《死亡行走:帝国的余晖》 第一章 楔子 欧琛星,一颗由钢铁森林覆盖的星球,作为曾经孕育了一个文明的星球,如今静静的悬浮在宇宙中。以人族伟大开拓者“欧琛”命名的欧琛星以及其所在的欧琛星域已经探测不到任何生命的迹象,彷佛一切都死了,金属、土壤、地壳、地核,一切都任然存在,但都死了,完全意义上的死亡了,留下的只是一具物质层面的躯壳。 欧琛纪元143恒星年,先驱典礼日,凌晨3时。 克林特皇宫,明亮的灯光渐渐从各个角落亮起,今日是每年最重要的先驱纪念典礼,作为皇族,在恒星的光芒从地平线上升起前,就需要做好典礼的所有准备。人族在先驱者们的带领下,冲破了基础物理理论的限制,迈向了广袤无垠的星海,建立起了横跨数个星域的庞大帝国。先驱者们的后代也繁衍至今成为了如今的皇族,统御着这个庞大的帝国。作为先驱者的后代子嗣,每年的纪念典礼,所有的成员都要回到母星——欧琛,参加这个隆重的典礼。 “啊——,真是让人烦躁,为了个破典礼,觉都不让人睡了。”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抱怨着,阿列特掀开柔软的丝绒棉被,床旁的生态缸散发着幽蓝的光,几只黄色的小章鱼在缸里悠闲的散步。自从欧琛纪元以来,科技高速发展,人族在掌控了物质的组合密码后,几乎一切的事物都由工业生产而来,伴随着人类物质生存的彻底解决,诸如早期人族所使用的天然植物用品、动物衍生品以及娱乐性宠物等反而成为了几乎只有皇族能用上的紧俏货。阿列特打开卧室的气动门,伴随着光芒亮起,门后的走廊上已经有着皇宫人员在忙碌。 “阿列特,你再不起床我都要去叫安保来破你的门了,都这年头了,还把宝贵的人生浪费在睡觉上,真不知道你是不是粘粘虫变的。” “达尔,自然的入眠与苏醒是人类最至高的享受,脱敏剂那东西是最反人类的发明,在这个问题上我可跟你们这些人没有什么共同语言。” 阿列特的对面迎面走来一个壮汉,魁梧的身材就像一台人形战争机甲。作为第四代皇族中最小的皇子,阿列特有着许多哥哥姐姐。达尔作为第四代皇族的第三皇子,年龄比阿列特大了十岁,不过阿列特在达尔面前就像一根小豆芽一样,这显然不是年龄所带来的差距。 “你该开始锻炼了,小五!就你现在这样,等明年你成年外狩的时候,去督政星还稍微好点,去暗影星区我都怀疑你会不会交代在那。”达尔颇为戏谑的说到。 阿列特无奈的叹了口气,皇子外狩是帝国建立以来的铁律,没有人可以以任何理由逃避。况且皇族中除了阿列特以外,每个成员都不是一般意义上的“强大”。例如眼前的达尔,高大魁梧的身躯并不意味着他是一个武力值拉满而没啥头脑的人,相反,他这位皇兄的主业是于帝国第一研究所进行生物科技研发与实验,至于这身肌肉,就像帝国科学院的格言所说,“强大的身体才能让你进行更为伟大的科学探索”。 随着两人的交谈,他们已经穿过了长廊来到了皇宫的正厅中,皇宫卫队与工程设计师正在装潢大厅,大厅窗外的大广场上同样有着许多工人与机械在工作。 “小五,我在下城区新找到一家酒吧,听几个朋友说那个老板能搞到自然酿成的酒,走!今天带你去尝尝。” “是么?现在还有人敢走私这玩意,怕是揽客的噱头吧,这被抓到了可不仅仅是去监狱星劳改两年就完事了的。” “怎么?不相信哥哥?等你去了就知道了,哪里来的这么多废话,走!” 下城区,伯克街16号,机油酒吧。 嘈杂的酒吧内,形形色色的人坐在众多座位里,服务员穿梭其中。如今也就下城区的小酒吧才会有如此多的服务员了,随着帝国科技在欧琛纪元开启后的飞速进步,大量的基础行业被淘汰,专业化教育被真正的普及,只要愿意学习,大多数工作都并不需要通过竞争来获得。但帝国仍然没有完全进行差异化繁衍,这其中涉及的伦理争论在议会中已经持续了上百年,这就使得人类仍然存在一部分游手好闲的人,在荒废了学业后不愿意进入次级学院进行专业化学习,迫于生计不得不到下城区打些不需要任何技术含量的黑工拿着低到令人发指的工资勉强苟活。 “快点!快点!再慢点就别拿今天的工资了!老子付你们这么多钱不是让你们来偷懒的,这批货今晚运不回去,谁都没好果子吃!”一个长着大胡子的中年人站在一个巨型闸门口,呵斥着来来往往的“黑工”。 一艘体型巨大的货船停靠在闸口,货船耀眼的四门暗物质引擎与庞大的身躯都在表明着这是帝国科技的结晶,不谈能否购买,单论价格,这一艘货船的造价就在数十亿克姆左右,这并不是任何一个私人或者家族能负担的,暗物质湮灭产生的电荷在引擎中被引导回转,约束着引擎中那璀璨炙烈如恒星般的能量,这些粒子的碰撞与结合造就了如今强盛帝国的基石。现在,这艘巨兽停靠在下城区的一个清运港口,船身上的银色盾徽表明着这艘船的身份——内政厅。按理来说这艘负责内政厅耗损补给与克林特皇宫日用材的货船不应该出现于此,这时货船的头部侧面,巨大的升降机口打开,一位看起来颇为年轻的男子带着三个士兵随着缓缓降落的升降机落在了地面上...... 第二章 下城区 “你还有10分钟,兰德。”,走下升降机的男子看了看手环面板,皱着眉头说道。 “好的好的,马上就搬完了。”兰德——也就是大胡子中年人对着年轻男子急忙说道,接着转过头去对着“黑工”们呵道:“还不快搬快点,慢吞吞的等着去找死么!”听着老板的呵斥,“黑工”们手脚上的动作又快了几分。 “兰德,你也知道干这种事要冒多大的风险,为了制造这半个小时的时间差,我们甚至用引星器制造了一场小型小行星撞击事故。你就不能买些运载装卸机器人么,非要用这些社会的蛀虫,到时候出了什么问题遭殃的可不止你我二人。”年轻人面露担忧地说。第一次做这种事的他也无时不刻感到紧张,毕竟帝国律法中走私不一定是重罪,但走私自然物资却是全帝国皆知的极其严重的罪名,暗影星区的数个监狱星就是最直接的结果。他以极其优异的能力进入了内政厅,在一年后凭借过人的能力与处事的得体得以执掌一艘内政厅下属恒星级运输船,年纪轻轻便成为了4级军官兼皇家运输司副司长,此次若不是为了感谢哈克家对他们家以及他学业途中的帮助,他也不会答应这件事。 “长官,我保证他们没问题,而且买装卸机器人那可太贵了,我们这种做小生意的,能省一点就省点。”兰德陪笑道。 “这种几乎涉及身家性命的事,你换谁来保证都没用,你心里有数就行。”年轻人随即不再说话,转身进入升降机。 伴随着引擎的轰鸣,庞然大物缓缓腾空向着皇城货运港口驶去。看着飞船逐渐远去,兰德眼睛微眯,掏出上衣口袋里的“火柴”,狠狠吸了一口,这个叫“火柴”的圆柱体中装的其实是劣质的脱敏剂——一种能作用于细胞,跳过细胞疲劳的药物,在被研发出来并经过了大量安全性验证试验后被广泛运用于学术研究、教育以及军事领域,但劣质的脱敏剂却拥有成瘾性,被帝国严格禁止。至于为什么叫“火柴”,如同它的名字,它对于底层的人就像黑暗中的一束火焰,能点燃他们肉体对于生命的渴望。 “这群上层人,除了会使唤和抱怨,还会什么!嘁,这年头,钱好赚了,工作好找了,却一点人味都没了。“兰德吐了口气,转过身去,取下面具,跟着“黑工”们快步离开了清运区。如果有人在场,就会发现这个兰德,赫然是机油酒吧的老板克里斯。 通过酒吧后厨内的暗道,“黑工”们将一箱又一箱标着饮用水的沉重箱子搬进了仓库内,负责管理仓库的员工打开每一个箱子验货,每个箱子中都放满了瓶子,瓶子中透明的液体看起来并无问题,但若是仔细观察便会发现瓶中的液体并没有随着箱子的摇晃而产生震荡,显得有些粘稠,识货的人便会知道这是自然酿成的酒,粘稠的程度更是凸显了这批货的价值。每一瓶这种酒都被严格管制,除了皇宫大典里会有使用,其他的地方均是有价无市,每一瓶在黑市中都超过了十万克姆,而一名帝国政务人员的工资也不过一万克姆一年。这就导致虽然走私这类物品是重罪但仍然有着源源不断的人投身于此,悲哀的是,帝国律法对走私者严惩却对购买者网开一面,对于想要这些物资的上层家族而言,走私的被抓了,不过是换个渠道而已,对其本身而言,口头的警告与数万克姆的罚款不过是无关痛痒的事罢了,这也是此类犯罪从未被真正消灭的原因之一。 “克里斯!你跑哪里去了,刚才在店里都没看到你,老朋友来了都不欢迎一下?再这样下次就不来了!” “埃克特,都这么多年的老伙计了,怎么?喝个酒还要我亲自陪你?找你的小姑娘去吧!”,酒吧老板边走向吧台边不客气的回呛道。 “嘿!别这样,今天我可是给你带了礼物,这不听说有好东西到了来找你弄点么。”一个头发银白的中年男人揽住老板的脖子小声说道。 “我就知道,你这家伙什么时候来的这么主动,肯定不是好事。” “诶,话可不能这么说,这不是工作忙么,你不在政体内是真不懂啊,天天都要开会,又是学院又是海军部。像我们这种,就是一辈子劳碌命,说是退休,哪能真正闲的住。我这不是担心你么,毕竟干的事这么危险。这不,这次我可是带着两位大人物来的,万一你哪天出事了,这两位开开口帮帮忙,不说保你一点事没有,至少还有机会重来不是。我可不想以后找不到酒喝了。”埃克特向着老板抱怨道。 “达尔,你朋友呢,别是框我们的吧,就这酒吧也有那能量?让我失望的话你可得履行你的赌约哦,到时候我就不用去典礼了。” 在埃克特与老板在吧台交谈的同时,阿列特与达尔推开了酒吧的门。映入眼帘的是昏沉的灯光,许多人在酒吧中交谈着,从衣着可以看出,都是下城区集团与行会的工作人员。酒吧简约的风格透露出这家酒吧并不是进行复杂消费的混合场所。在打量一圈后,兄弟俩便径直朝着吧台走去。还离着有一截距离,埃克特便看到了兄弟俩,笑着打招呼:“真是难得啊,能请你们出来喝顿酒。” “老李你可别说笑了,我现在可是闲的发慌,研究所一个项目刚做完,移交后我可是被批了一年的假,正不知道该干啥。”达尔笑着说道。本来还在打量眼前这位“皇兄的朋友”的阿列特这才想起眼前这位有着银白头发的中年人是谁,埃克特.李——帝国第一舰队前统御、帝国军事学院教授、帝国海军委员会副主席。虽然由于帝国严格的保密政策使得这位统御不为民众所熟知,但作为帝国的五皇子,就在上个月的皇子事务会上才刚刚与其有过一面之缘。 “李先生你好。” “阿列特殿下您好。”简单的礼节后老板领着三人穿过气闸上了酒吧的二楼,二楼的光线明显就亮了许多,正处于壮年的恒星从远处的钢铁森林中缓缓升起,尽管帝国科学上已经实现了环境控制,但柔和的光芒照在身上仍不免使人心情愉悦。在众人坐下之后,老板从暗格中拿出一个密码箱,输入一串密码后将手指摁在圆弧旋钮上,手指被扎破,鲜血渗入旋钮,光芒亮起,一阵机械传动声后,箱子被缓缓打开。老板从箱子里拿出一瓶烈酒,拔开酒瓶头,一阵令人心旷神怡的香味随着分子的重新活跃散发到空气中。 “其实合成酒的味道和自然酿酒并没有区别,喝这种东西也就只剩享受这股香味了,真是奢侈啊,为了这点享受就要付出如此高昂的代价,真是......”老板一脸感叹的说到。 “不过正是有了这些欲望并愿意为其支付代价才显得我们更像人类不是吗?要是人人都愿意摒弃刻在我们基因里的这些因子,帝国议会里那些老古董也不会为此争了一百多年还没个结果。丝绒、水果、酒等等,几百年前还是最普通的事物,哪里来的这些附加价值,不过是成功者想要在物质层面对自我进行肯定罢了,所谓虚荣不过如此。我也不想成为那种自我满足之人,向他人展示我们的成功本就是人生的自我实现目标之一。” “阿列特殿下您这样说也确实并没有问题,我可能是有点伤感了吧。”酒吧老板似乎并不想在这个问题上继续下去,举起酒杯说道:“干杯,敬欧琛。”三人纷纷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第三章 一号基地 一号基地控制中心,先驱典礼日,凌晨5时。 一号基地,帝国的首座海军基地,建立在欧琛星的卫星欧琛一上。因为先驱典礼日的原因,基地内的士兵和军官大部分都回了母星,只留下了少部分的哨兵和所有文职人员。在经历过欧琛纪元早期的智械危机后,帝国为了防止这种情况的再生,所有的军事系统单位仍然配备了政务人员,对所有的策略与行动进行最终授权与决策。以至于这些人员大多数未经允许不能远离所在军事单位,自然而然这次的典礼日,他们注定没法亲自去参加了。控制中心内,吉米.哈克来到监控屏前坐下,手中拿着一根吃了一半的巧克力味脱敏剂,顺手打开了小加热器的开关,拿出一个小壶样的容器,放到了加热器上,伴随着加热器上能量灯的数字升高,吉米哼着小曲,等着享受家里寄送来的自然烈酒。控制中心的玻璃外是将近零下两百度的低温,微弱的风掠过窗外的旗帜,控制中心进入了卫星的暗面,不过想着酒的滋味,因为冷清的环境而稍有阴郁的心情顿时好了起来。 吉米今天的任务便是盯着监控中心一整天,等着十七小时后与哨兵们交接安防工作。帝国多年来的征战使得疆域扩展了数个星域,已经有一百多年没有威胁能进入到欧琛星域了,加上星域中完备的防御预防体系,使得驻守人员们也没有那么紧张与专注。吉米将所有自动巡逻机释放,远离控制中心的一个洞库打开,接着幽蓝的光芒亮起,数十万蜂鸟一般大小的巡逻机如巨浪一般涌出四散而开,看着无数的巡逻机逐渐传回清晰的画面与环境分析信息,将筛选工作交给ai,吉米翘起双腿搭在椅子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和旁边不远处的同事聊了起来。就在两人说话的时候,监控中的一台巡逻机传回的能量数据突然降低并在几乎一瞬间又恢复了正常,ai系统监测到了这股异常能量并马上对该区域进行了全面扫描与分析,在短暂的处理后,该条信息被判定为巡逻机的固有误差丢进了垃圾库,这时,刚刚被扫描区域的邻区,一股无形的能量包裹着一个生物状的物体快速的穿过峡谷区,向着基地高速移动。 “雷,你有多久没回过母星了?我记得我来这里的时候你已经在中控工作了,都不想家么?” “怎么会不想家,只不过工作需要嘛,我不认真工作,一家人的未来哪有什么盼头。我们这些人在这么个星球上熬这么几十年,不就是为了让自己的孩子起点更高么,不然一辈子都当个小兵、或者去哪个外务集团、政厅做个小职员?我们这些做父母的哪个不希望自己孩子未来有个好出路,说的好听点叫希望孩子为帝国做更多贡献,其实就是希望他们能过上好生活罢了。” “唉~,可怜天下父母心啊。不过我觉得还是别管那么多的好,将来我有了孩子我可不会管那么多,我就算留再多东西给他,他自己没本事,到头来我怕反而害了他。自己的东西就要自己去争取,可别啃我的老。”吉米摇头说到。正和女友处于热恋期的他可不想早早把自己栓在这里,他可还年轻着,家中又是显赫之族,暂且还不必为此劳心费神。 “害!你小子我早就看出来家里条件不错,你以后自己有了家庭就会明白的,想当年我还不是跟你一样,浑身都是使不完的劲就想自己去闯闯,你们这些小伙子年轻家里条件又好,跟你们谈这个不就是鸡同鸭讲,没啥意思。”吉米听完撇了撇嘴,抽出酒壶内的吸管嘬了一口,拿出口袋里的通讯器通知基地系统外圈的哨兵们可以进入内圈休整。 一号基地外层,13号出入口,凌晨6时。 随着身后巨大闸门的合拢,哨兵第三小队结束了日常巡逻。四人拿着武器进入了电梯舱,准备前往内层,电梯舱门合拢,队长031号按下了注入按钮,电梯舱的注入口打开,开始向舱内注入气体。气压平衡后,队长和队员们开始释压并取下了头盔。031号抬手去按区域按钮,准备前往整备区,随着能量灯的亮起,031号回到座位上闭上眼睛,等着电梯启动。电梯缓缓起步,就在这时,只听呲啦一声,电梯骤然停住,电梯内的众人由于惯性都被座位扣板撞了一下。 “妈的,怎么回事,这电梯咋好端端的还不动了。” “033,稍安勿躁,指不定是能源管线哪里在维修,又不是第一次遇到了,等一会就好了。听说今年维护部那边来的是几个新兵蛋子,估计熟练工这几天都回母星去潇洒了。” “真的是,这也不是借口啊,怎么?新兵就能出问题?训练的时候不好好训练,然后出问题了说自己不熟练?也就是在一号基地,随便找个边境星,这种情况保管吃不了兜着走。” “好了好了,别抱怨了,巡逻一天了不累么?等等就等等吧。”队长031号发话了,而后点亮电梯通讯屏幕,扫描了身份码。“提尔,帮我接通中控室。” “031号指挥官,请稍等...”面板中传来冰冷机械的女声。“提尔”——智械危机后,集合了帝国研究院莫大心血的新一代智能ai,负责掌控帝国所有军事相关信息的最后防线,作为战士在战场中的绝对后盾,也是所有帝国战士的“情人”。 “031号指挥官,这里是中控中心102号哈克主任,请问有什么问题可以帮你?”吉米.哈克的头像出现在了屏幕里。 “中控中心,13号出入口内电梯出现故障,我们需要故障说明以便确认下一步行动。” “031号指挥官,你所在的情况这里已经获悉,根据系统判断,故障应该位于13号出入口与内层基地的能源通道,维护人员已经前往,请你检查13号出入口内环境与备用能源情况并进一步回复。” “第三小队全体戒备!032号检查电梯舱完好情况,报告13号备用能源状态!033号检查舱外通道以及出入口内环境状况,034号武装警戒。全体报告维生系统状态!”指令一下,第三小队全体动了起来。 “032号报告!电梯舱完好,13号备用能源剩余98%,维生系统正常,剩余14小时13分钟。” “033号报告!舱外通道内温度稳定均匀,出入口内温度最低10摄氏度,无下降趋势,闸门完好,并未发现入侵者。维生系统正常,剩余14小时7分钟。” “034号报告!维生系统正常,剩余13小时29分钟。” 听完报告,队长对着屏幕说道:“第三小队确认完毕,无异常,维生系统剩余充足。” “031号,请率领小队全体原地待命保持警戒,等待故障排除,如遇特殊情况按基地条例七处理。” “第三小队收到,开始进入静默状态。” 中控室内,吉米皱着眉头,有过高等军事学院教育经历的他意识到,显然,这并不是一场正常的故障事故。检修部门在走之前才刚对基地进行了全面的维护和评估,况且能源系统的各处管线没有特殊权限是任何人都不可能接触到的,那么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能源管线出现了故障,显然不是自然原因。提尔随时对基地的所有信息处于实时监控状态,如果是自然问题,能源管线的数值必定存在一个变化过程,然而提尔并未发出任何警示,那么就意味着基地遭到了入侵。 “提尔!是否发现入侵者痕迹?” “并未监测到任何踪迹,已启用生物信息素扫描、热能扫描、光子逸散分析。” “那会是什么导致的故障...”吉米陷入了沉思,这是他从未遇到过的情况。据他所知,就算在帝国军事学院档案馆内也没有记载过这种情况,帝国军事学院档案馆内记载了上至远古时期,下至现在的所有战役以及各种军事相关事件。在其中就算是最离奇的入侵事件——“瓦伦丁号事件”也没有像现在这样。“瓦伦丁号事件”中,雾面族祭祀潜入了帝国无畏级战列舰“瓦伦丁号”,没有任何监控设备发现了雾面族的潜入。最后,在付出了半艘战舰与二百余名士兵以及一位将军的代价下,消灭了雾面族入侵者。在后来的研究中,帝国才发现了雾面族有着极其特殊的脑构造,这种构造是使得他们能够形成一种覆盖于身体表面的电磁屏障,任何反射型探测都无法检测到他们的存在,其中最核心的构造,帝国至今仍在进行攻克,唯一能监测他们的手段是能量监测,但当时帝国的能量监测技术还仅限于热辐射以及能量分布,发生这件事后,帝国痛定思痛,攻克了无数难题,研究出了能量分析技术,能反向追踪能量来源,这才造就了如今强大的威胁预防体系。经过缜密的思考,吉米仍然是一头雾水,百思不得其解。 “如今看来,只能等维修小队的反馈了。”摇了摇头,吉米叹了口气,“希望只是普通故障吧。” 第四章 死亡来袭 一号基地控制中心,先驱典礼日,上午8时。 “怎么回事?还没有消息?这都已经出发二十分钟了,按道理来说应该到达13号闸口附近了。提尔,联系维修人员,报告人员状况。” “通讯已发出,无应答。正在启动生命体征复检,生命体征正常。”女声冰冷的嗓音响起,可得到的结果却让吉米眉头皱的更深。 “调取13号闸口附近的所有监控,检索人员活动踪迹。” “正在调取13号区域监控...”随着监控画面的出现,吉米瞬间毛骨悚然,因为所有的画面中并没有出现维修小队三人的身影,要知道帝国早就实现了游逸监控技术,实现了几乎无死角的全覆盖。吉米瞪大双眼,一字一句咬着牙的下令道:“提尔,开启你的四级权限,授权人:吉米.哈克。向母星政厅以及欧琛星北极基地报备,以红色事件级别开始记录备案。现在!通知基地所有人员,打开自己的随身及时影像,我要确认所有人的状态!” 中控室的留守人员都被吉米的咆哮吓到了,虽然不太清楚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所有人都立刻开始动了起来。就在这时... “警告!维修小组生命体征消失!13号区域e区监控出现大面积失联!” 这陡然传来的消息让吉米头皮发麻,不过受过的严苛训练让他迅速冷静下来,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该死的虫子,总算逮到你了!提尔!封锁13号区域所有通道,打开基地内层所有护盾,一切有空隙的地方哪怕只能过一只蚊子也给我堵上,检查13号区域剩余人员!” “13号区域已完成封锁。”与此同时在13号区域与内层基地的连接处,随着提尔声音的响起,一道道气动门合拢,连接通道的几个运输闸门轰然落下,能源供给通道也被切断。 “13号区域存活确认:第三哨兵小队。” “通知第三哨兵小队,进入战争状态,随时准备与入侵者接战。开放基地四级权限,向所有人共享基地即时信息!调集整备区所有哨兵前往增援,通知外围海军守备团对外围进行封锁,我要让这个入侵者插翅难逃!”吉米的的眼睛微眯,熟悉他的人就知道,这是他生气的表现。事实也确实如此,在经历过恐慌后,怒火已经快要从他胸腔里里喷出来了,这件事情处理不好的话将会对他今后的生涯产生不好的影响,骄傲的他不允许任何人质疑他的能力。 与此同时,13号闸口内的电梯舱,第三哨兵小队三人坐在座位上。这时,031号站起来说道:“收到命令,全体进入战争状态,武器解锁。032号确认舱外情况,基地被入侵了,确认入侵活动区为13号区域e区。” 随着幽蓝的光芒亮起,所有人的作战装甲都被激活进入了战斗状态,随着脱敏剂的注入,小队成员们精神都进入了极度亢奋状态。 “接下来,我们需要返回13号闸口,堵住入侵者的后路,既然入侵者在e区活动,那应该是通过闸口的运输通道进去的,我们要快点行动,032号!打开舱门!” 032号右臂光芒爆闪,能量如潮水般涌入手臂装甲,伴随着嗡的一声,沉重的电梯舱门人工制动被推了下来,舱门的机械锁扣层层解除。 “注意戒备!门外随时可能出现敌人!” 031和033号抬起枪口,将黑色弹匣压入枪内,弹匣内的子弹弹头一半泛着红色一半黑色,黑色的是爆破弹药,红色的是穿甲弹药。帝国战术条例第17条——“室内以及短距离作战,当无法确认敌人除体型以外信息时,一律优先使用实体弹药混装弹匣,以便在交战时能瞬间瓦解敌人。”034号从背上取下一块生物金属板固定在手臂上,展开形成了一道盾墙。标准的战术小队作战姿态,032此时望向了队长,隔着头盔视线交汇,031点了点头,握紧了手中的握把,紧紧的盯着舱门,所有人的神经此时都绷紧到了极限,任何人都不知道舱门后会有什么等待着他们。 能量朝着左手臂装甲涌去,032用左手扣住了舱门制动槽,右手按在了右后腰的手炮上。缓缓的——,舱门被拉开,所有人都死死的盯着前方的黑暗,如果有任何异动,潮水般的火力就会倾泻而出,将其撕成碎片。 通道中寂静的可怕,每隔一段距离才会有的一个导航灯散发着微弱的光晕,13号区域的能源供给已经被切断,应急储藏能源接管了13号区域的工作,进入了生存模式,以维持尽可能久的时间为目标来分配电量。 扫描仪工作一次后确认了小队前方无威胁,三号小队保持着同样的姿态缓缓移动进入了通道,前方十几米的地方便是他们进电梯的地方,此时那处被一道闸门关闭着,小队的暨定目标是要回到13号区域。来到闸门,小队发现闸门已经被锁死。 “提尔!帮我们打开闸门”,031对系统说道。 “授权通过,解锁完成,闸门将在5秒后开启”。随着系统的反馈,闸门制动开始运转,嵌合式锁扣缓缓分开。第三小队开启了头盔的全息反馈视野,在目镜内,笼罩在黑暗中的13号区域清晰的呈现在众人眼中。此时区域内除了堆叠的数个大型物资箱,第三小队并没有发现有任何异常,管理13号区域工作的人工控制室紧闭着,一切都是再正常不过的样子,没有任何地方有暴力损伤的痕迹,若不是中控室确凿的情报,眼前的这一派景象很难让人觉得是被入侵了。 “033、034你们去控制室确认13号区域的完好情况,我去检查出入闸口,032号去警戒通往内层的人工通道,所有人解除静默,随时打开通讯频道,有情况第一时间汇报!”队长下达了命令,队员们按照命令开始行动。 031号端着枪慢慢走到了13号闸口处,确认了周围安全后,拿起了综合分析仪开始对大门以及地面周围进行检查。 “怎么会这样?”检查完后,031号的内心产生了巨大的疑惑,“为什么什么也没有,没有信息素,没有能量残留,没有物质痕迹。如果是超空间技术也不可能啊,海军基地拥有着默认空间屏蔽,如果不对建筑结构进行暴力破坏的话,不可能用超空间进来。”在帝国已知的且公认的科学研究内,任何生物或者极为特殊的类生物都不可能做到完全避开这所有类型的扫描,秉承着科学的严谨性,帝国科学家们发散了想象力,预测了未知生物的各种特性,仍然得到了一个无法被动摇的结论,存在生命的“东西”永远也不可能违背先驱们最终留下的宇宙基本定律——物质的运动性,物质的一切运动属性构成了生命的起源。 心中的疑惑久久不能散去,但多年来的训练使得他的身体做出了极为强烈的条件反射,装甲内的肌肉完全紧绷,人心中的恐惧永远不来自于其它任何东西,只来源于未知,其它事物或许会使人恐慌,例如奇形怪状的生物、自然的灾害、领导上级的威胁。但能触发人类作为一个物种的发自灵魂深处的恐惧的只有“未知”。031身为一个经历过星际战争的老兵,已经做到了超越常人的镇定,他死死扣住手炮枪机,右手拔出了腰部能量切割匕首,随时做好了战斗准备。 “032号!汇报人工通道情况!”031号对着通讯频道进行呼叫,希望去检查通往e区人工通道的032号能有一些有用的线索。 “032号!收到请回答!”。过了数秒钟,仍然没有人回应。 “033号、034号报告情况!”031号又一次进行呼叫。然而回答他的仍然是一片寂静。 “提尔!确认通讯频道状态!确认第三小队存活状态。” “通讯检查中...通讯链接良好,第三小队四人确认存活。” 得到这个信息的刹那,031号汗毛倒竖,身体成了一张弓,毫无疑问第三小队就剩下他了,不管数据如何,他现在只相信本能的判断。他莫名的感觉四周的温度在下降,可能是心理作用?头盔内的显示板上的数据没有发生任何变化,但031号的呼吸却越来越急促。 “检测到心率异常,031号指挥官,请注意自己的身体状态,是否启用镇静注射?”提尔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此时的031号并不想就此回答,生物的本能在驱使着他的行为,电光爆涌,他抽出切割刀挥向身后,刀刃的等离子流在空气中划过淡淡的尾迹。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这一刀并没有接触到任何东西。这一刀仿佛用尽了031号的力气,他剧烈的喘息着,恐惧不曾消散,但生物体分泌的大量乳酸使得他仿佛经历了一场高烈度战争,尽管神经紧绷,但身体的反应使得他无法再处于正常的戒备状态。 眼前的光线似乎更暗了,本就微弱的灯光似乎在逐渐的消逝,面对不可知的敌人,031号知道,一旦自己出于发泄或缓解压力而出声,那样只会加速自己的死亡。体表的汗液顺着身体流下,眼泪溢出了他的眼眶,长时间的精神高度集中使得他的眼睛无比干涩,时间在一秒一秒的流逝,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但他能清楚的明白,一定在发生着什么,他从进入帝国的军队那一刻开始就做好了战死的觉悟,每一名帝国战士都背负着帝国的以及个人的荣誉,帝国从建立到现在,从来没有实行过义务兵制度,如果你不想参军,不会受到任何惩罚,帝国的教育与制度鼓励的是自我选择与专业培养,但百年来的军队形象与军队历史使得参军无疑成为了帝国公民的荣誉,尽管没有任何法律依据,但参过军的人总会被人高看一眼,就连皇族与上层家族也以参过军为荣。死亡对于新兵或许很吓人,但031参加过的无数战争教会了他如何从容的面对死亡,只是他害怕死的不明不白,死的没有价值,甚至不能知道敌人在哪里。031号想起了他已故的父母,他不过是一个普通的士兵罢了,不出身于大家族,没有人提携他,尽管帝国不是完美的,她有着许多斑驳的瑕疵,但他却将自己的一生都奉献给了帝国,他的死亡不过是宇宙中一粒起伏的尘埃,放眼望去甚至掀不起一丝动静,但他仍然冲向了控制室,他朝着身后扔出一枚枚电磁手雷,手雷在地上形成了一片片电网,可惜,这似乎并不能阻止敌人,从他开始动作开始,他的心脏仿佛停止了跳动,那种死亡的触感越来越浓,那是生命的对立面,超越了感受的存在,虽然他不知道如何去描述,但经历过生死一线那种感觉的他确确实实是感受到了,他知道这次敌人不是他们现在这个基地能对付的,所以他打算锁死这个区域,只要他能将敌人阻滞,那他的牺牲便是有价值的。他举起背上的步枪朝着闸门制动扣下扳机,潮水般的火力倾泻而出,转瞬间弹匣就被清空,与此同时随着制动的损坏,控制室的面板上警报灯开始闪烁,丢下步枪,031号转身挥拳砸向控制系统,拳头上的光晕在震动,表明着这一记出拳蕴含了庞大的能量,事实上如果不使用装甲的全部能量,坚固的控制系统并不一定会被摧毁,而控制系统的存在无疑为敌人的逃脱提供了可能性,巨大的闸门虽然制动被毁,但主体未损,手动操作控制系统仍然有可能打开闸门。 就在拳头准备砸下去的那一刻,031号眼前一黑,失去了意识,手臂顺势落了下来但其破坏力却是不够了,控制系统面板被砸的碎裂开来,其核心却并未受损。事实上031号已经死亡了,装甲面板上的生命特征仍在正常运转,显示着装甲内的生命仍然存活,一切都显得那么的不协调,随着他的身躯缓缓的倒下,13号区域内又陷入了死寂。 “吉米指挥官,第三小队成员三人失去生命体征。”提尔在监测到讯息的瞬间就向中控室进行了汇报。 吉米听到这个消息愣了一下,损失了三名哨兵在现在可不是一件小事,关键是他们甚至没来得及发出求救信号。以现在的帝国科技水平,尽管基地哨兵并未装备最前沿的科技装备,但能毫无声息的干掉三名哨兵,这也是非常出乎意料的事情。 “第三小队还剩谁活着?” “031号确认存活”。 “联系031号,我要与他通话。”吉米皱着眉头说道。 ———— “031号无应答。” “唉——”,吉米听到这个结果时便明白,031号多半是凶多吉少了。 整个主基地都动了起来,为了那个至今不知道是何物的“敌人”。 “提尔,向欧琛星北极基地请求支援,签署人:吉米哈克。”吉米此时已经陷入了焦虑,他的潜意识告诉他,哨兵部队已经解决不了这次的事件了,“告诉他们,要派特战队前来,最好是外务特战队。” 13号区域边缘,通道内的呼吸灯缓慢的闪烁着,空气微微的流动,边缘的闸门已被提尔完全锁死,但每个站在闸门另一侧的哨兵都淹没在凝固了的氛围中,紧锁的闸门能带给他们的安全感显然并不是很足,通道内的黑暗为哨兵们提供了有利的掩护,哨兵装甲的面具所带的功能能使他们捕捉每个可供处理的战斗信息,黑暗的通道对于他们来说便如敞亮的白昼。负责警戒中央通道的几只小队一部分在警戒周围,一部分在警戒者的掩护下迅速的查看通道的完整性。 然而,在小队们目光所不能及的地方,中央通道的后半部分,通道顶部的护板开始发生了不知名的转变,原本带有金属色泽的复合材料逐渐开始变的灰白,如果不仔细观察,并不会有人发现这个变化。 第五章 欧琛北极外务海军 欧琛星北极大型综合军事基地,先驱典礼日,上午9时。 北极基地作为核心军事基地,常备的战备力量不是一号基地所能比拟的。即使是在先驱 典礼日,作战指挥中心内依然是人来人往,各个岗位的人员依旧是过着别无二致的生活。港口内停泊着数百艘各种类型的战舰,上至长达数公里的无畏级旗舰,下至只有数十米的登录舰,以及各种类型的固定式武器与地面部队,北极基地的武德显然非常的充沛。占地数百平方公里的北极基地十分庞大,但其中的核心职能部门无非就五个:负责内务与政厅打交道的“政务部”,负责基地安全与欧琛星支援的“地面作战与勤务中心”,负责对外作战的“军情中心”,负责对外特殊作战的“作战指挥中心”以及负责内部事务处理与反间谍作战的“纠察部”。 从作战指挥中心的门出来,走廊上显得颇为热闹,各个部门的人都在前往走廊右侧的最后一间房间,进入这间房间,映入眼帘的是一间高级会议室。 早上6时,沃克中将的生物钟将他叫了起来,尽管帝国规定除非特殊情况,他们这个级别的军官在早上7时前都可以自由安排,但战争中养成的睡眠习惯使得他往往醒的很早。 “打开窗帘,关闭热循环。”起床后的沃克向提尔说道。 “命令已执行,沃克中将,现在是早晨6时04分,您的今日行程已生成,祝您生活愉快。” “已经过了6时了,典礼应该马上就要开始了,今天的事应该不是很多,不过还是得去指挥中心巡查一圈。”沃克心想着,随后迈下床,前往卫生间。正值北半球的夏季,北极基地所处的地点每日只有短短一个小时的黑夜,随着窗帘的分开,玻璃窗外的阳光射入了房间,将房间内照的异常明亮,显然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好天气,窗外的风呼啸着,尽管房间使用了非常优异的隔音材料,但撞击在房间窗户上的冰碴很明显的体现了这个信息。 洗漱完毕的沃克中将打开房门,作为帝国在役将官,拥有一层独立的休息层,房门的对面不远处便是行政电梯。他将手掌按在电梯面板上,输入了锁的密码,进入了电梯内。沃克中将的休息层位于基地b区的41层,电梯开始运行,他要去基地的a区,所有部门的行政地点都在那里。电梯飞速平稳的穿梭,穿过b区与a区的交界处,豁然开朗,电梯通道换成了玻璃,基地外景呈现在眼前。几分钟后,电梯缓缓停稳,沃克紧了紧衬衫,大步迈出了电梯门。 “沃克将军!请留步,有紧急军情。”就在他准备朝着指挥中心走去时,一个穿着黑色军服的人迎面叫住了他,显然是有什么要事。“将军阁下,请您前往a400会议室,有紧急情况发生,诸位负责人与其他部门的指挥官正在前来的途中。” “信息板给我,还有其他事吗,没有就去忙你的就行”,突然间被叫住也使得他愣了一下,不过随即便调整好了状态,毕竟这种情况虽然令人意外,但也不算太过于离谱,“什么情况,竟然需要五个部门的负责人都来开会,还这么急,既然扯到了两个外务部门,那可就不是啥小事。” 沃克心里想着便朝信息板上看去,看到开头的报告地点他就皱起了眉头,入眼的第一行便是“欧琛星域一号基地红色事件报告”。 “我的天!红色事件,还是一号基地!这下可别想好好过节了。”沃克的脑袋飞速运转,很快他就明白了开会的原因,红色事件加上一号基地再加上要他到场会议,这下子肯定是特殊任务了,不然现在去开会的就是作战指挥中心的负责人而不是他这位对外特殊作战的统御。现在的他只能希望事情能顺利解决,不然又有的忙了。 沃克拿着信息板缓步走进了会议室,在会议室尽头的首位上坐了下来,这场会议将由他主持。离会议开始还有几分钟,他继续阅读着信息板,在开始前他要将这次事件的目前情报全部了然于胸,作为一个特殊作战人员,这也是基本素质之一,否则就像帝国军事学院那句名言一样:“一个人所犯下的微小的错误会被他的社会地位与其自身的能力呈指数级放大”。信息板上尽其所能的详细报告了这次事件的信息,根据其上所述,事件伊始是基地主建筑13号区域的电梯故障,而后发生了修理人员的离奇失踪与死亡,随后便是入侵事件的确认。沃克扶了扶额头,他沉思着想要摸清这个事件展露出来的冰山一角,根据他常年的经验,每一起新的入侵事件,必有其不同于以往的特殊之处,否则按照帝国的传统,踏入同一个坑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善于学习的帝国凭借这样的精神击败了无数的敌人,而现在,他就在进行着这件事。 “报告!”会议室的门被推开,一名6级军官首先走了进来,向着沃克站直敬了礼,随后退到门后让出了通道,接着四名军官走了进来,每个人的胸前都带着四横四竖的图案,赫然是四名8级军官,不同颜色的军服表明着他们所属的部门,显然这便是其它四个部门的负责人了。四人在会议桌周围依次落座,开门的军官确认无误后从里面关上了门,守卫在门口。 四人坐下的同时沃克也回过神来,他便开口道:“都到齐了,那会议就开始吧!想必各位都拿到情报了,有没有什么想说的,各位?”话音落下,倒是没有人说话,会议室里陷入了沉默。“我们政务部没啥好说的,将军阁下”政务部的代表说道,“显然这件事的起因开始认为是维修部门的责任,但后来证明了是入侵事件,我们能做的无非就是配合调查而已。就算涉及到敌人有内应,那也是纠察部的负责区域,我们也就是协助他们而已。” “目前看来根据现有的情报,能确认的就是这次事件的主要涉及部门只有外务部门而已,将军阁下。”军情中心的负责人发言道,“更何况虽然因为要参加典礼,一号基地的大多数海军都并不在那里,但一号基地并不是没有武装力量守备,帝国外层防线都没有发生任何异常,那么这次入侵也不可能直接威胁到本土。我们还是静观其变较好,先让一号基地留守的哨兵部队行动,尽量不要将事态扩大,想必这件事在这个时候传到议会与皇室那里,也不是诸位想要看到的结果。” “你的意思是等待他们那边的结果?”沃克问道。 “是的,他们就算解决不了到时候我们再出手也不迟,十多支哨兵小队配合大型基地防御系统可不是吃素的,不过我们今天在这事解决前是别想走了,毕竟以红色事件报备,那我们还是不能坏了规矩。”军情中心的代表肯定的说。 沃克的手指不断的在桌上敲着,屋内只剩下了桌面发出的响声,所有人都在等待他做出决定,看着众人的目光,沃克心中莫名有些焦躁,“好吧,目前看来也只能这样了,就等信息的实时更新吧。”,尽管下了命令,但沃克并不是很放心,他潜意识里觉得此次事件非同寻常,不过他又始终没能找到那个令他不安的关键所在,于是也只能就此作罢。会议室内的所有人都不再说话,只剩下了偶尔有人喝水所发出的微小声音,所有人都在等待信息板信息的更新,值此节日,出了这样的事,他们这些长官还是有些不爽。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所有人还在等远在卫星上基地传来消息。 嘀嘀!突兀的声音在沉寂已久的会议室内响起,所有人面前的信息板都亮了起来,显然是有新的信息,设备上一条一条的文字与数字在不断的刷新。不过当会议室内的的人看完这些之后,不约而同的都愣了。沃克看着最后那一条醒目的“申请北极基地支援”也是有些没反应过来,因为就算按照报送的情况来说,只损失了一支哨兵小队,基地防卫力量未遭受巨大损失,那么不应该这么轻易的选择向北极基地求援,为何如此反常行事。 “提尔,给我呼叫一号基地负责人,立刻。”沃克作为特战统御,必须要弄清楚到底是为什么,否则他不会为这次行动签字。 “将军阁下,我看没有那个必要了,相信一号基地主官的判断吧。”军情中心代表突然说道。 沃克顿住,惊讶的看着这位代表,他突然想到了什么,眼睛微眯,转过头去看向了刚才的信息。信息板上的签字处赫然是一个名字以及职位:“中控中心副主任.吉米哈克”,沃克心中顿时明白了,但同时他的脸色也不好看起来,在他眼中,这种损公肥私的行为是违背了他的价值观的,况且这里还是军队,帝国的力量不能为了任何家族服务。“莱恩代表,我想你需要明白,军队的规则制定的初衷是什么,无数的血与火已经为我们证明了,跳出这个框架进行行动往往得不到好的结果。并且最重要的一点是!莱恩代表!我希望你是以一名军人的身份坐在这个地方,你明白吗?”沃克的语气十分的冷淡,显然他有点愤怒。 “唉--”莱恩哈克叹了口气,他就知道当他说出那样的话时会发生这种事情,“将军阁下,我现在也是非常严肃的态度,我毫不避讳的说,现在那位主持一号基地工作的人确实与我来自同一个家族,并且他还是我的侄子。他是我一点点看着长大的,我对他的性格与工作经历了解的一清二楚,他这样要强的人,如果不是有大事发生,他绝对不会轻易向这里求援的”。 “那如果有什么特殊情况或者紧急军情他为什么不在报告中写清楚,现在可不是远古时代,还需要他拿个笔亲自动手写字。”沃克控制住情绪反问道,“就算你说的是真的,我也不倾向于派出特战部队。”他始终坚持这个想法,但其实他自己也有些犹豫,“提尔!你对这件事的评估如何,我们需要额外的参考。” “系统评估为红色事件,且威胁性极高,建议动用武力。”信息板上传来女声,“一号基地的除指挥权的所有权利我已被授权访问,所有侦测与自动防卫手段都未曾奏效,敌人所表现出的特征已与我所能访问的最高权限的资料库进行了匹配,与任何一例都不符合。这些是我权限内能提供的评估信息”。 沃克听完提尔的汇报,坐在座位上一时陷入了两难,贸然行动的话事后行动成功了还好,如果造成了不好的结果,那么这个责任一定是他来背的,无论谁为此担保或者立下军令状,最终议会下属的调查组只会查到他头上,因为这里只有他能授权行动。 “召集外务部特战队,让他们准备前往一号基地进行任务。提尔,我们在欧琛星轨道上现在有多少活动力量?”沃克不愧为一名功勋统御,他敏锐的直觉让他还是下了这个命令,他不知道的是,他的这个决定最终影响了整个世界的走向,若干年后的世界或许有人翻开这段历史,看到这里时会感叹,若是沃克不作这个决定,那么世界的命运、人族的命运又将走向何方。 “轨道上现有正在执行巡逻任务的五艘护卫舰麻雀级,一艘巡洋舰格里南级以及一艘按规定常备的战略力量--执政官级作战母舰。”提尔很快给出了答案,“已对轨道空间站指挥中心进行了通知,所有正在轨道上的战舰与后勤部队随时待命。” “那就没问题了,调度权限现在开放给作战指挥中心负责人,所有信息对我这里进行同步,我要他们以最快速度出发。”沃克部署完指令,端起他的水杯走到会议室窗旁,“解除封闭。”随即因会议而被暂时封闭的窗户被解锁,合金板一面接一面的缓缓升起,看着窗外呼啸的极地狂风和那刺眼的阳光,沃克心中始终有所不安,不过他并不觉得此次行动会失败,特战部队的战斗力可不是哨兵部队能比的,更何况是大后方的哨兵部队,只是这次入侵处处透露着诡异,他要好好想想他忽略了哪个地方。 就在会议结束的时候,会议的结果与接下来的行动方向已经通过信息网来到了作战指挥中心负责人手里,负责人快速的阅读了一遍,似乎是对这项决议有些意外,一般来说他的上司是不会这样行动的,为什么突然下这种命令?不过对于他来说,做好自己职责内的事就行了,上面的事自有上面的想法,他也不会去试图揣测上层的意图。 “战备信息处,调集最近的一支特战部队,让他们做好准备,以最快的速度来这里集合,把任务信息汇总出来备份,等他们到达这里后将信息权限开放给他们。” “是,长官!”,听到信息处的负责人的回答后,他转过身去,走下了中央调度台,绕过数个控制台来到后勤处。他刚一过来,后勤处的负责人就看到了他,随即向他走来,“长官!有什么我需要做的吗?”后勤处负责人问道,“把所有能使用的装备全整理出来,没有就通知军情中心那边,这次的行动恐怕会很难像以前那样顺利,将军阁下的命令中特别指示了,这次行动务求万分小心,一定要做好防护准备。”说完这些他就看着后勤处的负责人,后勤处负责人接受了他这一连串命令轰炸,还有点懵,他就瞪着眼,这时后勤负责人才反应过来,赶紧答道:“遵命!长官!”。 他看着后勤处开始忙了起来,满意的点了点头准备离开回自己的座位去找军情中心的人开会准备调度战舰配合行动的事宜。就在这时,刚刚才拿了命令去做准备的信息处的人突然急忙跑了过来。 “怎么了?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么?”他挺纳闷的,这才几分钟的时间,哪有那么快就搞定了的事,更何况调集好了也不应该第一时间来找他汇报,“现在这么个事都要来问我了,难不成还要我手把手的教不成?这要是说不出个理由来,就该换一批人了”,他心想。 “长官,这边有特殊情况需要您来处理一下,我们可能不太好做决定。”信息部的人面露尴尬之色,尽管他知道这可能会让主官对他的影响不太好,但他确实也很为难,这次的决定还真不是他能轻易决定的。 “有什么不好决定的?”指挥中心负责人说道,面色非常不善,“就叫你们去调集一支特战队,难不成还有谁不在你们指挥权限里?这点事都办不好,需要我把你送回军校回炉重造一下让你明白你的工作的权限与职责是什么?”一边教训着这名下级他一边打开了递过来的信息板,他往下看了过去但是等他阅读完都没感觉有什么问题,他的火气一下就上来了。“怎么?有什么问题?只剩一支特战队在待机状态你就召集他就行了,就算里面有个队员三个月前就申请了退伍,只要手续没办完,他的名字还在系统内,那他来执行任务有什么问题?这个问题需要问我?” 听着主官的语气,信息处的人知道马上自己就要大难临头了,他连忙解释:“并不是这个问题,长官。您看那个队员名单,就是那个三个月前就申请退伍的那个人,您看看他的名字。”说完他便露出了苦笑。 “哦?”指挥中心负责人一头雾水,难不成自己还错怪他了,他顺着名单找了下去,在队员名单的最后一行看到了一个名字,刚才还说着要教训下级的负责人一瞬间整个人都不好了,因为呈现在他面前的名字的姓氏是克林特,怎么说呢,虽然这个姓氏使用的人不多,但也不算是非常罕见,但要说最熟悉的那个也是最有权势的那个莫过于帝国皇室。话已至此,也难怪负责人会露出这种表情,他在作战指挥中心担任主官已经四年了,就在昨年初,一个新兵插队入伍,还是直接送到特战部队进行训练,这种事情在军纪严明的帝国几乎是不可能发生的,他当时亲自负责接手这名新兵的入伍手续,事后他还去打听了一下这名新兵到底是什么情况能够破例进入特战部队,结果问了几个熟人包括纠察部的一个副主任都表示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只知道是上级签署下来的命令,还要求优先加急办理,话已至此他便也不好多问,渐渐的他后来就忘了这件事,毕竟那名新兵怎样与他关系也不太大,直到后来休假的时候与一群老朋友聚会,他聊天时提了一句,其中有一名内政厅的朋友才告诉了他那是皇室里的人,很可能是一位皇子去服兵役,这时他才恍然大悟,难怪能破例进来,原来是皇室的人。此时他看到这个姓氏,还是出现在特战队序列里,这个人的身份自然也是呼之欲出,这肯定就是那位帝国皇子了。 “你去忙你的吧,我马上把这个情况报备给将军阁下,让他来做决定。”说完他没有再管信息处的人,他点开了通讯器开始呼叫沃克中将,很快通讯便被接通,“将军阁下,特战队这边出现了一些我们无法处理的情况,目前唯一能调集的特战队里面有一名三个月前就提交了退役申请的队员,但是到现在退役申请都没有走完审核流程,具体原因我们也不清楚,如果他是正常在役还好,但他这种按理来说早就该走完审核退役了,不知为何现在还在部队序列里,除此外他还有个身份,他是帝国的一位皇子,所以我们只能请示您。” 通讯器上传来了沃克的声音:“哦?还有这种情况,你把他的身份资料发给我,我去找内政厅问这件事。” “是!将军!” 沃克切断了通讯,显然这个突发情况有点让他头疼,“什么时候内政厅这么拖沓了,不应该啊,这可把我坑苦了,按条例来说他现在是在役,行动就必须参加,但你这皇室自己的人后面万一又来找我的麻烦那怎么能行。”沃克心想,他虽然极不情愿,但还是要给内政厅沟通这件事,作为一个成熟的军方高级将领,他还是明白,有时候完全按照规定死板的办事得到的结果无论对自己还是对其他人都不是太好。 “这里是欧琛星北极基地特战统御沃克中将,我找你们负责人。” “将军阁下,请稍等。”对面的人听到后马上将通讯接入了内政厅内线。 “这里是内政厅皇室外务负责人卢克,沃克将军,请说明你的来意。” “我们特战部门有一名士兵是皇室的一位皇子,他三个月之前就提交了退伍申请,我们军部很快就审批通过了,为什么会卡在你们那里。” “哦?我们内政厅最近都在为了皇室和瓦尔特联邦的外交事务忙里忙外,加上需要准备此次的先驱典礼,如果皇子的事务不是十万火急,我们通常是不会考虑优先处理的。请问您有什么问题么?” “有什么问题?哼!今天的一号基地红色事件你们不知道?这种事情你们还要问我?那位皇子就在特战部队服役,这次的行动是由他所在的特战部队执行,意思就是他也在行动名单之中,你们说呢?” “我们没有什么好说的,将军阁下看来对帝国军纪了解不多啊,这种情况不应该按规定执行就行了么?哪怕是皇子,遵守帝国的法令与条例也是理所应当之事,还是说,将军您觉得皇室身份要高于帝国法律?” 沃克在座位上笑了,不过不是开心的笑,他属实是被这个内政厅负责人气笑了,他从参军到现在成为中将执掌北极基地特战部门,被上级骂过,被曾经的长官体罚过,也被看他不顺眼的对手针对过,但还从来没有被人这样阴阳怪气过,特别还是质疑他的人格,无论是对手还是朋友都从不会有人在他为人处世的公正性上批判他,如今这个内政厅负责人竟然就敢口出狂言。 “你给我记住了!这可是你们说的,时候别怪我没给你们面子,你们这些内政厅的人那是一点责任都不想担,跟你们商量这件事是给你们内政厅面子,电子签字马上发给我我立马就走,真以为我想跟你们在这里说这些?” “将军阁下,我们可是严格遵守了规章制度的优秀政务人员,我授权的电子签名稍后就会传到您的手上,慢走不送!将——军——阁下——” 最后的话说了一半通讯便被关闭了,显然这并不是一次愉快的谈话。卢克漫不经心的关上了通讯面板,他对着信息板说道:“a,打开电子签名模板,授权人:内政厅皇室外务部负责人卢克格里南。对于北极基地特战队人员报备情况我部已知悉,对此无异议。”说完他就坐回了椅子上,等着a处理完这些信息的各项流程然后备份后传给北极基地那头。此时的卢克心情非常好,就算那位皇子去出任务然后出事了,事后他最多也就是负一些责任,毕竟皇室对于所有成员的政策都是一样的,从智械战争那时候开始,人类发现了保护重要人物并不能有效的解决战争核心问题之后,就开始奉行另外一种观念:将所有人都培养成核心人物,尽管历史上会缺少了很多出类拔萃的英雄人物,但这种政策成就了帝国的崛起,自从那之后帝国先是击溃了叛乱的智械军队夺回了人族的生存空间;后来又将意图从帝国独立出去的九大集团打败,将他们分裂出去的帝国星域的百分之七十都重新收了回来;而后在百年时间内击败了现帝国境内的所有非人智慧种族。在漫长的战争历史中,从帝国的众多指挥官到帝国议会再到帝国皇族无不遭遇了来自敌人的各种形式的刺杀,但所有的帝国敌人都发现,刺杀的成功并没有任何作用,每当一位帝国指挥或者高层被刺杀,马上就会有人接替他的位置。 对此,先驱者们最经典的一句名言便是:“如果我们的文明与国家会因为某个人的死亡而陷入困境,那么就算这个世界风平浪静,我们最终也会自我毁灭。” 卢克看着信息板,虚拟屏幕上的数据不断地跳动着,a正在飞速的处理数据。卢克从办公桌上端起一杯热果汁,放到自己嘴边试了试温度,确认已经不烫之后就慢慢品尝起来。想到晚上即将到达自己账户上的六百万克姆,他此刻已经要忍不住笑出声来了,对于这样一笔横财来说,他要付出的代价不过是九牛一毛罢了,只能希望那位皇子自求多福吧,有了这六百万克姆,事后找点关系在自己被降职的时候发配到离母星远一点的行政星找个清闲职务,自己拿着剩下的巨款加上自己这么多年的人脉再扯上自己的姓氏这面旗帜,做生意成为一个富豪潇洒的过完后半生可再简单不过了,虽然自己在格里南家族里的地位不高,但扯一下这面虎皮大旗还是没有问题的。 第六章 命运的转动 事情的发展往往出乎人们的预料,太古时代曾有古言“谋事在人,成事在天”,每个人都想靠着自己的各种行动去掌握自己的命运。但或许,在那不可知的地方,我们所做的每一次看似改变了命运的努力,其实不过是他们给我们设置的命运中的一部分罢了。 欧琛星北极基地特战部上午9时 沃克将军在与内政厅通完话之后一脸严肃的打开会议室的门走到走廊尽头的作战指挥中心门前,门自动分开后他快步走到中央指挥台上找到指挥中心负责人,负责人此时也不知道他们统御为啥突然就到指挥中心来了,但他起码可以确定一件事,虽然沃克认为自己的表情很严肃,但负责人却可以很负责任的说,是个正常人都能看得出他现在非常的愤怒。对此,负责人也不知道原因何在,但起码自己不能成为出气筒,所以他很自觉地从座位上迅速的站了起来,想要把座位让给沃克。 “将军您坐,所有人现在都随时可以执行您的命令。” “我就不坐了,你去把特战队召集了,那个皇子,你通知的时候告诉他,这是帝国海军的命令,记住!是命令!他不来的话就等着纠察部找他麻烦吧。” “是!长官!”负责人也是很有眼力劲,他算是明白了,一定是他们统御去和内政厅沟通的时候出了问题,所以他现在去问事情的原因或者重复询问确认这个命令显然是给自己找不痛快,所以他毫不犹豫的去执行这个命令。 另一边,在指挥中心负责人去下令后不久,信息便传递到了皇宫事务部门。此时的阿列特并没有意识到他即将去执行一项红色级别的危险行动,皇宫内此时没有多少人,基本所有的皇室成员都去参加隆重的先驱典礼了,而阿列特则因为“身体不适”而没有参加,至于帮他顶锅的达尔有没有被皇族元老斥责并因此收到惩罚那就与他无关了,既然达尔最终答应了替他找理由,那就不需要他去担心这些事。从下城区回到皇宫后不久,阿列特便前往了皇宫的健身房开始了他每天的锻炼,不经常见面的达尔并不知道的是,虽然阿列特从北极基地特战部队回来后确实荒废了一段时间,但他除了花天酒地的娱乐之外还是非常清楚的知道马上自己就要去外狩,所以他到目前为止已经进行了将近一个月的恢复训练。此时的他正在模拟舱内进行着十公里全息压力变速跑。 “呼!——呼!——”,模拟舱内的阿列特喘着粗气,到了全程的最后两公里他还是有些坚持不住,“看来还是没恢复到最好的状态啊,离终点还差两公里就快不行了。不过应该没问题了,毕竟外狩大多数时候也不需要像特战队时随时准备执行高强度训练任务。”阿列特心想着撇了撇嘴,压力跑步是帝国科技进步的实用型表现,通过电磁场的剧烈变化模拟不同环境的引力大小最终实现模拟在不同星球与不同坡道的运动情景,阿列特现在模拟的是母星一点三倍的重力大小,自然是比普通运动更艰难。他拿起挂在舱内的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汗,将毛巾搭在肩上推开舱门走下台阶,走到衣柜前打开一扇衣柜的门准备穿上外套离开健身房回自己的卧室去。 就在这时,模拟舱房间的门响了两声,阿列特头也不回的问道:“哪位?” 此时门外传来了中气十足的回答:“阿列特殿下,我是皇宫事务部门副主任,有紧急事情找您。” “请进!”随即这位副主任推开了门,而后阿列特穿好了外套转过头来,“什么事?” “北极基地特殊作战部门紧急召集您所在的特战小队,有紧急任务需要执行,二十分钟内全体小队成员必须到达战备地点准备登机,任务的详细信息根据保密条例将会在您到达战备地点时通过战术系统交给您,我们为您准备的飞机已经在皇宫停机坪处待命,请您立即前往。” 阿列特听到这个消息愣住了,他确实是没想到他的退役审核还没有完成,虽然提交了退役申请的士兵在审批流程走完之前应该留在部队继续服役,但他毕竟是皇子,提前溜了也没有人会找他麻烦,更何况往日这种审批程序一个半月左右就能完成,像他这种皇子按理来说还要快些,但这次为什么三个月了他的手续都没办完,而且还无比巧合的遇上了紧急任务,看样子还是至少紫色级别的任务,否则不会执行保密条例。 阿列特刚要问为什么我的审核还没完成,话刚要出口的时候他又把它咽了回去,在刚才的一瞬间,他的脑袋里思考了几乎所有可能发生的情况,但遗憾的是,好像没有任何办法不去这次任务。帝国的政策使得他无法利用自己皇子这一身份作为挡箭牌,就算军方愿意让他不去参加,给皇室这个面子,但在事后的任务记录里没法对他的缺席做出合理解释,毕竟皇室没有权利要求“提尔”篡改数据,这个权限在议会那里,但是议会就不会给皇室面子了。他会因为这个事情而被打上逃兵的烙印,就算他是皇子最后不会被军法处决,但以后他就肯定是远离帝国权力的中心了,他所想要完成的愿望也无法实现。 阿列特深吸了一口气,拿起自己的衣服对着这位面无表情的“面瘫”皇宫事务部副主任说道:“走吧!为帝国战斗是我等的使命,作为皇子我自然不能例外,叫驾驶员准备起飞,我马上到。” 阿列特跟着这位副主任小跑着来到皇宫左翼的通勤区域,只见偌大的停机坪上的十二个起降场上有三个停泊着飞机,其中左侧的那架登机坡道打开着,显然就是在等他的那架飞机了,阿列特冲上了飞机而那位副主任在坡道外停下了脚步,他自然是不会跟着这位五殿下前往北极的,他站在坡道下突然站直了身体,举起手向阿列特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殿下,祝您武运昌隆,帝国是您最坚强的后盾!” 阿列特望着这位副主任,飞机的后舱门缓缓闭合,在副引擎的推动下缓缓升空,他朝窗外望去,只见下方的停机坪上那位副主任仍然没有离去,仍然肃立在原地用目光注视着他们。看到这一幕,阿列特不禁感慨万分,他知道这位副主任尊敬的不是他,而是尊敬一名愿意为帝国抛头颅洒热血的帝国战士,这种文化遍及每一个帝国人,他想着自己的任务,或许重新看来这并不是什么洪水猛兽,这是自己的分内之事而已,空天飞机的尾部主引擎发动,反重力引擎喷射出的射流带给了这只鹰隼强劲的动力,飞机的速度骤然飙升,转瞬间便消失在了目光所及之处,天空中只留下了淡淡的一道尾流。 北极基地特战战备区域,此时的战备区域内忙的不可开交,突发的红色事件使得本该享受一年一度平静日常的战备区域工作人员各个打起了十二分精神,穹顶的白光照在忙碌的工作人员身上。 战备区域的一号门亮起了蓝色的光芒,门开后一行士兵快步走了进来,他们身着黑色作战服,有别于海军的是他们并不佩戴身份识别条,从脚下作战服的尽头部分露出的黑色来看,他们在里面还有一件紧身的服装,战备区域的工作人员一看到这群人那可太熟悉了。领头的工作人员拿出通讯器切到工作频道说道:“长官,您等的人到了。”战备区域的二楼中控室的门被打开,一位四横四竖的军官走了出来下楼梯快步走到这队士兵面前。 这队士兵显然就是如今北极基地仅剩的待命特战小队了,而那位八级军官,赫然是不久前在作战指挥中心的负责人。负责人在士兵们列队站好后扫视了他们一圈,清点了一下人数,发现少了一个人于是问道:“怎么少了一个人,还有谁没到?” 队员们面面相觑,最终队长罗耶尔站出来说道:“阿列特克林特没到,但他早就申请退伍了,应该不在这次行动的计划内吧长官。” “哦原来是他啊,那没事了,他应该马上也到了,他这次也会参加行动,你们速度去准备装备,我会派人把他的装备装上空天飞机,其他的你们不需要知道。另外,任务的信息已经传入了你们的专属系统自行查看。一定记住,此次任务虽然不是歼灭行动,但遇到危险情况以自保优先,开火权限无限制。” “是!长官!”小队队员们虽然对阿列特要回来参与行动很不理解,但军事素养极高的他们没去问这其中的原因,他们只需要对任务负责就行了。小队进入了武库区拿装备,剩下作战指挥中心负责人呆在战备区域去叫工作人员多准备一套装备装入飞机。 武库区,顾名思义,所有的战略战术装备全都在这。北极基地拥有五个武库区,分别属于基地的五个部门。按照火力来讲,军情中心的武库是最强的,毕竟作为正式的帝国海军编制,他们参加的都是大规模的正面战场,自然无论是战略武器还是各种战术武器都是非常的充足。但要论设备的技术含量,作战指挥中心的武库则是当仁不让的强大,里面拥有的武器稀奇古怪,几乎所有帝国科学研究所开发出来的一线科技都是首先列装了特殊作战部门,更何况这里是帝国核心基地之一的欧琛北极基地。 罗耶尔进入了合成台,他张开自己的双臂,各个方向的墙壁一一拆解伸出了数个机械手臂,这些机械手臂将一块块装甲模组在罗耶尔身上组装,这些装甲紧紧的贴合在他身上,每当一部分装甲被贴合,其与其他部分接触的地方便会亮起蓝光随后变暗,这些装甲极其轻薄,其重量是帝国海军制式复合装甲的五分之一。这些稀奇古怪违反常识的材料是帝国科学研究院的科学家从帝国对宇宙的不断探索中或发现或研制的,这种组合装甲在大型武器上非常好用因为其具有更新维护方便的特征,但在小型武器领域特别是单兵装甲上则有显着的劣势,其防护性能随着组件的不断切割而急剧下降。但神奇的是,帝国所属的秘密部队在帝国对遥远的深空进行探索时找到了一个神秘的星系,这个神秘星系中有着一颗密度极高的巨行星和另一颗密度同样极高但体积小很多的行星,令当时的科学家们匪夷所思的是,这样两颗行星竟然在轨道极其相近的情况下没有相互碰撞而是形成了诡异的平衡。这支部队无法登陆这两颗行星中的任意一颗,极强的引力导致了行星表面时空的扭曲,最终在评估危险性后秘密部队没有试图冒险而是在那颗巨行星的小行星环带上开采了矿物样本带回了帝国。 这些矿物样本带回帝国后并没有得到特殊重视,科学家们对那两颗行星的兴趣明显更大。直到有一天,一位研究员做完了自己的项目后百无聊赖的拿出了这些矿物样本,在随后的研究中,他惊人的发现这些矿石有着超乎想象的硬度,他尝试了各种方法去分离这种矿物的组成部分但都宣告失败。帝国的科学家们随后发现了这种矿物在不同空间曲度下的性质大相径庭,于是通过模拟那两颗行星的引力环境,科学家们用这种矿物制造出了跨时代的强相互作用装甲并在那个神秘星系建立了一座工业空间站来开采这种资源。 罗耶尔的装甲穿戴完毕,他的头盔开始通过神经信息链为他传输任务信息。至此,他才终于知道了任务的来龙去脉,看到这个被评估为红色的任务,罗耶尔虽然对哨兵部队的战斗力不抱期望但能完全躲过帝国基地标准配置的所有检测系统,说明这次的任务确实不是那么简单的事,不过他倒也没害怕,特战队的装备集合了太多的尖端科技,因为战斗因素而阵亡的事情最近都要追溯到二十年前。罗耶尔开始进行武器的装配,万用工具刀、各类型枪械弹药、高速冲锋枪以及最重要的室内作战武器——集束军刀。整备完成的罗耶尔开始集合他的队员准备登机,前往欧琛星轨道上的战备空间站,也是帝国海军的一个中型港口。 与此同时,五皇子阿列特乘坐的的空天飞机缓缓降落在了北极基地作战指挥中心战备区域的停机坪上,飞机落地后缓缓打开了舱门,阿列特站起身来就要向飞机外走去,还没等他迈开脚,只见一队后勤人员就开始往飞机上搬东西,领头的人也看见了正准备下飞机的阿列特,他走上前敬了个礼说道:“长官,您任务所需的所有装备都在这里了,中心主任让您直接和小队前往轨道空间站,时间紧迫您就不要下去了,其他队员马上就到。” “明白了。”阿列特知道他来晚了,他转身就进入了机舱准备更换装备。特战小队已经来到了离舱门不远的地方,他们一路跑着过来,在装甲内部能量核心的驱动下,就算穿着装甲他们行进的速度仍是飞快。 “阿列特,你小子咋跑回来了?”特战队的人来到机舱内坐下,队内的侦察员拉瓦坐到了阿列特的后面,一边扣着固定扣一边问道,“你不是申请退役了吗?这都三个月了都没审过?你们皇家还能出这种事,不会吧?” 阿列特在这一年的服役中与这些队员都私交甚好自然也没有隐瞒自己的皇子身份,他此时已经穿好了装甲正在扣固定扣,听到拉瓦问他便回答道:“我也不是很清楚,但确实这件事不是很符合常理,军部的人通过皇宫事务部都找到我头上了,我这次也没法不来,等这次任务完成我会亲自去内政厅那边问。”将固定扣扣好,阿列特将背靠在了座位上。 “你这次可要小心点,毕竟是红色级别的任务,一号基地都要向我们求援,可见这次恐怕不会一帆风顺。” “嗯,没问题。幸好我这段时间恢复了体能,不然这次任务我心里肯定没底。”阿列特苦笑着,队长罗耶尔坐他旁边也拍了拍他的肩膀想要叫他放心,毕竟还有他们在。 空天飞机拿到了起飞识别码开始发动引擎,随着引擎的全力开动,飞机如一支利箭向着天空飞去,速度的骤然提升伴随着飞机的不断爬升,引力伴随着惯性将他们按在了座位上,飞机飞出了欧琛星的大气层来到了太空之中。 第七章 莫伊莱的低语 执政官级作战母舰,帝国海军功勋战舰,其强大的武力至今守卫着帝国的疆土,执政官级作战母舰项目创建于欧琛18年,该级别战舰的建造目的是为了应对帝国海军进行跨星域作战缺乏大型作战平台的困境,在接下来的海军扩张中先后建造了总共四艘,舰体长达十七千米,母舰配备了上万座阵列拦截武器以及一座位于表面正中心的能量反制系统用于拦截大型能量武器,该型母舰最大能装载上万架舰载机,现在在欧琛星轨道进行巡航的是该系列的首舰。 小队所乘坐的飞机在太空中安静的行进,从飞机的前舱望出去,无垠的星空下横亘着一艘庞然大物,正是那艘执政官级,这架空天飞机在其面前显得是那么渺小,母舰正在向一号卫星行进。这次的小队先要登上母舰,然后利用母舰的登陆作战系统进行轨道折跃前往一号卫星的地面。 飞机逐渐靠近了母舰,母舰对这艘飞机执行了电磁扫描,识别到了飞机的识别码。位于侧下方的洞库闸门打开,在系统牵引下,飞机匀速飞入了母舰内,特战队员纷纷站了起来准备出舱。飞机停稳在机库内,机库工作人员在飞机关闭发动机后走到飞机下方开始对飞机的起落架进行锁定,舱门同时也打开来,特战队员们走了下来。 在他们的脚踏在母舰内后,他们发现前面站了一位军官,队长罗耶尔向这名军官的胸前看去,发现他胸前佩戴着一枚管制徽章,罗耶尔顿时知晓了这名军官的身份。 “副官阁下,北极基地第七特战队向您报道。”说完罗耶尔向其敬礼。 “罗耶尔队长,你们的资料我已知晓,将军阁下派我全权负责你们小队执行任务的各项事务。”副官边走边向罗耶尔说道,“原本此次行动的计划是让你们使用轨道折跃直接登陆一号卫星,但现在情况有变,你们只能用登陆艇进行登陆作战了。就在刚才我们收到可靠消息,一号基地的电力网络被摧毁,中控中心的仪器全部强制关闭。我们尚未查明具体原因,但我们目前显然失去了与一号基地的联系。” “啊这...”这种情况的发生显然出乎了罗耶尔和所有队员的意料,“一号基地那么大,上面还包含舰队港口,按理来说不可能出现所有的折跃坐标全部无法使用的情况啊?” “这个问题我们刚才就确认过了,折跃坐标应该还有幸存的,但是一号基地大多数坐标在和平时期都是默认休眠的。根据提尔的反馈,一号基地遭到了一场覆盖面极广的电磁风暴,提尔在一号基地的所有设备与眼睛全部被摧毁。最后的影像显示,这场电磁风暴的来源应该是基地地下能源设施的大面积破坏,虽然安全锁及时关闭了核心,但所有电子设备都瘫痪了。” “所以我们这次任务是不存在救援这个指标了是吧?” “也不能这么说,我们判断应该有人存活,尽管这个概率非常小。你们这次除了歼灭敌人之外,另一个任务就是带回中控中心的核心数据模块,那个东西不可能被这种破坏摧毁。至于救援,你们顺路带着吧,但一切以任务为最高优先级。”此时副官已经带领小队来到了另一座机库,在大厅的中间停着一艘登陆艇,“你们上了登陆艇,提尔会为你们提供全方位的信息支持,所有战术支援我们都会为你们开放,执政官会停靠在卫星的外层轨道并与一号基地同步运动,有情况我们会第一时间为你们提供援助。最后,祝你们行动顺利。” 阿列特站在队伍中听完了副官说的所有信息,他的心中有了目前情况的大致面貌,但他的直觉在警告他,这件事并没有所有人所认为的那么简单。但他也明白,现在的情况是骑虎难下,他没有任何有力的证据去证明他的想法,自然也是说服不了决策层,一切都要等到他们进入了一号基地区域才能做出判断。 小队进入了登陆艇,因为是特种作战,母舰方面不会为他们准备驾驶员,地面情况尚不明确的情况下,额外的人员进入事件区域极有可能造成不必要的伤亡。侦查员拉瓦推了突击手古夫一把示意他速度去驾驶舱,他则是做到了靠近舱门的位置上。古夫与罗耶尔来到驾驶舱,罗耶尔坐到了副驾驶位。古夫坐下后将他的装甲接入了飞船操控系统,随着飞船电力系统与引擎的启动,各项有关的数据呈现在了古夫的脑海里。机库的工作人员解开了登陆艇的固定器,向着信息板汇报了可以起飞的指令。 飞船尾部蓝光亮起缓缓升空并朝着机库闸门飞去,闸门打开,飞船搭载着特战小队向着目标星球飞去。 “队长,这次任务具体行动路线是由我们自己制定还是由指挥部规定?”阿列特在飞行途中冷不丁的问了罗耶尔一句。 “这次任务指挥部那边也没底,可用信息太少了,考虑到这些因素,他们把指挥权交给了我。阿列特,你有啥问题吗?”罗耶尔对阿列特突然的问题有些无语,这小子怎么回事,以前没见他对这些那么关注啊。他突然转念一想:“难道这小子发现了什么?所以他才问我这个问题?” “阿列特,有什么事就告诉我,我们可以参考一下。”罗耶尔说道。 “我们这次行动的着陆点位于一号基地的一号闸门,那里是基地主体的正面,虽然按理来说,像我们这样的特殊作战小队,进入到一号区域的宽阔地带确实有利于我们进行战斗,但这次的事件存在着种种疑点,我并不认为我们应该从正面进去。” “哦?那你说说为什么。”看着阿列特一脸郑重,罗耶尔面色也严肃了起来。 “首先是事情的开始,那个入侵者到底是怎么进入基地的,单纯的隐身和电磁屏障可躲不过基地的监视系统,这是第一个疑点。第二个令人匪夷所思的是,如果他是为了杀人,那为什么首先遭到入侵的是十三号区域而不是其他重要地点。” “确实如此,还有么?” “最重要的也是最让我不安的一点是,情报上所记录的唯一‘战斗’经过,其中所展现的场景内至始至终没有出现过关于入侵者的信息,意思是哨兵部队连敌人都没搞明白就死了。当时处于十三号区域内的第三哨兵小队的死亡经过也是令人费解,按照提尔所记录的信息来看,031号是最后阵亡的,那么为什么不汇报小队成员死亡的信息,这中间的时间差完全是足够用来示警的,这种种疑团加起来让我感到毛骨悚然。” “不要害怕,阿列特,要相信我们所接受的训练以及这些装备。”罗耶尔也被阿列特的话弄得心中发毛,“那你觉得我们应该从哪里入手?阿列特。” “当然是——”阿列特目光坚定的看着罗耶尔。 “十三号区域!” “十三号区域!” 两人异口同声的说出了他们的答案,顿时两人的脸上都轻松了不少,因为对方的想法都和自己一样,证明自己的想法大概率是没问题的。 “古夫!更改目标,去十三号区域外部降落。” “明白!队长!” 其实阿列特和罗耶尔的想法很容易明白,根据目前所有的信息来看,十三号区域显然应该最有可能是入侵者进入基地内部的突破口,而他们小队身上所携带的装备里有着一些特殊的功能型设备,其中就有一件空间检测器,这件空间检测器有且仅有一个非常特殊的功能——亚空间痕迹检测。这便是他们的自信所在,帝国标准化的监视系统无法侦测的东西并不代表着他们一定无法侦测。 “队长,离卫星表面高度七百,我们马上要准备着陆了!”古夫的声音传来。 阿列特与罗耶尔朝舱外看去,灰色的岩石已经映入眼帘,巨大的一号基地如同一座山一般坐落在岩石上,这些奇形怪状的岩石在这个几乎没有大气的星球上显得更加死气沉沉,此时的一号基地没有一点灯光,所有的建筑都笼罩在黑暗中,显得异常的瘆人...... 第八章 亚空间的不速之客 登陆艇在电子地图的引导下找到了十三号区域,在接近十三号区域之前,飞船便关掉了所有灯和加力引擎,如果因为灯光和引擎的亮光轻易的暴露了他们那便是得不偿失了,这支经验丰富的特战队自然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飞船从十三号区域头顶掠过,他们不会想要降落在十三号区域闸门门口,毕竟谁也不想一下飞船就遭遇敌人。古夫操纵着气动引擎,飞船向下飞去,他们打算降落在离十三号闸门大约五百米的这个峡谷内。 随着气流声的降低,登陆艇安全的降落在了这道峡谷内。众人打开了自己装甲连接在座位上的安全扣准备出舱,罗耶尔队长走到了登陆艇后舱门的边缘按下了按钮,舱门缓缓的打开,两名突击手顶在前方慢慢向外走去,阿列特和拉瓦则是在舱门口警戒。 “安全确认,可以行动。” 走在前方的两名突击手在检查了周围环境后在频道里向队友说道。听到安全之后,阿列特和拉瓦迅速的走出了坡道,阿列特打开了自己枪械的保险开始搜寻周边信息。 “古夫,你留在船上,如果发生紧急情况第一时间向我们求援,不要逞强。这次行动不比以往,我们根本不了解我们的敌人,任何一点疏忽都可能导致重大伤亡,一定切记!” “队长你放心,我一步都不会迈出这个船舱。”古夫信誓旦旦的说道。 “那就好。”罗耶尔说完便拿起一个信标一样的设备向阿列特他们那里走去。 罗耶尔手上这个大号“信标”便是空间检测器了,他来到空地上将设备放在地面上,他按下了设备上的开关,设备的底座亮起了光芒,空间检测器正在充能。过了一会,阿列特注意到了队长这边的情况,他也走了过来。 “队长,我已经检查了周边五十米内的情况。”罗耶尔听到阿列特的声音他也站了起来。 “根据电子导航和地形比较,我们这条峡谷直通基地的十三号闸门,待会我们的行进应该没有什么障碍物。此外,周围发现了许多‘蜂鸟’的残骸,我链接了这些‘蜂鸟’中还算完好的芯片,没有读取到任何有关敌人的信息,但可以确认的是这里确实发生了一场短暂的电磁风暴,这些‘蜂鸟’就是这样被击落的。” “这个任务还真是棘手啊,至今我们都没有发现敌人的任何一丝行动痕迹,看来目前只能寄希望于这台空间检测器了啊。”罗耶尔没有太沮丧,毕竟这还算是在他们的意料之中。 “以前我还对研究所和科学院的那帮怪胎有些成见,遇到什么事情但凡跟他们有关,那简直是对身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现在呢,我恨不得把他们当祖宗供起来,只希望他们研究出来的东西能发挥作用。” 阿列特在旁边听了队长的这一通吐槽,他也是十分尴尬不知道该怎么接话,毕竟他队长的这番话算是开的地图炮,这里面自然包括他的老哥——三皇子达尔,即使他心底里也对这番话十分的赞同,但万一传到他哥那里去了肯定就不是啥好事了。 就在两人说话的时间,空间检测器扩散出了一圈圈肉眼无法看见的涟漪,这些涟漪向着四周快速的传播,一些消失,一些继续向前传去。 阿列特盯着检测器的显示面板,逐渐的,面板出现了变化,观测到这些变化的阿列特在小队频道里说道:“有结果了!检测器显示在这附近有过亚空间扰动,而且不是自然的频率,看来这个入侵者果然是通过亚空间入侵了一号基地。” “难怪基地的所有监视手段都没有发现他,原来是这样。提尔!将这一情况上报至母舰。” “命令已执行,罗耶尔指挥官。”机械女声从脑海中传来。 阿列特不再查看检测器的面板,他站起来后眉头紧锁,此时他的脑海中正在想:“怎么会有入侵者掌握了亚空间技术?瓦尔特联邦显然不可能,他们的科技底蕴远远赶不上帝国。莱茵集合体?更不可能,那群家伙不说科技水平没帝国高,就算给他们十个胆子也不敢跟帝国对抗,不过是一群商人的利益结盟罢了,怎么可能做亏本生意。”阿列特心中的疑团更大了。 “难道是帝国内部的人?但是就算是帝国研究所也没有完全掌握亚空间的奥秘,更别说应用在个体作战上了。”阿列特的队员们在明确了敌人的手段之后开始朝着峡谷的前方摸去,他也跟在了队伍后面。他的思维一时间陷入了困境,任他绞尽脑汁也无法为这个问题找到一个合理解,“唉,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一号卫星此时正处在欧琛星之后,绝大多数的太阳光都被欧琛星所阻挡。通过他们装甲的信息检测装置可以看到,此时卫星的表面温度低至零下上百摄氏度,他们如果没有这身装甲早就被冻死了。整个峡谷内除了小队行进过程中若隐若现的身形,看不到任何其他的东西。 罗耶尔此时走在队伍的最前面,他身体微微躬着,全程保持着防御姿态。罗耶尔绕过了峡谷内的一块从旁边崖壁上延伸出来的巨石,突然之间,他发现了什么,然后一把抓住了跟在他后面的阿列特把他推回了巨石后方。 阿列特遭受了突如其来的袭击,一下子就要向后倒去,眼看他就要摔在地上,罗耶尔一把把他拉住并对他比了个手势,意思是叫他不要动。罗耶尔靠在拐角岩石的背面,举起手抠住岩石上的突起,缓缓的伸出了手臂上的延展装甲,延展装甲的尽头处慢慢伸出来一个监视器,罗耶尔将这个微小的监视器一点一点的伸出了岩石的拐角处。 随着罗耶尔的操作,监视器将其所捕捉到的各种信息都传回了他的大脑内。通过刚才自己一瞬间的视线和现在监视器传回的画面信息,罗耶尔确认了一件事——刚才自己看到的毫无疑问,就是十三号区域的闸门。 现在轮到他来做决定了,他向所有队员看去,队员们也都在看着他。其实队员们一看到他们的队长突然反应如此剧烈,他们基本也都猜到——目的地到了。 “前面就是十三号区域的闸门了,所有人检查自己的装备然后听我指令。”罗耶尔不愧是身经百战的老战士,迅速的在心中有了决断。 “根据扫描的信息,现在十三号区域的闸门仍然处于完好状态,我们待会呈战术队形突进,行动务必要迅速,我们现在每在这里多呆一秒我们的危险就会上升。这次行动中,所有人之间的距离不得超过五米,这是最重要的事情,没有我的命令,就算是死也得给我死在队友身旁。”罗耶尔的语气很严厉,这也是他执行任务以来表现得最担心的一次。 “待会到达闸门后,阿列特负责检查闸门的情况,拉瓦去检查外部结构信息,剩下你们两个跟我一起警戒。还有什么问题现在可以说了。” “没有,队长!”四人的回答出奇的一致,他们作为战友并肩作战了这么久,对队长的能力还是母庸置疑的信服的。 “好,行动开始!”罗耶尔队长一声令下,所有队员都紧密的结阵,快速的向着闸门跑去。 第九章 诡异消失的人们 小队的行动在开启了装甲的辅助后十分迅速,短暂的时间后,他们便来到了闸门外,万幸的是,在接近闸门的过程中并没有遭遇任何敌人,众人稍稍松了口气。阿列特开始检查闸门的电子面板,他将自己装甲上的能源转接线插入了闸门外部控制面板上的接口,虽然太金装甲的能源无法负担整个基地的启动,但区区一座闸门还是不在话下的。 他在接入能源输入后,闸门外部的控制面板开始运转,数秒后,只见光芒亮起,面板被成功点亮了。阿列特打开了面板中的闸门控制,眼睛向下寻找,等他看到了最下面,“闸门开启”这一选项终于找到了,他在频道里说道:“队长,已经找到了闸门开关,是否现在开启?” “你那边如果没问题就开启,我这里已经准备好了,随时都可以突入。” 阿列特得到队长的肯定答复后当即按下了“闸门开启”这个选项,队长罗耶尔和另一名突击手紧紧盯着闸门,准备在闸门开启后随时开火。 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闸门并没有如预期中那样慢慢打开。阿列特明显愣了一下,他也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他低下头去看向那块控制面板,只见控制面板上的闸门开启进度停在了百分之一,同时面板右上角的位置开始闪烁,显示闸门故障。阿列特点击进入了面板内的故障原因排查,在故障中只有一条醒目的信息——闸门制动损坏。 “队长!闸门的制动坏了,这下我们怎么办?” “该死的,看来是这里发生的战斗摧毁了制动。”罗耶尔说道,“阿列特,检查闸门内部有没有可以提供监视的设备,如果有的话让提尔进去接管哪些设备,从里面为我们找解决方案。” “队长,刚才我已经得到提尔的反馈了,她在我连上能量源的第一时间就进入了十三号区域的系统。她找到了里面幸存的中控室核心系统,通过系统的重启她发现所有的监视设备全部处于断线状态,据她的评估应该是那场电磁风暴摧毁了电路的同时,由于过大的瞬间电流导致了所有小型线路都在物理上被烧掉了。” “妈的,看来只能用最后的方案了。阿列特,你不要弄那个控制面板了,去把旁边的扫描仪拿过来,我们把这个闸门给他切了!”罗耶尔咬牙切齿的说道。 阿列特赶忙走到两个突击手旁边拿起了放在地上的扫描仪,将扫描仪接入装甲后,阿列特举着扫描仪开始对闸门进行扫描,搜寻一个适合切割的位置。 很快,一个切割位置便被找到了,这个位置的内部结构比较整齐,能最大限度的保护闸门的整体结构。但这个两人大小的区域却不是那么好切的,毕竟一号基地是帝国的标准军事基地,就算一号基地的历史颇为久远,防护能力没有许多后来建造的基地强悍,但一个区域的总闸门也不是轻易就能撼动的。 “幸好是我们来执行任务,换成帝国海军的精英小队遇到这个情况,恐怕只能干瞪眼了。来!阿列特,把你的能源接到我的背上来,一具太金战甲的功率还差点。”太金战甲正是小队所使用的装甲的名字,作为帝国的“黑科技”,这种战甲有着许多不可思议的能力,目前也只有少部分特殊作战部门列装了这东西。 有了两台战甲的反应堆支持,罗耶尔手臂上的集束切割刀切在闸门上如同热刀切在了黄油上一般,扫描器显示着集束粒子毫无阻碍的向里挺进。在切割的时间中,众人谁也没有说话,频道里一片静默,都在等待着切割的完成。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终于在消耗了大量的能量后,需要切割的部分被搞定了。切割线附近的结构已经被极高的能量加热到暗红,地面上还残留着留下来的金属流体。罗耶尔和阿列特两人开始拉动这块结构,这时,两名突击手和侦察完回到这里的拉瓦举起枪瞄准了结构处,如果有敌人胆敢在这个时候趁着他们破开闸门逃出来,迎接他的会是猛烈的枪林弹雨。 阿列特和队长将那块结构拉出来后移动到一边,失去了这块结构的闸门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空洞,小队成员们站在外面没有急于进入十三号区域。从洞口处直观的观察,里面一片漆黑,一点动静都没有。阿列特取出一个圆球放在地上,手一推将这个圆球扔进了闸门里面,这个圆球进入闸门内部区域后突然长出了六支腿,随后开始在阿列特的控制下进行探索,这个机器人抓着墙壁爬到了洞库的顶部,一个“大眼睛”从他的主体部分浮现,仔细看的话会发现,这个“大眼睛”实际上是由数不胜数的“小眼睛”组成,这些眼睛不停的向外部的小队发送它观测到的情况。在几轮扫描后,阿列特向队友示意可以进入,队员们看到阿列特的手势后开始挨个进入。 进入洞库后小队成员开启了头盔的全息功能,黑暗的洞库里,周围的每一处环境都清晰的出现在他们的脑海里。阿列特跟在队友的后面也进入了洞库,进入洞库后的特战队员们开始寻找前往中控中心的通道,罗耶尔在系统中搜寻前往中控中心的路线,同时他对阿列特说道:“阿列特,你去中控室寻找一下在这里阵亡的那支哨兵小队,有任何情况直接在频道里汇报。” 阿列特明白队长的想法,因为他们都知道,无论他们在这里怎么猜测怎么求证,要想真正了解到敌人的关键信息还得从那支阵亡的哨兵小队入手。所以一进来,罗耶尔就让阿列特去中控室寻找尸体,找到那些尸体后,许多萦绕在他们心头的疑问大概率就会迎刃而解。 中控室的门被推开,阿列特小心翼翼的迈过门的下导轨,然而当他进来后看到的景象着实吓了他一跳,一具装甲倒在控制台前,装甲的手部还卡在破碎的控制台中,地面全是控制台屏幕碎裂后炸飞出来的碎片。阿列特踩在这些碎片残骸上,走过的地方除了有些滑以外,他惊奇的发现,地面与四周墙上竟然连一点血迹都没有,难道这个哨兵是受到了内伤或者精神攻击才死亡的?阿列特一边猜测着一边走到了尸体边,他将尸体翻了过来准备查看并确认尸体的身份,然而在他将装甲的头盔取下之后,他的瞳孔极速的放大,他一把抓住了后腰的集束军刀,刀刃出鞘,能量爆闪,炽烈的刀刃将漆黑的中控室照的透亮...... 第十章 亡者的嘱托 一楼的小队也发现了中控室的异样,如此黑暗的环境中,某个地方的光度突然大幅升高很难不被人察觉。罗耶尔立刻在频道里呼叫阿列特:“阿列特,你怎么样了,发生了什么?” “队长,我没事。”阿列特深吸了一口气,他的心脏跳动的飞快,感应到他的身体变化,战甲的保护系统开始向他的身体注射脱敏剂来稳定他的身体机能。 “你丫的,没事你把什么东西打开了,这么亮你是嫌敌人找我们找不到是吧,赶紧给我关了!”罗耶尔队长和小队成员们都松了一口气,刚才的变故让他们的神经都紧绷了起来,此时阿列特没事实在是让他们的情绪大起大落。 “队长,虽然我没事,但是中控室却有大事。我查看了倒在中控室的这具战甲,虽然我从他胸前的编码识别出了这确实是031号哨兵,但我打开装甲后发现,里面没有尸体,而且——我在装甲上没有找到任何破坏痕迹,中控室内也没有任何血迹。”说话时,每个队员都能听出阿列特声音中的那一丝颤抖。 小队沉默了,他们也不知道该怎样,这么多年帝国遇到的敌人中,从来没有如此诡异的情况。这个时候,罗耶尔队长站了出来。 “一个个干什么?都被吓到了?有啥好怕的?我们作为帝国的军人,死了就死了,这么多年活到狗身上去了?就算是死了,帝国也会帮我们报仇,这些入侵者再强,他还能扛一发帝皇级旗舰的毁灭武器不成?”他恨铁不成钢的说道,“更何况我们的主要目标是带回中控中心的模块核心,又没叫你们去跟敌人拼命,死不死的还不一定呢。” “走!我找到路线了,我们走电梯通道,那边据目前的信息而言还没有出现过伤亡,安全系数要高一些。”说完,罗耶尔便朝着电梯通道走去。 不知为何,阿列特的第六感告诉他,这次的事件是跟他有关的。从这件事的开端再到他被军部召回,一切似乎与他无关但一切的矛头好像又都指向他。对于接下来深入一号基地,他唯一能做的只有小心小心再小心。 小队沿着那部通向基地内部的电梯通道向前推进着,他们走了一段距离便遇见了那部门开着的电梯舱,此时的电梯舱内空无一人,只能隐约看到电梯舱内的人工制动被打开了。 “看来这就是那个小队乘坐的电梯了,绕过电梯,我们继续前进。” 电梯的侧方缝隙只有一人大小的宽度,小队只能挨个摸过去。不过就在阿列特作为最后一个通过这个缝隙的时候,整个电梯通道突然震动了一下,震感虽然不是很强烈,但是所有队员都清晰的感受到了。 “所有人!加快速度!看来基地内又发生了什么事,我们的任务进度必须要加快了。”罗耶尔队长的脸色很不好看,无论这个震动的来源是什么,可能是爆炸抑或是其他情况,对于他们来说显然都不是好消息,因为行动的危险性在不断地增长。 阿列特打开扫描设备,他要搞清楚这次震动的原因,全队中只有他身上携带有复杂的多功能扫描设备,如果这次震动会导致这个电梯通道出什么意外,那他们可真就有了大麻烦。 扫描设备被打开后,源源不断的环境信息被录入数据库,提尔开始对这些数据进行处理。在短暂的分析后提尔给出了分析报告,她通过对通道壁的扫描确认了这次震动大概率是由一次爆炸产生的,至于爆炸地点,因为电梯通道的长距离传播效应使得震动已经紊乱,爆炸地点无法进行定位。 “提尔,接入执政官频道,我要寻求信息支援!” “频道已接入,加密已完成。”超级计算机ai的恐怖效率在这时显露无疑。 “这里是执政官作战室,我们刚才检测到一号基地东北方向发生了一场剧烈爆炸,经确认那里是生物实验室,特战小队请汇报你们的情况。” 阿列特听到那位副官熟悉的声音,心中也放心了许多,对方如此默契,在交流过程中自然也高效了许多。他回答道:“我方无人损伤,我们现在正处于电梯通道内,预计很快就将到达中控中心。此外,我们的任务是否会有修改,既然发生了爆炸,那么基地内有很大概率仍有人员存活。” 通讯频道的另一边听到阿列特的话后陷入了沉默,但很快,似乎得到了谁的指示,副官回答道:“任务目标不变,你们只需要以最快速度将模块核心带回,其余任何事情都与你们无关!” 得到答复的阿列特尽管有些于心不忍,但他也明白,军人的天职便是服从命令,他收起了扫描设备,快步跟上他的队友们。 自从发生了爆炸之后,队员们都全神贯注的盯着前方防止意外情况的发生,但他们走了很长一段路,直到到达了中控中心外层,也再没有任何类似的事情发生。他们此时已经深入了基地的腹地,这个地方他们一旦遭遇敌人,就连逃跑也没法逃了。 中控中心的门离他们只有短短十米,小队从电梯通道出来之后慢慢的接近中控中心的大门,在他们头盔的视觉中,这个通道十分干净,并不像曾经发生过激烈的战斗。罗耶尔贴近了紧闭的大门,他清晰的看出,这扇门没有遭到破坏,但此时大门的电源已经宕机了,他们只能想办法手动打开大门。 阿列特拿着仪器寻找着大门的人工制动,只要将大门的人工制动打开,他们就可以靠着太金装甲的强大力量打开这扇大门。好在这扇门的设计不算特别复杂,他很快便找到了门的紧急制动,他用一只手抓在制动上,另一只手抓住旁边的墙壁突起,装甲手部动力能量全开,沉重的大门制动被他拉了下来。 “我去!这制动是真的费力,真是难为早些年的维修人员了。”阿列特晃了晃手臂吐槽道。 罗耶尔和另一名突击手看见制动被拉下之后便开始向两边拉这扇门,虽然门比制动更沉重,但解除了锁定的大门在导轨上反而不需要那么大力气就可移动。 门打开后,队员们举着枪缓缓的进入了中控中心。中心内的灯已经熄灭了,只剩下一部分控制台还在工作,不过与十三号区域相同的一点是,中心内并没有尸体,好像所有的人员都是一下子消失一样。小队面对这种情况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他们现在任何事情都不去想关心除了那块核心,他们在知识储备上并没有科研人员丰富,如果连一号基地的科研人员都无法确认敌人的信息,他们的任何动作也不过是徒劳。 阿列特走到了大厅中央的控制台前,在台面上找到了数据接口,随后他便将战甲上的数据缆接入了控制台。中控中心的模块核心是被层层保护的,如果强行破坏外层就会导致模块核心熔化自毁。现在提尔顺着数据缆进入了控制台的系统内,控制台内的所有加密保护与设备锁都是提尔进行设置的,她一手缔造的防火墙对她来说自然没有任何阻碍,只要拿到了相关指挥官的数字签名,她就去掉了最后一层枷锁,军事系统相关的部分尽在她的掌控中。这次的行动由北极基地授权,她输入了沃克的数字签名,模块核心的防火墙便被她解除了。 阿列特收到了提尔的反馈后迅速的将模块核心的一层层机械锁打开。随着机械锁的打开,一块外层镶嵌着金属的方块露出了它的面目,方块散发着蓝色的光晕。他们小队这次的首要任务正是这块并不算大的方块,这种模块核心同样是帝国的智慧结晶,手掌大小的模块能够储存的信息达到了同样体积的尖端存储设备的上亿倍,只因这种模块采用的是独一无二的能量储存技术,能量矩阵所拥有的信息记录能力超过了所有金属与非金属的物质。 “阿列特阁下,在设备残留检索过程中发现,在你们小队进入这里前,中控中心信息系统内有一条留言,其数字签名信息为中心副主任——吉米哈克。经确认,此留言生成时中心的通讯系统已经失效,所以只有本地信息,是否进行查看?” “吉米哈克......”阿列特在脑袋里搜寻着关于这个人的信息,不过貌似他并不认识,“把留言传输进入数据库,我来看看,希望这位副主任能提供一些有效的信息吧。” 提尔将留言备份后传入了小队作战数据库内。阿列特打开了这份音频留言,只听见一个青年的声音响起,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 “一号基地中控中心副主任吉米哈克留言,目前情况已不可控,基地主体建筑已经沦陷,内层情况已经完全失控,不知道我们还能坚持多久。敌人的突破能力完全在我们的意料之外,我们所有的哨兵小队都阵亡了,中控中心受到了强力的电磁干扰,我们应该也是凶多吉少了。” 随后声音中断了一会,阿列特检查了一下文件,发现并不是留言结束了,而是出现了一段空白,正当他准备关掉时,吉米的声音又出现了。 “中控中心是守不住了,我们死在这里不可怕。这条信息保留在这,任何人收到这条留言后,通知帝国舰队,对一号基地进行火力覆盖,把这个地方彻底的毁灭!那种敌人不是军队能对付的——,嗞——。” 没等吉米说完,留言便没了声音。 通过这条留言,阿列特得到了非常肯定的答案——中控中心的工作人员都死在了这里。不过他却没有听从这位副主任的建议,要毁灭一个基地,不管是前线基地还是较为老旧的基地,只要是帝国现在在编制的基地,其所拥有的结构框架都不是吃素的,要将一号基地彻底抹去,必定需要调集一艘武库型作战母舰对一号卫星进行轨道轰炸。显然就目前来说这个方案并不划算,特别是他们特战小队已经摸到了敌人的行动模式的情况下,更别说这种事情交给军部讨论也一时半会儿出不了个结果。 他将那块模块核心装进战术箱后将箱子锁定在自己背部,示意队友任务目标搞定,就迅速的撤离这里...... 第十一章 来者 小队挨个进入了他们来时的那个电梯通道,他们在一路上都没有遇到活人,自然小队也不会继续进行次要任务。小队成员们对周围也没有了来时那么高的警惕,毕竟走过了一次的路,不过是倒着再走一遍罢了,来时侦查员拉瓦已经在通道的墙壁上每隔一段距离放置了监视器,如今他们已经从中控中心返回了,监视器全都在线并且没有异常报告,那么这个通道就算是暂时安全了。 按照罗耶尔和阿列特对敌人的评估,这个敌人掌握着亚空间穿梭技术,很有可能就是通过亚空间行走规避了基地的防御系统,从而对基地内的人员进行了杀伤。但他们相比一号基地的哨兵来说,无论是作战能力还是装备水平,都要强大太多,按照帝国的研究结果,如果不是极为特殊的环境或者能量级数过大,那么太金战甲是不可能从外部被突破的。相比歼灭拥有亚空间技术的入侵者,显然自保是更为现实的目标。 小队回去时便没有再小心翼翼的前进,通道的大部分区域都有着足够的宽度,在电梯通道里,小队开始全力驱动战甲,所有人都如同利箭一般向前飞奔,从通道横侧看去,就像一道道流光在黑暗的通道内运动。 回到另一端电梯通道的入口,他们只用了短短一分钟的时间,从闸门切割处出来后,小队向登陆艇停靠的峡谷内奔去。所有人都迫切的想离开这个地方,在脱离这个星球之前,总是有可能发生一些意外情况。 众人进入了峡谷的深处,离他们的登陆艇只剩下短短的一百米左右,他们看见安然无恙的登陆艇,心里安心了许多。登陆艇的舱门没有打开,说明古夫是严格按照队长的指令行动的。小队快速跑到登陆艇舱门处,罗耶尔在小队频道内呼叫古夫让他把舱门打开,但令人意外的是,频道内没有任何回应,发出的信息宛如石沉大海。看过第三哨兵小队完整战斗记录的阿列特在一瞬间扭转脚步,飞速的退开数十米。 “所有人退开,不要离开队友的视野!” 阿列特此时的心情异常沉重,不出他的所料,他们最终还是遇上了这个棘手的敌人,他判断的依据就是来自提尔记录的战斗报告中的信息——第三哨兵小队在十三号区域内的战斗经过。在他看来,与其说是战斗经过,不如说是诡异至极的虐杀,而那支哨兵小队覆灭的开始便是两名队员的毫无征兆的失联,并且系统中显示那两名队员的生命体征与通信仍然在线。就现在的情况看来,简直与那时的情况一模一样,因为在他们小队的系统中,古夫的状态十分平稳,没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而且通讯并没有被屏蔽,那么对于这个情况只剩下唯一的一种解释,那就是古夫已经死亡了,但出于未知的原因,他的一切情况仍滞留在生前的状态。 “阿列特,发生了什么?”罗耶尔还没有反应过来,但出于对阿列特的毫无保留的信任,他毫不犹豫的与其他三名队员退到了阿列特的附近。 “队长,把亚空间波动探测器打开,我们接敌了!”阿列特非常明白,现在他们能依靠的只有那具探测器、身上的太金战甲以及自己的肉眼视觉了。敌人这种无声无息致死的能力使得他对身上的各种仪器等设备失去了信任,就连这具非常强大的战甲也因为古夫的死亡而变得不在那么值得信赖。 罗耶尔将探测器取下放在地上,打开操作面板迅速的开启了探测器,如之前一般,探测器的探测波开始向外扩散,海浪一般的探测波如同撞在了巨大的礁石上一般,在他们周围形成了极为缭乱的信号。探测器疯狂的报警,四周返回的波动信息已经超过了它接收功率的上限,所有的小队成员此时都保持着静默,每个人心中的恐惧已经开始蔓延,人的第六感此时反而起到了反作用,每个队员都能若有若无的感受到身旁战友的不安情绪,这让他们对于能活着离开这件事的期望值陡然下降。 突然,离奇的事件又发生了——侦查员拉瓦一下子倒在了地上,听到拉瓦倒地的声响,阿列特与罗耶尔都吓了一跳,但他们还来不及为此震惊,因为就在他们有所反应的时候,另外两名突击手并没有任何反应,罗耶尔眼见这情形,急忙对阿列特大吼道:“阿列特!去登陆艇舱门,我用这个探测器拖住那鬼东西!我们一定要有人回去,不然以后恐怕会造成更多伤亡!快!” 不用猜测,阿列特已经听出了队长罗耶尔那语气中的绝望,显然他们的处境已经岌岌可危,而现在看来,他们没有随着其他几名队员一起阵亡的唯一原因就是,他们刚才非常靠近那台亚空间探测器,探测器发出的扰动也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了敌人的行动,除此之外也没有任何合理的解释了。他虽然不愿意抛下队长,但他清楚的知道,自己留下来除了能多死一个人,没有任何意义。 阿列特在罗耶尔队长增大探测器功率的那一瞬间飞奔而走,朝着舱门疾驰而去,探测器波动的扩散会持续一小会,在这个窗口期,敌人的行动大概率会遭到影响,而敌人第一时间的目标也将是掌握探测器的罗耶尔队长,这也是他逃脱的唯一希望。阿列特脑袋放空,在极大的精神压力下,他的思维反而放松了,他不再去想敌人的问题,一门心思的冲到舱门旁,将应急开关一拳砸开,将舱门电路外接,迅速把舱门放了下来,他冲进了驾驶舱,一把将古夫推开,坐在了主驾驶员的位置上。他启动了引擎,但事情并没有像他所预料的那样发展,引擎的启动加载停滞在了快要完成的地方,而后,只听一声闷响,整个登陆艇都抖动了几下,然后舱内的应急灯开始闪烁。飞船的引擎被破坏了,那声闷响证明了至少引擎能源的安全锁还在工作,否则这会阿列特就会和飞船一起被送上天。 阿列特头盔下的脸如同凝结了一层冰霜,他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他现在算是孤家寡人了,一个人呆在这个没人的星球上,还有可能随时死掉。原本想着能够和母舰取得联系,请求母舰的支援,但爆炸引起的第二轮电磁风暴对通讯模块又产生了干扰,尽管如此,但他们认为回到登陆艇上就能取得联系了,结果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与敌人的遭遇使得登陆艇也可望而不可及,付出了巨大的伤亡后来到船上,结果引擎也被破坏了,这下子连登陆艇上的通讯都没法使用了,整个船上只有灯光供电还在运转。 阿列特虽然没有动,但他还是在仔细听着船外的动静,船外寂静无声,罗耶尔队长生死不知,他得找个逃出生天的办法。突然间,他感受到一阵恶寒,警觉的他立刻从座位上跳了起来,他透过头盔扫视着驾驶室内,并没有什么异常情况,一切都很平静,那刚才的恶寒是什么?阿列特心中有了决断,他开始平复自己的心情,回想曾经经过的训练,教官将他们丢进大海,要求他们进行负重泅渡,四周布满了无数的心跳感应器,只要他们被发现,那么就算任务失败,在那些训练中,他们学会了如何尽最大可能隐藏自己,对于这个纪元的军人特别是特战部队来说,他们所遭遇的各种战斗情况中,大多数时候所需要躲避的都不是敌人的直接视觉,而是各种各样的探测仪器以及特殊物种的奇异器官,所以帝国的特战部队对于这些课目的训练都是非常严格的。 阿列特不能判断目前他们遭遇的这个敌人是用什么方式进行索敌的,但至少他能肯定的是,这个拥有亚空间行走能力的敌人一定不是靠视觉进行索敌的,因为如果是以视觉作为主要行动认知判断,那么情报中最后发生在十三号区域的战斗根本不会如此轻易结束,当时的十三号区域全面断电,应急灯是无法照亮所有角落的,更何况哨兵们的行动还是生存目的,装甲内的交流声也不可能泄露,敌人一定拥有其它的索敌能力。 登陆艇的驾驶室是按照帝国战争标准进行配置的,阿列特作为一个理论科目优秀毕业学员,他自然是对驾驶室的功能了如指掌,在驾驶室的主驾驶位的左侧有一个密闭恒温模块,里面放着各种不同功能的帝国制剂,阿列特打开了这个模块,从繁多的制剂中取出了一支泛着蓝紫色的制剂,随后他将这支制剂塞进了太金战甲的注射模块,背部紧贴着驾驶室的内壁保持静默。 蛇毒素s开始进入他的身体,这种毒素非常的神奇,能够降低人体的各种生命特征的同时还能保证人的存活,一般情况下这种制剂是被拿来进行长距离伤员转移的,阿列特现在需要降低自己的各项生物特征,制造出一种假死的状态,有着太金战甲的动态体征控制在,他只需要控制毒素的剂量,那么就能做到短时间内的假死且不影响脑功能的运转。 很快,阿列特的心跳就只剩个位数了,身体的大部分器官与细胞也都进入了休眠,这种情况下的他唯一的防护就是身上这具战甲,不过显然,等于没有。他知道自己这是在赌博,如果他的判断错误,那么就是万劫不复。他闭上了双眼,现在一切都交给命运了。 第十二章 潜行之渊 登陆艇舱室内,黑暗的环境中,稀薄的空气缓缓地流动,如果有人来到这个环境中,第一时间就会不舒服并产生强烈的逃离念头,阿列特所在的驾驶室和主舱室只隔了一层复合墙,并且墙上的门此时是处于开启状态。他在等,至于要等多久,阿列特不知道,他只知道不杀了那个鬼东西,他绝无生还可能。母舰是不会再派第二支特战队的,第一支特战队毫无音信,那么下一次就该是军部授权的战争行动了,他可不相信这个狡诈的敌人会给他这么多的时间。至于现在没有任何动静,他还是有着清晰的认知,敌人在外面袭击他们时必定是确认了他们的数量的,没有把他找出来是不可能离开这里的。 驾驶舱的座位移动了一下,没有任何人去动它,但它确实是肉眼可见的移动了,仿佛有什么物体撞了它一下,阿列特知道“他”来了,处于亚空间内的事物是无法直接影响物质宇宙的,那么“他”一定离开了亚空间,只是不知有着怎样的隐身能力,使得阿列特无法通过视觉直接观察到“他”。 阿列特盯着那个座位,他心里恨不得立刻冲上去把那鬼东西碎尸万段,但理智阻止了他的行为,因为他只有一次机会,他必须确认敌人的准确位置再出手。蛇毒素的效果在逐渐减弱,敌人仿佛察觉到了还有人存在于这个驾驶室内,空气的流动显然开始紊乱。阿列特就盯着主驾驶的座位,敌人如果想要靠近他这里,那么必定会碰到这个座位,当这个座位发生移动时,就是他出手的时候,太金战甲的集束刀会在一瞬间出鞘并杀死阻挡在刀刃前的任何物体。 时间在流逝,敌人迟迟没有越过主驾驶位,阿列特身体内的毒素正在缓慢的消失,虽然这让他对身体的掌控度在回升,但同时也意味着他暴露的风险上升。就在他快要忍不住出手的时候,敌人终究还是动了,主驾驶位向着他的这侧旋转了一个小角度然后又转了回去,阿列特瞳孔一缩,太金战甲包裹下的手臂抬起,抽出了腰部的集束刀,反常的朝着椅背方向挥去,复合金属刀刃上奔涌而出的等离子体狂风暴雨般倾泻而下,这一刀斩出后,阿列特的心凉了半截,刀刃上没有传来任何反馈,按经验来说应该是没有击中敌人,按照他的想法,在他看到椅子奇怪的移动方向后,便在大脑中瞬间做出了判断,阿列特断定,敌人绝不是人形态生物,因为人形生物在不宽裕的空间中越过固定在地板上的座椅时,座椅绝对不会出现这样诡异的动作,所以他才斩向椅背方向,因为那是唯一可能扑向他的位置。 阿列特可不想就这样等死,他急忙抽回集束刀,但就在他回退的过程中,一只爪子显出形来并按在了他的头盔上,阿列特大惊失色,刚要挥刀斩断这只爪子的时候,他便昏死了过去。如果阿列特现在清醒着,他就会看到令人惊讶的景象,随着这只不明生物的爪子露出,它的其它部位也逐渐从虚无中浮现,这只屠杀了几乎整个一号基地的“怪物”本身并不高大,但是它的形体却不像现今发现的任何物种,它的头部没有眼睛,四肢却是非常长。就在刚刚,它将它那致命的力量通过爪子送进了阿列特的身体,但是它也受到了致命的伤害,否则它也不会暴露出它的真身。 只见这头怪物的身体上有着一道十分骇人的豁口,从它的颈部一直延伸到了腿部,很显然,刚才阿列特的那一刀击中了,只是这怪物顽强的生命力使得它没有立即死去,任何已知的生物体都不可能接的住太金战甲的集束刀,因为其极高的功率以及其使用的特殊合金使得其具有无与伦比的分解作用,这个怪物虽然没有被直接分尸,但其诡异的构造只是延缓了它的死亡,它体内的所有组织都被爆裂的粒子流所摧毁。不过这头怪物似乎并不具有很高的智慧,它在死亡之前仍然想要杀死阿列特继续进食,它终究是没有成功,虽然它将力量注入了阿列特的身体,但它也很快化为了灰烬掉落在了它身下的阿列特身上,落在了舱内各处的灰烬很快就消散了,没有任何痕迹留下,一部分却是被阿列特残存的一丝气息吸入了他的体内。 时间回到小队行动到中控中心时,此时的舰队上,负责此次行动的作战指挥室内,众多的工作人员正在忙碌,除了那位副官以外,每个人都显得有些紧张,因为就在刚才,他们与特战队的通讯联络中断了,这种事故他们也不是没有遇到过,导致这种事故发生的原因非常多,但在故障手册中都有排查与解决办法,不过这次他们都很紧张,因为过去了一会儿,他们采取了许多排障手段,无一例外,都没有效果,这让负责通讯工作的小组直冒冷汗,一旦因为这个事情让行动出现了差池,那么他们将会受到极为严重的处分。 “莱耶斯,我要去一趟卫生间,你来暂代指挥。”副官对他的副手说道。 副官离开了作战指挥室,他径直朝着最近的卫生间走去,走到门口,副官假装裤脚有些不舒服,他弯下腰来调整裤脚,同时向通道的两侧观察,确保了这条通道内暂时没有人后,他站起身来,按下了打开卫生间门的按钮,走了进去。 副官进入卫生间后,他找到最里面的隔间,进去后他打开了这个隔间里的卷纸,从卷纸的最内侧撕下了一张卫生纸,这张卫生纸并没有特别明显的奇怪之处,硬要说有什么特别的地方的话,那就是这张纸的厚度如果仔细观察的话似乎要比其它卫生纸要厚一点。副官将这张纸很自然的揣进了裤兜里,从外表来看,完全看不出来他的裤兜里有任何东西,即使是射线扫描,也不会有人认为一张卫生纸会有什么问题。 卫生间内的水声响起,随即闸门打开,副官甩了甩残存着一丝水渍的双手然后返回作战指挥室,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 走进指挥室,门口的安全扫描仪也没有发生任何异常。莱耶斯看到副官回来了,立马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将指挥位置交给了副官。 “长官,我们刚才排查了故障,根据结果来看我们舰上没有任何设备出现了问题,但我们仍联系不上特战小队,他们就像凭空消失了一样。” “哦?你们没有搞清楚他们消失的原因?这话你跟我这样解释,那我跟军部也照你这样讲?你们不想干了就滚蛋,明白了吗?” “长官,我们实在是尽力了,但他们既没有提前预警,也没有进入一号基地的屏蔽区域,这实在是离奇啊。”莱耶斯苦笑着说道,他作为一个副手也没有极强的通讯专业技术,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但这骂也只能是他来挨。 “不是说一号基地遭遇了电磁风暴么,是不是这个原因?” “并不是,刚刚我问了通讯组了,他们说电磁风暴的残留并没有太高了,而且他们还说就算有大量残留,也只会影响部分通讯而已,以第七特战小队此次携带的装备与通讯技术,完全不会因为这个原因就失联。” “那这是怎么回事?我又没法给你们解决这件事,我不管你们怎么搞,现在马上给我出个解决方案,不然你们就死定了。” 见负责人发火了,本来还在偷听的许多工作人员马上开始埋头做事,生怕被当成出气筒,莱耶斯一看这情况,心里也有些发毛,他小心翼翼的试探道:“长官,虽然我们没啥办法恢复通讯,但我们有个其它方案,就是不知道上面会不会同意。” “有啥方案就说,同不同意不是你的事,说!” “就是再派一支特战队下去,让他们坐运输机,以大型运输机的配置,通讯肯定能重新接上,而且就算我们的常备特战队没有北极基地的特战队强,但建立通讯这种任务应该还是没问题的。” “你们也真是会想啊,这种情况下还敢派人下去,不说事后的行动报告了,我就不可能批准,再去给我想办法!” 副官说完就不再理他,向窗外看去,一号基地的轮廓映在他的眼中,母舰伴随着卫星的自转航行,玻璃上反射出副官那张漠然的脸庞,静静的看着自己的脸,谁也不知道副官在想什么。 第十三章 莫伊莱 不知道昏过去多久,阿列特醒了,醒来后的他有点迷糊,他的脑袋变得很迟钝,脑子里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重。他拍了拍脑袋,迫使自己变得清醒一些。 他回想了一下发生了什么,突然就像触电了一般从地上弹了起来,迅速的朝四周张望。不过出乎他意料的是,映像中的怪物、飞船以及其它物件都不见了,他似乎想起了什么,转头看向自己的身体,果然,身上的战甲也不知所踪。 来不及纠结自己没穿衣服的问题,他现在的首要任务是确认自己的处境,从他的视角观察,他处于一片一望无际的沙漠之中,不过这里的一切对于他来说都是无比的陌生,黑色的沙子、黑色的天空,目及之处除了天上的流光,其它的东西都是令人感到压抑的黑色。 阿列特抓起一把脚下的黑沙,沙子不断的从他的指缝中流下,他试图用手掌托住这些沙子,但奇异的是,这些沙子仍然不受控制的流向地下。阿列特并未有太大反应,毕竟比起这个诡异的地方,这种现象不过是小事。 天上的流光有着斑斓的颜色,如同极光被分成了许多层并被上了色,阿列特在确认了目前自己处在一个比较安全的处境后,开始寻找从这里出去的办法。他对这个地方有着许多种猜测,这些猜测在他看来都可以解释现在的情况,不过他现在的信息还是太少,没法进行有效的判断。 这个地方不太可能是现实世界,这是阿列特的想法,他并不相信自己死了,从小接受帝国的唯物主义教育的他并不相信会有地狱、天堂这类地方,更何况曾经残留下来的教会里的许多观点与想象,最终或被科学所解释,或被科学所摧毁,这更让帝国人对唯物主义坚信不疑,所以阿列特的第一判断就是自己肯定是还活着的,那头怪物一定没能杀掉自己。那么问题来了,现在的他如果是在精神世界,那么他应该怎么出去呢?他的大脑飞速运转,想要找到一个有效的方法。 阿列特最终还是放弃了,因为貌似他所学过的知识里,并没有针对这种情况的自救办法,对于这种深层唤醒,帝国记载的成功案例无一例外都需要借助外力,而他现在正在一号卫星上,就算还有人活着并找到了他,也没有实施医疗的器材,唯一的希望就是后续对一号卫星进行搜救的队伍能够救下他。 既然无法自己出去了,阿列特也放松了下来,他开始对这方世界进行探索。他漫无目的的在黑色沙漠中走着,在这里,他的感官好像都失去了作用,他惊讶的发现,除了他的眼睛能够看到景象以外,其余的诸如听觉、触觉都没有了反馈,明明看得见沙漠,但脚踩在沙子上完全没有正常的触感。 不知道走了多久,他都快麻木了,在这片沙漠中,没有任何标志物也没有任何其它的生物,至少他没有见到。阿列特渐渐放慢了步伐,他怕自己再这样走下去精神会出问题,他坐在了沙地上,仰头望向天上的流光,那些流光都在向远处飞奔着,仿佛没有尽头一般,阿列特看着这些流光,静谧的环境中他感受到了难得的平静。 作为帝国的皇子,他出生的时候便注定了他的人生轨迹,他需要承担远超常人的压力,这是先驱者为他们留下的使命,帝国虽然法律上并不歧视任何人,每个帝国子民都拥有走入帝国核心的权利,但经过帝国多年的发展,无论是事实还是研究都不约而同的证明了一件事,那就是智慧水平仍然与族系有着密切的关联,曾经的帝国科学家与政治家们都无比的相信,随着科技水平的上升,人类社会的许多社会问题都能得到解决,不同人种或者个体间的基因缺陷也能互相弥补,最终使人类社会迈入新的纪元。 但不幸的是,当先驱们解开基因锁之后,他们发现,随着科技的进步,反而加剧了这种现象,至此,在经过大量的研究后,一部分先驱心灰意冷的离开了人类社会,前往茫茫不可知的宇宙,去找寻一种真正的解决方法或者进行自我放逐。 他们皇族以及各个古老的家族都会对子女们进行这方面的教育,可惜的是,大多数的人对此都不以为然,这也是阿列特的担忧。 就在他的思绪飘远之时,阿列特突然感到一阵心悸,他的心脏跳动在刚才漏了一拍,他伸手按住胸口,希望疼痛能够缓解,所幸的是,这种钻心的疼痛并没有持续太久,阿列特感到没有那么痛苦后,一手撑着地,另一只按着胸口的手缓缓的放开,向胸口看去,一道灰色的痕迹以心脏处为核心,沿着周围的血管路线蔓延开来,不知道这是什么的阿列特大惊失色,还没来及仔细观察,那到灰色的痕迹就蔓延到了他的四肢,在他看不见的位置,比如他的眼睛,此时也被灰色所占据。 阿列特的感受发生了变化,他就像一个味觉丧失的人突然感受到了味道,虽然这味道并不强烈,但确确实实是存在的,他感受到了脚下沙子的触感,感受到了轻微的气体流动,听到了环境中繁杂的声音,这一切是那么的不真实,却又是那么的“真实”。 “看来这里并不是那么简单啊。” 过了不知道多久,他的身体并没有任何异常,那种奇怪的灰色痕迹仍然存在于他的体内,看起来除了给他感知这方世界的能力外,并没有任何其它的作用,阿列特稍稍放下了心。他现在可不想死于这种的意外,这方世界既然没有放他出去的意思,他就只能安分的呆在这等待救援,毕竟谁也不知道这方世界还有什么离奇之事。 第十四章 迷雾中的阴谋 世界总是复杂的,人性亦然如此,或许对于某些事件,你所认为的逻辑尽头不一定是尽头,逻辑链的低端总是潜伏在阴影中。 就在阿列特倒地后的不久,轨道上的执政官级出了一些“小”状况。 贝尔秘书作为执政官级母舰指挥官的秘书,在刚才,她接到了一个命令,命令要求她询问此次行动的作战指挥室,要求他们马上出具任务进度报告,因为母星上的军部已经在催促了。虽然以她的立场来说,对于军部这样的催促行为,她向来都是嗤之以鼻,毕竟在她这么多年的秘书生涯中,被军部这些人催的次数实在太多了。 “真烦,每次都催催催,催那么紧为啥不坐飞机自己上来看。”贝尔嘴上虽然吐槽着,但她还是拿起了信息面板,开始联络负责此次行动的作战指挥室,毕竟军部的人从制度上来说确实是自己的上司,虽然不直接管辖,但要跟军部比划,她还是没那个想法。 “指挥室,这里是本舰秘书长贝尔,你们负责的行动进度马上报告给我,军部要你们的进度报告。” “额...这里是负责人副手莱耶斯,秘书长阁下,行动出现了一些意料之外的情况,我们正在排查问题,暂时可能无法提交报告。” “怎么回事,你们负责人呢,让他来给我解释,这不是我要怎么样,这是军部要的文件,事后出了问题你们是要上审判庭的,所以你们最好解释清楚。” 莱耶斯听到贝尔这样说,他也没办法了,只能看向副官。副官向莱耶斯点了点头示意他知道了,随后他从指挥台上走到莱耶斯的身边,拿过那块连着通讯的面板。 “你好,贝尔秘书长,我是这里的负责人,请问有什么可以为您效劳的?” “你们那出什么问题了,为什么没法提交行动进度报告?” “秘书长阁下,就在不久之前,由于目前不能确定的原因,我们失去了与第七特战小队的联系,所有能够尝试的远程通信方式我们都试过了,但都没有解决掉这个问题,目前通讯小组只确定了问题来源于一号卫星上,但解决方案目前还在研究。所以目前我们无法出具准确的行动报告。” “那你们尽快解决,军部那边我跟他们解释看能不能缓缓,但是你要明白,他们是只看结果的,好自为之吧。” 通讯随即断开,副官拿着这块面板一时陷入了沉思,副手也不敢打扰,毕竟现在他们才是弱势一方,还得等着副官拿主意来给个问题的解决方案。 “长官,要不咱们还是派陆战队下去吧,现在也不知道多久才能和下面联系上,这军部都来催了,让陆战队下去应该是最好的办法了。”通讯小组的组长对副官说道。 副官看了通讯组长一眼,从他的眼神中看不出有任何想法。副官转过头,盯着那块通讯面板出神,指挥室内的众人大气都不敢出,几乎每个人都认为这个时候应该冒着风险送陆战队下去,但这也就是想想,拍板做决定的权利还是在副官手里,所以众人就算是心急如焚,但也只能等着副官开口。 “你们真的觉得应该让陆战队下去?”副官突然转头望向众人,不同的是,刚刚还毫无表情的面部此刻是挂满了笑容。 指挥室内的众人都被吓了一跳,都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使得副官的神态发生了如此转变,看着副官脸上的笑容,众人面面相觑,虽然对于长官能听取他们的意见而松了一口气,但无论如何,他们总觉得副官脸上的笑容有一点别扭,不过又说不出来哪里不对。 “是的,长官。”在朝着众人看了一圈后,莱耶斯小心翼翼的说到。 “好,就这么办吧,毕竟现在也没有什么简单有效的办法了。莱耶斯,你去通知后勤部门,让他们做好准备,待会陆战队就会到达机库。” 随着副官下达命令,作战指挥室内又开始忙碌了起来。众人都将心中的那点疑惑抛到了脑后,自己是下官,揣测上官属于是给自己找不痛快。副官见没有人有意见,他便将手揣进了裤兜,在莱耶斯看来,副官此时是放松了下来,心中不禁也舒了一口气。 “莱耶斯!你帮我拿瓶水来,然后你去忙你的。” “好的,长官!” 莱耶斯很快便将饮用水递给了副官,副官打开了瓶子的盖子,不过他却没有喝水的迹象,他端在手中,从上至下的审视着这瓶水,副官将瓶子慢慢倾斜,从里面倒出了一点水,水顺着手掌的纹路流到了掌心,副官放下了瓶子,接着将掌中的水用手揉搓。忙于搭建通讯的通讯组,负责行政的各个人员以及匆忙离开的莱耶斯,没有任何人注意到副官的这个举动。 副官用带着水渍的双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军服,随后他坐到指挥座位上,在控制台上找到了紧急消防选项,他将旋钮打开,将自己的食指放到了身份核验区域,随着一道蓝色的光芒闪过,消防系统已经对他放下了防备,此时的他已经快要抑制不住自己的兴奋了,那是一种极强的快感,是对自己杰作的完成的喜悦。带着这种喜悦,他打开了紧急消防系统,刹时间,整个作战指挥室内的消防口全部打开,水雾极速喷涌而出,作战室内顿时一片狼藉,工作人员们都傻眼了,一时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通讯组组长眼疾手快,他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设备上的重要数据是必须要保存的,他拿出密钥准备对数据所在的矩阵容器进行闭锁,然而就在他进行锁定时,矩阵控制中心却显示他没有权限,他一下子愣住了,喷涌的水雾淋在他的身上,他却丝毫没有感觉。 密钥是两份,一块在负责处理作战数据记录的通讯组,另一块在负责行动的主官处,按道理来说,正常情况下,主官的那块密钥是不会使用的,因为除非遇到通讯组出现了叛变或者意外,否则权限都是向通讯组开放的,而现在显示他没有权限,那就只有一种解释,那就是主官使用密钥解除了他的权限。 通讯组长转过头,他希望从副官处得到一个答案,不过遗憾的是,映入他视线的,是副官疯狂而扭曲的脸庞。副官知道通讯组长会做出这些动作,所以他早就等着通讯组长看向他,此时的通讯组长想要问的东西却是再也问不出口,一时语塞不知道该说什么,原本抬起的手也是垂落了下来,他不是傻子,更何况在权限失效后再加上眼前发生的这一切以及副官那奇特的表情,就算是傻子也该明白现在的处境。他现在唯一想做的事是想好好的问问他们主官,为什么要这么做,就在他张嘴的那一刻,只听见一声巨大的轰鸣响起,爆炸产生的炽烈的火焰席卷而来,而本应起作用的紧急消防系统,却在此刻失去了作用,通讯组长以及作战室内的所有成员都被爆炸吞没。 第十五章 副官与副官 执政官级母舰作为一艘真正的大型战略单位,消防系统是多种多样的,自然也并不会因为一个小爆炸而出现什么大问题。就在爆炸发生的数分钟之后,一只装备精良的工程小队就到达了爆炸位置,因为爆炸发生在母舰外侧,所以爆炸区域已经失去了气密性,所有闸口都被应急系统锁死,没有相关主官的签名,这些闸口会一直锁死到问题彻底解决为止。 工程小队在经过评估后,他们乘坐着穿梭机从母舰的外部进入爆炸区域。看着爆炸炸出来的大豁口,工程队的每个人心里都是一阵发毛,身为工程队,尤其是旗舰级别的工程队,他们都至少拥有十年以上的工作经验,对于各种炸药以及其它化学制品更是了如指掌,所以他们的反应才会如此巨大。 这艘母舰的建造时间挺久远了,但是很多升级都是他们在这服役期间进行的,这艘母舰升级后使用的是帝国的标准—4合金作为主要结构材料,这种合金在帝国的材料序列中属于非常靠前的t1级别,能将这种合金直接炸断,说明了这次爆炸的强度非常的可怕了。 工程队操纵着穿梭机悬停在母舰外,比起刚才,他们还向外移动了一截距离,毕竟谁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危险残留。工程小队长打开穿梭机的扫描仪,开始对被破坏的区域及周边进行扫描,微蓝的弧光从机腹射出,划过整个作战指挥室。 “嗯...看起来没有危险了,爆炸的能量已经消散的差不多了,幸好爆炸规模还不算大,不然我们只能调用工程舰了。” “那我们现在是将穿梭机停靠过去吗,长官?” “不,你还是在这里待命,我们工程队穿动力作业服去维修,尽管危险解除,我们还是小心为妙。” 工程队长做了决定后就去准备出舱了,驾驶员将穿梭机调整进入并轨模式,让穿梭机与母舰保持同步。 舱门很快就打开了,工程队的四人包括队长跃出,作业服的动力背包喷出气体,将小队推向那片满目疮痍的区域。小队离得越近,越是感叹于爆炸威力之大,因为远看还没发现,待到近处时,一根主结构合金轻轻飘到小队脸上,队长伸手抓住了这根结构,拿到眼前观察,发现这根结构不仅是被炸断了,同时从断裂处开始,向后很长一截距离都布满了裂痕。队长呼叫队员们加快速度,希望能更快的到达现场。 小队踩在了爆炸中幸存的结构上,开始每人负责一块区域进行检修,他们所检修形成的报告会通过数据网实时传送给后勤,而后搭载临时修补所需材料的穿梭机才会前来。工程队长拿着扫描仪对着残骸轨迹进行模拟,他作为队长,如何修补舱室不是他主要的职责,他现在需要做的,是找到这个作战指挥室的模块核心,模块核心中的信息矩阵会提供给他们许多重要的信息来对事故原因进行排查,这些信息也将作为报告的一部分提交给相关部门。 残骸的运动轨迹还是不难模拟的,环境数据提交给提尔后,提尔很快就对残骸的分布作出了判断,每个具有一定大小的残骸的运动轨迹都显示在了工程队长的面罩上,他从这些轨迹中轻易的找到了那个模块核心,毕竟模块核心的的能量轨迹很特别,所以他只需要看哪条轨迹有缭乱粒子流就能判断出来。他开启动力,沿着这条轨迹慢慢的靠近一堆残骸重叠的地方,拨开这些结构,露出了一个已经碎的七七八八的盒子,不过幸好,模块核心还安然无恙的躺在这个盒子里,工程队长将核心连带着盒子一起拿了出来,他掏出密封胶,对着盒子破损的位置进行喷涂,然后把它放进了动力背包的物品格内。 “你们那里检修的怎么样了?”忙完最重要的事后,工程队长开始询问小队检查的进度。 “队长,我们这里可能还要一会,现在已经有了初步结果了,爆炸产生的冲击大多数都逸散到外部了,里面的连接结构损伤并不严重,我们还需要进一步检查能源输送系统。” “哦?逸散到外部了?”显然这个结果出乎了队长的意料。 “是的,从扫描仪的返回数据来看,这次爆炸的形式与定向爆破高度吻合,所以现在存在蓄意破坏的可能,至于目的我们尚不清楚。” “嗯......你们继续排查问题,我会将这个情况写进报告里,我先把模块核心带回后勤部门进行处理。” 工程队长听到这样的信息,虽然不是很愉快,但是他毕竟只需要说明情况,调查叛徒和目的是情报部门需要干的事情。他操纵着作业服转过身,向着穿梭机飞去。 ...... “后勤指挥中心,这里是爆炸处理小队。” “这里是后勤中心,有什么需要我们提供援助的?” “爆炸事故区域的模块核心已经被找到,已成功回收,请派一艘穿梭机来带回。” “好的,请稍等,穿梭机已在路上。” “另外,你们马上通知军情处,这次爆炸涉嫌人员叛逃,让他们拿到模块核心的数据后就介入调查。” “好,我们马上通知军情处。” 在工程队长关闭通讯后,母舰的后勤部门开始动了起来...... 然而此时的军情处里,气氛却是不太友好,每一个从这里路过或者进出的人都是迅速离开,因为此时,军情处的会议室内,处长正与一个女人争吵。 “裘应生!你都不管一管这个事情,就会说风凉话,作战情报不应该是你们军情处来管吗?”女人狠狠地拍着桌子,“军部那群大脑发育不完全的已经骚扰了我几次了,你是不知道吗?” “那怎么办?谁叫这次行动的负责主官是你们指挥中心的人,我又没权利调动,他不给我汇报我还不是只有找你们,军部不也一样?”处长翘着腿,喝了一口水,漠然的说道。 “虽然你说的是事实,但是我又不是没有通知那边,说的好好的,结果到现在还没把数据传进系统里。” “那我给你的建议只能是再去找他,你亲自去一趟不就没啥问题了吗?我可不相信他还敢敷衍你,除非他想上审判庭。” “说的轻松,从这里要到那个作战指挥室去有多远你难道不知道?就算是走快速通道也要十多分钟,我手上还有这么多事情要处理,我可没有那份闲心过去。” “好了,贝尔,我非常的体谅你,但是这样也不是个办法对吧,你最好还是找个人去看看,如果派普通的助手没用,你就找个部门军官去嘛,当然了,我可没空。” 贝尔看着裘应生的这张脸,恨得就差把手上的信息板直接糊到他脸上去了,她来找他本就是想让他去过问这件事,并且也是最正常的,谁想到裘应生一点面子也不给他。就在她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会议室的门打开了,走进来一个年轻的军官,贝尔倒是认识这位军官,他是裘应生的副手,也是军情处的两位副处长之一。在这种时候来打扰他们,一般情况下都是有更重要的事情发生,所以她也把想要说的话先咽回了肚子里。 “处长、秘书长阁下。就在刚才不久,母舰上发生了爆炸,爆炸地点位于负责本次一号基地任务的作战指挥室。根据后勤找到的模块核心的部分内容,我们能推断的是,目前该作战指挥室所属人员中,只有一人幸存。” “什么?”还没等这位副处长汇报完,裘应生和贝尔就站了起来,这个消息对于刚刚还在讨论提交任务信息的两人来说,无异于平地惊雷。 “幸存的那人是负责行动的主官的副手,名叫莱耶斯,他被他们主官命令前去后勤安排海军陆战队前往一号卫星表面的事项,所以爆炸的时候他不在现场,才得以逃过一劫。” “那现在是什么意思?需要我们审问么?还是说要等军部给方案介入?” 裘应生觉得自己的脑袋开始疼了起来,本来想着把贝尔应付过去就能好好休息一下,结果又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无论最后结果如何,按照他多年的工作经验来说,他肯定都是要挨处分的,至于严重与否,这就要看他们最后会给出怎样的答案了。 “裘处长,那我先回指挥中心了,这件事情我需要向将军阁下汇报,有任何进展要马上通知我。”贝尔也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她现在还呆在这里就属于是添乱了,所以她也准备离开。 看着这位秘书长离开了军情处,裘应生转头看向了副处长,他现在有一肚子的问题想询问他。 第十六章 不可知的源头 “好了,她走了,可以说了。” “处长,我翻了翻这次任务的信息,发现了一件大事。”副处长小心翼翼的说道。 “怎么?那支特战队有什么问题还是命令有什么问题?”裘应生端着水抿了一口,“说到这,既然现在事情已经发生了,你待会去说一声,陆战队的计划不变。” “处长,这事还真的就跟特战队有关,还涉及到皇族。里面有一名队员是皇族的子弟。” “哦?是哪位?”处长眉头皱了起来。 “是五皇子殿下,不过程序上倒没什么问题,五殿下的信息却是还在军部,我们这里查到的是今年退役,不过只剩不到多久了,处长您看?” “下去查,命令陆战队下去之后一定是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这件事,哼哼!可不像看起来那么简单啊。”裘应生的心沉了下来,根据他多年的情报工作经验,当一切看似巧合到天衣无缝的事情同时或者连续发生时,这种符合逻辑的现象本身就不符合逻辑。 “对了,记得把关于五皇子的情报整理出来交给我。”裘应生说完后想了想,贴着副处长的脑袋小声说道,“不要用帝国的系统,你自己分析给我交纸面报告,把你觉得有必要调查的地方标注出来,我叫你写分析报告的事情不要告诉任何人。” 副官听了后,面色严峻的点了点头,转头走出了会议室。裘应生的意思他还是能揣测到一二的,在他看来,这件事确实与帝国政坛有着难以明言的关系,但是如果帝国那些政治斗争都已经蔓延到军队中了,那么这是一个非常可怕的信号,毕竟这一系列匪夷所思的突发情况,他们事先都没有得到任何消息,这是军情处的耻辱。但从另一方面来说,他们想要介入其中的风险就大大的增加了,军队的信息系统也不再安全,这也是为什么裘应生要交给他这样一个口头命令。 在极其紧急的情况下,母舰的工作部门都进入了高效的工作状态中,不过一会儿,负责行动的指挥室内的模块核心就被送到了军情处,裘应生拿到了这个装在密码箱内的模块后,径直走进了会议室,并且重新打开了会议室的封锁功能,因为接下来的信息,除了军部有一份备份外,这里只有他才有权限阅览。毕竟根据帝国的情报工作制度,调查工作的开始意味着除了调查参与人员以外,所有人都是调查的对象,一般正常的人是很难胜任这份工作的,毕竟每个人的潜意识中都存在着偏向,这就导致大多数人其实都是去寻找能证明自己潜意识里的判断的证据,而不是根据调查的结果来得出判断。当他再次踏出这个门的时候,要么为这次的爆炸下一个定论,要么在这件事水落石出前,他将再也不能相信除了副手外的任何人。 会议室的光线逐渐暗了下来,裘应生将手中的密码箱打开,拿出那块在爆炸中仅存的记录物件,将它放入了会议桌升起的特殊凹槽中,凹槽检测到模块后,旁边露出了一个装置,裘应生轻车熟路的将手指放了上去,随着一瞬间的刺痛感,他的手指沁出了一滴血,血滴被装置吸入后,会议室的中央出现了模块核心的数据,这些数据被储存在不同的分区中,而当裘应生的身份被确认后,他现在可以查看这里面的所有内容。数据流汇聚在了会议室的中央,形成了一道银幕,银幕上显现着繁杂的数据,这些数据记录着不久前发生在作战指挥室内的一切,他现在需要从这些繁杂的信息中找到有价值的节点。 他进入情报部门工作的这些年,处理过太多类似的事件,尽管这次事态不容小觑,但他还是对自己的能力十分自信。“让我看看,究竟是帝国的哪只臭虫把斗争带进了这里”,裘应生高速的浏览着,作为情报部门培养的优秀人才,一目十行对于他来说实在是再容易不过,“呵呵...”,不出他所料,这才没看多少记录,他就发现了蛛丝马迹,“哼,真是让人恶心,就这种水平的伪装,也好意思拿到我面前卖弄。这些家族真是胆大包天,现在连军队也敢算计了。” “唉”,裘应生叹了口气,或许是没出大乱子的轻松,抑或是某种无可奈何的感叹,“还得我来给他们善后,估计接下来的日子不好过咯。”裘应生关闭了信息投影,检查了桌面痕迹后,轻声说道:“解除封锁。”随机会议室四周的墙壁依次缓缓上升,露出了外围的玻璃,等待会议室的门亮起绿灯后,他按下开门的按钮,走出了会议室。 整个军情处的职员们都停下了手上的工作看向刚从会议室内走出来的裘应生,见处长没有搭理他们,所有人面面相觑,不知道这短短的几十分钟内发生了什么,让他们处长变成了这样。 裘应生端起一杯水,走到军情处的中心,坐在了他的指挥座位上,抿了一口水,感受到来自嘴唇的温润感,他烦躁的情绪得以稍稍缓解。他算是想明白了,这次针对五皇子的事,他肯定是要上报的,这无论从哪个角度出发对于他来说,都是最正确的选择。因为不管他怎样遮掩,说是瓦尔特联邦的间谍干的,或者说是一起偶然的意外事件,最终责任的主要承担者都是他,前者是他情报工作不力,连带着整个帝国内线防区的情报系统都要受处分,那他肯定在这个系统混不下去了;后者是他敷衍了事,什么叫“偶然?巧合?意外?”,对于帝国情报系统而言,这几个词说一说没事,但写进调查报告里,意味着自绝前程,因为能力是升迁的硬性指标,这在帝国是绝对的真理。 “唉...”,裘应生默默的拿起信息板,向着军情处外走去。现在他什么都不想知道,只想去问问陆战队的情况,没有地面的资料,他根本无法决定自己该怎么写报告,五皇子是否还活着是一个关键决定因素,这决定了他到底向谁汇报,如果五皇子安全回来,那么他只需要向舰队指挥官汇报就行了。 第十七章 险死还生 就在裘应生踏出军情处的同时,一号卫星的地表,一支携带重型器械与各种完备配置的大型登陆舰降落在了离特战队降落的山谷的不远处。 幽深的山谷就在登陆舰旁,周围的照明设备都未工作,静谧的环境中只剩下了登陆舰的机械声。登陆舰的舱门打开,陆战队在无人机的掩护下走出了舱门,在短暂的观察后,他们分成两股开始向着事故地点前进。 “所有人,前进途中打开所有探测器,时刻注意有无异常,如果遇到不明危险,直接开火。”弗格森少校在通信链中下令,“不用担心误伤,你们手上的武器是无法对太金装甲造成伤害的。” 作为这只陆战队的指挥官,弗格森也是平生第一次接到这种任务,虽说是搜救,但敌人情况未知,救援人员状态也无法评估,这样的任务在他想来简直就是扯淡。但谁叫这次任务是舰队核心的直属命令呢,他也没办法询问更多细节,毕竟他的上级长官直接被叫走了,他连个了解情况的熟人都没有。 陆战队在层层防御中缓慢的向目标地点推进,尽管以帝国军事上的认知,脚步声这种东西对于大中型行动来说是几乎没有影响的,但队员们仍然是小心翼翼的行动。队里的老兵们虽然见过大风大浪,但在这种环境下仍有来自灵魂深处的不安,新兵们虽然不明就里,但下意识的还是保持了跟前辈们同样的步调。 “第一小队两人一组,就近分散,保持近距离,二号小队跟我下去。”弗格森到达山谷边缘向下观察了一会儿后说道,“把防御器械都拿好,定点阻拦装置都装上,保持通讯畅通,下面就是事故点了,但是上面也没有给我详细的情报,所以危险大概率仍然存在,第一要务是保证搜救任务的完成。” “队长,那如果没有找到呢,我们需要带走什么吗?”有队员问道。 “找不到?不可能!找不到活人也要找到太金装甲,这种东西不能随便失踪,事关帝国的机密技术,不是找不找得到的问题!”弗格森严肃的说道,“我们可不剩多少时间了,别忘了今天是先驱日,等会这地方进入白天,随时巨量的能量磁暴都会从天心一到达这里。剩下的所有东西我们都要销毁,除了任务目标。” 听了队长的解释,队员们也不好多想了,依次顺着岩壁落进了山谷。不过就在触及底部的时候,他们惊呆了,以至于后面下来的人狠狠的撞在前面落地的人的背部。被磕到脑袋的队员扶了一下头盔,刚想询问前面的队友发生了什么,但随即,他们就问不出口了。 呈现在陆战队眼前的,是散落一地的装备,以及倒在地上的数具战甲。 “这......”,弗格森走到倒在地上的战甲旁蹲下,用他的手隔着手套抚摸着战甲的脖子部位,接着又检查了战甲的前后,“这怎么可能!战甲没有任何破损的痕迹,但他们分明已经死了!” “这......”队员们也不知道说啥,但是队长的反应似乎很惊讶,他们也只好面面相觑。 “队长,说不定他们是遭遇了一些穿透性的能量攻击呢?”一名队员在通信频道内说道。 “不可能!至少在这里是天方夜谭。”还没等队长说话,队副就斩钉截铁的否认了队员的猜测,“太金战甲的强大不仅仅在于材料的方面,它在抵抗各种恶劣环境以及穿透性能量的侵袭方面也是超乎想象的可靠,至少我们没有这种能力在毫无借力的情况下隔着战甲杀死里面的人。” 队副说完便看向了弗格森,两人都看见了对方眼底的焦虑与担忧。 “所有人动起来,把这些战甲全部送上去,尽快离开这里。”弗格森开始分配任务,“来两个人和我去登陆船上,里面应该还有。” 随即,两名队员跟着弗格森向登陆船走去。 到了船舱内,弗格森打开了舱内照明,开始翻找需要带走的物品。很快他就发现了一些东西,因为驾驶室的门是开着的,但却没有完全打开,就像是被强行停住了一样。不过他没有太紧张,因为到目前为止,这个降落点并没有出什么意外,他将战术光刀打开抵在自己的胸前,缓缓的走进驾驶舱,他一探出头,便看见了那两具战甲,一具躺在驾驶座位上,一具以一种十分怪异的姿势躺在舱壁旁。 “总参,最后两具目标已找到,第七特战队全员已被发现,任务目标是否更改?” 通讯中寂静无声,弗格森的请示仿佛石沉大海,在许久的静默后,通讯里终于响起了冰冷的女声,“弗格森队长,任务已完成,可以撤离,任务报告正在生成。” 弗格森神色之间轻松了不少,按照之前的搜救目标,他们还需要完全检查飞船,把所有“有用”的物件全部带走,不过在眼下这种环境中,弗格森是一秒也不想多呆。 小队众人将所有战甲装上牵引装置,开始向登陆舰运输,令人惊讶的是,整个运输过程没有出现任何意外,这种情形显然与陆战队的指挥官们的预想相差甚远,预料之中的艰难突围并没有发生,准备的许多战术与装备也没有派上用场,不过对于指挥官们来说,这也是一件好事,毕竟损失的东西补充起来也是麻烦,特别是队员的补充。 当最后一个队员走进了登陆舰后,舰底的引擎启动,登陆舰开始升空,随着尾喷口的打开,登陆舰开始加速向同步轨道飞去。 就在登陆舰航行的途中,战甲放置的舱内,一具战甲微微动了一下,不过这点细微的响动在航行途中实在引不起任何人的注意,就这样,登陆舰朝着执政官号靠去,那里的气闸已经打开,牵引光束已经准备就绪。 “看起来陆战队并没有遇到什么阻碍。”裘应生站在气闸内,看着正在停泊的登陆舰说道。 “是的,根据报告里的内容,他们甚至都没有见到敌人的影子。” “不过任务总归是完成了,只要他们能把第七队的所有人带回来,那就没什么好说的。” “也对,只是就算把人带回来了,也只是几具尸体而已,对裘处长您的问题帮助可谈不上大啊。”男子将通讯板放下,看向裘应生,脸上带着些调侃的意味。 “是吗?那可不见得!”裘应生嗤笑一声,“我是一名军人,可不是皇子的保姆。接下来的事不过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哈哈,好吧,你慢慢忙你的吧,我得去看看爆炸的善后工作去了。”男子整了整袖口,准备离开气闸控制室。 裘应生一言不发,只是默默的望着降落的登陆舰,现在的他,只想早点见到那几具带回来的战甲,这样他才能知道他到底该做些什么。 第十八章 军情处的难题 裘应生最终还是没有着急的跑到登陆舰上去,理智告诉他,这个时候急也没有用。他径直回到了军情处内,等着陆战队那边收拾完的通知。 “军情处,这里是后勤部,麻烦转接你们裘处长。”军情处事务员的通讯板突然亮了起来。 “好的,请稍等。” 不过还没等事务员通知,裘应生就已经走到了他面前,一把拉开他,坐在了位置上。 “我是裘应生,是不是陆战队带回的东西准备好了?” “是的,您有需要的话可以现在过来了。”裘应生听完便抄起衣服走了出去。 裘应生赶到后勤部门时,整个后勤部门异常忙碌,穿过人群,他很快就到了十六号区域门口,这次搜救任务的结果就在里面。他站在门口,识别码扫描通过后门便随之开启,进入后,他发现已经有一群人在里面等着他了,其中不乏医务官与各个部门来的负责旁听的人员。 “裘处长,你总算来了,这些装备还得等你来才能打开。”医务官看到裘应生后顿时眼前一亮。 “哦?”裘应生很是惊讶,不过当他看到摆在几个台上的东西之后就恍然大悟,“这个东西我签个名就行了,其他的东西还是得靠你们才行。” “那就好,裘处长有什么需要了解的都可以说出来。” 裘应生授权之后,医务官将所有的战甲打开,顿时一小股粉尘落了出来,众人见状都纷纷避开,只有裘应生靠了过去,他捻起一点粉尘,感受着粉尘在手指上的触感,有点像吃面包时洒落的面包屑,不过也不太准确,比起面包屑要硬一点、小一些。 他接着开始查看其它的几具战甲,想要看看是否还有这种情况,然而在打开其中一具时,并没有类似的粉尘落出,他便停下了脚步,让医务官过来仔细查看。 “这具尸体是谁?”裘应生问道,他先要向医务官确认尸体的身份再说。 “嗯...应该是阿列特克林特的尸体。”医务官在他手上的信息板上鼓捣了几下,十分确定的说。 “嗯...”裘应生皱起了眉头,开始围绕着尸体察看,又用手去碰了一下尸体的皮肤,“你不觉得奇怪么?” “奇怪什么?”医务官抬起头来,一脸茫然的看着他。 “你觉得这皮肤的触感像是死人么?” “哦!如果你担心的是我们判断有问题,那倒是大可不必了。”医务官一脸笑容,开始对他进行科普,“太金战甲的档案虽然医学院不会教授,但我们这种一线医务官还是可以了解到的。这种战甲的特性中有一点就是“保鲜”,其内部特殊的磁场会导致尸体不会轻易腐烂或者干瘪。” “我难道像个傻子?”裘应生听到这番教育的口吻,心中不快,“再怎么样,你觉得会是这个样子的触感?” 遭这么一顶,医务官也有点不舒服:“我们是吃这碗饭的,到底专不专业,你裘处长可没那个本事来评价,更何况能在这种级别的防护内被杀死,本来也不在我们认知的范畴之内。”说着,医务官脸上都带了点冷笑,“裘处长你们军情处自己的麻烦事都没解决,难不成靠我们后勤部?我们可没有起死回生的能力,不如我现在去下城区的神棍那里帮你问问?” 医务官说完,拿上他的板子便出去了,只留下了裘应生和另一个行政部门的小伙,裘应生撇了他一眼,只见小伙竟然也盯着他,那“小年轻”皱着眉,一幅为难的神色,裘应生刚要开口,只见那“小年轻”说话了。 “裘处长,我其实知道这事属于意外,毕竟大家都没啥头绪,不过所有的东西我还是得如实汇报上去。” “你知道个屁!”裘应生笑骂了一句,挥了挥手让他滚蛋,“也就你还要给我提这么一嘴,把自己事情做好了,少tm管些闲事,不然以后有你受的。” 裘应生在人都走完后没有动,他虽然跟医务官呛了两句,但心里却是冷静无比,就医务官那点定力可跟他们搞情报的差远了,他俯下身去,仔细地观察着这位五皇子的尸体,在旁人看来,他这种行为多少是有点令人无语,其它的不看,就盯着这具尸体看,换成其它人,肯定是要被当成变态,也就是情报人员还有一点合理的解释。 “不应该啊。”裘应生撑着台边喃喃自语道,“这明显跟其它几具尸体不一样啊。”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拿出了他自己的信息板,在任务简报的后面开始找这具尸体的检查报告,等他翻到那一页时,他更疑惑了,只见尸检报告的那一页的最下面,清楚的写着一段话——“生前曾使用蛇毒素s,经检测,剩余剂量极微,排除假死可能性” 在裘应生刚才的想象中,能够使人假死的制剂是非常多的,而效果非常好的就那么几种,在军情处曾出过的任务中,这类药物的使用并不算罕见,他觉得自己找到了问题的答案,如果尸检报告中没有排除这种可能,那就证明他找到了一丝希望,不过这份尸检报告顿时敲醒了他。 “嗯?”裘应生正思考着,突然间,他似乎看到尸体的手指动了一下,虽然很微弱,但他确实看到了,他也顾不得是不是自己眼花了,连忙在信息板上紧急呼叫最近的医务官,他自己连忙靠到尸体手边,一动不动的盯着看,希望刚才的情况再出现一次。 门被推开,一位医务官走了进来,脸上挂着不是很友善的表情,显然,来的还是刚才那位。 “裘处长,有什么事,说吧。”医务官说道。 “你再给他做一下检查,我认为他还没死。”裘应生也顾不得跟他扯皮,径直说道。 “不是跟你说了,死了就是死了,难不成那份报告还不够清楚?”医务官听了裘应生的话,更是不耐,“你们军情处这么纠结一个死人干嘛,又不是他活过来,你们这次的责任就没有了,别来烦我了,那边还有一堆伤员等着我去处理记录。” 裘应生没有跟他废话,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过去,一把抓住医务官的领口,瞪大了眼睛盯着医务官的双眼,眼中布满的血丝不知是过于劳累还是太过用力,此时显得颇为吓人,他冲医务官压着声音吼道:“你以为这是谁的尸体,这是帝国的五皇子!你以为我在怕啥?区区特战队死几个人我用得着这么紧张?帝国这么多年战争,这执政官上的人都换了不知道几茬了,我用得着为了个特战队这么麻烦?现在我叫你检查你不检查,我告诉你,到时候我去内部庭议的时候就说你可能延误了救治,说本来皇子殿下还有一口气,你以为信你还是信我,你怎么解释尸体看起来摸起来不一样的事?”说完,裘应生大喘了一口气,一句话都快把肺里的气抽干了。 裘应生看了看医务官,等了半天都没说话,不知是被他的突然暴起吓住了还是听说了尸体的身份而震惊到说不出话来,他缓了缓,松开了医务官的衣领,他也意识到,刚才的动作有点吓人,他换了个口气说道:“你现在再做个全面检查,只要是能测生命状态的都做,如果最后仍然是一样的结果的话,到时候这件事也跟你沾不上关系。” 医务官算是理清楚了裘应生说的东西,虽然心里不爽,但还是向控制台走去,他也不想平白无故被卷进这种事里,他一个医务官,跟皇室的事情扯上关系准没好事。 看着医务官在仪器上操作,裘应生心里还是有些紧张,尽管这些仪器的操作多数他不是很熟,但每种操作大致的目的他还是能窥见一二。 “记得测一下神经反应。”他冷不丁的提醒了一句。 医务官没有说话,只是熟练的操作着控制台,幽蓝色的光沿着脊柱扫过,最终停留在头部,仪器的另一端连接着战甲,战甲内的生物的各项数据都能反馈到信息板上。 可惜的是,标志着生命存活的几项指标里,没有任何一项有波动,这也意味着结局似乎朝着裘应生最不愿意看到的那个方向落去,裘应生盯着信息板,仿佛在寻找着什么。 在过去了数分钟后,信息板上的脑波观测突然出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小幅波动,虽然很快就消失了。但裘应生仍然敏锐的捕捉到了这个现象,他激动的站了起来。 “看!我就说吧,你们的检测果然有问题!”他将信息板上的记录递给医务官,指着那个凸起说道。 “嗯...”医务官一时无言,他也确实找不到什么理由来反驳,仪器可能有误差,但这也说明他们不够严谨,“你赢了,裘处长,我会将他转到医疗仓进行观察。” 医务官开始在通讯里联系后勤部的辅助人员,就在此时,裘应生的信息板突然亮了起来,他拿起来定睛一看,是副处长的通讯请求。 “处长,有个会议需要您参加,您现在有空吗,如果您在忙,我就代您参加会议了。” “忙完了,你把会议信息发给我就行,我会尽快去会议室。”裘应生说着,快步离开了房间。 走在通道内的裘应生边走边翻阅着副处传来的会议总览,他的脚步是越走越快,脸色也是越来越不好看,一路上撞到了好几个人,撞到的人看到他的军衔后都悻悻的离开了。 “真是一群废物!只会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皇室的人出任务就受不得伤亡?还不是想把责任往外推,明显不正常的连环恶性事件不想想是不是内部问题,反而找我的麻烦。”裘应生不忿的想着,“这么着急回去开内部庭议问责,你们到底在怕什么?” 如果有人看到裘应生的信息板,那么就会知道是什么让他如此恶心,因为此时的执政官号,正在返回欧琛星的轨道,而目的,则是军部的人要求进行内部庭议,来对这件事进行追责。 第十九章 久违的阳光 不知过了多久,太阳已从地平线升到了半空,阳光顺着窗帘未遮挡的地方溜进了房间,照在被子上,房间里安静地落针可闻。 躺在被窝里的男子缓缓的睁开眼眸,出神地望着天花板,就这样保持着这个姿势许久。 房间里的陈列十分典雅,床斜对角的小桌上还放着一块信息板,旁边还放着一杯热茶,丝丝热气蒸腾而起,这一切都显得是那么的祥和。床头的灯还亮着,只是显得十分的昏暗,显然是为了考虑躺在床上的“病号”,一台不大的医疗器械立在一旁,一根软管伸进了被子里,软管的尽头是套在男子手臂上的一个环状机器,机器的的呼吸灯有节奏的亮起又熄灭,随着呼吸灯的节奏,仪器内的液体被均匀、缓慢的通过软管注射进男子的手臂。 男子挣扎了一下,这一下对于他来说,就像是搁浅的鱼在沙滩上狠狠的蹦跶了一下,或许甚至不算蹦跶,因为他挣扎过后,发现自己根本就没动。发现了这一点后,男子也不再白费力气了,开始用知觉尚且灵敏的脖子与脑袋观察四周,虽然他现在头疼,脑袋里像注入了胶水一般,但基本的判断力还在。 他先是看了看那台仪器,通过仪器的颜色与造型,并且还连接着自己的手臂来判断,这应该是一台医疗器械,里面的液体多半也是维生一类的制剂吧,男子如此想着,阳光虽然明媚,但没有直射他的眼睛,看到这样的情形,男子心情也放松了下来,好天气总是让人舒心。 借着阳光,他发现了那个木制小桌和椅子,那杯热腾腾的茶显示着这里有人来过。随着他的呼吸,一股淡淡的熏香在他的鼻尖萦绕,这股香味是那么的熟悉,又是那么的陌生,熟悉是因为这股香味很稀有,所以他确定是某个他熟悉的人身上的;陌生是因为这股香味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闻到过了,以至于关于这种熏香味的记忆只存在灵魂的深处,而以他现在的如浆糊一般的脑袋的状态,也实在想不起那个人具体是谁了。 看够了周围,他还是将头放回了枕头上,毕竟抻着脖子还是挺累的,而他这时还处于比较虚弱的状态。 时间大约过了半小时的样子,房间的门被推开了,走进来一个女人,女人穿着靴子,身上穿着一套行政制服,不仅推门很轻,进了房间后同样动作也不急不徐,将门关上后,她将行政制服脱下搭在椅子上,端起那杯还冒着热气的茶,在嘴边试了试温度,然后浅舐了一口,呼出的热气透过阳光,形成了一道肉眼可见的雾气。 男子听到声音便将脑袋抻起来,想要看看进来的人是谁,看着女子的背影,首先能肯定的是,这是一个美人,毕竟光是身材就非常的丰满,既不算是所谓的“丰腴”,也不是竹竿一般平坦,男子好整以暇的欣赏着女子的身姿,毕竟,对于现在的他来说,欣赏美好的事物也不失为一个愉悦自我的手段,可是,这种安静只持续了不到十几秒便被打破了,因为那女子转了过来,当看到了女子姣好的面容,对视着那双熟悉的、波光粼粼的眼睛,男子这时便想起了眼前女子的身份。 “阿列特,你醒了!”女子发现他醒了之后异常的惊喜,与刚才进来的那个面色冷峻的女强人判若两人,女子走到他床边,手撑在床沿上,脸庞靠近他轻柔的问道,“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 “姐,这次确实让你们担心了。”阿列特苦笑着,“但是没办法,任务我肯定是要去的,不然我以后跟死了也没啥区别.” “接下来你就好好休息,等着去我那里,到了我的地盘上,谁敢欺负你,姐就弄死他。”戴安娜将他揽入怀中,过了一会,戴安娜很快便松开了他,“你可别再到处蹦跶了,军部那边我会去看着,你的退伍申请也没通过。” “啊?”阿列特一下子成了苦瓜脸。 “不是你想的那样啦,你姐我出手,他们怎么可能不给我面子。”戴安娜微笑着看着他,颇为宠溺的捋了捋他那很久没洗的头发,“只是将你外狩的地点换到了我那里,让你负责我的安全工作,顺便兼领首府防卫军。” 被戴安娜灼灼的目光盯着,阿列特也脸上泛红,不过他听到防卫军时,倒是愣了一下,“防卫军?我的职级也不够啊,一个星域的首府防卫军,怎么也得是十四级军官才能上任统帅吧?” “你看看这是什么?”戴安娜笑着打开了信息板,将一则军部签发,议会盖章了的文件拿给了他看。 “十二级军官?可我退役的话也只会把七级升到八级啊,这连跨五级你是怎么办到的?”阿列特一头雾水,帝国的军队可不是瓦尔特联邦那种军队,任何走关系的途径被发现,几乎都是致命的,而且是军部直接执行,就算不是死刑,但也大差不差。 “这次任务的部分记录找到了,军部给你是记了功的,而且将你的军籍从海军转到陆军,升个五级也不是啥匪夷所思的事情,而且我那里,说是防卫军,其实是十几队特战队,而且陆军的特战又比不上海军,所以我提出这件事的时候也没人反对我,不过职级不够确实是个问题,所以你是副官暂代统帅,至于暂代多久,还不是我说了算?”戴安娜给他解释道。 说罢,戴安娜俯下身,在他的脸颊上轻轻一吻,而后将搭在椅子上的制服重新披上。 “既然你醒了,我也不能坐在这了。”戴安娜对着一面落地镜整理着领子,“我得去帮你把接下来的事安排好才放心,待会会有人来给你做检查,你先好好养伤,其它的事,都有我。” 看着戴安娜转身离开房间,阿列特的表情说不出来的复杂,过了良久,他的目光重新聚焦,平白的叹了一口气,进来的医护人员也不知道他在伤春悲秋什么,自顾自的为他做着检查。 伴随着检查从头到脚,阿列特本就有些烦闷的心情也有点不耐烦,医护们自然也看了出来,其中领头的医护向他解释道:“殿下,全面的检查是非常有必要的,否则万一你有哪里的伤势没被发现,对我们和您都不是一件好事,而且大皇子殿下特意叮嘱了我们,相信您也能理解。” “既然是皇姐的吩咐,你们照办就行,不用在意我。”阿列特说道,他也并非针对医护人员,而是他的心里始终笼罩着一层阴霾,或许是不知道怎么与皇姐相处,抑或者是那未知的生物带给他的东西,虽然至今他也不清楚到底是什么。 人往往拥有一种非常神奇的感知能力,例如一个人早晨起床后去上班,从出门到进入工位,如果始终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当他回到家后,可能才会后知后觉,原来今天反穿着衣服工作了一整天。阿列特便有这种感觉,只是他现在也毫无头绪,不过看着房间的外面,树木茂盛、繁花似锦,他的心情似乎也没那么糟了,只是什么时候能从这里出去是个问题,毕竟这种皇家疗养院对于他来说,与蹲监狱别无两样。 第二十章 烈火烹油 格里南家族,帝国的擎天白玉柱、架海紫金梁,作为帝国的最大家族之一,格里南家族的办事处从来都是门庭若市,拜访的人络绎不绝。但是今天的格里南堡却弥漫着一股肃杀的氛围,门口站着帝国内务部的军人,不过奇怪的是,门口停的车辆还有海军的,内务部负责对内侦察与管理,海军则是帝国对外的暴力机构,怎么就能混到一起去? 在一号卫星基地的事件发生后,因为帝国正处于重大节日时期,所以海军联合各个部门向所有民众封锁了消息,以至于很多级别不够的政务人员都不清楚这件事。 “卢克-格里南,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皮质的军靴闪烁着油光,男子胸口的军衔上赫然陈列着四竖四横,俨然是一位八级军官,“如果没什么要说的,你就可以跟我走了。” “刘膺处长,我想你没有必要这么着急。”另一名男子站在会客室的一旁,观摩着墙上的油画,“格里南先生想必回想起来需要一定的时间,多给他一点时间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对吗?” 这里是格里南堡的会客室,常常被用来招待拜访格里南家族的贵客,而普通的交谈与拜访,则是被安排在花园或者后厅,而现在,这里面待着四个人,格里南家族的族长、卢克、来自内务部的刘膺以及海军派来的瑞克-莱文蒂尔。 显然,这是一场审讯,否则气氛也不至如此,卢克坐在下首,他也是今天被讯问的对象。 “我对这件事没有什么好辩解的,确实是我故意拖延了审批的手续通过。”卢克闭着眼睛,“我仅仅是出于对帝国的忠诚与热爱,才这样做的,我认为无论是皇子还是普通人,对于为帝国战斗都应该抱有一种崇高的使命感与责任感,而不应该视军规如儿戏。” “哦?那这么说,你是完全没有私心了?”刘膺继续问道。 “是的,我想你们情报机关也应该做完了所有的功课才来找我的吧。” “看来...我们还应该感谢你?”刘膺冷笑了一声,“据我们所知,你可不是什么爱国狂热分子,怎么,顿悟了?” 气氛陷入了沉默之中,卢克没有接话,只是静静的等待,他知道,现在着急的可不是他,而是需要给出一个合理的交代的内务部的人。 “你最好交代全了,不然我们也很难办啊,你说是吗?”刘膺踱步走到卢克的背后,按着他的肩膀,语气中隐隐带有威胁之意。 “刘处长,注意一下帝国条例,别这样讯问。”站在一旁的瑞克说道,“你这样搞,他说的话在评估里又怎么置信。” 刘膺看了瑞克一眼,还是选择将手从卢克的肩上拿开,不过他还是不舒服,不仅是因为这个卢克嘴硬的像个石头,还因为他感觉自己被耍了,以他的直觉来说,一般出现这种情况,大概率是有仇家通过这种手段进行报复,如果对象是皇子,那就很可能是皇室的内部问题了。 “卢克先生,你在内政厅的职务肯定是被取消了,至于你会被怎样处理,我只能告诉你个大概,你将被送去一颗边缘星球,在那里你会担任一点小职务,继续为帝国发挥余热。”瑞克转过身来,“我个人对卢克先生的爱国之心还是非常信服的,我想卢克先生也是这样想的,对吗?” ...... “你就没有一点怀疑?”刘膺看着瑞克说道,此时押送卢克的车已经走了。 “怀疑什么?”瑞克的脸上始终保持着微笑。 “你在跟我装糊涂?”他撇了瑞克一眼。 对于这位海军派来的高级军官,刘膺谈不上熟悉,只是听说过这人,所以他也只能公事公办,不好把有些话说的很直接。 “刘处长不过是怀疑其背后有人指使罢了,不过在我看来,实在是没有这个必要。” “不是你觉得没必要就没必要了,这种事情还是要弄清楚才行。”刘膺见他揣着明白装糊涂,更是不愉。 “好了,这件事到如今这个地步也就够了,就算你想继续,在你拿不出有力证据的情况下,内务部也不会给你分配更多资源了,何况军部还有更重要的事需要调查。” 刘膺无言以对,因为他知道瑞克说的是个事实,在没法取得与现有结论相悖的证据前,他也只能放弃调查,比起执政官号上的爆炸事件,显然这件事就变得无足轻重,目送着瑞克登上军部的车,车辆发动,只留下了内务部几个人站在格里南堡门口。 “你觉得这事现在该怎么办?”等军部的所有车辆都消失在视野中后,刘膺突然向旁边的一名随行人员问道。 这名随行人员把帽子脱了下来,露出了一头干练的短发,如果有军部军官在场,想必会觉得这张脸非常熟悉,如果有军情部门的人在,那一定会更加疑惑,为什么他会在内务部的队伍里。 “我现在更觉得这件事有蹊跷,之前我还对处长的决定很迷惑,毕竟这么个事能有多少蝇营狗苟,最多就是有人想打压一下那位五皇子罢了,不过现在,我倒是对这位殿下充满了好奇。” “你如果想接着查,我也无法帮你太多忙了,虽然你们处长是我的死党,但是你这次来毕竟不是正式调查,如果继续动用内务部的力量查下去,我没法向上面交代。”刘膺想了想,还是先解释清楚比较好。 “这倒是不用了,接下来我的行动都必须保持低调,你们内务部一动,全城都知道了,反而不利于我的任务。” “那你自己保重,遇到不能应付的危险,就去我告诉你的安全屋躲着,无论如何,活下来才是最重要的,也没有人敢在安全屋内动你。”刘膺一脚跨进专车内,头伸着叮嘱道。 “好的,您慢走。”副处长站在原地,目送着内务部的人远去。 事实上,副处长并没有说出他的真正目的,或者说,只说了七分真话。毕竟如果说他是来看热闹的,这些内务部的老油子可不会相信,况且他的上司才刚在内部庭议上被处分了,他告诉这些海军与内务部的人,他是来旁听关于这次导致第七特战队的原因的调查的,而以内务部和海军的猜测,他大概率是来给罪魁祸首找麻烦的,毕竟被平白无故的摆了一道,换了谁都咽不下这口气。 副处长开始向城内走去,他在路边的公务用车桩上付了款,等待着专用车的到来,他现在要去的地方很奇怪,但又很合理,因为就算是刘膺这样熟悉裘处长的人,都仅仅认为是派他去调查这个元凶的背后支持者。但是他要去查的,其实是五皇子本身,这样的事别说是内务部,就算是被刘膺知道了,也会被直接扣下来,当然,或许只是扣押的目的不一样而已,一个海军的情报部门处长,私下调查皇子是想干什么,无论有什么苦衷,调查皇子的行动指使者都不应该是一个处长。 一阵风吹到他的脸上,他抬起头来,原来是叫的车到了。他拉开公务计程车的门坐了进去。 “过了这么多年,这公务计程车还是这副样,速度就不能慢点,每次整的人一身灰。”关上了门的他仍然忍不住吐槽。 “波尔先生,请坐稳,本次用车终点——上城区节点站,到站后如需换乘其它交通,请您提前做好相关信息查询,本次车程预计用时四十分钟,祝您用车愉快。” 副处长并没有理这个人工智能,以他吃过的亏来看,越好奇,就越会被这个ai弄得烦不胜烦,常常有新入职第一次坐公务车的小年轻因此被嘲笑“乡巴佬”,他靠在皮制椅背上,开始闭目养神,珍惜这难得的休息时间。 计程车猛地加速,离开贴着地面的高度,进入了特殊通道朝着目的地驶去...... 第二十一章 折旧回忆 欧琛星的城市经过漫长的发展与改造,如今只剩下了三部分,每一部分的面积都是非常巨大的,得益于集成管理技术与交通运输的发展,星罗棋布的小城市早已并入了下城区与中央都市,而中央都市作为三部分中最大的区域,坐落在上下城区之间,拥有着极其复杂的气候环境与人文景观,来到这里的人有新时代的“吉普赛人”、游历银河的“传教士”、掌握巨额财富的“企业家”还有各种各样来度假或者旅游的国内外公民。 在很久很久以前,那时的欧琛星上有着许许多多的国家势力,每个国家为了获取更多的资源,明里暗里的各种不择手段的斗争每天都在各个角落上演,小国本身没有实力,便依附他们所看好大国,在大国的“战利品”中分上一杯羹;大国拥有强大的综合实力,便借此获取更多的资源,或是蚕食小国或是肢解其它同类。有限的资源与不断增长的人口产生了源源不断的矛盾。 帝国的社会研究员们醉心于研究这些历史,以求解决这亘古的难题,因为虽然人类进入了宇宙,且帝国的发展拥有着极其漫长的上升期,但人口的分布仍然出现了严重的问题,尽管帝国实行了有效的人口移民管制,但还是架不住欧琛星人口逐年增多的事实。 先驱典礼后便是帝国最长的假期,除了部分人员外,所有人都有十天休息时间,就连监狱星都会为罪犯组织聚餐与活动。 中央城区的人并不是例外,只是社会毕竟是社会,就像一台机器可以休息,但完全的停止就有点天方夜谈了。每到休息日,中央城区就会涌入比平常更多的人,商户们为了赚取更多的利润,自然也不会选择去度过一个悠闲的假期。 中央发展公司是一家有着悠久历史的企业,其坐落在中央城区的黄金地段,优美的环境与丰厚的待遇使得它成为了帝国许多年轻人的应许之地。不过这家公司的主要业务有一点特殊,它既不做类似大宗运输这样的传统产业,也不做影音娱乐领域的新兴产业,他主要经营的是为其它企业或者商人提供咨询服务,无论是谁,只要你能出的起价钱,中央发展公司就会为你提供相应的服务。 “哈克经理,您有一位客人在等着,我给他安排到您会客室去了。”大厅前台的业务员说道。 “嗯,我知道了。” 霍顿-哈克把外勤文件交给了前台,风尘仆仆的他看起来有些疲惫,两个大大的黑眼圈暴露了他的睡眠时间,他现在本该在家里美美的睡上一觉,享受一下公司的出差福利,但现在却不得不回到公司,招待那位“贵客”,对此,他颇有些无语,但谁让他有这么个老同学呢。 “哦——霍顿!真是久违了,多年不见,你现在都这么发达了。”波尔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朝着霍顿迎去。 霍顿没想到他刚进会客室就被如此热情的对待,他跟波尔抱了一下,随即说道:“这么多年不联系,我还以为你失踪了,你小子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什么事情就直说,我可不相信你只是来看看我这个老同学。” “欸——你这话说的就有问题了,我怎么就不能是来看你的?”波尔笑了笑。 霍顿脱了外套扔在沙发上,拿起茶具开始给自己泡茶,听波尔跟他打趣,他也笑了,拿起一包茶粉包扔进注满了水的加热器。 “你说这话你自己信吗?你要真是来找我叙旧的,为啥这种时候找我,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刚出差回来,我的社交平台以及公司预约表都是写的很明白的。”霍顿从会客室文件工具区旁的储藏格内抽出一支脱敏剂,按下上面的开关,深深的吸了一口,“我是真不喜欢这东西,真不知道你们是怎么受得了的。” 看到霍顿将剩下的小盒扔进储藏格里,波尔会心一笑:“看来你没跟我们一起进军队算是你为数不多做的正确选择。” 霍顿翻了个白眼,随即一屁股坐在了沙发上,全身放松往后靠去。 “好了,我还有事要办,这次来找你,主要是想让你给我出一份关于卢克-格里南的报告。”波尔开始说起他的来意。 “谁?”霍顿怀疑自己听错了。 “你一惊一乍的干嘛,又没叫你去上战场,就一份报告而已。”波尔不以为然的说道。 “你确定是那位内政厅的负责人?”霍顿压着声音说道。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波尔接了一杯茶,用嘴唇抿了一口,“他现在已经被抓起来了,内政厅的新负责人还没有定下来。” “怎么着,出啥大事了?”霍顿作为一家智库的经理,敏锐的直觉告诉他这里面有着一些对于他们来说“有价值”的消息。 波尔嫌弃地看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说道:“知道了对你没好处,你们上面既然没给你们说,那就说明你们没有知道的必要。” “总之你不用担心有人找你麻烦,我这次也是直接找你们公司买这份报告,格里南还没有动中央发展公司的那份能力。”说完,波尔便从手提箱内取出了一个长条状物体递给了他。 霍顿原本因为被拒绝而消失的热情一下子又回来了,因为他一眼就看出来这玩意是什么,而他现在有非常想要这东西。 “资料的费用走我私人的账户,这东西呢,算是给你带的礼物吧。”波尔将这个长条状的物体递给了他,“帝国生物制剂,海军特供第三类注射品,这一条放到下城区去起码得卖五千克姆,你省着点用,用多了也对身体不好。” “不愧是老同学,还是你靠谱!”霍顿笑嘻嘻的接过这条西格玛素,有着轻微致幻作用的西格玛素作为脱敏剂的亲兄弟,长期被用于替代各种成瘾性制品,不过因为产量不高,使得其仅在压力较大的军队中流通与发放。 接下来,波尔又与霍顿说了许多没营养的话才离开,走的时候不忘将资料费在信息板上付清。 走出大楼的波尔打了个冷颤,大概是因为大楼内的空气加热器温度调的较高的原因。他向四周望了望,寻找着一个能坐下来休息的地方,不过很遗憾的是,周围只有绿油油的草丛与矮木,饶是波尔心里对中央发展公司的实力有所了解,也不得不感叹其财力之雄厚,能在中央城区的黄金地段搞到这么多土地做绿化。 走出中央发展公司的范围来到大道边,此时他所在的地方的时间已经来到了下午,天空中的云层稍微厚了点,让此时看起来像是快到晚上了一般。波尔的胃也开始向他抗议,毕竟他从早晨开始就几乎没有吃过任何东西,他看了看手提箱,里面有着十只能量制剂,都是他带着准备在路途中补充身体消耗用的。 “唉——”波尔拿出巴掌大小的便携信息板,在用车桩上面呼叫了公务用车,付完款的他有些心疼,一千多克姆就这么花了出去,“回去还得叫处长给我报销一点啊。” 中央城区的面积非常之大,几乎快横跨了整个星球,他现在要去的地方是和最大的下城区毗邻的中央城区节点站,而他所处的位置是靠着上城区的部分,这意味着就算是乘坐公务专用车,等他到了目的地也是很久之后了。 “叮!——”车还没到,他的信息板却先响了起来。 波尔掏出信息板,进入了帝国最大的社交平台——帝国资信,他找到他的聊天栏,在他设置了特别关注的位置有着一条未读信息,看了看来信人的昵称,波尔露出了笑容,随后便关闭了信息板。 计程车很快便到了,波尔将手提箱扔了进去,然后跨进后座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下。 “贵还是有贵的道理啊,不愧是定制的长途公务车,政体内的大爷们还是更会享受啊。”伴随着他的小声嘀咕,车子升上高空,加速后消失在远方,只留下了紊乱的气流...... 第二十二章 怪人 波尔所乘的车到达了节点站,车辆停在泊位。 “波尔先生,您的服务已结束,十分钟后将开始收取时间费用,请您拿好自己的物品下车。”管理系统的声音再次出现在了车内。 波尔睁开了双眼,睡了一觉的满足感使得他不是很想坐起来,不过显然,这并不是一个好主意,就算是为了他的钱包着想。 下了车的波尔站在路边,看着街边的路灯怔怔出神,这个节点站附近的地区此时已是深夜,路边几乎没有行人,只有几个路过的夜班一族在匆忙赶路,不过在赶路之际,几乎每个路过的人都会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盯着波尔,仿佛是感受到了人们异样的眼神,波尔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装束,连他自己都有点脸上挂不住,试想,一个头发稍乱、脸色带些晕红的男人,一只手挂着不知道是什么样式的制服,另一只手提着纯黑的手提箱,深夜站在街边,衣服与裤子都是皱褶,这简直就是帝国的准流浪汉套装,或许路过的夜班一族会想:“这又是哪个可怜的丢掉工作的男人,大概过几天就会变成流浪汉被执法队丢到下城区去吧。” 波尔靠着墙捋了捋衣服上的印子,将那身制服塞进手提箱内,拿出另一套淡蓝色的制服,待他从墙角走出来时,俨然与刚才不是同一个人了,此时的他给人的感觉更像是一名小企业家,睡觉被压乱的头发也被他用定型剂弄成了背头。 他现在要去节点站内进入下城区,而之前所穿的军服太过于扎眼,穿着那身衣服在下城区,什么人都找不到,只要老鼠们不傻,谁也不会出现在军队的人的眼中。 走进节点站的他感受到了明显的不适,一股说不清的味道弥漫在空气中,混合着换气系统吹出的风,让人会产生本能的抗拒感。波尔不是第一次去下城区了,但就他而言,每个下城区的味道虽然或多或少有些区别,但都是如此的浑浊,可能也就皇宫旁的要好一点。 波尔在穿梭机内坐下,等待出发的同时开始查看那条私人信息。信息的内容乍一看并无奇特之处,发信人是霍顿,而他俩不久前也才见过面,信内说道:“波尔,我可算想起来了,你这次回来可别急着走啊,我还打算请你去喝顿酒呢,到时候拉上几个要好的同学,特别是当年住在十九号宿舍的那兄弟,还有他的哥哥也可以叫上,不过这都看你,你决定好了记得回我个信息。” 城区之间的穿梭机是一条长龙,负责将乘客从分离墙的一侧带到另一侧,除此之外,再无其它正常办法穿越分离墙,分离墙将下城区完全包围,墙高上千米,墙上的防空系统只会让持有通行手令的飞行器通过。随着穿梭机的离开,站台上的乘客也都离开的差不多了,波尔这才准备离开节点站。 下城区的交通系统就比较简陋了,像之前的计程车之类的东西根本就不存在,波尔站在出站口的街边,他打量了周围一遍,几个小混混模样的年轻人蹲在街边抽着香烟,旁边摆放着几辆花花绿绿的摩托车,车身上喷涂着各式各样的涂鸦。波尔走了过去,掏出一卷零钱扔给了其中一个染着绿色头发的青年,青年熟练的接住后拿着手指粗略的点了点数目,将抽了一半的香烟扔地上踩灭,翻身跨上摩托朝着波尔笑道:“怎么说,去哪?” “十九号、酒吧。”波尔跨上后座,坐稳说道。 “第一次来这里?”青年诧异的转头看了他一眼,不过还是发动了摩托。 波尔没有回答青年的问题,只是默默抓紧了青年的肩膀,示意他不要管那么多,抓紧出发。见波尔没有理他的意思,青年也不好继续问下去,毕竟对于他来说,把钱赚了才是重要的事,他们也没有纠根问底的必要。 这些青年对本地的路十分熟悉,以至于波尔还没想好到了地方怎么行动,摩托就一个甩尾,稳稳的停在了路边。摩托的引擎慢慢关闭,缓缓的落在地面上,波尔一个翻身就跳下了车,站稳后抬头看去,一块显眼的招牌挂在挂在这家店的门口,上面用歪歪扭扭的四个字——“机油酒吧”作为这家店的名字。 波尔虽然是一名海军的情报人员,也做过数年的间谍,但帝国下城区这种地方他还真不常来,大概懂得下城区的一些潜规则已经是他的极限了,至于找这种地方的地下组织打探消息,他是完全没有经验。 波尔站在店外的街边,靠在一个垃圾箱上,他抽出兜里准备的香烟,从盒中拿出一根点上,抽了一口,强烈的刺痛感刺激着他的喉咙,皱着眉头忍住咳嗽的欲望,他朝那个送他来的青年招了招手,示意他过来。青年在送完他之后将车靠在墙边,自己一个人蹲着百无聊赖,此刻见波尔朝他招手,立马跑了过来,以为又有生意可做,毕竟这么大方的客人在下城区还是不多的。 “找你打听点事。”波尔抽出一支烟递给青年,“你知道这酒吧的老板是谁不?” 青年接过烟,从兜里掏出简陋的火机准备给自己点烟,听到只是找自己打听点事,顿时失望的说道:“这酒吧老板挺有名的吧,我们都叫他大胡子勒庞,至于他全名叫啥,我不太清楚,好像是勒庞——什么斯基,记不清楚了。” “莱文斯基。”波尔说道,他来的路上已经在系统上查过了。 “对的,就是这个!”青年说道,而后将怎么也点不着火的火机揣回了兜里。 “怎么找他,你们应该有路子吧?”波尔将青年的动作看在眼里,伸出手,帮青年把火给点上。 青年听了波尔的话后,眼神开始有些异样,说话也开始谨慎起来:“你要干啥,要搞事的话我劝你还是算了,大胡子可是认识海军的人的,不管你是哪里来的,听我一句劝,别乱来啊。” “哦?说来听听。”波尔感觉自己找到了突破口,说着便把手中的火机扔给了青年。 青年摸了摸火机上的纹路,将其装进了兜里,确认了周围没人注意他们后,凑到波尔的耳边悄声说道:“我以前在码头帮工的时候,看见一个穿着海军制服的人和大胡子经常碰头,看那样子,好像还是个军官。” “这能说明什么?军队在下城区又不是没有清运港口,你这话站不住脚。”波尔翻了个白眼。 青年见波尔不信,也急了:“你见过哪个军官跟一个酒吧老板有说有笑的?还一起到店里喝酒?” 波尔这才点了点头,见状,青年继续说道:“那些军官,哪个不是趾高气扬的,没收贿赂都算好的,怎么可能跟你有说有笑,我以前在码头时跟的老板,每年都要给港区的一个负责人交“好处费”,不然就会有其它人来负责清运货物。” 波尔对青年的人生经历可没有兴趣,立马打断他:“你对那个军官有印象不?” 青年想了想,回答道:“那要看你说的是啥了。” “你看清楚他的军衔没?”波尔怕他不清楚军衔的位置,还特意指了指自己胸口左上角的位置。 “这个我倒是有印象,那个位置是四个横杠,你别说,我之前见过的军队的人里,还没有四个的。” 波尔的大脑开始思考从青年这里得到的信息:“四条杠,那就是四级军官,至少是个舰长级别的啊。” 帝国的运输部队是一个独立的系统,职级往往不高,但是实权却比较大,最高的职级也就八级军官了,所以波尔才会有点意外,在他的认知里,这些下城区的所谓酒吧老板之类,其实与黑工区别不是很大,往往都是黑工里面比较心思活络的人慢慢发展起来的,矮子堆里拔高个罢了,与一名帝国运输部队的舰长相比,不能说是不同的生物,至少也可以说是差了好几个阶层。 波尔暂时还想不通其中的关节,不过也不是问题,就算是这家酒吧老板与人有私下交易也轮不到他去管,再说,这个“大胡子”知道的越多,他此行达成目的的可能性也越高...... 第二十三章 下城区的大胡子 波尔拿一包香烟打发走了青年人,自己叼着根烟,转身就进入了机油酒吧。 酒吧内的环境有一些幽暗,正值下城区的下午,酒吧内并没有太多的人,波尔作为此时为数不多的客人之一,酒吧内的酒保自然将视线投向了他。波尔或许是感受到了酒保的视线,他有些不自在的将左手从衣兜里拿了出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走到了吧台前。 “这里有什么酒?”他一屁股坐在吧台前。 “这里没有你想喝的酒,先生。”酒保自顾自的忙碌着,丝毫不想搭理他。 “是吗?我可是不远万里慕名而来的酒客啊,听说你们老板的手艺非常好,就连上面的人也赞不绝口,你们忍心让这样一个虔诚的人空手而归吗?”波尔在台面上轻轻的敲着指节。 “先生,如果您想要品尝我们的货品,您可以在您面前的信息板上购买,而不是向我询问。”酒保在下城区工作了这么多年,什么样的奇葩几乎都见过,所以对波尔的行为不以为忤。对于他来说,只要波尔能不断地付钱,他可以一直跟波尔在这耗着。 波尔对酒保的冷淡有所预料,他刚才只是一个小小的试探而已,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的道理他还是明白的,于是他在信息板上付款购买了一杯“麦卡伦”,这样,酒保就会呆在他的面前准备酒液。 “我想见见你们的老板。”他盯着面前的酒保说道,“我的介绍人是可是哈克先生。” 酒保没有回答波尔的问题,而是将做好的麦卡伦推给了他,顺带递给了他一张餐巾纸。波尔没有碰那杯酒,而是将那张餐巾纸翻了个面,果不其然,上面写了一行字——“二楼,66号房间,恭候您的光临。” 真是令人费解,波尔实在是想象不出一个被人送外号“大胡子”的人,把所谓的见面仪式会搞得如此“文艺”,他现在甚至在怀疑,他马上要见到的人是个可能有点特殊癖好的变态。 他抓起巴掌高的杯子,一口干掉了里面的酒,随后朝着二楼走去,灼热的酒液烧的他的喉咙痛,波尔突然觉得军队里的酒也没有那么难受了。 就在波尔离开之后,吧台前的一个喝的烂醉的女人眯了眯眼睛,仿佛是表达美梦被打扰的不爽,同时她放在桌下的手却拿起了一个通讯器,纤细的手指飞速地在通讯器里输入,在一阵操作过后按下了发送键,只是不知道发送的对象是谁。 酒保擦拭着波尔喝过的杯子,感受到女人的动作后他朝着女人看去,女人翻了个身,换了个姿势趴在台面上,酒保将目光收了回来,有很多人对他说这个女人是个奇怪的人,有事没事便来机油酒吧买醉,有人跟踪过这个女人,或是色迷心窍的无赖,或是行走在法律边缘的人贩子,不过当他们对眼前的这个女人起了心思之后,无一例外都消失了,消失的莫名其妙。 酒保对这个女人没什么探索的欲望,他至少能确定的是,这个女人以及她背后的势力对他们没有想法,既然没有冲突点,那他也没必要做那个“黑暗骑士”。刚才这个女子的动作很有可能是针对这位新来的客人的,毕竟女子的眼神很隐蔽,但还是没逃过他的眼睛,只能希望那个男人自求多福吧,下城区拙劣的猫抓老鼠已经让人审美疲劳了,如果有一场精彩的老虎与狮子的搏斗,想必能为日复一日的平淡生活带来一点乐趣,只是——那个男人究竟是狮子还是兔子呢? 当波尔进入到66号房间里后,一个面目粗犷的中年人盘腿坐在地上,四周陈列着许多雕花的木架子,雕花的花纹让波尔不明觉厉,因为他曾经在皇宫里见到过同样的样式,木架子上摆着许多纸质的线装书,整个环境在四周飘起的熏香下显得十分古朴、典雅。 中年人手中端着一杯茶水,另一只手拿着一本书,阅读中的男子似乎是没有注意到有人进入这个房间,自顾的沉醉在不知名的书中。当然,以上的情景对于波尔来说就显得过于荒诞,波尔的内心在冷笑:这位老板如果真的有那么神通广大,那么以他的本事,不可能是一个随时放松警惕的人,也就不可能注意不到他,换言之,这是对他赤裸裸的下马威!这样看来,此行并不会是一帆风顺。 “噔噔!” 波尔用指节在在门框旁的墙上敲了敲,试图引起男人的注意,既然想要给他一个下马威,波尔自然不想如了他的意。 良久,无事发生...... 波尔没有等来男子的回应,那位中年人就像一具雕塑一般一动不动,隔着单向眼镜,波尔也看不到男人的视线所在地。在确认了房间内没有其他人之后,波尔走到了男子的面前,学着男人的姿势,盘腿坐在了地上,隔着一张并不很宽的桌子看着男人。 “波尔军士,你不该来这里的。”男人突然说道。 “看来哈克先生的面子在这里没有想象的那么大啊。”看着眼前的男人,波尔不轻不重的顶了一句,“你都不知道我想要什么,拒绝的理由从何而来?难道是所谓的第一印象?”说到最后一句,波尔自己都笑了起来。 “波尔军士,哈克先生是我非常尊敬的人,我希望你在这个问题上更加聪明一点,哈克先生的面子并不等于你的面子。”男人不急不徐的翻了一页,丝毫没有因为他的试探而出现情绪波动。 “既然如此,那我要怎样做,才能得到我想要的东西?”波尔非常聪明的换了个方式提问,他并没有直接说出他的来意,而是默认了对面的“大胡子”已经猜到了他的目的,因为如果他的目的已经暴露,而他还跟对方玩猜谜游戏,那么这场“谈判”的节奏就不在他的掌握之中了。 “我认为,或者说我们认为——”男人吹了吹茶水的表面,顿了一下,道:“给你提供你想要的信息是一件不太好的事情。” “看来我是得罪了一些人啊——”波尔也没有着急,他的时间并不是很紧张,“你们看来也没有我想象当中那么神通广大。” “如果你指的是我们不敢得罪皇室的话,那我们也无话可说,只是波尔先生,你接下来的路可并不好走咯。我们希望的是你不要再查下去了,或者说,你可以将我的忠告告诉你们处长,不管我们属于哪一部分、站在哪一个立场,至少在这个问题上我们不会害你们。” 波尔将放在旁边的手提箱打开,从中取出了一块方形金属,拿着这块东西的波尔思索良久,最终将其放在了桌子上,然后用手按着慢慢推了过去。 “这个呢?”波尔说道。 “什么种,什么型号?”男人显然也不是第一次见这种事物,所以问题非常简明扼要。 “脱敏剂,海军140型,帝国生物制造。”波尔竖起了手指,比了一个二十的手势,他内心非常的高兴,因为当这位“大胡子”问出那句话时就说明他心动了。 老板将手中的线装书合上,轻轻的将其放在桌上,脸上露出了犹豫的神情,看向波尔的眼神带着一丝挣扎、一丝坚定又或者,一丝迷茫?不过这些情绪很快就被他压下,他的大脑飞速运转,思考着怎样合理的拿走这份筹码。 “我可以告诉你一些信息,不过也就只有一点线索,剩下的事如果你想知道就得靠你自己了。”老板拿起那块金属,放在眼前观察着,“看在这份礼物的份上,我希望你再考虑一下,不要因为一点好奇心就把自己搭进去了。” 波尔听到这话气的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好的交换筹码就被对方说成是“礼物”,潜台词就是:无论今天最后他得没得到想要的情报,带来的这个筹码是肯定拿不回来了。波尔话语间开始变得十分生硬:“我倒想看看是什么机密能把我搭进去,军情部可不是软弱的小绵羊,敢动我?那就得试试军情部的利刃在这么多年后是不是依然锋利!” 老板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平静的说道:“你想了解那位五皇子,这件事本没有问题,只是那位皇子的身份特殊,所以有人针对他,也有人要保护他。你们处长调查他,无非就是认为有些人的行事做的过了,全然不顾这么多年帝国形成的一些潜规则罢了,他更担心的是——针对皇子这种事蔓延到军队里,特别还是海军的重要部分。” “你们知道这么多怎么还在保持沉默?”波尔问道,“或者说你们背后的支持者就没有一点反感,对于这种越线的行为?” 老板摇了摇头,对着波尔按了按手,示意他稍安勿躁,接着说道:“我们在这件事上的态度不是你应该关注的事情,你们军情部门的人绝大多数都是具有强烈爱国主义情怀的人,所以这件事对于我们来说也很头疼,我们只能尽可能的消除这种隐患,但对方的行为逻辑并不是由我们说了算的。” 波尔感到一阵头疼,质问道:“意思是你们知道是哪些害虫在作妖,我可以这么理解吗?” “某种意义上来说——是这样的,但我不想,也没有权力告诉你你想要的“真相”,你就算把全帝国的这东西都拿过来给我,我也只能说出一句抱歉。”老板觉得,话讲到这份上,自己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波尔冷冷的盯着面前的老板,尽管屋内的温控设置的非常暖和,但冰冷的目光似乎要将空气都冻结。老板对他说的话可能是假的,因为他暂时也无法印证那些指控,但有一句话却是触动了他的神经——“你们军情部门的人都是具有强烈爱国主义情怀的人”,波尔不得不承认这是一句实话,因为这是一个困扰情报部门多年的问题,就连他,在刚才都忍不住想要冲上去给这个老板来两耳光。 “理性是船桨,而感性是船。”波尔犹记得当年他在帝国高级学院中学习时,他的哲学老师教给他的话,没有足够多的船桨,船只就会落后,而在暴风雨来临时,足够坚固的船体才能让你扛过灾难的一次次冲击。 波尔知道,他对老板,或者说幕后躲藏的人发泄情绪起不到任何作用,这样只会将这条信息来源彻底堵死,因为几乎没有人愿意和一个情绪不可控的人合作,这会导致巨大的灾难,对于合作者来说。 见波尔的目光渐渐恢复平静,老板点了点头继续说道:“你如果想要继续查,那我可以给你一个地址,你到了那里,或许就能得到你想要的答案,当然,希望也不大。” 波尔见老板递给了他一个地址,他看了一眼,只见上面写着:皇城下,伯克街16号。 他记住这个地址后便将纸张还给了老板,随后站起来,整了整衣裳,准备离开这里。就在他一只脚踏出房间时,身后沉默的老板突然出声:“波尔军士,希望我们有缘还能再见。”波尔的脚步顿了一下,最终还是离开了。 在波尔离开后过了数分钟,66号房间内想起了一阵音乐,男人扫了一眼信息板上的来电然后点击了确认接通。 “老板你就这么让他走了么?”信息板上传来了熟悉的声音。 “嗯”。 “他这样下去不会对我们造成妨碍么?”酒保带有一丝疑问。 “他虽然是军情部门的人,但相比这点风险,我们更需要这笔钱,目前我们的资金太过于紧张,能有渠道弄到这些货品,告诉他一点东西也无妨,更何况,他得先有那个命,否则连皇城那边都回不去,又谈何妨碍我们。”老板随后结束了通讯。 看着屋内有些凋零的盆景,男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只是怔怔地出神,过了很久,66号房间内只留下了一声无奈的叹息。 第二十四章 追猎(一) 了解的越多,越有种莫名的恐惧;知道的越少,则越有莫名的勇气。帝国的哲学理念中有着这么一条现实的规律,对于这种观点,帝国的学者们有着不同的看法,而辩论——常常是他们驳斥对方的工具。然而,不管学院中的人们如何长篇大论,军情部的特工们都是嗤之以鼻,因为对于他们来说,客观存在的现状才是他们判断的依据。 波尔走出酒吧的时候,天空已经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雨水有节奏的打在路面上,彷佛有人在进行一场快板表演。波尔从衣兜里掏出了那块信息板,在掏出来的时候,斜飘的雨水就已经打湿了面板,他用衣服的袖口擦了擦雨水,在屏幕的左上角轻点了两下,一个界面便弹了出来。 这片下城区的雨将会持续很久,据气象部门的信息,小雨在三小时后会变成暴雨。波尔庆幸自己带了雨伞,不然等他赶到节点站,他就会是一只落汤鸡了。他打开了高纯度碳分子混合材料做的伞,淡定的迈进雨幕笼罩下的城市。 路面上的车辆都消失的无影无踪,可能是因为下雨的原因,连靠载客为生的摩托车手们也一个没见到,波尔也只能步行前往七公里外的节点站,好在也就七公里。波尔提着手提箱行走在路旁,他的脚步很均匀也很从容,毕竟在下城区没有人认识他,他自然也不需要躲躲藏藏。 波尔边走边开始回想今天的历程,特别是那位人称“大胡子”的酒吧老板,根据他多年养成的习惯,每次任务结束后,他总是喜欢在脑海中复盘一下流程与场景,细细咀嚼所接触的人的每一句话,因为在接触的途中,人总是会产生避免不了的紧张,这是一种很难克服的生理性的反应,重则导致手脚发麻、发抖、语无伦次,轻则导致大脑迟钝、逻辑能力下降。他们虽然经过了特殊训练,但往往在事后也能发现一些当时注意不到的细节。 对“大胡子”老板本身来说,波尔心中有个最简单的疑问:他所接触到的知道这位老板的人都叫他“大胡子”,而在见面的过程中,波尔发现那位老板虽然长相粗犷,但却并没有所谓的“大胡子”,只有一圈显眼的胡茬。这个问题在波尔的心中自然有着许多可信度非常高的解答,例如:“大胡子”只是他平常在外的伪装,实际上他并没有大胡子;或者这只是他在这些下城区的各种组织中的代号,并不是真正的形象描述。 诸如此类,这些都是波尔心中符合逻辑的解释,只是现在的他顾不得去研究这种无关紧要的小把戏,全因为现在的他,终于有时间去回忆一个问题,那便是一家下城区酒吧的老板是怎样知道他的真实目的的?当时的他没有多想,只当是消息泄露了而已,毕竟这种级别的消息灵通人士,背后都有一个庞大的信息网作为信息来源。但是在波尔的记忆里,整个过程中,知道他的目的的人就只有处长裘应生和他,其它的人或许可以追踪他的行踪,但绝不可能知晓这个秘密。 波尔在脑海中疯狂的搜寻着遗漏的细节,以至于他的步伐都变得越来越快,然而就在这时,变故徒增! “噗!” 一声极其细微的声音响起,沉闷的声音在雨幕中昙花一现,宛如雨中一只小鸟轻轻的用脚点在了池塘的水面,没有任何痕迹留下。 波尔得感谢他的特工生涯,不为其它,只因为没有那份特勤时期锻炼出来的危险感知能力,现在的他就已经注定成为一具尸体了。刚刚,就在电光火石间,一颗子弹射入了波尔的肩膀下面,按照射入位置来看,如果不是他微微一顿,这枚子弹就该射入他的右上额头,将他一击毙命。 在他的感知中,时间在这一刻彷佛都慢了下来,在这一刻,他真切的感受到了死亡离他的距离。根据他在曾经的学校救护课程里所学习的经验来说,此时的他想要活下去,最好是朝着后面倒下,留在身体内的子弹会暂时的封住伤口,阻止大出血的发生。 不过波尔并没有这么干,他朝着左侧倒去,一个用力,顺势翻过了护栏。护栏的下面是一条小河,至于这条小河流向哪里,他也不清楚,但是如果他不跳下去,杀手的第二枪就会接踵而至。落水的声音响起,波尔由于惯性向下沉了一段距离,而在入水前,他就忍痛吸了一大口气,防止自己因为频繁换气而被发现。 河水很浑浊,水底充斥着各种水草与生活垃圾,下城区的河道虽然配有专门的清洁工负责定期清理垃圾与漂浮物,但再好的清洁工也架不住下城区的人使劲的糟蹋,随时都有人将各种丢弃的瓶瓶罐罐扔进河中,更不谈流浪汉与夜晚嗨过头的青年还会向其中排放“人体废水”。如果波尔是来视察这片下城区的长官,那他一定会将这里的负责人骂的狗血淋头,但是现在的他就差没给这里的清洁工立上一个长生牌位了,这里的水质越差、水草越多、水体越浑浊,他就越有可能逃出升天。 他贴着河床向下游游去,以他对自己平时训练成绩的估计,他的一口气能在水下坚持大约十五分钟左右,而带伤的话,十三分钟大概就是他的极限了,如果不在这段时间内脱离危险,找到一个藏身的地方,那么就算是敌人没有杀掉他,伤口感染所带来的各种炎症也足以要了他的命,这也是他死死的抓住手提箱不放手的原因。 雨下的更大了,今天的气象预报似乎在下城区没有那么准确,暴雨奔涌而下,像是从天上倒了一盆永不枯竭的水下来。 “这就是你告诉我的万无一失?”一个男子站在护栏边咆哮道,“我们是要打伤他,没叫你们打死他!” 男子穿着雨衣,如同一只被踩到了尾巴的猫一般暴跳如雷,声嘶力竭的怒吼伴随着狂风暴雨,使得旁人能更加清晰的体会到男子的怒火。男子指着河水,继续吼道:“你看看你们干的好事!按照现在的这个降水量,到时候水流会更大,你觉得他能活下来?” 风将男子雨衣的兜帽吹偏了一些,盖住了他的脸,男子干脆将兜帽掀了下来。 “你们记住,这是一笔交易!你们如果搞砸了,我可以替大人保证,你们拿不到任何东西!”男子颇有些气急败坏。 站在男子对面的是一个同样穿着长款黑色雨衣的人影,只不过比起男子来,对面的人影将自己包裹的异常严实,唯一可以看到的面部还戴着一幅巨大的黑色目镜,不过通过嘴唇的唇色大致可以判断对方是一个女性。 “你等着,我现在就跟你们的首长联系!”男子见对方不想跟他说话,径直掏出了通讯器,“你们既然不听我的话,那就让能让你们明白点道理的人来说!” 男子将通讯器放在耳边,转过身去。 “黑影女士,您的部下可能没有您想的那般听话。”通讯接通后,男子径直就告了一状。 接着,通讯另一端的人貌似跟男子说了什么,男子悻悻的将通讯器递给了旁边包裹在雨衣中的黑影。黑影拿到通讯器后将其放在了耳边,随后开始与另一头的人通话。 “我们会处理好下面的事情,你可以走了。”黑影挂断了通讯,对着男子说道,“首长还让我们告诉你,如果你还对我们有什么意见的话,就让我们教你一些做人的道理。”黑影的声音并不大,但是男子却透过暴雨听的清清楚楚,他一甩袖子,满脸不爽的离开并消失在拐角处,至于继续挑衅黑影,那根本就不在他的考虑之中,他之前敢对着这群人发飙,那是因为他知道这些人看在他身份的情况下,不会对他出手,但一旦有人给她们下达了命令,男子丝毫不怀疑她们会把他好好的“炮制”一番。 就在男子离开后,又一个黑影出现在了桥上,这个黑影比起桥上护栏旁的那位要矮一些,这个矮黑影走了过来,慢慢的在高一点的黑影后站定,随后,黑色的兜帽中传出一个清澈的女声:“队长,我们继续么?贝塔小队在一百米外检测到了目标的痕迹,目标应当是朝着下游逃走了。” 高个子的黑影摆了摆手,对后方的黑影说道:“任务继续,你们不用理会那个神经病。殿下给我的指示仅仅是尽量帮助他们达成目的,如果他们不配合,殿下也不会责怪我们。” 后面的黑影点了点头,没有回答她的队长,而是快速的离开了这里。 暴雨中的桥上只剩下了一个孤零零的人影,人影望着逐渐变得凶猛的河水一动不动,这样诡异的一幕便出现在了此地。 不多时,那人开始向桥头走去,笔直的身姿伴随着靴子踏在雨水中的声音,就像一位剑客正在路过一片安宁祥和的村庄,只是谁又知道,安宁祥和的表象下又会流淌着怎样的暗流,更何况,这片“村庄”也不一定“安宁祥和”。 “轰——” 雷鸣姗姗来迟,骤然出现的闪电要将天幕都给撕碎。 待一切短暂平息,街道因雨而起的薄雾内,早已不见了那人的身影...... 第二十五章 追猎(二) 曾经的波尔在执行特勤任务的时候遇到过一个“同事”,他的任务是去接应他,因为那位“同事”的任务是窃取一个特殊商业托拉斯的机密文件,所以帝国军情部门并不会轻易放弃他。 但是当波尔所在的救援小队抵达约定目标地点时,只见到了满地的鲜血与奄奄一息的“同事”,追杀他的杀手消失的无影无踪。在医疗援助到来之前,波尔他们小队的指挥官为了得到情报,擅自给那位特工注射了高浓度的脱敏剂原液,希望这位特工能告诉他们窃取成功的文件在哪。 令人振奋的是,那位特工的素质过硬,硬撑着将所有得到的情报都交代了,并将执掌托拉斯的人所藏身的位置告知了他们,随后他便昏死了过去。 医疗艇降落在小队的位置已经是一段时间后,波尔与他那时的队长亲手将那个特工抬上了担架并交给了医务小队,在送往医疗艇的途中,担架上的男人虽然处于半昏迷状态,但他粗糙带着伤口与血渍的手却始终死死的抓住波尔扶着担架的手臂。 波尔只当是男人太过紧张所产生的应激反应便没有在意,直到他们扶着担架走到医疗艇的舱门口,他们需要将目标转交给医务官,此时他才发现,男人的手抓的异常的紧,他怎样使劲都不能让其松开,更何况他还不敢使劲,万一加重了男子的伤势就不好了。 遇到这种情况,波尔只能求助他的指挥官,也就是他们队长。队长走到波尔这一侧,试了试能不能将手指一根根的慢慢抠开,最后发现还是徒劳,而此时他们小队还肩负着其它任务,所以救援完成后马上就要动身离开。 波尔那时无奈的看着他的队长,似乎在说:队长你快想想办法吧!他的队长当时深吸了两口气,凑到了躺在担架上的男人头边,用浑厚的嗓音说道:“放心吧兄弟,你的任务已经结束了,你现在安全了。” 担架上意识混沌的男人不知是不是真的听到了队长的安慰,嘴里开始小声的重复着什么。 队长将耳朵掏了掏,凑到男人嘴边,想听听他到底说了什么,好奇的波尔也将头稍稍埋低。 “我有一个弟弟,他在南奥塞梯上班。”男人不断地重复着,虽然声音很小,但波尔还是听清楚了他说的什么。 “放心吧,你现在可以自己去看望他了,海军会保护你安全回到母星的,到时候你会有一个漫长的假期。” 队长的安抚好像真的起了效果,男人抓着波尔的手开始渐渐的松了下来,波尔将手抽出来后甩了甩,小臂靠手腕处因为被大力按压变得有些麻木。 在当时漆黑的环境中,医疗艇的灯光被调的格外的暗,波尔和队长站在长满杂草的地上注视着医疗艇关上舱门,负责的医务官在临走前向他们敬了个礼,波尔也立正回了一个标准的军礼。 随后一股强劲的气流吹来,医疗艇在升力引擎的作用下调整姿态,推力主引擎很快也跟着启动,医疗艇在加速中慢慢消失在他们的视野内。 波尔记得当时的他问了一句令他至今难忘的问题:“队长,你说他为什么非要给我们说他弟弟的事呢?他只要回到在轨的军舰上去,他的命肯定还是能保住的,他在担心什么?” 而队长的回答呢? 队长并没有说话,只是看了看天上正在消散的淡淡轨迹,而后不知道从作战服的哪扯出来一盒有些皱巴巴的香烟,他从中抽出一根含在嘴里,队长摸了摸战术腰带,记起来没带火机,只能将香烟塞回去装起来。 波尔当时还傻愣愣的问道:“队长,你就吸这个啊?后勤不是给配了高档货么?” 队长扬起巴掌就给他的头来了一下,说道:“就你小子懂得多?脱敏剂那些玩意老子吸着不习惯,一嘴塑料味!老子这么多年,就好这一口!”说完,队长看了看时间。 “你小子就是脑筋多,想那么多干什么,你身为帝国的特勤人员,脑子应该用在任务里,别想东想西的,你想那么多又没有去改变什么的本事,用古话说,那叫‘庸人自扰’!” 倒不是队长的开导起了效果,因为波尔那时仍然保持着疑惑,只是接踵而来的各种任务使得他将这些问题抛在了脑后。等他执行完剩下的不大不小的一系列任务后,随队回到在轨空间站上复命的他听到了一个令他永生难忘的消息——那艘载着任务目标的医疗艇在冲出大气层的时候被击落了。 波尔在听到这个噩耗后,他将自己在房间里关了整整五天,因为经过他的了解,那艘医疗艇被击落后,帝国的问责部门仅仅只是逮捕了并枪毙了当时操控大型武器的人员,而那些人的信息显示为高功能反社会人士。 也是因为这件事,年轻的波尔才意识到,帝国军队并非是无敌的。 或许帝国的军人们能赢下每一场保家卫国、开疆拓土的战争,或许没有人敢公然挑衅帝国军队,但军队也不是他们很多的帝国各个学院出来的青年想的那样,是一个无懈可击的保护伞,是耀眼到让黑暗不敢接近的太阳。 现实用最残酷的方式,给年轻热血的一级军士——波尔-尼德尔,上了一堂生动形象的人生教育课。 ...... 暴雨没有停息的意思,隆隆的雷声仍然在时不时的咆哮。 街道上一个行人都没有,似乎人们都因为这场匆匆来临的暴雨而躲在了各自的家里,唯一还在室外的也就只剩无家可归的流浪汉了,只不过他们都躲在城市能稍微避雨的角落,以期能够在这场暴雨后活下来。 波尔在顺着河水漂了很久之后,他用力碰到了岸边的阶梯,这是他在观察了一段时间后所选定的上岸位置,他所处的位置是一座桥下,宽阔的桥面使得桥下的河堤成了一处天然的庇护所,更何况天空中还下着暴雨,天色比寻常都要昏暗。 他浑身湿漉漉的从河中手脚并用爬上了河岸,暴雨虽然无法穿过桥面,但从桥底呼啸而过的狂风使得他打了一个冷战,他已经尽力的在河中漂流时保存了体力,但恶劣的环境仍然将他的精气神消磨得不成样子,他爬上来后顾不上喘口气,而是拿眼睛扫视着周围的环境。 映入眼帘的是几个邋遢的流浪汉,他们蜷缩在桥下的阴影里,除了那些可能睡着了的人,其他的流浪汉都警惕地盯着波尔。 波尔意识到,自己虽然从河里爬上来,但身上还穿着一身制服内的衬衫,至于制服外套,在他漂流的过程中就被他给扔了,不过他也没指望那件外套能轻易的迷惑敌人。眼前的这群流浪汉应该是觉得自己的形象比较像那些企业家或者行政官员,所以对自己颇为警惕。换句话来说,没有哪个正常人会在这个时候穿着一身制服,提着一个黑漆漆的手提箱从湍急的河里爬出来。 眼前的这些流浪汉应该是真的流浪汉,这是波尔观察后下的判断,通过对这些人的神态、姿势以及样貌来看,波尔没有看出什么破绽。 那么既然没有埋伏,波尔就需要开始自救了,吹在他身上的每一股冷风都在促使水分的蒸发,而目前的风速已经是非常的快了,就像有一台巨型的吹风机在给他吹风,平时吹头发会让人觉得舒服,而现在,波尔宁愿没有这股风。 水分的蒸发会带走人体的热量,因此此时他的体温正在极速的下降着,泡在水中时,他的身体还算处在亢奋的运动状态,身体的产热使得他还不会对体温的变化十分敏感,而现在,他只感到手脚一片冰冷,脑袋也是差不多的感觉。 经历过特种训练的波尔清楚的知道,这种脑袋冰凉的感觉是一种神经欺骗自我的假象,他甚至不需要摸就知道,此时他的皮下温度正在急剧飙升,而这种高温很快就会反馈到体表,通俗的来说——他的身体内现在必定已经开始了免疫风暴,如果他没有有效的手段进行控制或者治疗,接下来爆发的炎症会彻底废掉他的一切行动能力。 然而他并没有慌张,不过这并不是因为情报人员的心理素质比普通人要强,或者说这不是主要原因。他真正的底气来自于他现在手中握着的这支便携式棒状注射器,透过计量表,隐隐约约能看到其中深蓝色的液体缓慢的流动。 帝国生物制剂,圣水弥撒亚第四代,这便是这种液体的代号。 波尔的手提箱中装有很多东西,但这种限制级用品他也就带了两只,不是他不想带更多,而是基于这个物品的管控严厉程度,即使是他找遍了认识的朋友,也就只能弄到两只而已。不过万事万物总有其行事的道理,如果不是这种液体惊人的效果,它也不会进入帝国的管制清单。 他拔下注射器的盖子,将注射端对准了自己的胸口处,双手按住注射按钮,注射器的显示变成了正在注射,随后巨大的痛苦席卷了他的胸口,钻心的疼痛使得他用脚将地面摩擦出了一道清晰的白痕,流浪汉们都惊恐的望着他,彷佛以为他马上要发生变异了一般。 此时的他也顾不上安全条例,随手将用完的注射器扔进了湍急的河水中。 剧烈的疼痛是暂时的,只是这种难以忍受的感觉要多久消失则取决于使用者的身体素质,在感受到疼痛进入可以忍受的阈值后,波尔用手撑着墙站了起来,提上手提箱亦步亦趋的准备离开,顺便在离开的时候与流浪汉们做了笔交易,将奢侈的衣服、裤子与鞋子都交给了他们,换来了一身破旧的衣物与一双脏兮兮的泛着怪味的运动鞋,甚至流浪汉们看他可怜,还送了他一件多余的外套。 从河堤下找了一个阶梯,波尔走了上去来到了街边,他现在需要一个藏身处来躲避追踪,否则像现在这样无头苍蝇一般乱跑,到最后一定会出问题,至于如何离开下城区,恐怕还需从长计议。 在波尔的记忆中,下城区的城市管理虽然是由一定数量的本地人来作为行政人员进行管理,但是却不存在真正意义上的政府部门,而拥有下城区最高管理权限的则是军方,因为从一开始,下城区就不是拿来收容社会垃圾的地方,这种区域一开始是作为军方的物资转运港口与物资装卸港口存在的,只是不同的环境会催生不同的行业,所以这里一段时间后自然也就形成了依附于港口存在的“装卸工”这种职业。 由于下城区的部分装运技术含量低,所以自然也就成为了黑工们喜欢的地方,许多浪子回头但为时已晚的人也愿意在这种地方出卖苦力,积累资本与工作经验,而且下城区的老板们招工往往不会在意一个人的过往经历,所以这里也就成了黑工们心中名副其实的“应许之地”,议会中的议员们知道后一合计,这简直是天大的好事,所以批准了军方早就提出的方案——即修建一座极高极厚的墙将下城区围起来,这样既保证了军队港口的便利性,也利于集中管理这些社会不稳定因素。 而从波尔遇袭到现在他站在街边为止,时间已经过去了将近半小时,这对于由军队管控的治安防控系统高度发达的下城区来说,简直是难以置信的情况,而波尔刚才在幸存的小信息板上查到的信息更是让他坚定了一个判断: 军队里有人被买通了,刻意遮掩了这场刺杀,或者说军队中有人就是跟袭击者一伙的! 只是......这伙人到底是谁呢?波尔尚未得知,不过在他的心中已经有了几个嫌疑最大的目标,而这些目标无一例外,都使得他的心向下沉了一截,因为这些嫌疑组织目前看来,其在下城区拥有的能量都远在现在的他之上,这会使得他逃出生天的概率大大的下降。 呼啸的风吹的路边的树沙沙作响,街上偶尔会有车辆经过,可能是某个老板要去参加晚宴,但总之不会是计程车。 波尔低头拢了拢帽子,将面部遮的更加严实,他看了看周围的地标,在风雨中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而就在他动身的那一刻,对岸楼顶的天台上,一个身影凭空显现了出来,只见这个穿着黑色雨衣的人拿出了什么,然后说道:“目标移动,轨迹正常,预计前往一号地点,各队人员继续保持监视,等候下一步指令。” 黑影将东西放回雨衣内,转身离开了天台,只留下了一块未沾雨水的地面...... 第二十六章 追猎(三) 波尔对这处下城区的印象只停留在地图上,所以他现在按照着地图上的路线前往他所记得的那个地方。他不敢将脸露出来,只敢低着头默默走路,所以速度也并不快。 “哒——哒——哒!” 身后有着声音传来,听起来似乎还不止一个人,波尔的耳朵被蒙在兜帽里,再加上大雨环境下的嘈杂声,所以他大致判断,这是硬底的鞋子踩在地上发出的声音,而这个时候穿这种鞋子,大概率不是普通的路人,于是他将双手交叉揣进胳膊下,继续快步地向前走着,希望能找到一个小巷钻进去。 不过波尔似乎一头撞上了“墨菲定律”。 他心中最不期望发生的事还是发生了,因为他的肩膀上搭上了一只手,准确的说是一只戴着手套的手。他不得不停下步伐,否则他的行迹也就太反常了,只是他迅速的将手提箱抱紧,得益于外套的宽大,只要他稍微注意一点,就不会看得出来他抱着个箱子。 “你见到过一个穿着制服的男人没?”黑影问道。 “长官,有钱拿吗?”波尔侧着身子,低着头瞟着眼前的黑影。 “没有,但是能买你的命。”黑影平静的说,然后将一把枪抵在了波尔的脑袋上。 波尔在黑影掏枪的时候就迅速的看了雨衣下一眼,希望能找到一些关于黑影身份的有用线索。然而令他失望的是,黑影转瞬即逝的雨衣下,只有一把看起来不知道是什么型号的刀具与一把冲锋枪。 “呃...长官,这大雨天的,哪有什么人在街上晃啊,可能就只有娱乐城那边人多一些吧。”说话的声音都带上了一丝颤抖,他的腿也在发抖,波尔在努力的营造一种他是一个普通流浪汉的印象。 黑影听罢没有再说话,将黑洞洞的枪口放了下来,而后越过他向着前面走去。 波尔在原地没有动,彷佛被吓傻了一般。待那几个黑影走远之后,他迅速的跑起来,撒丫子就向街对面跑去,只要钻进街边的某个巷子内,他就稍微可以喘口气了。 进入巷子之后便是狭窄的小路,两侧都是水泥砌的墙,墙面都有些脱落,显然是修了很久了,而且也没有人去重新修缮。这种巷子在下城区其实才是大多数的人生活的地方,里面有着许多的民宿和小市场,但是因为下城区的人普遍购买力有限,所以大多数都是用来自己住的房子,路面也是区域管理集资修建的普通水泥路。 波尔开始刻意的注意那些黑影的踪迹,毕竟从刚才的描述来看,这些人很明显就是在寻找自己,但波尔可不相信他们是来救援自己的,他在下城区就只见过那位酒吧老板一面,而剩下的只能是来杀自己的那伙人,加上对酒吧老板的印象,指望他伸出援手?不说那位老板有没有那个能力,就只需要问一句——凭什么? 他作为军情部们的一位副处长,行动不说是万众瞩目,至少也算是处于帝国母星内务部的监控当中,加之他并未对内部掩盖踪迹,所以如果是军队或者行政内的人,是能够很轻易的知道他在下城区的,而这伙伙同了海军内部管理人员的杀手们不可能不清楚自己的身份。 那么根据这些信息,事情就很明了了,敢这样对他出手而不顾及他的身份所带来的麻烦的人就只有两拨了,一波是酒吧老板背后的势力,其目的可能是阻止他将得到的情报泄露给敌对组织;另一波则是一号卫星事件的始作俑者,这一组织应该是见军部的事件结论并没能组织他的调查,所以就想物理上消灭他,毕竟死人是无法继续调查的。 他现在只能低调再低调,因为他没有足够的把握彻底躲过追踪,唯一令他庆幸的是这群人还没有动用官方的力量,如果海军都开始出来人帮助搜捕他了的话,他才是真的绝望,到了那个地步,那就是应了一句古话——上天无路,下地无门。 雨势在经历了一段时间后逐渐变小了一些,虽然还是下得很大,但已经没有了雷声和闪电,只剩下了呼啸而过的风。 波尔进入这片城巷居民区后,风也几乎吹不到他了,这时他便开始甩了甩身上的水,躲在了一个淋不到雨的路边走道上,他的体力已经没剩多少了,这一路过来,全靠着“圣水”中含有的那微微一点脱敏剂成分支撑,而“圣水”则只剩下了一支了,以他的估计,这肯定不足以支撑他回到中央城区,毕竟“圣水弥撒亚”开发出来是被用作消炎止血的,拿这东西当脱敏剂使用,就如同抱着灯泡取暖一样,作用聊胜于无。 他现在要乘着自己还有意识,赶紧赶到这片下城区的内务部安全屋去,毕竟在他想来,内务部至少应该不会被轻易渗透,而且目前来看,只有那里才能让他尽可能的安全睡一觉。 就在波尔沿着墙边亦步亦趋的走着的时候,一座小屋的门突然被打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女人,那女人扎着头巾,打着印花的伞,手上提着一包垃圾,看起来像是出来丢垃圾的普通居民。波尔暗自舒了一口气,神经紧绷的他此时倒是像惊弓之鸟一般,见到任何动静都下意识的想隐藏。女人似乎也发现了站在屋檐下的波尔,见他受惊后又故作镇定的样子,女人疑惑的皱了皱眉。 “这应该是把我当初普通流浪汉了。”波尔心想。 于是他保持着流浪汉虚弱的步伐旁若无人的继续向前走了过去,遗憾的是,波尔很快就为他这个决定付出了惨痛的代价,或许他也没想到,军情部门的一个副处长,久经考验的资深间谍会栽在一个普通女人手里。 当背后响起破风声的时候,波尔就明白他算是死定了,他在昏迷过去的最后一刻甚至都在埋怨自己怎么疲惫了就昏了头,在这种天气下,加上敌人动用手段对这片区域进行了封锁的时候,有哪个正常人会跑出来扔垃圾,而且刚好开门就遇到他,就算是上天的巧合,他也不应该在女人关上门前就从其身边路过。 ...... 当波尔醒来时已经是傍晚了,他醒来后第一时间就从床上弹了起来。不过他又为自己的动作后悔了,因为弹起来后,他感觉自己的脑袋虽然因为睡了一觉而清醒多了,但脖子却疼痛欲裂。 “这娘们下手是真狠啊。”波尔捂着脖子龇牙咧嘴的说道。 波尔观察了一下房间,在房间里貌似除了这张床还有一个小桌子外就没有其它的物件了,他还看到了一个墙角边的小窗口,窗口外还是雾蒙蒙的一片,看来这场大雨还没有停息。 “咔——”房间的门被打开了。 一个女人走了进来,拿着一个托盘,由于波尔是坐在床边的,所以还看不清托盘上放了什么东西,不过他既然还能在这里醒过来,而且也没被绑住手脚,那就说明不管抓住他的人想干什么,他暂时都没有生命危险。 女人将托盘放在简陋的桌子上,转过身来看着波尔,开口说道:“你起个床,弄出那么大动静干什么,要杀你早杀了,何必等到现在。” 门口还站着一个男人,就那么靠在门框上,似乎是防止波尔有什么过激的举动,所以一直在打量着他,顺便接着女子的话说:“我们老大要求我们为你提供一定的帮助,让你不要轻易的死在下城区了。” “既然你们能在这种情况下找到我,那你们为什么不直接送我离开下城区?” “哼!”男人冷笑了一声,“如果真有那么容易,你也就不会是现在这副样子了。” “那现在怎么办?我不可能一直呆在这里,谁知道那群人会不会找到这里。”波尔也不跟男人计较,只是提出了他现在最关心的问题。 女人将托盘上的水果干拿给波尔,说道:“你需要在这里待上几天,他们就算想继续封锁也找不到理由了,毕竟到时候引起海军的上面的注意可就不好了,等封锁解除了你再走吧。” “你们老大是谁,不给我介绍一下么?”波尔将果干扔进嘴里,他现在还不能吃正常的食物,因为“圣水”还在他的体内起作用,显然这群人也是对他的情况有所了解,不然不会给他端个全是果干的盘子上来。 “你还是别打听我们老大是谁了,知道的多了对你没好处,你看看你现在的情况,还真是不长记性。”女子双手抱在胸前挖苦道。 波尔被怼的的哑口无言,这番话就像一个沙包大的拳头砸在了他的胸口。 “你们这里真的安全么?我看这里没有很好的防护吧。” “你真的这样觉得?”女人似笑非笑的看着波尔。 “呵!”波尔也笑了起来,“你们这个据点虽然外表装的很像普通的房子,但是如果对方有探测仪器呢?还是说你们看不起海军的技术水平?如果你们真的这么厉害,不如让我见识一下,我想以我的见识还是可以做出一定的判断的。” 女人看了看波尔,又转过头看着站在门口的男人,而男人也看着女人。 “给他看看吧。”男人对女人这般说道。 女人没有回答男人,只是不再靠着桌子,她侧身越过男人从楼梯去了楼下,至于是去干什么,波尔也猜不到。 不一会,女人回来了,走的时候两手空空,回来的时候她的手上提了一个小巧的播放器,波尔也仅仅是能判断出这个东西是一个播放器了,因为这玩意的造型十分的“古朴”。 见波尔看着这个播放器,男人知道他在想什么,所以直接解答了他的疑惑:“这个东西是一个公元2027年款式的播放器,这东西可不便宜,当时这玩意还叫做音箱,你眼前的这个只是个仿品,毕竟几百年前的老古董我们可没有闲钱去买真货。” 男人按了一下播放器上的一个机械式的按钮,将播放器的侧板打开,接着将打开的一面正对着坐在床上的波尔,这时,他才明白,为什么男人说这里算是一个安全的藏身处了。 “这是——” “我知道!”男人正与说话为波尔介绍这个东西,波尔就打断了男人的话,“安装在登陆艇上的探测屏蔽器,一定范围内可以隔绝大多数探测手段,这玩意我可再熟悉不过了,以前经常用到。” 不过随之而来的是波尔的疑问:“这玩意的核心按理来说是一个能量矩阵,每个屏蔽器的矩阵上都刻有独一无二的编号,军队后勤部门随时都要清点,你们是怎么搞到的?” 女人似乎听了波尔的话有些得意,刚要接着说出这玩意的来历时,她敏锐的看到了男人朝她打了个眼色叫她住嘴,而转过头来看到波尔没有表情的面色,她也意识到自己差点闯下大祸,于是立马闭口不谈。 波尔见女人没有上当,也识趣的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因为他对这东西的来历已经有了猜测,从男人的体态来看,倚靠门框时手一直插在外套内衬,说明其一定有过当兵的经历,这种自然戒备模式不是一般的保镖之类会形成的。那么接下来就很好解释了,如果男人在服役期间从事的又是押运特殊“货品”的工作,那么有渠道搞到这玩意也没有那么的奇怪。 看波尔不再说话,男人开口道:“既然你想问的都问了,那就好好休息吧,毕竟你的小命在我们老大看来还是很重要。”随后男人和女人就离开了房间。 波尔看着两人离开,他的脑袋里也是各种思绪一团乱麻,身上的伤口在“圣水”的作用下已经结痂了,胸口的那枚子弹也被取了出来不知道被扔在哪里,他顺势一下倒在床上,枕着柔软的枕头,在不断的逃亡的过程中积累的睡意一下子全部涌了上来,安全的环境更是睡意的催化剂,于是,在迷迷糊糊中,他的眼皮渐渐合上,房间中只留下了轻微的呼吸声。 窗外,雨幕的高处,一架手掌大的飞行器悬停在高空,本就不大的声音被雨声掩盖后几乎完全消失。 地面上的人看不到这架处于光学迷彩中的飞行器,而在离此处一千多米的高楼上,两个黑影伫立在雨中,其中一个黑影对着通讯器说道:“目标位置更改,阿尔法小队准备行动,只有目标需要存活。” 黑影将手放下,继续看着飞行器传回的影像。 “这雨下的这般大,是算准了要洗去即将淌下的鲜血么?”另一个黑影说道,不知是调侃还是自嘲。 看着屏幕的黑影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因为她们没有闲心去讨论这个问题,总之对于他们和猎物们来说,这不会是一个平静的夜晚。 第二十七章 追猎(四) 城巷居民区在下城区的分布非常的零散,往往是一片一片的分布着,波尔所藏身的这个居民区算是不大也不小的一个,所以周围的房屋几乎都是一二层的矮房。 “所有人注意,先等执法队行动,之后准备进行驱逐目标,迫使目标向预定目的地移动。”站在楼顶的一个黑影说道。 在黑影们的下方,下城区的执法队正在慢慢的沿着墙根推进,他们收到了行政中心的命令,说接到情报,有一名危险的逃犯在下城区的抓捕行动中逃脱了,而据线人报告,逃犯躲到了眼前的房子里,而房子内可能藏有一定的杀伤性武器。执法队理所应当的遵照命令,所以就有了眼前的这一幕,可惜的是,熟睡中的波尔并没有意识到危险正在靠近。 “米拉,你有没有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坐在一楼的男人询问道。 “谢尔盖,你不要那么敏感,就算是对方能找到我们,也不可能这么快,而且屋外的监控器不是还在么,他们怎么可能绕过那些设备?”女人站在一旁冲泡茶粉包,漫不经心的回答道。 “你还是去看看吧,我心里总是有些烦躁,你去检查一下总是没有坏处。”男人还是坚持劝道。 女人拗不过男人,只得放下泡了一半的茶包,走到关着的窗户前向外望去,她扫视着四周,希望能找到点什么,比如猫猫狗狗之类的动物,否则男人还会因为这种情绪不安很长一段时间,到时候又得靠她安抚。 夜空中乌云笼罩,天空中也看不到月亮,而庭院中还下着淅淅沥沥的雨,潮湿的气息扑面而来,混合着泥土的腥味,使得女人的鼻子有些不舒服。强迫自己按下打喷嚏的欲望,女人将开了一些的窗户重新关上,转过头对坐在沙发上的男人说道:“没有任何问题,不过雨还没有变得很小,看来后面的除湿工作会很麻烦。” 男人认真的听完了女人说的话,至少在女人看来是这样的,而后一言不发,坐在沙发上皱着眉,将手中的手枪握的很紧。 女人翻了个白眼,不想再理会男人莫名其妙的情绪。此时加热器发出了提示音,提醒着女人水已经烧好了,女人叹了口气,走回到加热器旁,一边继续泡茶,一边说道:“谢尔盖,你单纯就是太紧张了,你都已经很久没有执行这种任务了,至少从我俩在这里根据老大的要求落脚后,时间都已经过去两年了。没有人能时时保持那种状态,你也不例外,你就把这次任务当作你以前出过的任务一样不就好了。” “米拉,你觉得这一样么?”男人的声音变得低沉且磁性,这是他刻意在压低声音说话,“这次任务的对手是谁我们都不知道,还有这个我们救下的人,老大也没有告诉我们他的身份。” “你还是要相信老大的判断,老大的能力你是见过的,他能把你从瓦尔特联邦的三级戒备监狱里弄出来,那这些事还能比那更有难度么?”女人将加热器关闭,抬起手,缓缓的向有茶粉的杯子中倒入热水。 男人沉默了,他将视线从女人身上挪开,重新聚焦在对面的沙发上。他无法反驳女人的话,因为他是一个专业的特工,只不过现在不为任何一国做事了而已,在这一点上,波尔的判断出现了一点偏差,也正是由于他的专业性,所以他无法去质疑老大的动机与考量,因为据他所知,老大还没有过没达成目的行动。 女人见他没有再皱着眉头了,以为他没有再纠结于刚才的问题了,便端了泡好的茶过来,放在了他面前的茶几上,然后就回卧室准备休息去了。 男人等女人离开客厅后,伸出手端起了茶杯,男人将其凑到嘴边尝了一口,砸吧砸吧嘴,似乎对茶的味道不是很满意,他想起了曾经在瓦尔特联邦时喝的自然茶,那味道才叫一个地道,只可惜不久后他就暴露了,然后被扔进监狱,而三级戒备监狱连食物配给都成问题,自然再也尝不到那口茶了。 男子透过茶杯中升腾的水雾看着窗外,看似他在追忆往事,但他的感官还是时刻注意着周遭的环境。 “咔!——” 一个奇怪的声音出现在了空气中,通过声音传来的方向判断,音源应该是在窗外。 男人就像一只炸了毛的猫,听到这个声音的第一时间他就做出了反应,一个飞跃就滚到了厚实的柜台背后,然后将手枪上好膛。他现在是冷汗直流,因为那个声音勾起了他不好的回忆,说是对这个声音有ptsd都不为过,曾经的他就被这样偷袭过,最后被炸的面目全非。 窗外摸到到窗台下的执法队指挥官一听到这个声音心中就大呼糟糕,他回头恶狠狠的盯了一眼那个猪一般的新兵,拉个破片手雷都能把销拉豁,真是让他气的头顶冒烟,以他的经验来看,这下子敌人肯定会警惕起来。 虽然出现了一点小插曲,但三颗破片手雷还是如期而至,落在了客厅的各处。只听数声爆炸,飞溅的粉末与木屑就被高高扬起,客厅中顿时一片狼藉。 虽然弥漫的粉尘和飞舞的木屑很呛人,但同时也遮蔽了门口看向男人所在位置的视线,男人当机立断,从柜台后站起身来朝着窗户的射击点连开两枪,一名刚露出头来准备进行火力压制的执法队成员应声倒下,两发子弹的后面一发精准的爆了他的头,他所装备的防弹头盔显然没能阻挡子弹的前进,眼看着队员的脑袋被打穿,鲜血从脑后流出,指挥官也不淡定了。 “指挥部,这里是执法队,请求支援,请求支援!逃犯有有重火力!重复!逃犯拥有重火力!”指挥官朝着通讯频道内呼叫。 这两枪显然给了指挥官一个小小的震撼,执法队的人员装备虽然比不上海军,但其装备至少能在治安战中形成有力的防护,而使用的弹药能将防弹头盔一枪打个对穿,这已经不是一般的罪犯了,这起码得算真正的恐怖组织。 另一边,男人击毙了窗口的枪手后,毫不犹豫的冲进了女人睡觉的卧室。女人也被爆炸声吵醒了,听到门外传来开枪的声音,女子迅速的起床,直接冲到衣柜前,胡乱扒开那些平常喜爱的衣服,将它们丢到一边地上,打开了衣柜后隐藏的武器库。 男人进入房间后,女人已经全副武装的准备好了,见状,男人从枪架上取下一把子弹压满的弹匣式霰弹枪,又往腰带上揣了几个手枪弹匣,此时的男人朝女人说道:“你去楼上将他带下来,我在一楼掩护你吸引他们的注意,之后走地下通道走,速度要快,他们待会肯定要呼叫增援!” 男人率先冲出房门,将数个小巧的磁力球朝着门口便扔了过去,正巧撞上破门而入的执法队,执法队看到男人出现,为首的两人端起冲锋枪就要朝他射击,不过男人的速度很快,在那两人扣下扳机之前就快速藏到了射击死角。 磁力球撞上人后黏在身上,被黏住的两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用手去取那些小球,唯有执法队的指挥官看到这些黏在队员身上的小球后,一把将后方的队员按倒,同时大呼:“全体卧倒!” 就在指挥官与那名被他按倒的队员倒地后,剧烈的爆炸发生在那两名为首的队员身上。爆射而出的钢珠将两人几乎拦腰截断,鲜血四处飞溅,将整个门口都变成了血红色,简直就像一座刚结束工作的屠宰场,还有一小部分钢珠没有直接击中两个倒霉蛋,而是飞往了后面庭院之中,留在庭院中戒备的队员里又有三人被击中,虽然没有当即丧命,但大腿等地被击中,基本也意味着丧失了战斗力。 指挥官咳嗽了两声,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脸色惨白的像见了鬼似的。他一边朝屋内开火,一边和几个幸存的队员拖着几个丧失行动能力的队员向庭院外撤退,如今之计,他就算是傻子也不会继续向里面冲了,他只是一个执法队队长,从军事院校毕业后就只参加过一系列演习和治安战,主要面对的都是一些社会混混和黑帮,这些人顶破了天也就有个十几把各式步枪与手枪,还都是几十年前的货色,弹药更是粗制滥造的仿制品,又哪里遇见过这样的“罪犯”,他们连门都才刚进去,就已经损失了三个人,剩下都就只剩他和另外四人还能继续战斗。 “长官!我们现在怎么办?”一名灰头土脸的队员问道。 “能怎么办?我怎么知道咋办?”指挥官退出庭院后靠着一堵墙边坐下,吐了口全是灰尘的口水,说道,“等增援吧,让海军的卫戍部队来解决。” “那万一这些个罪犯跑了咋办,到时候我们会不会被处分啊?” “处分能咋地?死了这么多人,顶天了就下个批评通告,比起这个,难不成你明知道这些个人有多猛,你还硬往里面冲?”听了队员说的话,指挥官狠狠的埋汰了他两句。 ...... 旁边不远处,楼顶的黑影将庭院中发生的一切都收入了眼底,不过不管发生了什么,黑影都没有任何动作。 “队长,我们需要出手么?”身后一个黑影问道。 “不必,我们没有那个义务,他们死的人都会以殉职记录,家人都会收到高额的补偿,所以没必要操那个心。”被称作队长的黑影漫不经心的说道,柔软的声音使得旁人很难将这声音的主人与眼前这个如一把尖刀般矗立在雨中的黑影联系起来。 “队长,四号和五号在那边已经做好准备了。不过那俩人不留个活口么,看起来他们的来历也不简单啊。”另一个站在左后方的黑影突然说道。 “是啊,波塞克磁力炸弹、不知道什么型号的致密钨合金穿甲弹,光是这两样就——呵呵!”右边的黑影说道。 站在前面的队长没有发表看法,只是听着两个队员的谈话。 “不要在意那些人的身份,既然要来掺一脚,那么他们就应该做好死亡的准备。”队长柔软的声音传来,只不过再柔软的声音,也掩盖不了话语中那刺骨的寒意,“殿下跟我联系过了,我们要尽快回到皇城去,所以这边的事情就不要有其它想法了。” 左后方的黑影没有说话,接到队长的命令后就开始与埋伏的队员联系,右边的黑影也没有再说话,只是静静的陪着队长“赏雨”,并保护队长的安全。 雨势又开始变大起来,雨点打在屋顶的地面上啪啪作响。根据最新的气象信息来看,这片地区受到了突然增大的热带低气压的影响,降雨量将会超过这片下城区的历史峰值,这就意味着,暴雨还会持续很多天。 此时已经来到了下城区的早晨五点半,大多数人们都还没起来,不过按往常来说,天应该已经有些蒙蒙亮了。 蕾看着头顶厚重的乌云,完全不见阳光的影子,加上落在嘴唇和目镜上的豆大的雨滴,使得她的心情有点意料之外的焦虑与阴郁。因为此刻的她没有在意任务的进度与情况,相反,她完全发自心底的觉得,这么简单的任务甚至完全不需要作为阿尔法小队队长的她来指挥,以黑影军团的水准,随便两个队员就能搞定这么个八级军士,即使他是特工出身。 她在焦虑什么只有她知道,因为她还没有将她们殿下的指令告诉队员们,目前只有她知道,这次回去皇城后,他就要去殿下的弟弟——也就是五皇子身边,作为他的贴身护卫,并且很有可能就是一辈子。只是对于她来说,从被殿下救下培养开始,她就从来没有见过五皇子,唯一的印象只停留在各个平台以及殿下收藏的照片上,至于五皇子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她也无法下一个定论,再加上据殿下所说,五皇子外狩会成为她们的顶头上司,她就更加焦虑了。 “唉——” 这些杂乱的想法最终只变成了一声叹息,见旁边的队员疑惑的看着自己,蕾也不好解释这些杂乱的想法,只是挥了挥手,表示自己没有什么问题。 “一切都等任务结束了再说吧。”蕾如此想到。 ...... 第二十八章 追猎(五) 波尔的心中非常的郁闷,本以为这个地方算是安全的躲藏点,可以容他好好的休息,回复一些状态,但没想到这俩人的话如此的不靠谱。 “快跟我走!”这是女人撞开门后说的第一句话。 波尔也没有问为什么,因为楼下剧烈的响动只要不是耳朵失聪的人都能听到,很明显,这里暴露了。 女人还丢给了波尔一把冲锋枪,然后在下楼的途中说道:“我们会护送你离开包围范围,之后你就赶紧走吧,我们也要离开了。” 波尔接住了枪,熟练的检查了枪械的状态,而后准备跟着男女两人突围。两人来到楼梯口之后,女人停住了脚步,她害怕有射击视角封锁了中间的空地,故而先朝着蹲在另一边的男人做了个询问的手势,男人同样也做了个手势表示可以安全通过。 当他们来到厨房时,男子已经将厨房冰箱挪开,提前打开了地道的盖子。波尔见男人率先跳下去,他心中不免有些忐忑,不过既然男人都没说什么,想必这个地道内有着主动换气的装置,不然几人不做任何防护的下去简直就是找死。 三人进入地道后,断后的女人将地道口的盖子合上,从外面看,俨然看不出来这里有一处地道,再加上男人提前将厨房的各种用具打翻打乱,所以乍一看厨房,显然不像是有人会去搜查的地方,只是他们最要紧的还是加快速度离开此地,因为一旦外面的增援到了,说不定会带来一些更加精密的探查仪器,到时候这条地道自然也不可能藏得住。 “这条密道通到哪里?”波尔冷不丁问了一句。 “你放心,这条地道通到一百米外的一个房子,当时为了修这条道,不知道给行政中心拿了多少贿赂。”女人说道。 “你们就不怕出口的房子里面有人?” 女子听了后笑了笑,说道:“那栋房子其实是我们老大的资产,所以不会有人将它和我们联系起来。” 波尔不置可否的点点头,他也没法继续质疑这个问题,因为现在的他们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如果那边的出口被发现了,那就只能自认倒霉。 密道的长度并不长,所以三人很快就到了出口处,男人朝后方打了个手势,接着枪上的照明,波尔明白了男人是要叫他们稍微退开一点,他要先试探一下出口上面,尽量确保安全后再出去。 男人缓缓的打开地道的盖子,他用手指轻轻的推开了一条缝,而后从手臂上伸出去一个微型摄像头,摄像头在男人的控制下朝着四周旋转,观察着出口四周的环境。男人通过一圈观察并没有发现任何异常,随后一样踮起手指,轻轻的将盖子推开,避免盖子发出的声音过大,以至于暴露他们。 男人没有一鼓作气的爬上去,而是举着手枪保持着瞄准姿势随时准备射击,就这样一步步离开地道口然后贴近到这个房间的门口,他附耳在墙上,没有听到房子内有声音,随后舒了一口气,向地道内压着声音说道:“安全!可以出来了!” 波尔和女人听到了男人的话,也是将提到嗓子眼的心稍稍放回了肚子里。他和女人先后爬出了地道,待两人都出来后,女人将地道的盖子重新盖上,男子递给了女人一个小方块,方块上还有着一个小屏幕,接着朝女人努了努嘴,女人会意,将小方块上设置了时间,然后放在了地道盖子上。 那显然是一个定时炸弹! 现在的波尔又对这对男女及其背后的“老大”有了一个新的认知,毕竟这种炸弹是他再熟悉不过的东西了,这种炸弹是特种部队的最爱,看其装药部分的模样,甚至还是帝国军工才交付部队一年时间的新型产品。 他现在在想,这位他们口中的“老大”究竟是何方神圣,又出于什么动机才会想要保住他的小命。只是时间不等人,他们现在还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安全,所以也没有空闲时间留给他去思考这些问题。 “出了洗衣房,我们往西边走,穿过两个街区去往下水道,到那里休整一下,再送他离开下城区。”他们现在所处的洗衣房内,男人对他们说道。 波尔和女人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了,随后男人便推开了门,端着枪走了出去。 不过接下来,男人收到了一份意料之外的“惊喜”,就在他后脚走出房门的那一刹那,五、六个泛着金属光泽的小球伴随着窗玻璃的破碎声朝他径直飞来,男人顿时心凉了半截,特工的本能促使着他的身体做出了唯一有可能使他活下来的反应,他一个飞跃,将正准备跟着走出房门的波尔和女人扑倒在地,三人一齐跌进了洗衣房内,男子在倒地的同时,身体迸发出了难以想象的求生欲望,他用脚后跟狠狠的踹了房门一脚,门被重重的关上。 “轰!——” 分不清是几声巨响传来,洗衣房的门应声破碎,偌大的房门被炸成了几截外加许多细碎的木片,其中一截砸中了男人的后背,在其后背的防弹衣上拉出了几条印子,男子被这巨大的冲力击中也是气血一阵翻涌。 波尔此时感觉头晕目眩,耳朵内像是有着数百个蜂鸣器在嘶叫,痛不欲生的感觉夹杂着一片狼藉的环境,波尔觉得自己真是有病,明明都出过事了,但自己还是相信了这俩人的话。 他忍痛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来,站稳后,他的第一反应便是将枪口对着门口,如果有人趁这时想要冲进来,波尔一定会让其尝尝被打成马蜂窝的滋味。 与此同时,倒在地上的男人也用手撑着翻了个身,随后用手抓着旁边的架子站起身来,他大口大口的喘气,心跳都快飙到了一百五十,此时的他无比后怕,如果刚才的波塞克炸弹是他之前所用的钢珠型号的话,他现在至少也是个半残,估计膝盖以下已经血肉模糊了。 然而,敌人似乎没有打算就此放过他们。 就在刚才炸弹扔进来的方向,一阵密集的破空声响起,就像有人在连续快速的扎气球一般,波尔他们立即埋下头,只见洗衣房的薄墙被径直拉出了一条长长的空白,而墙对面的洗衣房面向后面的玻璃也被全部打碎。 波尔拉着两人不顾一切的冲出后门,在狂奔的过程中朝男人怒吼道:“你们还不告诉我追杀我的是谁是吧!这tm是海军主力登陆部队的装备,怎么会tm的出现在这里!” 男人也是气急败坏的说道:“我们接到的命令只是接应你!信息里面也只说可能会遭到海军部队的阻拦,我tm怎么知道现在是个是个什么情况!我还想问问你,你tm到底干了什么?”两人都被逼得无比抓狂。 波尔现在没心情跟跟男人扯皮,现在他要想的是,怎样在这样的环境下脱困。男人这时候停下脚步,对波尔说道:“看来敌人来的很快,估计他们早就有埋伏,我们分头行动,我们都往居民巷里钻,我去吸引他们的注意力,等他们发现我不是他们目标的时候已经晚了,我们到时候在下水道会合。” 说罢,男人就朝着另一个方向钻去。 波尔也顾不了许多,带着女人一起朝两个街区外的下水道摸去,虽然他不知道为什么敌人不用空中力量追踪他们,但目前来看,纠结其中的原因并没有意义,只要他们能逃走就好。 “三号那边准备好了么?”一个黑影说道。 “嗯。” “那我们就撤吧。”黑影放心的将支架上的电磁机枪取了下来,顺带着另一只手拿着支架,与另一名黑影一起离开了他们藏身的地方。 与此同时,仓皇逃窜的波尔与同行的女人很快就来到了下水道的一个入口,两人迅速的钻入其中,直到成功抵达了下方的地下暗河,两人才得以靠在旁边的墙壁上稍事休息。 “你叫什么名字?”波尔双眼涣散,他已经累的不行了,所以想找女人聊聊天来保持清醒。 “米拉。”女人同样靠在墙壁上休息。 “不是真名吧?”波尔讥笑道。 “当然不是。”女人同样不以为忤的笑道,“我们这些人哪有什么真名这种东西,是吧?” 女人的回答波尔不知道该怎么接,气氛就这样陷入了尴尬之中,不过一会儿,还是米拉首先打破了沉默,她问了波尔一个问题:“那是什么?” “什么什么?”波尔不明白她的意思。 “就是最后在墙上撕开了一道口子的东西,我听起来像是子弹的声音,但是不确定是不是。”米拉向波尔解释道。 “那是一种电磁机枪,你没见过很正常。”波尔此时颇有耐心的说道,“那是帝国海军的先锋登陆部队的一种武器,一般也就只有那种部队才会装备。” 米拉听了解释貌似是明白了一些,接着继续问道:“但是我没有听到开火声,那是怎么回事?” 波尔这才拿着奇怪的目光盯着她,然后问了一个问题:“你不是特工出身吧?” “谢尔盖是,我不是,我从小在下城区的夜场长大,所以我也不知道老大为什么看得上我,估计是因为我对下城区很熟吧,基本什么人都认识一点。”说完,米拉摊了摊手。 “难怪你不知道,这样的话就很合理了。”波尔算是明白为什么女人会在逃跑的过程中如此轻车熟路,“我要给你讲完的话,太复杂,你就只需要明白,这种高能电磁枪械并不靠普通弹药那样的底火去提供动能,所以也没有传统枪械的各种结构,自然也就几乎没有声音。” “那你们那么激动干嘛,那种枪再厉害也不至于把你们吓成那个样子啊?”米拉又提出了她的疑问。 波尔听到米拉这么说,简直是哭笑不得,只得继续解释道:“根本不是武器的问题,而是那种东西是收到帝国极其严格管制的,如果都出现在这里了,那就说明针对我、追杀我的人所能私下动用的力量就太可怕了,而如果真的是海军的精锐来,我们就等死吧,虽然这不太可能。” 米拉这才意识到那种东西出现所代表的意义,不过没有真正见识过海军主力的她仍然没有多么害怕。将米拉的神色看在眼里,波尔也是颇为无奈,无论他说再多,也不可能让米拉真正意识到帝国海军的可怕,毕竟他很清楚,人是无法理解超出一个人认知的事物的,不管旁人再怎么说。 就像一个从来没有见过枪械的原始人,突然有一天被告知他的朋友被枪打死了,这时无论谁来给他介绍枪械的可怕,他也最多会认为枪械不过是威力大一点的弓箭而已,这就是认知的局限性,也是所谓的大多数人的“想象力边界”。 想到这里,波尔不经开始担心那个男人,也就是米拉口中的“谢尔盖”的安全,波尔清楚,谢尔盖很显然和他一样,也知道那些武器的来历与情况,不过既然他义无反顾的去诱敌,那波尔只能祈祷他有着十足的脱身把握吧。 他们所在的下水道口离着地下暗河的出口十分近,所以歇息了一下后,他们打算沿着地下暗河继续向前走一截,这样他们被发现的可能就会更小,地下暗河所散发出的臭味将会成为他们天然的伪装之一。 由于持续不断的暴雨,地下暗河的水位有着明显的上升,不断汇入下水道的雨水将他们的足迹冲洗的干干净净。此时已是白天,虽然乌云浓重,但多多少少有着一些天光流出,下城区的人们也都开始陆陆续续的去上班或是打工,毕竟他们的老板可不会因为下暴雨就给他们“带薪假期”,而形色匆匆的人们几乎都不知道,昨晚的下城区某处发生了多少“刀光剑影”。 对于人们来说,生活不会因为百年一遇的暴雨而改变轨迹;对于波尔他们来说,逃亡也不会因为暂时的安全而停下脚步。 对于黑影们来说,属于他们的狩猎才刚刚正式开始...... 第二十九章 执行者谢尔盖 下城区街巷,雨水沥过屋脊,化做一条小溪从屋檐流下,而在一片褪色的灰砖屋檐下,一个人影的胸口正在起伏,一缕缕可见的白色雾气从他的嘴里不断地冒出。 谢尔盖-亚历山德罗夫是一个孤儿,早在他出生的时候,他的父母就被找上门的仇家杀死了。尽管在后来的人生中,他大部分时间都生活在帝国与安道尔企业联合体的境内,但他却实实在在的是一个瓦尔特联邦生人。 作为一个出生在自由天空下的孩子,谢尔盖却并没有像同龄人那般,当周围的孩子都在玩耍嬉戏之时,谢尔盖就已经开始研究人性的奥秘。他在孤儿院中是一个人缘非常好的人,几乎每一个孩子被其它人问到对于谢尔盖的看法时,都会回答道:“谢尔盖是我非常好的朋友!” 谢尔盖凭借着这种能力,在孤儿院度过了非常舒心的童年时光,然而谢尔盖的人生转折发生在了他即将离开这片生活了十数年的土地的时候。 那是一个平平无奇的夜晚,孤儿院的各处灯火基本都已经熄灭了,只剩下了孩子们的宿舍的灯还亮着。大大小小的孩子们在宿舍内不肯上床入睡,有的在兴高采烈的聊天,有的在不知疲倦的追逐嬉戏,总之就是很难安静下来,巡查的孤儿院老师颇有些无奈,不停的敲打手中的铃铛,叫喊着:“快去睡觉孩子们!”。 至于为什么孩子们会这么兴奋,其实是因为今天是每年一度的“期末考试”,不过这个考试并不是试卷上的考试,而是孩子们的人生阶段的期末考试,因为每年的这个时候,外面的人们就会来到孤儿院参观,大多数都是夫妇共同前来,既有年轻的,也有年老的。不过不管这些人在社会上担任着什么职务、有着什么背景,他们来到这里“参观”的目的都是一致的,就是在这些失去父母的孩子中,挑选他们满意的那个带走领养。 这座建立在瓦尔特联邦首都的孤儿院已经有将近百年的历史,因其特殊的地理位置,所以收容的小孩大多以前家里非富即贵,只不过后来遭遇了各种各样的情况,导致这些孩子成为了孤儿。也正因如此,联邦有领养需求的富豪显贵们往往都喜欢来此“参观”,可能就像院长宣传的那样——“这里的孤儿们都拥有更好的基因”。 勤苦的人往往埋头于自己的工作之中,每天为了自己与家人在奋斗拼搏,风雨无阻;这些达官显贵们的苦恼却往往是如何寻找一个好的继承人的问题,所以随着这座孤儿院的名声在圈子里传开,众多的富豪与官员都开始关注这座孤儿院,而自然伴随这种现象发生的是,孤儿院收到的赞助资助越来越多,更有甚者,竟要求孤儿院专门从小为其培养全方位符合要求的继承人。 这些赞助是一笔非常庞大的巨款,而这些款项只有大约十分之一用在了孤儿院的建设当中,其它的几乎都被院长老师等人瓜分了,以至于靠着这笔钱,院长从一个底层官员摇身一变,成了顶层圈子中炙手可热的人物,外貌也从以前的瘦小羸弱变成了如今的肥头大耳。 就在老师们催促孩子们上床睡觉时,宿舍楼的顶层,一个房间的门没有关紧,虚掩着的门有着刺眼的灯光从门缝中流露出来。 宿舍楼的顶层是老师和院长休息的地方,在这里能够看到不远处的街道与风景,由于楼层较高的缘故,顶楼的空气也更加的清新宜人,这样的环境自然是被院长他们首先霸占了,不可能留给孩子们。 此时还亮着光的顶层的房间,是院长的私人办公室,在办公室内现在有着三个人,一个坐在柔软的躺椅上,手上把玩着青铜铸成的酒壶;一个坐在一旁的沙发上,好整以暇的盯着站着的人;而站着的身影,则是已经长成青少年的谢尔盖。 “谢尔盖,就这样吧,原因我已经和你讲的很清楚了。”坐在躺椅上的“肉山”漫不经心的说道,“你也要多体谅体谅院长的难处,有些事情不是我和老师们能改变的。” 谢尔盖站在办公室的中间,两眼低垂着,一言不发。 此时的他,眼眶已经布满了血丝,红肿的眼睑彷佛包着一片汪洋大海,马上就要决堤而出。孤儿院的设施并没有很好,孩子们的宿舍楼甚至连地暖都没有,这在能源技术高度发达的今天是很难想象的。不过以院长的性格以及贪污的钱财数量,他的办公室是绝对不可能没有温控的。 尽管屋内热的令人冒汗,院长甚至将制服都脱了,只剩下一件短袖,但谢尔盖此时却是浑身冰凉,就像站在冰窖中一样。 他在沉默了一会儿后努力收住泪水,对坐在办公桌后的院长说道:“好的院长,那我先回去睡觉了。”说这句话的时候,他还强行挤出了一个难看的笑脸。 院长只是一个喜欢权钱的人,不是一个蠢人,阅历比谢尔盖丰富太多的他自然清楚谢尔盖此时在想些什么,一个青少年,哪里能像政坛中的那些老油子一般,将所有的情绪隐藏的很好。 “谢尔盖,你也没必要恨我,莫娜不也是你最亲近的妹妹么,你把名额给了她,我们给你安排到圣约翰技术学院,这难道不好么?”院长语重心长的对谢尔盖说道。 谢尔盖没有回答,只是朝着院长鞠了一躬,随后便退出了办公室。 “这孩子,看来还是心中有怨气啊。”坐在沙发上的男人说道。 “别操心了,耶伦老师,这件事情已经是板上钉钉,就算他有怨气也改变不了这个既定事实。”院长不以为然的说道。 被称作耶伦的男人张了张嘴,彷佛还想要说些什么,结果还是一个字没有说出来。见耶伦有些惆怅,院长拿出抽屉里别人送他的白杏酒,掏出一个酒杯给耶伦倒满,接着说道:“大人们决定的事情,我们犯不着去干涉,多想想你的女儿和妻子,想想他们为什么能有今天这样的生活,这样你就不会有这些莫名其妙的烦恼了。” 耶伦苦笑了一下,没有接院长的话,虽然他是一个心中有点正义感的人,曾经的他也是一个把老师当作一项崇高的责任的人,只是随着经历的事情越来越多,为了让家人过上更好的生活,不知不觉间他已经对这些事情没有什么抵触了。 就在办公室内的两人交谈的时候,宿舍楼的楼梯上,谢尔盖正在浑浑噩噩的向宿舍走去。按照原本的计划,他应该会在下个月前往那个梦中的情校——联邦海军学院,他为了获得这个名额,跟老师们打好了关系,常年为院长等人端茶递水,只为自己不会遭到不公平的待遇。只要没有外力因素,以他一骑绝尘的成绩,孤儿院那个海军学院的名额就是他的囊中之物。 可是天有不测风云,现实为年少的谢尔盖展现了它的残忍,就在刚才,他得知了那个对他来说如同晴天霹雳的消息——他的名额没有了。至于那个名额去哪里了,院长则告诉他给了一个名叫莫娜的女孩,这个女孩他也很熟悉,也正是因为熟悉,所以他才更加的难以释怀,因为他在孤儿院的这么多年,只对一个人真正的好过,那就是这个名叫莫娜的女孩,从看到她的第一眼起,他就像一只骆驼,找到了属于他的那片绿洲。 以前的岁月里,谢尔盖从来没有像这般开心过,以至于他陷入其中不能自拔。在其他人的眼中,他和莫娜属于是早恋的孩子,这导致他们经常被其它孩子起哄调笑,但他很清楚,他对莫娜的感情是真正意义上的亲情,莫娜的出现,弥补了他从出生以来内心所缺少的那块情感。他们一起上课、一起玩耍、一起受罚,在凄苦的人生中,形影不离的他们成为了各自最坚实的肩膀。 如今,最爱的人成为了那个夺走自己未来的人,谢尔盖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如果可以,他想立刻冲到莫娜的面前,抓着她的肩膀问她为什么要这样对他。可是他现在做不到,不仅因为莫娜在今天下午就被新的父母接走了,也是因为他的内心,始终还残存着那么一丝希望,就像溺水的人手中握着的那根仅剩的细绳,无论绳子的另一端是什么,他都不愿意放开手。 谢尔盖不知不觉已经走到了他的宿舍所在的楼层,路过的孩子看见一脸死灰的谢尔盖,都是一脸茫然,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变成这个样子,也没有人敢上前去问他发生了什么。走进宿舍,谢尔盖没有吭声,同寝的孩子们都还在叽叽喳喳的聊天,此时的灯已经被宿管老师关掉了,所以几乎没有人察觉到他的不对劲,只有睡在他下铺的孩子察觉到了谢尔盖情绪的不对。 “谢尔盖,你没有问题吧?有什么事可以说出来大家帮你商量商量嘛。”男孩握住谢尔盖的手腕说道。 “没有事,只是我有点伤感而已。”他听到旁人的关心,才意识到自己的脸上已经布满了泪水,于是用手狠狠的摸了一把脸,将泪水擦去。 本来还很闹腾的宿舍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听到了谢尔盖与男孩的对话,接着,众人也都开始安慰谢尔盖。 “没事啦,以后大家又不是见不到了。” “以后我们可以常回来嘛。” “对对对,现在交通这么方便,我们以后有空就一起出来聚会啊。” 见宿舍里大家突然开始安慰他,谢尔盖还有些发懵,但听到他们七嘴八舌说的话后,他有些无语,看起来宿舍的孩子们以为谢尔盖是因为大家陆陆续续将要分别而感伤,所以才以泪洗面。 谢尔盖对着下铺的孩子笑了笑,虽然笑得很难看,但是多少表明了他没什么大事的意思,然后他就上了床,用被子将自己全身裹住。听着寝室里的孩子们似乎被他刚才的插曲勾起了情绪,讨论的话题逐渐转向离开孤儿院之后的生活,谢尔盖便觉得困意上涌,带着满脑子一团乱麻的情绪,渐渐的睡着了过去...... 第三十章 雾都孤儿 太阳从远处的地平线慢慢升起,夜里聚集的寒气在阳光的照射下开始逐渐消散。时值冬春交际,已经有零零散散的鸟儿开始在树梢上活动,叽叽喳喳的声音在生机勃勃的孤儿院中四处回响。 当阳光已经填满了宿舍的窗户时,宿舍中就只剩下了谢尔盖一个人,舍友们知道谢尔盖不需要参加今天的活动,所以就没有打搅他的美梦。不过舍友们不知道的是,早在天蒙蒙亮的时候,谢尔盖就睁开了眼睛,只是没有出声罢了,他昨晚睡得并不好,导致现在的他,脑袋疼痛中又带着沉重。 现在的他还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件事,他只能像个鸵鸟一样把自己缩在被窝里,昨晚回宿舍的路上他还想着今天找莫娜问清楚,可是等到今天早晨醒来,昨晚澎湃的戾气所带来的勇气都消失的无影无踪。他一向是一个对自己认知无比清楚的人,所以他明白,就算他现在到礼堂去找到了莫娜,但他也没有勇气去当着所有人的面质问她。 谢尔盖感觉自己陷入了魔障,躺在床上的他越想越烦燥,烦躁的同时浑身都热的冒汗,索性他就掀开了厚重的被子,一个使劲便从床上翻了下去。到了地上的他穿上拖鞋就往卫生间走去,他现在想要去孤儿院的花园中散散心,但在这之前,好好的洗漱一下还是很有必要的,自尊心强烈的谢尔盖并不想让旁人看出自己的狼狈。 将水龙头打开后,谢尔盖捧起一捧水浇在了自己的脸上,此时的供水还很冰,虽然他在开水龙头之前已经将旋钮扭到了热水的位置,但受限于孤儿院的老旧设备,水管中流出的水并不会很快变热,而是要等待一会儿。 谢尔盖抬起头,看着洗漱台前带着些刮痕的镜子,镜中的自己头发蓬乱、眼睛浮肿,浓重的黑眼圈看起来像是几天没睡觉一般,谢尔盖估计自己这时走到大街边蹲下,很快就会有人可怜自己给他丢点零钱。他此时强迫着自己暂时忘掉昨天发生的事,把精神集中到自己的动作上面来,他拿起毛巾开始擦拭自己的面部,在水流逐渐变热之后,他挤了一点孤儿院配发的廉价洗发液抹在自己的头上,双手不停的揉搓。 很快,谢尔盖就将自己收拾的差不多了,看了看自己在镜子里的形象,确保自己不会引起他人的格外注意后,他拿上自己的课本,走出了寝室的门,走的时候也没有忘了将门关紧,虽然他不知道这有什么意义,毕竟,从今晚开始,这个寝室里就只剩下了他一个人了,相处了多年的同伴也都将迈入他们新的家庭。 孤儿院还是非常大的,环境也是非常的优美,毕竟每年收到那么多笔巨额的赞助,就算被院长等人贪污了大部分,但剩下的汤汤水水也足够将孤儿院建设的非常不错了,更何况,这也是院长等人用来掩盖自己贪污的一种方式。 谢尔盖穿着薄薄的外套,里面只穿着一件短袖,对于常年锻炼的他来说,此时的天气已经谈不上冷了。他到达花园后找到了一块绿色的草坪,草坪上有着一颗不知名字的粗壮的树,树枝上仍然挂着茂密的绿色枝叶,即将过去的这个冬天对于它们来说彷佛不存在一般。 他找了一个合适的角度坐在了树荫下,这样的话,待会午后的太阳才不会晒到他。谢尔盖拿起他带着的课本开始学习,不过,他很快就发现,原本简单的知识突然变得难以理解,烦躁的谢尔盖便将课本狠狠的摔在自己的脸上,身体也跟着躺了下去。 这些课本早就被谢尔盖学完了不知道多少遍,老师问一个问题,他甚至都能说出每个知识点所在的页码。闭上眼的他知道,带课本出来只不过是麻醉自己罢了,被取消掉名额的自己哪里还用得着去看书学习,即将要去的圣约翰技术学院不过是一个培养基础工人的地方而已,哪里用得到类似“星际航道概论”这些高深的知识。 想到这里,谢尔盖的浑身都失去了力气,感受着柔软草地带来的触感,听着周围大自然的白噪音,他在想:“如果时光就像这样一直持续下去该多好,没有周遭的纷纷扰扰,没有伙伴之间的天各一方,他所深爱的女孩也不会和他有这些冲突矛盾”。可惜现实是骨感的,想着想着,谢尔盖感觉自己的眼泪又在眼眶里打转。 “哟,小屁孩!不去礼堂参加活动在这干嘛呢?”一个中气十足的声音出现在了谢尔盖的耳边,语气中带着一点嘲讽。 谢尔盖这才反应过来,刚才自己沉浸在各种情绪中,连身边何时来了个人都没发现。他将盖在脸上的课本拿开放在一旁,睁开眼想要看看是谁在跟自己说话。 刺眼的阳光从站着的身影背后射来,晃的谢尔盖的眼睛都睁不开,无法看清来人的他只好撑着草地坐了起来。出现在他眼前的是一个...中年人?不对,更像是一个青年人?也不对。谢尔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一个奇怪的人,自己竟然无法准确的描述他的形象,不过它可以确认的是,这个人不是孤儿院里的人,再根据今天是什么日子来推测,谢尔盖认为眼前的这人应该也是来这里领养孩子的“家长”。 谢尔盖不是没和这些家长接触过,相反,作为一个成绩异常优异,全面综合素质测试都非常优秀的孩子,很早之前就有家庭与他接触过了,但由于他的自我意识太过强烈,以及对大多数显贵抱有一种天然的鄙视,所以无一例外,双方都是不欢而散,后来的不信邪的家庭也没能逃过这个结局。 所以,谢尔盖也没打算给眼前的男人多少面子,用散漫飘忽的声音直接说到:“我一个没人要的人去那种地方干嘛?给自己找不痛快?”说到这,他又想起了昨晚的事,于是脸一黑,又开始生闷气。 见到谢尔盖这副样子,男子笑了,没有立刻接谢尔盖的话,而是从衣兜里掏出一包香烟,从中抽出一根给自己点上。男子小心翼翼的抿了抿滤嘴,随后长吸一口,最后吐出一个完美的烟圈,男子用脚碾了碾地上的落叶,用这点时间斟酌了一下措辞。 “你可以叫我艺术家。”男子就说了一句干巴巴的自我介绍。 谢尔盖撇了男子一眼,他还以为男子会跟他开始做“心理访谈”,所以男子虽然就憋了一句话出来,但谢尔盖还是觉得挺意外的,因为以往的那些家庭,总是喜欢对他说的话进行评判与教育,他经常在心里吐槽:“有钱有权又不代表会教育孩子,在那儿装什么人生导师?”,不过碍于孤儿院的面子以及看在这些“冤大头”每年给孤儿院拿了那么多钱的份上,他也就只是在心里默默吐槽罢了。 艺术家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谢尔盖的回答,不过也没生气,只是接着说道:“不介绍一下自己么,小伙子?” 谢尔盖还是没有说话,只是盯着草地不知道在想什么。 艺术家这下是有点无语了,这种油盐不进的人他已经很久没有遇到了,现在看来,他不给谢尔盖露两手,他是没法得到任何回应了。 “谢尔盖,心情不好是很正常的,你们这个年龄的青少年遇到点挫折就自暴自弃,虽然不是件好事,但也是普遍现象。”艺术家用一股大人教育小孩子的语气说道。 谢尔盖本来不想理会这个奇怪的男人,但对方没有识趣的离开,还蹬鼻子上脸的教育他,估计来这里之前还向学院老师打听过他的名字,他一下子就绷不住了,转头盯着这个自称艺术家的男人回击道:“怎么?你是打算好好安慰一下我?看你的样子也不像是什么牛人啊?” 抽着烟站在一旁的男人没有把话里的阴阳怪气当回事,接着说:“我确实不是什么牛人,但我可不会因为一点小小的情伤就陷入颓废,不能自拔。” 谢尔盖感觉对方就像一个浑身是刺的刺猬,自己想要攻击却无从下嘴,反倒是对方一刀一刀捅在他的心窝上。 “谢尔盖,你到底是因为失去了进入海军学院的机会难过,还是因为遭到最信任的人的背叛难过,我想你的心中是有答案的。你不说,没有人会为难你,但你得为自己的以后做打算,毕竟你人生的路还很长,不是么?”男子弹了弹烟灰,将左手插到裤兜里,脸上带着追忆似的神色。 “你是院长他们的人?”谢尔盖不得不怀疑眼前这个“艺术家”的身份,这些东西都不是一般人能知道的。 “哈哈哈哈!”男子突然间大笑起来,彷佛听到了多么好听的笑话一般,男子夸张的动作让谢尔盖无所适从,但男子接下来的话让谢尔盖更加惊讶。 “真是幼稚啊,小谢尔盖。”男子感叹道,“你是觉得你们院长那种人会派人来安慰你么?还是说背后推动这件事的那个大人物需要安抚你,防止你节外生枝?别骗自己了,你的聪明与自视甚高只不过是一个笑话而已。” “既然我是这么的无关紧要,那你还专门找到我干嘛?”谢尔盖没有轻易的被男人击破心理防线,冷冰冰的说道。 “不愧是我看好的人!看来你大概猜到我的来意了?”艺术家将手上的烟头扔在地上,用脚将其踩灭。 “首先,你估计是打算领养我,否则你也不会这么关心我的私人问题。”谢尔盖将双手抱在脑后,没趣的说道。 艺术家点了点头表示谢尔盖没有说错,接着问道:“首先?还有呢?” “其次,请不要用一副大人的口吻来跟我说话。最后就是,不要把烟头扔在草坪上,然后给我拿一根你的烟。”谢尔盖将手摊开,伸到了艺术家的面前。 不过艺术家并没有将烟递给谢尔盖,而是看了看烟盒,然后说道:“这东西可不是烟呐,这是特制的‘火柴’,你没听说过不要紧,不过我还是建议你不要碰这玩意。” 谢尔盖翻了个白眼,伸着的手没有缩回来。他知道艺术家看似是在劝他,实则是在引诱他,不过他现在也不在意这些事了,他现在只想今朝有酒今朝醉。 见谢尔盖如自己预想中那般,没有在听到他的劝告之后就放弃,艺术家笑了,笑得很开心,就像自己发现的心仪的猎物,落进了自己精心准备的圈套。 艺术家递给了谢尔盖一支“烟”,而后说道:“跟我走吧,以后和我一起生活,虽然我给不了你温馨的家的感觉,但我觉得多少能让你好受一点,你也可以开始一段崭新的人生。” 这些公式化的套话谢尔盖已经听的不厌其烦了,每个曾经与他接触的有领养意向的夫妇都会说这些话,就算有出入,但表达的意思无非就是这些。看在这个人给了他一根“烟”,而且说话不是那么的高高在上、令人讨厌的份上,谢尔盖尽量控制着自己的语气不那么咄咄逼人,说道:“算了吧,我现在也不想跟谁走了,我下个月就去圣约翰报道了,到时候学点技术,出来后去个偏远一点的星球找份机械修理工工作,安安稳稳过完这一辈子,我觉得就差不多了。”说到这,谢尔盖的目光稍稍有些黯淡。 艺术家没有直截了当的劝说谢尔盖,他对说服谢尔盖有着十足的把握,因为在他看来,谢尔盖再怎么聪明,都只是一个未涉世事的青少年罢了,其对人性的看法都来自于所接触的有限的人群,通过这些经历所总结出来的经验,是有失偏颇的,这就导致了谢尔盖对自己的认知可能并没他清楚。 艺术家想到了一句年代久远的话——“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有时候,他不得不感慨,先驱者们所处的那个时代所遗留下来的古老知识直至今日仍是精辟的瑰宝。 对于谢尔盖的反应,艺术家早有预料,所以他对彷佛了无生趣的谢尔盖说道:“陪我走走吧!不能收养你,那就陪我散散心吧,就当是...互相之间的‘排忧解难’?” 谢尔盖没好意思拒绝,可能就像艺术家所说,他也需要找个地方散散心。于是,爬起来后的谢尔盖整了整衣服,将衣服裤子上沾上的尘土拍掉,便跟着艺术家向花园外走去...... 第三十一章 恶之花 瓦尔特联邦是由一群逃亡者建立的,这些逃亡者在曾经的母星上是一个岛国的掌权者,在帝国兴起,取代了大大小小的国家后,这些人不甘于手中权力的丧失,在经过了漫长时间的谋划后,他们联合一部分支持者,逃出了帝国的掌控,在遥远的星空外建立了属于他们的“应许之地”,他们为了纪念曾今的岁月,也为了让子孙后代明白他们的发源,他们将联邦的首都命名为“新伦敦”。 由于联邦的人口相较于帝国来说很少,所以人口密度也相对来说小得多,许多优美的自然风光也得以保留。新伦敦的气候非常的宜人,春天还没有跨进屋内,屋内已经有了春天的气息,联邦的公民也开始陆陆续续的出门活动,伴随春日而来的,是每年最好的旅游季。 孤儿院的花园是被包裹在一片树林之内的,高耸的树木是特别引种的长青种,当年还光秃秃的瘦小树木,经过十数年的生长与培育,如今已经长成了参天巨木,谢尔盖作为孤儿院内的“元老人物”,他是看着这些树木一步步长成现在的样子的。 林间用石板铺成的小路,曾经是谢尔盖用来吐槽院长等人贪污的证据,而今经过昨晚的痛苦、心碎以及颓然,此时的青石板在崇拜重工业风格的谢尔盖眼中反而有种别样的美感。透过树木缝隙洒下的阳光撞在石板上,碎成了无数亮丽的琉璃,反射的光芒照的人心醉,春日的阳光不算毒辣,照在人的身上让人暖洋洋的,昏昏欲睡的感觉又涌上了心头。 “这个方向是往礼堂的方向吧,我们换个方向吧,你不是要散心么?礼堂那边今天人会很多,恐怕不是个散心的好地方。”谢尔盖作为在这里生活了十多年的人,这点分辨力还是有的,毕竟他可不是路痴。 艺术家笑了笑,没有理会谢尔盖的“建议”,只是自顾自的继续向前走着。 谢尔盖却不乐意了,他对于艺术家这种我行我素的行为模式非常不爽,不过他也拿艺术家没什么办法,所以他就停下了脚步,让艺术家爱往哪去就往哪去,他控制不了对方,但他还是能控制自己的。 听见身后跟着的脚步停了下来,艺术家也没有再往前走,停下脚步转过身,看着好整以暇看着他的谢尔盖,说道:“怎么,不敢去了?礼堂那边还是挺有意思的,你就不想看看你的伙伴们到底去的是哪些家庭么?” 艺术家停了一停,等了一下谢尔盖,看他没有反应过后,用手指在空中点了点谢尔盖,随后没有管谢尔盖,一个人径直沿着小路继续走着。 “哼!拙劣的激将法!”谢尔盖心里想着。 看着艺术家渐行渐远的背影,谢尔盖不知怎么的,心中越来越痒,彷佛有种冲动从内心蹦出,促使着他跟着那个背影,但是心中又有一个声音告诉他,不要跟过去了,过去就会见到他不想见到的人。谢尔盖的内心在挣扎,脸上的表情时而痛苦,时而舒缓,幸好周围没有其他人,不然指不定会以为他是得了什么疾病。 谢尔盖的心中不断地在打退堂鼓,他的内心其实是不想去的,一个小谢尔盖对他说:你都已经准备好放下这一切了,离开这里,去到一个没人认识你的地方,过上一个普通人的生活。为何要在这时给自己徒增变数呢?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里虽然在劝阻自己,但他的脚步却鬼使神差的迅速跟了上去。 脚步跑过之后,一片片落叶从地上被掀飞起来,落下的阳光没能留住谢尔盖奔跑的影子,林间骤然吹过的一阵风彷佛也在嘲笑,阳光留不住影子,正如人类的真情留不住向往自由天空的心。 艺术家看了看追上来的谢尔盖,他倒是没有惊讶,因为他笃定谢尔盖不会这么简单就释怀,而后两人朝着礼堂慢慢走去。 待两人慢慢走到礼堂附近时,隆重的典礼已经进行到了一半,隔着不算密的树林,典礼上院长洪亮的发言声就已经传到了两人的耳里。典礼并没有选择在礼堂的主体建筑里面举行,而是选择了礼堂外面较为宽阔的一片空地,可能院长觉得这几日良好的天气会让前来的家长们更加的舒适。两人走出树林,站到了小山坡上,没有沿着石阶走到下面去,谢尔盖一直提着的心也渐渐放了下来,虽然他鬼使神差的跟了过来,但并不代表着他就已经做好了面对自己“伤口”的准备。 台上的院长在向坐着的各色家长们介绍着孤儿院这些年来的成果,谢尔盖对这些东西嗤之以鼻,在他看来,这些讲话说的冠冕堂皇,实则不过是为了向这些人“吹风”,以便来年得到更多的经费。 将谢尔盖的神情看在眼里,艺术家抱着胸说道:“不打算下去跟你的朋友们打个招呼么?” “不想。” “看看你的小妹妹,在第一排的那里,你不想去问问什么吗?” “不想”,谢尔盖对于艺术家的问题就只有这两个字干巴巴的回答。 “你真的不去问问?毕竟你妹妹可是刚刚背叛了你啊,换成我,那必须要去当面对峙,看看她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这么多年对她的好是不是喂了狗了。” 艺术家说的时候嘴边还带着笑,这无异于直接往谢尔盖的伤口上撒盐。 谢尔盖已经不想在意艺术家的嘲讽了,他有气无力的回答道:“别激我了,这么老套的激将法是钓不到我的鱼的。我又不是傻子,这次的事情肯定是那个要收养她的家庭搞出来的,不然谁有那么大的能力把这个名额偷梁换柱。” “不不不,谢尔盖,你不是这么想的。”艺术家微笑着说,“在联邦这样的环境下,虽然有些人是有能力做到这些事的,但没有你妹妹的配合,这件事情是不可能做成的。” “嘁!这些人的权力可不止这么点。”谢尔盖反驳道。 “真的吗?你虽然没有去过海军学院,但你总该或多或少的听说过,海军学院每年的招生都是要派专员来核对成绩与身份的。” 下面的典礼上传来一阵鼓掌的声音,原来是家长们的代表上去致辞的环节到了。 “你心中所能接受的底线太明显不过了,无非是你的妹妹不知情,或者知情了却拗不过那一家子,没有能力改变什么而已。”艺术家毫不留情的说道,“这就是你与你自己的和解,其实,这些都是借口而已,醒醒吧,谢尔盖。” “那又怎么样,我说了我都无所谓了,这一切都与我无关了。”谢尔盖的话语还保持着平静,但背后背着的手已经有些颤抖了。 艺术家早就洞明了谢尔盖的内心,乘势逼问道:“得了吧,谢尔盖!你能骗过谁呢?你只是不愿意去相信罢了,你宁愿给自己找一个蹩脚又滑稽的理由,也不愿正视自己血淋淋的伤口,如果你是这样一个人,我就对你太失望了!” 尚未出入社会的青少年,对于艺术家来说就像一张白纸一样,稍微扫一眼,纸上的各色污渍就无处藏身,拿捏这样一个孩子,对于他来说就像喝水一样简单。 艺术家见谢尔盖的嘴唇都在颤抖,嗫嚅着说不出话来,于是他将插在胸前的双手放下来,将其插进自己的西裤裤兜里,整个人凑到谢尔盖的耳边说道:“接受你自己吧,谢尔盖!你就不是一个能够默默离开自己舔舐伤口的人,我有着你成长过程的详细档案,你天生就是一个天才,只是没有人指引你如何释放自己的天赋而已。你的怒火被藏在你的灵魂深处,只有同样愤怒的人,才能泅渡你充满迷雾的内心。” “那我该怎么做?”谢尔盖的眼睛已经失去了焦距,而不知不觉间,他的眼睛怔怔的对着第一排的那个满脸笑容的漂亮女孩。 “跟我走吧!我会帮助你,帮助你得到你应得的一切,帮助你获得属于你自己的力量,帮助你有能力释放自己的怒火,帮助你找到完整的‘谢尔盖-亚历山德罗夫’!到那时,你就不会再被一次次的伤害,无论是逼迫你的老师、贪得无厌的院长,还是那个背叛你的‘她’,他们都会吞下罪有应得的苦果,而我,则是一个永远不会背叛你的人!” 艺术家的声音在谢尔盖的耳旁响起,在他的脑海中不断的回荡。 “力量...罪有应得...背叛...”谢尔盖的嘴里不断的重复着这几个词,他的眼神早就失去了光彩。艺术家在讲完这些话之后,就选择了离开,将谢尔盖一个人留在了这里,他慷慨的将决定权交到了谢尔盖的手里,因为他相信,在他说了这么多之后,这个孩子一定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谢尔盖的眼睛慢慢的恢复了神采,只不过他的脑袋里仍然回荡着刚才的谈话,他站在这个小山坡上,阳光从他身后的方向照射过来,下面的典礼上没有人朝他的方向看,更何况院长贴心的为这些“贵客”准备了随时展开的遮阳伞。 他的目光在恢复之后便一直盯着典礼的第一排,直到遮阳伞的升起挡住了他的视线。此时如果有人站在他的面前,就会感受到,他的眼睛深处,一股跳动的火焰在不断的升腾,这股火焰从何而来,没有人能猜到。 典礼的进程很快,因为主要的发言过后,剩下的环节就是许多琐碎的小事,大多数的家长都在前一天就把所有手续办好了,所以当典礼结束后,院长回到自己的正式办公室时,孤儿院里已经没剩多少还没离开的家庭了。 院长一进入宽敞的办公室,就看见一个男人坐在宽大的沙发上,院长不慌不忙的走到男子的对面坐下,开口说道:“刘少杰先生,您怎么有空来找鄙人喝茶啊。” “怎么,我在这里碍着院长了?”男子丝毫不见外的说道。 “瞧您说的,您可是贵客啊,我哪有胆子赶您走啊。” 院长阿谀奉承的嘴脸显露无疑,不过刘少杰并不在意,还做出一副十分受用的模样,院长见势说道:“刘先生,您可是很少来我们这里啊,难道说有什么事需要交代我们么?” “也不是有什么事,只不过是看上了一个人而已。”男子翘着腿说道。 “哎哟,什么人值得您亲自跑一趟啊!您放心,您要谁我都给您马上叫过来,您带走就行,后面的事都交给我们了。”院长浮夸的语气表现得十分谄媚,只不过他也不觉尴尬,毕竟没有人会跟自己的荣华富贵端着架子。 “我都已经见过他了,不过他跟不跟我走,还得看他自己,他还没做决定。” “嘿!这些孩子,怪我们教育疏忽了。没有您的资助,他们连饭都吃不起,更别说有着如今这样的生活条件!能被您看上,还有什么好犹豫的,是谁您吩咐一句,我现在就叫人去把他叫过来好好做做工作。”院长一听,更是来劲了。 “不必了,我还会等他一段时间,如果他不来找我,那就算了吧,这件事你不用管那么多。”说完之后男人就拿着信息板自顾自的忙着。 “刘先生,那...我就去忙了,您有什么需要再吩咐我就行。”院长觉得自己的主动好像拍在了马腿上,顿时有些尴尬,只能顺着往下说。 就在院长颇有些尴尬的时候,办公室的门被砰的一声推开。院长朝门口看去,发现是谢尔盖这个小屁孩,顿时想要发火将其训斥一顿,但想着自己的大金主就在旁边,他还是稍微压下自己的火气,正准备叫谢尔盖出去,没想到谢尔盖反而是抢先开口了,只是说话的对象不是他这个院长,而是坐在对面的男人。 “我跟你走!”谢尔盖声音非常清晰,他目不转睛的盯着沙发上的男人。 男人笑了,笑得很开心。院长呢?院长有些牙疼,可能是最近有些上火,也可能是知道了谢尔盖就是男子要等的人。 男子放下手中的信息板,站起来走到谢尔盖的面前,伸出那双精致的手,对谢尔盖说道:“欢迎回家,亚历山德罗夫!” 谢尔盖伸出手去握住男子的手,两人都盯着对方的脸,相视一笑...... 第三十二章 艺术家与他的小男孩 如果让谢尔盖回忆他的过去,最让他记忆尤新的是什么? 或许他一时间会语塞,但那不是因为他有什么不能说的秘密,而是对于他来说,曾经的记忆只剩下了断断续续的碎片。 这可怕么? 对于一个普通的人来说,回忆中无非有着现实之山与情感之海,无法逾越的挫折都堆砌在了高耸入云的山上,令人窒息的记忆则被沉入了幽深的海底。 “你到底是谁,我承认我可能有些看低你了。”谢尔盖坐在豪华的车内,盯着窗外说道。 在知道院长对这个男人的态度后,谢尔盖的内心发生了一点不易察觉的变化,他知道自己对男人的印象可能有些偏差,但现在的他还没有与男人特别熟稔,所以问这句话时,他别过头看着窗外,不是很愿意直接面对这个男人。 男人短暂的把目光从信息板上移开,抬起头看了一眼问问题的谢尔盖,瞧见他撇着头看着窗外的样子,顿感有些有趣,但他还是平静的说道:“我是谁?我就是你所看到的我,至于你想问我叫什么,我告诉过你,叫我艺术家就行。” 谢尔盖有些气短,他对男人的不信任感到有些不愉:“我们...算了,没什么。” 男子见谢尔盖没有继续问,也就没有说话了,只是继续在信息板上看着什么。他将谢尔盖领养回来可不是为了养一个少爷,自然不会像一个真正的父母一般主动去关心谢尔盖的那些“小情绪”。 “我在办公室外听到了。”谢尔盖还是率先打破了沉默。 男人没有接话,将谢尔盖晾在一边。 “他叫你刘先生,全名是刘少杰。” “那又怎样?”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真名呢?好歹你是...你是...” 谢尔盖一瞬间卡住了,他从小到大接受教育而积累的词汇库已经非常完备了,但他突然的词穷让他意识到,他到现在离开孤儿院了几十分钟,却还没有一个词语能准确描述他和眼前男人的关系。虽然在孤儿院中签的那份协议上,男子在今天成为了他的新的监护人,按照联邦法律来说,这个关系是只要入档,是绝对受到法律保护的。 但他不是个普通孩子,从去到孤儿院开始,他在人与人的关系上就非常的敏感,以至于再怎么不喜欢他的人也不得不承认,他是一个很擅长处理人际关系的天生掮客,至于唯一的失手,也就只有在对亲情的渴望超过了他的理智判断力上。 他知道男人收养他肯定不是想要一个孩子,否则为何不去收养一个年龄更小的孩子呢。尽管谢尔盖不知道男人对他有何企图,但既然对他有所图,那么他也不必像一个乖孩子一样,表现得父慈子孝。 男人被他问的有些想笑,对他说道:“既然我让你这么称呼我,自有我的道理,如果你觉得别的称呼你说不出口,你以后可以叫我头儿,或者叫我老大也行。至于我的真名,在我看来,你需要上的第一课,便是明白一件事——你看到听到的,不一定就是真的。” 谢尔盖还想问些什么,不过没等他开口,艺术家便做了个手势,示意他住嘴,并说道:“有任何的疑问,你可以以后自己去解答,如果解答不了,那可能是我对你的预期太高了吧。” 车辆缓缓的降落在一处草坪上,地面上早已等候着几个佣人,随时准备着为艺术家服务。谢尔盖觉得很是新奇,毕竟百闻不如一见,尽管通过孤儿院的书籍与媒体,他早就了解过这些富人优渥的生活,但没有亲自体验过,还是完全无法想象这种生活有多么奢侈。 根据谢尔盖所了解到的信息来推测,这个豪宅初步判断所产生的日常维护费用都超过了他这些年所见到的最贵的东西,光是这些佣人的雇佣费用恐怕都超过了上万星币,更别提豪宅后面还有这巨大的庄园。 跟着艺术家进入了豪宅内部,谢尔盖在整个“参观”的过程中都沉默不语。 想到这里以后将会成为自己的家,谢尔盖再怎么样也还是个青少年,他仍然觉得有些激动,多年以来被孤儿院埋藏的那一丝虚荣心有了一点破土而出的迹象。 “今晚你随意找个房间睡吧,明天你就要去你该去的地方了。”艺术家对四处张望的谢尔盖说道。 “啊?” 男人对谢尔盖的惊诧并没有感到奇怪,毕竟才到新家,以为至少能歇息几天,结果直接就被告诉第二天要离开这里,任谁都会感到诧异。 “你不会觉得你是来享福的吧?”艺术家似笑非笑的调侃道。 谢尔盖没有接这句话,可能因为他自己也意识到,骤然的繁华使得他的心中竟出现了一点懒惰的情绪,想起自己在孤儿院内与男人的谈话,此时他都感觉自己的脸上红的跟烙铁一样。 艺术家也没有再嘲笑他了,只是吩咐佣人把这位新入驻的“小少爷”的行李给拿到楼上去,尽管他只会在这里呆一晚上。 ...... 谢尔盖此时的状况很不好。 他冒着大雨在巷道中穿梭,就像一只神出鬼没的老鼠,谢尔盖喜欢这个贴切的称呼,因为在下城区错综复杂的城市结构中,老鼠可以说是最熟悉城市结构的生物了。 染血的防弹内衬被他取了下来,扔进了一旁的水沟里,随后他拿出战术腰带里藏着的一支便携式止血器,忍住疼痛在身上那个弹孔周围扎了一圈。如果他不及时止血,一点点的血迹就会暴露他的位置,那时的他会更加的危险。 谢尔盖此时虽然受了伤,但他的神智还很清晰,他在飞速的思考,如何才能安全的离开这个包围圈。刚才击穿他的防弹内衬的那颗子弹是一种他非常熟悉的弹种,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他才会思考到底还有什么人藏在暗处,如果那些使用这种类型弹种的人还有很多的话,恐怕今天就是他命中注定的死期了。 然而他从来都是一个不信命的人,越是这样的的险境,越是让他感到无比兴奋。自从他被老大安排到这里潜伏之后,已经有太久没有感受过这种血脉贲张的刺激感了,身体里被激活释放的肾上腺素使得他无比的亢奋。 民房的矮墙仍然有部分是砖石做的,所以只要听力受过训练,就能很轻易的分辨出雨声中的脚步声与人声。 谢尔盖尽量的放缓呼吸,迫使自己的的心跳变慢下来。隔着几堵墙后,清楚的靴子踏在地面上的声音传入了他的耳朵,根据声音来判断,至少有着一个小队规模的增援到了,这些增援是来自下城区的海军卫戍部队的人,所以探测手段也要多很多,而他们能追到这里,估计是靠着刚才那发子弹造成的流血来追踪的。 一个漂亮的匍匐飞扑,靠着对环境的极度熟悉,谢尔盖扑进了一个布满待处理垃圾的小巷里,整个过程由于雨声的遮掩加上他对落地姿势的把握,几乎没有发出什么声音,唯一发出的哪一点声音也混入了大雨的环境噪音里。 在这个小队前来增援之前,谢尔盖已经利用几座民房的视野盲区伏杀了一整个小队了,而疲于奔命的他在子弹耗完之后准备从击杀的士兵的身上补充,就算子弹效果不如他的那种,但至少能够保证他还有作战的能力。 他被偷袭,也正是发生在他想要补充弹药的时候,当他被击伤之后,他果断的放弃了目标,直接选择了逃命。虽然这使得他活到了现在,但他的身上除了一把小型匕首之外再也没有其它能作战的装备了。 虽然这个堆放一袋袋垃圾的地方也算是隐蔽,但也不是一个真正安全的地方,卫戍部队可不会因为这里是垃圾堆,就不来搜索这里。 下城区,特别还是这种居民区,一般都没有专门的人来收垃圾,而且住在这里的人的素质确实也并没有多高,所以许多的垃圾袋都没有扎紧,以至于里面形形色色的生活垃圾在雨水的泡发下,散发出一种独特的恶臭,这种臭味使得路边爱翻垃圾堆的流浪汉和野猫都躲得远远的。 谢尔盖自然也不想继续在这里待着,于是他爬上了垃圾堆背靠的那堵墙,堪堪一个翻身便翻了过去,如果他没记错,这堵墙的后面便是另一个街区,而这个街区是靠着一条河道的,河道的上游便是他们约定会合的地下水道。 翻到另一侧的谢尔盖长舒了一口气,看了看自己伤口的状况,确保没有再留下什么痕迹后便准备离开这里。在他看来,这种大雨天,卫戍部队派出的小队搜索这里绝对不可能赶上他,这就是他熟悉地形的优势,所以现在的他基本上是安全了。 可惜,上天往往会在你最放松的时候和你开一个“小”玩笑。 曾经的谢尔盖是不信这句话的,只是从今天开始,他有些怀疑自己了。 不为其它,只因为转过身准备离开的谢尔盖看到了一个黑影,黑影全身都裹在雨衣之中,暴雨如注、黑衣披拂,这样的景象让谢尔盖哭笑不得,看着黑影脚上的军靴,谢尔盖有些不知道说什么。 他不知道自己应该算幸运还是不幸,幸运是因为他这么多年的经历中,别的许多东西不值得他记住,但眼前的装扮以及那种莫名的气质让他想起了一些不好的东西,一些只存在于监狱罪犯传说中的东西;不幸的是,这种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这个时候、这个地点。 他都不用想就知道,眼前的人肯定不是来救他的,那么就只剩下了一种可能:自己是这群人要杀死的对象。 谢尔盖也没有急,因为再怎么急躁也改变不了现在的结果,有些无奈的谢尔盖开口道:“能不能让我做个明白鬼?” 回答谢尔盖的,只有噼噼啪啪的雨点和沉默的空气。 见黑影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谢尔盖又自顾自的说道:“你们的真正目标应该不是我吧,看来我是挡着你们的道了啊——” “来吧,送我最后一程,我们都不用枪怎么样?”谢尔盖还不想死,所以他在渴求这最后的一点生机。 打在谢尔盖头上的雨点使得他的头发有些散乱,在这样的环境下说出这句话后,竟颇有一种孤狼末路之感,谢尔盖觉得就这样潇洒死掉应该不算一个坏的结局,况且就算他有伤在身,对方也不一定肉搏是他的对手,毕竟那些知道那些传说的“凶狠”囚犯对于他来说都是不入流的人罢了,所以只要黑影答应了他的请求,在他看来,鹿死谁手还犹未可知。 黑影还是没有回应谢尔盖,不过这次不同的是,黑影将雨衣下拿在手中的手枪当着谢尔盖的面,插进了大腿侧面的枪套内。在雨衣被掀起的短暂时间里,惊鸿一瞥,谢尔盖通过身形的判断知道了眼前的黑影是个女子。 “下手可要轻点,一个女孩子可不要伤到哪里了,小心以后嫁不出去啦!”谢尔盖说着毫无营养的垃圾话,希望借此多多少少能影响到对方。 黑影对谢尔盖的垃圾话充耳不闻,只在接下来的动作中,告诉了谢尔盖她的态度。 空气中骤然响起暴烈的尖啸,一道闪电一般的身影直接撞向谢尔盖,谢尔盖目眦欲裂,眼睛的眼压随着他的拼命聚焦而随之暴升,然而就算他的眼球都快爆开,却始终没能清晰的捕捉到那道疾速的闪电。 谢尔盖在多年生涯中锻炼出来的求生本能开始代替他的理智进行动作,青筋爆出的手臂以他这辈子能做到的最快的速度,从腿侧拔出了那柄跟了他无数年、杀死了无数人的战术匕首,又用尽浑身力气挥向他的前方。 这一刀用尽了谢尔盖浑身的潜力,扪心自问,他都觉得自己往后多少年也无法复刻这一刀。 雨水在这一刻彷佛被彻底斩断,高速的人影与高速的锋刃将阴冷的空气都要点燃,地面潺潺的积水被从中一刀劈开,黑影原本站立处的脚下,厚实的水泥路面狠狠的下沉了十数厘米,一圈蛛网般的裂缝从下沉的中心向外蔓延了几米长。 此刻的小巷中,一场超越人类极限的战斗正在展开,一方是无影的闪电;一方是抗击命运的野兽。 然而,预料之中的精彩战斗并未出现,原本还思考着如何反击的谢尔盖也不用再思考了,因为他已经没有机会了。 “砰!” 一具高大的身影倒在了雨水之中。 倒下后的谢尔盖没有马上死去,他眼睛无神的望着天空,他突然有些想笑,他早就应该想到,对方既然敢这么做,肯定是对他有着十足的把握,可笑他还以为对方中了自己的激将法。 不过他就算想笑也笑不出来了,因为直挺挺倒地的他清楚的感受到,他的七窍之中都有着阵阵暖意,毫无疑问,那熟悉的甜腥味自然是不断涌出的鲜血。 这时,那个黑影走到他的脑袋旁,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平静的说道:“这就是我的温柔,喜欢吗?”轻描淡写的语气彷佛刚才她杀死的不是一个人,而是碾碎了一只小小的蚂蚁,“本来你的胸口会有一个大洞,但我只是震碎了你的心脏而已。” 谢尔盖漠然的看着天空,至于黑影说的什么,他一点也不关心,他知道自己马上就要死了,现在的他唯一遗憾的是:知道他死,他也没有看清楚黑影到底是如何出手的。 黑影见地上男人的瞳孔正在开始涣散,就对他说:“如果你想要报仇,我们随时欢迎。” 谢尔盖在弥留之际骤然听到这么一句话,心中不禁出现了一个问号:“报仇?”,但是他的身体没有给他细细品读这句话的时间,就在他想要想明白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的时候,眼前一黑,他失去了最后一丝意识。 此时,远在数百光年之外,巴斯克集团,隆特空间站,一间豪华的房间内。 一个约莫三十岁的男子泡在中央的大泳池内,泳池边站着许多服侍的女佣,每个女佣的姿色都算是不折不扣的美人,由此可见,拥有这些美人的泳池中的男子拥有着何等难以想象的财富与权势。 “巴斯克先生,谢尔盖-亚历山德罗夫已经醒来,是否有指令需要传达。”人工智能的声音出现在男子放在一旁的信息板中。 “让他在彻底苏醒后,来我办公室见我。”男子对ai说道。 男子说完之后仰了仰头,舒展了一下脖子,随后对一旁的女佣吩咐道:“服侍我穿衣,叫人把我办公室收拾一下,我要起来了。” ...... 第三十三章 落定之尘 下城区的雨还在继续下着,地上的雨水顺着下城区那不是很好的排水系统朝着地下暗河汇聚。 黑影看着地上躺着的尸体,做出了一个奇怪的动作。 她从腿旁抽出了一柄短刀,按下了刀柄上的按钮,随后刀刃泛起灼热的光芒,仔细看去,被约束的粒子流开始在刀刃上翩翩起舞。 其实在正面见到这个男人之前,她就已经对男人的全身进行了扫描,而那时只知道了男人的名字与一些很显然编造出来的信息。直到将男子击杀,她才通过扫描发现了一件事,眼前的男人的脑袋里有着一颗插入脑叶之中的芯片,而之前不知道什么原因,有可能是某些东西的屏蔽作用,导致她竟然没注意这一点。 就在她将要慢慢用刀切开尸体的脑袋的时候,一个女声在她身后响起:“不要白费力气了,他脑袋里的不是芯片,是一种纳米虫聚合在一起形成的类似芯片的仪器,你一旦切开,那些虫子就会分散开来,我们虽然不怕,但估计会对这里周围的人造成伤亡。” 听了身后女声的分析,她很自然的就把刀收了起来,放进了侧边的鞘里。 “五号,你不是去找另外两个人了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我那边的事儿又不麻烦,那个女人就是一个雇佣兵而已,我直接没管她,给那位波尔军士来了一刀就跑了。”女声耐心的解释道。 四号对于五号这种行为有些意见,皱着眉头说道:“你应该把那个女人给解决掉的。” 五号聪明的没有回答,而是转移了话题,说道:“这个男人看起来不像是克隆体,倒像是原体,不知道队长有没有研究一下的兴趣。” “别想那么多了,把尸体处理一下就走吧,别让队长他们等久了。” 四号说完,泛着金属光泽的液体覆盖上了她的手掌,瞬间形成了一副手甲,随后将手按在尸体的面部。 “嗡!——” 一声沉闷的声音响起,四号手甲上闪过一道蓝光,强力的震荡随之传入尸体的大脑内,将那块“芯片”震的粉碎,在四号的目镜视野中,芯片所形成的能量源也随之彻底消失,将这一切完成后,四号才满意的跟五号离开。 “你不打算把尸体彻底销毁?”五号在离开时问道。 “不打算,为了我们行动的隐蔽,还是把这份战利品交给卫戍部队比较好,他们估计也查不出个什么来。” 见四号一跳便跃上了民房的房顶,五号也跟了上去,两人开始全力飞奔,保持的速度已经超过了极速行驶的城市摩托,如果不是考虑到脚下民房的承受力可能不够,她们还可以更快。 此时的她们与其说是在奔跑,不如说是在低空飞行,每隔一百多米脚尖才会接触房顶一次。划过的雨幕中只留下了一句若隐若现的话:“五号,你最好想想待会怎么跟队长解释你不杀那个女人的理由吧,我可不会帮你说话。” ...... 波尔军士现在有些痛苦。 痛苦什么? 看看他的状态就明白了,他现在靠在节点站外的一个小巷内,躲在小巷深处的阴影中。 此时他的腹部靠左的位置还在向外渗血,脸色的惨白象征着他有着失血过多的风险,上一个被处理过的枪伤也因为剧烈的运动导致有些崩开。 靠坐在一侧墙壁上的波尔觉得自己真是倒了血霉,怎么查个信息都会被这样追杀,他很想找到那群要杀他的人,然后好好的跟他们掰扯掰扯,问一问他们:“就只是查到了一个人名和一点不算线索的线索,值得这么大阵仗么?” 就在不久前,波尔还和米拉躲在下水道里,他们通过错综复杂的地下水道,慢慢的摸到了节点站的附近,但他们还在等着谢尔盖来会合,所以就没有贸然上到地面上去。然而就在这时,他们俩遭到了一个黑影的攻击。 两人手中的武器自然是毫不留情的开火,但是倾泻的火力并没有对黑影造成任何伤害,加之地下水道的光线本就相对昏暗,两人只得选择逃跑。 在逃命的过程中,波尔的腰部左侧被掷来的一把匕首给刺了个通透,这使得他一下子就遭遇重创,眼看着就要被黑影追上了,而这时的米拉则充分的展现了作为雇佣兵的特色,那就是丢下波尔,自己一个人逃了。 尽管波尔深知雇佣兵的特点,他客观上也能理解米拉的抉择,毕竟钱这种东西,有命赚没命花可不是啥好事,但他还是有些感到心寒。 就在他觉得自己绝无生还可能的时候,预料中的死亡却没有到来。黑影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消失了,没有留下一丝痕迹,只剩下了插在自己左腰的那柄匕首,以及正在不断外渗的泪泪鲜血。 波尔的手提箱早就不知道哪去了,所以剩下的那只“圣水”自然也不在他的手上,他现在需要找到能止血的办法。 首先,各种衣物布条是肯定不行的,这种利刃贯穿伤需要使用止血药物才能真正的止血,否则光是进行包扎,那么还没等他到达安全的中央城区,他绝对已经死于失血过多了。 从渗血的表现来看,这柄匕首不是特制的,既没有血槽也没有扭曲形变。波尔轻轻的掀起了一点衣服,借着地下水道上部安装的指示灯的昏暗灯光检查着伤口周围,发现周围的颜色是正常的之后,他稍稍放下了心,因为这证明匕首大概率是无毒的,他也就暂时不用考虑去寻找解毒方法的问题了。 波尔忍着强烈的疼痛,开始沿着一处墙壁上的梯子向上爬,想要从这里的下水道口爬到地面上去。 他每上一级梯子都伴随着巨大的痛感,伤口处的渗血也会随着他的用力而变得更加严重。不过他不得不向上爬,因为只有到达头顶上的那里,他才有真正生的希望。 这就是不久前所发生的一切。 波尔尽量捂着伤口,低着头,开始尝试向节点站走去。 因为刚才的他在药品店里“买”了一罐止血粉末和一点绷带,所以现在的他暂时是没有失血所带来的生命危险了,只是他现在想起药店老板的眼神都有点颇为尴尬,显然老板是把他当成了火拼完后受伤的小混混了,并且看起来老板经常会遇到这种情况,加之他要的东西都挺便宜,所以也就没有收他的钱。 警惕的波尔刻意的将在废品堆中捡来帽子压低,防止周围有敌人的眼线。 扫描完脸部之后,节点站的闸口打开了,走进穿梭机的波尔才算是终于松了一口气。他将外套拢了拢,扮作一个邋遢的旅行者,坐在了穿梭机的最角落里面。 坐在位置上的波尔在想,不知道那个谢尔盖怎么样了,那么久没有到达汇合点,估计是遭遇了不测吧。波尔在下城区的逃命可以说狼狈无比,随时面临着生死存亡的他也没有空闲时间乱想,不过这下算是彻底逃脱了,波尔的内心开始变得愤怒起来。 “呵!要让我知道了你们是谁,你们就等着吧!”波尔心想到。 穿梭机的速度是非常快的,没过一会儿,穿梭机便停靠在了中央城区的节点站里,随着众人的起身,波尔也隐入人流,朝着出站的方向挪去。 波尔出了站,呼吸到了中央城区清新的空气,他感觉自己是如同鱼儿回到了大海一般,这下子他的手段可就多了起来,想要在这里对他出手,那就不是一件那么容易的事了。 以防万一,波尔没有歇息,因为他现在的精神非常差,身上带着严重伤势的他感觉自己随时都有一头晕倒过去的风险。所以他马不停蹄的找到了一个位于节点站外的用车桩,在上面输入了一串紧急求援代码,看着代码被确认键入,他的心总算是彻底放了下来,因为马上,地方情报部门就会派来增援,而他,就会被安全的保护起来。 等到情报部门的人与陆军的特战队到达时,波尔已经晕倒在了路边,见状,特战队的人非常专业的将波尔给保护了起来,将他抬起来送上了带有急救设备的装甲车。路边的行人有些还在远处向这里张望,想看看发生了什么,搞出这么大阵仗。 就在特战队将波尔抬进车内后,一辆公务车疾驰到场,然后缓缓降落。 从中走出来一位穿着制服的军官,胸前的军衔上躺着一柄利剑,上面绣着一颗银星,只是这位高级军官的脸色不太好,脸上的乌云都快盖过了天上漆黑如墨的天色。 随行的副官下车想要给他的长官撑伞,但却被长官劈手夺了过去,自己撑着伞朝现场走去,副官见长官脸色不好,也不敢触长官的眉头,只得战战兢兢的重新拿了一把伞,撑开后小跑着跟了过去。 “谁先到的现场?”长官问道。 “唔...我...我。”现场的一名情报人员支支吾吾的说道。 “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名情报人员撇了撇同事们,发现大家都没敢看他,他只得苦笑了一下,硬着头皮说道:“司长,我们还在调查这件事,经过我们的初步勘察,事件已经有了些眉目。” “放屁!”被称作司长的长官突然爆发,怒火的旺盛程度从飞溅的唾沫数量就可见一斑。 “一群废物!海军军情部门的人在我们眼皮子底下被弄成这个样子,你们有个狗屁的眉目!” 一众情报人员都不敢反驳他们司长的话,一个个像鹌鹑一般瑟瑟发抖。 “你们不是一天天的给我汇报,说下城区的消息源,明里暗里的都在你们掌控中?现在你们给我解释解释什么叫‘掌控’?” “说话!” 还是没人敢回答。 “你们给我听好了,三天之内,我的办公桌上如果没有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全都给我滚蛋!” “听清楚没有?!”司长瞪着眼睛,狠狠的说道。 “听清楚了!”说完,一众情报人员逃命似的离开了这里,开始去忙着调查这件重大事件。 “帮我联系他的上司,今晚我要和他的上司通个电话。” “他的直属上司是执政官号上的军情处处长裘应生,我马上帮您联系。”副官见长官发话了,立马将准备好的资料说了出来。 “哦?是那个天杀的啊。”司长有些惊讶的点了点头。 司长知道后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径直走回了公务车内,副官见上司只是惊讶了一下,还骂了裘处长一句,也就默默的跟在了司长身后,坐到了前排,护送上司回情报中心的驻地。 此时,安静的躺在装甲车后医疗台上的波尔身上布满着各种检测仪,几个注射环套在他的两只手臂上,随行的医务官正在初步检查他的伤势。 昏迷中的波尔不知道的是,他被追杀的这件事,很快将会在议会中掀起多大的风浪。 此刻的上城区,一座不算大的庄园内,一个老人躺在柔软的沙发里,他的左手点在了信息板上,将已经完成的通讯彻底的删除,满脸褶皱的他嘴里喃喃道:“命运的转动开始了。” 旁边侍立的老管家听见老人在说话,便问道:“老爷,是有什么事吩咐么?” 老人笑着对管家说道:“没什么,只是感慨一下,时间过的真快啊!” 老管家宽慰道:“老爷,以您的身体,再活个三十年是一点问题没有的,何况还有老奴陪着您呢。” 老人哈哈两声便没有再接着聊下去,只是把目光投向了窗外,看着美丽的庄园景色,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第三十四章 议会 在相当长的历史中,议会作为一个古老的机构,长期在许多的国家中发挥着重要的政治作用。 帝国的议会是一个很特殊的地方,它与传统议会不同的是,他的参与者的身份是很特殊的。在古老的议会中,议会的权力往往都由世家把控,这些世家有大的企业主、有世袭的贵族子弟。 而在这里的议会中,所有的议员都是来自于帝国的各行各业,单纯的政客是无法在这里立足的。 此时的议院大殿中,几乎所有的议员都在此处,除了极个别议员有特殊情况外,所有的议员都会在这里每两天开一次会。 议院的穹顶是半镂空的设计,在不同的天气状况下能够自由的开合,而今天的天气是非常不错的,因此穹顶也处于打开的状态。 皇城的气候与上城区是几乎同步的,只是皇城要偏南一点,所以相对来说,在时值秋日的当下,皇城要比上城区暖和许多,而上城区的最北端的人,已经开始陆陆续续穿上了衣柜中封存了半年多的厚衣服了。 坐在座位上的议员们大多都拥有一个良好的身体,所以在议院中时,大多数人都脱下了自己的外套,不过就算只穿了一件衬衣,部分议员的额头上依然有着星星汗珠冒了出来。 “来个人,把温控开一下!”一个有些胖的议员说道。 “开什么?我们都觉得温度刚刚好。” “这秋天的皇城,温度已经很舒服了,没必要开温控了。” “哈哈,杰夫!你该减减肥了!” 胖议员听了这句话,脸都快涨红成了猪肝色,恶狠狠的回怼道:“帝国哪条法律规定了,胖子就不能当议员了?” “我可没说这话,哈哈,你可不要偷换概念,杰夫。” 胖议员说不过,只得不理这群人,叫工作人员拿了些冷饮和湿毛巾,给热的不行的他降降温,不然他害怕自己还没开完会就已经中暑昏倒了。 就在议员们聊得起劲的时候,议院的门被推开了,一个女子穿着长衫外套,下面穿着过膝包臀裙,手中抱着一小摞文件,施施然走进了议院。 看到这个女子进来,大多数议员都停止了讨论,虽不至于正襟危坐,但至少是闭上了嘴,等着今日议程的开始。 有几个议员见到女子进来后没有停下讨论,还在与其它议员叙旧,这些议员大多是因为各种原因,使得他们很久没有参与议会的议程,所以他们并不知道女子的身份。 “肃静!”女子径直走到议长的位置坐下,开口的第一句话便是要让议院安静下来。 几个不知道女子身份的议员闭上了嘴,带着好奇的眼光打量着这个女子,他们又看了看周围的同僚们,发现没有人对此有任何奇怪的神情,彷佛那女子坐在议长的位置上对他们来说是理所当然一般。 “摩根议员,那姑娘是什么情况?议长不是莫德里奇么?” “莫德里奇议长前段时间就休假了,那时你在边境星域,不知道很正常。”被称作摩根议员的男人回答道。 “休假?” “他老人家年龄已经很大了,休假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么?” 摩根压着声音,不想被台上的女子注意到。 “那这个姑娘又是谁?总不能是下一届议长吧?之前不是听说海军退下来的李议员才是下一届议长么?” “这就不是你我应该关注的事情了,我只知道她是端点星域的财政长官,听说这次来欧琛只是陪同戴安娜殿下,但不知怎么的,这几天就暂时兼领议会的议长。” “那些老家伙都没意见?” 听着老朋友颇有些难以置信的语气,亚瑟-摩根有些无语。如果不是俩人确实是多年的老朋友,他根本就不想继续解释下去。 “好了,别问了,你回来待几天自然就会知道了。” 亚瑟说完之后便没有再搭理问他的人,而是将注意力转到了坐在台上的女子身上。 女子待议会彻底安静下来之后,并没有如预想之中那样直接开始每日的议会议题进程。 她将架在前方的信息板拉的近了一些,将随身携带的小水杯打开,慢吞吞的喝了一口水,让水润湿自己的喉咙与嘴唇。 将水杯放下后的她看着信息板说道:“哈克议员,莱利-哈克,我想我是什么人这个问题,你如果真想知道的话,需要我现在稍微花个几分钟做一下自我介绍么?” 莱利-哈克现在非常的尴尬,没想到时隔数年,他重新回来参加议程的第一天,就被人当众架起来烤。 他似乎已经隐约听到周围有其他人开始小声的笑了。 强烈的自尊心让他的脖子布上了一层红色,身为哈克家的精英人物,他什么时候受过这种“羞辱”。 面子挂不住了的莱利硬着脖子说道:“议长女士,我认为议程才是现在最重要的事,至于女士您,我认为我们可以等会议结束后下来慢慢增进了解。” 坐在莱利身旁的摩根议员听见自己的老朋友说出这句话,真的是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早知道就该在刚才议长说话的时候,直接把他的嘴堵上。 议院中的议员们本来还打算好整以暇的看莱利的笑话,然而当莱利说出这句不服气的怪话之后,所有打算笑话他的议员都在心里给他竖了个大拇指,都不得不敬佩他是条汉子。 莱利听见周围的窃窃私语都消失了,还以为是自己的话为自己挽回了面子,他倒是有些得意浮上心头。 女子没有抬头,只是平静的说了一句:“来人,把这位喜欢了解女士的哈克先生请出去,我们开会,就不要耽误哈克先生去和女性‘深入了解’了。” 话音落下,两个身穿宪兵制服的卫兵就要将莱利请出议院。 “你就算是议长,但是你可没有权力把我从这里踢出去!”莱利一下子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接着不屑地说道:“而且你别忘了,你只是暂时兼领,莫德里奇先生可还没有退休!” 女子只是百无聊赖的摆了摆手,示意卫兵继续。 两个牛高马大的卫兵将莱利架住,不顾莱利的挣扎与谩骂,将这个不开眼的议员强行给拖了出去。 “哐!” 议院的大门被重重的关上。 经过了这么一出,整个议院都变得落针可闻,所有人都不想再去触这位耶伦女士的霉头。 待哈克议员的咒骂声彻底消失在了议院之中,坐在最前面一圈的人中,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发话了:“耶伦,威风耍够了,开始议题吧,多为我们几个老东西着着想,我们没那么多精力在这开长会。” 耶伦也没看说话的老人,只是将信息板上的界面上传到了她身后,议院正中的巨型展示屏上。 耶伦做完这个动作之后,没有像以往那样开始主持,而是将身体靠在柔软的椅背上,等着议员们慢慢的观看屏幕上所展示的东西。 今天的议院有些神奇。 这是议员们的第三次沉默。 为什么所有人又是一言不发? 因为屏幕上显示的东西确实是难得一见。 “诸位怎么看这件事?”耶伦开口道,“这严格来说不是一个议题,因为涉事的相关部门还没有给出他们的处理意见。” 在耶伦的视角中,坐在议院里的众多议员脸上的神色真可谓是五花八门。 有的议员沉默是因为他们应该通过私人的渠道已经知道了这事儿,所以不打算先发言;有的议员则是出离的愤怒,瞬间产生的愠怒已经溢于言表;而有些议员则是有些恐慌,可能是对自己的人身安全产生了担忧。 “不急,我们今天有的是时间,其它的议题都可以留到下次会议再讨论。”耶伦说着,抬起左手,看了看手腕上的手表,向众人表示自己已经做好了“持久战”的准备。 在耶伦的表态下,议员们知道自己是不可能回去再商量了,耶伦明显是铁了心要给这事拿出一个方案来,只是议员们不知道,这到底是耶伦自己的想法,还是事件相关部门的巨头的意愿,又或者是耶伦和几个德高望重的议员商讨后的结果。 议员们开始小声的和周围比较熟悉的同僚进行讨论,由于人数较多,安静的议院也开始变得嘈杂起来。 很快,一个看起来岁数在四十岁左右的议员开始提问了。 “耶伦议长,情报部门有关于事件的行动方的动机分析吗?他们总不能连这个都不提供吧?” “有,分析报告已经发送到了各位的私人信箱里,各位只有在这里,也就是议院这个区域中,才能进行查看。”耶伦回答道,“这份分析报告由于涉事复杂,所以被管理者‘a’进行了加密,希望各位理解。” 议员们恍然大悟,怪不得他们没怎么收到消息,如果是欧琛星域的人工智能“a”将所有涉事消息截断,那么这就很容易理解了。 此时放在议院中央屏幕上的事件议题,正是八级军士波尔遭遇袭杀的事件! “那这件事...那片下城区有负责人出来说些什么吗?” 耶伦想了想,回答道:“很敏锐的问题,因为还真有一个人出来作证。” “那他说了些什么?” “我可以告诉你们我能说的一部分,但你们如果想拿到他完整的口供,暂时是不可能的,我也没法一个人做那个决定。” 那名议员没有再提问,只是伸出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然后便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准备认真聆听耶伦接下来的话。 第三十五章 指鹿为马 “我想各位基本都是去过下城区的人,所以我就不再赘述下城区的管理结构了。” 耶伦开始讲到。 “那名负责人是下城区的一名环境管理人员,他的职责是负责下城区大部分地方的环境质量管理,直白一点说,就是那里所有环卫人员的顶头上司。” “根据他提供的证词,里面提到下城区的一名行政副司长,那名副司长很有可能参与了这次事件,当然,可能是帮凶。” 一个议员提问道:“那这个证人是怎么找到的,这么容易就出来作证,会不会有蹊跷?” “稍安勿躁。” 耶伦有条不紊的喝了口水。 “根据情报部门的初步判断,这名负责人的话是可信的,因为按照他所供述的线索,我们还真的找到了一点东西。” “那片下城区在事件发生时正在下暴雨,恰恰就在这个时间段,行政司内发了一道命令下来,说是要在城中搜捕逃犯,而这道命令也记录在了系统中,确实是入了档案的。” 议员接着问道:“如果是走的正常行政命令,那这件事按理来说就扯不上关系,况且如果那名副司长真的参与其中,他总不会蠢到将证据摆在大庭广众之下吧?” “说的很好!”耶伦笑了笑,“如果人人都是这样想的,那还真就被这条鱼给这样漏过去了。” 议员有些不高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耶伦这话无疑是在骂他们头脑简单。 “那议长女士,我们大家倒想听听您的看法。” “在拿到这份供词后,我们在核实的过程中也想过这个问题,不过我们找到了下城区的执法队以及录入档案的那份命令。” 耶伦在面前的信息板上轻轻一点,一份标准的帝国命令文件便出现在了中央屏幕上。 “我们仔细查看了这份文件,在对比后,发现这位‘聪明’的副司长给我们玩了一个文字游戏。” “他将搜捕逃犯的行动,在文件中描述为了整饬治安,要对那片下城区的走私以及各种非法黑市进行查处,预防由此带来的各种暴力性犯罪。” 耶伦越说脸色越冷,让人感觉她随时都要拍碎眼前的桌子一般。 “但是他对他的下属以及执法队的口头指挥全部用的是抓捕逃犯的名义,这典型的是文字游戏,如果不去深入调查,你们这群坐在这里的议员有谁能知道这里的问题?” 台下的议员们一片默然,他们也不好反驳耶伦的说法。 就在耶伦要继续说话的时候,坐在第一排的另一个老人发话了。 “耶伦,你真的觉得就是这么个副司长的问题么?我相信,一个小小的副司长可干不出来这种‘惊天动地’的大事。” “自然,幕后的主使还在调查当中,情报部门那边已经有了些许眉目传来,应该是下城区所潜伏的一股势力干的,至于动机,我们尚未清楚。” “不过!”耶伦话锋一转,“那个副司长肯定是逃脱不了干系的,所以下城区的总司已经将其抓起来了,今天就会移交给内政厅内务部去处理。” 这时,那个提问的老人又说道:“我觉得不能这么算了,下城区的这些势力都能猖狂到这个地步了,现在敢向海军的高级军官下手,以后就敢向帝国的议员们下手!” 老人用有些枯槁的手狠狠的拍在扶手上,气愤的神色布满了饱经沧桑的脸。 年轻的议员们也被老人的话感染了,在他们的印象中,从他们出生开始算起,他们就没见过这么嚣张跋扈的下城区组织。 “对!不能就这么算了!” “一定要严肃处理!” “不能再对这些贱民这么仁慈了,杀鸡儆猴迫在眉睫!” 年轻的议员们群情激愤,纷纷附和道。 耶伦跨着脸说道:“肃静!肃静!谁再大喊大叫就滚出去!” 众人就像被浇了一盆冷水,激愤的青年们一下子就哑了火。 耶伦冷冷的扫视了一圈,然后两眼直直的看着老人说道:“哈布斯议员,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哈布斯议员毕竟是帝国议院中的元老,所以他对耶伦逼视的目光毫无感觉。 “耶伦,我觉得有必要对所有下城区进行一次清扫了,这种事想必内务部是轻车熟路了。” “哈布斯议员,你可以提出你的想法,但这件事并不是我同意就行,如果投票不通过,那我们也只能就事论事处理。” 耶伦对这个建议有些迟疑,但她没有表现在脸上,所以议员们都不太清楚眼前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哈布斯议员,做事可不能不过脑子啊。”同样坐在第一圈的另一个议员发话了,“这些下城区的组织、帮派以及一些圈子可不是那么简单的问题啊,他们既然能一直存在,那他们在帝国的社会生态中必然有着独特的作用,我认为您还要再谨慎一点。” 这时后面的一个议员也说道:“是啊,那些人多多少少能帮帝国做一些事,最起码可以把一些社会垃圾有效的处理了,目前我们暂时也拿不出来替代的方案啊,总不能一股脑全扔到监狱星去吧?” 哈布斯议员就像没听见一般,旁若无人的说道:“为了诸位的人身安全,下城区的清洗是非常有必要的,若不足够强硬,帝国威严何存?军队威严何存?” 耶伦没有直接回答,只是将目光从第一圈的几个人身上收了回去。 “既然如此,那就不用讨论了,直接投票吧,两个方案用谁,都取决于在场的诸位。” 耶伦在信息板上输入了投票的内容,开放了通道之后,她就靠在了椅背上等着结果出炉。 议员们的速度很快,几乎没有迟疑就做出了选择,这倒不是他们有多会察言观色,而是这种事情涉及到自己的利益,那么做出选择的理由也就变得再简单不过。 耶伦看着投票的结果,心中没有泛起一点波澜,对于她这样睿智的人来说,投票的结果早就注定了,特别是她还掌握了大量信息的情况下,这些议员怎么想的,她不用动脑就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休会吧,剩下的问题等下次再说。” 耶伦拿到了结果后,没有再继续纠缠下去,直接选择了结束今天的会议。 就算让这些人再讨论下去,他们也不会继续在这个问题上深入,除非情报部门拿出更多有力的、指向性更强的证据。 议员们将问题的终点止步在了下城区帮派组织上,耶伦虽然早已料到,但也是很满意的。这个问题的分寸,戴安娜殿下对她的吩咐还是过于谨慎了,显然这群议员也只是纠结于这件事情对他们利益的影响。 至于那几位真正明白事情内情的议员,他们的斗争目的也使得他们不会将这件事的幕后情况给捅到前台来。 第一圈中那位反驳哈布斯议员的中年人从座位上站起来,冷冷的看着约翰-哈布斯,说了一句让人听不懂的话:“指鹿为马者,可知自己下场?” 哈布斯议员不以为意,嘲笑道:“螳臂当车者,下场又好的到哪去?” 中年人的语气冰冷,说道:“刘老先生托我给您带句话,说希望老约翰您好自为之。” 中年人说完便推门离开了议院,身后跟着的那些议员虽然不知两人说的什么,但还是跟着离开了议院。 不一会,议院中便变得有些空空荡荡。 耶伦收拾了一下随身携带的物品,将衣服理了理,准备离开议院,此时的议院中除了她,就只剩下了一直没走的哈布斯议员了。 “看来这帝国的天,要变了啊——” “帝国的日月如何更替,不是我等能决定的。”耶伦平静的说道。 “哈哈,说的不错,我等确实没那个资格。” “哈布斯阁下,你一直坐着不肯走,就是为了给我说这些么?”耶伦说道。 约翰-哈布斯拄着拐杖站了起来,将常年佩戴的礼帽从椅背上拿起,戴在了头发稀疏的脑袋上,将淡然的神情收起,严肃的向耶伦说道:“这次的事很感谢你们的帮助,见到殿下,一定记得替我向殿下问好。” “各取所需罢了,你要问好不如亲自去拜访殿下。” 耶伦显然是不吃这一套的。 “呵呵,虽说如此,但实际上我们还是违背了殿下的本意,估计殿下也不太想见到我这个半截入土的老头子吧。” 耶伦没有说什么,事件的大概她很清楚,身为戴安娜殿下的核心幕僚,她自然清楚老约翰想说但没说的意思是什么,所以她才让老约翰自己去感谢殿下。 “你们好自为之吧,殿下不希望下次再有这种事情发生,如果你们以后的动作再涉及到那位,我想你们拿什么都平息不了殿下的怒火。” “另外,清洗下城区的内务部负责人你们记得叮嘱一下,别把事情做的太过火,有些东西要掌握好分寸,不然有人求到我这里,我也不好做人,懂吗?” 哈布斯议员笑道:“你们就这么肯定负责清洗的是我们的人么?” 耶伦此时已经推开了门,一只脚已经跨了出去,转头嗤笑道:“如果这点事你们都解决不了,你们哈布斯家族和其他人就早点去刘氏家族面前跪着吧!” 随后,耶伦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议院的门缓缓的关上,只留下了一股清新的香气...... “真是后生可畏啊——!” 老约翰感慨的说道,随后拄着自己那根木制的“老伙计”,一步一顿的从议院的另一边走了出去...... 第三十六章 帷幕 春冬之交,白雪褪去,薄雾氤氲,解冻的河水开始暗自流淌,帝国母星的大部分地区即将迎来新年的第一个汛期。 皇城里,侍女们在走廊上来来往往,开始为皇城内的大人物们准备春季应该准备的衣物。 一处花园内,一栋白色的小型宫殿矗立在中央,宫殿的周遭是占地面积广阔的花丛,在寸土寸金的皇城内,拥有这样一处宛若仙境的庄园,不仅说明庄园的主人是一位家资丰厚的人,更加说明这位主人在帝国拥有难以想象的权势。 花丛中有着三三两两的侍女,这些侍女正在有说有笑的忙碌着,在青翠的园林花丛中,侍女们穿着的淡紫色服装,就像开在一片青翠之中的铃兰,为颇有些单调的初春庄园,凭空增加了些许色彩,叫人看的心醉。 庄园没有坐落在临近皇城中街道的地方,而是隐藏在一片特殊的针叶林中,由于历代主人对这片针叶林的仔细呵护,所以如今的这片森林,已然成为了庄园的天然屏障,将庄园团团围住,仅留下了一条朴素的柏油路通向深处。 许是这片森林隔绝了世俗与仙境,又或者是其它的什么原因,如今的森林中,俨然是一幅夏季的模样,只剩下了依旧不算炎热的温度,还在时刻提醒着来到此处的客人,此时的冬天,不日才刚刚离去。 “咻——!” 一辆银灰色的轿车骤然的刹车,发出的声音来源于刚刚在车后合拢的气流,在强劲的引擎作用下,轿车稳稳当当的悬停在了进入森林的路口处。 轿车停在原地,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不过几秒钟,路口负责封路的大门就缓缓打开,轿车没有犹豫,一个加速就直接冲了进去。 只是这一次,轿车的速度慢了下来,并且行驶的高度很低。 轿车的内部,信息面板上弹出一条信息,信息中传出一个机械女声:“耶伦女士,欢迎来到极光庄园,请注意行车安全,注意交通规范,祝您行程愉快。” 坐在驾驶位的耶伦目不斜视的盯着前方,没有理会这条信息。 路边的树叶因为突如其来的访客,而被纷纷掀起,路上高耸的树木们都静静的盯着这辆熟悉的轿车,静谧的环境让耶伦感到难得的舒适。 她今天来这里并不是来欣赏美景,也不是来适时的春游,而是来汇报工作的,当然,在汇报的同时,如果能适当的放松一下,给疲惫的自己休个小假,自然也是极好的一件事。 想到这里,耶伦其实挺羡慕这片森林的主人——也就是他的上司戴安娜殿下,耶伦是一个成绩非常好的人,虽然她在曾经就读的学院中主修的是经济学,但从小爱好读书的她,到了帝国的大学里,就不可避免的被巨量的藏书给吸引住了,而让她无比着迷的,是一个离她主业很远的门类——地质地理学。 耶伦后来凭借着她的刻苦,在成功的拿到了学院授予的专业学位的同时,她对地质等领域也有着超乎想象的博学。 经过一百多年前的那场战争,欧琛星上已经没有多少真正的古代树林了。正是由于她对历史的了解,所以才知道那场战争到底有多惨烈,以至于摧毁了欧琛上绝大多数的自然环境。 眼前的这片森林尽管她不是第一次来,但每次她都会因此感叹,这片森林得有多么幸运,才能在经历数千年的沧桑后,仍然静悄悄的耸立在这里。 轿车的面板显示着离庄园大门口的距离,耶伦瞧了一眼,发现还有一半左右,索性将驾驶权交给了车辆系统,自己则慢悠悠的观察这片富有古老历史的森林。 耶伦作为端点星域的财政长官,掌握着整个星域的财政大权,身为戴安娜殿下倚重的左膀右臂,她对帝国市场中的各类要素几乎都能做到牢记于心,而根据她的估算,以这批树木的平均状况来看,如果放到市场上售卖,光是这些树木的所有权都能拍出上亿克姆的天价,只不过很可能是有价无市而已。 想到戴安娜殿下能在这个年龄就拥有如此巨额的财富,而且是完全属于她私人的,连耶伦这样自负甚高的人都不得不感慨,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有时候真的是比人与动物之间还大。 不过她也知道,她算是很幸运的人了,跟着戴安娜殿下的这些年,她的能力与职位都在飞速增长,如今的她,也是能打算买一个小一点的庄园的人了,只不过可能会选在稍次一点的星球而已。 车内的温控使得耶伦有些出汗,她将裹得严严实实的外套与衬衣解开,让自己的脖子与下方稍稍能够透透气,耶伦看了一眼自己那深邃的沟壑,又想到自己的事业,不得不恶狠狠的想到:不知道这些东西最后又会便宜了哪个幸运儿。 轿车将路旁的树木抛在身后,耶伦甚至都来不及和树木们说再见,闷得有些迷迷糊糊的她就来到了庄园的正门口,此时离她进入森林已经过去了一刻钟左右。 庄园的大门口有着一个女子站着,女子身高颇高,完美的身材在紧身制服的束缚下显得格外诱人,一张清纯的脸上有着水汪汪的眼睛,修长匀称的美腿不知道化作利刃切开了多少男人的心,而这个女子,显然是专门来迎接耶伦的,当然,她也是耶伦熟的不能再熟的老熟人。 耶伦提着她携带的小包,有些缓慢趔趄的下了车。 女子看着耶伦有些狼狈的样子,微笑着说道:“耶伦,怎么这么变成这副模样了,前段时间见你还好好的,不会是在外面放纵自己了吧,看来我们这些人中有人不合群了呀。” 耶伦关上车门,设置了自动停车地址,然后走到女子面前,扶着额头,恼火的说道:“樱,别调侃我了,还不是这段时间忙的,刚才车上温控调高了,所以有些犯困,现在还迷迷糊糊的。” 女子说道:“你没用脱敏剂吗?我见到你腿脚不利索这样子,还以为你脱离我们这些‘剩女’队伍了呢。” 耶伦翻了个白眼,说道:“你就这么对姐妹啊?咱这皮肤好不容易保养的不错,你还叫我用脱敏剂,说吧,看上哪个男人了,我不跟你抢就行了。” 女子抿着嘴笑了起来,说道:“怎么可能,我哪有资格谈恋爱啊,更不要说看上谁了。” 耶伦被清新的风一吹,此时也是清醒了许多,她故作夸张的从上到下扫视了女子一遍,揶揄的说道:“那可说不一定,你这身材就连我看着都忍不住,我可不信那些小年轻还能把持得住,说不定就有哪个胆子大的摘取了你这个美人儿的芳心呢?” 女子有些招架不住耶伦的攻势,脖颈上浮现了一圈圈深邃的嫣红,原本就迷人的眼眸中彷佛就要挤出水来,她只得绷住表情,对耶伦说道:“殿下在二楼的书房内等你,你还是快点跟我走吧,不然殿下待会儿得埋怨我了。” 耶伦作为女子多年的老朋友,对她是怎样的一个人也是非常的清楚,说是知根知底也不为过,所以当女子出现这样的神态时,耶伦也是愣了一下,随后便啧啧称奇,看向女子的眼神也不对劲了,冷不丁的问道:“不会吧?真的被我说中了?” 在耶伦的印象中,女子是一个杀人就像踩死蚂蚁一样的人,曾经她一个人就屠杀了一整个海盗舰队,那些海盗的嘴可比耶伦要毒得多,也要露骨的多,就算这样,耶伦也从没见过女子有什么反应,怎么今天就一反常态,看样子反应还不是一般的夸张,瞧着那通红的耳朵与快要滴出水的眼睛,耶伦只感到一阵不寒而栗。 女子听见耶伦的话,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耳朵与脸颊,然后慌张的拉起耶伦的手臂,将她拖进了庄园里面,催促着耶伦赶紧和她走,并且解释道:“哎呀!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可别乱想了!” 女子急切的语气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 耶伦没有反抗,反而笑得更开心了,说道:“这不给我介绍一下?我倒想看看是谁有这么大能耐。” 女子瞪了耶伦一眼,见耶伦完全不害怕的样子,她只能无奈的说道:“不用我告诉你,你很快也能知道了,而且说不定这事儿你也脱不了干系。” 听着女子这么说,耶伦也就识趣的没有多问了,她还是挺怕的,毕竟如果女子实在绷不住了,发起疯来,她可就引火烧身了。 女子见耶伦没有再调笑她,也就把耶伦的手臂放了下来,让耶伦自己跟着她走。 耶伦揉了揉被抓得有些疼的手臂,埋怨的向女子抛了个媚眼,女子扶了扶额头,似有些受不了耶伦,转身就继续沿着步道往庄园内走去。 耶伦见状,收拾了一下被拉扯的东倒西歪的手提包,随后快步跟了上去...... 第三十七章 旁观者 “殿下,请问还有什么需要吩咐吗?”一名侍女说道。 戴安娜此时并没有在二楼的书房内,而是来到了宫殿后的小花园中,也许是在屋内呆久了有些困乏,所以她没有如约在二楼书房等着耶伦,不过她也并不在意,如果耶伦他们没有在书房找到她,那么自然就会向侍女询问,也不存在找不到她的问题。 “没事了。” 戴安娜简短的回答道,头也没回的挥了挥手,示意侍女不必再跟着她,让她一个人在这里呆着就行。 侍女见状,也没有再作过多的询问,退后两步,向戴安娜鞠了一躬便悄悄的离开了,清楚这位殿下秉性的她知道,这时的殿下一定是在思考问题,所以她秉承着侍女的守则,将脚步放得很轻。 只有戴安娜自己明白,她其实此刻也只是在赏花罢了,不过她虽然注意到了侍女的动作,但也没出声解释,毕竟在她看来,侍女能有这份心也是令主人满意的事情,刻意的解释反而不美。 戴安娜用手抚摸着一朵花的花瓣,用光洁润泽的手指轻轻的抚摸着花瓣的肌肤,似在感受着什么,而后俯下身去,用俏鼻嗅了嗅花心的味道,初春芬芳的味道充斥着她的鼻腔。 虽说庄园内的气候与森林外有着一点差别,但此刻,离着庄园内百花齐放的日子也还有几天,不过在此时住在庄园里的人是很幸福的,因为庄园内的花都是经由皇室花匠特别选育的,花期的细微区别使得这些花会在这段时间陆陆续续的开放,就像一条由鲜花做成的地毯,不停的从宫殿的门前向外铺开,庄园的主人每天醒来,都能见到不一样的景色。 此刻,她手中的这朵花,开的正艳,而花朵的一旁,则是含苞待放的花骨朵,这便说明了这朵花应该是昨晚绽放的。 也不知想到了什么,戴安娜笑了起来,勾起的嘴角就像一湾浅浅的月牙,陡然浮现的笑颜与在微风中摇曳的花海组成了一幅令人难忘的画卷,像是初春的第一水,要将那冻结了整个世界的冰彻底融化。 满园的枝头,挂着一簇簇的花朵,而这时的她,也像一个正值花季的少女,青春中带着一点成熟,妩媚中带着一丝青涩,秀发在微风的轻拂下,扬起的些许发丝遮住了她的脸颊,非但没有遮住她的美丽,反而为这幅画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纱,叫每个欣赏的人,都忍不住揭开一探究竟。 戴安娜自从回到母星开始,一件件的事情便摆在了她的眼前,尽管她在端点星上也十分的忙碌,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大多在她的意料之外,虽然不至于让她手忙脚乱,但也事件的性质着实是让她身心俱疲。 她已经把大部分的节点都解决了,所以当剩下的一些“小事”还有人要找她商议的时候,戴安娜当着当时在场所有人的面,直接打断,回了一个字给那些人:“滚!” 之后她便收拾好行李,搬进了这处十年前她就买下的极光庄园内,打算好好的休息一段时间,至于外面那些破事儿,自然就交给了随她一起来欧琛的耶伦。 一边想着,她一边捏着那朵新鲜的娇花,而后,在靠近花底的位置轻轻一用力,一朵完整的花便被她摘了下来。 将这朵“可怜”的花捻在指间把玩,听着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她开口道:“耶伦,怎么这么晚才到呢?” 身后之人停下了脚步,站在了离她有些距离的地方,回答道:“殿下,属下有错,没有管理好时间,导致来晚了,请殿下恕罪。” 戴安娜听完之后,将手背在身后转过身来,盯着站的稍远的耶伦,似笑非笑的说道:“怎么?今天为什么这么严肃?这可不像你啊,耶伦——” “哎呀!殿下你真的是,我这不是以为你今天心情不好么!” 耶伦严肃的神态终究还是没绷住,从离着一段距离的地方走到戴安娜身旁,一脸幽怨的说道。 戴安娜觉得有些好笑,问道:“那你是从哪里看出我心情不好的?” “樱那家伙告诉我你在二楼书房里,我去的时候又没人,后来侍女告诉我你在后花园散心,我可不就以为你心情不好嘛。” “那这么说来,是我的不对咯?” “哪里,哪里,怪我不够贴心——,进入不了您的心里——” 耶伦抱着戴安娜的手臂开始撒娇,声音酥麻,让人骨头都快软了,可惜戴安娜可不吃她这一套。 “好了好了,以后少听那些侍女随便说点什么就在那里不停联想,都这么多年了,你还那么敏感干什么。” 戴安娜被耶伦抱住手臂后也没有挣扎,任由耶伦将半边身子靠在自己身上。 现在的她主要还是想听听耶伦的汇报,这才是这次她让耶伦过来的重头戏,至于闲聊,都可以等到汇报完再说,所以她接着问道:“说说看吧,这次那些老家伙是打算怎么弄?” 耶伦靠在戴安娜的身上,嗅着她清新的体香,说道:“那些老家伙还真是狠心,根本就没有讨论下去的欲望,见着一点伤口,就开始往里面捅刀子了。” 戴安娜不置可否,说道:“这次去的是谁?行事这么直接?” “老约翰嘛!也就只有他这么直接了,其它那些个老头子,说个话非得旁敲侧击,也不知道在骗谁。” “他们只是在利用那些青年和中年议员罢了,毕竟除了个别人,其余的人都是棋盘上的棋子而已,而这些棋子往往还以为自己就算不是棋手,好歹也是一个看戏的旁观者。” “唉!如果我没有跟着殿下您,我现在大概也是那些‘布偶’中的一员吧。” 戴安娜对耶伦的感叹没有当回事,只是讲道:“这个世界上没有如果,金钱、权力以及各种其它东西,这些都算是力量的一种而已,当你拥有它时,你应该想的是如何运用它,而不是去纠结它的来源,更不应该担忧失去它之后会怎样,那样的话,你就不会为此烦恼。” 说完之后的戴安娜见耶伦不再说话,于是将话题拉回到这次事情上。 “他们打算怎么做,我心里大概有个数,但你还是得跟我讲讲具体的东西。” “他们昨晚开会的时候我在场,说的是准备将欧琛上所有下城区全部清扫一边,估计他们手里也掌握了刘氏那几家在下城区的暗棋的名单,至于沾血的人,已经确定是内务部亲自动手了。” “嗯。”戴安娜轻轻的点了一下头。 “估计这次对面会损失惨重吧,毕竟直接让内务部出手,虽然会承担很大的政治压力,但这明显是不打算给对面留任何活路的做法啊。” “其实并不会,最多只是破坏一些据点而已,这些情报不归你管,所以你了解的不多也是很正常的。” 耶伦的一只手顺着戴安娜的手臂滑了下去,捏住了她的手掌,一边把玩一边说道:“那我们需要出手么,帮他们把漏网的那些‘大鱼’截杀了。” 戴安娜瞪了耶伦一眼,说道:“帮?我们可不是他们的盟友,好好看着就行了。” “也对,我们没必要理会他们的事情。” “你应该知道,如果不是他们答应帮我解决一些比较麻烦的问题,那个军情处的副处长现在就已经消失了,所以没有什么盟友不盟友的,我们所处的位置,不需要掺和他们这些事情,况且这次事情,我没把他们全宰了都算我脾气好了许多。” 耶伦小心地瞟了一眼戴安娜的表情,没发现有什么情绪,也就闭上了想要宽慰的嘴。 戴安娜将动作有些过火的耶伦从自己的肩上推开,然后带着她向屋内走去,在进入那扇连接着宫殿与后花园的门前,戴安娜问道:“耶伦,你觉得他们在争什么?” 耶伦想了想,没有轻易作答。 因为她大概清楚,殿下是不会问她一些小儿科的问题的,所以她肯定是不能按照表面上看上去的行为去解答这个问题,必须得明白这些斗争背后的所代表的含义。 在仔细斟酌过后,她回答道:“他们看起来,一切的行为逻辑都是为了党派的利益行动,就算不是党派的利益,那也是为了个人的利益。就像这次的一号基地事件以及后面这起事件,本质上这些人是想通过这些事件为铲除异己找借口罢了。” 戴安娜没有立即评价这番话的对错,只是示意耶伦说下去。 “但是让人不安的是,这些手段都太过低劣了,低劣到不像是他们会干出的事,所以他们大概是还有其它图谋。以我个人不太乐观的看法来说,帝国里面恐怕是有人想要发动战争啊——” 耶伦叹了口气,接着说道:“这是我最不愿相信,但却是我的大脑告诉我的,最有可能的结果,旁人不知道,是因为他们的信息获取渠道不够,而正是因为我们知道的太多,才觉得这锅沸水已经到了锅盖的封口,要么被全部倒出,要么锅就会爆炸,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帝国内的年轻人在‘鹰派’的煽动下,迫切的想要掌握权力,而这些事件,其实就是在试探那些‘鸽派’的态度罢了,‘鸽派’如果不愿意发动战争,恐怕‘鹰派’就要调转刀刃,先将帝国内部清理了啊——” 戴安娜问道:“那你觉得面对这种情况,你口中的‘鸽派’们应该作何选择?” 耶伦说道:“以他们现在的力量来说,最明智的选择便是发动帝国的对外战争,就算‘鹰派’获取了战功,想要彻底的取代他们也不是短时间的事,而且这样也算是和平让渡权力。但......这群手里掌握了太多权力和资源的人,恐怕不愿意接受这样的结果,说不定最后,帝国内部还是有一番真正的腥风血雨。” 第三十八章 红海 “是啊,这群人可不是任人揉搓的面团,他们可不会安安心心的交出手中的权力,所以不需要猜测,他们肯定不会坐以待毙,这场闹剧最后只会演变成一场血腥的演出。”戴安娜淡淡的说道,虽然从语气中听不出波澜,但却给人一种斩钉截铁之感。 耶伦有些动容,自从她跟在殿下身边开始,几乎每一次这样的事情,只要殿下用这样的语气说话,那么事情就会朝着殿下说的方向发展,所以她想了想,问道:“如果是这样的话,殿下为何会这样肯定的认为,那些鸽子就一定不是老鹰的对手呢?毕竟如今帝国的大多数权力,仍然掌握在那些鸽子的手中。” 戴安娜不屑的说道:“权力?什么权力?他们手中握着的权力在我看来不过就像空中楼阁、无根之水一般,虚无缥缈,毫无意义。” 耶伦作为端点星域的财政长官,多年的见识与经验使得她马上意识到了什么,于是她抬起手,狠狠的拍了一下脑袋,懊恼的说道:“我怎么忘了这茬!真是这几天忙昏了!” 两人进屋后,没有在大厅中逗留,而是沿着楼梯向二楼走去。 进入殿内后,戴安娜便将身上披着的貂绒大衣递给了早已等候多时的侍女,对于富可敌国的她来说,为这么一个“小宫殿”安装上最好的温控系统不过是毛毛雨罢了,所以进来后的她身上只剩下了一件紧身内衣,将完美的身材毫无保留的暴露在了空气中。 在沿着楼梯向上走的途中,戴安娜略带调侃地说道:“耶伦,看来你最近是真的有些劳累啊,这议长不好当吧?” 耶伦恰有一肚子苦水想要抱怨,说道:“我这下子算是领教到了这些人的恶心程度了,跟他们打交道真是心累,以前不理解殿下您,但现在终于算是感同身受了。” 戴安娜笑道:“这才哪到哪!离感同身受还远着呐!” 两人笑着,慢慢走到了戴安娜的私人书房前,戴安娜将手握在了把手上,随着一道光闪过,她轻轻一用力,门便被推开了。 入眼处便是典雅的书房,整个书房呈偏暖的冷色调,书房的大小快赶上普通人家的房屋占地面积了。 两盏青盘龙纹的吊灯交织在一起,悬挂在中央的吊顶上,沙发摆放在离办公桌数米远的地方,地面全部铺上了名贵的地毯,耶伦脱了鞋后一脚踩上去,就感到了地毯的不凡,柔软却不沉陷、绒密却不扎脚。 在巨型办公桌后则是一排排的大型书柜,书柜中排满了书籍,书籍包装的样式极其具有年代感,若是常人如此装饰,多半是为了装扮的古色古香,从而满足自己的一些爱好,但若是这种样式出现在这里,那么那些书籍多半不会仅仅是装饰成那样,而会是真正的古本。 耶伦将自己轻车熟路的扔进柔软的小沙发中,这个小沙发还是她专门要求定做的,每次来这里,在书房中与殿下谈话时,她都会缩在这个沙发中。 戴安娜见耶伦缩进沙发就像仓鼠缩进了窝,只是无奈的摇摇头,而后坐到了她自己的巨型办公桌前,叫来侍女,为自己和耶伦各要了一杯热茶。 做完这一切后,戴安娜还是得继续她们的正事,于是说道:“接着刚才你没说完的继续吧,忘了哪茬。” 耶伦从沙发中伸出脑袋,说道:“我也不知道我想的对不对,毕竟我也没去调查,但我估计,殿下你的意思是帝国的军队已经被老鹰们掌握了?” 听着耶伦带有一点不确定的语气,戴安娜没有与她打机锋,直截了当的说道:“你只是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如果你有时间去看看黑影的情报库,那你就会知道,这些人还没能控制帝国的军队,况且,没有任何人能控制帝国的军队。” 这句模棱两可的话搞得耶伦一头雾水,虽然她最近确实是没怎么关注黑影的情报库,但既说她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又说她猜的不对,她属实是有点懵,问道:“但是除此之外,还有什么解释的方法么?” 坐在办公桌后的戴安娜用手指轻轻的在朱唇上摩擦,说道:“看来你是真的该休息一段时间了,不然真成了傻姑娘了。” 耶伦有些惭愧,也不好接话,只能等着戴安娜解释。 “帝国军队的指挥权是在议会手里的,这一点不会改变,但那些大大小小的统御还有将军,甚至是基层军官,他们虽然不能直接指挥军队,但他们在一定程度上是可以影响军队的态度与走向的。” “这些人现在几乎掌握了帝国所有的一线军队中的军官,所以我才会说,那些人在他们面前,平日还好,一旦真的起了冲突,那就是一群待宰的羔羊而已。” 耶伦品了品这段话中所表达的含义,问道:“这怎么可能!那是帝国的一线部队,军官的数量何其庞大,我最多都是以为他们掌握了大多数统御与将军而已,掌握军官?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戴安娜端起侍女送来的热茶,隔着升腾的热气,看着耶伦说道:“这就是他们的厉害之处了!你想的没问题,因为事实上,确实只有大多数统御与将军明确的站在他们那边,这也是另一方能够轻易得知的事情。” “但你知道为什么那些鸽子不着急么?” 耶伦毫不犹豫的回答道:“因为在服从上级命令之前,帝国的将士们首先必须忠于帝国,刀刃不会挥向同胞。” 戴安娜非常满意耶伦的答案,继续说道:“正因如此,那些鸽子认为只要他们不动手,那么对方就算有想法,但也没有能力对他们从‘物理’层面下手,所以他们认为,只要能在议会中阻止对方想要开启战争的行为,那么他们便可以高枕无忧了。” “但他们没有想到一件事,或者说想到了,但对这样的情况也无能为力。” 耶伦下意识问道:“是什么?” “他们的人数太多了,就算最上层的几个家族有意识的控制人口,但却没办法控制住下面的附属,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是藏在人的内心深处的欲望,除非他们用武器将这些附属从物理意义上彻底抹除,否则这时一个无法解决的难题。” “资源的禀赋必定不会公平,彻底公平的再分配只存在于一些特殊的社会中,无论是蜂巢还是智械,他们都可以做到,但只要我们还是人,还有情感这种东西存在,那种理想主义的情怀就不可能被真正投映到现实中来。” 耶伦意识到了什么,问道:“殿下是说,帝国现在面临着资源的再分配问题?” 戴安娜没有正面回答耶伦的问题,只是讲道:“帝国皇室之所以能存在,是因为帝国的皇室并不是上上个纪元的那种皇室,皇室之所以会走上毁灭的道路,并不是因为这个体制的问题,帝制毁灭的根本原因在于他的附属体制,也就是继承制。” “在曾经的纪元中,出现过的所有继承制都逃不脱一个特点,那就是血脉的传承,而如今的皇室不再是以血脉传承为继,而是选择优秀的青年一步步筛选,那么这种帝制与所谓的总统制、议会制又有多大的区别呢?” “他们中的聪明人知道这种情况,但不可能为此做出让步,毕竟选哪头都是交出自己以及自己家族的权力,所以他们不会主动和解的。” 戴安娜都说到这里了,耶伦如果还不明白,那她也就不配坐到如今的位置上了。 “殿下,你是说,他们虽然没有掌握那些军官,但那些军官在这个问题上一定会选择站在他们那边?” “是的,这是无法避免的,即使帝国如今的疆域很大,但这个亘古的问题还是摆在了他们的面前,那就是金字塔总量的放大并不能有效的缓解这种上下的矛盾,总量反映出来,扩张最大的还是底部,而不是上面的部分。” 耶伦有些丧气,说道:“帝国的科技发达到如今地步,还是没能解决这个问题么?通过分子重组、甚至部分原子重组,帝国已经将各种各样的物品的价格彻底的击垮,除了在奢侈品方面,市场的作用早就被消除了,我还以为不会再有这种事了。” 耶伦的丧气并没有让戴安娜感同身受,她反而安慰道:“这不是你的问题,这种级别的社会学问题,本就不是单纯靠经济学就能解释的,就像我说的,这时人类这样的感性物种必然存在的内生性问题,你不必太过挂怀。” “那我们该怎么做呢?” “我们?”戴安娜有些疑问,但又释怀道:“如果你说的是皇室,那么根本就没意义,因为这根本就不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阶层;如果你说的是我,那就更没必要了,我们只需要管好我们自己就行,狮子与老虎搏斗而已,他们可没有资格逼着苍鹰站队。” 耶伦有些烦躁,吐槽道:“说到底,还不是为了权力和资源,见的太多了,真是没什么意思,也就这群人不觉无聊。” 戴安娜没有接话,抿了一口碧绿的茶水,杯中泛起浅浅的波纹,如今这个时代成为了奢侈品的自然“茶叶”,就这样散乱在杯中漂动,带起一点点茶叶的碎末。 虽然价值上千克姆的一杯自然茶并没有让戴安娜感到如饮仙酿,但浓茶的味道还是让因温暖的空气而稍有泛起的睡意褪去了不少。 戴安娜看着杯底的茶叶,思绪不知道忽然飘到了哪里,想到什么的她,脸上浮现了一些迷惘,喃喃说道:“争权夺利么?可不好说呢——” 春天的暖阳通过窗户射进了宽阔的书房,让本就温暖的书房平添几抹暖意,过了许久,戴安娜回过神来,疲惫的耶伦已经窝在沙发中沉沉的入睡了...... 第三十九章 无妄之灾 就在皇城的极光庄园中,耶伦与戴安娜交谈的时候,就在皇城的下城区,一场特殊的行动正在紧锣密鼓的展开。 伯克街,机油酒吧。 “嘿!克里斯!今天怎么不早点下来喝两杯呢?”一个壮汉坐在吧台前说道,嗓门大到整个酒吧大厅都能听到。 刚从二楼走下来的克里斯朝声音传来的地方看了一眼,见说话的壮汉脸上带着红晕,很显然是处于喝醉了的状态,他便没有搭理,而是朝着酒吧外走去。 壮汉见老板没有搭理自己,有些懊恼,站起身来朝着克里斯走去,边走边大声说道:“克里斯!怎么回事!连老朋友的面子都不给了,今天是哪根筋搭错了?” 和壮汉一起来的朋友见势不妙,赶忙追上壮汉,拉住他的肩膀,想要将喝醉的壮汉拉回去,一边对着酒吧老板赔罪道:“老板,我这朋友喝醉了,加上今天可能心情不太好,您大人有大量,就放他一马。” 克里斯作为下城区的酒吧老板,平日中在这些人面前并没有端着架子,所以这些人还是有勇气跟他求情的,换成平常的时候,这个壮汉的这种行为根本不会有人去管,因为谁都知道,这种情况在机油酒吧最多就是被打一顿丢出去罢了,也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只是面子上挂不住而已。 只是今天不同,壮汉的朋友,当然算是朋友,毕竟能在这种时候出来拉他一把的人在下城区已经很难见到了,很敏锐的察觉到了酒吧老板克里斯的神情有些不对,虽然看上去与平常没有任何区别,但他却实实在在的感觉到了。 机油酒吧因为地处下城区,加上老板的“副业”性质,所以来这里喝酒的,绝大多数都是港口码头的黑工以及其它行当的底层工人,而这个壮汉以及他的朋友,都是其中的一员,而在码头打黑工混日子,懂得察言观色是一项最重要的技能,不会这项技能的,估计尸骨都被冲到不知道哪个下水道去了。 这个朋友常年的养成的第六感告诉他,今天的老板克里斯是不一样的,那副平静的面孔下,藏着刺骨的冰寒,他毫不怀疑,今天若是壮汉真的去拉克里斯,那么就在下一刻,地上就会多出一具尸体。 不过,千百年来,一件让人无奈的事总是在不断的发生,那就是人们总是习惯于将他人的好心当成妨碍自己的借口。 壮汉一把甩开朋友的手,操着大嗓门说道:“你少管我,我跟克里斯那可是多年的铁哥们了,你这话什么意思,意思是我跟我哥们儿喝一杯你还要在这儿唧唧歪歪?” 随后壮汉端起了自己面前的两杯酒,也不管这两杯是谁的,将一杯给克里斯递了过去,喉咙里发出粘稠嘶哑的声音说道:“给不给兄弟一个面子?” 克里斯虽然脸上并未有什么表情,但眼神犹如利剑一般,直挺挺的盯着这个醉汉。 局面就这样僵持住了,大厅中不相关的人都静静的坐着,脸上挂满了各式各样嘲讽的、幸灾乐祸的表情,等着看一出难得的好戏。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克里斯接过了那一杯酒,彷佛没有在意醉汉的各种疯话,仰起头,将杯中的酒液一饮而尽,还颇为嘲讽的将酒杯在空中倒置,示意自己没有留下一点,随后大笑着说道:“今天跟这位兄弟投缘!高兴!所以今晚十二点之前,所有酒水都我来埋单!把这里的库存喝完为止!” 大厅中等着看笑话的众人都傻眼了,本来降到冰点的气氛,在短短一瞬间怎么突然变成了这个样子,各个座位上的人们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醉汉见克里斯这么给自己面子,也是非常的高兴,晕红的脸上,一条条的横肉被挤作了一团,开心的扯着嗓子说道:“痛快!还是兄弟够意思!”然后模仿着克里斯的动作,一口将自己手中的那杯酒灌入了已经喝的有些大的肚子里,然后剧烈的咳了两声,可能是这杯不知道谁点的酒的效力有点猛,所以醉汉脸上的晕红有开始向紫红转变的迹象。 克里斯心中冷笑一声,将带有些许酒渍的酒杯放在了一旁的桌上,从衣兜里取出一张灰色的手帕擦了擦手,彬彬有礼的对大厅内所有人说道:“各位今天就自行取用!我还有事要办,就不能奉陪了!” 众人虽然不知克里斯今天是怎么回事,但对于他们来说,有白白敞开喝酒不用给钱的机会,那还管什么其它的事,所以都起哄道:“老板你去就行了!” “不用管我们,老板您分分钟几十万上下,您的事最重要!” “老板的大事才是重要的!” 见到大厅众人都很开心,克里斯满意的笑了,随后向众人招了招手,推开了酒吧的大门走了出去。 走出大门的克里斯长舒了一口气,用力的将肺部与喉咙中残存的酒气给挤出来,吸入一口外面清新的空气,由于这片下城区挨着皇城,所以空气质量虽然谈不上多好,但肯定是比其它下城区要清新许多的。 克里斯将外套拢了拢,避免初春下城区有些寒冷的风灌入自己的领口,他将双手揣进兜里,低着头向一旁的小巷中走去。 就在不久前,克里斯就收到了来自哈克家的负责人的警告,提醒他最近要小心一点,根据上边的消息,最近可能有不好的事情会发生,而且有可能就是冲着他们来的。克里斯当时并没有说什么,只是问了问那个负责人,知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人要冲他们动手。 那个负责人在这个问题上语焉不详,并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只是让他要格外小心之后便离开了酒吧,并给了他一个最后的提醒,告诉他,如果对方真的要行动,他们不一定能及时通知他,所以他在保证日常工作的同时,要随时为自己准备好退路。 克里斯身为哈克家这么多年来的首席白手套,自然是能够有效的提炼出接头人所想要表达的内在含义。 负责人语焉不详,那就说明对方的底细并不完全清楚,而能让哈克家都这样说的人,必然拥有至少与哈克家相齐的势力,所以对方必然不是自己能对抗的,那么就只能准备好逃走。而不一定能通知他是什么意思呢?克里斯的心中也是有了答案,在这个星球上,能让哈克家连报信都不一定能做到的,那么就只剩下了两个地方,要么是内务部出手,要么是北极的海军特战出手,综合来看,内务部则是最有可能的那个。 至于准备退路,克里斯结合自己的猜测来看,恐怕他只能照顾好自己了,至于这些年在这里发展出来的各种线人,以及自己店里的心腹们,恐怕只能被舍弃掉了,他明白,哈克家愿意对他说这么多,都是看在他的能力以及对哈克家的“忠诚”上,否则,如果这次的危险真有那么严重的话,哈克家一定会在第一时间切断与他的联系,并且在事后不会承认任何与他有关的东西。 这些都是克里斯几天前的猜测,而昨晚发生的事,则有力的证明了他猜测的正确性。 在昨晚的深夜,克里斯在码头指挥着大大小小的黑工们作业,等货物全部卸完后,已经是凌晨了,此时的克里斯正在挨个给卸完货的黑工们发工资,就在克里斯一张一张的用手数着钞票时,他的便携式信息板上收到了一条信息,他拿出信息板看了一眼,发现是一个经常来酒吧里喝酒的酒客的信息,信息的内容很简单,也很无厘头。 “明天下午开始好像下城区会下雨吧,我可能就不来喝酒了,老板你就不用给我准备了,下次再说吧。” 这条荒诞的信息让克里斯皱起了眉头,随后他便将信息板塞回了裤兜里。 等着发工资的黑工们见他在看信息,也不敢催促,毕竟得罪了他们的老板,以后有赚钱的活就轮不到他们了。 见克里斯放下了信息板,开始将一叠叠的钱发到他们手上,一个胆子比较大的小青年说道:“老板,又有啥油水多的活了吗?”青年的问题也是情理之中,一般的老板在这时看信息,那就说明大概率是有新活了,对于他们这种人来说,有活干就是好事。 克里斯没有急着说话,而是从上衣兜里掏出了一管“火柴”,猛的吸了一口,呼出一口气对青年说道:“没有,只是我的天气预报而已,顺便给你们说一声,明天要下大雨,没活干,你们拿了钱休息一两天,到时候有活再通知你们。” 青年听罢,脸上明显有些沮丧,接过递给他的一沓钱,悻悻然的准备跟着“工友们”离开,离开的时候还不时地瞟着克里斯的那管“火柴”。 克里斯注意到了青年的眼光,笑了笑,在随身的皮包里翻了翻,摸出来一盒香烟,将其扔给恋恋不舍的青年,说道:“还没赚多少就想用好的?拿着这个去抽吧,给你们那些个伙计都散点。” 青年没想到还能得到一盒香烟,虽然香烟算是最廉价的,但对于他们的工资来说,仍然算是不小的开支,青年连连感谢道:“不愧是兰德老板,祝老板财源广进!” 克里斯没有理会这拙劣的马屁,只是挥了挥手,叫青年赶紧滚蛋,然后转身朝着码头外走去。 酒客是真的,克里斯清楚,提前准备酒?克里斯非常确信,根本就没有这样的客户。 ...... 第四十章 大清洗 走入一旁的小巷,克里斯站在灯光照不到的角落,静静的待了一会儿,确认了周围没有人之后,从衣服内测摸出一张面皮,将这张薄薄的肉色物小心的贴在了自己的脸上,然后对着小巷中的广告牌,一点一点的调整覆盖的角度,将面皮的每一部分都捏合好,然后静静的等待面皮材料的固定。 不过一会儿,整张面皮就像抓在克里斯的脸上一般,使劲扯也扯不掉了,而这时的克里斯,也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只要他再把衣服翻过来,再把一点假发拿掉,那么几乎就没人能知道酒吧老板去哪里了。 克里斯选择走入小巷也是有着他的理由,因为下城区的小巷往往是监视器的盲区,这里的环境十分多变,每过个一两年,小巷房子的格局就会变一番,所以政府不会往这些地方放置太多的治安仪器。 另一个原因则是,克里斯作为机油酒吧的老板,他的手下兰德在下城区码头作为黑包工头的身份几乎是一个公开的秘密,而这些城巷区说的好听叫居民区,说的不好听一点就是贫民窟,虽然有着一部分算是正常的房屋,但委婉地说,大多数还是一些“棚户”罢了,所以这里是那些黑工们的聚集地,也是他们的栖身之处,所以无论是克里斯进入,还是兰德走出去,都是逻辑上无可挑剔的事情。 变成了兰德的克里斯理了理有些乱的头发,将手上的皮包夹在自己的腋下,离开了身处的小巷,向着城巷区的深处走去。 初春之时,万物复苏。 虽然此刻才是下午时分,但天空中已经布满了乌云,一块巨大的幕布已经笼罩了下城区的天空,让此刻的下城区彷佛进入了傍晚。 克里斯觉得四周的光线越来越暗,于是抬头看了看天空,见到天空中的云层在翻涌,就像一条沉睡许久的龙蛇,正在不停的翻身。 “春雨啊——”克里斯感叹道,“不过这声势也过于浩大了一些。” 他从酒吧里出来的时候并没有带伞,所以如果不出意外,他会被这来得不是时候的雨淋得浑身湿透。 “看来得找个地方要一把伞啊。”克里斯想道,“酒吧肯定是不能回去了,待会出了城巷区找个店借一把吧。” 就在克里斯准备迈开腿,朝着目标方向走去的时候,身后传来了短促急切的脚步声,一个身影跑到了克里斯的身后,停下来,将双手撑在膝盖上喘着气。 克里斯听到声音,并没有立即回头张望,而是不急不徐的向前继续走着,只是用耳朵注意着身后的动静。 见克里斯没有转过头来,反而不管不问的继续向前走着,喘气的人急了,朝着克里斯急切的说道:“兰德,马上要下大雨了!我拿了把伞给老板!你记得交给他” 正在行走的克里斯停了下来,这才转头看去,说道:“原来是你啊,我本来还打算去居民区里借个雨衣,既然你送了伞过来,那就不必了,有心了。” 站在不远处,刚刚跑过来正在大喘气的人,正是克里斯机油酒吧里的酒保,一个年纪轻轻的标致小伙。 “没事!我刚才给他们拿酒时朝外面看了一眼,感觉会有大雨,又想起老板没带防雨的东西,所以拿了柄店里最好的伞就过来了。”小伙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用手摸了摸鼻头。 克里斯见酒保的神色有些尴尬,也就没有再客套,直接从他手中接过那柄伞。 对于春天或者夏天的天气来说,如果没有特别的天气控制系统,那么天气的自然转变往往是出人意料的快,没有丝毫反应时间留给行人。 前一秒,克里斯与酒保还好端端的站在原地,天空中也只是黑云密布,但雨点却还没有到来的迹象;下一秒,大自然这位音乐家,就像是在弹一曲渐进的钢琴曲,琴键依次被按下,越来越快,直到旋律变成曲谱上欢快的音符。 猝不及防的大雨骤然来临,而此时,两人的手中只有一把伞,这该怎么办? 酒保见状,不顾自己身上唯一的一套“名贵”制服,朝着克里斯说道:“兰德!雨下大了!我就先回去了!找到老板记得说一声!晚上回来的时候我会准备一些姜茶的!”随后拔腿就跑,让克里斯都来不及说什么,就一头扎进了稠密的雨帘中。 克里斯将伞撑开,静立在原地,看着那名跟了自己多年的酒保在雨中奔跑,心情有些复杂。 雨水打在伞上,将伞面敲得嘀嗒作响,原本欢快的乐章此刻却变得有些婉转。 克里斯并没有告诉这名跟了自己许多年的酒保太多事情,所以酒保也没有认出眼前的克里斯,而以为是他的“手下”兰德,或许是出于保护的念头,也有可能是为了消息的安全,克里斯或许自己的心中也没能很好的衡量这两者到底是哪个更多一些。 这名酒保是他来到这里就遇到了,那时候他还在装修酒吧,准备将其作为自己在下城区的据点,以此来为哈克家进行走私的生意,犹记得那一天也是阴雨绵绵,这个现在颇为标致的青年还是一个邋遢的流浪汉一般的人,当他走进酒吧的施工现场时,隔着老远,就能闻到一股怪味,即使是施工现场的各种灰尘与粉末也无法阻挡那种刺鼻的味道。 现在想想,当时的克里斯也是心血来潮,不知怎么的,那一天的他就跟这个突然的闯入者聊了两句,而那个邋遢的人只告诉他了两句话:只要能给他给他一份工作,他就为克里斯卖命,当时的克里斯还不以为然,只当是一个流浪汉来碰碰运气而已,便只是叫他离开,也没说要他干什么。 只不过后来发生的一件事改变了这一切。 在下城区生活的压力是很大的,可以说这里才是真正的斗兽场,也是真正的丛林,最极致的自由在这里得到了保留,社会契约论在这里只剩下了一个空荡荡的壳子。 因此,初来乍到的克里斯必须要面临这里完完整整的一切,哈克家不可能在这件事情上给予他直接的帮助,更何况,如果这点问题都摆平不了,那么哈克家可并不会吝啬再物色一位白手套。 当酒吧在施工的时候,数个帮派组织的成员就凑巧的来到了这里,这些人在周围观察了很久,通过对酒吧内部装饰的观察以及四处打听这位老板的信息,他们认定了一件事,这是一只真正的肥羊,对于他们来说,这不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这是天上掉下来的大餐! 他们阻止了施工的进行,并且要求老板必须拿出大笔的“佣金”,否则不要想在这里赚到一个子儿。 当时的克里斯并不在施工现场,所以待他赶到时,事情已经结束了。 这并不是说那些人的威胁没有起到效果,相反,在后来克里斯的了解中,那些施工队的人第一时间就撂了挑子,慑于这些人的“名声”,施工的工人害怕被报复,所以并没有什么抵抗发生,就任由那些人将已经装好的吧台、桌椅以及柜子等物件全部砸烂。 至于事情是怎么结束的,克里斯并没有选择去询问,因为当他赶到现场,推开酒吧残破的大门时,空荡的大厅中,只剩下了破碎一地的木屑,到处都是的施工工具,以及七零八落的尸体。 克里斯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只是听说有人来找麻烦,所以发下了手中的事,径直赶来,眼前的这片狼藉,以及地上流了一地的鲜血,让他有些发懵。 坐在角落的流浪汉听见有人进来,踩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音,他晕晕乎乎的仰起头,冲着进来的克里斯咧开嘴,有些傻兮兮的笑着,而他身上用来裹身的破旧衣物也碎的一块一块的,脏兮兮的脸上布满了鲜血,乍一看,还以为他给自己用颜料染了个红色面具。 当时的克里斯只是走到流浪汉的面前,一只手掏出一张灰色的手帕,另一只手掏出便携信息板,一边给流浪汉擦着脸上的血,一边呼叫了医院的紧急救护服务。 克里斯的眼睛没有看向那个邋遢的流浪汉,只是默默的盯着自己的手,见擦拭的差不多了,便将手帕丢给了坐在地上的流浪汉。 流浪汉傻笑着盯着克里斯,想要开口却最终没有开口。 克里斯从那双明亮的眼睛中,看到了一缕燃起的火苗,看到了对生存的渴求,也看到了对未来的那一丝丝期许。 他没有说任何话,也没有给流浪汉任何口头的承诺,只是从兜里掏出了一张薄薄的银行卡,用手指一弹,将其丢在了流浪汉的手中,并言简意赅的说道:“去洗个澡,换身衣服,今晚十一点来这里找我。” 至此之后,下城区少了一名辍学的流浪少年,多了一位文质彬彬的帅气酒保。 克里斯知道这个故事的结局,但他不愿意去面对,或者说,他有些不敢面对。 滴滴答答下在伞上的雨,彷佛不是打在伞上,而是打在他的心上,伞中坚固的十六根龙骨在此刻成了空气,为他挡下了人间的瓢泼的大雨,却无法遮蔽他阴郁的心灵。 看着那个在他的“伞”下从少年成长起来的青年,他的心情五味杂陈,雨中奔跑的青年离他越来越远,带来的是他的伞,离开时却没有人能为这个奔跑的身影撑起一顶伞。 克里斯的心中突然涌上一股戾气,这股戾气犹如山呼海啸般涌来,以至于他的手指的指节被捏的发出咔咔的响声,或许他是想到了曾经的自己,又或许他是为自己的无能而愤怒。 不过这股情绪来的凶猛,褪去的也快,克里斯冰冷的脑袋里只剩下了阵阵的麻木。 “或许我就是这样的吧,永远是一个背叛者,永远只能一个一个抛弃信任我的人......” 想到这里,克里斯自嘲的笑了笑,看了看青年离去的方向,再也看不见一个人影,转身走入了城巷的深处。 雷声轰鸣,像是预示着惊蛰的到来,像是对自然中的万物发出复苏的讯号。 雨势渐大,却是构建了一条条的河流,隔开了万物的生死,伴随着吹斜雨点的风,为即将消亡的冬天送上了一曲挽歌。 机油酒吧的顶部,宽敞的露台,一队身着灰色伪装的军人在此潜伏,下城区如注的雨配合上暗色的建筑,为他们的伪装提供了绝好的掩护。 只听见朦朦的雨雾中,一个冰冷的声音在军人们的耳朵里响起。 “所有单位,琴弦已经断裂。” ...... 第四十一章 杀虫剂 有人曾经说过,死亡不过是人生停靠的一个车站,而列车终会回到它来时的起点,再次发车。 无力,往往是人们面对命运的感受,也是难以避免的结局。 机油酒吧,精致的大门口。 一队全副武装的军人已经包围了这里,在各种仪器严密的监控下,从此刻开始,没有一只蚊子能从这里飞出去。 此时的大门内,酒客们都在尽情的狂欢,吧台、独桌、包房,每一处都摆着无数的酒瓶与酒杯,有些是空的,有些是满的,还有一些喝了一半,便被扔在了无人关注的位置。 所有狂欢的人都在尽情的释放自己心中的狂野,本没有舞台的酒吧,被这些狂欢的酒客硬生生制造出一块跳舞的空地,在他们的要求下,酒保十分善解人意的为他们提供了大型的音乐设备,将酒吧的大厅中央,变成了真正的“舞厅”,男女们摇着头,在不算宽敞的“舞池”内,兴奋的将身体互相摩擦,尽情摇摆。 酒吧的空气中,混杂着酒精与各式各样的香水味,将群魔乱舞的景象衬托的更加妖异,有许多人甚至还给朋友发了信息,呼朋唤友的来参与这场狂欢,毕竟,这种免费的机会可是几乎见不到的,如若不来,对于他们短暂的人生来说,岂不是一大憾事。 没有人注意到,酒吧的大门处,一个微亮的红点已经出现在了门的表面,那个红点并不明显,暗红色的微光被酒吧中耀眼的光芒完全遮掩。 这些神智不清的男女们没有意识到,死神的镰刀已经架上了他们的脖颈,他们已经来不及逃离死亡了。 不过,以王处长对这些人的理解,就算这时他们不动手,而是进去,苦口婆心的告诉这些贱民,如果他们还在这里发疯,那么明年的今天,便是他们的祭日,就算是这样,这些人也不会停下疯狂的动作,更何况,这些下城区的黑工贱民们,根本就没有祭日这种东西,因为他们活与不活,没有任何人会关注,也就不会有人去祭奠。 王权想起了一个故事,那是一个故事,也是一个笑话,这个无厘头的故事讲的是一个男人,常年经商,因为商路不顺,导致他的资产极速缩水,最后倾家荡产,事业的破灭使得他的脾气越来越暴躁,以至于经常打骂家里的妻儿,而他的妻子十分的贤惠温婉,在他还是一个穷小子的时候便跟了他,好不容易享了几天福,现在却被这样对待。 尽管这样,妻子还是毫无怨言的照顾这个男人,包容他的一切,叮嘱他不要酗酒,也不要再去赌博,她宁愿不要大富大贵,也只希望与男人安安稳稳的共度一生,直到有一天,赌博输光了的男人回到家,手上提着喝了一半的酒瓶,妻子为他取下衣服,哭着求他不要再去赌了。 当时王权和一众上课的同学好奇的问他们的学士导师,接下来还发生了什么。 导师告诉他们,那个男人那天输红了眼,加上喝了很多酒,所以当妻子不仅如往常一般劝说他,甚至还跪下来求他的时候,他突然暴起,拿着那个提在手上的酒瓶,直接就砸在了妻子的脑袋上,当场便将其砸死了。 最后当执法队赶到的时候,男子已经清醒了,坐在地上抱头痛哭,当执法队的人问他在哭什么的时候,所有人都以为男人是因为杀死了妻子而后悔,但男人接下来的回答却让所有人都傻了眼。 当时王权与同学们都已经义愤填膺了,所以都不做声,等着导师告诉他们结局。 但导师并没有讲男人的结局,只是告诉他们,男人哭着对执法队说道,他怎么能拿那一瓶刚买的没喝完的酒动手。 王权和他的当时在场听课的同学都沉默了,然后所有人都笑了起来,大家都不再生气,而是轻松的讨论了起来,并且都开始调侃上课的导师,认为这个故事作为教材,编的也太拙劣了,而学士导师也大大方方的承认了,这确实是一个瞎编的故事,并和学生们一起笑了起来。 坐在远处的装甲车里,看着无人机传回的影像,王权的思绪想到了这里。 如果不是出来后毅然决然的进入了内务部,来到了第一线,他可能一辈子都会以为那不过是一个编出来的故事,也会一辈子嘲笑编这个故事的人吧。 他在从一个特工做到处长的过程中,明白了那个故事背后的东西,这并不来源于明悟,而是来源于社会,来源于真实,就像影像中,这些扭着腰,摆着跨的男男女女一样,男人想要放倒这些女人,而女人则想敲诈一笔男人,这个时候就算有人拿枪指着他们,他们恐怕也会作出一样的回答吧——为什么在死前没有跟那个看上的女人上床?为什么没有早早下手从那个冤大头身上及时敲一笔? 王权在对小队下令之后,便没有再对小队的具体行动做出任何指示,而小队也没有就一些问题去请示他,因为这是他执行任务惯用的风格。 他作为一个真正的、他眼中的军人,他认为不应该由他去对执行的细节作判断,而是由在场的小队长决断,这样才能保证任务的完成不受其它因素的干扰,也正是这股铁血的作风,让议会,让老鹰们,选择了他作为这次的指挥官。 只听见砰的一声,指挥车外传来一声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王权看见无人机的其中一个画面中,酒吧的大门被轰然炸开,而后内务部的全副武装的特工们一齐向酒吧的大厅里扔进了数颗次声波手雷,手雷并没有发生剧烈的爆炸,只是很快,所有酒吧里的人都开始头晕目眩、呕吐、昏迷。 突如其来的变故打破了酒吧狂欢的氛围,不过这些醉男醉女们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一下子放倒在地,唯一一直清醒着的酒保也没有来得及做出规避的动作,便被次声波直接击中,开始头晕目眩,喉管发苦,感到难以忍受的恶心。 酒保虽然身为青年,加上一直以来的锻炼,身体素质要远好于这些醉生梦死的男女,但他毕竟是一个下城区的酒保,也没有接受过什么正规的军事训练,自然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这些特种作战武器。 在感到剧烈不适后,他虽然没有直接昏迷,但还是遭受到了重创,无论是生理上还是心理上,他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帮派要对他们动手,所以他顺势直接缩到了吧台下面,来躲避敌人后续的火力。 然而就在这时,酒吧里的所有灯都灭了,大厅内一片漆黑,连酒吧外最近的路灯都没有一点光照进来,酒保紧张的从吧台下摸出了一把手枪,打开了手枪的保险,将枪举在胸前,时刻准备给接近的敌人来一枪,教他下辈子做个好人。 如果是克里斯在这里,他就会告诉酒保,这肯定不是帮派之间的问题,因为没有哪个下城区的组织,能搞到次声波手雷这种东西,可惜的是,克里斯并不在这里,所以酒保仍然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专业的特工们并没有急着进入酒吧内部,而是在盾牌的掩护下开始向酒吧内扔进了几台微型无人机,开始检测酒吧内是否还有清醒着的人。 在无人机的探测下,藏在吧台之后的酒保自然是暴露在了特工们的视野中,小队长做了一个手势,随机两名队员以标准的战术姿势向酒吧内推进,后面的持枪位在目镜中直接隔着吧台锁定了坐在地上的酒保,瞄准了心脏部位,直接连续射出了十数发子弹。 只听见极其微小的闷响,酒保就发现胸口传来一阵疼痛,他下意识的低头望去,在黑暗中,还没适应的眼睛并没有看到发生了什么,不过他的鼻子闻到了一丝丝明显的血腥味,有点晕的他感到自己的酒保衬衣的胸口位置有些濡湿,然后用手轻轻的摸了一下那块位置,放在鼻口想要闻闻,但是没等他仔细去嗅,他的眼前便渐渐黑了下去,手也无力的瘫在了地上,手中的枪径直落地,与地面碰撞发出了咔嚓的落地声,在骤然寂静的酒吧内有些引人注目。 当然,引人注目只是个形容词,因为此时的酒吧内已经没有清醒着的人来“注目”了。 见到最后一名敌人被接触威胁,小队长便稍稍放松了下来,没有再想之前那样紧张,等所有特工都进入酒吧后,小队长命令队员们开始清点这些男男女女的身份,看看有没有什么漏掉的大鱼,然后自己打开指挥频道,对指挥官王权汇报道:“长官,大厅已经肃清,没有发现克里斯的踪迹。” 王权在频道内说道:“第二小队汇报。” 通讯频道中又响起了另一个声音,说道:“没有发现目标,蜂群在第二层的探测中发现了一个房间,那个房间被黑起来了,蜂群无法感知那里面的信息,目标有可能在那里面,也有可能目标今天不在这里。” 王权毫无感情的下令:“第一小队去清理那个房间。” “收到!”第一小队长立即说道。 就在第一小队队长离开频道后,第二小队队长问道:“长官,需要我们进行支援么。” 王权毫不思索的回答道:“不必,你们守好你们的位置,不要让蟑螂跑掉才是你们的任务。” “收到!” 通讯中传来第二小队队长的声音,而后便陷入了静默。 第四十二章 惊喜还是惊吓 “队长,大厅里的这些人怎么处理?” “按照计划全部处理掉。” 小队长丝毫没有犹豫,便下达了命令。 就像王权那样,小队长虽没有同样的教育经历,但他也并不会对这些人有任何的怜悯,一点点都不会有。 与其对这些人仁慈,不如多关心一下自己,这就是小队长的看法。 随着挨个的清理,所有大厅中昏迷的人都被补了枪,在确认了没有活口后,小队长才领着队员们向二楼前进。 坐在指挥车里的王权看着蜂群传回的影像,上面清楚的显示着第一小队“处理”这些男女的动作,但是王权并没有阻止这种行为,甚至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此时,在一个加密通讯中,有着一个声音响起,说道:“王处长,你还真是心狠手辣啊——” 王权闭着眼睛,没有任何情绪的说道:“心狠手辣?这不过是在完成任务罢了,哪来的心狠手辣一说。” 通讯那端笑了,带有一点试探的说道:“王处长不愧是内务部的王牌,看来内务部副部长的位置今后便要姓王了啊。” 对于通讯中的人的吹捧,王权不以为意,因为他十分清楚,跟这群人打交道,只能依靠自己的判断力,对他们说的东西,能不信就不信,否则,掉进坑里的时候,哭都来不及。 王权不咸不淡的说道:“这么个事情能有什么可说的,而且副部长的位置也不是我能决定的,还得看议会的决定,我可不敢干越过议会的事情。” 王权的话中带话,意有所指,只是通讯中那人完全当作没听出来,咂着嘴,说道:“可惜的是,议会中恐怕会有人对王处长说三道四啊,毕竟杀了这么多平民,他们可不会轻易放过这个把柄。” 通讯对面的人就差把目的拍在王权脸上了,王权也没有心思继续跟对方说下去,于是直白的说道:“你们都已经把我当成棋子了,还在乎这个?你们不要做梦了,我是不会介入你们这摊子事的,要玩就去议会里玩,别来找我。” 对方听了王权不客气的回答,也没有恼怒,仍然在做着尝试,说道:“王处长,我们并不要求你做什么,只是需要你多为了自己考虑考虑就行了,如果王处长答应,那么这次的事我们可以保证,那群人的一个字都传不到你那里去。” 见对方如此的厚颜无耻,王权语气不善的说道:“怎么?我这么做不是正好符合你们的希望么?怎么搞得好像你们还很为难的样子?假惺惺的姿态也做够了,就别遮遮掩掩的,我只奉劝你们一句,手别伸的太长,想要掌控内务部,你们还是死了这个心吧!” 通讯频道中沉默了一会儿,随后有个声音传出来,只不过变得有些浑厚,很明显,这是另外一个人的声音,这人说道:“王权。”一开口便直呼姓名。 王权有些悚然,并不是直呼他姓名的原因,而是他听出来了这个声音的主人是谁。 那边的人继续说道:“我并不是来要求你站队的,我也知道,你并不喜欢这种事,所以我只有一个建议给你,多为自己想想。” 对于之前那个不熟悉的声音,王权是不太在意的,但对于这个声音,王权不得不提高他的重视程度,他此时的脑袋里开始浮想联翩,但还是脱口而出的问道:“部长,内务部这是要放弃中立的立场么?” “并没有。”那人说道。 “那您为什么要使用他们的加密通讯,为什么不使用内务部的通讯?” “王权,你不要问那么多了,有些事情并不是你我能改变的,往后你会慢慢知道的。” 王权听到这,心里一沉,想道:“难道内务部也无法置身事外么?” 他的拳头开始握紧,语气中也带有了一点质问,说道:“部长,你难道忘了自己的使命吗!还是说你连你教给我们的东西都忘了!” 那人没有生气,心平气和的对王权说道:“王权,无论你是为谁着想,或者说,无论你所追求的东西是什么,你今天的任务就是清除掉那个据点的负责人,如果不将其彻底解决掉,那是你对你职责的亵渎,也是对你的内心的背叛,我言尽于此。” 王权在任务出动之前,在他接到这个任务的时候,他就明白,这个任务必定牵涉到上层的斗争,但身为内务部处长,这些事情已经是见怪不怪了,但没当回事的他很快就明白了,这次可跟以往不太一样。 以前的任务可没有其它人来进行所谓的“监管”,而这次的任务,文件中居然要求,他在任务途中必须随时对接一个加密的监管频道,这让他着实摸不着头脑。 但当加密频道中的人开口时,王权就发现了狐狸尾巴,原来是这些人,想要将自己拉拢过去,所以开个频道来对自己进行攻心,也可以说是软威胁。 所以他才会如此的不屑,因为他是一个纯粹的军人,他愿意指挥这次任务,只是因为这群下城区的蟑螂,已经开始对帝国的军人明目张胆的动手了,所以他才愿意被这些议员们当枪使,否则,他都不会看一眼这个任务,谁来要求,他都敢拒绝。 但现在的情况让他有些手足无措,他千算万算,没有想到,来“招安”自己的,竟然是内务部的一号人物,也就是他们的部长。 王权此时的心情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但一向果决的他对着通讯中讲道:“任务的完成,你们不需要过问,但是,我回去便会递交辞职报告,你们不必再说了。” 说完之后,王权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般,栽倒在座位的靠背上,抬起手,直接切断了加密频道的链接,将那块负责外部通讯的信息板连带着供电全部关闭。 他不想知道对面怎么想了,也不想知道部长怎么看待他的态度,更不想再和这些人有任何的交流。 帝国的军制是很清晰明了的,像他这样的内务部军人,还是处长级别的人,想退伍是很难的,因为手续会非常的麻烦,并且如果是强行退伍,那么以后的日子中会有很多麻烦。 这一切的原因在于,他们这种部门,他的这个岗位,已经是涉密岗位中的深水区了,想要全身而退,那就只能等到年龄足够大,而如果想要过上常人的生活,那还要在退役后,至少熬过三十年的脱密期。 但王权有些累了,虽然他的前途还很光明,但他在刚才的那一瞬间,感觉到自己隐藏在灵魂深处的疲惫。 所以他没有说退伍,而是说要辞职。 看这车外的光景,透过指挥车厚重的粘性纤维玻璃,他还是能看出天空的灰暗,打在车窗上的雨被车窗的除水系统迅速的蒸发,化作一丝雾气散入雨中。 他有时在想,他这些年的工作到底干了什么,他的初心又是什么? 王权曾经可以说,他是为了当一名光荣的帝国军人。 后来,他觉得自己是为了铲奸除恶,保家卫国。 再后来呢? 再后来,他会说,他是为了对抗帝国中那些权贵,尽可能的作为一柄利剑,悬在想要贪赃枉法的他们头上。 如果问,那他的现在呢? 他无法回答,他觉得自己迷失了,不再那么纯粹,不再像是一个帝国的军人,自己的血液里,流淌的不再是鲜红的大江,而是一支弯弯扭扭的浑浊溪流。 今年的春天,陆续展开的雨季,注定不再寻常。 王权现在放空了自己,不再去想那些烦心事,只是等待着两支小队的消息。 但雨越下越大,像是要将下城区连带着皇城淋个透。 王权没有等来小队的捷报,而是等来了一个惊喜。 因为行动的需要,所以他们通过当地部门对居民进行了提前的清场,告知他们,今天这里会进行政府部门大工程的施工,虽然这不能完全使得此地毫无人烟,但能做到这一步,已经是颇为难得的了,毕竟下城区的人命,从来都不重要。 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王权才会清晰的感受到了这个“惊喜”。 万籁俱寂的雨中,一声沉闷的爆炸声响起,让王权顿时睁开了眼睛,但这还不算完,一道明显的冲击波,隔着几十米击中了王权所在的指挥车,震感无比的清晰。 王权朝窗外看去,以酒吧为中心的方圆及十米以内,大多数的栏杆、垃圾桶等,都在这股冲击波下发生了剧烈的形变,附近店铺关闭的店门直接被“砸”出了一个大凹陷,就剩一点铁链支撑着店门悬在那里。 他看到这般景象,顿时坐不住了,向酒吧看去,这一看不要紧,顿时让他擦了擦眼睛,怀疑自己看错了。 在他的视野中,酒吧二楼的外边,一个巨大的破洞显露了出来,显然,这个洞就是刚才的动静制造出来的。 王权下意识的打开通讯频道,开始紧急呼叫第一小队的队长。 “第一小队!汇报情况!” 频道中没有声音应答。 “第一小队!汇报情况!” 回答他的还是只有一片寂静。 “第二小队!汇报......” 还没等他说完,一幅可怕的景象就在他的眼前展开...... 第四十三章 燃烧的怒火 王权想过许多种可能,对于每次的行动而言。 他是一个严谨的人,进而成为了一个谨慎的指挥官,对于这点,常常在内务部系统中饱受诟病。 但他却从来没有改变过这种观念,因为这是他坚持的行为准则。 他是对自己的队员的生命负责,也是对所有队员对自己的信任负责,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 在内务部的行动记录中,不乏因为作战冒进,而导致人员损失惨重的情况,所以,王权更加坚持自己的这种行为准则,尽管这会导致执行任务效率偏低,但他所指挥的任务的完成率是内务部中首屈一指的。 每次,在行动之前,王权都会申请许多高级技术设备对任务作支持,这次也不例外,小队在他的指挥下,对这家酒吧的外围每个角落都进行了细致的勘察,以确保不会掉入一些敌人准备的陷阱。 利用蜂群无人机,第二小队也对酒吧内部进行了扫描,能使用的扫描探测手段,都被一股脑的招呼了上去,最后得出的结果,是酒吧内部并不存在陷阱,而二楼那个被屏蔽起来的房间,小队在进入之前,也一定会先使用各种手段对其进行检查与探测。 按照常理来说,无论是手雷陷阱,或者是炸弹陷阱,都不会对第一小队造成伤害,更不用说一些枪械了,王权唯一担心的,反而是那扇门可能会很坚硬,不好破开,毕竟,值得任务目标如此大费周章的黑起来的房间,必定是非常重要的地方,这种地方的结构必然也不是普通的材料。 但现在的王权有些头皮发麻,他大概是看出来了是什么造成的爆炸,而这种东西完全是超出了他的预料。 普通的任何炸药,无论是帝国标准的哪一型号,都不可能造成如此剧烈爆炸的同时,冲击波还能放射如此之远,冲击波的强度如此之大。 王权不可避免的想到了一些东西,那种被称作堤丰之息的武器,那种看一次就能留下心理阴影的武器。 堤丰,古代神话中的神,传说他的头颅是由上百条能喷吐毒液的毒蛇组成,而他还继承了母亲身为龙族的能力,能喷出毒液以及火焰。 堤丰之息,帝国的一种武器的统称,取名正是来源于这个神话传说。 在王权的印象中,这种武器的原始版本,在曾经的纪元中有个如雷贯耳的名字——“云爆弹”,这种武器在这个时代,已经被帝国的科学家们研究的十分透彻,并做了许多难以置信的升级,所以在所有军事学院的武器课上,都会无一例外的提到它的鼎鼎大名。 在如今的帝国海军与陆军中,这种装备数量非常多,但无外乎都是专门供给一线部队使用,例如最经典的“地狱火”,然后第二出名的便是这种加强版“堤丰之息”。地狱火不过是普通的云爆弹,只是使用的燃料比起很久以前要高效很多,在同样的反应时间内,释放的能量比起百年前的燃料要多出数十倍,正应如此,帝国才能将这种武器极速的小型化并投入战场。 而堤丰之息则是地狱火的加强版,是帝国科学院的“智慧结晶”,王权以及所有了解这些武器的人,都无一例外的想吐槽,帝国科学院的这些人,在科学院里都是如此的不做人,如果放任这些人流入到其它地方,比如被安道尔企业联合体招揽,那将是难以想象的灾难。 这些科学家,将帝国科考队在一个原始生命星球上抓住的,一种长得很像蛇的生物解剖,在这种生物的腺体中发现了这种毒素,这种毒素的毒性非常的微弱,而且还是毒素中对人伤害最低的血溶性凝血毒素,科学家们不甘心,认为只靠这种“武器”,该生物没有资格在那个危险的星球生存下去。 随后的研究,为帝国的武器发展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为帝国的爆炸类武器开启了一条完全与众不同的科技树路线。 或许,那些研究这种毒素的科学家也没有想到,他们所作出的小小研究,最终收割了多少生命。 因为那种毒素经过研究,只要一接触到外部的任何东西,无论是空气、水还是其它,都会发生极具的性状变化,在这种瞬间发生的变化后,就会具有难以想象的腐蚀性,被腐蚀过的地方就像被一万只凶猛的蚂蚁啃过一般。 至于为什么会成为一条爆炸武器的科技树,王权想起了他曾经的武器专业课的导师所讲的内容,他的导师告诉他,这种毒素制成的液体,超越了以往所有腐蚀性物质,因为其会在高温的环境下气化成无数的小分子,还能完全没有影响的发挥腐蚀性质。 想到这里,王权的心都在颤抖,因为云爆弹的爆燃就发生在他的眼前,猛烈的火球残酷的吞噬了酒吧二楼的一切。 王权缩在车里,心中对第一小队的沉默有了一个不好的判断。 他打开指挥车的武器库,拿起其中一把冲锋枪,将库中的投掷武器全部别在了腰间,然后在胸前的战术背心中插入了数个弹匣,带着有史以来最疯狂的怒火,他拉开车门,径直跳了下去。 “处长!听到请回答!咳咳!”通讯频道中传来沙哑的声音,说话的时候还在不断的咳嗽。 “第二小队汇报情况!”王权的话语中带着彻骨的冰寒。 “我们遭到了重创!三名队员已经阵亡!我和小队四号还能够勉强行动,但四号也受伤了,需要及时救治!”那头沙哑的声音疲惫尽显。 “不要乱动!我马上去你们那里,你们找个尽量安全的角落等我!” “队长,第一小队可能已经......” “我知道,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王权直接制止了第二小队队长的行为,不让他再继续说下去。 在大雨的冲刷下,扬起的烟尘很快就被压在了地面上,只剩空气中还残留着一点点东西烧焦的气味。 下车的王权顾不得大雨直挺挺的打在他的头上,而是开启目镜的全域视野,观察着周围有可能出现的敌人,然后亦步亦趋的警戒着朝酒吧旁边的楼移动。 暗沉的天色为王权提供了绝佳的掩护,他轻而易举的就摸到了酒吧旁,他拿起枪托,狠狠的砸在了楼梯口的大门上,由于刚才的冲击波,此时的大门已经是十分的脆弱,被王权如此重击之下,没有朝内打开,而是直接往后面倒去,砸在有些积水的地上,溅起了不小的水花。 王权盯着潮湿的楼道,站到了台阶旁向上望去,判断出这栋楼大概的层数,他在心里默念了一下,然后用冲锋枪瞄着每层楼梯的转角处,开始快速的向上前进。 时间是非常紧迫的,他虽然已经呼叫了增援,但离增援飞机的到来起码还有十数分钟,所以他必须尽快找到第二小队并与其会合,防止第二小队出现意外。 在爬楼的过程中,楼外的雨声在楼梯间内回响,让王权的听觉有些受阻,在他的耳朵里,自己的呼吸便占据了绝大部分的声量,所以他的精神一直处于绷紧状态。 来到天台的门口,一堵敞开的木门横在了他的面前,显然是被爆炸的冲击波波及,使得木门有些生锈的门锁被巨力直接崩开,所以才会是打开的状态。 王权看着门口已经东倒西歪的诡雷陷阱,这是第二小队设置的防御装置,不过现在已经失去了效果,听见门外的天台上并没有任何声音传来,王权不得不小心翼翼的跨过门槛,直接将枪口瞄向了门外可以藏身的地方。 就在王权将枪口对准对方的同时,对方两人也将枪口对准了他。 王权看清楚对方后,便舒了一口气,将一直蹦着的神经放松了下来,然后走到那两人面前,问道:“伤势怎么样?” 第二小队的队长也看清楚了来人,放下枪说道:“四号的大腿被碎片击中,动脉有破裂的迹象,我用便随绷带给他包扎了一下,但恐怕撑不了多久。” “我呼叫了增援,待会他们就到了,你和四号不会有生命危险。” “队长,第一小队恐怕是一个没剩啊!”第二小队的队长有些悲伤的说道。 “嗯,我知道了,你和四号先别管,先把命保住,这次的失败也不是你们的问题。” 王权冷静的安慰着第二小队的队长,至少在他们开来,是这样的。 说完之后,王权站了起来,走到了天台旁,探出一截身子,向下方酒吧张望,他的目光沿着酒吧看了一圈之后,便缩回身子,回到了第二小队队长的旁边。 他蹲下身子,一脸严肃的问道:“你们带的手部钩锁呢?还有腰部的,在哪?” 第二小队队长不明就里,如实回答道:“在那边的战术袋里。” 王权顺着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有一个战术武器袋,他起身走了过去,在袋子里翻出了攀爬用的钩锁,随后将发射器绑在了自己的手臂上与腰上。 王权面无表情的转身,从腰上取下两枚磁力手雷,将其扔给了坐在地上的两人,说道:“我就不继续在这儿待着了,你们保护好自己,增援的飞机会悬在这里,他们会接你们走。” 见王权在检查身上的装备,地上的两人面面相觑,第二小队队长忍不住问道:“处长,那你呢?你难道不一起走么?” 王权在他的作战信息板上鼓捣着,好像是在确认着什么。 不一会儿,他关上了信息板,似乎是找到了想要的东西,抬起头漠然的回答道:“我需要留下来善后,你们就不要关心不该关心的事了,服从命令就好。” 随后,王权抬起右臂,将钩锁发射出去,钉在了对面楼的外墙上,钩锁的钉头深深的没入了墙内。 他走到天台边缘,纵身一跃,向着楼下飞去。 被留在天台上的两人有些发愣,不知道他们的处长要干什么。 大雨中,下城区的霓虹灯牌在不断的闪烁。 雨,浇灭了扬起的灰尘,浇灭了流浪汉升起的小火堆,路边的工人们刚点的香烟也被浇灭,却唯独熄灭不了此时王权心中熊熊的大火。 阴之极,则为阳;阳之极,则为阴。 王权不想在意增援队的看法,也不想在意内务部的看法,今天的他本就心情郁结,任务目标设下的陷阱无疑是给这坨干草堆点了一把大火。 无所谓其它,现在的他只想杀掉那个狡猾的敌人,用他的鲜血,为自己不太圆满的内务部生涯,画上一个深刻的句号。 笼中沉睡的猛虎,在此刻被悄然的打开了兽笼,谁会成为他自由的祭品呢...... 第四十四章 匹夫之勇 下城区的小巷并不像其它地方,其中多有着居民或着流浪汉扔掉的垃圾,所以味道会让人一时间有些难以接受,而下城区的面积对比上下城区的环卫工人数量,让这种现象变得更加常见。因为垃圾得不到及时的清理,部分小巷的脏乱差,早就超出了外人的想象。 王权此时就站在酒吧旁,不远处的一个小巷内,他通过钩锁,一个轻晃便落到了这里。王权的手臂因为高强度的拉动钩锁,此时感到有些酸痛,但他却没有因此停下他的脚步,而是沿着小巷向深处走去。 他在天台上时,并不是有意的装作深沉,而是在信息板上查看着他想要知道的信息。他走到天台边向下张望,队员们可能以为他是在观察有没有敌人趁机偷袭,但他其实是在查看四周的地形,以及寻找为数不多的治安探头。 只要他能找到一个附近的治安探头,他就有希望找到那个跑掉的目标。很不幸的是,他在酒吧附近并没有找到治安探头,这使得他有些沮丧,但当他在天台上准备缩回身子的时候,他发现了在较远的路口,有着一个治安探头的存在,但那个探头的距离较远,不知道能否找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他当时便在信息板上向这片下城区的海军行政部门要来录像查看的权限,他要进入到这个探头中,去寻找目标可能留下的蛛丝马迹。王权有时候还是比较相信一些命运论的,他虽然在任务中遭遇了重大的挫败,但让他感到好笑的是,他还真的在录像中找到了一点东西。 目标虽然没有直接在探头所拍摄的画面中出现,但在行动开始前的不久,一个有些糊的影子出现在了探头的画面之中,而探头虽然没有拍到他的上半身,但却清晰的拍到了人影的下半身,从那个方向出来,只有可能是酒吧里的人,而这个人影一个闪身就躲进了小巷的阴影中,让探头再也拍不到他了。 王权当时便做出了判断,这个人影绝对就是他们要找的目标,否则在这个天气,谁会出来到处乱跑,而且往那个小巷里走,行动还如此之快,显然是在躲着什么,这完全不合常理,加上穿的是正统的棕色马丁靴,这更加说明了这个人不可能是下城区住在城巷里的黑工,黑工可没有钱,或者说就算有了钱,也不会去买这种门面装饰。 王权没有想要通过行迹侦测来追踪目标,因为在他的眼前,小巷中已经不知道被流淌的雨水冲刷了多少遍。在这样的环境下,他是没有办法进行行迹侦测的,不过这也难不倒王权,作为一名资深的特工,他有着极好的耐心,就像是曾经在大草原上捕猎动物的部落猎手,为了杀死一头猛兽,他们可以进行持续十数天的追杀,将受伤的猎物活生生的耗死在疲于奔命的路上。 他现在能够确定的事只有一件,那就是目标绝对还没有离开城巷居民区,因为从他们开始行动开始,目标在下城区使用的身份就已经进入了被通缉的名单,而城巷区外,治安探头就逐渐变得多了起来,只要目标在外活动,就绝对没办法逃脱复杂的治安系统,毕竟这处下城区背靠皇城,所以议会的老爷们还是非常舍得给这里进行治安投资的。 前方广阔的棚户区,在平常是内务部最满意的黑工安置地,但现在却成为了目标逃窜的绝佳藏身地,王权不得不想吐槽,议会和海军这些人,给这些个棚户区配置一些巡逻无人机有这么难么?就像他所说的,这根本不是技术问题,是个政治问题与经济问题。 走入棚户区的王权就像走入了另一个世界,就在这一条小巷外,就是歌舞升平,霓虹闪烁,建筑与环境虽比不上中央城区,但也算是有模有样,有一种朋克的美感,而一条不过百米的小巷,就隔开了两个世界,这边的棚户区就像是公元时期的小城市,而且还是不发达地区的小城市,到处都是平房与简陋的预制板,也就只有下城区的一些小作坊还在生产这种东西,专门提供给地产做便宜的安置房。 这些棚户与安置房的做工完全取决于施工队的良心,也取决于和建筑队的工头的关系,但以上两个东西,对于棚户区的绝大多数黑工来说,都是完全不存在的。所以,当王权走在棚户区的狭窄街道上时,周边的安置房都在不停的渗水,看着有些黑工将身体蜷缩在棚屋的角落,不停的发抖,他并没有产生任何同情。 他的目光透过目镜,不停的扫视着躲在安置房里与棚户下的黑工们,辨识着这些人的身份,那个叫做克里斯的男子很有可能就躲藏在这些脏兮兮的黑工之中。王权不同情这些黑工不仅仅是地位之间的差距,更多的是因为他对这些人太过于了解,就像是现在,就算他的一只手上提着冲锋枪,另一只手按在腰间的战术匕首上,穿的战术披肩也显然不是样子货,更别说戴着极具压迫感的全息目镜,即使是这样威慑力拉满的形象,也消弭不了这些黑工眼中深刻的贪婪。 看着这些人望着自己的贪婪眼神,王权的心里发出一声嗤笑,这些黑工的贪婪他已经是见怪不怪了,他们不过是想将自己身上这些装备和衣服给扒下来,然后拿到黑市上去换钱罢了,只是自己身上的火力强度给他们灼热的大脑泼了一盆冷水,让他们稍微清醒了一些。 在这些人面前,什么职位都不好使,只有能够收割生命的武器才是能够保护自己的东西,而且,王权丝毫不怀疑,如果这时有个不开眼的人敢冲上来动手,而且自己没有干净利落的将其杀掉,那么这些现在还算冷静的黑工绝对会毫不犹豫的一拥而上。 他的军靴踩在坑坑洼洼的街道上,溅起的雨水向两边飞去,把靠的比较近的几个黑工逼得往后缩了缩,看着这些人脸上的一块块污垢,他的目镜正在不停的进行识别测算,寻找着猎物的踪迹,只要目标一出现,目镜就会告诉他敌人是谁。 就在他扫过几个躲在角落里的黑工时,他的目镜中出现了一个红色的标记,王权根本没有犹豫,因为犹豫就会付出生命的代价,他抬起枪口,扣下扳机,一梭子子弹直接射向了那几名挤在一起的黑工,霎时间,几声闷哼响起,几名挤在一起的黑工都被击中,亚音速弹的无序翻滚将几名毫无防护的黑工体内的血肉搅成了烂泥,几人还没有痛苦的嚎叫两声便变成了几具冰冷的尸体。 王权举着枪慢慢的向尸体靠近,盯着目镜中红色的标记,他伸出一只脚,轻轻一踢,将红色标记的物品踢到了远离这些黑工的位置,东西在地上旋转着滑走,发出了咔哒咔哒的摩擦声,他接着看了看周围,一个一个的看着周围的黑工。 这些黑工见眼前的人看向他们,都纷纷低下了头,不想成为下一个躺在那里的死人,蹲在尸体旁边的几个黑工往另一边挪了挪,因为他们看到了尸体正在向外流血,将棚户下还算干燥的那一小块地面染成了深红的颜色。 王权见周围的威胁暂时解除,便踱步走到那个被他踢开的物品处,目镜的辨识系统直接给出了这个东西的信息——格洛克19仿制品,这显然是一个老掉牙的古董枪支型号,也就只有一些小帮派组织能从一些私人非法作坊搞得到。不过这倒是与王权心中的预期不太符合,因为刚才拿着这把枪的人很明显是打算直接朝他脑袋开枪,如果他刚才犹豫了一下,恐怕这把枪里的子弹此时就在他的脑袋里了。 “帮派?”他浮现了一个疑问。 在这种情况下,还有勇气这样对一个全副武装的军人开枪,并且出手就是瞄着头部,而不是其它更加容易击中的地方,他不得不怀疑,这个人是克里斯埋在这里的钉子,就是为了偷袭追踪的人,因为对于下城区的帮派团伙来说,射击技术不高超的他们往往都是瞄准躯干射击,这样也能迫使对方失去战斗力的同时,还能保证他们能不结下大梁子,不然杀了不该杀的人,到时候被政府铁拳清算那就不太好了,毕竟他们是想发财,而不是找死。 为了解答自己的疑惑,他开启了目镜的深度射线探测,看了看这把手枪的弹匣,在装好的弹匣中,静静的躺着两颗做工粗糙的子弹,而这些子弹的样式,也不是出自任何已知的军工机构。 王权心里感叹,这年头的年轻人真是胆大,为了抢点东西就敢对他动心思。看到了这些信息后,他不得不承认,就算他再怎么觉得这人是个钉子,但眼前的证据表明,这个死掉的黑工,确实应该是帮派中的人,朝他开枪大概率也是为了图财,原因很简单,如果是个钉子,这把手枪的弹匣里就不应该只有两发子弹,而且,使用的子弹也不可能是这种垃圾弹药,这种粗制的弹药精准与否不谈,就算击中了他,能不能击穿他头部以及其他位置的高粘性防护纤维都不好说。 那个克里斯既然能搞到特种云爆弹,那就不可能派个这样的钉子来送死,这样不说杀死他了,就算是阻拦他都阻拦不了,纯粹就是让他感到被小瞧了而已,又有什么作用呢? 搞清楚那个想要朝他开枪的黑工的身份后,王权再次撇了这群如同鹌鹑一般低着头,不敢看他的黑工一眼,确认了没有还想找死的人之后,将那把古董手枪一脚踢进不远处的下水道口,然后便沿着巷道继续向前搜索,漆黑的背影加上被风吹起一角的小雨披,衬托得猎手冰冷的尖牙更加的锋利。 人人都有自我的圈子,人人都有自我生存的方式;往大了说,彼之砒霜,我之蜜糖;小了说,夺人钱财如同杀人父母,此理,千古未曾更易。 王权理解家国之情,理解亲子之情,或许也理解男女之情,但长久处于“暴力”优势地位的他,可能渐渐的淡忘了,或许是渐渐怀疑导致不再相信了,匹夫之情,唯退无可退求生而已,若无生理,则一怒而血溅五步。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在被他丢下的地方,众多的黑工们虽然没有胆量面对他的枪口,但是就算是最年轻的青少年脸上,都带着仿佛要将牙齿咬碎的恨意...... 第四十五章 被遗忘者的救赎 下城区 清洗行动开始前一小时 克里斯在走入城巷之后,他的心里已经有了大致的计划,在内务部的围剿下,他逃出生天的几率是很小的,这是他也无法否认的,他作为曾经的帝国军人,对帝国暴力机构的威慑力来源,知道的比旁人更清楚。 他此时在想,如何才能在这里躲藏起来,撑到过几天,内务部对这里的搜查减弱,他再伺机逃离这里。 在街道上走着,克里斯很快就来到了黑工们躲雨的地方,如后来的王权一样,他也在不断的看着这些蜷缩着的黑工,但与王权不同的是,他的到来没有让这群黑工们的眼中泛起任何的贪婪的神色,而是有着高兴的色彩。 蜷缩在角落阴影的一个黑工,用着稚嫩的话音问道:“兰德老板,是有什么活要找人么?” 克里斯看向了话音传来的方向,想要看清说话人的模样,但昏暗的天色使得本就没有灯光的棚户角落更加的黑暗,所以克里斯在看不清楚之后便没有再纠结说话之人的长相,通过声音的音色,他起码能判断出说话者的年龄,应该是一个岁数不大的少年或者青年。 克里斯将遮雨的伞换到了自己的左手,然后从衣兜里拿出了火柴盒,抽出一支细细的小管,放在嘴边猛吸了一口,让粘稠的脱敏剂逐渐流下并附着在自己的喉咙中,随后向着这些黑工说道:“这雨天哪有什么活,有活也是机器人干去了,哪轮得到你们。” 这话不仅是对那个说话的人回答的,也是说给这里待着的所有黑工的,因为克里斯很清楚,那个人说的话其实是这里所有黑工们都想要问的,对于这些黑工来说,他们没有钱缴纳帝国的社会保险,所以也不会有任何人有义务管他们的死活,他们低廉的工资让他们常常吃了上顿没有下顿。 因为下大雨,运输港口的码头吞吐的货物变少了许多,考虑到成本问题,不是每种需要防潮的的货物都有条件做到非常好的防护措施,所以在这种情况下,原本倾向于雇佣黑工的中小企业都会选择将工作交给效率更高的机器人,从而防止自己的货物遭受损失,这也是企业们正常的风险管控措施。 但对于这些黑工来说,如果没有工作,那就意味着今天只能吃极少的便宜食物,甚至是饿肚子,尤其是那些妇女与孩子,由于自我保护能力的欠缺,所以一旦出现这种情况,就算他们身上剩有一些买食物的余钱,也会被处于暴力优势地位的黑工给夺走,甚至会被杀死。 看着黑工们眼里的希冀随着自己无情的话一点点消散,克里斯有些犹豫,或许这种犹豫中,也伴随着他都未曾察觉的内疚与痛苦。 在一片沉寂的氛围中,克里斯用略带沙哑的嗓音说道:“不仅今天没有活干,以后一段时间啊,可能都没啥活干了。” 克里斯的这句话说的很无厘头,很突兀,让所有黑工都疑惑的看着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个老板会这么说。 克里斯装作深沉的样子,用手摸了摸下巴,彷佛在考虑要不要告诉这些人他说的那句话的意思,在短暂的故作思考之后,他叹了一口气,说道:“上面的老爷们因为一些事,开始派人下来清理黑工了,首先就是拿我们这些‘承包商’开刀,现在我就在被追杀,说不定过不了一会儿,你们就能在哪个臭水沟发现我的尸体了。” 听了克里斯的话,黑工们都陷入了沉默,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道该做什么,他们已经麻木了,面对这样的事情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就在黑工们都沉默的时候,一个黑工懒洋洋的发话了:“兰德老板还是赶紧逃命吧,我们就不需要您操心了,谁来承包当老板都不会缺了我们一口吃的,您还是照顾好自己吧。” 说话的人的语气显然带着一点戏谑,这种明显的语气让克里斯不得不侧目,看向说话的那人,只见那名黑工坐在安置房靠里的位置,他的周围一两米内也没有人跟他挤在一堆,即使他身下的区域是为数不多的最干燥的区域,他也裹着厚厚的被子,而其它大多数黑工都在冰冷的风中,蜷缩在潮湿的区域里,就算是风将雨的分割线越来越向里推进,他们也只能不断地向里退缩,而不敢躲到这个说话的黑工那里去。 克里斯心里冷笑一声,看着那个说话的人的旁边,围成一圈的几个人也在毫不避讳的看着自己,他都不需要想,这个黑工一定就是居住在这里的这个小群体中的“恶霸”,换做平时,给他几个胆子也不敢对克里斯这样说话,惹到行政部门的执法队,最多就是被一枪崩了了事,但是惹到下城区的这些老板,那就被折磨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现在他说话的底气,大概就是知道了克里斯在被追杀,已经命不久矣了,但光靠猜测肯定是不够的,估计是从其它的“恶霸”那里听说了一些捕风捉影的消息。 克里斯虽然已经给这个人判了死刑,但他知道,这个人的小弟此时已经有了对自己出手的勇气,而一旦与这些人发生战斗,那么自己的危险系数就会急剧升高。但想要杀死这个人,对于克里斯这样的专家来说可不止一种方式。 克里斯面带冷色的说道:“呵呵,你以为清理完我们,一切都会重回正常?接下来必然会有一段不短的严打时期,到时候你们去哪找饭吃?”他控制着自己的表情,让自己表现得像有火发不出的样子,这样才能让这个“恶霸”更加相信自己在被追杀的事情。 那个黑工见状,更加的肆无忌惮,咧着一张常年没打理,长满了邋遢的胡茬的脸,以一种似有似无的嘲笑的语气说道:“那我们能怎么办,我们这些底层人,哪有什么资格跟政府,跟上面的老爷们作对呢?” 克里斯对这个人的话没有反驳,只是冷冷的看着在场的黑工们,他的右手慢慢的摸向了自己的腰间靠后的位置,那人以及周围一圈的几个“小弟”见状,都警惕的看着克里斯,并且也将手搭在了不同的位置,防止克里斯突然暴起杀人,虽然他们没有枪这种热武器,但砍刀等冷兵器在这个距离也是可以致命的。 克里斯将这几个人的小动作看在眼里,但他没有将这些动作放在心上,因为他本就没打算用枪来干掉这几个人。但他也不是虚晃一枪,吓吓这几个人,而是确实从后面抽出了一把手枪,将手枪的弹匣卸了出来,检查了一下弹仓,然后又将其推了回去,并且拉动枪栓上好了膛。 他将上好膛,打开了保险的手枪在摊开的手掌上旋转了两圈,然后对黑工们说道:“虽然码头没有活,但我这里有一份好工作,有没有人想要的?” “恶霸”见状,嘲讽地说道:“什么好工作?不就是帮你杀几个来找你麻烦地条子么,把我们当傻子呢?他们是来找你的,还想拖我们下水?”说完之后,他还用威胁的眼神看了一圈蠢蠢欲动的黑工们。 对于被人点破自己的目的,克里斯没有说什么,默认了“恶霸”的话,并说道:“对于你们来说,我认为没有什么挑选的余地,更何况,在我这工作能拿到的薪水都是有目共睹的多一些。”他顿了一下,给了黑工们一些反应时间,然后抛出了他的诱饵,“一万克姆!就是这份工作的薪水。” 在说出这番话后,克里斯从衣服的口袋里掏了一张薄薄的卡片出来,卡片上的银色盾徽在不时划过的闪电下熠熠生辉,克里斯解释道:“皇家投资银行,不记名交易卡,完成工作,它就是你的了。” 雨声打在屋棚的塑料与预制板上,砸的砰砰作响,但在这杂乱的雨声中,克里斯分明听到了一堆咽口水的声音,可想而知,一万克姆的巨款对这些黑工们来说是多么的诱人。 “恶霸”在听到这个数字之后,原本嘲讽的表情也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口中打转的口水已经沿着嘴角不争气的滴落了下来,也不管之前他对克里斯的不好态度,直接站了起来,越过小弟们,走到了克里斯旁,一边伸手去拿克里斯手上的枪与卡片,一边对克里斯说道:“哈哈,这种事情我肯定是这里最专业的,所以这份工作只能给我了,放心!我肯定帮你宰了执法队那些家伙。” 克里斯不着痕迹的向后退了一步,避开了伸过来的那只脏手,然后轻蔑的盯着这位“专业人士”说道:“我怎么觉得,你会拿了钱不办事啊?嗯?” “恶霸”被克里斯这么一闪,差点在雨地里摔了个底朝天,趔趄了一下,站直了身子,冷冷的说道:“呵!除了我,你看看他们敢接这份工作么?你今天在这里只能把你手上的东西给我,否则你找不到一个人来赚这份钱!”恶霸的话语中充满着自信。 克里斯做出一番恍然大悟的神色,说道:“这么说来,他们要是谁敢接这份工作,你就不会放过他们咯?” 恶霸狂妄的说道:“是的!你可以自己去问问他们,兰德先生。” 克里斯的嘴角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转过身,踱步走到了一名蹲在角落里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年面前,微微俯下身,将手中的枪和卡片递到少年的眼前,看着少年的眼睛笑着说道:“愿意么,小朋友?” 少年沉默着没有说话,但年轻的、没有发育完全的喉结在缓缓的滚动,克里斯从少年的眼中看出了熊熊的烈火。 恶霸见少年没有说话,以为克里斯没招了,便得意的说道:“现在知道了吗?兰德先生?” 克里斯不用回头就知道,这个时候恶霸的脸上必定挂着浓浓的讥讽,等着看他的笑话。但他没有在意,只是将手仍然伸在少年的面前,静静的等待少年的回答。 见克里斯油盐不进,恶霸有些不耐烦,穿过雨幕走到克里斯身后,用手去抓克里斯的肩膀,想要把他拽回来。 就在这时,电光火石之间,一道闪电划过天空,将街巷短暂的照亮,少年对正常生活的向往成为了压倒恐惧的最后一根稻草,懦弱的少年迸发出人生中的第一次勇气,拿起了克里斯手中的手枪,虽然没有经历过任何枪械训练,但生存的本能促使少年将枪口指向了克里斯的身后。 砰! 砰! 砰! 三声尖锐的声音在雨中响起,没有传出多远便消散在雨声之中。 三声枪响是雨巷中的清唱,是少年心中的呐喊,是旧时代火器的丧钟。 少年告别了过去,对于他来说,少年明白了这一万克姆的意义,那不是每天五克姆,可以吃五年多的伙食费;也不是一件五十克姆,可以为自己买两百件的崭新的衣服。 那是通往学校的门票,那是进入中央城区的通行证,那是改变自己命运的机会,那是作为被社会抛弃、被社会遗忘的人的救赎之道。 一具壮实的身体在雨中轰然倒下,尸体瞪圆的双眼显示着死者生前的死不瞑目,周围的棚户中鸦雀无声,恶霸等着看好戏的小弟们此时也是如同雕塑般一动不动,长大了嘴巴。 克里斯拍了拍少年的肩膀,将那张静静躺在手中的卡片塞入了少年单薄的上衣中,而后便转身走进雨中,离开了这里。 他不担心那些剩下的小弟,因为,明白了自己为何而活的人,就像是有了深根的大树,风暴尚不能完全摧毁,小小的微风又何德何能扳倒他...... 第四十六章 何人在网中 王权沿着街道走着,通过目镜反馈的信息不停的寻找着目标的蛛丝马迹。 在他走过的每个街角,王权都会掏出一个微型的监视器放在拐角的墙上,这些监视器组成的网络将会形成一张巨大的蛛网,让其中躲藏的那只虫子无处遁形。 压缩猎物的活动空间是他们出过的任务中常用的手段之一,所以自然而然的,他现在也在做着同样的工作,当猎物的活动空间越来越小,猎物就会越发的焦虑,越发的狂躁,往往会做出不理智的举动,以求破开这张大网,但只要这张网上面的待着的“蜘蛛”反应够快,网足够结实,那么猎物就是自寻死路。 此时的他有些遗憾,如果还能有一支小队能够为他提供支援,那么这张网铺开的效率会更高,因为只有小队级别的携带的设备才能控制庞大的蜂群无人机,而蜂群的效率要比固定的监视器高出太多。 在这些纵横交错的街巷中,像最开始遇到的那样的黑工小群体还有很多,普遍都呈聚居的态势,每两个群体之间有着明确的分界线,所以在王权不停搜索的过程中,经过了一个又一个在棚户里挤着躲雨的小群体,而这些黑工们都无一例外的用极其怪异的眼神盯着他。 本来,王权看着这些黑工们不善的看着他,并没有太当回事,只要他们没有致命性的武器,并且不来破坏他的行动,那他就不会去找这些黑工的麻烦,加上他又在专心安装这些监视器,所以他不在意这些这些黑工怎么看他,那不重要。 但很快,专心于搜寻目标的王权一个激灵,随即警惕的看向这些黑工,观察着他们的动向。他并非是发现了什么致命性的武器,也不是发现了有人想要偷袭自己,而是对这些黑工的怪异眼神有了一点明悟。 他以为那是不善的眼神,毕竟像他这样的人,看穿着就像是下城区外来的,而这身装备摆明了就是来找麻烦的,所以这些黑工敌视他是非常正常的,这都是刚才的他所以为的。 但他细细想来,那种眼神里有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在其中,不仅仅是贪婪,也不仅仅是敌意,更多的......似乎有一种怜悯? 王权转头看向这些黑工之后,这些黑工便将头都低了下去,不再看向他,只剩下少数几个黑工还在盯着他看。 他清楚的记得,在刚才的一路上,这些黑工们就像是向日葵一样,他走到哪儿,这些人的视线就跟到哪儿,这显然是不正常的,而且那种可怜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将死之人一样,王权可不认为自己死到临头了,毕竟,他现在还好好的站在这里。 但下一秒,他就没有这样想了。 身体右边的棚户预制板轰然破碎,子弹组成的金属风暴骤然向王权袭来,密集的子弹穿透风雨,编织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网,要将王权彻底罩住。生死一瞬之间,王权的大腿与膝盖一齐发力,奋力跃向了半空之中,目镜的弹道侦测系统有效的分辨了肉眼难以分辨的雨滴和子弹,将每颗子弹的弹道都显示在了目镜之中。 王权没有想过要完全躲过这些子弹,因为这些子弹来的太快了,太过于没有征兆,让任何来都会感到猝不及防,除非他穿着帝国真正的尖端战争机器,也只有那样,他才能完全的闪过这么近距离的袭击。 而他的目镜虽然已经非常强大,但只能给他提供信息上的支持,至于躲避,则是要靠着身体来完成,就算他有足够的身体力量辅助他进行动作,如果没有缓释负荷的增压液,他的身体也会先一步因为承受不住巨大的扭力而发生骨折、肌腱断裂等一系列恶性情况。 在如此狭小的空间里,向上跃起已经是他能做出的最佳选择,根据目镜的计算,他现在唯有这样才能博得一线生机。 风雨中的黑影浅浅跃起,就像是一只准备离巢的乌鸦,用翅膀将落下的雨珠煽腾而起。王权将身体尽量的蜷缩,以求获得更长的冲击距离,增大自己的存活概率。 覆盖了身体大半部分躯干的防弹护甲率先承受了风暴的第一波冲击,得益于专为指挥官配置的昂贵护甲,而不是一般配备的组合式插板,子弹尖锐的弹头在冲击时就遭遇了极大的阻碍,坚硬的护甲使得子弹的弹头不断的崩落,削减着这股风暴的冲击力。 但钨合金弹头又岂是这般好防护的? 虽然这种弹头并非帝国生产的致密钨合金,但其自带的属性使得弹头在突破护甲的过程中不断的进行自锐,为子弹的突破创造有利条件。护甲的坚硬得益于这种材料极高的密度与结构,但正是由于护甲与金属风暴的正面交锋,使得风暴的冲击力很大程度上传递到了王权的躯干上,带来的结果便是,王权的身躯在半空中被直接击飞,向着子弹射出的反方向落去,砸穿了整整几座简陋的棚户才落地。 王权虽然感到身体一股剧痛传来,但却非常庆幸自己被冲击的飞了出去,因为如果这些子弹完整的突破了自己身上的防线,那么自己就不会遭受这份冲击力,而是直接在原地附近就倒下了。 他看了看自己的身上,数不清的弹孔出现在了护甲之上,得益于护甲之内的最后一道防线,一层高密度黏性纤维内衣,一小部分突破了护甲的子弹还是在这层纤维面前停下了脚步,就像是有人一脚踩入了泥沼,被陷在里面动弹不得。 伤势轻微的他举起手中的冲锋枪,丝毫没有瞄准的就向之前的方向倾泻火力,力求迅速的夺回主动权,并为自己转移创造时间机会。 砸穿了几个棚屋的王权此时已经身处另一条巷道上,他开启了目镜的深度侦测系统,看向刚才的方向,发现没有敌人出现,只在破碎的那个安置房中发现了三把架在架子上的通用机枪,这些机枪明显被设置好了程式,估计破碎的那面预制板内测还有着一定的破碎器与探测装置,只要王权走到那里,就会触发这个陷阱。 他的脸色变得铁青,只是在昏暗的环境中不太能看出来,他是万万没想到,目标竟然能在如此短的时间里,就能布置好这样一个陷阱,还能为这个陷阱做好反探测措施,险些让他交代在这里。 只是王权不知道的是,隔着几条街的克里斯,看着枪械上监视器传来的画面,有些遗憾的摇了摇头,然后按下了信息板上的一个键,让传输画面的监视器冒出了一阵青烟,将联系彻底切断。 王权将头甩了甩,把落在自己头上的雨甩掉了一些,意识到自己摔到了另一条街上,他转头看向坐在不远处的另一群黑工们,这一看不要紧,直接将王权的魂都快吓掉了,目镜中的红色三角圈不停的报警,他看见一个黑工,从身旁的一块黑色雨布之下掏出了一把短小的霰弹枪,正准备将黑洞洞的枪口指向自己。 此时的冲锋枪弹匣中的子弹已经打空,王权没有时间去换弹,而手枪被放在自己的腰后,以他现在的姿势又不能迅速掏出,急中生智的他用空着的左手抽出大腿旁绑着的战术匕首,轻轻的抛向了空中,然后整个人在地面上像跳舞一般,转了半圈,用脚尖狠狠发力,踢在了匕首的握把处,匕首以极高的速度切开雨水,刺入了举枪者的喉咙,匕首的惯性将那人的身体直接钉在了后面的墙上,脑袋与墙壁撞击发出响亮的声音。 王权没有停顿,一个挺身就从地上直直的弹了起来,稳住身形的他拔出腰后的手枪,时刻警戒着随时有可能再出现的危险。 由于剧烈的碰撞与摔倒,雨披的帽子已经被掀了下来,原本整洁的头发此时已经全部趴在了他的头上,王权没有在意自己的形象怎么样,而是看着那个被一刀毙命的黑工,那把还没来得及击发的霰弹枪还被尚温的尸体握在手中。 王权没敢走过去拿枪,谁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哪个地方藏着一个冰冷的枪口对着他,即使他现在已经上火到了极点,但也不会随意拿生命冒险。 他一边盯着蜷缩着的黑工们,一边慢慢的向后退去,直到退到了路口处,地形稍微宽敞了些,才放下手枪,将一个新的弹匣插入了冲锋枪的供弹口内,他发现,虽然那些子弹没能射进他的体内,但如此多的子弹陷在他的纤维内衣中,使得他身体上增加了许多重量。 防弹护甲此时已经千疮百孔,他没有犹豫,一只手扶着墙,一只手直接解开了护甲的侧扣,直接将护甲脱了下来,随着护甲的脱落,内衣上的子弹失去了后部支撑的受力点,也纷纷掉在了地上,泛起了一阵清脆的声音,随着雨水,被裹挟着卷入地下排水道,消失不见。 王权松了口气,感觉身上轻了许多,如今他的上半身躯干,只剩下了一件战术背心,和一件纤维内衣,幸好内衣不仅具有防弹能力,还有极好的保暖效果,所以,此时的他也没有因为被伏击而丧失战斗力。 吐了一口含在嘴里许久的口水,他用手背抹了抹嘴角,当他抬起头,在目镜深度探测的模式中,就在不远处,一个打着伞的人影静静的在街角看着他,像是一位主人在迎接等待已久的访客,又像是一位孤独的雨中客在等待一位路过的有缘人。 目镜强大的聚焦能力使得人影的全貌纤毫毕现,王权分明看到,那个人影穿着一双沾着一点泥水的棕黑色马丁靴,漆黑的伞下,唯一露出的嘴角还带着一抹诡笑。 人影彷佛感受到了王权的视线,朝他伸出手,轻轻地勾了勾,然后转身消失在了街角。 王权的牙齿咬的咯吱作响,牙缝中吐出了低沉的怒吼:“克里斯!你找死!” 第四十七章 搏杀 在内务部多年的记录中,还没有出现过王权这般的人物,似是如水般柔软,又像是如精钢一般坚硬,当那时的内务部部长看见王权时,毫不犹豫的下了他的评语:内务部终于等来了它等待已久的人。 如此高的评价使得多数人都有些不满,因为王权不过是一个刚刚进入内务部的新人而已,就算在帝国,大家都靠能力说话,但这种明显的夸赞还是不太合适的,无论新人在训练时成绩有多好,在学院里面分数有多高,都不能代表他的实战水平,也就是业务能力。 在以往的情况中,不乏有成绩优异的新人进入这里,但这些新人有的泯然众人,有的在不久后就因为胜任不了任务而被踢出内务部,还有一部分人,水平优秀,实战也非常的令人满意,但不久后就因为自负而死在了各种各样的任务中。 而对于王权,内务部的人也普遍抱着怀疑与看笑话的心态,并没有将这个可能只剩短短几个月生命的菜鸟放在心上。 然而时过境迁,曾经的部长退出了现役,内务部中的处长死的死、退的退,至于下面的特工们更是换了不知道多少人,而王权,在这些年中,没有做出惊天动地的成绩,也没有在任何任务中失败过哪怕一次,只是无比兢兢业业的完成着自己的职责,而内务部的人对他的看法也在改变,从以前的不屑一顾变成现在的敬而远之,对于这样一个无情的机器,没有人想要在日常生活中与其接触太多。 无论这些人怎么想,虽然他们都不会再提起曾经的事情,但他们的态度还是表现出,他们默认了老部长的那句话。 王权并不是一个情绪化的人,但那只是对于在内务部中的他,几乎没有人能知道,藏在他心中的另一面,那是理智的反面,他的理性有多平静,他的感性就有多汹涌。 他在索敌系统的辅助下,一个爆发式启动,直接朝着那个街角冲去,手中紧握的枪械,随时准备着将克里斯撕成碎片。他不会再上同一个当,所以他刻意的避开了目镜探测进不去的墙壁,防止对方故技重施。 冲到街角的王权用力的踩住了地面的地块,将高速奔跑的自己在极短的距离内截停,泥水从他的脚边飞溅出去,泼在了街道尽头的墙壁上,将墙壁涂的满是泥浆。他看向目标走入的那条巷道,巷道大概有着五十米左右,看着巷道的尽头,貌似是一条比较宽阔的城巷区主干道。 王权冷笑一声,开启了目镜的全特征探测,数道肉眼看不见的探测射线被密集的射出,将这个不算大的巷道完全覆盖。在目镜的反馈中,巷道的墙壁与地面都被完整的展现在王权的眼中,他能看到这些墙壁的内部结构以及地面下埋着的东西,而正是因为如此,他才会有些愠怒。 地面下呈现着一幅不太好的景象,在这短短的五十米左右的通道下,至少埋着十几颗地雷,这些地雷的型号看不出来,但王权可以通过埋放的规律来判断,这是一种反人员的地雷,同时,在两侧的墙壁之中,藏着两条贯穿整个巷子的爆破索。 他看着眼前的这幅景象,有些想笑,用地雷袭击他,然后爆破索会将墙壁炸塌,把受了重伤的他直接埋在下面,拿着这种简单的陷阱来伏击他,多少是有点侮辱他的智商了。 不去看这些爆炸物,王权射出钩锁,利用钩锁的扭力,将自己短暂的附着在旁边矮房的墙壁上,然后不断的在一排排矮房的顶上腾挪,很快就避开了那条巷道,来到了比较宽阔的街面上。 行云流水的机动,即使放在学院里都能作为范例展示的级别存在,但这并没有使王权开心,也没有然他有任何轻松的迹象,堪堪落地的他闪电般的将枪口指向了自己的右侧,屋檐下的阴影中。 “我的建议是,你最好不要有什么动作。”克里斯说道,“你的脚下有着一条线埋着。你一动,压感的变化就会让你被直接送上天。” 王权将头向右转了过去,盯着阴影中说话的那人,虽然对方警告他不要乱动,但他手中的枪口仍然指着对方的头。 克里斯见王权没有交谈的意思,接着说道:“你一个人就敢来找我,是不是有些不知道天高地厚了?” 王权没有看自己的脚下,所以他并不知道对方说的是不是真的,但按照之前的陷阱布置来看,对方的话,可信度还是很高的,他说道:“克里斯,我觉得你可没有那么大的面子,我一个人你就对付不了,否则你也不会往脸上蒙一层假脸,对么?”话语中带着几分讥讽。 克里斯对王权的话不予置评,他戴了假脸,这是个事实,但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所以他回答道:“不用激我了,这种毫无逻辑的话对我没有作用,你还是想想怎样脱身吧。” 王权也没指望这两句话能让对方露出什么破绽,他只不过是在给自己拖延时间罢了。 剧烈的火光冲天而起,王权脚下的地面在感受到压力变化的那一刹那直接爆炸,剧烈的冲击力将周围的地砖全部掀飞,将周围的墙壁砸出了一道又一道的伤痕。 至于王权,他既然敢这么做,就不会无的放矢,在爆炸的前一秒,他用跨在外部的一只腿狠狠发力,压榨出了他平生以来腿部的所有力量,在发力的过程中,他甚至能感受到自己肌肉的撕裂,在极强力量的作用下,他的双手直接顺势撑在了地面上,将手指插入了地砖之间仅有的缝隙,手上的手枪也被他直接向跃出的方向甩了出去,以便翻滚后能够组织有效的反击,手掌绷紧,将他整个身子都带动着横拉出去。 在一系列的准确快速的动作下,脚下那枚压感地雷并没有对他造成致命性杀伤,主干道还算质量合格的地面让破片没有崩出太远,但炸药制造的冲击还是狠狠的让他狠狠的喝了一壶。 王权虽然逃过一劫,但他也被震的不轻,他的脑袋里就像有一堆蚊子在不断的嗡鸣,而得益于目镜的连带保护,他的耳膜没有因为爆炸而遭到过大的伤害。 克里斯在设计陷阱时,早就考虑过了爆炸的细节问题,他所站的位置是他挑选的不会受到波及的地方,打着伞的克里斯不顾大雨仍然没有停歇的意思,仍将伞放了下来,将伞面收好,把伞放到了墙边,轻轻的靠在墙上,不让它倒下。 他慢慢地走到了脑袋嗡嗡,仍然站不起来的王权的身边,拿起了一旁躺在雨水中的手枪,熟练地将弹匣卸了下来,然后将两者都丢到了非常远的地方,然后站在原地,静静的等待王权起身。 王权强忍住头中狂轰乱炸的轰鸣感,挣扎着爬了起来,看见站在面前的克里斯,他本能反应的退了几步,靠在了一旁的墙上,他的枪在刚才躲避爆炸的过程中全都被扔了,而此时,他能使用的唯一武器,就只剩下了他大腿侧还剩下的第二把战术匕首。 他果断的将匕首抽了出来,双手戒备的架在胸前,随时防备着克里斯的突然攻击。 克里斯见王权如此的紧张,有些失笑,但他也没有打算继续跟王权这样玩下去了,否则,待会内务部的增援到达,把他围住了,那样的话,事情就不太妙了。 克里斯率先动了手,一个箭步冲向了王权的正面,难以想象,看起来并不具有多少力量感的身体竟然在移动时带起了一股破风声,王权面对克里斯的冲击,感到一股劲风扑面而来。 尚未损坏的目镜是他现在的优势所在,在克里斯出拳的那一刹那,王权的视野中就浮现了出拳的动作轨迹与这一拳所带的动能,王权以最标准的动作,准备抗下这一拳并进行反击,在他的左手抗下这一拳并将其稍稍带偏后,这一拳在计算中会从他的耳朵旁径直穿过,最终击打在空气中,而趁着这时,他与克里斯之间极速拉近的距离,使得他右手的匕首会在他的刺击之下被稳稳的送入克里斯的心脏。 对于王权来说,这样的场面他经历了太多次,无数个自以为身强体壮、格斗技能拉满的敌人,都在与他的搏斗中不甘的倒下,几乎每一个死在他手下的敌人在临死之前,都带着难以置信的表情,但王权知道,每场殊死搏斗的结果,在敌人出手的那一瞬间,就被确定了,而这,就是科技的力量。 然而,自以为稳操胜券的王权这一次却失算了,就在他的匕首刺出的那一刹那,他的右手动作已经是一往无前,无法改变前进的方向,但克里斯的拳头却发生了变化。 彷佛预料到了王权的想法一般,克里斯的左手早已准备好了应对那把准备捅进他心脏的匕首,他本来架在胸前的左手反向一拧,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抓住了王权的右手手腕,然后一个侧身,蓄势一顶,用膝盖狠狠的撞在了王权的肘关节处。 王权感到肘关节快要折断一般的剧痛,目镜的轨迹系统给出了最佳的应对方案,在克里斯出拳的那只手化拳为掌的时候,他的头狠狠的向克里斯砸去,这一砸只要砸中了,就能将劣势扭转,他的左手就能直接给克里斯的下巴来一记极狠的重击。 克里斯看着向自己袭来的额头,毫不慌张的用手掌向下一抓,死死地捏住了王权的肩窝,刁钻的捏到了王权左臂的根部神经,使得王权的左臂就像通了一股电流,瞬间麻痹得失去了力气,而后克里斯一推,给紧贴的两人让出手臂能够活动的空间,然后右手紧握成拳,一个直拳狠狠的捶击在了王权的腹部靠上的位置,将王权捶的差点反胃吐出苦水。 而后趁着王权失去平衡,克里斯没有放开左手,死死钳住了王权的右手腕,然后用腾出来的右手狠狠的击打在了手臂的根部,将这一整条手臂直接废掉,在巨大的冲击力面前,王权的手臂应声脱臼,发出了刺耳的声音,克里斯没有停下,在王权还没反应过来之前,松开了钳住手腕的左手,顺着王权向后倒去的势头,一个前冲,以标准的击打沙袋的方式,将拳头招呼在了王权的脸上。 第四十八章 信念的碰撞 这一记重拳,直直的的砸在了王权的目镜下方,连带着将整个目镜都被打的脱落了,掉在了一旁,而王权也是吐出了一口鲜血,这不是从喉咙中吐出来的,而是他的嘴里被重击打破了大量的毛细血管,好在他的牙齿并没有被打掉,否则补牙也是颇为麻烦的事情。 王权的手腕被松开后,身体失去了支撑,在这一记重击之下向后飞去,飞出了五、六米才停下,倒在地上的他两眼无神,嘴角还在慢慢的溢出鲜血,血迹沿着脸颊流到地上,在满地的雨水中形成了一条颜色分明的丝线。 难以置信,这就是王权心中此刻的感受。 他怎么也没有想道,带着战术目镜的他,在近身的搏杀中,竟然会输给一个下城区的黑社会头子。帝国的军人是没有可能出现软脚虾的,特别是像他这样久经考验的战士,身体素质与格斗技巧是久经训练的,就算是平日中不出任务的时候,军队的体能考核仍然会将他们包括在内。 他躺在雨水中,任由雨点落在自己的眼眸处,将视野变得有些模糊,然后不知道是询问还是自言自语,说道:“你到底是谁...你不可能是一个简单的黑社会...” 克里斯冷漠的看着躺在地上不再动弹的王权,说道:“我是谁?我是一个早就该死了的幽灵而已。” 王权的浑身都在轻轻的抽搐,每一寸身体组织都在向他的脊柱发出惨叫,疼痛使得他不得不在雨水中大口喘着气。 “你的格斗技艺不可能出现在下城区,那不是这个地方的东西,而且...你的身体也绝不属于这里。” 这番话的出现,让克里斯笃定了王权已经猜到了一些什么,只是不敢确定,或者说...不敢相信而已,但这些都无所谓了,克里斯本就没打算掩饰某些东西。 “我不知道你叫什么,也不清楚你在内务部里是什么职位,但你要明白,内务部在蚂蚁眼中是巨人,但在其他人眼中...小丑而已。”克里斯回答道。 王权的意识已经有些回过神来,用还能活动的左手,使劲地撑着地面,让自己的上半身坐了起来,靠在了街边的墙上,方便自己能够看清克里斯的脸,说道:“这么说来,你觉得你是巨人眼中的巨人。” “内务部的人,够狠,但也只是针对弱者而已,你们的战斗太过于依靠各种技术装备,而失去了一个军人真正的搏杀本能,装备能帮你强化你的反应,但它无法提供给你真正的杀敌思路,这是血与火之中锻炼出来的本领,是你们内务部无法触及的领域,那些所谓的特勤任务,暗杀、窃密、追捕等等,都是小孩子玩的把戏而已。”克里斯毫不客气的说道。 王权呵呵的笑了两声,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说道:“海军的人,我倒是输的不冤,你就不怕被查到?就算我今天死在这里,事后也会有人会去查你的这个身份。” 克里斯哑然,哭笑不得的讥讽道:“这事儿你就别怪内务部的分析员了,你们可以查到任何东西,但如果是一个根本就不存在的东西,你们拿什么去查?靠嘴吗?” 王权的心里一沉,听到这句话,他虽然不知道对方想表达什么意思,但通过他粗略的判断,对方所说的不存在,应该并非对方否认曾在海军服役的事实,而是有着其它原因,导致通过正常手段是找不到这个人的。 如果是他所想的这样,那就有着一个可怕的事实,帝国的某些人,已经将触手深深的扎进了军队之中,甚至能够抹去军人的服役记录,从而将退役军人变成其家族的家臣或者白手套,这种言语之间透露出来的信息让王权不敢深入想下去,这对于帝国的基石会产生真正的动摇。 王权被雨水快要浇灭的怒火又涌上心头,质问道:“你作为帝国的军人,就这样甘心当一条任由他们使唤的狗?帝国为军人优先提供社会保障,解决你们退役后的工作,为你们的子女提供良好的教育环境,帝国哪里亏欠了你们,值得你抛弃属于军人的荣誉,背叛曾经的同袍,做出这样的事情。” “傻小子,我是他们养的狗,那你又是什么?你是戴了个狗牌的狗?”克里斯笑得很开心,他已经很久没有遇到这么有意思的人了,“我们的主人是谁?不都是一群人?给你发了个狗牌,然后告诉你是一个独立的人,然后你就挺起胸膛,到我这条狗的面前狺狺狂吠,向我炫耀,说你不是狗,你的主人告诉你,你是个人?” 王权的脸变得通红,耳朵开始发烫,愤怒的说道:“你的偷换概念也就只能骗骗小孩罢了,议会里那些人能够指挥我们,但我们也有能力反对他们,你这样的,他们抽你一鞭子你就只能干瞪着,这才是拴上了脖子上的狗链。” 他停了一下,换了一口气,接着骂道:“我们不像你,我们的心中流淌着永不干涸的热血,我们的一切,都是为了帝国,为了人民心中的太阳,这就是军人的信仰,而你呢,你的信仰在哪里?浑浑噩噩的给人当狗,还要给自己找个心理安慰,把帝国的军人也贬低得跟你一样,你也配?” 克里斯被这句话说得愣了一下,然后定在原地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街景,不知道在想着什么,可能是在想怎样回答王权得质问,又有可能是被这番批判给触动了情绪,也有可能是在反思他与王权的所谓“狗论”,总之,他的思绪已经飘远。 良久,一股冷风吹来,使得本就站在雨中,浑身湿透了的克里斯感到了一股深入脏腑的寒意,他的身上并没有像王权那样的内衣,可以隔绝外部超低的温度,直到目前为止,他都是靠着强健的身体在承受着凄冷的风雨,但他也不会刻意的去消耗这样的身体资本,所以,他的思绪被这股冷风也一起拉了回来。 他算了算时间,对靠坐在墙边的王权说道:“为了人民?为了帝国?到底谁才是正确的那一方,我想,时间自会证明一切,你已经陷入了这个洪流之中,想要脱身,很难,但还有机会,这都看你自己的选择。”克里斯的语气之中有着难掩的惆怅,“要多去看,多去听,不要陷入别人为你制造的信息茧房中,也不要用你所见到的个例,来评判帝国的社会。” 王权见克里斯油盐不进,有些疲惫的合上眼,用沙哑的声音说道:“我跟你没有什么好说的,我累了,要杀我就快点吧,很快,增援部队就到了,那时的你最多就只能去监狱里面发表高论了。” 王权闭上了眼,静静的坐在墙边等待死亡的降临,脱臼的手臂无力的垂在地上,另一只手捂着自己的腹部,缓解着刚才受伤带来的疼痛。他对自己的死亡没有什么看法,也没有任何遗言想要留下,他已经活够了,他的人生也已经足够精彩。 在他用钩锁从楼上一跃而下之时,他就把自己的最后一点生命留在了天台上,跳下来的,不过是一个自暴自弃的孩子,不过是一个前去寻仇的鬼魂而已,他已经对这个内务部厌倦了,自从老部长的离开,内务部从以前的监察机构,逐渐变成了帝国掌权者们的权力角斗场,心中流淌着纯正军人之血的他,对于这种情况却是位卑而言轻,有心却无力。 以往认真对待每一次任务的他,现在每出一次上面安排下来的任务,都要在心里不断地给自己做荒唐的心理建设,为自己被当作一把刀利用,找一个能让自己接受的借口,他不仅是战斗累了,他的心也累了。他在这样的环境中,给自己设下了一条心理底线,那就是只要他没有被逼着选边站,那么他的心中就始终还有一丝希望,能够维持住内务部的最后一点尊严,不会彻底的变成一把争权夺利的刀子。 预料之中的枪声并没有响起,只有风雨环境的白噪音在不断回响。 远处的云层翻涌,沉闷的雷声在高空中滚动。 王权的耳朵能听到,在断断续续的雷声中,有着一点微微的不和谐。 那是什么? 那是空天运输机的引擎声,就像一只巨熊,在布满雷云的“森林”里低沉的咆哮。 那是回家的声音吗? “可能这次,我回不了家了吧...”王权想道。 身体内部正在出血,量不大,但他没有办法止住,他已经虚弱得连眼皮都无法睁开了。 他不知道为什么克里斯不把他杀了,他也不想知道了,属于他得最后使命已经结束了,在他昏迷之前,他的脑海中浮现了一系列的记忆,记起了他与兄弟同袍在新乡星的浴血突围,记起了他在学院中与导师的课堂闹剧,记起了他在内务部训练营的点点滴滴。 “就这样死了,挺好...” 涂满黑色颜料的画笔,为画布勾上了最后的一笔...... 第四十九章 涧落之渊 世界的参差总是在不经意间浮现,那是无可避让的障壁,是人心的叵测诡谲。 到达新世界的五月花,并不是幸福的开始,而是梦魇的发芽。 崎水过地,带走了旧日的尘埃,也带走了空气中的硝烟,将奋起者的骨血埋葬在大地之下,养育出千千万万的新生命。 倒在黑暗中的男孩知道 他死后,通向新生活的大门会为孩子们敞开。 被钉在墙上的中年人知道 他死后,下城区的风雨再也不会降临在妻儿头顶。 他们觉得什么是命运,他们无法回答。 但他们知道,他们所经历的,都在为他们的未来做准备。有的鲤鱼,穷尽一生,也只有一次机会跃向龙门;而对于他们,穷尽一生,可能也等不到那根从人间垂落到地狱的悬梯。 放过了王权的克里斯,他又是为了什么? 这些,都只有他们自己知道。 ...... 皇城的疗养院内,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正在窗外下着,比起下城区的大雨,皇城的雨云就要温和许多,缓缓飘下的雨水落在满目的植物中,偶尔会将叶片砸的弹跳一下,那不是雨水的故意,而是叶子有些托不住来自大自然母亲的厚爱,将多余的爱护分给了脚下的土壤。 女子眉目灵秀,小小的鼻尖上飘动着热气凝结而成的水珠,眼眸半开半合,似有海棠春睡的困意,她双腿并拢,端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紧绷的皮裤显露出匀称修长的双腿,不过膝的百褶裙将内里的风光遮住,让人更欲窥探。 她用指尖轻轻地撩起短发,将小巧白皙的耳朵露了出来,而后用勾人魂魄的双眸看向坐在床上,背靠床头男子,轻启朱唇:“主人,还有什么想要听的么?” 女子温柔的问着,一边将手中翻开的书籍慢慢的合上,用白嫩的手掌轻轻地抹了抹书籍封皮上散落的一点点灰尘,然后用弹力带将书的开页方向捆好,将其放在了一旁的架子上。 坐在床上的阿列特睁开双眼,不再闭目养神,笑着说道:“我让你给我读一些时政新闻,你又不愿意,那我现在还能有什么想听的?” 女子的脸上浮现出明媚的笑容,略作委屈的说道:“主人,可不是我不给您读,这是我来之前殿下特意叮嘱的事情,让我给您多读一点放松心情的书,不要让您去操心外面那些东西。” 阿列特知道,因为他在眼前女子来照顾他的第二天就问过了,不出所料,得到的还是这个答案,他对此事也是颇为无奈,对于他来说,皇姐的命令确实令人头疼,他也不好怪罪眼前的女子,因为如果皇姐知道了,那么他肯定是没事的,但她可就倒霉了。 “蕾,你说这雨得下多久?”阿列特看着窗外问道。 “根据气象预报,应该会持续个三天左右。”女子快速的答道。 “是吗...”阿列特沉默了一下,“这屋里呆久了,感觉整个人的精神都不是太好了。” 蕾不是很能明白这种感受,毕竟躺在床上的人不是她,所以她只能说道:“有可能是换气的系统出了点问题,我马上叫人过来检查一下。” 阿列特对于蕾的反应有些无奈,这个姑娘有时候聪明的让人害怕,有时候又有那么点憨憨的,他只得解释道:“蕾,其实我的意思是,在这里待的时间久了,我都感觉与世界脱节了,所以我倒是想出去走走。” 他看着窗外的景象,在这朦胧的烟雨中,倒是有这一番别样的美丽。 他早就把窗帘打开了,以便外面的光线能够毫无保留的照进这间病房中,倒不是没人劝阻过他,但他依旧坚持他的做法,给出的理由无非是多晒晒太阳,对身体的康复也是有好处的。 对于这位新主人的想法,蕾也是尽量去满足,只要不违背大皇子殿下所讲的原则问题,那就没有什么可担心的,在这样的思维下,蕾与阿列特相处也是十分的和谐,并没有出现一些预想之中的尴尬场面。 蕾在来这里之前,每天晚上都在胡思乱想,如果新主人是个脾气乖戾的人怎么办,如果新主人不待见自己怎么办,甚至,她还想过,如果新主人要她侍寝该怎么办,这些问题一个接着一个,不断地在她的脑海中盘旋,让她每天晚上都睡不好觉,来到疗养院的时候,她的脸上还顶着一个明显的黑眼圈。 “那要不我陪着您一起到庭院中去转转?”她试探的说道。 阿列特对于上道的蕾很是赞赏,感慨于这傻姑娘终于能懂他的意思了,于是高兴的说道:“好!”随后用手一拉,就把盖在腿上的被子直接掀了开来。 对于主人的这种行为,蕾只能默默的将手按在阿列特的手臂上,然后将被子稍稍向上拉了一些,说道:“您别着急,我这就去把轮椅推过来,您现在的身子出了问题,我可是很心疼的。” 在这些日子中,阿列特早就习惯了蕾的各种像是撒娇的话,最开始,他还会有点脸红,心中还会有些受不了,但听多了之后,他也就渐渐的没有那么敏感了。 “轮椅就算了,我想试着开始站起来走路了,总不能一辈子守着个轮椅吧?”他说道,“你如果不放心,你就搀扶着我就行了,这样的话我也不会摔倒。” 蕾想要反驳阿列特,但当她看着阿列特的眼睛,看到了眼睛中的央求,她又实在狠不下心来,毕竟,侍奉主人不是在战场上杀人,所以她平时的那一套实在是帮不了她什么。 阿列特握着蕾的手,慢慢的揉着这只滑腻的柔荑,这个动作让蕾的脸颊泛起了一些晕红,最终,在阿列特咄咄逼人的目光下,她的坚持败下了阵来,小声的说道:“那好吧...不过您可不能乱跑...” 随后,蕾用双手搀扶着阿列特从床上慢慢的下来,每一个动作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将阿列特伤到了哪里。 当他稳稳的将双脚落在了地面时,他感觉到了久违的踏实感,那种别样的感觉,就像是自己重新长出了腿一般。他的身体被蕾的两只手臂稳稳的托着,但这个姿势虽然让他不需要使劲就能站着,但如果两人一直这样,显然是没法正常走路的,更别说去庭院里了,恐怕是连这个房间都走不出去。 蕾显然也是明白,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于是说道:“主人,我会把左边的手慢慢的抽出来,您试着看能不能站稳,如果有什么问题,我会第一时间搀住您。” 得到阿列特的允许之后,蕾定了定神,开始慢慢地,将放在阿列特左边腋下的手臂逐渐一点点的抽出来。在这个过程中,作为受力方的阿列特控制不了脚上受力增大的速度,只能尽力的绷紧自己的肌肉,用小腿慢慢的发力,努力维持着身体的平衡。 令他比较庆幸的是,蕾的放松卸力很是专业,没有出现骤然失控的情况,所以,虽然这个过程有一些不适,但他还是忍住坚持了下来,靠着一边的搀扶站稳了脚跟,也能够渐渐的迈出脚步,开始走路了。 对于阿列特来说,他在皇家疗养院的房间属于最顶级的几间之一,倒不是他的面子比较大,而是戴安娜的面子非常大。这家疗养院虽然不仅仅只是为皇室服务,但寻常的人或者官员,是远远没有资格在这里疗养的,凭他自己的话,最多也就是在这里能有一个房间而已,至于顶级的房间,那是绝没有可能的。 正因如此,出了房间,离这个房间的私人庭院也就几步路的距离,在庭院的各处,都有着随时待命的侍女。 蕾遣散了周围的侍女,只留下了她和阿列特两个人独处,以便能有更安静的环境。尽管那些侍女受过最专业的训练,只要他们不出声,那些侍女就会像石雕一般,不出声也不会动,但如此多的侍女站在各处,着实也是有些碍眼,当然,有一些达官显贵就喜欢有人随时候着,但那也与他们无关。 看着这些侍女纷纷离开,走到回廊中的阿列特感慨的说道:“有时候看到这些,心中忍不住吐槽,我看到的皇姐到底与你们眼中的她是不是一个人。” 蕾善解人意的说道:“殿下所做的一切,都自有道理所在,对于外人怎么看,殿下其实并没有那么在意,无论如何,殿下都是爱着您的。” 听到这句话,阿列特不由得用余光看了看蕾的表情,同时他的心中也在苦笑,他不知道蕾的这句话是不是意有所指,只能含糊的说道:“是的,所以我有时候才会心疼皇姐,怕她累着了,我有时都会想,我何德何能有这样一个姐姐。” 两人看着庭院中的景色,相顾无言。 “我也不是瞎子,那么多的事我也是有了解的,虽然与皇姐分别了很久很久,但从各个媒体与消息渠道来看,皇姐的处境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安逸,那些议会里的老家伙,可不会允许一个女子握住了如此之大的权力。” 第五十章 皇室之谜 庭院中有着一定的温控系统,但仍然只限于回廊等少数位置,其余的,诸如院中,下了石阶,寒意就会一股脑的涌上来。 阿列特站在回廊靠着院中的边缘,他的身体仍然处于热流之中,只有微微浮动的脸部能够稍稍触到近在咫尺的寒冷,他有些感慨,说道:“这个庭院的风格很有龙之国的色彩,倒是让人眼前一新。” 蕾细心的为他解答到:“主人的感受是对的,这个庭院原本是按照拜占庭式建筑的风格修建的,您现在所站的位置,原本在初建的时候,是打算修建一个大圆顶的亭子,只是后来没有继续,而是建成了现在的这样。” 他抚摸着回廊中的巨柱,看着这些被制成支柱的木头,他用手在木头上面感受,发现这些木头并非是被刷成了红色,而是原本的成色被封在了胶质中,如今,这些胶质硬化、干涸,形成了现在的这层保护层。 “这恐怕是皇姐下的命令吧。”他若有所思的说道,“否则,我实在是想不出来,会有哪个人有资格,也有兴趣,把这个庭院设计成这样,也就只有她才会对那个文明的东西如此感兴趣。” 蕾也知道,主人一定很快就能猜到,于是微笑着说道:“殿下在下令改造的时候,专门叮嘱了,这里要按照唐代的风格修建,所以,您能看到如此多的巨柱,以及朱白两色的门和梁枋等。” 阿列特点了点头,作为帝国军事学院的优秀毕业生,他对那个文明的历史并不缺少了解,只是一时间记得不太清晰而已,而经过他人的提醒,他顷刻就回忆起了曾经读过的那些书籍,在那些书籍中,对这些都有着详细的介绍。 明白了的他,似是恍然地失笑道:“倒也符合皇姐的性格,确实在风格上,唐的事物更追求恢宏大气,而轻于珠宝玉石。” 说到这里,两人有些沉默,似乎不知道该聊些什么。 阿列特的心中其实是有疑问的,但他不确定,蕾会不会回答这些问题,虽然自己莫名其妙的收了这么一个侍女,蕾也非常自然的叫他主人,并非常好的完成了侍女的大多数工作,但他知道,蕾既然是从皇姐的身边来的,那么有些问题自有皇姐的叮嘱,所以他对能否得到回答持相当的怀疑态度。 但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他还是开了口,问道:“一号基地...不...有人要对我动手,对吗?” 他的话语有些结巴,并不是因为他身体的问题,而是,他努力的想要用一种合适的表达方式,把他的意思表达的更完善。 蕾没有说话,只是低着头。 他等了一会儿,没能等到蕾的回应,又换了一种提问方式。 “那就是有人要对皇室动手,是吗?” 沉默... 阿列特对于蕾的守口如瓶是有预料的,因为他本就没打算如此轻易的就能得到答案,他也能够理解皇姐的苦衷,尽管他对这件事的背后一无所知,就像被蒙在鼓里的人一样,他有着这种感觉。 有些失望的阿列特情绪有些低落,就在他打算聊点其它的东西的时候,沉默的蕾说话了。 “主人,这件事情的前因后果,并非是殿下不愿告诉您,殿下的意思是,如果您想要知道,我可以将梗概告诉您,但如果您想要知道更细节的东西,殿下希望等您去到端点星后再知道。”蕾叹了口气,似乎斟酌出这番话有些费力。 原本已经不抱希望的阿列特有些惊讶,没想到事情会这样发展,让他有些意外,但他还是及时反应了过来,说道:“好,我没有什么意见,你能说多少就说多少就行。” 见阿列特如此通情达理,蕾也没有扭捏,说道:“您的退役申请,其实早就被放入了审批队列,内政厅也早就拿到了军部的公函,只是有人刻意地将您的申请压在了内政厅那里。” 听到这里,阿列特的眉头就开始皱了起来,插话道:“内政厅?哪个人敢这么干?不要命了?” 蕾没有接话,只是静静的看着阿列特。 反应过来的阿列特意识到自己多嘴的毛病犯了,于是招了招手,闭上了嘴,示意蕾继续。 “那个内政厅的人已经被内务部审过了,但并没有审出个结果出来,最后也只能以渎职罪宣判,大概率会被流放到哪个偏远星系,这辈子也算是毁了。”蕾解释道。 接下来,涉及到真正的核心内容了,蕾酝酿了一下措辞,说道:“整个事件,其实涉及到现在议会中的两个群体,他们在争夺一些东西,其中的一群人希望将事态严重化,于是就想拉皇室下水,虽然皇室没有多少实权,也不是血脉家族,但皇室毕竟是帝国的精神领袖,一旦牵扯进来,就可以在这个问题上成为天平倾斜的胜负手,所以...” 阿列特都不需要蕾继续说下去,他直接就说道:“所以,他们就盯上了我?” 他的语气看似是疑问,实则是非常笃定的,因为他已经明白了自己的特殊性。 “是的” “也难怪,皇姐在端点星域,二哥在圣城虔心修行,三哥又是个科研狂人,不会轻易离开帝国科学院,四姐还在龙之国攻读博士,就只剩我一个人,刚好又在军队之中,如果是我来策划,我也会做出一样的选择。” 他虽然理清了自己被作为牺牲品的原因,但他仍然很愤怒,无论是出于这群人的胆大妄为,还是这群人毫无由头的针对自己,他都不允许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只是按照现状来看,他是没有向这些人宣战的资本的,而软饭这种东西,尽管皇姐不会在意,但他的心中仍然是有一些抵触的。 看着脸色紧绷的阿列特,蕾以为她的主人在担心这种情况,还会不会重演,于是出声安慰道:“主人,您现在可以放心,殿下已经警告了那些人了,如果他们还敢对您乱来,那他们将要承受的后果足以毁掉他们这些年来的努力。” “我不是在担心这个问题。”他向蕾解释道,“我担心的,是这次发生的事情会不会对皇姐造成不利的影响,如果有人以干涉议会为由,借此对皇姐发难,想要削弱皇姐手中的权力,那我真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站的久了,还在康复过程中的阿列特感到了身体的疲倦,就像一台缺少润滑油的机器一般,有些不堪重负。 雨有些下的大了,淅淅沥沥的绵羊开始有变成老虎的趋势,随着雨下大,穿过回廊的风也开始变得有些不受控制,使得干燥地面的势力范围变得越来越小。 在两人不经意间,庭院的各处已经燃起了宫灯,当然,这并不是真的“燃”,只是这些宫灯的外面有着一层虚拟化的屏幕,模拟出了千百年前古色古香的环境,制造出那股别样的氛围感。 身体有些不支的阿列特,将身体的重心稍稍偏移,没有固执的逞强,把身体大部分的重量放在了搀扶着他的蕾手上。 不需要他开口,蕾便明白了他的疲惫,于是扶着他开始慢慢的向来时的方向走去。 此时离两人进入庭院,已经过去了一个多小时,也到了每日的用餐时间,所以,此时开始往回走,也正好能够去他们的私人餐厅填饱他们的肚子。 找到了支点的阿列特感觉浑身轻松了许多,他的头靠着蕾的头,两人走路的姿势不像是一对主仆,反而更像是一对恩爱的情侣,只是在所处位置上可能有些怪异而已,在这种舒服的姿势下,阿列特突然问道:“蕾,你好像从来都没有提起过你在皇姐的身边,到底是干什么的吧?” 这一问,让本来挺享受这种氛围的蕾有些哭笑不得,她还以为她的主人不会纠结这个问题,没想到该来的还是来了。 在初到这里时,她其实就已经准备好了这个问题的答案,只是,当时的阿列特并没有问这个问题,所以她也不好主动解释,因为如果她迫不及待的解释这个问题,反而弄得好像她要澄清什么一样,如果阿列特不介意还好,就怕他起了疑心,开始去深究自己的身份,那样反而得不偿失了,就算要告诉阿列特关于自己的一切,那也得得到殿下的允许才行。 在后来相处的日子中,阿列特也没有问这个问题的意思,所以渐渐的,她也没有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了,只是没想到,今天在两人散步时,阿列特会提起这回事。 至于回答,她在这个问题上也没有必要骗人,只是需要把真实情况稍微进行一下加工而已,于是她落落大方的回答道:“我算是殿下的亲卫吧,平时也要负责殿下的一些公务,但主要任务还是保护殿下的安全,不过...以后您就是我的主人了,您的一生我都会追随左右,除非您下令将我赶走。” 靠在蕾的肩上,眼睛失去了焦距的阿列特细细的品味着蕾的这句话,或者说誓言。 其实对于这句话的真实性,他还是抱有一些怀疑的,但这些怀疑不是特别重要的原则性问题,至少来说,蕾眼中的那份忠诚,是他看在眼里的,加上他对皇姐的信任,他对蕾的一些小问题也就没有那么重视,也不值得他去刨根问底。 他将左手抬起,放在了蕾的肩膀上,让两人的步伐慢下来一些,然后轻轻的转头,将鼻头埋进了蕾的短发之中,嗅着那沁人心脾的幽香。 将满庭的落花抛在身后,两人慢慢的向餐厅走去,大雨敲打着回廊,演奏着一曲凯歌,在灌进回廊的风的吹拂下,蕾的短发轻轻飘起,散落在脸上,掩盖住了泛着淡淡红霞的脸庞。 羞怯的蕾用细如蚊蝇的声音说道:“主人,我们还是走快一点吧,这样的话您可以早点回房休息...” 第五十一章 没有光的地方 疗养院的占地面积是很大的,几乎要达到皇城的五分之一的规模,这得益于它的建造募资模式,每个想要享受疗养资源的人都会投入巨额的资金,所以,在每个院区的内部,都有其独立的豪华餐厅,专门为院区的主人服务。 两人的速度虽然不算很快,但餐厅离两人所处的地方并没有特别的远,他们还没有享受多久安静的氛围,就来到了餐厅的红杉木门前。 推门而入,映入眼帘的,是层层叠叠的阑干,大厅的两侧走道布满了木制浮雕,不知是何处制作的瓷器,被摆放在镂空的木架上,为色彩单调的大厅增加了不少生气。 两人走过旋转走道,来到靠窗的位置,看了看外面的景色,选了个好的角度,随后便坐了下来。 阿列特在蕾的搀扶下,慢慢的坐在了椅子上,将小腿轻轻的放在了桌下,说道:“真要算起来,我已经在床上躺了这么久了,平日都是侍女送餐过来,难得自己来吃一次东西。” 蕾在对面坐下,捋了捋衣服上的褶皱,说道:“其实这些工作本来都该我来做的,只是您不允许而已。” “你本来就不适合,所以我才没把你当普通的女仆看待,你也要对自己有点正确的认知才对。”他笑了两声,回答了这个小小的抱怨,“看这个情况,今晚回去再做一做康复训练,过几天应该就能够自己下地活动了。” 大厅中,负责管理的人一直跟着他们,此刻已经在桌边站了一会,等两人都不再说话了,才出声礼貌的询问道:“两位客人,请问需要现在用餐吗?” 阿列特看了一眼这位经理,用奇怪的眼光打量了一番,随后说道:“是的,但是为什么会是你来给我们点单?”说着,他还指了指经理手中托着的信息板。 经理的脸上开始变得有些苍白,以为是自己令客人不愉快了,正要道歉谢罪,蕾先一步开了口:“就按平日的计划菜式来吧,有需要我们会找你,你先走吧。” 听到这话的经理惶恐的鞠了一躬,然后用信息板给厨房传达了指令,之后就退到了拐角处看不见的地方,随时等候着差遣。 打发走了经理,蕾向一头雾水的阿列特解释道:“主人,您第一次住这里,可能不太熟悉,因为这个餐厅只服务于这个院区,所以您看见的这些琳琅满目的座位都是为您留出来的,所以相当于这家餐厅最多也就同时服务一桌客人,所以考虑到服务质量,就没有使用信息板点单,而是由经理随时候着,满足客人的需求。” 他听罢,有些尴尬的笑了笑:“看来是我有些孤陋寡闻了。” 见他这样说,蕾解释道:“倒也不是这样,毕竟您也不是那些老头子,这种服务本身就不符合您的身份,况且,大多数帝国的人都习惯了更便捷的方式,没有这些老贵族矫情。” “你就别安慰我了,穷就穷吧,没啥好辩解的。”阿列特毫不避讳这个问题,说道,“我自己又没有啥产业,就靠着内政厅每年发的那点工资,也确实享受不起这些东西。” 对于这个问题,蕾善意的提醒道:“主人,您可别忘了,殿下给您留了一个私人账户,每年都有很大一笔钱进账呐。” 蕾的提醒其实没有什么作用,因为他并非不知道那个账户的存在,他不仅知道,而且对里面的金额一清二楚,只是还是那句话,他并不想使用那个账户,他宁愿手头紧一点,也不想辜负皇姐,拿着这笔钱去过花天酒地、醉生梦死的生活。 他知道,他的皇姐面对的是什么,他也知道,皇姐缘何如此。 餐厅的所有大厨都在为他们忙碌,在这种高效的模式下,他们的晚餐很快就被穿着红袍的侍女,用托盘端着送了过来。 托盘中的食物种类繁多,既有各种糕点制品,也有颜色各异的蔬菜,几乎将主流的菜式全部覆盖,看着这些东西,本来应该胃口大开的他,心中倒是没有发生什么变化。这些菜品都是厨师根据各式各样的口味定制的,能够充分的满足不同人群的喜好,即使是有着一些饮食怪癖的人,也不得不说,这里的厨师是一把好手。 阿列特小时候跟皇姐接触久了,在生活上,不少地方也极大的受到了潜移默化的影响,比如吃饭时,更喜欢使用筷子,而不是刀叉。 他用筷子夹起了一份用淡奶油炮制的蔬菜,张嘴咬了一半,把奶油更浓的那部分先吃了下去。 将食物细细地咀嚼,用舌头的味蕾感受着食物的味道,在充分的“品味”后,随着咽喉的蠕动,食物被送入了他的胃里。 他皱了皱眉头,似乎是明白了什么似的,微微叹了一口气。 虽然他叹气的声音很小声,但就坐在对面,隔着一张桌子的蕾一直在注意着主人的神情,自然是注意到了他的叹气声。 蕾小心翼翼的问道:“是这些菜式不合口味么,主人?” 他抬起头,看着蕾的眼睛,对那份小心翼翼的探究有些无语,重新夹了一筷子,笑着对蕾说道:“没事,只是吃到久违的东西,想起了服役的时候的事情,在那里可没有这些东西,所以有点感伤而已。” 对于他的解释,蕾没有轻易的相信,仍然用余光偷偷的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过了一会儿,没有什么异样发生,蕾这才放下心来。 同样的,阿列特也在注意着蕾的动作,见其没有再盯着自己,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刚才的理由并不是他的真心话。 他的心里非常清楚,他并没有所谓的想起部队中的生活,因为他并不是一个伤春悲秋的人,帝国军队的食物都是统一供应,而他也不是顿顿吃现在这种东西,虽然帝国的军队中吃不到各种色香味俱全的东西,但供应的液体、固体营养剂却是最好的身体能量来源,这些没有味道的营养剂中,人体需要的各种物质一应俱全。 可以说,如果不追求口腹之欲,那么这种营养剂才是最健康的东西。 他也不是对这里的菜品不满意,或者有什么意见,能让帝国的权贵们满意的厨子,自然也能让他挑不出什么毛病,他既不是美食鉴赏家,也没有学过这种专业技能,所以,让他挑毛病,那就不是鸡蛋里面挑骨头,而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了。 他刚才的叹息,只是因为,他证实了自己一个大概的猜想而已,只不过这个猜想有点离奇,或许还有点骇人听闻,说出去别人不一定会信,但他很有可能会被科学院那些人拿去当研究对象。 想当年,他的三哥达尔,都因为发育的实在太快而被那些人眼馋,想尽各种办法去搜集他的血液等数据,达尔实在拗不过,最终答应给他们在一定程度的范围内提供实验数据,前提是不能对他有伤害。 阿列特觉得,他的三哥都已经是科学院的学士了,连他都逃不过,估计自己也没那个本事,搞不好到时候弄得皇姐发怒,直接把科学院给拆了,那事情就闹大了,收场就会很难了。 所以至今为止,他并没有告诉任何人,甚至是他最信任的皇姐,都不知道他的这个情况。 从他在一号卫星上,被那一爪子拍中开始,他进入了那个无边无际的“沙漠”,至于是不是沙漠,他曾经以为是,但他现在也产生了怀疑,但总之,那个地方除了头顶的银河外,没有任何光线,他也不知为何,他的潜意识里知道,头顶银河中有着无数的星星,还有色彩斑斓的星云,但没有一束光,能够抵达他所在的“沙漠”中。 他也不知为何,在没有任何设备,没有任何光线的情况下,他却能违反常理的看清楚那个地方的一切,在他的常识中,肉眼所看到的,是这些事物反射进入视网膜的光,所以,在没有任何光的地方,他的肉眼不应该能看到任何东西才对。 当时的他,对那个诡异的地方一无所知,为了安全,他只能在原地等待救援。 现在看来,当时的他并非是真的去到了宇宙中的某个地方,去到那里的,仅仅是他的意识而已。 他能明白这些,是因为,在那个空间待了一段时间后,他就突然昏迷了过去,而当他再有意识的时候,他已经是躺在疗养院的床上了。 在他躺在床上的这段日子里,最开始,他还没有感觉到有什么不太对劲的地方,唯一的症状,就是在他睡觉的时候,总是梦到那个地方,那些奇异的景象在他的脑海里挥之不去,不过他并没有当回事,只是告诉护理的医务官,他常常做噩梦。 医务官给他拿了一些制剂,帮助他能够改善睡眠质量,调节神经敏感度,并告诉他这是正常现象,大多数经历了这种类似惨剧的人都会有这种情况,但只要治疗合理,一般很快就能摆脱这种痛苦。 但事情并没有到此结束...... 第五十二章 腐朽之海 在帝国的学院中,有着许多大大小小的问题,这些问题大多数都不了了之,因为其中占据最大比例的,是学生的一些猜想,这些猜想并没有根据,探讨到最后,往往是既不能证明,也无法证伪。 但帝国的所有高等学院中,对于这种问题的提出与讨论,都秉持着鼓励的态度,无论是提供场地,还是提供课外时间,甚至能够提供相当可观的一笔资金。 为什么在烂尾率居高不下的情况下,帝国议会还愿意继续维持这个政策? 是他们傻么?是国库里的钱太多了,用不出去了么? 都不是,是因为他们知道,这样的无厘头研究课题能带来什么,帝国如今的许多科技,有的已经深度下沉,进入了民间;有的还在研究量产化的途中,只有特殊部门能使用。 不管这些科技处于何种状态,都有一个共性,那就是它们都是从这种无厘头课题而来的,都是由这样的奇怪猜想,最后被付诸了实践,进而产生了枝繁叶茂的科技树,所以议会的议员们才会不遗余力的支持。 阿列特作为帝国军事学院的一名学生,自然也了解过这方面的事情,只不过由于他皇子的身份,他的学习历程具有极强的目的性,而不能像其它学生一样,拥有将大量的时间花在这些研究课题上,这就导致了,他在离开校园后,几乎没过多久,就把这些东西完全的抛在了脑后。 在遇到这件怪事之后,他也是谨遵医嘱,按照医务官的计划来进行治疗,但显然的是,这种治疗的效果并不好,甚至可以说约等于没有,就算他的脑袋不疼,那个离奇的地方仍然每晚准时出现在他的梦中。 阿列特意识到了事情的不对劲,倒不是他知道了导致这个问题的原因,而是他再蠢,也该明白,连续不断的做同样的一个梦,梦中的东西丝毫不差,这种事情必然不是什么巧合,更不是什么心理问题,一定是发生了什么,才会导致这种诡异的现象。 苦于环境的限制,他暂时无法接触到能够连接上帝国组网的设备,所以他只能退而求其次,在记忆的宫殿中翻找着那些已经被扫进垃圾堆的知识。 尽管他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去回忆,但让他难以置信的是,他还真的回忆起来了几个有用的记忆碎片。 在曾经的一堂哲学课上,他们的老师给他们布置了一个课题,这个课题是一个非常烂俗的题目——讨论生与死的关系。 帝国的高等学院,并不像瓦尔特联邦的学院那样,有着许多特殊生源。这使得帝国的高等学院的毕业证书具有极高的含金量,因为能够进入其中学习的,已经是无数人中的佼佼者,如果说瓦尔特联邦的高等升学是走独木桥,那么帝国的高等学院招生,就是走一根头发丝一样细的钢丝,不仅是单纯的筛选,更多的是能力的考察。 在这种思想的指导下,帝国高等学院每年的招生都不要求招满名额,更多的人都被送往了专业化的学院,成为了帝国的砖瓦,也因为这种招生政策,瓦尔特联邦的媒体往往都会以自由的名义批判帝国的学制,而且这种论调受众还出乎意料的广。 在那堂课中坐着的学生,每个人都看过许多哲学书籍,在那些书籍中,对于生死的讨论简直是老生常谈的话题,这种已经被翻来覆去蹂躏的话题,实在让在场慕名而来的学生们提不起一丝一毫的兴趣,连带着对台上大学士的水平也产生了一点说不出口的看法。 那堂课的主讲,是来自帝国科学院的大学士,还是为数不多的哲学与宗教领域的大学士,所以当学院的公示中告知,伊尔文大学士将要有一场讲座,也是一堂课,即将要在学院中进行时,学院的学生们都是两眼放光,迫不及待的想要参加这场难得的盛会,每个人都不想错过这种赤裸裸的“福利”课程。 在这个问题被抛出来之后,大学士似乎是看出台下众人的想法,便解释道:“你们在想什么,我都明白,但我要表达的意思,并不是你们想的那个东西,而是这个。” 说完,他拿起激光画笔,抡圆了瘦弱的胳膊,在背后的大屏幕上画了两个大圆,然后伸出手指了指屏幕上,两个互相嵌套的圆的中间部分。 “如果你们不知道我想要表达的是什么,想让你们思考的是什么,那么我的课可能不太适合你,你应该再去多读几本哲学思考书籍,再来参加这样的讲座。”伊尔文大学士说道。 阿列特对当时的景象记忆犹新,当大学士说完,放下笔后,就转身走出了大教室,结束了他的讲座,留下了一群满脸懵的学生。 虽然大学士的话听起来带有骂人的意思,就像曾经的一个物理学大学士来上课,将一年级的学生评价为智力未开的大猩猩一样,但没有人会跟大学士顶嘴,因为大家都知道,在这些领域内,大学士的评价确实是一个事实。 作为一个全面发展的学生,再加上他有着许多身份所带来的人脉,他没有像同学们一样,对着大学士留下的两个圆闷头苦想,幻想着像古时王阳明那般,对着“竹子”格出一些道理来,而是心思活络的找到了一名帝国科学院的将军,凭借自己的面子,拿到了一些有关伊尔文大学士的消息。 那位已经退休的将军与阿列特的私交甚好,所以告诉了他那位伊尔文大学士的近期情况,不听不知道,这一听,让阿列特有些目瞪口呆。 原来,在他们这些学生不知道的地方,这位大学士早已向科学院申报了数次有关一个叫做“腐朽之海”的探查项目,这个项目最开始让科学院的众多大学士与负责人听得一头雾水,直到伊尔文不再扯一些他发明出来的名词,用比较通俗的语言讲解,科学院参与听证会的诸人才算是搞懂了他想干什么。 经过伊尔文“通俗易懂”的讲解,副院长中主攻物理与宇宙学说的那位听懂了,顺带将其翻译给其它几位大学士,在听了过后,院长等人直接就否决了伊尔文的提案。 不是因为别的,而是伊尔文的方案属实是有些想当然了,因为他想要让议会批一笔资金,并开放一些权限,让他去研究高维宇宙的事。 具体来说,议会需要在十年的时间里,总共给这个项目注资三千亿克姆,并开放他的调动权限,让他能够调走任何他看上的人,去帮助他完成这个项目。与老将军聊到这里时,将军给他提了一句,这并不是院长等人否决的主要原因,真正的核心原因其实是在项目的实施计划上。 那份计划着实是骇人,伊尔文描述,他将会培养许多身强力壮的人,反复的去测试生与死的界限,最终找到一个平衡点,让人能够在触碰到他口中描述的“腐朽之海”后,能够活着回到现实,这个过程虽然他没有详细给出预计数据,但院长等人都是各个科学领域的巨匠,所以对实验的损耗率是心里有数的,他们清楚的知道,如果这项计划得以实施,那么将会有起码上千万人会死在实验中。 阿列特虽然震惊,但并没有理解到其中的要义,因为即使是这样,也不能成为被否决的最终理由,帝国此前并非没有干过这种事,如果真的能研究出什么重大成果,只要收益足够,那么上千万具尸体,也不是不能接受,更何况,帝国虽然禁止了克隆技术在人身上的应用,但只要保密工作做的够好,谁又知道呢? 在阿列特的记忆中,当时懒洋洋躺在躺椅上晒太阳的老将军给他揭晓了谜底,老将军虽然研究的是社会科学与军事理论,但他找了他的一些好友问过这件事,那些大学士告诉他,伊尔文一个研究哲学与宗教的,本来不应该对这个问题产生如此大的兴趣,但如果他在听证会上所说属实,那么在他的理论中,四维宇宙与三维宇宙的差异,是宇宙中时间表现态的不同。 在三维宇宙中,时间是环状的,终有一天,出发的列车会回到原点,终点站是不存在的。 而他的构想中,四维的宇宙超越了时间,时间将会是一条无限延长的圆柱体,圆柱体的截面无限细分,每一个圆环就是一个三维宇宙的时间法则。 伊尔文坚定的认为,四维与三维宇宙就像两条河,拥有着不同的性状,四维宇宙不可能不与三维宇宙相接触,其独特的组成关系使得两者不可能成为两个毫无关联的个体,但一个问题出现在了这个逻辑中,如果两条河有着不同的性状,且必定有交汇的地方,那么其中一方对另一方的影响必然会不断增大,最终导致性状的转变彻底倒向其中一方,而最终的河水也必定是混沌的,但三维宇宙在观测中不断膨胀,至今也没有观测到四维对三维的“性状”入侵,那么在两者之间,一定有着一种奇异的物质,使得两者相连,却不越雷池一步。 研究哲学的伊尔文想到了一个在他的表达能力范围内最贴切的名词——“腐朽之海”,腐朽代表着这个地方连接着时间的,超越了时间的东西也就不会再有腐朽,倒是颇有冥河摆渡的意境,而“海”,则是他对宇宙的描述,切合星辰之意。 阿列特这才觉得震惊,一个哲学家,竟然想要从物理上突破时间的桎梏,这是多么吓人的一件事。 不为其它,只因为迄今为止,所有的哲学都建立在时间的跨度上,对于寿命短暂的人类来说,宇宙尺度上环状的时间在人类的历史中就是一条直线,所以哲学能在这片土壤里生根发芽,哲学是前人的智慧,是对自己过往的感悟。 如果超越了时间,那么哲学也就不复存在,这是一个哲学家对自己的信仰发起了圣战...... 第五十三章 罹难的殉道者 记得当时,阳台上,在满地的金色琉璃中,阿列特他问了一句:“他这不是要研究时间啊,他这是想要颠覆人类的社会制度,想要颠覆人类的文明啊!这怎么可能被允许?” 老将军没有正面回答,只是对他说道:“小五啊,我这一把年纪了,见过不少的疯子,有的是在战场上,杀性一起,直到肉体被彻底摧毁之前都在挥舞光刃;有的是在科学院里,为了一个实验的完成,可以不在乎自己的生死,甚至有的还把自己也作为实验对象;还有的商人,为了囤积财富,可以将所有能卖不能卖的东西都卖出去,却不愿意花哪怕一点点钱买自己的命。” 老将军笑了笑,似是想起了什么,但笑声却逐渐变得肃杀,一股狠戾的气息从中溢出,冷冷说道:“老头子我这辈子没有多少时间可活了,唯一剩下的念头,只是希望这个国家能够安稳的活着,看着这个繁荣的帝国,就像是我的孩子一样,如果有人想要毁了他,那就不要怪老头子心狠!” 阿列特听到这里,心中大概也有了数,明白了这个伊尔文大学士想要干什么,也大概猜到了这位大学士为何会突然造访帝国军事学院。 这位大学士显然不是一时兴起或者被邀请来的,而是他想借着这个机会,在各个高等学院中传播自己的思想,这样的话,能够扩大他的研究目标的影响力,在一定程度上能够引起帝国议会的重视,只要能让学生们产生对这个问题的兴趣,那么他的目的就达到了。 在来开展讲座之前,这位大学士一定已经收到了科学院的警告,不允许他在外面随意传播这种东西,这从他遮遮掩掩的行为就能看出来,他在讲台上的时候,没有一句话提到过有关“腐朽之海”的东西,但字里行间,都在朝着那个方向去靠,在不停的旁敲侧击,这种在灰色地带行走的行为,阿列特也不太好评价,只能将这个讲座的事暂时隐瞒了下来。 他知道,虽然这个事情不可能永远瞒住眼前的老人,如果事情闹大,或者老人有兴趣去查,那么很容易就能知道伊尔文干了啥,但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观念,阿列特还是闭上了嘴,没有再去刺激这位老人年迈的心脏,他怕一说出讲座的事,这位老人就要冲到科学院里,一枪把伊尔文给干掉。 在回想间,不知不觉中,他的筷子已经悬在碗上有一会儿了。 蕾呼唤了几声,阿列特才反应过来,有些尴尬的说道:“没事,我只是在想些事而已。” 有些担心的蕾说道:“主人,您有什么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您要是有个好歹,我只能以死谢罪了。”说罢,蕾将白玉般的手伸到了他的额头上,温润的手指让他的心中流过了一股暖流,试了试温度,感觉没有问题之后,便将手缩了回去,只剩下了一股清香萦绕。 闻着这股味道,阿列特的心中一阵悸动,对那只手有些不舍,不过此时在餐厅中,他还是脸皮不够厚,做不出那等轻薄之事。 他拿起筷子重新开始吃些桌上的东西,让蕾的神经放松一些,不然再被看出一些端倪,可就不是一个两个无关紧要的理由能搪塞过去的了,到时候肯定会引起蕾的怀疑,而一旦进入了这个猜疑链,皇姐问起来,蕾也不可能瞒着皇姐,到时候就会陷入尴尬的境地,一个谎言一旦被戳破,之后就需要无数个谎言来补上逻辑漏洞,他的这个事也就一定会暴露了。 暴露之后怎么办?他不敢想象那样的情况。 到那时,他的平静生活会被打破,皇姐会因此而感到担忧,会将原本的许多东西打乱,他们需要时时刻刻防备着各方的窥探,防止有人对他的怪异情况感兴趣,从而对他下手。 阿列特没有再深入的去回忆一些东西,只是边吃边计划着,等他过几天能够出去活动之后,一定要想想办法,搞到伊尔文的联系方式,最好是能跟伊尔文见一面,想必以伊尔文对这个项目的关注,如果有个皇子愿意了解甚至是参与,那么其不说是知无不言,最少也会提供大量的细节信息,帮助阿列特搞清楚身上的怪异。 他在当时离开老将军的家之后,他就去翻阅了许多资料,老将军讲的再天花乱坠,都不是他偏信的理由,毕竟老人不是物理学与宇宙学的大拿,从他口中传达的别的大学士的信息,往往会在转述的过程中出现一些表达上的不同,这就会导致一些误解。 阿列特记得,他在学院的图书馆中寻找了类似的书籍,在图书馆内部组网中,他用管理员的信息板进行了检索,确实是找到了相似的东西。 在被时间冲刷得有些掉色的记忆中,那本书籍是有关神话传说的,不过与古代神话不同的是,这本神话书籍是一名龙之国的博士所创作,创作的时间已经是欧琛纪元了,离着科学技术的蓬勃发展已经过去了数百年,离着最近的神话着作也至少有上千年。 自从科学发展从平缓到加速,从加速到爆炸,从爆炸到迟滞,最后再从停滞到不可观测式发展,在这种模式之下,连志怪小说都陷入了卖不出去,最终导致无人创作的境地,更不用说一听就是骗人的神话传说了,尽管人们给予了古代神话许多正面的评价,但都是一些无意义的褒奖,譬如表达了古代先民们对改造自然的愿景等等。 在无人愿意涉足的神话领域,这样一本奇书还真就问世了,那名博士也在不久之后,被人发现在家中上吊自杀。 至于这本书为何会被收录,管理员给出的理由是:上面的大人物要求的。 至于是谁,时间已经太久,几乎无法考证,只留下了这本从未大规模刊印发表的书籍,而无论是哪一届院长或者副院长,在清查书籍的时候也都没有提出过要把这本“神”书清除出去,许多学生猜测,估计是学院高层想在学生们学习之余,给大家找点乐子,这才留下了这本怪书。 但这都不重要,因为这本书的存在,为那时的阿列特提供了一些真的有用的信息。 在那本书中,描写了许多离奇的神话故事,而且都颇为逼真,在细节方面,详细的让人怀疑这个作者是不是真的经历过这些,才能写出这些故事。 阿列特略过了那些毫无逻辑可言的故事,找到了一个东西,那就是一个叫做“莫伊莱”的东西,准确的说,这玩意不是一个东西,是一个地方。 在书中的描写中,这个地方被描述为无光之地,是死亡的尽头,是万物生命的归处,是作者口中冥界所在的地方。 现在的他非常后悔,为什么没有仔细往下看里面的内容,当时的他是抱着涉猎的心态去读的那本书,在看了几段没有看懂之后,就放弃了这本书,转头去翻阅那些基础物理学书籍,想要从科学的角度来了解伊尔文大学士的想法。 可惜的是,他并没有时光机,不能回到曾经的自己身上,再去看一看那本书讲的到底是什么。但他也不是没有办法了,那本书既然被收录在高等学院的书库中,那只要他能够离开疗养院,就可以去高等学院里使用图书馆的内部组网,这点事情,对于他一个皇子来说,还是非常简单的。 阿列特咬了一口新鲜的西兰花,嚼了嚼,喉咙一抻,便将本该带着些许苦味的食物吞下了肚。 “看来,这种症状也不全是坏处。”阿列特又叉起一块无糖布朗尼,直接放进了嘴里,“起码吃这些‘健康饮食’的时候不用太遭罪了。” 蕾看见他如此的“乖巧”,也是非常的开心,嘴角勾起了一丝弧线,像是一湾浅浅的月牙。 她最担心的一件事,就是主人脱离营养液之后,不愿意吃这些“健康食物”,毕竟这些东西的味道确实是不太好,一顿两顿可以,但在军队吃惯了无味的剂状食物后,让主人到餐厅还吃这些,蕾确实不好拒绝,但为了阿列特的身体着想,她在衣服中准备了一些虚假的调味剂,能够让舌头产生味道幻觉,同时对身体没什么伤害。 但现在看来,这些东西是用不上了,这让她也算是松了一口气。 看着蕾脸上的笑容,阿列特很容易就明白,她这是因为自己的“乖巧”而开心,但看着这股笑容,他的心里并不是那么的轻松,因为他知道,蕾显然是对他的面无表情,若无其事的吃这些有所误解,但他又没办法解释,也不能解释,只能在心中默念:“就当是展现自己的优点吧,能树立一个好印象也是一件好事。” 他就这样,在良好的氛围中,结束了他醒来之后,第一顿正式的晚餐。 “想要出去...还真是令人头疼啊...该想个什么理由呢...” 两人起身,在服务人员礼貌的躬身中,搀扶着离开了这里,向房间的方向走去。 第五十四章 惊惧 时间一晃便过去 四天后 惺忪的睡眼慢慢的睁开,房间中弥漫着微微的清香,空气随着角落里的换气阀而缓缓流动。 自昨天开始,窗外的雨势就变得小了许多,乌云来的也快,去的也快,下雨变成了断断续续的,毫无规律的。 阴沉的天色并没有就此好转,天空中的色调依然偏暗,就像是蒙上了一层灰布,在这种天气的影响下,连带着人的心情也有些疲乏,每个生活在这片天空之下的人,或多或少的,泛起了一些慵懒的感觉,找个静谧之处坐下来,盯着形形色色的自然事物,可以看一整天。 阿列特转头,将脸侧向了床的旁边,看着那个趴在椅背上,睡得正熟的人影,他小心翼翼的把手从被子中拿了出来,用手撑着柔软的床垫,轻轻的挪开了盖在身上的被子,然后伸出腿,准备从这温暖的床上下来。 整个过程他都极为小心,控制着自己的动作不要发出大的声响,以防打扰了熟睡之人的美梦。 “主人,您醒了?”蕾揉了揉眼睛,坐直身子,看着蹑手蹑脚的阿列特说道。 见蕾醒了,他也就不再小心翼翼的活动了,本来他还指望能够自己偷偷溜走,现在看来,原本的计划算是彻底泡汤了。 “你今早才睡觉,这还没到三个小时,你继续睡会吧,出去的话,我叫两个侍女护卫跟着就行了。”不甘心的阿列特还在垂死挣扎,妄图不让蕾跟着。 听见这话的蕾顿觉警惕,不仅没有继续睡去,反而站起身来,说道:“那可不行,殿下说过了,只要您离开这里,我就要紧紧的跟着,离您不能超过五米。” “蕾,女孩子要多睡觉才对皮肤好。”他劝道。 “没事,我在殿下身边的时候经常连轴转的工作,三个小时睡眠已经够了。”蕾不卑不亢的回答道。 阿列特用两根手指捏了捏鼻梁,似是有些无奈的说道:“脱敏剂那东西,不能这么用啊,现在你没问题,年龄大了怎么办?到时候各种问题都会找上你的身体。” 蕾没有说话,只是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看着拼命想要找借口的阿列特,不断地表演。 “算了,就当没有这回事儿!”阿列特突然说道,“你准备一下,我们早点出门,我们还得先去图书馆,等到去科学院的时候也得下午了,太晚了的话,不是很礼貌。” 看着放弃了挣扎的阿列特,蕾脸上的神色也变得柔和了起来,没有再像一块木板一样,一丝不苟、面无表情。 蕾走到正在忙着换衣服的阿列特身旁,从衣服中拿出一块信息板,递给了他,说道:“主人,您的信息板。” 见到这东西,阿列特有些愣住了,然后默默的将其放入自己的衣服中,表面上没有太大波澜的他,其实心中已经在大声的欢呼,终于能够自由了。 对于他来说,这些日子已经是无聊到折磨的地步,没有通讯,没有朋友,没有娱乐,除了能和蕾讲讲话,听听故事,就没有其它的事可干,让他怀疑,自己是不是被当成了刚出生的婴儿在对待。 如今,他终于能出去了,也终于拿回了自己的通讯工具,这可以说是他这些日子最开心的事了,连带着他的动作都轻快了几分,尽管外面天色阴沉,但他的心里此时却是阳光明媚。 ...... 狂风大作,万物呼啸。 夜色漆黑如墨,茫茫的海水中,一座小小的海岛耸立在其中,岛上的城堡被黑色的面纱笼罩的严严实实,只剩下了几个窗户还亮着灯光。 离着小岛最近的海岸,有着大约四五百米远,小岛与海岸通过一座美丽的廊桥相连,虽然廊桥的年岁不算短了,桥下的柱子与护栏的外部都有着许多植物攀附其上,但这丝毫不影响经过的人看出这座廊桥的美感,廊桥护栏上雕刻的石像花纹,任谁都能看出来自名家之手。 小岛上的主人看起来不是一个缺钱的主,为什么不雇人好好的清理这些杂乱的藤虎,大概是主人有着比较独特的品味。 生活在海岸周围的人们已经见怪不怪,这座城堡耸立在此,已经有个数十年的时间了,期间光是人们知道的,就换了四五个主人。一开始,人们还会对城堡的主人津津乐道,每一个买下这里的富商权贵,一旦被认了出来,都会成为海岸旁的酒馆饭店的最好的谈资,但随着后来的主人越来越低调,人们也就渐渐的对这里失去了兴趣。 在民众的视线转移后,这里除了能看到时不时有车辆出入以外,就再也没有像以前那样热闹过,甚至于,如果在周围打听这座城堡的消息,民众们也给不了答案,因为他们对城堡的消息印象,还停留在十多年前,至于现在的主人是谁,这里被用来干什么,他们压根就不知道,唯一能确定的是,这座城堡还是有人的,从每晚都会亮起的一些窗户就能看出来。 这座庞大的城堡此时与平常并无两样,几间窗户玻璃所透露出来的灯光,甚至还没有海岸边的商店的灯光明亮,天上连绵的阴雨使得月亮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没有月色的海水显得更加漆黑,只剩下了一点点波浪拍在岩石上的声音,让人还能感受到大海的存在。 不过,与外面的人们想的不一样的是,今天的城堡内,灯火通明。 在奢华的大厅中摆放着几个大型的长椅,椅子上搭着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皮毛,高功率的十二座吊顶灯悬在高耸的穹顶上,将大厅照的犹如白天一般。 “伊尔文,死海的事,我们已经尽量帮你了,你应该兑现一部分你的承诺了。”坐在长椅上的男子将手掌叉在一起,放在翘起的大腿上,说道。 伊尔文没有坐着,而是站在不远处的一个架子旁,拿着一根笔刷,在画布上轻轻的涂抹。 今天的他此时本来不该在这里,科学院的几个学士邀请他一起参加一个聚会,想要在聚会上与他多走动走动,这对于学士们来说,也是很正常的一个行为,科学院的大学士们包括他在内,一般都不会拒绝这种邀请。另一边,中央城区的一个面向宗教信徒的教育机构,希望他能够去开一次讲座,为东正教徒们进行一次教义释读,为此,那个机构的负责人专程跑到皇城来,订好了最贵的餐厅的最好的座位,希望他能赏光。 就目前来看,他都拒绝了。 为什么要拒绝? 原因就在眼前的这个相貌平平的男子身上。 对于伊尔文来说,不去学士们的聚会,最多是让他们觉得自己有些难以接近,对他没有实质性的影响,毕竟帝国科学院有着众多的学士,但最后能成为大学士的,万中无一,所以他并不是很在乎那些学士的想法;教育机构那边,不去也就不去了,机构也不会不满,下一次反而会以更高的规格来邀请他,对他有意见?一家机构在帝国大学士面前还没有那个资格!这就是帝国大学士的地位! 他现在在乎的不是那些低级的东西,他不缺学生,更不缺想要成为他学生的人。 至于金钱?他既却也不缺,他的私人账户中有着数百万克姆,存在银行中的各类十年期、二十年期帝国主权信用债券更是有一千多万,这样的巨款即使他每日花天酒地,夜夜更换枕边人,都要数百年才会用光。 但他也非常缺钱,男子口中的死海,也就是他提出的“腐朽之海”项目,资金缺口达到了上万亿克姆,而这笔钱,在帝国范围内,只有帝国银行这样的货币发行与管理者能够拿的出来,而能够有权利调动这样的资金的,只有议会,而教育机构那几个钱,也就是几万克姆而已,不说对项目有什么帮助,就算是但从他的讲课费来说,也就是一般价格而已,连丰厚都算不上,如果不是他对东正教感兴趣,他都不会亲自回绝,而是让秘书直接将联络的人直接打回去了。 由于这个原因,他才会放下手中的事,推掉一系列聚会的邀请,提前回到家中,就为了见眼前的男子。 伊尔文将笔刷在一旁的水槽中放好,拿起一只新的,说道:“莱布尼茨男爵,你们呢?我的要求你们坐到了么?” 伊尔文完全没有给男子多少面子,仅有的礼貌是看在他所代表的背后势力的面子上,否则换做平时,敢直呼他的名字,他都不会多说一句话,直接就让特勤局保护他的特工将人连人带椅子的扔出去了。 连议会的普通议员们在见到他时,都要停步,尊称一声大学士阁下,一个连议员都不是的参议有什么资格在这里翘着腿夸夸其谈,虽然说参议这个身份基本等于准议员,但有没有这个“准”字,区别就像是蚂蚁和大象,差的远了去了。 男子的涵养倒也不差,没有因此有什么不满的情绪,想必他自己也清楚,为什么自己能在这里和伊尔文不紧不慢的聊天。 在听到伊尔文的问题之后,他没有说一些废话,而是将手伸进随身带来的软包,掏出来一个小巧的方块,将方块的一端拔掉后,露出了其中的一截芯片,将其递给了站在一旁的特勤局特工...... 第五十五章 后手 伊尔文不用想就知道,那个芯片中一定有着关于议会的决策,或者是关于项目资金的审批文件,这种芯片对于他来说并不陌生,他在科学院中也经常使用这种东西。 芯片的内部结构是什么,就能看出来芯片内的内容重要程度与级别,像莱布尼茨男爵拿出来的这枚,其中就是用能量矩阵来读写,任何外人没有经过允许都无法窃取其中的内容,一旦被暴力拆解或者读取方式错误,那么能量矩阵中的波函数就会坍缩,将一切信息都摧毁。 特勤局的特工接过了芯片,递给了站在画布前的伊尔文,然后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护卫着伊尔文的安全。 伊尔文将手中这个露出一截芯片的方块举到眼前,仔细端详,然后说道:“里面是什么?项目的资金?权限开放许可?” 莱布尼茨男爵指了指旁边的处理器主机,说道:“您还是自己看吧,我三言两语的也解释不清楚。” 尼斯-莱布尼茨还是非常的聪明,一句巧妙的话术,就把皮球自然而然地踢给了伊尔文。并不是他不想给伊尔文解释这块芯片之中地东西,而是因为,他也不知道这里面的具体内容究竟是什么,他在这一派之中,地位虽然不低,但这个不低并不是因为他有多么能干,能力有多强,而是因为他站队的非常早,立场也很坚定,所以才会有一定的地位。 但是在他们的这一派中,势力与实力才是最核心的东西,所以他并没能进入到核心的圈子里,所以关于这个芯片,他只是知道里面是有关伊尔文的实验的东西,加上他被安排密切关注伊尔文,所以他大概知道这个芯片里,应该有着关于项目资金的文件。 如果让他给伊尔文细讲其中的内容,他就要露馅了,到时候颜面扫地,说不定还要被伊尔文看不起,觉得自己就是个无关紧要的小喽啰,来送文件的人,竟然不知道文件的内容,那还有什么资格与伊尔文在这里交谈。 对于莱布尼茨男爵的心理活动,伊尔文并没有注意到,他只是放下了手上刚拿起的那只新笔,用放在一旁的手巾擦了擦手,然后将芯片放入了一旁的处理器主机的端口之中。 处理器的端口就像一张有生命的嘴,将芯片吞入其中,然后浮起一块屏幕,等待着指令输入。 伊尔文看了一眼屏幕上的芯片监测信息,有些讶异,说道:“还是h级能量芯片,看来你们的保密工作做的还不错啊——”他想了一想,皱着眉头又说道,“你们这里到底装着什么东西,要用到h级,总不能是一张战巡的完整设计图吧?” “哈哈,当然不是,您可真会开玩笑,用h级只是因为我们比较注重保密工作而已。”男爵有些尴尬,只能顺着话说下去,因为他也不知道h级芯片与普通芯片的区别,他虽然上过高等学院,但也就是知道激光蚀刻与能量矩阵的区别而已,什么a级、b级、h级之类的,那是完全不懂。 尽管莱布尼茨男爵已经尽其所能的在接话,掩盖着他不太懂的事实,但还是那句话,假的终究不是真的,在伊尔文这样的大学士面前,漏出马脚只是时间问题,很不幸的是,就这样一句囫囵的话,就一定程度上暴露了一些东西。 伊尔文用怪异的眼光看着他,然后很快就挪开了视线,端起放在旁边台子上的一杯水,一边摇晃着一边说道:“h级芯片所能容纳的信息量是a级的一百二十八倍之多,至于成本,更是远远超过这个倍数,几个文件不可能需要这么大空间,就算是其中有着重要人物的完整虚拟签名信息,那a级芯片也完全能满足这个需求,甚至还占用不了a级芯片的百分之一的空间,那你说说看,这块h级里面会是什么?” 莱布尼茨男爵被问的愣住了一瞬,虽然他听不懂伊尔文的一些解释,但很明显,刚才自己闹了笑话,只是这位大学士没有点明而已。 一时间,男爵语塞,气氛变得有些微妙。 伊尔文倒也没想要给这位男爵多难堪,所以在让男爵尴尬过后,他就直截了当的问道:“特征码呢?” “什么特征码?”莱布尼茨男爵此时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下意识的回答道。 “?”这就是伊尔文此时的反应。 伊尔文也被这话说的愣了一下,两人面面相觑,在对方的眼睛里,一人看到了迷茫,另一人看到了震惊与疑惑。 但伊尔文很快就回过神来,然后忍住心中想要骂人的冲动,强迫自己用尽量自然的语气说道:“还能是什么?芯片读取的特征码!没有特征码我怎么看里面的东西?你以为你手上拿的是两三百年前的硬盘还是什么?放进去就读取出来了?” 伊尔文有时还是挺感慨的,每次他遇到这种情况都会反思,是不是自己的脾气太好了,才会让这些人敢跟自己这样说话,也得亏自己是研究哲学与宗教的,经常还涉猎美术音乐等调养身心,不然换成其它那些领域的大学士,早还脱下鞋子砸过去了。 男爵被这么一吓,也想了起来,赶紧说道:“一百七十四号库,k3h编号。” 得到特征码后,伊尔文将其输入浮起的屏幕上,然后开始等待处理器对芯片进行解析。 等待的过程是中,莱布尼茨男爵有些好奇,于是问道:“您的处理器主机怎么跟我所见过的不太一样啊?我一个朋友家里也有这东西,但明显比您这个大上许多,而且没有这么多、这么大的管子,他家里也和几个高端的生产商有合作,如果您有需要,我倒是可以帮您拿个优惠的价格,大学士阁下用这么简陋的处理器主机确实是不太符合您的身份啊。” 伊尔文独自站在一旁,用清水润着有些干燥的喉咙,瞥了一眼男爵,说道:“你如果等的无聊,可以干点别的自娱自乐的事,别来问一些吃饱了撑的问题。” 男爵一下子就有些不开心,他分明是好心,却被这样子怼了回来,尽管他是有一些找点面子的嫌疑,但他觉得伊尔文也不能这样子说话,于是他打算开口呛回去。 就在他准备开口的时候,身后的保镖看不下去了,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弯下身,凑到他的耳边小声说道:“老板,这台机器您看到的只是其中一个端口,主体部分我估计应该是在海底——,这台主机的大小应该有一座楼房那么大,我看那个端口和巨大的管子跟我们特勤局总部的中央处理器很是相似——” 听罢,男爵绷住脸上的表情,训斥道:“我能不知道么?我们莱布尼茨家族交际的圈子还能缺这东西?我刚才只是在调侃而已,活跃气氛,懂吗?” 他下意识的摸了摸鼻子,继续教训道:“你们做好本职工作就行了,我和伊尔文阁下聊天,你听得懂吗你就插嘴?” 保镖有些无语,退到了身后,朝着天上翻了个白眼,然后就闭上了嘴,他是打定主意,不会再给这个雇了他们几个月的老板出一点建议了。 过了一会儿,在处理器强大的解算能力下,芯片的所有波函数都被分离了出来,信息也被解析在了处理器中。 伊尔文拿起信息板,将处理器解析出的信息全都转到这上面查看,然后,他就震惊了。 信息板上有着海量的信息,这些信息都以一种工整的版式排列在一起,伊尔文用手指轻轻的向下划着,划了许久,都没有到达信息的尽头,他一边看着这些格式相同的信息,一边喃喃道:“不可思议!不可思议!” 莱布尼茨男爵坐在长椅上,久久的保持同一个姿势让他的腿有些发麻,于是他换了一条腿垫在下面。 他听到了伊尔文说的话,虽然话音很小,但在这孤悬海上的城堡里,一点点声音都会被放大,岸边的嘈杂声完全传不到这里,所以他还是清楚的知道伊尔文在下意识的说些什么。 尽管他不知道伊尔文为什么要连说两个不可思议,仿佛那块芯片里面装着重大的科学发现一般,但这并不妨碍他因此端起架子,以便他顺利的完成此行的目的。 他咳嗽了两声,得意地说道:“伊尔文,我们的诚意是很足的,我想...你一定不会令我们失望的...对吗?至于你之前不太好的态度,我就不向大人们汇报了,我认为这对我们都好...对么?” 小人得志的模样此时尽显无疑,连身后的保镖都有些尴尬,嘴角都有些许抽搐,但鉴于职业道德以及男爵给出的丰厚佣金,保镖们虽然很想说不认识这个人,但还是忍住了心中的吐槽。 伊尔文一反常态的没有对男爵的话有任何回应,甚至连表情都没有,彷佛男爵与他方才说的话不存在一般。 伊尔文将其中一份表格式的文件看完后,说道:“既然你们能做到这一步,看来‘腐朽之海’是真的有完成的希望了——” “唉——”说罢,他深深的叹了口气,脸上有着放心的轻松。 第五十六章 巨人眼中的可怜虫 一位真正伟大的战士、一位真正可敬的理想主义者 从来不在于他的个人理想 要看他给人类带来了什么,要看他为历史刻下了什么 无论是不幸身死,还是穷困潦倒 他都是为了扞卫心中的理想与正义 正义是卑劣者的谎言;正义也是高尚者的勇气 谁有资格定义正义? 谁都没有...... 能定义正义的只有滚滚的时间长河 我死后,或许黑暗不会散去,但我的所作所为,必然在星海的历史上立起一座丰碑 这座丰碑不仅纪念了为此献身者的不屈与顽强,也必将成为指引后世超越历史的勇气 ...... 伊尔文在信息板上所见到的,超乎了他的想象,虽然没有能完全的解决他所面临的问题,但这些东西让他看到了希望。 莱布尼茨男爵的情况在他的心中已经有了一个清晰的判断,对于这种人,他并不会去理会,追寻理想的人就算与火中取栗的自私者短暂的走到了一起,但随着目标的靠近,两者终究是会分道扬镳。 对于伊尔文来说,他很笃定的知道,这位新一任的莱布尼茨家主,只是想要通过他们获取功勋,重振家族的荣光而已,至于什么“腐朽之海”项目,这位男爵不可能会关心。 真是一个可怜虫... 伊尔文心中通透,可怜的男爵以为自己与背后的高层大佬们是一伙人,而伊尔文则不过是一个他们实现目标的工具科学家罢了,他们需要伊尔文的研究,伊尔文需要资金,看似天作之合,皆大欢喜。 但其实,可怜的男爵与这一派的大多数人一样,不过是一些棋子罢了,而伊尔文与那些核心成员才是真正的一路人,这并不源自于他们拥有同样的身份,就像是男爵或者那些青年、中年议员一样,他们处在同一个组织之中,拥有着同样的职位,都是议员或者参议,于是便想当然的将自己归入了这个群体之中。 事实真是如此吗? 伊尔文想起了自己研读过的龙之国历史,记得其中一句诤言:道不同,不相为谋。 虽然伊尔文是一个科学家,那些人有的是议员,有的是企业家,甚至还有统御,但他们都有同一个理想,同一个信念,所以他们才是伊尔文信任的来源,伊尔文不明白像男爵这样的人存在的意义,那些人便赋予了棋子意义,尽管他不知道像莱布尼茨男爵这样的人最后会何去何从,是分道扬镳?是反攻倒算?是无情背刺? 这些都不重要,伊尔文知道,只要那些与他同行的人还在,那么这些棋子的下场就不会好,在这样一场决定社会、决定帝国、决定一切的“战争”中,没有人能够善终,区别只有痛苦的死去与欣慰的死去而已。 他并不害怕那天的到来,因为在那天来临之时,伊尔文坚信,他已经在无尽的黑夜中,看到了黎明的曙光,当黑夜将要燃尽,害怕的只有魑魅魍魉、只有躲在洞穴中的虫子、只有出卖了灵魂的生活在黑夜中的背叛者。 在这块小小的芯片中,有着数百万个账户,每个账户都是合法的,都是能够完整的操作的,账户所有人的姓名、生日、指纹、dna序列等等,全部被工整的写在了芯片之中,这些信息使得这些账户都处于开放状态,没有任何人有正当理由对他操作这些账户提出异议。 这些账户中有着帝国的,诸如皇家投资银行、帝国银行等等,还有安达尔联合体的,也有瓦尔特联邦的,甚至还有龙之国的。 来源五花八门,让他感叹,得有什么样的人和力量,才能在不被察觉的情况下拿到如此之多的账户,他都不需要多看,这些账户中必定是有着大大小小的资金数额,而这些资金和账户交给自己,显然就是作为项目的资金来使用。 感慨的伊尔文说道:“虽然这里面的钱还不够,但确实是让我看到了你们的决心了,说吧,他们想要什么?”随后伊尔文补充了一句,“当然,必须是我现在能给的。” 莱布尼茨男爵喜出望外,说道:“大人们也不是想要什么特殊的东西,只是想要您最近的成果而已,比如说您关于项目的手稿以及进入过那里的生物所表现出来的生物特征,这些东西对于您来说都是现成的,这样的话,大人们才会知道您的进度,以便给您更多的资金支持,您说,是吧!” 他等这句话可等了太久了,今晚他来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这个,如果不是上面的大人们要求,催的很紧,他现在应该在中央城区的夜店里潇洒着,而不是来这里“加班”,还要受这鸟气,他现在只想早点拿到他想拿的,然后去中央城区潇洒,不然就浪费了这美好的一天假期。 伊尔文把男爵转述的要求在脑袋里想了想,明白了些什么,说道:“好,我去给你拿。” 在短暂的等待之后,伊尔文从隐秘的暗格中找出了一个同样的方块,他拔掉一段,检查了一下其中芯片的完好程度,然后就合拢并交给了从长椅上站了起来的莱布尼茨男爵。 男爵拿到了他的任务物品,直接交给了一旁的保镖,然后直接就离开了,甚至没有与伊尔文说一声再见。 对于男爵的无礼,伊尔文已经习以为常,这样一个小人物对他的态度现在想来,也是无关紧要了。只要他能不出差错的将伊尔文所需要的东西带来,就算他再放肆一点,伊尔文也不会在意。 蚂蚁想要与大象比试,大象没有理会,蚂蚁便四处宣扬自己战胜了大象。 尽管这个比喻不是那么的贴切,但站在窗前的伊尔文觉得,远处廊桥上正在行驶的车中的那个人,与这蚂蚁也没有多大区别,在“森林”中,他的行为不过是个笑话罢了。 “波比。”伊尔文突然说道。 身后负责今晚贴身保护的特工迟疑了一下,说道:“我在,先生。” “你对这个莱布尼茨男爵了解多少?” 伊尔文问了一个很突兀的问题,特工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位大学士阁下突然就对那位男爵感兴趣了,但他还是如实回答道:“莱布尼茨男爵是莱布尼茨家的爵位,尼斯是这一代的继承人,说是继承人,其实只是因为传到他这一辈,就只剩下了他这一根独苗,他的叔父是帝国海军的一名十级军官,因其立过功,获得了帝国玄剑勋章,所以尼斯还能够继承男爵的爵位,否则,尼斯现在应该是一介平民才对。” “那你觉得,为什么那些人要派他来?”伊尔文背着手问道。 波比似乎有些不明白伊尔文的意思,于是问道:“先生,您的意思是...哈布斯先生他们么?” “你说说看你的想法。” “好的。”波比组织了一下语言,开口道,“我认为这不是哈布斯先生的决定,应该其中有着其它的缘由。” 伊尔文诧异的转过头,看了他一眼,说道:“你虽然说的很有道理,而且你也在老哈布斯身边呆了这么多年,但我还是想问问,你为什么这么说?” 对于这个问题,波比似乎有些避讳,作为一名特工,他的职业道德不是很允许他泄露这方面的消息,除非是他的上面允许了才行。 见波比有些迟疑,伊尔文轻笑道:“我跟老哈布斯又不是不认识,而且大家现在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我把实验手稿都给你们了,这点事又有什么不能说的?” 跟那些人接触过的伊尔文很清楚,虽然他们的目的,或者说达成目的的手段经常充斥着暴力,但能坐到那些位置上的人,在如何笼络人、如何敲打人上,都是千年的老狐狸,既然他们能派莱布尼茨男爵来找他,还是对接如此重要的事,那他们一定早就把这个尼斯-莱布尼茨,甚至是莱布尼茨家族,查了个干干净净,那他们就不可能不知道,这位男爵是个什么样的人。 对于那些人来说,伊尔文想破脑袋也想不出,莫名其妙惹恼了自己,一位大学士、一位他们的大学士,究竟有什么好处。 敲打?不合理,自己已经和他们深度绑定在了一起,自己并不是受他们的雇佣,也没有收他们的胁迫,本就不存在背叛的说法。 那究竟是为什么呢? 想到自己的保镖,特勤局的波比,以前是常年负责老哈布斯的安全的安保人员,他认为,从波比这里或许能捉到一些蛛丝马迹。 第五十七章 前奏 在伊尔文的询问下,波比有些为难,但也许是想着伊尔文说的也有些道理,他还是打算解释一下:“先生,现在的组织里,其实早就不是哈布斯先生说了算了,其中的斗争...至少我个人觉得,还是很凶险的...” 伊尔文冷笑,说道:“离胜利都还远着,这就开始想着内斗了?真是愚蠢到家!” 说着,他便拉上了窗帘,将黑夜中的景色隔绝在了窗外。 波比作为伊尔文的保镖,听了这番评价也只能陪笑两声,说道:“这也不能怪哈布斯先生他们,毕竟要干许多事,还得仰仗一些人的力量,所以他们要更多的权力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伊尔文将波比的话抛在脑后,迈开步子,开始朝着大厅的画板架子走去,准备继续完成他的画作。 纤细的刷子游荡在层叠的颜料中,将粗犷的色块勾勒出棱角分明的图形,伊尔文的手在不停的飞舞,有时快如游隼,有时慢如蜗牛,他每画一部分,就会闭上眼睛,似是在享受出自自己手下的作品,似是在思考接下来何处落笔。 波比跟在伊尔文的身后,一刻也不敢远离,在伊尔文沉浸于画作中时,他也在一旁观摩着。 在往常的情况下,伊尔文在绘画的时候,保镖们都要转过身去,不知道是不是伊尔文的怪癖,他的画作,除非他本人的允许,否则不允许任何人偷看。对于这个问题,保镖们倒是没有什么怨言,但伊尔文的朋友们,特别是那些来小岛上做过客的朋友们,都会调侃,这些画作里画的是伊尔文的梦中情人,还是一丝不挂的那种,所以才不允许他们偷瞧。 但今天却有些不一样,波比站在伊尔文的身旁,直直的瞧着放在架子上的画布,看着画布上奇形怪状的图案,观摩着伊尔文的动作,在这样明显的动作下,伊尔文不但没有呵斥波比,叫他转过身去,反而放任波比如此。 波比也是非常奇怪,不仅是因为伊尔文的不作声,也因为自己反常的行为。 帝国在曾经的岁月中,发动过许多战争,这些战争大大小小,有的只是在一个星球上,有的则是横跨星河,但大多的战争都有一个特点,那就是无比的残酷,在星海中,不再像欧琛纪元之前,发动的战争多数以其中一方的失败而告终,而是以其中一方的灭亡为终点。 波比是曾经的一颗星球上的人类,家族是随着人类的星海大扩张而迁居过去的,而在帝国进入了宇宙的舞台后,自然也就树立了无数的敌人,这些外星物种所形成的文明与人类完全不具有共通性,他们没有人类所拥有的价值观与道德束缚,所以当它们对帝国的战争展开报复,他们的手段之残忍,也远胜人类历史上的任何恐怖组织。 那颗他出生的星球,遭遇了前所未有的灾难,一支突袭小队,在敌人主力自杀式袭击的掩护下,突破了帝国海军的防线,冲进了那颗星球的轨道,在星球上的人类的万众瞩目中,撒下了一种毁灭性的病毒。 那个时刻,是末日的降临,是那颗星球的劫难,星球上的人们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敌人突破了防线,所以,那颗星球的政府,也如以往一般,疏散了平民,将人们赶进了地下的防御设施,而地面的防御部队留在了上面,准备抵挡敌人的进攻。 然而,一切的设施都没有奏效,所有的武器也失去了开火的机会。 被赶进地下的数亿人,原以为自己的安全有了保证,却没想到,他们不是找到了洞穴的老鼠,而是被赶进了屠宰场的羔羊。 那一天,女人的尖叫、男人的嘶吼,一切如同末日一般的场景接连上演,所有人都想要活着离开这个地狱,但没有人知道应该怎么办,有人拿起布制的口袋套住自己,有人拿起购买的防毒面具戴在头上,但一切为了生存的挣扎都是徒劳,都是羔羊在被咬断脖子前,最后的惨叫。 波比是那场灾难的幸存者,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活下来的,只有科学院知道,他的生命来自于他的基因,这是科学院第一次,也是最痛苦的一次,接触到人体的另一层奥秘。 于是,在医院中康复过后,波比由于失去了父母和所有的亲人,被送进了帝国的特殊教育学院之中,并且在最后,成为了一名光荣的帝国军人。 他的一生只有痛苦、训练、学习,这三种东西,在波比的人生中占据了最大的部分,虽然他保护过许多重要的人物,也见识过许多珍贵的艺术品,但他的人生中却没有艺术的位置,他知道,那些东西离他太遥远。 他在睡眠中做过梦,但梦中出现的,只有曾经那场无法言喻的恐怖灾难,只有人们疯魔一样的尖叫;他也试着听过一些高雅舒缓的音乐,但那些音符就像划过的风,无法给他带来任何感受,他明白,这些东西不属于他。 所以他对这些东西并不感兴趣,这是他对自己的清晰认知。 正是因为这样,波比却更加的疑惑,为何今晚,他会鬼使神差的对大学士所画的这幅画感兴趣,他明白,这不是他想要巴结大学士,也不是因为伊尔文画的有多么好,能将与艺术这个词绝缘的他都感化了。 他有些惊恐,也有些困惑。 在这里,今晚,他从刚才开始,一言一行都透露着诡异的痕迹,所做之事,所说之话,都与以往平时的他大相径庭,他的行为中,有着一部分的不由自主,有着一部分的个人意愿,还有这一部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混沌? 就在他觉得惊恐之时,伊尔文勾勒出了最后一笔,说道:“人呐——,总是很极端。” 伊尔文将沾满了颜料的刷子扔进了废料桶,拿起放在一旁的温热毛巾擦了擦手。 “往往只相信自己所能看到的,而不管自己所没能看到的,这种把戏可以骗一骗底层的人,也可以骗大多数的中层人,但如果还要自欺欺人,那就是咎由自取了。” 由于海上的风较大,在同样的春季,这座小岛上的温度比皇城的主体部分还要低一些,所以城堡内部的温控系统,也被设置的高了许多,伊尔文的额头上,因为全神贯注的绘画,都渗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 “你知道这座城堡为什么会变成我的么?”他用新的一块毛巾擦拭着额头,一边说道。 “这座城堡修建于八十年前,在其落地的时候,这座城堡的价格就是一个天价,我就算再工作几十年,也是买不起的。”他顿了顿,接着说道,“这里的上一任主人是一个企业家,我更喜欢叫他富商。他的公司是做农业产品的,那个公司的旗下拥有着数个星球的农业开发权,公司的市值超过了万亿,他为了凸显身份,也是为了结交更多的人脉,进入更上层的圈子,他斥巨资,以十亿克姆的价格,溢价起码五倍,买下了这里。” 波比适时的感叹了一句:“没想到,这样的人也会有这种烦恼,要我说,为了这么一个城堡,出了五倍的价钱,也太不值了,而且这么一座城堡,也不是说就是打开那个圈子的金钥匙啊。” 对于波比的感叹,伊尔文自然是一笑置之,身为那个圈子的人,他自然是见过更多离谱的事,这种事情还不足为奇。 伊尔文看着那幅躺在画架上的杰作,说道:“他可不是什么傻子,这点钱对他来说,也不过是一般而已,并不会伤筋动骨,他买下这里,主要还是因为,他是一个虔诚的东正教徒,他觉得这个位置非常难得,所以买下后,将原本的城堡推掉,建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他后来找到我,是因为听说我对这方面很感兴趣,很多主教都与我私交甚好,所以他才会找我了一个问题,准确的说,是寻求一个他心中问题的答案。” 波比没有说话,静静的听着伊尔文的讲述。 “他在多年的经商之后,他产生了一个疑问,当时他找到我,痛苦的告诉我,他对世界的认知出现了问题,他做的生意,需要对各行各业、各个领域有所了解,他需要客观的看待这个世界,如果过多的代入个人的情绪,就会影响到生意场上的判断,而现在他的问题是,他认为自己已经是非常客观的人,做出的所有决策都是不带个人情绪的,但在每次的结果中,事实又与他所判断的截然不同,他不知道是为什么,随着生意越做越大,接触的东西越来越多,这种情况越来越严重。” 波比啧了啧嘴,大胆地问道:“他是向您求助了,所以您将他地问题解决了么?” 伊尔文用手轻轻的抚摸着画布地边缘,说道:“他的问题,我无法给他答案,但我为他指了一条明路,最后,他为了感谢我,便将这座建设得如同东正教大教堂一般地岛送给了我。” 第五十八章 当死亡来敲门 “给了您,然后呢?”波比有些迫不及待地说道。 在大厅中,四周都有着其它的保镖,而这些保镖都不作声,对比起来,波比有些失态了。 伊尔文彷佛沉浸进了回忆,说道:“我告诉他,这世上本就没有客观的事,就连我都做不到,所以他也没必要挂怀。” “想要做到真正的客观,那就要超脱所有人的视角,就要打碎身上无数年来形成的所有思维枷锁,还要做到全知,这些条件对于人来说,是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如若不全知,那么你的所思所想,都会受到你所看不见的因素的影响,又怎么能绝对客观的评价一件事?” 这番话,伊尔文说的不紧不慢,眼神盯着面前的画作发呆,在瞳孔的深处有着什么,谁也不知道,就像谁也不知道这番话是回忆,还是伊尔文对自己的告诫一般。 “我告诉他,你不过是从一个极端走到了另一个极端而已。” “世界并不是一条线段,你发现自己走错了,便掉过头去,走到另一端,便走对了。” “他的眼中便是如此,至少在我教他之前,是这样。” 波比大笑着,双手环抱,似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事一般,四周的其它几个保镖一头雾水,都用奇怪的眼神余光看着大笑的波比。 笑声回荡在空旷的大厅中,听起来格外的刺耳,让伊尔文的眉头微微皱起,被打断了思绪的他有些不愉,但他还是没有刺激眼前的这个“人”。 待笑声稍稍平息,伊尔文问道:“有什么好笑的吗?” 伊尔文的严肃问题,使得本来平息下来的波比又有些绷不住,开始使劲的憋笑,脸上有些涨红的痕迹,显示着其憋得很困难。 骤然间,两人脸色突变。 放肆澎湃的笑声,从对视的两人口中呼啸而出,站着与坐着的两个人,就像是着了魔一般,止不住的狂笑。 疯了!都疯了! 矗立在四周的如同雕像一般的保镖们都十分惊恐,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如果是有人想要袭击这里,他们会下意识的进行最专业的御敌动作,他们每个人都是非常专业的特勤人员,对付袭击简直是手到擒来。 但眼前的景象实在是非常怪异,特工们不是心理医生,所以他们完全不知道这俩人为什么会突然这样,何况,此刻就算是真正的心理医生来了,也只会是一头雾水。 “他不过是一个傻子罢了!” “一个幸运的傻子!” 两人的对话毫无逻辑,让人摸不着头脑,但看上去,两人互相之间似乎是懂得了对方的意思。 伊尔文的眼泪都被笑出来了,他平静了一下,问出了一句话:“那我呢?” 波比停了一下,笑着说道:“一个...聪明的傻子?” 在回答时,波比脸上的笑容变得十分玩味,装作是思考了一下,才给出了这个答案。 伊尔文有些失望,对于这个答案似乎是不太满意,但他还是笑着说道:“是吗?我要是真的聪明,就不会成为这个傻子了!” 相比于波比笑容中的玩味,伊尔文此时的面色便是有些苦中作乐的笑了。 猝然间,伊尔文说道:“那你呢?你是什么?” 伊尔文的话回响在大厅里,将保镖们的神经全都绷紧,难道波比是间谍?保镖们悄悄的将手放在了腰间,握住了配发的手枪,并开始慢慢的靠近两人的位置。 见保镖们开始向自己这里靠拢,波比四处瞅了瞅,然后盯着伊尔文的眼睛,摊了摊手,做出了一幅俏皮的委屈神色。 “都别过来!该干嘛干嘛去!”伊尔文对那些缓缓靠拢的保镖们说道,并使劲的挥了挥手,露出一幅不耐烦的样子。 保镖们听到这话,都停下了脚步,但都没有放松警惕,而是在权衡是否该听从伊尔文的命令。 “你们做出那副样子干什么?就算他要杀了我,你们难不成还能阻止的了不成?”伊尔文见保镖们还在犹豫,于是愤怒的讲道。 保镖们最终还是选择了听从伊尔文的命令,慢慢的退回了原位。 波比满意的点了点头,对伊尔文说道:“我不是谁,我就是波比而已,一个根正苗红的帝国人,至于我的履历,你也是看过的。” 对于这话,伊尔文可不相信,说道:“有什么意思?” “可有意思了!大学士阁下!”波比的脸,笑成了一朵花。 “我说自己是傻子,只是说我竟然没有察觉到你的存在,在我身边这么久了,一点马脚都没有,我很好奇,你到底是哪一边派来的?而你,今晚突然暴露在我的眼前的目的是什么?这些才是我感兴趣的。” 伊尔文等着眼前的人给自己一个解释。 “大学士阁下,您的画技真是不错,越来越有我的风采了!看看这美丽的线条,模糊又清晰的厚涂,死海简直就像来到了人间一样!如果可以,我希望全世界的博物馆、美术馆都要收藏您的画作!这是多么伟大的作品!只需要看一眼,就放佛要将人的灵魂吸入其中一般!” 伊尔文冷冷的看着波比,观赏着他的疯狂表演。 “您真的去过么?” “没有!”伊尔文冷冷说道。 波比用手指在嘴边晃了几下,脸上露出怜悯的神色,然后惋惜的说道:“那可真是太可惜了!您作为一个天才,怎么能缺席如此重要的风景呢?” 至始至终,波比都没有正面回答伊尔文提出的问题,伊尔文也不知道怎么才跟跟上眼前这个疯子的逻辑,只能顺着对方的节奏来。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怎么?你都敢出现在我面前了,还不敢说自己的身份?” 伊尔文选择了最原始的激将法,希望通过这种方式,套出一点有用的信息来,不然的话,他总不能像现在一样,一直处于什么都不知道的状态。 “哦哦哦!”波比收起笑容,做出一副严肃的模样,“可不是我不告诉您,只是...我认为您应该比我想象的聪明那么一点!” “不过——”他叹了一口气,“看来是我多想了。” “您为什么会觉得我是谁派来的?”波比朝着自己身上从上到下看了几遍,“我长得很像小喽啰吗?还是比较像天生的打工人?” 伊尔文将手放在自己的下巴下,托着自己的头,思索了一下,郑重其事的回答道:“确实不像。” “不!我是那边派来的!”波比的脸,变得比七月份的天气都要快,“我早就被你们的对手收买了,共进会不允许你们这些居心叵测的阴谋家干出这种事!” “你放——”伊尔文实在忍不了了,波比一直在胡说八道,口中一句真话都没有,他实在是压不住自己的火气了,但他骂人的话还没说出口,就戛然而止了。 是什么让伊尔文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四周的保镖全部紧紧的盯着波比,每个保镖手上的枪的枪口都直直的指着波比,此刻的大厅在短短的一瞬间,就变得火药味十足,空气凝滞得让人有些窒息。 在伊尔文的额头上,顶着一个黑洞洞的枪口,冰冷的钢铁向皮肤传递着死亡的气息,即使是伊尔文,也能清晰的感受到来自额头的杀意。 额头的枪口,就像是窗外正在下的雨一般,冰冷地浇灭了伊尔文升腾而起的怒火,让伊尔文不得不闭上嘴,等着拿枪之人说话。 “大学士阁下,其实我个人是非常欣赏你的,你知道吗?”波比握着手枪,将手指紧紧的扣在扳机上,“但没办法啊——,谁叫我俩站在对立面呢?” “你是内鬼。”伊尔文冷笑着,嘲讽的说道。 他很清楚,从波比说出死海的时候,他就明白,波比绝不可能是那几个“保守派”家族的人,那群人至今为止,是绝对不知道有关死海的任何信息的,而眼前的这个波比,从他的聊天模式来看,他绝对是接触过那里的,甚至伊尔文作为研究这个的人,都没有波比清楚死海的真相。 那么小小的用一下排除法,有动机,且有能力的,还能安插一个埋得如此之深的钉子的人,只有他们内部的人能做到,而且必定不是小人物,只可能是上面的那几位。 “说吧,让我看看,他们上面的斗争到了什么程度,都到了要置我于死地的地步了?” 波比没有回答,只是一边用枪抵着伊尔文的脑袋,一边单手往一旁的桌子上倒了一杯酒,并拿在了手上。 伊尔文盯着波比的动作,嘲笑道:“什么时候猪也能吃人饭了?” 虽然伊尔文的话非常的刻薄,无非就是在嘲讽波比,都这个时候了,还要去尝尝他的名贵酒液。波比也不是听不懂其中的讥笑,只是他完全没有放在心上,因为很快,伊尔文就会笑不出来了,永远的笑不出来了。 波比将酒杯端到眼前,从上至下仔细的端详着青色浓稠的酒液,微笑着说道:“是啊!不过,马上就没有人能品尝它了,我只是让它发挥一下最后的作用罢了——,你也不用指望特勤局了,我知道他们已经呼叫了支援,说不定现在‘夜鸦’已经在咱们头顶上了,但——,那都没有意义了。” 在伊尔文的注视下,在四周举着枪的保镖们的视线中,波比的嘴角微微的磨擦了一下,用了用力,朝着酒杯吐出了一颗假牙。 “轰!——” 剧烈的爆炸从酒杯中迸发开来,熊熊的烈火,疯狂的吞噬了在场的所有人。 在这座寂静的小岛上,一道冲天的火光燃起,在短短数秒后,冲击波到达了离岛最近的海岸边,将路边的霓虹灯牌打落在地...... 第五十九章 不翼而飞的书页 身处疗养院的阿列特,并不知道,在他准备去拜访伊尔文的前一个晚上,发生了如此巧合的事情,而他现在,正在帝国军事学院的图书馆中,查阅着他想要寻找的资料,而蕾则是寸步不离的站在他的身旁。 “不应该啊——” 拿着一本黑色书籍的阿列特喃喃自语,陷入了深思。 “您在找什么?需要的话我叫管理员过来吧。” 从今早来到图书馆开始,蕾就处于被蒙在鼓里的状态,她始终不知道阿列特为什么要来这里。如果阿列特只是想要看看书,散散心,那她倒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这也是她原本的想法。 “好,就是不知道管理员能不能帮得上忙。” “还是将他叫过来吧,无论如何,总能给您提供一些帮助。” 蕾转身下了楼,去一楼的办公处找管理员。 蕾算是明白了,她的主人从一开始,就是带着强烈的目的性来的这里,只是自己不知道其中的目的罢了,作为侍女,她不太好询问阿列特,毕竟如果没有一个合适的借口,直接了当的询问听起来倒像是盘问一般,这与她的身份不符合。 管理员来得很快,可能是得益于阿列特的皇子身份,也有可能是因为阿列特算是荣誉校友。 “哦!五皇子殿下,请问您是遇到什么关于书本方面的难题了么?” 管理员的语气很是轻快,显然是对阿列特的印象很好,所以说话也比较随意。 “这本书被人动过么?”阿列特合上了手中黑色的封皮,用手指着说道。 管理员倒是很诧异,不为其他,主要是因为阿列特的问题实在是太奇怪了,一本书,一本放在图书馆的书,从被印刷开始,就是希望被人阅读的,学院的学生可以选择在图书馆中使用内部组网在信息板上读书,也可以选择拿着纸质的书籍阅读,这都是学生的自由,但无一例外的是,帝国高等学院的图书馆都不反对学生用手翻阅纸张,只是不让学生将书本内容带出去而已。 “您的意思是...?”管理员有些疑惑,试探着问道。 对于阿列特的问题,管理员还真不好轻易下结论,如果是外面的一些参观者,那不知道图书馆的管理政策倒是非常的正常,而阿列特作为从这里毕业出去的优秀毕业生,不可能不知道图书馆的管理政策,在这种情况下,阿列特还是问出了这样的一个问题,那就说明他想要表达的是另一个意思。 “我的意思是,这本书有没有被人损坏过,比如撕毁、涂改等等。” 阿列特看着管理员疑惑的表情,知道自己的意思表达的不是那么的清楚,于是主动解释了自己的意思。 “不可能啊,我们每个月都会对书进行全面的检查,如果有缺页以及涂改等毁坏书籍的行为,那我们一定是会知道的,而且有着a先生的帮助,不可能找不到作案的人。” 管理员似乎是对图书馆的管理系统非常的自信,所以一口咬定了结论。 阿列特听罢,陷入了思考,对于管理员所说的话,他倒是并不怀疑,他在读书时,也经常会到图书馆查阅资料,对于管理系统的完备程度还是打心眼里信任的。 犹不死心的阿列特冷不丁问道:“有没有可能,有人把书籍掉包了?” “那就更不可能了!”管理员苦笑道,如今的他也就只能苦笑了,因为他现在感觉阿列特就是来找茬的,偏偏碍于对方的身份,他还不好得罪对方,如果他不来就算了,随便找个正在忙的借口就行了,偏偏他觉得可以跟皇子套套近乎,所以兴高采烈的来自投罗网,“五殿下啊!您就算不相信我,不相信其它管理员,您总该相信a先生吧!您觉得有哪个人能在学院之中干什么事情瞒过a先生呐?只要a先生想,并且拿到授权,它甚至可以知道全城的人昨晚打了几个呼噜。” 管理员的话充满了无奈,苦口婆心的语气倒是使得阿列特有些不好意思,对于管理员所讲的道理,他其实也明白,但是他确实是想不出来其它比较可信的理由了。 他摸着手中的黑色书封,久久的一言不发。首先他可以肯定的是,绝对不是自己的记忆出了差错,当年他所看到这本书中,一定是有着那一部分内容,那一部分关于“莫伊莱”的描述,在他的脑海中越来越清晰,他甚至记得他当时翻阅那部分内容的时候身体的每个动作,也记得那天他在图书馆中坐在哪儿,待了多久,唯一记不清楚的,只有那部分中,书页上写的内容,每当他重复回忆,那部分的详细内容就会变得越来越模糊,就像是有人不停地在给书页上刷上一层层浆糊。 那还能是为什么呢? 阿列特虽然经常与帝国的大型人工智能打交道,但他所接触的最多的,还是帝国的战争ai,那个名叫提尔的“女人”,而管理员口中的a先生,是欧琛星域的市政管理者,阿列特并不是帝国的行政官员,所以对这个智能并不熟悉,但只要其性能差不了提尔太多,那么确实是不会出现有人掉包了书籍还没被发现的情况的。 “蕾,你说有人能绕开ai管理者,做到这些事么?” 阿列特忽然想起,自己的这个侍女,常年跟在皇姐的身边,而且是随时处在第一线,那么一定对这种市政类型的管理型ai有所了解,虽然端点星域必定归另一个ai管辖,但同类之间想必更有可比之处。 “一般情况下,是不行的。” 蕾仰起头,思索了一下,用比较严谨的答案回答了阿列特的问题。 “哦?”阿列特发现了话语中的潜台词,“那意思是还有特殊情况?” “主人,确实是有的,但是问题是,那种情况少到不能说是特殊,只能说是不在常人的认知中,而且那种情况也不可能发生在一本书上啊——” 蕾有些哭笑不得,她虽然意识到了阿列特不是单纯的来看书的,但她并不知道具体的目的是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阿列特会对一本书如此的上心,都已经怀疑到了一些几乎不可能的事情上面去了。 “嗯...”阿列特对于蕾的解释很满意,但却不太认同蕾的判断,但他的想法又不可能对蕾全盘托出,只能暂且答应了一声。 “你们在这两年之中,有没有换过这本?” 阿列特又问道,只是他仍然没有放弃自己的看法,而是开始想到了一个印证的办法,那就是找到这本书的原本。 帝国高等学院的纸质书籍都是印本,而非原件,这是阿列特所熟知的,他当初所看的那本也是印本,所以他想到了一个可能,那就是在他离开学校之后,图书馆内的这个印本被换过了,而新的这本与原来的那本并不一样,所以才会导致他找不到他想要的东西,但页码等地方却又没有问题。 “是的,就在七个月前,我们刚刚换过一次,原本的那批印本都被处理掉了,主要是这些东西毕竟还是纸制品,时间一久就会氧化甚至发霉,而过度的保养又没有意义,印本这种烂大街的东西可没啥收藏价值。” 管理员摊了摊手,告诉了阿列特关于这本书的情况,对于他来说,这不是什么需要避讳的问题,也不涉及什么条例需要保密之类的。 “而且换过的可不止你手中的那本,整个图书馆早就被换过一遍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五殿下您是前年毕业的吧?” 阿列特倒也没介意,这种信息随时都能查到,所以他直截了当的说道:“是,我是前年毕业的,而且由于一些特殊原因,我比同级的校友离开的更早,提前了三个月我就走了。” “那怪不得,我记得您这几年在学校待的时间不多,还都是断断续续的,毕业前有一次图书馆大更新,这样看来您也不在。” 管理员用手掰着数了数日期,恍然大悟的对着阿列特说道:“您也别问了,我知道您的意思是什么,您肯定是怀疑两次印本不一致吧?这也是不可能的,毕竟机器的功能摆在那,电子版又是被帝国学院理事会给授权加密了的,除非是上面的大人们动的手脚,不然不可能会出现不一致的情况的。” 阿列特并不在意管理员的说辞,只是顾自问道:“这些书的原本都在哪里?” 管理员见阿列特有些油盐不进,还在纠结这个问题,似乎是不找出问题就不罢休似的,而一旦出现了阿列特口中描述的那种问题,并且被坐实了的话,他身为管理员一定是吃不了兜着走的,重则被扔进监狱,轻则被撤职,他现在也是脑袋嗡嗡的,血压在不停的上涨,他不知道自己哪里得罪眼前的皇子了,导致自己被这样针对,也就是对方的身份放在那儿,不然他的脸早就黑下来了,不会像现在一般,笑的很痛苦,让人甚至会以为是在哭泣。 第六十章 传说中的博士 “您难道是想要找到这些书的原本么?” 管理员不知道该怎么向阿列特解释这个问题,但他还是尽可能的描述的更加清楚。 “这些书的原本并不像您想象的那样,被放在同一个地方,帝国再怎么强大,也不可能做到一手遮天,更别说帝国的学院理事会了。”他尽可能的告诉阿列特比较全面的情况,在他的委婉解释下,阿列特倒也表示理解,“这些书籍有些来自瓦尔特联邦,有些来自龙之国,还有一些吉普赛人所写的,除了一些与帝国联系比较紧密的与国内自己的之外,其它的原本都在各自的国境内,您要是想全部找到,别说是您了,就算是议长都做不到。” 阿列特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示意自己了解了管理员所说的事实。 “那这本书呢?” 退而求其次,阿列特选择了难度比较低一点的目标,既然这些书都放在不同的地方,那么自己只需要找到手上这一本的原本就行了,无论是在哪个势力的境内,自己都是有可能找到路子去寻求借阅的。 “这...”管理员一时语塞,“这本书您可就不好找了,您曾经是学院的一份子,您应该是知道这本书的来历传说吧?” 阿列特不知道为什么管理员这么犹豫,说道:“我当然知道,这本书不是来自龙之国么?还是龙之国的一个博士写的,这怎么又变成传说了?” “唉——,您可能不知道,实际上这本书的来历其实是个谜!” 管理员煞有介事的说道,让阿列特与蕾都提起了兴趣,毕竟两人并不经常关注这些,所以对管理员所说之事还真没有发言权,而管理员常年工作在这方面,肯定是知道一些他们所不知道的东西的。 “你说。” 阿列特伸出手掌,做出一个请的手势,示意管理员说下去。 “还不是那群人的以讹传讹,本来理事会与图书管理协会对这本书的来历都还存在争执,所谓‘是一个博士写的’这种消息本就是从外面听来的,并没有经过实际的考证,盖棺定论又何从谈起?”管理员说完,叹了口气,似是对那群听风就是雨的学士很是无奈。 “那最后争出了个结果么?”阿列特笑笑说道,“如果无法考证,那这种传言就算不是事实,那也可以当作事实不是么?虽说有个古老的成语叫做空穴来风,但你我作为受过高等教育的人倒是应该明白,世上空穴可不会来风啊——!” 对阿列特的反驳,管理员没有争锋相对的解释,他将一只手放在脑袋上,揉了揉太阳穴,说道:“唯一能确定的是,这本书确实是龙之国的,至于这本书的作者...五殿下,您试想一下,即使这个人再低调,怎么可能从世上彻底消失?无论是我们还是其他人,都没有人见到过作者,即使是龙之国内的人,都对此抱有怀疑,这个作者没有留下名字,没有留下住址,就像是从来没有存在过一样,留下的只有这本书,以及一个所谓博士的职称。” “你们难道没有跟龙之国交流过么?” 阿列特非常的不解,他的脑袋很快就转过弯来,既然这本书的作者传言是一个博士,那么只要跟龙之国的官方接触一下,不久能够很轻松的弄清楚事情的真伪了吗? “我知道您的意思,但您还是想的太简单了...”管理员陪笑道。 “主人,这件事情确实并没有您想的那样容易。”一直站在一旁没有说话的蕾,突然接过话头,“据我所知,龙之国对官员大臣的信息有着严格的保密条例,外人是很难通过正常手段拿到这种名单的,除非是外交任务,不然就算是帝国的议长或者皇帝出面,恐怕都没用。” “这倒不是...”管理员虽然很感谢蕾的帮忙解释,但他还是选择了实话实说,“找不到这个人其实不是因为龙之国官方的阻挠,我们的管理协会与这些国家的管理协会常年保持着联系,这点要求,他们还是会帮忙的。” “那是为什么?” 阿列特用手指头敲了敲桌面,换了一个姿势坐着。 “是因为他们也没有这位博士的记载,给出的原因是,时间太过久远,有一些文件名册都在战争中遗失了,所以对于这位作者是不是博士的问题,属于是既无法证明,也无法证伪。而且当时调查时,说到这里,对方就不想谈下去了,毕竟他们所说的那场战争其实是与我们进行的。” 说到这里,管理员似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感到有些烦躁的他就没再往下说了,就在这里打住,总之他已经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的很清楚了。 “麻烦你了,你去忙吧,我们有需要再找你。” 管理员如蒙大赦,连忙告退,飞快的走下了楼去,匆忙间,差点在楼梯上摔一跤。 “这个人...真是不知好歹!” 蕾皱起了眉头,对管理员的行为非常的不满,在她眼中,自己的主人是何等人,叫他过来问话便是看得起他了,结果这管理员不仅说话不利索,走的时候也毫无礼貌。 “算了,别去跟他计较了。”阿列特拉住了蕾的手,制止了她接下来的话。 蕾顺着他的手,轻轻走到了阿列特的身后,用双手搭在阿列特的双肩上,开始慢慢的揉捏,为阿列特做着放松的按摩。 阿列特在座位上翻阅这本书已经有许久了,才康复不久的他,身体的状态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刚才与管理员聊天聊的入神倒没感觉,此刻蕾开始为他的肩膀与脖子进行按摩,他才意识到自己由于长时间的不动,脖子与肩膀已经颇为酸痛。 可此时,他可没有闲心去好好感受这份舒适,他的脑袋中开始思考刚才管理员所说的话。管理员虽然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但他不需要问的很直接就能知道,刚才的那番话就是变相在告诉自己,这本黑色封皮的怪书,原本就存放在龙之国内,而且还是官方的手中。这个消息对于他来说,既不能算好,但也说不上坏,在民间的话,他相对来说就要更好操作一些,但很有可能因为保管不善导致原本会有损伤,而官方的话,什么都好,就是会在流程上变得麻烦许多。 虽说帝国与龙之国的关系相对来说还处于比较平稳的状态,但也只是相对,身处军队的阿列特知道许多外人所不知的事情,比如说帝国军队的改革,比如说帝国军队的装备编制扩充,比如说帝国军队内部的风向等等,这些东西串联起来,构成了一个事实,那就是帝国的军队正在磨刀,至于这把刀会挥向哪里,这就不是阿列特能决定的了。 从目前的情况来看,瓦尔特联邦,很有可能会成为第一个死在刀下的亡魂,这从两国的边境紧张程度便可见一斑,而连带着,安达尔联合体、龙之国等等,都对帝国产生了不同程度的戒备,星海间的战争一触即发,在这种情况下,他要突然去到龙之国,看起来是一件比较不靠谱的事情。 “看来,想从这本书中找到一些答案的计划是暂时不可能了啊——” 阿列特有些遗憾的将书拿起,走到书架旁,将其放回了它本来待着的位置。 站在阿列特身后的蕾有些异动,她的嘴唇轻轻的一张一合,眼中流转着复杂的情绪,似是有些话想要说出口,但话到嘴边又被咽了回去。 “怎么了?有什么想要问的吗?” 阿列特在放书的过程中,注意到了蕾的表情,于是开口问道。 “您为什么要找到这本书的原本呢?” 蕾终究还是问出了这个思索已久的问题,在等待阿列特回答的时间里,她紧紧的盯着阿列特的眼睛,想要看出一些什么,可惜阿列特的眼眸中并未有任何慌张的神色,反而十分的坦然。 “哈哈!我不过是要找一个答案罢了,我最近突然对神秘学比较感兴趣,所以想要读一读这方面的书籍。” “那您为什么会觉得这本书有问题呢?” “我只是觉得这本书少了一些什么罢了,虽然是我的直觉,但我还是这么觉得,所以我才会想要读到原本。” 蕾似乎对阿列特的回答抱有一些怀疑,但听起来,这貌似也是一个非常合理的理由,也找不出什么可以怀疑的点。 “那您下午去拜访伊尔文大学士也是为了这个么?” “真聪明!”阿列特的脸上露出了了然的神色,似是非常赞赏蕾的机敏,“伊尔文大学士是这方面的大师,神秘学往往与哲学宗教关系比较密切,在全帝国内,伊尔文大学士恐怕算是最有发言权的了...” 蕾点了点头,默认了阿列特的解释,虽然在她的心底,仍然深藏着对阿列特的话的怀疑,但既然阿列特没有告诉她,那她也不会再傻傻的去逼问。她自己明白,无论她怀不怀疑主人的回答,她的出发点与立场都是站在主人一边,所以她会在阿列特不注意的情况下,靠着黑影,调查出阿列特这种突然产生的兴趣背后的真相。 第六十一章 担忧 两人来到皇城边缘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此时的天空还在断断续续的飘着小雨,街道上的行人也没有平日那般多,只剩下了一些匆忙赶路的陌生人。 靠在车旁的阿列特有些莫名的伤感,或许是因为阴沉的天色,在这样的环境中,人们会不由自主的生出一些悲天悯人的情愫,只是人们转头便会忘掉这种昙花一现的情绪。 他的心绪有些郁结,这倒不是他碰上了让他伤心的事情,只是他的心脏跳动的有些不寻常,他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些不好的事情发生,但他又百思不得其解,找不到这一团乱麻的线头所在,只得独自望着街道上溅起的积水,感受着海岸边呼啸而来的带着咸腥的海风吹在自己的脸颊上。 天气有些冷,尽管有着海风的吹拂,湿气不会沉积在身上,但空气中随着气流蒸发溜走的水分使得这股风变得更加冻人。 阿列特紧了紧身上的大衣,用大衣不算高的衣领尽可能的遮住自己的脸颊,让自己的脸稍微舒服一点,不再被寒风吹的生疼。 “有消息了么?”阿列特不愿意就这样在这里平白浪费时间,开口问道。 “让您久等了,主人。”蕾踩着那双与初见时一模一样的皮靴款款走来,“是有消息了,但恐怕情况不容乐观...” 走到阿列特身旁的蕾,收起了手中撑着的大伞,将收束起来的伞斜靠在了一旁的墙上,然后站到了阿列特的上风位,为阿列特留出了视野的同时,默默的挡住了呼啸的寒风。 刚才的她,去了通向小岛的廊桥的桥口处,按理来说,他们拜访一位大学士通常都是要提前预约的,但她的主人毕竟认识许多帝国科学院的人,所以提前知道了伊尔文大学士的行踪,根据阿列特所得到的消息,伊尔文大学士接下来的几天都会待在家里,不会有什么其它的安排,所以他们也就没有提前预约。 “怎么?是大学士阁下不准备见我们?”阿列特猜测了一下,“我从这看过去,貌似大学士的家正在做装修啊,也不至于不见客人吧?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大学士阁下亲自在当装修工呢。” 阿列特有此猜测倒也正常,毕竟任谁来,都看得到远处小岛的那番景象,小岛上的房屋建筑露出来的地方都有些坍塌残破的迹象,其它的大部分区域都被特殊的灰布所笼罩,在灰布没有完全覆盖的地方,还能够隐隐约约的看到一些支架的影子,在这个时候,无论是谁看到这幅景象,都会认为岛上是在装修,更别说阿列特还在一旁的小商店中问了问情况。 “刚才我去旁边的小店里问了问,店主也说应该是在装修。人店主还说,昨晚的风浪大的吓人,把周围这一排的窗户都打碎了好多,他们的店牌也被吹到了地上。” 一边说着,阿列特还颇为感慨,他虽然不能想象出来昨晚的风浪到底有多大,但从店老板的描述以及周围路面上还残存着的一点玻璃渣判断,这风浪可以说不是一般的吓人,能让店老板这样常年在海边做生意的人都心有余悸。 说到这里,气氛有些沉默,蕾没有接过阿列特的话头,只是默默的听着他的牢骚。 “主人......伊尔文大学士......他死了...” 蕾的声音并不大,说出这话之时还有些明显的顿感,似是知道这句话所包含的信息的严重性,也知道自己说出这番话之后,她的主人会有多大的反应,所以在说出这句话之时,她的语气非常的平静,也非常的缓慢且清晰。 “唉——!这个伊尔文不见就不......?”阿列特的话还没有说完,他就愣住了,整整愣了两秒钟没有说话,“你说什么?” 阿列特清楚地听到了蕾说的话,但他还是再问了一遍,确定不是自己的耳朵听错了,明白那句话所代表的意思的他不得不希望,刚才所听到的话是呼啸而过的海风给他开的一个玩笑。 蕾没有说话,没有回答阿列特的重复提问,寒冷的海风吹在她的背上,将她的短发吹起,飘扬的发丝就像是狂舞的银蛇,展示着难以言说的疯狂,而她的脸上,只有沉静如水的面容,两相对比,如一块万年不化的坚冰在狂风暴雨中岿然不动,蕾的眼神谈不上情绪的好坏,只有那双明亮的眼眸表达着无比的确信,回应着阿列特的问题。 “为什么?” 在短暂的震惊之后,阿列特不得不接受了这个事实,他并不相信这个世上有着如此巧合的事,更不认为如此巧合的事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这位伊尔文大学士,一年前不死,一个月前不死,一周前也不死,偏偏在自己要拜访他的时候,人就没了。 看着蕾的双眼,阿列特从中读出了很多东西,他最起码可以肯定的是,蕾是不会在这种事情上骗他的,也不是以一种开玩笑的方式在与他说话,所以就目前来看,由不得他不相信事情的真实性。 对于阿列特的疑问,蕾早有准备,她用手指轻轻的将被吹散的秀发撩到了耳后,说道:“具体的情况我暂时也不是非常的清楚,据我所知,昨晚的岛上发生了巨大的爆炸,伊尔文当时就在爆炸点中心处,想要知道具体的原因的话,恐怕我还得去找殿下,不然很难拿到有价值的信息,刚才桥头的卫兵也是在我出示了内务部的证件之后,才告诉了我这些情况。” “为什么之前没有听到一点消息?”阿列特拿出衣服口袋内的信息板,开始在各个媒体上翻找有关的信息,“这么大的事,应该早就发布了新闻了,怎么今天早上,不对,一整个上午,都没有收到一点消息?” “能封锁这种消息的,也就只有内政厅出手了。” 阿列特没有找到任何有关的信息,唯一有点相关联的,只剩下了他们所处的海岸边的居民的一些个人媒体,但这些都是一色的描述,说了昨晚的大风如何如何。而在各个大型新闻媒体与官方通告中,他是一无所获。 “不!不!”阿列特突然醒悟道,“大学士的级别远高于内政厅,这种决定不可能是内政厅做的,只可能是议会出手了!” “议会不会无缘无故的封锁这样的消息,这并不是个明智的决定,掩盖一位大学士的死讯会对议会的公信力造成不可挽回的伤害。” 蕾作为阿尔法的队长,虽然长期活跃在黑影的一线,但她有一点没有对阿列特撒谎,那就是她确实是作为助理秘书官在戴安娜身旁工作过相当长的一段时间,也正是因为那段时间的经历,她得以在真正的实践中学习了许多政务方面的智慧,所以她虽然不明白这位大学士的死因,也不知道议会为什么要这样做,但凭借她的经验来思考,这其中必定有着外人不可知的缘由。 “按照以往的做法,此时最好是在新闻上发布大学士的讣告,然后表示彻查的决心,最好是有几个议员带头行动,表达决心。” 阿列特虽然不太明白,但他也挺认同蕾给出的看法。 “我们先走吧,就这样继续待在这里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明白” 两人都上了车,蕾坐到了驾驶位上,将车子的引擎发动。 在渐渐升起的车内,蕾问道:“主人,我们接下来去哪儿?” 阿列特没有直说,而只是说了一句:“哪里能弄清楚我们想知道的,就去哪里...” 没有迟疑,蕾在面板上设置了目的地,然后开启了自动驾驶。 在猜谜语这方面,蕾可是高手中的高手,常年在戴安娜身边的她非常清楚,揣摩上位者的意思是一个合格仆从的必修课,所以她经过多年的锤炼,在这方面可以说是驾轻就熟,更何况阿列特的意思并不难猜,他们即将前往的地方,甚至还是她告诉阿列特的。 不管前座的蕾在想什么,此刻坐在后排一言不发的阿列特的脑袋里已经掀起了剧烈的头脑风暴,他的目光透过单透明的车窗,看着不算太远处站在风雨中的卫兵,视线延申穿过廊桥,最终定格在了包着灰布的城堡外墙上,此时的他,看待这些遮遮掩掩的残垣断壁的心态已经有所不同,从之前的调笑变成了现在的凝重。 他并不知道自己的担心是否正确,因为他此时内心有一个声音在不断的向他发出警告,在提醒他,伊尔文的死是因为那个东西,那个他们口中的腐朽之海,正是因为伊尔文在研究这个东西,所以才招来了杀身之祸。 但他无法说服自己,因为他没有亲自见到伊尔文,也没有目睹凶手杀人的现场,所以这一切都只能是他的猜测。 阿列特有时候,特别是现在,他会有些后悔自己出身军队,出身高等学院,如果是中、初等学院毕业的学生,恐怕他们大多数人都会就此下了结论吧。但他不能,因为他知道,当一个人心中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并且为了这个秘密做任何事时,那么在这个过程中所发生的一切意料之外的事件,都会被下意识的认为是针对自己而来,并与那个秘密联系在一起,这是一种有问题的判断。 他看着四周的车窗外景色渐渐消失,车子升入了一定的高度,他的内心也只能祈祷:“希望这一切都与那个东西无关吧...” 第六十二章 心魇 在飞驰的车上,阿列特与蕾都有些沉默,在良好的隔音环境中,这样的沉默使得氛围有些清冷。 阿列特倒是没有在意这些细节,因为他的脑袋里还在想着关于他最迫切却也最不愿提起的那件事,在这种思考中,他的头木然的看着车窗外,一望无际的城市建筑群,眼神涣散。 蕾虽然没有说话,但她一直在用眼角余光看着座位旁的后视镜,观察着阿列特的一举一动。 两人都各怀心思,但不约而同的是,两人都说不出口,所以车内就只剩下了换气风口的微微响声。 在车行驶了一段时间后,还是蕾打破了沉默:“主人,您...” 蕾的声音不大,但在车内的密闭空间中还是足够清晰,将神游天外的阿列特拉回了现实中。 “怎么了?” 见蕾迟迟没有说话,这种说话说一半的情况让阿列特有点着急,所以问道。 “没什么...我想说的是您不要太伤感了,我们身边每天都有人离我们而去,您对他们的缅怀已经足够了,想必伊尔文先生也不希望您这样...” 蕾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说出自己的真实想法,而是换了个话题安慰一下阿列特。 “嗯...我没事了,你不用太担心。” 阿列特也是顺着蕾的意思回应了一句,其实从他心底来说,伊尔文的死倒是与他并没有什么牵扯,更谈不上什么伤感,但跟蕾一样,他也下意识的选择了隐瞒。他现在还在担心的,可能就是伊尔文的那个项目问题,如果对方不是针对伊尔文,而是针对那个东西而来,甚至不是针对那个东西...阿列特不敢往下细想,如果有人知道他的秘密,并且比他本人都更清楚那个秘密的作用或者用处,那对于他来说简直是一场噩梦。 接下来,在两人寥寥的几句话之后,车内的环境又变成了一潭死水,两人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极光庄园对与他们来说并不算遥远,在特殊定制的这辆“野兽”的速度之下,两人很快就到了庄园之内。 此处离着海边已有一百多公里,雨云虽然密集厚重,但尚未波及到这边来,不知道是不是庄园外圈的针叶林阻隔了雨云的脚步,让这里变成了皇城少数的“孤岛”。 下了车的阿列特呼吸了一口无比纯净的空气,说道:“真是难得,在这段时间还能找到一个如此干爽的地方。” “难道主人不喜欢大自然的味道么?”蕾的脸上挂着笑意,似是回到了家一般的开心,“每年的初春可是难得的时候,不少人还特意去到下过雨的地方去闻闻空气中被雨水浸润过的泥土味儿呢。” 阿列特倒是摇了摇头:“你如果天天都闻着那股味道,你就不会这样想了,我现在只觉得一闻到那股泥土中散发的气息,我就恨不得捂上鼻口,不然怕是要将吃的东西全部吐出来!” 蕾忍着笑意,没有揭穿阿列特的真意,她作为现在阿列特物理上最亲近的人,她知道她的这位主人这些日子有多么的抓狂,换做任何人去看,如果阿列特再不离开疗养院,恐怕就要换上抑郁症了。 就在两人“打情骂俏”的时候,他们没有注意到,一双炯炯的大眼睛正在庄园门口盯着他们。 眼睛的主人在听了几句之后,似是感到有些无趣,没有听到自己想听到的内容,便出声道:“你们俩还要在那里站多久?殿下早就在等你们了!” 阿列特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在庄园的大门口,两扇木制小门前,一个女子站在台阶上,眼神促狭的看着他们,是不是还特意打量一下阿列特,眼神中充满着好奇与求知欲,像是见到了稀有动物一般仔细的端详,这种鉴赏似的眼光让阿列特的身上不自觉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见到这名少女,蕾可没有像阿列特那样一脸茫然,而是快步走上前,双手抱住少女的头,用手狠狠的揉了揉少女的头发:“真是没大没小,这么长时间没见面了,你就这样欢迎我...” 少女挣扎着从蕾的怀里挣脱,捋了捋被揉成一团的暗紫色长发,一幅无所谓的样子说道:“欢迎你干嘛,你都名花有主了,就不属于咱们姐妹成员了!”说完,少女还咧着嘴做了一个鬼脸,让蕾既有些尴尬,又有些觉得好笑。 蕾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笑着说道:“你先带我们去找殿下吧!待会殿下迟迟见不到主人,就该找你的麻烦了。” 她可不会跟少女争论那么多,作为少女的大姐,蕾自然不会在这个问题上与少女赌气,她早就过了那个还有一些天真的年纪,更何况少女说的也是事实,她现在确实算是有主了,至于是不是名花,连她自己都觉得是调侃,旁人就更不用说了,大把的贵族小姐与位高权重的女性放在那儿,她又何德何能排得上号。 少女不是别人,正是在蕾走了之后接替蕾工作的樱,也是之前耶伦来时迎接的人。 阿列特跟着在前面带路的樱往庄园深处走去,他倒没有在意少女的不敬,虽然他是帝国的皇子,但他一没有帝国那些大人物的滔天权势,二没有嚣张跋扈的习惯,所以也并未觉得自己被辱没了,他唯一好奇的是,走在前方的少女看起来并不像一个年轻的“少女”,更像是与蕾同样年龄的青年女子,心中没有一个答案的阿列特,目光在行走的过程中不自觉的一直锁定在少女的身上。 一直观察着阿列特的蕾,不知为何,心有灵犀的看出了阿列特心中的疑惑,小声地解释道:“樱只是穿衣以及妆容比较成熟罢了,很多人第一次见也是认为樱地年龄不小了,实际上樱要比我小五、六岁呢...硬要说地话,她倒是跟耶伦地岁数差不多,我看起来不大,但实际上才是个老姑娘了——” 说到这里,蕾地神情有些低落,只是这种神情很快就褪去了,不注意地话也并不会看出蕾有什么不对地情绪。 与蕾相处了这些时日,阿列特对蕾地情绪变化也变得敏感起来,他捕捉到了那一丝低落地情绪:“什么老姑娘,你们都还年轻着呢,就算是离着帝国地法定退休岁数也还有着五六十年,说些这些话,你们让议会那群天天想着永葆青春地老巫婆怎么想?” 说到最后,阿列特自己都笑了起来,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许多人不知道的一些“秘密”对于他们来说就是“人尽皆知”的常识,比如说帝国的女贵族与女商人,经常会给帝国科学院捐献所谓的“科研献金”,用途嘛......就是让这些天天泡在实验室里的科学家们能“大发慈悲”地挤出一些时间,为他们研制一些“保养”用途地保健品。 也许是被阿列特的笑容感染,也许是两人想到一块去了,蕾也跟着笑了起来,脸上残存的那一点乌云也被脸颊溢出的阳光驱散,让周遭的花园都温暖了几分。 走在前面的樱直到走到了宫殿的门前都没有察觉到后方两人的情况,只是以正常的礼仪打开了宫殿的门,靠在门上,侧立在一旁,等着阿列特先进去。 在三人都进入宫殿之后,樱对着阿列特和蕾说道:“殿下在二楼书房,我就不上去了。”说完便标准的鞠了一躬然后离开了,将两人留在了空荡荡的大厅中。 “我与她是第一次见面吧?”阿列特看着消失在走廊的身影的方向,皱着眉头问道。 “算是吧......她上次与您见面的时候还是在帝国海军医院,那时您正昏迷着,所以您没见过她也是挺正常的......” “那我是有哪里惹到她了么?” 一边说着,阿列特还特意在自己的身上、衣服上、裤子鞋子上看了看,确认自己没有类似裤链没拉之类的不好举动,如果因为这种事被人嫌弃了,那么他会很是要尴尬一段时间。 看着朝身上不停张望的阿列特,蕾有些哭笑不得:“主人,您没必要在意她的看法,您的身份注定与她不同,又何必在意一个小孩子是不是讨厌您呢?” “我只是......只是......”阿列特叹了一口气,“唉——,我们走吧,别让皇姐等急了。” 不知怎么的,阿列特听了蕾的这番话语,心中有些郁闷,其实不需要蕾的专门提醒,阿列特自己也知道,自从从那里回来之后,他的情绪变得更加敏感了,他以前虽然并不是一个嚣张跋扈的皇子,但他也不会像现在这样。 世上最可怕的事之一,便是你能够对自己有着清晰的认知,但你却没有能力去改变自己,让自己变成自己应该成为的模样,他现在就陷在这样一个令他有些绝望的囹圄之中。 摇了摇头,阿列特将这些千丝万缕的念头暂时甩出脑袋,跟着蕾的步伐,沿着红木制成的阶梯向二楼走去。 第六十三章 藏在心中的刮骨刀 庄园之中虽未下雨,但温度却也没有高出主城区多少,仍然是有着一股子寒气游荡在井陉之中,只有宫殿中有着温控系统的庇护,让人能在其中感受到来自夏天的暖意。 阿列特与蕾的脚步没有停歇,直直的朝着书房处走去,阿列特虽然没有来过这里,但蕾是不止一次来了,所以两人并不会存在找不到路的情况,在走廊两侧的墙上,贴着一层墙纸,墙纸每隔一段距离,就会有着一幅画挂在上面,倒是让这条长长的走廊充实了一些艺术气息。 骤然间,蕾停下了脚步,阿列特也跟着停了下来,着眼看去,是一扇一看就十分厚重的开合门,不必要蕾专门介绍,阿列特也明白,这里应该就是他皇姐的书房了,只是这扇门后又是什么样的景象,他还是有些想象不出来。 蕾按下了门上一个不起眼的小按钮,然后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也就过了几秒钟,门内响起了轻微的传动声,随后门上的面板传出慵懒而富有磁性的女声:“进来!” 蕾轻轻的用力,门的导轨就像是被抹了黄油一般,毫无阻力,这种丝滑的感觉让阿列特感觉,这扇看起来厚重的门是不是其实只有外面包着的一层木板。 进入房间内之后,蕾跟在后面关上了书房的门,然后站在了门的一旁。阿列特四处张望着房间的内景,感觉这种强烈的反差感十分的新奇,在他所见过的建筑物或者房子中,可没有像这样混搭的,那些议会中他接触最多的议员们,要么对古代西方文化颇为推崇,所以在装修时糅合各种西方的建筑风格与景观;要么就是着迷于古老的东方文化,将自己的车子内、房子内以及办公室等等地方,只要他能想到,都装修成原滋原味的各种飞檐斗拱,甚至专程派人去高价请龙之国的建筑设计师。 记得达尔曾经在喝酒之时与他吐槽过,现在帝国之中,越是穷的地方,反而才越能看到科技水平的进步,阿列特现在想来也是好笑,看来他的皇姐也是免不了俗。 “亲爱的......弟弟——,姐姐的书房怎么样?你想要的话......姐姐也不是不能割爱......” 坐在宽大躺椅上的女子将手中的线装书放下,用白皙的玉指轻轻的抚平了书页边缘微微翻起的折角,然后将这本历史悠久的书籍合上,放进了躺椅旁紧挨着的书架中。 “皇姐......您就别调侃我了,我要这个书房可没什么用,马上就要去端点星了,我可没那个功夫经常来这里......” 阿列特早就注意到了女子的存在,只是他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开口,也不知道从何聊起,所以只能先四周张望,借观赏内景的时候,缓解一下心中有些紧张的情绪。 戴安娜将躺椅换了个方向,让自己的腿面向巨大办公桌一旁的过道,随后站了起来,缓缓的走到了站在窗边的阿列特身边,双手抬起,从后面环抱住了阿列特的脖子,将下巴抵在了阿列特那不算宽阔,但非常硬朗的肩膀内侧,在如此的动作之下,两人的脸颊自然而然的发生了大面积接触,一股暧昧的气息在书房中散发开来。 站在门旁的蕾目不斜视,彷佛没有看到任何东西似的,直挺挺的站在那里,双腿打的笔直。 “皇姐......” “嘘!——” 阿列特刚要说话,就被无情的打断了,戴安娜将一根手指放在了他的嘴唇上,并示意他不要说话。 “以后叫我姐......知道了吗?” 戴安娜的声音轻柔的像一朵飘在田野中的蒲公英,软糯无力的慵懒语气像是在向阿列特的灵魂倾诉,阿列特感受的再清晰不过,戴安娜嘴唇中呼出的热气像一条河流一样,缓缓的流淌,最终流入了他的耳蜗,让他的耳朵连带着脖颈处都像是被浇了一盆热水,变得绯红起来。 “嗯......”阿列特的声音也是隐隐约约的,叫人听不真切。 “真乖!让我好好靠一会......” 戴安娜非常满意阿列特的回答,于是将头静静的靠在阿列特的头旁,闭着眼睛感受着来自阿列特身上的那股男性气息。 温控系统不像是古早时期的空调,在改变温度的时候并不会引起室内空气的剧烈流动,处在室内的人们也就不会感受到那股令人头疼的“风”。对于此刻腻在一起的两人来说,这种优点带来了一些意想不到的效果,戴安娜本身倒是没有多大异常,但仔细感受着阿列特的她,很明显的能察觉到,阿列特的心跳越来越快,呼吸声也越来越急促。 “好了好了!说正事吧,你们今天突然来这里,总不能单纯是来看望我的吧?” 戴安娜只是想要多与阿列特亲密一些,也并不想让阿列特有多难堪,所以在察觉到阿列特有些不胜其力之时,便及时的松开了自己的怀抱,而阿列特也算是悄然松了一口气。 “皇姐......”阿列特脱口而出,但转头便看见了戴安娜不善的面色,像是下一秒就要吃了他似的,“姐......我们来主要是为了一件事。” 戴安娜走到了沙发旁坐下,将茶杯端了起来,好整以暇的看着欲言又止的阿列特。 “昨晚的事您知道么?”阿列特试探性的问道。 “知道。”戴安娜听了阿列特的问题,顿时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在她的看法中,昨晚的事她基本已经把能知道的都搞清楚了,而根据这些情况判断,这件事并不是什么需要特别保密的事,所以她对于阿列特的小心翼翼有些不甚明白。 见自己的姐姐如此平静,阿列特都在怀疑自己与戴安娜聊的是不是同一个东西,那可是帝国的大学士啊,更别说这位大学士在许多社会团体与宗教组织中还颇具影响力,如果是一些纯粹做学问做研究的大学士还好,就算是死了,只要帝国政府不向公众宣传,那么也不会引起多大波澜,但这种与社会现实接触纠缠颇深的大学士可就不是政府能轻易隐瞒淡化处理的了,这种事情不应该是要非常严肃紧张的对待么? “姐......我们说的......是一件事?”阿列特满脸挂着怀疑。 “呵!”戴安娜恨不得跳起来狠狠的敲一下自己这个傻子弟弟的脑门,“不就是伊尔文没了么,有什么大不了的?你们今天来就为了这个?” “那个伊尔文按理说跟你俩没什么关系啊?跟你更是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这件事交给内务部去处理就行了,实在不行不是还有军情中心么,你跟着凑什么热闹?” “我......我就是本来今天打算去拜访一下伊尔文大学士,但听说了这件事,就想着来找您问问到底是什么情况。” 阿列特说话之时有些吞吞吐吐,迟滞感严重到戴安娜明显就能感觉出来,看着戴安娜的眼神逐渐的变得有些生气,他是真的想给自己一巴掌,明明知道自己在姐姐面前从来就撒不了谎,还要作死一样的跑来,简直就是不打自招! “来,坐过来!”戴安娜黑着脸,一幅生气的模样说道。 阿列特自知逃不过这一劫,只得乖乖的坐到了戴安娜的身边,但仍然给两人之间留着一些距离。 戴安娜对于阿列特的这些小动作感到十分好笑,她也不在乎旁人的眼光,直接贴到了阿列特的身上,用右手直接揽住了阿列特的脖子,整个人斜靠在了阿列特坐的笔直的身子上。 “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知道你在部队里学的那套东西在我这里没有用,如果以后再敢瞒着我,你以后每天就跟我睡一张床吧!” 戴安娜在阿列特的耳边说道,阿列特感觉下一秒自己的耳朵就要被咬住了,只能赶紧向戴安娜解释。 “我是最近在一些神话故事上遇到了一些感兴趣的问题,听说伊尔文大学士在这方面有涉猎,所以才去拜访他,他这一死,我的计划就泡汤了,所以才来找姐姐您打听打听消息。” “嗯......” 见戴安娜似乎对这个答案还算满意,阿列特松了一口气,说道:“我们在伊尔文家那边的卫兵身上得不到什么答案,加上这各个媒体上一点声音都没有,所以我认为一定是有大人物出手了,这样的话也就只有您这里才有可能得到一些消息了。” 戴安娜没有出声,只是默默的在想着什么,对于阿列特后来说的这段话也好像没有听见。 “小五......”戴安娜突然正襟危坐,面色变得异常凝重,直勾勾的盯着同时也看向她的阿列特,眼神中爆发出了难以想象的寒意,“他们又对你下手了?” 戴安娜说这句话之时,嘴里的牙齿紧紧的咬在了一起,长久以来积蓄的威势一股脑的喷发出来,整个房间的温度都似乎下降了几度,坐在身旁的阿列特感受最深,刚才还温婉无比,带着慵懒的睡美人,此刻突然就变成了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就像是一柄藏在鞘中的绝世神锋露出了剑柄下一小截的剑刃,让人不寒而栗。 第六十四章 真相与假象 阿列特对于戴安娜的反应有些意外,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说到这个问题上,难道他们讨论的不是有关于伊尔文的事情么?难不成这个伊尔文还跟自己不久前的那件事有什么牵扯? 戴安娜也反应了过来,主要是阿列特脸上闪过的迷茫出卖了他的心理活动,戴安娜知道自己可能过度猜测了,但她仍然坚信,自己这个弟弟莫名其妙的去拜访伊尔文,一定是对那次行动背后的一些东西有了察觉。 “阿列特,是腐朽之海吧......” 戴安娜沉默了几秒,然后缓缓吐出了这句话,语气虽然轻柔,但其中却有着不容置疑的自信与确信。 “......” “你怎么会知道这个的?” “......” “或者我换个问题,你怎么会想到去关注这个东西的......?” 戴安娜的问题很尖锐,不是语气上的咄咄逼人,不是语句措辞很具有攻击性,而是这个问题直接击中了这一系列问题的本质。她并不反感将这些东西告诉阿列特,只是在今天之前,她并不打算这么早的告诉阿列特这些东西,又或者说,她并没有想到,阿列特会在任何人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将矛头直接指向了那个伊尔文研究的东西。 但身为姐姐,身为这个世界上最爱他的人来说,至少她自己是这样认为的,她必须知道阿列特的行为出发点是什么,是不是有人在刻意引导,是不是有人想要利用他们,无论是哪一种可能,对于他们来说都不是什么好事。 阿列特的感触或许没有那么强烈,但作为帝国中实际意义上,为数不多的“大人物”,戴安娜知道现在的局势绷紧到了一个什么样的程度,如果不是阿列特有事,并且今年的欧琛先驱祭典是三十年一度的大典礼的话,她是绝对不会在这样的时间段回到这个复杂的欧琛星来的,有言道:“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她倒不是全盘信服,但这种没有意义的涉险确实是非常不明智的。 如今的那群疯子,已经是无比的躁动不安,都已经能够开始用触角对军队下手了,他们还能干出什么,戴安娜也是能轻易的想象出来,帝国军队再强大,但他们的刀锋始终是向外的,对于这种内部的倾轧,特别涉及到如此大的面积,如此高的层面,也是颇为有心无力。 “一号基地......”阿列特冷不丁的说了一句。 戴安娜思索了一番,想了想阿列特的这句话表达的是什么意思,然后说道:“不对,一号基地的行动中不应该涉及到腐朽之海......” “你是不是见到了什么?” 戴安娜的眼神炯然,似是要直射阿列特的灵魂深处,将包裹在阿列特身上的衣物扒光,穿过那重重的迷雾,探入他最真实的思维,弄明白这一切的背后真相。 “是的——”阿列特承认了这个事实,这件事情他没有必要,也不能向戴安娜撒谎,“不过准确的说,那不太能算看到......” 当他承认了这个事实,戴安娜的眼睛就一直紧紧的盯着他,就连放空自己,屏蔽了两人聊天的蕾都开始聚精会神起来,因为他们知道,阿列特接下来要说的东西,将会非常的重要。 黑影们不是万能的,毕竟如今的时代,时光机这种东西还没有被任何人发明出来,仍然只存在与哲学家的着作、物理学家的理论研究中,都是看起来只差寥寥几步,实则遥不可及的幻想而已,所以黑影军团只能通过不断的扩大情报网,运用更多的复现技术来追踪追溯一些事件,比如说这次的一号基地事件...... “那个东西......我没有看到,但我大概明白,那应该是一种奇特的生物,奇特到我很难去整体的描述它。” “就是那个东西造成了一号基地上的伤亡对吧?” 戴安娜还是得向阿列特求证,毕竟她的弟弟是这件事的亲历者,从他口中说出的东西所具有的参考意义是大的,失真率也会降低。她不是没有问过那些制造了这起事件人,但无论如何,这些人的话的可信度都有待商榷,更别说这群人不可能不知道她与阿列特的情况,那么这群疯子宁愿冒着将她变成一颗大炸弹的风险也要将阿列特送入棋盘中,也就同时说明这些疯子完全有欺骗她的理由,所谓破窗效应也不过如此。 “伤亡么......”阿列特的嘴角浮现了一抹苦笑,“那简直是一场屠杀......我们特战队都是这样,更别说一号基地的驻守人员了。” “那个东西的隐身手段非常厉害,已经涉及到了亚空间缝隙的程度,只能说我可能比较幸运吧......” 一想起这段可怕的记忆,阿列特就有些心理上的不寒而栗,但是他的身体上却没什么反应,反而有种兴奋的感觉在血肉之中翻涌。 “所以你就想到了腐朽之海是么?” “我曾经在高等军事学院的时候听过一次伊尔文大学士的讲演,所以才会想到去找他,看能不能抓到一些线索。” 戴安娜对这种事显然已经调查的非常清楚,所以她当即就提出了质疑:“这个逻辑说不通,据我所知,腐朽之海的事情,伊尔文绝对没有在任何公开的场合提及过,你说的那次讲演也没有提到过,因为在这之前,科学院理事会已经对他做出了警告,他没有动机去做这种事。” “他确实是没有在讲演中提到过,但在那时,他的讲演仍然是在暗示着一些东西,所以我后来去跟科学院的一位老将军聊天时,老将军就告诉了我关于那个腐朽之海的一些东西,如果不是这次遇到了这样的事,我都觉得我不会跟这个东西有什么关联。” 阿列特的话语中充满了无奈,他打心眼里觉得这次的事情对于他来说,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无妄之灾,细细思考过后,很明显能看出来的一件事,对方不是盯上了他本身,对方其实是盯上了他头上的这个皇子头衔。 “那个东西最后怎么了?”戴安娜没有继续纠缠与阿列特如何知晓腐朽之海的事,而是接着主要的问题继续问道。 “应该是死了吧。” “应该吗?”戴安娜眉头紧锁。 “从我还能活着来看,它应该是死了,但我并不确定我的粒子光刀能否对它造成伤害,毕竟那么多人的各种武器都没能对它有什么影响,所以我也不知道。”说到此处,阿列特反而好奇的看着戴安娜,“按理来说,来现场救援的我的人才应该最了解这个问题的答案吧?他们怎么说?” “没有......”戴安娜摇了摇头,“没有发现任何东西,连一点外来的物质都没有发现,至于你们的任务通讯记录,后来我让耶伦和几个将军也授权解密,你们口中说的亚空间乱流我们也无法求证,时间上已经过去了挺久,周围的一切都恢复了原始状态。” “至于什么尸体,还是所谓的生物尸体,那更是影子都没有。” 阿列特有些惊讶,怔怔的说道:“意思是......现在这就是一个无头悬案?” “并不算是。”戴安娜一口咬定,“无论那个东西怎么样,不都是那群疯子干的?” 在这个问题上,阿列特确实无法反驳,但他现在唯一雨里雾里的,就是直到现在,他都不知道戴安娜说的那群疯子到底是谁,到底属于帝国的那些群体,不知道这些,在想这些事情的时候就像是运动员缺了一条腿,很难做出有效的判断。 “我可以告诉你的是,伊尔文的死,看起来不像是任何人干的。” 阿列特似乎是觉得自己耳朵听错了:“自杀?他为什么要自杀?而且自杀还要把城堡炸了?” 看着弟弟一脸不信的模样,戴安娜淡淡说道:“我没有说他是自杀,而是说这件事看起来不像是现在已知的任何一方做的,从简单动机上来说,嫌疑人挺多的,但这些人都不是那种脑袋里一根筋的傻子......所以我暂时不知道是谁干的。” 阿列特觉得自己的脑袋有些不够用了,于是端起桌上的茶便鲸饮了一口,咂了咂嘴:“看起来内务部应该是有了不小的进展啊!” 既然戴安娜都能说出嫌疑人挺多,而且还能判断伊尔文绝不是自杀,说明在这个案件的初步调查中,内务部一定是取得了一些关键性的成果。阿列特没在内务部工作过,但他在特战队的时候也有过这种协助调查的经历,在帝国的系统中,这些大致的信息披露流程都是差别不大的。 戴安娜轻笑了一声,朝着站在门旁的蕾招了招手,蕾便会意,将放在宽大红木办公桌上的一个造型别致的信息板拿来,递给了坐在沙发上的戴安娜。 “自己看吧,何止是进展,简直就不是案件,这就是一次针对伊尔文的恐怖袭击,毕竟我可没见过哪个案子的作案者如此的嚣张,将自己摆明了放在调查机关的脸上。”戴安娜在信息板上调出了一个视频,把信息板交给了阿列特。 第六十五章 落日 有时候,对一件事的观感是差异极大的,作为一个正常人,这种差异性的心理也是普遍存在的一种症状,在看到一件事情的实质性证据之前,人们往往都极其难以相信他人对自己所作判断的推翻。 阿列特现在就是这样,只不过这件事让他的看法颠覆的更彻底。 在他的手中的画面中,一个穿着特勤局制服的男人正在与伊尔文对话,男人站着而伊尔文坐着,摆在伊尔文面前的是一幅油画,从视频中来看,周围各处摆着的画具显示着一个信息,这幅画是伊尔文的作品,而且大概率是昨晚才完工的作品。 视频的音轨早就被分离了出来,经过特殊的处理,将两人说话的声音放大并去除一些杂音,再接入到原先的视频中,所以阿列特能够清晰的听到两人的聊天内容,但这些内容断断续续,使得有些逻辑还得靠着自己去拼接,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大学士家中本就不应该有监视器,更别说将监视器随时放在人的身上,所以如果说话的人刻意压低声音,监视器仍然不能完全的搜集到所有音频。 “伊尔文心就真的这么大?”阿列特看着看着,突然就气笑了,“这不是摆明了要对他不利么?还在这里周旋,他难不成觉得自己几句话就能感化对方?” “没有人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毕竟谁也不是他。” “这种情况下,旁边的特工就这样子看着?”阿列特虽然也是军队系统出身,但对于内务部特勤局的这种行为,也是完全不吝啬自己的嘲讽,“对方双手都置于空处,换成海军的特战,不对,换成海军的陆战,都能做到瞬杀。大学士只是大学士,在安保问题上,特勤局的这几个饭桶还把伊尔文的话当成什么?当成命令?难道他们在接受培训的时候没有学过行为准则?真是有意思——” 戴安娜笑了笑,说道:“追究这些人的过错已经没有意义了。”无论是从主观上还是客观上,她都算是比较赞同阿列特对这些特勤局特工的评价,但不同于阿列特的是,她要考虑的东西更多,而且她已经知道了内务部对这些“烈士”的最终处理结果。 “内务部已经定了性,你就别关心他们了,不管他们做没做到应尽的责任,在内务部的名单之中,他们都属于因公牺牲,并且没有任何渎职,抚恤过不了多久就会下发到他们生前指定的账户中。” 阿列特也没有想在这个问题上纠结:“最后的爆炸是由什么东西引起的,内务部那边有结论么?” “没有。”戴安娜简洁明了的回答了这个问题,甚至都没有考虑一秒钟。 “......” “我没有见过,你没有见过,樱她们也没有见过,那么内务部更不可能有什么结论。” 戴安娜的话看似非常的自负,话里话外对内务部都抱着一种轻视的态度,但这也不是空穴来风,身为大皇子兼任端点星域总督的她有着众多的人脉资源,譬如帝国科学院的许多大学士都是她在赞助,而阿列特身为海军的特战,见识过的装备武器也并非寻常人所能接触到的,至于樱所代表的黑影军团,经常为戴安娜执行各种秘密任务的她们对帝国之外的几乎大多数装备了如指掌,他们所代表的三个群体如果都没有头绪,区区一个内务部也确实没有那个本领。 阿列特看着视频中的影像,面部变得有些严肃:“爆炸是从两个人的中间发生的,从影像上看,伊尔文和那个人被爆炸产生的火球摧毁之前的几秒钟,那个人从一旁的桌子上端了一杯水。” “你说的这种情况不是没有可能,但从目前来看,仅仅是一个合理的猜测而已,没有任何实际性质的证据可以证明你说的那种可能性。” 阿列特的话虽然只说了一半就打住了,但以戴安娜的智商,在阿列特将注意力放在那杯水上之时,她就明白了自己这个海军特战出身的弟弟在怀疑着什么。 阿列特的想法也没有根本上的问题,他在海军特战服役期间,爆破这门分属工程学的细分学科,是他们优先级最高的学科之一,如果学不好各种繁杂的爆破,那么就会被特战的队长直接一脚踢出队伍,所以他见识过各种古老的、先进的炸药与爆破装备,其中有一些直接就是科学院中还处于多期改进过程中的东西。 在水中引爆的炸药他见识过太多,以水作为起爆条件的烈性炸药在他们的行动中也是常备物件,唯一美中不足的是,他所知道的亲水性炸药比起影像中的爆炸物都有着体积上的缺点,如影像中这样高烈度的爆炸,就算是使用海军特战最先进的爆炸装置,都要做到一个手提箱那么大。 他之所以还会产生怀疑,原因不是来自于他的任务经历,而是来自于科学院的那群疯子,既然他们现役的装备都能在手提箱的体积下做到,那么科学院中的一些“奇思妙想”说不定还真能做到影像中的效果。 戴安娜看着阿列特还是没有完全打消怀疑的表情,很容易猜出他在想什么,毕竟帝国说大也大,说小也小,能做这种东西的地方也就那么几个,她只能解释道:“科学院我去问过了,以他们目前的水平还做不到这种比例的爆炸体积比,你就别指望他们了,他们又不是机器猫,你想要什么,他们就能给你变出来。” “但是......”阿列特还想要说些什么,但戴安娜的眼睛已经眯了起来,狭长的眼眸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阿列特只能苦笑一声,说道:“没什么了......” “你想要知道的基本都在这里了,只要他们没有再对你下手,你就暂时不要去惹那群人,你最近只要不接触议会中的人其实就没问题。” “好吧......”阿列特还是接受了这个现实,答应了戴安娜的要求。 阿列特的反应倒是在戴安娜的预料之中,戴安娜明白,自己这个弟弟什么都好,就是有些时候主见太强,虽然在与自己相处的时候,他会最大程度的收敛这种性格,但骨子里的东西有时候不是说没就没的,所以戴安娜还是给了阿列特相当程度上的自由。 “别想的那么糟糕,年轻人嘛,不要一整天都泡在这些胡思乱想之中,帝国又不是宗教国家,那么多的酒吧,那么多的娱乐场所,你就当是给自己放个假不行么?”戴安娜在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挂着揶揄的神情,“更别说我还给你找了个专业的保镖。”戴安娜朝着站在门旁的蕾努了努嘴。 “我去夜总会那种地方,姐你真的没问题么?”阿列特反而惊讶的问道。 “有什么问题?你难道还想着找那种地方的女人么?”戴安娜笑道,“放着这么个大美人在一旁不动,非要去捡那些歪瓜裂枣,那我可就对你太失望了——” 被戴安娜用这种奇怪的眼神看着,阿列特感觉自己被看得通透,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说不过,所以他干脆就放弃了挣扎,沉默的坐在那儿,不再理会戴安娜的调戏。 “好了,我晚上还有安排,要和莫德里奇那个老家伙谈一些......条件?”戴安娜从松软的沙发上站了起来,走到了办工桌前,开始将桌上的文件挨个整理起来。 “嗯......那我们就走了......” 说完这句话的阿列特抬起头来,看着戴安娜的眼睛,她点了点头,示意她知道了,并没有挽留的想法。 就在阿列特和蕾两人离开书房之后,戴安娜的信息板突然亮了起来,她没有急着去看信息板,而是自顾自的将这些桌上的文件都按顺序放进了她的抽屉,漫不经心的动作让人觉得信息板上的闪烁光芒似乎不存在似的。 戴安娜并非不知道这一切,只是她知道那个通讯是谁打来的,所以她才无所谓接与不接。 信息板上的光芒闪烁了有一会儿,就在即将要熄灭的时候,戴安娜才坐在了办公桌后的躺椅上,点击了确认。 “戴安娜,老头子我的电话都不接了是么?”在通讯的另一端,一个沙哑的声音响起,粗糙的嗓音就像是一台老旧的风箱在竭尽全力的吱呀,让人觉得通讯那头的人下一秒就要行将就木一般。 “你的电话如果可能,我永远都不想再接一次......” 之前在阿列特面前的那个小女人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块冷冰冰的钢铁,每个与她谈话的人都会感到害怕与战栗,或者说,这才是真正的大皇子,这才是威慑寰宇的端点星总督——戴安娜-克林特。 “呵呵......”老人只是不咸不淡的笑了笑,“还是放不下么......你改变不了什么的......孩子......” 戴安娜冷笑:“如果你是想要倚老卖老,我觉得我倒是可以帮帮你们的小伙子们,先把你们这几个老骨头的棺材给钉好。” “唉——”通讯那头的老人似是觉得没意思,“我已经到了,庄园门口,老头子身体不好,你不考虑出来接一下么?” 窗外的太阳已经要落下,黄昏的阳光反而显得有些刺眼,道道光柱透过树林的缝隙,洒在书房的办公桌上,将房间里的东西都染成了金黄色。 戴安娜坐在躺椅上,面朝着窗外,看着那逐渐西沉的夕阳,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天空中连续数日的乌云在不知不觉间已然散去,让空气变得比往日更加清新,深吸一口,便要醉在这幅画卷之中。 戴安娜突然对着那轮夕阳笑了笑,嘴角勾起了绝美的弧线。 乌云尽去,层林浸染,可惜的是这轮阳光,已是落日的余晖,这幅美丽的画卷不知又能持续几时...... 戴安娜抬起手,挂断了信息板上的通话,瞅了瞅桌上的时间,站起身来,在窗前伸了一个懒腰...... 第六十六章 老人与皇子 要让戴安娜去庄园的门口迎接,那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尽管老人的权势地位不逊色于戴安娜,甚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老人在帝国的实际权柄还要大于她。 但是戴安娜与这个老人可算不上盟友,更算不上朋友,尊老爱幼这种美德,在戴安娜这里是几乎没有的,所以她完全没有将老人的最后一句话放在心上,同时她也明白,老人也不会真的就在庄园门口等着她去迎接,那种老狐狸可不会等着别人让自己难堪。 ...... “五皇子殿下,不知道还记得老朽么?” 阿列特与蕾到了庄园的门口,正要准备上车离开,没想到一个被人搀扶着的老人突然开口说话,还认出了他来。 以极光庄园的规格与守卫,没有身份的人必定是无法进来的,更别说到达庄园的大门口了,可谓是真的“往来无白丁”,理所应当的,这位貌不惊人的老人自然也不是一个普通的老头子。 虽然阿列特完全没有看出来老人的真实身份,但这并不影响他点头致意,多余的话是没必要说的,在帝国范围内,在礼节上能约束到他一个皇子的,也并不太多,所以点点头便不失为一种礼貌的回应了。 在点头间,蕾全程都没有说话,只是默默的站在阿列特的身后,戒备着老人身旁的那个年轻人。 “唉——,老了啊,连五殿下也认不出来老朽了,真是岁月不饶人啊——” 老人说完咳嗽了两声,嗓子中传出的异响让阿列特觉得眼前的老人的情况并不太好,搀扶着老人的女子神情并没有多少变化,只是熟练的掏出了一个扁平的长条盒子,按出吸嘴,扶着老人慢慢的喝了下去,喝下这一剂不知是什么的液体之后,老人的情况才得到了一些好转,就像是一个破麻袋,被用碎布条暂时的缝上了窟窿。 “老先生您是......”阿列特见老人仍打算跟自己多说两句,便开始打量起眼前老人的模样,“您是......莫德里奇议长?” 倒不是阿列特认出了眼前的老人,他在从小到大这么多年中,几乎就没见过莫德里奇几面,为数不多的几次还是在小时候,那时的莫德里奇长相也与眼前这个半截入土的老人完全搭不上边,那时的他作为五皇子被选入皇室,莫德里奇还不是议长,而是一个代表中央城区众多企业的议员,两人也就只是在仪式上见过数面,交集也就仅限于此,后来的阿列特的生活圈子,与莫德里奇完全就是两个世界,认不出来才是正常情况。 至于他为什么会突然知道眼前的老人是谁,主要还是从搀扶老人的那个年轻女子身上发现了端倪,对于这些天见惯了美女的阿列特来说,女子的容貌虽然在帝国中绝对算的上是绝对的美人,但比起蕾都还尚有差距,更别提他的姐姐了。但这个女子从穿着、行为上来看,应该算是老人的秘书、管家一类的角色,在配上女子胸前的那抹鲜艳的银色光芒,那就不难猜出老人的大致身份。 女子胸前是一个银色的徽章,棱角分明的盾牌被镶嵌在上面,这是典型的内政厅标志,而基本除了少数例外,只有帝国的议会成员才有资格配备内政厅编制的秘书,而他们在离开戴安娜的书房之时,阿列特记得戴安娜说过她晚上有个会面,对象就是议院议长莫德里奇,那么综合这一切来看,眼前老人的身份就呼之欲出了。 “五殿下,恕老朽不能奉陪,我跟您的姐姐可还有一场约好的会面......” 本来是老人要与阿列特多说两句,结果等阿列特认出老人来,老人又直接结束了这段聊天,这种行为很有些不太礼貌,阿列特对此也是摸不着头脑。 看着老人一行三人向他们来时的方向走去,身影消失在庄园的重重花木之中,阿列特也没打算过多的计较老人的怪异举动,直接坐进了车内。在他看来,不管那个老人是谁,从其身体的情况来看,都已经命不久矣了,在阿列特的常识中,以帝国的医疗水准,许多一百岁左右的老人都还生龙活虎,每天所进行的活动与工作都与四五十岁的中年人无异,像这位莫德里奇议长这样的身体状态,一般只会出现在行将就木的老人身上。 两人坐在车内,蕾将车子的温控系统打开,正准备开始行程,阿列特突然说话了。 “把温控关了吧,车窗打开,慢慢走,不急。” 蕾还是沉默着,按照阿列特的指示将温控关掉,降下了车窗。 “开低点,陪我看看这难得的夕阳好吗?” “好的,主人。” 车子开始贴着地面不高处行驶,朝着密林中奔去。 欧琛星上的夕阳一般都是非常美丽的,特别是皇城这种几乎无污染的地方,在这里,赏景是权贵们常用的一种娱乐方式。 自然清新的风掠过,吹起了阿列特最近刚涨起来一些的头发。 阿列特微眯着眼睛,享受着这种舒适的自然风光,他想要将这一切都装进口袋,带回主城区去。 “蕾......” “怎么了,主人?” “姐姐他派你来......你不是一个简单的女仆吧......” “嗯......” 阿列特得到了肯定的答案,但这也在意料之中,毕竟从各个角度来看,戴安娜和蕾都没想真的瞒着他。 蕾稍稍转过头,看着阿列特的脸沐浴在林间射来的昏黄阳光之中:“无论如何,殿下都是爱着您的......”她的语气中透露着坚定、肃穆与纯粹。 阿列特没有理会蕾的辩解,看着远方喃喃道:“那......你呢?” “我也是!”蕾的表情异常严肃,似乎是对阿列特的疑问表达出了无比坚定的信心。 阿列特轻笑了一下,蕾的回答让他想起了一个故事:一个虔诚的朝圣者历经千辛万苦来到了圣城,他满心欢喜的找到了教派中管理圣城朝圣仪式的人,想要去朝拜传说中的圣人。负责管理的那人问他要干什么,他说他要聆听圣人的教诲,完成对自己的救赎。管理者答应了他,并安排他第二天去面见圣人,到了第二天,朝圣者来到了朝圣所在的圣所,带着无比的虔诚,准备聆听圣人的福音圣言。那个引他前来的管理者问他:“你做好准备了么?你是否真的怀着一颗虔诚的心?”朝圣者没有犹豫:“我的虔诚没有任何人能怀疑!”然后,管理者摘下了面罩,说道:“孩子,我就是阿穆,我就在你眼前。”结果呢,没有人知道那个虔诚的朝圣者怎么了,只知道那个人至此便发誓不再尊崇信仰,离开了圣城。 阿列特的心情突然变得高兴了一些,语气轻快的对前座的蕾说道:“主城区现在还在下雨么?” “是的,气象预报,今晚主城区还有大雨,这场大雨之后,雨季暂时就结束了。” “去海边吧,蕾......” “主人是想去海边的餐厅么,我现在就帮您预定位置。” “不......陪我去喝两杯吧......” “如您所愿,主人。” 车内的空气再次陷入了平静,只剩下了大开的窗口涌进来的风的呼呼声,在铺满金色碎块的林间道路上,车子渐渐消失在远方。 ...... “戴安娜......真是好久不见......” 就在主仆两人朝着主城区而去的时候,极光庄园的大会议室内,莫德里奇一行三人推门而入,扶着老人的女子拉开了一个宽大的椅子,让腿脚有些发颤的老人慢慢的,稳稳的坐在了上面。 在莫德里奇三人的对面,隔着一张十分长的会议桌,戴安娜好整以暇的坐在那儿,看着进来的三人。随着视线的不断扫视,最终定格在了正对面的老人身上。 “你还有多少次好久不见的机会呢?”戴安娜面无表情的说道。 “呵呵......没有啦!老头子我早就活够了,以后的帝国是你们年轻人的了——”老人听了戴安娜的挖苦,不怒反笑,还是开怀大笑,一点也不在意讨论生死的话题。 “咳咳!咳咳!”老人急促的咳嗽,干枯的喉咙表皮下,似乎有着砂纸在摩擦,身旁的那个女子轻轻的拍了拍老人的背,端来杯子让老人喝了一口水,“不过你们这些年轻人可不太让人放心啊——”老人说话的语速明显放缓了许多,可能他自己也意识到这样说话还是要舒服一些。 “所以呢?你就要发动战争?”戴安娜虽然在反问,但言语中看不到一点情绪的影子,反而十分的平静。 “你觉得我应该相信你们吗?”老人没有正面回答戴安娜的问题。 “不要带上我,你应该称呼为‘他们’。” “戴安娜......不管你承不承认......你与帝国永远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从你成为大皇子的那天开始,你就不可能将自己与帝国完全独立开来,这就是......代价——” 老人的声音嘶哑却有力,悠长的话语彷佛是在阐述一个再正常不过的事实而已。 第六十七章 未竟之事 老人的话说的很不客气,话语之中带有不容置疑的威严,这种骨子里流露出来的气势与老人风烛残年的形象相去甚远,也许是因为老人曾经真的见过一些什么,所以他的观念与常人不太一样,他固执的认为,没有他们这帮老人的出手,帝国的年轻血液们是不会按照他们所想的方式行动的。 戴安娜不愿与老人在自己这个话题上纠缠,所以她没有反驳老人对她的看法:“不管如何,从尽量客观的角度出发,现在的年轻人们都是很优秀的,难道不是吗?” “曾经有人说,知识就像是沾满了毒液的财宝,那不仅是财富,也是一种诅咒......你口中的优秀......难道不也是么?”老人的头脑很清醒,并不会因为戴安娜的三言两语就改变自己的看法,“戴安娜,你知道看着他们成长,我是很欣慰的,但是......他们的成长,让我想起了一些事,也让我想起了一些人......” 老人靠在柔软的椅背上,慢慢的闭上了眼睛,脸上浮现出追忆的神色。 “你知道我这次为什么会主动找你么?” 整个会议室陷入了沉默,戴安娜不想玩这种倒胃口的猜谜游戏,那种被他人掌控聊天节奏的感觉她非常的厌恶,所以她在等着老人自己揭晓答案。 “是你......戴安娜,戴安娜-克林特,他们让我想到了你......” “你觉得......我跟他们能有哪里相似?”戴安娜冷笑了一声。 “你与他们不一样,你是他们之中最极端的那一个罢了......”老人淡淡的说道,“他们越是优秀,就越没有长远的想法,这种优秀是时效性的、自私利己的。他们坐上我的位置之后,他们掌控议会之后,他们可以为他们所作出的一切决定,全部披上国家主义的外衣,全都解释成为了国家的未来着想。” 老人的话字字珠玑,短短的几句话便将帝国年轻人的未来撕扯得鲜血淋漓。 “这不怪他们......”老人叹了一口气,“这是我们的命运,也是我们必然要堕入的轮回,这很可怕,所以我才一定要为此做些什么。” 戴安娜听完笑了,笑容的深处带着一些讽刺的意味:“年轻人为国家着想,这是好事啊?更何况,你现在的这种行为,和你自己口中所说的这些年轻人的行为,区别在哪?不都是满口的国家大义、族群未来?” 老人所想要表达的意思,戴安娜听懂了,不如说在这个问题上,她比莫德里奇更加的清楚明白,但她不能让自己明白,不能让莫德里奇认为自己明白,至少在讨论接下来的事情时,要让莫德里奇明白,自己对待这个问题的核心态度是感性的,而不是理性的,这样的话,她才能从这位帝国的“主宰者”手里,拿到她真正想要的利益果实。 “想一想我们曾经的国家吧,在地质大变动之前,那个曾经势力横跨七大洲四大洋的超级强权。”老人说起了那个发生在脚下这片土地上的遥远的故事,“那些人不就是这样么?他们忘记了是什么缔造了他们,忘记了他们的源头,新生代的年轻人,一出生便感受到了超级强权给他们带来的种种利益,于是,在后来强权的衰落中,这些诞生于强权巅峰的人们为了挽救它,拿出了无数种方案,每一种方案,每一种措施,其内核所附带的印记,不都是口头意义上的国家主义么?” 老人闭合的眼角流下了痛苦的泪水,不知是为曾经的那个巅峰帝国,还是为了现在的这个不知是否走到了巅峰的帝国。 “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呢?”老人的声音有些哽咽,“他们已经没有那个能力了,没有经历过黑暗的枝头,又怎么可能开出璀璨的花朵!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谎言是什么?是精心炮制的假象么?不!是连这个谎言的制造者都愿意相信的美好愿景!是所有人都自然而然奉为圭臬的呼喊!曾经的它,死在了自己所编织的谎言中!难道我们还要这样再来一次?” 老人的声音越来越大,似是要将生命的最后一滴灯油燃尽,言语中饱含着这位老人对帝国倾诉的爱意,饱含着一位帝国议长对帝国所承担的全部责任与心血。 戴安娜对老人的激动保持了沉默,坐在椅子上久久的没有说话。 无论她和老人的关系如何,无论她与老人之间有着多么激烈的斗争,她也确实从来没有怀疑过老人对帝国的忠诚,这是从法理与人性上都无法去怀疑的一个事实,论法理,老人是帝国的议会议长,在如今这个帝皇已经完全成了精神象征的时代,议长就是法理上的帝国最高长官,如果老人没有对帝国的完全忠诚,他是无论如何也坐不到这个位置上去的;从人性上来说,戴安娜知道老人在这些年中做了许多事,其中很多事在普通人看来不一定是对帝国好,但聪明如她,自然大概知道这些事的背后真实逻辑,所以她也找不到理由怀疑老人会背叛帝国。 但即使如此,戴安娜仍然没有动容:“莫德里奇,你应该多相信一些后人的智慧。” 她的声音淡然如水,似是幽泉流过石隙,最终落在了宁静的小池,没有掀起一丝波澜,只留下了山壁间淡淡的寒意。 “后人的智慧?”莫德里奇睁开了眼睛,从秘书的手中拿过洁净的一方手帕,擦了擦自己濡湿的眼角与脸颊,“真是我听过的最有意思的笑话......” “你终有一天会死去,终有一天你的尸骨会回到这无垠的宇宙之间,那时的你又能怎么办呢......?你终究会把权力放下,把帝国的金杖与皇冠交付到他们手中,这是你必须要面对的事实.......如果你要求他们按照你给的路走下去,那么他们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呢?莫德里奇......你的想法很危险......”戴安娜的话,半真半假,让人捉摸不透。 老人笑了一笑,脸上晦暗的皮肤层层卷起,褶皱在肌肉的挤压中不断变形,远远看去,就像是一团杂糅在一起的破旧皮革:“危险......你和我......不知道谁要更危险一些......” 戴安娜对老人的反讽不置可否,她从来没有在这个老人面前掩饰过自己的目的,也没有必要掩饰,对于这样一个掌握着帝国最高权柄的人来说,只要她还在帝国这个屋檐下,就不可能完全的隐藏自己,那些自以为聪明的躲藏者,在老人的眼中不过就是一些掩耳盗铃的老鼠而已,他们的生死,只取决于老人的一念之间。 “危险么?这不过是取决你们的内心罢了......”戴安娜直指问题的本质,“你们如果真的能做到放下我,我又有什么危险?那时的我不过就是一个有点权力的女子而已,你们心中对我行动目的产生的惧怕,从来都是你们自己为自己套上的枷锁。” 戴安娜的眼神一凝,嘴角一抹冷笑浮现:“我给予了你们选择,而选择的权力掌握在你们手中,帝国的命运也是由你们决定,最后所造成的一切不好的后果,只会是因为你们的贪婪......” 老人轻轻的叹了口气,看着会议室窗外残存的最后那一丝夕阳:“我没有多少时间了......你的事也轮不到我来关心了,这次的战争也是我生命的绝响.......” “这片宇宙浩渺无垠,谁又知道,在那舰队之手摸不到的地方,还有多少帝国的敌人存在......” “龙之国的命运就由他们自己决定吧,但我不会允许第二个龙之国出现!” “那些联合体,那些谁也说不清,但谁也心知肚明的地方,我不会将他们交给我们的后辈们......” “帝国的年轻人应当是昂扬的!他们应该为了帝国的未来去奋斗!而不是沉浸在帝国的昨日之中!” “始作俑者,其无后乎?” “龙之国与我们帝国的先驱们所留下的知识宝库中,早就告诉了我们历史的结局!” “我们将我们的问题留给他们,他们难道不会将更多的问题留给他们的后辈?长此以往,帝国又能抗住这种压力多久?” 老人的这番话,平静中隐藏着难以言说的慷慨,任是戴安娜这样坚定的人,都差点出现了动摇,恨不得付出一腔热血,为了老人口中的那个理想献出一份力量,更别说那些议员们以及帝国的其它人。光是凭借这份极强的话语感染力,老人就不愧为帝国的高级官员,能做到议长之位也是意料之中。 戴安娜没有再给老人讲下去的机会,她打断了这番充满“诱惑”的演讲,说道:“说吧,你的诚意是什么......希望你们的诚意不会让我失望。” 今天与老人在这里会面,她不是来听老人对她的说教的,也不是来听老人的自我倾诉的,这些她不关心,因为该知道的她早就知道了,不该知道的,她也没有兴趣去深挖老人的秘密。他们在这里聚在一起,唯一的目的便是利益的交换,对于两人来说,钱财已经彻底失去了意义,不管是莫德里奇还是戴安娜,他们所需要的东西早已不是金钱所能获取的,所以他们之间只能是真正的“以物易物”。 第六十八章 交易的代价 老人对戴安娜的反应倒是并不惊讶,别说旁人了,就连他自己,也不会相信自己的这一番话能够对这位大皇子产生什么大的影响。他很少在其他人面前吐露这些深层次的东西,作为帝国的议长,他在面对人们时,必须要是一个睿智且理性的人,这样才能让相信他的人们放心。 这些言语都太过于理想主义,其中有着许多不同思想的影子,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能肆无忌惮的在眼前这位大皇子的面前说出这些话,以他长久以来给公众的印象,身旁的秘书与武官只会把他的话当成谈判的艺术,并不会当真;而戴安娜就算明白一些什么,也不会将这些东西放在心上。 “端点星域的自治权......不知道够吗?”老人淡淡的说道。 老人的话让戴安娜的面色一紧,随即皱了皱眉头:“详细一些,单纯的一句话可并不算什么诚意。” 倒不是戴安娜要为难莫德里奇,而是老人所说的条件实在是太过模糊,看似自治权是一个很具体的条件,实则不然,如果这个问题想要深究,那么就有着太多的解释方法,每一种解释方法所代表的意义是截然不同的。比如有的所谓自治权就只是包含了行政,有的则包含了军事、经济等等一系列的权力,这之间的差异可以说是天差地别。 “自治权就是自治权,我说的难道不清楚么?”老人没有向戴安娜解释什么,但似乎又将一切都解释了。 “我想......我可以理解为所有的权力对吧?”戴安娜看着老人的眼睛,毫不掩饰自己的目的。 老人没有答应戴安娜的要求,虽然她看似是在询问,但与要求却是没什么两样。 “不!不是所有的......”老人的声音虽然不大,但低沉嘶哑的嗓音中,是不逊色与戴安娜的坚定,“端点星域的星门必须由军部单方面掌管,所有需要使用星门的行为都要由军部审核批准。” 在帝国的每个星域之中,都有着许多大大小小的星门,根据星域的需求与发展计划,有的星域只有一个,而有的星域则多达上百个,这些星门的大小则是取决于所需要通过的船只类型。 戴安娜对老人的要求很是犹豫,因为这个要求并不算无礼,也不是什么特别要紧的事情,但这位莫德里奇议长,策划这一切的幕后黑手,不可能会无的放矢的提出这么一个无关紧要的条件,所以以她对莫德里奇的了解,这个条件的背后,一定有着一些关键性的因素,驱使着对方要抓着这个东西不放。 见戴安娜迟迟没有回应,老人喝了一口水,润了润干枯的喉咙,说道:“所有的星门,不仅仅是链接内部的那几个。” 老人的这一番话让戴安娜恍然大悟,彻底明白了老人是想干什么,但明白的同时又让戴安娜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气愤的是:老人的条件非常的离谱,如果是老人口中的所有星门的话,那就必然包括了端点星域内商业使用的那几个,将这几个由财政厅监管、企业们运营的星门交给军部,既不合规也不合理,如果真的这样做了,那么所谓的经济自治,就像是一个健全的人被砍掉了双腿,变成了名义上的自治,实际上的残废。 好笑的是:星门的存在,在如今的这个时代环境下,虽然不能单独的代表全部,但在一定程度上是一个国家主权的体现。没有星门的存在,装备了超空间引擎的船只仍然可以自行穿梭于星海的各个星域,但大多数的船只仍然没有装配超空间引擎的条件,所以星门的存在决定了一个国家的商业贸易能力,决定了一个国家的大规模战斗力投送能力。莫德里奇在这个问题上如此严肃,一步不退,这是对她的防备,同时也是对她能力的最大肯定,毕竟如果是类似曙光星域那样的地方,是不值得被莫德里奇如此对待的。 “你觉得这样合理么?莫德里奇议长?”尽管戴安娜对这个条件没什么意见,但她可不会如此轻易的就接下了对方的要求,“原本我还以为,你对帝国如此忠诚,那么肯定不会违反帝国的法律,现在看来......”接下来的话她没有说完,但任谁都知道她想要表达的是什么意思。 “帝国的法律?”老人的手指在扶手上,慢慢的轻敲,“那种东西不太适合你......对你这种从来就没有把法律放在心中的人,就不能在和你谈条件的时候讲法律这种东西,你自己比我更清楚,法律只是你的工具而已......” “哦?是吗?”戴安娜面无表情的说道,“那你说说看,你们的条件是什么,说不定我心情一好,就答应你们了呢?” “你有一整年的时间......在这一年中,你都可以在端点星域行使自治权,但我不会出具具体的政策文件。”老人面色严肃的说道。 戴安娜想了想,大致是猜到了老人的一些安排:“看来在这一年之中,战争是不会发生了。” 老人似是很满意的笑了笑,说道:“你很聪明,虽然我们注定不会走到同一战线,但和你这样的人说话,是真的很舒适,而不像是那些‘智力未开’的议员。” “还有呢?”戴安娜问道,她对老人的评价没有任何感觉,她只想知道老人接下来的计划。 “在这一年中,虽然不会有大规模的全面战争,但帝国会在外交上面有所行动,有些地方的边境对峙肯定是会存在的,但总体上来说,帝国会进行大规模的战略收缩,大部分舰队都会撤回到防线的深处。而你需要做的,就是好好的经营端点星域,做好准备。” “准备?” 戴安娜的嗅觉很敏感,虽然对方没有直白的告诉她需要她做什么,但从这些只言片语中,她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味道,在她这些年的经历中,每当她嗅到了这样的味道,就意味着将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这可以说是一种第六感,但却非常的灵验。 “准备什么?”她还是打算直接问,这种时候,自己去猜测的意义不大,反而是直接询问更能让她理清其中的线络。 “战争。”老人的口中说出了一个惊人的词语。 “和谁?” “龙之国。” 戴安娜笑了,原本正襟危坐的她将后背靠在了椅背上,说道:“你们发动战争的对象不可能是龙之国,而且从航道来看,端点星域虽然在龙之国的边上,但一旦开战,龙之国绝不会选择直接攻击帝国,他们最多只会去援救被攻击的对象,而无论他们要去哪儿,是瓦尔特联邦还是自由合众国,安达尔企业联合体还是圣城,他们都不必通过端点星域。” “所以说,你说的这场战争,是一个只存在于你想象中的东西,因为,龙之国的人可不是傻子。”戴安娜很好奇,老人将会如何来反驳她。 “是么?”老人平静的就像没听出戴安娜的讥讽一样,“战争这种东西,发生与否,在很大程度上不取决于客观的判断,而是主观的意愿......只要你不想开启它,那么就算世界毁灭,战争也没有存在的土壤,而只要你想,你也可以找出成千上万种不得已的理由,来为你的行为做出所谓‘客观’的解释。” “所以说,你的意思是我要主动向龙之国开战?”戴安娜的讥讽之色更浓,“就凭一个所谓的残废自治权?” “不!”老人否定了戴安娜的这种猜想,“你所需要做的,仅仅是封锁龙之国通往那些地方的超空间航道,换句话来说,也就是星门。” “呵呵......”戴安娜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毫无表情的笑了两声。 老人所说的超空间航道,她知道,但与帝国境内的星门不同的是,那些星门所链接而成的超空间航道并不属于任何国家,非要追溯的话,这些星门本身就是由一些无国界组织游说各国获取资金来修建的,所以这些地方被默认为“公海”,用来作为各国之间的缓冲地带。如果他们打算封锁公海上的这些星门,那么与直接向所有国家宣战几乎也就没有区别了。 “封锁的方式你们可以自己决定,如果这件事你们都做不到,那你的那件事也就死了心吧。”老人很不客气的说道。 老人的态度不是很好,但他所说的话确实也有一定的道理,戴安娜决定,不管这件事怎么来做,都可以放到之后再讨论,但她必须要将硬性的条件准备好才行。 “那部队呢?”戴安娜指出了一个很关键的因素,“龙之国可不会因为你的两句话就放弃,最终的走向还是要靠这些实际的东西来决定,没有一个主力舰队,就算是我,也办不了这件事。” 老人似是料到了她的问题,所以在听到她发问之后,朝着站在一旁的秘书示意,秘书便从一个小箱子内取出了一个小小的方块,递给了桌子另一端的戴安娜。 第六十九章 痛苦的抉择 “第四十九舰队,够吗?”老人淡淡的说道,语气平静的就像是干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编制全满,七成的战舰都是五年之内才更新过的,这样一支舰队现在可不多,我觉得你应该不会让我失望。” 看着手中的那个小方块,戴安娜若有所思,这个东西她非常熟悉,根据莫德里奇的话判断,里面的芯片中装着的,只能是舰队的调动命令文件,而如果要让她一个星域总督能如臂使指的命令一个舰队,那么其中必定还有着一份节制文件等着她签署,只要她在那份文件上签上她的名字,那么第四十九舰队就归她节制了。 “有帝皇级旗舰么?”戴安娜问了一个让莫德里奇有些摸不着头脑的问题。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老人的语气有些不太稳当,不知道是被这个问题气到了,还是对戴安娜能恬不知耻的问出这个问题感到难以置信,“你知道帝皇级旗舰才几个?而且帝皇级旗舰从来都是不属于任何舰队的编制内,你觉得你说的这话可能吗?” 得到了否定回答的戴安娜并没有任何失望的感受,就像老人说的,她很清楚帝皇级旗舰是个什么东西,所以她也只是试探性的随口一问,哪怕出现了万中无一的可能呢?只要能有一丝机会节制一艘帝皇级,那就是天上掉下的馅饼,如果没有任何机会,那么她就这样试探性的问一句,也不会有什么实质性的损失。 戴安娜又想了想,问道:“还有一个问题,拦截了龙之国的救援舰队之后,如果龙之国对帝国宣战呢?” “你觉得呢?”老人说的话留下了大量的空白,既没有肯定戴安娜的想法,也没有否认这个可能性。 见老人的态度模棱两可,戴安娜便知道,老人也知道这个情况极有可能发生,因为对于莫德里奇这个人,只要他保持着模棱两可的态度,那么对于一些不好的事情,就代表了他肯定的态度,就算不是绝对的肯定,至少也是几近于必然的情况。 戴安娜直白的说道:“四十九舰队真的够吗?......就算帝国的主力舰队实力远超其它国家,但一支舰队就算是在主场作战,也完全不可能挡住一个强国的悍然冲击!” “更何况......你要知道,龙之国不是瓦尔特联邦,也不是我们帝国之中的那些......‘东方遗老’,你为什么开启全面战争却唯独漏掉了龙之国,你自己的心里也该有数,我说的有问题么?” 老人抬起因身体状况不好而有些发颤的手,轻轻的扶了扶额:“所以我给了你一年时间......这一年时间就是你需要好好利用的东西,如果我的条件真的那么简单,我何必找到你,随便找一个军部的海军统御就能解决掉。” 看似老人说的在理,毕竟得到一些东西就需要付出一定的代价,并且往往两者不成比例,但戴安娜对老人的这个流氓逻辑并不认可,不是因为她有多么叛逆、藐视潜在的社会规则,而是她对于老人的这个解释完全不认可,因为她知道,就算她不帮老人做这件事,老人也会继续与她谈条件,在这场谈判中,她至始至终都不处于必有所求的位置。 “你觉得我像是傻子么,莫德里奇议长?” 戴安娜的底气是什么,并不是她的权力比莫德里奇大,而是她手中掌握的一个东西恰恰卡在了莫德里奇的命脉上,曾有人说,一件物品价值几何,最大的影响因子并非其本身的价值,而是取决于购买者的迫切性与必要性,如今她的手里,正好掌握着一项莫德里奇绕不开的资源,只要莫德里奇想要实现他的愿想,就不能不与她进行交易。 帝国的议院之中,议员多达数百位,这些议员的成分极其复杂,无论是横切还是竖切,都能按照不同规则分类出众多的小团体,这些团体交织在一起,利益关系环环相扣却又互相冲突矛盾,有的议员既属于这个团体又属于另一个团体,如果不在帝国的极高层任职,其实是很难完整的捋清楚整个议会的构成的。但戴安娜不一样,她和老人都清楚,议员无论属于哪个团体,他们都有一个最直接最简单的公约数,这个公约数也是议会真正的权力分布结构,那就是大皇子戴安娜、议长莫德里奇、帝国大法官张仪,三人分别代表着帝国最大的不同利益集团。 在这三个集团中,戴安娜所属的利益集团力量最小,这并不能怪罪戴安娜的能力不够,而是在帝国的制度背景之下,皇室几乎没有什么实际的号召力,而她虽然是大皇子,但实际上也就不过三十出头而已,这对于现今帝国平均一百二十岁的人均寿命来说,实在是不折不扣的年轻人,如果不是她天纵奇才,现在的她可能就会如同以往的那些皇子一样,除了比普通人优秀一些以外,再也没有其它的不同之处,最终变成帝国的外交工具或者政治工具。 但不管如何,戴安娜所掌握的集团力量再小,那都是相对而言,如果真到了现在的这种情况,她所掌握的议员们的投票就显得至关重要,成为了双方都不敢招惹的存在,莫德里奇所代表的工业集合体与海军,以及帝国的各个部门中的少壮派,是不可能与张仪所代表的保守派在这个问题上斡旋的,这种涉及核心利益的争斗,必以其中一方被彻底压倒而结束。 所以说,莫德里奇会对戴安娜作出如此大的让步,并非是所谓的战争需要,关键的目的在于戴安娜手中的那部分议员票,这些议员不算多,但还是占据了议会五分之一的席位,如果他们反对或者弃权,那么莫德里奇的计划还没开始便已胎死腹中,所有后来的预案都不再有意义了。 ...... 在长久的沉默之后,老人还是没能坚持得住,主动松了口。 莫德里奇不得不在心中长叹:此实非战之罪也,实乃人和不在己身。 “一年时间......只能是一年时间!”老人艰难的吐出了这段话,朝着如同万年不化的坚冰一般的戴安娜竖起了枯槁的食指,“帝国工业部门所能调集到的资源的优先购买权,不过溢价必须百分之三十......星域防卫军权限......” 老人的声音虚弱,像是得了一场大病,在场之人,没有任何人知道老人到底作出了一个多么艰难的决定,除了老人自己。 帝国的工业主要由两个部分组成,以企业形式存在的大型工业集团,在生产能力上占据着百分之九十以上的产能,另一个则是直接隶属于帝国议会的工业部,虽然产能不大,多数资源用于尖端研发、辅助科学院研究,但其拥有在工业领域大多数情况下制定规则的权力,同时调用这两个帝国战略力量,牵涉到了太多的利益在其中,就算是莫德里奇,也势必要付出巨大的政治资本与利益。 “我想......我们会合作的很愉快的......是吗?”戴安娜的声音有了一丝温度,看起来对这个条件还算满意。 老人的眼中失去了许多光彩,就像是一个理想主义者看到了自己的天国崩塌,心中开始产生了对前路的担忧。 “戴安娜......戴安娜啊......” “莫德里奇先生。” “不论前途如何......我希望......” 老人顿了一下,像是不知从何处说起,又像是不知该如何表达。 “希望你能记住......帝国不论如何,始终是它养育了你,我知道你对它有着很大的意见,但是......它承载着一个勇敢的文明的过去与未来......” “我不想讨论你与帝国的血脉联系,我知道那会让你很反感......” 戴安娜似乎对这个话题并不感兴趣,插话道:“我不想讨论这个问题,今天的主题也不是这个。”说罢微眯眼睛,示意就此打住。 “孩子......”老人苦笑起来,“我是一个理想主义者,但这并不妨碍我也是一个实用主义者......我不会要求你什么,我只是希望如果有那么一天,如果......你能为帝国留下文明的火种......” 老人的话语并没有打动戴安娜。 “皇城内今晚还在下暴雨,你回去的路上可要注意些,身体都这样了,在这方面可得更加上心才行,如果你需要,我可以派我的卫兵护送你回去。”戴安娜下了逐客令。 见戴安娜顾左右而言他,老人便知道了戴安娜的答案,不过他也没有唉声叹气,毕竟历史都是由人创造而来,没有与命运斗争的勇气,他又怎么敢做出如此恢弘的计划,既然言语不能改变,那就在历史的棋盘上见分晓吧! 走出会议室的老人,在武官与秘书的照顾下,离开了宫殿,朝着庄园外走去。 庄园内的灯光早已开启,错落有致的将花园照的别有一番美丽,黑夜中的三人走在花园的小径中,灯光照在三人的背上,将影子拉的格外的长。 戴安娜站在窗口,看着不断前行的三人,地面上映射出的,彷佛不是这个伛偻的背影,而是那个意气风发,在议会之中挥斥方遒的中年人...... 第七十章 酒馆奇遇 舞声喧嚣,群魔乱舞,刺眼的灯光让人有些睁不开眼睛。 这里是皇城海岸边的一个酒馆。 酒馆的门外,一块路牌被放在进门通道的正中间,上面写着“今日暂不对外营业”,路牌的大小刚好挡住了门口,让有心进来一探究竟的人只能扼腕叹息。 阿列特与蕾此时坐在酒馆的角落之中,两人静静的坐在那里,与这个热闹非凡的酒馆显得格格不入,就像是两只天鹅闯进了满是鸡鸭的农舍之中,让人很难不觉得怪异。 面对这种情况,阿列特倒是没有多大感受,但蕾却有些不满。原因说来奇怪,原本蕾通过店铺找到了这家评论非常不错的店,并且让老板预留了座位,老板对她说的是,今晚因为暴雨,几场音乐会都被迫取消,而一个音乐会打算包下他们的店一晚上,来如期举行这场狂欢,蕾也没有多大意见,但她万万没想到的是,这群人,或者说这群粉丝,竟然还要在这里施展他们的舞技,将这里弄得与下城区的那些夜店一样,让人直觉烦躁。 “主人,需要我将他们赶走么?”蕾的言语中带着一些显而易见的烦闷,这种情绪溢于言表,或许不只是为了阿列特着想,她自己也很厌烦这种杂乱无章的喧嚣环境。 阿列特倒是没有急躁,笑着说道:“既然这是别人包下的场子,那怎么用就是别人说了算,我们又有哪门子理由去赶别人走?” 蕾还想说些什么,阿列特插了一个桌上的水果块,迅速的塞进了蕾的嘴里,堵住了她想要解释的行为。 “你就算去赶他们走,用什么理由?”阿列特漫不经心的说道,“难道说,你打算告诉他们我的身份?就算这样把他们赶走了,那今晚这酒喝着还有什么意思?” “所以......你就别乱动了,陪我好好坐一会儿,聊聊天就行了,他们再吵闹,只要你不去在意,又怎么可能影响到我们。” 阿列特的话虽然很有道理,但也就仅仅只是让蕾不再有什么实质性的动作,从那张俏脸上的表情可以看出,蕾仍然还是很不爽这些在酒馆中央扭腰摆胯的男男女女。 从她有意识起,就没有这样生活过,或许是在成长的过程中受到了戴安娜太多的影响,她的价值观与大多数的人都不太一样,这也是她在不经意间意识到的,但她并没有改变的想法,因为她从心底里认为,戴安娜殿下的生活方式与价值观,才是真正有意义的活着。在她的眼中,这些在临时搭建起来的“舞池”中放飞自我的男女,与曾经她见过的那些无意识的行尸走肉没有任何区别,没有人生目标,没有自我理想,更没有一个值得为之奋斗终身的信仰,这样的人的生命,还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是......”尽管有些不愿意,但蕾还是沮丧的执行阿列特给她的命令。 两人就这样默默的坐着,正襟危坐的蕾时刻警戒着四周可能出现的危险,心中有事的阿列特则一刻不停的吃着东西,一杯又一杯的送酒下肚,两人这种组合甚是有些独特。 就在这时,一个身穿短袖衬衣的男人朝着他们走来。 阿列特没有注意到,但蕾第一时间敏锐的发现了男子的意图,但她没有第一时间做出动作,只是将一只手换了个姿势,随时准备拿下这个不速之客。 这也不能算蕾的警惕性太差,而是她实在是无法立刻分辨出男子的意图,在他们进来之时,已经发生过一次这种事,一个男人被她的美貌迷住,于是想上来搭讪,虽然最终以那名男子被教训了一番收场,但她实在不想在这种情况下再来一次。 酒馆的空气之中弥漫着酒液的味道,有些人会喜欢,有些人则会厌恶。 在这样纸醉金迷的氛围下,出现一两个喝酒上了头,脑子有些不清醒的人,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或许这些所谓的粉丝,打着音乐会旗号来寻欢作乐的男女,在清醒时会对她教训那个出头鸟感到记忆深刻,但喝醉上头之后就很难说了,眼前这个径直走来男子或许就是这样的一个“倒霉蛋”。 看着男子脸上的那一圈酡红,蕾不经不由自主的想到了那些野生丛林中的猴子的屁股,对比起来还颇有滑稽的感觉,男子脸上故意留的胡茬则完美的成为了猴子屁股周围还没被磨平的稀疏毛发,完美的展现了一个醉酒男子的丑态。 这圈平日中可能骗取了不少少女感情的胡茬,对蕾可起不到一点作用,反而这幅邋遢的样子,让蕾更加感到恶心,恨不得抽出腰后特意换装的甩棍,狠狠将这幅丑态毕露的脸打到地里去。 “嘿!美女!一起喝一杯吗?” 不出蕾所料,男人开口的第一句话没有一点点新意,还是传统的搭讪老三样,蕾甚至都有些想不明白,这种不更新迭代的老套搭讪技巧,是怎么能勾搭上那些少女的,总不能完全靠着一张脸吧。 虽然男子言语动作显得颇为油腻,但让蕾比较放心的是,根据她的确认,男子的身上并没有携带任何危险的器具,也就是说不可能对她的主人造成人身威胁,鉴于这一点,蕾打算用比较“温和”的手段打发走这个男子。 然而出乎蕾的意料,就在她打算站起来,然后捏着男子的肩膀将其扔出去的时候,男子似乎预料到了她的动作,提前稍微退后了一点。 “哦!美女!打打杀杀可不是您这样的女士应该做的。”男子还是习惯性的油嘴滑舌,这让蕾的嘴角有些抽搐。 两人的“打闹”在喧嚣的酒馆之中不算大声,阿列特虽然没有第一时间看到男子,但说话的声音如此的近,他还是注意到了这场“好戏”的发生。 男子见势不妙,便没有再去招惹坐在另一边的蕾,而是转头朝着阿列特聊起天来:“朋友!今晚怎么样?玩的还好吗?一个人坐在这里多没意思,不如一起下场去玩玩,我想你的女伴也不会介意的,对吗?”说着,男子带着醉意的朝阿列特眨了眨眼睛,那副“你懂的”的表情倒是让阿列特有些啼笑皆非。 “朋友?我可不记得我有约什么朋友——”阿列特觉得这男子也有些意思,至于是哪里有意思,他也一时说不上来。 男子笑了笑,大声的对着酒馆的服务台说道:“老板,这里再拿一打精酿!记我账上!” 在得到了老板的确认之后,男子非常自来熟的搬了一个凳子,坐在了一旁,对着似笑非笑的阿列特说道:“哎呀!来了这都是缘分,不认识难道就不能是朋友了么?就算我们以前不认识,现在不是就认识了吗?” 阿列特看着蕾有些忍不住,便轻轻抬了抬手,示意蕾稍安勿躁。 “我怎么觉得你不太像是来找朋友的啊?”阿列特试探性的刺了一句,想要探探这个有意思的男子的底。 男子听了阿列特的话,突然变得有些难过,诉苦似的说道:“唉!还不是那些老爷们做的好事!你说我一天天的容易吗?”男子不由分说,也不管桌上的酒杯是否干净,抄起满满当当的一杯,阿列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一杯高纯度的基酒就被他灌了下去,“我这些年,兢兢业业、起早贪黑,虽然在工作上没有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成绩,但没有功劳也该有些苦劳吧!本来这次就该我升任小办公室主任了,我都已经订好了餐厅的位置,准备和她庆祝了,可是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 男子的声音带着哭腔,一番倾诉之下,眼泪已经落在了阿列特他们的桌子上,男子的伤心欲绝的模样倒是让阿列特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突然,埋头啜泣的男子抬起头来,脸颊通红的朝着阿列特质问道:“老弟!你说说看!难道有权就可以为所欲为了吗?难道我们这种人,一辈子就只能呆在那个小办公室里,被人当牛做马的使唤过来,使唤过去吗?” 阿列特面对着男子的质问有些发懵,虽然他知道,男子的话质问的对象并不是他,但头一次被人的口水唾沫星子喷了一点到脸上,他还是有些无语,从出生到现在,他还没见过这种奇怪的男子,一边诉苦说自己生活不顺、人生灰暗,但另一边又在这种地方跟着那些人鬼混,而且从男子的衣着上来看,他的生活过的是相当滋润,这个奇怪的男子简直就是一个矛盾的综合体。 被溅了一些沫点的阿列特拿起桌上的纸巾,擦拭了一下自己的手臂,发现没太能擦干净,然后便示意蕾叫一下老板,一是让老板拿一些湿纸巾来,二是让老板来把这个莫名其妙情绪崩溃的男子拉走,毕竟从刚才男子对老板说的话来看,这个男子显然是这里的常客,并且老板应该认识他。 蕾按了几次呼叫铃,发现没有反应,见男子说完之后,仍趴在桌子上,不知道是在哭还是在干什么,她便不好大声呼叫老板,万一刺激到这个人,扯皮到最后,只会坏了主人的心情,所以她在向阿列特确认没问题之后,便离开座位,亲自到服务台那边去了。 第七十一章 再见莫伊莱 看着蕾走远了,阿列特不禁还是有些郁闷,这天气下,来酒馆无非就是图个安静,想着在这海岸的边上,能够边喝酒边听一听大海的呼吸声,让自己这段时间心中绷着的那根弦,可以松弛一些,暂时的不去想那些繁杂而诡异的事。 可似乎是上天不给他机会,就算到了这种地方,也有这么个醉酒的男子给自己找麻烦,尽管从男子的醉话之中可以听出来,男子想要表达的,无非是老生常谈的一些办公室霸凌、职位升迁上的一些裙带关系,但阿列特并不关心这些,在帝国的这个大环境下,能力仍然是每一个帝国人的立身之本,但眼前这个男子,从哪一方面看,都只是说了自己的年岁问题,而不谈能力问题。 阿列特唯一觉得有趣的地方在于,他的直觉往往很准,比如说一号基地的事,他在被人通知要归队时就已经察觉到了一些异常,事后的结果也证明了他的不安,整支小队就只有他活了下来。如今,他的直觉在说,眼前的这个男子有一些熟悉的气息,虽然他实在想不出来,这种熟悉的感觉从何而来,但既然是熟悉,那么就存在着一种可能,男子接近他,并不是一个巧合,而是有预谋的。 不过阿列特并不担心男子会有多少危险性,至少对于他来说,眼前的男子并不是一个物理上的危险人物。自从知道了一些关于蕾的事情之后,阿列特相信,曾经很长一段时间保护过戴安娜的人,必定不会犯一些基础错误,既然蕾敢于离开他的身边,那么说明这个人的身上肯定是没有能够伤人武器的,在这种情况下,如果一个醉汉还能对阿列特造成威胁,那么他也就不必去端点星上任了,而是应该拉回海军特战训练营,好好的回炉重造一下。 “阿列特殿下——嘻嘻!” 一个诡异的声音响起,语气很轻,字里话外带着一些淘气,但对于沉浸在郁闷之中的阿列特而言,这个“可爱”的声音比从地狱传来的声音还要恐怖! 这个声音的恐怖并不来源于任何其本身的特点,因为这个声音既不凶恶也不猎奇,其令阿列特毛骨悚然的地方在于,这个声音的主人离他近在咫尺,他回过神来,稍稍低头看去,发现原本趴在桌子上,将头埋在双手臂弯里的男子,正在直勾勾的盯着他,脸上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灿烂笑容。 阿列特的浑身汗毛如同钢针一般竖了起来,强烈的应激反应让他差点跳了起来,如果不是理智告诉他,他现在是在皇城海边的酒馆,而不是在尸骨成山的战场,可能他会直接一个暴起,就要将男子当场打死。 这个时候不用谁来提醒,也不用去细细思考,很显然,男子所谓的醉酒必定是装出来的,甚至换一句话来说,男子之前所说的所有东西,包括他的身份、他的目的,都可能是假的。 “我们真是有缘分啊——”男子歪着头,笑嘻嘻的说道。 阿列特没有说话,只是戒备的看着这个怪异的男子,在阿列特看来,对方既然认出了他的身份,那么就一定不止知道这些,否则莫名其妙的跑到这里来,还要刻意的接近自己,要说没有什么特殊的目的,他是不可能相信的,现在想来,之前还对男子的说话方式没有什么怀疑,毕竟一个醉酒了的人,说话之间,唾沫乱飞也不是什么特例,但配合上男子如今的表现,阿列特完全有理由相信,刚才的这一系列行为,就是为了引走蕾,让自己和他独自相处。 但到底是为了什么,阿列特不知道,对方虽然表现出了认识他的样子,但他除了感觉到一些熟悉的感觉之外,对眼前的这个人可以说是毫无头绪,他的大脑飞速的运转,希望能从自己的记忆中找出一些蛛丝马迹。 在他看来,不合理的地方实在太多了,不仅仅是男子的身份问题,还有,男子如果是冲他而来,那么是如何找到他的位置的,按理来说,他的行踪只有蕾知道,退一步来说,他的姐姐戴安娜可能知道,但眼前的男子是不在这个范畴的,而且看起来,男子不仅是知道他的踪迹,甚至是比他还提前到达了这里,在这个海边的酒馆之中等待着自己的到来,难道这个男子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在这种信息不对称的情况下,阿列特不打算开口,以他在特战营中收到的训练来说,当自己对对方一无所知,且对方貌似有备而来的时候,闭上嘴,等待对方率先说话才是正确的行为,只要对方开口,就一定会暴露许多东西,况且现在着急的并不是他,蕾去服务台那边,就算再慢,五六分钟后也该回来了,而对方所做的这一切,不都是为了创造一个只有两人的环境吗?所以时间必定是站在他这一边的。 男子不知道有没有看出阿列特的这些想法,笑嘻嘻的他,只是慢慢的说道:“别害怕,我一个升斗小民,怎么敢对您怎么样呢~” 男子的话,看似自嘲,实则是在阴阳怪气阿列特,嘲讽他太过胆小。 “我呢——,没什么别的意思,就是想要告诉您......”男子稍微探出身子,离阿列特近了一些,用手护在嘴边,用极其小声,仅有他们俩能听到的声音说道,“死亡行走......已经开始了......跨过了那条界限,您的生命,您的命运,便不再‘平凡’——” 空气顿时凝结,彷佛在阿列特的四周结出了一片冰霜,幽幽的寒气让人如坠冰窖。 男子的话,就像是劈开夜空雨云的闪电,将稠密的雨水击得粉碎,像是燃烧着烈焰的地狱之中伸出的魔爪,要将阿列特拖入深不见底的深渊。 阿列特愣愣的坐在座位上,眼中的瞳孔失去了焦距,开始慢慢的涣散,眼瞳中的眼白逐渐蔓延,要将整个眼眶充满,伴随着白色洪流的,还有着难以察觉雾气...... 屋外的暴雨下的更大了,就像是悠悠的天穹之上,茫茫的星空之中,有着一道看不见的天河,化成了四散而落的瀑布。 海浪拍击着岸边坚不可摧的防波堤,轰隆的巨响,似是有着万千条巨兽,随着汹涌的波涛,发出无尽的愤怒嘶吼,嚎叫着要夺回属于他们的世界。 不知是什么时候,酒桌旁的那个男子已经消失了,桌子上的酒水散乱的摆放着,那些凌乱的刀叉肆意的随着雷声跳舞,也许,只剩下了桌旁的那个凳子,还在证明着,刚才的一切并非镜花水月,而是实实在在发生的事情。 阿列特只觉得头脑之中一片混沌,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的脑海中有着一些......他说不清的东西,那些东西在狂躁的横冲直撞,那些东西在不停的怒吼,但在他听起来,刺耳的声音却是那么的亲切...... 酒馆之中,原本的喧闹已经消失,四处飞扬的鼓点也已沉寂,那些射的人睁不开眼的灯光也消失不见,地上只留下了一地的狼藉,在不知不觉间,热闹的酒馆竟已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阿列特用手扶着桌沿,想要站起来,他有些害怕,骤然间的变故使得他有些无所适从,他就像是一个被全世界抛弃的小孩,他似是回到了他成为皇子的那一天,孤独就像是一条毒蛇,正在沿着他的脚踝,透过他的裤腿,穿过他的衣襟,慢慢的吐着信子,爬上他的脖子。 窒息的感觉就要将他吞没,他就像一条被浪花卷到沙滩上的鱼,天色将熄,潮水不断的褪去,他即使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也回不到那个有着鱼群的大海...... 突然间,他的手落了空,原本抓住的桌沿消失了。 他转眼看去,一堆灰色的粉末静静的躺在他的手掌之中,上面的一些块状物体还在不断的“融化”,隐隐约约间,还能看出桌沿的影子。 粉末不像粉末,随着这些粉末从他的指缝间留下,他更愿意相信这是流沙。 这些不断落地的流沙渐渐堆积,手中的流沙也越来越少,无根之水,终有尽时,随着这些东西的消失,阿列特看到了自己未曾注意的手,也是这只手,让他的心中冒起了阵阵寒意。 原本红润的手已经消失,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干枯苍老的手,干枯到将整个血肉中的骨架完整的显现了出来,就像是一具从坟墓里挖出来的手骨套上了一层表皮,只不过这层表皮不是苍老的褐色,也不是不健康的疸黄色,而是白到不能再白的白色,可以说,阿列特活到现在,还从未见过这般说不出来的纯净颜色,这种颜色超越了他的认知,可以说根本不会存在于这个世间。 阿列特顾不得欣赏这只可怕到美丽的手,他慌张的站了起来,四处张望着,想要找到一个活人。可不幸的是,无论他怎么寻找,怎么呼唤,在这个充满昏黄灯光的酒馆中,寂静就是万古不变的主旋律,没有任何人回应他的呼喊...... 第七十二章 影子记忆 “冷静!冷静!” 这是阿列特给自己的命令,他的理智清晰的意识到,他已经有些慌张了,而一旦慌张,手脚与生理反应便很难被主观控制,身体的各个器官会不由自主的响应大脑皮层通过脊柱传输的神经信号,然后不断地分泌亢奋物质,在这种情况下,保持冷静简直是一种奢望。 不管做不做得到,能做到多少,阿列特都必须尽可能的消解自己的恐惧,因为他虽然感受到了熟悉的感觉,但在熟悉之外,在这个突然诡异的酒馆中,他还感受到了难以言说的恐惧,那是一种由内而外,从灵魂深处散发出来的恐惧,它似是对于某种事物,但更像是升腾而起的生物本能,就像是在黑夜中炸毛的“猎物”一般。 阿列特在店内找不到人,就打算去门口看看,在他看来,如果这些都是幻觉,那么不可能能够影响到太大的地方,所以,只要他去店外看一看,一切便能揭晓。 作为一个在帝国的太阳之下成长起来的人,与圣城中的人不同的是,他是绝对不会相信有所谓超自然力量存在的,就连他去图书馆翻阅神话典籍,都是希望能从现实层面印证一些猜想。无数年来的事情证明,至少在他的心中能够证明,所谓不能解释的事情,尤其是一些诡异的事情,其背后一定有着合理的科学解释,如果无法解释,那么一定是人类的科技还未发展到那里。 走到酒馆门口的阿列特低下头,看了看自己那只洁白如玉的干尸般的手,心中虽不知这只手到底怎么回事,但刚才桌沿所发生的情况可是历历在目,所以他打算,在可能的条件下,先不要去使用这只手。 阿列特将尚且毫无变化的左手放在了门把手上,手指蜷曲,握住了门把手,正要准备用力,异变突生! 阿列特的心中疯狂告警,他的心脏仿佛被几百根针狠狠的扎了一下,剧烈的刺痛感从胸口瞬间传来,同时他的大脑深处有个隐隐约约的声音,似乎在不断的喊叫,想要阻止他的行为。这是毫无征兆的,也是毫无来由的,连阿列特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事,但不管怎么说,那股剧烈的疼痛感是真实的,为了缓解疼痛,他下意识的用右手按住了心脏处。 很快,就过了短短的几秒钟,胸口的那股刺痛感就消失了,就像是潮水似的,来的也快,去的也快。 阿列特舒了一口气,低头看去,那只按在心脏处的手,正是那只怪手,不过现在不同的是,从上往下看去,那只原本还包裹着一层薄薄的皮肤的手,此刻已经完全变成了一只骨手,连最后一层干枯的皮肤都消失了。 不知为何,对于这只骨手,阿列特毫无感觉,甚至用起来与左手毫无区别,在触碰身体的时候也没有任何不适或者怪异的感受。 夜晚,风雨大作,昏黄灯光笼罩下的酒馆内,少年静静的站在门口,两眼没有瞳孔,只有茫茫的白雾,胸口之上还按着一只白玉一般的骨手。 这样的场景怎么看,怎么诡异,如若传出去,恐怕又会被那些宗教的神棍们写成神灵的恩赐或者惩罚,用来巩固自己宗教的合理性。 阿列特抬起头,看向了酒馆的大门之外。 原本茫茫的黑夜已经消失不见,只剩下一片漆黑,与那狂躁的暴风雨中杂乱的响声,门口的灯光还亮着,至少在如此近的距离,阿列特还能清晰的看到,但那盏门口用来招揽客人的灯的灯光,却是变得很奇怪,光的漫反射与光路完全消失了,在外面的黑夜之中,就像是有着可怕的东西,让这些光线在灯罩中打转,不愿进入这纯粹的黑暗。 “死亡行走......已经开始了......当你跨过那条界限......你就无法回头......” 不知为何,阿列特的脑海中想起了这句不知所云的话,他的认知与理智告诉他,自己听了那句话之后就陷入了一个痛苦的状态,并且进入了这样一个幻觉之中,那么这种情况很有可能是一种心理暗示。 阿列特为自己找出了一个合理的解释,在他们的特战训练之中,就曾经介绍过一种武器级别的心理学研究,当让一个人长期处于一个特定的环境之中,在环境放入一个会让其产生应激反应的东西,无论是什么,动物也好,植物也罢,甚至可以是一张相片、一把武器,再在当事人的生活中,不断地对其进行心理暗示,为其创造出一个心理上构造出的虚假世界观,并且由特定的人员不断地在日常中进行反复的强化,那么那个实验的对象就会经历一个奇妙的心理、生理过程:从不屑一顾,到听个乐呵,再开始怀疑,然后怀疑自己,最终形成思想钢印。 这个说法很有说服力,这可以非常合理顺畅的解释,为什么男子的那一番话会让自己产生如此巨大的反应。但是,有一个问题横亘在其中:自己是什么时候被暗示了?或者说,自己的这个思想钢印从何而来? 这个答案,阿列特不知道,但除此之外,他想不到其它任何的解释比这个更合理。 在短短的思绪之间,不知为何,他的身体彷佛受到了不知名的操控,他的左手,鬼使神差的推开了酒馆的门。 门的打开,并没有像想象中的那样打破平静。 没有风涌进来,没有雨水落进来,甚至于没有声音传进来,一切的一切,就像是这道门本身就不存在似的,打开与没打开,都没有任何关系。 阿列特的神色有些凝重,在他看来,这个幻觉产生的幻境,有些超出了常理的认知。 在他看来,当这扇门没有被推开的时候,在这个诡异的酒馆之内,虽然有着恐怖片一样的气氛,但一切事物,除了那只骨手与破碎成粉末状流沙的桌沿,其余的一切东西都还在幻觉的常规范畴之内。 幻觉形成的幻境不是真实的,那么在人的幻觉之中,所有事物所遵循的规律,其边界是人类的认知,无论是什么想象,都逃不脱进入幻觉的这个人的边界认知,就像是一个人幻想自己长了翅膀,可以翱翔在天空,那么在有这个景象的幻境之中,他的飞行姿态一定是他所见过的鸟类,或者他在电影等媒体之中见过的场景。 就像是梦一样,人们想象不出自己未曾见过的事物,或许可以有概念,但却永远构造不出其所拥有的细节。 当门被推开的时候,阿列特开始怀疑了,如果说他的手是一个不合常理的佐证,那么门推开后的景象,就是压倒他判断的最后一根稻草,他可以说,他看过一些古早的电影,其中并非没有骨手这样类似的情节,这些“奇幻”电影的情节出现,也是有迹可循,但他却从来没有见识过这样违反物理学常识的情形。 他仍能听到门外的声音,无论是呼啸的风、汹涌的怒涛还是雨水打在路上的噼啪声,这些都没有错,真正不合理的地方在于,这样一扇酒馆定制的隔音玻璃门被推开后,这些外部环境传来的声音,竟然在音量上完全没有变化! 阿列特走了两步,一只脚和半个身体跨出了门外,不为别的,他只是想要做一个小实验。 环境的噪声依旧,但此刻不同的是,随着他的移动,声音终究还是遵循了他的常识,随着他的靠近而变大了几分。 阿列特的脸色骤然间色变,因为他似乎明白了一个很可怕的事情,因为他想到了一个毫不相干,却又无比贴切的描述,来形容此刻他所经历的东西:这扇门或者说这整个酒馆,与外面的风风雨雨等自然环境,不在同一图层? 那么问题来了,到底酒馆之内是幻境,还是酒馆外是幻境,或者......两个都是? 但很快,阿列特便没工夫纠结这个问题了,因为脚上传来的触感,让他不得不放下心中的疑惑,转而迅速的退进了酒馆的门内。 那是沙子...... 柔软细密,却又质感分明的沙子...... 这一脚,踩在了沙子上,却又踩在了他的记忆中...... 他懂了......他什么都明白了...... 这根本不是幻觉,也根本不是什么思想钢印,是过去的记忆,化作追魂的厉鬼,死死的掐住了他的脖子...... 这就是他想要寻找的答案,或者说,这就是答案所要解释的对象。 阿列特的心情不知该如何形容,真可谓是“我欲见山,山不见我;我欲归去,山却自来” 这片沙子,这片漆黑的夜色,这个光所照不进去的黑暗,与他在一号基地那里遭遇的,可以说是完全吻合,只不过,这片沙漠现在出现在了欧琛,出现在了皇城。 注视着这漫无边际的黑暗,阿列特的脑袋停止了思考,完全放空了自己,但他的身体却动了,没有任何人驱使,包括他自己,但他的右腿退后一步,身体微微侧开,左手向前方抓去,右边那只骨手狠狠的弯曲,然后探出,刺入了左手在半空中抓住的那个东西的身体,将身体中的东西捣得粉碎...... 第七十三章 醉汉与捕鱼人 这种感觉很奇妙,无拘无束、自由自在,就像是有人解除了囚犯套在身上的枷锁,而这种自由,却并非取决于他的感官,而是来源于他的心中,来源于他的心灵深处。 阿列特不知道自己打碎了什么,可以说,这样的一个动作是下意识的,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没有任何征兆的去做出了这样的一个动作,彷佛,他的内心有另外一个他,当那个他告诉身体,你应该这样做,他的身体就动了起来。 手中的那个东西渐渐的化成粉末,就像是酒馆之中的那个桌沿一样,最后变成流沙落下,洒落在了酒馆的地板上。至于那个东西是什么,他看不出来,但那个东西速度极快,如果不是阿列特的这个动作,那么他就会被成功袭击,至于结果,他很难去猜测。 “不出去看看么?”一个声音冷不丁的响起。 阿列特原本稍有松弛的心弦再度绷紧,他朝着右边闪去,在空中腾挪,将身体转向了后方,整个人身体微微蜷缩,警惕的盯着话音传来的方向。 在离他不远的地方,酒吧的舞台上,一个男子正坐在正中央,挨着话筒,端着一杯不知是什么的液体在摇晃。这个舞台本是表演所用,今晚早些时候,那支乐队便是在这上面进行的表演,而男子的样貌阿列特也很熟悉,邋遢的发型、酡红的两颊再算上眼角的泪痕,这个坐在舞台上的人,正是他陷入这个境地之前,来找他们搭讪的那个男子! “唉!——”男子没有得到回应,叹了一口气,但还是继续说道,“这么见外干啥?都是老朋友了,我要是想要你死,你连一岁都熬不过,更别说让你活到现在了......” 男子停止了摇晃杯子的手,将那杯液体举起来,放在酒馆昏黄的灯光下细细端详:“第一次来莫伊莱,无论是惊讶也好,恐慌也罢,这些都是正常反应,但你也不是第一次了,就真的不打算出这个门?” 阿列特的心中凛然,说道:“你知道这里的名字?” 男子站了起来,在舞台上来来回回的走了几步,转头说道:“名字?这里可没有名字,有的只是我们给予它的称谓,莫伊莱不是它,但它却不只是莫伊莱。” “莫伊莱是什么?”阿列特问道,尽管他知道这个名字的本意,但他似乎看不出命运之轮与这片沙漠的联系,所以男子所说,很有可能是另一种意思。 男子微笑着,耐心的回答道:“你不是知道么?莫伊莱!命运之轮!跨越生命与死亡的践行者!当然,这只是我在帝国的说法,毕竟在这里,套用一些这种神话,还算是比较容易沟通的,你说呢?” “在帝国?”阿列特有些沉默,对于男子话语中透露出来的信息,他觉得有些耐人寻味。 “哈哈!”男子笑道,“我说过,它没有名字......这些我们所讨论的,都是我们主观意义上对它的称谓而已,在龙之国,你可以叫它‘忘川’,在瓦尔特,你可以叫它吉欧尔,在圣城,你也可以叫它阿克隆,但这些,都没有任何意义,它就是它,就在你的身后......” 这些话,看似是在谈论不同的文化,但阿列特知道,男子所说的这些东西,无一不在暗指身后的这片沙漠,每一个名字,都在描述着那条传说中静静流淌的冥河,那条分隔命运与自我的河流。 阿列特不是傻子,相反,他的智商要比绝大多数的人要高。 但在此刻,他觉得自己的脑子有些不够用了,无他,完全是因为,男子所描述的,所揭示出的,颠覆了他以往的认知,但他如果不接受这个认知,不顺着这个认知逻辑走下去,他就无路可走,他就无法解释这些东西。 突然,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不知为何,男子突兀的在原地消失,出现在了他的身边,两人之间的距离只差一点点就要贴上。 “你在害怕吗?” 阿列特能够清楚的感受到,男子说话之间,随着言语吹进耳朵的热气。 “不要害怕......”男子说话的语气很柔和,像是在倾诉,又像是在抚慰,“如果说......这个世界都会背叛你......那我一定是被他们吊死的那个人......” 对于男子“表白式”的倾诉,阿列特非但感受不到任何感动,反而心中打起了十二分的警惕,在他看来,男子的行为根本就不是正常人,这种精神状态极不稳定的疯子,阿列特可不会相信其口中说出的这种话。 “呵......那你为什么要把我拖进这里?”阿列特质问道。 “不!不!不!”男子摇了摇头,指出了阿列特逻辑上的错误,“虽然吧,有很多人都觉得我挺有能力,但在你说的这个问题上,我还真没有那本事,如果我想把谁拖进来就能随意做到,那我岂不是成神了?你能进入这里,更多的还是因为你自己的原因,我只是充当了一个开门的作用,有没有资格进来,取决于你本身。” “哦?那我有什么不同的地方?还是说,你觉得我很好骗?”阿列特不屑的说道。 在这个问题上,他的真实想法确实是这样,毕竟,论智商,科学院的那群人不知道要比他高多少;论地位,他甚至都不是帝国中枢的成员;论勇气以及其它一些东西,就算缩小范围,海军之中都有着无数比他强的人。因此,从古代封建社会尸体中刨出来的这种说辞,所谓某人是天选之人等等,他从来都是嗤之以鼻,更别说说这话的人还是一个刚认识不到一个小时的人。 男子倒是淡定,可能是因为,他毫不意外阿列特会问出这个问题,所以他早就准备好了答案:“都过去这么久了,你难道还没发现么?” “发现什么?” “你的味觉、你的嗅觉、或者说你其它的感官。” 这个答案,穿过帷幕,击中了阿列特的内心。 “那又怎样?” 男子没有再站在阿列特的身边,而是亦步亦趋,用着怪异的姿势走向了舞台,抚摸着舞台上的琴身,反问道:“你就不好奇吗?比如说......它从哪儿来?” 阿列特想都没想,直接说到:“一号基地的那次行动吧,这没什么好说的,战争难免会受伤,虽然这种病或者说后遗症挺麻烦的,但总有治疗的办法。” 男子转头看着阿列特,似笑非笑的用手指指了指他,说道:“那不是后遗症,更不是一种病,那是命运的馈赠,也是你问我那个问题的答案,最重要的,那是你走入过腐朽之海的证明。” 看着这个男人的脸上表情,阿列特只感觉浑身发冷,彻骨的寒意从四面八方涌入他的骨髓,因为他接受了一个现实,那就是在这个男人的眼中,自己似乎是真的没有什么秘密可言,男人对他的每个问题似乎都做好了腹稿,面对这样一个人,阿列特不知道应该怎样解除自己的困局。 “回头!”男子提醒了一句。 阿列特没有犹豫,尽管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照着男子的话做了,他的右手虚空一抓,迎面撞上了从门外飞进来的一个东西,捏住之后,一用力,那东西甚至就挣扎了一下,便被他捏成了碎块,掉在地上的碎块开始融化,最后变成了沙子一样的粉末。 “看吧,这就你所获得的东西。”男子摊了摊手,“以后还会有更多,不过得等你自己去发现咯。” 男子抬起手腕,看了看腕上的手表,对阿列特说道:“好咯,时间差不多了,我们还会再见的,当然,到那时,你不一定还认识我。” 说罢,男子坐到了摆放在舞台上的琴旁,开始舞动那修长的手指,弹奏起不知名的旋律。 酒馆的灯光,随着音符的起伏而变换着光亮,宛如一个活物,随着悠扬的琴声开始偏偏起舞,男子闭上双眼,陶醉在这琴声之中,口中唱到: “在那遥远的海中,鱼群来到这里~” “捕鱼人呐,听我诉说~” “满载而归的,是曾经的你,走入深海的,是死去的你~” “送你而归的夕阳,是缓缓升起的旭日~” “它熄灭着潜入深海,燃烧着跃出海面~” “当你拄着拐杖,孩子会蹦跳着,拿起他们的玩具~” “那是你吗?~” “那不是你吗?~” ...... 歌声尚未结束,便戛然而止。 阿列特的意识陷入了混沌,在一片黑暗中,他听到了风的声音,听到了雨的声音,听到了那逐渐清晰的浪涛。 突然,黑暗的世界中,一丝光芒在远方出现,就像一轮太阳,散发着无尽的光辉,撕开了黑暗的一道口子。 “主人!主人!” 耳旁逐渐有了声音,那是蕾的呼喊,他记得非常清楚,这个声音无时不刻存在,已经成为了他新生活的一部分。 视线逐渐清晰,就像是蒙蒙的大雾渐渐散去,映入视线的,是蕾焦急的脸庞,还有两个穿着藏青色制服的人,那是皇城地方医院的标准制服,看起来,似乎他与男子在那个地方交谈的这一会儿,让许多人为了他急出了问题。 阿列特用手撑着沙发,坐直了一些,看着蕾那双满含焦急与愧疚的眼神,用手摸了摸她的脸颊,温柔的说道:“没事,我在......” 第七十四章 杀机从天而落 皇城中,皇宫内。 灯火通明的走廊上,一个个身影不断的走动,女仆们在女官的管理下,忙碌着皇宫内纷杂的事物。 皇宫自从先驱典礼之后,已经冷清了许久,帝皇之位空置,皇子们又各有各的去处,虽然不论是否有许多人住在这里,女仆们都要日复一日的重复她们的工作,清扫皇宫的各个角落,为房间与走廊中,定期换上全新的地毯与各类用品,但今天的皇宫,因为一个主人的回归,使得清冷的空气中,多了许多人气。 “蕾,这是何必呢?”阿列特坐在皇宫深处一个豪华休息室内的长椅上,靠着身后软绵,还带着淡淡清香的垫子,苦笑着说道,“我又没有什么事,非得要回皇宫来住,这也太小题大做了......” 一项非常听话的蕾,在这个问题上却是没有依着阿列特,只是皱着眉头说道:“如果您对这里不满意的话,那我们还可以去极光庄园,那里也是可以的,不过我想,您可能不太愿意这么晚还去那里,尽管殿下不会有意见,而且还会很欢迎。” 自从脱离了那个地方之后,阿列特虽然没有什么特别大的感觉,但还是有一些小毛病出现,比如腿脚有些酸,人有些疲倦,他也不能确定,到底是那个地方对他产生的影响,还是他今天的行程太满,导致他康复后不久的身体有些小反应。 接过蕾为自己炮制的一杯水,他还是忍不住提醒了一句:“皇城的海边,就在那个酒馆不远的地方,我就有一套公寓,去那里我倒觉得不错,自从买了那里,装修完之后,我还没去住过几次......” 蕾为阿列特炮制的那杯水,看起来与普通的热水没什么区别,但那其实是一杯加入了有安神效果的制剂,这种制剂是蕾在皇宫休息室内翻找出来的,尽管蕾知道还有更好更高级的同样效果的制剂,但显然皇宫之中并没有准备那种东西,不过为了能让阿列特迅速的去“休息”,所以蕾也就将就着炮制了一杯。 她目不转睛的盯着阿列特,希望她的主人能“乖巧”的将那杯“水”喝下去,同时,她郑重的对阿列特说道:“那个公寓并不安全,首先便是,您私人的那个公寓并没有事先布设安防措施,其次那里人多眼杂,敌人既然能在我的面前对您做出有威胁的事,那么在那种地方,您的安全就不可能得到保证。皇宫虽然可能比不上极光庄园,但这里的安防,已经是皇城范围之中最好的几处之一,在这里,您的安全才能得到最大程度的保证。” 阿列特有些不知道怎么说才好,他并非不理解蕾的良苦用心,也知道蕾是因为今晚在酒馆的事所以才如此严肃,但他清楚,所谓的生命安全,可以说是一个伪命题,酒馆之中的那个男人,在他现在的思考中看来,根本就不是常理所能解释的,那么皇宫之中这看似“铜墙铁壁”的坚城,能起到几分作用,谁也无法知道,但麻烦的是,他偏偏还不能告诉蕾这些内情,到现在为止,他都仍然搞不清楚对方的目的是什么,如果盲目的将这件事告诉蕾以及戴安娜,事情的发展就真的不可控了,说不定对方就是想要他将这件事说出去,以达到对方不可知的目的。 “这不是还有你吗?有你在身边,我可不觉得有什么不安全的。”阿列特说道,语气中是对蕾的满满的信任。 “这根本就不是一回事,虽然作为您的侍女,我非常有信心保护您,也对此抱有决死的信念,但比起您的安全来说,我仍然还是选择尊重客观事实,那就是对方突破了我,我不能拿您的生命安全来检验我的能力,那是对我职责的亵渎!” 蕾的表情严肃,看来是认定了一件事,那就是在有初步结果之前,阿列特是绝对不能乱跑的,尽管这会在一定程度上限制他的自由,但蕾相信,她的做法是对的,作为黑影军团阿尔法的队长,应该说是前队长,虽然不清楚那个男人的战斗力如何,但光是对方能够突破她的感知,就是一件不容忽视的大事了,黑影虽然调不出帝国等强国的核心数据等一系列东西,但她们有一点可以自豪,那就是黑影的数据库,可以说是除了几大强权之外,最包罗万象,最权威的数据库了。 在星海之间,并非只有强权,宇宙很大,大到即使以帝国如今惊世骇俗的科技实力,都没能探索完。所以,在茫茫的寰宇之中,有着无数的,大大小小的海盗、雇佣兵、pmc以及秘密组织。 人类社会是残酷的,但自从人类彻底踏入星海,人类发现,宇宙之间,生存的法则远超了人类的想象。 星海间的这些组织,与各个国家之中的企业公司并无太大区别,它们都像是野草一般,每年都在生长,每年都在覆灭,换了一茬又一茬,而能在这残酷的竞争与压力下生存下来,并能逐渐发展壮大的,都有着一些不为外人所知,被隐藏的很好的秘密,这些秘密可能是与某些家族的协议,可能是与某个强权的合同,也有可能是某些神秘而惊人的科技,总之,这些不能说的秘密,使得这片野草生长的星海中,实实在在的长出了一些参天大树,而黑影军团,就是其中之一。 黑影军团立身之本,不仅在于其所依附的东西,更多的在于黑影所拥有的一项绝密技术,那就是活体金属生物体改造技术,这种完全不是金属的半流体,来自于群星间一个神秘的地方,而知道这个地方的,只有黑影军团以及戴安娜,凭借着这种独步寰宇的技术,他们才能创造出强大的黑影们。 活体金属虽然效果强大,但不同人却又有着不同的改造阈值,而蕾就是其中的佼佼者,她身体的绝大多数地方,都接受了活体金属的改造,她的一只眼睛也不例外,所以她才能通过安装在那只眼睛中的纳米计算机,做到许多常人做不到的事。 但酒馆中的那个“平平无奇”的男人,给自信的蕾,在今晚,上了一堂生动的课,让蕾完全没有注意到他有任何的危险性。 蕾不知道那个男人是怎么做到的,并且,她也并不在意她不知道,但她明白一件事,那就是那个男人的行为,像是一个响亮的巴掌,狠狠的扇在了黑影军团的脸上。无论是出于什么目的,找回面子也好、搜集情报也好,她都必须要抓住那个男人,如果她们不能知道那个男人,到底是用了什么手段骗过了她们。那么别说她的主人阿列特的安全,很可能其他人包括殿下在内,安全都会受到威胁。 但她现在不能急,必须先要确保阿列特一切安全之后,到了午夜,那才是她的战场,所幸的是,她的那辆用来服务于阿列特出行的车中,就有着许多黑影的战术装备,那是派她来时,考虑到欧琛现在的形式,为她准备的,用来应对突发状况的东西,而现在,那些东西就派上了用场。 “好吧好吧......”阿列特最终还是放弃了心中的想法,他也不想在这个问题上扭捏,否则从外人视角看起来,他就像是一个不成熟的孩子,脑子里就只装着享乐,觉得皇宫是束缚了他的自由。 阿列特的妥协,让蕾松了口气,在她看来,她的底线就在这里了,如果阿列特仍然坚持要换个地方,那她只能继续在这里苦口婆心的劝导,这样的话,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放心离开。 “您要早点休息,一天的劳累还是需要充足的睡眠来消弭的,您有任何需要,皇宫的女仆们就在外面,希望您能睡个好觉。”蕾弯了弯腰,然后等着阿列特发话。 “行了......”阿列特摆了摆手,打了个哈欠,示意蕾不必担心他,然后站起来,转身便朝着房间深处的浴室走去。 蕾默默的注视着阿列特的背影,直到房间之间的门被打开,然后关上,阿列特的身影消失在门后,蕾将手中的手环取下,慢慢的放在了桌子下面的地毯上,然后转身朝着门口走去...... ...... 雨势渐熄,乌云虽然浓厚,但是天空之中聚集的水汽也并非汪洋大海,所以在下了数个小时的暴雨之后,便渐渐的小了起来,直到纤细如毛为止。 蕾此时站在屋顶,不过不是皇宫的屋顶,就算她们黑影能够站上去,她也不会去无故挑衅这个帝国的威严。 她此时包裹在雨衣之中,从一旁看去,浑身只有两处露出,一处是漆黑如墨的面部,一处是紧束双脚的靴子。 此刻的她,不再是那个与五皇子形影不离的女仆,而是一个幽灵,一个存在于星海传说中的幽灵,天空中没有闪电与雷霆,在皇城屋顶以上的猎猎劲风之中,只剩下了她时隐时现的身影。 蕾的脚尖轻点,一块建筑顶的石膏便被踏碎,脚踝四周的细密雨幕骤然爆裂,就像是有人掀开了笼罩皇城的帘子一般,不过,在这雨夜之中,皇城的人们也不会注意到,一个速度超越穿梭机的身影,从他们的头顶掠过...... 第七十五章 大海捞针 利用着每次点踏之间的小小间隙,透过目镜的夜间观测系统,蕾不断的调整着自己的方向,朝着中央城区的方向奔去。 目镜的内侧,蕾的眼睛中内置的矩阵阵列核心,为目镜的计算提供了强有力的支持,不断地测算前进的路径与四周的环境,为处于极其夸张的高速中的蕾,找到合适的落脚点。皇城虽然算是欧琛星上富人最集中的地方,但人的天性还是难以改变,这些权贵与富豪,往往都会住进较为奢华的房子,这些房屋雕蓝玉砌,有的还较为收敛,而有的则是直接在各处镶上金边,总而言之,就是要在这些地方体现出自己的显贵。 不过,这样的房子虽然看上去漂亮,但着实是对蕾的行动造成了许多不便,这些房子耗资巨费,但价格上的价值,几乎全部体现在使用材料的稀缺性与美观性,而没有用在坚固这之上,在平日中来说,这并没有什么问题,就算这些房屋的材料再怎么脆弱,也比下城区与中央城区的一部分房子要坚固许多,毕竟权贵们也不是傻子,如果这些材料一碰就碎,他们再有钱也不会这么花。 可那也只是正常情况,任谁也不会在建房时考虑,突然有一天,会有一个速度堪比穿梭机的人在房顶上飞驰。 蕾身体中的活体金属尽管很强大,每当她在一个房屋的顶部借力之时,那些附着在骨骼之中的金属,就会为她提供大量的内能,再通过改造过后的细胞转化成身体的动能,并由空气来消解这一部分力量,但即使是这样,她的身体每一次飞出,还是会对脚部所踩的地方,造成巨大的反作用力,对于那些屋顶的结构来说,相当于在短短的一瞬间,就要承受一辆高速行驶的汽车的冲击力,在这样的恶劣条件下,破碎是不可避免的命运,而目镜所需要寻找的,就是一个能够尽可能能多承受一秒钟巨力的结构。 配上这一袭漆黑的雨衣,高速飞驰的蕾,就像是一只在夜空中觅食的游隼,以极高的速度破开雨幕,在空中拉出了一条近乎笔直的水线。 “铁幕,帮我找到那个在酒馆之中搭讪的男人。”蕾的声音响起,在这细密的雨幕之中,并未传出很远,几乎只有自己能够听到。 “这并不好找,你应该知道。”一个女声在蕾的耳朵里响起,声线稚嫩,听起来约莫像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但说话的语气却像个老气横秋的稳重的成年人。 “不能访问数据库么?”蕾的神情有些严肃。 “不能。”铁幕的声音冰冷而肯定,“你的视网膜只记录了他的样貌,我只能通过这个信息分辨他的存在性,如果要对目标进行追踪,我需要接入本地的治安网络。” 对于铁幕的回答,蕾皱起了眉头,如果没有铁幕的协助,她是无法追踪到那个男人的行踪的,出于阿列特的安全与随身设备的限制,在酒馆的时候,蕾并没有能够及时的一直记录男人的轨迹,所以,她如今只能先来到皇城的中心靠近中央城区的地方,然后通过铁幕来寻找那个诡异的男子,而如今铁幕没法追踪,她也不可能挨家挨户的去排查,她可不是内务部或者执法队。 蕾看了看周围的情况,思索了一番,说道:“那接入治安网络呢,需要我怎么做?” ......良久的沉默。 “蕾,在来到这里后不久,我的密钥就被销毁了,欧琛的所有网络我都没法合法进入,协议中的签名也并没有包含我,如果我接入治安网络,这里的管理者马上就会发现,并对我进行反向追踪。”铁幕作为一个优秀的智能,直接指出了蕾的计划中存在的重大风险。 “那有没有替代方案?” “有。”铁幕不假思索的回答道,身为一个强大的智能网络,它的使命就是为使用者提供最优的方案,而不是参杂其它的判断,所以当它得到结果时,它并不会欺骗使用者,“我可以伪造签名,但那需要硬件的支持,你需要找到皇城的一个信号源,越大越复杂越好,这样就会为我进行入侵提供更多的时间。” 蕾没有丝毫犹豫,对于她来说,这次的探查行动是不可能不进行的,不存在放弃的可能,没有条件那就创造条件,所以直截了当的问道:“需要多久?” 铁幕沉默了一下,似乎是在进行计算,然后给出了答复:“最少需要十分钟,而最多的话,可能会需要半小时左右,皇城的管理者以及其放出的次级复制体,必定是对这些网络进行了矩阵化加密,那些数不胜数的波函数,就算是我也很吃力,同时你需要明白,鉴于我的逻辑库中的信息,皇城的网络一旦被发现异常,引起的各种风险是极为不可控的,所以我一旦有被发现的迹象,我会毫不犹豫的抽身。” 蕾没有反驳什么,也没有提出质疑,因为铁幕并没有说错什么,皇城的那个a先生,是帝国三大也是三个最重要的智能网络,铁幕虽然服务于黑影以及控制着端点星,但如果要正面面对帝国的核心管理者,还是会力不从心,就算架构与引擎差距很小,但硬件上的差距也是致命的,在蕾也不想扩大事态、打草惊蛇的情况下,她对铁幕的声明倒也很赞同。 蕾看了看四周,用目镜的波形探测功能,完整的扫描了一遍,并没有发现什么符合条件的信号源。 在这个屋顶的四周,四处都是一些精致的商店还有高档的房屋,能找到的信号源,只有那些住户的信息板、商店中的收银台或者是家中的个人电脑,唯一说得上大的,只有每个大区域内的信号发射器,但那种级别的辐射量,也离铁幕所说的相差甚远。 不过很快,蕾便找到了一个东西,这个东西在皇城很少,在中央城区很常见,但少并不代表没有,那就是用车桩,在皇城靠近中央城区的那部分区域中,就有着用车桩的存在,建设时的目的,合理猜想,应该是为了方便中央城区的一些小商人,没有钱购买上城区车辆的通行证,所以需要花高价使用公务车。 这些车桩,此刻就成了再合适不过的突破口,这些车桩之中,每日要接收数不胜数的用车信息,为了统筹管理,加上硬件足够支持,这些信息全都公用同一个通道,所以在那个通道内,信息的并发数量无比的巨大,而这种海量的数据,在此刻,正适合成为铁幕伪装的保护伞。 蕾的脚尖用力,再次贴着屋顶射出,直奔中央城区的方向而去。 很快,不过七八分钟的时间,蕾就跨越了十数公里,找到了离她最近的一根用车桩。 在桩子的面板上,蕾看了看,确保了这根车桩正在正常运行,然后拿出了一个临时的信息板,然后接入了用车的界面,开始在用车的地方挑挑选选,装作自己正在选择车辆的样子,以此来消除掉周围偶尔路过的人的好奇,当然,如果有人长时间观察她,还是能发现一些不对,但在这种雨夜,也没有人会在这里驻留,特别是累了一天或者嗨了一晚的那些人。 当她的信息板接入车桩的那一刻,隐藏在她的登录身份信息之中,一股不起眼的高密度信息流,伪装成一些无关紧要的个性化设置信息,跟着潜入了车桩所连的信息网,然后通过其所接通的治安接口,进入了治安网络,在整个治安网络的眼中,这个过程就像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小噪波,消失在了数据的汪洋大海之中,没有引起管理者的注意。 十分钟很快过去...... “还要多久?”蕾问道,她在车桩旁站的这一会儿,已经有两个执法队巡逻路过了,如果那两个执法队其中一个,重新经过这里,那么她被怀疑的可能性就会大大增加,节外生枝就会增加太多不确定性。 “稍等,还有几组密钥。”铁幕的声音冰冷,毕竟身为智能网络,它很难有类似焦急的情绪出现。 又过了几分钟...... “数据已寻得,可以离开,目标位置已传输进入目镜追踪列表。”铁幕的声音响起。 蕾的心中松了一口气,她都已经在心中准备好了,准备应对街角处出来的执法队,但铁幕及时的完成了任务,她也就不必继续待在这里不停的翻阅信息板了。 “蕾,点击警报按钮,联系最近的执法队,快!”铁幕的声音虽然还是毫无波澜,但急切的语速,显示着事态的紧急。 凭借着极高的战斗素养,以及对铁幕多年的信任,蕾没有问为什么,而是直接在信息板上,选择车辆的图标旁边,点击了那个三角形的黄色图标。 从街角刚出现的执法队,为首的队长看了看手腕上的信息板,发现有人报警,而且就在不远处,他抬起头,朝着蕾所在的位置看了过来,看见蕾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用车桩的旁边,心中确认了这便是报警人,为了弄清楚是什么情况,便率着执法队剩下的四人走了过来...... 第七十六章 惊险一刻 “您好,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的,我们是皇城第六执法队,很乐意为您效劳,这是我们的证件。”为首的队长举起了一个巴掌大的证件板,上面刻录着执法队的官方印章,一面银盾镶着两根棍子交叉在一起。 蕾的这一身打扮,穿着黑色修长的雨衣,脸部隐隐约约能看到目镜的存在,加上脚上的靴子,很容易让人产生怀疑,至少在下城区和中央城区是这样的,但是这是皇城,执法队的队长们都是混迹于此多年的老油条,在这个地方,有着很多的奇装异服的人士,不论是找刺激也好,还是想要参加一些活动,总之都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这些权贵的玩法也是五花八门,常年累月下来,皇城的执法队也就成功的脱敏了,不会看见这样的装束就非常警惕。 执法队的人,很少有出身权贵家庭的,几乎都是有些能力,却又没特殊才能的小青年,在这种队伍里来混混资历,所以对于这一身看上去就不菲的蕾,倒是不会有什么嚣张的地方,没多少见识的队员会认为,蕾看起来是一个参加完舞会的人,准备叫车回家,而有些见识的队员则会认为,眼前的这个人,应该是帝国的一些特殊暴力机构内的人,虽然他们说不出具体的型号,但蕾的雨衣的材质以及其身体的姿态,很显然不像是一个路人那么简单。 “哦!队长先生!”蕾稍稍向后仰了仰,做出一番惊讶的样子,“没想到你们来的这么快!” 听见对方是位女士,声音还如此的好听,队长的态度更好了,甚至都有些殷勤的味道在里面,原本因为午夜巡逻有些疲惫的身体,也变得挺拔起来,努力展现出绅士的一面,希望给这位美丽的女士留下好的印象,虽然看不见蕾的脸,但悦耳的嗓音总是会让男性对女性的面容自行脑补。 “我们执法队的宗旨就是为有需要的人服务,这是我们应该做的,那么我们能为您效劳些什么吗?”队长微微躬身,脸上挂起了一个他自认为优雅的微笑。 蕾想了想,说道:“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只不过我不太清楚这些车该怎么选呢,以往都是家里的司机来接我,没想到今天司机突发了一些身体问题,所以我只能自己来坐车,但我从来没用过,不知道该怎么选才好。” 执法队队长以及身后的队员们,听到蕾的回答之后,心中还是稍稍的舒了一口气,在这个时间点,至少不是什么恶性的事件,也没有遇上一些难缠的不讲道理的人。 “您可以自由选择,皇城的这些车桩之中只有公务车一种类型,所以这些车的舒适性等方面,都是非常不错的。” 队长的话说的也没什么问题,帝国交通系统之中,被作为临时付费使用的公务车的,就算比不上帝国的一些豪华车辆,但就舒适性来说,是绝对没有任何问题的。但蕾可不管这些,她只知道,在铁幕通知她之前,她必须将这场戏继续下去,所以不管她怎么胡搅蛮缠,都要将这些人拖在这,不能让出警结束。 蕾的手在信息板上捏了捏,似是有些为难的模样。 一直观察着蕾的执法队队长见状,试探的问了一句:“请问是有什么特殊的......需求吗,女士?” 蕾用手指指了指手中的信息板,说道:“这些车都被多少人坐过了,没有清理过的话,怎么能受得了那股味道?”语气之中带着明显的嫌弃。 这话一出,即使是殷勤的执法队队长都有些无语,他都开始怀疑,这是哪家的金贵大小姐,洁癖严重到了这种程度,难道非得要现场造一辆全新的车,她才会满意?对于这种要求,队长就算是使尽浑身解数也没那个能力满足,但他又不可能说出口,毕竟能说出这种常人不理解的话的,多半从小也是生活在大富大贵之家,他可不想丢了工作,所以就只能沉默。 这一沉默倒好,正中蕾的下怀,反正她也不愿意太费脑子去编故事,不如就这样僵持着。 过了十几秒,还是队长先开口了,说道:“女士,我想......要不我们为您叫一辆我们内部的车?绝对帮您收拾干净?” 就在队长的话说出口的时候,铁幕冰冷的声音传进了蕾的耳朵:“安全脱离,危险已解除。” 蕾虽然不知道,在刚才这一小段时间之中发生了什么,但听到铁幕的声音再次响起,她的心中还是落下了一块大石头。 “不必了,你们走吧,我还是找人来接我算了。”说罢,朝着执法队众人挥了挥手,一幅很不耐烦的样子,这个动作,在执法队看来,显然是对他们所说的“收拾干净”,表示了显而易见的怀疑。 既然报警人都在赶人了,执法队的众人也没有道理再留在这里,而是跟着他们的队长,继续向前按照既定路线巡逻去了,只不过看着那些队员脸上揶揄的表情,想必都在心里嘲笑他们的队长,至于嘲笑什么,无非就是那些有关艳遇的不切实际的幻想。 见到执法队走远,蕾将那个身上携带的临时信息板断开链接,然后双手用力,将信息板彻底捏碎,扔进了下水道的道口之中,让其顺着地下水流走,这样的处理对于目前的情况来说,已经足够保险了。 细雨之中,蕾静静的看着信息板的碎块,注视着那被短暂染成蓝色的流水,随着流水的颜色变清,那块登陆过车桩的信息板留在这里的最后痕迹也被抹去,而蕾迈开步伐,身影也逐渐消失在了漆黑的夜色之中。 蕾边走边轻声问道:“铁幕,刚才发生了什么?” 小女孩的声音响起,回答道:“就在取得数据之后,那一瞬间,我的主动防卫逻辑向我发出了警报,管理者显然是发现我了,虽然我第一时间就飞速撤退,但数据端口的通道,被提前关闭了,这只能说明,管理者产生警觉的时间,要比我知道的还要早,所以我需要你报警,在墙壁之上,强行打开一道口子,这样我才能安全撤退。” 铁幕不需要过多的情感描述,蕾已经能感受到,在刚才,在帝国的虚拟世界之中,发生了一场惊险的大逃杀,铁幕差点就被堵死在了对方设下的陷阱之中。 “那你的意思是,a先生发现你了,但是没有能够解算你,所以你也算是并未暴露。”蕾读出了铁幕这段话的意思。 “并不是。” “那是什么?” 铁幕平静的解释道:“如果是a,我就算逃脱了也没有作用,因为据我所拥有的信息来讲,a的底层逻辑是管理行政与护卫皇城,只有一个事件的某个数据超出了设定的阈值,才会被a的本体处理,而a是能够彻底封锁数据流的,到那时,你是没有任何能力帮我的。” 铁幕说的很悲观,但从现实来讲,这就是事实,这就是主场作战的优势,作为一个无源,或者说有源但信道被对方掌握的智能网络来说,这是一件很无奈的事,除非戴安娜能将铁幕的大型阵列机组,全部搬到欧琛上来,并且还要掌握帝国的议会,铁幕才能正面压制住a先生。 对于这种说法,蕾看着脚下的城市的灯光,冷笑了一声:“也就能嚣张这么一会儿了,不知道过两年还行不行......” 铁幕没有说话,不知道它能不能明白蕾的意思,但显然,蕾话语中的含义,对于一个理智的智能网络来说,十分的危险。 “蕾,接下来的行动我会继续为你提供辅助,你的行动记录我会按照正常流程载入数据库,站在我的逻辑,你的行动所使用的武器与手段,一定要考虑周全,不然会为戴安娜殿下带来麻烦。” 铁幕的告诫言尽于此,它也知道,所谓的考虑周全,也就只是考虑周全,它的提醒只是走个流程而已。 看着目镜中的那条高亮的路径,以及皇城地图上的那个小红点,那是目标一分钟前最后出现的地方,蕾的脚下雨水爆开,身形向着中央城区的方向狂奔,对于全速的蕾来说,短短的三、四十公里,不过就是十分钟的事情,而当她到达,就是那个诡异的男人的噩梦,黑影在星海中的传说,可不是匡扶正义、助人为乐...... 蕾看着那个红点的轨迹,心中冷笑:“想要往中央城区逃?那可没有什么用,被黑影盯上,最好就是做好准备,跪下来,说出该说的东西,然后祈求能够留个全尸吧。” ...... 就在蕾全速奔袭的时候,离着中央城区节点站不远的地方,偏僻无人,如墨一般漆黑的废弃车站内,身着衬衣皮裤的男子望了望头顶的天空,看着一些细小的雨点打在车站残破的穹顶玻璃上,像是有所感应的笑着呢喃道:“来了么......真不愧是你们......故人相见真是难得啊——” 第七十七章 劳伦斯-帕拉努 静谧的夜空中,微风吹过,雨帘轻轻摆动,像是天上垂下了一条条纺纱的织线。 雨势不大,约莫到了太阳升起,乌云便要停止哭泣。 在中央城区与皇城的交界处,巍峨而壮丽的节点站,如一名忠诚的哨兵,日日夜夜的守护着这里,为所有来往者,提供着便利。 而在节点站的旁边,离着大约有两千米左右,有着一个被铁栅栏完全围起来的区域,在栅栏之中,荒草丛生,栏杆上的斑驳锈迹,地面上被雨水侵蚀的坑洼,无一不向来访者揭示着,这里已被荒废了不知道多久。 这个荒废的地方,是皇城曾经的节点站,不过,眼下的这幅景象,在皇城的景色之中,有些格格不入。 虽然这个车站,被时光所遗弃,但好在内政厅的城建,为这位鞠躬尽瘁的老人,留下了其最后的一把雨伞,车站巨大的穹顶并未被人为的拆除。 即使如今被废弃,穹顶变得残破,布满灰尘与污垢的玻璃上,有着不知是什么原因造成的一些破洞,但当真正站在这片穹顶下,还是会让人浮想联翩,不禁赞叹,在曾经的时代里,这个穹顶与车站交相辉映,该是一件多么令人心醉的宏伟艺术品。 在车站的中央,曾经的等候区域,雨丝穿过头顶零零散散的洞口,落在了大厅之中,打湿了一些座位的雨,并没有发出滴滴答答的声音,倒不像是在下雨,而更像是在下雾,车站大厅的部分区域被封锁在密如银针的雨丝之中,配合着头顶仍然还在工作的几盏脏兮兮的琉璃盏灯,往那里看去,就像是在黑夜之中有一束光柱,射穿了穹顶,照在那些座椅之上。 “哒!——” ...... “哒!——” ...... “哒!——” 突兀的声音,从候车大厅的门口传来...... 像是啄木鸟轻叩坚硬的树干,像是佛寺之中僧人敲响的木鱼,但在这空旷的大厅里,这更像是靴子的鞋底,踩在了石质的破旧地板上。 来人慢慢的走着,脚步声之间的间隔没有丝毫区别,就像是一位受邀来此的舞者,正在漫不经心的欣赏着这件陈旧的艺术巨构。 突然,脚步声戛然而止。 那人停住了脚步,停在即将跨入灯光的那一刻之前,彷佛是来自幽影的吸血鬼,害怕着那刺眼的圣光;又像是来自江南的艺伎,犹抱琵琶半遮面,听其声而不见其人。 “劳伦斯-帕拉努,帝国内政厅城建第四局职员,今年三十四岁,名下一套房产,父母生前荣获帝国奉献奖章,如今未婚,家中无直系亲属。” 黑暗之中,一个声音低沉的说道,声音在大厅中回响,像是有人在念诵着经书。 在大厅的中央,层层的座位之中,有一个人坐在那里,背对着黑暗中传来声音的方向,而除了他以外,整个大厅之中便再没有其它人,所以显然,黑暗中的那个声音是在对他说话。不过坐在座位上的那个男人并没有吭声,而是不自觉的笑了两声,似是一种轻蔑,也像是一种嘲笑。 黑暗中,那个声音接着说道:“帕拉努家族与你看起来并没有多少关系,至少从你的人生轨迹看起来是这样。” 座位上的男人用手摸了摸自己的油头,从兜里掏出了一盒香烟,自顾自的抽出一根点上,猛吸一口,随后吐出了一个完美的烟圈,说道:“就这些?” 男人的语气虽然平静,但话语的内容却极尽嚣张,看起来根本就不担心,在黑暗中的那人看来,不知道是男人有什么杀手锏,还是男人根本就不知道自己面对的是谁。 绵绵的雨丝在黑夜中飞舞着,看不清,却可以听的十分真切,那种沙沙作响的声音,像是有人在摩擦着砂纸,只是在这雨中,不知能否擦出火花闪电。 在蕾说话的时候,被铁幕算法加持过后的目镜不停的扫描着整个废弃的车站,一层又一层,从表面的灰尘,深入到地下的钢筋地基,将这个车站的每一处,都层层叠叠的显示在蕾的眼前,让蕾能够掌握这个区域内几乎每一丝风吹草动。 “看来,你知道你干了什么。”蕾的声音落下,似乎使周围的温度都下降了几分。 男人将头仰了仰,轻笑道:“是的,不仅如此,我还知道一些东西......”男子的头转了过来,用酒馆中那双熟悉的浮肿眼眸望着黑暗中蕾的位置,“比如说......嗯......你们是谁。” 蕾向前一步,跨过了那道光与影的河流,走入了琉璃灯能触及的地方,说道:“哦?我们?” 男人点了点头,确认的说道:“是的,不是你,是你们。” 大厅中的雨,轻迈脚步,汇聚在地面的坑坑洼洼之中,像是补修用的腻子,如同一个个透亮的宝石,衬着带有一丝暖意的灯光,演奏着一曲欢快的圆舞曲。 神奇的事情来了,蕾的目镜在不停的扫描着眼前不远处的男人,只因为,男人是这个大厅内的最后盲区,但这些扫描都失败了,男人在扫描视野的眼中,就像是一个黑体,将所有接触到他的射线全部毫无保留的吞噬。 这还不算最奇怪的,因为蕾明白,扫描这种手段,不仅跟射线的性质有关,有时候也与强度有关,她们在执行任务的过程中,并非没有遇到过这种失败的情况,目镜再怎么样,由于体积的限制,都无法支持太大功率的手段,而一旦对方有着一些屏蔽手段,那么扫描失败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但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怪事发生了,那就是当男人说出最后那句话的时候,在蕾的主观感受中,他的气质发生了明显的变化,而变化过后的这个男人,外貌、嗓音以及一切客观存在的事物都没有区别,但蕾却从对方身上感受到了极其熟悉的感觉。 “看来是真不记得我了啊!——”男人的表情有些失望,像是非常委屈似的,“唉!——,本来以为能遇到个熟人聊一聊,没想到我的存在感这么低,连你们都不认识我了......” 雨夜,雨和夜的结合体,它有着雨的特点,也有着夜的特征,雨夜中的暖光,它比夜更加阴森,比雨更加美妙,但却在此刻,变得冰寒如刀,从头,刮到了蕾的脚。 男人的话并没有让蕾想起些什么,但这些语句中包含的东西,却比毒蛇吐出的信子更加的骇人。 不知是什么打破了雨夜的寂静,让站在光晕中的天使,痛苦不堪,那声音时高时低,好像一群在户外演出的鼓手,敲着吊诡节奏的大鼓,那声音时而低沉时而高昂,像是教众们唱起的圣歌;那声音时而整齐有力时而零零散散,好像是万魂哭号的黄泉路,一时间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天使移开掩面的手掌,低头一看,原来是地狱伸出的骨手,抓住了天使低垂的翅膀。 蕾的浑身紧绷,她不知道这个男人是什么,也不知道这个男人想要干什么,但这个男人的危险程度已经超出了她的最大预估,配合着恰巧照在男人脑后的灯光,蕾看到了一个复仇的灵魂,看到了一个高悬于十字架上的亡者。 “好了......”男人重新笑了起来,脸上的失望与委屈,在顷刻间消失的无影无踪,“我可打不过你们,不然当初死的就不是我们,而是你们了。” 蕾没有因为男人的软话就放松,反而趁着这个机会,手已经悄悄的摸到了大腿处的手枪上,只要男人有任何动作,就会被蕾瞬间拔枪击杀,无论男人是人是鬼,但这具肉身可挡不住ds-2200的大口径子弹,这种专为动力战甲研发的武器,虽然成为了鸡肋,但却刚好适用于她们黑影这种改造人,对于战甲来说,这种小玩具的性价比实在比不上重火力,对于不使用战甲的士兵来说,即使是基因工程改造过的特种部队,也无法靠双臂承受住这个型号的夸张后坐力,而黑影凭借着活体金属改造后的身体,完美的适配了这种真正意义上的“手炮”。 男人似乎是知道蕾的想法,于是说道:“圣城瓦哈比的那一枪可真疼啊,今天就不劳你动手了,我可不想再来一次。” 风轻快的越过大厅的窗台,悄悄的将雨水织上了玻璃,蕾的心中,几声鸣彻夜空的狂雷扫过,闪烁的电光劈开了记忆的帷幕。 圣城瓦哈比,那是一个伤疤,一道刻在黑影们灵魂深处的伤疤,没有人愿意再提起,也没有人愿意去回忆,那就像是一个梦,一个不太真实的梦,尽管经历过的黑影是不是会梦见,但那就是一个影子,一个拖曳在心头的影子。 蕾没有经历过,准确的说,是没有处于风暴的核心。当那场惨剧发生的时候,她在离瓦哈比数十公里外的一座名叫穆沙的小镇,为欧米伽小队提供着战场支援。尽管如此,根据她事后赶到战场的记忆,以及生还的两人的任务报告密档和封存的一些影像,她知道,也能切身感受到,那个惨绝人寰的任务,为何会在黑影的历史中,刻下一道深深的伤痕。 第七十八章 又见原生体 “装神弄鬼!”蕾不屑的说道。 一名真正的战士,一名真正经历过血与火洗礼的战士,不会因为敌人的三言两语而动摇,不管男人是谁,如何知道瓦哈比的事,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这些对于蕾来说,都不重要了,现在的情况下,蕾知道,想从男人的嘴里套取什么情报,已经是不现实的一件事,那么这个笑容满面的男人就只有一个结局:死! 只见一瞬之间,雨水怒涛翻滚,咆哮奔腾,狂风卷着暴雨,像是突然变成了无数条鞭子,狠命的抽在了大厅的地面与座椅上,一时间雨水飞溅,四处一片迷蒙。 大厅之外的世界依然平静,雨势并未增大,微风仍然轻抚着万物的肌肤,俨然与大厅内的景象泾渭分明,便是两个世界。 那不是真的暴雨,也不是真的怒涛,那是蕾出手了,她的右手抬起,在空气中划了一个标准而漂亮的扇形,积蓄已久的她,出手的速度堪比闪电,手臂路途上的空气,就像与一艘疾驰的穿梭机狠狠的撞在了一起,发出震耳欲聋的急促短暂的音爆,在手臂扫过之后,原本的路径竟然形成了短暂的空腔,连大气压下的气流都追不上如此快的速度。 可惜的是,敌人是听不到那声音爆了,因为蕾没有犹豫,在抬起之后,直接扣下了扳机,尽管为了防止走火,她此次携带的这把使用的是机械扳机,但这对于她来说,开火的速度影响完全可以忽略不计,子弹出膛,在超高密度的压缩装药底火的作用下,子弹的出膛速度超过了五个马赫数,虽然车站很宏伟,大厅也很大,但在这个速度下,似乎显得有些捉襟见肘。 然而,既然男人敢好整以暇的坐在那儿,那么事情就不太可能按照正常的情况进行。 按照人类正常的机能,没有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做出任何反应,更别说要进行任何的规避动作,蕾能够拆解,也能够清晰的看到这些电光火石之间的事情,完全得益于她被改造后的那只眼睛以及目镜,在战斗之时,她能够间隔的加速自己的神经感官,直到活体金属过热为止,以此循环往复,但这个诡异的男人,不知道有着怎样的依仗,竟然在蕾开枪的一瞬间,也做出了反应。 男人看着那颗刚刚出膛的子弹,不仅没有害怕,反而嘴角勾起,笑了一笑,笑容中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然后,他的头想右偏去,准备躲开这颗子弹。 而另一边,在蕾的视野中,男人的模样更加的可怕,因为男人虽然做出了反应,但他的脖子似乎与他的反应不是那么的匹配,逐渐弯曲成了一个夸张的角度。蕾并不是一个专业的医生,但以她的经验来看,一个人如果没有经过什么特殊改造,而脖子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进行如此程度的弯曲,那么只会有一个后果,那就是脖子断裂,然后就是死亡。 蕾的目镜全速的运作,计算着男子规避动作的有效性,而经过目镜的全面分析,这枚堪比导弹速度的子弹,显然是要落空了。 在这静谧下来的夜中,那被细雨抚摸的座椅,似乎有些孤独。在雷霆熄灭之后,倒是这雨,永不疲倦的飘飘洒洒,诉说着座位上那个脖子扭断的男人的心事,惆怅而又感慨。 蕾没有再出手了,也不必再出手了。 朝着男人的位置走了几步,蕾摘下了雨衣的帽兜,露出了一头漂亮的齐耳短发,问道:“怎么做到的?” 为了躲过那枚要命的子弹,男人的脖子已经被自己的动作扭断了,此刻只能无力的耷拉着,也无法转过头去看着蕾,不过,他仍不失风度的笑着说道:“就不能给人留点秘密么?” “不能。”蕾毫无感情的说道,“脖子断了,并不影响我们对你的审问。” 男子有些无奈,说道:“那你得告诉我一点你们的事儿吧,我倒是觉得,我们可算不上敌人。” 蕾的心中冷笑,对男人的说法嗤之以鼻:“你既然连瓦哈比的事都说出口了,还能有这种想法,不知道你到底在想什么?” 男人倒是不慌,对这个问题似乎是早有准备,不紧不慢的解释道:“你们是谁,我知道也不知道,但你们的行动目标是什么?无非就是利益而已,跟谁合作有利,那么之前的所谓仇恨,我想......你们只会淡忘掉,不是么?” “那你今晚去酒馆做什么?” “当然是为了见一见那位传说中的五皇子。”男人回答的倒是干脆,没有避讳他的目的。 蕾的眉头微微皱起,说道:“为什么?” 男人顿了顿,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脸上努力的挤出一点嘲笑的颜色:“看来,你们还不知道啊——,那我就更不用告诉你们了,不过,不知道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呢。” 头顶的琉璃盏灯照在蕾的身上,暖黄的色彩使得她的心情平复了许多,她知道阿列特有事情瞒着她,也知道有些秘密,不是想说出口,就能轻易的说出口的,曾经她也一样,一样经历过长久的心理挣扎。她理解阿列特,不仅是因为他的身份,因为那也是在理解她自己,正因如此,男人的话不仅没有激怒她,反而让她明白了一件事,那就是那个秘密不能再让任何人知道。 蕾举起手中的ds-2200,黑洞洞的枪口指向了男人的脑袋,说道:“你说的这个东西,还有谁知道?” 男人说道:“只有我知道。”随后补充了一句,“不过到了最后,我想,很多人都会知道。” 男人幽幽的语气,似是在阐述着一个可怕的事实,彷佛那不是一个回答,也不是一个猜测,而是一个从未来回来的人,说出的无法避免的宿命。 “不必了。”随着一声剧烈的轰鸣,子弹从枪膛中射出,击碎了男人的颅骨。 失去一个人,只是生命中的一段过程,天空也不会一直下雨,雨过天晴后的阳光总是会如约而至。无论什么时候,无论刮风下雨,无论山崩海啸,人们都不会为了那点东西而寻求避雨的地方。 蕾将枪口垂下,把这只手枪放回了大腿侧的挂扣上,盯着那具还在流血的失去了半个头的尸体喃喃道:“一人知,便杀一人;若众生皆敌,那便拿起屠刀,风暴若要毁灭鸟巢,那便来试试,看看能否击倒这颗大树。” 男人的头颅虽然只剩下了半个,但蕾能够清晰的看到,除了向外不停涌出的血流之外,一片暗红之中,有着密密麻麻四处逃窜的暗银色虫子,正在裸露的碎肉之间活动。这些虫子极其微小,从正常视角看去,就像是零零散散流动的液体,然而经过目镜的放大,这些液体赫然是数不清的纳米虫。蕾从腰间拿出一个小圆片,按下了圆片中央的圆柱,然后扔进了那剩下的半个脑袋之中,随着圆片发出一声闷响,那些原本还活跃的液体,突然之间就停止了流动,同时暗银的颜色也变得有些偏白,像是有些褪色了一般。 “又是一个原生体。”蕾的心中想到。 自从她们来到欧琛之后,这已经不是第一次遇到纳米虫液体芯片了,上一次遇到的地点是在下城区,那个名叫谢尔盖的男人。但遇到的次数并不重要,因为在星海间,纳米虫芯片已经是一项成熟的技术,只是在许多国家被禁止而已,主要便是这种芯片的应用场景的特殊性,其最重要也是最大的作用,就是用在克隆体的意识同步技术上。 最让蕾感到不解的是,连着两次,遇到的都是原生体。 原生体是非常重要的,因为这就是一个人的本我,所以即使有人要进行一些阴谋,或者要干一些恶事,也不会拿原生体去冒险,都是将原生体冷冻,唤醒克隆体去行动。原生体只有一个,而克隆体只要有钱,那么便可以有无数个,经过人类上百年的研究与事故,科学家们发现了,即使是完全意义上的克隆,最后对比,原生体与克隆体也有着不一样,这并不体现在客观物质上,而是性格、精神、思维的巨大差异,而那些神学家们,将这种现象称之为灵魂的缺失。无论怎样,经过了无数次的事故,所有使用这项技术的人,都有着一个共识,那就是原生体无比宝贵,就算是克隆体死完了,都不能拿原生体冒险。 而奇怪的是,黑影们在欧琛上时,这种规律却被颠倒了,蕾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原因,使得有人会拿原生体出来,当作消耗品似的,难道是一个巨大的、藏在深处的组织? 就在蕾思考着这些的时候,变故发生了...... 剧烈的爆炸产生了巨大的火球与冲击力,尽管蕾的反应已经足够快,但短时间内速度完全不可能提升的到极速,所以虽然火焰没有对蕾造成伤害,但剧烈的冲击,直接将蕾掀飞了出去,砸穿了车站的墙壁,落在了外面长满荒草的地上。 蕾的浑身都在疼痛,改造后的身体也经不住如此剧烈的冲击,她在爆炸的一瞬间,就知道了源头,就是那具只剩半个头的尸体,但她不知道到底是什么类型的炸弹。而根据眼下身体的反馈来看,这种炸药必定不是普通名单上的。 第七十九章 沸腾的血液 “该死!”蕾有些失态,但言语中仍然是化不开的寒霜。 上次的任务中,那个名字叫做谢尔盖的男人死掉了,但她们考虑到尸体的麻烦性,还是放弃了带走。这种原生体是极有价值的物品,从原生体的身上,或多或少,能研究出许多相关联的情报与信息。 成为了黑影的蕾,作为一件绝对的杀戮机器,到目前为止,她这短暂的一生中,有的只是血色与死亡。活体金属很强大,强大到像是命运的镰刀,每次出手,必定要取走众生献给女神的祭品。但强大的力量也为她们带来了难以想象的痛苦,从一号到五号,从活泼开朗的樱,到温柔与冷酷并存的蕾,每个人都在活体金属的烧蚀中挣扎。 但对于她们来说,这些都无所谓了,这是她们自己做出的选择,也是她们渴求的东西,比起身体中钻心的痛苦,任务的失败,每一次行动的无功而返,才是她们所不能忍受的东西。蕾以及黑影们不是宗教的信徒,她们不太相信轮回这种东西,但每当她们的任务失败,既定的目标没有达成,那么她们或许就会回到了不堪入目的曾经,那些光影的泡沫之中,那种无助、彷徨、恐惧,随时就要扑上来,撕咬她们的灵魂。 蕾有时也会想,她们也许不是害怕,她们只是憎恨曾经的自己,憎恨那些存在于时光之中,软弱无力的小屁孩们。 远处的高空之中已经显现出了离子流的眩光,很淡,但对于她的眼睛来说很清晰,被照亮的云层正在翻滚,向着四周排开,像是一队骑兵在分开拥挤的人流。 “来的可真快。”蕾淡淡的说道。 那是夜鸦的声音,蕾很清楚,在来欧琛之前,这些东西上面的功课是她们必须要做的。夜鸦,执法队唯一算得上重型单位的东西,所谓重型,是由反重力引擎、三到五门十六联装高速机枪、蜂巢导弹以及标准-2合金装甲所组成的进攻型单位,在整个帝国中,也就只有母星的执法队才会配备。 废弃车站虽然荒凉,但毕竟是在皇城,还是在靠近节点站的地方,所以这番剧烈的爆炸,很难不引起执法队的注意。既然夜鸦出动了,那么执法队的装甲车辆也一定在路上了,算了算刚才爆炸的烈度,顺带评估了一下身体中活体金属的超载值,蕾完全相信,执法队会派至少一个加强连级别的火力单位前来,考虑到执法队单兵火力与海军完全没得比,那么人数只会更多。 “铁幕,给我一个路径。”蕾并无慌乱的感觉,只是轻声的呼唤超级智能网络的名字。 “没有路径。”铁幕的冰冷声音如约而至,“所有的道路已被戒严,在爆炸发生之前。” 蕾还是一如既往的没有多问,她直接了当的从腰后抽出短刀,另一只手重新拿出那把ds-2200,将弹匣卸下,为这把“火炮”装上了电磁弹药,以威力为代价换取几乎真正的无声:“看来今晚会有一场恶战啊。” “我会为你提供实时最优的突围路线,但不幸的是,由于a的存在,你几乎很难逃过追捕。”铁幕的声音无情且残酷,“这种情况下,如果造成的伤亡超出阈值,那么帝国安保协议七就会自动启用,北极的海军特战就会出动。” “所以我有什么选项?还是说应该束手就擒?” “站在客观的角度,我会建议你逃往下城区,并且不要去造成执法队的伤亡。” “那你的意思呢?”铁幕的回答耐人寻味,所以蕾倒是想听听第二个答案。 “杀光他们,然后逃去下城区。” 蕾拿着短刀挥舞了两下,在空气中撕出了短暂的破空声,像是在寻找记忆中的手感,然后用刀刃轻轻划过自己的指尖,下刀不轻,数屡血线滴落在岩石地面,像开水一样沸腾,发出嗞嗞的响声。 “挺合我的胃口,咯咯。”蕾不自觉的笑了两声。 “作为你们人类计算机发展出来的产物,我很讨厌被人算计的感觉。” 蕾抚了抚雨衣,把兜帽重新戴上,将那张迷人的脸重新笼罩在了黑暗之中,双脚发力,像炮弹一般朝着车站另一侧的外墙射了出去。 几乎同时,正在外围布设防御的执法者们抬头仰望天空,手中的大小枪械全部抬起,几秒钟前他们根本不关心漆黑如墨的天空,在来自执法局的处长的指挥下,他们专注地修整着防线,即使是天空中偶尔飞过的鸟也不会让他们分心。但现在他们全部被那抹身影吸引了,大小枪械全部开火,枪线整齐的转动,就像是向日葵正在追随着太阳。可这些向日葵并非阳光中的笑脸,而是喷吐着一条条火蛇的恶魔,被烈焰击中,纵使是天使,也要坠落凡间。 金属组成的狂潮遮天蔽日,蝗虫一般的扫过天幕,将夜空的宁静彻底捣碎。 蕾想起了一些东西,这不是她第一次经历这样的场景,在曾经的瓦哈比城,她们支援的时候也有着类似的场景,只不过那些圣徒充其量也就拿着一些过时的步枪与火箭筒,而脚下的这些执法者的火力密度超过了不知多少倍。 “咯咯,果然是故人,连布置的陷阱都是这么的念旧。”蕾的小腿发力,在空气中蹬出重重的音爆,身形飞速砸向地面。 “β脱敏剂已注入,活体金属过载解除,战斗时间剩余三十分钟。”铁幕在蕾落地的那一刹那,及时的控制蕾的腰部脊柱小型外骨骼,为她注入了活体金属的强力冷却剂。 “足够了!”蕾的喉咙发出低吼。 蕾将短刀抛起,身体在地上一个旋转,脚尖狠狠的踢在了刀柄处,短刀爆射而出,精准的插进了执法者们的唯一一盏探照灯,只剩下了刀柄还露在外面,探照灯的内部通路被彻底切断,在第二盏探照灯升起之前,浓浓的夜色将会成为蕾天然的屏障之一。蕾重重的踏步,踩着地上的积水前进,手中拿着从背后抽出的离子长刀,红色的刃弧旋舞,将第一轮射向她的子弹全部斩碎,第一轮的子弹属于近身的快反射击,弹道的轨迹出奇的一致,所以这轮弹幕的预判再简单不过,蕾的长刀刀刃经过离子弧的加热已经达到了夸张的高温,切开这些没有特化的子弹比切开黄油还要简单。 这些执法者在最初的拦截中爆发出了惊人的战斗素质,任谁都能看出来,这些人不是寻常意义上的执法者,更何况他们竟然早早的就在这里做好了准备,比“夜鸦”来的还快。 尽管如此,他们的问题很快就被暴露了出来,他们的战斗素养或许不俗,但仍然离军队有着不小的差距,只有那寥寥几人看得出来经历过血与火的淬炼。 幽影者还在狂舞,伤亡还在增大,执法者们在短短的一分钟内已经损失了两成,将近二十人倒在了蕾的枪下。但这些执法者并未产生任何害怕的情绪,仍然前仆后继的阻挡着杀戮天使的前进。 在铺天盖地的枪火狂潮中,蕾浑身的活体金属都在沸腾,连带着浑身的血管都变得滚烫,但在这疯狂的杀戮中,蕾的大脑在β脱敏剂的影响下仍然保持着理智,她已经能清晰的看出,这些悍不畏死的执法者不是想要杀死她,他们只是在争取时间,直到他们的增援到来。 灼红的刃弧划过一道又一道的残影,每次都会将几件物品切碎,执法者的阵线在摇晃,喷出的鲜血与雨水交织,在整片区域都升起了薄薄的血雾。 执法者们在夜视仪的辅助下,随着蕾的动作不断的前进后退,将距离控制在精准的理想距离上,既能阻止蕾的逃离,又能防止阵线的彻底崩溃,二者就像是宴会中的舞伴,随着对方的舞步翩翩起舞。有的边缘执法者爬上了两侧的房顶,居高临下的朝蕾射击,以此来与正面火力组成交叉火力网,想要锁死蕾的垂直腾挪空间。蕾的左手向后一甩,扣下扳机,在静谧的弹道空间中,致密钨合金弹头击穿了房顶执法者的头盔,尸体顺着房檐倒下,砸在了水泥路面上。 这场完美的杀戮艺术,关键便在于蕾脑神经的超载,活体金属的疯狂渗入,使得蕾的脑部神经不再需要任何化学介质传导,在这段时间内,她的大脑相当于变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神经信号超导体,思维与视觉融为了一体,在她的眼中,子弹的速度可快可慢,完全取决于她的专注度。在超载状态的加持下,或许连她们自己都才能直观的明白这项技术的可怕,活体金属并非宇宙间最具有破坏力的物质,但对于单兵作战来说,在一名身经百战的战士的运用下,其所带来的效果绝非战斗力倍乘那么简单。 蕾再次连续开火,将前面露头的数名执法者击杀,高速的弹药将执法者的头颅击穿,横扫了执法者身后的掩体,击伤了多名躲在掩体后更换弹匣的执法者,将执法者们暂时压制,让高烈度的战斗出现了一丝喘息的时间。 第八十章 黑日(1) 蕾剧烈的喘息着,靠在了一旁的墙上。活体金属的超载对身体的负荷极大,连续躲避如此密集的弹雨之后,她的精神力就像是被抽空了似的。执法者们的指挥者敏锐的觉察到了蕾的虚弱,他们架起严密的火力网,沿着街道移动,距离蕾藏身的拐角非常近了才开火,如同渔夫绝户捕鱼的大网密不透风。蕾下意识的后仰,双腿顶着疲惫发力,冲上了屋顶。可执法者们也立即做出了反应,火力线像眼镜蛇一般,死死的跟住力竭的身影,要将那个虚弱的死神彻底葬送于此。蕾和铁幕都忽略了一点,这些执法者本就不是正牌的,那么他们自然也有着一些不合制式的武器,比如小型肩扛式导弹! 在千钧一发之际,蕾的腰身扭动,美丽的像是天鹅的脖子,让开了导弹的轨迹。她从腰上取出一枚圆球扔了出去,圆球在空中爆炸,喷薄出的钢珠洒满在空气中,蕾迅速的躲在了屋顶的浮雕之后,随着剧烈的爆炸,回头的导弹撞上了钢珠爆炸产生的火球,两者一起湮没在半空中。 蕾成功的逃脱了这一轮反扑,但是不需要一会儿执法者们就会再度逼近。附近的房屋已经是千疮百孔,爆炸产生的火焰一时半会儿还在熊熊燃烧,没有熄灭的势头。站在这一堆狼藉之中,蕾迅速的卸下弹匣,然后将一支新的插入了其中。 翻身跃出,蕾退到了旁边屋子最高的阳台之上,这里是最后完好有利的位置。火焰在细雨中跳动,刺鼻的木头烧焦味弥漫着空气中的每一寸,执法者们由于遭到爆炸的重创暂时退后了一些。蕾坚持不了多久了,或许没有什么机会杀光这些雇佣军。她从后腰的位置打开小型外骨骼的舱盖,取出那支半小时前注射的β脱敏剂,放在嘴中狠狠的嘬了两口,想要“舔掉奶盖上还残余的一些酸奶”。 “该走了,你的身体已经到达了极限。”铁幕的声音响起,提醒着有些狼狈的蕾。 “我还能杀的动多久?”蕾将那支注射剂随手扔掉,把ds-2200的套管拉开,检查了一下磁回路。 “一分钟都没有,作为黑影的精英,你应该明白这是什么意思。”铁幕说。 “一分钟不到?够了。”蕾说,“他们活不过这一分钟。” “他们活不过一分钟,但你杀光他们之后也会成为俘虏,我确信戴安娜殿下大概率捞不出你。”铁幕陈述着事实。 “说的很好,早知道这样的话,我就不应该同意你的请求。”蕾微笑。 “那不是请求,那只是在陈述客观发生的情绪模拟回路反馈。”铁幕硬邦邦的解释道。 “你在这种时候说这种话,不觉得会让女孩子很伤心么,就像是一个渣男一样?”蕾目镜下的眉毛轻挑。 “待会记得将我接入控制系统,只不过我撑不了多久,记得要及时脱离。”铁幕似乎是不想讨论这种带有情感因素的话题,所以说了一句看起来没头没脑的话。 “真聪明。”蕾甜甜的笑了笑。 长刀在蕾的手中轻轻的滑过,装了一圈之后便收进了背部的刀鞘之中。随后,她从目镜的侧边取下了一个小小的模块接口,这个小物件不是别的,正是铁幕,或者也可以称之为铁幕的离线版本,但在如今的术语中,人们更喜欢将其称之为复制体。这个接口设计的非常巧妙,可以说是工业智慧的结晶,当然,这是帝国的技术,至于黑影们怎么得到的,那就要去问戴安娜了。这个万用拟态接口设计的初衷,便是要进行一些军事的用途。如今,蕾已经听见了那个东西沉重的咆哮声,一个相对来说的庞然大物已经接近了他藏身阳台的上空,房檐外露出的乌云翻动得格外厉害,那是因为一只“大鸟”已经破开云层来到了这里。 目镜扫描显示在云层的上方有个大目标,体积看来差不多有几节火车车厢那么大,随着云层的气流在向着低空逼近,毫无疑问这就是那台“夜鸦”了,蕾做好了准备,视线稍稍探出,现在她看清楚了,那就是执法队压箱底的空中支援力量,用海军小型运输机改造而来的“夜鸦”多功能运输机,皇城空中最大也是最强的常驻守护者,它的身形在接近着低空,照映在大地之上的黑色阴影颇有些压迫感,所有的火力单元高度戒备着,随时准备摧毁被发现的敌人。 蕾紧握着手中的束装刀柄,刀柄没有过多的装饰,斑驳的金属涂层上依稀能看到一些密密麻麻的文字,这是一柄集束光刀,只有它才能切开高等军用级别的装甲。 蕾看了一眼正打开探照灯的运输机,它似乎正在为地面的执法者们提供视野指引,看起来是想要配合起来将蕾斩杀于此。 以她的速度大约几秒钟就足够逼近那台运输机了,毕竟黑影的机动能力是不容置疑的,而蕾又是军团之中的佼佼者。 蕾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她非常清楚自己没有缠斗的机会,需要在极短的时间之内迅速的占领那台运输机,然后在控制室中接入铁幕。如果被拖延住了,那么她就会成为地面执法者们的活靶子,这些雇佣军似的执法者是绝不会犹豫的,她很确信,用一台“夜鸦”换取她的性命是再划算不过的买卖。她并不赞同这笔交易,她可不想死在这里,只是她没有十足的把握生还,不过好在她经历过的生离死别太多,对这种事倒有着一颗平常心。 空中的“大鸟”越来越近了,蕾没有轻举妄动,她还需要更短的距离,也许是几十米,也许是十几米,上天留给她的间隙取决于执法者们的反应速度,所以这个空档越小越好,对付这种情况,完全取决于她与执法者们谁能第一时间做出正确的决断。 运输机横移到了阳台的正上方,刺眼的灯光洒下,将这片区域照亮,在灯光洒下的那一刹那,也是运输机离阳台最近的时候,矫健的黑影腾空而起,身形笔直,就像一条跃出海面的旗鱼。在狂风暴雨中捕鱼的渔夫或许也是这般,鱼群几欲疯狂,而你只有那方老旧的渔网。 弥漫于骨骼血液之中的活体金属疯狂的暴沸,超载所带来的疼痛就要将蕾彻底逼疯,没有了大量冷却剂的她必须要靠意志强行抗下,在她的视野中,那架巨大的运输机就像是一只待宰的羔羊,虽然浑身覆着层层钢铁,但它还是那么的可怜,可怜到可笑,它的机枪已经迅速的捕捉到了这只恶狼,相比较而言,它所搭载的导弹等武器则已经完全失去了作用,供弹的链路已经开始转动,就要从十六个黑洞洞的深渊中喷出骇人的地狱之火。 夜鸦发出咆哮,反重力引擎旁的侧推姿势喷口全开,就像是一朵美丽的花苞骤然开放,它尽最大努力调整着自己的姿势,仿佛金雕猛力扑扇着翅膀。 蕾的脚步不会等待羔羊的挣扎,她极速挥舞着那柄喷吐着集束粒子的光刀,爆闪的刀光在空中乱舞,可怜的羔羊被开膛破肚,标准-2级别的合金与集束粒子撞击在一起,合金就像是一层脆弱的蛋壳,被暴躁的粒子乱流直接瓦解。蕾用另一只手臂挡在前方,直接顶开了那被破碎的装甲,进入了运输机的内部。破碎的合金碎片四散爆开,像是一场没有火光的爆炸,执法者们的头顶下起了金属碎片雨。 蕾发出暴怒的低吼,从大腿侧抽出早已填装好的ds-2200,瞬间击发,几乎在同一时间带走了主副驾驶员的生命。 她都不需要看就知道,两名驾驶员已经被干掉了,作为阿尔法队长,她开过的运输机数不胜数,从帝国到海盗,从高新机型到往上数个世纪的简陋双翼机,她比飞机制造者还要清楚运输机的驾驶室座位构造。这种夜鸦运输机,能够改动的地方很小,不是由于其设计的太差,反而是设计的过于合理,所以无法进行大改。 当务之急不是别的,蕾需要做的,是即刻将铁幕接入中控,让铁幕获取这架运输机的掌控权,但凡稍晚,地上的执法者们一定会拿起反载具导弹招呼这架庞然大物。 蕾的浑身上下都被浸透了,她如此狼狈的次数屈指可数,漆黑磨砂材质的雨衣早在交火时便被击中了,被灼热的弹头撕裂的非常残破......幸好她并不怕淋雨,雨衣的作用本就是伪装以及附带一些屏蔽的功能......她脱下了那件残破的雨衣,露出了内部的紧身作战服,姣好诱人的身材完全暴露在了空气之中,雨水混着汗水流下,让紧身衣更显得凹凸分明,脖子靠近脑后露出的地方,一条条暴怒的泛银色血管突起,显示着她正在遭受的痛苦。 她直接找到了舱壁上的扩展数据接口,狠狠的把那个捏在手中的数据块摁了上去。 第八十一章 黑日(2) 时值数百年之后,智能所代表的超级计算机的算力已经膨胀的无比可怕,尽管经历过智械战争,但人类仍然没有抛弃掉自己发明出来的怪物,即使曾经被其所伤。 “铁幕!速度快!”蕾的双手撑住舱壁,用集束光刀在上面切出了一道门型的轮廓。 运输机的自平衡机制已经产生了作用,即使驾驶员死亡,也不会失去控制而坠毁。地面上的执法者们已经反应了过来,正在扑向他们的防空武器,而远处的灯光越来越明显,增援的执法队正在源源不断的赶来。 “控制已完成。”铁幕的声音从舱内扩音器中传来,“火控系统已全部解锁,敌方增援部队预计七分钟后完成部署。” 这架运输机的身体内发出数声机械传动的咔哒声,舱内的红色警告灯开始不停的闪烁,而驾驶室内则是传来了急切短促的告警声,地面的简易激光制导武器已经瞄准了这架“夜鸦”。 蕾把那把手枪揣回了卡扣,走到了侧方舱门的十六管固定式转管机枪处,一只手托住底部,一只手提着提手,直接将这门重的吓人的改进型“火神炮”的底座扭断提了起来,然后一脚将舱门踹开。 在无数次的午夜梦回之中,她梦见过自己的结局,在她看来或许就是眼前的景象吧?天空中密布的乌云,细密的雨水也被战场的灼热蒸发,在接她们的运输机上,众人拼命抵挡着如同潮水一般的敌人,断肢残臂布满着燃烧的火场,血液在地上汇成了不断的河流,不知该向何处逃亡的黑影绝望的怒吼......只剩下了她们手中的武器还在不知疲倦,麻木的开火。 她想过在很多年之后,或许能褪下这层布满战痕的皮肤,买一张普普通通的船票去往一个美丽的星球,下船之后混入浩渺的人流,在那里开始新的工作,做一个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女孩,或许她能找到一份花店的工作,在春日的暖阳中呼吸着清香,在冬日的大雪中呵护着枯枝,或许她还能遇到一个王子,她们一起修建安居的小窝,在黄昏时一起品茶,在夜晚中相互拥抱取暖,当清晨醒来,她们能互相看到对方深情的目光,而她们会像认识了几辈子的老朋友一样继续生活。真是令人揪心,她的人生从前是一个人,现在是一个人,或许多了一个青涩的小男生,但直到故事的尽头,或许她与这位新的主人还是孤单的两个人。 时间不会让她继续想下去,她坚定地按下了开火扳机。 钢铁的巨浪铺天盖地的卷向了地面的执法者,那是无火的洪流,子弹撕开空气并发出刺耳的尖啸,那是极致的高速。体积大出手枪几十倍的“火神炮”完全没有了电磁弹药的缺点,足量的体积使得其发射管的磁轨道有着足够强力的电磁力,外接的供弹链与电缆也能完全意义上的保证电力的稳定,在这种力的作用下,射出的弹幕简直就是死神的镰刀,执法者们甚至没有任何反应躲避的机会就被撕碎,一副完整的躯体变得四分五裂,满地都是碎肉与裸露的断骨。 没有第一时间死亡的执法者仍然不知疲倦的朝着运输机倾泻着弹药,小口径的普通弹头打在标准-2合金装甲上连一个凹坑都制造不出来,只是偶尔溅起星星的火花。 是时候结束这场战斗了,蕾将手中的机枪随手丢在了一旁,退回到了机舱里,打开了舱室中间的火力控制台,拉出了蜂巢导弹的控制面板。 她的手指轻点,将扫描仪与引导雷达的照射源全部打开,在宽阔的屏幕上,数个相隔不远的载具目标被高亮显示了出来。她平静的按下了锁定与开火,走到了破碎的舱门边,静静的欣赏着这幅美丽的火海地狱。 “可惜了,没能知道敌人到底是谁。”蕾轻声说。 她转过身,踩着舱内一地的狼藉,走入了机舱的深处。“夜鸦”的引擎咆哮,加速升空而起,钻入了厚厚的黑色云层,只留下了淡淡的尾迹。 下城区,距离海港区不远,隐隐能够听见潮水拍打在海岸沙滩的声音。黑色的钢铁从云层中冲出,就像是受伤的小鸟,想要寻求一个舔舐伤口的巢。 “夜鸦”运输机上。 这架飞机的能源已经近于枯竭,就算不降落,过不了多久也会慢慢坠毁。不得不说,当初为了防止运输机被盗走所做的执法部门特色能源改装,此时确实起到了应有的作用,在液氦电池放电完后,反重力引擎的能源也被自动切断并锁死,蕾没有办法乘坐这架运输机逃得更远。 “蕾,取走我的模块。”铁幕的声音响起。 “好。”蕾说。 她现在就需要离开这里,跳进那大海之中是她最好的选择,如果她跟着这架运输机一起降落,那么被发现的风险就会大增。 纵身一跃,蕾从舱门落下,在黑夜的掩护之中,她的落水并没有引起任何的注意。 落入水中的蕾在空中的时候深吸了一口气,这一口气足以支撑她游到这方海湾的对岸了,这样的话,她就不需要冒险浮出水面。 游到另一侧的岸边之后,蕾躲进了一旁的灌木丛里,回头望去,在依稀可见的天边,那个巨大的钢铁机器仍在飞行,只不过高度越来越低,就像一只受伤脱力的鸟,即将在遥远的海洋深处,沉入海底。 “这里倒是安静,看来下城区的人倒是都差不多。”蕾看了看四周,“海滩上的躺椅都空着,这里估计应该是一个浴场之类,倒是环境还不错。” “湖畔大浴场并不对普通人服务,这里自从建成开始,便服务于下城区的有钱人,还有一些中央城区的富人。”铁幕说,“所以我才会刻意的经过这里。这里可以说是下城区为数不多的美女集中地,各式各样的模特、dj都会在这里出现,富人们经常来这里寻欢作乐,甚至会在这里包下长房养着小情人。这里既是下城区最富丽堂皇的地方,也是下城区最令人作呕的地方,所有见不得光的情色、权钱交易几乎每天都在这里发生,当然,这里的死人也挺多的。” “你看起来倒是挺了解这里的,你接过这里的情报任务?”蕾有些好奇。 “没有,不过我知道湖畔大浴场是一个连锁商业地产,其所属的是天使资产管理公司,而这家公司是安达尔集团下属的一个子公司。” “安达尔?那个安达尔?”蕾似乎是没想到还能听到这个名字。 “是的,安达尔企业联合体的那个安达尔。”铁幕说。 “怪不得你会这么说。”蕾似是有些回过味来,“所以你认为我可以混入那些......嗯......成分复杂的女人之中?” “只是暂时。”铁幕纠正。 蕾没有去与铁幕继续交谈,她看了看沙滩上到处散落的文胸与内裤,大部分还是极细的丁字形,她不得不承认,这对于她来说确实具有一些心理上的挑战性。但谁叫她长得太漂亮了呢,像她这样的,就算给脸上抹上墨水,在这个下城区的其它地方也会显得鹤立鸡群格格不入,除非她会缩骨功,并且能随意改变身材。 只是得幸苦点了,因为在这个沙滩上很难找到一套正常的衣服,但她又不能撕掉这层紧身作战服,两难之下,她只能小心翼翼的沿着沙滩寻找。 “这些禽兽玩的是真花。”蕾说,“这些东西里面就是没有一点正常的衣服,看来只有拿一套服务生的衣服了。” 此时的沙滩上如死一般沉寂,所有的灯都黑着,只有几个帐篷之中还有着一些轻微的呼吸声。蕾仔细听了听,拿起了一旁扔在地上的一套服务生服装,迅速的套在了身上,并将目镜取下来别了起来,只留下了一个微型的通讯器在耳朵里,用来与铁幕保持联系。 “蕾!隐蔽!有飞行物正在接近!”通讯器里传来铁幕的声音。 钢铁的巨兽破开云层,以极快的速度飞跃蕾的头顶,海边的气流随之剧烈的扰动。它的身后还跟着两架全副武装的战斗机,破开空气的音爆在上空炸响,不远处浴场建筑群中的感应灯群也全部亮起,配合上天空那架钢铁巨兽扫过的灯光,整个浴场以及海边就像是回到了白天一样。 海边帐篷以及浴场中的人们都被吵醒了,一时间内部的服务生与值夜的安保也走了出来,来到海滩边上。 “他妈的!是谁不想要工作了?”一个帐篷中走出来的赤身裸体的男人说。 似乎是知道了下面有人,那架巨兽的底部打开,释放了两具黑漆漆的人形物体,在高速喷射的气流中,这两具人形物体精准的砸在了海边的沙滩上,将被海水浸润过的沙子砸出了两个小腿深的陷坑。 第八十二章 黑日(3) 蕾混在人群之中,此刻的她俨然是一个漂亮的服务生,没有任何人会突兀的怀疑她。 那两具人形站了起来,让人终于看起了他们的面目。那是两具战甲,两具致命的兵器,四周的嘈杂在此刻突然就安静下来了。包裹在战甲中的人俯瞰着这些男男女女,审视着周围的一切,似乎是在寻找着什么,而周围的人们也不敢去问,无论他们平日多有钱,在这样两个极具压迫感东西面前,都变的挺乖巧的。 蕾没有直视前方,只是用眼角的余光冷冷的看着这两个天降之物。她很熟悉,熟悉到不能再熟悉,那是海军的东西。 “扞卫者”战甲,帝国海军的特战部队主力战甲,采用隔离反应式无水堆能源,安全性与可靠性在战场上久经考验,其所拥有的功能众多,都是特战所必备的能力,例如空降、潜水等等。如果是完全战备状态,蕾并不害怕这种战甲,甚至说,蕾不需要任何防护,只需要一柄大功率集束光刀就能随便将其斩杀,就像是撬开沙丁鱼罐头一样简单,只是眼下,这两个“扞卫者”显然是她无法力敌的对手。 “这里有没有什么异动出现?”其中一名“扞卫者”说。 战甲发出的声音带着磁性,就像是声音被刻意加了一些噪点,但这并不影响清晰度。蕾明白,这是一种统一化处理,防止声音泄露战甲中之人的身份,这种技术也并不算什么新东西。 “你们是什么人?”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说。 “今晚发生了一起重大案件,嫌犯是往这个方向逃窜,所以需要你们配合调查。” 另一具战甲说话显然从用词上听起来就比较有礼貌,给人一种循规蹈矩、按部就班办事的既视感,但也正是这样的话语,倒是给了一些人勇气。 “执法队的?你们这么晚来打扰我休息,你们知道我是谁么?”一个赤裸的肥胖男人说,“我不管你们是哪个分区的,你们最好立刻滚蛋!不然明天你们等着,看看你们会不会来跪着求我把饭碗还给你们!穿一身狗皮就装起来了?你们他妈的知道是谁给你们出的钱么?” 拔枪!抬手!开火! 离男人最近的“扞卫者”出手了,动作一气呵成,行云流水,即使是站在蕾的角度来看,也是非常标准的一次快反射击,很多在一线服役每天玩枪的老手都不一定比其标准。 男人肥胖的身躯倒下,重重的砸在了沙滩上,不过由于沙子材质的原因,倒是没有发出太大的声音。沙滩上的众人都被吓傻了,只有那几个安保的大汉还在警惕的盯着两个“扞卫者”。 “妨碍公务罪。”开枪的“扞卫者”转过头扫视着在场的人员,“如果你们有异议,可以去找法庭起诉,至于法庭与军部的交涉,那就看你们的本事了。” 看着周遭害怕的人群,其中还有不少是赤身裸体的男女,月光下白皙的大腿上似乎还有些残留的不知名液体,两人也大概清楚了这里的情况,知道问不出个什么来。两人靠着扫描视野粗略的看了看周围,并没有发现有什么特殊的血迹之类的东西,于是相互确认了一下,便展开了背后加装的动力背包,朝着那架飞过的钢铁巨兽的方向飞去。 蕾冷冷的看着远去的两具“扞卫者”,眼中平静的可怕,不知道在想着什么,随后瞥了一眼地上那个猪一样的尸体,用手扇了扇鼻尖,似乎是对这种人的气味很是厌恶,转过身,跟着几个服务生走进了浴场建筑群的深处。 ...... 群山峻岭之中,一座古老的城堡坐落在其中,斑驳的外墙显示着岁月的足迹,站在城堡里俯瞰群山,像是回到了数百上千年前,回到了那个曾经巅峰的时代。城堡的主人掌握着富可敌国的财宝,麾下有着健壮的重甲骑兵军团,整个庞大的地域都在其掌握之中。 四周都是翻新过的琉璃墙瓦,风撞在窗户上,发出轻轻的响动,琉璃中有着群山的巨影,也映照着约翰-哈布斯自己的影子。群山中的雾气在深夜并不明显,就像是隐隐约约飘在山间的鬼魂,这座城堡的灯火就更显圣洁,犹如黑暗中的圣堂熠熠生辉。 “真是让人感伤。”约翰哈布斯轻声说。 他摸出了信息板,拨出去一个电话:“老伙计,还没睡,这么晚了?” “咳咳!没有,还有一堆事要处理。”通讯的那段传来莫德里奇沙哑的声音,“你还没睡呢?大晚上有什么事这么急着找我?” “没什么,我也要和几个人聊聊,他们还有几分钟才到,所以就看看你睡了没,顺便趁着这会儿捋一捋该怎么与他们沟通。” “议员么?跟他们沟通还是得稳重一点的好,年轻人的气性比起咱们这些老头子来说可大多了。你最好多准备点东西,不然跟他们交涉可是很被动的。” “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只要他们不太过分,要求都是可以商量的。”老约翰说,“还记得我上次给你提过的事儿么?我这边有几个好手暂时闲着,他们留在我这里也没什么必要,不如交给你,总比内政厅派给你的好用,最近这欧琛可不太平啊。” “咳咳!那就没必要了,我这边够用了,还有什么事情么?” “没了,记得吃点药,注意身体,晚安。”老约翰切断了通讯。 嘀嗒!......嘀嗒!...... 城堡内突然陷入了死寂,佣人偶尔走动发出的轻微响动也彻底消失不见,所有大厅的门同时关上,只留下了孤独的脚步声。 闹鬼了?原本圣洁温暖的会客厅忽然间变得像阴森的教堂。脚步轻踱,发出时钟般的清脆声音,老约翰的眼神肃穆,紧紧的盯着会客厅的大门,脸上只有熠熠生辉的刚硬,完全找不出一丝畏惧的神色,整个人就像是一块饱经风霜的冰冷钢铁。 “真是好久不见啊,你还是反应这么的迟钝。”一个声音笑着说。 声音是从会客厅的深处传过来的,并没有掩饰着什么,直截了当的宣告了他的存在。 “我老了,不像你,一直保持着年轻,当然,那是你的自由。”老约翰转过身,“所以你今晚来到这里,准备聊些什么?” “老约翰看看你,我都已经记不得你曾经的模样了,来找你当然是为了看看曾经的老朋友,难道我们之间的友谊不应该这样纯粹么?静谧的古堡配上今年新鲜采摘的葡萄酿成的紫血。”艺术家的话语中夹杂着玻璃器皿碰撞的声音,显然是等不及品尝老约翰为今晚提前准备好的红酒了。 老约翰离开了窗边,走到了会客厅的中央,找了一个舒服的位置坐下。他的坐姿并不好看,背也有些微软,但肩头仍挺得笔直,就像一名军人一样。 “你应该找个更好的医生了,距离上次见到你才过去四年多,你就已经精神不再了,为什么不多花点时间调养一下呢?老态龙钟的你可干不成什么大事。”艺术家轻轻说,“年轻人可不会给你机会。” “生老病死是人生必经的路途,在死亡来临之前,只需要做好该做的就行了不是吗?你还在捣鼓你那些艺术品?” “当然,特别是龙之国的那些玉石器,我很喜欢其中所蕴含的一些东西。” 艺术家与老约翰不紧不慢的聊着天,就像是两个退休的好友似的,言辞幽默不失风趣。艺术家端着一杯殷紫的酒液绕过一具沙发,越来越接近主座,穿着绿色天鹅绒的老人坐在那里,胸口绣着金色的刺绣与花朵,肩上装点着价值不菲的天然红宝石,白色的花式衣领将老人的着装显得更加华美,一如已经消弭在尘埃中的那个哈布斯王朝,与其说他是一名帝国的重要议员,不如说更像一位被时光遗落的旧时代贵族。 艺术家在主座的旁边坐下,将手中的另一杯酒液放在了矮桌上。 会客厅的格局很大,但对空间的利用却不怎么样,整个巨大的空间之中被用作会客的只有这么小小的一圈沙发座椅,常年烧着的壁炉火光跃动,为空旷的大厅增添了一些暖意。 “你还能活多久,约翰。”艺术家靠在椅背上微笑,就像是一名掌握一切的君王。 “或许还有个二三十年可活,不过也不一定,或许明天我就死在床上了呢?”老约翰端起那被殷紫的酒液,尝着来自木桶与酵母的淡淡酸味。 “你就不怕我偷偷下毒?” “你没那个必要,以你的本事,杀死我没有任何意义,我活的越久对你才越好。或许这也是你无奈的地方,帝国的运转制度决定了你很难通过收买某个人来左右这个国家,就算帝国的议员将军死光了,你也掌握不了这台可怕的机器。”老约翰咂了咂嘴,回味着淡淡的酒精所留下的酥麻感,“还是天然的有层次感,那些合成的都一个味儿,喝久了是真没意思。” 第八十三章 黑日(4) “你还是像以前一样有意思。”艺术家指了指老约翰手中。 “在你的眼中还有什么是有意思的?艺术品?” “这倒不必,它们是死物,而你是一个活着的真人。我确信的是,你我之间还能有着这么一段故事。” 艺术家一口饮尽了杯中的酒液。 “真是暴殄天物,查理葡萄庄园每年可就只有十桶的量,你就这么吞了下去,看来你艺术家的外号并不是那么的名副其实。”老约翰指着那个空了的高脚杯,“你下次还是给我带点好东西吧,不然我可并不欢迎你。” “你什么时候欢迎过了?”艺术家满不在乎的舔了舔嘴唇,闻了闻酒杯中残留的气味。 他对老约翰的了解可算是知根知底,哈布斯堡的遗落后裔还是他发掘出来的,他帮助其重新进入帝国的权力层,而哈布斯堡家族则需要帮他完成一些颇有难度的事,两者的合作已经进行了上百年。 艺术家知道老约翰不太喜欢他,因为老约翰虽然是这一任的家主,但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大国家主义者,古老贵族的传统风貌在其身上完全不见踪影,或许只有一些传统的服饰才能让人想起他的身份。老约翰一直对艺术家的手伸进帝国感到不满,但迫于久远的合作历史,以及艺术家强大的能量,他不得不继续与这尊魔鬼做着交易,从这一点来看,老约翰的骨子里理想主义并不多,更像是一个畸形的实用主义者。 “不只是不欢迎,如果可以,我就应该把你绑在深空探测器上,发射到离帝国越远的地方越好。”老约翰说。 艺术家将杯子推给了老约翰,朝着会客厅的一个角落瞥了两眼,用眼神询问着老约翰的态度。 老约翰没有说什么,只是拿起壁炉旁挂着的一个屏蔽器,打开了开关,并将屏蔽器在矮桌上推给了艺术家。艺术家拿着屏蔽器在自己的信息板上试了试,信息板失去了所有频段的信号,艺术家又将屏蔽器推回了矮桌的正中央。 “老东西还真是谨慎,又是个大麻烦。”城堡外的山坡上,两个穿着伪装服的人正在观察着城堡内的一举一动。 “这也是正常的,如果哈布斯堡的人这么好查,那就不需要我们出手了。刘氏与肖氏没有别的手段,只能用内务部的力量来调查,这本身还是说明了一些问题的。”肖兰对自己的战友刘膺说,“他们一定要进行一些肮脏的交易,不然不至于这个时间如此谨慎。” “真是恶心!”刘膺恶狠狠的说。 目睹这样的事情对于他们来说不是第一次,帝国大大小小的角落每天都在上演同样的戏码。但眼前所发生的是不同的,并非行为问题,而是能力问题,蚂蚁即使有着高超的技巧,一拳挥出也伤不了大树分毫,而巨人的随手一挥,就有可能将大树连根拔起。约翰-哈布斯作为帝国德高望重的重要议员,其手下所掌握以及能影响到的资源太多,即使是一点微小的动作,也可能导致完全不可预知的后果。 肖兰不得不庆幸哈布斯堡的历史悠久。为了留住厚重的历史就无法完全大规模的改造,所以他们内务部才能见缝插针的装了各种窃听器,既然电信号走不通,那就用点古老原始的可靠技术,靠着一根延伸到会客厅的薄如蝉翼的碳片的振动来监视,虽然难免会有些环境噪音,但总比什么都听不见的要好。 “我一度以为会是我先联系你,没想到竟然会是你先找上门来。”老约翰说。 “主要是遇到了点麻烦,那群孩子们不太能搞得定。”艺术家说。 “整个帝国有多少麻烦是他们搞不定的?军队?工业?科学院还是行政星域的那些方面?” “都不是。这个麻烦不是麻烦在本身,而是有人会刻意的做文章。” “怎么?难不成是那些活在旧时代的东方遗老?” “当然不是,他们可没有那个本事出这个头。一群从根子上就软弱的东西怎么可能对强者张牙舞爪,如果他们有出来跟我们正面冲突的本事,那他们现在就不会在帝国,而是在龙之国。” “那还有谁,整个帝国不敢说,但在这个星球上,还有能压得住那群小孩子的人么。能压得住的不都是站在我们这边了?” “是么?不是还有一个女人么?” “你是怎么惹到她的?”老约翰说,“你的这句话在我听起来可不太妙,在如今这个时期,那是帝国最大的一个马蜂窝,如果你没疯就别去作死试探。” “我只是发现了一些有趣的事情罢了,本来不会有什么意外,不过倒确实收获了一些意外的信息。” “要我做什么?” “明天大概你就会在议院听到消息,如果耶伦要求彻查执法队,并且咬着不放的话,你想个办法压下这件事。” “你又拿着执法队去干了什么?你记住,那是帝国的公器,不是你的玩具,你也不要把所有人当傻子,莫德里奇才和大皇子议和,你让我怎么开得了这个口?” 山脉中沉降的积水影响了线路的清晰度,线路解析器中不断有刺耳的杂音传来,听起来像是一台垃圾场里淘出来的老旧电视在努力工作。两人的对话平静的如同无风的沙漠,细密平静却又暗藏杀机。很难想象在这样一个山群中,一座城堡的房间里,帝国的权力就这样被轻佻的讨论,一方是帝国大贵族的重要人物,一方是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陌生人。这样的场景让肖兰想起了曾经拜读过的《史记》与《战国策》,如今城堡中的那两个人就像是曾经的魏冉与范雎,于无声处解构了帝国的权力。 “真是该死。”肖兰低声说。 刘膺明白肖兰的话中意思。城堡中两人说话并无情绪波动,但却并非代表着事情无关紧要。 肖兰的逻辑并不难理解,相反的是,这其实是大多数帝国人的逻辑,在他们的认知中,帝国应该是外向的,帝国的权力绝对不应该向内吞噬,少数几个掌权者控制着帝国的命脉,让整个帝国屈从于个人的意志。 所以肖兰与刘膺才会来到这里监视哈布斯堡,他们并非不清楚这其中的风险,而是他们心中的信念驱使着他们这样做,作为帝国规则的忠诚守护者,他们始终认为,和平发展才是帝国应该走的道路,不管帝国以前怎么样,开启过多少战争,做过多少改革,但既然能有稳步发展的机会,就不应该朝着战争的深渊不管不顾的踏进去。但他们没有那么强的力量来扭转现状,即便是他们出生的大家族联合在一起也不够,事实上,内务部已经是他们这些人唯一还有一些势力尚存的地方了。 以他们对现状的认知判断,如果他们打算不顾一切阻止战争的爆发,那么恐怕等不到那一天,他们就会被清洗。即便如帝国这般法律严苛,也无法完全避免栽赃陷害这种事的发生,特别是在帝国的权力核心中,那些被圣城与瓦尔特联邦大肆宣扬的东西:慈悲、善良、博爱以及一切的“美德”,只会被众人嗤之以鼻,随手甩进路边的垃圾桶,甚至还要吐口痰再离开。 肖兰揉了揉额头,疼痛席卷了他的前额,内心的冷漠在肆意的嘲笑他的自不量力。 “去吧,燃烧自己,然后像流星一样坠落!” “你不过是一个低贱的懦夫,你所追寻的就是你最厌恶的!” 四面八方袭来的寒气笼罩了他的身躯,穿着保暖作战服的他冷的瑟瑟发抖。他不敢往下想下去,那是禁忌的话题,是不允许被讨论的东西。他的一半人生被教育了龙之国的历史与他们这些家族的起源,剩下的一半则是在高等学院中学到了帝国的历史,两段历史的碰撞对于他来说简直是一个灾难,紧紧因为他姓肖,典型的东方姓氏。在汹涌的自卑与自怜自哀中,他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那就是这个庞大而充满朝气的帝国。 他不能忍受有人对帝国规则的破坏,即使那人是帝国皇帝或者议长,因为他比任何人都虔诚,不容许帝国子民这个身份蒙上一点尘埃。 战争与所谓的权力重分配只是谎言,是彻头彻尾的欺骗,这些想要开启战端的人不过是一群疯狂的野心家,让他们继续这样下去,帝国只会在倒车的路上越走越远,最后成为几百上千年前真正的独裁式帝国! “无妨,他们不会为了这件事与你作对的。”艺术家淡淡地说。 “戴安娜,端点星域的绝对掌控者,耶伦是她手下的第一亲信,如今任代理议长,是我的脑子不好使听不懂你的意思,还是说你活的太久糊涂了?”老约翰平静的呛了艺术家一句。 “都不是。在我看来,他们不会为了这点小事就破坏与你们的关系,毕竟你们能与那个女人达成交易,说明付出的代价是极其昂贵的。当然,好处就是,正因为条件有极高的价值,所以他们不会在拿到想要的东西之前与你们发生太大的摩擦。” “所以他们会乖乖的吃下这个亏?” “任何的东西都是可以交易的,只不过是价格的问题,这点我很清楚。关于执法队发生的那件事的原因,他们自会知道,而这件事本身也没有涉及到一些原则性的问题,我不是也没把那位五皇子怎么样么?只要能付出一些代价,他们也会识趣的不再纠缠在这件事上。”艺术家自信的轻笑。 第八十四章 狂流 “你认为你应该拿出怎样的东西,才能解决掉这件事?” “他们在图什么?无非就是就是那些资源类的东西,这些东西虽然价格不菲,但对于我来说不过是小事而已,你忘了我有着什么产业?” “明天就要开会了,这么短时间你能拿出多少?” “最近的贸易站里大约有着四百箱我记得,那本来是拿来换点克姆花的备用物资,不过如今嘛,倒是能派上不错的用场。” 老约翰看了艺术家一眼,他不关心贸易站里的东西有多少,重要的是艺术家的态度,只要艺术家没有多少迟疑,那么他准备的东西就不会有什么大问题。 “那四百个箱是什么东西?总不能是一些蔬菜瓜果吧?这些东西在这里的价值几乎为零。”老约翰淡淡的说。 “约翰小子,我知道你在想些什么,在如今的帝国市场,能称得上是战略资源类的就那么几个,其余的要么未公开要么管理极严。换句话说,那四百个箱子中的东西也就是那些能买的了,在这些箱子中还有个一箱两箱算是惊喜,想必他们打开会更加的满意,庆幸自己做了正确的选择。” “这些箱子是什么规格的?” “帝国标准工业集装箱大小,不过肯定不会有矿石那样多的分量,每个箱子中都需要一套冷冻系统来维持货品的成色。” “看起来不是装甲以及合金一类的啊,是生物类型的?” “不是生物,你也知道,就算我想要这么做,帝国的层层海关也不会允许,携带生物这个罪名可不是什么小事,我在欧琛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自然不会这么干。” “听起来很有道理。” “那肯定是这样的,我可不想这里变成一团烂摊子,真的乱到无法收场的话,就算是我也会很苦恼。” “说了这么多,你还是没有说明白那里面到底装的是什么。我不可能不问清楚这件事,你总不能寄希望于我明天去跟耶伦那丫头猜谜吧?我云里雾里的说,她云里雾里的猜?” 艺术家自信地笑了笑:“粘虫的原液,不知道你了解么?需要我解释地话可别绷着。” “了解,但你说的不够清楚。”老约翰说。 “原初品种的原液,宇宙中极好的制剂原料与反应介质,能合成无数种生物制剂,是所有科学院梦寐以求的东西。原初的粘虫已经很少了,大多数存在于企业生产间以及科研目标的都是繁殖了不知道多少代的东西。我相信没有一个知道它有多么珍贵的人能放弃它,那不仅是对珍物的亵渎,更是极为不理智的行为。黑市上有人甚至愿意为此开出每箱十万克姆的单价,与其说它是任何意义上的东西,不如说它就是等重量的财宝。” 老约翰默默的思考着。他靠在沙发里,低着头,像是在权衡着什么,壁炉的火焰不时跳动,影子照在他的大衣上,像是一桩沙漠中的枯木。 “没问题,你说得对,任何东西都是可以交易的,只是价格的问题罢了。”许久许久,老约翰抬起头,面无表情看着艺术家,“这份筹码太重了,不过那并不是我该去想的事。” 肖兰与刘膺沉默着,他们静静的聆听着那些一如魔鬼的声音,将帝国的公器玩弄于股掌之中。 “要走吗?”刘膺呼出了一口白气,山间的浓雾润湿了他的伪装服,他只能缩了缩身体来尽可能抵御寒冷。 刘膺是一个天生敏感的人,他人的情绪很容易莫名的进入他的脑海,尤其是那些来自心底的恶意。愤怒也是恶意的一种,只不过表现形式更加的剧烈,感受到了肖兰的愤怒,那是无声处的惊雷,他看不见,却用心能感受到。同样出生背景的刘膺能在相当程度上感受到那种情绪,就像是重要的人将自己的考试成绩单扔在了地上,还狠狠的踩了几脚,那是一种被他人践踏的痛苦,是欺骗的感觉。 “再等等,等到那个访客离开这里。”肖兰说。 刘膺猜不出肖兰想干嘛,当然这是一件很难的事,内务部的军官们都是久经训练的精锐,想法并不会表现在脸上,而像之前那样肖兰情绪剧烈起伏的情况却又很难再次发生。刘膺听完了整个对话,他实在想不出那两人还能说出什么东西,才能比刚才的还要离谱。 “队长,那两人怎么处理?” “内务部的猎犬而已,不必在意。” 御影和伽马一号说着话,话里满是黏着,就像是嘴唇沾上了许多水渍。御影的神色云淡风轻,虽然不说她完全没把两个内务部的处长当回事,可怎么也可以看出来她对这两个趴在半山腰上的草人没有任何的兴趣。她只关心的是计划会不会被搅乱,她们本就没有什么办法确认那名访客的身份,如果再被这两人搅合一下,探查的难度只会成倍的增大。 “那人的身份看来不是那么的简单,至少是一个跟许多议员有联系的人。”伽马一号分析道。 “应该说是少壮派,特别是那些议会里的议员。”御影说。 “我们还是就这么保持监听么?哈布斯议员似乎与那个人已经达成了某种交易。” “继续保持监听,等那个神秘人准备离开再说。” 伽马二号得到了队长的指令,继续操纵着一台激光震荡仪,对准城堡内会客厅的水,观测着其上细小的波纹,将会客厅的动静完全收入仪器中。 突然间,城堡的内部想起了轻微的异动。老约翰很熟悉,这个声音是警报系统被触发所发出的,当这个既不刺耳也不响亮的声音响起,就说明一件事发生了,那就是城堡周边出现了具有威胁的目标。 “该死,内务部怎么回事?偏偏挑今晚搞这么一出?”御影皱着眉头骂道。 “什么情况?我怎么没听说内务部今晚有行动?”肖兰趴在草中,自言自语。 两伙人都有些惊讶,但更多的还是涌上心头的疑惑。他们看向城堡的外面围墙与露台,视野中出现了一支全副武装的小队,无论是从头盔还是武器配置来看,都是妥妥的帝国正规军,看服装样式还是内务部的直属作战单位。 御影和伽马一号站在视野较好的山顶,默默地观察着这伙人地动向,想要看看他们到底是什么意思。 “指挥中心!呼叫指挥中心!这里是肖兰,收到请回答!”肖兰努力压着声音朝通讯器吼道。 通讯器没有传来任何回答,耳麦之中只有噪点地沙沙声,指挥中心与他们断联了,而且是没有任何预兆的断联。 可能是周围某个大型干扰装置启动了,总之他们突然间变成了孤军。 “妈的,我就知道跟哈布斯堡走近了准没好事!”刘膺有些烦躁。 指挥中心的断联,意味着他们处于一个危险的处境,没有实时的身份确认,他们不可能去相信那些看起来是内务部的人,那些人来的太过诡异,完全没有征兆,这对于身为内务部处长的两人都十分的不利,他们不知道自己一旦暴露将会面临着什么。 “刘膺!检查弹匣!”肖兰说。 那队武装人员已经越过了外墙的低矮栏杆,来到了城堡主体的墙角附近,所有人隐藏在背光的阴影之中,不仔细看的话会觉得那里如同空无一物一般。 为首的那人做了个手势,示意跟随前进准备转过拐角,这群人的脚步很轻,尽管他们穿着硬底的作战靴。前院的喷泉或许是没水了,所以一抽一抽的,发出吸管喝水似的声音,很好的掩盖了这队人的轻微声响。 黑暗中,这队人慢慢的跨过了宽阔的前院,在他们未能观察到的盲角,微型的摄像机正在跟着他们的身形移动,默默的注视着这群不速之客。 看着这一幕,御影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但又不知这股预感从何而来。不过还好局面已经如此,她们已经确定城堡中的那两人注意到了危险的靠近。所以这场单方面的突袭看起来并不会很顺利。 “准备好武器,姑娘们。”御影拍了拍匀称紧致的大腿,检查了一下插在那里的两把手枪,整个人的气质变得无比锋芒毕露。 “队长要杀人了吗?” “可能吧,谁说得准呢?这哈布斯堡的惊喜可多了。”御影耸了耸肩。 浓郁的雾气在靠近建筑的地方变淡,透过那精致的琉璃窗,艺术家看见了那队穿过前院的士兵的影子。 他嘴角向上扬,不屑的嗤笑了一声:“哈布斯堡还是热闹啊,你还约了别人?” 老约翰顺着艺术家的视线朝外看去,眉头紧紧皱起。 那队士兵的专业化程度相当的高,他们随时隐藏在阴影中,几乎在整个行进的过程中没有露出任何破绽。但这里毕竟是老约翰的主场,他们肉眼发现不了的东西,自有众多的高科技服务于他们的眼睛,成为他们视野的延展,所以老约翰还是轻易的看清了那队士兵的踪迹。 小队还没进入城堡,但包裹全身的漆黑装束所带来的压迫感已经浸入了这里。 “我可不会干这种事,你的身份很敏感,暴露在有心人面前会出大问题。”老约翰缓缓地说。 “哦?看来这些人就是不请自来地了。这下糟了,他们如果是来抓我们的怎么办?”艺术家抚摸着手上的那枚红宝石戒指,“我想想,帝国柱石之一哈布斯议员,深夜密会陌生英俊年轻男子,还真的是头版级别的大新闻。” “成为新闻前,那些媒体就会被邀请到议院品尝初春的下午茶。”老约翰说,“而内务部则会被全部隔离审查。” “那可太令人惋惜了,说起来,我还真的从未上过一次帝国的头版头条,不知道什么时候有这个机会。不过他们也太不小心了,黑猫改进型头盔配上环状黑色裤束,难道他们以为蒙个面就变成强盗了么?” 第八十五章 弑神之夜 “他们是内务部,既然敢这么做,那就说明了手上有着依仗,蒙面不蒙面只不过是做做样子。”老约翰朝着壁炉走去,拉出了一个暗格。 暗格的屏幕亮了起来,显现出一个身份校验面板。哈布斯堡的主人在建造这里时早就考虑到了这一点,所以专门设计了一个避难用的地堡,经过每一任家主的不断完善,这里成为了非常可靠的安全屋。 “你可以考虑杀了我,杀了我你就没事了,他们也不可能真的抓到你的把柄,毕竟陌生男子潜入住所威胁帝国议员,议员权宜之计为了稳住恐怖分子,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这可以说是完全无懈可击的解释不是么?”艺术家笑着缓缓说。 “杀了你?呵呵。”老约翰自嘲式的说,“你这个人跟别人可不一样,我算是为数不多了解你还活着的人了吧?那些信了你这些话的,不知道如今尸体还在宇宙的哪个地方漂着。你还是赶紧走吧,内务部既然都到这里了,城堡外的警卫应该也被清理的七七八八了,你不赶紧走就没机会了,我可不希望下次见到你是另一幅样子。” “我可太伤心了,原来在你的心里我是这种人。”艺术家背着手走到了壁炉的另一侧。 壁炉的火光比较亮,在比较暗的会客厅中显得有些刺眼,以至于一眼望去完全看不出墙上有个暗门。艺术家就站在这扇门前,他轻轻一拉便打开了这扇厚门,踏入了其中。 “真是麻烦啊。”老约翰进入了宽敞的地堡。 “总是来找我一个老头子的麻烦,看来还是太仁慈了啊。” 地堡进入了全封闭状态,所有仪器开始运转,为它的主人提供舒适安全的环境。 顺着后门内置的电梯,艺术家已经到达了位于城堡地下的车库,鼓风的系统在地下室内呜呜作响。 艺术家踏出电梯,四处看了看,琳琅满目的车辆摆满了这个地下室,如同一个车辆博物馆。 哈布斯堡家族掌握着巨额的财富,这些财富的价值甚至能够买下一颗星球并建立起完整的城市,这些车辆不管多贵多有收藏意义,对于老约翰来说都不算什么,最多算是日常的代步工具而已。 “道尔雷神,真不错,就你了。”艺术家选中了一辆车,满意的拉开了车门。 他太了解哈布斯堡了,知道这个车库并不是平常使用的那个,所以他并不担心会被拦截,因为这个车库的出口绝不会是城堡附近,只会是一个非常安全的地方。 艺术家调整了一下坐姿,升起了车内的驾驶控制台,蓝色的灯条亮起,照亮了车内的大多数地方。车辆的保养一直由专人进行,所以驾驶的体验很好,车辆的引擎肆意咆哮,像是一头公牛在出气一般,电弧笼罩了底部的传动轴,蓝光渐红,最终变为了橙色。艺术家的右脚踩下,只是轻轻一点,整个车子便弹射起步,朝着布满引导灯的隧道冲了进去。 他打开了手边的控制板,将行驶模式安全锁解除。艺术家拿起氧气面罩,将主体拔掉,用嘴在软管上狠狠吸了一口。车辆进入极高速之后,手动模式下,车内负压载荷会极大,如果不补充一点血氧,这对他的身体来说会有些危险。 车辆内的地图更新显示失败了,艺术家没有意外,信息屏蔽本就不可能只笼罩那个房间。没有信号的情况下,地图自然也不可能更新。 靠着离线的地图,艺术家没有犹豫,左手握住推杆,右脚踩在油门上,两肢一起用力,右脚的油门控制的是燃料箱的输出流量,右手控制的推杆则是引擎负载的效率。两者的同时升高产生了夸张的效果,使得这辆车此刻的动力输出快要赶上一架巡航状态的空天飞机。 在如此的动力支撑下,这辆道尔雷神仿赛跑车直接飙到了将近四百公里的时速,如果不是考虑到燃料的消耗,艺术家甚至觉得可以加速到六百也没问题,因为这个超长的隧道本身就是完全笔直的。这样的地方本就是为高速而生,只有真正的野兽才能发挥出其应有的作用。 车子飞一般的前进,荡开了头顶洒下的刺眼灯光,气流彷佛凝成了液体压在挡风玻璃上。顶部的照明灯随着车子在不断地前进,不是灯的速度快过了车,而是车子的速度已经快到了极致,人的肉眼帧数已经感受不出每一盏灯的运动轨迹。 这是一段亡命的飞驰,艺术家就是那个逃亡的猎物。只要离开了这片群山,进入了皇城的主要城市群,他就会隐入人群,如同泥牛入海消失不见。 “轰!” 巨大的爆炸声响起,群山之间的寂静被打破。 雾气中传来冷漠的声音,似是一个女人:“目标已被截获,请求下一步指示。” “做好戒备,把麻醉剂准备好,爆炸声会引来内务部的人。”御影回答,同时做出了指示。 “是!”伽马一号回答。 “喂喂喂,你们这样当着当事人的面谈论这些真的好吗?” 这个突兀出现的声音让伽马一号的神经顿时紧绷,因为这个声音她们非常熟悉,毕竟她们再健忘也不会忘记刚才在城堡会客厅中的那个陌生男子的声音。 “哦?难道有什么问题么?”御影朝着被炸翻车辆的方向说。 “当然!你们难道不觉得这很不礼貌么?昨晚遇到的那个姑娘可比你们礼貌多了,至少她肯定不会忍心炸掉这辆道尔雷神。你要知道这可是限量款,雷神公司总共就造了十七台,你这枚地雷连它的一个轮毂都买不起。” 话语中带着从容与调笑,御影无法准确的判断对方的状态,目镜中也没有看到任何有价值的信息。 “你觉得你现在有空去担心一辆车么?神秘人先生?” “不不,我可不会这样想,因为哈布斯先生可能还希望我多报废几辆这些东西,这样的话他就能腾出一些空位,去买点他自己喜欢的车了。” “那你是打算我们动手,还是你自己动手?”御影平静的抛出选择,对这个诡异的人保持着高度的警觉。 “我选c,因为我觉得你们不会希望知道我是谁。”艺术家顿了顿,“因为,我昨晚知道你们是谁了。” 一道虚影扫开了浓雾,在雾气出现缝隙的那仅有的零点几秒种之内,艺术家已经成功的到了御影的身前。那张英俊的帅脸就在她的眼皮子下,就快要与她贴到一起! 御影的双手同时展开,左手做出防御性的动作,直冲艺术家的肩膀而去,右手半握成拳,化为了一道闪电,奔向了对方的胸口要害。她第一时间做出了本能的应对,此时的她,不再想着麻醉之类的东西,而是完全激活了黑影的战场本能,一切以歼灭为第一要务!作为活体金属的改造物,她的力量夸张的可怕,这一拳的重量足以将一个大汉的胸口打个对穿。 但这一拳却落空了。艺术家身体平移,就像是有人狠狠的推了他一把,那简直就是魔术。御影原以为极致的速度与巨大的力量足以撕碎对方,但事实是对方真的躲过了攻击。 “你们太强大了,我不知道你们到底叫什么,但我确信,你们就是我所追寻的东西。一片叶子找到了真正的大树,它是真诚的想要成为繁盛森林的一员。”艺术家啧啧的说道。 不加掩饰的戒备与杀意已经填满了御影的瞳孔,伽马一号拔出手枪紧紧盯着这个男子,山顶的大口径狙击枪也锁定了艺术家的身体。 艺术家无奈的摊开手,拍了拍脖子,发出清脆的声响。他掰了掰手指,彷佛没有看到伽马一号手中指着他的手枪,直接一个爆步,以一个非常标准的直拳击出,目标直指御影的心脏,想要用同样的方式将御影毙命在此。 御影死死的盯着眼前的男子。她的目镜一瞬间就做出了轨迹判断,在这样的预测中,她的手提前挡在了胸口的位置。 她不需要考虑接下来的反击,她的目标只是需要拖延男子一瞬间。 “真快啊,不愧是你们,可惜我们有相同的方向,但没法站在同一立场。”艺术家一拳打在了御影的小臂上,指骨发出一阵哀嚎,最后“咔嚓”一声,大约是断裂了。 御影仍然只是防御姿态没有反击。 “不拿出点本事让我看看么?”艺术家收回了那只出拳的手,脚步在地上刹住了一瞬。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死亡就像是闻到了血腥味的鲨鱼,顷刻间来到了他的身边。 枪声轰鸣,伽马一号二号同时扣下了扳机,空气中的温度瞬间升高,一大一小两枚弹头相继来到了艺术家的近处。弹头在空气中舞动着死亡的螺旋,尖端的银光就像是张开了血盆大口的鲨鱼,后面留下一串尾迹,就要钻入艺术家的心脏。 两个人一直都在瞄着他,枪口的准心始终跟随在他的身上,艺术家根本没有可能脱开锁定。 御影的身姿极速压低发出近乎破空的声响,从背后拔出长刀,与蕾的那柄几乎一模一样!长刀无情的切开了浓雾,将艺术家最后的躲避空间封死! 第八十六章 无法拦阻的车轮 两枚子弹精准的命中了艺术家的肩膀与大腿根部,艺术家同时用力后退避开御影的刀锋。他趔趄的向后退了两步,艰难的半跪在地上。 御影没有止住攻势,乘着这个机会,她一个箭步冲到近处,寒光四射的刀刃已经架在了艺术家的脖颈上。艺术家没有反抗,御影也没有痛下杀手,因为跪在地上的男子已经失去了反抗能力。 浓雾被几人的战斗搅动后散开了不少,只见半跪的男子不停的喘着粗气,他的胸膛剧烈的起伏,脖子以下全部被血染红,大腿根部有整整一半不翼而飞,露出了晶莹洁白的大腿骨,残破的血肉中还在不住的流淌鲜血。 “又是这种子弹,真是让人头疼!”艺术家额头布满豆大的汗珠。 “是啊,对付你这种改造人,致密钨是再合适不过了。你能扛得住重击,但你可扛不住这种东西。至少我是不相信,你能把皮肤血肉改造得比半米标准合金还硬,这枚子弹能做到,我就也能做到同样的效果。”御影无情的抵了抵刀柄。 “你们是找了一个多大的钨矿?随时都用的这种弹药?帝国有那个能力但不会这么干。”艺术家忍着剧痛感叹。 “钨矿?如果我告诉你那不是一个矿而是一个星球呢?”御影露出了怜悯的神色,“你如果说出你的身份并老老实实回答问题,我倒是可以给你留个全尸。” “真是无情啊,不过我倒是对你有点印象哦。我果然没有看错人,在那几个人中,活下来的你果然有着优秀的潜质。” “那几个人?”御影的瞳孔微缩。 “昨晚那个姑娘倒也是这么问的,为什么你们都这么在意呢?”艺术家的脸色越来越白。 “因为你在找死!你到底是谁,知道些什么,如果你不说,我就让你知道什么叫真正的死无全尸!”御影的头发飘起,朝着那个眼看失血过多的男子疯狂的咆哮。 “我们怎么办?撤退吗?不知道他们还有没有留人守在外面,如果还有留守的,以他们的配置来看,肯定是有重火力的。如果与重火力遇上,你我今晚算是要彻底交代在这里了。”刘膺看着那群士兵进入了城堡,却久久不见耳机里有任何声音传来,“那个陌生人估计已经逃了,估计是外面还有没发现的监控发现了入侵者。” 他们两个“草人”此刻距离城堡前院不足五十米,想要悄无声息的撤退现在看来难度很大,通讯被断,进出路口被封,简直是上天无路下地无门。 “怎么办?比起怎么办我现在想要知道这群人到底是哪里冒出来的!”肖兰恶狠狠的说。 “那我们只能继续待在这里?”刘膺观察着远处模糊的身影,由于害怕被发现,所以他不敢用望远镜,“如果不撤退,部里超过二十四小时联系不上我们,到时候就要接受隔离调查了。” “我难道不想撤退?问题是你看看他们,我到哪里去找个撤退路线?”肖兰烦躁的说,“你这个问题就像是问我为什么上完厕所不冲水,突然间停水了你叫我怎么办?” 目前的情况对他们来说简直就是进退两难,进入城堡的那伙人装备精良,他们要是被发现,大概率会被当作敌人射杀。但他们又不能这样继续等下去,虽说这群人迟早会离开,封锁也迟早会解除,但他们并不是在出任务。内务部的条例很粗暴也很简单,这很符合暴力机关的管理风格,非任务期间,在职内务部人员每二十四小时必须向总指挥中心进行一次行迹汇报,如果出现违例,那么内部隔离审查就会开始,他们会被关起来审讯,并需要坦白行踪,撒谎是没用的,因为会有各种手段进行比对核实,除非你是一个幽灵,完全不是在阳间活动。 刘膺已经不记得他们在这里趴了多久了,在全频道干扰覆盖下,他们都迅速的关闭了作为信号源的设备包括时间表,整个山间又覆盖着雨后的浓雾,想要靠月亮方位计时都不行。 “妈的!指挥中心难道是有内鬼么?事前我们真就一点消息都没有,他们把我们当什么了?”刘膺愤怒的说。 “内鬼?那可不见得是内鬼,毕竟我们现在是少数派,你想想我们为什么只能两个人悄悄来?”肖兰的语气中充满着不屑,一股浓浓的阴谋的味道在空气中弥漫,此刻容不得他不多想,因为现实就摆在眼前。 “你的意思是这是他们的自导自演?”刘膺读懂了肖兰的潜台词,“他们这么做是想干什么?” “想做什么我不知道,但绝对不是什么好事,特别是对我们来说。他们费这么大劲瞒过了我们这些人,总不能是为了明天能在议会上指责两句吧?” 刘膺突然警觉了起来,他看到城堡一楼内的人影正在骚乱起来,密集而短促的射击声不断的从窗户的缝隙传出来。那些士兵正在屠杀城堡内的佣人,这是绝对不被允许的,除非是在与敌国的全面战争行动中,否则屠杀没有威胁的普通帝国子民是极重的罪名,对于越高职位越是暴力机关的人越是严格。 “该死......这些人疯了,他们不仅是想栽赃嫁祸,他们是要致我们于死地!”刘膺咬着牙低吼。 屠杀开始之时,他们的耳朵中出现了一些不和谐的电泳声,穿透性很强,像是某种锅炉的大灶台在燃烧。肖兰的脸色巨变,按住刘膺抬起的头,一起狠狠的埋进了泥土里。 刘膺听见了轰隆的巨响,不过不像是爆炸,而是那种大推力引擎持续发出的声音。 运输机?刘膺似乎明白了什么,他是一个内务部处长没错,他曾经也是常年在第一线战斗,但自从大致上的和平时期来临之后,他就很少接触这些一线的工作了,办公室与各个情报资料处成为了他主要工作的场所。运输机的引擎声对于他来说确实是有些生疏了,所以他很庆幸肖兰第一时间把他按在了土里。 屠杀还能持续多久?既然运输机来了,那么事情也应该到了转折点,不管这架运输机是他们这边的还是那群人的同伙,事情都肯定会出现一些发展。 这个时候刘膺还是有所侥幸,他心里希望这架运输机是来阻止那些内务部的叛徒的,只要运输机上的人表示出立场,他们就有选择可做。 他们俩带着无尽的恶意与愤怒来到这里,本来是打算抓出一些实质性的证据,只要能证明哈布斯堡的家主交易帝国权力,那么他们就可以给约翰-哈布斯定罪,甚至可以借此直接杀鸡儆猴。不!是杀虎敬猴! 但他们现在却觉得自己踏入了对方设计好的陷阱......一切发生的是那么凑巧,是那么的可怕,是那么的迅速。无论怎么安慰自己,都好像找不到一个能百分百说服自己的理由。 头顶悬空的运输机还在盘旋,轰鸣的引擎在山间不停的回响。这片泥土刚刚被连续无数日的大雨淋过,土壤早已被浸润的无比松透,水一般的稀泥像面膜一样敷在脸上。他们不敢抬起头,在运输机所拥有的探测手段下,他们不敢轻易去冒那个被发现的险,所以在有人喊话之前,他们绝不会动一下。刘膺在心里不断地咒骂,希望这些人能早点说句话。 “又是什么声音?”运输机保持悬停时引擎声是稳定地,刘膺突然听到了一些不和谐地音符。 “大概是战斗机,只是不知道是哪种。”肖兰侧耳仔细听了听。 那种声音不大,但非常有特色,像是有人拿着一把刀在纱布上来回摩擦。这种声音显然不是大型飞行物的,那么说得通的就只有战斗机了。肖兰浑身冰冷,起了一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战斗机?亚音速飞行?这是要干什么? “进入空域的不明战斗机,请立即出示飞行通行码,你已违反帝国军事法案第四条特别条款,请立即出示通行码!否则我方将执行防卫条例!”运输机的扩音器响起,声音极大,快要震聋下方离得最近的两人的耳膜。 不用抬头看,光是听头顶传来的不少机械声,肖兰就知道运输机的武器全部进入了戒备状态,只要驾驶员判断威胁超过阈值,那么这些死亡的镰刀就会毫不犹豫的挥向接近的战斗机。 “我怎么有种不祥的预感?你有没有感觉到?”肖兰低声说。 “什么预感?我觉得今晚就不是预感,每一件事都在让我失去理智,我现在只想找个机会撤退。”刘膺停顿了一下,似乎是觉得发言有些软弱,“不回到内务部去,我们根本没有机会做什么反制措施。” “那家战斗机进入空域后一直都是亚音速飞行,这首先就很奇怪。” “这有什么问题么?内务部机库里不是还有那么多亚音速么?舍不得退役所以都用来巡逻了。” “你不了解。你说的那些在今年初就全部退了,现在内务部的机库里只有超音速与亚超双模式的机型。如果两边是一伙的,为什么不直接超音速视距外扔出导弹就走?如果两边是敌对的,那也不应该亚音速,应该在视距外直接发射空空导弹。无论怎么说,亚音速进入空域都是怪事。而且你听到运输机的扩音器的话了么?” “怎么可能没听到,我都快聋了。” “这也奇怪,两边都奇怪。运输机都需要上扩音器这种东西了,说明对方要么没有在频道中应答,要么直接关闭了频道应答器。按这个情况来说,两方就不是一伙的,所以就回到了刚才我说的那个疑点。而这架运输机无论属于哪边,在有不明战机进入管辖空域的时候,只要应答器没有应答,那么在对方表示出继续深入的意图后就应该直接开火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你的意思是?”刘膺心中惊疑,如同一道闪电劈过。 “我怀疑他们还有戏要演。”肖兰的心中危机感快要溢出。 第八十七章 无影的坚石 尖啸在高空中响起,就像是一只猎鹰向猎物发起了俯冲。 那是导弹发射的声音,脉冲发动机的点火制造了高温的蒸汽,将浓雾大片的蒸发。 运输机的武备极速开火,k10作为内务部的重型运输机,配备了完整的全面防御体系。这是为内务部的黑色行动准备的,如果防御网不够强大,那么还不等内务部的特战空降,这架搭载人员的巨鸟就会被击落。 但令人大跌眼镜的是,趴在地上的两人并没有听到导弹被拦截的声音,反而是头顶的空中传来剧烈的爆炸声,然后是运输机的惨叫,并在跌落坠毁的过程中发出撕裂空气的呜呜声。 “他们竟然敢击落内务部的运输机?”刘膺毛骨悚然。 “这下子真的算是出大事了。”肖兰咬着牙,“击落内务部的飞机就意味着战争行为,他们真是演的一出好戏啊!他们真的觉得这件事能蒙混过去么,调动飞机的记录存储在提尔的数据库里,他们难不成还能把那里黑了?” “准备撤!运输机被击落,他们肯定不会再维持高度封锁,我们从山脊走!”肖兰果断地说。 刘膺忽然说:“等等,你看那里!” 肖兰正准备起身离开,听刘膺这么一说,身形骤然顿住,朝着刘膺所指的地方看去。在黑夜城堡的微弱灯火的照耀下,那队进入城堡的小队已经走了出来到了前院,尽管有雾阻挡视线,但运输机的坠毁已经消去了大部分的水分。两人距离那里不过短短三十米,在这样的距离下,他们已经能够隐隐看清楚那只小队的胸牌,那是内务部为了识别身份而佩戴的标识。这一看,直接让肖兰如坠冰窖,他的双手开始颤抖,不知道应该怎么办才好。 那块胸牌通体由暗银色铸成,上方雕花的标志是内务部高级军官的专属标识,而在雕花的下方,陈列着的是“肖兰”两个字。 不过这都不是最震撼的,真正让两人说不出话来手脚冰凉的是,当领头的两人摘下面罩之后,两张熟悉的面孔出现在他们的视野中,赫然是与他们俩一模一样的脸! “你们该怎么办呢?”一个声音出现在两人的旁边。 御名站在半山腰的草坪上,身着黑色的紧身作战服,好整以暇的看着震惊的两人。在肖兰与刘膺的感知中,竟然完全没有发现这么一个人悄悄的走到了两人的旁边,就像是一个飘荡在山间的幽灵一样。可以说如果她想要对两人不利,那么他们两人可能到死也想不到自己是怎么死的。黑影就是这样,蕾与御影所进行的行动只是少数,黑影之所以是黑影,便是源自于她们像幽灵一样神出鬼没,尽管正面冲突的能力她们并不缺乏,但那不是她们的主流风格。 她对着两人笑了笑,拔出背后贴在脊柱上的长刀,在手里转了两圈看着两人,眼中似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你是谁?”肖兰强自镇定。 “嘘!——”御名将手指放在唇部,示意两人安静。 刘膺见到这一幕简直是哭笑不得,他们今晚真是倒了大霉,先是听到那两人交易的震惊,然后是看见内务部的人的不知所措,现在又来了一个看起来就不好惹的女人还有冒充他们的假冒伪劣产品。如果可以,他真的想回到两人出发之前,狠狠的抽自己两个嘴巴子,干什么不好,非要掺和这一摊子破事。 御名见两人还是比较懂事,微微一笑,眼波悄然地流转,坠毁运输机残骸上地火光微微照亮她的脸颊,雾气将她地身影衬托得更加虚幻,好似致命的暗影刺客。她的身影朝着下方闪去,带起的破空声混杂在火焰爆裂的声音中,大概像是劲风拂过窄道的模样。 刘膺看向下方,跟随着那道飘渺的倩影。他看见了什么?那是一道蜿蜒的河流,从不知多高的银河垂下,星星点点的水花溅起了无数的流光,这些流光被狂风卷起散入空中,形成了一道灿烂的水幕,将穹庐笼盖。这是一场艺术的表演,刘膺与肖兰想起了中央城区的大剧院中的歌剧,那些翩翩的歌声在云雾间荡漾,似乎穷尽他们的语言,也描绘不出此刻的场景,如果有,那只能说城堡的前院现在便是一幅新的浮世绘。 内务部的士兵们没有一丝反抗的能力,在须臾之间便被斩杀殆尽,冲天而起的血光像是泼墨手法的颜料,肆意的在画卷上挥洒,为不停燃烧的火光增添肃杀的气息。留在画卷中的,只有那一抹黑色的身影。 刘膺与肖兰只能苦笑,似乎在这里的人里,只有他们俩像是什么都不懂的局外人,被棋手们在棋盘上肆意的拨弄,而他们却什么都不知道,只有满腔的悲愤与绝望。 局面太乱了,乱到像是一仓库的麻绳揉在一起,到处都是互相缠绕的结。对于两人来说,欧琛现在不也是如此,每天都在发生新的事件,这些东西的背后是无数人的博弈与争斗,像是一个没有硝烟的血腥屠宰场。 收拾完了士兵的御名回到半山腰,她本可以杀掉半趴在地上的两人,可她却并没有动手,只是站在两人面前,轻轻的将刀背上的血迹甩掉。 通过离线的数据库她已经知道了这两人的身份。泥地被揉搓的满是凹坑,明显看得出来两个人形,半趴的两人虽然穿着伪装服并随身带着武器,但着实不像是内务部的处长之类的人物。这一幕倒是让御名想起了在乡下泥地里打滚的小屁孩。 一个情报处长加上一个监察处长,竟然在泥草地里如此的狼狈。 “你们是想干什么?”御名问。 “你来这里干什么,我们就来这里干什么。”肖兰不卑不亢地说,他知道自己两人地性命并不在自己手上。 “算了,不逗你们了,真没意思。”御名收刀入鞘,弹掉了随着轻风落在自己手臂上的小瓢虫。 刘膺和肖兰都不敢动,虽然眼前的女子将明晃晃的刀收了起来,但直觉告诉他们最好还是不要乱动的好。 “真是可爱。”御名笑着说了一句,随后双脚用力腾空而起,空中突然飞来一个无人机模样的飞行器,御名单手挂在了上面加速消失在了雾气之中。 大雾翻涌,整个区域都沉寂了下来,只剩下了不住传来的噼啪声,那是运输机残骸燃烧的声音。两人有些不知所措,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快到他们还来不及去细想就结束了。那队士兵到底是什么人?女子的身份?为什么有人要冒充自己?这些都成了两人脑袋里挥之不去的疑云。 刘膺迅速的从地上爬起来,四处看了看情况,心中盘算着离开的问题。他们必须要走了,如果不回去,他们不会找到任何线索,要解决这些问题必须要依赖内务部的信息库。 “你还能动么?”刘膺说。 “还好,就是腿麻了,不过不是大问题。” 两人搀扶在一起,尽量压低身形,沿着半山坡朝着山脊的方向走去。 “殿下,那两个人有什么作用么?”御名在半空中打着电话。 “没有。”通讯那头传来戴安娜清冷的声音。 “我还以为您对他们有什么安排呢。” “他们还没那个资格参与进这件事来,我就算想利用他们也没有意义,这是猛兽的狩猎场,猎犬在里面只会被吃的骨头都不剩。” “那还不如把他们宰了呢,就那么几个还不够我练手。” “呵呵,你就不觉得很有意思么?” “什么意思啊?他们也不是我的菜啊?”御名有些撒娇似的委屈。 “虽然他们不能改变什么,但让两只鲇鱼扑腾几下也是不错的,毕竟对于我们来说,给他们都制造点麻烦才是好的,谁知道我们的盟友会不会变成敌人呢。” “好吧,咱们这些笨姑娘还真玩不来这些。” “别吐槽了,你搞定了就早点回来吧,明天你还要跟我去一趟中央城区。”戴安娜有些好笑的说。 整个山谷在通讯切断之后,连最后一丝声音也消失了。笼罩在浓雾中山涧留着清澈的溪水,月光堪堪透过一点微光,照在群山的万物上,显得别有一番宁静与祥和。 戴安娜坐在极光庄园的书房中,静静的注视着外面的残月,残月下的森林质感分明,彷佛每颗树的树梢上都长出了银白色的叶片。她明天就要离开欧琛了,回到端点星去,回到她的第二故乡,那是她真正的家。有人说过,家是遮风挡雨的地方,有人说是游子的港湾,但归根结底,那都是能让人安心的地方。在欧琛上她感受不到,尽管这里是整个帝国的首都,是皇城,是安保力量最强的地方。 “终于要离开了......”戴安娜喃喃说,“记得告诉蕾准时到会和点,当然,得委屈她待在货舱了。” “是,殿下!”侍立在身后的樱说。 第八十八章 端点星的过客 “有人说帝国的军人永远不会背叛,可是我这种人呢......”克里斯捏着一根香烟点燃,“或许是应该遭所有人唾弃吧。”他深深的吸了一口,烟雾顺着喉咙滚动,在无数的肺泡中起舞。克里斯不去想其它,只是沉浸在这种麻醉的快感之中。 一只高耸的鞋跟狠狠的踢在了里奥-哈克的下巴上,把他踹了个人仰马翻,里奥清楚的听见了口中的闷响声,那是牙齿掉落的声音,口中随之弥漫的甜腥味让他的胃感到一阵翻涌。 “说吧,克里斯在哪里,我们的耐心已经很好了,如果你认为我们不会对你怎么样的话,那你可以试着继续说服我们。”女人一边甩了甩小腿一遍说,“当然,时间肯定是有限的。” “你能不要跟他废话那么多么?你觉得他会听不懂我们在说什么?快点吧,我们的时间很宝贵!”另一个妖娆的女人手中把玩着一块造型奇特的信息板,“我给你一个建议,把他的手指放在地上,先踩断一根,如果他不交代,每过一分钟就加一根,不够了就重头来一遍,把所有骨头碾碎试试。” “那有什么意思?不如给他来点不一样的,比如让他感受一下被骟了是什么滋味,刚好我带了一把钥匙,能够慢慢割。”第一个女人突然来了兴趣。 “你忘了大姐头的话了?我们需要的是速度,不是满足你那些精神变态的想法,要玩你下次挑个死刑犯去玩,没有谁会拦着你。”妖娆的女人把信息板收了起来,皱着眉头说道。 牙龈流出的鲜血止不住的往外涌,填满了里奥的口腔,他实在忍不住了,只能让鲜血混着口水从嘴角慢慢流下,只要他的下颚一用力就会疼的不行。里奥很想解释什么,甚至想跪下来求饶,但这两个女人完全不把他的任何话当回事。他简直是要被逼疯了,对方根本就不是来找他商量的,甚至不是来买情报的,她们根本就是来发泄情绪的。他见过无数人,有穷凶极恶的盗匪,有腰缠万贯的商人,还有不少杀人如麻的雇佣兵,但无论如何,任何情报也得允许商量价格啊! 里奥是端点星上的一个情报贩子,本身属于高学历人群,硬要说的话还是豪门出生,曾经在欧琛的典当行当过一段时间的老板,后来来到了端点星在这里从事情报买卖的生意。可能是之前得罪过太多人,所以至今他也不敢太张扬,赚了钱不敢买大房子大车子,周围生活的圈子也是普通人的聚集地。 按理来说他都如此谨慎了,仇家之类的人不应该还能找到他,但就在今天傍晚,这条普普通通的街道上响起了清脆的高跟鞋的声音,然后就是什么东西倒地的巨响,他所盘下经营的店铺的防盗门被直接砸碎成无数的破板。两个带着墨镜的女人走了进来,抄起桌上的小刀就给他的手掌钉在了墙上。可怜的他还没来得及喊叫,两个女人就给他的脖子上来了一记手刀,力道与位置控制的刚刚好将他打晕过去,他甚至连反抗的时间都没有。街道的其它店铺老板以及路人都没敢多管闲事,两个女人从容不迫的拖着他离开了这里。在端点星的灰色地带,老板顾客们都明白是谁默许这里存在的,既然那两个女人敢这么干,那么无论怎样都不是她们惹得起的。 “一号,休息一下。把他的嘴巴清理干净,让他能把话说清楚。”一个柔柔的声音说。 “是!”被称作一号的女人停下了拌嘴,走到里奥的面前,捏住了他的两颊,让他嘴里的液体全部倒了出来。 “二号,让他清醒一点。”那个声音吩咐道。 妖娆的女人摘下了墨镜,把一旁消防栓上接的管子提了过来,打开一点阀门让水浇在里奥的脸上,然后拿着手套拍了拍他的脸。 里奥总算是能有说话的机会了,这些人把自己带来这里之后便没有给自己一点休息的时间。他现在所处的地方应该是雅克城的郊区,火红的太阳就挂在海面与天边的交界处。黄昏下不远处的沙滩上还有不少螃蟹在爬动,不停鸣叫的海鸟们在空中肆意的盘旋,形成了一股鸟群,不时地飞掠到海面上享用浮出水面的大餐。里奥有些绝望,显然这个地方很是偏僻,雅克城不是什么大都市,沙滩的配套服务也并不算优秀,度假也很少有人会来这里,所以没有任何人会有机会成为路见不平的好汉。 挨着沙滩的公路上是一架小型的多功能运输机,飞机的大小也就五辆轿车的样子,估计也就只能塞下四五个人在里面。在运输机旁的是一个遮阳棚以及一把椅子,身着沙滩裙的女子静静的坐在那儿,海风不时地吹拂着那一头秀发。女子在看书,书本大约有着半个巴掌厚,想必不是什么无聊的小说之类。女子给人的第一印象很美好,与身边折磨他的这两位显然有着极大的区别,那是一种邻家女孩般的美丽,温柔的浅笑有着超凡的感染力,露在外面的小腿匀称笔直,纤细的让人感到弱不禁风,整个形象会极大程度的激起男人心中的保护欲。她就仅仅坐在那儿,看起来像是两个女人的上司。 女子慢慢的合上书,光脚踩在了沙滩上,缓缓地朝他们走来,在离着有四五步地距离停下:“里奥,你应该不会让我们失望地对么?” “求求你们了......我真的不知道克里斯在哪儿,我只是知道他来过我这儿,我收了他的钱就给他提供了一些情报,但我真的不知道他的行踪啊!求求你们放了我吧!”里奥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 “里奥,里奥-哈克,你的来历我们清清楚楚,哈克家族与我们的关系虽然谈不上好,但是也不算敌人。你为什么就不能识相一点呢?你在欧琛星的时候开典当行,每个去你那儿典物的人都要被你坑一笔,你甚至还把那些东西掉包,找人做出一模一样的赝品还给物主,你想想看你靠这些赚了多少钱了?你被仇人追杀的时候,是端点星收留了你,你在这里当情报贩子还经营古玩,你以为那些仇家为什么没来找你,是你面子大还是你身份硬?你的帝国开发银行账户存款前段时间还只有七十万克姆,就在前两天突然就接收了整整两笔一百万的巨款。”女子拿起地上的树枝敲了敲里奥的头,“我们不是找不到他,只是我们觉得先礼后兵算是比较好的方式,这样接下来谈合作也要容易得多,你明白吗?” 听到这里,里奥也算是明白了眼前这伙人的身份,之前他还不是很肯定,但当他的帝国开发银行账户被说出来之后,他就确定了他的猜想。 “唉——,你们既然这么说,那不如就好好谈谈生意吧,你们知道行业的规矩,我也不能因为你们的身份就破坏规则对不?你们如果真想要他的联系方式的话我给你们打个七折好了,就当我们交个朋友。”里奥收起了泪水,用胳膊擦了擦留下来的鼻涕眼泪混合物,“医药费我就自己出了。” 直到这时,里奥还是不知悔改,仍然满脑子都想着能做笔生意,幻想着能从这些官方的人身上捞出多少油水来。他知道这些官方暴力机构的人的脾性,常年与他们打交道,他知道其中有着形形色色的人,这些人在他看来,如果放到社会上去不加管束,简直是比恐怖分子还可怕,只是这次他有些倒霉,可能遇到的是其中行事风格比较乖戾的那类罢了。 “真是不听劝啊,还是让你再长点教训吧。”女子朝着一号伸出手,一号将别在大腿外侧的黑色甩棍递给了她,女子将甩棍狠狠的抽在了里奥的脸上,瞄准的地方还是脸颊。 里奥清楚的听到了咵啦咵啦的声音,他的牙齿显然没剩几颗了,钻心的疼痛直冲脑海,整个口腔开始疯狂的分泌鲜血,无数的血液顺着喉咙向胃里流去。 女子看了看倒在地上的里奥:“我的力气可能大了点,不过这都是对你好不是么?就你这种性格还能安稳活到今天,真是不可思议。你哪天离开这里,我甚至都怀疑你活不过一个月。” “我他妈!”话音刚出口,二号就直接踩断了里奥的一根手指。 “嘴巴放干净,一句脏话一根手指头。”二号冷冷的说。 “交易买卖难道不是天经地义?你们难道还能管得到自由贸易?你们想要什么情报就掏钱!一颗子儿都掏不出来还想要东西,你们有本事杀光所有情报贩子!”里奥的额头冷汗直流,他从未经历过如此的痛苦,那简直就是一种折磨,要将他彻底逼疯掉。 “自由贸易?那是瓦尔特联邦,这里是帝国,是端点星。”女子笑着说,接着从放在一旁的手提包中取出了一个肩章,拿到里奥的面前让他尽可能看的清楚,肩章上刻着一面银盾加上两把大剑,那是总督近卫队的标识。 “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我听听?”女子说,“我叫樱,当然你也可以叫我贝塔零号。” “......”里奥彻底陷入了沉默,不是他说不出话,而是他不敢说话。 原来对方并不是他像的那样。里奥在端点星上生活了这么多年,接触到的人越来越多,使得他渐渐变得浑不吝起来,遇到谁都没有那么怕。唯一让他恐惧的就是总督府的近卫队,那是他唯一不敢去触一点霉头的人。作为生活在灰色地带的老鸟,在情报行业摸爬滚打了多年的他也有着一些特殊的渠道,正是通过这些渠道,他才明白这些近卫队到底是什么东西,也更加的明白要离这些人远远的,因为一旦沾上就是大祸。但命运就是这样,不是说躲得远了就会平安无事,总有一天,命运的玩笑会开到自己身上。 “你是个聪明人,你明白我们是谁了对么?本来呢,我们也不会找到你,因为你不过是无数个情报贩子中不起眼的一个而已,但你千不该万不该,帮助克里斯获取新身份的同时还走私了一批牛肉。你知道端点星域的政策,在这里,合成肉是没有关税的,但自然肉的关税至少有百分之三十。你知道那是多大一笔钱么?你知道,但是你更加知道,关税越高你们走私的利润才越大,所以你以为趁着克里斯进来就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运进来一批。那两笔报酬,一笔是克里斯跟你的交易,一笔是那批牛肉的利润分成,我说的对么?”樱拿着甩棍轻轻的敲着里奥的肩部,“给我克里斯的联系方式,还有你的同伙。” “我会怎么样。”里奥的声音都在颤抖,“我真的没有干过走私,克里斯的联系方式我给你们,但我真的没有走私牛肉啊!我只是卖了一件比较珍贵的古董而已!” “先说吧,克里斯的联系方式,你们是怎么联系的,尽量详细点。至于你走私的问题,看看你的表现吧,表现好的话也不是不能谈谈的,你要知道,走私可是一等一的重罪。”樱温柔的微笑。 “克里斯在雅克城十四街区开了家酒吧,他是那里的老板,你们进去找到酒保,说你们要见兰德就行。”里奥将嘴里的牙齿吐出几颗,一幅老实交代的模样,诚恳的看着樱,“我真的没走私,那笔钱是一个客户买了我的一件古董发给我的定金,剩下的钱慢慢付给我。我知道走私是重罪,所以我不可能去干这种事啊!” “真是拿你没办法。”樱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一号,交给你了。” 一号妩媚的笑了笑:“放心,他绝对会诚心诚意的认识到自己的错误的。” 一号看了里奥一眼,拿起一旁的包,从夹层里翻出一把钥匙。走到里奥的身边,带上了手套与面罩,然后蹲了下来,让二号搭把手将里奥的双手与脚绑住,这样他就挣扎不了了。对于这样的事情,二号显然还是那个态度,脸上挂着明显的不乐意,似乎很是嫌弃接触这个男人。 “要不要给他用点止疼药啊?我怕他待会疼死在这里了。”一号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转过头问了问二号。 “用吧,他们这种人毕竟没有接受过训练,别说抗酷刑了,只怕是抗审讯都够呛,待会痛死了就白忙活了。”二号想了想,从一个比较客观的角度认真地回答了这个问题。 里奥地浑身开始抽搐,他知道这个一号想要干什么,毕竟之前她说出想干什么地时候里奥就在旁边。里奥从来没有经历过这种宫刑,他只在一些教材和故事中见过,那是古时候东方的太监才会出现的情况,而如今这两个女人也要对自己这么干。最可怕的还不是宫刑,最可怕的是这个女人竟然想用钥匙来当刑具,一点一点的割掉自己的那里,想想这种钝器所带来的折磨与疼痛,他觉得自己这个时候如果能昏死过去就好了,他不知道自己能否撑的过这种残忍的酷刑。 一支管状的注射器在他的腹部叮了一下,就像是一只大蚊子叮了一下那样。他感觉自己的下腹部开始有麻木的感觉出现,那种感觉来的非常缓慢,效力跟他在医院用过的麻药感觉差不太多,只是效果没有医院的好。他知道那是为什么,这伙人的手中不可能没有效果更好的型号,只是她们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在保证他不痛死的情况下还能让他清晰的感受到痛苦。 他不敢想象被骟了的自己会变成什么样,难道会变成那种不男不女的阴阳人?可他更不敢想象自己承认走私后的景象,比起变成阴阳人,他更清楚的知道走私罪名坐实的下场。有时候人们说,人的恐惧来源于未知,但另一句话也没说错,那就是人的勇气也来源于未知。里奥没有变成过太监,但在他看来,显然变成太监对他的威慑力远没有坐实走私来的大。端点星域是一个实际上高度自治的星域,这里的刑法对走私的严苛程度比帝国通行法还要高,只要犯了走私罪,那么就一定会被送往暗影星区,那里的监狱充斥着各种重罪犯与可怕的改造方式,到目前为止,据里奥的了解,还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完整的从那里走出来,大多数的人都会凄惨的死在那儿。 变成太监的他,起码还可以花钱享受人生,尽管无法体验男人的乐趣,但至少他还能活着。一旦进入暗影星区的监狱,那就是上天无路下地无门,不管赚了再多的钱都只能带进地狱去花了。所以他只能祈祷,这伙人虽然传说很可怕,但应该不会真的杀他。 “我真的没有走私!求求你们放了我吧!”里奥的头仰着,大声朝天嘶吼。 但这些都没有用,一号手中仍在自顾自的忙活,甚至在和二号聊些有的没的。 “欸,二号你说,这次殿下的弟弟不是来这里了么,我们还没见上一面呢。不知道殿下的弟弟怎么样,应该是个帅哥吧。”一号说。 “殿下都那么漂亮了,作为殿下的弟弟当然是个帅哥,这有什么好怀疑的?”二号翻了个白眼,“你这话可别传到蕾那里去了,小心她听了揍你。” 两人虽然说着话聊着天,但一号手上的动作可没停下,钥匙的齿轮接触到了里奥的器官,给里奥吓得整个人一哆嗦,一号开始用力拉动起来,力气用的有些大,里奥只感觉自己要死了一般。 “可是殿下和她的弟弟并不是亲姐弟啊,甚至连血缘关系都没有,你的这话说的也太主观了吧?”一号对二号的说辞有些意见。 “别动了!别动了!是我做的,没有同伙,那一百万就是我卖出去后的利润!”里奥最终还是没有顶住那股杀人般的疼痛,选择了老实承认错误,尽管他已经提前给自己做足了心理建设,但这种超出想象的痛感还是让他无法忍受。 “真没意思,这就结束了,你至少多坚持一会啊。”一号停下来说道,“还浪费了我一管镇静剂,真是晦气!” “好了,赶紧走吧!晚上还要回端点城呢,别在这儿浪费时间了。”二号劝道。 “好吧!”一号扔掉了那把沾满了血迹与一些不明液体的钥匙,“你记住哦,我们可没有刑讯逼供,对吗?” “对对对!走了走了!”二号对一号的行为有些无奈,只得推着一号往运输机走。 沙滩上的里奥就这样被扔在那里,四周只有海浪与沙滩。他简直是欲哭无泪,比起身下现在只剩一个半的器官,他关心自己以后该怎么办。这群人把自己就这么留在这里显然不是放过他了,而是让他自己去自首。他很想逃,逃到一个谁也找不到的地方躲起来,但他的理智告诉他,他无论到哪里都没有用,因为对于她们来说,只要想要找人,这端点星上就没有她们找不到的人。他不敢去想如果自己再次被抓到会怎么样,面临的恐怕是比今天还要可怕的东西吧。 “你俩还真有意思。”机舱里的樱笑着说,“不愧是咱们姐妹中的审讯高手。” “别把我跟她放在一起,我可没有啥特殊癖好。”二号扶了扶额头,坐在了主驾驶的位置上,“大姐头,你就别揶揄我了。” “我在那里的时候你没帮忙么?真是翻脸不认人啊——,一看就有成为渣女的潜质。”一号叹了口气,坐在了副驾驶的位置,开始打开各种飞行相关的模块。 “去最近的停机坪,离那个酒吧最近的。我们这次并不是去找克里斯麻烦的,他作为哈克家多年的白手套,反侦察的意识一定很好,所以咱们倒没必要跟他躲躲藏藏。我们的任务就是让他接受这笔交易,让他为我们所用,这个人比起其它走私犯来说有着太多的优势,他有海军的路子、政界的路子、贵族的路子,甚至他和一些企业以及外国组织也有联系,所以是殿下计划再合适不过的人选。”樱对着两个队员说道。 “啧啧啧!这人是真有意思啊!”一号的眼里开始放光。 “别想太多,他还不一定欢迎我们呢!”樱难得的冷笑了一声。 运输机在四个引擎的推动下拔地而起,随着尾推的展开,运输机陡然加速,很快消失在天边。 雅克城的夜晚很是繁华,无数的霓虹灯牌在街道间闪烁,指引着每个来这里享乐的人士。 这里是机油酒吧,虽然比不上旁边几个街区的酒吧热闹,但其中仍然算是人声鼎沸,加上酒吧似乎今晚正在举行什么庆祝活动,顾客们似乎都非常乐意在这里驻足。 或许有人会问在庆祝什么,如果是常来的老顾客就会知道并给出答案:庆祝酒吧开业。是的,这家酒吧的名字本来不叫这个,不过听说外地来了个颇有财力的老板花钱盘下了这里。这家酒吧原本的老板似乎是欣然接受了这笔交易,因为据说那是一个无法拒绝的价格。酒吧的风格在更换了老板之后也随之一变,变得比原来的更典雅了一些,似乎喝酒更有了一些品酒的滋味。喜欢这种感觉的顾客自然是会更长时间的待在这里,看着那些镂空雕花的隔栅,布满浮雕的酒柜,然后将一天的烦恼都扔在脑后,寻找一个能聊天的知心人。 克里斯坐在酒吧的一个卡座里,桌上点满了各式各样的酒,男男女女从这里经过,看着这桌酒水摇头,只会认为这是一个孤单的伤心人。克里斯喜欢这里,这里的空气比欧琛要好太多,不仅仅是下城区的原因,更多的是开发时间的因素,欧琛不管再怎么维护,那座城市已经是一个年逾数百年的老人,身上就算没有疾病也会散发出腐臭的气息。而在这里,没有油渍味,没有酸臭味,只有男人喷的古龙水与女人动情的荷尔蒙气息,每一次呼吸对于他来说都是一次享受,都是在拯救他在欧琛下城区烂的发霉了的鼻子。 离他逃离欧琛星已经过去了一周了,他与王权的交锋已经在记忆里散去,那不是遗忘,而是埋进了深深的土壤中,没有自虐倾向的克里斯并不会总是将它翻出来。 在克里斯十五岁的时候,他就已经成为了一名光荣的帝国军人,不过当时还在新兵基地。基地建在新乡的郊外,那里在那时还不算繁华,所以基地建的也比较靠近新乡城区,如果是现在,那么地方的政府首先就会赶走他们,毕竟把如此好的商业地块交给军队训练新兵简直就是乱来。在那片新兵基地里,孩子们基本都是未成年的居多,这点倒是与其它地方不太一样。这个现象主要原因其实是发展水平的限制,才导致了新乡星上的家庭普遍让孩子参军的意愿很高,没办法,在那片开发程度不高的土地上,参军是孩子们为数不多的发展前途很好的路子。 克里斯在军营的那些日子常常抱怨,认为自己还是个新兵,怎么训练的强度就这么高,甚至一度与教官们正面顶嘴,当然,顶嘴的后果就是被罚去刷厕所。那可不是一般的厕所,帝国对待士兵的态度是非常独特的,帝国的军事训练纲领由曾经一位先驱撰写,后面经过了科学院的将军们进行改良,其中的要求分为多个阶段,总而言之,就是先把士兵当野兽训练,再把士兵当人训练,最后再把士兵当士兵训练。由于这个指导思想的存在,别看帝国军队的科技有多么发达,但新兵训练基地的厕所里用的还是上千年前的旱厕,连一个马桶和蹲便器都没有。 现在回过头想来,那段日子才是他最开心的时候。那时的他活得非常单纯,每天只需要训练训练不停的训练,基地的封闭环境隔绝了来自社会的风浪与诱惑,他以及未来的战友们只需要不断地提升自己,更高、更强、更快!而后来的他似乎再也找不回那种感觉了,那种无忧无虑的感觉,那是一种自己什么都不需要想的感觉。但克里斯并不后悔什么,也不遗憾什么,他虽然在时光中失去了很多,但他也得到了很多。 在军营中是有探亲日的,这是帝国的军队规定的,无论是什么部队都有,即使是秘密战线,至于像秘密战线这种能不能落实就是另一回事了,但毫无疑问的是,他们的新兵训练基地是肯定有的。每次他的父母来看望他,都会给他带许多的水果与糕点,当然这些不算什么贵重的珍馐。在日复一日的艰苦训练中度日的他,见到久违的亲人自然同其它孩子一样,是非常高兴的,毕竟无论怎么说,他的年龄那时也才十五岁而已。父母的叮嘱与关爱就像是蜜糖一般,深深的触动着他的心,比起那些名贵的糕点,他觉得这才是他真正的财宝,靠着这些,它可以忍受枯燥的生活,可以忍受艰苦的训练,只要每每想到父母的目光,他就会变平静下来,即使是再恶劣的环境也无法让他失眠。 那时有人问过他,而且不止一个人,问他为什么能坚持下来,他都笑着回应。新兵的淘汰率是极高的,并不是说进了新兵营便能成为帝国的军人,帝国并不缺士兵,其实也不怎么缺士官,可能唯一勉强算得上缺的就是统御,但那种东西离大多数人太遥远了。训练一般的新兵在他们的基地都会被淘汰,并不是不努力,也不是不刻苦,仅仅是因为你太普通了。如果能够显着的超越军队的及格指标并稳定,那么去陆军与空军就是十拿九稳的事了。至于海军?只有两条路能进去,那就是要么训练成绩各项都稳定极佳,要么是高等军事学院出来的人。而对于一个坚持了三年训练没退出的新兵来说,被淘汰就意味着人生基本没什么盼头了,几乎就失去了追赶同龄人的机会。 幸运的是,克里斯凭借着那股信念所带来的力量,成功的以优异的成绩进入了海军。在海军里他也是如鱼得水,他的父母也时常为他感到骄傲。可命运往往就是这么离奇,因为他所在的部队是海军陆战,而并非舰船的部队。说白了,十五岁就参军没有经过完备的中等教育的他,根本没法操作那些强大的战舰与战机。如果事情仅此而已倒没有什么问题,问题出在一次登陆作战的行动中。那次行动是攻占一个异族的前哨阵地,而遭遇埋伏的他们一落地便损失惨重,他亲眼看着一个又一个战友倒下,而他只能瘫倒在地捂着伤口。在后续的部队摧毁空中护盾结点之后,帝国的战机横扫了战场,彻底赢得了那场战争。而他由于通讯器与铭牌丢失,导致搜救的人没找到他,最终以烈士的身份宣告了他的死亡。 当他醒过来之后,他找到了部队,回到部队的他却得知他的父母早已收到了他的阵亡告知并接受了抚恤金。而现在他活过来了,那么抚恤金自然也会收回,改为颁发奖章与津贴。 当他准备高高兴兴的告诉父母自己还活着的时候,他的长官突然告诉他,他的父母拒绝退回抚恤金并拒不承认你还活着,军部相关人员已经介入调查。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他的父母不希望他活着?难道这些年的爱护与关心都是假的?已经两年没回过家的克里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曾经的父母突然就变成了这样,原本安稳的家庭突然间就破碎。 长官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他,但言语上的安慰已经很难让他释怀。 就在那时,所有人都似乎知道了这件事。与他不太对付的人看他的眼神中嘲笑带着怜悯,而那些与他契同生死的兄弟一个都没从地狱中回来。 军部与内政厅的对接人,负责调查此事的军事检察官找到了他:“你好,我是负责本案的哈克检察官。” 检察官身着一身漆黑的军装,直直的坐在面前的凳子上看着躺在床上双眼无神的他。尽管不认识这名军官,但开口一句话,克里斯就能感受到其中蕴含的力量与刚硬,那是一名真正的军人而不是学院派的法官与检察官。 尽管对方的军衔比自己高出整整四级,职级也是十级军士的天花板,但克里斯并不想回答任何问题,他就那么沉默的躺在床铺上,望着头顶的天花板。他没什么好说的,也不知道说什么,他很乱,他一时间找不到让自己与自己和解的理由。 哈克检察官没有在意克里斯的作风:“你知道那是一笔巨款么?” 检察官的声音威严而肃穆,让克里斯不自觉的回到了以前,像是新兵时期面对着严厉的教官一样。 “知道。”克里斯声音虚弱飘渺,“但这不是理由,因为这笔巨款远没到让父母将孩子送上断头台的程度。” “知道就好。”检察官从身旁的包里掏出了一张纸质的文件,“你的父母昨年初生了第二个孩子,是个女孩。根据新乡星新乡城医院的记录,那个孩子生下来时患有严重的软骨症,以后一辈子可能都会在床上度过。你的父母为这个孩子前前后后花光了积蓄,并在今年初的时候卖掉了房子来换钱治病。” “呵呵......难道钱不能慢慢还么?我明年不出意外就能升到七级军士,陆战的各项收入都高许多,他们不可能因为这个就想要我的命。” 哈克检察官没有急于反驳克里斯,将文件放在了克里斯的胸口:“五十万克姆,对于你的父母来说你知道意味着什么?还钱?”检察官顿了顿,“那意味着你父母可以马上还清所有的欠款,剩下的钱足以将那个女孩治好,然后移民到一个繁华的星球并购置一套不错的房子,稍微节省一点就能让女孩开开心心的接受完所有高等教育,然后一家人高高兴兴的过日子,代价只有你的命。” 克里斯听的浑身冰凉,话语中开始有了些不明的厌倦:“长官您请离开吧,您说的这些都是猜测而已,我是不会信这些的,我的父亲是新乡老实淳朴的农民,母亲是没读过多少书的女工,他们是不会这么做的。”说着,克里斯用手臂遮住自己的双眼,言语中有了一点哀求与哭腔,努力不让泪水溢出眼眶。 哈克检察官没有因此嘲笑克里斯,尽管军中说男儿有泪不轻弹,但这个男人就像是一尊刚毅的雕塑,似乎永远没有人能让他哭泣或欢喜。检察官没有说什么,只是从胸前的口袋中拿出一张绢丝的手巾,把克里斯的手臂拿了下来,然后静静的为他仔细擦拭着眼角的泪痕,像是一个父亲一样。 如此一来,不知克里斯怎么了,哭的更凶了。很难想象这是一个常年冲在战场地狱第一线的海军陆战精英。 “去吧,你应该值得一个答案,你只需要记住,军队永远是你的家。”男人醇厚的嗓音带着丝丝冷冽,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彷佛蕴含着千军万马的力量。 男人又将一张文件丢给了他:“这是你的休假调令,理由是创伤康复治疗,船票也给你买好了。舰队的补给船会把你带上,在贝赛斯特空间站下船,那里有商业客运直达新乡。” 克里斯怔怔的揉了揉眼睛,看着那张满是漆红颜色的文件,不知为何,他心中的悲伤就像是暮雨,但始终有一团火焰再永不停歇的燃烧。 见克里斯想要说什么,哈克检察官抬起带着白色手套的手,阻止了克里斯的任何言语:“你不必感谢我,这不是我要这么做,这是帝国军队欠你的。作为军部领导的我们本该让你们后顾无忧,这次本就是我们的工作纰漏,但我们从不会欺骗也不屑于如此,所以你现在的情况我们也有一半责任。” 然后检察官转身离去,只留下了克里斯一个人静静地待在休息仓内,抹干净脸颊上的泪渍,之前发生的这场对话就像是一场梦。克里斯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但他知道,从前的日子再也回不去了...... 第八十九章 背叛者与狂徒 克里斯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新乡的,或许当他收拾好行李走上补给船的那一刻,结局早就已经注定了吧。在补给船上,他始终低着头,周围的目光要将他活生生的剥皮拆骨一般。那是他的幻视,其实根本没有人注意这个带着不太多行李的军士,补给船的士兵们都很忙碌,一系列复杂的工作等着他们,揣摩一个陌生军士的心情简直是天方夜谭,这里是军舰而不是恋爱咖啡馆! 克里斯踏上新乡土地的那一瞬间,他感受到了无比亲切的气息。整个大自然都像是在向他招手,他肆意的吞吐着高氧的空气,就像是在接受母亲哺乳的婴儿。 见到父母时他还挂着笑容,不知是怎么了,看到父母熟悉的容颜的那一刹,他就什么话都说不出口了,之前酝酿好的质问,暗地里赌咒发誓的凶狠,此刻都如同云烟一般消散。父母并没有像想象中那样对他恶语相向,对他的归家也没有任何的不满之色,那时的他想,检察官可能是误会他的父母了,毕竟哈克检察官出身显赫,在那种家庭里可能从小很难体会到父母无私的慈爱。他如愿的见到了那个两岁大的女孩,那个检察官口中患了严重软骨症的可怜孩子,这个女孩就是他的妹妹,真正的亲人。 那天晚上他们聊了许多,曾经的他距离父母是那么的遥远,而现在他就坐在围炉旁与父母叙说着他的一切,那些战场上的经历,那些结识的战友,那些军队生活的趣事。他以为问到抚恤金时父母就会撕下他们的伪装,但他错了,父母不仅同意将抚恤金退还,还在与他商量以后怎么尽快还完银行的欠款,希望他能多分担一点。克里斯很高兴,高兴到当着父母的面哭了起来,那对于他来说无异于一次新生,他不怕父母找他多要钱,就算他将所有工资津贴都寄回去他都没有怨言,他真正害怕的是父母不再是那个父母了。他们聊到很晚,相谈甚欢,父母还将临时租的小屋唯一的一张大床铺好,为了让他回家能睡个好觉。 他有时在想,如果当时他不回去会怎么样?是不是就会走上一条完全不同的道路?这些事都早已被埋在了时光的尘埃中,令人追忆却又无迹可寻。 那一夜,没有人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也没有人关心发生了什么。或许多年后的人们想要了解时,只剩下了新乡城消防部门的一个灭火任务记录。知道内情的或许就只剩下了两人,一个他自己,一个是哈克检察官。 当哈克检察官提着公文包穿着墨色的大衣来到他们家租住的小屋时,他所见到的只有满屋的鲜血、地上残缺的尸体与跪在客厅中央满身是血的克里斯,或许还要算上一个正在里屋睡觉的小女孩,从政务厅的资料上来看是叫诺玛。 “哈克先生。”克里斯看清楚了走进来的人的面容,“我对不起您。” 穿着黑大衣的哈克检察官就像是一尊高大的神像,他似乎是对满屋的骇人景象视而不见,犹自走到跪在地上的克里斯身边递上了一瓶喝了一口的纯净水:“把脸洗洗,你这副样子让我看的烦躁,拿出军人的精气神来!”言辞冷漠,却让此刻的克里斯反而感到了一些温暖。 克里斯将瓶子拿在手上却没有动,反而是带着一点泪光看着哈克检察官:“先生,我没有资格待在军队里,我这样的人只会给军队蒙羞。” “叫我长官!”哈克检察官踢了他一脚,“你以为杀个人就要脱军装了?那是不是我们这些十级、十二级军士还有将军都该滚出军队?” “长官,您知道这不一样。”克里斯说完便沉默了下来。 “你以为我为什么这么快就来了?为什么不是执法队或者军队的纠察部来?”哈克检察官拿起那瓶水直接浇在了克里斯的头上,“我知道会发生什么,但是我能提醒你么?或者说提醒了你觉得有用么?想想你从回到家开始有没有质疑过我?” “我给你两个选择,部队你肯定回不去了。要么你去做雇佣兵,我认识一些朋友可以给你找个好点的路子;要么你隐姓埋名,来我们家族做事,我可以保证给你一份不错的薪水。但你要知道,这两个选择都不会是生活在阳光下,虽然我不认为你做错了,毕竟每个人都有资格在对方要杀你时还手,即使他们是你的父母,但帝国的法律就是法律,我没那个能力去直接抗法,所以你只能做这样的选择。如果你决定好了就出来告诉我,后面的事我会给你收尾。” “那我妹妹呢?”克里斯最终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 “她会被送往帝国军属福利学校生活。”哈克检察官顿了顿,补了一句,“她长大后会被告知她的父母抛弃了她,而她的哥哥死在了秘密战线上,没有找到尸骨也没有烈士记录。” 黑色大衣笼罩的神像转身离去,把思考的时间留给了那个迷茫的克里斯。 克里斯没有理会那些男男女女的窃窃私语,因为他们并没有猜错什么,他很孤独,他也的确算是个伤心人吧?只是在嘈杂的环境中,一个朝他缓步走来的女子让他有了一些别样的兴趣。 这是一个青春靓丽的女子,身上穿着薄薄的沙滩裙,如果不是里面还有两层,那么女子肯定不会穿这么透薄的衣裙。女子显然是从海边游玩回来的,小腿上仍然残存的细小盐渍便暴露了女子的行踪,虽然不知道女子的具体年龄,但在克里斯看来显然不会超出三十岁,以他毒辣的眼光和经验,女人可以通过化妆整容等手段改变容貌,却无法用任何手段改变身上的那股气质,那与任何东西都无关,那是时间在人身上刻下的印记,男人中的老饕只需轻轻一嗅便足以给出答案。 不过女子看起来目的性很强,无论是路线还是其它的感觉都是直冲自己而来,不知为何,女子给克里斯带来了一些莫名其妙的压迫感,似乎酒吧内的空气随着女子的走动都在不停的压向自己。以他敏感的第六感,往往让他产生这种感觉的人都不是那么的简单,比如说回忆中的哈克检察官、帝国海军的将军们,或者是......端点星那个传奇一般的女子。出于对自己本能的信任,克里斯表面没有变化,身体却渐渐紧绷,戒备着那个女子。 “你好,克里斯。”女子没有征询他的同意,直接坐在了卡座的对面。 克里斯的鼻子动了动,他在这个女子的身上没有问到任何比较明显的味道。在他的嗅觉反馈里,只有海水的咸湿、城市的灰尘以及淡淡的尼基塔葛叶香,常年积累的侦察知识在帮助他分析着眼前女子的身份。第一个味道并不奇怪,他一眼就能看出女子去过海边,甚至还知道就是今天下午;第二个味道则比较奇怪,雅克城是一个很干净的城市,一个城市的居民身上的平均静电灰尘吸附量其实并不取决于“卫”,而是取决于“环”,尽管这很反直觉,但事实确实如此,所以对于没有大量工业产业的雅克城来说,这种能够被鼻子分辨出来级别的灰尘味是很不寻常的,那么唯一可能的解释,则是女子所乘坐的交通工具会造成相对极大的扬尘;第三点克里斯则并不那么关心,因为葛叶香并不算是准确的描述,有许多香水成分都与这种中性植物相接近,所以并不能判断多少身份信息,最多说明女子并不是一个非常开放的浪荡女人。 “哦?是谁告诉您我叫克里斯的?”克里斯没有轻易承认,只是不咸不淡的试探。 “里奥。”女子倒是没有太多废话,“里奥-哈克,你的老朋友。” 女子这话出来,克里斯也就明白了,毕竟他几天前才跟那个情报贩子做过一笔交易。他给里奥留下联系方式也不过是因为想要做一些生意,所以希望这些情报商人能给拉几个客户。 “请问阁下是有什么事情么?我想阁下能找到我,想必也是明白我是做什么的吧?”克里斯抄过一个干净的酒杯,倒满了一杯龙舌兰炸弹推了过去。 “有一笔大生意你接么?”女子说。 “什么大生意?”克里斯打量了一下女子,没有从神色上看出什么,“我可是见过不少大世面的,这位女士您有什么不妨直说,说不定您的大事我很轻松就能搞定呢?” 大生意算是什么奇怪的形容?克里斯在灰暗的地带混迹多年,从来还没有人敢开口就说自己是做大生意的,换句话说,如果是大生意那么为什么还要找他?不同级别的生意就应该找不同级别能力的办事人,而一个人如果有能力保证一笔生意的成功率,那么这笔生意对于这个人也绝对谈不上所谓的“大”。 从眼前女子的穿着气质上来看,克里斯不太好说她是白道还是黑道上的人,而对于他来讲,灰道混得好的人是很吃香,毕竟两边都能有点关系人脉,但往往灰道的人是掏不出来什么大项目的。 “不知道你怎么看端点星域如今的实力?”女子突然聊起了一个无厘头的话题。 “实力?你是指的什么?” “经济、军事以及其它任何方面,只要你想得到那就可以聊聊。” 这番对话让克里斯感觉自己突然很是幼稚,女子的逻辑出发点与他所设想的完全不一样,既然是来谈生意的,难道不应该是谈论交易的内容,试探市场的行情与价格或者聊聊如何规避风险么?一个通过情报贩子找到自己的人这么关心地方政府的事干什么? “我认为都很好,端点星位列帝国经济发展指数的第四名,军事上的话听说第四十九舰队也会进驻这里,治安啊以及娱乐文化产业都很全面。” “呵呵,就没有其它的了么?”女子笑了笑,似乎确实是发自内心的,“比如说缺点之类?” “有么?......我倒是确实觉得没多少缺点了,可能在整个帝国中确实还找不到这么适合生活的星球,如果要说的话,端点星域的一些工厂再搬走一些自然还会更好一些。” 这种对话简直是糟透了,非要类比一下的话,克里斯感觉就像是十多年前在海军里向议会里来的参观的参议作工作介绍,那简直是一段极其糟糕的体验。他在灰暗中与人对话自然形成了一套完整的聊天模式,而这个女子给他的感觉就像是每一句话都让他回答的很别扭,什么叫做端点星域的优点与缺点?如果这么关心这些政治经济话题,为什么不去找一些智库机构?他遇到这种问题他又能怎么回答?不停的秀着自己那些个人理解还是干巴巴的说些搁这搁这的废话? “你真的觉得工厂应该再搬走一些么?” “我想应该是的,大家不都想要更舒适的环境么?那种有各种污染的东西放到偏远星球去不就好了。” “可如果我说恰恰应该相反呢?”女子淡淡说。 克里斯突然愣住了,他觉得女子说的话并不会是一些玩笑话,因为无论是女子的严肃神情还是别的,都体现出了这句话并非调笑。但他似乎还是没有理解到女子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克里斯谨慎的盯着对方。 “对,我要谈的生意就是这个。” “这种事情你不应该找我。”克里斯摇了摇头,“招商引资的事情你应该去总督府,我再有能耐也就只能拉来一些中小企业罢了,如果你们是雅克城政务厅的人就离开吧,这不是我不愿意帮你们。” 他有些烦躁,这个女子说的这些东西根本就与他没什么关系,如果他有那个人脉资源的话,还犯得着在这里开个小酒吧么?本来以为能赚一笔不错的佣金,结果到头来是遇到个无头苍蝇似的傻白甜。 “克里斯,我们并不是需要你去拉拢谁,我们只是看中了你的资质而已,毕竟我们真正要你做的其实是你的老本行。” “我以前不过是一个包工头而已,难不成你们需要我去找人给你们修房子?” “不,你的老本行应该是白手套才对,只是如今哈克家没有再给你安排点任务罢了。”女子无奈的说。 这是克里斯第一次沉默,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女子的话。本来他应该装傻,但眼前的女子看起来似乎对他很是了解,他犹豫了,他不知道是否应该跟女子继续聊下去,因为这个消息显然不可能是那个里奥告诉她的,因为里奥只是出身于哈克家最边缘的小人物,所以没有资格知道克里斯深层的身份。 “你们?”隔了许久,克里斯憋了一句话出来,他似有似无的感觉抓住了什么。 “是的,我们。”女子嫣然一笑,那种温柔的神色与她干练的作风很有些违和,“我叫樱,总督府近卫队队长,我想你还是有必要知道我是谁,这样跟你聊天应该会轻松一些。” 克里斯的心中似是被一道雷霆击中,似乎内心除了苦笑再没有别的情绪。他不认识樱,但他知道什么是总督府,什么是总督府近卫队。只是他没想到,他才来到这里没几天,这块地盘上的统治者、这片星域的无冕之王就找到了他的头上来,或许他都在问自己,自己一个为哈克家打工的白手套有那么大面子么? 不过这些都没意义了,如果这个叫樱的女子所说属实的话,那么她们所代表的幕后人就再显而易见不过了,而在那个人的面前,自己可以说是没有什么反抗能力的,与其说是谈笔生意,不如说是自己单方面被胁迫。 “说吧,你们想要我做什么。”克里斯说。 “帮我们买点东西,或者说弄一些东西,当然,所有的钱我们都会出。”樱用着比较概括性的措辞。 相比起来,樱是对克里斯的态度还算满意的,至少比起那个油盐不进的里奥要好得多。樱不喜欢跟傻子说话,每跟傻子多聊一分钟她都感觉是天大的损失。对于她们这种级别的合作者,也可以说是甲方,真正聪明的人不应该说出向她们要求多少报酬这种话,因为其实在她们提出的东西里就已经隐藏了许多值钱的隐形报酬,这些报酬的价值取决于合作者自身的智慧,而不会利用甚至看不出来的人,自然也没那个资格与她们聊下去。 “说说看吧,你们要买的东西一定不是什么寻常的物事,更何况还要假我之手。”克里斯保持着清醒与冷静。 “铁,大量的压缩碳,以及太金。”樱认真的想了想,“你还需要让几家商业船企来这里建点造船厂。” 克里斯似乎明白了,看起来似乎端点星域的总督府想要掺和工业制造领域的大宗商品贸易。但这件事看起来很简单,实际上却并不是那么的单纯,克里斯为哈克家做了这么多年的白手套,要说他还是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傻小子那纯属胡说,因此他是对端点星域的经济是有了解的。铁这个门类的所有矿石对于端点星来说都是不缺的,所以端点星域常年是矿石的净出口大卖家,而压缩碳克里斯也不算陌生,那是帝国的第三等级战略资源,尚属可以正常商业买卖的范畴,只是这东西目前只在有黑洞的星系出产,所以市场上关于压缩碳的每一笔大额期货交易都很容易引起有心人的注意,毕竟压缩碳是太空舰船各等级钢材与合金必不可少的炼制原料,说是海军与星际贸易的母亲也不为过。 那为什么克林特总督会让自己秘密购买这些东西呢?克里斯的脑袋里似乎暂时找不到答案,因为这并不算合理。商业船企就算来到这里开设造船厂,如果只是建造商船与工业舰参与星际商船订单竞争,那么根本用不了那么多资源,就算再加上建造一支帝国标准的舰队,端点星域的那两个矿业星系也绰绰有余,根本无需购买。 “我能问个问题么?”克里斯缓缓说。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但那不是你应该关心的事,我觉得对于你来说这种事也并不重要对么?”樱摇了摇头,并不打算解释什么。 克里斯闭上了嘴,但其实他的心中早有了一些想法,樱的拒绝回答其实算是变相加强了他对那些荒诞想法的置信度。 是什么情况需要如此多的铁与压缩碳,克里斯出身海军,没有人比他们更清楚,这两样东西如果大量消耗意味着什么。战争,大规模的战争!只有大规模的战争需要源源不断的造舰资源,那是一个无底洞,这个窟窿的深浅只取决于战争持续的时间。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不需要任何人告诉他也可以大致清楚这场危机的大小,因为人的嘴里可以说出谎言,但冰冷的铁矿石与压缩碳不会。 “太金是什么?”克里斯又问。 “是一种稀有物质,你听说过太金战甲么?”樱的手指沿着杯口滑了一圈,“那东西就是太金制成的产物,也是帝国的秘密武器之一。” “倒是有所耳闻,但照你这么说,这种东西恐怕不是那么轻易就能搞到。”克里斯的眉头皱起,“黑市再怎么神奇,也有无法做到的事,帝国的黑市算是没那么强的一个,所以这个东西我无法保证什么,这不是钱的问题。” “这个无所谓,太金不是你工作的重点,那种东西我们知道属于什么范畴。”樱说。 她并不关心这个所谓太金这种物质,根据黑影的情报来看,太金战甲确实很强大,强大到让人绝望,但战甲并非无敌的,即使是太金这种强作用力凝聚物质,在许多安装在巨舰上的重型武器面前也是不堪一击。她只关心戴安娜殿下交代的硬性要求,就是关于造船厂的事宜,看似她始终在强调矿物,实际上排在第二的船企才是她们最大的目标。 “如果哈克家有人来找我该怎么办?不论怎样就像你们所了解的,我是哈克家的白手套,哈克家是不太可能让我歇太长时间的,这不是我自夸,而是我对于自己在这个序列中的客观认知,我不认为哈克家现在能找到一个比我优秀的人。而对于我来说,虽然克林特总督是一个了不起的人,但如果那一天到来,我还是会选择为哈克家服务。”克里斯如实的说出了这个避不开的问题,如果对方无法解决,那么前面讨论的都是空话而已。 “你就对哈克家这么死心塌地?”樱笑盈盈的看着对面坐着的男人,“他们给你开的什么条件说来听听?” “没有条件,那是我欠他们的。”克里斯似乎不想多聊这个话题。 “好吧,不过哈克家那边我们会去搞定的,你只需要做好你该做的就行了。” “你们的协助呢?”克里斯说,“你们如果不提供一些协助,我能给你们弄到的东西是极其有限的。” 克里斯倒不是对自己的能力有所怀疑,但是对方要求的量一定是非常巨大的,他虽然为哈克家工作,但严格来说,在小问题上他可以狐假虎威一下,遇到这种级别的大问题他搬哈克家出来一点用都没有。帝国的矿业是谁在把持?星海资本们、帝国议会还有矿业联合体这三家,其中帝国议会与星海资本们都占大概百分之二十左右,矿业联合体占有剩下百分之六十的开采权,以帝国的体制来说,其实矿业联合体遇到一些原则性问题时也必须按照议会指示行动。他毕竟不是哈克家的家主,所以让他独自去跟三家中任意一家谈判,他很有可能连门都进不去。 “这就是我们的协助。”樱从不知道什么地方拿出一个信息板放在了桌上,“这是你的新身份,你可以用这个身份去任何地方。” 克里斯接过了那块不算大的信息板,看着蓝色面板上的那个名字没来由的有些感伤。他想起了那个黑色大衣下的身影给他说的话,哈克检察官说他一辈子都不能再拥有正常的人生,那是他付出的代价,为自己不幸的人生付出的代价。对于他来说,这些年的生活像是一只趴在昙花上的虫子,见不到早晨的太阳,也望不见清冷的月色,只有无尽的灰色弥漫在生活中。他幻想过如果自己当时没有反抗会怎么样,父母会放过他么?会不会最后不忍下手饶他一命?克里斯觉得他的童年就像一场梦,美得冒泡却只剩下了一些朦胧的虚影。从客观结果上来说,如果诺玛没有出生,他们家或许就不会欠债,或许父母也不会变成那样,但命运的车辙已经走远,人无法回到过去改变什么,所以他也不恨诺玛,因为她的降生本来也由不得她来做选择。 在那场席卷下城区的暴雨里,他对王权说过,他是一个幽灵,一个真正的幽灵。但他知道,他还有个妹妹,尽管他并不算一个哥哥......但那就是他的亲人,是他在这个世上唯一的印记了...... “你真是一个很有意思的人。”樱观察到了克里斯眼中闪过的那一丝哀伤,“这是殿下对你的评价。” “过奖了,克林特总督未免太看得起我了。”克里斯不着痕迹的埋藏起了一切思绪,“我只是在想我该怎么扮演好这个角色而已,毕竟做一个集团的董事我可没有经验,更别提是这么大的集团。” “给你录入的信息是一个白手起家的星际商人,现在是淡水河谷的一个董事,你名下有一个挂靠的子公司叫诺德林矿业,我们以帝国开发银行给你提供保单,额度池给你划了三千亿克姆,但是你每次的交易都必须由保人给你授权,开发银行那边的保人是淡水河谷的董事长,也就是耶伦财务官,我想这些应该是够你用了,希望你不要让殿下失望。”樱知道克里斯并没有多看几眼,所以还是耐心解释了一番。 “呵呵......”克里斯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原来淡水河谷已经到了克林特总督手上了,看来外界的一些消息不太准确啊。” “你倒不用想太多,随着事情的发展,许多人都会知道更多的事情的,这是无法避免的。” 樱的话语间似乎没有把克里斯的试探当回事,直接很大方的承认了这件事。她也问过殿下同样的问题,而戴安娜就是这般回答她的,说与其等到不得不暴露,不如现在利用起来这些力量获得更多的战略利益。 克里斯有些感到不适,他突然有些意识到,自己在对方的面前彷佛是赤身裸体,就像是一个婴儿被接生的医生抱着一样,他的每个想法似乎都被轻易看穿,这种没有秘密的感觉是很让人抓狂扭曲的。 “不用想太多就行,我其实对这些也没有多大兴趣。”克里斯说。 “克里斯,哦!不,现在应该称呼为克里先生。”樱将一片柠檬扔进了酒杯,“你能说说看你的计划么?” 此时酒吧内已经进入了夜的后半场,四处走动的人群渐渐向里进去了许多,而卡座的周围也就变得冷清起来。雅克城为了照顾一些商业公寓的居民,要求这些后半夜还要放肆嗨动的人都要挪一挪地方,所以这个时候,那些男男女女都去地下室去了。在这样的环境下,克里斯肯定是没什么担忧的,毕竟这里是他的主场;樱则是充分相信一号与二号的水平,所以也不担心谈话被人窃听。 “大致的计划,比如说一些可能的行程。”见克里斯没出声,樱说道,“毕竟你知道的,我还想是需要带一些东西回去交差的,如果只有你愿意合作的消息,那么我觉殿下可能会有些意见呢。” “第一站去欧琛怎么样?矿业联合体的大多数总部都在那儿,我想这还是比较重要的。”克里斯深思熟虑后,还是认为要回到那里去,虽然他觉得风险有点高。 似乎是看出了克里斯的顾虑,樱笑了笑:“你要相信我们给你准备的身份。这个身份的一切都是经得起推敲的,只要你不自己作死,那么就算有人认出你来也无可奈何,毕竟长得像的人又不是一个两个,帝国这么多人口,有人长得一模一样也是出现过这种情况的,虽然不太多就是了。” “那就好,我会按照你们的要求去做的,希望你们的帮助是能够靠得住的吧。”克里斯按下了心中不停涌动的不适感。 “好了克里先生,咱们就此别过,以后你有任何问题就用那个信息板联系我们,当然,以后与你沟通的是耶伦,祝你好运吧。”在克里斯的注视下,樱捻起一旁盒子里的一小撮玫瑰盐,轻轻的沿着杯口划了一圈盐渍,然后将其一饮而尽,朝着克里斯展示了一下杯底便将杯子倒扣在桌子上,随后施施然离开了这里。 空气中弥漫着那股葛叶的气味,女子来的时候还没觉得,此时一走,克里斯便觉得这股气息颇有些“艳压群芳”的姿态。这种味道是介于烟叶与茶叶间的味道,就像是两者的私生子似的,克里斯很少见到有女人身上带有这种香味,毕竟不论怎样,喜欢淡雅或者浓郁的女性还是居多。这种味道细细品来很是让人着迷,他从未见过市场上有过这种类型的香水或者香薰,但他确实一见如故的喜欢上了这种味道,从这种味道中,他似乎感受到了一些沉重的东西,也感受到了一些飞扬的滋味。 “真是群怪人。”克里斯怔怔的发了一会儿呆,嘴里最后蹦出这么一句话。 他看着眼前的那块信息板,那块散发着淡淡蓝光的晶面无时不刻在提醒着他,自己已经进入了一个舞会,而舞会邀请了谁,每个人都戴着假面看不真切。克里斯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见过克林特总督,所以他并不知道这位年纪不大的传奇女性是怎样聚焦到自己的。他真切的感受到,从这一刻开始,帝国平静的表面下的一些东西动了起来,他们现在还遮遮掩掩,但獠牙已经伸出了隐蔽的帷幕,不久之后就会彻底展现在世人面前。 他能做什么?他不知道,但既然有人将权力交到了他手中,在这命运的洪流中,他便有了做出选择的资格,那个身份不只是一个虚假的伪装,也是舞会的入场券。 克里斯一口将杯中的酒液饮尽,他没有学着那个名叫樱的女子那般,抹盐而后挤入柠檬,他不喜欢那么繁琐的东西,那是老套而传统的,现在他恰恰要脱离这个规束。克里斯站了起来朝酒吧外走去,在这深沉的夜色中,他要去见一些与他一样在“失眠”的人。做一个公司的老板需要注意什么?克里斯不知道,也没有经验,但对于他这样的人来说,不一定什么都需要自己知道,灰色的产业有很多,而咨询公司与大多数的智库便是其中之一。 “殿下,克里斯已经接受了我们提供的工作。”樱站在一栋大厦的楼顶,手握着一块信息板。 “樱,那不叫工作,那是合作。” “可是我看不到他有什么特殊的才能,但就如殿下您所说的,他确实是个有点意思的人。” “你会慢慢发现的,每个人最有意思的地方都藏在内心的深处。” “我看得出来,他似乎对哈克家很是忠诚,而且他说他欠着哈克家什么。”樱的语气有些微微的担忧之意。 “你觉得如果我们与哈克家出现了分歧,他会站在哪边?” “哈克家。”樱不假思索的回答道。 对于戴安娜的问题,樱向来都回答的很谨慎,每个答案的背后必须要有一套足以支撑这个结论的论据与逻辑。这个问题也不例外,她没有过多思考的原因很简单,她实在想不出克里斯有什么理由站在她们这一边,至少从她与克里斯的接触来看一定是这样的。 “他不会站在任何一边。”戴安娜的声音幽幽传来,“我从哈克家拿到了一些关于他的资料,所以我能看到他的内心。这个人的心中早已千疮百孔,他在心灵的荒原上漫无目的的奔跑,就像是一个迷茫的浪人。” 如果克里斯听到这些话,想必会非常不认同戴安娜对他的看法,但如果是哈克检察官还在世听到这些评价,想必会认为戴安娜不愧是帝国少有的天才人物,一针见血的指出了藏在克里斯心底,或许连他自己都注意不到的那个自我。 “早点回来吧,我们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戴安娜突然说,“那边的事情交给耶伦就行了。” “是!殿下!”樱随即结束了通讯,走上了一旁停机坪中早已发动待机的运输机,舱门关闭后,一行三人朝着夜空云层之上飞去。 戴安娜坐在总督府的阳台上,看着远处城市的灯火在黑夜中不断闪烁,附近传来的乌鸦叫声此起彼伏,她的心中似乎有些感触,似乎她已经很久没有如此悠闲过了。 这些年她做了许多事,许多常人难以想象的事。她的心很累,但那种累并不会对她造成多少困扰,因为那是她自找的。她明白,一个人若想背负什么沉重的东西,那么一定有着什么在支撑着,无论是什么情绪,只要能够具象的表现,那么就有着一定的力量。克里斯和她本质上有什么不同么?他们的心里都藏着一只恶鬼,迟早有一天他们会被恶鬼吃掉,这是他们选择这条路的时候就注定了的。帝国的人们都表现的无比平静,生活中也看不出什么不正常的地方,但那些恶鬼出笼之时,这一切就会像镜花水月似的破碎,那时只会剩下无尽的哭嚎与疯狂。 第九十章 还潮复去 细密的阳光落在院中,晨风轻柔地拂过。宽敞的屋内不时响起人声,皮肤与器物摩擦产生的声音不绝于耳。戴安娜走了进来,赤裸着上身的精壮青年正在力臂上不断的起落,如油的汗珠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我以为你还在睡觉,才来端点星域几天,你就有些坐不住了。”鉴于有些炎热,戴安娜将总督的制服外套脱了下来找了个器材挂了起来。 “不是我坐不住,是前面的时间欠债太多现在要补上而已,而且目前训练的量也并不大,倒是不会有什么影响。身体机能的下降总是不好的,我也需要学着适应脱敏剂,不然以后有点什么问题可不好办。”青年做完最后一个负重双力臂屈伸便落到了地面,“倒是姐姐你,总督府的事再忙也要给自己留点休息的时间,哪有人除了工作就是工作的,外面的天气这么好,应该多出去走走。” “这些年离多聚少,倒是很遗憾没能好好陪陪你,青春这种东西,过了就很难再找回来了。”青年卸下了小腿上的负重看着靠在一旁的戴安娜。 “没啥好走的,还不如来这儿跟你聊两句天来的舒服一些。”戴安娜说,“端点星上又没什么有名的景观,想走也找不到特别有意义的地方。” “没有也应该去走走啊,谁知道过了今年后这些地方还能有多少留着。按照姐姐你说的,如果战争会在那时到来,那么这些年端点星的这些环境建设都会毁于一旦啊,而最关键的则是,我们对其没什么办法。我这辈子可还没经历真正的战争,不知道那时会是一个怎样的景象,书中把战争描写的五彩斑斓,有些人说是地狱而有些人说是天堂,可我倒是觉得只有当我亲眼见过了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 “你害怕么?” “不害怕,或许从某种角度来说还很兴奋,我有时甚至会因此怀疑我是不是有些精神问题。”青年擦了擦手中的汗水,“想来某些人知道的话肯定会狠狠的批评我吧。” “问过医生么,心理医生。” “问过,医生说我可能有些认知心理障碍,不过我自己倒没那种感觉,毕竟如果我真的漠视生命的话,就解释不通我还会在杀人时有不忍心的情况出现了。” “如果你这算是心理障碍,我们姐弟俩倒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躺在靠椅上的青年望着天花板:“姐,你这些年也遇到过不少大人物吧?他们当初争权夺利的时候,为什么就没有出现过现在这种情况,这真的不算是过线了么?” “那些人与现在这些人不一样,争权夺利玩到最后就没意思了。跳进权力陷阱的人最后都会失心疯,只有当其自我毁灭的时候才会醒悟。既然是失心疯,那么谁也阻止不了,所以不如待在一旁好好看戏就行。” “他们不是为了权力?” “是,对于一名议员来说人生是没得选择的,他们要么走向权力的巅峰,要么在无人的角落慢慢死去,比起后者来说,前者就算会像流星一样陨落也更像是一种浪漫的葬礼,即使死去其实也还活着。” 青年似乎有些似懂非懂:“那些议员们做出如此大的局,我其实不信他们只是为了单纯的权力而已。虽然权力就像毒药,那些品尝过的人愿意为了它粉身碎骨,但这样做的代价太大了,如今这些人干的事是要将一切都掀翻,说白了就是要把这口锅砸了,难道这样是对的么?” “这就是为什么现在欧琛的环境会变成那样。以刘氏与肖氏为首,他们日日夜夜用着各种办法阻止这一切。” “他们不会成功的,他们的力量还是太弱小了。” “但是他们被毁灭也不是一件好事。”戴安娜说。 “恐怕那群人是不会认同你的话的,他们会铲除掉一切挡在他们面前的东西。” “但是那群人可影响不了什么,不管未来如何,现在还轮不到他们来决定这一切。”戴安娜面无表情的看着落地玻璃的外面,“现在有莫德里奇,今后还有我,只要他们一天没有握住帝国的权柄,他们就翻不起多大的浪来。” 看着阿列特有些不解的样子,戴安娜善解人意的解释道:“莫德里奇,还有哈布斯那几个人,他们所追求的东西是不一样的。下面那群少壮派确实是在争夺权力,就像你说的那样,而共进会那帮人就是那群疯子,虽然大方向上立场一致,但却要极端的多,只是现在没有表现出来太多而已。莫德里奇他们看的太远了,远到让人害怕,让人难以接受他们的思想,他们不在乎权力怎么分配,他们想要为帝国谋求一线生机,在他们的视野中。” “这就是社会学中经典的那个现象么?左派无限可分,右派往往团结许多?看着他们的成分如此复杂倒是真让人感到害怕,就像是一个炸弹似的。”阿列特并不是特别看好这群人。 “算是吧......不过硬性的问题摆在那里,右边那群人是不会妥协的,所以这根本就是个伪命题而已。”戴安娜扭头看着阿列特,“你呢?你认为站在哪边比较好?” 阿列特沉默了一下:“我站在你的那边,如果你的立场都与我不一样的话,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拯救这个国家了。我离得太远了,所以我不知道这些人的真实想法,到底是窃国者还是什么,我没有能力看清。” “你可不仅是我的弟弟,你还是帝国的五皇子,你是应该有自己的想法的。” “我对这些没什么兴趣,就算有一天他们把我架上了帝皇的位置,说不定我第二天就偷偷溜走了。走之前我直接宣布禅让顺位,让他们连找我都没理由。帝国这么大疆域这么多星球,随便找个森林覆盖率高一点的地方,这些年认识了不少朋友,到时候自己开个猎场建个庄园,过的可比帝皇、皇子之类舒服。” “拿塞尔星球那样?” “嗯,开个猎场每年还可以休息几个月,一年中还能见着许多形形色色的客人。听听他们的故事,身临其境的感受一下他人的人生,遇见比较有意思的人还能成为朋友。天气冷了就买张船票,慢悠悠的在星辰中晃荡到沙滩星球去。”阿列特笑了笑,给手掌涂上一层防滑粉,“这难道不比在帝国机关里上班来的好,至少不用每天提心吊胆,出点什么事就神经紧张。” “觉得皇子的生活无聊了么?” “不,因为说这话的话多少是有些没有良心了。多少人还在过着每天日出日落的生活,梦想着如果自己是皇子就好了,如果你突然告诉他们有机会能成为皇子,那他们愿意付出的东西可能很难想象。”阿列特摇了摇头,拍了拍手掌,“下城区还有多少人都没吃饱饭,中央城区以及各个星球上又有多少人还在为了生计奔波,我有时会想我凭什么就能当皇子,就凭我的基因序列优秀么?这个优秀像是什么呢?像是那些在巨企上班的普通白领,穿着那身可能价值自己一年收入的衣服,明明住在小小的笼子里,却不得不在外人面前努力维持自己体面的滑稽模样。” 戴安娜平静的看着地面,微微叹气:“你不要想太多,这些东西只会给你带来负担,起不到任何正面的作用,要接受别人就要先学会接受自己。” “好了好了,本来今天天气挺好,就不要讨论这些扫兴的话题了。”阿列特双手向两侧伸开,拉住两端伸缩的握把开始继续锻炼起来,“你这段时间这么忙,今天突然来看我,应该是想要说关于四十九舰队的那件事吧。” “四十九舰队于昨日出发,从他们的驻地到端点星域最近的航路有十二跳,所以他们应该会在明天的样子到达。按照我跟那个老头子的约定,这支舰队的指挥权虽然名义上归议会,但是实际上会由我掌握,所以需要你去负责他们的驻地安排。”戴安娜说,“大的地方我已经帮你选好了,就在诺德琳星,你需要做的基本都是细则上的东西。” 阿列特倒是有些惊讶:“指挥权不在议会手里,那群人是怎么会同意的?就算莫德里奇议长愿意,但那些议员也不是傻子啊。” “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但是事实就在面前,四十九舰队已经开拔,并且舰队统御被临时征调回了军部。我不可能这时候还要将舰队拦下来,然后去问议会为什么会同意,吃到嘴边的肉还吐出去,除非我是傻子。” “那可是一个舰队啊,这群人还真是舍得,他们就不怕我们拿了好处不办事么?”阿列特不得不吐槽这么一句,“还是说他们是真的心大。” “莫德里奇这只老狐狸没多少时间了,这几十年来他一直在布局,如今这盘棋已经到了终盘,是时候该收尾了,这时候畏首畏尾可不是他的作风。”戴安娜的神情充满了笃定,“莫德里奇可不是那些人,做大事而惜身,见小利而忘义,他是一个愿意为理想付出一切的人,区区一支舰队算什么,就算让他拿出更大的筹码,只要能有更大的效果,他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阿列特罕见的有些严肃:“姐姐,接收了这支舰队我们就只有一条路走到黑了,端点星域也必然会成为战场,现在我们还有后悔的机会。” “后悔做什么?我们一生中会做出无数的决定,如果事事都后悔,那还能做成什么?而且这真的是坏事么?我看不一定。” “姐,是什么值得你这么做?明明龙之国是绝不会主动攻击我们的。”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觉得我付出的代价太大了对么?为了议会不再对我这个总督有意见,为了让他们接受我这个特例的存在,所以我要为他们挡下龙之国的海军。”戴安娜笑了,“但是你错了,因为莫德里奇给出的筹码并不吝啬,相反,他给出了一个我无法拒绝的价格。我想将我们身上的锁链斩断,让我们获得真正的自由,不再是一个被命运勒住喉咙的可怜人,我要将所有阻碍我们获得幸福的东西全部扫开......而莫德里奇给了我这个机会。这才是他真正的筹码!” “姐......” “你之前说你觉得这样的生活并不开心不是么?是啊......谁又会觉得开心呢?” “......” “作为皇子,一生都要活在压力阴影之下,所有人都盯着你,小时候盯着你的学习成绩、行为规范,吃东西不准说话,走路不准乱蹦乱跳没有章法;大一点了就盯着你的能力培养,如果不能在某方面有所建树的话就会被放弃,然后扔进茫茫的垃圾堆,从此去过流浪汉的生活;大了之后便盯着你的社交能力,看你是否具有优秀的处世技能。另外,作为皇族一生不能结婚不能生子,连恋爱都被禁止,防止皇族有变成古代皇族的风险。这些是什么?这些就是我们痛苦的根源,偏偏我们作为当事人却没有选择当不当皇子的资格,一切都是由议会所属机构的综合评定来决定。记得姐姐小时候给你说的么?” “记得......” “如果有一天有人要分开我们,姐姐就杀了他们,带着你逃到谁都找不到的地方。” 阳光渐渐偏移了一些,透过落地玻璃照在房间内,整个世界突然都安静下来。阿列特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颔首望着他的姐姐戴安娜,两人就这么对视着,似乎能够看到时光的尽头。 “我会安排好舰队的驻地的,帮自己的姐姐分担点事务也是我应该的,这才能算得上一个合格的弟弟。”阿列特扔下了那两根用来做飞鸟的绳索,拿起毛巾擦了擦汗,看了看天上的太阳,“等战争结束了我们休假去拿塞尔星看极光吧,那里听说很有名气。” “小屁孩从哪儿学的套路?”戴安娜揶揄的笑道,“不过确实挺有效果的,那你有钱么?那可是一笔不小的开销哦,总不能让女士付钱吧?” “看来我只能好好工作攒点了,不然连船票都付不起。”阿列特摊了摊手。 “真是个好孩子。”戴安娜笑了笑,将搭在一旁的纤维作训服扔给了他。 戴安娜从身旁搬来的凳子上拿起一个信息板交给了阿列特:“这是军部发来的签文,上面有四十九舰队主要的军官信息,带队的是欧琛北极海军基地的沃克中将,听说是临时上任的。” 阿列特粗略的看了看,似乎有些意见:“这个人事调动,看来议会还是在跟我们玩小心眼啊。” “沃克中将我知道,毕竟当年你入伍的时候我做过功课,你当时服役所在的北极海军基地的每一个长官我都有他们的资料。这位沃克将军是一个正直却又......有些实用主义的人,如你所说,专门派这种人来做舰队的第二长官确实是明摆了的小动作。”戴安娜说,“但小动作永远是小动作,既然我的名字已经被录入到了统御上,那么第二长官换谁来都没多大意义,他最多只能起个监视的作用。这种监视有什么意义么?这种馊主意不是莫德里奇那种人提的出来的,既要恶心我们一下,又拿不到什么实际的东西,约等于凭空竖了个敌人,这群少壮派真是幼稚可笑。” “我明白了,所以我应该给他安排个好点的住处?”阿列特似乎想到了什么好主意。 “想法很不错,可惜我觉得不会太奏效,这位沃克将军可不会如此简单的上当。”戴安娜倒是没有否决他的提议。 “我倒是觉得他不会拒绝。” “是么?”戴安娜似乎也想到了什么,“看来我们这位沃克中将是个聪明人呢。” “放心,他也算是我的顶头老上司,想来他跟我说话时也不会太过分。”阿列特将浑身的汗珠擦去,准备去洗浴室内洗个澡,“海景别墅、马场、大湖再来个什么?瓦尔特联邦的顶级法餐厨师团队怎么样?或许我还应该找那些个灰色商人订购一点自然食材。” “那都随你了。”戴安娜拿起一瓶水抿了一口,微微润了润干涸的嗓子,看着正在收拾器材的阿列特那线条分明的上身,心中很是有种老妈看着儿子茁壮成长的成就感。 欧琛星,皇城,兰虞古道街。 经过连续一个多月的大雨洗礼,欧琛星的主要地区终于迎来了难得的好天气,不过对于生活在这里的人来说,虽然阳光再次直射这片大地,但气温仍然很难在短时间内升高多少,所以皇城中的人们仍没有多少愿意到街上走动,显得如今的皇城有些冷清。不过这种情况在兰虞古道街要好转了许多,得益于满街屋檐下悬挂的灯笼,这里的气温似乎都要高出许多,不知是心理因素作祟,还是因为街道上两边突兀多出来的数台陌生豪车。 没人知道那些人是谁,也没人知道他们从哪里来,只有细心观察的人可能会稍稍看出一点端倪。在一侧古宅的深处,刘氏的族长正拿起海影紫砂将滚熟的泉水倒进铺满茶叶的杯底,满是伤痕与褶皱的手却如山石一般沉稳。在茶桌的对面,一个留着一半刘海的男子坐在那儿,任谁来看男子的年龄都与刘氏族长刘轶差异极大,这就使得这幅画面更显诡异,刘氏族长亲手沏茶的待遇可并非谁都能拥有,更何况是一个看起来中年都没到的男子。 在座的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享受着茶碗中翻腾起的热气与一旁假山上不断传来的水流声,端坐的两人似乎都不着急,但对于刘氏等家族来说,交流并不一定需要通过言语,便是一花一草、一个动作、一个眼神都可以饱含深意,激言厉词是那些西人的习惯,而他们则不会如此的粗鄙,直截了当的方式适合社会发展的效率,但适度的委婉才是身居高位者应有的处世哲学,当你站得越高,你口中的每一个词语甚至都会对你造成伤害。 “你知道我最欣赏的人是谁么?”老人将手中的壶器放下。 男子的脸上浮现出笑容,不过那种笑容毫无疑问是假笑,男子平摊手掌示意洗耳恭听。 “司马懿,一名古代的政治家。尽管他有着许多称号,但我还是喜欢称他为政治家。”老人说,“他是一名绝对的政治天才,无论是他的智慧还是神经,彷佛就是为了那个时代而生。” “那你可得努力了,不然怕是司马懿做不成反倒是个王凌哦。”男子说。 “是啊,冢虎二字,我现在只看到了‘冢’却没能成为‘虎’啊。不过那没什么,因为不是还有你在么,我的老朋友,艺术家?” “你跟他们还真是不一样啊,刘轶先生——,不过我倒是觉得你挺对我的胃口。” “呵呵。”老人皮笑肉不笑地说,“艺术家,那你会成为谁?” “当然是......宣皇帝了!”说完,艺术家似乎是很开心地笑了起来。 “曹髦当年出宫挺剑,想要以一己之力击碎司马氏地念想,可惜他最终失算死在了成济手中,你说他为什么失败呢?”老人缓缓说,“不过是已失天时罢了,他们曹家王朝的覆灭是谁的错?是曹叡?是曹丕?不不不,这盘胜局地奠定者是那个手无兵权地司马懿,但他的对手不是曹操也不是曹丕,而是曹爽!所以他赢下了终盘的第一枚起手,所以无论羊头如何扭动,最后这条大龙一定会被全部斩杀。” “可惜你的对手不是曹爽,是曹操啊。”男子调侃说。 “所以这不是更有挑战性了么?我倒是觉得,如果对手太弱了,反而让我这把老骨头提不起精神啊。” “老当益壮啊,刘轶。” “彼此彼此罢了。” 老人与男子在不经意间已然数次交锋,只不过这些看不见的机锋都深深隐藏在平静的茶水之下,若不是博学之人恐怕很难猜透两人的想法。 老人轻轻的尝了口温度稍缓的茶水:“不得不说,龙之国的茶叶终究还是更好一些,看来我得叫孩子们明年多订购一些滇城的竹叶青才行。” “后悔了吧,如果当年你们能把《茶圣秘录》留下来,现在也犯不着去买对吧。” 老人没有搭理男子的这番话,这个问题讨论下去只会把他们这几家搞得灰头土脸,自取其辱可不是什么好事。 “说吧,你打算怎么做,你今天拜访我总不会是来蹭我这点茶叶的吧?”老人淡淡说。 “内务部的清洗已经开始了,你们几家在帝国权力网的最后一点地盘也要被蚕食殆尽,你肯定不会坐以待毙对么?” “是又如何?” “但归根究底,这些都是权力场的交锋,这样下去,你们只不过是慢性死亡而已。暴力机构的切割、议会席位被挤压、帝国商业政策的转向,这么一套组合拳下来,对于你们来说无异于一记从天而降的大掌,而你们连反抗都做不到。”男子声音突然小了些,“你不是要做司马仲达么,刘轶先生?” 面对男子极具煽动性的暗示,老人似是大海中的定海神针:“艺术家,你的小把戏没有用。你想让我们铤而走险,用武力进行对抗是么?你要知道,帝国的律例摆在这里,任何违反它的人都将受到绝罚,而绝罚就意味着死亡,作为刘氏的这一代家主,我不会让家族的血脉断绝在这里。司马仲达能忍常人所不能忍,你觉得我能做得到么?” “可是啊,老朋友我可要提醒你一句,你的对手可不会按照你的想法来哦。” “哦?他们如果想要那就拿去吧。” “即使是你们的一切?你们的权力,你们的财产,你们成千上百年的经营?” “既然你都对那段历史那么了解了,你为什么不能往后想想呢?”老人轻声说,“他们如果这样干,那么我是没有意见的,不过我会在九泉之下,看着帝国慢慢的崩塌与坠落。” “真是顽固啊,老伙计!——”男子叹了口气。 老人没有再与男子解释什么,而是伸出手臂张开手掌,那显然是逐客的意思。男子也并非不解风情的人,所以他只是端起那个没有动过的茶碗,像是一个饿死鬼一般将茶水连带着所有茶叶碎末全部吃进了肚子里,然后站起身来紧了紧身上的西装,迈着玩世不恭的步伐走出了小院。 走出府门之后,身穿黑白紧身制服的秘书连忙走了上来:“老板,有什么结果么,需不需要马上联系肖家。” “没那个必要了。”男子回头看了看府门上的那块牌匾,上面用烫金琉蒅写着“刘府”两个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大字,“他们这些人最懂抱团了,这里谈不成的东西,去肖家也只会得到一样的结果罢了。” “明白了,那我马上为您安排去中央城区的行程。天使资产管理公司欧琛区域的负责人预约了您中午的午饭时间,您看是不是要提前一些?”秘书说,“原本是考虑到您会在刘家待得久一些,所以才会约到午饭时间。” “不必,我们还要见一见猎头工会的人。”艺术家转过身坐上了奢华的轿车后座,“计划有变,我们需要一些别的力量才行。” “老板,猎头工会的人可能不是那么的可靠,他们在星海之间臭名昭着,收费高的吓人的同时服务的质量也并不算优质。如果需要帮手的话,我们可以去见‘围场’,他们在欧琛上也有联络处,追猎者们显然专业素质更高,并且他们前段时间才接触过我们,想要通过我们运一批货去龙之国。” “他们运货?还是去龙之国?”艺术家有些想笑。那些杀胚接任务是极其挑剔的,如果不见血他们甚至恨不得去把雇主都宰了,他实在没法想象那群人去当星海挑夫走私犯的样子,那简直能让他捧腹大笑。 “是的,老板。”秘书不知道老板为什么一幅便秘的表情,但她还是一丝不苟的回答。 “先走吧,至于找谁,货比三家不是更好么?” “是!” 秘书上了车的驾驶位,脱掉了脚上的恨天高,将运动款的靴子穿上,然后启动了引擎。车辆在刺眼的阳光中朝着远方驶去...... 第九十一章 老男孩们的最后一站 银灰色的“鹈鹕a300”撕裂了云层,在暴雨中发出沉重的低吼,引擎喷口射出的焰流驱散了大片的雨雾。 海军的正牌运输机可并不是执法队那样的简陋产品,这些超重型运输机专为海军的陆战队量身打造。每架运输机都有着至少三种驱动引擎,它能悄无声息的穿越云海,也能咆哮着砸向战场的第一线,为战线输送源源不断的补给与士兵,与它比起来,即使是帝国最大的空降仓也显得无比小巧,设计这个大家伙的工程师赋予了它形象的名字——“鹈鹕”。 这架运输机则与大部分的有所不同,区别不仅是在颜色上,常规的海军运输机涂装为黑色,而这架则是罕见的低可视度银灰色,最关键的是,这架运输机的规格不太对劲。寻常的鹈鹕是十二个喷口,而这架是十六个,多出来的四个全部加装在尾部位置,从多余喷口的形状来看,这架运输机貌似还能进行曲速飞行?更加奇怪的是,这架运输机的底部更加的复杂,比起常规的“鹈鹕”,它的腹部怪状显然全部是多出来的各式武备。这倒是符合海军的一贯风格,毕竟为高级长官的座驾进行防御性的魔改是那些机械师打发时间的重要途径。 那些机械师曾在面对军部的质询时还铮铮有词:“我们是为了我们长官的安全,我们长官都没说话你算老几?”自此之后,军部下令严查,但风头一松这群人便又开始了,各支部队的长官们也不好说什么,渐渐的也就有了这股风气。 沃克坐在运输机的副座上,看着窗外的水汽不断地从身边掠过,一些撞在玻璃上的汇聚在一起,变成了一行又一行的水迹。他们现在要去诺德琳驻军基地,尽管据他所知,这个驻军基地严格意义上来说还是一片荒原,但那里就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地,也是他们这支海军舰队往后长时间的综合驻扎地点。 沃克的信息板上有着许多关于这颗星球的资料,这是军部在他出发之后发给他的,从这些资料视频和照片上来看,这个星球算是一个矿业星球,在他们来之前这里几乎遍地都是矿场。地质天文方面的资料显示,这颗星球还有个与众不同的地方,它是潮汐锁定的一颗星球,整个星球分为两半,一半笼罩在黑夜中,一半暴露在阳光下,并且如果没有特殊的因素影响的话,它会永远保持这种状态直到恒星灭亡。 也许是想起了什么,沃克把军队的操作系统从信息板上调了出来,一个机械的女声从其中传了出来:“沃克指挥官你好,全天候战略战术系统开始为你服务。” “帮我查查工程舰队到哪里了。”沃克漫不经心的问。 “工程舰队在四十九舰队出发后便紧急调拨资源,现已行进到了端点星系外。工程舰队将会在明天开始进行地表作业,预计施工时间需要一个月,考虑到诺德琳星球的暗面极端暴雨天气,施工进度可能会被延误,最迟完工会在两个月后。”提尔给出了它所掌握的资料。 “为什么会延迟那么久?”沃克的眉头皱起。 “诺德琳星球由于常年的矿业开发,导致该星球的大气沉降效应极为显着,加上昼面的水分由于阳光常年直射而大量蒸发,所以诺德琳的大气水循环效应十分的显着。液态水在昼面大量蒸发,随着温度梯度汇聚在暗面,由于暗面的温度较低,所以大量的水蒸气在那里变成雨水,落到地面的雨水最终通过河流重新回到昼面,这就是诺德琳暗面常年不间断暴雨的原因。” “呵呵......”沃克冷笑,“看来真是给我们找了一个好地方啊。” 穿过最后一层云层,运输机来到了真正暴雨汹涌的区域,一个又一个的巨型射灯出现在运输机的下方,这些巨型射灯像一只只巨大的眼睛一样凝视着雷云密布的天空,也只有它们才能穿透这如同狂潮一般的暴雨。 那是四十九舰队的地面驻扎基地,他们今后很长时间要待的地方,也是沃克要去的目的地。 从星门轨道飞抵这里他们花了一小时,其中从出发到诺德琳的同步轨道只用了十多分钟,剩余的时间都用在了进入与飞向目标上了。这架“鹈鹕a300”虽然是舰队机械师魔改的产物,但想要做到万能自然还是不太可能,在同步轨道以内花了这么久时间,主要还是因为这架运输机并不算那么好的低速与复杂恶劣天气性能,机械师们设计时可从来没想过长官会拿这架宝贝往巨量的雷云中横冲直撞,曲速的设计也好,银灰与武备的设计也罢,初衷都是为了解决长官的一些政治事务问题。这次也一样,领航员与机械师们也都以为沃克将军是要去与舰队统御的代表商讨事宜,所以默认将这架气派速度又快的东西给推了出来。 机械师们这样想也无可厚非,从自己的舰队里出去的长官如果座驾不够牛逼而被看不起,他们这些人也是脸上无光,只不过不知道他们后来看到这架宝贝身上那一道道破损的涂料层痕迹会怎么想。 沃克看着地面上那一盏盏射灯,忽然想到了端点星域的总督戴安娜,那个在这里一手遮天的女人。沃克是不喜欢这样的人的,他虽然有时候会与一些人交换资源,也经常与人周旋,但他从来都问心无愧的认为自己身为军人是纯粹的,所以他天生对于这种手握大权的“割据势力”极其的反感。但说起戴安娜克林特,虽然他不喜欢一个皇子掌握如此大的权力,但他的客观认知却让他无法否认这个女人的优秀。在二十年前,那时他作为少将参加皇室成员的加冕,而戴安娜就是一个十岁多才从帝国中等学院毕业的小姑娘而已,转眼间二十年过去,他从少将晋升为了中将,而那个小姑娘已经成了一方封疆大吏,帝国的任何人见了都要恭敬的称其尊名,细细想来,沃克有时觉得自己活得挺失败。 “沃罗涅夫,这里就是咱们今后待的地方了,有啥想说的没?”沃克看着窗外。 “没有,长官。”待在旁边副驾的副官停下了手中忙碌的工作。 “我记得你结婚了吧?就没点老婆孩子家庭的念想?” “军人不应该想这些,这是我的责任,长官。” “真是让人羞愧啊!”沃克抽出一根特供香烟,虽说是香烟但其实是做成香烟模样的脱敏剂,“你到我身边十四年了吧?算上今年你就服役满三十年了,军部也会审查你的退伍公函了。有些个人快要退伍的时候是越来越面目可憎,像你这样马上要退伍的军士还能时刻记住自己是个军人遵守军人的自我约束真是难得啊。” “长官,我会向军部提交延迟退役申请,新来的人可能短时间接手不了这些工作。” “是啊......要是你离开了来个新兵蛋子,那可真是一场灾难。诺德琳基地还有一堆烂摊子等着收拾。”沃克无奈的叹了口气。 作为沃罗涅夫的上司,他知道这个副官的脑袋里在想什么,所以他没有说出一些拒绝的话来,只是默认了沃罗涅夫的解释。从登上运输机以来这位副官就表现得很沉默,沃克也不会去安慰他,沃罗涅夫有家人孩子难道他就没有了么?他的妻子已经去世了,他的儿子现在正在满世界的旅行,与他不同的是,他的儿子或许是物极必反吧,作为一个将军的孩子的梦想竟然是成为一个摄影家。以前的他还会批评儿子,但现在的他似乎有些平和了。他老了,等到这次出勤回去他也就要退休了,在军部发来的意向书上他没有选择任何东西,他并不希望以后进学校教书,也不希望去某个单位挂个闲职,他打算退休后去找他的儿子,拿出多年的那一大笔积蓄和孩子一起开一家摄影公司。或许......试着体验一下孩子的人生也是很有意义的一件事。 议会将他与副手一齐派出来,多半是看上了他们的性格。这种人事安排就像是古代东方的帝王制衡术,尽管真正的帝王不存在了,但议会学这些东西倒是学的挺快。即便他与戴安娜没有根本上的矛盾,但由于双方在某个方向上的立场不一致,所以这个制衡就变成了一个赤裸裸的阳谋。 不过议会那群人这次可能是要失算了,他们对沃克的所有判断都是基于他们的长期印象。而沃克如今只想好好的走完自己最后的这段军旅生涯,不管是什么人什么事,只要不涉及到一些极其严重的原则性问题,他都不会像以往那么在意。他不会为了议会而去得罪戴安娜,更不会因为所谓的军事问题而与戴安娜故意作对,而且从法理上来说他只是一个指挥官而不是统御,相信沃罗涅夫也是这么认为的。 “等退伍后你打算做什么?”沃克思绪回到了现实中。 “退伍后么?”沃罗涅夫说,“去做个老师,然后考个审计精算师之类的。” 副官的回答倒是有些出乎沃克的预料,当个老师之类倒不是什么惊奇的事,但对于海军军士来说,审计类职业就算是非常稀有的选择了。在帝国的体制下,审计这个职业只会出现在民间,在政府内部则完全没有这个职业存活的空间,由于三大人工智能网络的存在,任何政府内部的财务对于议会都是绝对透明的,审计再怎么也是人,也有一定的可能受到外界的干扰,但这三个人工智能是绝不会出现这种情况的。所以沃罗涅夫的意思翻译过来就是他有可能会去某个企业任职。 “你的样子看起来不像是那块料啊,我还以为你打算去科学院进修一下,出来以后也至少能评个高级导师的职称。”沃克似乎对副官的这个说法很有兴趣。 “长官,这些东西不都是学出来的么,总不能一辈子只靠这点服役经历说事吧。”副官有些无语。 “一个军队里出来的军人,你受得了那些企业的职场文化?” “长官,您不是曾经说过,咱们军人既要有钢铁一样的意志,也要有水一般的智慧吗,我觉得试一试也是没问题的。” “行吧,这些事我也管不了,总之你还是考虑清楚比较好,那些东西里面的一些玩意儿可不是那么简单的一句话了事。”沃克也不打算用居高临下的口吻教育这位下属,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路都是自己要走的,没有人可以替别人过日子。 副官算是松了一口气,自己这个长官的威势还是很足的,那是长久以来一点一点沉淀出来的铁血气息,这种压迫感可不会因为说话语气和善而消失不见。副官的位置靠着驾驶舱的另一侧窗户,感觉到长官没再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他轻轻的合上军用的信息板,用手背贴在了窗户玻璃上。从玻璃上传来的温度开始变得更有层次感了,温度在不断地降低,运输机的信息同步系统显示他们的高度在下降,外面依旧暴雨滂沱,所有的景色都被雨幕覆盖,像是那些小电影上惹人生厌的马赛克。不过尽管很模糊,沃罗涅夫还是能看到无数的灯光在闪动,就像是有着许多怪兽在远处的雨中,正在和黑暗中的不知名生物战斗。 沃罗涅夫祖上据说是北方人,这是他从他母亲那里听来的,他从小也因为这个被周围的同学们排挤。同学们其实也不是刻意的排挤他,而是每当同学们互相问起来自哪里时,大多都是新乡星、欧琛星之类的,自豪一点的会说自己是皇城或者中央城区之类,也有不少外来户介绍是从瓦尔特联邦或者龙之国来的云云,唯独那时的小沃罗涅夫坚称自己来自北方。 没有人知道什么是北方,也没有人知道北方具体在哪里,因为这实在听起来不像是个地名。 当然,小沃罗涅夫也不知道,他只知道妈妈每天将这个挂在嘴边上。 所有人都认为沃罗涅夫是个疯子,认为他的智力有些问题,而不管怎样,在学校里你或许没做错什么,但你不合群就是原罪,仅此一条便足够了。所以小沃罗涅夫成为了被排挤的对象,老师无法帮助他什么,学校的规章制度能惩罚霸凌他的“坏小孩”,老师的呵斥能堵住其它孩子不善的言辞,但没有人能抹去所有人或是怜悯、或是讥讽、或是畏惧的眼神,这就是人类身为群居动物的本性。 每当他受了欺负,他的母亲都会安慰他,为他擦拭眼泪,为他做一顿美味的晚餐与糕点,然后在睡前为他讲那些动人的故事,想要抹平那些生活的伤痕,让自家的孩子健康的成长。此刻他看着那些飞扬的雨水以及远处那些隐隐发出巨大轰鸣的巨兽,他一瞬间彷佛回到了小时候的小房间的床上,那时刚刚与妈妈分房睡的他躺在提前暖好的被窝里,在窗外滚滚的雷雨声中安心的听着妈妈的睡前故事。 妈妈讲的故事很离奇,与课本上的一些童话故事完全不一样,每当周围同学讨论这些时,小沃罗涅夫都会竖起耳朵聚精会神的“窃听”,他们的爸爸妈妈讲过“白雪公主”,讲过“小美人鱼”,甚至有时会有东方古事纪里面的有趣故事,但他的妈妈从来没有讲过这些。在妈妈的故事里,他最喜欢也是最常听的就是关于北方的故事,也就是那个传说中他们祖先所在的地方的故事。 据妈妈的故事里描述,那是一个神奇的国度,曾经生活在那里的人是很幸福的。那里的人不分贫富贵贱,每个人都能昂首挺胸的生活在那里的社会中,那里的工作时间并不长,不像现在的帝国这样,但每个人都能获得足够的收入来购买自己想要的一些东西。女孩子们穿着各式各样的衣着,男人们开心的享受着下班后的娱乐时光,总之,那里就像是天堂一样,所有人脸上都挂满了幸福的笑容。 沃罗涅夫记得自己那时问过一个问题让他记忆犹新:“妈妈,那他们是怎么做到这一切的?” 从妈妈的口中得知,那个国家靠着新发明的科技建造了无数的工厂,巨大巍峨的厂房像是一座小型的山脉,厂房里是数不胜数的机器流水线日夜不停的生产着食物以及生活用品;同时那个国家的人们还在这里以及外太空建立了无数的巨型矿场,矿场中的矿机都高耸入云,每一秒都可以生产出数以万吨计的矿石。 “可为什么我们教材上没有这个国家呢?” “该睡觉啦!明天还要上课,等你长大了你就明白了。” 故事在小沃罗涅夫妈妈的关灯声中戛然而止,为年幼的他留下了一个悬念,尽管这个悬念并没有太难解答。 他长大后懂得多了,上过了高等学院也就不再有关于此的疑惑了。他知道了那个被称作北方的国家是什么,对于上过系统历史课的他甚至那都不能称之为一个国家,那只能算是一场伟大的人类社会学实验,尽管它的下场并不好。那个东西在先驱进入星海前曾经出现过,只不过最终自我崩解。星海时代后,那些古老的遗民秉持着或许是他们父辈的意志,重新捡起了它,但最终的结局也并不好。在那之后,他对自己曾经的这段时光讳莫如深,毕竟那个坚称自己来自北方的年幼的他实在是蠢得有些冒鼻涕泡。 沃罗涅夫很羡慕,羡慕生活在那里的人们,但即使他再神往,他也没法去到那里,因为那是一栋海市蜃楼,当他跨过人性的边际,就会发现那片虚影消失在空气中。如今他快要入伍三十年了,作为海军精锐部门的老兵,顶着十二级军士的军衔,如今还是一名中将依仗的亲信,任何人做到他这个地步,都可以说拥有了一个成功的人生了。他并不想为了什么崇高的目标活着,那太累了,但生活永远不是一个人可以说了算的,这就是那些东方哲学中的所谓“红尘因果”吧。 他的收入已经不低了,作为帝国军士中最高等级的那一档,他每年的收入是很可观的,帝国也会给他们提供社会保险等一系列补助型福利。但这些东西的多少也要分情况来看,他的母亲每年治疗要花钱,他的父亲仍天天找他要钱,他的儿子毕业了找不到工作又不愿意去普通企业打工,他的妻子在家里为此操碎了心,每次他休假回去都是以泪洗面,这一切的种种都像是压在他背上的巨石,让人喘不过气来。所以他不得不退伍后去做审计,尽管他知道为这些私人企业做审计意味着什么,但生活迫使他不得不做。他也想像那些同僚们一样,退伍了开个小酒馆,不时和战友们聚聚聊聊天、追忆一下往事,晚上关上店门回家,老婆孩子热炕头地享受退休时光。但那都是奢侈品,他只能选择继续奔跑,奔跑在见不得光的大雨之中,一如这窗外的暴雨和黑暗。 或许有一天他的战友问起他,他只能露出一脸麻木的笑容说:“我可好了!你们这群人还没抱上孩子的就多关心关心自己吧!” “沃罗涅夫啊沃罗涅夫,生活把你摁在地上摩擦,记得收拾好心情继续微笑面对吧!”他只能每日如此的激励自己。 在他的内心深处,那个小沃罗涅夫在不断地哭泣,在不停的敲打着门窗,可当四周的邻居们都闻讯赶来,他却没有找到那个熟悉的身影。左边的男人拿着刀戴着皇冠;右边的女人在和一个男人放荡的拥吻肢体交缠在一起;不远处的另一个男人严肃的看着他,男人穿着刺金的中山装,脖子处纹着一条睁眼的五爪龙;人群之中还有一个戴着圆顶帽与单片眼睛的人,手中提着一个旅行箱式公文包,身上穿着得体的西装。可这都不是他想要找的人,他很害怕,害怕这些奇奇怪怪的邻居们。 就在小沃罗涅夫退缩的时候,脖子后,耳朵旁传来了一个温柔的女声,他只需一瞬间,就听出了那是妈妈的声音。不过妈妈却没有如小时候那般拥抱他,而是轻声说:“别怕,妈妈会一直陪着你。” 不知为何,小沃罗涅夫突然有了勇气,他大踏步的朝前走去,一边走一边抹着眼泪。周围的邻居们见到此景,似乎觉得没多大意思,也都走回了各自的屋内。小沃罗涅夫走着走着发现只剩自己一个人了,于是转头望去,想要寻找那个熟悉声音的身影,可并没有找到任何踪迹,只剩下了自己还在砰砰直跳的心脏。突然间他感到眼角有些发痒,伸手一摸,原来是一滴泪珠...... 沃罗涅夫闭上了眼睛,长时间飞行所产生的疲倦随着脱敏剂效力的过去全部涌了出来,离降落还有大概十分钟,他愿意趁着这段时间睡一会儿,让自己忘掉那些思绪,然后全身心的投入到接下来的高强度工作中。 诺德琳暗面,封锁管控区域,四十九舰队驻扎基地。 “暴雨怎么越下越大了!那边的!再拿两把伞来!”蕾对着临时机场的工作人员吼道。 这里是临时修建的机场,用来停靠大型运输机的,在不久之前这里还是一个大型矿业公司的办公地,因为暗面被总督府强制征调,所以公司就迁走了,只留下了一个机场与许多大型的低层建筑,这个机场当然无法停靠海军的大型运输机,所以他们临时扩建了不少。 耀眼的灯光将雨幕刺穿,一辆大型的装甲车越过了不远处的矮坡,穿过一座又一座还没完全拆除的矿场向机场驶来,说是行驶,其实装备了反重力引擎的装甲车只是飞的很低。阿列特坐在车内,观察着外面的情况同时注意着信息板上目标运输机到达的时间。 装甲车的速度很快,在巨大的噪音中停靠在了机场跑道旁,引擎巨大的轰鸣声在矮层建筑群中来回作响。暴雨太大了,装甲车无法使用平日里常用的喷气引擎来行驶,所有的气流在这无尽的暴雨面前都像是遇到了石头的鸡蛋,一碰上就会被绞的稀碎,只有反重力引擎配上气流防水刷才能顶住这极端的天气。 “蕾!准备雨衣了没?!”阿列特推开车门下了车,朝着面前的蕾大声吼道。 “准备了!但是雨太大了!最好是能有个机库!不然他们一定会浑身湿透!”蕾也同样吼道。她穿着一身漆黑的雨衣,雨衣下是标准的紧身作战服,兜帽下她的眼睛泛着光芒,那不是反射的周围的灯光,那是活体金属在不断地涌动,为她的眼球数据链供应着能量,而这种能量在暴雨低温环境下显得更加明显。 他们也并不想这样说话,但他们不得不以吼叫的方式来进行沟通。在这种暴雨的嘈杂声中,除非他们将通讯器的接收端塞进嘴里,否则还是必须要靠吼才能听清楚对方说的什么。 “这里本来的机库呢?” “太小了!那是那家公司老板私人飞机停的地方!把‘鹈鹕’停进去会把整个机库撑爆!” 蕾并没有说错,在跑道的尽头确实是有一个机库,只不过那个机库的规格是按照小型商用私人飞机修建的,他们之前完全没考虑过那里。 “他们在改造跑道的时候就没想过顺手搞定了吗?留着那个玩意干什么?占地方?”阿列特怒吼。 “暴雨太突然了!诺德琳暗面已经几年没出现这种级别的暴雨了!他们改造时绝对没想到现在这种情况!”蕾顶着至少七级的狂风说。 “他妈的!”阿列特有些抓狂,“去叫人把办公楼的墙给我砸了!去把那边工地的破拆机开过来!” 工作人员听了阿列特的咆哮,立刻敬了个礼,进入了地勤引导车,朝着一公里外的施工工地飞速驶去。 “主人!他们还有几分钟就到了!来得及么?”蕾说。 “来得及!把墙拆了就完事!里面的东西不要了!反正也没什么用!后面叫人清理一下就行!”阿列特拿起了蕾手中的信息板,“还有!现在开始叫我长官!军人要有军人的样子!不然你的身份很容易引起他们的怀疑!” “是!长官!” “打开引导射灯!他们的全地形探测对这里的地质不熟悉!我们需要引导他们降落!”阿列特指挥着剩下的工作人员。 蕾有些看不下去这些人的工作效率,走过去亲手打开了一排引导灯,按下了紧急供电按钮。又把机械保险丝全部合上,接着看了一眼头顶高处的平行射灯。那个射灯是最后需要打开的一个,不过高度实在有些吓人,如果任由这些工作人员去打开,可能目标都降落了还没搞定。蕾打算自己去那里,今天她的冷却剂带的是很足的,所以她几乎可以肆意的使用活体金属,在那种状态下,她大约只需要三次弹跳就能冲上射灯所在的百米高空。不过阿列特阻止了她,因为那不是必要的。在海军服役过的阿列特很清楚运输机驾驶员的情况,这些人可不会因为这点小情况就降落不了,不然也就不会有资格开超重型运输机了。 天空中的云层摩擦着发出巨响,淡紫色的雷暴不断地冲击着云间的夹缝,而在这些庞杂的噪音中,感官强于常人的蕾与阿列特清晰的听到了那个咆哮声,在黑云的森林中,这声咆哮就像是猛虎闯进了猴子堆。 “他们来了!”阿列特对蕾说,“这声音也太大了!” 天空中的巨影俯冲而下,在雨幕中朝着地面砸去,就像是一只正在捕食的游隼,不仅没有减速的意思,反而还开启了所有尾部推进器。尾部推进器产生的离子流与湿润的空气媾和,抛射出烟花般灿烂的红蓝色眩光,而冲天而起的光柱一瞬间竟然达到了数十米高。所有的工作人员都被吓得愣住了,他们这群临时征调的地勤只服务过民用机场,哪里见过这种骇人的场面。在场的只有阿列特与蕾没有任何反应,阿列特在海军特战服役,比这个还要惊险刺激的都体验过;蕾以黑影的身份出的任务中,连空降仓那种东西都试过,这个也确实不算什么。 就在“鹈鹕”离地还有二十米左右的时候,它的前方与底部引擎喷口突然全开,所有的射流在一瞬间转向,灼热的离子流将扩建后的跑道烧的通红,眼看就要融化!不知为什么,运输机的速度却突然慢了下来,在短短的距离里将速度彻底降到了极低,就像是撞在了一团凝胶上一样。 “这都敢开‘逆火’?”阿列特不由得吐槽了一句,“就不怕解体?” “逆火”引擎是超重型运输机的重力场发生装置,能够在短时间内产生一个等效推力的重力场,而在这样的极端天气下,这种重力场可能会遭到环境的剧烈扰动,进而导致运输机由内而外发生解体。 有蕾在一旁,阿列特倒不担心解体后的爆炸与碎片会伤到自己,但这个驾驶员的操作着实让他想把人揪下来暴揍一顿。这里又不是抢滩登陆的阵地,不是脑子有病的人是绝对干不出这种事的。但出于他还想给对方留下一个好印象的目的,这种事也就只能在心里想想,不然一见面就把对方的人揍了一顿,后面还怎么和和气气的谈条件。 “不要停在这里!往前开到楼里去!”阿列特的信息板上显示他已经接入了运输机的内部频道。 他朝着频道里吼了一句后,直直的盯着运输机的驾驶舱位置,如果这个驾驶员还打算整点什么花活儿的话,他发誓一定会把他从驾驶舱里当着所有人的面拖出来,然后在暴雨中给他一个深刻难忘的教训,为帝国海军培养出一个遵守驾驶规则的“好司机”。想来,即使是沃克偏袒护犊子再严重,也挑不出他在这件事上的一点毛病出来。 见运输机没什么动静,阿列特倒也没急,只是心中嗤笑了一声。想来以这个驾驶员这种狂野的驾驶习惯,里面的乘客肯定是遭了大罪了,“逆火”引擎产生的场虽然抵消了大部分的重力过载,但对于常年在办公室里工作的人来说,这种滋味也相当酸爽。 舱门打开了,运输机的驾驶员显然并没有按照阿列特的话做事,只是不知是自作主张还是谁的命令。 升降机从运输机底部的舱门落了下来,两个身着蓝黑色制服的人出现在了视线中。两个人都戴着海军标准的勤务帽,脚上穿的是帝国海军第七式高帮战靴。站在靠前离他们近一点的是个老头,胡子与双鬓都已白了大片,但那双锐利的眼睛犹如健壮的鹰隼,肩部没有佩戴肩章,但胸口挂着的死亡十字与玫瑰简明的表明了身份,那是将官的身份标识,而且是大型基地执行官才能佩戴的军衔;离他们稍远靠后一些的看起来要年轻些,不过看起来也是一个五十岁左右的中年人,肩章赫然排满了四横四竖以及四颗银星,胸前挂着一面银色的塔盾插着两柄巨剑,这些平日里很难见到的徽章如今在这里齐聚,扑面而来的压迫感充盈在雨幕中。 “长官,这里就是诺德琳基地了,只是可能还在修建中。”中年人看了看四周。 “看来这雨比我们想的还要大啊,不知道他们安排休息的地方没。”老人嗅了嗅空气中混着矿渣的气味,眉头紧皱。 “他们肯定会准备的,只不过不知道条件怎么样。”中年人说。 阿列特与蕾听着这番话,脑袋上冒出了一团黑线,看得出来,眼前的这两个是真没有做太详细的星球环境功课。他们似乎也对诺德琳或者说端点星域的工程能力产生了质疑,完全不太相信自己这边能做好接待工作,比如安排好下榻的酒店或者营房之类。阿列特的血压有点升高的迹象,但他还是强行抑制住这股直冲脑门的热流,板着一张门板脸走了过去。 “沃克将军,我是阿列特克林特,以后将负责总督府与你们的对接。”阿列特说。 “嗯,五殿下你好,不如我们换个地方再聊?”沃克倒是很好说话的样子。 “好,跟我来。”阿列特做出请的手势。 见两人并没有什么不友好的动作,阿列特也不再计较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把加厚的雨衣递给了两人,让两个“高级军官”少淋点雨。 一路上都很安静,蕾在开着车,其它三人也都不打算开口说话。其实不是他们不说话,沃克与沃罗涅夫都有很多问题在肚子里,但他们还没想好怎么开口。沃罗涅夫一直盯着阿列特这位五皇子的肩膀,尽管他努力的不让自己的视线一直停留,但那是不是的流连还是引起了沃克的注意。沃罗涅夫并不是对别的感兴趣,他只是有些好奇,这位五殿下前段时间还是八级军士,怎么转过头来就变成了十二级军士了,这都不能说升迁的快了,这简直就是在坐火箭。在这个时候,尽管沃罗涅夫很努力不朝那个方向去想,但他很难说服自己,这个不是靠着一些幕后交易得来的。 凭着记忆,沃罗涅夫记得帝国大皇子戴安娜克林特作为星域总督,是有资格任命一些军事上的任职的,而现在他们就在端点星域见到了这位五皇子,所以如果是克林特总督走后门给自己弟弟弄了个十二级军士,那这件事也就解释的通了。据说这位克林特总督与她的弟弟关系极好,甚至到了比大多数亲姐弟都要好的程度,之前一号基地事件爆发的时候还专门质询过议会,甚至把议长都逼得不得不暂退。这么看来倒是不能轻视这个五皇子,要与克林特总督修好关系有可能还得从这里下手。 第九十二章 烈火与灰烬 “我们要去哪儿?”闭着眼的沃克说。 “营房区,那里会是以后舰队人员的驻地。”阿列特说,“不过你们只需要在那里将就一晚,明天等你们醒后会有车来接你们,我们为你们在昼面准备了舒适一些的房子。” 沃克听到这里有些不太舒服,什么叫做为我们准备了好房子?他刚要开口就被一旁的沃罗涅夫按住了胳膊,转头看去,只见沃罗涅夫向他使了个眼色。他不知道沃罗涅夫什么意思,但还是闭上了嘴没有出声,他相信沃罗涅夫一定是明白了些什么。 “诺德琳的昼面还是很美丽的,沙滩、泳池、大别墅还有各式各样的风情街,你们明天到了那里不要沉迷才好。”阿列特头也不回。 他一直在感受着后面的动静,想要看看这两人对自己安排的反应如何。他希望两人聪明一些,也识时务一些,明白在这一亩三分地上他们说了不算这个事实,这样他就不需要多费口舌进行无休无止的扯皮。 “真好,五殿下准备的很有诚意,倒是我们有点不好意思了。”沃罗涅夫连忙说,“我这辈子还没去沙滩星球度过假,这次算是沾了光了。” “五殿下安排自然是好的,就是不知道五殿下还记不记得曾经在北极基地训练的那些日子。”沃克话里有话,任谁都听得出来他有些炝火。 沃罗涅夫脸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 “是啊,说起来五殿下您还算是咱的老同事哈哈......”沃罗涅夫努力的打着圆场。 阿列特虽然听出来了沃克的话里意有所指,但他并没有表露出任何情绪的起伏,还是像个木头人一样盯着前方的黑夜。沃克已经不是他的顶头上司了,所以无论怎么生气都是闷气而已,如果沃克真的对他有所不满,说两句阴阳怪气的话他反而觉得是好事,有个口子宣泄一下,沃克基本就不太会做出什么实质性的对抗动作。 “那边的话没找到比较低调的房子了,所以准备了一栋海滨别墅给你们,你们如果不满意的话可以再商量商量,但这段时间几乎很难找到比较平常的房子。”阿列特平静地说,语气中显然没有理会后座两人地意思,完全是把沃克刚才的不善言语没当回事。虽然他很想与后座两人好好聊聊,但面对初来乍到的两人,他觉得现在显然不是一个好的时机。 “没意见没意见,倒是劳烦五殿下破费了。”沃罗涅夫说。 “我和皇姐商量了一下,还给你们定了一些家政服务,厨师团队也包含在里面,你们如果有什么问题可以直接联系他们。”阿列特继续说,“他们是二十四小时待命的。” 话说到这份上,沃克就算再怎么情绪化也品出来了一些不寻常的味道,把他们的住宿弄得跟度假似的,这姐弟俩想要干什么?费这么大劲难道是为了讨好他们? 沃克将这个想法直接甩出了脑袋。别人为什么要讨好你?自己现在就是个马上要退役的中将,在舰队里就是个二号人物,在其它舰队还能发号施令,使唤使唤几个人,但是这支舰队落到戴安娜手中可不一样,以那个女人的性格,能允许有个名义上的二号人物存在都算是巨大让步了,更别说什么拉关系拜码头之类了。 “长官!您好!请出示一下您后面的人的身份!”洪亮的声音穿透雨幕在车内响起。转眼看去,在装甲车的两侧站着两个人影,沃克与沃罗涅夫都不知道这两个人影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只见阿列特打开窗户对着那个人影说了些什么,然后人影点了点头敬了个礼,随后一道巨大的闸门打开,车辆缓缓驶入其中。 “那是哨兵。”阿列特预料到两人会很惊讶,“以后一段时间你们还会经常遇到的。” “那是哨兵?帝国的哨兵可不长那样。”沃克说,“军部对哨兵有着严格的装备限制。” 阿列特的嘴角泛起一抹笑容,只是这个笑容很难去形容:“我知道,我的皇姐知道,这里的人都知道。” 在帝国的条例中,哨兵是负责守卫各个军事设施的泛化兵种,不能穿戴重甲,武器必须限制在一定威力内,这种限制主要是为了安全考虑,防止哨兵走火或者叛变出现重大事故。 “那为什么那个哨兵会穿戴成那样?”沃克说。“这没有任何理由说得通,你要知道,就算是在帝国最危险的地方,哨兵也不允许变成那个样子。当年出现过多少事故,这是多少前人的教训,你们就这么拿着当儿戏?你就不怕一个哨兵被控制从而导致整个营区失陷?” “沃克将军,这里是诺德琳,端点星域的诺德琳星。”阿列特淡淡说。 “不合制就是不合制!你说这些改变不了这个事实!诺德琳难道就不是帝国的领土?端点星域难道就不遵守帝国军队的规则?你这是拿着整个军队的生命在冒险!” “好了,将军。”阿列特说,“你有什么意见可以保留,可以向统御反映,也可以向军部反应,这些都是你的权力。或者你实在有很大的意见的话,我可以让皇姐帮你联系莫德里奇议长,向他反映这个问题也不是不行。” “五殿下,你们太过分了。”沃克的声音低沉,“这是单纯的意见问题么?‘扞卫者’制式战甲和hk-1200,你们知不知道这是什么装备?你们心知肚明我在说什么,但你们还在装糊涂,你们......呵呵......好自为之吧!” “唉唉唉!都不要说了!马上就到营房了,有什么事我们明天或者有空了再说,再说。”沃罗涅夫真是一个头两个大,“好不容易大家会和见面了,不要把气氛搞得这么紧张。” 在众人的沉默中,车子到了一座完成度非常高的营房前,沃克甚至都没多等一秒钟,直接开门下车,顶着暴雨,踩着阶梯走到了营房的门口,推开没有上锁的门就走了进去。沃罗涅夫十分尴尬,也不知道自己这个老领导抽的什么风,连招呼都不打就走了。他只得朝着阿列特尴尬的道别,然后从另一边下了车,踩着地上汇聚成河的雨水,朝着营房走去。 “将军,您既然不想管这摊子事儿,这又是何必呢?”进入了营房的沃罗涅夫将雨衣挂在一边的架子上,苦口婆心地说。 “你知道那意味着什么?他们拿着海军地装备给哨兵,这些装备看起来就像是刚从冲压锻造台上取下来的一样,他们从哪里拿到的这些东西,你难道要告诉我是从市场上买的?如果这东西都能从市场上买了,这就像是我告诉你,你明天去超市里给我买点核导弹回来我给你做顿核弹大餐!这跟我想不想管这事儿有关系么?”沃克说,“这还只是我们看到的,在我们看不到的地方,你觉得还有多少这种事儿?” 沃克的语气暴躁无比,好像这群哨兵犯下了滔天大罪而不是穿了一身不合制的装备。沃罗涅夫有些无所适从,自己这个老领导也不知是受了什么刺激,为了这点事就把好不容易维持住的和善气氛全推翻了,并且还是非常不给面子的推翻。这边除了哨兵还有那么多不属于海军编制的人员存在,而这些人员如果真如沃克所说那样,沃罗涅夫实在难以想象自己这个领导会气愤成什么样。 “这......也不是我们该管的啊......”沃罗涅夫一脸苦笑。 这确实不是他们应该操心的事,他们两个人随着舰队调令来到这里,唯一需要做的就是协调一下舰队事务,监督一下舰队的行动然后汇报给议会,说的直白一点跟打杂没啥本质上的区别,甚至就对方表现出的态度来说,他们连打杂都可以省了,好好享受“假期”就行了。 “那我们该管什么?他们的这种行径目的是什么?做什么事情难道没有目的?你以为我会管一个哨兵穿的什么东西?他今天就是把巡洋舰的抗冲击装甲板拆了放自己身上我都没意见!”沃克说。 “但是我们在这里也管不了啊,这里是克林特总督的领地,我们什么都控制不了,就连舰队也要听他们指挥。”沃罗涅夫说。 “哼!他们还没那个本事在帝国内一手遮天!你觉得他们都这么明目张胆了,为什么议会还没找他们麻烦?”沃克冷笑。 我的天哪!照这个逻辑他们这是要成正义使者了,不如现在就去航空港买张船票,然后回欧琛到议会里面,挨个指着这些放任克林特总督如此行事的议员们痛骂一番。这种想法得是看了多少“讨贼檄文”才能想得出来?沃罗涅夫心中不由得无语吐槽。 “还不是议会不敢亲自动手,拿着我这把老骨头来当枪使,所以才专门换我来当这个二号人物。”沃克说。 “那我们不必理会就行了啊,我们犯不着赶着去当枪吧,将军。”沃罗涅夫更不理解了。 “记得我在来时给你说的么?”沃克说,“我也不是傻子,议会和大皇子的这摊子浑水不好趟,我也不想趟。” “那您刚才是为什么?我知道您不是什么意气用事的人,但我实在是想不到您愤怒的理由。”沃罗涅夫惊疑。 “他们这种行为让我想到了一个很可怕的事情,而且在我看来,这件事情在不久的将来几乎是必然会发生。他们不是打算武装哨兵那么简单,他们这是想要端点星域的自治权。”沃克说到这里,声音都变得小了些。 “啊?”沃罗涅夫不解。 “有什么好惊讶的,你不知道的事多了去了。”沃克瞥了副官一眼,“戴安娜克林特这些年一直在和议会明争暗斗,虽然不知道在斗个什么,但现在这个逻辑倒是通顺了。我现在最想知道的反而不是别的,是他们到底交易了什么级别的筹码,才能做在一起玩这个牌局。” “但是如果他们想要自治,就算是交易了什么也不应该暴露在我们眼前吧?他们难道就不怕被捅出去么?”沃罗涅夫说。 在他的印象中,无论这些东西怎么玩,在最终结果出来之前这些人也不会如此昭然。这种行为就像是个心智不成熟的三岁儿童,老师告诉他可以帮他加点分改改期末成绩拿回家,转过头他就开始坐在教室里吹了起来,说自己这次如何如何,老师怎么向他保证等等。这简直蠢到不能再蠢了。 “捅出去?朝哪儿捅?你这话说出去谁信?” “议会不行不是还有军部么,军部总不能被收买了吧?” 沃克被沃罗涅夫气的有些不轻:“还军部呢?没听到我们在车上的时候五皇子说的什么?议会军部都随我们去反映!你觉得我们朝军部反映会是什么结果?我都不用想,一定是收到反映后,慢吞吞的派一支检察官带队的纠察过来,等他们到这里花都谢了,那有什么用?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那我们该怎么办?” “军部又不是一个人说了算,走正常渠道自然不行,所以我打算联系一位老朋友。”沃克说,“你带的那个东西呢?” 这句话倒是提醒了沃罗涅夫,他们在出发之前考虑了许多情况,该带的不该带的都是仔细斟酌过的。沃克所说的那个东西是一个卫星中继通讯器,主要用来秘密联络用的,他们带上这玩意儿的目的主要还是为了以防万一,没想到这时派上了用场。 “他们不会截获我们的信号么?”沃罗涅夫说。 “你的这个问题有点不太聪明。他们无论截不截获对我们都没有意义,我们是军部公函任命的人,他们最多防着我们,但他们绝不会这个时候对我们做什么。”沃克顿了顿,摸了摸泛白的短胡,“除非他们做好了和整个帝国开战的准备。” 沃克打开了中继通讯器,开始在上面调制信号,对接诺德琳的轨道卫星,然后将讯息以签名函的形式发出。屏幕上的对接口被点亮,显示出一个个诺德琳的近地轨道卫星名称,大部分都是民用的商业卫星,只有寥寥数颗归属于星球上的执法部门。显然那些商业卫星才是他们的目标,而那几颗执法部门的卫星是很容易暴露的。 虽然沃克说并不怕讯息被截获,但对于他们来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个道理还是正确的,能做的隐秘一点自然好一些。 “好了,讯息大概十分钟后就能到欧琛。”沃克舒了一口气,“只要李能够收到,他一定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现在就只需要等那边的消息了。” 听起来沃克非常信任收信人,认为那个叫做“李”的老朋友只要知道了这些内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和他站在同一边。 “将军,如果议会议员都被收买了地话,我想我们还是谨慎一点为好,您的朋友有可能与您在某些问题上会有不一样的意见。”沃罗涅夫秉持着谨慎的态度。 “他不会,因为他对所有的事都有忍耐度,唯独对军队被分裂这件事不可能妥协一点。”沃克倒了杯水灌了下去,“埃克特-李,听说他有很大可能接任下一任议长,虽然看起来还会有一段时间。我虽然已经很久没见过他了,自从他从海军统御的位子上退下去后,但我觉得我还是很了解他的,如果他都不能信赖了,那我觉得军队的这个劫就真的很难过去了。所以,我信任他,也只能信任他,大皇子她错就错在把军队当作工具卷进了她的野心里。” 暴雨滂沱,巨大的雨点像是一枚枚子弹砸在车前玻璃上,那声音实在不好听,每一秒都感觉这块玻璃马上要碎了似的。 “长官,我们还不走么?”蕾说。 “我有些不好的预感......”阿列特静静的盯着窗外,“到底是哪里有问题......?” 此刻的两人正在车内坐着,车子停在营区闸门的外面,距离闸口哨兵岗位也就不到百米,从窗户向外望去,哨兵们的一举一动都尽收眼底。装甲车的防水性能极好,车内的环境完全没有受到外面的影响,蕾估摸着待的时间,贴心的打开了中前控制台的换气系统,这样新鲜的空气就会被源源不断的送进来。她不知道她的主人在想着什么,但在这种夜间暴雨的气氛下,聆听着远处微微能听到的巨型工程机械的声音,两人一起坐在这个小世界中倒也是新奇的体验。 “沃克在军部有比较倾向的人么?”阿列特突然说。 “关系好的么?”蕾想了想,“都不太有吧,这个人这么多年下来倒是没什么特别要好的朋友,忠心的下属倒是挺多的。” “......”阿列特的眉头挤成一团,“他们后面有没有什么运载器穿过大气层?” “没有。” “确定吗?” “布控侦察是由防卫军组织,他们的专业水平我们训练过,不会有什么意外。” “是吗......”阿列特闭上眼靠在座椅背上,“希望是我胡思乱想了吧......” 他的心绪很乱,这是不正常的。自从一号基地那次之后,他还是没能感受到自己的具体变化在哪里,即使那个神秘的男子出现,也没有让他真正弄清楚这一切。这种心神不宁的情况不是第一次了,每一次这种感受出现,必定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所以他现在坐在这里,不让蕾开车。 “长官,要走了么?”蕾询问道。 “走吧。”阿列特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什么头绪,“下雨天开慢点,除水器不知道上次维修后修好了没。” 装甲车的引擎渐渐点亮,朝着两座矿山的中间驶去,靠着矿山间山谷的遮挡,风势终于不再那么大了,横风的消失使得车子行驶的平稳了许多。离着晨昏线还有数百公里,大雨条件下装甲车没法使用全部的引擎推进,所以达到他们的住处还需要不少时间。阿列特打算放下靠椅,躺在上面好好的休息一会儿,今天他们一整天都在监察那些施工的工地,那些巨型机械分布面积实在太大,即使他们坐着勤务车也要转许久,阿列特没有中途就跑路,实打实在这些矿山里转了一整天,蕾甚至都有些倦怠的感觉出现,这种精神上的疲惫与平日的那种不一样,很难用药物去消减,好在现在他们踏上了回去的路程,不久后就能一头倒在床上。 “那是星星么?”阿列特在闭上眼之前透过车顶的玻璃往上看了一眼,“不对啊......这星星还在动。” “是流星吧......?”蕾朝着天上看了看,“那星星带着拖尾,应该是小陨石进入大气在燃烧。” 蕾努力的用眼球去聚焦那个带着拖尾的“流星”,但那东西的高度貌似非常的高,蕾的眼球虽然堪比顶尖相机,却还做不到射电望远镜的功能,所以再怎么看也非常的模糊,加之乌云与雷暴不时出现,能注意到那个东西的存在已经是他俩眼神过人的证明了。 “看着方向好像是要落在舰队基地那边。”阿列特在心里算了算。 “不会的,诺德琳暗面的大气很厚,这种流星会在落到地面之前就燃烧掉,如果是大的小行星级的陨石也不会长那样。” “我怎么感觉还在......那东西还在加速?” “这很正常,下落的过程中本来就会有加速的情况,等燃烧的差不多了就会慢下来,那时候云层空气的阻力相对来说会大很多。” 阿列特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放心的将头放在了颈垫上。在大多数方面蕾是比他专业的多的,比如这种天体运动学方面的知识,所以当蕾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后,他的心就放了下来,可以安然的小憩一会儿。 “不对!那不是流星!”蕾惊呼。在回答完阿列特的问题之后,蕾接着向那个带着拖尾的东西瞥了一眼,但就是这惊鸿一瞥就出了大问题。倒不是说看见了什么天文学的新发现,而是哪有“流星”的拖尾是越来越长越来越亮的?而且都已经穿越雷云区了还在加速,这根本就不是一个“流星”应该有的现象。 “那是什么?”阿列特闭着眼喃喃说,还并没有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 “那是导弹!” 难以想象,在防卫严密的诺德琳舰队基地附近竟然会有一枚导弹落下,它是怎么穿越拦截组网的?在这之前,他们甚至没有受到任何预警的消息,那枚导弹甚至看起来不像是一枚高超声速武器,尾部绚烂的离子流把它包装成了一个美丽的烟花,似乎在向看见它的所有人预示着什么。 “怎么回事?这里怎么会有导弹?”阿列特瞬间清醒,“铁幕那家伙呢?” “铁幕在今天早些时候就退出了这里的网络,这里现在应该是提尔接管。”蕾说。 “那提尔是在干什么?它不是军事权限最高的智能网络么?怎么连个预警都没有。”阿列特很是诧异。提尔是整个帝国军事信息系统的最高权限者,只要提尔接入一个地方的系统,那么这个地方只要不处于议会授权的黑幕之下,那么提尔就拥有对任何卫星、武器之类的全部权力。 “不清楚,但现在就结果来看,恐怕这次要出大问题了。”蕾说,“长官,我们现在怎么办?” 远方亮起剧烈的火光,光焰的火柱窜起上百米,黑夜中显得更加明显。那是导弹撞击了地面发生的爆炸,从火光来看,爆炸的烈度并不大,覆盖的范围似乎对一枚尾迹如此明显的导弹来说有些小了。 “停车!”阿列特从车后的挂架上开始拿武器。 蕾直接一脚踩在了紧急制动踏板上,车辆的后部喷口全部关闭,前底的喷口动力全开。巨大的惯性让两人狠狠的朝前倒去,装甲车不是超重型运输机,所以不可能有“逆火”那种极其逆天的场发生器,好在两人的身体都能承受的住。 “有东西在附近......”阿列特目不转睛的看着车窗。 “什么?”蕾说。倒不怪她如此发问,因为她的感官并没有感受到任何东西的存在,车外除了暴雨就只有环境的微微噪点。 蕾知道她的主人阿列特是经过了基因工程的改造人,但那种基因工程是非常保守的,最多也就是提高人的体能、五感以及反应能力,海军特战的精锐战士基本都被进行了这种强化。相比这种保守的模式,黑影的改造则是非常的夸张了,所以蕾很自信阿列特的感知能力在同样条件下是远不如自己的,但现在她没有感受到任何异样,阿列特却说有东西在他们旁边,这简直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 “嘘!——”阿列特手指封唇。 他抽刀出鞘,在装甲车内不算宽敞的空间内,左手放在了开门的闭锁按钮上。 他记得,在那本神秘古书之内,莫伊莱是命运的终点,是死亡之海的渡口,而他现在明白了,他的一只脚就踩在了渡口的青石上。蕾看不见的东西他能看见,那个东西与一号基地上的东西如出一辙,那是熟悉的气息,这也是熟悉的景象。死亡如同幽影,在茫茫的暴雨中游荡,或许是感受到了他的气味,死亡的行者们想要品尝一份美味的大餐,暴食者们尖叫着朝他奔来。 他按下了按钮,车门以紧急弹射模式开启,重重的砸在门框上。 装甲车保护不了他们,这里不是安全的避风港,连太金战甲都倒在了一号基地外的峡谷之中,这薄薄的几层合金板看起来就像是个笑话。他们想要活下去,除了死战别无他法! “蕾!跟在我身后!”阿列特大吼。 暴呵之后,阿列特手中的集束光刀瞬间喷射,一道耀眼的光焰在黑夜中升起。那是一道白光,纯净的像是一块完美无瑕的白玉,只不过这块白玉被莫名破碎成了粒子,飘荡在空气中,藕断丝连。 蕾没有从驾驶侧离开,而是一个翻身从对侧跃出,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她对阿列特毫无保留的相信。 阿列特的手中持着光刃,但从蕾的角度看去,那只是集束刀的刀柄,也就是一个发射器,往上的部分本该充斥着暴烈的粒子流,但阿列特似乎并没有打开。蕾想要提醒自己的主人,但阿列特动了,就像一个身形灵活的骑士。古代在皇城的北边,城邦领主的骑士们往往会骑马作战,但他们有部分余力者也会携带夸张的重剑,当他们下马后,这些重剑就是最凶狠的武器。阿列特并没有穿戴盔甲,他的身体精壮却不似那般的宽阔伟岸,但每一个动作做出都像是一具甲胄在发起进攻,排山倒海的气势在刀柄的挥舞中尽显威势。 两人在漆黑的环境中辗转腾挪,蕾觉得他们应该会很滑稽。美丽的公主奥杰塔被魔王洛特巴尔特变成了一只天鹅,只有在夜间才能回复成为人的模样,解除巫术的办法是获得一段忠贞不渝的爱情,但魔王为了破坏王子与公主的誓约,用自己的女儿假冒公主,被王子识破诡计后便与其展开了殊死搏斗。蕾倒是认为他们也在跳着《天鹅湖》,只不过不知道魔王是谁罢了,王子挥舞着没有刀刃的圣剑,在雨夜中搏杀着来自黑暗中的虚无。 阿列特头一次看清楚了那个东西,那个东西像是一头怪兽,四肢着地,身上开着不知名的绚烂花朵,花色漆黑,在黑夜中泛着紫光。它没有眼睛,至少从外观上是这样的。这就是那个屠杀了一整个海军精锐特战的东西么?阿列特的心中翻起不知名的怒火,已经很久没有剧烈情绪的他突然涌上一股戾气,漫天的暴雨在这一瞬间被扭曲,在空气中形成了狂潮涌动的巨浪龙卷。他横步踏出,手中的粒子刀刃随之舞动,白色的气浪席卷了那个东西的“躯干”,所有关于物质的一切事物被一刀斩断,但这并没有结束,阿列特踏步旋转,抽出腰间的一把匕首,直接投掷出手,插在了那头怪兽的脑袋上。 那个东西死了,就这么死掉了,组成它身体的那些血肉化成了灰末,散开在了潮湿的空气中。 为什么会这么不堪一击?阿列特心中闪过这个念头。 就在这时,天空中闪起了无数的光芒,那些光芒组成丝线,在空中纺出了一片缫布。星辰在远方坠落,无数的烈焰冲天而起,那些在黑暗中亮着射灯的巨型机械们依次倒下,就像是被怪兽打到灭灯了的奥特曼。 “走!回去!”阿列特朝蕾大吼。 蕾没有多说什么,两人快速跳上装甲车,全速启动引擎,调转方向朝着正在建设的舰队基地疾驰而去。 四十九舰队基地,营房。 沃克与沃罗涅夫两人倒在地上,四周布满的残骸有许多压在他们的身上,沃罗涅夫努力的将一块残破的合金板从自己的小腿上挪开。对于他来说,今天真是倒了大霉,两人在营房里聊天,说话间还没打算干啥,营房外就响起了爆炸声。他们开始也没当回事,毕竟营房所处的基地有着许多的保卫力量,在这种情况下,是个人都不会觉得是敌袭,只会认为是施工的地方出了什么事故而已。但他们的营房很快就被炸倒了,他们毫无征兆的就被压在了各种破碎的残骸废墟下,四周只剩下了冰冷的地面与不断打在钢铁表面的大雨。 “沃克将军!沃克将军!长官!”沃罗涅夫艰难地爬出废墟,第一件事就是确认自己上司的安全。 “在这!别喊了!”沃克虚弱的声音从一旁传来,“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哭丧!先帮我把这该死的楼板移开!” 沃罗涅夫回头,看见他的上司沃克正被一个比较大而且完整的合金板压在下面,那个合金板的样式看起来确实像是楼板,也只有楼板大概才能在爆炸中保持着这么高的完整度。沃罗涅夫立即走了过去,用手扣住合金板的一端,想要将这块大东西朝一旁挪一些。 但他突然停下了动作,双手向后举起,做出了一个投降的动作。 他不是突然抽了风,而是一个冰冷的物体已经抵在了他的后脑勺,他确信,那是一把枪。 “让开吧。”说话人语气平和,就像是在和一个朋友聊天似的。 沃罗涅夫朝一旁让开了路,仍然做着投降的动作。站在他面前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黑衣人,这群黑衣人看起来并不好惹,每个人的手中都拿着步枪,看起来只要他有一点异动,这些人就会把他打成筛子。 “沃克将军,很荣幸见到你。”那个看起来是领头的人说道。几个黑衣人将合金板挪开,将沃克从废墟下拉了出来,扔在了布满污水的地上。 “尼布?”沃克忍着痛半跪着站了起来,他的大腿被划破了,血慢慢的渗出。 “你说的尼布早就死了,我只是一个无名者。”男人说。 “难得啊!你们‘围场’会接手关于帝国军方的单子。”沃克打湿的乱发随意地搭在脸上,“你们可真行,连弹道导弹都用上了。” “你还有十秒钟说你的遗言。”男人说。 “来吧!别废话了!”沃克张开了双臂。 终于来了,沃克心中想道。 沃克从军一辈子都没有退缩过,在他还是一个行动小组的小组长的时候,因为他所受的教育,他向来都是冲锋在战场的第一线,他是那个小组中唯一一个活到今天的人,他见证了周围战友的一个个离去,一个个消失在世界上,所以他不会做一个懦夫,他不打算给自己的军人生涯留下一个耻辱的标签,那是对他信仰的玷污。所有人最后都要面对死亡,要面对人生中突如其来的意外,现在轮到他了,他选择平静的死去,带着一身的勋章死去,而不是死在温暖的被窝里。 砰!男人并不打算纵容意外发生,直接开枪将这个头发花白的老人击杀。 “r6yдyждatьвacвhn3y。”老人的身躯向后倒下,砸在了满地的污水中,溅起了一圈水花。老人最后没有遗言,只说了一句沃罗涅夫能听懂的斯拉夫语,像是对着上天的诅咒,又像是对男人的告诫。 一圈圈的血色荡开,那是尸体的鲜血流了出来,血液流啊流,在地上汇成了几条细小的红线。在这无月的夜晚,一位帝国的将军在此牺牲。 男人没有停下动作,手中的枪口指向了站在一旁的沃罗涅夫,下一秒就要扣动扳机。 黑暗的暴雨中,一个影子让他的动作停了下来。 黑影从天穹落下,手中握着一把旧式的长刀,如果有人仔细观察,就会发现那把长刀的刀柄处刻着蕾的名字。暴雨在黑暗中翻涌,时而如怒涛腾空,时而如古井无波,那个空中的影子杀向举着枪的男人,浑身围绕的气流形成了一道锋利的风墙。长刀在他的手里变成了屠杀的死神镰刀,每一道刀光留下的残影都要将黑衣人们劈开,“围场”的追猎者们还从来没有见识过如此棘手的敌人。那道影子躲过了近处的第一波防御性射击,电光火石间便逼近到了领头的男人身前,手中的长刀像是一道弯月挥出,尖啸的月芒将男人的眼睛刺得生疼,生命在这一刻更换了主人,男人浑身都失去了温度,沃克体验到的死亡也是他现在正在感受的东西。 一名追猎者毅然决然地挡在了首领地面前,用脆弱地脖颈接下了这一刀,无尽地鲜血如喷泉一般,在无头地尸体上喷射。 “不够!”那道影子怒吼着咆哮。 长刀去势不减,一个鲜活生命地脖颈完全没有起到任何有效地阻挡,死亡地阴影再次像一座洪钟笼罩了男人地全身。 第九十三章 第二次死亡行走 追猎者,星际军事承包商“围场”的打手、雇员,这个颇有名气的组织在星际间常年活跃在第一线,别人做不了的工作他们来做,别人不敢做的他们也敢做,只要客户能够拿出足够的报酬,他们甚至可以主动介入国家间的战争。 男人作为追猎者精锐中的精锐,各方面的素质远超各国的常规部队。属下的尸体虽然没能替他当下对方的进攻,但尸体的阻碍终究是为他博得了短短的一瞬间,这一瞬间就是他重新掌握自己生命的契机。男人大吼,在死亡的压迫下榨出了身体最后一丝潜力,翻身朝着后方摔去,右手从腋下伸出,对着那个影子扣动扳机,数枚子弹几乎同时射向了那人的脑袋。 那个影子一刀挥空,身体重心极速降低,从倒下的尸体上拔出了追猎者们的手枪,抬手便连续开火,四周有两名来不及反应的追猎者被击中脖颈,踉跄着向后退去,眼看就要倒下。男人出手速度不可谓不快,但对于那个在暴雨中跳舞的影子来说,这个速度也就刚刚合格而已。数枚子弹中,只有一发打在了影子的身上,不过从声音以及反应来看,这枚子弹显然没有对影子造成任何伤害。 那个影子一个闪身,朝着身后退了一点,在废墟的顶部站稳,俯瞰着下方的一众黑衣人。 这个人影不是别人,正是回到基地来的阿列特,不过他现在的状况有些“不妙”。他在男人开枪的最后一刻赶到,带着无可阻挡的威势与杀意,但他不是为了那个本该死在男人枪下的沃罗涅夫副官,而是他的心中有股不可知的森然杀意,就像是草原上的花豹遇到了胡狼。他的身影本就不算魁梧,在雨夜的模糊环境光照下更是显得有些单薄,但此刻他就像是一个饥饿的野兽帝王,眼中只有无尽的冷漠与不加掩饰的对生命的贪婪,下面围着的黑衣人就像是意图造反的乱臣贼子,看似已经杀到王座之前,实则已经彻底踏入了生命的禁区,他们的生命现在由那位帝王生杀予夺。 “我在大患难中向上主呼求,罪人起欲夺我,我要求告上帝。” “忽然,我听见战争的响声。” “祂必听我。” “因我心里只有正直,没有邪恶。” 洪钟似的声音在脑中响起,那是谁在说话?阿列特感受到了话语中决意,也感受到了其中的痛苦与愤恨。那是一个深埋井底的恶鬼在发出怒嚎,是塞壬爬上礁石发出的动听魔音。阿列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但他记起来了这段话的出处,那是《旧约》的外传,那是所罗门的诗篇。 阿列特的心被触动了。在这之前,他从不会有如此剧烈地情绪反应,他从当上皇子地那一刻起,世间的悲欢离合就已与他失去了紧密的联系,他的生活只剩下了努力与奔跑。他的情感在渐渐迟钝,就像是一台无人问津的废弃汽车,发动机渐渐结上了尘垢。他闻着那股熟悉又恶心的气味找到这里,他想要杀死那个气味的源头,就像是整洁的家中进入了一只老鼠,他作为屋主人要抓住它,然后把尸体扔出门外一样。 他想要在这种暴虐又冷漠的情绪中抓住点什么,就像是河中失足的人想要攥住一根岸边的茅草,他觉得自己快要失去一些东西了,尽管他不知道那具体是什么,但最后那点潜意识告诉他,那将会是令他后悔一生的东西。 “阿列特,别怕......姐姐会一直陪在你身边。”一个女声响起,她是那么的温柔,却又是那么的肃穆而坚定,就像一个正在教堂中诵读圣经的虔诚教徒。 这个念头像是扎根于大地的深根,死死的抓住了他的最后一丝自我。温暖的热流彷佛重新回滚到了他的血脉之中,他再度感受到了生命的气息。冰冷的海潮将他的心神淹没,远去的阳光使得他恍惚,窒息的感觉密密麻麻环绕在他的咽喉,他只能在那片黑色的海洋中不停的扑腾,想要挣扎,想要呼救。他以为自己就要溺死在浑浊的空气中,但那个声音还是将他托出了海面,忽然之间他就得救了,那是劫后余生的庆幸感。 可他还没有完全得救,他的心中还在燃烧着烈焰,那股火焰无比冰冷,刺骨的寒意从焰心散发出来,明明不急不徐,却带着压抑的毁灭气息。那股毫无违和感的感受又涌了上来,一如一号基地外的登陆艇驾驶舱内、欧琛皇城海边的热闹酒馆里,他的自我仍没有接管他的身体,一切就像是他杀掉的那只野兽状的东西,那是不可溯源的本能在驱使着他。 “那是什么?”帝王以不容辩解之势讯问逆臣。 “嘿嘿......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男人的笑声逐渐猖狂,就像是疯了一般。 帝王平静的看着堂下疯狂的臣子,他的眼中没有慈悲,他欲给予任何人忏悔赎罪的机会,只待它的尸骸坠入死亡的轮回。 三十分钟前,欧琛星中央城区,湖畔大酒店。 金碧辉煌的大厅在夜色中闪耀着,门口透出的光线将街道照的如同白昼,无数的达官贵人从门口的车辆内走出来,走入这个装点着无数石雕的大厅。最有钱的那些富人们早已到达,他们的司机将私人座驾停入地下的泊位,牵着女伴的手从专用的电梯登上纸醉金迷的高层区域。 门口突然发生了一点“小意外”,似乎是有个侍者在迎宾时冒犯了某位客人,男客人大声叫骂着“你真是活够了”“你的主管是谁”之类听不太清楚的话。男客人的女伴似乎有些焦躁,四周都是大大小小的富豪高官,她是来这里碰碰运气捞取资本的,可不是在这里和一个侍应纠缠的,这样下去周围的这些有身份的人只会看不起自己吧。这些都是艺术家的想象,当然也极大概率是事实,而艺术家则站在酒店顶层的私人别墅内,静静地看着下面来来往往地人群,就像是一个蹲在地上的小孩子,看着一排排蚂蚁们忙碌着。 “老板,‘围场’的人已经就绪了,但是lgm-50x只有八枚能到达预定发射地点。”女秘书拿着一块信息板走了过来,“其余的货箱都遭遇了拦截检查,我们的人只能就地销毁了那些‘快男’。” 秘书的神情很严肃,漂亮的长发拖在肩膀上有些散乱,鼻梁间的眉头微微皱起,眼眸上精心绘制的眼影也扭曲起来。她十分担心这次计划的成功率,但她还是忍住了心中的担忧没有表露,至于这是为什么,或许是因为她过于相信自己的老板了吧,这对于她来说,已经成为了习惯。 艺术家在落地窗旁轻轻地跺着脚,一边的肩膀放松地靠在透明的玻璃上,大多数人是不会像他这样站立的,人类对于生存的本能会驱使着人们离开,恐高症并不会消失,只是症状发作的程度不同而已。 秘书的话并没有能打动艺术家,在他看来,一点小小的变故实在不足以打扰他欣赏夜景的兴致。从他回到世界、回到社会的那一刻开始,在那遥远的五百多年前他就清楚地知道,他只是一个人,不是一尊神,尽管他仍想努力成为“神”。失败对于他来说是家常便饭,无数的失败几乎贯彻了他的人生,他如今能够“苟延残喘”的活着,并不是他有多么洞明世事,而是他乐于为失败买单而不是欠账。几个货箱几枚弹道导弹,丢了就丢了,对于他来说那能值几个钱,只要不会对今晚的表演有影响就行了。 艺术家是一个游离在世界之外的人,他一直认为是他遗弃了整个世界,所以他不会在意蚂蚁的想法,就如同玻璃外楼下这些形形色色的木偶。 “那个东西送过去了吗?”艺术家想起了些什么。 “您吩咐的,那个货箱已经被扔到了暗面的一个废弃钢铁处理厂里了,我们走的是星际贸易清关口岸,所以不会有什么尾巴留下。”秘书说。 “嗯......”艺术家点了点头。比起那些“小不点”似的佐餐,这个看起来毫无作用的货箱才是他真正最关心的,因为这里面装着今晚表演的重要配角之一,缺少了这个,那么这出精心安排的表演就无法演出了。 他是一个很难与人共情的人,他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但他无法去改变什么,或许他更无需去改变什么。人类对于情感淡薄有着许多种解释,比如在心理学中比较流行的观点是情感的缺失与混杂,过多或者过少的情感经历都会对人造成情感需求上的伤害,大多数人一辈子都不会触碰到这两个极端的阈值,因为在成长的过程中很难出现完全不被任何人关心的情况,也很难在很小的时候就能完整的经历人世间所有的困苦与喜悦。艺术家明白自己是走到了其中一个极端,他活得太久了,以至于他已经要记不清楚最开始的那段人生的一些事情了,所以他的情感经历太过丰富,导致了他变成了一个正常人眼中的疯子。 在他眼中,阿列特-克林特也是和他一样的那种人。能触摸到死亡之海的人绝非常人,这是艺术家长达数百年的人生总结出来的道理,他平生知道的触碰过死亡之海的人很少,总的归类的话,也就他算一个,先驱者们算一个,还有就是这位名声不显的五皇子。这种东西并非天赋,也不是任何方面的成就所能达到,艺术家接触过无数惊才艳艳之辈,但没人能跨过那道天堑。他无法得知这位皇子到底经历过什么,就如他所承认他不是全知全能的神,但他确信这位皇子的内心一定非常煎熬,那是跨入死亡之海的人所无法避免拥有的特质。 你到底经历着什么呢,孩子? 人类从大自然中进化而来,不管是哪种进化论,都逃不开这个基本的事实。人类从蛮荒的丛林草原中能够生存并发展,并不是靠着美德作为基石,而是根植于人类基因中的自私。但人类能够实现自我进化与超越,靠的则是无私。当一种感情真正超越了“情感”这个词的范畴,那么这就不再是情感,而是一个人赖以生存的信念,为了它,人类可以与本性对抗,甚至将自己抹杀。 艺术家突然走到秘书的面前,猛地将手伸向了秘书。在秘书尚还未反应过来之前,亲手为秘书别上了衬衣的两颗扣子。 “斯佳,已经十七年了吧。”艺术家说,“真是感慨啊......转眼间你都长成大姑娘了。” “老爹!”斯佳-巴斯克有些生气,“你好歹尊重一下我的意见,下次别突然袭胸好不好?” 艺术家仔细的观察着自己秘书也是养女的表情,看着这个成熟的女子嘟着嘴表达自己的不满,慌张地将外套朝着中间拢了拢,遮住了衬衣下的大半白皙肌肤。 他突然有些想笑,并不是他想起了开心的事,而是他觉得一些事情变得有趣起来。自己的养女其实长得挺漂亮的,如果回到古代东方去抛绣球大概是会被疯抢的那种类型,艺术家有些“猥琐”的嗅了嗅自己指尖,回味了一下养女身上的芬香......不知道和那个女子比起来,自己的养女算不算得上一个强力的对手。 男人拿出腰间的手枪,黑洞洞的枪口像一柄长戈指向了那屹立于高处王者,时间重新回到了追猎者们的掌控之中。枪口火焰闪耀,喷出的灼热气流在暴雨雨幕中撕开了一道口子,刺客的锋刃已然出手,帝王的王座面临着杀意的威胁。 “你的这些手段太拙劣了,拿点真本事出来吧。”阿列特嗤笑了一声。 男人没有再试着开枪,并且示意所有的队员退远一点,那一瞬间他的身上似乎出现了朦胧的变化,彷佛有着别样的气息在身上升腾,暴雨淋在身上不再溅起水珠,只剩下了一滩水渍。 “你还真是天真,你以为你能逃脱我们的掌心?”男人说,“不过是一个自以为掌握了形式的傻子而已。” 男人的语气带着一些轻佻,似乎在他的脑海中已经脑补出了一些莫须有的画面。难道世界上所有的小青年们都有一些或深或浅的中二病?那可不太妙,在学校里中二病会有同学朋友一唱一和,陪着一起发疯,在家庭里有父母在,没有人会嗤笑搞怪的孩子,会不会挨打不知道,但绝对不会有什么大乱子。 男人觉得眼前的这个青年很可怜,在他的眼中,对方就像是喊出我不会就这样倒下的奥特曼一样,不管自己怎么样出于什么境地,一定要将姿势摆好,造型一定要凹的非常帅气。但不幸的是,这些都阻止不了他胸前的能量灯不断地闪烁。 刚才男人只不过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而现在他缓过来了,极具冲击力的进攻方换成了他。男人拿出了背后背着的折刀,静静的看着夜雨中忽隐忽现的青年人影。对于他们这种人来说,在这个距离的战斗中枪支已经基本失去了意义,双方都能清楚的捕捉到对方瞄准的轨迹,所以具有极高延迟效益的子弹已经很难击中他们这种经过了基因工程强化的人,只有最原始的刀剑或者极为夸张的重型武器才是决定战场胜负的关键。 “那你就去死吧。”帝王宣判了冥顽不灵的逆臣,赐下了刑律的绝罚。 面对着站在那里不动的男人,阿列特抽刀向后,舞出一轮薄薄的弯月。组成刀刃的粒子在终点处重聚,月轮被四散的尾流一一填满,就像是经历了一轮月食。当月轮满溢的那一刻,暴躁的粒子流像是脱缰的野马,踏着令大地颤抖的步伐朝着男人冲击而去。 男人缓步一退,似是要蓄力反击,实际上他是不得不退。青年人影挥动月轮的那一刹那,他的汗毛全部倒竖,强劲的烈风穿透了密集的雨点,穿透了两者之间的空间,直挺挺地捶击在了他的脸上。他恍惚间望去,那爆射的粒子流无穷无尽,像是一只杀气冲天的重甲骑兵团,没有喊叫,没有言语,只是踏着不可阻挡的步伐朝他奔来。 “他们赞美自己,要升到众星之上。” “他们又说。” “他们永不坠落。” 阿列特麻木地念着告词,手中的月轮婉转回旋,切掉了沿途的一切,他就像是率领众神的恶魔,朝着那个渺小的黑衣人投出了庄严的宣判,既有天父般的威仪,又如同死亡般的寂静。 追猎者们下意识地想要抬起枪口,目睹着这惊人地对决,他们多年形成地求生本能使得他们不由自主地做出了生理反应。但很快他们就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对劲,纷纷控制住了自己的冲动。 月轮来到了男人的面前,在到达的那一瞬间就将四周的空气排开,随后贪婪的吞噬着雨幕,所有的雨珠都在此刻滞空,一时间竟要形成一个粗糙的水龙卷。这诡异的景象真是让人头皮发麻,男人丝毫不会怀疑,现在他面前的这个月轮能在眨眼间将自己切成两半。这时基地内的风向也在改变,由于导弹爆炸引起一些易燃物爆燃,所以基地的温度开始上升,四周的冷气开始向这里狂涌,这一幅可怕的画卷为那名挥刀的青年带上了沉重的王冕。 “这还是人么......?”一名追猎者语气中带着一点颤抖。 四周的追猎者们并没有人回答同伴的问题,眼前的景象就在他们脸上,无论他们怎么认为,这就是赤裸裸的现实。追猎者们都是来源出身复杂的群体,他们下可来自于贫民窟,上可来自于勋爵贵族,而见多识广的他们此刻也更坚信,原来宇宙中还有许多超出他们理解的东西存在。 男人在最终的时刻做出了反击,那是蓄谋已久的对策,他收缩身体,将双脚死死地踩入地面,挥舞着折刀打向阿列特暴露出来的手腕,如果对方不停止前进的步伐,那么这一击就会把对手的手腕连根切下来。 能做到追猎者的“包工头”级别,男人的能力是毋庸置疑的。不同于其它新人肉鸡,他博杀过不少正规军中的精锐部队,这就使得他拥有着丰富的对抗集束光刀的近身格斗经验,这是极其难得的。对于“围场”这样的大型承包商,现在的多数新人越来越偏向于使用各种精密武器、高科技武器,导致了现在追猎者们大都拥有一手非常好的狙击、暗杀技术,但承接高难度任务的能力却降低了,面对正规军几乎无法进行任何对抗。 面对男人的刀锋,阿列特的手腕猛地反转,五指毫不犹豫的松开了刀柄,月轮在这一刻失去了前进的动力,轮转的锋芒也随之熄灭。但与此同时,阿列特的眼芒变色,漆黑如墨的宇宙星辰爬上了原本属于眼白的位置。 你说漆黑如墨怎么会有能发光的宇宙星辰?但男人与阿列特视线交汇的那一瞬间,他看到了......他就是看到了...... 阿列特踱步前行,犹如一名闲庭信步的大主教,带着蕴藏在十字架中的天火向男人走来。骑兵遇到了步兵军团的盾阵刹住了脚,而茫茫的大雨中,骑士们翻身下马,掏出了马匹身后的重剑,向着敌人发起了沉默的冲锋,当泥水从骑士们的脚底飞起,时间也在此刻变得缓慢。 阿列特的动作是那么的缓慢,但又是那么的令人绝望。男人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刀锋落空,想要回转格挡却又无力回天,他就像是没带长枪的步兵,面对下马冲来的骑兵们束手无策,只能绝望的等死。 毫无包覆的手掌不知道什么时候变成了晶莹洁白的手骨,随后这只手骨“温柔”地贴上了男人地胸膛。 那是粉碎恶魔的烈焰,是流淌着死亡的冥河,把阻挡在前方的一切都毁灭。 男人的胸膛在不断的消融,狂乱的暴雨试图侵入他那破碎的伤口。他声嘶力竭的咆哮,时光在他壮年的身躯上如同水磨般流转,本该闪烁着光泽的皮肤变得干枯,可他只能眼睁睁地等待审判的降临。 阿列特的速度太快了!如果时光回到八九百年前,回到那时的合众国,而他们之间来一场复古的拔枪决斗,那么这个速度会让男人连拔枪的机会都没有。男人拥有高超的格斗技术,掌握着熟练搏杀集束光刀的技能,但他从没有想过会遇到这样的窘境。那层能够防弹的外衣,那层能够防护高速破片冲击的复合纤维,这些东西本该为他当下阿列特的这一掌,可是那只手掌轻易将这些融化,将他的身体洞穿,所有被击碎的物质都分崩离析,化为了空中飞扬的尘埃,然后被倒灌的暴雨狠狠砸到地上。 男人的折刀再也没有机会挥出了,他的生机在随着时间一点点的流失,胸口的那个破洞像是永不结痂的伤口,不断地消磨着他的鲜血与生命。他佝偻着身体,抬头朝上看去,那个夺走了他生命的人正在漠然地注视着他,像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一般,眼神中刚才还有的熊熊烈火此刻已然消失不见。 天空中响起了巨大的轰鸣声,那是重型运输机的引擎声,声音被暴雨掩盖,以至于到了如此近的地方阿列特才注意到。此刻他的血液已经重新回暖,他能感受到那种漠然消退的感觉,他的本我就像是一个处于湍流中的落水者,一直抓着那根岸边伸出来摇摇欲坠的树枝,此刻洪水渐退,他也能够逐渐回到自己熟悉的感觉,就像是重新拿回了身体的控制权。 抬头望去,那架不知名的运输机驻留在他们的上空,却不知为何,机腹下的射灯与指示灯都没有打开。这显然是不符合规定的,也不太符合战术要求,运输机能到达这个位置,那么轨道控制权一定是被控制住了,运输机不可能像战斗机那样不开灯就接近战区。 当然,还有一个最简单最合理的解释——这架运输机不是来接他的,而是来接这群黑衣人的。 阿列特仅仅迟疑了一瞬,他的脚步横挪,整个人丢掉了那具已经灰白的人形“石膏”,以他所能达到的最快速度冲向那群站在一旁戒备的黑衣人。越大的运输机配备的火力就越是强大,而头顶的这架重型机显然不可能是一个毫无武备的“小绵羊”,他只要慢一点,毫不夸张的说,他就会被打成筛子。他不选择朝其它地方跑,是因为遭受过一轮导弹犁地的营区显然不具备任何有效的藏身条件,而与黑衣人混在一起,对方则大概率会投鼠忌器。 即使是那种奇异状态的阿列特也不得不承认,一旦重型武器在空旷地带锁定了他,他也很难活下来,纯看防护能力,他的这点防护根本就不配做重型武器的对手。 不过令人遗憾的是,尽管他的反应已经足够快,但运输机上的驾驶员显然没有给他一丁点机会。机腹的大口径机炮伸出,随着大量电流的涌入,磁通管开始加速,大口径的穿甲弹像不要钱似的射出,在智能网络火控的锁定下,阿列特根本逃不出火力网的覆盖。 阿列特的身躯被击中了,大口径的破甲弹在他身上打出了朵朵灿烂的血花,他的躯干完全被击穿,一只手臂也被打碎,剩下一点皮肉还在空气中耷拉着。他整个人的前冲之势被阻断在了黑衣人们的面前,只差一点,他便可以与黑衣人们纠缠在一起,可这一小节距离,实在是令人绝望的天堑。 “没有用的......”一个靠的近的黑衣人说,“头领那个傻子本来不用死的,可他偏偏不信邪。” 黑衣人没有出现悲伤之类的情绪,反而似乎对他们头领的死看的十分平淡,阿列特虽然全身上下没几处完整的地方了,但他还尚存一丝意识,所以黑衣人的话他能清楚地听到。看来这群人不与自己战斗不是害怕也不是有所谓地骑士精神,所谓你们之间地决斗是骑士之间地较量!是神圣而庄严的!所以我们即使是敌人也会敬重这场决斗绝不插手!开什么玩笑,一群摆明了就是训练有素的职业杀手的人怎么可能有这种想法,他们活着的意义就是赚钱,然后就是保命,拿到足够的报酬去过想要的舒适人生才是这些人的终极目标,区区正义不过就是厕所里的厕纸罢了,擦完屁股就被他们扔进垃圾桶里。 毫无疑问阿列特是要死了,蕾被那个不受控制的他敲了一掌昏倒在车上,周围的卫兵也一个活口没留下来,至于那个跑掉的副官沃罗涅夫军士,显然更不可能指望的上。可他还要和姐姐去拿塞尔看极光,他就像是一个找到了家的流浪猫,怎么能死在这里呢?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鲜血从阿列特的口中涌了出来,染红了他的嘴唇和地面。 “我们啊?”一个黑衣人蹲在了倒地的他旁边,“围场听说过没?这倒没啥好避讳的,我们就是被大部分人叫成追猎者的人,一群打工人而已。” “我不能死......”阿列特的口中嗫嚅着。 黑衣人似乎有些没听清楚,一时间不知道他说的什么。看起来像是在咒骂?但以往那些咒骂他们的人不都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么?这个目标看起来不太一样。 “这就是那个‘货物’?” “你才看出来?刚才老大和他碰了那一下我就看出来了。” “啧啧啧!原来那个老板说的是真的......世界上还真有这种人。”另一个黑衣人在一旁感叹。 “一边儿去!把运输机的升降台准备好,我来把他搬上去。”蹲着的黑衣人拿枪托顶了顶一旁站着的队友。 “我还不能死......”阿列特的口中吐着血沫以及一些内脏的碎块。 这回蹲着的黑衣人倒是听的清楚了,他瞅了一眼地上这个已经是“残障人士”的可怜人,把步枪挂在了背上,笑了笑:“生死有命,我也不会对你怎么样,毕竟下单的老板要求我们收敛点,所以这你倒是放心。而且你看看你的生命力多强,一般人是你现在这个情况早就去见上帝了,你还能在这里清醒着说话。” “你......”阿列特的喉咙被血块堵塞,已经有些说不出话来了。 “好了,安静一点吧!”黑衣人抬手就给阿列特的脑袋上来了一枪,“话那么多干什么。” “你别真给他弄死了。”一个走过的黑衣人说。 “反正那个老板说没事儿,我就懒得搞那么复杂了。”蹲着的黑衣人摊了摊手,以示自己只是按要求行事。 突然,黑衣人的频道里传来了声音:“快点搞定,我们没时间了!” 催促的话语刚刚落下,天空中就传来了隆隆的巨响,只不过那些断断续续的响声看起来离他们有些距离。黑衣人们对这种响声并不陌生,那是空降仓的声音,这种断断续续的刺耳声响是仓体做无序落体运动与大气剧烈摩擦产生的。 轨道部队到了,空降仓的投放意味着制轨权被帝国海军全面掌控,而那些空降仓一落地,海军陆战队就会从中走出,开始进行地面作战。黑衣人确实很紧急,因为制轨权被掌握到轨道全面被封锁之间,只有短短的一段逃逸窗口,他们如果不赶紧起飞,那么诺德琳星球这个瓮就会被盖上盖子,他们只能在这里等死。 “来了来了!”蹲着的黑衣人也意识到了什么,双手夹住地上这具残破的“尸体”开始走向升降机,赶在升降机升起前进入了平台里。 重型运输机的喷口全开,炽烈的尾焰将地上厚厚的水流排开,形成了数个以喷口为中心的无水圈。在漫天的暴雨中,运输机像一只海雕,张开翅膀向风暴的深处飞去。 飞到卡门线附近的时候,运输机似乎被海军的探测器捕捉到了身影,本着海军训练的标准条例,重力捕网瞬间向运输机笼罩而来。如果运输机被力场捕获,那么发动机就会集体熄火,曲速泡发生器也会失效,但运输机的驾驶员显然是王牌中的王牌,他直接全速外切,将尾喷口留给了海军舰队的方向,重力捕网接触时会遭到喷口离子流的影响从而延缓速度,而在这宝贵的时间之内,曲速泡已经生成完毕,即使这时候所有推进引擎熄火,也阻止不了他们的逃逸。 “真是膈应人!帝国海军还是那样,像只苍蝇一样喜欢追人。”站在驾驶舱的一个黑衣人说。 “你这么说可不太好,照这么说你是把我们当成什么了?大便?”驾驶员叼着烟,松开了手动操控杆。 “你在这儿抽你那儿玩意儿,不怕烟雾报警器?”黑衣人瞥了驾驶员一眼。 “没事儿,不会有问题的。” “怎么?特制的?” “不,我把烟雾报警器和安全锁拆了。”驾驶员吐出一口云雾,一脸得意。 黑衣人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是该吐槽驾驶员心大,还是该指着驾驶员的脑袋叫他把烟掐了。黑衣人最后还是选择相信这个浑蛋,毕竟从他所掌握的情报来看,这次来接他们的驾驶员是那位老板高价请来的,虽然眼前的这个欠揍的家伙跟印象中的那种“王牌机师”相差甚远,但从那位老板出手的慷慨程度来看,想必也是个不差钱的主,加上这架运输机上还有着那位老板叮嘱的最重要的“货物”,想必这人也不会是什么不靠谱的“亡牌飞行员”。 “他们追上来了怎么办?”黑衣人看了眼探测器面板,“曲速泡会留下空间痕迹,他们可以靠着这个追踪我们。” “相信我就行了,你说的我早就考虑到了,所以我特意挑了挑路线。”驾驶员笑了笑,“大概还有两光年,那里有个脉冲星,走那里就不会留下尾迹了。” “曲速泡能走那里?” “放心,这艘船我专门安装了电磁黑盾,把心放到肚子里吧。”驾驶员满不在乎地说,“不然你以为我拿这么高工资?” 见驾驶员这么说,一旁的黑衣人也没啥可问的了,他的知识水平只允许他问到这个地步,毕竟他也不是专门来搞学术研讨的学者。 “嘿!赶快来帮忙!冷冻舱的冷却剂好像漏了!”驾驶室后面传来同事的声音。 “你们就没人搭把手么?我在这里盯着飞行安全,非得要我去帮忙?”驾驶舱的这个黑衣人有些不耐烦。 “他们都没空,快点!待会‘货物’烂掉了大伙儿都他妈白跑一趟!”显然黑衣人的同事也挺不客气,毕竟大家没有所谓的上下级关系。 “来了!fk!”黑衣人烦躁地将信息板往一旁隔间里一甩,然后就从驾驶舱门走了出去。 叼着烟的驾驶员嘬了一大口,斜着眼瞧了瞧那个被摔成“重伤”的信息板,板上贴的防护层边角已经有些开裂。驾驶员眯着眼吐了一口稀薄的云气,嘴里欢快地哼起了星海间流行的小曲儿,摔坏了信息板那是无所谓,反正他的钱照样拿,修理的钱也不从他的兜里出。 第九十四章 末路王座与最后一任执行官 无雨之夜,中央城区古东方文化特色街,街边一个亮着微弱灯火的小店。 小店开在这条街的中间,占地面积很小,相比起周围环绕的挂满横幅与灯笼的大连锁餐馆,这家小店实在是寒酸了。不过这倒符合古东方传统的小馆子特性,打开门就是码的整整齐齐的方桌与长条板凳,桌上摆着一个木桶,桶里塞满了昨夜清洗完消毒过后的筷子,客人付钱从工台自己端走食物,麻溜的吃完后便可以迅速离场。店子虽然不大,内部却是物品丰富,可谓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厨房与就餐的地方没有什么分割,坐在座位上便能闻到食物在锅里翻腾出的香气,这里也是老太太老大爷们最喜欢的聊天场所之一。尽管如今已经没什么人奉行这种文化了,但得益于这家店老板不错的口碑与丰富的菜品,还是会有不少熟客会经常来光顾一下,为小店增添一点烟火气。 “老板,再加一份米粉,要牛肉的!”一个方桌旁的青年人说道。 “说了多少次了,米粉这东西不按份卖,要说多少两。”头发胡子花白的老板捞起一把米粉放入冒烫的大勺里,将大勺浸入满是滚热红油的锅中,“下次你小子再说不清楚,我就按最小的一两卖你,收你四两的钱。” “唉,您就别开玩笑啦,您也得体谅一下我们这些年轻人嘛,现在这社会竞争压力大,我这上完一天班人都糊涂了,我们老板本来还叫我晚上陪着一起去湖畔酒店呢,听说请的还是内政厅的大领导。” 老板笑呵呵的翻了个白眼,看起来一点架子都没有,和年轻人相处起来似乎很开心,如同一个老顽童。 “那你咋不去?见见世面对你们年轻人也是好事儿吧。” “哎呀,老板你怎么这时候那么像我老爹啊,那种应酬有什么好的,你们难道年轻的时候很喜欢么?”青年有些出汗,扯了扯胸前有些湿润的衬衣,“我这不是好几天没来你这里,所以有些想你了。” “想我?我看你是嘴馋了才想起来我吧。”老板将热腾腾的细条倒入已经备好的大碗里,捞起了一勺红油和牛肉浇在了上面。 “唉——,公司最近裁员呢,每天提心吊胆的。”青年端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点茶水,他也在店里吃了两三年了,所以这种公司的事其实店老板也能猜个七七八八,他也就没必要藏着掖着,“公司里全都是老员工了,像我这样的新来没多久的已经裁得没剩几个了,那些老员工多数都是公司初创时期的元老,裁员肯定不会裁到他们头上。原本去年还有不少技术骨干,今年已经没剩几个了,问题是裁员还没结束呢,今天小李也被裁了。” 老板在湿毛巾上擦了擦手,看了看几个料碗,发现香菜没有了,便从身后架子上拿出一个大盒子开始加料:“就是那个上次和你一起来的年轻人?戴眼镜还腼腆得不行得那个?” “是啊,人小李才来多久,还是帝国生物高等学院的高材生,他们办公室的所有工作都是他在做,可今天就收到辞退通知了,也就补偿给的爽快,但那一个月的工资补偿还不如不给!”青年有些激动,说话的语调也变高了许多,“关键是顶替小李的,是那个办公室主任的侄子,那家伙还是我的中学同学,中等学院毕业后没考上高等学院,天天混在酒吧舞厅。” “做好了,来端吧。”老板平静地说,完全没有受到青年情绪地影响。 青年站了起来,走到工台前端走了那碗冒着热气地红汤牛肉米粉,回到了座位上一言不发,只是猛猛地将米粉塞入自己地嘴巴。青年的眼神有点落寞,似乎刚才义愤填膺地发泄了几句话之后便泄了气,只能将怨气化作食欲,狠狠的饱餐一顿,彷佛吃下去的不是米粉,是他想要说却没能说下去的所有话。没办法,他一个普普通通的职员又能改变什么呢?今晚过去,明天还是得乖乖地到公司去上班,他是一个有了家庭的人,对于自己地新婚妻子与尚未出世地孩子,他必须要像一个男人一样去生活,他没有资格去为他人出头或者做什么,因为他不知道是否明天就是同样的命运等着他。他不敢想象如果自己失业后长期找不到工作会怎样,被赶去下城区吗?那他的家庭怎么办?以后孩子的教育怎么办?中央城区的人想要去下城区容易,但一旦去了,这辈子都很难再回来。 很快,青年吃完了这碗分量满满的米粉,吃的涕泗横流,不知道是被新出锅的红油辣到了,还是别的原因,总之这碗米粉红汤不知道里面有多少泪水。 “老板,加的牛肉多少钱?”青年发现今天碗里的牛肉多了不少,不好意思的问,想要把钱补给老板。 “这都是今天卖剩下的边角料了,该给多少给多少。”老板一边说,一边擦拭着工台,“你的那点钱还是省着点吧,就那三瓜两枣不如给你老婆买点蛋糕回去。” 青年似是还想说些什么,但看了看自己电子钱包的余额,算了算自己这个月还要交的房贷和其它开销,只能红着脸强迫自己闭上了嘴。 青年在向老板道谢之后,匆匆夹起公文包推开店门离开了这里。一台摩托车出现在了店外,停在了店门口的玻璃外,这是一台传统的摩托车,从车架上的划痕和造型来看已经有些年头了,不过橡胶轮胎却是崭新,看起来似乎才换过。车子的骑手干净利落的翻身下来,双手向上抬起,脱下了看起来很厚重的头盔。 老板虽然年龄挺大了,但还是听见了摩托的熄火声,他用余光看去,看见了一张刀刻斧削的脸,中年人留着大把的胡茬,穿着一身黑色的冲锋衣,看起来像是一个喜欢探险的冒险者,但冒险者却不像是这家店服务的对象,如果吃饭,中年人似乎更应该去超市买点压缩饼干。 中年人推开了木门走了进来,丝毫不介意店里蓬勃的各种蒸汽,他看了看正在忙碌的老板,似乎感到莫名的高兴与轻松,脸上的线条从折线变成了贝塞斯线,那股冷硬的气质也去掉了许多。 “把橱窗的帘子拉上,然后把打烊的牌子挂好,记得锁门。”老板淡淡地说。 中年人没有说任何废话,照着老人的要求一一去做,看起来不像是一个来光顾的客人,反而像是一个来做工的小工。 老板也没闲着,他转过身去从最高的柜子上拿出了一个绿色的瓶子,瓶子上没有任何标签,只有瓶口的封口盖子能让人猜测这是一种啤酒之类的东西,而且还是比较复古的那种。老人也不管是否安全,直接将这个玻璃瓶子隔着老远朝中年人扔了过去,按照飞行轨迹来说,如果中年男子反应不过来,今晚中央城区的医院就会多出一个脑出血的病人。 “部长,下次能轻一点吗?”中年人身手异常矫健,一把抓住了那瓶东西。 “我早就不是你的部长了,我现在就是一个普通的老头而已,每天都在等死。” “这是青岛?” “不是,是乌苏。”老板纠正,“当年龙之国独立战争爆发,两家酒厂都被同一个人买下,我后来干脆接手了而已,你知道我一向比较饮食古东方化。” “今天还有啥吃的,我才从会议厅开完会出来,肚子都饿的不行了。” “王权,我发现你小子是越来越懒了,现在当上什么大领导了,怎么养成这种习惯?”老板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将两根压好的长面团丢入了油锅,“内务部那个地方可不适合懒汉待,你就没点危机感么?” “唉,别提了,我现在已经不在内务部任职了,刚才开的会就是在交接工作,明天起我就是一个普通人了,只不过不能出国而已。”王权叹了口气,“现在还是觉得老部长您好,至少工作起来也有劲,内务部不会像现在这样,每天除了扯皮就是打机锋,说个话全都是刀子。与其跟着那些人在那儿上蹿下跳,不如辞了职退休算了,随时还能来您这儿打个牙祭,跟您聊聊天。” “怎么?对内务部厌倦了?是议会把手伸进去了?”老板用修长的筷子拨弄着油锅里翻腾的油条,嗞嗞的声音从不断破碎的油泡泡中迸发出来。 “是啊,所以我找不到理由在那儿待下去了。”王权说。 “议会不是第一天干这种事了,其实内务部一直都是这样,只是以前的你不知道而已。”老板平静地说,“区别只不过是台上台下而已,这么一层遮羞布其实也没多少意义,不过我倒是尊重你地想法。” “这次可能真的不太一样,从我地观察来看,这次地斗争是一场全面的战争,他们都已经停不了手了。”王权将一张桌子搬到了工台附近,方便他和老部长拉塞尔离得近一些,“莫德里奇议长还有格里南、哈布斯堡那些个在其中都有影子。” 工台的表面铺着瓷砖,煮着高汤地几口大锅上也有着斑驳的锈迹,水蒸气混合着油星扶摇而上,朦胧的气雾后是那个身形有些消瘦的老人,身上挂着洗得发白的围裙,在时光的洗礼中依稀还能看到老人年轻时的模样。 “我们这些老头子,就该消停一些,多把机会留给年轻人。成天攥着手里的那点东西,想要干点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到头来不过还是为了那一点点无聊的虚名而已。能不能在历史上留点东西,顺其自然就好,搞成现在这样脸上也不烧的慌。”拉塞尔闻了闻锅里的味道,重新抓起一把泡好的豆子准备打一杯新鲜的豆浆。 “要是他们也都像老部长您这样想就好了。”王权抓了一碟炒豆慢慢吃起来。 “所以你今天是来找我干嘛的?希望我出面帮你阻止他们?”拉塞尔按下了打磨按键。 王权塞了两颗炒豆进嘴,慢慢地咀嚼着,也不知在想些什么,嘴里发出一阵阵地咔擦声,随后想明白了什么似的,叹了口气:“我确实是这么想的,但现在我不会这么做了。其实我自己也清楚,那种事情是不可能的事,毕竟部长您就算还在那里,也做不到这件事,我来这里只是病急乱投医而已,人在这种迷茫焦虑的状态下确实会这样。所以我其实只是在给自己找心里安慰而已。” “王权啊,你还是和当年一样聪明,如果其他人能像你一样对自己认知这么清晰,那内务部也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了。”拉塞尔轻笑了一声,“不过你这话说的,倒是很不给我留面子啊,什么叫我就算坐在那个位置上也搞定不了这件事?” “我只是实事求是而已,无论是内务部部长还是您的另外一重身份,都拗不过这几条大腿。”王权喝着拉塞尔刚打好的鲜豆浆,皱了皱眉,往里面加了四、五勺白糖,然后悄悄看了看老部长的脸色,“这可是您教我的。” “是啊......我可拗不过这几个老家伙。”拉塞尔把水管打开,清理起打磨机中的残渣,心中却不经闪过一些断断续续遥远的回忆。 帝国母星,欧琛皇城,二十七年前。 房间被做了简单的布置,数台不知做什么的器械与仪器规整的摆放在房间中,旁边站着不少医生与护士,神色肃穆,不知道在等待着什么,地面上有着不少刺眼的鲜血,没人主动去打扫,血液被任由肆意地在地面流动。 “殿下。” “殿下。” “殿下。” 突然间,所有的医护人员与工作人员都微微的鞠躬,嘴里都在称呼着同一个词语,看来是有大人物到了。 “你们出去吧,只留两个人就够了。”拉塞尔目不斜视,盯着那站成一排的小孩子们。 “殿下,这群孩子才死了一个,人少了恐怕会威胁到您的安全。”一个主管模样的医务官凑到拉塞尔的身边压低声音说。 “你是觉得他们能伤到我?一群不满七、八岁的小孩?你是看不起你们自己还是看不起帝国皇族?”拉塞尔被这番“善意”的提醒差点气笑了。 “那我们就先行告退了......”医务主管见大皇子有勃然大怒的迹象,识趣的没在继续聒噪,朝着后面的医生护士使了个眼色,除了两名护士以外全部退出了房间。 头顶闪耀的大灯被关掉了几盏,房间内的几人眼睛都好受了一些,站在那里的孩子们都麻木地看着前方,眼中没有丝毫神采,面前躺着一具小男孩的尸体,尸体的脖子上插着一支铅笔,整个房间充斥着诡异的气息。 “都好好检查,谁再乱动别怪我不客气!”拉塞尔眼神如刀,扫过这些眼神麻木的男孩女孩。 “是他先动手的。”一个稚嫩而冷漠的声音响起。 显然这个声音出现的不是时候,毕竟拉塞尔才说了不要乱动,转眼间就有人不当回事儿,这无异于直接抽大皇子拉塞尔-克林特的脸,毕竟按照下属的普遍广义理解,乱说话也是能够属于乱“动”的范畴的,而作为一个合格的职场人,是不会将希望寄托于上司不在意这种越界的。一旁的一名壮硕一点的护士没有犹豫,直接举起手,就往那个说话的小女孩的脸上扇去,从手臂带起的劲风来看,这一掌如果打中了,小女孩就算不死也得破相。 “不必!”拉塞尔迅速出手,挡下了护士的手。 “对不起,殿下,属下僭越了。”护士连忙躬身道歉退到一边。 拉塞尔倒没介意,挥手示意无妨,他在说话的小女孩面前蹲下身:“你叫什么名字?” “戴安娜,戴安娜-拉娜” “拉娜?我印象中这个姓氏并不是什么够格的贵族,你是怎么进来的?” “这不是你该关心的,大叔。”小女孩漠然的说。 “怎么说话的?你知道你面前的是谁?赶紧道歉!”护士有些上火,这些孩子平日里是她们在管理,所以这些孩子冲撞大皇子也就等同于她们工作能力有问题,她可不想因此失去这份优渥的工作。 拉塞尔倒没有生气,他给了护士一个眼神示意不用掺和这里。他能成为帝国的大皇子,见识过的场面多了去了,在这四十多年的人生中,大大小小、肮脏的、邪恶的、可怕的人或者群体他着实见过不少,这么一个小女孩,也就不过是杀了一个同龄人,说话之间直白了一点,这可破不了他的心境。 “你知道你们被送来这里是要干什么吗?”拉塞尔让小女孩站出来了一点,不要妨碍到护士们对小孩们的体检。 “准备结婚......不久的将来。”小女孩仍然面无表情。 “说的不错,所以你们应该好好准备不要给家里添麻烦不是么?你们的家里把你们送来这里,目的就是为了让你们和贵族公子们结婚,这对于你们家庭与那些贵族公子的家庭来说都是双赢,你们能获得富贵稳定的一生,公子们能娶到各方面优秀的妻子,家族之间也可以得到更多的利益。”拉塞尔笑着说,虽然他不知道小女孩能不能听懂,“好好学习吧,你们虽然会嫁给一个陌生人,但你们已经比这个世界上的大多数人幸福了。” “为什么?” “不为什么,因为你们享受了家族的资源,所以你们就要接受你们应尽的义务。”拉塞尔难得的很有耐心。 帝国的家族很复杂,复杂的难以置信,相比起来,古代的那些所谓国家的家族关系简直就是小儿科。帝国虽然奉行能力至上的原则,但并不反对贵族的存在,因为无论帝国科学家们怎么说,基因工程的结果是不会骗人的,优秀的人与优秀的所结合诞下的后代,在巨大的样本群中,就是普遍全面优于普通的帝国公民,所以帝国并没有取缔这个群体。而这个群体也至今坚持着吸纳更优秀的人才进行通婚的传统,所以依据古代东西方特色的复杂影响,加之帝国权利与义务极端对等的整体社会风气,这些下层贵族的小姐公子们,都会遴选出优秀的送入皇宫进行最优秀的教育培养。 拉塞尔并不反对这种做法,因为对于他来说,空悬十多年了的帝皇位置终归是他的,它既是大皇子,也是唯一的皇子。 对于帝国的帝皇来说,只要是对帝国有益,就不需要去过多考虑当事人的感受。 “为什么?”小女孩还是问,冷漠麻木的眼神直直的看着拉塞尔,“这是我们的选择么?” “选择?”拉塞尔倒是觉得小女孩挺会说话,旁人看来毫无礼貌的小女孩此刻在他眼中反而显得有灵魂了许多,与四周的那些孩子对比倒是鲜明,“谁又有选择呢?人来到这个世界上是谁做的选择?你会问这个问题我很惊讶,不是你太蠢了,反而在我看来你很早慧,不过这个问题我无法回答你,但你在皇宫与学院的学习中一定可以找到答案。” 说罢,拉塞尔没有再理会小女孩,他来这里是视察工作的,正值壮年的他行程常年是拥挤不堪的,所以能耗在这里的时间并不多,他接下来还有一场重要的会议要去参加。 “照顾好他们,记住了,他们以后可是帝国的显贵。”拉塞尔拍了拍护士的肩膀。这种上司的温和亲近举动是具有很好的笼络效果的,即使大家都知道这是客套,但大部分人还是因为上司的一点“体贴”、“信任”的小动作而感到一股“士为知己者死”的冲动,所以拉塞尔丝毫不吝啬给予这位健硕的护士一个温暖的笑脸。 小女孩呆呆的转过头,看着那个高大的背影,似乎在那座背影下,潜藏着无与伦比的惊涛骇浪。 “还有油条吗,部长?”王权就着豆浆狼吞虎咽,快速的干掉了三根刚出锅的油条。 “没有了!”拉塞尔没好气的说,“你是把我当成你的私人厨子了啊,刚才你来之前,那个年轻人还在说我像他爸一样唠叨,现在看来我怎么觉得我更像你爸呢?” “唉,部长你要真是我爸就好了,我妈也就不会寂寞了。”王权擦了擦嘴,似乎很认真的说,“您的性格应该真的挺适合我妈的。” “滚蛋!”拉塞尔笑骂道,“只有挂面了,要不要?还能给你加点卤煮剩下的料头。” “都行,我不挑食。”王权看了看那几口翻滚着热汤的大锅。 拉塞尔从抽屉中取出了仅剩的一把荞麦挂面扔进了清澈的骨汤锅中,随后用筷子慢慢翻搅着。挂面并不是什么难熟的食物,不像饺子那样需要煮上十多分钟才能煮熟,所以没过多久,拉塞尔就将面条用漏勺捞了起来。 面条这种东西,本身的食材区别几乎很难有大的口感差异,特别是在食品工业高度发达的今天。对于一名面条师傅来说,真正能做出水平差异的地方不在面条本身,而在于碗中的配料,酱油多一点少一点,大蒜是生蒜还是蒜泥,这些都会使面条变成完全不同的口味。不过对于太过了解王权的拉塞尔来说,他知道王权的口味,所以他没有加入别的佐料,而是直接舀了一勺卤汤进入碗里。 将一大碗,几乎可以称之为巨量的面条端给王权,拉塞尔也脱下了身上的围裙以及袖套,对着镜子理了理衬衫,此刻的他似乎不再是一个厨子,而是找回了当年意气风发的感觉,他从货架上拿了一整箱啤酒,绿色的玻璃瓶在箱子中叮当作响,他带着这箱乌苏坐到了工台外的板凳上,与王权隔着桌子,静静的撬开了一瓶冒着气泡的绿棒,自顾自的喝了起来。 门外传来滴滴答答的喇叭声,其中混杂着不少商贩的声音,寂静的店内只有一老一“小”,一人豪饮着啤酒,一人埋头吃着面,俨然组成了一幅古代东方市井的画面。 “王权啊——”拉塞尔撩了撩一头苍白的头发,“想不想听听我的故事?” 王权埋头吃面,突然听到老部长这么说,有些发懵。这并不是王权少见多怪,而是在他与拉塞尔部长认识的这些年中,还从来没见过部长跟人讲故事,在他和那些内务部的人的眼中,拉塞尔部长身上的标签实在太过鲜明——睿智、狡猾、冷酷、干练,这些形容强人的词都可以套用在拉塞尔部长头上而没有一点违和感,但这些标签中唯独不包含的便有健谈这一项,所以乍然听见老部长要给自己讲故事,他第一时间便是怀疑自己听错了。 “关于我为什么会成为内务部部长的故事......”拉塞尔翘起一支腿放在板凳上,坐姿变得很豪放。从王权的视角来看,拉塞尔部长现在的表情似乎实在追忆着什么,如果不是知道老部长从不抽烟,他一定会在这个时候识趣的递一根香烟上去,毕竟和讲故事的男人最配的,自古以来便是香烟。 “您请。”王权坐姿变得端正了许多,为了更好的成为听众,他也打开了一瓶啤酒喝了起来。 拉塞尔瞧了眼正襟危坐的王权,开始回忆:“那是一个很久远的故事了,很久很久......要从我还是皇子的时候讲起。作为内务部的成员,你应该知道帝国的皇室是个什么样的组织,它不是一个家族,而是一个由帝国精英年轻人选拔出来的东西,而我则是那个年代的胜利者,在上一任帝皇陨落十多年之后,成功的成为了唯一的继任者,而那时的我四十六岁。大皇子是什么,大皇子意味着什么,我们这些帝国最核心暴力机构的人再了解不过,历史上帝国建国以来,大皇子无一例外都登上了那个位置,成为了帝国的帝皇,也是帝国的精神柱石。那时候的皇子评判并不会像现在这样,不会出现如此多所谓的二皇子、三皇子之类,在遴选完后的十到二十年内,除了最优秀者之外全部淘汰,虽然很残酷,但这就是皇室。那时的我意气风发,整日沉浸在工作之中,心中信仰着帝国大国家主义,浑身有着一腔热血,想要成为超越前任帝皇的那个人,想要成为照耀帝国今后七、八十年的那轮太阳。” “看起来您不像是那种人......” “你眼中看到的我可不是那时的我,人呐......是最经不起时间考验的东西了。不过话说回来,现在的我又和那时的我有多少区别呢?不过是围棋的黑白而已,无论谁吃掉谁,最后都以占据棋盘为目标。如果我没有遇到那个孩子,可能你现在确实会看到一个坐在帝皇皇座上的我,不过命运就是如此神奇,当你回忆它时,你会觉得一件偶然发生的事情是那么的命中注定。”拉塞尔吐出一口浓厚的酒气。 “嗯?还有这种人?真是不可思议。”王权确实很意外老部长给的这个理由。 “那是一个皇室所设立的房间,负责人是内政厅的主管,这个房间的用途也不算是个秘密,你在内务部也能很简单的查到,只不过可能大多数内务部的人都不关注罢了,不过那个地方也确实没啥好关注的。帝国的中小贵族们将优秀的子女送到那里,经过皇室的培养计划之后,那些孩子也就拥有了更强的社会竞争力,而培养到一定程度就会由内政厅组织大贵族大家族们前来观选,就像是拍卖行中拍卖古董财宝一样,而被挑选上的孩子就会与看中他\/她的那个大家族的优秀孩子定下婚约,在帝国,这种婚约具有超越法律的效力,而为这种婚约提供背书的,是帝国的议会与帝皇,至于为什么,你也能猜到。而那个孩子与我的第一次见面就在那里,说起来,那个孩子我第一次见面,就在我进入房间之前杀了一个人。”拉塞尔说,“不过死的那个孩子也不是什么重要人物,所以最后就以吃不了苦抑郁自杀为由处理了。” “这个孩子是谁啊?这么多年过去了也没见贵族里出来这么一个狠角色啊?” “这个孩子是个小女孩,家族姓氏是拉娜,是个住在皇城底边的小贵族,属于最底层的那一类,如果不是托了哈克家的一点关系,他们连入选进入那个房间的资格都没有。帝国的贵族真要把标准放的低一些,那算是贵族的多了去了,一个才传承第一代的小家族根本就不算什么。” “拉娜?”王权仔细想了想,就算是他这个见多识广,经常与皇城“老爷们”打交道的内务部工作狂也没听说过这个姓氏,所以老部长拉塞尔说的确实是事实,这是个连内务部都懒得关心的小家族。 “不过那个孩子的名字很有意思,比她的姓氏有意思多了,而且只要你知道了她的名字,你一定会吓一跳。”拉塞尔笃定地说。 “那可不一定,我可不觉得哪个贵族能吓到我,就算是哈布斯堡、格里南那些也没那个本事。” 拉塞尔饶有兴致的看着王权,缓缓的开口:“她的名字并不生僻,‘戴安娜’听说过么?” “这......?”王权有些目瞪口呆,口中的那一口啤酒差点把他噎死,“不对啊......戴安娜殿下也不太可能是小家族里出来的吧?那是皇子啊!怎么可能来自一个这样的小家族?” “你说的对,帝国的皇子,特别是最优秀的第一顺位的大皇子,从任何角度来说,都不可能是出身小家族的人,从帝国现在的生物科学以及社会学来说,这都是不可能的,就算是两个底层人结合都有可能,但小贵族绝无可能,能这么说,说明你上高等学院的课时没有偷懒。”拉塞尔肯定了王权的说法,“但你有没有想过,她的这个大皇子位置并不是选拔上去的?” 这番话一出,王权如遭雷击,他惯性思维的球壳被瞬间打碎,一条新的逻辑链条出现在他的面前,他似乎冥冥中抓住了什么线索,却又始终理不太清这团糅杂在一起的头绪。 “那是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好吧,其实也不是那么的风和日丽,毕竟那时的皇城环境没有现在好,不过相对来说已经是难得的好天气了。那天下午回到皇宫的我,本来是打算回房间好好休息,但我从一旁路过的医务官口中听到了一个消息,一个姓‘拉娜’的女孩杀人了。那个房间长期是作为我巡视工作的必经地点,所以我在一两年间几乎对那里孩子的姓名都有了些印象,而我很确定,姓‘拉娜’的孩子只有那一个。我当时的心情很差,但或许是一股情绪在驱动,我就跟了上去,最后我了解到了整个事情的前因后果。”说到这儿,似乎勾起了一些拉塞尔的伤感情绪,他仰头狠狠灌了一口酒。 王权似乎对这个事情抱有难得的兴趣:“然后呢?” “这次与上次不一样,上次不过是死了一个小家族的公子,所以并不算什么难办的事。这次她倒是捅了个大篓子,她杀谁不好,偏偏杀的是她的未婚夫,虽然离他们结婚还有几年时间,但据我了解,那个少年似乎见到了她之后惊为天人,所以有些按捺不住体内的‘青春热血’,想要在皇宫的树丛中实施强奸。虽然那个死掉的可怜虫我并不同情,毕竟是他的未婚妻谁也抢不走,为什么非要干这种事,不过我不得不说他的眼光还是很毒辣的,从那时就看出他的未婚妻将来是个祸国殃民的绝世美人。” 王权虽然对这个行为不做贸然评价,但对这最后一句倒是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你说她杀个谁不好,非要杀她的未婚夫。死的如果是那些男孩中地任何一个,那天突发善心的我都能有办法去摆平后面的家族,可为什么就偏偏是她的未婚夫呢?”说到这儿,拉塞尔却是笑了起来,“这算什么?我如果要帮她,那么就是在和议会对抗,也是在和自己的立场对抗。这样一来,要面对的主体就变了,事件的性质就不是简单的案件那么简单,说的直白一点,这件事情的处理直接关系到议会与帝皇的公信力,所以这是一个死局。” “但您最后肯定还是帮了她。”王权默默喝酒。 “你知道我那时刚刚经历了什么不?我的贴身护卫死了,五个人中只活下来了一个,其它四个全没了,其中包括了两个我最好的朋友。他们都来自于帝国底边的小家族,靠着勤奋努力,从帝国内务部的底层爬上来,后来因为能力优秀被调到了我的身边,死的时候已经在我身边拱卫了七年了。对于他们来说,身上背着家族的期望与未来,他们没得选择,只能在这条道路上不管不顾的走到黑,即使终点一定是死亡,每任帝皇的护卫都逃不开这个命运,毕竟星海之间的狂热分子太多了。” “但即便如此,以我对您的看法来说,这种变故不足以成为您帮助那个女孩的理由,特别是这个忙并不好帮的情况下。” “因为事情还没有就此结束......你可能会知道,也可能不知道,我不清楚现在内务部的处长有没有这方面的需求,但作为未来帝皇的护卫,他们都会在入职的那天递交一份‘遗嘱’,不过我觉得,比起遗嘱来说那更像是一个挂念,他们可以在任何时候申请更换、添加东西进入那个私人黑盒中。他们两个人下葬之后,物品会被内政厅的人送去他们指定的人手中,但那天我可能是悲伤的有些上头吧,所以我亲自去送了那些东西......” 第九十五章 白月光与北极星 随着时间的流逝,店内的热气已经散去了不少,王权的那碗面条也变得绒糯,与油盖黏合在一起。两个男人就这样一口一口的喝着酒,敲着啤酒盖聊着天。 “他们的家人应该很伤心吧......毕竟小家族很难有子孙能够走到那个位置。”王权说。 “你觉得他们的黑盒收件人填的是他们的家人?”拉塞尔笑了,“我那两个好兄弟可跟别人不一样。” “难道不是么?”王权被问的愣住了一瞬。 “他们的收件人很特别,那是在我看来很奇怪的收件人,因为这是两个女人。我肯定不会那么蠢,所以我第一时间在想,这两个女人会不会是他们的情人之类的,男人嘛,除了生活的苟且,心中有那么几束白月光可太正常了,你看看那些大家族的人,谁没几个两情相悦的情妇。但很快我就知道我错了,而且错的很离谱,我查到了那两个女人的名字与住址,一个是当时格里南家族族长弟弟的夫人,一个是当时摩根家族大公子的夫人,我当时就懵了,我还在想为什么我的两个好兄弟会有这种奇怪的癖好。” “那一定是很重要的东西吧?” “我不知道,因为那两个信封我没有拆开,不过从信封的样式来看,应该是很重要的东西吧,因为那两个混蛋从来不是什么文艺范儿的贵族公子,一个整天叼着烟,作为我的护卫,每月那么丰富的脱敏剂配额不用,就抱着那些劣质烟搁那儿猛吸;另一个整天板着脸,一到休沐换班就跑去拳击馆和钓鱼场,这种人在中央城区绝对会被老婆轰出家门。你觉得能让他们俩这种‘对女性毫无吸引力’的男人那么用心的像个小姑娘一样精心挑选的信封,里面装的东西会不重要么?”说到这儿,拉塞尔有些哭笑不得。 “那照这样看来,那两位夫人是他们的暗恋对象?如果是这样的话倒也是一个不算罕见的现象。” “暗恋?一个和你青梅竹马的女孩,两情相悦却被拆散,最后不得不嫁给一个陌生人,你管这叫暗恋是吧?”拉塞尔眯着眼盯着一脸严肃的王权,“我知道你会想问一个问题,那就是我怎么知道他们两情相悦的?那天我去到了她们家里,把信封交给了她们,她们也都收下了,不过这并不能说明什么,因为我作为大皇子,她们不可能当着我的面如何。不过后来几天,据我的一些线人以及许多贵族之间的聊天说,她们都再没有笑过,没有悲伤,没有哭泣,但那种真心的笑容却再没有出现过。” “那这跟您去救下那个小女孩有什么关系啊?您也不像是爱心泛滥的人啊?” “当然和我没关系,我只是在那时候觉得很没意思,什么都很没意思,我拥有的以及我所为之奋斗的,都没什么意思,你可以认为我那时有些颓丧。不过可能我的反应有些大而已,我那时在想,我们这样活着是为了什么?他们放弃了他们的自我,甚至不能跟相爱的人在一起,只是为了所谓的狗屁家族延续?他们是未来帝皇的护卫,可是死后也就是一个冰冷的墓碑而已,他们有自己的人生么?他们的一切都被绑架在了帝国的马车上,他们没有快乐的童年,从小就要为了家族去奋斗厮杀;家族这样要求孩子是为了什么?归根结底还是为了帝国能更好,拥有更多的优秀者,这与家族的利益其实是一致的。可是,帝国变得更好了,他们呢?” “他们获得了属于他们的荣耀......他们的事迹必然会被铭刻于星空之下。”王权攥紧了拳头。 “那段时间过去之后,我整个人就像大病了一场一样,所有帝国的医生都治不好我,因为我知道,那本就不是客观上的疾病,那是我的心、我的灵魂出了问题。在我能下床后,我突然想起了那个小女孩,都过去这么久了,不知道她现在是什么情况,所以我就打听了一下,内政厅的事务官告诉我,那个小女孩被关在皇宫地下监狱里,死刑已经被最高法院批准,明天就会被公开处死,以便震慑那些想要挑战帝国议会与帝皇权威的人。” “......唉!” “那天晚上我去了牢房,找到了那个小女孩聊了很多,二十多年过去了,我都快忘记了当初聊的那些内容了,我只知道我们谈天说地,谈到我不知道的东西时我就当个安静的听众,谈到她不知道的新奇事物的时候她也会睁大布满污垢的眼睛专心的听我讲。我现在还能记得很清楚的,只有她的那双眼睛......那是一双清澈见底的眼睛,就像一方幽泉,寂静而又多姿多彩,当你看到那双眼睛,你就明白,尘世的污垢是遮不住辉耀的月华的,你能从那透亮的潭底看到你自己的灵魂,看到你自己的一切。那个晚上我们只是聊天,隔着牢房的电磁栅栏,两个人就那么细碎地说着,她没有提明天即将发生的事,我也没有,她的脸上完全看不出任何情绪,比如我曾经无数次见过的将死之人的恐惧与惊慌。面对死亡,一个十岁不到的小女孩竟然如此的坦然,彷佛早在前世就已经跨越了无数次死亡的轮回,她似乎毫不在意这世间的一切,我毫不怀疑,明天就算她死了,尸体的脸上也会带着笑容。”拉塞尔说到这儿,似乎很开心,鬓毛斑白的脸上有着孩童般的笑容。 “戴安娜殿下......她确实应该是这种人。” “所以我很不爽,很不爽很不爽......对于那时的我来说,长这么大我还没有比不过别人的时候,区区一个小女孩而已,怎么能比我拉塞尔还要看得开,她那副平静的面容简直就是对我这个帝国同代最优秀之人的无情嘲笑!她受到了那么多的不公,被命运不断的压迫折磨,她凭什么就能那么开心?我拉塞尔都没能脱出这个桎梏,她凭什么就能毫无牵挂的去死?”拉塞尔越说越兴奋,猛的灌了一口啤酒,“所以我打算报复她!” “您......”王权瞪大了眼睛,有些说不出话来。 此时的王权非常庆幸,还好老部长有先见之明,提前关好了小店的门窗之类的东西,否则按照老部长这正在兴头上的说话方式,刚才这些东西虽然时间过去了将近三十年,但一旦传了出去,必定会引起帝国大范围的舆论震荡,带来的后果不说毁天灭地,至少也是一场可怕的海啸。 “她不是不怕死么?不是一副马上就要解脱的模样么?嘿!我偏不让她死,不仅不让她如愿以偿,还要让她感受一下我身上的痛苦。”拉塞尔甩了甩头发,擦了一下额头的汗水,“我越想越气,肚子里脑袋里攒了一堆气地离开了地牢,那已经是深夜了,但我直接坐车去了内政厅,以皇室最高紧急情况的名头,把数得上的大家族负责人全部叫了过来。这其中大部分人你都熟悉,其中有莫德里奇、哈布斯、老格里南那几个家伙,当然也包括那个被戴安娜干掉的可怜虫的家族,我直接了当的告诉他们我要禅让。” “禅让?帝国也从来没有这种做法啊?就算是去龙之国历史里找,都要追溯到上古时代了。” “没有又如何?我当时直接告诉他们,我的接班人都选好了,他们不同意也不行!我那时离登上帝皇的位置只差一个加冕典礼了,帝皇的所有权柄我也掌握在手中,如果他们不同意,那我疯起来可是很吓人的。”拉塞尔忍不住调侃,“帝国的皇帝虽然不能有家人,不被允许诞生后代,有着这样那样的限制,但帝国皇帝比起古代的君主立宪制有着一个很重要的优势,你知道是什么吗?” “可以执掌议会和任命各个帝国皇室直属的一些岗位,而那些岗位往往都能在帝国企业中起到一定的决策作用。甚至,据我所知,以前的内务部也由帝皇或者帝皇直接任命的人统管,在内务部人事资料上,您还是帝国建国以来第一位议会任命的内务部长。”王权不愧为内务部的王牌骨干之一,这些内务部的资料烂熟于心,闭着眼都能对答如流。 “说的大差不差。”拉塞尔对王权的回答只给出了一个良好的分数,“你多少是对你的老部长我太看轻了,教科书上的东西可信却不能尽信。” 拉塞尔的这番话倒是没说错,帝国的这将近七百年历史,总共经历了将近二十位帝皇,不同的时代以及根据不同帝皇的能力,帝皇所掌握的权力大小也是区别的,虽然帝皇几乎是每个时代个人能力最优秀的人,但时代与时代之间,帝皇与帝皇之间,也有差距。虽然拉塞尔的话有这一定的自吹成分,但就算是让那些老狐狸来评价,也不得不承认他的能力足以排进历史帝皇的前五位,而在之前历史功绩排名第五的那位帝皇手中,帝国几乎所有暴力部门与核心工业部门都被握在了那位帝皇的手中,在那个时代,无垠星海之间,或许有人不知帝国,却无人不知那位帝皇的赫赫威名。 听到老部长这么说,王权也只能默默吃了一口面条。 “所以当我表明这个态度之后,他们也就偃旗息鼓了。毕竟嘛,他们只是需要一个皇帝,一个有着极强能力的皇帝,这也是他们的职责所在,至于这个皇帝叫什么名字,连我都不在意这份权柄了,他们还有什么好纠结的?只不过呢,当我说要把大皇子的位置交给那个小女孩的时候,他们一脸懵,毕竟这个名字确实是太过陌生了一些,只有那个死掉的可怜虫的家族代表一下就想起来了,毕竟自家最优秀的少爷才死了没过多久。我给他们介绍过后大部分人都持的怀疑态度,怀疑我是不是随便找了个人来骗他们,如果不是我那时的形象还比较好,属于所有人印象中那种靠谱的人的话,他们绝对会直接拍桌子反对。” 王权思考了一下,问了个关键问题:“但是老部长您总得让他们相信才行啊?凭空这么说的话,我觉得他们是不可能同意的,就算你拿着枪抵着他们脑门都不可能。” “所以我才成为了你的部长,不然你以为我一个被废黜了的人是怎么直接被任命为内务部部长的?按我的情况来说,如果不是皇子,他们应该把我弄到开拓地去做总督才对,那里最缺的就是全面型的人才。”拉塞尔哼哼,“我给他们吃了一颗定心丸,那就是接下来,那个我口中的‘天才小女孩’由我亲自负责教育培养,同时我要作为内务部长保护储君的安全,而符合条件的职位就再明显不过,除了内务部长还有哪个?” 王权这才恍然大悟,心中一直感觉到的那点线索如今终于理顺,长久以来对老部长身份的疑惑也在此刻解开。 他沉默了一会儿,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那个死了继承人的家族最后怎么了?” “他们后来不甘心呗!用这件事作为筹码,想要从我的手中交换一些东西,比如说想要把女儿嫁给我,然后生下的孩子跟他们姓,来填补继承人的位置。”拉塞尔满不在乎的说,“只不过这些事情最后都没发生,他们家族最后也没了,内务部的记录上是被不明宗教恐怖势力刺杀,实际上嘛......” “您难道......”王权是真没想到还能扯出来这么一件秘辛。 “什么我难道?我是那种人吗?”拉塞尔甩了一个白眼给这个笨的不行的前下属,“自己好好想想,为什么十年前议会紧急会议召开,宣读了帝国皇室宪法第二权力修正案,废除了皇子可以掌握军队的权力?” 后半段话一出来,王权都不用听完,只听了一半就闭上了自己的嘴。他不是傻子,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也该明白是谁干的了。这种事情既然老部长让他知道了,那么烂在肚子里就好,以他以前的立场来说,这话一旦挑明,下一个该死的就是他了。 “王权啊......”拉塞尔躺在板凳上悠悠说。 “在的,部长。” “帝国就要变天了啊!——” “我不知道......”王权叹气,“我已经做到我能做的了......” “听起来你已经努过力了,然后把自己的责任就此推掉,自我攻略心理建设,我没问题,我没问题!一切都是世界的错!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尘埃,改变不了任何东西,所以谁也不能责怪我。哦对了,包括我自己也不能自责,我可是尽了最大努力了呢。” “那我还能怎么办呢?我在职场上混了这么久,到头来也就是一个内务部处长而已,这个身份是挺风光的,但对于这个国家......不过是个笑话。”王权眉眼低垂,不停地搅动着筷子,“有个人曾经对我说了一句话,我们是蚂蚁眼中的巨人,但我们也是巨人眼中的蚂蚁。虽然那个人打断了我的几根肋骨,还把我打了一嘴地血,但我觉得他的话没说错什么地方。” “王权,清醒一点吧......你知道你在干什么不?你在给自己注射精神毒品你知道不?你这样麻醉自己除了自暴自弃还能得到什么?”拉塞尔地言语飘忽,似是有些微醉,“你的那些誓言呢?喂狗啦?” “没有......我只是有些累了......” “说说看,那个把你麻醉成这样的人还给你说了什么?我可不相信,我手下调教出来的内务部王牌会被这么轻易的洗脑。说,有什么说什么。” 王权耷拉着眼皮,似乎有些神伤,不自觉的从兜里摸出来了香烟型脱敏剂:“部长,我能抽根烟么?” “抽吧,看你小子这样子是没救了。”拉塞尔的嘴上毫不留情。 “前段时间,大概在暴雨季刚开始的时候,内务部接到了上面下来的命令,要求内务部要对下城区进行一次大清洗。这个事情的源头是一位海军的军情处长被下城区的那些组织给袭击了,虽然人没死,但伤势很重,几乎要了那个处长的半条命,听医务官那边说,再晚几天的话很可能就有生命危险了。为了给军人报仇,我当时虽然知道这其中有些猫腻,但我还是揽下了这个任务,只不过我去的下城区是皇城边上的那个,不是那个军士遇袭的下城区。我知道我被人当成刀了,但那并不重要,对于我来说,有人胆敢威胁我们帝国军人的生命,那这样的人也就不配活着了,所以我没有任何意见。” 拉塞尔没有喝骂王权,其它的事情王权冲动了,他会毫不留情地骂他一个狗血淋头,就像是曾经在训练场里那样。这种事情并不一样,拉塞尔不仅曾经是大皇子,后来这二十多年间他也是个军人,他知道帝国军人的信仰是什么,也知道帝国军人的使命是什么,换做他在王权那个处境,他也会毫不犹豫地接下这个任务,因为袭击帝国军人并且被查实了的人,从那一刻开始,就是帝国这个国家的死敌。 “我去往那片下城区后,被要求随时接入一个特殊的通讯频道,而交流过后,果不其然,那些想要做些危险动作的人就躲在那里,关键是,里面还有现任的那位部长。我本想着执行完任务就快速离开,但事情发展超出了我的预料,在我们搜查清理的那个酒吧,发生了一场大爆炸,我的两个小队,只活下来了两个人,其他人全死了。我那个时候头脑发热,感觉自己这辈子都没这么愤怒过,如果当时有医疗机器,我估计测出来我的血压得上三百。我拿起了武器,一个人去追踪那个制造陷阱的罪魁祸首,最后确实是追到了,但我差不多在途中有三次都是濒临死亡,感觉死神在朝自己招手,那个人就是打断我肋骨的人。” “不是普通人呐,你全装状态都能把你拿捏成这样,这家伙倒是有点意思。” “他告诉我了一段话,说我们只不过是一群戴了狗牌的狗而已,与他没有区别,我们只不过是被遛狗的人给洗了脑,让我们自己相信自己没有变成狗。我当时很想反驳他,但没能说出口,而现在......我觉得他可能没有说错什么,现在的内务部确实是变成了那些人的斗兽场。不过最让我难受的,是他的身份。” “什么身份?” “海军军人。” “海军军人?那你怎么可能查不到他?军部的资料局是吃干饭的?” “他说他是一个幽灵......还说我们没法查到一个根本就不存在的东西。” “好吧,这个时代真是越来越有趣了。幽灵都整出来了,难不成下次还能搞个神仙出来?这些人,天天就会装神弄鬼,他如果是龙之国来的,我倒愿意信一信,一个帝国的海军军人说自己是幽灵这些东西,那属于典型的败类而已,又不是三岁的小孩子了,天天搞得这么中二。” 拉塞尔的话很不客气,但这话确实没错。从他的角度来说,神仙鬼魂这种远古时代的东西早该滚一边儿去了,帝国军人的气质从来就应该是铁血刚硬的,不管整个军队中有没有漏网之鱼,起码在他的手下,从来没有任何一个软蛋能够安然地待在内务部里。海军比起内务部的杀伐之气更重,这种玩些小把戏的人说是军队的耻辱也没啥问题。 “接下来你打算干什么?”拉塞尔从脚边的纸箱里抽出一瓶新的啤酒打开。 “找个班上吧......虽然我也不知道该去哪儿找工作。” “我给你推荐一个去处怎么样?那份工作的薪水还不错,工作的内容也挺适合你小子,只不过我觉得你的心里会有那么一点抵触情绪。” “什么工作?部长你可要记得我身上的协议啊,我可是出不了国境线的。”王权有些怀疑的看着他的这位老上司,“您老人家现在还认识的人也没几个了吧?帝国这些年好多大人物都去世了。” “端点星去吗?那里挺不错的。”拉塞尔问。 “我去那里能做什么?我倒是觉得那位殿下不会欢迎我,毕竟除了您之外,内务部是她一直想要铲除的绊脚石。” “有个消息你想不想听?” “消息?我觉得已经没什么消息我听不了了。” “明年春天,帝国一半的边境线会开战......端点星域是扼守龙之国的那个地方,届时那里进行的战斗会很惨烈。” 王权手中扯着面的筷子应声脱落,砸进了碗中。 “帝国作为当前已知宇宙最强大的国家,已经超越了历史上的所有文明。那群人想要通过战争来为帝国换血和搏出一个可见的未来,单纯的小打小闹是做不到的,对于帝国这个巨人来说,你猜他们会把战争扩大到哪里?” 王权捞起了汤中的筷子扔在一边,沉默了许久,艰难地说出了那个答案:“他们会向全宇宙宣战,不管是什么势力。但战争开启后没有结束的目标,他们会打到他们不能再战斗......那是一场浩劫!堪比加强版的智械战争!” 他理解了,彻底的理解了。他的格局意识比起拉塞尔部长还是小了太多,拉塞尔不愧是曾经一度即将登临帝皇宝座的人,每一个帝国发生的小事件在他的眼中都有不同的意味。王权一度以为这就是个争权夺利的游戏,甚至他所接触到的每一个信息都是这个想法的有力证据,他相信自己一定看穿了这些人的私心。可他错了,拉塞尔部长无情地击碎了他的判断,并为他揭示了一幅绝望的画卷。 “想要阻止他们也不是没有办法,就看你自己愿不愿意冒这个险了。”拉塞尔说,“帝国的军队现在并不是铁板一块,只要你能找到合适的办法,就能阻止他们。” “老部长,帝国军队从不将刀刃向内,您怎么会让我从军队上找突破口?”王权问。 “孩子啊,人是最经不起时间考验的了,那人所建立的国家、制度呢?难道就经得起时间的考验了么?时间是无限的,人的生命是有限的,我们没人能创造出一个完美的制度。千里之堤,溃于蚁穴,蚂蚁可以失败无数次,而帝国的制度之堤却只有一次机会。” 王权一怔:“帝国的制度被击溃了么?” “没有,但帝国一切制度的根却已经腐烂,食腐的恶臭蛆虫正在一点点的蚕食根须,地面上的大树仍然开枝散叶勃勃生机,但这都是假象。当风暴来临之时,参天大树只会比小草还要弱不禁风,依靠这颗大树生存的鸟儿动物们也会死在这场汹涌的风暴之中,覆巢之下,岂有完卵?” “端点星域现在的军队是哪支?您认为那支部队就是那个缺口是么?” “现在那里的军事由四十九舰队负责,但我可没说过四十九舰队有什么问题,而且缺口这个东西,不是天然存在的,而是被一点一点挖出来的。”拉塞尔拿着啤酒瓶在桌上敲了敲,敲出了一个浅浅的白色印子,“既然那群家伙都敢把舰队指挥权交给戴安娜了,那么这个缺口就一定会出现,因为戴安娜她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我和议会的那群家伙太过于了解她是一个怎样的人了,她可是我亲手教出来的好学生啊。” “你们放出来了一个恶魔......”王权说,“部长,您就真的任由这么发展下去么?比起我去那里,我认为您的话会对戴安娜殿下更有影响力。” “你可能搞错了一些事儿,我可从来没说过我要阻止他们。” “那您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王权的情绪有些低落。 “你知道么,人类就是这样一种生物,撒下的谎会用更多的谎言来掩盖,犯下的错误也会用更多的错误去挽回。你有你自己该走的路,不论道路的尽头是什么,那都不应该是我该去思考的。一个完整的真相是不能作为牵线木偶的那些绳子的,而如果我想要利用你,我必定会欺骗你,那么最后的因果一定会反噬到我自己身上。”拉塞尔长叹,“帝国也有它自己的命运,在时间的长河中,谁又说得清什么呢?” 拉塞尔长期以来都知道王权的性格,对于他来说,比起戴安娜,王权其实更像是他的孩子一样。从他见到戴安娜的那一刻起,他就没想过要把戴安娜当成一个后辈,他并不后悔他当年的决定,因为他在戴安娜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王权是一个孤儿,他第一次见王权的时候是在一场暴风雪中,王权的父亲拖着残缺的身体,把这个孩子交给了他,尽管他连那个男人的名字都叫不出来。他很忙,内务部的事情太多了,他还要负责戴安娜的保卫工作,所以那个婴儿也只能孤独地在孤儿院长大,虽然帝国孤儿院的福利很好,但生在帝国这样的国家,无能就是最大的罪名,万幸的是,王权没有辜负他的期望。而对于现在的他来说,他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理,或许是感情的作祟,他对王权似乎有种亲情补偿的舐犊之情。 正因为如此,他更加不会把自己的立场强加给这个不惑之年的“孩子”,那是他对自己孩子的爱,他一身未娶,积压深藏的感情需要一个释放的出口。 “王权......去吧,去做你自己的英雄!你不欠这个国家什么,也不欠这个国家的人民任何东西。”拉塞尔轻声说,“我希望自己能做你的北极星,指引你,照耀你。我现在没这样的想法了,我没有那个资格,也没有那个权力,你应该为了你自己的信念去奔跑,即使那是万丈悬崖。我已经老了,说不定哪天闭上眼就再也睁不开了,你不应该待在我的身边。我失去了我的人生,我的第一个学生现在也困在了那座名为‘执念’的囚牢,我不希望再看到你踏入其中。无论结果如何,按照你自己的想法去做吧,去往星海的彼端,为这场闹剧画下一个你喜欢的符号......” 无尽的沉默,冰冷的餐桌,王权有些窒息,但他的心灵却在空无中飞扬。他想要找个理由留下来,感受感受难得的市井气息,但自己这个父亲一般的老部长却打破了自己的幻想。 他要离开......他要践行自己的誓言与信念......当他走出这家小店的那扇门,它将被宿命重重包围,命运要掐住他的脖子,但他也要咬住命运的咽喉。世上没有时间抹平不了的意志,但当他的欲望成为了信念,他的意志将会超越时间。 王权站了起来,碗中的面条早已下肚,他走到了对面,拉塞尔已经在板凳上发出轻轻的鼾声。这位老部长的酒量其实并不好,王权从来不会去给他敬酒,但王权知道,老部长的心中有着纵横交错的伤痕,他或许是在怀念着什么,又或许是在逃避着什么,酒只是他怀念过去的东西,所以他才会从那个濒临破产的老板手中买下那两间几乎快没销量了的酒厂,八百年的两种绿瓶其实也是拉塞尔心中的那些白月光而已。 推开上锁的门,王权将头盔戴在了头上,在街道的一片寂静中翻身骑上了摩托。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再和老部长见面,此去一别,大概就是永别吧......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走之前为老板盖上了一层夹克样式的外套,让年事已高的老部长能够睡得更舒服一些,初春时节才过去没多久,天气还没暖和起来。 “再见了......”王权拢了拢身上的衣服,发动了复古的柴油引擎,发动机传来不小的咆哮声,将周围的店铺内的感应灯都点亮,在这一片无人的灯火中,摩托朝着远处加速驶去。 小店依旧,附近的住户也似乎没有被噪音吵醒,除了街上稀薄的扬尘,只剩下了空气中一句淡淡散去的呢喃。 “我的父亲......” 天上的月亮被云层遮挡,古东方特色街再次陷入了黑暗。小巷中的流浪猫舔了舔爪子,发出了兴奋的叫声,它闻到了熟悉的味道,那是厨房垃圾的香味。小猫哼着人类听不懂的歌声,在梦中吃着难得的佳肴,脸上挂着幸福的笑容...... 第九十六章 亲爱的老朋友,请你不要哭泣 “嘿!我的老伙计们,这里可是湖畔大酒店,虽然我来的有些冒昧,但能请你们把手里的家伙都放下来么?”一个声音在金色的大厅中响起。 所有人都回过头看向了那个声音传来的方向,唯独有那么几个人不为所动。 大厅人虽然多,但远远算不上拥挤,一个笔挺的身影站在中央大理石的楼梯上,男人身着漆黑如墨的西装,浓郁的墨色中带着些淡淡的紫意,头上反光的黑发不知道打了多少发蜡,双手优雅地背在身后。 “我想,我们都应该坐下来谈谈。”男人看了看大厅中的焦点地带。 奥兰朵可能是第一次遇到这副阵仗,也是她从业以来第一次被人以蛮横的姿态逼到了墙角,只因为她的四周都不是一般人,不仅不是一般人,这些不速之客的来头好像大得令人瞠目结舌。 “我觉得没什么好谈的,要谈也得让主管下来。如果你们这里没有负责人能出来,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坐在座位上的一名男子叫嚣,顺手打碎了一个玻璃高脚杯。 荷官们呆呆的坐在各自的座位上,侍应们也不敢轻易靠近,只剩下男子坐的那桌的荷官奥兰朵一个人坐立不安。 这个突如其来的“闹剧”其实跟奥兰朵没什么关系,她只是遭受了一场无妄之灾而已。 赌桌的四周坐着十几个人,这些人从进入这里开始便是成群结队的,尽管他们分成了几个陆陆续续的小团体,但奥兰朵这样赌场的大荷官还是看出了这些人的关系。奥兰朵没有多说什么,但她知道这十几个人其实是一伙的。 作为一名资深的大荷官,奥兰朵拥有着丰富的履历,她前前后后在数个大赌场工作过,担任过很多核心的职位,像她这种赌场的精英人才,放到哪里都是炙手可热的存在。奥兰朵也不是没遇到过在赌场撒泼的赌客,赌场作为一个赌博的地方,自然有着无数赌棍的存在,输了钱后绝望之下做出一些不理智的动作也是在意料之中的事情,这很符合人性。以往对付这种情况都有赌场专门聘请的保安出手,可今天这群人似乎是个硬茬子,保安在看到他们拿出来的东西之后便没敢给她解围。奥兰朵不知道那是什么,也没敢凑上去仔细看。 其实早在看到这些人的时候,奥兰朵就用手中的仪器呼叫主管了。这是一个资深大荷官的工作经验,在通常情况下,有十几个人成群结队的来赌场,还坐在同一张桌子上,那么大概率是来踢馆找茬的,而且还不是技术上的,是暴力上的。奥兰朵一边小心翼翼地陪着这群人,一边祈祷着不要出什么乱子,发牌并不墨迹地她,今天手心里面全是紧张地汗水,侍应递过来地热毛巾都用掉了不少。 虽然她没有叫来主管,但酒店的董事却是直接下来了,这多少是让她有些看不清目前的情况。 奥兰朵见董事朝她走来,赶忙让出了自己坐的位置,然后躬身:“对不起,是我的疏忽导致客人们没有得到好的体验,我愿意接受酒店的处分。” “没有你的事儿,换个人来今天也是一样。”男人看都不看她一眼。 “客人的赌桌体验是我的职责所在,我没能做好本职工作实在是抱歉!”奥兰朵深知不能顺着上司的话说下去,那是多年来的无数次职场吃亏换来的教训。 “一边儿待着去吧。”男人说,“你如果真觉得自己有问题,那就去人事部自己递交辞呈,总之不要在这里碍眼。” “好的......”奥兰朵的嘴角有些轻微地抽搐。 看来奥兰朵的一些职场知识有些不太好用了,从董事先生的语气来看,似乎真的没有把她放在心上。那么既然董事都不在意她的过失了,她还有什么好说的?她连忙离开了这里,回更衣室去换身衣服,去商业街逛街去了。 男人并没有任何不适或者紧张的意思,即便大厅中几乎所有人都在看着这里,男人也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就像是曾经卧龙坐在城楼上,抚琴笑看着下方的司马仲达。 他抬了抬手,让一边不敢靠近的侍应拿来了一条新的湿毛巾,秀气白嫩的双手在冒着热气的毛巾中揉搓了一遍,擦去了手上的汗渍,这样的动作看起来很有漫画小说中高手般的风度,让人期待下一刻将要爆发的“精彩战斗”。 面前的这些人表情各异,但都或多或少的对他有着一些不善的敌意,男人知道这是为什么,比起所谓的“荷官发牌出老千”这种对赌场信誉的无端污蔑,可能某些更加严重的场外话题才是这群人真正的目的。 污蔑赌场这种事其实算是天大的事,这么做的人等同于直接向赌场“宣战”,如果赌场被证实有这种欺诈赌客的行为,那么赌场的下场就是关门大吉;如果检查后发现这是对赌场的诽谤,那么做这个事情的人首先会面临罚款和刑事拘留,出来后大概率会被赌场的背后势力直接杀人抛尸,尽管法律不允许这样做,但能开赌场的人或者组织显然不太会把这些当回事。 围坐一圈的人中,一个略显年轻大概三十岁左右的中年人敲打着桌面,硬质的烫金扑克牌在他的手中不断地旋转:“道歉是没有用的,你们最好想想最近有没有做错什么事,然后再开口说话。” “很抱歉打扰了各位贵客的雅兴,我们已经为各位准备了我们酒店的贵宾服务,今晚各位一定能在湖畔体验到一个难忘的夜晚,所有的费用都将作为补偿而免单,并且我们还将赠送各位内部贵宾名额。”男人上半身微微前倾,彬彬有礼,“还望各位的保镖们能把武器收起来,这样会吓到其他客人。” “你叫什么名字?你觉得我们像是很缺钱的人?”中年人捻起了桌上一沓一万的筹码,朝着垃圾桶里扔了进去,“看起来你不像是这里能拍板的人。” 湖畔大酒店的赌场级别还是非常高的,所以这里大多数都是不缺钱的主,身上穿的脚上踩的,随随便便找一个都比这一沓总共十二万的筹码要贵不少。但衣物毕竟与筹码不一样,能买得起一辆高级轿车的人不一定能随随便便吃饭花掉同等价格的钱,同理,能买的起数十万克姆级别的衣服的人也很少能随便拿出来这笔钱上赌桌玩,更别提中年人这样直接把十二万克姆扔进垃圾桶了。所有在一旁的酒店侍应都捏了一把汗,看起来中年人这一伙人是很难善罢甘休了。 男人并没有表现出惊讶或者紧张的神态,微笑着说:“鄙人名叫安德-巴斯克,是这家酒店的一个小小董事,虽然不一定能解决各位的问题,但我自认为还是能够在大多数问题上说了算的。” 他叫来一旁的侍应,看了看被丢进垃圾桶里的筹码:“去拿二十四万的来,这点气度我们酒店还是有的,这位先生可能觉得这些运气不太好,就当是和贵客们结个善缘了。” 一倍的筹码送出,即便对酒店和男人来说不算什么,但和解与息事宁人的态度已经摆下了。 “把东西放下吧!既然巴斯克董事都这么客气了,我们再这样杵着反倒是显得我们气量小了!巴斯克先生坐到了这里,那我们不如就好好跟他聊聊,这样美丽的夜晚见血也确实不太适宜。”中年人打量着这位巴斯克董事,命令那些攻击姿态的保镖都安分下来,看起来是要和巴斯克董事谈谈。 中年人看着这位风度翩翩的酒店董事,心中不由得发出一阵冷笑。在他们的眼中,什么所谓的酒店董事,什么奢华的湖畔大酒店,不过就是一个摆在窗台上的盆栽,变成什么样不过都是由家主人说了算而已。 他想着应该如何跟这位董事开个话头,在心中酝酿着言辞。冤枉者比被冤枉者更清楚谁是被冤枉的,一切的不公不过都是建立在权柄力量之上,他无需理会酒店管理者和湖畔集团的不忿,好言好语的说两句软话就真的觉得自己能够上桌谈判了? 在这个帝国,所有的博弈与谈判,归根结底不过是权力的碰撞!一个商业性质的集团根本就没有任何资格! 人们都很紧张,从这些猛兽一样的保镖的姿态与眼神就能看出来,这些来找茬的人是一群伪装起来的“有钱人”,帝国的富商豪族再有钱也雇佣不到这样的保镖来做护卫,这些人身上的气息浓郁到根本化不开,那是来自尸山血海的腥味儿,大厅中的这些男男女女们都离得远远的,多靠近一点似乎就要从胃里吐出隔夜饭来。可以想象,这样的人只有可能来自于那个地方,而那个地方的人不仅来这里找茬,还要蹩脚的伪装成普通人,那他们来这里是想做什么?如果沿着这个逻辑想下去...... 一些眼神锐利心思活络的侍应管理也反应了过来,他们开始缓慢地挪动着脚步,只不过这些小动作都落在了那些保镖地眼中,但对于这些毫无意义的小杂鱼,保镖团们甚至都没有多看一眼。 破空声响起,一枚银质的徽章在空中飞舞,带着旋转不停的雕花射向了那位中年人。巴斯克董事拍了拍自己的衣领,抹平了胸前口袋因掏东西而撑开的皱褶,似乎这转瞬间发生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大厅中紧张的客人们都捂上了嘴,巴斯克董事这么做就不怕保镖们把他当场击毙么? “你们可真没礼貌,把这里弄得一团糟,这很符合你们一贯的人设么?难道你们不用展示你们的规范化了?”巴斯克董事敲了敲桌面。他的话风语气陡然一变,似乎变得很不客气,反差有些太大。 中年人对巴斯克董事的语气似乎没有什么意见,他只是拿着那枚被他接下来了的徽章仔细的端详,指尖在空中翻来覆去的舞动,像是在鉴赏一件历久经年的出土文物。 所有人都等着看这一场好戏,看看湖畔集团的董事是怎么处理这件事,也看看帝国的政府官员如何面对不给面子的治下商人。 “你们还打算在这里这样下去么?让人看笑话?”巴斯克董事默默的收拾起了桌上的扑克。他似乎有些失去了耐心,不愿意再伪装的低声下气。 四周的客人们面色发白,看来都对这个董事的下场不太看好。 这时,坐在中年人身旁,一个一直没有发话的老人用手拍了拍中年人的胳膊,不知道是不是在向中年人传递着什么信号。 中年人似乎是明白了些什么,神色严肃地闭上了嘴,不再发表任何有关的看法。 “老伙计,想不到竟然是你,我可真是没认出来。”老人埋在礼帽下地脸庞缓缓抬起。 凯里-摩根,帝国议会中心十三人成员,瘦削的脸颊以及那标志性的碧绿色双瞳表明了他的身份,在场的不少大富豪都认出了这位大人物。 这下子客人们更加恐慌了,就算不知道老人身份的普通富人,在向知情的周围人打听之后也明白了这是哪位超级大人物,所以为什么一个大酒店的赌场会变成这样? 不过坏消息往往伴着一个好消息,对于这些很是惜命不想惹麻烦的富翁们来说,有这么一尊超级大佛坐在这里,那么今晚发生流血冲突的可能性就等于没有了。没有哪个蠢货会瞎眼到在帝国大议员面前“掏刀子”。 “能给我们找一个安静的地方么?多年不见,老朋友之间叙旧可能会比较啰嗦。”老人的眼神冰冷似刀。 他本来只是来旁观监察的,暴露身份并不是他今晚来此的主要目的,他坐镇这支队伍的意义可能更多的是为了应对一些突发的情况,比如说遇到了某些显贵,需要他这种级别的人来压阵。它只需要露一露脸,威慑力就足以盖压全场,至少在帝国的这些达官贵人中是这样,不听话就会被秋后算账。 不过万事都不太可能按照人的想法运转,突然出现的那枚徽章引起了他的注意。中年人冥思苦想不可得知的关于徽章的信息,他可再清楚不过,因为那枚徽章本就是他的随身配饰。 “bingo!这才对嘛!”巴斯克董事言语轻佻,完全不像一个稳重的中年人,“服务员!去给我们安排一间会议室!要大一点的!我想想,老摩根你应该不喜欢茶叶,那就宫廷风格。” 侍应听到自家高层董事的吩咐如蒙大赦,终于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借口离开这个令人窒息的大厅,这个时候整个大厅已经不再是赌徒们狂欢的地方,反而变得很像古罗马的那种长老院,他们这种小人物待在这里浑身都感觉有蚂蚁在爬。 “走吧,别在这里丢人现眼了。”老人拄着一根手杖站了起来。 “你们等着吧!”中年人跟着站了起来,“待会不知道你们还笑不笑的出来,如果吓尿了,可别我们,要怪就怪你们磨磨蹭蹭不配合。” “请吧!六十六楼恭候各位!”巴斯克董事走在了最前面。 大厅里再次安静了下来,不过没过一会儿,来这里寻欢作乐的人们又开始了他们美妙的夜生活。 “安德,我不希望从你嘴里听到那个不好的答案。”老摩根坐在了螺纹石雕的椅子上,柔软的染花面料将他包围。 “哦......我的老朋友,你说话还是这么喜欢绕圈子,看来这些年你可能去研究了古东方的一些政治哲学?”巴斯克董事坐在了长桌的另一端,脸上挂着无辜的表情。 “你变了......你以前不会在我面前装傻。”老摩根盯着长桌对面的那个人,沉默了许久,“四十九舰队的二号死了,死在了端点星上。你......知道吗?” 说到这儿,整个会议室都变得紧张了起来,所有来到这里的人都严肃地坐直了身子。大事件就是这样,特别是如此敏感的话题,老摩根摆到了明面上,那今天这件事便没有后退的余地。 刚好不凑巧进来送糕点的侍应主管微微发抖,面无人色,但他多年的职业素养使得他手中的托盘尚且稳住了姿态,没有掉在地面上。他只不过是一个酒店的侍应主管,虽然说起来好听,但实质上还是没有脱离服务员的范畴,这种话题对他来说就是听不得的东西。 “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巴斯克董事的面色也很严肃,眼中饱含着动人的真诚,“你知道我是一个商人,商人想要在这个社会活得好,一定是要对边界感有极其深刻的认知,那些把手伸的太远的人下场都不太好。我并不是那样的蠢货......” 老人看了巴斯克董事良久,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的变化,兀自地转过身去,连着椅子一起朝着落地玻璃外,似乎是在想着什么。老摩根手背上地青筋猛跳,像是一抽一抽地水泵。 安德-巴斯克的内心此刻也并不平静,但他的不平静并不是由于老摩根对他的质询,也不是屋子中充斥的紧张感导致的恐慌,更不是做贼心虚的害怕,没错,他确实是那个贼,但他可不会心虚。他只知道在刚才,他的秘书给他秘传了一个消息,他心心念念的那个货物已经送到了。 老摩根悠悠地吐出一口气,插入了一个无关此事地话题:“安德,还记得我们曾经一起读书地时候么?你告诉我,你就算以后继承了家业也不会参与到帝国的政治中来。” 老摩根的语气像是在责怪,又像是在安慰,在这样严肃的类似审讯的环境中,探讨这种朋友之间的交情很犯忌讳。这种行为对于讯问的进展是有着极大的负面效果的,本着一贯的原则,这句话意思就是在给对方不用负责的机会。 没人知道老摩根在想些什么,作为帝国柱石级别家族的掌门人,他的心思本就与常人相左,有时他怒意腾腾的指责,但事后却并没有多大的风浪。有时他风轻云淡的退场,却在不经意间掀起帝国政务的狂风。一个初入政府的新人可能会在不经意间接触到他,只要你的态度很好,这位年事已高的老人丝毫不会吝啬他的随手点拨,就像是把你当成家族的后辈子弟一样。对于有些人,老人则像是一个残酷的独裁君王,只要在他直接参与的事务之中,他就是那个不容置疑的“奥古斯都”,任何敢于质疑他的下属都会被无情地踢开,而且往往找不出什么理由上的毛病。 总之老摩根是一个议会中公认的极端现实主义者,他和他的家族向来奉行利益至上的原则。如果有人弹劾老摩根徇私,他并不会打理,对于所有与其共事的人来讲,老摩根是最不可能在公事中单纯谈感情的那个角色。 安德-巴斯克思考了一下,给出了那个陈旧老套的回答:“是的,我确实曾经告诉过你,但我从来没有违背过自己的原则,至始至终我也在践行着我对你说过的话。” “那你知道围场的人来你们这里是干什么的么?”老摩根通过玻璃镜面的反射,观察着后方不远处安德-巴斯克的神情。 早在他们来这里之前,端点星域的那个消息传到了军部,传到了议会,他们第一时间就动用了数个地区的情报部门全力侦察。lgm-50x可不是什么小打小闹的东西,那种武器是帝国导弹技术最尖端的领域的一部分,舰队的驻地被这种东西袭击,事前他们竟然没有接到任何情报,只能说,内务部情报机关与军部的军情部必须要有一个为此事负责。 虽然经过短时间内的全域调查,他们很快就锁定了这次针对海军恐怖袭击事件的一系列嫌疑人,也把这些袭击的发起者的目的基本确定在了“杀死四十九舰队司令”这件事上,但他们仍然有着许多疑点。 围场的异常动作就是这些疑点的核心证明,在四十九舰队调动的这短短两周时间内,整个帝国首府到端点星域的范围内有着高频率的pmc活动,这些pmc给自己的身份用上了各种五花八门的伪装,但帝国的军事智能网络“提尔”以及各个情报部门都至始至终严密地监视着这些危险分子,没有一个能够逃出他们地眼线。按理来说,在这样地布控密度下,这些雇佣兵有任何反常地举动都会被提前得知,但诺德琳星还是发生了这种疯狂地袭击,情报部门地主管们不傻,第一时间就明白了这一定是有内部地势力在协助,所以他们就注意到了“围场”的动作,两名欧琛地区的联络人短时间内进入了数次湖畔大酒店。 “巴斯克集团是有那个能力的......你们在帝国经营着很多营生,而且多数都和大宗货物有关,对于你们来说,在运输货物的途中塞点其它的东西轻而易举,那些巨型货船胃口是很大的。”老摩根看着天花板。 “巴斯克集团只是湖畔的间接持股人而已,你的神经敏感过头了。”安德-巴斯克不动声色地否认了这一指控。 安德-巴斯克可不是政治白痴,老摩根的这些话术其实与执法队以及法庭的说辞没多少区别,对付过太多查税查安全等等的执法部门,巴斯克董事自然知道这些是不能承认的,一旦承认或者陷入了话术,那就是典型的“黄泥巴落裤裆”了。 大会客室的顶灯照在头顶,换气温控系统吹出的微风掠过他的脸颊,巴斯克董事的衣襟被稍稍吹动。虽然是审讯者与被审讯者的关系,可是随行的这些议员主管无人能否认这位董事的心理素质之强大,不愧是执手巨型星河企业的人,面对如山一般的压力仍能淡然处之,不卑不亢。 两个随行议员倒还好,几名内政厅主管却是有点自惭形秽,换成他们坐在那个位置,还真不一定能比这位董事做的好。 巴斯克董事站起来,对着远端的背影深鞠躬:“虽然不知此事与我们有无关系,不过为了表示我们的诚意以及感谢帝国部门长久以来的支持,巴斯克集团愿意提供调查资金上的协助。” 他又挺直了身子:“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围场和雇佣他们的人应该是把见面的地点定在了湖畔大酒店,为了证明我们的清白,我们愿意对各位的侦察与取证进行无条件配合。” 随即他环顾四周:“侍应主管呢?” “不必了......这些东西都没什么意义。这家酒店的安防系统我倒是有所了解,虽然大部分的区域与探头都接入了治安网络,但有很多地方都是监视器的盲区,这种情况能取到什么东西?”老摩根不着痕迹地冷笑。 “虽然酒店安防确实有这些情况,但我想这仍是帮助巴斯克集团证明清白的最好方式之一。”巴斯克董事说。 “你不要告诉我你们不知道围场是和谁见了面。”老摩根眯眼,“你们不可能放任这种危险分子在你们地盘上乱窜。” “这个我们也仅仅是有所耳闻,但我们对他们的目的动机都并不清楚。”巴斯克董事低下了头,一只手摸在下巴上,“请恕我直言,巴斯克集团虽然属于星河巨企,但仍然是一个大部分浮在水面上的实体,如果没有特殊的必要目的,我们并不愿意和pmc这一类的组织实体产生冲突,他们只要遵守了湖畔酒店的规矩,我们也不会对他们过度好奇。” “呵......”老摩根此刻就像是抓住了猎物的猎人,既有一些星星点点的放松感,又觉得此事是颇为无趣,千篇一律的商人陋习,说的就是这种不见棺材不掉泪。 “我唯一能提供的关于我们的信息,就是此事我们并没有参与其中,巴斯克集团并不是他们的保护伞或者协助者。” “酒店有酒店的规定,集团企业有集团企业的章程,帝国也有帝国的律法!你们不管怎么狡辩、开脱,隐瞒了这种涉嫌重大秘密活动的行为信息就是违反了帝国律法,需要我为你找出法律依据么?”老摩根拿着手杖敲击桌面。 帝国律法是星海间极具效力的东西,生活在帝国的人和物,几乎无人能和这些条例作对。 “我们当然遵守帝国律法,所以我们会接受法庭对此事的传唤。”巴斯克董事又深鞠躬,“当然,在调查时还望能够不要殃及无辜。” 他从裤兜里拿出了一张厚实的卡片,这张卡片还是一如既往的骚包,卡面上四处凸起着鎏金线条。 “这是湖畔酒店的最高权限身份证明,各位如果有意在这里仔细检查,还请收下,可以避免与一些安保人员发生冲突。”巴斯克董事双手捏住两个角,把卡片放在了桌上。 他的动作很是恭敬,完全没有在意身份上的问题,星河巨企的董事兼执行官,虽然从政治规则上来说地位不如这些内政厅的官员,但如果把眼光放宽到整个已知宇宙,那么这些内政厅官员与巨企的执行官完全不是一个级别的存在,甚至于连坐在一起的资格都没有。 “各位如果还有什么需要,可以提出来。”巴斯克董事把皮球又踢给了官员们。 老摩根眼睛闭着,听着自己这个曾经的学弟说话,心中不禁感到有些厌倦和烦躁。商人总是这样,不管自己地位再高势力再大,他们的身段总是这么柔软,东正教会下面的那些机构总是宣传他们的芭蕾舞女孩腰身如何柔韧,老摩根觉得这个评价给到这些商人倒是更加的贴切。大多数人其实内心是对自己的社会地位有认知的,面对这样的社会地位高于自己的人总是有一种自卑的心理,而商人则是抓住了这种弱点,稍稍低下身段给与一点微不足道的尊重,就能化自卑为善意,从而攫取比那点面子大得多的利益。 一想到这里,老摩根就忍不住想到那个尸骨无存的合众国,心中更是对这类星河巨企以及背后的家族不屑。 老摩根咳嗽了两声,他毫不怀疑,这些内政厅的小年轻此刻必定多少受到了那种善意的影响,如果他再不出来打断,这群小年轻大概会开始盲目的相信安德-巴斯克所讲的故事。 “巴斯克先生,您的行程出了点意外。”会议室的门突然被打开,一个青春靓丽的女子走了进来。 “我不是说了我在接待贵客么?有什么事不能放一放?”巴斯克董事皱眉,似乎对自己秘书的突然闯入有些微词,他接着用余光看了看长桌对面的老摩根,没有发现什么异常,“这是我的秘书斯佳。” 老摩根转过身来,看着这位突然闯进来的不速之客,听说这是这个小学弟的秘书,便没有过多的关注,只是有些不耐烦:“明天开始,我们会对你以及巴斯克集团在帝国境内的一切活动都进行审查,不管你怎么说,到时侯都会以调查结果为准。” 老摩根拄着手杖站了起来,从来到这间会议室后的这段时间的讯问来看,他们今晚一定是撬不开这个巴斯克董事的嘴了,不过既然对方愿意配合审查,那么这件事就不难解决。帝国对于安达尔企业联合体旗下的这家湖畔大酒店也是很难办,这里虽然遵守帝国的法律,但各个情报部门都乐意把这里作为进行一些“黑色行动”的窗口,所以这才有了他们今晚的“微服私访”而不是以官方身份直接来搜查。 “老爹......天使的人明天来不了了。”斯佳用极小的声音说。 老爹?老摩根刚走出门就听到了这句话,虽然这位秘书尽量压低了声音,但老摩根毕竟是曾在军队服役过的军人,所以听力衰退的还没那么快。他似乎想起了一些什么,觉得这个称呼有些别扭,但是又想不起来别扭在哪里,于是回头眯着眼看着凑在安德-巴斯克耳朵边上的那位秘书......他的记忆突然如同潮水般涌入,瞳孔在极度震撼的心情中剧烈收缩,然后猛地平静下来。 “呵呵......这么多年不见都有女儿了?”老摩根笑着说。 “这倒不是,她是我收养的养女,名叫斯佳。”安德-巴斯克笑着解释道。 “你不是当年给我说的不喜欢孩子么?还说自己一辈子都不会结婚,也不会考虑养孩子。”老摩根似乎变成了当年学院之中的那个老学长,开始寒暄起当年的往事。 “人总有变的时候不是吗?学长您也是知道我的情况的,所以后来我去做了个手术,换了一根那东西,渐渐地那层心理障碍也没了,人呢也平和了不少。”安德-巴斯克感叹。 “好吧,你小子真是有福气,女儿这么漂亮,不知道出嫁那天你会不会把你女婿那小子的腿给打断。”老摩根虽然心中已经挂上了一层冰霜,但嘴上还在调侃。 老摩根转身,不紧不慢地带着一群人朝着电梯走去,完全看不出有任何异常。 ...... 坐在内政厅的公务专车里,老摩根取下了头上的圆礼帽,手杖被靠在了一旁宽敞的皮质座位上。透过车窗,他朝着夜色中金碧辉煌的湖畔酒店望去,视线上移,似乎在看着他们刚刚离开的那个楼层。是的,他已经找到了一些东西,一些离奇的违和点,就在那个女孩身上,在那个小学弟的平淡言语中。父亲与养女,一人是星河巨企的董事长兼执行官,身家无数;一人是青春靓丽的美丽女孩,辅佐着自己的父亲,这样一幅幸福甜蜜的亲子画面在老摩根眼里却有着大恐怖!老摩根的思绪像是一锅沸腾的水,正在疯狂的升腾,摩根家族从来教育后辈遇事一定要冷静,所以同时老摩根此刻的心境却是严酷的寒冬,冷静的可怕。老摩根清楚,如果不是刚才的那次试探,他可能会和其它所有人一样,就这样被蒙在鼓里,心理成熟与做过肢体手术的人在帝国有许多,但这件事绝不应该出现在他的这位小学弟身上。 车子慢慢开动,老摩根收回了冰冷的视线,深呼吸了一口气,整个人靠在了厚实的靠背上,他死死地盯着车顶,仔细看去,碧绿的双眼在黑暗中反射着咄咄逼人的锐利光芒,整个人白发苍苍,可是身体皮肉紧绷,一眼看去就会感受到一只沉睡的老狮子正在慢慢苏醒。 “拉里,通知内务部和北极海军基地。”老摩根用浑厚的声音对副驾驶位置的保镖说,这样浑厚的声音从一个高龄老人嗓子里发出,显然事态是极其严重的,“调集所有能调用的特种作战力量,封锁欧琛上的所有巴斯克集团产业,速度要快!” “巴斯克集团参与入股了的,不论大小一视同仁。”老摩根补充了条件,囊括了更大的范围。他的眼睛看向车外前方,碧绿的潭底蕴藏着难以想象的疯狂,那种疯狂的源头流淌着越来越大的恐惧。 老摩根知道这样做的后果,也知道这会让多少人今夜失眠。他不怕这些,或者说,比起现在他心中所想的,这些都不再算是什么麻烦的事,尽管他不知道这种情况到底严重到了什么地步,但光是这么一个巴斯克集团,就足以让他感到恐惧和窒息了。他有很多事情想要调查,但显然从直接讯问中拿不到什么,所以他打算先下手为强。 既然有人敢对帝国下手,那不管他们是谁,老摩根都会让他们试试直接面对帝国暴力武器的感受。 第九十七章 生命支流 “怎么这个时候下来找我?万一那个老狐狸看出些岔子怎么办?”艺术家双手插兜。 斯佳看了看走廊,回过头来:“老爹!那边今天刚送来的东西有动静了!” “这么快么?那我们先上去再说。”艺术家挑了挑眉毛,“我记得他们今天才送到的吧,就算满打满算,中间运输的时间也不过三天,怎么可能这个时候就有动静了?难不成他们走了一些特殊航道?” 湖畔酒店,顶层秘密货物仓储区,最靠内的区域。 这里就是大多数酒店或宾馆都会设置的秘密区域,空间有大有小,宾馆很少有老板愿意设置,而大酒店则是由于空间充裕,加上投资者一般资金充沛,所以会在一些隐秘的地方设置一些暗门,通向墙壁内的秘密空间。这些空间多数被用作从事一些非法的行当,例如在帝国,这个非法行当基本都指的是人体器官贩卖,而其它国家则各不相同。湖畔的顶层原本这块区域是被用作走私使用,但在艺术家来到这里后,命令集团工程队把最里面的一块加装了一圈隔层,制造了一个秘密中的秘密空间,至于用来干什么,工程队不知道也不关心。 工程队的队长来到这里,直到施工完成,从始至终恪守谁付钱就给谁干活的目的,以至于欧琛内政厅下属的城建局来调查施工方案是否属实的时候,他全程都没搭理过那些人一句,只是借着赌场厕所改造的名头一件又一件地往里面搬各种设备。 “怎么样了?你们不是说他有动静了么?怎么我看起来没什么区别。” “巴斯克小姐,我们只是说他有动静,但也没说他能像正常人一样活动啊!” “好了,别聊那些没有用的了,你们负责他的观察和护理,能说出这种话来肯定是有情况发生,先好好给我讲讲。”艺术家说,“斯佳暂时不要说话了,好好听着。” 艺术家的心情也有些焦躁,只不过这种焦躁就像水面上的一个气泡,转瞬即逝,为了尽快知道货物的情况,他不得不让自己的秘书先闭嘴。 货物不小,但也算不上多大的大件,但是为了保护货物所使用的各种仪器设备就几乎占满了这片区域的空闲处。站在不大的可以放脚的区域,面前是一个类似于游泳池的池子,池中的水散发着幽幽的蓝色荧光,底部隔着一层玻璃的射灯射入水里,照亮了整个“泳池”。水池的四周联通着许多包覆厚实的软管,这些软管的正中央躺着一个看起来身负“残疾”的人,从这个人的肢体形状来看,大多数医生会认为这是受了伤截肢所导致的残疾,手术切除缝合,皮肉愈合生长在一起后就会是这个样子。这个人在池子里已经泡了很久了,从聊天的内容来看,至少已经有十多个小时,而这个人目前还没有看到有任何动静来证明他还活着。 “复原速度怎么样?看起来四肢恢复的不是很好。”艺术家用手去感受了一下水池的温度。 “已经很好了。那些追猎者把他带来的时候装在冷冻液里,他身上的细胞也才刚适应这里,我做评估的时候问过那些人,据他们所说,这家伙是被运输机上的gau打中的,进入冷冻仓的时候一只腿只剩了根,上半身一边没了小臂,一边连着半块胸都没了,这确实符合那种大口径弹药的杀伤力。”医生说。 “怎么还用上gau了?他们手里的枪呢?就算不用枪,他们‘围场’就没点特别无害化的手段?” “我也不清楚,总之那些流氓就是这么干的。我一早就建议过你,这种事情其实还是用我们集团下面的那些黑手套比较好,这群pmc蠢货除了蛮干也没别的本事了。” “你这个建议也是半斤八两,你以为我们那些黑手套能不牵扯我们?这次就算是‘围场’出手,你看看,帝国的人都找上门来了。” “帝国?你确定你只是叫‘围场’绑了个人?” “顺路杀了个中将,四十九舰队司令官,沃克,前段时间上任的。”艺术家似乎没把医生的震惊当回事。 医生虽然和艺术家挺熟的,但“医生”这个称呼并不是艺术家称呼自己所用的那种花名,而是实打实的职业。只不过他属于医生中的那种异类,为了某些医学研究以及金钱,他在很多业务上是没有底线和道德观的,所以他在所有正规的医疗机构都混不下去,也吃过不少牢饭。最适合他的地方是哪里?在整个宇宙中只有一个去处,只有为了私人星河巨企打工才有出路,巨企不在乎他的道德观,因为宇宙中人类之间最没有道德的就是这帮子终极资本家,如果说联邦或者帝国的资本家还会有些家国观念和道德底线的话,这些星河巨企的道德水平比之人类未开智之前还要低得多;同时,虽然宇宙中没有道德的组织有很多,但能提供优渥生活与大量金钱的也只有这些巨企,他终归是一个医生,不想去当那些pmc或者宗教组织里的私人医生,承受着与利益不成正比的颠沛流离的风险。 医生很有能力,但艺术家现在这个身份却没必要告知他太多事情,说给他听是因为艺术家觉得想说,不告诉他也是因为艺术家不想说而已,轮不到一个打工人来抱怨这些。 “那我们是不是应该准备转移?帝国那些人就是可恶的鬣狗,他们迟早会找到我们这儿的!晚了的话就来不及了!”医生的面容显然充满了焦虑,“真是可怕!你们这是打算要和帝国开战吗?” “你们......啧啧!真是无情啊,医生!难道不应该是我们么?”艺术家笑着斜视。 “我给你们工作的前提是要保证我的安全,但现在你们违背了这份协议。”医生很是认真的说。 医生这话显然不是开玩笑的口吻,他是很认真的在考虑自己的退路。帝国的强大早已深入人心,那不是任何资本所能抗衡的力量,如果由资本所掌握的力量能超越政治与普通人的结合,那么帝国这个国家本就不应该诞生在这个世界上。安达尔企业联合体这样庞然的巨物尚且要在帝皇脚下匍匐,作为组成联合体的一员的巴斯克集团又怎么可能拥有单独抗衡帝国的实力。 “还是先完成手上的工作,你在这里急得跳脚也没什么用,这些事情自有我们去搞定。我们给你发工资,安排豪华生活,支持你的那些研究,可不是为了让你在这里操这些心的。”艺术家严肃提醒,“比起那些,我认为你完不成工作的代价可能更严重。” “你想让我干什么?我已经把所有能做的做好了,现在这家伙能多久恢复,能不能恢复我都不清楚,如果不是你告诉我他身体很特殊,我甚至都不会相信那些追猎者说的鬼话!”医生耸了耸肩,“不做肢体续接手术,能够自己长出已经断掉的血肉和骨头,还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你觉得拿出去有人会相信么?这话我要是敢对我当年的老师说,他绝对用教材打爆我的头盖骨!” “拜托,我是资本家!我可是资本家!你说这话就像是一个内政厅的人在向主管抱怨,我的工作已经做完了所以能不能提前下班。”艺术家一巴掌拍在了医生的背上,“你应该回答我‘老板我去忙了’而不是问‘我还需要做什么’,而且你就不能想点办法把他的状态量化一下告诉我?” “如果内政厅的人愿意,或者科学院需要,我也更想去那里工作!”医生踉跄了一下,翻了两个白眼。 地面水池的表面突然变得异样,泛起了不少波纹,朝着池边扩散而来。 艺术家看到了,底部的那个“残疾人”动了,虽然幅度不大,可在平静的溶液介质中经过传导,还是在水面上引起了肉眼能轻易察觉的动静。 “他醒了?”艺术家疑问。 “不一定......我刚才告诉斯佳小姐的那次也是这样,我现在一度怀疑那只是新生肌肉筋膜的生理性抽搐,毕竟小孩睡觉的时候都会蹬被子,而这家伙现在和小孩子也没多大区别。”医生摸着下巴那不存在的胡子。 水底的“残疾人”又动了,这次的幅度就不像那样小打小闹了,而是非常明显的肢体移动。他的手臂微微上移,借助着浮力在水中飘荡,苍白没有血色的手在溶液中努力的挥动,像是想要抓住那些不断上涌、破碎的气泡。 可他是那么的无力,透过湛蓝的溶液都能看出他的使劲,但他的手似乎并没有那么听话,手指只是微微蜷曲便再也前进不了一点。 艺术家看向了医生:“现在他是个什么情况,需要做什么还是......?” “他还是没有醒来,他的身体虽然在动作,但是他的意识现在还在混沌之中,我们医生并不靠动作判断他们的精神状态,这得让仪器的数据来说话。”医生看了看信息板上的监测信息,“他的神经信号很紊乱,他这时候应该是在做梦,至于是什么梦我就不知道了,但如果梦里的东西太过于刺激,这有可能会导致一些不好的情况发生。” “噩梦?你说的是这个意思是吧?” “不一定,你说的这个范围太广了,噩梦不一定会导致人的神经信号紊乱,这种情况一般是有什么能刺激到他的事情发生在梦里,而且这个东西发生在现实里一定更能让他产生这种激烈的情绪。”医生的神色纠结,“最好是把他的手脚绑起来,绑在池底就行。” “不用,我觉得不会有你想象的那种情况出现,让他就这样就行了。”艺术家说。 医生还想说什么,但想了想刚才老板说的话,还是打住了。 这也算是职业病,作为一个医生,无论他怎么道德败坏也好,总归是不喜欢客户不听自己的建议的,一般对于一个医生来说这是一种难以接受的事,他们下意识的会认为是自己没把问题后果的严重性说明白。但如果从打工人的角度来说,老板都明说了决定,再开口去强调自己的建议似乎是有些低情商了。 艺术家此时仔细的端详着水底的那个人,表情很是有趣,似乎是开心,但笑容之中又有些别样的意味存在。医生很想对自己这个老板说不要再看了,先想想办法把帝国那些闻着味儿来的人给糊弄过去吧!现在他们都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安德-巴斯克只要没告诉他接下来准备怎么办,他的心总是悬着的,就像是一个躺在断头台铡刀下面的人,可是铡刀既没落下,也没有人告诉他应不应该从台子上起开。 医生不知道,但艺术家并不慌张,因为他很了解这些帝国人。帝国的国家机器很强不假,但在没有实质性的证据的情况下,对内政厅会派内务部行动队来抓人的这种担心是很多余的,起码现在,艺术家看不出今晚来的那群人有这个苗头。他在这里作为巴斯克集团的董事长,他与这些人打交道的次数太多了,大多数商人资本家只看到了内政厅以及议会凶狠的那一面,所以把他们当作洪水猛兽一般敬而远之。艺术家不否认这个说法,但他也能同时看到这些人软弱的一面,那是人性,只要这些人还不是机器人,他们就一定会按照人的模式行事与生活。政客与政府工作者,凌驾于他们的同时一定会给他们留下不少的余地,这是经济发展和个人仕途利益所决定的。 “你检查过他的血液么?”艺术家问。 “没有,那对于他很危险。” “那你可能会错过一些重大的医学发现。”艺术家喃喃自语,“但这对于你来说不一定是坏事。” “他的自愈能力来自于哪里?看起来他的各项数据与常人无异,当然,我这里说的常人是指的正常人类范畴,军人之类也包含在内。”医生问,“超能力?” “他之前是一个军人,难道自愈能力强一点不是很正常么?”艺术家叹气,“你不会还活在几百年前吧?你这些从哪个老坟墓里挖出来的医学知识可要不得,看来我是不是应该考虑给你降点薪水?” “别开玩笑了,这根本不是军人这么个蹩脚的理由可以解释的。基因工程很厉害,但还做不到这样的效果,这根本就与传说中的不老不死是差不多的样子了。”医生说。 “你不如就当他有超能力好了,小时候看过‘超人’漫画没?就是那样。”艺术家不是很想给医生解释得太多。 “超能力?这种解释更没道理。”医生说,“刚才我说了,根据那些追猎者的描述,他是被gau直接击中,直接击中,你懂么?gau不是那种小管子,运输机上的gau无论是98还是108都是大口径弹药,而他仍然被打碎了,成了这个样子。他如果是你口中说的超人,那子弹就不应该能伤害到他,所以这不可能是什么超能力。” “问那么多干什么?”艺术家不耐烦。 “这是一个医学问题啊!如果这个问题搞明白了,我就能够拿着他的研究资料去研发药物,如果最后能够开发出长生不老的药,我就能青史留名了!” “别想了,你研究不了的。”艺术家浇了一盆冷水。 “为什么?老板,哦不!巴斯克董事长!这份研究您可以拿着成果赚的盆满钵满,届时你一定能成为全宇宙最富有的人,您也可以靠着这份成果永远享受您的财富,这难道不是您把这家伙弄到这里来的目的么?” “你觉得我是那种每天把头埋在钱里的人?”艺术家斜视着医生,“还是说我是那种小学都没上完的智力缺陷人群?”他的语气很不客气,有些把医生吓住了。 医生吓得浑身一紧,身体不由得挺直:“您当然不是,我的意思是您应该有一些更宏大的追求,就比如说类似不老不死、永生这些。” 医生虽然嘴上说的牛头不对马嘴,努力的想要强行解释自己刚才的话,但他的心里已经开始无情的吐槽,各种脏话已经在肚子里面滚了不知道多少圈。资本家不想着赚钱?这个笑话简直堪比天天泡吧的女孩说自己是正经人,真的是让他无比难受。吃人嘴软,拿人手短,看在巨额的奖金和薪水面子上,医生又一次把恶心全部咽进了肚子里。 “永生这种事情想想就行了,做梦也不能乱做。”艺术家说。 “但这个例子就活生生摆在了我的面前,他身上所发生的这些都超出了我的认知。唯一的解释就是那些追猎者骗了我们,这家伙根本就没伤成他们说的那样,gau的子弹打空了......或者打偏了。”医生揉了揉脑袋,一脸苦笑。 “打偏了?请不要在自己不擅长的领域乱说话,医生。”艺术家反驳。 “只是猜测而已,毕竟您也不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那我不就只能靠瞎猜了?我能想到的也就是这些东西。” “猜测也不能乱猜,以现在的系统算力,怎么可能出现打偏这种低级错误?这等于你吃饭把勺子送到了别人嘴边。”艺术家说。 “追猎者毕竟跟集团不是一条心,他们虽然接了您的单子,但归根结底是隶属于‘围场’。只要‘围场’还在,他们就有骗人的可能,就算‘围场’没了,还有其它pmc等着他们。” “不会,因为他们知道这个‘货物’是谁。”艺术家摇头。 “是谁?”医生一脸茫然,“又是一个大人物?” 医生实在是有些麻木了,他从出生到现在,见过的大人物不多,没想到今晚就接连给了他不少“惊喜”。 “皇子。”艺术家说,“这个身份够得上你心中的大人物不?” “fk!”医生再良好的言语素质也压不住此刻他的心情,“这下是真完蛋了!” 艺术家此刻是觉得这个医生有些不太靠谱了,照着这个情况下去,医生还能不能安心在这里工作都成问题。 他对于告诉医生这个‘货物’的身份并不后悔,虽说医生有可能焦虑或者怎么样,但总归医生是集团的人,在合同结束或者解除之前,医生要死也只能死在他们这边,宇宙之间违背巨企的合同是一个很蠢的行为,因为巨企是商人,别的或许他们不在乎,但合同是绝对意义上不能乱来的东西,医生又不是什么影响力或者势力巨大的大人物,可以在与巨企的合同违约之后逃过所有巨企能聘请到的组织的追杀。 医生的死活他并不关心,他就是希望他的这个贵重‘货物’不要受到影响。 “别分心了,好好照顾这里,他就是你的护身符,如果有一天你真的被抓了,说不定这位受过你照顾的皇子还能记起来你的好呢?”艺术家安慰说。 医生木然的点了点头。 “他的恢复应该还需要几天时间,这期间我也不知道他的身体会出现什么情况,不过据我的经验来看,大概率不会有你解决不了的问题。你只需要随时盯着那些仪器上的数据,看好那些输送制剂的管子就行。”艺术家说,“他身体恢复的差不多了,你就可以坐船离开了,集团会给你安排星际专程船票。” “几天时间够么?”医生说,“他的恢复我倒是不发表看法,但是那些内政厅的人来找麻烦怎么办?” “不用管,湖畔酒店是我们的地方,在这里搜查,他们只能看到我们想展示给他们的,而找不到证据就没办法调用一些特殊的手段。”艺术家说。 “好吧。”医生挠头,“我也觉得短期内没事,不过还是希望这家伙快点恢复吧,既然老板您都这么说了,他的身体应该比我们想象的还要好一些。” “真会见风使舵,我记得你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不过很对我的胃口,你就继续在这里加班吧,我和斯佳回去了。”艺术家很满意医生的态度,不管医生是不是真心的,但这种自我心情调节的能力也是非常有用的,至少在为他工作时是如此。 “老爹,那是帝国的五皇子阿列特-克林特吧?”斯佳和艺术家走在酒店顶层的走廊上。 “是,你观察的很仔细。我让‘围场’去搞定的就是这位皇子,也只有他比较合适。” “据我所知,这位五皇子貌似和大皇子感情很好,这次对他出手可能会引起端点星域的一些意外情况发生。” “如果可以,我倒是想直接对大皇子那个女人出手,只是你也知道,那位身边可是有着很多不明的东西,所以退而求其次,这位五皇子也是能够撬动帝国现在的政局的。” “那我需要提前撤出我们集团在那边的项目么?帝国这股暗流他们一般不会摆在明面上,但是我们这些和政府关联很深的大项目肯定会直接受到冲击。”斯佳问。 作为艺术家这个身份的养女,斯佳-巴斯克从孤儿院开始就非常的刻苦学习,对于他们来说,不努力就真的会烂在联合体治下的这个社会里,所以在这些基本政经问题上,她是很清楚的知道会发生什么,需要做什么的。 “不!什么都不要做!戴安娜那种人不会那么蠢,这件事情她知道之后一定会先调查,我估计她要调查出个结果来至少也要一周左右,端点星域的星球很多,他们的人力不可能很快部署完成。这个时候我们撤走,不就等于是变相承认我们心虚?” “也许还有很多集团一起撤出呢?”斯佳继续问,“如果大部分都撤走了,我们反而会成为显眼的那一个,这和老爹你说的那种情况也没有区别。” 艺术家停下脚步,转头看向自己这位养女:“说的很对,虽然我认为这种情况不太可能发生,那些个家伙毕竟也都是老狐狸,我们想得到的他们也不会想不到。这样,你明天坐集团的私人飞船去端点星,不论发生什么情况你都能及时处理。” “老爹,我走了你怎么办?那些文件怎么处理?”斯佳有些哑然。 “放心,我会找酒店的临时助理来帮忙的,部分东西我自己也可以。”艺术家的神情认真,“比起这个,那边的生意确实很重要,毕竟体量很大,关系到集团未来的资产配置问题。” “我怎么感觉老爹你是要赶我走啊?” “没那回事儿!赶快回去休息吧,别在这里没事儿干了!”艺术家贴心的给斯佳打开了空中别墅的门。 “那这趟算出差么?”斯佳半信半疑。 “这都好说,今年的休假我会打招呼的,你的年假不会少了一天,放心!” 还没等斯佳说话,艺术家就把空中别墅的门给关上了。不知道是不是艺术家的错觉,他总觉得自己这个养女是不是发现了什么,所以他打算找个借口让养女远离这里,而斯佳提出的这个问题刚好可以作为正当理由,对于还在想方设法的他就是瞌睡来了就有人送枕头。 他没打算这个时候就去休息,他要回到那个密室里去,有些事情是必须要瞒着医生以及他的养女的。他清楚医生的作息,或者说他能够掌握医生的行踪,他在离开那里的时候说医生继续加班,这是一句玩笑话,因为这个时间了,医生必然也会把监视工作交给机器以及护卫人员,而它只需要去到那里,让护卫人员出去就行了,他是集团的掌门人,护卫人员不会对他有任何戒心。 酒店的走廊此时亮着昏暗的光,每隔一个位置才会有一盏走道照明灯亮起,艺术家的影子在这样的光照下被拉得很长。艺术家哼着不知名的调子,朝着来时的方向走去。 “都在外面去守着吧。”艺术家脱下了身上的外套和领结。 护卫们鱼贯而出,都去到了密室的外面,护卫着这方秘密空间。 呜!—— 一声沉闷的声音响起,似乎是什么重工业风格的机器开始运转,整个密室中似乎开始有着大量的空气涌入。 那是抽水机的声音,准确来说不能叫抽水机,因为这个酷似抽水机的装置是被安装在液体循环系统的内部,所以只能说是这个循环系统的一个组件而已。泛着蓝色荧光的液体被逐渐的从池中抽离,水位开始慢慢的下降,只不过这个过程很慢,慢到让人以为这些液体粘稠的不行。实际上这是一种特殊的维生制剂,由“帝国生物”研发制造,虽然艺术家现在正在做的事就是在针对帝国搞“破坏”,但是他完全不介意使用帝国的先进生物技术产物,他并没有那些所谓的道德心理包袱,说起来这点上他与医生倒是臭味相投,怪不得能看对眼。 “啊!——”艺术家伸了一个懒腰,腰间骨头发出清脆的声响。 他从一旁的仪器监控台处抽来一张椅子,这张椅子是给医生工作时休息使用的,不过这时候他挪动一下倒也不碍事。 艺术家坐在这把椅子上,惬意的朝着靠背躺了上去:“唉!当老板真是对身体不好啊!这身体才多少岁,这么年轻腰身就不行了,还是要少坐办公室才对!” 现在的他只需要等待,等着待会儿池子中的阿列特醒来就好,至于为什么他笃定阿列特脱离溶液就会醒,这就得益于他和阿列特之间的小秘密了。 “快醒来快醒来!不然要被人偷家咯!”艺术家嘴咧到了两边,说话带着哼歌的曲调。计划要完成了,他很开心,不过开心过头可不好,他得学会控制这种心情,只是等待了无数年的他有些情难自禁,所以他的嘴咧开,牙齿泛着健康的釉白,只是此情此景,白的让人害怕。 第九十八章 欧琛之殇 黑色的公务机顶着北极圈酷烈的风暴前进,在军事管制区域边线绕行,然后从某一个位置飞了进去,消失在浓重的雪雾之中,就像是一只海鸟扎进了深不见底的湾流。北极圈的中心附近,地面作战与勤务中心的人员密切关注着这架特殊的飞机,无人蜂群在暴风雪中无法正常工作,所以他们需要靠人工引导这架来自内政厅的飞机安全降落在指定位置。 马克看着那架黑色飞机进入了安全警备区,别过视线,没再盯着那块显示面板。 “温伯格将军,银盾后面刷上了新的标志,金色的人头圆形徽章,我们找不到有关的徽章信息,虽然内政厅那边通过政务部确认了飞机的身份,但是......”副官说。 “不必了......那是摩根家族的私人徽章,我再熟悉不过了。”马克端起一杯还有点泛着热气的温水饮下。 没错,他比这里的任何人都要了解,那个徽章的来历可以追溯到很久以前,追溯到帝国还没出生的时代。在那个时代,温伯格家族与摩根家族是并驾齐驱的两只巨兽,只不过经历了漫长的岁月,温伯格家族现在已经破败,而摩根则依然如日中天。 马克对自己家族的现状倒是没有想象中那么在意,这个世界本就如此,家族的兴衰就像是海浪的潮起潮落,每个时代都会有被扔到浪尖上的梭鱼,只不过这个时代不是他们而已。 摩根家族很少使用这枚徽章,这一次来,看来是铁了心要弄出点大动静。 “飞机上的随行人员查清了没?”马克问。 “没有,只有内政厅发来的一份名单,有没有额外的人员在飞机上我们也不清楚。”副官说。 “为什么查不到?” “军情中心那边没有事先收到线报,内务部似乎在这个问题上隐瞒了什么,这次过来的人初步判断肯定是有摩根家族的重要人物。” “他们总是这样!军情中心就没和内务部搞好关系过!”马克重重地把杯子蹲在了杯垫上,“所有人都给我放下手里的工作!把摩根的人来干嘛给我查清了!去找军情中心的人问,再派几个去政务部问,问不出个结果来就去纠察部叫人!” “遵命!”副官双腿并拢敬礼。 “等等!告诉他们搞清楚自己的立场!别拿一些糊弄鬼的理由来敷衍,那些车轱辘话我的耳朵都要听出老茧了!” “是!” “你们心累我也心累,但是工作还是得做。”马克悠悠地舒了一口气,“搞清楚他们的目的很重要,你也知道昨晚那通电话的事,没发生点什么他们是不会这么着急的,越早查清楚我们才能越早找到应对的办法,你知道我在担心什么。” 马克和副官的视线撞在一起,两人都清楚地看见了对方眼底的焦虑,他们都知道对方在想着什么。马克身为地面作战与勤务中心的指挥官,虽然军衔已至中将,但无论是他还是他的副官,都不会相信他能够扛得住来自那些大家族的压力。这些鹰派的的议员们如今已经疯狂了,民众们或许还在歌舞升平,可他们这些高层将领已经感受到了那些“山雨”,为了实现他们的目的,虽然不能直接对他出手,但换掉他还是很容易的。 “长官您放心!”副官郑重其事的回答,“他们还没法做到一手遮天,帝国的议会也不是他们的一言堂,他们要乱来的话,总有人会阻止他们的!” 副官说的很有道理,也许这也是大多数和他一样想法的人的心声,不过马克仍然对此保持悲观。 “是么?希望事情会像你说的那样发展吧......希望吧。”马克不忍心打击自己下属的工作热情。 残忍的现实只有部分人知道,但选择说与不说,选择什么时间来说,都是一门值得考究的社会学艺术。适当的揭露伤疤会使得人的悲愤化为一往无前的勇气和动力,不适时的撕开伤口则会使人的悲愤转变成难以抑制的绝望与悲伤,这就是马克犹豫的理由。 现在是一个好时候么?他也不知道...... 黄昏日落,远处的地平线上只有半片太阳还在努力的发着温暖的光。 湖畔酒店的顶层,空中别墅的灯已经打开了一些,鉴于春天黄昏时分宜人的空气,这里的所有换气口都被打开,以便在夜晚的冷气袭来之前能够获取一些难得的新鲜气息。 阿列特站在落地窗前,凝视着远方昏黄的落日。他刚刚从床上醒来,他觉得自己做了一个漫长而又无趣的梦,梦里的场景他记不清了,但他似乎觉得自己的脑袋里多了一点什么。他并不清楚自己现在在哪里,迎着落日的光看去,似乎这里很像是欧琛的中央城区,但他的脑袋还有些混乱,似乎为数不多记得的昏迷后的事只有一个,那就是似乎有人与自己对话过几句,但他记不清楚那人是谁了。 他一度怀疑自己失忆了,但他很快否决了这样的想法。他记得昏迷之前的那些东西,姐姐、蕾、沃克中将、暴雨、运输机,这些都在他的脑海中,就像是一卷卷的胶带,在放映机中不断的放映。 作为皇子,他看得出自己所处的这里是一栋空中别墅,没亲自体验过但也不妨碍他见过。合理推测,这里应该是一个大富豪的住所,因为能在这样繁华的地段住空中别墅的人必然不是政客,只会是那些品味被贵族称为“低俗”的富商。 他为什么会在这里?阿列特从柔软的床上苏醒后便在思考这个问题。 这栋空中别墅建的很高,所处的位置也要高处周围的建筑一大截,从这里向下看去,人流正在不断的涌动,无数的车灯鳞次栉比的亮起来,下了班的人们正在朝着各自的目的地进发,零零散散穿着华丽的人从豪车中走出,互相向认识的人短暂致意后就进入了脚下这栋建筑,门口的红毯上整齐地排列着衣着统一的女仆与侍者,帮忙提包刷鞋的小工们也在紧张地寻找着“肥羊”。 “真好......”阿列特呢喃。 离一号基地事件不过才过去数月,他总觉得自己又过了几十年,这派祥和安逸的景象似乎已经离他很远了,就像是宇宙间两个恒星之间那么远。他心中的不安无时不刻在不停地蔓延,而这些帝国的人民还是照样过着平静的日子。 “看出来了什么?要不要和我分享一下?”一个声音在背后响起。 阿列特没有被吓到,其实他早就注意到了那个空气中出现的轻微呼吸。 “你是这里的主人么?”阿列特轻声问。 “是,不仅是这里的,你脚下的这一整栋楼都是我的,惊讶么?”艺术家噙着笑意。 “不,因为我觉得能在这里买下空中别墅的人理应能做到。” 艺术家慢慢踱步,走到了阿列特的身边,也顺着落日的方向看去:“你就没什么想问我的?比如你为什么会在这里,以及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落日的余晖洒在中央城区这个巨人的身上,玻璃是透光的,整块的明亮斑块在他们身上出现,为他们的聊天增添了那么一些若有若无的沧桑感,彷佛岁月在这里留下了细碎的痕迹。阿列特其实很想问这些问题,只不过或许是出于思绪的杂乱无章,想要问的问题太多,他竟一时不知从何说起,这个不知名的别墅主人抢先开口倒是缓和了他心中的纠结情绪。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阿列特的眉头舒展开来。 “因为我半路劫下了你。”艺术家不假思索,“原本你现在应该在刘氏家族的水井里,不过我用了一些手段把你救了下来,其中原因说来很复杂。” “刘氏?” “栽赃而已,派去杀掉沃克以及抓住你的是‘围场’的追猎者,这些人还是我去安排的。” 听到这里,阿列特瞬间转头,死死地盯住了旁边的这个陌生人。不过虽然他的眼神锐利,但他却没有冲动,因为从这个人的讲述来看,他也是救下自己的人,那么他既然敢当着自己的面说出这些来,那这其中一定是有着一些不为人知的隐情。 “别那么紧张,我救下你只是因为一个朋友,我称呼他艺术家。这不是一个名字,只是他喜欢别人这么叫他,我觉得你应该认识我这位朋友,他不止一次向我提起过你。”艺术家双手背在身后,“我是巴斯克集团的董事长,你可以叫我安德,不过从年龄上来看,你还是叫我安德先生比较好。” “谁要嫁祸?嫁祸给谁?帝国敢得罪皇姐的人不多。” 这个别墅主人的身份确实让阿列特比较意外,帝国内有着许多外资在各行各业,但涉足了帝国政治的外资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不符合帝国议会议员们一贯的方针。不过眼前这位巴斯克集团的掌门人倒算是星海中的巨擘,这种人如果想要做什么确实很难说完全无法实现,既然他能在这里亲自本人出面,阿列特认为他说的话还是具有极高的可信度。 “自然你们帝国的那些战争狂热分子,他们也是我的盟友,我的合作者,所以找pmc的事情才会是我去出面。” “你们是盟友,那你为什么要救我?” “因为我相信我的挚友,他说只有你才是帝国的希望,也是宇宙的希望。我虽然不在乎帝国怎么样,也不在乎你的死活,但是我欠他一个人情,一个足以抵的上性命的恩情,这才是我救你的原因。” “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皇姐已经和他们达成了协议了。”阿列特问。 “因为他们想要除掉那些碍事的人,却又不方便自己出手。”艺术家看着玻璃上的点点水滴,“至少在我看来,把你的死栽赃在那些绊脚石身上,既能让你的皇姐帮他们出手,又能抓住你皇姐的把柄,这简直是再精妙不过的一石二鸟了,因为他们包括他们阵营里的人都知道,能让那位大皇子殿下做出不理智行为的人只有你。” “艺术家为什么觉得我有那个能力改变什么?我不过是一个没有任何权力的皇子而已。” “因为死亡行走......这是他告诉我的,我也不知道这到底是什么,什么东西能有那种神奇的作用,不过我相信他不会骗我,也没有那个必要。” “那有什么作用?我知道他告诉过我,但除了让我感知更清晰以外,我不认为那种诡异的能力有什么用。” 阿列特也确实没有说错,他在那种状态下并没有失去意识,他只是很难控制得住自己心中的那股欲望,杀戮的欲望。他确实感觉自己的感知能力提升了,而且是巨幅的加强,区别就像是一个一百岁行将就木的老人和一个二十岁朝气蓬勃的青年,但这并不能改变一个事实,那就是这些东西在军队等成建制的暴力机器面前都是纸一样的苍白脆弱。这个世界没有那些神话传说中的魔法,可以挥一挥手就能改变一切,可以用不能解释的力量达成自己想要的结局。 他看着这个站在窗边的男人,想要得到一个更有说服力的答案。 “我不知道,这不是我说的,这是他告诉我的。”艺术家摇了摇头,“他最后告诉我的,你已经摸到了第四维的河岸,只是你需要集中精神去思考,思考怎样才能理解这股力量。” “你的意思是......” “你现在回端点星并不是一个好主意,如果他们知道你没死,还好端端的活着,那么这次的事会不断的发生,直到他们的目的达到为止。所以既然你现在已经是个死人,为什么要重新让自己活过来?” “我能做什么?”阿列特已经嗅到了一些味道,不过他并不反感,反而相当的兴奋。 “当然是宰了他们。”艺术家说的云淡风轻,“他们不死,针对你皇姐的动作就会接踵而至,战争的范围也会无限扩大,无数的生灵会死于个别人的野心中。于情于理,从你的角度来看,他们没有活着的理由。” “你呢?你作为他们的盟友,说出这些话,在我看来你并没有这种所谓救世主的动机,我认为你会赞同我的这句话。” “我?”艺术家笑了笑,“当我救下你的那一刻起,我就已经被宣判死刑了,你觉得这件事情能逃过他们的调查?还是觉得他们会大发慈悲的放过我?既然这一切都与我无关了,我为什么还要朝着他们说话?我曾经去过圣城的首都,虽然作为一个资本家信教有点好笑,但这种时候我还是宁愿信一信的,毕竟给自己积点阴德还是好的。” 艺术家看着太阳还剩下的边边角角,他极目远眺,似乎已经看到了那些将要铺天盖地袭来的机器。 “拿去吧。”艺术家扔了一个小方块给阿列特,“量子通讯器,你可以和艺术家联系,他会为你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你现在用不了一切其它的东西,信息板、个人电脑、街头屏幕,这些都会暴露你,这个通讯器使用了双层波函数加密,但相对的,它只能单信道通信。你要习惯成为一个幽灵的生活,这恐怕将会是一段漫长的经历,不过我觉得你没问题。” “你们还真是看得起我。”阿列特声音低沉。 “你还有几个小时的时间离开这里,之后可就走不了了,想来你对内务部的战斗力还是比我更清楚的。”艺术家看了看镶着蓝宝石的手表,“我在地库有一个武器库,不过那里面大多是收藏品,好东西不多但还是有一些,你可以去那里挑点趁手的家伙,顺道帮我品鉴一下。” “怎么这么快?”阿列特惊悚,他才刚醒没几个小时。 “看到下面那些人了么?”艺术家面色平静,“你的反侦察能力有些退步啊,那些是看起来像是擦鞋工的人,你觉得他们来自哪里?” “那是......执法队。”阿列特斟酌了一下。 “从你被运到我这里算起,已经过去两天半了,你觉得这很快么?我反而觉得这已经很慢了,比起以往印象中帝国的执行力。” 这是正确的判断,帝国的暴力机关出动绝不会拖泥带水,除非受到了特殊的因素干扰。在现在这个状态下,只有可能是帝国议会的内部争议导致的结果,因为海军与内务部都需要得到议会的手令才能行动。 阿列特不敢再与这个巴斯克集团的老板闲聊,他抄起了桌上的衣服就朝着房门冲去,如果此人说话属实,那么留给他离开的窗口绝对没有几个小时那么宽裕。内务部与海军特战今夜会制造全面的封锁线,酒店附近的每个角落都不会安全。 艺术家看着那个有些慌张的身影,不自觉的笑了笑,似乎是很满意阿列特的动作。 如果他是一个普通人,此时知道今晚会有无数的人来杀他,肯定会紧张的不行,不可能如此悠闲的在这里欣赏着难得的黄昏落日,但他是安德-巴斯克,是艺术家。这是一年的初春,刚刚经历过暴雨季的中央城区空气质量变好了许多,污染指数难得的回到了个位数,纯净的空气使得落日的霞光能够毫无阻碍的穿透空气介质,毫无保留的洒在城市中。在空中别墅良好的采光环境下,艺术家打开了一瓶架子上的“绿魔鬼”,慢慢地倒入一支高脚杯中,举杯在窗前挡住晚霞,真是一出值得纪念的送别景象。 “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艺术家自言自语,想起了家中收藏的那幅从龙之国淘来的字画,“不知我这酒劝的是那元二,还是那摩诘居士。” 苦艾酒往往生涩扎舌,对于直接饮用者往往刺激不小,但艺术家的面庞竟没有任何不适之感,只是微微泛起了一点粉色,这点粉色在晚霞之中染成了橙红。阳光漫射进入酒杯,原本墨绿的酒液被照亮,凭空生出了几个透明且晶莹的空间面,像是有着无数抛光完整的钻石,配合上涌动颤抖的墨绿,倒是犹如翡翠与宝石的极致结合。 无知总是幸福的,这句话是“无知者无畏”的褒义诠释。但知之者也是快乐的,这句话则是让人类不断获取知识的源动力,艺术家觉得自己就是这样。死的次数多了他反而不那么怕死了,除了有些死法会有一些疼之外,他反而觉得这是一种放松的方法。 安静暖和的房间内,身穿制服的军官按下按键,“嘀”的一声,温控系统面板上的数字变成了二十,底部输热模块的温度也降低了一些。 “我没想到会是你这个混蛋。”马克-温伯格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那个人,“凯拉,我们有几年没见面了?” “四、五年吧,我也记不太清了,你是海军将军,我是帝国议会的议员,我们都是工作忙碌的中年人,哪有时间去在意这些。”凯拉-摩根说,“你觉得我专程跑这一趟来和你开个会有必要么?” “你说呢?” “帝国建立了几百年了,这些年包括这些年之前的时代,你觉得有些东西变过么?无论什么时代,贵族门阀们都把持着社会的权柄,这不是他们想要这么做,而是客观事实所导致的统治需求,我来这里也只是要让你签署命令而已,不过我们都清楚,这并不取决于你的想法。无论你反驳我也好,恶语相向也好,最终文件命令上一定会有你的签名,即使你签字的时候一肚子不舒服。这就是事实,所以我说我其实没必要跑这一趟,这纯属浪费时间。” “我需要你们给我一个正当的理由,然后走一个正常的程序,你觉得这是什么奇怪的要求?” “我哥给我的任务就是让你签字,不是来和你讨论什么程序合规,也不是来哄着你给你讲理由。如果什么事情都需要你满意,那议会、军部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议会军部存在的意义就是让你们安分一点,你们这次干的事情难道是军部批准的?我在这里问你,就说明我根本没有收到有关的任何决议文件,你们如果想要我签字,怎么不让议会发个公函到这里来?” “议会发不发公函有意义么?议会是一个聊天辩论的地方,实际上这个东西存在的意义大多数时候就像古代的联合国一样。” “别把联合国跟议会放在一起,议会无论如何都是一个实权机关。联合国是什么?那种东西不过是那几个强权擦屁股都嫌硬的厕纸。”马克说,“但现在看起来你们连议会都没放在眼里。” “不不,你的理解有问题,你对议会的认知就是错误的。议会和我们不是上下级关系,那是明面上的幌子,但实际上议会是我们,我们也是议会。” “凯拉-摩根!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你这思想跟几百年前的那些老古董有什么区别?” “马克-温伯格!你才是脑子不清醒!你看看帝国现在什么样了?那些个老头子把权力死死攥在手里,你说的任何话出的任何政策都影响不了他们,今天帝国可以压下去社会的不满,那以后呢?下一代下下一代呢?以后让年轻人都去下城区当走私犯?这个时候你还跟我们玩那一套流程形式主义?” “难道你们和这次背后的人不属于你们口中那一类?”马克一时觉得脑袋生疼。 “知道你们家族是怎么衰败的么?一个家族想要成为永世世家,需要的是自我的纠错能力,难的不是发现错误,而是能够抛弃手中的既得利益自己推倒自己。不过这些东西说起来容易,对于不同文化背景、不同实力大小的家族来说是完全不一样的难度,我们现在把刀抵在了自己的胸口,那些东方遗老还在盘算着保存自己,然后啃食我们让出的资源。” “空口无凭!你说的这些都是你的一面之词!你们有什么资格把帝国国家绑在你们这几个家族的马车上?” “因为温伯格家现在住在皇城的九十号街区之外,而摩根拥有着自己独立的城堡庄园。” “别往我家族上面扯!我也不想和你理论了,你告诉我,这次你们为什么突然要特战出动?” “这次我们要包围处理的是巴斯克集团,先不说这些巨企本身的实力怎么样,就讨论一下他们在欧琛上养的安保部队。执法队的人力有限,就算是满打满算把军事学院预备队抽出来,最终也只有五千人左右,和安保部队比起来简直是蚂蚁和大象的区别,数量很多,但没什么用。以执法队目前综合情况而言,这次行动需要找上内务部的行动队才有可能完成,而且也就是勉勉强强而已。” “呵!真是一群神经病!”马克皮笑肉不笑,“自己把执法队削弱成这样,活该而已。” “如果是平日里有什么反恐之类的动作,执法队是能够胜任的,但是这次还真不能怪执法队能力不行,你见过哪个国家的执法队需要面对一群装备堪比二线海军主力的‘安保团队’?这哪里是安保人员,这分明就是批了层皮的正规军,虽然我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悄无声息的藏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的。对付这种级别的敌人,你们北极基地必须要出动特战才行,只有你们才能把行动的风险降到最小。” “听起来真不是一个好主意。海军的特战目前没有空闲的队伍在这里,本来作为战备的第七小队还没来得及重新遴选,而陆军特战也就是差不多等于你口中的二线海军主力。派人我虽然没问题,但你得告诉我你们还知道什么,我不相信内务部眼皮子下面会有他们搞不定的人......除非你们发现了一些超出他们预料的东西。” 马克作为地面作战与勤务中心的指挥官,这座巨型基地内驻扎的所有陆军部队都在他的管辖范围内,它可以命令这些士兵为了国家去攻城略地,但他不能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把这些孩子、兄弟推到一个火坑里。摩根、格里南、哈布斯这些家伙掌握了议会,他不得不在现实面前低头,所以抗命只存在于想象之中。虽然无法拒绝这些要求,可作为直属部队指挥官的他有着无可置疑的知情权,这就足够了。 “只是人力不足而已,内务部的人员覆盖不了巴斯克集团在这颗星球上的全部产业。” “该死!你们要记住,让步与尊重是相互的,我希望你们多少能有点良心。”马克抹了一把脸,握手成拳对着心脏锤了两下。 五分钟的沉默后凯拉-摩根松了口:“你知道袭击诺德琳舰队基地的除了那些pmc还有什么吗?” “什么?” “lgm-50x,全域机动式弹道导弹,一共八枚。我们调查发现了最有可能的发射载体,是一堆被沉入海底的集装箱。” “来源?” “不知道。”凯拉-摩根闭眼摇头,“那些集装箱没有编号,我们也无法调取更多有关端点星域的清关贸易信息,而且从爆炸情况看,既没有使用分导弹头也没有使用特种弹头,所以现在没法调查这些东西的来源。” “为什么查不了?而且你们不能去查查看帝国军工集团的武器流动数据?我记得lgm-50x是我们自己独立完成的项目,除了帝国军工集团还有谁有生产能力?”马克问。 “这不是你该问的,而且我也没法跟你讲清楚。”凯拉说,“总之你就知道这么一回事就行了,巴斯克集团很可能就是提供武器的那个角色,就算不是,那也基本可以确定这些东西是通过他们的渠道运到那里的。” “我需要你们的目标清单。”马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用手捏住胸前的叉领提了提,从副官手里接过信息板,快速的在信息板上完成了声纹、虹膜识别,签下了自己的电子签名,“开始准备吧,恐怕对方的顽抗强度会超出我们的预期,我们去战备处。” 一个小时后,副官走进了设立在战备区的临时休息室:“长官,陆军特战已经集结完毕,正在外面等待指示。” 马克放下手中的信息板,从塑料制成的椅子上缓缓起身,从副官的身边走了出去,在高台钢架上四面俯瞰,目光炯炯,与头顶的射灯一齐照在下方的特战队员身上。 对于帝国的一名陆军指挥官来说,自从进入相对和平的时代之后,陆军这一军种就很难再有展现拳脚的地方。一个小时之前,马克还是一个基地军人们眼中的“伙夫将军”、“管家将军”,此刻他奕然变回了那个“武德充沛”的模样,身着常年不见的作战服和新一代军靴,裤腿死死的紧扎在靴子里,脸上的皱纹与疤痕重新虬结,这才是一位身经百战的将军应有的模样。 在以往的军事行动或者战争的战前动员会上,指挥官讲话的模式往往可以作为判断军事行动多方面情况的依据,指挥官的讲话停顿越久,说明行动的难度越大,行动的成败也越重要。特战队员们接到了任务要求,但他们不清楚为何将军阁下要凝重如此,只是在感受着那不断上升的无形的杀气。 整个战备区停着数十架“军刀”武装运输机,这些运输机早已插满了镉块,封闭式的微型压水堆也被重新启动,机腹地面还残留着工作车轮胎的印痕,这些张牙舞爪的猛禽正在静静的等待。 头顶的射灯调整了方向,光柱从斜射向战备区大闸移动,马克拿出了一块磁力条拍在手腕上,磁力条收束变成了一个具有计时功能的手环。上面的时间是任务要求的抵达窗口,这不是马克第一次指挥大规模作战了,按理来说这才是他的本职。 他清了清嗓子,拿起记载着所有文件的信息板。下方的特战队员们都静静地等待,偌大的队伍中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秉着呼吸,此时的战备区大厅落针可闻,一切声音都被浓缩进了战士们渴望兴奋的眼神。 “你们的任务信息都被发送给了你们的队长,本次任务涉及重大,你们在其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马克停顿了一瞬,环顾着这些眼神狂热的士兵,“但你们要记住,自己的命是自己的,也是你们所护卫的祖国的!你们离开战场很久了,希望你们还记得怎么打仗!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你们活不活着回来我不关心,但是你们不能丢了自己身上这身衣服的脸!记住了!” 马克的声音严肃庄重,通过扩音设备放大后在区域内回响。 “所有小队带走!按时间抵达任务区域!” 最后一句说完,副官在马克的示意下关掉了扩音器,来到了他的身边。高台钢架下的几十支小队分散开来,形成一小股一小股的棕黑色细流,在运输机的射灯指引中向着载具行进。 第九十九章 红岩与魔鬼 阿列特站在一处商店的橱窗前观察,可爱的少女趴在收银台上拨弄着发髻上的球团。 夕阳顺着玻璃照在店内,将这个小店笼罩在一片金色的海洋,下班的人们搂着外套匆匆跑过,街上的人流渐渐稀疏,晚风在街道孤独的穿梭着。 街面上寒意充沛让人不自觉拉紧了衣服的拉链,阿列特想要找个能短暂休息的地方,然后尝试着和那个“艺术家”进行联络。可一时间他也想不出到底去哪儿。 小商店经营着蛋糕和甜品的生意,店门外挂着一块复古风格的灯牌,上面歪歪扭扭的写着可爱的字体“今日榴莲溏心系列七折哦”。这种可爱的少女风让阿列特感受到了一股扑面而来的粉色气息,不过这种风格似乎并没有想象之中那样吸引人,从橱窗看去,那些明显夹杂着黄色的糕点甜品就是促销所指的东西,摞满白色花盘的余量显然显示着这些商品的惨淡销量。如果让阿列特来做生意,他一定不会把活动弄成这样,所谓把握消费者群体画像,针对性更迭营销打法,他会推出的产品一定是更受附近上班族白领以及商务人士喜欢的品类,比如更加清新的奇异果或者香梨口味。 不过他很清楚,换个人来经营可能会创造更多利润,但却同时会失去一些可爱有趣的灵魂,比如亲手写下那块灯牌的小姑娘。 “好久不见,艾玛。”阿列特慢慢走到了收银台前。 “嗯......你好。”少女没有抬起头来,声音之间满是慵懒,下一秒感觉就要进入睡梦。 阿列特有些哭笑不得,自己好不容易才找到了这里,结果进门后打招呼就得到个这种待遇,难道你是真的不打算赚钱了吗?总要给顾客留点下次再来的念想好不好? 少女兀自看了看台面上的戴着毛茸茸耳朵的小钟,揉了揉眼睛,随后伸了一个无声的懒腰,像是一只猫咪刚刚醒来伸长了脖子,随后少女看向了伫立在原地没动的青年,看清楚了青年的长相后,似是不敢相信地又揉了揉眼睛。 阿列特知道初春的夕阳总是让人睡意朦胧,所以并没有对少女的这种“偷懒”行为说教,尽管以他和少女的关系,他确实是有这个资格的,但为了维持一个正派、体贴、温柔的大哥哥形象,他觉得至少自己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如果是遇到那些皇宫的侍女或者女官,他一定不会用“春睡海棠”这样的形容词去宽容,在皇宫里工作的人十有八九都是贪图优质的福利政策,帝国称得上美女的人多了去了,内政厅以及他们这些皇子必然不会因为所谓的美貌而在工作中去原谅一些失职。 只是艾玛不是那些他们眼中的“庸脂俗粉”,作为一个孤儿,艾玛从小到大都是在帝国的补贴以及学校的奖学金下成长,也是阿列特不算妹妹的妹妹,她如果想要休息,阿列特甚至可以帮她找个职业经理打理门店。 阿列特微笑着看着艾玛的眼睛,好整以暇的端详着眼眸之中的惊讶与喜悦,心中随着这股暖流也变得柔软了许多。 看着微微张嘴却说不出话的艾玛,阿列特只觉得这个许久没见的妹妹更加可爱,她有些慌乱的模样让阿列特想起了一些旧事,那些旧事之中总是有着一句嚼不烂的话: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命运,从出生到死亡,我们都是受控于时间的傀儡。活着是一次苦难的旅程,只不过我们会在迷雾中自制,压抑住自我毁灭崩坏的欲望,去不断地寻找自我救赎的方法。” 这句话的格式看起来像是从哪篇学校图书馆的书里摘录下来的,字里行间无一不在透露着让人似是而非的表意,可这些话都是戴安娜在他还小的时候与他说的。那时的他不明白这些辞藻的意思,无非像是青春期的女生读了几篇言情小说、短篇故事,自内而外的发出一些常人一头雾水的无病呻吟,但是现在他或许有了新的理解。 那时候的他成为了万人之上的皇子,虽然未来帝皇的宝座大概率不属于他,但他仍然可以肆意的享受着童年四季的欢愉,永远笑得像个不谙世事的傻瓜。那些议员大叔还有哥哥姐姐们永远笑着鼓励他,好好学习就能享受人生,等小阿列特长大了就能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了! 可是他现在的结局就是这样,似乎所有人都不能相安无事的走到一起,他们总是在自己的人生中上了不同的列车,沿途总是不同的风景,所有人头也不回向远方离去,那些曾经的时光岁月似乎从车窗被丢出,就像是随手扔掉了什么擦嘴用过的餐巾纸。这是阿列特第一次感到如此的愤怒,那股火焰来自于真实的他,而不是那个说不清道不明的混沌,他心想这算什么?原来什么所谓的为国为民就是要杀掉所有反对者,然后让整个国家服从自己的意志,沿着那条不知道通往哪里的铁轨一路狂奔下去?姐姐和那些军人可都是为帝国做出了贡献的人,不是说要让帝国更好么?不是说要为帝国以及人类的发展找到未来么?那为什么又要一遍又一遍的铲除这些莫须有的“敌人”? 所以归根结底都是人与人之间的算计罢了。 阿列特只是对着吃惊的艾玛张开了双臂,背后的远端橙焰在眼前展开,像极了一尊普世救难基督像,他不知道这个故事会怎样结束,只不过当下之人就在眼前。 不管明天今晚将会发生什么......都不能影响现在他的怀念。 娇躯入怀,阿列特感慨万千。 闻着怀中青丝别样的发香,阿列特记忆犹新,那是艾玛的毕业典礼,艾玛就读的并不是和他一样的高等军事学院而是一个文学学院,所以当他还离毕业有两年的时候,艾玛就已经戴上了毕业典礼的高筒帽。艾玛与他说过毕业之后的事,与大多数的女同学不一样,她想要开一家蛋糕店,就是这么一个纯粹的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想法。 阿列特劝阻过她,告诉那时候的艾玛这个目标实在太过没有难度,作为一个皇子认下的妹妹,没有皇室身份,但阿列特仍可以为她提供相当多的资源。身为新时代的人类生命相当漫长,当年岁去到中年时,难道不会觉得人生太过平淡寂寥么? 不过艾玛虽然听话迷糊,这次选择她却是没有改变想法,她说愿意按照阿列特的想法去生活,可开一家蛋糕店自己做糕点师傅仍然是一个梦想。 阿列特现在觉得自己当初的决定是多么的正确,如果那时把艾玛强行拖入了帝国行政这台机器中,从小就有点迷糊单纯的她可能现在连骨头渣都不剩了吧? 阿列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用一只手慢慢的抚摸着那一头金发,重新生长出来的肌肤如丝般顺滑,完全感受不到来自发丝的起伏摩擦。 两人就这样腻歪着,不时会有恰好路过的路人向里张望,他们现在的姿态看起来就是一对小别胜新婚的情侣。阿列特的脑袋里很是纷乱,他在这一瞬间似乎有些变了,在空中别墅里那个男人给自己讲的东西都不再那么重要,他不想去理会那些虚无缥缈的未来与命运,他只想就像现在这个样子,陪着这个治愈系的“小跟班”少女就这样看看夕阳,慢慢等着帝国的落日。 他或许只要从此消失就好了,他这一辈子已经可以活得很好了,成为过帝国的皇子,姐姐又是权倾一方的大人物,将来的生活也不会缺少物质上的东西。说不定等哪天帝国的风向变了,他就可以重新和姐姐相认,那时也不会有这些家族和野心家作祟,它可以带上艾玛,和姐姐还有蕾她们一起去拿塞尔的极地度假。帝国的议会也会倚仗姐姐,自己可以每天读读书、做点健身运动,只要自己不再进入那些议员们的视线,掺和政治事务,他就可以过上没日没夜自由自在的生活。 这些都是美好的愿景......向往这些是每个人刻在骨子里的东西,混沌总是存在与我们的灵魂深处,总是伴随着这些美好的欲望悄悄伸出舌头,在我们的耳朵脖子上留下印渍。 他在抗拒这些东西......那是另一个他,游离在时间之外的他。 通讯器突然震颤了一瞬,把走神了的阿列特从时间的尽头拉回了现实,那是一个通讯在申请接入。 “你好,亲爱的五皇子殿下,或许我这时与你通话并不是一个好时候,不过你们的卿卿我我是否有些不那么尊重你现在的处境?”阿列特的微型耳麦里传来一个贱贱的声音。 阿列特发现怀中的少女抬起了头,一张熟悉的稚嫩脸庞看着自己,他眨了眨眼睛,懂事的艾玛熟练的理解了意思,松开了环抱着阿列特腰的双臂,然后去到了店铺的后面,留给了阿列特一个安静的环境。 “我可没觉得我现在的处境有什么问题,你要不给我说说?”阿列特心中的那股冷气重新上涌。 “我当然不会告诉你,北极圈的暴风雪里现在有四十架‘军刀’在飞行,你猜猜目的地是哪儿?” “湖畔酒店是吧?” “错!只有其中五架往你那里去,但是你可能还是很危险哦。” “他们的目标又不是我,危险?” “他们会追查,中央城区的监视器中肯定是有你的身影,放走有嫌疑的人员可不是他们的风格。” “你就是为了幸灾乐祸所以才找的我?” “你躲在蛋糕店里是不安全的,他们这次可不是为了执法而来,你要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如果你不想连累你的小甜心,那你就应该早点离开这里,然后让她配合那些来搜查的士兵。” “离开这里我应该去哪里?你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这种回答,如果你没什么准备,你不可能把我弄出来当棋子。” “好吧,你动一动脑袋想一想,如果是你来安排一个杀手潜伏到欧琛星上,你会在哪里为他准备一个安全屋呢?这样一想,我觉得你应该会有些头绪。” “我会把安全屋放在中央城靠近皇城的地方,但是那里的建筑土地价格都贵的夸张,也需要走很多的流程审批,如果不是什么巨富豪商再加上点人脉,根本不可能在那里拿到地权。” “你可能对我的财力有些误解,如果我想,我甚至可以把整个中央城给买下来你信么?你当皇子这么多年的财富就算加上你姐姐的,都比不上我的十分之一。” “吹牛谁都会,我只知道你第一次见我是一个公务员,事后虽然看起来你认识不少有钱人,但直到现在,你好像都没有真正证明过你的实力,你说呢?” “你能有这种想法我很欣慰,不过我想马上我就得挂断通讯了,如果你对我说的存疑,那就拭目以待吧,少年!” “我现在不关心你怎么样,那些都是无意义的扯淡。现在的关键问题是,你先把那个地方的位置告诉我,我不可能凭空去找那种地方,中央城太大了。”阿列特有些焦躁。 “对于这个问题,我先要对你申明一个原则,我告诉你之后,你不要对我的话有任何质疑,那个地方你去了之后一定会给你留下不太好的印象,但无论发生什么,你只需要记住别在那里捣乱就行了,这样那里就会成为你最好的避风港。” “街道,门牌号,有没有暗号之类。” “米尔街,122号,暗号就是没有暗号。” “没有暗号?令牌之类也没有?你们是怎么确认身份的?” “在回答你这个问题之前,我可能需要给你科普一下我的职业。从实际的角度来说,艺术家只是我的别称与爱好,而我的职业应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一个资产管理公司的老板,只不过本公司旗下管理的资产有些多而已,种类也很繁杂......你在帝国高等军事学院的时候有了解过新帝国时代经济和金融学么?” “没学过,但我自己了解了不少。” “看来帝国高等教育这块还是存在部分欠缺啊。” “不要废话!继续回答我的问题,你如果不给我解释清楚,我觉得接头人会朝着我的脑袋来上一枪。” “这种担心你就多虑了,我们红岩旗下的这些猎头分站会把每个进门的‘生物’都当作客人,利润至上是我们永恒的法则,如果你觉得你比分站管理人能产生更多的利润,那你杀了他我也不会有任何意见。” “你们对每个人都说过这句话吧?就没人有意见?”阿列特面色怪异。 “有意见的是哪些人呢?不过就是那些已经坐在站长位置上的人嘛,如果不想哪天在被窝里被人用枪抵住脑袋,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努力跑业务咯。赚钱嘛,业务水平上来了,他的收入提成更高,公司的信誉和财报也会更好,同时又给那些‘有志青年’一个怀才不遇证明自己的机会,这不是三赢吗?当然,你算是我亲自接待的vip客户,毕竟走入过死亡之海的人类太少了,和你合作我既能完成我的目的,你也可以得到你想要的东西,这才是一笔真正优秀的融资项目。” “死亡之海......又是这个说辞。”阿列特挑眉,“你说我是改变这一切的关键,可我看不到任何我的特殊的地方。” “你会知道的......” 红日的阳光逐渐变淡,稀薄的光线在中央大道上慢慢收敛,周围的一切以及大道尽头的湖畔酒店都像是在慢慢沉入水底,冷色调开始接管中央城这块领地。阿列特看着远处的最后一个光源点,思考着这位艺术家言语中所透露出的信息。 艺术家的言语中提到了一个陌生的词汇,一个名字叫红岩的资产管理公司,而且这家公司拥有着难以想象的财富。如果这些都是假的,那么艺术家为什么会认识星河巨企的掌门,为何有能量做到这么多事?如果这些都是真的,那么阿列特也相当的困惑,接触过新时代经济学的人都应该对星河超级财团的名字耳熟能详,偏偏这其中就没有一个叫红岩的。能买下中央城还不资金困难的,也不可能是其它的组织,一切的条件摊开来,他只能认为艺术家这个“红岩”公司是某个超级财团的马甲。 夕阳已经几乎彻底沉下去,在这余晖的最后几秒,只有湖畔酒店或者与其差不多高耸的建筑的最顶层还有一点暗淡的阳光,中央大道的这些建筑已经完全笼罩在了黑暗之中,与此同时大道两旁的路灯也亮了起来。 蛋糕店内的主灯亮起,接替了夕阳离开之后的阵地,橙色的仿日光从天花板上洒下。听到开灯的系统提示声,阿列特转头,艾玛静静的站在一旁,努力地强自微笑。 阿列特走了过去,双臂紧紧的环绕抱紧,他不知道艾玛怎么了,但他此刻似乎要将这个女孩揉进自己的身体里,心中有着难言的愧疚与担心。 很快他就觉得不对劲了,自己的胸口似乎有些温暖湿润的体感传来,他连忙拉起呈倾倒姿势的艾玛,这样的触感应该只有泪水这一种解释。 “怎么了?”阿列特的声音很轻。 “哥......你是不是惹什么事了?”艾玛的声音听起来让人心脏猛的一抽。 原来是自己和艺术家的话被艾玛听到了,不过这种担心是很正常的,他自认为可以让这个敏感的姑娘放下心来。 “其实我离家出走了哦!艾玛要记住不要告诉别人,否则我就会被抓回去啦!” “嗯!”艾玛抹了抹眼角,郑重其事回答。 人类在撒谎这块确实是无师自通,不得不说这很难定义为一种优点还是缺点,方才阿列特还在思考怎么让艾玛不受自己的牵连,现在就想出了一个算是“精致”的谎言,毫无疑问他认为这是善意的。 蛋糕店里静悄悄的,街道上的人也很少,这个时候的潜在客户们都还在不知道哪里的餐厅吃着晚饭。 “我要走了......”阿列特说。 “不留下来么......哥哥可以藏在我这里,他们找不到的。”艾玛一听有些着急。 按说这种时候阿列特就应该答应下来,可一想到那些会跟着到来的东西,他就实在难以用感性的思维去回答这个问题。 他轻轻地呼吸,长长的吐出一口悠久的气息,眼睛看着外面黑暗的夜空。春天的黄昏就是这样,太阳还直射在较北的地方,所以天黑的很早,这样没有多少污染指数的天气里,黑夜与黄昏不过是一线之隔。 在那看起来不远实则有着十数公里的地方,有着一座通天的高塔,四周的灯都熄灭了,高塔上的灯牌开始焕发出夺目的光彩,浓厚的惰性气体冲进了无数支灯管,灯管散发着忽隐忽现的彩光,彩光组成了无数灵动的画面。那里就是中央城的“上城区”,富人与显贵的聚集地,商业大亨的游乐场,欲攀高台者的伊甸园,也是他即将要去的地方。听说那座高塔上的广告牌每日能盈利数十万克姆,可阿列特的眼中只看到了无尽的鲜血与死亡。 曾经有人说过,宏伟的建筑是消除我们民族自卑感的一剂良药,没有人能只靠空话来领导一个民族走出自卑。他必须创造出一些能让民众感到自豪的东西,那些看得见、摸得着的东西。这不是炫耀,也不是浮夸,而是给一个国家以自信,而这些宏伟的东西会让我们的敌人与朋友认识到我们的坚不可摧。 “我还会回来的......因为有人在追我,所以不能呆久了。”阿列特呢喃。 艾玛似乎有些为难,但还是懂事的点了点头:“嗯!” “如果追哥哥的人来了,你就说不认识我就好了,行吗?” “嗯!” 阿列特伸出小指,和艾玛小一圈的手指勾在一起,就像两个小孩子似的。 如果知道最后会这么麻烦,阿列特根本就不会找到这里来。艾玛开着自己的蛋糕店过着安稳的生活,根本不需要在意自己怎么样,而这次尽管按理来讲艾玛并不会怎么样,最多就是做个笔录之类,但疯狂中的人是不会讲道理的,这并不是说的那些士兵,而是他们背后的那群人。 不过现在的他也没法改变已经发生的事实,所以只能尽可能的减少待在这里时间。 在人流重新多起来之前阿列特走出了小店,走之前还特意看了看街角的监视器。现在已经离下班时间过去了许久,吃饱喝足的白领、金领们会走出饭店餐厅,有工作需要的会陪着领导去各种娱乐场所赴宴,没有安排的,大多会来到这些商店逛一逛,既能有效的促进消化,也能为家里的爱人孩子买一点糕点小饰品作日常小礼物。阿列特必须在人潮到来之前离开这里,他刻意的挑衅动作是为了能尽可能地转移关注点,只要那些追踪他的人注意到了他,那么就会更少的把注意放在艾玛的蛋糕店上......他的举动虽然危险,但这是他不得不做的。 “‘军刀’已经到北回归线了,你只剩下两个小时不到的时间,你离米尔街还有十三公里。” ...... “‘军刀’已经到中央城北部中心节点,节点口被戒严,十架‘军刀’离开了编队。” ...... “‘军刀’分离部分人员,行动面积展开,场域清扫指令已经下达。” ...... “中央大道已经封锁,湖畔酒店周围一百米已经被禁止出入。” 安德-巴斯克站在别墅的落地窗前,嘴里不断地朝着通讯器麦克风絮絮叨叨。这是一个死局,当那些“军刀”出现在地平线远处之时,目标就没有逃脱的可能性了。空中有着四架“军刀”悬浮,还有一架不知道在哪里,不过一定是在附近便是了,每架运输机配备了一个特战小组,每个小组编制还是熟悉的五人,加上楼下一些配合行动的执法队,这里至少存在一百人左右的行动人员,如果多虑一些,算上那些潜伏进来的特工以及随行的排爆专家,可以说这次议会的大老爷们是给足了他尊重,这是一场不被允许失败的围剿,行动中的任何损失都在接受范围内,只需不放过任何目标。 空中别墅的照明已经被关掉,他依旧在这别样美丽的黑暗中指引着那个奔向远方的青年。 “阿列特,你见过焰火么?那种传统的美丽的焰火......你肯定没见过,因为现在已经没什么工厂会生产那种老旧的烟花了。” “为什么突然聊起这个?我现在快要到了,离米尔街还有五公里,这个距离已经不在帝国军队反恐作战的标准范围里了。” “别那么无趣,生活总要有点调味品。”浑厚带着磁性的声音说,“那种焰火很美......很美,工厂的工人们将烟花塞进圆筒,在节日庆典上,人们买下不同的烟花,为节日与生活献上美好的祝愿。” “我知道,历史课本上有这种介绍。” “那种烟花起源于欧琛曾经的东边,如今勉强算是中央城东南部那一块的位置。你说的没错,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老古董了。” 低沉的男声平静地诉说。安德-巴斯克听得见落地玻璃外雄浑的风声乱流,落地窗的玻璃由四层玻璃打造,密闭真空化的处理使得玻璃无比坚实,整块打造的硅化物制造工艺使得这块环绕别墅二分之一的玻璃没有一丝胶缝,这种情况下别墅内是极其安静的,窗外就算是发生大爆炸,除非贴着玻璃,否则也不会让住在这里的人有任何反应,但他就是听见了。他看着那些盘旋的运输机,看着那些特化过武备系统的“军刀”,他似乎有种幻觉,好像他真的回到了七百多年前,在外滩和平饭店的那个夜晚,这里就是那间顶层的客房。他和那个道士坐在同样的落地窗前,中间放着摆满酒的托盘,等着对面东方明珠塔周围即将开始表演的烟花,他们就那样坐在地上,在狂醉的氛围中探讨属于他们的信念,誓要拯救共和国的未来。 都是泡影罢了......都是他和道士的一厢情愿罢了。 “那些烟花被人们点燃,在万籁俱寂中冲上无垠的夜空,像是要去到星海的彼端......在抵达黑暗之后,它们周围再没有光芒平齐,所以爆开,散落出来,化成了美丽而悲壮的星光。” “说的像是真的一样,你难道看过?”阿列特只觉得艺术家在凭空想象。 “阿列特-克林特,帝国的五皇子殿下。” “嗯哼?” “你可能听说过歌剧,你也可能了解过油画,但其实烟花也是艺术的一种表演形式。烟花代表着祝福,代表着纪念,代表着迎新辞旧,也代表着新生和毁灭,这是一个能够包容一切情愫的艺术。”安德-巴斯克拿出了一个小小的机械按钮,“人们说《哈姆雷特》是一部包容性很强的代表性作品,不同的人会从中读出不同的形象,我想烟花能比它做的更好。” “我没见过,所以不评价你的说法,不过我倒是对你说的挺有兴趣。” “想要看看么?真正的烟花。” “现在么?” “就是现在,那种画饼的事很符合我一直以来的风格么?作为一名对艺术有着极高追求的人,在这方面我一向严格要求自己,我会为你呈现一场难忘的演出,你可以向后转,看湖畔酒店的方向,和我一起为我的好朋友巴斯克先生送别。” “送别么?”阿列特停下了脚步,压着兜帽低下的头微微抬起,转过身朝着遥远的地方看去,中央城越靠近皇城的区域高楼越少,建筑的密度越小,得益于富人们的财大气粗,站在街边的阿列特可以极目远眺,清楚的看见那个耸立在远方的湖畔大酒店主楼。 “春天的晚风还是太冷了,我们来给中央城升一升温。”安德-巴斯克右手的拇指轻轻地抚摸着,从左到右,从上到下,在机械按钮上往返来回。 尽管看起来他在犹豫,可很快他就按了下去,没有停顿。 最先发出动静的不是湖畔酒店,而是四周的街道边。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无数的烟花在这一刻冲上了天空,尖利的啸叫响彻黑夜,即使是隔着几公里也能听见那密集刺耳的声音。盘旋在主楼附近的‘军刀’都同时做出了规避动作,地面成圆环形的烟花火星并没有伤到这些钢铁兵器,最多只是一点飞溅的残渣落在了机身上,在强劲的风流中很快就被吹落到地面。到此为止了么?就在这些烟花炸开,构成了五颜六色的光景之后,湖畔酒店的顶部也蹿出了尖啸,十数个比之前大得多的烟花飞向天空,可能是体积超过了“军刀”子系统的识别危险阈值,这些烟花还没有飞到顶点便被近防炮的弹药击中,在空中碎成了漫天的流星,散发着刺眼的红光,带着长长的拖尾。 “脱离!脱离!”运输机上的人对着通讯频道狂吼。 看着这些如红色蝴蝶一般飞舞下坠的“彗星”,阿列特面色惊异而后叹气。这可不是什么烟花,虽然和烟花长得很像,但这两者只能说是毫无关系,这些红色拖尾的光点是人类制造的死亡之雨,这种武器对于人类的肉身来说太过于残酷,沾上一点便让人痛苦至死。使用这种白磷弹的行为虽然没有丝毫人道可言,但阿列特确实也没有能力去同情那些士兵,谁知道过段时间面对他们的人是不是就是现在站在这里旁观的自己。 “还没结束,这就放松警惕了?”安德-巴斯克嗤笑一声。 只听一声巨响,四架“军刀”的羽翼在剧烈的爆炸中化为了破碎的铁片。在这之前,由于运输机紧急侧向机动的惯性,机身上的近防系统对天空斜上方出现了几秒钟火力空档,这使得系统虽然捕获扫描了那些藏在漫天红光中的防空导弹,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些死神撞进了“军刀”的机身。这其中既有陷阱布置者的精心算计,也有运输机机师措手不及的慌乱造成的失误,不过不管怎样,这些原本还盘旋在天空威风凛凛的“军刀”武装运输机,此刻都化为了熊熊燃烧的火球,一头栽向了地面。 “如何?这场表演是否满意?”低沉的声音问。 那些艺术家口中的“烟花”转瞬即逝,但对于阿列特来说这就够了,对于艺术家本人也够了。烟花的绚烂,在于它拼尽全力绽放的那一秒,只为这世界停留一刻,哪怕待人回过神来已化为尘埃。 “这就是你口中的烟花么?”阿列特缓缓地问,“倒是美不胜收,只是徒留一地心碎。” “是,这就是真正地烟花,只有我能呈现出来的完美作品。这项艺术早已在宇宙中失传,我从那一些古老的孤本中又找回了它,所以能找到这些东西内核的人现在只有我了。” “我觉得有时候你很可恶,有时给我的感觉比那些野心家更危险,可我现在却感觉你有些可怜。” “真是没礼貌啊。” “你觉得我说的不对么?”阿列特看着大厦周围还在绽放的一朵朵烟花,“我从言语中听得到你的心灵,在你看到这些烟花的时候,我感觉你很难过,只不过我不知道原因。以前的我感受不到你的情绪,就像是在那个海边的酒馆里一样,那时的你给我的感觉就像一个黑洞,或许你并没有什么变化,但我感觉我可以有能力看到黑洞里的那些不可知的东西了......就像是感受到了那些埋藏在时间深处的东西。” 艺术家笑了。 “我至今也搞不清楚,死亡之海、莫伊莱、死亡行走这一系列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你告诉我这是一种天赋,但这种天赋是怎样体现的?跑步快的的人天赋就是腿部发育好,绘画大师的天赋就是超强的想象力与空间感,而我呢?我或许有些天赋,但我不认为在你们说的这个所谓第四维时间的东西上面有天赋,我并不是一个科研能力强的人,理解能力也远逊于科学院里的那些大学士。”阿列特低声说,“现在我认为这种情绪感知力也来源于那里,这也让我对你的看法改变,过去我认为你一定掌握了那些东西的秘密......但你真的明白那是什么东西么?” “不,我从来就没说过我很了解那里,那里对于人类仍然是不可知之地。”艺术家的坦率倒是出乎人的意料,但这也符合艺术家的风格。 这时,阿列特的耳麦之中传来一阵急促的响声,是有什么东西砸在了另一个东西之上。 “真是不幸,我得走了,看起来你还有很多问题,放到下次再说吧。”艺术家似乎并不慌张。 “我会的。看起来你也被找麻烦了,你还是先担心你自己吧,至少在我们的交易完成之前你还是活着比较好。” “你还是先做好准备怎么和猎头站的人相处咯。” 通讯中断,是艺术家主动切断了联系,他可不会给阿列特还嘴的机会。 砰! 空中别墅的大门被炸开,迸裂的木头变成了木屑四处飞溅,落得到处都是。一群身着标准陆军战术装备的人一拥而入,配备了白光夜视仪的他们完全不会受到黑暗的影响,整个房间包括安德-巴斯克在内,都被看得一清二楚。他们用枪指着站在落地窗前的那个身影,随后呈战术队形散开,从四面八方锁死了那个身影的一切逃生路线。 “压力这么大么?”艺术家用嬉笑的语气调侃,“我曾经对你们的上司说过,作为一名军人,作为一名指挥官,思考每一次行动时,都要在自己的内心与自己辩论,而且要尽力驳倒自己,这样在制订行动方案的时候,才能做出危险性最小的那个。” 房间里一片寂静,陆军特战小组全都没有说话,帝国优秀军人的执行力在此刻体现得淋漓尽致。 “唉!看来你们还是一贯的油盐不进啊!”艺术家双手举起,缓缓转过身来,面对着那些闯入者。 此刻特战小组看清了艺术家手中的东西,那是一个机械按钮块。没有任何迟疑,所有人也不再顾虑活捉之类的优先条例,同时扣下了扳机。 “see youla......”低沉磁性的嗓音出现,就像是一位演唱家最后的谢幕词。艺术家按下了那个按钮模块上的最后一个按钮。 狂暴的火焰吞噬了整个别墅楼层,所有的东西都在爆炸中化为了齑粉,就连那些最坚固的承重材料都没例外。 猎魔人被地狱的恶意拖入深渊,魔鬼却在审判的火焰中重获新生。 第一百章 附骨之疽 春天的夜晚总是凉飕飕的,阿列特站在米尔街122号的门前,等着里面的人来给他开门。 看完那场烟花表演之后他就直奔这里而来,没想到还是晚了些。从路边的一个商店展牌上得知,米尔街122号是一家汽车修理店,这家店的关门时间很早,可这不意味着他们下班了,因为展牌上特地写明了他们最晚的营业时间。这家店从业务信息上来看,基本都服务于一些有钱的富人,木板上刻满的标志里没有一个是低于二十万克姆的“便宜货”,显然这些富人的管家之类手中都有汽修店的私人电话,所以早早地关门只是不再接普通人地业务了而已。 阿列特知道这种地方一般都有着一些会员俱乐部类似地制度,他以前接触过的也不少,而且都是非常小众奢侈的那一类。只是他现在没有信息板,也用不了自己的一些身份信息,艺术家也没告诉他会遇到吃闭门羹这种情况,他现在只能祈求里面的人会出来给他开门,不然他就只能找个角落睡一晚大街了。阿列特在心理忍不住吐槽,你说你们这些个猎头站就不能有点好的接头方式么?如果有那种比较好的联系方式,就不能找个地方写上,隐蔽一点也行啊!还标榜利益至上提高业务水平,连联系方式都没有,客户怎么找到人? 突然,就在他心中希望就要消失的时候,门开了。 “进来,快点!”开门的人朝他招手。 阿列特一头雾水,心说你们这是什么情况,难道搞这种地下活动的时候都不确认来人的身份就开门?自己一身运动装穿在身上,上衣外面照着个带兜帽的卫衣,腰上也没有别任何的饰品,你是怎么看出来我是客户或者对接业务的人的? 这样的想法逻辑在脑袋里打转,阿列特想起了那些皇城的执法队,在如今的环境下,他们真的就不怕自己是便衣么? 他进入了这家汽车修理店的内部,不适的违和感让他始终感觉怪怪的,还没来得及多观察两眼,就看见那个为自己开门的胖子关上门走了过来,脸上堆满了笑容,想要拉住他的手寒暄亲近两句。 阿列特不动声色地横移一小截距离,让开了那只满是白花花肥肉地手。胖子见状也不气恼,没有再继续这些动作,只是说是他冒犯了,没想到客人不太喜欢这种热情的交流方式。胖子接着就是一通夸赞,说您来我们这里真是我们的荣幸,我们一定会为您提供最优质的服务芸芸。阿列特心中无感,要是真的那么重视自己,为什么自己还要再店门外站着吹了一个小时的冷风?所以这些都是客套话,信什么都信不了这种拉生意的销售,听话都只能按照十分之一原则听。 “我不是来修汽车的的,你在这里说的再怎么天花乱坠我也没有车能给你拉过来。”阿列特有些反胃,看着那一坨肉山在那里废话,他实在是有些受不了。 “诶~,我知道您不是来这里修车的,上面的老板已经和我打过招呼了,您就放宽心吧!‘红岩’猎头站欧琛分站一定会为您提供最优质的服务!”胖子从被撑的快要裂开的屁股裤兜里扯出一盒雪茄,用一旁的火机点上,“客人您抽不?这可是瓦尔特联邦比绍星域的好货,帝国可没有这种老派典藏品了。” “我不用,这种东西伤身,你有脱敏剂倒是可以给我一支。”阿列特拒绝了这个不太好的提议。帝国为什么会淘汰这种东西?不就是因为这种东西终归是有害于健康,所以被议会一纸禁令彻底清除。 “这句话可不好,咱们赚了钱不就是为了好好享受一下么?钱这种东西啊,只有花出去才有用,不然就是一堆废纸而已,身体也一样。”胖子满脸陶醉的模样,“脱敏剂我们这里有!不过你看那么多人不还是不喜欢么?开心点才最重要!” 阿列特不予置评,身体是自己的,如果一个人极度认同自己的生活方式,那么外人说再多都毫无意义。 不过他还是对胖子点了点头,这里不是皇宫花园那种地方,跟人打交道就是要学会互相阿谀奉承,不管心中是否认同,至少这样能为自己获取最大利益。 胖子很是开心的笑了两声,从一旁的小柜子里拿出一个方格制剂架,提出一支脱敏剂递给了阿列特,然后把架子放回去上锁。阿列特接过那支制剂,拿起来看了看透明处,制剂的颜色金黄,还有不少气泡在里面存在着,看起来如梦似幻,犹如传说中神的血液一般。制剂盒的侧面没有标识信息,证明这支脱敏剂并不来源于正常的贸易途径,不过这不影响他使用就是了,拔下盒口的封盖,用力吮吸,这么一小支脱敏剂眨眼间就见了底。 “感觉怎么样?粘虫原液和老井茶酚制成的脱敏剂,这一箱二十四支可是才生产出来不久,噬金变异种粘虫的数量可不多,我可是打算把这一箱当作悬赏费用的,客人您可要多消费一点啊。”胖子得意地如数家珍。 阿列特感受着那股直冲心脏的凉意。他没用过这种型号的脱敏剂,可这种畅快的感觉是那么的舒适与生动,冰凉的血液在四肢中流淌,肆意发散。他忍不住舒适的呻吟出声来,整个人似是获得了新生一般。 “如果您觉得可以了,我们就去下面聊正事。”胖子笑着看阿列特舒适的样子,不知道的人可能以为这是哪个瘾君子嗑大了。 “走吧!”阿列特点头,眼中焕发出耀眼的神采,许久没接触到脱敏剂的他,此刻总算是解脱了。 胖子带头向着店内深处走去,边走边沿途聊天:“客人您的消费都是记在那位老板身上的,虽然这句话不太好,但作为这里的站长,我还是希望您能多消费一些,业绩就是我们吃饭的东西。” 两人往地下走去,昏暗的灯光为这个不算特别宽敞的楼梯间平添了几分恐怖。楼梯很长,他们一直在往下走,可是走了很久才走到底部。虽然看的不是特别清楚,不过根据他的默算,这里离他们店里的地面至少有着三十米的距离,而且是垂直距离。 “把那箱袋子拿过来,这里还有一些咖啡豆没装!” “老秃子,咖啡豆别管了!那点东西比起后面的玩意儿差远了!茶叶和奶油还在这里没动,那都是明天早上就要交货的!” “来了!你再催我就把这些玻璃罐塞你嘴里!” “好了!都别吵了!明天要交哪些货就先打包哪些,别把时间浪费在那些不值钱的东西上!都给我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别挡路!”站长大吼一声,把有些嘈杂的环境给压住。 “那些咖啡豆怎么办?虽然没那么值钱,但最近的消息都说这东西看涨,我们不考虑交割么?” “没听到我说什么?先把最值钱的那些货单搞定!咖啡豆再怎么涨还能比得过茶叶和奶油?” 大厅中的所有人此刻都鸦雀无声,然后都开始闭上嘴忙着按照货单开始装货。站长领着阿列特绕开这片区域向里走去,他们去的方向似乎是一个长长的走廊。很难想象这处地底竟有这么一座宏伟的建筑,虽然比不上那些地面上的大厦剧院,但也比想象中一般的地下室要大出好几十倍,如果算上那些后面的房间,这里俨然就是一处完整的地宫,放在久远的上古时期,这里都可以作为那些东方皇帝的陵寝。 站长点着雪茄从这些人的身边走过,目不斜视,似乎完全不在意这些人手中的工作如何。他轻弹烟烬,把那些燃尽的车前草烟灰抖落在地。工作的人们也没有在意这位上司的举动,他们虽然会从商品的销售中获得奖金提成,可如果这些东西被站长的烟灰点燃造成损失,那损失也不是他们承担。各种各样的商品在他们的手下翻转,捆入一个特制的封袋之中,然后用不同的机器充气或者抽空,方式不同,目的都是为了保证这些东西的品质。 站长手下的这些人正在处理的货物显然不是市面上的那种,市面上普遍售卖的才多少钱?卖出去几万份都赚不了这些人当杀手或者雇佣兵时几天的工资。只有帝国明令禁止的自然货物才会有如此的暴利,阿列特看着这些东西很感慨,商业法律的诞生必然会促使走私犯罪的出现。 “我们这里的业绩很好,也很赚钱,只不过危险也很大,平时体现不出来而已。不过管那么多呢,我们这些人也不差这点罪名了。”站长递了一叠单子给阿列特。 排在第一的是一张业务宣传单,后面的都是商品与业务列表介绍,做的还挺精致。 阿列特慢慢的翻阅那些繁杂的单子,只觉得这家所谓的猎头站名不副实,与其叫猎头站不如叫万事屋,他以为这里不过是一个提供咨询与武力的地方,与那些pmc没什么两样,现在看来这是一个非常不好的刻板印象。 这个印象是很离奇的,因为这里涉及的东西太过复杂。这些单子上的介绍如果属实,那这里就像是哆啦a梦的口袋,几乎能买到你想要的任何东西。阿列特在站长的指引下进入了他的办公室,站长拿了两杯水来,坐在超大号的沙发上等待阿列特看完介绍单。 介绍单一张张地被抽出扔在桌上,阿列特寻找着那些有用的信息,具有更小体积地爆破性武器、隐蔽性更好的微型手枪、适合装填大口径子弹的高射程步枪、通用的多功能刀具......这些都是他需要的东西,只是他不确定这里有没有他想要的型号。 “没有看得上的东西么?”站长见阿列特基本没有在哪一张单子上停留很久。 阿列特有些纠结,站长说的这句话确实反映了他的想法,他看不上这些东西的前提是他见过更好的东西,这些武器和装备并不是不能用,在一般武装人员的眼中这些已经是好货了,可对于他来说这就是堪堪能用而已。到后来,每翻一张就会让他更加失望,类似什么通用型无后座力火箭筒更是让他提不起一点兴趣。 “你们的东西看起来不怎么样啊,我没看见什么比较有价值的玩具。”阿列特翻完了所有的介绍单,一股脑地扔在桌上,“还是说你们也玩那种套路,用单子上的东西检验客户的层次?那你们可能要失望了,我恰好不是那种没见识的人。” 站长拍了拍手,站了起来:“看来是我的工作没做好,这些东西对您确实有些‘玩具’的意思,那请您跟我来这边。” 阿列特跟着这位站长出了门,去到了一个类似靶场的地方,站长使用了一系列身份验证才打开了这里的门。 当胖子站长把一个长长的枪盒拿到他面前的时候他终于露出了满意欣喜的神色,阿列特很难得见到能让自己都非常满意的枪械,在此之前只有两个地方,一个是三哥达尔的朋友的武器实验室里面,那里的东西都是还在验证测试当中的武器;另外一个就是皇姐的收藏枪柜,那里面摆放陈列着来自宇宙各地的奇异武器,其中不乏一些听都没听说过的型号。阿列特自我认知清晰,他知道自己就是喜欢那种特化客制化的枪械,能在市面上搞得到的型号都被划归不好用的那一类。 在这个长长的枪盒中铺满了防电磁感应的薄膜与海绵,一把看起来力量感十足的枪械躺在正中央,枪管和散热导气套筒散发着不规则的黑光,磨砂的细密质感让人心情舒适,彷佛还没上手已经感受到了枪械肌肤的触感。这绝对是一把极其暴力的杀人兵器,虽然从各方面来看这把重量级选手都没开火过,但那深邃的抛壳窗以及看起来强劲的抽壳力度已经将死亡气息散发在空气中,彷佛它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收割世间的生命,在隐隐的黑光中甚至可以幻视看到泪泪的鲜血与硝烟。 阿列特单手就把这支步枪提了起来,熟练的拿在手中开始检查枪械状态。这显然是一把精确射手步枪,因为在这个时代,正牌的狙击步枪是一定带有电路接口的,有些甚至可以插拔小型能量矩阵电池,这是为了满足狙击步枪可以使用威力穿透等等极为优秀的大口径电磁弹药,这些弹药口径相对极大,所以需要高强度的能量输入才能使这些没有底火的弹药出膛速度达到设计指标,而这些特征显然没有出现在这把步枪身上。 “如何?这支玩具对您口味吗?”站长问。 “很好......很好!” 这把精确射手步枪确实值得如此夸赞,这是对生产这把枪的工艺的尊敬,阿列特也不吝啬这点赞美之词。 “可惜了,这么好的一把枪我却只能放弃,没有电磁弹药发射能力的枪械始终有着本身固有的局限性。” “不如客人您说说目的是什么,如果不方便透露的话就当我没问过。” “刺杀议员。”阿列特直直盯着站长的眼睛。 “哦。”站长表现得很平静,完全没有惊讶的样子,“看起来您是需要一些不会发出那么大声音的武器,那您可以试试打两发,这样您就不会有这种疑虑了。” 阿列特拿起了枪盒中放在左上角的那个弹匣,从上面看去,弹匣之中已经压满了子弹,每一发子弹都涂上了黑色的尖顶,弹头以下的部分泛着暗黄色的光。 “铜合金壳?” “不,这把枪使用的是钛合金弹壳,只是我们做了漆铜处理,这样有益于高强度抽壳后的机匣保养,同时能够保证弹药的强度可靠,不会出现弹壳抽裂的情况。” 得到答案的阿列特放心的把弹匣插入了仓位,同时对枪栓进行复进,弹药被准确的送入击发位。他瞄准了靶场对面的靶心,连续扣动扳机,靠着惊人的手指扣动频率实现了近乎全自动的效果,而很快弹匣就被清空,十五发的小弹匣支撑不了这样的高速连续射击。 打完之后,阿列特惊讶的瞧了瞧枪口,检查着这支枪上的制退器和各处位置。 “怎么做到的?就算是消音器也做不到这个口径把开火声音降到这样。” 站长慢悠悠的丢掉了手中燃尽的雪茄,开始解释起来:“其实这不是一个很新的技术,主动吸波材料的研究在宇宙各国军事部门也不是秘密,只不过我们把它用在了步枪上而已,代价就是这支步枪无法和别的型号类型比持续火力,因为这种材料在捕获声波的时候也不可避免地会捕获一部分以波形式传递的能量,我们测试过,在连续打完六个标准十五发弹匣后,如果没有辅助降温手段,它就不能在开火的同时保证可靠性了。” “怪不得我没用过。”阿列特点点头。 “从您的持枪习惯来看,您一定在帝国军队服役过吧。军队需求的是可靠性与持续作战能力,就算是执行反恐任务,军队也会选择更加优秀的电磁弹药步枪,在军队作战条件下,外接能量源完全不会成为难题,所以这把普通弹药特种作战特化的精确步枪虽然是该领域可以说是巅峰之作,可鸡肋就是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他也就只能成为藏品。”站长说,“但对于您则不一样,因为以上说的情况要么是多人,要么是战争,而对于您这种单枪匹马作战,而且不会长时间连续开火的客户来说,这把枪确实是找到了它为数不多很有用的地方。” 听着站长的介绍,阿列特用手缓缓的抚摸这支步枪的枪身,从手中的温度触感来看,站长说的是实话,而那番关于这个步枪型号是鸡肋的论述也是合乎逻辑,在海军特战服役过的他深有感触,除了这种凤毛麟角几乎不会出现的情况,其它任何时候电磁弹药都要全方位胜过普通弹药,而使用普通弹药的时候往往都是需要使用持续火力压制力很强的爆炸弹药,对枪支的散热就有着极高的要求。 阿列特把这支精确步枪放回了枪盒中,然后将其整个推到一边。 “我还需要一些近身玩具。” “客人是喜欢刀剑还是小玩具呢,这里的种类是很复杂的。”站长取下一个挂在墙壁上的信息板,“当然,我们欧琛分站更多还是手枪一类为主,毕竟在这个地方做生意的那些人没有用刀剑的传统。” “我需要长剑或长刀,刃面宽度小于十五厘米,单面刃最好。”阿列特算了算他常年使用的基本类型。 “您对韧性和强度的要求如何呢?” “强度需求更高,你知道现在帝国精锐士兵的防护内衬有多么厉害,那些需要面对刺杀的护卫人员更是如此。”阿列特叹了口气。 站长捏着下巴上的肥肉,似乎是在思考着什么,随后看了看信息板,用手指掐了掐脑门:“看来得拿出镇站之宝了啊......不过也没什么,老板有的是钱给你报销。” 站长挪动他那肥大高耸的身躯,从衣兜里掏出一个十字架形状的钥匙,掏出墙壁展柜上的一个方块,插进去,正扭几圈反扭几圈,如此往复数次之后墙壁上的展柜缓缓挪开,一个藏在深处的挂架显现在了阿列特的面前。不用站长介绍,阿列特就知道这里面挂在挂架上的东西一定不是什么普通好货,一般按照逻辑越好的东xz得越深,而能比刚才那把步枪藏得还深的东西一定就是这里的精华了。 这些挂架上放慢了刀剑枪支,总共加起来也就十个左右,不知这些被放在一起的有什么共同点。 “你知道传统古代锻刀工艺的顶峰在哪里出现的么?”站长取下一柄刀刃放在手中,“那是在远古时代的东方王朝,那个时候国号名为‘唐’,由于常年的战争使得刀剑锻造的水平也极速的提高,例如覆土烧刃的技术最后甚至影响了四周所有的国家锻刀工艺,很多工艺虽然被改进,但是现在那些锻造本质上还是使用的那种核心逻辑,可以说在人类历史的锻刀核心逻辑在那个时代那个王朝走到了尽头,此后唯有从材料机器上改进而已。” “这把刀来自龙之国?也就他们还会这种造型吧?”阿列特看了看那把握在站长手中的刀的造型。 “龙之国可造不出这把刀,这不是看不起他们的锻造水平,相反他们的恒星级冲压锻造设备还要领先帝国一代,真要不计成本比拼顶尖刀具帝国在技术上是劣势。”站长说。 阿列特接过那把站长递过来的刀,除了不算长的刀柄,其他的部分还被藏在漆黑的刀鞘之中,刀鞘完全不反射任何光线也无法看出具体的材质,上面刻印着一些类似日月的花纹。抽刀出鞘,幽深灰黑的刀刃也一如刀鞘的风格,内敛又深沉,原本所有材料都应该留下的刃部锻纹在这上面无影无踪,但这沿着纲线的锋锐确实如少女的肌肤般顺滑纤薄,简直就是一件艺术品。 阿列特收刀入鞘但并没有还给站在一旁的站长,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我相信任何一位擅长此道的客户都不会对它不满意。”站长拿起信息板得意地开始寻找一些不那么重要的东西,“这把刀用的材料只有帝国才有,而且属于最高级别地限制品类,如果能耐不大到超出一定程度是弄不到的,连指甲盖那么一点都弄不到。” “是啊,太金这种有价无市的东西,没有人会拿来做成刀剑的。”阿列特感慨。 “这有什么?人嘛总是会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事,自己手里的东西难道还要征询别人的意见么?放心吧只要有人觉得这把刀有价值很好用,那个铸造它的人就没有遗憾了。”站长说。 “放心吧我不是那种喜欢强加观念的人,这把刀很好,我挑不出一点毛病,只是我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情而已。” 站长一怔:“没看出来客人您还是个文艺青年,那你和老板是怎么能聊上天的?” “为什么这么说?” “很简单,老板那种资本家,除了赚钱就是赚钱,恨不得把所有人身上的每一点剩余价值都榨出来,我小时候家里买的最贵的榨汁机都没他狠。你总不能认为一个吸血鬼会和一个文艺范儿的人聊得来吧?如果聊得来,那估计是看上你身上的油水了,可这次是他给你报销啊?”看起来站长很了解艺术家的秉性。 阿列特没有说话,兀自沉默着。 “防护水平方面,我比较推荐海军外勤和内务部特工制式款式,您需要哪种?”感觉到了自己有些失言,站长熟练的换了个话题。 “内务部的吧,除了海军特战之外,他们特工的装备应该是最适合城市作战的了。” 站长想要挽回点面子:“海军特战的装备确实很难弄到,不过我们能搞到的海军外勤的制式原厂也没差多少。” 阿列特没有接站长的话,身为那里出来的人他自然知道各部门的装备几斤几两。 桌面的展柜的玻璃反射着来自头顶的白光,从刺眼的影像中能看到那个一模一样的自己,思绪在时间中慢慢淡去,就像是河流带走了岸边的泥土,从此不回。 帝国大厦,顶层观景栈道。 这座以帝国为名的大厦坐落在米尔街10号,位于中央城富人区的它自然不适合用来作为写字楼,办公这样的功能显然不符合这里的环境和富人们的诉求,所以它虽然听起来有一个很严肃的名字,但如今却是被用于娱乐饮食之地,外面有着许多醒目的屏幕与灯牌放着一些概念广告。 许多高档的特色餐厅都在这里开有分店,中央城的人们以能在这里用餐或者参加晚宴为荣,这被社会学解释为攀比心理学,也有那么些pua营销的意味在其中。今天帝国大厦的人很多,从进进出出人流的密度来看至少要比平日里高出一倍左右,大厦的各个楼层都能看到灯火通明,餐厅会所的门口竟然开始摆上了“满座”的地面立牌。这些穿梭在帝国大厦中的人大多分为三类,一种是文质彬彬的青中年,一种是垂垂老矣的老头,剩下的占大头的则是体态妖娆衣着性感的女性,走路花枝招展,让这些本还文质彬彬的青年、中年都神色飘忽。 罗德-曼森是一个腰缠万贯的木材商人,刚从下面的一家水疗会所中出来,此刻站在最顶层的封闭观景栈道中端着酒杯赏景。 观景栈道由玻璃筑成,这种悬空式的环状走廊早在古代便被运用在各种景点的游乐设施中,心理素质较差或者恐高的人很难受得了这种脚下透明的感觉。罗德是这里的常客,平时常常出入于这座大厦的内的夜店、会所,今天也不例外,在享受完会所里高级女郎的温柔之后,感觉压力消失不少的他选择来到这里赏赏夜景。虽说今晚中央城内富人区附近没有什么路演、音乐会之类的预告,可罗德也没想看那些无趣的东西,在他和楼下那些老头子的眼中,什么音乐家、dj、女子男子组合之类的,不过是掌中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物罢了,刚刚那个小心翼翼服侍了他数个小时的女人就是几年前红极一时的一个女团成员,然而那副皮囊在他们这里并没能起到保护自己的作用。 罗德静静的站在通道里喝着酒杯里的金色液体,看起来这种金色液体不像是含有酒精的东西,更像是某种固液混合物。脚步声从罗德的身侧传来,来人走的很慢很轻,似乎是害怕将脚下的玻璃踩碎了。这里的栈道其实是私人产业,并不像某些酒店观景台那般向所有客人开放,今天这里被罗德包下来了,花了他不少钱,同样的,今晚没有收到他私人邀请的人是过不了外面站着的安保人员的。罗德紧了紧腰间的带子,把身上的浴袍提了提使其不继续向下滑落,他慢慢的侧身,斜倚在后面的扶手上,看着那个应约前来的人。 “看过烟花表演么?就是那种。”罗德朝远方努着嘴问。 “年轻的时候看过,我去龙之国出差的时候他们正好在过春节,不少河岸边都有这种表演。” “你觉得今晚的烟花比起你见的怎么样?谁更好?” “差不多,但是差很多。” “欸——,不要一来就说怪话行不?我们从艺术的角度来评判,先不要说别的东西。” 老约翰瞪着罗德沉默了一会儿:“我这个人没有艺术细胞,硬要我说我觉得你的这种艺术很丑陋,根本没有比较的意义。” “怎么就变成我的艺术了?那烟花也不是我放的啊?” “放烟花的那里是湖畔酒店,今晚陆军联合执法队、内务部在那里有行动,而你特意把我们会面的地点安排在这个观景栈道,整个中央城这里是唯一能完整看到那里的地方,你不会无缘无故这么做。” “你总是这么懂我,所以那个小子还是差点意思。” “为什么这么做?”老约翰也靠在了扶手上,“除非你自己打算做什么,否则凭那些个人是绝对发现不了你的。你的这种行为我不知道有什么深意,可一旦行动出现大的伤亡,必将导致欧琛的局势进一步恶化。” “你们不也正希望如此么?” “我们计划中的时间是在一年后,或者至少也要等海军部署完成,而不是在这个毫无准备的时间点!现在的情况已经够糟糕了!” 老约翰是发自肺腑的生气,与魔鬼交易已经让他担忧不已,而现在看来这个魔鬼并不打算完全按照“契约”来行事,这使得老约翰害怕的肝胆欲裂,老迈的身体这段时间眼看着极速进入健康恶化。 罗德抿了一口杯中玉液,轻声笑道:“世界上变革的最强推动力不是统治群众的科学认知,而是赋予群众以力量的狂热,有时必须是驱赶民众向前的歇斯底里。” 老约翰布满褶皱的手微微颤抖,心中寒气直冒:“你就是这么看我们的?” “你们?这个说法不准确,这不是还有你和那个小子么?我对你们可没和他们一样,你可以摸着良心想想。”罗德用手指敲了敲扶手。 老约翰抚摸着自己的胸口,重重地喘气,似乎就要接不上气来。他真的是被艺术家的话所震撼,艺术家是一个真真实实存在于世间的恶魔,无论说出什么邪恶的话来都不会让人惊讶,可老约翰读懂了那些蕴藏的意思,这让他产生了一种名为恐惧的情绪。 但他没法拒绝,也没法阻止这一切,艺术家的算计与布局早已远远超过了他们的能力,就像是一场正在高速冲下山谷的雪崩,每前进一寸就会裹挟更多的雪花,不到轰然坠地永不止歇。 罗德的笑容就像是高高在上的天父,可现在却站在世人的面前,如安排好了一切的家长,逗弄着茫然无措的小孩。 “凯里-摩根我觉得算是一个不错的对手,明天的紧急会议上一定有他的身影。”罗德说,“这样子你们都有事做了不是么?” “你一定会下地狱的,不管送你下地狱的是谁。” “是吗?巧了我也这么觉得。” 罗德充分展现出了他的态度,对老约翰的这些挑衅话语完全不在意,就像是一个玩世不恭的人。 “把你叫到这里来不是和你聊这些的,我是来提醒你,有些特殊的力量已经进入了欧琛,你和你们那些人可要注意了。”罗德朝着一个栈道的连接口走去,“我给你准备了一些安保力量,那些人你找个办法给弄到你和莫德里奇身边去,对你来说不算是难事。” “你就这么看不起海军真正的精锐么?” “货比货得扔,人比人得死。你身边那些人很强,但比起这次来的客人,他们还是不太行,毕竟我都被她们杀掉过几次,这还是很能说明问题的。” 老约翰看着男人的身影消失在栈道连接口的黑暗中:“既然这样,你为什么不自己留着?” “你还是先想着怎么搞定安达尔企业联合体吧!他们可不会好说话哦!”黑暗中传来罗德的笑声,“安排完工作待会儿记得下来,我在chew bacoo定了位置,那里的厨子是墨西哥星来的,听说难得亲自掌厨。” 老约翰从领口抽出一张手帕擦了擦眼角,拿出随身的特制信息板,看了看那些头像明亮的联系人,深深叹了口气。手指轻触,一个加密通讯请求拨了出去,信息板上显示着那个联系人的备注——“内务部安保主管”。 第一百零一章 起舞在他人的舞台 一块巨大的塑料招牌挂在顶部,缠着丝巾穿着暴露的黑皮肤女子在四处展露着舞姿,她们的腰间都挂着一串一串的首饰珠宝,这些看起来价值不菲的饰物在昏黄的灯光下放射着光华。 餐厅内部的男侍应穿梭在相隔甚远的座位之间,每个人的手中都拿着一个造型奇特的信息板,整体外观做成了橙黄色,看起来就像是一苞尚未成熟的玉米形状。这里看起来就像是中央城偏远地区的平价餐厅,装修的风格没有给餐厅加分反而有扣分的嫌疑,但这里坐着的每一桌客人都身家不菲。富人们并不着急,他们品尝着一些特别调制的果汁,和带来的女伴们窃窃私语,对今天的出餐速度格外的宽容。 整个走道蔓延绵长,座位的尽头是一处由隔板层层隔开的半开放式隔间,穿着睡袍的男人仰躺着坐在上面,两只手各抱着一个女郎,女郎们小声和男人打闹,声音没传出多远便散去。 男人的对面坐着另一个男人,斜侧方坐着一个老人。那个正襟危坐的男人长满了胡茬,一边煨着酒一边看着对面的景象,面不改色,似乎这出有些淫乱的戏码并没有影响到他,偶尔他会揉搓一下手指,用这种很难被发现的动作缓解心中的不安。 “这家餐厅也就是卖个新鲜感罢了,他们那个招牌厨子一年有大半时间都不在这里,所以来这里吃饭的人都是钱多的没处花了。”罗德没有像其它客人那样含蓄,直截了当的说。 “这话可不好说,这不是咱们自己骂自己么?”克里斯换了个姿势坐着,“而且也不是天天来这里。” “哈哈,我倒是忘了克里先生不是这的人。” “我们不如先谈谈生意再说?”克里斯看着对面那两个女郎中间的人。 罗德一把捏在女郎的要害上,然后将其推开一些坐起身来:“生意嘛,和我谈是不够的,你不如先和这位老约翰谈谈,如果他同意了你的生意就搞定了七成。” 经过罗德这么一说,克里斯才对这个老人感兴趣起来,先前因为老人没出声,帽檐压得又很低,克里斯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个老人的重要性有这么高。如果让他再进来一次,克里斯毫不怀疑自己还是不会把老人当回事,因为他约的是罗德-曼森这位木材公司的老板,这个意料之外的老人根本就没在计划之内。 克里斯注意到老人把头抬了起来,帽檐向上抬了一些。昏黄的灯光下,一个瘦削的脸庞出现,那些纵横交错的褶皱配合着暗沉的肤色引人注目,克里斯不断地搜集着这一眼观察到的信息,想要通过这些特征关键词在记忆里寻找这个老人的身份。克里斯很快就想了起来,因为他看到了老人手腕上祖母绿的宝石手链,昏暗的灯光也阻碍不了那种极具辨识度的颜色。 “哈布斯议员您好。”克里斯立即站了起来,微微鞠躬。 “坐下吧,今晚我来这里的身份是罗德的朋友,不要弄得人尽皆知。”老约翰和蔼的笑了笑。 “你当时告诉我说你想做点限制品类贸易,这不,我给你请了一尊大佛来。你是想要做自然物资?钢铁材料?武器外贸?”罗德问。 “这些我都不需要,我需要做的贸易种类不多,层次也不高,但是需要的量很大。我的公司虽然才挂牌成立不久,但我还有一个身份是‘淡水河谷’的董事,通过这个关系我对接上了一家商业造船公司,‘诺德琳矿业’虽然名义上是‘淡水河谷’的子公司,但其实这家公司几乎是我一个人完全控股,要供应那家造船企业,小打小闹的份额是不行的。”克里斯上来就是狮子大开口,面对一位权力顶层的议员完全不怯场,就像是曾经做过无数次商业谈判,没有一点心理负担。 “看来你的胃口很大。”老约翰说。 “咱们这种企业家么,胃口肯定是越大越好,我们生意做大了能给国家创造更多税收,自己的生活也能变的更好,还提供了大量的就业,全面的拉动了地区和国家的经济发展。就像两百年前那位帝皇说的,爱国企业家就应该拿到更多的市场份额嘛。” “帝国历史上可是出现了不少打着爱国企业家旗号的买办,你的这种说法说服不了商务部,也说服不了我。” “可帝国不也同时出现了许多真正的爱国企业家么?我们帝国能够成为如今的样子,就在于我们不会因噎废食。”克里斯侃侃而谈,“我们供应的那家造船企业主要业务中有不少都是外贸领域的,按照我们已经拿到的订单来说,我们目前可以保证三年内每年为帝国贡献至少三千亿克姆的税收。我想整个帝国都很少有企业能做到我们这个承诺,我还可以保证至少为帝国创造上千万的上下游岗位,这些都是实打实的政绩啊。” 这就是说话的艺术了,克里斯准确的抓住了议员们的需求,刻意避开了那些于对方而言无关紧要的东西,每一句话都搔在了政客这一群体的痒处,很难想象会有政客不在意税收以及就业这两个东西。 “我是一个土生土长的帝国人,祖上作为帝国最早一批进入太空开拓市场的人群一员,我向来是把做多自己祖国作为责任的。这不关乎任何立场问题,因为我在这里生活,在这里工作,以后家族也还在这里扎根。”克里斯严肃地说,“我就是这样一个商人,我从来不怀疑自己。” “想要些什么?”老约翰问。 “压缩碳和铁矿石,如果还有富氧肼类更好,这些都是存在大量缺口的原料。如果不是诺德琳星暗面被用作了海军基地,我们其实也不会出现这么大的缺口,需要来欧琛寻求拓展原料采购渠道。” “既然诺德琳星暗面是那么重要的矿业基地,为什么还会被征用?星域总督怎么想的?” “那里是戴安娜的地盘。”罗德突然插话,提醒了一下老约翰。 议员不是超人,每个正常人的脑容量都是有限的,对于下面比较基层的议员来说,了解自己的领域就行了;对于老约翰这种实质上的大议员来说,他们常常要做的是总揽全局,帝国疆域广阔,星辰没有上万也差不了太多,光是记住每个星域的首府、职能、总督名字都是一项长年累月的功夫,哪里能记住一颗不算保密级别的矿业星球的信息。 老约翰沉默了片刻:“既然你是诺德琳上的商人,你就没和戴安娜总督沟通过么?你的这个要求放在议会里是很难通过的,工业矿业分属的议员们在讨论时每个人都会拿到关于你的详细信息,他们不会批准一家属于端点星域的企业获得大量超额的矿石。” “那您为什么还愿意和我说这些呢?”克里斯敏锐的捕捉到了老约翰话语中的漏洞,全程都以议会为主语,而不是自己。 “我愿意继续留在这里听你说,是因为罗德,今天是他把我叫到这里来,你应该庆幸你有一个好朋友,不然当我知道你的公司属于端点星域的时候我就不会再聊下去了,就像议会那些议员一样。”老约翰说。 “我可不可以要一个理由呢?”克里斯说。 其实克里斯这句话多少有点多余了,因为他在来之前就已经料到了这种情况,而导致这一切的原因其实也不难猜,只不过保险起见还是想要从老约翰这样的人嘴里亲耳听到那个理由。 “知道为什么会把四十九舰队派到端点星域么?因为这支舰队是帝国舰队里面最新的一支,客观的来讲这支舰队还没有能完整的形成战斗力,帝国整建制大舰队的战斗力决定性因素是什么?是旗舰的编制完整度、战列舰编制完整度以及后勤战略支援舰队完整度,而四十九舰队这些都还没完成,这是为了遏制那位大皇子殿下,消耗她的储备力量。”罗德幽幽地说。 老约翰的眉头紧皱,眼中尽是不理解的神色看着罗德,心想这种东西属于帝国高层政治的博弈与战略,怎么能把战略性的政策告诉一个商人,而且这个商人还是来自端点星域的,历史上这些商人拿到内幕消息会做出什么,已经有无数的惨痛教训陈列在书本上。 可还是那句话,老约翰清楚艺术家和自己是什么情况,所以他还是选择相信艺术家的决定。和魔鬼走在一起或许会得不偿失,但对抗魔鬼的下场或许会更惨。 “曼森先生是在说笑吧,哈布斯议员阁下您说说看。”克里斯没想到对方如此直白,像是自己一步步在慢慢地试探,对手却是毫不讲理地来了个单刀直入,打了他个措手不及。 老约翰不着痕迹地看了眼罗德的表情,随后看着尴尬强笑的克里斯,点了点头,认可了刚才那番话的真实性。 “戴安娜的算盘打的不错,这些小心思......不!这些算计可以说是堂堂正正的阳谋了。诺德琳星球虽然远远比不上许多矿业星球大,但是根据当时由科学院和帝国工业共同派出的勘探矿藏的团队记录,那里有着整个帝国范围罕见的高纯度富铁矿,其它各种伴生的矿藏在97%纯度的富铁矿下都显得暗淡无光。帝国的大量矿业企业都在那里有着产业,而且都是企业重要的大血管,一旦失去了这个矿石来源,整个宇宙与铁有关的市场、行业都会遭遇大范围的波动,对于庞大的帝国来说,10%的波动都会形成巨大的传导效应,这就是那位总督阁下要挟议会的手腕!”罗德喝下一杯泛绿的果汁,简单地揭开了这背后的深意所在。 “这......没有那么严重吧?”克里斯说。 “你知道你的身份在我们眼中很扎眼么?”罗德淡淡说,“商人是很敏感的,如今四十九舰队的基地已经开工,虽然还没有完全拆除那些矿业设施,但是他们可能会不紧张么?那为什么现在媒体上还没见到有任何矿企放出风来?为什么到今天为止帝国能源与工业部们还没有见到一个置换合同?然后你再想想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克里斯为了今天的会面昨晚早早睡下,但此刻突然有些牙疼:“政治真是吓人,我怎么就能傻不拉几地这么过来,这些人真是可恨!” “就算你不来,也会有其它人来,在这片宇宙中,阴谋家不少,但那位殿下却不是走的这条路子,而对于所有人来说,阳谋才是最让人头疼的东西。龙之国的古籍哲学中有着一个字‘势’,正所谓古今大道,取术者胜于取利者,取势者胜于取术者,大势已成则无可挽回矣。”罗德声音悠悠,似是从时光的深处发出,“或许你没有意识到,今晚我们最终谈出的结果是影响巨大的。如果我们没有批准你的矿业采购或者不允许你们向帝国工业进行矿权置换,那么这个消息就会造成那些大矿企的恐慌,帝国国内的铁矿石价格会暴涨,进而影响所有类似商业造船、工业造船、基础建材等等行业,帝国的经济系统会迎来一次前所未有的海啸!外贸也会因为商品失去竞争力而遭遇重创!换个时期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大事,帝国财政有足够巨额的资金去进行补贴,为问题解决留出窗口,可惜的是,那位殿下正是知道现在这个时期帝国做不到,所以才会稳准狠的抛出两瓶毒药。帝国现在缺钱,而且很缺钱!” 老约翰捏了一把汗,虽然他不去阻止艺术家的行为,但如果真的把帝国正在全力准备战争机器这话说出来,他怕自己会忍不住呼叫内务部把这个名叫“克里”的“淡水河谷”董事给扣下来。 “两瓶毒药?帝国为什么会缺钱?今年年初媒体上莫德里奇议长不是才说帝国财政已经连续六十年盈余了么?”克里斯问。这种询问自己已经知道答案的问题的感觉很别扭,但他也只能装傻装到底了。 “这两瓶毒药没什么不好说的,一瓶能消阵痛但是未来可能会造成身体面临更大的危机,另一瓶虽然没有后遗症但是治不好病,结果就是人的健康再回不到当年。帝国缺钱是因为我们正在开发新的星域,开发的速度很快,所以财政支出高涨,明年的简报上帝国就会是赤字了。帝国现在缺乏新的经济增长动力,所以开发新星域也是迫不得已,开发之后再由议会拨款鼓励年轻人和企业家投资那些地方,解决如今帝国发展缓慢所衍生的各种问题。”老约翰接过话头,再让罗德说下去他的心脏有些受不了。 “我们这些企业的矿权采购可以让帝国能源与工业部门监管,这样不就行了么?” “你想的太天真了,戴安娜总督在端点星域深耕这么多年,她对那块地方的掌控力在帝国就不是一个秘密!所有的议员眼中,监管人?派谁去在那里都只会‘被’成为一个瞎子。至于你说的那家给你订单的造船公司,我不需要任何证据,我可以肯定地说,那绝不是一家所谓的民用或者工业造船厂,戴安娜不管用什么办法都会让某个地方出现一座大型战舰船坞。”老约翰叹了口气,“如果我们给你开了这个口子,即使你不是戴安娜的白手套,那么随着所有受波及的矿企的行动,戴安娜的棋子也一定会混在里面捞取份额,这是人性,不患寡而患不均,议会除非打算让国家进入战时状态,否则即使有能力做到,也不会得罪如此庞大的私人矿业群体。他们所占的资源禀赋远小于‘帝国工业’这种国家级怪兽,但由于性质的不同,他们几乎占据了所有的民用市场,所以他们对于帝国经济的重要性不能简单地用资源禀赋来衡量,一旦议会用国家级强力手腕镇压这些企业的市场行为,那么意味着民间地市场经济完全崩盘,这一个行业就会带动其它行业地雪崩,所以这个口子我们会开给你,也不得不接受这个残酷的现实。毕竟我们老了,下棋这种脑力活儿还是比不过大殿下这样的年轻人。” “帝国现在经不起战争了,在这立国的六百余年来,帝国经历了无数的战争,大大小小至少有上千场左右,最密集的时代甚至早上宣布和平晚上又开始交火,那些时代的战争把国与国之间的信任完全打成了笑话。经过我们上一辈、上上一辈的不懈努力,好不容易让宇宙迎来了一个真正的和平时代,直到今天,就算是有小摩擦小算计,也没有再发生过真正的战争,这来之不易的和平就像是珍珠那样珍贵。” “如今的帝国表面平静,人民安居乐业,生活欣欣向荣,艺术娱乐百花齐放,可这些都是浮在表面的气泡,水面下暗流涌动,聚集的矛盾与不满就要冲破这一切,把这潭水搅得天翻地覆。那些在战争中留在这里的东方遗老家族们掌握着太多的资源,帝国曾经有议长信奉‘涓滴经济学’,认为只要帝国财政拨款够多,这些东方家族们不可能全部吞下,总会有很多利益流入帝国民间。但事实是,这些人就像是吞金兽,任何产业领域利益只要流入他们手中,他们宁死也不会交出来,还不停唆使家族后辈继续扩大势力范围,这就导致了帝国中下层青年们的上升渠道日益减少,最后造成了如今的模样,这一团暴烈的火焰就藏在帝国的心脏上。” “另一派人迫切地想要开启战争,通过战争快速制造大量的新功勋来获取晋升,无论是他们本人还是下面依附的人,这是一股庞大的力量。他们的意图也很简单,通过短时间内晋升大量军士,一步一步将那些东方遗老们挤出帝国的核心权力圈层,然后通过政策手段打压接管那些人手中的产业,让帝国原本固化的资源重新流入社会。只有我和少数人想要用发展来弥合这种矛盾,我们虽然人少,万幸的是我们这些老家伙都还执掌着帝国牛耳,让这股矛盾能够暂时沉在水面下。” “按照这种说法,你们应该更希望戴安娜殿下成长起来才对,这又和你们的行为不符合。”克里斯说,“帝皇是帝国至高无上的存在,无论这些人提拔了多少亲信坐到了哪个位置,对于帝皇来说这些都不是问题。” “帝国创造了这样一个近乎完美的制度,帝皇本身就是这个制度下诞生的统治者,迷信帝皇是没错的,因为这套制度下所诞生的统治者必然拥有着难以想象的才华。可就像曾经那位‘鲜血帝皇’所说,这套制度永远只是近乎完美,却永远做不到真正的毫无纰漏,这是人这种生物的缺陷,他说‘人类无法创造完美无缺的社会制度的原因不在客观环境和主观情绪,而在于人类之中没有任何个体能够经历一个完整的宇宙时间跨度,这是一个悖论,无数人想要破解它,但都以失败告终,这是人类的悲哀’。”老约翰说,“戴安娜就是这个制度上的污点,就是这个制度的掘墓人,虽然我不想承认,但每当思绪沉入未来,我的智慧都告诉我这是帝国的末路。” “帝国会毁灭么?如果真的有人能毁灭帝国,我认为帝国就不可能存在这么多年了,帝国吸取了七百多年前合众国的教训,如今帝国没有任何民族、人种之分,所有人从医院产房出生开始就被教育是一个帝国人,这种向心力很难被别有用心之人分开。”克里斯说。 “我说的是帝国的末路,毁灭的只会是这一套制度而已,谁知道以后会是‘合众国’、‘共和国’、‘联邦’还是什么特殊的政体。”老约翰笑了笑。 “看来帝国也逃不过王朝轮回。”克里斯说。 “其实我介绍哈布斯议员给你并不是让你努力争取那些订单和合作,你的事情就像哈布斯议员说的那样,他们在两瓶毒药中不得不选择一瓶,也只能选择饮鸩止渴,何况这瓶毒药的后遗症也有一点希望不会那么夸张。今晚在这里会面另有目的,你不如先看看这个东西。”罗德从桌边的公文包里拿出一张文件在桌上按住,轻轻一送滑向了对面的克里斯。 文件的纸张泛着黄色,像是被某个冒失者泼洒了茶水,抬头部分刻印着一个巨大的纹章,纹章漆着红色的颜料,从材质来看像是早已被弃用的火漆之类,整个纹章的内部分为几种鲜明的要素,由镰刀斧头以及矿镐组成了一个别样的大写“a”字母。虽然这个纹章在人类社会中早已消失,但克里斯知道这是属于谁的纹章,他的商人身份本就是假的,在平日的灰色地带活动的他见过许多形形色色的怪人怪事,而这个在普通人眼中已经消失数百年的纹章正是潜伏在阴影之下的那些东西其中一个的标志。克里斯记得那个星海暗面口口相传的戒律,想要在黑暗中生存的人,不能沾染三大禁忌——“‘黑影’、‘无面人’、‘自由解放阵线’”。 猩红的页眉分割线下是一张灰白的复印照片,照片上的人长着延伸到两颊的胡茬,面部骨骼的构造是典型的北方人特征,但这些人在除了龙之国外的国家都有分布,所以此人的国籍还是难以判断。 “谢尔盖-亚历山德罗夫,曾经是瓦尔特联邦人,后来定居于欧琛下城区,前段时间死于下城区的一场冲突之中,但我们的情报显示他还活着,并且查到他很可能为这个组织效力。”罗德说。 克里斯惊疑不定,开始揣摩起这位曼森先生的意图,他看的出来罗德-曼森和哈布斯议员的关系很近,但现在可能他需要重新评估。这样的文件这样的情报,显然是哈布斯议员才能拿到的,但哈布斯议员却让罗德-曼森这样一个“木材商人”来沟通,自己一言不发,这是不正常的。他嗅到了一些阴谋的气息,似乎自己从来到欧琛开始的一举一动都在对方的算计之中,而且他从罗德的行为上感受到了“同行”的那种气息。 “这个组织一直以来相当活跃,经过四百年前的那次绞杀行动后,他们学会了隐藏自己,就像是冰盖下游弋的虎鲸,随时盯着上面的猎物。”罗德倒了一杯新的果汁,“最近这段时间他们貌似又有新的动作了,出乎我们意料,他们这次的胆子相当的大。” 罗德对这个组织似乎相当的了解,他的言语之中毫不掩饰对那个组织的嘲笑,彷佛在他心中对那个组织只有“胆小鬼”这么一个简单的印象。 克里斯想要说些什么,但想了想还是闭嘴为妙,罗德或许有什么倚仗可以肆无忌惮的嘲讽那个组织,但他对“自由解放阵线”始终抱有极大的畏惧,并非是他有意夸大,而是经历过那些星海惨剧的亡魂在提醒着他。 “这次我们和他们做了一个交易,内容并不复杂,但难度却不小。端点星域的海关非常的严密,虽然我们并不想用‘海关’这个词来称呼,但戴安娜确实是把那里的边境检查站打造成了真正的海关,除了一个行政名称之外与国家边境没有什么区别。你手上的那个人就是我们需要送进去的货物。” 罗德简单的说明了这则交易的内容,内容不多但信息量极大。克里斯不知道“自由解放阵线”到底有多恐怖,那些可怕残忍的行为毕竟都只是听说,而戴安娜手下的人却是直接与他对接,端点星上自己那个哈克家族的接头人的惨状可是他亲眼所见,医院病床床头的水果都是他提过去的,这才是摆在他面前的东西。 整整过去了几分钟的时间克里斯都一支沉默着,罗德和老约翰也没有催促,他们乐于给每个需要心理挣扎的人充分的时间。 “你无需为这件事背上心理负担,你本来也不欠那位殿下什么对吗?你就是一个商人而已,多为了自己的家庭想想才应该是一个成熟的男人应该做的事。”罗德慢慢的将一些照片放在了克里斯眼睛下,“你的妹妹如今生活的很好,她还在中央城开了一家蛋糕店,从订餐软件上来看还非常受欢迎,你想过突然有一天女孩接到内政厅下属人口管理局的信息,自己失踪多年的哥哥已经死了,她会是怎样的感受么?” 那些照片反射着灯光,一个姿态各异活泼开朗的女孩跃然其上。这些照片记录着一个青春少女的生活,少女开心的笑容像是温暖的阳光,每个靠近她的人都会不自觉地被感染,女孩唱着、跳着,看得出来拥有一个美好地童年,从她身上散发出地耀眼光芒,让每一个活在阴暗水沟里地虫子都不自觉地靠近,即使下一瞬就会死在炽烈的阳光下。 “我没有拒绝你们。”克里斯翻过照片,没有再看下去。他不知道这个罗德是怎么弄到这些照片的,但很显然自己的第二层伪装也已经被看穿,只不过对方没有戳破而已。 “想想看,你为那位殿下做事也好,为我们做事也好,本质上都是一场交易而已,这么思考是不是轻松多了?”罗德举杯微微致意。 “我可以帮助你们,但你们需要向我付出报酬以及保证我妹妹的人身安全,你们应该知道这其中潜在的危险是什么,如果你们做不到这点要求,我不会帮你们。”克里斯说。 “这个简单,我们会安排好这一切。”罗德对克里斯的要求答应得十分爽快,“不过你就不考虑一下自己的安全问题?” “我的安全有人保护,你们的人派到我的身边只会给我带来更多的麻烦,到时候什么都办不成。”克里斯说。 “好吧好吧。”罗德摇了摇头,“谢尔盖会在你们的工业船装货的时候出现,他会主动和你联系,你需要做的就是帮助他获得一个可以合法进出端点星域边境的身份。‘自由解放阵线’这个组织的成员我也很久没见过了,他们这些人虽然变成了胆小鬼,但做事的风格还是没变多少。除了给他弄一个身份之外,我劝你不要做一些画蛇添足的事,他们那些魔怔的思想可是很容易走极端的,如果你不按照我给他们说的计划行事,他们可是会直接选择‘防御性’措施,你的头颅或者四肢就不知道会在哪里被某个倒霉蛋发现了。” “跟他们这种‘邪教组织’合作你们真是疯了!”克里斯只觉得难以理解这种行为。 “疯了么?你觉得哈布斯议员给你讲的那些帝国内部的派系怎么样?除了每天能够吃上高档的食材做成的食物,身上穿着一些自以为是的狗皮,然后还可以在各个帝国机关里嘣几句‘指导意见’之外,他们和‘自由解放阵线’有什么区别?”罗德面无表情,“对付戴安娜-克林特这种妖孽,任何常规的手段都是无效的,她的政治修为已经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你在议会上发一句牢骚,她就能把你算计的死死的。能成为她的对手还能一定程度上有来有回的,只有比她更聪明的人,和完全不按套路出牌的人,前者算计更高,后者无法用正常逻辑理解,‘自由解放阵线’就是后者。” “他们把手伸进端点星域对你们有什么好处?”克里斯问。 “我不是说了么?他们会成为我们制衡那位殿下的有利帮手,至于具体怎么实施,那不是你应该关注的问题。” 克里斯沉默了一会儿,没有再追问下去:“我对你们想要干什么没有兴趣。聊完我怎么配合你们了,现在我们该来谈谈我可以得到什么,如你所说,这是一场对等的交易。” “首先诺德琳矿业公司的矿权置换合同许可会在明天议会上通过,帝国工商银行会为你的公司提供一百亿克姆的压单保证金,然后帝国工业会把没有进行开采但设施基本建成的几个矿业星球通过合同置换交给你的公司。”罗德漫不经心地说,“至于和你地交易,我想你应该会需要一个皇城住所和身份,想必你不会有什么疑虑。明天开始你的妹妹就会收到户籍变更通知,就当是定金了。” 克里斯端起杯子一饮而尽,罗德给出的这些条件确实丰厚,但他要付出的风险成本一样不低,所以不存在什么感谢的必要。在如今的帝国形势下,每个人每个群体都有着自己的计划和利益,所有人都互相猜忌互相利用,为了实现各自的目标,随时都有可能在背后捅对方一刀。 克里斯不是什么重要人物,他一心只想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但似乎命运不给他这个机会。 “再见。”克里斯拿起了自己的外套,穿戴整齐,头也不回的走出隔间离开了这里,只留下了罗德和老约翰两人。 啪!四周的灯突然灭了。 整个隔间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没有人说话没有人发出声音,细细聆听,整个餐厅似乎都没有任何声音,在不知不觉间这里已经只剩下了他们这一桌客人。 两分钟过去...... 老约翰打破了沉默:“你不能总是这样做,在你做出这些打算和承诺之前,你至少要和我说一声,我需要时间准备。” “你不喜欢一些惊喜么?看看那些学院里的姑娘,如果有个男孩子突然带着一条她看中了很久舍不得买的裙子来到她的面前,她会高兴一整天。你看起来也需要一些意料之外的惊喜来保持年轻。” “这样的惊喜我不需要。” “不要那么见外,不过是一百亿而已,而且通过一份矿业置换合同也不是难事,那些工业与能源领域的议员是很好说话的,何况是大名鼎鼎的约翰-哈布斯先生。” “你和红色安那其的人想要做什么?”老约翰幽幽的问。 “你看到了?” “无论他们叫什么名字,他们的纹章永远是他们身份的代表,这是他们的信仰与骄傲。” “他们想要宇宙乱起来,我给他们提供一个表演的场地而已。顺便帮帮你们打压一下戴安娜的气焰,她这么算计你们,我当然得帮我的老朋友出点气啦。” 两人在黑暗中窃窃私语,就像是接头的地下人员在交换情报。这种环境下他们都看不清楚对方的脸色,虽说让老约翰有些不适应,但也让他说话之间能够更加坦然,每次看着艺术家那如同魔鬼的笑容,他感觉自己的灵魂都会出现生理性不适。 “这个商人有一句话很对,你不应该和他们合作。” “没必要担心他们,自从四百年前你们几个国家联手绞杀后,他们的目标已经变了,准确说他们内部已经分裂了。没有了坚定信仰和统一思想纲领的他们只会是我们这些人的木偶而已,什么红色安那其,抱团取暖也要看情况,自从他们合流求存以后,他们的下场就注定是消亡。”罗德喉咙吭声,漠然回答,“流浪汉除了能砸几家店铺、吐几口痰,还能颠覆整个星海的秩序不成?” “我好像明白了他们打算干什么了。” “所以这对你们也是好事对么?你们这次出了这么大的血,总得让那位殿下吐一点出来吧,还能让她全身而退?” “唉。”老约翰叹气,“希望如你所料吧。” 餐厅隔间再次陷入了寂静......不多时,餐厅的门口走出来了一位拄着手杖的老人,在保镖们的护卫下朝电梯走去。 第一百零二章 死亡天使 缓冲地带,开普勒k17星云,奥林匹斯空间站。 “汉斯!这边的水你换了没?没看到这边的大爷们都还在等着你?”空间站行政主管朝着一个方向大吼。 “来了!头儿!”男子穿着干练的制服匆匆冒出头来。 “今天还有十几个客户的订单要处理,你小子最好别添乱!”行政主管有些烦躁,预料之外的工作任务总是能让一个社畜心情崩溃,“这些人就不知道找他们自己本地的安保么?联邦那么多的私人安保公司,一不缺钱二不缺人,怎么总是喜欢找我们?‘围场’是高端pmc,不是那些废物货色,没事就别给我们下这种安保订单,钱又少屁事还多!” 随着主管的大发雷霆,行政办公区的经理们都埋头处理事务,就算是没事的人都刻意地把手按在耳朵旁,装作在和客户谈生意地模样,免得被当作典型揪出去,整个场面就像是课堂上老师说要随机抽人回答问题,台下纷纷挪开视线装作认真学习的样子。 这里是着名军事承包商“围场”的一个行政管理事务综合中心,说的简单一点就是大一号的办事处,与普通办事处的区别就在于其字面意思。这座空间站位于帝国和瓦尔特联邦的边境缓冲地带,在星海地图上注册的名字为“奥林匹斯”,听说还是创始人有钱后从别人手里高价买下的注册名。帝国因为其独特的历史因素,人类的发源地欧琛星就是它的首都,这颗星球在将近一千年前名字还叫“地球”,所以现在所有的人类国家都是从这里向外辐射出去的,因此帝国也和所有的人类国家相邻。 瓦尔特联邦与帝国拥有极长的边境线,基于某些不好的历史因素,两国没法在战略上做到可以互信的程度,所以这极长的边境也为双方带来了严重的边防压力。走私、贩毒、偷渡、劫掠在两国建立的早期是常态,为了节约大笔的边境巡逻开支,以及改善这种紧张的关系,双方在六百多年前签订了缓冲区域划定条例,自此这里就成为了真正的三不管地带。这些地带并不是连续的,每隔一段就会存在一些接壤的星系,这些星系没有被划入缓冲区主要是为了方便贸易的进行,毕竟任谁都知道充满各种走私犯、海盗、蛇头的缓冲区不适合作为商船的通道。 “喂?”主管扯开了胸前的一颗扣子,接通拨进来的一个通讯,他总觉得今天空间站的温控系统出了点毛病,不过也有可能是烦躁引起的身体发热出汗。 “米利-琼斯,离开奥林匹斯,三光年外的浮游侦察平台侦测到了超空间引擎的扰动信号,航迹波动解算来看,是冲着你们去的。”女人的声音冷漠,不知道是不是对米利不礼貌的语气不太满意。 “超空间引擎?几道航迹看清楚没?”米利心中咯噔一下。 “一道,但是航迹波动第一次测算显示是三道,第二次重新验算结果进行了纠偏,系统认为那是大型战列舰的航迹波动,所以第一次结果置信度低是因为没有放入大型舰船演算模型。”女人说。 米利噔的一下坐起来,懒人椅靠背由于起的太快打在了米利后背上,他惊觉自己动作太大,装作若无其事的环视四周,见所有人都在忙着工作没有关注他这里,松了一口气:“谢了!娜塔莉!”他用手捂在嘴边,压低声音说。 “别谢我,你这种混蛋除了会给所有人带来麻烦就没别的用途了,不是看在我们和你们‘围场’有合作的面子上,我更希望你就死在这里,世界上少个祸害挺好。”女人讥笑。 “下次请你喝酒!”米利语塞,只能匆匆挂断了通讯。 米利如此紧张并非空穴来风,超空间引擎是什么?那种引擎只会出现在战舰和大型工业舰上面,而且基本只能在正规军队中看见,小一点的战舰一般很少使用这种暴力引擎,超空间引擎极其强大航行能力的代价就是对能源和舰船结构强度的极高要求,所以在小一点的战舰上都会使用温和许多的曲速引擎,事实上这也是宇宙中各路人马都大面积使用的技术,曲速引擎的作用原理是为舰船生成一个曲速泡,进入曲速模式后本质上曲速泡内的物体是处于静止状态的,真正在运动的其实是整个外部宇宙空间,所以这种引擎进行航行就极大的降低了对舰船本身和船员的各方面要求,也是其受到小国和各种组织青睐的原因。 虽然不知道那个留下航迹的鬼东西是什么,但就像通讯里娜塔莉说的,这显然最大的可能就是一艘大型战列舰。米利在联邦上高等学院读的是经管专业,对于战舰的知识可以说全部来自于小学时期参加的军营体验夏令营,而那个军营也没有什么好东西,只有一台破破烂烂听说勉强还在训练使用的小型护卫舰,他稍微长大一点后就觉得那种老古董还放在那里就是为了当作噱头,骗一骗他们这种小孩子家长的钱。后来几经波折来到“围场”打拼,他终于算是见到了一些真正的“大家伙”了,当时还不是主管的他因为要跟这些雇佣兵直接接触,所以从那些“追猎者”嘴里好歹是补充了不少舰船知识。 “头儿!那个地方的水箱好像是循环系统烧了。”汉斯带着厚实的手套指着一块墙壁上的空洞。 “你想办法处理就好了,跟我说有什么用?”米利的语气敷衍。 “可空间站的备用零件没有库存了,从最近的市场调货需要您的签字才行,这是上面规定的章程。”汉斯抠了抠脑袋。 “等我回来再说......我现在要出去办点事。”米利一把挡开汉斯,迅速的朝着后面走去。 “可这个循环系统连着温控啊!头儿!” “憋着!” 米利的脚步很快,如果有人仔细数一数会发现他就快跑起来了,他没有真正跑起来的原因仅仅是不想有人把注意力放到他的身上。这座空间站的长度有着整整一千米,在太空中来说已经可以算是不小的建筑了,逃生飞船的存放点离着行政办公室非常远,一个在一端尽头一个在另一端尽头,平时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妥,此刻米利是真搞不明白当初设计这座空间站的设计师在想什么,逃生的地方不应该和人多的地方离得近才正确么?此刻吐槽这些也没什么用,米利只恨自己当初读书的时候天天只顾着研究学术去了,如果那时的他坚持锻炼跑步,此刻也不会恨自己只生了两条腿。 离着逃生区域还有一节距离,刺耳的警报已经在空间站的每一个角落响起,连续数声持续的蜂鸣就像是有人拿着刀片在刮着耳膜,这是“围场”内部规定中的敌袭警报。通道内的灯光全部被关闭,红色的散光发光体接管了照明系统,防止因为各种原因导致的灯管爆裂伤人。 超空间引擎不愧是专门为战争打造的利器,娜塔莉在获得情报的第一时间就通知了他,满打满算三光年的距离,他们这些组织交流有着专门的大功率中继平台提供强力信道,所以延迟很小,但这才过了几十秒的时间,那艘不知道具体情况的不速之客就到了“家门口”。米利在充满红光的通道中加快了速度,甩开步子跑了起来,这个时候是个人都知道奥林匹斯空间站遭到了突然袭击,所以压着步频走路再没什么意义,抓紧时间抢夺逃生窗口期才是第一要务。 米利记得这里的逃生飞船有几艘是特制的,表面覆有特殊的隐形涂层,配合上这个星域大面积的星云,这种体积只能容纳最多两人的小飞船可以说很难被发现,除非对方能提前布置全方位的探测器。他的安全倒并没有有太担心,至于那些行政区域的经理们和职员们,那不是他应该考虑的问题,在军事承包商这类公司和组织里工作,心中本就该抱着“大难临头”各自飞的觉悟。 “这里是奥林匹斯空间站!这里是奥林匹斯空间站!听到请回答!听到请回答!”空间站安全保卫中心的负责人对着通讯频道急切地说,“帝国的飞船请你表明身份!依据星海人类共同条约,这里是‘猎人安全呼叫服务有限公司’所租赁的区域,本公司有权要求进入我方所属区域的船只出示身份证明!重复一次!请表明你的身份!” 整个通讯频道一片死寂...... 安保负责人的心中有了一点不好的预感,这艘通体漆黑的战舰就这样横亘在空间站一百公里左右的地方,无论他怎么呼叫都没有任何应答。 “帝国的飞船请你表明身份!最后重复一次!请你表明身份!根据星海人类共同条约,租赁区域不属于自由航行区域!我方有权在警告之后自行开火!”安保负责人朝着频道内又重复了一遍。 “你们确定他们在公共识别频段里面么?”负责人问坐在系统平台前操作的下属。 “他们一直在,频段上面有他们的名字。”操作员苦笑。 “那为什么没有应答?” “我也不知道......” 这就是在为难通讯操作员了,毕竟他只是负责保持通讯的畅通,但对方不说话他也没那个本事去撬开对面的嘴强行逼着别人说两句。 “这有什么好废话的?直接把那艘船打下来不就行了?别说这里是我们的地盘,就算是那些自由航行的区域我们也不是没干过。”两三名追猎者来到了安保中心。这些雇佣兵看起来才从床上起来,听见敌袭的警报就想着过来问问,他们平时在星海中横惯了,个个都是刀口舔血的人,所以说起话来自然也脾气火爆。 安保负责人对这些追猎者说话就温柔了许多:“你们看看吧......这个开火命令有那么好下我早就不废那么多话了。”说完他指了指头顶的屏幕,上面显示着空间站外部数千个监视器的画面,此刻几个能够看得比较清楚那艘黑色战舰的画面被放大显示在中间。 追猎者们顺着指的方向看去,随即倒吸一口凉气,那种被人陡然泼了一桶冰水的感觉真是立竿见影,一下子他们脸上的不耐烦神色就消退的无影无踪。这种感觉每个人都不陌生,如同你假期被老妈突然掀开了被子和窗帘,一看时间结果才早上六点,此时浓郁的起床气让你的脸色黢黑,但是老妈一鸡毛掸子打在屁股上,那些脸上的脾气都变成了酸爽。 “你们没看出来这艘船的型号么?”一个追猎者问,“空间站的扫描识别器你们没开?” “怎么开?扫描器投射识别和宣战行为是一个性质,还不如直接开火,还能有个先手。”负责人没好气的说。 “图形识别呢?” “这里是太空!奥林匹斯空间站这里到处都是星云粒子尘埃,拍出来的照片就是一团什么都不是的马赛克,地面上能用图形识别不代表这里也可以。” 这些追猎者想知道的也是负责人想弄清楚的,直到目前为止,对方看起来完全不着急,而他们却连战舰的型号都没搞清楚,除了战舰上那标志性的帝国银色剑徽,他们这些人就没有任何头绪了,术业有专攻,他们的主业也不是模型收藏高玩。 “那是死亡天使......帝国特种战列舰,不过死亡天使项目应该是废案才对。”一个追猎者不太敢确定地说,“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你知道这艘船?”安保负责人说。所有人都惊讶地看着那个说话的追猎者。 “嗯,大概吧。”男人敲了敲脑袋,“死亡天使项目是帝国科学院三十年前的一个构想,当时这个项目并没有得到太大的关注,那时整个宇宙还处在高速发展的和平时期,只要没有出现一些敏感事件,帝国和别的国家一样是不会大肆进行军备竞赛的。因此这个项目虽然被提出,但并没有得到帝国议会的经费拨款支持,像大型战列舰这种级别的后续研发测试,没有议会的背书支持是不可能进行下去的。” “说重点!” “死亡天使不仅是大型战列舰,同时还是特种舰船,上面有很多技术都是高度集成的,提出这个项目并负责初步设计开发的工程师本意就是要制造一种高速全能型的攻击型战列舰,这种战舰如果最终能达到设计图纸上的性能指标,那确实是可以称得上纵横星海,正面遭遇战的话可以轻易地完胜四、五艘帝国如今的主力战列舰。” “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这就说来话长了,当时那名工程师耗费无数心血设计出来的瑰宝被帝国冷落搁置,所以他最后打算偷偷越境,去安达尔企业联合体那边找能为他研究出资的金主,他私下联系的蛇头以及购买的护卫服务就是咱们‘围场’的,我恰好出了那次任务,保护他的安全。” “可他怎么会跟你聊这些东西?”有人不理解,一个工程师怎么跟一个雇佣兵聊上这些了。 “知识分子嘛,又不像咱们这些个人,说是读了个高等学院,实际上出来把那些东西都忘得差不多了。估计是伤心或者有些情绪崩溃吧,他在那艘送他偷渡的工业舰上挺沉默的,我拿了瓶酒去找他,顺便看守他,然后就聊了这些,我说什么不感兴趣他也不听,就在那里和我念叨他的设计研究成果。” 突然!那艘漆黑哑光的战舰有动作了,战舰的船头两侧一道白光射出,空间站的预警系统没有任何反应,刹那间一道不太能看清楚的屏障就出现在了监视器的画面中,从监视器画面来看,这看起来是一道屏障的扭曲面并不是想象中的分割面,而是呈一个巨大的球体笼罩了整个长达一千多米,宽四五百米的空间站,把奥林匹斯空间站以及所有内部的人都装进了一个有点像肥皂水吹出的泡泡中。 空间站的一切通信设备都陷入了黑暗中,所有信号被全部截断,没有任何通讯手段能够再接收到任何信息。好在监视器是空间站内的闭路设备,还在正常运转着,只是时不时本就不太清晰的画面就会受到剧烈的扰动,一瞬间噪点满屏然后很快恢复,看起来这个“泡泡”的影响对象只是针对他们的外部链接,就像一个黑箱扣在他们的头上。 “见鬼!这是曲速阻断空间发生器!我们跑不掉了!”安保负责人咬牙切齿。 这下子他明白了,对面原来一直就是在等着这一出,阻断空间的发生需要消耗大量的能量,特别是如此巨大的阻断空间,对方刚才一定是在为发生器充能,可他们这群傻子就在这里毫无反应的聊天。阻断空间一出,对方不论是什么身份,肯定不会是和他们来办联欢晚会来的了,在这种无法逃离的绝境中,只有同样的超空间引擎飞船才能强行跃迁,换言之,他们现在唯有死战到底,就对方这严密的手段,投降这条路大概是行不通的。 “所有武器全部开火!把备用能源全部调配到武器系统里去!”负责人的吼声震耳欲聋,他不能在下属面前表现出消极的情绪,那会导致不太好的后果。 空间站外部的层层隔板打开,炮台和激光武器从内部升起,整个原本像是一座小城市的空间站变成了一个让人害怕的军事堡垒模样。 不过比起这样的景象,十数公里外的那艘庞然大物显然更加的可怖。就在安保负责人下令开火的那一瞬间,黑色战舰的侧边轨道炮直接开火了,十数公里的距离转瞬即逝,炮弹在空间站外壳上爆炸,产生的火球像是冰雪世界的雾凇,向四处漂流逸散,奥林匹斯空间站的顶部被这一炮开了一个巨大的窟窿。整个空间站都在剧烈的震颤,底部的重力发生器与自稳定系统在不断地调整着空间站的状态,防止空间站结构进一步迸裂。 这是一枚电磁脉冲炮弹,配合着高能的爆破弹头,用爆炸击溃了空间站表面形成的抗电磁干扰护罩,随后电磁脉冲在洞口爆炸开来,从内部瓦解了空间站的电磁防御体系,所有的炮台武器以及准备出仓的防御反舰导弹都被扼杀在了摇篮之中,超燃冲压发动机还没完成彻底启动控制模块便被无情摧毁,整个空间站的防御在这一发轨道炮下荡然无存,此刻就像一名脱光了衣服的少女,毫无防备之力。 “怎么回事?”负责人被剧烈的震动差点晃倒在地,“汇报情况!” “我们遭到了炮击!”下属的额头撞在了面前的仪器上,鲜血从破损皮肤中渗出。 “什么玩意?空间站晃成这个样子你告诉我是炮击?” “弹道测算这枚炮弹速度接近八千马赫,但是应该是碰炸引信,空间站七区所有传感器失联!附近的监视器全部被脉冲摧毁,我们不知道那里现在什么情况!” “七区?你再说一遍?”负责人大怒。 “老大,真的是整个七区!”下属都要哭出来了。 “他妈的电磁脉冲炮弹能把整个七区给炸没了?你当我是弱智吗?你现在脚下这座奥林匹斯空间站用了他妈的一百亿星币,那些主结构里面全是从联邦买的一级合金,难不成他们用的五百万吨的热核弹头?”负责人边说边笑,只不过是气笑了。 被揪住领子的下属没法回答自己老大的问题,因为他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御影,你去把那个虫子抓回来,我们阿尔法去登陆奥林匹斯就行了。”蕾面无表情,似乎刚才发生的一切都没有让她有任何情绪波动,那些随着空间站七区被炸飞的可怜虫死了便死了,如同宇宙间尘埃般没有引起她的任何怜悯。 御影紧了紧身上的作战服,推开了太空战斗机的舱门:“就不能我们伽马小队去空间站,你去抓那个逃兵么?每次这种无聊的事情都甩给我,和你一起行动真没意思。” “那是因为我想杀人......”蕾的眼神冰冷,嗜血的疯狂在眼眶中沸腾,“他们既然敢对主人出手,那就必将付出万倍代价。” “好吧好吧......”御影被蕾的眼神盯着,浑身抖了两下,那种坠入冰窖的感觉让她有些难以呼吸,就像是曾经小时候在雨林中训练时被藏在树冠的巨蚺盯上。 随后御影进入战机关上了舱门,蕾带着阿尔法小队朝着登陆作战区域走去。 事实上安保负责人的说法并没有错,联邦的一级合金在强度上对标的是帝国的标准-4合金,这种东西是各国军队主力战舰的外层护甲与结构材料,因其平衡优秀的抗爆抗腐蚀抗扭曲性能着称。整个空间站就只有七个区,所以七区的体积相当不小,加上“围场”老板财大气粗,安保负责人的话其实都相对保守了,因为如果没法击穿外甲,即使是五百万吨的热核弹头在表层爆炸也没法摧毁整个七区,配合上空间站复杂的内部抗电磁干扰立场发生装置,核弹产生的电磁脉冲都穿透不了电磁护罩。 只是他没想到,死亡天使项目被戴安娜以及黑影军团秘密截胡后,配合上活体金属技术以及蓝巨星恒星铸造技术,这种极其可怕的大型战争机器便从设计图变成了现实。这种锻造技术所制造的合金足以承受极限高达半个光速的速度所带来的能量挤压,这就使得八千马赫以及速度更快的多弹头轨道炮弹得以投入实战。 就在所有人像是无头苍蝇一样的时候,就在安保中心的地方,负责人和职员们的头顶突然传来了剧烈的响动,根据声音的大小和方向判断,这是有什么大重量的东西砸在了他们头顶的空间站外壳上,毛骨悚然的金属弯曲不绝于耳,让人害怕。 蕾和阿尔法小队的登陆仓重重的砸在空间站外壳上,砸出了数个凹坑,她率先走了出去,站在了空间站的外层表面上。她们都穿戴着密闭的作战头盔和作战服,腰部和肘部戴着几个喷气式推进器,以便提供应急状况下的太空行动能力。蕾很快就在脚下的外壳上找到了一个连接点,如此巨大的空间站必然不可能是整体铸造而成,那是再有钱都做不到的事,而只要有连接点或者参差处,蕾就能够轻易突破。 活体金属涌动,一副轻薄的手甲覆盖在蕾的双手上,取出携带的集束光刀开始沿着连接点切割,原本看起来坚硬的合金在高能粒子射流面前逐渐融化断裂。她不需要切到壳层的最底部,只需要弯曲着切开一节距离穿透最外层的结构即可,之后便可以通过暴力拆解更高效的突入空间站内部。 一层层的合金装甲结构被掀飞,朝着宇宙中无尽的黑暗漂流,蕾带着小队进入了中间的空腔层,这里用来维修的通道空无一人,只有满溢的红光。 穿过气闸,蕾和小队快速进入了空间站真正的内部区域,她们按照信息板上的实时指引前进,朝着一号行政区域走去,那里还完好无损,想来有很多被困在那里的可怜虫等着她去审问。 玻璃自动门在蕾的身后闭合,她拿着出鞘的长刀踱步走进了行政办公的大厅,大厅里鸦雀无声。 红色的灯光挂在头顶的细长通道里,办公桌办公椅都东倒西歪的摆放着,那些破碎的信息板和纸张四散在地,有些装了水的被子也被打翻,还有一个挂满钟表的挂架,上面那些分针秒针还在咔哒咔哒的走着。内部单独的办公隔间门开着,懒人躺椅上还搭着两件崭新的外套西装,桌上的台灯倾倒推翻了书本,看起来这里的主管逃离时非常的匆忙。 所有的职员都消失了,纷乱的水渍与脚印告诉蕾这些人都逃往了更深处的分区。 蕾命令队员在这里搜集情报,那些散乱的文件和尚未被破坏的电脑以及信息板一定有许多她们感兴趣的东西,说不定还能找到什么“重磅新闻”,可以在之后“围场”找麻烦时用来作为交换条件。她自己则一个人朝着通道走去,缓慢稳定的步伐就像是在饭后散步。 通道通往的最近地方便是安保中心,这种区位设计本意是为了及时保护行政人员,但此刻却为死神拉近了距离。 蕾站在安保中心的大门前,打量着这堵被机械锁定的防爆设施。 看起来还算厚重的防爆门发出痛苦的吱呀声,原本坚固的结构在一只覆盖了甲胄的手掌面前脆如豆腐,机械锁闩被拉扯变形,在不断的扭曲之中落得断裂的下场,在如同怪兽的巨力面前,防爆门的安全感也就只是看起来挺有安全感,只能起到心里安慰的作用。蕾稍一用力,把整扇扭曲变形的门拆了下来捏在手中,手指抠入合金极深,随后她看到安保中心内情形的同时也受到了来自里面人们的“热情款待”。 9mm、5.8mm、.50口径、.45口径,各种弹药形成的金属弹幕直冲她而来,这密集的火力放在任何一人身上都会被打成筛子,事后法医不是在鉴定尸体,而是在拼凑肉块。但是这些对蕾没有任何作用,因为黑影的运动机能和眼中的纳米计算机根本就不会让这些子弹打到身上。蕾举起变形的防爆门挡在身前,门上发出密密麻麻的鞭炮响声,虽然这个门防不住蕾的巨力,但这些子弹却拿它束手无策,连打穿都是奢望。 听得枪声消失,屋内众人的弹匣全部打空,蕾将千疮百孔的防爆门扔出。合金筑成的防爆门重量超过两吨,被如此大的力量甩出直接便化身为一台高速行驶的压路机,一切挡在前方的肉体和设备都会被压扁成肉泥齑粉,两名坐在座位上来不及躲开的职员和一名离得太近无法反应的雇佣兵遭遇了这般厄运,防爆门带着厚重的呼啸声最终砸进了同样厚实的墙壁之中,整个门嵌入其中将近四分之三,可见蕾的这一甩用力之大。 “看来你们很急着去死是吗?”蕾的声音不大,却有着近乎绝情的冷漠。 所有人此刻心中都寒气直冒,这种夸张的现实发生在眼前实在压迫感太强,每个人心中那根弦已经不是绷紧,而是被那股恐惧疯狂的撕扯有了断裂的迹象。不用去看,那三个倒霉蛋此刻绝对已经成为了肉酱,甚至不知道从门板上抠下来后还能不能完好的做成肉饼,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在面前,她的手上没有第二块防爆门,但那把反射着走廊微光的猩红长刀却像是恶魔滴着鲜血的利爪。 追猎者们率先反应了过来,他们就算不是眼前女子那种凶兽,但作为一群日日夜夜活在刀尖上的人,一旦危险超出了他们神经可承载的理智范围,他们的那股不管不顾的狠戾反而会在绝境中被激发出来,这也是温室里生活的宠物狗和草原上凶残狡诈的恶狼之间的区别。 两把霰弹枪和一把大蟒蛇再次开火,巨大的轰鸣声在音波的叠加中极其尖锐。 蕾的脚掌瞬间发力,空间站那比星球城市地面坚硬十多倍的地板骤然沉陷。相比上次在皇城遭遇艺术家算计那时,黑影在真正行动之时会在作战服或者其它东西里准备绝对足量的冷却剂,确保整个行动中活体金属会一直保持在最高效的状态,刚才破门和投掷的动作消耗了大量的身体机能,活体金属逼近沸腾的临界阈值,所以此刻伴随身体的爆射而出,作战服内置的注射系统将海量的β-脱敏剂疯狂的推入她的肌肉组织之中。正常人如果以这个将近五十毫升每秒的速率注射任何东西,都将会产生严重甚至危及生命的后果,可这些脱敏剂进入身体后却像是冰水遇到了刚出炉烧的通红的钢铁,完全没有任何阻滞的迹象。 在子弹“慢吞吞”出膛的时候,蕾已经冲到了他们的身边。一只手拿起一名追猎者的霰弹枪,以枪作棍,狠狠的捶击在了这名追猎者的下颚部位,脆弱的下巴顷刻间听见了骨头断裂的脆响,随后高速撞击上颚,牙齿在巨大的冲击力下全部断裂崩飞。这名可怜的雇佣兵还来不及心疼自己掉落一地的碎牙,冲击力随着上颚与面部相连的骨头继续向上传递,鼻腔的毛细血管成为了之后的第一个牺牲品,大量的暗红血液从鼻腔中喷涌而出,如果不是颜色较深,还以为这是某处大动脉破裂的景象。冲击力还未完全消失,最后的余波直冲脑袋,整个头盖骨以及脑浆都在此刻翻涌了几圈,感觉要冲破头皮泉涌如柱。 蕾的另一只手也没闲着,在暗红灯光下长刀划过了完美的弧线,锋锐的寒芒为拿着另一把霰弹枪的追猎者做了一个手部截肢手术,血肉连带着小臂前端骨头被一齐切下,“手术”后的切口堪比集束光刀造成的创面一样平整,刀刃的锋利只是次要原因,再锋利的合金刀刃通常情况下都无法对人骨造成如此平整的切削效果,能做到这种地步是因为挥刀的速度极快,刀刃携带的巨大动能与其极小的接触面积使得接触部分压强超过了上百个标准大气压,人骨的每一层基质在其面前都一触即溃。 此时此刻,面对着顷刻间便失去战斗力生死不知的两名“同事”,那名拿着银色大蟒蛇的追猎者毫不犹豫的向自己的“同事”扣动了扳机,将剩下的四枚改进型.45穿甲弹全部射出。追猎者们并没有内讧,而是因为蕾在杀人时巧妙地利用那名被切掉双手的人身体挡住了最后这名追猎者的视线。柯尔特大蟒蛇这种枪械已经是古代产物,虽说如今经过一些简易的改进可以装填一些改进后的弹药,但仍然是被时代淘汰之物,威力完全不足以打穿人体的同时对蕾造成伤害,这名追猎者手中这把一定也是作藏品装饰之用,只不过事发突然没能去到放武器的地方拿枪所以只能使用这把“收藏品”。 果不其然,四发子弹虽然经过了穿甲改造,但有三枚仍然陷入了肉盾的胸腔没能穿透,仅有一枚从比较薄弱的肩部射出,直奔蕾的脖颈而去。然而蕾的右手圆舞,长刀向上直斩,那枚最有希望伤敌的马格南在细如虚线的刀刃上被破开,碎成两半落在了地上。 蕾并没有打算留这人活口,作为“围场”的雇佣兵,这些人就像是驯养的猎狗,他们的脑子里大多数都是女人、杀人、睡觉、吃饭、喝酒,从这些人身上审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情报,相比之下,这里工作的行政主管以及各种负责人才是此次的重头戏。 左手抬起,霰弹枪在手中优雅的旋转一圈,弹壳抛出,单手完成复进,随后稳稳握住握把扣住扳机,朝着那名想要逃跑的追猎者的头部开火,子弹出膛,脑浆四溅,脖子上变成了一团空气,猩红的“油漆”泼在了走廊的通道壁上,倒是让蕾看出了些许“波洛克”风格艺术,享受着无法无天自由的雇佣兵配上以自由为信条的曾经的那群“新抽象主义”艺术家风格的作品,正好合适。 此时除了蕾以外,整个安保中心之内就剩下了三个活人,一个躲在角落瑟瑟发抖穿着职员制服的怂包,一个在墙边罚站大气不敢出穿着一看就是高级制服的管理层人员,还有一个被切掉了双手躺在地上呻吟血流不止的雇佣兵。 “好了,我们现在开始玩我问你答游戏了,你们肯定都是乖孩子对么?”蕾微微一笑,然后举刀向下一甩,那个呻吟着痛苦无比的雇佣兵的脑袋也如同他的双手那般被切了下来,滚落在一边。 虽然客观来说,蕾的长相使得她的笑容永远是甜甜的那种,妩媚之中又夹杂着纯真可爱,配上此时说话的语气活脱脱就是一个标准的幼儿园老师,还是很受孩子爱戴喜欢的那种,可吓得手一直抖的那两人眼中应该只看到了恶魔露出了邪笑...... 第一百零三章 死亡天使(2) 红白夹杂的灯光在安保中心内交替,安静,几块屏幕上的影像闪着高速变化的撕裂色块,鲜血在冷气十足的地面干涸成了一道道薄膜。 蕾坐在椅子上,身旁站着包覆面具的女子,安保中心内再无不相干之人。听到这边发生了密集的枪声和撞击声,黑影们第一时间分出两人朝这里赶来,到达现场时,战斗已经结束了,只留下了一具具不完整的尸体。 蕾只让其中一人留在了这里,黑影们也遵照指令,另一人回去了原本的地方。 今天的心情并不好,蕾只是慵懒的靠在座椅上,无精打采。刚才那场战斗并没有让她充满活力,反而让她的精神有些颓靡,这段时间自从阿列特失踪后,她就没睡过好觉,安保中心高档的厚绒椅背顶的她腰部酸疼。 “这里是谁在负责?”蕾居高临下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人。 “我。”安保负责人说。 蕾视线转移,盯着这个很配合的俘虏,手指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扶手。从这人的服饰上来看,他一定是“围场”的管理人员,只不过蕾还是不太相信,奥林匹斯空间站主管这种人不太可能会躲在安保中心这种地方。 “我问的是这座空间站的主管,想清楚再说话。”蕾闭上眼睛撑着下巴。 “是米利-琼斯先生。” “他在哪儿?” 负责人愣在原地了一瞬,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手心紧握,汗水从额头滴下。 蕾迟迟没有得到回应,眼睛微眯,拿起靠在一旁的那把伯奈利抵在男人的脑袋上:“你还有五秒钟的时间回答我的问题,1......2......3......” “我不知道!”负责人急忙说。 “你是负责这里安保调度的是吧?”蕾拿起桌上的一本操作手册晃了晃,“你觉得我应该相信你么?一个地方负责安保调度的人不知道这里一号人物的行踪?” 这句话直接把负责人给噎住了,心中准备好的一万种解释的理由都说不出口,所有的说辞在简单而基础的常识问题前都显得苍白无力,辩护力度约等于零。 “队长......御影好像抓住了条大鱼。”女子清脆的声音在小队通信中响起。 “能确认身份么?”蕾问。 “名字叫米利-琼斯。” “怎么知道的?御影这是把人揍了一顿还是用什么办法撬开的嘴?”蕾显然第一时间对这个消息有一定的怀疑,“如果是从嘴里说出来的就先带过来,能在这种地方工作的有几个老实人?” “御影说是这是那艘飞船的身份验证信息上面的写的。” “让她带到这里来......”蕾顿了顿说。 不得不说御影还是了解蕾的习惯,提前就准备好了问题的回答,预判了蕾会问的这些老生常谈的问题。 蕾清楚的记得现在跪在地上的这个男人说出过一模一样的名字,这个世界上同名的人很多,但范围缩小到这么一个太空空间站,两个人的名字完全一样那就是几乎不可能的巧合。蕾手中的枪顶了顶男人的脑门,给男人推的一激灵,眼睛重新聚焦起来。 “你们这里只有一个人叫米利-琼斯么?”蕾问。 “是!”男人神色紧张,在脑袋里确认了多遍都不记得有第二个人叫这个名字。 本以为回答玩这个问题就没事了,可男人没想到的是,蕾用长长的枪管直击他的侧面脖子,力度控制的无比精准,男人直接眼前一黑晕了过去,倒在地上不省人事。 “下次记得主动一点,休息一会儿吧。”蕾把那把伯奈利倒置,随手扔给了一旁的二号手中,打开了放在一旁的信息板画面。 在乱流涌动的宇宙星云中要对一个机动能力极强目标极小的东西进行追捕是很危险的,只不过御影操作起来战机并不在意,“棘刺”战斗机在瑰丽的星云尘埃中穿梭,每一次变向都预料到了即将出现的险情,靠近了空间站最近的机库,醒目的指示灯在眼前闪烁,战机带着缭乱的尾流减速进入了漆黑的洞中。 穿过已经有些变形弯曲的机库通道,御影拖着那个逃兵终于到达了位于一区旁边的安保中心,门外墙上那一大摊红色引人注目,在这些红色中夹杂的粉黑色小点看起来像是结团形成的颜料块,破烂的只剩半边的大门对比之下反而更像行为艺术。 “这就是那个奥林匹斯空间站的主管?”蕾问。她和御影中间正隔着一个满脸是血的人,这人身上的衣服绣着蓝叠丝纹和细细的金边,带着不少干涸的血渍和灰尘,跟一旁跪在不远处和躺在地上的两人毫无美感的制服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铁幕从那艘逃生飞船身份认证里面读取的信息。”御影轻声说,“看起来我们的行踪被人发现了,记得进入这个星域边界那个浮游机器么?” “记得,你觉得我是鱼的记忆么?不过发现了也无妨。”蕾连着刀鞘提起长刀走到米利-琼斯面前,用刀鞘末端狠狠砸在他的肩膀上,肩胛骨和一根上肋被从正中砸断,难忍剧痛的米利直接跪坐在了地上面色扭曲。 没有人出声阻止,每一个黑影都知道,从来到这里开始一切都会充满血腥,眼下这个被抓回来的主管只是断了几根骨头而已根本算不得什么,蕾在日常生活中看起来像是一个离家出走的单纯姑娘,但黑影们都见识过她应该是什么样子,藏在善良皮囊下的是一个从地狱走出的亡魂,更不要说跪下这人是偷走亡魂守护财宝的帮凶。御影和一旁的二号嘴上不饶,心中却更喜欢那个变成侍女身份的蕾,甚至希望自己有一天也可以,因为她们的心中都有着令人害怕的魔鬼,那些关住魔鬼的笼子一旦合上就不该被再次打开。 从那辆装甲车上醒来之后蕾就在压抑自己的疯狂,那种疯狂来源于深深的自责和失去某种重要之物的失落感,这段时间以来她表现出的无精打采和慵懒之态都是伪装,自我麻痹永远是压抑那些冲动的良药,尽管良药治标不治本。 蕾拿出信息板打开相册放在米利的眼前,那是一张照片,照片里有着几名身着棕色背心的人,这些人都围拢在一台机器的四周,机器连接着无数表面渗出水珠的管子,玻璃罩内涌动着白色的雾气,透过冰痕看去隐约是一个青年毫无血色的面庞。 “这张照片拍摄于诺德琳外层同步轨道,里面的追猎者都是在奥林匹斯空间站接下的任务对么?”蕾说,“我记得‘围场’支部的业务部门主管和行政部门主管是同一个人,报酬数额或者价值不菲的那些订单都是由主管亲自负责对接。” “是,我就是这里的业务与行政主管。这张订单就是我亲自处理的,客户也给出了合理对等的风险溢价费用。”米利咬着牙关出气,“这就是‘围场’的规矩,任何人都可以在这里下订单,只要你付得起与订单风险难度对等的费用,我们不关心你是谁目标是谁,我们只会把任务发布在系统上,这就是‘围场’存在的理由。” 米利的话中不断地提到“围场”,他自己都没察觉到他已经习惯性的把这块招牌当作恐吓别人的武器。 事实上宇宙间有着无数的组织,这些组织如繁星一般散布在各个国家各个地域,只有那些深入过黑暗的人才知道这片汪洋大海中存在着哪些可怕的东西。米利-琼斯是“围场”军事承包商的支部业务主管,除了某些国家之间高层政治的秘辛和丑闻,他一直认为自己所供职的公司已经是星海暗面最头部的一类,在他的认知中有时会听到一些风闻和轶事,这些传闻没有任何拿得出手的证据支持成立,所以这类东西都被他归于新时代星际传说来处理,古代民间有都市传说,新时代有对应的星海传说也很合理,但究其根本都是用来满足人们猎奇心理而编出的故事罢了。 听到有人想要袭击空间站的消息时米利还以为是某国的秘密部队或者国际刑警来找麻烦了,可当他被一个身穿从未见过的作战服的女子一巴掌把头按在操作台上,他就知道他错了,而且错的很离谱。 无论怎样都判断不出这些女子身份的他,还是选择相信“围场”的名号能在这里起到一些保护自己的作用。 “货物去哪了?”蕾用刀鞘指着他另一只肩膀,鞘背轻轻地拍打外衣,显然满溢着威胁的意味在其中。 “不知道,我只是负责管理订单的交接事务。那些雇佣兵在系统里接下任务后,来到这里集合乘坐那位老板准备的载具出发,那架运输机自此就再也没有回到这里,雇佣兵的奖励会在客户确认后由我们的管理系统分发。这些都是线上操作,汇款的流向是各个星际银行的秘密,我们也查不到。” “货物交接呢?” “那位老板没说,只是告诉我们他自己有办法拿到货物,这些拿货的渠道我们也管不了,只要最后项目尾款能如期打到我们账户上,你就算说你要在黑洞事件视界边缘交货都行。”米利说。 “策划这次事件的人真是胆子大,既然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这些后面会发生的事情想必早就被料到了。”御影斜倚着墙壁。 “是啊,这一系列的手法让我闻到了熟悉的味道,我看这件事没那么简单。”蕾抽出隐藏在刀鞘之中的锋刃,朝着御影做了个手势,“我身上没带那玩意儿,你来帮着我维持住他的神智,别让他晕过去就好。” 御影心领神会的把手伸到了腰间的挂点上,然后准确的凭借记忆找到了那支制剂,旋转开口变成注射模式准备好配合审讯。蕾用长刀的钝面挑了挑米利的脖子,尽量让其头抬高,在刀刃逼人窒息的寒意中米利身子后仰,浑身肌肉紧绷一动不敢动,连带着碎掉的那只肩膀也开始抽搐。蕾丝毫没有怜悯眼前这个可怜兮兮的男人,长刀斜劈而过,刀刃在地面上擦出了爆射的火星,将男人撑在地上那只手的两根手指从中斩断,鲜血直接喷涌而出,顾不得眼前女子的慑人威压,男子举起断了两指的手发出骇人的惨叫。御影直接把制剂扎在了米利的背上,药物随着脊柱迅速扩散防止了米利疼晕过去。 “两根手指至于么?”御影有些无语。 “一个随时坐在办公室打电话的人你不能指望他意志多强。”蕾向右甩掉刀上鲜血,“你当初被扔进改造池的时候和他没什么区别。” 她抬起右脚踩在米利的大腿上,把长刀从一边收回,架在了另外三根手指间。断掉的小指和无名指还在不停的冒着血泡,腥甜刺鼻的气味不停的上涌,熏得人直皱眉头。蕾让御影敲了敲米利的脑勺,让那张不停喘着粗气的嘴安静下来,方便进行接下来的环节。 “知道为什么切你两根手指么?”蕾面无表情。 “不知......道......”米利的面容团结在一起,像是在模仿那些东方佛寺的鬼神神态,看起来狰狞异常。 “客户名字?” “......”米利听到这简短的问话,痛苦的神色减弱了几分,但很快就恢复了回去。 “看吧,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先切你两根手指了么?”蕾用刀面在剩下那三根手指上滑着,“我比你更加清楚你们这些军事承包商的德性,你们这些人是绝对不会不知道每一个大订单背后客户的身份的,那是你们最后的护身符。” “既然你知道,那就不应该继续为难我!”米利神情恍惚,崩溃的哭腔开始充溢在话里行间。 “为什么不呢?” “因为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就算知道也不能告诉你!你们现在怎么对我都无所谓,用刑也好,威胁我也好,我把这些告诉你们之后,他们只会用更加残忍痛苦的法子对付我!你们再怎么样也保护不了情报线人,因为你们绝对不会只是拿个情报就结束了,而你们走了之后,我怎么办呢?比起被他们杀掉,还不如就这样死了,我的亲人还可以得到巨额的保险赔偿,所以你不用白费力气了!”米利近乎嚎叫。 “你知道么?人这种生物是很奇怪的,历史上有那么多的人都和你说过同样的话,但为什么几乎一亿人中没有一个能坚持到最后?”蕾挥刀向下,米利再次发出惨叫,左手剩下的三根手指这次连根都没剩下,“因为人是一种很短视的动物,我们总是以为我们看得很远,懂得某件事的长远利害如何取舍,但那都是理智做出的判断,而理智的多少则取决于一个人的意志强度,喷泉的高度不会超过他的源头,人的理智也超不过意志的大小。当你所感受到的当下的痛苦超过了你意志所能承载的极限,你恐怕不会再凭借着你那看似聪明的理智说话。” 刚刚那一刀让米利体验到了什么叫做真正的钻心之痛,让他在星海时代彻头彻尾的体验了一把古代的刑罚,可悲的是,由于γ-脱敏剂的强力镇静效果,他只能被迫保持着极度的清醒。 蕾倒是没有指望这三根手指就能彻底击垮米利的意志,毕竟是在星际军事承包商头牌之一工作的人,能在正常社会做到一地支部的主管已经很难,何况在这种黑暗与光明交汇混杂的地方的人。她扯起米利的右手,黑色的特制作战靴狠狠踩上男人已经骨折的右肩,两边朝着相反方向骤然发力,沉闷的脱臼之声响起,藕断丝连的筋膜在不断的撕扯中摇摇欲坠。 “求你们了,给我个痛快吧!”米利眼泪止不住的流,“资料在我办公室的地板下面,进门左边第三块!” 嘶啦一声!米利的右边胳膊手臂被连根拔起,肌肉一寸寸断裂的感觉就像是在撕布,随着最后一丝组织的绷断,手臂与身体成功地分了家。 “还算识相。”蕾淡淡说。没了手臂地支撑,米利的整个身体都被踩在了地上,蕾拿起长刀刀尖向下,直直刺入了米利的胸膛,原本还在进行着起搏的心脏被冰冷的合金无情刺穿,滚烫的热流顺着刀刃向上爬,那是太过平整的切入导致的密封效应,血压促使着鲜血像是长出了腿一般顺着缎纹反重力流淌。 “这算是痛快的死法么?”御影打了个哈欠。 “痛快的死去只是他逃避痛苦的手段,而从始至终他都没有考虑过为自己的罪行赎罪,我从那双混沌的眼睛里看不到哪怕一丝忏悔,这样的人配不上他要求的尊重,我已经给予了我能给的所有仁慈。”蕾收刀入鞘,朝着门外走去。 靠在墙上的御影翻了个白眼,抱着双手也跟了上去。 “喂喂喂,那两个还没死的怎么办?”御影走到门口问。 “一样。”蕾没有回头。 砰!砰!两声枪响,御影把枪放回大腿侧的挂袋,检查了一下两具尸体头上的大洞:“还是枪用着顺手,你们队长就应该少用点冷兵器。” 这话她是不敢在蕾面前吐槽的,可对着阿尔法小队的二号说说还是没什么问题,只不过二号没有接话,面无表情地跟在御影身后向行政区走去。 空间站又多了两具尸体,只不过没人在意。 蕾掀开了那间属于主管地豪华办公室的一块地板。空间站的地板由沉重的合金打造,通常情况下维修工人都需要借助专业的工程设备才能对其进行更换修理,这块埋着资料的地板重量并没有变轻,只不过看起来下面加装了一个电动力臂,开关不知道在哪儿。这些重量对于黑影们来说并不重,即使是那些最弱的小队成员也可以两个人抬起,蕾就没打算去苦苦寻找不知道在哪儿的开关,直接靠着活体金属提供的巨力强行把整个地板以及下面的保险箱提了起来摔在了地面上。 保险箱很重,比起厚实的合金地板还要重将近一倍,从重量上看这个保险箱已经初步展现了较强的保护能力。箱门上的锁并不是电控的,这一点很符合预期,在如今各种虚拟化完全普及的时代,机械系统仍然是保密能力最强的选择。 “大概有十厘米厚的样子,不知道里面有没有什么特殊的夹层。”蕾看着银灰色的保险箱,“这样平整光滑的表面我可不好下手,那个人也没有说还有机械锁这样的东西。” “集束光刀可以切开它,没有几种合金材质可以挡住高功率的集束光刀粒子流,那是物质分解的力量。”御影提醒说。 “我们需要的是里面的资料,集束光刀是可以切开这道保险门,但是没法保证里面东西的安全,这与我们的初衷相背。我需要一种能够探测到内部的手段,只要知道了机械锁的内部结构,就有办法安全的打开它。”蕾自言自语,没有与御影争论什么,“铁幕,这个箱子的构造你能看清楚么,我的眼睛无法穿透这种材质,那中间有一种阻挡射线的隔层。” “可以......这是一种成分复杂的合金,我暂时无法弄清楚它的具体成分,但其性质结构与帝国的特种-7合金很像。”铁幕冰冷的声音在频道里响起。 “我需要怎么做?”蕾静静地看着箱门,像是等待着命令的石像,“我的眼压很低,身上的冷却剂足够,应该能撑十分钟的大功率扫描。” “十分钟足够了,性质能找到相似的材料并不需要我完整深度扫描,你的目的只是开启保险箱门,不需要把这块合金的所有成分以及比例全部计算出来,我只需要扫描出它的型状结构就可以把锁芯的传动方向与轮廓构建出来,这样你就能打开它。” “那就开始吧。”蕾把手甲贴了过去,活体金属开始朝着锁闩内涌动。 在高功率的运转下,蕾的眼窝开始发烫,身体内散落的冷却剂开始随着血液奔涌起来,流转的活体金属像是排队进食的饿死鬼,恨不得把眼球四周的血管扩张十倍,这样就能吃到更多的冷却剂。在眼球四周毛细血管的流量限制下,大量聚集在这里供能的活体金属必然会过热,即使向身体里注入再多的冷却剂也无济于事,堆积在主动静脉内的冷却剂形成了一个水池,那些毛细血管的入口就是出水口,决定水池外人能喝到水的速度的并不取决于水池中水量的大小。 终于,在眼球发生颤抖,晶状体就要承受不住的时候,铁幕退出了蕾眼球的扫描模式,随即一张完整的箱门机械结构图展现在了蕾的眼前。 蕾控制着手甲伸出的活体金属凝结,按照那份结构图所示形成了一支粗壮的钥匙,她控制着钥匙小心的扭动,在熟练之后动作渐快,最后停在了最后一道锁闩。猛地一顶,箱门内传出咔嗒一声,蕾握住门上地握把向外拉动,门毫无阻碍地被拉开来,纸质的文件散落一地。 “看起来还不少啊。”御影拿起一张看了看。 “是的,这些文件上都有加盖的影印,这是为了遮掩一些敏感词。”蕾说,“可笑那些人被蒙在鼓里,以为只要使用代理人手段就能藏起来,殊不知‘围场’才是他们最大的掘墓人。” “瓦哈比行动啧啧!”蕾顺着文件翻阅,“没想到他们还参与了这个事情。” “是欧米伽小队覆灭的那次行动?” “正是,这份文件记载了‘围场’参与其中的细节,很多东西我们甚至不知道。”蕾说,“瓦哈比圣城的那个鬼魂还没死,我们当年没杀掉他,现在看来是我们判断失误了。” “不要把所有问题揽到自己身上,蕾......你是红月牺牲之后黑影最强的战斗力了,如果你继续这样下去,对黑影以后的行动不是一件好事。瓦哈比圣城的那场颠覆行动早有预谋,连红月的欧米伽小队都无法做到脱身,就算你那时冲了进去,阿尔法小队也没法改变什么。”御影按住了蕾的肩膀,“那个鬼魂我也遇到了,看得出来他有着我们难以理解的克隆体制造技术,他做出这一系列事件绝对不是心血来潮,他一定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隐藏着,很明显这次绑架阿列特殿下也和他脱不开关系。为了殿下和我们的命运,我们要一直斗争下去,也只能一直斗争下去,我们这些人想要自由,但自由是昂贵的,红月已经付出了生命,我们需要做的就是继续沿着这条路走下去。” “我并不为红月的死而感到悲伤,红月虽然是我进入黑影军团的导师,但我们都知道我们心中的信仰是什么......戴安娜殿下把我们从垃圾堆里捡起来的时候我们就应该明白,她所向往的就是我们应该信仰的,殿下万金之躯尚不畏惧,我们这些影子又有什么好悲天悯人的?”蕾眼帘低垂凝视着那份文件,五颜六色的情绪在心中混合成了一抹孤单的灰,“我们是她的影子更应该是她的镜子。” 蕾脱去了手甲轻轻地抚摸纸页,那些难以忘却的往事在眼前浮现,屋内的东西被打翻的到处都是,办公室内被不慎掉落的咖啡液体污染的地面散发着酸气,那也是一个布满酸臭味的地方,四处堆积的垃圾袋被夜晚的狂风暴雨吹破了口子,污水顺着泥泞横流。 安大略p9是一颗没什么特点的荒芜星球,让这颗荒芜星球变成人声鼎沸的重要工业基地的,除了这颗星球所处的星海地理位置特殊,还有那些冒险者们偶然间发现的丰富的地下冰层。那段时间正值帝国与企业联合体们的蜜月期,为了扩展帝国在星海市场之中的资源份额与影响力,在短短的三个标准年内,帝国投入巨量的人力物力在两者之间修建了十个超空间航道星门,震惊星海。从此帝国接壤星系第二多的国家从圣城变成了安达尔企业联合体,端点星域也是这个项目的受益者之一,年轻的戴安娜总督和巴斯克集团通过这个星门联合开发了缓冲地带的安大略星系,p9这颗蕴藏巨量地下冰层的荒芜星球正好就成为了工业发展的最好选择。 随着各地屏幕上安德-巴斯克和戴安娜-克林特的手握在一起,无数的飞船开始朝着那个星球驶去,造型刚硬的巨型工业舰和造型圆润的殖民船频频在星门之间穿梭,平日无人问津的新建星门竟排起了长队,瓦尔特联邦内看衰合作的经济学教授们都不得不赞叹正在发生的奇迹,转头开始抨击自家的极端自由主义,埋怨联邦政府不懂得在星海竞争中给予自家企业支持。那时的蕾和她的家庭就坐上了飞向新世界的殖民船,虽说她还未成年,但已经开始了身体发育,殖民船上的人鱼龙混杂,较小的她也不可避免的会遭到一些性骚扰。可她的父母一心就想着去发财,根本不在乎她的情况,他们一家本就是联合体贫民窟的贱民,女孩在那里本就没有什么贞洁可言。 到达那颗星球之后,蕾见到了许许多多和他们家一样的人,有些还是认识的好朋友,因为联合体下辖的星球贫民窟不多,奴隶总是很快的死去又很快的补充,能在贫民窟中生存已经不能算是最底层,她们这些小女孩为了躲避一些男孩子的骚扰甚至犯罪,经常会在一起抱团行动。见到此情此景,蕾自然是欣喜异常,心中害怕也被冲淡了不少,自古以来无论哪里,他乡遇故知永远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何况远隔星辰大海。原本以为这里是新生活的蕾没有任何胡思乱想,随着父母在一间特别修建的临时安置房里暂时安顿了下来,等待着明天父母去“人才市场”找份不错的工作。蕾不是笨蛋小孩子,这次两大巨头合作投入了海量的资源,那么这里修建起来的工厂与设施必然有着数不胜数的机会和岗位,想着贫民窟里那台老旧电视上戴安娜总督说的这里用人不在意原本身份的话语,蕾和那些来自贫民窟的孩子们一样抱着对生活的憧憬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人们都早早的从床上爬了起来,睡意朦胧的人们不顾舟车劳顿的疲惫开始一窝蜂的涌向那些工厂设立的“人才市场”,他们身穿颜色风格各异的衣服裤子,拿着一张张昨晚分发给他们的身份信息注册卡,在柜台前挤得水泄不通。 蕾并不害怕一个人呆在安置房里,这里的安置房都分为很多的隔间,保证了每家每人的那一点可怜的“私密性”,每一个区域内还有两名安保人员巡逻,防止一些想不开的人引发暴乱。 时间在不知不觉间总是很快就流逝,蕾趴在安置房的简陋窗口看了一整天的飞船也没有等到父母回来,此时已经将近黄昏,天色暗了下来,暴雨开始从天空垂落,那些不断起降的飞船频率也低了很多,蕾突然有些害怕。她不得不转移自己的注意力,开始回想那些书本上的小知识,据说这种荒芜星球本来是不会下雨的,连大气层都没有,而探索星海的先驱指导了科学家们发明出了星球环境改造器,可以人为的制造大气层与磁场,这才使得人类拥有了开发许多星球的能力。这颗星球蕾没有亲眼见到改造场景,但想来与书本上的图画没有太多差别,开发后建造大量工程使得埋藏在星球内部的许多元素变成温室气体,加上冰层融化,让这颗星球不断地产生暴雨天气。这些雨水对于基建尚不完善的地方会是灾难,蕾经常能看到有工程车在房区之外经过,只要开发还没完全完成,这些工程队就会一直奔波在星球的各处修复改造路面。 这时在风雨之中房区进来了一群人,这群人都顶着雨帽,门口的安保也没有拦着,只是看了看那群人递出的文件一样的东西便放了他们进来。 很快这群人就分散开,其中一个人闯进了蕾所在的房间,薄薄的塑板房门完全起不到阻挡作用,门锁也被轻易崩飞。 蕾瘦弱的身躯完全没办法做出有效的抵抗,常年营养不良的小女孩怎么可能是精壮大汉的对手,男人没费多少力气就用纸条堵住了蕾的嘴,然后拖着蕾的手臂出了屋子,男人的力气很大,蕾的一只手也因此被扯脱臼。出了门的蕾才发现,这些人从数个不同的屋子里陆陆续续拖出来了几个差不多大的小孩,有些小男孩出来后还在反抗,被人毫不留情地往脸上砸了一拳,直接昏厥过去。还有几个孩子在被拖出房区地时候朝安保人员呼救,但却没等来安保的“拔刀相助”,反而惹得壮汉们恼羞成怒狠狠的扇了那些孩子几巴掌,看着其中一名女孩脸被抽的破了相,眼角不断地渗血,其它的孩子再没人敢反抗。 出生生活在贫民窟的蕾不难猜到这些人要干嘛,人贩子这种职业在联合体境内是合法存在的,这么些年中她周围有很多孩子都被父母拿去卖掉了,成为了联合体的廉价劳动力,也就是真正的奴隶。她有些绝望,不知道为什么这样的命运突然就落到了自己的身上,原以为这里由帝国和联合体一起开发就不会存在合法人口贩卖了,眼下的现实和安保人员的冷漠把她不切实际的幻想碾得粉碎。 蕾努力的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去想想怎么才能脱身,她抑制住自己眼角的泪水,让自己看起来像是一个乖巧配合的女孩,这样的表现才可能放松拖着她的壮汉的警惕。 很快她们就被赶进了一辆货车的车厢里,车厢四周的内壁铺满了软包,这种布置既能够防止小孩自杀也可以做到很好的隔音,壮汉们从那些父母的手里买下了这些小孩,但毕竟这里的管理情况未明,还是不要出岔子的好。 壮汉们把这群“羊羔”清点好,用插销锁上了后车厢的门,然后用手狠狠拍了拍,确认了这种老旧的插销很牢固的嵌合在了锁头上,两名壮汉放心的坐到了前面去,剩下的人贩子目送车离开,然后去往下一个房区,他们的任务还很重。 壮汉们的放心是有道理的,这种插销虽然老旧,但带着锈迹的铁栓摩擦力极大,需要用很大力气才能打开。不是他们用不起好一点的磁力锁,只不过这里才刚刚开发,民营企业全面进入之前磁力锁这种东西数量很少,一般都被调配优先用作保管大型重要仓库,何况以这些小时候饭都吃不太饱的瘦弱小孩子的力气,没人相信他们能打开车厢的锁。不过可能是脑子有些简单,这些人贩子们没想到,雨天导致的湿润水渍让铁锈软化了不少,加上泥泞道路的颠簸,插销就有了脱落的迹象。 人在求生状态往往是拥有极大潜能的,蕾在这种极端崩溃的情绪中感官也被放大了一点,在整个车厢寂静的氛围中,除了货车颠簸的撞击声之外她听到了厢门处那不和谐的吱嘎声。她挣扎着爬过去,被她碰到脚的孩子都如同惊弓之鸟缩成一团,在车厢的一片漆黑中,她靠着唯一可以活动的双腿猛的一顶,用出吃奶的力气撞在厢门上,厢门只是颤动了一下没有打开。她有些力竭,跪着休息了一下,听到外面再度传来金属的摩擦声,她重复之前的动作顶了上去,厢门哐的一声朝两边分开,她随着惯性掉了出去摔在泥地上,稀泥虽然呛了她两下但也保住了她的性命。 听得后面传来闷响,驾驶货车的壮汉们没有在意,只当是磕到了石头。但蕾的运气并不好,刹那间被光照的睁不开眼睛的孩子们感受到了夜间的狂风,许多女孩都尖叫了起来,壮汉通过后视镜看去,发现了被打开的厢门和摔在远处的小孩人影,立即踩住了刹车。 驾驶室的门打开,一名壮汉去关车厢的门,一名壮汉顶着越下越大的暴雨奔向那个企图逃跑的“羊羔”。蕾的意识有些模糊,但她的本能告诉她现在需要逃命,所以她从泥水里爬起,拖着剧痛的左腿用尽全力朝反方向奔跑。 第一百零四章 死亡天使(3) 她的脚步不快,身材受限于年龄导致每一步的步幅也很小,跑了没多久就要被壮汉追上。蕾依稀记得那处地方布满了被随意堆砌的垃圾,基础设施的建设不完善使得这些废弃物找不到去处,工厂和居住区的人们只能就近放置,唯一能看出素质的地方,只有那些扎得异常紧实的袋口。她跑不动了,在墙根处坐下,任由那些散发着刺鼻气味的污水从脚面淌过,努力地睁着双眼看着越来越近的壮汉,身上却没有一丝力气支持她继续反抗,这种情况她并不陌生,从出生有意识开始,生活环境就交给了她一个道理,弱小就是最大的原罪。蕾不知道这些恶棍会如何对待自己,但想来待遇并不会比那些个被打破相的孩子要好。 壮汉瞅见蕾放弃了挣扎,便稳步快速接近,可出乎意识模糊的蕾的预料,壮汉在离她四、五步远的地方停下了脚步,没有任何征兆的一束强光突然打在了壮汉的身上,不仅壮汉没想到,连离得更近的蕾竟然也没有发现有人来到了这里。这些人就像鬼魅,披着清一色的黑灰雨衣,在呼啸的狂风和暴雨中若隐若现,如果没有强光照射,恐怕要贴的极近才能发现他们。 其中一把大伞下的人在原地停住顿了两秒,朝着颓坐在地上的蕾走来,远观之时模模糊糊觉得人影轮廓是个男子,但走到近处配合着暗黄的路边灯光才发现,这是一名身着华服的女子。蕾在此之前从未见过这样的人,女子穿着黑金带红的名贵衣服,衣领至胸斜垂着暗金色的绶带,雕龙云纹被刻印在两边肩下,红色的纹理像是流淌的鲜血,画龙点睛,为这套礼仪性浓厚的制服带去慑人的肃杀。小时候蕾在贫民窟的电视上见过一些贵妇勋爵的打扮,没有哪一套服装吻合眼前此景,唯一的共同点就是谁都能看出来这套服装价格不菲,也表明着眼前之人身份的不一般。 他们是谁?他们要做什么?是来救我的么? 这时女子微微俯身,在暗黄的路灯照射下静静地看着蕾的眼睛,视线交汇,没有碰撞,只有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蕾不知道女子动作的目的,她只是顺着那条视线看着女子的眼眸,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平静如幽潭,却能从中看到雨滴在湖面泛起的波纹;柔和如海边的微风,却能眺望到远在地平线滚滚而来的滔天巨浪;明明是没有任何光彩的黑暗,却可以寻见漫天如蝴蝶一般的璀璨星辰。现实与虚无在那里交汇,死亡与生命在那里分别,蕾觉得一切的一切似乎在女子眼中都没有了意义,女子就像是一个孤单的离群者,静静地走向渺无人烟的群山,不是人们抛弃了她,而是她选择丢下了所有人。 蕾的思绪万千,悲伤与愤怒的强烈情感从麻木的灵魂中生长,明明自己是即将迎来悲惨命运的那个人,对方看起来则是位高权重的显贵角色,此刻俯身停留或许只是出于对脏兮兮的可怜鬼的那种莫名其妙的虚伪怜悯,她的悲伤和愤怒却不像是为自己而生......那些纷杂汹涌的感情像是冒出泥土的树苗,拼尽全力朝着高处生长,不为了获得更多的阳光,只为了将枝条伸入天空的心里。 可她很难过,因为树木发现自己不论怎么生长,都永远抵达不了天空的尽头,就像她的目光永远看不到那双深邃瞳孔的渊底。 “这位大人实在不好意思,这是咱们自家的小孩出来乱跑,小孩子就是喜欢闹矛盾。”壮汉也看出了这群人的不凡,连忙陪笑,“还不快起来!让大人们淋着雨着凉了把你卖了都赔不起!” 随即壮汉迅速靠近,伸出大手去抓蕾的胳膊。 壮汉浸淫此道多年,他们这个团伙的成员来到这里本就没打算靠卖苦力挣钱发财,比起那些蠢材一窝蜂的去应聘,向来以“聪明人”自居的他们自然就打起了小孩子的主意,相较于联合体境内那些已经变成红海的市场,这样新兴的殖民开发星球自然更有利于他们这些人贩子大展拳脚,每个来到此地的黑帮成员都希冀于吃下这片诱人的“蓝海”。按照他们多年的经验来说,这套说辞在有联合体巨企参与开发的地方屡试不爽,因为对于买卖人口的行为联合体从来就不禁止,不管他们和谁合作,对方也基本会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底线最低便是你情我愿的“买卖”二字,只不过他料不到,现在他可能要遭遇职业生涯的第一次危机。 一道白色的闪电劈开了如注的暴雨,刺耳的声音奔袭而来。这是一道刀光,强光射灯的光芒在刀刃上反射,让迅捷的利刃化作了天穹垂落的闪电,刃尖雨水滴落,女子的护卫横在了壮汉与蕾之间。 护卫一袭红发,红色泛光的瞳孔如同嗜血的蝙蝠,在路灯下散发着妖异的气息。壮汉努力的咽了一口口水,喉结处发出苦涩的声音,他的四肢维度整整大出眼前红发女子一圈,但理智告诉他,如果他不停下动作,那么现在地上的泥水里就会躺着一具新鲜的尸体。 壮汉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原本卑躬屈膝的模样换成了无比严肃阴鸷的样子,虽然眼前之人像是来此视察的管理者官员之类,但生活在联合体遵守巨企治下规则的他并没有想象中害怕,他的一切手续都无可挑剔,即使是巴斯克集团派出一个审计团队也无法插手这档子事。他的背后站着一整个组织,利益链条上的每个人都不会允许规则被破坏,交易“合同”的神圣性使得他不会就此放手灰溜溜地离开。 “大人,您这么做是什么意思?这可是我的孩子。”壮汉语气僵硬。 “多少钱?” “大人,我是不会卖我的孩子的。” “你们这些人贩子哪里来的孩子?你们把他们买来不就是为了卖么?你的话是我听过最可笑的废话。”女子站直身体,轻易戳破了壮汉的谎言。 壮汉也不惊慌,反而卸下了别扭的伪装:“您要买她?这怕是不便宜啊——” 女子说的没错,这些贩卖儿童的人买的目的最终就是卖出,赚取其中巨大的利润。底层的小团伙没有手段和资源,一般都是把买来的儿童作为童工或者“小孩”直接卖出,这样的做法优点是资金流转快,风险较小,坏处就是利润微薄。壮汉他们的组织早已形成规模,这些买来的孩子都会被他们送入特殊的地方培养,最后变成定制的“精加工产品”售出,满足那些真正有钱人的怪异癖好,他们则能从挥金如土的富豪们手中赚取上百倍的利润。想要壮汉他们立即出手卖掉,那么计算价格的方式就不是建立在买入价格之上,而是建立在小孩的成色以及潜在价值之上。 壮汉是个人贩子也是一个生意人,只要有人出的起价格他可以将自己的妻子都卖掉,何况一个十岁的小女孩。对于这种显然不缺钱的显贵,他毫不介意痛宰对方一顿,比起账户里不断飙涨的数字,对方护卫的“冒犯”也只是可以被从记忆里抹去的小插曲。 “一百。”女子开口报出价格。 “一百万克姆?这个价格可不太够,她在我们手中几年后至少能够卖出五百万的价格。”壮汉狮子大开口,说出了一个令人瞠目结舌的价格。在壮汉看来,这种达官显贵没事多管闲事纯粹就是心里伪善作祟,那种假惺惺的善意就像是鳄鱼的眼泪,作为对面前这群人嚣张的回应,他要让这个虚伪的女人知道,善良需要支付怎样的代价。 “一百克姆。”女子平静的重复。 “一百克姆?看来您是在和我开玩笑。”壮汉难以置信的冷笑,“这恐怕也就只能在商业区那里买上两杯咖啡而已,您觉得这个价格可能么?” “你能够从她父母手里用一个工作岗位的可能性买下她,我认为这个可能的价值就是一百。” 兴许是女子的态度激怒了壮汉,壮汉没有再接话,侧头看了看身前红发女子手中的刀锋,本是只离蕾两步距离,此刻却犹如有千里之远。壮汉冷笑,没有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甩了甩头,朝着来的方向走了回去,也没有答应女子的要求。 女子没有在意壮汉的离去,她低头看着坐在泥水里的蕾,就那么一动不动的等着蕾站起来,身后护卫撑起的大伞可以容下四个人避雨,但却没有把伞沿朝前挪动那么一寸,从前沿滚落的雨珠汇成瀑布分割开了两个世界,一个坐在暴雨中的女孩和一个站在阴影中的女子,两人头顶路灯的微光由于电缆受潮变得不时闪烁,光柱在雨帘面前止住,黑暗与光明在这一刻泾渭分明。蕾在贫民窟里的水沟里摔倒过无数次,那里的污水和此刻流过小腿的溪流并无不同,同样的肮脏、同样的恶臭,孩子们在里面打滚,跌倒了又爬起来,就像那些肮脏流脓的生活,无论他们在里面怎么撒欢,还是得站起来捏着鼻子继续走下去。 这是她站起来最难的一次,因为眼前的道路不再是贫民窟的土石板。那个如天神般的人就站在自己面前,用最简单的几句话就救下了自己,她的护卫犹如神话故事中的战士,站在那里守护着山顶的神明。 蕾不知道女子是谁,为什么要救下自己,她只知道现在的她有了选择。她的人生一直是一条单行线,公路弯弯扭扭颠簸不平,比起那些飞驰在高速路上开着豪车的人,她只是骑着一台又破又旧的自行车慢悠悠的跑着,在崎岖路上溜达的他们永远只能看着一辆又一辆车子的路过,看遍了周围的花花草草,他们做梦时也会向往那高速飞驰看遍的万山苍翠、层林浸染。 “克林特总督,你就这样放走了他?”在气氛凝滞之间,一个男人的声音不合时宜的响起,语气有些低声调笑的意味。 “放不放走他都没有意义,一个来这里投机的人而已,与芸芸众生并无不同。”女子回答,“你应该担心的是怎么处理接下来会发生的多起命案,防止影响到这里的开发进度。” 两人的交谈声音不大却听得清晰,就像是有人隔绝了正在地上敲锣打鼓的雨滴,让人想到两位高山流水的名士,和着琴音低声吟唱。蕾扶着自己流血的膝盖挣扎着靠墙站了起来,离着那堵雨墙又贴近了几分,莫名的冲动在她的心中乱撞,脑袋里的每一个想法都在催促她逃离那里,可她偏偏觉得自己行为魔怔,四肢不受控制,像是一具行尸走肉。那名被称呼为克林特总督的女子彷佛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她的声音深处似乎有着自己潜意识里不断追寻的东西,可那种东西却又虚无缥缈无法具象。 她害怕未知,她想拔腿离开,可她想要找到那个东西,她在心中鼓励着那个懦弱的自己,靠着自我安慰打破那层壁障,走入了那片黑暗。 地上的溪流一秒钟淌过的路,她却像是走了一千年。 雨帘之内一片黑暗,所有的光芒似乎都被挡在了这一圈之外,一大一小互相望着对方,女子的眼中没有欣慰、满意等等一系列情感的出现,有的只是那彷佛与时光同步、亘古不变的寂静,而这种寂静给了蕾一些意想不到的安全感。狂风、暴雨、电闪、雷鸣离她远去,在这浩渺的天地间,漆黑的大伞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点,但身处其中,蕾心中的疑虑尽去,似乎这把伞能够包裹住整个天穹。她用手笨拙地在裙摆上擦拭,那些残破的粗制布条早已被污水浸透,她这样做不过是因为找不到其它的物件,只能将就着尽量擦干双手。蕾不知道前方等着自己的是什么,但她知道,自己应该与过去做一个告别。 “看起来这位小女士的状态不是太好,需要我安排一下么?”男人笑着指指蕾,“毕竟现在她算是你的人了,我也好尽一尽殷勤。” “不必,她不需要。”女子说。 “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 “你如果没有动作的话,那些人的死讯会在明天早晨到达你的手里,你有什么要求可以现在提,巴斯克董事长。” “太棒了!”男子鼓掌,“不如开发公司的股份让我五个点怎么样?” “三个点,这是底线,如果你有意见就不用讲了。” “成交!”男子打了个响指,朝着女子脱帽微微致意,哼着歌在保镖的簇拥下离开了这里。 蕾抬头看去,女子的面庞仍然古井无波,像是一尊没有感情的石像。沉浸在某种悲伤情绪中的她心情有些低落,从小日子只剩苦涩的她想要让这个大姐姐笑一笑开心起来,她很难去设身处地的理解,明明自己这样生在贫民窟的孩子都能开心的笑起来,这位拥有权力与财富的女子却像是没有任何喜怒哀乐的石人。 “你叫什么名字?”女子轻声呼唤她。 “蕾,蕾-玻利瓦尔。” “从今以后你就叫蕾了,没有姓氏,这个字以后会在一生中陪伴你。” “嗯......”蕾乖巧地回答。 “走吧......”女子说,然后拉起了蕾小巧的手,伴随着护卫走入了夜幕的深处。 似乎并没有发生想象中的生离死别,没有发生所谓的巨大变故,她就这样顺理成章地成为了现在的她。那些遥远地小时候地记忆已经淡去,像是不太在意,或者也有可能是她可以遗忘了那些东西,她把曾经的自己丢在了那颗p9星球上,永远的扔在了垃圾堆里,然后在雨夜中离开,没有说一句再见。 从那之后,帝国大皇子身边多出了一位近侍,宇宙中失去了一个整日愁眉苦脸的小女孩。 “也许我醒悟的太晚了,直到我失去的那一刻,我才明白我寻找的东西是什么。”蕾抚平了文件上细微的皱褶,“殿下想要教会我怎样自我救赎,所以向我揭示了自由的代价,我也看到了殿下所说的代价背后的风光。” “谁又不付出代价呢?这是我们的选择,也是我们应该付出的。”御影没有那种悲天悯人的情节。 “我不后悔所做的一切,从来没有后悔过,我只是为我自己的无能而感到难过,就像曾经的我一样。我能做的只有一件事,找出这个鬼魂然后消灭他。无论他是什么生物是什么东西,我会把所有挡在殿下和主人身前的东西扫清,来为我的代价埋单。”蕾扭头看着御影,目光冷冽,彷佛出鞘的绝世名刃。 “你知道这个鬼魂是谁了?”御影惊诧。 “安德-巴斯克,星海巨企巴斯克集团的掌门人。”蕾轻声说,“这些文件上的名字不会是巧合。” 空间站办公室内死一般寂静,蕾和御影拿着文件对视着,桌上的钟表默默地转着圈。 “巴斯克......这可不是个好消息。”御影轻声说,“岂不是我们黑影被人当成傻子一样玩弄?” “是啊......甚至我和殿下曾经就站在他的面前,只不过没人能想到他藏得这么深罢了,如果不是那个神秘的消息,我们甚至连脚下这座空间站都想不到。”蕾继续翻阅着纸页,“看来与这个鬼魂为敌的人不止我们一方。” ...... 帝国母星,欧琛皇城,霍顿街301号。 此时此刻,白色巴洛克风格的房子里,莱布尼茨男爵躺在了书房的躺椅上,把手杖和沉重的公文包放在了一旁:“安洁莉,送杯红茶过来。” “这么早就回来了?要喝什么自己去弄别来烦我!一整天没看你赚到什么钱光学会享受了!”莱布尼茨夫人不客气地回怼,“你儿子今天在学校又惹事了!对面家里要了一千块医药费,你赶紧给我拿钱,不然你儿子就要被开除了!” 莱布尼茨男爵蹬脚脱掉鞋子,也不管甩到哪里:“怎么又要拿钱?我上次不是在你出去喝下午茶的时候给了你钱么?你们这些女人之间喝个下午茶能花多少钱?我现在是参议不是议员,每个月工资就那么多,要钱你自己去找内政厅财务部要。” “你这个混蛋!那可是你亲儿子!” 莱布尼茨男爵用手狠狠拍在实木包蜡的办公桌上:“这能怪谁?你这个败家赔钱货!我一天天为了这个家在外面受苦被人奚落,挣的钱一大半都花在了你这个女人身上!你除了和那些女人天天跑去下午茶、做按摩保养你还会什么?” “我做这些还不是为了你!你还有没有良心?” “良心?为了我?你是不是以为和你一起的那些女人都是什么贵妇?你们这群人的家里有谁是巨富还是大贵族?全都是拿着不知道哪里来的钱在那里打肿脸充胖子!你看看你们这些人合伙凑钱去参加格里南、哈克家在皇宫组织的宴会有人离你们不?一群乌鸦聚在一起就只会天天意淫自己是天鹅!” 莱布尼茨夫人愣了一秒,大吼着冲进书房来:“你意思是娶了我还委屈你了?是谁当年千方百计哭着求我父亲给他一个机会?你自己在外面没本事当上议员就学会在家里耍威风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花钱在中央城养的那几个小婊子的事?有钱养小三逛夜店就没钱给我了是吧?” “停停停!我不想跟你掰扯这些东西!”莱布尼茨男爵脸色青黑,用手指不断地揉捏着额头。 “好!那你把钱的事情给我解决了!”莱布尼茨夫人也在气头上,但还是冷笑看着自己的丈夫。 “明天就给你!”男爵不耐烦地挥手,想要尽快把这个惹人厌烦地女人赶出去。 女人看了看瘫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地丈夫,冷哼一声,径直走了出去,把门重重地摔上,发出了一声巨响,门框上摇摇欲坠的木条也随之崩飞落到了地上。 这样的争吵每天都在循环往复的上演,莱布尼茨男爵早已习惯了自己这个家庭的环境,如果他回家过夜那就在家里任何一个房间吵架,如果他不回家过夜那这种吵架就会发生在电话或者线上聊天里。 这个家早就烂掉了,现在他们一家还能偶尔生活在同一个屋檐下唯一的那个理由可能就是这栋房子,除开这栋房子,他们就像是陌生人一样。 帝国对贵族以及官员的政策在某些方面很苛刻,其中有一条就是房产方向的规定,内政厅要求所有在中枢工作的官员都必须在皇城有至少一套房产,如果没有房产就会被踢出去,而且不光是职位被踢出去,而是整个人的户籍被提出皇城。莱布尼茨男爵本身只是小贵族,家里把老房子出售之后购置了这套还不错的房产,他和自己的夫人一旦离婚,以他对自己妻子的了解,她绝对会咬死这套房子作为离婚财产,因为她如果获得了产权,她就算离了婚也能待在皇城,还能靠这个作为资本天天勾搭那些想要进入皇城奋斗的中央城小白脸,而他作为参议不属于任何皇城技术性部门,没了房产的他会被内政厅取消职务然后勒令七天收拾家当从这里滚蛋。 不过他对这样的生活也不介意,因为在他看来,自己马上就能赚到大钱并且当上议员了。加入共进会之后他深感这些人的力量之强大,他能被安排参与那个什么死亡之海的情报联络,就说明他被认可成为了“秘密分享者”,算是拿到了小圈子的入门门票,等到今年底职务调动时期,那些大人物安排自己当个小议员实在是再轻松不过的事。想到那之后的好日子,现在这点折磨也就不算什么了,等到那时候他反而会主动离婚,能有自由自在花天酒地的生活,他可不愿意抱着这么个人老珠黄的母老虎提心吊胆地过日子。 莱布尼茨男爵的幻想没错,只要能成为议员,金钱至少不会成为需要担心的问题,只不过这对于他来说目前也就是幻想而已。 这栋房子的书房坐落在二楼,一个不算大的u字型环形走廊半挂在房子内,两头都有着楼梯连接着客厅。楼梯和走廊的扶手地面都是木制的,从包衣来看无法分辨是自然实木还是买的工业制品,夜晚从高窗射入的月光在地板上反射,能够看到不少翘起和磨损的地方,可见主人并没有对房子进行很好的维护,至于原因是粗心大意还是囊中羞涩,外人也很难下定结论。漫长的黑夜才刚刚开始,皇城的贵妇青年们都精心打扮后走上街头,黑色的天幕下人声鼎沸的嘈杂盖过了许多细微的器物发出的不起眼的噪音。 吱呀——吱呀——,有人行走在黑漆漆的走廊上,房子内的莱布尼茨夫妇以及他们的孩子都没有察觉到异常。 莱布尼茨男爵仍然仰头躺在椅子上闭目休息,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家里多出了一个人。虽然男爵对自家房子的地板没有善待,但那些积满灰尘的木板已经是以德报怨,拼命地发出声响,想要提醒这个坐在自己书房里毫无觉察的男人。这些都是徒劳,书房房门关的严严实实,吱呀的响声在寂静的客厅里回响,却无法穿透厚实的夹层木门传入男爵的耳朵,来人行走的速度不快不慢,就像是一个来正常拜访的好友,明明踩到第一块木板发出声音就应该停下,他却没有换个可以不发出声音的行走方式,说明他根本不在意男爵会不会发现。 门被推开,然后关上,门锁发出正常的咔嗒声,表明锁闩如平常一般正常运转。男爵没有睁开眼睛,以为是那个烦人的女人又有什么事找他,他实在是不想再看到那张干黄带点苍白的脸。 今晚的风不大,带着入夜的凉气从书房半开的窗户不停涌进来,男爵很享受这种惬意的时间,每次吹着晚风听着楼下街道的人声,他就感觉到自己能在皇城生活多么好,心中的那股虚荣心便会被满足。 进来的人没有说话,踩着平稳的步伐走到了男爵椅子的边上,伸手把半开的窗户轻轻地关上,男爵感受到惬意的微风消失,听到了窗户被关上的声音,心中不快,睁开了眼睛,想要看看这个女人又突然发疯要干什么。 男爵的脸皮在发抖,肥胖身躯之中的那颗心脏在不断地加速跳动,就是睁眼这么一个动作,差点让他的血液凝结在一起,本就有着高血压高血脂疾病的他好悬才从惊吓之中缓过神来。眼前站着的人并不是他那面目可憎的妻子,而是一个戴着小丑面具的人,这人的身高很高,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他毫不怀疑即使自己从躺椅上站起来头顶都够不着对方地下巴。看着眼前这个场景,莱布尼茨男爵很想告诉自己这是一个梦,可能是自己躺着躺着睡着了梦见的事物,或者是自己妻子故意扮成这样来吓唬自己,可这些连他自己都不相信,因为他那妻子根本没心思来搞这种夫妻之间的“小情调”,而自己现在也绝对是清醒的,身体皮肤传来的凉意和触感骗不了他的脑子。 “你好,男爵阁下。”西装革履的小丑向吓得不轻的男人问好。 莱布尼茨男爵双手双脚都被吓得失去了知觉,哆嗦着开了口:“你......你是谁?这里是帝国皇城之内,你这样闯进别人家里主人是可以报警的。” “执法队么?”小丑思索。 看起来男爵还是有顾虑才说出的这些话,按说平日遇到陌生人闯进私宅,男爵早就威胁报警了,可现在只是用了“可以”这种说辞,显然这是希望小丑可以自觉离开。 “执法队可管不着我,你可以现在拿起桌上的信息板,点亮屏幕,按下报警按钮。如果你觉得无聊,我可以坐在这里陪你聊一会儿天。”小丑耸肩。 房间里就只有小丑和男爵两个人,谁也不知道小丑出现在这里是要干什么,可能是绑票可能是勒索,甚至可能会是刺杀,男爵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小丑绝对不是来这里陪自己聊天的。 “说吧......是要钱还是要什么。”男爵强自镇定深吸了一口气,算是从他的脑袋里找出了一句还算不错的应对说辞。 “钱?”小丑偏头,“不如男爵阁下好好回想一下皇城海边的风景,然后和我分享一下那些美丽景色给你的感受如何?” “海边?”莱布尼茨男爵懵了。 “怎么?男爵阁下见过太多风景,所以皇城海边的波涛夕阳都入不了眼了,今天看过明天便忘得一干二净是么?” 男爵脑袋飞速的转动,回忆自己是否在海边干过什么:“是波利尼特?还是凯瑟琳?不应该啊......我都是戴了的......”男爵小心翼翼地试探问。 “看来需要我帮你恢复一下记忆了。”小丑说。 没等莱布尼茨男爵反应过来,小丑突然贴近,一个直拳带着劲风轰在了男爵浮夸的啤酒肚上,硕大的肚子被拳头直接整个凿了进去,厚实的肥肉荡漾着海浪般的波纹,尽管如此,肥肉脂肪并没能卸掉这一拳的力道。男爵像是一只蜷缩在一起的虾,整个身体除了被击中的肚子向前弯曲,嘴巴狠狠长大,胃酸缓和着唾液喷了出来,如果不是今晚还没吃饭,此刻他就会把所有吃进去的东西全部吐出来。 “咳咳!咳咳!”男爵捂着肚子不断地干呕,一股腥甜的气息冲上了嗓子眼。 “我可以再给你一点提醒。”小丑抽出办公桌上的一张纸巾,擦拭着那几点喷到西服袖子上的唾沫,“记得伊尔文大学士么?” 男爵抬起头来,面色惊恐:“你......你什么意思?” “你如果不想说可以不说,我不一定要从你的嘴里听到我想要得到的答案,但是我希望你在回答之前多考虑考虑自己,权衡一下是命重要还是忠诚重要。” “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除了那些人之外这件事不可能传出去!” “我知道的东西比你想的要多,你需要搞清楚一件事,你背后那些人他们还不是宇宙的主宰,可以随随便便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他们只是一群野心家,就像是古代的那些阴谋者想要通过各种方式篡夺权力,只不过他们选择了一条看起来匪夷所思的路而已,你只不过是一个知道一些皮毛的不起眼的炮灰,他们只让你知道了一点表层的东西就让你死心塌地。但我是他们的掘墓人,你真的以为他们能够成功么?”小丑说,“你只需要告诉我让你去伊尔文家里的人是谁,其它的东西我不在意。” “那我怎么办?他们会杀了我的!”男爵欲哭无泪。 小丑没有理会莱布尼茨男爵,从西服内抽出一把装了厚实消音器的手枪,指着男爵的脑门:“他们杀了你,我杀了你,自己选吧。” 男爵的心凉了半截,原本见眼前的这个小丑一直威胁自己,最多也就是用上了拳头,他只要咬紧牙关撑一撑,顶多就是挨上一顿毒打,总归是很难要了自己的命,没想到对方没有想象中那般好的耐心,直接拿起了致命武器让他做选择。 “是一个叫多摩隆的人。”男爵心一狠说出了这个名字。 “多摩隆?听起来不像是帝国之人,你最好不要在骗我。讲讲吧,这个人什么身份?”小丑说。 男爵感受到了小丑话语中的暗藏杀机,尽量组织好流畅一些的语言:“这个人是龙之国的移民,现在好像是在内政厅挂着一个职务,但平常一般是负责我和那些人的联络。” “那些人是谁?”小丑听出了莱布尼茨男爵语气里的顿挫,像是很不确定这个人的具体身份,不过现在多出了一个名字就意味着有了一条很直白的线索,对于他来说,和内政厅有关的人是不存在挖不出来底细的。 “不知道......”男爵扭着苦瓜脸。 “是么?”小丑倒没对这个答案有什么意外,那些人隐藏在帝国中枢泱泱议员或者部门之中,肯定不会如此轻易地暴露在一个小参议面前。 小丑没有再继续问下去,左手五指并拢,一记手刀切在了男爵地脖子上,隔着厚实的脂肪层把男爵打晕了过去。 就在这时,变故陡然发生。玻璃窗户轰然破碎,四散纷飞的玻璃块像烟花爆开一般起舞。尽管莱布尼茨男爵喜欢乱花钱,不喜欢修缮保养自己的住所,但按照帝国规定,皇城别墅类住房特别是官员贵族的房子,施工时玻璃必须按照可以防住普通发射模式的标准18.5口径大口径狙击枪来安装,所以这块被一击瞬间打碎的玻璃必然遭遇了更强的火力。 小丑的反应极快,在玻璃破碎的那一刻他就做出了动作,整个人向后倒去,藏入了阴影中。可时间实在太短,由于书房关上窗后有着极好的隔音性,小丑无法通过枪声来判断开火武器的类别,也不可能提前在子弹离开枪膛的一瞬间作出反应,就算小丑是超自然能力者,在极高的弹速面前,也不可能在这短短一毫秒的时间内彻底躲开弹道。幸运的是,小丑在逼问男爵的整个过程中都把身体隐藏在一部分落地窗帘之后,也正因为如此,枪手在实施狙击之时由于不能完全知晓处在盲区的小丑身体的姿态,所以选择了瞄准小丑伸出的手,想要废掉目标的一只小臂。 电光火石间,击穿了玻璃的子弹就钻入了小丑的小臂靠近手掌的地方,小丑忍住剧痛,用尽力气让自己的手臂稳住不懂,使得子弹顺利的打穿了血肉从另一边穿出,深深射入了书房办公桌内。 听到子弹打在木头上的声音,小丑缩回了手臂,不顾手臂上还有一个留着鲜血的大洞,单手死死抓住了一旁的书柜,把厚重的书柜推倒,挡在了自己和墙壁之间。 第一百零五章 绝境生还者 这栋房子的墙壁是由框架混凝土筑成,从材料上来说属于天然抗破甲属性较强的那一类,毕竟没有人会把军用级别的合金装甲往自己的房子上用,所以这种墙壁已经算得上不害怕大多数的狙击枪子弹,小丑将书架挡在自己与墙壁之间的目的并不是为了阻挡什么,而是为了给自己寻找一个可靠的发力点。 小丑缩在书房的圆形角落里,抬起手中的消音手枪朝着头顶开枪,古典样式的吊顶灯应声炸开,整个书房失去了唯一的光源,窗外楼下的灯光由于角度问题只能投出一丝微光照在天花板上,这一点光线不过是杯水车薪,书房彻底进入了黑暗之中。 楼下的行人继续有说有笑地继续走着,只有少数几个少见多怪地年轻人听到声响多看了这里几眼。 他显然是知道了枪手所使用武器的大致类型,所以没有轻易地赌自己能在枪手反应过来之前打开房门,逃离这里。现在他是猎物,那个不知身处何处的枪手是猎人,猎人使用的枪械口径巨大,但从楼下附近行人的反应来看并没有出现巨大的开火声,所以猎人使用的必然不是标准弹药而是电磁弹药,那么那个枪手身边一定携带着为狙击枪供能的能源阵列,在皇城这种被“a”严密监控的区域使用这种东西,这就已经变相暴露了枪手的身份。 小丑小心翼翼地抬起右手小臂,用随身带着的手巾撕成两截缠了上去,咬着布条在尾部打了个结,算是暂时处理了一下伤口。 这样的处理只能是权宜之计,一则他无法确认接下来对方还会不会有增援力量赶来,二则虽然他身体中提前注射的组织活性制剂会极速帮他止血并修复伤口,但只要他没有脱离这里,危险随时会再次逼近,谁也说不清枪手有没有其它武器。 小丑的脑袋飞速运转,在这个不算特别宽敞的书房里寻找着自己安全逃脱的可能路线。 “看起来你的情况不太妙啊......我记得我可是提醒过你,他们那些人对自己这些知道不少东西的下属监视的很严密,这种低级错误可不是你应该犯下的。”艺术家的声音在小丑耳边响起。 小丑仍然警觉地感受着周遭环境的风吹草动,在不知道敌人有无其它探测手段的情况下,他不会发出任何声音包括回答艺术家的话语。 “那是as50e重型狙击步枪的弹道,你在特战的时候应该没摸过这玩意儿,比起你们海军钟爱的gm14e‘虎鲸’,这根电线杆在威力方面可并不逊色。”艺术家如数家珍讲得头头是道。 不知道是不是艺术家的话对小丑起了什么影响,原本蜷缩在角落里尽力隐藏自己的小丑动了,他拿起一本相当厚的书,用极其粗暴的方法撕下了书本内数以百计的书页,朝着书房中央以及四面八方扔了出去。薄如蝉翼的纸张在空中四散飞舞,从破碎玻璃涌进来的晚风吹在纸张的犬牙锯齿上,让这些书页在空中不规则的翻转,跳起了舞。 枪手的视野在这时被挡住了,在这种情况下,熟悉这类重型枪械瞄具的小丑知道此时敌人的视野必然会变成热像显示模式,而这正是他的目的。 书房的大门紧闭着,房间的空气中飞扬着稀稀疏疏的纸张,小丑从口袋中取出打火机擦出火苗,捏爆煤油仓朝着空中撒去,在失去了输油丝线的约束下,火苗与“食物”完美媾和,瞬间发生的爆燃点着了所有空中的书纸。 小丑知道这是自己逃离的机会,满屋骤然升高的温度使得整个房间的热像变得紊乱,在瞄具中看起来就会像是一团不断扭曲的热量“烂泥”,此刻即使是顶尖的狙击手也无法获取任何有效信息。 推倒的书架发挥作用了,小丑顶着一块木板直扑书房的房门,不顾门上滴落的火苗按下了把手,就要一步冲出。 “阿列特,你太粗心了。”艺术家发出嘲笑,“当你堵上野兽的眼睛,他们可不会就此停下攻击的动作。” “闭嘴!”小丑终于忍不住出声。 剧烈的爆炸发生在小丑的身后,一朵美丽的红莲绽放,吞噬掉所有在空中飞舞的灰烬和火苗,小丑虽然靠着木板挡着,但是爆炸产生的巨大冲击力砸碎了木板直接与小丑的后背产生了亲密接触,他整个人被气浪推的飞起一小截,越过了门外狭窄走廊的半人高护栏,从客厅四米高的空中摔向餐桌所在的地方。 一时间天旋地转,客厅中看起来用的不知道什么材料的名贵餐桌被从中砸烂,四个桌脚塌陷后朝着四个方向滑出一截距离,一个身穿残破西服的人影无力地躺在这堆木屑狼藉之上。 这栋房子虽然不属于皇城的核心圈层范围内,但皇城以及皇城大都市圈向来在世人面前都以安全系数着称,在这短短的几个月之中,皇城发生的恶性暴力事件已经超出了前面十年的总和,所以不管从什么角度来说,如今的执法队绝对不会冒着被全体处理的风险怠慢执法。这一次的爆炸就不再像是之前电磁狙击步枪那样的“雨点大雷声小”,根据自己耳膜和中枢听觉神经的疼痛程度,躺在地上小丑面具已经掉落的阿列特毫不怀疑附近几个街区都能听到爆炸声,只要执法队或者相关部门耳朵没有出现集体性残疾,那么过不了几分钟,这里绝对就会被里里外外包围得密不透风。 阿列特是绝对不想被执法队和内务部包围起来的,因为他用亲身经历知道了这些人是有多么的丧心病狂,很难说如今的执法队和内务部还能算是公正客观的国家执法机构。 可他现在的状态很不好,那场爆炸发生只在一瞬之间,他不知道引发爆炸的东西是什么,但无论是火箭筒还是无后座力炸弹投射,最终的结果就是把他炸的浑身是伤,从那股麻木神经的晕眩感中缓过来一些,他清晰地感受到自己身上有着大大小小地出血点。他挣扎着翻了个身,双膝跪在地上撑起身子,细细的血流汇合在一起,成为了手臂上飞流直下的红线,落到地上变成了一朵朵一滩滩血花血迹,现在恐怕他还需要考虑另一个问题,这些血迹一旦被事后勘察现场的人找到,那么他的身份大概率就会暴露出来,明暗处境的转换会使得他的行动难度更高。 “记住,任何时候你都要当心身后。”艺术家说,“你现在是一个人,你没有可以交付后背的队友。” 艺术家的话音刚落,楼上就传来了房门破碎的声音,厚实的大门不知道是在什么东西的重重捶击之下四分五裂,不少分尸之后的木头夹层块从栏杆间隙滑落,掉在了一楼客厅的地面上。 之后呢?之后突然就没了动静,破开那个房门的人似乎停下了接下来的动作,没有再进一步的从里面冲出来。阿列特顿感疑惑,原本按照正常逻辑,内务部行动部门或者执法队在破门后都会冲出来开火或者扔出催泪弹,从来没有过突然停下的说法,因为对于室内突入作战,行动动作的不连贯就意味着作战人员自己在给自己增加危险性,每一秒的迟疑都会让敌人拥有更多的反应准备时间,既然下定决心破门,那就不应该就仅仅是破门而已。 对于自己心中的疑问,阿列特选择了朝声音发出的二楼走廊位置看了一眼,当他看到那些贴着地面从栏杆间飞出的灰色物体时,他就知道对方为什么不第一时间从门内出来了。对于视力不太好的普通人来说,在这仅有月色的昏暗环境中,想要看见注意到那些灰色物体是很难的,阿列特也是仔细凝目才发现了这些不起眼的物体。那是蜂群,内务部与海军特种作战的好帮手,对方想靠着蜂群率先确定他的位置。 蜂群的传感系统极其复杂精密,可谓是帝国微观工业制造上的巅峰作品之一,在黑暗的环境中靠人的肉眼或许不能第一时间发现静止不动的阿列特,而蜂群靠着内置的环境气味分子组网,顺着空气中逸散的血红蛋白分子丰度立刻找到了阿列特的准确位置。还没等阿列特有什么大动作,从二楼的房间内就丢出了四五个在月光下散发着金属光泽的圆球,划着一道优美而致命的弧线,落到了一楼客厅阿列特的面前。 圆球落地,在木制地板上弹跳了几下,阿列特毫不犹豫地冲过去,一把按在了圆球之上,在瘆人的蓝色光芒冒起之前按住了球上的引爆模块。 这东西阿列特再熟悉不过,波塞克磁力炸弹分为很多种型号,而眼下被他按住的也是其中的一种,这些金属圆球内部包含着数百颗特制的钢珠,被扔出之后,由于考虑到安全性的问题,这种大一号的波塞克炸弹被设计成会先弹出起爆模块,随后从模块出发出起爆环的蓝光,然后才会爆炸,如果被人失误没有扔远,可以在起爆模块弹起之前按住那处地方,检测不到起爆信号的点火环就会重新进入休眠状态。 丢出的四五个金属圆球分布不散,阿列特眼疾手快控制住了这些炸弹的起爆模块,可似乎是没有听到爆炸产生的大量钢珠撞击墙壁家具的声音,二楼房间里的人又扔出了三个炸弹出来。 阿列特的心沉了下去,波塞克炸弹的安全措施固然能起作用,但同样的,为了防止敌人按住模块丢回来,这个安全保险措施也有限制,起爆模块被压回去之后至少要保持三秒才能解除炸弹的起爆状态。他是一个正常的人类,不是那些传说中的飞禽走兽以及三头六臂的鬼怪,所以按住这五个炸弹已经是他用上了四肢之后的极限,而那三个后被丢出来的炸弹落到面前,他就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球上的小方块弹出,平日幽深的蓝光此刻变得极其刺眼,甚至都能听到点火环启动的闷响声。 “集中你的精神!”艺术家呵斥。 阿列特不知道艺术家为什么要这么说,但是这段时间以来在他和艺术家的接触中,每当艺术家告诉他什么东西,最后基本都如其所说那般发生在眼前,因此他渐渐地对艺术家的话有一种盲目的下意识的信任,不管他喜不喜欢艺术家的语气。 最后一个模块从金属圆球的表面弹出,蓝光绽放,短短一秒钟之后,成百上千的钢珠在短促的爆炸之中喷涌而出,形成了密密麻麻的金属风暴。一直躲在一楼卧房门后的莱布尼茨夫人在反应过来之前就遭遇了厄运,从第一次剧烈的爆炸开始,听得动静的她就把房门开了一条缝,小心地观察着客厅里地一举一动不敢出声,她从未参过军或者在暴力机关一线工作过,所以并不知道躲避。密集的钢珠雨化作了死神的镰刀,在厚实的门上打出密密麻麻的透光洞孔,将莱布尼茨夫人的身躯拦腰粉碎,血肉四散飞舞,落在身后的窗帘上,黏黏地往下流。 钢珠形成的死亡之幕最先到达的是离得最近就在咫尺的阿列特眼前,阿列特已经放弃了抵抗,可他对艺术家话语的置信又使得他心里有种诡异的错觉,他觉得眼前的这些弹幕可能杀不死自己......或者说无法伤自己分毫。 在集中精神的阿列特眼中,不知道怎么着,他似乎明显感觉到了时间的流速变慢了,空中迸溅袭来的钢珠本来只能看到残影,现在却能看到所有的轨迹。第一枚钢珠接触到他的身体,而后第二枚、第三枚,预想之中人体血肉破碎、躯干洞穿的场面并没有发生,那些钢珠没有任何阻力地进入了身体里,然后从身体后方穿出,他没有感觉到自己身体有任何异样。 阿列特震惊于这瞬间所发生地一切,但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回忆起了在皇城海边的那个酒馆里发生的事,那时自己所处的情况与现在何其相似。 强烈的疼痛感突然通入了阿列特的神经系统,这时他听见了二楼走廊震耳欲聋的脚步声。 穿着灰黑色战术背心的小队在爆炸完毕后从房间里涌了出来,头顶着改良型的fast头盔,上边加装着数不胜数的扩展装具,背心的左肩刻着一个小小的标识,清楚地显示着这支突如其来的小队属于帝国内务部。小队分散开来看着下面的一楼大客厅,第一时间就发现了站在客厅接近中间的阿列特,行动队的队员们一时间似乎愣了一愣,从他们听到爆炸结束到他们冲出来也就短短三秒钟,从头盔视野里能直观地看出这场“钢雨”在这栋房子里造成了多大的破坏,而就在风暴的中心处竟然还安然无恙地站着一个人,尽管这个人看起来身上有着不少伤口衣服也破破烂烂,但行动队仍然整齐划一地愣了一瞬。 这一瞬间的发呆,一定程度上为这支行动队宣判了死刑,当他们回过神来立即扣下扳机之时,阿列特已经蹬腿发力,一个直跃冲上了离地四、五米的空中,扑向了一名队员,纵使行动队反应如何快,子弹的轨迹也再难抓住这不合常理的速度。 那名队员被直扑而来如同猛虎下山之势的人影吓到了,下意识地进行格挡,把手中的步枪横在了面前,手掌忽然剧痛,接着微光看去手掌已经被捏成了破布,手腕以上的骨骼被全部捏碎成了一小节一小节。恐惧沿着视觉中枢传递给大脑,这名队员不由自主地发出凄厉的惨叫,短短几秒内,阿列特夺过枪朝着对方胸口开火,火舌暴涌冲进了这名队员的胸膛。 “我求告上帝,祂必听我,只因我听见战争的钟声,跨越死亡者必从死亡中诞生。”艺术家的声音低沉,像是一名跪在神像之前的信徒。 更多的火力朝着阿列特蜂拥而至,冷冽的空气此刻都被枪口涌出的火焰燃成热浪,每一丝血腥气都被火药硝烟味取代。 眼看着子弹就要击中阿列特,行动队的队员们都兴奋地盯着前方,那是恐惧在刺激他们的肾上腺素不断分泌。阿列特忽然转身,迎着子弹就冲了过去,一把抓住了离他最近的队员的脖子用力将喉骨捏碎,第二名遭殃的行动队员身体一软就瘫坐在了地上,眼看着是进入了无法挽回的慢性死亡。 剩下的三人在夜视仪中看着这一切都惊得毛骨悚然,谁也没想到一个手无寸铁的男子竟然能顶着密集的火力连续杀死两名内务部的精锐,手法更是闻所未闻的可怕,那一捏不仅捏碎了喉骨,更是直接破坏了脊柱与大脑的链接神经。 离得最近的第三名队员掏出腰间的短截微型冲锋枪继续朝着阿列特泼射:“快从窗户出去!快!不能全部死在这里!” 他们这组行动队虽然归内务部编制,但是所执行的任务与命令均是为共进会服务,所以身上所有的实时任务记录仪都被他们关闭掉了,为的就是不受超级智能网络“a”的掣肘,但这也就意味着,如果他们全部死在这里,没有人能够知道这场战斗到底发生了什么。 阿列特的瞳孔骤然放大,漆黑的墨色几乎就要侵吞掉全部的眼白,他的身体又动了起来。 “快走!”第三名队员大吼。 他知道自己已经注定成为下一个倒下的人,但他不害怕,他要用自己的生命为盾牌,换取自己队友的生还。 狂风骤雨般的小口径空尖弹奔流不息,不断地从阿列特的身体躯干、脖子、脑袋里穿过,阿列特身形如同鬼魅没有受到任何阻挡,贴到了极近的位置。这第三名队员没有惊慌,手中的微型冲锋枪被他朝前推出,穿过虚幻的阿列特身体,右手从腰部拿起,大拇指合拢四指张开,一枚圆柱形闪着红光的进攻型手雷赫然显现,机械插销已经解除,队员看着已经贴到面部的那张“英俊”脸庞,脸上浮现出释然又夹杂着嘲讽的笑容:“去死吧!杂种!” 巨大的火球轰然炸开,整个复式别墅的客厅以及门窗遭遇了二次毁灭性破坏。 阿列特在这个自杀式的反击之中遭到了重创,他的那种虚幻能力在这一刻失去了大部分的效果。或许他没有想到,曾经自己在一号卫星上攻击杀死那个不知名生物的手段方法,会在这个时候被他人以同样的逻辑作为对付自己的手段,一号卫星如今就高高的悬挂在皇城的天空上,光芒虽不算明亮,但泄入这栋房子的那点白色却又如此的讽刺,像是在默不作声地嘲笑不长记性的阿列特。 躺倒在楼梯口的阿列特只觉得自己的眼前有着无数层重影,晕眩的感觉来源于过多的失血,比起那个一号基地上被杀死的生物他还算是幸运的,至少他现在还可以确定自己还活着。他身上的伤势很严重,多处的骨折使得他每做一个动作都会带来极大的痛苦,进攻性特种手雷与其说是手雷,实际上就是烈性炸药的一种表现形式,以少到几乎没有破片为代价换取了极强的装甲破坏力,所以他的伤势几乎都密布在皮肉之下。万幸的是,尽管他不知道为什么,但对抗过拥有那种奇异特质生物的他明白,动能武器以及一切的爆炸之类的手段对其的效果都要大打折扣,现在自己也是如此,所以他没有被炸成如同那名队员一样的碎块。 “感觉怎么样?有没有新的感悟想要说说?”艺术家的声音从地面上传来。 “这到底是什么?”阿列特顺着声音从地上捡起脱落的微型通讯器,放回了自己的耳朵里,“我只觉得我整个人被撕成了好几瓣。” “一支执法者小队已经到达了门口,你现在要做的是先离开这里。”艺术家说。 客厅正门的外面传来密集的脚步声,随后整个大门开始颤抖,撞门的频率不高,但力度却是很大,看起来结实的大门此时变得摇摇欲坠。可能是刚才那些爆炸早已使得大门不堪重负,执法队携带的简易破门撞具就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门眼看就要倒塌。 阿列特顾不得许多,在一楼的众多房门之间观察了一下,凭借着来时的记忆找出了一个连接着偏僻小巷的房间,拔腿就冲了过去。门被锁住了,阿列特想也不想侧肩撞碎了布满孔洞的木门,接着直冲这间杂物房的窗口,一个翻身撞开窗户滚了出去。 窗户之外是一条毫无人迹的街道,街道上每隔着几米就矗立着一盏明亮的路灯,这里其实也不能算作寻常意义上的小巷,只不过位置不太好导致了人迹罕至。阿列特熟悉皇城的几乎所有交通脉络,所以他选择了掀开地上被锁死的下水道盖子,如同一条游鱼滑了进去。皇城的街道是不能走的,路旁的监控会在警报触发之后被“a”接管,在整个有其触角的地方自己将无所遁形,那些人也一定会通过识别知道自己来到了这里。海军特战的每个战士都受过了专业的反侦察训练,只要是在已知信息范围之内,他们的行踪几乎很难被任何人觉察。 执法队那边的沉闷巨响已经彻底消失,大门已经被破开,整个房子已经被接管。 “救我!”阿列特站在下水道岸边,对艺术家说。 “我救不了你,但是你可以自己救自己。”艺术家漠然,“你要明白,从你在一号基地上开始,直到现在,你所遭遇到的所有危险都是你自己救了你,而不是我。” “那就教我!就像刚才那样!”阿列特低吼。 “放松。” “我没法放松,皇城的下水道虽然比起上面安全些,但是到处都是环境侦测仪器,这些仪器环环相扣,你不是本事很大么?现在就是需要你支援的时候。” “我说了,放轻松一些。”艺术家没有在意阿列特的急切,“把你身体的控制权交给他们,不要努力地作那些抵抗。” 这样的说法并不是一个好答案,解决问题需要的是切实的能看得见的帮助,但下水道口上面似乎已经传来了一些异响,可能执法队已经注意到了这里。来不及了,没时间再去思考对策了,阿列特选择了再次相信艺术家的荒诞建议,闭着眼睛松开了浑身紧绷的肌肉。艺术家口中的“他们”是谁?在阿列特的思考中并不清楚这个说法具体指的是什么,但当他的意识快速沉入脑海深处,他就发现了不对,他的身体动了起来,那种感觉像是有别的人在操控自己的身体,但在隐隐约约中有感觉那个操控身体动作的人就是自己。阿列特身体断裂的那些骨头开始痊愈,迈着平稳的步伐慢慢的朝前走去,岸边地上的积水四溅。地下水道的环境侦测仪器靠的是环境射线以及空气中的悬浮分子团来进行工作,在正常情况下也有着治安管理的辅助作用,可此时在这些检测器的画面之中,阿列特的身影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一刻阿列特的气势很是诡异,如果被那些当初在诺德琳基地营区的追猎者看到,他们一定会认出这一幅场景,那是仿佛来到凡间的天上君王。 “这就是你的终极么?”艺术家说,“那么我应该怎么称呼你?帝皇陛下?” “那是你的自由。”阿列特冷冷说。 地下道口传来落地的响动,数名身着与之前那些行动队装备完全一样装具的人极速落了下来,看起来阿列特在那条后街上的一举一动都落入了附近某个潜藏的内务部暗哨眼中,不过当这些精锐与阿列特的眼神对上之时,他们的脑海中就看到了他们全部横死当场的画面。 此刻的阿列特确实能做到,因为那个正常的五皇子已经沉入了死亡之海,而现在的他是来自另一个时间点的帝国皇帝!他在人世间进行着死亡行走!对这些活在轮回中的生物的无形压力,就像是来自时间尽头的生物在看着犹自转圈的蚂蚁。 他一步便跨越了十几米的距离,抽出了这些全副武装之人腰间的匕首,然后反向刺入了他们的身体。匕首的锋刃毫无阻碍的穿透了这些人身上的护具与内衬,那些内衬原本可以抵挡住几乎所有金属的大力戳刺,可现在却被这些标准规格的匕首切开,就像是一张普通的抹布。 阿列特拿起这些人携带的步枪连续开火,每一发子弹都精确地射入了头盔的中心靠下部,穿透之后进入了额头靠近眉心的位置,丝丝暗红的血液从面罩缝隙中流了出来,与地上的积水混合在一起,绘入了缓缓流淌的地下人工河,渐渐漂远。 “需要一些收尾服务么?”艺术家贴心提醒。 从骤然转变的语气与说话方式看来,艺术家对阿列特的转变表现得非常满意,似乎给人一种感觉,这才是艺术家真正的目的。 阿列特没有回答,他在这些尸体边缓缓的半蹲下,手掌轻轻地抚上了尸体的手......每一具被接触过后的尸体都发生了惊人的变化,那些包裹着尸体的装备护具肉眼可见地干瘪了下去,包括与之直接接触的手掌。 他本就不打算放过这些内务部的人,从这些人站到那些人的一边就是了,内务部的军人本不该参与进入这种事情。他是帝国的皇帝,坐在那方王座上的人本就应该守护这个国家,每一任的帝皇都是如此鞠躬尽瘁,从来不会害怕死亡。所以他有充分的资格去审判这些挥刀向里的内务部叛徒,这是他的权力。他重新站直了身体,踩着地面上的积水朝着通道的出口方向走去,身体在颤抖之中开始产生残影,虚幻的影像在身体表面渐渐地分崩离析,他的精神开始涣散,原本流转着星辰的眼睛逐渐浑浊,脚步也开始变得歪歪扭扭像是喝醉了的人,在完全承受不住重压彻底失去意识之前,他坚持着走到了下水岔道口的检查站,靠着一旁的墙壁陷入了昏迷。 低沉而有节奏的脚步声在涵洞中响起,一队身着同样装具的内务部行动小组走到了岔道口,他们抬出早有准备的担架和服装,把陷入昏迷的阿列特抬到了担架上,其中两人则为他患上了轻质的内务部标准内衬护具。 这队内务部行动小组并不是来执行同样任务的,他们一直守在地下水道出口,阻挡了任何想要在这里布控的执法队或者其它行动小组,为的就是等待里面的战斗结束,他们可以进来收拾残局。 做完这一切正常的伤员处理流程后,一名看起来是队长的人拿起了手中的信息板,接通了一个神秘的通讯:“任务已经完成,正在回收目标货物。” 戴安娜屏退了正在向自己作工作汇报的商务部长,只留下了自己一个人在房间里。 这里说是一个房间,其实一个位于空间站之上的巨大宽阔的全景观景台,头顶是一排排离着很远的变光灯,天花板离地面的高度接近二十米,脚下是铺满柔和细腻地毯的地面,房间三面都围绕着厚实的一体玻璃,整个空间中央摆放着一张巨大的木桌,除了脚下的部分,整个星海的景色尽入眼帘。时间是午后一点钟,离着御名所率领的德尔塔小队传来信息只有十分钟,德尔塔小队在欧琛母星上潜伏,已经很久没有有意义的消息传来了,所以戴安娜第一时间就结束了大多数的汇报流程。 此时拉娜a恒星已经转到了停靠星球的背面,虽然没有阳光直射,但是一旁下方的这颗气态巨行星的气体层仍然折射了不少光线,使得这片黑暗的宇宙中除了空间站的光之外还能看到不少景色,小行星在环带外穿梭,时不时会有彗尾出现。 商务部长走了之后,戴安娜独自坐在了宽大的椅子上,她按下了桌上的一个按钮,命令守在门外的樱封锁了这里,暂时不让任何人接近此处,随后按下了另一个指令,厚重绚烂的电磁屏障在玻璃之外升起,最外层的玻璃也逐渐发生变化,从外面再也看不见这个房间里面的情况。戴安娜回转座椅换了个方向,接入了那个加密之后的通讯信号。 御名站在皇城郊外的防波堤上,嘴里不断地咀嚼,看着通讯接入,把口中的软糖直接咽了下去:“殿下,我们有了一些意外发现。” “说吧。” “阿列特殿下可能现在就在皇城之内。”御名迟疑一瞬,“您的猜测是正确的,阿列特殿下没有死。” 戴安娜皱紧了眉头。作为了解自己这个弟弟甚于任何人的姐姐,她知道自己这个弟弟不会这么轻易的死掉,蕾当时就在他的身边,如果是有人要对阿列特下杀手,那么必然就要踩过蕾的尸体,但蕾只是晕倒在了车里,难道那次袭击事件不是共进会的那些人干的? “详细说说你们得出这个结论的依据。”戴安娜仍然对这个消息的真实性存疑,要求御名把凭据拿出。 “昨天傍晚,皇城的大皇城都市圈外圈发生了一起入室勒索,执法队和内务部在那片区域的力量都几乎倾巢出动,那个被入侵的房屋的主人还是一个贵族。”御名低声说,“这个贵族家族历史很悠久,但是到这一代已经破落了,家主也就只是个参议。但是奇怪的地方在于,就是这么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他们家附近竟然布置了一整支内务部精锐行动小组,而且携带有重火力,当晚出现的内务部力量都是清一色的准一线精锐起步,所以......” “小贵族......参议......真是有意思。”戴安娜快速的在脑海中搜寻着皇城贵族的名单,寻找符合描述的关联人物。 任何贵族都会为自己配备护卫这是一个为人熟知的常识,但是一般的小贵族没有多少财力,都是在重要场合临时雇佣一些人来装装门面,结束之后就会遣散这些人。能有一支常年拱卫的护卫队意味着这个贵族或者官员已经有了财富自由或者不小的影响力,而需要配备一支内务部精锐小组的人,整个帝国加起来也不会超过四位数,在欧琛皇城这么一个“小池塘”里更是不超过五十人,可想而知这个御名口中的小贵族可不像是表面上那么简单。 “那个贵族和共进会是什么关系?还有他的妻子或者其它亲属又是什么身份?”戴安娜打算先从侧面入手,不打算直接把这个贵族的身份钉死为共进会核心人物。 “从我们掌握的名单来看,莱布尼茨男爵与共进会的人有联系,但看起来都是正常的利益交换、权钱交易。他的妻子家里是商业世家,岳父是休斯公司的创始人,手中掌握着最多的决策股权,那家公司主营精密零件加工。”御名对答如流。这些信息并不难找,甚至都不需要黑影动用军团数据库,只需要在帝国的上市企业公示信息里一键查询就行了。 “我们跟共进会争斗了多年,他们的势力也一直在扩大,但从始至终他们的高层都还是清醒着的,所以我们到目前为止多数时候都合作大过冲突。这次诺德琳星的事情虽然出手之人是‘围场’,而且想要嫁祸给以刘氏为首的那些遗老们,无论从什么角度来说都会看出是共进会在背后,但是我还是认为这就是共进会干的。” “殿下我不太明白......”御名没转过这个脑筋,“既然从什么角度都能看出是共进会那些人做的,那这明显是有人想要借此玩一个心眼,真正栽赃的目标应该是共进会才对。” “龙之国哲学中有句话,后两句叫做看山是山、看水还是水。”戴安娜说,“共进会不是只有莫德里奇和老约翰那种人,他们是分裂的,这种裂痕以后也会越来越大,这次诺德琳事件最关键的节点不是别的,而是那八枚被偷运进入星球的星际弹道导弹,而这背后只能是共进会的力量才能做到瞒过我们的眼线,排除掉那几个老头,那么就是那群少壮派在行动了。” 不愧是帝国的大皇子,思维的敏捷与信息拼图能力几乎接近人类的顶峰,背后的思维逻辑虽然复杂,但是总是能从繁杂的干扰中找到直指答案的那条道路。换个视角来说,这也是共进会那些个老人担忧的地方,未来帝皇的强大能力能帮助帝国再次强盛一个纪元,也能把这个强大的国家顷刻间摧毁殆尽。 第一百零六章 鲸落之地 “继续监视欧琛皇城的动静,没有我的命令你们德尔塔小队不要主动出手,保证自己不被发现和安全就行。”戴安娜沉思,“不管外面发生再大的变故,最终帝国走向何处都必然由欧琛决定。” “那阿列特殿下呢......我们发现的线索来自于现场的血迹,看起来他的情况不太妙。” “你们怎么处理的那些血迹?”戴安娜问。 “我们的人找到了时间上的盲区,把能找到的血迹都清理了,那些残留的痕迹没有任何可以被检测到的基因序列。”御名的神色很严肃,她知道戴安娜殿下的问题不会无的放矢。 戴安娜握着扶手,即使是运筹帷幄成竹在胸的她也在悄然间不自觉的松了一口气。 “你们不必把精力放在他的身上,只需在潜伏的时候稍加注意即可。阿列特会出现在那里绝不是一个巧合,以我对他的了解,他是绝不会在毫无理由的情况下干出这种事的,那么他的背后一定有一个人或者组织在支持着他。”戴安娜向御名下达命令,“这个幕后的人想要利用我弟弟,那么在他的目的达成之前阿列特就是安全的。” “需要我们调查这个躲起来的混蛋么?”御名问。 “不需要,这个藏在阿列特背后的人我知道他是谁,也差不多知道他的目的是什么,以这个人常年在宇宙中的活跃痕迹来看,他所图谋的东西不是一般的俗物,所以他不会是那种脑子一热就做出不理智行为的人。”戴安娜否决了这个提议。 “是!我们会继续监控这里。”御名肃穆。很快通讯的那头就传来了忙音,挂断后的提示声被御名关掉,然后顺着岸边的巨大消波块轻盈地弹跳飞跃,在一片薄雾之中离开了海边。 “进来一趟,清空周围的人员。”戴安娜按住了办公桌上的紧急联络按钮。 樱纤细苍白的手推开了沉重的大门,门外远端的黑影得到了樱的手势信号将所有走道的入口都封锁住。这是总督府办公大殿的最高戒备模式,尽管这里不是端点星的宏伟总督府,这里也没有总督府内那么多的护卫和佣人,可黑影们戒备的形式并没有发生改变,她们仍然恪守着军团的戒律。从总督府向外公开的条例来看,最高戒备的实施意味着这里需要讨论的问题至少都是涉及星域战略安全的级别,在这个时候戴安娜突然对总督办公室实施了更甚一筹的防卫,那么就说明接下来整个端点星域将会出现大的变动。 谁也不知道这位克林特总督具体想要干什么,但每个从远端走廊路过的职员或者官员都明白,恐怕有大事将要发生,他们毫不怀疑自家这位总督的决心与勇气。 戴安娜碾碎了一支特供茶柱,将热水缓缓沿边倒入碗中,站起身来看着窗外:“尼德阿威尔怎么样了?现在我需要一支舰队能随时动身。” 樱震惊了。作为这一任的戴安娜侍卫长,她接手了许多以前不属于自己管理范畴的资料,其中就包含戴安娜口中的“尼德阿威尔”,但是那个地方仍然还在加紧修建,唯一紧急建造的一支舰队被用来负责那个星系的安防,突然要动用那支部队,难道出现了什么大事态? “看看这个吧。”戴安娜说。从桌面夹层的立式文件架里抽出了一份文件,把带着紫色墨渍的封皮放在了办公桌上,这些浅浅的紫色墨渍是保密影印的溶液残留,可以防止文件在印制过程中被人扫描截留。樱拿起这份文件翻开了封面,粗略阅读了一遍上面记载的内容。这是一份汇报,上面记载着一些星际航路节点的哨所观察记录,与平常不同的是,这些记录都出自于离端点星域不远的边境哨所,这些哨所不位于端点星域总督府的管辖区域内。 边境军事哨所,帝国军部海军下辖直属单位,独立于各舰队各战区之外。这些报告属于帝国国防的一级军事机密,一经生成就应该被提尔归档存入军部数据库,而不应该出现在一个星域总督的办公室里。 “前几天夜里,这些哨所放置在航路中的检测仪器都检测到了大量的宇宙射线扰动,前前后后有十数批,间隔时间也不久,而根据黑影军团数据库,铁幕没有监测到最近那附近有剧烈的天体活动,所以这些扰动是大量飞船航行产生的。”戴安娜低声说,“无论哪一条监测报告里都没有提到航迹尾流的出现,说明这些行迹诡谲的舰船之中没有大型舰船存在,樱你可以看得再仔细一点。根据铁幕的判断分析,那些舰船来的方向是大洋流星云,而大洋流星云的那五个星域在军事上都分属同一个防区,那个防区驻守的是帝国海军第十七舰队。” “十七舰队......他们想要做什么?”樱顺着文件的分段找到了铁幕的分析报告,声音音调渐高。 帝国的每支大舰队在正常的情况下都有着由军部划定的防区,除了受到议会和军部的直接调令之外,舰队直属的战斗舰船绝对不允许越过防区边界一步,这也是白纸黑字明明白白的军纪。在帝国边境哨站地区出现某支舰队的战斗舰船意味着这支部队接到了特殊的行动命令,这个命令可能来自于舰队统御,也可能来自于军部议会,可无论如何,这种毫无预兆突然贴近其它防区的舰队行动都足以让人神经紧绷! “那片边境是一条笔直的狭窄航道,能通向的地方只有我们端点星域......他们难不成想要对我们动手?他们疯了!”樱在尽量克制自己,但是这种情况还是令人匪夷所思。 “他们没疯,只不过把我想的太简单了而已。”戴安娜说。 “十七舰队一直都是帝国中最干净的军队之一,从来没听说也从来没有情报指出过他们有明显的政治倾向,在现在这个时间段,他们突然做出这种危险的动作,直接分出舰队潜入了我们的旁边,这些人的脑子是进水了吧。”樱说。 “这个事情不难理解,你继续看看那份东西的第二张。”戴安娜指向樱手中的文件。 樱带着满肚子的疑惑翻页,然后从第二张文件的顶部开始看起。第二份文件不再是文字格式的分析研判报告,而是一份工整紧凑的数据表格,从上到下从左到右,数目繁多的横纵坐标被印在方框里,乍一看去,只觉得做这份表格的工作量一定不容小觑,可这些从个位数到几千万差异极大的数字却很难让人看出什么逻辑联系来。 樱不得不感叹,这种专业性质的数据分析以及敏感性,自己离殿下还差的不是一丁点。 “看不懂是很正常的,这个世界上也没几个人能一下子看懂这份表格想要表达什么意思,它的横纵坐标囊括了帝国财政收支、帝国工业订单份额、帝国青年人群失业率、端点星域财政状况等等一系列的东西。这些东西衡量着一个地区、一个国家的总体健康指数,如果你是高等学院的政治经济学导师,你可以从这个东西里看出很多深层次跨行业的信息,这其实就是一个几乎瞒不了人的‘晴雨表’。”戴安娜的叙述简明扼要,这张表上的一切似乎被她握于算计之中。 “玛特尼、耶伦他们这些人用报表粉饰的手段也不能掩藏么?”樱问。 “不能。报表粉饰或者修改统计指标都只是战术层面的欺骗行为,这种行为有着其根源上的局限性,比如用在商业竞争中欺骗对手,利用虚假信息制造对手双方的信息差,我们现在手中的淡水河谷就是靠着这个出头,玛特尼经过分析以特殊指标统计的方式拉低了整个集团的预期盈利指数,配合我们找的那些媒体公关企业宣传,然后总督府以集团有持股人操控股价的理由开启对其的调查,无限期冻结了淡水河谷的几处重要矿权,成功把淡水河谷的股价砸穿,最后退市债务重组被我们收入囊中再重新上市。”戴安娜向樱解释。 樱听得似懂非懂,这些商业上的残酷战争不是她的长项,但跟在戴安娜身边时间久了,这些东西的大致脉络逻辑还是能理解一些。 “尼德阿威尔的修建不可能完全瞒过所有人,那是不现实的事情。现在他们知道了,不仅知道了而且确定了我们修建的星系位置,这就是他们的反应。”戴安娜指着空中的悬浮星图,“财务造假、粉饰抹去一些零头或者头寸可以骗过他人,但是尼德阿威尔是恒星级的巨构工程,而且是超大的蓝巨星巨构,我们所需要动用的资源资金人力物力都是天文数字级别,这些东西反映在涉及的各行各业数据中,就像是房间里的一头大象,尽管你极力保持沉默,但所有人都会意识到你的存在,此时在统计学的数字上玩那些小伎俩只会是徒劳,说不得还会起到反效果。” “我们应该怎么做?”樱问。 “端点星域旁的那个边境航道就在拉娜Σ那个星系之后,走超空间航路只需要四个小时。”戴安娜说,“如果他们打算对我们发动突袭,尼德阿威尔会在第一时间就被摧毁。” “四十九舰队只能部署在和龙之国的缓冲地带边境,我们没有力量能挡住第十七舰队的冲击,普通的战舰在帝皇级旗舰面前脆弱到不堪一击。”樱说。 樱的脸色很凝重。 这是一个短时间内看起来近似无解的难题,她们是在用二十年左右积攒的实力去对抗帝国数百年的底蕴。 “换个思维来想,除了你说的这些以外,我们至少有着一些好消息。”戴安娜没有表现得如同樱一般紧张,“经过了漫长的暗中对抗渗透,他们虽然知道了有关尼德阿威尔的很多信息,但是对于我们本身看起来还了解得并不多。如果他们对我们的力量有了更深刻、更全面的了解,他们就不会如此相信海军直属边境哨所的管控能力,以至于虽然他们做了隐蔽措施,但还是大意露出了马脚,被我们知道了他们的行动动向。而这些被我们提前知晓的情报必然会把战略主动权交到我们手中!” “可是这个主动权的意义可能并不大,帝皇级旗舰的存在让我们的武装力量和没有没什么区别,只要那艘战舰停在那里,我们就拿不到制海权。”樱说,“虽然帝皇级旗舰行动需要提前一周时间整备,我们也有情报渠道实时监测它的动向,但除非我们有办法摧毁它,否则就是等死。” 樱的话语说的很客观很现实,整个星海研究军事与政治的学者都知道,帝国的星海霸权有着三个坚实的基石,一个是帝国远超其它国家总和的工业制造能力,一个是帝国最完善最发达的双循环贸易经济体系,最后一个也是代表着帝国极致武力的就是帝皇级旗舰。她们和戴安娜不怕这些横扫星海的巨神兵,但是星球领地带不走,那些工业设施带不走,失去了这些的她们可以说也就失去和议会以及星际各大势力谈条件的话语权。 “对付帝皇级旗舰不一定要摧毁它,这个世界上解决问题有很多方式,直接的正面冲突永远是代价最大的最低效的方法。”戴安娜说,“我们不知道第十七舰队接到了什么命令,不知道那艘巨神兵什么时候会来到这里,我们必须要现在就开始行动!守卫尼德阿威尔的那支舰队现在是什么状态?” 樱在脑袋中回忆了最近的报告文件,整理了几分钟语言:“已经可以投入战斗,那支舰队现在补充了不少军备弹药,编制规模已经达到了一支标准帝国舰队的三分之一,其中一百艘战列舰都是死亡天使级,不过目前还没能完成全部的活体金属装甲换装。现在主要的问题是整备率缺口很大,从已经提前开工的一到四号船坞材料采购汇报来看,核心锻压模块装配厂没修建完成使得如今战舰的能源核心完全不够,很多护卫舰和电子对抗舰都还等着能源系统,我们从市场上买到的能源核心无论是续航还是功率都无法适配大型战舰。” “为什么不从安达尔企业联合体进口一些?”戴安娜问。 “我们试过了。”樱无奈的点了点头,“安达尔企业联合体现在全面封锁了和帝国的贸易往来。在帝国和联合体边界的缓冲地带,那些大大小小的组织势力现在干起了一种业务,帮助两边的很多货物‘洗澡’。两边的军队现在都随时绷着那根弦,这些势力也只敢做一些不那么敏感的普通货物的生意。” “这我倒是知道,无非就是因为母星中央城区的那件事情而已,可我们和联合体是单线联系,怎么会出现这种情况?”戴安娜问,“他们对端点星域和帝国的那点关系比谁都明白。” “所以我们没有收到任何情报。”樱说,“但是我们无论出什么价格,他们都用一些无关紧要的借口搪塞,总之就是不得罪我们但也不卖给我们一些重要货物。” 戴安娜听到这回头望了一眼,端起那被红茶轻抿,皱着眉头沉默了许久。 “不对。”戴安娜缓缓地说,“巴斯克集团是我们直接贸易对接地对象,而安达尔企业联合体是一群商人,他们不可能会不希望我们这时候给帝国多施加一些压力,这是绝对正确的理智选择。能让联合体一反常态的做出这种事情,只有一种可能,共进会里面有人有隐藏的身份,而这个隐藏起来的身份足以在一定程度上绑架联合体的整体行为。” “如果是这样的话,难怪联合体会在封锁帝国的同时不动声色地封锁我们,共进会能对联合体产生影响,它需要抑制我们的发展速度。”樱恍然大悟。 “共进会的成分太复杂,所以他们之中会出现巨企的影子并不奇怪,这些少壮派说到底和巨企没什么两样,都是为了攫取利益,一个是为了权力,一个是为了钱财,狼狈为奸是迟早的事。” “既然他们也不卖给我们能源核心,那我们就没地方能买了,瓦尔特联邦自己根本就没产能,龙之国更不要想。我们没有能源核心的话战斗力虽然有,但是恐怕不容乐观。”樱皱眉。 “这个不需要担心,我早有准备,只不过会比从联合体进口晚两天罢了。”戴安娜缓缓说。 “殿下,您是有那种电影里的神奇口袋吗?” “帝国的星际贸易十分的发达,所以每年帝国都会报废和新建大量的舰船,这些船的使用寿命往往受限于船壳和内部某些结构的强度与韧性,这就是对于一条船使用时间来说木桶效应里最短的那块板。宇宙是复杂神秘的,即使是今天帝国的能力也远远够不到宇宙的全貌,大多数军舰和商船在报废后都会进入专门的回收船坞被重新进行分子锻造,可总有一些受到了不明污染的船只无法被回收,为了安置这些危险品,帝国开发了许多‘垃圾场’,这些危险的被污染的舰船就被埋在了专为它们挖掘的坟墓里,人们也把这些星球叫做‘鲸落之地’,比喻的倒是很贴切。”戴安娜缓缓地说,“所以我从那些管理企业手里买下了一些废品处理权,挑选出了能源核心的部分,以粗钢回炉加工的名义运了回来。” “可帝国的舰船废弃处理是把军舰和民用船只分开的,军舰坟场是不可能对外出售的,那些民用舰船核心能用吗?” “能说出这个问题,说明你对帝国的政策有着相当详细的了解,但你要知道,帝国这个国家并不是连续完整的。发生在六百年前的那场智械战争是人类遭遇过的最疯狂的劫难,那个时候无数的军舰被建造然后废弃,巨量的钢铁骸骨堆满了宇宙,在后来,包括帝国重建后的一百年左右,舰船坟场都没有进行过细致的划分,那些伤痕累累的巨人就被埋葬在深达千米的‘尸骨’之下。” 樱看着自家殿下的背影一怔。戴安娜所说的这个情况实在是超出了大多数人的认知,智械战争是人类直到目前为止经历过的最残酷最可怕的战争,在那场时间跨度长达七十年的战争中,人类在宇宙中的数量一度从七百亿锐减到了最后的十多亿,战斗的惨烈程度几近人类之最,智械为了毁灭人类,将所有有关历史的记载全部抹除,现在的人类了解探寻那几十年的信息,只能靠着一些幸存者的口述以及对残骸的分析推测。那些在智械战争中毁灭的战舰被埋葬在何处,具体有多少,谁也没能给出答案,那些知情的军人相关人员早已在战争中死去,即使帝国后来勘测出众多的遗迹,也只是历史研究学者估计数量上的九牛一毛。戴安娜是怎么能够知道这些遗迹的准确位置的,这个问题耐人寻味。 “这些战舰挖出来能源核心还能用吗?”樱满脸怀疑。 戴安娜在空中云台中调出了几张图片,把画面旋转面向樱:“能源核心这种东西其实只是一种笼统的称呼,实际上一艘战舰的能源核心与民用舰船是不同的,它由核心和阵列组成,核心是负责供能的能量源,主要是反物质湮灭力场或者聚变反应堆,最先进的帝皇级旗舰使用的则是暗物质矩阵,阵列则是负责储能与调制的部件,我们的缺口主要是在阵列上,所以那些‘老古董’的能源核心过时并不影响什么,我们只需要那些阵列部分。” 那些图片色彩偏暗不太能看清楚,但是从大致轮廓上能够分辨出这是一艘战舰布满杂尘的能源分段,巨大的棕色套筒连接着无数已经断裂破损的合金管线,管线粗壮无比,能想象出曾经这里面奔涌着巨大浩瀚的能量。 “和这个差不多的能源核心还有一千多个,等明天送到星域边界之后会被直接送去尼德阿威尔,这些阵列被拆解后至少能有七成的可回收率,足以暂时装备所以主力舰了。以四个大型蓝巨星恒星船坞的速度,二十四小时就能把一百艘死亡天使全部装配完毕,我要在三十六小时之后看到一支舰队出现在这里。”戴安娜继续说,“死亡天使的超空间引擎全功率运转可以在两天内达到帝国的首都欧琛星系,即使星门航路被关闭也来不及,欧琛星系现在只剩一艘执政官级母舰和寥寥几艘护卫舰。” “我们不防守尼德阿威尔了吗?如果在我们行进过程中被发现,根据军部的历来行事来看,他们一定会让第十七舰队直接进入端点星域。”樱说。 “防守?不,我们只需要围魏救赵即可。”戴安娜缓缓地说,“古往今来围魏救赵是自东方传入,而后在数千年中被无数次使用,有成功的也有失败的,而这个策略能否有效的关键点在于魏与赵的权重问题。死亡天使本就是一种为了极致战争打造的暴力兵器,帝国内部绝对没有对它做过任何的应急预案,所以在突袭的情况下,欧琛的行星护盾在死亡天使舰队前无法形成有效的阻挡,届时他们就会知道,想要跟我戴安娜-克林特玩阴谋,带着一群心怀鬼胎的猪队友是不行的。” “万一他们不接受条件怎么办?我们真的要对欧琛进行轨道轰炸么?” “不会的,帝皇皇座空悬,议会掌握着整个帝国的最高权柄,那些老头心中还留存那个所谓民主的念想,为议会的存在感到自豪,可马上这就会成为他们的绊脚石。作为从帝国动荡时代的血与火中斗争出来的议员,老头子们不会与我妥协,他们会直接下令第十七舰队歼灭端点星域,但那些占大多数的年轻少壮派呢?他们还风华正茂,他们还没活够呢!没有经历过血与火的黑暗,他们是没有勇气为了这个国家搭上他们的性命的,别看每天在议院义愤填膺激扬文字,当死亡天使停在他们脑袋上时都会变得软弱。” “殿下,容我再问一句,如果第十七舰队独走呢?他们完全可以以我们犯下叛国罪向我们进攻,那时我们该怎么办?”樱紧紧地盯着自家殿下的双眼。 “那我的目的也就达到了。我会拉着你们黑影和几个人跑去龙之国,端点星域会成为帝国覆灭分裂之后我的封地,毕竟当帝国的军队不再严格听命于这个国家中枢的时候,这种情况可比我独立自治危害要大上无数倍。”戴安娜淡淡地说。 樱原地肃立,双腿双手并拢在一起脱下了头顶地军帽。樱俯身微躬,站直后眼神坚毅地看着戴安娜的侧影,像是在礼拜圣像。 “樱,贝塔小队这次就留在这里,行动的事情交给我们的军队就好了。”戴安娜说。 “殿下,我们黑影军团是您最锋利的剑,这种行动交给那些人我不放心,他们的忠诚远没有多么可靠,所以请还是让我们去指挥!” “需要么?”戴安娜轻笑。 “是的!”樱的言语斩钉截铁,有着无比狂热的意志。 “你还是留在我身边保护我吧,我做这一切可不是为了什么伟大的目标,人都没了还谈什么东西。”戴安娜凤眸葳蕤,看了看一旁这个少女,“从我的私人账户里计提四千万克姆出来,告诉尼德阿威尔那些工程队,不要怕死人,每个死在工地上的人家属都能拿到一百万克姆,足够他们的老婆孩子过一辈子好日子。” “没问题,帝国开发银行不久前才给所有客户分了红,您的私人账户至少还有一个亿的流动性。”樱说。 戴安娜打开了云台的监控系统,看着从另一个星系传来的实时影像,影像中是一个尚未完全苏醒的钢铁巨人。 尼德阿威尔,古老的北欧神话中的矮人之国,这里传说中生活着皮肤苍白的矮人,仅有黑色的头发胡须能证明其生命的特征。矮人从时间的长河中汲取源远流长的记忆知识,锻炼出极其出色的技艺与魔法,使得这里成为了器具与宝物的天堂。戴安娜为这颗放射着耀眼蓝光的巨型恒星装点容貌,用深空之中宇宙荒芜之地的活体金属为骨,在这里打造出了传说中的锻造世界,尽管没有神话中的魔法与卢恩文字,但自然宇宙的巨星伟力俨然是超越魔法的创世之力,不断喷涌的射线与光芒,足以撕裂任何陆地的火焰激涌,为这个巨人送去了源源不断的无穷无尽的能源,使得这里能够打造出堪比传说中任何神兵的暴力战争机器。 她刚想由衷地赞叹一句,却看见从光暗交界地地方涌出了影子,这些影子环绕着这个巨人航行像是无边无际地小行星带。那些施工队的工人站在巨人肩上,如同比巨人更加高大的神明。 在这一刻放松散漫的总督不见了,她变得突然暴戾起来,那种如乌云般蔓延的压迫感在狂躁地跳动,直到挤满了整个大殿。 樱不知道自家殿下身上发生了什么,但她突然感受到了那股扑面而来地肃杀气息,那个冷冽狠辣、威震寰宇的女皇回来了。黑影的核心从来都不是她们这些人,黑影从来都是她的影子,为了追求真正的自由而战,不论未来结果如何,只要那个伟岸的身影还在,她们就会无比心安。 跨越星海的战争要开始了,秩序、道德、人性都会被摧垮,在这注定以死亡为主旋律的时代中没人不希望自己有一个可以交托性命的信仰。 樱没有出声打扰,转身,悄悄地离开了房间。 警戒状态很快就解除了,一直等在外面很远处的耶伦走了进来,看着站在落地玻璃前的戴安娜,在巨大办公桌的桌面上扫视了一圈,想要知道殿下的心情如何。 如今之下戴安娜与帝国议会的矛盾越来越激化了,许多冲突展现的形式也从暗地里被抬到了明面上来,戴安娜不是一个普通的总督,她是帝国的大皇子,也是按理来说帝国下一任的帝皇。这就是一个很麻烦很复杂的事情,帝国的官员们会开始选边站队,也有人会选择独善其身,共进会的激进分子会把她视作是敌人,是背叛了帝国的叛徒。帝皇是整个帝国的精神领袖,也是真正的帝国未来塑造者,在历史上从未有过到了四十岁后还在外任职的皇帝,戴安娜这么做了,来自各方的压力自然如潮水袭来。 有人经常说戴安娜是个没有道德的人,帝国养育了她培养了她而她却不思效忠国家云云,但耶伦和几个知情人心里明白,从来没有效忠,又何来背叛一说,这是她们殿下的人生旧事,帝国永远不会成为她的应许之地。她如同其它皇子一般接受了相当全面的训练,但在她成为皇子后她始终没有将重心放在帝国的中枢,她只在乎她能够掌握的地方,毫不在意她的行为是否会被舆论抨击、被学者批评。耶伦读过许多心理学与政治剖析书籍,她不知道在自己遇到戴安娜之前又发生过什么,但她确信,从自家殿下来到端点星域的那一刻起,就再没有绳索能捆住雄鹰的翅膀。 戴安娜沐浴在拉娜a恒星经过折射的光辉下,看着远处不断汹涌翻滚的褐色大气,整个人都处于一种神圣威严的状态。她心中最牵挂的还是自己那个弟弟。 “有阿列特的消息了么?”耶伦问。 “德尔塔小队在欧琛的皇城发现了他的踪迹,不过没有见到人,只能知道他没有生命危险。” “这真是一个难得的好消息。”耶伦松了口气。 “是啊......他一直都是一个好运的孩子,以前无论遇到什么他都能敏锐的察觉到很多东西,只不过他喜欢把事情藏在心里。”戴安娜低声说。 “阿列特殿下是一个体贴的人,不希望您为他太过担心。”耶伦说。 “他从小我还在皇城的时候就喜欢跟在我屁股后面,每次我和那些老头子吵了架,他就会漫山遍野地找我,然后闹着要给我讲故事。那些故事都是我小时候的童话书上的,可我就是喜欢听他讲,只不过每次讲着讲着就停下,央求我带他去买冰激凌吃。” “这才是一个正常的小孩子不是么?既想安慰姐姐却又很容易被短暂的美好迷失。”耶伦说。 “是啊,他就应该这样,一个喜欢给姐姐讲故事的小孩是很多的,可在帝国的皇城中也就只有他一个吧。”戴安娜说,“他长大了,我也变老了,前年他入伍的时候看着他登上运输机我都不知道我应该是什么心情。男孩子总该要去成为一个男子汉,我们这些老女人管的太多可不算是好事,不过......有些事情还是不能让某些人乱来,他想要任何东西都和我没关系,但他不能拿着阿列特当垫脚石用。” “放心吧......我们这些个做‘干姐姐’的也没那么不堪,帝国范围内想要对阿列特不利可要问问我们的意见。”耶伦安慰说。 “你才多少岁?这就开始占我弟弟的便宜了?”戴安娜瞥了一眼,“好了别扯远了,突然过来有什么事情?先说好,挑关键的说,不要废话连篇。” 耶伦尴尬地站在原地,嘴巴微张,想要说什么却没开口。 “我大概知道你想要问什么,你和樱在外面聊过了是吧?”戴安娜端起红茶重新掺入了热水,茶叶总是能让她心灵安稳的东西。 “我们能赢么?”耶伦叹了口气。 “你是怎么想的,可以好好说说。”戴安娜没有惊讶于耶伦的问题,虽然这看起来是一种不信任的表现。 “我很担心,因为从帝国建国后的历史来看,没有任何一个帝国内的人能在帝国没出现大问题的时候对抗帝国成功过,比如四百年前的新波士顿倾茶事件,或者两百多年前的帝国工业贪腐案件引发的舰队独走危机,还有些更小的也没有翻起过风浪。整个帝国只遭遇过两次失败,但那两次都几乎是不可复制的,龙之国独立与智械战争都是有着一些特殊的条件。”耶伦说,“我们的实力还是太小了,比起帝国这个庞然大物来说,我们很难靠着一些技术手段去追赶时间的差距,这种突袭行动终归是风险巨大,谁也不敢保证最后我们会得到一个什么样的结果。” 戴安娜没有急于否认反驳,而是静坐了一会儿,随后看着落地窗外的星辰:“你说的没错,尽管我一直持有的是进化思维,但不得不承认,无论是龙之国独立的艰难成功还是帝国的强大,都是无数看起来可有可无的平民的杰作。” “但是我相信你,因为你不会错。” “是吗?我觉得是人就会犯错。”戴安娜摇了摇头。 “可你们不是人,或者说我不认为人能够用来称呼你们。帝国为什么会有帝皇?为什么龙之国会有皇座?为什么如今的圣城也把它们的王座高悬?这些东西我越了解越深入,我越感觉这不是一个那么简单的精神领袖的问题,这背后的东西可能超出我的想象。” “看了哪些书?”戴安娜不知为何,感觉兴致盎然。 “《东方古事纪》、《易经》、《龙与鹰》、《欧琛八百年断代史》,不少都是端点星域的孤本,您放在黑影的私人数据库里供我们阅览的。” “你很聪明,耶伦......这些东西就藏在历史的字里行间,只不过没人能读出来而已。”戴安娜幽幽地说,“或者说他们不愿意读出来。从古至今,任何一个超越常识认知的东西都是祸患,因为人是一种追求安逸的生物,他们自以为醒来,却又不愿意醒来,所以他们会对新事物群起而攻之,他们没有恶意,这只不过是一种恐惧所造成的自卫式的应激反应。恭喜你,你成功的跨过了人性的第一道坎,从眼睛上撕下了一层世界的伪装......” 第一百零七章 暗影深处 “这小子真是会给我找事儿,我感觉我有点像某个叛逆期初中生的老父亲似的。”木材商罗德手中夹着一张损伤报告单,“哦,现在已经没有初中生这个说法了,应该是叫中等学院学生,我总是把这些叫法弄混。” “称呼什么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行为模式问题,从死亡之海返回的生物都是离奇的,他们的逻辑与展现出的特质各不相同,我不知道这小子身上带回来的是什么。” “所以尼布你需要学会更仔细的观察。”罗德不以为意地笑笑。 中央城区,晨间的和风已经吹进了街道,大部分区域已经随着初升的太阳开始苏醒,只剩下富人区还是一片寂静,富豪们的酒意还在梦里萦绕。 “小子,皇城今天已经戒严了,起这么早干什么?” “没什么,睡不着而已。” “要一起吃点东西不?” “嗯......算了,我觉得我没有感觉到饿。” “怎么你是要学那些圣城的人过斋月么?你昨天回来之后医生好不容易给你把烧退下来了,你这种时候就应该多吃点,今天的主菜可是红酒炖牛肉。” “你们还会做饭?还是说请了个厨师?我记得这东西想要做好可没有那么简单,而且你早晨就这么吃真的没问题么?” “请的瓦尔特联邦十一号餐厅的厨师,这个厨师是那里总厨的副手。” “我以为你们不会和外人产生多大联系。” “你这属于是一种刻板印象,大多数的pmc和组织除了业务之外确实会很注重保密措施,可我们只是猎头公司,赚了那么多钱总不能和你以前一样在军队里吃营养剂吧?” “那就给我也准备一份吧。” “你小子......这个季节的自然红酒可不便宜,还有什么别的需要么?” “没了。” 站长心中轻舒了一口气,想说你个老板专门叮嘱照顾的小子可不明白,这些自然食材现在可非常稀少,帝国的整个黑市经济现在都被加紧了管控,想要从港口卸点私货要比之前多掏两、三倍的“辛苦费”,关键还不是每个长官都愿意收这笔钱,被抓到了就是重罪。可这些话站长只能在肚子里说,因为这个小子是老板专门关照的客户,这里的好东西自然都要给他留一份,与其心疼自己弄到的好东西,不如多想想这小子记在账上那些消费都是一张张进入自己口袋的钞票。 时间是早晨六点,阿列特在水池梳洗台前洗漱完之后坐到了房间中的小桌旁,用信息板翻阅着今日的早间新闻,都是些没什么意义的生活琐事趣闻。 微凉的冷风席卷了整个皇城以及中央城靠近皇城的地方,冬天已经过去了一个多月,但温度仍然没有显着地升起来,明媚的阳光照在人的身体上,光柱中能看到灰尘飞舞,皮肤表面冒出若隐若现的青烟,给人最直接最明显的体感彷佛自己的皮肤被烫出了一层死皮瘙痒难耐。 整个皇城大都市圈在短短几日之间就换了颜色,温控系统的热流开始在地下管线中来回穿梭。信息板视频媒体上的个人博主们开始在各个地方行动起来,阳光虽然灼眼,但寒风依然吹的人的脸蛋生疼,在外面站久了只觉得脸上要翻起不知道多少碎皮屑,博主们穿着比行人少许多的夏装,仍然努力在风中维持着自己的坦然形象,希冀于拍出春日的美好。 阿列特从沉眠中醒来,身上的伤口和疼痛早已消失,甚至当他去到镜子面前时那些本应留下的疤痕和印记也全然失踪。他记得前天发生的事,在地下河道的一切都在他的脑海里没有忘记,他现在心中有很多疑问,只不过不知道怎么去联系那个最有可能能回答的人。 几天的时间过去他心中对艺术家的防备已经降低了许多,起初他以为艺术家就是一个装神弄鬼的骗子,或者是一个有着不可告人目的阴谋的人,可艺术家在这段时间对他的帮助让他看起来并不是要利用自己,准确的来说,不是没有利用,而是这种利用单纯的就是利用,竟然没有参杂一些对合作伙伴的算计,对于一个交易来说,这已经是很不可思议的事了。 一开始阿列特以为艺术家会在某些问题上对他隐瞒些什么,比如关于那种奇异状态的事情只告诉自己一半的真相,从皇宫里出来的他从来不会认为会有免费的午餐。直到他进入了那种状态让自己掉入了那无边无际的海洋之中,那种感觉足以使人窒息,可在这之外随时又有一股力量托着自己,每当他要完全沉没的时候就会让他获得呼吸的机会。在那种艰难的痛苦过程中,阿列特听到了耳朵中艺术家的称呼,那个不知道是什么情况的自己竟然会被称为皇帝,从艺术家的口中说出,这句话的不明意义只能算是惊悚。 照这么下去阿列特只觉得自己迟早会疯掉,说不定会就这样不明就里的死在那令人窒息的海洋之中,艺术家一定是知道更多的东西,只是没有在他问出口之前主动告诉他,大概是在等着他自己发现,艺术家给他的印象做出这样“恶趣味”的事并不奇怪。 嗯,自己一定是真的疯了,明明被艺术家欺骗却主动开始为其找一些解释的理由,这种感觉真奇怪,就像是认识了艺术家几百年一样,如两个老头在猜谜。 “帝国五月第一次会议,拉法耶特议员主持,现在是早晨六点三十分,离会议正式开始还有三十秒,请所有人准备好会议有关的个人物品。”莫德里奇抬手向上推了推有些松垮的眼睛,对着麦克风试了试今日的音色,以常年不变的庄重念出了每次议会大会的开场白。 议员们都鳞次栉比地端坐在各自的位置上等待会议开始。 “各位先生、各位女士,今天是五月的第一个周末,虽然春日高照天气晴朗,但在这过去的一周中这座皇城以及相邻的中央城区发生了数起重大的事件,事态足以称得上严重。中央城区的地标性建筑湖畔酒店被炸毁、中央大道被掀了个底朝天、北极海军基地的陆军部队擅自行动、皇城就在内务部眼皮底下被人杀了一个贵族参议然后还给凶手跑了。这座皇城的安保力量在做什么?还有对接超级智能网络‘a’的内务部在做什么?”拉法耶特议员捏住麦克风的握柄,越说越生气,“内政厅的总负责人,你现在需要来给议会一个交代。” 所有的议员都随着拉法耶特的目光向前下方看去,一个中年男人坐在第一排前面的临时座位上,沉默着过了一会儿,这位内政厅的现任负责人保加尔-库克清了清嗓子,在尴尬的氛围中站起来:“我不会对此事进行任何辩解,这确实是我们内政厅近五十年来出过的最大工作纰漏......” 保加尔-库克出生于皇城内的一个宫内世家,这个世家虽然不是什么显赫的豪族,却世代凭借优秀的子女教育忠诚的服务于皇室,每一任帝皇的身边都能找到库克的身影,保加尔作为次子凭借优异的管理能力进入了内政厅编制,在四十岁那年成为了内政厅的厅长。在成为厅长后的这些年里,内政厅以高效、严谨的工作而数次被议会高度评价,这段时间工作交接完成,本应是内政厅较为轻松的时候,结果却连续遭遇了数个重大失职错误。 接连发生的这些事情,名义上确实该由内政厅来负责清查、取证、出结果,可无论是上述拉法耶特议员提到的任何事,都与共进会有着或多或少的关系,唯一看起来内政厅能插手的就是为这些执法队和内务部做好后勤。 “内政厅现在工作能力出现了问题,这是导致工作失职的原因。”保加尔-库克表现得痛心疾首。 工作能力?这句话是什么意思?议院中坐着的众多议员脸色都变了,一部分眼神中开始有了警惕和危险的意味,还有寥寥几个为数不多的边缘议员眼中有着期待和兴奋的反应。 “内政厅作为帝国厅一级的机关,拥有着远超其它厅级机关的权力和规模,实质上是一个独立的帝国部门。管辖的地方不大,但人员的数量已经远超了很多重要的部门比如工业与能源部,这就导致了机关组织臃肿、结构不合理,工作的效率也被大幅的降低。这些事件的发生实质上并不是内务部与执法队的主要错误,而是在于相关的一系列内政厅人员消极怠工、严重渎职造成的。”保加尔-库克是一个很有能力很有政治智慧的人,他意识到了自己在这个问题上已经踏入了帝国政治的深水区,稍有不慎就是落得个溺水身亡的下场,装傻在帝国的政治中是几乎没用的,那会招致更大的麻烦。 议院中大多数人都松了一口气,拉法耶特继续问:“谁在消极怠工?谁严重渎职?消极怠工、严重渎职的事情是什么?” “消极怠工、渎职是整个内政厅现在的通病。”保加尔-库克深吸一口气认真地说,“最近这一连串的事件就是最明显的体现,主要表现在内政厅的管理协调部门不能很好地整合各方的资源,所以出现了安防上的漏洞。内政厅的每个职员、主管都是人,所以必然或多或少都有从众的心理特征,当有害群之马进入其中之时,认真工作能力强的职员就会无法避免地被影响,最后向上扩散,由个人不好的特质变成了整个内政厅不良的风气。” “只要是人都会有惰性会犯一些错误,只要知错能改就是好事。”坐在第一排的大议员凯里-摩根突然发话,话语间似乎是想要给整个议院剑拔弩张的紧张氛围降一降温,“不能一有问题就裁员、搞清算,帝国拥有优秀的官员选拔机制,这些现在犯了错误的孩子都是帝国毋庸置疑的优秀人材,我们需要的是解决问题,引导他们能成为更优秀的帝国栋梁,而不是随随便便毁掉他们,这才是我们这些议员应该做的不是么?” “摩根议员说的很好,帝国是人类的帝国,我们谁也不是机器人,所以对于犯了错误的年轻孩子们应该更多的是教育和惩戒。”同样坐在第一排的格里南议员出声附和。 “帝国是一个民主国家,如果各位有不同意见可以拿出方案来讨论,得到了大多数人的认可就可以成为实行方案,而不是嘴上的空话。”拉法耶特说。 帝国议会每隔一个月就会换一个议员来主持会议,此次负责五月主持的拉法耶特议员是一个硬茬子,不论是对共进会来说还是对于那些“东方派”来说,拉法耶特都是一个足以令人头疼的人,因为他不属于这几派中的任何一派,他是纯粹而标准的规则主义者。作为一个家族不那么显赫的议员,拉法耶特可以不给摩根议员好脸色的自信来自于他所背靠的两个大星域,两个星域的总督都是他最亲密的挚友,当友情加上利益的深刻绑定,那么这足以称得上是牢不可破了。 圣巴佛勒星域是帝国的重要工业基地,帝国的三成药品都在那里生产;云石星域则是帝国重要的行政星域,拥有帝国最大的暗影星区,数量达到帝国总数五成的监狱在暗影星区关押着超过七成的重刑犯,光是这些监狱每年为帝国财政直接创收就超过五千亿克姆。拉法耶特在议院中分属工业领域的议员,实际上所有人都把他当作是一名比肩前三排的大议员来看待,人类社会中,实力势力仍然不可避免地是衡量地位的核心因素。 “还是......清退掉一些人吧,虽然摩根议员说的很有道理,但是就像库克厅长所说,内政厅确实过于臃肿了。”坐在第二排的议员王雅还是坚持提出了这个建议。 “帝国的人口如此之多,这两年那些青年和毕业学生不是说工作难找么?我看这内政厅的人既然如此不堪大用,还不如重新选拔,把机会多向社会分一些,说不定新选的人还懂得珍惜机会,工作效率更高工作更认真呢?”一旁的议员肖荣泽满脸挂着冷笑。 “肃静!接下来我把刚才的方案放到云台上,各位自己在信息板上投票。” 议员们都开始与认识的人窃窃私语起来,不过在投票的时候每个议员似乎都屏气凝神,摆出一副僵尸脸,以至于从中央台上看去,完全看不出来这些议员投的是哪个方案。 最终投票结果出来了,拉法耶特有那么一瞬间的吃惊,从得票数结果上来看,最终以大优势通过的方案是裁撤内政厅一半的冗余岗位,最让他有那么一丝疑惑的是莫德里奇议长竟然为这个方案投了赞成票,要知道,几乎所有人都默认一个心照不宣的事实,那就是莫德里奇议长算是共进会这个群体的人,只不过在观念上莫德里奇没有那么的极端而已。内政厅如今是被共进会掌控,里面的人大多数都是其中的成员,而几近于这个群体领头人的莫德里奇竟然主动打算削弱共进会在内政厅中的话语权和影响力,这实在有些不那么在意料之中。 就在拉法耶特愣了一瞬的时候,莫德里奇的信息板震动了几下,由于挨着坐在一起仅隔一个桌面分隔块,所以能知道那是有一个通讯接到了莫德里奇议长的信息板上,议院显然是规定不允许会议期间与外部私人通讯的,但莫德里奇作为所有人敬重的议长,在规则之中开出一个小口子大家也是没有意见的,而且一般都是议长的管家打来电话,无儿无女的莫德里奇没有重要事情也不会使用这个权力。 “老爷,您在网店上面购买的蛋糕送到了,送货的人现在就在庄园门口。”信息板上没有显示来电人名,不过去莫德里奇家中拜访过的拉法耶特还是能从微弱的声音里分辨出那位老管家的音色。 “你好好接待人家,我这就回去。”莫德里奇挂断了通讯。 没等拉法耶特宣布结果,莫德里奇就拄着那根褐色的手杖站了起来,在护卫的保护下从议院的中央大门走了出去,一句多余的告别都没有说。对于议院中看着这一切的议员们来说,议长的动作让人一头雾水却又有些不安,不知道是不是又出现了什么严重的事态,谁也说不清楚,包括那些共进会的成员。 约翰-哈布斯叹了一口气,可能在这整个议院之中,也就只有他能大概猜到莫德里奇的想法,不过他首先要做的是安抚一下议员们的情绪:“拉法耶特议员,宣布结果吧,议长只是突然身体不舒服,各位就不要多想了。” 随着老约翰的发话,议院中的死寂才被打破,大家又开始讨论起来,只有老约翰和拉法耶特不经意间对视了一眼,两人的眼中都有着不易察觉的担忧。 “艾玛小姐,我是密云山庄的管家乔-卡尔,还请您先坐在这里等待片刻,老爷正在回来的路上。”管家一边接过艾玛手中提着的那个厚重的蛋糕盒放在推车上,一边轻声说着。 “可我只是来送蛋糕的......你们老爷为什么要亲自见我呢?”艾玛坐在沙发上摘下了自己头上的小帽子,慢慢地找了个地方放下,眼神不断地张望着,“这里为什么叫密云山庄呢?能住在皇城还有这么一座大庄园的人应该是很大很大的贵族或者官员吧,可他们住的地方不应该都是用家族或者姓氏命名的吗?” 管家转身拿起推车上的青瓷茶壶,取出一个小小的茶碗,为坐在沙发上的艾玛斟满一杯。 “老爷不是贵族,无论是从客观上来讲还是什么别的角度,他都不是贵族。但在我的眼中,老爷的身上更有那些贵族没有的贵族气质。”管家的话语夹杂在茶水落入茶碗的声音之中,他的声音低沉磁性,就像是一个牧师在静静地陈述,在他的心里这些话就像是刻在高耸石壁上的彩绘,随着时光会褪去浮华,却留下了深刻的印记。 艾玛出神地盯着眼前黑色群石茶几上的那个茶碗,有些失神:“我还是第一次进来这种大山庄,小时候都只能在宿舍楼里看看很远的山,想着真的会有人住在什么都不方便的山上么。” 密云山庄地处皇城的中段区域,在当初画好设计图准备修建之时,这里还只是皇城的郊区,而现在这样一块巨大的半山地皮足以拍出一百亿的价格,不是任何人都能买得起的住所,而这座山庄也不是莫德里奇自己掏钱买下的。 “哦?看来艾玛小姐小时候很有想象力。”管家把茶碗推到艾玛身前,“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老爷为什么要见你,不过这是老爷专门叮嘱的事,我只需要依此照做就行了,这是我们管家应该做的。” “可我......”原本艾玛想要说自己还得回去照顾蛋糕店,错过了晚间的高峰期今天可就没多少生意了,可想到这座庄园的巨大,如此有权势的庄园主人想必会对自己的离开很生气,后续还不知道会不会有麻烦,早知找个理由推掉这一单不就好了,说到底还是自己没留个心眼。 “那卡尔先生能给我讲讲你们家老爷的事么?”既然下不了决心得罪对方,干脆趁着这个机会多了解一下这家庄园的主人,过一会儿也不会那么紧张。 “你知道我们家老爷是谁么?我是说身份。”管家漫不经心地说。 “不知道......不过应该是很富有的人吧。”艾玛顿了一下,因为从管家的语气来看,似乎她应该知道这里住的是谁。 按照艾玛判断的逻辑,能住的起这种地方的人一定家财万贯,帝国的地价排行之中欧琛一直都是头部的领跑者,这点但凡是个上过学的人都知道。她前几天才莫名收到了内政厅下属人口管理局的通知,说要给她补发皇城的户籍证明,名义是她的哥哥当年为国战死的遗漏抚恤,收到通知的她这段时间自然也了解了不少皇城的房价地价,着实也是给了她一个常年生活在中央城的人一个小小的帝国中枢震撼。她把蛋糕店的二楼大平层住所卖掉,加上存下来的那一点积蓄,也才刚刚够着能在大皇城都市圈的外层买一栋小车库房,心痛的她不得不把车库租出去为自己回笼一点紧巴巴的资金,更别说如此巨大的山庄了。 “我们家老爷虽然不算穷困,但和富有这个词可沾不上太多关系,你一路上进来除了园丁以外不都没见到一个仆人吗?”管家瞧了瞧艾玛的神情,见不像是故意装傻。 “可这座庄园本身就很贵了呀?”艾玛一脸迷糊。 管家有些僵硬地看了一眼艾玛,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可能平日接触的“聪明人”太多,面对这么一个反应不太快、又特别真诚的小姑娘反而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座庄园虽然大并且地段好得不能再好了,可乔-卡尔说的这个情况也确实是事实,莫德里奇算是历届帝国议会议长里面最勤俭节约最“穷”的那个了,家里的仆人只有两个,而且都只是间歇性的轮换上班,大多数临时的事情都要乔-卡尔这个管家去处理,所以才会有同行调侃乔卡尔这个大管家是个“光杆司令”。以前这座庄园是他们租住的,因为这里的主人和莫德里奇是多年的同学好友,所以租金很便宜,至于后来这座庄园被卖掉,是戴安娜大皇子买下了这里,慷慨解囊送给了莫德里奇,因此这座庄园再贵也和他的老爷没有一毛钱关系,只不过大多数时候他不愿提起,对于一个帝国目前第一人的大管家来说,这种事情实在是太过于丢人。 所以即使艾玛是个局外人,和帝国政治圈没有什么关系,管家也不愿意解答下去。 “麻烦艾玛小姐您先坐一会儿,我还有点工作需要处理,您有什么疑问可以用桌上的呼叫器找我。”管家尴尬地露出假得不能再假的笑容,推着那个放着厚重蛋糕盒的小车快步离开了这里。 艾玛在庄园里等了很久,期间她借来了不少这里的藏书,坐在沙发上慢慢地翻阅着泛黄的纸页,不少书页上的字都有些模糊,看起来有不少年头了。虽说管家说的是片刻之后,此时已近傍晚,可艾玛却越来越不着急了,她很享受坐在这半山腰的小小阳台上,这种微风拂面中静下心来看书的感觉实在难得,让她感觉回到了还在读书的时候。 庄园中的园丁们还在为矮木做枝条修缮,艾玛就不出声地坐在上面看着这份风景,远处的皇城中枢一览无余,笼罩在红红的天空之下,内政厅、皇宫、议院都可以凭借明显的特征分辨,这一刻艾玛的心里忽然觉悟也想着能拥有一座这样的山庄该多好。 努力努力在皇城开上一家蛋糕店!最好再多开几家!以皇城人的消费力一定可以让自己买下一栋不错的半山别墅的!艾玛不管这个梦想能不能最终实现,她就是忽然不想做条咸鱼了。 浑身闪烁着黑光的巨兽们在星云中穿行,耀眼的恒星光辉在远处荡漾,前方是一个静静伫立的黑色巨门。 清一色的死亡天使大型特种战列舰,反辐射涂层,舰身上的标志是银色的双剑配上插入正中的骷髅。舰身表面几乎看不到任何明显的凸起,巨大的中轴通道横亘在战舰中央,可怕的威能蕴藏其中。这些战舰里面都有着负责操控的工程师和负责战斗的总督内卫部队,他们有的出生在端点星域,有的出生在其它帝国星球,有的出生在外国的领土上,但他们无一例外都是受过严格训练的海军军人,他们知道他们是要去做什么,也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去做。舰队奉命在尼德阿威尔附属港湾空间站整备,将所有的能源与武器补给全部满载装船,飞往拉娜β星系尽头的超级星门,然后在这台历史级人类工业结晶的前方等待进入超空间跃迁的命令。这些巨兽已经尽量避免了从人多眼杂的地方经过,一路上选择的大多数都是些毫无人烟的星系,但这些巨鲸在海洋中群体行动的波澜,还是没能完全瞒过所有人的眼睛,舰队遮天蔽日的阴影偶尔阻挡了都市星球的阳光,彷佛末日般的场景绝不是日食所能比拟的。 见到这个场景的人们都毫无知觉地愣在原地许久,爱好军事的年轻人们则慌不迭地找出相机和天文望远镜,希望能够拍下明天在社交圈大爆的照片。 帝国的人们已经和平的太久了,全然已经忘却了战争的气味。 欧米伽一号站在舰船指挥室的最前方的位置,一身紧致的作战服,四肢覆盖着一块一块的活体金属甲胄。这艘战舰是舰队的旗舰,所有需要参与指挥系统运行的人员都在这里。 “长官,舰队按照预定计划已经到达三号星门的可泊入范围,我们舰队没有通过星门所需要的调动指令,我们接下来怎么做?”技术尉官在一号的背后立正汇报。 “通知二号准备好行动,把旗舰先驶入星门泊位。”一号头也不回地对尉官下达了命令。 尉官愣住了片刻,透过光亮的石英层望向了前方巍峨的巨型结构,数量繁如星辰的钢架沿着巨大的悬臂零零散散地贴附,粗壮的炮台、导弹阵地以及电磁对抗发生器如最忠诚的卫兵拱卫在这座天工造物周围,随时准备摧毁一切来犯之敌。 三号星门连接着端点星域门户与欧琛星域,这座巨构是整个帝国最重要的战略设施之一,这条星门航道也被算作各个评估机构报告中的帝国经济大动脉,其重要的地位使得附属配备的防御力量足以看作是一个帝国卫星级基地。就是这样一个地方,在他们本就清楚接下来大概会发生什么的情况下,指挥官居然下令让旗舰单独泊入星门的停靠泊位。 “长官,再确认一次命令,您的意思是否是让这艘旗舰独自开动泊入星门。”尉官说。 “我再重复一次。”一号说,“让我们脚下的这艘死亡天使泊入三号星门的大型泊位。” 三号星门的舰船通行航道很大,整个在太空的展开平面积至少能够超过一百万平方公里,星门的超空间通道平面一直都显现出青绿色与橙黄色交融的流动态,这种现象来自于航道保持半开启使得航道壁外的无数超级恒星放射的光线扭曲融合,最后在通道口像涂鸦似的显现。泊位建造于通行航道的不远处,这样设计的初衷是为了方便大宗货物贸易,大型泊位和超级泊位离航道越近,整备排队的时间也相应的被压缩,节省了不少时间成本。 “泊位重力捕网已经就绪,星门大型泊位的引导系统已经向我们发出了对接指令。”尉官说。 “降下死亡天使的电磁护盾。”一号转身走到了战舰防御系统的工程师身边。 “长官!那可是大型电磁攻击平台......我们降下电磁护盾可就等于是把性命交出去了。”尉官紧忙跟了过来。 “交出性命?”一号不屑地撇了他一眼,“军士,你真的觉得我是带着你们来送死的么?你就没感觉有哪怕一点点不对劲么?按照帝国的一级战略设施戒备条例,我们这样一支明显不是商船的成建制舰队一旦不经许可擅自接近,那些头上脚下和旁边的防御工事早就开火了。” 技术工程师听从指挥官的命令,降下电磁护盾全面解除了战舰的电磁防御体系,港口的停泊引导系统接入了死亡天使的中枢,舰船的编译信息流开始与星门的中枢进行信息互换协议确认。 宽度达到上千米的大型钳制平台开始慢慢向两侧分开,巨大的航道信号标识灯不停的闪烁,红色与绿色的虹光交替着,战舰开始沿着灯的轨迹缓缓向前移动。沿途的所有卡口监测都亮着柔和的光芒,一个清亮稚气的女声在战舰的控制室内响起,那不是帝国战争与军事超级智能网络“提尔”的声音,尉官惊讶于自己是不是耳朵出问题了。 “这是超级智能网络‘铁幕’,是总督阁下的内卫秘密武器,以往它的管理范畴主要是端点星域的部分内政事务。它的核心组件就在端点星的大洋海底,建造在整个星球最深的海沟底部,整个机组占地面积达到一万平方公里,信息演算处理能力已经和帝国三大智能网络相当甚至更高。总督阁下的开发组最初就为其装载了战争模块,为这一天的最终到来提前做好了准备。你现在所看到的它的能力只是冰山一角,它真正完全释放的演算效能,需要更加复杂的战争才能凸显出来。这就是端点星域的底气之一。”一号缓缓地说。 “我还真是......孤陋寡闻。”尉官苦笑。 “这个超级智能网络从方案立项到设计制造最后到升级改进你们都没有参与其中,自然也不可能知道它的存在,从好处来想帝国军部的那群老爷们也不知道不是么?去吧,去找到二号,拿着我的手令告诉她开始第一步的行动。”一号把一个造型简约的信息板交给了尉官。 “我这就去!”尉官立正敬礼一气呵成。 三号星门所在的拉娜β星系位于端点星的最内部边境,离着帝国首府欧琛有着接近八十光年的路程。如果不通过星门的超空间航道,普通的商船与工业舰就只能使用自带的曲速引擎航行,同样距离所需要的时间根据引擎出力大小要多出五到十倍,而那些连曲速引擎都没有的小船就只能高价搭乘巨型工业舰的顺风车,因为只有巨型工业舰动力充沛的反物质引擎才能为曲速状态携带的小船提供足够的安全系数,在这种毫无议价空间的情况下小船就只会是被宰的肥羊。所以三号星门常年开放,每隔数十年的例行大修也会在七天之内结束完工,而今天开始的两天内,这个星系是被完全清空了的,对外和对帝国中枢部门的报告中理由是小行星团袭击导致需要详细检查。一切都是在不经意间发生的,端点星域的总督也是帝国的大皇子,当她全力动用起自己的人脉,就算是天大的事也可以被无形的大手按下去几天。 戴安娜的命令一经下达,整个端点星域的政府都动了起来,帝国的首府、首府的核心皇城,也因此暗地里开始翻涌起惊涛骇浪,这股巨大的浪涌就像是欧琛星上的那些极地洋流,水面上风平浪静,水下却搅动得天翻地覆。耶伦调用起端点星域总督府手中可怕的财力,以延误补贴的方式全面压死了所有这两天想要走这条航道进行货物交割的商船;樱以戴安娜贴身助理的身份联络了无数欧琛的部门官员,这些官员没有任何一个是议员或者参议,也没有几个拥有显赫的家世力量,他们都是各个帝国重要部门机关的中层或者上层领导,他们无法对帝国这条大船走向何方发号施令,但当有人把他们拧成一股绳的时候,各个部门聚合起来的力量足以为这座帝国的中枢核心套上一个短暂厚实的眼罩,让这些平日里叱咤风云、运筹帷幄的大佬们变成一个什么都看不见的瞎子。 第一百零八章 暗影之下 巨舰接入港口泊位的重力井,整个舰身微微向下沉了一截,这是重力场感知调整的必要流程。 整个星门的内部已经被端点星域的人完全接管,负责执勤的十级军士内科夫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他是多年之前总督府埋在海军中的一颗钉子,凭借着端点星暗地里的支持与帮助成为了海军管理军官队列的一员,这个队列人数稀少所以耗费了相当多的人脉资源才搞定。此时这位三号星门驻守部队的第一副官正在中枢控制室内拿枪指着他上司的脑袋,如果有必要他会直接毫不犹豫地扣下扳机。这是戴安娜还在皇城之时就准备好了的棋子,时隔十多年这枚棋子突然发动,没有人会意料到一名服役二十多年的高级军士会倒戈,因为帝国海军永远不会背叛这个国家,这是他们的家园,也是他们鲜血浇筑的土地。 只可惜,同样没有人去想过,如果有一天帝国的基石出现了裂痕,那么什么才是帝国?是引领这个国家的帝皇还是管理着这个国家秩序的议会? 抑或是那个......议会不愿意提起的...... 欧米伽小队失去了她们的欧米伽,仅存的一号和二号义无反顾地进入了这次行动的最前线,她们是戴安娜殿下手中最锋利的刀,刀就应该为主将破开风雨,斩断一切丛生的荆棘,这是她们的宿命,也是黑影们存在与活着的意义。 戴安娜只需坐在大殿里静静地等待,只需看着这一切隽美的星辰,静候远方传来的钟声,宣告这个帝国的死亡。他无需做其他无意义之事,当大殿云台的通讯展开之时,便是尘埃已然落定。 死亡天使的投送舱在一片静谧中打开,数个影子从中极速飞出,精准地落向大型泊位指示标记灯所围成的行走平台,几名士兵站在行走平台道路标线的中间,朝着落地的灰黑色人影们齐齐敬礼。 为首的军士穿戴着与士兵们不同的白色作业服,配着宽大的平面信息板。他们脚下的钢架深处传来不时作响的沉闷声音,那是星门的工程组正在拆卸一些检查设备,声音沉闷是因为这些声音是通过钢架结构传导,效果没有空气中那般正常。这些设备已经被拆卸了大半,当全部完工之后,三号星门的欧琛端就无法强制通过权限命令主动获取这边的信息了,到那时,死亡天使舰队才可以隐瞒舰队真实信息突入超空间航道。 军士握紧了信息板,右手放在胸前攀上左肩,向着为首的灰黑色人影致以崇高敬意,他们是真正的同志,而且都明白今天将会意味着什么,这是拥有坚定信仰的人之间的心照不宣。 二号跟着带路的军士进入了星门的气闸口,死亡天使关闭了所有的投送舱门,开始在原地进入了完全静默状态,气闸的彻底关闭隐去了众人残留的身影,当最后一丝恒星的辉光消失在背面,整个星门之外就只剩下了工程师们接着灯光一锤一锤的敲击。 皇城绿萝大道,一台样式复古的车子停在护栏之间。 莫德里奇忽然惊醒,整个人如同触电一般接连颤抖了两下。在大道路旁的休息区里停车的七个小时里他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司机和保镖也没有叫醒他,相处的时间久了,保镖知道莫德里奇的身体不好需要多一点的睡眠。 内政厅派遣的保镖一直都很专业,尤其是保护议长这样的人物。 莫德里奇用颤抖的右手抬了抬单边眼镜,看了看车窗外的天空,发觉已经基本暗了下来,一连串小小的水珠正在车窗上坐着滑梯。 “卡尔斯兰,现在几点了?”莫德里奇看向了前方坐在副驾驶的保镖。 “六点三十分,先生。” “这段时间里面有没有人找我?” “没有,先生。” “哦。” 最近发生了太多事在帝国各地,接二连三的意外情况让议会不得不一反常态地连轴转,好像是有一只看不见的大手在不停地搅浑这一锅水。 他今天提早离开了议院确实是与管家的电话有关,只不过他命令司机开到绿萝大道的时候把车停了,司机不知道这位议长想做什么,心说不管怎么样都和自己没啥关系,他只不过是内政厅安排的政务司机,这位大人说不定有着一些自己这种小人物理解不了的特殊兴致。莫德里奇倒没有其它多么复杂的想法,他只是需要休息一下,顺便好好想想该怎么对待那位奇怪的艾玛小姐,看在某些特殊的原因上,他其实并不希望接触这个人物。 这个女孩在莫德里奇眼中本是一个无足轻重的普通人,结果从他的情报来看这个女孩简直就是一个可怕得让人细思极恐的东西,普通的人或许看不出来,对于莫德里奇来说,这就是一尊行走在世间的鬼神,或许鬼神都比不上这个女孩,因为弄出这个女孩的人简直是超出了莫德里奇的想象。察觉到女孩不凡是一个简单的事情,莫德里奇自然使用了各种手段去查证这个女孩的一切,草蛇灰线,总有端倪会于不经意间显露,莫德里奇自信一定能够从细微处找出这个始作俑者。查到最后他几乎什么都没查到,他的管家替他询问了帝国军人家属孤儿院,又联络了她的出生地新乡星的总督,以私人的名义查了下她家里人的信息,但是都是一无所获,她的父母死了,有血缘关系的亲哥哥死了,这个女孩从出生到来到欧琛之间,这段经历就像是被人生生的在时间长河中抹去,女孩的人生仿佛就是从欧琛开始的。 莫德里奇不知道这个女孩的来路,只能一把年纪了还是忍不住在心里抓狂说是谁他妈的干的这种事!你那么牛逼怎么就不敢和我这个议长说一声! 倒不是他情绪敏感或者定力差,这根本就不是逻辑上能讲的事,他比任何人都知道那个死亡之海意味着什么,从那里面进行死亡行走还能出来的可都不是什么简单的东西,再说的主观一点,对于他这个议长来说,从那里面出来的东西就没有什么好的。 帝国的医学早就非常的发达,毕竟帝国是古早地球文明的主要继承主体,智械战争后存留的大量医学文献技术都留在了帝国。寿命这东西对于帝国人来说已经超过了平均八十岁,显贵富豪们则早已超过了平均一百一十岁,莫德里奇本应也属于其中,但他现在已经垂垂老矣,严重点来说他的生命就如同风中的残烛,这就是死亡行走的代价,或者说是他选择付出的代价。 既然他在那片死亡之海中看见了一些结局,那么就不会允许这一切发生,他要在自己生命结束之前完成他的计划,这件事本应由皇帝来做,但这一次只能轮到他了。 这种事做起来很麻烦,如今的帝国发生的各种乱象可以说追根究底都能从这个事之上找到答案,每多出一个这种从死亡之海中出来的人都会造成很多的变数,而变数与麻烦此刻就是能够画上等号的词汇,那位五皇子阿列特就是最典型的例子。当初莫德里奇在共进会里拍板允许了有关死亡行走的一些研究,想要通过研究弄清楚一些与之有关的信息,结果是信息没弄出来多少,倒是弄出了一些奇形怪状的凶残生物,后来被这些疯狂的家伙弄到了一号卫星上,把那位皇子卷了进来,迫使他一把老骨头还在戴安娜这么一个后辈面前直不起腰,生生出了一把大血,弄成了一步踏错、步步被动的局面。 这个女孩在他看来,如果处理不当估计又是一个巨大的炸弹,不知道威力如何,莫德里奇的习惯就是按照已知的最大危害性来处理。翻来覆去,莫德里奇只从女孩的档案中看到了两个比较醒目的名字,一个是阿列特-克林特,也就是那个已经爆炸不知道下一次会炸在哪儿的炸弹,经过死亡行走的人互相吸引并不奇怪,所以他不意外这两人有接触;第二个人名就有些陌生了,是一个名叫亚尔斯-哈克的帝国检察官,按理说哈克家族的人只要进入了或者进入过帝国中枢圈层,他多多少少应该都会有些印象,可他确实不知道这个亚尔斯是谁,也不记得检察官队伍里有这么一个人。 依照莫德里奇的知觉来说,这个亚尔斯-哈克既然是把艾玛送进孤儿院的人,那么绝对是与这个姑娘的情况脱不了关系,甚至他隐隐有种感觉,这个女孩身上的伏笔就是这个检察官的杰作。 不过不管这些,因为一切都不是那么的重要了,莫德里奇现在只需要想个办法控制住这个女孩就行,只要再撑一段时间就好,等到帝国与联邦开启全面战争,这些定时炸弹炸不炸都影响不了什么了。 笃定了这种想法的莫德里奇的确是轻松了许多,所以他在最近的议会会议上都不怎么发言,最多是看一看两边的态度怎样再适当的进行一下平衡,只要不影响帝国的整军备战,一切都由得那些少壮派和东方遗老去折腾,斗到最后反正也得不到个什么。 莫德里奇看了一眼时间,自觉差不多了,对着保镖说:“走吧,回密云山庄去,这雨天在外面呆久了也不太好。” 正说着,雨势也渐渐变大了起来,春天的天气本就是夏天的青春版,早上还阳光明媚春寒料峭,傍晚开始就变了脸。 保镖得令朝窗外看去,没在四周找到司机的身影,于是开门下了车。 “议长阁下要走了,你人呢?”保镖带着点质问。 “我在一公里外的便利店,本来就是来快餐店吃个简餐,谁知道这里出了车祸。”司机的声音从耳麦里传来,“我胳膊骨折了,这该死的混蛋。” 保镖没什么好说的,一头黑线缠绕,当着议长的面又不能直接爆粗口,只能心中把这个不靠谱的司机狠狠揍了几千拳,心说等我待会就给内政厅反应,看你的直属领导怎么收拾你。随后转身准备上车,做到主驾驶位去,帝国的高级官员的车一般都不会交给智能系统操控,这也是为了安全着想,好在卡尔斯兰十项全能,开个车丝毫不在话下。 一辆复古轿车飞驰而过,地面上低洼处积攒的雨水被轮胎掀起,可能是由于车速还是什么其他综合原因,溅了保镖一身的水,笔挺柔顺的西装被挂上了水斑,真是祸不单行,只得踩着润湿的靴子上了车。 车子缓缓开动,保镖贴心地打开了车内地暖风系统,为车内升升温的同时烘一烘自己打湿了的衣服裤子。 莫德里奇靠在椅背上摸出便携信息板给老朋友埃克特-李发去了一条信息:“进度怎么样了?” 不多时埃克特就回了信息,还配上了一个流汗黄豆的表情:“进度差不多了,倒是你这个大人物终于想起我这个小弟愿意亲自慰问一下了,你这样很像那些酒吧里的渣男懂不?” 莫德里奇面无表情回复:“你这话要是敢放到议会里去说我马上就让你知道什么叫渣男你信不信?真想我多找你慰问两句你就好好把我交代的事情办好。” 埃克特回复:“这可不能乱说哈!你每次交给我的事我可都是办妥当了的,你看看你这次这个事情要瞒着多少人,我这个军部部长要扛着多少压力,还不是没有二话就给你办了?像我这样的小弟你在帝国打着灯都难找咯!” “你能有多少压力?那些人就算想要发难也只会对准我或者老约翰他们。” “作为你的小弟我的责任不就是帮助你多分担一点压力,我这一把年纪从军队里退下来又被你弄回去,你要是这么说岂不是我每天就在军部白打工吗?” “打住!不要往我这里倒苦水!你如果还想好好说话,就好好讲讲那边边境的事。” “你想要听什么?军队调度?物资储备还是情报消息?” “挑重要的说。” “我觉得从我个人的角度来看,这些都挺重要的。你知道的,现在整个帝国的军力虽然富裕,海军的舰队数量达到了智械战争之后的最高峰,但从整备率来说还是有些捉襟见肘,如果要按照你的要求做战争动员的话,我需要至少拆掉四支舰队的编制,然后把每支舰队的可用战力进行整合,整备率低的部分统一进行训练和装备补充,这些都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你动动嘴就要我们不能引起社会层面的大动静,我们这些人可就是跑断腿了才搞定,这种情况下你还要效率,我们这些小人物可真难做。” 莫德里奇倒是被埃克特说的有些沉默了,不得不说的确是他的要求太高了,可这也不是单纯的他要求苛刻。帝国处于宇宙视野的中心,每一个大动作或者什么不寻常的迹象都会成为星海之间的大新闻,那些个别国或者无国界的记者媒体随时都盯着帝国的每个角落,这是帝国强大的象征,但也是帝国脚上的枷锁镣铐,限制着帝国的隐秘行动。 这种感觉让人不由得烦躁难耐,恨不得找个借口把帝国彻底清洗一遍,把这些记者媒体以及外国人抓起来,让他们永远也不能再对帝国多嘴一句。 “好了,继续说下去。”莫德里奇深吸一口气,喉咙发出的沙哑声让保镖不由得通过后视屏幕看了看,“困难一定是存在的,否则我也不会找到你,我们都知道这是帝国新生黎明前的漫长黑暗下的绊脚石,但就算这些阻力再大,也阻挡不了那轮黎明的到来,阴暗处的虫子终归会被灼灼烈日烤成焦炭,化成飞灰被黎明的风吹走。” “物资方面的缺口也很大,我们的很多战略物资已经出现了不足的迹象,而且都是低等级的战略物资,这是消耗数量最大的。压缩碳我们每个月的缺口就达到了三亿吨,钢铁的产能受限于猎空座大星云的产业结构,我们的缺口一度高达每个月十亿吨,上个月我们从黑凰集团拿到了一笔钢铁进口长协才缓解了这个现状,就这样我们也付出了一倍的溢价,这么下去战备工作很难完全完成。” “为什么会这样?”莫德里奇神情严肃,这触目惊心的数字让他心神震动。 “猎空座大星云有七个帝国星域行政区,只不过这七个星域现在很尴尬,他们的主要产业都是第三、第一产业,这很不可思议但这也是我亲自去视察之后的现实。”埃克特的信息没有了之前的那种嬉皮笑脸,“去工业化的猎空座大星云根本就不可能成为我们的战略保障基地,六支舰队的补给区我设置在瓦赫里星域,那里已经是能找到的最好地点了,我们只能从帝国其它地方运输补给,因为要重新为一个大星云完成全面产业转型,达到能够独立补给六支主力舰队的水平,至少需要十年,而我们没有这个时间。” “你还是没有回答我的问题,猎空座这样的大星云绝对不可能出现这么严重的去工业化,帝国不是联邦,七八百年前的那套自由主义经济学早就被送上了绞刑架,如果这种情况真的发生,能源与工业部的人在做什么?为什么议会上面从来没有过消息?媒体网络上也没人提起过,那些小白领不是最喜欢侃侃而谈这种话题么?”莫德里奇的心率急速攀升,脸上的褶皱挤在一起,像是一尊怒目金刚。 “我倒是有一点了解,只不过你真的要听么?”埃克特说,“我建议你还是自己去查查,我的这个主观观点可能不是完整的事实。” 埃克特是他的老朋友,这段关系起始于他们的留学之旅,两人在联邦的同一所大学进修,而这段友情持续到了现在,他虽然比埃克特大上十岁,可两人之间交流从来都不会有任何的矫情与什么恭敬之类的障碍。 埃克特的这段话让他不寒而栗,他意识到这件事情的背后可能不会那么简单,埃克特凭借自己的能力一步步走到第七舰队的统御,军衔高至帝国大将,现在在自己的邀请和运作下接掌了帝国的军事最高指挥系统,可以说以他的地位,除了像莫德里奇自己这种议长级别的巨擘以及寥寥十数人之外,他完全可以直言不讳任何人,别看埃克特平日没有架子,和莫德里奇或者某个帝国小职员都能插科打诨,但他在军队的作战风格一向是以雷霆、残酷而闻名的。 什么叫不是完整的事实?这个话语在普通人的日常交往中代表的是不了解事情的各个细节,所以不能妄加评判也不能随意传播,这是一个不造谣的良好品质。可这个话语出现在他们的聊天之中就太不寻常了,如果是在拉扯家常还好,他们现在聚焦的问题那可是帝国的重要政治经济话题。这只能说明一件事,埃克特知道这个问题的所有客观事实,但鉴于涉及到的人物导致的问题严重性,他不清楚这背后是否有着一些其它的暗中交易,所以只能让莫德里奇自己去了解。 莫德里奇突然平静下来,苍老的皮肤突然舒展,回了一句话:“你直接说,现在已经不需要在意那些东西了。” “老家伙,你知道帝国钢铁议价联盟这个东西么?”埃克特回复,“帝国早在创立之初,在通信技术的发展下为了将有关行业的资源做一个整合放到一个平台上,创造了帝国时间赋权期货市场,这个新的期货市场成功的把帝国所有的资源进行了合理的定价,以宇宙航道以及各种被探明的特殊星体为依据,创造出的时间赋权为进入了星际时代的金融提供了完美的资产定价理论,这也是帝国历史上被写入教科书的发明。” “这方面我比你还清楚,现在整个星海国际期货市场就是脱胎于帝国的这个发明,可这跟那个所谓的帝国钢铁议价联盟有什么关系?我的印象中帝国只有一个钢铁协会,负责管理协调民间这个行业的各种事务。”莫德里奇干枯的手指不停的在信息板上挥舞。 “这个帝国钢铁议价联盟就建立在帝国时间赋权期货市场之上,我以前也没有听说过这个组织或者协会,可我在调查的时候从一个商人的口中偶然听见了,然后我去查了这个东西,最让我震惊的是,帝国的组织协会类别报备注册里面确实是有这个名字。” “它们的目的?或者说这个联盟是要执行什么功能?” “名字叫做帝国钢铁议价联盟,可从我的调查来看,他们涉足的钢铁工业以及稀有矿物加工是很少的,大多数执行的会议决策都是面向矿石原料行业,如果他们没有向内政厅瞒报会议内容,那我觉得这个联盟很有可能是那些原料开采企业弄出的民间组织。” “民间组织怎么还能影响到你们的战备工作?”莫德里奇满脑子疑问。 帝国在资源工业品供应上大多数时候实行的是两条线并行的双轨制,平日里会将军队的部分订单向外招标,但战时的供应链条大多数是由指定的企业来进行供应的,这些企业早在军部有过备案,所以从大方向上来说,莫德里奇这个问题确实是真实存在的,就算是专门负责代表能源工业行业的议员来,也会第一时间这么问。 “因为它根本在本质上就不是一个民间组织,这个联盟光是我所了解到的能力,它们至少可以真正影响到帝国矿石原料期货市场的走势,而猎空座大星云这七个星域的钢铁工业能力就是被它们打垮的!直接出手的是一个名叫皎月-蒂森的钢铁公司,但这背后我的情报人员给出的报告中指出,这家钢铁公司背后实际上就是这个议价联盟。” “他的背后是什么人?” “你应该问这个皎月-蒂森公司是个什么来头。”埃克特说,“别的更多的东西我没有查到什么,不过这家公司的董事会中有一个人,这个人的名字特殊到我情不自禁地联想了很多东西。” “说名字。” “玛特尼,这个名字不算如雷贯耳,可我们都认识一个名叫玛特尼的人,很巧不是吗?” “是的,很巧......”莫德里奇沉默,眼皮垂落到眼睑,缓缓转头朝着车窗外望去,原本放在信息板上的手指暂时离开了腿面,仰头吸气,整个加长车厢里只留下雨点在玻璃上爆裂的闷响。 猎空座大星云瓦赫里星域whr-1行星同步轨道空间站,皎月-蒂森钢铁公司的秘密办公室内,玛特尼正在和戴安娜通话。 “军部的后勤战略支援部门又来找我们了,按照您的意思,我们还是没有松口那个价格,只留给了他们一个月的时间来继续考虑,我们撤离这里么?” “不必撤离,端点星域这边离着他们给的期限还早着,而且你如果撤离可能会引起他们的过激反应,你现在是堂堂正正的帝国公民,商业合作与军方采购都是合理合法的正常流程。”戴安娜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静,永远能让人焦虑的心安稳下来。 “按照我的观察,军方负责这边的人似乎已经察觉到了什么,他们最近几次的谈判也没有再表现出一开始的时候那样的急躁,我怀疑他们是在暗中进行调查,您和我们的关系极有可能会暴露......这是我的直觉。”玛特尼神色严肃。 戴安娜不以为然地笑了笑:“我们这么做,他们总会意识到什么的,军方的人不是傻子,你看帝国科学院与很多地方的人才都和军方有关,有的是从军方直属学院毕业,有的是在军队中服役过,这些人才供职于军方繁多的情报部门,发现不了端倪那才是怪事。可我们做的东西不是临时起意,是十多年前就布下的局,这种局势绝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有效解决的。现在就是极限施压的博弈时刻,你现在就是一个乌龟壳,他们除了和你谈判什么办法都没有,毕竟他们很快就能查到你的背后是我。” “但是现在的共进会行事很是疯狂,我不敢确信他们不会使用武力接管我们的工业园区。” “这个世界上的东西是平衡的,只要我的端点星域一天没出事,他们就不敢做出这种动作,这不是畏惧我的报复,而是知道这么做的后果会多么的恶劣。无数年前的欧琛上有一个名叫非洲的大陆,在那里存在着无数凶残的动物,美丽壮阔的草原风景与残酷黑暗的生存法则在那里交相辉映,可无论是哪种动物都不会在收获日去抢同类的食物,这在能力上是可以的,可他们知道这将会造成什么。”戴安娜停了一下,“共进会一旦指示军部动手,我们失去的是猎空座大星云的钢铁等工业生产基地,他们将会失去比那更多的战争潜力,其实话说回来,我反而对他们像你说的那么做有着不小的期待。” “知道了,我们会继续保持高压态势,董事会和那些小企业的思想工作我会去做。这已经是第六轮谈判了,离着他们与瓦尔特联邦预计的开战行动时间只剩最多不到两个月,我们的时间期限需要改的长一点么?” “我给你的期限时间是有道理的,这个时间对于他们来说相当的富裕了,如果这都不足以让他们给出一个商量结果,那他们还是早点被肉体消灭的好。”戴安娜嗤笑,“我让你准备的东西呢?” “已经准备妥当了,可以说相当完美。”玛特尼一边说着,一边偷瞄了一眼身边的休眠舱。 呈直立式摆放在玛特尼旁边的是一个半圆柱形的气体休眠舱,休眠舱整体镶嵌在厚实的墙壁内,正面透明玻璃上能看到袅袅云雾沾染的颗粒物。这是一台高端的短时气体休眠舱,从安达尔企业联合体进口,休眠维生效果在短时间类别中算是顶尖,在舱内休眠的人或其它生物可以在三十秒之内醒来,身体机能不会出现任何衰退迹象,就像是没有休眠一样。 这台休眠舱很特殊,因为它现在就在运行之中,舱内并不是空无一物,一个女子静静地闭合着眼睛躺在其中,双手双脚都被拘束带绑在柔软地后壁上,这个女子的脸庞不时从气态云雾中露出,与玛特尼长得一模一样。 “从时间上来看,算上那些人使用紧急通信方式的时间差,你大概三十个小时后需要躲到你的秘密办公室里,然后和你的克隆体互换位置。” “三十小时后是要发生什么吗?” “端点星域的一支死亡天使舰队已经出发了,超空间引擎的出力加上超空间航道,三十小时后它们到达目的地是没问题的。” “目的地是......?” “舰队的目的地是帝国的首府欧琛。” 玛特尼的瞳孔剧烈震动,手中一直把玩的数字笔也掉到了地上。 “没有什么好害怕的,我和共进会现在还不会闹到无法收场的地步,他们也不会因为这么个事情就彻底和我们决裂,一切都是博弈和交换而已。”戴安娜轻笑,“只不过共进会现在已经有些分裂地太厉害了,随时都有可能发什么一些小的分裂事件,那些个老头子不想多管的情况下也就只能保证共进会的大方向不会撕裂,你所处的地方那些人可就说不准会干出什么,你肯定也不想成为他们的人质对不对?所以我让你准备好那个克隆体,不管那边的人做出什么反应,你都可以安全的躲在休眠舱里。你是我和共进会在猎空座大星云与第一边境地带交锋的核心棋子,这么说我想你不会介意,如果放任你落到他们那些分裂野心分子的手中,欧琛那些人客观上也算是拥有了一个讨价还价的筹码,这将会对端点星域造成重大损失,所以这种情况下,不要逞强,安稳地呆在安全地休眠舱里静待事件结束。” 玛特尼深深呼吸,缓了一缓:“您放心,作为您地棋子应该是我们这些人地荣幸,不如说您能把我们这些棋子看得那么重要,这已经足矣。” “玛特尼,我们的道路注定是艰难的,自由必将要付出血的代价,我一直对你充满信心,因为你和我是同样拥有坚定信念的人。接下来的时间你就好好休息,那该是我和那些老家伙们的舞台。” “遵命,那之后那些可能被抓起来的董事和高管们,我应该怎么办?” 戴安娜没有立即回答,思索了一会儿:“你不用去管这件事,事后把他们的名单拿给耶伦一份,如果能够活下来,那是上帝保佑,如果没有活下来,那就由端点星域总督府给他们的家人发放抚恤,走商业保险的渠道。” “如果有人活下来,但是在审讯过程中泄密了......” “黑影军团会处理的。”戴安娜切断了通讯。 玛特尼捡起地上的数字笔,拢了拢身上的藏青色大衣走出了这间位于公司办事处深处的秘密办公室。防爆门打开,机械锁闩在身后闭合,办事处巨大的平层当中无数的人员在走动忙碌。玛特尼把工卡在扫描仪上刷过,推开公司的玻璃大门,远离了人声鼎沸无比嘈杂的大厅走向了空间站的观景台和娱乐区的方向。 她需要一杯冰柠特调,说不定还得加点海盐。 第一百零九章 暗影急流 这时的莫德里奇正在下车的途中,滚滚的都市车流在他们的身后远去,这就是密云山庄地位优越的原因之一,每当山庄的主人回到绿茵葱葱的庄园门口,就能够看到不远处大都市的人来人往,不时响起的喇叭声会让人产生一种孑孑乎遗世独立的空灵感。 已经有好些日子没有下雨了,连日来的晴朗天气虽然不错,可伴随而来的夏天触角总是令人燥热,久别重逢的雨水此时便会受到大地生灵的诚挚欢迎。 常年居住在这里的他已经很久没有离开过欧琛了,无论是核心星域、边境星域、外国星域,这些东西渐渐地都成为了记忆里的书,落满了灰尘,无人去打扫。他如今老了,老到下个车都需要有专门的保镖来搀扶,说不得还得用上悬梯,加长轿车用悬梯......想来就是一个可笑的想法,说不得那些老朋友在自己死后会借此怎样打趣自己。莫德里奇的腿脚颤颤巍巍地触到了满地水流的地面,卡尔斯兰眼疾手快急忙扶住了他的腰身,在眼看着他就要跌坐下去之前保护住了他。苦笑一声,莫德里奇只能轻轻拍了拍自己这位保镖的肩膀,卡尔斯兰的表情严肃,他能够敏锐地意识到,这位自己最尊敬的议长,身体健康状况是真的日益恶化了。 年轻时的莫德里奇可不是这样,他从上初等学院开始就是学院的运动健将,到了中等学院后更是龙精虎猛、活力四射,一身肌肤呈现小麦色,身姿挺拔,相貌英俊,在那个青春荷尔蒙满溢的年龄,不知道有多少姑娘为他痴狂。他在山川大河中进行着各式各样的探险,锦绣河山就以繁华的色彩回应他的勇敢;他在悬崖绝壁上攀爬、在白雪皑皑中疾驰,生命就以最壮丽的演绎给予他灵魂的浸染。他坐在皇城享誉盛名的顶级餐厅中享受着今早凌晨刚从工业舰活物库中卸下,被远道邀请而来的主厨做成一道道佳肴的各星域特产,每天的酒杯对面都是不一样风格的女孩,她们临行前待在宿舍几个小时,小姐妹们出谋划策,精致地妆点修饰那本已极美的面容,每个女孩都像是赶赴战场的死士,都抱着必将他斩于裙下的决意。 现在这个时候回想起来,那些花枝招展、香水味沁人心脾的女孩都是美好的青春回忆,莫德里奇已经快要成为腐朽的枯骨,却仍然乐于回味这些甘甜。 作为帝国议会议长的他是这座辉煌都市的第二至高者,想要什么都会有人给他送来,那些女孩说到底也大多数只是普通家庭的孩子,美貌终归是浮华在表面的颜料,最后还是要随着时间沉入深不见底的水里,他都不需要用强,就算是以他现在的样子,只要某一时间振臂一呼说要和人约会,无数正值年华的女子都会争先恐后地往他的怀里钻。 他感觉到了某种无可言喻的悲伤,这种悲伤不知缘何而起,或者缘于一切而起,是不断俯冲到地面撞得粉碎的雨,还是这金碧辉煌但散发着死亡气息的皇城,这座代表帝国权力核心的大都市住着超过3000万人,却像是一座鬼城,匆匆来往的车流人流就像是死亡之海中的鱼,毫无生气地行进着,被困在这日复一日的轮回之中。 他记得自己上高等学院那会儿去参加各种学生组织,总是心怀着一腔热血,在各地搞演讲和辩论会,针砭时弊,愤而高歌,现在会想起这些就像是自己的黑历史,虽说这很令人想要逃避,可正是这些东西塑造了他。少年不是某个人的代名词,它就像是只存在于春夏之交的鸣虫,季节变换便会死去,转眼一年过去,又会有新的幼茧破开,再次迸发出生命的力量,没有人永远年轻,但永远有年轻的人。 踩着雨水的莫德里奇顶着山庄刮起的风站直,卡尔斯兰拿着从车架中抽出的雨伞撑在他的头顶,雨水跟在风的身后斜斜蔓延,打湿了他这位保镖的后肩,可这个年轻的男子似是完全没有被淋湿的感觉,明亮清澈的眼神中只有抗御八面来风的坚毅。 “把伞斜着点吧,遮罩的面积也大一些。”他的喉咙发出沙哑的声音。说完这句话,莫德里奇木然,他惊觉自己说了句多余的废话,因为这样的对话在他们之间已经重复了上百遍。 “先生,我们还是快进去吧。”卡尔斯兰的回答如他所料,还是那样的古板固执、装聋作哑。 莫德里奇看着眼前这个男子的姿态,想起了曾经挡在自己身前的那个陆军特战战士。陆军和海军是帝国分工不同的两个军种序列,不过这两者之间也并非那么的泾渭分明,陆军中的一些后发优势人才可以特批进入海军,海军中的一些因为各种原因退伍或者转隶的人也有机会进入陆军,里面的门道并不复杂,这些转隶陆军的海军战士一般是出现了严重的精神问题,无法在除了军队以外的地方正常生活,加之这类人一般作战能力过硬,所以军部会将他们安排到陆军特战里,专门负责一些治安方面的特殊行动。那个战士就是从海军转隶下来的人,那是一次高等学院一年级的学生暴动,因为一名学生被执法队开枪打死了,义愤填膺的学生们浩浩荡荡地走上街头示威,尽管这在帝国是被明令禁止的。为了应对这个逐渐失控的局势,议会批准内政厅通过军部调集了陆军的特战来维持治安,面对政府的强硬姿态,学生群体更是群情激愤,最终发生了真正的暴力事件,有人拿出了不知道哪来的枪开了火。在混乱中离莫德里奇最近的就是那名战士,前一秒莫德里奇还在愤怒地拿球棍猛砸那名战士的防暴盾牌,下一秒面对四处纷飞的流弹,那名战士却义无反顾地挡在了他的身前,那巍峨如巨山的背影让莫德里奇记了一辈子。 每当这个画面在午夜闪烁在莫德里奇的梦境里,他就想逃离这个地方。卡尔斯兰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个战士,那个只比他大上六岁的人,他和卡尔斯兰没有什么不同,他们在各自的生命中都一直坚守着自己的职责,那些书写于纸张上的条条框框他们是信的,正因为相信,才能把手中的事当作是一项崇高的使命来完成。 那个战士没有死在战场上,最后死在了不知从何射出的流弹手里,一名忠诚的战士死在他所保护之人的手中,这幕剧情颇有古代西式歌剧的悲情色彩,可这也是一种莫大的悲哀,黑色的流沙汇聚成泥浆,吞没了那个阳光的学院青年,从死亡之海走出的是一个被时间捶打锻造过的钢铁之人。这件事情有错吗?莫德里奇无数次午夜梦回地思考,执法队打死的学生涉嫌帮助走私并且逃窜拒捕,被打死的学生由于父母的失业导致只能借此去获取生活与学习所需的金钱,愤怒的学生们走上街头只是想要一份心中的“公平正义”,死掉的陆军战士只为践行自己对于信仰的忠诚,刀锋永远不对内。 这都是合理的,没有人做错了什么,错的不是学生,不是政府,不是任何人,错的是这亘古的时间,是亘古的轮回。帝国是一个国家,不能像他们秘密研究的那些方式一样超越死亡,但它应该跟上时间的步伐,而掉队了的帝国就会慢慢的腐朽,这才是一切矛盾的起源。 莫德里奇想要改变这一切,即使是去打一场永远也不会停歇的战争。 两个人走到了山庄主建筑门口,在石柱支撑的屋檐下放下了那把湿漉漉的伞。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并不会维持很久,信息板上的天气实时观测不停地在更新最新的消息,位于皇城三十多公里外的检测台配合天上的气象卫星总是能给出准确的预判。卡尔斯兰将他从大雨中送了回来,很快又要回到内政厅去,进入家里之后他的安全就由老约翰派来的族中护卫接手,不再需要这个内政厅的小伙子负责。莫德里奇想要开口让他在山庄待一会儿,等着雨势稍微小一点了在回去,这是他主观的想法,在脑中很快就消散......让他去吧,那就是他应该走的路。 莫德里奇站在门庭之下目送卡尔斯兰冒着大雨离开,那个疾步如风的人影渐渐消失在雨幕之中,看着这一片的黑暗,他突然察觉到二楼的灯没有如往常所料般开着,那里本该是管家安排的会客室。 他背后的门被侍者推开,莫德里奇走了进去。 “老爷您回来了,驱寒暖身的蜂浆水已经准备好了。”管家说。 几个大小一样的木制小推车停靠在墙边,车面上的透明水壶能够从外面看到其中的热气,一名女仆穿戴着青蓝色格子长裙正在慢慢地端起托盘,莫德里奇的目光看向楼梯处,身后的男仆关上大门帮助脱下了散发着雨水气息的外套。 “那个小女孩呢?”莫德里奇首先便向管家询问艾玛的情况,大概是没见到会客室亮灯有些疑惑。 他一脸怀疑的神色,但这也怪不得他如此紧张,他的目的本就是要掌握住这个小女孩的行踪,至少在这一段时间内,这个小女孩如果消失他肯定会很焦虑。 “老爷,很抱歉,艾玛小姐可能是坐久了犯困。”管家尴尬说,“她在会客室外阳台的沙发上坐着坐着就睡着了,后来下雨,我就让女仆把她抬到客房床上去了。您现在要见她的话,我这就去叫醒她。” 听到管家的解释,莫德里奇心中轻舒一口气,他想了个不引人注目的办法把这个小姑娘叫到这里来本就不是为了具体聊多少东西,最关键的目的还是让这颗炸弹处在自己的眼睛下,这个小女孩睡着不睡着倒不是他在意的重点,只要没有离开就好。他刚刚从大雨中回到山庄里,身上虽没有被雨直接打湿,但大雨瓢泼带起的湿气寒意还是钻进了他的身体里。人的身体不行了,各方面的抵抗力健康状态都会受到影响,他是打算以一段时间的私人糕点师的名义说服艾玛待着这里的,能去收拾一下自己恢复一下精神,自然会给这个小女孩一个更好的印象,混迹在帝国政坛的莫德里奇深谙一个人的精气神对谈判是多么的重要。 他抬手制止了管家的话语:“不必了,去给我做些准备,收拾安排一下温泉池,然后准备一套严肃点的正装,带一点中央城区的总裁风格更好,然后准备一份糕点师的聘用合同。” 他径直沿着楼梯走上了楼。关于穿衣的说法是他根据情报做出的判断,艾玛从来到欧琛后就几乎没有在皇城长时间地生活过。那家蛋糕店开在中央城区不算特别黄金的地段,周围全部都是各个企业的办公地点,服务的对象也主要是这些人群。按照他的判断,艾玛到目前为止的生活中接触到的比较有权势、富有的人可能就是那些会经过中央大道的企业总裁们了,开着或坐着名贵的豪车来来往往,带着女伴购物玩乐。这并不是说艾玛没见过更高一层级的显贵,而是那些基本都存在于媒体和新闻之中,给人的感觉会太过遥远、神秘,而大多数时候神秘就意味着敬畏,这就会使得一种微妙的恐惧情绪产生。莫德里奇的家中不是没有贵族雍容华贵的服饰,但在他看来,穿一身中央城区企业总裁式的正装更能有效地促进他和那位艾玛小姐的沟通。 自家老爷如此下了令,管家也开始忙碌起来,指挥着两名仆人开始按照吩咐准备这些事物。半个小时后他敲响了书房的门,得到允许后进入了其中,以歉意的语气说:“老爷,温泉池的水已经准备完毕,温控系统已经将温泉池外隔离,只不过聘用合同这件事还得多等等,今天是文件材料的补货日,由于暴雨,送货的人还在堵车。” “不急,那位艾玛小姐应该还会睡很久。” 莫德里奇在管家的随从下拄着手杖下了楼,走过山庄幽深的长廊,在长明灯的暖光中走进了山庄的温泉馆,脱掉浴袍,在信息板上继续询问埃克特有关战备的事宜。 “巴尔议员能习惯联邦的菜系么?”罗德轻巧地用勺子从面前的碟碗中舀起一勺散发着诱人香气的浓汤,嘴唇轻点试过温度后慢悠悠地嘬饮,暖流顺着喉咙进入胃里,脸上浮现出满足的微妙表情。 “你的这句话可算是问错人了!我做这议员的几年,联邦是我出差的主要地方,说不得那些美食评论家都没有我懂联邦菜系。这些地方的价格都是小意思,回到欧琛来了我主要还是想尝尝家乡的味道,所以很少来这些餐厅。”巴尔议员用餐巾擦去嘴角的油渍,嘴上说着不太满意,吃起来却毫不含糊。 罗德笑了笑,继续尝着那碟浓汤。巴尔议员是一个很讲究面子的人,去哪里吃东西都很喜欢侃侃而谈自己对菜品的“顶级理解”,鉴赏菜肴算得上是他着名的爱好,尽管在其它真正很懂美食的议员眼中巴尔议员就是一头糟蹋美食艺术的家猪。 对艺术包括美食艺术同样钟爱的罗德并不介意,因为这头家猪在他眼中已经是死猪了,给即将出栏被屠宰的猪吃点人的食物反而也是一种善良的艺术。 巴尔议员则不知道罗德在想些什么,他只是暗暗赞许这个懂事的木材商人。今天早晨他偷得闲暇躺在自家别墅的花园里晒着日光浴,突然自己别墅配备的女管家违反了自己不准打扰的命令找到了他,匆忙道歉后递上了一个扁平木盒子,说是哈布斯议员的大管家亲自送来的请柬,有人要做东请他今晚参加一个小饭局,地点设在中央城区的帝国大厦marseille花园餐厅。巴尔议员很惊讶这份邀请,他才从帝国边境星域出差回来没几天,怎么首先邀约自己的会是哈布斯议员,或者说为什么哈布斯议员会做这个中间人出面?难道是共进会那边的事情有什么涉及到自己的?巴尔议员是个乖戾的性格,从来不会将就别人的时间安排,他的家世背景以及自己的地位也足以支持他这样做,可他还是不敢拒绝老约翰的邀请,何况还是大管家亲自上门,与其说这是请柬,恐怕用命令来形容会更好一点。 巴尔议员很少在帝国大厦去用餐,作为实权实职议员他常年要去各个地方出差,今年才三十七岁的他已经发福了起来,那是过劳造成的肥胖,回到欧琛休息的时候他去议会的时间也很少,自然也不会去参加繁多的会后宴请或者派对。巴尔议员不缺钱,所以除了在宇宙各地的家中都养着许多主厨以外,对上流社会这一套餐厅文化也不缺乏了解,对帝国大厦这样一个中央城象征着高端上档次的富人聚集地有所耳闻,只不过这家餐厅他也是第一次听说。不知道餐厅如何,但从名字上来看估计和联邦菜系脱不了干系,毕竟瓦尔特联邦就有一颗星球叫马赛。 不敢拒绝哈布斯议员是一回事儿,可毕竟也算是年少抵达高位的天之骄子,显赫贵族中能在三十出头就坐上议员的也就那么几十个,成为实权实职代表的更是凤毛麟角,心中不免有些傲气存着。打扰了他休息使得他心中有些不满,但对方选择了他最喜欢的联邦菜餐厅,这就让他心情好了很多。 来到这里坐下后巴尔议员也是知晓了今晚宴请自己的人的身份,木材商人在帝国算是一个比较稀有的职业,帝国早就废除了大多数的自然木制品,能最后剩下的都是极其有钱的商人,因为自然木制品在帝国那就是象征着身份的东西,哪个议员富商家里没点这玩意。不过从目前这个饭局的现状来看,这个名叫罗德-曼森的木材商人似乎不是今天真正的主角。 克里斯坐在呈三角形的座位两人之间,他也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生活在灰色地带的他别说高档餐厅,连帝国大厦这种地方都没来过,恶补了不少饮食餐饮文化的他紧张地坐着,如临大敌。 今晚克里斯可谓是穷尽自己的想象盛装出席,在来之前去中央城最有名贝法尔大街做了头发,将一头不算长的黑发做了个漂染翻烫,花了几千克姆最后的效果却没有什么变化,除了头发反光以外他只能安慰自己是他这个乡巴佬不懂上流社会的生活。服装上他在媒体社交平台上搜了许多样版,又去询问了不少设计师,可那些服饰都很奇怪不在克里斯的认知之中,他最后只能去回想上次见到那位哈布斯议员时老人的穿着风格,购买了暗红大衣配上圆顶帽,出了点血买下了一对祖母绿宝石吊坠和复古式黄铜机械怀表,配上鹿皮内衬高筒靴,就这样凑合着赴宴了。 “联邦菜的历史可比帝国本土菜悠久得多,最早都要追溯到两千多年前了,这道卡酥来砂锅算是一道不错的经典,当年这可是法国每次招待贵宾的招牌。”巴尔议员自顾自地切下一截泛着焦油的香肠,油光从餐刀的背部渗出,“今天这锅可以打个八十分,胡萝卜的量有些太多了,比起我在新斯特拉斯堡的十一号餐厅吃过的还是逊色不少,不过在帝国已经算是水平较高的了。” “我倒是也去过联邦几次,都是生意上的往来。巴尔先生也知道,联邦那边的环保ngo可是非常猖獗,我们这些木材商人去那里都是座上宾,如果不是帝国的限制条款框着,我倒是宁愿把货全出给联邦的人。”罗德说,“他们那些人宴请我们都是找的首都最好的餐厅,一顿饭的花销都是上百万星币,只能说联邦资本家才是真的有钱啊!” “那有什么用?撇开联邦实力不说,他们在联邦首都新伦敦能请你吃的有多好?”巴尔议员摇头,不屑地笑笑,“除了花钱什么都不会,一群不懂饮食艺术的乡巴佬而已。” 此话一出,顿时这桌的气氛有些诡异,巴尔议员口中的乡巴佬听起来就像是在骂自己,幸好今天来的就他们三人,罗德心里知道但不会说,克里斯则是完全对这方面没有涉猎。 “这方面我倒是了解不多,我在联邦待的时间也短,这位克里先生倒是对联邦颇有了解,去过联邦很多地方。”罗德说。 酒宴正酣气氛轻松,克里斯从最开始的紧张状态也渐渐变得大方了起来,好歹是见过不少大家族子弟的人,熟悉了一下饭局的节奏之后很快就调整了自己的状态,面对帝国的实权议员也没有那种想象中的局促了。罗德的话不得不说还是帮了他大忙,因为虽然他举止自然了,但是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才好,如果就这样一直聊些有的没的那就白瞎了今天一整天的忙活了。话题自然转到他的身上还顺带介绍了他的名字,克里斯终于有了个开口的契机,虽然不知道这位议员最后会怎样回应,但总比一直沉默着好。 “联邦的真正美食还得是那些区域星球上的地方,巴尔先生说的不错。”克里斯说。 话匣子一打开,交谈的气氛也就火热起来,克里斯也能和这位巴尔议员说得上话了,在一片和谐的交谈之中菜肴也渐渐地下了几人的肚子,餐厅开始为他们安排具有不同特色的汤品,用来缓解饱腹感减慢用餐的节奏。克里斯见时机差不多到了,便打算引入今天的正题,开始话锋一转和巴尔议员讲些国家大事国际局势,边境如今如何如何,商业贸易的市场前景,他们这些企业家想要怎样为帝国做贡献,要是政府给予哪些支持就好了。巴尔议员带着一脸油亮的红光很是配合地聊起现在帝国的营商环境,说要是企业能够把产业多分流分流就好了,他们倒不是不愿意支持,只是怕这些企业事后做起来小心思太多。 巴尔议员本就猜得到今晚这顿饭局不会是那么简单,要说这些个商人费这么大劲通过哈布斯议员那个级别的人来宴请他,只是为了聊聊美食和旅行出差的见闻,不说别人他首先就会去精神病院给自己约个医生看一看自己是不是撞见鬼了。如今对方终于图穷匕见,虽不说对这种行为多喜欢,但是也绝不是厌恶的态度,巴尔在这种时候很分得清个人情绪和工作的界限,心里开始琢磨怎样拿到更多的政绩...... “巴尔先生,我觉得帝国还是要相信我们这些企业家多一点,何况我要做的生意还是去赚外国人的钱,最后促成了也算是议员阁下您的政绩不是?”克里斯开始进入了熟悉的节奏,“芳纶99这种材料利润也不高,我们呢可以出高价合同,而且保证是二十年以上的长协!” 巴尔议员愣了几秒。 克里斯说出这话时就有心里准备,或者不如说他一开始就准备好了应对这位议员的各种反应。可他毕竟心里还是希望能够不出意外顺利完成任务,在灰色地带习惯了谈生意敏感地察言观色,看见巴尔议员愣了几秒,然后拿起勺子喝汤不作声,他的心还是沉了一截下去。 巴尔也实在是没有想到会聊出这么个东西来,他以为对方就是想要拿一些数额比较大的政府规划合同,只要条件谈好,自己完全可以从中捞到大量的人情和政绩,可就在他思考该开出哪些条件的时候,这个克里竟然聊到了这么一个东西上。 芳纶这种材料并不是特指某种具体的物质,在帝国材料科学的蓬勃发展之后,这个名词代表的是一个材料门类,根据其后面跟随的数字后缀区分不同用途不同级别。 他喝了几口汤,用勺子在碟子里搅着圈,罕见地沉默了许久,足足一分钟过去才开口打破沉默:“这个事情我做不了主,芳纶材料分很多种类,你既然能跟我提出这个想法,你就不可能对这个芳纶99没有了解,或者换句话说,你知道你的这个要求帝国能源工业部不可能同意,所以希望我能帮你。” “首先我要说的是你这种想法很危险,如果不是哈布斯议员为你们当的中间人,你们今晚就会在牢里度过了。”巴尔议员冷冷说,眼神锐利。 共进会在忙着准备一场可怕的战争,在这种四处吃紧的时候所有人的神经都是紧绷的,每一个不寻常的动作都会引起过度反应。芳纶99不是帝国的重要战备资源,但是如果要进行一场战争,这种材料的消耗是极大的,它的用途在海军中尤其广泛,不限于出舱服、兵力投送作战服、防火隔层、装甲内衬等一系列地方,在这种时候有人要对这个材料起想法,身为共进会少壮派的巴尔议员行事风格可不会手软。 克里斯的手心微微冒汗,不着痕迹地在桌布上擦了一把:“万事都有例外不是么?” 巴尔议员的被气笑了,想要站起身来直接离开,完全不想再跟这个商人聊下去。他百思不得其解对方的脑回路,但他还是给老约翰了一个面子没有直接叫人,自己都把话说得那么明显了,这个商人还死皮赖脸地心存侥幸,估计是把他当成了那些地方区域的主管或者官员,想着用钱开道能通鬼神。古代神话中给钱确实连冥河都能过去,但是在他这里可行不通,摆渡人喀戎缺那三瓜两枣,他们共进会可不缺! 就在场面就要控制不住的时候罗德站了起来,拦在了巴尔议员的面前,搂住了这位议员的肩膀,巴尔议员想要甩脱却被那双看起来没有力气的手死死钳住,就要呼叫安保的时候罗德突然示意他噤声,拉着他拐了个角走到了厕所前面的水池处。餐桌不远处的尼布站了起来,走到了克里斯的旁边,示意他稍安勿躁,曼森先生自会处理好一切,说能搞定那种材料就不会食言。 “你要做什么?”巴尔议员感受到肩膀上的力量消去,迅速抖肩甩掉那只“铁手”,用随身的手巾擦拭着被抓过的地方,这种嫌弃似的行为无外乎是一种隐晦的挑衅,巴尔议员可不允许一个商人如此对待自己,只是形势比人强,只能用这种手段找回一点场子。 “你知道为什么哈布斯议员会亲自替我们发出请柬么?”罗德表情神秘,低声说。 巴尔议员皱着眉头,不理解为什么要把他拉到这么一个角落来问这么一个问题,不过说实话,他的确是没有深究过这个问题。 “因为克里的身份可不简单!” “谁?”巴尔议员用手挖了挖耳朵,斜着眼睛看着罗德。 “就是刚才在餐桌上的那个克里!”罗德很是谨慎而且故作神秘地朝着走道四处看了看,然后贴在巴尔议员的耳朵边,“你也不想想,如果他真的只是一个商人那么简单,会跟你那么说话么?而且哈布斯议员会不知道他今天宴请你的目的么?还是说你怀疑哈布斯议员背叛了共进会?”这话说的极重,相当于直接指着巴尔的鼻子骂他把共进会的大佬看成是弱智,稍微添油加醋一点那就是想要自立门户了。 “你们知道共进会?”巴尔议员的脸色巨变,着实是上演了一出有名的东方古代变脸艺术,可以想象罗德的话对他冲击力有多大。 也不怪巴尔震惊,毕竟一旦有了对方知道他潜在身份这个前提,那么一切交流的味道就不再是那么简单了...... 第一百一十章 暗影刀锋 “那是自然。”罗德故作神秘地凑得更近,声音也越发低沉,这次巴尔议员却没嫌弃,“你也知道我是一个木材商,我可是哈布斯议员的投资人,如果不知道共进会我怎么可能掺和进这里面来。” “你?”巴尔议员难以置信地打量着罗德,上下巡视的目光浑然是半信半疑的意思。 “诶!”罗德面色一变,“议员阁下您可能不太了解,我们木材商虽然比不上那些超级巨富,但容我说句不太中听的话,帝国能在账户流动性上超过我的可没有多少,就算是巴尔议员您的家族也不太够看!” 脾气乖戾的巴尔议员一反常态,不仅没有因为罗德的最后一句话生气,反而撇嘴笑了起来,不过从他在餐桌上的表现来看,大概率不是因为他有斯德哥尔摩综合征,而是因为对方也是知道共进会的人,所以交流语境不一样。 “罗德-曼森,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基础资源本就是几乎没有资金流转周期的行业,自然木材还是帝国市场上的人造奢侈品,你们这些人的袋子里有钱很正常。”巴尔议员说,“只是你一个商人或许比我了解市场,但你了解哈布斯议员么?哈布斯堡名下的资产以及可用流动性有多少你清楚么?还有大量的优质布尔贷款协议存放在银行你知道么?你怎么说得出堂堂哈布斯堡的主人会需要一个木材商人投资的谎言的?” “你觉得我是在骗你?”罗德面色不愉。 “我没觉得你在骗我,你能知道共进会,而且通过你的话来看还是哈布斯阁下告诉你的,说明你绝对是得到了信任,只不过我不信你说的理由而已。”巴尔议员对着卫生间前的雾镜整理了一下自己的领口,轻描淡写地说。 “你不相信我的说法只不过是因为你自己的思维局限了而已,共进会的成分那么复杂,你怎么就不想想哈布斯阁下会是属于哪一方的呢?还是说你的心里早就有了判断,但是当我告诉你一个不同的事实时,你的条件反应就是否定,而不是思考一下是不是自己错了?”罗德说话也不客气了起来。 “你什么意思?”巴尔议员惊疑。 “你说说这世上有没有一种可能,有一种东西,打造它维持它足以使得帝国最富有的家族也会有压力,所以需要拉拢一些我们这样的人来分担一部分压力。” 此话一出,巴尔沉默了,他的心思极速转动在自己的认知范围内寻找着这种可能性的存在。这个木材商说的是没什么问题的,他紧缩眉头并不是因为找不到,而是需求问题。这个世界上有着太多耗资天文数字的玩意,光是他自己所代表监管的医药领域就有着一些大型项目,比如说海拉姆星域的一个质子级压缩合成器需要建造在一颗剧毒气态巨行星上,这个用于制造前沿实验性药物的项目历时十年前前后后投入了几万亿克姆,但显然大多数类似的东西对于哈布斯堡以及共进会来说都没有什么紧迫的意义。 是什么东西造出来需要维持?还能在一段时间内几乎抽空一个超级家族的账户流动性?而且涉及到这个家族在共进会的成分立场的转变?一个个问题差异极大,都是简单的问答题,连在一起却成为了一团难以琢磨的疑云。 突然,一个人影出现,从他们身边走了过去,巴尔被刺激得吓了一跳,回过神来一看才发现原来是一个衣着华丽的女性。女子身材高挑,脸上画着浓重的粉墨彩妆,眼影厚重程度让巴尔不自主地想起了他在联邦出差时见到的站街女,女子妆容夸张,穿衣却很保守,不过那些从上到下挂的密密麻麻的珠宝首饰却是闪瞎了人的双眼。女子见自己似乎吓到了人,扭捏地说了句抱歉,然后就施施然离开了,空气中只残留着刺鼻的香水味。 巴尔没有对女子起什么警惕心,他是出了名的好色,但是却有着像他饮食方面一样独特的审美“艺术”,这种一看卸了妆估计是怪兽一般的女子还是有多远滚多远的好。 罗德见这位议员阁下回过了神,伸手在背后关上了卫生间的门:“看来巴尔先生的想象力还是不够丰富啊——,不过这倒是正常的,你的家族离着哈布斯堡还是有很大的差距,所以想不到那里也不是你的错,毕竟我当初都被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难道是一支海军舰队?”巴尔脑海中一道灵光闪过,就要大叫出来,瞬间又意识到这意味着什么,后面的声音越来越小。 刚开始巴尔想到这里时觉得不太可能,所以惯性逻辑自动屏蔽掉了这个解释,等到罗德说他想象力不够之时,他顺着这个思维又把前面被过滤掉的拿出来重新审视一番,果不其然,找到了一个最符合逻辑却最不在情理之中的说法。 罗德点了点头。 “不说那些,回到我们最开始的话题上来,所以你现在能猜到那位克里先生的身份了吧?他是......”罗德说。 “哈布斯堡家族的人。”巴尔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难怪我一开始觉得他哪里不太对劲,一直觉得他的穿着很奇怪,现在这么一想就合理了,祖母绿宝石配红边天鹅绒内衬,这是那个家族的传统啊!可惜我一直还没看出来。” 这下轮到罗德愣住了,本来他想说的是和他一样是哈布斯议员的投资人,可这个巴尔却急不可耐地抢过了话头,直接给克里安上了一个哈布斯堡的名头。 虽然这个结果有些出人意料,但反应过来发觉效果其实没有什么区别,不如将错就错就好了,在罗德看来,这个议员似乎想着通过机敏的反应来搬回一城,证明一下自己并没有全程被蒙在鼓里,这种可笑的好胜心倒是省了他不少功夫,毕竟巴尔议员说出这个结论的时候已经在心中做好了一整个逻辑链条的闭环,就算现在罗德解释两句,也改变不了巴尔的看法。 “巴尔先生不愧是能进议会的人物,我还没说就能找出这些蛛丝马迹,要是克里知道你看穿了他隐藏的身份,会很惊讶吧。”罗德神情如冰山解冻,赞许地拍掌。 “这样看来,那位克里想要做的生意是哈布斯议员在背后啊。” “所以说......” “话虽如此,咱们还是不要在这儿下结论的好,在商言商,我们家族和哈布斯堡的关系常年不算亲密却也是比较熟稔,即使有着共进会这一层关系,但就像你说的,我们这一部分成分可不是什么理想主义者,交易的双方还是都要有着满意的收获才能很好的合作不是吗?”巴尔议员身上那股掌控全场的气势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上,“我想我还是和那位克里先生再谈谈。” “那请吧,议员阁下。”罗德礼貌地侧过身体,让出了通道,打开门做出请的手势。 条件这种东西罗德可不关心,反正无论最后克里斯付出什么都与他无关,他只需要促成这一笔交易就行,至于加强了端点星域的实力之类他就更无所谓了,他所想要的就是越乱越好,他的飞升必定要以无数的骸骨作为基石,只有抵达时间尽头的人才能穿越那片死亡之海,抵达人类未曾踏足过的领域。 本来只剩下了一个人的餐桌现在又成为了三个人的地方,原本已经冷掉的菜肴与汤汁被叫来的侍者收走,让主管在定食之外额外加了一些甜点饮品端上来,回到餐桌的巴尔议员不时地看着克里斯,神情很是微妙。 “咳咳!”巴尔这下子打算先行出击,“克里先生的公司是做什么的?” “呃......矿石资源一类,目前还没有上市,只是小打小闹而已,不过资金还是很雄厚的。”克里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这位巴尔议员确实是比刚才要好说话了许多。 “哦!”巴尔豁然开朗,脑袋里已经开始为这句话打补丁,心想这正好迎合了自己的判断,矿石资源嘛不就是煮饭的米,想要打造一支舰队并有着完备的维护,成立一家矿石公司实在是最基本的事情,换成他来也会这样做。 “不知道克里先生对帝国的医药行业发展怎么看?毕竟帝国现在有很多人都对现行的医疗制度不满意,我倒想听听克里先生的看法。”巴尔议员没有直接单刀直入,而是从自己的角度来试探。 “这个嘛......”克里斯顿了一下迅速地组织措辞,因为对于这方面他可没有太多准备,“帝国的医学发展陷入了一个瓶颈期,严重点来说已经停滞了,我觉得主要是现在的各种医学项目经费被大砍,导致科研的客观条件跟不太上的原因,至于很多人不满意......这个跟医学发展我觉得倒是没太大关系。” 克里斯只是说出了他能组织起来的最好回答,大部分都是单纯的他在灰色地带的见闻,可这下好了,巴尔议员就顺理成章地听出了几层完全不存在的意思。 “唉!要是那些人和克里先生你一样看得明白就好了!帝国的医疗制度又不是医学研究的人制定的,明明是政策的不好却要把锅甩到科研人员的头上来,还拿着这个借口当令箭削减医学研究的项目预算,为了分那点脏真是连帝国未来都不顾了。”巴尔议员的话义正词严,指向性再明显不过了,“克里先生你想想,医学的发展难道不是好事么?这可是每前进一步都可以造福全人类的事业啊!” 这些话说的对于在座的老油条们可再刺耳不过了,就是克里斯再发懵,也不至于脑袋转不过这个弯来。刺耳归刺耳,听着不舒服的却不是他们,克里斯只是明白了一件事,这次关于芳纶99的事情十有八九是搞定了。 巴尔议员一口一个医学科研,多次提到项目经费被削减,这不是在倒苦水,他们和巴尔议员算哪门子知心朋友,根本就不存在所谓的两肋插刀宽慰解愁的友谊,所以这些东西显然就是巴尔议员的交换条件了,只不过如果完全按照原话理解,恐怕这个条件有些狮子大开口了。 “巴尔先生的精神实在是让人感动,现在像您一样的‘国际主义者’可太少了,真是难得啊!”克里斯心说你是个狗屁的国际主义者,不过面色还是一副真诚无比的模样,下一秒似乎就要流下感动的眼泪,弄得这一桌的气氛像是几个国际纵队的成员在碰头一样,这虚假的样子换成那些帝国参议来都要羞愧地低下头。 “不如这样,既然那些人如此阻挠人类医学这项全人类事业的伟大进步,我和我的出资人愿意以私人的名义为巴尔先生提供支持,就以十年一万亿的目标捐赠给帝国第二医学高等学院,以表我们的心意。”克里斯在心中掐指算了算预算的额度。 帝国第二医学高等学院是仅次于帝国皇家医学院的医学类综合高等学府,坐落于帝国星域圈层中段的蒙大拿星域海伦娜星系的海伦娜星,是帝国重要的学院城市,这里的医学科研机构数量也是冠绝寰宇。巴尔议员的辖区就包括这里,他也是负责监管这些星球上与医学有关的一切行为的人,这也是帝国法律赋予他的权力。 别人或许不清楚,但做了不少这方面工作的克里斯自然知道,捐钱给第二医学高等学院的医学科研经费,其实和进了巴尔的口袋区别不大,因为他们家族就是这些科研机构器材原料的主要提供者。 “资金倒是用不了这么多,不过还是克里先生有心了,相信学院的师生都会感谢先生的慷慨的。”巴尔此话自然无比,完全不似作伪,不过也确实没有说错,因为在帝国这样一个终归是能力为王的社会中,政绩是比金钱更重要的东西,“克里先生不知道有没有科学院的路子,能否请几位大学士去指导指导工作呢?” 克里斯一下子被问懵了,要不说常年混迹灰色地带的人和掌握帝国核心权力的议员们脑回路还是不太一样,没进过帝国高层政坛的人确实不太会意识到这些东西的重要性。 见克里斯怔住,罗德在桌下踢了一下他,然后帮腔道:“这虽然有难度,不过以克里先生背后的能量还是没问题的,大学士们一定也非常乐意去指点指点帝国医学之路上的后辈们。” “是的,这完全不是问题!”克里斯反应过来附和着说。 巴尔议员满意的笑了,比起那十年一万亿克姆的资金,这个才是真正的重头戏,才是奠定他们家族或者说他个人,在即将开始的那场战争之后在整个帝国权力地位的东西。十年一万亿克姆,满打满算每年如期拨付十分之一,一千亿最后落到他的口袋里的也就每年一个亿左右而已,毕竟帝国的法律对待贪污那是顶格刑罚,暗影星区常年关押着不少的贪官污吏,他并不像去那里进行一场没有尽头的“龙场悟道”。而大学士的挂职访问指导可是千金求不来的东西,帝国大学士的含金量可不是那些联邦的高级“知名教授”可以相比的,这些大学士可不会鸟他们这些议员,只要符合议会的底线规定,他们完全就是看心情做事,所以这些大学士的讲座很便宜甚至免费,但是如何邀请的到却是所有想要出点政绩的人最头疼的问题,这些大学士手上的无数个前沿具有可行性的课题,随便漏出一个就能为一个学院一个行业带来荣誉,这也是巴尔要求的原因。 克里斯看着这位巴尔议员脸上“如花”的笑容很是尴尬,心说我是犯了什么贱要合着这个罗德一起答应这件事,那位大人也没有告诉我这预算里还有大学士这一说啊?现在他只能祈祷这个罗德有办法给他解决了,你答应得那么快,那肯定是有办法的吧? “这是我的私人名片,里面是经过了加密的,你拿着我的名片直接去找能源工业部的副主管就行,他是我的老同学。”巴尔议员掏出了一张硬质的彩虹色卡片。 克里斯不动声色地接过那张名片,神色姿态上虽很自然,但心中早已是激动无比。这么一晚上费这么大劲不就是为了这么一个小小的东西,如今拿到了心里也算是一块大石头落了地,不必再说些恶心自己的话了。 不过这场耗资不菲的宴请还是需要顺利收尾才行,当巴尔议员走出去坐上私人座驾时才算得大功告成。 “巴尔先生前途无量啊,如今帝国的议员里似乎没有能和您竞争的同级别的人了吧。”克里斯为巴尔议员倒了三分之一杯酒,然后为自己倒上。 “哪里,下一个大议员离我还远着。” “您真是谦虚了,等您管辖的医学研究出了成果,那些人哪里还够看啊!” “虽然你的话我很喜欢,我也希望座位往前排挪一挪。”巴尔为自己点上一根蒙大拿星域出产的雪茄,眯着眼睛说,“可是客观来讲三十年内都轮不到我,议院的前面两排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没办法,那些马上就要拿到军功的人可不是什么善茬。” 烟雾在嘴里酝酿,化成完美的烟圈飘出,很快就被餐厅的通风系统抽离。雪茄的质量很差,克里斯不懂但罗德明白,议员们总是喜欢在日用品消费品上使用自己辖区的东西,说白了,赚取政绩已经成为了他们的习惯。 觥筹交错间时间已经很晚了,克里斯虽然早就不想在这里继续待着,但是他不能主动提出。他的运气不错,巴尔这段时间在休假,每晚都不会太晚休息,所以很快就提出了结束的意思。 “我们安排了车子,最新的内政厅行政款。”克里斯笑着说。 “不必了,我的管家就在外面。”巴尔议员站起身推开椅子,掐灭手里还剩一截的雪茄,拒绝了克里斯的好意。 眼球扫描仪挨个扫过这个餐桌的每个人,每个人的身份信息都被查的一清二楚。御名坐在不远处二楼专为人数较少贵宾客人设置的高台小桌上,端着一杯红酒,眼神忧郁地看着大厅。 目前大厅内的状况没有什么值得关注的异常,她只是在做着基本的监视工作,替殿下观察这个名叫克里斯的男人,看看他有没有在按照预定计划完成工作。她不在乎其它两个人的行为如何,从她的监视视角看去,今天的克里斯显然是如期完成了一部分的任务。 她仰头举起酒杯摇晃,缓缓饮尽最后一点酒液,鲜红的嘴唇轻轻吐出一口酒气:“夜色已晚,是时候离开了。”随即款款离开护栏边,走过侍者身边时把酒杯轻巧放于托盘上,迈着妖娆的步伐向楼梯走去,雇佣的司机将车停在楼顶,等着她的驾临。 嗞!——,一声不算明显但御名听得极其明显的电流声短暂响起,还没来得及思考到底这个声音是哪里来的,整个餐厅的灯光就接二连三的熄灭。 餐厅的玻璃之外没有一点光线进来,不只是餐厅,整个大厦这一层的灯光都灭掉了。餐厅里不时响起尖叫声和慌乱间打翻什么东西的破碎声,在这里用餐的人大部分都很紧张,他们有钱但可没有多好的心理素质,帝国的和平年代持续的太久了,治安良好似乎也成为了大家默认的事情,所以对于这种事情,这些男女完全没有任何思想准备。 御名倒是并不紧张,她今晚喝了许多酒,但是那些酒精早就被体内的活体金属消化掉了,而且即使环境完全没有光线也不会影响她的视野,普通人想要适应光线微弱的暗环境需要一段时间,她则完全没有这个烦恼,特制的眼球可以采用射线侦测来完全显示周围的一切。她的脚步停了下来,想要看看现在是什么样的情况,顺便保护楼下克里斯的安全。 楼下的三人就没有像御名这样的淡定了,巴尔议员当即受到了惊吓,糊涂了一瞬间打翻了桌旁黄铜推车上的汤碗,汤碗砸到地面发出清脆的响声,从声音听来似乎没有发生破碎的事故。要说现在餐厅里谁最害怕那一定是巴尔,不是他的胆子最小,而是他知道一些那些路人不清楚的事,比如最近的欧琛发生的数起大案件,他收到的提醒是有人在对他们共进会的成员下手,眼下这种情况很难不让他往那方面联想。黑暗之中他什么也看不见,只能抓过就在手边的椅子挡在身前,蹲在椅子背后尽量隐藏自己,大厦配备有紧急应对小组,这些人都是富豪们高薪聘请的专业人士,只要他们赶到这里,一切都会处于可控范围。 克里斯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他就比大多数人有经验的多了。这样的场景对于他来说在人生的前几十年就是家常便饭,在下城区当了那么多年的老板加白手套,黑吃黑这种事情实在是很难完全避免,所以在目的已经达成的情况下,保全自己肯定是最有效的经验之谈。克里斯一个鱼跃翻滚,整个人缩进了另一张桌子的下面,这种时候与任何人躲一起都是危险的,这也是大多数人容易踏进的误区,认为抱团才能取暖,可在不清楚敌人目标是否和自己有关的情况下,独自待在视野不好的地方才是明哲保身之道。 罗德见到满堂都是惊慌失措的人,嘴角微咧,仍自坐在座椅上纹丝不动,另一桌原本坐着的尼布此刻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后,目光巡视着四周。 “老板,需要我出手么?”尼布说。 “再等一等,现在还不是时候。”罗德接着尝了一口淡奶油制成的奶砖,两人的声音只有靠近才能听到。 “是。”尼布双手缚在背后,没有再动。 躲在椅子靠背之后的巴尔议员稍稍适应了一些黑暗的环境,开始观察起大厅的状况来。 侍者在四处奔走安抚客人的情绪,主管在朝着通讯器怒吼,从口型来看似乎是在质问大厦的电力管理怎么回事,另一名看起来也像是主管的人正在给客人赔礼道歉,顺便商量着怎么补偿,这样的事故虽然不严重,但是对于这些富人们来说可能惊吓比大多数事故都要降低观感,说不定今晚这一弄就要流失大量贵客。 巴尔没学过正儿八经的唇语,所以以上的这些都是他想象出来的对话,不过这大概也是主管侍者们会做的事,餐厅们的公关管理学其实大都没多大区别。 “你是什么人?”巴尔转过头坐在地上,抬头突然发觉眼前有一个人蹲着,那双瘆人的眼睛中反射着来自应急消防灯的微弱光线,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巴尔接着那一点光看见了眼前这人身上的礼宾服,样式与之前吃饭时见到的那些侍者一模一样,于是心中顿时轻松了不少,肚子里那股被吓着之后产生的怨气化作怒火噌噌噌的往上涌,张嘴就要呵斥:“你......” 一道黑影闪过,在黑暗的寂静空气中响起微弱的尖啸,漂浮着的菜肴香气被平滑切开,连带着红色的汁水洒在了推车上的餐盘中,使得那还没来得及上桌的红酒牛扒颜色更加妖异,这一切就在转瞬间发生。 巴尔的话没有说完,并且再也说不完了。 地面上喷满了红白夹杂的液体,成块凝结的脂肪在地上散落,他的声带在瞬间连带着脖子被斩断,可想出手的那个黑影是多么的锋利,竟似完全没有受到阻力一般掠了过去,这一切都被餐厅中的三个人看得清清楚楚。 御名看清了那个黑影的样子,那是一把刀,一把极其锋利的大匠之作,可以说在御名的见识中,纯实体打造的刀具只有寥寥数把能和那个黑影一较高下。她也看清了那个穿着和侍者一样的人的面容,即使通过了许多特殊材料的易容也骗不过她的眼睛,那张面孔她不可能忘也不敢忘,那个人就是她前几天才发现了踪迹的阿列特,殿下的弟弟。 她本能的想要出手,因为在这里杀人还是杀的帝国重要议员,阿列特一定需要有一个好的脱身办法,但是一想到戴安娜殿下的命令,她伸出的手又不动声色地放回体侧。 阿列特杀完人,把长刀收进涂满碳素层的刀鞘内,拿着胸前的手巾装模做样地为尸体擦了擦,在隐约能看到这里情况的人眼中,这就是一位侍者很正常地在为地上坐的客户服务,地面上的红色液体是打翻掉的红酒,这都是无比正常的事情。阿列特点点头,似是答应了地上客人的什么要求,站起身来,推着车就向着员工后台通道走去,至此都没有任何普通客人发现异常,甚至在推车的途中还收拢了一堆被打碎的酒杯残渣。 会这么简单么?或许会,但罗德可没打算就这样结束。 “去顶楼吧尼布,那就是你出手的地方。”罗德犹自嚼着桌上的甜品。 “需要我留他一口气不?” “留他一口气?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罗德发出诡异的窃笑,嘲讽的意味极其明显,“他可是我看上的人,你就这么自信能赢过他?他可是帝国轮回中最伟大的帝皇之一,你还是祈祷你自己能活下来吧,谁知道他在死亡之海中能找到些什么呢?” “我会告诉他,生者才是这个世界的主宰。”尼布没有理会自己老板的嘲笑,平静地转身进入了货运电梯。 帝国大厦的顶楼其实并不是老约翰和罗德待过的观景平层,那里只是用于商业的顶层,而大厦严格来说的真正顶层是一片巨大的停车场也兼容停机坪,这里停放的车辆都是携带微型反重力引擎的豪车和行政车辆,普通的私家车可不能飞到如此的高空。站长给阿列特安排的脱身载具也停靠在这上面,一辆定制版的古董斯蒂庞克,刨去了所有与舒适度有关的内饰,纯粹为了竞速而生,不少富家子弟都喜欢这样子改造自己的车辆,或许是家里奢华的车子坐惯了,喜欢找点刺激。 阿列特和尼布进入的不是同一架货梯,阿列特走的是食品原料以及员工的综合货梯,尼布走的却是特定的工业货梯,速度要快上四、五倍不止,这架货梯不是为人设计的但以尼布的身体素质则完全不受影响,他是艺术家的红岩集团之下的究极人类,所有极其超前的基因技术都在他身上体现。 至于罗德为什么会有工业货梯的验证权限,因为这是钱能解决的问题,所以就完全不是问题,观景台与大厦的不少层数都有着罗德的投资股份在里面。 电力还没完全恢复,不过大厦的内部电梯却不受影响,这是一个独立的供电系统,此刻的电梯满负荷运转,十数架电梯朝着marseille花园餐厅所在的这一层升来,里面大多数都是安保人员和检修小组。在这一圈的电梯面板之中,有着那么两个不起眼的架次,违和地不做停留地直奔正在下着大雨的楼顶,面板上的楼层数字触目惊心地跳动着。 “真是可怜,帝国最年轻地实权实职议员巴尔先生,不知道你会上天堂还是下地狱呢?”罗德酒足饭饱,打了一个嗝,满意地笑了笑,一张擦完嘴的纸巾被随手丢到了五米远外的那具尸体上。 罗德起身走到了货梯前,找了一个空闲的货梯走了进去,准备下降到楼底,从地面离开这里。 很快安保小组就进入了餐厅维持秩序,他们凭借着固定光源很快就发现了那具已经头身分离的尸体,为首的队员呼叫了队长,队长察看后立即呼叫了中央城执法队,虽然努力平复心中的震惊,但是队长气息还是变得粗重起来,这下子有大麻烦了。 安保小组的队员叫来了餐厅的主管和侍者,把现场保护起来并且对着这些人开始询问,毕竟是这么一出残忍的命案,如果没有一个人发觉那也太匪夷所思了,凶手的作案也一定极其专业,只能希望这些餐厅工作人员能提供一些帮助,他们只是大厦的安保,即使不少人以前都有过一些服役的经历,但他们还是只能通过印象来辨别死者身份,只有执法队或者内务部及其它暴力机构才能合法地扫描查询帝国公民的个人隐私信息,这些来这里吃饭的显贵们更是如此,乱来的话就要掂量掂量自己能不能遭得住后面会承受的巨大压力。 “你们餐厅就没有订座的客人的名单么?”安保队长问道。 “可是我们餐厅为了保护客人的隐私,所以从来不会要求客人使用帝国公民信息订座啊。”主管声音无奈且苦涩,谁知道他们餐厅经营地好好的,突然弄出来一起命案啊,如今要是再传出消息他们泄露客户隐私信息,他们就只剩下关店这一条路了。“我只能提供这桌客人订座使用的称谓,这已经是我能做的全部了。” “行,你先说。” 安保队长心急如焚,能找到一点线索是一点,起码不能在执法队来之前一点信息都找不出来,如今命案已经发生了也改变不了结果,他们现在要做的是保住自己的饭碗才对,那些富豪花那么多钱钱请他们来,如果什么都要执法队来解决,这事儿传出去他们铁定是要卷铺盖滚蛋了,那些富人才不会管各种不可抗力与客观理由,唯结果论是这群人一贯的行事风格。 主管在随身的信息板上找了找,指出其中一处:“名字是叫罗德-曼森,定的是三个人的座位,预定的是今日的厨师长套菜,那是今天唯一一份行政主厨的订单。” “罗德-曼森......”安保队长皱起眉,努力地想自己是否听说过这个名字。 第一百一十一章 巅峰造物 电梯还在运行中。其中一部货梯已经快要到达顶部停车场,御名开启自己能做到的全速飞奔在安全通道里,德尔塔小队的队员早已在大厦周围布控完毕,负责监视天空的是德尔塔小队的五号,大厦顶部的一切动静都逃不过她的眼睛。 “紧急情况,我要知道现在在最上面一部货梯里的人是谁?”御名面无表情。 “我们无法取得那部货梯的监视器信号,那是大厦定制的无人货梯,我们在今天下午通过一个老板取得了监视器指令码,但是现在那部货梯的权限被更改了,我们的远程射电无法骇入那个控制系统,那是血液基因序列加密算法。”二号处在大厦的配电室服务器区域,“铁幕可以解算这个密级的系统,但是这里没有运行环境,离线版本的铁幕子系统解算的话至少需要二十分钟。” “能不能用投资人权限强制修改?”御名问。 “不能,我们使用那个老板的基因序列片段试过了,服务器接口通道显示错误,在这种时候只能是有更高的权限存在才能做到。”二号说。 “更高权限是谁的?有没有替代办法?”御名又问。 “有是有,只不过动静可能有点大,切断大厦总线可以停下一切的供电,只不过我们也有暴露的风险。”二号从心底来说并不希望给出这个答案,只不过队长问了那就只能回答。 “暴露风险多高?”御名秉持着黑影的准则,还是问了一句。 二号声音一滞,心想这个风险难道还需要我告诉队长你么?黑影今天就来了三个人在这里,她们又没做完全的战斗伪装,戴安娜殿下明确指示的是我们只需要负责观察监控就好,不管发生了什么,没有殿下的指令就不能轻举妄动,谁知道队长你现在又想做什么。二号犹豫了一下,叹了口气:“大厦的总线连着内政厅城建局的电力网络,我们切断就会立刻暴露,只不过可能确定不了我们的具体身份。” “动手!”御名毅然下令。 她知道这个命令会很荒唐,不需要队员们来提醒她自己心里就十分清楚,这绝对是毫无疑问地违反了殿下的命令,在黑影中这是无可饶恕之罪。在自己的队员们看来,殿下拥有着绝对的智慧,每当心中出现了疑惑,那么只需要跟随着殿下的指引就行。可御名和其它的黑影们有一些不一样,她从小就有一种很特别的危机感知能力,说是第六感也差不多,在大多数时候她仍旧会一丝不苟地执行戴安娜殿下的指令,但当她的第六感感知到的超出了某个极限,那么她会本能地相信自己的潜意识判断。 她不知道那个进入了货梯的男子是谁,但她显然从看到男子的第一眼就呼吸变得凝滞了起来,身体中的血液在不受控制地沸腾,就像是一头老虎在密林中看到了一头棕熊,那不是一见钟情的感觉,而是莫大的危机感正在促使身体进入存亡之争的状态......这太荒谬了,从成为黑影的那一天起这种感觉就已经消失了快二十年......那个男子到底是什么生物,能让她出现这种状况。 “情况有变。”五号全身覆盖着抗磁隐形斗篷观察着大厦四周,“事件级别被升高了。” “什么意思?”御名脚步不停。 “原本根据我们骇入的marseille花园餐厅的监视器显示,大厦安保小组并没有能够确认死者的身份,所以他们只呼叫了执法队,按照这个情况来说,需要等到执法队到了之后使用信息库检索才能确认这位巴尔议员的身份。根据帝国的暴力机构执法准则,议员这类政府中枢官员的案件必须移交内务部审查与侦办,所以执法队必然呼叫内务部,按照时间来计算,内务部会在执法队到达的十分钟后抵达这里。可现在的问题是,内务部的载具已经出现在了我的极限视野内,与执法队几乎同步,这是不符合我们判断的。”五号表现得无比平静,汇报了现在的情况。 “为什么会泄露死者的身份信息?”御名来不及思考。 “不,死者的身份信息应该不是被泄露的。”五号观察着那些装甲车的动向,“内务部和执法队不是一起行动的,帝国大厦的周围是大片的洋房以及花园大别墅,执法队在行政等级上要低于内务部一个级别,如果他们知道了死的人是帝国议员,那么就一定会穿过这片富人区先去和内务部汇合,而不是直接朝帝国大厦来。内务部和执法队应该还没有进行联系,他们是由不同的命令出动的,说明有人知道死者身份的同时直接联系了内务部。” “该死!”御名的脸色微变,“这是有人设了一个局,针对的就是殿下的弟弟。迅速联系在皇城的一号,叫她动用殿下埋在内务部的钉子,把内务部的行动拖住!” “已经通过加密信道通知了一号,但是一号现在的位置并不在内政厅附近,皇城现在不能从空中跃进,就算一号以最快速度赶到内政厅,我视野边缘这支内务部装甲小组也已经进入了大厦地下停车场。” “不需要管那支装甲小组。”御名的脚不断发力,安全通道的楼梯被踩出了一个又一个凹坑,她很庆幸自己今天没有穿高跟鞋,“一号联系那个内务部的钉子,只需要拖住内务部的空中载具支援就足够了。” 随着与中央城城建局电网总线连接被物理切断,整栋大厦陷入了黑暗之中。帝国大厦处在富人区和娱乐商业区的交界处,这是一个灯光的分界线,大厦以北一片黑暗,洋房别墅的灯光稀稀疏疏,大多数住在这里的人还没回家。黑暗之中有着一组开着大灯和射灯的车队在行进,蜿蜒在街道之中,像是一条浑身发光的蛇,而磨砂质感的黑色装甲和顶部排放着的大口径机枪则是猩红可怕的蛇信,车队的尾部还有着两辆造型特异的装甲载具,长相形如突击步战车,炮塔却横着两门带有电磁滑轨的重型大炮——这是一支全副武装的内务部标准装甲突击小组。 内务部的压迫感还是相当足够的,装甲小组在寂静的富人区行进的声音显得非常的刺耳,不少正和今晚刚把到手女郎颠鸾倒凤的人听到声音直接愤怒地打开窗,看见了内务部军人那冰冷的眼神,一下子就乖巧了起来。 在帝国的富人们就是如此,识时务者为俊杰这句话被很好的诠释,内务部的装甲车队在富人区里畅通无阻,为首车辆的巨大射灯将街道照的如同白昼,街边偶尔出现的雨中醉鬼只觉得眼睛生疼,不管不顾的骂着,而行动小组的军人采取着最有效的方法,直接使用了橡皮子弹击晕,效果很是显着,醉鬼提着公文包在地面进入了婴儿般的睡眠。或许富人们应该考虑移民,联邦那种自由的地方才是富人们的天堂。 与此同时,富人区外灯火通明的娱乐商业区域中,数支执法队正骑着摩托朝着大厦疾驰而去。 大厦的灯牌全部熄灭,宛如一尊铁铸的巨人,暴雨中显得阴森可怕,叫人感到不安。 “发生什么了你知道吗?”罗德问。 “停电了,我乘坐的货梯现在紧急制动,据我判断离顶部还有一百米,我已经能听到一些楼顶的动静了。那是庞巴迪和兰斯洛特的引擎启动声,没想到今晚大厦客人里面还有喜欢联邦私人车系的人。”尼布说,“很有品味。” “局面都已经这样了你还能去听楼上发动的引擎是哪个牌子车的。”罗德坐进了一辆没有标识的银色车子,通过通讯器联系正在电梯井里的尼布,“你还真是心大。” “是你让我进入的这趟货梯,你是老板我是员工,所以我只是负责执行你交给我的工作而已。”尼布说,“这些问题都不应该是我操心的。” “你说的没错,那趟货梯是我的投资人权限所拥有的最快移动工具,而我也早就为这部货梯做过一些改造,以便在大厦停电的情况下还能使用,但是现在情况不在我的预料之中,有人切断了整个大厦与城区的总线。”罗德声音冷漠,没有任何情绪,“看来我的计划出了一些小问题,我联系你就是要告诉你,货梯舱外的顶部有一个检修通道,按下按钮后顶部的闸门就会打开,你需要自己爬上去,对于你来说这不是难题。” 尼布神情变幻,他一度怀疑自己听错了,或者此时通讯的对面根本不是他的老板,他确认了自己没有出现精神恍惚,又确认了通讯器的信道没有变化,最终相信了自己所听到的这些话。他曾是围场的金牌执行人、追猎者,从他离开围场消失在地下世界之中后他就跟随了艺术家,他知道死亡之海的存在,也知道自己老板接触过那个东西,不管那个地方有着什么魔力,但他确信,自己老板的那种处处料敌先机算无遗策绝对和那里有关,从来没有事情超出过自己老板的掌控,所以他很难想象有一天自己会从老板嘴里听到这样一句,就在刚刚他还在镇定自若地等待电力的恢复。 不过貌似情况并没有那么糟,老板还是告诉了他备用的路径,魔鬼总是能找到逃出囚笼的办法。 “不要神化我好吗?我并不是先知,如果有人能够看得到未来会发生什么,那么那个人一定早就统治世界了。”那种透过通讯都能感受到的刺骨冷意只存在了一会儿,罗德又恢复了那个玩世不恭的模样,“当然,我很希望有一天我能成为先知那样的存在,那样的话一切都结束了,我们都会得到救赎不是么?” “救赎么?”尼布看了眼头顶的检修出口,“我倒是觉得我不需要救赎,如果你口中的救赎指的是一种超越我所拥有的一切的力量,那么我应该会很感兴趣。” “我就知道,跟你这种人没什么可聊的。” “祝你好运。” 通讯被切断,罗德乘坐的车辆悬空而起,引擎除水系统提前开启,从地库中绕着弯加速驶入了这幽深的雨夜。 顶部停车场,大腹便便的商人搂着女伴,坏笑着上车,管家们一直撑着大伞,司机忙着检查中央城区的空中车道路况。 大厦顶部是完全的露天区域,暴雨盖过了各处人们说话的声音,尼布穿行走过这些车辆之间的过道,雨水不停地冲刷着他的头发,但他并不在意,此刻他的全部注意力都在车场的入口上面。 车场的入口不多,环顶一圈也就五个电梯口加两个分别建在两端的安全通道,他知道这里会是他和那个孩子的角斗场,按照老板的命令,今晚这里只能活下来一个人。尼布已经做好了一切的准备,只要那个孩子出现,他就会出手,必以全力攻之。 尼布人生的大部分时间都在锤炼自己,他深谙战斗的道理。他加入围场成为专职追猎者时就已经是星海之中赏金猎人的佼佼者,围场作为巨型组织,追猎者之上还有着执行人这一级别的存在,而这一晋升的最快记录就是尼布创下,他的每一次出手必然竭尽全力,他不会小瞧任何对手和目标。或许是与他那不为人知的童年有关,每一个见到尼布的人都会觉得他是一个怪人,人类生存的意义有很多,有些人可以为了爱情至死不渝;有些人会为了家人付出一切;有些人则是完全的利己主义者,但这也是其活着的意义。而尼布是为何而活着?他只会在追求力量的路上一去不回。 他并不对某个机构忠诚,对于他来说,忠诚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所以当艺术家告诉他能够帮助他变得更强时,他只问了艺术家一个问题,他能变得多强?艺术家告诉他的答案是可以超越所有真正的人类,并向他证明了,所以他就成为了艺术家的员工,抛弃了一切,包括在围场账户里的数亿星币,那是他十多年的心血,这也是围场控制员工的一种手段,不过这种手段对于一个视金钱如无物的人来说,没有任何约束力。 站在雨中,周围的豪车载着男女们一一离开,此时的楼顶只剩下了两、三辆还在等待的车子。在尼布耳中,只剩下了空灵的环境白噪声,他很享受这种感觉,这种感官被成倍放大的感觉,一想到接下来会发生的战斗,他的心中就会越发宁静,那种美妙的感觉自从从红岩的“昆仑”基地里出来后就消失了,如今却在这样一个雨夜回到了他的身上。 背后传来杀气,那种杀气很隐晦,却又如此的锋利。 脚步声呢? 尼布没有感知到除了杀气以外的任何内容,这种感觉就像是有一柄虚无的刀悄无声息地顶在背后。尼布很确信,如果是以前还在当执行者的自己,绝对不会意识到这股虚无缥缈的杀气,但这很显然不是那个孩子能做到的,所以背后的源头是什么? 他想要转身看看,但他的本能告诉他不要这样做,因为可能那个散发杀气的源头也在观察着自己,自己的动作很可能会给对方出手的机会。 “这场雨倒是来的及时,人们都已经有些厌烦开始燥热的天气了。”尼布望着天空,任由雨水拍打脸庞。 无人应答。 “你就这么一直沉默着么?”尼布不知道在对谁说话。 “不说话就是沉默么?”过了一会儿雨中传来女声,“如果你这么认为,那你现在就已经是具尸体了。” 是的,尼布觉得这个女声说话很有水平,不说话的确不意味着沉默,自然界并不只有人类一种生灵,动物的交流严格意义上来说不能算语言,所以较真的话世界上大多数的交流方式都不是通过说话来实现的,就连人类自己有时都不会通过语言交流,一个眼神,一个举手投足的微动作都是具有表达意义的“话语”。 暴雨是云朵的语言,狂风是气流的表达,而女声所携带的刺骨在尼布听来更是震耳欲聋。 雨仍在下,疾风呼啸而过,站在这座一千米出头的大厦之顶,风更像是痛苦的怒嚎。 “我到这里来是为了迎接一个朋友,不知道你是来做什么的?”尼布问话一向直抒胸臆,面对一个能给自己带来不少压迫感的人绕弯子实在是不太必要,“看起来你对我的存在相当的有意见,但这里可是公共停车场。” 他有很多话没有说出口,但是御名听出来了。尼布认为自己绝无可能平白无故和人结下怨仇,而且掌握着星海悬红详细名单的红岩可以确认他不在任何榜单上,所以即使他不在乎女声的杀意,但是对于这份杀意的缘起他还是有着一定的求知欲,想要一探究竟。 看起来对方不知道自己的目的,可御名笑不出来。 “不知道你的朋友叫什么名字。”御名右手贴在大腿侧靠后的位置,“或许我们在等同一个人呢?” “哦?你确定你和我在等同一个人?”尼布问,他这下对女声真正感兴趣了起来,能和那个孩子扯上关系的人可不简单,至少不是所谓的普通朋友这一类型,如今的阿列特就是众多漩涡中的一个,有资格卷进来的都非常人。 “来到这里之前我还不确定,但是现在我很确定,不过在见我的朋友之前,我会让你回避,你是自己离开还是要我请你?”御名沉声,“也许你该好好想一想。” 水珠打在车场的中央,停机坪的护网发出清脆的叮咚,分隔开了两边的世界。 御名突然愣住了几秒钟,心中警报声大作,也顾不得隐藏自己的足迹,一个箭步横移开来,连带着落下的雨水也被劲风甩出。磅礴的大雨中,一道转瞬即逝的空腔轨迹从她原本站立的位置穿过。 卸去了短式披风的人影站在停机坪的护网上,大雨极速从半空坠落,在肩膀上碎裂开,变成透光的半白水沫。他的双手在雨中斜举着,连带着指尖发出的轻轻颤动,以及其美妙的节奏舞蹈,像是与这天地融为了一体。 黑色的齐耳短发在狂风暴雨中散乱,半遮半掩着那英俊无暇的妖异面孔。他又动了,单手俯身,像是要宴会中邀请某位女士共舞的翩翩佳公子,可是手中却闪耀着银色的辉光,在暴雨映射下满是细小撕裂的鳞片。 翻转式的龙鳞手甲,那是龙之国的古代器具。每一片逆鳞都在随着风雨舞动,发出的蜂鸣像是深海中巨鲸的呜咽,在那个国度的古代甲胄艺术中,这种东西是大匠的功力杰作,却从未有人拿它真正的战斗过。 “五号,告诉我刚才发生了什么?”御名不敢相信。 她至始至终都没有看清楚刚才的情况,躲避的身体行为完全由她那极其敏感的本能做出,她的双眼确信那是一枚子弹留下的轨迹,纳米计算机在眼球中证实了这个事情。 这个局面她有所心理准备,却没想到会如此出人意料,肉体中掺杂着活体金属的她们早已不算是正常的人类,在一切需要神经信号的地方,她们的反应速度都要超出普通健康人类十倍以上,而以这样的能力竟然无法捕捉到那个男子的动作,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事情,除非男子在短短几米的距离内可以完成零到上千码的加速和减速,这不是生物能做到的。除此之外,也有可能是御名走神了几秒,但这是她最不相信的可能。 “没有看见,我的观察视野里他在瞬移......是的,瞬移!”五号也觉得自己一定是眼花了,否则怎么会得出这么一个结论。 御名从身后已经撕掉下摆的裙子里拿出贴在大腿上的“公牛”,银色的枪管和转轮放射着冷光:“早知道今天就该带上手部装甲,就算有把短刀都好。” “谁知道今天会出现这种情况。”五号说,“这个人很危险,有可能是和我们一样的东西。” “我需要你给我支援,我记得你在狙击点留了很多备用武器,能不能用狙击枪斩杀他?”御名问,“他的这种动作是怎么逃过你的观瞄仪器的?” “我不清楚他是怎么消失的,但是我的热像观瞄中他的身体若隐若现,他可能拥有改变体温的能力,实现的原理不在我的知识范围内,铁幕的数据库里也没有记载过这种现象,一般这种变化只会出现在某些动物身上。”五号在大雨之中急得冒汗,努力想要找到能解释的方法,“但这又是一个悖论式的结论,一个物体的运动越剧烈产生的热量越高,除开极端环境下都是如此,我们黑影进行全力运动时活体金属就会过热,所以这个人很奇怪......但我认为那绝不是高速造成的‘瞬移’现象。” 通向顶部的货梯检修口被打开,阿列特蜷缩着身体费劲地从货梯里挪了出来,等着接他撤退的车辆停在上面,他需要从检修通道爬上去。爬了两步却忽然停了下来。 检修通道不大,严格来说就是三个并排的梯子,相当于曾经古老的施工器械塔吊的加大版主体部分。在通道的下方不远处,一双虚无飘渺的眼睛穿过钢架直直地仰起,那真是世界上最令人毛骨悚然的画面,腐烂的肉块堆砌成山,苍白的四肢扒在梯子上。 那双暗如纯黑的眼睛注视着上方隔着三层的阿列特,一动不动,眼里的黑光流转,浓厚的腥风味道变得更加明显,似乎是看到了梦寐以求的食物。 “真是恶心,没想到这里也能撞见这东西。”阿列特一个猛然发力,极速向通道上方爬去。 身下不远处的钢架应声脱落,接二连三地砸了下去,那头怪兽却没有被击中,而是直接扣住墙壁向上极速攀爬,在几秒钟的时间里就拉近了一大截距离。 “你跑不过它的。”阿列特的耳蜗里传来声音,那是艺术家一贯的腔调,似乎对脚下这只诡异的生物很了解。 “跑不过又能怎么办?告诉我现在是什么情况?”阿列特的怒吼在狭窄的通道内回响,“这种东西在一号基地上杀了一整个海军特战队,太金战甲都挡不住我现在除了跑还能做什么?” 身后的声音越来越近,附着石灰的通道内壁上不断地有碎块脱落,那个生物的爪子在不断地撕碎着水泥墙,以此作为支点向上爬行。阿列特得庆幸这里是为人设计修建的检修通道,如果那些老板们更加豪气,把这里再加宽一倍,现在他已经被追上了。 “妈的!这东西爬的真快!”阿列特冒着冷汗。 检修梯不断弯曲断裂,阿列特继续向上,已经要看到顶部的出口。 “你很厉害......比我见过的大多数对手都强,怎么做到的?”尼布的脚踩在水中。 “是么?这句话我同样奉还给你,你是我见过的人里至少排入前十的强者,但一定不是最强之人。”御名低声说。 绝对的强大是不需要证明的,眼前男子不仅超越了她的感知能力,甚至足以避过先进科学仪器的探测。无论是以什么标准评价,以肉身的力量超越科技都是象征着此人已经接触到了人类的本质领域,黑影无比清楚这一点,就像是她们曾在圣城和龙之国见到的某些人一样。 这个男子已经突破了锻炼技巧的范畴,不像是一个战士,更接近自然本能的野兽。 那是传说中的领域,现在却在她的面前。 “那我倒要好好领教一下。”尼布说。他的身形如苍鹰一般骤然突进,随身携带的短刺从后腰拔出,在高速的横击中越过了纷乱的雨幕,从夹缝中指向了御名的脖子。 御名的眼中尼布不是动了,而是身形直接消失在了原地,下一秒却直接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她这次确信自己没有走神,这个男子真的就像是“瞬移”一般行动,这简直匪夷所思!彻底打乱了御名的战斗逻辑。 她迸发出此生最快的速度收拢手臂,像是遭到重击的不倒翁似的倾斜腰身,在那柄短刺割开猎物的喉咙之前堪堪惊险躲了过去。 短刺落在空处,尼布并没有多做停留,他还有握着短刺的手甲。御名弯折腰身对脊柱造成了极大的负荷,活体金属并不是魔法,无法让人的身体完全摆脱物理定律的束缚,所以此时的她很是危险,正处于旧力未消的惯性运动之中。 手甲紧握成拳,以锻铁捶打的姿势向下砸来,拳路封锁了御名所有的规避空间。在这必死的杀局之下,猎物已经看到了结局,剩下的选择只有硬抗这一记猛兽的撕咬,殊死一搏求得一线生机。 御名没有做出正常的抉择,顺势砸在地上,翻身趴地,脚尖与双手用力将身体弹射出去,重重的撞在停机坪的底部钢架上,钢架弯曲发出巨响。 尼布后退两步,短刺空挥,甩去其上大量的雨水。显然作为一名处在主动地位的猎人,这次的猎物也顽强的出乎意料,他没想到就算是这样的情况下,这个女子也能安然无恙,看似撞上了钢架,但尼布不认为那会造成多少伤害。 “你不是人,人类不可能从刚才的情况下脱身。”尼布把湿透的衬衣也解开扔掉。 被撞的发出刺耳哀嚎的合金钢架再也支撑不住轰然倒塌,御名就在停机坪塌了的一角废墟中站了起来,眼睛瞳孔中涌动着岩浆般的金红色,像是从地狱爬到人间的堕天使。 中央城东北角的钟塔摆动,钟声随着狂风到来,现在已经是午夜十二点。伴随着刺骨的寒意,钟声显得飘渺悠远,这一千多米高的楼顶彷佛是千年前审判罪人的圣台,唤来黑暗与光明的钟摆停下,被审判的天使从这里前往世界的夹缝,永远不得再见日月。 尼布死死地盯着那个女子的面容。他一下子就记起来了,这是那个星海之间的恐怖传说,是黑暗世界不容触碰的三大戒律之一,黑影军团是群星间游荡的幽灵,带着死神赐予的镰刀收割掉不幸者的灵魂。戒律之中说,看见金红色如同流动熔浆的眼眸,请跪下默默虔诚祈祷,那是被遗忘的复仇者回到人间,只有上帝能赐予你生的转机。 第一百一十二章 巅峰造物(2) “黑影军团,原来是你们那就不奇怪了。”尼布说。 “你不会害怕了吧?”御名说。此刻她的状态并没有太好,活体金属的全力流动循环赋予了她超越人类生物极限的全方位力量,但没有大量携带冷却剂的她却无法支撑太久,一旦活体金属沸腾,她就只能在两种死法之中做选择。 不过在这些坏消息中还是有一点好的,那就是这场混合着寒冷大风的暴雨,加上现在她因撕掉裙摆而没剩多少的晚礼服,看起来性感香艳的画面却提供了良好的皮层散热。她在暴雨中出汗,两种液体在浑身裸露皮肤外此时不断地蒸发,形成了氤氲的浓雾,被风卷乱打散又重新升腾。 御名左腿发出尖利的啸声,向前踏出,如同从天而降的大型锻压锤砸进地面,整个人呈海啸之势突进而来。 尼布笔直地把刻着繁琐花纹血槽的短刺丢出。爆闪的银光旋转着绞杀大雨,一切挡在锋锐之前的东西都被巨大的应力挤开,极高的相对速度下御名想要躲闪都来不及,短刺在灼热的肌肤上溅出滚烫的鲜血,御名的手掌被切开了一道浅浅的伤口。这种情况之下御名靠着变态的身体控制并没有被阻滞,手中的“公牛”在一瞬间举起顶着尼布的肩膀扣下了扳机。尼布的左肩胛骨遭受了巨力冲击,内嵌多层锰化合金的“利齿子弹”直接把血肉搅成烂泥,然后从后肩飞出消失在黑夜之中,但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以极其自然优美的动作探出右手,布满鳞片的护手随意转动,空气中响起了接二连三头皮发麻的噼啪声,手甲上的逆鳞化作可怕的倒刺,击中了御名的腹部,沉闷的声音中夹杂着金属撞击的触感,黑影的活体金属能够使用内能改变细胞的性状,使得两者结合后在一定范围内让皮层硬化。 御名遭受了重击,整个人向后侧身滑出去十多米之远。 还是同样的情况,即使贴到面前交手,御名还是没能看清楚这个男子到底是怎么出手的,那只右手就像是跨越了时间,在暂停的时空中冲击了自己,等时间恢复流动之时自己只能感受到已然造成的疼痛与伤害。 御名紧紧握着那柄空了一个弹仓的左轮。这把魔改过的“公牛”是黑影军团机械小队的杰作,利齿子弹在突破人的表皮后会抛掉头壳,内部的微雕转刀在肉体中前进,就像是偏远星球上修建地铁的盾构机,她不相信这个男子会一点事没有。 尼布也被子弹的冲击惯性带着趔趄了两步,站直了身体大口喘息,感受到自己的左肩麻木,检查了一眼,在短短的十秒钟内那里的伤口深处已经开始止血结痂,对于他来说已经并不影响战斗了。他并没有出全力,所以对眼下遭遇的伤害也有着心理准备,他把主动权交出本就是要看看这个星海黑暗世界的传说到底有多强。他不畏惧死亡,却害怕自己见识不到更强的力量,曾经的他没有资格逼出黑影的全力,如今他却很有信心做到。 手甲的倒刺层层翻起落下,尼布没有再做停留,再次先手发动了进攻,身形在大雨和水雾中贴着地面冲刺,手掌朝着御名握枪的手腕抓取。 御名又一次突兀地失去了尼布的行踪,但她已经坚信了一件事,那就是不管这个男子用了什么方法做到“瞬移”,但那绝对是障眼法似的原理,自己的运动能力绝对强于对方。她抬手连续开火,在尼布冲到近处之前清空了转轮弹仓,五发子弹的枪火喷射,弹道经过眼球中的纳米计算机演算,封锁了前方一百八十度内所有可能的突破路径,而最后一个留出的方位,御名则全力沸腾注满活体金属的血液,一记鞭腿直冲而去。 五发子弹出膛,大雨中只响起了一声枪响,运动能力极限状态下的德尔塔队长比之蕾和樱也不遑多让,多次开火的运动间隔被全力榨取的身体机能给压缩到了极限。 大厦之顶的空气已经变得十分焦灼,浓浓的水汽已经蔓延到了建筑物之外,两人短时间的几次交锋竟然在这一小片区域内改变了雨势。 这个时候任何的怯懦惊惧都是毫无意义的,更加强大的意志是存活下来的关键因素。尼布的身体已经是一道闪电,如掠海的鱼鹰从海面分开了一条水线,御名却更快,那道鞭腿是超越了闪电之速的流光,带着势不可挡之势撞向唯一可以避开子弹的方向,就算撞上的是一块帝国标准七的合金,腿折之后也将把合金摧裂。 时间在这个时候无比珍贵,却又最难留住,两人的身体终于撞在了一起,御名的右腿不出意料地击中了尼布的左手臂,巨大的能量传入直接折断了大臂和肩膀的连接。尼布深知自己没有“硬件”上的优势,对方是算定了自己只能从这个方位出手,因为如果硬接一发子弹,喷溅的鲜血和慢了一瞬的身形必定使得对手能捕捉到自己,那么他就失去了最大的优势,所以不用权衡,身为红岩集团“昆仑”生物基地出来的巅峰造物,他自然而然地选择使用已经受伤的左手作为牺牲品,为自己的右手和身体开道。这是最优的解法,他藏着一个对方绝对不可能知晓的秘密杀手锏,他的身体能够违反常理的运动,抛却所有正常人类与生俱来和后天学习的动作姿势,在左手受到惯性冲击的情况下他仍然能够靠着另一半身体自如行动。 当左手大臂与对方小腿接触的那一刻,他已经忍不住想要露出得意的笑容,此刻那些艺术家吩咐给他的任务已经被丢到了九霄云外,他现在只想杀死这个午夜梦回中的噩梦级敌人。 顷刻之间,胜负已分。 滚烫的鲜血喷涌而出,流进地面的雨水之中,染出了一大片红色。尼布还是低估了黑影的力量,那是超越了人类生理极限直逼工业机械的怪兽级巨力,所以他的左手不是粉碎性骨折,而是被齐根撞碎,一条手臂如同破布似的飞了出去落在了一个车位之中,但他还是赢了。御名完全没有想到这个男子的右手竟完全不受左手的影响而动作变形,带着虽不及那一鞭腿但已然是人类极限的力量抓住了她的手腕,直接扭断了皮下的所有身体组织,然后护手上的逆鳞全部弹出,在御名虚弱之下割断了手部的动脉血管。原本只有黑色与白光的楼顶变成了鲜血的海洋,既有胜利者的也有失败者的。 如果御名随身携带了冷却剂,那么死的人就会是尼布,因为动脉破裂并不足以让黑影失去反抗的能力,而尼布现在已经失去了战斗的可能,他的伤势要比御名重得多,真正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是御名血液出现了暴沸,那是活体金属失控的征兆,这样情况下如果不立即注射冷却剂还要强行运动身体,那么就会死在活体金属中毒之中,那是力量的源泉也是最剧毒的毒药。 尼布不知道原因,但是他看得出来这个女子已经彻底失去了行动能力,而自己还能拖着残缺的身体蹒跚地行动,失去左臂的巨大伤口无法杀死他,作为人类基因改造的完美者,他的凝血造血能力极强,所以毫无疑问,现在是他胜利了。 他右手支撑着缓慢爬起,拿起地上掉落的短刺朝着躺在地上不省人事的御名走去,击败对手的王者自然要去摘夺属于胜利者的王冠,那是无可比拟的荣耀,更何况那是黑暗世界不可触碰的传说,尼布无法欺骗自己忍住割下对手头颅的诱惑。 引擎的爆鸣声从远端高空传来,巨大的黑影显现在夜空之上,那是一架巨嘴鸟旋翼重型攻击直升机,轰鸣声来源于其尾部加装的快速机动涡喷引擎,这是内务部执行任务的招牌空中攻击载具,以性价比着称,是内政厅老爷们批经费最慷慨的项目。尼布知道这不是内务部来找麻烦来了,那是来接应自己的人,尼布知道自己老板手眼通天,内务部有他的人是早就了解的情报。如今直到这时还没有见到那个原本自己目标的身影,看起来老板的计划确实是出现了一些意外,不过现在看来自己也不算一无所获,至少这个女子身上的秘密绝对是老板感兴趣的东西,尼布不打算等下去了,打算带着这个女子的尸体与来接应的直升机直接撤离。 直升机开始慢慢的下降高度接近大厦之顶的停机坪,不过看起来没打算真的降落,而是悬停在十几米的高处。 “放一个升降梯下来!”尼布在蹒跚走动的过程中找回了在战斗中掉落的微型通讯器,按照老板给的加密信道接入。他现在无比虚弱无法正常行动,所以攀爬不了简易悬梯只能使用重型直升机机腹的柔性升降平台。 直升机上的人没有理会尼布的要求,只是仍旧全速运转着旋翼静止在空中,夜空中的巨嘴鸟不知在等待着什么,似乎有什么危险在悄无声息地迫近。 终于,地上的御名已经意识模糊,等了十几秒后,直升机腹部的圆盘突起缓缓下落,略带柔性的八条钢缆拉着平台逼近地面,直升机机师回应了尼布的呼叫,示意动作迅速一点不要在这里久留。 尼布靠近躺在地上的御名,想要用拖曳缆绳挂住脚踝。就在这时,大厦顶部的安全通道大门突然被撞开,尼布循着声音看去,愣住了。 一道黑光如同箭一样射出,撕破了黑夜的面纱,击中了愣住的尼布,脑袋直接像西瓜一样爆开没有一点反应的时间,直升机上的内务部突击队都惊呆了,谁也想不到这个时候居然还有人在暗中,看似一切都尘埃落定,唯一的变数就是那个突然冲出来的青年,可“刺客”却从另一个角落发出了致命一击。 在战场行动之中时间就是性命,任何的迟疑都会付出血的代价,直升机上的突击队都明白这个道理。机师和副手赶忙操控直升机转向,弹道扫描计算机通过机头的探测阵列很容易就找到了开火者的位置——离这里一百米左右的一座地标灯牌顶端。可刺客也很专业,在开火之前早就看到了如此显眼的直升机,早就做好了准备,没有打算放过这个一伙的庞然大物。巨嘴鸟两侧的量产版gau火神炮还没来得及锁定开火,刺客早已马不停蹄地插拔了双排弹匣,为大口径的电磁狙击步枪换上了平头圆柱形的emp弹药,随着不间断的七次开火,直升机被接连击中。巨嘴鸟的机枪还在喷出火蛇,但已无济于事,直升机的所有电路系统都被烧毁,效费比极高也就意味着保险措施的阉割,机师无法紧急重启动力系统,所有人都只能逃命。 五号默默地看着直升机盘旋倾斜,像是折断了翅膀的飞鸟发出最后的嘶鸣,机身旋翼停摆,没偏移多远就撞上了大厦主体外墙,燃油管线在旋翼根部破裂,化作一团火球朝着中央城的主干道坠落。 直升机在大厦上滚动砸碎了一路的玻璃,落地溅起了冲天大火,熊熊燃烧的残骸很快就会燃尽可燃物,毕竟再怎么节约,帝国的载具根据要求也会大部分使用阻燃材料,可这场大火引爆了街道两旁的树木和车辆,火势彻底蔓延开来,有一发不可收拾之势。大厦第一层外到达的执法队火速疏散人员,打开了主干道上的消防器具开始紧急灭火,通过嘴型都知道嘴里骂着什么脏话。 五号没有轻松的感觉,击毁一架直升机并没有意义,杀死那个重伤了队长的男子也不算什么,她们现在最大的问题是彻底暴露了行迹,每过一分钟她们的危险都在增大,这里的一切一定已经被欧琛的超级智能网络“a”分析完毕,等待她们的将是这个帝国最可怕的暴力截杀,共进会不会放过砍断殿下手脚的机会。 她等不及二号和她汇合后再商量对策了,队长如今生死不知,显然已经坚持不到那个时候。 从这座地标灯牌高塔的顶端了望,中央城-皇城节点已经全部变成了红色,这意味着封锁已经开始,一道又一道的命令会从欧琛中枢向外发送。五号是德尔塔小队的新成员,但她并不缺少黑影应有的素质,战斗与死亡都是与黑影如影随形的东西。帝国安防最高等级启动后,“a”拥有一定程度上绕过军部的权力,她们需要做的就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可之后呢?等待她们的只有力竭战死。 在没有支援和安全屋的情况下从欧琛逃离是这个世界上最可笑的事情之一,这就是她们所需要面对的真相。 五号取出重型电磁狙击步枪的核心供电模块,把占据绝大部分重量的枪身扔出了平台外,然后收起伪装帆,拿起放在一旁的滚轮滑扣扣在了灯牌塔的中央绳索上直接跳了下去,塔底围栏之外有一辆准备好的车,她要开着这辆车去楼顶才行。 “二号。”五号在高空中极速下坠,粗壮的钢索上冒出一连串的火星。 “我在。” “去楼顶等我,队长在楼顶需要你帮助,我们如今只能从空中撤离。” “我已经在路上了。” “殿下的弟弟也在楼顶,你先和他汇合。” “好。” 暴风雨在不断地拍击着大厦,随着阿列特的到达,一架货梯的大门也变得苍白然后破碎,那个怪物同样进入了停车场,彷佛是感受到了生命流失的气息,它疯狂的扭动起来,循着鲜血的轨迹朝着躺在地上的御名扑去。 阿列特认出了地上所躺的那个女子,黑影军团的每个队长他都在皇姐那里看过资料。他眼睁睁地看着那个怪物在虚幻之中觅食,可他却不知道怎么办,一如曾经在一号基地上的那次,他只能束手无策地看着这一切发生。 “我向祂求告,祂必应我,那是战争的钟声。” 耳蜗里的微型通讯器响起刺耳的声音,艺术家念祷着那个令人害怕的话语,像是有着蜜糖的魔咒,阿列特的意识在这一刻丢失了。 他的手动了,脚步轻点,挡在了怪物和女子之间,无垠的死气在四周蔓延,楼顶的气温骤然又下降了几度,而那头怪物没有做出任何反应。阿列特站在没过鞋底的积水之中,这里是那头怪物的必经之路。 怪物冲到了他的身前,阿列特抽刀出鞘,手腕翻覆,一轮黑色的新月冉冉升起,怪物的行动戛然而止,然后重重的摔倒在地上,却没有溅起雨水。这是割裂的亚空间,死亡行者在世界的夹缝中战斗。它的身体被切成了两截,中部以下已经失去了动静,而上半部分则还在孜孜不倦地爬行,朝着那个女子,想要吃下那鲜美的食物,阿列特或许潜意识里意识到,这些毛骨悚然的怪物和他沉没在死亡之海中一样,只不过他手边有能抓住的树枝,而这些可怜的生物只能渴求生命以期脱离苦海。 这是无比诡异的一幕,楼顶只有一名男青年和一名女子,却像是存在着四个生物,男青年身上的那个人看着暴雨如注的地面,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雨线飘荡开来,面前地上的雨水无缘无故地蒸发,像是一条河流彻底卷走了某个挣扎的生命。 时间很快流逝,两分钟过去。 二号一步跨入雨中,看着倒在地上的御名立即奔了过去,丝毫没有注意到那个站在一旁一动不动低着头的男子。 今晚的夜空是如此的喧嚣,黑色的浓密云层像是一座又一座起伏的山峦,无数的银灰色巨龙在闪电雷暴中穿梭,离此处的千米高空之上,那些涂着暗蓝海军刀剑的运输机的推进器在疯狂吼叫。 简单进行了包扎,御名的出血已经基本上止住,黑影的血液中的活体金属一定程度上阻止了失血的速度,但这并不意味着脱离了生命危险,之后附带的一系列暗伤才是可能要命的伤害。 做完这一切,五号的越野车也开了上来,四个小型反重力引擎放射着蓝色光芒,二号心说终于可以撤离了,于是四周看了看,找到了那个在雨中发呆的青年,拉着就准备走。 这一拉倒好,阿列特的身躯直接倒了下去,二号眼疾手快的接住了他。她低头皱眉看向这位五皇子,想要弄清楚怎么了,却发现青年的眼睛紧闭,翻开一点眼皮出现的瞳孔涣散无神。二号看着那在雨中有些苍白的脸,伸手触碰了一下面庞和头,这个动作像是情侣之间的亲密触碰,但在此时,二号是在检查阿列特的身体情况。 她的眉间折痕更深了,手在微微发抖,那不是癫痫之类的病发症状,而是触碰到了高温后的自然反应。阿列特的额头滚烫,二号心里凛然,这已经不是发烧或者感冒了,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她们不清楚的事情才会使得状况如此。 不过现在管不了那么多,二号运转起身体内得活体金属,靠着增强后的力量夹着两个昏迷得不省人事的人挪进了车内,关上了车门。 “你就打算一直这么睡着么?”一个声音响起。 阿列特迷迷糊糊间一个激灵,而后莫大的恐惧向他涌来。 手掌拿起,细密的流沙从指缝间滑落,没在手中留下一点痕迹。戴着粗壮锁链的男子拖动着身体,走路发出磨砂碎石子的叽叽声。 男子并没有遮盖面貌,浑身上下的景象都直白地显现在阿列特的瞳孔之中,他似乎从男子身上看到了漆黑夜晚中的光芒,毫无光源的沙漠海洋中,这点光闪耀着突兀的黑色。 恍惚间男子的身体被无限放大,那不是黑光......是一轮黑色的太阳!没有燃烧没有跳动,就那么静静地挂在天空之上,黑色太阳之下的大地,滚滚黑色的河流蜿蜒......从脚下一直跨越了地平线,然后在身后出现,浪涛翻涌永不停息。仔细看去......无数的奇形怪状生物在河流中起伏,那些生物像是在游泳的途中换气,却彷佛落入了泥浆一样动作缓慢,远处的河岸旁突然耸立着一座又一座的神庙......不!那是金字塔!也不对!金字塔蔓延下去是飞檐斗拱的皇座! 一幅画面接着一幅画面,他的脑袋像是被灌了铅,涨的无比难受却又不得解脱。 然后他突然发现自己面前是一个悬崖,头晕目眩间一个身披黑衣的人站在崖边背对着他,他恍然觉得这个人很亲切,一定在哪里见过,却又记不起来。 他认为虽然自己想不起来眼前人的身份但好歹有个可以问话的对象了,可突然间太阳熄灭了......不对啊?那颗如同死去许久的暗星本就没有闪烁,怎么会有熄灭这个动作呢? 斗转星移头晕目眩,一团白光闪过,黑色的大地裂了开来,黑色的河流被截断,流向远方却不再从身后回来,他似乎坐在了一个座椅上,或许从冰冷的触感来说是一座石椅,那个穿黑衣的人不见了,天地间最后那点细细簌簌的也消失了。 天地间不知何时刮起了风,混合着黑色的雪飘落,在地上铺成厚实的地毯......刺骨的寒冷,要将空气都冻结的寒冷,他本能地想站起来离开,但他却站不起来,一连串沉重的锁链绑住了他的四肢。 他逃不掉,回头张望检查四周,他发现场景又变了,这方后背奇高的石座被挪到了皇宫之中,即使这里一切灰黑、残缺破败,他还是能一眼认出这个他生活了十几年的地方......他知道这个石座是什么了,这是帝国的皇座,只不过不知道为什么风化成了这个样子。寒意穿透几十米高的大殿从漏风处涌入,他要死了,极低的温度使得他的意识开始模糊,痛苦之下眼角流出了泪水,只不过他看不到那泪水鲜红的妖艳,这些本该是惩罚罪犯的刑具不应该出现在这里,可现在他却被锁在了皇座之上。 皇宫废墟之中的一片狼藉走出来一个人影,穿着帝国议长的礼服,嘴型微张,阿列特听懂了那未曾说出口的话:“陛下,我们已经到了,这里是无数人梦寐以求的伊甸园,您为何不开心呢?” 他已经没有力气反驳了,寒冷在不停带走他的生命......这时一个人影从大殿门口走了进来。硬底的皮靴踩在地上发出有节奏的嗒嗒声打破了这个穿着议长礼服人影的独角戏,他的身体稍稍暖和了一些,只不过那股阴冷气息仍然挥之不去。 他努力睁开眼睛聚焦瞳孔去看清那个新来的人影,走出阴影,人影没有面孔,和那个议长礼服人影一样面容模糊,但身上换成了披着金徽的硬质军装。 走到皇座前停下脚步,人影冷冽动唇:“上官飞扬,你的把戏闹够了没有?” 同样是没有说出声音来的唇语,但这句话阿列特只觉得冥冥之中触动了什么。上官飞扬?这显然是个东方遗族以及龙之国那边的名字,听起来是说这个穿着帝国议长礼服的人。把戏?什么把戏?难道说这一切都是某个人可以营造的幻觉么? 这个莫名让他觉得亲切的人影走到皇座旁,轻轻抚摸他的脸庞,这彷佛是某种天经地义的事,让他分外沉醉。 那个穿着议长礼服的人影剧烈的波动起来,脸部的阴云扭动,似乎是被戳中了痛脚又带着几分惊惧,但很快就平静了下来。 那个穿着军服的身影站在突然明亮的天光下,脸部渗出晶莹的水滴,不知为何,阿列特认为那是泪水,心痛地迸发出想要抹去的冲动。 “不要害怕,姐姐永远陪在你的身边。”人影说。 这句话如同闪电劈开天空、盘古撑开天地,原本的一切破碎景象都被消弭,阿列特不知从何生出的力气,胸中腾起的火焰就要从大地烧到天空尽头,愤怒和惊恐使得他脑门的青筋暴起,凶戾之色扭曲了面庞。他伸手而出用力站起,巨大而不科学的力量震断了那粗如手臂的锁链和脚镣,奋力想要抓住那个离他越来越远的人影,可他无论怎么跑,那个人影都只会越来越远,沿着那条宫殿外一去不回的黑色河流离去。 阿列特大叫一声,骤然从靠背上直接弹起一把抱住自己撞得生疼的头,冷汗已经完全浸湿了他浑身上下的礼宾服。 那种可怕的冷意与寒风没有散去,通过车内的通风系统继续吹在他的脸上,他看了眼窗外,此刻只剩下令人畏惧的黑夜和昏黄的灯光。 “我们现在在哪儿?”阿列特问。 这个地方很陌生,他没有来过这里,不如说大部分欧琛人一辈子其实都走不完这颗星球的土地,所以他有了这个疑问。地面上修葺的很好的大道不像是偏远下城区,但稀疏的建筑物显然表明了他们已经远离了人多的地方。 坐在前排的五号与二号面面相觑,都没有急着回答。 迟迟没有得到回应的阿列特陷入了一种模糊的幻觉状态,可能是身体的炎症反应还在继续。车辆下方的道路一眼望不到边,两旁密集的行道树在风中摇曳,他清楚的记的那些刚才发生在那个地方的事,可在这模糊的雨幕中,看着车窗上偶尔留下淡淡水迹的雨珠,他又疑惑了。 那个人影来到了他的面前,在寂静冷漠的黑夜寒风中给了自己温暖和生命,就像是枯竭的石头中开出了花,但她却在不知不觉中渐行渐远。 真实的昏黄路灯下的路扭曲起来,倾倒的树冠连绵成海,他似乎听到有人在无情的狂笑,嘲笑他的不自量力,而那些坐在层层叠叠如同古罗马元老院的议院之中的议员冷漠的看着他,每个人都在窃窃私语,商量着如何分食中央被捆住手脚的女子。 他的手脚冰冷,又回到了那个风化残破的皇座,挣不断的铁链与脚镣让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女子被活活烧死,最后那滴看着他流的泪滴落,浇不灭脚下熊熊的烈火。 议员们的脸上突然泛起了癫狂的笑容,摩根、哈布斯、埃文克顿......原本一张张熟悉的脸长满了脓疮,破裂开来变成了丑陋的动物。不!他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但那些丑恶的豺狼虎豹就在他的面前撕咬女子已经烧焦的尸体。 他出离愤怒了......他要杀人! 一股可怕的意志从他的脚尖生出,如同电流穿过足神经,来到脊柱,最后刺激着大脑,他目光炯炯的盯着车窗外的云层,五号坐在驾驶位从后视镜瞟去,被那双闪烁着黑色火焰的眸子吓了一激灵,连带着摇杆差点失控,回过神来再看时,那种感觉已经消失掉,彷佛从来没存在过。 第一百一十三章 追逐光的人 内务部行动小组和执法队正在大厦负责清除障碍和火苗,忽然听见不远处的地方传来了骚动。那是双方带队指挥官所处的指挥区,周围被清理出一个空旷的无人圆环。几个壮硕的男人从临时搭建的指挥中心走出来,嘴里激烈地争吵着什么,旁边保护的人员都不敢上去分开互有推搡的几人。随后一个穿着内务部处长制服的络腮胡大汉指了指远处直升机的残骸,又指了指天空,从表情推测,肯定不是赞美帝国中央城环境部门的丰功伟绩。 这些至少都是九级军士和五级行政官员以上的人表情都很严肃,通常在帝国的欧琛发生的大多数状况都不会使得他们如此,但那严肃中似乎有着烦躁......还有一点点不易察觉的恐惧?像是在海里意识到伤口流血的人类,已经在对还未到来的危险焦虑躁动。 “什么情况?”副处长拍了拍一个士兵的肩膀。 大厦的案情分析报告还在汇总的途中,副处长是内务部今晚出勤小组的任务管理人,现在他刚从大厦受损较轻的一楼走出来要去汇报工作进展。最先了解了现场的他比任何人都清楚那里的具体情况,那个死掉的人来头可不是一般的大,这种实权议员出了事就是一颗已经被点燃了的炸弹,什么时候爆炸以及最后炸的威力如何完全取决于他们的处理方式,如果这个时候内务部来到现场的最高指挥官们还要和执法队无意义地争吵,结果大概率是很难看的。 负责警戒指挥所的士兵见是副处长,先是行了一个标准军礼然后跑进去从另一个没有加入争吵的行动小组组长那里拿来一份电子文件,那是一条标红背景纯黑的通知:“军部议会以及下属单位紧急通知,首府全星球进入二级戒备状态,所有正在执行任务的单位都需随时待命,行动已由议会授权‘a’全权接管,除秘密行动部队外均以此为最高优先级。” “这是谁允许发布的通知?”副处长震惊,算是理解了上司同僚们在吵什么。 这个通知上面有着议会的审核签名,真实性是无可质疑的,他们收到这则通知的时候其它单位一定也收到了。不知道是谁越过了他们现场的指挥部直接对接了军部议会,让决策机构下了这样的判断。 二级戒备状态是帝国紧急状态中的第五等,不算前三等的战争状态,在和平时期下已经是极其严峻的指令。今晚的中央城将会是猎人和猎物的角斗场,首府防卫圈的一切武装都有可能被调动。 副处长的脸色急变,他想到了很多种可能,其中有一种可能就是他们这支行动小组里出现了“钉子”,而这个钉子显然是某些议员安排进来的。想到部里王权处长的辞职,虽然大多数同僚都不理解一个前途无比光明的人为什么会突然放弃一切离开,但个个都是人精的他们多少也有了许多猜测,要说完全不了解王权的为人那是不可能,所以他们猜测就是王权受到了某些监视和胁迫,而对方来头很大,所以王权只能选择辞职。 此时想这些已经没太多意义了,通知已经不等他们调查出结果就下发,即使大张旗鼓抓出那个“钉子”也改变不了现状,而且他们甚至都不知道那个钉子找到了什么证据才能使得这个戒备指令通过。 天空中传来一阵阵的雷暴声,无数的黑色巨影在电光忽闪间掠过,离第一架巨嘴鸟坠落后十分钟,从节点驻地来的支援也到了,直升机的旋叶声夹杂在远处密密麻麻的雨声中。副处长冲出遮雨的通道,魁梧的身躯顶开面前用来分隔区域的栅栏,冲到了指挥区域里去。 “处长!”他的头发湿漉漉地搭在额头,以极其严肃的神情看着自己长官。 处长转头看向自己这个下属,从表情上来看是已经知道了发生了什么,所以就点了点头,肯定了副处长没有说出来的话。 他也面临和自己下属一样的困惑,心中的猜测也是八九不离十,或者说能猜想的可能性就不外乎那么几个而已。从朋友那里传来的最新消息,首都防卫圈的海军已经出动了,这次不管是什么行动,看起来是没打算使用内务部和执法队的力量,似乎经过了这几个月的各种事件,军部和议会的耐心已经耗尽,所以选择了出鞘那把帝国最锋利的刀来高效的解决这一切。 没有任何力量能抵挡住帝国海军的全力绞杀,只要议会同意海军主力进入管制区域,就算是天下所有的杀手或者恐怖组织在这里都没有意义。 而现在,议会亲自解开了这支力量身上的枷锁。 阿列特和黑影们的车子已经远离了中央城的居住地带,下面是一望无际的群山和林海,清新带着湿意的新鲜空气吸进鼻腔,原本混沌疼痛的感觉消去不少。 五号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过车内的驾驶区面板,神色不容乐观。 这辆越野车是以海军制式装甲车的标准制造,此时引擎全开的运动模式下在风雨中极其平稳,按照能源效能来算他们可以开着这辆车继续飞行五百公里,之后就必须要降落,这并非是能源耗尽而是小型反重力引擎需要进行散热,车辆的体积限制了它不可能像战舰飞机那样加装强力的大型循环冷却系统。 加拉帕山脉北区,长度宽度都大幅超过了一千公里的大型自然保护区,是野生动物以及游览观光的乐园,但在暴雨天气下就是除飞行交通之外载具的噩梦。根据记载,这里八百年前还是名叫撒哈拉的沙漠,上面躺着一条世界最长的尼罗河,看起来进入这里并不是一个好计划,这里环境复杂,离线的铁幕没有这里的详细地理信息,如果他们在这里降落,那么等着他们的会是来自大自然的深切恶意。御名仍然还在失去知觉的昏迷状态没能恢复,苍白的脸颊靠在皮质的靠背上,即使是两剂最强效的冷却剂和脱敏剂都没法解除危险,二号只能使用蝰毒素-osd这种急救制剂暂时降低了御名身体的活动能力,但这也是权宜之计。 突然,五号的耳朵里出现了一些不合时宜的异响,声音微弱但她确认那是真的,她撇过头看着二号,发现二号也看着她,两人点头,动作整齐划一地从前排插槽取出一支冷却剂和脱敏剂饮了下去。暴雨天高空中环境恶劣且伴有雷声,什么声音能在大自然的咆哮中脱颖而出? “该死的苍蝇!来得真会挑时候!”五号把高度控制器狠狠下拉,一脚踩在了刹车上。 坐在一旁检查完车外环境的二号严阵以待,从脚下武器仓内拿出了一支无后座力发射器。 “探测器上没有显示目标,那看来就是最坏的情况了,希望你的抗压能力不要让我失望。”她严肃地说着,戴上作战目镜,整个人如蛇一般从武器站的口子探了出去,靠着眼睛搜寻整个天穹。 砰的一声闷响,声音很快消失在风中,一发拖曳着白烟和雨线的弹体直射云层之上。 缩回武器站内重新装填,连续三发火箭接二连三地进入了乌云,冲进雨云后弹体外壳破裂,十多支小型火箭露了出来。这里已经能够看到先遣到达的那两只黑色大鸟,但无动力的火箭怎么能够击中规避能力极强的海军超级侦察机? 星河投影而下,雨云之中的雷暴闪电被上帝的画笔染色,湛蓝的荧光点燃了乌云。 那不是火箭弹!那是导弹!每支分导弹头尾部都喷涌出了蓝色的烈火,超燃爆轰发动机一瞬间就耗光了尾部的燃料......但这已经足够把弹头加速到侦察机短距离内避不开的速度了,一架“夜莺”的作战系统做出了最冷酷正确的判断,用机体挡住了所有弹头,带着熊熊的火焰从云端破云坠落,保护了另一架侦察机的安全。 战果很是喜人,但这已经是黑影目前最有效的手段,而且只能奏效一次,有了防备的侦察机绝不是这种导弹能够击中的。二号没有去使用车辆的自动化武器站,那里装载的武器都是对付陆地目标的,最多能够对付一些普通的直升机,对付海军的这些载具只能是擦破点皮而已。 海军的部队已经在群山之中找到了他们,在巨大的力量差距面前,他们最后的机会就是下降高度进入极低的山间行驶,以黑影装备的隐蔽性,短时间内敌人无法精确定位他们。 可惜的是,上天并不想给他们这样的机会。 刺耳的轰鸣响彻夜空,云层像是一锅沸腾的开水涌动,三架比侦察机小一些的巨兽从天空俯冲而来,在空中靠近后悬停。车内的探测器不停的告警,无数武器已经锁定了这台车子,只要有一点异动就会把这辆玩具变成一个大火球踢下去。 就在这一刻一直待在后排不吵不闹的乖孩子阿列特打开了车门一个挺身翻上了车顶,眼中燃烧着黑色的火焰,又像是从九幽之地冒出的汨汨浊泉,站在武器站中的二号打了个哆嗦,她从未见过这样一双眼睛。 阿列特就那么静静地半跪着,雨水落下砸在车顶溅起水花就像是穿过了一团空气。他瞬间抻直了腰身从车顶一跃而起,在雨幕中径直飞向“巨齿鲨”海军特种攻击机,竟想在空中跨越这近百米的距离抓住襟翼,踩在攻击机头顶。 换成别的部队的人见到此情此景一定会对这个行为啼笑皆非,觉得这个人是不是疯了想要靠着双腿飞跃这个距离,但是海军的飞行员不会出现这种心理,他们见识过许多能够做到这种事的方法,指挥官在行动中没有具体说明敌人的能力和装备,但能让议会破例出动海军进入首府城市,他就相信对方一定能做到。 神经感知系统迅速演算了敌人的轨迹,落地指向的目标是飞机的侧边翼根,可能想要摧毁攻击机的武器系统。 飞行员拉回遥感,左手猛地开启了攻击机的反推引擎,飞机如同真的鲨鱼游荡在暴雨之海中,以极其迅猛的速度倒车后退,为其它两架攻击机让出了火力支援的空间。 随后他下意识本能地切换了飞机地腹部引擎功率,准备向上爬升冲刺,作为一名海军特种攻击机驾驶员从来不缺乏的就是战场感知能力和驾驶技术,每一名海军特种飞机的飞行员都至少在通用机型上有过十年的飞行经验,这也是海军特种机队最能保证战斗力的原因。 前腹部辅助引擎熄火闭锁,后腹部主引擎全功率输出,所有的电流与阵列供能满负荷注入,巨齿鲨就像一只跳起来炸毛的猫,以后半段高出一截的姿势迅速拉升。飞行员透过感知系统从夜视模式里看着那个腾空而起如浮光掠影直扑自己而来的男子,如同一座盖满黑云的山峰在崩塌。 按理来说见到自己的这番娴熟的规避动作就算是任何一国的王牌也会赞不绝口,而作为敌人只会目瞪口呆,可那个男子丝毫没有惊讶之色。他就那么穿越了如瀑布般的瓢泼大雨,拔出了提在手中的长刀反手刺来,平静的可怕。 在这百米高的空中飞行员脑中闪过无数念头,他或者说整个军队的军人都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从小接受科学文化教育的他们从来不信那些小说中魔法的存在,他们与许多东西都战斗过,但那些东西被帝国科学院研究之后无一例外成为了帝国科学史上的一座座里程碑,所以他们永远不会害怕鬼神这种说法。 但他这一瞬间动摇了,在夜视仪清晰的影像中他见到了那双比黑夜还要深邃的眼睛,即使曾经他们去执行特殊任务的那些没有一点光线的黑暗星球都比不上,在这一瞬间,他想要向曾经在课堂上和同学们一起嘲笑打趣的上帝佛祖们祈祷,似乎这些人类征服了宇宙的钢铁合金战争机器也无法在这夜晚保护他周全。 那是他见过的最可怕的敌人,他必须死在这里!如果今天自己和战友们没能做到,放着这个鬼东西逃走,一定会给这个国家带来巨大的灾难! 如火般滚烫的血液在体内奔涌开,从人体最强壮的肌肉泵推而出,肾上腺素在极速的分泌。军人与普通人的区别是什么?或许有许多种解释,但在这里就是那锋锐如刀的决意!普通的民众面对如此巨大扑面而来的恐惧会吓得双腿发软,因为逃走求生是生命诞生之初就保存下来的本性,而对于海军的战士,巨大的恐惧在一瞬之后就是坚不可摧的意志,在灵魂中诞生,沿着脊椎穿梭,战栗的感觉只会被灼热的心中之火锻打成钢铁的身躯。他要杀了这个东西,那才是他的使命,一如在几十万年前拿着绑上石块的木棍,在人类族群遭遇猛兽时愤而暴起浴血搏杀的勇士。 泡在深海压载溶液中的手重重按下,武器系统的闭锁自动解除,巨齿鲨露出了可怕而尖利的獠牙。他很庆幸今晚是他们特种机队出动而不是那些通用机型,火力和机动能力不足的战机在这个可怕的敌人面前就是砧板上的飞鸟,恐怕现在已经被那把一看就不凡的长刀斩断了机翼内的线路,落得和那架侦察机一样的下场。但巨齿鲨不一样,这架攻击机真正的用途是前线作战中的轨道空投火力支援,游弋在战火之中的鲨鱼的牙齿可不是钙化物,而是铁齿钢牙。 攻击机还在不断向上奋力拉升,机腹以及两侧挂架上的机枪武器率先开火,完整的锐化电磁弹药朝着预判轨迹中的瞄准点发射,这一幕上演过无数次,这一次也不会例外,在演算系统中那个空中的人已经是具尸体。 与此同时,让出了安全射击间隙之后,另外两架瞄准着装甲越野车的巨齿鲨也开火了,不太一样的是,这两架的机头拥有足够的射界,所以能够调整机头的朝向,使得那门最可怕的轨道长度等同于攻击机主体的电磁轨道投射器能够开火,在极短时间内投射器的电能分配不足以开启最大功率,但是炮弹速度仍超越了普通子弹,没有携带爆炸物的致密钨合金钢针直奔阿列特的要害,那本是为装甲载具准备的。 阿列特没有停下身姿,以同样的高速撞向攻击机,速度竟然和子弹媲美。这一切都在电光火石间发生,可出乎所有人意料,子弹和钢针没有击中那道人影,分明这一切都是经过了作战系统也就是超级智能网络“提尔”的子系统的严密计算,所有例如风速、引力、气压等等数十种因素都被量化成因子分析,这样的算法预判下有着无数死亡的骸骨背书,可那个人就是躲了过去。坐在机舱深海压载溶液中的飞行员完全目睹了这一切,夜视柔和运动系统记录下了阿列特的所有动作,并没有任何超越逻辑的“超能力”出现。 “不对!重力不对!”飞行员终于意识到了哪里出了问题。 作战系统的演算并没有出问题,问题出在这个敌人的飞行下落轨迹之上,阿列特没有如同演算中那样在垂直方向上下落,而是用在具有常识的人看来极其惊悚的路径几乎平直跃进,如此强壮的人体竟与一片羽毛无二。 漆黑的刀刃终于刺进了巨齿鲨的身体,由于攻击机机动后产生的位置偏移,阿列特挂在了机背靠着侧面的位置。飞行员意识到自己在摆脱敌人这一目标上失败了,在头顶响起巨响的瞬间,他抬起了头从座舱里向外望去,看到踩在头顶隔了一层厚重玻璃的男子黑色的眼睛,他忍不住在温和的溶液中打了个冷战。他的手猛地向前推进操纵杆,这是他为了求生的最后一搏,这层足以防护反器材大口径狙击步枪的玻璃绝对挡不住那个人,所以只能靠着极快的加速来甩掉敌人。 但漆黑的刀刃直接切开了防护层玻璃,显然在海军特战服役了相当一段时间的阿列特猜得到飞行员的动作,直接选择了先下手为强。 粘稠的深海压载溶液从裂口处爆射而出,高强度的硬质玻璃层竟然扛住了裂口处带来的破损应力,只是发出了刺耳的吱呀声。狂风暴雨中阿列特握住刀柄狠狠下刺,彻底穿透了飞行员的身体,鲜红的血液开始从长刀缎纹中缓缓渗出。 攻击机的自稳定系统开启,失去了控制的巨齿鲨开始调整姿态。另外两架攻击机内,当战友的生命体征飞速流失时,飞行员就毫不犹豫地朝着那架被切开了驾驶舱的巨齿鲨开火,密集的弹雨倾泻而至,要将这个夺走了战友生命的怪物连带着战友的尸体埋葬在此。 千疮百孔的巨齿鲨引擎被摧毁,升力系统再也无法配平陀螺平衡,带着线路烧蚀的灰黑色烟气旋转着坠落下去,趁着这个空档,五号迅速的下降高度,在离地五米的距离彻底关闭了反重力引擎切换了越野模式。暴雨之中他们的体温在热像中极其明显,毁灭了目标的两架巨齿鲨转头很快就找到了在森林中的车辆,连续警告之后就要开火。 “我早给你说过,要多信任我一些好么?我这个级别的人自然是要当关键先生才对。”通讯器内传来艺术家的声音,语气轻快活泼,像是完全不在乎天空中那两架已经准备开火的攻击机。 骤然的轰鸣从头顶掠过,阿列特从树冠跳了下来,透过浓密的树网间隙看向空中,两道细细的光柱在瞬间就击穿了两架全副武装的巨齿鲨攻击机。在危机存亡关头,艺术家的支援恰到好处的出现了,赶在攻击机开火之前击毁了它们。那是“游隼”重型歼击机的低空掠袭声,阿列特没有看到始作俑者的影子,但他对那款歼击机的熟悉程度就像是熟悉自己的手脚,在“游隼”这种重型空优特化机型前,攻击机是不会有任何还手之力的,就像自然界中的游隼捕食其它鸟类一样。 这个场面阿列特太熟悉了,轰鸣声在爆炸之前发生并非是“游隼”在扔炸弹,而是战机的速度太快使得导弹脱离弹舱后在竟没能追上发射自己的载具,能搞到这种东西,阿列特现在对艺术家的真实身份和势力有了更深刻的认知,内心深处的戒备之意不知不觉间也更大。 无人机群抵达了加拉帕山脉的北区上空,开始在通讯链络指挥下分散开来进入林区。欧琛的海军力量相当不少,卫戍部队的主力终于到达了战场。 “在向南方向发现了有生物活动的踪迹,从留下的痕迹来看他们没有连续使用载具,我们的蜂群正在加速向南形成包围圈,赶在天亮之前就能封锁整个山脉北部。”在空中滞留的大型作战平台级侦察机观察员接入了行动指挥官的耳麦。 “告诉地面部队,议会的命令是要活捉目标,目标具有难以想象的情报价值,所有未经允许的致命性攻击都将会交由军部裁判庭进行追究。”军部海军秘密行动处处长多摩隆看着指挥中心屏幕上的影像,泥泞的山路在探照强光下隐约显露出被破坏过的痕迹。 “真有意思,超越了基因改造完美作品的你们能做到什么程度呢?”多摩隆看了一眼腕表,现在已经是凌晨四点半了。 加热器的信号灯转为蓝色,打开容器的盖子,冒出不少的水蒸气,多摩隆端起带有尖嘴的水壶容器为自己满上热水,他在等待着来自远方的消息。那里是他的计划中至关重要的一环,对于他来说,现在还在加拉帕群山之中躲藏的那几人可以无关紧要,因为比起那些人的行动,眼下这几个人改变不了什么,即使阿列特是他找到的那个命定者,但那都是后话了。自由解放阵线此次和红岩合作,他一贯是很相信那群人的疯狂程度,所以他现在只在等待那个通讯信息的到来。 他的通讯信息板突然亮了一下,接收到了一条匿名的简短信息。多摩隆拿起信息板打开了信息的详细内容看了看:“我们的人已经全部就位,目前所有的地方都已经准备好,你们应该有动作了。” 这正是多摩隆等待的信息,自由解放阵线分批次潜入了龙之国边境行星的内部,他们安放好了一切破坏的工具,只要星球守备乱了阵脚,他们就会行动。 一切尽在掌握之中,艺术家虽不是任何一个国家的中枢决策者,却引导着它们做出每一个决定。星海的此刻变成了一个火场,薪柴已经架好,观众和被困者只有一线之隔,现在只需要等待他点燃第一个火苗。 艺术家很清楚地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那些共进会的野心家们一定会喜出望外,在曾经不止一个人说过他就是一个魔鬼,但人类的欲望总是比魔鬼还要可怕,在争权夺利的目标面前,大多数的共进会成员都会撕下那披着爱国主义的伪装。 不知道莫德里奇和老约翰怎么想,艺术家是很乐见于此的,为了抵达死亡之海的尽头,超越人类这个种族在时间轮回中的桎梏,死的人再多都是无所谓的。 他想到了八百年前那个也姓上官的老头,心中充满了怜悯和讥嘲。 黑影们和阿列特在山间艰难地跋涉着,他们根本来不及为击溃先头部队而雀跃,因为海军卫戍部队的主力正在蜂拥而来。天空不断地有运输机在树冠上飞过,一批批的地面部队索降,加入了围猎他们的队伍,偶尔还有蜂群无人机个体从草丛中穿过,想要找到他们的具体位置。 那台装甲越野车被他们放弃了,它并不适合在群山林场中泥泞的路上行驶,越野的性能只限于有可以通行的道路,而不是这种到处都是巨木的地方,如若撞到某颗大树发出大的动静他们就死定了,所以只能弃车靠着双脚行动。他们时而快速行进,时而匍匐隐蔽,像是在林中躲避天敌的小动物。 他们不能停下,一旦停下就是慢性死亡,好在除了要背一个人之外他们的运动能力都很强,这也是他们现在还能安然无恙的原因。 阿列特淌过过膝深的山涧,暴雨使得这条小溪涨了水,但还能靠走路走过去。他的精神还是有些恍惚,那些奇异可怕的景象还一直萦绕在他的脑海里,他知道现在不是想那些东西的时候,但是人往往不让自己想什么,就越会陷入其中。在那条黑色的河流中有着许多残缺破碎的画面不断起伏......青年与女子站在船沿的对面,庞大漆黑的舰队正在不停的喷射死亡之火,他们手拉着手五指紧扣,银灰色的巨舰被撕开了一条大口子,残骸穿过大气层坠落,云层被烧的通红,美丽的皇城四处燃烧着大火,无数的人四散奔逃,女子用手擦去青年眼角的热流,深情望着他,青年却松开了女子的手,向着星球化作流星坠落。 一系列的情绪在心中滋长,激烈的碰撞,愤怒、悲伤、不甘、愧疚,他的灵魂从高峰跌入谷底,又乘云直冲天际,他想要怒吼却又找不到对象。 他的生活很幸福,那些野心家的生活更是优渥,可为什么如此了还要发动战争,摧毁这来之不易的美好?他不是一个暴躁凶恶的野兽,他作为末位皇子,既不要求任何权力也不要求多少财富,更不会去和那些贵族顶撞,但是有人要拿走他最后剩下的一点东西,他就会悍然露出那最可怕的獠牙。 手中握着那把大匠锻造的绝命之作,这把刀已经饮下了不少鲜血。阿列特从没有像现在一样疯狂过,这样躁动过,他曾经认为那些议院中的人都是为了帝国,所以无论要他协助做什么都不会在意,甚至当他想起在海军服役后遭受的东西时并没有太大的怨气,但今夜开始他只恨手里没有一支足够强大的力量,如果他有自己皇姐一般的本领,那么现在那些坐在舒适躺椅,喝着昂贵遥远星系送来红茶的议员都应该在棺材之中。 第一百一十四章 亡命 细碎杂乱的丛林中传来枝条碰撞的声音,杂乱无章,听上去不是人或者机械的声音,是有什么东西在树丛中穿梭。很快阿列特就知道了那是什么东西,轻微的短促呼吸声,那是军队训练的搜索犬,在特战服役时阿列特所在的小队驻地也有两只,用起来确实比起蜂群简易方便许多。 搜索犬的索敌能力取决于训练程度,近处这只搜索犬看起来极其老辣专业,靠着暴雨空气中几乎消散殆尽的气息寻了过来,在阿列特发现它的时候也几乎同时发现了阿列特的踪迹,嘴巴微张舌头收缩就要吼叫,它的任务很明确,就是找到逃窜目标,至于之后的处理都会由海军士兵负责,面对需要海军动手的敌人,搜索犬自然也懂得暂避锋芒。 对于搜索犬的专业阿列特并不奇怪,卫戍部队的很多犬只都是前线快要到达服役期限退下来的,除了老迈些许的身体外都足以称得上精锐,自然不是刚被挑选训练的“娃娃兵”。 隔着几步的距离,搜索犬的叫声没有能够如愿地发出,被紧闭的咽喉气道堵死在了气管之中。忽如其来的疼痛让搜索犬剧烈地挣扎起来,满是利齿的嘴不断地开合着,涎液从舌根流下,但阿列特只是冷漠地收紧了力道,把这只不幸的搜索犬死死地按在泥水之中。 同情与怜悯是生存最大的障碍,特别是对于一个随时面对死亡威胁的人。 几乎就在阿列特动手的同时,一架全地形蜘蛛载具从不远处靠近,探测器在每根腹足上工作着,想要搜索这片区域。但二号已经率先一步出手,她抽出从车上带走的集束光刀,一步弹出撞上了这架全地形载具,随后解除了光刀的喷口闭锁。 高挑的女性身体比之全地形载具极其弱小,但直接把这架稳定性极强能平稳行走在泥泞中的载具撞得直接翻了个跟头,地上的树丛翻飞,大量的泥浆从载具下被犁了出来。翻出十米左右二号踩在了球形座舱顶部,光刀爆射切开了叠层结构合金,暴露出里面狼狈的两名驾驶员,正准备掏枪,二号的集束光刀闪过,鲜血从脖颈处焦黑的切口喷出,染红了身下的座舱。 全程除了碰撞的巨响外没有发出任何多余的声音,二号的心情并没有如释重负,她关闭了集束光刀的喷口,快速退回了远处五号的身边。 又是一阵不易察觉的响动传来,一百米开外的全地形载具已经察觉到这边出现了异常,他们的系统都是一个整体,任何超出了正常故障、失误的状态出现都会被判定为敌袭。 这一次二号不能再出手了,只能朝着阿列特做了一个手势然后所有人继续朝着北部逃离,全地形蜘蛛载具配备有火力单元,但这不是主要问题,主要问题在于黑影已经失去了第一次的那种先手环境,就算摧毁了一架、两架,可一旦他们被成功拖住,那么就会是万劫不复。 阿列特已经不知道他们跑了多远了,整个山区北部都被进行了信息封锁屏蔽,除了和艺术家的通讯外所有通讯都被切断了,每当走了一段距离他们就需要通过各种环境细节来进行重新定位,雨云的范围很大,覆盖了整个北部,他们三人都还算情况无忧,可御名的脸和额头像是从炭火中取出的烙铁,雨水落到苍白的皮肤上没走出多远就快被蒸发干净。这是身体发生了炎症风暴的征兆,这种事情几乎不会在黑影身上发生,但一旦发生造成的破坏力会更强,活体金属会成为免疫系统癫狂的强大军火库。 阿列特摸了摸御名滚烫的手臂,他想起曾经自己在病床上的时候,那时没有人在乎他,一个末位皇子也享受不到多好的医疗资源,对于那些议会议员们来说真正在意的就只有大皇子而已,在无依无靠的皇城里只有姐姐一个人愿意守在他身边,睡觉时头也趴在他胸膛上,似乎是害怕死神抢走了他。 到目前为止,他的人生中重要的人都没有离开过,从蕾闯进他的生活后他就在心中默默加上了一个对自己好的人的名字,而这个女子大概也是和蕾一样吧,所以他也不会让人夺走她。 他没有意识到自己思维的转变,他的愤怒使得他的身体在咆哮在沸腾,巨大的对于世界的恶意在灵魂深处翻腾,就像是一锅糊状物被煮熟后表面不断破裂的气泡。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成为了那个黑衣的男子,心中所念便是以帝国皇帝的口吻。 “陛下,您所思所想就是我之所愿,我从来都是您最坚定的拥趸。” “上官飞扬,你觉得你的出发点和那些人有什么不一样么?” “是不一样的......他们所掌握的世界糟透了。” “是啊......糟透了......所以他们就得死!我给他们的最后的惩罚就是跪在这大殿外,看着这个帝国崩塌!” 那个黑衣的男子和看不清脸的议长的交谈声在他的脑海中回荡,像是来自遥远时空的戏剧演员在舞台上对着早已排演了无数遍的台词。不知什么时候他已经习惯了这个场景,习惯了那个被称作上官飞扬的人在那里的存在,在恶意从心里发芽的时候,这个黑衣男子和议长就会出现,搅动着他内心的疯狂。 他正在推动这个疯狂的生长,那是下意识的举动,就像是存在于雨林中的沼泽,挣扎的猎物只会陷得更深,这无关乎沼泽对生灵的恶毒,因为它就在那里,一直在那里,看着沧桑变换时光流转。 只要能逃离这里脱开一段时间的追踪他们就安全了,以他对艺术家的了解,绝对有能力庇护他们一段时间,只要找到机会就能把消息传递出去。他拨开前方的灌木尖刺并折断伪装成动物所为,扭头继续前进。 五号的身体消耗很大,身上携带的冷却剂也没多少,所以现在只能轮流换着背着御名。 天空已经有些蒙蒙亮了,初春季节日照直射位置已经越过了这里,所以天空比起冬日来说亮的更早。背上背着的女子脑袋忽然动了一下,嘴唇在不经意间贴上了他的耳朵,女子的呼吸灼热,但嗫嚅着说话间却一直在轻微地哆嗦。 阿列特放下了她,动作很是小心翼翼,选择了一个不是那么泥泞的位置靠在树上,由于背着行动的时候双手太过用力,手掌上已经有了一些麻木的感觉。御名靠在树上头歪着,泡过水的头发散乱耷拉着,她的身材很好,不过平日里总是以暴力的一面示人,让人都忘了去欣赏她的身姿,此时无力的昏迷,倒像是个没长大的姑娘。 “不能再拖下去了,队长随时都有生命危险。”二号检查了一下。 可不继续跑下去他们又能去哪里呢?他们只能继续走下去,在这浓密的山林中,即使是有一万个理由他们也只能做一个选择,因为在他们身后的就是不断逼近的屠刀,他们停下的每一个瞬间都是生命的奢侈。 绝望的情绪在空气中蔓延开来,阿列特的意识在此刻快要真正意义上的崩溃,那不是害怕,那是绝望浇灌出的疯狂,从一株小小柔弱的嫩芽变得无比繁茂,他一度以为自己是不会再哭泣的,但他的泪水竟然从眼角无声地落下。 远处地树林突然发狂般地跳起舞来,不过几秒钟一架浑身缠绕着银色泛光的战甲就来到了他们的面前。冲击力使得阿列特向后退了几步,泥水溅在脸上,顺着额头流下,流进眼角。 在他们停下的这十几秒钟里,帝国海军的蜂群捕捉到了他们的行迹,呼叫了能够最快到达的单位到来,后续的搜索小队得知后也正在陆陆续续赶来。 那是太金战甲,阿列特曾经就是穿着它在一号基地上战斗,他下意识地摸索着后腰攥紧了那柄长刀的刀柄,意识到如今的位置已经互换了,这莫过于是最大的笑话吧?这些战甲曾经是海军战士们一起守卫帝国安宁的亲密战友,如今却成为了野心家手里铲除异己的工具。 他忽然意识到了,自己从来就不应该有什么心理包袱,他来到这里不是为了搞破坏或者自私地想要还自己一个和平的生活,帝国的安宁从来都和每个人息息相关。 他是来保护这个国家的,这是他的信念,并没有任何冲突。它需要杀出重围,即使挡在自己面前的是这架可怕的战争机器。他已经找到了很多关于共进会的关键线索,这些人的背后不远处就是这个组织的核心所在,只要那些人死了,这一切都会停下来。他现在如果举手投降,说自己其实是五皇子阿列特,这些被蒙在鼓里的基层海军大概率不会干掉自己,自己会被带回去然后关进皇宫的监牢等待发落。 可身后的三人怎么办?那样的话他的坚持与目的不就是一个笑话了么?那靠坐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女子以及站着眼神疲惫而锐利决绝的两人,她们已经做好了牺牲的准备,一群忠心耿耿保护皇姐和自己的姑娘自己能够漠视放弃,不敢想象自己未来在面对任何需要出卖自己重要的人的事情时自己会怎么做,阿列特害怕地发抖。 有些事情是不能做的,那是一扇门,一扇地狱之门,与魔鬼交易的次数只有零和无数次。 他的手指缓缓分开又合拢,手指轻轻前移。 他催生着心中那条黑色的河流,在云雾之中有着那方如同水库的空间,他拼命地敲打着库门,想要打开泄洪的闸口,他深深地吸气,喉咙发出低沉的咆哮。 心中之人换了模样,彷佛有个沉睡的他睁开了紧闭的双眼。他忽然明悟了一些什么,那不是另一个他从死亡之海中走出夺舍了现在的他,艺术家给他的解释并不完全准确,那更像是他从记忆里想起了什么,从他细胞的每一个细胞核基质到流淌在血液里奔流不息的鲜红之血,或许它天生本不应该是红色,而应该是那条深不见底的黑色河流,从时间的某个节点带回了曾经或者也是未来的那个它的记忆。 这个黑衣人就是他自己,他无比确信,他没有见过黑衣男子的面容,但这个坐在帝国皇座上的男子彷佛本应如此......庄严、古老、深邃,凝视着古老黑日下的河流大地,迈出了人类从未多看过一眼的步伐,穿越那条河流。 黑衣皇帝突然转过头,发出的声音如同自天上敲响的巨钟:“我们有着更重要的事情要完成,这里不该是你的坟墓,杀了他!” 黑色的河流似乎听从了皇帝的命令,从黑衣男子脚下卷起,越过了残破的河堤,在平地之上淹没了自己,他的意志这次能够清晰无比的体会到那股死亡的气息,再也无法在河面上抓着那只手挣扎,渐渐沉没在黑色河流里。 可他的意志窒息之时,那股力量彷佛跨越时间加诸于这摇摇欲坠的肉体之上。 他的喉咙发出愤怒的咆哮,那吼叫声震慑了四周蜷缩在树洞中的飞禽走兽,不顾蒙蒙亮的天空还在下着大雨,一哄而散四处奔逃,彷佛是要逃离生命的死敌。他的手脚心智冲破了对那具战甲的恐惧,以超越了改造人黑影军团的速度撞上了那具战甲。 太金战甲的目光爆闪,瞬间做出了相对应的反应,以难以想象的速度顺势拔出超高功率的集束光刀斩向阿列特。任何现存的单兵载具与武器都是无法与太金造物抗衡的,撞上去的结果只会是如同泡沫般碎裂,毕竟这种可怕的异类金属连锻造都需要借助黑洞的伟力。 阿列特的身躯被切开,失去了一条手臂和三分之一前胸的身体仍然撞了上去,然而什么都没有发生。 太金战甲被短暂地触碰了,但是强作用力下的太金仍旧是那么的坚不可摧,将一切敢于向它挑战的事物击碎幻想,阿列特的身体如同被撕扯开的破旧麻袋般倒飞而出,摔在了御名的身边泥水中,泥水顺着嘴角冲进了口腔,呛得让人难受。无形的死亡气息在空气中缠绕,像是一条条的蛇在空中起舞,太金战甲没有再有后续的动作,就像是定格动画里的人物,僵在了原地,保持着挥砍的动作,集束光刀的暴烈射流将地面的水流烧的通红。 “咳......咳!”阿列特艰难地爬起,完全不在乎身体的巨大伤口。 他的断肢正在不可思议地重生,就像是被施加了神话史诗中的魔法,每一个新生的细胞都在发出嘶鸣,庆祝自己的新生。这绝对不是正常伤口愈合的样子,即使是帝国医学上被誉为新时代璀璨明珠的肢体再生技术都比这慢得多,那硕大的伤口被疯狂进行指数级分裂的细胞塞满,比之癌细胞还要可怕,就像是古代神话中不可名状的混沌。但这显然不是毫无代价的,不止是他,连周围之人都能看出来,他的手在干枯,头发变得苍老花白,生命在岁月中留下的痕迹在这一刻蜂拥而至,他的视线在不断地模糊着,但他仍能清晰地感知到这个世界的每一处景象,他承受着难以想象的痛苦,走到了那具战甲身边,看着紧随而至已经到来的增援部队,暴力地拔出了战甲另一侧的第二柄集束光刀。 他的意识已经模糊了,可他现在无论有多么难受和痛苦都只看着那两具来增援的扞卫者战甲,肃杀之意已弥漫在林间的每一个角落。杀了他们就能离开了,那具太金战甲足够保护他们免受除了大型空天武器载具之外的任何威胁,他知道黑影们的资料库里或多或少研究过这东西,但这具超级兵器也同样不需要太多的专业技能。 可能是因为大量失血和神智疯狂,其实他没有思考过一个问题,为什么一具太金战甲会独自先一步出现在这里,蜂群为何又能反常识地精准定位他们,这些都是不合理的地方,而直到现在都还没有空中载具来到,这更加的奇怪,不过他现在显然没那功夫去想这些了。 一具扞卫者战甲看着极速靠近的敌人,抬起了手中的短截式霰弹直接开火,同时左手的小臂压缩式盾牌弹出,想要盾击这个企图近身的敌人。扞卫者战甲能使用的部队也是身经百战者,他们不知道那具太金战甲怎么了,敌人又是如何击败它的,但他们确信敌人意图拉近距离必定不是平白无故,而扞卫者的近身格斗远不及太金铸成的战争机器,所以无论如何都要阻止与敌人贴身作战,在敌人舒适的范围战斗从来都是极其愚蠢的行为。 扞卫者内的海军战士想法很好,但那柄藏匿在身后的集束光刀骤然弹出,专为有巨量能源的太金战甲配备的超高功率集束光刀瞬间便撕裂了合金盾牌,霰弹枪的锐化破甲钢珠也同时击中了刚刚愈合了大部分的身体,新鲜白嫩的血肉和鲜血在空气中爆开,这一次迅捷的开火几乎摧毁了他身体所愈合的全部成果,但可怕得分裂还在继续,身体组织不知从何处汲取了如此多的养分物质,下一秒那些断口破损处就又呈现出规整的鲜红色,大量的组织液分泌堵上洞孔。接着没了盾牌防御并失去了一只小臂的扞卫者被接触了,不过一瞬间就停止了活动,如同那具太金战甲一样变成了保持着怪异姿势的雕塑。 另一具扞卫者举枪早已瞄准,却无法直接开火,因为敌人与战友紧密接触,开火不一定能杀伤敌人却绝对可能误伤同伴。 惊悚地发觉自己战友已经变成了一具雕塑后他心中寒气直冒,面对着那还喷涌着射流的集束光刀,下意识的生物本能就要扣下扳机。 阿列特的身体停滞了一瞬,短暂而急速的大量失血还是让他力有不逮,脑中缺氧的感觉几乎让他窒息,只能大口呼吸着林间黏着的空气。 他努力地站稳着身体,可虚弱无力的感觉从这具身体的每一处传来,从严格意义上来说他仍然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人类而已,他已经做到了不曾有人靠肉身能做到的事,此刻就算倒下也不是什么怪事。他听见了周遭环境内一切不和谐的声音,他分辨不出那些都是哪里传来的,只觉得阴森嘈杂,带着满是恶毒的死亡气息,都是要杀死他而来。他的躯干再一次被破甲弹丸击中,粘合坚硬的脊骨撑住了没有断裂,但是身上仍被打出了不少的血窟窿,巨大的冲击力使得他向后仰去,倒下在这一片狼藉之中。 拿着致命武器的扞卫者战甲走了过来,确认了他的情况,就要换上制剂注射器。这是帝国军队配备的捕俘装置,内部充盈着高浓度的液化烷类制剂,就算是一头荒芜之地的巨兽也无法抵抗这强效的药力。 这边扞卫者汇报了捕获目标的情况,而三名黑影所处的地方则是被增援而来的突击队包围。 那从时间尽头涌来的力量还在源源不断地进入他的身体,可他此时就是一个打开了放水口的水池,一边在灌水一边在放水,这样的结果就是他的意识越来越模糊,眼前出现了模糊的黑色。他用出最后一点力气侧过头,看向御名那个方向,那两个站着的女子身上不断地有白雾腾起,突击小组则是缓步退后拉开距离,谁都看得出来这些女子是要作最后一搏,没人愿意为将死之人搭上性命,他们只需要等待空中载具支援就行了。 阿列特的意识渐渐沉了下去,他的泪水汇成了河流,融入地上的泥泞。他该怎么去拯救她们?又该怎么去拯救自己?如果姐姐在就好了,她一定知道该怎么做,她从来都是最智慧的人。 也不会有更多的人牺牲了...... 沉闷的轰鸣声回荡在天空之上,听起来是滚雷在怒嚎,可闪电并没有先一步出现,这雷声不知从何而来,像是凭空炸开,阿列特这辈子都没有听过这么响的雷鸣。 所有人都被这声巨响震撼了,忍不住朝天上看去,很快,雷鸣的真面目就露了出来。 那不是打雷,是如墨色黑黝的巨舰! 死亡之火从巨舰中喷出,尾迹在天空之上留下明亮的弧线,红光之中似乎是魔鬼从熔炉中取出的地狱火,轨迹所至之处,一切的阻碍都被彻底地撕碎。帝国欧琛母星的所有天基防御在黑色巨舰的火力下一瞬间分崩离析,近地轨道防卫部队遭遇了前所未有的重创,指挥系统还没有搞清楚发生了什么,刹那之后欧琛星的护盾屏障沿着通道裂口开裂,能量武器吸收屏障放射出刺眼的光芒,随后轰然爆开,彷佛繁星近在眼前,围绕着欧琛星起舞。数十艘巨舰如同远古的攻城锤向着大气坠落,冲入了欧琛的天空。 一号基地与远地轨道的卫戍海军意识到了事态严重,执政官号四周的护卫舰与巡洋舰极速朝着那些黑色死神贴近,母舰上的战机也迅速的被从弹射口抛出。 无数的导弹和激光朝着黑色舰队袭来,夺目的眩光照亮了黑色巨舰们舰身上巨大的银色刀剑与骷髅,站在指挥舰桥的欧米伽一号如寒风般冰冷,朝着处在轨道上的左翼舰队发出了不容置疑的命令,吐出死亡的悼唁:“左翼舰队,歼灭卫戍海军舰队!” 命令通过十个波段组码的波函数加密频道下达,左翼停留的四十艘死亡天使战列舰都准确无误地收到了指令。导弹在死亡天使的空间装甲上炸开,炸出一个个凹坑,可那些装甲像是有着生命,蠕动着很快修复了自己,随即完好如初,激光更是没能击穿死亡天使的能量护盾,很快便消弭于无形,就像是雨滴落在大海中,溅起了完全不需在意的水花。死亡天使们的的武备发射口全部打开,巨型修长的导弹喷射着巨大的尾流射出,电磁轨道早已充能完毕,随着星系中极为耀眼的闪光过去,一轮齐射已经抛出,接近一半光速的炮弹带着排山倒海之势,如同暴风雨中狂啸的巨浪,席卷了这片空间。 所有数十艘战舰连同伴随作战的战机和无人机都被这场钢铁与死亡的风暴波及,可怕而密集的爆炸在欧琛星系中组成了难得一见的“美景”,每一艘护卫舰和巡洋舰都是一个硕大的火球,这些火球在宇宙中连成绵长的队列,从附近还幸存的小型空间探测器的画面看去,船员们在宇宙中四散纷飞,不少带有一些破损的逃生舱在星河中漫无目的地漂浮,幸运的那些船员坐在逃生舱里朝着欧琛的某个角落坠落,不幸的那些只能在漂流中默默向上帝祈祷,或者发出临死前最恶毒的诅咒。 火光四射之中,巨舰伴随着燃烧的火流星占据了皇城和中央城的天穹,自动防卫系统随手便将那些直升机、战斗机击落,原本来支援的那些空中载具化作一团又一团的残骸无力地坠落,这些陆军航空兵和海军航空兵的轨道内空中力量毫无还手之力,长达十公里的超级战列舰远不是这些生出钢铁翅膀的鸟儿能挑战的对象,更何况天空上至少有六、七十艘进入了大气层。 原本还在捕捉他和御名三人的海军部队全线撤退,似乎是收到了来自指挥官的紧急命令,阿列特知道,那一定是军部的命令,这俨然已经是一场真正的战争。 阿列特仰面躺在积水中,头顶蒙蒙亮的天色不再泛白,通红的云彩上顶着黑灰的天空,整个世界都被狂风暴雨湮没。 阿列特的嘴角留下缕缕鲜血,这些血液已经在空气中氧化变得殷紫,苍老的皮肤正在渐渐地恢复,伤口地愈合速度变得越来越缓慢,那些来自死亡之海的力量从这个时空褪去,沿着黑色的河流继续滚滚向前,雨水滴落在阿列特的眼睛中,浸润了布满血丝的眸子,随后从眼角溢出,随风飘落。 天空中的巨舰遮天蔽日,银色的刀剑插在骷髅之上,下面垫着散落的花簇。这本应是给欧琛带来死亡的恐怖舰徽,可在阿列特的眼中它是那么的亲切,那冰冷的黑色从来不是死亡的使者,而是天使温暖的臂弯。 他从来都不应该害怕,他的姐姐永远都会在他迷路哭泣的时候准时的找到他。 也许我又给姐姐添了麻烦了吧?阿列特嘴角咧开,似是因为想到了某些事情而傻笑。在朦胧的风雨中,巨舰上弹出了一艘运输艇,朝着他们所在的位置降落而来。 眼皮的沉重再也支撑不住,阿列特就这样昏了过去,而他的脸上挂着难以言喻的愧疚、幸福、释然......山间泥泞的土壤和腐烂的落叶充满了寒气和凉意,而他却觉得这里比被窝还要温暖。 第一百一十五章 艺术家的本我 阿列特在冰冷的石座上醒来,大殿中弥漫着一层薄薄的雾,殿中官员踩着云雾四处行走,像是踏云游动的东方仙人。 大殿的景象并不模糊,每个人的脸上都不像之前那般蒙着扭曲的光线,四处分布的都是珐琅石雕,反射着灯光让人目眩神迷,朝远方看去还能看到殿外郁郁葱葱的花园。这是什么地方?他并不确定这是哪里,但是那莫名的熟悉感还是让他亲切,似乎在记忆中他曾经就在这里,可那是什么时候的记忆?这个记忆又从何而来?他怎么也想不起来。 大殿之外的花园中传来绵绵悠远的弦音,那是竖琴、小提琴以及各种管弦杂糅的乐曲,从音色听似乎......是电子音影记录下的演奏而不是现场演出,阿列特从座位上站起,听起来似乎像是每年欧琛皇宫举办的游园会。 一旁的女官靠了过来,微微俯身致意:“陛下,您要去花园中么?” 陛下?这又是哪里来的记忆?似乎自己仍旧扮演的是类似皇帝的角色。 他没有理会女官的询问,循着自己冥冥中的感觉加紧了步伐向殿外走去,似乎自己今天出现在这里就是要去赴一场早已约好的会面。他的行迹很快就引来了大殿中人们的瞩目,本以为那只是突然短暂的注意,可随着这种被凝视的感觉久久不散,阿列特也觉得不对了起来。他走到殿门向琉璃中看去,看见了自己的真面目,身披着纯黑色的华贵大氅,眼睛之下有着一道显眼的黑色泪痕,那泪痕是如此的引人注目,像是用颜料涂抹风干后的样子,自己怎么会是这样一幅奇怪样貌?如此这般出了大殿,只会显得更加奇异。 他明白了为何所有人会注意着自己,但即使心中担忧这幅形象,还是从殿内走了出去进入了花园。外面是铺着大量棕色地毯的青草地,周围的花团早就被花匠修建的整齐划一,花朵盛开在其间,五颜六色地组成了舞动的锦簇,王公贵族们在地毯上觥筹交错,每个人身上的服饰都别具一格,对于混迹这个圈层的人来说,一眼便知这是家族的传统礼仪装扮。 看着这些完全陌生的面孔阿列特有些手足无措。 但他的手脚不听自己想法的使唤,似乎有着另一个他在操控着自己的四肢。他从花园的人群中穿过,王公贵族们都朝着阿列特俯身,让开前方的道路,口中都念叨着什么东西,总之比起大殿里面的官员,这些人的目光却是尊重了许多,俯身之后,他们继续窃窃私语着,但话题不是他。 有一个男子坐在一个长椅上,他就那么孤独地坐在那儿,手中翻开的书页被风吹过了几篇。阿列特一下子怔住了,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他叫不出男子的名字,但他认识这个人,而且确信这个人等待的就是自己。 阿列特掸走了自己身上的灰尘,努力的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衣冠,不知为何,尽管女官和人们都把自己视作皇帝,按理说皇帝完全不需要在意一个普通男人的看法,但他就是不自觉地严肃起来,像是要去进行一场郑重庄严的会晤。 花园中的风带着不少残留的冷意,卷起了阿列特头脑中那些弥漫的浓雾,随着混沌涌动,一些记忆也开始时隐时现起来。男子身着着天鹅绒大衣,内衬打着鎏金丝线,腕上系着水晶微雕的小型风铃,俨然一副文质彬彬的古典学派哲学家形象。 挪动脚步,阿列特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坐在了长椅的另一端,他心中似乎在矛盾地挣扎,知道这个男子就是他所约见的人,但又本能地远离他。 阿列特想起来了些什么,有人告诉自己这个男子是自己的议会议长。 又是一个议长?阿列特不自觉地想起了那个被称作上官飞扬的人,可那次见面所处的环境与现在这一派安宁祥和简直是天壤之别,连宫殿都有着不少差别,这两个人是同一个人吗? 两人都没有开口,或许都是在等着对方开口。 突然之间,男子合上了那本不算厚的羊皮书,把书隔着老远递了过来。阿列特瞅了那本书一眼,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拿起了那本包覆着羊皮的旧书。 最外层的羊皮已经有了包浆的蜡油层,上面没有写任何东西,翻开这个复古的封皮,这本书的封装才真正显露出来。拂去一些遗落的灰尘,出现了一排醒目的文字,那是帝国并不常用的特殊拉丁文字亚种,歪歪扭扭的形态显示着这本书绝非是刻印制造。文字虽然书写并不标准,可读过高等学院的阿列特还是看懂了,在帝国的图书馆查阅文献时这算是基本的能力,毕竟不是每个大学士都有与学术造诣相符的书写水平。封装上的醒目文字写的是“人类生物发展史”这个标题,作者“伊尔文-克莱伯”的名字就被写在下方,除此之外整个封装一片漆黑没有任何多余信息,这看起来像是一本生物科学书籍,但是着者竟然是那个帝国科学院的哲学大学士。 不知何时花园中四处播放的乐曲停了,离他们这处很近的人们也纷纷离开,不知去到了哪里继续游玩,但远处还是能听到嬉笑的声音。 长椅那端的男子发出了温润柔和的声音:“伊尔文生前做了二十八年大学士,他总共也就活了五十岁出头,可以说大半辈子都在科学院里度过。” “众所周知他是帝国的哲学大学士,在哲学这个领域他已经是当之无愧的大师了,或者说在这个时代能跟他齐名的人都找不出几个来,许多龙之国的博士和联邦、圣城的教授、祭司都把他和龙之国大祭酒以及瓦哈比的大主教奉为当代三大哲学家,可伊尔文还是被低估了,尽管他喜欢研究关于东正教以及其它教派的东西,但是他所涉猎之广泛远超任何一个哲学家,他一生写过许多本书,其中最知名的那本《哲学简史》是星海中几乎所有哲学院校的第一教科书,但你手中拿的那本才是他这辈子最大的成果,也是他呕心沥血的巅峰之作。” 阿列特不知男子为何这么熟悉那位大学士:“可这看起来像是一本生物书籍,和哲学有什么关系?” 阿列特毕竟是帝国高等教育体系下出来的人才,要说没接触过生物方面的知识那是瞎扯,可这标题怎么看都和哲学扯不上半点关系,但又本能地愿意相信男子的话。 男子仰头看着头顶湛蓝的天空,用手指顺着天上漂浮的云朵画了个圆,回答道:“你觉得哲学和生物有什么关系?” “哲学是宏观意义上的物理,生物学是微观意义上的物理,事物之理。”阿列特想了想,认为曾经学院中一名教授哲学的学士说过的话描述起来更加简易。 “尺度呢?一个事物被定义为宏观还是微观,必定需要一个界定的尺度,而你说的这个东西的尺度呢?” 阿列特沉默了,但男子没有去等待他的思考。 “我替你说了吧,这个尺度就是时间。”男子的语气斩钉截铁,像是揭开了什么重要的东西,“时间是万物尺度的根本,至少对于我们这个世界来说,这个不可观测的维度就是贯穿我们人类的尺度,这本书就是在探讨这个问题,或者说你最想知道的死亡之海究竟意味着什么,也能在这里面得知一二。” “什么?”阿列特再次被震惊。他突然发觉这个男子越加熟悉起来,明明那张脸自己绝对从未见过,但那种恐怖的熟悉感一直在蔓延滋长,如今知道男子竟然知道死亡之海更是加剧了这种感受。 男子坐直,偏过头笑了:“怎么了?这么惊讶?不认识我了?” “艺术家......?”阿列特嘴里蹦出几个词,实际上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下这个判断。 见鬼,这个男子竟然点了点头,他为什么会在这里见到艺术家?还是一场莫名其妙的邀约?他觉得这是一个非常荒谬的事情,艺术家明明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魔鬼,那是一个越接触越害怕的角色,而阿列特如果不是身处险地他绝不会与这样一个人合作,他们为何会突然像朋友一样坐在这里聊天?看起来模糊的记忆中艺术家甚至是自己这个皇帝的议长!他想不起这一切的因果了,但这件事就这么发生了,他现在绝不认为这是单纯的幻境梦境那么简单,从那股可怕的力量能投映到现实开始,阿列特再也不会认为死亡之海只是一个幻境,在遥远的时空之中一定有着一个地方,现在看见的一切都是那里正在发生的事情。 心中惊惧无比,就像是一只刺猬感受到了危险炸开了全身的刺。 分明知道自己和艺术家现在还是相互利用的关系,可危险的感觉始终萦绕心头,想要拔腿就跑离开这里,但是双腿就像是被粘在了椅子上动弹不得,而且这里是哪里他都不清楚,又该往哪儿跑? 他努力平静下来:“所以死亡之海在伊尔文眼中是什么?” “伊尔文选择了从人类生物的角度去解释这个东西,但他所说的其实在很久很久以前就被人提出了,只不过出于某种原因,统治者们选择了让所有人遗忘它。伊尔文说时间就是一条首尾相接的河流,从一个点顺流而下总是会回到出发的地方,因此他引入了人类哲学一直讨论不休的一个问题,什么是人的本我?纯粹的、不夹杂外物、不受影响的本我?” 艺术家翘起了腿,漫不经心的讲述着伊尔文在死前写下的这些东西。 “知道一个古老的哲学问题——‘忒修斯之船’么?” “听人提起过。”阿列特说,“大意是讲的一条远行的船在不断地修修补补,最后全身上下没有一个零件是出发时的原件,最后提问者想讨论的是这条船还是不是原本那条船。” “这个问题普遍认为由将近三千年前的普鲁塔克提出,‘the ship of theseus’算是最古老的思想实验之一,从这个问题延展出了无数哲学思想,但其中最关键的东西却被人为的抹去了,所有科学家和哲学大师都不愿去提起,这就是死亡之海的存在,说是海洋,其实从形式论述上来看更像一条河流,只不过这条河太宽,宽到如同大海。因为这个东西一旦被证明存在,那么将会杀死人类社会,颠覆人类缔造的千年文明,哲学也会因此死亡。”艺术家嗤笑了两声,似乎有某种不屑的情绪,“这几千年来,旁敲侧击提出这个东西的人不是没有,但都要抱着决然赴死的心态去了解它,因为这与生物求生的本能相抵触,非大意志者不敢踏入其中,而大多数哲学家科学家都会受到人类生物本性的桎梏,没有人愿意砸掉自己的饭碗不是么?这才是我喜欢伊尔文的原因。” 阿列特皱起了眉头,似乎觉得艺术家说的话太过狂妄武断:“如果这个东西真的那么可怕,可以毁灭人类的文明,那统治集团更应该积极寻找办法应对才对,以帝国统治层的睿智,不可能做鸵鸟行为。” “忒修斯之船这个问题的提出就意味着终结,因为死亡之海杀死了它,在时间的尺度上,总会有一个时间点会再次出现一摸一样的船。我们身处的宇宙维度没有无限的物质,而任何一个学过排列组合的中学生都知道,这只有有限个解,数学题与现实宇宙的区别仅仅是多出了空间上的两条轴线而已,但那仍是有限的。” 阿列特的手不自觉地抓紧了衣角,无意识地开始大量出汗,羊皮书在他的膝盖上不可察觉地振动,那是他的腿在发抖。他有些慌了,他怕艺术家接下来说的东西,怕的要死。 “一旦你从这个角度理解了死亡之海,就会自然而然出现一个疑问,我们人类的核心本我是什么?是大脑?是心脏?还是什么?”艺术家循循善诱。 风吹过阿列特的脸颊,泪水莫名地从眼角滑落下来,滴在腿上,羊皮书上沾染了泪水,像是被涂抹了黑色的酱汁。自己怎么突然伤感起来了?阿列特努力擦去试图止住流泪的情况。 “是灵魂......或者不能称作灵魂,但那一定是独立于我们现存物质世界的东西,那个本我沟通着无数个在不同时间点上的我们。”艺术家淡然说,“你知道克隆技术为什么到现在仍被禁止么?伦理问题?那不过是骗骗普通人的借口罢了,身为末位皇子的你不一定了解,但是每一任的帝皇和相关人员都知道,克隆技术的‘社会性失败’是一个不能说的禁忌,一旦在同一时间点出现了第二个你,那就会导致本我的时间延展被挤压,你就等同于接触到了死亡之海,而大多数人接触死亡之海后的下场都不太好。” “不太好?你指的是......”这个极其耸人听闻的内幕从艺术家的嘴里说出,他本能地就相信了这个解释,却又似乎联想到了一个惊悚的事情。 “是的,你想的没错。”艺术家大手一挥,整个世界瞬间天旋地转,郁郁葱葱的花园不见了,飞鸟蝴蝶消失在空气之中,熊熊的烈火燃尽了这里的一切,只剩下了这方长椅和他们两人。 转眼看去,一旁传来金属刀具和粒子射流的声音,刺鼻的浓氨味道弥漫在空气中,似乎这里是某个医院。阿列特突然惊醒,这里不是医院,这里是一个秘密试验基地,因为一旁的墙上挂着的是军部秘密部队的前缀标识,后面的徽章代表着部队的具体代号,只不过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徽章。 艺术家从长椅上站了起来,穿梭在突然出现的人群中,走到了手术台前,俯下身砸吧着嘴:“看看他,真是个可怜的人,如果不是因为孩子得了重病需要一大笔钱治疗,他也不会愿意接受这份人体实验协议吧。” 阿列特目光移开,看向了手术台上,那里如艺术家所说躺着一个男人,但那个男人的情况并不太好,从附近摆放的仪器就能看出来,那些都是维生所需的紧急设备。 艺术家重新站直身体,回头看着坐在长椅上的阿列特:“他的死亡行走失败了,医生们打算对他进行最后的人道主义抢救,然后就会把他丢进焚化炉,如果没有及时进行彻底的焚化处理,他就会发生疯狂的畸变,成为一种叫做‘影魔’的怪物,就是你见过的那种东西。” “这.......!”阿列特震惊地说不出话来,原来那种怪物是被制造出来的东西,“可死亡行走怎么会制造出这种东西。” “那是疯狂的副作用,人的脑容量是有限的,无限的只是那个本我的灵魂而已,当一个不会使用灵魂的人接触了死亡之海,来自曾经和未来的记忆总是会在某一个时刻挤爆他的理性和认知,当熵超过某个临界点,就只剩下了混沌与疯狂。这就是在那条黑色河流中试图与水流对抗的下场,这时候只有两种选择,一种是放弃抵抗顺流漂走,但那就意味着死亡的来临,因为那条河其实是具象化的时间轴;第二个选择是横向移动想要登上河岸,但那条河的边缘不是河岸,横亘在河岸与河之间的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深渊,坠于其中就会成为影魔,那个深渊在科学上被称作亚空间,也就是世界的夹缝,被遗忘之地。” 阿列特呆住了,他需要一点时间来消化这个信息。 “帝国的科技发展迅猛,早已用大量的机械取代了本来被剥削的那个社会阶层,但机械没有生命,或者说没有那个能进行死亡行走的‘灵魂’,所以共进会的核心就把目标放在了下城区的人身上。” 艺术家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所以没有给阿列特思考的余裕,语速也加快起来。 “想要研究某个东西特别是跨时代的东西,大量的实验是不可避免的,人类的普遍技术进步其实都是使用了最原始的枚举法,但这就意味着需要巨量的样本,死亡行走也不例外,共进会的权贵们天生没有死亡行走的潜力,又想搞清楚其中的秘密,自然需要付出难以想象的代价。” “在帝国的社会氛围下,不努力、自暴自弃的人毕竟是少数,下城区自然样本远远不够,他们渐渐地又把主意打到了帝国的中产者身上。” “提问,如何把一部分中产者变成穷鬼?” 阿列特不假思索的回答:“放开市场管制,刻意调控社会成本,这是一千年前那时候就发生过的事,那个国家的历史是帝国课本里篇幅最多的。” “是的,在一个场景里生活着十个人,他们每天都会赚到大于一但不等的钱,每天都有一个商人来卖面包,面包的售价为一块,但面包很特殊,吃一个就饱了,吃第二个反而会毒死自己,而商人每天都会来不存在间断的情况,面包数量也是远超所有人的购买力。这种情况下每人每天都会买一个面包,商人每天收入十块。可商人有一天想要赚的更多,所以他就把价格提高了,提高到一个恰好的平衡点,只有一部分人买得起,而且收入也能最大化,这就实现了目的。” “你以为现在帝国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这就是共进会刻意引导下的结果,而这些遭遇了生活困难的城市中产者,就像这个躺在手术台上的男人一样,很难去拒绝一份有着丰厚报酬的人体实验协议,不管是为了孩子还是妻儿或是父母......抑或是自己。” “这些人就是完美的死亡行走实验材料,但这还是太少了,伊尔文经过夜以继日的研究后,认为想要揭开这个秘密,需要的实验样本至少要超过数百亿,甚至上千亿。以目前的实验速度和人口生育来看,完成它即使没有任何意外干扰都需要数百年。” “共进会的权贵们等不及了,他们那时早就死了,冷冻仓技术并不能无限制的延缓死亡,而且掌握重要权力的人也根本不敢冻结自己,数百年时间过去,政治权力早已重新分配,没有人会理会一个几百年前的所谓‘重量级实权人物’。” “怎样在不引起怀疑和恐慌的情况下搞到如此多的实验样本?” 艺术家笑了,笑容诡异。 “够了!”一个冰冷的女声暴呵,阻碍了这场对话进行下去。一只大手破碎了世界,一把捏碎了站在那里的艺术家,在艺术家消散成灰烬之前,那张脸上仍然还在放肆地大笑。 阿列特猛然回头,戴安娜站在一片狼藉之中,身着那套熟悉的帝国军装和高筒靴子,眼睛里绽放着熔金般的金色。那只穿透天幕的巨手缩回黑暗,青黑色的天光下他的姐姐走了过来,轻轻捧起一汪不知名的泉水,擦洗掉他脸上的黑色泪痕。 原来自己的姐姐早就知道这一切,他木然失神,靠上了戴安娜的肩,原本高大的身躯在矮了自己一截的戴安娜面前像是一个幼小受伤的野兽。黑色的河流上燃起熊熊的火焰,他和姐姐就这样依偎着站在湍急的河流中。 阿列特猛地从床上弹了起来,冷汗已经浸透了床单。窗外是暗沉青色的天空和瓢泼的大雨,他意识到自己又一次进行了死亡行走,只不过这次像是在做梦。窗外看起来是处在春末夏初的皇城,灯火通明,人流的数量似乎有些太多了。 他想起了加拉帕北部山区的那场逃亡,他的半边肩膀都被切开,此时应该躺在医院的病房里,可是这四周的摆件和陈设都不像是医疗服务的地方,反而看得出陈列用品之下的冷酷肃杀,似乎这里经过了短时间的重新布置。 他的脑袋很痛,身体上的痛楚反而远不及头的撕裂感,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了,最后记的起的画面还停留在那携带着天罚般威势的巨舰穿破天穹,君临这片古老的大地,对那些追杀他的人降下死亡的判决。 他举起了自己左边的胳膊,检查了那巨大的伤口位置,本来被撕开的地方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但颜色稍有区别的皮肤还是证明了那场逃亡的真实性,而不是另一个死亡行走下的时空幻境。那种从时空中汇聚而来的力量实在是让他记忆深刻,经过自己的摸索和询问,这种力量的大致源头也渐渐清晰了起来,虽然在重要时刻帮助他死里逃生,但仍带来了不可预知的后果。他试着去检查这种强烈的后遗症,还有自己的身体状态,这都是他所未知并害怕的,但他没能找出什么。 脑袋里多出了许多耐人寻味的信息,那些事情每一个拎出来都是惊世骇俗,可他尽管相信如同魔鬼般的艺术家,但没有证据他也不确定这些事情是否真的存在,它需要证明这一切。 怎么证明? 阿列特向窗外望去,下方的皇城明亮的如同白昼...... 第一百一十六章 共克时艰 阿列特呆呆地看着舷窗外。从这难得的景色来看,他显然不是在一幢高楼里,皇城也没有如此高耸的建筑,所以他现在一定是在一艘舰船里了。他已经习惯了艺术家在自己生活中的存在,但完全按照艺术家的说法去行动还是让他隐隐不安,艺术家似乎在暗示着什么,在刻意地引导着什么,可他现在还想不明白。 艺术家说他是一个星海中的超级资本家,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星际能有一个稳定的贸易条件,说一旦共进会彻底疯狂一发不可收拾,那么为了利益至上的原则,他们这些人也会为了和平而战。 可共进会有那个能力彻底毁灭人类社会么?阿列特心中隐藏着怀疑。 他撑着半边身体起来,想要去找点水喝,忽然间想到了什么,原来从醒来开始他就没见到过一个人,御名和那两个女子也不见踪迹。 他冲了出去,走道中正在巡查的人惊异地看着他,但想到这位的身份,便没有去制止些什么。 很快他就找到了御名和那两个女子所在的地方,在走动的过程中阿列特也在观察,这很显然是一艘战舰的布局,所以按照一般舱室结构,他摸索到了医疗中心的位置。 他等待门开后走了进去,医疗中心里亮着微弱的灯,几台设备上躺着几个人,医疗器械中的监测系统正在不知疲倦地工作着。这些设备上都贴着属于帝国生物的独特标识,算是帝国最尖端的设备序列。 除了躺在仪器上的女子外,周围还站着不少人,无一例外都是女性,她们都各自散乱地待着,但没有人说话。阿列特进来的动静惊动了她们,所有人都看向了这里,目不转睛地看着这位突然来客。 阿列特没有在意这些视线,径直朝着仪器台走了过去。他看得出来躺在台上的人就是他要找的人,而这些看着他的女子多半也是黑影相关的人,所以他很大方的想要确认伤员的状态。 “她们怎么样了?能告诉我一下么?”他静默了一会儿说。 “脱离了生命危险,但和死了没什么区别......或许死亡比起现在来说更像是一个好消息。”欧米伽一号平静得可怕。 御名静静地躺在医疗工作台上,微弱的灯光下她的皮肤苍白得瘆人,白皙之下是一块又一块大面积的暗黄。但那不是老年斑、肤色的问题,而是烧伤,蛋白质在短时间内被剧烈的高温灼烧,超过了生物保护机制的极限而变质,身体已经无法靠自身痊愈。 阿列特有些紧张起来,他只知道脱离了生命危险是一件好事,应该高兴庆祝才对,可现在有人却告诉他不是这样。御名的身体包覆着一层灰色的粘稠乳液,医疗机械探针不断地在检测工作着,更换那些变色的灰质。 一旁的制剂管内充盈着暴躁不安、随时发出震动异响的银色流体。 “那是什么?”见到如此奇怪的流体阿列特自然很疑惑。 “活体金属,黑影军团力量的源头,也是导致德尔塔队长御名现在这个情况的元凶。”欧米伽一号并没有移开视线,仍旧是看着御名的脸。 她显然是遭遇了前所未见的强敌,所以在没有冷却剂的情况下强行将活体金属点燃,然后进行战斗。活体金属是宇宙中自然伟力创造出的野兽,但驾驭野兽的代价就是要时刻抓紧套在脖子上的缰绳,当时的御名顾不了那么多,为了杀死敌人,松开了这头野兽的束缚。 “是因为她醒不来了么?就像植物人那样?”阿列特缓慢地伸出手去,想要抚慰那脸颊。他的心中涌现了难以喻言的悲伤,似乎说话女子所说的,比起死亡更糟糕的状况便是这个意思。 没有碰到肌肤便停下了,他不敢真的去触碰那苍白的皮肤,害怕那会像开裂的瓷器般碎掉。 欧米伽一号就这样看着他的动作,没有任何制止的意思。 她不知道该说点什么,这位五皇子似乎是理解错了她的意思,可她又不知道自己该怎么解释,她看着那略带颤抖的手,她的心也抽搐了一下。 “对于我们来说,比死亡还要痛苦的事并不是变成生活不能自理的植物人,而是失去了战斗的能力,或者说失去了力量。”欧米伽一号叹了口气。 她拿起了插在插槽里的那支制剂管,放在手中不断地揉搓翻滚着。两个人的目光都随着那支制剂管动,最后停了下来,欧米伽一号顺着银色流体看着微光,像是从回忆中醒来,将现实与回忆重合。 就像自己的队长曾经在瓦哈比圣城的时候一样,明明是以生命为代价的决定,却做得那么随意和轻松、毫不犹豫。随着想到那个名叫红月的傻女人,欧米伽一号忽然笑了起来。 她走了过去慢慢地靠近阿列特,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她不像大多数黑影那般高挑,仅仅够得上阿列特的脖子位置。阿列特侧脸看去,他只看到了一个真正的战士,眼中带着不可磨灭的决意。他们之间隔着手掌,但滚烫的热流毫无阻碍的通过,在昏暗的医疗室内感受到了那份对方心里的意志。 “没可能恢复了么?”阿列特干巴巴地说。 舷窗外的雨幕中,皇城的灯火鳞次栉比的亮着,那座象征着帝国最高权力的宫殿就矗立在光海的中央,通体泛着金黄的颜色,似乎在暴雨和黑云之下给人带来了仅存的温暖。这一刻天地都在哭泣,似乎是发生了什么不祥的事情,帝皇皇座怜悯这座城市,撒下最后一丝温柔。 欧米伽一号重新扎起了自己的短发。 “没可能了,那种伤害几乎是不可逆的,人类的医学还没有发展到完全解开一切难题的地步,最好的端点星域医生就在这里,细胞重生治疗已经做过了,但无法修补那些活体金属给核心基因留下的痕迹,痊愈后她再也用不了它了。”她用平直的语气在阿列特的耳边说,似乎是降下了最后的判决。 阿列特的心脏一紧,疼的无以复加。活体金属对黑影意味着力量,除此之外似乎还有更深层次的意义,也许是某种象征?他不知道这背后的故事,但他能够理解这份情感,所以他不觉得自己有多难受,因为比起御名醒来后得知这一切,他的疼痛可能远不算什么。 欧米伽一号离开了这里,舰桥里还需要她。 黑影们都是如此,所以他们很少悲伤,死亡对他们来说其实是家常便饭,她们可能来自不同的国家、不同的星球,但她们都是曾经去过地狱的人,所以她们要抓住属于自己的力量,即使死也不放手。 议会的大议院的议事厅里,议员们吵作了一团,嘈杂的人流在不断地涌动,他们互相指责喝骂着,夜雨中的议会被突如其来的袭击变成了吵架文斗大会。 嘈杂混乱中不知有多少人急得面红耳赤,议员们从出生以来长了这么大这是第一次麻了爪子,莫德里奇可以想象这些年轻人们互相指责攻击甚至群体之间拳脚相加,这些行为意味着他们心中没了主意,在面对这样一个惊世骇俗的入侵时找不到应对方案,他们只能互相指责来减轻心中的不安。可他们不知道这些舰队其实就是他们其中某些人的行为所招致的祸患,只是看见那些始作俑者和他们一起瑟瑟发抖。 莫德里奇将拄着的手杖换了一边,翻起袖口看了看镀银的石英表,喃喃自语:“已经是下午四点了,距离警报拉响已经过去了十个小时,你们到底想要什么?你又在想些什么......” “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把你手上戴的这块表给换一换?你一个议长天天用这么一个档次的东西有辱国体啊!”老约翰拄着一根手杖走进了休息包厢。 “交涉的人是你来负责选的?”莫德里奇问。 “这倒不能说是我一个人选的,你知道共进会现在的情况是怎样,过火了,他们那群人现在比我们还要慌,所以在选择谁去交涉这个问题上,他们只是让我做了个见证人然后签个字。”老约翰冷笑了一声,“这群混蛋在这个时候知道火烧屁股了,早些时候我们叫他们在这个问题上安分点,重心现在要放在北线,他们偏要阳奉阴违。” “你现在应该去下面议院里坐镇,来我这里干什么?” “我家小甜心亲手沏的红茶,先来暖暖身子再说。”老约翰将手中的箱子放在了矮桌上,招呼了一下莫德里奇。 “你恋爱了?” “哪有!小甜心是我家新招的女仆里的一个小女孩,我都能当人家祖父了,我可没那么变态好吧。”老约翰翻了个白眼,“来尝尝吧,别一天到晚在那儿盯着那些智障儿童,都在忙着甩锅,急赤白脸的,谁会在意我们在做什么。” 两个老头坐在宽大的矮桌前品着热气腾腾的红茶,一边是议院里传来的吵架声,一边是暴雨打在议会园林中的啪嗒声。 “对这件事我想听听你的看法,可你似乎看起来一点都不着急?”老约翰问。 “着急什么?急着下去和那些孩子们吵架么?还是把共进会里面那些混蛋找过来在这开一个批评大会?”莫德里奇靠着椅背望着落地窗外密密麻麻的雨线。 “可我们总得做点什么......不然帝国还没发动边境战争就会提前滑向内战,戴安娜已经开火击溃了轨道卫戍部队,军部联系不上恒星同步轨道上的执政官级,这无论如何都只能解释为战争行为。” “我和你有讲过戴安娜那孩子的人生经历么?”莫德里奇忽然聊起了毫不相关的话题。 “或许讲过吧,不过我可能没认真听。皇子的故事有什么好挖掘的?贵族家庭出生,日日夜夜的努力学习或者没日没夜地在夜店鬼混,挥金如土或是投资理财,最后凭借过人的智慧成为帝国的皇储,这都不算扣人心弦的故事。你还不如给我讲个废柴少年逆天改命的幻想小说,我倒是可以听着玩玩。” “我很认同你的这些看法。”莫德里奇抿了一口微涩的红茶缓缓地说,“帝国这个帝制在建国之时被发明出来,那时正是人类最迷惘的时候。红色的主义与蓝色的主义占据了人类几乎所有的思潮,两个巨擘混杂着其它一些主义打的不可开交,因为他们本身就是对立的,红色巨人想要说服蓝色共存,但蓝色本身就是靠着吃掉输家的尸体活着,人类这种族群不内讧,蓝色就被拔掉了氧气管。经历过那些年代的所有人,都认为帝制是落后愚昧的,但从帝国这八百年发展来看,去除掉血脉联系的帝制就是人类社会的终极形态。” “这有什么好争论的么?这就是常识吧?” “可八百年前的人们不会觉得这是常识,恐惧皇帝,害怕回到过去,甚至不愿意去提起。我记得曾经的世界东方说过一句话,今天的历史是对昨天的否定,但是是对前天的肯定。” “历史螺旋前进论,怎么突然想起说这个?” “其实这些都是人类的本性而已,是我们这个族群为自己编织的骗局。古代帝制下对商人和工农的压制和后来对复辟主义的压制本质上是一回事,解决这个问题是需要客观条件做药引子的,我们帝国之所以能建立这种制度,其实是建立在基因和脑域技术上的,那个年代没有这种科技,世界上最聪明的天才也不过是现在帝国学士的智力水平。”莫德里奇说,“这种条件下的人类族群是不可能培养出一个能够掌舵的国家帝皇的。” “我怎么感觉你是在向我炫耀啊?我读高等学院时那可是有名的生化环材小王子,科科满分的人。” “我并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说戴安娜不会是一个愚蠢的人。她是法理上的帝国下一任皇帝,思想超越了时间的她是不会真的发动内战的,至少不是现在。她的童年很不幸,而且她的皇储位置不是选拔得到的,所以和其它人不一样,她不会有着特别强的家国观念,如果我有一天死了,帝国的毁灭才会刚刚开始,但那又是帝国和人类的新生。” “老家伙你怎么突然这么忧郁,这不像你啊,你是打算退休了?”老约翰笑。 “笑什么?我们每个人都生活在牢笼中,你和我都不例外。我们在这里聊着这一切,看着帝国这艘大船在时间之河中航行,我们为它骄傲、为它自豪,可它也是一座可怕的监牢锁住了我们的灵魂。”莫德里奇幽幽地说。 “你也看古早动漫?要不来句我们是旧时代的残党,新时代没有能承载我们的船?”老约翰还在打趣,满是不在乎的样子。 莫德里奇笑笑,他知道自己这位老伙计就是这个样子:“戴安娜曾经在我身边实习过一段时间,做了我大概半年时间的行政秘书。有一次我问她说你每天帮着我处理这么多的帝国政务文件,你对这个国家的看法是什么?她说这个国家是人类文明精神的图腾,帝国的兴衰通常就是人类族群兴衰的具象,每一天在星海间发生的事都是帝国这只蝴蝶煽动的翅膀。我问她如果是你来当这个国家的最高统治者,你要怎么做才能让帝国千秋万代呢?她说她会毁灭这个国家,这个国家本就不应该存在,人类在时间长河中不过沧海一粟,帝国曾经有多辉煌,以后就会陷入多深的黑暗,人类的先驱首先要做的就是毁灭自己,即便他们爱这个国家超过爱自己。” “但这不是更能证明戴安娜的毁灭倾向么?或者你认为她成为皇储之后,转变了思想,所以现在她一定深深爱着这片土地?” 莫德里奇摇了摇头:“戴安娜-拉娜或许是这么想的,但戴安娜-克林特绝对不会这么认为,帝国的毁灭已经在路上,时间早晚则取决于她的判断,我们能做的只有挽救这艘大船,因为我们是这里的囚犯,别无选择。” 老约翰罕见地叹了口气,默然片刻:“说得好啊,你和我、摩根、贝努伯、格里南甚至是‘罪魁祸首’拉塞尔,都是这里的囚犯。” “大多数人可不会认为我们是囚犯,我们享受着帝国的各种物质资源,可以和几乎任何女孩谈恋爱,但这都是泡影。瓦尔海姆和英灵殿中的欢愉畅饮只是主神们为了战争提供的奖励,如果你是那里面的英灵,你明天就会真正的死去,你会高兴地和那些端酒的瓦尔基里女武神上床么?” “这就得看那些传说中的女武神长得咋样了。” “别傻了老伙计,我们可不是那些英灵战士,你以为后世对我们的评价会是什么样?我们没有能力操纵这个世界,只能顺着奔涌的时间推波助澜。”莫德里奇咳嗽了两声,“哈布斯堡早就湮灭了,唯一留下的东西就是那些枯黄残缺纸页上的墨水,你其实自己心里也知道,你们家族最大的秘密就是这个,只不过有人布局了几百年,找到了你的曾祖父,伪造了哈布斯堡的存在证明,只为了渗入这个密不透风的国家。” 莫德里奇想了想说:“那个家伙现在应该就在皇城吧,不如你去问问他。” “唉!我就知道你迟早有一天会知道这件事,不因为别的,因为我对你太了解了,这种事情根本瞒不过你。在这个国家之内,只要你有心想要知道的,都能知道。不过你要理解我,那家伙的存在太不合常理了,我试着调查过他,但是我总觉得我做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监视之下,甚至得到的那些信息也是他主动暴露给我的调查人员的。面对这样一个恶鬼,我不希望你跟他扯上关系,这至少是我的善意。”老约翰无可奈何地解释道,“不管怎么说,我觉得这是我在保护你。” 莫德里奇漫不经心地瞥了一眼老约翰:“老家伙,你觉得你的保护有效果么?” “肯定有效果!你看这些年你不就没有受到那家伙的骚扰么?”老约翰绷着严肃之色。 “所以你前段时间安排到我住处的那支队伍是怎么回事?嗯?” 老约翰一听这话瞬间泄了气,沉闷了半晌说不出话来:“如果我是你,我其实还真想看看那家伙到底能做到什么,如果戴安娜真的开启了内战,不知道那家伙还坐得住么。” “保护......不应该是你保护我,而是那家伙应该保护我。”莫德里奇幽幽地说,“在某种程度上,现在的我好好活着才是他应该希望的事。” “欧琛星系的卫戍部队已经覆没,唯一一艘旗舰执政官级也被我们控制。那艘旗舰自从上次一号基地事发之后就一直处于高度戒备状态,武备一直满载,我们用您的签名手札安抚了他们,所以抵抗没有太激烈。但一号基地现在还不在控制之中,那里的守备军没有任何信号传来。”樱缓缓地说,“除此之外欧琛星系尽在掌控。” 戴安娜和樱共在一把巨伞之下,站在诺德琳海军基地的指挥塔露台上。 海军指挥和工程指挥都在下面的塔里,除了黑影和少数几人之外,没有人能从电梯上来。诺德琳基地经过无数重型机械的“耕耘”,此时已经具备了相当的规模,这些忙碌的海军人员们不知道,此时的帝国正在发生一场惊天“地震”。 “从死亡天使指挥舰上传来消息,我们找到了阿列特殿下,被发现的时候他位于欧琛星的加拉帕山脉北部靠近皇城的方向,一起被找到了还有德尔塔小队的三人,其中包含队长御名。”樱拿着一块黑色镶嵌银徽的信息板做着汇报,信息文件上的御名躺在医疗工作台上,眼睛一直闭合着,从传回的医疗诊断结果来看情况并不好,甚至可以说让樱十分难过。 “有个令人讨厌的东西回来了。”戴安娜从喉咙里挤出低沉的嗓音,“那是艺术家。” “艺术家么......这次的调查报告显示,追缉他们四人的是帝国的海军部队,北极基地的精锐出动了,难道艺术家有能力影响军部么?” “在我们的行动任务中,一直以来都存在着太多的谜团,绝大部分时候我都是秉持着怀疑的态度去观察,艺术家这个人是星际中一个鬼魅,我在排除掉一些可能之外都不会直接把目标锁定在他身上。但这个时候的这一系列事件手法,是他的杰作没有错了。”戴安娜说,“看来一直以来躲在阿列特身后利用他的人也是他。” “阿列特殿下对他有这么大的吸引力么?” “是的,至少在我看来阿列特他有着不一样的意义,一号基地的那次事故和他也绝对脱不了干系。”戴安娜顿了顿,“帝国星域地图北线的情况如何了?” “北线海军的五支舰队已经集结在八号星门外了,统御的身份我们还在调查,但是从舰队动向来看,他们没有收到欧琛星系的消息,和我们预料的一样。再有一个星期他们就会全面压到缓冲地带的星域边上。” “物资补给呢?玛特尼那边的谈判情况如何?” “海军后勤与支援部门已经上报了我们的价格,今天早些时候拿到了军部部长的授权,他们接受了我们的所有报价,特种钢铁合金我们加价到了每吨十万克姆,不过他们没说什么,只是要求我们需要在十五日内交付至少百分之七十的订单货物。”樱说,“我们的运力有些捉襟见肘,十五日横跨将近一千光年,只能使用最顶级的超级工业舰运输,其它的舰船要么运载量不够,要么速度不够满足交货时间。” “用我的手札,命令除了尼德阿威尔工程之外的所有超级工业舰和巨型港口都停下来,全部支援这次交易。” “巨型星港好说,里面都有总督府的股份,我们可以在紧急情况下调整贸易序列。超级工业舰有些困难,现在位于端点星域内的大部分超级工业舰都是安达尔企业联合体下属星际贸易商的船,我们征用的话会引起外交风波。” 戴安娜没有回头,只是看着诺德琳暗面无休无止的暴风雨:“现在这个月份,大部分留在这里的都是天使集团下属天使资产贸易管理公司的人,这个问题你不必担心,耶伦财务官会把这个问题解决掉,淡水河谷一直是天使集团的战略合作伙伴,调集这些超级工业舰不是问题,只是需要谈妥费用而已。不过比起这次军部和内政厅出的血,这几亿费用倒也无伤大雅。” 樱点了点头,翻开了信息板上的另一张文件报告...... 第一百一十七章 前进之路 “议会方面已经订好了和我们交涉的人选,虽然他们没有明确给出交涉人的信息,但是从军团的数据库来看,这个交涉人大概就是共进会的核心成员。不过他们那几个真正的掌控者应该不会出面,黑影已经全部撤回了欧琛的力量,七个小时前,德尔塔小队已经全部收回。”樱递了一份资料到戴安娜手中,“这是我们在内政厅的线人通过物理手段泄露出来的,议长莫德里奇目前还没在议会露面,但是据说共进会内部商议的拍板人是哈布斯议员,不知道这是不是莫德里奇的意思。” 戴安娜看着信息板上那一长串的人员名单,有的是议会议员和参议,有的是内政厅官员,但奇怪的事情是这里面没有一个军部人员的影子:“真是一个老狐狸,果然和聪明人聊天要比跟蠢货聊天轻松,帝国的议长还是如此的洞若观火。” “名单中人员的人像信息已经全部解算给了欧米伽一号。”樱说,“交涉会议的地址选在死亡天使指挥舰上,尽管一开始遭到了他们的反对但最终还是妥协了,会议很快就会开始,十个小时内就会有结果。” “会议不过是走个过场而已,我要的东西莫德里奇知道,他也不会拒绝。”戴安娜自顾自说,“那些跳梁小丑的动弹是没有意义的,他们这些虚胖的老虎拗不过老迈的强龙。” “但那毕竟是帝国的腹地,要不还是把阿尔法小队派过去吧。” “星海之间的局势走向不会因为一个小队而改变,我们都不是这个世界的神明,当这个局势已成,阴谋诡计是阻挡不了一切发生的。”戴安娜低声说,“他们把战争的魔鬼从笼子里放了出来,那现在也该付出相应的代价。” 阿列特从医疗区域走了出来漫无目的地在弦廊上漫步。 弦廊位于战舰的外层,风雨不时地飘到这里落到弦廊的镂空钢架上,阿列特只能沿着内侧行走,避免雨打湿自己的上半身。在这里待的时间不能太长,高空中的风和气流中带着一些烟尘,这会对身体造成不必要的影响。 去到下方皇城的主意在这个时候不能说是一个好的选择,尽管现在有着大量的死亡天使悬空,但这并不意味下方的安全性。 站在弦廊的他脚步逐渐加快,到了作战整备舱室的区域,站在一副巨大的“棺材”,借着外面透进来的天光打量着那副被缴获的机器。机器的表面光滑,此时睡着了的怪兽显得安静而无害,就像是某个乡村修车店里的东西,而它的面部盔甲被掀开了一部分,那本应该亮起慑人的冰蓝寒光,多人魂魄,要吞噬掉一切。 阿列特本应该穿着它,在帝国的最前沿。 但它却被他亲手杀死在了那片森林中,有时候阿列特不禁感叹,命运这东西是一个无法逃离的圈,被自己亲手送葬的东西总有一天会找到自己。对海军动手致死毫无疑问是战争行为,而海军必然会施以最强有力的回击。 无论在帝国的哪个时期,这都是最后的下场。 阿列特在整备室坐了很久很久,突然抬起手拿过一旁的探测仪,把探头对准了自己的脑袋。原本那茂密的头发该和同龄人一样金黄泛蓝,但此刻探测仪连接的信息板上却是一大片一大片的苍白,那些死亡行走的表征没有完全消失,而是深深刻印下了它们来过的痕迹,阿列特早就感觉到了,风雨吹过头发,明明是疾驰而过,却没有任何明显感觉。 时间的叠嶂正在他的身体上积聚,黑色河流中的那些东西蠢蠢欲动,正在努力地侵蚀着现世的他。如果他没能退出死亡行走的状态,那么随时都会面临真正腐朽的危险。 阿列特把探头放了下来,删除了使用记录关闭了仪器,拿起角落的玄色长刀,没有告诉任何人冒着风雨从登陆口离开了战舰。 “好久不见!”罗德坐在软座上热情地说。 “不要那么惊讶嘛,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身份很多,没点身份怎么在江湖混呢?”见青年没有说话他又说。 “是么......我以为你的身份还要更高一点,而不是现在这一幅样子。”阿列特没有给艺术家好脸色,撩开了半透明的纱帘,坐在了艺术家的对面。 “哦?那应该是什么样子?”艺术家饶有兴致。 阿列特把刀靠在了窗边,解开了自己衬衣的领口,左胸周围的肌肤在灯光下暴露无遗,如婴儿般白嫩的皮肉吹弹可破,但颜色交界处却有着一道明显的蛇形疤痕。艺术家向后仰去嘴角长大,惊讶的神色在脸上表现得惟妙惟俏,同时还倒吸了一口气,但阿列特知道这是艺术家刻意地表演。 “别装了,你会不知道这个东西是怎么来的?”阿列特冷冷地说,艺术家的表演实在太过浮夸,如果是为了装震惊,这就是拙劣的演技,但艺术家明显是在恶作剧恶心自己。 “令人惊讶的自愈能力,不过巴斯克那家伙已经告诉过我一次,但亲眼见到还是新奇。”艺术家的所有表情瞬间消失,回到了一张扑克脸,“你还真是运气好,原本我安排的后手还没用上你就获救了。” “你既然有能力动用帝国的军队力量,为什么不直接阻止海军的出动?”阿列特说。 “你说这话不觉得搞笑吗?”艺术家翻了个白眼,“你们自己弄出了那么大的动静,超级智能网络的风险管理评估系统又不是人操控的,难道我应该提前叫议会开个会,修改‘a’的评估逻辑?” “怎么会引起‘a’的风控注意?”阿列特皱眉。 “谁叫你的那些女伴干的好事?把中央城的主供电线缆物理切断,你想想看这是什么行为?到了这个地步,管理者主机可能不介入评估么?”艺术家说。 “好了!这些话题到这里全部打住,我联系你不是想要和你掰扯这些毫无营养的话题的,要聊这些你可以自己去问。”阿列特打断了这个恶魔想要诱导他交待情报的话语,“今天在皇城这个紧张氛围下找你,是因为我有重要的事情问你。” “关于死亡之海的力量吧,你的问题都写在你的脸上。”艺术家夹起两块分子糖扔进杯子里,“你的发根已经有枯萎的迹象了,很容易注意到。” 杯子内的咖啡泛起涟漪又慢慢地平静,在光线的反射作用下隐约映照出阿列特的正脸。茂密的金色丛林还是如同往常一般,可稍稍顿目,腐朽的白色就无比刺眼的出现,那不是染料染发做出来的白色,而是一种死亡的白色恐怖,每一个正常人看到它都只会在第一眼就认为那是自然的,因为没有任何白色染料能做出死亡的气息。这是一种无声的恐怖,直入灵魂深处的恐惧感,每个见过的人都会不自觉地避开。 艺术家就这样直勾勾地盯着那些腐朽之白的头发底部观察。 “你找到了运用这股力量的方式了,这是一件好事,无数人梦寐以求的就是掌控这种力量,为此他们愿意付出超乎想象的代价,所以这是正常的现象,后果就是你会少一些生命而已。”艺术家啧啧感叹,“力量与代价的关系就是权利和义务的变体,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没有代价的对吗?” 这句话带着一些恭喜、一些揶揄,艺术家看起来对这种事并不陌生,所以在他的回答中显得镇定自若也绝口不提具体的代价,变成了一个噤声者。 “我需要一个办法,解决掉这些后遗症的办法。”阿列特身体前屈,一字一句地说。 这显然是一个很好笑的要求,至少艺术家微笑了起来,以一种看傻子样的眼神看着这个严肃无比的五皇子殿下,手中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你说出的话让我很难堪,因为这使我严重怀疑你的智商,阿列特殿下。”艺术家说,“你去一个餐馆点了一顿大餐,吃饱喝足后拿到账单觉得太贵了,所以想要让经理把刷掉的钱退还给你,我该怎么说这种行为呢?愚蠢?” “那你呢?” “我?”艺术家笑了笑,歪着头。 “你也进入了死亡行走,为什么没有出现一样的状况?还是说你只是没有拿到想要的筹码交换?”阿列特追问。 “很聪明,但我的筹码早就给出了不是么?”艺术家似笑非笑。 一块信息板被艺术家掏了出来举在阿列特面前,画面上站着的是议会的防务议员,而周围不断地有穿着橙色防护服的人员穿梭,这显然是一处爆炸现场,这些都是内政厅下属的灾情应急部门人员。 “本次出现严重爆炸事故的地点是帝国的军部一处指挥所,从目前搜集到的证据来看爆炸物是精炼硫化物,详细的情况我们会继续深入调查,并为死难者做好抚恤工作。”防务议员站在发布会讲台上痛心疾首。 视频到这里戛然而止,艺术家切掉了剩下的部分。 短暂的视频无法呈现出事情的全貌,但透露出来的信息却足以叫阿列特明白不少东西,镜头中的议员说话有气无力,在说话之时不断地观察着四周,似乎还在害怕着什么。一位防务议员之所以变得胆小如鼠是因为他不再相信帝国部门的力量,如果艺术家还留下了什么后手,即使这些应急部门的专业人员对现场多次检查排爆,死神的镰刀还是会挥舞到他的脖子上。 “这么做有什么用?” “对于你来说用处很小,但我想告诉你的是我的态度问题,而你需要付出的筹码就是替我干掉共进会,我就给你解除掉这一切的方法,这很公平,算是附赠的业务。”艺术家仍旧是微笑。 阿列特死死地盯着那张职业假笑的脸,随后松了神,他不想听艺术家说下去了。他已经开始有了隐隐的怀疑,艺术家真的只是为了那所谓的星际跨国利益么?他的四肢都被身体和大脑的神经操控着,但这些关节上都绑着看不见的绳子,提着绳子的人是这个捉摸不透的艺术家,他始终笼罩在一团迷雾之中,阻绝了常人的窥探。 忽然落地窗外驶过一列车队,车队的徽章吸引了他的注意力,那是内政厅的重要人物出行,银盾在车身上反射着地面积水的青色,车队很长,出现的时间也很不一样。 艺术家看了看手腕上的实木表带腕表,笑嘻嘻地和阿列特解释:“这是被派去交涉的人的车队,算着时间应该差不多了,听说这次去的人里面有一些共进会的人。你要不和你的女伴们说一声,把那些共进会的人永远的留在船上怎么样?这样你的任务不就轻松了不少?” 艺术家激进的表述显然使得阿列特没有功夫去理会他,只是敲碎了一块分子糖,扔进面前的杯子,搅和搅和一饮而尽,提着那把玄色长刀起身离开。艺术家出的是个馊主意,共进会不管如何至少身份都是不凡的,死在不同的地方会引起的结果是不一样的,阿列特不会傻到让他们死在那上面。 汗水悄无声息地从额头滑落,阿列特走出了这家俱乐部的店门。 进入了皇城的核心区域,身上就不能随意携带枪支武器了,所以他才只带上了这把长刀,在外人看来这只会是皇城贵族们不时携带的礼仪性刀具。 他重新戴上了艺术家给他的秘密通讯器。 “艺术家。”阿列特说,“我从不怀疑你是在利用我,但是我希望你能够遵守你自己嘴里说出的诺言,仅仅是希望。” “你是我最看重的人呐,我怎么可能会利用你呢?不如说是在帮助你,这个形容更加贴切。”艺术家说,“作为一个你们嘴里的魔鬼,我只会惩罚那些不遵守约定的人。” “莱布尼茨、巴尔......下一个就该是摩根和格里南了。”阿列特说,“这些都不是好接近的对象。” “最难靠近的人从某种角度来说也是最容易接近的人,极端事物的另一面往往就是另一个极端,所以只要你找对了正确的方式就能轻易地接近他们的身边。”艺术家说,“时间不会等你,帝国的战争时钟已经进入了倒计时,当战争打响的那一刻,命运就会扼住你的咽喉,那时你无论杀死任何人都再也改变不了什么。” “明天的凌晨,所有在这个星球上的帝国议员都会被召集到议院,我会安排我的人为你创造机会,警卫会被支开,那将是你下手的最好时机。”艺术家给出了他的时间计划,“只要你不掉链子,共进会会被你一锅端掉,你和你的姐姐就会得到真正的自由。” “那我该怎么撤出那里?”阿列特不觉得这是一个周密的计划。 通讯不知是不是断掉了,那头再也没有传来任何声音,只有呜呜的风声在耳边回响。阿列特捏紧了手心,顿步了一瞬,朝着皇城内走去。 “殿下,他离开了,根据追踪素的最后标记点推测,皇城应该是他的目标。” “不必担心,我知道了。” “需要派人护卫么?” “不必,等我命令就好。” “是......” 第一百一十八章 燃烧的星辰 理想主义者是孤独的,每一个选择就像是自由轮盘上的刻度,没有人会和你完全一模一样,很多年后当你自己蓦然回首,你已经忘掉了自己曾经的样子。时间就是这样一种东西,它会带走所有停留的眷恋,每一个没于死亡之海的人都不想永远埋没在沉默中,期望能够得到永生,肉体是那么的渺小,可灵魂是那么的驳杂,世界上有着太多我们走不到的地方,就像我们无法真正看清自己的内心。 王权从床上醒来的时候,约克城空间站正在做着姿态调整。 厚厚的石英窗外已经有了光线,空间站转到了向着恒星的一面,经过姿态调整,这里的一切又恢复了正常运作,温控的冷气不断地从角落循环风口吹出来。王权拿起窗边昨晚没喝完还剩一点底的牛奶,靠在床头捏了捏,喝了下去。 看了看墙上的电子同步钟,已经是快要九点了。 他完全可以多睡一会儿,但是常年的内务部生涯经历早就改造了他的习惯。他才离开欧琛半个月多,一觉醒来却觉得好像半个世纪已经过去了,他的头发凌乱,面色有些黑气沉沉的样子,他已经很久没有打理自己的容貌了,照着镜子他怀疑都不认识镜中那个人,像是一个流浪汉,不过无所谓了,他本就打算过一段流浪生活,所以才选择了这条路线去端点星域。 约克星系是帝国的边境星系,这里出去便是出了国门,缓冲地带的另一边是星域狭长的圣城势力范围。 捧起一把泛着消毒水味的管道纯净水,浇在脸上,甩了甩头,洗去脸上的油渍和污垢,王权绑起了自己日渐增长的头发,对着镜子扎了一个时尚的翘马尾,这是他最近闲下来在帝国时尚媒体上学的。 尽管时尚模特以及设计师推出这个发型是为了标新立异,可王权选择它的目的大概出发点还是改不了的实用主义情节,这样子的发型更加简单、方便行动。 “真是麻烦。”王权说着亦步亦趋。 这是他在这里住下的第三天,这座空间站的重力井强度似乎和上一个差异有点大,可能是归因于来往这里的大都是附近星球的居民,所以设置的更符合这些星球的重力,但王权就有点受不了,需要适应一下。 他靠近了窗边朝四周望了望,打了个哈欠,看到了空间站停泊的下方那颗星球。 那是约克星,人工改造的宜居沙漠星球,这是他在旅行时做的攻略。其实他一直都很喜欢这种书里介绍过的人工沙漠星球,他还特意提前订好了星球沙漠戈壁景区最好的酒店,据说那里的别墅酒店晚上会升起,到十多米高的空中,斜倚在床上便可一览沙漠残月的景色,那种苍凉寂静的氛围王权很享受。 正当他沉浸在思考幻想中,床头的公共呼叫频道响起:“王权先生,您的航班已经进入了约克星系停泊,检索补给后会在明天早晨八点出发,请您安排好时间,在七点四十五分之前登船。” 简短的播报后公共通讯器就没了声音,王权不担心自己忘记时间,因为这个服务是他花钱订的,十克姆的费用,等于欧琛中央城区的普通餐馆的一道菜价格,如果明天他没醒,还会有服务生来叫醒他。 工业社会,有钱真好,没钱寸步难行。 王权虽然一向不在乎收入,但是帝国暴力机关的处长退休金还是很丰厚,算得上他现在为数不多认为内务部做的很好的地方。 叹了一口气,王权有些遗憾,虽然他昨天就知道了,但还是有些惋惜。既然只剩下了一天时间,那原本计划中的去约克星也就自然泡汤了,订的酒店也只能退掉,毕竟这么短的时间内肯定没可能去到星球表面旅行一圈然后回到空间站。 现在的他离开了内务部,也算是乐观了许多,和常人相比自然没多大变化,但如果是以前的同僚见到他一定会很讶异,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 去不了约克星看沙漠戈壁,那就在空间站上找点活动娱乐一下也是可以的,王权努力地在学习领悟着老部长拉塞尔的人生态度,这种小事换成拉塞尔来一样会乐得在空间站上找乐子,所以王权想到这儿,也就轻易说服了自己不去心疼那酒店收缴的一千克姆押金。 王权用脚后跟把落地柜的柜门关上,至于发出的响亮声音,谁知道是不是还在心疼那一千块钱。 约克城空间站不算是巨型空港,一千多米的半径也足够算是很不错了,作为一个民用空间站,这里自然是各种设施齐全,赌场、酒吧、夜店、食宿应有尽有,给常年跑船的水手和游客提供了良好的心灵港湾,工业矿船和长途商船又不是人贩子,水手们长时间接触不到女人,说这里女郎们的胸脯是他们的心灵港湾没有什么不贴切的地方,当然,这些水手对其它空间站的女郎们也是这般说辞。 “一杯拿塞尔阳光沙滩,不要柠檬,谢谢。”王权找到了最大最熟悉的酒吧,坐到了吧台前。 酒吧环境很好,这是帝国范围内最大的太空连锁,以前出任务的时候他来过几次,对于不甚了解这些东西的他来说,自然默认选择熟悉的地方。 冰凉的橙色调酒被送到了他的面前,不少冒着泡的砂盐整整齐齐地沉在杯底,一丝丝絮凝物浮在杯中,模仿着海边地波浪起伏。王权端起狠嘬了一口,橙子和淡淡的咸腥味在口腔中炸开,如名字一样,靠着帝国旅游胜地出名的这种调酒确实有股海边的味道。 刚起来没多久腹里空空如也的王权有些不胜酒力,醉意轻起。 “一杯拿塞尔阳光沙滩,不要柠檬,谢谢。”一个描着重度眼影的女子坐在了王权的左边。 听到这个声音,王权朝左边看了一眼。来自常年在内务部一线工作的本能不自觉地激活,女子全身上下的模样输入了他的脑袋,那颗人形侦察分析计算机动了起来,女子的信息也被挨个归纳总结。 不需要太多的专业知识,也不需要怀疑,王权看得出来这个女子的目标就是自己,没有谁会闲的没事坐在自己一旁还要了一杯一模一样的调酒。 酒保摇了摇头,做了第二杯,离开前朝王权挤了挤眼角。 这是一个应召女郎,或者说的直白一点,是一个靠着出卖皮肉赚钱的小姐。王权这一路经过了不少地方,这种职业从不太熟悉到现在已经是司空见惯,酒吧里遇见也不是什么罕见的情况。 “不感兴趣。”王权盯着酒杯。 这是一句无厘头的话,但是女子也不是傻子,知道这句话是冲着她说的。她尴尬了一瞬间,很快就恢复了烟视媚行的样子,这一行她也不是第一天初来乍到,脸皮厚是小姐们都懂的必要特质。 “帅哥,这么说话可不太讨女孩子喜欢哦!”女子微笑。 王权嘴角不着痕迹地撇了撇,心说这不是睁眼说瞎话么?自己这一幅没睡醒的流浪汉模样哪里看起来像是帅哥了?为了掩人耳目少些麻烦,他这一路上就没置办什么贵重物品,三十岁生日时最要好的同事送自己的那块名贵手表也被寄存在了银行保险柜里,除非女子有超能力,能看到他银行账户里的余额,否则王权想不出自己被当作猎物的理由。 轻轻碰了碰手中酒杯,暗示自己买的是便宜酒水,没钱睡她。 “要不我请你喝杯怎么样?”女子似乎没有理解到暗示,继续说道,“一杯伯克希尔千层酥如何?” 这就是太空站皮肉交易的行业黑话了,出了欧琛星系后的第一站王权就被上了一课,有人要请他喝杯酒,一听还挺热情,直到那个浑身泛着油光的光头跟着他到了房间他才知道是商量价格的意思,出于不想惹麻烦,他只得按照答应的价格打发走了对方。 一杯伯克希尔千层酥的价格不算贵,但也不太便宜,眼前女子腰身如蛇,妩媚的气息似乎是从骨子里流露出来,脸上虽然抹着厚重的妆容,但仍掩盖不了伪装之下的美丽,连王权这种“和尚”都忍不住赞叹一句人间尤物。 两百克姆的价格对于这个女子来说实在有些低了,王权按照前几个空间站的价格来看,这个级别的女郎一夜都至少得要走五百克姆。 “给她来杯千层酥,记我账上。”王权叫了一声,思来想去今天无事可干,花两百克姆找个美女陪自己聊聊天也不错。 “真冷淡,是我的魅力不够么?还是说......”女子的眼神略带揶揄朝着某些地方乱瞄。 “你真的就那么缺钱?”王权从内衬里抽出一支乌普曼点燃,脱离了军人队伍的行列,脱敏剂也退出了他的日常生活。 眯着眼睛深吸一口,嘴角轻抿,烟雾滚转着从唇边逸散,浓郁厚重的苦咖啡味弥漫在空气中,帝国存活至今的顶级雪茄品牌现如今也成为了王权生活的一部分,厚实而温和的味道是排遣寂寞的好手。 “看你的样子是要离开这里?我是说约克城空间站。”王权说,“准备去哪里说来听听?” “我为什么要离开?”女子微笑着,直接否定了王权的猜测。 “你的衣领上有着射流滚过的痕迹,那是激光洗衣服务留下的,你总不可能到穿着这种衣服去卸货区的飞船引擎下玩对吗?而你们正常情况下是绝不会穿着还没熨烫的衣服来揽客的,配合上你主动开出的价格,我觉得我不是那种帅到女人会降价睡我的小白脸。”王权在云雾缭绕之中解释得轻描淡写。 他不认识这个女子,但他是内务部的王牌,情报侧写是看家本领。 “所以你是要离开这里前最后赚一笔,至于我为什么说你缺钱......你点那杯阳光沙滩的时候酒保的眼神出卖了你,看来你在这里赊了不少账。”王权在心里算了算,“两百克姆......除掉船票外,以这笔路费的正常花销,你也走不了多远,这么急?” 女子的脸色不再是从容的模样,而是变得有些阴云密布,所有的表情都僵住。 “得罪人了?”王权觉得这个解释应该是最靠谱的。 女子想要发作但忍住了,收拾起手袋和便携信息板就要离开,看来王权说对了,如果不是得罪了人怕被发现,女子一定会将装点着钻石的手袋直接扔到王权脸上,毕竟王权看起来不是那种有能力报复她的人。 没有让女子离开,王权拉住了她的小臂,巨大的力量差异下女子无法挣脱,就像被胶水定住了。 “有完没完?你再碰老娘一下试试?”女子狠狠瞪着王权,声音不小,引起了不远处的一些水手的注意。 凯莉今天颇有些诸事不顺的烦躁,得罪了一个运输地方巨头的她经过一段时间的挣扎,下定决心要带着女儿离开,对此她倒也没什么心里负担,常年靠着皮肉为生的她不会有什么故土难离的犹豫。 硬要说是她得罪了那个油腻中年男人也不对,谁知道对方竟然看上了她要把她收入囊中,成为私人物品。凯莉只有逃走一条路可选,谁叫她胳膊拗不过大腿呢?何况她的胳膊都挺细,她定了明天早晨的船票,去旁边隔了一个星系的道尔星系,唯一的问题就是她需要一点路费在途中花销。 借钱是行不通的,熟人都大概知道她要离开,没人愿意隔着两个星系去收账;另一边由于没有正当职业,不会有任何银行给她欠款额度。 那就只有再接一次客的选择了,所以她一早就来了这里。 其实王权的判断没有完全精准,那就是凯莉并没有在酒吧赊账,因为她们本就兼职了酒吧的酒托工作,这种隐性关系的存在使得酒吧的经理完全不在意女郎们免费喝点酒水。不过有一点说对了,凯莉的确不是因为他帅或者看起来像个凯子才搭讪他的,凯莉一直都对自己的魅力有很清晰的认知,平日里那些白领或者船头们为她竞价一掷千金,甚至在假期跨了数个星系来这里撒钱,如果不是因为自己从来就没存过钱,不然哪里需要为几百克姆发愁。 在她的眼里,王权就是个中年男人,看起来还没开过荤,兜里也有点小钱,是再合适不过的对象。 她注意了王权来的方向,那个方向是约克城空间站的一等住宿区,那些旅游的白领人士最喜欢的地方。这样的人没有本地势力,好面子不太好意思拒绝,特别是在酒吧这种地方,所以不会带来后续的纠缠与麻烦,她现在需要一笔小钱应急且不愿再惊动一些人,这样的形象的王权简直就是完美的肥羊。 可王权的一系列话语让她灰头土脸,出乎意料的摧毁了她美好的计划。 凯莉心想你们这些明显没咋吃过“肉”的男人不应该按照流程来么?面对自己这样尤物的搭讪先是手足无措、磕磕巴巴,然后在酒精的作用下开始放开表演,吹嘘自己多有成就多有钱,然后想要不着痕迹地动手动脚,自己欲拒还迎再水到渠成,事后就算是打肿脸充胖子也要装作不在乎地掏钱。 “激动什么,没说不给你钱。”王权彷佛没看见那些远处水手地的蠢蠢欲动,“喏!这些定金先拿着!” 王权拿出兜里随时应急准备的两块五十克姆的硬币,拍在桌上发出金属敲击的响动。 凯莉本来想要继续呵斥,但看到王权掏钱了,就停下了挣扎,坐回了座位上。 “你们做这一行的都这么容易情绪激动么?”王权转了一下椅子的方向。 凯莉没有说话,可能还沉浸在刚才的气性之中,不知道接了这个男人的话又会发生什么,索性干脆自顾自沉默着。 “我可是付了钱的,你就这么不说话可不太好,你平时就是这么接待金主的?” 凯莉冷冷斜视:“我可没遇到你这样的金主过。” 这话王权听懂了,其中的讥讽不言而喻,无非就是觉得给的钱太少而要求不少罢了。对于这种赌气的心态,他并不在意,只是一笑而过。 他突然觉得这个女子很有趣,今天的垃圾时间或许来酒吧是个非常明智的决定。 “聊聊吧,就把我当成朋友,谈谈你为什么离开这里。”王权还是问起了那个惹恼凯莉的问题,“我也不是这里的常驻人口,明天就和这里说再见了,这辈子能再来这里一次都是未知之数,你和我聊了些什么都不会有多少麻烦对吗?” 看在王权不像是那种不会付钱的人的份上,凯莉最终开口了,不过声音可以压低了许多:“得罪人了......一个大老板,我们这些风尘女子遇到这种情况能怎么办,呵呵,消失几个月,大人物们就不会记得我们了,三条腿的青蛙难找,愿意向他们敞开双腿的女人还不好找吗?” “哦?有多大?” “他说他是马士基的星云级负责人,就是经常能上帝国媒体头版的那家企业。” “哦,确实不算太小了。”王权下意识给出了评价。 这个帝国运输业的巨头确实是王权很熟悉的一个企业,内务部常年对它们有着一定程度上的管辖权,许多内务部的订单都是外包给了它们,以权位来说,马士基的董事们再有钱,见到王权都要毕恭毕敬。 “不过没关系,我在道尔星系也认识那里的夜店经理,不过是低调一段时间。”凯莉见王权吞云吐雾的,伸出手示意给自己递一支。 “这可是苦味的雪茄,你也习惯这种东西?” “问那么多做什么?” 无奈,王权又从内衬的挂袋里抽出一支乌普曼,不情不愿地递给了这个女子。凯莉一把抄过,学着王权的样子点燃了那支套筒前端,吸了几口一直皱着眉头。 “这里的日子还是挺不错的,如果可以,我倒是很想找个这样的边境星域定居下来,至少比起欧琛的感觉好多了,不会那么的压抑。”王权说。 “你原来是首都来的人,真是没看出来,我还以为首都的人衣服穿的都比我们贵几千呢!” 王权挑起一块酒保送来的鲜果塞进嘴里:“欧琛没你想的那么好,贵族老爷们都住在皇城和中央城富人区,吃穿用住都有仆人伺候,但那代表不了什么,欧琛的贫困人口也是帝国最多的,所以才会有下城区这个东西存在,你们嘴里传闻的那个欧琛只是以讹传讹的幻想罢了。帝国是一个凭本事说话的地方,连公爵的子女无能都会被扔进下城区的垃圾堆,哪里又会有你们想的那种乌托邦。” 这时,酒吧进来了一个挎着挎包的小女孩,约莫六七岁的样子,走过他们身边,到了吧台里面。 “那是经理的女儿。”见王权注意力放在小女孩身上,凯莉出声提醒了一句。 “嗯......”王权说。 王权不是萝莉控的变态大叔,只不过小女孩的造型太过戏剧而已,挎着的挎包巨大的就要拖在地上,实在与身高不符合,很难不引起他的注意。 回过神来,见除了自己以外,这间酒吧内的所有人都没有什么惊讶的神色,说明事情也确如女子所说,他便没再看着那个到吧台内帮忙的小女孩了。 “你是出来找工作的么?”凯莉好奇地问。 “不是,为什么这么问?” “从我最近和人聊天的情况来看,现在的经济形式可不太好,所以我们的生意也少了。”凯莉伸展了一下她那水蛇腰,“以前你们首都和那些大星球来的人都挺有钱的,买东西都不眨眼睛,见着我们都会主动上来搭讪。现在这段时间很少了,那些带着金丝眼睛的家伙都走的很急。” “不可否认......”王权想了想,“你说的有一定道理,但都只对了一半。” “你们欧琛人说话就是麻烦......嘁!兜里没多少东西就喜欢在这说胡话。” “你说的对。”王权不加否认。 来到这里之前王权可能会否认这句话,这话等于是一句地图炮嘲笑了所有的欧琛人。但直到旅居了这段日子之后,各个地方空间站和星球上的人都会礼貌地打招呼,每天遇见的人也都是平日难得一见的日子人,他逐渐认同了这句话,活在欧琛那个地方的人的生活态度有些走火入魔了。 “我去一趟卫生间。”凯莉起身。 王权没有了说话聊天的同伴,这里的酒保很忙也没空和他在这里摸鱼,最后一截烟丝也在暗火中燃烧殆尽失去了原有的味道。他犹豫着要不要等着那个女子回来然后一起结伴吃顿午餐,眼神盯着那个吧台后一直悄悄观察着自己的小女孩呆了好几秒钟......最后回过了神来,他起身走到那个小女孩隔着大理石台对面,摸出了信息板,付了款,然后摸索出面额五十的纪念款硬币六枚,全部叠一起给了小女孩,他看出来这个小女孩一定和女子的关系不一般,给了她就相当于结了女子的“出台费”了。 酒吧的四周水手们在细细簌簌地窃语,自动门亮着霓虹在身后关闭,约克a的光芒从环壁玻璃透入,彷佛永远不会熄灭。 此时此刻约克星系边境外的太空中,炽烈巨焰照射在飞船的外壳,反辐射涂层上的涂料和射线粒子相撞散发出淡淡的光晕,指挥座舱内的探测器不间断地发出滴滴声。 身着黑衣的男人们头顶包着灰黑的头巾,穿梭在飞船的井道,他们的步伐沉稳而健硕,每个人都在各自检查着不同的武器装备,特制的子弹在盒中滚动,不断地有手取出,在沉默中被压入一个个半透弹匣,那弹尖的殷红组成了歪歪扭扭的血线。 第一百一十九章 余烬 紧接着走入主舱室的是披挂着短袍的三人,他们的脸上都戴着半脸的面罩,胸口刻印着神圣的钩斧,袖口有着鲜红如血的镰刀锤子,脚下是联邦军靴和绣徽,四处扫视着,步伐稳重平静。他们从这一众头巾中穿过的时候,那些正在压着子弹的人没有任何表示,一言不发,就像是一场肃穆而阴森的礼拜会。披着黢黑短袍的三人在探测仪面板前驻足,其中较高的中年男人把航迹预测调了出来,看着飞船穿越在雷鸣电闪的重离子星云中,轻轻叹气:“希望我们能顺利完成任务!” 三人驻足停留不久便进入了指挥室,此后七歪八倒的人们才抬起头来,这些披挂着灰黑头巾和袍子的人都不约而同把视线投向同一处,动作齐整却无任何违和感。没有人知道中年男人在感叹什么,所有人都重新低下头颅,然后取出自己的武器开始做全面检查,最后原本繁多的弹药都被一扫而空。此刻指挥室和整备区域之间的闸门扣合,红色的警示灯在门边亮起,这艘船被暂时地封锁了起来,没有人能毫无动静地进入核心区域。 这是一艘相当传统的星际飞船,但是经过了军事化的改造,这里大部分地方看起来已经是有模有样,没有多少破落的观感。只有指挥室背后那面被大火烧过的青铜墙,以及上面覆着斑驳锈层的图案,依旧还是初建时的模样,甚至找不到任何维修的痕迹,青铜镰刀和巨锤伫立在中央,殷紫色是锈层饱饮血液的证明。 指挥室中控台是一个大长桌,没有任何鲜花或者活物缸体的陈列,长桌表面是一整张板涂画卷,气势磅礴机巧入微,最顶级的画匠瘫俯其上,用最肆意的疯狂刻下了这场可怕的清算战争,星云翻卷炽焰冲天,象征杀戮的黑色巨龙挥舞着天罚之力,和手握锤镰的巨人大战,桌边垂下的红布竟巧妙地补上了流成江河的鲜血。除了刚进来的三人外,两名看不清面庞的黑衣男女坐在下首位一侧,他们静静地等着,没人催促。 “龙之国的两位,看来人已经到齐了。现在飞船已经航行到了缓冲地带边缘,我们行动纵队一共二十七人,支援部队一共七十人,红岩雇佣兵一共一百四十人......总共二百四十名行动人员整备完毕。”为首的高大中年男人坐在了首位,“你们应该离开了。” “谢尔盖,你们来的有些迟了,出了什么事?”女子看了看墙上不知疲倦跳动的数字,“而且请注意你的措辞,汉是我们的国名,如果你以帝国和联邦的私下蔑称称呼,那我们就不必合作了。” 坐在另一侧下首位的矮壮男人嗤笑:“这是蔑称吗?你们帝国的黑龙图腾难道不是至高的象征?如果你们觉得这是轻蔑,为什么不向帝国宣战,让帝国的议会知道这个宇宙不止有一个帝国?” 凉爽的循环冷气此刻在指挥室里陡然刺骨,从总览的下首看去,空气中的火药味浓到就要不点自燃。 长桌上的黑色巨龙如同活物扭曲,同行女子的黑衣男人微微前倾,做出危险的姿势,那条吐着狂雷的黑龙就要从兜帽里冲出来。 “稍安勿躁,没必要和一个丧家之犬计较,他作为故土那一分支的后裔,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大汉帝国的强大。”女子不急不徐地伸出手,按住了男人的肩膀,“失败者就是这样,和任何人合作的时候都拎不清楚该做些什么,所以他们永远是失败者。” “强大的禽兽而已,和帝国有什么区别。”周黎也就是矮壮男人不屑,“你们和帝国一样,灭亡只是时间问题。” 周黎的挑衅没有止住,反而有些变本加厉,这让女子黑色兜帽下的眉头紧缩。 “周黎!把嘴闭上!你忘了我们今天要和两位特使聊什么还是你昏了头了?”坐在首位的谢尔盖-亚历山德罗夫狠狠拍了下桌子,“给我先滚出去,别在这里把你那些国仇家恨的破事拿出来掰扯,找个卫生间洗洗你的臭脸,没我的允许不准进来!” 谢尔盖的话说的很重,一般人听到这样的训斥之后会产生极大的满足感,认为自己受到的挑衅委屈都找回了面子,可女子不是一般人。方墨雪作为此次对接“自由解放阵线”的特使首席,她在龙之国的官职已然不低,三十七岁的她已经是龙之国的太祝令,封邑已达一个小型行星,尽管这和太祝令的职位特性有关,但也足以说明她的优秀。方墨雪在这里表现得异常稳重,很难想象她的立场其实是不支持和“自由解放阵线”合作的那一批人,如果不是大朝会上张丞相和方太尉力排众议,此时方墨雪大概会陪同大祭酒在边境舰队中巡查。但这都无关紧要的缘由,作为大汉的官僚,总是要准备着和帝国全面战争的到来,这是不可避免的事情。关于帝国蠢蠢欲动的消息已经传到了大汉的民间,身为太祝令的她更是从内卫天心阁里知道了帝国舰队的动向,所以只要能有效的对帝国造成伤害动荡,她不会在乎行动的形式,更不会在意一个六百年前就被灭国的跳梁小丑。 “谢尔盖先生。”女子清脆的声音响起,“我们可以聊正事了么?离帝国约克星系的边境还有不到一光年的距离,我想我们得抓紧时间,毕竟帝国海军的情报部门不会只在境内活动。” “这我当然清楚,毕竟和帝国军队打过那么多交道,要说他们的情报能力那确实不得不承认相当优秀,但是紧张的话也没必要,我们的线报表明,帝国近期的情报网都分布在联邦边境区域。”谢尔盖说。 “你们的情报系统并不一定可靠,至少在我们的评估里这么认为。”方墨雪没有相信谢尔盖的说辞。 “我们的情报系统或许比不过你们的天心阁。”谢尔盖停顿了一下,“但是这次的情报来源很特殊,那名高级线人不属于自由解放阵线,而是安达尔企业联合体的红岩集团。” 他一边说着一边仔细地观察着女子的动作,这位特使和同行男人的脸都被遮住了,看不清神情,但是身体的细微反应仍是可以观察出一些东西的,比如女子对他们有能力获取帝国高级情报的能力作何解读。 女子没有任何反应,只像是没有听见谢尔盖说了什么,略过了这个话题不再深究。 “我们的货物你们已经收到了,一千支重型电磁枪械、十万枚镀红铜致密钨芯弹药,以及其它辅助装备若干,这些是我们暂时能拿出的最大诚意,你们如果想要更多的东西,可以继续加码你们的条件。”方墨雪侧着头平视谢尔盖。 “暂时就这样吧......你们的东西可不是那么好拿对吗?”谢尔盖用指关节敲击着长桌。 有时谢尔盖躺在床铺上会想,自己这样子混下去老大到底要自己干啥。他曾经是老大手下最拿得出手的心腹精锐,在老大的亲自教导下叱咤于星际之间。龙之国不是一个软柿子,他们和大多数联邦帝国的人一样,经常习惯于称呼龙之国这样一个蔑称,这并不意味他不知道这个国名为汉,六百多年前从帝国之中杀出重围的国家的强大,这六百年过去,谁也不能说完全清楚这只黑色巨龙到底成长为了怎样一只怪兽。 谢尔盖想起了在联邦读书时看过的神话故事书,利维坦或许指的就是它,潜伏在水域的巨大阴影之下,当你意识到它的存在,就已经失去了对抗的勇气。 按照曾经和老大的聊天,不到一些特别紧要的关头,老大是绝对不会触碰龙之国这个国家的,除非老大觉得星海的局势真的要变天了。 眼前的女子虽然看不清面貌,但身高声音以及各方面的感受都不符合谢尔盖的预期。在他看来,龙之国这样一个神秘的异类必然是恐怖如斯的帝国,可一个这样听起来无比年轻清新的女子竟然是特使官员,出于某种难以明说的幻想,对于一个可以和帝国抗衡的国家,他的对外使者官员应该是那种杀伐果断的狠戾角色,能在谈判桌上震慑住对手,还未开口说话便有排山倒海的威势压来!可眼前女子和这个形象完全不搭边......他不得不接受这个现实,或许这不是对自己这方势力的轻蔑呢? “那我们就等你们的好消息了。”女子起身,微微颔首示意,黑衣男子抢先一步推开了指挥室内门。 指挥室内没有人关注他们出现,黑衣男子隐秘地朝女子比划了几个手势,女子摇了摇头。 “他们合作的意愿并不如九卿们想的那样,那方长桌的画作和这方青铜墙都是刻意安排的,这算是敌意信号。” “我都知道,但是自由解放阵线的底细没人比我们清楚,当年那场清算战争之后他们的信仰和行为还算是遵循先驱的教导。现在不一样,他们已经腐化疯狂了,一些外来的东西窃据了这副躯壳。” “鸠占鹊巢?” “可以这么说。”方墨雪没有像陪同自己的这名内卫那样受到情绪影响,“所以我们点到为止就好,深度合作不是现在的最优解,而且他们内部也分很多派系,谁也无法完全代表他们。” “那我们需要做什么?” “什么都不需要做,我们的工业能力不需要在乎要用那点军备从他们手里换取什么......决定胜负还是要看我们的舰队。”方墨雪凝视着那面留下斑驳岁月痕迹的青铜巨墙,取下一块镰刀上的锈迹放进内衬里,摇头失笑,大步离开,对接的飞船正在等着他们。 谢尔盖把抽屉打开取出一瓶窖藏四年的自然威士忌,缓缓把这些粘稠的自然酒膏倒入热容器。这是老大在他离开红岩下属空间站的时候送给他的礼物,要说贵重并无多少价值,放到黑市上不过一两万克姆而已,而酒瓶瓶身的标签则是新伦敦七十一号地窖。那里是谢尔盖孤儿院时期经常翻墙去游玩的地方,工人或许还会给他们点帮忙买东西的跑路小费。艺术家就是从那里把他捞了出来,那以后他就和曾经的自己分割了,记忆里回想只有茫茫的白雾,但他无比清楚是老大给了他人生。 酒膏融化,铺满平底杯,谢尔盖就那么看着...... 第一百二十章 扑火之蛾 他离开那座孤儿院的时候酒厂已经破败了,听周围同伴从老师院长那里闻风捉到的原因是被老板卖掉。这种事情在瓦尔特联邦每天都在上演,破败凋零的酒厂只会孤零零地成为当年政府企业管理委员会年报中的一部分,写上诸如老板如何经营不善酒液品控不严的批注。但谢尔盖却无法把老师院长的聊天看作一切的事实,因为那里的酒液出品如何是他亲身体会过的。经营不善是那么的冠冕堂皇,却又透露出刺人双眼的嘲讽。 酒厂的老板早在申请破产之后就离开了新伦敦这座城市,只留下了那些日日夜夜在酒厂酒窖里兢兢业业工作的工人,在破产封停前夕,失业的工人们没有如想象中一样树倒猢狲散,各奔下一份前程。他们就那样坐在厂房和工台上,看着来人将这里的一切该拆除的拆除、该运走的运走。谢尔盖在孤儿院后庭的高墙上看着这一切,端详着人们的面孔,却找不到什么怨恨的迹象,酒厂是他们的工作也是家,工人中不少人的帽子被风吹开,显露出一张饱经风霜两鬓斑白的脸。他们就那么一排齐坐着,被远处尚未落山的夕阳照亮,就像是要随着风离去。 人这一辈子总是有太多放不下的东西,就像飞蛾即使知道烛火给他的温暖是带着死亡的烙毒,也会义无反顾地扑向那里。 谢尔盖想起了那个名叫波尔的军士,那就是一只蛾子,只不过和他比起来算是一只大一点的蛾子,在这星海的黑暗中奋力地振翅,他们看不见世界外的一切,就朝着那个自己认定的光飞去,一辈子都不知道自己所追寻的东西是不是烛火投影出的海市蜃楼......那种早已逝去的无力感再次涌上心头,谢尔盖的脑袋里又一次出现了那个名叫莫娜的女孩的影子,幼稚娇小的身躯带着甜美的笑容,和那个惊恐的成熟面庞闪烁重叠,最后轰然炸开,在不知不觉间,谢尔盖的额头已经全是异样的汗珠,飞船内大开的冷气似乎不起作用。 心绪渐渐平复了下来,谢尔盖的耳边重新响起了艺术家对他的告诫:“情感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烈焰,但在你们这些飞蛾的眼里却是最温暖的烛光,一经沾染,脱身再难。那是包裹着糖衣的毒药,它会慢慢夺走你的一切,分期付款的最后一笔就是你的生命......我给了你挣脱它的机会,但选择都是自己做的。” 他太了解自己老大了,那绝对不是莫名随口许下的承诺,谢尔盖非常清楚那个选择就是传说中用鲜血订下的血契。他一直有种天然的感觉,艺术家是真的去过见过什么东西,所以每当谈起这些他都能自然而平静地娓娓道来......那究竟是什么呢......他唯一坚信的就是艺术家活的岁月远超乎自己的想象,他是一个从过去人类记忆里走出来的人,他苏醒在每个时代每个需要他的地方,其实是在潜移默化之中操纵着这个世界的一切,红岩集团是他的躯壳之一,自由解放阵线也是他意料之中的棋子。这盘棋局的结尾早就被刻画得纤毫毕现,红色巨人的最后子民,会在混沌和疯狂之中,抱着自己的理想火种朝着幻象发起绝命冲锋,而这个幻象是艺术家一手炮制的......谢尔盖手脚冰冷。 他并不同情这艘船上的众人,也不关心他们的结局会是美好的或是凄惨的,他从来就只是这里的一个过客,他只是有些感叹,在记忆深处中的那个小男孩或许是真的死了,和那张姣好惊恐的面容一起死在新伦敦的威斯敏斯特大桥下。 手中的刺痛感逐渐强烈,他没有松手反而下意识地握的更紧,瞳孔重新聚焦,就像一只鹰隼自山巅扑下,利爪还未至,锐利的视线已经切进了猎物的喉咙。 谢尔盖盯着热容器许久,直到手掌要被真正烫伤才关掉了加热模式,浅尝则止,拿起束腰战术带起身出门,离约克星系已经不远了,所有参与行动的人都在指挥室外等待,今天这场行动将会是这处棋局的重要开场,也许自此以后星海就再难安宁,他需要抓紧时间。 在艺术家手下待久了,就明白不能想的太多,艺术家需要的是完美的执行者,而不是一个胡思乱想太多的麻烦精,他的使命就是把艺术家的棋局推入终盘,最后见证那个艺术家许诺给他的宇宙的终极。 “恶心人的东西走了,你要找他们?”倚靠在闸门外的周黎撇撇嘴,点燃了手中的卷烟,火星一部分落在地缝上,溅起一些闪光。 谢尔盖从指挥室出来的时候,整备舱里的大片狼藉已经被收拾得差不多了。解放阵线的精英纵队闭目养神面色严峻,等待着指挥官的直接号令。 隔着不远处就是其它的杂牌人员和红岩的雇佣兵,墙上挂着种类繁多的枪支,大多数都是短截形式的特化枪种,例如帝国陆战的sx171、联邦海军的卡尔顿90。这些都是通过各种渠道拿到的优良产品,以解放阵线在星海中的臭名昭着,不会有任何正规的武器商会提供武器给他们,特别还是用于特种行动的枪支。这次大多数的支援都是红颜集团提供,也只有艺术家才敢为这样一个“恐怖组织”提供禁运品,因此,舱内的大多数人都没有去招惹红岩的人。 “我不是要找他们,而是要找你。”谢尔盖扫视了一圈舱内,随后转过头看着这个有些吊儿郎当的副队长,那一幅颓废的模样让谢尔盖颇为反感。 周黎吐出一个烟圈,不知道这个上面安排的队长到底要做什么:“找我干啥?我和你有什么东西好聊的吗?离行动地点还有一截距离,让我一个人待一会儿。” 这种说话的态度来源于周黎一贯的习性,他不清楚这个空降的队长的身份,如果他知道自己这么混不吝说话的对象是红岩集团的金牌执行者,不知道会不会把卷烟吓得吃进肚子里。 周黎算是自由解放阵线里最虔诚的那一批人,这可能源自于他纯正的血脉,虽然经过了久远的岁月不停地洗刷,周氏家族仍然是无可置疑的坚定拥护者。冲锋陷阵,向来都是代代相传的信念。 可虔诚如此并不代表着什么,最开始谢尔盖了解以为应该是最有本事最靠谱的人,可接触下来发现,艺术家和一些朋友说的没错,除了虔诚、宗教般的虔诚之外,也就什么都不剩下了,他们接受不了帝国或者联邦的正常教育,除了识字和一些信息之外,世界观完全就是由低劣的臆想塑造形成,或者说了解过那场清算战争的谢尔盖也清楚,没有宗教般的洗脑和狂热,他们早该分崩离析了。 “周黎!”谢尔盖也一只手撑在墙上,居高临下,眉目严肃,“我知道你的心里有些东西不喜欢,但是你要把它憋住。” 但一口浓烟画着漂亮的形状滚进了他的喉咙,周黎没有在乎他说的什么,一门心思享受着那劣质的烟卷。 场面多少有点尴尬,靠得最近的纵队成员听见了但不知道该怎么办,这次行动是上级非常重视的任务,仅剩的他们这支精英纵队也被派了出来,又是在即将越过死亡边境线的前夕,气氛非常的紧张凝重,所有人都在不自觉地调动着呼吸频率压抑心中的紧张,双手紧紧握住刀具和配枪,身体挺得笔直。这时两名指挥官如果吵了起来,谁也不好上去劝说什么,但这一定会让所有人心中的担忧冒头。 “你不说话我就默认你听清楚了,如果行动出了问题,你就等着吧。”谢尔盖用手指指了指周黎的面门后抬起手准备站直,动作的时候顺手在面前挥舞手掌驱散那些浓烟。在场的人没有因此做出松气的动作,所有人都只是继续闭着双眼。 事实上谢尔盖不担心这个副队长做出什么过分的事,至少自己在的时候不会,自由解放阵线有数十年没有做过这样的大动作了,这里的精锐纵队平时都是负责保卫那些核心成员,隐藏在这茫茫星海的阴影角落之中。即便是执行一些恐怖袭击,核心代表们也不会轻易动用这些来之不易的精锐力量。而这次精锐纵队整建制地被派了出来,那些代表们一定叮嘱过周黎这个副指挥,不允许拿着这个开玩笑。 “我们是在和他们合作对吧?”周黎压着嗓音。 “你不是早就知道了?我们需要借助外力,这是没办法的事情。”谢尔盖也压低了声音,这种话题不宜大张旗鼓地讨论。 “可这就是最可笑的事情,我们在星海间斗争了数百年,最后想要做成事还是要和敌人合作,但就这件事本身而言,我们就是笑话,这一切都是笑话。” “你太极端了,如果人人都像你这样的逻辑行事,这个组织早就消失了,在最危险的时候仍然有人帮助我们,我们只是一个微小的火种,燎原之火尚需漫山遍野的枯草,我们没有资格去说出单打独斗的话。” “庆幸你说的这些没有被那些疯子听到吧,你说的这些不过是那些披着这层皮捞取权力和利益的人的借口,说是篡改组织纲领也不为过,那是最该死的人你懂吗?”周黎嘴唇微动,声音到了最后细若蚊蝇。 谢尔盖闭上了嘴,眼睛中闪动着一些难以明说的光芒,周黎也和谢尔盖对视着,想要从这深邃的眼睛中看出一些什么来,最终却是回归了死水一潭。 不是谢尔盖认同了周黎的观点,也不是向那些所谓的疯子服软了,他只是觉得这些人很可悲。他摇了摇头,没有理会周围不经意间都在关注的人,伸手轻轻拍了拍周黎的肩膀。 纵队的精英们微微眯出一条缝,互相交流了一下眼神,大伙都又闭上了眼睛,感叹于幸好没有发生什么大的冲突。 谢尔盖在周黎有些迷茫的眼神中,后退半步缩身,一个半月形挺步将直拳轰在了周黎腹腰之中,这一拳结结实实地砸中了脏腑,在所有纵队精英懵圈,红岩的雇佣兵也被这动静吸引的时候,谢尔盖沙包大的拳头变向,狠狠向上一提,将这个矮壮的男人打得垂直上扬将近一米的距离。 谢尔盖收回了拳头,捏着手腕甩了几下,周黎的身体重重地砸在合金地面上...... “下次说话记得用点尊重的词汇,那些疯子在我这里没有用。”谢尔盖拿起一旁座位上的棉布,擦去拳头上沾染的液体,不知道是口水还是胆汁。 第一百二十一章 背叛者之劫 没有预想中的暴躁和愤怒,周黎的表情虽然在地上扭曲不堪,但爬起来之后便避开了众人的视线。他捡起地上掉落的半截烟卷,颤抖着双手再次吸了两口。 谢尔盖走过去拿掉那截皱巴巴的烟卷,轻轻一抛,丢进了临时回收器。 随后把一侧携带的小型信息板塞进了周黎的手里:“好好看看这个,记住上面的行动要求,作为副队长你要对纵队负责。” 他没有再过多废话,收起装备就朝着整备区深处走去。周黎的脑子在有些时候不太好使,谢尔盖对付这种人自有他的方法,拳头往往比喋喋不休的说教更有效,特别是对于这种接近于宗教狂热分子脑子发热的时候。他只用了一拳,这直击心灵的一拳将周黎脑子里的理智部分拉回到了他的身上。 “都做好准备再检查一次。”谢尔盖说。 解放阵线精英纵队的队员们都点了点头,按照作战职能要求检查装备,对于这位空降的指挥官他们已经见识过了能耐,没有谁会像周黎一样找麻烦。整备舱中沉寂尴尬的场面总算是结束了,谢尔盖越过解放阵线的区域,到了红岩集团的雇佣兵区域里,眼神找出领头人,声音变得低沉:“卡留申科你跟我来,我有点事情要交代你,其余人检查装备。” 沉默了几秒钟之后,卡留申科迈开了脚步,其余被动静吸引的雇佣兵也各自撇开视线。 “发生什么事了?”卡留申科疑问。 “先跟我过来再说!”谢尔盖低声说,“这是老板吩咐下来的动作,这些事情不能传出去被别人知道。” 一听是老板直接下达的谕令,卡留申科的嘴立刻闭紧,默不作声地跟在谢尔盖后面。 谢尔盖在观察台的内部舱室里停下,伸手拉下顶部的曲杆把观察台内舱隔离,随着机械声的渐渐低沉,舱内忽然静到了极致,只留下了厚重石英层外叽喳的粒子射流声,像是数百个盖革计数器交错回响着。卡留申科看向了谢尔盖这名执行者,谢尔盖整了整自己的衣服,从怀里拿出一个立体云台,拨开加密锁,开启了播放模式。 这个动作令这名“头狼”非常的意外,随后仔细观察起了云台投影中的影像,靠着常年在黑暗世界活动的经验,卡留申科一眼就注意到了影像中的城市建筑风格,但这更令他疑惑了。龙之国的建筑相当具有辨识度,他们的建筑除了个别地区之外,都奉行着古老的建筑风格模式,尽管材料内里在不断进步,但外观仍旧保持了传统的飞檐斗拱造型,在整个星海中独此一家别无第二处,有的地方仰慕龙之国过去古老的文化所以会有不少仿制的建筑,但如此大规模的建筑群只会是龙之国的城市。龙之国现在是他们行动的合作方,在这个关头金牌执行者突然拿出老板亲自指示的龙之国影像,这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 卡留申科忽然意识到自己即将听到的东西可能要比自己想象中还要骇人听闻地多。小时候生活在海洋星球的他想起了渔民口中的海啸,那是极具欺骗性的灾难,海水不知不觉地退去,越是风平浪静,蕴藏在天际线之外的巨浪也就越凶猛,现在合作有多紧密,那么到结局之前的背叛就有多狠辣。 “老板的红岩集团成立至今也有两百余年了,你们作为集团的新兴力量,这些年中为集团出生入死做了相当的贡献,相对的,集团也将你们功绩放在功劳簿上,老板也将你们记在心里,但是我们是星海巨企的一员,谈感情不属于我们行事的范畴,你明白吗?”谢尔盖说。 “明白,利益永远是评判我们行事准则的第一标准。”卡留申科说。 “也是唯一标准!”卡留申科补充道。 “你能这么想是对的,老板不会亏待任何一个人,只要那个人创造了应该创造的价值,希望你们能完美地完成老板的命令,这样才是合格的狼群。”谢尔盖捏了捏鼻梁,舒了一口气。 “你所看到的这份影像来自于龙之国的第十一号边境行星,是龙之国的贸易枢纽之一,也是吴越星域的经济首府。”谢尔盖找了个扶手靠着,“这里并不像外界描述的那样封闭,反而相当的自由,记得我曾经去那里的时候是多少年前,不记得了......不过飞船落地的时候打开舱门,高楼大厦低矮古建之上的彩色霓虹快要闪瞎我的眼睛,就像这外面的环流星云粒子,美丽却让人手足无措。” 他咂吧了下嘴:“不过这些没什么可留恋的,你知道老板是一个怎样的人,只要能达到目的,什么效果好他就会毫不犹豫地用什么手段。而这次这颗星球会被彻底地毁灭,至于我们,需要为这个计划做好所有陪衬的作用。袭击约克星系进入空间站后,等清扫的差不多了,你们需要杀掉他们。” “是杀掉那些用来交换条件的筹码么?可这样的话我们不太好和解放阵线那群疯子交代啊!”卡留申科迟疑,“虽然我知道他们在集团面前不够看,但这样一来他们说不定会对原本的计划动些手脚。” 谢尔盖伸手示意他先不要着急说下去:“老板说的他们可不是那些无足轻重的俘虏,而是......”随着话语戛然而止,谢尔盖指了指他们来的方向。 卡留申科微微一怔。 他预料到了一些这种命令的可能,但当谢尔盖真的说出来时,他还是有些惊讶。 “自由解放阵线是一个不稳定的因素,联合体巨企的领导们从来不会把这种不稳定的种子埋在自家的土壤里,他们现在还能是合作的对象是因为他们还有着利用价值。对于巨企联合体中的各个集团来说,总是将一句话奉为圭臬——‘收益十倍风险99的标的不如收益一倍风险1的标的,收益一倍风险1的标的不如收益1%无风险的标的’。这句话意味着对于联合体来说,政治与金钱游戏并不在于收益,而在于风险的控制,而自由解放阵线是一个风险极高的投资标的,当他们完成了他们应尽的使命,那就该是我们擦干净双手的时候了。”谢尔盖的神情恍惚如追忆着什么,“这就是宇宙间生存的法则,也是你们不应该忘记的事情。” “约克城空间站虽然不是什么大型枢纽节点,仅仅是帝国航路边境线上的一个中转站,但是往日如何不代表今日如何,向着龙之国和帝国交界的地方过去三个星系便进入了端点星域,约克城的沦陷会在相当程度上切断那里和帝国的联系。”谢尔盖叹了口气,“这是老板的第一步指示,是无比精准的手术刀行动,但绝不允许被查出和自由解放阵线有关。” “可那里和帝国还有着至少两条星路的连接,我们切断这地方作用不大吧?” “大洋流星云的十七舰队监视着那里,另外一条路是帝国的三号星门,但那条路不需要担心了,因为那条航路将被关闭。”谢尔盖知道这个头狼会问这个问题,“至于为什么,那不是你应该或者说需要知道的。” 没有回应,对于卡留申科来说这是一个无法继续下去的话题。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谢尔盖声音颓丧了些许说,“那些精英纵队的人都还是群孩子,他们的年龄就算放在联合体也才离开学校三、四年而已,他们挡在了我们的路上,等待他们的就是死亡,这不是你能改变的。” “没事......我只是......只是有些可怜他们而已。”卡留申科说。 “联合体的生存法则就是这样,我们每个人都是‘掘金者’而已,榨不干他人身上的价值,那我们就过不上好日子。每年都有无数的人来到联合体,外人看来这里是天堂,但我们知道这里也是地狱,一部分人的奢靡,毁掉的是另一部分人的一切。他们并不是独特的个体,只不过是你生活路上的又一具人梯而已。” 舱内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我在想我们有一天会不会也变成这样,成为另一个人生活中的人梯。”良久之后,卡留申科轻声叹息。 “你的话有点多了。”谢尔盖突然直视卡留申科的双眼,“你作为狼群快接近十年的头狼,从没有问这么多不相干的东西......你到底是牙齿钝了还是怎么了......告诉我你到底想说什么?” 谢尔盖的目光如电,直刺那双布满血腥与迷雾的眸子深处,想要找到这一系列颓丧的根源。他原本中气十足声如洪钟,但话音到最后的时候又软了不少,像是一个相识半辈子的老朋友随口寒暄。但卡留申科很清楚,红岩的金牌执行者的语气柔软下来,意味着他们心中的观察与戒备就越深,不信任在联合体巨企内就意味着最危险的情况。 “老板是要拉上联合体投进宇宙的战争么?”卡留申科说,“先不说红岩集团的势力究竟在星际间如何,就算是联合体绑在一起,怕是在这场血雨腥风中也只有陨落的下场。你说了,联合体巨企们是利益至上的纯粹商人,风险是我们永恒的敌人,直面战争......这是正确的抉择么?那是古老文明间的杀戮,我们没必要这么做。” 舱内的机械摆件轻声作响,谢尔盖眼睑低垂,忽而望向了石英层外遥远的恒星,嘴唇嗫嚅着,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一百二十二章 归尘 “星海巨企确实是将风险作为永远的敌人,但你了解过我们老板这个人么?”谢尔盖握住那不停摇晃的机械摆件,“他是所有巨企掌门人中最特殊的人,他所建立的红岩更是宇宙中的一抹暗影,在他的眼里这个世界上有着比攫取利益更有意义的事,或许是称霸星海,或许是别的事情,在这个我们看不见的目标前,一切的障碍都会被扫清,即使是联合体本身,这是自然运转的规律,也是老板他做事的法则!作为头狼,你的担心我理解,钱这种东西有命赚没命花是不行的,因此你更应该相信老板的计划,你想得到的老板自然都会考虑到。” 卡留申科露出了纠结的神色,脸上那道跨越鼻梁的伤疤虬结在一起。他看得出来谢尔盖是绝对知道不少关于老板想法的消息的,但他认为这位金牌执行者想来也只会拣选一部分来安抚自己,而不是直截了当地吐露无遗。 巨企没有人会在星际政治问题上算计自己人,因为在龙之国和帝国的高压态势下,靠着那“醉生梦死”的联邦盟友,联合体是不可能正面抗衡任何一方的,维护联合体就是在维护自身的安全,巨型资本就是一条游蛇,无论再贪婪也会留下一个保护自己的洞穴。 联邦的金融市场是张开双腿予取予求的女郎,但那不是一个合格安全的庇护所,联合体的重型工业链条和舰队才是。 “扫清么?”卡留申科问,“安达尔集团不会允许的......” “他们的不允许没有意义,战争的磨盘会碾碎一切自不量力的石子,包括他们!”谢尔盖手掌极速收紧,机械摆件塌陷了下去,“你的层次不够高,自然是不知道联合体的一些秘史,比如‘整合运动’这个东西。” 卡留申科沉思了不久,低声不确定地说:“这是一个被所有主流媒体否认的协议,自从联合体改名前缀为‘安达尔’之后,那些过往的记载大都失踪了,特别是记载着安达尔集团股权成分的详细资料。我虽然不知道那是不是真的,抑或内容是什么,但我相信这个协议大概不会真的存在。这个协议是对联合体精神赤裸裸的背叛,其它的集团不会允许这样的安达尔集团坐到这个位置。” “我现在可以负责任地告诉你,那就是真的。”谢尔盖漫不经心地动手拆解着那座摆件,分离出了一个又一个做工精美的零件。拿起其中一些核心的动力部件和装饰品,谢尔盖举在石英层的表面,让那些削弱后的光照射其上。 “联合体的任何人、任何集团都是独立运作的,这种影子操控的手段怎么能够不被发现的?”卡留申科问。 “所以我说你的层级仍然接触不到某些东西。”谢尔盖说,“安达尔集团的实际控制股权主要集中在帝国几大家族、红岩集团、联邦议会手中,影子公司可能是大企业也可能是小公司,那就是隐藏起来的控制工具。他们通过间接持股、交叉持股的方式,在整合运动中悄然啃食了安达尔集团的心脏,没有人对此有意见,那些有意见的人早就下地狱去了。联合体之所以能安然无恙到今天,客观来讲很大程度上也和这纸协议有关,它既是腐朽联合体的寄生虫,也是这个巨物的护身符。” “但这个协议的形成背后有着巨大的疑点,真实的目的隐藏在庞杂的野心、贪婪之下,我无法确认,但这次星海的战争之轮启动一定和它脱不了干系。”谢尔盖幽幽地说,“最后我告诉你的这些,只是我个人的猜测。” 卡留申科的瞳孔猛地收缩:“你的意思是有一部分人要全人类为他们的阴谋付出代价?而且老板也是其中的人?” “我找到了一些蛛丝马迹,不知道线索是不是能够指引我找出些什么,但无可置疑的是,联合体境内的人口犯罪激增,甚至在我看来到了一种可怕的地步。”谢尔盖双手合拢放在岔开的双腿上,“联合体内大型的人口贩卖组织都在不同集团有着备案,在不知不觉间,他们上报的货物死亡数量已经高出了一大截,病死、累死是最频繁出现的死亡原因,这绝不是简单的人口转移和贩卖,奇高的货物损耗率正常情况下会击穿他们的财务报表,诱发股价崩塌。” “所以战争对他们有什么好处?或者说......那就太可怕了,我们不能继续推波助澜了。”卡留申科说。 “我们?我们是什么?不过是星海之中微小的一粒尘埃样的存在,没有老板,我和你都不过是这场战争车轮下被毫不留情毁灭的芸芸众生。”谢尔盖低声说,“所以我们什么都做不了,在你我不知道的时候,这个世界已经不可逆地滑向了深渊,就像一列冲下山脊的高速列车。” “唉!看来我会是亲手打开这扇地狱之门的人。”卡留申科纵然平日手中沾满鲜血,但面对这般宏大的叙事,仍不自觉地叹息。 “你太高看这次行动的价值了,小小的袭击并不足以撬动几百年来星际政治主体间的压舱石。老板的计划是丰满的,分裂帝国的政治主体,把联合体卷入泥潭,然后摧毁现有的一切秩序。要说最关键的节点,还是要看帝国和龙之国边境的那个行动成果。” “全面战争的魔盒被打开......恐怕会重现历史中的血流成河。”卡留申科靠在后壁上。 “那又如何,人类的文明总是在毁灭中前进,那是不得不流的血。”谢尔盖说,“所以我告诉你不要再问我些无意义的问题,前路重重的迷雾,既然不愿做那无声消亡的野草,那就站在魔鬼的身后,这才是我们理智的选择。准备一下,记得在空间站上动手的时候别被看出来了,这群你眼中的少年可没有你想的那样单纯。” 飞船突然剧烈地震动,恒压密闭模式被自动打开,船内被分成了大大小小的隔绝舱室,感受到剧烈震颤的谢尔盖站了起来,扒着墙壁握把看向石英层外。星云粒子突然变得异常瑰丽,五光十色薄纱般的星云流体飞速的撞击在一起,石英层外几乎不可察觉的电离护盾加大了功率,淡蓝色变得肉眼可见。这些瑰丽壮美的景象是艺术家眼中绝美的史诗,却是星际旅行者眼中最可怕的死亡威胁之一。 “看来已经进入帝国的边境峡道了,这里已经离目的地不远了,约克星系的最外层行星是一颗灰岩星球,我们在帝国内部的人提前在这颗无人星球上准备了商船。”谢尔盖说,“这艘飞船是属于自由解放阵线的船只,你们乘坐商船潜入空间站后,我和老板安排在星球上的‘三叉戟’小队会把这艘船销毁,你们任务完成后等我们通知。” 他抚摸着内壁感受着温度地变化,走到舱门面前拉下机械锁闩,打开了被密闭锁定地舱门:“这场任务的难度比起你们过往的行动甚至有所不如,但希望你拿出最严谨的态度执行它。” “明白......”卡留申科说,眼睛盯着窗外的彩色洪流。 “克拉维夫斯基,我们都是时代的树,决定我们命运的从来都不是我们自己......任何选择都是有代价的,人类有人类的浩劫,我们有我们的战争......归于尘土就是每一颗树的宿命,但怎样生长却是你做的选择。”谢尔盖侧着头,半边脸对着卡留申科,窗外明媚的光照得耳边汗毛发光,“生存是每个人都应有的权力,即使以他人的生命为代价......不要有太多心理负担。” 满舱皆寂,只有狂暴的星云洪流冲刷,窗外有如油画颜料交融,令人感慨自然宇宙之神伟。再无话语声响起,卡留申科痴痴地站在舷窗旁,他看不清这些洪流之外的星辰,彷佛有人给这本就复杂的宇宙泼满了杂色。 剧烈地震颤持续了足足数分钟,飞船忽然一顿,接着向下骤然一沉,彷佛这是一只从高台跳下的鱼,一头扎进了水里,极速变化的运动阻力来的猝不及防。 卡留申科摸了摸自己的手腕,甩了甩被冲击得有些疼痛感的腕骨,忽然转身离开,从门口的谢尔盖身边越了过去,随后打开整备舱的气密门消失在了走道中,狼群们的身形在气密门打开闭合时昙花一现,眼神都在观察着走进去的头狼。 谢尔盖的目光从卡留申科的背影上收回,他看得出来这只头狼的挣扎,卡留申科的态度其实也是联合体中大多数人的态度,甚至在红岩集团中也是如此。能维持现状攫取钱财的情况下总是安于现状,红岩毕竟是个集团,不是自由解放阵线这样的组织,艺术家能够控制局势的走向,却还做不到把每个人都变成和他一条心的傀儡。 更多的人会选择逃亡和背叛,真的撕开伪装的帷幕那天,这才是会大规模发生的事情,来到联合体的人是为了财富和享乐,离开的理由也不外乎如此。其实逃亡和背叛对于艺术家来说是一个词,没有多少区别,谢尔盖明白自己老大的行事风格。 他对着卡留申科讲述了许多东西,甚至包括他自己观察了解到的一些隐秘,但从始至终他都没有表态,他清楚的知道自己老大一定能够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何况他也没有别的选择。每个人都有背叛的逃亡的余地,他没有,那个抛弃了一切的小孩子早就死了,除了他没人记得。 第一百二十三章 自由必困于牢笼 谢尔盖看着那扇严丝合缝的通道闸门,忽然想起了那个龙之国的女子,为了战胜帝国这个宇宙间的庞然巨物并夺回属于那片土地的尊严而活着的人,那么的坚定又是那么的漠然。其实宇宙中就只剩下他们还在执着于那件事了,龙之国的故土早已失去了它原本的模样,新的建筑和土壤在那里生根发芽,属于那个族群的痕迹已经很难找出来,谢尔盖很难不感叹敬佩他们的坚毅,但却只会在毁灭他们的路上多出一丝怜悯。 “老板,我会处理好这次行动的。”谢尔盖喃喃自语,不知道是在对谁说话。 飞船观察舱内出现了一个沙哑的声音:“你的仁慈是不必要的。” “后面的行动还需要狼群的参与,他们还有利用价值。”谢尔盖双眼漠视着前方。 “利用价值存在与否取决于他的不可替代性指数和成本指数的加权,是冰冷的、客观的,不以人的意志转移的东西没有商量的价值。你或许觉得你变了,但那只是你陷入了自己给自己建的一座牢笼而已,欧琛上多年的潜伏抹平了你的伤痛,却给你的心神浇筑了一道高耸的围墙,你变得软弱了,或许你自己都未曾感受到。所以我曾经告诉你,感情没有好坏之分,那是缠住你双脚的泥沼,是剥夺你生命的毒药,是给予飞蛾爱与死亡的火。清理干净这里的一切,‘三叉戟’会接手后续的行动,我会安排你回到‘昆仑’去休个假。”艺术家不急不徐娓娓道来。 “我感受到了......”谢尔盖在艺术家的面前总是有种言语上的无力感,“就像那个龙之国的太祝令,我和她说话时能感受到她的悲伤,那是一种无以言说的悲哀感,我们知道手中之事的终点在哪,却对尽头之后的黑暗充满恐惧,找不到活着的意义。” “人这种生物,从未有过生,也从未真正死去过。我们永远在一条名为死亡的河流中起起伏伏,浮出水面是生,沉下去是死,这是无止境的轮回。”艺术家缓缓地说,“我们从未有过自由......又怎么会害怕失去它。既然生命不以我心更易,那就不要松开握着剑的手。” “那你呢?老大......” “我啊......快要到了......那是真正开满自由花朵的伊甸园,希望我不会死在死亡行走的路上。” 谢尔盖悚然,由内而外莫名的寒意让他打了个冷颤。 其实在拉着“头狼”卡留申科来观察舱前他就一直在犹豫,他最深的灵魂深处在抗拒着。老板这次的行动是为了给予这片地带的所有局势一记定音之锤,但谢尔盖觉得自己做不了那个挥锤的人。 人类已经流过太多的血了,无论是清算战争还是独立战争,或者是智械战争和工业战争,每一道伤口都是人类记忆中抹不去的疼痛,像卡留申科这样的人在黑暗中踏过别人的尸体,另一日不知名的人又踩着他的尸体走过,这是一场没有赢家的厮杀,是那些狗屁政客煽动之下的“壮烈牺牲”,可这些权贵政客们最后自己也看不到尸山血海孕育出的新纪元。艺术家曾经带他在联邦、圣城等国家见过不少的权贵,那时他的理解尚还停留在一个监护人想要好好栽培徒弟的层次。 但谢尔盖后来知道自己错了,那些大法官、总理或者是圣城的主教和枢机院元老,见到他们这种大商人相当的傲慢,或者说那不是傲慢,而是久而久之天然形成的某种“运筹帷幄”的心理,自以为在自认有权利的领域拥有相当的掌控力。当他们的一些投资被怠慢、侵吞后,前一天那些权贵们还笑盈盈地谈天说地敷衍他们,自以为商人而已逃不出他们地手掌心,只能乖乖就范献上巨额“辛苦费”,第二天他们就在某个废弃的空间站里被捆住了手脚,跪在地面上痛哭流涕,和他们一起嚎哭的还有他们的妻儿父母,甚至是几个月大的婴儿。那是艺术家给他上的第一堂生动的人生课程,亲手把摆满杀人器具和刑具的架子推到他面前,就无声地离开了,只留下把守的红岩精锐们和茫然呆住的谢尔盖。 他从来都没有问过艺术家为什么这样做,想要告诉他什么道理,事后他们都彷佛没有发生过这件事似的,现在想来,大概艺术家想说的要比他明白的更多。 如果现在让他回到那座摆满器材的架子前,他既不会选择用手枪给他们一个痛快,也不会选择用刑具去发泄和折磨他们,他只会头也不回地逃跑。 但现在他也就只是想想而已,他无法拒绝质疑艺术家的命令,听着耳旁传来的沙沙声和艺术家那沙哑低沉的话语,他意识到这个曾经在领养证书上签字的男人不再掩藏。三十多年前年幼的谢尔盖离开了那个生活了整个青春的孤儿院,在去往不知的未来途中问艺术家收养自己是为什么,后来这个问题延伸到问老大你到底想要什么。艺术家没有直接回答他,只是平静地说,我想要创造另一个我,一个真正自由的我,我要去看看轮回尽头的世界,那一定是世界上最美好的地方...... 现在就是艺术家计划最后部分的开场吧?在宇宙中承受了无尽的孤独,从他们手掌在林荫中握在一起的时候,谢尔盖不会再允许这个亦师亦父的人成为曾经的那个他,那个在雨夜中无依无靠的小男孩,全世界都背叛了他。 那个小男孩死了,他现在存在的意义,只是对这个那种可怕孤独感的复仇而已,这是他的战争。 谢尔盖拉下了观察舱厚重气闸门闩上的机械控制杆,沿着卡留申科离开的路线离去,气密装置在身后发出嗤嗤的气流响声。舱内的通讯器再也没有声音响起,扬声器的沙沙声在电子时间读秒中不断重复着,像是这里从未有人来过。石英层外的流光彩虹散去,颜料被注入了透明无色的水,变得如同帝国礼品店里的雪花玻璃球,让人迷醉于它的美丽,却又期待着它破碎的凋零感。 飞船抖动平稳了下来,谢尔盖穿过了沉默无言的战斗人群去往了指挥室中控中心,他知道,这意味他们马上就到了......灰岩行星——“约克七号”。 “冷酷、残忍、刚韧,这些都是一个合格指挥官应该具备的素质,通常我们帝国训练出来的军官都是如此。作为战争的执行者来说,帝国的军人永远是最完美的艺术品,被资本腐蚀的人会懦弱,被仇恨填满的人会疯狂,会失去最关键的判断力,也会招致无可避免的失败。但是帝国的军人就像是一柄最锋利的刀剑,不能容忍自己出现一个军人不应该有的缺点,我们强迫着自己变得像机械一样冷酷。我们会成为最强大的战士,越来越可怕,可怕到燃尽我们血液中流淌的热流,这就是帝国最可怕的大国家主义信仰。” 星尘稀疏弥漫在四周,尘埃迷雾不安地滚动。暗银色的巨舰破开宛如疤痕的雷暴,留下反物质湮灭剩下的离子流。 “你们竟然能把第四舰队调动过来!”埃克特大声吼叫着以盖过雷暴和暴风雨的声音。 “不!这是临时组建的特混舰队!”玛特尼也吼着说,“唯一属于第四舰队的只有那一艘‘图拉真-顿尼亚’帝皇级!缓冲地带的钉子已经被我们的人全部控制住了,但那里正在发生一场伽马射线暴,联邦在三天以内没法知晓那里的任何情况,他们的主力舰队绝不会察觉到我们的动静!” 玛特尼代表的端点星域势力通过暗中交易调动了帝国的第四舰队的帝皇级旗舰,船身前装甲上熔铸着“图拉真”三个暗银色的古代拉丁文,后部肩甲的防卫系统全部处于待机状态,随时防备一切可能的威胁。这艘巨舰从拉斐尔星域的艾达丝海军基地出发,超空间航行历时一个太阳日。到达这里时那场星际环境监测站预报的伽马射线暴才刚开始,这时并不适合船只航行,但难得的联邦换防期只有这短短的三天,作为一个合格的统御埃克特不可能等到联邦海军换防完成之后再发出突袭的攻击指令。 舰队的大批船只离开轨道星港的时候就遇到了星云雷暴,这其实非常正常的情况,埃克特曾经指挥过帝国的主力舰队,那时他舰队里的帝皇级是“奥古斯都-拉法瓦尔”,每当帝皇级旗舰的超级反物质引擎点火,附近的星云尘埃都会被席卷,产生极其明显的环境效应,星球的大气层也会变成雷暴聚集区,那是反物质湮灭产生的大量离子射流冲击造成的。如今时隔多年再次观摩这一壮观景象,身任军部一号人物的他仍不自觉迷醉赞叹,玛特尼倒是非常淡定地穿着一身墨蓝的高定,站在雨帆的边缘处眺望夜空,手中端着一杯加满冰块的白葡萄精选混合酒,似乎这一切即将发生的刀光剑影都与她无关,她就是一个彻头彻尾无喜无悲的旁观者,欣赏着雷霆在星尘中肆意挥洒。 航道灯鳞次栉比地亮起,在离地一万公里的地方闪烁,漫卷高轨道的星尘汇聚成云,翻滚着用雷声尖啸,看起来今晚的雷暴不仅是“图拉真”引擎的功劳还有射线暴影响在其中。埃克特觉得阵阵寒意袭来,帝皇级旗舰每一艘都是帝国的“泰坦之剑”,既然担当得起这个上古神话中贝奥武夫屠龙武器名号自然不会惧怕这点灾害,但那些伴随的大量电子攻击舰可没有这样的防护,抵抗伽马射线暴这样的灾害主要看电磁偏转护盾,没有足够功率的能源阵列支持再先进的技术也没意义。他有些为这次的行动担心,担心战损率是否会超出临时指挥部的预估。 第一百二十四章 边陲落幕之舞 “没什么好担心的。”玛特尼感受到了这位最高指挥官的忧虑,“提尔在行进路线规划时会详细的考量这些,要相信人类智慧的结晶。” 秘书接过侍者送来的银盘,打开了用来保温的顶盖,纯白的雾气迫不及待地从缝隙中溜走,很快被风吹散。玛特尼拿起别样设计的叉子,叉下一个碧绿的果子,放下手中酒杯亲手切开,塞入口中咀嚼,清香混合着唇膏的味道让人迷醉。她来这里可不是来受罪或者做苦力的,即使这位军部一号人物在场,她也可以毫不在意地享受奢侈的下午茶,尽管这头顶的天空看起来没有下午应有的艳阳。除了凯斯木果外她还要了些柑橘,这些柑橘昨日被不远万里地送到基地厨房,保存在温控级别最高的恒温仓库,为此引发了后勤部队的不满。不过玛特尼没有去和任何人交涉争吵,而是直接以私人名义签下了一张电子支票,管理的军官辖所便再无声音。 “你变得很陌生。”埃克特倚靠在桌角上,望着那些带着露珠的水果说。 “如果一个人变得陌生,要么是遭遇了什么不为人知的人生变故,或者是那个人原本就是如此,只不过说这句话的人一直没能看透。”玛特尼淡红的嘴唇微微开合,叉起一瓣柑橘“你认为你的这种感觉是前者还是后者?” “从感情上我希望是前者,从理智上我觉得......是后者。”埃克特撇开目光,眼神中泛着没由来的感伤。 他一时语塞地望着远方,想说点什么却又组织不起哪怕最简单的一句话,心想陌生感真的只有两种么?或许自己这个曾经的学生哪一种都不是,又或者两种都是,只不过他从未看清过而已。 埃克特不自觉地想起了莫德里奇,想起了在聊天中这位帝国议长似是而非的揶揄,那似乎就是某种暗示,告诉他你埃克特-李从来就是那种适合独来独往的人,你靠近所有人都不是为了获得对方的什么,只是为了获得那些不应属于自己的东西而已。那些虚无缥缈的友情、爱情、亲情终究有一天会反噬他,曾经他不在意,现在他忽然觉得这老混蛋说的或许没错。 “李部长,李统御。”玛特尼将银盘推到桌中,“来试一试刚从库里拿出来的蒙大拿一级柑橘,作为自然果品的摇篮,帝国前十的果园有八个都在蒙大拿星系。” “所以这是哪个果园摘下来的?我记得这个时间点上那些果园不会出售果物。”埃克特拿起叉子把一瓣柑橘塞进嘴里,本着有便宜不占王八蛋的指导思想,这些柑橘的甜味都被放大了不少。 “这些果品和那些榜上有名的果园没什么关系,我只是随口一说而已,它们实际出自联合果品集团在那里投资的一个私人果园,专门供给那些钱多到没地方花的人群,单论品质那里出产的不输给任何你知道的地方。这个时间点上那些知名果园都在制酒,想要尝到新鲜的果物只有这些私人的地方,但价格会比起自然果品更不友好是无疑的。”玛特尼说到这些问题上是非常乐意多聊两句的。 埃克特沉默着咀嚼,他从来都懒得和别人聊涉及到钱的事情,特别是个人享受方面,他虽然喜好各式各样的自然酒品,但以他的收入也只能时不时跑去下城区找黑市,所以和玛特尼背靠着端点星域财政这样的人聊这些是很不明智的。 玛特尼将方形透明容器的帽子揭开,让秘书拿了一只新的酒杯倒入白浊浓厚的白葡萄酒液。 “这是殿下在欧琛的庄园里酵制的白葡萄酒,这可是很难拿到的好东西。”玛特尼举杯,“虽然我们的合作不是那么的愉快,在某些问题上有分歧,但还是希望行动任务能如期圆满结束。行动完成后,如果你被调回了欧琛首府,或许那时我们还能坐下来好好吃顿饭聊聊,而那时说不定你也心情好了许多。” 很坦诚尖锐的话语,但在场的人都无法否认这是事实,埃克特端起酒杯隔空致意,算是对其中那点微不足道的祝愿的回应。 他没有如玛特尼一样饮尽,舰队集结整备已经接近尾声,他作为军人、作为战区目前的最高指挥官,饮酒哪怕一滴都是对自己、对帝国军人的羞辱,这与喝不喝得醉无关。 “统御,舰队系统驳接完成,已经做好了准备。”胸前挂着黑色绶带的副官汇报。 “发送手令,解开航道锚。”埃克特说。 他拿起副官携带的信息板,进入了加密信道:“我是本战区的统御埃克特-李,今日的行动决定了帝国的未来,我们是帝国的军人,所有的胜利都是为了征服,而与征服自己的胜利比起来,一切都是微不足道。也许你们错过了八百年前的萌芽战争,也许你们没能在六百年前为人类的生存而战,也许五百多年前的清算战争也和你们无关,但帝国军人的精神不会被时间磨灭,今日帝国的利剑交到了诸位的手中,祝各位同袍武运昌隆!” 话音落下,天地间突然陷入了寂静,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去,隐没在雷霆暴雨之中的黑云忽然出现了细碎的亮光,这些亮光如同星星之火,迅速点燃了整个夜空并一直向远处延伸,简直就像星辰落到了云间。接着就像是火山喷涌出烈焰,怒吼着穿透了这颗星球的大气,宛如一根根画笔为云层勾勒上色,那些狂风暴雨拼命地冲刷却阻挡不了云层的变红。同步轨道外的航道灯开始急速的闪烁,合金铸造的宇宙之门张开了大口。 “真是美丽的艺术品。”玛特尼观看着这幅图景。 “是吗?或许你们这些人和我们军人的思维确实有很大的差别,在我们眼中,那是象征着绝对意志的兵器。这座弹射器平台适合用来探索一些隐藏起来的宇宙空间,比如双子黑洞星系或者大撕裂地区,虽然稳定性和安全性没有星门可靠,但因为构造和制造初衷的缘故,它能在任何环境下进行部署包括那些空间紊乱区域。科学院的那些人还给它取了一个外号叫‘弹弓’,要我说的确很形象,毕竟这座天工造物只是把小石子换成了巨舰舰队。我们动用政治资源从能源工业部调来了这座弹射器,作为这次行动的核心要素,它能够让舰队穿过那些危险的缓冲地带避开常规的航道,所以联邦是绝不会有太多反应时间的。”埃克特说。 图拉真-顿尼亚旗舰外侧的部分引擎燃起,开始调整航行姿态,在牵引系统的协助下慢慢移进弹射器的宽大航道之中,这些弹射器大到超乎想象以至于帝皇级旗舰能够轻松进入。航道接口关闭,弹射器外部的灯光散发出蓝色,牵引器和勤务舰船开始有条不紊地撤离,远离这个待会儿会成为空间风暴中心的巨物。陆续熄灭的引擎射流使得这片宇宙空间安静了下来,沉寂得让人不寒而栗。 远端星球地表的勤务车辆在逐渐消失,埃克特和玛特尼都不为所动,秘书和副官却开始指挥着各自的人员进行动作。他们需要对这里进行封闭处理,建筑底部传来巨大的嗡嗡声像是有什么机器启动了,雨水开始在地面周围汇聚形成漩涡,沿着墙角突然变大的裂缝流了进去。整座指挥楼都在缓慢下沉,站在地板上的所有人都有种似有似无的失重感,玛特尼喝下了酒杯中的最后一口,安静的等待着天光消失在视野之中。 “不用着急,这座指挥楼被安装在一口巨型深井的上方,下落的速度是由提尔的子系统控制,不会出现突然的加速。”埃克特说。 “比起这个,我在意的是你们的付款什么时候能到账,这些舰队无时不刻都在消耗着天量的资源,这些钱可不是什么无关紧要可以赊账的数额。”玛特尼问。 “莫德里奇议长已经批准了这份军购协议,帝国的财政机器没有你想的那样繁琐,但也不可能快到那种程度。接近三百万亿克姆的军费开支接近帝国往前两年的军费总和,就算我们有着天大的本事,这笔钱的调用也不轻松。”埃克特说,“但很快这些费用就会打到你们的账户上。” 整个建筑沉入了星球地表之下,头顶传来沉重的金属撞击声,重达千吨的机械合金门在地面闭合,从露台向上望去就像是在暗影星区的监狱仰视出口,地表的风卷起无数的碎石泥水拍打在合金闸门外层,很快就掩盖了这里曾经出现的痕迹,指挥楼嵌合在深井的四个角的齿轮上,头顶的雨声还能通过立柱清晰地传来,不过随着继续下降声音也逐渐低迷。指挥楼的内部众多区域都出现了用于通讯的云台,舰队在太空中的影像通过中继器清晰地呈现在空中,那幅画面的震撼程度绝非地面观察所能比拟。 “四艘摄政王级无畏舰?”玛特尼笑了笑有些惊讶,“看来你们打算把突破口就放在这里了?” 埃克特看着画面上的舰队,冷笑一声:“既然先锋部队突入进去了,何必玩那些声东击西的把戏?这支由特混舰队和第十一主力舰队组成的先锋,足以彻底击溃瓦尔特人的防线。我们的舰队远比古时古德里安的a集团军强大,而这些欧罗巴的后裔现在可没有那条英吉利海峡。” 第一百二十五章 前夜 副官在埃克特的身后拿起军用通讯器,对里面沉声下令:“解除稳定器连接,‘弹弓’开始充能!” 声音通过强力的引力波信号传入了弹射器的控制室内,没有任何声音回答,有的只是沉默和云台上那尊庞然大物的缓慢动作,不难想象在他们头顶上万公里开外的地方正有一只“怪兽”在搅动星云,仅仅是一处组件的分离,便要遮挡住恒星的光芒。 “本次行动中,重型巡洋舰集群是先头部队,它们的任务是扫清那些散布在边境线上的武装侦察哨站。如果敌人的侦察部队前出检视,重型巡洋舰集群会摧毁它们,此外它们还要负责找到最合适作为引力锚的地点。”埃克特说。 弹射器平台呈一个横躺着的圆筒状,中控中心的主管按下了第一枚按钮,弹射器最靠前的第一节区域开始旋转,以反物质矩阵组成的超大能源阵列开始工作,生成的能源通过数根直径千米的粗壮缆线传输。 “战列舰集群紧接着投入战场,它们唯一需要做的工作是在联邦海军防线上撕出一道口子。面对联邦特化的边境盾舰,帝国标准战列舰没有足够强的冲击能力,但靠着从其他舰队调集的数量,足以弥补性能上的欠缺。” 中控中心的主管按下了第二枚按钮,弹射器的第二节圆环开始动了起来,接驳的粗壮缆线周围逐渐形成了一圈电离层,标准战列舰集群的超空间稳定器接二连三地打开。 “四艘无畏舰和大量的护卫舰集群则是这次作战的主力,它们配备了大量的进攻型武器,联邦的边境海军会在这股力量的投射下溃败,它们还要负责控制周边星系的大型航道,如果联邦有增援的迹象,它们会进行阻挡。” 第三枚按钮被激活,巨大的粗壮圆环开始加速旋转,舰队中的主力在冰冷的钢铁里保持着静默。 “至于那艘‘图拉真-顿尼亚’帝皇级则是由我们直接指挥,在清除掉一切有生力量后等待我们的指令投入战场。配合这艘帝皇级我们准备了一支特种巡洋舰集群,这部分力量的目标是那些防御能力极强的边境堡垒,无论那些堡垒如何坚固,埋藏在星球多深的地底,都会被光束轨道武器撕碎。这也是帝皇级旗舰诞生的意义。”埃克特说,“联邦遭遇袭击之后除了大规模增援,一定会向其它宇宙势力广播求援,你们端点星域做好准备了吗?” “你就这么紧张么?”玛特尼吸着脱敏剂,“不过是双方的对峙而已,你这话想要表达的意思怎么像是龙之国会直接开战似的?” “记得三十年前在帝国海军工程学院里,有一个剑术格斗学士给第一次握住重剑的学生说,战斗从来就不是一种平衡的艺术,是向死而生的冲锋,当你迟疑一刻,就注定了你的失败。”埃克特面无表情望着云台,“这么多年过去了,或许那堂课上的人有许多都不在了,但那位学生是最不应该忘记这些的人,这个宇宙没有怜悯、道德、仁慈,那是人类社会束缚自我的‘美德’,怯懦的下场只有死亡。龙之国不是联邦或者圣城,那是另一个层次的对手,是来自深渊的恶毒凝视,乐观的心态会招致最可怕的灾殃。” 星云颤动,“弹弓”的前两节圆环旋转的角速度已经快到极致,能源线缆的表面开始析出五彩缤纷的盐类结晶,在太空中显得熠熠生辉,倒像是从金属土壤里生长出的花朵。 “可那位教授别人道理的学士,却没能践行自己亲口说出的话。”玛特尼说。 “弹射器的充能已经完成了,按照重型巡洋舰集群的负荷它们将会在一小时后抵达联邦的比利牛斯星域。”埃克特彷佛没听见玛特尼的话,“以联邦的国家信道基建水平,它们的信息向外传递至少要在一天之后了,算上时空曲率在内,你们端点星域至少有不少于二十小时的准备期。现在距离预定行动时间还有三十分钟,地面指挥部和太空中控中心会在这段时间对行动要素进行最后的复核,你可以这段时间和你们端点星域进行通信,因为等行动开始,弹射器的工作会引来巨大的空间引力风暴,届时这里会和大部分帝国星域失去联系一段时间。” 玛特尼看着这个头发花白,眼神却如狮子般威严的老男人,他的脊背如钢铁般耸立,就像曾经她抚摸的那样。但那都早已是埋藏在灰尘中的记忆,早就褪去了色彩,如今玛特尼只是淡淡失笑,不知是感慨于自己曾经的青春,还是嘲笑这个一体两面的男人。 没有人有资格要求他人成为一个怎样的人,玛特尼也不会要求这个战场上的铁血军人回到曾经,成为一个感情上合格的战士,一如她对自己要求的那样。 她拿出一枚特质的通讯器接通:“戴安娜殿下,这里是北线战区负责的玛特尼。帝国负责行动的先遣部队已经准备好了出动,我们需要您对下一步的指示。” 通讯器那头是无人应答的可怕沉默,暴烈的雨声即使经过降噪也无法完全消去,击打在空气与地面上像是一场激烈的交火。轻微的鼻息隐隐约约从信道中传来,玛特尼知道殿下听到了她的汇报,只是这样的沉默在戴安娜身上并不常见。 “十分钟后我会告诉你怎么做。”戴安娜幽幽地说。 帝国首府,欧琛星皇城议会休息室。 议员们已经开完了冗长的会议,莫德里奇独自一人靠坐在落地窗边。他摸了摸上衣内衬口袋,挑出一个皱巴巴的纸盒子,盒子里还剩下两颗孤零零的糖果。其实莫德里奇从来就不喜欢甜的东西,或者说他们这些玩政治的都不喜欢,自从他的身体严重衰老之后连牙齿都软化了,平日里也只能吃些柔和的食物。莫德里奇从容地取出一颗糖果剥去纸衣,动作缓慢不失风度,一枚毫无特点的硬糖竟有品尝式的错觉。但他刚刚将糖含住没多久就皱了皱眉头,像是在承受着什么难言的痛苦。 “你的身体已经恶化到这个地步了么?”清冷的女声在背后说。 莫德里奇愣了一瞬:“我还以为你从来不会对我这个老头子说出什么关心的话呢,小拉娜。” 戴安娜用虚幻粒子组成的手在信息板上轻触,机器人便将一杯热水端到了窗边:“牙疼的话喝点热水把糖浆冲掉,黏在牙上会一直疼。你现在的健康状态早就不是年轻时了,想要多活些时日就别乱来。” “皇家疗养院的医务主管给我做了诊断,我最多还有三年时间就该入土了。”莫德里奇颤抖着端起水杯,饮下半杯温热,“不过这也可以算作一件好事,至少我可以放开手脚了。” “我从医务主管那里看过了你的检查报告,不过要实现你心中的想法,三年时间是远远不够的。”戴安娜说。 莫德里奇从急促的疼痛感中渐渐缓了过来,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空气穿过他的身体就像是进入了满目疮痍的洞窟,发出令人担忧的声音。他最后看了一眼窗外无休无止的雨,用手哈气抹去玻璃上淡淡的水雾,将远方的灯火和满园的青翠印在脑海,微微闭上眼睛,呼吸着沁人心脾的特供名贵熏香。 “你已经从他们手里拿到你想要的了,那些巨舰才撤离欧琛星系,你这时忽然找我,我想你不是为了关怀我而专程麻烦这一趟吧?”莫德里奇说。 虚幻的身影走到了窗边看着外面的青空:“有个恶心人的东西回来了,我想知道你的看法。” “魔鬼有魔鬼该活动的地方,走错房间迎接他的可不一定是美味的灵魂,可能会是追魂索命的圣火。”莫德里奇说,“我们管好我们该管的就行,他自己知道该怎么做。” “但他的爪子伸到了我的弟弟阿列特身上,换做是其它的人早就死了,但那只魔鬼不一样,他的存在比我们要古老的多,我从那个地方没有找到有关于他的任何痕迹,这也是我谨慎的原因。” “这说明你的弟弟身上有着相当吸引他的地方,这不一定是坏事,你要知道机遇总是和危险共存。” “我的弟弟身上的秘密确实值得他如此,可事情却没有局限在这里。艺术家在这次乱局中扮演了一个重要的角色,他已经越界了......最让我担心的是,我无法得知他到底要做什么,我们的一切分析都必须建立在目标或者说欲望这个基础上。” “何必担忧这些问题,艺术家是走入过那个地方的人,甚至远早于我们这些后来者。大势已成,并非三言两语、阴谋诡计就能改变这一切,他不会不知道这个道理。” “我可以做到。”戴安娜从掌中升起一座虚幻的云台,那上面显示着一群正在某个房间忙碌的人,“你们费尽心思动用筹码调用的星际弹射器平台其实是我的资源,我的直接手令随时可以越过军部关掉机器,我无法让朝着深渊狂奔的列车停下,但我可以让它脱轨,这对于你来说不会是好消息。” “小女孩终究还是长大了。”莫德里奇轻声叹息,“看见那天上的乌云了吗?我本以为你会是拨开这一切的朝阳,没想到却是乌云之下的狂风暴雨。” “后悔了吗?” “不!如果你是那狂风暴雨,那么我应该是上帝为人间降下的大洪水,托起帝国最后的诺亚方舟,那将是文明唯一的出路。” 莫德里奇疲惫地睁开眼,眼神中有着无尽的留恋......以及坚不可摧的决意。 第一百二十六章 帝国之影 戴安娜在虚拟信息板上输入了一串奇形怪状的符号,那些符号组成一段完整的指令。“这里是帝国技术部门临时作战技术支持中心,我是部门副主任安德烈科尔,戴安娜殿下请指示,我们将全力执行您的旨意。”一连串的加密编码被极速地译解成帝国文字,对面回复的话语显示在虚拟信息板上。 “我现在可以立即终止弹射器的工作,尽管我并不愿意这样做,但我需要你把该告诉我的都告诉我,艺术家绝不是一个幽灵那么简单。” “你自己没有调查么?”莫德里奇问。 “我自以为调查的很详细,但现在我认为那是假象,一个缜密而精心编织的信息大茧,我得到的都是抽出来的茧丝。” “你的心中怎么解释艺术家的生命长度的谜团?” “克隆技术。”戴安娜回答。 “克隆技术无法做到完全意义上的复刻,人类克隆的最长稳定记录是三次,三百年之后那位先行者就疯了,再也找不到自我。” “更加先进的克隆技术。”戴安娜平静地回答。 “戴安娜......我们不能以不存在的东西作为论据,我从来没教过你阴谋论,你的老师艾萨克大学士也没有。”莫德里奇低垂着眼睛。 “你的意思是他从死亡之海中得到了一些东西?”戴安娜解读了这位议长的言外之意。 莫德里奇掀起了裤腿,将黑褐色的长袜翻了下去。作为帝国议长的他常年将自己全身大部分皮肤都裹得严严实实,即使是洗澡的时候也不会去掉最后一层纳米丝织物,每个议员都知道德高望重的议长阁下患上了深空辐射病,所以身体机能很弱受不得寒冷才如此穿着,戴安娜知道原因并非如此,甚至辐射病都是假的,但这也是戴安娜第一次亲眼目睹莫德里奇的皮肤。那是一幅诡异到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皮层之下的血肉腐烂干瘪,黑色如墨的纹路布满了那些本属于血管的地方,苍白的地方更是让人看不出有任何生命存在过的迹象,就像是刚从棺木中挖出来的尸体。 “没必要吃惊什么......我的岁数只有七十四岁,在这座历史悠久的议院中甚至都不是最大的那一辈,但那些百岁左右的老头子们倒是习惯把我当成同龄人。这些身体上的性征我必须隐藏,帝国没规定身体不好的人不能当议长,但是这些可怕的景象让大家伙见到了,总归是会人心惶惶。”莫德里奇淡然说。 戴安娜将双手背在身后严肃起来:“你到底在那里做了什么?” 去过死亡之海的戴安娜明白,莫德里奇的衰老一定是和那里有关,但是这可怕的“病症”却绝不是时光的力量造成的。 “人类自不量力的惨痛代价。”莫德里奇说,“那是十七年前,我第一次从上任议长手中接手一些秘密,后来我才知道,这个秘密大到何种地步,只能说那是我人生的拐点。” “帝国之中传承着死亡之海的秘密?那共进会何必苦苦追寻?听说消耗掉的实验品就摧毁了无数个家庭。”戴安娜眼神亮了起来,这件事确实出乎了她的意料。 “因为我销毁了一切,一切和那里有关的东西。只不过那些人还是找到了蛛丝马迹,在那些历史的角落。”莫德里奇艰难地喝下一口水咳嗽了两声,“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觉得艺术家在这件事上有着最大的嫌疑,但我还是那个观点,我无法确认是不是和他有关就不会做出判断。事实上,帝国这个国家,或者说这个宇宙中现在的大多数国家,都和那里、和艺术家脱不开关系,我会告诉你我所知道的一切,但需要一点时间。” “封锁休息室,封锁议院!”莫德里奇朝着空气命令。 “休息室已进入黑域模式,议院封锁失败,需要议会授权。”超级智能网络“a”的男声从房间四处传来。 “启用帝国宪法修正案第一款第九十八条,封锁议院,签名,莫德里奇。” “帝国宪法修正案起源条例生效,授权人莫德里奇确认为帝国第二十三任议长,授权成功!”超级智能网络停顿了数秒,“帝国宪法修正案第一款第九十八条生效,议院已进入黑域模式,戒备等级提升为最高!” 窗外的天空闪过一道粗壮的闪电,照的灰沉沉的天空出现了一刹那的白昼,议院的花园中出现了莫名的肃杀,道路虽然平静,但那些隐藏在暗地里的机关陷阱全都苏醒了。 “帝国的宪法修正案第一款只有九十七条。” “这个世界上永远有着数不清的秘密,没有人能全知全能。这款条例的存在和具体内容从未被记录在任何法律典籍或者教科书里,知道它详细信息的只有每一位皇座上的帝皇,和这座宏大古朴议院的掌管者。”莫德里奇用手指着自己的心脏位置,“你也听到了这是一款特殊的起源条例,所以我能用它直接越过议会。接下来我要说的东西,或许这个宇宙中知道的人也就两个还活着,它涉及到帝国的起源,涉及到人类星际时代的开端。” “追溯到如此久远的时代,你确定那些不是你自己建构的幻象?” “我很确定不是。”莫德里奇幽幽地说,“你说的那种心理学现象和我所见不同,那是真真切切发生在过去的事,死亡之海不会欺骗任何人。” 颤抖的话音在不知不觉间变得低沉。戴安娜只是一个投射的虚影,却从这位生命将熄的枯槁老人身上看出了害怕和疯狂,害怕到骨子里,疯狂到无可理喻。 戴安娜看着那双苍老的手不断地抖动,心中的疑云更是浓重,她在信息板上呼叫了服务机器人送来了毯子,控制着机械臂为莫德里奇盖上,颤抖终于缓解了下来,就像是一个脱光了站在冰天雪地里的人,突然得到了一处温暖的庇护所,她从未见过自己这位半个老师露出如此丑态。 “事情要追溯到十年前的一天傍晚......”莫德里奇将两人拉回了那个夕阳西沉的黄昏。 “那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日子,我在议院主持了一场毫无特殊情况的会议,会议结束后我本打算如往常一般回家,可有个人把我拦了下来,在议院外的花园走廊口,他披着纯黑色的大氅雨衣,头发板结,像是从某处海里捞出来晒干的鱼。” “他出示了一系列的证件,我的护卫检查后向军部确认了他的身份,他叫汉姆尔-哈克,是一名帝国军部的检察官。据他所说,他在一个不可告知的地方找到了一本书,随后他急忙将一本只有几页的‘书’递给了我,我收下翻看了两眼,那上面是一种极其陌生的文字,但我的印象里有过和这种文字有几分相似的东西。” “我那晚没有回去密云山庄,而是拿着那寥寥几页的纸张去了皇宫的藏书洞库,出于统治和一些目的的需要,有许多久远的历史并未被公开,也被禁止录入任何一个电子系统,大部分还能幸存的记录都被收藏在各国的秘密地点,皇宫地下的那座堡垒是其中最大、相对信息最全面的。没有多少意外,我的记忆相当的准确,那种文字的确是人类文明的产物,而且历史远比现行主流研究的古代文字还要久远得多,我没能找到和它完全一样的字体,但最相近的便是龙之国起源之地的古籍。龙之国的古籍从来都是我们最大的谜团,那些竹片和布帛曾经被用来记录这颗星球上的重要大事,相传智械战争之前,帝国的洞库中至少有着上万卷来自那里的古代遗物,可我们终归是无法回到那时,只能对着如今这些宝贵的残破布帛和竹片研究。” “我不知道这位哈克检察官是从哪里得到这几页东西,但我相信这其中一定有着难以想象的秘密,所以在确定文字真实性后我便立即命令内政厅将人扣下,表面上是限制他的人生自由,实际上这也是一种保护措施,在这个帝国,只有皇宫能算做真正安全的地方,我不知道他的身后是否有‘尾巴’,但没有人敢在帝国基石的领地动手,狂热的帝国国家主义会把任何胆敢犯禁的人、家族、势力烧成灰烬。” “如果我没猜错,他最后还是死了。”戴安娜说,似乎命运本该如此轮转。 “是的,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一顶永远密不透风的伞,皇宫也不是所有人心中神圣不可亵渎的地方,所以有些着急慌了神的人还是铤而走险了。其实我早就知道这名检察官在被追杀了,而且涉及的东西一定不是区区利益纠葛那么简单,了解帝国武备力量的我们知道,没有人能在帝国首都将一名位高权重的军部检察官追杀到如此狼狈,除非军部之上的力量出手。我一向不是理想化的乐观主义者,所以在这个问题上,我只希望他能死在我的调查出现成果之后,这很冷血,但这是现实指导下我最应该做的。” 第一百二十七章 吞噬 “然而,它们的行动显然要比我预想的最坏情况还要迅速得多,没等我去科学院和国际文化历史组织咨询,仅仅是第二天,那名检察官就死在了皇宫大门之外,根据监视器的影像,他的脚后跟踏出皇宫领地的那一刹那,一枚重型电磁狙击步枪的子弹就命中了他的额头。那一天是如此多年以来最令人惊惧的日子,虽然不至于上升到帝国国格的高度,但这也是一桩奇耻大辱。” “尼科尔斯特行动?”戴安娜问。 “是的,帝国秘密部队在我的授权下出手了,没有通过议会表决,而是名义内阁成员投票,老约翰劝住了我,那时他确实也要比我更加理智。帝国的黑色行动在规定上无需向议会提案,所以这是最有效的方式,‘雪狐’部队启动了那场在档案中被命名为‘尼科尔斯特行动’的任务,在一周时间内,皇宫的三名女官被清洗,皇城的十四名贵族被全家诛杀,宇宙间赫赫有名的pmc承包商‘基地’被摧毁,连带着旗下的雇佣兵也全部死亡,部分断肢血肉被无意间经过的商船发现,至今仍是星海民间的一则恐怖故事。” “一个靠着暗杀、窃取、保卫为生的军事承包商没有那个能力,这不过是一只被送上祭台的羔羊,你口中的它们藏在祭台的阴影中。”戴安娜说。 “那不重要,我的目的从始至终都是解开那几页黄纸上的秘密,它们是谁我并不关心,我也不是博爱的圣人,要倾尽全力为这位检察官复仇,所以这件事就到此为止了。接下来我陆续找过了科学院和各个无国界组织,可他们最多得出的结论也是与我相同,只是觉得熟悉却无法解开这些文字的含义。出乎我意料的是,在我有些丧气的时候,他们为我引荐了一位专家,这位专家来自那些几乎就要消亡的古老组织,而这位专家后来为我解读了黄纸上的内容。”莫德里奇说,“也是至此开始,我明白了那几页黄纸上的东西意味着什么,也释然理解了那位检察官遭遇如此境地的原因。” “那是什么?” “一种特殊变种的篆体文字,出自那些上千年前还活跃着的古老组织,而那几页陈旧的黄纸上,记载着‘内视’的方法。” “这是很古老的一个名词,根据残缺的历史足迹追寻,它起源于龙之国故土的那处文明。你知道,曾经古代的人们求索着人类这一族群发展的未来,工业时代和自然科学的兴起使得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科学技术之上,理所当然,那个时代被困在日渐贫瘠的欧琛上的人们开始幻想进入宇宙,航天器的频繁迭代、空间站的争相建立、月球基地的建设合作备忘录等等,那是一个充满美好愿景的时代,月球还不叫一号基地,地球还没有改名为欧琛。科技的发展使得智能机器人技术突飞猛进,一切都在朝着无人化的方向发展,越来越高度集成的智能网络覆盖了人类的几乎全部生活,甚至商业公司为了竞争,主动地让人工智能网络吸收学习大量的人类社会产生的数据,一切似乎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虽然人类中不乏远视者看到了祸端但人类社会还是很乐观,领导人和民众们毫不关心只要这些技术能服务于选票和生产力,每个人都从便捷的生活中获得了巨大的利益,欲望的无限延展性使得没人愿意为这样的社会泼一盆冷水......当然,一小勺冷水也奈何不了被烧的通红的钢铁。” “所有人都坚信,未来的星辰大海必然会被工业社会征服,可任何事物都有代价,或许无论是古代东方还是西方的先驱们都提前意识到了。伴随着飞船落地,一个又一个星际基地的拔地而起,不满足于培养合格劳动力所需的漫长学习成本,脑机计划被提出,自此为一百年后的智械战争埋下了真正的导火索。付出了九十年的时间、五代人的生命,人类这个族群死里逃生,可人口却锐减至大航海时代的二十分之一。人类自以为给人工智能设下了足够高的围篱,却没有意识到真正的危险来自于那些对机械有着皈依者狂热的人类,资本家们会为了300%的利润卖出吊死自己的绞绳,人类也同样会为了省去十八年的教育成本研发出灭绝自己的脑机接口技术。” “帝皇计划......诞生于人类绝望之中的火种。”戴安娜拥有着查阅一切帝国历史资料的权限,莫德里奇说的这些她都知道。 “自人类被帝皇拯救之后,我们意识到,或许人类的未来不在以工业生产力为导向的科学之中。你我作为去过那里的人应该知道,帝皇的力量从来就不来源于什么神明、巫术、魔法,那是时间的力量......而死亡之海的入口就在我们的肉体中,我们的每一个细胞都不是凭空诞生的,无论复制多少次,它都记载着源头的痕迹,如果有一种方法能够解析它,我们就能知道这个宇宙数十万亿年的历史,这种记忆本身就是最强大的力量,通古晓今,便能预知未来,所以在帝皇的指引下,人类最终战胜了自己制造出的生产力发展的巅峰造物。” “那几张纸页上的‘内视’便是一种进入死亡之海的方法。窥视未来,在那些几近消亡的组织中,他们称之为窥视天机。”莫德里奇仰头,看向了阴云密布的天际,眼神似乎要洞穿无垠的宇宙。 “可我们的先驱早就得到了进入那里的方法,如果仅仅如此,你不会和我讲这些,这个名叫‘内视’的东西一定有着不同寻常的地方。”戴安娜说。 “说的没错,这篇古代文字最大的价值在于,它记载了死亡行走,或者说部分死亡行走的办法,通过精神的某种极端穷尽,枯竭自己的大脑皮层神经信号,换取在死亡之海中意识能够逆流而上,窥看那些埋藏在逆流方向的宇宙记忆。虽然无法让肉体汲取时间中的力量,算不上真正的死亡行走,但这已经超越了我的认知,因为在以往,意识能够在死亡之海中行动的人只有帝皇,而帝皇是无法人为培养的,我们即使不断地在贵族和平民中优化基因也无法做到,只能广撒网去寻找。而在那些混沌而粘稠的黑色流体中,我的意识逆流而上,回到了距今八百多年前,让我惊惧不已的是,我在那里找到了一个人,那是我第一次觉得这宇宙间、人类身边,存在着真实的大恐怖。” “艺术家......是么?”戴安娜这样钢铁铸就的人也不禁迟疑了,不愿作出这样的猜测,尽管这大概率是事实。 “那一刻我以为我疯了,这简直是不可理喻的事。怎么可能有人能拥有将近千年的寿命甚至更多?我彻底陷入了呆滞,死亡之海中涌动的混沌和疯狂吞噬着我的意识,我奋力地想要看清楚那个自称艺术家的人面前的资料,可时间力量构成的宇宙铁律似乎察觉到了有人犯禁,黑色泥浆像是虫子爬上我的虚幻意识体,钻心的疼痛从遥远的肉体传来,我的现实存在开始被挤压。这时我终于拨开混沌看清了那个时间记载着艺术家资料的纸张,那些纸张转瞬间便燃烧起来。” “原本我是不应该有时间看清那些文字资料的,但我在冥冥中感受到了一股微弱的力量,它在死亡的面前是如此的弱小,却清晰客观地存在着,我听见了这股力量那来自灵魂的哭声,不知为何,后来我回到现实中,我的眼角也早就浸湿。它短暂地抗拒了死亡一霎那,也正是那一瞬间,我靠着惊人的记忆力在意识中描摹下了那些资料上的部分内容。回到现实中,我不顾身体四处传来的诡异感,迅速拓写了那些文字,油墨的黑在羊皮卷上舞动,反射着不知什么时候升起的朝阳,阳光那么的和煦温暖,我的心情却是如坠冰窖!这时我的身体终于扛不住了,腿部的皮肤像老化的树皮般脱落,乌黑的血液从那里喷溅而出,护卫们听到动静冲了进来,醒来时已经躺在皇家医院的大床上了。” “死亡之海的力量真的能传递到现实物体之上,看来我的一些猜测是对的。”戴安娜说,“既然死亡能摧毁你的身体,那么先驱者古本中预言的死亡行走就真实存在。” “是的,我想过这个问题,对于我来说这十年的午夜梦回,那个山巅破旧的汽油桶,桶里燃烧着的资料,都找不到答案。为了给它找出一个合理的解释,我只能认为,艺术家一定是真正进行过死亡行走的人。” “他做到了哪怕帝皇和先驱都做不到的壮举,在宇宙最可怕的时间轴上,精神和肉体一起脱离了束缚。”莫德里奇的话里带着些至今消散不去的苦涩,那饱含着人类这个种族自繁衍开始,对未知事物的恐惧。 第一百二十八章 上浮的背脊 “幸运的是内政厅配备的护卫非常专业,在最佳的救治时间内把我送到了医院,得益于帝国几百年来对新时代医学的巨大投入,强效的甲壳提取素药物保住了我的性命。我在时间的夹缝中进行了一次别样的‘旅游’,死亡之海的挤出效应毁灭了我身体干细胞的端粒,不可逆的损伤,这是对我生命的最后通牒。医生和各个负责人找不到病因,因为这是无法用基础医学解释的东西,我失去了正常的造血能力。此后便要靠药物造出血红细胞,这与深空辐射病的某些特征相似,我便要求以此递交诊断报告。” “漏洞百出......这份报告没人会相信。”戴安娜不屑。 “知晓此事的人确实如此,可他们没有证据给出其它结论,单纯的质疑影响不了任何事情。” “我从来没怀疑过‘活着’这件事本身,我们的感官所见、所听,都真真切切地呈现在我们面前。我这十年一直在寻找着一个答案,每当我想到在宇宙记忆中见到的那一切,我就会被半夜惊醒。我爱这个国家,并不是单纯的爱某个人、某个物,而是帝国从诞生起到现在它的一切,都是我为之钟爱的瑰宝。” “可有一天你突然发现,你所爱的、憎恨的、自豪骄傲的,都是泡影浮华,那么你有多爱,失落感就有多大。古早的哲学思维中提出过一个问题‘缸中之脑’,和其相似的是,我们的宇宙也是如此,它是真实的,却是被人塑造过的。从八百多年前开始,此后人类世界便走上了一条被人安排好的道路。” “我阻止不了这一切的发生,至今人类世界都在朝着那个方向坠落,觅食的利维坦只需将棘刺背骨浮出,就足以使万物奔逃。自那之后的数年间我一直都在寻找着,宇宙之间的人类世界是那样的嘈杂,在我看来却寂静得可怕,我找不到任何有关那个人的线索,我认为如此巨大的阴谋必然需要强极的力量,可那些星海巨企、联邦议会、龙之国的庙堂没有任何被操纵的迹象,好像我在那里见到的只是一场梦,随着时间的流逝早已沉没于轮回。渐渐地我放松了警惕,将大部分的秘密部队都分配去了别的任务,直到三年前,我在共进会的身上找到了一个绰号为‘艺术家’的人的影子。” “这就是故事的梗概了,还有一点东西我交给了四十九舰队中的一个线人,那本就是该你知道的。”莫德里奇卸下了胸口的家徽放在桌上,“我知道以你的聪明与智慧迟早会找到我询问此事,所以在那份东西里有着你想知道的更多的细节,只是没想到你竟然控制了帝国工业部门中这样重要的东西。小拉娜放手吧,不必在意那几处星域的战争,命运自会给出答案。” “你知道那里会出现意外?”戴安娜神色严峻,“虽然我不在乎,但是你这样做只会葬送掉帝国海军的主力,为什么不停止行动?” 所有人都确信帝国海军的主力可以摧枯拉朽的击溃联邦的防线,这是无可置疑的,海军实力的差距和历往发生的战役都能佐证这一预测。源源不断的合金、补给品通过星门航道输送去往前线基地,即使联邦现在反应过来也无济于事,工业之上建立的宇宙文明以生产力为基石,这是一道令人绝望的鸿沟。可戴安娜隐隐觉得不安,因为一切都太顺利了,所以她没有立即下令玛特尼那边配合行动。 “我为什么要停止行动?艺术家布下的杀局不会因为我的一纸命令终结。”莫德里奇说,“我能做的,就是填饱这只贪得无厌的魔鬼的胃口,换取棋盘边缘处的一线生机。” 莫德里奇的话讲得浅显直白。艺术家布局的时间远超他们的生命长度,他们想要逃出去,不付出足够的代价是天方夜谭。 “端点星域并不是个绝对安全的地方,你太相信自己的掌控力了,要谨慎起来,孩子。”莫德里奇语重心长地说,“小看了艺术家的后果就是你可能连挣扎的机会都没有了,他的触角遍布人类世界,不必怀疑,一场巨大的风暴正在你的那边酝酿。” 戴安娜沉默了两秒,在空中调出一个云台。她一份一份地审视那些黑影的情报,没有再相信智能网络的自动研判结果。她看着看着便皱眉,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但又抽不出那丝头绪。 “切入点不可能是端点星域,那就只有一种可能......”她的嗓音彻骨冰冷。 “是的,你常喜欢阅读古东方的一些书籍,你更应该知道‘树欲静而风不止’的意思。”莫德里奇说,“你比我更清楚,龙之国是一颗随时都会爆炸的炸弹。帝国议会和皇族一直都知道龙之国到底是为什么而建立的,那些在大屠杀中活下来的黑龙遗族们对帝国的仇恨足以撕裂一切,即使过去数百年也未曾淡去。但我们已经无力彻底抹去他们了,指责先人没有任何意义,现在我们需要为帝国的傲慢付出代价,龙之国的武备从来不向外公开数量,可我们知道那是宇宙中仅次于帝国的武力。艺术家的目标一定是那里,而你将是我们的盾牌,帮助你也是帮助帝国,只不过大多数人看不清楚而已。” “我从来没有责备过你的行为,即使你把舰队开到了首府上空轨道,毁灭了那些轨道力量,我也只是要求那些混蛋自己去和你谈判。他们从来没有把帝国真正放在心里,只是你的这次突然‘叛乱’威胁到了他们的个人利益,所以他们惊慌失措。这样的人我以前憎恶,以后也不会站在他们那一边。”莫德里奇说。 “龙之国的军队指挥体系是垂直的,艺术家怎样才能让尚书台按照他的想法下令?” “尚书台控制着龙之国的海军调度,但对于艺术家来说,引发帝国和他们的冲突并不一定要经过正常途径。” “制造边境摩擦?但只要我下令禁止,这种摩擦没有发生的机会。” “听说过亚特兰蒂斯事件么?如果我是他,只需要在龙之国的边境复刻这一恐怖事件便够了。死亡人数只是一串数字而已,只要能达成目的那这一切都不算什么。” “龙之国边境的海洋星球只有一颗,那颗星球也是吴越星域的经济首府,百分之八十多的城市面积都处在水下,如果在那里出现了‘亚特兰蒂斯事件’,死亡人数将会至少高达一百多亿,超过‘亚特兰蒂斯事件’的上百倍!” “惊讶么?可那只魔鬼干得出来这种事。”莫德里奇表情阴鸷,冷冷的笑起来。 戴安娜震惊之余接通了通讯,基于巨大的中继信道支持,很快便有了声音传来。 “玛特尼!待在那里替我看着,有任何情况向我汇报!”戴安娜用冷硬的声音下达了不容置喙的命令,“另外告诉‘卡尔-蒂森’的所有董事,现在开始把能用的库存全部调到端点星域来!手上正在交割的订单全部冻结,正在空间站等待取货的也全部锁定,任何人有意见不满意让他直接找我!现在!立刻行动!” “小拉娜,希望你能抵达你的‘天国’......我这样的人就和这艘破船一起埋葬吧。”虚拟的粒子影像陡然消散,休息室内只剩下了莫德里奇孤零零一人。 他将杯子捧在手中,视线从灰蒙蒙略带青色的天空转到了杯里,热气在空中遇冷化作水雾。透过水汽,莫德里奇在杯中看到了倒影,不是一张苍老干瘪的脸,而是一个意气风发的中年人,中年人的眼中是不符合高冷气质的怜爱,倒影之外看不见的地方,放着记录政务的信息板,一个有着乌黑长发的小女孩趴在上面睡得正香,轻微的呼吸声中是掩盖不住的疲惫。 第一百二十九章 懦弱之人 热气腾腾的雨水从重金属云中洒落,诺德琳暗面的环境依然是如此的恶劣。戴安娜解除了私人会议室的锁定,红色的场景灯颜色变换,蓝色的光芒逐渐充斥,严密的防卫从这处堡垒撤去,戴安娜坐在了首座上,眼神极速变化,时而冷漠时而焦灼,久久不能平静。 会议室的门铃响起,戴安娜按下了允许进入的旋钮。 “殿下,蒂森公司的交易被全部叫停,部分大额订单已经在帝国交易所结算,我们通过财政部和内政厅冻结了工业板块的市场,那些货物已经被我们的人取回接管,但这样一来恐怕会引起相当多恐慌,那些议员背后的复合体和地方势力虽然没有实质性的威胁,但他们真的要针对我们,恐怕也是一个不小的麻烦。”樱进入了一片漆黑的会议室,借着指示灯微弱的蓝光看清了戴安娜的位置。 “暴风雨接近了,蚂蚁们不停地修筑巢穴,殊不知这场天灾远不止那几滴雨点。”戴安娜冷冷地说,“樱,端点星域和它们是不一样的。因为我们是意识到了灾难的预警者,生存永远是生物最重要的利益,抱金而死是蠢人才会做的选择。” “黑影的线没有收到消息,发生了什么了殿下?” “一个游荡在宇宙里的幽灵动作了。那个老家伙告诉我这个世界上没有人是全知全能的,总有一些隐藏起来的秘密不为人所知,所以黑影们无法提前预警并不怪你们。” “有一个难以回答的问题,这个世界上有两个人,他们互相之间早有积怨并且住宿的地址都在对方旁边。有一天一人回到家中发现自己的孩子被杀死了,从伤势来看也毫无疑问是他杀,家里的一切也被打砸掉,而这人想起了今天早上自己和那个不对付的人的激烈争吵拳脚相加。面对这种情况,你会怎么做?看似拙劣的手段,没有正常人会认为因为一场斗殴或者吵架就要涉及到杀害对方家人的地步,但那是人类社会逻辑学的思维定式,事实上大多数的社会学科都是对过去的总结,每个人都想从过去摸索出什么规律来预测未来,但从来无人真正成功过,这就是为什么会有一句流传甚广的话‘故事需要逻辑,现实不需要’,因为即将发生的现实并非线性逻辑链条上的东西。”戴安娜靠着椅背上,眼神炯炯地直视樱的瞳孔深处,“所以在我看来,那些不合逻辑的事情是必然即将到来的现实,比如这个被杀掉孩子的人不会在意凶手是谁,他第一时间会做的,就是抄起家里的猎枪冲进邻居那个和自己积怨甚厚的人的家里,开枪杀掉他和他的孩子。” “你觉得呢?樱?”戴安娜问。 樱愣在了原地。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询问,聪明如她自然不会理解错一些常识性的问题,显然自家殿下并非真的在向她咨询如何处理人际关系,就算故事里两人和各自的家人死光了,对于她们来说这种也只能算微观“鸡毛蒜皮”的小事。到底这个故事意指的是什么事情?也许她们黑影真的漏掉了一些重要的东西,在那阳光照射不到的地方,即便是影子也会消失。 “你想的太多了,在你想着要通过一些办法找出阴谋的时候,或许这件事可以更简单高效的解决。”戴安娜平静下来,“我们同样需要一把猎枪,甚至数十把。” “我们是邻居?”樱明白了点,但没想通为什么。 “不,我们不是,相比之下,我们更像是邻居家里的那个孩子或者客人,想要活下来就要靠我们自己,因为家里的大人还没有回家。” “龙之国最近很安静,任何不寻常的事情都没发生,他们似乎对帝国海军的动作没有那么大的反应,我们是不是有些敏感了?毕竟我们端点星域常年对他们的态度都是相当谨慎的,他们向我们突然发难的概率很低,铁幕的战争预判数据模型和‘提尔’是一样的,现在的战争实时指数是五年来的最低值,这意味着这是战争离我们最远的时候。”樱说。 “记得我给你讲的这个小故事么?”戴安娜轻声说。 “是的,我明白了......”樱忽然顿住,没有再继续提问,她显然在提醒下似乎懂得了这个故事的真正内核,打打杀杀只是表象,那份思维的模式才是关键。 “你在恐惧,樱......作为黑影,这不是应该出现在你身上的情感。”戴安娜左手撑起,托着腮看着玻璃外的黑夜,“战争永远是这个宇宙的主题,人类世界是宇宙的一部分,所以这也是自然而然的事情,没有人想要战争,但这是宇宙中一切事物演化行进的必经之路。新生与死亡永远是并行的道路,懦弱和犹豫决定了你将踏上死路,既然一切不可避免,克服恐惧,新生的事物中才会有你。” “我只是有些......措手不及。”樱的语气不是那么的自信,“总是感觉对于整个世界来说自己还是太渺小了。” “这就是恐惧的一种,没有什么难以启齿的,黑影从来也不是冰冷的刀剑,归根结底仍旧是有着独立思维和意识的人,我们需要把自己锻造成最坚硬的武器,但如果不能接受软弱的一面,这把武器就失去了韧性,纯粹的硬质金属固然刚猛,但遭遇巨大阻力时也容易怦然折断!记得我告诉过你关于蕾的事情么?”戴安娜推开椅子站了起来,视线跨过万里之遥投向星空深处。 樱木然地点了点头。 “联合体与端点星域时长有合作项目,我是在一次项目视察的时候捡到她的。我给了她一个选择,但也仅此而已,如果她不握住我的手,我也不会阻止那个儿童贩卖团伙带走她。黑影的存在不是为了给孤儿们一个家,成为了影子的人都是信念坚定的群类,所有人都是为了那个共同的目标前行,家人之类的情感太过于遥远和脆弱。但蕾是一个特别的例子,她是真的从心底里把我和红月当作家人,也正是如此,后来的她才改变了我的一些看法。” “是因为瓦哈比圣城事件吧,可那次事件不应该更有力地佐证了黑影的准则么?” 戴安娜扭过头盯着樱的眼睛,将一旁随意丢弃在桌上的装饰笔拿起握在手心,皮质的手套缓缓磨沙着笔头,笔身在指间轻快地旋转。她猝然迈出一步冲向了站在数米外的樱,电光火石之间将硬笔刺出,砰的一声巨响,半截笔身贴着樱的耳边陷入了墙壁! 戴安娜和樱面面相觑,两人之间仅仅隔着一丝不可察觉的距离,戴安娜眼神淡漠探寻着眼前这个比自己小上十岁的女孩,一言不发,保持着这个在不知情的人看来十分怪异暧昧的姿势。探寻到的只有震惊,樱的神色变化早已出卖了她。十秒钟后,戴安娜松开了握笔的手让那支金丝硬笔留在了墙上,她读得懂樱在想什么,她是第一次在这个部下面前展示自己一些不为人知的另一面。戴安娜面无表情,似乎那一瞬间发生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咕!......”樱艰难地吞咽口水,那股巨大的压迫感渐渐消去。 “殿下您......”樱的声音有些疑虑,似乎不知该怎么问这个问题,又可能觉得自己不应该问得如此直白。 戴安娜甩了甩右手脱下皮质手套,手套上的内表层在一瞬间竟已冒出些青烟,破损的翻卷证明这是一只货真价实的装饰品。 “以前的我在这些方面比你们更极端,对懦弱无力的自己更加恨之入骨,所以比起你们,我自己其实才是在这方面最极端的作品。”白皙娇嫩的手背上重新泛起健康的红润,银青色的血管渐渐隐去,宛如暴怒的巨兽重新蛰伏了下去,比起黑影们,这份掌控力更加的纯熟,也更加的可怖。 第一百三十章 斯人 “活体金属从来都不是什么灵丹妙药式的圣物,从我们发现它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在路上付出几十条生命的代价,只有意志最坚定的人在接受活体金属后能从改造仓里活着出来,我是第一个真正接受它的人。政治是一场危险的游戏,整个星海就是一个残酷的角斗场,活体金属的力量给我带来了巨大的个体优势。我并不算身体基因极强的人,浓稠的血液使得我彻夜难眠,它是一剂毒药,让我掌握了力量又摧毁了我的健康,这些年每隔三个月我就要服用特殊药剂。在死亡的威胁面前,我所感受到的恐惧远超你们的想象,任何人都可以轻描淡写地谈论生死,直到那条河流淹过了脖子和鼻孔,看淡生死的人也会害怕地胡乱挣扎。” “您从来都没有对谁说过么?” “现在你知道了。我有着巨量的资源和财富来请最好的医疗团队,宇宙中最昂贵的再生药物‘血凝素3’我可以当成糖豆吃,但那是无法根除病灶的。或许说这并不是病,而是一场公平交易所需要支付的代价。”戴安娜抚摸着那如婴儿般的白皙肌肤,“我为自己准备好了一块墓地,在一个死亡空间星系的原生星球上,那里与世隔绝、花草繁盛,当我完成了这一切之后,我会选择到那里去等待死亡的降临。” “死亡便是恐惧的真身么?”樱低声说。 “它只是恐惧的一种罢了,欲望才是那个真身,无欲无求之人自然无所畏惧。”戴安娜缓缓呼出一口气,像是在叹息,“共进会的那群蠢货们都以为我只是想要更大的权力,做一个真正独裁式的帝皇,因为这份权力太诱人了,足以吸引任何人为之疯狂。他们觉得短时间内可以先满足我的胃口等日后腾出手来再解决,但我的目的并非如此。我是黑影们的主体,那些盛开在皇宫中的花朵固然娇艳美丽、光彩照人,可那是命运雕琢出的工艺品,如果我所做是为了权柄,那么这一切就太可笑了。” “如果我们失败了该怎么办?我认为我们不会再有一次重来的机会......”樱说出了那个埋藏在心里深处的问题。 “这是他们的战争也是我们的。事物本该如此,如果世事都有重来的机会那便不是真实了,我们朝着目标的方向迈出一步,身后过去的道路也会坍塌,时间本就是死亡的艺术,你没有悲伤感怀的权力,更不能吓得止步不前,一个一个的孱弱者被落在身后,你犹豫了向后看,下一个掉下悬崖的人就会是你......下定了人生目标的人回不了头,要么死在前进的路上,要么不择手段地前进!” 樱看着戴安娜单薄的背影,行只影单的她似乎有着某种难以捉摸的魔力,让人不自觉地在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念头:“这样钢铁铸造的人不会失败,即使倒在了狂风暴雨中,残缺的身躯陷入泥泞,他们也会用手指插入大地,趴着向前。” “蕾去了欧琛,没有告诉任何人。”戴安娜冷不丁地说。 樱陡然皱起了眉头,抬起头来:“殿下,这是违反黑影行动准则的行为。欧琛现在的局势错综复杂,她不应该擅自行动,即使有想法也应该提前报备军团的数据库。只有一种情况例外,那就是她有您的单独手札,可我在您的身边并不知晓此事?” “她也没有告诉我这些。”戴安娜对于这位轮值近卫影子的反应不奇怪,擅自行动在某种程度上算得上是忠诚度的问题。 “她是一个孤独的人,虽说黑影们多少都算是,但她的孤独让人印象深刻。因为童年经历的缘故,她的父母抛弃了她,而且是卖了换钱。她是靠着某些虚无缥缈的感情支撑活着的,表面上看待人和煦温柔,心里却是一只狠戾凶残的熊,时刻警惕着接近她的一切。她渴望着亲情,一点点善意和关怀都像是散发着香气的蜂蜜,可她又怕被伤害,所以不纯粹的情感会被敏感的她察觉。现在终于被她找到了一罐优质的蜜,所以她会为了‘它’践踏一切理智。你知道那罐‘蜜’在哪,也就明白那只‘熊’的最终去处。” “可她应该记住她成为影子的初衷,这是对忠诚誓言的背叛。”樱在这个问题上很执拗。 “忠诚?与其说我要求你们对我忠诚,不如说这是一种我提供给你们的信念。身为一个人类,我们或多或少都需要一些信念活着,信念给你们力量,力量证明这份信念,这是一种正反馈。但你们同样可以去寻找独特的信念,让自己的灵魂在时间中找到新的锚点。黑影既是我的影子,也可以成为一个新的主体,终归是一条道路的终点。” “我还是不明白。” “无所谓明不明白,如果你找不到属于你的那份信念,就把对我的忠诚当作灵魂的船锚吧。”戴安娜说,“如果没有什么想问的了,就去把舰队的指挥官和星域的武官找来。” “猎空座大星云方向的下一步该做什么?” “把所有的力量撤回来,断掉和联邦所有线人分部的联系。既然那个老家伙提醒我了,在相信情报网和他之间,我选择相信这个老头子。” “莫德里奇议长是有什么后手么?”樱问。 “我不知道,虽然我在他身边待了不少的时间,可我们并不算知心朋友,哪怕是爱好都没有交集的地方。我喜欢古早的朋克摇滚和东方古籍,而他却喜欢去剧院听歌剧、读圣米歇罗尔经文。”戴安娜漫不经心地说,“许多议院和部门的人都喜欢谈论我俩,认为我将来一定会和他有一段君臣佳话,其实我和他的矛盾很多,只是在外人面前敛藏了起来。他是一个大国家主义者,一辈子都为了这个帝国活着......算是最极端的一批人,爱国家胜过爱他的父母妻子。我不知道他以前有多风流倜傥,但我见到他时就已经是现在这样了,坚定到无论是哪方势力都从不怀疑他对帝国的信仰。作为储君的我进入议院后一直跟在他身边......见到了一些事情后我才逐渐明白,我们天生便不是一路人。” “因为您向往自由,莫德里奇先生相反?”樱问 “我从来不是一个在待人接物中喜欢代入个人情绪的人。”戴安娜从大腿外侧风衣下摆中解下一把裹着皮革刀鞘的短刀,“这是穆罕默德家族的一件遗物,这些年我一直带在身上。在我离开欧琛外狩的那一天,老家伙把这把短刀交给了我说,这是他母亲家族的权力饰物,希望我能珍惜这份礼物,将它在五年后完好无损地带回皇宫。我说你为什么不留着,这样寄托着象征亡母思念的物品不是能随意送人的吧?他说他不需要这些了,他的手握住了帝国的舵轮,就放下了一切无关紧要的东西。他的侄子当天也在送行的队伍中,哭闹着上来抢我手中的刀,我不介意这种冒犯的行为,大概这把刀寄存着某个疼爱孙子的女人最后的气息。” “亲情总是能击中人类的软肋。”樱面无表情。 “他做了一件所有人意料之外的事,从我手中抽出短刀,一刀插进了那个十多岁男孩的胸膛,没有一点犹豫,鲜血从这柄贝都因武器的背脊喷溅,男孩死前的眼神是难以置信,但他还是那么的冷漠,只是擦干净刀,绅士般恭敬地塞回刀鞘。你知道吗?我后来知道了那个男孩的身份,其实不是他的侄子,而是一个歌剧女演员和他的私生子,以现在的眼光来看,那应该是他在世上的最后一个亲人。” “真是......让人唏嘘。”樱想了想,也只能用唏嘘来表达这辗转起伏的荒诞剧情。 “是啊,我想起了我曾经小时候像个木偶一样被家里的大人们放到舞台上肆意摆布,没有人会在意我在想些什么,连一点微薄的关怀都是遥不可及的东西,为了每天少挨一顿毒打,我还要坚持着练习舞步和仪态。家里的人对于我只是当作货品看待,而我也在麻木的生活中早已忘记了他们的长相,记住那些脸又能怎样,我甚至连尖锐的刀具都接触不了,更别提寻死拉上一个垫背的。”戴安娜说,“我没有见过我的奶奶,也没有体会过那种家人的温情,所以我很难和地上的那具尸体共情,但我想,如果在我的生命中有值得我如此的事物,那一定是美好到难以想象的东西吧。” “......”樱沉默。 虽然不知道自家殿下为何要在此时聊到这些事,但在自家殿下面前如同透明人的黑影们无一心里不对这位传奇女子的过往有着深深的探究欲,戴安娜是令人敬畏的皇储,藏在那些头衔、身份下的是一个又一个的谜团,大概除了她自己,帝国无人能知晓她所有的底细。 第一百三十一章 牧羊人 “自那之后我就来到了端点星,再也没有回去过,我读得懂那把短刀的意蕴,老家伙也知道我能理解。他一遍又一遍地在议会里提出议案,利用他的权力和影响力召回我这个皇储,拿下了我在议院中发展的数个盟友,把他们踢回了尘埃里。接着他开始在经济上对端点星域进行封锁,让帝国部门对这里频繁进行检查,美其名曰保护皇储的安全,实则就是拙劣的逼宫伎俩,让端点星域主动赶走我。我选择了和联合体合作,借力对扛住了来自帝国议会的压力。” “也只有联合体有实力和意愿了。”樱喃喃说,这不奇怪,樱见识过那些纯粹资本机器的大胆贪婪。 “可是他并没有轻言放弃。帝国议会的议长拥有着可怕的权力,在这个国家里大多数时候其实就是实质性的独裁者,大多数的事情都不值得占用他宝贵的时间,帝国流传最广的小故事不就是‘议长先生的下午茶和一百万克姆’,可他对我很执着。有时我会突然接到电话叫我去某个空间站参加典礼,红月调查后才知道那是内务部专门针对我的捕捉计划,他动用了海军秘密部队,想要用一些麻醉之类的手段‘请’我回去,议会批准理由居然是因我患上了某种疾病......他不在乎我身后那些二皇子、三皇子,在他看来,真正的皇子只有我一个,所以他孜孜不倦地做着努力,直到后来我亲自打消了他的念头。” “您是怎么做到的?” “我进入了一个地方,一个名叫死亡之海的地方。我告诉了他这个事实,他便放弃了,因为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那是什么?” “时间汇聚之地,前世未来之冢,是生命的尽头也是伊始,读懂它就能读懂这个宇宙,你可以把他理解为一个超级计算机的内存,只要你的能力足够,你能得到任何你想要的答案,预测未来这种事情也能做到。” “莫德里奇先生也去过吗?”樱问。 “是的,他曾经对我说过,一切当今发生的事今后也必将重来,所以不必在意微尘,只需专注于自己的道路。”戴安娜说,“他的说教太深奥了,一个年仅十岁出头的小女孩怎么能理解?去过死亡之海后我明悟了,在那里我明白了老家伙是一个怎样的人。他的心中没有爱情、亲情等等东西,那个死掉的男孩身份如何并不重要,越是从细枝末节去理解他,你越会觉得,哪怕那个孩子换成他的其它任何亲人,他也会下手,比起给我这个未来帝皇留下坏印象,亲人只是他无所谓的‘物品’,尽管这种坏结果只是可能发生,但他选择扼杀这种可能。” “唉。”樱叹气。 “他不在意的东西太多了,就连我也充其量是一个工具而已。”戴安娜说,“你以为他说的微尘是什么?没有别的深刻含义,其实就是这世界上的所有人,这就是他最真切的想法。为什么我告诉你他是最极端的那个人,就是因为他把帝国这个抽象集合体具象化了,先驱中有人说的爱国包含了爱护麾下的子民,可他单纯的就是帝国这个具象化符号的拥趸,哪怕帝国的人死光了也无所谓,他寻求帝国的永存,哪怕只是一个毫无生气的死物。” “我以为莫德里奇先生是古代圣人似的人物,要为帝国子民抛弃私人的一切。”樱愣了一下,颇有些讶异。 “草原星球上的牧民养羊时会寻找肥沃的草场,为羊群进行护理,如果羊生病了也会花钱请医务官去治疗,可能他自己看病都不愿意花上这么多金钱,宁愿挺一挺便过去了......羊这种生物从生理上讲记不住什么东西,自然也不会记住牧羊人的好意付出,他们认为生活或许生来本就该如此。”戴安娜说,“可牧羊人养护它们却不是出于爱或者好心,牧羊人爱的是自己的家,自己的羊场,如果有一天羊场入不敷出面临倒闭,他会卖掉一定数量的羊,直到换来的钱挽救这个寄托着他深厚情感的羊场,他不会在意那些被装车运走的羊,那即将被屠宰的命运和嘶鸣甚至换不来牧羊人的一滴眼泪,牧羊人只会激动迫切的拿着得到的钱去填补羊场的资金缺口。” “这一切从上帝视角来看都是合理的,可羊群却从来不这么认为,在它们的世界里,它们的羊毛和奶水养活了牧羊人,牧羊人爱护它们是理所应当,连带着修缮羊圈、细心经营羊场也是自然。这个故事讲给帝国的三岁孩童,他们也会觉得可笑不是吗?这些羊怎么这么愚蠢,不知道哪里来的自信把自己想的这么重要。但对于我们这些人来说,这个故事也不一定只是一个故事,虽然很残酷,但老家伙其实就是那个牧羊人,他的羊场有点‘大’,大到人类历史所记载到目前为止的极限,可这位羊倌老了,没有了继承人的他为了保住羊场不被‘恶狼’吃干抹净,即使羊群死完了他也不在乎,其它的牧羊人那里仍然有小羊羔不断出生,他想要的只有杀掉那群觊觎他羊场的‘狼’。” “付出所有也在所不惜么?可面对危险,羊也是会逃走的。”沉思了不久,樱说。 “瓦哈比圣城事件的时候红月没有选择撤离而是留下,连带着欧米伽小队付出了三个人的生命。”戴安娜盯着玻璃外远处地面的积水,“是她固执,还是她轻敌大意?或者说用你刚才的话解释,她对我的命令有着无限的忠诚?” “欧米伽队长从来都是您的第一近卫,论到忠诚一词,黑影中无人可以比拟。”樱望着那深邃的背影,想起了那个白色眼眸被左脸巨大伤痕渗出的鲜血染成红色的女子。 “不,因为她知道她自己在做什么。”目测足以没过脚踝的积水流淌着,反射着远处巨兽机械的白光,在黑夜中烁熠,戴安娜回忆着那个孤单冷漠的白瞳,“那个大祭司是极端教派的最后一任独苗,没有了他的家族支持,那个教派会分崩离析,端点星域将会获得长久的安稳发展期,所以她要杀了他,即使知道那是一个陷阱,隐藏的更深的猎手在等着她咬钩,但那是必须要付出的代价。” “生命的代价......昂贵吗?”樱举起手掌摊开在眼前,随后紧紧握住,“所以‘狼’不会舍弃这些食物,我明白了。” “是了,如此巨大的羊群,是‘狼’等待了若干年的猎物,或许是忌惮牧羊人的猎枪,或许是等待羊群再繁衍多一些,总之它等到了这时,此时羊倌老了,也不再像往年般有着新任的羊倌接替,羊群也肥美多汁,数量多到草场的草都已经不堪重负,这就是绝佳的猎杀收获日。‘狼’知道老羊倌注意到它了,也清楚老羊倌会想办法对付自己,可羊群就在那儿,它总要下口,否则多年的等待就成了笑话,它也会饿死在旷野上。为了准确顺利地享用食物,‘狼’披上羊皮和几只羊交了朋友,所以无论羊群怎么跑,它都能找到。” “老羊倌会怎么做呢?更简单,他不需要去探查‘狼’的动向,只需要跟住羊群藏在羊堆里,手中的猎枪足以给那些来觅食的‘恶狼’一个深刻的教训。” “可您为什么又说不知道呢?”樱不解。 戴安娜沉默了很久:“对于猎空座方向的变故我相信老家伙留着后手,可对于‘狼’来说,或许进攻可以不止一个方向,我不担心端点星域,我最担心的是羊群中藏着的那只‘披着羊皮的狼’,老羊倌挤在羊堆里,危险可能就在身边。” “共进会?”樱想到了这个东西。 “共进会的来历极其神秘,彷佛一夜之间窜出,在此之前甚至一点预兆都没有。我动用各方的手段去查过,可没有任何涉及核心本源的线索,只知道源头或许和哈布斯堡的后人有关。我怀疑共进会就是那只披着羊皮的狼,但我没有足够的证据支撑这个说法,他们有着一整套逻辑自洽的行动纲领,即便看起来反人类,可尚属于能用学术狂热解释的范畴。直到不久之前,共进会的活动越来越频繁,他们对阿列特下手了,尽管并非有意,但我在小五的身上看到了艺术家的踪影。我和老家伙都认为这一切都和这个幽灵脱不了干系,在死亡之海中,老家伙付出了极大的代价靠着巧合的好运窥见了过去发生的事情。而在过去那时,艺术家的身影出现在了那里,有很大可能这是他的一个阴谋。”戴安娜说,“老家伙加入共进会,主要目的便是为了盯紧这个不寻常的组织。” “莫德里奇先生真是一个狠人,作为议长也要亲自涉险,就没人察觉吗?” “所以在我心中,老家伙的可怕程度真的比那个魔鬼幽灵低么?”戴安娜含糊轻笑两声,“还真不见得。” 第一百三十二章 狼 “自从来到端点星域之后您这么多年都没有再回去欧琛过,可您现在和那里的联系多了起来。”樱问,“我们也是狼么?” “你的问题很有意思,善于思考是一个优秀的品质。”戴安娜转头看着昏暗灯光下炯炯有神的玻璃质感瞳孔,“不过并不是如此,我只是知道他老了,在岁月磕绊下他放弃了一些东西,所以我愿意再次回到那里。” “放弃了些什么,一定就会拿起些什么是吗?” “他的内心深处是有着不少浪漫式的情感的,这在帝国的议长中很罕见。我一向不怀疑他在做事之上的决断力,但我对他的判断标准有着怀疑,所以我先驱典礼时约见了他,十多年不见,他老的很厉害,我甚至在某个时刻觉得,只要我有那个想法,我可以随时轻易地杀掉他,我的血液在难以言说的沸腾。那场特殊秘密的会面你并不在场,那时阴雨绵绵,我看着一位老人站在路边雨棚下,夹着那褪色的钱包。我们躲在同一个站牌旁,互相都知道对方是为何而来在想些什么,就像是一对早上才道过再见的父女,父亲忙完了工作,女儿离开了学校,来到了早晨约定分别的地点。那天的环城线晚点了很久,我们就那么站着,一句话没说,却像是聊得酣畅淋漓。他的眼神冷漠而平静,我看得出他想告诉我的答案,因为他已经用行动证明了一切,只要我不愿意重新入主那座皇宫,他就不会强迫我做任何事。”戴安娜轻轻叹了口气,“我把伞留给了他,我知道他做出了选择,自此之后他便只有一条路可走,要么在战火中重塑一个帝国,要么和这个国家一起被埋葬,没有退路。” “您一个人去见莫德里奇先生还是太冒险了。” 戴安娜默然不语了许久:“这或许就是命吧......我不可能真的做到让理智控制我的一切行为,那我还算是人类么?有时我也设想过,我这位小贵族之女和败落家族之后能谱写一段君臣佳话......但我和他都有着执念,我们注定只能分道扬镳。” “殿下您的智慧远超所有人的想象,您这么多年一直在努力隐藏自己,但您今天做出了不寻常的指令,您也一定在不安。”樱的话语很大胆,“您一定猜到了什么,您在担心着那处地方的战局,可既然如此为何我们要全面收缩?变数越大,我们更需要第一时间了解变化,这更利于我们的调整。” “猎空座星云,亚特兰大星域。”这次的沉默更久,戴安娜说话间声音越加低沉。 “边境星域?” “亚特兰大星域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边境星域,真正和联邦挨着的是洛基星域,但那其实是一片乱流区,没有稳定而健壮的恒星,不适宜人类生存。帝国海军经由议会批准常年将那里的几颗大型残缺星体作为基地使用,而真正的港口和驻地其实是亚特兰大星域,紧挨着呈长条形的洛基星域。不久前,那里的海军进行了一次换防,赶在舰队集结调令之前,这似乎是一次巧合。海军内部消息,这支换防离开的部队是一支大多数由大小贵族和富家子弟组成的‘少爷联队’,在驻防任务完成之前被突然调走。而短短一周之后,军部部长换人,数支主力舰队以战争姿态在那里集结,很有可能是这些人背后的家族收到了重要的讯息情报。此后那支后勤舰船部队就被调往了圣城边境支援序列。”戴安娜说,“这是一个不寻常不合理的动作。” “帝国贵族中不少都是独生子家庭,只有一个优秀继承人的家族更是多数,他们这样做是合乎人性的,黑影对他们的信息搜集相当完备,这似乎并无疑点?” “只要能够通过无比严苛的测试进入海军,无论是意志还是忠诚都是经得住考验的。帝国这次的战争不是针对某一势力、某一国,而是要将火焰烧到人类世界的边缘,如果这些贵族是为了保住他们孩子的性命,大可不必之后将这支舰队调入圣城方向的序列,他们既然能知道一些连我都模糊不清的情报,我相信他们不可能会不知道这个事实,而且他们要从海军调一支小型后勤舰队,没人可以阻拦得住。这只能说明一件事,他们把孩子送入帝国海军的那一刻就没想着只是镀金,这也是所有人默认的底线规则,可亚特兰大星域即将发生的事情太过出人意料,以至于他们要冒着被人唾弃、名声扫地的风险,堵上自己家族的骄傲,动用政治资源从莫德里奇和埃克特-李的手里‘赎买’他们的子女,给他们换一个建功立业的地方。我猜这是一场精心策划的戏码,编剧就是老家伙他自己,只不过以我对他的了解,一点政治把柄这样的点心满足不了他的胃口,以他的本事,这点各大家族的‘黑历史’完全无足轻重,想要整治某个贵族根本无需以海军为棋盘,由此深入,亚特兰大星域或许酝酿着某个惊天秘密。” “莫德里奇先生在那里能得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么?” “一头‘狼’的生命够么?甚至是几头‘狼’的够么?老羊倌知道狼群为自己设下了陷阱,就等着他进入幽暗的密林,可羊倌藏在大衣里的枪也上了膛,他最好的出手机会只有一次,开火之后狼群就知道了他在羊群里的位置。”戴安娜说,“所以这第一夹子弹需要得到足够的战果,等待狼群试探结束开始大快朵颐,羊的尸体也会成为他们的葬身地。现在还有一个问题我们不清楚,老羊倌的枪呢?那把‘猎枪’可能是很多东西,我们不能凭空去上万种可能里猜测,所以我让玛特尼拿到了亚特兰大星域的详细星图,为此牺牲了七名业务熟稔的优质线人,这些人的价值堪比同等重量的管制战略金属。” 戴安娜说到这里取下自己的胸章,打开了桌面云台,海量的加密数据以不可逆向的模式流入空中那幅图景,详细到可怕的数据被陈列在一旁:“这就是现在亚特兰大的详细星图,不要忙着诧异,因为无论是谁都很难料到,短短一个月的时间,这个星域变化会如此之大,以至于所有人拿着一个月封锁之前的星图都只是无意义的分析。这份星图情报最大的价值就是那处正在进行施工的地点,那显然是一个巨大的工程,亚特兰大星域只有一颗超级蓝巨星,他们想要对这颗太阳做什么谁也不知道。” “会不会是恒星级要塞?” “这种事情我没办法给出准确的答案。”戴安娜说,“帝国科学院奇思妙想繁多,数百年里开发出的恒星级工程图纸都有十多万,仅从部分架构没法判断什么。” 樱立正了身体向戴安娜俯身鞠躬:“黑影会全力侦察猎空座方向的情报,请殿下放心,在事情发生之前,有关的信息一定会送到总督府的办公桌上。” “给你说了这么多,你心里的那些恐惧不会消失,但那已经无所谓了是吗?”戴安娜说。 “这份意志已经传达到了。或许我不是一个优秀的黑影,永远都对光明有着不现实的期许。这或许是我所经历的远不及同伴们造成的,但我愿意成为您的影子,即使黑暗降临这时空我也不会退缩背弃。”樱拿起了桌上的那把短刀。 “记得把玛特尼叫回来,必要时可以用一些特殊手段,她现在还不能死了。”戴安娜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些微笑,“她以为自己看的通透,实际上连我都做不到彻底割裂过去,她怎么可能真的变成另一个人。情之一字,自古伤人最深。她还有着重要的使命,我们能做的,就是在她犯浑的时候把她拉出来。” “那位埃克特部长呢?” “嗯......”戴安娜思索一番,想起了早年间老家伙和他的这位学弟勾肩搭背的样子,“尊重他的选择吧,既然老家伙选择了这条路,他们的心中自有决断,我们的力量顾不到每一个人。” “遵命。” 第一百三十三章 灰烬之王 “重型巡洋舰集群第一联队启动引擎!航道能量密度一千二百,前进!” “第一联队指挥室收到!超空间引擎正在点火!” “弹射器一号控制室收到,断开能量接驳管线!护卫岗哨全部撤出发射区域!重复!护卫岗哨全部撤出发射区域!” 弹射器主体建筑横亘在星空中,负责第一节弹射模块的小组随时监控着远处一切的动静,第一节圆环的每一个细微变化都会以数据的形式在云台上量化显示,工程师们调整着弹射器的能量方向,数万台小型推进器在闪烁,在不时的环境灾害中稳定这块巨物。星云雷暴还在持续地搅动空间,连弹射器这样的星河巨构都无法免受其扰,不多时,第一节圆环已经偏离了既定轨道方向,下方大约三十个弧度的推进器咆哮着,抵抗着宇宙自然的天威。但工程师们是最不急的那一群人,他们比皱着眉头的行政人员更清楚这座巨构的详细指标,区区一场不到七级的雷暴灾害,连他们手中的咖啡都打不翻。 这幅场景令人心神震撼,埃克特看着那些光芒想起了自己的峥嵘岁月,自己四十岁时还在指挥着一支完整的主力舰队,穿梭在帝国边境外的航道之中,每当发现了危险族群的踪迹就会迅速出动,舰队喷射着电弧和烈火,摧毁一切挡在前方的敌人。 埃克特戴着军队常用的通感仪器,玛特尼也挂了一个在耳边,他们的虚影可以穿梭于任何开放了权限的指挥室内,现在他们正在弹射器中。 他们不会直接插手指挥战斗的每一处细节,那该是每个编制层级指挥官该做的工作,他们只需要看着,把握好整场战役的节奏。 埃克特检视着这几支舰队所组成的集群,从头部望到后尾,细致入微地观察着复合装甲,似乎要看到上面刻画的导流槽。这是他多年养成的习惯,每到战斗开始之前他都会重复地这样做,尽管各式的传感器已经非常先进,他还是执拗于此。他已经不做主力舰队统御很久了,这支舰队在归属上也不属于他,他只是无意识地如此。帝国工业出品的舰船一向值得信赖,这几支舰队混编的大舰队也无一艘是外包出身,作为开发出压缩碳钢合金的帝国在这条路上走得很远,远到其它国家望不可及,这种技术条件下一次锻压成型的船壳,美的就像是收藏品。别说是埃克特的肉眼观察,就算是拿着电镜扫描一圈,帝国工业的工人也能拍着胸脯脸上写着“请随意”。 对于埃克特来说这更像是一场仪式,类似于心理医生常用的暗示型疗法,让舰船的纹路在脑海中拓印展开,他似乎能看到一种状若“机魂”的事物,他的心灵如果平静祥和,便会有着必胜的信念。 虚影通过虚拟影像技术站在控制室中央,工程总师却没有理会自己的两位上司,总师拿着一块显示着表单的信息板在中控台上。他的脸色比起地面上的人来说要红的多,脚步挪动的时候还能看出轻浮的迹象,手上的信息板也有颤抖,在苍白的灯光下他的汗水顺着两颊流淌。这里的工程师们前不久离这里还有着上百光年,探索死亡空间星系的地方环境非常不稳定,玛特尼一眼就能看出这是低气压综合征,显然他们之前所待的地方充斥着致密的星云尘埃,骤然间的环境变化让这些技术人才起了反应,身体的表征证明了这个说法。 “我记得他们是在钢鬃星域外的一片死亡空间做研究的吧,大撕裂地区会有高浓度气体云么?”玛特尼扫视了周围的工程师们一遍,“你们军部可不能这么抠门。” “军部每年的预算是有限的,他们的津贴和拨款经过科学院批准,我们已经做到能力范围内最好了。不像你们端点星域只需要负责自己的那一部分,药物、装备配发可以不计成本。” “倒也没有你说的那样好,我和耶伦两人负责财政,这些我心里有数。”玛特尼淡淡地说,“这些年我们的经费预算不比你们宽裕,因为你们外交政策的影响,联合体和我们的数个项目终止了,这些损失议会也不会赔偿给殿下。工业部和军部在战略资源贸易上对我们严防死守,给人的感觉就像是端点星域不属于这个国家似的,小气成这样就别给自己找那么多借口了。” “都是政治家的精心算计啊,可掌握着钢铁议价联盟实际控制权的你们,这样说不觉得是在装可怜么?” “古代哲学课中,先驱们向来不以现在的知识去对过去进行指责,那是不符合客观逻辑的思维,最后得出的答案也是偷换概念、强词夺理。”玛特尼说着,对着埃克特翻了一个白眼,“你们能够知道这个情况还不是因为我们自己袒露,在这之前你们是知道在做什么的,即使我们那样,议会暗地里的禁运和封锁不也没有丝毫动摇的意思?但我们是能走出自己的路的,殿下从来都不是你们的敌人,不是她心存善念,而是你们不具备那个资格。” “你觉得是便是吧,多年不见,你的嘴上功夫还是这么犀利,这段时间你总是说话咄咄逼人,我不在乎这些,因为我从来都不会和你争吵,你知道的。”埃克特陡然觉得此话不妥,顿了顿,“现在是帝国重要的战争时期,一切以大局为重,辩论的话留到以后也不迟。” “我可以问你一句话么?” “不行,我现在没工夫闲聊。”埃克特说,“第一支重型巡洋舰联队就要进入航道了,我需要集中精力,这关乎着帝国海军数百万人的性命,容不得半点马虎。” “呵呵......”玛特尼缓缓收回视线看向窗外。 埃克特的回避并没有让玛特尼感到意外,她的心里知道,她想问的问题大概率是得不到答案的,无论是她真正的意思还是埃克特理解的那个意思。 玛特尼想问的东西其实并不是情情爱爱的纠葛,她只是看出了埃克特的紧张,这有别于埃克特一直以来的形象。帝国的海军一会儿就要突入离这里十光年外的比利牛斯星域,那里是不稳定的小行星地带,遍布着侦察岗哨和防御平台,深处还有着众多的行星防御设施,不论联邦在军事评论家和媒体的嘴里如何腐败昏庸,敢于直接冲击联邦海军重装防线的势力至今仍未出现,这或许就是紧张情绪的来源。可玛特尼有种突如其来的第六感,埃克特从来都没有害怕过任何战斗,他本应沉着冷静运筹帷幄,然而却没有想象中的平静,取而代之是一种很奇怪的神情,他在期待着什么也在紧张着什么,不像是害怕,像是恐惧到极致变成的狂热的求知欲,大概上次见到这种情况还是在自己五六岁的时候。 来到这里的很长一段时间里玛特尼都觉自己这位曾经的老师和冤家的情绪不对,整个人呈现出的精气神完全像是一个从来不认识的陌生人,对于某种东西有着不寻常的焦虑和执着。她一直没有彻底搞明白这是一种怎样的反应,或许是行政事务上的烦恼,她知道埃克特以前就厌倦议员们的政治游戏,但现在她在模模糊糊中有了一丝明悟。她想起了自己小时候在中央城上初等学院四年级时,她和父亲两人生活在一栋别墅内,没有保姆,父亲虽然是企业的高管但时常加班,回家的她只能和自己玩。那时的她每到晚上都会把家里的灯全部打开,即使睡觉也不会关掉,似乎偌大的房子藏着鬼怪,只要她一关掉灯就会解除封印蹦出来。可有一晚整个区域停电了,按理说这样的富人社区会有备用电源,但那晚不凑巧也出了故障,只能说人生总是充满着意外。那个幼稚胆小的小女孩玛特尼没顾得上吃饭,丢下书包冲进卧室,把全身死死地蒙在被子里,即使呼吸困难也不愿掀开。 她到最后终于憋不住了,与其这样被憋死,她还是掀开了被子,尖叫着、嘶吼着砸碎了花瓶和才买的八音盒生日礼物,拿起一把名贵的妆刀疯狂地冲向每一个衣柜、橱柜,要揪出那个藏在家里的“吃小孩的怪物”,可她什么都没有找到,两个小时后电力恢复了,只剩下了一片狼藉的客厅、走廊、卧室...... 玛特尼回忆着那时披头散发状若疯魔的自己,她是变得勇敢了么?不,她只是害怕、恐惧到失去了理智和分寸,所以她想要看看那头“怪物”到底长什么样子。 她很想问问埃克特这个问题,但这又有什么意义?她设身处地想了想,只有掀开了所有的暗处的遮掩,不论那只藏在别墅里的怪物是真的还是她的胡思乱想,这种情绪才会事实上得到平复,既然如此便没必要去问出个究竟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灰烬之王(2) 她摸出了胸口的那个十字架,看着那不真实的银色呆立了几秒钟,却想不起十多年前那个傍晚她离开欧琛时的景象了。她用指尖才保养过的指甲刮过那片锈迹,纯银制品按理来说是不会锈蚀的,但那块锈蚀之下却是暗青色的阴沉木,锈蚀是常年铁素体接触留下的痕迹。最后她把十字架塞回了胸前,重新感受着那股历久弥新的冰冷触感。 她的脑海中浮现出了那个生下自己就离开人世了的修女所住的小教堂,以及漫卷过登机梯的寒风送自己离开皇城的放肆嘲弄。 通感的设备中反馈出了密集无规律的抖动声,这是超空间航道正在形成的标志,第一节圆环的安全控制系统全速工作,数个两人看不太懂但显然代表着重要数据的柱状图不断攀升,水平线突破了黄色阈值,完全不减速地朝红色奔去。超空间航道的入口正在打开,工程师们不断汇报着弹射器的各部工作状态,总师脸上的汗水也如雨般滴落。 和重型巡洋舰集群的独立信道被打开,指挥舰桥里指挥官的颅内响起了埃克特的声音:“科尔少将,我是本次行动总指挥埃克特-李,你们即将作为先锋部队进入航道。有些话我没必要再叮嘱了,你们所接受的是帝国精锐部队的训练,任何人都没有资格质疑你们的战斗力,我也没资格这么做。” “请您示下!”少将肃穆,最高指挥官这么说话他可不相信会没有个但是在后面。 “我要给你的指示算不上一个正式的军事命令,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比命令更加重要,这件事只能你自己知道,如果泄露到任何地方,不仅你会遭到最严厉的审判,我也不会承认这是一份指令。你明白吗?” “是,明白!”科尔毫不迟疑地说。 “舰队按照预定计划并不会直接抵近联邦边境星域的核心,你们跃进抵达的预设目标,是缓冲地带和外层星云的交界点,无论从我们掌握的任何一方情报来看,这都不是一个危险艰巨的任务,重型巡洋舰的护盾可以完美防御那些能量武器,你们只需要扫清钉子,为后续舰队开辟出锚点。但我有一个消息,这个消息无法证实也无法证伪,它来自于一些特殊渠道,而它告诉我,这场行动将会有着意外发生,你们作为海军应该清楚,宇宙中的意外无法用陆地上的逻辑进行危险程度评级,所以我给不了你准确答案,可能是一场小行星风暴,可能是一次超新星爆炸,但这些意外都是我们日常训练科目会涉及到的。而我要命令你的是,一旦舰队遭遇了任何不寻常的情况,你需要立刻汇报并且撤退!没有我的命令禁止擅自处理!这个命令对于瞬息万变的战场很不合理,但你要明白,这不是我对你不信任,就像我说的,没有人有资格质疑帝国的海军主力为国捐躯的决心。” “这个不寻常怎样判断?我需要一个至少模糊的标准,长官!”科尔少将说,“如果因为一点小问题而致使行动失败,我们都将会在审判庭接受帝国人民的裁决,那将是比死亡更耻辱的事。” 埃克特沉默,他的余光斜视,远处的玛特尼也在用同样的方式打量着他。为了让这个“建议”式的命令保密,他刻意借口到了通道口远离中控的位置。 “就像您说的,这是一个私人命令。”科尔少将沉声,“您不会承认这份指令,同样军部和议会也不会因此对我们网开一面。我愿意相信您的判断,可这关乎着帝国。我们的生命死不足惜,帝国的剑刃却不能蒙上名为‘懦弱’和‘怯战’的灰尘。” “你问的没错,可我回答不了你。”埃克特说,“按照三级标准来吧......敌人如果有大批增援,就开启紧急反推,迅速撤离。” “三级标准太宽泛了。”少将禁不住说。 “够了!不用再质疑了,科尔军士,你的少将军衔才戴上不足五个月,你只需要记住,一个真正的指挥官绝不会迷失在战斗中!你的晋升欲望背后,是那些年轻人的鲜血!听明白没有?”埃克特突然发飙,整个指挥室内都安静了下来。 “是!”遥远舰桥之中,科尔的脸涨红起来。 “科尔军士,记得把舰队的超空间中继器打开,我们的工程队为你们铺好了完整的中继器网络,不要浪费了他们的努力,缓冲地带的伽马射线暴会阻碍通信的畅通,就像你说的,你们可以死在那里,但是别把帝国的主力带进深渊!随时向这里汇报情况,无论是为了你还是帝国!” “我们一定会取得胜利!”科尔少将被当众训斥,心境还没缓和,“即使我们全部阵亡,帝国的目标也会达到!” “也别那么悲观,我说了这只是一个私人‘建议’,比起这个,我们还是要相信帝国情报部门的能力。我的要求不高,就是你们行动一定要比任何一次都要谨慎,这是为了你们也是为了所有人!祝你们凯旋。”埃克特意识到失态,语气渐渐缓和。 短暂的通讯连接被切断,舰队频道重新接入了舰桥。 埃克特关闭了巴掌大的通讯器回到了指挥室中央,玛特尼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舰队就要进入航道了,你的下属没问题么?” “那小子可能是有些紧张。”埃克特说,“你知道,人一紧张就容易做事不过脑子。我已经教训过他了,他现在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紧张就会进退失据是不错,也许你和他也没什么区别。”玛特尼说。 “人的脑子都是肉长的,紧张情绪是生物天生进化出的一种保护功能,我会紧张不足为奇,当年和噬金虫作战时我也紧张,但这不影响我一枪打爆了那只虫王的脑袋。”埃克特面无表情。 “拿着自己的英勇事迹说教,这可不是培养年轻人的好办法,他们也需要时间不是么?”玛特尼嗤笑,“如果我能多些时间是不是也会比今天更好?” “并不会,因为人的性格只能被影响,无法被塑造,最后的结果会有偏差,但不会背道而驰。我需要去开一个作战会议,大约需要半个小时。”埃克特回望了一眼墙上的星域同步时间,“重型巡洋舰集群最先通过航道的是第一联队,一小时之后到达,如果你想去休息休息那边有临时茶室,勤务官会帮你解决物质问题。如果你并不累,当然我也不阻止你来会议室旁听。就这样吧,还有问题么?” 玛特尼只是盯着通感内的窗外,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部长,各个有关行动的官员已经到齐,您现在进入会议室就可以开始了。”副官说,“需要特别注意的是,发生了一点意料之外的情况,亚特兰大星域的总督也临时参加了会议,我们不知道这位总督的来意,他没有通知直接顶替了富尔顿星内政厅分司司长的位置。” “富尔顿星那个司长呢?” “事出紧急,我们没时间联系。”副官额头流下一滴冷汗,不是他惧怕这位作风硬朗的上级,而是他明白富尔顿星作为物资转运基地的重要性,所以与其相关的一点风吹草动都让他神经紧绷。 埃克特沉思了两秒,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这件事,转身朝着通道走去,副官紧了紧军帽帽檐跟在身后。等到走出去一截距离埃克特似乎感受到什么,停下脚步,回头通过即将闭合的气密门望去,原本那个若无其事的女子正在看着他,视线在空中交汇,刺眼的白光在瞳孔中反射,有着刺破重重迷雾直视人心的魔力。 第一百三十五章 灰烬之王(3) 瑰丽的漩涡吞噬了黑压压的舰队集群,扩张开来的第一节“弹弓”边缘处发红,空间压力安全阀不时发出刺耳的爆鸣,粗壮的缆线上、负责控制方向的引擎中不停有着变形弯曲的可怕声音,摇摇欲坠的感觉即使隔着真空也如同身临其境。 “舰队集群全体已经进入航道,我们的电磁屏障全部升起,能源阵列处于半工作状态,所有武器系统在线。根据提尔统筹的作战信息,很快我们就会到达目的地。”一名佩戴十级军士徽章的副官向科尔指挥官汇报。 舰桥中此时安静了下来,除开必要的指挥人员坚守岗位,其余身上肩负着至少一项战斗任务的舰员都进入了深海压载舱。科尔的目光丝毫不动地紧紧粘在那些数据云台上,不断跳动的蓝色光点在空中不甘寂寞,舞动着身姿,就像是一名剧院的舞女。 “你觉得联邦会不会知道我们的计划?”科尔突问。 显然蓝色的“舞娘”没有让这位指挥官安心,年纪轻轻身居高位的科尔本该想起驻地的美好,前不久舰队被调动时,他在佐治亚星域休沐,费了不少功夫终于和心念已久的那个舞女进行了“深入”的交流。可现在面对这团如同那“细腰”一样的数据,在他脑袋里挥之不去的却是自己顶头上司的话。 “您怎么会问这个问题?我们的军情机关全面渗透了他们,就算是某天早晨联邦一个将军和夫人吵了架,我们都能比他们国防部先一步知道。”副官哭笑不得地说,“退一步来说,就算他们提前获悉了我们的行动,也没什么好怕的,因为他们的武备早就废弛太久了,那些媒体上报道的都是些撑门面的东西而已。别人不清楚,我们还不清楚么?” “联邦这个国家是世界上的一个异类,特别是在军事上,他们的国防军确实常年贪腐横行,但他们也是有着独特的生存方式,被贪腐的那些巨款有很大一部分流进了其它国家,有的流进贵族手里,有的则是被边境军队的指挥层瓜分。这就是他们保护自己的模式,比起赚钱来说,刻苦训练和准备战争实在是太没意思,如果靠着赚得的一小部分就能和别人相安无事,他们一定不会花大价钱去更新装备,事实上他们的确是这么做的。”科尔皱着眉头说,“我不觉得联邦有那个本事,在其它势力情报部门的遮天巨网下藏着一支超级海军。” 他点击了云台下信息面板的数据库选项:“帝国海军特别行动授权,授权人科尔-戴姆勒,查询情报库是否有情报显示近期别处有大规模军队活动,一级范围设定为安达尔企业联合体和龙之国。” “科尔少将,特别授权通过,军事情报库正在检索,请您稍等。经过星际航行模型拟合,情报库中涉及军队调动的讯息有七千万亿条,符合条件的数量为两条。”冰冷的中年女声从通讯中传来。 “检索详细信息。” “下级资料集成中......两条情报信息均为联合体标签,在入档后加密,已被存入内政厅商业情报序列。由于帝国宪法第八修正案七十条,我无权对内政厅文件访问,现检索到的只是尚未被删除的痕迹备份,访问需要内政厅授权。”女声毫无波澜的语气给出了解释。 “结束访问,把具体文件序列号上传到总指挥部。” “信息已存档。” 舰队在超空间航道中的航行趋于平稳,四周紊乱的流光从舰体褪去,漆黑的重型巡洋舰们安静地游动着,就像是一群在深海中游荡的蝠鲼。若隐若现的淡蓝色电离层环绕在舰身外,把整个巡洋舰包裹得严严实实,维持着电离层的屏障发生器直连能源阵列。对于重型巡洋舰这种大家伙来说,能源阵列的产出完全没必要经过调制才能使用,众多的大功率设备足以消耗掉,这些屏障发生器全功率工作时的耗能是个天文数字。 舰桥中的人员进一步减少,观察员们起身离开,走之前不忘向科尔敬礼。航程进度在星图上随时更新着,此时已经走过了四分之一,按照估算他们航道的外面已经是缓冲地带了。 科尔不经意间瞥了眼副官,僵硬的表情下是难掩的火热、激动,可这总是又让他想起了埃克特部长,也许那种担心并非空穴来风,应该更加小心才是。 科尔切换出了星域边界地图,对副官下了命令:“去战斗部帮我盯着,放置锚点是我们最重要的任务,别让那些浑蛋杀到兴头上忘了,四十分钟后我们就要跳到联邦那些软脚虾的脸上。” “不会有问题的,战列舰集群已经在路上,就算我们想要冲到第一线去也抢不过它们。”副官看了眼时间,想到这里言语中有些沮丧,“估摸着这次我们是捞不着什么军功了,希望那群软脚虾们能有点骨气,至少能坚持一下。” “别抱怨了。后面有的是机会,我们又不是以后就留在这里了。”科尔提醒道,“这次可是一场新的全面战争!” 昏暗的灯光从头顶洒下,兰花香气弥漫在满屋空气中。轮廓显现出这里是一处缩小版的大殿,黝黑的精铁铸就了四周的圆角立柱,清新的空气由孔隙送出,吹动了男子的长发。 一个虚影站在男子的对面,漫步观察着这座小宫殿的青铜墙,隔空抚摸着那些精妙绝伦的纹路,从上到下再到上,不时发出赞叹的呼吸声,男子闭目养神间偶尔睁开眼,看着那个虚影笨拙的动作,又缓缓合上。狴犴号算上今日已经在这里停泊了五天,期间整个舰队都处于绝对的静默状态,就连幕府都和这里失去了联系。从外层空间来看,这是一支绝对完整的超级海军舰队,狴犴号作为一艘和帝国帝皇级旗舰同等水平的旗舰显然不该出现在这里,这里离着龙之国边境相隔数百光年。 男子的耐心似乎随着时间逐渐耗尽,开口打断了虚影的参观兴致:“舰队不能长期在这里待下去,艺术家,你确定帝国的舰队会在今天行动?” 虚影没有理会,男子慑人的目光盯了一分钟,回应的声音才响起:“我确定。” 男子的长发披散开来搭在肩上,用来捆束长发的银质环扣被扔在一旁。这是一张相当秀气的脸,阴柔的气息不注意就会被当作婉约的女子,不过撇开那些碍眼的青丝,黑色紧身袍服下是一枚刻着玄武的金印,上面则是一双侵略如火的炯炯虎目,几欲择人而噬。 “你最好不要在这个问题上和我玩小心思。”男子的修长手指敲了敲扶手。 这次海军舰队的出动是冒着相当大的风险的,即便男子身居大将军也有些为之焦躁。龙之国的国力比不了帝国,所以每一支海军都是重要的战争底牌,帝国损失掉一支主力舰队可以短时间内重建,龙之国可没有这么厚实的家底。曾经的百年冲突中,帝国的舰队和龙之国的整个北军战斗,战线绵延两国交界之处数百个星域,在那旷日持久的大战之后,上千个星域被打成废墟,无论是帝国还是龙之国,经济体系都被重创。在双方默契停战之后,帝国仅仅用了二十年就恢复了元气,而龙之国则用了六十年,血淋淋的事实被摆在所有人面前。 “只要能摧毁这几支舰队,帝国的大片疆域将彻底失去屏障,那时将会是这个百年强权的末日。”男子长舒了一口气。 艺术家把目光从青铜墙上收回,缓步走到小宫殿的主座侧,品鉴着那幅挂在主位后的彩绘,是罕见的漆墨装裱画。虚影伸出头盯着那些细腻的油墨,在太空中竟然显示出了特殊的活性,赋予了这副彩绘难得的生气,人物像是活了过来。这幅画的名字艺术家知道,是出自古早欧琛时代的一位东方画家之手,名为《武帝秋狩图》,这是一件仿品,至于为什么他知道,因为真迹早就被他收藏了起来。 艺术家笑了笑,倒不是这幅画出现的位置令人奇怪,而是活了太久岁月的他清楚,现在大多史料遗失所以这幅图被传为彰显那位封建帝皇的英雄气概,而实际上,这幅作品背后的故事可并无那么正面、美好。 第一百三十六章 灰烬之王(4) 灰黑的灰烬漂浮在空间的这处那处,狴犴号的防撞系统不断地牵引着。艺术家的虚影坐下和男子的眼神对上,过滤后的恒星微光照亮了两人的一半脸旁,光影在压迫中不安。 男子招来了一直守候在门外的军人,披着轻质玄甲的壮硕之人来到桌旁,朝向男子捶胸致意。这是大将军麾下的亲卫军团,也是将军幕府被承认的私人武装,任何时候他们都要护卫自己的主人。 “通知舰队,隐形单位拔锚启航。”男子说。 艺术家靠坐在硬质椅子上,漫无目的地看着这个亲卫领下命令转身离去。他没有注视着任何人,而是眼神放空,让人摸不透到底在想些什么。 “你就没打算做点什么么?”男子静静地盯着艺术家了一会儿,“真想知道你在想些什么,但是据说没人知道。你飘泊在这个世界上的任何地方,像是一个幽灵,当幽灵主动在人前现身,这肯定是有着他想要的东西。” 虚影撇过头看着被打开的遮光板轻轻在空中画了一个符号,谁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男子也只是耐心地看着。艺术家的手缓缓地垂落,坚固宽大的扶手没能接住那些虚无的影像,爆开、散落、成为点点美丽的星光,随后在影像合成技术下快速的重构。 “我想要的东西。”虚影的声音本是经过合成,刻意压低之下更是有着一种不真实感,“我想要的已经拿到了,该做的也已经做了。帝国不会知道今天等待着他们的是什么,因为没人能知道这世上的所有事,而你们也没什么区别,在你们不知道的地方,许多事情早已发生。” 窗外,数百艘造型似利剑的舰船带着微弱的尾焰驶出,驶向小行星灰烬环带的外侧,很快连尾焰都消失不见,靠着滑翔导航系统前进并逐渐隐藏在宇宙的深空之幕下。 “除尘系统正常,检测到伽马射线暴强度偏离预测值,部分牵引装置运转效率降低。”工程指挥员向不远处指挥位上的科尔报告,顺手拨开超控程序稳定那些受影响的设备。 科尔的视线穿过巨大的舷窗向外望去,巨大的紫蓝色光芒从视野中心散开,周围充斥着缓冲地带标志性的致密尘埃星体,紫蓝色的海浪远道而来不断冲刷着,为那些陨石涂上荧光,舰队就像是航行在一片荧光海洋之中。那些海浪越过了巡洋舰的屏障涌向后方,科尔的鼻梁不自觉地瘙痒了一下。 大多数人的军人生涯中一辈子都很难见到这样的景象,大多数此种情形都出现在军事学院的全息舱内。这就是异常作战环境中的超新星爆发,长达数十万、数百万公里的激波粒子群高速行进,把所经之地都化作暂时与世隔绝的森罗地狱,不同频谱的光波随意地释放着巨大的能量,宣告这颗恒星的死亡,宣告它们的自由,如夏花般灿烂却是有机生命的禁地。无论人类发明的计算机模拟的多么精细、多么逼真,只有当亲眼见到这幅画卷,感受着那代表着创造与毁灭的伟力,任凭它吞噬掉一切旧日遗产,才会明白何为宇宙的浩瀚、可怕。 所有没有进入深海压载舱沉睡的人都闭口不语,在温暖的海军作战服下是一层密密麻麻的小疙瘩,他们都麻木的感受着自己的渺小,无力感涌上来,所有人都不禁生出一些颓然。 “有没有什么办法处理这些干扰?我们的牵引装置还有大用处。”科尔问。 “可能需要几分钟处理,我们的能源输出功率冗余是足够的。”负责设备的工程师指挥员解释,“但是这次射线暴的强度和我们收取的报告中差异不小,这显然是一场星云级自然灾害,我们耗费掉的额外功率可能会造成暗物质反推引擎缺乏启动能量。” “你的意思是无法进行紧急反推?” “是的。”工程师指挥员转头看向指挥官,他们都知道反推引擎无法开启代表着什么,所以这个命令只能由指挥官下达。 “释放能量储备,优先保证作战目标的完成。”科尔思忖了几秒,果断做了抉择。 “明白。” 舰身的光芒从淡到不可察觉开始变化,逐渐和荧海融为了一体,巡洋舰的巨型能源阵列全面进入了工作,在舰船核心的区段里,三十六根巨柱散发出幽蓝的光芒,反物质和原子核碰撞湮灭,冲击着那些柔软的惰性流体。重型巡洋舰实际上安装的就是战列舰规格的能源阵列,可面对这样的天灾,也不能轻松应对,那些美丽的荧光浪潮不断地啃噬着电磁屏障和护盾。科尔狐疑地望着那处紫色闪电般发散出来的树状激流,离着舰队至少有着上百亿公里,却像是一颗参天大树近在咫尺。人类的好奇心和危机感在心中交战。 “超新星爆炸不是这样的,我从未见过。”科尔问。 “宇宙中的奇异星体很多,这种现象科学院中有过记载,应该是一颗超巨星在死亡之时撞击了一颗气态巨行星,那些紫色是属于那颗气态行星的东西。”工程师指挥员说,“反应剧烈程度来说,这是一颗难以想象的气态巨行星,比我这一辈子见过的都要大,不过可惜了,那颗恒星把他带进了坟墓。如果科学院那帮家伙看了我们的任务简报,一定会大骂‘该死的老东西’吧。” “科学院的人我不关心,我只想知道这会不会导致一些......‘意外’?”科尔又想起了脑海中刚抛开的那些念头。 “呃......有可能,一般这种情况,根据科学院灾害编录记载,会侵蚀掉船只的能量护盾,所以现在他们的科考船都把装甲做的贼厚。但这种事情只是推测,谁也没法保证每一次都和记载中一模一样。”工程师指挥员说。 巡洋舰集群打开了所有的光束探测器,无数微渺的光粒朝着四周射出。很快探测的结果就显现在了指挥室的云台上,结果居然是没有任何生命体的活动迹象,按照海军的规范巡逻条例,就算是联邦海军再不堪再空虚,也不可能完全不留一支部队在边缘地带驻守,就如同科尔以及其它很多海军高级军士,他们在联邦做训练友好交流的时候见识了联邦军人的散漫腐化,可同样明白这些多少算正规军的士兵也绝不会犯这种离谱的错误。那些漂浮在星海之中的哨站清晰可见,虽然看上去装甲等物件没有遭到任何破坏,但最大的问题是人去哪里了。 所有人都正色起来,舰船上的各种其它类型的探测器也被相继打开。虽然光束探测的适用性最强但其它的探测器也有各自的用处,其中不少都可以检测一些不易发现的环境痕迹。 结果仍然是出乎意料的,即便进行了所有的环境痕迹检测,舰队仍没有发现哪怕一丝生物残留的活动痕迹,船只行进会残留废弃物,哨站人员出入生活会在周围不可避免地留下生物酶基质,他们所收到的情报没有显示联邦有任何察觉此次行动的迹象,但现在这里却一个人没有,联邦海军的边防长官像是未卜先知,提前很久就让部队撤离了这里。科尔的心渐渐下沉,他不得不思考这是否算得上那种长官口中的“意外”情况。无论如何,帝国的指挥系统都是悲观主义的思考方式,不管这是否意味着联邦海军早就做好了准备,所有的指挥官都只会将任务危险指数大幅上调。 他从心底里不希望这次行动就这样戛然而止,战争不仅意味着死亡,对于他和无数的军人都有着其它同等重要的意义,所以他打算请示指挥部。 科尔命令通讯指挥员使用他的授权接入庞大的超空间中继网络。在以光年为单位的距离上普通的通信手段无法做到一对一的低延迟通信,所以超空间中继器是相当重要的基建设施,他们现在所用的这条线路于行动前一个月才刚刚建成。 “这里是洛基星域海军行动指挥部,重型巡洋舰舰队编号hc-指挥中心,请汇报你们的情况。”通讯连接后,埃克特的声音传出。 “舰队编号hc-指挥中心汇报,我们......嘶......遭遇了特殊情......况,行动目标地点......嘶......没有发现敌......唦......人,只发现了......敌方遗留的武装哨站。我们需要......总指挥部的评估支援......以决定任务的下一步是否继续......嘶......推进......”科尔说。 第一百三十七章 灰烬之王(5) 通讯信道的传输似乎受到了扰动,单边传输的声音里充斥着杂质。这场超新星爆发的宇宙自然灾害看起来无法对舰队造成阻碍,但其中意料之外的物质破坏了中继器的稳定,中继器搭建的超空间信道细小、狭长,还要负责调制来自各种环境的扰动,注定是没有特别强的抗灾害能力,两方的工程师们也只能干看着,尽量维持着通信的信道不崩溃。 “你那边的通讯出现了大量的杂音,叫你们的工程队进行检查。”埃克特说。 “这边的那场伽马射线暴和事先情报的不一样,这是一颗超巨星引发的超新星爆炸,这种临时搭建的中继信道能工作就是万幸了,工程队也没办法。”科尔说,“不过我们开启了全功率的能源输出用来维持我们的电磁屏障,只要射流突破不了它,通信至少不会完全断掉。” “意思是你们放弃了留给紧急逃生系统的储备?希望你的决定不会给帝国海军带来灭顶之灾。”埃克特紧蹙着面容盯着云台上那些中继信道,强忍住想要厉声呵斥的冲动。 不过一会儿,巡洋舰集群已经推进到了联邦真正的国境线前,离着那些全副武装的哨站和导弹平台不到一百公里,这里已经不是无人管辖的缓冲地带了。按照各国签订或默认的条约规则来说,即使对方向他们不警告直接开火也是符合所谓的“国际法”的。所有人的血液都在冲向头顶,伴随全神贯注的是淡淡的紧张情绪,随时准备着开始交火。 科尔在等着总指挥部的决定。 “检查航迹残留物,武装哨站完备意味着这些绝不是废弃装置。”埃克特命令。 “没有检索到任何航机残留物,大多数的流体物质和燃料成分都被超新星爆发冲刷掉了,我们没办法在大雨过后的泥地里找一串浅脚印。”科尔照着探测仪汇报。 “检查那些哨站的外面,他们如果真的是暂时撤离了这里,上面一定会留下巡逻物资仓库。” “哨站外面漂浮着很多货柜,上面没有标识,但从制式上来看是黑凰集团下属卡特儿工业的东西。”科尔调出了那些货柜的扫描数据。 “防务承包商,那东西大概率就是用来物资运输的。”埃克特记得这个还算知名的企业,“任务继续,随时汇报情况,如果我们发现通讯中断半小时以上,指挥部就会终止后续舰队的出发。” “收到。” 埃克特看着通讯信道进入待机,想象着几光年外那支重型巡洋舰集群遭遇到的情况,心中疑云和不安却更加深重。他不知道那份建议能起到多大的作用,也许改变不了什么,可一想到身在欧琛的那个永远淡定的老家伙,他又有些释怀,天塌下来有个子高的顶着,他还没那本事操这个心。 “埃克特指挥官,前线的事情安排完了,现在请回答我的问题!” “罗恩,我认为你这种急躁的心态解决不了任何问题,亚特兰大的项目并不归属于我管理,如果你对那里有意见,我从心底真诚地讲,你应该联系欧琛的内政厅。” “帝国的军队没有规定可以在非战争状态插手星域事务,而现在我对pt-190恒星上的一切都一无所知,我的事务官汇报,那些人就是你们的人!”贝尔蒙特总督怒不可遏,“你们这是没把议会放在眼里!” “我就是个部长,也没本事越过议会和内政厅,所以你对我发再大的火也没用。而且要我说这事也谈不上影响了你什么啊,我们的施工位置是在那颗蓝巨星上面,我记得亚特兰大最内圈的宜居行星也离着很远,有什么影响么?” “你这个该死的浑蛋!”贝尔蒙特总督想要吐槽的太多,以至于只能汇成一句脏话,他平生最厌恶的就是这种滚刀肉,偏偏他拿对方还没有什么办法,“你以为那些工人都是凭空变出来么?富尔顿星的港口是整个亚特兰大的枢纽,现在整个亚特兰大的市场就快变得一团糟了!” 坐在舒适的皮质转椅上,取出一支脱敏剂开封慢慢饮下,埃克特的鼻梁中间有些微疼。亚特兰大星域的那个大工程很复杂,即使是他这个军部部长也搞不太清楚,他也问过莫德里奇,得到的答案只有让他不要插手就行。他想着既然如此那大概率也不会有他什么事,这个想法现在看来有点天真,亚特兰大的总督这就找上门来了,而且给的理由他也没法推脱,如果一口咬定那个恒星工程他一点都不知道,没有任何意义,因为偏偏那上面负责护卫和指挥的人的确是海军的工程舰队下属。那些家伙的任务就是完成他们的使命,命令不来自于军部,他看过那些文件的加密级别,那是从皇宫里直接发出的谕令。以他和老家伙的交情,他都没办法去追根究底这个工程,如果换做眼前这个贝尔蒙特家族的次子,大概只会被欧琛的内政厅强硬地顶回来。 总督这个职位说大也大,譬如那个让老家伙和大议员们都头疼的女子,她的总督头衔几乎等于那块星域的第二皇庭;另一方面这个职位也可以很小,譬如帝国深空的暗影星域,总督府的实际权力还比不上掌握监狱星的高级典狱长。 这位贝尔蒙特总督只能算是平庸的那一类,比不上权势熏天的那几位总督,也至少还算是小有建树,每年的税收始终都处于盈余状态。但要论在议会有几分影响力,埃克特作为一个见识不少的海军高层,自信起码要比这位贝尔蒙特家的次子要强出相当一大截。 埃克特打开了随身携带的信息板,在屏幕上比比划划。无数的资源调令和申报文件铺满了文件库,这些都是提尔帮助处理的事务,大多数都和那颗蓝巨星有关。他双指捏着鼻梁,装出一副正在处理紧急军情的样子,脑子里在一目十行地阅读归纳这些文件,翻看了几十份,然后在头脑里开始措辞,至少要编造一个能糊弄住这位总督的说法。 埃克特左思右想开启了房间的深层屏蔽模式:“那是个军事堡垒,是军部下属秘密部队负责的防卫性任务,你看起来那些人隶属于海军,穿着我们的制服,实际上他们接受的是欧琛的直属命令。我其实也被蒙在鼓里,但我能怎么办?强行撤出工程人员?我要在这里提醒你一句,秘密部队的黑色行动档案全部都被以最高权限封存,你如果想要抗议那是你的事,记得别说这事儿是我告诉你的就行。” “哼!别在这儿吓唬我,秘密部队又怎样?他们再如何也是议会下属的部门组织,只要议会没有通过详细的文件命令,总督府只是在行使职能而已,他们也没法强行推进。”贝尔蒙特总督说,“但我的令函对他们也没什么效果,这么说你说的倒是对的,这事儿还是得通过内政厅来解决。你要不先把工程舰队撤回来?” “今天我要是下令工程舰队撤走,后天没等舰队动身我就该先被撤职了。” “你一个军部部长兼指挥官,现在又正在直接指挥军事行动,他们怎么可能撤你的职?最多也就是要求你停止那道命令的执行,这种事情在时间上就有操作空间了,我的那位兄长会帮你搞定剩下的事。”贝尔蒙特总督说。 “贝尔蒙特家族么,你们还是自己想办法吧,慢走不送。”埃克特在不经意间把手放在了会议室电路控制上,说完便轻轻一点,整个会议室的虚拟影像设备便被断线。他仰头吞下了最后一滴液体,冰凉的粘稠制剂顺着喉咙进入了胃里。 随着血液的流动,那冰凉的体感以胃部为中心扩散开来,每一分子的原生黏虫分泌物和细胞开始结合,在基质中反应,清醒的状态驱赶走了疲倦,重新占领了精神的高地。埃克特叹了一口气,重新开始关注着舰队的进展,无畏舰即将进入航道,如果说战列舰巡洋舰都是消耗品,那么无畏级旗舰就是帝国海军真正的高价值财产。这并不意味埃克特将其视若珍宝舍不得使用,而是他需要更加专注,保证这些机器能够创造出最高的价值。 至于那个烦人的贝尔蒙特总督,埃克特并未放在心上,据他来这里前所知,他口中的那位议员兄长正在争取重返实权职务,在这种关键的时候,自然会帮助他搞定这个上蹿下跳的“好弟弟”的。 第一百三十八章 灰烬之王(6) 埃克特侧身倚坐在指挥室中央,提尔的子系统将所有的信息都归类投放到云台的虚拟界面上,耀眼的辉光遗迹、舰队扫描系统拓印的哨站内景、舰队各船只状态......所有能够被测算量化的数据都被清晰地呈现,他不断地对比观察着那些源源不断的信息,手指频繁向着四周挪动,一个接一个排列那些图像,新的又从左下角冒出来。虽然身处遥远战地的是巡洋舰集群的指挥官科尔,但总指挥部仍然会全程监视这场行动。埃克特在行动大方向上拥有着绝对的主导权,这是帝国赋予他的崇高无上的权力,超级智能网络提尔充当他的触角,随时能成为军队的最后一把铁锁。 玛特尼没有对那些数据图片发表任何看法,她是财政官员,只需要执行自己上司的命令,她能给这支军队提供的帮助已经给过了,剩下的就只能是命运。 “看起来很顺利不是么?”玛特尼盯着云台说。 埃克特像是没有听到。 “你在担心什么?”玛特尼又问。 “我在担心我不知道的东西,能够彻底破坏掉这次的行动还能摧毁帝国主力舰队的东西,我不认为有人能打败我们的海军,但我同样从来不认为所有人都有义务和你进行正面公平的决斗。帝国的情报部门很厉害,可他们不是万能的神,所以我对一切决议持三分怀疑,即使那些大议员们不容人质疑。”埃克特也不藏着掖着,“你不是军队出身的人,我也不在乎你能不能理解,这是一个无数次接近地狱的军人的直觉。” “据我所知你真正执掌一支舰队的时候帝国已经遍寻星海无敌手了,帝皇级旗舰的威能到今天都是帝国的三大柱石之一,你真的有所谓的‘直觉’么?”玛特尼忍不住失笑。 在她眼中,如果一艘战斗力完整的帝皇级旗舰加上四艘摄政王级无畏舰都无法锁定战役胜局,她实在难以想象敌人到底是什么东西,如果对上的是联邦的全部舰队,那为何还要从殿下手中交易来这么一艘帝皇级的调动权限,直接走议会议程不就行了? “每一个指挥过上百场战斗的指挥官都有直觉,有的是对危险的敏感,有的是对战机的灵敏嗅觉。”埃克特说,“一味地相信情报人员带来的消息总有一天会出问题,特别是现在这种情况下,每一份情报都有着来自不同方向的私心,都在诱导着什么。” “可你总要选择一个去相信不是,帝国把舰队交到了你手上,议会和内政厅都不是弱智,他们知道你会做出最好的选择。一份情报都不相信就意味着你没法做决定,你不是一个唯心主义者,所以你收到的情报让我很好奇,是哪里的消息让你这么深信这次行动很可能出事?军情处?内务部?还是秘密部队?以你的性格,这些地方的惊悚消息不至于让你奉为圭臬。” “是‘穆恩’的情报。”埃克特转过头凝视着玛特尼的瞳孔,“帝国最高密级序列特种部队‘穆恩-比斯特’,这个世界上大多数人都不知道他们的存在。” “月兽?”玛特尼思索一番试探地问。 “是的,你想的没错,他们的名字就是那个意思。在帝国的宪法特殊条款里规定,帝国的秘密部队不由军部管辖,议会拥有对其的直接控制权,而帝皇对议会涉及秘密部队的提案有一票否决的权力。意思是能够调动秘密部队的只有议院和帝皇,如今帝位空悬,那么这支部队代表的实际上就是议院的意志。不过他们并非给我带来了类似行动必然遭遇失败的坏消息,只是告诉我议院的指令,要求我本人在后天撤离,撤离到亚特兰大星域以内的科隆星域。” “可议会给军部下的文件不是要求你们占领联邦边境星域?” “这两份文件命令都是货真价实的,议会的签字使用的是最高等级的矩阵加密技术,那种东西没有人可以伪造,电子逻辑波函数是量子领域的最高成就之一,任何试图暴力破译的手段都会使它崩溃,就像那只着名的猫,当你掀开盒盖,那种状态就消失了。”埃克特说,“这看起来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似乎议会出现了精神分裂,但如果你们殿下告诉你的足够多,你就会明白这是为什么。” “是共进会吧,我知道他们。”玛特尼在黑影军团数据库里见到过。 “我始终对这次行动感到不安。”埃克特所在的中控指挥处隔音性能很好,但他还是压低了声音说,“得到命令后我越发觉得惊悚,时不时觉得背上会冒出冷汗,前几周我睡觉还常常做噩梦,猛到自己身处宇宙之中,到处都是尸体......无数的残骸和尸体。老家伙一定知道什么,他早就看到了一切,就像以前一样,所以我从来不质疑他。但我是一个军人,即使议会把这些舰队当作炮灰、诱饵或者政治工具,我也不能不战而逃,如果我一个人撤走了,我就不配穿着这件衣服戴着这些勋章,我宁愿我妈没有生下我。” 玛特尼先是愣住,而后眼神复杂地看着这个男人:“你对莫德里奇院长还是一如既往地信任。” 埃克特知道玛特尼是什么意思,在他还在海军学院担任学士授课的时候,玛特尼是他的学生,而莫德里奇不仅是他的学长还是当时学院的荣誉院长,那时的他就已经是莫德里奇的“忠实拥趸”,事实上这事不仅玛特尼知道,当时整个学院都知道。 玛特尼没有说错,如今年过七十的他仍然保持着那份信任,而三十多年内莫德里奇也从未辜负过这份毫无保留的信任。 “你先要明白为什么这份命令会以这种方式出现,‘穆恩’这样的部队是不应该用于政治斗争的,而他们带来的消息,只是针对我一个人,这就是我不安的来源。对于秘密部队的任务我没有发言权,知情权也没有,因此我更警惕于这支部队出现在这里的目的,他们身上带着不为人知的信息。我没法拒绝他们,我是一个军人,服从命令是我的职责,我寄希望于他们会远离这里,但是在一段时间过后,我仍然在亚特兰大发现了他们的踪迹。表面上看起来他们是受议会指示行动,作为中间联络人,传达一些不适合见光的命令,实际上他们一直活动在那片星域里,尤其是在富尔顿星和蓝巨星上。这支部队的信源无疑明朗起来,因为那个蓝巨星上名为‘绞刑架’的工程是老家伙下令推动的。” “按照这个说法莫德里奇先生认为决定这个战线胜负的地方是亚特兰大?”玛特尼说。 “先不论你的想法,那个工程的本身就比这支部队还要神秘。这项环绕整个蓝巨星的超级工程由帝国工业直接负责,因为帝国工业和军部是同级机关,所以我们之间没有从属关系。这次的工程却直接调走了海军十多支工程舰队,不是配合而是一竿子插到底的直接调令。文件越过了军部的联席会议,几乎三分之一的海军工程舰队指挥权脱离军部。军部的政务处按条例对此事展开质询,但帝国工业始终闭口不谈,他们的理由是这是一项紧急支援任务,我们要求文件时他们却又拿不出来。政务处作为帝国军队的最高政工部门自然在议会中提出了此事,但议会拒绝就此事讨论,所有的大议员和大多数实权议员都回避了这个话题,唯独几个遗族议员揪着此事不放,申明这是对帝国宪法的侵犯,应当立即诘问帝国能源工业部并召回舰队。第二天那几个边缘议员就死在了皇城的唐人街,这事就这么过去了,悄无声息。” “看起来大议员们和能源工业部的高层都知道内情,只有你或者说前线的军队被蒙在鼓里?”玛特尼冷笑。 “这个事实不是难以接受的,自古政治家就不会让军队知道一切,不论出发点是好还是坏。”埃克特顿了顿,“我是这些孩子的最高指挥官,我要为他们负责,所以我向老家伙要求调来了‘图拉真’,如果失败不可避免,我希望钢铁能尽可能护住这些将性命交给帝国的小伙子。” “目前看起来没有意外会发生。”玛特尼斜着看了一眼云台上的图景和数据,战列舰集群也到达了预定地点,联邦境内的边防部队毫无还手之力,被战列舰的密集火力轻易碾碎。 “重巡集群已经找到了弱引力场区域,锚点很快就会设置下去。”埃克特说。 第一百三十九章 灰烬之王(7) 话音没落闪烁的红光就布满了投影,无数的图景影像层层叠叠在云台上蜂拥冒出,海量的数据流顺着中继信道输入。这些来自重巡集群方向的信息被快速汇总,完整的紧急简报上,重巡集群所有舰船的结构层都被显示为受损状态。 埃克特神色骤变:“第一联队遭遇了攻击?” 这是几乎一瞬间发生的事,结构层是任何一艘舰船的安全壳,在没有特殊意外的情况下结构层持续受损,对于军舰来说这意味护盾和装甲已经被突破。 舰队所有的船只都在剧烈地摇晃,科尔趔趄着差点摔倒在地板上:“工程师!告诉我什么情况!” 工程师指挥满头大汗:“结构层受损!我们的结构层遭到了损害!重力井发生器异常!重力井发生器工作异常!我们的第一层电路已经烧毁,受损指标还在升高!如果再这样下去,我们的船只会解体!” 危险来得突然,没有任何的预兆,顷刻之间所有舰船都遭到了冲击,设备仪器的数据紊乱地毫无规律。帝国标准巡洋舰有三层结构电路,这次改装过的重巡有四层,但结构损害一直在持续,合金碎屑不断地从舰身剥离,在耀眼的宇宙光辉下呈现灰黑色,结构损管的储备量暴降,他们正在滑向无底的深渊。 “结构附着层剥离......第二层电路受损......第二层电路90%烧毁!”后勤指挥不断地汇报,在数分钟的时间里巡洋舰的第二层结构也摇摇欲坠。 重型巡洋舰得益于帝国工业集团的超高工艺水平,每层结构间都连接着超高强度的非金属抗衰老附着层,这些附着层不断地变成灰烬消逝,为巡洋舰的工程师们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 “重新稳定重力井和屏障!把所有能源阵列全部分配过来!这样下去所有人都得死!”科尔努力站稳,暴呵道。 “没法稳定!反物质引擎有五台熄火了!只剩下一台主引擎还在工作!”工程师指挥的脸色苍白,“外部空间乱流太强,我们正在被撕扯!” 科尔听得寒气直冒,在空气循环温控系统不稳定的情况下,潸潸冷汗从头顶滑落。巡洋舰的结构层在被不断地撕扯破坏着,虽说并没有像剥笋那样脱落,可当所有电路层都烧毁,反物质引擎也无法重启,这座庞然大物就是他们所有人的铁棺材,结局只会是死路一条。 “从超级智能网络的数据库里找办法!我记得损管储备里有硬化填充剂!打开所有的损管接口!”科尔命令。 “损管的独立电路全被烧毁了,如果重力井没法恢复稳定,没经过加压的填充剂根本起不了作用。就像是往一个水平的桌子上倒水,水根本就没法铺满桌面,只会在消耗完惯性后就一动不动了!”工程师指挥在提尔的数据库里翻找,原本仅有的一点希望也变成了绝望。 巨大的声响在舰桥里响起,而后很快变小,就像是什么高速旋转的东西停了下来,科尔看向云台的警报,动力区段里只剩下了黑暗和零星的火光。工程师指挥迅速地调出了动力区段的实时数据,一连串的空格显示着最后一台主引擎也彻底宕机,这是唯一能靠得住的稳定能源输入,那些聚变反应堆的辅助引擎功率太小,绝无可能支持这种大型军舰正常运转。这最后的火苗也残酷地熄灭在了空间灾害中,仿佛是来自命运之神的无情讥讽。 “我们需要脱离强乱流环境,撕扯状态一直持续的话,无论我们做什么都是徒劳。”工程师指挥说,“这股乱流强度已经达到十个时标,接近舰体的设计极限。” “重巡可以使用额外加装的曲率引擎来隔离空间风暴,检查曲率引擎工作状态!该死的!不知道剩下的能源储备还够不够形成曲率空泡,关键时候还得是靠老掉牙的科技!”科尔的衣襟被汗水打湿,眼神就像是要吃人。 “能源阵列储备量还剩下40%,我们可以用机械手段关闭分流节点,把所有功率集中到曲率引擎上。”后勤指挥不断地刷新能源动力数据。 “所有舰船注意!这里是本舰队的指挥官!经过指挥部判断,我们现在正在遭遇一场史无前例的空间风暴,所有舰船现在需要检查各自的曲率引擎和能源阵列,要摆脱危险需要使用曲率引擎制造空泡,舰船就能进入稳定空间场,能够脱离危险。引擎全部熄火的船唤醒工程小组,关闭所有分流节点,速度要快!乱流强度还有十分钟就要突破舰体设计极限把你们连人带船撕得粉碎!”科尔打开了舰队频道下达命令,超空间通讯是目前唯一不受空间乱流影响的东西。 “将军,我们的曲率引擎可以工作,现在开始么?”后勤指挥在和负责关闭分流节点的小组通讯过后,确认了曲率引擎已成功进入预启动,转过身向科尔请示。 科尔透过坚实的视窗看着外面不断旋转变化的景象:“设定曲速航行坐标,最短时间能摆脱风暴的坐标点在哪?” “最近的稳定区域在靠近联邦的方向,准确的说已经进入了联邦边境星域的深处,如果想要最快摆脱风暴我们只能跳跃到那里。但是这就出现了另一个问题,那里是比利牛斯星域的陶尔星系,按照星图航道来看在那里我们极有可能直接遭遇联邦的主力舰队。”坐在舰桥靠左的领航员说,“我无法评估我们舰队抵达后的安全系数。” “最有可能遭遇的是哪支舰队,什么编制......副官!调取情报数据库资料!”科尔朝他的副官说。 “那个星系有一颗荒漠星球是一颗气态巨行星的卫星,上面据情报是一处舰队级的海军保障基地,气态巨行星轨道上建有港口。” “我问的是舰队编制,那里有没有基地重要么?” “之前驻防这一区域的舰队是星辰军第五舰队,按照总指挥部的情报判断,这次将要换防到这片区域的则是星辰军第十一舰队,这是一支王牌舰队。如果我们直接撞上他们,有可能会死伤惨重,最坏的情况下我们会全部葬身太空。” “第三层结构遭到严重损害,我们撑不了多久了,空间风暴强度还在升高,我们正在被拉向暴风眼!”工程师指挥双手颤抖着操作那些仅存的损管储备,“曲率发生部件很有可能出现故障。” “会出现什么故障?”科尔不是舰船工程类专业出身,他不知道工程师指挥口中的发生器指的是哪一块,但他此刻需要一个简单粗暴的解释。 “风暴的形成有很多种,我们正处于一种无序风暴里面,由于超高差的引力场断层,曲率引擎极有可能在启动的时候就过热!这种引力梯度差异被称为死亡断层,和古代的潜艇事故本质上是类似的!” “还有其它选择么?只要不是绝路就行!待在这里就是慢性死亡,比起这样死,不如相信这些老古董,至少有活下来的希望!” 科尔下定了最后的决断,他的声音仿佛是从喉咙处挤出,像是愤怒的狮子。战争烈火中锻炼出来的军人绝不允许自己死在名为“懦弱”的东西上,埃克特对他的训斥没有错,他或许是一个有私心的人,或许是一个不合格的统御,但他绝对是一个合格的战士。舰队进行紧急曲速跳跃无非有三个结果,可能在曲速空泡形成时引擎炸掉,他们埋骨星海;可能他们跳跃后不幸撞上联邦主力,最后力战而亡。不过这些都不算大事,至少还有一种可能是好的就足够了,这个决定对于科尔来说没有任何心理障碍。军事学院的生涯告诉科尔,军事行动是这个世界上最不能接受冒险的东西,谨慎是第一要务,可他成为少将的经历告诉他,这里同样也会为冒险开出最高的奖励。 领航员和所有指挥看到了长官的神色,也领会到了言语中的坚毅,看得出这是一个不容置疑的最后决定。所有人心中都默默祈祷,愿帝皇指引他们脱离险地。 第一百四十章 灰烬之王(8) 埃克特紧张地盯着那些变动的虚幻粒子,比起身处空间风暴内部的舰队,他更加清楚这场离奇的风暴到底是哪里来的。在各种探测设备的辅助下,一场巨大的灾难被呈现在总指挥部里,原本产生瑰丽荧海的核心现在成了网状,一道道射流向四面八方喷射,就像是闪电自云层劈下却被陡然冻住,形成了一条通天之柱。难以想象这是什么样的造物主会铸造的末日景象,如果他们所处的这颗行星在那个星系旁,星球将会被激流暴力地摧毁,先是地表被高温点燃,所有事物都被死亡,接下来是地核碎裂成为碎片,物质之间自亿万年来首次分离,成为最原始的尘埃。这是恒星和另一颗恒星的死亡舞蹈,他们在音乐中途进入舞厅,没能察觉到即将融为一体的一对“恋人”。 他指节不断起落,这是一种深刻的焦虑情绪在身体上的体现,重巡舰队联系不上,那些远远辅助探测的仪器还能工作,超空间中继器却被摧毁了许多,如果不是确认舰队的主结构完好,他现在已经开始拟定停止行动的命令了。他不自觉地想起了曾经一个议员朋友,犯了职务上的重罪,被裁决送入暗影星区的三级戒备监狱,他全程陪同了押送。到达那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地方之后,朋友被移进了电梯井,他亲手关上了机械磁栅。两个世界就这样分离了,他只能看见朋友的背影,那处深不见底的电梯井直通地幔深处,就像是一个黑洞洞的口器,吃掉了一条鲜活的生命。 后来埃克特就再也没见到过那位朋友了,期间他去探望过几次,每次都只能隔着垂直上千米的距离,在全程录音的环境下聊上几分钟,他很难过,既为朋友,也为自己。朋友大概也是不耐烦这样丧气的他,说你一个海军舰长堂堂帝国军人怎么天天跟个小姑娘一样?既然选择了这条道路就要学会接受它的一切,如果因为这一点理想和现实的参差就颓废不如早点从这里滚蛋。埃克特只是失笑回应说自己没有颓废的意思,只是为你不值,为帝国奉献了全部青春,最后却落得个锒铛入狱,最后不知什么时候就死了。朋友放肆笑了两声,说这就是事物发展的道路,如果我的死比我活着更有意义,那就死去吧......终有一天你也会理解我成为我超越我。 每个人都在害怕着现实的挫折,他还是做不到勇敢面对。 断掉的通讯信道突然有单向信号接入。 靛蓝色的模糊光晕一层层地消失在舰桥外,剧烈的抖动慢慢停下,失重感充满了所有人的四肢。科尔努力地抓住固定座位扶手,四肢僵硬,半个身体漂浮着。便携设备和器件散落四处,重型巡洋舰成功地脱出了曲速航行。 所有引擎都熄灭了,舰桥里地灯光靠着应急蓄电池坚持着工作,灰暗布满了每一个角落。工程师指挥面前的屏幕清一色的红光闪烁,映照着舱外不时飞过的黑色影子,几个指挥人员都迷失在模糊清醒的界限上,紧急曲速航行后,割裂的时空感对人脑有着不可逆的伤害。上百艘战舰像太空垃圾一样悬浮,四周飘满了断裂的碎块和物资。像是一个刚刚死里逃生的草原马群,他们从天灾中逃出生天,现在将要面对未知丛林中潜伏的猎手。 科尔艰难地打开了应急电力储备供能,心中唯一的想法就是要恢复和总部的通信。中继器被摧毁了一些,总部不知道他们跃进的空间坐标,所以只能由他们主动恢复。 悠悠转醒的后勤指挥拍了拍剧痛的脑袋,游回座位快速检查起舰船各项储备:“高能粒子仓库出现破口,所有武库都可以正常工作,幸好我们还有备用容器。” “先去给他们注射c型河豚素稳定神经信号。”科尔喘着粗气,没有进入深海压载舱直接体验了完整的时空撕裂感,身为战斗人员身体素质更强的他,比起几个昏迷的技术员来说也好不了多少。 “总部!这里是重型巡洋舰队!我们遭遇了不明宇宙灾害!重复......”科尔呼叫。 “你们遭遇了二次超新星爆炸,另一颗红巨星被超巨星的爆发遮挡,在盲区撞击了正在爆发的超巨星。”通讯信道里埃克特的声音响起,“帝国气象监测的大部分平台都失联了,我们调取了两光年外的监视器数据,观测到了这场超级天灾。汇报你们的坐标和设备状态。” “我们现在陶尔星系,空间坐标7b、第四轨道外。设备多数完好,高能粒子容器破损,引擎无法工作。”科尔说。 “帝国制式巡洋舰配有备用模块,唤醒工程小组去检查,只要外层结构没有解体那些备用件足够你们重启所用引擎。” “提尔,开始评估舰队状态,恢复舰队通讯网络。”科尔说,“见鬼,我们是进入了小行星带么,怎么扫描器显示周围全是碰撞目标?” “那不是小行星带,那是舰船断掉之后崩碎的船体。”领航员声音颤抖着,难以置信地望着舰桥窗外。 领航员打开了深空探照灯,在白色光晕照亮的视野中,一连串形状不规则大小各异的残骸浮动着,偶尔撞击在一起朝反方向漂去。黝黑的合金表面有着明显的烧蚀痕迹,不过还是勉强能看出这些残骸来自于同型号的船只,这些残骸由标准8级别合金铸造,一体成型锻压,但还是断裂在了那场大爆炸之中。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汗毛倒竖,心里一阵后怕甚至来不及悲伤,差点他们也成为了这些残骸中的一员,从客观条件来看,他们这艘旗舰在结构强度上和其它船没有区别。 “清点舰队存活数量!我需要知道我们还剩多少船可以用,损失了多少。”科尔咬着牙关吸气,突如其来的噩耗让他们的处境雪上加霜,“埃克特长官!舰队出现减员,我们需要应急方案。” “检查你们的曲率发生器,为了确保这次行动的安全性,我们要求帝国工业特地为巡洋舰加装了大型曲率发生装置。”埃克特说,“曲率装置耗能很少,你们只要能恢复一台反物质主引擎,它的功率输出就可以启动曲速航行。” “发生器核心过热,磁场约束环熔毁了!那场风暴撕裂了环壁材料,断裂口位置的物质已经分解了,就算有备用件也没法修理。”工程师指挥苦笑。 “进入防御姿态,保持信道畅通,总部需要时间制定方案。”舰桥里响起埃克特毫无波澜的声音。 埃克特强行压制住了心中的焦躁以免影响正处于困境的舰队。 缓冲地带常年都是最不稳定的星区,数百年前或者数十年前,宇宙间各国各势力划分边界也有这方面的考虑,毕竟只有稳定的环境健康的恒星才适合人类发展。可那里也绝对不是宇宙中最恶劣的混沌地区,时不时就有高频次的超级灾害发生,它本该对战舰造不成伤害。 难道是自己所知的那个意外?不,埃克特摇头,首先否定了这个一瞬间在脑海里弹出来的判断,并在心中给出了理由。这一定是一场真正意义上的意外,他凝视着云台上那些显现出来被自动归类的图像。帝国海军的高级军官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升任的,进修履历和成绩评价相当程度上是一个重要参考指标,这意味着像他这样职级的军人,必然对大多数宇宙常识熟知,所以他直接否定了这是一场预谋好的埋伏。超新星爆炸通过超级网络的大量计算、观测可以一定程度上预测,但对于任何人来说,绝对无法策划出一场二次爆发的超级灾害,因为这相当于可以随意地操纵巨星级别的力量,帝国的引星器做不到,科技水平更低的其它势力更加不可能。如果有这样的力量,任何战争都没有意义了,帝国只需等着被拥有这份力量的人或者势力统治即可,因为那意味着创造一切。 图像上的景象浩大、宏伟,展示着宇宙伊始的混沌、暴戾。如梦似幻,让人心生敬畏之意,又感叹于人类生命的脆弱和渺小,彷佛世界就这样在不断地毁灭中轮回。 第一百四十一章 灰烬之王(9) 科尔凑到观察窗前,舰队遥远的地方有灰色的物体运动。 “那是什么东西?”他凝神细观,询问熟悉航行的领航员。 灰色的物体在缓慢地变大,一颗巨大的行星挪动身位,让恒星的光芒可以更多的照到这里,原本属于阴影的地方露出了真面目,折射着阳光,洒出金属的光泽。这是一个巨大的复合太空港,灰色只是他表层涂抹的反射层颜色,空旷的泊位显示着这里还没有客人到来。 “综合观察来看这就是那个陶尔星系的军港了。”领航员沉声说。 “废话!这个星系就没有星球行政区,大型港口存在的意义不就只能是军用么?不过看泊位情况,似乎这里没有常驻部队?”科尔说。 “应该不是,虽然现在他们的泊位基本都空着,但按照联邦方向的军事条例每个大型舰队基地的太空港都会有至少联队级的常备驻防力量。这个港口过于空旷了,原本驻防这里的舰队一定是遇到了什么情况才暂时离开了他们的驻地区域。”领航员说,“那颗卫星也有问题,但我们现在缺乏观察手段。” 科尔顺着领航员的话视线向右移动,不需要询问他人一下子就明白领航员为什么要这么说了。那颗卫星环绕着气态巨行星运动,太空港运行于高纬度,卫星则处于同步轨道,按照常识来说这颗卫星是不会有表层气体的,情报中的舰队地面基地在面朝他们时会一览无余,可现在那颗星球却有着一层朦胧的云雾笼罩。云雾之中有着忽闪忽闪的蓝紫色电弧,只有在阴影处比较明显,白色浪潮汹涌翻滚,一束束发光“小鱼”高高跃起,而后消散。雾气的浓度还在升高,甚至不断有浅蓝色的气体从巨行星上剥离,注入生机勃勃的云海。 “从未见过的景象......质量相对极小的卫星从巨行星吸取大气,这可不像是自然条件下会发生的情况。”领航员满腹疑惑。 “那是一种防御手段。”工程师指挥插话解释,“一颗气态巨行星的卫星是不可能自然形成大气的,它地核反应生成的所有气态物质都会被巨大的引力抽走,更别说反过来吸收巨行星的大气。出于某种奇思妙想,一个无国界科学组织的科学家研究出了一种生态引擎,而这个引擎可以改造一颗星球的引力磁场,不出意外,用在军事用途上是必然的,这大概就是那种引擎的杰作。” “真是精妙绝伦的东西,这样的话配合行星护盾,就可以有效快速地制造一个堡垒星球。”科尔说。 “如果真的是天才般的想法,我们早就把边境改造出大片的堡垒地带了。”工程师指挥尴尬地说,“无国界科学组织得不到太多经费资助的一个重大原因,就是他们研究出的很多想法,副作用往往比能得到的利益更大。这种生态引擎直达地核,虽然效果一流,却会使得地幔地壳的性质脆化,过不了半个欧琛年,整个星球就会被岩浆吞没。” “我觉得这倒不失为一种好的方法。”科尔对这位资深工程师的话不置可否,“只是他们这样的行为让我觉得太诡异了,让我有种不好的感觉,真按照你说的,这种手段有着巨大的副作用,那他们到底在准备防御什么?为此不惜毁掉一座重要的大型海军基地?” 所有人面面相觑,无言以对,这似乎是一个没法给出解释的疑点。 “我们可以使用一些手段进行抵近探测,武备仓库里的小型无人机应该没有遭到破坏。”后勤指挥说。 “我有一个猜测。从星图上看,陶尔星系离塞纳星系不远,会不会是在防御那边的进攻?我记得那是战列舰集群的主攻方向。” “你的意思是我们的行动泄密了?那我们怎么现在还能安稳地站在这?如果我是他们的情报分析师,首先认为要做的一定是在我们刚刚离开超空间通道时截杀,而不是加强所谓的星球防御。”科尔反问道。 “可能他们的兵力不足说不定,清算战争的恐惧可是在联邦骨子里刻着。” “等等!他们有动静了!”领航员说。 太空港的顶部突然裂开,平静的星辰被看不见的波纹惊醒,裂开的主体建筑中伸出一截桅杆模样的建筑,绿色的灯光开始有节奏的闪烁。 “糟了,我们有大麻烦了!”工程师指挥见状说。 “那是什么?”领航员不明所以。 “从里面伸出来的是联邦制式的超空间航道标记,就像是海洋上的灯塔,亮起的时候一定是有船只到来。”工程师指挥脸色苍白,“有什么东西正在穿越航道,我不知道联邦的五级航道负载具体数值,但肯定不是寥寥几艘舰船。” “关掉所有辐射源!马上!”科尔当机立断,然后紧紧注视着那个巨大的太空港。 昏暗的深红色太空中泛起一圈圈的纹路,就像是雨滴落进平静的水潭,环状水波自中心朝外扩散,雨势骤增,噼噼啪啪的雨点砸了下去,规律的水波被搅乱、扭曲,破碎成一朵朵水花。修长的黑影从水面浮出,尾部喷出烈焰状射流,在背光面看起来就像是一张贴纸,但在场的所有人都清楚这是一艘货真价实的标准战列舰,两侧各有一条大型导轨,四周的导弹井彰显着充沛的“武德”。 “暗蓝色打底,两个滴血断翅,这是星辰军徽章。”领航员一边观察一边比对,“看来这就是那支换防到比利牛斯星域的星辰军第十一舰队了,如此一来倒是正常,各个国家舰队换防都会先去驻地大港整备,备足了各类物资才会向边境移动。” 工程师指挥脸色好看了一点:“真是吓人一跳,时间搞得这么凑巧,还以为是发现我们了追踪来的。” 遥远太空的舰队逐渐全部脱离超空间航道,引擎后的射流显着地减少,以低速状态开始进入太空港的众多泊位。 “这就是联邦的主力舰队么?我们的次级舰队就和他们的数量差不多了,联邦每年从出口贸易里赚那么多,就没给海军增加点预算?”后勤指挥没在一线部队待过太久,并不清楚帝国主力舰队的很多细节,可以他每年经手的物流怎么想都觉得帝国主力舰队是相当庞大的。 “建军思路不一样罢了,联邦的主力舰队编制小,数量却是帝国的三倍出头,帝国常备的大舰队也就十五支左右,联邦光是在我们边境周围就部署了二十支。不过有一点你说的倒没错,他们的经费很少。联邦上议院的贵族向来不喜欢给军队批太多预算,就像他们一些人自嘲的一样,联邦军队存在的意义只是为了让人民相信他们受到了保护就够了。”科尔说。 “我倒是第一次听说。”后勤指挥说。 “在他们那里,比起把大把的钞票扔到军购这个无底洞,更常见的是进行一些域外投资,据我所知联合体的不少集团都有着来自联邦的大股东。他们通过一些跨国机构间接持股,平日在联邦赚钱,拿着那些赃款在假日去联合体度假,帝国的那些度假胜地也有那些人的投资和地产,虽说是匿名购买或者间接购买,但你知道,这可瞒不过内务部的那些猎犬。所以每次面对我们,他们总是勒令军队克制,虽说真打起来他们也打不赢就是了。”科尔嗤笑道。 “不过现在是我们主动进攻他们,他们总是会有一些反应吧?” “大概会,联邦战列舰的轨道炮由海妖集团设计,这家巨企的设计师一项是很顶级的,纸面数据上这口轨道炮能在三百万公里的距离击穿五米厚的高密度碳素合金夹层装甲,已经迈入了帝国一级的标准。” “所以我们这个时候应该想办法和他们建立联系?”领航员苦笑着问,“我可不相信我们这么一大堆‘太空垃圾’可以真的一直不被发现。” 科尔和其他人都沉默了,领航员说的是个事实,一百多艘船组成的舰队加上数不清的大块残骸在太空中实在是鹤立鸡群,如果附近充斥着陨石或小行星还好,偏偏陶尔星系是个干净得不能再干净的地方,说是拿抹布配上清洁剂擦过都不为过。他们现在还能不被发现大概是由于一颗处于四号轨道的巨大行星的遮挡,体积大质量大的巨行星通常拥有极强的磁场效应,大多数的探测手段都会被干扰,想要冲破磁场需要超大功率的射线发射装置,看样子这个海军太空港不具备这种手段。但等行星运动一会儿,是个民用空间站的商业安保雷达都能发现他们,而他们的电磁屏障发生器在那场超级风暴中被无情摧毁了,就算是引擎重新点火也无法使用。 第一百四十二章 灰烬之王(10) “我们的损管还剩多少?”科尔抓住扶手一把扯过绑带。 “最少的剩下20%,最多的记忆材料剩下70%。”后勤指挥立马汇报。 “不需要这样吧?我们只需要稳住就行了,联邦海军也不敢向我们主动开火的。”领航员很快明白了长官的意图,但他自己对自己这句话也没有多少信心可言。 “他们开不开火是一回事,我们的任务就是要解决掉他们,这没有必然联系。”科尔紧了紧安全扣,重新打开了通信模块。 “这是要轮到我们拿奖金了么?”后勤指挥漠然,“也挺好的,第一次进入主力舰队就能碰上好机会,帝皇果然待我不薄。” “你的愿望可能要落空了,帝皇可不会想要给你这样的人颁奖。重型巡洋舰的火力可以媲美这些联邦的战列舰,只是我们现在的状况可不太好,武器系统不知道怎么样,所以我没想过靠我们干掉他们。”科尔说,“我们现在需要做的就是清点好损管储备,把能用的防御全顶上去。我会请求总部更改无畏舰主力舰队的航道目的地,我们要把空间锚投下去,航道一旦开启,巨大的空间波动会引起他们的注意,这时候就要看我们脚下这些‘姑娘们’的身板有多硬朗了。摄政王级无畏舰四艘的战斗力,对于这支联邦星辰军所谓王牌来说是不可战胜的,所以检测到波动读数后,他们会不惜一切地进攻我们。” “我们能撑得住么?舰队支援要多久能到达?” “舰队进行超空间航行是依靠本身引擎的推力,即使那台弹射器已经很先进,可能也至少需要半个小时,这还是保守计算。”领航员说。 “这艘船是没什么问题的,只需要把所有装甲闭合就行。”科尔说,“海军装备部的那群家伙说改装后的装甲很厉害,没什么同级别的武器能短时间击穿,抗几个小时没什么问题。” 工程师暗自思索了一番:“可以使用我们的模块系统重构防御单元,撑到支援来还是没问题的,只是不知道其它船是什么情况。” “通知所有单位进行自检,派出小组准备重启主引擎,把装甲全部收缩起来。”科尔口中开始不断地发出指令。 巡洋舰发出巨响,外层装甲逐渐开始收拢,电路层出现令人心惊胆颤的火花但又很快消失。一层一层漆黑的合金模块快速堆叠在一起,严严实实地包裹住了巡洋舰地侧面,空间风暴严重损害了刻蚀着电路的结构层,却几乎没对装甲造成什么影响,所以当所有装甲闭合收缩后,从侧面看去,完全看不出这是一艘遭遇了重创的军舰,反而像是一个全副武装的战士,浑身上下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我们已经进入了日冕边缘。”领航员说。 “他们发现我们了么?”工程师快速地收发各处地方传来的指令,舰船上的数十个工程小组都由他直接控制,他的大脑正在全负荷运转,“我们的高能粒子容器修复完成了,但还需要一点时间重新注入稳定剂。” “没有,巨行星的电磁场会延伸出它的实际体积外。”领航员说,“但数据库里没有这颗联邦境内巨行星的具体参数,所以不能确定还剩多少安全时间。” “快了。三个工程小组已经到了动力舱室,只要六个引擎中能启动三个就足够了,多余的我们已经用不到了。” 工程师指挥的话还没说完,整艘战舰的内部突然传出一声闷响,响声不大却很清晰,如果要形容就像是海洋里座头鲸的呜啼,随后是一阵震动,由缓至急,就算是漂浮着也能从舰桥舱体上感知到。巡洋舰的反物质引擎再度点火!在离舰桥四百米远的斜下方,原本昏暗寂静的动力舱亮起绚烂的光,高能粒子通过氮化镓冷管注入,成为一把钥匙,使得宇宙中最为暴烈的物质反应开始,释放出的能量从战舰喷口射出,为这艘庞然大物重新提供着源源不断的动力。 舰桥里负责指挥调度的所有人都松了一口气,虽说重型巡洋舰这样的军舰维生系统独立存在,即使所有引擎熄火他们也可以生存至少半年时间,但毕竟他们都是军人,无论是技术军士还是作战军士,都不会习惯于待在一口没有任何动力的太空“棺材”里。 “呼叫总部,重复,呼叫总部,这里是重型巡洋舰舰队,我们遭遇了联邦的主力舰队,提尔识别编号为星辰军第十一舰队。这支舰队由标准战列舰及雷电级护卫舰满编组成,推测最大可能为换防部队,该部队可能会对正面方向进行支援。我们还未被发现,空间锚完好无损可以投放,这是一个好机会,请求无畏舰集群更改目标,对该舰队实施歼灭打击。”科尔进入了与总部的超空间信道。 静默持续了一分钟,埃克特的声音在信道中出现:“你说的这些我们已经讨论过了,根据提尔传回的信息,那是目前在边境地带到新伦敦之间四十多个星域内,联邦最完整最强的主力舰队。你的请示也是我们的决定,允许你们投放空间锚,全部转入防御姿态,在保护好锚点的情况下尽量减少舰队损失。” “看起来我们的情况在总部的眼中不是很乐观。”科尔笑了笑。 “提尔告诉我你们的作战存活率不到它模型结果的百分之一,这意味着即使无畏舰集群通过了航道,你们也不会剩下几个活着了,这甚至都不能算是不乐观。” “但是您还是下令批准了......无妨,这种事情在帝国的历史上不过家常便饭,我们出生是为了站在这里,站在这里就是为了死去,死得其所才是帝皇给予我们的荣耀。”科尔切断了信道的实时连接。 “长官!我们已经离开了巨行星日冕边缘!请您下令!”领航员紧紧盯着星图。 科尔抬起头向舷窗外远望,巨大的暗青色球体带着它的阴影从一片狼藉的舰队面前滑过,充满模糊感行星电离层不断起伏,让人一眼会误认这是一只巨大的气球飘过眼前。暗红带着些昏黄的光出现,远涉万里抵达,透过舷窗照亮了整个舰桥,给所有的设备以及人员打上了苍凉的氛围灯。视野中的一个小黑点逐渐清晰,在这幅画卷下是那么违和,却又是那么的刺眼。小黑点逐渐成了实体,那是转到面光侧的巨大太空港,港口里停泊着大量的战舰,闪烁着的编队灯显示这是一支强大的舰队。 “我们还是低估了这支舰队。”工程师指挥说。 “这不像是标准战列舰啊?”领航员疑惑,眼前能看到停在港口里的巨舰并不只有一种型号,而是两种。 工程师指挥深呼吸了一口气,余光瞅了瞅科尔:“天空屿级战列舰,联合体北方军团的主力战舰......它为什么会出现在联邦海军里?长官!我们应该向总部报告这个紧急情况!”说到最后,工程师指挥的脸色已经难看到极点,因为这很容易让人产生不太好的联想。 第一百四十三章 灰烬之王(11) 科尔对这个不起眼的名字一点都不陌生,天空屿级特种战列舰,和其名字所蕴含的寓意相同,是一尊悬浮在天穹之上的岛屿,逐渐地光照变强照亮出更多的舰体细节,科尔不由得浑身紧绷起来。这种由圣莫妮卡集团设计建造的机器不是联邦那些落后的古董,而是择人而噬的恶兽! “看起来不像是战斗舰船?”领航员对着那些舰身端详着,即使隔着老远,他也能看得出这些战舰的结构是不同于正常设计的。 太空港的舷梯外有人影走动,一部分舰队的舰员开始指挥装卸设备运行。一切都井井有条不紧不慢,看起来正常得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如同过去几十年一样只是例行补给,然后离港向边境前进。 “投放空间锚。”科尔下令。 现在由不得他想太多了,他们已经彻底暴露在了对方的探测范围中。 一个相比战舰本身要小上很多的货柜状物体被抛出,如同太空垃圾,混杂在那些断壁残垣之中。这个货柜外壳在飞出一截距离后脱落,喷射的惰性气体产生反冲力,推走了这些壳面,为这个复杂机器的后续展开腾出位置。无数精细到纳米级的结构一齐运转起来,最终弹出八十四根长柱,顶部的构造随之延展,仿佛一把巨伞被撑开。机器在一阵静默之后亮起眩光,分裂成两块拉开,撕碎其中的物质空间,重构了那里的时空,如果有人站在附近就会感受到极强的吸引力,空间锚形成的伪奇点已经成为了宇宙中炽烈的信号源。 几分钟后,眩光高速旋转形成了不可察觉的缩小版吸积盘。锚点成功设置,这个标记将会被所有装载了帝国解码程序的探测系统上传,如果敌人不能在帝国舰队到来之前摧毁它,迎接它们的将会是地狱倾泻出的怒火。 所有人都清楚地知道,从现在开始不仅这处空间锚成为了星系中耀眼的存在,他们也伴随着一起吸引了所有的注意力。敌人只要想在活下去就只有抱着决死的信念反扑,它们需要拿出比帝国军人更甚的狠辣,用来摧毁这上百艘巡洋舰的装甲城墙。敌人的头顶已经响起了虚幻的倒计时,猎人和猎物的身份,随时都会发生倒转。 感知到了星系中强烈的异常波动,太空港的船员迅速登船,所有勤务也快速离开暴露区域。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寂静的太空还是死一样的寂静,星辰军第十一舰队所有舰船离港后恢复了队形,作出一副进攻姿态,却迟迟没有真正的动作。 “这群家伙好像没有直接动手的意思。”领航员用手套抹去额头渗出的汗水,“看起来他们对我们的装甲防护有些牙疼。” “牙疼?呵呵......他们拿我们有办法,天空屿可不是常规的战列舰型号。”工程师指挥和指挥主位上的科尔交换了眼神,不需要沟通他们就知道了对方和自己想到了一处去。 “他们特化了舰艏模块。”工程师指挥说。 “这种技术的成熟应用我记得最先是联合体的矿业舰?”科尔说。、 “嗯,圣莫妮卡集团的子公司埃德加使用模块化舰艏进行掘进工作。”工程师指挥说,“靠着这项技术,他们光是授权专利就赚取了上万亿财富。” “看他们现在舰艏的形状,应该用的是撞击特化模块吧?” “正是如此,所以我们的装甲并没有像平常那样好使。” “我大致是听懂了,意思是他们有专门针对装甲防御的东西?那为什么他们还在那儿干瞪着?”领航员说。 科尔没有看向插话的领航员,径直望着舷窗之外,作为指挥官他从来都有着敏锐的判断力,很少会出现犹豫的动作,但现在他的思维像是陷入了泥潭,完全无法对敌人的行为逻辑进行理解。 “他们在等。”科尔自言自语,“在等什么?” 整列好阵型之后,星辰军舰队就那么遥遥停在太空中,恒星的暗光穿梭过两方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然而在舰桥内的人眼中,只剩背景噪声的太空悄然被蒙上了一层诡异的色彩,异样的对峙下是涌动着的暗流,随时会被打破的和平摇摇欲坠,有什么危险在看不见的地方出现。 “他们应该是在等待增援,不知道会是什么规模的。联邦海军从来都是欺软怕硬,我们舰队虽然有损伤,但他们应该不知道我们的具体情况,所以暂时没有动作。”后勤指挥说,“这是一件好事。” “是啊......”科尔默然,“无论怎样,只需要等待就好,时间站在我们这一边。” “洛基星域方向已经行动了,资料已经全部按照绝密级档案存入军部。”老约翰说。 “我已经看过了,埃克特在军事上做得很好。”莫德里奇闭上双目,“一切都在按照计划进行,现在的那些胜利与战果只是暂时的,舰队终究是会踏入无尽的深渊。或许没有人能接受得了一场失败,海军接受不了,帝国人民也接受不了,但那就是命运,即使是被人所操纵的,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怎样唤起一个国家沉睡的精神,只有这样一场前所未有的失败能做到,帝国要逃离那个悲惨的命运,就需要牺牲。杀死恶魔需要的不是刀剑,而是鲜血,猎魔人的血和无辜者的血。” “老伙计,这些年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我们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帝国这个国家这个实体,是吗?”老约翰在沉默后轻叹一声,问了一个看似完全无厘头的问题。 “你觉得不是么?”莫德里奇反问。 “我没有这个意思,你知道我对你从来都抱有百分百的信任,只是我有些说不清的情绪作祟吧。按照这个计划下去,以亚特兰大星域为代价,彻底终结帝国的浑浑噩噩,开启全面战争的潘多拉魔盒,要流的血太多了,我不得不质疑我的内心,这是否真的值得。我们想要让帝国走向新生,但如果为此要流干所有人的鲜血,也许未来只存在于美好的愿景之中。”老约翰怅然地说,“老伙计,我们真的做得对么?” “是对的。”莫德里奇缓缓地说,“你需要明白,这个世界看问题可以有很多种角度,只要选择特定合适的视角,每个人都在做着正确的事。但归根结底,宏观意义上的客观事实不会以任何群体的意志而改变,我们在后人眼里可能很残忍,但你何必想的太多,就算这是罪恶,也应该在我们手上终结,成为后人生根发芽的净土。” “没有人会责备怪罪你这个议长,所有人都相信你,相信你是这个庞大帝国的擎天之柱,就算是帝国毁灭,你也会是以一个鞠躬尽瘁的形象存在于人类的帝国历史书中。” “纠结于芸芸众生的评价并不是我们应该思虑的事情,不管会被怎样评判,只有为心中的信念燃烧,才能实现我们的价值。” “真是高尚的追求啊,可惜比起你,我和那些家伙倒是更像,都是会为了眼前的一切伤春悲秋、蝇营狗苟的凡夫俗子罢了。”老约翰手杖拄地,退出了通讯信道。 第一百四十四章 灰烬之王(12) 重巡舰队既然已经完全暴露,也就没有必要维持着静默,超空间信道开始稳定下来,他们舰桥上所见的一切都在一分钟内传输到总指挥部,被提尔用三维模型展示在云台上。埃克特和许多副手都是见多识广、身经百战的军人,可现在他们也面临科尔同样的疑问。空间锚是不会有人不知道是做什么用的,每个国家都有这种技术,所以对方作为王牌部队,要么紧急逃离要么就应该迅速发动进攻。 帝国军事学院内记载着宇宙中最丰富的实战案例,曾经一位统御率领着一支主力舰队,在执行清剿任务时发现敌人投下锚点,帝国海军的无敌形象让他自大轻敌,决定拖延时间等着敌人支援到来一网打尽,当然能被作为案例,最后的结果自然是出现了意外,空间锚所引导的航道折跃出数量多如繁星的战舰,那支主力舰队面对仿佛永不枯竭的进攻,最后也颓然陨落,整个建制被歼灭,什么都没有剩下,化为书上寥寥几段记载。 在海军史记录的战役上,无数血淋淋的事实都印证了一点,敌人敢于释放锚点就只能意味着增援的力量绝对足够强大,足够改变战局的走向。 联邦海军的行为模式超出了所有人的意料,这种情况在海军培训出现后再未见过,如果他们不是全体吃错了药得了失心疯,那就只能是他们相信他们有本事对付一切跨过通道的东西,这已经不是失心疯,这是彻底的疯狂! “联邦的胆子是谁给他们的?”埃克特说。 “联邦星辰军的作战力量在情报库中只有五十艘战列舰和一百艘雷电级护卫舰,提尔传回的图像中也没有超过这个数字。”副官回答,“我们的情报表明没有任何另外一支主力舰队在附近。” 帝国的情报系统无孔不入,虽没有能力掌控所有微观层面上的信息,却对所有大的事件了如指掌,联邦本就是间谍活动频繁的地域,任何主力舰队级的调动方向都逃不掉有心人的留意。眼下这支星辰军舰队有着一些不一样的地方,可要说靠这些数量的战舰正面对战四艘摄政王级无畏舰的舰队,似乎蚍蜉撼树、天方夜谭。 “所以这支舰队在找死是么?”埃克特说,“我是不会相信一个脑子正常的舰队指挥官会干出这种愚蠢的事的。” “我们的情报无法分析出他们的动机,只能做一些可能的推测。”副官苦笑着说,“虽然这支星辰军舰队的行为无法解释,但舰队中战舰的数量都是做不了假的,无畏舰集群马上就要穿过航道了,既然被我们抓住,他们的结局不太会有所改变。” 这时,临时总指挥部的军情处长接了一茬:“星辰军的舰队再如何,面对摄政王级无畏舰队都只有毁灭的下场,根本就不是一个量级的对手好吧!不过陶尔星系的那个地面基地处理起来有点麻烦,不知道怎么的,那个基地提前升起了行星护盾。” 听这个军情处长这么一说,埃克特盯着云台上的图景愣神,脸色骤然剧变:“行星护盾......你说行星护盾?该死的他们竟然展开了行星护盾!” 埃克特的脑袋里一瞬间炸响,所有不安的情绪和匪夷所思的图景都串联在了一起,形成了完美的逻辑闭环。行星护盾发生器不仅是一种防御手段,作为一种改变星球的巨型设施,为了将电离屏障固定,设施的地下部分会直达地核,改变星球的重力井结构,而这种性质常被忽略,但在相当程度上,只要愿意,可以起到比舰用空间锚更强的标记作用,星球这样巨大的物体哪怕重力井稍稍偏移就足以产生巨大的空间锚点效应,相当于重巡舰队抛出的那个装置的万倍以上。 得益于他提前知道了一些不好的风声,在行动上十分谨慎,他将所有的精力都放在遇到的任何敌人身上,敌人即使有一些意料之外的变化,也远未达到心中的警戒线,让他渐渐放松了警惕心。现在那个不好的风声似乎就要成为现实,巨大的锚点不一定意味庞大的舰队,但一定意味着危险来自从未在意过的远方,否则为什么需要一颗星球作为“信号源”? 在埃克特眼中,那颗布满昏黄尘云的行星变成了深渊下探出的口器,就要忍不住露出獠牙。 “全部停止!关掉超空间航道!关掉!呼叫重巡舰队!呼叫重巡舰队!全部撤退!”他目眦欲裂,朝着所有技术人员狂吼,他现在无比确信那则消息背后的真实性,心中的第六感已经告诉了他答案。 信道处于接通状态,淡蓝色的状态灯稳定地常亮,但无人应答,信道中安静得让人害怕,宇宙间的背景噪音此起彼伏,微小的干扰此时也清晰入耳,重巡舰队指挥部一言不发,下载流显示为零,像是永恒定格在那个数字上。 “长官!我们和前方舰队的所有链接都失效了,提尔的自检显示没有任何一方主动解除超空间链接,故障自测模块正在检查中继器是否出现问题,但气象系统显示剩余的所有中继器都没有受到灾害干扰的迹象。”通信技术员满头大汗地汇报着,眼神中有着不断膨胀的震惊,埃克特的心则是如坠冰窟。 “完了!”埃克特心中只剩下了这个冰冷的词语。 “我们和总部的通信故障了。”科尔说。 “受到干扰了?”工程师指挥说,“按理说超空间信道的稳定性向来都是很好的,这次任务出这么多意外,看来回去我得问问总工程部的人是干什么吃的了。” “通信这时候受到干扰也不是什么大问题,无畏舰队已经要出航道了,如果这种战斗都需要由总部来进行指挥,我们的丢人名号估计得传到帝国的另一边去。”领航员说,“但这段时间的环境状况也确实够糟糕的。” 巨大的辉光闪烁,跨越遥远星辰,庞大的舰队出现在了他们的头顶之上,科尔打开了通讯同步器,在舰队管理中接入了无畏舰队的指挥部。 无畏舰身形巨大无比,四艘一齐排列,遮天蔽日之感扑面而来,钢铁的肃杀之气搅动着这场对峙的氛围。 “到达目标星系标记点,准备释放歼灭打击,重巡舰队你们需要进行规避,我们的保障船会对你们进行支援。”冷酷的声音在信道中响起,是这支无畏舰队的指挥官。 “重巡舰队舰桥收到。”科尔说,“所有重型巡洋舰开启反推喷口撤离战场。” 科尔和舰桥内的所有人都放松下来,心中的紧张情绪逐渐变成了热血沸腾的激动。所有人都知道这场战斗的结果,根本就不会有任何意外发生,提尔的战争模型数据库已经给出了答案,百分之百的摧枯拉朽。摄政王级无畏舰的装甲是用的是帝国标准x的合金,这种超级材料防护性远超战列舰轨道炮的毁伤能力,甚至可以抵挡中强的中子光束,只有高密度的粒子武器能对它造成威胁。即便星辰军向联合体购买了天空屿级特种战列舰,加装了重锤模块,也难以对无畏舰造成伤害。 “所有中子容器开始充能,卸除安全锁。”指挥官向无畏舰队的四艘无畏舰下令。 无畏舰的两侧缓缓变形,巨大的三角塔从内部露出,不是一座而是十座!白色的微光开始在塔顶汇聚,从若隐若现到露出夺目的光芒,中子光束的充能准备已经完成。 流露着圣洁气息的巨塔在太空中喷射出乳白色的汹涌巨浪,从暗影的深处射入到恒星的光焰之下。这股光束在半途分裂,化为无数较小集束,撕裂平静的太空空间,贴着一颗行星飞过,击碎岩石,给行星添上一道深深的伤口,然后直奔星辰军舰队而去。 第一百四十五章 灰烬之王(13) 像是从天堂射下的洁白,中子光束群与太空港擦肩而过,科尔似乎能够看见太空港中无数人的惊骇和无助,就像是断头台上等待铡刀落下的受刑者。太空空域躁动了起来,无尽的灼热离子被抛散在光束轨迹的两侧,星辰军舰队的防线被无情的撕碎,就像是热刀刺穿黄油,只剩下融化的余烬。 战果喜人,也在意料之中,星辰军第十一舰队这样的王牌,面对四艘无畏舰领衔巨量电子战术护卫舰的舰队也只能饮恨于此。 科尔的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领航员掩饰不住嘴角的冷笑,所有人都认为这场战斗已经毫无悬念了,现在是时候结束它了。 但真的结束了么? 科尔并没有意识到,这个舞台上的人都以为自己是指挥,表演的是一出歌剧。然而在台面之下,无数的钢针立柱层层扭动,表演着惟妙惟俏的皮影。 原本只是安静着的那颗星球突然变了,异常的自然现象开始在星球四周显现,雷光穿梭的暴躁大气彷佛得到了新的力量,比起之前更加活跃,巨大的重力井偏移出现,堪称夸张的范围直接使得太空港不远处的空间高度扭曲,从弯折如圆形镜面的虚无里,能够看到一连串的恒星旋转,照映出不知宇宙何地的真实景象。 半径巨大的漩涡状扭曲开始形成,这一幕科尔见过,见过不止一次,但只有一次的大小可以媲美眼前的壮观。那是帝国的主航道星门开启的模样,但天工造物级别的巨构是用来容纳庞大的商用、民用需求,光是最小的四号星门,就可以并排密叠三十艘十亿吨级别的工业舰,眼前这个比之四号星门不遑多让的东西,尽头到底是什么? 这是一件无比可怕的事,因为就在出发之前,亲自登上过弹射器主体的科尔确信,那艘被调来的帝皇级“图拉真”,是绝对用不到这样巨大的航道的。 他的神情变了:“超空间航道?呼叫无畏舰队!呼叫无畏舰队!你们看到那颗卫星上的空间扭曲了么?” “重巡舰队指挥官,这里是无畏舰队舰桥,我们已经探测到了那颗卫星的异常活动,初步判定为一个超空间航道。”无畏舰队指挥官说。 “那不是普通的航道,有什么超乎我们想象的东西正在到来。” 频道静默了数秒钟,冷硬的声音再次响起:“可能是敌人的援军进行了紧急跳跃,想救下这支主力。你们的主引擎恢复了多少?” 科尔立即检查了舰队同步信息:“大部分的主引擎六台全部恢复工作,还有一些出现了结构崩裂,没法损管。战斗力上我们已经可以提供支援,只是没法作为前卫使用。” “我们的中子光束还需要一段时间的冷却,距离遥远,光评无畏舰的火力无法有效对付那个护盾。敌人应该会进行无条件的坚守,不能让他们的援军通过,要以最快速度毁掉那个锚点。”无畏舰指挥官说,“总部和我们的通讯断开了,我们需要重新打开超空间航道,如果无法阻止大规模敌人援军,我们就需要全速倒车。你们的暗物质反推引擎需要做好准备,随时全速后退。” “这在行动计划预案里么?” “不在。”无畏舰队指挥官的声音没有任何感情,“但部长也就是总指挥交代了一些不属于任务的东西,我认为你应该知道,所以你会认同我的做法。” 科尔愣了一愣,随后释然。无畏舰队的指挥是比他资历还老的一名中将,历任过诸多王牌舰队的指挥官,没道理埃克特部长只告诉他而不告诉别人。 “你也相信总指挥官说的那些情报么?很好!我也是这么想的!”科尔用后背死死地顶住座位固定器,“莱克特尼尔,解除装甲收缩状态。” “装甲层正在展开,反推引擎正在定位转向,十分钟后可以全功率点火。” “开启我们所有的导弹井,装填hsh电磁干扰弹头,预装填三轮‘地狱火’超推弹头,就位后瞄准巨行星卫星全弹发射!” “弹头分装模块正在运转马上就好!”后勤指挥浑身紧绷快速操作着各个区段小组。 漩涡状扭曲扩散得越来越大,不稳定的空间乱流正在规律环绕,就像是有人用手在排列。通道里的东西正在接近出口的地方,马上它的真实面目就要展现在所有人的面前。 “长官......我们可能有大麻烦了!”领航员的声音像是拼命从嗓子眼里挤出来的。 科尔疑惑偏头,看向领航员的位置,舰用深空探测器上前一秒还是空空如也,指针扫过,屏幕上是无数密密麻麻的三锥体,颜色是刺眼的血红。三锥体是宇宙航行系统的一个标量,每个锥体都代表着一艘武装船只,跨越通道而来的是数以千计甚至上万的武装单位,而不是简单的支援部队!无论如何,他们都不能把这解释为敌人的增援,因为没听说过增援部队会拥有超越主力成百上千倍的军力。 科尔最早看到这颗诡异升起行星护盾的卫星时觉得只是敌人在做防御准备,可这是彻头彻尾对敌人意图的误判,敌人从没想过死守一个前线星球基地,他们以一颗基地星球为代价来作为隐蔽的不易察觉的锚点,要将他们绞杀在这里。 “他们是怎么知道的?为什么他们会提前在这里做下陷阱?”一直没说话的副官呆住了,喃喃自语。 “该死!这是哪里冒出来的舰队?凭空出现的?”科尔恶狠狠地咒骂。 “这大概不是凭空冒出来的舰队,只是......说它凭空出现也是毫不为过。”工程师指挥苦涩的盯着那片布满图像的屏幕。 图像上是漫无边际的漆黑,可是在这漫漫黑暗中,终有一些闪烁着事物在表明着主人的身份。巨舰横亘星辰之间,像是一口横躺的剑刃,切断了背后焦灼的红日。他们面对的敌人不是一支或几支主力舰队,而是一位高踞于荆棘的灰烬之王,古代传说中这位旧王斩落大日,带着他的灰烬使者踩碎了所有敌人。这些黑色哑光的使者簇拥着他们的王,到底来此为何? 第一百四十六章 复仇者 能量反应的读表闪着刺眼的红光,还在不断地向上抬升攀爬着,就像是压不住的蒸汽冲破壶盖,星系质量量表已经到达了惊人的30%。总指挥部基地取得了无畏舰队携带的传感器的信息,陶尔星系的大量数据被送入了分析库,但这些数据的到来让指挥室内的温度又下降几分。 “怎么可能?比帝皇级旗舰还要巨大?联邦怎么可能有这种东西?那到底是什么玩意?”埃克特忍不住惊骇地连续质问,可惜的是他们的一切信息都无法传达到那里。 不祥的预感开始涌上心头,将他身体的每一寸都笼罩得严严实实。有些事情还是一如既往,每当他有了些自己独特或侥幸的想法,事实的残酷总是会证明他错了。通讯信道仍然灰暗,技术小组手忙脚乱地工作着,信道里是深沉的万籁俱寂,指挥室内充斥着躁动的气息,焦虑的暗流在每个人的心河流淌。那支横亘深空的舰队随时都会发动攻击,帝国引以为傲的无畏舰队孱弱地像是绵羊,大一点的绵羊终归也是那头巨兽的猎物而已,埃克特只能眼睁睁看着帝国的舰队束手无策地等死。 “该怎么办......该怎么办......这支舰队一定是冲着我们来的!怎么去阻止它?”埃克特的指节被他捏的发出爆响。 他一直对那支帝国秘密部队“穆恩”的话保持着将信将疑的态度,他内心的想法就是如此。人总是摆脱不了身份和人生经历对自己的影响,这种影响是深刻的、无法避免的,身为帝国最高等级的军人序列一员,他的人生决定了他不愿意轻信那种“谎言”。 而现在,月兽们唱出的噩梦成为了现实。真正足以改变一切的意外出现了,一支远超规格的超级舰队从虚无中杀出,帝国海军在联邦的境内与噩梦级的对手作战,没有支援,海军的安魂曲彷佛已经在耳边奏起。 “阻止么?”玛特尼说,“你这样想,它们可不一定。” 随着暗红色太阳的光经由一颗行星衍射,传回的图像明朗了起来,原本处于深深暗影之中的王和它的使者们露出了真面目。 “这怎么可能?龙之国的舰队怎么可能出现在这里?” 埃克特的心脏在刚才漏掉了一拍,绞痛之感从心脉传入腹部,一瞬间冷汗直流:“如果龙之国提前得知了我们的所有行动计划,提前在联邦圣城的缓冲地带布置了一支舰队,这就是完全有可能的。可我们的边境地带全部设有大量监视设备,如果龙之国调动了如此庞大的力量,我们不可能不知道!” 这时那颗卫星上方的空间漩涡已经平息,所有的战舰都进入了战场。 四射的战舰碎片上泛起粼粼的光晕,滚滚流淌的气状洪流移动地极其缓慢,上千公里的火焰从恒星表层跃起落下,在想象中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像是一锅浓稠的汤,不时冒出两三个气泡破裂的声音。巨行星的电磁层衍射的光变得明亮,照出了那支超规格舰队的峥嵘。随着引擎的发动,数以万计的喷口亮起,伴随着浅紫色的微光。舰桥里的人们终于得以仔细观察,然而出现的并非他们想象中的联邦援军,而是刻入每个帝国军人心底的舰徽,在最巨大的“王”身上,舰徽以嵌入式的结构融入舰身,足有一千米上下的长宽,深度未知,原子灰与漆黑的外壳鲜明对比,从远端看见徽印的全貌,一条巨大的古东方龙居于正中,每一只龙爪都刻画得细致入微,仿佛还在朝着众人挥舞。 “这......”领航员说,“这怎么可能!” “龙之国怎么会有帝皇级旗舰的技术?”工程师指挥惊掉了下巴。 如果龙之国掌握了帝皇级旗舰的铸造技术,那帝国和龙之国的边境岂不是正岌岌可危?当帝国对那个国度的最后断层级别科技优势消失,不用去思考,每一个了解过那段百年战争历史的军人都知道,整个宇宙将会重新燃烧。 “不!”后勤指挥麻木地说,“这不是帝皇级旗舰的技术,我不了解一些具体的东西,但你们看它的外装甲,能看出这不是和我们特种-x合金同级别的材料。” 在被暗光照亮的巨舰装甲上,合金材料一层层紧密堆叠,找不到任何缝合焊接的痕迹,说明这艘形状酷似长剑的大家伙是以一体锻压成型技术在船厂诞生的,没有进行任何的拼接。暴露在外的金属纹理在探测器中纤毫毕现,全然和帝国的最高等级特种合金不是一种东西,后勤指挥这样接触过不少材料的人一眼就看出了不同的地方。 “那这种级别的战舰到底是什么东西?和帝皇级旗舰有什么区别?难道就是一个样子货?”科尔努力沉住气询问这些技术专家。 “他的意思并不是这样,这艘巨舰结构和装甲使用的锻压方法仍然大概率是恒星的动力。”工程师指挥满头大汗,“这个宇宙中到目前为止,没有发现过任何比恒星动力更强的锻压机器,那是这个世界的本源力量!” “那有什么区别?帝皇级旗舰的锻造船厂也是建造在恒星上。”科尔说。 “它们的技术比我们更好。”工程师指挥低声说。 “为什么?” “因为事实上能够在这么大体积的船只上使用恒星超强锻压,一般的材料承受不了这样的力量,在成型的过程中就会断裂,严重的话会碎成粉末。龙之国似乎攻克了这个难题,使用的是普通的高等级合金。”后勤指挥说,“看他们的装甲成色。” 科尔用手挡住一部分刺眼的光,从舷窗的右侧看出去,在舰徽覆盖不到的地方,这艘巨舰的装甲无缝夹杂在一起,在暗红色可见光下隐隐有股深棕色的感觉,似乎是多种物质的合成品。 那艘黑色巨舰张开了腹部的结构,突如其来的动作让所有人一个激灵。在这样的角度下,他们观察地可以更清楚了。 随着结构的变化,巨大的洞口出现,深渊般的内里是密布如线的元件。高能武器方面在场的都没有特别深的造诣,可即使是科尔也能看出这是类似帝皇级旗舰歼星武器的可怕东西,无数的能量流正在充入那里,这门武器似乎正在准备朝着他们发射! 他们重巡舰队加上无畏舰队阻止不了,敌人数以千计的次级战舰组成了坚固的防线,任何导弹或者轨道武器都没法突破,意外来的如此突兀,他们则要为冒进付出生命的代价。 他们现在只有一条路可以选,那就是开启暗物质反推引擎,全速倒车的情况下可以直接跨入空间乱流,只要锁定了稳定的锚点,航道就可以逐渐稳定下来,而他们就可以成功撤离。 “真是可怜的小家伙们,裁决天使的羽翼如何高贵,利剑如何锋利,永远也理解不了被他们亲手打入地狱的复仇者拥有何等的怒火,那将是熔金化铁力量。”艺术家站在狴犴号宽大的指挥室里,靠在窗边发出感叹,语气中带有乐见其成的诡异情绪。 第一百四十七章 复仇者(2) 艺术家的身形渐渐消散,在漫漫的宇宙黑夜为背景下,化作了如盛夏萤火虫的光点。此刻一名沉睡在深海压载舱里的军人正在醒来,从细胞dna螺旋里散发的力量正在唤醒他,唤醒另一个他,或者说真正的他。 溶液开始干涸,身体的肌肉变得舒缓,黏稠如胶质的血液在血管中重新加速,红润的颜色占领了男人的胸膛......手臂......脖子,最后再到脸颊额头。这里是重型巡洋舰集群旗舰的一个压载休眠区域,这些区域根据里面沉睡者职能的不同分布在战舰各处,男人是一名反登陆作战人员,苏醒的地方距离舰桥垂直只有不到两百米,有两部升降机连接舰桥指挥室。他似乎感受到身体有些不适应,不知道是因为刚从压载液里离开,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但手脚变轻了,他换上了作战制服,离开了休眠区域,走向这艘战舰的动力舱段方向。 横向导轨穿梭机的速度堪比缩小版的飞行器,男人整理好自己的铭牌,乘坐着穿梭机到达了重型巡洋舰的动力舱,通过身份核验,进入了能源阵列的中枢区域,璀璨的弧光不断地在高耸的容器中反应,唯独有一个巨大的方形立柱里面彷佛什么都没有,底部两侧连接着巨大的管线,接入两台复杂精密的仪器,仪器又伸出无数粗壮的“触手”插入墙内,在普通人眼里,这个立柱容器里装的似乎是无色无味的空气,难道是为战舰进行区域空气循环的? 男人四处看了看,在复杂但井井有条的线路中找到了一个不起眼的控制台,走了过去,解锁了超控模式,他的手中拿着一张黑色的卡片,正是这张来历不明的卡片通过了权限闸门,提尔的子系统解除了自动接管却没有发出任何警报以及提示。 男人看着各项控制阀门都进入了手动接管,灰色的开关解除了锁定,这个能源阵列立柱的信息一览无余,他不自觉地笑了笑。 他没有找错地方,这个比其它圆柱更高更大的能源阵列就是他要找的东西,暗物质反推引擎用于战舰进行紧急超光速倒车,因为只靠着位于舰体两侧后方的两台提供出力,所以这两台暗物质引擎实际上比尾部的六台主引擎还要大上一圈,然而也因为这个原因,进行暗物质反应供能的能源阵列也要更大,甚至是大出两倍有余。任何工程师如果初次见到这块阵列容器,都不得不感叹,也就只有帝国的工业科学能催生出如此精妙的工业结晶,因为能源阵列的变大并非直接拼接即可,每多出一倍的大小,实际上对材料结构的压力要大出十倍以上,正因帝国工业能造出这样巨大的能源阵列,才使得帝国海军在这数百年里纵横星海、所向披靡。 现在这个暗物质能源阵列正在蓄能,控制台的信息监测显示已经到了55%,本来这个阵列里的能源应该是随时保持在90%以上,那场超乎所有人想象只存在于教科书上的超级空间风暴出现后,迫使舰员只能使用这个阵列去填补主引擎的亏损。阵列蓄能模块的设计标准是满载四十光年的行程,对于十光年之外的总指挥部来说,目前的储量已经完全够用了。 男人抬起右手在控制台上操作,开启了并锁定了能源阵列的开关,放开了限制,海量庞大的动力冲入暗物质引擎。他仰头面无表情,忽然撇撇嘴,离开了动力舱区域,踱步之间去往的地方是连接着舰桥和这里的上行升降机。 莫德里奇站在密云山庄背面山峰的峰顶,八面来风吹动了他黑色的大衣。在这临近夜晚的时间,整个环境中的光源只有一盏小小的油灯,油灯的造型复古,微弱的火苗在大风中跳着舞,哪怕被压弯到极限,也没有彻底熄灭掉,不久后便回到了原本的位置。 这是一处东方仿古式山水亭,八边形留出了一个缺口方便人进出,在很久以前这里还是欧琛皇城的一处着名景点,午后时光会有很多贵妇人相约来此赏景,不过那时这里不是亭子,而是一片联邦风格小型露台。后来山腰建造了山庄,这里也被划入了庄园的私人领地,许多贵族对此颇有微词,皇城中心区的土地本就寸土寸金,早已不是光有金钱就能购得,只不过买下它的人是那位大皇子,议院的大人物们不管,小贵族们闹闹也就销声匿迹了,更别说后来住在这里的是帝国真正的掌舵人莫德里奇议长。 今晚的风有点大,像是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即将发生,穿梭经过桦树林时不断地发出呜呜声,宛如惊悚童话中描述的一样。 烛火微闪,在风中偏移了一瞬间,莫德里奇的大衣随着飘摇的火光也闪烁了一下,这里一切正常,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从古亭的反方向看去,望向来到这里需要走的山间小道,每隔一截距离都站着一个鬼影,上一秒还空旷的地方,陡然间就被阴影遮蔽,唯一的烛火把它们的影子投在地上,就像是鬼魂们从墓地里爬了出来。 “夏盖......”老人紧了紧领口。声音在山顶的劲风中没能传出多远,可所有的影子都随着他的话骚动了起来。 “该动手了......”他叹了一口气。 他本想说一句放过小孩幼童的性命,但他忽然不想说了。这一切是那么血腥,又是那么沉重,说出任何带有情绪的词汇都是徒劳,所谓道德怜悯早就没有了,这一点举手之劳根本带给不了他任何情绪价值,说不得还会被他自己的理智嘲笑。和命运作对的感觉就是这样,在个人道德价值观的实现前面有着更多的东西,那股宿命感和使命感在驱使着他,他背上驮着的是整个帝国,他只需要向前走,只有走到终点才能停下。在这之前,任何的软弱都是罪恶,都是错误的选择。 今晚的欧琛皇城格外的燥热,上升气流带来了大风,或许在不算远的几天后,又是一场倾盆大雨。 帝国的树根流血了,没有人能成为旁观者,既然腥风血雨要在今夜到来,那就让它来的更加猛烈。 “遵命!”沙哑低沉的声音来自于离莫德里奇最近的鬼影。 又一阵风吹过,油灯的捻子被吹动,火苗终于没能抵抗得住这股突如其来的风,霎时熄灭掉,在捻子的尖部剩下一个通红的印记。风再度吹进古亭,吹向油灯,意图把这最后一丝火种吹灭掉,然而令人没想到的是,在强风之下,那一点火种非但没有消逝,反而愈加红亮,最后在风力竭暂歇的时候,重新燃了起来。莫德里奇转过身看着那朵坚强的小火苗,余光遍览古亭四周和山间小道,鬼影们已经消失了,来时悄无声息,去时不留一点痕迹。帝国的秘密部队也分职能和层级,这支部队名叫“夏盖”,召集这支最高密级序列的部队不为其它,就是为了今夜的行动,面对同样在皇城有着众多眼睛的目标,只有最神秘的猎人出手,才能最大程度保证猎物的完整。 轻轻呼吸了一口山顶新鲜的空气,让清澈干净的气流洗掉议院、皇宫中的污浊。莫德里奇在怀中摸索一阵,拿出一把精致的小剪刀,俯下身剪掉了一截捻子,火苗应声落地,面对强风不屈不挠的火苗,最后还是倒在了更加强大的力量手中。 第一百四十八章 复仇者(3) 秘书从山间小道出现,踩着靴子走到莫德里奇背后:“前线的月兽传来消息,藏起来的敌人出现了,舰队徽章是龙之国的黑龙旗。” “也就只有龙之国有这个本事了。”莫德里奇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感,“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们心中的那份恨意是丝毫未减呐。” “他们的愤怒在您眼中不过是小孩子的哭闹而已。”秘书说,“亚特兰大星域的安排已经做好了准备,随时可以启动。” “他们要推进到帝国境内第二层星域还要不少时间,你去休息吧。今晚最重要的事不是战争,我在这里再待一会儿。” “近期有媒体在帝国工业日报上刊文针对议会,几位大议员已经用手段强压了下来,把允许刊出这几则消息的编辑也控制了起来,目前来看没有影响到您的计划,但这可能会有隐患存在。” “看起来我们在亚特兰大的动作终究还是露出了风声。”莫德里奇对秘书的汇报并不意外。 “这件事表面上是收钱办事,只不过......”秘书忧心忡忡,“超级智能网络‘a’竟然没有拦截,说明他们的触角已经伸到了一些不该伸的地方。如果只是抨击议会在工业政策调整上的问题还好,就怕有人会拿这个做文章。” “已经不重要了,今夜过后,该闭嘴的人就再也开不了口了。记得提醒那几位,对这些媒体企业必要时可以用一些非常规的手段,这就够了。” “明白。” “帮我翻翻,下一次的议院大议程是多久?”莫德里奇把手伸进大衣的夹层。 秘书睁大了眼睛,但只是一秒钟后就恢复了平静严肃,开口道:“就在后日傍晚。”不怪乎秘书有这样的反应,身为这一职业精英中的精英,如果她在这样简单的日程顾问上都做不好,她也没资格成为内政厅派给帝国议长的首席秘书。只是今天有些让她惊讶,对于在莫德里奇身边待了七年的时光来说,这位议长在这些问题上可能比她要记得更清楚,政务上的日程安排从来没有问过她一次。 “这样啊......你说,要在这颗星球上找一个人需要多久?一天够吗?说说看你的看法,也算是供我参考一下。”莫德里奇吸了一口脱敏剂,“你出身的拉法耶特家也算是帝国核心圈了,你的意见多少还是能反应大多数相关人的看法的。” “大约两天,一天是不够的。”秘书思考了十几秒,才慎重地给出了心中的答案。 “理由呢?” “因为这是内务部交出的最好的答卷了。无论内务部和军部如何配合,欧琛都有着相当一部分未开发保留区,正常情况下的搜索需要相当的时间。”秘书说,“除非调集大批量的驻轨道部队回地面,但您知道现在欧琛轨道部队的情况。” 莫德里奇沉默了很久:“是么......没想到又被将了一军啊。”他轻轻叹了口气,热气化成白雾被风吹散。夜幕完全降临,气温已经降了下来,他现在才意识到,对着风口的小腿隔着裤子已经被吹的有些麻木了。 他伸手摸了摸口袋里的通讯器,眼睛微微眯起,看着从山脚一直绵延到天地相接处的金碧辉煌、繁华灯火,犹豫许久,忽然失笑,还是找到了那个熟悉的联系人按下了通讯键。 “我们到底该怎么办?这种情况已经远超出了我们能自行解决的范畴了!”领航员大声说,“对面舰队到底是什么样的组成,又是从哪里出来,来这里到底想干什么,我们现在一点信息都没有。我们舰队的船都还没进行检修,只有那四艘无畏舰能有点用,这简直就是胡闹!” “没用,摄政王级无畏舰没法和这么庞大的一支舰队对抗,敌人数量太多了!”科尔盯着越来越近彷佛要遮住整个红巨星的影子。 “无畏舰队这次携带的次级舰船全都是隐身性能强的电子护卫舰,看起来多但在现在起不到任何作用,连炮灰都做不了,我们现在唯一的方案就是紧急倒车进入超空间航道。”工程师指挥说,“我们的暗物质引擎模块平时都收缩在装甲结构内部,目前是绝对完好无损的状态。” “能源阵列进度够吗?” “时间过去很久了,一定是够的!”工程师指挥斩钉截铁地说。 “通知无畏舰队,开始撤离,让所有船都升起电磁护盾!”科尔下令,“关闭掉重力井发生器,这样的超空间跃迁会很颠簸!把拘束带都绑好!” 工程师指挥开始对处于动力舱段的工程小组进行调度,准备展开两台巨大的暗物质引擎。 “见鬼!能源阵列的能量储备呢?”工程师突然冒出一句惊悚的话。 “什么?”科尔吃了一惊。 “暗物质能源阵列见底了!时间紧急,简而言之,暗物质能源阵列是这艘战舰上单个体积最大的阵列,它起到的是能源储备的作用,但现在吊诡的是,主引擎的所有阵列能量富余,暗物质阵列却凭空见底了!”工程师指挥说,“等等!暗物质引擎被激活了?什么时候启动的?引擎控制台是谁给的权限?” 工程师指挥猛然回头,眼睛里布满鲜红的血丝,紧咬着牙关看了一圈舰桥中的所有人,一时间也不在乎科尔那皱着的眉宇,比起对长官的冒犯,他现在意识到了一件更可怕的事情。这艘战舰上,真正拥有引擎管理这种高级权限的只有指挥人员,而所有的指挥都没有离开过舰桥或者授权过任何工程小组,那这是哪里来的权限? 他的脑袋一激灵,似乎想起了什么,随后脸色惨白,在灯光的照射下快要看清楚皮下所有血管的分布:“动力舱小组!动力舱小组!关掉倒车引擎!关掉!快!” “发生了什么?”除了工程师指挥,所有人都一头雾水,不知道在这样一个紧急关头这位舰队工程师总指挥在玩什么把戏。如果不能尽快进入超空间航道,以敌人这压倒性的优势,他们绝对会被密集的火力撕成碎片。 敌人现在还在一步步逼近大概是想要稳妥起见,认为他们只是困兽犹斗,对帝国强大的暗物质引擎技术没有深入了解才会这样,这是敌人留给他们绝佳的逃脱机会,浪费一点时间都有可能万劫不复。更何况这个倒车进入超空间航道的意见还是工程师指挥自己提出来的,怎么临到关头还要阻止引擎启动呢? 无畏舰队的两艘摄政王级已经在闪烁中消失,跳入了返回帝国境内的超空间航道,同时带走了大量的小型电子战护卫舰,这些护卫舰没有余地去装备大型引擎,但体型巨大、动力澎湃的无畏舰可以靠着引擎生成的大范围空间稳流区带走他们。 “再不走就来不及了!”领航员焦躁不安,一步跨过走到工程师指挥的座位旁边,一把抓住他的肩膀扭了九十度,直愣愣地看着刚刚还在不停朝舰内通信频道大吼的工程师指挥,慌张得手都在颤抖。 眼看着无畏舰队全部进入紧急倒车式跳跃,他们重型巡洋舰集群的战舰也一一消失在了周围,舰桥内的气氛就像一锅热油,他们表面上还没有慌乱,实际上心中已经急得像是在油锅里一样。如领航员这样心态不算太好的已经在质问工程师指挥,再这么下去,所有人都会想要上来揪住这个担任工程师指挥的中年人的领口。 因为任谁都能想到,敌人不是蠢货,发现他们有能力逃跑后一定会立即开火,而且是没有一点犹豫。猎人用网笼捉住了猎物,回家途中发现网底破了个洞跑掉了几只,那么接下来他首先要做的一定是抄起上好膛的猎枪给剩下还没来得及跑的每个来上一枪。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工程师指挥并没有被领航员大声的质问压倒,反而表现得比领航员更加暴躁! 身高在军中不算突出,矮出领航员这样的壮汉一大截的工程师指挥,反手打开领航员的手,一把抓住领航员的衣领,贴身的特制宇航服都险些被从皮肤上抓起。 “别叫!你会害死所有人的知道吗!”工程师指挥瞪着被血红充满了眼白的双眼,像一只暴怒的狮子对着领航员也可以说是其他人怒喝。 第一百四十九章 复仇者(4) “害死?为什么会害死所有人?”领航员懵了。 “重型巡洋舰的暗物质引擎平时都是作为能源储备系统使用,由于管道线路的差异,工程图纸设计的时候为它单独做了控制台。这是战舰最后可以使用的能源阵列,因此那个控制台的权限要求极高,只有指挥人员可以操作,甚至你作为领航员都没有权限,如果是工程小组奉命去操作暗物质引擎的能源阵列,那就至少需要我们四个人中的两人进行授权,没有授权的话控制台永远都是锁定状态。”工程师指挥说,“就在不久前我们还没决定的时候,引擎被启动了,能源储备全部进入了倒车推进系统!而我们四个权限人都没有离开过这里,也没有授权,该死!只有一种可能,我们被入侵了!” “但这和我们启动倒车系统没有关系啊!”领航员被这一番话惊呆了,“我们现在的问题是要赶紧脱离这里,就算是有人入侵了我们的系统,只要暗物质引擎能够正常使用,我们就没必要在乎它!我们面前只有这个选择!比起中途引擎故障,待在这里就是真正的等死不是吗?” “闭嘴!听他说完!”科尔厉声喝止。 “我已经明白他们想做什么了。”工程师指挥不停地进行深呼吸,“我们都陷入了一个误区,从他们一出现开始到现在,我们一直都认为他们做了一个陷阱,要在这里吃掉我们。” “不然呢?他们这样做的意义是什么?”领航员问。 “他们绝对不会向我们开火的,绝对不会!”工程师指挥说,“他们做的这一切,无论是集结数目夸张的舰队,制造出比帝皇级目测更可怕的超级巨舰,还是谨慎地朝我们一步步开着护盾逼近,都只有一个目的,就是逼迫我们逃走!” 科尔凝目看向了舷窗外,巨大的黑影已经在极端的时间内抵达了他们的眼前,恒星彻底消失在了他们的视野之中。这是一艘多么可怕的战舰啊......重型巡洋舰中轴足有数千米长,在这漆黑战舰的面前却犹如太阳下的一颗小黑点。 或许工程师指挥的说法并不是没有道理,敌人真的是因为谨慎才慢慢逼近的吗?看起来敌人是有着一些不可告人的目的。 “电磁屏障发生故障了对吗?”后勤指挥一直没有出声,此时却冷不丁插话。 “是的!”工程师指挥眼睛一亮,他知道后勤指挥已经抓住了问题真正的核心。他转头深吸一口气,重重地朝后勤指挥点了点头。 其实在工程师指挥看来,后勤指挥毫无疑问就该是紧接着意识到问题所在的人,同为真正意义上的技术军官,他相信能够被遴选进入这样一支舰队担任后勤指挥的人,在太空物理理论上不会比他差到哪里去。 “你们到底是什么意思?”科尔也开始有些一头雾水了,尽管敌人确实看起来没有进行攻击,但这又和电磁屏障有什么关系,话题的跳跃性太大,以至于在场几乎所有人都插不上嘴。 “电磁屏障不仅是用来保护舰体结构的东西,还有很多的功能,比如隔绝干扰、隐匿舰队的部分特征。事实上它还起到了一种附带的作用,这种作用不在预期之内,被大多数人都遗忘了,就连我们技术军官训练手册也只是在边边角角提到,但它其实起到了一个重要的反追踪功能。”工程师指挥低声说,“每一台能够进行超空间航行的引擎运行时都有着独特的特征函数,通常这些量子领域的函数无法被反向破译拆解,所以如果敌人的战舰装载有大型亚空间探测器,却不知道我们的引擎特征函数,他们是无法追踪进入超空间航道的目标的,空有时间坐标没有意义,一个时间坐标上有着数不尽的空间点。” “我明白了。”科尔说,“在超空间航道里,电磁屏障加密了我们的时间坐标,引擎系统中储存着我们的特征函数,如果两样都被敌人掌握,加上亚空间探测器的解算能力,他们就可能跟着我们去到我们要撤退到的地方,是吗?” “不是可能,而是一定!他们的目的一开始就一定是这个!”后勤指挥郑重地说,“工程师指挥官是正确的,他的决定很可能挽救了帝国的海军舰队。不管是谁入侵了控制台,权限来自于哪里,我们都只能往最坏的情况设想,现在最坏的情况就是敌人已经掌握了我们暗物质引擎的运行特征函数,并且破坏了我们的电磁屏障发生器。” 掌握武备的副官从墙角站起,神色阴晴不定:“我们和舰艏下面的守卫部队失去连接了,所有的深海压载舱全部离线,那里被入侵了。从仅存的还运行在管控频道的监视器看,那个舱内失去了所有的生命特征反应,我们很可能损失了一支战斗编组。” 正当有人要说话,副官抬手阻止,脸上的阴云更加明显:“又一个区域的压载舱全部离线!入侵者的危险等级极高!” 副官的话给整个舰桥内蒙上了一层阴影,入侵者至今没有引发战舰的任何一个警报,自动警戒的设备和超级智能网络提尔像是失效了一般。不仅拥有极高的权限,还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对守卫部队进行屠杀,这个入侵者在舰桥内人的心里都快比得上帝国最精锐的海军特战小组了。 “关闭舰桥所有的气闸门,启动机械闭锁!权限修改操作模式变为超控!”科尔当机立断,“把能用的闸门全部落下,快!” 所有身处这座舰桥内的人无论是技术岗还是战斗岗位,都动作了起来,由于重力井已经被强制关闭,舰桥内没有重力作用,他们只能靠着推动椅子行进,用手扒住闸门扶手,在控制面板上进行授权,然后锁定为人工操作。 科尔的经验告诉他,只要入侵者想要他们成为带路的“蜜蜂”,沿着轨迹突袭帝国海军的边境“蜂巢”,就必须要入侵进入舰桥,舰桥是唯一的命令集成地点,只要舰桥的系统仍在工作,暗物质引擎就无法在舰桥未下达指令的情况下启动,反推也就不可能成功。如果入侵者强行切断舰桥和暗物质引擎的联系,帝国战舰的标准化反劫持系统就会强行熔断引擎,能源管道触点断开。 只要他们能守住这里,敌人所有处心积虑的计划都只会化为泡影...... 第一百五十章 复仇者(5) “把所有防护撤下去。”科尔说,“光是守住舰桥只能有一点暂时的作用,他们发现我们封闭了这里,下一步就该采取强制措施了,这么大的阵仗,多少得百来个登陆作战编组吧。” “是!”工程师指挥回到了座位上,双手在控制台上跳动。 “我们还有多少守卫作战小组可以使用?”科尔向副官询问,“算了,没必要了,就算是唤醒他们也没有什么作用,不如让他们可以少一点痛苦,至少可以安然一点。” “我们现在是就这样等死么?” “不,等死可不是我的风格。”科尔说,“领航员!把航道标记设置为缓冲地带边境,回到风暴里去;我们把他们带到晚宴上去跳跳舞,让这群狗娘养的东西感受一下来自宇宙最原始的声音,看看他们的身板有多硬!” “我来吧,让这家伙冷静一下。”副官接替了领航员的位置,身形魁梧的壮汉此时正面无血色地发呆,像是被科尔的言语吓住了。 尽管帝国的培训、选拔已经极其严格,特别是海军这样的军种更是贴近真实,每一个海军士兵入伍都会前往和圣城接壤的边境进行反恐任务,这种锻炼胆量的方式已经是除战争之外最有效的了。然而帝国承平日久,将近百年的和平使得众多血与火中锤炼而出的老人已经退伍,加之帝国的武备断崖式冠绝寰宇,新兵们的心中有着一座永不倒塌的石碑,上面写着“无敌”一词,在这种心态中再逼真的训练都只是皮毛而已。领航员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只能麻木地漂在空中。 “航道标记设置成功了!反推动力系统已经获得舰桥指令,随时可以开始工作。”副官在航道星图上将一处目标地点锁定。 “准备启航!所有舱室已被紧急闭锁!”工程师指挥把通向引擎和阵列的通道全部封闭,暗物质引擎产生的巨大能量流在喷口内形成电弧,所有的装甲都内缩贴上了结构层。战舰开始移动,在看不见任何光亮的环境中转向,庞大的舰队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如同没有意识到有艘舰船在眼皮下航行似的,只是静静地等待着。 “汉克,这是我们第几次出任务了?”科尔用安全拘束带扣住身体,声音低沉,“得有四十多次了吧?这最后一次也算是不辱使命了,可惜看不到对手是怎么死的,倒是让人遗憾。” ...... “汉克?” ...... 科尔的话没有得到任何回答。 他愣了愣神,在心中想了想,确认了舰桥中不存在会有人听不到他说话的情况。他下意识地想要向某个方向看去,这时一股寒意顺着背部脊柱窜出,整个人被神经性的电涌刺激得微颤了一下,这种本能性的反应阻止了他目光的偏移,像是有一个潜意识在驱使着他行动。 科尔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而所有舰桥里的人都没有在意,以为指挥官是在录音或者尝试呼叫别人。 在无人可以看见的地方,科尔的上半身保持着躺卧的姿势,指挥台后桌面下的腿猛地伸出,一脚踢在了一个隐蔽的地方。那是一个强阻尼扳手,这一脚十分用力,把这个扳手踢到了上方。 巡洋舰在众多喷口的帮助下纠正了航向,它进入了超空间航行模式,就像是即将回归大海的鱼儿奋力地摆动着翘尾。 “罗托涅夫,我记得你也是在帝国国防学院毕业的,你认识汉克么?”科尔用一种故作轻松的语气说。 罗托涅夫是副官的名字。 “这我倒是不认识,长官您知道,帝国国防学院的学生可太多了,即使我是学生会连任五届的副主席,也不可能记得住所有人的名字。”副官说,“不过您倒是可以说来听听,或许我也有些印象。” “我只是有些感慨罢了,马上就要和这个世界说再见,突然想起了许多以前的事,特别是上学时候的事情。” “......” “想听我聊聊么?” “洗耳恭听。”副官感受到了那股即将踏上生命最后旅途的慨然,在极近高压的气氛里,反而容易让人释怀。 “我其实是一个孤儿,大多数人可能并没有听说过,我也没在工作中提起。汉克是我在预备役里最好的朋友,当然你也是。所以我很珍惜这份友情,这小子也是你们国防学院的明星人物,也在学生会担任重要岗位,现在看来你这个副主席都不记得他,他混得或许不怎么好,毕竟我也没去考证过他给我说的这些话的真假。”科尔的双手放到了椅子的两侧。 “我觉得可能不太礼貌,但在学生会担任职务的学生我都记得名字,他很可能只是一时有些好胜心,所以说了谎吧。” “无所谓了,我只是很想念他,无论他是不是对我说了谎,他永远都是我最好的朋友。没有他,我的人生也许早就是另一个模样了吧。”科尔说。 “为什么这样说?”副官说,“我们的父母才是改变您人生的人不是么?” 副官一副讶异的模样,表情体现出他对科尔这番言论的不解,面色自然,没有一丝作伪的情绪显露,浑然天成的神态彷佛发自一个人最真挚的肺腑之情。舰桥内的其余三人都没有插话,这个话题他们什么都不清楚,只能静静地听着,听着指挥官娓娓道来的家常话语,就像是在听最朴素的遗言。 科尔漫不经心地看了看副官诧异的表情,其实在这一瞬间,他的心里最后的疑问也消失了,没有丝毫破绽的神情恰恰就是最可笑的表演。 “嗡!嗡!嗡!——” 突然间红色的故障提示灯亮起,急促地在各个屏幕上闪烁着,尖锐的蜂鸣此起彼伏,整个战舰都为之一顿,强烈的顿挫感让安全拘束带直接绷紧。巡洋舰的引擎全部熄火了,安全限流阀门突然锁定,切断了所有除应急能源外的能量供给,超空间航道的空间漩涡刚刚形成就消散掉了,战舰进行超光速倒车失败的提示在屏幕上出现。 “因为汉克的父母收养了我,浑蛋!”科尔冷漠的声音在舰桥中无比清晰。 抬手举枪,用以最后进行抵抗的手枪开火,特制的微重力环境专用子弹出膛,奔着副官的后脑飞去。 科尔不断地扣动扳机,每一枚旋转的子弹里都包含着深切的恨意。 第一百五十一章 复仇者(6) 暗红的鲜血迸溅,血液在无重力的舰桥空间内抛洒,在空中分裂变成一颗颗血珠。子弹的速度很快,在急促的警报和频繁的红色闪光下,这个距离没有人能一瞬间做出反应,短短不到二十米的距离,只要成功击中没有任何防护的头部,这是绝对致命的伤害。 “这......”其余人都愣在了座位上,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整得不知所措。 但没等所有人有所反应,更加惊悚的事情出现在了他们眼前,被高速子弹正中后脑勺中心的副官没有死!副官的身体一个前倾,子弹附带的动能在击中颅骨时传导,让他的上半身差点贴到了领航员所属的控制台屏幕上。在血液喷溅到空中后,带着肆意漂浮的血珠和被染成鲜红色的海军作战制服,他慢慢地甩了甩脑袋,像是一个在某个柜角磕到了脑袋的人,双手拉住安全拘束带重新坐直。 双脚卡住行走辅助器的科尔目光凌厉,迅速地从指挥台保险匣抽出弹匣,卸掉原本打空的那只,将新的弹匣插入,重新瞄准了那个躺坐在领航员座位上的人。不对,也不能说就一定是人,至少科尔现在不敢下这个判断了。 他握着手枪的双手死死抓紧,准心始终在轻微的颠簸中瞄准着不变的一点,眼睛里是冷静而纯粹的杀意。他从第一句话起就明白了眼前这个副官是一个冒牌货,根本就不是出发前和自己一直共事的那个人。因为他口中说的“汉克”这个名字,根本就不是什么别的朋友,他和罗托涅夫早些年一起搭档出特勤任务过,而“汉克”就是那时候罗托涅夫的化名,这个名字很少使用,但无论什么时候,罗托涅夫都不会忘记这个名字代表着什么,更不会一本正经地和他讨论什么时候帝国国防学院同期有一个名叫汉克的学生。 “说说看吧,你到底是谁?”科尔问。 “哎呀!真是让人尴尬!”副官挠了挠头,看了看沾满鲜血的手,“我还真是没想到你们还玩暗号这一出,汉克?这名字取得真没水平,是外号么?还是笔名之类的?” 事到如今艺术家也没有必要隐藏自己的身份了,整艘巡洋舰都慢慢地停了下来。制动措施一经打开,战舰的所有动力管道都被熔断,以帝国反劫持措施的力度,没有一段时间地全面抢修这艘战舰别想再挪动一步。 “你调查过我?”科尔扣住手枪的扳机。 “准确说不只是你,这艘船上的所有人我都调查过了,包括那些你可能只有看了他们电子铭牌才知道他们叫什么的普通士兵,当然也包括‘汉克’。” “你是怎么进来的?”科尔问,“舰桥的气闸分很多层,每一层都存在着多重身份验证,光靠易容是进不来这里的,你的身体数据绝对通不过安保系统的检测。” “提尔!提供反入侵方案,舰桥卫士安全系统授权使用!”科尔大声说。 帝国工程师的精妙设计,为海军的重要主力战舰配备了多层环环相扣的保险,敌人即使通过一些奇技淫巧潜入了战舰的指挥中枢,指挥官也可以使用隐藏在舱室各处内部的武器系统对入侵者进行清除。 “卫士安全系统授权失败,舰桥内未发现入侵者!”提尔的女声一如既往的冰冷,只是这时这种冰冷显得格外刺骨,“系统分析报告,重型巡洋舰临时编组指挥舰进入紧急制动状态,反劫持系统已全面切断引擎能源管线。舰桥指挥室存活人员五名,工程师指挥官帕尔蒂诺,后勤指挥官曼尼,领航员休斯顿,舰队编组总指挥官科尔少将,海军委员会委员长阿尔德雷希格,舰桥已进入安全模式,请等待救援,救援信息正在发送。” “海军委员会委员长?这里是离着欧琛星域几百光年外的地方,而你告诉我本来应该待在军部的海军委员长在这里?”科尔面无血色。 他不愿相信这个核验结果。大将军衔的阿尔德雷希格冕下不仅是军人,同时还有一个公开的身份,身为索伦家族的直系血裔今年六十七岁,尽管古老的“霍亨”一词已经从头顶摘下,但索伦家族从帝国建立开始就在军队中拥有难以想象的影响力。 眼前这个听声音最多三十岁出头的人,绝不可能是提尔分析报告中的那个身份! “我当然不是那个老头子了,但是......你有没有想过另一个可能呢?阿尔德雷希格把他的权限钥匙交给了我,所以在智能网络的眼里,无论我是谁都不重要,持有权限钥匙的人就拥有和它主人同等的权限就行了。” “可那是帝国海军的大将!怎么可能把钥匙给你?”科尔愤怒大吼。 “为什么不可能?不管是帝国的军人还是联邦的军人,职位高低也好,归根结底都是凡人而已,虽然难度上有差异,但绝对不是无懈可击的。只要找到合适的方法,就能撬开一个人的思想、灵魂,在极具诱惑的东西面前,没有不可动摇的信念。”副官脸上浮现出微笑。 “但你又能拿出什么可以动摇一名帝国大将的东西?这份钥匙意味着的权力,让他交给任何人都是莫大的侮辱!索伦冕下怎么会这么做?任何诱惑都抵不上索伦一族跨越千年岁月的骄傲历史!”科尔的手在不停地颤抖,瞳孔放大后连接着一根根血丝。 “做出交易的人总是在内心深处经过了充分的思考,不论事后是否后悔,是否对自己的决定感到疑虑,其实他的心里早就有了答案。”副官的眼角也开始渗血,暗沉的血液顺着脸颊流到嘴角,低沉的声音像是一名虔诚祷告的牧师,一抹暗红平添几分诡异的神圣感,“你终究是你,你无法代替任何人做出决定,就像你至今都认为这一切只是一个意外一样。如果是你来做决定,你也会做出和那个老人一样的选择,如果一切都是无意义的剧本,与其沉浸于苦难,不如早点结束这场表演。” 科尔深深地呼吸,他不知道这个神秘人到底是什么意思,但他起码清楚一件事,这个时候已经不是谈论如何清除入侵者的问题了,既然对方如此镇静地坐在这里和他“闲谈”,那么一定有着十足的把握掌控局面,如果现在有一个按钮可以让这艘战舰自爆,科尔会不带一丝犹豫地按下去。一旦这艘战舰被对方掌控,会酿成巨大的连锁灾难,后果难以想象。但科尔没有任何可行的办法阻止这一切,手中的手枪对敌人不起任何作用,对方的大量出血没有造成任何可以察觉的影响,唯一的手段只剩下卫士安全系统,但敌人的身份权限掐灭了这最后一点希望。 敌人完全可以解除他的指挥官权限,委员长的级别甚至在特殊情况下要高于军部部长;熔断的引擎管线也只能拖延时间,敌人如此庞大的舰队,不计其数的工程小组只需使用穿梭机登舰,就能恢复所有的动力。科尔心如死灰,绝望在心中蔓延。 第一百五十二章 复仇者(7) “狴犴号,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好消息是现在这艘船被控制住了,坏消息呢是能源管线全部瘫痪掉需要维修。计划只能暂时停止,你们需要派几个专业的维修小组过来,把管线修好。”艺术家接入了舰队通讯频道,“记得带上损管材料。” 他的声音有气无力。他现在使用的这个身体只是个普通人,那几枪亚音速弹让他的失血症状加重得太快,即使打上一针凝血剂也没太大作用。 “你的情况听起来不太好,医疗小组也随时待命着,需要么?”男子低声说,阴柔的声音在舰桥内沙沙作响。 “我也觉得我现在的情况不太妙,所以你们动作得快一点,不然我可不知道待会儿我还能不能清醒着给你们开门。”艺术家说。 “你的症状是什么?” “失血,几颗亚音速弹正在我的颅骨上做客,流出血的味道有点酸,像是加了什么佐料。” “明白了,医疗小组会直接朝你的位置去。酸味是正常的,血液在无重力环境下性质会发生改变,呈现出的腐蚀性会加速金属物质的氧化。”男子没有惊讶于这个答案。 “是么?希望你们的医疗小组能处理好。”艺术家笑着打趣。 “你真是一个让人看不懂的人......但你的好消息让我也很愉悦,作为一个合作者我很满意。放心吧,舰队的医疗小组比你想的专业。” 男子站起身来放下通讯器交给亲卫:“帝国的那艘巡洋舰已经被控制住了,那个家伙在舰桥里面,记得随时保持频道通畅,没有他我们进不去那里。传我的命令,让作战母舰的工程医疗小组出动,我要在半个恒星时内见到那艘船的引擎点火,贻误战机的人诛灭十族。” 声音传输戛然而止,沙沙的噪波也消失不见,重型巡洋舰舰桥内恢复了宁静。艺术家点击屏幕关掉了声音,身体后仰,把腿翘起搭在极长的控制台上,独自一人享受着安宁。他抬起手,食指扣住扳机仓将一把泛着银灰的手枪在空中旋转,枪身沾染着错落的血迹。 就在刚刚,舰桥内的一众人对他发起了反扑,有拿手动灭火器朝他头上砸的,有拿胳膊想要接近他锁他喉的,那位舰长更是又朝着他的脑袋来了几枪,都想要做出最后一搏,物理意义上消灭他这个威胁。很可惜,即便艺术家没想利用权限钥匙欺负他们,舰桥内的人加一块也不是他的对手,即便他使用的这个身体强度一般,人类潜力开发程度的本质差距也无法弥补。死亡之海的力量哪怕是亿分之一,也是混沌迷雾中的人无法抵抗的。 艺术家的意识沉入了体内,缓缓地下降,从海马体抵达小脑,从咽喉抵达主动脉,最后到达那颗成熟的心脏,主动脉里奔腾的血液此时也慢了下来,不时和他的意识擦肩而过。这颗心脏就像是囚禁灵魂的永狱监牢,一根粗壮的管子穿过它,抽走生命,带来食物,此时没有多少食物了,囚犯的生命在肉眼可见的干瘪。他对那个男子隐瞒了一些东西,比如他现在的失血为什么会这么严重,并非那几颗子弹的问题,而是他动用了一点来自死亡之海的力量,换言之他进行了一次短暂的死亡行走,由时光中穿梭来的力量让他的身体不堪重负,整个身体中现在没有几处完好的血管,一道道裂纹遍布其上,如蛛网一般密集。 他在进行内视,减少身体的活跃度,以此让流血渗血的情况变得缓慢。他想着刚才那个指挥官狰狞的表情,露出的牙齿紧咬,用力太狠,牙龈竟然被鲜血染红,混合着口水从嘴角滴落,那是怎样的愤怒、惊恐,让那位指挥官都没有意识到直刺神经根部的疼痛。艺术家理解那种感情,他很欣慰,他见过太多的人在混沌中死去,平和与遗憾使得他们没有痛苦,虚幻的情绪将他们的灵魂封印,只有一具无趣的躯壳。艺术家摸了摸后脑勺的中间,从那里的温润感中,也许真的能感觉到一个炽热的灵魂。 通讯频道里传来一段段的人声,工程小组的穿梭机喷射着尾焰已经抵达了巡洋舰的气闸,那是离舰桥最近的一个。 “打开十号气闸,把安全灯也关掉。”艺术家闭着眼睛说。 “十号气闸解除锁定,牵引光束启用,降落停放区域指示灯开启。”提尔说。 “嗯,我得好好睡一觉了。”周围的灯光暗了下来,红色的指示灯熄灭,艺术家不再思考,让自己的意识沉到底部,逐渐睡去。 舰桥内陷入了死寂,在三十分钟过去后,黑暗的太空中两束美丽的尾焰燃起。 ...... “时间已经过了一个小时了,我们对重巡集群旗舰的呼叫还是没有回音传回来。”副官说,“恐怕要出现最坏的情况了。我们部署在缓冲地带的监视哨站显示,有大量的舰船正在穿越无人区,具体数目不清楚,但是超空间航道负载读数已经超过了极限值,大约还有二十分钟就会抵达这里。” “有人对我们的通信做了手脚。命令所有舰队准备迎击,拦截龙之国的舰队。”埃克特缓缓地说,“不管如何,洛基星域不能直接丢弃,这里是亚特兰大星域的唯一缓冲区。就算所有舰队覆灭在这里,也必须要给亚特兰大争取足够的时间!” “明白!”副官敬礼。 “飞船已经准备好了,我们先去亚特兰大首星,洛基星域的防御设施不够挡住它们,那里才是主战场。”埃克特对玛特尼说,“何况那里还有我那老伙计的后手。” 残缺行星外的弹射器开始发出警报,无数的射灯闪烁起来,弹射器的缆线全部断开,巨大的星云乱流开始在星域内肆虐,舰队无数舰船的尾焰照亮了星尘。舰队船只变更船头朝向,深空鱼雷一排排地进入发射位、所有配备了重型轨道式武器的战舰都打开了装甲,原本在这里进行维护工作的穿梭机和工程师都飞速逃离,所有人都注视着弹射器前方十万公里距离的那处标记区域。 透明扭曲的空间漩涡旋转着,弹射器的第一层开始摇晃,撞击了第二圈层,在太空中爆发出电弧火花,超空间通道的另一端彷佛有着足以毁灭这里一切的狂暴力量。 第一百五十三章 复仇者(8) 无尽的星尘被搅动着,不安宁的气氛充斥着这里的每个角落。一艘飞船从一颗行星的地表离开,经过加速轨道的推动,飞船的速度很快,没有一点迟滞的感觉,迅速摆脱了这颗残缺星球的引力拉扯。 厚重的发射井在飞船身后关上,轨道指示灯一个接一个地熄灭,就像是在挥手送别。 这艘飞船并不大,由一艘护卫舰改装而来,专门执行高级指挥官的移动任务。飞船穿过由大量战舰和防御平台组成的防线,一个个穿梭机和他们擦肩而过,除了飞船内的人外,这些军人都没有意识到即将发生什么。 “真是感慨,帝国的军事神话也会有被打破的一天。”玛特尼倚靠在座椅上。 “你在幸灾乐祸么?”埃克特也看到了窗外的景象。 “不要来绑架我,你会让我想起一些不那么好的回忆。”玛特尼眼中闪烁着说不清的光,“我说过,我来到这里仅仅只是出于合作伙伴的立场,帝国军队的死活不在我的关心范畴之内。我们的合作是交易,我只需要拿到属于我的东西,就随时可以回去交差。” “你......”埃克特顿住。 “你心里知道,这场交易之后,很难说端点星域会变成什么样。”玛特尼冷冷地说,“我只是在称述客观事实,这是欧琛上的掌权者们做的决定,你只是执行者,不要节外生枝。” “唉。”埃克特只能一声叹息。 飞船进入了超空间通道,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仅仅十分钟后他们就脱出航行状态。玛特尼扭头,双目空洞地看了埃克特一眼。在暗淡的恒星系边缘处,在那颗布满苍苍白发的脑袋上,玛特尼看见了悲伤,但她无法与之共情。 “我们到了......亚特兰大星域!”副官可以压着声音提醒。 玛特尼从座椅一旁的舷窗看出去,修长靛蓝的装甲层一层一层地解开,茫茫黑暗笼罩的宇宙中涌出了冰蓝色的亮光,潜藏在深空中的大量光辐射弥漫在飞船四周,一颗液态巨行星的气体层中出现了弧形的光圈,它正在不断扩大自己的体积,白色光圈内泛着大海般的波涛,主体呈现出浅蓝色。这是一幅极其具有欺骗性的画面,因为本身反应太剧烈,这颗恒星无法形成明显的气层,火焰贴着球面翻涌,撞击在同类身上,撞得粉碎,看起来就像拍岸的波涛。它们舞动着同样的身姿,却没有真正波涛那股透彻心扉的凉意。它们身体里只有无穷无尽的高温,随时准备把靠近它们的一切烧成灰。 “超流体层外扩。”玛特尼轻声说,“这不是正常情况,整颗恒星向外膨胀了一圈。这绝不是什么防御设施,你们到底想要干什么?” “就像是那个弹射器的放大版。”跟随玛特尼的副手喃喃自语。 在视野的极远处,一个巨大的影子正围绕着蓝巨星不停地旋转,蓝焰照亮了它的主体,一截一截汇集在一起,俨然是钢铁的丛林。 “这就是那个老家伙大费周章准备的东西,这种东西不说你们从来没有见过,哪怕是我身边的工程专家,都很难推测出这到底是什么。”埃克特说,“不过这不是你的事了,那些秘密部队管理着那里,是他们发挥老家伙后手作用的时候了。我们能做的只有完成他们交给我们的任务,无论付出的代价是什么,我都不会意外了。” “我会在富尔顿星再逗留一段时间。”玛特尼说,“你有什么需要可以找我商量。” “没必要了。”埃克特起身钻进行政仓一侧的模块舱室,伸手合上了厚重的合金舱门。 护卫舰改装而来的飞船没有副驾驶平台,这种情况下模块舱室的作用当然不仅仅是逃生那么简单,这个模块舱室加装了一系列传感设备,四周还附有微型的气体喷口。虽然不算是拥有自主的动力引擎,也没法像别的飞船那样航行,但它已经可以进行许多简单的功能了,高精传感设备特向优化了接驳能力,喷气进行姿态调整更加平缓,在和别的舰船进行交接的时候可以完全不需要目标舰船的配合。 随着咔嗒的一声,整个模块舱室和飞船分离,像一只飞鸟飞向了茫茫宇宙深处。侧后方看不见的角度,一艘空天运输机出现,以更快的速度越过了他们的头顶。机腹甩出缆绳,绳子末端是一个巨型的抓钩盘,在圆盘接近模块舱室的那一刻,两者瞬间紧密地吸在一起。巨大的电流通过被碳素包裹的粗壮缆线形成强磁,抓住了底部的目标。缆绳慢慢回收,最终和运输机机腹融为一体,运输机的尾喷口喷出四道超长的粒子流,向那巨大的“蓝色海洋”飞去。 玛特尼显然没有获得许可,她也不打算去那个神秘的建筑物上。 飞船调转方向,昏黄的办公灯在头顶亮起,玛特尼拿出一个通讯器发出了一条信息:“如果还可以通信,给我发个消息。” “通信被屏蔽掉了,但我有一些特权。”通讯器在玛特尼的大腿上震动。 “那就还好。”玛特尼的手指停顿了一下,“你就没什么想要对我说的么?” 已经远在数万公里外的埃克特一愣。 “你的身上背负的东西已经足够多了。”见迟迟没有回信,玛特尼继续输入,“虽然你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浑蛋,但那只是对于我个人而言。我们现在站在不同的立场,不过那些事情无关乎事实,从帝国的角度来看,你已经无愧于任何人。如果我们注定走向歧路,那就保持着你的一切信念吧......记得要活着回去,我会在欧琛等着你。” 富尔顿星的大气层将飞船整个吞没的一瞬间,玛特尼最后朝着蓝色恒星的方向望去,嘴里呼出一口气,看着坠入云海摩擦产生的火光燃起,遮蔽掉那架运输机最后模模糊糊的影子。她把通讯器扔给助理,闭上了眼睛,没有再去等待那份不知有没有的回信。 舱室内骤然变化的气压使得听力短暂骤降,头顶的灯光变暗,洒在那幅保养得姣好的面容上。听着飞船轻微的呼啸声,没有人知道玛特尼在想着什么。 第一百五十四章 风声 悬崖之顶耸立着米黄色的石墙,春桂的枝丫从墙内探出,结出淡黄色的花。 今夜纳达湾区大风狂飙。 纳达湾区地处皇城的最北端,是这个绵延百里港湾的名字,也是冰海的着名不冻港。随帝国一同崛起的贝尔蒙特家族早早就相中了这块地方,于此世代经营,打造出了深冬季节最迷人的度假胜地。 米黄色的石墙是纳达湾本地最引人瞩目的一座建筑的外墙,建筑名为“维登城堡”,虽说名为城堡,其实它更像是一栋超大的前现代别墅。贝尔蒙特家族的第四任族长来到这里进行开垦时,这里只是一片又一片的冻土荒原,随队的探险家普罗维登发现了这里,巨大的崖壁如同万军盾墙,就像是坚不可摧的天然军阵,将冰海席卷而来的寒流挡住。得益于这里优渥的条件,这里成了方圆百里最温暖的地方,第四任族长经历了恐怖的战争振兴了贝尔蒙特家,认为只有此地才配得上家族高傲的名字,在这里建成了一座复古的城堡。 随着城堡拔地而起,贝尔蒙特家族在事实上也成为了这片地域的管理者,议员家族多少都会有封地情节,议会和帝皇也不会对此过多关心。 随着贝尔蒙特家族的势力日渐扩大,这处地方人流也日渐繁盛。最终,上一任家主忍受不了城堡不方便的许多设计,把内部全部掏空,做成了前现代风格的东方庭院,只保留了历经岁月风霜的外墙。每到先驱典礼将近,家族中的成员便纷纷归来,聚在这里赏景邀月、度假游览,为来年的事业推杯换盏。 到这一任家主之后,这座维登城堡人流便没有那么多了,开始变得冷清起来。上层贵族们自然知道为何,贝尔蒙特家族的生意做的太大,和联邦亲密的关系引起了议会的不满,引来了被称为铁血议长的莫德里奇的不愉和打压。但普通人远远接触不到这些,政治游戏的深层从来不是公之于众的话剧,所以虽然这里不再受大人们的青睐,但以贝尔蒙特家族的影响力,这里依旧是纳达湾区至高的权力象征。 从下方湾区的度假村里醒来,拉开窗帘看到的第一眼就是这里,早晨的阳光将米黄色石墙镀上金边,傍晚的海风吹动粼粼波光,带走向往自由的树叶和花瓣,城堡给居民的感觉就像是帝国的象征,就那么静静地在那里,守卫着湾区的一切。 女人踩着小皮鞋走动,手中端着梨花木的雕纹托盘。她的名字是莫娜,是贝尔蒙特家族的私生女,也是现在这座宅邸的女侍长,担下这份职务已经有三十五年,见证了这里的辉煌和衰落。 上一次有人前来还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久到莫娜都记不清了。在她刚接手这里的时候,贝尔蒙特家族正值鼎盛,每个假日和休沐日都在这里举办宴会和派对,自然酒品、甜点、大舞会,一切极致奢华的物品都汇聚在这个大庭院里,山脚下停放着样式各异的豪车飞行器。但在二十九年前的那件事后,一切都变了,焰火和舞会再与这座宅邸无缘。并非贝尔蒙特家族囊中羞涩,家族生意失败以至于维护不起这么大的开销,相反,直至今日贝尔蒙特家族依旧是最富有的贵族之一,家族中即使是最低贱的女仆,一个月的用度也超过中央城区白领们的年薪。 这一切的源头只是因为那个男人,那个让人感到无力的铁血议长。贝尔蒙特家族只能退避三舍,断绝了这里的大部分活动避其锋芒,事实上家族也奋力挣扎过,可愿意伸出援手的贵族们在被议会和皇宫警告后都偃旗息鼓了,最后贝尔蒙特也没有等来任何一纸好消息,毕竟这座吃人的皇城中没有人愿意真的为别人搭上自己,换成贝尔蒙特家来做选择,他们毫无疑问也会放弃。 后来,意料之中的结局还是发生了,贝尔蒙特家族打算把家族的中心迁移出欧琛。他们在这里走投无路,只有离开这颗星球才有未来可言,帝国的权力中心固然让人难以割舍,可在许多大星云也有相当有权势的家族扎根在帝国四处,如果他们继续留在这里,不出意外,在一系列杀人不见血的手腕下,贝尔蒙特家族的百年基业会真正的毁于一旦。价值高的星域早就被跑了马圈了地,家族希冀着能够在帝国的边境找到一个容身之所,如果能挨着联邦就更好了,尽管是美好的愿望,但总归要试试才行。 在议院大会过后,一纸行政令被内政厅的人送进了维登城堡,烫金的木匣内装着一个数据存储器,黑色存储器的前端是一个三角形的接口。家族在震惊之余打开了这封行政令,想要知道这到底是什么,悲观的人甚至认为这可能是无法挽回的最后通牒。结果出乎所有人意料,这是一封调令,升任贝尔蒙特议员的弟弟为亚特兰大星域总督,难以置信却无比真实,烫金木匣是皇室用具,黑色存储器的样式更是帝国议会的直接决议才会使用。 意思就是,就算是直接针对他们的莫德里奇议长也没有反对,同意通过了这一份行政令,他们可以安心地去往亚特兰大发展,在一个经济重心地带东山再起。 在举族离开的那天,莫娜站在山道的大门口,穿着和今日无甚区别的百褶长裙,指挥着女仆们进进出出搬运重要物件。她和女仆们都很惶恐,没人知道接下来她们的命运如何,会被遣散大多数人?还是就此成为无人在意的仆妇,在这里郁郁而终? 可是一晃这二十九年过去了,她们担心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贝尔蒙特家族仍旧按照最高的标准拨给薪金,每年仍旧会雇佣最顶级的物业服务对这里修葺,修补被盐分侵蚀的石墙,更换这里的草皮、水池。除了没有再见到过家族中的人外,似乎一切都没有发生变化。 每天的夜晚,当冰海的上升气流拂过春桂树的绿顶,莫娜都会沏上一壶采摘自宅邸内巨桂的桂茶,然后端坐在庭院回廊,从前如此,现在依旧如此,似乎只有这样,她才能感受到这里充满家的味道。家族对于每个成员的意义都是不同的,而对于私生女的她,这座宅邸就是家,这处庭院承载着她人生的一切,既是记忆,也是未来。 第一百五十五章 旧日来客 巨大的涡流在大门外从天空中降下,一架行政款飞行器缓缓落了下来,最后停在草坪中央。戴着面具的高大随从走出舱门,查看了四周便恭敬地侍立在悬梯旁。一个面容显得年轻的男人走了出来,卷了卷手腕外套的袖口。 门口和另一个女仆一起打扫的莫娜并不意外,每年的各个季节都会有访客来此,院子里的那颗巨桂本就是极其显眼的事物,春去秋来,就像携带着不老的魔咒,永远盛开在高崖之上,这些访客们大都为此前来。 今天这位客人大抵也是没有什么不同,莫娜看着那个男人矫健的侧影,忽然想起了曾经那个自己不能称之为父亲的男人,在这般年龄时,也常常这样的表情望着那颗桂树沉思。今天傍晚起就刮起了大风,气象预报说是后半夜会有小雨,莫娜收回了视线,继续专注于手中的工作上,前庭很大,容不得她们分神许久。 “这里的主人在么?”男人走了过来。 莫娜抬起了头,打量了一下眼前这个穿着正式的男人,摇了摇头:“不在。您如果是想看看那颗桂树,我可以帮您搬个梯子过来,这座宅子是私人领地,还请您谅解。” 莫娜的言语之中没有任何盛气凌人的意思,只是在平静地回答问题。这不是因为她天生性格如此,也不是因为她在家族边缘化而导致的变化,而是作为贝尔蒙特家族的女侍长,她接受的训练便是如此,待人接物不以贵贱区别,愤怒喜悦系于形色之事,如果做不到这一点,她不会成为贝尔蒙特的祖宅管家。从她担起这份职务开始,她的本性如何都不再重要,她的一举一动都会成为贝尔蒙特族徽上的荣耀或者污点。 何况眼前男人并不像是一般人,时值初春季节寒流倒灌,纳达湾的温度是一年中最冷的时间,皇城已然初见春暖花开,这里却还要经受一周左右寒流的摧残,没有有钱人会选择在这个时候上山来赏花,零散常驻在湾区的几个富豪也会待在温暖的拱墅里。 莫娜瞥见了那架价值不菲的格里南德斯afm,心想这位访客一定是有什么心事,有钱人家的琐事总是多过平民的小家庭。 侍从走到飞行器一侧,拿来了一件宽大的加绒风衣,风衣内里是由细密的动物毛织造的,要从实用角度说,其保暖效果远比不上同价格的合成毛皮,穿戴这种料子的人都有着相当的虚荣心理,毕竟谁叫帝国的自然产物都是奢侈品呢?莫娜见过的不少贵族夫人都是如此。 男人优雅地伸开手臂从袖子里穿了进去,整个人稍稍弯了弯腰,抖了抖这件大衣,大衣给人的厚重感和男人不算发达的身材产生了一些不协调感,莫娜的心情好了一些,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孤独中很难见到这样有趣的人。在大门外四周转了转、东看看西看看后男人走到了大门边,倚靠在冰冷的隔栅上,从兜里摸出一盒香烟,他从另一侧的衣兜里掏出了一个造型复古的点火器,莫娜认得那个通体银色的东西,不少老贵族还有收藏这种名叫“打火机”的古董的习惯,只不过男人似乎只是单纯地习惯使用它罢了,银色地外壳上已有白色地划痕以及肉眼可见的凹陷。 “这里不允许吸烟,先生。”莫娜说。 “我知道。” “山上有可以烧东西的地方。”莫娜皱眉。 “这倒是没有必要,我和这里的主人是老朋友了,以前他就会陪着我在这里抽烟,今天他来的有些晚了更不会介意我这么做了。”男人不为所动,当着一众女仆的面点燃了火机。 “如果真的是这样,还请您出示您的名帖,我领您进去屋里,那里会比这里暖和很多。”莫娜愣住一瞬,“主人已经许多年没有回来过了,您真的确定么?” “我很确定啊。因为我今天来到这里本就是你们的主人把我叫来的,这可能算是我生命中为数不多的主动邀约了,大多数时候他们对待我都像恶魔一样避而不及。”男人说,“虽说这座宅子已经荒凉了许久,但这毕竟是贝尔蒙特的发迹之地哦。它一定是你们主人重要的东西,能够交给你,说明对你是有着相当的信任。” “再重要的东西都会随着时间变得模糊啊!”莫娜轻叹,“今年的桂树难得地开了一整年的花,可这却令人伤感。巨桂的生命就要走到尽头了,这是它最后的美丽,却没有人再去欣赏它孤独的样子,凄美总是让人遗憾的。” “据说贝尔蒙特有迁移重心的意思,或许明年春暖花开的时候他们就回来了吧。” “这不过是美好的愿望罢了。”莫娜苦笑,“亚特兰大早就和家族深深缠绕在一起,主人自己能留在皇城就已经是难能可贵的事了。” “他就是偏执狂所以才留在这地方。”男人撇了撇嘴角,“你们就是被他表面上那幅伟光正的样子给骗了,不过也不怪你们,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谁又知道谁呢?” “看看我那个侍从,不戴面具一样出不了门。”男人指了指飞行器旁。 身形高挑的侍从没有反应。 “嘁!没意思,看吧!和你们家主人一样的偏执狂人格。”男人吞云吐雾。 莫娜只能报以浅浅的微笑,她只是一个私生女身份的女侍长,私下和外人议论自己主人的私事是极其逾越的行为......只是换句话来说,这个看起来相当了解自家主人的男人说的是真的也说不一定。 维登城堡离着皇城也只有不到一千公里,以当今帝国的交通工具来看,如果有钱购置一架高级飞行器,每天甚至可以做到在悬崖庭院迎接日出,结束工作后,在太阳落下海平面之前回到这里挥别落日。这里的一切都随时保持最好的状态,准备着那位主人的驾临。显然贝尔蒙特家族的家主并不会吝啬这一点微不足道的费用,只是单纯不愿意回到这里而已。 二十九年时光匆匆飞逝,莫娜还记得曾经家族离开这里时的不舍。也许家主不愿回到这近在咫尺的宅邸原因很简单,这里承载着家族的荣耀回忆,但同样记载着家族最深刻的耻辱,没有人愿意回忆起那些东西。 第一百五十六章 血色宴庭 狂风骤然席卷,吹起满地落叶,庭院中的水晶风铃叮叮当当作响,在这清脆的铃声中,夹杂着别样的杂质。 莫娜转头看向盘山车道,一辆黄色的观光车正在绕着最后一个弯道行驶。这是很不寻常的事,度假村的游客们登上观光旅途,游览这座山背风面的林场,在看完这些风景后,司机会驾驶着从倒数第二个弯道分岔口下山去。司机团队都是家族下属集团的员工,不会犯下这种冒闯的低级错误。 “玛丽,今天是有什么特别的安排么?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莫娜神色严峻地询问女仆,作为女侍长,她不能容忍下属对自己隐瞒重要的事务。 随风起舞的落叶渐渐落下,没来得及等到女仆的解释,观光车就驶入了门前草坪的停车位中。刚刷过漆不久的折叠门打开,戴着圆顶礼帽的男人走了下来。 莫娜在原地愣住了,随后用手背揉了揉眼睛,带着被风吹过的干涩再次确认了一遍。 她没有看错,下车的男人正是她们的主人,贝尔蒙特的当代家主,帝国实权议员法罗尔-贝尔蒙特!莫娜这才明白过来是自己的脑袋没有转过弯,能够指使观光车司机不告而来的人必定是家族中的上位者,结合眼前这个抽着廉价香烟的男人说的话,这个答案其实呼之欲出了,只是她潜意识里认为家主不会乘坐这种不符合身份的座驾。既然如此,她如梦初醒,自己方才的责问实在是女仆的无妄之灾,家主的任何行踪都不需要向她们通知,自然也就不存在女仆的失职。 莫娜一时间感觉到手脚麻木,说不清的激动心情在胸中翻腾,时隔二十九年这里终于再次迎回了它的真正主人! “该怎么做?该怎么做?我是应该上去问安?还是应该去准备晚宴?”她的记忆一下子混乱了。 多年练习使用的礼仪都在这时不见了,时间太长太长,她的手脚早已习惯了家务打扫,伺候人这样的工作已经生疏了。但她转念一想,记起了这个眼前男人的说法,是家主邀请他来到这里的,既然是一次邀约,自然也就少不了一番闲情逸致的环境,与其在这里手足无措、进退失据,不如去准备好该有的晚宴,莫娜留下了侍应的女仆,迅速带着其余人进入了宅内。 极北红桐木打造的庭院下几人落座,新鲜的桂茶配着满院的落花组成了这里的基调,周围还站着寥寥几个身形壮硕的护卫。看着眼前这两人的模样,罗德的余光总是在不经意间投向对面,圆顶礼帽加厚、长筒高定马靴、黑色礼服和海滩喇叭裤......饶是罗德已经承受能力够强,也实在难以想象对面这二位到底是在想些什么,两个帝国内顶级豪门的家主,穿的衣服不伦不类像是参加完某些嗑药音乐节的街头行为艺术家。这二位的专职助理都没有意识到么?正经来说,罗德只想到了一种可能,那就是这二位想要通过这种方式避开一些对他们的监视,从正常人的角度看,这样的行为艺术只要配合得当,加上一些人脉的帮助,是可以做到短暂掩人耳目的;只是越想到这里,罗德只会更加憋不住心中的无语,你们以为莫德里奇是谁?为什么可以在很多问题上精准地找到一些关键环节?要说没有暗地里的力量有人相信么?披挂着黑色的斗篷,特殊长着两只耳朵的头套,载具是极其炫酷的黑科技,说话时总是故作深沉的模样。罗德想起了自己小时候看的超级英雄蝙蝠侠,眼前这两人绝对没看过,但不妨碍他在心里吐槽。 矮桌上的茶水飘着热气,吸引着一朵落英落在了水面,茶杯的另外一侧,两个奇装异服的人也在打量着眼前的罗德。 不只是罗德心中在吐槽,奇装异服的两人也看着罗德感到怀疑,这真的是他们认识的那个故人么?但是视线挪到对方腰间,改为披着的大衣下是一柄黑色的木剑,那是一个很古怪、很稀有的配饰,他们这一辈子只在一个人身上见到过,就是那位失去联系多年的“朋友”身边。 尽管男人抹着廉价的发胶,穿的是自然皮毛里最廉价的大氅,指尖夹的也是价格最低廉的成瘾物品,浑身散发出廉价男士香水味,两人不知有多少年没闻到这股仿佛从下城区夜总会里传出的古龙水味道了,但那柄小巧的木剑容不得人怀疑,这人就是那个令人畏惧的恶魔。他换了面孔,换了身份,但他依旧是他。 “维登城堡的所有厨师都在,随时可以服务!”莫娜让女仆停在廊道口,一个人走下木阶来到庭院中,声音柔和像是润泽山涧的流水。 “看来你们的厨子比我家的那些敬业多了,正巧我没有用晚餐,那就来点你们这里的特色菜如何?”罗德完全不拿自己当外人,抢在身为这里主人的法罗尔前就吩咐开来。 莫娜呆住,抿着嘴角不知该怎么回应。 “按他说的去做......再把地窖里的珍藏拿出来。”法罗尔保持着那份涵养,没有在意。 “记得拿一号库的!”罗德笑着补充道。 “你......算了。”法罗尔这下再无怀疑男人身份的道理,只是听到那句“一号库”心里猛地一颤,差点让他一口气没上来,“喝吧......都喝吧,现在都无所谓了,无所谓了。” “这就去准备,请稍后!” 莫娜小步快走地离开,尽量避免了发出任何声音。 她很惊讶于男子提出的要求以及主人的话语,听起来这个和自己随意闲聊的男人真的是一个大人物,不仅家主拿出贝尔蒙特家族祖传的珍藏招待,更是没有对男子的过分要求提出异议。每一任维登城堡的女侍长都会被授予一份信息名单,身为这一任的莫娜也不例外,那份名单上记录着这里地窖里的所有酒液、酒膏,从时间产地详细到哪一颗果树或者果实都被仔细存档,在这些古老的珍藏中,一号库是价值最高的地库,里面的东西即使是帝国皇宫深井也不一定拥有过,价值难以估量。 曾经上一位帝国皇帝驾临于此,那时的家主也没有动过一号库分毫,而现在法罗尔家主竟然这样对待那位客人,可见男人的身份是超出莫娜所能揣测的范围了。 第一百五十七章 血色宴庭(2) “这么多年以来,我倒是一直对你们的这点东西念念不忘。”罗德看着莫娜的纤纤玉手有条不紊地拿起酒具,为他们倒入酒器中。黝黑的液体顺着杯壁而下,迅速氧化成殷紫色。 “听说你死了,死在了联合体境内的一个空间站上。”法罗尔小心翼翼地观察着男人的脸,话语中意味深长。 法罗尔的话相当冒犯,罗德却没有放在心上。当年甚至有个忘恩负义的家族族长在久别重逢后诅咒他为什么还不去死,毫无尊重可言。他活的时间太久了,见过太多光怪陆离的事,对这样的冒犯早已看淡了,对他的生死提出疑问完全不算什么。 他点了点头,算是另一种形式上默认了这件事。死亡对于他来说很难解释,但他确实是在联合体的一座空间站内死过一次,五十万吨当量的热核液金炸弹把那座空间站化作了灰烬,残骸现在都还在停泊行星的同步轨道上打转。 想到这里,他暮然有种似曾相识的既视感。那次的他其实也是和一位老朋友在空间站上见面,两人聚在温泉馆中,搭着浴巾,有一搭没一搭地商量做生意的事。那位老朋友是位董事,巨企的执行官,只不过在多年生涯里得罪了不少人,所以来求助他。这次的聚会者身份更高,古朴的红桐营造出更雅致的氛围,面对的对手也可能更强大,但罗德没有一丝紧张,那不是应该出现在他身上的情绪。他只需要坐在桂树旁,听着狂风在上空呼啸,自有人帮他解决掉一切。 “你们的消息很灵通,只是死亡对于我来说并不算什么。”罗德慢悠悠地说,“相比之下,今晚主动邀约的你们......看起来麻烦不小啊!” “所以我们需要您的帮助。” 对于眼前男人的揶揄,法罗尔心中五味杂陈,或许在此之前,这个男人的死讯反而是令人感到高兴的消息。 这个男人的表情行为非常的随性温和,法罗尔却比任何时候都要谨慎。他的一生中交往过无数的牛人,亲眼见过那些书本上的画像和故事主人公,清晰辨别出谁是真正的天才谁又是故作聪明的疯子是轻而易举的事。天才们总是带着发自骨髓的疏离感,不合他们胃口的人即使是帝皇也爱答不理;疯子则更像是邯郸学步的表演者,处处想要表现出一种上位者的优越,却总是很在意他人的反应,就像是一个舞者希望得到来自观众的赞赏。而最可怕的一种人则是超越了这两者,既超越了天才的范畴,也越过了疯狂的极限,就像一汪火山湖,平静的水面下埋藏在深处的,是吞噬一切的炽热洪流。艺术家就是这样的人,迄今为止法罗尔见过的最符合这些特点的人,没人知道他想做什么,但从和他说第一句话起,就会感觉自己像撞入蛛网的飞虫,落入了无法逃离的陷阱,最可怕的是,你会沉迷其中不愿挣脱。 可现在法罗尔管不了那么多了,贝尔蒙特正面临一场灾难,这场灾难是真正的灭顶之灾,又怎么会有那份心思去戒备一个恶魔虚无缥缈的恶意呢?即使恶魔要他们献上鲜血淋漓的祭品,也好过全族死无葬身之地。 “这次我匆匆从中央城赶过来,顺道还是想欣赏一下这里的篝火晚会。”罗德顾左右而言它。 “您可以在这里住下,贝尔蒙特很荣幸为您服务。”法罗尔举起高脚杯示意,“祖巫们最近正在准备仪式,如果您想要尽快,我可以吩咐她们将仪式提前几天。” “这种宗教祭祀仪式不是看日子的么?还能提前?”罗德问。 “纳达湾区设有帝国的宗教事务所,贝尔蒙特家族和枢机会的关系一向很好。”法罗尔不以为意。在他眼下的观念中,区区一个宗教仪式而已,只要能作为筹码换得想要的东西就无需顾虑其它,每年大笔的教会建筑修缮款就应该起到这个作用。 “不必了,还有一会儿晚间宴会就要开始了。”罗德视线越过巨桂,投向高崖之下,那里的冰海支流深邃黝黑,整个湾区在夜色之中静静地沉睡,“今晚维登城堡的客人可不止我这一行,有一群恶鬼从更遥远的北方爬出棺材,要赶赴这场宴会。不过我想你应该不会欢迎它们。” “它们?” “是的,是它们,不是他们或者她们。” 罗德放下了手中的酒杯,轻轻地向山崖外的方向吹了一口气,把几枚正在旋转的桂朵吹出去,本来应该是凋落的花朵却顺着气流扶摇直上。复古的庭院中燃着的是鲸油长明灯,火光摇曳起舞,照亮了整座庭院。在不知不觉间气流的方向改变了,风从回廊穿过,呜呜的回声击中了廊檐风铃,发出密密麻麻地叮咚声后摔落,在木地板上砸的粉碎。远端地山脚下本是黑暗一片,此时一点零星地橙红开始出现、扩大。法罗尔和肖长夜的脸色都变了,肖家家主看出了那是火焰,法罗尔则明白那不仅意味着火焰,那里是山间林道的入口,入口住驻扎着贝尔蒙特家族的安保团队,大火失去控制会蔓延到整个山林,这代表着这里成为了孤岛。 警报声在整个湾区忽然大作,三段极具辨识度的蜂鸣反复响起,提醒着大型火灾的出现。度假别墅区已经有车辆开始发动,房客们正在地方巡逻队的指引下慌忙离开。 整个庭院的屋顶本来还存在着一些顽固的碎冰,那是冬天不愿意放手离开的证据,此刻那些冰已然融化成水,沿着斗拱屋脊涓流而下。温度正极为异常地升高,凌乱的温差破坏了整座庭院的风道结构。 一阵轻微的震动,肖长夜从胸口拿出了一个通讯器,那样式显然是封闭信道加密设备。 “你在哪?”对方直截了当、毫不客气。 “纳达湾。” “你疯了!赶紧滚回来!”对方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气急败坏,言辞激烈。 “已经晚了......而且就算你早点打这个电话,我也不会回去。”肖长夜的神色反而平静了下来。 “好好好!”对方咬牙切齿,连说三个好字,“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这是在自杀!你就不能理智一点,我们好好商量一定能找到办法的对吗?你现在这样是在送死!” “这次我们没有再退让的余地了,老王。” “你什么意思?”对方先是愣住,然后突然像是意识到什么,“你不会把那些人藏到你家了吧?你告诉我!你回答我是不是?你回答我!” 听着对方话语里的惊骇,肖长夜闭着眼睛也能想象出那幅苍老面孔上的悚然,只是他不想再聊下去了,索性按下了关机键,将通讯器揣回了口袋。他不是不知道对方苦口婆心想劝自己做什么,也明白对方是真的出于好心,但对于他来说,这些都不重要了。这一劫如果渡不过,他们这些东方遗老这些皈依者的下场又能有什么不同,无非是自己在地狱提前找个位子等他们而已。 从他选择今天来到这里开始,他就做好了一切的准备,哪怕自己的孩子、族人再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 第一百五十八章 血色宴庭(3) 浩渺的天云之上浮现出了一层朦朦的灰色大雾,看起来像是夜空之中的云彩被打碎,揉进了整座天穹。那其实是等离子体暴动的前兆,大雾散去之后就是美丽的极光。 雷鸣之声呀呀作响,湾区的灾害应急部门不见踪影,没有任何救援的力量出现。 大雾下压,整座维登城堡越来越接近灰蒙蒙的天顶。罗德抬起头仰视,张开嘴咧出一个笑容,大雾在这番笑容下开始躁动起来,巨量的灰雾凝聚成烟幕洒落到城堡四处,通天的灰色在狂风中形成了龙卷。庭院中没人能听见任何远处的声音了,警笛声、浪潮声、树木烧焦碳化的噼啪声都沉寂了,他们只能听见胸膛中猛烈的心跳,就像是一柄柄重锤砸在鼓面。 这是耳压失衡的表现。常态下正常人短时间内通过了巨大气压差地带,耳压失衡会使得固态声音大过空气传输的声音,但仅仅是盖过而已,绝不会像他们这样极端,几近于失聪! 灰色的大雾竟然真有如此巨大的实体,竟能改变一个地区的气压!简直骇人听闻! 天空中正准备起飞的飞行器成为了第一个牺牲品,高速旋动的桨叶发出刺耳的哀嚎,高度压缩的气层没能在短时间内逸散,高压下直接打折了飞行器的涡桨。灰雾进逼林场,温润缓慢的压强梯度被直接撕开成了万丈悬崖,火风在林间化作一杆喷枪,摧枯拉朽。这是一幅末日场景,这场从天空降临的大雾,没人知晓它从何而来,也没人知道它为何而来。 罗德带来的唯一侍从默默地走进了回廊的阴影,没人注意到他这点小动作除了罗德自己,但罗德只是当作没看见,任由侍从自由发挥。因为这个侍从跟着他来的目的,本就不是来保护他的,更何况,他也不需要任何人保护,他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魔鬼,又岂会害怕区区一群小虫子。 魔鬼擎着笑容饮下甘泉。罗德散漫坐在巨桂下赏景,一边用手拨弄着落到指尖的白花。 山崖下的湾区重归安宁,坠落的飞行器像被肢解的食物散落,裸露的电路不时闪过电弧,成为了寂静黑暗的度假村最后的光,那些路灯、塔灯早已被压缩过的暴风摧毁。一切景象宛如这里遭受过暴风雨的侵袭,诡异的是帝国的内政安防系统没有出现任何哪怕一丁点反应,有反应的都是贝尔蒙特家族旗下的私人安防公司。 “看看周围,看见他们了么?”罗德漫不经心地说。 法罗尔闻声一怔,目光移动到屋脊之上时,忽然视线模糊起来。灼热的上升气流窜进了他的眼眶,跳动的火苗焰灰贴着视网膜在燃烧,眼球的痛觉神经在这一刻变得无比敏感,彷佛有人拿着烙铁抵住了眼眸深处。 在寂静的庭院中,扭曲得像非牛顿流体的空气渐渐凝固,在长明灯的橙光中看得到一个个身影逐渐显现。他们浑身漆黑如墨,那种黑色浓稠到一切的颜色都接近不了那种纯粹的漆黑。狂风向回廊里灌入,迎头撞上这些黑色的影子,就像是冷水浇在了烧红的钢铁上,他们就那么站在那里,就已经是一堵不可逾越的高墙。影子的数量越来越多,整个庭院的空地、出入口都被占领,他们像是毫无生命的鬼怪,却发出了悉悉索索的低语,低语伴随着气流在庭院中回响,宛如有人在龇牙咧嘴地咀嚼什么。法罗尔和肖长夜浑身冰冷,握着酒杯的手剧烈地颤抖,酒杯就要滑落下去。 罗德不慌不忙地伸出手去,一把钳住了两支即将坠落的高脚杯,轻轻地塞回了两个人的手中。他的动作迅疾却不失优雅,痞子气满身的他此时比起任何人都更像一个老贵族,一举一动都透露着刻在骨子里的自负。 他的声音平静得像失去了色彩的冰海:“不要紧张,他们只是和我一样远道而来的客人,你们才是这里的主人,客人的好恶该由你们判断。” “是么?”法罗尔努力平复胸中的激涌,话音却仍抖得像筛糠。 他只觉得这个魔鬼在开玩笑。他不是傻子,这些不似真人的影子绝不是什么传统意义上的客人,它们一定就是那个他一直在躲避的死神镰刀。没人知道这把镰刀究竟是什么,法罗尔靠着贝尔蒙特家族的能量也仅仅只是知晓了这样一股力量的存在,仅此而已。这些死亡符号的代表者是帝国最隐秘的部分之一,如果说帝国大家族们是只在水面上露出眼睛的巨鳄,那它们就是潜藏在深渊最深处、洞穴最底端的巨型蠕虫,它们行走在黑暗中,用各种手段除掉一切站在帝皇对立面的人。没人知道它们是如何传承如何选拔的,甚至没人知道它们到底是不是生物,它们与帝国的历史并存,守卫着智械战争后人类来之不易的文明。享受着这份庇佑的贝尔蒙特,终归是没料到这把屠刀也有一天会对准自己。 帝国第一帝皇时期,阴谋颠覆帝国的红色政权复辟,相传死神们介入其中,将密谋的家族几乎斩杀殆尽;帝国第三帝皇时期,杀害帝国科考舰队团队的玛努特智慧种族被神秘力量灭族,揭露此事件的联邦记者卡吉舒失踪,《星际头条》报社随之否认这名记者存在,宣称其早已离职;帝国第十帝皇时期,帝国德克萨斯星域总督联合麦哈迪家族叛乱,叛乱平息后圣城境内的百余名祭司、红衣主教被暗杀,各教派领袖紧急访问欧琛皇城,表明与帝国的友好关系。种种证据表明了一个无可辩驳的事实,从遥远的时代至今,这些死神们每一次出手都代表着某种绝对的意志。 今夜,星际传说中的存在来到了贝尔蒙特的领地。 帝皇之位高悬,空荡荡的王座上只有时光留下的微尘,死神们本应在深渊中安静地沉睡,它们为何醒来?在谁的呼唤下醒来? 或者说......谁胆敢将意志凌驾于帝皇之上? 第一百五十九章 血色宴庭(4) “在帝国的战后历史中,贝尔蒙特家族不算是帝国的超级势力,却在这几百年中为帝国做出了不亚于那些古老贵族的贡献,居功甚伟。”罗德漫不经心地说,“如今却落得这样一个下场,你知道为什么吗法罗尔?” 法罗尔苦涩地笑着:“怎么会不知道......无非是我们挡住了某些人的路罢了,贝尔蒙特只是一个开始,在未来不久,会有更多的家族遭受我们现在遭受的一切,我不知道那位议长在谋划些什么,我只知道帝国正在朝着未知的未来一路狂奔。” “这样的世界你满意么?”罗德忽然问。 “谁说的清楚呢?”法罗尔心中的震怖渐渐在聊天中平息,“我的父亲很早就去世了,家族的上一任家主是我的叔父。每次看着他和那些议员谈笑风生,我总是在想有一天我也要成为那个样子,没有人会再管着我,整个家族的财产都任我挥霍,我可以在人生的画卷上肆意挥洒我的意志。只是当我成为他后,我就明白了我的幼稚。” “我想起卡拉狄亚告诉我你们有一块地,在阿克塞特首星上是么?” “那是一颗原始星球,贝尔蒙特有私人猎场在那里。”法罗尔深吸一口气,“我有快三十年没去过那里了,如果这些事没发生,我倒是会抽出时间放下工作,去那里待上几个月,再邀请一些政治之外的朋友,让我感觉我还真切地活着,活在这个世界上。” “我会有一份邀请函么?” “我会寄的。”法罗尔在这时恢复了一个家主、一介帝国议员的从容,“虽然我并不想,你也不会赴约。” “那就暂定这样吧,下个月我们在那颗星球上再见,另外,你对我的判断可不太准,我一向是守信的人,怎么会放人鸽子呢?”罗德微笑着饮尽杯中的琼浆,“这里就交给我了,费用赊在你们的账上,到了时候我自然会取走。” 随身而来的保镖们动了,原本处于戒备状态的他们扣动了手里的扳机,高强度的电压带动粗壮密布在枪管主体上的线圈产生电弧,灼热的导气筒内能见到那些显着的电离效应。没有任何人命令他们,这些保镖神色涣散,像是一群僵尸。大家族内的护卫不应该擅自行动,没人知道他们是怎么了,只有罗德面色平静。 高能电弧刺穿空气,转瞬间击中了浑身覆盖着浓墨的人影,人影不闪不避站在原地,任由足以击倒猛犸级别巨兽的电击打中身躯。一切都在电光火石间发生,在这突然发难的紧张时刻过去之后,一切重归平静。但马上,灼热的狂流冲击了庭院,人影下一时间已经出现在了保镖的眼前,几乎贴着面部,保镖伸出左臂格挡在胸前,下意识用枪托砸向身前。这些保镖是精锐中的精锐,他们的西装下藏着轻质高强度的合金护臂,面对袭击,这些护臂能够防御住绝大多数的普通手段。 人影没有第一时间闪躲,而是并掌为刀,插向保镖格挡的左臂。枪托如愿地砸中了人影,碳素构造的枪身结构像是击中了一团绵软的沙子,压缩碳素的强度韧性都是上上之选,只是预想中的激烈碰撞没有出现,空有一身本领却无处施展。墨一样的肩颈本是人体脆弱的部位,人体重要的几根大动脉和神经都在那里不算厚实的皮肉下,这一记打击人影却毫无反应,肩颈部位像烟花一样炸开,随后星星点点的余烬化作熔岩向下流淌。法罗尔在保镖身后,只看见保镖的身体剧烈起伏,黑灰的西装掩盖不住衣服下变得通红的肤色,他无法想象那是怎样的一种痛苦,一团主色调为红色的团状物质从西装里伸出,优质涤纶在人体上猛烈的燃烧,保镖喉咙里发出沙哑的干咳,团状彩雾慢慢收缩,凝聚成了一个整体,那是一只手,一只布满条纹让人生理不适的手。 人影把插出去的手取了出来,保镖的身体失去了最后的支撑,无力地坠落,地面没有血迹渗出,那硕大的伤口早就被高温碳化,血液被锁在了尸体里。剩下的无面人也没有闲着,猎物死亡的气息刺激了他们,那种磨牙的咯吱声更大了,他们扑向庭院中围成一圈的家族护卫,这些护卫结成圆阵保护着他们的主人,手中的武器也是清一色的电弧枪械,面对眼前刚刚发生的可怕场景,他们果断扔掉枪械,朝这些无面人砸去,尽可能争取到哪怕多一秒时间。他们的袖中有着伸缩式格斗手甲,记忆金属覆盖上手指关节,铸铁之拳顷刻间挥出,精湛的格斗技巧使得这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桂树被狂乱的气流打得万绦起舞,飘落的春桂在庭院中变得焦黄,法罗尔看着一具具壮实的身体倒下,庭院中充斥着沉闷的嘶吼,凄厉无比,他知道这是徒劳的抵抗,却在此时见证了什么才是真正意义上的虐杀,无面人真的就是死神的使者,沉默而又高效。在帝国权力的意志面前,他们这偌大的贝尔蒙特也只是砧板上大一点的鱼。 无面人们从正面撞进护卫的怀里,爆散开的身体笼罩了这些“凡人”,化作熔浆的气雾腐蚀着血肉,无数的水汽从毛孔中腾起,护卫们不会立刻死去,只是失去了神经节点的他们没有任何反抗能力,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浑身的血肉消融,重新聚合的无面人笔直站立着,头部发出吸吮汁液后舔舐嘴角的声音。 两位家主都看清楚......这些无面人不是猎人!他们接受了杀戮的命令,但那种本能的愉悦感才是他们杀戮的意义,如果自己的死亡倒计时结束了,他们绝对会把自己吃掉。 “好吃么?”罗德笑着问。 无面人沉默...... “你们就是帝国深井里的那些虫子吧?”罗德不以为意,自顾自说着,“听说你们被称作‘夏盖’,这个名字让人浮想联翩,原本我还以为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那传说中的种族呢,但经过我的思考,这大概是帝国的生物实验名字,科学院的项目千奇百怪,拿个神话传说做课题命名也符合那群疯子怪胎的性格。至于你们么......就是那个项目的产物了?” 无面人听到这里,终于有了一点反应,所有漆黑没有五官的脸都齐齐扭动,一起看向了坐姿潇洒的罗德。 法罗尔想起了小时候在家族农场里见到的那些向日葵,也是这幅场景,只是这些“向日葵”不是那么的和蔼阳光...... 第一百六十章 血色宴庭(5) “真是一群可爱的虫子,如果在平时遇见,我会给你们开出无法拒绝的价码。”罗德手抚下巴,“一个星球?或者......一个文明?” 无面人发出的悉悉索索的动静越发迅疾。 “好吧,看起来你们并不感兴趣。”罗德抚着额头,做出一幅头疼模样,“不过这也恰好,我也懒得心存什么不切实际的幻想。单纯幻想还好,我要是做点什么计划外的事,说不定惹得某人不满,事后还要大找我的麻烦。” “我们可不敢找你的麻烦......”法罗尔苦笑。 “诶诶诶!”罗德连忙下压手掌示意,“可不要急着对号入座,我可没说找我麻烦的人是你们,而且你们知道的我肯定也清楚,找我麻烦的是那个家伙!” 罗德眼神转向回廊的一处阴影内,抬了抬下巴。 随着罗德和法罗尔等人的视线转移,无面人们似乎也感受到了什么不同寻常的变化,他们是帝国最深处阴影内的东西,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谁最接近地狱,他们一定会当仁不让地认为是自己,可他们的身体在感到不适。那处阴影里,回廊外的灯光照射不到的地方,藏着什么同样可怕的事物。 在原始森林的环境里,生存与猎杀是永恒不变的法则,任何诞生于此,或踏入这里的生物都必须明白,避开危险是活下去的第一门必修课。肉食者猎杀那些素食者,素食者猎杀那些可口的植物生命,生物链会在这里永恒存在。然而对于某个具体的物种来说,他们只是组成这个链条的一个部分,链条的存在并不需要他们的存活,他们消亡,则会有另一物种填补上这份空白,宇宙的齿轮永不停息,每一个物种都在磨盘里。正因为如此,在这世界上,某一物种最大的威胁从不来自于天敌,而是来自于同类,天敌的存在从不会造成灭绝,同类却是灭绝事件最常见的凶手。 无面人们的身体感知告诉他们,阴影中他们没能察觉的那个东西,和他们隐隐有种熟悉的感觉。 “真是美妙的气味!啊!”罗德仰头享受,“是恐惧的气息!小虫子们你们闻到了么?” 无面人们无动于衷,整个庭院内只有罗德一人的声音在回响。 “那是你们主人的味道啊!”罗德微笑,“愚蠢的仆从,你们超脱了凡人的桎梏,却忘记了是谁给了你们这份力量!” 无面人们的身体在分解,油墨般厚重的躯干、四肢化作云雾状,色彩如星云一样瑰丽。整个庭院的温度骤然拔升,那些来自森林星球的名贵榆木变得暗沉,在这急剧的升温下开始阴燃。按照这个这个趋势下去,最多再过一分钟,这里就会有一场火灾发生。 “你们在行使不属于你们的权力。那权柄握在背叛者手里,你们遵从他的意志。”罗德说,“铁铸的王座不会理睬你们,但你们的主人会给你们降下绝罚。” “你......是......那......个......”无面人们发出嘶哑的声音,尽力模仿人类声调使得言语滑稽,可在场的人都听出来了那嘶鸣中深藏的仇恨。 “交给你了,我的朋友。”罗德绅士地邀请。 随着罗德的话音落地,阴影处爆发了刺眼的火光。十几根榆木廊柱同时产生爆燃,无面人影被高速的冲击波击退,离得较近的遭受了最大的伤害,有些直接就被打碎消失。爆燃的木制廊柱不仅化为了灰烬,还崩飞了大量的断折木片,像一把把刀射进了庭院的各处。无面人们被这样陡然袭击,都没有再把注意力放在他们今晚的目标上,重新聚合后张嘴吼叫,凭空裂开的嘴里长满了尖利的牙齿。一个无面人突有异样,他发现了那个袭击者的踪迹,随机嘶鸣着向其它同伴发出信号,所有人影都向屋檐上看去,眼睛部位流光溢彩。他们显然意识到了今晚的任务出现了一个不得不解决的拦路虎,不解决掉就没可能带走货物。 袭击者和屋檐的背光融为了一体,穿着低领礼服,白色的内衬覆盖到脖子顶部,戴着一张无表情的白色面具,如同一尊出自帝国顶级雕塑师手中的石膏艺术品。袭击者甩了甩手腕,一双洁白的侍者冰丝手套被扔到了庭院的地上,他扭了扭颈骨,抽出了手里那柄包覆在黑鞘里的武器,攻势对准了无面人们。 这样的挑衅实在是太过低劣,尽管知道袭击者想要的是激怒他们,但他们还是会主动去攻击,因为他们的目标是带走货物清理现场,除了法罗尔家主以外,不能有一个人活着离开这里。无面人们爆射而出,冲上了这座庭院的屋顶。那些星云状彩雾如影随形,如粘稠的液体,即使是山巅的狂风也动摇不了丝毫。烈火组成的龙卷扑面而来,掀翻了屋顶足有上百年历史的瓦楞,炸成了无数细小的碎片。带着白面具的袭击者站在热流之中,和灼热的火龙卷撞在一起。 “人数多可并没有什么用。”罗德轻笑。 出乎了无面人的意料,火龙卷在仅仅一秒钟后就被破开,在屋顶昏暗灯光下,哑光的刀刃斩断了汹涌的烈火风暴,暴烈的火焰一瞬间消散,彷佛被抽干了所有的力量。 无面人们意识到了不对劲,发出此起彼伏的啸叫,没有五官的面部蠕动起来,爆散成一团团气云,气云内部五彩斑斓,仔细观察竟有微型的闪电交错。他们接二连三的冲向白面具侍者,爆发出的速度超越了任何人类层面的极限,看起来是想要像杀死那些护卫一样杀死这个侍者。 众多的气态云团从四面八方包裹住了白面具侍者,面对这样的情形,侍者站在原地没有挪动一步,如巍峨高山伫立。 法罗尔默默地坐在桌旁看着这一切,面对着这疯狂、不可理喻的景象,他的内心反而再没有了从皇城出发时的那种紧张。事到如今,他们已经被彻底困在这里了,山下的林火并不是偶然,那是这一切的操控者的杰作,为了封死他们的退路,不出意外的话,纳达湾区现在已经不会有一个活人剩下了,天空也绝对被划入了禁飞区。那么他现在只能选择相信这个“老朋友”了,如果他也靠不住,法罗尔也就释怀了,只会认为贝尔蒙特家族本就该陨落在这个时代。 魔鬼也扭转不了的局势,那一定是命运的安排。 第一百六十一章 血色宴庭(6) “吞噬一切的死亡漩涡,不可被抵抗的力量啊。”罗德淡淡地说。 “连自己在守护什么都不清楚的虫子,该在黎明与黑夜的交界前就死去。”罗德看向了头顶沉寂的夜空,常人听来那是一片深邃的寂静,可在他的耳中,这云层之外的地方却热闹非凡。 庭院的屋脊最高处,狂风扯出的风幕破碎,嘶啦的尖啸声刺进了所有人的耳朵,陡然之间风势改变了,所有的紊乱气流平静了下来。无面人们化作的气体云炸裂着,从外面看上去就像是一道道裂纹,像水蛭一样疯狂的扭动,想要钻进那个侍者的身体,啃食掉一切鲜活的血肉。侍者呼出一口白汽,在周遭的高温中瞬间蒸发不见。他的脚步一边踏出,右手抡起那柄黑色哑光直刀,是的,并不是斩击,而是抡出!在这名不知来路的侍者手中,原本优雅的长刀此时却被暴殄天物,竟被当作从泥土里拔出的木棍,不携带一丝技巧地抡出一个圆弧。 势大力沉的刀刃更诡异,切开暴风幕布的声音变得低沉,像是一堵山岳轰然捶击汪洋大海,巨响声里,人人都能感受到那股惊天动地的威能。 伴随着这一击,原本缠绕包裹住侍者的气体云被全部炸散,迸发的闪电裂痕四散奔逃,擦过维登城堡的各处,庭院的瓦楞一列列地碎裂,巨桂的纸条细处统统折断,就连最坚实的承重合金梁也被打出一道道凹陷,通红的裂纹密布,让这座宅邸今夜过后便是危房了。 侍者垂落右臂,整理了下自己的衣襟,轻轻拍掉上面那些焦黑的粉尘。一步跨下,从屋顶直直落入这座庭院的中央。 “生命力还真是顽强啊!”罗德感叹。 他自然不是在感叹白面具侍者,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这场战斗从头至尾都是碾压式的虐杀。即便最开始被激烈的战斗蒙蔽了双眼,此时也能看出这些来自地狱的生物对白面具侍者无能为力。家族护卫们的身体在那些气雾里被腐蚀,血肉都被吞进了地狱的火海,而侍者的身体宛如世界上最坚硬的物质构成,任由八面来风,如擎天之柱般岿然不动,那些无面人的手段甚至无法让侍者有一点擦伤。 “这就是帝国深井里藏着的东西么?”法罗尔问,“以前小时候听说过。叔父带我去觐见帝皇,告诉我帝国有一口井,只有皇帝陛下才能打开。” “深井里可不止藏了这些家伙。”罗德笑笑说。 “是么?”肖长夜难以置信,“听你说他们的名字叫什么......什么‘夏盖’?这个名字是怎么回事?还有你说的科学院和这又有什么关系?” 在众人说话的间隙,庭院四处发生了异变。一股股气流涌动,顺着回廊构造的良好风道形成了环流,环流越来越迅疾,最后汇聚到了数个地方,那些地方的气体逐渐堆积,开始凝聚。千疮百孔的廊柱和木板地面结出了冰霜,原来那不是气雾,而是烟,凑近一点仔细观察,会发现这些烟气在液化,形成浓密的黑雾漂浮着,在光线不好的回廊阴影处格外隐蔽,如果不是场景内过于寂静,可能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那几处的变化。 气雾逐渐凝聚,就像是小孩子在沙滩上玩耍,拿着小桶装着铲子,从沙砾间取材建起一座城堡。那些无面人还没有死,他们正在通过气雾的凝聚重新“复活”,只是在场所有人都看得出来,他们凝聚所需要的时间更长了,凝聚得更加困难,这很大程度上意味着,无面人们在刚才的雷霆一击下遭受了重创,而不再是毫发无损。 无面人们终于聚合了身体,浓墨一般的身躯再次出现在世人面前,但那黑如永夜的深邃变淡了,彷佛有人拿起白色的颜料桶浇在了他们的身上,让黑色变得像是浅灰。 侍者转头望向那些死而复生的无面人,白色面具下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慈悲与怜悯,也没有一丝一毫惧怕的情感,那面具上掏空的洞孔中,只有无尽的黑浆,不同于无面人身躯的浓墨黏稠,那黑浆是活动的,剧烈活动的!长明灯火射入其中,反射出滔天的巨浪,原来那是一条河流,黑色河水狂暴地冲击着天幕,侍者的眼目就是那个天幕,将那可怕的景象挡在现实世界之外。 一眼扫过,无面人们是复活了,但是只有四个了。没人知道其余那些个体跑哪去了,可能是刚才的冲击将其余个体打飞到了悬崖之外,但罗德清楚,那些无面人是真的死了,而这四个还能重聚的个体是幸存者。他没有专业有效的办法去得出这个结论,但庭院中的死亡气息不会骗他,死亡之海存在于三维世界的每一个角落,那些死去的生灵会被永不止息的河流带走,去到下一个时间的轮回。作为一个进行过无数次死亡行走的人,他能感受的到那汹涌的浪涛,即使现在他仍处于现实世界之中。 侍者的目光跨越了时间,照射在那些无面人的本源上,无面人们旋即发出沙沙的低语声,那声音哀愁婉转,在空旷的回廊中传响,一改之前嗜血狂热的啸叫。他们害怕了,尽管他们从被制造出来的那一天就被剥离了恐惧,剥离了一切可以导致软弱退缩的情绪,但他们还是发自灵魂深处地产生了畏惧感,那种感觉像是刻在基因上,犹如野兔面对胡狼、羚鹿面对猛虎。无面人们一动不动,似乎不再愿意发起进攻。 “夏盖并不是一个常见的名字,它的发音不属于任何常用语,它只是先驱们存在的那个古老时代的一个名字,只是一个被具象的传说罢了。”罗德并不吝啬分享这些知识,因为这不算什么秘闻“它指代着一颗星球,一颗运行在翡翠色双子星轨道上的星球,后来这个名字被用来指代一个种族。” 第一百六十二章 血色宴庭(7) “翡翠色双子星......”法罗尔沉思,他似乎隐约记得帝国境内有着一个这样的星系,“赫格拉?” 罗德点了点头:“帝国的科考队在那颗星球上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我以前没有过多探究,但今天来看,那种东西一定和生物体重组有关,否则他们制造不出离子态生命体。” “离子态生命体?” “是的,离子态生命体。”罗德饶有兴趣地看着那些无面人。 无面人们发出咆哮,咆哮声状若气管被割开的野兽。不知他们在这段沉默的时间里怎么了,可能是进行了激烈的思想斗争,罗德心中戏谑联想,也不知道这些虫子到底有没有思想这种东西,或者说改造他们的人有没有给他们保留这玩意。 “无意义的反抗。”罗德看着向侍者奔去的这些无面人,一句话就断定了他们的结局。 这是一场公平的决斗,至少在罗德看来是如此。他相信这些帝国的秘密部队平时会携带热武器,只是这次的行动涉及一些不可告人的事,使用热武器终归是有许多弊端,容易被有心人查出端倪,对于政治事件来说,一点捕风捉影的小尾巴就足够了,在懂得如何运用它的人手里,这一节小尾巴可以制造出一场巨大的政治风波。而由于要掩盖身份的原因,恰好他们这边也没有热武器这种东西,所以这场无意义的战斗并无任何侥幸可言。 没有人看得出白色面具下的侍者到底是何反应,愕然或是从容,但所有人都看出了侍者的动作和以往有别。 “死亡之巨浪,匪类之激流; 冥界固有索我之绳,死域亦复茫天之网。 他之肢体要被吞吃,死亡之子寻觅而来; 凡有血气的就必同死,世间一切必归于尘土。” 罗德的嘴里不断念叨着众人听不懂的诗歌,那语句带着神奇的魔力,听得人入迷,彷佛随着诗的唱罢,世界也要随之终结。 无面人们不敢再化作气雾靠近,害怕落得那些同伴一样的下场。墨色的手掌弹出一根根利爪,在凄厉的嘶叫声里,一把抓住了侍者的大腿。侍者不为所动,两条腿没有在巨力下有丝毫动摇,就像生根扎进大地一般。他一手拦截住从另一个方向扑来的无面人,一手抬至半空要将那附着了死亡气息的长刀挥砍而下。无面人浑身爆发出绚丽的色彩,高涨的肌肉区形如虬龙,整个身躯不断地膨胀,从一个瘦高的体型变得无比壮硕,堪比一台帝国的“扞卫者”战甲!这个无面人在燃烧他的生命,离子态的躯体再强大也是有限度的,超负荷地动用离子本身的内能,会导致离子错位无序结合,那会使得无面人的身体彻底崩溃。 无面人进一步逼近侍者的胸膛,宽厚的肩背撞击他的锁骨,弯钩似的铁爪使劲地收紧,想要从正面放倒猎物。侍者改变了策略,将长刀投掷而出,刀尖在飞行中没入另一个扑在空中的无面人的身体,高速锋利的哑光刀刃像是热刀切进黄油,将空中袭向他脖子的无面人开膛破肚,落在地面直接化作灰尘被风吹散。 侍者反手插入壮硕无面人的背脊,手掌切入的地方肉眼可见地变灰、变暗,一股股粉尘状物质不断飘散,离子态躯体终归是现实世界的生物,死亡的力量在不断地毁灭无面人的身躯。手腕翻转,侍者单腿扭动,一记疾速的过肩摔将壮硕无面人砸进了地板。贝尔蒙特家族的木地板全部取材于天然树木,天然树木的制品优点繁多,例如无味、有益身心等等,可不管有多少好处,此时却暴露了它最致命的缺点——强度相比合成品差了太多,所以看似动静很大,实则层层的木板吸收了大量的动能。 壮硕无面人整个躯干都深深陷入了地面,回廊之内木屑四溅,名贵的一体成型巨幅木地板被直接砸成了三段。无面人四肢张开,被惯性带的后仰,但很快那双带着弯钩利爪的手就又向侍者袭去,身体周围被砸的逸散出去的气态离子布满了廊道,如果说鲜红的血液是普通人的生命代表,那这些离子的大量逸散同样意味着无面人的生命在不断流逝,可这个无面人没有痛觉,他脑袋里现在唯一的想法就是致猎物于死地,完成任务是它们被改造时注入的最高思维准则。他的脸从下颚处裂开,一直裂开到头顶,裂开的地方布满了尖锐的利齿,这些尖牙上流动着肮脏的红黑混合物,双手的弯钩利爪被侍者的脚牢牢的踩住,这张看起来让人生理不适的大口就不管不顾地咬向侍者的小腿骨,细长的牙齿在咬合过程中高高地突起,从牙龈突出了面框,全身的浓稠汁液都汇聚到头部,整张嘴完全张开后大的可怕,膨胀到能将侍者的一条腿完完整整地吞到肚子里去!与其把它称之为无面人,不如把它称之为一种可怕的动物!法罗尔和肖长夜这才意识到了一个问题,一个令人后怕的问题,或许桌对面坐着的这个男人称呼它们为虫子不是出于轻蔑,而是它们真的是某种虫类,因为虫类不仅有小型的昆虫,也有拥有巨型口器的地下蠕虫,法罗尔曾经就在一个原始生命保护星球上见过身长数百米的巨型蠕虫,那个口器比这个还要硕大。 亲眼见到这让人反胃的一幕,法罗尔和肖长夜才明白他们所要面对的东西到底有多么可怕,也才能明白自己有多么幼稚。肖长夜想到了自己家族府邸那些安保,他甚至来不及感到悲伤,因为他已经明白了自己能够活下来都是一个奇迹,现在他们能做的,只有静静等待这件事的结束,然后飞速逃离这个星球,永远不要再踏入欧琛一步。 此时踩住了无面人的侍者没有在乎那张嘴,瘆人的尖牙并没能使得侍者退开哪怕一步,那个侍者虽然穿着属于侍从的礼服,身上散发出的却是极端的自信,彷佛他掌握着这里的一切,所以他无所畏惧。法罗尔产生了幻视,他不敢朝着那个方向去联想,只因那是对帝国最罪无可恕的亵渎。可他抑制不住心中的思绪,身为在场唯一一个——至少他这么认为——亲自见过高踞于皇座上那位的人,他隐隐约约中,在这个侍者身上看到了相同的影子。 第一百六十三章 血色宴庭(8) 此时此刻挡在无面人和亭下矮桌间的只有一个侍者,侍者的的腿部被紧紧地锁住,手中剩下没了锋刃的刀鞘。无面人不在乎身体遭受的巨力践踏,没有任何人能阻止它咬下猎物的一条腿。 侍者会受伤么? “那份力量可不来自于那把刀,还是不愿相信的可怜虫。”罗德盯着那流淌着黑色浓浆的牙齿,讥讽地说。 转眼间,那张大嘴猛地合拢,虽然没有任何清脆的声音响起,但这里的每个人都知道这一口咬下去是带着何等的恶气,恨不得要将侍者的小腿咬断,将肌肉撕碎,将骨头反复的咀嚼。看着侍者的一只腿被黑色巨口咬住,庭院中的两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 然而侍者的反应出人意料,作为掌控着战斗节奏的主宰者,他的行为没有受到哪怕一丁点影响,那幅巨口彷佛没有对他造成任何伤害。他的右手举起刀鞘,磅礴的死亡气息笼罩其上,刀鞘没有利刃,但对于能感受到死亡之海的生物来说,此时却比任何武器都令人害怕。手臂还未挥下,凝滞不住的死亡已经滴落,倾泻的高维能量化作看不见的瀑布,冲击在无面人的颅顶,引得无面人不住地战栗。 鞘壳随着手臂行进,自上而下打入了无面人的头颅,深邃的刀鞘死死的卡在了无面人的颅内。侍者的脚底传来尖锐的吼叫,连带着咬合的力量也松了开来,无面人感受到了难以想象的疼痛,对于离子态生命体来说,除了他们在接受改造时遭遇的痛苦,可能他们这一辈子再也没有感受到过如此钻心的痛楚。人类的疼痛分为很多级,最高等级的第十二级代表着难以忍受的痛,一般出现在人类女性分娩生产的时候;类比到此时的无面人身上,割裂的离子态生命被死亡的气息入侵本就不亚于人类的分娩,身体的撕裂和生命的破碎足以让人发疯,何况侍者带来的死亡并非那条长河里溢出的水汽,而是纯净到可怕的河水,因此如果无面人还能够开口说话,甚至略懂宗教,它就会明白此时的它就像是陷入了轮回的血肉磨盘,撕裂的剧痛会持续到它彻底毁灭。 照理来讲,剧烈的疼痛出现,身体和大脑会迅速的收缩来对抗疼痛感。可无面人毕竟是来自帝国深井内的死神,大量的改造已经去除了它本应具有的自我保护本能。生物体自出生那一刻就会这项本领,在失去猎物和死亡的选择中,会毫不犹豫的选择优先保护自己,而为了成为帝国最无畏的隐秘力量,无面人这样的秘密部队不会有,也不被允许有做选择的机会。 无面人的口器在临死之际全力收紧,原本像黏液一样的流体变得越来越硬,在侍者的小腿上发出吱呀吱呀的叫声,这样的力量下,无面人凭借着坚硬的利齿足以咬穿任何人体组织。但侍者松开了握着刀鞘的右手,握拳上抬,廊道的狼藉内爆炸声连响,侍者的拳头在一瞬间连续捶打刀鞘口,看起来并不坚硬的鞘不断地没入头颅,那些爆炸声意味着侍者出拳和收拳的速度竟突破了音障!硬化后的无面人身体确实坚硬,咬穿了侍者的皮下组织,但仍被这狂泻的巨力敲碎,炸裂开来。 随着一阵抽搐,无面人的身体渐渐软了下来,死死缠住并咬紧侍者小腿的口器也失去了支撑的力气,侍者冷漠地看着这具奇形怪状的尸体,看着那坚硬的材质化作浓稠汁水,最后在地表一部分蒸发,一部分变成飞灰,被夜晚的狂风卷走。 从未有过任何表情和多余动作的侍者摇了摇头,身体像是喝醉了一样走出了回廊,摇摇晃晃的似下一秒就要倒下去,来到庭院后甩了甩脑袋,彷佛又顿感清醒了许多。法罗尔两人一脸茫然,不知道这个刚才如天神一样的人现在怎么了。 “感受到属于你的力量了么?”罗德笑着对眼前之人说。 侍者静静地伸出手,取下那柄深深没入廊柱的长刀,慢慢地将其收回了鞘中。罗德的话在如今寂静的庭院中响起,每个人都可以听得很清楚,不过戴着白色面具的侍者就像是没有听见,只是静静地站着。 “这没什么不好意思的。”罗德轻飘飘地举起紫陶茶盏,“小时候我们常常会想,只要自己的拳头更大,就能得到想要的东西;长大后我们接触了金钱和权力,我们悟出了这个世界有着一套人为规定的运行逻辑,暴力并不能解决大多数问题;可直至我们真正掌握了它们,我们却又发现,这个世界的条条框框下,决定一切的仍然是最为纯粹的暴力。” “他们也是这样想的是么?”侍者的声音彷佛来自于九幽地狱。 “你说谁?共进会么?”罗德摩擦着下巴,“他们厌倦了头顶有着一轮烈日了......他们找到了足以改变一切规则的‘权力’,所以他们想要接管帝国。而只要这个世界上还存在帝皇,他们的目的就达成不了。” “从帝国这座大厦建立开始,和人类过往数千年的文明就完全不同。文明的建设需要一块基石,基石是无法被动摇的。阴谋家可以操纵它、控制它,把它变成一个任由使唤的傀儡,但只要没有选择打碎它、毁灭它,不管出于何种原因这样做,终有一天它会重新散发光芒,重新成为这个文明的主人,这一切都源于人类等生物生命的限制,没有人可以从时间的长河中看到每一件事的结局,也就无法确保自己所做的每一件事最后会把世界带向何处,连你我这些能够进入死亡之海中一窥究竟的人都没那个本事,共进会就更别提了。” “所以他们做了这一切。”侍者的白色面具耸动。 “是啊......他们要打碎那皇座,重建一个新帝国。”罗德幽幽地回答,“当一切结束,这个世界还是那样,天空飘着白色的云彩,四季为大地带来不一样的景色,工人们会参与到战后重建,拿着足够的薪水为家人添置食物、衣服,青年们也会得到大量的上升和工作通道,百废待兴总是人类最有发展前景的日子。可帝皇呢?再也不会有帝皇了......当人类抛弃那方皇座,一切都会重新回到从前,下一个黑暗纪元什么时候到来没人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一定在路上了。” “我会先毁灭他们的......即使代价是我自己。” 第一百六十四章 号环带 法罗尔和肖长夜默默地坐在这两人的另一边,面对这诡异的对话,感到不寒而栗的同时心中偏偏安稳了下来。今晚这座古老的“维登城堡”发生了太多事,但身居帝国权力核心的他们拥有敏锐的第六感,这番谜语式的对话里缺少了最关键的主语和宾语,在这些语句中,他们感受到了山雨欲来的恐怖未知,这个魔鬼和自己这次涉足的事件竟关系到了帝国最神圣的东西。 不过他们很庆幸这个魔鬼显然不是毫无准备地被迫卷入这件事,他的话语没有避讳的意思,明显是早已料到了一切,换句话来说,法罗尔甚至怀疑即使他不联系对方,对方也会主动来找自己。像艺术家这种人在贝尔蒙特的历代家主回忆中,从来都是一个行事诡异莫测的形象,这样的人就该像空气一样,可以出现在任何地方,而不是听从某人的呼唤。 “这老浑蛋......真是要把贝尔蒙特彻底置于死地啊!”法罗尔长长舒了一口气,有一种大风大浪结束过后的放松感。 罗德扭过头看着法罗尔,直直地双目对视,嘴角有这一点难以言说的......笑意?或许还有一点......轻蔑。 这样的视线让法罗尔浑身都不自在,眉角层层叠叠地皱起。这个男人的表情彷佛在嘲笑他,像是在说你就是个蠢货,狮子和老虎交锋无论胜败,都和一只上蹿下跳的猴子无关。不知为何,法罗尔的脑海里自动补写了这一大段未说出口的话,对于他这样常年身居高位,甚至可以说人类世界的权力顶层的人来说,这样的脑补让他颇为不悦,只是面对艺术家,他还是忍住没有发作。 “莫德里奇是不是老浑蛋我不知道,但帝国当前的第一人要对付你,你不会以为这就结束了吧?”罗德说。 “难道不是么?”法罗尔愣住了两秒,随即四处张望,再次确认了一遍,庭院中再也没有任何动静传来,就算是山脚下的火场也只剩下了火焰燃烧的声音,树木折断,在火焰里燃烧噼啪噼啪地作响。说来也奇怪,他们解决掉的只是这里的入侵者,山脚下在不久前还传来激战的声音,此刻却静谧得让人感到害怕。法罗尔想不通怎么解释,如果那些人决心要彻底绑架他或者杀死他,就一定不会莫名其妙地离开,一旦包围圈出现裂口,他偷摸跑掉了怎么办?凭帝国实权议员的身份,莫德里奇是绝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对他下杀手的,否则也不会派出帝国深井里的这些妖魔鬼怪了。 人的脑袋会为许多不解的问题自动给出答案,而就现在法罗尔掌握的信息,他只能认为这是艺术家的手段起了作用,清除了那些山下的入侵者。 “你对他的决心看得太轻了。”罗德把手递了出去,像是在向侍者索取什么东西,“他不会允许你们任何一个人活着,即使行动失败,也不能留下这么大的隐患。为了将贝尔蒙特的资产全部收入国库,并且塑造好一个誓死抵抗入侵者的受害者形象,他可以动用你想得到和想不到的一切手段。” “比如?” “比如我们现在头顶上正在减速的东西。”罗德漫不经心地从侍者手里接过通讯器,另一只手伸出食指指着头顶的夜空。 “什么都没有啊?”法罗尔皱着眉头看向头顶。今夜的大风让天空格外的澄澈,云层被吹散得无影无踪,他自信自己眼神不错,五十余岁的他远没到老眼昏花的那个地步,可天穹之上着实是什么都没有,除了十数颗闪闪发光的星星。 “你很快就能看到了。”罗德笑了笑,并不在意法罗尔的满脸狐疑。 “凯文达尔号到哪儿?”一条信息被编辑发送。 “抵达预定位置,偏移纳达湾区四个单位。”通讯器的屏幕骤然亮起,通讯那段回复的速度很快,大概是一直守在通讯器上。 “现在开始吧。”信息发送了出去,浮动的三个灰色圆点跳动,下一秒变成了绿色的勾。看着显示已经送达且已读的消息,罗德熄灭了通讯器屏幕,轻轻朝着茶盏水面吹去。 天空的最高处,圆环正在缓慢地停下脚步,巨环上的制动引擎纷纷亮了起来,指挥室内站着一名军官,军服是深灰色,军衔上赫然陈列着一把银色的巨剑,布满尖刺的荆棘缠绕其上。巨环是帝国首星的大型防御设施,编号107,隶属于帝国内政厅直接管辖,工作在这颗星球的大气层边缘,只不过它并非用来对外进行防御,而是对欧琛进行特殊情况下的防御。和它一样的巨环还有一百零七个,处在各自的轨道上永不停歇地工作着,到了设施寿命完结时,人员会经由穿梭机撤离,巨环则会在ai的控制下坠入星球的无人区。 107号巨环最终停下了,停在了与星球自转同步的某个地方。巨环中央的升力引擎开启了加力,这里是大气层的边缘,无限接近于外太空的地方,但这里离欧琛的卫星同步轨道还有很长一截距离,所以巨环无法进行自然停泊,必须要开启升力系统对抗地心引力。它高速地围绕圆心旋转,原本闭合的环带底部张开来,露出一排一排的武器发射架,这些发射架粗壮无比,轮转式的弹舱设计用来装载那些载荷极其夸张的对地巡航导弹,高轨道平台可以让巡航导弹这种武器充分发挥威能,得益于初始势能的优势,原本用来填充发动机燃料的相当大一部分空间,都可以增加为战斗部。一旦从巨环上投射,这些巡航导弹可以以上百马赫的速度进行末端突防,兼具的超大当量足以摧毁任何入侵欧琛的敌人。 在特种巡航导弹被依次推入发射架时,帝国军部、北极军事基地和外轨道驻防舰队旗舰的舰桥里,所有人都被惊动了。 不能怪欧琛的驻防力量太敏感,实在是刚遭遇了大皇子舰队的突然袭击没多久,没有谁想要再来一起重大军事事故,这关乎着帝国海军的脸面......和委员会里的将军们会不会被送上帝国审判庭! 第一百六十五章 幽灵舰长 帝国军部部长办公室,负责执勤的秘书手忙脚乱。 “内政厅!这里是帝国军部!你们在搞什么东西?”秘书的对着桌面的固定通讯器怒斥。 “不知道!我们还在核查!我们还在联系轨道防御部队指挥中心!”通讯另一头,内政厅的武备司司长满头大汗,“我可以负责任的说,这绝不是我们下令的行动!今晚内政厅没有任何函件发出!我确认!” “我不管你们怎么样!军部的监测系统在报警!”秘书厉声说,“如果出了什么事,咱们就准备卷被子滚蛋吧!” 秘书狠狠地拍下了通讯结束键,可还没等她缓一缓舒口气,桌面上的另一部白色通讯器响了起来,通讯器上贴着便条,那是连接北极基地的专线。 “喂?”秘书接起。 “就在刚刚,我们的地面雷达阵列监测到了异常,欧琛轨道上的一个防御设施打开了武器库,进入了发射状态。”北极基地那头传来冰冷的男声,“北极方面没有收到相应通知,军情中心没有接到任何行动或者演习的指示,我们需要向军部确认。” “轨道防御部队不属于军部管辖。”秘书两指捏着鼻梁,“我刚和内政厅通完话,他们也不知道具体情况,现在正在调查。” “明白了,我们会密切关注情况进展,需要我们提供支援可以随时呼叫。” “好。”秘书挂断通讯器。 与此同时,欧琛外轨道驻防舰队旗舰“执政官”号,舰桥内已经乱作一团,神经已经异常敏感的舰员们被这突如其来的警告吓得不轻。 “凯文达尔号!这里是舰队指挥中心!凯文达尔号!收到请回答!”坐在调度位的十级军士不断地重复着呼叫。 执政官级母舰驻防在远超出大气层边缘的外轨道上,经过死亡天使们的突然袭击,此时这支名义上的驻防舰队已经只剩下架子了,大量的无人机和战斗机群被强大的轨道武器摧毁,欧琛作为帝国首府,本身出于多方面考虑,这里几乎没有和舰队相关的重型工业产业,所以执政官级一号舰想要恢复编制恐怕还有相当一段长的路要走。在帝国工业的产能排给他们之前,每一艘完好无损的护卫舰都是极其珍贵的存在,他们现在只剩下两艘大型护卫舰“凯文达尔”和“维斯比”,两艘都是格里南级护卫舰。 “怎么回事?我需要知道到底这是怎么一回事?”舰队统御站到了调度负责人的身后。 今日本是舰队的小休沐日,执勤在岗的人员只有日常时候的一半。因为巡航时限抵达设定寿命,维斯比号在一天前进入了母舰外的靠泊位,休沐日结束后接替维斯比号进行护卫巡航任务的是已经完成了大量检修工作的凯文达尔号,根据管理条例和物资整备情况,工程师提交的报告中凯文达尔号会在明日稍晚些时候出航,但此时舰桥内的屏幕上显示凯文达尔号护卫舰正在朝着不明方向启航。 没有人回答指挥中心的呼叫。凯文达尔号和执政官母舰处于深度绑定的状态,这是所有帝国战舰靠泊母舰这一类旗舰进行检修的惯例,十根粗壮的巨型伸缩杆扣住战舰,每一根直径都超过五十米,能够确保战舰在母舰移动的过程中不出现刚性损伤,剩下的部分则是上千根高韧性的碳素缆线,作为姿态稳定器存在。靠泊成功后的战舰想要出港需要相当繁琐的手续,超级军事智能“提尔”会锁死战舰的各个系统,防止叛逃等意外事件,如果战舰实在需要紧急离岗,在还未断开伸缩杆的情况下只有一种情况,就是有足够的权限强行启动战舰的动力系统,这种权限至少需要副舰长以上的职务。 正因为如此,指挥中心的所有人都第一反应了两个事实。第一,这艘挣脱了链接装置出航的护卫舰上一定有人,没有人为的操纵,被云端系统远程锁死的动力系统没有运转的可能;第二,这大概率是一起叛逃事件,虽然不知道上面的人的具体身份,也不知道叛逃的理由,但除了叛逃之外,没有任何解释能合乎逻辑地说明眼下这艘护卫舰的行为。 调度负责人调取了远程监视器的图像,监视器安装在舰队成员的驾驶舱内,属于军部管理条例中的硬性规定,一般用于事故审查的用途,军事审判庭的调查组们会通过其中的录像和音频来判断舰员是否误操作、舰长指令是否违反军舰规章,起到的作用类似于民用航空器的黑匣子。 图像很快就清晰地呈现在了中央屏幕上,护卫舰中控室站着一个人,身姿刚硬挺拔,穿着帝国海军军官的制式作训服。他背对着监视器,使人看不清他的正脸,但提尔很快在授权下启动了体态轮廓综合识别系统,识别出了此人正是凯文达尔号的舰长。 “马上给我联系那艘船的副舰长!”统御神色严峻。 一通迅疾的联络拨去了母舰的某个地方,作为一艘处于检修状态的战舰,船员此时应该都在母舰上的活动区享受难得的休沐日。 “嗯嗯......什么?你再说一遍?”调度员的声音开始不大,很快提高起来,随后一脸惊悚地从座位上噌的一下窜了起来,吓了所有人一跳,“你确定?你对你刚才说的所有话负责吗?该死的......你现在!马上!立刻!带着你们凯文达尔号的指挥层滚到舰桥来!马上!” “他说了什么?”统御问。 “他说了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是谁......”调度员惊魂未定,喉结慢慢地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上下滚动。 “接通的人是谁?”统御沉住气,没有着急训斥这个看起来脑子不太清楚的下属。 “是凯文达尔号的舰长。”调度员说,“对的......就是那个我们在监视器里看见的人。” 调度员伸出手调整旋钮,把中央屏幕的画面放大,所有人都看得见那个正在操纵护卫舰的背影,作训服上的灰线纹理格外的扎眼,彷佛是在嘲笑这里的所有人。护卫舰的指挥室内静悄悄的,坐在那里的就像是一个根本不存在的幽灵。 第一百六十六章 狂怒 “联络第三号中型泊位的节点,我要维斯比号立即出动。”统御面对这样诡谲的情形并没有失去分寸,瞬间做出了当下最正确的判断。参加过帝国数场战争的大将,统御从来不认为这个世界上会有鬼怪这种东西,如果有,那也无法抵挡帝国的钢铁机器。 “另外,联系一号卫星轨道的......嗯......皇室舰队,说我们需要他们的支援。”统御思忖了几秒,不得已只能用“皇室舰队”来描述那些还停留在这片星域的死亡天使。 “我们恐怕需要向军部提交事故报告......将军。”副官等待上司发号施令结束,低声提醒了一句。 “正常提交......他们不会在这个时候找我们的麻烦。”统御眼神凌厉。 “该怎么写?”副官苦笑。 “你这样向军部报告,说一些特殊人士窃取了护卫舰的操作权限,导致舰船强行脱离了我们的控制,这些特殊人士疑似和前些时日的特殊情况有关。” 统御的话很无厘头,这样含糊其辞的报告向来是帝国军队中的大忌,可在如今这个形势下,副官没花多少时间就领悟到了上司的意图。 “是,我会让军情处的人去搞定。”副官心中大定,这件事任何人去下这个结论都难过军部审查的关,唯独自己的上司能够让那些家伙相信。副官带着艳羡、憧憬的眼神看向自己的上司,不是因为其它,单纯就是那耀眼到刺目的夸张军衔。 在离开执政官母舰的远处,隔着欧琛的晨昏线,凯文达尔号正在朝着黑暗的那一侧航行。航行的指向性并不明显,欧琛的大气边缘几乎不存在气体分子的地方,存在着一个个数量很多的巨型圆环,所以母舰舰桥内的侦测系统即便不断预测着凯文达尔号的方向路线,却没有一个人把目标锁定在这些圆环中那个普普通通的一员身上。 圆环的巡航导弹发射架已经被全部塞满,武库的传送装置停住不动,在有发射架弹匣空缺之前,供弹装置不会再从武库内提取弹药。原本涂满原子灰的下层表面已经完全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整个圆环形的空洞,光线的入射角很窄,被黑暗笼罩的导弹发射架如同深不见底的洞窟,通向最暗无天日的无间地狱。 一枚巡航导弹的固定器向两侧分离,鲜红的机械臂涂装是再鲜明不过的警告,警告着这粗如壮汉身躯的机械臂是束缚魔鬼的锁链,警告世人最好永远不要打开它,否则将释放出没有人能控制的灾祸。伴随着巨型圆环指挥室内军官的指令,云台上显现出三维地图,仔细端详,在皇城生活的人会大吃一惊,因为这副地图图景竟是帝国首府欧琛着名的度假胜地,那个紧挨着冰海,和北极军事基地遥望的纳达湾区。 蓝色的虚拟倒计时开始走动,一秒一秒不断变化着,让人的心跳也不由自主地跟着这股窒息的节奏,每个这里的人都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他们比任何人都都清楚倒计时的尽头是什么,所以他们更加感到难以言明的窒息感。 倒计时在沉默中结束,不算短暂的三十秒是上帝留给每个人的悔过机会,但这里没人选择按下停止,身上黑色的军服按住了他们的身体,军服上象征着内政厅的银盾按住了他们的灵魂。他们不需要上帝的宽恕,他们只需要做好帝国内阁最忠诚的战士。 就像曾经一位名人说过,“一千个人的眼中有一千个哈姆雷特”,帝国对于它的子民或许也同样如此。对于大多数普通人,帝国是那个星海中最强大最耀眼能让他们身处其中与有荣焉的帝国;对于贵族和商人们,帝国是经商和财产安全最强有力的保障;而对于这些隶属于内务的军人们,在他们眼中,或许自己所守卫的便是心中最崇高的,当掌舵的船长有了危险,消灭掉一切威胁就是他们的使命。 指挥室内的警戒灯开始闪烁,暗红色的光束开始不断地旋转,红光从每个人的脸上扫过。一个弹舱的固定架全部解锁,束缚着那恶魔的最后一根锁链也断裂掉了,恶魔朝向无光的星球暗面,要去寻觅第一份血食。 大气层的边缘没有什么空气,重力加速度也随着海拔的升高而变得低了些,巡航导弹的速度很慢,蠕动着脱离了它的发射井,像是一个漂浮在太空中的沉睡旅人。慢慢的,靠着重力带来的加速度,导弹尾部离开了巨型圆环的主体结构,在两者分离的那一刻,导弹尾部的发动机开始工作,细长的尾焰一圈圈地升起。就像是从母亲肚子里来到新世界的婴儿,发出新生命的第一声啼鸣,巡航导弹带着骤起的微微呼啸声,义无反顾地加速朝着入夜的欧琛地面奔去。一号卫星反射的阳光照在“游子”的身上,不愿回头的它抛掉了装载用的重量外壳,发动机深处的仿星器正越发的耀眼。 那不是星星,而是要吞噬毁灭一切的地狱之火。无论法罗尔眼神再如何不好,他也明白了头顶上的闪亮之物绝不是让年轻男女拿来许愿的星星,没有哪个星星会越变越大还会分身出小星星,分身出的小星星还拖着长长的尾迹,直冲地面砸来。 “是导弹?”法罗尔惊疑不定,看向桌对面的男人。 “是,而且不是普通的货色,是用来进行灭绝式轨道轰炸的热核温压巡航导弹。”罗德轻抿了一口茶水,“这玩意挺好用的,算是帝国海军的战略武器范畴。” 法罗尔一时语塞,随即瘫坐在原地,苦笑着说:“真是看得起我啊。” 罗德脸上无喜无悲,轻轻说:“看得起你?不......他是看得起我才对。”导弹已经钻入了大气层,进入了传统意义上的黑障区。欧琛的大气厚度并不算极大,所以导弹根本达不到理论的数百马赫速度极限就已经突出了第一层云层,在这样的速度下还在加速下坠,很快就将到达地面。 死神直奔自己而来,罗德却全无慌乱之色,感受着四面八方涌来的狂风,他吸吮着那珍贵的死亡气息,用蔑视的姿态嘲讽着头顶那势不可挡的愤怒。 第一百六十七章 代达罗斯 在所有人目光所不能及的地方,海底发生了一场剧烈的强震,震波从冰海断崖底部出发,穿过大陆架直击近海,原本平静的海面忽然涌动起来,一波波层层叠叠的海浪拍击度假沙滩,打翻了纳达湾区度假村的遮阳伞和躺椅,很快席卷到了灌木植被带,随后将这一切收归大海。在短暂反常的涨潮后,纳达湾出现了更为大幅的退潮,海岸线向后退出去了上百米远。纳达湾是冰海中一股高纬度温暖洋流的终点,即使在最冷的寒冬,这里的水温也保持在零摄氏度以上,所以无数的鱼群和水生物聚集在湾区内活动,此时潮水急退,根本来不及带走那些活动在浅滩的海洋子民,大量的鱼类搁浅在沙滩上,不住地用仅剩的力气拍打着沙地,想要回归大海。然而这都是徒劳,海岸线退得太远了,远到这些鱼的视线都看不见的地方,即使是人类抱起它们追赶退潮,都需要人类种群里的运动健将才做得到。 不过在高崖上维登城堡里的人看来,这些鱼类并没有陷入多么可悲的命运,因为很快它们的海洋母亲就会回到它们的身边。从高崖之顶隔着桂树眺望,在不算遥远的冰海中,一缕银线出现在了视野里,银线在慢慢地增长,海洋之母用灵巧的双手织起一根厚实的线,造出了人类尚未踏足星空之时最恐怖的天灾之一,那是海啸,直奔纳达湾而来,海岸线的大幅后退是为了它展现出最强盛的姿态。 度假村毫无疑问是毁了,即使人类材料科学发展到如今,足以探索宇宙中那些可怕的死亡地带,但受限于成本等诸多问题,度假别墅之类的房屋仍做不到抵抗滔天的海啸。不过对于贝尔蒙特家的维登城堡来说这并不是问题,高度压缩的膏盐岩层铸造出这座高崖,犹如一座巨型的重力大坝,镇守着人类最后的防线。 风暴汇聚的狂潮背后,激扬的冰海发出了不一样的声音,在冰盖层边缘之外,大量的黑影破开水面,跃出到空中,在黑暗的星空之下,乍一看去彷佛无数的海豚在浪花中欢快地跳跃。然而那不是海豚,跃到水面上的每个黑影都是海豚的十数倍大小,在短暂的滞空停留后,尾部喷出暴烈的烟雾和烈火,无数的火光将冰海的夜照得通红,随后如脱缰的野马,朝着斜上方冲去。 身处庭院的众人都看到了这些萤火虫般的影子,法罗尔一眼看出了那是防空导弹,他一下子恍然大悟,明白了桌对面男人镇静的理由。 得益于冰海这股温暖的洋流,皇城北部的纳达湾区成为了着名的度假胜地,但这只是民间商业的领域。在古早的人类时代,那时这颗星球上的战争主力还是战机、军舰,每一个强盛的超级大国都必须拥有一支强大的海军,这颗星球海洋和陆地的比例注定了这一点,所以在那时,北方雪线纬度以上,每一个天然的不冻港都是重要的战略资源。时至今日,虽然国与国的战斗已至星海,但天然的暖流仍具有相当的军事价值,而在纳达湾区十多公里隔海相望的地方,就有着一个北极基地的军事分区,地面上是一座小型的生活营区,地下海底这是一座庞大的海底军事要塞,那里布置有相当数量的潜射导弹发射装置。 虽然不知道眼前这个男人是如何拿到发射授权的,但法罗尔也不愿去细想,在贝尔蒙特代代相传的家族秘史里,艺术家能做到任何事都不奇怪,闭上嘴,止住强烈的好奇心,这是每个家主传承给下一代掌门人的真理名言。和魔鬼交易本就是危险的,不要再让好奇心将自己拖入魔鬼的世界,那是愚蠢且荒唐的。 “能击中目标么?”肖长夜担忧地说。 “一枚很难,十枚勉勉强强,五十枚完全足够了,那枚巡航导弹的速度已经很快了,姿态调整发动机很难再大幅改变它的轨迹。”罗德回答,“在饱和防御面前,只要轨迹不产生大的偏移,超级计算机可以做到完全预判它的路径点。” 天空高远之处,平流层底端,一枚防空导弹和来自星球轨道的怒火撞击,巨大的火球从穹顶扩散,蒸发掉了纳达湾区上空仅存的几朵云。火焰爆发引爆了其余的防空导弹,化成天顶最璀璨最昂贵的烟花,大多数铁片残骸在高温中熔毁,剩下那些巡航导弹的隔热部分,化作一束束火流星坠落,最后击中正在掀起狂浪的冰海,急速冷却产生的白雾在暴风之中很快消散。 爆炸产生的冲击波很快到达庭院,由于热对流的阻碍,抵达地面的冲击波已经被削弱到了爆心的千分之一、万分之一,可仍旧在庭院中制造了不小的动静,法罗尔捂住刺痛的耳膜,脸上带着颇有些狰狞的表情。 密云山庄,后庭温泉馆太极池内,磨砂木门拉动的声音响起。 “老伯德么?”身处阳极,靠着池边的老人背对着温泉馆的隔门,听见身后的动静没有回头,只是轻声问了一句。 “是的,老爷。”老管家穿着白衬衣,踩着油光锃亮的靴子站在门外,隔着两米的距离应声。 “是北边的消息?”老人正是莫德里奇,此时他赤身裸体,身体胳膊以下全部浸泡在深紫色的温泉中,家中的年轻女仆正跪坐在池边为他擦洗手臂,“如果是亚特兰大的消息就算了,现在不是讨论那里的时候。” “是北边的消息。”老管家压低声音。 “哦?看来我的预料没错。”莫德里奇愣了几秒钟,随后向女仆示意先离开这里,等着女仆收拾好各种瓶瓶罐罐和工具,并从老管家身旁走了出去关上门,他才再度开口,“‘夏盖’的人还剩多少?” “根据‘代达罗斯’观察,一个没剩下。” “唉——”莫德里奇轻叹,表情却没有任何波动,“果然,它还是太强大了,我还以为‘夏盖’不会全部交代在那里,现在看来只是心存侥幸罢了。不过这也符合它的传说,如果它连这点本事都没有,也就不配让我布下这样一张大网,也不配成为人类历史的最大敌人。” 第一百六十八章 融化的蜡 “善后的事情呢?怎么样了?”莫德里奇忽然问。 “各个军事部门现在已经乱了起来,我们很难获取第一时间的资料了。”老管家说,“不过根据皇城气象监测的人汇报,北部冰海上空监测到剧烈热化学反应,疑似有大当量的热武器爆炸,皇城远郊部分居民看见了零星的碎片从天空飞过。” “上空么......北极基地的防空系统吧。”莫德里奇缓缓说,“克伦威尔中将对他手下的掌握看来并没有像他说的那样,亏我还给了他一个进入军部委员会的机会,倒是我太自作多情了。” “想来也不能要求克伦威尔中将太多,毕竟他才走马上任一月多余,即使靠着您和他背后家族的支持,也不足以贯通整个体系。” “如果沃克这家伙还在就好了。”莫德里奇仰头遥望天穹,越聚越多的乌云遮住了灿烂的星光,又一场春季大雨即将笼罩皇城。他不禁想到那个后辈,想来他落地时遇见的那场永不止息的暴雨比这要汹涌万倍之余。 “......”老管家颔首肃立,这不是他应该接的话茬。 “不过也难说。”莫德里奇抚摸着手臂内侧,感受着那里新出现的黑色纹路,通过那清晰的痛感刺激着早已麻木的神经,“说到‘代达罗斯’这个名字,你听说过古代神话里有一个名字叫伊卡洛斯么?” “老爷,恕老奴不知。” “在那些传说中,代达罗斯是一位传奇发明家、一名伟大的工程师,这位大师这辈子创造了无数的奇迹,但最让他刻骨铭心的伟大作品——‘克里特岛迷宫’,却最终成为了他的牢笼,也成为了他失去孩子的地方。根据古卷残存的文字,代达罗斯和他的儿子伊卡洛斯收集了成堆的鸟羽,然后根据这些羽毛的大小和形状将它们分层。为了逃离那座囚禁他们的监狱,他用蜂蜡给自己和儿子制作了两对翅膀。” “到了离开的那一天,两人飞向了天空。在飞翔的时候,代达罗斯警告伊卡洛斯注意不要飞得太高,因为太阳的热量可能会熔化蜡。但是这个男孩没有听从父亲的劝告,古卷里说这个男孩被这种奇妙的飞行体验给迷住了,所以才飞上高空,离着耀眼的太阳越来越近。” “最后,太阳的光芒融化了蜡质,翅膀崩毁,羽毛飘落,伊卡洛斯坠入了爱琴海中。” “神话总会掺杂着那些古老抽象的艺术,这样无厘头的故事也只有那时候的古人能写出来了。”老管家沉默着听完了这个简短的故事,“没有什么蜡质能有这样的效果,也没听说过有人能靠着鸟羽飞上天空,这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只是那时的人对现实的某种隐喻而已吧。” “再不切实际也有它存在的意义啊,老伯德。”莫德里奇说,“古老绢本的启示是,这是神对人的警告,超出人类界限的风险最终会导致高昂的代价。伊卡洛斯没有成功和他父亲一起活下来,他的希望因他的狂妄自大和意想不到的后果而破灭。” “在人类文明的过渡时期,确实是有一定的教育意义。”老管家说。 “不!”莫德里奇忽然说。 “嗯?”老管家愣住了,下意识发出不解的疑问。 “伊卡洛斯真的那么蠢么......没有人会傻到不知道蜡做的翅膀会被太阳融化,伊卡洛斯会掉下来是因为他知道自己的飞翔是为了必须回到大地。”莫德里奇幽幽低语,“我们都是代达罗斯,我们为了人类最伟大的事业倾尽智慧,追寻着人类最不可思议的梦想,却只能看着伊卡洛斯死在我们的眼前。” 温泉馆中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我们还有备用计划对么?”莫德里奇坐直了身体,结束了这段令人窒息的沉默。 “备用计划随时可以进入启动程序,但我们真的要这样做么?这恐怕会刺痛相当多人的神经......敏感的神经。”老管家担忧之情溢于言表。他的担心站在合格的管家角度不无道理,这是他从未预想过的阵仗,谁也不知道最后会有怎样的结果,而他的使命从他为穆罕默德希里曼家族服务开始,就是为主人消除这些不确定性。 “这并不是问题,老伙计。”莫德里奇取过一个放在池边的药瓶,药瓶通体纯白,没有任何标签,他从中取出一粒吞了下去,“有人会帮我们搞定他们的。无论是格里南、哈克还是摩根,在共进会的眼中都是腐朽生疮的大树而已,参天巨树纵然繁茂,但倒下也可能是一夕之间。” “明白了。” 老管家服务莫德里奇了几十年了,但比起这场棋局中的棋手们,他终归也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他已经无法想象接下来事件会怎样进展。帝国的历史书很厚重,厚在跨越了千年风雨,重在经历了万重艰险,帝国历史上最黑暗的时期大概是“奥德赛”人工智能统治人类世界的年代,虽说那时几千亿人类都活在监视、压迫之下,但是终归是有一个明确的反抗对象。人类抵抗组织顶着奥德赛的机械军团和舰队封锁英勇作战,心中永远怀揣着希望,只要打倒奥德赛,毁掉它的矩阵核心,人类就能重新成为自己的主人,曙光虽然遥远,却总在照亮着前进的道路。现在他们面对的是什么?谁也说不清楚。可老管家感受到了那种不安,那种漫无目的的绝望,就像一个感知到了危险的人,可他却不知道造成威胁的对象是谁,或者说是什么东西?在这样的窒息感下,人类甚至都不知道怎样自救,能做的只有蜷缩着哭泣。 一切似乎都散发着腐朽、颓丧的气息,似乎就算是帝皇再次坐到那方皇座上也阻挡不了绝望的蔓延。 老管家抬起头望着池中的身影,和那白色如雪的头发。 他突然心静了......自家老爷就在那里,悠然地沉浸在铺满雾气的热池中,不需要任何虬结的筋肉,就能给人无与伦比的安全感。水雾随着热气蒸腾,迷茫望去,在老管家眼中,那肩骨的弯曲并不伛偻、丑陋,因为他知道,这副肩膀扛着万丈高山。 “记得把维亚尼叫过来。”维亚尼是刚刚离开的女仆的名字。 “是。” 管家颔首施礼,关上了馆内隔门离开。 第一百六十九章 钥匙 暴烈可怖的阴云才从头顶散去,接踵而至的是峻寒冷冽的风,春季的洋流并不凶猛,平日跃动的水中猛兽正处于一年中为数不多温顺的时期,这股迅疾狂暴的风来自爆炸相反的方向。被推走的空气正在狂奔,争先恐后,去填满那些由于爆炸产生的短暂真空,不经意间踏平了众多本就摇摇欲坠的树木。 “呼!”法罗尔深吸了一口气,混合着肺里的浑浊重重吐出,那种深切的窒息感让他难受至极。 但他却更精神了,不知是窒息过后的气血上涌还是其他原因,他想起了曾经他在军队里的那段岁月,那种战场上的压抑、恐惧,那种别无他处可寻的紧张感,重新燃起了这具早已过了盛年的躯体。 就在法罗尔准备起身,拍拍衣服上的尘土时,罗德向他做出了噤声的手势,手掌翻覆下压,示意不要乱动。 现在的法罗尔不理解,身上从衣襟飞进来的尘土夹着不少碎石子让他坐立不安,他很想起身抖落这些让他十分狼狈的事物。 但他很快就理解了。 漆黑的夜空并没有就此沉入梦境,像是不安分的孩子,哭闹总是不会在简易的安抚后结束。蒙面的侍者紧盯着高处,手中方才放松的刀鞘也紧握住了,碳素浮雕在大力下发出细微的吱呀声。此时此刻,在场之人除了罗德外,没人再能保持住镇定。 比在丛林里遇见一只食人猛兽更可怕的事情是什么? 是遇见上百只! 星星被无形的大手从天云间摘下,抑或是被不知名的魔法击落,无数耀眼的拖尾闪耀在纳达湾区之上,在这个密度的攻击之下,哪怕是被拦截产生的余波,都足以刺破万米的高空,摧毁掉纳达湾区方圆几十公里内的所有建筑。信息控制终于崩溃了,面对如此剧烈的变故,即使是在虚拟空间内几乎拥有绝对权限的超级智能也无法封锁消息,遥远的帝国皇城被彻底惊动了,整个皇城灯火骤亮,从沉眠里惊醒。 “我们这么做真的正确么?”深黑军服中的人轻问。 “是正确的。”另一名穿同样服饰的高大中年人回答。两人都没有转动视角,都只是默默看着那云台上正在跳动的数据。 在沉寂中,高大中年人脱下了外套,小心翼翼地抚平衣角然后叠了起来,尽管这身制服是不久前他才从驻地后勤处拿回来的,但对于他来说,那些熨烫机器总是不那么让人放心,他抽了抽鼻子,似乎真的闻到了衣服上的什么。 最后,中年人还是将叠好的制服外套放在了指挥台前,郑重地取下了肩章。 在一旁的另一人也完成了同样的步骤。 他们都知道自己的结局,但他们并不畏惧...... 帝国皇城的军部办公室内,通讯中心已经被挤得水泄不通,倒不是说这里有多少多少人,而是通讯中心的信道出现了难以想象的信息潮,大量信号从四面八方涌来,占据了每一块屏幕,每一个角落。尽管军部的超级数据中心有能力同时接入这些信号,但作为临时指挥的秘书却是不折不扣的人类,并没有能力同时应付这些讯问。至于为什么是讯问,她心里比谁都清楚是为什么,在昏暗的通讯中心内,她高翘的睫毛下,如玉石般的眼睛中反射着火光,而眼睛正对的,是那块由无数画面构成的中央巨幕。 “该死的!真是见了鬼了!”秘书嘴唇微动。 “我们......”离着秘书最近的接线员想要自己的上司说些什么,光是那些申请接入的名鉴,上面每个名字无时不刻都在向他们施加着巨大的压力。 不过秘书不想知道这些通信分别是哪来的,也不想去一一回答那些重复的问题了。 “不要管那些私人私事......”秘书的眼神扫过那些带着些期盼,带着些迷茫的目光,声音饱含疲惫却也不容置疑,“留意议会和内政厅的电话就好,这种时候只有他们才能解决问题。” “可这些人不就是坐在议院里的那些么?” 接线员的声音越说越小,无奈的情感充斥着字里行间。 “所以呢?你觉得他们能解决问题么?”秘书用纤细的两根指头掐着鼻梁,不停地按揉,“帝国的议员多了去了,在皇城你现在出去找个夜店,随手一拍就能找到个议员的家属。但他们什么也决定不了,至少在今晚这个问题上,只有那几位大人才能做决定,明白么?” “是......” 秘书有些咬牙切齿,恨恨地说:“看看内政厅这些年都干了些什么,这群混蛋,这几个月来的哪一起事件背后没有他们的影子,惹出来的麻烦还要找军部给他们擦屁股,现在连欧琛都能出现核爆了......”愤恨的话语戛然而止,秘书凭借多年的涵养最终忍住了没在这些下属面前说更多,置气地甩掉手中的信息板,发出砰的一声,而后突然想起了什么,似乎是很重要的事情,“等等!翻一下那些通信申请,看看有没有密云山庄的签名。” 整个大厅的接线员都埋头快速翻阅手中的设备,很快就有了结果:“没有,长官!” 秘书听到这个答案,眉目紧皱,在昏暗的大厅内外人看着并不明显,但很快就舒展了开来,她捡起那个裂了边角的信息板,吩咐道:“这件事情不关我们的事了,我会亲自去处理,给轨道舰队发消息,让他们的舰队原地待命正常执行巡逻任务。解决不了的问题等我回来再说,如果有人向这里施压,你们直接让它滚去议会质询军部......” “遵命。” 就在帝国中枢被巨大的动静彻底惊醒之时,处于风暴漩涡中心的几人却很平静,罗德抖了抖左手小臂,将袖子落下一截,露出一块普通的石英表,表中细长的银针咔哒咔哒地移动着。 侍者抱着手臂,也顾不得保持那副生人勿近的模样,焦虑的内心已经跃然脸上。没有人可以对此情此景视若无睹,那不是一堆流星,而是带着森然杀意的刀雨,唯一的相似之处,可能在于人们会对着划破天际的流星许下美好的愿望,而看见这些东西也会许下愿望,只不过大概是临死之际的诅咒。 阿列特想起了曾经在军事学院进修的时候,在提到轨道轰炸的时候,老师们总是避不开一场发生在帝国遥远边境的军事行动,在一颗名为皮亚斯的科考星球上,科学家们在异种智慧生物的引诱下,联合护卫舰队密谋了一起震惊帝国的叛乱,叛军虽然被很快击败,但其造成了帝国一颗重要矿业行星上的工业设施全部被毁,而这些设施的全部出资都来源于军部下属企业。在军部高层的震怒下,帝国出动了一支完整的主力舰队,对那颗居住着所有异种族人的星球进行了灭绝轰炸,没有当初议会草案中的审判,只剩下了一颗化作焦土的星球,翠绿的植被成为齑粉,幽蓝的海洋全部蒸发,只剩下了帝国教材中那几张科考队上传的寥寥几张照片,成为了所有帝国新兵第一次直观接触轨道轰炸的生动教材。 他眯了眯眼,不知为何,他总是相信眼前这个带他来到这里的男人,从见面的那一刻起,他就习惯性的如此。头顶这些东西当然不足以对这颗星球如何,但从那些显现的特征判断,威力仍足以夷平这个几平方千米的湾区,不过那些东西真的能落地么? “你现在一定很疑惑,你就没什么想问我的么?”忽而罗德抬起头来,微笑着望着阿列特。 “你会告诉我的。”阿列特并不想回答这样的问题。 “这里的一切都要结束了,是时候为你解释一下了。”罗德不以为然阿列特冷淡的态度,他这样的人很难生气,特别是对于这位他未来的皇帝陛下,“你肯定很难理解为何贝尔蒙特会如此的重要,我要带着你来这里,然后得知了消息的议长阁下近乎歇斯底里的动用了一些世界深处的力量,冒着被人弹劾的麻烦也要毁灭掉这里,这种超规格的待遇很难想象会出现在一个家族身上,还是一个远离权力核心数十年的家族。” “不过杀人灭口罢了。”法罗尔冷笑,“如果我没猜错,亚特兰大一定发生了什么。” 在三人说话之时,湾区之外传来巨大的声响,声音低沉浑厚,如同大洋深处的鲸鱼低鸣,这样奇特的声音让两个家族的家主不明所以,但阿列特听出来了,那是引擎的轰鸣声。 在深沉的黑夜中,遥远到快要看不见的地方,巨大的黑影刺破了深夜之幕,尾部的暗紫色弧光即使隔着海雾也能看见。 大推力聚变发动机,暗紫色的弧光是引擎中高速流动的离子体的颜色。这是一艘巨大的舰船,而且是轨道舰船,因为只运行在大气层内的船不会使用这种专门用来天地往返的大推力聚变引擎,这是只有需要频繁加速的船才会装备的东西。阿列特怔了怔,他似乎明白了,明白了这个男人打算怎样对付那些头顶的死神。 “你很聪明,但在我看来,你们也更加愚蠢。”罗德轻笑,法罗尔的插话并没有让他觉得有道理,“莫德里奇能坐在这个位置上,成为目前看来帝国历史中权力最大的议长,如果他仅仅只为了那点东西,他就不会有今天。” “他想要的,不是你们贝尔蒙特的东西,或者说不是他要,而是他不希望那个东西被我用来做该做的事。怎样毁灭一个东西最有效?自然是连带着一切都毁灭,以另一个因由去毁灭,让后来者都无从查起。” “是什么东西?”阿列特也感兴趣起来,这种皇室秘闻都不曾记载的事物,没有人会不感到好奇。 “一把钥匙。” “钥匙?”法罗尔惊疑。他的脑袋在这一刻闪过了无数的念头与画面,从家族的秘闻到密藏,从历代家主的遗嘱到信物,从未有过这样一个东西,即使扩大范围,将这个艺术家口中的钥匙理解成任何具有“开门”属性的事物,在他的记忆中也是空白一片。 “不用去猜了,这是属于你们家族第一代先祖的保管物,自然不会传承下来给你们。”罗德摇了摇头,对于法罗尔的茫然眼神给出了答案,“只是取出这把钥匙,需要你们家族最古老的身份证明,那块被收藏在亚特兰大你们密窖里的红石戒指。” “所以需要我活着到那里。”法罗尔沉默了。 “你只需去将它交给我,一切关于你们家族的噩梦就结束了。”罗德再次望向左手的腕表,银质秒针重重地弹入最后一根轨道,头顶高空处传来剧烈的轰鸣。 巨大的火光再次点燃了夜空,与前次不同的是,这次伴随狂风冲击而下的,是巨大的残骸和无数的碎片,残骸很快到达了地面,撞入了纳达湾区的浴场,那些原本还算保持着结构完好的别墅叠层被巨大的钢铁怪兽尸体碾压,砸进地里,合金巨柱弯折发出刺耳的吱呀,那是比女仆踩在松木上凄厉百倍的怪叫。残骸碎片飞溅,带着未熄灭的大火横扫了林区和街道,路灯和巴士被拦腰切碎,最后那些剩下的碎片纷纷打在了崖壁上,如果不是维登城堡的高度足够,他们现在的四周也会像那些可怜的度假别墅一样,成为废墟。 “我们该离开了。”罗德对已经成为废墟的湾区看不出丝毫情感,只是将腕表的计时器拨到了原点。 第一百七十章 晨间 或许许多议员确实害怕现任的议长,但同样的,对于大部分实权议员也就是总督来说,愿意服从莫德里奇只是因为最符合他们的利益,即使莫德里奇的手腕相当强力,但害怕这种说法,从来就不会出现在这些人身上。 第二日的早晨,还没到议院开始议会的时间,这里就几乎坐满了人,对于日常缺席三分之一的议会来说,这种反常只会出现在极其重大的事件发生时。 帝国首都时间,议会日,6:14am。 皇城议院特区主建筑的方向响起了一声低沉的残响,声音在灌木中穿梭,次第减弱,如同坠入云层的海燕发出的惊叫。闷雷似的突然声波,惊走了在步道边缘觅食的鸟,那些鸟煽动着羽翼迎着未竟的初晨细雨冲上天空,排成了整齐的队列,此起彼伏像是一行活生生的乐谱。 莫德里奇拄着手杖来到老约翰身边,和这个穿着华贵的老朋友一起坐在了步道的长凳上,抬头看着密密麻麻的石雀飞过装点着浮雕的议院尖顶,急转直下,飞去远处的大皇宫方向,视线往下倾斜,与十数名穿着艳红“惠拉式礼服”的议员交错而过。仅仅是一瞬,便撇开了距离,他的视线并没有打算停留在那些议员身上,反而紧跟着快要消失在树梢的石雀群。他凝望着低矮的天际,那里空无一物,只有几朵残云歪歪扭扭的挂着,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就连他自己也难以说明心中的思绪。天空远端,几架运输机在禁飞区边缘腾空,从薄雾中无声掠过,朝着北方那个昨晚不太平的地方飞去。 就在莫德里奇短暂的失神之后,不算远的议院建筑高处传出了略有嘈杂的机械声,一个又一个吊着动力辅助装备的工人滑到了靠他们这一侧,拿起手臂上的清洗器械,将议院建筑外表的污浊擦拭掉,收集进腰边挂载的箱内,伴随着朝阳渐升、薄雾消散,第一束阳光穿透下来,得益于皇城没有什么高层建筑,阳光清澈纯净,倒是叫人觉得分外美好,阳光、人声机械声和细雨残留的最后一点味道共同组成了一幅令人心旷神怡的画卷,对于坐在这其中的人而言,彷佛世界本就应该如此,岁月静好。 然而就和世界上大多数时候发生的事情一样,拥有美的人不懂得欣赏,渴望的人却苦苦追寻不得。老约翰和莫德里奇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一切的美好都是帝国制造出来的蜃景,动人的美丽只是为了掩饰那些无法斥之于口的情节,比如说——“死亡、苦难、恐惧”。 两人没有对话,也没有任何眼神交流,只是静静地坐在长凳上看着这一切。就在清洁工人们收工的同时,议院主建筑的前庭里响起了一阵阵绵长的钟声,木槌击打在铜壁的厚重、骤起的微风和建筑里传出的嘈杂,为这个放松的早晨画上了句号,这敷衍潦草的尾笔很快被起身的两人丢在了步道的泥土里,不再在意。 莫德里奇仰着头用手遮挡从指缝中看朝阳,“春天的太阳真美,美到让人能够暂时的忘记痛苦。”他说,“就像药一样。” “西迪典嗪还是红杲素?”老约翰说,“帝国生物那些下属企业开发它们,是因为这些止疼药能够源源不断的盈利,而那些彻底治愈伤病的药物不能。” “但没有任何人逼着病人吃它们不是吗?也没有任何人阻止病人去购买那些彻底治愈伤病的药物。”莫德里奇对这位老朋友的讥嘲不以为忤,“所以是人们需要,才诞生了它们;而不是它们的诞生伤害了谁,老家伙,我想你们哈布斯堡的人不会没有经济学的高材生,或许你该回去问问你的那些后辈子侄了。” “或许是吧。”老约翰叹气。 “痛苦是生命的源泉,是每个人的人生必修课,痛苦才能使人成长,快乐不能,就像阿列特和戴安娜一样。”莫德里奇像是想起了什么“嘶”了一声,“忘记了告诉老泽勒一件事,真是老了记性不太好。不知道现在还来不来得及......”他闭眼稍稍偏头,食指关节揉了两下太阳穴,低声嗫嚅:“希望他们家族的损失不太大吧。” “泽勒?是能源工业部准备接收的那批战略设备的事?”老约翰嘴角带着事不关己的嘲笑,“你要是真心希望他们好,这根本就是一件不会发生的事,一句祝福有点太敷衍了。” 莫德里奇接过一旁跑来的秘书的水杯笑着回答:“我的祝福要是有用的话,就体现不出来他们的努力了不是么?” “换个角度说,正因为这个亏吃定了,所以才需要你真诚一点的祝福。” “好了,我就算祝他们全家永生不朽,他们也不会感谢我。”莫德里奇喝下一口热茶,“而且我要是靠着祝福吃饭,那不就成了圣城的那些主教了,你还得坐个飞船跨上几十个星系来看望我。” “不要老是依靠别人,相信自己的人才能得到救赎。” 老约翰无奈地摇头:“按照那些枢机会的神棍的说法,应该是相信上帝、相信爱的人才能获得救赎才对。” “看不出来老家伙你还是个虔诚的教徒,哈布斯堡有这种传统么?” “我不是一个虔诚的教徒,我靠着出卖自己的灵魂获得了太多不该属于我的东西,并且毁灭了太多无辜的事物,我不知道对他们来说‘毁灭’是救赎还是什么。但我可以确定一件事,那就是把灵魂卖给魔鬼的我,一进教堂就会被真正虔诚的牧师神父给打出来,更别提获得救赎这种事。” “别灰心,老家伙,没有人可以得到救赎,哪怕是圣人也做不到。” “那你觉得帝国需要得到怎样的救赎?” 这显然不是一个好问题,在政治人物的对话中,突然变化的话锋总是会戳破一些心照不宣的东西,这些东西再丑陋,也好过那些被它遮盖起来的事物。但老约翰此时没把莫德里奇当作“帝国之柱”,他想要以老朋友的身份得到一个解答。 莫德里奇微笑,那笑容比春风还温暖,如同一位慈祥的和蔼老人,他闭上眼帘,轻轻说:“新生。腐朽的老树只有让果实重新生根发芽,才能摆脱死亡的命途。”随即他又睁开眼睛,满腔肃穆地说,“可惜像我这样的人没有办法成为那颗果实。我有时都会觉得我和那些在树上拼命倾轧争斗的蛆虫没什么不同。”他又看向了老约翰,“你觉得呢?” 老约翰轻轻一声叹息,随后咂巴了下嘴说:“可能像我这样从小就在蜜罐子里不愁吃穿花天酒地的人确实很难弄懂你们到底为了争个什么吧!”他顿了一下说,“你可以和戴安娜去聊聊,像她那种二十岁就有本事铁腕压服一个星域的妖怪,和你的共同语言会多些。” “她确实是一个妖怪,虽然她所做的和我的目标冲突......但客观评价,她坐上那个位置会使帝国迎来无与伦比的巅峰,会比我们这些老家伙做得更好,帝国历史中将会有一位闪烁星河的女皇......” “嘿!你这是加了滤镜的吧?要我公正地说,那丫头好歹也是在我眼皮子底下长大的,她也没有妖怪到那种地步好吧。” “哈哈!你说自己不懂争锋,倒是先嫉妒上我的好学生了......” “如果你多读读帝国皇帝传记,看看那几个干过什么,你就不会大言不惭地说这些话了。” “我都读过,我并不是不知道那些天才们做过的事,还认为他们的成就无愧于帝国历史书给予的评价。” “那你这么吹捧你自己的学生?” “因为他们都不如我的学生。” 老约翰摇了摇头不想再多说,恰好看见几个衣着华丽的身影从前庭广场穿过拱门而来,这些人簇拥着一个老人,他们不断地交谈着,向着议院议会厅走去,他虚着眼睛说:“今天是什么阵仗,那是哪家的老古董又被抬了出来?” “在帝国的权力中枢,这些人留下了很多属于他们的痕迹,那些小辈们倒是有点本事,但这也就意味着他们差不多算是无计可施了。” “如果是他们反对,恐怕还真有些麻烦,需要我帮忙做什么不?” “不需要......只是过了今天,我们的老朋友们又会少一些,不知道下一次先驱典礼第一排还能有几个熟悉的面孔。”莫德里奇用祷告般的语气说,这时议会厅里响起了第二道时钟声,他重新拿好手杖,“时间也差不多了,让我们去看看这些老家伙们到底想要说些什么。” “无非就是劝阻你而已,来之不易的和平世纪总是让人贪恋。”老约翰翻了翻白眼。 “即使代价是成为待宰的羔羊?被人养在帝国这个笼子里?” “是。”老约翰的表情也不再搞怪,而是郑重地肯定。 第一百七十一章 中央议会 晨光细碎,两个人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平行走出了这条不知道还有多远的步道。步道内空气清新,议院回廊则被消毒水的气味笼罩,众多巨型白石柱缠上了一层水膜,内庭中央巨大的水池里泛着幽暗的碧绿水光,刺鼻的气味还在沿着宽阔的廊道和洞开的巨大木门向着四周肆意蔓延,尽管工作人员喷洒了最高级的香氛,但老约翰还是忍不住皱了皱眉。几个身着深蓝色军服的人站在议会大厅的门外,其中一个不时朝着大厅里张望,门虚掩着,只有一条不大的缝隙可以朝里观察。大门口的另一侧是几个身着纯黑制服左胸上挂着“银色剑盾”的内政厅官员,他们面色冷峻地矗立在雕刻着飞天女神像的白色廊柱旁,其中一人靠在浮雕底部左脸通红,一个手掌图案正清晰可见。另外几人围着站立,离近了可以看出他们身上制服的褶子,看起来是被什么人抓扯过,至少从这些官员手上佩戴的腕表或首饰来看,他们不会缺钱去找一家连制服都烫不好的洗衣店。 香氛机继续在水雾缭绕中工作,莫德里奇和老约翰从廊道立柱旁拐了个弯穿过了内庭。那几个穿深蓝色军服的人马上就发现了他们,向着两人敬礼,手中动作整齐划一,如果没有刚才的观察,完全不会想象这群人会出现那种散漫的迹象,莫德里奇点了点头,快速打量了一下这些军人,脑海中找到了他们所属部队的名字,是帝国第七舰队的人,换个说法,他们就是正在欧琛外轨道驻防休整的部队。而另一侧的内政厅官员们似乎也注意到了军人的动作,顺着廊道望来,也发现了他们,比起军人的拘束,这些官员们倒是自然了不少,脸上还有欣喜之样,莫德里奇也同样对鞠躬行礼的这些人颔首,他知道这些人的欣喜从何而来,多半是和观察到的那些狼狈痕迹有关,不过莫德里奇并不打算理会,阻止了想上来搭话的一名高级司长,今天他来这里是有更重要的事情,不是来为了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擦屁股。 橡木槌敲打着桌面,议会大厅内声音纷乱,其中夹杂着尖利和浑厚的嗓音,各种情绪都出现在杂音之中,有些愤怒,有些幸灾乐祸,似乎里面正在进行一场旷古绝今的哲学辩论。从声音上判断拿着橡木槌敲打的人应该是科威尔议员,作为轮值的主持者今天是由他来维持议会的秩序并负责掌控每一项议题的节奏,当然,现在他似乎没能掌控住局面,尽管他已经将那柄橡木槌敲得梆梆响。 莫德里奇当然知道帝国议会里的这些家伙背后藏着多大的能量,即便是老摩根或者拉法耶特这样位高权重的议员也很难保证一场议会能流畅举行,毕竟从本质上来说,议会是一个用“拳头”说话的地方,虽说条条框框的规则规定了很多东西,但到了这个级别的权力中枢,那些东西的约束力更多是看执行者本身有没有压服破坏规则者的能力。科威尔议员出身帝国纪元中叶的顶尖贵族家庭,即使比不上真正的“老钱”们,但科威尔家族的影响力仍足够左右相当一部分帝国实权议员的意见。如此严肃的呵斥击槌仍没起到作用,着实有些意外。也难怪刚才在步道长凳上,老约翰会担心问需不需要他做什么。 “他们还是这么咄咄逼人,看起来很有决心。” 老约翰自然明白莫德里奇在说什么,想起这个他就头疼,如果说他有什么优点比莫德里奇强,可能交际面广算是一个,早在凌晨半夜他就接到了不少通讯,无一例外都是想要拉着他站在一起的邀请,只是他不想掺和这事儿,要不是担心自己的老伙计,他甚至今天都不会来这里,于是故作轻松地笑了笑,云淡风轻地说道:“习惯了就好,都是些快要入土的老古董,他们再怎么给小辈撑腰,不过都是为了家族着想,谈不上决心这种杀身成仁引刀一快的词。” “是么?呵呵......如果他们真的为了他们家族着想,今天就不应该回来这里,我的耐心是有限的,陪他们在这里开会已经是在浪费时间。”莫德里奇叹息一声说,“只能说这是什么?老年人的通病么?任性?” “纠正一下!是有心理疾病的老年人!我就没有这种病,如果可以我甚至到老死也不想到这地方来一次,来一次的劳累程度我觉得完全算是工伤。” “什么心理疾病?” “被害妄想症,多少沾点自恋狂,总觉得没了他们家族就得衰败,然后百年基业毁于一旦,要我说,我要是有个二十岁的孩子,我都敢让他替我坐议会的那个位置,我可以到处去度假。” “不......”莫德里奇说,“我觉得只是他们身为帝国高高在上,至少曾经高高在上的掌权者们没有了安全感。我所做的也只是策动了一场战争,不过是帝国往事的再现而已,他们已经急不可耐地跳到了台上,他们不害怕战争,他们是害怕一场毫无目的的战争,这让他们感受到了可能是人生中第一次,事情的发展远超他们的逻辑和思想。” 老约翰点头,“我们这些人,包括我,说实话到现在也不怎么知道你想要做什么,只不过我觉得问你也是白问,反正你肯定不会告诉我。” 会议还有几分钟,场面也没到完全失控,两人也就不心急,不紧不慢地在门口左边的石阶上驻足交谈,尚未真正站定,几抹暗白色就掠过内庭。 莫德里奇回头,看见医护人员已经开始准备搭建临时站点,但他们丝毫没有紧迫到手忙脚乱的意思,只是将一些急救设施摆放在内庭,从外面进来的年轻护士对吵闹的议会厅充耳不闻,面色平静地拿出用特别包装裹起来的信息板,开始动手在上面不停的输入着什么。 “我忽然想起了一部叫做《创世纪》的书。那是一部奇书,其中很多描述得活灵活现的场景,正在我们眼前一一发生。” “《创世纪》?”老约翰说,“听名字像是宗教书籍,我对这类书不感兴趣。” “我只是记起了里面的一则故事......”莫德里奇眯着眼说,“人类为了阻止审判日的到来求助造物主,造物主同意了帮助人类,创造了天启四骑士去到人间,可人类却为了一时之快杀死了这些使者,最终在审判日到来时质问伟大的造物主为何不帮助他们。” “听上去有点幼稚,不会是圣城或者帝国哪个地方的儿童睡前小故事吧?” “以前觉得小时候听的这些寓言小故事可笑,主角们总是头脑简单,人物们像是滑稽的缺乏思维深度的小丑。”莫德里奇笑了笑,“现在觉得,思维复杂的,只是努力表现得不那么滑稽的小丑罢了。” “说起来还有更有意思的。” “什么?”老约翰问。 “小丑们拼尽全力地表演,展现出了无与伦比的智慧,但在看台上的观众眼里,这只会让他们更加开心而已,因为努力证明自己智慧的傻子比其它傻子看起来更傻。” “这样说起来‘傻子’还是个褒义词。” “至少比起‘聪明人’来说算是这样......” “那我还是当个傻子比较好。我比较喜欢随大流......”老约翰撇撇嘴斜眼瞧了莫德里奇一眼,“傻子还是挺多的。” “这是自然。毕竟现在那里面坐着的,很多都是我亲自提拔上去的人,算不上提拔的话也算是认同我的人,他们当然不会在这种时候搞今天这一出。当傻子也没什么不好的,比起那些在故事里上蹿下跳的主人公们,他们一开始就知道了故事的结局,并且最后结局也如一开始的那样发生,所以他们是幸福的,人的负面情绪大多来源于心理上的落差感,而没有落差,自然也没有失落、懊恼、沮丧这些东西......” “你这算是在宽慰我还是在骂我?”老约翰吹了吹鬓角的白胡子。 “当然是在宽慰你。所以啊!从你这里就能看出来,人性真矛盾,宽慰的斥骂不喜欢,听着甜蜜的谎言又会别扭,干脆就什么都不听就好了。”莫德里奇转身向议会厅走去,一边向里走,一边凝视着那高大木门上的玫瑰浮雕,“该进去了,总会有这一天的。” 议院的大厅内仍旧是熟悉的模样,深棕色的桌子隔开了一排一排的座位,老约翰先一步坐到了第一排的位置上,而后莫德里奇缓步进入,在众目睽睽中坐到了中央议席,那是他的专属座位,至少在这几十年来一直如此。 厅下的人影不安地攒动,却并没有发出什么声音,彷佛莫德里奇的进入屏蔽掉了一切的嘈杂。莫德里奇朝厅下扫视,这些老人一个个都身着华服,一看就是出身显贵,长袍大衣上的坠饰无一不是名贵珠宝、珍稀皮毛,在如今工业文明走入原子合成领域的时代,这些物事就是身份的象征,那不仅代表着财力,也代表着某种传承古老的精神。不过还好,莫德里奇不是那些中央城的商贾,他不需要点头哈腰,相反这些物事的主人都要惧他三分。 莫德里奇在宽敞的凫皮椅落座,坦然面对着那些驳杂的、各怀心思的目光,他平日或许会和这些目光眼神交流一二,但今天的他就像一柄利剑,带着锋芒坐在这里,对这些视线便不再关心,只是兀自把秘书助理端来的茶水超桌角推了推,留出更多桌面。科威尔议员见他坐好,递过了一沓纸质文件,莫德里奇接过,匆匆翻了几页,就合上置于一边。 场下的人大多表情严肃,第一排的几个老人似乎突然有了怒意。 “什么风把你们这些个吹来了?”中央议席上的老人突然开口,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宣布会议开始,而是寒暄了起来,一种陌生感很快就笼罩了议院,似乎就和昨夜发生的一切一样,这注定是一场不一样的例会。 “当然是你这股风,不然还能是什么?如果这股风都吹不来我们这些老东西,下次是不是就该吹到我们坟墓里去了?”第一排靠近中间的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毫不客气地说道。 “既然把坟墓都修好了,那还来这里做什么?”莫德里奇不慌不忙地开口道,他的神情平静地让人感到可怕。 第一百七十二章 质询 短短几句话的时间,议院里的温度彷佛就下降了几度,春日和煦的朝阳照在大厅地面,却也让这里在座的议员们感受不到一丝温暖。议员们不着痕迹地眼神交流,是个人都能看出今天地气氛不对。 “这是什么意思?”莫德里奇把手从桌上拿了下来,换了个不那么严肃的姿势,靠在了椅背上,指了指那几份被他合上的文件。 大厅内一阵沉默,所有人都没有说话,只是不知道都在想着什么。 “你过界了,莫德里奇......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也不必做出这种姿态。”另一位穿着丝绒大氅的老妇人开口打破了令人压抑的沉默。 “既然你这么肯定,今天又兴师动众来这里,说说看吧,我倒是很想知道你们对我不满在哪里。”莫德里奇转头看着那蜷缩在大氅里的垂垂老人。 “看看吧。”那老妇人示意主席台上的秘书助理,助理切出了中央云台屏幕,屏幕的中央无数的虚幻粒子组成了一幅清晰的画面。 那是一幅再清晰不过的画面,数以亿计的虚幻粒子勾勒出了画面的每一个细节,大火蔓延到了每一处,砂石地、房屋、倒塌的钢柱铁片,像是永不熄灭的地狱烈焰,在所有人的心中燃烧。在画面的废墟中,凭借露出的残骸部分,依稀能够看出那是一台巨大的钢铁机器,不过它实在是巨大无比,即使是残骸也比那些倒塌的房屋大出了太多倍。 “帝国不是你一个人的东西,穆罕默德先生。”老妇人的语气并不快,但那股常年身居高位所养成的威势并未因此减少几分,相反,那不太寻常的称呼加重了她的语气,“你的权力应该用在该用的地方,帝国的财政、外交才是议长应该关注的领域,而不是拿着内政厅的小玩具对着帝国的首都放烟花!另外,贝尔蒙特的事情,你需要递交一份报告,如果不能说服议会,那么我们会考虑一位新的议长,帝国并不需要一个把精力都花费在内斗上的掌舵人,这是我们的忠告!” 这番相当不客气的发言使得议院里翻涌起了不小的骚动,没有别的原因,仅仅是因为这实在是相当罕见的事,自从莫德里奇就任议长以来,数十年如一日的坐在那处位置,无论帝国政治掀起了何等风暴,都撼动不了这位大议长的席位,也是由于这个现象,不少议员私下甚至称呼中央席位正中的那把椅子为“橡木王座”,这是极端危险的言论,特别是放在帝国的高层中,一旦被内政厅皇室事务司查明,那基本等于下半辈子的归宿只剩下暗影星区了,余生将会在戒备最森严的监牢中度过。不过也正是这种危险性,才能侧面证明莫德里奇的权力地位是多么的牢不可破。 然而并没有人去质疑这番话的合理性,议长不是皇帝,“橡木王座”终究不是真正的王座,议院从诞生那天起,就没有不可替换的人和事物,议长终归只是其中的一员罢了。大议员们很少会投票去做什么,但废除议长的权力却是铭刻于帝国的宪法之中,那是这个帝国给予他们的武器。 莫德里奇静静地坐在那里,当所有人都在等待着他的回答时,他只是轻轻地饮下了一口热茶...... 他知道那是什么,在老妇人下令播放的声音出口之时,他就猜到了会是这样。想起自己还年轻的时候参与的那些会议,都是唾沫飞溅、争辩不休,莫德里奇觉得自己也该应应景,坐直了呵斥两句,要不然整场会议只让这些老东西一直喋喋不休,那倒是显得自己实在心虚了。 不过这个念头只在他的心头一闪而过,随后便被扫去。他已经过了那个年龄,他的身体和精力不再永远充沛,永远愤怒是孩子们的特权,而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人。 见莫德里奇并不打算辩驳,数位老人皱起眉头,不管是打算承认也好,狡辩也好,沉默并不是他们想要看到的,戴着火狐绒披肩的瘦削老人开口道:“莫德里奇,身为议长,我想你是最不应该忘记帝国执政官准则的人,你真的还记得么?”一旁的老妇人似乎不太满意有人打断她的质询,但瘦削老人只是摇了摇手,示意老妇人稍安勿躁 “当然记得,而且比你们记得更清楚。” 瘦削老人揉了揉额骨,似是有些头疼:“当着这所有人的面,也不必再打哑谜了,莫德里奇,你到底在做些什么?” “哦?看来毕肖普家族的耳目还算是利索,我还以为你们这些家族也都和你们一样半截身子入土了呢。” “贝尔蒙特...贝尔蒙特...是亚特兰大吧。”瘦削老人的目光灼灼,如利剑般直射中央议席,想要从那个看起来和他差不多大的后辈脸上读出点什么。 莫德里奇没有回应,举起手掌缓缓朝老人摊开,尽管没有起身做出繁琐的贵族礼节,但任谁都从这个动作中看出了这位议长的淡定从容,优雅地示意老人继续说下去。 “你是怎么想的?” “你指哪一方面?” “立场?” 名为斯崔克的瘦削老人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但又不敢确定,所以只能换个方式提问。 “帝国。” 莫德里奇的语句平缓却富有力量,在不知不觉中让人对他说的话深信不疑,虽说这样听起来像是某些神棍在用巫术蛊惑愚民,但在场的人都很确信,莫德里奇不需要在这种问题上骗他们。 斯崔克的食指在手杖顶端划着圆弧,轻轻抚摸着那块鸡蛋大小的血红宝石,他在思考这个词汇的含义。 在不同人的口中,同一个词会表达不同的语义,对于斯崔克来说,这并不算一个令人满意的答案,因为莫德里奇给出了一个可以成为任何事的挡箭牌的立场,很难说这背后到底是什么意思。 莫德里奇淡定地敲了敲木桌,“作为一名经过了无数次考验的帝国议长,我一直致力于给帝国带来光明的未来,并且为之付出行动。正常情况下我会使用行政手段,动用暴力机关的情况是极少数的。帝国的制度在某种意义上更像是特殊的君主立宪政体,所有的议员都能参与政策制定,即使有任何矛盾利益冲突,也可以放到议题中来评议,但是很遗憾,帝国的所有律法都只适用于帝国人民,任何不具有帝国合法身份的人,都不受保护。” “你是想说一个帝国议员还有他的家族......不是帝国人?”斯崔克面色沉静。 “不,你错了,帝国的议员绝对是由非移民的帝国人担任的,我的意思是,他们触犯了一些极为特殊的法律。”莫德里奇似是斟酌了一下词句,“非常特殊。” “哦?我倒想听听......有多特殊?”斯崔克慕然抬了抬眼角。 议院中开始出现窃窃私语,显然多数人都还被蒙在鼓里,对莫德里奇的话充满了不解与好奇。 “听说过逆熵协议么?” 台下众人面面相觑。 “这份协议是一份秘密协议,作为一切智能网络的底层逻辑存在,其目的主要是限制智能网络的无序扩张,避免人类重蹈黑暗纪元前的覆辙。而追溯帝国起源时代,在庞杂繁多的律法下,也有着一份权限极高的秘密协议,而这份协议所涉及的是......” 莫德里奇拿起信息板,在虚幻的蓝色光幕中不断地滑动手指,拖住一个方块甩向中央云台。 各式各样的画面在云台上显现,议院中的大多人在看清楚那些画面的瞬间,觉得浑身四处彷佛被毒蛇咬了一口。 实在是画面太过惊悚。 云台上,无数张图片在缓慢轮流展示着,这些图片夹杂着一些视频片段,前后之间没有任何可以推理的关联,彷佛只是毫无意义的相册,如果说这些图片大多具有的相似性,也就只有其中数不胜数的尸体与模糊的血肉,难以言说的诡异感从中扑面而来。 不同于小辈们,坐在前排的老人们显得淡定从容了许多,无论怎么说,他们见识过太多的风浪,比起他们亲身参与经历过的上一次帝国对外战争,这点场面实在是太小儿科了些。 “黑色行动么......?” “不!”莫德里奇面无表情地否定了斯崔克的喃喃自语,也是台下许多大议员的想法,“黑色行动怎么有资格成为秘密,那不过是蒙着一层面纱的妓女而已,只有直指世界真相的东西才有资格成为秘密。” “莫拉克、碧昂斯、所罗门、法布拉尼......” “一个又一个曾经璀璨的姓氏被淹没在千年的帝国历史之中,他们从来没有做错过什么,他们和你们一样,希望自己的家族繁荣昌盛,与帝国同朽,但他们从来没有忘记过自己的责任!” “他们为了守护同一个秘密而死。” “如果说逆熵协议的背后是成千上万亿人类的鲜血,那这份秘密的每一个字,都沾染着它的守护者的生命。” “而现在......古老的誓约被打破,背叛者在魔鬼的低语中迷失,没有人知道这会招致什么结果,是重蹈覆辙还是怎样,但我的态度只有一个......” “任何妄图颠覆帝国的敌人,我都会毁灭他!” 莫德里奇声音幽幽,似是从深不见底的极渊里传来,虽然那布满皱纹的脸一如既往的没有任何情绪显露,只能从上面瞧出岁月的沧桑刻痕,但几乎所有人都听出了一种咬牙切齿的既视感。 “所以说贝尔蒙特就是那个秘密的守护者么?”第一排边角的老妪睁开了一直闭着的双眼,无悲无喜。 “是这一任......准确说是九十年之前开始。”莫德里奇纠正道。 “九十年前......是凯瑟琳那家伙么.....真是愚蠢的选择。”老妪沉默了一会儿,回忆起了埋在记忆深处的一些事情,忍不住讥讽了一句,“那个臭名昭着的女人连自己的身体都管不住,还能指望她能守住什么秘密?你们也真是心大,敢把这种东西的保管权交给她,就不怕她哪天舒服了一时高兴就给了她的那些‘宠物’?” 说到这,议院短暂的鸦雀无声,年轻的议员们一头雾水,完全不清楚那位凯瑟琳的事迹,而对于知晓这些隐秘内情的议员、大议员们来说,这种事情本就不适合在议院这种地方谈论,或许他们中有人在年轻时也相当风流放荡,但面子这种东西都是自己给的,老妪可以肆无忌惮地嘲笑不代表他们也愿意这样做。 “佛罗伦萨-坎贝尔,注意你的身份和场合,帝国的最高级别机密事物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议院的本质是执行机构而不是统治机构!”掌握了主动权的议长毫不客气地呵斥。 “哼!小家伙,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我还不需要你来教!”老妪皱眉道。 “如果你再多说一句,就从这里滚出去!我说到做到!”莫德里奇凌厉的目光直刺老妪的双目,丝毫没有退让。 “你!......”老妪怒喝一声,片刻之后还是靠坐了回去,她也不是傻子,不会愚蠢到在这里和议长硬顶,因为最后只会有一个结果,那就是她真的被丢出去,或许她的家族可以在其他地方找回一些场子,但明天星际新闻就会多出一个头版:震惊!时隔数十年,又有帝国大议员再次被人扔出议院大门! 第一百七十三章 鱼与网 在莫德里奇的掌控下,议院会议很快重新步入了正轨,只不过讨论的东西发生了一些变化。 “所以我们应该怎么做?交给内务部还是执法部队?”斯崔克议员也不是什么优柔寡断之人,很快就接受了现实,开始想着怎么处理这件事。 按照惯例,这种涉及帝国隐秘事务的处理与善后,一向都是由帝国内务部全权负责,视情况等级评估不同,甚至可以要求帝国的任何部门配合协同,比如七年前的一次工业机密泄露事件,帝国能源工业部下属直辖的一颗矿业星球上,一名资深工程师携带机密资料叛逃,该事件被评估认定为黑级第一序列事件,因为当时能源工业部正在向那颗星球部署一种最新型号的大型油矿开采钻井,按照帝国科学院设计指标来看,这种新型设备对于液态油状矿物的提取效率将在现有最先进设备的基础上提高至少70%,这种级别的领先足以堪称可怕,而那名工程师卷走的不是使用手册,而是最核心的结构数据,上面几乎记载着设备的每一个部件的制造工艺和使用材料,毫不夸张的讲,任何拿到这份资料的势力,只要拥有齐全的原料,都能直接复制出一比一的原型。 内务部精锐小组出动了超过半数,探知了工程师潜逃的方向,他躲在一艘最劣质的小型货船垃圾收集仓内,船只注册为古董收藏品类贸易船,实际上干着走私紧俏货物的违法勾当,内务部使用“a”检索了附近星域的处罚记录,最后更是发现,走私货物竟然也是一层伪装,这艘破破烂烂的飞船真正在干的,其实是向安达尔企业联合体内走私劳动力,同时再从联合体向帝国境内贩卖专门培养用来供人“收藏”的女奴。 追击过程中,尽管帝国星域内已经算是“三步一岗,十步一哨”,但这显然是早有预谋的叛逃,背后指使的人绝不会轻易地放弃这样珍贵的东西,等到内务部的执法舰船追上走私船的尾迹,飞船已经越过边境线,进入了联合体成员“信林湖”的境内,按照星海公约,内务部不得在没有许可的情况下进入他国,然而内务部直接上报议会内阁,越级调动了隔着一个星域的帝国海军第十一舰队,将“屋大维-康涅狄格”号帝皇级旗舰开进了“信林湖”集团边境,强势施压迫使“信林湖”主动抓捕了那名目标,并交还帝国。 虽然内务部干的诸如此类的事情善后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毕竟宇宙中不是只有战争,通过武力得到的,别人也会想办法在其他地方从你身上拿回来。但不得不说的是,至少在帝国大多数权力机关眼里,内务部是一把相当快的宝刀,在兜底方面总是不会让人失望,正如那句话:“强扭的瓜不一定甜,但一定解渴。”,毕竟在帝国制度内,一切都要看结果如何,对于议员、总督们,这才是最重要的,至于手段......当事情陷入困境时也就不需要考虑那些了。 “内务部?他们如果能够处理这件事,我就不会坐在这里和你们浪费口舌了。”莫德里奇抿了抿茶水,漫不经心地说道,“至于执法部队,还是让他们先管好自己手上的工作吧,下城区那种地方都管不好,就别来掺和这种事了。” “哦?你的意思是内务部已经介入过了?”第一排中间左手第三位大议员疑问,作为家族中有不少人都在内务部任职的家族,他们竟然毫无察觉。 “中央城区,帝国大厦。”莫德里奇吐出两个词便不再理会。 大议员沉默了下去,他想起了什么,这两个词包含的信息显然已经足够解答他的疑惑,原来并不是他不知道,而是他从始至终就不明白看似简单的案件背后潜藏着如此惊悚的真相。 “看起来议长阁下已经有了解决问题的办法。”一直没说话的老约翰适时开口了。 “已经在路上了......如果什么事都要和你们这些老古董辩来辩去,那帝国早就该灭亡了。”莫德里奇淡淡地说。 台下地议员们神情一愣,随后面面相觑,一时间都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本来以为会得到什么高明的解决方案,最后却是这个结果。 莫德里奇慢悠悠的胸有成竹的样子让他们稍稍安心,但不知为何,特别是大议员们,心底冒起了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冷意,心悸的感觉始终若隐若现挥之不去,给他们的心绪笼上一层阴霾。 一场暗藏狂风暴雨的会议很快便草草结束了,议员们各怀心思地离开了这座高大的建筑,比起来时的窃窃私语、三五成群,离去时几乎每个人都心事重重,脚下生风地快速向着大花园外离开。 “你和他们不少人当年都走的很近吧?” 议长坐在宽大柔软的躺椅上,透过三楼高约五米的巨型落地窗俯视着大花园,比起议院中那个钢浇铁铸的帝国无冕之王,此刻的他似乎才更像一个老人,一个有着正常情绪的人。 老人的身旁平行站着一位身材高大的“年轻人”,身披的祖母绿天鹅绒鎏金大氅显示着他的身份,正是老约翰,帝国现存四十八席大议员之一,比起老人那若隐若现的心绪变化,老约翰却截然相反,来到这个特别休息室后的他,褪去了在外、在议院内的慵懒、玩世不恭,反而变得庄严肃穆,几乎消失了几十年的哈布斯堡主人的威势重现世间,那双柔和多情的双眸冷漠地看着窗外。 暖阳照射而下,皇城的空气指数总是高居欧琛第一位,少了雾霾等污染物的遮挡,将早晨小雨携带的寒气一扫而空。通向大花园外的道路上议员们错落有致地行走,没人察觉到,这位身居高位数十年的大议员冷漠瞳孔下潜藏的那抹淡淡的悲伤。 “都是陈年旧事了,早就快忘记不知道到哪去了。”老约翰说道。 “呵呵......” 莫德里奇不置可否,微微阖着眼睛摇了摇头,老约翰的话可以骗骗其他人,但却瞒不了他,准确的说老约翰的任何事都瞒不了他,不是老约翰心里藏不住事,而是他太了解这个几十年的挚友了。 两个没有心的人只能成为同事、合作者,只有有心的人才能拥有朋友这种珍贵物件,特别是对于他们这些贵族、掌权者来说。从他走上这条道路的那天,他就选择了远离情感这种东西,也正是因为如此,感性念旧的老约翰才能成为他的挚友,即便从客观角度来看,老约翰并不是一个合格的议员。 他知道老约翰此时心里不太是滋味,他就坐在如此近的地方,情绪这种东西越是强烈,越是能以某种信息素的方式影响周围的环境,莫德里奇闻到了一股哀愁,就像是他在龙之国古籍里读过的那些诗词里的离愁别绪,像是一杯没有加糖的拜亚咖啡。 “人生便是如此,和我的工作、你的生活没什么两样,总是在迎来送往,谁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下一个。”莫德里奇平静地说,在这个问题上他没法安慰自己这个老朋友。 “毕竟......毕竟都是曾经叱诧风云的人啊......”老约翰默然,轻轻吐出一口气,胸膛微微起伏,“你当年也是这样?” “当年?” “戴安娜最后一次离开的时候。” “我好心安慰你,不是为了让你来戳我肺管子的。”莫德里奇感觉自己的好心像是喂了狗。 “说说看呗,好心情都是对比出来的,说不定你把自己描述的撕心裂肺些我就好了呢。” 对于这个无良老头的做法,莫德里奇嘴角抽了抽,并不打算和他一般见识。 “他们也活得够久了,至少在人类世界里,他们的人生足够精彩,倒是没多少遗憾。” 莫德里奇说回了正题,今天他来这的目的可不是和老约翰追忆往昔、闲话家常,站在他的角度和身份上,无论是出于怜悯也好还是有感而发,都改变不了他接下来要做的事,如果他的老朋友因此感到伤心,他也只能祝愿老约翰多活几年,万般无用之下,只有时间才是治愈心病的良药。 “划个道行不?”老约翰微微叹息道。 “你这算是求我么?真是难得。”莫德里奇轻笑,食指指尖在扶手上敲了敲,“作为时隔不知道多少年你再次向我提出这种‘毫无意义’的请求,我倒是很乐意告诉你,满足一下你现在焦躁的求知欲,但是你得明白,这次不是我来划个道,而是他们想要把这个‘道’划到哪里。” “还记得卡斯老师么?就是曾经教我们《联合体通史》的那个小胡子,你读书那会儿最不喜欢的出题考官。” “当然记得!”老约翰翻了翻白眼,作为一个技巧型考试选手,这位大名鼎鼎的题海狂魔可是折腾得他不轻。 “卡斯教授的考试之所不合格率高,原因在于他的出题没有所谓的范围,我曾经问过他该怎样学习才能达到他的要求......” “他只告诉我了一个不算答案的答案:如果你把每一本书的每一个字琢磨透了,每一个实践都去亲身完成了,就不会问我考试的问题了,因为到那时,你的排名并不再取决于你自己,只取决于出题的考官,他们出题难,你可能是唯一的满分,出题简单,可能会有人和你肩并肩而已。” 莫德里奇语气坦然,像是在说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但任谁听到这句话都会觉得说这句话的人大概是从某个精神病院跑出来的疯子吧。 “这怎么可能做得到?帝国人体生物科技是很发达,但我们还不是穿着红裤衩的克拉克肯特!哦......你大概不知道他是谁。”老约翰只觉无语,“公元历十九世纪的古早漫画人物,古代人虚构出来的外星人,拥有生物立场、热视线、超级记忆什么的。” 莫德里奇微微偏头,用平静的目光看着无语中带着惊讶的老友,没有说一句话,但那巍如山岳般沉静的眼神似是已经把该说的说完了。 老约翰被看得有些发毛,茫然地愣了一会儿,最后还是无奈地说道:“好吧好吧!也就是你们这些疯子才能一本正经地聊这些玩意儿,我纯粹是在自讨没趣。” “所有的布局都已经做好了,一张巨大的网已经笼罩住了他们,现在出题的人不是我,而是他们,决定是否成为问题的权力就在他们自己手上,老家伙你得明白,人生的每个选择都是自己做的,不管有再多的理由、借口或者无奈,最后行动的决策权都在自己的手脚上,所以,人只能自救,我帮不了他们,你,也帮不了他们。” “至于那些本不在网中的鱼,同样如此。” 休息室内的气氛沉寂下来,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只是更加靠近了落地窗一些,暖阳渐斜,透过躺椅椅背投射在橡木地板上的影子转过了几度。 第一百七十四章 秘密 终于,最后逗留在议院外大花园内的几个年轻议员也没再交谈,起身从林间小道走出,在两人默默地注视下跨出大门,上了停靠在外面的豪华轿车,轿车缓缓离地,疾驰而去。 “年轻真好......”莫德里奇拿起茶杯,颇有感触的模样,“以后就是年轻人的时代了。” 老约翰没有搭理,他此时在想的是另一件事。 “内部星区的那几个家族可不是好啃的骨头,如果你要对他们动手,很难完全瞒过他们的耳目,虽然我不是很想承认,但毫无疑问的事实是,那些他们扎根发展几百年的星球更像是独立王国,一旦在那里爆发冲突之类的,你的人并不占优势。” 老约翰的神情忧虑,作为传承悠久、源远流长的古老贵族之一,他很清楚这其中的风险。虽然他以浪荡风流着名,不怎么理会权力场的明争暗斗,也不怎么操心家族资产的经营,但归根究底不是什么事情都能放心交给下人或者职业经理人的,哈布斯堡的名下就有着不止一颗布满自家产业的星球,这些星球名义上主权属于帝国,但除开一些必要的行政机关配备的执法部队,整个星球说是私人王国也不为过。 他自己设想了一下,如果换位思考,几只内务部的精锐行动小组秘密进入自己地盘,而且被证明就是冲着彻底抹去自己家族存在而来,出于人类那朴素的求生欲,他大概会用上一切自己能够使用的武装力量把对方清理掉,这样一来,即使内务部武装力量强大,面对如此多的目标,人命也是不够塞牙缝的。 毕竟自己这位议长老朋友不是想着清除政治对手那么简单,而是要埋葬掉对方一整个家族,虽说不至于上至颐养天年的老人下至呱呱坠地的婴儿都要满门杀绝,但类似斩首这种方案肯定是不够的。 除非调动海军的力量。 海军的力量足够犁庭扫穴、风卷残云,但问题是这算是内部问题,海军忠于帝国、忠于皇帝,却不可能给议长去干这种脏活,无冕之王再如何也不是真王。 “你就没想过另外一种可能么?”莫德里奇淡淡地说道。 “什么可能?” “对付他们并不需要使用武力。”莫德里奇不急不徐地耐心解释,“暗杀这种东西适用的范围其实并不广,我要的不是一个混乱的空壳子,而是他们那些产业的掌控权,靠着暗杀是很痛快,我也能做到,但是那没有意义。后续处理起来要花太长时间了。” “我也真是长见识了,老家伙,你这是改吃斋念佛了?你有没有想过,如果用那些非暴力手段,会留给他们多少反应时间?你确定他们就会乖乖等着你挨个找上他们?” 老约翰早就习惯于自己这位老朋友的雷厉风行,铁血议长的名号可不是随便取的,而是实实在在用无数人的尸体铸就的,既然莫德里奇打定主意要取缔这些拦路的老古董们,按理说就绝不会在行事上抱有一丁点儿仁慈。 “帝国宪法第八十四条,帝国司法与行政管理执行准则。”莫德里奇不慌不忙地背起了法律条文,似乎想要从这里面提示些什么。 “涉及重大事项,司法审判经直辖执法部门判定后,需由议会两轮表决复核后才可裁决。” “看来你也没那么不问世事。” 莫德里奇轻声呵呵笑了笑,虽然没有指出自己这位老朋友说的对不对,但言下之意,便是肯定了老约翰的说法。事实也确实如此,宪法中的确就是这么写的,老约翰即使没有一字不漏地复述出来条规细节,但该表达的意思都表达到位了。 “所以你说这些有什么意义么?无论是栽赃陷害还是利用舆论手段做些手脚,你都做不到在短时间内搞定他们......我不相信你不知道,这种隔靴搔痒的事情对他们没一点用处,光是他们互相之间平时明枪暗箭的互相泼脏水都比这激烈多了,包括我在内,家族里都有一整个律师团队专门干这工作。”老约翰额头皱了皱,他是真没看懂旁边这老头在想啥。 “第八十四条有一条附属条款作为补充,这你知道吗?” “有吗?” “当然,虽然帝国几乎没有启用过,但那不代表它不存在。”莫德里奇显然是做足了准备,绝不会无的放矢地把一条没有意义的律法拿出来讨论,“当帝国遭受外部势力入侵时,无需议会表决即进入战争状态,一切相关重大事项的审判权均由帝皇总领,一言而决,议会与其余司法机关只保留调查权。” “补充条款二:当上一条款失效时,经由帝皇第一顺位继承人授权,以上权力自动由议会议长执行,若第一顺位继承人因不可抗力无法行使决策能力,则向下顺延授权决策能力。” “哦!你原来打的是这个主意!不过问题来了......你觉得怎么才能让第二条款生效?这简直是天方夜谭好吧?”老约翰简直觉得这就是一个天大的玩笑,先不去说这些他完全没听说过的补充条文是不是真的,姑且就算他相信自己老朋友不会在这个事情上乱说,这苛刻的条件也太过不切实际了些。 就像莫德里奇亲口说的,帝国自建国以来都没有启用过的条款,毫无疑问说明了这条款基本就只是用来彰显帝国律法严谨性的装饰品,哪有那么巧就刚好触发了。 “来吧,现在我来给你掰着指头算一算,你看看你自己在说些什么。”老约翰从天鹅绒袍子内伸出指节分明保养得相当好的左手,开始了他的计算,“按照你告诉我的,首先,帝国遭遇外部入侵,因为只有被入侵帝国才会不需要经过议会审核就强制进入战争状态对吧?光这一点我就想问问,谁敢入侵帝国?圣城没那个本事,瓦尔特联邦不仅没本事也没动机,而安达尔联合体除非真正联合到一起,否则单靠那十几二十多个和帝国特别不对付的集团,他们的董事会还没那么蠢。” “至于龙之国,我承认,他们有动机有实力,算是这星际里唯一能和我们对抗的家伙......但我们之间接壤的部位只有一条很窄的狭道,在那里我们的头一个星系就是一颗强磁中子星系,海军修了几百年的中子雷暴防线,他们的海军只要脑子没进水,就不可能入侵我们。” “他们想要和我们再次大规模开战,就必须先把联合体至少一半星域给拔掉,那可是近五百个货真价实的星海巨企,这些资本家一旦被逼急了,那咬起人来可是比疯狗还吓人。” 想到这里,老约翰不由得身体打了个寒颤,就算是他见识过不少人类社会的黑暗面,诸如把人口当牲畜买卖、专门在一颗小行星上建奴隶人口饲养基地或者把一整个城市人的器官当资源挂在黑市出售,都比不上联合体某些家伙更让人从内心深处感到反胃、头皮发麻。 毕竟一些集团在当年第二次神圣战争时期,是干出过如果某颗都市星球守不住,就奉行带走一等公民,剩下十数亿人“分类打包”的策略的。巨大的货舰从天而降,冷冻库塞得紧紧实实,这些冻库有的装血液、有的装内脏、有的装皮肤组织。 想到自己当年跟着医学科研团队去采购实验材料,人生第一次看见一个十万方的分格冷冻货柜里全是泡在特制营养液里的新鲜大脑的情景,即使几十年过去了,一股酸水还是不由自主地从胃里往上窜。 “至于后面的条件,大皇子现在可没有失踪,我知道达尔那家伙对你言听计从,只要你开口的事,他肯定是不会拒绝的,但戴安娜那丫头才是第一顺位,以你们俩现在这紧张的关系来看,估计是没戏的。” 老约翰分析得相当不错,换成任何智囊团队来评估莫德里奇的想法,也只会经由这个思路得到这个结论,毕竟这些事实在是很难让人相信真的有一天会发生。 只不过他还是想的太过简单了,莫德里奇从不会毫无根据地计划任何事,终归是理性的思维逻辑压倒了对自己这位从来算无遗策的老学长的信任,惯性思维害人不浅,但也侧面说明了一件事,连最盲目相信莫德里奇的人都否定了这件事发生的可能,那么那些此次的目标们,即使误打误撞猜到了这里,也会很快自我否决掉这种猜测。 “嗯......你说的都是事实,看起来这么多年你的脑子还没有被酒和女人的胸脯泡坏掉。”莫德里奇小小地揶揄了一下。 “呵呵......” 老约翰只觉羞恼,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反驳,只能干笑两声。 “来吧,看看这个。”莫德里奇没有再打算卖关子了,他的时间虽不是特别紧张,但总归是不习惯过多浪费的。 他从躺椅一侧伸出手去,从柏木办公桌下宽大空间的角落拿出一个通体黝黑的手提箱,箱体是标准的扁平立方体,除了顶部可伸缩的提手外,每一处棱角都做成了圆角,与市面上制式的公文箱包差异很大,也不是帝国行政机关配发的样式,箱体平面上勾勒着一朵暗金色的玫瑰,一圈看起来繁琐古奥的文字环绕着那朵精秀盛开的玫瑰花。 老约翰见过不少的类似物品,但莫德里奇拿出来的这个样式的,还真不在他那丰富的记忆中。 只不过从提起模样和反光状态观察,他还是大概认出了这个手提箱的材质,帝国第九号战略物资——黑体钢,由高密度碳矩阵包覆,嵌入铅、溶胶硅等夹层,金属钛为基底的人造高性能材料,在抗拉、防爆、抗极端环境等方面极为优秀,唯一的缺点就是对高功率粒子武器的防护较差,但这并不影响其成为便携式保险“柜”最优的材料选择,因为即使比起同样体积的高性能塑料,它也只是略重一点而已。 而看这具手提箱的工艺,毫无疑问,里面装的东西一定还有其它保护措施......这么严密的保护,里面装的东西到底是什么才要如此大费周章? 莫德里奇拿出一根直径大约一厘米的数据线,两端的接口显然经过了特殊处理,不是帝国法律中记载的模样。他打开了手提箱前端的一个隐藏的滑动模块,将一端插入模块下的接口,严丝合缝,另一端接入了办公桌的暗格之中。 第一百七十五章 杀死恶魔的人 云台显现,巨量的数据流在半空中汇聚,在肉眼注意不到的地方,中央智能核心已经将整个室内扫描了一遍,一切可被数据化的信息都录入了登录系统,用以解锁申请登入的身份验证。 短短一分钟过去,数据流的汇入已经停止,手提箱被打开。 老约翰顺着窗外射入的阳光望去,被打开的手提箱内,铺满了某种柔性保护材质,在中间的凹陷处,一枚拇指大小的立方体静静地躺在那里。 “什么等级的加密?”老约翰突然问道。 这个东西他可太熟悉了,或者说不只是他熟悉,而是但凡有钱且有过信息保密需求的人都很熟悉,这个方块就是加密数据存储器,作为一种星际流通货物,应用于商业信息保存、特殊消息传递等领域,分为机械加密和量子加密两种类型,这个箱子里躺着的这块肯定是安全性更可靠的量子加密,而且等级肯定还不低,只是光从外表是看不出来具体的加密等级的。 “星云级。”莫德里奇淡淡说道。 “什么???”老约翰这下子彻底不再淡定了,嘴角疯狂的抽搐,眼睛瞪得比铜铃还要大,“什么东西需要星云级的加密?你知道帝国加密等级的划分对吧?你这算不算是浪费帝国资源啊?你得清楚,星云级加密只有超大质量恒星计算机才能做到!每创造一段星云级加密波函数消耗的能源都是天文数字!” “从来不存在浪费这一说,只有价值是不是足够而已。”莫德里奇不以为意,但还是能理解老约翰这种震惊。 星云级加密,就如同字面上的意思,是由以超大质量的巨型恒星计算机进行编码制作,将海量的信息数据制作成几乎无法被解码的量子态信息密钥,层层嵌套,随即耦合,一旦密钥制成,如果没有对应的解码数据,就算是同级别的计算机要破译都需要至少上百年,所以星云级加密被称作“上帝的保险箱”。 只是相应的,要制作这种密钥的代价不可谓不大,以帝国“提尔”超级智能的本体所使用的那颗m49\/kc1771蓝巨星为例,制作一组星云级密钥,恒星的燃烧寿命要缩短几十万年,由于恒星的坍缩效应,随着制作次数的增加,寿命消耗还会成倍增长。 更别提密钥制作过程中计算机组件长时间保持超高功率运行,造成的组件损耗更是一笔极其不菲的维护费用。是以就算是帝国以往战争时期的重要战略部署,最高加密等级也不过“s”级,一串密钥也就消耗一颗都市星球运行一个月的能源而已,虽说也不便宜,但总归是在人们认知的范围之内。 老约翰的震惊之色慢慢褪去,只剩下似有似无的苦笑:“真是难以想象,这么一个小方块里,蕴含着一颗超级恒星几十万年的生命精华,真是开了眼界了。” 莫德里奇随意笑了笑,用手取出这“价值连城”的方块,放入了办公桌自动露出的凹陷之中,就像是随手拿了一个微不足道的东西,丝毫没有小心翼翼的紧张感。 云台闪烁了一下,虚幻的粒子在空中凝聚,一点点地组成了一个完整的银色小方块,赫然和已经沉入办公桌的那块如出一辙,只是比起那在阳光下平滑如镜的实体,虚幻粒子构建出的小方块影像上多出了密密麻麻的纹路,发着若隐若现的紫光,像是用某种荧光粉蚀刻在表面上似的。 “‘a’,关闭休息室,生成磁场隔离带,授权人:莫德里奇·穆罕默德。” “正在关闭休息室......大门锁定......区域窗口锁定......光学反射隐身模式开启......反热力探测系统正常运行......磁场隔离带已生成......授权人:帝国议会议长·莫德里奇·穆罕默德。” 机械冰冷的青年男声在房间里响起,随着每一道命令落下,房间便像是魔方积木一样开始变化,休息室名贵的橡木合页门被哑光的钢铁包裹,高强度碳素材料制成的隔离板从高高的天花板顺着落地窗落下,机械液压装置保证了锁定的稳定性,各式反探测系统将这个原本奢华内敛的休息室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黑箱。 “选择设备编号a1,执行量子加密解码,调用密钥u1771kc。” “检测到编号a1的设备,正在执行解码程序,搜寻密钥u1771kc,检索中......”超级智能的速度相当快,在分类为universe的数据库内很快找到了名为1771kc的区块,“区块已被加密,需要执行授权程序,正在执行......” “授权人:莫德里奇·穆罕默德。” “授权人:莫德里奇·穆罕默德,正在进行授权......授权失败......正在进行深度生物扫描0\/931......检测到生物特征931\/931......身份确认:帝国议会议长·莫德里奇·穆罕默德......正在重新进行授权......授权成功。” 伴随着授权成功的声音响起,云台右侧显现出一个具象化的钥匙,实际上这只是为了直观而已,其本质仍然是庞大的不稳定数据串。 “检测到符合的密钥......正在调用编号为u1771kc的密钥......执行中......” “预计时间四分钟......” 四分钟后...... “解码已完成......发现符合多种格式的文件信息......编译中......文件格式成功编译......结束解码程序......文件已归类......” 青年男声到此戛然而止,同时云台上出现了一块虚拟屏幕,屏幕上是一个列表,列表里整整齐齐地陈列着数十份文件,大多数都是视频格式存在。 “这是......”老约翰一脸欲言又止的神情,看起来这些文件像是记录着什么东西的报告,只是他对于莫德里奇的意思仍然是一头雾水。 “打开看看你就明白了,这就是你要的答案。”莫德里奇只是如此说着,丝毫没有打算多提前透露一个字,在他看来,老约翰这么聪明的人并不需要他来给他讲故事,推理思路出现了断点不过是出现了信息差而已,只要看了这些文件记载的东西,一切都会顺理成章起来。 老约翰伸出手捻出一份份文件观看、浏览,莫德里奇就在一旁闭目养神。老约翰的神色一再变化,狂风暴雨变成旭日朝阳,一会儿又急转直下冰寒如铁,对于慢慢浏览这些文件到差不多地步的他来说,心绪的此起彼伏给他带来的感受堪比在皇城最好的酒店最好的空中别墅里一夜和九十九个高级公关来了次盘肠大战,结束后的恐怖疲惫感从脚趾尖一路蔓延到了天灵盖。至于为什么是九十九个,因为他觉得再多一个他绝对会背过气去,就算是帝国最好的医疗服务都救不了他的老命。 “真是......真是难以置信......”老约翰一屁股做到了椅子上,不停地揉着额头,一边吞咽着口水一边苦笑着感叹,他需要一些时间来消化刚才看到的那些东西。 莫德里奇说的没错,这些文件里确实就是他一切疑问的答案。为什么不使用暴力手段,为什么不让内务部立即行动,为什么不趁着重要会议将这些难得一见的各家族主心骨扣留在这,为什么如此笃定计划可以顺利进行......这些文件很好的回答了每个问题,只是这个答案有些过于惊悚了。 “难以置信是件好事,老年人了,生活中没点意料之外没见识过的新东西对缓解衰老有好处。” 莫德里奇轻笑着,对于这他意料之中的情形见怪不怪。 莫德里奇咂吧咂吧嘴唇说道:“你倒还好,要知道埃克特那家伙知道这事儿时可是直接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统御整个帝国军队的帝国军部部长吓得站都站不稳,我可是第一次欣赏他这副模样。” “谁是老年人了?我才不到七十岁!标准的中年人!男人最有魅力的年龄!”老约翰恨恨地怼了回去,对于这个老朋友想看自己出丑的行为显然很不爽。 “魅力是指四个月前,几十个男性大半夜的跑到你的度假土房子去?” “该死!我是纯爷们!而且那是维柯德雷山庄!不是土房子!”老约翰开始还愣神了一下,不知道四个月前指的是什么事,但很快他就反应了过来。他的身边每天都要发生很多事,要说几个月前这种记忆一般早就被他丢到不知哪去了,只不过能被莫德里奇关注,而且关键词涉及度假山庄,他立即明白了,莫德里奇指的是那次艺术家突然找上他的事。 “看来你早就找到他了。”老约翰苦笑,“也对,这欧琛上也没什么能完全瞒得住你。” “一个群山里的大型庄园,产权属于哈布斯堡家族,内务部在没有任务记录的情况下在那里失踪了两个精英组长,当晚整个山腹内发生了热核武器级别的能量释放,现场还有黑影军团......老家伙......是你把我当傻子,还是你觉得我真的是缺心眼?” 在莫德里奇看弱智似的眼神中,老约翰一股气卡在了嗓子眼,随后悻悻地尬笑了两声。 “你想对付他......不对......是杀了他?” 老约翰的眼神突然严肃了起来,琢磨了一下郑重地问道。 “我还以为你早就知道。” “你做不到的,听我一句劝,惦记上他的何止成千上万个人,但最后都没有好下场。你如果还想和我去拿塞尔沙滩做日光浴就别干傻事......”老约翰神情凝重,他的心情复杂难言,“唉......我知道我劝不了你,但这次考虑考虑我的建议真没坏处老家伙。” “因为那个传说?” “那不是传说!”老约翰眉头紧皱,手杖重重地砸在地上,圆润细腻的香樟木杖身发出难听的吱呀声,“他是恶魔,他是幽灵你明白么?你可以杀死任何人,但没法杀死一个‘任何人’!” “所以我没那么傻,抄起我的轮椅冲到你的庄园里,狠狠地给他脑袋来上一下,那是小孩子打架,不是杀人。”莫德里奇波澜不惊,脸上没有任何愤怒或者不悦的情绪浮现,“既然他部下了这么大的局,那就在他的棋盘上来过过招吧。他想要战争,我就给他战争......只不过既然是以棋手的身份对弈,出于礼貌和公平考虑,我会先把不相干的家伙踢出去而已。” “中庸这种东西用那几个老家伙家里的话来说是古老的智慧,但现在......要么坐上牌桌,要么成为筹码,没有置身事外这种选择......” 莫德里奇的脸在头顶射灯的照耀下越发的迷蒙,让人看不出真切,只是隐约能感受到那淡蓝色眼瞳深处翻滚着的雷霆狂风、巨浪海啸。 第一百七十六章 逃亡(一) 披着厚实天鹅绒大氅的老约翰莫名感到了寒意,如果说此前他认为这不过是一场政治上的风暴,在看过那些令人震惊的情报消息后他就明悟了,这绝不是帝国内部新一轮的权力的游戏,那些游戏玩了数千年,古往今来无数次推陈出新,但归根究底站在宇宙尺度上只是一场茶壶里的风暴,即使莫德里奇是帝国这个横跨无数星辰疆域的至高强国的某种意义上的“统治者”,但还是太过渺小,无法对整个星际社会,甚至是帝国社会的每个角落产生影响. 可现在不一样了,对于整个已知宇宙尺度下来说,一场可怕的名为“战争”的风暴在暗地里酝酿,更令人心生恐惧的是,在看不见的地方,这场风暴已经不知道酝酿了多久,无法逆转的同时竟没有露出哪怕一丝马脚。 帝国议长、宇宙幽灵、一度醉生梦死却一反常态的联邦、暗藏波谲云诡的联合体以及那只疯狂到彷佛从地狱爬出的恶龙,这些东西组合到一起,说这场风暴能够彻底把整个已知宇宙犁地似的翻一遍也不会有任何角度可以怀疑,对于任何脑子正常的人来讲,现在就该变卖资产,卷起铺盖买一艘塞满食物和必要设备的殖民飞船,找个犄角旮旯的原始星球去避难,离整个人类社会越远越好! 不过现在......老约翰心中还有一种隐约的预感,他没有证据,但他的第六感告诉他,这场牌局牌桌上的人绝不止这些,戴安娜在这其中参与了多少,圣城又在里面扮演着什么角色......这些都是没有头绪,但细细思考便会突感恶寒的不解之谜。 老约翰拢了拢额前银白的飘逸秀发,使劲捏着中庭鼻梁,总是慵懒的精致面容上有着深深的疲倦,闭着的眼睑下眼球有着明显的胀凸感,他将身体靠在充满棉绒的真皮椅背上。 不知沉默了多久。 休息室早已解除了封锁,明媚的太阳已经成了斜阳,光线的变化没能打扰到正在沉思的人,另一边正在看着文件的老人也没有去打扰这位“沉思者”。 “莫德里奇议长。”沉思的象牙雕塑在夕阳欲沉之时重获了生机,看着老人呼唤道。 “议员阁下,有什么事么?” 老人侧头看了这个沉默了数个小时的老朋友一眼,眼神依旧是古井无波,只是在不怒自威的肃穆中夹杂着不可察觉的慈祥笑意:“你作为忠诚的帝国公民,你的任何选择都是自由的,帝国律法永远保护着你的权力。” “或许......这是改变我人生的一次决定......” “后悔了么?” “不!” 满头银发的老帅哥直视着莫德里奇,虽然没有任何引人热血沸腾的豪言壮语,但莫德里奇看得见,那双永远混沌迷蒙的桃花眼此刻闪烁着无尽星辰。 “准备好了就行,记得别哭鼻子,我可不会像你的那些女郎一样安慰你那多愁善感的心灵。”莫德里奇从一个抽屉里取出一枚方块,在桌上推向老约翰,“冲锋陷阵不太适合你,你需要做的事不多,都在这里面了,希望你看了之后还能保持现在的勇气。” “别瞧不起人了,老家伙,你总不能要我自刎上吊吧?。” “呵呵......” 在莫德里奇的注视下,老约翰拄着手杖离开了,直到披着绿色袍服的身影彻底消失在了议院外花园大门处才收回了目光。秘书助理在老人的示意下上前,搀扶着老人站起身,向着皇宫的方向行去,在这狂风呼啸不止的夜晚,权力中心才是莫德里奇应该待的地方,他会在柔软的皇室特供自然棉绒大床上度过这无数人的不眠之夜。 ...... 埃德蒙德大街,皇城通向中央城区的十条主路之一。 街上熙熙攘攘,车流在这里交错汇聚,作为一条极其宽敞的主路,大量的商旅和办事之人都喜欢从这里进出皇城,同时也因为这里连接着两片大区最主要的商业地带。 在人山人海之中,有着两个其貌不扬的行人在穿行,他们穿着当下最新款的衬衣,打着讲究的领带,手中一边虚挽着一件看不出什么牌子的西服,从外表上来看,俨然是两个标准的不能再标准的中央城区白领,两人从皇城往出行进,配合着那灰黑的眼袋,偶尔走过的执法队只瞅了一眼便移开了视线。 执法队早就见怪不怪了,别人或许不太能看出些什么,但他们几乎每天都在这地方转悠,见过同样的人不说几万,少说也是上千了。那件衬衣看起来是“克莱丹尼·苏普”的最新款式,但见过那些真正富豪的执法队很肯定那就是高仿货。 看来又是哪个公司的小业务经理跑去皇城找“机会”了,执法队长笑了笑,看着两人眼神似乎有些飘忽,走上前拦住了两人:“两位先生需要任何帮助么?” 看起来更年长的那人一怔,回话道:“没事没事,我们只是没睡好而已,正打算回去休息,没问题的。” 在执法队长看起来相当拙劣的发言让他确定了心中的猜想,又是两个“没见过市面”的中央城人。 不过执法队长也没纠缠,他如此提醒也只不过是出于某种义务罢了,如果每个这样的小事他们都管到底,执法队早就累死了。 “注意点,别倒在路上了,前面就有个车站,你们最好叫个车回去。” “好的好的!我们会小心的,肯定不会给您添麻烦!” 执法队长神情带着浓浓的怀疑,上上下下打量着这两人,直到两人被看得实在是浑身不自在了,他才半信半疑地领着队员离开。尽管他很怀疑这俩家伙会给他造成点麻烦,但也不是什么大事,大不了到时候他们再麻烦点回来送他们去医院就行。 在穿着制式武装的执法队转过街角后,两人似乎背后长了眼睛,开始加快了行走的速度,如果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两人绝对不是身体疲累的人,但对于目睹了刚才执法队那一幕的行人来说,这只不过是两人十分听劝的表现而已。 伴随着拥挤的人流,两人走进了链接两片城区的穿梭列车车厢,在列车的急速行驶下,不多时俩人就进入了中央城区的地界。 “呼!这东西真难用!总是有一股怪味儿。” “比不了你以前用的,这已经是这里能搞到的最好的了,你要知道,我又不需要这种东西。” 两人正是阿列特和罗德,或者说是帝国五皇子和艺术家,只不过两人都改变了面貌,全息化的仿真面具此时正覆盖在他们的脸部表层。这种全息仿真人皮面具无法欺骗那些特殊的侦测仪器,但对于城市中随处可见的识别系统倒是足够隐瞒他们的真实身份了。 “我们接下来要去哪?”阿列特低声问道。 他们从纳达湾区离开之后,手中已经拿到了艺术家所说的那个信物,无需艺术家解释,阿列特就明白,他们现在真正的难题是怎样离开已经相当程度上戒严的欧琛星,表面上看这里一切依旧如常,每天的商船旅客仍然络绎不绝,可阿列特了解那位曾经让他敬畏的帝国议长,表面上的松懈只不过是假象而已,暗处的眼睛早已把整个欧琛盯得密不透风。 他问过艺术家能不能强闯出去,但艺术家的一句话直接就否决这种想法。 因为或许艺术家有着很多暗子还没动用,按照他的猜测,甚至劫持一艘海军护卫舰都是可以做到的,但最大的问题是,他们根本过不了星门。欧琛星系的星门有三座,分别是一号、六号、十号,但早在之前这些星门就被严格管制,没有议会的授权根本没法动用。一旦他们选择强行逃走,即使打了对方个措手不及,但他们又能先逃几天?即使是军舰的军用级超空间引擎,和星门这种天工巨构构建的通道传送速度相比也完全不够看,他们最多逃出两个星域就会被追上,而无论艺术家的后手是什么,也做不到在帝国核心腹地面对至少两支帝国海军主力舰队救下他们。 那时等待他们的,只有死亡,阿列特毫不怀疑现在那位议长阻止他们此行的决心,他的姐姐能救他一次、两次,但绝不是每一次! 所以他们需要“和平”离开,这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但艺术家显然早有准备,暂时遮掩好了身份之后就带着他来了中央城北区。 “去找一个老朋友,他有生意在斯坎纳维亚街区,那是中央城北区最北方的几个大型街区之一。”艺术家说道。 “他能帮上我们?” “当然,如果他帮不上什么,我就不会带你去找他了。”艺术家似是想到了什么,微微一笑,“我想,你见到他大概会很惊讶。” “惊讶?能让我惊讶的东西现在可不多了。” “是么?我想这不会是最后一次。”艺术家没有多说,他已经能够预见到,青年将来会无数次用事实狠狠打自己脸的情形了。 ...... 第一百七十七章 逃亡(二) 斯坎纳维亚街区,中央城北方行政区域。 “你说的就是这个地方?”阿列特一脸奇怪的看着头顶那个破破烂烂的牌子,实际上牌子勉强还算完好,只是一对比他们一路走来的所见,这块荧光牌倒是显得格格不入。 “就是这里。”艺术家点了点头,他看着青年,反问一句:“怎么?不是说已经没什么能让你惊讶的了么?怎么现在这副表情?” 阿列特认真地回答道:“倒不是说别的,只是没想到我们要找的会是圣城人......按照正常情况来说,你的朋友一般都是联合体的人吧?而且在偷渡、走私这一块,联合体的人门路总是最广的,我一直以为你的朋友是联合体的企业家,也只有这样才说得通。” “阿列特殿下。” 艺术家近距离注视着他,泛白的眼瞳里流露着似笑非笑的神情,意味深长地解释:“如果我们真的想要瞒过所有人,联合体就是绝对不能接触的身份,你不会以为联合体真的有那么大的能量在帝国眼皮子底下干着那些勾当还没事吧?” 阿列特闻言思索了一下,理解了艺术家想表达的意思,耸了耸肩道:“我知道联合体是个到处漏风的筛子,只是我觉得,能和你扯上关系,你总不会还管不住他们的嘴?” 他看着面前墙壁上全息投影出的图像文字,摊了摊手说:“但还是那个问题,据我所知,圣城人在帝国可没那么大的面子。” “那是普通人。” “你的意思是你的朋友不是普通人?”阿列特转过头仔细端详着全息投影上的有关这家公司的信息,“就这家公司的老板,我看不出来他有什么了不起的地方。” “你的感觉没错,不得不说,你要不是帝国的皇族,就算在联合体也肯定能混得不错。”艺术家点了点头,指着墙上全息投影中那个大腹便便的油腻中年人说道,“可我记得我没说过他是我的朋友吧?你不会觉得一家做医疗用品进口的公司老板有资格和我称兄道弟吧?在你心中我的格调就这么低么?” 艺术家的这一番吐槽倒是合情合理,虽说目前来看阿列特对这个所谓的旁人口中敬畏如深渊的“幽灵”、“恶魔”了解仍不多,但从几次遭遇之中对方动用的各种手段资源来看,已经远不是普通人所能做到的,是的,在阿列特所涉及的这些事情里,不说一家公司的boss,哪怕是星海巨企的执行总裁都只能算是普通人范畴。 帝国大议员、巨型企业的一国资产以及海军的某些力量,一般人连接触都是天方夜谭。 “那你是什么意思?这家公司背后有什么特别的人么?” 阿列特猜不到这个问题具体的答案,因为这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星际社会是相当复杂的,自从人类在大体上进入和平年代后,无数的利益都开始在每根纤细到难以看清的“毛细血管”里流动,除了龙之国那个国家外,其余的一切势力、集团都参杂着无数的阴影,换句话说,一家专注星际货运安保服务的帝国企业背后可能有着常年活动在帝国边缘的海盗集团的投资,而一家在联邦特勤局挂名的臭名昭着的私掠团伙背后也可能正是联邦上议院几个大家族在背后提供支持。也就是说,除非有人叛变还没被成功处理,否则有些秘密会永远埋葬在宇宙深邃的星空下。 但相对来说,这个问题的答案范围其实也不大。想要帮助他们这种级别的“通缉犯”安全离开帝国特务活动最密集的区域,没点大本事是不可能的,而且从阿列特的常识来判断,他跟在姐姐戴安娜身边这么多年,深刻的知道医疗用品贸易对于圣城来讲意味着什么。 对比来看联合体就有一个他熟悉的鲜明例子——“黑凰”集团。 帝国的军事采购向来是一块巨大的肥肉,出于各方面的原因,说是传承了某些先祖遗风也好,说是出于帝国国情考虑也好,总是无法避免一个事实,那就是帝国议会每年批给军队的军费是一个天文数字,直观的讲,联邦、联合体加上十二圣城的军费总和都不到帝国的70%,尽管按照某些规则,这些军费的采购订单有一大半要给帝国工业内部消化,但即使是剩下这些也是无数集团企业望眼欲穿的超级蛋糕。 “黑凰”只是安达尔企业联合体里一个资产勉强排进前五十的集团,就算在他们的主营业务军工领域也不是联合体内实力最雄厚的那个,但他们几乎每年都能拿下帝国军事采购百分之七左右的份额,以傲然之资冠绝群雄。 无它,仅仅因为这个披着联合体皮的集团,背后持股近30%的最大股东,是在帝国议院拥有第二排席位的霍夫曼家族,这些股份都以2%、3%的形式由表面上毫无关联的势力把持,如果不是阿列特的姐姐戴安娜手下有着黑影军团——星海最强大的谍报组织之一,直到他老死估计都想不到重心大都放在教育配套产业上的霍夫曼家会在军工领域手伸的这么深。要知道即使是浸淫此道数百年的毕肖普家族也不过每年经手数百亿克姆,而霍夫曼光靠这笔生意就能创造利润率更高的近百亿流水。 “冯德尔·让·克里斯蒂安,听说过这个名字么?”艺术家风轻云淡的说出了一个名字。 这个名字读起来很拗口,但确实让阿列特相当吃惊。 “如雷贯耳......”阿列特震惊之色难以掩饰地露了出来,“十二圣城之一,罗马圣城的枢机会大主教,以铁血狠辣闻名,最着名的事迹就是亲手打造了七大天使军团,并于一百零三年前对瓦尔特联邦发动了载入历史教科书的赫赫有名的‘净化战争’,史称‘第十一次圣战’,也是联邦历史上抹不去的耻辱战争......” “那是联邦建立近千年来第一次被人打入首都伦敦,听说米迦勒军团的主力舰队用质子鱼雷彻底毁灭了整个伦敦城,一颗星球找不到一个完好的建筑,联邦以大量矿产资源份额求和,在上一任帝国帝皇的介入下,才勉强收回了大部分领土,然后将首都搬迁到了现在的新伦敦星。”突然,阿列特顿了一下,“联邦的天主教皇在战后失踪,据一些小道传言,是被罗马圣城带走了。” 艺术家一副意料之中的表情看着阿列特,听到最后时不由得笑了起来。 “不是传言,也不是那些阴谋论。”艺术家开始向这位未来的皇帝陛下科普道,“冯德尔这个人怎么说呢,他自诩为纯正的迦太基人遗裔,尽管这个古老的名字早就消失的太久太久了,而且我可以肯定的告诉你,他就是在放屁......但他是一个十足的宗教狂热分子,至少在我看来很讽刺,一个自命的迦太基人竟然狂热信仰天主教,还担任名为‘罗马’的圣城的至高大主教......你得想想为什么是米迦勒军团去的联邦首都,毕竟传说中的天使之王可是米达伦,而这位传说中的首席战士负责的却是审判。” “那位享年九十多岁的教皇被抓的时候都还在教皇宫的床上玩他的小信徒呢,被抓到圣城去之后可惨了,连个全尸都没落着,死前还被折磨了几个月。” 阿列特听罢脸色有异:“你怎么知道这么清楚的?” “因为那些小男孩是我送给他的啊!哦!最后分尸他的机器好像也是我卖给罗马圣城的!” 艺术家脸上挂着灿烂的微笑,只是伴随着瘆人的话语,这股微笑散发出的让人不寒而栗的气息隔着老远也能感觉到。 用最暖心的服务干出最冰冷的事,似乎这也算是一种艺术? 阿列特觉得艺术家大概这么来说至少算是一个现实主义抽象派大师,反正要他来,虽说不至于下不去手,但他是觉得这种事情多少也有些膈应,更不会像是精神变态一样拿出来展示或者炫耀。 “所以这家医药贸易企业的背后是那位大主教?” “bingo!别看这家公司门面不太好看,但他从事的事情可没那么简单。”艺术家领着阿列特走了进去,他们即使聊天压着声音,但这些话题实在不合适站在街道上讨论,“明面上这里是便携式注射设备的集散地,就像你在全息投影上看见的那些介绍一样。只不过这些货物里每次都会藏着一些管制品。b11-7号化合物,你一定见过。” “是那个帝国科学院研制,帝国生物制造的抗衰老产品?”阿列特对艺术家口中这个东西并不陌生,帝国高层贵族圈子里甚至可以说家喻户晓。 “对,就是那个。你要知道这个系列的第七代产品从来都是供不应求的,而帝国把它列入一级管制品类,所以对于星际社会其它地方,这玩意儿就是一只下金蛋的鸡!除了冯德尔那样的人还有谁有资格掌握圣城这个东西的销售贩运渠道?” 两人的脚步不慢,艺术家似乎对这里熟门熟路,很快就绕过了一大堆曲曲折折的走廊岔路口来到了主办公室,一路上没人拦住他们,安保人员像是没看见他们的身影,任由俩人去到了公司深处。 推开一扇厚重的雕纹木门后,他们进入到了内有洞天的奢华办公室内,酒红色的地毯铺满了整个地面,头顶悬挂着金色的八只吊灯,每个吊灯上都刻着精细的异兽纹路,不需要过多介绍,这里的装饰就已经给了客人先入为主的感觉,这里的主人必定是个极其有钱的富豪。 办公室内的皮质老板椅上坐着一个人,膀大腰圆,像是一座肥肉堆成的小山。阿列特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下这个中年胖子,从穿着仪态来看应该就是这里的老板了。肥胖中年人不认识易容过后的阿列特,但他见到艺术家的那一刻,就从被压得不堪重负的老板椅上窜了起来,一副谄媚的神情瞬间挂在了脸上,微躬着身体迎上前。 全息人皮面具似乎没有效果?还是艺术家身上有着某种身份识别信物? 阿列特只是短暂思索了一下,很快就把这些想法抛之脑后,这些都不重要,他和艺术家现在算是一条船上的人,艺术家越神秘,手段越多,就代表他们的安全系数越高。 第一百七十八章 逃亡(三) “罗德大人!终于等到您来了!您请坐!” 肥胖中年人引着他们去到宽敞的大沙发旁,将上首座让给了艺术家,还殷勤地铺上了一层新的坐垫,卑微的模样让一旁注视的阿列特感到相当不适。 “我们的行程安排好了么?”艺术家问道。 “大人您放心!这些早就准备好了!为了这件事,教宗大人可是专门叮嘱了我,能聆听教宗大人的圣谕实乃我等此生最尊荣的幸运之事,可不敢辜负教宗大人的信任,否则万死难辞这等罪责!” “我们的时间很紧,最迟明天凌晨就要出发。” “这......没问题!”肥胖中年人愣神迟疑了一瞬,显然艺术家的要求有些超出他的意料,“不过这样的话,我就不能陪同大人您了,我现在需要亲自去安排一下,不然有些事情下面的人办起来会很花时间。” “去吧。” 艺术家倒是无所谓这些可有可无的繁文缛节,而且他也明白,这种类似偷渡的行为在帝国首府是很麻烦的,尽管做足了准备,但在细节上还需要即用时再作出安排。 冯德尔的面子确实很大,这为他们能在内务部和深井秘密部队的双重封锁下还能逃出去提供了相当坚实的基础,作为一个坚定的无神论者,艺术家对所谓的神明向来秉持着“实用主义”的态度,有用就拿出来扯扯虎皮大旗,没用就丢进垃圾堆,但架不住有人相信啊! 自人类踏入星空上千年以来,科技的发展曲线从来不是线性走向,而是指数级爆炸,距离传统意义上的单一生产者职业消失已经过去了太久太久,以至于诸如传统农民、养殖农户都只会在社会历史教科书上提上一句。可无论科技怎么发展,人类这一族群的精神领域永远都存在着大量的空洞,生病骤愈、饥困之食、愁苦之慰,这些社会性功能缺失从未远去,程度轻的可以被有关职业或者职能部门解决,但严重的一旦被圣城所救,那也不能怪星海之中有那么多的宗教狂热分子愿意为圣城抛头颅洒热血了。 帝国律法同意了公民的宗教自由,但其前提条件是对帝皇的完全忠诚,如果宗教信仰和帝皇信仰相冲突,必须以帝皇意志为最高行为准则。 帝国军队、权能机关中有相当多的宗教信徒,就算不是信徒,也大多对圣城抱有或多或少的好感,这不仅是因为帝国和圣城常年的政经、军事合作,圣城每年在帝国投放的大量活动经费用来接济平民、救助困苦也是功不可没,帝国大量军官都不是贵族出身,还未发迹之时自己或家人或多或少都受过圣城十二宗教的恩惠,自然在不影响对帝国及帝皇忠诚的情况下,都会对圣城宗教相关人士施以善意。 从这点上来说,艺术家巧妙地钻了一个实在是不起眼的空子,那就是帝国、帝皇、议长是不能混为一谈的。帝国和帝皇甚至都可以划个等号,但帝国和议长、帝皇和议长是绝无可能划上等号的,是的,这毫无疑问是一个简单而拙劣的文字游戏,但拙劣不代表着不好用啊!艺术家出生于那个离封建礼教、咬文嚼字想去不到百年的时代,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是一个绝对的阳谋。 帝国边检是直属军部的海军下属机关,换句话说,就算知道了他们的身份有问题,可能和内务部通缉的人有关,但只要人脉足够硬,还是有人敢对他们逃跑提供帮助。 艺术家很擅长找寻一个人的弱点,然后从弱点着手来获取事半功倍的效果,而在他眼中,莫德里奇的弱点实在是再明显不过,那就是他始终不是帝国的帝皇。他一手遮天,心狠手辣,威压整个星河,他已经是帝国现在真正意义上的掌舵人,帝皇这个名号重要么?要艺术家来说还是重要的,因为帝国的存在意义始终是以王座上的“神”为基石的。一天不是皇帝,他就只能顺势而为,利益永远和权力绑定在一起,而不是来源于他这个人本身。 帝国人会为了帝国而战,为了帝皇而战,甚至为了议长的命令而战,却不会成为一个名叫莫德里奇的人的忠实走狗。 这次如果换个情景,就算不是帝皇亲自下令,而是阿列特的姐姐戴安娜在这里,下令整个帝国通缉他们,那么就算负责边检的官员是他的亲爹抑或亲儿子,也绝无可能让他们逃出生天。这固然无法杀死艺术家,但他的目的也会无法达成,不知又要等待多少岁月。 这对于艺术家来说比杀了他还难受,生命于他并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死亡之海为他创造了无数的完美克隆体,但这些都不是他想要的,他布局千年,机关算尽只为泅渡死亡的彼岸,让时间重新回到千余年前,了却那噬心销骨的执念。 尽管这是以毁灭人类为代价的实验,但他早已经没有那可笑的仁心慈悲。 “怎么?我们是要坐一趟工业巴士么?” 两人的对话阿列特听了个完整,他倒是不算意外,只是还得问问清楚确定一下接下来这趟旅途的交通工具。 “哦!——,我们的皇子殿下难道是对通行环境有什么特别的要求么?这当然是可以提的,是需要毛皮沙发还是重力按摩水舱?” 艺术家不是真的认为阿列特需要这些用来享受的东西,只是忍不住调侃两句。他了解阿列特的大部分生平,眼前这个皮肤呈健康小麦色的优雅青年可是不折不扣的硬汉,从帝国海军特战里出来的家伙,哪怕只服役了很短一段时间,也不可能会在这种时候挑剔这些无关紧要的附属品。 “你明白我的意思。”阿列特的眉宇纠紧,对这种无厘头的玩笑不太感冒,“我出过的任务不少,里面比这条件差的比比皆是,你不可能不清楚。” “好吧,不开玩笑了。” “中央城区的发射场不少,毕竟这里是帝国商贸最发达的枢纽之一,北部行政区因为天气偏冷,所以当初在规划的时候考虑到效益和施工难度,就只修建了四个大型发射基地,其中只有一个基地有超大型舰船的泊位,可以泊入五千万吨级到一亿吨级的巨型货船,这个名叫‘埃斯文森’的发射场就在这里向西大约二十公里的地方,我们的顺风车就停在那里。” “什么?就这家公司也需要用这个级别的货船?” 阿列特相当懵圈,他好歹是一个接受了十六年义务教育和三年高等教育的帝国精英人才,他的数学商学无疑不是由幼儿园体育老师来教的,只是无论他怎么确认自己脑袋里装着的那些记忆信息,他都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脑子出了什么问题。 这个级别的货船是什么概念,普通人接触的不多或许不太清楚,但在众多大佬身边耳濡目染的阿列特可是有相当清晰的认知。星际时代的货船、工业舰可不是古时候的那些在星球表面海上跑的老古董,按照大多数势力的运输管理标准,贸易舰船的载重吨是不包含本身重量的,而是按照加权算得的容积重量计算,所以普遍来讲,非特种货舰如果满载标识十万吨,其正常情况下总重是绝对要超过三十万吨的,毕竟宇宙空间不是星球上的海洋,其变化莫测的危险性更甚,所以舰船为了货物安全所设计的防护措施是相当复杂的,这就导致了巨大的本体重量。 而帝国的运输数据管理更加精细,在星际标准上更进一步,满载载重吨必须是经由至少十次试航贸易才能合法录入海关数据库,免去每次耗时相当长的检查手续。 如果艺术家说的是真的,就算那艘货舰按最低吨位五千万吨计算,那就代表刨去结构空间至少都能搭载五千万吨的货物,就算是圣城大主教也不能这么搞吧?b11-7化合物的垄断收益的确很高,只是首先就得考虑到有需求且能买得起的人其实就那么一小部分,罗马圣城范围内顶天也就每年销售一千万克姆出头的份额。 而成本呢? 五千万吨级别往上的货舰运输成本可是一个天文数字!到这个级别使用的就是暗物质超空间引擎,这种引擎推力足够强大,但维护费和“油钱”也同样很“强大”,就这么家小公司就算是把一年的订单收益都算上,砸进成本里都是不够的。 “你是不是觉得很不可思议?”艺术家暮然一笑,“还是那句话,你猜猜为什么冯德尔那家伙能拿到b11-7化合物这种东西?因为这艘货船本身的主要任务就不是搞医疗器材进出口贸易的,这艘花了罗马枢机会大价钱从帝国工业定制的大家伙,每年的运营账务报告都处于巨额亏损的状态,但它依然随时处于忙碌的行程里,几个圣城的教会和帝国的一些贵族可是通过它不声不响赚了天量的财富,只是这些货物从来不在这艘货舰的航行日志里罢了。” 这下子阿列特就明白了,合着这艘船还是拿来干走私的啊!一层伪装下面还有一层,难怪表面上入不敷出的少量货运业务需要用这么大一艘船,还得是帝国的这些大贵族胆子大,下城区类似克里斯那样的白手套忙活一整年跑的业务都没这船来回一趟业绩多,就凭这个船的大小,如果不是有相当强力的背景在后面撑着,同时莫德里奇和大皇子不太想管,这些贵族早就被内务部的人抓起来丢到暗影星区的监狱里面去了。 “走吧,到他们这里的休息间将就一晚,明天可是要起个大早。” “也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回来......” “当然可以,你可是未来帝国的皇帝......没人能够阻止你登上那个王座,这就是宿命啊!阿列特!” 艺术家相当理解这种有感而发的情绪,曾几何时,在遥远的时光长河上游,他还是一个活生生的青年人的时候就深刻体会过,比起阿列特这略显惆怅的模样,他那时可是状若疯魔、心如死灰。 “走吧!” 艺术家拍了拍阿列特的肩膀,带头推开了门走了出去。 第一百七十九章 逃亡(四) 天色刚刚蒙蒙亮,此时中央城三号时区的时间来到了4:11am,对于大多数生活在欧琛中央城的人来讲,这个时间是睡眠最深的时间段,熬夜过的人也才躺下不久,身体不断补充着能量为第二天的工作学习做准备。 不过那都是对普罗大众而言的作息规律,在埃斯文森发射场里,五百多座商业铺面大小的强光射灯已经开始了工作,广角模式启用之下,整座面积足以容纳上千标准大型体育馆的发射场被照亮,上千万流明的光度驱散了黎明前最深沉的黑夜,即使是在离此处最近的五十余公里外的市区也可以看到这壮观的一幕,工业爱好者们最喜欢守夜专门来拍摄这壮观的景象,称之为人类社会伟大的证明。 商业贸易不是朝九晚五的工作,即使追溯到上千年前的古代,那时的大型海港也是几乎昼夜不息,从太空中的卫星照射图影观测,即使世界沉入黑暗,那些吞吐巨量货物的港口也是明亮依旧。 埃斯文森港是北部行政区最大的发射场,作为拥有超大型泊位的地面港口,这里肩负着整个北部行政区大量的贸易运输职责。在这样的重担之下,能够有着四个小时的休息时间已经是难能可贵的事了,对比之下,皇城的三个超大型发射场不仅体量更大,而且全年只有一天的检修时间,除此之外必须24小时满负荷运转。 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中央城的发展受限于各种情况,包括但不限于人口、教育、商业行业类别等种种因素,即使帝国尽可能在平衡发展上面做足规划,各个行政区也有着相当显着的差距,北部行政区就是不那么发达的一个,当然这只是对比中央城其它城区是这样,放在帝国全境乃至星际社会,它都是极其发达的地域了。 这四个小时的整备时间不是为了给工作人员放松而设置,而是必须对燃料、货品仓储进行梳理和补充,这座发射场每天消耗的能源是个天文数字,如果说普通燃料诸如聚变熔盐可以通过发达的管网源源不断的补充,那么超大型货舰、工业舰所需的反物质燃料柱和暗物质就需要通过特殊手段运输,每天只能按照申请的110%补给,防止这些管制资源流入不该流入的地方。 平常不觉如何,现在的话,这样的运转“缺陷”是一个相当有意义的好消息,对于艺术家和阿列特来说。 在这四个小时内,由于发射场的停运,大量的智能机械设备都会进入自检模式,仅保留一些必要的安保安防措施还在运行。这些安防措施按照常理来说足以应付任何情况,但毕竟缺少了很多设备辅助,加上有内部的负责人里应外合,即使是超级智能网络“a”也做不到靠着留存的子个体即使识别,对从这里逃脱的通缉人物做出反应。 “我们的进入通道在西北角,罗马友谊号就停在那里,记住是七号门进去,别走错了。” 艺术家给阿列特叮嘱了一句,他刚刚从发射场的维修主管办公室里出来,从那位主管那里得到了为他们安排的行程细节。 严格按照设计好的路线前进是必不可少的,在帝国这片土地上,除开一些拥有特殊豁免权的人群外,实际上没有任何人能够逃脱超级智能网络的针对性监视。每一处摄像头每一个哪怕已经离线了的机器,都是监视者系统的眼睛,通过共时性二分算法,只要被赋予了相应的权限,那么找到某个人对于超级智能网络来说,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所以他们并不是想要通过设定好的最佳行动路线规避被监视者发现,他们做不到,即使是艺术家也不得不承认事实如此,但这条最优化设计好的路线能够最大程度地拖延时间,延后被发现被定位的时间节点,这就足够了。 两人穿着预先准备好的工作服,步履平稳地朝着西北角泊位走去,此时整个发射场检修维护完毕,刚刚恢复运行,照射大灯在磨砂地面上投影出大量工作人员的影子,一切都和检修前一模一样,没有任何值得注意的异常,只是所有正在埋头工作的轮值人员都想不到,在这四个小时中,他们的两个同事已经换了人。 “嘿!加勒特!你们怎么在这里?你负责的不是三号发射场么?” 走着走着,一个方脸壮实,身高180cm+的男人从侧边走了过来叫住了他们,男人穿着黄黑污渍相间的工装,脚底的靴子翻着明显的毛刺,不知道多久没去保养过了,在那一头油浸浸的短发下是一张眼窝深陷的面容,脸上有着不正常的隐隐酡红,一看就是在休息时间不知去哪喝了一杯。 眼前的男人名叫扎利曼,是这里的高级技术工程师,和艺术家顶替身份的人级别相同,在事先了解的信息里,这家伙每天都要风雨无阻地在工作前喝上一杯金尾伏特加。这种行为在章程上是绝对违规了的,只不过这里不是管理特别严格的一级发射场,加上男人与发射场的总负责人强斯关系莫逆,所以只要没出大问题,所有的部门主管都对这个技术过硬的家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这就是技术工程师这个群体的“特权”,比起从事管理事务的主管或者办事员们,他们赖以维生的是客观意义上的技术,待人接物人情世故抑或听话乖巧都只是加分项,真正和他们事业相关的还是他们解决问题的能力。 如果喝杯酒就能把工作效率提上来,让那些舰船长能够提前哪怕三十分钟启程,他们绝对不吝啬送他一个集装货柜的烈酒,更别说这所谓的规矩了。 艺术家在脑袋里迅速过了一遍和这个男人有关的所有细节,其它都很正常,例如经常在休假通宵泡吧,不喜欢打理形象,总是喜欢把一双鞋穿到烂出洞再换下一双......只是有一件事很奇怪,这个时间点尽管大多数工人和工程师都到了岗位,可按照那个名叫加勒特的原身给出的信息,扎利曼这家伙总是要迟到半小时左右,这是他改不过来的独特怪癖。 可今天,恰巧就在艺术家他们顶替了原身的这个日子,扎利曼突然早到了,而且早到了将近二十分钟......不!不止二十分钟!今天他甚至在凌晨四点前就到了! 艺术家突然视线扫到了扎利曼的左边裤袋,在那里,一张边角皱巴巴的卫生纸露出了一小截,艺术家的大脑迅速给出了判断,在遇到他们之前,这家伙还去上了一个大号,而且很是匆忙,因为在原身的关于这家伙的信息里有一个不太引人注意的点:扎利曼在吃饭睡觉上厕所和检修方面有着特别的某种“强迫症”,吃饭绝对光盘却也绝不少吃,睡觉必定铺平整个被褥且只睡床的正中间,哪怕歪了一点,也会浑身难受睡不着,原身加勒特曾经和扎利曼出差只有一张大床睡的时候曾经深受其害。 而在上厕所这件事上,扎利曼也有持续十数年的“强迫症”,每次无论什么样的大号,绝对只带五张纸,哪怕擦干净了剩下一张也会用掉。 如果带了多余的纸出来,只能说明一件事,艺术家作为行为学心理学造诣登峰造极的专业人士,马上意识到,一定是有紧急的事使得扎利曼的强迫症失效了,而且必须得是相当重要的事才行,如果这件事不足以调动一个人的全部心神,那么是绝对做不到影响一个人十数年如一日的深刻习惯的。 那么现在的问题出现了,到底是什么事情使得扎利曼这么一个乖戾、脾气怪异的家伙变得紧张急躁,以至于打破了身体难以撼动的惯性行为呢? 电光火石间,艺术家的脑袋里已经闪烁了无数的推理和想法,一旁的阿列特似乎也察觉到了一些不寻常的东西,秉持着原身身份的行事风格,只是在一旁站着不说话,以免画蛇添足引起不必要的注意。 艺术家再次扫过眼前这个男人,注意到了他背负在背后的手上似乎拿着什么东西,艺术家的瞳孔隔着全息人皮面具在眼眶处的薄膜开始不断聚焦,从那泛着蓝色的黑底晶片模样上看出了那是一块信息板,信息板处于开启状态,上面陈列着一些被扎利曼身躯遮盖了一部分的数字,但凭借艺术家的知识很快判断出,那是整个六号场地的检修日志和停泊记录。 停泊记录?检修日志?综合扎利曼反常的举动,艺术家的思绪指向了一个可能性最大的结果——上面有人来检查?不对!一定不是来例行检查的人,这是打着检查的幌子来搜捕他们的内务部执行人员,艺术家敏锐地注意到了这一点,在他的脑袋里装着整个北部行政区的地图,离这里四百公里远的地方就有一个内务部的支部执行机关驻扎,内务部本部从得到指示再到议会复核批准,再进行行动,绝无可能这么快把搜捕范围扩大到这里,秘密行动的缺点就在于此。 那么这就是支部接到机密指令后进行的行动了,以五皇子阿列特的身份,内务部的大多数人都绝对不知道他们要搜捕的人是谁,只知道其中一个目标不能击杀只能捕捉。 戴安娜可以允许莫德里奇对付艺术家,甚至允许利用她的弟弟阿列特来当诱饵,但绝对不可能让莫德里奇肆无忌惮地对他们出手,利益交换是一回事,但她的根本目的还是拯救她的挚爱逃离那本应悲剧的命运。 真正的死亡是她不能接受的。 想到此,艺术家便不再担心,以支部的水平,初期的排查和布置并不会对他们造成什么阻碍和麻烦,他们现在的身份是高级技术工程师和实习工程师学徒。每一个身份都是真实有效的,面对强大的谍报机构(尽管艺术家认为内务部除了个别精英外都是菜鸟)制造假身份是极其愚蠢的想法,这种做法只盛行于地下帮派、雇佣兵做些普通活,因为“假身份”这种东西一般人很难去分辨真伪,但内务部可不一样,他们的背后可是有着整个帝国的身份数据库在支持,突然冒出来的不相干人员,哪怕可以查到真实的背景经历,也会被重点关照调查。 等到内务部查到这两个人的情况不太对劲的时候,他们早就不知道在哪里了,在内务部力量无法直接辐射的地方,想要对艺术家造成麻烦简直就是痴心妄想。 第一百八十章 逃亡(五) “扎利曼,你以为我想跑着一趟?”艺术家翻白眼地动作带着浓浓的怨气,怨气里似乎又有着无奈和对扎利曼淡淡的嫉妒,堪称对原身完美的行为性格复刻,“三号港莱耶斯那家伙为了他那破引擎折腾了我一整晚,如果不是他认识咱们主管我早就叫他带着他的破铜烂铁滚蛋了,结果忙完我这才躺床上没一会儿又被主管叫起来。” 扎利曼露出惋惜的神情,只是这同仇敌忾的样子怎么也掩盖不了那一丝幸灾乐祸:“哦!莱耶斯那家伙的抠门可是出了名的!想让他换引擎可比换个脑袋还要难!所以主管怎么突然把你叫过来?” “还不是要我出一趟外勤。” “公干?” “怎么可能......公干我就不会这么头疼了!是七号港老板的私活。” 艺术家装模做样地揉了揉脑袋,给人一种极度缺乏睡眠导致头昏脑胀的既视感,毕竟高级技术工程师们是很少使用脱敏剂这种东西的,普通非管制量产型号的脱敏剂或多或少都有成瘾性,他们可是高收入人群,没那个必要把人生交代在这上面。 “七号港......哦!我记得那好像是圣城的船吧?怎么他们会找我们的人去做私活?他们那种级别的船不都应该标配一整只工程师小组么?”扎利曼听闻这个消息有些疑惑。 “就不能是看上了我的本事么?”艺术家没好气地说道。 “哈哈!别吹牛了,加勒特!就你那点三脚猫的功夫,连特种机械师的执照都考不过还是算了吧!圣城那些富得流油的家伙可不是请不起好的工程师。” 扎利曼毫不留情地嘲讽道,在他的认知下,加勒特还没他的技术优秀,怎么可能会被大势力商企点名挖角。 “不要浪费时间了,直说行不?” “好吧,其实是他们的工程小组里面的引擎机械师受伤了而已,听说是被不长心的助手操作失误倒下来的运输架砸断了大腿,得在医院躺上一段时间。” “可怜的家伙。”扎利曼惋惜地说,这次是真情实感的惋惜。 飞船上工作的引擎机械师负责的一般都是引擎能源的更换和报废处理,引擎本身出问题倒是很少见的情况,毕竟除开货物,引擎本身往往是一艘舰船价值最高的部分,这么贵的东西自然不可能随时出问题,如果经常故障,哪家商企还敢做星际贸易业务? 所以这里加勒特口中的运输架自然指的是能源燃料的包覆框架,这玩意可是按吨算重量的家伙,被砸中可不是一句受伤就能说清楚的事儿,如果救治不及时的话,多半精彩的人生就到此为止了,下半辈子得坐轮椅上度过。 “不过也没什么好担心的,这些大商企给他们这些高级工程师买的保险可是相当高的,只是行动受限罢了,物质生活方面是没啥好担心的。”扎利曼神色一变,露出揶揄之色,“话说回来,你这可算是捡了个大便宜啊!这个级别的私活,油水得三十万吧?” “哼!要不我去找主管聊聊把这活让给你?” “那还是算了,咱们可是同事,抢同事的生意可不是啥好习惯。” 扎利曼一听到这,打了个哈哈就住了嘴,事实上他也没说错,这种级别的私活报酬都是相当丰厚的,比起他猜测的三十万,实际上在这次合同里拟定的报酬高达五十万,比他猜的还要高将近50%,相当于他们八、九个月的收入。 但扎利曼就算知道了也绝对不会去接这个私活,报酬是很高,但也得看是具体是什么情况。首先先不谈从这里走贸易航线到罗马圣城来回就得要个五个月左右,如果船队在那边还要休整,这就是半年多的时间出去了,而且还是建立在一切顺利的情况下,跑过星际航线的人没人会天真地预设风平浪静的行程,在宇宙中各种天灾人祸才是常态。 算上点风险溢价和打点支出,这一趟下来人累的半死不说,实际上赚的外快根本比不上在帝国首都中央城工作来的舒坦。 “好了,我得走了,多看着点你身边那小子,别像那个可怜的家伙一样给自己弄残疾了!到时我可不会给在医院的你买花。” “闭上你的乌鸦嘴吧!” “哈哈!祝你好运!”扎利曼没有理会加勒特的怒气,毕竟任谁摊上这种事都得恼怒些时候,而且他的任务完成了才是最重要的,否则他才不会在这和加勒特废话这么久,当面嘲讽人这种事他可没什么兴趣。 艺术家和阿列特的身影从通道走廊区穿过,消失在了六号港维护区之外。 “大人,加勒特果然接了个私活,是七号港罗马圣城的生意,他和他的助手已经过去了。”找了个隐蔽的角落,扎利曼偷偷摸摸取出一个微型通讯器,向着不知道什么人开始汇报。 “你做的很好,这次事成会给你记上一功的。” 通讯器另一端传来模糊的低哑声音,隐约听得出是一个女人。 “功劳什么就算了,大人您看......我的事情......?”扎利曼面色发苦,小心翼翼地语气很难想象他是一个平日里行事张狂的人。 “一周之内往我给你的账户里转五十四万克姆,别忘了就行......至于你的事......你有什么事么?只是一个忙于工作的守法公民记性不太好忘了缴纳一部分税务而已,积极补交的态度不正是对帝国忠诚的证明吗?”女声毫无波澜,异常平静,似乎让扎利曼无奈苦笑的人和她毫无关系一样。 “是!是!大人您放心!我只是前段时间废寝忘食地为帝国贸易事业奉献,所以遗漏了部分税款而已,我可是最拥护帝国律法的守法公民!” 扎利曼汗水密布额头,不断地点头称是,他只当这是对面那位大人物在敲打他,所以嘴里不敢流露出丝毫不满。毕竟他也明白,税务犯罪可是帝国重罪行列,比起被抓到暗影星区去坐牢劳改,交点罚款就能了事实在是天上掉馅饼的事,通常来说以这些大人物的行事风格,对他这样没背景、没特殊作用的小人物网开一面简直就是笑话,如果不是那位大人物暗示给他的一些东西,他甚至都要怀疑对方是不是假冒的。 “还有,有些事情不能乱说......你明白么?”女声骤然冰冷,警告的意味透过通讯器直扑而来。 “明白!明白!这件事我就烂在肚子里!”扎利曼浑身一紧,立马保证道。他这绝对是发自内心的想法,这位大人物已经暗示想要独吞这份功劳,所以不想让其它同僚得到这些重要消息,扎利曼相信了,虽然他从没在帝国内政体系里混过,但在他的视角下,自己在这么个发射场工作每天都有无数的勾心斗角,为了升职或者油水肥厚的工作各施手段,更加复杂的帝国体制内有这种事可再正常不过了,不如说这才完美符合了扎利曼这样的中产阶级对权力中心的氛围环境的映像。他看过不少小说,里面的确写的很夸张,但他也觉得,在帝国政体内不想“进步”才是少见的事。 扎利曼取下微型通讯器,四下观望了一下,确认没人后走进最近的卫生间里,按照那位大人物事先的指示,拔出了通讯器的核心芯片掰断成几截,丢进马桶按下了冲水按钮,确认全部冲入下水道后才放心离开。 而在距离发射场泊位不远处的调度中心顶层,一位姿容绝色的女子也将一枚通讯器彻底揉在掌心捏碎,眼瞳中一闪而过金色的熔浆,只是一瞬间就恢复了正常,如大海般湛蓝的瞳孔在修长的睫毛映衬下让人心醉。 “黛西,有找到什么异常情况么?”一名身材修长高大的俊美男子从女子身后走来,匀称的长腿,披着黑色银线制服也难以掩饰的倒三角上身,再配上垂下半边刘海的金色头发,男子走到中央大街上绝对能够引得少女们尖叫,而他看向女子的目光带着深藏的迷恋。 但很显然,男子的优秀并没有让名叫黛西的女子另眼相看。 “队员们没有找到任何异常报告,这里的工作人员近三年都没有更换过。”女子迈过比男人命还长的完美双腿,蹙着绣眉不满地看向男子,“毕肖普组长,我最后一次说明,请叫我伯努利副组长,如果你觉得拗口可以叫我‘鸢尾花’,在工作中你的这种行为已经违反了内务部的行动准则,我不知道你的那些前女友怎么看,但这只会让我瞧不起你。” 男子是前段时间调任来的组长,黛西的上一任组长从内务部转隶到内政厅去了,而男子因其优异的任务履历被直接调任了过来,指挥这只内务部支部的唯一一支精锐小组。黛西虽然第一次和男子见面,但却谈不上陌生,对方作为毕肖普家族在内务部炙手可热的新星,除了他极强的单兵作战能力之外,其专吃窝边草的量大管饱的情史也是在内务部内流传甚广。 “那在任务时间外这样叫就没问题了吧?我亲爱的副组长,不知道今晚有没有空和我共进晚餐呢?”威尔·毕肖普对女子的讥讽不以为意,脸皮不厚可追不到那么多优秀的女孩。 “等队员们检查完这里的日志得等到十一点去了。” “我是用帝国银行太金卡定的古斯特旋转餐厅的主厨套餐,他们24小时服务。” 威尔·毕肖普毫无保留的展现着自己的“魅力”,生活上的体贴、贵族的权力、金钱上的富足、帅气的外表和无量的前途,这些都是他无往不利的兵器,他屡试不爽的情感经历告诉他,在这些条件的加持下,猎物就算明知这可能是陷阱也会义无反顾地踏进这个漩涡。 “哦,那祝你用餐愉快,记得明早回来支部参加汇报会议。” 黛西完全不吃威尔这一套,如果她是普通女子她确实很难挡得住这个男子持续了一个多月的攻势,客观评价,这个男子符合绝大多数少女甚至女性的完美情人形象,但可惜的是,黛西并不在此列,她的心早已被另一个人填满,自她的灵魂被她救赎开始,她就不再需要任何所谓的情感来充实浩瀚的精神世界,爱情在对她的信仰面前可笑的脆弱,不堪一击。 胸口纹着银色剑盾的玄黑制服外套在走路间轻轻摆起,黛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落地窗旁,这些天为了盯紧她的保护目标精神一直紧绷着,现在目标已经踏上离途,离开地表后会有其他人接手任务。在精神放松下来的一瞬间,仍然处于活跃的身体失去了压制,滚烫的熔浆状血液肆意地横冲直撞,她现在只想找个地方比如拳击房狠狠把力量发泄出去然后好好睡一觉。 至于这个烦人的苍蝇?哪里凉快哪里待着去吧! 第一百八十一章 逃亡(六) 在进行了例行的维护检查之后,于欧琛星中央城三号时区上午6时,停泊在此装满货物的罗马友谊号巨型货舰脱开了安全限位器,十二台标准功率1.2tw的巨型暗物质暗物质引擎以三倍标准功率的极限功率轰然发动,以氩液为主要成分的冷却液在三台功率高达500gw的循环压缩机的驱动下,开始进入冷流循环通道奔流不息,尾焰从货舰尾部乍现,短暂的小规模喷射后,所有喷口迅速张开,足以熔化大多数合金材料的离子态射流爆发,将这艘近两亿吨的巨物缓缓推动,赋予了越来越快的加速度。 从发射场中央的塔楼远眺,彷佛一座壁立千仞的山峰拔地而起,山峰突入云层所留下的光焰,蒸发了原本夜晚聚集于此没有离开的云层,云层中的水汽瞬间挥发,消失的无影无踪,地面无数的大型射灯也在这幅场景下黯然失色。 好在这种场景很快就随着货舰突入外层空间而开始散去,发射场再次安静下来,偶尔有零零散散的商船起飞降落,但都不复巨型货舰百分之一的壮观。 “真是壮观呐!” “是啊!每次看到这场面都觉得新奇。” “嘿!等下次这艘船回来我打算去他们那儿试试看,或许我也能上去工作呢!” “下次回来?得等上很久了噢!” “我知道,也就半年左右吧,差不多就有能看到这艘大家伙了。” ...... 工人们闲聊时谈论着关于巨型货舰的事,他们总是乐此不疲......对于大多数他们这种人群而言,一辈子都很难挪个窝,如果是在空间站或者太空港工作的工人,大概是不会感兴趣,毕竟天天见这些大家伙,但对于地面发射场的工人来讲,这种大家伙就不是随时能见的了,所以一有机会都喜欢把其作为谈资。 只是半年之后货舰会回来,那个注定会回到这里的人却不知何时才能重新回到这片生活了整个青春的地方,也不知会以什么身份、什么姿态回到这里...... 不过那些都是很久之后的后话,相比遥不可及的未来,眼下的逃跑二人组逼仄地紧挨在一起,身体被那不合适的安全束缚带死死按在靠背上,由于身高的差异,原本贴合人体的靠背硌得阿列特后背生疼,似是有一根石柱一直在戳他的脊柱中间位置。 好在对方虽然知道他们不会和这艘船一路航行到终点,看在他们是教宗贵客的份上,也还是在极短的时间内,定制出了两套还算合身的深海液填充式宇航服,这在很大程度缓解了他们在货舰突破大气时所承受的压力带来的不适感。 “虽然我知道这大概算是地域歧视,但我还是想问问,难道圣城的人都是发育不良的侏儒么?我也不是没坐过‘儿童航班’,但这也太离谱了点吧!”阿列特隔着头盔,在两人的单独频道内瓮声瓮气地吐槽,那股怨气已然跃出了无线电。 艺术家偏头,看着阿列特那副龇牙咧嘴的痛苦模样,松了松腰部的束缚安全带。 显然他也不轻松,只不过比起阿列特那绝对型男式的身体,他现在用的这具名为罗德的身体身材稍矮,放在生活中肯定没阿列特那么招蜂引蝶,但在眼下这种情景中就轻松舒服了许多。 “我得纠正一下你的发言,五皇子殿下。”艺术家清了清嗓子,“首先,你说的那种‘儿童航班’实际上是专门设计来执行隐蔽任务的运载空间,再怎么说也得让乘坐者保持战斗力,如果你们这些战斗人员坐到目的地连站都站不稳,腰酸背也痛,那万一遇到敌袭或者需要即时接战该怎么办?所以‘儿童航班’只是逼仄狭小但肯定不会像你现在难受。” “第二,如果你的话是想表达大多数的意思,那你说的圣城人普遍身材矮小并不算地域歧视,因为说出事实并不算歧视,你们社会学教授没告诉过你们么?歧视往往指的是以偏概全的人格性侮辱或者编造莫须有的谎言对他人或群体的抹黑,只要你陈述的是一个相对精准的客观事实,那无论被描述的对象怎么不高兴,这都绝对谈不上歧视这个说法。圣城人的平均身高就是最矮的,如果精确一点,按照联合体做数据挖掘分析服务的公司的数据库对比,他们从三百多年前开始,均身高就要矮出帝国人将近18cm,实际感官上只会更大。” “啊?怎么可能?人类都什么时代了怎么会生理特性差异这么大?圣城人也不穷啊?起码日子过得比联合体的平民好多了吧?而且看看那些主教和他们每次访问的卫士、文职神官之类的,很多比我们都要高。”阿列特觉得难以置信,于是有此疑问,反正两人的专用独立频道又不接入舰上任何系统,也不怕得罪某些宗教国家主义分子。 艺术家没有对这个在他看来相当无聊的“蠢问题”予以嘲笑,因为像阿列特这样的人很多,不是每个人都遨游星海去考察过每个势力、国家的风土人情,大多数人能把自己国家的不同星域的特点特色弄明白就已经是个社会学研究者的好苗子了。 “你有这种印象不正说明了圣城的外宣这方面做得很出色嘛!宗教这种东西本就是需要传播的,没人会突然凭空去相信一个不存在的神,概念这种东西是由第一个人创造,然后一传十、十传百才能发展成为一种常识,最后成为普遍意义下的信仰的。圣城需要信徒,那些大大小小的主教、城主、巫祝又不是只会嘴里念念叨叨跳跳大神的蠢材,当然懂得怎么展示展示肌肉,这年头,就说在帝国范围内,没个宗教学、社会学大学士的学术职称你好意思去当‘神棍’么?” “总得有个客观原因吧?宣传出色是一方面,但那些‘超人’不也是实打实的?” 阿列特当然知道宣传对不明就里的人的观感影响,但他想问的,好奇的,是圣城这个拥有鲜明特色的星际社会出现这种情况的客观原因,以他自身来看,日后想要摆脱命运,清洗掉那些想要操纵他,把他当作实验材料的人,靠嘴皮子是行不通的,他要坐上那个王座,成为真正掌握帝国的皇帝,必然要和这些大势力产生交集,自然提前了解是很有必要的。 而艺术家显然在这方面极其博学,是个深不见底的社会数据库,阿列特不会不去利用好这一点,反正他和艺术家都是靠共同利益连接到一起的同路人,能从对方身上收到多少额外收获各凭本事,负罪感实在是大可不必。 “那是基因科技的成果,而这种成果根本做不到在普通民众之内普及开来,宗教国家本来就有着审判异端的纯洁性要求,要是普及下去,万一基因技术落进异端或者异教徒的手里该怎么办?那枢机会的那些主教们可是睡觉都睡不安稳了!” “圣城的基因技术实力是很强大的,这也是你们帝国科学院为什么常年和他们保持良好关系的原因,人类从心底里还是想要实现‘伟力归于一身’的目标,包括那些帝国议会里面的大人物们,明面上都慷慨陈词地说帝国工业和帝国海军是帝国和帝皇的左右手,拨款不容克扣且必须置于最高优先级,可你瞧瞧,这些家族私下里谁不是往生物技术里狠狠砸钱,别的人你可能不熟悉,就看看你三哥达尔的实验项目,那么多见不着回头钱的经费总不能是议会给的吧?” “谁都不想死,特别是手里握着权力和财富的人,活得越久反而不满足,对悠久的生命就越渴望,为了这个目标哪怕践踏人世间一切道德准则和律法。” “所以接下来,你所要面对的敌人可不止一个两个。” “你准备好了么?” 艺术家的话锋一转,提及了这个一直以来他们交流之中似乎是在刻意回避的话题。 “准备好宰了他们么?我甚至都不清楚他们哪里来的自信能从我身上挖出所谓的‘死亡行走’的秘密,这种东西科学能逆向了?” “哈哈!”艺术家轻笑两声,“如果我告诉你,共进会从来没打算从你身上挖出什么研究价值呢?” “那他们做的这一切,针对我的,以前针对姐姐的,又有什么意义?” “当然有意义,而且是他们计划中绝对绕不过去的问题。” 艺术家说话的声音平缓了许多,货舰已经脱离了外层大气的边缘,正在前往欧琛星系外缘,目的地是三号星门。 “帝国王座的秘密对于普通人来说很神秘,但我们都知道,死亡行走就是通向王座的资格证明,这些传承了无数年一直居于帝国权力核心的家族也知道,所以如果他们想要接触到‘成神’的秘密,他们最先要做的,就是推倒一直压在他们头顶的那座威如深渊的神像,因为无论出于何种角度,帝国皇帝都绝不会允许他们这么做,那会是人类真正灾难的开始。” “为什么?” “无知不是一种罪孽,它是我们与生俱来的权力,当死亡之海干涸,众生看到未来的彼岸之时,生存就会成为没有意义的东西。” “很晦涩......”阿列特皱眉,但眼神中没有迷茫,他似乎还是明白了什么。 “所以,除了你和戴安娜殿下的其它几位皇子都还活得好好的,而对于你们姐弟,从你们获得了通向王座的资格开始,不论你们是否真的能成为帝皇,你们光是存在、活着都会让那些家伙随时谨小慎微、心惊肉跳。” “那你能得到什么呢?”阿列特突然看向艺术家问道。 他可不是年幼的稚童,从小生活的环境和经历过的事告诉他,当任何人试图向你解释某件事的时候,不论是否出于有心,他都在尝试引导你按照他的方式去思考,这种思维上的引导潜藏着对方所作所为的目的,而破除这种思维惯性的方法很简单,问出或找到对方的动机。艺术家绝不只是想要地位、金钱这些简单的或物质或精神上的满足,他一定潜藏着不可告人的目的,只是他埋藏得太深,以至于阿列特完全无法靠推理得出。 “我能得到的,都是只有这片星河的主人才能给予的,至高的权力,至高的地位,永恒的享乐!而不是被人当作恶魔或者幽灵,只能迫于现实隐藏在一张张人皮面具之后东躲西藏!”艺术家声音激昂,越说似乎越有激动的架势,俨然一副愤怒到烈火灼心却无可奈何的悲情模样,那种潜藏的人性化到极致的贪婪更是浑然天成。 “你会得到的......只要我能完成这一切,就像你说的那样。” 阿列特仔细观察着全息玻璃后的艺术家的脸,那张脸上的每一个细节都在他的脑海里印刻,嘴角、眼窝、额头、鼻孔,他靠着熟稔的表情分析知识揣摩了一遍,他看不出艺术家在撒谎。如果艺术家的目的真的是这样,他给他想要的又如何,他从来都没有留念过那张王座附带的权力地位这些东西,他或许潜意识里明白,他只是一只缺爱的动物,他从小就没有亲情、长大后没有爱情,连真正的友情都不曾来到过他的生命,但好在......他的生命里还有一束光......比书本上母亲怀抱还要温暖的光......所以如果有人要熄灭它,他会让心中的黑暗笼罩这个世界。 但不知为何,没有理由,没有逻辑,没有证据,他听到艺术家的狂热真言,心中始终有一片挥之不去的阴云...... 阿列特烦躁地偏过头,合上双目,既然想不通,那就暂时不去折磨自己,他坚信,一切事情的答案终究是要浮出水面的,只有那些失败的东西才会永远沉入水底,只要艺术家还在为了他真正的目的行动,那么就不可能瞒过所有人。毕竟他只是被称作幽灵,但还不是古老志怪小说里的幽灵,不是么? 第一百八十二章 逃亡(七) “我们接下来是要去联合体对吧?你说能帮助我们计划的那个东西是在联合体的某个地方。”阿列特不再谈论,把心思都放在了他们眼下的状况上来。 两人都还在货舰上隐姓埋名躲躲藏藏,好高骛远地想些有的没的事,和杞人忧天有什么区别?都是毫无意义的精神内耗。 “是,但是我们得先去圣城再转道去联合体,而且我们要走格里尔大峡谷过去。” “格里尔大峡谷?那个除了灰尘什么都没有的地方?” “当然你也可以选择另一个方案,比如说绕道走亚特兰大外海航道,只不过路程得远上三千光年左右,而且很不幸的是,那里现在可不太平,就咱们的载具那点小身板,一发帝国标准4鱼雷就够呛能活下来。”艺术家解除了安全带,无辜地摊了摊手,看似给了两个选择,实际上只要脑子没进水,选择就只有唯一一个。 格里尔大峡谷是帝国漫长边境线上一处通道,说是峡谷,实际上是因为这里有一大片形状狭长的空旷星域,也不知道具体原因,科学家们考察推测可能是这里曾经有过两个黑洞发生了不稳定撞击,两端的射流干涉叠加,爆炸蒸发了一条直线方向上大量的天体,所以形成了这狭长的空旷地带,除了漫天浓厚的粉末状尘埃云外没有任何别的东西。 大峡谷联通着帝国马里兰星域布拉德利星系和圣城翡冷翠高格尔星系,以帝国和圣城每年庞大的贸易量来说,正常情况下这条环境安全几乎不可能遭遇任何自然灾害的通道肯定会船满为患,黄金航道说的就是它。可谁叫翡冷翠的东正教教宗人财大气粗有魄力呢,人家教义对帝国的体制也好人民也罢,都没有冲突的地方,帝国也不禁止公民信仰宗教,还经常邀请主教们去高等学院搞讲座,只要不出大的意外,至少翡冷翠和帝国是永远不可能干仗的。 在预见到了和帝国未来至少繁荣数百年上千年的贸易后,阿德莉耶四世,翡冷翠圣城历史上第二位女教宗大手一挥,直接掏了翡冷翠教宗私人基金一半的家底,带着“极大”的诚意访问了帝国首都欧琛,参观了帝国工业负责基础设施研发建设的一座行星工厂,最后以成本价和帝国议会达成协议,在布拉德利星系旁边的布法里尔星系和高格尔星系间修了一座巨型星门,自此,原本逐渐开始繁忙的格里尔大峡谷瞬间就像是被浇了一盆冷水,开始变得无人问津,连带着峡谷内唯一一座公海国际空间站都生意惨淡,靠着来往船员做生意的各种空间站商店陆续关门搬迁。 只是虽然原本在这里做生意讨生活的商人、pmc怨气都不小,毕竟等了这么多年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眼看着横财就要发到自己头上,结果转眼就被截了胡,要说心平气和是不可能的。但也没人站出来说女教宗做得不对,因为大多数人都从星门工程里面受了益,帝国的星门技术向来独步星海,巨型星门一旦建成,每天的吞吐量把一颗大号矿行星全部挖走都填不满,这对时间就是生命的跨境贸易商人们来说是天大的好事,连带着产业链上的所有有关人都受益,有关人收入高了惠及家人,辐射的范围可就大了去了,自然不会有人出来为了在一个普通边境星系生活的那么几十万、几百万人抱不平。 自此,格里尔大峡谷就成了真正算是荒无人烟的地方,就连空间站管理人员都不一定经常呆在那儿,反正常年一个人影都见不到,不如把那些简单的维护检查工作都交给人工智能算了,出了问题也不会是大问题,到时再过去处理也不会有人举报他们渎职。 可怜的空间站主管和员工们不会想到,一直以来没出过事的上班模式,会在有一天让他们丢了工作,还要面临星际法庭调查组的审判。 “那还是走大峡谷吧,我们的船用的是什么动力系统?” “五台第十一代熔盐聚变引擎,外加一台高燃冲压燃气轮机。这可是我从一个下城区蛇头的手里搞来的好东西,整船结构重量极致轻量化,全外壳都是钛钢打造,只有两千吨出头的样子,像这样的船都是黑暗世界里的紧俏货,钛钢这东西多难搞你肯定比我清楚,《星际战略资源安全备忘录》还是你姐带着人去签的。” “这也能算紧俏货?你别不是被人骗了吧?那我可得笑话你一辈子......联合体的超级吸血鬼,大名鼎鼎算计人心的恶魔竟然被一个蛇头骗着高价买了一艘废铁?”阿列特一脸无语地说道。 “拜托!皇子殿下!”艺术家虚扶了扶额头,他突然觉得有些心累,“这都不能算紧俏货那还有什么才算?你是否对黑暗世界抱着些不太实际的幻想?觉得黑暗世界都应该像什么?像古代人类社会艺术品,那种名叫漫画的东西里面的城市义警一样,戴着蝙蝠头套,用着各种军方都没有的黑科技,一到夜晚直接化身空中飞人,然后捏着嗓子用那离谱到家的低音炮喉咙发出质问:你流过血吗?” “那都不是科幻故事了!那是玄幻故事!” “我知道你不是没和黑暗世界的人打过交道,可你自己掰着指头算算,和你这个帝国五皇子、铁血女总督的弟弟,星际阴影中不能忽略的一处深渊打交道的,都是些什么级别的人,那些家伙与其说来自黑暗世界,不如说是正常世界向黑暗面伸出的触须更贴切,他们能搞到的玩意儿不代表黑暗世界里烂大街了,ok?” 阿列特也不觉尴尬,艺术家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事实,但他心里有着独立思考的能力,对自己说出口的非常笃定的质疑一般都是经过了深思熟虑,条例清晰的。 “就算你这么说,飞船引擎为什么不用固态离子聚变引擎呢?熔盐堆这种仿真恒星发动机小型化型号根本找不到任何优势吧?而且只要不是暗物质、反物质、中子核心级别的动力引擎都是星际正常情况下可以买到的。钛钢确实很贵很难搞,但只是外壳而已,也没多少不是么?” 说到这里,阿列特忍不住问了一句:“话说你到底花了多少?” “也就一千万星币吧......”艺术家云淡风轻,毫不在意,“好了,别要求那么多了,任何货物的价值都不仅仅取决于它本身,还取决于它的市场属性、时空属性,我们现在需要它,所以只要它能够完成它的使命,就算再翻个倍也没什么。” “一千万星币......好家伙......按照汇率加上一些杂七杂八的费用计算,你大概用在帝国能买一艘容纳七百人的中型飞船的价格买了一艘袖珍飞行器。” 阿列特此时是彻底无语了,他作为皇子其实挺有钱的,他的姐姐戴安娜更是“超级有钱人”,只是他是一个三观正常的人,这溢价实在是有些过分了,艺术家说的道理是没错,基本每个上过高等学院经济学课程的人都明白这个道理,而他现在很怀疑的是,这艘飞船是不是那么靠谱,被当肥羊宰了也就罢了,这点钱他真要吃软饭也就是找蕾说一声的事,甚至都不需要通知戴安娜......可如果这艘船在航行途中出点什么问题的话就有点搞人心态了,格里尔大峡谷的荒凉可不是说说而已,就凭他们现在躲躲藏藏的状态,等救援都得等上几个月。 这种怀疑并非空穴来风,他接触的黑暗世界的形形色色的人不少,坏人、好人、精神变态或者恐怖分子可谓是五花八门,但无论是什么身份,混黑暗世界都有一个菜鸟闻之落泪、老江湖心照不宣的准则,那就是不要相信任何人。 这种不相信并非是魔怔地怀疑一切,而是指的不能把信任的基础建立在对方的良心和善意之上,这种愚蠢的做法是无数人亲身下场示范过后果的。 货舰在短暂的调整航向后,彻底进入了平稳运行的模式。阿列特也跟着解除了绑在身上勒得他难受的安全带,从那小号的座位上站了起来,伸了伸腿,在脚下地板上跳了跳,感受了一下这艘货舰的设置的重力程度。从他的体感判断,大概是在帝国标准重力参数的1.1倍左右,这说明这艘货舰的重力发生器相当不错,不愧是花了大价钱的高级舰船。阿列特曾经坐过一些移民船和中型货船,隶属的企业公司、势力只能说中等级别,可能是为了节省成本,那些重力发生器的效果简直一言难尽,船头船尾的差异可能都快赶上欧琛和一号卫星的差距了,均值误差也在正负0.5左右,就算是买的便宜货色,也侧面说明了那些船主甚至连维护都没怎么做。 说到底,重力发生器这玩意儿又不是什么非常核心的部件,只要有,能够保证行走通行就行了。引擎、循环系统坏了会要命,重力发生器效果差不过是给舒适度造成了些影响,工业舰船、移民舰船又不是军舰,它们又不需要随时保持战斗力,“些微”不适感船员们忍忍不就过去了,用船长们常常对着新人水手说的话来解释就是:你是来赚那美妙的、香喷喷的克姆的,不是来这里度假的! 至于移民船和某些特殊货物会不会影响客户的评价,这就更没必要担心了,星际之中尤其是联合体旗下,有着无数的保险公司从事运输保险业务,而且如果货物极其贵重需要严谨的保护,那么委托人自然会去找那些价格高昂的巨型运输公司,而如果是奴隶这种廉价货物,不过是下船后会水土不服导致虚弱而已,只要没死,又不会影响委托人的使用。 两人通过胸口的电子铭牌打开了舱门,门外是一条宽阔的走廊,廊道之上铺着一条明亮的正在发着柔和蓝光的的灯带,和他们舱室并排的还有大大小小几百个舱室,具体数目看不出来,因为太远了,他们也没有心思去挨个数一遍。而且他们这里望不到头的舱室只是所有舱室的一个区而已,毕竟这么大一艘船,船员数量都是以十万计的。 第一百八十三章 逃亡(八) 和他们一样,同时打开舱门的舱室还有很多,穿着各式各样不同颜色衣服的船员们陆陆续续走了出来,货舰进入星际航行的姿态也就意味着他们要开始各司其职了。 不过这都影响不到他们两人,人潮不会经过他们这里。他们居住的舱室是双人间,除开船长、领航员以及企业随船负责人拥有唯三的单人房间外,双人间就是最优渥的居住舱室了,这里是给那些高级工程师和部门主管们住的地方,他们上船的身份就是高级引擎工程师和助手,自然原本就把住进医院的原本两人的房间分配给了他们。 这些高级舱室在居住区的末端附近,左边是设备区和引擎管线扎堆的地方,右边是仓储区域和机库,有时货舰接的订单如果是在太空装卸货物,运输机和穿梭机就会停在机库里进行作业。 正后方是最“重要”的生活区,其实就是一个建在太空舰船上的综合娱乐城,食堂、高级餐厅、赌场甚至还有拳击房、酒吧,这里应有尽有,对于船员们来说这里是他们漫长宇宙航行的精神慰藉,收入更高的高层人员更是这里的常客,没有这些娱乐活动的话,枯燥孤独的星际航行能把一个心态积极阳光的人活生生逼疯。 突然,隔着一个舱室的地方舱门打开了。 “嘿!新来的哥们儿!要不要去奥斯曼那儿喝一杯?”一个秃头男人冲着艺术家和阿列特招手。 阿列特转过头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下男人,衣服和他们不太一样,领口白色,肩膀挂着造型特异的铭牌,根据他对这艘船船员构成的粗略记忆,这个从隔了一个房间里出来的家伙应该是某个部门的主管,只是对方似乎没有携带一些能够显着表现身份的事物,所以不知道到底是哪个部门的负责人。 “不了,我们不习惯在工作时喝酒。”艺术家和阿列特对视一眼后,散发着拒人千里之外的气息回答道。 “那要去玩几把牌么?大家伙估计待会儿都会去那里。” “还是算了吧,我们还得去动力区给循环系统做些检查,你知道的,我们以前可不在这里工作,那些设备光靠资料可看不出什么问题来。” 说罢,艺术家扬起手挥舞了一下手中的信息板,示意自己是真的有任务要去忙。 “好吧。”男人摊手,临走之时摇了摇头,还是好心提醒了一句,“伙计,能参与集体活动还是要参与最好,跑船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谁也不知道意外和明天哪个先来不是吗?多个朋友说不定就能在有些时候拉你一把。” “我们会的。”艺术家和阿列特的脚步很自然的停了一瞬,然后便朝着右侧通道深处走了下去。 秃头男人的告诫其实并不是某种下马威式的威胁,相反,他说的是真心话,在跑船这项业务上,从古至今都是如此,你没办法指望着所谓的人道组织或者各国执法部队来为你处理各种难题和困境,比起宇宙的浩瀚,那些组织和执法部队的人数捉襟见肘,真正遇到大多数个人困境的时候只能靠着船员们互帮互助。 但这些都对艺术家和阿列特没什么意义,他们只是过客而已,尽管大多数船上的人都不知道。 两人向着右侧走了一段路,错开了大多数船上人员活动的层级,在确认周围没有其它人之后,两人调转了方向,进入了区域间的穿梭甬道。他们从来就没打算去所谓的设备区域,什么检修检查的说法只是为了混淆试听而已,反正动力区域和循环系统舱室也没有别人会去,除了维修工程师外谁也不敢去碰那些精密复杂的大家伙,这里还没有闲的蛋疼的家伙。 两人坐着平行电梯穿过了狭长而幽深的甬道,经过五分钟左右的静谧,他们毫无阻碍地到达了仓储区和机库的连接处。这里就是他们真正的目的地,机库里停放着一架小型飞船,和一大堆货物和零件杂物一起,飞船被巨大的藏青色尼龙布覆盖着,如果不凑近掀开,从高处钢架走道路过的人只会把它当成一堆集装起来的货柜。 “这就是那个‘价值一千万的紧俏货’了是吗?”阿列特一步跃出,从五米高的空中走道翻越栏杆跳下,落到了机库的地面上。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的嘴这么厉害呢?”艺术家一头黑线地跟着跳下,落地后一阵趔趄,揉着差点错位的老腰勉强站了起来。他不会听不出阿列特的揶揄意思,只是不知道该怎么把这话揭过去而已,艺术家觉得自己的人类正常情绪随着待在阿列特身边是越来越丰富了,看来在计划即将进入最后阶段的日子他也变得有些激动了。 “帮我一把,把这东西的限位器打开。” 艺术家走到了这块泊位平台的操作台上,端详了一下这个操作台的结构,在下方鼓捣了一会儿,掏出了两个螺丝刀形状的工具,只不过看着结构像六边形螺丝刀,体积却是个超大号的扳手,主体部位的粗细都快赶上成年人的小腿了。 阿列特接过这个大号扳手,走到这个泊位的一个顶角,蹲下身开始熟练的操作起来。这个东西他不陌生,它的完整名字应该叫做模块化锁闩钥匙,虽然不同船上配备的样式会有一点差异,但作用原理都是相同的,他在海军特战训练的时候,其中有一项课目就是学习如何安装和解除飞船的限位器,这艘货舰上的限位器是最简单的民用版本,对他来讲完全没什么难度。 模块化钥匙插入吻合的凹口,阿列特一脚蹬住钢索的底座,双手猛然发力,粗壮的模块化钥匙开始转动起来,需要至少两个身强力壮的水手船员才能转动的钢柱在阿列特的手中宛如玩具一般,甚至连汗水都不见一滴,这就是海军精锐特战士兵拥有的力量,基因经过大量优化改造的他们和普通人除了还没产生生殖隔离之外,甚至都不能算是一个物种了。 一根根粗壮的钢索随着限位器的解除软化了下来,阿列特将这些钢索扔到了一旁的空地上,朝着正在操作台上不断点击的艺术家问道:“全部搞定了,我们多久出发?” “等等,还没这么简单。”艺术家仍然在操作台上点击,只是言语上告诉阿列特稍安勿躁,“如果你不想咱们的飞船刚出机库就变成一团太空垃圾,就还得再等上一段时间,这艘飞船需要加注高纯度超氢重油才能起飞,没有燃气轮机带动液冷循环系统工作,聚变引擎运行上十个小时就得宕机。” “什么?”阿列特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你竟然没有事先把燃料加上!你到底在干什么?” 看着面色震惊的青年,艺术家无奈地解释道:“你以为我不想么?还不是内务部干的好事,他们只用了一晚上的时间就把各个发射场的燃料供给管控了起来,我之前准备的燃料存放的地库仓储中心也被封锁了。” “你就没有n b么?” “这就是n b,巨型货舰本身虽然不消耗油类燃料这种东西,但是我让他们把整个生活区的应急供能机组换成了mk-7型燃气轮机,给运输管理部门报备的理由是老化更新,反正宇宙中总有些奇奇怪怪的意外不是么?” 艺术家通过后门特殊密钥进入了燃料供给管理系统,打开了存放超氢重油的二号燃料库和机库之间的管道阀门,伴随着红色的全息图标变为绿色,货舰的加压设备驱动着液体泵开始高速运转,大量的粘稠油料经由嵌于墙壁钢结构内部的粗壮管道奔流而出,向着机库涌来。 “好了,现在等着就行了。”艺术家抬起手腕,看了看航道标准时间,距离他们离开欧琛大气进入外太空已经过去了四个小时。 艺术家在操作台上调出航行星图,看了看货舰距离星门的距离和状态,导航信息上显示货舰还在加速,按照这个速度他们大约还有三个小时就能抵达三号星门,而在进入星门之前他们就需要完成飞船燃料的加注,因为在星门构建的超空间航道之中,货舰作为民用舰船,船上除了主引擎和循环系统所使用的特种管道外其余的液体输送管道全都要进入暂时的闭锁状态,防止时空曲率导致的引力变化使液体发生超重力化,致使管道破裂,酿成不可挽回的巨大灾难。 看着面板上燃料加注量的变化,艺术家在心里算了算,时间还算宽裕,在货舰抵达三号星门之前加注流程就能完成。 操作平台上圆球状的进度示意图不断闪烁,百分比小数点后两位的数字飞速地增长着,从百分之一跳到百分之三,百分之五快速飙升到百分之十,大量的超氢重油从管道燃料口链接部冲入了飞船内部,模块化的油箱内液体水位不断地上升着,飞船的循环液压系统在外部供电的支持下运作起来,把被挤压排出的气体送入废弃物处理舱。 “还是那么难闻!油气公司就不能换点味道没那么重的添加剂么?要多为客户考虑才能把产品竞争力提上来啊!”艺术家面色难看地碎碎念道。 从燃油管线和飞船的接口处有一丝难闻的气味散发出来,味道就像是常年没有清洗过的臭袜子一样,一股令人恶心的酸臭浅浅地飘荡在空间中。这不是燃油本身的气味,不说超氢重油本身的性质和大多数轻质油不一样,几乎不会自然挥发,就说早已是古代遗物的汽油也不会和酸水一个味道。这是燃油制造工厂在生产时专门加进去的,这种添加剂的用处是拿来作为预警标识,防止燃油大量泄露了,人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当然,此时这种情况不是燃油泄露的缘故,而是由于加载环境不太寻常,所以不可避免的循环液压系统在处理逸散气体时会有一部分无害的分子穿过半透膜,在设计者眼中,这些味道难闻但性质稳定的气体分子就属于无害的部分。 “这是这艘船能源主管定的还是你自己定的?”阿列特耸了耸鼻子。 “他们主管定的。” 艺术家说道,随后把管线的输送模式设置成极速,这样会对飞船的燃油存储设备模组造成一些损伤,但胜在加油速度快。 第一百八十四章 逃亡(九) “还需要多久?根据我的记忆,三号星门的位置是在欧琛星系第七行星轨道的近日点外面,离轨道切点大约一百二十万公里,应该没多久就要到了,来得及么?” “放心,这么艘飞船要不了太多时间,它的燃气轮机我在操作台上面看了看,是联合体兰德尔集团的旗舰产品,型号编码gmt-e,这款产品我买过不少,这台还是e版经济改良型号,一万升超氢重油就够它烧到格里尔去了。”艺术家满不在乎,这种担心完全是没必要的。 得到肯定的答复,阿列特没有再理会关于燃料加注的问题,他开始走近飞船进行检查,从外部电路开始,他会把整个飞船概览一遍,就算没有时间去仔细检查每一处线路,但例行的船只查看会让他安心不少。 ...... 货舰在高速航行中穿过了连接紧密的几条行星轨道和稀疏的小行星带,期间还路过了第三轨道上艾特坎巨行星的一号卫星,上面建有一个几乎覆盖整个卫星的科考研究站,一架小得多的货舰从上面离开,跟在了罗马友谊号的身旁,看起来是和他们同路的家伙。 三个多小时转瞬即过,要说太空航行比较好的一点这大概就算是了,比起星球表面海洋中的长时间航行,太空中的时间概念要模糊许多,往往在不经意间,在身体大脑都没注意的情况下,漫长的时间就过去了,这倒和引力等相对论原理没什么关系,单纯就是星球上有日升日落光线变化做参照,而太空没有而已。在老水手们的眼中这简直是再好不过,在给新人菜鸟上课时都把这点当优点介绍,比起菜鸟们刚进入无垠的宇宙满腔的好奇和激动,他们可不认为那些千篇一律的黑暗深空有什么好欣赏的。 厚重夹层玻璃所制成的舷窗外,在微弱的星光下,一个巨大高耸的物体出现在了货舰旁边,接着出现了第二个、第三个,直到掠过了船尾引擎才没有再增加数量,而在机库所在区域的另一边,也有同样个数的开叉v型巨物出现,两边的巨物对称分布在货船两侧,每一对都像是一把工具钳,隔着一截距离虚钳着货船。在进入“巨钳”所构成的航道后,货船的速度突然就慢了下来,但神奇的事情是船上没有任何人感到不适,这种剧烈的负向加速度竟没有造成任何影响,彷佛在这航道中惯性消失掉了。 阿列特和艺术家都看到了那无法忽视的高耸物体,他们都清楚那是什么。 环形航道力场发生器——帝国尖端工业技术中的明珠。 这种力场发生器能够在特定算法的加持下,精细制造出一个复杂的力学场,场的属性、构造越复杂,需要的发生器也就越多。这种尖端技术由军部和军事委员会提出设想,由科学院负责研发,帝国工业部基础设施建设机关制造,其能够在力场中消耗能量对物体的部分属性进行大幅度改变,后被用于星门的船只接驳功能,据进行过的实验,能够在太空里一千米的距离内停下一艘重达十亿吨正以一半光速速度行进的超级舰船。 这项技术的诞生被誉为工业史上最伟大的奇迹之一,没有这项技术,人类的舰船航行设计必须要经历加速减速的过程,按照坐标图简单的模型来看,航行同样的里程耗时会比一直高速的情况高出近一倍。而现在,领航员们只需要下令启航,然后将油门踩到底就行了。 这项技术的尖端产品一直被帝国垄断,这也是为什么帝国的星门技术独步寰宇的最重要的原因之一,星门的超空间技术对于星际势力来讲早就不是什么难题,要单纯论各类星门的数量,联合体境内比全宇宙其它地方加起来都多,但其运载传输能力甚至不到帝国的二分之一,这就是原因。星门可不是其本身那么简单,配套的成千上百的技术枝杈决定了这株科技树真正的繁茂程度。 为什么阿列特会知道的这么详细,全然是因为他去这项技术的研究中心以及制造基地参观过,他没有经过繁杂的申请手续之类的便去了,是他长得帅么?还是他皇子的身份?都不是...... 原因相当粗暴直接......这座行政隶属科学院的研究基地和太空工厂都是他姐姐戴安娜“名下”的产业,行政名义上这种东西当然属于帝国,但谁叫其存在的地方是端点星域呢?每个帝国议员和星域总督都知道那片星域的真正主人是谁...... 眼下,不管这种巨构类属的建筑是什么身份,两人都意识到,这代表着一件重要的事,那就是他们脚下的这艘货舰已经抵达了三号星门的附近...... “可以上船了,货舰在星门超空间航道里航行的时间不会太久,我们要抓紧时间。”艺术家瞥了眼操作台全息屏幕右上角,淡蓝色的空圆球已经被填满,100%的数字静静地显示着,飞船燃料加注完成,他点击了断开管线的按钮。 货舰抵达星门航道引导区之后,会由内政部海关署的人登舰进行检查,这种检查对于大多数船只来讲并不繁琐,特别是罗马友谊号这种不仅备过案,还有后台打过招呼的船,一般按照以往的惯例,都是用生命体征检测管理系统扫描舰上人员,然后在信息板上进行人员身份核对就完事了,检查人员并不会专门进入各个货舱对货物进行审查,这些工作在地面装卸的时候就完成了,内政部只需要防止潜逃、通缉人员以及偷渡客藏匿即可。 艺术家、阿列特两人不需要出面,因为已经有人帮他们把海关的人安排好了,对船员身份信息的比对不会出什么问题,他们只需要做好准备随时可以离开就行。 货舰缓慢地朝着星门前的航道准备区漂去,在货舰的后端顶部附近,一艘袖珍四足执法船降落在了靠近舰桥的气闸外,四足伸出四个万向机械臂,固定好执法船的位置,然后一个像是口器的方形通道从船腹伸出,对接上了货舰的气闸,海关署的执法人员穿着特别定制的外勤制服穿过通道,进入到了货舰内部。 这种对接方式比起古代科幻影视里看起来还要原始许多,曾几何时,在科学家的想象里,技术发展到拥有力场引导技术和太空机库的时候,那么这种小飞船、穿梭机完全就不需要再像过去的航天器那样,还要进行点对点的通道对接才能相互交流,完全可以直接泊入大型机库里。 事实是绝大多数情况都如古人预料的那样,比如货运装卸以及军事行动都是这么做的;只是还有相当一部分保留了,准确讲是倒退回了曾经的模式。 人类对技术应用的认知往往会下意识地忽略它的弊端,总说因噎废食不可取,只需要进行技术开发的科学家们常常把这话挂在嘴边。出于利益的考量,社会学家和哲学家们的担心总是会被拥有社会资源调度决定权的政治家们所短暂抛弃,当技术的滥用造成了不可挽回的后果时,政治家们才追悔莫及地把那些关于未来的担心擦擦干净,从一堆厕纸里拣出来。 这种对接方式就是因此而保留了下来,阿列特看着飞船内的通讯界面,他想起了记忆中的那个教材上的历史记录。 人类进入了几乎无边无际的星空,扩张与殖民随之展开,极速地扩张带来的是人类统治机构对疆域各地控制能力的大幅度下降,而沉浸于从星海各处传递回来的海量的行政事务的统治机构并没能即时意识危机的存在,到了最后,各个完成了思想准备、军事准备的殖民地在极短的时间内接连宣布了叛逃,并联合起来意图推翻原本的人类文明统治机构,建立一个各地完全自治的星际联盟。 正是因为完全没有社会意义上的先导经验,那时的人类行政区划间的海关非常放心地让旗下的执法船进入那些货船进行边检,对于初次进入星空的人类文明而言,全面统治了整颗星球的统治者们已经失去了危机意识,所以当叛乱发生时,叛乱者靠着大量的伪装货船吞没了数以百计的航道海关署,而这些海关署不仅肩负着检查任务,还同时是人类文明各世界间的信息桥梁,海关署的失守,意味着可怕的灾难。 当数百个殖民地的通讯信号几乎同时消失的时候,彼时的联合政府已经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但很可惜的是,即使意识到严重性也毫无意义,为数不多的舰队通讯被截断,宇宙从星星点点的闪耀画卷,再次变成了幽深寂静的黑暗之幕,欧琛上的联合政府第一次感受到了宇宙的恶意,社会学意义上的恶意。 没有人知道那时后来具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经历那一次危机后,不过二十年左右,帝国从星海间骤然崛起,欧琛不再是人类联合政府的地盘,而成为了帝国至高无上的首府,叛乱者的舰队也曾进犯过这人类起源之地,但也失败了,而后关于叛乱者的信息湮灭在了茫茫深空里,没人知道他们去哪了,帝国现存的残缺历史也找不到任何记载。 为数不多剩下的,就是任何边境或者超级航道的执法舰队,不得再以任何形式进入非行政泊位停靠。 “鲜血总是比语言文字更有教育意义”——这个莫德里奇曾向他不经意间输出的观点,是阿列特为数不多认同那位现在与他为敌的议长的理念。 正是他们知道帝国境内的海关署行事流程,所以他们才会安心地待在这艘飞船上,换成联合体或者联邦,这种行为的风险就很大了。他们这么一艘飞船停靠在机库泊位上,外表经过了精细的哑光磨砂处理,结构精巧的引擎喷口加上那一看就不是普通货色的外壳涂层,只要被海关署的人发现,但凡人的眼睛没瞎,都看得出这艘飞船绝对不是应该属于这种货舰上的东西。而联合体和联邦的行事宽松,就有一定可能会跑到机库里来转两圈,这种做法说的好听点叫执法比较有弹性,说难听点就是负责工作的人专业素质堪忧。 没有任何波澜,一切都按照既定的轨道进行着,在核对完船上人员的信息后,执法人员就返回了执法船离开了货舰。他们不会挨个挨个去比着脸核对身份,而是到舰桥和主管们接洽后对着生命体征核对一遍就可以完成检查了。 无垠的星空中,强烈的闪光出现在了星系的边缘,在极短的时间内超过了恒星散发出来的光晕。 在数艘巨型舰船的带领下,星门航道越过了众多舰船,将所有钢铁吞没,消失在了茫茫宇宙之中...... 三号星门重归平静......只剩下冷循环设备还在太空里孜孜不倦地工作...... 第一百八十五章 精锐猎犬 “你还有最后一次机会......” 三号星门事务中心内,一个办公室被临时改造成了审讯房间。 苍白的灯光照亮了整个小房间,也照亮了脸上满是胡茬的男人的脸,约莫四十岁左右的男人半耷拉着红肿的双眼,双手被绑缚在一起,用短短的锁链固定在面前的白桌表面。 办公室内的各种物品都被清空,原本的书桌、电子设备都被丢了出去,只剩下茫茫的白墙,这些涂在金属墙壁上的白色涂层此时正在炽白的光照下反射着刺眼的光芒。 标准的审讯室配置,一张厚重的白桌,色彩单调的墙壁和地板,开到最亮的顶灯,以及冰凉硌腿的极简金属椅子和电磁手铐。 布置这里的是一支专业的团队。 “......”被审讯的中年男人没有回应,只有永恒的沉默。 “你应该明白你做的事情性质是什么,你觉得做这种事对得起自己帝国公民的身份么?” “......” 沉默、寂静,只有无限的沉默...... “我来告诉你吧,这样你可能会更清楚一点。” 胡茬男人对面坐着一个青年,和男人身上所着白衣不同,青年的制服乃至里衬都是纯粹的黑,彷佛代表着无穷无尽的黑暗深渊,但真正让人心悸的身份标识,还是青年那玄黑制服外套左胸上的银色双剑。 青年和其他同行者是内务部的人,胡茬男子在星门调度中心的的门被打开的时候就明白了。银盾浮雕代表着内务部的行政部门,银色剑盾是外勤部门,银色双剑则是内务部的精锐执行小组,尽管内务部的精锐小组在外勤也有,但银色双剑意味着这支精锐小组并不执行综合任务,有剑无盾,代表着他们是内务部最锋利的武器,每个被评估为极高危的任务都是由他们出手,而现在,他们出现在了这里。 不会有侥幸,男人也从没有过侥幸,他知道自己的下场只有死亡。 但他不害怕,因为他将回归帝皇的怀抱。 他的心中只有唯一的信仰,哪怕圣城对他有着大恩也不足以让他献上生命,只有帝皇,唯有帝皇! “协助帝国通缉犯潜逃,按照帝国刑律属于一等犯罪。而你在明知对方身份的情况下,仍然进行了犯罪行为,按照该罪行附加条款,这就属于一等犯罪加重情节,会顶格处理。” 青年翻看着手中的信息板,语气平静地说着:“你的身份......应该说曾经的身份是帝国内政部海关总署一级主管,于帝国欧琛纪元130恒星年因工作成绩优异而被调任担任三号星门总负责人一职。” “管理三号星门期间多次临危受命,解决了七次足以威胁到星门安全的重大事故,为帝国挽回潜在损失至少一百二十亿克姆,三次获得帝国议会颁发的奥古斯都勋章,四次被以时代卓越人物的身份邀请观礼先驱典礼。” “还获得过一次大皇子的接见机会。” 青年念完了一串关于男人身份、工作经历和荣誉历史的信息,在那双没有感情的眸子里,竟也泛起了一丝涟漪。 “说实话,我很难想象你这样的人会做出这种事情,如果是我,我会觉得是对自己前半生的否定,是一种羞辱。”青年缓缓说道。 “我们供职于哪里,你想必心里也是很清楚,对于你这种情况,这些身份和过往荣誉其实反而是负担,因为你的特殊性,你犯下这些罪行会以更高规格的地方进行关押。” “你有想过你的家人么?” 青年的语调突然变得低沉,作为一个合格的、优秀的内务部精锐,他在审讯方面有着相当纯熟的技巧。尽管这个男子如同一具尸体般选择沉默,但他仍在努力寻找男人的心理防线漏洞。 他先前试过了信念、荣誉这一类型的刺激,因为根据他在审讯前所拿到的资料显示,男人是一个内心极为偏执的人,这种心理学上的性格描述名词,体现在生活中所表现出来的往往都是狂热的忠诚。 忠诚于喜爱的物品,忠诚于追逐的明星,忠诚于自己发自内心爱着的另一半,这些都是“忠诚”这种品质的外在分支表现。 青年毕业于帝国高等学院中的佼佼者——“费城政治经济学院”,位于费城星系都市星球“费城”的这所学院向来以各种心理学的圣地而闻名。青年就读于工业心理学院系,跟随着导师见识过许多活生生的课题素材,像眼前这个男人一样的人,他自认为已经看透了对方的本质。 “不过是又一个受到蛊惑的可怜家伙罢了。”这就是青年心底深处对男人的认知。 但这些都没有在青年的表情或者肢体动作上体现出来,在内务部的基础审讯培训课目里,就教了他们一个简单的道理:不要让对方看出你的傲慢,因为绝望会使人破罐子破摔;也不要让人看出你的无知,因为主动权的掌握总是会让人索取更多的条件。 青年现在完美的贯彻着这条审讯指导建议,所以他还要继续在犯人的心理防线上游走,若即若离,释放那种不安的氛围感。 “你才读完高等学院的女儿,我们查到她已经在一家合金材料企业找到了一份不错的工作,薪水比我还要高出一倍;而你的妻子,现在正在一家护理机构内做事务主管。” 青年的右手手指在斜放着的信息板上不断划动着,男人的角度看不见信息板上的内容,但大概能猜到是什么。 内务部掌握的情报当然不可能只有这些,在这片星海之中,特别是和平时期内,有什么事想要瞒过内务部的情报部门实在是一件强人所难的事,只有真正潜藏在宇宙阴影下的深渊里才可以蒙住内务部的眼睛。 而阴影并不是凭空产生的,内务部的强大来自于它的身份性质所带来的诸多称得上“强权”的力量,而想要对抗这股“强权”,只有另一个强权才有资格,而对于强权来说,没有价值的人是不值得庇护的。 “哦!......我看看,我好像还漏掉了一个!你的小女儿,帕尼,她现在才刚满四岁没多久对吧,你把她......我看看......送到了欧文星上的天鹅幼儿园。” “真是一个漂亮的星球,绿水青山,茫茫的雪域和炽热的热带棕榈树沙滩,可爱的小女孩总是有资格享受昂贵的父爱。” “可惜我的父亲是一个混蛋,他小时候只会让我的妹妹跟着我去穷人区里帮忙搬货赚钱。” “他只会喝酒赌博,直到把家里最后一床铺盖给输了出去。” “而当我的妹妹长大后知道了他父亲干的这些混账事时,直到现在她都拒绝提起那个名字,我去给那个混蛋扫墓的时候她都只当作没有这个令她蒙羞的亲人。” “安杰洛,你也想成为这样的父亲么?” 青年的话语回荡在整个审讯室内,在这些话语中讲述了一个有关家庭伦理的故事,关于青年自己的故事,只是虽然听起来像是某些心理医生常说,会造成什么童年心理创伤障碍的案例,但青年还是那副面瘫模样。 毫无疑问,不管这个故事是不是青年编造出来的,在这种情况下,这就是一种审讯的手段,共情是人类生来具有的能力之一,审讯专家们经过专门的研究,自然不会放过这一刻在人类心灵深处的弱点。 亲情,是人们几乎都会共情的东西,不管是恨还是爱。 这种试图攻破心理防线的审讯手段很明显,并不隐蔽,不像那些只言片语的引诱藏在正常的漫不经心的谈话里,但其是很有效的。 名为安杰洛的主管明白这是“阴谋”,让他开口说话的阴谋,只要他愿意开口,内务部的精英们就能够在神不知鬼不觉的短时间内挖出他们想要知道的任何秘密。 审讯这种东西,不管动用的手段是什么,本质上是一个让人开口说话的游戏。 胡言乱语、油嘴滑舌的犯人绝对没有那些保持死一般沉默的犯人让审讯者头疼。所以现在,青年选择了用第二个切入点,来让他恢复正常的交流。 “你知道你现在在做什么吗?”安杰洛虚弱的张开嘴,吐出了几个干瘪的词。 安杰洛心知此时自己不应该开口,继续保持沉默是他最好的选择,对他对他家人都是如此,但是他并非是一个身经百战、久经训练的专业特工,对方触碰到了他心中重要的东西,即便是困兽之斗,他也会不吝啬地进行反击。 青年的眼底闪过极其微小的情绪波动,那是一种兴奋的情绪......这种兴奋不是终于可以结束这场无聊单人相声的兴奋,而是一头饥饿的野兽看见了自己寻觅已久的猎物...... 第一百八十六章 被污染的手 “我当然知道,只是看起来你想要发表一些你的看法?”青年平静地说。 他们不在乎安杰洛要说什么,他们只是想要安杰洛说话而已,说的越多便越好。或许安杰洛会想方设法的来主导这场聊天的主题脉络,想要将他们拉入属于他的思维之中,在他看来,这既可以避免被套出什么话来,也可以借机嘲讽扰乱他们。 但内务部精英们不在乎,只要产生了信息的流通,他们就可以抽丝剥茧,找到他们想要的东西,他们有无数种方法让犯人在自以为把控聊天节奏的情况下吐露出那些他们想要得到的关键证物。 “你可以先喝点水,我们的时间还很充裕,但你的喉咙至少还得撑到你能把话完整的说出来。” 青年轻轻将随身带进来的透明茶杯连带着托盘一起向男人推了过去。 男人没有第一时间去吮吸茶杯里的液体,是的,在他眼中,那仅仅只能算作液体而已。茶杯没有任何多余的色彩和花纹,全身都是透明的玻璃构成,在略显暗沉的白色托盘上显得很是“坦诚”,其中盛放的液体也是透明无色的,让人一眼就能见到底,观察其在推动过程中荡漾的形态,男人的大脑反馈给他的信息是这就是纯粹的纯净水。 但安杰洛对此抱有相当的怀疑,以内务部的目的来看,下毒肯定是小概率事件,可这个世界上有着很多无色无味的水溶成分能够让他失去判断能力,也就是传说中的“吐真剂”。 出于谨慎,安杰洛没有去触碰那杯透明的液体,强忍住了发痒的喉咙对甘霖的渴望。 “看看你们现在这些动作,你认为我会忍不住这点小小的疼痛么?” “我们当然没有这个意思。” 青年不置可否,轻轻地把茶杯和托盘移到了另一侧。 “呵呵......” “皇帝陛下会惩罚你们的,你们内务部现在已经丢掉了最重要的东西,你知道么?” 青年双手十指交叉,放在桌面上,道:“我们丢掉的东西不就是拜你所赐?只要对你的审讯完成,追回只是时间问题而已,至于帝皇会不会惩罚我们,就不是你这样的叛贼需要关心的了。” “哈哈哈哈哈!” 男人忽然放肆的大笑,那种隐藏在骨子里的癫狂促使他不得不笑出声来,而且还是高兴的、欣慰的笑容,甚至都把眼泪笑了出来。 他向斜上方的摄像头看去,眼睛中是止不住的嘲笑神色。 “看看吧,你们已经从骨子里烂掉了!这个家伙就是你们现在年轻人的样子么?那还真是搞笑!看看他!完成那些大人物下的命令已经把脑子搞坏了!” “任务!任务!任务!内务部什么时候成为了一家军事承包商了?就算到现在,不止是他,我想包括你们几乎所有人都还以为我是拿着你们的任务进展不顺利来嘲讽你们!你们丢的是任务目标么?” “你们丢的是脑子!是灵魂!” 男人从狂笑之中平静了下来,大口喘着粗气,彷佛一番话抽干了他的肺。而后开始不断地咳嗽,长时间未进水使得他本就干痒的喉咙雪上加霜,毛细血管大量破裂,渗出鲜血。 对于男人的癫狂言语,青年的脸色并没有发生变化,或许就像男人说的那样,作为内务部选拔培养出来的新一代机器,不管是否存在着这样那样的缺点,在专业性上,比起前辈们在同龄时的平均水准,他们无疑是更加的优秀。 男人见青年没有对他所说的这些表达任何看法,哪怕一丝动容都看不出来,也许青年只是装出来的,但男人突然感觉自己心累了。虽说他见到内务部找上门来就没抱着活着离开的想法,但能不去死他还是愿意活着的。 青年对他的揣摩是没错的,他的人生中只有两件事情最重要,那就是对帝皇的信仰和他的家人。 帝皇的光芒深入寰宇,把他从联合体社会的深渊中解救了出来,给了他真正意义上的第二次生命;他的家人则给了他生命存在的意义,把他那颗在日复一日工作中冰冷下去的心重新燃烧了起来,他无法想象没有遇见他现在的妻子会怎样,大概是将生命奉献给帝皇伟大的事业后就安心去死了吧。 这样一想,安杰洛骤然就释怀了,死亡其实并不可怕,对他来说只是姗姗来迟罢了。 在没有任何人反应过来的情况下,男人毅然决然地在释然中咬断了自己的舌根。 “医务官!” 青年轰然起身,金属椅都被青年起身的动作推倒在地,在地面上碰撞出砰咚的声响。青年看着对方突然之间表情扭曲,随后脑袋砸到了桌面上,凭借着下意识的反应,青年急忙掀起一部分男人的头,看见了嘴唇不断涌出的血液,当下便知道这是男人咬舌自尽了。 医护人员来的速度很快,或者不如说他们一直都在审讯室外的很近的房间里待命,内务部精锐小组审讯过数不胜数的人,大部分还是黑暗世界或者牵扯甚大的人,其中当然不乏为了保守秘密而选择自尽的刺头,所以早在准备审讯的时候就叫了医疗小组。 一时之间人来人往,众多医疗设备被不停地运送进审讯室,最终,在医疗小组的不懈努力下,配合帝国发达的医疗工业所制造的高级医学设备,终于把星门负责人安杰洛从冥河上拉回了现世。 青年则是被小组组长叫回了观察室内。 “布劳恩,看来你吹的天花乱坠的讯问本事没你说的那么神乎其技啊!” “这和讯问技巧无关,技巧只能针对那些可以讯问的人,这个名叫安杰洛的家伙已经心存死志,对付这种家伙,技巧的作用就和你身体下面那坨东西一样,中看不中用。” 观察室内,青年毫不犹豫地对揶揄他的人进行了反击,调侃青年布劳恩的人是崔佛,同为这一支精锐小组的成员。青年和对方共事也有着几年时间了,对这个名义上算是老人但实际上嘴巴很不着调的家伙已经了解透了,如果他不还嘴,那么这件事不出三天,就会传遍整个内务部他们这个圈子内。 以前青年还不敢用特别粗俗冒犯的话语还击,鉴于对方在某种意义上是功勋卓着的前辈,能力是得到了所有人认可的,所以心里始终有着一些尊敬和忍让。 但当青年不经意间试过一次口无遮拦的回敬后,发现崔佛不仅不生气,还多少有点遇到有意思的同道中人一般欣慰,布劳恩就彻底放飞自我了,正所谓放下文明素质,享受美好生活,正是如此。 “对了,我还想问问你布劳恩,我怎么没听说过你有那么一个混账父亲?而且还有一个被你从小拉扯大的妹妹?”崔佛满脸好奇地问道。 听到这里,其它的组员也都分出一点心思注意了过来,打算偷听一下是怎么回事。 “我当然没有。”青年不耐烦道,“审讯这种事情,你就别问东问西了,你只需要明白,任何人走进那间房间后,嘴里说出来的都可能是假话,就看谁能骗到谁而已。如果能够撬开他的嘴,我就算说我是联合体哪个巨企主席董事的私生子都可以,这才哪到哪。” “真没意思!我还以为你除了有个漂亮大姐外还有个妹子呢!枉我空高兴一场!” “哼!我看你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你这话有本事当着我大姐的面去说!” “行了!都安静!” 布劳恩和崔佛针锋相对,手上倒是没有动起手,但嘴巴都是得理不饶人的那种,谁也不愿意先退一步。好在精锐小组的组长即时按下了暂停,给两人之间的躁动氛围直接浇了一盆冷水。 所有人在这一瞬间都安静了下来,组长的话他们还是相当遵从的,在这个实力为尊的内务部环境内,所有人的思维都奉行着强大便是道理的思维逻辑,说的直白点,内务部就是一个“唯结果论”者的大本营。 内务部的每一任部长,每一个处长,以及每一个组长,都是根据任务完成情况进行评估,综合各项评测数据后拔擢担任,绝大多数人哪怕放到超级智能的数据库里都可以说是担任他们职务的最优解。 所以没有成员会对组长进行质疑。 组长的身形健壮,并不魁梧的他制服下是钢铁浇筑而成的身体,一头银发已有半数变白,但看其脸庞确实标准的中年人,还是很年轻的一类,没人知道这位组长身上之前发生了什么导致他变成这样,组员们对这位空降组长为数不多的背景了解只有一项,那就是他被调任组长之前是海军的一名高级情报军官。 “布劳恩。” “组长。” “以后说话记得管住自己的嘴,不要口无遮拦,不经过脑子说话。” “我以后尽量让着点崔佛。”青年脸色悻悻,尴尬地说道。 “我不是在说你们俩的事,而是你之前在审讯时的发言,什么叫做‘至于帝皇会不会惩罚我们,就不是你这样的叛贼需要关心的了’?我不希望以后还会听到你的嘴里说出类似的话,我可不想有一天要去审判庭为你做陪审,你明白吗?”组长面露寒光地警告着,看起来对青年这种自行其是的行为相当介意。 “是!”青年立马挺直了身体,不再态度散漫。 “把这里清扫一遍,把他的生命仓送去欧琛上的一号看压基地,给你们半小时,在飞船上集合。”组长没有在意布劳恩是否真的把他的话听进去了,而是下达了集合指令。 “把他送去那里?我们不接着审讯了么?”副组长是一个成熟干练的女性,说道。 “没必要了,我已经知道该知道的东西了,而且我大概猜到些什么。” “组长......” 副组长欲言又止,但最后还是没有说出个什么来,似乎她想要说的东西很让她为难。组长没有听到下文,转头微微蹙眉,他不喜欢这种对话模式,特别是对下属,他喜欢有什么事就直说,降低交流产生的额外不必要成本,如果是不能拿出来说的东西,作为一个训练有素的内务部精英,那就根本不该产生想要说这个念头。 “怎么了?” “我其实是想问......你知道这个安杰洛说的那个东西是什么吗?” “不知道,这种精神状态下他说的东西不具备任何可信度,克莱尔,你要学会怎么去筛选最有价值的东西,今天这个问题问的不像你的风格。” “我明白了......” 在所有人包括那位副组长都相继离开观察室之后,裘应生穿着那身深邃的新制服站在观察室玻璃前,那双眸子在黑暗中也像是深沉的极渊,眸子深处是一片寂寥苍茫的旷野。看着玻璃外下方那些繁忙的医务人员,看着那躺在生命维持设备上的中年男人,他的逐渐双瞳失去了神采。 他是骗克莱尔的,低级的口头骗术。 如果是熟悉他的人在这里,一定能看出他撒谎了。裘应生有个习惯,他说实话的时候手指总是会不自觉地悄然比划,而如果他说的东西没一个字是真的,那么他反而看起来就是普通人最完美的真诚模板。 克莱尔才成为他的副组长不到半年,这些组员也是,他们是察觉不到这种哪怕在心理学上都很特殊的反常行为的。 想到男人那些话,裘应生听出了其中的意味深长,男人疯疯癫癫的姿态加上之前他们就了解到男人是一个偏执性格的人,使得他们大多数都把注意力放在了任务相关的信息上,而没有特别在乎男人对他们的“嘲讽”。 但他不一样,严格来说,他成为内务部这个巨型机关的一员也就是最近才有的事,对比起他在“执政官”号上的高级情报军官生涯,几乎是可以忽略不计的一段经历,所以他更习惯站在一个军人的角度去思考问题,这对他来到内务部担任精锐小组长后的工作展开是一个不好跨过的思维障碍,但有时也能给他带来一些特别的感受。 比如现在...... 思维壁垒这个东西是客观存在的,人类的大脑是一台精密的类计算机造物,思维就像是一个运行在这台计算机里的大型程序,而这个程序会对每一个输入的问题给出它的计算结果。 只不过比起现实意义上的计算机,人类的大脑没有一个类似的中央数据库来分享一切信息资源,所以这就造成了同一个问题,在不同大脑中运算得出的结果会有差异。所以只要细细思考一下,裘应生就理解了下面那个名叫安杰洛的男人的意指,也理解为什么内务部出身的这些家伙不是很明白男人真正的意思。 要说明白这个问题,裘应生还得到记忆深处去寻找答案。在他的人生经历上,他遇到过很多形形色色的人,其中他在就读帝国高等军事学院的时候,一位从帝国内政厅退休的老人担任过他《帝国皇室概略和历史》这门课的导师。 内政厅和内政部虽只有一字之差,但前者主内,服务皇室成员以及督办相关事务,后者则是管理除皇室事务外的帝国内政,也是议会这个决策机构直辖的执行机构。 老人曾和裘应生聊过关于内务部这个机关的事,同为暴力机关,裘应生当年自然也是拿到过内务部直招“offer”的,所以老人作为他的导师,自然会为这个优秀学生提供一些“就业指导”。 那位曾身居高位的老人说的大多数东西他都记不太清了,时间已经过去了又一个青年时期,但他对老人的几句重要的话记得还是一字不差的。老人曾给他介绍过海军和内务部的根本性质是什么,以及成立的背景,说:海军是帝国第二任皇帝成立的军队,负责作为帝皇之剑,御守强敌或是开疆拓土;内务部则是帝国第四任皇帝时期才成立的暴力机关,由“征服者”纳瓦伦·凯撒陛下颁下谕旨成立,充当帝皇之手,监察帝国全境或是扫除内部叛贼。 回溯至此,裘应生自然是知道男人说的内务部现在已经丢掉的“东西”是什么了。因为身处海军数十年,现在又来到内务部任职的他,两相对比之下,他无比清楚,比起帝国海军现今对帝国、对帝皇仍然纯洁无比的无上忠诚,内务部早已变了质。 与其说内务部是“帝皇之手”,不如说现在的内务部更像是议会之手、贵族之手,大量的高级官员都被贵族之人占据,比起忠诚于帝国和皇帝这种已经沦为口号的戒律,现如今他们只是一群完成议会或者某些实权议员任务的机器,靠着这样获得晋身之资罢了。 裘应生有时都忍不住设想,如果有一天那方王座上的皇帝站在了所有大贵族、大议员的对立面,估计内务部不会继续履行帝皇之手的职责,而是第一个挥刀砍向帝皇之人吧。 这位半头花白的男人轻叹一声,双眸已然恢复了正常的模样,从回忆和思索中回到了现实,他转过身,犹自朝着观察室的门走去,很快离开了这个阴暗的地方。 第一百八十七章 欧文星 端点星域,圣何塞卢星系,宜居星球欧文星。 蓝白交织的星球在“圣何塞卢”的光芒下熠熠生辉,欧文星是一颗环境保护级别3级的宜居星球,这里有着草原、高山、湖泊、大海等等地貌环境,在帝国广袤的上千万光年的疆域中,也是一颗相当珍贵的稀有宜居星球。在帝国如此广袤的疆域内,大多数都是未曾细致探索的大撕裂星区或者尘埃星区,所以一旦有发现这种和原始欧琛相似甚至更优异的宜居星球时,往往早就被各大贵族势力把持住,成为了重点开发星球。 但欧文星上看不到很多建筑,这里没有摩天大楼,没有连成片的皇宫庄园,更没有任何生产设施的踪迹,这颗星球的原始形态保存得相当完好,如果帝国内政部打算拍卖它的开发权,无数的集团和白手套们会为之疯狂。 这种优质的天生资源禀赋,是如今全面工业化、改造化的宇宙最宝贵的东西,珍贵的东西总是让所有人不惜代价的追逐。所以这颗星球只要被开发,做什么都不会有亏损的道理。 但很可惜,尽管无数人,来自各行各业的不同身份的人,都向帝国内政部提出过对这颗星球的开发申请,但无一例外,这些申请都石沉大海,杳无音信。连四十年前拿下了这颗星球开发权的拉法集团也不再参与这件事,对所有人的咨询保持着沉默,像是忘记了这颗星球的存在一般,大多数人都不理解这种情况出现的原因,只有小部分人从特殊渠道旁敲侧击明白了什么。拉法集团作为自然资源开发及旅游业行业的超级巨头,其背后站着的,是帝国显赫的拉法耶特家族,新一代拉法耶特议员深受各路大佬的赏识,其本身也是帝国议席的前列,能让这样背景的拉法集团偃旗息鼓,受气却不敢吐露委屈,整个帝国能做到的无非也就那几个罢了。 再联想到欧文星所处的地方是在端点星域,那这个答案也就呼之欲出了。 总而言之,在这些大家族和集团的眼中,欧文星能直到现在还保持着原样,就是端点星域总督兼大皇子戴安娜的原因,换做他们坐到拉法耶特家的位置上,对上这位可怕的女子,也只能做出这种“明智”的选择,左右顶天不过一千亿克姆罢了,再怎么伤筋动骨也比丢了性命好,钱没了可以再挣,命每个人可是只有一条。 在现在的欧文星上,只有着很小规模的人类聚落,这些聚落都由高科技别墅群组成,在聚落的附近有着一个面积巨大的模块化发射场,用来进行资源的运输,这里所生活的人的生活用品全都来源于星际货运。 “朱莉老师,这个假期我能回去看看爸爸妈妈么?”小女孩肉嘟嘟的脸上有着一团天然的红晕,显得粉雕玉琢的她更加的乖巧可爱。 “帕尼是想家了?”带着黑边眼睛的女子笑意盈盈地看着小女孩。 “没有......就是......就是姐姐和爸爸妈妈肯定想我啦。”小女孩双手揪着裙子,水润的大眼睛不自觉的瞟向了其它地方。 “帕尼是觉得同学们不好相处吗?”朱莉蹲下身子,把手中的信息板放在了办公桌上,眼眸温柔地望着小女孩。 “没有啦!她们都是帕尼的好朋友呢!老师们也很温柔......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 小女孩支支吾吾,眼中水汽氤氲,泪珠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还记得老师在你来这里的时候说的吗?” “嗯!”小女孩重重地点了点头。 “你的爸爸妈妈希望你成为更优秀的女孩子,而成为一个优秀的女孩子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哦!” “嗯!” “所以帕尼一定要坚强才行,这样以后才能成为爸爸妈妈还有姐姐的小骄傲对吗?” 小女孩擤了擤鼻子,努力把已经到眼角的眼泪憋了回去,用红红的眼睛盯着朱莉郑重地说道:“帕尼一定会成为爸爸妈妈还有姐姐的骄傲的!还有老师的!” “真乖!”朱莉揉了揉小不点儿的头,用手背擦了擦小女孩的眼睛,把那偷偷滴落的几滴泪水拭去,“你要记住,不止你的爸爸妈妈姐姐是你的家人,老师和同学们也是你的家人哦!这里不仅是你学习的地方,也是小帕尼永远的家。” “知道了,老师!”小女孩再次点头。 “帕尼!帕尼!我们要去看大姐姐们的毕业典礼啦!快点过来啦!” 门外传来清脆的声音,短促繁多的脚步声在走廊里清晰无比,伴随着活泼青春的声音,办公室的门被打开了一条缝,几双真挚的眼睛古灵精怪地好奇打量着办公室里。 “去找你的小伙伴吧。”朱莉笑着对帕尼说道,顺便对门缝外那几双好奇的眸子眨了眨眼。 “嗯!那我去了!谢谢您,朱莉老师!”帕尼用力搓了搓眼睛,朝着朱莉微微鞠躬然后走出了办公室。 在小女孩离开后,办公室的门再次被打开,这次进来的是一个身姿曼妙的女子,粉色的秀发在脖颈处被修的整整齐齐,身上的黑金色外套随意的披在不算丰腴的肩膀上,占据身高近七分的大长腿裹着黑色紧身皮裤踩着高筒战靴,一股女王驾到的气势扑面而来,偏偏女子脸上挂着温和柔软的甜甜笑容。 但朱莉比谁都清楚,这个看起来腰细得一握就折的妖精般的女子,是一个极其可怕的刽子手,手上沾染的鲜血比起星海中的大部分杀手组织还要多,那双长腿不仅是荷尔蒙上能夺人性命的利器,更是物理意义上能踢爆一个强壮军人脑袋的凶器,踢爆是动词而不是形容词,这里是真的指踢成一小块一小块的碎片的意思。 为什么朱莉会这么清楚?因为她在几年前和眼前这个女子没什么两样。 “哟!我记得你现在不是跟在殿下身边了么?作为亲卫,你来这里可不太正常啊!”朱莉走到了咖啡机旁,从真空冰柜里抽出一袋咖啡豆,倒入研磨罐里慢慢手磨了起来。 “殿下那边有御影看着,我这次来是带着任务来的。” “御影?我记得她是欧米伽小队的队长吧?前段时间还听说她们几个小队一起出动,这么快就回来了?” “大多数都回来了,只有蕾和阿尔法小队还在继续执行她们的任务。”樱拉过一把椅子,毫不见外地坐上去翘起了腿。 “这样啊......还是说说你的任务吧,我一个退役的人关心那么多没什么意义。”朱莉说道,只是语气之中有着显而易见的惆怅。 “其实就是这一次黑影选拔的事情,殿下专门让我过来,是因为这一次会有一些变化而已,简单来说,我们需要多增加不少名额。” “增加名额?黑影军团并没有出现大量伤亡的情况吧?” “是没有,但这不意味着我们不缺人,外面的形势越来越不平静了,黑影军团现在不能再像以前那样走极致的精锐路线,我们需要大量的中坚力量,来应对一场即将到来的战争。” “真正的战争。”樱顿了顿,似是怕朱莉理解不太到位,补了一句强调性的解释。 “所以就让这些完全没有经过多少专业训练的孩子去上战场么?你应该比我更清楚,黑影的门槛有多高,这意味着我们需要面对的东西也绝不是这些孩子有能力应对的。” “殿下从来不是这个意思,这一届我们的预备人才库存是足够满足扩充的,殿下这次亲自下令释放了军团活体金属百分之三十的库存,但这些也不够把那些孩子也包括上。殿下的意思是,面对这场战争,我们的培养速度要加快了,过去我们可以接受孩子们在学校里发展自己感兴趣的一些爱好,但现在需要把没必要的课程科目全部暂停,让这些孩子更快进入真实的世界。”樱的神情非常严肃,在戴安娜的旨意面前,哪怕是她亦师亦友的故人也不能有任何质疑的想法,对于她们这些本该“死去”的人而言,哪怕殿下要踏入无尽的地狱,她们也该义无反顾地先一步踏入深渊,将撒旦枭首献给君临地狱的主人。 “唉!——,这对这些孩子真是一种残忍。”朱莉将磨好的豆子铺平压实。 “这对于她们是很残忍,但其实放任她们继续这样下去,或许比这还要残忍。”樱缓缓说着,眼神向着窗外看去。通过开着的窗户,傍晚的微风轻轻拂过她的脸颊,吹起粉色的头发,外面运动场上的声音纷纷扰扰,细碎地传入办公室,那是小女孩们青春的象征,也是大女孩们青涩的代表。 樱和朱莉是十多年前就认识的老朋友了,作为某种意义上的直系成员,樱成为黑影并没有经过选拔仪式,而是由戴安娜亲自带了回来,所以她在六岁时就进入了黑影的序列,在那里她和朱莉成为了并肩作战十余年的战友,朱莉比她大几岁,也比她早上几年就开始执行任务了,所以对她来说,朱莉既是战友也是领路人,她的基础实战本领基本都是朱莉教的。 只是后来在一次任务中,朱莉在撤离时出现了意外,她所属的小队被不知名的人暴露了坐标,盛怒的敌人出动了三支不亚于帝国海军精锐登陆军团的天枢军团,作为天道圣城的三十六天罡护国军团中的九大军团之一,天枢军团配备了大规模作战能力极强的“玄雷”全装战甲,凭借着能量存储能力极强的本源金属打造出的这种全装外骨骼,少量的天枢军团虽然不是黑影们的对手,但悬殊的人数差异使得黑影们也只能饮恨于此。 朱莉是那场战斗唯一活下来的人,在这颗星球聚落的不远处的一处超大型墓园里,静静地沉睡着她那死去的四位战友。至于那三支天枢军团,则是尽数覆灭。这一切的代价就是,五名黑影以生命为基底,意志作燃料的肆意燃烧,她们在必死之局里,彻底释放了活体金属的潜力,进入了不可逆转的死亡进程,以此获得了超越生死的强大力量,在那一刻,她们就算不是古早西方漫画中那个“人间之神”,也离得不太远了。 朱莉带着队友的尸体回到了最近的秘密基地,在黑影军团极其强大的医疗技术的抢救下,勉强保住了一条命,但也只是保住了命而已。活体金属被全部抽离的她寿命受到了极大损伤,活体金属超越极限的沸腾给她的身体留下了不可逆转的伤害,不说继续作战,现在她每天走路都需要忍受着脆弱腿骨传来的巨大痛苦,只是这位意志坚若钢铁的女子早已习惯了而已。 也因为如此,樱并未对朱莉的冒犯言语进行斥责,她比谁都明白朱莉的内心,也知道她们俩在某些方面理念上的差异。 笼统的说,在对待这些孩子的问题上,朱莉的出发点是,自己淋过雨,就想为后来者撑一把伞,尽管被她保护的孩子们最终还是要踏入伞外的漫天风雨,但终归是更加柔和的方式,她也更加相信这些孩子能够帮助戴安娜殿下完成那个宏愿;而樱自己的出发点则是另一处,她认为自己淋过雨,那就更应该指引那些注定要踏入风雨的后来者不要畏惧地勇敢走进去。风雨会将人淋得透心凉,却也是蜕变的催化器,既然注定逃不掉这个宿命,那又何必在屋檐下踟蹰不前,犹豫和逃避只会使人变得脆弱。 没人知道漫天的风雨,会变成疯狂的雷暴狂风,还是绵绵细雨,只有勇敢地迈入、对抗、遍体鳞伤、破茧化蝶,才能在这场没人知道会发生什么的风暴中拥有更大的幸存可能。 在樱看来,朱莉的想法是大多数人的可悲写照,就像大多数星海中的人一样,根本没有意识到在这平静的星海表面下,一场席卷一切的熊熊烈火正在暴烈地燃烧。 她们的时间很紧张,而哪怕是这极其紧张的一段时间,也是靠着戴安娜殿下才争取到的,没有那些死亡天使战舰群对帝国高层的震慑,端点星域现在早已成了战争的最前沿。 只是这种威慑也不能永远持续,她们必须要准备战争。 战争是世界发展的引擎,曾经如此,现在如此,未来......或许也是如此。 只有战争! 唯有战争! 而对于黑影们来说,她们的目标只有一个,那就是为王前驱,塑造那个理想中的天国,要达到这个目的,她们就要成为这场战争的赢家。从来没有人说战争只有一个赢家,但也没人说战争不能只有一个赢家,所以她们需要拿出所有筹码,来完成这一场超级赌局。 “刚才那个孩子叫帕尼是么?”樱陡然问道。 “怎么?觉得是个好苗子还是什么?”朱莉不以为意,在她看来,这里的女孩子们从来不存在好苗子不好苗子之说,曾经承受过力量代价也掌握过那种可怕力量的她再清楚不过,对活体金属的承受阈值,从来不取决于基因这类浅显的东西,和所谓的训练成绩也关系不大,那种东西看起来对肉体的要求苛刻,实际上它真正的食粮是一个人的精神,或者说灵魂,意志的强大与否决定了活体金属潜能的释放水平。 “说不定呢。”樱用手肘靠在桌上,单手托着下巴撑着脑袋,“她的父亲被内务部带走了,这是欧琛那边传来的消息,至于要不要告诉她,什么时候告诉她,都由你来决定吧。” 樱用平静的话语说着可能对一个小女孩如同世界崩塌般的信息,她最后还是把选择权交给了朱莉,尽管按照黑影的培养流程,她应该亲自告诉小女孩的,但归根究底,朱莉才是小女孩的老师,她不过是一个陌生人而已,这种事情还是交给这个现今退役当老师的老友来想办法吧。 说完,樱端过朱莉手中那杯热气腾腾的咖啡一饮而尽,完全不在乎是否会太烫的问题,对于她们这些超级人类来讲,这点温度和温水的区别并不大,只留下了朱莉在办公室内发出幽幽地叹息,不知是因为这杯被抢走的咖啡,还是心疼那个可爱乖巧的小姑娘。 第一百八十八章 别样的梦(一) 帝国边境,格里尔大峡谷内。 阿列特在飞船不算舒适的座椅上熟睡,他实在是精神紧绷得太久了,纵使他经过了海军特战的训练和基因强化,但长时间不休息地进行活动也会让他的精力消耗一空,处于逃亡途中的他们也没有机会和时间去弄一些高级脱敏剂来疏解精神上的疲劳,即使现在说是熟睡,但实际上如果有什么比较大的风吹草动,他还是会立即醒来。 逃亡途中的睡眠并不是一个很好的习惯,这会致使人的反应力和警惕性下降,招致一些不必要的风险,但这是他为数不多能够休息的时间段了。 他们的飞船在脱离货舰后并未遭到任何意外阻拦,而是顺利地来到了帝国和圣城的边境地带,隔着这条大峡谷区域,对面就是东正教徒星际时代的势力核心圣城翡冷翠,他们在一个小时前一头扎进了无边无际、茫茫渺渺的气状尘埃云中,严格来说,这其实不算气体,由极其细密的粉尘组成的集合应该算烟才对,但宇宙中它们展现出来的流动性和其它物理性质更像气体,所以都以气体尘埃云来命名。 在无边无际的气体尘埃云中,以电磁波为代表的大量探测手段都会变得没什么太大用处,特别是致密程度极高的格里尔大峡谷区域,这些尘埃云会如水流被劈开般自动避让飞船,但却会极大程度妨碍波和粒子束的传播,所以他们的旅程中最安全的一段路大概就是这段了。 但是现在,阿列特的睡眠并没有想象中那般平静。 阿列特瞪大着眼睛,不知什么时候,他忽然心有所感,从黑暗无边的睡梦中醒来,驾驶舱外是如幻梦般绚丽、色彩斑斓的流动尘埃团,他还未来得及观察航道信息,便在窗外看到了一个身影,一个漆黑如墨,看不见脸,彷佛面部被无尽黑暗笼罩的身影。 不知为何,阿列特认出这个人来了,身影穿着黑袍,脚底踩着金属靴子,就那么矗立在窗外,矗立在完全不可能让人类凭空生存的宇宙空间之中,这个身影身上的那股熟悉感让阿列特一时间都有些失神。 在他还未反应过来时,没有给他细细思考现在是个什么情况的时间,那个身影就那么穿过了厚重的驾驶舱视窗,出现在了飞船内部,静静地站在阿列特的面前。这时,阿列特才猛然发现,艺术家已经失去了踪影。 阿列特就这么沉默着,他明白自己似乎又是进入到了某种幻境之中,这是他的理智在短时间给出的判断,而这种判断被他认为是没问题的。 他警惕的看着那个身影,这个身影曾经出现在了他的一次梦中,那是一片干裂枯槁的大地,大地上为数不多的树木都已经只剩下了干瘪的躯干,而男人就站在一座低矮的山峰上,背对着他,俯瞰着那片大地。 他还记得那里的天空挂着的太阳很诡异,像是有一场永不褪去的日环食凌驾于那里,黑色的太阳高悬于天空,只剩下昏暗的边缘的一点残破的光......他为什么要说残破?光就是光,只有亮度的区别,为什么他会不自觉用残破这个形容词去形容一个不存在这种概念的事物? 最后一点比较深刻的记忆,就是那里有着一条永不停息的黑色河流,从地平线之外的地方而来,蜿蜒在这破败的大地上,然后一直绵延到远方的尽头,他猜测那就是艺术家口中的死亡之海,因为艺术家说过,死亡之海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海所表达的那个意思,它可以有着无数种表现形式,而海这种形容,只是第一个提出这个概念的人所创造的意象代称而已。 现在这个大概是个男人的身影再次出现,他无法判断到底又是因为什么,但无论如何,他最好的应对方式就是不要像个无头苍蝇一样随意行动。 黑色身影发出了不明的低语,声音小到甚至不如一只嗡嗡乱飞的蚊子,但奇怪的是,阿列特偏偏听得很清楚,那些低语清晰地呈现在他的脑海里,就像是他在用眼睛阅读一篇用词简要明略的文章,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深深地印刻在脑海里。 “太阳将息,死亡降临,没有人能逃过审判,你的所思所想早已成为定局。” 阿列特皱着眉头,说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无需明白,不必明白......我们从来没有选择,死亡是力量的源泉,死亡也是力量的代价......你终归会走向我们,走向命定的结局。” “我们会找到你,当你走向它之时......” 黑色身影说着阿列特难以理解的话语,但这次相比那时,这个身影似乎没有了那种可怕的眸睨万物的威严感,而是散发着阴冷、恐惧的气息,用阿列特最直白的感受来讲,上次的它如果说是一位至高无上的王者,现在此时的它则更像是一个从深渊中归来的鬼魂。 这种幽灵鬼魂的既视感和艺术家是不同的,两者在深层次上有着本质的区别。艺术家带给人的更多是恶寒,一种命运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中的不寒而栗,一种有心作为却逃不脱算计的无力感。这个黑色身影则是带给人无尽的绝望,但令人心灵震颤的是,那股绝望之中深藏着的如同一颗不稳定恒星般的怒火,那种一切归于虚无,如同从深渊中重新爬出的恶鬼般的复仇欲望,低语中的每个字都是平静的叙述,但阿列特从中听出了燃尽一切的愤怒。 “你们要找我?我甚至都不知你或者你们到底是谁?”阿列特谨慎问道。 这时,眼前的黑色身影骤然消失,就像是一团烟雾被什么空气爆炸突然炸散,而身影也在阿列特的面前消失得无影无踪。但就在阿列特不明所以的时候,他感觉到了一股巨力从后背处传来,后背?他的后背不是应该贴在驾驶座椅上么?怎么会有这种拳头撞击式的痛感?但那种刺入灵魂深处的剧烈疼痛让阿列特不得不暂时放弃了思考。 凭借着本能,阿列特无法再保持一动不动的镇静,而是一个前扑,径直冲向了驾驶台,利用这个前扑的过程调转了身体的方向,当他回头看去,这才发现前一秒自己还端坐的驾驶座位已经消失不见,只留下了一片干净的空地,彷佛那里根本就没出现过任何物体一般,但阿列特确信,他绝对没有出现记忆混乱,他刚才绝对是坐在了什么东西上。 驾驶窗外漂荡过绚烂的尘埃,遥远恒星的光芒穿梭过重重叠叠的介质阻隔照的驾驶舱愈发明亮,而在这艘飞船里,那普照万物的生命光芒似乎被什么东西阻挡了,船舱内笼罩着一层朦胧的面纱,阻挡着阳光对它的探寻。 阿列特盯着那深邃的黑暗,心脏不住地狂跳,他不知道那里面藏着什么东西,不管是怪物也好,恶鬼也罢,那里面的东西隔着空间就给他带来了无穷无尽的压迫感,彷佛有人掐住了他的喉咙,让他无法呼吸只能在无尽的恐慌中不断地挣扎。 黑暗的幕布翻滚搅动了起来,无规则的翻涌根本不像是被风吹起窗帘的模样,更像是有着一团不知是什么样的畸形怪物在幕布后狂乱地扭动着身体,那种癫狂,那种既视感,甚至不需要去亲眼看就已经能感受到那怪物的扭曲形状,恶心的反胃感不由自主地从胃底开始上涌,阿列特只感觉身体没有一处不处于麻木痉挛之中。 雾状黑暗中出现了一双眼睛,那是一双看不见任何感情的眼睛,比瞳孔失去焦距的人还要诡异,这双眼睛明明没有任何情绪色彩,像是从某个尸体上抠下来的眼珠子似的,可直视它的生物都会不约而同地感受到那种代表着饥渴的强烈恶意,纯粹的恶意,纯粹的饥渴,像是看到了一盘山珍海味的豪华大餐,腹中空空如也的人便要化作恶魔,要将其一口吞下。 黑暗中的怪物很快就忍不住了饥渴,以极其夸张的速度冲向了靠在驾驶操作台上的阿列特,张开巨大的口器,就要撕咬阿列特的头颅,在那咧到耳根的口器里,尖牙滴落着墨色的油状物,阴冷的恶臭从口中吹到了阿列特的脸上,阿列特在紧急关头架起了手臂挡住了怪物的下颚,让那口器被阻挡在了离他十几厘米的地方,但这起的作用并不大,怪物的力量超越了阿列特的想象,他只觉得自己的双臂似乎扛着一架帝国重型运载登陆艇,那种巨大的冲击力通过他的手臂传递到全身,浑身骨骼肌肉发出刺耳的爆鸣声,摇摇欲坠。 如果他不做些什么,毫无疑问,怪物将会撕碎他吃掉他,所以他必须想办法,既然找不到脱离这诡异场景的办法,那就只能宰了眼前这个怪物。 “吼!——”绝境之下,阿列特的喉咙里发出身体不堪重负地吼叫,在这山一般的压力下,他拼尽全力将怪物向后推了一瞬间,在这不到一秒的空档期,他双手下探,狠狠地拔出了操作台下方安全匣内被锁住的防身武器,一把大口径的手枪,单手扣住扳机,一只手狠狠砸向怪物的侧脸,手中枪口顶着怪物的上方脖颈发射。 第一百八十九章 别样的梦(二) 咚!咚!咚!——,宛如巨鼓擂动,超大口径的火药动力弹头射入怪物的头颈,势如破竹打穿了怪物那畸形的脑袋,咚咚咚!又是急促的三连点射,阿列特不清楚这怪物的弱点是否就是头部,所以毫不犹豫地对着心脏部位补上了三发子弹,子弹在怪物体内旋转着前进,在大口径弹药的面前,怪物彷佛被攻城锤砸中,倒飞了回去,隐入了黑幕里。 就在阿列特松了一口气时,变故突生,他的胸口传来剧痛,阿列特忍着疼痛朝下方看去,看见了一截寒光闪闪的刀刃静止在他胸口,汨汨鲜血从胸口和刀刃的接口处向外冒出,在他完全注意不到的地方,这柄刀刺穿了他的胸膛,他忍着身体不断以痛觉发出的警告,徐徐回望。 在他的身后,是那个仍然不见面容的黑色身影,黑衣男子全身都被黑色布料包裹,看起来像皮质的黑色手套握着那柄刺穿他胸膛的刀的刀柄,朝黑衣男子身后看去,阿列特的瞳孔发生了剧烈的颤动,眼瞳在一瞬间收缩到了最小,更加庞大的惊惧情绪将他彻底淹没,他握着武器的手都在不住地震颤,像是癫痫病人发病了的模样。 毫无疑问,阿列特不是一个傻子,他的脑海深处的理智明确地告诉他这是一个幻境,不管是梦也好还是什么灵视也好,总之这里的一切都不是真实的,不是真实发生在现实之中的,这种不断地强调让阿列特即使和那种怪物共处一个如此狭小的空间也未曾真正失去理智或是畏惧到失去身体的控制权。 但眼前这幅场景彻底击穿了他的理智防线。 在持刀插进他后心的黑衣男子身后,原本的操作台、驾驶舱玻璃全都不见了,窗外原本瑰丽到引人沉醉的缤纷尘埃也彻底消失不见,就像一场了无痕迹的梦幻,醒来之后悄然抹去了它存在的痕迹。 那是一幅似曾相识的景象,灰白色的大地荒芜人烟,他们身处一片巨大的废墟之中,断壁残垣堆砌在不远处的地方,原本如象牙般乳白的大理石已经被漫长的时间所风化,从废墟的边边角角依稀还能看出这原本是一座雄伟壮丽的宫殿,只是,现在这里弥漫着死亡的味道,一切都死去了,包括本该没有生命的石块、大地,阿列特嗅到了那种和死亡之海相同的气味,来自他的灵魂深处。 在这废墟的中央,也就是他们所处之地,黑衣男子背后,暗棕色的木制十字架足有十数米高,矗立在这片原本大概是花园枢纽的圆形场地内,银色的粗壮锁链缠绕在上面,像是一条条吐着信子的巨蟒攀缘蜿蜒,而此时那个十字架的高处绑缚着一个人,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而这个女子的身上被钉满了无数的钢钉,每一颗钢钉都将女子死死禁锢在那似是审判罪人的古老刑具之上,殷红暗沉的血液从女子身体上缓缓淌下,流到地面之时已然漆黑如墨。 看不见她的脸,但阿列特认识她,他和她不需要靠着观察去认出对方,身体上的特征再怎么变化也阻挡不了那股灵魂上的悸动,他们的灵魂早已相拥在了一起,正是如此,阿列特的愤怒才会冲破理智的闸门,如万顷波涛飞流直下要将这世界倾覆。 他用手握住透胸而出的刀锋,以不知哪里何时拥有的巨力折断了它,锋利的刀刃切入了他的手掌之中,剜出一块块毫无血色的肉,深可见骨的伤口并没有让阿列特的动作哪怕有一丝的迟缓,极致的怒火在他的胸口猛烈的烧着,这是比任何医药公司出品的镇痛产品高效百倍的镇痛剂,是作用于灵魂的肾上腺素。 他抬手横扫,如刚才那个怪物撕咬他一般,狠狠地将那折断的半截刀刃瞄准了黑衣男子的脖子颈动脉处插去,黑衣人彷佛也被这股同样从地狱深渊爬出来的刻骨仇恨所惊,竟愣在原地没有做出任何闪避的动作,被那断掉的刀刃直直命中,几乎完全没入了脖颈之中,但诡异的是,没有任何鲜血流出。 就在阿列特的惊怒抵达最高点,就要抵着黑衣人的脑袋给他来上一枪的时候,周围的一切都在瞬间消失了。 “喂喂喂!怎么?你这是打算趁我睡觉干掉我么?我死了还有谁能帮你向那些家伙复仇啊!”艺术家举着双手,嘴里不断说着示意阿列特冷静一点。 阿列特双眼之中茫然无神,艺术家的话和动作姿态一时间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而他的思维也在这强烈的时空眩晕感之中宕机,不过当他反应过来,看了看眼下的四周情况后他就明白了艺术家为什么会像投降似的对他举起双手。 大口径的at-2型动能手炮正几乎零距离地抵在艺术家脑门上。 看起来艺术家如果不即时出声,这把化学火药动力的武器就会不出意外地喷吐烈焰,给艺术家的脑袋开上一个前后透光的大洞。 阿列特缓缓放下手中的武器,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那里本该被一把锋利无比的刀刺穿,就算拔出之后也会留下一道狭长的伤口,但他的手指手掌触碰到那里时,即使隔着一层绝缘内衣他也能感受到,那里并没有任何伤口,不说伤口,就是一点点轻微的擦挂痕迹都不曾存在,但与之相反的是,他仍然隐约能感到那里传来的疼痛感。 幻痛...... 这是阿列特脑袋里冒出的第一个想法,也是他用自己所了解的知识对这种匪夷所思的情况做出的最佳解释,幻痛普遍存在于生物的日常生活之中,还未触碰到火焰会脑补被火灼烧的痛觉,退出这种幻想之后便会真实感受到痛觉的留存,本质上讲,幻痛源于精神世界,由精神世界影响现实世界人体器官、神经组织的变化,从而造成这种现象。 直到他回过神来,看见了艺术家那略显浮夸的表情,以及那惊吓模样下潜藏着的微不可察的淡淡笑意。 是了,阿列特开始逐渐怀疑起自己的猜想,要说那真的是幻境带来的幻痛还真不一定,以他对艺术家这个人的了解,对方是一个几乎算无遗策,上可以星海为棋盘,下可深入社会角落亲自做棋子的人,这样的人绝不会毫无缘故的把自己置身于一个危险的境地。 除非他知道自己正在经历什么,也知道自己所经历的所谓新的幻境到底意味着什么,无论是艺术家口中的“死亡行走”也好还是什么也好,他只需要按照对方现在所期望的那样,问出自己的疑问,对方一定攥着答案在等着他。 “说说看吧,你一定知道些什么。” 阿列特的声音无悲无喜,彷佛只是在平静地陈述着一个既定的事实,并且这个事实有着不容置喙的味道。 “嚯!真是越来越聪明了啊,阿列特殿下!” 艺术家的浮夸表演立即中止了下来,骤然间换成了一幅绅士的严肃模样,颇有一种令人哭笑不得的荒诞意味,只是这种既视感似乎放在这个名为艺术家,实则貌似更像小丑的家伙身上不仅不违和,反而有种莫名的适配。 “你怎么就这么确定我知道呢?” “你必须知道,因为如果你不知道,你就不会在我身上下这么多功夫。” “比起别人喜欢叫你‘恶鬼’、‘幽灵’或者说是‘恶魔’这种代称,我更喜欢把你当作一个史无前例的阴谋家、资本家,资本家是你的身份,阴谋家是对你行为的总结,至少在我接触你的所有经历里,这就是我的判断。” 艺术家退后两步,整了整因为睡眠而变得有些杂乱的头发,随后一屁股坐回了驾驶舱的座位上。 “原来我在你的心里是这种形象,不过我还是挺开心的,至少我将来的皇帝陛下没有把我当作什么洪水猛兽。你要知道,比起阴谋家、资本家这种普通人看起来都敬而远之的词汇,莫德里奇那个老家伙可是把我当作必须杀死的怪物来对待的。” “有什么不同么?” 阿列特漠然开口,在他的心里,根据他在他姐姐身边的耳濡目染,阴谋家与资本家这种生物,大多数时候都和怪物没什么两样,现在那些怪物看起来温顺,只是因为姐姐戴安娜给他们套上了一条名为“绝对权力”的链子。 戴安娜对这些不愿好好合作的家伙只有一个态度,伸手剁手,伸脚剁脚,如果意图在她的事情中使些绊子,那这位帝国大皇子兼大总督可以保证,总督府卫队(黑影们)绝对会比内务部的人先一步敲响他们和他们妻子儿女亲戚朋友的家门。 “当然不同,你得明白什么叫做‘必须杀死’的含义,如果我是一个商人或者野心家,就算我是安达尔的第一巨头或者帝国议院的第一席,和那个老家伙都是有妥协的余地的,而被他定义为了目标完全背道而驰的人,那就只有你死我活这一条路可以走。” “很好,我也一样,没有妥协这一选项。” 阿列特并没有很惊讶,艺术家这么直白地说出这种事,只会让他更加放心而已,毕竟无论从事实还是未来那些人的目的来看,他都没有选择的余地,艺术家被他们推向完全的对立面于他而言是一个不错的好消息。 “真是相当坚定的觉悟啊!我对我们的事业这下更有信心了!”艺术家满意地看着这个愈加成熟冷静的孩子,就像亲手将一柄挂起来观赏的美丽艺术品刀剑,锻造成了一把锋芒藏身无坚不摧的绝世神兵一般,尽管现在大概和神兵还有差距,但成就感自是难以言说的美妙事物,以他的心境都还是不由得喜欢不时品尝这种人性的“美酒”。 “那你现在能告诉我了么?那是什么,那代表着什么,那揭示了什么?” 阿列特不想在这个偏离了的话题上和艺术家探讨下去,而是把话题扳回了正轨。 “其实就是你想到的那个答案,阿列特。” 第一百九十章 别样的梦(三) “你是指的哪个?” “死亡行走,是的,你进入了一次死亡行走,你得明白只有死亡行走才能让你如此的惊慌失措,才能让你感受得如此的真实。” “可我并没有感受到那种熟悉的气息......那种熟悉的充满死亡味道的气息,这是一种绝望的感受,但我想你能明白,绝望、愤怒这种代表人情绪的感受和死亡并不是一种东西。” 阿列特深感不解,他相信艺术家在这个问题上的判断,正如他所确定的那样,艺术家敢于对他的突然暴走不做任何防护和应对措施,敢于直勾勾地暴露在危险的枪口之下,手中一定掌握着他发生这种异样的原因,也就是他现在所求的答案。 艺术家在关于“死亡行走”上的造诣,或者说知道的东西绝对比他多得多,毕竟回想起那些偶然间的只言片语,从中分析推断,他的姐姐、帝国议长莫德里奇和艺术家他们绝对是相当早就知道“死亡行走”真正的面目,这是他现在绝对无法短时间企及的,他除了知道这和宇宙第四维度时间有关,以及能从中汲取超越理解的力量外,似乎其他的一切都是一知半解。 但他凭借着多次进入那种境地的经验,仍是硬生生感受出来了一些对他来说仍然模糊的规律,那就是死亡行走看到的死亡之海,并不是某种具象化的河流海洋之类的事物,那整个世界,幻象中看到的那些世界,他们本身才是真正的死亡之海,因为在死亡之海中,不会有活着的东西,灵魂在那里静止,物质在那里成为了了无生机的死物,就连分子的热运动和电子在电子层中的闪烁都消失了。 这就是真正意义上的死亡。 而他刚才所经历的,分明是饱含着痛苦、绝望和愤怒的幻象,无论多么令人恐惧,多么让人的精神跌落无尽的深渊,那都不是死亡,时间在那里被赋予了直白简单的意义。 作为帝国高等学院的高材生,阿列特曾研读过不少帝国哲学、物理学双料大学士的着作,在各种的悖论和推理验证中,有着这么一条,人的情绪和灵魂并不相关,因为情绪的产生和表达,整个过程都仍然遵循着有迹可循的生物学规律,条件反射创造了“靶物质”,在人的大脑里通过复杂的神经系统化学触点进行信息传递,最终反馈到身体的行为。 所以情绪是时间在人身体上的刻印,而不是灵魂在时间的长河里开出的花。 所以正因如此,阿列特非常肯定,这完全不像是死亡之海的地方注定也不可能是时间维度的展现,死亡行走的含义有着很多层,但无论如何一个事物都需要遵循其本身的基础定义,就像是超级计算机可以创造出人类无法想象的精密工程结构设计,却唯独无法重构自身那“简单”的底层运算逻辑一样,死亡行走如果不步入死亡之海,那就得不到任何东西。 “稍安勿躁,这是正常的情况。”艺术家看着发出斩钉截铁的质疑的阿列特,微笑着否定了这份对他的不信任发言,“我知道你想说,那种地方似乎没有任何死亡可言,时间仍然在肆无忌惮的正常流动,所以你不是进行了死亡行走,对不对?” “但我得告诉你,我非常确定那就是死亡行走。” 艺术家的嘴边挂着若有若无的微笑,就像是一个幼稚园的老师,牵着叽叽喳喳的小朋友,在小朋友不安分的肢体动作中教他们蹒跚学步。阿列特不喜欢这种感觉,所以他的面色在不自觉间冷了几分,但在这种不太对劲的既视感中,他不得不承认,他确实就是那个幼稚园的孩子。 “你知道死亡行走分为几部分吗?” “两部分......大概。” “很敏锐的直觉,那么你能不能总结一下是哪两部分?按照你自己的看法就行。” 阿列特沉默了几分钟,艺术家也并不着急,只是坐在座位上半眯着眼睛,这个问题其实并不难,但阿列特只是很难用非常准确的语言去概括,所以他最终选择了最笼统但最不会出错的简述词语。 “幻境和力量吧,按照你告诉我的这些关于死亡行走的事情来看,我进行的死亡行走中,幻境的次数是最多的,但除了那些幻像之外,我也能从里面得到不知名的力量,而且那种力量似乎与生俱来,但又无迹可寻,一度让我觉得或许那些宗教神秘学大概是有些门道的。” “哈哈,你说的其实没错,在某种意义上,圣城的那些家伙也走在研究死亡行走的这条路上。”艺术家打了个响指,笑得露出了一排洁白的牙齿,“不过他们走错了路,所以只能造一些不堪大用的残次品而已,钱倒是浪费了不少。” “我给你换几个词,应该是灵魂和肉体,这样的描述才更加的准确。” “如果我们用的词再抽象一点,就像曾经那个名叫伊尔文的家伙说的,应该是时间和空间,时间对应着不可触碰的灵魂,空间对应着可见可得的肉体,但肉体可以有无数个,灵魂却始终唯一。” “这就是死亡行走的‘表里理论’,对于不断运动,细胞不断衰亡又新生的肉体,每过一秒,甚至一微秒,都是一副新的躯壳,而灵魂是不随空间的变动而改变的,它只会在时间的尺度上开花发芽、盛放凋零。” “当你进入了里模式的死亡行走,你就会进入死亡之海所构筑的灵魂世界,在那里,只要满足两个条件,分别是足够强烈坚韧的意志和足够承担代价的灵魂质量,你就可以得到你想要的任何答案,是的,任何答案,回溯亿万年前的过去,看穿亿万年后的未来。” “而表模式的死亡行走,则是追溯无数时间节点上的自我,将空间尺度在时间特异点上大幅压缩,从而汇聚多个时间节点上自我的力量,抵达生物体无法抵达的进化彼岸,能够做到任何符合现有科学生物体所绝对做不到的事,比如光是附着你死亡气息的一把刀,在多个时间点属性的加持下,就能锋利到一瞬间切开帝国重装战斗机的主结构装甲。” 艺术家谈起这些如数家珍,彷佛他在这一刻不是一个潜伏在星海阴影中的野心家,而是一个在实验室和图书馆做了半辈子学术研究的大学士。 艺术家在座位侧边的合金舱壁上摸索,不知用了什么方法,从舱壁上摸出来一个隐蔽的夹层,在夹层里捣鼓了一会儿,掏出了一包香烟,阿列特瞥见了香烟纸盒子上的包装,上面刻印着“沙阙白鹭”四个古东方文字。 艺术家不紧不慢地抽出一支白身金底的软壳香烟,放到飞船座位下方的液体加热器上杵了杵,把加热器调到了速热模式,在高温的炽烤下,香烟的头部逐渐燃了起来。艺术家深吸一口,烟雾颗粒混合着浓郁的尼古丁冲入了肺里,感受着那股迷人的味道,艺术家不由得露出陶醉的表情。 阿列特并没有对此发表什么看法,诸如在太空中不准点火或者不准吸烟之类的话,人类社会都发展到如今这个时代了,那些困扰太空航行多年的古老问题早就被解决得几乎一干二净,这艘飞船好歹也是同级别中勉强算是高档货的那一类,自然有着完善的防火措施和空气净化系统,所以他只是默不作声地打开了循环系统上的净化功能,在以超大功率燃气引擎为动力源的净化系统下,这点烟雾还没飘散开来就被处理掉了。 “没见过吧?这是联合体那边的华阙公司的产品,每年就生产十万盒,每盒二十支,我可是花了好大功夫才搞了一些来,他们一般只对联合体的高层出售这些东西,不过如果是你的话,你找你姐姐应该能搞到不少。”艺术家笑道。 “我对这种东西没兴趣,我只对你还没告诉我的答案感兴趣。”阿列特仍然摆出一幅面瘫脸,他对艺术家的这种行为已经习惯了,如果你顺着他的话接下去,话题就会逐渐偏离到你自己都快忘记你们本来在聊些什么的地步,所以最好就不要让这个家伙插科打诨就行了。 “好吧好吧,也不知道你这样的性格怎么女人缘还会那么好,真是没意思。”艺术家拨了拨自己那枯槁散乱的头发,头发有些油腻,部分都开始结痂了,如果可以,他也不想这么邋遢,形象倒是小事,最主要的是弄得他很不舒服,但这副身体本就是一个花天酒地、身体亏虚的中老年人,内分泌失调也是没办法的事,他只能深深吸了一口手中的香烟,借此屏蔽掉那些不适感。 “接下来我要告诉你的是,死亡行走其实从真正意义上来说,并不只有两种,而是三种。” 艺术家吐出一个烟圈,烟圈呈现灰色的环态,受到舱外恒星射线的照射变得五彩斑斓,但在阿列特的感官里,当艺术家说出这句话时,眼神变得像深渊一般深邃,彷佛暗无一点星光的深空代替了眼珠,吸收掉了照射进驾驶舱的光,整个世界都暗沉了几分。 “当灵魂和肉体同时在时空的双重尺度上发生了聚敛效应,真正意义上的死亡行走就发生了,这个时候,肉体的力量和灵魂所呈现出的强大精神,会比前面任何一种都来得更猛烈,在圣城的描述中,这被称作登神之阶、羽化大道,而在帝国,能进行这种死亡行走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高坐于那恢宏穹顶下,黄金之座上的帝国皇帝。” “你现在应该明白,为什么从你离开中央城的那次之后,共进会的那些人,会开始不惜代价地对你进行谋杀计划了吧?” “如果说你之前只是一个具有威胁的皇子,那么在你干出那些匪夷所思的事情之后,你就成了他们不得不搬开的绊脚石,即使这样做要对上那个端点星域的‘魔女’,他们也必须这样做,因为历史无数次的证明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帝国皇帝,就是一个无解的命运修正器,你不死,那么他们的宿命永远都是被钉死在审判的十字架上。” “命运?既然他们敢这样做,就代表着他们有着把握可以改变还未发生的结果,而既然结果可以被改变,又怎么谈得上宿命这个听起来就很搞笑的词语。”阿列特嗤笑了一声,在他心中并没有对艺术家所说的最后一番话有什么愤怒,相反,他觉得心里轻松了不少。他不知道那些躲在阴影中的老鼠掌握了什么证据,证明一切事在人为,但如果真是这样,他倒不失为得到了一个好消息,如果命运就是他必然要成为皇帝,那这样的宿命他也同样不需要。 他接受艺术家的帮助和提议,愿意成为那个帝国至高无上的身份,目的终归是为了保护自己的世界,而他的世界并不大,核心无非就是围绕戴安娜的很小一个圈而已,如果成为皇帝的代价是这些,那简直就是本末倒置。 艺术家扶了扶额头,对阿列特的话不置可否,继续说道:“那你知道为什么实际上死亡行走存在第三种,但那些知晓这个东西的人却都公认那个听起来很简单的表里理论么?” “因为一个悖论,一个久远却又并不遥远的悖论。” “死亡行走的本质是从每个细胞每个基因片段上攫取时空之外的力量,在那里,我们能找到我们的过去、现在、未来,但当你攫取力量的时候,时空的扭曲会导致一些事情发生,这就是聚敛效应,你获取了一个小时后的你的肉体力量,就不能去感受一个小时后的精神世界,你去观测一个小时后的灵魂记忆,就不能将肉体在时空上重叠,如果你这么做了,那么悖论就产生了,此时你到底是一个小时后的你,还是现在的你?而一个小时后的你又面临同样的这个问题,而如果你回答说两个时间点上的人从灵魂到肉体都完全相同,那么在时空尺度上就出现了断层,这中间的一个小时哪去了?” 艺术家颇为形象地举起双手,手指间像是扯着一条丝带,随后嘴里发出啪的一声,表现出那条丝带断掉的样子。 “时空尺度断层会造成什么后果呢?其实你已经见识过了,那些你曾经几次遭遇过的怪物就是这种事故的产物,他们原本都是正常人,但不足以驾驭那超出时空规则的力量,所以当时空尺度断层后,他们的灵魂就在死亡之海中湮灭了,余下的肉体成为了追逐死亡之门的怪物,他们疯狂地想要吞噬打开这条路的生者,夺取一个活生生的灵魂。” “时间尺度上每一个灵魂都需要一个锚点,这个锚点可以是物质,也可以是灵魂本身。” “这就是死亡之海本身的自我修正,原本在这条衔尾蛇上灵魂和承载体都是一一对应,当灵魂消逝,身处能量守恒的已知物质宇宙的肉体就会变成怪物,相当于被死亡之海赋予了一个临时的灵魂,他们由于自身的残缺所以对能感知到的灵魂有着无尽的饥渴。” “以上东西如果总结一下,那就是我们这个维度宇宙建立在时间这条维度轴之上,所以规则不允许有两个时间点出现两个一模一样的灵魂。” 艺术家用相当浅显的语言在几段话之内就讲出了死亡行走的内幕,而这些东西如果放到那些同样进行着隐秘研究的人手中,少说得出个二十篇长篇报告。 “但这并不能解释刚才那种情况。”阿列特理解了艺术家灌输给他的这些隐秘知识,但这些东西昂贵的价值,掩盖不了一个事实,那就是牛头不对马嘴,无法用以充当解释刚才那种现象的论据,就像力学定理很伟大,却没法写进一篇论如何求解超维方程式的文章一样。 “别急,我可没说过这就是答案了。”艺术家无奈挥了挥手,“而且你只要能理解这些,真相就是一步之遥,你有没有想过,当灵魂和肉体同时在时间尺度上穿梭,那么死亡行走就变成了一扇双向开合的门?” 一道霹雳闪过,巨大的轰鸣随着落雷砸进阿列特的脑袋炸响,艺术家的这句话无疑让他想到了那个答案。艺术家说的没错,他的确进入了一场死亡行走,只是发起的人不是他,准确来说不是现在的他,而是未来的他,也是过去的他,是在死亡之海、时间之环的某个节点上的他。 所以他才会感受不到死亡的气味,所以一切才仿若真实,因为那根本就不是他心灵具现出的幻梦,而是实实在在未来在某一时刻发生的事实。 可这更令他惊悚,如果这是他的未来,那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让那个女子被处死,被绑缚在巨大的审判绞刑架上,这种未来让他的心骤然紧缩,莫大的痛苦和惊骇席卷了他,无数的猜想和可能在一瞬间涌入,就要把他逼疯。 他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在巨大的恐慌下,他的汗如雨下,额头却异常冰冷,脸庞毫无血色,在不知不觉中,他彻底失去了意识,昏倒在了座位上。 在意识沉入无尽的黑暗之前,他听见了艺术家的最后一句话,“而在我所知的历史上,第一个推开这扇门的人,其实并不是别人,正是你的姐姐,戴安娜·克林特殿下”,抱着无数的问题,他彻底失去了对一切的感知...... 第191章 旧梦(一) 欧琛纪元120年,帝国首府欧琛,皇城大皇宫偏殿。 天气小雨,伴随小范围雷暴。 从几天前开始,淅淅沥沥的阴雨就一直下个不停,皇城气象管理部门早在第一时间就通知了内政厅,随着接连成幕布的白色雨汽笼罩了整个皇宫,宫内侍女和主管们都忙碌了起来,皇宫的外墙防水和各个设施的运转都需要检查和调整。 青色的石砖铺陈在偏殿建筑群的露天地面上,雨珠像是一颗颗豆子砸在石板的粗糙表面,静下心去听,能听到水珠破裂发出的清脆响声。 但没几个人会静下心去听,这处偏殿的走廊是仿古东方风格的作品,对于整个皇宫的人员集聚区来说,很少会有人踏足这些地方,除了必要的维护女官以外,这里就像是一个僻静的世外桃源。 没有人在乎这里的是否会有个人在发呆,就像没有人会在意那些被雨珠打碎跌落的娇艳花瓣一样。 阿列特如是想着。 这是他被带到皇城皇宫的第二个年头,和许许多多同龄人一起,作为皇室候选成员的一员,从芸芸众生中被挑选而出,经过长途跋涉,穿越漫长的旅途,来到这个传说中的帝国心脏,开始进行特殊的培养。 所谓的特殊培养其实也没有想象中那般神秘,像那些网络中的小说读物中所畅想的,贵族的礼仪,贵族的气质,繁琐的衣制,每天吃着营养师专门配制的食谱菜肴,用餐时必须小口进食,餐具握持姿态也有明确的规定。 这些都没有,不过大概不是没有,而是对于他们这些还未正式确认成为皇室成员的小屁孩们,没有进行这些项目的必要。 每天都有孩子被送出皇宫,大多数人都只是看着,或许一开始还会引起大家热火朝天的讨论,比如某某某是不是犯了什么大错啊,谁谁谁是不是因为干了什么不该干的事,孩子们总是喜欢把某件生活中的事展开来,用他们丰富的想象力谱写出一本最奇幻瑰丽,或者是光怪陆离的小说。 只是到了后来,没人再讨论了,在阿列特的视角里,这一过程就像一幕幼稚园的舞台剧,排练时小朋友们叽叽喳喳,讨论着各自扮演哪个角色,你的角色没我的帅气,我的角色比你厉害,谁是因为惹了老师不开心所以被分配了个不讨人喜欢的角色,但当真正上台表演的时候,大家在隔了层幕布的后台都哑巴了。 阿列特知道,其实不是小朋友们在他们的家长当观众的时候收敛了本性,而是他们突然明白了,嘲笑他人和互相攀比,并不能缓解他们在真正面对最终时刻到来的时候的压力。 第三年的时候就是最终的考验了,这份考验没人知道是什么,他们的教习老师们也不会告诉他们,或者说这些只是负责教习的老师们也不知道,不知道最后的评定标准是什么。 小雨渐渐愤怒了起来,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可能是不满地面上的人们蔑视它的哭泣,把云的悲伤当作可以被欣赏的美丽,所以它要让所有人知道它那无与伦比的悲伤,将米粒般的雨滴搓揉成了指头大小的暴雨弹幕。 他看了看天空的阴云,确认了今天的天气不太可能进行原本的户外活动课后,才慢慢把视线从庭院内的花丛转移到了不远处厢房内忙碌的女官身上,女官们在马不停蹄地忙碌着,尽管走得很快,但训练有素的女子们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就像是一群美丽的古代种波斯猫一样。 一般这里并不会出现这种“盛况”,这里被称得上世外桃源是有原因的,这里虽然是皇宫内的公共区域的一部分,但但凡是个有点眼力的人就能看出来这里的不同,比起整座皇宫的大量古希腊加拜占庭建筑和装饰风格,这里的青木云雕和红桐木走廊显得太过格格不入了,而且大多数主管和侍女都不自觉的避开这处地方,更是一件不寻常的事。 阿列特虽然不在乎这里变成这样的原因,但以他自幼聪明的脑袋很容易就想通了,在皇宫待了这么久以来,他知道,能做到这一切的,一定是个大人物,只是不知道是谁而已,知道了也无所谓,那都与他无关。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活着,在其它小孩子活蹦乱跳,充满好奇地打量着这个世界的时候,他就麻木了,曾收养过他的家庭带过他去看医生,医生说他可能是心理疾病,然后又去找了心理医生,心理医生在做了复杂的量表和分析后,也找不到问题出在哪,只是说这孩子可能是先天早慧,空虚的心灵导致了年少就存在着严重的抑郁倾向。 曾经他常常一个人在深夜从床上坐起来,看着小小斜角天窗外的天空,那里有着淡白的月光和层层叠叠飘渺的云。 惊醒的他没有睡意,没有伸手去开灯,哪怕触手可及,只是坐到了天窗窗台上面去。熟练的打开窗户,撑起支撑臂,看着远处城市的点点星火,哪怕是夜晚,中央城和下城区靠近的地方也灯火通明、人声鼎沸,他总是感到莫名的迷茫和孤独,那些真切的生活似乎和他之间隔着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壁障。 每当这时,浓郁的厌世感和发自内心的痛苦就会占满他的身体,他总是借着薄薄的月辉紧抓自己的胸口,那里的每一次跳动都像是一把刀在反复地插进他的身体,这种疼痛没法用任何仪器检测出来,但那是心脏在哭泣,是来自遥远彼方的感同身受。 每当那股刺痛传进脑海,阿列特才能察觉到原来自己和这个世界,和这个世界上的人、物、一切,还是那么近...... 看着眼前隔着一层纱帘的大型厢房内忙碌的身影,走廊外的雨声似乎变得更加清晰,阿列特一阵恍惚,似乎他又回到了曾经那个他居住了五年,勉强算是家的地方。 寄养家庭的男主人是个正直的男人,虽然没怎么给过他微笑之类的好脸色,但也算是不偏不倚,没有缺过他吃,少过他穿;女主人总归是更加照顾自家孩子,总是把最好的东西都留给女儿,却也愿意为他忙前忙后;小女孩总是喜欢跟在他的身后,和他拌嘴打闹,在那个需要艰苦奋斗的地方,小女孩总是喜欢拉着他一起在阳台的花花草草间一起看雨,曾经他只觉得这些雨水只不过是没有意义的东西,步入完全智能城市化的中央城没有它存在的理由。 但现在他有些理解了,雨的意义不是云赋予的,它的意义从人的记忆中诞生,那些在记忆中忘不掉的意象,就是记忆的载体。 阿列特甩了甩脑袋,把这些蹦出来的思考都塞了回去,不经意间他又差点陷入了危险的状态,他需要尽量放空自己,这是心理医生观察他几年后得出的一个不算治疗方案的结论,如果他总是任由自己的思维蔓延,那种被称作“共时性障碍”的症状就会让他陷入愈演愈烈的悲伤,会让他有自我毁灭的倾向。 其实他并不在意医生的话,他都不在意这个世界了,又怎么会在意所谓的死亡呢? 只是要说谁让他稍稍改变了一些的话,那么大概是那位男主人告诉他的一件事吧。 男主人披着一身雨衣从门外推门进来,例行的问好之后男主人说他去参加了一位朋友的葬礼,然后不知道为什么,或许是那带着烦闷的伤感,让一向不苟言笑的男主人和坐在地毯上的阿列特聊了起来。 可能在男主人眼中,一个六岁的小孩子并不懂那些生离死别、爱恨纠缠,所以也不会有什么感同身受,而男主人只是需要一个听众而已,便再合适不过了。 男主人说他的朋友是一个自由职业者,嗯......一个因为过于倒霉以至于只能用自由职业者来形容的人,从出生到高等教育潜力评估失利,从专业学院毕业到成为一名港口卸货员,后来还做过贩卖沐浴用品、经销高级合成木材、甚至成人用品的行当,一生经历可谓称得上“传奇”,不过和名人传记里相反,这位朋友做什么都落得个破产亏空的下场,到后来妻离子散,大多数朋友也因为他还不上钱而逐渐变得疏远冷漠。 到最后,男主人的朋友只剩下了一个人,和男主人这个勉强还算是有些交情的老相识,在中央城的老城区的一栋老式公寓内,一个人在沙发上安静地死去了。 阿列特不会在意这样一个命运悲惨的故事,这样的事情在如今这个人口数量庞大的星际社会里屡见不鲜,真正让他受到感触的是男主人为这个朋友订制的墓碑上的那句话,墓碑花光了那人留在公寓老旧抽屉里的最后一点硬币,那大概是那个穷困潦倒的人生前最后一天的饭钱,可就算是订购最便宜的墓碑,也不够,所以剩下的一半还是男主人添上的。 满是细密裂痕的木制墓碑插在了最荒凉的陵园最偏僻的位置,比起左右前后称得上“普通”的坟冢,这块合成木材边角料制成的东西仍然算得上是过于不忍直视了,其上刻着的墓志铭——“活着,就是生命最大的意义”,没有彪炳的功绩,没有家人的缅怀,但让它在偏僻的角落里显得不再那么的灰暗了。 据说这是男主人在这个老朋友床头找到的一个缺了角的笔记本上写的一句话,写在笔记本的第一页,孤零零地摆放在暗黄纸页的正中央。 阿列特想着,他还在纠结生命的意义活着的意义,可那个生活在悲惨命运中的人,跨过生命到死亡的距离,到头来唯一剩下的只有这段传奇而又荒诞的人生,可就是这段活着的人生也被视若珍宝地仔仔细细记录下来,放在床头,成为生命的支柱,证明他的生命并非一无是处。 所以他也没什么理由这样藐视自己,放弃生命什么的,不如就去这世间好好走走,或许他也能够找到属于他的答案。 阿列特回了回神,没再关注那些在厢房大厅里忙碌的身影,继续望着那倾泻如注的雨幕默默地发呆,只是比起方才的凶狠,似乎刀子般的雨点也柔和了些许。 “皇城的雨天总是集中在这个季节,虽然大多数贵族都会觉得很麻烦,但我倒是很喜欢这样的天气。” 风不息,雨不停。 柔软的女子声音在阿列特的背后响起,在这风雨呼啸中仍然清晰,音色婉转绵软,像是中央城老城区的糖水店的桃子汁加了点艾斯泽雅蜜橘味调味粉,当那声音流入耳蜗,又像是店主人顺着杯沿放了几块冰和薄荷叶,没有甜腻得发齁的痛苦,只有丝丝的清甜在心间翻转回荡。 还没来得及回头,他的脑海里就勾勒出了一个完美的女性形象,尽管只凭声音就去猜测臆想相貌多少有些不太靠谱,毕竟虽说大多数貌美的女子都符合声音好听的标准,但也不是没有相反的例子,只是不知为何,阿列特相信,身后那个人一定有着一副倾国倾城的容貌。 第192章 旧梦(二) 阿列特回头,看见了那张几近完美的脸,连他这样不在乎外表的人都不得不承认,那简直是造物主最得意的杰作,如若在天堂,便是最圣洁最高贵的大天使,如若在地狱,便是最妖异最勾人心魄的祸国女妖,他死水一般的心湖也泛起了一圈圈涟漪,暗自惊诧于这集天使与魔鬼于一体的女子到底是谁,又怎么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他没有听见任何脚步声,自幼感官敏感于常人的他,从穿堂而过的风里,也没有得到来自远方客人的消息。 “德里克学士的空间数论基础课调到了今天,马上就要上课了,你不打算过去么?”女子的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完全不在乎阿列特的冷淡态度,“这里是皇宫西北的偏殿,你现在过去还来得及,不然以德里克的性子,你的分数一定会被扣掉一大部分。” “没必要去。”阿列特不咸不淡地轻声回答。 女子于是就无声地笑了,用手轻轻在廊道边侧的长椅上扫了扫,而后慢慢地坐在了上面,拢了拢纯黑镶着金纹的制服大衣,和阿列特一起,用那双满含着星辰的眼睛看着廊道外的雨幕,看着院子内的景色。 “你知道么,这里在五年前还是赛弗涅的私人花园,那时这里大片大片的花团,留给花匠走路的小道甚至都挤不下第二个人,里面堆满了一簇簇奇异的花朵,都是从各个星域搜集而来的珍品,那时都传说,这个小花园里的花,可以在帝国首府最贵的地段买下一幢三百米高的大厦,所以每到这种雨天,花匠和女官们都会手忙脚乱地给这里安排各种保暖遮雨措施,不然说不定就会被赛弗涅那家伙给扔到某个阴暗的边边角角去。”女子轻声说。 “赛弗涅?四皇子殿下?” “殿下?这么称呼那丫头也太违和了些,虽然她在哲学文学方面的水平不错,但也是个没长大的小孩子而已,没必要用这种敬称。”女子对阿列特的疑问给出了一个不算是答案的回答,歪着头想了想,似乎想起了什么很有意思的事情,但那种有意思却不是亲密无间的会心一笑,反而在绵软语气的深处是某种毫不在意的冷漠和不屑。 “......”阿列特偷偷看了女子一眼,发现女子也在若有若无地看着他之后,便迅速撇过头去。他只是猜测女子的身份肯定不简单,但现在看来,似乎他想的那些还是保守了些,女子的言语之间已经明晃晃地告诉了他,眼前的人是整个帝国中一手就能数的过来的高贵之人。 阿列特回想平日班级同龄人之间的谈论,关于帝国高层热门人物的谈论。在那些庞杂繁多的奇闻轶事、周边八卦之中,他大概还是捋清楚了帝国顶层的结构,毕竟在这个巨大的权力金字塔内,越是往上人数就越少,名字也越容易记住,赛弗涅.克林特便是他记忆中处于金字塔顶端的少数几人之一。 按照平日那些内政厅礼仪司来的指导官员所说,帝国对于皇室成员的尊敬礼节相当的严苛,稍有不敬或者逾越便会处以不轻的处罚,那么按照眼前女子的言行来看,这个女子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 尽管阿列特并不是很相信,这种随便挑个没什么人的偏僻地方发神都能遇到这种大人物的概率,无异于他某天在中央城去糖水店的路上捡到一张不记名的大额信用卡,都属于匪夷所思但确实不是没有那么一丝可能发生的不可能事件。 只是看着女子那没有一丝瑕疵的面容,他又觉得判断错误这种事似乎也不太可能发生,所以眼前这个女子就是那个存在于传说中的帝国铁血魔女,在联邦和联合体的新闻节目上经常被冠以“刽子手”名号的人,帝国大皇子戴安娜.克林特。 “大皇子殿下可以不在意这些礼节,我们不过是学生,如果被抓住的话,肯定会被礼仪司拉去关禁闭才行。”阿列特不卑不亢地说,并没有表现出其它人平时光是谈论都会肃然起敬或者诚惶诚恐的模样。归根结底,他不在乎,不在乎面前的人有多么的高贵,再高贵也和他没有关系,那段中央城的童年经历给了他活下去的理由,但也仅仅如此罢了,在找寻到那所谓的生命意义之前,他还是那个无所谓一切的空洞灵魂。 他愿意说这么多,完全是出于一种莫名的亲近感,和对女子那超出人间范畴的容貌的尊重而已,和女子的权势完全没有一点关系。 “如果你愿意的话,这些繁文缛节对你也是没有必要的东西,而且比起‘大皇子殿下’这种称谓,我其实更喜欢你叫我‘姐姐’这种称呼,毕竟比起那种复古刻板的等级森严的说法,这样的称呼更能拉近人与人之间的距离,而且女性总是更乐意被冠以更年轻的名头不是吗?”戴安娜双手交叠在一起,放在那双裹着紧身皮裤的修长大腿上,嘴角含着柔情,说着放到外面会让一堆人惊掉下巴的话。 “殿下,只有皇子才有资格这样称呼您。” “你难道不想成为皇子么?”戴安娜轻声问道,喧嚣的风不解人意地躁动起来,将这回廊的对话词句送往雨中,砸落在地迸出一朵朵水花,“成为帝国的皇室成员,可以得到一切,几乎是一切,金钱、权力、尊重、地位乃至一个人内心深处那些黑暗的渴求,你看看你的那些同学们,每个人都抱着莫大的希冀来到这里,渴望成为这座宫殿的主人之一,你就没有什么欲望么?” “有。”阿列特的语调突然变得低沉。 “我能听听么?” “当然,这不是特别秘密的东西。” 他接着说道:“我想要得到我生命的意义,它能给我么?” 戴安娜闻言一愣,原本恬静美好的笑容忽然就僵住了,眼角不断地抽动,无奈地发出叹息。 沉默就像是汹涌的波涛,在风的指引下,漫卷了这处幽深的长廊,将中庭淹没在万顷深沉之地,不知道何来的心绪,阿列特感受到了一旁那汹涌澎湃的悲哀和怜惜,那情绪像是将欲决堤的大坝,怒涛已在闸口之后嘶嚎,要吞没一个人的灵魂。 “您还好吗,殿下?”阿列特小心翼翼地试探,他不知道为何突然之间就变成这个样子了,但他认为,对一个没什么架子而且美丽动人的女士,关心一下总是没什么错的。 “我还好,没事。”戴安娜调动起心灵最深处的力量,强行抚平了快要掀起狂风巨浪的心绪。 “不过听了你说的,我倒是有了一个想法。”戴安娜伸出那莹白如玉的纤手,在阿列特莫大的震惊中合住了他的一只手掌,冰蓝澄澈的眸子倒映出被风吹起头发的人影,眉眼间蕴着一汪清泉,“如果你想要生命的意义,那成为皇室成员确实无法满足你的欲求,但我想......皇子的地位给不了你,我却能够给你,你相信我么?” “您......”阿列特惊疑不定,但这时从理智上来讲拒绝明显不是一个好的选择,“我当然相信您,殿下。” “那就试着做我的弟弟吧,阿列特。”戴安娜笑了起来,“我曾经也有一个弟弟,但我没能保护好他,如果你真的想要找点生命的意义,那么我认为帮助我填补情感上的残缺是一件非常有意义的事。” “每个人都需要爱,爱别人或者被爱,这才是我们追寻的生命真谛。” 阿列特静静地聆听着,他不明白爱这个词的含义,迄今为止,他所有关于所谓“爱”的了解都来源于书本和网络节目等等事物,他的身边也不乏结婚生子、谈情说爱的人,他们身上的悲欢离合都被阿列特看在眼里,可他本能的觉得,眼前这位彷佛和他久别经年的奇怪大皇子殿下说的“爱”并不是他脑袋记忆里那些东西。 “您作为帝国大皇子,又这么......优秀......应该有许多人爱您才对。”阿列特绞尽脑汁也只能这样尽可能委婉地问出他的疑惑。 “呵呵......那些可不叫爱啊。”戴安娜轻声耐心地说,“那些应该叫做欲望才对,爱是自我的,是自己对自己的救赎;而欲望则是双向的,你付出了,渴望得到回报,无论回报是什么,那都是欲望,而欲望只会带来短暂的满足,而后随之而来的是更大的空虚,就像那些下城区的小药片,剂量越来越大,直至死亡和毁灭。” “拥有了一间茅草屋,就想要一间石头房子,拥有了一间房子,就想要更大的房子,得不到就会去抢、去夺,这就是欲望。而爱不需要,爱是付出,不需要结果,因为付出本身就是你所得到的东西。” “他们爱戴我,是希望从我手中分得权力的蛋糕;他们敬爱我,是祈求我的力量能给予他们遮风挡雨的庇护;他们追求我,是希望凭借我的权势改变他们的人生命运。他们为我献上鲜花、忠诚、金钱和爱慕,都是为了从我这里获得更多,你认为这种东西是什么?公平的各取所需叫做交易,得到的比付出的更多叫做欲望,但他们都和‘爱’这个字毫无关系。” 戴安娜迷蒙着双眼看着廊道之外,可以想象在那片雨幕的深处有着一个遥远的神国,女子跋涉在重重迷雾的路途上,天空中永不停息的阴雨打湿了她的衣裳,浸透了她的头发,而她只是在这中途的廊道歇脚处短暂地歇息,待得恢复了些力气,又会重新踏上那条看不见尽头的路。 “我还是不明白。”阿列特似是而非,只感觉新奇,却又像是误入了一片黑暗,只能盲目地摸索着探寻。 “不需要明白,你只需要知道,从现在开始,你就是我的小弟了。”戴安娜笑颜如花。这时,皇宫内的钟声响起,在漫天的雨中悠悠地传来,斑驳的岁月从钟声里传递到每个人的耳中,那是人类文明的历史痕迹,“去吧,德里克的课开始了,我会给他说一声你的迟到是因为我的原因。” 见阿列特正要开口,戴安娜的食指轻轻点在了他的嘴唇上,冰凉滑腻的触感从唇边传到了身体的每个角落,她说:“不要拒绝,就当是姐姐对你许下的第一个愿望吧,好么?” 阿列特木然地点了点头,僵硬地站起来,也忘记了向戴安娜行礼,便径直走向了皇宫主区域的方向。 目送着男孩跨过远方的最后一个转角,戴安娜静静地坐在原地,看着院子里没有说话,等到过去了十分钟左右,她突然说道:“红月。” 在暗沉的廊道内,一轮血红的满月凭空浮现,可那不是月亮,月亮不会出现在地面上,也不会是殷红如血的颜色,浓稠的血色在那满月中翻滚,似乎那月亮里装满了滚动灼热的红色岩浆,就在一刹那,天空乌云之中彷佛有怒雷炸响,血月一瞬间便消失不见,风雨仍在欢呼着在这偌大的皇宫中疾驰,但只有在个别人的感知中能注意到,就在刚刚,风雨连带着流过这里的时间,仿佛都被切开了一霎那。 那是无匹的极速,狂暴的高能粒子射流还没能扩散开来便被狂风卷走,死神的镰刀横扫了这一片区域,今天本不是任何人的葬礼,但呼啸的风带来了悲伤的消息,那报时的钟声顺着回音廊道还未完全消逝,就像是教堂尖塔奏响的丧钟。 戴安娜缓缓站起身,轻轻拍了拍肩膀上的几滴雨水,那些落在她睫毛上的雨珠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蒸发到了空气中。她迈步向着厢房大厅走去,她现在比任何时候都要高兴,所以她打算好好去休息一会儿,再去和那些烦人的家伙进行她回来所计划的战斗。 在她走出廊道后,四具无头尸体从巨大的廊柱旁缓缓地倒下,每具尸体的胸口处都有着一个透光的大洞,从这些尸体的服饰上仍然能够轻易地辨别它们的身份,无疑是这里负责随时待命的侍女,平整的切口没有一丝鲜血流出,那些伤口处已经完全碳化了,杀死她们的武器附带的超高温在一瞬间就封闭了血管。 不一会儿,一旁走出两名女官,面无表情地指挥侍女们,将这些尸体搬去处理掉,至于解释或者后续处理,都不需要,因为皇宫的女性工作者都是孤儿培养出来的,而在她们进入这里工作之前,这些都是她们已然知晓的事。 作出了选择自然就要承担代价,一名女官从四具尸体的皮肉之下摸出四枚球形物件,随后在掌中将其捏碎成粉末。 女官扫了一眼便知道,bat90s型军用窃听录音器,欧琛纪元90年进行量产的作战装备,沃尔夫公司的主力产品之一,广泛装备于内务部和海军情报系统。全设备采用高性能碳硅复合材料制造,不含一点金属的特性使得该设备具有同类别竞品中最稳定的特性,天生为了特种作战而生,有效屏蔽了大多数扫描仪器的探测,即便是高强度的x射线照射,也只会显现出一个黑色的空腔形状,很难被认为是身体里藏了个东西。 但这种手段在黑影们面前实在是太过拙劣,黑影们的感知能力经过活体金属的强化,可以说只要靠近到一定距离内,就可以借着“铁幕”的离线子系统对目标来一个解剖式全身体检,一个录音式窃听器而已,瞒不住她们。 不过能够拿到这种东西的人并不多,拿到的同时还能把手伸进皇宫,特别是伸进戴安娜的周边,那么这些侍女背后的人对于女官来说就很清晰了,作为黑影军团暗藏在皇宫的棋子,女官知道很多大多数人都不知道的事,排除掉一些暂时没有动机的对象,那就只剩下了那位坐在帝国橡木王座上的大人物了。 女官心中嗤笑一声,脸上仍旧保持着冷漠,跟着侍女们离开了中庭长廊。 ...... 第一百九十三章 补给 “阿尔法一号,你们这趟任务可不轻松啊。”艾肯娜舒了一口气,擦去额头密密麻麻的汗珠,几滴汗液顺着天鹅般修长的脖颈滑落,流进深邃的溪谷之内。 “为什么这么说?”蕾的眼睛飞快地在信息板和四周之间扫动,听到女子的话,不明就里地问道。 “那可是大少爷欸!保护级别肯定是比圣城地大主教还要高的才对吧!”艾肯娜挥舞着沾满油渍的手,手舞足蹈地做着夸张的姿态。 “什么大少爷?那是殿下的弟弟,我的主人,你觉得任务轻松不轻松很重要么?”蕾随手掀开一块尼龙布,俯下身在黑色的战术保险箱上比对着。 她不需要刻意去观察就知道这个大胸女人的脑袋里在想些什么,多半又装着少说几大卡车的黄色废料,所以她根本不给对方继续联想下去的机会。 这个当初见面就自来熟到让她尴尬的家伙最擅长意淫,虽然艾肯娜多次把这种行为解释为“有益的发散思维”,总是以她作为黑影军团装备研发部主管需要时常保持大脑活跃为证据,但蕾认识艾肯娜久了,知道这家伙其实就是一个超级恋爱脑。 为什么黑影军团这样一个黑暗世界最可怕的组织会让一个恋爱脑担任重要职务?蕾曾经也疑惑过,只是当她有一次去了这家伙的私人实验室她就释怀了,满屋的她们殿下的照片贴满了每个角落,这很难不让蕾想到什么不好的事情。 从长久的观察蕾看了出来,大多数黑影们对殿下都是崇拜信仰式的爱慕,而这个八婆才是真的玻璃啊! “当然重要啊!你瞅瞅你现在的脸,都有黑眼圈啦!你想想,如果你这么弄下去把自己变成了皮肤蜡黄、头发掉完了的老巫婆,谁会喜欢你啊!”艾肯娜恨铁不成钢地感叹,“总不能大少爷就好我说的那一款吧?” 蕾闻言停顿了一下,无语地瞥了艾肯娜一眼:“你是保养的好,我怎么也没见殿下多看你两眼呢?” “那不一样,殿下那是谁?是帝国千年难遇的智慧女神,是我辈所在时代最完美的女性!这样的女子怎么会那么肤浅!” “哦?”蕾好奇这个恋爱脑又打算发表什么高论。 艾肯娜是个经常语出惊人的人,在黑影军团内认识她的人都默认把那些“高论”分为两类,一类是技术研究、科技开发领域的,这属于在星海里某些大科学家座谈会上都听不到的珍贵知识,可以看作沧海最耀眼的明珠。 另一类就是“人性研究”了,说白了就是恋爱脑发表的全新攻略计划,对于这部分大家的评价也很一致,就是纯纯的废料,每天从黑影军团实验室拉走处理的生活垃圾对比起来都是可堪大用的东西。 也不是没人尝试过艾肯娜的那些论调,可结果很是喜人,不说是帮助万千冷面少女得到真爱,也算得上是毁掉了不少甜甜的爱情。 “经过我的研究发现,殿下好像更喜欢霸道款,所以......”艾肯娜一只手虚掩在嘴角,一幅鬼鬼祟祟的模样。 “所以你之前突然开始每天跑去沙滩晒太阳就是因为这个?” “不愧是咱们的‘老污婆’,蕾你已经可以去星海电台开个情感专栏了!”艾肯娜笑着扬了扬齐耳短发,像是在炫耀那逐渐变成古铜色的皮肤。 “唉!”蕾无奈叹息。 她彻底不想搭理这个二货了,交友不慎也不能全怪她自己,谁叫红月还在时最喜欢和这个家伙待在一起,当初正是认为艾肯娜是她无比崇敬的导师的知己才和这家伙做了朋友,现在越想越后悔,自己怎么就不知道多观察观察呢,要是让她早点看清楚这个女人的真面目,她早就能想明白自己导师大概是在养女儿而不是在交朋友。 蕾用指肚捏了捏鼻梁,把那些冗长而又无用的聊天废料清出了脑袋。 “具装呢?手甲、刀剑,都在这里面吗?”蕾伸手抹了抹货柜上标签表面的灰尘,嵌入式玻璃夹层中显现的只有一个大号的数字“4”,没有识别码也没有电子面板,所以她指了指货柜又指了指信息板,朝着艾肯娜询问。 东西是艾肯娜亲自送过来的,所以直接问就好,但凡她自己有一点皱眉琢磨的迹象,她保证艾肯娜这女人又会玩心大发和她搞些猜谜游戏,而她现在没那个闲心。 “都在里面了,都是上个月才出厂的新产品。”艾肯娜用手敲了敲货柜的侧面,一谈到工作方面的问题她还是相当靠谱的,不然这种重要程度的大事也不会交到她手里,“全是活体金属纯度超过20的合金材料制造,性能方面你完全不需要担心,按照我在实验室里的测试数据,单分子面积输出功率低于四十兆su的集束粒子光刀切割上去,连痕迹都不会留下。” “殿下竟然把这种东西都拿出来了......事实上我认为制式具装就够用了。”蕾翻阅着对应货物单上的数据,上面关于具装甲胄这一块只说了制式型号这一信息,却没提到会是用这种材料造的。 “怎么?你还不乐意了?我年初的时候找纽曼那个吝啬鬼她可是一点都不肯多给我。” “乐意当然是乐意,只是按照黑影数据库里的计划,我记得今年殿下是打算大量扩充黑影的人数,自从科爱伦7号那颗卫星上的矿源枯竭后,我们的储备每一点都要精打细算才行,没必要的地方就别浪费了。”蕾解释道。 “你说的我都问过了,但是还是那句话,你都知道你们阿尔法这次任务的目标是谁,也知道他的身份意味着什么,你还这么纠结干什么?” “亏你还拿着大少爷的重要性来说我。” “哼!” 蕾没有反驳,比起心中那点担忧,她也知道艾肯娜说的对。 su全称“标准单元”,是帝国科学院首先提出后被星际社会广泛认可的单一体系功率单位,这种科学单位使用范围很小,几乎只会用于集束粒子武器的计量,因为光子等粒子武器化后在传统科学体系内无法用质能方程来衡量杀伤力,所以就有了标准单元的诞生,一个标准单元指代的便是一个单位面积上每秒会输出一百单元的粒子。 以黑影军团制式光刀论,造价最高昂的x-4切割特化版其功率也不过四十八兆su,而单论切割材料的“锋利”程度,x-4特种光刀已经可以丝滑的切开帝国一切主力战舰的结构装甲,由此可见艾肯娜给她们小队带来了什么级别的装备。 这不仅是单纯的任务补给,更是代表着那位黑影主宰者不可置疑的决心,谁都知道,没有戴安娜殿下的谕令,没有任何人有资格接触军团的核心资源库。 对于黑影军团来讲,核心资源永远只有一个,也是她们强大力量的来源和媒介——“活体金属”。所有活体金属都储存在没人知道的暗影地带里,由铁幕打造了层层防御系统,传说那是曾经吞没了一整支帝国海军舰队的深渊巨口。 “必遵殿下之意志,我誓以生命把胜利带回王庭之下。”蕾默默抚住左肩,在口中念出比不远处那颗星球上正在朝圣的圣徒们还要虔诚的誓言。 “哎哎哎!我可告诉你,你得给我活着回来啊!别把什么生啊死啊给我挂嘴上!”艾肯娜吓了一跳,她知道这誓言很多黑影都喜欢在任务前念诵,可蕾不一样,她是那个名为红月的女子的弟子,没人比她更清楚曾经那件几乎摧毁了她俩的悲伤故事,而现在蕾再一次踏上了圣城的土地,配合上那些祷词很难不让她想起那些不好的记忆。 她已经失去过重要的东西了,不想再去体验一遍那种令人窒息的痛苦。以前的她也在组织内负责做研究,但远远没有现在这么疯狂,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具体的时间她忘了,自她从那种悲伤里缓过来后,她每天的工作时间就增加到了15个小时,除了外勤任务和集体休假外,只有在实验室里才能看到她的身影。 她问过来看望她的殿下,为什么端点星上那些着名的心理治疗师给她做的治疗都没用,戴安娜殿下就说谁来都没用,她问为什么,戴安娜殿下只是弯下腰,抱着她的后脑勺,在她耳边低语,“这就是爱呀......只有时间才能见证,只有时间才能倾诉,只有时间才能释怀......学着去爱你所爱吧,就像红月给予你的那些一样。” 她不明白,只是就像殿下所说那般,只有时间才能给出“爱”的答案。 所以她释怀了,也不会允许有人再从她的身边夺走那些爱残存的痕迹,她爱殿下,因为红月的爱来自戴安娜在那个寂静深空中伸出的救赎,她爱蕾,因为蕾是那个女子仍存在她身边的影子。 她从来都是一个疯子,也只有疯子才能在黑暗世界里满怀理想,所以她觉得自己来这里之前做的准备没有错,即使那或许不是那么符合组织的原则。 “我会注意的。”蕾似乎也意识到了此情此景说这话的不妥,只能简单回应借此结束这个话题。 艾肯娜脸色难看,她很讨厌蕾这种语气。 曾经她也喜欢这种冷淡简洁的话语,那会让她这个睡觉都要把自己裹成粽子的缺乏安全感的小女人感受到安心、舒适。只能说不愧是师徒两人么,连话语中那种哪怕下一秒有一颗恒星在脸上爆炸都能慢悠悠地往咖啡里加一勺糖浆的既视感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可曾经她有多么喜爱,现在就有多么恐惧。 她一把薅住眼前这个金发女子的手腕,带着她朝着隔着一道气闸的机库走去。 机库并不大,空间利用到极限也就只能放下一架普通大型运输机,毕竟这里严格来说是一个民用的同步轨道空间站,使用者大多是商人和旅行者,最多也就是供给星际军事承包商的团队落脚整备使用,在这些群体中没有人需要使用重型运输机这种军事运输载具,而且空间站运营者也需要从盈利角度考虑,自然不会规划那种租不出去的机库。 黑影租了这里包含一座机库在内的一整套空间区域使用权,租期五十年,租金一千万星币,用以作为黑影在这块区域行动的安全屋。 寻常的大型军事集团一般不会选择这里,逼仄狭小的装卸区域不利于武器设备的转运,在高格尔星系外围有着数个私人运营的大型空间站,但黑影们选择这个地方自有道理,首先最看重的就是隐蔽性,从逻辑上来说,无论是国际刑警还是合作执法组织,正常情况下都不会来检查这座不适合行动的民用站点,更何况黑影使用的租赁马甲还是联合体小巨头“运通”集团。 作为星际知名的旅游、移民并且涉及第三方运输服务的巨企,运通毫无疑问是大量星际执法ngo(非政府组织)的资助者,而且往往是数一数二的大金主。换句话说,就算这些星际执法者受雇追查某名罪犯到此,也不会没眼色地来找自己真正“老板”的不痛快。 比如现在这座机库里正安静停放着的“鹈鹕”重型特种运输机,无论怎么看,从涂装从引擎规制从识别数据,这显然都不是一架正常情况该出现在这里的东西,但那些执法者就算来这里看一圈,估计也只会感叹一句金主老板真是有钱有实力,连这种级别的玩意都能搞到,心里更放心自己下一年的薪水和奖金了。 艾肯娜走到运输机后方的垂直装卸平台,伸手掀开了一个高大货柜的蒙布。 货柜刚从机腹内部被卸载出来,即使蒙着尼龙防尘遮罩也能注意到上面有不少灰尘,这说明这架运输机或者搭载它的舰船经过了磁场极强的星系,蕾看过了这次搭载任务补给的货舰航行日志,从帝国边境容克星系一处秘密站点出发,航行一百九十光年,走帝国边境商业航道入境翡冷翠圣城抵达高格尔,途径十个恒星系均为帝国殖民星系,绝不可能存在遭遇中子磁暴或者黑洞喷流的情形,那么答案就只剩下一个,眼前这个货柜并不是和那些保险箱、货柜一起装载的。 蕾在脑海中比对了一番,眼前这个货柜高七米,长宽十四、六米,外壳从纹路形状来看使用的是高分子绝热材料,涂了一层磁化涂料,和先前那些货柜完全属于两种仓库里的东西,而且上面没有任何编号,铁幕发送到她手里的清单中也没有这件货物的信息。 多半是艾肯娜做的事情,蕾的理智迅速在逻辑链条末端给出了答案。 “这里面是什么?你知道军团的条例,每次任务的补给都是铁幕演算后制定的,擅自更改补给计划很容易造成行动事故。”蕾的神情异样但忍住了没直接质问。 “如果铁幕的演算那么有用,当年会发生那件事?” “艾肯娜!铁幕的演算不是预知!你首先要明白概率学在应用领域的真正意义,任何演算的最优选择都不是在告诉你将来会发生什么,而是提高了更希望达成目标的概率,而概率的趋准必须建立在足够的样本基数之上!我们是锋利的刀,就算折断了还有下一把,但在从前至今乃至以后的时间里,殿下的黑影总会是赢家!” “可那有什么意义?看不到的未来再美好和我有什么关系?”艾肯娜不再摆出那副跳脱欢乐的形象,右手握拳狠狠锤在货柜上。 “你不明白。” “我有什么不明白的?” 艾肯娜咬牙切齿,对这个明明堪称各方面优异到不像话的金发女子感到悲哀。红月那个女人是这样,蕾也是这样,她至始至终就不能理解为什么明明有更万无一失的方式,却非要相信这些所谓的演算,智械战争以人类生物生命的胜利告终难道还不能说明机器是存在着绝对的极限的吗? 她始终不能认同黑影的部分理念,在她眼中这就是个理想却又满含矛盾的组织,正如戴安娜殿下自己所说所做的一样,在她们眼中这个世界的生命是分了三六九等的,如果不承认这一点,她们所做的一切都没有意义,只是为何不能保护好自己呢?如果必须有人要牺牲,那就让那些无关的人去死好了。 “唉......算了,你还是告诉我这个是什么东西吧。”蕾叹气,她也知道和这家伙说这些没什么意义,说不通就是说不通,还不如不去纠结这种事情。 艾肯娜用手取出一个揣在裤兜里的小物件,一个扁形的长方体,找准了货柜一处隐蔽的地方,把长方体摁了上去,随即等待了一会儿,货柜的前部锁定装置缓缓运转,精密闭合的锁闩核心像是一件异形魔方开始解体,随着一声沉闷的放气声响起,货柜前门弹起,锁定状态已经解除。 长方体小物件蕾不陌生,量子函数密钥而已,黑影军团又不是黑暗世界底层那些小团体,这种配套的信息加密设备是她们的常规装备,就算目测这是一枚h级的密钥也算不得什么珍贵事物,反而是货柜的锁闩更让她好奇。 氦素体抗冲击层、瓷金复合薄膜、联合体aa级自修复护甲、次级超固态材料填充物,每一个都是完全可以应用于主力武器装备上的高级材料。 而这些材料都用来保护这个货柜,蕾思索着,从泄压的动静来看,货柜内还有着一套环境稳定设备独立运作,不用过多询问就知道,这里面的货物要么很娇气受不得损伤,要么就是一些完全见不得光的违禁品。 这个问题在艾肯娜打开货柜时有了答案。 灰色的复合材料组成了空间的主体,骨架般交错的框架像是古代用来惩罚罪人的刑具,吊起了五具泛着幽蓝光泽的躯壳,每具躯壳都嵌合在闪烁着蓝光的仪器中,无数的细密软管穿入仪器,冰冷的透明溶液在接触面交汇,将躯壳浸泡在其中,躯壳的面具扣合,冰冷的紫外线射灯从背后投射而下,让那副面具显得尤其狰狞,却又如梦似幻。 货柜很大,躯壳展开吊起也只有普通人大小,但整个货柜都在为这些泛着幽蓝的甲胄服务,因为这些甲胄都是人类工业时代其中一个时期的巅峰作品。 “奥德赛纪元的样式,很古老的全装战甲了,而且去掉了外置动力源,你是打算让我们穿着这东西战斗么?”蕾显然很惊讶,但不免还是有些失望。 她的失望合情合理,黑影的每个精英执行单位都不是单纯的武夫,在黑影的教育培训流程里她们会学习到各个领域相当多的知识,历史自然是必不可少的项目,而眼前这个东西出现最多的地方就是历史书中那个名为奥德赛的人类黑暗纪元。 人类盲目信奉体系作战、组建合成军事单位的思想在那个时代被彻底击碎,由奥德赛所掌控的智械军团用将近万亿条人类鲜活的生命告诉了人类,体系作战、军事合成化因信息时代而生,那么奥德赛作为信息时代人类进入星际时代后集大成于一体的巅峰造物,它就是这一领域不容置疑的绝对王者。 学习、进化、多线程微操,指挥、作战、信息采集传递,格式塔模式运作的群类拥有人类生物体永远无法比拟的优势。 人类在付出惨绝人寰的代价后,意识到了人类最强大的特质之一,那就是“个体创造性”,人类文明从聚落发展到氏族,从部落发展到国家,始终把力量的集合协作看作最值得自傲且凌驾于其它生物的独特优势,可在几近灭绝的时候,才发现在智械这种真正做到了“万众一心”的格式塔社会面前,独属于每一个个体的特异创造性才是人类真正屹立于宇宙万族的基石。 所以人类从那时开始设计可以武装每一个人的全装甲胄,智械核心可以迭代学习,却无法比拟人类那从基因中传承迭代而来的抽象创造能力,靠着这些越来越强大的战甲,人类才取得了苟延残喘的机会,而这些泡在溶液里的战甲就是那个时代的象征。 不过这些战甲显然是这个时代的产物,只是样式和那个遥远时代的相同而已,隔着透明石英层,蕾的眼睛并未找到岁月的痕迹,这证明放置这些战甲的年岁最多不会超过容器的年龄,还有一处特殊点,便是这些甲胄没有动力源链接端口,而那个时代人类的科技还没有在微观层面取得如今的成就,所以那些重量动辄1、2吨的战甲的动力源必须外置,这就要求在打造锻压时就要留出动力源的预置接口。 “不然呢?你总不会觉得我冒了这么大风险,把这玩意从我的小金库里送到这儿,是为了让你穿着它去参加某个贵族官员的城堡舞会吧?” “这种东西只会成为负担,你好歹是我们研究部门的主管,你会不知道黑影根本不需要这种东西?更别说还是这种款式,好吧,别卖关子了,告诉我这里面有什么你捣鼓出来的黑科技吧。”蕾狐疑地看着艾肯娜,随后像是思索了一瞬间,试探着问。 以她对这个家伙的了解,在装备研究这块领域,还是不会轻易拿骗人的东西来开玩笑的。 “哼!我拿出来的东西怎么可能是那种垃圾货色!” 一边说着,艾肯娜一边走进货柜开始对这些装备做一遍检查:“这些战甲是我改良后专门给黑影设计制造的装备,我知道你觉得战甲这种东西没什么用,对于黑影的执行单位其实更贴切的说法应该是鸡肋,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但其实这是多种原因造成的现状,只要解决了几个核心的痛点,这就不是问题了。” 艾肯娜操作着这些银灰色框架旁的面板,连接上从旁边取下的信息板,接入自检程序,顿时全部五具甲胄都被紫光覆盖,一束束光幕从其表面扫过。 “本质上,战甲不适合你们用还是技术的落后造成的,帝国现成的科学成果里有足够强大的超级材料,但链接内置神经传感系统会导致你们无法控制活体金属的力量,如果不使用内置神经传感,超级材料极重的重量失去内置引擎的驱动反而是拖累你们速度的废铁。” “所以使用分体式具装护具其实是妥协后的结果,在充分发挥活体金属力量的情况下获得最大程度的防护能力和杀伤力。” “从发挥黑影最优势能力的角度来看,如果你们要使用全装战甲,那么一定就要考虑重量的问题,而且不能使用无延迟的内置神经传感系统,说白了就是类似古代蛮荒时代那些骑马的重骑兵的铠甲。” “机动性和防护能力,本质上他们其实是某种类反比的属性。” “古代到现今,科学总是使用系统工程,靠着巧妙的结构设计来缓和这个矛盾,但怎么说呢,这是治标不治本的做法,随着武器威力的提高,取巧的路子终有力不能及的那一天,而人类在几百年前就出现了这种瓶颈。” 蕾兀自点了点头,艾肯娜的这些论点她是认可的,系统工程、结构设计不是可以无限延展的科技树,人类文明的这门学科早就走到了尽头,就拿帝国来说,蕾就知道这个关键的时间或者说事件节点。 帝国教育部和科学院的历史档案库对于黑影不存在秘密,其中明确记录,当帝皇级旗舰自帝国的恒星级船坞中诞生开始,系统工程科学就彻底死了。 人类并不是造不出更大更强的军事作战单位,就如帝国在帝皇级旗舰之上还有着“灭世天罚”、“永恒级”这类超级军事单位,但如设计这些恐怖兵器的大学士们所说,再没有一件作品能够拥有帝皇级那样的系统美学,能够用巧妙的系统工程,将巨量的功能和无匹的进攻防御能力,精妙地集成在不过数十公里长的战舰之上。 后来者不过是拙劣的模仿者,而不是开天辟地的创造者,即使它们的体积比一百艘帝皇级可能还要庞大。 “所以我们最终还是要走到治本这条路上来,而这些战甲,就是答案,是我给出的答案。”艾肯娜说着,言语之中充斥着无与伦比的自豪,只不过如果有识货的领域大牛在这里听到这些,只会认为自豪都是过于谦虚了,这个问题的解决无疑配得上任何一个国家最高等级的科学荣誉和军事勋章。 “在一年前,我成功攻克了内置反重力引擎的技术,你应该有了解,反重力引擎和别的战甲引擎区别在哪儿,它并不提供传统意义上的动力,而是通过解算每一个材料单元来对冲重力所带来的影响。” “所以难点只有两个,但是拦住了无数人。首先,其它动力源引擎都以整体存在,而它只能分子化乃至原子化,这需要极其苛刻的设备才能完成原子大小级别引擎的制造,99.9%的研究者连这一步都是天方夜谭,只有各个顶尖势力的绝对头部研究员才具备条件。” “第二,也是最让人绝望的一点,那就是原子级的反重力解算需要一套复杂程度难以想象的算法,比起算法设计的困难,进行天文数字的原子级解算所消耗的巨量能源反而是不那么重要的事情了。” 艾肯娜用手指着胸口说道:“而这种堪比黑暗宇宙推演难度的算法,如今就掌握在我们黑影手中,仅此一家,别无他处。” “就凭你?这种算法真有那么大难度,我觉得你可没那个能力完成独立完成设计,不是我对你没信心,而是帝国科学院不少老怪物各方面都比你更有优势吧?还是说这不是你一个人的功劳?”蕾想了想,还是把心中质疑说了出来。 “哎呀!这都不重要的啦!”艾肯娜心虚地笑了两声,“不过这个项目的成本确实有点高得吓人了,从立项到我接手的时候那流水记录就有七百亿克姆往上了,这还是没算那颗被烧干净的红巨星的钱,要不是殿下的话,换做私人科研团队,那颗红巨星在帝国工业部的挂牌价格就得一千二百亿克姆起步。” “只是钱倒是小事,咱们殿下那可是超级大富婆,区区一两千亿还是十年期投资,不过洒洒水啦!” “希望你的成果能让殿下满意吧,不然耶伦和纽曼就够你头疼的。”对于这家伙不把钱当钱的作风,蕾也不好说什么。 只是她不好评价不代表别人也一样,耶伦和纽曼掌握着殿下几乎所有的财政大权,黑影的资产资金也都包含在内,她们最擅长的就是价值评估这类东西,如果黑影的研究部门存在浪费资金的低效行为,就算涉及金额不大也会被削减预算或者直接重建。 “咳咳!那自然是没问题的。” “我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五具战甲都是使用零素锻造的新一代高速全装甲胄,装备了军团第五代微型反重力引擎,引擎内置的发生器在使用时可以通过亚空间信道链接铁幕的主机端口,超级算法会在你的身体进行主动运动时解算中子简并态物质的引力矢量,然后无延迟提供给引擎,产生对冲的斥力,算力由铁幕的主机提供。” “说人话行不?”蕾翻了个白眼。 “意思就是,我们换了个思路解决了超级材料的重量问题,简而言之,这几具战甲取出来关掉一直运行的引擎,放到欧琛地面的话,你让十台标准重型工业吊机来都搬不动,但是把引擎开着的话,你大概只会感觉穿了两件比较厚实的羽绒服。” “那为什么不普及呢?军团现在不缺零素材料吧?” “那肯定是不缺,毕竟殿下手里握着现今仅有的十四座零素提取器中的两座,军团想要那还不是随便用,只是大概纽曼她们觉得这东西的优先级不高吧,零素还是优先供给到死亡天使计划那边更重要,所以你别担心啦!” 闻言蕾没有急着高兴,而是毫不掩饰怀疑神色地上下打量了下艾肯娜,似笑非笑着走了两圈。 艾肯娜:? “怎么了?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没什么,我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 艾肯娜顿觉毛骨悚然,仍旧保持着表面上的坦然镇定:“那是自然,谁叫现在军团的重心都在舰队那边,我也参与了不少项目,自然是知道纽曼那家伙在想什么。” 她此时心里发苦,也不知道蕾是不是发现了什么盲点,但她自己心里清楚自己不经意间隐瞒了什么,可那都是为了蕾好她才这么干的啊!换做别人她才没心思这么做,瞒着这边结果后面估计还要挨上那边一顿臭骂,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也就是她这种“痴情人”才做。 说了那么多东西,什么算法有多复杂,花费了多少资金,可这玩意儿好是好,关键是使用费用高啊,这才是纽曼她们不给拨款大量装备的真正原因,所以她的实验室里总共也就只有七套而已。大量的算力也就等价于大量的能源,别人工地上那些巨兽级机械干一天活也就烧个百八十吨超氢重油,这战甲可好,五具性能模式下算力全开一天能干掉一颗标准a型恒星千分之一的寿命,这成本要是敢大规模装备,不出一年,总督府名下的星区就得黑一大片。 不用说,这事儿事后她也瞒不住,实验室下一年的经费大部分肯定都要拿去“抵债”了,每每想到这里她就心累得想叹气,只是想到蕾在某种程度上算是“自家孩子”她也就释怀了,自家孩子再怎么,该疼还是得自己疼。 “那确实,毕竟我们是执行者,设计管理项目这块我自然是相信你说的。”蕾笑着安抚艾肯娜,她自然知道这种装备一定是有什么缺陷才没有进入制式装备序列,和纽曼有关那就大概还是钱的问题,但既然艾肯娜不愿意说,那她也没必要刨根问底就是了。 艾肯娜看着蕾像一只金毛大狐狸似的笑容,有种诡异的违和感,这小女人明明之前还那么正经怎么突然就多云转晴了,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自己像个傻子。 第一百九十四章 圣乔治之变(一) 圣乔治城,正午时间,高格尔的太阳升到这座城市的头顶。 两个披着纯白罩袍的旅人从城内的一条街巷上走过,穿过鼎沸的人潮,淹没在一片低沉的喧嚣之中。 圣乔治作为一座典型的宗教圣地,依旧保持着古旧时代的建筑布局风格,街巷纵横交错,涂着暗红色漆料的房子看起来像是黏土建造的一样,所以自然而然,这座城市唯一算得上高层建筑的东西就只有中央核心的那座大型教堂了,低矮的建筑无法提供天然的荫蔽,配合上这颗星球典型的沙漠气候,正午时分的太阳相当毒辣。 阿列特和艺术家的白色罩袍是提前准备好的衣服,两人将罩袍的头罩裹得很紧,自口鼻处又围了一条宽大的丝质长巾,从正面看去,只露出了眼睛和小部分的额头。 按理来说这身行头在翡冷翠圣城的地界上并不太合适,这里是天主教廷的控制区域,正常情况下,圣徒和朝圣者们更倾向于选择黑色长衫和裤子分开的服饰,因为天主教廷和东正教廷的直属神甫们大多服饰就以玄色为主,圣徒们自然希冀于仿照这些样式,但出于圣乔治独特环境的考虑,这里的神甫和主教们带头倡议使用了宽大的白罩袍来作为日常穿着。 毕竟如果在这种沙漠气候为主的星球上坚持穿一身黑色,这不亚于是一种酷刑式的折磨,黑色材料的吸热天性会让主教们成天都泡在桑拿房里。 所以两人的装束虽然非常像某些星际海盗或者恐怖分子,但这里的人们也没觉得奇怪,至少比起那些从联邦来的不男不女的妖怪要正常太多了。 两人在街巷的中途一处停下,走进了一家挂着营业状态招牌的餐馆里。 餐馆不大,比起两人曾经去过的那些奢华的地方差了太多,餐厅里桌椅不少,至少有二十几张坐得下四人的桌子,只不过比起桌椅的数量,客人的数量就显得太少了,除了二人以外,只有靠近里面的地方稀稀拉拉地坐着三桌食客,而且都是行色匆匆的商旅,脚边放着的皮箱和身上那精致但布上了一层灰的西服明确表明了这些人的身份。 “你要来点什么?”艺术家找了一处靠着玻璃的地方坐下,开始在桌面的全息点餐系统上翻找。 “我不饿,这种食物补充对我没有意义。”阿列特在艺术家对面坐下,心不在焉地回答道,而眼睛仍然在隐蔽地观察着餐厅里的情况。 他倒是没有敷衍的意思,而是事实就是如此,进入帝国海军特战的人都会在选拔结束后进入军部直属管辖的基地进行训练和改造,他们的身体在训练和基因特性纯化制剂的作用下已经远超过了普通人的范畴,能量利用率的大幅提升就是最基本的效果之一。普通人或许可以饿了就吃,吃不饱也没事,等会儿继续就行,可他们不一样,在不能完全饱腹的饮食条件下,能不吃就尽量不吃最好,这有利于保持高度戒备的战斗状态,更别说他在下船之前喝下了两支高浓度的混合营养剂。 而且他现在也没有品尝新奇食物的胃口,心中那股若隐若现的危机感始终跟随着他,缠绕在他的神经每一个突触束之上,在解开这种危机感的来源之前,他没心思去做这种意义不大的事情。 “嗯,虽然我知道你说的意思,但我还是建议你吃点什么,比如这里的红番茄烩沙鱼,这是一道非常经典的传统菜式。”艺术家划动着手指,“看过《星际美食家》么?一档好评如潮的节目,这道菜式可是在那里拿了银牌。” “当然,最重要的,我认为你如果不吃点什么会显得很不合群,我想这对于隐藏我们行迹来说不是一个好做法。” 艺术家手指悬在空中,指着点餐系统上加减份数的按钮,等着阿列特的回答。 “那就来一份吧,你看着来就好。”阿列特点了点头。 “哦,这我可相当在行,让我看看,两份红番茄烩沙鱼,一份高格尔酸奶配黑麦面包,两大份苏格兰高山牧场烤羊肉......” 很快,服务的侍者将他们的餐食送到了桌上,铁制的餐车度了一层不锈钢,不知道是车子本身问题还是年久失修,餐车在地板上滑动时摇摇晃晃的,一幅随时都要散架的模样,不过似乎餐厅经理也知道这幅卖相不是太好,所以在餐车每一层都垫上了一层厚实宽大的墨绿色绒布,好歹算是增添了几分高级感,和冒着热气香味扑鼻的菜肴勉强算是相得益彰。 “可惜了,要是这时候有一瓶哥瓦尼尔干红就好了,我上次来这里的时候坐的巴斯克的私人行政飞船,带了不少好东西。”艺术家拿着刀叉往自己嘴里塞着鱼肉,叉子挥舞得飞快,不少红色汤汁被甩到了桌面上。 阿列特没有像艺术家那样毫无风度,但不是因为他素质高,而是他在观察玻璃墙外,以至于忘了动刀叉。 “圣城的防卫力量不应该是这样,圣乔治只是一座宗教圣地而已,怎么会有大量的圣城军团士兵出现在这里?”阿列特皱眉轻声说道。 “哦?是么?”艺术家听到阿列特这么说,也好奇地朝着玻璃墙外瞟了瞟,不过两人都很默契地没有做出肢体上的动作,只是接着吃东西咀嚼的间隙用余光观察。 “左边十一点钟方向,四十米左右,那几个披着白罩袍挂着十字架的人,他们是真正的军人,而且是现役。” “十字架的重量把外袍压在身体上,那种身材不是健美的人能有的,他们的每一块肌肉和骨架都是为了杀人而训练出来的东西,包括他们不经意间的站姿,都会不自觉地带上警戒的味道。” “我没怎么来过圣城,但是宗教圣地这种地方绝对不可能有这种军人,他们绝对不是常年驻扎在这里的部队之类,只是......” “看他们的样子,不像是针对我们。”阿列特不知是该松口气还是更紧张,松口气是因为看起来他们的行踪目前还没有暴露,更紧张是因为对方看起来不是因为他们而来,那又是什么原因来到这里。 “嗯......”艺术家把一块沾满番茄汁的鱼肉吃下,囫囵两下伸长脖子咽下去,“我大概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不过也只是大概,可信度比较高的大概。” “怎么了?” “大概是帝国和龙之国的战争走漏风声了,所以圣城的武装力量也开始动起来了,毕竟他们比较弱小,没什么安全感。” “你说的是亚特兰大那边?”阿列特一下子就明白了艺术家想说的是什么,“但圣城是怎么知道的?根据我所知道的情报,帝国和龙之国的交锋处于完全的信息黑箱,双方都封锁了任何渠道的任何消息,就连帝国内大多数军人都不清楚具体情况。” “但总有人知道不是么?”艺术家不置可否,继续胡吃海塞,看起来是真饿着了。 “怎么?议会那些大议员这是想借圣城的手去对付龙之国?”阿列特压着喉咙冷笑两声,抿了一口盛在杯子里的山楂汁,“这简直比龙之国明天自己全体一头在墙上撞死还要不可能,他们难道忘了第二次屠龙战争的教训了?” 第二次屠龙战争,对于整个人类文明来说都是一道不可磨灭的历史痕迹,在大多数记录里甚至可以称之为已知宇宙第一次天堂之战,是人类从智械战争的阴影中走出来后抵达的新一次巅峰,也是新的一场启示录级灾难。 帝国在第一次屠龙战争中取得了几乎完全意义上的胜利,在情报战、间谍战、正面对抗的多维度攻势下,年轻天真的新共和国意图拿回欧琛部分土地治权的想法被彻底击碎,并且被战败的余波打得分裂成了三块,一部分人去到了圣城中的“天道”、“密藏”,一部分人走入了黑暗世界建立了“自由解放阵线”,最多的则是去到了无垠深空,在那时帝国还无力辐射的地带建立了龙之国。 而在帝国时间四百年后,欧琛中央时间三十年后,在双方都有意消灭对方的意图下,第二次屠龙战争爆发,这一战打到天崩地裂,整个已知宇宙都被无尽的战火焚噬,大量的尖端科技在持续二百余年的战争中不断诞生,星球被数不尽的钻机掏空一切资源,投入到昼夜不停的工业机器里,注入到这场几乎不死不休的战争里,双方早已打红了眼,无论是帝国还是龙之国,在那时的征兵年龄已经覆盖了除6岁以下稚童外的所有人,整个星海化作了一座血肉磨盘。 科技的力量终究是人类最强大的倚仗,龙之国无论有多么疯狂,建国时间比帝国晚的科技劣势终究不是短时间就可以填平的沟壑,但从阿列特的话就可以知道,帝国占尽优势,却没有赢下这场天堂之战。 在龙之国节节败退的关口,帝国遭到了盟友的背刺。 天道圣城一改自战争爆发起始来的中立态度,暗地里游说了其它圣城和瓦尔特联邦的高层,以龙之国只为回归故土绝不侵犯新时代的联邦等势力为方针,不知具体用什么方式,最后说服了联邦、圣城等势力退出了战争,并停止了和帝国的所有军事合作,在帝国尚未反应过来的时候,靠着信息差的优势,龙之国发起了决定性的突袭行动。 最终这场战争以没有和平协议,没有停战条约的形式草草收尾,但其带来的影响决定了整个星海未来近千年的形式,直到现在当下都是如此。 “教训?你是指什么?被背刺?”艺术家也低声笑着说道,“这次可不一样,那些家伙的目的本来也不是要找盟友这种东西,或者说他们觉得也没那个必要。” “所以他们冒这么大风险是为了什么?按照莫德里奇那个老头的行事风格,就算那些人有一部分是和他在某些事上的盟友,他也不会容忍这种情况出现,他可是个绝对的大国家主义狂热分子,要我说圣城这些所谓的圣徒和他的信仰比起来都像是虚伪的异端。”阿列特自认为算是了解那个总是看起来奄奄一息的迟暮老人。 “当然是为了他们的孩子后辈啊,比起他们自己,后辈一旦断了传承,那才是家族覆灭的开始,而莫德里奇,当他把帝国海军的战术支援舰队调去亚特兰大前线的时候,他的狼子野心就再也瞒不住了。”艺术家小声嗤笑着,脸上挂着不加掩饰的嘲讽之色,也不知是在嘲讽那些贵族还是在嘲讽莫德里奇,也有可能是一起。 “简直是笑话,他们以为这样就能阻止那个老家伙?” “哦!他们当然还有别的手段。”艺术家拿起一次性的纸巾,沿着下唇开始擦了一圈,把酱汁都抹了个干净,“只不过本质上区别不大,都是尽可能地不让战术支援舰队直接挺进到第一线罢了。” “毫无意义,前线指挥权只要还在莫德里奇的人手中,这些都是徒劳。”阿列特摇头。 “是啊......都是徒劳。”艺术家微笑着感慨。 艺术家并没有打算告诉阿列特更多,比起他们所说的这种事情,实际上莫德里奇做的更加可怕狠辣。 不得不说,莫德里奇的消息封锁做得非常好,整个亚特兰大都被放进了一个完全不透光的信息黑箱里,大贵族们可以通过各种手段得知亚特兰大方向帝国联邦边境发生的战事,却绝对没有可能知道亚特兰大星域内的事情。 帝国海军舰队在埃克特的命令下接管并完全封锁了亚特兰大的所有边境哨站、星际航道,除了莫德里奇和埃克特两人签署的通行令外,没有任何手段可以让任何舰船进入那里,而亚特兰大星域的三个都市星球也被下令进入了战备状态,所有外部通讯切断,物资补给由戴安娜名下的一家运输企业负责。 在这种级别的封锁力度下,即使是艺术家也不得不启用了一些埋藏极深的棋子才艰难拿到了情报,关于莫德里奇在亚特兰大星域到底在策划着什么的情报。 而得到真正的秘密后,即使是艺术家也发自内心的认可了这份来之不易的秘密,那简直堪称战争的艺术,虽然艺术家眼中的艺术往往不是什么好东西,但能得到他的认可,也意味着那显然不是什么小打小闹的戏剧。 不过现在那些都不重要,他已经拿到了贝尔蒙特家族保管的“钥匙”,而且或许不需要多久,亚特兰大的面纱自然就会被揭开,那里发生了什么到时候整个宇宙都会知晓。 “待会儿我们要怎么走?”阿列特也擦了擦嘴角,目光聚集在艺术家脸上。 “当然是去发射场,我的私人发射场。我们降落的那片地方很快就会暴露,所以不能回去,也不能使用其它的公共发射场。”艺术家擦完手,抖了抖长袍准备起身。 两人走出餐厅,融入了不断涌动的人流之中。 第一百九十五章 圣乔治之变(二) 在两人不知道的地方,此时一架重型运输机正在穿越这颗漫布橙红大气的星球大气层,下降的势头一往无前,丝毫不见减速的痕迹,只不过面对这种情况,星球海关和卫队都没有进行任何拦截。 “您好,蕾妮阁下,我是圣乔治第三发射场的海关副检察长,欢迎来到圣乔治城。”名为斯派尔的男人穿着淡白色的顶肩制服向从机腹走出来的女子敬礼。 “嗯......你好,我们需要一处单独的空间进行工作,这些已经提前知会你们了。” “是的,我们检察长在收到消息的第一时间就亲自吩咐了下来,我们已经准备了一间400平方米的房间以供您和您的团队使用。”斯派尔微笑着说道,笑容中看起来还有些谄媚。 “希望你们会比罗马那边靠谱一些,你们总是拿一些杂物间、会议室之类的地方来滥竽充数,你得知道,我们要保护的是什么级别的大人物,要是因为你们的不上心出了什么问题,到时候可没有后悔药给你们吃。” 蕾戴着一幅宽大的防沙作战目镜,站在发射场运输机旁,朝着四周不断扫视着,伪装成一个观察地形环境的老道雇佣兵。 她们此行并非使用特种作战常规的潜入模式,虽然她们能做到瞒过这颗星球的各种扫描仪器,但终归是麻烦了不少。比起潜入,她们有着更好的选择,那就是作为执行安保任务的 “这里的防卫设施建设怎么回事?你们检察署的人都不在这方面上心么,看看你们那些防空炮台,从联合体买的吧,不对,还是走私商的二手货。ppw-880型多管炮台,连联合体自己都不用的东西,万一有人攻击或者逃跑你们根本......” “阁下......呃......这些情况您还是向我们长官去了解比较好。我只是一个......” “算了算了,反正最后还是得靠我们自己来想办法,先带我们去你们准备好的指挥室吧,斯派尔先生。” 蕾把围着整个口鼻一圈的纱巾向下扯了扯,呼吸了一口独特的灼热空气,随后漠然地看着斯派尔,示意对方带路。 ...... 时间很快来到了夜晚,在圣乔治城内仍然是人潮汹涌,主城区偏东南的地方是着名的商店街,而在这个夜晚,阿列特和艺术家两人悄无声息地来到了这里,进入了一个食品企业的仓库内部。 仓库靠着主街道很近,隔着几层空心的预制板材,甚至能清晰地听见贴着墙叫卖的摊贩的话语。 在艺术家的带领下,两人轻易地进入到了仓库下半部分的地库之中。 一进入地库的闸门内,一股强劲的冷气就冲击着两人的神经,才走了没几步,耳朵头发和眉毛上就挂起了不少白霜。做星际食品贸易的企业在每个仓库站点都会修几个这种超低温的冷库,毕竟对于很多产品来讲,腐败变质的风险是很高的,没有超低温的环境储存根本就没法进行跨星际的运输。 也正因如此,这种冷库的隐蔽性相当的不错,并非是当地的执法单位或者调查人员找不到的那种隐蔽,而是因为冷库超低温的特殊性,大多数人都不会轻易来到这里搞什么检查之类的事,一般只会通过冷库内置的摄像设备进行检查,而更改这些画面对于拥有极高权限的艺术家来说再简单不过。 两人在冷库的极度严寒中行走着,这里深处的低温堪比不少冰川星球的无光地带,每迈出一步都要消耗大量的体力,身体的热量通过裸露的皮肤不断逸散着,如果他们不即时离开这里,可能要不了多久两人就会被冻成两具脱水的冰雕。 不过艺术家很快就找到了他想要找到的东西,准确说是一个位置。冷库的最里侧的一个货架,超大型的货架全部采用冷钢组成,高度直接顶住了天花板的滑动凹槽,看来设计者的目的是为了让人能够更轻易地推动这个重量至少几十吨的巨物。 只不过现在可没人敢去推,用手推的下场就是皮肤会被完全冻在钢架上,然后被赶来的医护小组进行截肢手术,冷钢材料是一把双刃剑,极其高效的导热性使得其大范围用于冷库这一类地点,但同时意味着它处于极低极高温度时人类没有工具连碰它一下都不行。 艺术家戴上早就准备好的特殊手套,扒开货架第三排的几箱冻鱼,沿着后墙光滑的平面摸索,很快就摸索到了什么,随后用力按了下去,原本光滑得没有一丝瑕疵的墙面骤然沉陷了下去。 巨大的货架开始无声的移动,只是不是沿着预设的滑动凹槽行进,而是被整个墙面带动着一起朝着另一边陷了进去。 很显然,这是一个工艺相当精湛的密室。 阿列特的脑子里不断分析着这间密室,这是他的本能也是非常必要的行为,起码他分析后能够知道这里的风险到底有多高。他不得不说这里确实相当安全,精湛的工艺使得任何肉眼都无法察觉到隐藏的开关,极重的货架和危险的低温冷钢限制了查看者的动作,冷库内错综复杂的环境使得大型探测设备没法在这里使用,而只要在密室内那个发射场的顶部加装足够厚的铅混合金,那么几乎就可以称得上无懈可击,只有精准的暴力突进才能找到这里。 不过当他走进这个密室内部,穿过一小截通道后,就看见了头顶那极厚的合金模组。从这个隐秘发射场的构造推断,那里的模组可以被分开,而其上面就是星球地表,如果他猜的没错,那些巨大的盖子就是铅混合金铸造的组件。 “这次我们要走哪条航线,直接走最近的路?”阿列特走进飞船的驾驶室,吹了吹控制台上的灰尘。 “大概差不多吧,我们的目的地在联合体的黑暗星区深处,只要进入联合体的境内我们就可以轻松一些了。”艺术家回答道。 “你去申请航道使用时间了么?” “放心,这些都是最基本的,我们真正该担心的是出了这里之后的事情,内务部的人大概已经反应过来了,我们需要抢在他们联合翡冷翠圣城封锁高格尔边境之前离开,所以还是要抓紧点时间。” “那你为什么不把时间申请提前一些,还要特意停下来吃顿午饭?”阿列特从中控下面取出驾驶员信息板,听见这番话后回头瞥了一眼,眼神中满是疑惑。 “这你可就冤枉我了,虽然我发自内心地想要中途歇息一下吃顿还不错的饭,但是这种事我还是分得清楚轻重的,谁叫那群海关的人只能匀出来夜间的空位,朝圣节日还真是让人无语啊。”艺术家将飞船供电电池组检查完重新推了回去,无奈地解释到。 “希望是吧。”阿列特的心里对这个解释总有一种不适感,艺术家这种人会犯这种错误,他反正是打个问号的。 但虚无缥缈的怀疑也就只能是怀疑,找不到任何迹象的他也只能把怀疑埋在心底,最多待会儿集中点精神防止一些不好的事发生就行了。在得到艺术家确认之后,他拉动一侧墙上的液压操作杆,在舱门指示灯的缓慢闪烁中,巨大的合金门彻底合拢。 这艘舰船不再是黑暗世界的型号,而是标准的豪华行政商务舰,得益于曾经亲手操纵过这种舰船,阿列特熟练地开启了这艘星舰的各个系统。 【主引擎推进模式上线】 【冷循环系统上线】 【升空气压稳态调节正在运行】 ...... 【自检完成,等待点火指令】 阿列特推动中控制动,等待穹顶顶部的闸门全部打开后,几簇微小的火苗在稳定架的下方燃起,一秒钟后,剧烈的轰鸣在这处秘密地库内响起,狂暴的焰流向着下方导流槽倾泻,四台巨大的反物质引擎在光晕之中爆发出恐怖的推力,把这艘幽蓝色的星舰推出地表,向着天空深处飞去。 圣乔治夜晚的天空澄澈如水,泛着橙红的气云似乎在追逐着太阳的光芒,当阳光溜走也就跟着离开了。 飞船从地库离开的动静不小,大多数附近的人都驻足观望,只不过很快人们就又把注意力投入到了夜晚繁华的集市之中,这个时间点来到圣乔治的大多都是外来人,飞船起降这种家常便饭的场景实在没什么好值得多看两眼的。 星舰在夜空中不断地攀升,不时有短暂的流光从他们外面划过。 “我们正在沿着经线向南航行,还有三分钟抵达海关航道口。”阿列特戴着全息模拟头具,眼神一直聚精会神地注视着前方,澄澈的夜空视野良好,他用肉眼已经能看见悬浮在边缘大气的圣城海关检查港区了。 “吭吭!......”一旁的副驾驶位传来一阵意义不明的鼻音。 阿列特往旁边瞅了一眼,在不知不觉间,艺术家竟然已经睡了过去,似乎还梦到了什么好吃的或者美事,嘴角咧着,还有两条极细的口水细线半淌了下来。 “呵!”阿列特轻笑了声,心里没有埋怨反而是放松了不少,既然艺术家敢睡得这么死,从他以往的行为模式来看,大概在他醒之前都不会有什么危险找上门来。 命运总是喜欢捉弄人,更别说总是和它对着干的家伙。 星舰所在的区域突然被强光照亮,在这黑暗的夜空中,如此强度的定向投射光线把整个驾驶舱都淹没,沐浴在刺眼光芒中的阿列特瞬间失去了一切视野,即便他以极快的速度在瞬息之间闭上眼睛,也不可避免地被致盲了。 对方显然是有备而来,就在他们最松懈的时候,从飞船的后上方加速接近,在一瞬间实现了位置的反超,然后靠着提前设置好方位的探照射灯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糟了!” 这是阿列特在闭上眼时的第一反应,这是他在海军特战训练出来的绝对第六感,对危险的判断几乎是本能。 从上方越过他们头顶的舰船绝对不是圣城海关的船只,这艘星舰没有任何理由被以这种方式突击拦截检查,他看过艺术家申请上报的手续信息,所有信息都是真实有效的,上面还有圣城教会事务所签盖的特许印章。 圣城每个星球都由其上的教会事务所总领所有世俗政务,换句话说,事务所签发的印章、令牌就是这颗星球上有关世俗事务的最高指令,没有任何教会骑士团或者海关执法队敢拦截拥有这种证明的船只,而且还会在通航时给予相当多的方便。 所以如果上面那艘舰船不是哪个吃了熊心豹子胆工作不想要了的家伙在驾驶,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 那是那支地狱犬骑士团的载具! 视线稍稍恢复,阿列特看着外面已经逼近到侧前方的那架舰艇,他忍住了猛踩油门拉升的欲望,而是以最快的速度稳住了飞船的姿态,把速度降了下来。 不是他不想抓紧时间逃走,而是他的大脑制止了他肢体下意识的冲动。 那是圣城海军的制式作战单位——“猎枭”炮艇,光是纸面巡航速度就达到了3马赫的高速,如果他们是在太空,靠着这艘飞船的超空间引擎紧急脱离功能还可以试试摆脱对方,但在这颗星球大气层内,引力井使得他们飞船的引擎功率虽大,却发挥不出任何性能优势。 他毫不怀疑,如果他抬手把动力输出拉到最大,对方绝不会像那些孤胆英雄影视里的反派一样对他们进行不厌其烦的警告,然后子弹瞄着边从他们身边擦过,而是在高性能智能作战系统的辅助下,那些190mm的机炮会全速开火,每一发都精准命中他们这艘无法进行大幅度机动的商务飞船。 所以他没打算干蠢事,而是打算先看看对方要怎么做。 只是很显然,对方没打算和他们进行过多的交流,在他们侧面停留了数秒,似乎在确认了什么东西之后,一个侧倾就从他们的身侧拉开了一大截距离。还没等阿列特思考对方这种举动的意义,飞船便出现了剧烈的震动,奢华的驾驶位皮质座椅在一瞬间贴合抵住了他的后背。 飞船的所有传感器开始报警,调出检视的扫描结果,在全息云台的模型里,整个飞船尾部缺了一个巨大的豁口,大量的真空凝胶泡沫喷溅在豁口四周,不停地封堵那些容易导致泄露的关键部位,只是豁口太过不规则,即使凝胶泡沫的性能非常优异,却仍然时不时有扭曲破碎的钢铁碎片被劲风扯断掉落。 阿列特迅速操纵中控迫降系统,让这艘星舰的坠落尽量更加平稳。 毫无疑问这艘船已经没救了,一艘民用星舰即使再豪华也不可能配备多套互相独立的引擎系统,靠着阿列特丰富的经验判断,飞船的引擎已经被全部毁灭了,那些看起来还在运作散发着耀眼光辉的,不过是强力引擎最后的一点余火。 似猎枭这一类型的作战载具搭载的智能作战辅助系统具有相当强的解析能力,攻击他们这种民用船只绝不会出现打偏或者杀伤不足的意外。 他们被一枚制导导弹从后方击中,使用延时引信的弹头使得导弹在离他们舰船尾部防护装甲五米处空爆,有效利用了他们没有电磁能量护盾的特点,对防撞击装甲层造成了巨大伤害。 “该死!这群骑士团的人是疯了么!”阿列特内心在疯狂咆哮,在慌乱之中一种诡异的恶寒遍布全身,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东西要从他灼热的血液里冲出来。 他努力压抑着这股来自灵魂的刺激,把心神用理智控制着开始做迫降准备。他从墙壁一侧弹出的隔板里取出一卷强力密封胶布,扯出一头,连续在副驾驶上缠了十几圈,把到现在居然还没醒过来的艺术家死死固定在座位上。 随后点击驾驶室分区的隔离锁,然而似乎内置电源动力也丢失了,区域隔离门没有任何反应,阿列特努力平衡好身体,找准了发力姿势,将备用机械杠杆奋力压下,厚实的隔离门严丝合缝地合拢在了一起。 他迅速坐回主驾驶座位上,绑好了束缚装置,强磁点位将他的保温服紧紧吸附住,这样即使整艘飞船坠毁他也不会被甩飞,造成二次伤害。 在一路火光之中,飞船高度极速下降,最终坠毁在了圣乔治南方的近千公里外。 夜间沙漠不断迁徙着,温差形成的风正带着无数的沙子远行,在这广袤沙海的某一处,风精灵却撞上了一道不可逾越的屏障,星星点点还在燃烧着的火焰加热了这里的空气,上升气流组成了一道肉眼可见的模糊屏障。 赤红色的沙子在整个夜色灰原上刻下了一条宽阔的痕迹,烧的通红的金属碎片随着通路的前行越来越大,直到出现了一整个不规则的破损舱体,泄露的一段舱体内还在不断冒出丝丝白雾,冷循环系统的主体还在工作,冷冽的气体从管道破损处流出,发出呲呲的叫声。 在这条暗红色沟壑的尽头,断裂得只剩下主结构的飞船舱体歪歪斜斜地陷在沙地之中,残垣断壁之下,阿列特努力睁开被鲜血糊住的眼睛。 身上的保温服已经残破成了一块块的布条,这身极具韧性的紧身服挡住了绝大多数的穿刺和割裂伤害,使得他现在还能有点力气动弹手脚,没有出现最严重的大失血,但巨大冲击对他的脑袋产生了剧烈的震荡,以至于他现在随时都有可能昏过去,对于他现在的处境来说,这绝对算得上是一个坏消息。 阿列特挣扎着抓住一根突出的钢结构,斜着撑起无力的身体,他极力保持着清醒看向一旁,只看到了已经是一具尸体的艺术家。 在坠落触地的过程中,由于无意识地肢体甩动,一截锋利的碎片插进了艺术家的左手手臂,大量的失血使得艺术家如果在短时间内得不到有效的救治,那么就和一具尸体无异了,而现在阿列特根本没有条件把这家伙弄到一个设施齐全的医疗中心里去。 突然,一阵清晰的轰隆声在不远处响起。 阿列特咬着牙,扒开一处翘角的合金板,从那依稀还能看得出是武器存放点的隔断里拔出一把镀银的大口径手枪。 阿列特扶着墙把一个满的弹匣塞了进去,打开了保险。 这是一把半自动的暴力玩具,大概是船主人放在这艘商务星舰上的收藏品,用来展示给那些被邀请同行的商业伙伴,显示船主人那暴力和温柔夹杂的高雅品味。 只是虽然是藏品,但是其威力也是实打实的,用来防身完全可以胜任。阿列特艰难举起手,模糊的视线努力聚焦在舱体透光的入口处,那里是进入驾驶舱的唯一通道,如果敌人选择从那里冒失地进来,那么就会体验到被.50子弹破开脑袋的感觉。 只是来的人并不是想象中的陆战队,舱门那厚重的合金板被暴力从外破拆。 高大的阴影遮住了本来仅有的一点光线,在黑暗之中,阿列特看到了显露在他眼前的那些黄色的亮光,那些亮光组成了一双双眼睛,在这黑暗中熠熠生辉。 “铁骑?为什么会是铁骑?” 这是他的意识陷入沉眠前的最后一个想法,因为这些披甲人影走了进来架住了他,给他的手脚和脖子都戴上了特制的枷锁,环状枷锁的探针扎进他的脖颈后,随着镇静剂的释放,从脊髓一路扩散到全身,他再也坚持不住,一头昏了过去。 第一百九十六章 地狱犬骑士团 冲天的火光从遥远的彼方升起,哪怕仅仅是一瞬,跨过时光的缝隙,黑影也捕捉到了那抹流萤。 一幕幕梦魇般的画面自闪光里浮现,如快进的幻灯片在蕾的脑袋里飘荡,久久无法散去。 那些画面让她痛苦,虚幻和诡异充斥着她的每一根神经末梢,她觉得自己失去了什么,有什么东西被从她的心底抽走了。 莫名的心慌就像永恒的阴影,她骤然跌坐,随后半跪在地。 “队长!” 二号在第一时间发觉,上前搀扶。 不过没有回应,蕾的面庞朝下,汗水从额头发际渗出,心中狂涌的苦海浪涛让她不得不用左手死死抵住胸口。 窒息的感觉就要让她失去意识,下巴到脖子布满了不正常的潮红。 “呵!——呼!——” “呵!——呼!——” 慢慢地,她恢复了呼吸的能力,房间内被地暖加热的暖风再次进入了肺里。 她慢慢推开二号扶着她的手臂,制止了准备为她做一次全身扫描的行为,对着四个正焦急看着她的队员说道:“我还好,没事了。” 二号和三号、四号对视了一眼,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松开了手。 黑影一般不会生病,活体金属的注入使得她们在极大程度上免疫了疾病这种东西。细菌感染、真菌感染、病毒性疾病,这些都和她们没有关系。 这并不是因为她们接受了高端的基因改造,因为即使是帝国或者其它势力最秘密的高级基因技术,也只能做到治愈几乎所有疾病,而治愈和预防是两件事,经过活体金属注入改造的黑影,任何病原都无法在她们身上发挥作用。 因为比起那些宇宙中天然或人工合成的病原体,活体金属本身就是最强的病原,它以灵魂为食,不容任何外来者争夺属于它的猎物。 它既是毁灭性的力量,也是刻入灵魂的恶毒诅咒。 阿尔法小队的队员们从没见过自家队长这样,每个黑影都不畏惧死亡,所以她们的心中也从无畏惧,至少这些队员们是这样认为的,所以面对这幅情形,心中只有不解。 “有什么变了......”蕾站起身,缓缓挪步到窗前。 她的眸子不再是漆黑的深沉,也不再是荧光漫布的幽蓝大海,而是深邃到无尽的氤氲,瞳孔扩大,如黑色的太阳滴下浊流,她的本质彷佛就藏在其中。 “在那里,那里,时间的尽头。” “所有人作战准备,标准协议模式,我要在五分钟内看到运输机起飞!快!”蕾的声音在颤动,所有人都感受到了暗藏的恐慌。 没有人知道蕾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但队员们可以肯定的是,一定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了。她们每个人都知道任务内容,也知道自家队长和任务目标那异乎常态的关系,哪一天突然消失队长换人也不奇怪。 作为执行单位的精英,阿尔法小组迅速完成了作战准备,分体式具装全部穿戴完毕,各式各样的热武器或是挎在腰侧,或是背后,或是大腿边。 标准作战协议下,黑影的战斗力已然是正常状态下的巅峰,在这之上的毁灭协议,则不适用于这种时候,那意味着黑影将无视一切直到杀出重围。 “蕾妮小姐,您的行为会违反航空管制,这很危险!”负责联络安排她们这支“安保团队”的神甫匆忙说着,快步跟随着从驻地出来朝运输机走去的阿尔法小队。 “这是你该处理的事情。” 神甫侧着想要再说些什么,结果步幅太小跟不上小队,快步之间差点摔倒在地上。 “我们的工作你知道,我想,比起那些夜间的民用航线,如果我们的任务出了意外,那才是真正的危险。” “而且是你切身利益相关的危险。” “我说的对么?” “神甫?”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率先走上了运输机,只留下了一脸纠结的神甫,独自跌坐在地上,目送着运输机向着远处飞去。 运输机的速度相当快,驾驶员是来自运通安保的退役职业军人,在精湛的操作技术下,运输机在城区内贴着建筑跃起,狂啸的发动机提供着巨大的水平力,让运输机很快消失在城市边缘。 “轨道卫星基站的画面呢?二号,把它调取到战术系统里。”蕾站在驾驶室的隔断处说道。 “调取失败了,铁幕的权限无法使用圣乔治星的轨道卫星。”二号回答说。 “嗯?”蕾偏头看着二号,“我记得圣乔治地方防卫长官是给我们签了通行令的吧?铁幕按理来说拥有最高级别通行权,只要他们没有收回权限。” “是这样的,我进入了系统,铁幕的权限没有被改动过,但是有更高的权限占用了数据通道,所以我们没法使用轨道卫星。” “所有都试过了吗?”蕾皱眉问。 “都试过了,能覆盖我们目的地周围的轨道卫星只有三个,全部处于高权限占用状态,而且外层空间站的地面影像也被关闭了。”二号一只眼睛里不断闪烁着庞杂的数据流。 “那就释放蜂鸟侦察机。”蕾立即下令。 驾驶员解开了运输机的安全锁,本来用来装运军队驻扎物资的侧翼仓库解锁,在阿尔法三号的操作下,一架架直径不超过一米的扁平飞行器弹射而出,全向发动机在陀螺仪的帮助下校准,蓝色的圆环亮起,五架蜂鸟极速掠过运输机向目标地疾行。 她们极速飞行了十几分钟,按速度算已经飞了七百多公里。 运输机开启了静默模式,速度开始慢了下来,光学隐形图层开始发挥它应有的作用,天空中原本轰鸣的烈焰尾迹渐渐消失在了风中。 黑影们最后一次检查身上的作战用具,从机舱内壁上取下一早就准备好的β抑制性脱敏剂,扎进脖颈的血管之中,让冰冷的缓释溶浆在高速的泵压下冲进身体,帮助平息那随着肾上腺素飙升的血液温度。 她们每个人的脸上都满布着严肃,在平静的面容下像是藏着一只狮子。 蜂鸟比她们先一步抵达现场,遍地的金属碎块和灼热的环境气流,使得蜂鸟搭载侦测系统第一时间就找到了目标,而盘旋在高空执行定点观测的蜂鸟机组也将画面和各类信息源源不断地传输了过来。 舱内的每个人都紧绷着身体,画面中显示的信息显然很不简单,大量身着外骨骼装甲的圣殿骑士正在沟壑尽头的废墟上忙碌,而四周还有着八名身着全装动力战甲的目标在守卫着现场。 她们仍旧打算空降在那里,只是冲突的火药味已经未战先达。 黑影们从来不是以战争和杀戮为取乐方式的变态狂,大多数情况下如果谈判能更有效的达成目的,她们更愿意使用非暴力的高效手段。 只是阿尔法小队的黑影们不认为对方会和他们和平相处,因为蜂鸟的高精度全态探测仪报告了一个惊人的信息,在那片废墟中存在着符合她们保护目标的信息素。而对方显然不是一时兴起来救援的工作者,隔着数据网黑影们都能感受到那种精锐军队的气味。 按照铁幕根据蜂鸟信息进行的推演,这架可能搭载着阿列特的飞船就是那架还停靠着的炮艇所击落的,所以从哪个方面来看,两方之间能和平解决问题的可能都微乎其微。 黑影们从机尾跳下,在黑夜中朝着地面坠落,擦起的风声在沙丘上微不可察,就像从黑夜的面纱之中跃然而出。 地面上的圣殿骑士们并没有察觉到危险的靠近,处于活体金属激活态的黑影会屏蔽大多数的探测手段,沸腾的血液会制造大量的热,但这些热都被活体金属有效限制在了体内,从外部进行热成像,只会看见一个又一个热能空洞。 不过地狱犬铁骑发现了异常,不是任何设备仪器,而是靠着那足以称得上超能力的生物感知。 地狱犬铁骑们迅速拔出铳枪,下一秒,五名戴着黑色面具的身影就从天而降。 地面被砸的狠狠下沉。 黑影并没有因为巨大的冲击力陷入沙子里,力的作用足够精准高速,使得落脚区域的沙子被压得几乎融合成了一整块砂砖。 圣殿骑士们已经回过神来,黑影落地并没有掩饰,所以如此大的动静即使圣殿骑士们再迟钝,也得对得起他们圣城常规战力巅峰的名头。 他们转身、拔枪、锁定一气呵成,对于地面精英单位来说,声音就已经足以作为瞄准的信标,但他们又全部愣在原地。 强直静止! 这是一种精神诱发的生理现象,通常许多电影里会出现的情节,面对突如其来、死亡即将临身的灾难,角色们总是会呆呆傻傻地愣在原地,这往往并不是导演们故意为了凸显人物的镜头安排,而是人的正常现象,被称为强直静止。巨大的恐惧在一瞬间冲垮了精神防线,汹涌的触媒使得全身肌肉过度紧张,本该紧绷用来躲避危险的身体在过度紧张下呈现出完全麻痹的状态。 他们在畏惧,畏惧这些黑色身影那潜藏在面具下的盛怒。 五名不速之客都能看出是女性,身材高挑,但在他们这些基因经过改造的精锐战士面前就显得有些矮小。 但她们所投影出的本质却惊人的高大,擎天架海,直通天堂和地狱。 “醒过来!” 地狱犬铁骑们在通讯信道中怒呵,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废物!” 地狱犬铁骑挥动激光铳枪,疾电如影,高速抽中一名圣殿骑士,连带着外骨骼一起砸飞了出去,撞倒了一连串同仁。 地狱犬们朝着五名黑影做出了最具敌意的戒备姿势,就像一只只眼中翻腾着鲜血的猎杀者。 虽然他们嘴上骂着圣殿骑士废物,但却丝毫不敢小瞧眼前这些敌人,对方那可怖的本质他们也察觉到了,而且比圣殿骑士们感受得更加深刻,只是他们拥有千锤百炼的嗜血杀意,所以不会被那来自灵魂深处的本能恐惧给吞噬了心神。 基因改造是对生物本质信息的篡改,越是改造得感官敏锐,越是在战斗中变得更加强大,但是也越是受到那些天然恐惧的强烈影响,就如兔子面对狼,貂鼠面对苍鹰。 人类的遗传学家们研究过这些,并在人类的进化中探寻,提供了一种相当简单粗暴却也相当有效的克服方式,那就是认知疗法,只要让一只老鼠咬断过猫的喉咙,不管采用了什么辅助手段,那么老鼠的基因枷锁就被撬动了,这种认知改变甚至可以通过不断地重复来进行强化。 地狱犬们猎杀过比他们更强大的东西,那些秘密研究设施里的畸变生物,那些见不得光的地方的杀戮机器。 所以他们没有紧张,只是观察着对面五个敌人的信息。 而黑影们也在观察着这些封号骑士,双方的分析系统不断地上传影像,对图像和数据中的每一个细节进行检索。黑影想要知道这些封号骑士出现并做这些事的前因后果,地狱犬们则是想要查清楚眼前这些敌人的身份来历。 不过他们都没有得到想要的东西。 在黑影的眼中,只识别出了地狱犬骑士团的番号和基本数据,甚至通过信息网层层追索查到了对方是于十天前抵达了这颗星球,据称是进行边境巡查和新兵适应性训练。 而在地狱犬们眼中,黑影则更是神秘莫测,他们的比对数据库里完全找不到对方的任何信息,能算得上勉强符合的只有一些黑暗世界的神秘传说,只是即便是圣城这种宗教势力下的武装力量,也绝无可能靠着飘渺的传说来判断战术计划。 地狱犬们不擅长防守反击,从他们被建立的那一天起,就是作为一柄主动出击嗜血残杀的尖刀,而不是某些封号骑士团肩负的护卫职责。 但他们仍然做了不一样的选择,选择戒备,然后防守反击。 骑士们紧握着激光铳枪,渐渐组成了作战阵型,半包围了五名不知来历的敌人,同时把飞船残骸区阻挡在身后,防止对方绕过他们做些什么。 “这些人的热能反应被屏蔽了。”一名地狱犬铁骑说。 “热能阻隔么......”另一名说道,“她们在掩饰着什么。” “不管她们在掩饰什么,做好戒备就行了,凭借着她们几个还没本事对铁骑造成威胁,所以要注意她们的支援在哪里。” 穿着尖端全装战甲的地狱犬骑士们相当的自信,尽管他们自己觉得已经相当谨慎了,但在他们的主观判断中,面前这些没有重型武器和全装战甲的人,绝无可能在他们反应过来之前击破他们的防御。 这是对圣城顶尖科技的自信,也是他们这么多年来形成的认知。 只是他们远远没想到,眼前这些看起来威胁不大,顶多就是普通特种部队级别的黑衣女人,身体内蕴藏的是何等恐怖的威能。 在短暂的热能屏蔽后,体内热效应积蓄到极致的黑影们无法再维持这种状态,浓缩压抑的热能在迅疾的动作中释放,蕾朝着这些骑士们笔直冲击而去,地面上的沙砾轰然炸响,但在声音还未抵达之际,覆着坚硬表层的手甲已经击中了骑士的腹部。 冲击在一瞬间穿透了铁骑甲,直接命中了内部的血肉之躯。 铁骑装甲那性能极其优异的动能吸收夹层尽了最大的努力,在冲击力行进的途中不断削弱,阻碍着这股可怕的力量,但还是让极小部分的力道穿过了防线,直接作用在了使用者身上。 被击中的骑士没有飞出去,而是被狠狠砸在了沙地之中。 没有速度来转化冲击力的杀伤,骑士几乎受到了最大的伤害。腹部的装甲一小块完全塌陷,得益于铁骑甲昂贵的材料,凹陷正在缓慢地自我修复,但骑士的腹部内受到了无法自修补的破坏。 被蕾击中的骑士大脑宕机了一瞬,他曾经穿着战甲单手掀飞过一辆重装运兵车,但现在腹部扩散到全身的感觉,则像是一艘小型炮艇以突破大气层的速度撞了他。 众多提示声通过神经触点抵达脑海,战甲在一瞬间已经扫描出了他的受伤情况。 肝脏破裂! 一边肾脏破裂! 脊柱开裂! 腹腔大量出血! 每一个放在普通人身上都是需要即时送医的可怕事情,骑士却仍然站了起来,并且快速后退,想要拉开和敌人的距离。 只是蕾不会给他这个机会了,集束光刀出鞘,修长的粒子锋刃瞬间切入战甲外壳,像是剥洋葱一样,一层层切开,一层层融化,被分解的断口处在高温下呈现熔融态,彷佛皮开肉绽。 吼! 骑士愤怒地嘶吼,但这已经是徒劳。 蕾的动作太快了,快到即使是感官突破了人类极限的改造战士都追不上,视觉和中枢神经只能眼睁睁看着身体被高能粒子切割、分解。 其它的骑士也没好到哪去,比起被蕾盯上的骑士队长,这些作战不够老练的骑士被逐个击破,阵型是有意义的战术,只是在面对速度快出他们几个等级的敌人时,阵型就无法起到什么作用了。 地狱犬骑士们的武器甚至都没怎么挥舞,就被秒杀当场。 按理说封号骑士团的主力对上黑影们,还是8对5的情况下,单论对抗从理论上来说绝不会输得这么快,至少远远达不到一个照面就被瞬杀的程度,至少也能靠着人数优势周旋一、二分钟,只是这些地狱犬骑士做出了错误的选择。 黑影落地后的那十几秒,并不只是为了观察分析信息,同时也在进行爆发蓄势。 如果地狱犬骑士们按照一贯的凶悍战法,直接突进,就能打断这个过程,迫使黑影们进行“公平”的正面决斗。可惜,他们看似稳妥的选择,实际上加速了去往死亡深渊的进程,这是偶然,也是必然。 在地狱犬骑士们倒下后,圣殿骑士们也终于是克服了恐惧,因为他们看明白了,反抗还有点活路,不反抗只有死路一条,这狠辣的手法,敌人绝不是什么良善之辈,不会在乎所谓的人道主义、投降不杀这种繁文缛节。 嵌合在外骨骼上的火箭巢和重机枪疯狂倾泻弹药,对着黑影们投射死亡的风暴,只是这些都太慢了,在弹药离开枪膛之前,黑影眼中的分析模块就勾勒出了整片战场的弹道轨迹。 她们在子弹中舞蹈,以人类难以企及的移动方式闪转腾挪,用手,用腿,用枪械,收割着一条又一条鲜活的生命。 沙漠夜间的大风不停吹着,血液挥洒在空中,甜腥的气味飘出几公里。 最后一名圣殿骑士倒下,黑影们将尸体收集,堆放在一起。阿尔法三号取出一个机器,机器有四个看起来用来固定的脚架,中央伸出一根长长的细针,仪器开启后泛着淡淡的紫光,三号将它挨个插进了尸体的脑袋里。 蕾带着四号和五号进入了冰冷漆黑的星舰残骸,搜索有用的信息。 时间过去五分钟...... “队长,这些骑士的记忆里没有关于阿列特殿下的消息。”三号的眼瞳不断闪烁,铁幕子系统正在归档整理这些提取自圣城骑士团的记忆碎片。 “残骸舱段里也没找到。” 蕾皱了皱眉,脸上闪过一丝焦躁。 “会不会是记忆提取不完整?” “这种几率小到几乎没有,队长。”三号艰涩地笑了笑,作为一个小队的工程师、机械师,她会给出最明确的答案,“本身这件事情才发生不到两个小时,人类的记忆存储会保留清晰的记忆,而且就算有一两个由于大脑外部损伤导致提取不全,也不可能这么多提取物全都出现特异性残缺。” “想办法查查,这段时间内还有没有其它经过这里的单位。” 蕾的焦躁越发明显,她的内心开始充斥着一种不太好的熟悉感,那是一种久远的气息,让她莫名觉得似乎她们又被谁摆了一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