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影》 第1章 灭村 暮蔼苍茫,归鸦阵阵。一轮红日下,远处炊烟袅袅,原来是一些人家聚集而成的村落。约一里开外有群手持利刀的宋兵在慢慢接近中,悄无声息,形同鬼魅。 看那些村民,皆是女真人的装扮。那边有三三两两的男人提着猎物结伴归来,路上有说有笑。另一边有妇女们聚在一起编织着鱼网,人声笑语也隐隐可闻。 在远处的花丛里有两个七八岁的孩子正在嬉戏玩耍。男孩蒙住了眼睛,张开双臂向前缓慢摸索着。女孩则在他身周不时地拍手又跳又叫,他们在玩捉迷藏。 “抓我呀,来抓我呀!”小女孩蹦蹦跳跳地往前跑着,离村落也渐行渐远。 “我开始不说话了,你能抓到我,我就把那套瓷娃娃送给你玩!”看到小男孩木枘笨拙的样子,小女孩格格讥笑着,跑得更欢了。 蒙住双眼的男孩也高兴说道:“你说话可要算数,我这回一定能抓到你!”说着,侧耳细听她的脚步方向,也加快了步伐。 小女孩奔跑时忽然一个踉跄,被什么东西给绊倒了,直摔进了草地里,不由痛得她大叫了一声。但这声音响亮而短促,马上又归于寂静无声。男孩听到叫声,高兴之下直奔了过来,口中还在叫着:“这次我肯定能抓到你了。” 果真小男孩脚边碰到了软软的物体,蹲下一摸原来是小女孩的脚。他牢牢抓在手里,兴奋叫道:“看你还往哪里跑?你输了,”笑语着便将蒙眼的布给取了下来。 但男孩的笑容瞬间消失了,因为他自己手握住的确是女孩的一只脚,但她此刻却躺在一个陌生士兵的怀里,那人还用大手紧紧捂住了她的嘴巴,让其发不出半点声响,唯有一双惊恐莫名的眼睛在瞪视着他。 “你们。。。”小男孩话音未落,小女孩便看到了她自出生以来最骇人的一幕。只见一个武官上前举手寒光一闪,眼前这个玩伴的头颅已滚落在了地上,喷出的热血更是溅了她满脸满身。 “还不动手?”挥刀的武官命令道。抱住她的宋兵略微迟疑,便手臂一转,将惧得已无人色的小女孩脖子给轻松扭断了。 不久近百名宋军从几个方向悄悄朝着女真村落包围了上来,他们执行的任务明确而简单:屠村,无论妇孺,一个不留! “孩子,你们跑到哪里去了?快回来吃饭呀!”有个女真妇人在村口张望并呼唤着她的一双儿女,但弹指之间,这也成了她此生最后的一句话。 宋兵涌入了村子,逢人便杀,只听得惨叫四起,唯见到尸横遍地。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尸体便躺满了村子的各个角落,其中老少妇孺居多。 当那些宋兵杀完最后一人撤离后,就剩下墙壁上处处用人血写的字:“不还全部燕云,大宋屠村不止!”在夕阳余晖下格外的鲜红。 第2章 国庆 宋宣和五年,东京汴梁城张灯结彩,热闹非凡。虽已三更,但家家门前都扎着灯棚,高悬灯火,照耀无异白日。相国寺附近,扎缚起一座大如楼房的鳌山,上面结采悬花,挂着数千碗花灯,犹如金山银堆,辉煌无两。 就在数日前,大宋从金国手里接收了燕云十六州中的大部分,收复遗失故土,一雪百年之耻。列祖列宗伟大如开国的二帝,都没能完成的功业,至死都念念不忘的宏大理想,终于在徽宗手里实现了。这难道不是一件天大的喜事?值得永垂青史的丰功伟绩?足以让举国欢腾如狂的节日?因此一连数日全国上到皇帝群臣,下至贩夫走卒,都沉浸在了普天同庆之中。 一个青年公子轻摇折扇,杂在人群中四处闲逛,身后还跟着个小丫头。他叫李恕,是当地的富家公子,这次带着亲妹李蓉出来游玩。他们在鳌山周边转了一圈,但见红男绿女,游人如织。到了彩门前,抬头见上面有彩带装饰,还有金泥书写的大牌匾,上有六个大字:宣和与民同乐。过了门,沿街叫卖之声不绝于耳,这里铺排陈列着珍珠翡翠,还有华丽的头饰衣着靴鞋,直看得人眼花了乱。 李蓉便叫道:“哥,这么好看的东西,你给我买一个嘛!” 李恕道:“娘早说过不让我给你买东西,你也就只有看看的份。不过吃的可以,你想吃什么?我肚子都有点饿了。” 李蓉嘟起小嘴道:“哼,你一点都不疼我,跟我娘一样小气。既然这样,我想吃婆婆肉饼,好久没吃了!”李恕笑道:“好呀,就依你!” 他们所说的婆婆肉饼,便是小有名气的曹婆婆肉饼店。这时店内顾客盈门,店小二将他们迎上了二楼厢房,铺下各种菜蔬果品,彻上新茶,便坐等肉饼的上桌了。李恕品茶之余,看到李蓉正凭栏眺望远处喜闹的人群。 “哥哥快看,放烟花了。”李蓉忽然回头手指河边。李恕走上前望去,汴河上,月亮下,有无数朵彩花正在空中绽放。那花朵越开越大,每盛开一次,下方汴河虹桥上拥挤的市民跟着欢呼雷动一回。响震夜空,欢庆的气氛可谓达到了一个小高潮。 “肉饼来了,请二位慢用。”兄妹被叫得回过头来,店小二正捧着十多张热气腾腾的肉饼放到了桌上。李蓉急不可待,抓起一张便往嘴里塞,顿时满口都是肉汁,顺着嘴角流了下来。 “你看你,一点吃相都没有,我看以后哪个婆家肯要你?!”李恕看得笑了,也举筷夹了一张放到面前盘里,细嚼慢咽起来。 “我呀,就是这幅吃相,改都改不了喽!我又不想做什么大家闺秀,才没那么多规矩礼节呢!以后嫁不出去更好,我就跟着哥哥,你总不会把我扫地出门吧?!”李蓉说完冲他扮了个鬼脸,又继续狼吞虎咽。 李恕乐了,拿起扇柄重重打了下她头,道:“想得倒美,以后给你找个嫂子来,看她会不会要你!” “原来哥也跟爹一样是个怕河东狮吼的人,做妹妹的都看不起你!”李蓉嘲笑道。 “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李恕正想再打她头,霍然听到有一个苍老的声音传来。循声望去,有个卖卜的瞎子以竹杖点地正从楼下经过。他来来回回一直在念叨着这两句话,与周遭欢乐的氛围极不协调。 “哥哥,你说他祸呀福呀,到底什么意思呀?人人都这么高兴,他还背什么鸟书煞风景,真不知趣!”李蓉问道。 “他说的是《老子》五十八章里的话,意思是祸有时能转为福,而福里面却更可能隐藏着祸。哎,你没读多少书,跟你说了也不懂!” “我是不懂,祸就是祸,怎么会一下变成福呢?好费解呀!福到了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又变成祸了呢?就比如说我大宋收回燕云十六州,当然是福了,是比天还大的福呢!难道会变成祸吗?这不明摆着胡扯嘛!哥你说对不对?” 听了这话,李恕心里一动,一时也答不上来。 第3章 绑架 吃完饼兄妹行走在回家的路上,李蓉忽然说道:“哥,后面好象有人在叫你!”李恕停下脚步回头一听,似乎真有人在呼唤他的名字,不由得惊奇喊道:“是哪位在找在下?” 他这一问,立时有辆车冲了过来,在他身边停住。两大汉从车上跳下来,作揖问道:“请问阁下是李恕公子吗?” 李恕见不认识,便疑惑还礼道:“正是我,敢问二位兄台有何贵干?” 二人伸手做出邀请状道:“请李公子随我们去见一趟我家主人。” “你家主人是谁?我认识吗?”李恕更是奇怪问道。 “主人身份公子到了自然会知道,请上车吧!”二人再次做出邀请,似乎不容他拒绝。 李恕生气道:“抱歉,你家主人我不认识,恕在下不能受邀,二位请回吧。”说完拉着妹妹便欲离去。 大汉互相使个眼色,冲上前左右架住了李恕,直朝车门拉去。李恕大惊失色,急叫道:“你们干什么?来人呀,有强盗呀!” 李蓉上前握拳去打大汉,嘴里叫着:“快放了我哥,你们都是坏人。” 大汉举掌将李恕打晕,一把扔进了车内。另个大汉抬起一脚,将李蓉远远踢开。迅即扬鞭策马急驰而去,转眼消失在了黑夜里。 李蓉忍痛从地上爬起,哭喊着追了几步,再次跌倒在地。周围有人看到也无不惊诧莫名,这些神秘人突如其来,倏然而去,皆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车马遴遴,春雨萧萧,马车在山道雨雾中急行。李恕迷糊中醒来,只觉头昏脑涨,更觉全身酸软无力。转头发现躺在锦被上,周围环境明显是在车厢内。 “公子醒了?”一声清脆的话音在他耳边响起。随着帘子拉开,眼前一花,一颗十六七岁的少女头从帘后钻了进来,一双妙目正笑意盈盈看着他。 “你是谁?这是在哪?”李恕镇定了下心神,才想起被绑架的过程,内心不免惶恐起来。 “带你去个地方,你叫我小莲好了。”少女坐了进来,手里还捧着一盘点心,递到面前道:“公子昏睡那么久,定是饿了吧?吃点东西,应该还需好长一段路才能到桃源呢!” 李恕一手接过点心,另只手趁机抓住了她的臂膀,厉声问道:“你到底是谁?想干什么?桃源是什么地方?” 小莲惊叫了一声,但很快便挣脱了他的抓握,笑道:“别急嘛,现在一句也不能跟你说。到了后就会明白的。”于是一笑退出了。 李恕这才发现自己一点力气都没有,手上原有的劲半分使不出来。且双足麻木,根本无法移动寸步。观察车内,被一块布幔隔成了里外。望着那盘糕点,虽感饥肠辘辘,仍禁不住忧惧满怀,颓然倒下。 车声辚辚,马声不绝,数十骑跟随着几辆大车,在崎岖山道上疾驰。人无声,唯有马的蹄踏,和树叶落雨交会而发出的声响,在群山与空谷之间飘荡。 第4章 圣公 吃了点心,李恕再次不醒人世,当他苏醒过来时,已在室内,屋里家具齐全且富丽堂皇,只是房门紧闭。李恕一骨碌从床上爬起,听到隔壁断续传来叫声:“你们是谁?快放我出去!” 怎么回事?难道还有人跟我一样被绑架到此?李恕思忖着去推那门,果然紧锁,只听门外声音道:“别吵了,再吵就没饭吃,饿你个几天几夜,看还有没有力气叫?”说着,几个人的笑声响起。 李恕知道外面有守卫,便也问道:“这是哪里?你们要干什么?”守卫道:“别打听了,到时你们自然会知道。” “小莲姑娘来了,又给带好吃的来了?”这时有守卫说道。 “圣公说了,他们可是本教请来的贵客,平时得好吃好喝供着,不可怠慢了。”果然是那小莲的声音。 守卫连声称是,便打开了房门。小莲提着木盒子走了进来,对着他笑道:“李公子吃饭了!”看着她从盒里拿出了几样精致小菜,还有一壶酒,李恕便毫不客气坐下吃了起来。 “李公子慢点吃,不够我还可以去拿。”小莲边看边笑道。 “你现在总可以告诉我了,这里是哪里?你们想干什么?”李恕感觉肚子很饱了,便停下筷子问道。 “我跟你说过的,这是世外桃源。至于请你到这里的原因,想必过两日便可知道了。因为圣公会专门召见你们三位的。”小莲答道。 “你是说除了我还有两个?就是关在隔壁房间的人?他们是不是你也送吃的过去?”李恕一连串问道。 “不是的,他们是跟你一样的贵公子,也有专人服侍的。你们身份尊贵,圣公说了不能怠慢你们。” 李恕听到她的话满腹疑窦,自己虽是富家子弟,但也谈不上什么身份尊贵。又听她一口一个圣公,看来就是此人将自己绑架到此,但究是何人?便忍不住问道:“圣公是谁?” “圣公就是圣公呀,天下只有一个皇帝,便只有一个圣公!”小莲似乎觉得自己说得太多了,站起身来道:“我走了,明天再来看你。”说毕关门而去。 第二日,通过隔壁房间所关之人的大喊大叫,李恕知道那人叫种冽,是当朝名将之后。每当他发出警告威胁之语,如我爹和我叔会将你们如何如何等,都会引来守卫们的嘲笑和讥讽。而小莲都会按时送饭来,只是再想从她口中打听什么都一无所获了。 第三日一大早,外间院子突然涌进了一群人,领头问道:“那三人都在吧,全部交给我,圣公马上要见他们。”不久房门打开,进来了两人将李恕从床上拖起,带到了屋外。 李恕看到院里站满了人,有些人蓝头巾白衣服,更多的是红头巾。一个看似头目的人道:“我带走了,过一两个时辰会回来的。”红巾守卫连连称是。 李恕这才看到了这两天关在他隔壁的另外二人。他们与己年纪相仿,一个挺胸而立,满脸英气。另个一脸不愤,还在骂骂咧咧,一听声音便知是那个种冽。 在驱赶下,三人上了一辆停在外面的大车里。进了车厢发现还有两人坐在旁边监视着他们。车子动起来,种冽便笑脸说道:“二位哥哥想必就是隔壁的邻居吧?不知尊姓大名,在下姓种名冽。” 李恕说道:“好说,在下姓李名恕。”另一人道:“不才姓张名伯奋。” 种冽闻听惊喜道:“令尊想必就是。。。”话音未落,就听看守喝道:“不许说话,否则堵上你的嘴。”种冽正想顶嘴,张伯奋拉了下他,也就不再说话了。 经过一阵颠簸,车停了下来。三人跳下车,发现来到了一座宏伟的大殿前,上面的匾额写着五个赤金大字:大云光明宫。 这时有黄巾人从里面迎了出来,说道:“三位尊客到了,这就随我去见圣公吧。不过要记住,见到圣公,要行跪拜之礼,口称圣公万岁。” “跪拜之礼只行于君父,万岁更只能称呼皇上,圣公是谁?为何要跪拜于他?还呼万岁?!”种冽鼻子哼一声道。 “反正我是不愿跪拜的,大不了一死,反正被你们抓来,我也没指望生还。”张伯奋道。 黄巾人生气道:“别不识抬举,圣公请三位来此,可一直好吃好喝招待,没亏待过你们。别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悔之晚矣!皇帝算什么,圣公顶得上十个皇帝,万岁为何称不得?你们跟我来吧,进了里面都知道了。”见到他们还是冥顽不灵的样子,黄巾人也不愿多说什么,便带着他们进去了。 经过一条长廊,眼前出现一个大厅,这里金壁辉煌,硕大无比,足能容下千人之众。厅里站着许多头戴数色头巾的人,分立两边鸦雀无声。再往上看,台阶上居中放着一张狼皮大椅,坐着一人黑巾紫衣,看不清面貌。 三人见这厅之大,众人又无半点声息,连咳嗽都没有,不由得肃然生畏。 第5章 跪礼 这时领他们进来的人上前跪下道:“圣公万岁!李公子,张公子和种公子现已带到。” 圣公闻报点点头,说道:“你先下去吧,让他们三人近前来,我要仔细看看。” 那人磕了头便起身对三人道:“快来参见圣公,与我一样。” 三人动也不动。一个紫巾人大喝道:“大胆,尔等见到圣公,何以不跪?” “笑话,我从来只跪父母,只跪君上,圣公是何人,凭什么叫我跪?”种冽叫道,二人立刻咐合。 “现今你是我的囚徒,我便已是你的君上,跪我有何不可?”圣公笑道。 “如你这般说,哪天金人抓住我等,那也是我等的君上了?我等也要下跪了?狗屁不通!”李恕反唇相讥。张伯奋接着笑道:“就是,如果你哪一天沦为了阶下囚,是不是一个小小狱卒就能让你又跪又磕头的?你还甘之如饴,视为理所当然?” “放肆,大胆,狂妄,大逆不道。。。”殿堂之内顿时骂声四起。 圣公却不生气,拍了拍手,很快就有三个红巾人跑进来,每个都手持大刀,站在了他们的身后,并将闪着寒光的刀刃架了三人的脖子上。 圣公道:“跪与不跪,在你们,但杀与不杀,则在我。现在数到三,如还是不跪,便会人头落地,你们不妨试试。”于是开始数起来:“一!” 李恕只感觉脖颈上有股寒气直侵入肌肤,脑袋也已在不由自主因之微微颤抖。转头去看,见种冽已面无血色,张伯奋的额头也有汗珠流下。 “二!”圣公嘴里又吐出了一个数字。 “快跪,快跪。。。”左右两边之人齐声高叫。 “大丈夫死则死耳,要我跪你,痴心妄想!”张伯奋将头往上一抬,反而朝刀刃方向顶去,立时刃破肌肤,一条伤口渗出血来。 李恕本还在犹豫是否忍一时之辱,听他这么一说,屈服之念顿消,精神一振道:“张兄好样的,士可杀不可辱。你不跪我定跟着你,要死一起死!” “三!”圣公终于数到了这个字,看到三人还是没有跪下,便下令道:“砍了吧!” 红巾人举起刀来便齐齐挥下。李恕闭目待死,只觉得有一阵疾风从头顶掠过。随后听到身边扑通一声,惊讶睁眼却看到种冽已跪在地上,低头支支吾吾道:“圣公万岁!” 全场的人都笑了起来。“看呀,有一个怕死鬼!”“把他给吓的,你们看尿都吓出来了!”“他最怕死了,真是丢脸呀!”众人七嘴八舌嘲笑着。 张伯奋低头一看,种冽的膝盖跪处果有黑糊糊湿的一片,忍不住暗暗叹息了一下。 圣公也笑了,道:“我没想过要杀你们,只是试试胆量而已,没想就你跪了,是不是叫种冽呀?” 种冽此刻恨不得有个地洞能让他钻进去,只得低头回答:“正是。” “老种经略相公种师道是你何人?”圣公问道。 “乃是在下伯父。” “这么说你是小种经略相公种师中的公子了?” “是!” “你父亲和伯父可都是当世公认的英雄豪杰,没想你却如此的窝囊,难道是将门出犬子吗?!”此语一出,又引来众人一阵的哄笑。 正当种冽无地自容时,张伯奋站出来大声道:“不要欺人太甚!” “你有何话想说?”圣公笑问。 “他只是不想死罢了,有什么好笑的?试问你们这些人谁是真正不怕死的?”张伯奋说着手指了一圈,接着道:“此刻厚颜无耻笑话他人,若换你们来多半也如此,说不定还会更加不堪!” 此言一出,倒有大半人默不作声了。李恕心下不禁赞叹:“真义气,我交定你这朋友了!” 圣公哈哈一笑,道:“说得对,世上本就是贪生怕死的人多。不过我刚才看你是个难得的不怕死的英雄,是不是姓张呀?” “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张伯奋!”张伯奋怒目而视。 “令尊是不是现任青州知府,当年招安过宋江一伙的张叔夜?”圣公紧跟着问道。 张伯奋听到直呼其父名讳,心里有气,便哼了一声道:“是又怎样?” 圣公笑了笑,转头又瞧向了李恕,道:“李公子,令尊不劳我说了吧,就请在此自报家门吧。” 李恕一听,惊得心都要跳出了喉咙,结巴道:“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李纲李大人,虽已被贬,但在朝中威望甚高,实力更是不容小觑。哪一天被召回,定能做到一言九鼎,领袖群臣。对吗?”圣公盯着他,却见李恕垂首默不作声。 “你既然知道了我们的身份,现在总可以将意图说出来了吧?抓我们到此究竟意欲何为?你又是何方神圣?”张伯奋高声问道。 “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你们请来,自然因为有件非常重大的事想三位公子帮个忙。”圣公和颜悦色说道。 “谅你说的这个忙定不是什么好事,到时威逼利诱想让我等助纣为虐,那是休想!”张伯奋义正辞严道。 圣公笑道:“那你就大错而特错了,我让你们帮的这个忙,可是件天大的好事,不但利人利己,更可以说是利国利民。如果答应,既可以光宗耀祖,更是为大宋成就了大功一件,皇帝老儿说不定也要因此奖赏你们。你说会不是大好事吗?” 三人听了面面相觑,皆觉得不可思议。 第6章 方腊 “那你说来听听吧,我等在此洗耳恭听。”李恕闻言好奇之极。 “你刚才问是何方神圣,难道还猜不到吗?”圣公说道。 “你是匪首无疑,在此占山为王,至于姓甚名谁,无关紧要!”张伯奋道。 一语即了,堂上骂声又起。圣公依然不生气,说道:“你说的没错,在朝廷眼里我确实只是土匪强盗头子而已。但远不止如此,我曾经是能让大宋皇帝赵佶寝食难安的天下头号反贼,他也曾调集重兵将我镇压,你们应该都听说过此事吧?!” 三人听了皆感震惊,李恕道:“皇上重兵镇压过的反贼最有名的无过于方腊和宋江,不过一死一降,不知阁下又是何人?能与他们相提并论?” 圣公捋须微笑道:“李公子猜对了,我就是方腊。”三人听到皆是目瞪口呆。 “哈哈哈,真是太荒唐了,竟有人在此冒充那个早被砍了头的反贼。”李恕忽然笑了起来。 “是呀,方腊早在两年前就被押赴京师处死,怎么可能死而复生?”种冽道。 “你说你是方腊,难道是鬼不成?莫非我们来到的是阴间地府?”张伯奋也笑道。 方腊道:“你们信也好,不信也罢,无关紧要。我只想告诉你们的就是,那个被处死的只是我的一位好兄弟,他自愿做我的替身代我受死。就如当年刘邦被项羽围困,有个叫纪信的人冒充汉王出降一样。” “就算你真是当年威震江南半壁江山的方腊,如果朝廷知道你还活着,且在此盘踞,定会发兵将尔等全部剿灭!”张伯奋半信半疑道。 “哈哈,你以为赵佶他不知道吗?宋兵早来搜捕过。全赖圣公神出鬼没,用兵如神,才让朝廷的军队不是找不到,就是吃了败仗而回。”一紫巾人说道。 “是吗?那为何世人对此一无所知?”李恕问道。 “此事庙堂之上知道的人也没几个,何况发兵之时只说征剿流匪,圣公在世的事自然保密,免得百姓知道后会群起响应,一发而不可收拾。”紫巾人继续解释。 “既然如此,你们为何不大张旗鼓,宣之于众,也好壮大声势,如当年一样与朝廷争个高下?”张伯奋问道。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我教自从那次不利之后早已改弦更张,如今只想为国出力,并不想与朝廷为敌。以前几次全是为了自保。相信赵佶也应该明白,金人凶恶野蛮,远胜于被灭之辽,现今他的心病主要还是在如何防金上,只要不象当年那样我教公然要推翻大宋,也就不必倾全国之力来相灭了。” 方腊哈哈一笑道:“万春说得没错,我等今日虽说仍是赵佶之眼中钉和肉里刺,必欲除之而后快,但女真金人崛起于黑山白水之间,如旭日东升光芒万丈,将堂堂大辽摧枯拉朽,如秋风扫落叶般全盘倾覆,取而代之,此势力之强可谓百年多来所仅见。依我看必将成为宋之大患,两国间难免一战。相信赵佶也知晓这点,平时里寝食难安,怕是要远胜于我方腊。所以这次请三位公子来,便是想要替宋帝分愁解忧,让他能从此吃下饭睡好觉皆大欢喜,你们说好不好?”方腊说完,众人跟着一起笑起来! “你将我三人找来,无非就是看中我们叔父辈皆是朝中大官,想将我等扣为人质,欲作为与他们周旋之筹码,对吗?”种冽说道。 “没错,但你也只说对了一半。我找你们来虽是人质,但绝不是想跟朝廷为敌,而是想送你们的父辈一件天大的功劳。”方腊道。 “你所说的功劳莫非就是适才说过的大好事?如果真是,那何必用下三滥的手段将我等劫持到此,只需书信一封,我等就会赶来共襄盛事。”张伯奋道。 “你所说的何尝没有试过,我曾亲笔给朝中重臣都写过书信,并附有重礼,可惜尽皆石沉大海,音信全无。不知是他们对此毫无兴趣?还是根本没有看过?所以才不得不出此下策,好能引起他们的重视。”方腊道。 三人皆是头次听说此事。“那你说吧,究竟想要我们帮什么忙?”种冽问道。 “打开天窗说亮话,就是想让你们亲笔给令尊写信,由我的人负责送到。至于信的内容,就是两个字。”方腊说着伸出两个手指。 “你莫非想投降?那倒确实是件好事,在下也非常愿意效劳。”张伯奋笑道。 “呵呵,如要投降何必劳你们的大驾?是招安!”方腊终于吐出了这个词。 第7章 招安 “招安!”听到这两个字,张伯奋惊讶道:“莫非你想做宋江第二?” “正是,我与宋公明一样念念不忘的便是有朝一日能受朝廷招安,好为国家尽一份绵薄之力。尤其是在如今外敌虎视之下,更需要团结起来,一致对抗外敌。不能再自相杀戮,同胞相残了,否则难保五胡乱华的惨剧不会重演,你们说对不对?”方腊说完,堂上齐声叫对。李恕听了也不禁心里一动。 “你难道不知宋江去年就已死于奸臣之手,不怕会重蹈覆辙吗?”张伯奋道。 “没错,所以我的招安与宋公明那可大大不同。”方腊说道,“我并非要如梁山好汉那样入朝为官,而是为大宋守此一方宝地,只要得到朝廷的一纸册封,给予节度使之职。本教便可为大宋效犬马之劳,哪怕出征金敌也不在话下。我们可以不要一钱一粮,全部自给自足,自愿成为朝廷的一条守门犬。你说这算不算一件利国利民的大好事?” “不错呀,真能这样,那皇上就可以腾出手来专心对付金人了,我大宋就不会有亡国之虞了。”种冽赞道。 “不过有个条件,那就是本教主不奉诏,不觐见,免得步宋公明之后尘。如此是迫不得已,区区之心,日月可鉴,想必更能为你们所理解吧!”方腊又补充道。 “圣公此举果是好事,更是大宋福音,想必官家得知也定能欣然接受。小生愿为贵教成此美事。现可取纸笔来,让家父明白圣公归附朝廷之赤胆忠心,到时也会在朝堂上玉成此事。”种冽道。 立时有人抬上了桌案,上面文房四宝俱备。方腊大喜道:“那就有劳种公子了。如大功告成,想要什么我有的绝不吝惜。来人,即刻去给种公子安排最好的宅子,配十名仆役和侍女来服侍!”一人领命而去。 看到种冽坐下执笔于案上写了起来,方腊又将头转了一下问道:“二位意下如何?是否也于此写信,好让人一并送到府上?写完我能让你们住在如仙境一样的地方!” 李恕不知所答。张伯奋微微一笑,道:“你所说的不知是真是假,就算肯写,你也知道我们父辈皆是大宋重臣,能保证他们会信你的招安诚意吗?如不信且不肯相助,你会如何处置我们?” 方腊仰头一哈,道:“圣教是诚心要归附大宋朝廷,可惜皇帝老儿却要一直视我教为死敌。我等一心招安,只要你们肯好好配合,能让令尊多在皇帝老儿面前尽力周旋美言,则招安之事也非不可为。但是,如果不肯出力以成此美事,那也只好留下各位在此为质,直到成功为止。否则的话,不用说你们心里也应该清楚是什么下场。”说到最后一句,方腊冷笑了一声。种冽听到汗流浃背,更是奋笔疾书。 这时一个矮小的紫巾人站出说道:“我们圣公全是一番美意,想帮助赵佶一同对付外敌。否则大宋说不定就会落得跟大辽一样的下场。你们父辈若置国家福祉,大宋安危于不顾,一心只想帮皇帝消灭明教,如此不分轻重不顾大局,那么真是枉为国家栋梁了。但有你们在此,相信他们不会出此下策,弄得国将不国,家不成家,岂是智者所为?因而你们写的书信务必讲明利害,想令尊皆是绝顶聪明之辈,应会选择一条正确的阳关大道。” 方腊听得连连点头,笑道:“国师说得对,那就请两位一样动笔吧!”说毕挥手一招,便有人抬上两张桌案,摆在他们面前。 李恕看向张伯奋,问道:“张兄意下如何?” 张伯奋沉默不语,似乎心里在盘算着什么。 “我愿意唯你马首是瞻。”李恕相信如他这般的硬骨头,定不会如种冽一般。 第8章 写信 张伯奋哈哈一笑,道:“干么不呢?这封信我一定要写。何况圣公言之凿凿,一片忠心昭然若揭,岂能不成人之美?”说毕坐到案前拿起了笔。李恕大吃一惊。 方腊道:“李公子,他们二人都写了,难道你还没想通吗?知道不写的后果是什么吗?” “李兄,别犹豫了,快一起来!”种冽招唤他,又起身道:“我的写完了,请圣公过目。”于是将信送到了方腊手中。方腊看了几行,赞道:“不愧是名门之后,此信交于令尊之手,想必他定能被打动,以成招安之美。如此种公子便立下了大功!” “圣公过誉。家父真能促成招安一事,那也定是圣公精诚所至,在下何敢言寸功。”种冽微笑并得意说道。 “李公子考虑好了没有?到底写是不写?”方腊将目光移到了站着的李恕身上,眼中已有了不耐烦之意。 “快写,快写,再不写,你就没后悔药可吃了!”众人叫声。 见到他仍无动笔之意,先前刀手再次站到了身后,举刀过顶。方腊说道:“我再数到三,你也可以以为还是在吓唬你,不过到底是不是只有等数完才能知道。你想一试吗?” 李恕感到双腿开始微微颤抖起来,这次截然不同。上回有张伯奋一起令他胆气顿壮,而如今自己一人如何再次面对这种生与死的考验? “一”方腊果然数了起来。李恕左右为难之下额头有了粒粒汗珠。 “圣公英明,李公子怕有难言之隐不方便动笔,必非要与圣公为敌,不欲成全招安美事。不如让我二人带回好好相劝,明日定能给你满意的答复!”张伯奋见情势危急,挺身而出试图解围。 方腊手一摇道:“不必多言,没有明日,只有今日。李公子可想好了,真的不写?‘三’字一出口,便是你的死期。不会笨到以为我在同一件事上会试探两次吧?二!” 张伯奋将李恕拉向桌案,道:“他定是一时糊涂,怎么会放着好好的生路不走,定要寻死呢!快来给李纲大人写封家信,成人之美何乐不为?”又在他耳边轻声道,“好汉不吃眼前亏!” 种冽也道:“是呀,李兄何苦呢,识时务者为俊杰,写封信又有何妨?” 在二人的劝解下,李恕不得不在桌前坐了下来。张伯奋将笔塞入他的手中,抬头道:“张公子已想通了,会跟我们一起写的,你就放心吧!” 方腊看在眼里,就让那名刀手暂且退下了。 李恕握笔在手,思前想后,不得不搜肠刮肚写了起来。一写完,马上被种冽收走,将与张伯奋的信一同呈交给了方腊。 方腊粗略翻看后颇为高兴,便道:“今天先这样吧,三位且回去休息,有任何事我会再叫你们的。” 张伯奋道:“请问圣公,我们回去哪里?” “你与李公子会回之前的住所,种公子表现最好另有嘉奖,会赏他大宅子和美女仆从,这点我之前已说过了。你不会因此要嫉妒于他吧?哈哈!”方腊一笑,人人也跟着笑了起来。 “是呀,我确实有点嫉妒,不如圣公恩惠广施,既然我等都已落笔,不妨将我们置于同处,也好一起商量,帮圣公想出促成招安更好的法子。种兄觉得呢?”张伯奋看向种冽。 种冽忙应道:“正是,让我一人独享圣公美意实在太过寂寞,还是让他们与我一起住吧,望圣公成全。” 方腊想了想道:“既然种公子也这么说了,那行吧。至于三封信立即让人送出,并要带来回信。”下面有黄巾人领命而去。 第9章 冒牌 三人被安排住进一座大宅院,光房间就有十几间,院内种植有奇花异草。每日吃饭皆是山珍海味。仆役十几人各有分工,服侍的侍女也个个青春年少。 李恕虽心事重重,但没多少日子下来也与种冽一起醉生梦死,流连忘返,开始乐不思蜀。唯独张伯奋常闭门独处,不让人进去打搅。方腊也一直没来召唤过他们。 这日相聚,种冽提议道:“我们共此患难实为有缘,何不就此结为异姓兄弟?” 此议一出,两人当即叫好。三人撮土为香,对天八拜。互相叙了年龄,张伯奋最长,李恕为次,钟冽最小。于是结为兄弟,立誓从此有福同享,有难共当。 这日李恕种冽在亭内小酌,却见张伯奋背着手踱了过来。“太阳从西方出来了,难得大哥也有兴致来同乐!”李恕看到,兴奋叫道。 “大哥这边坐,她唱功不弱不妨同听。”种冽指着坐于旁边手握琵琶弹奏的侍女说道。 那女子起身道了个万福,口中道:“张公子想听什么小曲尽管与奴说。” 张伯奋却挥手道:“你们都退下吧。” 那女子和在场服侍的人都走了,种冽叫道:“这是干什么?我们听得好好的,你偏来坏事,现在谁来给我们端茶倒水?” 李恕道:“大哥这样做肯定是有重要事说,不想让外人听去。” 张伯奋便坐下,伸手给自己彻了一杯浓茶,开口问:“你们难道都没打算吗?” “什么打算?既然方腊想招安,我们也只能助他了。等招安成功,自然会被放回去。趁现今如在仙境,何不尽情享乐?也算没白来一趟!”种冽笑道。 “你呢?”张伯奋听了略感失望,转头又问李恕。 李恕叹气道:“能有什么打算?听天由命罢了。”说毕往嘴里灌了一大口酒。 “你们难道不想逃出去?”张伯奋低声问道。 “你做白日梦吧?”种冽听了笑道,“这个地方插翅难飞,又何必痴人说梦!” “是呀,你也知道这里看管之严密不逊于牢房,我们怎么可能逃得出去?”李恕也道。 张伯奋微微一笑道:“事在人为,希望再渺茫也不妨一试。况且留下必死无疑,逃出去才能有一线生机。” 李恕喝酒不语。种冽奇道:“大哥这话小弟就不明白了,什么叫必死无疑?只要招安一事真的能成,方腊到时讨好我等都来不及,岂敢让我们死?” “招安之事成功与否暂且不论,光是二弟我就怕他比我们更是危在旦夕,为他打算才必须得逃走!”张伯奋道。 “何出此言?他与你我有何不同?”种冽听了不解。 “那就要问他自己了!”张伯奋瞧向李恕,见他低头沉默,手中握着的酒杯却在微微发颤。 种冽盯着他看了一会,忽然拍案而起道:“莫非你并非李恕?” 张伯奋忙抢身上前按住了他的嘴巴,四周张望了下,生气道:“小声点!” 种冽忙点头,坐下问道:“二哥,你自己说吧,到底怎么回事?” 李恕长叹了一口气,道:“大哥原来已看出来了,就直说吧,我确实姓李名恕,但我爹叫做李长生,乃是东京城里有名的绸缎商人,我家也可算是富甲一方,但与官府毫无干系。不知你是如何看出来的?” 种冽吃惊得张大了嘴巴,道:“原来你不是李纲的儿子?” 张伯奋道:“还用看出来吗?我张家与李家有通家之谊,家父与李大人同朝为臣,又志同道合时有走动。我也早见过他二儿子李恕,年过不惑,怎能如你这般年轻?不过难得的是你竟然跟他同名同姓,又是富贵打扮,难怪方腊会抓错人了。种家军与李家并无深交,三弟自然不认识李恕了。” 李恕道:“原来早就知我是冒牌货,若那日当场揭穿,我怕是早就小命难保了。”说完便起身行礼致谢。 张伯奋笑阻道:“不必客气,我们共处险境,同气连枝,怎么可能出卖你?你虽非出自高门,但确是真正好汉,令为兄佩服。” 第10章 密谋 “当时为何迟迟不肯写信,原来因你根本不是李纲儿子。”种冽想起道。 “对我而言,根本不知怎么写,但不写就得死,迫于无奈,只好装模作样写了一封,幸好没让方腊看出破绽来。”李恕叹息道。 “但只要信一送到,你的假身份就会暴露,到时方腊知道找错了人,再无利用价值,就凶多吉少了。我们当中最急切想逃走的应该是你才对。”张伯奋笑道。 李恕闻听又起身作揖道:“大哥是否已有妙计救弟小命?” “不必多礼,你我都是同一根绳上的蚂蚱,理应祸福与共,何需见外。但我若不提起此事,你好象并没将其放于心上,难道已有应对良策了吗?”张伯奋问道。 “说来惭愧,岂有什么良策?听天由命多快乐一天是一天罢了!”李恕摇头苦笑道。 “大哥是否真的有妙计,快告诉我们。”种冽性急问。 张伯奋起身环绕着亭子转了一圈,看似是随意走马观花看风景,但二人知他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只见他随手采了一把野花回来放于石桌上,坐下低声说道:“据我这几日的观察,发现一个办法。” “大哥快说。”李恕忙问,种冽也凑了上来。 “你们发现没?这里每隔三日就有辆骡车进出,这是与外界最大的联系。”张伯奋道。 “对呀,每次送来的都是新鲜食材,否则我们哪能天天好吃好喝的?”钟冽应道。 “莫非你想在这车上打主意?”李恕道。 “那车在固定日子和时辰进出,车上只有两人,我们到时进入车内,不就可以借机出去了吗?”张伯奋道。 “怕没你想的这般容易吧?进出时难道不会检查?何况路上有关卡,如何应付?”李恕道。 “对呀,况且他们离去是空车而回,藏于车内岂有不被发现的道理?”种冽也疑问。 “这个我也想过,将他二人拿下,我们装扮成他们然后逃出去,或许可以一试,”张伯奋盯着他们道。 两人沉吟了一会,李恕先道:“虽说有机会,但风险还是很大,难保万全。万一路上迷路了怎么办?遇到盘问怎么办?再则我们突然消失,仆人立时会发觉。这些都很棘手。” 种冽咐合道:“二哥考虑得没错,再则我们对此地环境不熟,就算逃出去也不知应该往哪里走。” 张伯奋道:“这只能走一步算一步,先逃离再说。二弟你难道真的甘心在这里混吃等死,等着有一天方腊遣人来要你的项上人头?” 李恕听了,心一横道:“也罢,既然话说到这份上,反正不免一死,索性冒险一次,说不定还有一线生机。不济让抓回去,也总比在这等死强。 种冽道:“既然二位哥哥已决定,小弟也别无选择,只好一起行动了。不过我想万一招安真的成了,我们甘冒大险出逃,岂不成了多此一举?” 张伯奋哈哈一笑,道:“三弟放心,招安一事成不了。” “为何?”种冽奇怪问道。 “我写的信里留有暗语,告诉了方腊的虚情假意,让朝廷尽快发兵围剿,不要顾惜我等安危。到时家父绝不可能为方腊做招安说客。” 张伯奋说完,种冽几乎要跳起来,想立刻掐死对方,说道:“这样做不是把我等往死路上逼吗?你不要命我还想活呢!” 张伯奋呵呵笑道:“你以为有了这区区书信,你我二人性命要胁,朝廷就会改弦更张,轻信于方腊?不止家父,令尊想必一样不可能为方腊做说客,皆因他们皆是忠臣良将。退万步讲就算肯一同游说也必无用,官家对方腊素来恨入骨髓,招安想都休想。正如方腊所讲,之所以没有全力来剿灭,无非因有金国在旁虎视眈眈而已。” 听了这话,种冽也觉得有理,只得忍气坐下道:“既然这样我也只能认命,现在就商量一下如何行动吧。” 当下三人围坐在一起,旁人看来只是在喝酒闲聊打发时间,实则已密谋起来。 第11章 出逃 夜里,三人将美酒佳肴搬进了屋内,将所有仆人都赶了出去,只说要做长夜之饮,不必服侍。酒足饭饱后要睡上个整天整夜,不许有人来叫醒。 翌日一大早果然房门紧闭,无人出来。有人从窗户往里张望探听,听到了如雷鸣般的打鼾声,推了推门却是紧锁。望向里面,一桌的杯盘狼籍,三位公子横七竖八躺在床上呼呼大睡。见此情状,人人相视而笑,各干各的事去了。 直到日上三竿,公子们才打开门让人进去收拾。从此夜间聚会越来越频繁,到后来几乎天天如此,有时甚至睡到太阳落山才起来。众仆看在眼里,渐渐见怪不怪,有时甚至都懒得再去查看三人的动静。 这样过了差不多有半月光景。这日两红巾人赶着辆车如往常般来到了后门,这里靠近厨房。打开门后,便开始熟练卸下车上的桶搬运进了里间。 “快出来,看今天带来什么了,好大半口猪呀!刚宰杀的。”红巾人一叫,厨房内便跑出几个火工来,笑脸迎上道:“辛苦两位了,小人来帮你们搬吧。” 正忙碌间,不远处有人悠闲缓步而至。一火工看到,忙招呼道:“种大公子今天怎么有兴致到这里来逛?不去喝酒听曲?” 来人正是种冽,见他挥着扇子笑道:“一时无聊,屋里闷得慌出来走走。对了,这两位就是一直给我们送来好吃好喝的恩人吧?” 红巾人停下作揖道:“种公子好,我们是遵照教主的吩咐,送吃的给公子们享用的。教主说过,定要让三位贵客在这里住得好吃得好。不知可否满意?” “简直不能太满意了,你们给我们送来那么多美味佳肴,让我等好生感激!来来来,随我同去喝上几杯再走,他们二位肯定也想认识你们,当面致谢并交个朋友。让我们天天山珍海味,都快活死了哈哈!”种冽说着便上来拉住他们的手。 一人忙道:“公子你看我们还得干活呢。再说这都是圣公的意思,我们能有什么功劳呀!” “那好,我和你们一起干,等搬完了非得去屋内喝上几钟再走。不管谁的意思,二位总归是大恩人,这次好不容易被我逮到不能随便就走。” 二人见盛情难却,只好应允。何况经过一番劳累,肚子也早咕咕叫了。等全部搬完后,便随他而来。 种冽推开门,见室内已是杯盘罗列,菜肴满桌,便叫道:“二位哥哥快出来,看我今天请到谁来一起喝酒了?”说完伸手请进,自己则让到一旁。 见到丰盛的宴席红巾人不免心动,当下笑揖入屋,种冽随即将房门关上了。只听到里面几声响动,再打开时,李恕与张伯奋正从打晕的他们身上脱起了衣服。 换好衣服,将二人拖上了床,捆绑成粽子似的,嘴巴也勒上了绳子,用被子盖好,再将桌上酒菜倒掉一些,弄成吃过的样子。种冽这才出门找到管事的吩咐道:“今晚我三人不想被打搅,等睡醒叫你们时才可进来。酒食充足也无需再送什么。”那人听了也没生疑,毕竟这事常常发生,便答应去了。 等种冽悄悄溜回到后门时,果见那辆骡车已等候多时,趁没人注意,飞跃进了车内。 张伯奋与李恕坐在车头赶车而行,种冽探头出来道:“没想到出来这么轻松,现今要往哪里去?” 李恕道:“走一步看一步吧。” 没跑出多远,发现前方有条河流,李恕环顾周遭,所居之处原来是个四面环水的小岛,只有一座桥与外界联通,桥上却有几个蓝巾人把守着,便问道:“怎么办?” “见机行事吧!”张伯奋说着猛挥了一鞭,车子直往那关卡跑去。 第12章 包围 车来到了桥边,那些守桥者却自顾自聊着天,没有丝毫想要拦住检查的意思,看来他们早已对这辆在平日里往返运送食材的骡车失去了警惕。张伯奋原本打算遇到盘问露出马脚只能硬来,没想毫无阻难便赶过了桥。 翌晨,公子们房门紧闭,虽然这些日子早习已为常,但还是有仆人忍不住过去查看。透过窗户见到的还是如以往一般满桌剩菜,床上睡着人,就放心走了。但傍晚还不见出来,敲门也没反应,这才令他们议论纷纷。起疑中有人发现床上人似乎在挣扎,且有奇怪声音传来,忙一起撞开屋门,发觉后大惊,赶紧去禀报。 话说三人漫无目的逃窜,这才发现这里路径曲折多杂,树木丛密,而且有的地方还有巡逻队,不敢轻易过去。整整大半天始终找不到出路的他们不禁又饥又累,眼见天色已暮,只能在偏僻处找株大树下坐了休息。 “我们真笨,出来时怎么不多带点吃的?”李恕抱怨道。 “那时怎么知道路这么难找?还以为很快就能出去。哎,说实在的,我还真后悔跟着你们逃跑,真想回去继续享福。我早已搂着美女,喝着美酒,品着佳肴,那可是神仙般的日子呀!”种冽露出了一脸的懊悔。 “全是废话,现在有回头路可走吗?回去就是个死。我们只有齐心协力,将出去的生路找到。”张伯奋忍不住气道。 “大哥说的没错,可我们都快没力气了,怎么找?别说吃的了,哪怕给我一口水喝也好呀!”李恕舔了舔干巴巴的嘴唇说道。 三人皆垂头丧气,靠在树干上几乎要沉沉睡去。突然张伯奋跳了起来,将二人吓了一跳,只见他大口呼吸着,说道:“你们闻到没?好象桃子的味道!” 二人一听立马也来了精神,跟着站起来细细一闻,果然有那么点桃香飘来。当下寻着气味的方向摸索而去。没走出多远,一片茂密桃园便进入了视野,更惊喜的是好象无人看守。三人兴奋地跑进了里面,争先恐后大吃起来。 正当他们吃得不亦乐乎之时,突听北方黑暗中响起了几声短促且凄厉的狼嚎之声,接着南面也响起了两声同样的尖锐之音。 吓得种冽将手里只咬了一口的桃子掉在地上,失声道:“不好,是狼群,它们难道也要来吃桃?” “怕是它们不吃桃,而是想吃我们!”李恕眺望着狼叫来处不禁打了个寒噤道。 三人忙躲到了大树后,幸好出来时带上了从红巾人身上搜到的短剑,遇到危险也能防身。那叫声此起彼伏,还真是朝着他们的所在而来。三人的心都吊了起来,握剑的手也在微微发颤。 “大哥,狼来了没有?共有多少?”过了一会李恕问道。 “不是狼,应该是人!”张伯奋盯着渐渐出现在眼前的许多黑点道。 李恕跟着望去,前后方向都有七八条人影在夜色里闪动,越来越近。但同时狼叫声也没有止歇,看来是从他们的嘴里发出的。 “完了,肯定是来抓我们的,这个桃林就是准备好要引我们上勾的陷阱!”种冽说完,不禁瘫倒在地上。 第13章 虚惊 眼看前后两批人越逼越近,种冽慌道:“怎么办?难道只能束手就擒?” 李恕道:“不管怎样,他们就算到了,想抓住我们也没那么容易。还是先找地方躲一下,再决定下一步怎么办。”张伯奋知道总比等死强,便环顾周围寻找起来。 “你们看,那边有个大草垛,足够我们藏在里面了!”李恕惊喜地发现了附近有一个大大的草垛,比屋顶还略高。 “不行,太显眼了,他们没见到我们,肯定会到那个地方去找的。”张伯奋道。 “不管了,没有更好的地方了,先进去再说。大不了被发现了再拼命不迟。”李恕说毕,便跑过去一头扎进了里面,立刻消失得无影无踪。种冽看到跟着进去了。张伯奋知没有更好选择,只得藏了进去。 藏好不久,南方那批人先来到了。其中两个肩上还扛着个大麻袋。李恕见了,奇怪道:“他们来追捕我们,怎么还带着重物?”张伯奋也看不明白,示意他轻声,免得暴露。 他们放下麻袋在原地等候。不一会,北方一批人也来到了桃林,张伯奋见到他们并无搜找之意,而象是在这里约定了碰头。 一老者问道:“得手了没有?”立时有人将两个麻袋放到了他的面前。 李恕发现麻袋看上去好似还在动,不禁惊奇,悄声道:“原来他们不是来抓我们的。”三人皆松了口气,原是虚惊一场。 老者奇道:“怎么有两个?” 南边领头的一人道:“我们找到她时,还有人跟她在一起,只能一同绑来了。听凭田先生发落。” 田先生道:“打开吧!” 麻袋打开滚出两个少女来,都绑住了手脚,还堵上了嘴。他仔细端详了一个的面容,喜道:“没错,就是老贼的心肝宝贝,这次你们立下了大功。” 他们听了面露喜色。这时田先生解开了另一个的嘴禁,问道:“你是何人,为何与她在一起?” 那少女心慌道:“你们为什么要抓我们?知道真真姐是谁吗?不怕灭族吗?” 众人闻听都笑了。田先生道:“我们怕的话早就不会在这里了。老夫当然知道她是谁,否则也不会请她来这里。我只想知道你又是谁?” 听到那少女说话,李恕不禁心里暗吃一惊,因为他已听出这是小莲的声音。 第14章 沉塘 “我叫小莲,她叫真真,我们在一起玩的。你们到底是谁?究竟想干什么?”小莲问道。 “不必问了,他们是爹的对头。”那叫真真的少女开了嘴禁道。 田先生哈哈一笑:“你说的不错,我正是你爹的大对头。今日就是你们的死期!” 小莲花容失色叫道:“我跟你们无怨无仇,为什么要杀我?” 真真冷笑道:“斗不过我爹,就要杀他女儿来出气,你们果真是英雄好汉!”此言一出,几人面有惭色,只是黑暗中不易发现。 田先生道:“你怎么说都行,反正我们这不是无耻卑鄙,而是以毒攻毒,想你爹杀的妇孺还少吗?”又对小莲道:“你当然本不该死,谁让你跟她在一起,只能怪自己命不好。” 小莲听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真真面不改色道:“想杀就杀吧,反正爹肯定会为我报仇的。” 另一头领听了道:“你也别怪我们,想教主丧心病狂杀刘家老小可狠多了,许多死无全尸。而今日我们会给你留个全尸,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小莲大哭道:“这事与我无关,我不要死!” 田先生又命令将她们的嘴重新封上了,道:“动手吧,免得夜长梦多。今晚杀了老贼的宝贝女儿,虽然不能报仇雪恨,起码可以乱其心神,有利于我们下一步的行动。” 那头领举刀欲砍,真真闭目待死,小莲拼命挣扎。但几次尝试还是砍不下来,不得不放下刀道:“这么如花似玉女子,我还真下不了手。老子答应留她全尸,不如就别沾血了,那边不是有个水塘嘛,沉塘如何?” 田先生哈哈一笑,道:“没想兄弟还怜香惜玉,行就依你,将她们装回麻袋,搬到那边去。” 于是几人好不容易将她们装回麻袋,四个人抬着朝月光下不远处静谧的池塘走去。 三人将这一切都看在了眼里。等他们走远,种冽道:“你们发现没有?那是个大美人,就这样被淹死,不免可惜了。” 李恕知道他说的是和小莲一起的真真,便道:“我们要不要去救她们?其中有个叫小莲,自我被抓来后一直待我不错,实在不忍心看着她死!” 张伯奋道:“我们自身难保,何况他们人多,我们怎么可能是对手?” 种冽道:“虽然我也不想管这闲事,尽快逃离这是非之地要紧,但想到那么美的小娘子要被淹死,总觉得可惜。要不二哥你出个救人的好主意?” 李恕一时也无法可想。 第15章 救人 田先生带人来到塘边,看着有人将几块石头绑定在了麻袋上,便道:“就扔这里吧,记得扔远点。” 两人提起麻袋来回了数次,蓄足劲后用力抛出,麻袋划过了一个抛物线,扑通掉进了池塘里,激起了大大的水花。接着第二个麻袋也照样扔了进去。 看着那水面冒了一阵气泡后,又恢复了平静,众人便打算离去。田先生却道:“等一下,要死透了我们才能走。”见他如此谨慎,大伙只得继续守着波澜不惊的水面。 “你们是谁?在干什么?”忽然一个声音在他们背后响起。众人吃惊回头,见到有个红巾人站在不远处盯着他们,随即好象醒悟到什么,拨腿就跑。 田先生急令:“我抄近路,你们追那边,一定要把他截住。”说毕分头追去。 看到他们已跑远,池边再无一人,李恕与种冽才急忙来到,分别一头扎进了水里。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将一个麻袋拖上了岸。打开一看,正是小莲。只见她爬出袋子,跪在地上大口吐着水。等缓过劲来时,已看到两人又将另一麻袋也给拉上了岸。 李恕道:“幸好这水不深,否则我们也没法救你们。”说话间,袋口已被种冽打开,小莲冲上去将里面人给拖了出来,抱住她哭道:“真真姐,你千万别死呀!” 李恕看她乌发遮面,一动不动,便道:“快将身子趴在石头上,用力打她的背。”说着便与小莲一起将她抬到块巨石上,头朝下后,小莲拼命拍打背部。终于真真“哇”一声从嘴里吐出大堆水来。 “太好了,真真姐终于活了!”小莲又扶着她靠石头坐下,这才抬头问道:“不知两位恩公高姓大名?回去告诉教主定有重赏。” 原来忙活了半天,夜中没有认出自己来。李恕笑道:“重赏倒不必了,既然是你将我抓来此地,只要放我们离开就行了。” 小莲一愣,惊喜叫道:“原来是李公子你呀,你怎么出来了?我原本还打算明日来看你,给你带点好吃的呢!” “这位莫非是方腊女儿?”种冽指着问道。 小莲点头道:“没错,她小名叫真真,正是教主女儿,否则我们也不会遭此劫难。” 看到真真还在不住呕吐,李恕道:“我们快走吧,说不定那些人会再回来。刚才大哥去引开他们,不知怎么样了?万一被抓住就危险了。我带她们先回草垛躲藏一下,你去找一下,路上要注意安全,快去快回。” 种冽答应,便朝着张伯奋消失的方向悄悄追了上去。 第16章 承诺 回到原地,真真已恢复过来,向着李恕盈盈拜倒,口中道:“敢问公子高姓大名?救命之恩,粉身难报。” 李恕慌忙长揖答礼,抬眼看时不禁呆了。此刻相距咫尺,月下自然看得甚是真切,心中暗暗惊叹:“种冽说的没错,真是绝代佳人。我若能得如此佳偶,此生何憾!” 小莲笑道:“真真姐不认识吗?我来告诉你吧,这次救我们的都是你爹抓来的宝贝,一个是种师中的儿子种冽,一个是张叔夜的儿子张伯奋,眼前这位是李纲之子李恕。听说是张公子负责引开他们,种公子与李公子才能救了我们。” 真真看到李恕痴痴看着自己,脸上一红,便道:“原来是三位恩人,不知何以报答?” 一语唤醒了李恕,不禁跟着脸上大热,一时语塞。还是小莲替他答道:“李公子早说过了,既然是我们将他们抓来的,自然是希望能放他们回去。” 真真听了脸上显出犹豫之色。小莲见了便道:“李公子,不是我们忘恩负义,只是这件事确实让人为难。你也知道,圣公对你们很看重,如我们放跑了你们,那真的是件天大的罪过。我看你们还是回老地方去吧,那里好吃好喝有什么不好?有一天真的招安了,还不是可以平安回家?现在你们逃出来,真的没地方可去的,想逃出去更不可能,因为这里是桃源,除非你有翅膀才能飞出去。” 李恕听到还在半信半疑,真真突然说道:“好吧,既然想出去,我就让你们离开这里,也算是报了救命大恩,从此互不相欠!” 小莲惊讶莫名道:“真真姐,你是说真的吗?如果让圣公知道,你也是承担不起的。” 李恕大喜,一揖到地道:“若真能相救,此恩情小生永世不忘。“ 真真抬头看了看月色,道:“为此得回去先准备一下,两日后的今时,我们在此碰面。到时带你们出去。今日就先别过吧。”说毕便拉起小莲转身就走。 李恕朝着她的背影打恭致谢道:“小生记下了,到时必然在此地相侯,不见不散。”但想到她说的那句从此互不相欠,内心也闪过了一缕莫名的惆怅。 这时草垛边只剩下李恕一人,四周空旷寂寥,也不知那两人又在哪里?约过了半个时辰,天开始蒙蒙亮了,远处出现了一个小黑点,似乎是有人正在匆匆赶来。 李恕钻进了草垛,偷着张望。人越来越近,真是种冽,李恕欣喜之下跑了上去。 “三弟你怎么才回来?大哥呢?你没找到他?”李恕迎面问。 种冽停下步大口喘气,半晌才道:“别提了,小弟连个人影都没发现,追的人也一个没见到,真不知都去哪了!” 李恕发愁道:“如此看来,恐怕凶多吉少了,否则他肯定会跑回来找我们的。你为何去了那么久?” “我在路上遇到好几队人手持火把在找我们,吓得躲了好久才敢绕远路找回来。”种冽忽又想起问道,“咦,我们救的那两姑娘呢?” 李恕于是将真真承诺的事说了,种冽听说有逃走的希望,顿时喜笑颜开道:“但愿那美人不是在耍我们。” “应该不会的,何况我们除了相信也没别的希望了。这个地方实在太大,不认识路我们根本出不去。只是大哥不见了,这两天里能找到他到时一起逃出去就好了。”李恕在心中祈愿。 第17章 被擒 李恕与种冽一直在找张伯奋,始终毫无踪迹。搜捕他们的人却越来越频繁的出现,二人也不敢再往远处寻,隐藏不让发现才是首要的。 很快到了约定的日子,眼见暮色四合,时辰已至,他们躲藏在草垛里过了许久,四周还是静悄悄的没有一点人声。 种冽道:“你说她会不会在骗我们?” 李恕道:“不会。不过,如遇到什么事一时无法履约,也不是不可能,只能看我们的运气了。” 种冽道:“那她会不会叫人来抓我们?毕竟是方腊的女儿,怎么可能跟亲爹对着干?” 李恕道:“她应该不是恩将仇报的人,你就别胡思乱想了。” “我看你是被她给迷住了吧,哈哈!不过话说回来,方腊有这么美的女儿,确实让人想不到。”种冽笑着说道。 李恕一下脸热了,不知该说什么。恰在这时,远处出现了两个人影缓缓而来,不由惊喜叫道:“你看,我没说错吧,她们来了。” 种冽一阵远眺,真是两女子的身影,喜道:“还是二哥说的对,看来我们真有出去的希望了。” “可惜大哥生死未卜,无法跟我们一起逃走,真有点对不起他。”李恕叹息道。 “那只能怪他命不好,我们也无法等他回来了。”种冽道。 “待会打听一下,说不定她们知道下落也未必。”李恕说着便走出了草垛。 两女越来越清晰,没错是真真和小莲。高兴之下,李恕向她们挥手致意,小莲看到也挥手以应。正在兴奋中等候,种冽忽然叫道:“不好,有人来了,快跑!!!” “当然是她们来了,跑什么?”李恕奇道。 “不是,看那边!”种冽惊骇的手指另一边。 李恕回头一看,远处草丛在夜色下剧烈晃动,由远及近,显是有物在迅速靠近。 大惊的他们正要逃跑,一声呐喊响起,十多人如同天兵一般出现在了身后,将退路阻断。欲拨剑相抗,又有张大网降下,将他们困住,全身再无法动弹分毫。 慌乱绝望中的李恕朝真真和小莲望去,她们已不见了踪影,唯有一辆车正远远地驰离。 第18章 入狱1 二人被带到一处地牢,关进了黝黑的牢房。 种冽埋怨道:“都怪你,不是色迷心窍想救那白眼狼,我们怎会落到如此境地?” 李恕自知理亏,便一声不吭。种冽又道:“她是方腊女儿,怎么可能帮我们外人?你还说她不会恩将仇报,真太天真了,我都被你给拖累了!” 李恕唉声叹气道:“可能是我错了,但总觉得她不应是那种人,何况小莲也不像会害我的人。这到底怎么回事,我也搞不明白。” “还执迷不悟?如今事实俱在,还有什么话好讲?若不是你多管闲事,说不定早已经逃出去了。现在我反而有点羡慕大哥,他如还活着,境遇肯定不会比我们更惨,说不定早逃之夭夭了。”种冽气急败坏道。 “你也不要急,既然方腊想要招安,应该不至于把事做绝。何况我们逃出来时并没杀过人,他更不应杀我们。”李恕道。 “就算不死,以后也只能呆在这鬼地方受苦受难了,想过回以前那种舒坦日子,再也休想了。反正我就是被你们两个给害死的。”种冽越说越气,忍不住大放悲声。 这时牢房外走进一人来,问道:“就你们两个?张伯奋呢?” 种冽见他头戴黄巾等级不低,应是方腊派来的,为了将功赎罪,忙将事情一五一十全说了,并说明出逃并非自己主意,全是张伯奋的主张,他只是不得不跟随而已。还一再强调方腊女儿是他救的,希望能网开一面,饶恕于他。 黄巾人笑道:“行了,我会如实禀报圣公的,至于怎么处置你们,明日自有分晓。” 他走了以后,来了老狱卒给他们带来一些剩菜剩饭。种冽一看便怒道:“这是猪狗食,怎么能给本公子吃?想三天前我还在府里锦衣玉食,岂能吃这脏东西?” 老狱卒咳嗽了几声道:“不吃就算,饿死最好,起码比死于狼刑强百倍。” “什么狼刑?恳请老丈指点。”李恕听得心惊肉跳,赶紧打听。 “你知道在这桃源里野兽最多的是什么?”老狱卒问道。 “好象是狼,我听别人打暗号都用狼叫。”种冽想起道。 “正是,所谓的狼刑应该能猜到了,说不定明日就能亲眼看到,不必我再多说什么。吃不吃随便,好自为之吧。”老狱卒放下盛着粗劣食物的篮子,留给了一个背影,紧跟着外间传来铁门重重关上的声音。剩下的是牢内忐忑不安,惊悸不已的二人。 第19章 审问 时至盛秋,在山顶平台上,晴空万里,凉风习习。画着日月的旗帜更是迎风招展。许多红巾士兵手持枪矛林立,护卫着中央的一把狼头椅,一人正坐于上面,不是方腊还能是谁? 随着国师大喝:“带上来!”红巾人挟持着两人直奔而至,将他们一把推倒在台前便退下了。李恕从地上爬了起来,抬头看着方腊。种冽却已被眼前阵势给唬住,半晌也站不直。 “此刻还不跪?”方腊一说,便闪出多人将他们强行按倒在地上。 “扪心自问,我待你们如何?为何要逃跑?真以为逃得出去吗?”方腊问道。 李恕环顾四下,没看到张伯奋的影子,暗付多半没被抓到,稍感宽慰,便道:“你只不过是为了把我们当招安的棋子而已,难道会有什么好心吗?就是因为知道朝廷不会招安,我才要逃跑找生路的。” 方腊哈哈一笑,道:“你说的没错,自从将书信送往东京之后,至今石沉大海,毫无回音,看来你们老子也抛弃尔等了。既然没人在乎你们的生死,还留着干么?白吃白住,浪费粮食。今日就是你二人的死期,有什么遗言要留下吗?” 种冽一听,不禁软倒在地,口中叫道:“圣公开恩,家父绝不会丢下我不管的,这其中一定出了什么差池,还望能宽限几日,小人再写信送去,相信到时天子定会派人来宣读恩命。打死我也不会再逃了!” 李恕道:“三弟,不要再抱什么幻想了,落入这魔头手里,还指望活命吗?不如痛痛快快死得象个男人。” 国师听到笑了起来,道:“我这里有种很特别的死刑,怕是很难让你死得象个男人,到时死得会象一只被撕碎的猎物,知道是什么吗?” “当然知道,叫什么狼刑。”李恕冷冷应道。 “好,我就让你看看狼刑,能不能让你死得象个男人。看那边是什么。”国师奸笑着手指了下不远处的一间屋子。 二人见那屋子很奇怪,长方形五面用大块黑布包裹着,看不到里面。很快有人上去将那块黑布给掀掉了,露出只大铁笼。里面隔了两间,前小后大。一看便知由精钢铸成,人在里面无路可逃。 这时方腊命令将叛徒带上来,便有五人被押上了平台。李恕看去,不禁吃了一惊,一下记起他们不就是那晚在桃园的一群人吗?当时他们将真真和小莲都用麻袋给绑来交给了田先生。 方腊见到眼中如欲喷火,厉声道:“你等真是卑鄙无耻,竟用下作手段绑我女儿?!” 种冽见了如抓住一根救命稻草,急着叫道:“圣公明鉴,就是他们当时要谋害令爱,多亏我出手相救才死里逃生。看在这份上,也应该饶我一命呀!” 方腊听若无闻,继续问道:“死到临头,尔等还有何话可说?” 五人中那头领说道:“要说的话很多。教主这几年倒行逆施,残害老兄弟,几乎已成丧心病狂的疯子!尤其刘副教主被害后,教中更是江河日下,教众生活也日益艰难,但皆不敢怒不敢言。教主天天忙着内斗,身边都是阿谀奉承腐败无能之辈。我等早已是朝不保夕。而且教主一直在纂改、歪曲摩尼教的教义要旨,好为一己私利服务,欺骗和蒙蔽广大教众。” “放屁!”国师大骂打断道,“没有教主能有你们吗?若不是当年教主的英明领导。你们早就死了,还敢在这里大言不惭对着教主大放厥词,真是一群忘恩负义猪狗不如的东西!” 头领听到哼了一声,接着道:“当然我们也不否认教主当年领导明教对抗朝廷,将我等从贪官污吏的鞭子下解救出来的丰功伟绩。正因如此,我们才拥戴你做了教主,也曾死心塌地为你卖命,唯你马首是瞻,给过你应有的地位和支持。但后来你却滥用广大教众给你的信任和地位,越来越将摩尼教视为一己私产,成了人人痛恨的暴君。”说到这里,又环顾四周高声喊道:“教中兄弟们,你们不要再给方腊利用了。他最会使用的伎俩就是今天对你甜言蜜语让你卖命,明日就能以莫须有的罪名置你于死地。现在是座上宾,将来就成了他的阶下囚。没有人能与他共事始终,都是他手里的棋子罢了。看看过去与他一同打天下的老兄弟,有几个好下场?他每对付一个人都要置于死地而方休,还把坏事嫁祸于那人。在他手下一个个完蛋的人,不都是他的替罪羊吗?只有推翻方腊,圣教才有希望!” 他说完身边四人齐声叫好。李恕听了也心生敬意,再看那些在场的人也有许多为之动容。 方腊脸色越来越难看,这时说道:“说够了没有?” 国师上前禀道:“圣公,此人胡言乱语,蛊惑人心,罪该万死。加之叛教在先,犯上作乱,按教规理应执行狼刑,不可再有迟缓,望教主批准。” 方腊心里早已迫不急待,此刻还是叹息了一声,道:“本教主原本还指望你们能迷途知返,认错悔罪,必会宽大为怀,放尔等一条将功赎罪的生路。既然还是这等执迷不悟,冥顽不灵,也只好按教规处置了。国师交由你执行吧。” 国师领命,下令将他们全投入了那只硕大的铁笼之中。 第20章 狼刑 五人被自上而下投入铁笼小间里,随即顶门关上了。须臾大间地面有块板被拉开了,从下鱼贯而上了几匹狼,都睁着血红眼睛,看到隔壁活人,迅速跑到跟前,狂叫兴奋不已,只是有栅栏阻隔吃不着,只能来回窜跃,一副饥渴难耐之状。后面狼还在源源不断通过入口被输送上来,原来笼子底部连通着地下狼窝。顷刻工夫整个铁笼里已挤进了二十多头。一时间狼头攒动,嚎叫动地,令人闻之色变,不免胆颤心惊。 李恕看那狼几乎个个瘦骨嶙峋,眼中皆欲喷出血红的火,一看便知已饿了不知多少天,不禁震惊非常,脸色苍白。种冽看到,骇得两腿不住打战,已无力站稳。 “开栅!”随着国师一声令下,两人摇动了笼子边上的大把手,那面隔在人狼之间的栅栏开始徐徐升起。升到不及一半,饿狼们已弯腰蜂涌而入,扑向呆若木鸡的五人。一时之间,惨叫声,狼嚎声,撕咬声,吞咽声,血溅声混杂在了一起。 面对如此血腥场面,李恕跌坐于地,低头不敢再看。种冽睁大双眼,缩成一团。约一柱香过后,笼里的人已尸骨无存,仍有许多头狼在伸长舌头舔食着地上遗留下的血迹和碎骨,似乎意犹未尽。 国师又招呼来一群弓箭手,弯弓搭箭对准笼子,将刚还饱餐一顿尚在满足中的群狼尽数射死。这才打开铁笼,放人进去清理。整个过程方腊都是面无表情。国师道:“禀圣公,叛教逆党的狼刑已执行完毕。” 方腊点头以示嘉许。国师回身振臂高呼道:“任何人敢对圣公不忠,全教共讨之,我辈共诛之!”然后山顶上人除李恕种冽外都喊了起来,一时声震山下。虽有人适才对死者还抱些许赞同钦佩之意,但经此狼刑,皆被震摄,不敢再起丝毫异心。 方腊对着二人微微一笑道:“轮到你们了,是自己进去呢?还是让人请你们进去?” 种冽这时已吓得魂飞魄散,在地上不住瑟瑟发抖,道:“圣公饶命,小人愿意加入圣教为教主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方腊问道:“我要你何用?” 种冽匍匐上前,磕头如捣蒜道:“圣公不是想招安吗?我愿意写封血书,只要送到家里,保证能起作用。想伯父与爹皆居地方大位,手握重兵,如联名上书,官家绝不会置之不理。若杀了我,此杀子杀侄之仇不共戴天,招安就再也不能了!” 李恕也忙道:“不错,圣公真心招安,何必绝了后路呢?我等必能助一臂之力,还望三思!”说着也在种冽旁边跪下,此刻他强烈的求生之念与身边人并无二致。 方腊冷笑道:“李公子,本教主记得你刚才还说朝廷绝不会招安,怎么改口如同翻书?”这么一说,许多人笑了。 “只要真心招安,朝廷未必不能给一条自新之路。适才是小人冒昧失言,想必教主宽宏大量必不会计较。我也愿写下血书为圣公请命。如若无效,再死不迟!”说这番话时,李恕也重重磕了几个响头,在心中却暗骂自己无耻怕死,但此刻求生心切已压倒一切。何况他也不是怕死,只是如此死法让人不能不怕,只要能逃过眼前的血盆狼口,何事不能委曲求全? 方腊沉呤一下道:“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万事皆备,就差你们以身饲狼。”说罢一挥手,就有红巾人上来架起二人朝着血迹斑斑的铁笼子而去。 第21章 绝望 李恕心如死灰,在劫难逃下索性盘算如何能在狼口下速死,免得多受痛苦。而种冽则完全瘫软成了一堆烂泥,几乎是让人拖着扔进了铁笼, 随着放狼的命令,隔壁入口又打开了,同样钻上来一群饿狼,无不恶狠狠地盯着他们看,只等着栅栏拉起,便要争食。 李恕还没想出速死的法子,鼻端已闻到了一股恶臭,环顾下发现倒于旁边的种冽身下已是屎尿齐流。笼外人看到,无不指指点点哈哈大笑起来。 面对着众狼露出的白森森尖刀般的利牙和不住往下流淌的口水,耳中充溢着刺耳的嚎叫。李恕已是脑子一片空白,只有闭眼心里默默祈求着速死。 不知为何,迟迟没有听到铁栅门升起的声响,狼近在咫尺也始终没来到跟前。这时的他忍不住睁开双眼,看到栅门还是坚闭依旧,狼群也在急不可耐地徘徊,而身边的种冽却是无声无息,一看已吓晕了过去。 李恕站起身来,望向方腊,脸上充满了疑问。这时却见他笑着挥手道:“够了,放他们出来吧!” 李恕死里逃生,恍若隔世。看到种冽纹丝不动,只能派人进去将他给抬了出来。放到方腊面前,又有人拿了盆凉水浇醒了昏迷中的种冽。 方腊道:“知道为何要饶你们的狗命吗?因为救我女儿有功,看在这个份上暂且饶你们一次,现在回去就按说好的写一封血书送去。如半月内不能让你们的父辈回心转意助我招安,到时还是得回到这个笼里,就算是神仙也救不了你们了。” 种冽惊魂初定,连连磕头感谢不杀之恩。李恕也自然满口答应定不负重托。随后有人将他们押回了原本关押的牢房。 二人这信皆写得沤心沥血,一丝不苟,再也不敢有丝毫懈怠和敷衍,还都是刺破手指写的名符其实的血书。李恕猜想上次没有揭穿假身份,可能是李府并没与送信人见面,而是置之不理,才使方腊误以为是信没起作用。 血书被拿走后,李恕低声说道:“看来我们生死只能靠你的信了,如令尊真的能劝动官家招安,就还有一线生机,但我也觉得太过渺茫了。” 种冽沮丧道:“是呀,有张伯奋破坏在前,这希望简直就是万一。每想到那些饿狼,我就睡不着觉。你说怎么办才好?” “看来得逃!”李恕悄悄道。 “二哥说梦话吧,在那个好吃好喝的庄园里都逃不掉,处身于这个四面铜墙铁壁的牢房,怎么可能出得去?”种冽悲泣道。 “没错,你们说的的确是梦话!”这时一个苍老声音响起,将二人吓了一跳。扭头看去,原来还是那个老狱卒,手提篮子缓缓走来。 “你。。。你都听到了,你。。。会不会去告发我们?”种冽吓得面色苍白结巴问道。 那老者咳嗽了几下道:“告密也没啥意思,因为你们本已活不了几天了。” “老丈此言何意?”李恕吃惊问道。 “我意思是你们刚才写的血书全是白写,因为听说皇帝老儿派来征剿的大军已在路上了。说不定几日后教主就会拿你们去喂狼,还是趁着现在活着多吃点东西吧,免得做个饿死鬼!”说毕将装着食物的篮子放下,转身走了。 李恕听了颓然坐倒于地,种冽更在忧惧之下嚎啕大哭起来。 第22章 出狱 看到种冽怕得直哭,李恕忍不住安慰道:“别怕,说不定是在吓唬我们呢!” 话音刚落,老狱卒的声音又响了起来:“你看圣公派人来了,是不是吓唬你们,问一下便知。” 说话间,外面走进两个黄巾人,一人道:“跟我们走吧,圣公要见你们。” 种冽惧意顿生问道:“什么事?是不是因为官军打来了?” 那人点头道:“正是,别废话了,车就在外面。” 老狱卒打开牢门说道:“两位既然有圣公手谕,能否留下,万一事后查起来,小人也好有个交待!” 另个道:“不必了,这还有用处,圣公亲派我们来提人的,难道会有假?”老狱卒也就不敢再说什么,只催促尽快动身。 李恕听他声音尖细,心想难道方腊身边也有宦官?而牢里火烛昏暗,只依稀看出是两个瘦小之人。当下不愿多想,便拉起种冽一同出了牢房。 经过二扇大铁门,再走上一道长石梯,这才来到外面,已是月黑风高之夜,有辆马车静静地停在那里。 秋风萧瑟,囚衣单薄,二人皆打了个寒战,幸好进了车厢后稍感暧意。车门上锁后便离开了。 “就算朝廷真派兵来,方腊连夜叫我们去,必是有用得着我们的地方,否则杀人又何必急在这一时?!”李恕道。 种冽听了,心里安定了不少,道:“但愿如兄所言,说不定这次来的将军我认识,方腊缺我不可。”正说间,车猛地停下。望向窗外,处于一片空旷无人之地,皆感纳罕。 这时车门打开,黄巾人在外面喝令道:“都下来吧!”二人只得下了车,身体寒意又至,疑惑下李恕便问:“请问这是什么地方?为什么叫我们下车?” 夜凉如水,月下那两人容貌甚是可怖,且面无表情。一人道:“奉圣公之令,在此地结果你们,还有什么话要说吗?”说着摸出了匕首。 种冽大骇,连退数步道:“不可能,要死也是执行狼刑,为什么要在这里偷偷杀掉?你们到底是谁?是不是在假传圣旨?” 李恕反而神态平静道:“问那么多干么,反正总逃不了一个死字,在这里总好过死于狼刑,我们应该高兴才对。不管什么原因我也不想知道,就请动手吧!”说着闭目待死。 黄巾人尖声尖气道:“真是条好汉,我就先送你上路吧!”说着来到跟前,挥刃而下。 第23章 误会 暗夜中刀光一闪,李恕手脚上沉重铁镣被齐齐斩断。这时一旁的黄巾人笑道:“小妮子真调皮,别吓唬他们了!”声音娇柔,显是女子发出。 李恕惊讶得睁大双眼,见到眼前人往自己脸上一抹,抹下张皱巴巴的皮面具来,笑意盈盈说道:“李公子是奴家的救命恩人,怎么可能杀你呢?!”盯睛一看,竟是女扮男装的小莲。再看向她身后人,也同样恢复了真容,且取了头巾,披下一头秀发,果是真真。 “怎么是你们,你们。。。到底还想干什么?”李恕指着她们一时震惊道。 “我们当然是来救你们的呀!”小莲答道。 “还想骗我们吗?上次就因为你们的出卖,害得我们差点被喂狼,这次深夜引我们到此又有何企图?”种冽质问。 “胡说什么?”真真俏脸一板,眉间隐现怒色。 小莲忙解释道:“你们误会了,上次我和真真姐回去后就说是自己逃出来的,教主也没怀疑。但就在晚间商量如何带你们出去时,不想却被窗外一个贱婢给听到了,她跑去一告密,圣公便暗中派人跟踪,才将你们捉住。事后真真姐去向爹求过情,说你们有救命之恩,不可杀恩人。圣公才答应暂时不会杀你们。但在前天得到消息,朝廷派出大军来征剿,教主大怒打算要将你们拿去喂狼。真真姐担心今晚是最后机会,才跟我一起担着天大风险来救你们,想连夜送出桃源。” “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真真冷冷补了一句。 听了她这番话,李恕前后一想,觉得言之有理,当即歉意笑道:“经这一说,确实是错怪了。种弟认为是你们恩将仇报呢,我也觉得你们应该不是那样的人。” 种冽也将信将疑,何况事到如今除了相信也别无它法,便说道:“以前事不提了,你们真能带我们逃出去吗?” 小莲得意道:“当然了,有真真姐在,没有事不可能。” 李恕惊喜,来到真真面前,深深作揖道:“误会小娘子了,小生诚心赔罪。若能出去,恩同再造!”种冽忙也跟着上前躬身施礼,同样说了感恩戴德的话。 小莲拍手笑道:“好呀,真真姐就原谅了他们吧。” “我也不是小器之人,本姑娘从来言出必行,既然答应过,自然不会失信。天马上亮了,剩下时间不多,跟我来吧。”真真仰头瞧了瞧天色说道。 小莲也砍断了种洌的铁链,让他连连惊叹匕首好锋利。于是四人重上了马车,挥鞭而去。 第24章 出口 马车终于在某个洞前停下,李恕下车问道:“难道这里就是出口?可我们逃出来时,路上见到过很多类似的洞口,这个也没什么与众不同?” 小莲回答:“当然不一样了,否则岂不人人都能进出了?此处才能真正通往外面的世界。就因为都大同小异,才绝对不可能让人找到!” 真真道:“出口所在是本教机密,谷内知道的人本就很少。你们快点跟我来吧。”于是先走进了幽深的洞穴。 没走几步,真真便在角落找到了个箱子,里面装有火炬火石等物。四人都拿了火炬,然后小莲又找出了两套干净的粗布衣衫,李恕二人都换下了囚服,这才感到暧和了许多。看来真真对此次行动早有准备。 种冽见洞内岔路众多,不知通往何方,便问道:“你们认得路吗?要走多久才能出去?” “每个进来的人除非记忆超群,否则不可能认得路。幸好真真姐有法宝在手,再不怕迷路了。”小莲笑道。 真真于是掏出一块绸布来,平放在了箱上。火矩照耀下李恕看到上面皆是线条与记号,应该是地图。真真端详了半晌,便道:“我知道怎么走了。” 于是真真走在最前,小莲走在最后。开始四人走得很快,后来越来越慢,每走到歧路,真真不得不停下来,再取出那张地图照着看会,才能确定接下来要走的路。李恕与种冽看在眼里,皆知如没有人引路,这个地方对他们而言是无论如何也逃不出去的。 这时小莲轻声问道:“听说这个迷宫布满了机关,只要一走错,就难保不会丧命。真真姐,你说是不是真的?” 真真点头道:“当然了,况且现今官军逼近,机关必定比平日更是加倍了,没有我从爹爹处偷来的这张地图,谁也不敢带他们出去。” 正说间,远处有隐约的亮光传来,真真回身低声说道:“到了,你们别露出破绽。”果然没走几步前方大亮,四人将火熄了,因为已来到了处极为巨大的石厅所在。 向下一望,李恕与种冽都呆住了。原来这里别有洞天,居高临下看是出奇的宽敞,周围石壁明显经过人工开凿。诺大地方被分割成许多小间,还都点着明晃晃的油灯。火光映着顶上千奇百怪的大小钟乳,显得五光十色流光溢彩,让人恍处梦境。 真真与小莲重新戴上面具,站在高处石梯上,向下喊道:“有人在吗?” 话音一落,几个门打开,出来了十多名红巾人。中有蓝巾人上来问道:“你们是何人,怎会来到此地?他们又是谁?”于是手指着李恕二人。 真真不慌不忙答道:“圣公有令,命他二人连夜出谷,执行对付官军的机密任务,故尔换上了百姓衣服。” 蓝巾人上来打量了一下,李恕倒显镇定自若,种冽却不免略显紧张。便怀疑道:“圣公早已吩咐过,为应对官兵压境,出口已于前日关闭,任何人不许出入。今夜怎会有人要出谷?你们有何凭证?” 小莲又掏出那件物事道:“此是圣公亲笔手谕还盖有印章,可以为凭吧!” 蓝巾人接过,仔细看了看,说道:“没错。” “那就让他们快点走吧。这次是临时派遣他二人执行秘密任务,事关重大,若有延误怕谁也担不起这个重责!”真真继续催促道。 蓝巾人还是没有放行的意思,微笑道:“小人奉命把守出口,责任至大,绝不能出丝毫差错。所以光凭圣公手谕,恕无法放行,若有何延误,那也是禀公而行,料想必不致得罪。他们既然这么急着奉命出去,理应知道还有一物,就是教主给的玉符,与我这里玉符合上才能通行,现在请拿出来吧。” 真真听说,与小莲面面相觑,他们皆没想到还要这东西,可能是因如今特殊时期,故临时增加了一道保险,这又如何是好? 李恕看在眼里,知已身陷险境,这次再被抓回去,必难逃狼刑。再看种冽,已冷汗直冒,两腿也似乎在微微发颤。 蓝巾人见拿不出,更加生疑,走到种冽面前,问道:“这位兄弟,你是哪一门的?”种冽心更慌了,一时支吾起来。 “大胆!”真真忽然大喝一声,等那人回头看她,便手指着隔壁房间道:“你要看玉符可以,我进去给你看。”说完进了屋内。 第25章 立誓 蓝巾人跟着进去,门还被关上了,三人在外面都忐忑不安,倒是小莲悄悄握住了匕首。但这时各房内又走出了十多人,明显处于被包围的劣势,真动起手来绝对讨不到便宜。 不一会,真真出来了,蓝巾人跟随在后说道:“我查看过了没问题,你们都回房去吧。”说毕,众人都散归原屋了,那人又对真真一脸恭敬地躬身施礼道:“请问有什么事要属下办的?”李恕与种冽大奇,不知真真施了什么魔法,让他一下从怀疑刁难到毕恭毕敬。 真真说道:“机密不可对任何人提起,即刻去准备条小船,再放上些干粮和水。你亲自去办,不能告诉他人。”那人立即唯唯而去。 “你怎么办到的?”小莲这时低声问。 真真摇摇手,对李恕二人道:“这就跟我来吧,路上不要多话。” 四人穿过大石厅,进入了长长的甬道。走着走着发现脚越来越湿,原来地面渐渐涨起水来,七拐八弯之后,水已没过了脚面。 “我不会游水呀,难道是让我去做鱼吗?”种冽惊叫了起来。 “前面就到了,你慌什么?!”小莲瞟了他一眼不耐烦道。 果然真真将他们领到了一处岩岸,不远处有艘停泊的小船,蓝巾人正将船桨食物等往上搬,再往前水就深不见底了。 不一会那人回来复命道:“都办妥了,不知还有什么地方用得着小人的?” 真真一摆手道:“辛苦你了,先回去吧,在老地方等我,到时还有重要事交你办!”那人拜辞而去。 看他消失在黑洞里,李恕问:“你难道真有玉符?” 真真笑道:“怎么可能?说来简单,进屋后我取下面具,他认出我是谁,难道不唯命是从,还会怀疑什么吗?” 小莲道:“真真姐为救你们可真是什么都用上了。” “我只是信守承诺而已,好了你们快上船吧。”真真开始催促二人。 李恕感激不已,转念又担忧道:“你放我们走后,回去怎么向你爹交待呢?身份暴露了会如何处置你?” 种冽跟着道:“要不两位小娘子随我们一起走吧,外面花花世界别提多好玩了。呆在这与世隔绝的地方有什么意思?还辜负了花容月貌和大好青春。” “这就不用你们操心了,我跟真真姐自有办法善后的。”小莲笑道,“至于外面世界我们也常出去玩的,没你想的那么闭塞。” 望着他们涉水而去,真真猛地记起什么,忙叫住了。李恕回头见她好象还有什么话要交待,便停下了脚步,只听说道:“我差点忘了一件极要紧的事,快点回来!” 等他们回到面前,真真说道:“出去后这入口秘密千万要保守,不可对任何人提起,尤其是官军,他们正愁找不到呢。如不严守这个秘密,我放你们走就是害了圣教。” 听她言词恳切,说得郑重异常,种冽急于逃出生天,满口应允道:“尽管放心,我保证绝不会向任何人泄露这个入口的秘密。” 风却有些许迟疑,但立马下定决心道:“好吧,我也保证,万一有人问起我怎么逃出来的,就说被弄昏后丢在了荒山野岭或别的什么,总之打死我也不会说出来的。” “那好,你们就在我们面前立下重誓吧!”真真急切说道。 “好呀好呀,快立誓快立誓!否则不放你们走。”小莲拍手笑着催道。 二人对视一眼,李恕先起誓道:“皇天在上,厚土在下,我李恕今时今刻在真真与小莲姑娘面前发下毒誓。出去后如对人说起此入口所在,必身受狼刑死无葬身之地!”他深知狼刑可怕,故特以此立誓,不可谓不诚了。 真真听了满意点头,便让种冽也照此发誓。他虽面露难色,但不得不以同样内容也重复了一遍。 第26章 出洞 “望你们能守誓,否则便如此石。”真真说着将匕首一挥,一处突出的石壁被削下一大片来。二人看了倒抽了一口凉气,听她说得认真,连忙再次答应。 真真道:“上船吧,往外划遇到岔路,记住五次往右,三次往左就能出去了。” 爬上小船,二人拿起桨划了起来。眼看渐渐远去,李恕竟有了恋恋不舍之意,心忖自此一别,不知何时能再见令他一见钟情的真真,想着手中桨不自觉慢了下来。 种冽急于要逃出去,正拼命划水,见他呆呆出神,禁不住骂道:“发什么呆呢?等追来了,我们就得回去喂狼了。” 李恕回过神来,叹了口气跟着划了起来,忽然又想起了什么,不由失声道:“我们怎么把他给忘了?” “你说什么?什么忘了?”种冽急问。 李恕不答,直接放下木桨,起身对着岩岸上还没离去的她们叫道:“打听一下,张伯奋他在哪里?当时是我们三人一起救你们的,但后来失散渺无音讯,知道他的下落吗?” 声音在洞内传播,虽相距已较远,仍能清楚地传进对方的耳内。真真也高声回道:“没有听说呀,应该一直没抓到!你们放心去吧,有他的下落,我也会尽力救他的!”听到李恕只好作罢。 “原来还记着他呀,放心大哥肯定也能逃出去的,我们当务之急自个先逃命要紧!”种冽不住地催他用力划。李恕思及张伯奋生死未卜,钟情之人难以再见,一缕绸怅和失落早已充塞了胸臆。 他们照着真真的指点通过了数个岔路口,不到半个时辰,前方渐渐有了阳光的气息。终于在绿叶掩映下,透着亮光的洞口呈现在了眼前。二人大喜,用尽吃奶的力气划船通过了那堆盘根错节的枝叶后便豁然开朗。 眼前碧水蓝天,阳光明睸,山清水秀,风景如画,原来天已大亮。二人兴奋环顾,船停靠于一座山峰之下,山为湖泊所环绕。不远处岸上树木茂密,一望无垠,划过去不消一盏茶工夫便可上岸。 话说送走他们后,真真小莲又回到洞厅,蓝巾头目早等候多时。真真说道:“有件更重要的事交你办,事成后一起请功,爹说不定会让你换个头巾戴戴。”蓝巾人欣喜,连连打恭致谢,表示听凭差遣。 “你没把我身份泄露给别人吧?”真真问道,那人忙说绝对没有。真真满意点头,便道:“此事更为机密,随我来,到无人处再说。” 于是真真领他来到原先上船处,开始指手划脚说起来。小莲悄悄绕到他的身后,趁其听得如痴如醉之际,将那把削铁如泥的匕首轻轻送入了他的后心。可怜那人没来得及叫出声来,就见阎王去了。事后又在他身上绑上了大石,二人合力将其推进了水中。 第27章 空镇 登上湖岸,种冽才确信真的已逃出生天,无比兴奋的他对天欢呼了几声,在地上跑了几个来回。回头再看那出口,已隐蔽在长草藤萝之中,果是个极为秘密的所在。 “快来拿东西,说不定有很长路要走!”李恕说着将船上物品搬上了岸。二人背上干粮和水壶,还发现包裹里装了十两碎银和两把匕首,感叹真真想得真周到。 上路后才发现此地都是苍山连峰,绵亘不断。二人不明路径,只能靠着日影朝同一方向行进,这样下了一山,又上一山,登峰越岭,直走得浑身是汗,精疲力尽。天色渐渐昏暗,夜里认不得路,只得找个地方,停下歇息。 接下来两天仍是一路跋涉,白天赶路,夜晚轮流睡觉。竟没发现一点有人烟的迹象,除了偶尔看到兔子,也没见大的野兽出没。眼见干粮快尽,再走不出这荒山野岭,怕不免要挨饿了。 种冽累倒在块大石上,叫道:“我走不动了,脚都流脓了,没法走路了,还是死在这里算了!” 李恕也发愁这山路老走不完,便叹气道:“不行也得走,不走就是死路一条!走下去总有走完的一天。” “反正小弟是无论如何走不动了。”种冽有气无力道。 李恕骂道:“真没出息,铁笼里跟群狼关在一起我们都挺过来了,如今逃出来还能轻易就死吗?!” “我原本以为走出洞里的迷宫就逃出了,谁想逃到山里却进了一个更大的迷宫,这不是老天故意在耍我们吗?”种冽也赌气道。 “只要不是原地转圈,一直都在朝西走就不会迷路。这地方实在太大了,要出去恐怕也得再走个三天!”李恕道。 种冽摇头道:“都走了三天了,三天后说不定累死在路上了,还不如死在这里好。” 李恕看了看周遭环境道:“前方有小溪,你去洗下脚。我去林里砍些杂草树枝来,硬的做拐杖,软的编个厚厚草鞋。三天后还走不出去,只能认命了,你要死要活我也不来管你了。” 种冽听说哀声叹气道:“好吧,还走不到有人的地方,你就别管我了,让小弟在这自生自灭吧,我是再也不走了。” 接下来又不知走过多少山路,穿过多少密林,趟过多少溪流,在第五日临近傍晚时分,李恕突然在前方叫起来:“快看,那不是人家!” 种冽听说顾不得脚底疼痛,飞奔而至,果见山下有个村镇,一面大大的酒旗正迎风招展,不禁喜极而泣道:“老天有眼,终于走出来了。” 二人互相扶持来到酒店门前,却发现里面空荡荡一人也无,不禁有点奇怪,但也顾不了许多,径直找张桌子坐下,种冽便叫道:“酒保,快上酒上菜。”连叫数声无人回应。奇怪之下李恕走进后厨查看,见数个灶头都是冷的,炉内无半点火星,似乎早已人去屋空。回来一说,都觉得不大对劲。二人匆忙出店连续走了几条街巷都空无一人。有些人家门户大开,有些紧闭叫门也无人答应。 天色将暮,落日余晖晒在长长青石板路上,毫无人气的镇子如死一般的沉寂,更透出了诡异的气氛。好不容易走出深山的他们又来到一个人烟寂静,万籁无声的空镇,内心里开始不寒而栗起来。 第28章 遇救 “奇怪,这里的人到哪去了?怎么一个也看不到?”种冽胆颤心惊道。 “看屋内的情况,这个地方的人离开没几天。我们还是挨家挨户找吧,说不定能遇到几个没走的人也未必。就算找不到人,寻到些食物也是好的。”李恕道。 听要分头找,种冽直摇头,说在一起会安全点,到时走散就糟了。于是二人沿着长长的石路搜寻起来,边走边大声呼喊。如此几乎是从镇子头走到了尾,仍是一无所获,别说活人声音,连狗吠鸡鸣都听不到。最后他们累得坐倒在地失望之极。 眼看太阳落山,天色已暮,李恕说找户人家先过了夜再说。听到要在这里过夜,种冽吓得又连连摆手道:“这个地方太过诡异,说不定闹鬼人才跑光的,我可不敢在这里睡觉,还是往前走走,跟以前一样到野地里过夜吧。” 李恕见他这般胆小,只得苦笑道:“好吧,不过你的脚没事了?” 为了能尽快离开这个如同鬼城的地方,种冽也顾不得脚伤了,说道:“没事没事,我还能坚持。”刚要起身,忽然察觉到了什么,赶紧趴倒在石板上,将耳朵紧贴地面。 李恕见状,好奇之下也跟着趴下来听,隐约似乎有马蹄声由远及近,不禁喜上眉梢道:“有人往这里来了。” “这个时候你说谁会到这个空无一人的地方来?”种冽生疑问。 “先躲着看,万一是来抓我们的人也未必。”李恕说完闪身进了临街人家。他们藏身在窗户下静观动静。 约过了一钟茶工夫,马蹄声越来越近,终于有健马出现在了视野内。李恕看马上人是武官打扮,后面还跟着几个骑兵。到了近前,人马已缓步而行,军官在街中冲着左右大叫道:“还有人吗?有的话快快出来,不可留在此地。” “好象不是方腊的人,我们要出去吗?”李恕扭头问时,却发现身边早已没了人,回身见到窗外一个人飞奔而去,正是种冽。见他直冲到跟前,拉往军官马头叫道:“你怎么来到了这里?太好了,我终于得救了!” 那个满脸胡须的军官看到街边忽然冲出一名衣衫褴褛形同乞丐的人,也大吃一惊,伸出马鞭指着问道:“你是何人?为何还留在此处?” 种冽这才意识到经过一路的翻山越岭,自身早已邋遢得蓬头垢面难以辩识,忙在手中吐了口唾液,将脸擦了擦,凑近道:“我是种冽呀,你认不出我了吗?” 军官听到这名字,惊得马鞭都掉落在地,弯腰细细辨认后,急滚落下马,抱住他喜极叫道:“公子真的是你?让我们找得好苦!” 第29章 脱难 “是我呀,是我呀!”种洌狂喜下叫出李恕介绍道,“这位是跟我一起逃出来的李兄弟。” “太好了,怎么让你逃出的?我们都以为你必是凶多吉少,九死一生呀!”军官一脸不可思议的表情。 “当然九死一生了,本来方腊是要拿我们去喂狼的,如果不是。。。这个还是等回去后再细细告诉你吧。”种洌又对李恕道,“这位是张记,我爹的老部下了。” 李恕见此,知已逃出险境,欣喜下上前道:“真太好了,你们怎么会来到这里?我们自逃出来后一直都没遇见人,直到见到你们!” “对呀,爹他好吗?你不是随爹一直驻守西北,怎么跑到这里来了?”种洌迫不及待跟着问道。 张记道:“公子还不知道?种帅这次奉旨前来此地平定匪乱,同时也是为了救你,虽然对此原本并没抱太大希望。” “原来这次率兵前来征讨的人是你爹呀!”李恕惊喜道。 “真的吗?爹是大军主帅?他现在何处?”种洌大喜而问。 “就在离此一里多地,已扎下了寨栅。这次我先来探路,没想遇到公子,真是上天护佑。先不说了,赶紧跟我回去吧,不知见到你主帅会如何高兴呢!”说完便叫两骑将马让给二人,他们步行跟随。 路上李恕打听道:“张哥,我有一事不解,为何我们遇到的那个镇子空无一人?” 张记笑道:“朝廷这次派我军来征讨,因本地靠近匪贼巢穴,极有可能成为敌我厮杀的战场,为免殃及当地百姓,种帅就下令将几个附近村镇的居民都暂时疏散到后方,所以你们才会遇不到一个人。而今天让我们再来查一遍,看有没遗漏下未走的,不想遇到了你们,真是老天开眼,让我得了大功一件哈哈!” “怪不得,我还以为这个地方闹鬼了呢!”种洌听了在马上跟着大笑起来。 “我们主帅从来爱民如子,百姓见到种家军都象见到自家亲人一样!”有骑兵跟着说道。听了这番话,对这位人称小种经略相公的种师中,李恕油然而生出敬佩仰慕之情来。 行不多久,前方起伏的营帐已豁然在目,士兵操练之声也已能隐隐闻到。到了军门前,张记对守门士卒道:“赶紧去通报大帅,说公子平安回来了。”那人不信,等看到马上的种洌,一愣之后急转身飞奔而去,边跑还边叫嚷:“公子回来了!公子回来了!” 张记领着他们进入营内,便有许多人围拢了过来。张记顺势拉着种冽登上高台喊道:“大伙看到没有,种公子平安回来了,我们再无任何顾忌。这次定能荡平匪窝,人人都可以论功行赏。”众士兵齐声欢呼起来。 李恕见他们士气高昂,呼声动地,暗暗思忖:果是精锐之师,如能打进桃源去,方腊怕只有束手待擒的份了。 到了牙帐前,一深衣软巾的中年人缓步而出。李恕见他方面大耳,双目炯炯,一出来全场便静了下来,心知此人就是种师中了。 果然种洌一眼见到他,扑上前去抱住了其双腿,哭道:“爹爹,孩儿这次差点就再也见不到您老人家了。” 种师中盯睛端详一阵,不觉双眼湿润,连声说道:“好好,能回来就好!” 这时帐前再度响起了众人的欢呼雀跃之声,就好似刚打了个大胜仗一般。 第30章 吹嘘 当晚,军营里杀猪宰牛,为种冽接风洗尘。地上燃起数堆篝火,大小军官围坐成一圈大碗喝酒大口吃肉。 一人问:“公子是怎么逃出来的,快跟弟兄们好好说说!” “对呀,你在里面见到方腊没有?那是个什么地方?” “种公子这次能顺利逃出来,定知道如何找到方腊的巢穴了,到时就能带我们杀过去吧,将他的老巢一锅给端了,这可是盖世之功,到时连圣上也要对公子另眼相看,哈哈!” “公子在里面这些日子是怎么过的?方腊有多少兵马?快说给我们听听。”众人争先恐后地问着一个个问题。 种洌又回到以前众星捧月的状态,与之前囚徒生涯的朝不保夕可谓天上地下,禁不住喜从心生,醉意渐浓的他洋洋得意道:“你们这么多人问,我又不是长着七八张嘴,怎么回答得过来?这样吧,从进洞说起,从头到尾讲来,应该不会有什么遗漏了。” “好呀好呀,快说快说!”众人纷纷催促。 “话说那天方腊使用诡计将我绑架,与我一同的还有我身边这位李公子,另一位张公子,说起来都是名门之后。”李恕吃着肉喝着酒,心想我算哪门子名门之后?便听他说下去。 “第二天,我们便被带去见到了方腊,他威逼我们下跪,我们自然不肯了,他就让人将刀架在我们三人的脖子上,说谁不跪就人头落地。”种冽连说带比划,讲得绘声绘色。 “那你们最后跪了没有?”立马有人好奇问。众人都变得安静异常,期待着他的答案。 “反正我是没跪了,后来证明只是虚惊一场,方腊只是想吓唬一下我们而已,哈哈!”种洌大笑道。 “就是,想我们公子是名将之后,虎父岂有犬子?自然不可能跪了。不过另外二人难道也跟你一样有胆吗?”一人问道。 “当然我的这位李兄也没有跪,只是那个张公子一时有点吓破了胆,就跪了。哎,这也是情有可原的嘛!”种洌叹息了一下。 “我说嘛,肯定有人跪了,岂能人人都如我家公子那般英雄了得?”那人说完,众人也都跟着点头称是。 李恕听在耳里,差点把嘴里的酒全吐出来。看时,种冽正对他眨眼睛,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吓唬过我们以后,方腊就将他的真实意图说出来了,原来是要我们给各自家里写信,求得官家招安,但要保留地盘和军队。这一听就知道是假的嘛,朝廷又不是傻子,怎么可能接受?但我想写就写吧,正好趁机取得联系。我便在信中留有暗语告知方腊假招安真相,劝朝廷发兵讨灭,不必顾及我等安危。” “佩服,真是英雄本色!”马上又有人赞道。 “方腊果然上了我的当,对我等好酒好菜招待,但我想这样下去也是死路一条,只有逃走才能活命,便带着他二人谋划出了条逃跑计策。可惜呀那个地方实在太大了,是个群山环绕的盆地,与世隔绝,要找到逃出去的那条唯一秘道谈何容易?最后我们都精疲力尽,还是让方腊给抓回去了。” “那公子岂不更加危险,方腊不会因此把你们都杀了?”一人担心问道。 “就是呀,方腊将我们投进了一个大笼子里,说要执行什么狼刑。”种洌说到这里故意停顿了下,果然立刻有数人问:“什么是狼刑?” “狼刑就是把你关在大铁笼的一头,另一头放进几十头饿狼,将你咬成碎片。”种洌一说完,许多人已闻之色变,有的甚至不寒而栗起来。 “这次方腊也是想吓唬一下你们对不对?否则公子怕是早不在人间了,岂能和我们谈笑风生?”一人说道。 “当然了哈哈!”种洌又大笑了起来,“我早知这又是他玩的臭把戏,进去后根本就不把那些狼放在眼里,但别人就未必能如我这样镇定了。” “张公子和李公子怎么样了?”有人好奇问道。 “李公子还好了,主要是那个张公子,吓得屎尿都流了一地,真是臭不可闻。哎,也真是难为他了。”种洌一说完,许多人跟着笑了起来,皆说这张公子真太没用,还名门之后,没的辱没了祖宗等话。 “然后我又据理力争,方腊才将我们关了起来,但还是没敢杀我们。”种洌说到此处,忽听身边传来椅子倒地声音,扭头一看,李恕已起身,正对他怒目而视。种洌忙又冲他眨了眨眼,关心问道:“李兄怎么了?” 李恕通红了脸说不出话来,半晌才挤出几个字:“我有点不舒服,先告辞了。” “好好,可能是喝多了,来人快扶他进帐休息,好生侍候着。”种洌叫声过后,便有人想上来搀扶。 “不用,我自己能回去。”李恕怒气冲冲一甩手,独自离去。当经过一棵树时,就在树后小解起来,这时听到众人接着在问:“那公子后来是怎么逃出来的?” “要说逃出来呀,还跟一次艳遇分不开。话说那个方腊虽然长得凶神恶煞,如魔似鬼,但他有个女儿那可是花容月貌,美若天仙。那次我们逃出来时,偶遇有人绑架她,我便英雄救美将她给救了下来,不想后来她竟迷上了我,亲自到牢里来救我。” 众人听闻,禁不住发出一片的艳羡声:“公子真是艳福无边呀!” “想我们公子生得英俊潇洒,玉树临风,让美女一见钟情也不奇怪,何况还有救命之恩呢!这叫好人有好报。” “我看主要还是公子救危济困的英雄气概征服这个匪首之女,让她甘心背叛父亲以身相许。真所谓美女爱英雄,自古皆然!”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七嘴八舌说得种洌飘飘然喜不自胜,摆手道:“可不敢当,但那个方大美人还真是对我一见倾心,她领着我们通过一个极大的迷宫逃了出来,这样我才能平安回来见你们了。” “那位张公子又到哪去了?还有公子既然出来了,是否还认得那出口?明日就带大伙杀进去吧,也好再见到那个宁可叛教叛父也要对你牵肠挂肚的大美人,哈哈!”那人说毕,众人也跟着笑起来,并起哄叫好。 “张公子路上跟我们走散了,至于那个地方我自会带你们去的!”种洌继续谈笑风生。 李恕再也听不下去,怀着一肚子气走去休憩的营帐了。 第31章 绝交 翌晨,李恕醒来时见一边的种洌仍在呼呼倒头大睡,想是夜里喝得滥醉如泥,一时半刻还醒不了。看到那副紧闭双目的死猪相,禁不住怒从心头起,大喝一声:“给我起来!” 种冽仍是打鼾不止,转身又睡。李恕见状,气不打一处来,从外面找来一盆脏水,照着如今看来无比恶心的那张面孔兜头泼了下去。 一盆水下去种洌还能不醒吗?惊得他直从榻上跳了起来。睁眼看到李恕手提着个大脸盆,正在冷冰冰注视着他,不禁出口骂道:“你疯了吗?大清早泼我水干么?” “昨晚你真的好威风呀,我看老天爷都要被你的牛皮给吹破了。咋就这么厚呢?这点水算什么呀,就是整条河倒进去,也湿不透你这张厚脸皮。”李恕语含讥讽地说道。 见他提起此事,种洌不由变了色,忙抹了抹脸上的水,探头去帐外左右张望了下,然后一脸堆笑道:“二哥小声点,不就吹个牛嘛,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你千万不能实话给我说出去,那小弟就真没脸了。” 李恕冷冷道:“吹牛倒也罢了,为什么要诬蔑大哥来抬高自己,还当他是结拜兄弟吗?忘了他曾经为你仗义执言的事了吗?你就忍心说得出口那些恶心之言糟践他?还有没有心肝?” 面对这番厉声质问,种洌忙解释道:“二哥教训的是,都因小弟晚上酒喝多了点,难免胡言乱语,你就大人不计小人过,忘记我做的这件糊涂事吧。以后若遇到大哥,千万别提,以后我再不犯就是了。” “只要你不再犯,我自然不会提。现在要问你件更重要的事,那入口你真打算告诉你爹了?难道忘记出来时一起发过的毒誓?”李恕双目炯炯盯着他问。 种洌听了,一摆手道:“不说也不行呀,总不能欺瞒我爹吧?何况他这次前来平定匪乱,朝中多少人都等着挑他毛病,绝不能无功而返,否则声名不保,你说我能不帮这个忙吗?” “那发的毒誓是一文不值等同放屁?言而无信就不怕狼刑吗?”李恕怒极而问。 “二哥开什么玩笑,等平定了那个贼巢,明教就此灭亡,哪还会有什么狼刑?我有什么好怕的?呵呵。”种洌笑道。 “没想到你是这种小人,我早该看出来。算我们瞎了眼还跟你结为异姓兄弟。从今日起你我就一刀两断,我走我的独木桥,你走你的阳关道,从此陌路。告辞了,也不必再见!”这番话听得李恕气愤填膺,脱口而出道。 种洌没想到他会因此跟自己绝交,愣了一下后,也生气点头道:“好,人各有志,既然道不同就不相为谋。但毕竟兄弟一场,我送一匹好马,让你尽快回家。” “不必,我双脚能走回去,不需要你的恩惠!”李恕说毕,直往外面走去,出帐前又站住了,回头道:“你还有点良心的话,希望能保全真真与小莲,不要伤害到她们。如果让我知道你对她们恩将仇报的话,绝不会放过你的,还会把你在桃源里的表现让人人都知道。” “这点你放心,我吩咐下去绝不伤害她二人就是。”种洌满口答应。 这令李恕想起面对真真不要泄露洞口的请求,他也曾是如此爽快答应,但此刻的自己也只能苦笑一下,扬长而去。 第32章 怪遇 李恕出了军营没走多远,看到一老汉赶着辆骡车正往大路而去,忙边追边喊,老汉听到将车缓缓停了下来。 李恕追到跟前,唱个喏拜揖道:“老伯这是到哪去?能否带上一程?” 老汉看到他也好奇问道:“你是打那来的?不知这里马上要打仗,方圆十里都无人了,怎会出现在此地?” 李恕微笑道:“小生是做生意的,迷路不知此间乡俗地理,误打误撞进了这里。不知老伯为何也会出现在此呢?” “我是专门给军营送猪的。你只可快走,别处躲避。这里早晚要大厮杀了!”老汉回答。 “那小生真不知情,老伯就好心带我一同离开此厮杀之地,我会多给你银子的。”李恕说着便摸出了一块大银子递上。 “既然是迷路到此的客人,就上车吧!”老汉收下银子爽快答应,一溜烟而去。跑出十几里地,李恕听说就近有渡口,可搭船直入汴河到达东京,不胜之喜,又向老汉买了些干粮,独自进发了。 日落时分来到渡口,见江边停泊的船舶不下十几艘,往来商户也不少。李恕挨个打听过去,一艘大船有两层楼高特别醒目,一问果是往东京贩运货物,同时也做载客生意。船老大听说是汴梁人氏,二话不说表示可以搭便船,不过得等明早货物到齐后才能出发。 李恕得知三日内便可到东京,便高兴交了定金,约定了开船时间。看天色已晚,就打算找家客栈过上一夜。渡口本是商贾云集之地,自然不缺客店。李恕很容易找到了个落脚点,小二热情给引到了上房。 李恕看偌大的店生意较为冷清,道:“你店里有什么酒菜都拿些来吃,我早休息明日还要赶路。” 小二应声而去,不一会切了盘牛肉一碟热菜另加一壶酒拿进房来。李恕看了欢喜,便问道:“这里食宿皆佳,为何客人不多?” 小二叹了口气道:“不满客官说,以前真叫一个热闹,人山人海要多十倍,店里生意自然天天客满。都怪前些日子官府贴出告示说附近要剿匪,可能会有场大厮杀,吓得客人都不敢再来了,本店生意自然跟着大不如前了。” 李恕听了,心想这次动静闹得蛮大,看来朝廷确实是动真格的。当下打发小二去了,准备自个细酌慢饮。 正欲举杯之际,突听房外好像有人在叫他,走到外间,唯见树影憧憧,冷风阵阵,院子空荡荡的无一人影。 “怎么回事?难道是我听错了?”李恕摇摇头,正打算回房继续喝酒,忽听屋内有碗碎的声音,跑回去一看更吓一跳,酒菜已被弄翻在地,显是有人趁他出去的片刻工夫,溜进来将其欲饱餐的酒食尽数破坏。 “是谁?有种出来相见!”李恕看着眼前一片狼籍,大声叫道。无人回应,只得又到周遭查看,还是没发现什么,倒把小二给叫来了。 听了他的描述,小二也吃了一惊,结结巴巴道:“这位客官,我们店还真没出过这种怪事,谁会那么无聊来捣乱不让你吃饭呀?要不让厨房给你再重做一份吧!” 李恕生气问道:“你店里是不是藏着什么歹人?” “哪有呀,说不定是哪个淘气娃娃干的,客官别跟他一般见识。这弄坏的饭菜都算店里的,马上再送来,你看行吗?”小二一脸陪笑道。 李恕一时没了胃口,觉得困意袭来,便道:“等我睡一觉醒来再吃。” “那行,客官早点休息,有需要随时叫小的。”小二于是收拾干净,关门而去。 李恕吃了几口干粮,躺下便困倦异常,沉沉睡去。半夜正当迷糊之际,忽被兵刃撞击声惊醒,警觉的他转身睁眼,恰好有个黑影从窗户一跃而出。吓得他从床上跳了下来,赶到窗前一看,外面黑糊糊一片早看不到任何踪影,唯有树叶在风的鼓动下发出的沙沙声。当即大叫:“有贼呀,快来人呀!” 等店里伙计闻讯赶来,屋内已点起了灯笼。“客官,哪来的贼?”小二睡眼曚昽,进屋就问。却见李恕坐于床沿,呆呆盯着地面看,原来地上竟横卧着一把银光闪闪的腰刀。 第33章 落水 天刚蒙蒙亮,店小二去报官还没回来,眼见船要起航了,李恕只得匆匆而去,店里发生的怪事也顾不上了。 上船后,两岸山色风光无限,不禁让李恕心情大畅,之前的事也被抛诸了脑后。因为船家不供饮食,李恕只能吃随身带的干粮,算来三日航行应该也已足够。 到夜里辗转不眠,李恕披衣起床来到船头。抬头是月明星稀,低头是涛声盈耳。想到回家在即,喜悦之情难以抑制。自己失踪这些日子,不知家里怎样了?唠叨的母亲,为生意奔波的父亲,总爱斗嘴的妹妹,他们一定早已急得四处寻找一无所获,担忧着自己吧。为免得他们操心,回家后编个什么理由来搪塞? 正在浮想联翩,听到身后好似有轻微脚步声,难道是有人也睡不着,跟自己一样来看这滔滔江水吗?李恕想着,面带笑意回转头来,想邀那人一同聊上几句家常,以排遣夜深的寂寞。 刚一回身,就看到有一锦衣大汉站在几米开外,便道:“这位兄台也是要往东京的船客吗?” 那人一声不吭,只是静静站在那里,不再往前。 李恕见了奇怪,便问道:“阁下是哑巴吗?为何不说话?” 那人犹豫半晌,终于开口了,低声道:“奉命行事,还望恕罪。” 李恕听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笑问:“你在说什么?” 话音刚落,便看到那人手一扬,一支飞镖直插入了自己的肩头,巨痛下李恕一个踉跄,原本立于船沿的他,此刻再也无法站稳,仰身掉进了混浊的江水之中。 李恕一落入江中,猛喝了好几口水。本来他水性不错,但此刻身上中刀,无力滑水,眼看那船已渐渐驶往远方,而自己在江中载沉载浮,过不多久必会沉入江底。 “我命休矣!”绝望中,意识也开始逐渐模糊起来,蒙眬中又好似看到船尾有个人影跃入了江中,朝着他急速游来。 难道有人来救我?李恕几乎难以置信。这时一个江浪打来,将他彻底打入了水中。李恕一点力也使不出来,只能任由身躯渐沉渐下。隐约中耳边似乎听到了李公子的叫声,时断时续,似有若无。 第34章 获救 当再次醒转时,却是躺在一张温暖的床上,旁边的炉中还煎着药。 这是哪里?李恕挣扎着想起来,却发觉肩部一阵痛,只得又躺下。到底是谁救了我?苦苦思索,只依稀记得有人将他拖上了岸,只觉得那人的声音似曾耳熟,是个女子。 正冥想间,房门开了,一少女跑进了屋内。“你终于没事了,太好了,这次真的好险,吓死我了!”她笑靥如花来到跟前。 李恕看呆了,不禁脱口而出:“小莲!” “对呀是我,你觉得怎么样?”小莲说着去查看那药,又道:“你怎么这么大意,有人要对你下手都蒙在鼓里?”说毕瞅了他一眼,脸上半笑半怨。 李恕如在梦中,愣了半晌,才问道:“那人为何要杀我?你又怎么会在船上?”这时的他已确信,所见船尾跃入水中的那个人影就是眼前人。 小莲将药缓缓倒进碗里,道:“人家不放心你嘛,知道你有危险,就跟着来保护你。那天也偷偷上了船,本想一劳永逸将那人除掉,没想还是被他先下手了,只好跳下江来救你。” 听了这番话,李恕更是一头雾水,问道:“怎么会这样?” 小莲道:“你到现在还不知有人要害你?你住店的时候就被人下手过,都是我及时出手,还不知道吧?” 听到这话,李恕立马想起在客店里的离奇遭遇,不禁恍然道:“原来如此,到底怎么回事?” “哎,李公子,没有我暗中护着你怕早就见阎王去了。客店的两次,一次是我弄翻了你的酒菜,因为里面都下了药。还有晚间,你被吵醒看到有人跳窗而逃,也是那人要趁你熟睡之时来取你的项上人头,是我及时阻止的。” 李恕吓出了一身冷汗,便问:“原来皆是小娘子暗中相救,令小生万分感激。只是为何那人要杀我?又是何人?” “他一路跟踪你,跟你住同一家客店,又上同一艘船,就是为了寻机对你下手。”小莲答道。 “我跟他素昩平生,毫不相识,他为何必欲置我于死地?!”李恕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哎,他跟你无怨无仇,之所以这样做,无非受人指使而已。”小莲道。 “我想起来了,他在船上对我下手前说了句奇怪的话,什么奉命行事,看来的确如此。”李恕醒悟道,“可我自认生平并无仇家,难道是你们教主派来的?” “当然不是我教的人,那人是宋军中的下级军官。”小莲提醒道。见他还不开窍,便又道:“李公子虽无仇人,但难保他人无害你之心。想置你于死地的人与你无怨无仇,但就是要你死,你却还一无所知,真是太过老实了。若不是我机灵,你死了都不知道是因何而死的呢,那不成糊涂鬼了吗?” 李恕越听越惭愧,说道:“恕我愚钝,还请明言。” “哎,先不说了,你将这碗药喝了,奴再慢慢告诉你。”小莲将药捧到了面前。说道:“伤口幸好无毒,也不在要命处。喝了它,你就能有力气下床了。” 李恕虽头乱如麻,但想到能恢复力气,马上接过药一仰脖子喝了下去。 第35章 灭口1 “喝完了,你可以告诉我了吧?”李恕迫不及待问。 小莲说道:“你无害人之心,难保人无害你之意!你是不是从那个军营里出来的?要杀你的军官与你来自同一地方,还不明白吗?” 李恕听了,脑中“轰”的一声,一时在床上愣住了,须臾自言自语道:“他为什么要杀我?我与他不但毫无过节,且有恩于他,还共患难过。难道因为跟他绝交,就要我的命?” 小莲道:“傻哥哥,所以我说你忠厚嘛!种洌这小子天生软骨头,我就猜到他多半无法守誓。真真姐也不放心,便跟我一合计,出来看看你们有没有泄露秘密。如发现任何一人违背了誓言,便取走性命。” 李恕还是傻傻听着,小莲接着道:“等我们出来一时找不到你们,刚好遇到了前来征讨的官军,就想进去探下军情,不想发现了种洌。当时他正吩咐那军官来除掉你,我们才知你已离开。” 听了她的描述,李恕想小莲应该不会骗自己,一时心乱如麻。听她又说道:“自进军营后,我们便偷听到种洌亲口承认,说你就是因他想说出洞口才分道扬镳的。奴家果然没看错,李公子是言而有信的君子。当时我和真真姐一合计,她负责杀了种冽并回去将入口隐藏。而我担心你的安危,负责赶来救你。”说到这里,小莲目中尽是深情。 “没想他竟如此狠毒!”李恕自言自语道。 小莲温柔道:“傻哥哥,人心险恶!他杀你最可能的原因,就是要灭口。” “灭口?”听到这个词,李恕虽已隐约猜到,还是问道:“为什么?” “哎,同是名门之后,你怎么这么迟钝呀?忘了吗?这软骨头在我们圣公面前多么丢脸,而这些丑事传扬出去,象他这样有身份有地位的世家子弟还怎么立足,还有何脸见人?你是最大的见证者之一,又没有象他那样丑态百出,还跟他一起逃了出来。我信你是君子当然不会背后告诉人。但他是小人,自然不会信你真会替他守秘。你说你活在世上他能安心吗?” 这番话说完,李恕沉默无语,当时确实没想到他会是这种绝情险恶之徒,禁不住心中一凛,当即拉住小莲的手道:“谢谢你,我真惭愧,虚长你好多岁,在这件事上还要你来提点,简直笨死了!” 小莲手被他握住,怦然心动,俏脸立晕道:“李哥哥怎么会笨呢?这叫当局者迷。何况这也不是我想出来的,是真真姐告诉的。” 提起真真,李恕立刻又担忧起来,道:“你说她去杀种冽,会不会有危险?军营可是重兵把守之地,莫不会自投罗网?” “这点放心,真真姐多聪明的人,不会干傻事的。没有好的下手机会,她自然会全身而退,绝不会硬来的。”小莲嘴上这样讲,但看到他如此关切神态,心里难免有点失落。 “那就好,这次小娘子的救命大恩,不知应该如何报答?”李恕想起她孤身一人将自己从江中救上岸,中间的艰难曲折不问可知,内心感激自然无以言表。 小莲双颊晕红道:“李哥哥何必见外,奴的命不是你救的吗?你将我从水塘里救起,我也将你从江水中救出。若说起来,应该是我报了你的恩,还要什么报答呢?” 看着眼前人的软语款款,柔情密意,李恕心里阵阵荡漾起来,忽然生出了想将她一把搂进怀里的冲动。 第36章 战乱 话说种冽领着官军进了群山,驻扎下后种帅便派出先头部队约千人,归种冽率领去寻找入口。 种冽凭着记忆,在第二日便回到了那个碧水蓝天环抱的陡峭山崖,随即指挥手下用周边树木做成简易木筏,三四人一组分乘十几只在山边寻找起来。奇怪的是直到夕阳衔山,也毫无发现。 回到岸上,记得自己刚出来时,还在登陆处留下了记号,便是乘着李恕不注意,用刀在一株大树上划下一道口子。如今树还在,深深刀痕也在,而大树应该正对的就是崖壁上的洞口,奇怪的是怎么也找不到了?种冽再次看清楚了记号,然后又回去找,虽发现了几处相似的藤罗遮掩,但靠近揭开,后面无一例外是坚硬石壁,入口好似凭空消失了一般。 这让种冽匪夷所思,周遭环境并无二致何以唯独洞口没了?眼看暮色四合,只得暂且埋锅造饭,打算休息一夜再寻,同时派人回去通报。而夜间也加紧防备,毕竟在匪窝之侧,不敢有丝毫大意。 翌晨天甫黎明,种冽尚在睡梦中,便听有急报到来,原来派出的传信兵回来禀报,说接到旨意金兵已于前日入侵宋境,大军需火速班师御敌。他离开时大帅已开拨,令种冽放弃搜寻匪巢,急速赶来会合。种冽闻听吃惊不小,虽心有不甘,也只得遵命而行。 李恕在小莲精心照料之下,没过两日伤口已愈合,打算继续行程。想到那军官必是料定他已落水身亡,回去交差了,应该不会再有危险,小莲就与他分手而别。 李恕又搭上了一条回东京的顺风船,望着码头上的倩影逐渐变成黑点,李恕心中尽是无限的感激和温情。 此船小了许多,且半途要做多次停靠。李恕屈指一算,到家起码得推迟好几日。这天离汴梁只有一日行程时,船上人突然发现岸边开始人潮涌动,有许多人拖家带口,拉骡马或挑担子,纷纷攘攘在往与船相反方向行进。哭闹声此起彼伏,场面混乱,嘈杂异常。 船上人见到议论纷纷起来,不知发生了何事。船老大见状不得不临时靠岸。等下船一打听,回来时的他已面无人色。 众人忙围住问起原委,船老大一脸哭丧道:“大事不好,东京是没法去了。听说金兵已渡过黄河,马上要兵临城下,许多城里人都在举家南逃躲避战乱。小人也保命要紧,各位客官付的船资如数退还,都各自逃命去吧。” 听了这话,许多人放声大嚎起来。想到战乱一起,不知何日可以重返太平?自己与亲人是否幸存也成了未知之数。真所谓天有不测风云,怎不让他们悲从中来? 李恕虽没哭泣,但也惊惧不已。想到全家老小家大业大皆在东京,父亲定是不能舍之而去,一旦城破就玉石俱焚了。禁不住越思越恐,船钱也顾不得要,率先跳下了船。 一股巨大人流在涌动,李恕却要逆之而行。为了尽早赶回,他知道靠两条腿无论如何来不及,便在附近寻找打听,花重金问人买了匹好马。心想幸亏有小莲赠送的银子,内心又添了感恩。 一路上古松夹道,李恕快马加鞭,他已下定决心要在金兵临城前赶回,家人同生共死也要在一起。 第37章 口祸 一路赶来眼看快到汴京城下,忽见前方黑压压有大队人马,旌旗招展浩浩荡荡迎面而来。李恕忙牵马回避,百姓也被开路的宋兵驱赶到了两旁,给这支队伍让出宽阔大道来。 李恕杂在人群中,但见黄麾仪仗连绵蜿蜒,渐行渐近。前列执旗兵高举旗帜和扇子,几队披甲戴盔的武士率先开道,身上五色耀眼,一望便知是宫内禁卫。接着又是骑兵,个个高头大马,锦衣鲜艳,耀武扬威,他们护卫着一批奢华的轿子。 “看这阵势,象是皇帝老儿出巡!”李恕自言自语。 “这位后生,这就是御驾呀!”身后一老汉提醒道。 “真是官家?这是要弃京城不要了吗?”李恕跟着问道。 老汉摇头道:“现今已不是了,前些日子刚退位做了太上皇,让位给了太子。这不,要到南方去进香了。” “什么烧香呀,明摆着是逃跑,将烂摊子一股脑儿扔给新官家。”又一人道。 老者道:“哎,道君是个好皇帝,这些年都让奸臣给误了。” 那人又接口道:“到今日逃难时也带着奸臣,我看呀也好不到哪去!” 这时浩大队伍已来到了面前。李恕见那轿子不下数十乘,除了太上皇,想必不是宠臣便是皇亲国戚。武官皆戎装甲胄,各领所部人马尾随。仪仗摆数里之远,一眼都望不到头。 “想起前朝玄宗为躲避安碌山而入蜀,逃出长安时也是如此,但最后还是靠太子复国。就是不知这位新即位的是不是也能象唐肃宗那样保住我大宋江山?”老汉说道。 “不管能不能保住,总不免一场生灵涂炭,怕也不会在唐朝之下了。”那人摇头叹息。 李恕听了这番议论,别有一番滋味在心头,也接口道:“太上皇既然是逃难,还如此大张旗鼓,真是在宫里呆久了,不知世道艰难。就怕他带着这许多大臣到南方另立山头,让新官家形同虚设,到时岂不更加误国误民?” “有理,你这后生也真有见识!”老汉夸赞道。没想话音刚落,旁边传来大喝一声:“何人胆敢在此妄议朝政,诽谤朝廷?统统拿下了。” 李恕心中一骇,扭头便看到一名武官领着几个士兵怒气冲冲拦住了去路,手一指就将他三人都绑了起来。老者急求道:“小人们适才只是图一时嘴快,并无冒犯朝廷之意,还请这位大人手下留情。” 武官道:“哼,就算不是死罪,一顿板子是饶不了的。”老者跟着打恭求饶道:“老夫年近古稀,这板子下去多半就没命了。还请大人开恩。” 李恕见那老双目流泪,心中不忍,便凛然道:“我愿替他们受罚,打板子都打我一人身上好了。真是可叹,身为大宋将士不去抵御入侵的金兵,却在路上向我等平头百姓耍威风,不觉羞耻有愧吗?” “你说什么?”武官听了恼羞成怒道,“好就依你,原本各人二十,就打你一人六十,这可是自己找死,怪不得本官!”言毕便将老汉等人放了,二人抱头鼠窜而去。 李恕知道这六十板子下去,非死也残,但既已出口无法收回。想到回城团聚在即,而在城外却因祸从口出,怕要与家人天人永隔,不由得流下泪来。 第38章 戒严 李恕被架到一块木板上,脱下裤子正要打屁股,忽听到有声音在身后响起:“你们这是在干么?” 武官回身一看,原来有轿子刚路过停了下来,一名宫女模样的人上前来询问。 武官知道是宫内人,忙施礼道:“无甚大事,不过一个无知小民口出狂言,要将他惩戒一番而已,请轿中娘子继续行路。” 宫女回去告诉后又回来问道:“轿中是茂德帝姬,让奴婢问下,此人说了什么话要打板子?” 武官一听耸然而惊,忙更恭敬欠身禀道:“回帝姬话,大逆不道之言不便复述。但确是辱及上皇,胆大包天,必须惩戒。” 这时轿中帝姬发话了:“算了,放了他吧,爹爹都让金兵打进来了,还不许百姓发几句牢骚吗?就算他言词有过份之处,如今也不是追究之时。” “四姐,你人真好。人美心也美,嘻嘻!”轿内传出一个更娇嫩的女声。 “你也很美呀,柔福。” 武官听了只得遵命,回头道:“算你小子撞了狗屎运,有帝姬为你说话,还不快去叩谢大恩?” 等李恕穿好裤子,轿子早去远了,官兵们也走得一干二净。望着逐渐远去的仪仗队伍,李恕惊魂初定,想到自己命大,从鬼门关走过了一遭,算有惊无险。此刻也不遑多想,找到原来的马继续赶路,思忖顺利的话晚间就能到家,不禁无比喜悦,更有死里逃生的庆幸充溢了心胸。 没跑多远,大相国寺塔尖已远远在望,是那么的熟悉和亲切。李恕催马一溜烟来到了城门边,发现紧闭,城头更是刀枪林立,戒备森严。 李恕朝上喊叫几声,终于叫出门将来,问道:“城下何人喧哗?不知已戒严了吗?” 李恕道:“小的是汴梁人氏,要赶回与家人团聚,经过数个日夜方才到此,请求高抬贵手,开门接纳。” 门将挥手道:“城门早已奉命紧闭,不得放任何人进出,以防细作。外人如需进城,唯有等戒严解除以后了。” “那要等到何时?”李恕追问。 “等到金兵退走以后。你速速离去,若再于此地聒噪,休怪我放箭了。”门将说完,便不再理睬于他。 李恕听说叫苦不迭,原本打算在金人到来之前赶回家,没想遇到了戒严,这如何是好?当下骑马在不远处留连彷徨,恨不能即时长出一对翅膀飞进城去。抬眼望向那高高城墙时的惆怅满怀,心中的恋恋难舍,使得他直彷徨到了日薄西山,才无可奈何调转马头,东行而去。 苍凉落日,映着天边孤独的游子,夕阳下一骑踽踽独行,这会是多么憾人心弦的画面?!此刻城楼上如有人望见此景,或许也会不由自主心生怜悯,而黯然销魂吧! 第39章 巧遇 李恕信马而行,想找地方过夜,便朝着有旅店的地方而来。但值此兵荒马乱之际,原有的客栈基本都关门逃难,李恕一直找到肚子已咕咕叫了起来,发现平日随处可见的食店小肆皆已关门大吉。 正当一筹莫展之际,望见远处似乎有炊烟在袅袅升起,惊喜地把马加上一鞭赶来,原来是一座山庄,敲了许久才有老仆模样的人来开了门。 “这位老伯,小生是京城人氏,原想赶回家,不想遇到了戒严。现有家归不得,能否容在贵处借宿一宵,酬金自当如数奉上。望老人家行个方便。”李恕恭敬行礼道。 老仆提起灯笼打量了一下他,弯腰咳嗽了几声,道:“好说好说,如今主人都不在,偌大的屋子都留给我看守,也可以做一回主了。你跟着我进来吧。” 李恕不胜之喜,将马在门口树上栓好,跟着老人进了庄子。此庄园甚大,房屋一间挨着一间。老仆领到了一间厢房,房内陈设甚是简单,只听他道:“你今晚就住这吧,别嫌简陋。” 李恕赶紧躬身谢道:“如今有这样好的地方过夜,可以说意外之喜了,岂敢再起不足之心?只是在下肚子实在是饿,不知可否叨扰主人恩赐一饭?” 老仆点头道:“你运气好,刚做了几笼大馒头,等我去拿几个给你。”说毕提着灯笼转身去了。 李恕吃完几个馒头,也算勉强填饱肚子,就关好门户,打算在此将就一晚。和衣在木床上正欲睡去,忽听外间响起一阵急促敲门声,还夹杂着数人的叫门,不由得醒了过来,随即听到老仆出屋喊了起来:“来了来了,这么晚是谁呀?” 随即门被打开了,只听那名老仆惊讶的声音:“大公子,你怎么回来了?老爷来了没有?“ 李恕听到一群人的脚步声涌进庭院。大公子声音道:“爹后日才到,快点煮水备饭,我们有要紧事,等会就要离开。” 老仆连连道:“好的放心,饭虽不多,但应付一下各位的肚子还是够的。大公子深夜来此何事?不知金兵马上就要围城了吗?“ 随着他们的走近,大公子道:“我们此来事关重大,正与金兵攻城有关,机密也不便多言,你只管去弄饭就行,吃了我们就走。” 李恕忽然觉得声音甚为耳熟,不知是不是听错。老仆又应道:“好的好的,我这就去。”又被叫住道:“再去准备些重要物事,天亮前我们就得用。这里就你一人吗?门外怎么拴着一匹马?” 老仆只得据实回答:“本来就我一人,刚巧今夜来了一个客人,说是东京人氏,因进不了城想在此投宿一夜,便接纳了他,安置在间空房内。” 大公子听了,生气道:“你也太大胆了,怎么可以随便接纳生人,万一是金人细作,如何是好?” “不会,看他样子确实是本地人氏,不象坏人。” “哎,人不可貌相,更何况现今金兵压境,不知会生出多少里应外合的汉奸,不可不防。他住在哪?带我去看。” “好的,这边走。”老仆于是领着他直朝李恕房间而来。 李恕心里一惊,原本躲在门后听外间说话,这时忙跑回到床上躺下装睡。老仆先敲了几下门,问道:“客人可睡着了?我家主人想见见你。”不等回应,大公子已不耐烦地推门直进,老仆提着灯笼紧随在后。 李恕见状,只得起身,心想要见就见吧,反正自个行得直坐得正,也不怕被当成什么细作汉奸。 大公子到面前略作一揖,便问:“敢问这位客人从何处来,打算往何处去?” 李恕听了他的话,又在火光下瞧了身形容貌,不禁浑身一颤,喜出望外道:“真的是你?我是李恕呀!” 那人听说也吃一惊,忙拿过灯笼查看。火光下照面之后,二人抱在了一起,皆是惊喜异常。 第40章 雄心 原来进来的不是别人,竟是张伯奋。二人异地重逢真天降之喜,虽他乡遇故知也不足以比拟。老仆退出后,他们在房内叙说起了分开以来各自的遭遇。 李恕迫不及待问道:“上次你引开那些人,就没消息了,我当时还以为遇到不测了呢,一直好是担心。当时到底怎么样了?想必没被抓到吧,又是怎么逃出来的?” 张伯奋笑道:“怎么可能没被抓住,师父那么厉害,抓我还不是象老鹰抓鸡一样手到擒来?!” “什么?”李恕吃惊得张大了嘴巴,“谁是你师父?” “我师父叫田雄,就是叫田先生的那位。他那天不但没杀我?我还拜他为师,一起谋划对付方腊。”张伯奋笑道,“后来还是跟着他才逃出桃源的,说来话长,将来慢慢告诉贤弟。你先告诉我,你跟种洌是怎么逃出来的?他又在哪里?” 听他问起这个,李恕不知该如何回答,便将方腊之女为谢救命之恩帮他们逃离之事说了。至于逃出后种冽种种不堪言行,甚至可能要谋害自己的事都略过不提,毕竟在这个欢聚时刻,不必煞风景,以后再说吧。 张伯奋听了大喜道:“我们三人都死里逃生,必会再有团聚的日子。实不相瞒,愚兄这次来是有重任在身,贤弟想不想跟我们一起干?” 李恕好奇问道:“听大哥口气,好象是跟这次金兵来犯有关?对了,你是这庄子的主人吗?真巧了,若不是戒严小弟也不会来此投宿。” 张伯奋道:“当然了,这次金人来势汹汹,眼看京城岌岌可危,正是我辈保家卫国建功立业的大好时机,岂能坐视?贤弟也是大宋好男儿,必也有志报效国家吧?!这庄子确是我家产业,这次也正好被用来谋划抗金大事。既然能在此相逢,说不定是老天冥冥中的安排,好让我们兄弟一起成就番报国大业。当然,如果贤弟不便参加,愚兄也绝不勉强。” “不知大哥口中所说的究是何事?如有差遣,弟必在所不辞。”李恕好奇问道。 张伯奋环顾了下,低声道:“实言相告,此来是奉我爹之命,并带来了军中经过精挑细选的十几位好身手的勇士,他们个个身怀武艺。此行交给我的任务是要趁金兵远道而来,立足未稳之机,将其数十辆投石车尽数毁去。想金敌如无攻城利器,京城便难以在短期内攻克,如此可为勤王之师的到来争取时日。贤弟以为如何?” 李恕听得热血沸腾,一拍大腿叫道:“太好了,如能事成可谓大功一件。我定要参加。就怕小弟一介书生到时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那就惭愧得无地自容了!” 张伯奋伸拳连连击打他的胸口,笑赞道:“贤弟何必过谦,你我有过生死交情,知你绝非平庸之辈,加入只能让愚兄如虎添翼。” 随即张伯奋领着他出屋,将带来的人引见给李恕认识,着重介绍的是这队人中的两个头领,一个叫熊烈,一个叫王伍,都是爹的心腹爱将。 第41章 烟攻 子夜时分,张伯奋带着大伙出门了,李恕发现多人背着一个大的包袱,不知里面装着什么,但想必是作战用的物事。 一行人走了大约有个把时辰,到了一座山庙前,停下休息不久,就发现远方出现了七八条人影,正快速奔来。李恕惊叫道:“有人发现我们了。” 张伯奋道:“贤弟莫慌,那是我安排下的人。” 果然等那些人到了跟前,有人道:“禀少主,小的已探知清楚,金贼前锋在前方二里外扎营,攻城器具就在其中。守卫不足千人,增援部队天亮后才能赶到,现正是偷袭良机。” 张伯奋大喜道:“真乃天助我也,离天亮起码有两个时辰,即刻出发直捣敌营,出其不意必能获胜。”众人闻听皆摩拳擦掌,兴奋异常。 李恕不禁问道:“张兄,就算加上这些新来的兄弟,这么点人如何对付金兵千百之众?” 张伯奋笑道:“贤弟所虑甚是,军事重地必有重兵防守,所以我们只能智取不能硬拼。你无需担心,随我去自会明白。” 张伯奋一行人借着夜幕掩护,悄悄接近了金营。遥见里许之外营内火光点点,巡逻士兵你来我往,刁斗之声此起彼息,果真守备严密。 众人在齐腰的草丛中伏下,却是安静得如同无人一般,只有风声从耳边阵阵吹过。李恕心想当真训练有素,但不知下步如何走?转头看张伯奋,却见他双目炯炯正注视金营动静,然后冲着满脸疑问的他一笑,细声道:“好戏马上就要登场了。” 这时王伍上来道:“少主,北风很足了。”张伯奋点头,吩咐道:“让兄弟们开始吧!” 只见他们忙碌了起来,从各自携带的包裹内取出黑糊糊圆球状的东西一粒粒摆放在地,同时于空地上燃起了一堆火,火内被添加了许多易燃物,当即雄雄燃烧起来。 李恕失色道:“这会暴露我们。” 张伯奋笑道:“贤弟放心,一时发现不了,等发现也已晚了。就算及时发现,那也是自投罗网。”看到李恕大惑不解的样子,张伯奋又道:“等着看好戏吧,跟我站远点,别到时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呵呵。”于是拉着他远离了火堆。 不料金人机警,顷刻间便看到营内人影骚动,在做集合状。许多金兵朝着他们方向指指点点,随即约一支百人的队伍全副武装出营而来。 李恕紧握刀柄,额头渗出了汗珠。张伯奋不慌不忙命令埋伏在附近的兄弟,远远地向火堆投掷黑煤状的圆球。随着越来越多被扔进越来越旺的火中,有股灰色烟雾随着火焰腾空而起,借着风向直朝金营方向飘去。 这时奇怪一幕发生了,当烟雾接触到前来搜查的金兵时,他们都怪叫了起来,走在前面的纷纷倒地,后方人情知不妙往回跑。但烟雾越来越大,速度越来越快,紧随着他们,不到一柱香工夫就跟进了军营。再不到一盏茶的工夫,整个营地上空都是灰雾弥漫。 第42章 贪功 李恕望见敌营里人马四处逃散,鬼哭狼嚎,乱作一团。不禁叫道:“好厉害的烟雾,这一招也够狠了。不知这球里装的是什么?” “对付金兵岂能不以毒攻毒?这叫毒烟球,装有砒霜巴豆等毒物,最重要是要把握风向,否则杀敌不成就祸害自己了。” “那我们何时能进去?”李恕问。 “应该不需等太久。”张伯奋边观察边道。 约等候了一刻工夫,金营渐渐安静了下来,雾气也慢慢被吹散得差不多了,张伯奋等人早已用湿巾蒙住了口鼻,此刻摸出兵刃向军营摸近。 李恕跟在后面进入一看,地上躺满了尸体,许多口吐白沫,死状恐怖。还有些虽没死,看到他们甚至欲冲上来厮杀,但没走几步大多摔倒在地,被张伯奋等人轻易上去结果了性命。 李恕算是生平第一次经历战场的血腥杀戮,虽对金人的入侵深恶痛绝,但见此残忍场面,还是不禁内心发怵,见到脚边有一金兵在地上双手蒙脸正打滚哀号,执刀在手的他竟下不去手。 张伯奋见了笑道:“贤弟果然书生,心肠仁慈,算了我们没必要赶尽杀绝,也不是来杀敌的。”于是对众道,“此来任务是毁掉攻城器械,不要再浪费时间,先找到最要紧,过不多久金兵就要赶来增援。现在分开寻找,务必仔细。”说毕,众人便朝军营各个方向搜寻。 投石机这么大的东西当然并不难找,熊烈先发现了堆在空地上的几十辆大木车,都用雨布包裹得严严实实。打开一看果是投石机,一同放着的还有为数不少的火药,想是炸城墙之用。 大喜的张伯奋引出足够长的火线,点燃后率着众人急速撤离。等跑出一箭之地,便听到“轰”一声巨响。齐回头看,见营地上空腾起了大火球,碎物乱飞,一些还落到了跟前。人人相视而笑,大功告成的喜悦难以言表。 怀着兴奋心情回到庄子,庆功宴上张伯奋将一堆银锭摆放在众人面前,说道:“你们不要误会,投石机一功爹爹来到自会封赏大家,这是我从家里拿出的,并不是额外赏赐,而是另有一件大事要与大家商量。” 众人看到银子足有千两之多,皆心中疑窦,不知要说什么。 张伯奋清了下嗓子,提出了一个更加大胆的计划:“各位兄弟,这次顺利完成任务,论功行赏自然不在话下。但当此大宋危急存亡之秋,就此罢手,不免遗憾。我想好了,既然此事顺利,说不定就是老天在暗中相助,不如更进一步擒贼擒王,趁此大好形势杀了金军统帅完颜宗望,金军就会不战自乱。此事若成,可谓盖世奇功,岂是毁了投石机可比拟?也必能名垂青史,流芳百世。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此言一出,在场之人皆吃惊非小面面相觑。李恕想到归路上人人高声谈笑兴高采烈,唯独他一言不发,独自在前行走,与他搭话都有一句没一句的,原来是在筹划更加雄心勃勃的图谋。 王伍先道:“少主,能杀金军统帅当然是天大之功,但这非同小可,比我们刚烧了攻城器具难度大太多。何况主公也并无此吩咐呀?” “这是我临时想到的,试想金军来势汹汹,就算没有了投石机,京城也危如累卵,难保万全。我们出奇制胜除掉完颜宗望,就是挽狂澜于既倒,令金人群龙无首,自乱阵脚,奇功无过于此。虽说机会渺茫,但大敌当前总得一试。我主意已定,各位愿意就一起干,并自取一百两。不愿也不勉强,留在这里等着另行领赏。哪怕只我一人去,也志在必行。”张伯奋说得豪气干云,心意已决。 又有人异议道:“不是我等不愿追随,只是刺杀敌帅实非我等力所能及。想完颜宗望护卫精锐众多,平时重兵环卫,我们区区这些人接近都不可能,如何刺杀?我等非贪生怕死之辈,就恐到时大功不立,有去无回,枉自送了性命,银子再多也无用。”多人听了纷纷点头称是,并轻声议论起来。 张伯奋笑道:“所虑不错,如金兵驻军扎营无隙可乘,想刺杀自然难于登天。但如今正高歌猛进,急欲攻下东京城,行军中不可能无丝毫破绽可寻。况且完颜宗望也是凡人肉胎,在攻城略地下岂能处处防范周全?只要上天眷顾和我等用力,未尝无成功可能。” 李恕听了又觉得有几分道理,于是道:“张兄既然主意已定,那就不妨一试,但望能知难而退,别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张伯奋道:“贤弟放心,愚兄不是蛮干之人。不过此次任务重大,风险更非上次可比,你又非我辈武人,就别参加了吧!” 李恕寻思诚如其所说,千万军中取上将首级难度可想而知!自己一介书生本无多大能力,自然不应参与。但若退出,有失结义兄弟同生共死之义。正犹豫间,听熊烈站起道:“少主有此大志,在下愿舍身相随,只求万一之成功,粉身碎骨杀身成仁也在所不避!” 张伯奋激动下上前抱住他双肩喜道:“熊兄弟真顶天立地的英雄好汉,此事危难艰险,但只要你我有心,必不负苍天保佑,更不负平夙报国之志!” 这么一说,更多人也自认英雄好汉,也不愿临阵退缩,于是陆续表态,愿意追随共建奇功。李恕看到场面振奋人心,怎能退出?于是一同表态干到底。 张伯奋一数人,除了几个实在不愿冒险,低头表示留下以外,多数人愿跟随出征。心情大畅的他当场分了银子,并取出几坛府中藏的好酒来犒赏。 第43章 良机 养足精神后,张伯奋一行人出发了。刚出门不久便遇到早先派出的探子来报,说金军已到城下。张伯奋大惊,赶到时远远望见金军黑压压一片,已将汴梁围困了起来。 经过一番搜寻,发现一座临时搭建的大木台上,盔甲之士里三重外三重,保护着个大伞盖,还竖着面帅旗,想必就是主帅所在之地。耳边号角此起彼伏,眼中旌旗招展,剑戟林立,骑兵围绕城墙来回奔驰。 张伯奋想不到金兵来得如此迅猛,伏击偷袭显已落空,见众人无不失色,便道:“金军虽已围城,但新来乍到立足未稳,必定无法做到事事周密,我们未必就无机会。” 见敌势大,人人听了不以为然。李恕道:“张兄,看这形势再想刺杀无异以卵击石,弟不是说过不要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否则白白牺牲太过不值。不如回去从长计议。” 王伍应合道:“少主三思,还是等与大军会合再寻机出击吧。” 张伯奋沉吟片刻,问熊烈道:“你怎么看?” 熊烈道:“不是怕死,确实来日方长,不必急在此时。”他这一说,众人齐声咐合。 张伯奋不得不知难而退,说道:“既然大伙都不愿冒险,那就先撤吧!” 正当人人打道回府往回走时,在最后的张伯奋又回头看了一眼,忽然停下脚步,叫道:“等下,那边好象有异动。” 众人回头望去,见帅旗处甲士开始渐次散开,随后数十骑出了营地,中有人头戴金盔,身披大红猩猩战袍,似乎就是完颜宗望。但见那队人马脱离了大军,朝着附近驰去。 眼见天赐良机,张伯奋大喜叫道:“真天助我也!”原来金军从一早开始攻城,无奈城池坚固无比,守城的又是精锐之师。两个时辰攻下来,除了丢下上千具尸体,一无所获,而攻城器械又不足。完颜宗望一时无计可施,想从后方调来攻城利器尚需时日。他便下令暂停进攻,于城外扎营休整,等养精畜锐后再图攻取。 于是城外起了数个大营,开始埋锅造饭。进攻虽停,但依旧围得水泄不通。城内派出的求援信使无一漏网,不是活捉被杀就是逼回城内。 完颜宗望寻思破城之法,于是带着亲兵护卫在附近山野转悠起来。 张伯奋想援军必已在火速赶来的路上,只要再坚持一日,到时内外夹击就能胜利在望。此刻看到完颜宗望离开了重兵卫护,在城边溜达查看地形,所带人马有限,刺杀机会可谓从天而降,不由得喜出望外。 第44章 刺帅 完颜宗望在某处久久驻马,不久下马又在原地来回踱步,似乎是在苦思良策。十余骑传令官奔驰来去,被派往各处大营,传达最新指令。除了四散警戒巡逻的,留在他身边只剩下为数不多的亲兵。 张伯奋令众伏身屏息而行,悄无声息地接近目标所处位置。要知道他手下都是军中千里挑一的勇士,无不能以一挡十,所以将警戒的哨兵悄无声息地干掉,渐渐逼近完颜宗望的所在。 到了近处,张伯奋估摸了一下与完颜宗望的距离,便叫过王伍来问道:“你是军中神箭手,看从这能一箭命中吗?” 王伍举头眺望,用眼神仔细观察了会,又取出背负的长弓比测了下,点头道:“少主放心,我能要了这狗帅的命。” 张伯奋大喜,拍他肩膀道:“那就看你的了,此事若成,居功至伟,自不必说。” 王伍聚精会神搭弓拉箭,人人屏住了呼吸。成败在此一举,无人敢发出丝毫声响令其分神。李恕见弓被他那条粗而有力的臂膀拉成了近乎全圆,暗暗赞叹臂力了得。 只听一声弦响,箭如闪电直奔那名身披红袍的人而去。眼看完颜宗望就要被穿身而过,突然身边有卫士发现,一声惊呼跃上前挡在他的面前,箭便直插进了卫士的胸膛。 完颜宗望大骇失色,他绝想不到此地竟会有人敢来偷袭,一跃上马便在左右护卫下狂奔而去。留下的人接连发出了几支响箭,立时有远处的金军围拢过来接应。 张伯奋见刺杀失败,反而可能要陷入包围,忙率众撤退。但金军赶来的速度惊人,虽周围还没出现敌人,但四面八方的出路都已聚集了越来越多的金兵,想将他们瓮中捉鳖。 熊烈道:“事已至此只有冲杀出去了。不管来了多少敌兵,我们不可分散,趁还未完全合围,找人少处猛冲,应该能杀出一条生路。” 张伯奋点头,当下用手一指,率众往敌还没明显聚集的西边冲去。没冲出多远,前方涌出了大批金兵,就好似本就在那个地方等着他们来自投罗网一般。众人回身,却被更多的金兵逼了上来。 张伯奋迅速观察了下形势,已陷入围困,远处敌人还在源源不断赶来,便对众喊道:“金人狡猾,留下缺口让我们钻。当此生死关头,唯有以死报国,一命换他数命。你们说好吗?” 众人闻听热血上涌,再无有惧色,齐声道:“我等跟随少主,以死报答主公。” 张伯奋又对李恕道:“我害了你,不应该让你参与进来。也是愚兄太轻敌,被小胜冲昏了头脑,以致让兄弟们身陷死地怕回不去了。事已至此多说无益,到了地下再做好兄弟!” 面对重重逼近的敌人,李恕心惊胆战,此刻也只能横下一条心,知害怕无用,索性发豪言道:“你我一起死而无憾,以死报国何尝不是弟平生夙愿!” “为兄果然没有看错人,贤弟躲在我身后,我死了你才能死。绝不会让你先我而死。”李恕感动之余,依言站在张伯奋的后面。 没过多久被金兵逼着撤上了一个山丘,王伍急速发箭将冲在最前的金兵一一射倒。一时双方保持距离成了相恃局面,想必不是因为畏惧王伍手中弓的了得,他们怕要被敌人给吞没了。 到了山顶已退无可退,而山下都是密密敌兵。金军发起几股小规模的冲锋,被张伯奋等人奋勇击退,毕竟这次他带来的都是军中高手,不是普通金兵可敌。 李恕举首向北遥望,但见平原绿野,江山如画,只是夕阳衔山,苍茫暮色笼罩大地,不知是否还能看到明早的旭日?再看金人停止了进攻,甚至还退出一段距离,似乎是在调动。然后见到排排弓箭手被集合到了前列,不一刻工夫已布置完毕,只等令下,便要万箭齐发。 第45章 死战 “金人不愿多死人,就想用箭雨解决我们。”王伍焦急说道,他袋里的箭所剩不多,面对那么多的弓手根本无能为力。而他们没有盾牌,也无法躲避如蝗而至的乱箭。 “难道这就是我们的葬身之地?”李恕自言自语,想到被射成刺蝟的惨状,不由得打了个寒战。 张伯奋身陷绝境也无计可施,虽视死如归,但让敌轻松消灭还是心有不甘,于是道:“与其在这里等死,不如一起冲下去,多杀几个是几个,好过白白牺牲,你们觉得如何?” 众人听到齐声叫好。事不宜迟,队形分散后,他们便如离弦之箭般飞奔冲下,边跑边躲着射来的乱箭,在损失二人后终将前排的弓手冲得七零八落死伤一片。但金军毕竟训练有素,阵形随之立变,再次将他们包围。 除了李恕外个个武艺超群,何况又都是不要命的人,金兵一时也不敢太接近他们。这时听张伯奋叫道:“大伙朝瓮城冲。”李恕闻听,知是想让宋军看到后能接应,就会有一线生机。 金兵围住他们厮杀,也是杀红了眼,双方都死伤惨重。等艰难移动到护城河边时,已损失过半,剩下的个个浑身是血。 张伯奋冲着城上大声叫道:“我是张叔夜之子张伯奋,特来勤王,大军不久便到。速来救援,有重要军情禀报官家。”他一人喊明显不够,余下人跟着一同喊起来。 李恕抽空望向城楼,见宋兵都立着看热闹,还不时指指点点,无一个出来答话,不禁气闷于胸,一分神间手臂已被枪尖刺中,血染衣衫。眼看大伙已渐渐不支,如无人救援,不到一柱香工夫就会全部丧命。 终于瓮城上有门将答话道:“城门得奉诏才能开启,已遣人去请旨,需耐心等待。” “这厮见死不救,等请来诏书,只能给我们收尸了。”熊烈骂完,猛挥一刀,将冲到跟前的敌人砍倒。 张伯奋无奈下叫道:“可否速派弓手助阵,我等或许能坚持到那时!” 门将一听有理,招集来了一批弓手,在城垛上朝下一通射,将围困他们的金兵驱散了不少。金将见状,叫来更多强弓硬弩应对。一阵对射后,支援效果立减,城上在死伤十数人后不敢再放箭。这时仅剩下张伯奋李恕和王伍熊烈四人还在拼杀,眼见无论如何支撑不下去了。而且若不是张伯奋处处照顾着李恕,想必他也早已殒命。 那救命诏书必然是等不到了,就在陷入彻底绝望,准备战死之际,突然金军后方开始莫名骚动了起来,随着号角声响起,金兵纷纷后撤,围住他们的包围圈慢慢散开了。 第46章 锁城 张伯奋等人撤退到附近一处高点,敌兵也没有追上来。四人喘息方定,见城门紧闭,城楼上的士兵也在朝着那个方向指点议论,都不禁朝着望去。 “少主,是我家主公提前到了!”熊烈这时激动地指着远处一面忽隐忽现的旗帜叫道。 张伯奋抬手一看,果是自家军旗,没想爹爹如此早赶到,还无意中救了他们。当下大笑道:“我军一到,金人果然抵敌不住,阵脚大乱。” 李恕见金军数个大营都在运动,明显是要去抵挡和围攻新来的勤王之师,便问道:“你爹带来了多少人马?” “应该有数万吧,而且都是百战之师。”张伯奋边眺望边兴奋回答。 “不好,主公提前赶来,极有可能大军未必尽数到达,只有数千精骑而已。”王伍提醒道。 张伯奋闻听心里一沉,赶忙来到更高处。见那边旗帜招展,人头攒动,马声嘶鸣,杀声震天。宋骑已被更多的金骑挡住,而且滚滚而去支援的敌军远在他们之上,并没发现有后续宋军加入。不觉惊叫:“爹定是勤王心切,率着精锐率先赶到,大部还在后面,万一让金军倾尽全力给吃了怎么办?” 李恕也焦急道:“我们要不去救援?”此话一出便自知甚为可笑,他们区区四人还刚刚死里逃生,再回去只能是一起陪葬,谈何救援? 张伯奋沉吟道:“为今之计只有去城下叫门,让尽速派出大军与我爹里应外合,如此能将金军一举击溃,起码能救爹于险境,除此别无他法。” 大家齐声称是,便回到了瓮城之前。这时附近只有小股金兵出现,且知道他们厉害,皆不会再来攻击。张伯奋从容叫出了那名门将,道:“援军已到,官家何不速派大军出城夹击,更待何时?” 守将站在城垛后道:“旨意已到。”便闪过一边,接着走出一位头戴冠帽,老态龙钟的老者,对他们说道:“咱家已得圣上口谕,城门紧闭,无论城外发生何事,皆不得擅自开启。” 话音一落,熊烈破口大骂道:“什么狗屁口谕,我等拼死前来,就这样对待吗?见死不救以后谁还愿来勤王?!” 张伯奋知是宫中内侍,便施了一礼道:“劳烦这位内人再通报,张叔夜已率铁骑先行赶到,后军不久即来。行合击破敌时机已到,请城内速派出精锐里应外合,可一举击溃金军,解京师之围,此良机切不可失!” 老宦者面无表情道:“官家知晓张叔夜已赶来勤王,忠勇可佳,成功后必有重赏。但此城事关重大,金兵如今势大难敌,不可轻率开门,以置城内百万生灵于不顾。还请援军自行为战,等金人不支之时,官家自会发兵一举歼之!” “城外如今只我爹一支援军,况且只带数千人马,如何打败得了金兵?怕是等不到所说的金人不支,就已被围吃掉,到时后军虽来也群龙无首,敌再来攻城就无后顾之忧了。官家此刻不遣大军合击破敌,待援军被灭,城池也难保,城中生灵更要沦为刀下之鬼了!”张伯奋大声叫道,急得泪水盈眶。 “什么怕生灵涂炭,我看都是怕自己小命不保吧,只会做缩头乌龟!”熊烈继续恨道。 “官家自有主张,尔等不可妄加非议。”那老宦者扔下这句后掉头对守将命道:“谨守城门,任何人不得开启,否则唯你是问!”便下城而去。 第47章 困斗 见此情状,李恕内心升腾起几许悲凉和哀伤,回头望向北方,正是杀声震天动地之际,无数士卒马匹厮杀在一起,混战在血红的晚霞之下,天边落日也被染得更红了。 “贤弟,此事与你无关,幸好现已暂时脱身,快快离去。有件重要的事要托付于你,此战之后可保安全的话,等一切平静了回来给我收个尸,便不枉兄弟一场。如能将我父子合葬,愚兄在地下对你更感恩戴德。”张伯奋含泪说道。 李恕知道他要去加入战团,不禁黯然,还未答话,听他又对二人道:“你们也有家人,不可白白牺牲在这里!能事后收葬我们父子,更是不枉我爹厚待你们一场。” 二人哪肯离去,同时跪倒在地。王伍道:“什么都不说了,你要去跟主公死在一起,小的岂能偷生?宁愿一同战死沙场!” 熊烈对李恕道:“你本就是外人,没必要白白赔上性命。只要到时别忘了把我们与主公父子葬在一起,大恩来生再报。” 李恕泪流满面,想到自身武艺低微,怕是不但无助,反会成为他们杀敌时的累赘,便咬牙点头道:“好,若有不讳我定竭尽所能,给你们妥善安葬。” 张伯奋欣慰地拍了下他的肩膀,道:“贤弟我们去了,此地不可久留!但愿有生之年,还能再见!”当下三人手提兵刃,一齐奔向那个已血流满地的战阵。 话说金兵正全神贯注攻击新到的宋军,要在短期内将其击溃吃掉,根本不提防区区三人还会从背后杀来,加之又是抱定必死之心的死士,毫无防备下真被他们杀出一条血路,直进了核心圈。 到了自家军阵中,张伯奋大声叫道:“爹在哪里?你们主帅在哪?” 有骑兵认出他来,道:“公子怎么在这里?主公被围在那边了。”说着朝右方一指。张伯奋道:“我这就去救,可否让几匹马出来?”立时有三名骑兵翻身下马,将缰绳递给了他们,自身变成了徒步作战。 三人本就如猛虎下山,此刻在马上更是如虎添翼。当下张伯奋一骑当先,又一番殊死冲杀,前方果出现近千宋军。中一老者,身披轻甲,头盔已无,露出如雪白发,正挥舞双剑,左冲右突,尤显勇武。 一见之后,张伯奋禁不住泪水夺眶而出,大叫道:“爹爹,孩儿来助你!”另二人见主公如此英武,更是勇气倍增,呐喊着齐跟了上去。 张叔夜做梦也想不到此时能看到儿子,不由老泪纵横,连连道:“好好,不愧是我家千里驹!” 张伯奋等人护着他暂时脱离了厮杀,这才问道:“爹,我们大军呢?为何现在还不到?还有仲熊呢?” 张叔夜放下剑长叹一声道:“为父救驾心切,快马行军连赶了一日两夜,才到汴梁城下。原以为勤王之师云集,可加入与金人决一死战。不想一到便陷入重围,除我外一支援军也没,连寄予厚望的西军时至今日踪影全无,老天难道真的不助我大宋吗?!”说到最后几乎是仰天痛呼。 熊烈道:“忠臣只主公一人而已,其余皆贪生怕死之辈,一到危难之时岂肯舍身前来?连种师道这种名将也不过徒具虚名罢了!正所谓疾风知劲草,世乱识忠臣。可恨皇帝老儿之前爱听奸臣之言,不肯重用主公,如今知道也是晚了!” “不可这么说,种帅应已在火速赶来的路上,迟迟不至或是遇到另支金军主力完颜宗翰的羁绊,故有延误。伯奋,你可知城内情况如何?”张叔夜问。 “孩儿之前到城门前叫过,让派兵出城好里应外合,可有内侍传旨说不许开门。不知大军几时能够赶到?” “官家这样做也没错,出兵就怕不但杀退不了敌兵,救不了我等,反而会让金人有可趁之机。我军尽数赶到得等一日以后了,你弟到时只能给你我父子收葬了吧!”张叔夜说罢,又是一声长叹息。 “爹,你还为官家着想,他见死不救是对的,难道我们冒死赶来勤王白白送死也是对的吗?”张伯奋不禁气道。 “别说了,我只问你,出发前交给你的事办得如何?”张叔夜想起问道。 张伯奋这才微笑道:“幸不辱命,已将金人攻城机械尽数毁去。” “那就好!”张叔夜说毕,再次拍马冲上了前线。三人赶忙前往支援。 第48章 援军 在完颜宗望轮番进攻之下,宋军明显不支。城内依旧做壁上观,无任何动静。眼见伤亡过半,张叔夜自知死在顷刻,便对儿子道:“伯奋快突围去找你弟吧,不可同死在此。为父此来已绝意报效皇恩。你还年轻,母亲还要奉养,趁未全军覆没,快冲出去吧!” 张伯奋流泪道:“爹爹何出此言,既已与你会合,自然是同生共死,儿岂能舍父而去让爹独死?一同为国捐躯死而无恨。至于母亲还有弟在,何必挂怀!” “好好好!“张叔夜连说了三个好字,便不再言。 夜幕降临,城内灯火通明,时不时闻到城楼上传来呐喊助威之声,但城门紧闭,不见增援迹象。城外点起了无数火把,火光照在每个人的脸上,格外通红,将无数张满脸血污的面孔映照得更加可畏与可怖。 “主公,金人在撤离!”王伍忽然来到身边叫道。 已抱必死之心的张伯奋不敢相信耳朵,观察战场形势,果然原本密密码码的敌兵不知为何正在集体脱离战场,整支整支往北运动,退得井然有序。 “这是怎么回事?眼看就可以吃掉我们了,为何要前功尽弃?难道是害怕夜战吗?”张伯奋问道。 张叔夜查看良久,又反方向看了半晌,面露喜色道:“不出所料的话,援军及时赶到了。” 张伯奋喜出望外,道:“是仲熊到了?真是神速呀,先前说要等上一天!” “援军肯定不是我军,而是驻守夏国边境种帅麾下的西军。完颜宗望必是得知消息连夜撤退,以免陷入腹背受敌的险境。快传我令,不必追赶,原地集结休整,等待指令。”张伯奋得令欢喜而去。 张叔夜所料不错,没多久工夫,西方一股火流滚滚而来,望去铺天盖地。种师道亲率西军连夜赶到城下,两帅相见,更是感慨万千。又探知情报,完颜宗望并没远离,而是撤退到西北远郊驻军,增筑堡垒自卫。京城虽没解围,但情势暂时得到了缓解。 种师道年过古稀,依然老当益壮,不输壮年。张叔夜小他十多岁,尊其为老种相公。当晚好酒好肉慰劳士卒,汴梁城外火光映天,欢声雷动。 张伯奋粗略统计,本军阵亡超过半数,剩下也大多负伤,幸好得到了友军派遣的医师治疗照顾,可谓绝处逢生。原本他们对种家军都不以为然,对其迟迟不至更是耿耿于怀颇有微词,此刻欢聚自然感激万分,原有不满全部烟消云散了。 种师道捋须道:“老夫这次蒙圣上亲召前来勤王,还被加封为少保,节度使等职。因大军起动诸事烦多,无法火速赶来。老夫便大张旗鼓,在沿路遍贴告示,宣称种少保率西兵百万前来救驾,指望大军未到,声势早至,好让金人有所忌惮,就算不致闻风而逃,起码有后顾之忧。今夜前锋好不容易进抵城西汴水南岸,我令人人手持三个火炬,多带旗鼓为疑兵。白天让旌旗数十里不绝,夜里则鼓声相应,如此完颜宗望必谓救兵大至,果然望风而遁。看来老夫尚可一饭呀!” 张叔夜赞道:“老种相公镇守西陲,威望素着,这次又是老谋深算。不然彼众我寡,举众来战就胜负难料了!这次老种相公不但是救了京城之危,更是救了我父子大小数千将士的性命。伯奋,快来拜谢救命大恩。” 张伯奋率一干人上来跪拜,种师道忙叫他们起身,道:“贤侄不必多礼,快快请起。一样为国效力,何谢之有?听闻你们在我军未到之前孤军奋战多时,重创金敌,实是诸军的楷模,更是大宋的栋梁。我才应该谢你们才是,否则等我军来到说不定为时已晚。请受老夫一拜。”说毕便欲离席,张叔夜忙阻住道:“老种相公愧杀我等了,皆为国效力,无需多礼,还是讨论打退金兵要紧。” 种师道颔首道:“虽说解围为时过早,不过既然我军已到,舍弟的三万秦凤军想必也能不日赶到,到时军威既盛,完颜宗望要想取胜那是难上加难了。” “我数万大军最快明日也能到了,到时何惧完颜宗望?!”张叔夜笑道。 “太好了!”种师道喜道,“听闻姚古也会率熙河兵入援,如勤王之师毕至,就不是完颜宗望想不想攻城,而是我们要不要放他回去?不如先筹划个良策,将其尽数歼灭,匹马不还,以除后患,让金人再不敢有觊觎我大宋之狼子野心!” “此言大妙,关键便在于如何断其归路,有来无回。”张叔夜听说开怀大笑。正当他们踌躇满志兴高采烈之际,门外突然响起一句尖利的叫声:“旨意到!” “金兵一退,皇帝老儿才敢出来了。”张伯奋听熊烈低声说了一句,不由得莞尔一笑。 第49章 求和 宋钦宗打听得金兵已退避三舍,龙颜大悦,一早打开城门,二帅入宫晋见。种师道与张叔夜见到新登基的赵桓欲行大礼,赵桓笑容满面道:“两位爱卿年老功高,不必多礼。这次京城之围得解全靠你们舍身忘死勤王,居功至伟,朕必要重加赏赐,以励忠烈。” 种师道说道:“陛下明鉴,老臣这次论功劳还在张帅之下,无他父子浴血奋战拖延金兵在先,臣也无力成此微功。请将他列为首功,臣愿陪居次席。” 张叔夜忙谦让道:“西军这次举全军而来,才使完颜宗望闻风而退,老种相公理应首功。” 赵桓大笑道:“两位不必让功了,都是朕的左膀右臂,朝廷股肱栋梁,缺谁都不可,居功不分先后。对了张卿,昨日传闻沸沸扬扬说有一青年公子率着十余家将被金军重重围困,久战不下,还几进几出,莫非是令郎?城内当时传开人人佩服称奇。不知如今安否?” 此问令张叔夜心花怒放,比称赏自己更是欢喜百倍,忙躬身道:“禀陛下,此乃是犬子伯奋。他先到一步,完成了臣交付于他的毁掉攻城器械任务,之后与臣战场会合死里逃生。” “真是莫大之功,不愧将门虎子。明日领来让朕一见如何?!” “犬子不过匹夫之勇,让官家见笑了,自当进宫聆听圣训。” “不知陛下打算如何对付完颜宗望?臣与张帅已商量妥当但还需圣裁。”种师道说道。 赵桓问道:“两位有何良策大可一说。” 张叔夜便道:“我们已商量妥,让秦凤军断掉完颜宗望归路和粮道,我军重整旗鼓,联络新到的援军,拼死一博,有极大把握将金军打残于城外。” 种师道紧跟着补充道:“完颜宗望如今深入我境,又无后援,听说完颜宗翰一支被阻隔在太原难以脱身,今就孤军在此,机不可失,岂能让他全身而退?老臣担保可为陛下毕其功于此役。” 原以为新天子听后必会大声称好,却见他摇头道:“两位爱卿千里赶来勤王,想必辛苦劳累,还是先休息几天吧。至于此事就不劳操心了,朕已决定与完颜宗望讲和。只要答应以后两国和好互不侵犯,我国多赏他些金银就是了,不必再开战事。如当年澶渊之盟一样,岂不是好?” 二人听后皆吃惊非小,张叔夜先道:“官家三思呀,想那金人狼子野心众所皆知,讲和必是因一时落入下风的权宜之计。若放虎归山,它日难保不会再起兵戈,和议绝不可恃。” “臣也认为金人绝非真心讲和,如决意要和,也需让金军一支主力被灭后再和不迟。此刻其实力未受大损,议和也难保他日不反悔!”种师道附议。 赵桓主意已定,摆手道:“和议初步达成,再开战端,岂非成了言而无信之人?成败尚且不论,朕就先行理亏了。何况我也已与完颜宗望沟通过了,此次交兵并非金国有意侵犯大宋,而是两国交界处近年来有十几个女真村落遭到宋兵的屠戮,甚至整村被灭一人不剩。金国派人交涉也被截杀,这才导致其大举南下问罪。此事朕毫不知情,自当严查重惩肇事之人,给金国交待和赔偿。如此两国重修旧好,百姓也能安居乐业,不致兵连祸结,岂非上策?“ 听了这番话,二人更觉匪夷所思。张叔夜道:“我军中何人敢如此胆大妄为,去杀戮手无寸铁的敌国百姓以挑起战端?难道想谋反不成?!” “有这等可耻之事?不过骇人听闻令人怀疑,会不会是金人的托词?”种师道也道。 “朕如今也无法确定,等派人实地调查后再说。如真属误会,到时给金人一个满意的交待,两国便可罢兵修好自然最好。还望卿等体谅朕求和之苦心,不可轻启战端,以致难以收拾之地步。”二人听了无言以对,只能领旨。 第50章 进宫 翌日,张伯奋随其父进宫面圣,发现赵桓不过是与己差不多大的年轻天子。虽对那日不肯开门救援心有耿耿,依然拜伏参见。 赵桓笑脸相迎,执手询问起当日战斗情形。张伯奋一一回答,使得赵桓更加称赏连连,还看了其身上留下的伤疤。二人年岁相仿,一番交谈下来便亲近了不少。 “朕与令郎甚为投缘,张卿不必在此相陪,让我们单独聊聊吧。”赵桓见张叔夜在旁垂手站立甚为多余便说道。张叔夜哈哈一笑,便自行出宫了。 赵桓问:“你既然立下如此大功,必须赏赐,不知想要什么?” 张伯奋道:“臣随父勤王救驾乃是份所当为,何敢要赏赐?官家一定要问,望能听臣一言,万万不可轻视此人。” “对完颜宗望朕从不敢轻视。”赵桓微笑道。 “臣所指并非金敌,在我看来有一人之害恐远在其之上。”张伯奋郑重说道。 “还有何敌能比兵临城下的金酋更可怕?”赵桓不禁好奇。 “臣指的是方腊,话说攘外必得先安内。方腊可谓千年未有之元凶巨憝,于我大宋才是真正的大敌。”张伯奋说道。 赵桓微微一惊,道:“据说方腊已被赶到一处荒无人烟的地方苟延残喘,还能成什么气候?我也听闻你曾被抓去扣为人质。据你所见,明教实力到底如何?尚有多少兵马?” “方腊兵力倒是不多,与当年鼎盛时自不可同日而语,但其野心依旧,时刻想着东山再起。所信奉的摩尼教已成规模,用创建所谓的光明天堂来诱惑愚民,许多教条也足以蛊惑民众。我亲眼所见其在躲藏之处自起宫殿,设文武百官,俨然便是自为国王,独霸一方。官家绝不可对其存有招抚之心,必除之务尽方是社稷之褔!” 听了这番话赵桓低头沉吟,便道:“难得你与父一样忠心为国,朕知道了。摩尼教也曾盛行一时,只是后来渐渐为反贼所利用,成为犯上作乱的工具,沦为如今的魔教。也听世人称之为明教,有光明普照之意,真荒谬绝伦!爹爹原本也是绝不受其招安之请,上次派兵剿灭,只是遇到金人入侵才不得不作罢。不过现今当务之急还是眼前金敌,等和议达成,朕自会考虑剿灭方腊事宜。” 正说间,一内侍跑来说使臣已回,赵桓急宣入。张伯奋见二官匆匆而至,赵桓问道:“怎么样?许的岁币可曾答应?” 二人俯伏启奏道:“陛下,臣等无能,未能达成使命。完颜宗望那厮无礼狂妄之极,不但要求将所有犯事相关人犯统统交于他们处置,更向我索要金五百万两、银五千万两、绢帛百万匹作为赔偿。此数目是陛下答应的十倍有余。除此以外还要割让太原等三镇,以亲王宰相作人质才许议和。臣等不敢擅作主张,特来回奏。此是其亲笔信,交臣转呈陛下御览。”说毕一人双手捧上书信。 赵桓听罢脸色大变,接过一看,手臂微微发颤起来,突然间向后便倒,幸好张伯奋及时扶住。二臣也忙上来相扶,在叫唤几声后,赵桓方微微睁开眼睛,有气无力道:“速宣公卿上殿议事!” 第51章 自荐 朝堂议事的大臣们炸开了锅,经过一番争吵,赵桓还是依从了种师道的建议,即金人开价太高,绝无可能接受,退无可退只能一战。但因援兵还未全部到达,为求稳妥需行缓兵之计,故依其要求派遣使臣,如肯降低条件最好,若不然也好为大兵四集争取时间。但若真开战,出使之人也就有去无回了。如今首要问题便是使臣人选,要包括亲王宰相各一名。宰相尚且好说,毕竟皇命不可违,但亲王必须是上皇亲子,宋钦宗亲弟。虽然徽宗子女众多,此时光是已成年的儿子就不下十个,但有谁愿放弃锦衣玉食荣华富贵去以身犯险?赵桓不禁为此犯起愁来。 这天将亲王们都招集进了宫,十几人大的已过二十,小的刚满十岁。当赵桓将此事说出口后,众王面面相觑,人人心里有数,此次出使凶多吉少,九死一生。当场有人面无人色,有人哭泣,甚至有人跪地哀求。 见此情状虽是意料之中,赵桓依然面露难色,正打算照原计划安排抓阄,却意外发现有一人昂首挺胸而立,如鹤立鸡群般毫无忧惧之色,一看是刚成年的赵构。心下不禁大奇,问道:“九弟,你认为众兄弟中何人应前往金营为使?” 赵构闻问,出众揖拜道:“回皇兄,臣弟已深思熟虑愿意一往,以解朝廷之忧。既然金人定要亲王去做人质才能讲和,臣弟为宗庙社稷考虑,自是义不容辞!” 此言一出,原本喧闹厅堂瞬间安静了下来,众人都睁大眼睛齐刷刷看着赵构,几乎不信还会有人在此时主动请缨前往龙潭虎穴送死,当真是天降纶音,令他们惊喜莫名。 赵桓更是出乎意料,一愣之后热泪盈眶,忙上前紧握住他的手激动道:“九弟真的愿去?太好了,难得有人肯自荐为国纾难,真是皇族宗室的表率。不过此去凶险万分,更有可能有去无回,你真的考虑好了吗?” 还未等赵构开口,众兄弟已纷纷围拢了上来,如众星捧月般对他七嘴八舌,表达了各自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的敬仰感激之情。其实他们内心皆一样的想法,就是怕其只是一时冲动言出后悔,故此刻绝不吝惜任何赞美称颂之词加在他的头上,好让此事能变成铁板钉钉,再难有反悔的机会。 “我言出必行,请你们放心,只是尚有一个请求。”等众人稍显安静后,赵构说道。 “别说一个,九弟真肯舍身赴险,就算一百个要求朕也要答应你。”赵桓急忙说道。 “臣母从来遭遇冷落,她此生唯有臣一人可为依靠。现今我以身犯险,若有何不测,则她后半生将孤苦无依。皇兄能否代替臣弟以尽人子之孝?”赵构庄重问道。 “九弟尽可放心,此去如有不讳,尊母为兄定当如亲母般侍奉终老,绝不让九弟抱憾九泉。如若不信,我可立下重誓!”赵桓知道他是出名的孝子,便欲起誓以安其心。 “不必,臣弟相信皇兄定能一言九鼎言出必践。此去也当据理力争,不辱国家,不辱使命。若和议不成,臣弟会被扣为人质,到那时请皇兄务必以国家社稷为重,该战则战,万不要有何顾虑耽误了宗庙江山。只要大宋不亡,我一人生死又何足道哉!就算为国殉难,也甘之如饴!”赵构一番慷慨陈词,大义凛然之状将堂上所有人都给震慑住了。有人真的生出了敬佩仰慕之情,没想到在他们兄弟之中最不受上皇待见的九子,竟能在国难当头之际挺身为国赴难。 “九弟,皇兄对你的感佩无以言表,请放心绝不会让你轻易牺牲。我会另派一位英雄为副于路上保护你,此人是张叔夜之子张伯奋,你可认识?”赵桓握紧他手说道。 “莫非就是前日于城外孤军奋战,让金人都奈何不了,名扬东京城的张家大公子?”赵构听了问道。 “正是此人,他忠心为国,又身经百战,有他在应能保你周全,也可让我放心不少。”赵桓道。 “多谢皇兄操心臣弟安危。臣先行告退,回府与母辞别再来领旨。”言毕,赵构昂首挺胸大踏步出殿而去。 第52章 别离 张伯奋奉诏陪同九王赵构一同出使金营,对此并无畏怯,反倒踌躇满志。张叔夜面上虽支持,但心中还是隐有担忧,故对儿子做了种种叮嘱。 张伯奋见到同伴是在众官送行的城门外。时当秋风萧瑟,落叶缤纷。有一少年站在树下,身材高瘦,双目炯炯,脸上尽是义无反顾,有种完全不符年龄的老气。片片枫叶飘落在身上,他却一动不动,唯有双目焦急地向城内张望着,正是赵构。昨日徽宗闻知他自告奋勇,也甚惊奇和感动,当即封其母为贤妃,并让韦贤妃住所紧靠自己,使赵构得以安心出使。 宰相定下的是张邦昌,他原本就是主和派的代表,是不二人选。此人五短身材,肥头大耳,忧愁甚至惧意尽写在脸上,可想而知迫于无奈,绝非心甘情愿为此九死一生之使。与家人更形似诀别,低泣呜咽之声不断。众官纷纷上来道别,面色凝重也如同送葬。 不一会,韦妃的轿子到了,赵构在众目睽睽之下冲上与母相拥而泣,久久不忍分开。韦妃伸拳在儿子背上狠打,骂道:“傻孩子你真心狠,为什么要毛遂自荐?你不知为母活在世上只有你一个希望吗?此去有三长两短,岂不是逼着我要随你而去吗?”说罢掩面痛哭。 赵构跪于跟前,垂首泣道:“孩儿不孝,怕是不能再孝敬于娘亲了。但我宁可为国殉难,也好过继续在兄弟姐妹的嘲笑白眼中苟活。父皇在所有妃子里最看不起的就是母亲,最轻视的皇子也是我。我们母子虽为皇亲,却时常要遭受他们的欺辱,这口气如何能咽得下?这次出使关系到社稷存亡,责任重大,虽生死未卜,但那些父皇平日里看重和宠爱的皇子们没一个敢去,只有孩儿敢去。就想让他们睁大眼睛看看,谁是能为国分忧?能在国难当头之际替朝廷献身的人?这样此后谅他们再也不敢欺辱和看不起我们母子了,母亲以后也能挺起胸膛做人了!孩儿此次自荐出使就是要为母亲争这一口气,更让父皇看看,他平日里最不重视最不屑一顾的儿子我才是众皇子里最可倚重的栋梁,今后自然不会再对你冷落和轻贱了。这番苦心,还望母亲大人明鉴!” 这番话感动得韦妃将他紧拥在了怀中,泪下如雨道:“我的好构儿,真是为娘的好儿子。我知道你是要为我们苦命娘俩出头争口气,从此不受人轻贱。可为娘真的舍不得,娘宁可让人永远嘲笑欺辱下去,宁可让你父皇再不来理睬我们母子,娘都可以忍受,就是不能让你出头去送死。你若牺牲了,娘就算后半生受他们尊奉供养又有何用?活着也是度日如年!” 赵构抬头道:“母亲大人放心,孩儿不会轻易就死。但如真回不来,娘也定要善自珍重,身体要紧千万不可过度悲伤,更不要自寻短见,否则儿子就是白死了。我已将娘亲托付给了皇兄,相信他会信守承诺,不会亏待母亲,否则孩儿就算到了阴间也不会罢休的!” “构儿,你不能死,要记住为娘会在城门一直等你回来。娘要永远等下去,等到你出现为止。你若不回来,娘就化成石头也要等下去。你定要归来一定不能死,娘会天天盼着等着你,并时时刻刻祈求上苍,保佑我构儿平安归来。”韦妃说到这里已哽咽难言。 这一番别离,看得在场多人纷纷落泪,感叹于赵构之孝,韦妃之慈,以及这对苦命母子的相依为命。张伯奋更都看在眼里,听在耳内,也禁不住泪湿眼眶。真没想到赵构贵为亲王,在平日里却是如此的不受待见。 张邦昌看日色不能耽搁了,便上前扶起赵构道:“九大王,千言万语终须一别,还是尽早上路吧。” 赵构拭泪点头,郑重地对着早已哭成泪人的韦妃,磕了几个重重的响头,说了一句:“孩儿去了,母亲保重!”于是转身上车。韦妃不舍,又上前攀住车轮连声叫唤,被众人齐上拉开了。 马车奔驰而去,离城越来越远。张伯奋看见赵构将脑袋伸出窗外,久久不缩回来,不由得想起自己母亲,与张邦昌一同泪湿了衣衫。 第53章 恐吓 马车载着他们来到了金军营寨,远远便望见金人已构筑了坚固堡垒,耸立起许多座塔楼。下车后发现军队精良,士气旺盛皆如旧时,可谓进可攻退可守。 赵构上前通报了身份来意,寨门缓缓打开,一下冲出了十多名甲胄之士,将他们团团围住,高声喧哗并挥舞着手中兵器,好似立刻要让他们死于刃下一般。吓得张邦昌面无人色,赵构不为所惧,大声道:“我是大宋使臣,尔等休得无礼。快快引我们去见主帅,若耽误大事,怕是未必于宋有害,反于金无益!” 一语即出,便有一将出来制止了众人的喧哗,问道:“你们三人皆是宋使吗?先报上名来,待我进去通报。”听说赵构就是亲王,那人一脸的怀疑神色上下打量了半晌,但也没说什么。没多久出来将他们搜过身后,便领着进了大营。在一处有卫兵把守的木门前让再次等候,张伯奋看到这里竖着面大大的帅旗,在战场见过。三人驻足良久也没听到召唤,足等了约半个时辰,才得以进入。 走过几座大帐,最后被领到一片绿草荫荫的空地上。一眼便见到中央架着口奇大无比的铁锅,底下柴火烧得正旺,冒出的腾腾热气直冲天际。两边列坐许多将领,每人桌上都食物丰盛。而正对台上正襟危坐着一大汉,目不转睛盯着进来的宋使。张伯奋知他就是完颜宗望,与战场所见是同一人。 “你们哪个是亲王?”完颜宗望问道。 “小王便是,大宋皇帝九弟康王赵构。”赵构进前说完,又介绍了副使,三人一并行礼见过,然后转交了御信。 完颜宗望看完信后道:“我大金国所开出的条件你们皇帝在信中并未明确答复,到底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如果答应两国可以和好如初,我即刻退兵。若有半个不字,大军立时便能兵临城下,到时城破国亡,可悔之晚矣!你们都说是不是呀?!“这一问后,现场立刻七嘴八舌热闹起来。 “大王不如带我们再去杀个痛快。等破了城美女财宝取之不尽,何必再跟他谈什么条件!” “是呀,到时抓住赵桓来给大伙行酒,我们想打就打,想骂就骂,想在他屁股踢上一脚都行,哈哈那才叫爽呢!不如把这几个人都拿来祭了旗,进兵攻下汴梁。” “我们金国那么多妇人孩子都死在宋狗手里,连婴儿都不放过。赔给我们再多钱也不够补偿,还不如报仇雪恨来得痛快。”众将纷纷叫嚷。 这些话听入耳中,张伯奋怒容满面,张邦昌胆战心惊。赵构却始终面不改色,高声说道:“贵国所开条件一要求将所有犯事之人交于你们处置。此事本国尚未查清真相,不知肇事究为何人,故目前暂无人可交。但日后必会给大金一个满意的答复。二向我大宋索要金银绢帛数目太大,我国虽搜刮尽民脂民膏,也无以供应,还请再议。三要割让太原等三镇,此三处众所周知为大宋边陲重镇,一旦失去将无以立国,还请元帅再作考虑。只要是鄙国力所能及,自无不应允。” 一说完叫骂声四起。完颜宗望更是勃然而怒,拍案而起伸手一指道:“你们中谁知这口锅是干么用的?” “既然各位在此聚餐,此锅难道不是烹煮肉类用的吗?”张邦昌战战兢兢回答。 听他这一说,金人皆由怒容转为嘻笑。完颜宗望也笑起来道:“确实是烹煮肉类,但烹煮的不是猪牛肉,而是人肉。此锅专为尔等而设。你们可看看,是否容得下三位还绰绰有余?” 听闻此言,又见他目中凶光毕露,再看到锅内沸腾的汁水所冒出的冲天热气,张邦昌知道这叫烹刑,不禁站立不住瘫软在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张伯奋也不觉面上变色。唯独赵构看了眼后微微一笑,不发一言。 完颜宗望继续道:“既然宋国不肯答应,那就没什么好再谈的了,请三位自行跳进去吧。本王也好厉兵秣马,起兵踏平汴梁城。你们中谁先跳?” 张邦昌一看死期已至,眼泪滚滚而下。张伯奋欲进前,赵构拉住他道:“还是让我来。” 张伯奋急得低声道:“我到上面,想办法将此锅弄翻,九大王可趁乱逃走。” 赵构道:“此锅想必重逾千斤,怎么翻得了?” 张伯奋侧头瞟了一眼主台,又道:“我去劫持那酋首,只要成功,不但性命无忧,更成大事。” 赵构闻听喜道:“张兄果有万军中取上将首级的本事,那太好了,我们一起动手。”他们所立之处与完颜宗望也不过数十步距离,而此时台上只有几个亲兵,台下众将相距更远。 完颜宗望看到二人窃窃私语,又向他的方向偷瞄,心中已猜知其意,哈哈一笑,便吩咐十几个亲兵齐上将三人双手都用牛皮筋给牢牢绑住了,道:“当然你们不敢跳或打什么歪主意,那只能劳动他们将你们给扔进去了。” 眼见已无生路,赵构回身说道:“我们商量好了,既然我是亲王,又是使臣之首,由我先跳。” “很好,来人,备梯为康王送行。”完颜宗望一声令后,马上有两名金兵抬来梯子架在了铁锅边沿。赵构缓步拾梯而上,到了锅口低头一看,但见油水沸腾不止,人一跳入想必顷刻间就会糜烂。 面对着扑面而至的热浪,赵构深吸了口气,回头说道:“我死之后两国必结下世仇。想我大宋立国两百年,根基深厚,民心所向,岂是区区二十年的金国所能吞灭,到时皇兄必会为我报仇雪恨。”接着又流泪仰天而呼,“唯恨母亲与我相依为命,历经艰辛抚育儿成人,如今天人永隔,再难尽孝。皇兄,今时为国为你尽忠而死,只求勿要负我,构弟去也!”言毕,纵身跃入。 第54章 言欢 “且慢!”完颜宗望看到大惊失色,忙出声阻止。下面早有人准备着,已上去飞快抱住了双腿,将他从锅边硬拉了出来。这时赵构脸离热汤已不过一寸之距。 完颜宗望连忙走下台,上来握住他手道:“康王年少如此了得,令本王佩服。别说亲王,就算皇族里,如你这般的,找不出第二人了吧?!” “我大宋不畏死的忠臣良将比比皆是,如想灭我大宋,他们个个都会与你拼死一搏周旋到底,就怕元帅知道之时后悔已晚。就算在皇族里也是人才济济,小王不过普通一员,无足称道!”赵构答道。 完颜宗望大笑道:“很好,有胆有识有谦,本王很想交你这个朋友。你说的话我信,南朝有人,还远未到亡国之时。就如你带来的这位副使,我已认出是何人了,上次还差点要了本王的命!”说着手指了一下。 张伯奋心里一惊,暗忖那日杀了不少金兵,会不会由此记恨报复?但转念想到本已是人家刀俎上的鱼肉,要杀要剐也只能希听尊便,何必再去计较之前的过节?便直言道:“元帅好眼力,那日我一心要取你性命,可恨有人替你挡了那一箭,最后能保全自身也属侥幸。若有机会战场上再见,当不遗余力再图当日夙愿之达成!” 此话一出引得哗然,众将纷纷怒斥:“狂妄小子,我等现今取你小命易如反掌,还敢口出狂言,真是不知死活。” “这人肯定活得不耐烦了,若不杀他,日后战场上还想取大王之命,岂能放虎归山,自贻祸患?” “他在城外杀了我许多勇士,今日主动送上门来,正好烹了他给阵亡将士报仇,以慰他们在天之灵!” 一时喊杀声四起,完颜宗望举手让安静下来,微笑道:“那日本王大兵围城之时,确实险些遭暗箭刺杀。那个挡箭牺牲的勇士我已重赏了他的家人,事后你带着区区十数人还屡进屡出,视我大军如无物,让人佩服。现在说话还能如此有胆,与康王俱是英雄出少年。我女真人最敬佩的就是不怕死和不说假话的英雄。战场上各为其主,也无可非议,本王绝不会因此记仇。有你二位在,有资格与本王坐下来谈一谈了。” 赵构惊喜莫名,问道:“这么说元帅答应降低条件以修两国之好了?” 完颜宗望点头道:“不错,我可以让步以免多生干戈,至于什么条件坐下再详谈。” 三人不由得喜出望外,听他继续道:“但若还谈不成,以后战场上见就怪不得我了。到时双方依旧当以死相搏,无论你取我命还是我取你命皆是理所当然。”又对众说道,“你们听着,今日只谈判不报仇,要报仇杀敌等他日战场上再由你们真刀真枪去干。到时若无能为力,就只能怪自己没本事了。宋使在军营里不许动他们一根毫毛,否则军法从事!”他这一说,在场众人只能俯首听命。 张伯奋道:“元帅胸襟宽广磊落令在下佩服。想那日小可实为自不量力,想必你也是手下留情。” 完颜宗望哈哈一笑,道:“大伙吃饱喝足也都散了吧,记住回去后要时刻整装待备,以防宋军偷袭。”众将同声领命。随后二人跟随完颜宗望进了牛皮牙帐,张邦昌亦步亦趋。 第55章 偷袭 一日早朝,宋钦宗在朝会上满面春风宣布喜讯:“朕之九弟康王不负重托不辱使命,完颜宗望已派遣使臣来到,答应了朕的要求,从此两国和好如初再无战端。等撤军后就送康王归来。” 闻听此讯,群臣额手称庆。张叔夜问道:“不知答应的条件为何?” 赵桓笑道:“比朕许诺给康王的要好很多。关于屠村之事,朕已答应在一月内查出真凶,交由金国处置。同时赔偿包括此次开战在内的所有损失金一百万两、银一千万两、绢帛十万匹。今后每年的岁贡也较以往增加一倍。至于割让三镇完颜宗望答应作罢。众卿以为如何?”众臣听了纷纷说好,皆向官家称贺,朝堂上一时喜气洋溢,欢声笑语。 张叔夜与种师道相顾无言,心里皆觉得也只能如此了,毕竟决战谁也没有必胜的把握,何况时至今日援军也没能到达。 “对了张卿,康王这次捎来书信,写明令郎居功至伟,等凯旋归来,朕定要前后功劳一并加赏于他。不知他可曾婚配?”赵桓笑容可掬问道。 张叔夜忙朝上礼拜道:“启禀陛下,犬儿自小就爱舞枪弄棒,结交江湖人士,不喜风花雪月,故至今尚未娶妇。” “太好了,朕有一妹也待字闺中,未曾许人,年已及笲。二人真是郎才女貌,天生一对。朕有意召令郎为附马,不知爱卿意下如何?”赵桓说出口后,引得众人皆笑,纷纷上来道贺。 张叔夜谢恩道:“皇恩浩荡,臣受宠若惊,等劣子归来即刻筹备帝姬下嫁之事。不过此次康王虽立了大功,但种帅的功劳应居第一,无他亲率大军到来,震摄住金敌,谈判也是无源之水无根之木。还请陛下将他列为赏功第一人。” 赵桓听了连连点头道:“卿提醒的是,没有西军到来,一切皆是空谈。此回大宋转危为安,种帅功居第一。朕要请上皇亲书匾额,让种卿挂于自家堂上,好世代相传以旌门楣。” 种师道忙出列谢恩道:“老臣万不敢当,此乃份所当为。如蒙上皇亲赐御笔,更是无上荣光,种府上下深感圣恩!“众臣见状,齐称羡道贺。因赵佶是当世公认超一流的书画家,能得到他的墨宝尤其画作是人人的梦想。 但殿上有一人始终冷眼旁观,他叫姚平仲。姚家与种家同为山西巨族,这次种师道立下大功,倍受皇恩,而姚古兵马还在路上,无法争功,难免令他心有不悦。退朝后,他独自来到福宁殿请求面圣。 钦宗召见问:“卿不宣而至,有何事要奏?“ 姚平仲山呼舞蹈毕,问道:“官家难道真的要议和吗?” “当然,两国交战终非了局,能求得和好如初,永享太平,何乐不为?”赵桓笑道。 “难道陛下真的愿屈己下人?先不论第一条之屈辱,只第二条赔偿,怕非轻易所能凑齐。而增加岁币,长此以往更会难以负担。此刻接受,后必悔之!且城下之盟自古为耻,望官家三思。”姚平仲道。 “我岂有不知之理?但为免起干戈只能勉强接受。若再不允,怕是只能兵戎相见,到时胜负难料,就算不致亡国,再求和岂不损失更大?考虑再三还是勉为其难答应了吧!”赵桓叹息道。 姚平仲进前轻声道:“陛下,微臣可保必胜,到时可让官家不致如此勉为其难了!” “朕知你以前为西陲大将,多立战功,但金人不比夏人,万不可轻敌呀!”赵桓说道。 姚平仲道:“官家难道不知?臣叔父姚古率熙河兵不日便可入援,到时我军实力可在金军之上,要打胜仗未必不可能。何必受此屈辱,贻笑将来呢?” 听了这番话,赵桓不免犹豫起来,问道:“真的能保必胜?” 姚平仲斩钉截铁道:“如堂堂开战,就算我军实力在金人之上,确实未能保证必胜。但如趁此刻金人与我讲和已成,麻痹大意之际,于夜间偷袭,能让其全军覆没,就如韩信偷袭齐国一样。所以陛下可继续与其和议,让臣指挥精锐实施此计,臣愿拿项上人头担保,必成此大功。到时陛下成了天下人眼中一代明君雄主,皇位也将更加难以憾动。”说完跪地下拜。 “好是好,不过容朕与大臣们商议后定夺吧!”赵桓心动了。 “此事关系重大,不密反为大祸,越少人知越好,成功机会越大。小臣还请官家自取圣断,不可泄于他人,以防金人得知蛛丝马迹功亏一匮。”姚平仲赶紧提醒道。 赵桓在堂上来回踱步,半晌又问:“卿言有理,朕会保密。不过就算成功,康王还在金营扣为人质,万一金人到时恼羞成怒,如齐王处置郦食其那般,我将如何向上皇交待?” “陛下,臣率军半夜趁其不备偷袭劫营应能救回康王等人,还能生擒完颜宗望。到时就不是勉强接受城下之盟,而是金国要来求和了。再说万一真有个不测,也要以社稷为重,不可因小失大。听闻康王临行前也说过为国殉难甘之如饴的话,不知是否真心?” 赵桓沉吟道:“他当时慷慨陈言有耳共闻,说务必以国家为重,该战则战,万不要因他一人耽误了宗庙社稷。让朕非常感动,想必是肺腑之言。” 姚平仲立马接口道:“那就是了,何不成全他?为了大宋何惜一弟?想上皇对九大王一向冷漠众所皆知,到时大功一立,举朝欢庆,又岂会因他一人而责怪于陛下?” 赵桓默然片刻,颔首道:“言之在理,你且回去,等朕旨意。” 姚平仲知此事可成,心喜下跪拜道:“陛下圣明,臣先告退,机不可失,还请早作决断。切不可泄露与他人。” “先退下吧!”急于建功立业的赵桓心中已蠢蠢欲动。 第56章 比射 赵构等人在金营三餐与士兵无异,看来宋金和议已成定局。这一日完颜宗望派人来请他们过去,三人被带到了一空旷地,张伯奋见这是众甲士围出的一块演武场,场中还立有几个箭垛。 完颜宗望叫出麾下一人,微笑道:“这位是我大金国的第二神射手。记得你们的至圣先师孔夫子说过三人行必有我师。你们中想必有会箭术的,趁这云淡风清的好日子,不妨比试一下。无论何人获胜,本王皆有重赏。” 看这架势不比是不行的了,张伯奋暗忖宰相亲王想必不会精于此道,只能由自己上场了。虽学艺不精比不得王伍,好歹也自小练过。当下进前欠身拱手道:“不才粗通武艺,跟贵国神射手自然不能相比。既然元帅有雅兴搞个比试,只好献丑以助一笑。如到时技不如人,也是鄙人无能,绝非大宋无人,还望勿要误会为好。” 完颜宗望听了微微点头,道:“说得好,将门虎子不必过谦,就请先上场比试吧。” 张伯奋走到场中,从金兵手中接过了张硬弓,拉了下有一石三斗力,他以前玩的弓如此力量倒是少见,当下只能霸王硬上弓。于是左手拈弓,右手搭箭,瞄准百步外的垛子,聚精会神射了过去,一箭正中红心。赵构与张邦昌立时叫起好来。 张伯奋暗舒了口气,这一射用尽全力,放下弓时不免气差点接不上来。但为不丢人强自忍住,一时脸涨得通红,忙低头回来。幸好没有出丑,内心不觉稍慰。 “好箭法,果是少年英雄,看我们大金国英雄也来露一手!”完颜宗望一说完,那位神射手便大踏步来到了场中,拿起张伯奋用过的弓提了提,道:“太轻,换把一石五斗的来。”马上有人奉上。他试了试,又道:“这还差不多,箭垛给放到百五十步去。”又有人照做了。 张伯奋不由得冷汗直冒,心念这是故意要压他一头,但自己拉的弓确实吃力,百步已差不多到了极限,其如此要求看来是艺高人胆大,怕是要输。幸好有言在先,不至于大损国威,但小损就难免了。 果然神射手立定身后,拈弓搭箭连射三箭,头箭中了靶心,剩下二箭又紧贴在旁。见他放下弓脸不红气不喘,转身向完颜宗望行礼。围观众人暴发出了雷鸣般的欢呼声。 三人皆觉面上无光。完颜宗望笑问:“不知张英雄还要比吗?” 张伯奋抱拳行礼道:“在下输得心服口服,只能自愧技不如人。”但思忖若王伍在的话,或许能一较高下。 完颜宗望春风得意,叫道:“来人,将重赏赐于本次比试的获胜者!”便有人捧着一盘子上来,上面放着几颗晶莹剔透的大珠和一条五彩玉带。神射手正欲跪下谢恩领赏,忽然有个声音叫道:“且慢,我想与这位英雄一较高下。” 众人吃了一惊,张伯奋以为听错了,因为声音正是从身边发出的。扭头见赵构稳步上前道:“小王不才,想与贵国神射手比试,不知有机会否?” 张伯奋与张邦昌皆目瞪口呆难以置信,一辱不够还想再辱?凭他这个养尊处优中长大的王爷怎么敢向神射手发出挑战?太不自量力了!二人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完颜宗望也是大出意料,便道:“想不到康王武艺也自不凡,那就给他弓来一试吧!”话虽如此,心里也想看他当众出丑,根本不信其有此能耐。 张邦昌这时上来小声劝道:“九大王就不要争强好胜了,一输再输怕有损国体,让金人更轻视于大宋了。” 赵构微微一笑不予置答,上去接过弓一拉,原来是神射手用过的,便叫:“轻了,换把一石七斗的来。” 此言一出,不仅将二副使看呆了,连完颜宗望和神射手也奇得矫舌难下,实在想不出这个看上去瘦弱的青年能拉动这么重的弓,难道天生神力? 等赵构接过弓时,又叫道:“再远点,到百八十步外。”在众人的啧啧称奇中,箭垛被移到了更远的地方。看来他也想处处压人一头,就不知能不能射中?而更多的是怀疑他能不能拉开得了这张重弓? 第57章 怀疑 在众人好奇目光下,赵构从容不迫举起了弓,深吸了口气后,右手缓缓用劲,弓弦慢慢被拉成了近乎满月。在场人都看呆了,张伯奋心想:他真的是康王吗?其实不止是他,除了张邦昌,人人都难免会生出同样的疑问。 赵构大喝一声,雕翎箭直冲垛子而去,箭垛被一下射倒在地,人群中发出一阵惊呼。当士兵跑去将箭垛背起,完整呈现在完颜宗望面前,众人才发现箭杆已直透红心,箭头露出在了背面,可知适才发力之猛之狠已是匪夷所思。 在张伯奋大声喝彩后,众人也好似刚回过神来,跟着一起叫起好来,声势甚至不亚于刚才的神射手。 那名神射手拿过箭垛看了之后,回身禀道:“元帅,此少年王爷真乃天降神人,属下甘拜下风!” 完颜宗望震惊之余,再次仔细打量了这个看似弱不禁风的青年,这才说道:“好个康王,亲王都能如此英雄了得,可知宋国人才之盛。本王今晚要大摆宴席,是为尔等备下的践行酒。明早就送你们回国复命,以示我大金与宋国和好如初之绝大诚意。” 三人闻听喜出望外,原以为要等金军退出宋境后才放他们回国,没想到能提前回去,真是天降纶音。 赵构躬身施礼道:“元帅想必一言九鼎,小王感激涕零。回去后定当竭尽全力促成两国百年之好,不负大王今日之诚意。”张邦昌更是激动得热泪盈眶,几乎要跪拜磕头,称颂恩德。张伯奋自然也喜容满面。 回到帐中,马上有副将前来求见,问:“听闻大王要提前放他们回去?和议还未订立,我军至今身处敌境,万一宋人言而无信怎么办?” 完颜宗望坐下笑道:“你以为我们有那三个人质在手,宋帝就投鼠忌器,不敢背信弃义了吗?” 副将道:“虽然三人中二人可弃也就狠心弃了,确实不足为恃。但毕竟有个亲王在我们手里,岂能不有所顾忌?” 完颜宗望继续笑道:“不错。若是真的亲王,自然也算有王牌在手,令其投鼠忌器。但经过今日这场比试,难道还看不出此康王能是货真价实的吗?” 副将闻言色变,沉思半晌道:“大王的意思是宋使身份有诈?宋国敢如此瞒天过海,未免胆大妄为,就不怕我以此为由重开战端?” “如说是假的毕竟还找不到确凿证据,也不能指责宋国什么。但一个身处深宫富贵中长大的王爷能面对油锅烹刑坦然自若视死如归,远胜于凡夫俗子万倍,当时就令我起了疑心。加之今日武艺惊人,竟能打败我国神射手,更是万里挑一的杰出人材。故本王认为此人极有可能是宋国精挑细选的人物来冒充的假康王。” 完颜宗望说完,副将不觉应道:“大王所虑有理,此中或真有诈,只是无法证明其伪。但如就此放他们归去,未免也太便宜了宋国?” “他们三人中除了那个宰相不足为虑外,其余二人皆是身怀绝技的年少英雄,宋国这次派他们来我营为质,就怕还另有不可告人的目的。既然亲王真伪难辩,留之恐会入其圈套,不如提前让他们回去以破除宋人奸计。”完颜宗望道。 “那会否有碍议和?”副将又不放心问。 “这个不必忧虑,议和靠的终究还是实力。如今宋没到几支援军,又短时无法形成合力,威胁并不大。况且我军在此早已站稳脚跟,称得上铜墙铁壁以逸待劳,宋要开战只能自讨苦吃,和议之事谅其不敢有异心。放回使节,可以假装糊涂做个顺水人情,显出我国大度,也于议和时更为占理。” 第58章 陡变 当晚营地篝火一片,欢送宋使让金军将士认为两国和局已成,从而想到马上也能回国与家人团聚,无不欢喜。包括赵构三人在内都开怀畅饮,张邦昌更是高兴坏了,原本已写下遗书,没想到能死里逃生,回去后还能成为有功之臣,真是天降之喜,便围着赵构不住表达自己感激敬佩之情,连说万万想不到九大王能如此英雄了得,实在是大宋之福等话。 张伯奋此来负有一秘密任务,就是其父交待于他的查清金军实力底细。经过这些日子的观察,发现其无论兵士还是装备之精锐都远在预估之上。而驻军于此防卫严密也无丝毫破绽可寻,不禁赞叹完颜宗望的确是当代名将。张叔夜原与种师道计划在勤王之师毕集后主动进攻将金军一举击溃,但在如今张伯奋看来,此举也属冒险,故打定主意回去定要如实相告,劝父在没万事俱备前万不可轻举妄动。 他心里正盘算着离开之前如何获得更有价值的情报,却见有一人神色慌张从外面匆匆而至,在完颜宗望耳边低语了些什么,他脸色陡变,猛地起身将酒杯一扔,狠摔在了地上。原本热闹欢乐的人群因此安静了下来,都齐刷刷看向他,不知发生了何事。 完颜宗望手一指,怒喝道:“来人,将这三人给我绑起来,推出辕门斩首!”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张邦昌更是目瞪口呆。赵构镇定上前问道:“元帅何出此言?我等本为求和而来,如今两国和好在即,何以要翻脸无情,让兵端再起?”话音一落,就被金兵捉到了跟前并按跪在了地上。 完颜宗望冷笑道:“好个假康王,本王且问你到底是何人?胆敢假冒亲王来蒙骗于我?光凭此条,便饶你不得!” 赵构抬头奇道:“我就是康王赵构,何来假冒?今上是皇兄,小王排行第九。此行乃是毛遂自荐为国效力而来,何需假冒?” 完颜宗望继续阴着脸笑道:“你若真是康王,不说武艺精湛视死如归这二条绝非长于深宫之人所能有,且说你身为亲王何以会被父兄抛弃,要将你送上死路?俗话说虎毒尚不食子,赵佶虽为昏君,想必也不会让亲子来白白送死。你还是招了吧,到底是何人?来此有何企图?如能坦白,尚可留你一个全尸。” “元帅既然不信,小王多言无益,但抛弃之说从何说起?请明白相告,让我也能死个明白。”赵构大声问道。 “我刚接到急报,一支宋军趁今夜月明风高之时前来偷袭,幸好我一直命众将整军待战,从未懈怠。故其前军被及时发现并已击退,我军现正趁胜追击,务要将来犯之敌尽数歼灭。” 完颜宗望此话一出,在场之人无不讶异,不约而同静下来侧耳细听。果然大风吹至,隐约可闻有战场厮杀之声。 三人更是惊呆,万想不到已达成和议下朝廷竟会偷袭,这岂非置他们于死地?张邦昌自知性命难保,已是涕泪横流。张伯奋与赵构相顾而惊,皆大出意外。 “还有何话可说?就算你是真的康王,父兄都已不要你,我留你又有何用?来人,将他们推出去斩了纳上首级来。本王要将这三颗人头拿来祭旗,好与背信弃义的宋狗决一死战,一举踏平汴梁!”完颜宗望咬牙切齿说完,在场众将齐声叫好,一时“踏平汴梁”的喊声四起。 眼见之前还推杯换盏的欢乐场所,转眼就变成了必欲杀之而后快的杀人场。 第59章 败绩 三人被带到刑场。赵构忽然仰天笑道:“好好好,我死得其所,死而无憾!皇兄,我早就告诉过你,要战则战,本也无需顾虑于我,但就怕你志大才疏轻敌冒进,国家会亡在你的手里,这让臣弟死不瞑目呀!” 张邦昌看到前方立着几个木桩,三个刽子手已执刀守候一旁,不禁心胆俱裂,双腿无法行走,被强行拖拉而去。 张伯奋想到刚才还在思索如何回去向父亲禀报,现在却要魂归九泉,忍不住黯然魂消。三人跪在木桩前,只等令下,人头便要落地。 一人突然上前禀道:“元帅,我以为杀此三人操之过急!” 完颜宗望一看是自己的儿子完颜京,余怒犹盛,问道:“出尔反尔的宋狗罪该万死,我要将整个汴梁都屠个干干净净才能解恨,区区三人又何足道哉!你何必为他们求情?” 完颜京道:“我岂敢偏心宋狗,此言全是为了大金考虑。请容孩儿上来细说。” 完颜宗望点点头,便让他近前来说个究竟。完颜京到跟前低声道:“父王请想,既然这个康王是假的无足轻重,那杀了他又有何用?对宋造成不了任何损害。况且既然宋国敢冒大不违背信弃义,足以看出其根本不在乎这三人的生死,如杀了他们,难保不是中了借刀杀人之计。再则三人果真该死,何时杀都不迟,何必非要现在,万一留着将来还有点用处呢?故孩儿实未见急着杀此三人于我何利之有。” 听了这番话,完颜宗望沉吟片刻,不禁点头道:“京儿所言有理,是我一时气糊涂了。”便命令道,“先饶了他们的狗命,好好关押起来,严密看管。待明日大破宋军,攻下汴京,抓获宋主后再一并发落。如本帅出师不利,那只能算你们运气欠佳,回来就是尔等的死期!聪明的话,该保佑我能旗开得胜!” 三人没想还能从鬼门关拉回来,惊疑不定的他们被关进了牢房里。这牢房是由木头临时搭建而成,缝隙大得根本无法挡风遮雨,夜间北风一刮冻得人瑟瑟发抖。提供的饭食也粗劣之极,无异于猪狗食,与之前判若天壤。张邦昌整天缩在一角垂头丧气,还不时埋怨官家薄情寡义,狠心将他们抛弃。 不觉间到了翌日傍晚,张伯奋透过缝隙看到外间有堆金兵围坐一起,似乎在议论最新战况,连忙招手让赵构过来,二人竖起耳朵仔细倾听。 一人道:“这次出什么事了?昨夜打退宋兵,我们还不是象老鹰追小鸡那般容易?你刚从前线回来,快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 又一人问道:“听说这次宋军守城用了新武器?” 一人答道:“别说了,这次可吃大亏了。我们乘胜直攻到城下,那城上新出现一样可怕的东西,模样象巨弩,在城上一字排开好几个,对着城下齐射。巨响过后,就看到军中炸开,烟雾四起,伸手不见五指,我军被炸得不是死了就是着火,衣上火焰飞腾,哀号声不绝,真是太可怕了。我当时让炸蒙了,只能跟着别人屁股后面逃命,只恨爹娘没给多生两条腿。跑得快才捡回一条小命。” 有人又好奇问:“什么东西这般厉害?” 只听回答:“听说叫什么霹雳炮的,打出的圆球只比西瓜略小还会炸,当时只闻到石灰和硫黄的味道,也不知到底是什么。反正打中的人就象被老天爷的雷给劈到了一样,一下成黑尸了,太吓人了。” “就算宋军有这种厉害玩意,难道能打死这么多人?”又一个问。 战场逃回的人道:“当然还不止这个,就在我军让霹雳炮炸得晕头转向军心大乱时,宋国西军忽然从背后出现了,将帅叫什么种师中的,你们都听说过吧?那可是宋国对付夏国的名将,他这次率领的西军真不是吹的,我军一点便宜都占不到。又有城上的霹雳炮助阵,城内也派兵呼应,我们腹背受敌能不损失惨重吗?象我这样逃回来的三个里面怕也没有一个。” 听了这话金兵们开始唉声叹气,想到远离故乡,又逢此败绩,不知最后能否生返故土?而赵构与张伯奋却是惊喜莫名,他们早已将生死置于度外,无不庆幸大宋保住了京城。唯独张邦昌想到完颜宗望说过的话,知此回已在劫难逃,自然更加忧惧,不禁泣不成声。 第60章 释放 果不其然,夜间有一金将打开牢门,提灯进来说因出师未捷元帅很是生气,要将你们明早一并斩首,已备下三只木盒,等到时首级装入便直送宋廷,以解心头之恨。 张伯奋听了无语,赵构嘿嘿冷笑,张邦昌则几欲晕厥。只见那人手一挥,有人捧着满满一盘酒肉进来。金将说道:“最后一夜元帅开恩,赐与丰盛酒食送你们上路。做饱死鬼以后投胎勿要再做宋人。” “我等生是宋人,死是宋鬼,好过做金人万倍!”张伯奋回了一句,那人装没听见关门而去。 木牢里恢复了宁静,月光淡淡洒在那盘酒食上,牛肉还冒着腾腾热气,酒壶香气更是直钻入鼻内。张伯奋忍不住近前坐下,拿起酒壶给自己满满斟了一杯,一口饮尽连叫好酒。手又撕了一块肉放入嘴里咀嚼,连叫好吃。抬头道:“你们一起来吧,既然是最后一餐可别浪费了。” 赵构看在眼里,哈哈笑道:“张兄果是人中豪杰,甚合小王脾胃,就算同死也无憾了。今晚我陪你一醉方休,一起做饱死鬼最好!”于是对面坐下,与他一块痛饮起来。张邦昌魂不守舍,哪还有心情吃喝,眼睁睁看着他们,唯有独自饮泣,悲苦莫名。 二人吃饱喝足皆倒头就睡,直到被张邦昌给叫醒,原来他一夜无眠。张伯奋起身一看,牢外已有两队排列整齐的甲士,他们被押出了牢门,看样子真的要送他们归西了。 赵构昂首挺胸走在最前,张邦昌哭哭啼啼跟在后面。张伯奋见走的方向并非上次刑场,难道是要换地方行刑?心中不免疑惑。 他们被带到了初见的那块空地,完颜宗望还是坐在原来位置上,两边站了一些将领。张伯奋环顾周围,发现既无烹人大锅,更无斩首之台,不知要如何行刑?正暗中纳罕,却看到有几人手捧东西来到面前放下。盯睛一看,是人参灵芝貂皮鹿茸等物,来回搬运直堆成了有半人高才罢手。 见此景象,张伯奋与张邦昌皆呆若木鸡,不知其到底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唯独赵构似乎胸有成竹,笑问道:“元帅,要杀要剐希听尊便,在此放上如此多的礼物,不知尊驾所谓何来?” 完颜宗望叹口气说话了:“算你命大,原来是要送你们上路,但宋主极力求和,说劫寨之事毫不知情,全是姚平仲所为,人也已畏罪潜逃,相关人等已被撤了军权,并答应会增加岁贡割让土地,请求宽恕。本王宽宏大量,不予计较,容其改过自新。宋主改派肃王赵枢为人质已来到,你们就可回去了。等见到赵桓替我传信,说本想把酒言欢,想必他乳臭未干未敢前来。而宋人不讲信义,本王也不便前往,只能就此作罢。些须礼物聊表诚意,望其能言而有信,使两国从此和好共处永保太平。若再有背信弃义之事,绝不饶恕。都听明白了吗?” 此言一出,赵构微笑不语,张伯奋恍如梦中,张邦昌死里逃生激动得赶紧深深打躬道:“小官都记下了,定将大王之言传于官家。上次想必绝非圣意。元帅如此宽宏大量,恩比天高,南朝军民上下无不感恩戴德,再不敢与上邦为敌!”此刻让他磕上几个响头也是心甘情愿。 完颜宗望点头,命人将他们礼送出金营。这次是真的放他们回去了,光是礼物就装了一车,三人共乘另一车,在金骑护卫下直奔汴梁。 车上张伯奋忍不住道:“我没猜错的话,九大王好象早知完颜宗望会释放我们?” 张邦昌听了望着赵构,一脸不解,也问道:“真的吗?” 赵构微微一笑道:“好眼力。小王听到金兵在讨论兵败城下,就知我等性命无虞了。” “下官不解,还请明示?”张邦昌再问。 “如当时城破,我等已是无用之人,想保命就难了。完颜宗望扣押我们本就是为了在谈判上多得筹码,但不信我是真亲王,就有换人之意。不想皇兄会趁夜偷袭,完颜宗望虽没让宋军得逞,但他攻城也一样大败而回,双方重回僵持局面。如时日越久,勤王之师就会越多,这就决定了其急需以和谈来了局。若杀我这个他眼中的假亲王,对宋未必有害,对金却不利于谈判,何必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蠢事?现今换来了让他相信的真亲王,谈判中又得了便宜,他就急于撤军回国,岂会再要我等性命来破坏好不容易达成的和议?” 听赵构这么一分析,张伯奋茅塞顿开道:“九大王有胆有识,令在下钦服。当时确也危如累卵,如偷袭那夜完颜宗望一怒之下将我等杀了也就杀了,又岂会再顾虑将来可能的谈判?说起来这还得感谢那人救了我等性命才是。” 赵构颔首道:“确实,当时极为凶险,可谓命悬一线。” 说到这里,听闻鼾声阵阵,原来张邦昌已沉沉睡去。想他逃出生天,早已心神俱疲,不觉相视莞尔。 第61章 相逢 离城还有一箭之地时,远远便望到城门外欢迎人群纷纷攘攘,热闹非凡。赵构一下车,就被涌上来的众人给团团围住,纷纷夸赞他临危不惧,为国家立下大功。张邦昌自然也是同样待遇,听闻官家要赏赐,无数同僚上来道贺,脸上毕竟有点挂不住,借口说有急事便匆匆回家了。 正当赵构被众星捧月时,呼唤声响起:“我儿回来了,构儿回来了!”他听到浑身一颤,忙拼命分开人群往来声处跑去。只见韦妃已泪流满面在几个贵妇陪同下张开双臂快步而来。 赵构一头扎进了母亲的怀抱,紧紧抱住哭道:“娘亲这些日子可安好?孩儿不辱使命,总算没给你老人家丢脸。” 韦妃抚摸着他的脸蛋,喜极而泣道:“你真给为娘争气,不愧是我的好儿子,试问亲王里有谁能比得上你?但这些娘都不在乎,只要能平安回来就谢天谢地了。在你离开后,娘天天都在佛像前磕头许愿,保佑构儿平安回来,就算即刻死了一命换一命也情愿。想佛祖必是被为娘诚心所感动,保佑了构儿。你在金营里有没受苦?有没为难你?” 赵构感动道:“孩儿是大宋使臣,金人不敢怎么样。倒是母亲,儿子不在身边服侍,定度日如年,天天以泪洗面,每一思及儿便肝肠欲断吧?”韦妃感动道:“真知母莫若儿,你答应以后再不与娘分离了。” 众人见状,纷纷上来贺其母子团圆。在无数奉承恭维声中,韦妃泪水尽收,容光焕发,连声向周围人微笑致谢。 张伯奋归心似箭,看到他们皆围住康王问这问那,便找人要了匹快马,溜出人群直往家赶。 沿着护城河跑向城西新郑门,张府便在进城不远处。时已冬尽春来,岸边桃红柳绿,百花争艳。达官贵人携家眷出城春游野餐,路上行人欢声笑语不绝于耳,与不久前大战之时恍如隔世。想是和议一成,举国上下欣喜若狂,如逢更生,太平气象不由再现。 张伯奋一骑上了吊桥,眼看进城门,突然眼前一晃,不知从何处闪出人影,拉马躲避不及,那人在马前摔倒。幸好张伯奋及时收住缰绳,并未被马蹄所伤。盯睛一看,竟是有个少女被吓倒在地,慌得他下马扶起问道:“小娘子没事吧?” 但见少女年未及笄,虽未受伤,却已花容失色。站起拍了尘土后,冲着他柳眉倒竖道:“你是何人,胆敢在人多喧闹处驰马,存心想撞出人命来吗?” 张伯奋见她无碍,暗暗舒了口气,自知有错,忙陪笑深深一揖道:“小娘子教训得是,在下急于回家故不免蛮撞,大人不计小人过,还望海涵,在此赔罪。如若没事请容我告辞!”打恭作揖后便欲离去。 少女一把拉住他袖子,叫道:“谁说没事?撞了人就想开溜,一起上开封府评理去。” 当街被拉住,一时引来路人围观。张伯奋想不到她会如此,一时甚为难堪,便说道:“小娘子还有何话要说?是否赔钱?要多少尽管开口,无有不允!”他只想尽快了结此无谓之事。 “几个臭钱谁希罕,你惊吓了本姑娘就想一走了之,没那么容易。要赔可以,给一百两就放你走。”那少女摆出了一副誓不罢休的样子。 张伯奋没想她会狮子大开口,但思及承诺在先,便说道:“行,但我身上没有,如今急着回家,你过会到我家来取好吗?” “谁知道你家在哪,乱说一通跑了怎么办?”少女嘴巴一嘟,不依不饶。 “那这样,你随我一同回家,离此不远,一柱香工夫就能到,取钱给你如何?” 这时围观中有人叫道:“哇!百两银子不得了,快跟他去吧,家里肯定是大富大贵,去了索性留下来,那银子买你人都够了,还不一辈子都有的靠了!” “是呀,一开口就要百两雪花银,人家眼睛眨都不眨就答应了,这么好的金龟婿哪里找?这是撞上大运了,机不可失,快随他一同家去别再离开了,哈哈!” 少女其实也不过随口一说,不想对方竟真的满口答应,不知是真是假,便有点不知所措起来。又听到起哄,脸刷地红了,骂道:“哼,你们就会帮着他来欺负我,等我哥来了,要你们个个好看!”此话一出,引得更多人哄笑起来。 “我真的要走了,你要银子就跟我来吧。各位父老有空就一起来,也可做个见证,看在下是否言出必践。”张伯奋说着对众做了四方揖。 立时多人应道:“好好好,我们闲着没事陪着走走,看她是否真的能拿到这百两纹银。” 张伯奋正举步要走,少女又拉住了马头道:“先等下,我哥马上到了,看他怎么说。” 张伯奋一听心急道:“小娘子太过无理,我有急事回家真的不能等了。”话音刚落就看到她兴奋地跳得老高,对着远处招手叫道:“哥快来,我在这里,快过来帮我!” 果然有书生模样的人疾跑了过来,钻进了人群就被少女一把抓住道:“哥哥,牵马那人欺负我。当时看到那边在放一个好大好漂亮的风筝,我跑去时被他的马撞上,幸好眼急手快躲过了,但好看的衣裙都被弄脏了。那些人还帮着他瞎起哄来欺负我!”说着狠狠地用手一通乱指,引来围观者又一阵的哄笑。 哥哥一看果然她身上有几处污泥,脸上更写满了委屈,幸好人没事,便回头欲与牵马者理论。 张伯奋看到时已是惊喜满面,大叫道:“贤弟,原来是你呀!” 第62章 欢聚 “张大哥!” “李贤弟!” 两声叫唤过后,他们紧紧抱在了一起,同时大笑,几乎要笑出泪来。把一旁少女看得莫名其妙,半晌才回过神来,问道:“你们早就认识吗?” 李恕笑着回头道:“何止认识,是曾经同患难共生死过的结拜兄弟。来我给介绍,这是舍妹李蓉,从小最爱调皮捣蛋与我为难,没想到这次竟为难到了兄长头上,回去定要好好打她一顿才是。” “哪里哪里,令妹天真可爱,不是无理取闹之人!”这句又令二人开怀大笑。 “啊?!原来这人就是你常跟我说起的张家哥哥?”李蓉张大了嘴再也难以合拢。 “对,正是我,刚才多有冒犯,不过也亏有此事,才让我遇上了你哥。贤弟,快跟我一同去家里喝个三天三夜。”张伯奋抓住他手就要进城。 李恕吩咐道:“我张兄家去做回客,蓉妹你先回家,告诉爹我遇到一位好友,晚点回来。”只听她叫道:“不嘛,我也要去,哥带我一起吧!” 张伯奋笑问:“莫非你还想来取那一百两?” 李蓉吐了吐舌头道:“我哪敢呀,刚才的事是有眼无珠,冒犯了英雄哥哥,还请大丈夫不计小女子过呢!我只想陪哥而已。” 张伯奋便对李恕笑道:“那就把令妹也带上吧。到了我家,会派人去府上知会的。” 李恕见赶不走她,只好带着妹妹一同前去。围观者见以欢喜收场,也都各自散去了。 三人有说有笑没走多远,便到了一座宅府前。守门人一看惊喜交集,叫道:“大公子真从金营回来了,大喜临门呀!” 张伯奋笑着问:“爹在家吗?”李恕认出那人便是上次城外庄园里见过的老仆。 老仆接过马绳,连连道:“主公被召进宫去一直没回,二公子在家。公子还把这位老朋友也带来了,太好了!” 张伯奋听说,就领着兄妹进了府门。李恕跟着径往中堂上走,恰好撞见一少年从里面跑出来,跟张伯奋拉手笑语在了一起。 说了几句后,张伯奋便拉着他介绍,原来是其弟张仲熊,眉清目秀,年已及冠。张伯奋又让他去张罗一桌酒食,欲盛情款待李氏兄妹。 不久四人席上坐定,李恕看菜品不多,但都精致雅洁,张伯奋更是热情劝酒劝菜,边吃边聊了起来。述说自那次战场分别后的各自经历,幸好有惊无险,终能与家人团聚,皆是不胜之喜。 谈起那次城外孤军奋战而一战成名,张仲熊描述得绘声绘色,天花乱坠,听得李蓉睁大双眼更加仰慕不已。张伯奋也在她的一再追问下,述说了在金营的所见所闻。那些过于惊悚之事自然略过不提,免得破坏眼前欢聚的气氛。得知康王赵构如此了得,三人皆是惊奇不已。 说话间又聊到了时事上。李恕道:“不知张兄可曾知晓,在你去金营的这些日子里,京城可发生了不少大事。” “什么事?快说来听听。”张伯奋给他满斟了一杯酒问道。 “自从当今天子即位,上皇跑到南方烧香还愿,大家都知其实是为了躲避金兵。现在年少天子主持朝政,早已今非昔比。这些日子以来,官民趁此良机纷纷上书揭露蔡京、童贯等大臣的贪污腐败,欺君误国。更有人上书直指蔡京等六个上皇的旧臣为六贼,要求处死传首四方,以谢天下。在京城里可是掀起了不小的风浪。” 李恕说完,张伯奋拍案叫道:“好呀,这几个奸臣确实罪不容诛,爹以前每提到他们,无不是咬牙切齿。新官家想必会顺从民意,荡除污垢,还百姓一个清平天下。” “正是,新天子雷厉风行,已将数人处死,数人流放,数人罢免,赢得京城内外一片赞颂。但六贼之首蔡京至今还没听到有什么动静,想必是因他得上皇宠信最盛,今上也不敢贸然行事,投鼠忌器吧!”李恕叹息道。 “愚兄见过官家,年纪虽轻但极想有番作为。如今反腐一举,绝无中途而止之理,否则不但无功,难保无反噬之祸。拿下蔡京势在必行,说不准是官家还没准备好时机出手而已。若下次有面圣机会我当力劝除恶务尽。或许这早在圣断之中,迟早之事,你我不必过虑!”张伯奋笑道。 “但愿如兄所言,那大宋可谓中兴有望了。”李恕听了欣喜,接连痛饮了数杯,连呼好酒。 第63章 赐婚 聊得热闹时,忽闻外面锣鼓喧天人声鼎沸。四人不禁奇怪,走出屋来正好见到老仆兴冲冲跑到阶下,一脸欢喜叫道:“公子大喜,官家派人来接你入宫了。” 张伯奋吃惊问:“进宫何事?”话音未落,就有群人涌进了大门,皆是宫中服饰,头上插花,身披锦绣,腰束彩带,一派喜庆打扮。为首的人问:“你们哪位是张家大公子?” 张伯奋上前作揖道:“鄙人就是,不知官家宣我入宫何事?家父进宫至今未归,不知是否知晓?” 那人笑容满面对着他唱大诺行大礼后道:“驸马爷安好!令尊正与官家商议帝姬大婚之事,故让小人来接你入宫,并带来御赐厚礼。”说着奉上长长的一份礼单。 “什么驸马?”张伯奋一下愣了,更忘了伸手去接。 老仆笑着提醒:“恭喜公子,就要做驸马爷了,这真是张家天降大喜呀!” 张仲熊已替他接过了礼单,李恕与妹凑上去看。但见罗列一大串,有玉带、靴子、马鞍,还有红罗百匹、银器百对等。当看到最末聘礼银子一万两时,李蓉张大了嘴,直叫不得了。 李恕看完赶紧祝贺:“不想欣逢张兄大婚,真是万千之喜,小弟也沾了喜气。不知娶的是哪位公主?” 张伯奋半晌才回过神来,结巴道:“愚兄也不知,全是家父做主。” 李蓉兴奋跑到那人跟前问:“你先说下是哪个帝姬?” 那人见她出言无状,但既是张府里人,也不敢发作,答道:“乃是上皇最疼爱的二十女柔福帝姬,年方二八。” 李蓉欣喜跑回道:“我知道我知道,这个柔福听说长得很美,在众帝姬里仅次于茂德,英雄哥哥这回是有褔了。”李恕将她拉到了身后,骂道:“再多说一句看我不打你!”李蓉就闭嘴不敢说了。 张伯奋被拉着走出大门,外面已站满了看热闹的人,门前更堆满了一车车的礼盒,老仆正让人往府里搬。 为首那人一手牵马,一手执鞭上来道:“请驸马爷就此上马入宫。”迷糊中张伯奋被扶上了一匹打扮得花枝招展的骏马,在宫中人簇拥下分开人群而去。 回家路上,李恕听到多人在议论官家嫁女之事,说驸马是张叔夜的大公子,乃是在城外一战成名的张伯奋,于是个个赞叹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还说晚间要举行出降庆典。李蓉便吵着要去看,李恕其实也想看,便答应了。 晚饭后兄妹俩来到了皇城正门宣德楼庆典处。只见灯烛万盏,人山人海。一众杂耍艺人在御街两旁登台表演,引得百姓喝彩不断。繁华热闹一如往昔,仿佛不久前的战事早已成过往云烟,前尘往事。 沿街叫卖的各色小吃引得李蓉不亦乐乎。正观赏玩乐之际,人声逐渐安静,目光齐向楼台聚集。原来宣德楼上乐声齐作,帘子卷起,赵桓头戴小帽,身穿紫袍,在几案前坐下,两旁侍从手撑盖伞。下面则排列着数十名手执骨朵子的禁卫军,整齐划一,威严庄重。 看到天子现身民众一片兴奋,齐呼万岁。赵桓面带微笑,心情大好,听到楼下叫着要看新人,便唤过宦者吩咐了。不久帘子大开,一对男女全身盛装在宫女陪侍下出现在楼上。 见附马公主如金童玉女,神仙眷侣般一对璧人,人群发出了阵阵欢呼,万岁声又响彻天际,赞美称羡更是不绝于耳。 李恕遥望,见那柔福帝姬比妹也大不了几岁,满头珠翠,面带羞色,烛火辉映下容光更显娇美。张伯奋则表情木然,似乎眼前一切事不关己。李蓉说道:“奇怪,娶了这么美的帝姬,张家哥哥好象并不很欢喜呀!” “多嘴!该回去睡觉了。”李恕说完,拉起她的手往家走。 “不嘛,我还要玩,还想多呆会嘛!”李蓉不情愿地跟在身后一阵嘟嚷。 第64章 恐袭 回到家进门李蓉便叫起了爹娘,却无人回应。正自奇怪,家仆出来说他们齐到瓦舍看戏去了。李恕知道这回汴梁城劫后重生,又逢帝姬大婚,瓦舍比往日更不知热闹多少倍,父母会去毫不奇怪。 李蓉被强拉回家正自不快,听了高兴道:“太好了,他们既然在那里,我也要去,到时一起回家。哥你好好看家吧!”说完不等答应,意犹未尽的她就跑出了门。 妹夜中独出李恕自然不放心,吩咐仆人管好门户,忙尾随而去。追上她时却不肯回家,执意要找父母,李恕只好陪她同去。没走几步便望见前方长串的红灯笼在空中迎风摇曳。到近处,见瓦肆大门两边各立着一根大长竿,上面有纸糊的各类戏中人物,用彩线串挂于竿上,随着晚风起伏,远远看去宛如天仙一般。底下人流更是进进出出,喧哗欢笑充塞耳际。 李蓉立时欢叫起来,率先跑了进去。里面大的不得了,有许多座用栏杆围成圈,以幕布围起来的勾栏。光一个就能容纳上百人,这样的有几十座之多,不知该从哪一座找起。李恕知道父亲平日最喜欢看的是说唱和傀儡戏,就要找这些勾栏。但李蓉却被隔壁的口技表演给吸引了,吵着要先去看。 兄妹正在争执,外间突然传来了阵阵喝骂之声,二人不禁出门去看发生何事。只见有群壮汉身穿白装,头缠红巾,排成两列推开挡道的人群冲了过来。这番横冲直撞将许多妇孺都挤倒在地,几处水果糕点的小摊也让挤翻,吃食撒了一地,引起众怒纷纷叫骂。但那些人不管不顾,直往瓦舍里冲。 路人见状议论纷纷,不知这究竟是些什么人,像是从山上下来的强盗。人人看了畏惧,虽骂声不绝但争相躲避,无人敢上前质问阻拦。 李恕看在眼里,直惊得目瞪口呆。这些人约有二十多个,个个面无表情,腰部隆起,似乎都携带兵器,直往最里的勾栏而去。 “好凶神恶煞,不象是来看戏的。哥,我有点怕!”李蓉看到,吓得躲到了李恕的怀里。 “我没记错的话,他们应该是摩尼教的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李恕震惊说道。 “什么摩尼教?”李蓉不解问道。 “就是方腊的人,上次你哥就是被他们抓去关了好多天。那里的人都是跟他们一样的装扮。”李恕解释完,李蓉醒悟惊叫了起来:“原来是明教反贼,来干什么?爹妈会不会有危险?” 一言提醒下,李恕心急如焚,拉着她要去找父母。还没走出几步,就听到里间唱戏欢笑声忽然被一片惨叫惊呼声给盖过,随后无数人蜂涌而出夺门而逃,许多还满脸满身的血污。其余勾栏的观众看到听到还不知发生了何事。 李恕大惊失色,忙护着妹妹登上一处露台,张望之下,见里面的栏杆和幕布有一半倒了,刚才进去的那批红巾人正挥舞手中大刀,有些还是双刀,疯狂砍杀四处逃命的演员和观众。有人杀得差不多了,便钻进新的勾栏里继续杀戮。恐慌在勾栏间迅速蔓延,须臾工夫都知道有凶徒在杀人,一时每个勾栏里的人都争相逃命。人挤人,人踩人。哭喊声,惨叫声,救命声响成一片,乱成了一团。 面对突如其来的惨状,李蓉虽吓得大哭,但还是挣扎着要去寻双亲。李恕却知此刻乱局下要救父母几无可能,说不定会赔上二人的性命。自己死了不要紧,妹妹可千万不能出事。于是不顾她叫喊,拦腰抱起跟着混乱的人流径直往外逃去。 第65章 寻亲 李恕好不容易挤出了大门,街上早乱成了一锅粥。有胆大围观议论的,有四处打听的,有狂奔诉说的,更有刀剑在手的好汉呼朋唤友要进去杀敌的,也有瓦舍中人在疏散人群并报官的。 李恕抱着李蓉直奔进对面的素茶店,他平时常来光顾,跟店主算是相熟。看到瓦舍似乎出了大事,店家正在左顾右盼,看到李恕抱着一人跑进来,急上前询问:“李官人,是从瓦舍来的吗?那里到底发生了何事?” 放下李蓉,李恕喘息方定道:“主人家,我正是从那边来的,有许多凶徒正在里面杀人。” 店主听了吓个半死,又看到他身上不少血迹,忙吩咐茶博士关门避祸。 李恕又道:“主人行个方便,我双亲还在里面尚不知死活,得回去救他们。舍妹在你处且放一下,好放心去救人。”说着将还在哭闹的李蓉按坐在了一张椅上。 店主听了连声应承:“好说好说,官人尽管去,小的一定看好她,不会让她出去的。” 李恕从怀中掏出一块碎银给他,并要了把菜刀,便迈出了店。回到瓦舍大门口,四下打听毫无线索,忧心如焚下,看到有五名捕快接到报案率先赶到,便壮胆跟着他们一起进去了。 里面已是狼籍一片,横尸血流满地。一些被砍伤之人还在血泊里宛转呻吟,呼喊救命。更有没来得及逃出的人,面对追杀正四处躲闪,或用桌椅等物抵挡周旋。原本歌舞升平的瓦舍已成了挥血如雨的杀戮场。 红巾人看到新进来五个公人一个青年,便在领头的招呼下,十多人同时逼了上来。他们个个杀红了眼,凶相毕露,如同恶狼般欲扑上来张口噬咬。五名捕快捉刀在手微微颤抖,显已胆战心惊。 李恕眼见他们丧心病狂滥杀无辜,早已视之如仇,何况此刻父母生死未卜救亲心切,反倒无所畏惧,大声问道:“你们是方腊的人吗?为什么要乱杀百姓?谁是头领?出来说话。” 他这一叫,包围上来的红巾人俱都愣了一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久果有人应道:“我就是,没想还有人好眼光,看出我们的来历。实话告诉你,正是奉方腊之命,前来此地逼迫朝廷招安的。” “既想招安,为何滥杀无辜百姓?不怕朝廷更加怪罪吗?”李恕又问。 “朝廷不想招安,只想除我教而后快,方腊教主才出此下策,那叫迫不得已。“那人答道。 “先不论靠杀百姓来招安是否可行,单论你口口声声叫着方腊,据我所知凡是明教中人,只能称其为圣公或教主。如此直呼名讳,就不怕犯忌吗?再则你既是头目,为何带着一样的红头巾?”李恕发出了一连串的质问。 那人脸色一变,其余人也同时露出惊讶之色,没想到这人竟所知不少。 “你这种无名小卒没必要关心这些,既然进来送死,就让我送你们上路吧。”那人急不可耐使个眼色,红巾人便一起杀过来。一些幸存者得以趁乱逃了出去。 五个捕快加一个李恕与他们对敌,基本是一对三,顷刻间便有三个公人尸横在地,对方也有两人被杀。剩下三人见状赶紧背靠背贴在一起,齐将刀刃朝外,却被慢慢逼进了角落。 李恕这时捡了把死者的朴刀抵御。想到进来本为寻救父母,却连自己也得命丧于此,一念及此,不禁魂消。又联想到千辛万苦逃离方腊魔掌,没想回到家还是死于其手,难道宿命由天定?自身一死倒也罢了,唯独不知双亲存亡,万一皆已遇难,留下蓉妹一人又不知该如何生活? 思绪万千下,见对方面目狰狞步步逼近,许多把白晃晃的利刃朝着眼前挥舞而至。“我命休矣!”李恕心里只剩下了这一个声音。 第66章 失亲 正当命在顷刻,突听脚步声大起,数十名身披甲胄的禁军一涌而入,须臾工夫便将红巾人杀的杀,抓的抓。 李恕死里逃生,想尽快找到父母,便朝里寻去。但见每个勾栏都躺着不少的尸体和伤者,军士让百姓进来帮忙,开始一具具地把他们搬运到外面街道上,好让亲属前来认领。而负伤未死者也被抬出找医救治。 搜寻中李恕注意到有幕布上写着八个血红大字:“招安不成,屠戮不休!”不禁想到方腊穷凶极恶,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竟干出此等伤天害理的事来。就这样一路叫唤找去,渐渐走到最里的几个勾栏,耳边突听到极细微的呼唤:“恕儿,恕儿。。。娘在。。。在这里。”明显是娘亲的声音,李恕闻到跳了起来,急忙四顾,嘴里叫着:“妈,是你吗?你在哪里?” “恕儿,这里。。。”李恕这才发现声音来自于七倒八歪的座椅之后,立即冲上前去,眼前是三具尸首堆在一起,叫声似乎是从里面传出来的。他拼命搬开尸体杂物,终于露出了一张老妇满脸血污的脸来。 “妈,你伤在哪了?”李恕哭着将母亲背了出来,放倒在长椅上。看到她身上有多处流血,尤其腹部被刺了大大的口子,不禁悲痛欲绝,道:“孩儿这就叫人来救你。” “恕儿我不行了,先去找你爹。”母亲有气无力说道。 “对呀,爹在哪里?”李恕哭着问。 “他。。。你爹为了护我,让砍成了两截,就在。。。在那边。”其母说毕将手臂艰难一抬,指向了不远处的角落。 李恕闻听五雷轰顶,不得不放下母亲,跑去略一搜寻,果发现了父亲的遗体。但见他双目圆睁,胸部以下被齐刀斩断,内脏外流的下半身横在一旁,惨不忍睹。李恕见状痛不欲生,挥泪而回就欲抱起母亲找医救治,却被其母拦阻道:“我活不成了,恕儿听为娘遗言,要照顾好你妹,以后兄妹相依为命,不可让她受丁点的委屈!”言毕脑袋一歪,就此气绝。 李恕抱住母亲遗体痛哭良久,拭干眼泪将双亲整理好,找人帮忙一起搬到了外面,叫辆车好拉回家。 中途经过一个戏台,看到上面几名被捉住的红巾人五花大绑,由禁军看守着坐在那里。一时怒火升腾直冲脑门,眼中如喷出血来的李恕手持兵刃欲跳上台,被看守军士及时拦住。李恕红着眼大叫:“别拦我,我要为父母报仇。” 军士哪里听他的,将其硬拖拉到了一旁。这时那个头领看在眼里,哈哈大笑道:“不劳动手,我等为此大事,本就不惜一死。”说毕顾左右而言道:“你们还在等什么?一起为圣教殉身吧!”于是只见被俘红巾人纷纷将脑袋向后一仰,随后齐齐倒地。众军士见状大惊,顾不得李恕,冲上查看发现他们嘴角流血,气绝身亡。打开嘴巴全是服毒自尽。 李恕将双亲遗体雇辆牛车拉回了家,当夜便置买棺材等物,办起了丧事。李蓉被接回后,听闻父母双亡,更是哭得死去活来。要打开棺材看双亲最后一眼,但李恕怕太过血腥吓着她,始终不许看。 第67章 出征 自瓦舍屠案发生后,整个东京城为之震动。经过统计,至少有百人遇难,这可是大宋自建国以来天子脚下从未有过的大惨案,一时成了街谈巷议的头等大事。明教尚存,方腊未死的消息也不径而走。 宋钦宗被闹得焦头烂额,数夜失眠。让开封府彻查此案,结果连那些红巾人如何混入城内?如何招摇过市而未被发现?如何携带兵刃畅行无阻进入瓦舍皆茫无头睹,就好象都是从天而降一般。而魔教徒不是被杀就是自尽,更让线索无从查寻。弄得钦宗几次在朝堂上大发雷霆,想他登基没多久便遇此百年难遇之惨案,内心郁闷可想而知。 千方百计想让太上皇复辟好保住荣华富贵,以蔡京为首的旧臣势力。对他们而言,此事是求之不得的天赐良机,便抓住了这天大的把柄,纷纷蠢蠢欲动,借题发挥大作文章。如宣扬新帝太过年少,治国经验不足,才酿此惨祸,若还是上皇在位,绝不会让魔教在京城兴风作浪,如入无人之境。长此以住,少年天子必会引发更多天灾人祸,直将国家引向危难境地。唯有上皇复位,才能保住大宋江山和维持太平局面等。蔡党暗中呼朋引类,发动朝廷内外旧党羽制造舆论,齐向新天子施压。 虽然徽宗对此始终不置一词,但钦宗已明显感到了巨大压力,坐在皇位上的他时常觉得后背发凉,精神恍惚。因此对方腊更恨之入骨,铁了心要铲除而后快。半月后便点起了十万大军,钦点当面建议过必灭方腊,且有过贼巢经历,又新晋驸马爷的张伯奋为大将军领兵出征,以期一举剿灭明教。 话说张伯奋奉诏不日出师,听说李恕来访,大喜迎入。见他一身丧服,不免吃一惊,问道:“莫非贤弟家中有何重大变故?” 李恕挥泪将父母在瓦舍惨案中双双遇难一事说了,又道:“闻兄要征讨方腊,想我父母皆丧于其手,此仇不同戴天。弟今日前来,便是欲随兄同去,以图手刃此巨奸大恶,好慰双亲在天之灵!”说毕倒身下拜。 张伯奋忙扶他在椅上坐下,说道:“愚兄蒙官家圣恩,被委此大任,正愁身边无人,贤弟既然愿随军剿贼,正合我意。等奏明官家,讨个一官半职,我兄弟俩好共赴皇命,为国除贼。” 李恕流泪道:“官职非弟所图,只要能在兄身边尽个绵薄之力,以达成报父母之仇的心愿,便心满意足了。” 张伯奋满口答应,当晚留他同宿,二人抵足而眠谈了一夜。翌日回家整理行装,李蓉又吵着要跟去。李恕知道战场非同儿戏,自然不会答应,命她与仆人一起好好看家,耐心等他回来。 这日行军半途,后面忽有传令兵追了上来,说让大军且停,官家新遣了一支上万的秦凤军赶来相助剿匪,一并唯令是从。 张伯奋闻知心喜,知道秦凤军乃是宋军精锐,有其相助征讨方腊便有了更大胜算。即令大军扎住营盘,安下营寨,等增援会合再出发。 不久远处尘土飞扬,有无数骑滚滚而来。王伍近前提醒道:“来者身份未明,我军还是稍作防备为好!”张伯奋一听领悟,急令前军严阵以待,不可大意。秦凤军来到近前,大旗一挥迅速排列成整齐的方阵,望去甲胄鲜明,人如龙马如虎,果然非同凡响。王伍看在眼里,说道:“真是种家军,果名不虚传,不愧是诸军之冠。” 张伯奋道:“这个当然,勤王时如秦凤军能提前赶到的话,起码在我跟随九大王出使金营时来到,那次偷袭可能就会不一样了。”说毕长叹一声。 熊烈道:“怪官家当时急于求成,大意轻敌,也是天数!”说着秦凤军里驰出两员将领,迎头而来。 李恕问道:“听说秦凤军统帅是种师中,这次前来会合的难道是他?” “那就轮不到我家公子领军了!”熊烈笑道。 张伯奋道:“自然不会是种帅,我去看看是何人前来。”言毕拍马迎上。 第68章 合军 李恕见张伯奋与两骑一会合好似遇见故人,交谈未经数语,便抚掌大笑。又见他回头向自己招手,于是纵马而上。 未到跟前,已听张伯奋迫不及待叫道:“贤弟,看这是谁?真是老天开眼,让我们三人重又团聚,哈哈!” 李恕闻言一惊,抬头看对方,一个是从桃源逃出时遇到的张记,另一人不用说就是种冽。双方一照面,皆惊诧不已。 张记笑道:“卑职想起来了,这位就是随我家公子一起死里逃生的李恕公子吧。那次为何突然离去?自分开后我们可常常念叨你呢!” 种冽也强颜笑道:“二哥近来可好?小弟可一直挂念着两位哥哥呢!” 张伯奋大笑道:“想我们曾同受方腊折辱,九死一生才逃出其魔窟。今日一同征讨此贼,正好雪当日之耻。人生快事莫过于此!你们说是不是?” 在种冽积极响应后却不见李恕回应,张伯奋扭头见到他板着面孔眼望别处,不禁奇问:“咦,兄弟三人难得聚在一起,你好像并不高兴?” 李恕只得说道:“没什么,在想一些事。我先回去了,失陪!”说毕调转马头奔回了营寨。 “今日怎么有点怪呀?!”张伯奋望着他的背影,便道:“还请二位不要介意,他刚刚双亲亡故,这些日子来难免有点郁郁寡欢。种弟快带你的人马过来会合,我要摆酒给你们接风,然后出发一同踏上征途。” “太好了,那就有劳大哥了。我领旨前来必唯你马首是瞻,唯命是从!”说着从包袱取出了一道诏书来。张伯奋接过一看如假包换,心中更喜。种冽吩咐张记领军慢慢前来会合,自己驰马先去。 当晚聚会李恕没有露面。翌晨大军要开拨前,张伯奋特意前来探望,一进帐意外发现李恕正在收拾行装,惊问:“贤弟,这是在干么?” “我要回家了。”李恕回头看到他,平静回答。 张伯奋失色道:“为何突然改变了主意?难道不想报父母大仇了吗?” 李恕解释道:“家中留下舍妹,几日来甚是放心不下,想回家照顾她并打理父母留下的生意。此行怕是不能再尽绵薄之力了,还望兄长见谅。” 张伯奋拉其一同坐下,问道:“既然要离去,我也不好强留。若贤弟遇到什么难处不妨直言,愚兄当一力为你解决。” 李恕低头只觉殊难启齿。张伯奋眼见于此,想到昨日情形,悟道:“莫不是与种弟有关?自打他来你就一直郁郁不乐,似乎对他心存芥蒂。听说你们同心协力才得以逃出桃源,算是患难之交,何以如今见面却连招呼也不愿打?这其中有何隐情?还请明言,好让我不至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见他话语诚恳,李恕寻思不应继续隐瞒,否则有可能会害及义兄,便欲实言相告。 第69章 摩擦 李恕正欲开口,帐外突然有人大声喧哗起来,张伯奋忙出去查看。外面聚集着许多人,还在互相开骂并推推攘攘,甚至有人撩起了袖子,准备挥拳相向。 张伯奋大喝一声:“放肆!都在干么?”众兵看到主将来到,一时都安静了下来。但依然还有些人嘴里在骂骂咧咧。一看服色便知是种家军,张伯奋立即唤来一名军官询问情况。 军官躬身说道:“禀大将军,今日我们早起洗漱,准备集合出发。他们却有人计较给的水不干净,说是用剩下的,故意欺负人,便来抢我们的水。我军不服,就跟他们争执起来。” 这时种家军的人叫道:“就是脏水,就是用过的脏水,我们可是来帮助你们的客军,这是待客之道吗?我们杀过的敌人比你们见过的还多。请大将军给我们做主!” 张伯奋见状,令人将水桶给抬来。立刻有人提着数桶水在面前放下,一看果真水质混浊不清,便质问道:“这怎么回事?这种水能用吗?” 军官惶恐道:“大将军明鉴,水是他们自己弄混的!属下昨夜亲自分派清水,分给他们绝对是最干净的,不可能将脏水给友军!” “现今天气越来越炎热,用水的地方很多,我们都不够用,弄脏自己的水干么?疯了吗?”种家军听说更是大嚷起来。 张伯奋见事有蹊跷,对那军官道:“你们就先把清水给他们用,再派人去挑,大军出发后延一个时辰。” 回来后李恕说道:“这事有点古怪,那水难道是有人故意做了手脚?” 张伯奋道:“我也觉得奇怪。但愿只是意外,或许水是被人拿去用过,又藏起来不敢承认吧。以后我留意查下怎么回事。” 话音刚落,帐外又吵闹了起来,似乎是一群人在喊着要面见主将。李恕忙跟随张伯奋再次出外查看。只见种家军又一批人蜂涌而至,守门兵士也拦不住。 张伯奋见状赶紧迎上去问道:“你们吵嚷着要见本将何事?” 为首的道:“张将军是不是出于嫉妒,故意想害种家军呀?” 熊烈在一旁喝道:“大胆,何出此言?” 张伯奋道:“慢慢说,究竟出了什么事,本将一定绝无偏心,禀公而断。” 那人道:“我们都是骑兵,最重要的便是战马。可你的人昨晚给我们的爱马都喂了什么料?今早许多都倒在地上口吐白沫,起码有上百匹。你这不是有意要害我们吗?如不想一同出征抢了你们功劳就直说,干这种下三滥的事也太下作了吧!”他一说完,有数十人一起响应。 张伯奋听了更是惊得变色,道:“走,看看去。”那些人于是领路来到了马厩,果见战马倒了一地,有些四蹄还抽搐不止。 张伯奋找来饲马官质问,那人跪在地上叫屈道:“小人不知是怎么回事,昨夜都给喂的是最好最新鲜的草料,我们自己的马都吃了没事,为何他们的马会变成这样,小人也实在搞不明白!” “这有什么不明白的?明摆着是你们在马料里下了毒,就是不想让我们跟着出征,抢你们的功劳,被比下去。是不是?!”为首那人又叫道。 “我军虽比不上你们名气大,也不会做这等脏事。要是这样乱诬赖好人,有本事就教场上比一比。” “比就比,我们种家军出十个就能把你们一百人打得满地找牙。” “你说什么,你们别欺人太甚!”双方又吵嚷起来,互不相让。 李恕走到跟前轻声道:“看来今天是走不了了,得等把此事查明了才行,否则两军不合,于出师可是大大不利。” “会不会是军中混入了奸细,故意挑起我们的内斗?”王伍提醒道。 张伯奋正自犹豫,围成圈的种家军突然分开了一条道,有声音在叫:“发生何事了?你们都聚在这里成何体统!”举目一看是种冽带着张记赶来了。 第70章 刺客 “你们在吵什么?”种冽一问,便有多人到他面前诉起苦来。种冽听完道:“这其中必有误会,我奉皇命身为副将来协助张大将军出征,那是故友相逢如鱼得水,怎么可能给我们小鞋穿呢?定是自己出了什么差错,怕承担罪责,所以诬赖别人。”他这么一说,种家军都不吱声了。 张伯奋正愁如何平息此事,听到种冽一言将事情给压下了,心中感激,上前握住他手道:“你来得正好,此事大是可疑,我定要查个水落石出,给你军一个交待。不如大军且休整一日如何?” 种冽道:“好呀,唯兄之命是从。”随即回身挥了挥手,领着种家军的人回去了。 李恕最初怀疑是种冽在捣鬼,很快又觉得不像。原想揭露其劣迹,但经此一事不便再出口。张伯奋让他去调查,经过半天忙活,茫无头绪,李恕破不了案。张伯奋只能叫人加强警戒,暂且搁置日后再查真相。 子夜时分,正欲解衣就寝,突闻远处传来喧嚣,张伯奋出去一看,见种家军营地里火把乱晃,人影憧憧,传令之声不绝。急叫亲兵来询问,皆面面相觑,不知发生了何事。正欲亲去一看,恰好李恕匆匆而至。 “兄长,听说种冽被人行刺受伤了。”李恕开口一句便将张伯奋惊住了,急问:“何人所为?” “不清楚,他的军营里正在围捕刺客,应该不止一个。我看怕是军中真藏有奸细,否则何来怪事连连?如今又有人行刺。你身为主将要倍加小心,说不定刺客要下手的人是你。”李恕说道。 “哪来细作,敢在军营行刺!快随我一起去。”张伯奋于是带上一队亲兵,径往其军营而来。 刚进入营寨,便听到多人在喊:“抓住了,抓到刺客了!”混乱的火把下看到张记正指挥军士们,将两名看似刺客的黑衣人按倒在地五花大绑。见到主将来到,便即上来参见。 “你们种副将如何?受伤重吗?”张伯奋先不问刺客,问起了伤情。 “多谢大将军记挂,种公子只是小臂受伤,应无大碍。这两名刺客极为凶悍,刚才抓捕中已杀伤我军多人,还请大将军从重发落。”张记回道。 “很好,抓刺客有功,我必会给你们记下。先去看伤吧。”张伯奋说完随着张记进了大帐。李恕进去前不禁回头望向那两名还在挣扎的刺客,只觉得身影甚是眼熟,不由得暗暗奇怪。 种冽正坐于椅上,伸出右臂在让一名军医上药包扎。看到他们进来,忙起身见礼。张伯奋急上前道:“快别动,伤得怎么样?” 种冽笑道:“算小弟命大,晚间没有睡熟,黑暗中便见有剑劈头砍下,急得我往床下一滚,起来就跑出去叫人,那刺客才没有得逞。臂上幸好也只是皮肉之伤。” 张伯奋仔细一看,果如他所言,不禁问道:“竟敢夜进军营行刺,可知刺客身份?” 种冽道:“我也奇怪,谁要取我性命?那刺客蒙面不知是谁。” 张伯奋道:“贤弟放心,刺客已被擒获,就让带进来,咱们审个水落石出。”当即各自分位坐定,一些亲兵则分布帐内以待。 张伯奋开口叫带刺客,张记便将绑得粽子一般的两黑衣人押了进来。李恕看那刺客身形苗条,心里猛地一动。 第71章 审问 “见到大将军还不下跪?”张记一声大喝,将刺客推倒在地。因这一倒,其中一人包头布掉落,青丝委地,原来是妙龄女子。 李恕这时冲上前扯去了另一人的面罩,惊喜交集道:“真真,真的是你?”真真哼了一声,扭过头去。 “李哥哥,还有我呢!”身边人叫道。李恕又摘下她的,果是小莲。 李恕忙回身到张伯奋耳边轻语了几句,听他命道:“除了我们三人,其余人都到帐外等候,非召唤不得进来。” 种家军正等着看处置刺客大快人心,听到此令皆感错愕,许多人都望向了种冽,等他示下。种冽点头,于是除五人外其他人都退到了帐外。 种冽走到小莲面前,指着道:“我记起来了,便是你来砍我。” 小莲怒目而视道:“不错,只恨学艺不精,让你跑了。想你一出桃源便将洞口秘密告诉于人,当时就应该杀了你。这次又领军来攻打我教,我和真真姐偷偷出来便是要将你铲除以免后患!” “那他呢?当初也发过毒誓要严守秘密。这次随军出征难道不算出尔反尔?你们是不是也要杀他?”钟冽指着李恕问。 小莲望向李恕,脸一红低头道:“李公子是好人,不会与你一样言而无信,其中必有原故,我劝真真姐先问清楚了,不知。。。” 李恕闻听忽然想起,夜里隐约听到有声音在叫唤自己,当时还以为是幻听,如今才知原来是真真。便说道:“我本也不会随军出征,既然已立誓在先,岂能失信?但双亲无辜蒙害,皆是遭到你教的毒手,方腊与我有不共戴天之仇,试问还有必要守当日誓言吗?毒誓相比于父母大仇又算得了什么?” “什么父母之仇?我教何时杀了你父母?”真真一直低头不言,这时忍不住仰脸惊讶而问。 李恕便将京城瓦舍案说了,道:“这件事早已传得天下皆知,你会不知道?我父母便是在里面看戏,死于众多闯入的红巾人之手,当时墙上还留下八个血字,说什么招安不成,杀戮不止。更是我亲眼所见。” 真真听了冷笑道:“此事我当然知晓,天下人皆以为是我教所为,没想李公子也会这么认为,竟将此父母大仇算在明教头上。” 李恕听她话中有话,心里暗惊,急得再问:“那些人皆是明教装束,难道会错?最后还服毒殉教,岂会与你教无关?” 小莲叫道:“李哥哥,相信我。那些人绝对与明教毫无一丝干系,更不可能是教主指派,此乃是有人故意栽赃,欲陷害圣教。” 听了她们所言,三人皆感到了莫名惊诧。此次征讨便是由此惊天大案所引出的天威震怒。若不是明教所为?又会是何人? 第72章 囚禁 张伯奋和颜问道:“此中是何缘故,还请二位姑娘赐教。” 小莲先道:“张将军你想,如那次屠案是我教所为,在天子脚下都能如此为所欲为,如入无人之境,那教主何必天天喊着要招安,直接发动京城起义推翻大宋天子自己做皇帝岂不好?教主现固守一隅,唯能自保,哪有此能耐渗透进京师重地大开杀戒?何况是穿着本教衣服身携凶器,招摇过市无人盘问阻拦,更是匪夷所思。” 三人听了,皆觉所言不无道理。真真接着道:“我爹一心想招安的确无假,讨朝廷欢心都来不及,岂会做出如此骇人之事来逼得官家下不了台?引得民怨沸腾不说,朝廷上下更是一片声讨,还能有我教容身之地吗?此举岂非自讨苦吃?更让招安化为泡影。如张将军这次奉旨出征,难道是教主愿意看到的吗?” 李恕听到此处,不禁附合道:“如此说来确实在理。那次我亲身经历,问凶徒中一个头目,为何他的头巾与人无异?想这在你教中区分极为严格,他便回答不出。还有直呼方腊之名更是令人费解。如今看来,这些人非方腊所指派当属无疑,但会是谁人指使呢?” “爹早就分析过,此事怕是宋廷内斗所致,而栽赃于圣教实在令人愤慨。”真真说道。 张伯奋沉吟道:“如今朝廷以蔡京为首的旧臣势力与新天子正在明争暗斗,众人皆翘首以盼能尽快拿下大奸臣,许久不见动静,想必是困难重重。此事让官家颜面扫地,却让蔡党欢欣鼓舞。莫非。。。” 真真面露喜色道:“正是,张将军与我爹想到一块去了。幕后黑手极有可能是蔡京。” 张伯奋道:“我立即写份上表,向官家禀明内中详情,请旨定夺。大军先在此地驻留,等诏书下来。二弟三弟以为如何?” 种冽拱手道:“小弟唯兄长之命是听。” 李恕道:“正该如此。”说完欲去解小莲和真真身上的绑绳。 “且慢。”种冽阻止道,“先不论此事真假,就算其所言句句是真,但潜入军营制造事端,更欲刺杀本人总是不假吧?何况还在争斗中杀伤我军多人,此罪可不是小事。请张大将军先将二人关押于我军帐之中,等圣意下来,如何处置再定夺不迟。” 张伯奋见他态度坚决,理由充分,无法拒绝,于是道:“种弟说的有理,将刺客先交由秦凤军严加看管。“ “为何要关在这里?带回去关在我处也未尝不可!”李恕提议道。 “哈哈,如此的话当然可以,但就怕我手下的弟兄们都不答应怎么办?她们杀的可不是你们的人呀!”种冽笑道。 张伯奋一挥手道:“不必说了,就将她们留在这里吧。不过要保证不可难为她们,更不能对她们用刑。” 种冽心喜下躬身应承:“大哥尽管放心,小弟一定供其好吃好住与软禁无异,绝不伤及她们一根毫毛。” “很好,我们先回,愚兄连夜还得写奏表快马送回京城。”张伯奋听他做下保证,放心起身告辞。 李恕无奈,跟随他走出了大帐。临别不忘回头,见真真低首无语,而小莲睁大双目焦急相视,眼中满是求助,似乎在喊:李哥哥救我,不要丢下我们!看在眼里,李恕隐感心痛,但也无能为力,只能忍心出门而去,这时内心却有不安袭来。 张伯奋挑灯疾书,一钟茶的工夫写完,交给李恕过目。在灯下看了良久,李恕问道:“兄既然向官家如实禀报,言下之意自然是要挽回此次出征之误。但为何一再劝说不可撤回征讨,并言开弓没有回头箭,就算是错也要将错就错,趁机除此大患。这岂非自相抵牾?既有此意,这上表不写岂不更好?” 张伯奋叹口气道:“贤弟所言不错,不送此信,我的剿贼心愿更能有达成的希望。一旦送去,难保官家原本除掉方腊的决心会动摇而改变初衷。但他既为君上,如此重大内情若不告知,则于国家未尝不会留下莫大隐患,岂是忠臣所当为?故我思虑再三,还是让官家了然于胸后自作决断方为上策。想方腊是国贼,蔡京也是国贼,内贼外贼其实难分伯仲,不可为了除掉外贼而让内贼消遥法外,有可乘之机,那就难免顾此失彼了。故思虑再三还是将原委如实上奏,劝说官家也不可为除内贼,而让外贼姑息养奸得以苟延残喘。凡事归于圣断也是爹教导我们兄弟,为臣要忠要直应有之义呀!” 李恕闻听不觉赞叹道:“张家一门忠烈,有父必有子,真名不虚传。” 张伯奋找来王伍将信交付于他,嘱其加急快马送回东京。看到他领命飞骑而去,张伯奋自语道:“但愿官家能听我一言,不致因内而忘外。内外贼一并而除,国家才中兴有望!” 第73章 营救1 李恕回到住处,不知为何眼前总是浮现真真和小莲的面孔,想起了她们的两次相救,尤其在那艘船上,若不是小莲,他早已淹死在河里。而适才她望向自己可怜的眼神,令他心潮起伏难以平静。跟着想到种冽出洞时的信誓旦旦,吓得霍然起身,擦了擦额头汗珠,急忙披衣出帐,来到了种家军的营地。 经过刺客一事,军营守卫更加严密。李恕正为如何进入眉头紧锁之际,见有人走到辕门处在对几个兵士说些什么,李恕看到便计上心来,慢慢从藏身处出来,大摇大摆走了过去,叫道:“张哥,还在忙呢!” 没错,那人正是张记。看到李恕去而复回,不禁问道:“原来是李公子,这么晚了还没睡?” 李恕近前笑道:“你不也没睡嘛。” 张记道:“没法呀,出了这么大的事,我还哪里睡得着!不知你深夜到此有何贵干?” “请借一步说话。”李恕神秘地拉他到了一旁,便问道:“不知那两名刺客现关于何处?” 张记见他打听这个,警惕道:“李公子放心,我军会妥善关押,绝对跑不了,不劳你费心。” 见碰了个钉子,李恕更加满脸堆笑道:“不是我要打听,是张将军叫我来的。” 张记听了,半信半疑道:“是吗?不知大将军有何吩咐?” 李恕道:“是这样的,他回去后突然想到有个极重要的事忘记询问刺客了,便特意叫我过来问一下。此事关系不小,务必当面问清。麻烦张哥辛苦一趟,领我去关押处问个明白,花不了多少工夫。问好之后也好回去交差,那边还急等着回话呢!” “有这等事?既然如此重要,为何张将军不来亲审?”张记又问。 “你也知道,刺客刚审完,若再次回来提审,难免会惊人耳目太过儿戏,恐遭物议有失身份。但事关重大又不得不问,否则记挂于心怕都睡不好觉。因而派遣我来悄悄问下就行,马上回去禀报,不必惊动他人。”李恕陪笑解释道。 张记听毕道:“那也说的有理,既是大将军之命卑职不敢违令,请出示令牌,我见牌如见本人,自然唯命是从。” 李恕暗自一惊,随即道:“张大将军吩咐我来之时也未想到给什么令牌,想必此小事,没必要如此规矩行事。再则我一直与大将军同出同入,有目共睹何人不知,难道还信不过在下吗?哈哈!” 张记沉吟片刻,道:“我当然信得过李公子了,张将军要办的事,卑职也不好阻拦什么,但还是得告知我家公子一下,只要他应允了,就陪你去见那刺客如何?” 果然不好糊弄,李恕心里甚是懊恼,嘴里还是说道:“想必他已入睡,此等小事,不必惊动他了吧,我进去问一下就能出来,费不了多少工夫。” “种副将自受惊后,一直无法入睡,我这就带你去,不麻烦的。你当面跟他说明情况,想必定会允你去见刺客的。”张记于是拉着他手一起走进了军营。 李恕被他硬牵着直往种冽帐中而来,一时想不出脱身之策,心里暗暗叫起苦来。 第74章 营救2 二人来到帐外,却被亲兵给拦住道:“将军吩咐过夜深了,不经通报不得进入。” 张记道:“烦请通报,就说我带着李公子前来,他奉大将军之命要再审刺客。” 李恕心念急转:此事可骗不了种冽,一旦去对质必然露馅,这可如何是好?一时也苦无对策,只能随机应变了。 亲兵很快出来道:“将军叫你进去,李公子请在外面稍候。”听闻此言,张记不解。李恕却暗暗松了口气,想到不见最好,免得露出马脚。忙拱手谢道:“那就有烦张哥进去说明下情况,务必恳请让我一见刺客,万分感谢!” 约一盏茶工夫张记出来了,笑容满面道:“李公子真是好运气呀,我家公子听是大将军之令,二话不说便命我带你去见那两刺客,还说要给予一切方便,不得有任何阻难。想必你是曾共患难过的故友,还会信不过吗?哈哈!” 听到李恕虽大感意外,仍不免喜出望外,没想事情如此顺利,种冽居然没起疑心。欢喜之余便道:“那快去吧,劳烦带路。” 张记领着他来到重兵把守的所在。李恕看到许多士兵在四周警戒,防卫严密。心中担忧起来,就算能见到,又如何救人?看着张记在前面行走的背影,脑中灵光一现,计上心来。 到关押之处,进了帐内,只见昏暗油灯下两女子正面朝里卧在草席上,手脚都被绑着。 小莲听到声响,回头一看,当即用激动口吻道:“李哥哥来了,就知道你不会抛下我们不管的。” 李恕吓了一跳,忙向他眨眼,口中骂道:“大胆,我是专程奉了大将军之令,有事问你们,别套什么近乎。若不肯如实招供,会叫你们吃尽苦头。” 小莲领悟,忙改口道:“是是,一定知无不言,还请高抬贵手,不要再为难我们。” 李恕见真真依旧向内侧而卧,并不回头,心里暗生奇怪。这时张记道:“李公子慢慢审吧,我在外面给你把门,有事尽管叫我。” 李恕高兴道:“好的,请张哥外面稍候,我不会耽搁太久。不过事属机密,还请让人离帐远点,以防泄露。还有我没出来之前任何人不得入内。“ “谨遵吩咐!种副将也说了,不可打扰李公子亲审刺客,想多久都行!”说完张记恭敬退了出去。 等他走后,李恕忙去门边查看,确认无人才回身。这时听到小莲笑道:“我说你是好人,不会不来救我们的。” 李恕急到跟前,连做禁声动作,压低声道:“隔帐有耳,说话小心!” 小莲吐了吐舌头,也跟着晃头轻声道:“我忘记了,主要是太高兴了!“ 李恕高声道:“你们必须想清楚后再回答,如答错了,大将军一怒可要你们的小命。听明白没有?”跟着又轻声问,“她怎么还在睡觉?“ 小莲大声道:“尽管问吧,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也细声道:“谁说睡着,真真姐只是不想起来而已。” 李恕奇怪,便转到她的面前,果见真真圆睁双眼,目光呆滞盯着地面,一声不吭,甚至没抬眼皮看他一下。 “真真,看到我反而不高兴吗?”一言出口,李恕又发现她脸上挂有几道泪痕,更是吃惊,回头问道:“这是怎么了?” 小莲一脸无奈道:“我也不知,真真姐一回来就成这样了, “什么回来,她出去过吗?”李恕惊奇追问。 “是呀。就在你来之前,那种冽将她叫去审问,也不知到底审了些什么,回来就一言不发了。”小莲如实回答。 第75章 营救3 看到真真梨花带雨状,李恕心生大怜,趴下身柔声问道:“是不是种冽那坏蛋欺负你?” 真真听了,泪水更如掉线的珍珠般滚落,半晌才哽咽道:“他上次没能找到桃源入口,便逼问我是怎么回事。这是我教机密怎么会告诉外人,他就以剥光衣服相威胁。我说敢动我一下便咬舌自尽。他怕我一死没法向张将军交待,这才放我回来。” “真是太坏了,名门之后怎么出了这样一个败类!”李恕恨得牙痒痒,忍不住伸手帮她拭去了几颗晶莹泪珠,安慰道:“当年我们一起被你爹抓为人质,受尽折辱,尤其是他更颜面无存。说不定因此记恨报复,也不想想没你相救他早死在桃源里了。此等人不必与之多计较。你放心,有我在,绝不会让他再欺负于你。” 小莲看在眼里,心下醋意顿生,插话道:“真真姐别难过了,我保证下次一定手刃此败类,给你出气。不过其他的事先放一放,重要的是现在我们想办法快逃出去?“ “逃出去?没看到外面那么多守卫,怎么可能逃得出去?”李恕反问。 小莲睁大眼睛问道:“你不是来救我们的吗?” “你以为我是神仙?就是百无一用的书生,还能上天遁地救人?想得太美了吧?!”李恕故意说道。 小莲闻言,急得泪都出来了,道:“好哥哥,如今只能靠你了,你如果也没办法,那我跟真真姐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 “傻丫头,没看到他带着匕首?若不是来救我们的,难道是来杀我们的不成?”真真提醒道。 看到李恕腰间露出的刀柄,小莲破涕为笑道:“就是,李哥哥好坏,果然是在吓我。” 李恕叹了口气,笑道:“那还等什么,快把手脚伸过来吧。“ 小莲高兴地双手奉上,李恕轻松将绳索割断,回想在桃源她救出自己时,也是如此砍断锁链,那把匕首更是宝物,远非手上这把可比,幸好如今只是绳索。情景再现,却人物对调,真是造化弄人,不免倍生感慨。 二人都能活动以后,小莲道:“李哥哥把匕首给我,我先冲出去。” 李恕笑道:“你也太狂妄了,当心变成刺猬。” “那怎么办?”小莲问。 真真抚摸着手腕处的瘀痕,应道:“要逃出去,靠的不是这把小刀,那是自寻死路。这里有比它更重要的一件宝贝,幸好李公子带来了,难道你没发现吗?” 李恕听了微笑不语。小莲忙在他身上找了起来,里外都翻遍了,也没发现带着什么物事,不由回头问道:“真真姐,到底说的是什么宝贝,我怎么没找到呀?就别打哑谜了,快告诉我吧!” 真真看得忍不住叹息道:“这丫头真是越来越笨了,这件宝贝不就在你眼前吗?” “什么呀?”小莲依然一头雾水。 “他自己就是最好的宝贝呀!”真真笑道,“有他给我们做人质自然能顺利出去了。” 小莲领悟后拍手笑道:“我真是够笨的,李哥哥真太好了!” 李恕脸露微笑道:“难得真真冰雪聪明,与我不谋而合。但就怕我这人质不济事,张记未必能就范。你们得把他给抓住,这样种家军应该不敢轻举妄动了,除非种冽亲来就难说了,因此需迅速逃离,不能有丝毫耽搁。如果张记反抗,只好杀了他。现在别无他法,只能冒险一试!你们先得把我绑起来,这样事后才好脱掉干系。” 小莲笑着捡起丢在地上的绳索,找了几根长的将李恕也五花大绑了。说道:“委屈一下李哥哥了,我们逃出去后,不会忘记你大恩大德的。但你这样做,种冽会不会疑心,万一骗不了他怎么办?” “就算他猜到了是我故意放了你们又如何?凭我跟张大将军的关系,他也不敢把我怎么样,只能哑巴吃黄莲罢了!”李恕笑道。 当下真真将匕首持在手里,与小莲闪在了门两边,道:“这就叫他进来吧,我和小莲应能制服他。”又对小莲道:“出去后你要时刻观察周遭动静,不可让人靠近。看到马匹,立刻拿下。” 李恕见她们已准备妥当,还是叮嘱道:“不可大意,张记也是战场上立过功的人,绝不是好对付的,你必须趁其不备一下制住他。” “我明白,你放心!”真真听了点点头。 于是李恕朝帐外高声叫道:“张哥,进来有事说!”连叫几声都没回应,也没见人出现,不由纳闷,难道他已先行离开?正疑惑时,帐外突然喊声大起,有人在叫:“着火了!着火了!” 三人面面相觑,皆惊讶不已,不知军营里发生了什么事? 第76章 中计 二人停留在门后细听外面动静,只闻喧嚣越来越大,来回奔跑的脚步声也密集杂乱。随后听到远远的张记声音传来:“你们全部去救火,犯人有李公子和我看管不会有事!”于是无数脚步渐渐远去。 真真回头夸奖道:“真有你的,还会调虎离山!” 小莲一听喜上眉梢道:“那还用说,我的李哥哥一直是最聪明的。” “你的?”真真笑问。小莲脸上羞红,低头不说了。 李恕茫然摇头道:“这火不是我放的。” “当然不是你放的,你又不会分身术,是叫别人放的嘛,我们明白的。”小莲笑道。 李恕还是摇头。真真奇道:“真的与你无关?那这火为何来得这般及时,世上怎会有这等巧事?难道是老天也在帮我们?” 李恕道:“我也不知,或许真是老天相助。”说着便叫小莲给自己松了绑,打开门帘朝外张望,忍不住惊得张大了嘴巴,叫道:“你们快来看!” 小莲一看更将帘子完全掀开了,叫道:“太好了真真姐,外面一个人也没有了!” 真真出去一看,本来围得铁桶般的地方守卫竟然踪影全无,跑得干干净净,连那个张记也不知所踪。难道全救火去了,那也不至于走得一个不剩吧?三人齐出牢帐,遥望远处黑烟,象是堆集粮草的地方。 “会不会是有人在暗中相助我们逃跑?”真真猜测道。 会是谁呢?李恕低头沉吟了下,说道:“除非就是张将军,或许是他知道我要来相救,便暗中助我一臂之力也未必。” “是那个张伯奋对不对?不知后来他是怎么逃出桃源的,没想如今还做了驸马和大将军。不过既然想放走我们,为何不直接下令?他是全军最大的官,谁敢不听他的?”小莲问道。 真真伸出手指点了下她的额头,道:“丫头又笨了,这种家军名义上是归他调遣,其实各自为政,秦凤军的人只听种冽的命令。我们刺杀种冽被张伯奋放了,不怕秦凤军造反吗?如再告个御状,他岂不是吃不了兜着走!” 李恕笑道:“正是这个理,所以他只能暗中相助。原本我来救你们就没跟他通过气,就是怕他不答应,看来也是多虑了。” “那我们快走吧,既然人都跑光了,无需再找什么人质了。”小莲跳着拍手道。 路上只遇到极少数的巡逻队,三人很容易便躲了过去。看来基本都去救火了,这火还真大。可惜一路没发现有马。当进了一个山道,远离营地才停下了脚步。这时东方已白,天已大亮。 真真道:“就在这里别过吧,走出山间小道便是开阔地,我跟小莲就能逃走了。不知李公子回去怎么交待?” 李恕道:“放心吧,我总有借口的。何况种冽没证据也是无可奈何。” 真真怀疑道:“不过这样逃出来,我总觉得太容易了点,是否有点不太正常?” “容易你还不高兴了?难道要杀出条血路来才正常?真真姐,我看你是不是也有点不太正常了?哈哈!”小莲大笑道。 “哪里不对劲?”李恕问。 “就算是张将军暗中相助我们,但将牢帐外人全部调走救火,他又是怎么做到的?难道那个张记也早已不是种冽的人了?” 真真疑问一出,李恕也觉得有点难以解释,如说张记已背叛了种冽,实在令他感到不可思议,便说道:“确实有点怪,等我回去后再慢慢搞清楚。事不宜迟,你们还是快点逃吧!” 话音刚落,只听得不远处呐喊声起,转头见到一众弓手在山头冒了出来,领头者正是张记。只听他大声叫道:“将军有令,李恕擅自放跑刺客,见者杀无赦!” 第77章 中箭 张记一声令下,还没等三人反应过来,十余枝羽箭已嗖嗖射来。还是真真眼急手快,拉着小莲迅速躲到了大树后面。但毕竟事发突兀,李恕分别之时本已隔开了一段距离,这时猝不及防连中两箭,应声倒地。 小莲见状不顾危险扑上前去,连声叫唤。真真看到情势危急,也上前合力将李恕拖到了树后躲避。 “真真姐,怎么办?李哥哥马上要死了。”小莲看到李恕双目紧闭,气若游丝,惶惧之下哭道。 “傻丫头真痴心,我们已命在旦夕,你还有心管他?!”真真一语甫毕,第二阵箭雨如飞蝗般射到。树干毕竟狭小,真真被一箭射中了小腿,令她痛得不得不单膝跪倒在地。 望见前方出口已被种家军封锁,要逃只能往回退,真真自忖不久就要死于此地了。突然山上的弓兵阵乱了起来,一些人纷纷倒地。仔细望去,一批红巾人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正与官兵混战在了一起。真真看到大喜道:“老天有眼 ,我教的人到了!” 果然十余骑从山坳里冲了出来,将封路的宋兵杀散,驰至跟前。当先一人手持长戟,见到真真滚下马来关切问:“真妹,我来迟了,你没事吧?” 真真喜道:“杰哥,快将这位李公子带去救治,若无此人我与小莲早已没了性命。”原来那人是方腊的侄子方杰。 方杰让骑士将李恕抬到马上,小莲不放心道:“我也一起去,他不能离开我。”真真点头,便由他们带着垂死的李恕驰马而去。 方杰给受伤的真真做了包扎,幸好箭头无毒,只是皮肉之伤。扶她上马时,有人来报,说山上宋军已大部被灭,只是为首之人突围跑了。听说张记逃了,真真道:“杰哥,我们快走,种家军就在附近扎营,闻讯而来就危险了。” 方杰领兵赶来不过数十人,只能速战速退,当下扶着真真共乘一骑。归途中问起他为何来得如此及时,方杰答道:“当我听说你跟小莲又悄悄出洞,便不放心找人跟踪你们,没想到如此大胆,竟潜进宋营行刺,还失手被擒。听到这个消息,我自是焦急万分,但又不敢告诉教主,只能带着手下赶来相救,幸好没有晚到,否则就得给你收尸了。” 真真道:“也幸亏有李公子相救,否则你只带着区区这些人又如何能杀进军营里救人?还不是自投罗网!” 方杰道:“如果那样,也只能偷袭了,只要知道关押所在,我率人趁着夜色来个突袭,未必不能得手。但比起这次狭路相逢,消灭小股宋军,风险自然要大得多。对了,你说的那个救命恩人到底是谁?我得好好谢他才是,也愿老天保佑,不要让他死了。” “是呀,李公子命大福大,不会死的。但这事千万不能让我爹知道。”真真嘱咐道。 “放心吧真妹,教主最近正忙着应付官兵压境。我们回去就当什么事也没发生过,只要你的腿伤不要暴露就行。”二人于是不再说话,纵马飞驰往桃源而去。 (上部已完,共77章节) 第78章 垂危 数间雅舍在绿水环绕中簇立,萧声从一扇透着昏黄烛光的木窗里悠然飘出。飘过小桥,飘过荷叶,飘进天空,飘向明月。 有个丽人正伫立于窗前,手执长萧,纤纤玉指随着曲调上下飞舞。他人皆已入睡,唯有她无心入眠,忧郁的眼神望着绿波荡漾的水池,和樱桃小口在微微地颤动。如此迷人的双唇才能吹出这般荡人心魄的乐音。 曲子在房舍周围飘荡,又似乎触动了她心底深处的痛点,晶莹剔透的泪珠不知不觉从双颊滑落,如同珍珠滑过了白玉。使她不得不放下手中的玉萧,静静凝视着庭园的夜景。是有什么让她生出如许的感伤? 月凉如水,夜静如画,美人如玉,萧音如泣。万籁俱寂下,只有秋风在摇动着荷叶,将一池碧水吹起了片片涟漪。如有人在旁观,定渴望此刻能被永久定格,他在欣赏中沉醉,只因眼前这幅丽人吹萧图是如此的唯美与消魂。 但很快这份宁静被一阵慌乱的脚步给打破了,有个青衣少女匆匆而来,奔过木桥,跑过流水,穿过长廊,直冲进了这间水边小舍,抱住吹萧之人泣道:“真真姐,你快救救李哥哥吧,现在只有你能救他了。” 真真悄悄拭去了脸边残留的泪痕,笑道:“小妮子越来越不象话了,深更半夜就跑来打扰。我又非医者,如何能救人?” 小莲边哭边道:“我找来了王大夫,他保证过会保密,但看了后说两箭都中在要害,怕是无力回天了,如今只能以人参延续他的性命,但大限也就在这几天了!真真姐你说怎么办?” 真真听了,头一晕只觉腿伤发作差点摔倒,但立时扶住了桌案,俛首良久叹息道:“生死由命,李公子这么好的人怕也是命中注定难逃此劫。你来求我又有何用?我难道是华佗在世,能起死回生吗?”说着也止不住流下泪来。 小莲忙道:“真真姐不是让你去救,而是要找一个人去救,桃源只有这个人才有可能留住李公子的性命。王大夫说了这是他唯一且最后的希望。” 真真一听之后,立时领悟,道:“你是说包先生?” 小莲连连点头道:“现今除了包康叔叔,无人能够救他了。可是他早就被关在了牢里,所以只有真真姐才能救李公子。” 真真转过身去,沉思片晌道:“你是说让我去找爹爹求情,放出包先生,好来救李公子?” 小莲道:“除此之外,我也想不出其它办法。李哥哥的命就在姐姐的手里,就当我求你了,小莲给你磕头了。”说毕双膝便跪倒在地。 真真急转身扶起她道:“死丫头这是干什么?只要能救李公子命,我什么都可以做。更何况他本就是为了救你我才性命垂危,我岂能见死不救,那还是人吗?” 小莲听了破涕为笑,道:“这么说,真真姐是应允了?那你何时去找圣公,事情紧迫,绝不可耽误,早一刻李哥哥便有多一刻活命的希望。” 真真却为难道:“你也知道包先生早被定为叛逆,就算我去求情爹未必会答应。更何况李公子的事绝不能让他知道,否则就算救回来也会有后患。” 小莲也知此言未尝无理,更是急得泪如泉涌,道:“那如何是好?如何是好?除了这个方法我们还能怎么办?除非我们自己进去将人放出来。” “这怎么行?上次的事他其实早就怀疑到是我干的,只是顾念父女之情也就装糊涂了。如果这次再这样,他也无法听之任之了,到时不但救不了李公子,我们都得赔进去。况且关押所在也不清楚,想必非寻常牢狱,我们又如何混进得去?就算能救出来马上会抓回去,还得赔上所有人。” 一番话说得小莲几乎又要下跪,真真连忙抱住,帮她擦拭掉了几颗泪珠,安慰道:“我没说除此之外别无他法呀,我们不妨这样。。。”说完便附于她耳边说了几句悄悄话。 小莲听后既感激又迟疑道:“真真姐,这样真的行吗?就怕太让你受苦了。” 第79章 怪症 第二天一早,真真躺在床上,盖着厚厚的锦绣丝被,面白如纸,气息更是微弱。这时外面有人叫了一声:“圣公到!”所有人迅即走出去,齐齐跪在了屋檐下迎接。 方腊进了真真的闺房,在床边坐下,紧握住了女儿的手,却发现其臂上皆是红斑点点,惊心之下轻声问道:“爹来看你了,你到底怎么了?” 却见真真略睁开了一丝眼帘,用苍白的嘴唇微微动了动,似乎是叫了声爹,又歪头晕厥了过去。 方腊看在眼里,痛在心头,转头问小莲道:“就你昨夜发现成这样了,你说,当时到底出了什么事?” 小莲连忙跪倒在地,颤着声音道:“回禀圣公,当时。。当时奴婢有事来找真真姐,因夜色已深,所有人都睡下了,我一人进了屋子,就发现真真姐倒在窗边不省人事。我忙将她扶上床,却怎么也叫不应,便赶紧找来了王大夫,然后就来告诉圣公了。真真姐到底因何如此,奴婢委实不知。” 方腊便问立于一旁的王大夫道:“你说,她到底怎么了?为何突然病倒?” 王大夫约六十开外年纪,白须白发,躬身答道:“回圣公,老夫是得到消息半夜赶来,发现令爱已病倒不起。因事发突然救命要紧,故老夫不避嫌疑给她诊过脉,实在看不出是何症所致。此病来得凶猛,而病人又口不能言,一时也无法明确病根所在。小人无能,教主恕罪。” 方腊听完大怒道:“你是我们这里最好的大夫,连你都不知何病,那岂不是让我眼睁睁看着爱女不治身亡吗?那我还要你何用?” 王大夫忙跪下磕头道:“老夫不敢,宁死也不敢欺瞒圣公。实情是此病确属前所未见,据老夫观察,怕是危在旦夕。小的医术有限,也无回天之力。加之此病缘何而起,一无所知,也无法对症下药。唯恐用药不当,更会性命难保。” 听他说得这般严重,方腊禁不住流下老泪来,叹道:“官兵刚退,为父正想好好为你筹办大事。你却又得了莫名怪病,这不是老天也要跟我为难吗?”当下收泪而起道,“来人,将这老东西下狱治罪,连我爱女的病都治不好,根本就是欺世盗名之徒,留他何用!” 马上两名侍从上来左右挟起了王大夫,就欲拖出屋去。王大夫急叫道:“教主饶命,此病还有一法可以医治。” 小莲也跪下道:“圣公息怒,王大夫说过他有法子能医真真姐的怪病,只是不敢说。此事还得请圣公应允才行。” 方腊奇道:“只要能救我真真,何事不能应允?”便将王大夫叫到跟前,问道:“你说只有一法,是什么法子?” 王大夫伏首道:“教主恕我无罪,老夫才敢说。” “好,恕你无罪,你快说。”方腊急问。 “教主,此病我记得曾听人说起过,也说过医救之法。但当时没有详细追问,那人也只说了一半。现在想来只要那人到来,定能医此怪症。” “那人是谁?就算到天涯海角,我也能派人找来。”方腊问道。 “不必去找,那人就在谷中,就怕教主不肯让他来医。”王大夫道。 “胡说,我爱女现今病在垂危,在此就太好了,我岂有不叫他来救命之理?”方腊喝道。 “那人便是包康。只有他能医此怪症,老夫愿以老命担保必能人到病除!” 王大夫一言出口,方腊便沉默不语,许久道:“原来是说他。他以前确实行医过,或许当真医术高明。但让他来医,万一害我女儿怎么办?我可不大放心。” “老夫愿以全家性命担保,他必能医好,如若不然,老夫情愿与他同死。何况除了他也无人可医。”王大夫道。 方腊犹豫再三,便起身道:“那好吧,如今只能病急乱投医了。先将他放出来,领到这里给真真看病。若看不好,所有人到时难辞其咎,皆有重罚。”说毕甩袖而去。 第80章 看病 方腊一走,小莲便将仆人都支出了屋外,随即领着王大夫进入了一间密室。室内点着数支红烛,靠里墙床上躺着一名男子,尚昏迷不醒,正是李恕。 暗室门一关,小莲便向王大夫敛衽施礼道:“多谢王伯伯相助,小女子感恩不尽。” 王大夫忙还礼道:“快别这样,令尊刘将军是我老友,当年于我有过大恩。帮此小忙,又何足挂齿!” 小莲问道:“不知真真姐有无大碍?看她这样,我真的有点担心。” 王大夫在椅上坐下道:“放心,我给她服的那颗药丸对身体并无大害,只是需卧床几日,过此便可恢复。但这段日子需小心服侍,每天喝解药,不可有剧烈运动,否则恐会有瘫痪之忧。” 小莲向李恕望了一眼,叹息道:“真真姐这次为了救李公子,也算吃大苦头了。” 王大夫走到李恕床前,仔细观察了他的伤势,回头道:“你放心出去吧,我会在这里守着他。如包先生到了,就请他进来。” 小莲应了一声走出暗室,回到了真真床前。这时她刚好苏醒了过来,睁眼问道:“他相信了吗?” 小莲含泪点头道:“真真姐真难为你了,过一会包叔叔就会来看你的。” 真真苍白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道:“那就好,我饿了,去给我弄点吃的来。” 小莲开心笑道:“好的,想吃什么尽管告诉我?你这几天都得好好休息,由我来照顾,保证比侍候月子还周到呢!” “死丫头胡说什么,看我不撕烂你这张嘴!”真真说得急了,免不了引来一阵剧烈的咳嗽。 小莲看她急成这样,慌得上前替她抚背,不由得怪自己不该乱开玩笑。这时外间叫声传来:“奉教主命,将人犯带到!”小莲忙起身迎了出去,果见一高一矮两名蓝巾人押着个身穿囚服的中年人正走过小桥。 一看确是包康无疑,小莲心喜上前道:“把人交给我吧,你们可以回去了。” 高个道:“那可不行,圣公有令,此人犯很危险,治病之时务须有我等在场监视,以防其有何异动,看完病后也要将他送回牢房。”说着出示了一纸方腊的亲笔手谕。 小莲看到暗暗叫苦,却也无可奈何,只得领着他们进了房间。真真见屋内一下进来了这些人,大感吃惊,便叫道:“谁让你们进来的,除了包先生都给我出去。看了心烦病就好不了,到时医不好的责任你们负担得起吗?” 高个又将刚才的话重复了一遍,小莲拿过手谕给真真看,真真一时也无计可施,只得道:“那你们不要发出声响,都站到窗边去,离我远一点。” 两个蓝巾人对视一眼,便点点头,分立到了窗户两边。 包康走到床前,让真真伸出手给她把脉。过了一会,满脸疑惑道:“小娘子这病甚是奇怪,像有又根本没有,在似有若无之间。最近是不是吃错什么药了?” 眼看可能要被揭穿,真真忙向他眨眼。小莲立于身后,赶紧暗中在其背上狠拧了一下。 第81章 疗伤 包康见此,忙改口道:“此病着实不轻,不知何处不舒服?” 真真便说了哪里哪里,当然极尽夸大之词。包康也连连点头,同时想着应该如何接话为妥。 这时小莲插话道:“包大夫,你刚从牢里出来,定是饿了吧?不如我去煮碗莲子粥给你喝!”说这话时还不忘又暗拧了一下。 包康连忙回头应道:“那就有劳了,在下确实饿了。” 小莲笑道:“那好的,我去去就来。”说着便欲出门。矮个却拦住道:“圣公可没说许他吃东西,只让看病。且他是犯人,只能吃牢饭,其它一概不准!” 小莲生气道:“他现在可不是犯人,是请来治病的大夫,不给好好吃一顿,他有力气看病吗?我这可不是为了他,全是为了病人着想。他如果饿着肚子给真真姐看病,万一看坏了,这罪责你们担负得起吗?”蓝巾人被说得无言以对,只好不再阻拦,放她煮粥去了。 一会工夫,只见小莲托着一个木盘进来了,一股清香立时充溢了整间闺房,原来盘上有五小碗热气腾腾莲子粥。只听她笑容可掬道:“这是在窗外水中采的莲子,可新鲜了!来来来,一人一碗都来尝尝鲜吧!”说着置于桌案之上,两手各捧一碗先送到了蓝巾人面前。二人闻香肚子也跟着叫唤了起来,便不客气地接过了,吃着还连声夸奖真好喝。 小莲得意道:“那还用说,这可是我们平时也不易吃到的,这回也算让你们沾光了。包大夫,你快吃一碗,吃完了才有力气仔细看病。”说着送了一碗给包康,他接过也吃了起来。 小莲捧着粥到真真面前,拿起勺子开始喂她。喂着喂着忽闻身后连续传来扑通两声,回头看时,那两蓝巾人已倒地人世不知了。 包康见状,吃惊停下了手中的勺子,问道:“这粥里放了什么?” 真真边吃边笑道:“包先生请放心,小莲只给他们两个下了药,你我的粥都没事。” 小莲这时放下了碗,盈盈一福道:“真真姐特意装病请你来,就是为了救一人的性命,望先生万勿推辞!” 包康点头道:“其实我也已猜到了一二,不知是何许人?要如此隐密。” “快领先生进去。”真真一说,小莲便领着包康进入了那间密室。 一柱香的工夫,小莲从里面出来了,真真急问如何,小莲回答:“包先生说了,李哥哥的伤真是危在旦夕,如再晚就无救了。幸好他到的及时,如今还有很大的希望。但只凭他一人之力还无法救治,尚需许多物件和药材。这便是他开的单子,真真姐你看哪里可以弄到?” 真真接过一瞧,果真密密码码写了一大堆,有些是谷里本就能找到的,有些却得出外采购,便道:“那你速去筹措吧,快去快回,千万不可让人发觉。” 小莲应声而去,刚要出门又被叫住,回头见真真指着地上问道:“他们怎么办?” “哎哟,怎么把这给忘了,要不先给捆起来?“小莲道。 “不行不行,他们可是爹的贴身侍卫,不可轻举妄动。”真真沉吟一下又道,“你快去吧,我自会处理的。” 小莲笑道:“你这么聪明必有主意,用得着我操心吗?嘻嘻!”说毕开门而去。 第82章 密信 真真下床见他们双目紧闭,一时半刻怕是无法苏醒,便拿出事先备好的解药,打开瓶盖蹲下准备放在他们的鼻上,却一眼看到高个的怀里露出了软包一角,似乎藏有重要物事。好奇之下取出打开,竟是封密信,封面上写着要于今晚亥时于某镇某客栈某房与某人交换书信。 拆开一看是些乱七八糟不知所云的字,但明显是爹的笔迹。真真知道爹要传递重要信息时都会给内容加密,这样就算丢了别人也看不懂,送信人私自拆看也一样不明白。幸好她从小在父亲身边,早就偷偷记熟了这些字符对应的秘密,这时凭着记忆便知道了信的内容。开头便称呼对方为大金国二殿下。当下越看越惊,当看到关于自己时顿感天旋地转,坐倒于地。 静下心来思前想后了一番,在一切就绪后真真才给他们解了迷药。蓝巾人慢慢醒转过来,睁眼看到真真坐于床头正看着他们,而床边的包康早已没了踪影。此惊非同小可,高个站起身结巴问道:“犯人哪去了?”矮个也道:“真真姑娘,你身体怎么样了?刚才是怎么回事?我们都睡着了?” 真真淡淡回答道:“实话告诉你们,我有件重要事需请他帮忙,所以包先生要离开一阵,办完事就会回来的,放心不会连累你们的。” 此言一出,二人更是脸色大变。高个道:“你不是在耍我们吧?这等重要人犯如不见了,圣公怪罪下来,我们就算杀头也难赎此罪呀!” 矮个此刻跪下道:“求你不要害我们了,此人犯事关重大,如果放跑怎么可能再回来?到时教主发现,我们都得拿去喂狼呀!” 真真骂道:“我说的话你们还不信吗?我说过他肯定会回来就一定会回来,只要你们不声张谁会知道?到时不但无罪,还能立功。如你们不信,不妨就去禀报,到时我说是你们故意放跑了要犯,起码也是个看守不严的罪名,看圣公会不会治你们的罪?” 二人相顾失色,一时皆没了主意。真真继续道:“我不会害你们的,包先生必会回来的,如果他不回来,不但你们承担不起,我也要受到牵连不是?如今只有听我的配合我才能太平无事,明白吗?” 他们不得不点头,矮个胆怯问道:“不知包康要办什么事?” 真真道:“这你就不必问了,反正我保证一定会将包先生原封不动还给你们,到时还会在教主面前给你们美言几句,就等着受赏吧!” 二人对视一眼,皆想事已至此,也只能听天由命赌运气了。高个发现信包完好无损躺在怀里,也就没怀疑被动过, “你们都出去吧,不经我的叫唤,不准进来。”真真说毕躺下休息了,他们依言退出了屋子。 第83章 苏醒 当晚,果然高个蓝巾人离开了,矮个的还守在门外。小莲也早已归来,将包康所需物件一一备齐,又再次出去了。包王二大夫在密室里齐心施救,至后半夜,总算将李恕的性命从鬼门关给拉了回来。 真真闻知舒了口气,小莲更是欣喜万分。而真真脑袋里却充溢着所看到的那封密信,短暂喜悦很快被无限忧愁给淹没了。 翌日,当那两个心中忧虑不安的蓝巾人看到包康奇迹般又出现在了真真的床头,皆惊喜不已,原本还在犹豫是否如实禀报的他们,这才彻底打消了顾虑,悬着的心算是放下了。于是睁一眼闭一眼,当什么事也没发生过。 李恕终于缓缓苏醒了过来,睁眼发现自个躺在床上,脚边还趴着一人。定晴一看,少女青丝委于锦被边,雪白臂膀更置于其腿上,尚自沉睡未醒。 腿动了下,小莲立时警醒,抬头看到李恕的双眼,惊喜道:“李哥哥,你醒过来了,太好了!” “我这是在哪?”李恕环顾室内,只觉得昏暗不清,而胸口的隐痛又在时时发作。 “李哥哥放心,你在这里很安全,这是真真姐的闺房密室。”小莲笑容满面道。 “真真闺房?难道我又来到了桃源?”李恕惊讶问道。 “是呀,当时你被箭射中了胸口,幸好我教的人及时赶到,才杀退了种冽设下的伏兵。”小莲于是将当日情形说了一遍,又气恼道:“那姓种的小子太坏了,真真姐说他就是要故意放跑我们,好借机一网打尽。你自受伤进来后就昏迷不醒,都已数日了。包大夫跟我说你性命已无大碍,应该今天能醒过来,我就守着你,果然没骗我,嘻嘻!看来哥哥真是命大,应该是老天爷保佑,象你这么好的人肯定不会轻易死的。”说话间端来了一碗人参燕窝汤,道:“我都给准备好了,你醒来肯定是饿坏了,快喝了有利于及早康复,我再去给你弄点吃的来。” 经她一说,李恕果觉腹中饥肠辘辘,接过便一口喝了下去,立时感到肚中有股暖气升腾,说不出的舒畅,精神也立时提了起来,便问道:“你说的包大夫在哪里?快带我去见,我要感谢救命大恩。”说着便欲下床。 小莲忙阻止他道:“你如今还应该在床上多休息。包先生在外面给真真姐看病,等我去叫他!你万万不可走出这个房间,知道吗?” “真真病了?”李恕闻听吃了一惊。 小莲笑道:“她没病,是装病好骗得教主放了包先生来给你治病,包先生也只是在装着给她看病而已。刚才教主还派人来询问过病情呢!” 李恕听了点头,内心感动莫名。一会工夫小莲领着包先生进了密室。李恕见是一位儒雅的中年之士,便欲起身叩谢。 包康急上来将他按躺下,道:“李公子不可大动,否则伤情有复发的可能,那就前功尽弃了。现在只能静养,休息个十天半月,才能下床走动。” 李恕激动道:“谢谢包先生,你对小生的救命之恩,来日必报。” 小莲这时在旁道:“李哥哥,你还不知道这位包先生的来历吧,不如我给你介绍一下,他可是名门之后,比你的来头还要大得多哟!” 李恕见她又提起这个,不由得暗自苦笑,便道:“在下洗耳恭听,包先生妙手回春,必是来历不凡。” “这位包先生姓包名康,他的先祖说出来保证吓你一跳。你不如先猜上一猜!”小莲调皮地望着他。 李恕见她说得煞有介事,而包康微笑不语,便道:“姓包的名人无过于本朝包公包大人,难道与他有关?” 小莲拍手笑道:“李哥哥就是聪明,还真让你一猜就中。这位包先生就是包青天的五世孙,是不是比你更加名门之后呀?” 李恕闻听果然惊奇道:“包先生真是包大人的后代?在下有眼不识泰山,失敬失敬!小生哪是什么名门之后,那都是假的,我就汴京一布衣而已。” 包康笑道:“包青天虽为我先祖,但我现已为朝廷叛逆,九泉之下也不知他还认不认我这个子孙了。不过先祖一心为民为国,我也何尝不以此为终生之事,若能不辱祖先便已幸甚了。” “李哥哥,你说一介布衣什么意思?”小莲听了他这话,好奇问道。 第84章 明教 李恕自嘲道:“我爹怎么可能是李纲呢?” 小莲突然记起道:“我想起来了,那次与真真姐进军营杀种冽失手被擒,当时李公子说起双亲都在瓦舍屠案中亡故了,我当时一心想着辩解,也没细想。如今一想,如是李纲大人的话,早就传遍天下了,怎么可能还好好的呢?难道哥哥真是一介布衣?” 李恕道:“这个当然,我爹在汴梁经营绸缎生意多年,也算地方富户。而我出门衣着华贵,可能这让你教中人误会了,把我当成了李纲之子,恰好我与他又是同名,才遭此无妄之灾。” 小莲笑道:“幸亏弄错了,否则我还认识不了哥哥呢。再说此事过去了,你是什么身份已经不重要了。” “对了,我被你们救走后,官军如何了?”李恕方才想起此事。 “哈哈,张将军和种冽的种家军早已撤走了,根本没与我教接仗。可能是那次告知实情的缘故吧。” “原来官家查明了真相,没听张兄的建议而下旨撤军了,那也很好。”李恕如是想着。 “教主还不知道是真真姐与我的功劳呢,还以为得了大明尊之助,逢凶化吉呢呵呵!”小莲又补充道。 “包先生,我听小莲说你是被从牢里放出来给我治伤的,不知因何事要关你?”看到包康在一旁整理着药箱,李恕便问道。 “这个就说来话长了。”包康低头叹息道。 “若无不便,不妨说给小生听听。”李恕好奇心又起。 “还不是因为我教那次着名的教主之争,当时真的死了好多人。以前都是并肩战斗一块喝酒吃肉亲如兄弟姐妹的人,因此事一下分成了两个阵营,反目成仇甚至自相残杀,真好可怕。”小莲心有余悸道。 “没错,那是我教史上最大的一次内乱,也是最大的悲剧。既然李公子对此感兴趣,我也不妨讲给你听,只要你愿听。”包康坐下道。 “当然想听,还请包先生详细说说。还有你们自称摩尼教,又叫明教,到底是哪个?”李恕问道。 “说起摩尼教,乃是唐朝武后时传入中土,据称是波斯一个叫摩尼的人所创,至教主继承才真正发扬光大。因为我摩尼教崇拜日月,旗帜服饰等皆绘有日月,崇尚光明,而我们所崇奉之神称为大明尊,大众一般又俗称之为明王。此为教中至高无上之神,故世人因此称我教为明教,后来也为我教所接受。所以既是摩尼教也是明教。外人皆叫我们明教,教中人一般自称摩尼教,但明教的称呼后来居上,已占主流了。毕竟都是汉人,摩尼二字实在不合我中华习惯。”包康道。 “原来如此,那么你们所说的教主之争又是怎么回事?头次听说还请不吝赐教。”李恕聚精会神打听起来。 “哎,那还真是说来话长,我就从头说起吧。话说七年前,方教主率我等起义,震动江南,惊动朝廷派遣重兵前来镇压,这些天下人应该都是知道的。” “没错,那次皆因上皇喜欢花石而起,弄得江南民不聊生,也难怪你们会揭竿而起。不过听说有一员叫韩世忠的小将生擒了方教主,然后就押送京城问斩了。后来我才知原来那是个假的。” 包康点头道:“正是,那位兄弟本来就与教主长得十分相像,而危急时刻又肯挺身而出为本教献身,至今教主还为他建庙祭祀,并让教中人尊奉他为光明子。但说起教主之争,还是因另一位名叫刘琦的副教主而起,他功高震主,终酿成本教的最大内乱。” “刘琦?我也是第一次听闻,他有何大功,竟能与方教主一较高下?”李恕惊奇问道。 第85章 俩虎 “他功劳可大了去了,没有他,我教说不定早让朝廷给灭了。”小莲插嘴道。 “确实如此,教主当年起义之初,可谓应者云集,攻无不克。据有六州五十二县之地,人数近百万。但或许是胜利来得太快太过容易,令教主头脑发热,开始看不清形势了。以为官兵全都不过如此不堪一击,打到东京取皇帝老儿代之也指日可待。殊不知大宋最强的军队便是京城里的禁军,远非州县这些地方厢军一触即溃可比。直至朝廷派出京师重兵前来镇压,我军才知官军的真正厉害。加上教主指挥失当,仍旧坚持老的战法,结果自然是一败涂地了。“ 包康说得李恕连连点头,道:“禁军战斗力远胜过厢军,方教主未免太小看官军了。大宋立国近二百年,若如此轻易便可取而代之,怕早就亡了。不知你们战败后又是如何撤退到这里的?” “这就是刘副教主的功劳了。没有他便没有我们现今这个安如磐石的立足之地。”小莲笑道。 包康道:“这位刘副教主本职位不高,只是教中一个普通蓝巾小头目。那次教主势力正大之时,派遣他率一队人去江陵府附近联络当地的土着一起起义反宋。途中他偶遇一群饿狼围攻,幸好他们个个身手了得又兵器在身,很快便将围攻的群狼射杀干净,只剩下最后一只负伤而逃。他们便追踪而去,无意间发现了这片世外之地。只是里面危机四伏,只得匆匆撤出,但有心做下了标记。等回到杭州,虽然土着联络之事没能成功,但此发现却成了拯救我教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当时禁军已大兵压境,我教更是败绩连连,方教主正愁无退路可逃,闻此大喜,于是挑选出了那个假教主代行教主之职并坐镇于原地继续抵御强敌,而己则率小部人马由刘琦领路趁夜悄悄行军逃出包围圈,前往那个秘境。教主离开不到十日,杭州便陷落了,假教主在帮源洞被抓牺牲,而这时我们也已找到了这个隐密所在。刚进入时发现里面狼穴不下几十处,平时都是自相残杀,算起来也有成千上万之多。幸好我教皆是善战之人,打不过禁军,灭狼还是不在话下。没多久就灭了大半的狼群。然后再收拾荒地,营建屋宇,终于打造成了个暂时的避难之所。方教主高兴极了,称之为世外桃源,又命人于洞外决开附近河流,引水将入口淹没,严格人员出入,如此更让官军再也无迹可寻。“ 听了这些,李恕感叹道:“看来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呀,这个地方原来是这样来的。但我看到这里住着很多男女老幼,有种地的,有卖酒的,几与外间无异,不知共有多少人?” 包康道:“自从我们在这里扎下根后,许多教众将家人也秘密接了过来。而有些男女教徒也互相婚配生儿育女。想来教主是打算在此地打下万年根基,暂时不想出去了。至今人数应有十万上下吧。幸好皆有地可种,有布可织,算能自给自足,只是不能轻易出外面去罢了。” 李恕道:“如此看来,刘琦确实有拯救明教之大功,后来是不是因此步步高升了?” “当然了,之后刘琦得到教主重用,一再高升,直至升到副教主位置,也就是在全教中仅次于方教主。而他对圣公更是比他人更显尊敬,一再对大众宣扬方教主的神授天命和丰功伟绩,从而让我教自大败以来教众难免产生的对他一些怀疑轻视也烟消云散了,从而稳固了圣公至高无上的地位。方教主因此更加对他感激和信任,愈加委以重任。但自从败退到桃源后,他逐渐意志消沉,一蹶不振,将大部份的教务交给刘琦去打理,自己沉迷于求仙享乐,不问俗务。而在刘琦认真经营下,桃源也开始出现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教众丰衣足食,安居乐业,人口也大大增加,皆将此地视为真正的世外桃源了。刘副教主的威望也随之与日俱增,深受教众的拥戴,几乎与圣公不相上下了。慢慢的方教主发现自己说的话没有以前管用了,许多教中大佬开始唯刘琦马首是瞻,而对他的话不再令出必行了。而他要发布教令,也必须得到刘副教主的全力配合,才能顺利施行,否则难免会变成一纸空文。” 包康说到这里,李恕心里已很明白了,便道:“难怪,俗话说一山难容二虎,现在刘琦也变成了只大老虎,那就肯定要出问题了。” 小莲笑靥如花道:“李哥哥好聪明呀!” 第86章 内斗 包康也笑道:“李公子果然悟性很高,一点就透。话说方教主自从发现自己正在被慢慢架空,大权已不可避免旁落之后,警醒过来的他马上开始收权,逐步削弱刘副教主的势力,想要将教中大权重新给夺回来。而刘琦也不肯就此退让,心甘情愿让出好不容易到手的权力,于是他便做了一个梦。” “做了一个梦?”李恕听了,甚是不解。 “你别着急,听包先生说下去。”小莲道。 “是的,有一次在大庭广众他对教众说自己昨夜做了一个梦,梦中他被几个长有翅膀的人引去了一个地方,听他们说那就是所有信教之人最向往的光明王国。他见到了那里的主宰大明尊,也就是我们摩尼教至高无上的神。大明尊对他说:‘东土拯救万民的事以后就交托给你了。’他当时吓得趴在地上瑟瑟发抖,说道:‘属下不敢,教中自有方教主的领导,小人愿意一辈子跟随辅佐于他。’大明尊说:‘他不是凡夫俗子,终归还是要回来的。我也已给他在这里安排了更高的职位,他离开后你就要担负起这个重任来。’他回答道:‘方教主在教中无人可以取代,在下更是万万不及,求大明尊开恩,留下教主继续领导中土明教,必能带领教众到达极乐光明天堂,其余非在下所敢闻。’大明尊叹口气道:‘带他回去吧,你记住我对你说的话就行了。’于是刘副教主就这样醒过来了,迅即把这个重要的梦告诉给了全体教众。当时大伙听了,多数人对此深信不疑,并对刘副教主的谦恭退让和对教主的忠心耿耿纷纷夸赞,也更加对明教的未来充满了信心。” “哈哈,这种把戏当年秦末陈胜刘邦等人都已玩滥了,没想如今还能骗那么多人。”李恕一听便笑出声来,不想紧跟着胸口一阵巨痛,不由露出痛苦之色,倒下身去。 吓得小莲忙上来查看,关切问道:“哥哥没事吧?不要大声说话,你伤口还没愈合呢!” 李恕疼痛稍缓便连连摇手道:“不碍事,刚才是笑得大声了点。” 包康也上来一起扶他躺下道:“李公子还是睡着听我说吧。”李恕点点头,连说自己没事,他们这才又坐回了原位。 包康接着道:“刘副教主此梦一出,方教主就知道大事不妙,自己随时都会有性命之忧,只能先下手为强了。那天秘密调集了负责保卫他的明子军,也是教中最精锐的部队,趁着黑夜突袭了刘琦住的居所。这天恰好也是刘副教主的四十大寿,许多人都上门给他祝寿,并且恭喜他所得到的大明尊托梦,所以防备并不很严密。明子军约百人没费多大力气便将刘府包围,冲进去后见人就杀,当夜就杀掉了刘副教主满门几十口,加之前来喝酒祝贺的宾客,总共不下三百人。刘琦率了一些亲信拼死抵抗,最后被乱弩射死。听说只有一个忠心老仆带着他十岁小儿躲藏才逃过一劫,事后便不知去向。” 包康说到这里,李恕长叹口气道:“自古皇位之争都是血雨腥风,没想你教争夺教主之位也无不及呀。” “这个刘副教主育有一子一女,女儿跟我差不多大,平时以姐妹相称,很是相好。那晚听说为了保护弟弟能够逃出去,她一人挡住了十几人的进攻,结果被乱刀砍死,让我伤心了好久好久。”小莲说罢,眼眶已是泪珠盈然。 “自那夜以后,方教主对所有人宣布刘副教主是内奸和叛徒,是皇帝老儿派遣来打入我教内部的奸细,是朝廷的走狗。幸好被教主及早识破,挽救了摩尼教。当时还公布了很多刘琦与朝廷秘密联络要谋害教主灭亡明教的人证物证。当然有很多人相信,也有许多人不信,但也不敢表示异议。随后便是四处搜捕刘党,包括教中大佬约有近万人因此受到牵连,不是杀就是关,其余的都罚做苦役。这是摩尼教有史以来最大的一次内乱惨祸,对我教的损失也仅次于三年前的大败于禁军。”包康道。 “包先生也是因为那次受到的牵连,如今教主还不肯放过他呢!”小莲补充道。 “不知包先生又是如何牵连其中身受其祸的?”李恕更加好奇问道。 第87章 救孤 “包先生来头可大了,不仅是包公的后代,而且是我摩尼教十大元老之一。方教主还没起事之时,就已与包先生结拜为兄弟了。” 听了小莲这番话,包康笑道:“这倒不是恭维。想二十年前,我还是弱冠之年,因对朝政腐败深恶痛绝,便绝意于仕途,弃科举而不为,云游四海只想结交天下英雄豪杰为兄弟挚友。那次来到两浙青溪县,便遇到了方腊,当时他在给人做佣工,收入微薄,却喜欢出入赌场,还一掷就是数两银子,弄得常常被追债。有次实在躲不过了,眼看就要遭难,恰好被我遇上。我看此人身材高大,样貌不凡,眉宇间有股英豪之气,不忍他虎落平阳,将仅有十多两银子都取出来帮他还了赌债。从此他对我感恩不已视为知己,我们便结拜成了生死兄弟。后来他私下告诉他信奉一个地下宗教,叫摩尼教,想拉我一起入教,我便好奇跟着他去了其所说的光明王国明教总坛。那是在人迹罕至的密林深处,到了才发现有上百人聚集,已在秘密商议起义造反的事。我别无选择只能加入了他们,因我算是个读书最多的人,方教主便让我做他的军师,负责出谋划策。我平时也恨透了那些贪官污吏,答应一起后劝他只杀贪官不要杀无辜百姓,他满口答应。起事之后没想到出乎意料的顺利,而我出的主意他也基本是无不接纳,短短一月前来投奔的人就达到数十万,震动整个东南半壁江山。但自从方教主登上大位以后,他就象换了个人,从虚怀纳谏渐渐刚愎自用,更要命的是盲目乐观和自大起来。恰好这时宋廷宣扬我教为魔教,派出了精锐前来镇压,明教开始节节败退,直至退到了这个世外桃源。”说到这里,包康喝了口茶,接着说道:“方教主自从委任刘副教主之后,很少再管桃源里的事务,而刘琦也是一位难得的大才,在他的领导下,我教在这里很快站稳了脚跟,而且日子越来越好。我自从进来以后,做为教中的元老之一,主要工作也从原来辅佐方教主打仗变成了协助刘副教主管理和经营此地了。” “真真姐早说过教主对造反称帝之外的事都不大感兴趣,所以放手交由刘副教主去替他干。那时刘副教主与包军师算得上珠联璧合,一年间便将这里搞得好生兴旺。我们教众每次说起这个大功劳来,都首推他们两个呢!”小莲这时也插嘴道。 “看来那个时候包先生与刘琦的关系应该非常好了。”李恕道。 “正是,可惜当时我还远没有对此产生足够的警觉,只是一心一意放在本教的复兴大计上,只想为摩尼教的生存而努力。这时方教主又基本做了甩手掌柜,我许多事要办只能去与刘副教主请示和商量,这样不知不觉中与方教主越来越疏远,与刘琦反而越来越亲密。一年中向教主请示汇报的次数了了无几,而对刘琦几乎天天要请示,否则事情便无法办成。直到我渐渐发现刘副教主大权独揽自恃有功,已有侍机篡位的意图时,再想全身而退已来不及了。在方教主眼里,我不是刘党也早已是刘党了,且是最大之一。” “包先生当时难道没有想过向方教主告密揭发来自保?”李恕又问。 包康叹息道:“如果我是这样的卑鄙小人,说不定也不会遭此大难了,可惜这种靠告密出卖他人来保全自己的无耻行径我实在做不出来。当时只想要尽可能弥补正副教主间的裂痕,不想让摩尼教因内斗而分裂遭祸。但刘副教主心意已定,必要取而代之,不肯激流勇退明哲保身。” 李恕听到这里插话道:“刘琦既然已暴露了野心,这时再想全身而退,怕是已经不能够了。” 包康颔首道:“你说得很对。形势也让他骑虎难下,未必退让就能太平无事。而方教主更是为了保住权位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如此我只能两不相帮,结果在刘副教主眼里我还是方党,在方教主眼里我又成了刘党,可谓皆视我为对方的人。后来方教主胜利了,我也就身陷囹圄了。” “就因为这个把你一直关到今日?其实无论谁胜,想必先生都会落得差不多的结局。”李恕道。 “对,我本来就知道如果不选边站肯定没有好结果,但也无可奈何。不过不仅是这个,还有因为我上面说过,有个忠仆救出了刘琦的幼子。当时他走投无路思前想后只能选择投奔于我,我便动了恻隐之心收留了他们,还将其转移到了一个无人知晓的所在。因为我看到刘家遭此灭门惨祸,实在心有不忍见死不救。何况刘琦虽不应有抢班夺位的野心,但他毕竟为我教立有大功,与我也一起有过一段非常愉快的合作时光,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他绝后,这才施以援手。后来这事也满不过方教主,便逼我交出那个孤儿。我知他素来心狠手辣,孩子交给他绝没有好下场,索性就闭口不言。他便一直关着我,却也不舍得杀了我。” “哎,包先生就是太正直心肠太好了,否则何来如此多的磨难!”李恕闻听由衷感叹道。 第88章 假信 三人正谈话之际,突闻外间叫声:“圣公到!”小莲吃了一惊,忙拉起包先生欲回到外室。不知为何,这次人来得飞快,他们刚要开门,便已听到外门打开的声音,看来是来不及了,只得伏在门后听外间的动静。 “不知爹爹夜里来女儿房中,有何急事?”听到真真在问。原来已是天黑了,那番谈话竟然过了两三个时辰,二人对视一眼,皆感意外。包康想幸好没有出去,否则半夜还在看病,岂非更为不妥? “哼,死丫头胆大包天,干得好事!”方腊一进门就破口大骂道。 小莲与包康都吃一惊,心想装病之事这么快就露馅了?只听真真继续问道:“爹说什么呀?女儿不明白!” “还给我装糊涂?不是因你有病在身,我早就一掌拍死你了!快说,为何要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来?!”方腊见她状态良好,以为是包康妙手回春,心下大慰,但依然骂道。 真真暗舒了口气,原来装病并未露出马脚,便又装作不解道:“爹爹在说什么?女儿现在困了想睡觉,有事明天再说吧!好吗?”说完故意哈欠连连。 方腊掏出一封信,狠狠摔在了床上,质问:“我问你,这是不是你写的?”听到这里,小莲与包康皆不知发生了何事。 真真接过一看,低首道:“没想到这么快就让发现了!没错,这信是女儿伪造的!” 方腊冷笑几声道:“很好,没想你这么爽快承认了,倒让我吃惊。你模仿我的笔迹和口吻回信算得上天衣无缝,尤其还知道密信的书写方式,天下怕是再找不出第二人来,除了我谁能发现得了?” “我也这么想,那是怎么被发现的?”真真不甘心问道。 “你以为我会告诉你吗?总之在为父面前耍小聪明只能是班门弄斧,自讨苦吃,记住这点就够了!” 方腊一说,真真便无言以对,低头半晌道:“爹,听女儿一句,你这样做真的大错特错。” “放肆!”方腊一声怒喝道,“我没有惩治你的忤逆之罪,你反来教训为父了?我怎么会生出你这种不孝的逆女来!” 真真面无畏惧,继续说道:“那封信我是无意中看到的,也是我调包的,女儿这么做全是出于一片孝心,不忍看着爹成为万夫所指的千古罪人。爹还是趁早回头是岸,与金国一刀两断吧。” 方腊实在忍不下去,上来伸手一记响亮耳光,打得真真趴在床上久久动弹不得。小莲听到,差点叫出声来。又听他骂道:“我从小把你给宠坏了,让你越来越无法无天,竟敢干涉起教中大事来了!你这丫头片子懂什么?!” 真真回过脸来,嘴角挂着一丝血迹,苦笑了下道:“爹当年受暴政迫害,不得不起兵反宋,甚至后来想自己做皇帝。这些女儿都不反对,谁让大宋昏君是那样的昏庸无道,也该让让位了。但你去勾结外族来打朝廷,听任父母之邦的大好河山和万千子民任由那些凶残异族来蹂躏杀戮,这不是大汉奸是什么?你这样做对得起方家列祖列宗吗?” 此言一出,包康心头大震。而方腊更是气得坐倒在椅上,大口喘着粗气,一时说不出话来。 第89章 定亲 隔了半晌,方腊起身冷冷道:“我看你是不想出嫁才这样说。我不打你,也不想骂你,反正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马上就要成为完颜家的人了,到时自有公婆来管教你。你要做的就是尽快把病养好,下月必须给我出嫁。” 听闻此言,真真更是感到五雷轰顶,眼前一黑,差点昏倒在床。随即“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抬起泪流满面的脸蛋道:“爹爹真想把女儿亲手推到金人的火坑里去吗?” 方腊走到窗前,背对着她道:“你嫁的是金国大元帅完颜宗望的二子完颜京,这门亲事我早就定下来了,对方只比你大十岁,对你也很满意。而且他刚死了原配,你过去便是做正室,绝不会亏待你的。这门亲事结了以后,摩尼教与大金国的结盟将会更加牢固。这不止是你的喜事,更是全教上下天大的喜事。这些日子你别再胡思乱想了,就好好准备出嫁吧!” 真真大哭道:“爹你好狠心,你这是要将女儿卖给金人,你就忍心看着女儿远离你去北方荒凉之地受苦受罪吗?” “什么受苦受罪?胡说八道!自从大金灭了大辽,整个北国都是金人的天下,那里有着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比我这穷山僻壤不知要好上多少倍。何况你嫁的是金国一等一的显贵之家,是去享泼天富贵,多少人想求还求不到呢!” 真真将脑袋撞在床架上,一头秀发披散了下来,大哭道:“我死也不嫁,你一定要逼女儿嫁给金人,女儿宁愿一死。” 方腊冷笑道:“这事为父早已定下来了,岂容你说不嫁就不嫁?你有胆死那就去死吧,就当我没有生过你这样的不孝女。十日后他会亲自来下聘礼,此事已是铁板钉钉,绝无任何更改的可能,到时就算绑也要把你给绑去。我也不信你这死丫头真能死得了,哼!”说毕便头也不回甩袖而去。 小莲出来看见真真已是披头散发,更哭得死去活来,心里一酸上前劝道:“真真姐,别哭坏了身子。” 真真抬头看到包康,有气无力说道:“包先生给我些毒药吧,我真不想活了。” 小莲急得也哭道:“真真姐你不要寻死呀,事情说不定还有转机呢!教主只是吓唬你而已!” 包康道:“不会是吓唬,他这次确实主意打定,任谁也改变不了了。不过死不是办法,我们应该想别的对策才行。” 真真道:“包先生也知这事已没回旋的余地?要把我献给金人,多希望自己不是他的女儿。”说着泪更如掉线的珍珠般滚落。 这时密室门打开,李恕也缓步走了出来。小莲惊道:“李哥哥怎么下床了?还是快回去躺着吧。” 李恕摇摇手道:“我没事。刚才的事情我也听到了大概,真真说要死的时候,我就再也睡不下去了。千万别想不开,我们这几人在这里,一定能想出办法帮你度过难关的。” 包康点头道:“李公子说的没错,毕竟还有个把月的光景,要死也不争这一时半刻。这期间什么变故都有可能发生,现在寻死太蠢了。李公子能下床也好,不过还是少走路吧。”于是帮他搬来把椅子,李恕连声道谢后坐下了。 真真听了这番话,慢慢冷静下来,擦去了泪痕道:“谢谢你们,我也是一时急糊涂了。确实时日还充裕,我定能想出逃避这门亲事的对策来的。” 小莲原本陪着她哭,这时跟着收泪笑道:“真真姐不想死就太好了,你这么聪明的人,到时一定会有法子来脱身的。” 包康道:“我们先来将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弄清楚。教主为了与金国结盟,将你送给完颜宗望的儿子为妻,但他又说那个叫完颜京的人对你很满意。难道你以前与他有过一面之缘吗?” 真真沉吟,须臾微微摇首道:“没有,我没见过任何一个金人。难道是用我的画像?” 包康道:“不会,这么大的事情,没见到本人,光凭画像是不可能定下来的。” 李恕道:“你再想想,以前你爹有没让你去见过什么奇怪的陌生人?” 真真垂目凝思之际,小莲先叫道:“我想起来了,大约半年前吧,有一次教主叫我跟真真姐一起去挑女儿家的首饰,当时桌上摆了好多闺房钗钏之物,旁边站着一个怪人,应该那些东西都是他带来的。” 经这一提醒,真真立马想了起来,接口道:“是的,那次爹爹介绍说北方来了一位尊贵客人,还捎带了些贵重细软如手镯耳环之类,让我们随便挑几样玩。那人长得又黑又矮,还一直目不转睛盯着我上下看。当时对他的无礼我就很生气,但碍于是爹尊为上宾的客人,不好发作,随便拿了个发簪就不悦离开。当时小莲还怪我,害她也没有多拿。如今回想起来,此人确实有点怪,不像是我们中原人。” “哪里不像?”李恕问。 “我来说吧,他虽然穿着我们一样的衣服,但头发特别怪,梳了两条小辫子垂在耳边,上面还有珠玉点缀,弄得跟妇人一样。脑袋顶部都没头发,真是丑死了。我当时就怀疑他不是汉人,莫非就是。。。” 听小莲这么一说,包康连声应道:“没错,剃顶辫发垂肩,女真打扮皆是如此,看来此人应该就是完颜宗望的二子完颜京了。当时他借你们挑礼物之机早已将真真姑娘看得清清楚楚。原来早在半年多前教主就。。。哎!连我也没想到他会这么做。” 第90章 思策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真真想出了两个方案,首先是出逃。但她很快发现,自己连家门都出不去了,居所外守卫增加了数倍,凡是进出的人都要经过严格检查,休想蒙混过关。于是她又想到了装病,只要这个病好不了,爹爹就没法逼自己出嫁。但方腊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一招,放出话来说无论她病得有多重,只要不死抬也要抬着送到夫家去。还说金国有大内御医和珍贵药材,更容易治她的病。 这一天,四人又聚集在一起商量对策,真真与李恕的身体已完全康复,包括她的腿伤。但还不得不继续装病,否则包康就会被送回牢房。 包康说道:“要逃此婚约,只有一个办法,就是让完颜京主动放弃。” 真真道:“这个我不是没有想过,但听爹说就算我重病,那边也笑纳不拒,如何让他放弃?” 小莲提醒道:“那个完颜京无非就是贪图真真姐的美貌嘛,如果你变成了个丑八怪,他还会要你吗?” 真真生气道:“难道你想让我自毁容颜吗?臭丫头安的什么心?!”小莲吐吐舌头,吓得不敢再说了。 包康道:“自毁身体大可不必,但自毁名节倒未尝不可一试!” 真真低头不语,小莲已问道:“好有意思,什么叫自毁名节?” 包康道:“那个完颜京如若听说自己将要迎进门的妻子已是身怀六甲,你说他还会愿意戴这顶送上门来的绿帽吗?虽然金人并不象我们宋人重视名节,但娶妻要处子是放之四海而皆准的。更何况是金国头等的名门望族,岂能受此奇耻大辱,被外人传为笑柄?” 一言出口,真真与李恕皆默然。小莲先拍手道:“真不愧是包先生,好主意呀!若女儿有身,那教主再想送给金人为妻就是大不敬了,谅他也不敢了。可真真装大肚子能瞒天过海吗?何况圣公也不是那么容易上当的吧?” 包康道:“如果我与王大夫一起诊断真真怀有身孕,那么教主应该会暂时相信,但万一他事后起了疑心,找来别的大夫诊断,那就没有办法了。其实这事放在平时应该不会有大问题,但在出嫁之前就难保不出万一了,毕竟他也很容易怀疑到你是为了逃婚才出此策的。” 李恕道:“正是,看来这个方法也不够稳妥。” “要保万无一失也不是没有办法。”包康道。 小莲又先问道:“什么方法?” “便是假有身变成真怀孕,那就肯定万无一失了。”包康回答。 真真听了,脸刷地红了。李恕也垂下头去,不敢去看她。 “包先生你也真是的,真真姐还没出嫁,怎么会怀孕呀?这法子说了岂不是跟没说一样。”小莲笑道。 包康察颜观色,微微笑道:“怀孕何必非要等出嫁?只要青年男女两情相悦便足矣!” 真真脸更红了,面朝床内,此刻回手连连摇摆道:“包先生真会说笑,此法万万不可行。”李恕听闻更是低头如坐针毡。 包康道:“那你是愿意去嫁给那个金人了?两害相权取其轻,又有何不可呢?更何况你这般用心良苦就是为了救回李公子的性命,说对他没有丝毫情意又有谁能相信呢?我这月老可没有胡乱牵红线呀!” 还没等真真回答,小莲已跳了起来,叫道:“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包康奇问:“为何不行?” “不行就是不行,李哥哥不可以娶真真姐的,他们两个不能在一起的!”小莲已口不择言。 “那你这小丫头倒说说看,凡事都讲个理嘛,为什么他们不能结为夫妇?”包康更奇了。 “反正就是不行,没什么理好讲!”小莲说完这句扭身跑了出去。 包康看在眼里,笑着摇了摇头,又郑重问道:“你真的不想嫁给李公子吗?难道更愿意去嫁给那个完颜京不成?” 这时李恕已抬起头来看着真真,心中也急切等着她的回答。 第91章 谋划 真真沉默许久才低声说道:“李公子对奴家有过数次救命大恩,我尽力救他全是为了报恩,并非如先生所想的儿女私情,还请不要误会为好。” 李恕闻听,失望之情形于颜色,不禁耷拉下了脑袋。 包康呵呵笑道:“原来是我乱点鸳鸯谱了,还望小娘子不要见怪才好!” 真真嫣然道:“没关系,我知道包先生都是一番好意。不知除了真怀孕以外,还有何良策可助我脱困?” “那就只能是假怀孕了,虽说把握不大,但不得已也可冒险一试。只是如果暴露,我本就囚徒无所谓,而那位王大夫要受牵连未免让人于心不忍。但若只我一人诊断,怕是成功的一点希望也没有,这就是为难之处了。” “这个风险太大,不冒也罢。奴倒想出一个法子,不知可行否?”真真沉吟了一会儿说道。 “小娘子请说,我们洗耳恭听。”包先生问。 “爹爹既然决意要我嫁给金人,如一定要以死抗争以硬碰硬恐也无济于事,只能两败俱伤。所以奴想先答应下来,等爹对我放心而松懈的时候,就可以再寻机破坏或出逃,毕竟一个月足够了。” 真真说完包先生便笑道:“你心思灵慧,所言不差。此事的确可缓不可急,想必假以时日定能找到应对良策。” “那好,我这就给教主写封信。”真真起床走到桌案前,饱醮墨汁沉吟片刻后,执笔便在纸上龙飞凤舞起来。李恕注目于她手腕的皓白如玉摇曳生姿,情不自禁爱慕已极,然又思及适才之言,心中却一阵的惆怅。 一盏茶工夫便大功告成。真真拿起看了一遍,交给包康说道:“包先生请过目,有何不妥之处也请不吝指正。” 包康接过看了遍后又交给了李恕,然后问道:“才思敏捷,落笔成章,的是才女。不过信中说完颜京亲来下聘之时,你想要与他认识并联络感情,如此新婚之夜好不至于太过突兀。此说合情合理,想必教主定会答应。但不知有何图谋隐藏其中?能否先行告知一二?” 于是真真轻声将自己暗藏的计划说了一遍。李恕听得心惊胆战,变色说道:“你有把握吗?别到时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包康道:“小娘子冰雪聪明,更难得的是胆略过人,令人佩服。这个大胆计划确属上策,如能成功不但逃婚的目的得以顺利实现,更难得的是还彻底毁掉了与金国的结盟,可谓一箭双雕。就不知你是否艺高人胆大而胸有成竹?” 真真笑道:“这个尽管放心,我自小习武。那次与小莲闯进军营刺杀种冽,也曾在百人中杀进杀出,终因寡不敌众才失手被擒。想李公子也是亲眼所见,是不是?” 李恕点头道:“没错,真真的身手确实远在小生之上,对付一般之人根本不在话下。但此事就算成功,不怕教主发雷霆之怒吗?到时你就万分危险了。” 真真道:“我会找个理由。再则就算爹到时真要杀我剐我也无惧。退万步讲我是他的亲生女儿,未必就必死无疑。” 二人见她心意已决,遂不再有异言。 第92章 结盟 方腊看真真信说应允婚事,愿为光大本教而献身,以报养育之恩,不禁喜出望外。但软禁并未就此解除,只答应完颜京来的时候会与她见面。 数日后小莲跑来说圣公让她好好梳妆打扮一番去见夫婿。真真早已准备好了,开门发现来接的正是堂兄方杰,他已备好了车,还有那些看守也都充当了随行护卫。 上车后,方杰看到真真被关了那么久面色苍白,心疼问道:“妹妹身子可大好了?” 真真道:“好很多了,多谢关心。李公子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多谢你的保密!” “小事而已,不过李公子伤好了要尽快放出去,否则夜长梦多。再则他年纪与你相仿,男女共处多有不便。” 听他提到这个,真真脸上大红,道:“杰哥想多了,我与他真的无任何男女之情,只是报恩而已。等有机会妹妹会让他速速离去的。” “切记放出时不可泄露洞口机密。另外你真的愿意去嫁给那个金国小王爷吗?听说你当初死也不从。”方杰忍不住问道。 真真勉强笑道:“我知道哥不舍得妹子受委屈,但你不是教主,爹爹才是。父命难违,教主之命更难违。我一小女子愿不愿意,又有何分别?” 方杰叹息道:“圣公一心想要东山再起,为此不惜借助外族之力,你我应予理解。如果真妹抗争到底的话,哥定会为你说话,虽未必有用,但会与你共进退。如你愿意委屈自己,哥也只能祝福你,希望那人能对你好点吧!”说罢,眼眶已湿润。 真真看在眼里,心想兄弟姐妹中这位堂兄对己最关怀最亲近,如今分别在即他难免感伤。于是伸出纤手握住他的粗手道:“杰哥,我知道你对我最好,从小都护着我,妹妹不会忘记你的。”方杰温柔握着她的手,含泪点头。 言说间已来到了方腊所居的宫殿。二人穿过一条由明子军把守的长廊,进到一间厅房,刚推门就听到方腊爽朗的笑声。方杰正欲开口通报,却被真真给摇手止住了,并拉他闪身在了一面大屏风后面。 面对着方杰的疑问,真真轻声道:“不用急,我想先听听他们说些什么!”方杰点点头,便与她一起倾听里面的谈话。 方腊道:“贤婿带来如此重礼,真是盛情难却。不知远来辛苦,路上可一切安好?未曾遇到阻难吧?” 又听到声音回道:“区区聘礼,还怕岳父大人看不上呢!小婿一路无事。只是此来发现宋国真是富庶繁华无比,与辽国真不可同日而语。何时我大金能有此花花世界,就太好了!”想必是那个完颜京在说话了。 方腊笑道:“此有何难?有我摩尼教为贵国之内应,大宋的花花世界将来必能为大金所据有。” 完颜京应道:“是呀,岳父大名小婿早已如雷贯耳。有贵教相助,取宋国必能如探囊取物。我大金到时也会与贵教共享天下。何况如今又能娶到心仪已久的令爱为妻,更是三生有幸!” 方腊道:“说起小女是我平生最宠爱的,你娶回去后定要永为正妻,终生疼爱。可不许见异思迁冷落于她,否则我可是万万不依的。” 完颜京闻言忙深深打躬道:“小婿万万不敢,必会如教主般将其视为掌上明珠,一生不负。如令爱之花容月貌,别说我大金,在南朝想必也是万里挑一。小婿能娶到如此美妇,岂敢不知足更想她人?如有此事,愿天打雷劈,让我死无葬身之地!” 此言出口方腊更喜道:“爱婿言重了,如此甚好,我就放心了。接下来谈谈结盟之事吧,不知令尊在你来时有何话说?” 完颜京欠身禀道:“小婿来前,父王特意嘱咐过小王告诉教主,说圣上已应允与贵教订立盟约,开战之日里应外合,平分大宋天下。大功告成以大江为界,划江而治共享富贵。此是家父亲笔书信,请岳父大人过目。” 方腊接过看了,果与其所言一致,心中大悦道:“令尊一言九鼎,既有此明言,那是确凿无疑了。到时贤婿来迎亲之时,便是我们订立盟约之日,如何?” 完颜京道:“教主尽管放心,一切皆按尊意办。自从上回我军没能攻下东京城,父王回国后痛定思痛,总结了很多教训。如这次能有机会再攻汴梁,必不会犯上次的错误,就有了必胜的把握。只是尚有一个难题,宋金两国已达成和议,重启战端急需好的借口,父王对此一直颇感棘手。” 方腊大笑道:“我早猜到你们有这个难处,也已为令尊想好了妙计,只要此计一行,担保会让宋国小皇帝理亏而使大金师出有名,且名正言顺!”说毕取出一封信交给他,道:“详情便在此中,只要令尊照计策行事,此难题必能迎刃而解。到时金国攻击于外,我教又起兵响应于内,宋国之亡指日可待!” 完颜京闻说喜上眉梢,忙称谢接过。二人谈到高兴得意处,翁婿同时开怀大笑起来。 第93章 见面 真真越听越生气,于是深吸了口气,平复了下情绪后,换上一副笑脸,叫道:“爹爹,女儿来了,你说的完颜哥哥在哪里呀?”说话间从屏风后面转出,直跑进了厅堂。 方腊看到真真来到,喜道:“你终于想通了,太好了!你看这里站的人不就是吗?我来介绍,这位是当今大金国二太子的小王爷。” 真真见果是上次带来细软的那个又黑又矮的丑人,于是跑到面前福了福,说道:“原来你就是完颜京,奴家久仰公子大名,今日一见真风度潇洒,一表人材,幸会幸会!”说的自己都忍不住要笑出来。 完颜京看到朝思暮想的美人陡然出现在跟前,还笑意盈盈和甜言蜜语,一时恍如梦中,不知所措。等回过神来慌忙长揖答礼,道:“小娘子真是过誉了,小王实在愧不敢当。” 真真暗想这丑人倒也蛮有自知之明,便又道:“完颜哥哥何必过谦,如你这般地位显赫,又加之才貌双全,能看上奴家,实在是受宠若惊。小女子才应该愧不敢当才是。”说完又回身道,“爹爹,女儿跟这位完颜哥哥初次相识便一见钟情,想与他到后花园散散步,好相互了解增进感情,你看可好?不过不要让人来打扰我们的谈情说爱哟!” 目睹女儿这番表现,方腊笑得脸上都开了花,连声应道:“好,真是好主意!你们俩就到花园里去走走,天黑前不许回来。多多交流熟悉,以后才好结为伉俪。放心爹会叫人看守住园门,不会放任何人进来打扰你们的。” 真真便兴奋地伸出玉手拉住了完颜京的黑手,牵着如痴如醉,好似腾云驾雾般的他步出了门,直往平时人迹罕至的后花园而来。 面对这一幕,方杰也是看得愣头愣脑,不知这妹子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见到他们走后,方才上来对着还在高兴中的方腊问道:“圣公,你难道真的想跟金国平分天下吗?” 方腊摇摇手,指了指外间。方杰知道他是怕那个完颜京还没走远被听去,于是跟随他进了内室,这才又道:“侄儿觉得此事太过不靠谱。” 方腊在太师椅上坐下,品了一口茶,悠然问道:“依你说哪里不对?” 方杰忙说道:“侄儿认为,假如金国真能灭掉大宋,那灭掉我们更是不费吹灰之力,凭什么要跟我教来平分天下?” 方腊颔首道:“你说的很对,本教跟金国结盟无非就是因为有大宋在。如果宋不在了,那我与其就会势不两立。还谈什么平分天下共享富贵,都是痴人说梦罢了!” “那教主的意思是?”方杰低声请教。 “宋那个新即位的小儿赵桓一直不肯答应我提出的招安,现今只是外有金国,内有权臣,为了巩固皇位一时腾不出手来。等两三年后坐稳了江山,迟早会来除掉我教。所以宋金只有开战才对我最为有利,朝廷没空来对付我们,说不定还会有求于我教。我们才好混水摸鱼,趁机坐大。而为了引诱金来打宋,我们自然要与之结盟,许诺其里应外合。至于开战后会为金国去火中取栗,助其灭宋,那就是痴心妄想了。到时完全可以静观其变,伺机而动,最多摇旗呐喊敷衍一下。如能让宋金斗得两败俱伤,我教就能从中渔翁得利。总之当今最紧迫任务就是要引得金国入侵,让两国斗个你死我活。而我们不但可以自保,还能发展壮大,这是对摩尼教有百利无一害的好事。” 方腊指点完,方杰领悟,连连点头道:“教主高明,原来是想坐山观虎斗,小侄这下明白了。想去年我们在宋金边境屠戮了好多个女真村落,才挑起了上次的金国入侵,却被宋给打退了,且甘言卑辞割土赔款摆平了。听说金国朝廷如今也大多安享于富贵,不愿再打仗,就完颜宗望等数人蠢蠢欲动而已。听他说攻宋最缺一个好的借口,不知圣公给的是何妙计?真万无一失吗?” 方腊面露微笑道:“这个当然,想赵桓这种乳臭未干的小儿,到时必会入我瓮中,你等着瞧便是。” 第94章 袭击 完颜京被真真领进了花园,触目所见皆是鸟语花香,绿草荫地。身边又有美人为伴,且笑语嫣然,直觉得一下进入了天堂,浑不知身在何处了。 在一片林荫前,真真轻轻招了招手,随即跑到一棵柳树底下,伸臂折了根柳枝拿在手里摆弄,回眸一笑问道:“不知完颜公子看中了奴家什么?” 望着意中人笑容可掬,光彩照人,完颜京不禁怔怔的出了神,半晌才回答:“令尊说有一小女貌美如花尚待字闺中,想与我家结亲,而我内人恰好于去年病逝,也未曾留下一男半女。父王便想让小王来看看,没想一见之后惊为天人。自那次归国小王日思夜想未尝不在小娘子身上,便与父王说非你不娶。父王顺从我意,于结盟之事多屈就于令尊之意,只图你我二人能结为秦晋之好,如此于我国和贵教想必皆是莫大喜事。今日看到小娘子如此相就,更令我欣喜万分。尽管放心,嫁来后小王必终生宠你爱你,唯你之命是从。” 听了他这番表白,似乎确出自肺腑,真真心中一动,展颜问道:“那你是怎么来的?就你一人吗?” 完颜京道:“确实就在下一人,贵教地处机密,若不是要娶你为妻,令尊也不会放我进来。与上次一样,我先到事先约好的会面地点,想必是贵教开的一家客栈,然后令尊便让数人与我会面,我被他们带到了这里,不过要事先喝一碗迷汤,等醒来之时就已身处你们所说的桃源了。贵教行事隐密,所处之地连我金国也是一无所知,由此可知令尊之周密谨慎,呵呵!” “那我爹平时是如何与你爹联络的?”真真又问。 “你不知道吗?令尊每月都会派出二名信使分持两封其亲笔所书相同的书信,到两个不同地点与我国在宋国潜伏密探接头,互相交换书信。只有两信一致才为有效,我父王也同样如此。而且这两个信使随时更换,都不知对方存在,如此才能以防万一。比如最近一次因为我的到来,两封书信就直接到了小王手中,发现许多内容完全相反,便知出了问题。” 怪不得上次被识破,真真心中这才恍然,又问:“两信真的一模一样吗?” “当然不是完全一样,其中一封是有记号的,记号只有父王与令尊知道,别人都不可能得知,包括我。这记号听说也不时会更换。”面对她的问题,完颜京不生疑心,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真真心中暗惊,如此勾结确实让外人难以知晓和做任何手脚,看来上次真是不自量力了。便又顺势问道:“你说潜伏的密探,是宋人还是金人?共有多少人?” 完颜京得意笑道:“有金人也有宋人,人数不详。我金国早有吞宋之心,既然贵教会里应外合,那时自有人为我大金带路效力,不用怕会少了内应哈哈!” 真真听得诧异不已,面上依然笑问道:“听说我爹给了你一个锦囊妙计,说能给大金攻宋制造绝好的借口。奴家也很好奇,不知是何计策,能告诉我吗?” 完颜京笑道:“你想知道吗?其实我也很想知道岳父大人是何妙计,可惜这信是必须父王才能看,小王也不能先看呵呵!” 真真知他应该没有说谎,叹了口气后又展颜笑道:“不能看就算了,不过奴家听闻完颜公子力大无比,想开开眼界,不知能否将那块巨石举过头顶呢?”说毕纤手一指。完颜京顺着看去,湖边果有一假石巍然屹立。走上去用双手提了提,纹丝不动,少说也有四五百斤。 完颜京如实说道:“如此大石除非是金国第一勇士才举得起,小王恐怕心有余力不足。” 真真故作生气道:“想我爹还把你夸上了天,说你天生神武。现在连一块破石头都奈何不了,那以后如何能护得了奴家的周全?!” 目睹她的轻嗔薄怒,完颜京一时神魂飘荡,更急于在心上人面前表现自己的能力,就道:“既然小娘子已经出口,小王不敢扫你之兴,尽力将此石搬移出十步之外,不知可否让你满意?” 真真甜甜笑道:“那很好呀,只要搬得动,我就嫁给你!” 此言令完颜京心花怒放,忙双手抱住那块假石,两脚柱地,开始气沉丹田,渐渐用力。这块有两人多高的巨石真的摇动了起来。真真眼看直了。 “起!”完颜京一声大喝之后,那块巨石在一对黑粗手臂的环抱之下,慢慢离地约有半寸。 看来此人确有能耐,不可轻敌了。真真如是想着,便悄悄戴上了一副软甲手套,慢慢踱到他背后,嘴里还说着:“完颜哥哥好厉害,再加把劲,你一定行的!” 正当完颜京脸上全神贯注,大汗淋漓,欲移动脚步之际。忽然间,真真举掌如刀,冲上一步狠狠劈在了他那本已青筋暴起的脖颈之上。巨石紧跟着落地,他人则在这猝不及防的偷袭之下,当场委顿于地,昏厥过去。 第95章 失手 等完颜京从昏迷中缓缓苏醒过来,发现已被五花大绑在了距假石不远的柳树上,一点动弹不得。而在附近的另一块矮石上坐着个美人,正笑意盈盈望着他,不是心上之人又会是谁? “完颜公子终于醒了,让奴家等了好久。哎,你看太阳都快下山了。”真真轻轻叹了口气,抬头指了指天上,果已是彩霞满天。 “你这是干么?有什么话大家可以好好说嘛!”完颜京惊问。他依然是一头雾水,不知所发生的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跟你有什么好说的?你这个丑八怪,看到你就恶心!还想娶本姑娘?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真真走到他面前做鬼脸嘲弄道。 完颜京听到一阵难过,点头道:“不错,是我色迷了心窍痴心妄想。真真姑娘既然不愿嫁给在下,小王也不敢奢求,更不会强求。还请放了我,小王这便告辞回国,绝不会再来纠缠于你。” 真真起脚踢一粒石子打在他身上,骂道:“你想的倒美!我放了你,你去向我爹告状,还有我的好吗?” 完颜京连连摇头道:“我绝不会的,只会说是小王临时改主意了,不想再娶令爱了,这样令尊就不会归罪于你了!” “什么?你说是你不想要我了?连你这样的丑八怪都嫌弃我,本姑娘以后还怎么嫁人?在这里还有什么脸活下去?不成了众人嘲笑的对象了吗?”真真听了更蹙眉怒道。 “那小娘子到底想让我怎么做呢?小王都唯命是从还不行吗?”完颜京一脸无辜加无奈问道。 “这个容易,我不需要你做什么,你只要安心受死就行了。”真真狞笑着,掏出那把锋利无比的匕首,寒光闪闪开始在他眼前晃来晃去。 完颜京大恐道:“你为什么要杀我?我们之间头次相识应该无怨无仇,为何非要置小王于死地?” “不为什么,就因为你是金人,在我的眼里,金人个个该杀。你要怪也只能怪自己不好,谁让你色胆包天上门来送死的?”真真继续微笑说道。 完颜京大急道:“你这样做没想过后果吗?我可是金国的小王爷,大金会让你明教上下鸡犬不留的。你不怕教主找你算帐吗?” “我早就想好了理由,就说是你在游园途中突起歹意,欲图对我无礼。我拼死反抗,不小心拨刀便将你给刺死了,太可惜了,其实我也不想的。想必我爹听了不好责怪我什么,而你们金国自知理亏,也无法问罪于我教。放心你死了后,我会将此处伪装的跟真的一模一样。反正在天黑之前,这里不会有人进来,尽可以慢慢布置。”真真得意地说道。 完颜京叹了口气道:“是我看走眼了,还以为你只是一文弱女子,没想到不仅身怀武艺,心肠还如此的阴险歹毒!” “哼!你们金人杀了我们那么多的汉人,我杀你也不过算是替他们报了点小仇而已,又何足道哉!我之所以没趁你昏迷直接动手,就是为了让你能死个明白,好到阴间不至于做个糊涂鬼。你现在可以明白去死了!别怕,我手法很快很准的,也就痛一下,然后你就可以去投胎重新做人了。到时别再做金人了,做我们汉人好了。”真真说到这里,自己先忍不住吃吃笑了起来。随后看日色越来越晚,怕久后生变,不愿再多说下去,便举起匕首往其胸口狠狠扎落。 “岳父大人,来得太好了,快来救小婿呀!”完颜京突然朝她身后大声叫道。 真真大吃一惊,来不及动手,急回头去看,背后却是空空如也,风景依旧,才知是他在作怪,不禁失声笑道:“此刻园外有人守着,不会放人进来的。我爹更不会来打扰我们。所以完颜哥哥尽可放心,没人会来妨碍你我的谈情和说爱!” 随着一个“爱”字出口,匕首再次挥起。恰在此时,真真突然发现完颜京一张黑脸不知几时已涨得红紫,紧跟着大喝一声,双臂猛地一振,原先绑在他身上手指般粗的数根绳索竟然开始寸寸断裂。 真真见状大惊失色,急挺刀尖朝着他还未完全挣脱束缚的身子直刺而去。 第96章 轻薄 眼见刀尖已抵到他的皮肉,真真竟然发现自己浑身无力,匕首更是无法再往前送出分毫。紧跟着眼前一晃,手中利刃已被一把夺去,而身子软了下来,直倒进了那人的怀抱。 完颜京抱着真真走到矮石上坐下,左手拿住了她腰间的穴道,使之全身继续酸软无力,右手拿着匕首不住地在掌中转着圈,笑道:“你想谋害亲夫可没那么容易,我女真人从小习武,比你们汉人有过之无不及。更何况我自小得到名师指点,凭你区区几条绳子岂能困得住我?” 真真此刻羞愧无地,连肠子都要悔青了,叫道:“你快放开我,有话可以好好说。男女授受不亲,如此未免太不自重!” 完颜京说道:“你也承认过,你我来此本就是为了谈情说爱,如此亲密岂非正合适?” “丑八怪,有胆就杀了我,没胆就快放了我,否则绝没你的好下场!我真后悔当时没有立即杀了你这歹人。”真真大骂道。 “后悔也迟了。不过就算你对我狠,我可狠不下心,根本不舍得杀了如花似玉的美人!我既然铁了心要娶你,自然有手段能降服你,你休想逃出小王的手掌心。”完颜京笑道。 “想娶我,你做梦吧,我宁死也不会嫁给你!”真真说完扭过脸去。 朝思暮想的心上人此刻温软在怀,看到她满面怒容和羞红脸蛋,又闻着扑鼻而至的阵阵芳香,这一切让完颜京魂不守舍,早将之前那段生死攸关抛诸脑后。这时扔下匕首,抱紧她伸嘴便往唇上吻去。 眼见那张黑丑之脸欲行轻薄,真真扭头竭力闪避,委屈的泪水也已夺眶而出,说道:“你再这样我可要叫喊了。” “你要叫尽管叫吧,园外有人守着,不会放任何人进来的,你爹更不会来打扰我们。所以小娘子尽管放心,现在没人会来妨碍我们的谈情和说爱!” 听到他居然将适才的话又还给了自己,真真气得差点要晕过去。但心想说的确实没错,叫了也没用,真是应了李恕事前说过的那句话: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一时竟萌生出了想要自尽的念头。 一个欲亲,一个欲躲,正当纠缠得难分难解之际,突然身后一个声音响起:“哎哟,看来我来得真不是时候!” 二人同时惊异回头,发现方腊不知何时已到附近,这回是真的来了,正笑咪咪看着他们。而身后跟随着两名婢女,在低头掩嘴偷笑。 完颜京吓得忙放开了真真,起身行礼道:“小婿一时情不自禁,还望岳父大人不要见怪。” 方腊大笑道:“男欢女爱天经地义,何怪之有?!何况小女本就已许你为妻了,你性急点也是应该的。就是不知爱婿对小女可否满意?” 完颜京道:“小王对令爱是一万个满意,就是她性格太倔了些,让小婿有点难以亲近。”他对适才几乎丧命之事却是一字不提。 而真真一得到了自由,顿感无地自容,此刻什么话也说不出口,只能掩面哭泣着直奔出了花园。 看到这一幕,方腊也微感诧异。完颜京忙解释道:“想是令爱适才被小王强吻过,一时难以适应。但也由此可知她的冰清玉洁至为尊贵,令小王好生敬重。” 方腊一听更是点头笑道:“对对,我这女儿从小让我宠坏了,没人敢亲近,更别说调戏了。还是你们女真人行事豪爽,让她知道了男人的厉害。将来我就把她交给你调教了,做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许冷落她。” 完颜京喜极,忙恭敬作揖道:“小婿谨遵教主之命。”翁婿相对再次开怀大笑。 方腊道:“我本不应该这么早来打扰你们的好事,只是为贵客备的宴席早已就绪,特来邀你一同赴宴。要知今晚有我命人烹煮的狼肝。还有一道神秘菜肴,保证是你从未品尝过的人间美味,万万不可错过。”说毕热情地拉住他的手,一起走出了花园。 第97章 设局 被原来那辆马车和看守兵士护送回了住处,真真一进房,便扑倒在床上大哭不止。李恕与包康看到,知道搞砸了,皆是摇头叹息。小莲在旁不住劝慰和询问。 真真边哭边道:“我本来想手刃他,没想到这人身手竟比我高得多,我反而被这丑八怪给调戏和羞辱了,我都不想活了。”于是将大概情形说了一遍。 包康听罢呵呵笑道:“看来这个完颜京是吃了秤砣铁了心要娶你了,小娘子也只能认命了吧。否则他抱过还亲过你,这传出去,清白不就毁了吗?” 真真听到,哭得更伤心了,哽咽道:“那就麻烦先生送我一副毒药吧,我自行了断算了。” 小莲道:“包先生就不要再说刺激她的话了,事已至此,我们还是再替真真姐想想法子吧。” 包康在屋内来回踱步道:“不用急,慢慢想不迟。” 李恕也觉得只能如此了,来到床边安慰道:“真真,天无绝人之路,我们在一起定能给你想出对策的。你千万不要想不开做出傻事来。” 在劝导之下,真真才慢慢收住了眼泪,说道:“我想来想去最好的办法还是杀了那个坏蛋,这样婚姻与结盟都能付之流水。幸好爹还不知道,未尝没有下次机会,可一次失败以后他必定会加倍防范,你们说还有什么法子可以杀掉他?” 大家皆思索不语。半响,真真忽然想起什么道:“哎呀,差点把更重要的事给忘了。我听爹说给金人想出了一个攻打大宋的好借口,万一此计得逞,真不知有多少生灵要涂炭呢!“ 包康吃一惊,问道:“有此事?是何计策?” 真真道:“爹将此妙计写在给完颜宗望的亲笔信函上,被完颜京贴身携带。在花园被我打晕后,搜出那信打开看了一遍又放了回去。我怕那个新官家真的会上当,就糟糕了。 “什么计策?快细道来。”李恕连忙问道。 “信上说新官家赵桓自小生长于深宫,必定阅历尚浅。且他登基不久,想必急于建功立业以巩固皇位,所以如今最好的方法是以利诱之。金国在灭辽之中曾接纳了大量辽国降将,其中定有一些心怀故国如耶律大石之辈,一心想着光复大辽东山再起者。这点想必也为宋人所深信。故只需找到一个为金所重用的旧辽将,让他向赵桓输诚,约为内应,想必赵桓多半会欣然接纳。只要其应允的把柄到手,便是攻宋的最好借口。事成后还要平分大宋江山。” 真真说完,包康拍腿叫道:“好阴毒的计谋。想少帝不过弱冠之年,富贵中长大没经历过多少世间险恶风波,更不识人心之狡诈叵测。金人真的照此设局,难保不会入其圈套。但如他能与大臣共议此事,则此计怕也难以奏效。” 真真道:“爹早想到了这一层,所以在信中一再叮嘱让辽人向宋帝输诚时,定要再三告诫其不能泄露于任何人,要绝对保密,否则一旦暴露不仅大功难立,其全家更有灭门之祸,从此也再无辽人敢向他输诚了。据他所知宋廷上已有人早与金国暗中联通,只不知谁而已,故知情者越少越安全,越容易成功。想赵桓立功心切,又宅心仁厚,必不忍危及他人全家性命。加之朝中大臣又多是旧人,对他们一时也难以做到知根知底和推心置腹,想也不敢轻易相告。如再迫以时日紧促要立刻归国,使其不得不当机立断,不容有与人商量和深思熟虑的机会,则此计十之八九可大功告成。” 包康听罢叹息道:“教主真是老谋深算,想出的计策果然万无一失,金国想必也定会采纳一试。到时少帝极有可能欲独得其功,不与人谋划,大宋恐要大难临头了,哎!” “那辽将怎么保证一定能见到官家呢?想大宋官家哪有那么好见的?”小莲问。 “只要以金使的身份去见赵桓,行此诡计自然就不成问题。“包康道。 李恕猛地起身叫道:“不行,我要马上去通知官家,绝不能上了金人这个大当。” 第98章 难舍 听李恕说要去报信,真真马上应道:“那就有劳李公子了,我们一定要尽力阻止两国开战,虽然我不能送你,但小莲可以。你出去后应尽快去找张将军,既然他已做了驸马,定有机会能见到官家。” 李恕应道:“事不宜迟,我即刻就走,但不知门外守卫如何骗过呢?” 真真道:“这个容易,那些守卫只是奉命来看住我,怕我出什么事,所以只要我一离开,他们就会寸步不离的保护监视。我可以先引开他们,然后小莲你速带李公子出去。” “我走了你的事怎么办?解决不了也不要自寻短见呀。”李恕关心道。 真真笑道:“那个只是我一时的气话,你还当真了?国事为大,这事算得了什么,就不用费心了。再说还有包先生在呢!” 包康道:“不错,李公子就放心去吧,此事非同小可。如真能消饵战祸于无形,便是拯救了天下万千苍生,立下了天大功劳,功德无量,万不可因他事耽搁了。” 李恕点头,便与小莲收拾了行装,一切就绪后,真真就出门叫道:“你们快去备车,我有急事要马上去见圣公。” 门外守卫一会便把马车备好了,真真出门上车,果然守卫们都随车而去。小莲又找来一套明教服给李恕换上,便带着他悄悄溜出了绿水环绕的雅居,路上并未遇到盘问。 顺利出了桃源,二人划船靠岸后,李恕正要跳上彼岸,小莲忽然从背后紧紧抱住了他。 “你这是干么?快松手,这事不能等,万一误事就悔之晚矣!”李恕叫道。 “不嘛,也不急这一时半刻,我就不想让你这样就走,我们什么时候再见面?”小莲将脸紧贴在他背上来回摩擦,撒娇道。 李恕知道她对己一往情深,便说道:“你放心,办完这件头等大事,我会来找你和真真的。” 小莲红着脸道:“李哥哥,我知道你喜欢真真姐,可我喜欢你跟你喜欢她是一样的。这些日子来你在里面养伤,我能天天跟你在一起照顾你,觉得好幸福,真想永远这样下去该有多好!现在你要走了,我真的真的舍不得。要不你留下件物事给我吧,也好让奴有个念想,想你的时候看看,以解相思之苦!” 李恕一惊,为难道:“我身无长处,拿什么给你?” 小莲在他背上狠狠摇了摇头,叫道:“不嘛,你一定要给奴,否则就不放你走。” 李恕急道:“我真没有,有什么就给你什么了。身上除了你们给的干粮和银两还有什么?你难道要这个吗?” 小莲听他说的没错,眼珠转了转道:“奴家有个法子,哥哥给我留个印记吧。” “你说什么?什么印记?”李恕听了不解,回身问道。、 小莲羞涩地伸出胳臂,撩起袖子将一条臂膀放到他眼前,轻声道:“麻烦李哥哥咬我一口吧,一定要咬得深,我再涂些药,这样就能留下无法消褪的痕迹。以后每当想你的时候,就能常常看它了。你说好不好?” 李恕忙摆双手道:“这怎么行?我一个大男人咬你,让人知道了岂不笑掉大牙?以后还怎么做人!再说这会很痛的,我也不能这么欺负你呀!” 小莲拉住他道:“我不怕痛的,就喜欢被你欺负。何况除了我们,谁会知道?李哥哥就咬好了,我不会叫出声的,你不咬就偏不放你走。”说完牢牢抓住他的衣袂,做出了死也不放的架势。 李恕看这也不是了局,只得勉强答应一试,便将她的手臂放到嘴边张口咬了一下,弄得小莲格格笑了起来,说道:“李哥哥,你在弄痒我吗?用点力呀,否则留不下齿痕的!” 看来不动真格是不行了,李恕无奈,只得闭眼往她雪白的肉里狠狠咬去。只听小莲轻轻哼了声,低头一看,臂上已留下一圈深深的红齿印,几乎要咬出血来,这才笑逐颜开,放手道:“好了,谢谢哥哥留给我的念想,从此我再不会孤单了,有了它就象你永远陪在我身边一样,嘻嘻!” 李恕松了口气,道:“这样我可以走了吧?你也快回去吧!”说毕便跳下了船。 小莲还是有点难分难舍,泪目道:“李哥哥,你完事后不用来找我,反正这里也进不来。我一定会来找你的,你千万不要忘了我呀!” 李恕听得心头一热,见天色不早,便挥手叫她回去。看到小莲一脸的惆怅,依依不舍划着小舟钻进洞口消失不见,李恕方转身上路了。 第99章 斗气 照着真真的指示,李恕很快便来到了有人烟处。于是买了匹好马,日夜兼程,直往家里赶来。 不几日到了汴梁城,见人声鼎沸繁华依旧。李恕不及回家先来到张府,却发现大门紧锁空无一人。左右一打听,说张叔夜大人已往邓州赴任去了,这里早成空宅。又问起张伯奋下落,并提醒是召为驸马的张大公子,便有人说官家为他们夫妇特意在宫外修了座大宅院。李恕打听确实地址,又急急找来。却被告知公主与驸马进宫未归,要后日才会回家。李恕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却也无可奈何。 思前想后决定去开封府击鼓报官,结果被公人当成疯子赶了出来,没法只得回家耐心等待。兄妹相见自是一番欢喜,李恕也没提受伤一事,免得她多担心。终于到那日,得知张伯奋已回家,急让门人通报,说是李恕来访。 不一会果见张伯奋匆匆迎面而来,看到他喜极而叫道:“贤弟,想死我了!为兄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呢!”上来一把抱住他泪湿眼眶,久久不能分开。 李恕也感动道:“那次小弟失踪后种冽是怎么跟你说的?” “他说你放跑了那两个女刺客,自己也一起跑了,愚兄是半信半疑。当时究竟发生了何事?”张伯奋话音刚落,便有使女跑来禀道:“驸马爷,公主又开始摔东西了,还把一盆水倒在了床上。” 正当张伯奋一脸尴尬之时,李恕说道:“此事说来话长,以后再慢慢讲。兄家里有事,小弟本不该打扰,只是实在有件极大的事需让官家早日知晓,否则会国难临头。我此来便是请兄长协助将此重大内情禀报上去,否则怕会危及到大宋社稷,可万不能耽搁。” “何事如此紧要?”张伯奋听了也吃一惊,将他拉到一旁打听起来。 李恕便将方腊与金国勾结要挑起宋金之战,并为其出谋画策设下奸计骗取开战借口简要述说了遍。直听得张伯奋面色苍白,心惊胆战,连忙说道:“不好,我今早出宫时听说有个姓萧的金使要召见,莫非正与此事有关?事不宜迟,我得进宫。”但没走几步又停下回头道,“但是,这需内子也就是柔福协助才行。” “萧姓必是辽人,那真是万分紧急刻不容缓了。但公主因何事在生气?”李恕慌急之余还是小心问道。 “一点小脾气而已,来我带你一起去见她。”张伯奋脸一红,便领着他直进了内室,叫道:“嬛嬛先别闹了,我给你引见结拜兄弟,就是一直跟你提起的李恕。” 张伯奋说话时,李恕见宽敞明亮铺设豪华的室内,床边凳上坐着个头发散乱,哭得梨花带雨的女子,容貌却是相当秀美,看了他一眼后又低头拭泪不止。不正是那夜兄妹观灯时遥望见过的柔福帝姬吗?回想那时盛装娇艳,如今却面容憔悴。 李恕正欲上前见礼,张伯奋止住道:“在家无需多礼,内子小名嬛嬛。”便又道,“李贤弟刚带来重要情报,关系到大宋安危。如今你我夫妻之事可暂且搁置一边,此才是当务之急。还请带我们急速进宫面圣,事关重大,片刻不能耽误!” 公主看到他突然带着陌生人进来,本就感到唐突不悦,这时又说什么关系到国家兴亡的大事,便恨恨道:“原来你也有求于我的时候,除非你跪在我面前,将之前要你做到的统统应允,我便立刻带你去见皇兄。” 张伯奋一听勃然而怒道:“你少摆臭架子,我求你是为了你家的社稷,不是为了自己,凭什么要屈从你的淫威?你若不肯,等金人打进来,我看你还怎么做这颐指气使,养尊处优的柔福帝姬?后悔也来不及了!” 公主起身冷冷道:“你不用吓唬我,这大宋又不是我一人的。本帝姬就把话晾在这里,只要你不立下重誓从我,休想让我帮你。没有我出面,休想见到我皇兄!”言毕又面朝里背对着坐下不再言语。 李恕悄声问道:“凭你真的见不到官家吗?” 张伯奋无奈点头道:“皇宫禁地,无诏不得入内。除非是帝姬等皇亲并带有玉鱼符,否则禁卫不会放行的。” 闻听此言,想到那个金使说不定此刻正在行使早已预谋好的欺骗伎俩,一步步引着赵桓入套。李恕一时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第100章 迟到 见到公主一直没有回首的意思,李恕正想打听事情原由,张伯奋已将他拉到了室外,悄声道:“贤弟莫急,愚兄想到了一个法子。你在此稍候,我去去就来。” 李恕见他转身进了屋子,正在疑窦之际,一会工夫张伯奋便出来了,将手掌伸到面前道:“你看这是什么?” 李恕低头一看,惊喜叫道:“玉鱼符,你怎么拿到的?” 张伯奋忙做手势让他轻声,低声道:“我趁她不注意偷来的。” “可没有公主出面,光有这怕进不了宫吧!”李恕喜忧参半问道。 “不错,这就需要贤弟配合了。”张伯奋拉他到僻静处微笑道。 “我有什么用?”李恕奇怪道。 “要委屈你假扮一下公主,我们才好混进宫去。” 听了这话,李恕吃了一惊,问道:“兄开玩笑吧?难道让我男扮女装?就算我愿意,那也不象呀!” 张伯奋继续笑道:“不是让你真的扮女人,是要你坐在公主的轿子里,不出声就可以了。” “难道禁卫不会检查吗?”李恕问道。 “到时我在前面,你在后面,我下轿出示玉鱼符,并说帝姬身体不适,不想被打搅,他们想必就会放行,应该不会检查公主是否在轿内的。” 李恕听了喜道:“真是好主意,那我们快进宫吧!” 正如张伯奋所料,两乘轿子顺利进了大内。张伯奋让轿夫抬轿先回,便去晋见官家,留李恕在外等候。 这是他有生以来头回进皇宫,环顾空荡荡的广场上只有十几个手执骨朵的禁卫站岗,显得安静而肃穆。小半个时辰过去了,还不见出来。李恕心焦起来,不知他到底有没见到官家?正在来回踱步,不住往里张望时,突然听到叫声:“贤弟,快走!”望见张伯奋已急跑了出来,边跑还边挥手。忙上前问道:“见到了吗?” 张伯奋近前上气不接下气道:“等了好久才见,说金使确是辽国贵族,已拿着官家给另一姓耶律的辽将蜡丸御笔回国了,走了有一个时辰。” 李恕一听,暗叫完了,道:“原来迟到了一步,官家还是中计了!” 张伯奋道:“是呀,他在得知后恍然大悟,命我一定要将那封信给追回来。只要使臣是以正常行程回国,我们追应该来得及,快跟我去。”说毕疾跑出了皇宫。 到了驿馆,张伯奋出示赵桓给的宫中令牌,有官员以最快速度找来两匹快马交给二人,他们骑上一前一后急驰。路上张伯奋手举令牌大声喝叫行人让道,军民见者无不纷纷避让。这样直奔出了城门,朝北追去。 第101章 追赶 张伯奋与李恕一路急赶,连过几个官驿,打听开始说金国使者过去有一个多时辰了,后来又说不到一个时辰,再后来说只有半个时辰。都说金使行程匆匆,连饭也不吃,不做丝毫停留,令人很纳闷。张伯奋知是因奸谋得逞,急于回国请功。但也知其没有改道,更没有换装,放心了不少,觉得希望就在眼前,只要快马加鞭,在过河前能将他拦下即可。便每到一处就换上新马,这样不休不息直追到暮色四合,方才来到了黄河渡口。 在这个人烟热闹去处,舟船往来之所,二人赶紧下马到河边打听,遇到的百姓皆说没看到有金使出现。二人想到可能追赶太急在路上错过了,他还没有到达,不禁都松了口气,因这是其渡河必经之地,便打算在此守株待兔。 无意中问到一个正在织网的船夫,他竟抬头道:“你是说有金人要过河?那个不是嘛!”说完便手指了下河边一艘正要起航的大船。李恕吃了一惊,看去在一处不起眼的岸边,正有批壮汉在往停靠的船上运送着货物。 “老伯,你怎么知道那是金人坐的船,你看到他们上去了吗?”张伯奋问道。 “我没看到人,就看到好多插着小旗的货车被运上了船,旗上写着:大金国钦使。想必就是了吧!”那船夫说完低头又织起网来,似乎不愿再多说。 李恕道:“就是了,我们快去!” 张伯奋点头道:“那船马上要开了,不管是不是我们上去看看再说。”于是二人向那渔夫道谢后飞速赶去。 李恕到了船边,发现一辆辆手推车还在不停地往上运货,实在不象金使会乘坐的船。张伯奋不管这么多,先跳上了船头,大声道:“大宋皇帝请金国使臣暂且留步,有要事相商。”连叫几声后,许多运货的壮汉都停下脚步惊讶地看着他们。这时船舱内有一商贾打扮的人钻了出来,奇怪道:“你们是何人?为何上我的船?还说什么大宋金国的,莫名其妙!” 李恕见情形不对,便上前作揖道:“在下唐突,冒昧问下,这船上可否有金国使臣搭此船过河回国?” 那商人嘲笑道:“什么金国使臣?我这可是粮船,专门运粮食的,哪来的什么使臣?再说我这破船,金国人怎么可能看得上?里面都载满了粮食,也没他呆的地方呀!” 张伯奋急步进去朝舱里一张望,果真是条货真价实的粮船,这就奇怪了,问道:“那为何有人说看到你船上有插着金使旗帜的货物?”、 商人生气道:“谁说的?胡说八道!” 李恕这时回头去看船夫,这一看禁不住失声大叫了起来:“不好,我们上当了,张兄你快看!” 张伯奋朝来路望去,恰好见到有个金使正下马匆匆走上那条渔船,船夫随即解了绳缆,撑起长竿,将船点离了岸边。二人见状,慌急跳下粮船。可等跑回原处,那艘船已快到河中央了! 张伯奋大急叫道:“萧大人请回,有要事相告!” 只见那个金使站在船头,似乎听到了喊话,便也大声问道:“有何要事?” 张伯奋一时语塞,无言可答。还是李恕机灵,急中生智叫道:“官家担心你们无钱成大事,特意送上黄金千两,请尊使一并带去,另有稀世珍宝相赠!” 金使听说,果真心里一动,便又问道:“此话当真?黄金何在?” 张伯奋忙回答:“已在来的路上,只需一钟茶的工夫便能到。请尊使速回,到了便可装船起运。” 金使踌躇之际,船夫道:“大人不可轻信。”金使道:“我自有分寸,你先慢慢回去,但不可靠岸。” 见那船已往回驶,李恕与张伯奋不禁喜形于色。金使看在眼里,道:“既然黄金尚未运到,此人为我亲信,绝对可靠。让他先渡我过河,之后再回来接运一趟如何?” 李恕急叫道:“万万不可,此财物贵重,官家吩咐必须亲手交于萧大人,外人不可接收。” 听这一说,金使便已明白,哈哈笑道:“你们皇帝太客气了,我看不用了,你们自个留着吧,好意我心领了。回国后大功告成,大金皇帝也会重重赏赐,还怕缺少金银和珍宝吗?哈哈!”说毕回头吩咐船夫快划。那船便如离弦箭一般,消失在了大河重重迷雾之中。 唯剩下二人在岸上无可奈何地搓手顿足干着急,因为只要一过河,很快就能到达金国地界,想追必是来不及了! 第102章 求援 金使逃去后,二人只能恨恨而归。路上李恕说及前日来找未遇的事,说按时日计算,自己本该比金使早到报信,可偏遇兄长没在府中,以致让金人得逞。张伯奋也懊恼不已,感叹天意弄人。随后问起上次分开的前因后果,李恕便将种冽的丑行一一道来,直听得张伯奋连称想不到。 行到半途,忽见前方有条火龙迎面而来,原来是支打着火把的官军。火光照耀下当头一骑就是康王赵构。张伯奋忙带着李恕来到马前参见。 赵构立即翻身下马见礼,急问:“小王这次奉皇兄之命前来接应,不知那金使可否见到?” 张伯奋低头道:“见是见到了。” “太好了,皇兄的信追回来了?”赵构兴奋问道。 张伯奋羞愧道:“可惜见到之时,金使已乘船到了河中,我等在岸上想骗他回来,却被识破扬帆直去了。那信怕是追不回了!” 赵构愣了一下,忍不住悲叹:“或许上天注定大宋有此一劫。你随我回去禀报皇兄,一起商议应对之策吧。对了,这位是?” 张伯奋回道:“九大王,他是我的结拜义弟李恕,这次金人骗局就是他来报的信,可惜还是晚了一步。” 赵构点头道:“李兄弟心怀家国,不愧是大宋子民。但不知你是如何得知金人奸计的?” 李恕还没回答,张伯奋道:“此事说来话长,还是等见了官家,再从头说起吧!” 赵构点头。回城已是夜深三更,赵桓命人连夜打开宫门召见。听说信没能追回,一时急得六神无主,捶胸顿足道:“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我也是一时鬼迷心窍,中了金人的诡计!” 张伯奋忙跪下道:“臣有负重托,请陛下责罚!” 赵桓摇手流泪道:“不怪你,都是朕糊涂铸下大错,不知还有挽回的余地吗?” 赵构黯然摇头道:“怕是无可挽回了,把柄已落入金敌之手,重起战端应是迟早之事!但皇兄也不可自乱方寸。为今之计,只能加紧备战,以防金人大举入侵时措手不及。” 张伯奋道:“九大王所言在理,想金人预谋已久,就算这次没有给他口实,也难保下次不会找到别的借口。狼子野心不可侥幸待之。兵法有云:不可恃敌之不来,应恃我有以待之。只要精兵强将拱卫京城,又何惧金人再度来犯?说不定还能雪上回之耻。” 赵桓在椅上坐下,愁容满面道:“你有所不知,自从朕拿下蔡京一党,其党羽众多一时也难以清除,许多至今身居军中要职,替换需假以时日。如今事态紧急,指望他们勤王护驾怕是痴心妄想。而京师兵力有限,如象上回一样兵临城下,实为凶险难测。” 张伯奋道:“官家不用担心,天下多的是忠勇报国之士,如家父忠君爱国,定会与上次一样亲来勤王。臣即刻动身去往邓州,好尽早起兵前来护驾。” 赵桓听了连声说好,道:“驸马之言,甚慰朕怀。想令尊为朝廷股肱重臣,上次解围便立有大功,这次也只好再寄厚望于老臣了!” 赵构也道:“上次依靠的还有西北种家军,这次也要速派人去,令其及早上路。” 赵桓颔首道:“此事关重大,就劳烦九弟亲走一趟吧。” 赵构躬身领命道:“臣弟接旨。到时只要两支军马都能来到,就算不能击溃来犯金敌,保住京城不失应无大碍。若有其它的勤王之师,那就更不惧金兵来犯了。” 听了这些,赵桓方觉宽慰了不少。这时才想起有件事没弄明白,便问道:“金人骗朕这事应属金国最高机密,驸马又是如何事先得知的?” 张伯奋道:“这全靠在下义弟前来通风报信。他是白衣进不了宫,所以先回家了。官家明早可宣进来一问便知。” 第103章 入侵 翌晨,李恕叩见后,赵桓和颜悦色问道:“听驸马言到这次金人骗局是李兄弟亲来报信的,虽然没能挽回,但此忠心实为可嘉,不知又是如何得知此事的?” 李恕答道:“小民与驸马是结义兄弟,那次陛下亲派他出征方腊,我也一同随行。不料中途有明教刺客来营中行刺被我们擒获,从其口中得知那次瓦舍屠杀案与方腊无关,乃是蔡京所为再嫁祸于明教。我等皆觉其所言在理,当时张将军便上书让官家定夺。” 赵桓点头道:“不错,此事也听驸马说过,收到他的奏书后朕也深觉有理,派人暗中调查果是蔡京一党所为。便召回了大军,并在不久后将其拿下。这事你们也立了大功。” 李恕又道:“这也是刺客的功劳,所以在关押后,小民想其情有可原,便一放了之。不想被种冽得知追杀于我,我中箭受伤后又得那刺客相助,被救到了方腊藏身巢穴养伤。这中间无意中听到方腊与金国勾结之事。” 说到这里,赵桓与赵构皆脸色一变。赵桓忙问:“方腊竟与金国暗中联通?你快说说,一字也不要漏下!” 李恕应道:“我在里面听说完颜宗望的二子完颜京前来与方腊密会,商量双方结盟之事,欲要里应外合灭我大宋。” 赵构叫道:“若果如此,后果不堪设想!” 张伯奋道:“李贤弟所言必然不虚。那次若不回师,或许能将方腊这心腹大患就此剪除。” 赵桓低头不语,良久道:“是朕小瞧了他,原以为既求招安,必是穷途末路的残匪,对国家已不构成威胁,没想到亡我之心从来不曾消亡。” “皇兄所言极是。招安不过是其虚情假意的缓兵之计,一旦有机可趁,必会如当年一样欲取我而代之。如今绝不可再对方腊有任何姑息,定要及早除之。尤其在金国虎视耽耽之下,万不可让他们内外勾结,危我社稷。”赵构郑重说道。 赵桓点头,命李恕接着说。 “后来我便听说方腊给完颜宗望想出了一个攻宋的绝好借口,将此计谋用密信让完颜京带回,说依计行事以利诱之,保其必然中计。”说到这里,赵构忙使眼色阻止。李恕自知失言,不觉惶恐低头。 赵桓无怪罪之意,只面露羞愧之色,叹道:“朕确实利令智昏,中了奸贼圈套,实在有愧。由此可知此贼不除,必后患无穷。九弟,你看如何是好?” 赵构道:“皇兄不必自责,大错既然铸成,只能力图弥补了。如今金兵入侵在即,我们先得一心打退金人,保住京城。至于方腊明教,唯等眼前之难解除后再徐徐图之。今日最怕之事便是金兵来攻之时,方腊与之呼应,可能会令我首尾难顾,就难免危急了。不过臣弟会派探子时刻监视,只要其有大的举动,应能及时做出应对。” 正说话之际,外面跑进来一内待,进呈一个小木盒道:“陛下,有急报!” 赵桓接过打开盒子,取出一颗蜡丸。用小刀剖开了,从内抽出一块极小的丝绸,展开看后脸色巨变,叫道:“真的来了!” 赵构上前一看,脸上立刻阴云密布,说道:“此密报是由我国潜伏在金国的细作快马传来,说金国以我国违背和约招降纳叛为由,已点起二十万大军,由完颜宗翰和完颜宗望二人率领,即将南下。完颜宗望还将官家的那封写给辽将的信作为证据公之于众。金国想必举国愤慨,要兴问罪之师!” 李恕与张伯奋听闻面面相觑。赵桓慌急叫道:“朕要召见群臣,共商对策!”二人只得先行告退匆匆出宫。 第104章 锁门 张伯奋要赶往邓州搬取救兵,回到府第简单收拾行装就欲上路,却见到公主不知何时站在紧闭的大门前,双目狠狠地盯着他。便问道:“你干什么?快点让开。” “你这是要上哪去?”公主问。 张伯奋道:“不是说了嘛,我要到爹的地方去带来勤王之师好救你的官家哥哥。” 公主道:“你休想骗我,我才不信你会这么好心。你是不是想借此机会远走高飞,从此弃我而去?” “不可理喻!”张伯奋骂了一句后不想再与之理论,直去开门,却意外发现挂着把新的大锁,没有钥匙根本打不开。不禁怒气上头,回身道:“你到底想怎样?告诉你,我可是奉旨去搬救兵。金兵过不了几日就会兵临城下,此事十万火急。如果耽误了你担得起这个罪责吗?” 公主道:“你要走也可以,必须带我一起走。” 张伯奋一口回绝道:“不可能,我这一去路途遥远,日夜兼程,风餐露宿,都不会有休息的时候。如你这般从小骄生惯养的金枝玉叶如何受得了?岂不成累赘?必误大事!” “我不管,你不带我走,就不放你去。”公主坚决道。 “你怎么这样胡闹?快把锁解了,否则休怪我无礼相待!”张伯奋恐吓她道。 “哼,你怎么无礼?还敢动手打帝姬不成?谅你也没这个胆!”公主说完背过身去不再理他。 张伯奋见宅院围墙很高,没有梯子休想翻越,跑到后门一看,果然也是铁将军把门。一时彷徨无计,想到大事为重,就算行为过当,料官家也不会有所怪罪。于是来到她身后,拦腰将公主给抱了起来。 公主不知他何意,大叫道:“你要干么?快放我下来!” 张伯奋听若无闻,抱着她直往院子深处大步走去。公主挣扎不脱又叫起救命来,引来许多仆人,看到这一幕,以为是要去野合,无不掩嘴而笑,便散了各去干各的事,就当没看到也没听见。 张伯奋抱着她来到一无人处,放下后右手按住她颈部,不顾其挣扎左手在身上摸了起来,从头摸到脚就是毫无钥匙的影子。 正要开口质问,却发现公主已不再扭动,而是双眼蒙眬,两腮微红,正似怒非怒地看着他,嘴角还带着一丝浅笑。 “你把钥匙放哪了?快交出来,否则别怪我欺负了你!”张伯奋松开手厉声道。 公主经过适才这一阵乱摸,竟感到说不出的舒服,引得春心萌动,意乱情迷。禁不住心花怒放,于是伸出双臂勾住了他的脖子,眉眼如丝颤声道:“就不给你,你要欺负帝姬就来吧!夫君,此处无人天赐良缘,不如就当成咱的洞房花烛,快来欺负妾身吧!”言语完便一头扎进了他的怀抱,纤纤玉手开始解衣宽带。 张伯奋一把推开她,骂道:“你胡思乱想些什么?快把大门钥匙给我!” 公主依然是风情万种,一边解自己的衣裙一边道:“只要你欺负完我就能拿到钥匙,本帝姬绝不食言!” 张伯奋急得气不打一处来,上前提起她身子直拖到了水池边,狠狠地将她那张还如醉如痴的脸按进了水中,说道:“我让你先清醒一下,我说的欺负是指这个,懂了吗?” 第105章 勤王 公主连喝了无数口水,手臂在池中乱扑腾,打得水花四溅,眼看就要活不成了。张伯奋这才将她脑袋提出水面并扔在了一旁。 公主趴在地上呕吐出好多脏水,难受得无以言表,从小到大都没受过此等折磨,这下算是彻底发狂了。等喘过气来起身怒目横眉指着他道:“你失心疯了你?想谋害帝姬吗?是吃了熊心还是豹子胆?我这就告诉皇兄去,要将你剥皮抽筋,方解心头之恨!”话一说完,当即狂奔而去。 张伯奋没有阻拦,只是跟在后面。果然公主哭着跑进了屋子,大吵着要进宫。侍女们都看呆了,不知出了什么事。不一会便见她拿着钥匙匆匆去打开了大门,吩咐马上备轿。 张伯奋眼急手快,在她开门的一刹那间便闪出了府第,牵过一匹马,翻身而上拱手道:“赵嬛嬛得罪了,张某先走一步,回来再向你陪罪。你尽管慢慢去告御状,我就不奉陪了。”说毕两腿把马一夹,急驰而去。 公主这才发现上当了,气得直跳脚大骂道:“无论你逃到哪里,我都会让皇兄把你抓回来碎尸万段!”话音未落,人已无影无踪了。 不分昼夜的奔驰下,张伯奋没两日便到了邓州。张叔夜忙点起三万精锐,带着伯奋和仲熊两儿子,星夜兼程赶来勤王。路上听说金军攻无不克,张叔夜心急如焚,令兄弟二人带着前军先行一步,自己领大军随后赶来。 张伯奋与弟连夜往汴梁急赶。这日到了离京城还有百里的地方,意外发现前方尘土飞扬,有支人马也正在往东京赶。 张仲熊道:“不知是哪一支勤王之师?” 张伯奋道:“不管是谁,遇到就好,我们快去会合,好壮大声势一同前进。”当下追了上去,随着越来越近,张仲熊突然叫道:“哥不对,那是金兵。” 张伯奋大吃一惊,细看果是金骑数百。没想到他们如此神速,竟先一步赶到了。得知前后皆无敌军,想是支孤军,当即指挥队形分作两翼,与张仲熊各带队包抄上去。 果然那只是金军的小股探骑,很快被打得七零八落,四散逃亡。从抓获的俘虏口里得知,完颜宗望已攻下最后屏障,天晚就能到达城下。张伯奋让弟迅速回去通知父亲急行军,务必在金军合围前入城。否则会与上次一样陷入重围困境,有孤军奋战的危险。 张叔夜大军且战且行,终于在金军还没将城围困之前,杀进了汴梁。三万人马刚入城,完颜宗望带领的主力大军就陆续到了,前后相差不到半个时辰。如两军在城外遭遇,就凶多吉少了。 少帝赵桓望眼欲穿,盼来了第一支勤王之师,激动万分,亲自到南薰门接见张叔夜父子。见来者军容整肃,士气旺盛,心中大慰。张叔夜率众参见毕,便问道:“官家,这次金军势大且准备充分。不知除老朽以外,种帅的西军何时能够来到?” 赵桓道:“朕当日派遣令郎来召爱卿勤王之时,也让康王亲去召唤西军,但至今无有消息。” 张叔夜忧虑道:“既然九王殿下亲自出马,西军理应不会耽搁,就算不能如我般及时来到,也应先派人报知行程,何以一直无回音?此次金军是倾国而来,远非上次可比,单凭臣这支人马,怕是难保京师万全。” 说得赵桓愁上眉头,道:“朕先前已派人前去打探,想必不久即会回报。”话音一落就有人来报,说打探消息的探马回来了。 只见一人风尘仆仆而来,到了面前扑倒在地禀道:“陛下,小的打探得知,由于金国大军攻下太原过早,得以先渡黄河,抵达洛阳,现已封锁了潼关。西军一时难以越过潼关天险,怕是无法及时赶来勤王了。” 众人听闻皆相顾失色。赵桓更感到一时眩晕,几乎要摔倒于地。张伯奋知道太原是京师的屏障,一旦陷落则朝廷孤立内外无援,必是危在旦夕了。 第106章 和离 眼看赵桓就要昏倒,张伯奋及时扶住,众人叫唤几声后,才缓缓清醒了过来。不由落泪,紧紧握住张叔夜的手道:“国家只能靠你了!” 张叔夜忙低头应道:“官家放心,但教老臣在,必保社稷万全。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这时两儿子率众齐齐跪下,叫道:“我等誓死保卫大宋,绝不让金贼踏入汴梁半步!”喊声震动城楼,闻者无论军民皆为之感动。 赵桓让平身,拉张叔夜的手道:“爱卿速遣使召天下兵,随我回宫商议守城大事。”上轿前又想起什么,将张伯奋拉到一旁低声问:“你跟柔福怎么了?为何她吵着要和离?” 张伯奋听到一脸尴尬,便将那日发生之事说了,并道:“当时也是臣一时心急去求援,不得不出此下策,让公主受了委屈,事后也深感内疚。” 赵桓点头道:“想必如此,此事有功无罪,不必自责。我这妹子平时任性得很,你做做规矩也是好的。回家哄哄她,别再来烦朕了。国难当头,还为那点儿女破事来纠缠不清,实在是添乱。” 张伯奋脸红道:“官家放心,回去一定会好好陪罪道歉,不会让她再闹下去。” “动不动就和离,不怕丢了皇家脸面,不知轻重!”赵桓说完上了御轿。张叔夜入宫前吩咐儿子将军队按事先计划好的配置各处城门,做好防御准备。同时分遣五路使臣,征召天下兵来勤王。 张伯奋回家一问情况,侍女说打他离开,公主就入宫了,结果告状不成反被狠狠责骂了一顿,回来后便将自己关在房内,除了饮食可以从窗户递入外,也不肯开门,几日来皆如此。众人怕她寻短见,一直在窗外监视,幸好也没有过激的举动。多是躺在床上一人流泪,偶尔说命苦之类的话。 听了这些,张伯奋歉疚之心油然而生,便道:“做得很好,你们都去干各自的活吧,公主的事交给我。”侍女们见驸马回来,也暗自庆幸,终于可以将重担放下了。 张伯奋来到房前,打门道:“嬛嬛开门,我回来陪罪了,有什么事我们夫妻可以当面说。” 公主在床上听到,一下坐了起来,犹豫了下又躺下道:“你还知道我们是夫妻?世上有我们这样的夫妻吗?你是不是老天派来专门折磨我的?” 听到冷冰冰的话语,张伯奋也深感当时过份了,便道:“有些话我不方便在门外说,你先开门,进来说好吗?” 公主一想觉得有理,夫妻秘事可不能让侍女听去,否则沦为了她们背地里的笑柄。于是去开了门,又快速回床朝内躺下了。 张伯奋进屋见她背对着,就坐下说道:“你跟官家说要与我和离?” “知道了还问,你是故意来羞辱我的吗?”公主没好气道。 “不是。”张伯奋忙解释道,“我意思是我们夫妻本就有名无实,你要和离那是再好也没有了,我同意。择日一同去面见官家,将事说个清楚,让他知道这是我们协商的结果,不是你的冲动赌气,想必官家也会成全。且此事由帝姬提出,所有过错也都在我,应该不致有损皇家的脸面。只是需等到这回危难解除后再行此事,你看可好?” 这番话一出口,却见公主的肩膀猛烈颤动了一下,泪水更如断线珍珠般滚落。过了良久,终于道:“好,就依你。不过从今时起,我们就已不再是夫妻了。你出去,以后也不许再进我屋来!” 第107章 危急 张叔夜被赵桓委任为负责指挥全军守城之总指挥,在他的带领下数万宋军组成了一道几乎牢不可破的铜墙铁壁,开始了第二次更为悲壮和惨烈的汴梁保卫战。 完颜宗望组织起了庞大的攻城部队,利用云梯、偏桥、抛石机等发起进攻,宋军则以密集箭雨还击。金兵个个毫无退缩视死如归,杀到城墙前架设云梯攻城。宋军将事先备好的滚水热油倾如雨下,石块滚木更狂落而下。几番轮攻下来,金兵伤亡惨重损兵折将。正当完颜宗望怒火中烧时,第二支主力完颜宗翰赶到了。二军一合达到二十多万人,可谓实力大增。信心百倍的金军驱赶附近俘虏来的百姓运送石头,将周边区域内的石块搜刮一空,利用抛石机朝着城墙发射,摧毁防御工事。同时砍伐树木,日夜不停造攻城之具。 这天展开了更猛烈的攻势,投石机布满城外,大石在城内如冰雹而下,楼屋中者无不摧毁。金兵箭发如雨,使外城墙壁众箭丛集如同刺猬。火梯云梯撞竿和洞子等攻具数门并攻,欲令守军左支右绌,难以兼顾。一时善利门,通津门,宣化门险象环生。而且金人狡猾,攻东门就称西门已破,攻南门就称北门已破,欲扰乱军心,乘乱登城。还将所带黑旗往城上送,故意让守城宋兵夺取,正好迷惑它处守军。幸好张叔夜对此有所耳闻,已有防备。 面对抛石机威力巨大,张叔夜让士兵把泥土、木屑,麸糠等装入袋子,布置在敌楼上,如此抛来的石块就如打在棉花上,无法造成伤害。张伯奋则当起了救火队长,何处告急便带着一批硬弩手前往支援。在劲弓强弩,分番迭射下,硬是将金兵攻势压退。 黄昏来临宋军伤亡近半,幸好城门都没被攻破。金军伤亡更多,知难而退开始休整。经过清点此战险胜,不仅杀伤了大量敌兵,还有两名金环贵将被神臂弓射死在了城下。宋军兴奋不已,所有的苦难与悲痛都因此被抛诸脑后了。 赵桓得知更是喜悦,晚间亲临城头带来了酒肉金帛,犒劳所有守城将士,还与他们同餐共食。皇后与宫女连夜制作的衣被等物也被分发到每个士卒手里。见官家亲来慰问,甘苦与共,人人激动得热泪盈眶,争呼万岁。 接下来的日子里,赵桓派出更多信使出城去宣召各州郡迅速率兵勤王。 虽然金军依然没能攻破城门,但守军已是越来越难以支撑,力不从心明显日甚一日,几次都险些破城。张伯奋还组建了“敢死队”,在夜间出击袭扰金兵大营,小有战绩。但知道勤王之师再不来的话,沦陷是迟早的事。这日战斗间隙,张叔夜不得不进宫,将万分危急之形势坦诚相告。 赵桓早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问道:“朕已将褒奖爱卿大败金军的檄文,传递告示于各道,好让他们不至于畏敌不前。何以围城至今四日,除卿外无一支勤王师到来?难道求援的没能出得去一人吗?” 张叔夜道:“臣也不知何故,哪怕是出去一个就天下皆知了。如再无援军的话,京城就真的破在旦夕了!” “怕是我猜的没错,救兵大多掌握在蔡党手里,难怪会见死不救!”赵桓黯然坐下,引袖拭了拭眼角,一脸凄恻之色道:“朕打算将所有宫中禁卫都派给你,还可以组织起十万民夫壮丁,分发兵器让他们助你守城。爱卿最多还能支持几日?” 张叔夜道:“那些百姓都是乌合之众,摇旗呐喊尚可,如临阵对敌必无大用。老臣至多只能再支撑三日了,这期间无援军到,只能以死报国了!”说完不禁伏地啜泣。 赵桓痿然倒在椅上,叹息道:“卿先退下吧,容我再想想有无其它良策。” 第108章 奇策 张叔夜只能继续竭力守城,同时与两儿子望断天涯,始终没有看到天地尽头有援军的半个影子。眼见城破在即,突然赵桓派人宣他,说已有了对敌之策。 当他满腹疑窦进宫,看见赵桓一脸兴奋迎面而来,握住他手说道:“朕找到了一位神人,有他在再多的金兵也会消灭于无形。真是天佑我大宋!哈哈!” 张叔夜闻听不知所谓,正欲再问,赵桓已叫出人来。只见一个老道士鹤发童颜,骨格清奇,手持拂尘,缓步而来,一派仙风道骨的模样。 见过礼后,赵桓忙介绍道:“这位仙道姓郭名京,会六甲神术。真天赐于朕,来使我大宋转危为安。” 张叔夜将信将疑道:“这位道长真有如此能耐?官家亲眼见过吗?” “那是自然,这位神仙能隔空取物,能让人身首异处而复原,能令猫鼠共处,这些都是朕亲眼所见。”赵桓如数家珍。 “那打算如何打退金兵呢?”张叔夜半信半疑下进一步问道。 郭京听了呵呵笑道:“此事自然不费吹灰之心。只要能给贫道找来七千七百七十七个生辰符合六甲的人,贫道到时能够施展法术,调遣来万千阴兵,让那二十万金兵统统有来无回。” 赵桓听得喜笑颜开,手舞足蹈道:“太好了,朕一切依你。张爱卿快去照他说的办吧。” 张叔夜迟疑道:“此事倒不是难办,只是果能奏效吗?不如先找些来试一试,如确实有用,再行不迟。临阵对敌事关重大,可不能出丝毫差漏呀!” 赵桓听了也觉得有理,便转头问道:“仙道以为如何?” 郭京一脸不悦道:“难道还信不过贫道吗?此仙法只可行一次,便已耗尽贫道毕生之力,若分成两次,效果必会大打折扣。在官家面前不敢打逛语,到时对敌能否一战成功,就无十足的把握了。” 赵桓一听,无言以对,沉吟半晌道:“朕意已决,就依郭仙道之言,并赐尚方剑。爱卿快去准备吧,务必遵从其令,不可有丝毫的阻拦违拗,否则一概以抗旨罪论处!” 张叔夜虽心中疑虑,但也无词以驳,不得不躬身领旨。 回来将此奇策一说,两儿子相顾而惊。 张伯奋道:“此奇谈怪论岂可相信?” 张仲熊道:“撒豆成兵的事从来只有话本里才有,何曾听说过真有此事?这官家莫非糊涂了吧!” 张叔夜喝道:“小心说话!哎,不过为父也确实不信,但架不住官家深信不疑。怕也是心知城破在即,只能是病急乱投医了,倒在情理之中。” “官家年少,才会对这种无稽之谈信之不疑。爹真打算帮他找那七千七百七十七人来布阵施法?”张伯奋问。 “皇命难违呀,既然圣上执意如此,为臣只能照办。到时不求其真能退敌,只求不误国就万幸了。再则京城本就难以保全,试一试也无不可,就算是死马当活马医吧!好了事急任重,你们都快去办理此事吧。”张叔夜说完,二人只能不情不愿地领命而去。 第109章 城陷 在全城动员搜寻下,第二日终于如数找来了七千多名生辰符合六甲的人,有老有少,多为市井之流。郭京看了后却很满意,每人发了张符纸,让他们帖身藏于胸口,并教会其口诀,说只需临阵之时默念三遍,便可在一个时辰内刀枪不入。 临近傍晚,在金兵的又一轮攻势被打退以后,战场恢复了暂时的宁静。张叔夜与郭京坐在了城楼上,听他道:“大帅,贫道要施法了,请所有守城之人都下城去,不可在城上观看,以免影响法术施展。” 因他有尚方宝剑在手,张叔夜不得不遵照执行。只见那七千多“神兵”蜂涌而出了城门,组成一个阵形后,便口念咒语向冒着炊烟的金营发起冲锋。可能他们中许多人也深信自己被施了法术,此刻刀枪不入,只需杀敌立功领赏,不必担心有任何性命之虞,且有无数阴兵会在暗中相助。 完颜宗望接报出帐,看到宣化门突然大开,有群穿着道士服的人手持兵器从里冲出,也是大惑不解,于是派出大队骑兵分成两翼迎了上去。金骑冲入那个阵中,手起刀落便如砍瓜切菜一般,顷刻之间就杀得尸横遍野。 “神兵们”这才发现法术根本没起作用,而自己却成了送人头,当下一哄而散。在城楼上观战的张叔夜将这幕看在眼里,起身一把抓过了郭京胸口,目眦欲裂道:“你这大骗子,大宋要毁在你的手里!” 郭京吓得浑身颤抖,结巴道:“我的法术不。。。不可能不灵,定是距离太。。。太远了,我。。。我得出城去施法才行。”说着拼命向后招手,便有弟子上来将他从张叔夜手中夺了下来,拥着下楼而去。 张叔夜立即下令:“等他出去马上紧闭城门,不许放任何人进来。叫将士们尽快回原位守城。” 但一切已来不及了,完颜宗望虽不明白宋军这唱的是哪一出?但很快发现了这个天赐良机。急令骑兵不必去追杀那些逃散的假道士,而是朝无人防守的城墙冲去。同时指挥大军放下饭碗紧跟而上,向城池发起突袭。 眼看着金军滚滚而来,而宋军还没能做好抵御的准备,城上许多神臂弓床子弩等器械更是无人操作。张叔夜正急得不知如何是好,却看到张伯奋来到了面前,将手中一个球扔在了地上,盯睛一看,竟是个人头。再一细看,就是郭京那老道士之头。 “你怎么杀的他?”张叔夜指着问道。 “孩儿听说要出城施法,便跟踪而去。果然他一出城门就骑上马想要往南而逃,孩儿张弓一箭便将其射下马来,上去砍下首级来交给父亲。” 听完这些,张叔夜老泪纵横道:“你杀得好,可惜太晚了,就算杀他一万次也难以挽回危亡了!” 这时张仲熊满身血污跑上来道:“爹,金军已攻到了城下,许多已爬上空无一人的城墙,我军无法抵挡。守军大多已不听指挥,争相往内城溃逃。” 这时听到许多人在喊:“金兵上城了!”张伯奋道:“爹,我们也尽快撤离吧,外城是铁定守不住了。” “不行,我在官家面前立过誓,要与城池共存亡,绝不能后退半步。”张叔夜这一刻拨出了佩剑,正好看到有金兵百余人分为东西两队,从右边鼓噪而来,便欲上前厮杀。 张伯奋向弟递个眼色,两人左右挟持着父亲,不顾他的挣扎,混进数万逃亡的人流中一起往内城退去。路上见到全是丢弃的兵器盔甲,甚至有宋兵趁机抢劫杀人,被杀被踩死者不计其数,百姓哭声震天动地。 第110章 投降 完颜宗望攻占外城后汴梁已是囊中之物,反倒不急于乘胜拿下内城,而是给宋钦宗写信,商谈两国罢兵和谈事宜。这令已陷入绝境的赵桓喜出望外,对其提出的条件无不应允,唯独最后金人要太上皇亲去谈判,这却难倒了赵桓。这时的徽宗赵佶因上次金兵退去,以为天下再次太平,早已回到汴京。当赵桓前往龙德宫将金人之意转达后,赵佶吓得叫人拿白绫来,打算就此了结残生。赵桓只得紧紧抱住,说愿代父前往,这才让上皇勉强打消了轻生的念头。 当钦宗还在犹豫不决,金人又放出话来,说再不看到他身到金营,便要攻城了。赵桓不得不登上御车准备前往。一出宫就看到人山人海,东京军民听说他要以身犯险,皆来阻拦,不让车驾通行。 正当赵桓为难之际,一个白发苍苍老者在两年青人搀扶下到了跟前道:“官家,老臣无能,让你不得不处此险境,罪该万死。你万不能去呀,老臣愿集合剩下的数万将士,与金人决一死战,说不定援军明日就能到了。” 赵桓一看正是张叔夜带着两儿子,不觉双泪长流道:“不怪卿,怪朕一时糊涂,错信妖人之言。援军是不能指望了,抵抗下去只能玉石俱焚,让宗庙社稷毁于一旦。幸好金人愿意讲和,朕只能亲走一趟,以期救亡图存于万一。” 张叔夜紧紧抓住车辔绳道:“有老臣在,不能看着官家身践险地,你不能去呀!” 张伯奋看到父亲几乎站立不住,扶住他仰头说道:“恐金人讲和是假,骗你自投罗网是真。不可轻身入敌营,否则有去无回了。” 赵桓仰天长叹一声道:“朕岂有不知此去险象环生?但若不去,就会生灵涂炭。为了保全阖城百姓大宋社稷,我不得不身入金营,与敌周旋。唯愿上苍保佑,能让我平安归来。”当下让禁卫们分开拥挤的人群,有了一条通往城外的道路。 看着车驾缓缓而去,两边百姓无不泪流满面,许多人痛哭流涕乃至奔随号泣。张叔夜望着远去的车辙跪拜于地,忽然间大哭一声,呕出了一口老血,洒在了跟前。赵桓在车上远远望见,疾声而呼道:“要为国保重呀!为大宋保重呀!” 一日过去了,没能归来,只听说让赵桓写降表。第二日还是没见放人,又听说金营里举行投降仪式,设香案令赵桓等人面北而拜以尽臣礼,并宣读降表。张叔夜风闻此事,急怒攻心更是一病不起,连吐了几大碗的血,奄奄一息。张伯奋心如刀绞,虽与仲熊竭力侍奉,也不见好转。第三日,喜闻官家要被放回来了,张叔夜挣扎着起床要去迎接。张伯奋只得与弟一起搀扶着他前往接驾。 时已至岁末寒冬,北风呼啸,冷风刺骨,但仍然有数不清的臣民在南熏门摩肩接踵,不惧严寒等待御驾。当先三人就是张叔夜父子。 到了午时三刻,数辆牛车缓缓驶进城门,一看果是黄盖,便知是御辇到来。百姓欢呼喧腾起来,有人奔走相告。 张叔夜艰难跪下,大声叫道:“陛下!”声嘶力竭,几乎耗尽了全身之力。两儿子跟着跪下,所有官员将士一起跪下,百姓也跪下了,口中都在喊着。一时山呼万岁的声音响彻天地,但夹杂着更多的是哭嚎。 车门打开,赵桓衣衫不整下了车,面对此景,回想起三天来在金营受到的种种羞辱,几乎不能归来。悲从中来,忍不住放声大哭。一时万民齐哭,哀声动地。 张伯奋起身上前到身边悄声道:“官家先回宫吧,不要在这里耽搁。” 赵桓点头,伸出袖子擦干了眼泪,哽咽道:“都请起吧,朕有负你们,不敢受此大礼。”说着又将张叔夜扶起道,“老臣随朕回宫商议!”当下众官护送他回皇宫,围观百姓也逐渐拭泪散去。 第111章 勒索 一回到了大殿,赵桓便涕泪滂沱,号啕大哭,几乎要哭晕过去。众臣也跟着大放悲声,许多人都哭得抬不起头来。 赵桓捶胸顿足道:“我是赵家的不孝子孙,是大宋的千秋罪人,竟然被迫做了金人的臣子,再也无颜活在世上,唯有一死向列祖列宗,向天下臣民谢罪!”说着去取放在椅边宝剑欲自刎。群臣慌上来抱身的抱身,夺剑的夺剑,齐声叫道:“官家万万不可呀!” 赵桓涕泪交流道:“不让我死,你们倒出个主意呀,怎么才能让金人退兵?” 此问出口,众臣又皆哑口无言。还是张叔夜拖着病躯艰难上前道:“臣还是那句话,金人狼子野心,不能寄以幻想,这次讲和被逼成了投降便是明证。幸好陛下能够归来,切不可再起求和之心,更不能指望退兵,其必是不亡我江山社稷绝不会罢休的。为今之计,唯有拼死抵抗一途。哪怕玉石俱焚,也好过在刀下苟且求生任其宰割。” 赵桓听说又要打仗,一时面露惧色。他身入金营,亲眼见识到了金军的强大,深知凭着内城中的那点兵力,一旦开战守不了半日就会沦陷。于是问道:“众卿有何话说?” 众臣面面相觑,除了少数几人咐合外,多数皆低头无言。张邦昌这时站出来道:“金人势大,若拼死一战必亡无疑。既然肯放官家回来,说明求和之路并未断绝。小臣以为应尽量满足金人条件,说不定能换来社稷保全和全城百姓性命。否则不但宗庙毁于一旦,城中百万生灵更要涂炭,陛下又何忍呢?” 他一说,众大臣纷纷表示赞同。赵桓点头道:“既然都这个意思,朕意已决,为了避免生灵涂炭,不耻投降来换得金人退兵。朕要以勾践为榜样,忍一时之辱,以图日后东山再起。” “陛下圣明!”众臣跪倒齐呼。其实他们心中想的都是自己一家老小的安危,毕竟投降比开战要保险得多。 张叔夜看在眼里,悲叹一声道:“官家保重,老臣先退了。”正当他迈着沉重脚步欲出殿,有内侍跑进来,跪下禀道:“金使来到,等候觐见。” 赵桓不敢怠慢,忙宣召进殿。只见一金人大摇大摆走了进来,目中无人地将手中帛书一扬道:“赵桓,你已是我大金的臣子,元帅命我来向你索要金一千万锭,银二千万锭,帛一千万匹,限你三日内备齐解送大营。这是元帅的亲笔令,你拿去照着办吧!” 此言出口,举朝大哗,许多人看不下去,已骂了出来。张叔夜更是坐倒在地,大口喘息着,手指着金使却气得一句话也说不上来。 在众目睽睽之下,赵桓忙跑下龙座,恭敬地接过了帛书,并道:“臣赵桓接令,恭送大金国使臣回营!”金使一脸不屑,鼻子哼了声,再次得意洋洋走出殿去。 望着他趾高气扬而去的背影,张叔夜一口老血喷在了地上,含血道:“如此奇耻大辱官家宁死也不能受呀!金银帛千万计更是漫天要价,我国绝无可能凑齐,到时满足不了依然难免交恶。金贼对我绝不会有恻隐之心,不如誓死一战,就算拼上社稷百姓也算死得其所!” 赵桓羞愧低头,神色凄苦,过了半晌泫然道:“卿所言朕明白,但我宁愿屈而生,也不想战而死。此千万金银只能依他。时日紧迫,众卿都去筹措吧,不但要将家中财物全贡献出来,哪怕是让全城百姓都倾家荡产,也务必要凑足此数,共纾国难!朕求你们了!”说到最后一句禁不住伏地悲泣,众臣只能跪地同泣,整个大殿一片凄风惨雨。 第112章 掠夺 张伯奋听说要搜刮全城金银去满足金人的要求,气愤道:“我看官家经过金营一趟,早被吓破了胆,再无斗志可言了。” 张仲熊更怒道:“早知如此,我们就不该来这里勤王,如何对得起那些死难的将士?” 张叔夜叹息道:“我只担心金人无信无义,官家年少被玩弄于股掌之中,最后自食苦果。但为父也无可奈何,只能遵旨行事。你去计算一下,府上还有多少现银,都交出去吧!“张仲熊听了,只能恨恨而去。 张伯奋出门去守卫内城,一路只见坊巷二十四厢皆已乱得鸡飞狗跳,哭声四起。一队队的宋兵在家家户户随意闯入找寻财物。青年被打的告饶,老人苦苦哀求,孩童哭喊更是声动天地。触目所见皆是此类人间惨剧,金兵围城让这座昔日繁华天堂转眼堕入了地狱。 张伯奋看在眼里,心痛难已,几次想出手干预,但都忍住了,毕竟全城处处如此,自己一人微不足道,又能救得了几家几人?除非进宫让官家收回成命,但这又毫无希望。他只能低头装没看见和听见,快马加鞭跑过。 当来到一个街口时突然马受惊几乎要直立起来,张伯奋眼急手快,手脚并用才没让自己从马上掉下来。盯睛一看,原来从旁边横冲直撞跑出了辆大囚车,来不及避让差点给撞上。 押送囚车的几个兵士大声骂道:“什么鸟人敢在这里乱跑,想劫囚不成?”领头的军官更是将手里马鞭直打了过来,口中道:“还不快让路,否则休怪本大人将你也一起装入笼子里带走!” 张伯奋早已气满胸臆,这时见其如此嚣张,忍无可忍,一把将挥来鞭子抓在手心里,顺手一拉就将军官直拉下马来,摔了个狗吃屎。 众兵见状大惊,纷纷来扶,更多拨出兵器只等一声令下就要蜂拥而上。张伯奋冷笑道:“我等在外与金贼厮杀都丝毫不惧,难道还会怕尔等专会欺负百姓的小虾小蟹不成?” 军官正要命手下将此狂徒拿下,听闻此言吃了一惊,忙抬头细细打量。这一看忙跪倒在地恭敬请安道:“原来是驸马爷张将军,小人有眼不识泰山,万望饶恕则个。”于是众兵也跟着跪下。 张伯奋不愿与他们一般见识,便问:“都起来吧,我要去守城,没空与你们计较。我只问你,这关押的都是些什么人?怎么全是百姓装束?”他看到那个大木笼里起码立着二三十个衣冠整齐之人。 军官上来笑容满面解释道:“张将军,下官是奉旨行事的。他们是百姓没错,而且都是很有钱的百姓。如今国难当头,身为大宋子民,理应为国家分忧,为朝廷解难,你说是不是?但这些人一毛不拨,只顾家不顾国,也不想想没了国哪来他们的家?所以卑职要押送他们去个地方,保证能让这些富人到时乖乖交出银子来,帮大宋度过难关。” 这时听到笼里有人在喊:“我们都是良民呀,我们真没钱了!”“这位大人放了我们吧!” 张伯奋听了虽觉如此逼迫实为无耻,但也知无能为力,于是调转马头就欲离去。恰在这时,忽然听到众声音中有一个在叫:“兄长,快来救我!” 张伯奋心头一震,一下认出这不是李恕的声音吗?立刻翻身下马跑到木笼前,对着里面问道:“李贤弟吗?” 立刻有人从人群中好不容易挤了出来,到了囚笼边惊喜叫着:“正是小弟。”不是李恕又能是谁? 第113章 救星 张伯奋一见果真是义弟,当下惊喜交集,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李恕长叹息一声,道:“一言难尽,张兄还是快救我出去,慢慢告诉你。” 张伯奋将那军官叫到跟前道:“这人快把他放了。” 军官一脸为难道:“不是卑职不肯放,而是不能放。这位兄弟家大业大,至少还需向官府交纳十万两银子才行,小的实在不敢放呀!” “我已将家中银子全部找来交给他们了,可他们不信,还勒索我,说我藏起来不肯交公。张兄你说,这不是将人往死路上逼吗?”李恕说道。 张伯奋听了点头,知道现今京城内如此之事已不鲜见,而李家本属富室,自然更是大难临头。便厉声道:“你知道这是谁吗?他可是国家的功臣,这次全靠他通风报信,才让我们对金人入侵早有防备。连官家都亲自召见嘉许过他。你如此逼迫,到时我在圣上面前一说,你有几个脑袋能砍?” 经这一吓,那军官果然低头沉默,似乎将信将疑。 张伯奋又道:“快放了他,我就当什么事也没发生过。况且这位兄弟是实诚之人,绝不会隐藏任何财物,这个我可为他担保。人是我带走的,若有人怪罪下来,尽管往我身上推就是,让他来找我,与你无干。” 见话说到这份上,军官也不得不依,便命人开门将李恕放出了牢笼。牢中众人见状更是蠢蠢欲动,许多欲跟着下车,同时在喊:“我们也是一样的情况,把我们也放了吧!”但都被士兵用枪矛顶了回去。 看着那辆囚车在喧嚣中渐渐远去,李恕倒身下拜,口中道:“谢兄救命之恩!” 张伯奋忙扶起道:“你我生死兄弟,何需如此?快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自那次分开后,很快金兵便兵临城下,然后就有官府的人上门来,让家家捐钱救国,出资犒军。我家在那里也算是数一数二的富户,要出大头。国难当头为了不让金兵进城,百姓也只能认了。我将家中所有金银都交了出去,总计有二十万两,可说是数十年积蓄为之一空。可能是交的比较多,让官府的人眼红了。按开封府的榜文,凡是找出埋藏金银的,告发者可得十之三。所以有人揭发我,说我私下隐藏了更多财物。我实在拿不出来,他们便闯进家来搜查,还到处挖掘,一无所获后又说我将金银藏在了某处,要抓我去逼供。幸亏路上遇到兄长,否则怕是小命难保。” 听完这话,张伯奋愤然道:“岂有此理!官家答应给金人千万金银以换取退兵,便弄得如此家破人亡,民不聊生!” 话音未落,李恕突又跪下道:“还请兄长救舍妹一命!” 张伯奋吃了一惊,忙扶起问:“令妹怎么了?” 李恕含泪道:“在我被抓走之时,他们将蓉妹也带走了,后来男女分开关押,蓉妹跟一群别处抓来的女子关在一起,我们便没再见面。如今生死未卜,也不知被官府的人带到了何处去?只告诉我交纳了银子,才会让我兄妹团聚回家。” 张伯奋闻言,低头沉吟了一会儿,不禁变色道:“此事不妙,我所猜没错的话,令妹凶多吉少。” 李恕骇得急问:“你知道舍妹被带去了哪里?” “据我所知,此次金人不但向朝廷索金银千万计,也要了一千五百名少女送往金营供其淫乐,令妹不会就在其中吧?” 听闻此言,李恕唬了一跳,倒吸了口凉气后流泪道:“烦兄长借宝剑和马匹一用,小弟要去救人。哪怕造反也绝不能眼睁睁看着蓉妹被送进火坑。” 张伯奋劝阻道:“你心情我理解,但一人去无济于事,我们得先打听实了令妹关押之处,再寻机救人,如此才有希望。万不可蛮撞行事。但请宽心,只教为兄在,定会拨刀相助!“ 李恕一把抱住他,感激得说不出话来。 第114章 拨刀 李恕跟随来到了守城处,张伯奋命人去打探,不一刻就得到了回报,说那批少女被分成了五批,两批还在城内,三批已运出了城,现停在城外打算明早会合后一起送往金营。剩下两批晚间便会出城。至于李蓉的消息悄悄打听过,但毫无下落。 李恕急得团团转,说道:“不知舍妹此刻在城里还是城外?” 张伯奋道:“贤弟不要急,但愿令妹还没有出城。今晚这剩下两批会经过朱雀门,到时为兄与你一起守着那个城门,出去的一个个辩认,若是果在其中,定能截下她。” 当下事不宜迟,他们又马不停蹄赶往城门等待。亲眼见到一车车从各处搜刮来的财物正在源源不断地送往金营。李恕叹道:“看来完颜宗望不攻内城正是其狡猾之处,否则何来那么多财物可得?攻城之下说不定玉石俱焚,岂能如今日这般可以尽情索取,想要什么就有什么!” 张伯奋应道:“是呀,金帛美女应有尽有,还有索要如图籍马匹酒食乐器乐人等,只要开口,朝廷无不竭力派人搜寻集中送去。金人只需坐等享用就行了,真是可恶之极!” 一个时辰后苍茫的暮色笼罩了大地,一群女子的啼哭声远远传来。李恕向前眺望,见在士兵和宦官的押解下,一辆辆塞满少女的车,正要押往城外。 张伯奋将车队截住了,亮明身份以搜捕细作为名要一一检查后才能放行。押送的宦官只能听命,于是二人便分头找了起来。 李恕手提灯笼一辆辆上去找,发现车里的那些女子有大有小,有些已嫁为人妇,都让绳子捆住了手脚。且多数面容苍白,有的甚至满脸的病容,稍有姿色也了了无几,却无一例外上车前被人涂脂抹粉,精心打扮过一番。唯有一双双眼睛里大多透露出难以掩饰的恐惧与惊慌。有些在放声大哭;有些在低头抽泣;有些在叫爹喊娘;有些在沉默不语;更有些在求放她们回去,说家里上有老下有小无人照顾。 李恕心中感到了阵阵痛楚,真想将她们全部放了,真不想眼睁睁看着她们被送往金营惨遭蹂躏生不如死,但这也只能是想想而已。 二人费了小半个时辰,终于将近百辆车都仔细查看过,依然没有蓉妹的影子,只能看着那些车陆续出城而去。李恕坐倒在城门边,早已是泪流满面。 张伯奋上来道:“贤弟不要灰心,可能令妹已到了城外,为兄这就与你一起去往关押她们的所在。不是说明早才会送往金营嘛,我们还来得及。” 李恕摇头道:“没用的,那里有重兵把守,怎么可能放我们进去找?在里面的人都是救不回来了。” 张伯奋拨剑在手道:“不行,只要李蓉还没被送往金营,我们就一定有希望。你也说过哪怕是造反也顾不得了,为兄就算与你一起造次反又如何?反正令妹我是救定了,你妹就是我妹,愚兄绝不会看着她被送往魔窟而置之不理!” 李恕听到他斩钉截铁的言语,心情激荡之下热泪夺眶而出,当即站起身道:“好,大恩不言谢,我们这就出发!” 张伯奋道:“人多力量大,贤弟先在此等候片刻,我去叫些帮手来!”当下骑上快马。李恕望着他疾驰而去的背影,想到自己竟能有一个如此侠肝义胆的结拜兄弟,心中又是高兴又是激动。 没过多久,李恕便看到前方尘土飞扬,十多骑奔驰而至,当先一人便是张伯奋。他到了跟前笑指道:“这二人想必与贤弟是老相识了,不必再引见了吧。” 李恕左右看去,果然认得,便是第一回金兵围城时同生共死过的熊烈和王伍。看来张伯奋这次又将千里挑一的心腹家将给带来了,有他们在,自然救人更有把握了。 熊烈道:“我听说咱家公子要帮你去救妹子,二话不说就来了。想金人个个都是禽兽,如果李家妹子落入他们手里,那就白白的被糟蹋了!”张伯奋回头看了一眼,想是怪其口中无忌,他果然立马不说了。 王伍道:“救人事最要紧,我们不要再耽搁了。听说明早就会被送去金营,快点出发吧。李兄弟放心,今晚咱们一定要救出令妹来。” 李恕眼含热泪遍揖谢过,也骑上马匹,与他们一同奔出了城门。到了外城只说是护送车队,很容易过了金人关,直往关押众多女子的宋军营地而去。 第115章 亮剑 不久,张伯奋一行人便在郊外发现前方影影绰绰,竖立着数十个营帐,有上百名宋兵正在严密看守,而女子的喧哗与哭闹声更是数里外可闻。到了辕门前,被几名士兵给拦住,喝问他们来干什么。 张伯奋便道:“这里由谁管?你去通报一下,就说张伯奋有事求见。” 士兵本来看到他的装束就已起疑,这里听了名字便慌忙行礼道:“原来是张将军到了,小的立刻去通报。” 不一会工夫,看到一宦官领着几名将官缓缓而来,远远就叫道:“原来是附马爷大驾光临,不知有何吩咐?是不是官家临时有什么旨意了?” 张伯奋一看,认出是宫内宦官刘公公,当初围城时在城楼上宣布不许放他们进城也是此人,故心里对其并无好感。这时听了他话,脑子一激灵,想到不如就假传圣旨?但随即念及他是宫内人,肯定是无法被唬住蒙混过关的,便笑道:“刘内人好呀,这次皇上将这么重的担子交给你,可见公公不是一般人呀!” 刘公公笑应道:“哪里哪里,咱家只知一心为了今上,虽肝脑涂地也万死不辞。这次奉旨押送这些女子送给完颜宗望,便是要表达圣上至诚的求和之意。” “以女子求和虽古已有之,但无不是公主下嫁,再不济也是宫女冒名,还真没听说过有搜刮民间女子来求和的,此壮举也算空前绝后了。”熊烈抬头看着天说道。出口后众人皆笑,连忧心中的李恕也忍不住笑了一下。 刘公公迅即拉下脸道:“圣上在下很大一盘棋,岂是尔等无知小儿能妄加非议的?若不是看在驸马的面上,立时要将你拿下了。” 张伯奋回头叫他不可多嘴,以免坏了正事,便陪笑道:“是我的人口无遮拦不懂事,还请公公不要介怀。并非传旨,乃是此来有事相求,还请进帐内说话吧!” 当下刘公公领着张伯奋进了营帐,随同进入的还有李恕和熊烈,王伍三人。坐下奉茶毕,刘公公便问:“想张将军守城责任重大,为何突然来此?” 张伯奋沉吟片刻,还是直言道:“在下有一不情之请,刘公公所押女子中有一人名叫李蓉,是我这位李兄弟的同胞妹子。”说着便手向李恕一指,接着道:“所以斗胆恳请刘公公能否网开一面,让他们兄妹团聚。我张府上下也会感恩不尽,将来必有报答。” 刘公公嘻嘻一笑,道:“原来将军是来向咱家要人的。不是不肯,只是这数目已定,哪怕少了一个,金人怪罪下来,不仅国家有难,咱家也是要小命不保的。除非官家诏书下来那是无不遵命,如若仅是驸马爷想让我帮忙,那真的无能为力,还望海涵!” 张伯奋料到他会推托,便向王伍使了个眼色,他立刻从怀中取出一个小袋子递上。张伯奋接过打开,将里面物事倒在了刘公公身边的桌上,刹那间帐内金光耀眼,盖过烛光。原来皆是金珠宝贝,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李恕也看呆了,这才想到当时张伯奋回去不但是叫帮手,同时也带上了这些珠宝,可称上思虑周全。心中一股暖流涌上差点把眼泪再次给逼出来。 刘公公看了喜出望外,东拿拿西摸摸,一时爱不释手。张伯奋放心笑道:“只要将这个叫李蓉的女子找出来交给我带走,这些就请公公笑纳。多一人少一人想必金人也不会太在意,刘内人意下如何?” 刘公公把玩了一会,突然恋恋不舍全部放下了,摇头道:“虽然极想助你一臂之力,但实在是不行呀!这事关系重大,万一出了任何差池,可担待不起。你也知道完颜宗望可是狡猾精明得很,正愁找不到把柄,如果发现少给了一名女子,说不定正好成为其开战的借口。张驸马的盛情咱家实在不想推却,假如在城内来找我帮忙,二话不说可以满口答应。可现到了城外,一早便要交人,你想又让咱家从何处找个替代者来凑数呢?所以这宝贝虽好,还是请拿回去吧!” 听了此言,李恕不免再次心急如焚。张伯奋更是吃惊非小,想不到这个老宦官居然对财宝不动心。但转念一思,便猜到张家与其素无交往,又向以清白着称,他自然不敢相信而轻易接纳陌生财物,怕引火上身也未必,的确算得上老奸巨滑。 看来软的不行只能来硬的了,张伯奋主意打定,便说道:“既然刘内人不要财,那命难道也不要了吗?”说着使了个眼色。 刘公公起身惊问:“这话是什么意思?你不要放肆!”刚想下逐客令,熊烈的刀刃已经架到了他的脖颈之上。 第116章 劫持 看到刘公公遭到劫持,帐内的将官大惊之下皆拨出了兵器,但一时都不敢上前。 张伯奋持匕首在手也来到刘公公身后,往前一送直抵到他的背部皮肉,说道:“不管你同不同意,人,我是一定要带走的。” 刘公公吓得魂不守舍,连忙道:“驸马爷什么都好说,不就是要一个人嘛,老奴只要有就算拼了老命不要也会给你。就怕你找错了地方,我这未必有你要的人呀!” 李恕急得上前道:“我妹李蓉不在你这里还能在哪?” 刘公公对众道:“你们不要乱来,张将军不会把我怎么样,快去将花名册拿来。” 立马有个小宦官跑了出去,不一刻便拿了厚厚的一本册子进来了,说道:“姓李的女子都在这里了。” “你快给找找有没有李蓉这个女子!”刘公公说完,那人忙坐在地上手举烛火翻开册子寻了起来。 李恕看着他一页页找,额头汗珠潺潺流下,心念万一找不到,不但无法救出蓉妹,还连累了兄长。果然一会工夫那人便抬头说道:“回禀公公,确实没有叫李蓉的人。” “我说嘛,驸马爷是找错了地方,还是快到别的地方去找找吧,老奴这就不奉陪了!”刘公公说着便欲挣脱,举手送客。 张伯奋抓紧他依然抵住匕首道:“你别动!我不信你。”又扭头对李恕道,”贤弟别听他的,你自己去找!” 李恕拿过那本花名册一个个仔细看了起来。忽然看到一个名字,心中一惊,想她怎么也在里面?不会是同名同姓吧?但此刻不及他顾,还是找妹要紧。从头查到尾,确实没发现有李蓉这个名字,不禁心慌起来,问道:“会不会是她被带进来时没用真名?” 张伯奋道:“极有可能,我们还是到营地里去找吧!” 此言一出,除了四人外其他人都笑了起来,一人道:“一千五百人,光是关的营地就有五块,营帐有上百个,你要找人如同大海捞针。就算让你每个地方去找一遍,大半天也不够,而再过三四个时辰天就亮了,金人便会来交接,如何来得及?” 张伯奋听了看向李恕,想征求他的意见。李恕绝望地摇头道:“算了吧,我们还是走吧!如蓉妹命中注定有此一劫,你我也是无可奈何的!” 张伯奋正在犹豫之际,熊烈说道:“少主,不如我们就将这里的所有女子都放了吧,这样李家妹子在里面也就一起获救了。”此一语犹如晴天霹雳,几乎将所有人都震住了。 张伯奋沉吟一下点头道:“熊兄弟说的对,那些女子都太可怜了,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她们被送入虎口?我其实在城门找人时就有这个想法了。” 刘公公听了吓软在地,口中道:“疯了疯了,你们是不是都疯了?” 李恕近前道:“张兄,此事非同小可,如为了救舍妹犯下如此大罪,弟实不敢接受呀!” 张伯奋道:“金人狼子野心,会因为官家委屈求全和有求必应而放过我国吗?想想就知绝无可能。官家糊涂,我此举便是要纠正他的大错。国家已是在劫难逃,又何必白白赔上那么多的好女子?贤弟不必介意,为兄不仅是为了令妹,更是为了那么多无辜的人不能为朝廷陪葬。” “好,少主说的太好了,就这么办!”王伍叫好道。 李恕见他们主意已定,眼含热泪下拜道:“三位大恩,李某没齿不忘,请受在下一拜!” 张伯奋叫道:“贤弟不可见外,我们本就生死之交。”于是将匕首往前一送,说道:“听到没有,快将所有女子放了!” 刘公公已感觉不到刀尖刺进皮肉的痛楚了,口中只是喃喃说道:“驸马造反了,驸马造反了!你杀了老奴吧,此事绝不可行!” 张伯奋见不肯听令,便命所有人出去,自己劫持着他也来到了外面。在火光通明下士兵们见到公公被擒,皆手持枪矛远远注视,并无一人敢上来抢人。 刘公公这时对他们喊道:“张将军已犯下谋逆大罪,你们不要管我,速速将他们拿下!” 眼见众兵听到面面相觑开始蠢蠢欲动,张伯奋当即将匕首直插进了他的心脏,刘公公再没哼一声,便倒地身亡。随后对众兵将喊道:“刘公公已死,现这里官阶最高的是我,你们都要听本将的号令!将那所有女子都放了,然后你们也可以逃命去。想大伙都是大宋子民,难道忍心眼睁睁看着那些如同你们姐妹一般的女子送去给金狗残害吗?” 其实押解女子的任务早已非那些官兵心中所愿,他们也常暗中私语官家的软弱无能,让大宋受此奇耻大辱。何况这个刘公公平时也对他们颐指气使,早就心怀怨气,这时看到他被杀,未尝不感到痛快。又听了这番话,便无人肯上来拼命了。 张伯奋又拿出了那袋金珠宝贝道:“放人办成后,这些财宝兄弟们平分了吧。且此事都由本将一人担着,与你们无关!” 领头的几名军官再无犹疑,齐齐躬身领命道:“我等愿谨遵张将军号令!” 第117章 解救 张伯奋下令将五个营地里所有女子都集合起来,他要轮流讲话并释放她们。 李恕跟着他来到了第一个营地,这时众女已稀稀拉拉到了空地上,人数一半都不到。张伯奋催促士兵尽快,不久便开始说话,内容当然是让她们尽快逃跑,并且劝说不要回城免得再被抓住,要找金兵还没到达的附近乡下暂避一时,投亲靠友最好,等形势安全点了再图回城与亲人团聚。然后是让李恕上来找妹妹。 李恕将自己的遭遇简单说了下,对着数百人重复李蓉的名字很多遍,问有谁知道她的下落?可惜众人都摇头说不知道。这样折腾了差不多有一个时辰,才将全营的女子都放了。看着她们哭哭啼啼,感激涕零地互相搀扶缓缓离开,纷纷匿迹于沉沉夜色之中,他们心中皆感到了一丝慰藉。 张伯奋拍拍失望惆怅中的李恕肩头道:“别灰心,才刚开始,下面一定能找到令妹的。” 李恕点点头,道:“我也相信她一定在的,不过我们来得及吗?” 张伯奋道:“是呀得抓紧了,不过接下来的应该快了!” 果然到了第二个营地,所有女子已被集中了起来,无需等待的张伯奋立刻便可以对她们讲话了。又经过同样一番内容后,那些女子也被释放了,还是没有得到李蓉的半点音讯。 接下来是第三第四个营地,效率也同样加快了,一个时辰便尽数释放。但李恕差不多已快接近绝望了,他猜想那本花名册可能没有错,蓉妹真的没有被抓进来,可又能去哪呢?他几乎是盯着那些人一个个走出了营门,如果亲妹在其中,他不可能发现不了。 张伯奋对此也不知怎么安慰他了,只能指望奇迹能在最后一块营地里出现。到了第五个关押所在,突见张伍匆匆跑来,说道:“少主不好,金人交接的队伍已到了附近,离这里只有二里地了。” 张伯奋吃了一惊,没想到来得这么快,便问:“有多少人马?可有后续部队?” “应该就一支,大约三四百人,多数都是骑兵。”王伍道。 熊烈道:“来得正好,就让他们有来无回。” “我们就十来人,加上所有官兵不过百来人,如何是那些骑兵的对手?更何况这里的人也未必与我们同心同德。”王伍道。 张伯奋低头沉吟道:“既然来了,而我们已将大部人释放,一旦遭遇难免会起冲突。要全身而退尚需时间,看来只能先下手为强了。你们就照我之前说的办。”于是轻声说出了计划,听得二人连连点头,当即领命而去。 二人一走,张伯奋抓紧行事,讲话寻人后看到李恕一脸的沮丧,依旧没能找到妹子。于是道:“莫非蓉妹真的没在里面?” “我也百思不得其解,亲眼看到她被抓走跟众多女子关在了一起,不在这又会去哪?”李恕说话间,看到那些女子逃脱牢笼后,个个绝处逢生逃命而去的背影,想到蓉妹还生死未卜,不禁痛苦地蹲在了地上。 张伯奋正不知如何宽慰,却发现远去人群中有一人离开了队伍,独自回身朝他们快步而来。到了跟前张伯奋奇怪问:“请问你有何事?金兵马上就来了,你不必道谢还是速速离去吧!” 那妇人福了一福,开口道:“敢问这位李官人是否在找个叫李蓉的小娘子?” 李恕抬头,见她约过而立之年,眉目清秀,气质不俗,声音更是动听,不禁惊喜道:“怎么,夫人认识我蓉妹吗?” 那少妇微微颔首道:“妾身与贤妹可能有过一面之缘,只是相见短促,中道分离,之后去向何方也实为不知,甚感歉然!” 李恕狂喜之下,急切中握住她手问道:“那你快说,在哪里见到过舍妹?” 少妇一时为难,轻轻抽手道:“官人莫要性急,要找寻令妹还得从长计议。” 李恕这才想到适才求知心切,一时失了礼数,忙连声赔礼道歉。 张伯奋见她举手投足尽显大家风范,且衣着富丽,知道绝非寻常人家的妇女,忍不住好奇问道:“敢问夫人尊姓大名?家在何处?何以也会陷身此中?如不便告知也自无妨。” 那少妇微微一笑,道:“将军有救难于水火之大恩,妾岂敢有何隐瞒,而不以实名相告?”便再次裣衽行礼道,“妾身贱名李清照。” 第118章 告别 听到这个李恕张大了嘴巴,惊奇问道:“莫非就是京城里写了一手绝世好词的李清照?” 李清照含笑道:“不敢,不过雕虫小技,何足挂齿!” “我在花名册上看到过你名字,当时还以为是同名同姓,万没想到真的是本人。小生没记错的话,夫人可是宰相家的眷属,何以也会被抓来?”李恕问。 李清照发出幽幽一声长叹,望着天边残月说道:“生逢乱世,虽官宦之家也难以幸免,何况寻常百姓!当然他们是不敢进相府来抓人的,那日我与外子一同上街,同行的还有表妹王氏。不巧遇到那个刘姓宦官领着人满街抓年青女子,我三人躲避不及便被看到。那宦官见吾妹国色天香,而妾姿色犹存,便命人上来抓捕。外子赵明诚表明身份,喝斥其不可无礼,反被那群兵士围殴倒地,只能眼睁睁看着我和表妹被强行拉走,直到出城也未见有人来救。若不是二位英雄仗义援手,妾身到时怕也难免一死以保清白。” 李恕道:“你所说的那个刘公公确实恶行累累,已死在了这位张将军的手里,也算是替夫人报了仇。” 李清照闻言向张伯奋再次拜谢道:“张将军大恩,清照没齿不忘!” 张伯奋摇手笑道:“无需多谢,只要夫人能帮在下这位贤弟找到他的亲妹,便是最大的报答了!” “不知舍妹现在何处,还请夫人详细告知,小生感恩不尽!”李恕急切问道。 李清照便道:“记得我被抓走的那天,关在房内的有十七八名女子,而与表妹也已分离。有最小的一个不过十三四岁,哭得最伤心。我上前安慰,闻听她说自己叫李蓉,不久前父母双亡就已痛不欲生,没想又遭此大难,与哥哥分离不知何时能重聚。“ 李恕听了含泪道:“没错,她就是我千辛万苦在找的蓉妹,当时你们关在哪里?” 李清照答道:“具体妾身也不知何处,只猜想是在城西一所大宅里,外面有卫兵把守,定时会有人送来饮食。如有不听话的反抗,便会遭到殴打折磨,故尔多数只能安分守己听天由命。被关的次日,有一个年青贵公子进了屋来,在我们中看了一遍,没有说话只是手指了下就将李蓉给带走了,不知是带往何处。然后他们便将我们装车送到了这个营地,这时大家才知是要将我们作为礼物去送给金人。” 听她说完,李恕更是苦恼不已,道:“真是造化弄人,人人都被送到了这里,为何偏偏蓉妹会是例外?” 张伯奋也是眉头紧锁,问道:“夫人可知带走蓉妹的那名贵公子究是何人?” “妾身不认识,只看到在那里所有人都对他毕恭毕敬,连刘公公也不例外。” “那些人是如何称呼于他的,夫人应该有所耳闻吧?”李恕忽然想起问道。 李清照低首想了想,道:“只听叫他公子爷。”听了这话,二人面面相觑,皆猜不透此人是谁,更不知为何要领走李蓉。 “不过他当时带走的应该有好几人吧。”李清照说完,张伯奋便作揖道:“万分感谢夫人的实情相告,请速速逃离,免得久后生变。切记不可回城,外城有金兵把守,回去便是自投罗网,所以离开此地越远越好。” 这时李恕牵来一匹马,执鞭问道:“夫人可会骑马?” 李清照感激不已,接过马鞭道:“多谢两位厚意,妾未嫁之时就会骑了。只是不知王表妹生死如何,是否也能如我一般逃出生天?令人忧心思念。” “既然是一起抓来的,那我们放走的人里面应该有她,说不定前几批里就已逃走了,夫人不必过于担心。”李恕道。 李清照微笑道:“但愿如此,也愿二位恩人早日找到李蓉妹子,妾身在此先行别过,他日后会有期。”言毕翻身上马加上一鞭,同时呼出一声悦耳的“驾”后,那马四蹄飞腾奔跑而去,马上倩影也渐渐隐没于茫茫暮色之中。 第119章 包围 将所有女子都放走以后,李恕便道:“张兄,我想回城再去打探蓉妹的下落,若确如其所言,说不定还留在城内。” 张伯奋看了看天色,晨光熹微,天将黎明。便道:“好的,我们一起回去找!” 李恕忍不住劝道:“兄还是不要回城为好,犯下如此重罪,回去后官家定饶不了你,不如也暂避一时为妥!” 张伯奋笑道:“明知罪责难逃也得回去,爹和弟都在城里,我一逃了之岂不是连累了他们?何况官家也不是糊涂到底的人,说不定这样能使他迫于形势回心转意,放弃这条不归路。” 见他主意已定,李恕只好道:“那赶紧出发吧。” “且慢,我还得等一个消息。”张伯奋遥望着远方渐渐发白的天空说道。 “什么消息?” “我之前派出王伍熊烈他们前去拦截交接的金兵,这时应该能回来了。” “凭着区区这些人能拦得住金军人马?”李恕问。 “当然拦不住,所以还是得靠那个利器。幸好这次出城也带在了身边以备不时之需!”张伯奋笑道。 “什么利器?”李恕好奇。 “忘了?你也见识过的。上次我们一起去破坏攻城器械时用过什么?” 一言提醒下,李恕立马记了起来,脱口而出道:“原来是毒烟球?听你说过人吸入后会昏迷甚至中毒而亡,但使用的条件甚为苛刻,这次还能如同上回一样管用吗?” 张伯奋道:“条件不足也能创造,我让他们以宋军身份去与之交接,先骗取信任,然后引到设好的毒烟陷阱,这样机会就很大了。就是已过多时,怎么还没人回报?也不知事成与否。有点奇怪,我们再等一等吧。” “如此一来难免再开战。张兄,我真怕你会被官家千刀万剐呀!”李恕不免担忧道。 “逼着官家一战才是大宋最好的选择。正如爹所言,如今已只有拼死抵抗一途。哪怕玉石俱焚,也好过在金人刀下苟且求生。我这样做相信爹也不会反对,哪怕真的被千刀万剐,也无足一惧!”听到张伯奋义无反顾之词,李恕只能低头无言。 正在这时,有人慌张跑来,叫道:“将军,他。。。他们来了!” 张伯奋欣喜问道:“是我派出去的人回来了?” 士兵拼命摇手,喘息方定说道:“是金兵来了,好多好多,外面全是他们。” “你说什么?”张伯奋震惊之下以为听错了。 “真的,你去看。”那人说完就跑了。 来到辕门外,二人被眼前景象给惊住了。只见晨光之下,许多金兵整齐划一列阵于远处,已将整个营地包围,且鸦雀无声。更有数十把硬弓强弩对准他们,只需当先骑马的将领一声令下,就能将他们射成两只大刺猬。 第120章 被俘 骑在高头大马上的那个金国将领衣着华贵,却是一副黑脸,五短身材。只见他笑呤呤上前道:“来者可是张伯奋?想父王一直夸你是少年英雄,不过如此,一个声东击西就让你无处可逃。但胆子确实大,竟敢在我军眼皮底下肆意妄为!” 张伯奋听到,脑子“轰”的一声,后悔轻敌了,原来所为一切早已在对方掌握之中。那王伍熊烈等人又在何处?努力镇定了下心神后,朗声问道:“敢问阁下尊姓大名?想必我那十几个兄弟也被一网打尽了吧?” 果然那黑脸人嘿嘿笑了一下,说道:“放心,你派出的那些人我一个也没杀,不久就能跟他们团聚。我叫完颜京,你可要记住了。” 听到这个名字,李恕脑中也是“轰”的一声,思忖:难道此人就是完颜京,就是真真口中说的那个轻薄过她的丑八怪。今日一见倒也名符其实。 突然间,张伯奋拨出剑欲往脖子抹去,李恕大骇之下,眼急手快抢夺下了,并叫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张伯奋流泪道:“做俘虏,不如一死以保清誉。” 完颜京看见,讥笑道:“果有英雄气,如你们的皇帝也能这样宁死不降,那我大金就没法如现在这般可以随心所欲予取予夺了。可惜他没这份骨气呀!”这一说,手下人都跟着笑了起来。 李恕道:“连死都不怕,做俘虏怕什么?只要问心无愧,何惧人说什么?再则远没到非死不可的时候!” 张伯奋长叹口气,蹲下悲道:“我是无颜再见家人了。” 这时有一骑奔来,一金兵下马到跟前跪下道:“禀报小王爷,那放跑的女子,包括回城的总共抓回了不到三百人,其余皆不知所踪。” 完颜京听到,铁青着脸道:“这笔帐全算在赵桓头上,一定要让他将人数给我补齐。你将这意思明白传给宋国小儿。若办不到,就不麻烦他了,到时我们会亲自动手。” 那人领命快马而去。完颜京道:“张英雄,不想死了吧?那就跟小王走吧。”说毕一挥手。 二人被金兵绑住后推到了面前。完颜京问道:“这位尊姓大名?看你与他称兄道弟,想必也非泛泛之辈。” 张伯奋道:“这是我的结义兄弟,放了他吧,一介布衣而已。” 完颜京笑道:“既然是你义弟,我让你们能有机会实践结拜时生死与共的誓言,有何不好?” 张伯奋被带走时忍不住回头问道:“有一事不解,还请赐教。” 完颜京哈哈大笑打断道:“我知道你要问什么,告诉也无妨,反正你再也逃不出小王的手心了。宋国上下遍布我大金的密探,又何况是在我军的眼皮底下?你那边一放人,我这里就有人来报了。可惜不巧晚间小王喝多了酒,睡了两个时辰才醒,延误了时机。这也算是你的运气,能将所有用来犒劳我将士的女子全放跑了。不过得报后我先派出交接之人吸引你方的注意,那十几个人没有防备便被我军全部拿下。同时为免打草惊蛇,小王亲率人马悄悄将你的营地包围,总算让张英雄束手就擒,也算没有白忙一场。” 李恕低声道:“看来那些关押女子的看守里有金国安插的细作,说不定城内也有。” 张伯奋颔首道:“如此我大宋焉有不败之理!”叹息之余,无言以对。 第121章 约见 张伯奋在金营里见到了王伍等由自己带出城的那批人,询问之下,果如完颜京所言,刚与金兵见面还没等说话,就让对方先下手为强了。 张伯奋自责道:“都怪我大意,以致如今都沦为了阶下囚。” 王伍道:“只要都在就好,胜败兵家常事,我们未必不能逃出去。” 熊烈道:“想得美,这里可是金军大营,这都能逃走,那金人早让我们打跑了!” 李恕环顾四周,这个木屋囚室是临时搭建,极为牢固,一小半还埋入地下。十几人席地而睡,连腿都无法伸直。木门紧锁,就算出去也只能靠爬行。每隔一段时间便有金兵通过小木窗向里查看。吃的也都从那里递进来,无非是些残羹剩饭。而外间操练之声更是吵得人无法休憩。 李恕道:“现在想逃走不可能,我们还是暂且听天由命。只需耐心等待,说不定会有良机出现。” “对了,李兄弟,你找到妹子了没有?”王伍问道。 李恕摇头道:“没有,不过听到消息,可能还在城内。” “只要不是象我等这样落入金人之手就好。”王伍笑道。李恕也对他的好意关切回以一笑。 这样被关了三天,张伯奋度日如年,当此处境却一筹莫展,脑中转过十多条计策,却没一条管用,终是无计可施。 到第四日来了一人,还是那个完颜京。他朝里面喊话道:“张英雄这两天受苦了,今日小王带你去吃顿好的。有人急着想要见你。” 见他说话如此客气,张伯奋不禁奇怪,立马站起身来,问道:“何人要见我?” “你到了自然明白。”完颜京打开牢门示意跟自己走。 张伯奋正想答应,犹豫了下重新坐下了,说道:“要我走可以,但必须带上我的兄弟。让我一人吃好的,让他们继续在这吃猪狗食,还是免了。” 完颜京大笑道:“很好,张英雄讲义气,小王真心佩服。但那人只想见你,带上别人多有不便。这样吧,只要你跟我走,以后我吩咐每次送餐都有馒头咸菜,如何?小王也是言而有信之人。” 此言一出,多人喜动颜色。张伯奋看在眼里,低头沉吟一下,便起身道:“好吧,我跟你走,希望你能说到做到。” 于是完颜京带着他离开木笼,又走出了军营,径直往旁边大山而去。张伯奋奇怪问道:“难道想见我的人是在山上?” 完颜京道:“就住在山顶,他有话想问你。” “谁会住山上?”张伯奋紧跟着问。 “也是你们宋人。”说到这里,完颜京笑而不语了。 张伯奋心中存了老大疑窦不便再问。到了山脚,见金兵陡然多了起来,通往山上的路设置了重重关卡。有完颜京带领,自然顺利一一通过了。 山顶是块不小的平地,盖着两间茅草屋。张伯奋望向山下,但见密密麻麻的金兵旗帜,方圆数里都是营帐,大军气势吓人。 “何人要如此重兵守卫?”张伯奋心里嘀咕着,便跟在完颜京身后朝草屋走去。 第122章 问罪 到了门前,张伯奋发现屋顶上盖着一层薄薄的白尘,这才想到昨夜下了一阵小雪,自己被关在木牢内一直没知觉。这样一想才觉得山上冷风刺骨,忍不住缩了缩衣领。 完颜京道:“进去吧,给你们小半个时辰说话足够了吧?” 张伯奋也不知屋内究是何人,点头道:“当然够了。” “你先在这里等下。”完颜京说完快步离去。张伯奋正自奇怪,不知他何意。顷刻工夫也不知他从哪里弄了一盘酒食,交给道:“悠着点喝,天冷可暧下身子。” 张伯奋惊喜致谢,忙用双手接过。对他突然变得如此优待,心中甚是纳罕。 完颜京打开了紧锁的屋门,张伯奋迈进后借着透进的些许亮光看到了里面。在这间非常简陋的内室里,除了一桌一椅,便是靠窗的小榻。有个男子面朝里而卧,身上还盖着条破旧的毛毡。 张伯奋不知其何人,关好门先将酒食放在桌上,郑重作揖道:“在下张伯奋,请问阁下何事相邀?” 那人听到回过身来,有气无力说道:“你来了,坐下吧。” 见到那面容,虽消瘦不少,也黑了许多,但眉目清晰可辨。慌得张伯奋情不自禁双膝一软跪倒于地,惊呼道:“官。。。官家,你怎么在这里?”没错,榻上那人正是当朝天子宋钦宗。 赵桓并没回答,只是艰难坐起身来盯着他冷冷道:“张驸马,我将帝姬下嫁给你,还提拔你做将军,赐给那么大一座府第。作为臣子和妹夫,你认为朕可曾有什么地方亏待过你?有的话不妨直说出来。” 张伯奋急忙摇手回答:“没。。。没有,官家对我张家向来恩重如山,对臣更是皇恩浩荡。所以臣父子这次拼死前来勤王,就是要报答皇恩于万一。何来亏欠一说?!” 赵桓听了露出一丝苦笑,颔首道:“很好,那我就很不解,你为什么要这样害朕?为何恩将仇报,处心积虑要置朕及社稷于万劫不复之地?这就是你的所谓报答吗?” 一串质问将张伯奋问得心惊胆战,伏地颤声道:“陛下何出此言?臣。。。实在。。。不明白!” 赵桓长叹了口气,望向窗外道:“你知道朕为何会来到这里?皆是拜你所赐。你难道是这样报答皇恩的吗?”说到这里,气急之下忍不住弯腰剧烈咳嗽起来。 张伯奋见状,忙倒了杯酒,恭敬奉上道:“官家先喝杯酒暧暧吧!” 赵桓伸手接过一饮而尽,果然稍感好受了点,便继续道:“你干的好事还装糊涂?你为什么要擅作主张放了那些女子?这是抗旨大罪,朕可以灭你满门,知道吗?” “原来官家是说此事,这个臣必须这样做,因那些女子实在太可怜了,官家要拿她们去求和,恕我直言,这大错特错。到时必然换不来和平,反而会让金人更加变本加厉,需索无度。既然总有满足不了反目成仇的一天,何必让那么多无辜女子白白殉葬呢?故臣以为放人这件事并没做错。陛下糊涂,实在不该身践险地呀!哪怕拼死一博,也好过现今身为囚徒任人宰割。”张伯奋面对责问,不但毫无悔意,反而挺胸义正辞严将久藏心底的真心话全说了出来,甚至言词间已无忌讳。 赵桓听得胸都要气炸了,圆睁双眼,站起将酒杯朝他跟前地上狠狠一摔,立时有碎片飞溅到张伯奋脸上,划出了一道红口子。 “反了!国家大计朕自有主张,岂容你来非议和破坏?到底谁才是天子?朕做什么难道还要先征得你同意才肯奉旨吗?那还叫什么官家?我这位置让你来坐好了。我以前就是对你太达纵容,你就是个乱臣贼子,死有余辜!” 赵桓最后的话几乎是怒吼而出,说毕又是阵猛烈咳嗽,转身弯腰半晌也喘不过气来。张伯奋俯伏于地,在这番暴风骤雨般训斥之下吓得一个字也不敢再说了,唯有额头汗水涔涔而下。 良久,好不容易缓过劲来的赵桓再次黯然坐下,泫然道:“你犯下如此大逆之罪,我便无法向金人交待,其限三日内补齐逃走的一千三百名少女。但我拼尽全力在全城挨家挨户搜寻,也只凑够了不到五百名,还有相当多的女子都躲藏起来,甚至为免受辱宁可自尽。最后无论如何也无法如数交出人来,完颜宗望便威胁要进城来抢,除非我肯亲自登门陪罪方可罢休。朕为了保全阖城百姓,不得不再次以身犯险,就被关在了这个山顶。此处上天无路入地无门,真凶多吉少,更不知还有没再次回城的机会。”说到这里,已哽咽不能语,泪水更是长流而下。 看到赵桓不住伸袖子在抹着眼泪,内心悲伤的张伯奋一时内疚得无法仰视。过了会听到他又哭道:“你们都劝我要君王死社稷,难道就非得去死吗?朕还年轻不想死,想做勾践难道就不行吗?为什么你们个个都非要逼朕死不可呢?!” 第123章 下药 “陛下应该不是独自前来吧,有哪些人陪你?臣父可在其中?”张伯奋问道。 “令尊应该还在家休养。这次随我到金营的都是忠臣,誓死不二与朕同赴国难。但他们被关在了别处,不许与我相见。”赵桓顿了一下又道,“昨夜下起了雪,我出宫时没有多带衣服,如此草屋根本抵御不了山上的寒风刺骨,冻得一夜辗转反侧无法入眠。也不知何时能放我归去,否则怕要活活冻死在这里了。” 听了这番悲苦之辞,张伯奋心痛之余沉思片刻,悄声道:“臣想到一策,说不定能助陛下逃出去。” “怎么逃?再则逃回城有什么用?还是逃不出金人的手掌心!” “那就别回城,逃往南方越远越好,彻底摆脱金人的掌控。”张伯奋似乎胸有成竹。 “你有什么好主意?”赵桓收泪怀疑问道。 “那个完颜京不是等在外面嘛,官家假装上吊,而我苦苦相劝,声音大点他必然会进来查看。到时我躲在门后,趁其不备突施偷袭,应能将其制服。他身份非比寻常,若被我擒,说不定就能逃走了。” 张伯奋将这如意算盘一说完,本以为官家会面露喜色,却看到赵桓仅仅笑了下,摇头道:“不行的,没用的!” “为什么?”张伯奋奇问。 赵桓手指了下桌子,问道:“你能举起它吗?” 张伯奋一看只是张普通木桌,便笑起来道:“这是开玩笑?想臣曾在千军万马中杀进杀出,何以现今要拿一张破桌相试?不是夸口,哪怕十几个都不在话下。” “那你就试试吧!”赵桓说道。 张伯奋看他并不似在说笑,也不知是何用意,只得遵命。当下拿走桌上东西,双手握住两边欲轻轻举起,却不知为何竟纹丝不动,再一用力,桌脚才勉强离开了地面。 张伯奋一时蒙了,当即使出全力,桌子才慢慢被抬了起来,但到了胸口就如有千斤之重,再想举过头顶是万万不能了。支撑不住的他只得将其放回了原地。 “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不是木头?”张伯奋喘了几口大气后凑近细看,心想哪怕是精铁铸成,自己也应能举起来呀。 “你不必怀疑,这就是普通木桌,并无任何异常之处。举不起来只是因你已今非昔比!”赵桓说道。 “臣不明白,还请明示!”张伯奋大惑不解。 “你现在力气连常人都比不了,如何能擒人?不是做梦吗?”赵桓叹息毕,看到张伯奋依然一头雾水,便直说道:“你我进来后,所有饮食里都被下了药。这药不会致命,但会让人四肢无力,只要不再食入,便会逐渐恢复体力。金人的目的便是要让所有俘虏无力逃跑和反抗,只能乖乖听命。这下你懂了吧?” 张伯奋听了坐倒于地,叹道:“怪不得我上山时感觉两腿比往常沉重许多,但陛下又是如何知道的?” “我也是进来时无意中听到的。”就在这时,屋外传来完颜京的叫声:“时辰快到,张英雄出来吧!” 眼见分别在即,张伯奋脱下身上仅有袍衫,双手奉上道:“请陛下留着御寒!” “那你怎么办?”赵桓看他只剩下一身单衣,问道。 “臣所关处人数众多,可以互相取暖,不会有事。陛下无人照料请自个保重,臣回去后会想办法救你逃离此地。”于是张伯奋洒泪拜别。 第124章 球赛 张伯奋回去说了,众人震惊之余,唉声叹气不断。听到下药一事后,人人皆试过,果然手脚无力,无不大骂金人卑鄙。好在那个完颜京并没失信,当晚送来了几十个馒头和咸菜,还有热汤。大家终于吃了顿难得的饱餐,就算明知有药也顾不得了。 次日一早,完颜京又来了,说要举办一场马球比赛,让所有人都去观看,并说赵桓也会在场。众人被关在这间黑暗潮湿的木牢里早已难以忍受,听说可以出去活动一下自然无不欢喜。 完颜京带着张伯奋等人来到了一个地方。只见这里旌旗招展,热闹非凡。双方比赛人员骑在矮小的马上各自列队,分成红白两色,每人手里都握有一根尾部有弯曲的长杆子。场地两边设置有小木洞,哪队在规定时间内将球打入洞次数多者为胜。 虽是寒冬腊月,但这天晴空万里,红日普照大地,带来了久违的暖意,确是比赛的好日子。张伯奋见到球场上方搭了个看台,几个主位都空着,有些侍女在旁站立,想必是从宋女中挑选出的。两侧放着长椅,坐了不少的金国将领。下方围满了观看士卒,都在欢呼雀跃,只等比赛的开始。 他们被完颜京领到了一处离赛场有段距离的土丘上。于此处遥望比赛,虽然远了点,但众人很高兴了,本来就只想出来活动活动,对是否能看得真切也不在意。 经过一番细致观察,张伯奋没看到赵桓的身影,而看台上的金军主帅也未到场。到齐后比赛才会开始吧,他如是想着。 完颜京安置好他们,忽然说道:“对了,我还给你们备了一份厚礼。” 张伯奋不知何意,便问道:“什么厚礼?” 完颜京笑而不答,转身直走上看台,找位坐下了。 张伯奋正对刚才话不解时,就看到有两金兵抬着只铁架子走上前来,还用红布罩着,只闻到有阵阵香气扑鼻而至。众人都好奇围上来看。来人将布掀去,露出整条冒着腾腾热气的烤牛腿。 人人眼睛看直了,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只见来人恭敬说道:“请各位慢慢享用!”便退下了。大伙一阵欢呼,这简直就是天上掉下的大馅饼,想必连金兵也没这待遇。 李恕走到跟前好奇问:“这是怎么回事?他为什么会如此优待我们?” 张伯奋道:“我也不清楚,太奇怪了,他好象不把我们当俘虏,而是当客人来招待了。莫非有什么阴谋?” 熊烈道:“管他什么阴谋,我们就尽情开吃吧,反正不吃白不吃!就算是下了毒又何妨?哈哈!” 因为没有配给刀具,所以人人不顾烫手争相撕起肉来,往嘴里一塞都连呼好吃。正当吃得不亦乐乎之时,忽听球场一阵鼓声敲响。 张伯奋举目望去,见在数个将领簇拥下,一人威风凛凛走上看台,在主位上坐下了。张伯奋知道那是金军最高统帅,但看面目不象是完颜宗望,那只能是完颜宗翰了。 完颜宗翰一落坐便对身边人吩咐了几句,不久从看台边押出一群宋人来,走在最前的正是赵桓,身后还跟着十多个臣子。被金兵押到了台前,也不知完颜宗翰居高临下说了什么,赵桓等人躬身道谢后就被排成整齐一列,也即站在他的脚下观看。马球赛就要开始了。 望见官家的那副狼狈可怜相,张伯奋只感到腹部阵阵的酸楚,刚吃下去的牛肉几乎要尽数呕吐出来。 第125章 乞求 赛前红队五人先来到看台前,向元帅齐齐行礼,随后集合到了球场的左边。白队也来到台前,却是向一旁的完颜京躬身致意,完颜京点点头,白队便集合到了右边。原来红队是完颜宗翰军中选出的队伍,而白队是完颜宗望的队伍。两军平时在战场上暗中较劲,这次更打算在球场上也争个雌雄。 场边点起了一柱香,比赛开始,两队齐去抢置于中间的小球。红队因有主帅亲临观赛,自然表现更为卖力,不一会就连进三球,打得白队只有招架之功,无还手之力。完颜宗翰军中的人齐声欢呼,兴奋不已。球场被上千人围得水泄不通,观者也无非来自两个阵营,都为各自球队呐喊助威。 见完颜宗翰看得津津有味,完颜京坐不住了,起身来到看台边,冲场内大声喊叫。听到他的责备,白队不由动了哀兵之心,奋勇反击下比分变成了三比二,依然红队领先。只见场内众马奔腾,球杆齐舞,不少队员被撞得掉下来,迅即再次上马。球场犹如战场,喊声震天,尘土飞扬。经过一番激烈的你来我往的较量,分数在香燃尽后定格在了五比三,红队获胜。 完颜京来到完颜宗翰面前,一脸堆笑祝贺道:“恭喜大帅又胜了,可知您不仅治军有方,在马球上也是常胜将军,让晚辈输得心服口服。” 完颜宗翰赢了比赛,心情大好下开怀笑道:“贤侄过谦了,侥幸罢了。”于是又站了起来,走到台前问道:“赵桓,你们宋国也玩马球吗?不如找个机会与我队来比试一下。” 赵桓忙欠身应道:“元帅球队天下无敌,我国甘拜下风,岂敢不自量力而自取其败!” 完颜宗翰哈哈大笑,命人取来了金帛彩缎,当场赏赐给了队员。又走下看台来到了场中,立刻有人奉上马和球杆。完颜宗翰骑马来到自家球门处,将手中球杆往前一指,说道:“我队之所以屡胜,是因本帅平日也精于此道。今时给你们露上一手,可要看仔细了!” 话语一出,场上官兵无不叫好。看到元帅亲自下场打球,也是生平难得一见。完颜宗翰命人将球放在了他面前几步之地。只见他跃马上前,将手中球杆猛地挥出,正击中地上之球。但见那小球腾空而起,如流星般飞过球场,直飞进了对面的小门洞。登时场内欢声雷动,齐声赞叹高超球技。完颜宗翰一击而中也志得意满,仰头大笑起来。 赵桓看了啧啧称奇,心想其技艺当真不凡。这时身后有个叫李若水的大臣近前附耳道:“陛下,机不可失!” 赵桓没听懂,正待询问,只见他朝完颜宗翰努了下嘴,又悄声道:“现在正是他心情最好的时候,趁此机会提出要求,多半会因一时高兴爽快应允的。” 一言提醒下,赵桓领悟连连点头道:“卿所言极是,不可错失良机。”当即快步来到了马前,一揖到底赞道:“元帅真是天生伟才,不仅战场上所向披靡,球场上也是无人能敌,我等更佩服得五体投地。堪称天降神人,非凡人可比!” 这马屁拍得恰是时候,完颜宗翰听得满心舒畅,笑道:“你们宋国自然样样都不如我大金,连本王的打球之技也足以将你们宋人吓得魂飞魄散。不知你父子可有这本事?哈哈!” 赵桓忙答道:“我爹的本事自然不及元帅的万分之一,我更是无能之极,怕是连这根球杆都拿不住。您留着我这废物实属多余,不如开恩放回。在下担保数日内能凑齐千万金银给大帅送来。” 不想完颜宗翰听后笑容顿敛,冷面问道:“你说什么?敢再说一遍吗?!” 赵桓不提防他会瞬间变脸,不免心慌意乱,不知是哪句讲错了,一时支支吾吾吓得说不出话来。 第126章 羞辱 “我让你把刚才说过的话再重复一遍,听到没有?”看到赵桓欲言又不敢言的样子,完颜宗翰厉声喝道。 赵桓只感到整个天地都安静了下来,无数双透着嘲弄讥笑的眼睛齐刷刷注视着他。内心开始后悔适才的冲动,但箭已在弦不得不发,只得憋红了脸再说了一遍,声音却远比第一次要小得多。除了完颜宗翰,应该不会有第二人能听清楚。 众人正因没听到他说的什么而议论纷纷时,完颜宗翰举起了手中的球棍指着赵桓的嘴,环顾四周高声笑道:“你们想知道他刚才说了什么?我告诉你们,他说:我-要-回-家!”最后四个字故意拖得很长,说得凄楚可怜,还带有明显的哭腔,就好似出自三岁小儿之口。 观球的官兵听到,顷刻间哄然大笑。有人笑得肚子痛,有人笑弯下了腰,更有人笑出了眼泪,似乎他们都听到了这个世上最好笑的一个笑话。 等笑声渐渐停息了,完颜宗翰便笑问道:“想回家是不是?” 赵桓此刻已无地自容,恨不能找个地鏠钻下去,但还是涨红着脸勇敢地点了下头。 “你就跪下磕上一百个响头吧。”完颜宗翰悠然说道。 “皇帝快跪呀!”“快点磕头呀!”“我们大帅答应磕完就放你回家了!”金兵们开始纷纷起哄。 赵桓闭上双目,感觉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竭力不让它流下来。这时又听到身后的另一种声音在叫:“陛下快回来!不要磕头呀!宁死不要呀!”他知道是李若水等大臣在呼唤自己。 “当年勾践为回国尝屎之事都能做,磕几个头算什么?”赵桓想到这里,双膝一屈跪倒在了马前。此举一出,得到金人们一片嘻笑叫好之声,而身后也传来相比远为微弱的泣声叹息声。 赵桓眼一闭心一横便磕起头来,心里在默数着,围观之人也在大声数着。果然足足数到一百赵桓才站起身来,眼巴巴望着完颜宗翰,一副渴求怜悯的样子,等着他的回应。 完颜宗翰心安理得也心满意足地受了这一百个响头,似乎很愉悦,便挥了挥手道:“行了,回去吧!” 赵桓以为放他回城了,心中大喜,忙深深一揖拜道:“谢元帅言而有信!” 完颜宗翰哈哈一笑道:“你高兴什么?我什么时候说放你了?我让你回山上的破草屋去,别在这里丢人现眼了,看着就心烦!” 赵桓一听几乎要昏晕过去,结巴问道:“元帅。。。刚才不是说磕完头就。。。放我。。。回城吗?” 完颜宗翰奇道:“你说什么?我什么时候答应过你?我说的是让你跪下磕上一百个响头,并没答应磕完就放你回去呀?你再好好想想,本王答应过你吗?” 赵桓一想果真如此,才知又上了当,胸部几乎要被气炸了,激愤之下忍不住说道:“元帅如此戏耍在下,未免有失你尊贵的身份。” 完颜宗翰听说勃然大怒,举起手中球棍直挥下来,狠狠击在了他的脑袋上,立时一股殷红的鲜血从赵桓的额头长流直下。 赵桓没有提防,一下被打倒在地,头破血流的他躺在地上一时爬不起来。宋臣们见状不顾阻拦都冲了上来。李若水扶起赵桓,见他用手捂着头部,血水止不住从指缝间溢出来,痛彻心扉的他把自己衣服扯下了一大块来包裹伤口,其余臣子更是哭成了一片。 完颜宗翰指着地上的赵桓骂道:“就算戏耍你又如何?别忘了是你和你那老子忘恩负义背信弃义在先,我大金才会来兴师问罪!你小子还敢暗中引诱早已臣服我国的辽将背叛我大金,不知如此卑劣下流行径又尊贵在哪里?” 官兵们看得嘻嘻哈哈,无不在喊打得好,有的在叫打死算了。完颜宗翰又道:“你想回家可以,先将千万金银给我凑齐了,才会考虑是否放你回去。否则以后金国就是你的家。大金牛羊遍野,谷物满仓,也不嫌多养你一张嘴。” 头痛欲裂的赵桓闭上了眼睛,只感觉脸颊上都是热乎乎的液体在往下流淌,也不知是热泪,还是热血?抑或是血与泪早已混杂在了一起。 第127章 礼遇 虽然相隔了段距离,但依然能将场中所发生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人人无不咬牙切齿义愤填膺。张伯奋更是泪流满面趴倒在地,不停地用拳头击打着地面,直打出了血也没有停下的意思。 看到他如欲泣血之状,李恕含泪上前道:“事已至此你我皆无能为力,保重别伤了身子!” 张伯奋痛心道:“官家要做勾践,让国家蒙受奇耻大辱。若让爹知晓,定会吐血而亡。” 李恕扶起他道:“有朝一日必能报仇,将今日之辱加倍讨还。兄万不可悲伤过度,还需你来振兴国家。” 于是大伙纷纷称是。张伯奋拭泪而起,说道:“刚发生的一切你们都看到了,金人欺人太甚,这个耻辱总有洗雪一日。我们在此立誓共勉,不雪此耻,誓不为人!” 大伙齐声答应。王伍道:“公子放心,我等与金贼不共戴天,势不两立。现今还是商量怎样将官家给救出来,如让他继续留在这里,后果只会越来越不堪设想。” 熊烈嘲笑道:“你我都是案板上的鱼肉,自身都难保,还想救官家?!” 张伯奋道:“虽希望渺茫,但只要存这个心,加之囚处相近,以后时刻留意,说不定老天会赐给机会,不可先灰心了。” 正说间,李恕忽然微微摇手,并指了指身后。张伯奋看去,原来完颜京带着几名手下过来了,于是都闭了嘴。 完颜京来到跟前,笑问:“你们聚在一起讨论什么?莫非是在商量如何逃跑?” “我们在谈论刚才的烤牛腿真是天下美味,不知何时还能再吃到!”李恕忙掩饰道。 完颜京似乎对刚才的输球并不介怀,呵呵笑道:“说不定过两天就有。球赛完了,你们随小王回去吧!”大伙知道又得回到那间黑暗潮湿的木牢里受罪,只得叹息着跟在了后面。 “这不是回去的路呀?走错了吧!”一段路后发现方向不对,张伯奋不禁奇怪问道。 “不必怀疑,就是这路没错。”完颜京不再解释,只在前面带路。 一行人跟着他来到了后营的一顶大帐前,外面已布置好了看守。他们进了帐内,只见放有十几张地铺,配有几条长桌。完颜京说道:“这是你们的新家。” 人人惊呆了,几乎难以置信是真的。李恕问道:“你是说我们不用回老地方去了,以后就住在这么好的地方?“ “当然,小王何必寻你们开心?让你们住就住下吧。以后饮食等都会按照士卒的标准发给你们。但不要想逃,否则不但这些没有了,性命也难保。”完颜京笑道。 这一切竟然都是真的,人人喜出望外,都想这还能叫俘虏吗?李恕依然在怀疑眼前的所见,脑中一个激灵,便问:“莫非有什么事要我们办?不妨直言。” 完颜京含笑道:“没有,你们不必胡思乱想,安心住下。”说完径自去了。 王伍道:“这里面肯定有阴谋,否则为何要对我们这般好?没道理呀!” 张伯奋点头道:“确实匪夷所思。大家既来之则安之,只是今后要加倍小心才是。” 熊烈则往床上一躺,笑道:“阴谋怕什么?我们如今小命都捏在人家的手里,还怕什么阴谋?老子先美美睡上一觉再说。”说完不久打起呼来,似乎进入了梦乡。 李恕道:“我就担心是要引诱或误导我们去做一些危害大宋的事,那就真成汉奸了。” “李贤弟所言在理,完颜京如此厚待我们,就怕传扬出去百口莫辩,不是汉奸也成别人眼里的汉奸了。难道这就是他的险恶用心所在?让我们回不了国,从此只能弄假成真,不得不为他所用?”张伯奋这么一说,众人原本喜悦的心情皆不由得沉重了起来,帐内一片沉默。 第128章 送酒 住进这个新家以后,果然得到的待遇与金兵无异,甚至有过之无不及。想到官家还住在破草屋里忍冻挨饿,比自己境遇远为不堪,张伯奋便坐立难安。在帐中悄悄与大家讨论如何营救,众人想出过几个方案,但无不是异想天开而被一一否决。想逃出金营都希望渺茫,更别说穿越那山上重重的关卡了。 帐外金兵分成两批轮流看守,平时门也是上锁的,只有送饭送水才被打开。而完颜京也不时会亲自或派人前来查看清点人数。 这晚众人正进入梦乡,李恕却听到外间有车停下的声音。“各位辛苦了,小王爷特意让奴婢送酒来慰劳大家!”却是一个女子在说话。 看守一阵欢呼,领头军官认得她是完颜京身边的婢女,便问:“小王爷怎么派你一个女的来?还这么晚了。” 使女道:“这不是宋国使臣张邦昌刚押送金银来到大营,还带来了一批城内最好的御酒,小王爷便命奴婢送来给你们品尝。想各位看管犯人甚是辛苦,慰劳一下让人人都能喝到这难得的美酒。” 看守们笑道:“还是小王爷对我们好呀,在他手下办事,兄弟们别提多有福了!”随后便是搬运酒坛的声音。 这一番吵闹将帐中多数人都吵醒了。一个声音大叫道:“别光顾着你们喝呀,给老子也来一坛!好久没喝汴梁的美酒了,嘴里都要淡出鸟来了!”说得大家都乐了。李恕一看,不正是熊烈在大嚷嘛! 张伯奋道:“既然是他派人送来的,想必也会分我们一些的,你急什么?” 使女也听到了帐内的话,跟着笑道:“小王爷这回特意吩咐过了,一滴酒也不能给他们喝,因为是囚犯,有水喝就不错了!” 这一说引得看守们哈哈大笑,立刻有人道:“就是,看小王爷平日里对这些人这么好,我们都心里不服,这哪是俘虏呀?明摆着当客人来供着嘛!真岂有此理!幸好这次没他们的份,我们定要喝个痛快,馋死他们才叫爽呢!” 使女道:“说得没错,大哥们尽管喝,不过千万别醉了,误了正事可要掉脑袋的!” “姑娘放心,我等自有分寸,不会醉的。”军官说完,便又对众道:“每人只许喝一碗,等交接的人来了才许你们再喝个痛快。” 众人齐声应诺,纷纷倒酒传递着喝了起来,果然皆干了一碗后便擦嘴不喝了,但嘴里无不在感叹是难得的琼浆玉液。这时帐门打开,使女出现在了门外。只见她朝帐内看了下,随即关门去了。临走时不忘再次叮嘱:“小王爷说了,不能给犯人喝,他们只配喝水,你们接着好好看守吧!” 军官道:“放心,这么好的酒我们自己喝都嫌不够,怎么肯舍得分给他们呢?”说得人人又都笑了。 “奶奶的,这完颜京怎么一下变得这般小气了?是不是有什么事让他不高兴了,以致现在好处都没了?”熊烈问道。 李恕道:“他应该不是这么小气的人,而且这回说的话也不象他平日作风,真是令人费解!” 王伍道:“说不定明天我们又要被赶回那地牢里去了!” “管他呢,不给喝就不喝,老子还不希罕呢!明天就算拉老子去砍头也不怕,还是趁早睡觉要紧。”熊烈说毕倒头又睡,马上响起了沉重的打鼾声。 王伍摇头笑了下,也跟着躺下了。帐外飘进来扑鼻的酒香,大家都只能干咽口水,纷纷睡觉。 过了不知多久,李恕正迷糊之际,忽然隐约听到说话,睁眼便看到张伯奋在轻轻叫唤自己,刚想问时,却看他在打手势,指了指帐门。 李恕回头侧耳听去,静夜中只闻外间传来细微开锁声,令他忍不住一惊而起。 第129章 逃跑 开锁声之后,帐门便被轻轻推开了,有黑衣人闪了进来。李恕看那人身形纤细,明显是女子,便站了起来问道:“姑娘何人?因何而来?” 黑衣女子朝他们招了招手,示意跟她一起逃出去。两人相顾而惊,李恕道:“不管真假,先听她的,大不了一死。” 张伯奋心想没错,就算是完颜京派来试探的,也不过一死,何况本就命在敌手,何不冒险一试,且走一步看一步了。当下便悄悄唤醒了沉睡中的众人 熊烈看到有人来救,惊喜不已,钻出帐外查看,只见那些守卫个个醉得东倒西歪,早已不醒人世,笑道:“怎么喝一碗都倒了?” 黑衣女子道:“我下药了!” “原来你就是刚才来送酒的姑娘,为何要救我们?”王伍醒悟道。 “送酒的并不是我。”黑衣女子回答后,看到人已都来到了帐外,便说道:“你们快些换上这些金兵的衣服。” 张伯奋一听没错,让大家照办。又盯着她,却是越看越觉身形眼熟,好似以前在哪见过。脑中忽然电光一闪,想起了那次前往征讨方腊途中抓到的两名女刺客,不禁脱口而出道:“你是真真还是小莲?” 李恕听到心头大震,忙抬头看。黑衣女子也是一惊,随即叹道:“张将军好眼力,李公子都没发现,却让你先识破了。”说毕抬手摘掉了面罩,一张俏脸在火光下明艳绝伦。 李恕惊喜万分,上前一把拉住她道:“真真,原来是你来救我们,太好了!怪不得刚才我还觉得你说话好耳熟。” 真真又嘘了一下,道:“这附近就有金兵,切不可大声。” 李恕喜极连连点头,又向四周张望了下,问道:“小莲她人呢?你们不是都一起行动的吗?” 真真笑道:“她有事不能来,我只好独自来救你们了。想李公子也曾独自来救我们不是吗?” 张伯奋插嘴道:“那次他险遭大难,如事先告诉我,说不定还能免此一劫。后来他跟我说过此事,才知种冽那小子真不是东西。” 真真道:“此人不提也罢。我也要换衣服,烦请李公子帮看一下门。” 李恕听说忙将手中已剥下的一套金兵服递给她,真真说不用,她自己带了一套,于是走进帐内关好门,一会工夫就换好装束出来了。接着她又让众人将那些已剥掉衣服的金兵都背入帐中盖上被子冒充囚犯。说到时交接的人来了,看到帐外少人把守且昏迷不醒,而帐中犯人还在,就算奇怪也不致立刻声张起来。而那些迷倒的金兵一时半刻醒不了,就可以给逃跑争取更多时间。李恕听了连夸她聪明。 当下在她的指点下,人人都变成了金兵,而张伯奋作为小军官走在最前,真真随于其后。当遇到巡逻兵,真真已事先告知营中口令,这样顺利通过了盘查。最后出营门时只说是执行任务,还出示了令牌,也真的放行了。 走出一段距离后,真真便停步说道:“你们快点逃走吧,我们就此别过,后会有期。” 熊烈王伍等人想不到如此轻易就逃出了金人掌控,无不惊喜,齐来致谢。 李恕道:“你不跟我们一起走吗?” 真真道:“我还得回去,有事没办完不能走。” “你一人回去太危险了。再有你是如何得知我们被俘?怎么到金军中救的我们?还有那些口令你又怎会一清二楚?这令牌哪来的?”李恕不愿就此分别,便一连串追问道。 真真笑道:“你别问那么多了,我不会告诉你的。不过有件事我得问你。”说着便拉他到了旁边低声道,“自你走后,莲丫头一直举止怪异,常常独自盯着手臂瞧,还不住傻笑,弄得我都好奇想上去看她究竟在看什么,但每次走近她都急急放下袖子。直到有一次我趁她熟睡悄悄看了,好深的牙印呀,看形状应该不是自己咬的,是不是你?” 李恕听了脸上一红,便点了点头。真真细细叹了口气道:“傻丫头年纪也不算小了,听说她爹最近打算给找婆家,但找了几家她都不肯,想必是心里放不下你吧。你可千万不能辜负了她,否则我可不饶你!” 李恕听得一脸尴尬,也不知应该如何作答。这时张伯奋突然叫道:“我得回去,有事没办完也不能走!”引得真真惊讶回顾。 第130章 救驾 张伯奋道:“官家还被关在山上度日如年,身为臣子怎么可以一逃了之?”众人听了面面相觑,皆感到虽言之有理但无能为力。 李恕问道:“你难道想去救驾不成?” 张伯奋道:“一想到官家那日受尽欺辱,再想到此事也由我而起,就没法弃他而逃。明知山有虎也要向虎山行!” 王伍道:“少主,不是我们怕死,你也知道囚禁山顶守卫森严,关卡重重,要去救人是异想天开希望渺茫,也可以说绝无可能。结果多半是自投罗网白白送死,又何苦呢?” 熊烈道:“公子定要去,小人只好冒死相随了,反正这条命本就置之度外。如不成,到时多杀几个金兵垫背也值了!” 李恕道:“如果张兄主意已定,你我结义时说过患难与共,至于生死也只能付之天命了!” 二人一表态,好几人热血上涌,叫道:“我也愿去,大不了死在一起。” 张伯奋却摆手道:“这可不行,此事太过危险,怕是一去难复返。熊烈王伍听令!” 一喝之后,二人不得不拱手听命,只听他道:“我命你二人速带余下兄弟前往邓州,将剩余兵马尽数带来勤王。路上要全力召集更多的各路军兵,和接纳地方义军以壮大声势,不得有误!” 二人对视一眼,王伍道:“少主,你去救官家无异自杀,我怎能眼睁睁看着你送死?又如何向主公交待?” 熊烈道:“公子让我跟你去吧,就算黄泉路上,也能有个伴。” 张伯奋怒道:“你们想抗命吗?此去太过凶险,只能智取,不能硬闯,人多反会坏事。快走,就算有不测,我死得其所,爹爹也理应欣慰才是。” 二人知道执意赶走他们也是想保留军队种子,好图东山再起。当下不得不领命。郑重拜别后,带着那些人消失在远处暮色之中。 等他们去后,李恕上前道:“兄长已有什么好主意?时辰不早,天亮就没机会了,我们还是尽快行动吧!” 张伯奋转身对他道:“贤弟还有令妹要寻,怎么可以随我出生入死,去为此虎口拨牙之险事?你也速离去吧。” “难道你想要一人去救官家?”李恕诧异得张大了嘴。 “真真姑娘可否将那令牌借我一用?”张伯奋转身请求道。 真真将这些都看在眼里,微笑说道:“张将军果是忠心不二之臣,小女子敬佩。虽勇气可嘉,但想的未免太过容易了吧?!令牌送你也无妨,但凭它去救皇帝,是将金营当成儿戏了吗?” 张伯奋颔首道:“说的没错,既然心意已决,也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就算是刀山火海,拼了小命不要也得去闯一闯。” “我不能让你一人去冒险,要去就一起去。至于舍妹,凭我一人的力量要想找回也是难于登天。如真能救出官家,请他相助自是容易多了。再则此事起于你帮我,如今我帮你也是义不容辞。”李恕斩钉截铁道。 张伯奋听了,双目湿道:“好兄弟,我们这次又要同生共死了。” “哎,真受不了两个大男人在这里悲悲凄凄。好了,本姑娘不忍心看着你们去送死,决定去救那个可怜的皇帝!放心有我在,不会让你们任何一人死的。”看得真真直摇头叹息道。 “真的吗?你有什么好主意?我知道你神通广大,一定已是成竹在胸了,否则怎么可能救得我们出来,对不对?”李恕惊喜问道。 “成竹在胸不敢当,但我知道有一件物事可以带我们顺利上山。”真真说着从腰间摸出一块金光闪闪的牌子来。 李恕看了不认识,不知是何物。张伯奋却一眼认出来,上面写着“大元帅”三字,记得上次完颜京带着他上山,就在每个关卡前出示过它。拿过来看果真一模一样,禁不住狂喜问道:“听闻在金营里这可是最高通行证,除了牙帐外任何地方都可以畅行无阻。你是怎么弄到的?难道是神仙不成?” “我就是仙女,你们不知道吗?”真真迷人一笑罢,扭身朝大营走去。二人不及再问,大喜快步追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