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朝权宦》 第1章 顾家有劣子 被骗入京师 临苍府,因近苍山而得名。乃是梁国三府九州之一,地处泷江之北,苍岭之南,四季温暖如春,少有寒凉之时。但凡事都非绝对,正如此时,阴冷之气正笼罩着这座清幽古城。 顾家堡位于临苍府西北角,而苍山处于城外北十五里处,故而也可说,顾家堡就在苍山脚下。 顾家堡的堡主姓顾,名震业。顾震业年过半百,身形臃肿。一眼看去就知此人乃是凡胎浊骨,却不知为何能坐上堡主之位,也让众人好生稀奇。 顾家堡的东北角,有一个小院落,院内几分薄田,一间草屋。这里是顾家堡内最寒酸之地,即使下人所居之处,也强过此处数倍。 “吱……” 那扇矮窄木门忽然打开,从茅草屋内走出一位少妇。这少妇容貌俊美秀丽,虽身着布衣,却掩饰不住内在的端庄。 少妇被冷气激得打了个冷颤,蹙眉向院外望了望。入眼处并没有任何发现,她轻呡呡唇角,转身关上了木门。 院墙边小路上,一位身着青布单衣的羸弱少年迎面走来,看上去显得步履沉重,身上赫然印着几个清晰的鞋印。 他双眉似剑,斜入发髻。眼如利鹰,机敏明锐。唇红齿白间,是个十足的俊美少年,只是身形略显单薄。 他叫顾冲,是顾家堡的三少爷,但却不是顾震业的儿子。因为他本是二十一世纪的一个浪荡青年,一次意外使他穿越到了这里,附在体弱的顾冲身上。谁知这顾冲还是个私生子,害得他不但连个名分都没有,甚至混得还不如一个下人。 两名仆人抬着一口青瓷大缸从一旁闪出,走了几步便看到了顾冲。 “三少爷,您回去呀。” 前面的仆人跟顾冲打了招呼,后面那个仆人显然不耐烦了,嚷嚷道:“还不快走,这阴冷的天要凉死人了。” “你急什么,这不是三少爷嘛。” “三少爷个屁,顾家只有两位少爷。” 这名仆人横扫了顾冲一眼,催促着赶紧赶路。前面仆人无语,只好向前走了。 顾冲停下了脚步,慢慢回头,眼中忽然闪出一股寒光。 “你奶奶的,等有一天老子翻身了,看我怎么弄你。” 顾冲恨恨地嘀咕两句,扭转身子,向前走去。 “娘,我回来了。” 顾冲推开木门,进了草屋内。云娘正在床边为他缝补衣衫,见到他回来,放下了手中的针线。 “他们又为难你了?” 云娘看到了顾冲身上的鞋印,伤感问道。 顾冲点点头,忽然咧嘴笑了,“娘,今天衣衫没有被撕扯坏,只是几个鞋印而已,不碍事。” 云娘扭转过身,难过地掉下了泪水。 “儿啊,不管怎样,记得娘的话,切不可与你两位兄长争执,不然我们母子,怕是在这里留不下去了。” 顾冲见云娘提到顾家那两个少爷,心中就忍不住想笑。那两个蠢货,每次都被自己玩弄于股掌之间,话说回来,要不是自己忍不住戏耍他们,也不必每天都挨揍了。 但他面上却一点也看不出来,嘴角轻动,淡笑答应,“娘,孩儿记得您的话,绝不与他们争强。” 云娘欣慰地点点头,说道:“快将衣衫脱下,稍后娘给你洗净。” 顾冲答应着,解开衣带脱下了外衫。 顾家堡的主厅之中,顾震业围坐在炭炉旁,肥胖的身躯还在不停颤抖。他将怒气发在了丫鬟身上,呵斥怒骂道:“眼瞎吗?看不到老爷我冷,还不快加些木炭进去。” 丫鬟被吓得浑身一颤,急忙碎步上前,向炭炉内添放木炭。 顾震业的身旁坐着一位半老徐娘之人,她是顾家堡的女主人,也就是顾震业的原配夫人谢春花。 谢春花圆脸厚唇,倒是跟顾震业十分相配。她双手前伸在炭炉旁,使得自己更加暖和一些。 “老爷,别怪我多嘴,这阴冷之气怕是多半与那逆子有关,还有那个贱妇,若是当年依了我,早就没了这些恼事。” 顾震业皱起眉头,斥道:“你真是妇人之见,这冷气乃是天象所致,与人何干?” “哼!既与那逆子无关,为何这阴冷之气每每此时而至?” “你……” 顾震业显然有些恼怒了,可是他惧怕谢春花,只得恨恨地哼了一声。 “老爷……” 一声轻唤传来,管家辛伯躬身站在厅外。 “何事?进来说话。” 顾震业扭头看向辛伯,辛伯走进厅内,禀道:“府衙门前贴出官文,言说宫内开始招纳俊男秀女了。” “宫内纳人,与我们何干?” 谢春花在一旁插嘴道:“老爷,这新皇登基半载,前阵刚刚选秀,这次想必是纳些差使之人。” “夫人所言极是,官文上说,凡十六年龄以下,品貌端庄,门清户正者皆可入纳。” 顾震业仿佛明白了,将目光望向谢春花。 谢春花冷声道:“老爷,这逆子每逢生辰之时便有冷气袭来,绝非善事。若再留在堡内,怕是你我早晚会牵连其中。此次便是天赐良机,依我看,不如将他送去宫中吧。” “什么?” 顾震业惊喊出来,这送去宫中可是要当太监的呀。虽然自己并不待见这个逆子,可他毕竟是自己儿子,俗话说虎毒尚且不食子…… “老爷,夫人也是为您着想。您或许不知,临苍府城的百姓已将这阴冷之气怪罪在咱们身上,都说若是顾冲不除,将永无安日。” 辛伯显然是站在谢春花一面,言语中直呼顾冲名号,根本没将顾冲当做主人。 谢春花软硬兼施,语气狠毒起来,说道:“当初若不是看在那贱妇已有身孕,我又岂会留她们母子性命,时至今日,老爷您拿个主意吧。” 她这话是在暗示顾震业,你若不送走顾冲,那就别怪我心狠手辣。总之一句话,让顾冲消失在她视线中。 顾震业还在犹豫,谢春花却替他做了主张,吩咐道:“辛伯,你去备份厚礼,老爷也许久未去看望徐知府了。” “是,夫人。” 辛伯退了出去,顾震业面色为难,可看到谢春花那一脸蛮肉,也只有叹息的份。 临苍府衙内,知府大人徐文正在为这个纳人之事犯愁。赶巧这时,顾震业前来拜访了。 “徐大人可安好?” 顾震业抱拳进礼,站在下首。 徐文从靠椅上站了起来,双手向前虚扶一下,说道:“顾堡主免礼,你来得正好,你若不来,我便要去你堡上叨扰了。” “不敢,大人可是有事唤我?” “来,来,坐下说。” 徐文将顾震业让与身旁,自有丫鬟奉上香茗。 “想必你也有耳闻,这宫内正在广纳宫人,这次不比往常,需要门正户清啊。” 徐文言语中愁声哀叹,若是每年,在街上抓些流浪年少便尽数送去了宫中。但这次不行,每人都需要身清影明,一旦有什么事情发生,可以追查其家。 顾震业轻轻点头,跟着说道:“我倒是听说了,只是不知这各州府都需几名呀?” “几名?若是几名我何至于寝食难安呀。” 徐文哭丧着脸,叹声道:“每个州府各一百名,这人数之多,让我何处去寻啊?总不能上百姓家去抢人吧?” 顾震业点点头,按说能到宫内当差也是件幸事,以往穷苦人家的孩子多有送去,至少比在家中饿死强吧?可现在不比以往了,梁国这十余年未曾有过战事,正是国泰民安之时,百姓虽不富庶,但已经很少有饿死人的事情发生了。只要饿不死,谁又希望送自家孩子去断了命根呢? “徐大人,你也莫急,我来想想办法……” 徐文似乎就在等顾震业这句话呢,当下拉着他的手,说道:“顾堡主啊,这次你还真得帮我。我知道你堡内佃户甚多,还劳烦你回去细说,无论如何,也帮我凑来十个八个。” “大人放心,多了我顾某人不敢夸口,十人还是不成问题。” “甚好,甚好!” 徐文转忧为喜,笑道:“我已差人征来二十余人,若顾堡主送来十人,那么三日后便可先行送入京师府。” 顾震业讪笑几声,踌躇说道:“徐大人,我有一子,名为顾冲,实不相瞒,其母乃是我堡中一名丫鬟……说来惭愧,我那贱内跋扈得很,就是不允我纳妾,故而至今他们母子也没个名分。” 他这样一说,徐文便明白了,原来是私生子啊。 “……既然堡中留不得此子,那便送他去京师吧。” 徐文当然不会拒绝,多一人总比少一人要好。只是将自己私生子送去宫中,这顾震业也真是够绝情的了。 “徐大人,我还有一事相求,我那犬子甚是机灵,这送去京师的路上,可不要走漏一点风声啊……” 回到顾家堡后顾震业将经过叙述一遍,谢春花与顾震业嘀咕一番后,便差人将云娘唤到前厅。 “云娘,这次京师太子府征招陪读书郎,知府大人特意将这机会给了顾家,咱家顾冲天资聪慧,若去京师,想来一定会被选中的。” 云娘心有疑惑,抬头道:“夫人,冲儿年龄尚小,只怕他少不经事,反而丢了顾家的脸面。” 谢春花呵笑道:“怎会?堡中谁人不知顾冲虽年少,却十分机智。我可总是听说,他那两个哥哥常常被他捉弄呢。” 云娘没再反驳,谢春花这是暗中责怪云娘教子无方。 “但凡我那两个儿子有一半赶上顾冲,我也不会将这么好的机会让给他,你可知道?你这不是在拒绝我,是在拒绝老爷,是在拒绝知府大人。” 暗中责怪,明里威胁,谢春花软硬兼施,就是告诉云娘,顾冲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回到茅草屋内,云娘忧虑地将事情跟顾冲复述一遍。顾冲听后却面露喜色,说道:“娘,这的确是一个好机会,待来日我出人头地,升官发财,一定会回来接您。” “傻孩子,娘是担心你,娘只希望你平平安安,从没奢望你升官发财。” 顾冲呵呵地笑着,说道:“我知道,可是我留在堡中,永远不会有出头之日,想来这也不是娘亲所愿吧?” 云娘点点头,的确,留在堡中,顾冲永远都是让人看不起的私生子。 “娘您放心,我已不是小孩子了,一定会照顾好自己的。” 顾冲始终在笑,只有这样,才能让云娘放宽心。可是他心里知道,此次去京师绝不会是陪太子读书,真有这样的好事又怎么会轮到自己身上。但他必须要去,不然,云娘的日子就会更难过。 三日后,到了顾冲离去的日子。云娘为他打好包裹,将仅有的几两碎银塞给了顾冲。 “冲儿,到了京师记得捎书信回来,不要让为娘挂念。” 云娘泪眼婆娑,伸手抚摸着顾冲脸颊。顾冲点点头,强颜笑道:“娘,您放心,我不会给您丢脸的。” 顾冲举手将云娘脸上泪痕抹去,转身时,不觉也已湿了眼窝。 顾家的马车将顾冲送到了府衙,府衙门前,已有八驾马车停在那里,车下一众与顾冲年龄相仿的少男少女依次而站。 “都听好了,四人一车,男女分开,途中不许说话,不然便没得饭吃。” 一个矮胖衙役扯着嗓门高喊着,将众人送上马车。顾冲正要跟上,被身旁另一名衙役拦住。 “你是顾家少爷,不与他们一车,这面来。” 衙役将顾冲带到最后一驾马车上,掀开车帘。 顾冲回头看了看大家,又指了指马车,问道:“我自己一车?” “是。” 衙役说完,推着将顾冲送上了马车。顾冲坐在宽敞的车内,嘿嘿地笑了起来。 “待遇不错嘛。” 顾冲没有多想,只当是沾了顾家的光。将包裹放于一旁,掀开了车窗挡帘。 临苍府城北门,马车穿门而过。顾冲回头看了一眼巍峨高大的城门,心中默念:老子走了,再见了临苍府,等我再回来时,一定风风光光,光宗耀祖。 车队一路北上,向着梁国的都城京师府而去。这一去,顾冲如何也想不到,会改变了他的一生。 第2章 我本陪书郎 却入御净房 京师府,是梁国都城所在地,也是梁国最繁华的一座城池。 天子脚下,敢不热闹。 临苍府的车队进了城中,顾冲趴在车窗边,双目不停地巡视着,感叹道:到底是京城啊,这里的小妞可比临苍府的水灵多了…… 车队沿街而行,路上百姓纷纷驻足围观。见到容貌俏丽的女子,顾冲居然吹了个口哨,吓得人家掩面转身。 很快,车队停了下来。顾冲探头向前望去,见到前面远处有一高大城墙,不由奇怪,怎么城中还有城? “下车,下来排好队。” 顾冲的马车在最后,所以下车后他也排到了最后一名。等了一会,他见到一名身穿紫袍,头戴黑帽,面色淡白的人手中拿着竹尺,正一个一个地点着走了过来。 “我去,这家伙好像皇宫里的太监。” 顾冲忍住笑意,忽然间,他反应过来,这可不就是太监嘛。那远处的城墙,难道就是皇宫? 点到顾冲这里,那太监嘴中嘀咕两句,转回身向回走去。很快,队伍开始前行,顾冲跟着大家,一路向前走去。 足足走了一盏茶的功夫,总算来到了那座城墙下。顾冲近眼一看,果真是皇宫。只不过梁国的皇宫外墙是青砖本色,不是顾冲印象中的红色。所以远远看去,还以为是一座城墙。 那太监带领大家走到皇宫门前,从腰间掏出一个腰牌,门外兵士查看后,给予了放行。 进到宫内,顾冲眼睛一亮。虽说这皇宫外面看上去不怎么样,这里面可真是壮阔啊。 从宫门口进来,就是一个空旷的广场,面积有多大顾冲估计不出来,总之一句话,很大……与电视上看到的故宫广场相比,只在其上不在其下。 地面铺就的都是大青石,与街路上的青石不同,这里的青石表面都被打磨的异常光滑,阳光照在上面如同镜子一般反射光芒。 前面是一座大殿,顾冲还没来得及仔细看,就被引领着沿着宫墙向西一路前行。 又走了一盏茶功夫,在一个过门路口,几名女官等在那里,将队伍中少女带向了西院。而顾冲他们则被带到了东院。 “御净房。” 顾冲看了一下院落门前的匾额,忽然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隐约记得,这里好像不是什么好地方。 外面一间屋内,一名年长太监正端坐桌前,桌上放着笔墨纸砚。 “姓名,年龄,籍贯……” 第一道程序是载记,注明每人的身份后,再进入到第二间屋内,这里有两个更老的太监,让你脱光衣服,检查身体是否有残缺。 “敢问老先生,这里是做什么的?” 顾冲的预感被证实了,这里正是宫内净身之所,吓得他立刻双腿发软,说话都结巴了。 “我不是来做太监的,我……我是陪太子读书的……” 老太监藐视地看了顾冲一眼,冷哼道:“这可由不得你了,进了这个院子,就从来没有完好的人出去过。” “你们搞错了吧?我真是临苍府送来陪太子读书的。” 顾冲就知道不会有好事,但他怎么也没想到,顾震业会送他来做太监。 “我去你八辈祖宗……” 顾冲恨的在心中直骂,但这有什么用呢?当务之急是想办法溜出去,保住命根才是最重要的。 夜幕降临,这是顾冲在宫中度过的第一个夜晚,他心事重重,难以入眠。 通过刚才与身旁少年聊天,他得知大家都知道是来宫中做太监,只有他不知道。难怪自己单独一车,还以为顾震业大发善心,原来是怕我知道真相半路溜了。 溜,一定要溜走。 顾冲佯装熟睡,等到半夜三更,他悄悄地爬了起来,将包裹挎在肩上,捏手捏脚地走到房门旁,轻轻地拉开房门。 “站住,干嘛去?” 门外居然有太监值守,一嗓子将顾冲吓了一跳,急忙道:“茅厕,我上茅厕。” “上茅厕还要带上包裹吗?” 值守太监缓声道:“小兄弟,死了这条心吧,别说你出不了这个院子,就算你出去了,也出不了皇宫。还是好好睡上一觉,明天净身时也有个好体力不是。” 顾冲叹了一声,跟那太监说道:“这位公公,求你帮帮我,我不想当太监啊。” “这我可帮不了你,你要跑了,那明天受罚的就是我了。你还是赶紧回去吧,实话告诉你,外面还有侍卫营把守呢。” 顾冲一听,彻底放弃了逃跑的念头。要是就这一个太监,他还有机会打晕他逃走。可是院外面还有兵士把守,他可打不过兵士。 无奈之下顾冲悻悻地返回了屋内,重叹一声倒在了床上。 翌日清晨,一支庞大的太监队伍来到御净房,一名年长太监身后呼啦啦的跟着二十来个太监,这群太监看上去年龄比顾冲大了一些。 “殷公公,您亲自来了。” 御净房的主事太监李公公急忙迎上,弯身致礼,看起来这个殷公公地位在他之上。 “嗯,听说昨日来了新人,这不崔执事让咱家过来。李公公,你是不知啊,这些雏儿咱们可怠慢不起呀。” “是,是。” 李公公连连弯腰点头,恭敬说道:“皇上主张纳新,现在他们个个都是宝贝儿,这到了日子数量不够,咱家可担当不起啊。” “说的就是,这不,崔执事让我带人过来,得好生伺候着。” 殷公公说完,将目光望向眼前的这些少年,颇为满意的点点头。 “有劳殷公公了。” 李公公奉承说着,从袖中摸出一块银两,递了过去。 “哎呦,李公公太客气了。” 李公公客气,这殷公公可是不客气,伸手接过银子立刻塞进自己袖中。 “行了,人我带过来了,剩下的交你安排吧,酉时我再过来。” “好,殷公公慢走。” 送走了殷公公,李公公便安排那些太监到东院休息,然后按照载记顺序,开始为这群少年净身。 顾冲从昨日开始便没有进食,现在饿的头昏眼花。再加上净身房内传来的阵阵嚎叫声,让他感到了害怕,心脏一紧一紧的。 很快,第一名净身者被抬了出来,一名太监跟了上去,他的职责就是伺候这名净身者,直到他能下地为止。 等候的这段时间真是煎熬,顾冲又是最后一名,每每听到撕心裂肺的喊叫声时,他都情不自禁的将手捂住下身。 “咋办啊?难道我这辈子就完了?” 顾冲现在大脑一片空白,恐惧已经占据了全部。他实在想不出别的办法,只好学着李公公,将包裹里仅有的几块碎银取了出来。 李公公坐在阴凉处,身后站着两名太监伺候着,一名为他添茶倒水,一名扇着蒲扇为他纳凉。 顾冲走了过去,向李公公一躬身,笑道:“李公公,辛苦了。” 李公公瞧了瞧顾冲,问道:“你不在房内等候,来院中作何?” “屋内太闷,出来透透气。” 李公公哼了一声,细声说道:“也好,过了今日,只怕需躺些时日了。” 顾冲咬咬牙,将手中碎银捧了过去,好声说道:“李公公,这是小的一点心意,请笑纳。” 李公公瞄了一眼,碎银虽少,但麂子也是肉,便伸手取了过来。问道:“你有何事啊?” “请李公公开恩,可否网开一面留我全身,我还要娶妻生子……” 李公公惊诧地望着顾冲,疑惑问道:“你在胡说什么?这人数已定,少一人我便人头落地,你当这点碎银会有我的命值钱吗?” “这……” 李公公剜了顾冲一眼,将语气缓和了一下,说道:“你回去吧,看在你懂事的份上,到时候我亲自为你净身,省去你一些苦痛。” 顾冲很是沮丧,这银子白花了,只换来一个亲自主刀,还是没逃过挨一刀…… 一名太监急匆匆地跑了出来,来到李公公身边,躬身说道:“公公,刚刚那个血崩了,已经死了。” “拉出去埋了吧,告诉他们精致些,可不能再有短命的了。” 李公公只是轻淡说了一句,并没有太多惊讶。但顾冲听到后,却被骇的哆嗦一下,这玩意果真有生命危险啊。 梁国宫例甚严,上到皇后妃子,下到太监宫女都有专门的宫例约束。就如这次行事,临苍府送来十八个净身之人,那么净身后至少要向宫中交出十六人,也就是说允许死亡两个人,超过两人,那御净房的所有行事太监都要受罚了。 这些行事太监都是老手,按理说很少会出现净身者死亡事情发生,但意外总是存在,原因也很多,比如净身之人体质羸弱,或者过于恐惧…… 到了傍晚,顾冲这批已经做完十五人了,到了第十六个人时候,再次发生意外,人死了。 这下李公公急了,已经死了两个,还剩下两个没有净身,若再死亡一个,那等殷公公来时,恐怕自己掌事太监一职就要不保了。 李公公将行事太监一顿臭骂,骂归骂,人已经死了也救不活了,只要剩下两个完成净身,也可以顺利交差。 李公公让太监取来他吃饭的家伙,决定剩下两个由他亲自完成。 房间内只剩下两个少年,顾冲已经饿得连说话力气都没有了,另一个比他强壮了许多,还能与顾冲说着话。 “刚刚那个好像死了,兄弟,若是我没有挺过去,劳烦你日后帮我照顾下老母,我叫陈山,家住临苍府乾凌郡。” 顾冲扭头看了看他,苦笑道:“你比我壮实许多,你若挺不过去,那我岂不是注定要死在这里。” “你放心,你若死了,你的娘亲便由我来照顾……” “你快闭上乌鸦嘴吧,原本没事都被你说死了。” 顾冲向他翻了白眼,不再搭理他。 房门打开,一名太监站在门外,喊道:“陈山,随我来。” 陈山望了顾冲一眼,起身向门外走去。 “嗨,我答应你了。” 不知为何,顾冲忽然喊出来一句。陈山听后,咧嘴向顾冲笑笑,走了出去。 一炷香时间过去,行事房那面忽然传来一阵杂乱声,顾冲急忙起身来到窗边,向行事房那面望去。 “那面怎么了?” 顾冲问向门外守候太监,那太监答道:“好像刚才那个又血崩了,也不知道能不能救过来。” 顾冲心中一紧,陈山的面容浮现在他脑海中,心中默念:菩萨保佑,你可一定要挺过去啊。 李公公也是额头渗汗,这个可不能再出意外了。差人一边用青布草药止血,一边将早已凉好的药汤一点点喂进陈山嘴中。 好在血止住了,陈山虽然人事不省,但至少还有口气,被抬到一旁房间内,自有太监伺候着。 只剩下顾冲了,他被太监领进行事房,看到遍地血污,还没等净身呢,差点吓昏过去。 两名太监架着顾冲,顾冲已经魂飞出窍了,身子发软被抬到了净身台上。 李公公取出一把三寸长小弯刀,一旁太监递上火烛,他将弯刀在火烛上烧了片刻,向顾冲走来。 “完了,我的命根子没了……” 此时的顾冲仿佛呆傻了一般,脑中别无他想,只想着自己即将残缺不全,从此不再是个男人。 “殷公公到……” 门外一声高喊,李公公停了下来,将手中弯刀放了回去。随即房门被打开,李公公走了出去。 “李公公,崔执事让我过来看看,一切可还顺利?” 李公公一躬身,答道:“回殷公公,已行完十七人,死了两人,还剩最后一人正要行事。” “死了两个?” 殷公公面色一变,忧声道:“李公公啊,这死了两个已是极限,若交不上人数,崔执事怪罪下来,可不是闹着玩的。” “是,是,还望殷公公在崔执事面前美言几句。” 李公公额头再次冒汗,这次是被吓出来的。 “哎呦喂,咱家可帮不了你,这皇上怪罪下来,只怕崔执事也无能为力啊。” 李公公自然明白,御净房掌事一职丢了也罢,就怕上面怪罪下来,老命不保啊。 “行了,你自求多福吧,咱家便在这里等着,崔执事还等着我回信呢。” 顾冲将他们的对话听了一清二楚,才知道原来自己的生死还挺重要的。 忽然间他有了一个办法,行与不行,只能赌上一下了。 第3章 巧言何来真 只为保完身 李公公重新回到行事房,一旁的太监抱怨道:“公公,这净身之事本就生死不定,怎得如今却还有了定数?莫不是这殷公公看我们敬奉的少了,有意刁难我们?” “不得胡说,这是皇上登基新立的宫例,不关敬事房的事。” 李公公望向躺在台上的顾冲,叹声道:“小子,挺住啊,你若死了,我这老命只怕也没了。” 顾冲居然咧嘴笑了,说道:“李公公放心,我不会死的,你也不会有事的。” “哦?你这话何意?” “此乃天机……” 顾冲话说一半,向李公公使去眼色,示意李公公差走旁人。李公公虽然不知顾冲要干嘛,但他却明白了这个眼神。 “你们两个去多取些青布来,还有止血草药,也多备足。” “是。” 两名太监答应后,走出行事房。此时屋内只剩下顾冲与李公公,顾冲便一挺身坐了起来。 “李公公,闲言少叙,我只说重点。” 顾冲向李公公招招手,让他走近些以防隔墙有耳。 “现在咱俩可以说是一个绳上的蚂蚱,我若死你也不好活。前个体壮如牛尚且命悬一线,你看我这小身板,试问李公公敢冒险一试吗?” “你不是只说重点,却又绕来绕去……” “对,对。” 顾冲一拍脑门,说道:“ 不如这样,我这命根暂且多留几日,你先将人数上报,等下批再来时,公公再为我净身,不就妥妥滴了嘛。” “什么?这是欺君之罪啊,这可是死罪!” “切,你不说我不说,谁知道?话说回来,万一我死了,你就算不是死罪,也活罪难逃。何况只是隐瞒几日,下批很快就送进宫来。两相比较,你觉得是冒险一试好,还是稳妥保命好呢?” 李公公犹豫了,顾冲的话有些道理,殷公公就守在院内,冒险一试真若失败了,自己肯定是死罪难免。若先欺瞒过去,也不过几日时间,只需等到下批入宫者来时…… “吱……” 门被打开,两名太监走了回来,将青布草药放在桌上,便规矩站在了一旁。 顾冲也不知道自己刚才对李公公说的话会不会起作用,只能一试了。如果李公公遣走他们,那就有希望了。 正如顾冲所想,李公公果然开口了。 “你们转过身去,捂上耳朵。” 两名太监不知何意,但李公公吩咐了,不敢不从。 李公公来到顾冲身旁,低声说道:“事到如今,我便信你一回,只是殷公公尚在外面,你我还需假戏真做。” 顾冲向那两名太监努努嘴,李公公摆摆手示意无妨,让顾冲褪下裤子。 李公公一手拿着弯刀,一手拿来青布,吓得顾冲急忙问道:“不是假戏嘛,难道你要真做?” 李公公露出一抹难解其意的诡笑,随后,弯刀快如闪电般划向了顾冲大腿内侧…… “啊……!” 凄惨的叫声从行事房内传了出去,连院内的殷公公听了,都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很快,李公公走了出来,两名太监抬着顾冲也走了出来。 李公公来到殷公公面前,欠身说道:“殷公公,已然完事了。” 殷公公看了一眼昏死过去的顾冲,只见他跨间覆着的青布已被血迹染红,问道:“这个可无事了?” 李公公点点头,答道:“此子尚好,休养几日便可下地了。” “无事便好,咱家回去也好交差。” “恭送殷公公。” 李公公送走殷公公,抬起袖子擦拭了一下冷汗,转身吩咐道:“抬进去吧,今日都受累了,夜间去我房内,小酌几杯。” “是,谢过李公公。” 顾冲被抬进了东院一个房内,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清醒过来。 胯间传来的阵阵痛感让他回想起来,吓得他急忙伸手下去一摸。还好还好,命根还在。 可是,怎么会这么疼呢? 顾冲忍痛坐了起来,掀开青布一看,疼痛是从大腿内侧传来的,而大腿内侧正被青布缠绕着。他明白了,李公公虽然没割他要害,可是却在大腿上来了一刀。 “难怪他说要假戏真做,这个死太监。” 顾冲心里暗骂一句,但还是很感谢李公公,毕竟相比起来,还是命根重要。 门外传来一阵轻碎的脚步声,顾冲急忙躺了下去,佯装闭上眼睛。 一个太监走了进来,查看了一下顾冲,见他还在昏睡中,便没有作声转身离开了。 室内又安静了下来,顾冲再次睁开眼睛,将头扭向了窗户那面。外面不见一丝光亮,想来应该是入夜了。 腹中饥肠辘辘,身下痛感阵阵,这一夜,注定难熬。 不知不觉中,天亮了…… “醒了?吃些粥吧。” 翌日清晨,顾冲被饿醒了。相比疼痛,饥饿更加难以忍受。 一名太监端着瓷碗站在床前,用木勺盛了稀粥,慢慢送到顾冲嘴边。 顾冲咽了咽口水,张大嘴巴一口将木勺咬住,要不是那名太监手快,勺子都差点让他咬断。 “你莫急,重创在身,不可急食。” “没事,我身子恢复快,把碗给我……” 顾冲伸手过去,将粥碗抢在手中,跟喝水一样,咕咚咕咚将一碗稀粥倒进了肚子中。就连碗底的米粒,顾冲都舔了个干净。 “不可急食,不可急食呀。” “再来一碗,再来一碗,麻烦你了,有没有馒头给我来两个。” 那太监看着比刷过还干净的瓷碗,不知该说什么了。 顾冲没有等到馒头,却等来了李公公。 “你在这里安心待着,十日后方可下地,但不许出这个房间,免得节外生枝。” 李公公阴沉着脸,与昨日判若两人,恐吓顾冲,说道:“若是被人发现你没有净身,那就不是你我双命了,连你的家人都会受到牵连。” “你放心,我还不想死呢。” 顾冲撇撇嘴,反问道:“倒是你那两个手下太监,你管好他们就得了。” 李公公嘴角一咧,露出森白的牙齿,冷笑道:“放心,他们绝不会说出去的。” “那就好,你赶紧给我送些馒头来,不然我饿急了,肯定出去找吃的。万一遇到别人,就不好了。” 顾冲跟李公公讲条件了,李公公沉思片刻,说道:“你先隐忍一下,现在这里都是敬事房的人,入夜后我给你送来吃食。” 顾冲明白,刚刚净身后是不能饱食的。如果自己大吃大喝肯定会引起别人注意,小不忍则乱大谋,还是再饿一天吧。 到了中午时分,那名伺候顾冲的太监又来了,这次提了一个食盒。顾冲以为肯定会改善伙食了,结果他从食盒内取出来的依旧是一碗稀粥。 “怎么又是稀粥?这玩意也喝不饱呀。” 顾冲埋怨起来,那名太监冷哼了一声,说道:“有的吃就不错了,不像别人,已经没得吃了。早上刚刚死了两个,我亲眼看到给拉了出去,这会儿怕是已经拉出宫外埋了。” 顾冲微愣片刻,立刻想到了陈山,难道他没有挺过去?瞬间,顾冲忘记了饥饿,连喝粥的欲望都没有了。 入夜,李公公如期而至,像做贼一般悄身而进,为顾冲带来了干粮。 “多谢李公公。” 顾冲已经几天没有吃到干粮了,虽然是粗面干粮,可是吃起来却美味无比。 “不用谢我,现在咱俩是唇亡齿寒,你早些净了身,我也就放心了。” 这句话差点没把顾冲噎到,看来还是得想办法,早日离开这里才稳妥。 又是一夜过去,那名伺候顾冲的太监准时而来,依旧是一碗稀粥,不过比起昨日,仿佛多了些许米粒。 “这位公公,昨日你说拉出去两个,可是与我一样新进入宫的吗?” 那名太监摇摇头,说道:“是御净房的,不知道什么原因,暴毙了。” 顾冲听后只觉得后背一股冷气袭来,他顿时明白了,这两个人一定就是李公公身边的那两个太监。难怪李公公说他们不会走漏风声,原来是被他灭口了。 十日一过,这群刚刚净身的小太监就可以缓慢下地活动了。虽然每走一步都会痛彻心扉,但为了早日痊愈,大家都咬牙坚持。 顾冲相比他们要好很多,他的伤口早已愈合,只是走路摩擦还有痛感,所以走起路来拐着腿,看上去倒与他们无异。 “顾冲,你随我来。” 李公公喊了顾冲,顾冲就知道准没好事。跟着李公公进了房内,李公公让人关上了房门。 “明日便有一批人送入宫,这次若不出意外,我便为你净身。” “不可啊,李公公。我这刚刚可以下地,正是养身之时,若此时再躺上十天半个月的话,那敬事房的人必然会起疑。” 李公公用质疑的目光望着顾冲,疑声道:“你不是耍什么鬼心思,不想净身吧?” 顾冲眼珠转转,急忙说道:“那倒不是,我只是觉得时机不对,至少要等我身体利索以后,那时候找个借口,就是躺上一个月也不会有人怀疑。” 李公公细想一下,顾冲说的也有些道理。可是毕竟夜长梦多,顾冲一日不净身,他便一日不得心静。 “小子,你可别耍什么鬼心眼,要知道在这御净房,还没人敢跟我动心思。” “不敢,不敢。” 顾冲赔笑说着,心里却在想:那是因为我刚来,不然早就有人跟你耍心思了。 虽说暂时又拖延了一些日子,但顾冲知道,这个李公公是绝不会放过自己的。要想保住自己命根,只有两条路可走。一是逃离御净房,二就是让李公公永远替他保密…… 想到这儿,顾冲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虽说自己坏心眼不少,可还从没想过去杀人。可是,李公公不死,又怎么会有自己的好呢? 隔日,又一批少年送进了御净房,顾冲这一批虽然还没有康复,但这个院里已经容不下他们了。 从东院转移到南院,这里比起东院来清静了许多。但这里的规矩也比东院多,第一不许出此院,第二不许碰院内的那株杏树。 顾冲围着杏树走了一圈又一圈,心中好奇,这杏子已然熟透,为何不可食?看看四下无人,他弹跳几下从树上摘下几个杏子,在身上胡乱擦拭几下,塞进了嘴中。 其余人都在屋内静养身子,但他不同,他的伤口几乎痊愈了,待在屋内哪有院内凉爽。 院门口有两名太监把守着,顾冲他们只能在院中活动,是绝不可出这个院门的。 东院不时传来的嚎叫声让顾冲愁眉紧锁,他在想该如何逃离这个鬼地方,但目前来看,他是一点主意都没有。 “站住!” 院门口忽然传来了一声大喊,紧接着,却没了声音。 顾冲扭头向院门口望去,一会儿功夫,一名年龄大约十六七岁,穿着一身宫女服饰的丫头,蹦蹦跳跳地进了院中。 “咦!你是谁?” 这丫头看到院中的顾冲,好奇停了下来,一双晴瞳有些吃惊地望着顾冲。 “我?我就是我啊。” 顾冲见她圆嘟嘟的小脸,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长得甚是可爱,忍不住逗趣起来。 那宫女一嘟小嘴,似有生气,问道:“我当然知道你是你,我是问你在这里干嘛?” 顾冲摊开双手,那宫女一眼看到了他手中的杏子。 “你敢吃我的杏子。” 这宫女生气了,将纤手一提放在了腰间,圆目一瞪,喝道:“谁让你吃杏子了,这棵树的杏子都是我的,你吃了几个?快些赔我来。” 顾冲眨眨眼睛,原来这杏树是她的,但也不至于生气吧?自己再吃还能吃几个去。 “喂,你生气的样子很难看,难道没有人告诉你吗?” 顾冲呵笑一下,不以为然,说道:“这里有这么多杏子,我只是吃了三个而已,你用不着生这么大的气,大不了等日后,我去他处再为你摘来三个,可好?” “我不是只为三个杏子,而是你竟敢不为我所知便……” 这宫女话说一半,想起来刚刚顾冲说过的话,变了下脸色,问道:“我生气的时候,很难看吗?” 顾冲连连点头,那宫女一脸不悦,白了顾冲一眼,放缓语气,说道:“算了,那我不生气了。” “诶,这就对了,你现在好看多了。” 顾冲应和奉承着,这小宫女还真露出了甜美的笑容。 第4章 你非真宫女 我亦假太监 小宫女从腰间摘下来一个布囊,伸手递给顾冲,说道:“那你不能白吃我的杏子,罚你上树摘杏子将我的布袋装满。” “哎呦,这我可不敢,李公公不让我们碰这棵杏树。” “你杏子都吃了,还说不敢?” “我吃是吃了,但我直接摘的杏子,可是连一片树叶都没碰到。” “你……” 这小宫女显然被气到了,呼哧呼哧地喘气着,可她一想起顾冲说过,生气就不漂亮了,硬是忍了下去。 “好吧,那你就不碰树枝,将杏子给我摘下来。一刻钟的时间,你若摘满我便不与你计较。若不然,我定将你偷吃杏子一事告知李公公,看他怎么处罚你。” “没想到你看起来人美心善,却不料是最毒妇人心……” 顾冲嘴中嘀咕着,眼睛在院中四下寻找,看到了院内花池中有半块砖石。 这砖石虽然只有半块,份量可是不轻。顾冲用力将砖石捧起,晃晃地来到了树下。 “咚”的一声,顾冲将砖石砸在了树身上。这一撞,撞得杏树乱晃,熟透的杏子纷纷掉落在地上。 “哎呀!我的杏子……” 小宫女喊了出声,吓得顾冲急忙迎上去用手捂住了她的嘴巴,小声道:“噤声,若被门外那两个太监听到了,可就麻烦了。” 小宫女憋红了脸蛋,奋力挣扎摆脱了顾冲,气急败坏说道:“你敢碰我!” “切。” 顾冲不以为然,捂了下嘴而已,又不是碰到你关键部位。何况,你发育得又不好。 “别说废话了,杏子我给你弄下来了,不抓紧拾取的话,就会被别人看见了。” 顾冲说完,弯身下去,开始向布囊内装杏子。那小宫女虽然还有怒气,但也没说什么,跟着弯腰开始捡杏子。 一会功夫,两人将布囊装满,剩下几个杏子顾冲也没浪费,用手擦了擦塞进嘴里。 小宫女将布囊捧在怀里,盯着顾冲,问道:“你还没告诉我,你是谁?” 顾冲将嘴中的杏核吐在手中,掂了几下,说道:“好吧,看在吃了你杏子的份上,我就告诉你,我叫顾冲。” “顾冲,那你在这里做什么?” 小宫女说完,恍然又道:“哦,我知道了,你一定是新来的小太监。” “不错,你个小丫头蛮聪明的。” 顾冲点点头,承认了下来。小宫女露出笑容,说道:“我当然聪明,你在御净房这里,不是太监难道还是兵卫吗?” “行了,不跟你说了,我去午睡啦,你也该走了。” 顾冲向这个小宫女摆摆手,转身向房内走去。小宫女张了张嘴,却没有再说话。 一觉睡到了申时末,顾冲醒来时,院内已经有人送来了晚饭。 两个大木桶摆放在院内,一个桶里装满了稀饭,另一个桶内则是半桶粗粮饼子。 “公公,我们正在养身子,这怎么说也得有个菜吧?” 一众人都取了吃食,轮到顾冲这,他不干了,拧眉问道。 “有得吃就不错了,还想要菜?” 送饭的公公冷哼一声,嘲讽道:“小子,有能耐你将来做个执事,再不济做个掌事也行。到那时别说菜,你想吃肉也是有的,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这太监的话似乎比这粗面干粮还噎人,但却说的顾冲没了脾气。这里是皇宫,权力的巅峰之处。就连想吃肉,你都得有这个权利。 又是一个难熬的夜,顾冲难以入眠。从门口太监口中,他听到了一个消息,今天的行事净身,又有三人没挺过去,直接拉出去了。 这是一个坏消息,人命在这里不值钱,很多人都是奔着富贵来的,却不曾想到,富贵并不是眷恋每个人。 但对顾冲来说,这个消息还不算坏。至少,李公公或许还会宽限自己几天,多一天时间,就多一分机会。可是自己被困在这个院子内,机会在哪呢? 机会往往就在不经意间出现,就比如,那个摘杏子的宫女。 第二天,她又来了。 “喂,顾冲,你出来。” 昨夜睡得太晚,以至于顾冲还没有睡醒,就听到了院内有人喊自己的名字。 顾冲推开窗户,看见昨天那个宫女站在院内,正望向他这面。 “你干嘛?” “你出来。” 这小宫女气势强盛,向顾冲一招手,不容他拒绝。 顾冲用手搓了搓眼角,还没有洗脸,先把眼屎搓掉,不然就难看了。 顾冲走到院内,不耐烦问道:“你怎么又来了?还要吃杏子吗?” 小宫女摇摇头,笑道:“昨天的杏子还没有吃完,我是来找你玩的。” 顾冲一皱眉,别说现在没心情,就是有,他也不愿意陪个小宫女玩啊。 “你别胡闹了,再说,这院子就这么大,有什么可玩的?” 顾冲一甩手臂,就准备不理她回屋内继续睡觉。谁知,小宫女一句话骇到了他。 “这里当然没玩的了,我们可以去御花园玩呀。” 顾冲猛地转身,眼睛瞪的老大,诧异问道:“你能带我出去?” 话一出口,他便信了几分。 这小宫女能够自由出入南院,肯定是有原因的。哎呀,自己昨天怎么就没想到呢。 “带你出去有什么难的吗?” 顾冲的问话反而让小宫女诧异了,挑着眼睛反问道。 “额,李公公是不允许我们出这个院子的。” “没关系,你跟着我便好了。只是不知道,你是否愿意与我出去玩?” “愿意,愿意,我一百个愿意。” 顾冲急忙笑起来,只要能出去,别说是玩了,就是干活也愿意啊。 “好吧,你跟我来。” 小宫女一转身,向门外走去。顾冲生怕把他落下,屁颠颠小跑跟了上去。 来的门口,那两名看门太监见到小宫女,一起弯身下去。 “你们听好了,我带这个小太监出去办点事,一会就回来。” “是。” 这两名太监连头都不敢抬,更别说阻拦了。这让顾冲对这名宫女的身份起了疑心。她是谁?能有这么大的权力。 “喂,喂。” 顾冲在后面拉拉宫女的衣袖,小声道:“你让他们装作不知道,别再告到李公公那里,回来我就要遭罪了。” “你想得倒挺周全……” 小宫女清了清嗓子,又吩咐道:“我带他走这事,你俩谁也不许说出去啊,谁说出去,谁就提脑袋来见我。” “是……” 小宫女连蹿带跳地向前走着,顾冲在她身后,跟做贼似的,走走停停,不时回头张看,生怕有人跟了上来。 “你放心吧,他们不敢说出去,更不敢跟过来。” 小宫女看出了顾冲的顾虑,拍拍他的肩膀,顽皮笑道。 顾冲点点头,松了口气,问道:“我能问下你是谁吗?” “我?” 小宫女眨眨眼睛,将眼睛弯成了一道月牙,“我就是一个小宫女呀。” “不可能,如果你只是一个小宫女,那两个太监干嘛要听你的?而且看他们的样子,很惧怕你。” “笨蛋,你不知道私下里有一句话嘛,官多大奴多大。我虽然是宫女,但我的主子大呀,所以他们就怕我。” “那你的主子是谁?” “我的主子呀……” 小宫女嗞嗞嘴巴想了想,说道:“告诉你吧,我的主子是九公主。” “九公主……” 顾冲眼珠转转,心里有了打算。看来这个九公主的宫女本事不小,巴结上她,肯定可以帮自己。 “那你叫什么名字?”顾冲又问道。 “我叫依婉。” “依婉,好名字,这是我听过最好听,最美丽的名字。” 小宫女侧头看看顾冲,问道:“是吗?” “当然,依依委婉,温尔典雅。” “我原来的名字叫若艳。” “若艳?” 顾冲一撇嘴,摇头晃脑,不屑道:“这个名字不行,听起来低端不上档次,跟依婉相差甚远。” 小宫女嘟嘟嘴巴,轻哼了一声,扭身向前走去。 穿过了七道巷,走过了八道门,足足一刻钟时间,小宫女将顾冲带到了一扇大门前。 顾冲笑眯眯停下脚步,抬头一看,门上匾额三个大字映入眼帘——御净房。 “御净房!” 顾冲失声喊了出来,不是去御花园吗?怎么绕来绕去,又回到了御净房。 “到了,用我送你回去吗?” 小宫女板着脸,站在那里一脸不悦之情。 “不是,咱不说好了去御花园吗?合着你就带我在宫里走了一圈啊?” 顾冲不解,明明说好的,咋又变了呢? “我现在又不想去了,等我想去的时候再说吧。” “诶,诶……” 顾冲傻眼了,这小宫女没再理他,一甩衣袖扭身走了。 她走了可不行啊,自己已经将命运押在她身上了。顾冲没多想,急忙追了上去。 “喂,我说你这丫头,怎么好好的还生气了呢?” 小宫女板着脸,嘟着嘴一声不响向前走着。顾冲跟在她身边,观察着她的表情。 “我喜欢生气便生气,你一个小太监还想管我吗?” 小宫女停顿下来,转身呵斥着顾冲。 “不敢,不敢。” 顾冲赔笑着,好声道:“那你能告诉我为什么生气吗?” “谁生气了?我才没有生气呢。” 顾冲无语了,看来这个小宫女是任性惯了,想来九公主应该很宠爱她,不然以她的脾气,又怎么能伺候了九公主。 这就更能说明,这个小宫女不一般。 “我知道了,你是问我名字好与坏之后生气的,那就是说……” 顾冲反应过来,可能是自己说错话了,马屁拍到了马腿上。 “哼!我的名字好与坏要你来说。” 小宫女的话证实了顾冲的判断,果然是名字出了差错。 “好吧,都是我的错。为了弥补我的过错,我教你翻花绳吧。” 翻花绳是女孩子都喜欢的游戏,只是古时还没有,想来这个小宫女应该不会。 果然,这个小宫女一听,来了好奇心,问道:“何为翻花绳?” “只需要一根细绳便可。” 顾冲在自己身上查看一下,居然没有细绳。 小宫女转过身去,背着顾冲在腰间捅咕了一会,扽出来一条红色细绳。 “这个可行?” “行,我来教你。” 顾冲将红绳打结系好,在双手中翻了几下,红绳便组成了花样。 “你双手叉开,拇指放这里……对,下面,那个手也一样,向上翻……” 小宫女按照顾冲所说,将红绳变换了花样,接着轮到顾冲,他熟练的又换了一种…… 果然女孩子都喜欢翻花绳,小宫女玩得不亦乐乎,每每翻出花样来都面露喜色,两人就站在院墙下,玩了半个时辰。 小宫女已然忘记了刚才的不悦,笑嘻嘻对顾冲说,“没想到你还会这个,好了,今天便到这里,我得回去了。” “好吧,等以后有机会,我再多教你一些好玩的。” “你还会别的吗?” 小宫女惊奇问道,顾冲得意说道:“当然,我会的可多了,这只是最简单的。” “吹嘘吧?” 看顾冲的表情,小宫女有些不信,但却不敢肯定。 顾冲淡笑一下,他要留些悬念给这个小宫女,不然,她又怎么会再来找他。 小宫女走了,顾冲返回了御净房南院。门前那两个太监见到顾冲回来,居然向他弯了一下腰。 “你回来了。” “啊……我回来了。” 顾冲显得有些不知所措,昨日他想跟他们套套近乎,可是被他们训斥了一顿。今天,居然跟自己这么客气。 “快进去吧,刚刚李公公派人来了,我们给你掩饰过去了。” 左侧略胖的太监笑呵呵说着,满脸的讨好之色。顾冲也不敢端架子,连忙谢过。 进到院内,顾冲站定身回头又望了望门外。 这两个家伙对自己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绝不是因为他们现在的心情好,而是因为那个宫女。 御净房最大的官就是李公公,这两个太监居然为了那宫女而欺骗李公公,可见这宫女要比李公公还厉害。只要自己忽悠住这个宫女,她肯帮自己的话,自己就有很大的机会离开这里。 想到这,顾冲一直沉闷的心情终于好了一些。讨好一个涉世不深的宫女,他还是有很大把握的。 第5章 别了御净房 再入撷兰殿 一连两天过去,顾冲的希望又变成了失望。因为那个小宫女,再也没来南院找过他。 顾冲坐在杏树下望眼欲穿地盯着院门,希望小宫女早点出现。可是他等来的,却是李公公。 “顾冲,明日辰时为你净身,今日你便不要吃食了。” 顾冲哭丧着脸,哀求道:“李公公,你就这么着急为我净身吗?再宽限几日又如何。” “不行,你一日不净身,我便一日不得安心,绝不可再拖下去了。”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你别有什么歪心思,净了身好好做事,这样你我都好。” 李公公丢下一句冰冷的话,不再理会顾冲,转身离去。 顾冲知道自己没有办法了,唯一的希望就是那个小宫女,可这该死的丫头,她怎么还不来找我? 到了午饭时间,众人都去领了吃食,只有顾冲,绝望地躺在床上。别说没有他的那份,就是有,他也没心思吃了。 整整躺了一下午,顾冲的腰都躺酸了。到了晚饭时间,还是没有他的份。看来李公公早就安排好了,只等顾冲清空了腹内,明日便净了身。 天色渐晚,窗外已没了光亮。室内的火烛被点燃,将众人的身影投射在窗纸上。 “顾冲。” 一声娇喝在窗外响起,瞬间将顾冲的精神给提了起来,是那个小宫女来了。 顾冲从床上一个翻身,“噗通”一声跌倒在了地上。原来是他一天未曾进食,又起得过急,导致头晕目眩摔倒在地上。 此时他顾不得那么多了,手脚并用爬了起来,急忙来到了院内。 “哎呀,我的姑奶奶,你怎么才来呀?” 见到小宫女,顾冲哭的心都有了。情急之下,伸手过去拉住了小宫女的纤手。 “哎呀!放开。” 小宫女急忙甩动手臂,将顾冲的手打开,不由红晕已经浮在脸上。好在天色昏暗,顾冲并未看见。 “我这不是来了嘛。” “你好在是来了,你要再晚来一天,可能都见不到我了。” “哦?你要去哪里?” “来,过来说话。” 顾冲伸手过去还想再拉小宫女的手臂,小宫女急忙缩了回去。 顾冲只好放弃拉她,向角落那面走了过去。小宫女跟在他后面,也走了过去。 “姑奶奶,你快救救我吧。” 来到角落里,顾冲向着小宫女连连作揖,哀求道。 “你有什么事情吗?看起来好严重的样子。” “当然严重了,长话短说吧,明日辰时之前,你能不能把我从这里弄出去,不然……” “不能!” 顾冲话还未说完,小宫女便果断拒绝了他。 顾冲张着的嘴巴半天没有合上,所有难以言表的表情都聚集在了脸上。 难过,绝望,悲伤…… “算了,你走吧,就当我没说。” 顾冲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原以为自己不会看错,可结果还是一样。 小宫女却没有走,沉默了片刻,开口问道:“你为何一定要明日辰时前离开这里?” 顾冲摆摆手,她帮不上忙,告诉她又有什么用。 “你说呀,你说清楚了,或许我可以想别的办法帮你呀,比如我可以告诉李公公对你好些。” 顾冲再次摆手,重重地叹了一声,说道:“不能把我弄出去,就说什么都没用了。” 小宫女想了想,安慰顾冲说道:“不过你也不用急,我听说用不了十日,你们就会被分派到各宫中,那时你不就离开这里了嘛。” “那有屁用,明日辰时之前不能出去,我还不如死了算了。” 顾冲情急之下说了粗口,说得小宫女一愣。可顾冲此时哪还管那些,也不理会她了,径直向屋内走去。 “喂,你……” 小宫女见顾冲沮丧的样子,咬了咬嘴唇,没有再喊他。 顾冲回到屋内,一头又栽在了床上,慢慢闭上了眼睛。 “命该如此,天欲亡我。娘啊,我完蛋了……” 迷迷糊糊的熬过了一个夜晚,顾冲醒多睡少。翌日清晨,日头升起,阳光透着窗棂撒照在顾冲的脸上。 “顾冲,李公公唤你前去。” 一名太监来到房内,向还躺在床上的顾冲喊了起来。顾冲歪头望了那名太监一眼,慢慢地坐了起来。他知道这一去,回来再无完身。 还是那间屋子,还是那张冷床。 李公公嘴角抹出一丝轻笑,细声道:“你放心,不会很痛的。这一刀下去,以后你便没了烦恼。” 顾冲放弃了挣扎,他没有说话,自己躺了上去。闭上眼睛,一滴泪水从眼角滑出,顺着脸颊,滴落下去。 “笃笃笃……” 门外忽然响起了敲门声,李公公急忙回头,问道:“谁?” “李公公,殷公公来了。” 一名太监在门外回答,李公公皱起眉头,对顾冲说道:“你先起来,老实在这里等我回来。” 李公公从行事房内走了出来,见到殷公公站在院中,急忙上前,笑着施礼道:“殷公公,您今儿看起来气色红润,这昨夜一定睡得不错。” “还好,还好。” 殷公公笑着回应了李公公,李公公客气过后,问道:“不知殷公公这一早过来,有何吩咐啊?” 殷公公嘿嘿一笑,说道:“吩咐不敢,咱家也是替主子办事。这不九公主今早去了敬事房,言说撷兰殿人手不足,让崔执事今儿就送一人过去。” 李公公听后微愣了一下,按说宫内人员的确归敬事房来分派,可怎么也找不到自己这来啊。这里都是刚刚净身的小太监,先不说个个身体未愈,就算养好了伤,还尚未经过礼仪教诲,不懂规矩,又怎么能送去九公主那里呢? “殷公公,既然九公主殿内少人,您选个机灵利索的送去也就是了,怎么还来了我这里?” 殷公公呵笑一下,说道:“说得就是,若是他人也就罢了,可偏偏就是九公主,九公主你还不知道嘛,就要一个新的不能再新的奴才。” 李公公想了片刻,跟着点点头。殷公公说得没错,九公主不与常人,不然就不是九公主了。 “也好,那就请殷公公选一个吧。” 李公公伸出手臂,示意殷公公前往南院,那些新的不能再新的小太监,都在南院呢。 殷公公却没有动,摆摆手,说道:“早就选好了,此人叫顾冲。” “顾冲!” 李公公惊了起来,怎么会是顾冲?这一群人内要谁都可以,只有顾冲不行,因为只有顾冲还没有净身。 将一个没有净身的男子送到公主殿中,他李公公就是有十条命,也不够丢得。 “是了,就是他。” “殷公公,可否换一人,这顾冲体质最弱,身体尚未痊愈,而且……” 殷公公上前一步凑身李公公身旁,小声道:“李公公,崔执事说了,这可是九公主亲自指名的。” 李公公抬眼望向殷公公,吃惊问道:“是九公主亲自指名的?” “可不,想不到吧,卧虎藏龙啊。” 殷公公意味深长地说着,李公公惊出了一身冷汗。 顾冲像做梦一般,直到跟着殷公公走出了御净房,才知道这一切都是真的,感觉自己又一次重生了。 “这位公公,不知如何称呼?” 顾冲知道他是殷公公,但总要打个招呼,没话找话呗。 殷公公淡笑着,说道:“咱家姓殷,是敬事房的掌事。” “哦,殷掌事。” 顾冲行了个礼,殷公公微微欠身算是还礼了。换做别人,殷公公才不会这么客气。 “你亲得九公主指名去撷兰殿当差,福气不小啊。” “托殷公公的福。” 顾冲一听就知道了,那个小宫女为他说了话,看来自己没有看错她。 “诶,客气了,若是日后你飞黄腾达了,不要忘了咱家就是。” “不敢,小的永记殷公公大恩大德,没齿难忘。” 两人互相客套着,殷公公久行此事,顾冲则是话不走心,没一个真心真意的。 殷公公将顾冲引到了一座院门前,顾冲抬头一望,撷兰殿,想来这就是九公主的寝宫了。 “就是这里了,你随我进去,见过严掌事。” 殷公公引着顾冲进了撷兰殿,顾冲四处打量一下,这里是前院,院子不算大,四四方方,西南两侧各有一耳房,正前是间正房。 正房门前站着一名太监,看年岁比顾冲要大。见到殷公公进来,这名太监急忙小跑过来。 “殷公公,您来了。” “小春子,严掌事可在?” “在呢,您请屋内稍待,我这就去请严掌事。” 殷公公点点头,向正房走去。顾冲跟在殷公公身后,向小春子微笑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殷公公进到房内坐在客位上,虽然他也是掌事太监,但这里毕竟是九公主的地盘,严掌事才算是主人。 一名宫女为殷公公上了香茗,偷眼看了一下顾冲,便低头退了出去。 一盏茶功夫,从门外走进来一位年约五旬,背部微驼的老太监。顾冲料想这一定就是撷兰殿的掌事太监严公公了。 果然,殷公公站起身,打礼道:“严掌事,可还安好?” 严公公回了礼,“殷公公安好。” 殷公公呵笑着,回身指向顾冲,说道:“这便是顾冲,咱家给您送来了。” 说完,又对顾冲说道:“这位是撷兰殿的掌事严公公,以后你便跟着严公公好生伺候九公主,礼仪规矩等严公公自然会教导你。” “是。” 顾冲答应后,面向严公公,深深一礼,“顾冲拜见严公公。” 严公公打量着顾冲,微微点头,说道:“看着蛮机灵的,应该错不了。” “那是,九公主的眼光自然不会错。” 殷公公跟着奉承,呵笑道:“严公公,人我已经送来了,就不打扰了,劳您驾问候九公主。” 严公公点点头,“有劳殷公公了,见到九公主,咱家自会提起。” “谢了。” 殷公公离开了撷兰殿,望着他的背影,严公公咧咧嘴,轻哼了一声。 回到主位上坐下,严公公重新打量起顾冲来。片刻后,开口问道:“多大年岁了?” “回严掌事,十六。” “哪里人氏?家中还有何人呀?” “我家是临苍府的,家中还有娘亲。” “没有兄弟姐妹吗?” “有两位兄长,只不过不是同母所生。” 严公公点点头,又道:“撷兰殿是九公主的住所,咱们都是伺候九公主的,所以从现在开始,你就要记在心里,时刻记得谁是你的主子。” “是,小的记得。” “撷兰殿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该去的地方你可以去,不该去的地方,就不要去。” “严掌事,哪些地方不该去呢?” “九公主的寝宫,未经召唤是不能去的。还有后殿旁那间阁房,也是不能去的。” 顾冲点点头,这个他需要记得,不然误闯了进去,那可不得了。 “还有,什么时候主子睡了,咱们做奴才的才可以睡。主子未醒时,你便要起来。” “这个前院就是咱们日常歇息之处,你初来乍到,也做不了什么细致之活,便每日早起时将这院子清扫干净,看守着院门吧。” “是。” 顾冲点头答应,也就是说,他的工作就是清扫员兼门卫,虽说没什么技术含量,但落个省心,至少不会犯什么大错。 南侧耳房,这里一共住着两个太监,小春子与小权子。现在算上顾冲,就是三个“太监”了。 小春子今年二十岁,进宫五年,自打进宫便在撷兰殿,只不过当时这里住的并不是九公主,而是梁国前妃所居之处。淳安帝登基后,后宫便重新分派了居所,而这座撷兰殿则是九公主亲自所选之处。 小权子只有十八,长得白白净净的,体型跟顾冲一样,比较消瘦。他是先皇末年进宫来的,刚刚进宫不到一年便换了天下,所以他在宫里没什么根基,在小春子面前也是低人一等。 而现在顾冲来了,对于小权子来说,顾冲比他可新多了,故而在顾冲面前,就连小权子腰杆似乎也直了起来。 “小顾子,过来,我给你讲讲咱们的规矩。” 小权子趁着小春子不在,在顾冲面前耍起了威风。 第6章 后宫礼规重 膳房玉碎轻 顾冲听他说话的口气有些心中不爽,但也没太在意,谁让自己是新来的呢。 “你说。” 小权子嘴角一撇,轻嗞了一声,说道:“你是真不懂规矩啊,要称呼我权公公。” 这下顾冲不乐意了,你身份不比我高贵,年龄也大不了我多少,就算我是新来的,也不用这么为难我吧? 顾冲露出笑容,好声说道:“我若称呼你为权公公,才是真不懂规矩了。” 小权子微愣,问道:“为何?” “你想,在这撷兰殿内,严掌事自是高你我一等。若见时,我唤你权公公,那严掌事的面上即使不说,只怕心内也会有所芥蒂。” 小权子又道:“我是说当下,在严掌事面前,你自然不能唤我权公公。” “可是我怕喊惯了,一时顺口喊出来该如何是好?” 小权子嘎嘎嘴巴,居然被顾冲说得没话应对,想了想说道:“算了,你还是唤我小权子吧。” “是了,小权子。” 小权子清清嗓子,说道:“咱们撷兰殿现在算上你有三个当差的,小春子是伺候九公主的,我是伺候严掌事的。至于你嘛,先干些杂活吧。” “怎么只有三人吗?” 这点出乎顾冲的意料之外,这么大的撷兰殿,就三个干活的,那怎么能干过来呢? “这还是你来了呢,不然只有我们两个。” 小权子跟着叹了一声,又道:“按说最少应该十人,是咱们公主都给撵了出去。” “这么说来,公主的脾气不太好啊。” “嘘……” 小权子紧张地看下门口,小声道:“知道就行了,干嘛说出来,被撵走的都是跟你一样,嘴上没把门的。” “那我没来之前,这些杂活都谁干啊?” “当然是我了,这不你来了嘛,我就可以轻松些了。” “不是,你这样可不厚道了。” “嘿嘿,你放心,真要忙起来,我不会看着你自己挨累的。” “嗯,这样说我还有点心理安慰。” 顾冲跟着笑起来,看得出这个小权子没什么心眼,人也挺憨厚的。 “不过小春子你可得留意些,他经常去公主那里,没准就会把什么事情说出去。” 小权子努努嘴,看样子应该是被小春子告过状。 正说着,门被推开,小春子走了进来。 小权子立刻站直了身子,恭敬说道:“你回来了。” 小春子看看顾冲,板起了脸,说道:“你来这里是享福的吗?前门连个人都没有,还不快去。” 顾冲还想跟他见个礼,听他这样一说,连招呼也懒得打了,一声不吭向门外走去。 小春子等顾冲走后,又训斥起了小权子,“跟他有什么好说的,带他去做活,别一天闲着没事。” “是。” 小权子不敢多说,赶紧跟着出了屋。 顾冲来到大门前,出门左右张望不见一个人影,干脆一屁股坐在了门槛上。 小权子跟了出来,看到顾冲坐在门槛上,吓得他急忙跑了过去。 “小顾子,快起来,这若让严公公看到,会被责罚的。” 顾冲还没坐热乎呢,就被小权子给拉了起来。他拍打几下屁股,问道:“怎得这里不许坐吗?” “当然不可,难道敬事房没有教诲你吗?” 顾冲摇摇头,笑道:“我还没有去敬事房,是从御净房直接来这里的。” 小权子似乎不信,疑惑问道:“你说的是真得?” 顾冲点头,说道:“真得。” “怎会这样……” 小权子嘀咕着,看来自己真要好好教教顾冲了。 顾冲在大门旁站了一下午,腰酸背痛,却没见一个人进来。到了傍晚,小权子陪着一名宫女从后院走了出来。 “小顾子,到了晚膳时间,你去膳房将晚膳取回来。” “膳房在哪?” “你随她去,就在凤鸾宫西角。” 顾冲答应了一声,小权子接替顾冲守在了门旁,顾冲则跟着那个十五六岁的宫女出了撷兰殿。 “这位姐姐,怎么称呼呀?” 顾冲跟小宫女搭讪,小宫女也不避讳,直言道:“我叫依婉,你是小顾子吧。” “是了,我是……” 顾冲话说一半,忽然觉得不对,接着问:“你叫依婉?怎么撷兰殿里有两个依婉吗?” “怎么会有两个,只有我一个呀。” “那不对呀,还有一个比你略高一些,椭圆脸大眼睛……” 顾冲说着说着,好像感觉到了什么,但他不能去问依婉,只好将这个猜想留在了心底。 跟在依婉身后走了一盏茶功夫,来到了一个院落内。这里是内膳房,是专门为后宫做饭的地方。前宫还有个外膳房,而皇上与皇后则有自己专门的御膳房。 正赶上饭时,各宫的宫女太监们都来到内膳房取膳。 依婉带着顾冲向里面一间屋内走去,屋内放着四个木架子,架子旁边挂着一块小木牌,上面写着撷兰殿。 “你看到了,内膳房的公公们会将食盒放在这里,你取回便是。” 依婉指了指架子上的两个食盒,示意顾冲取下来。 顾冲刚将两个食盒取下,从门外又进来一位太监与一位宫女。那宫女看到依婉,脸上立刻露出窃喜的表情。 “呦,这不是依婉嘛,让我看看,你那翠玉的手镯可还戴着?” 依婉小嘴一撅,显露出厌恶的表情,没好气说道:“我戴与不戴与你何干?” “九公主赐予你的,自然与我无关,只是今日七公主也赏了我一个手镯,不如我们比比看嘛。” 那宫女得意地伸了伸手臂,将一个白玉镯子露了出来。 依婉瞟了一眼,说道:“我才不与你去比,再好的镯子也不如主子赏我的好。” “呦呦,谁不知道白玉要比翠玉好,只怕你是不敢比吧。” 那个宫女话语带刺,句句紧逼。顾冲虽不知道哪个玉好一些,但从依婉的表情上可以看出,她的镯子怕是不如那个宫女的。 “这位姐姐,如何才能分辨出镯子的好坏呀?” 顾冲放下食盒,上前一步嬉笑向那宫女问道。 那宫女不认识顾冲,但既然他跟依婉在一起,想来一定是撷兰殿的了。 “这还用问嘛?翠玉极其普通,而白玉则较为稀少,自然是白玉镯子好了。” 那宫女说完又摸了摸手上的白玉镯子,故意显露在依婉面前。 “我看未必。” 顾冲笑道:“虽说物以稀为贵,但也非绝对。就拿饰品来说,白玉淡而无色,何来美感?而翠玉则晶莹剔透,光彩夺目,又何为不好?” 那宫女愣了愣,还未等她想好说词,顾冲又道:“以我之见,无论白玉还是翠玉,都属于易碎物品,相比之下,哪个玉更加结实,那么哪个玉就算为好玉。不如这样,两位姐姐将手镯取下,两两相碰,白玉好还是翠玉好,不就立见分晓了。” 顾冲这点子够损的了,两个手镯都是主子赏赐的,这碰撞起来定会有一个碎掉,让两个宫女回去后可怎么交代? “不可,主子赐我的镯子,我不会让她碎掉的。” 依婉当即反对,面露紧张之色,用手紧紧地捂住了自己的玉镯。 那个宫女听顾冲这样一说,也是一脸紧张,但见到依婉比她更紧张,心中又多了几分把握。 那宫女心道:白玉就是比翠玉好,真若两相碰撞,碎的也一定是她的翠玉,我看她回去怎么交代。 想到这,这宫女嘴角淡笑,一扬秀眉,说道:“这位小公公说的有些道理,只是不知你敢不敢与我相比。又或如,你承认了你的镯子不如我的,我也就不与你争了,也免得你落个玉碎的下场。” 此时依婉已被气得不行,小胸脯一鼓一鼓的。 承认了镯子不如她的,也就是承认了自己主子不如她的主子,自己可以丢脸,但不能丢了主子的脸。 可真若碰碎了镯子,自己又怎么回去见主子? “敢与不敢嘛,若是不敢,那快快承认了便是。” 那宫女见依婉的样子,就知道她害怕了,更加助长了她的嚣张气焰,扬起下巴看向依婉。 顾冲将背部对向她们,冲着依婉挤挤眼睛,说道:“依婉姐姐,既已如此,你便与她比了吧,不然我们就输定了。” 依婉此时已经恨死了顾冲,都是他,乱出什么馊主意。 正如顾冲所说,事已至此,骑虎难下。可又不知他挤眉弄眼是何意?当下心一横,将镯子摘了下来。她已做出最坏的打算,一旦镯子碎了,自己回去后便以死谢罪。 依婉将镯子取了下来,这下轮到那个宫女犹豫了。她没想到依婉真敢啊,这该如何是好。 顾冲回过身,他早已看透这宫女的心思,呵笑道:“这位姐姐,依婉的镯子已经取下来了,你可还要比吗?” “我……” “无妨,你若有所担心,那便给依婉赔个不是,便说你的白玉镯不如她的翠玉镯,这事便了了,你看如何?” “什么?要我给她赔不是……” 那宫女被顾冲激将法气得失了理智,随手将镯子取了下来,哼声道:“撞便撞,不信我的会比不过她。” 顾冲将她的白玉镯子接了过来,左手白玉手镯,右手翠玉手镯,慢慢凑在了一起。 “既然你们都说自己的手镯好,那我可要验证一下了,你们都不会后悔吧?” “不悔。” 那宫女当先开口,依婉紧皱秀眉,咬唇说道:“不悔,你便撞吧。” “好,既然都不悔,那咱们丑话说在前头,无论哪个碎了,都怪不得别人,只得自认。” 两人再次答应,眼睛紧盯着顾冲手上的玉镯…… 顾冲嘴角含笑,慢慢将两个玉镯凑近,轻轻的碰了一下。随即,他快速将两个手镯分开,用力向前撞在了一起…… “咔嚓”,清脆的一声传来,依婉被吓得紧闭了双眼,不敢去看。 “啊!我的手镯……” 依婉听到了那个宫女的惊呼声,急忙睁开眼睛。她看到自己翠玉手镯还好好拿在顾冲的手中,而那个白玉手镯已经碎成了几段,只有一截还留在顾冲手中。 “好呀,我的镯子完好无损。” 依婉欢呼雀跃,高兴地笑着合不拢嘴。伸手从顾冲手中取回手镯,戴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这位姐姐,对不住啊,你的手镯碎了,看来还是依婉的手镯比你的好。” 顾冲将手中仅存的一截白玉递给了那宫女,转头望向依婉,单只眼睛挤了一下。 “呜呜……这怎么是好,呜呜,我的手镯呀……” 顾冲可管不了那么多,此时他已经提着食盒,与依婉走出膳房,向撷兰殿走去了。 依婉兴高采烈,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要不是在宫中甬路上,她都会蹦起来。 “小顾子,你看还是公主赏我的翠玉手镯好吧,这回我看那个死环樱回去怎么跟她的主子交待。” “是了,依婉姐姐的自然是最好的。” 顾冲奉承着,接着问道:“她是哪个宫的?好似对你存有偏见啊。” “她是怡竹殿的,是七公主的贴身侍女环樱。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我还看不起她那跋扈的样子呢。” “听你话的意思,好似七公主与九公主不和呀。” 依婉笑容一下僵在了脸上,连忙说道:“谁说的,我可没说,你不要胡说,要让别人听去,看不打折你的腿。” “好吧,那是我理解错了。” 顾冲笑了笑,跟在依婉身后,提着食盒进了撷兰殿。 “好了,这个是你们的,这个我拿去后殿。” 依婉将其中一个食盒提了过去,看看四下无人,小声说道:“今天的事情不要跟他人说起,人多口杂,传了出去就会惹祸上身。” “这么严重吗?” 顾冲点点头,即使依婉不嘱咐,他也不会说出去的。环樱跟依婉好骗,别人可不一定不会看破。 顾冲将食盒提到了正屋内,严公公正坐在厅中桌前,小春子站在严公公身边,拧眉问道:“取膳这么久,你是不是偷懒去了?” “没有,第一次不熟,所以耽误了些时间。” “足足一炷香的时间,你耽搁了这么久,这次罚你不得用晚膳。若再犯,则罚一日不得用膳。” 顾冲刚要生怒,严公公轻咳了一声,说道:“罢了,小顾子初来难免生疏,这次就算了,下不为例。” “是。” 小春子微微欠身,严公公发话,他不敢反驳,狠声对顾冲说道:“还不快谢过严掌事。” 顾冲回瞪了小春子一眼,对严公公说道:“谢严掌事,小顾子知错必改。” 严公公摆摆手,“算了,去唤小权子过来,用膳。” 第7章 主仆初相见 你我皆旧人 幕帘轻纱,烛影斜映。 妆台铜镜前,依婉将九公主的发簪拔出,精心梳理着她的长发。 “公主,今日之事真是解气,那环樱彻底没了脾气,怕是此时正被她主子训斥呢。” 九公主将铜镜对向自己,映照出一个弯眉似月,明眸如水的十足美人胚子。 “教训她一下也好,让她涨涨记性。” 九公主回过头来,向依婉莞尔一笑。看来她并没有责怪依婉,反而赞扬了她。 依婉回笑道:“公主你是不知,当时小顾子要撞玉镯,可真是吓死我了。我早已想好,真若是玉镯碎了,我也只有一死来报公主的大恩了。” “胡说,别说一个玉镯,就是十个玉镯碎了,我也不许你有任何伤害。” 依婉的手轻轻一抖,她知道公主对她情深义重。虽为主仆,却胜似姐妹。 “只是我很好奇,你的镯子为何无事,环樱的白玉镯子却碎了呢?” “自然是公主赏赐我的镯子好了。” “才不是,翠玉怎比得了白玉。” 九公主沉思片刻,抬头说道:“依婉,明日你去见他,问问其中缘由。” “是,公主。” 依婉点头答应,又道:“公主的意思,是说我的镯子并没有环樱的好吗?” 九公主没有回答她,而是接着问道:“今日他还说了些什么?” 依婉细想了下,答道:“他曾问过,撷兰殿有两个依婉吗?奴婢不知何意。” 九公主抿嘴笑了笑,眼前浮现出顾冲傻憨憨的样子来。 顾冲还没有睡醒就被小权子给推醒了,迷迷糊糊睁开眼睛,问道:“干嘛呀?” “还睡,快些起来我们要去打扫庭院了。” 顾冲打着哈欠坐了起来,看看窗外,天色刚刚泛白,应是寅时末卯时初的样子。 “这也太早了吧?” “不早了,再有半个时辰,宫人便都起来了,咱们得抓紧做活了。” “这么早有什么活可做?” “多了去了,快些起来。” 小权子将顾冲拉了起来,顾冲向内屋看了看,问道:“他不起来吗?” 顾冲说的是小春子,在他眼中三人应该是平起平坐,凭什么他还在睡,自己却起来做活。 “嘘!” 小权子向顾冲招招手,捏手捏脚的将他拉到了屋外。 “他是伺候后殿的,咱们哪能跟人家比。” “不公平。” 顾冲愤愤不平,可也没什么招,就像小权子说的,过过嘴瘾得了,该干的活还得干不是。 两人先清扫前院,现在正是八月底,天气多是晴空,既无风也少雨,所以前院里几乎没有脏物,一盏茶的时间两人就清扫完了。 这会功夫儿,严公公与小春子也都起来了。 严公公微驼着背,背负双手,开始沿着墙边漫步。这是他多年的习惯,既能散步养身又能检查这些小太监们干活是否细致。 小春子则在院中伸个懒腰,然后通过院门,向后院走去。 小权子碰了一下顾冲,说道:“你去屋内将夜桶拿到门口去,一会夜香车就来了。” 小权子指了指正屋,接着说道:“我去取严掌事的,你去取咱们屋的。” 顾冲回到屋里,看到角落里的木桶,想想都一阵恶心。捏着鼻子,将夜桶提到了大门外。 一会功夫儿,小春子从后院走了过来,一手一个夜桶,也是禁住鼻子,呼气多吸气少,看来也是怕熏到。 一辆马车拉着一车的大木桶驶到了撷兰殿门前,马车旁边有两名太监,将撷兰殿门前的四个木桶中的污物倒进了大木桶中,又将木桶放回到原处,赶着马车又向前走去。 顾冲用手在鼻子前扇着,自语道:“这就是夜香车呀,哪香啊?分明就是大粪车嘛。” 小春子走了过来,呵斥道:“你又在偷懒,站着干嘛?还不快去将夜桶刷出来。” “啊?刷夜桶……” 顾冲这是第一次干这活,可把他恶心坏了,强忍着一阵阵干呕,总算把夜桶刷完。 小春子打开夜桶检查了一番,没有出声,算是过关了。随后,他提着两个夜桶,又给送回后院去了。 小权子扛着扫把,对顾冲喊道:“别愣着了,快些清扫后院去,主子要起来了。” 跟着小权子穿过过门来到后院,这个院子比前院宽敞了不少,正中有一间正房,想来肯定就是九公主的住所了。在正房北侧还有一间阁房,阁房门上落着铜锁。 两人一东一西开始清扫院落,一刻钟时间清扫完毕,正房的门也打开了。 依婉走了出来,看到他们站在院中,喊道:“公主起床了,快些备好早膳。” “是。” 小权子应了一声,转身对顾冲说道:“你去取早膳,剩下的我来。” 顾冲向他翻了个白眼,剩下的还有活吗?只剩下取早膳了。 这次顾冲轻车熟路,来到内膳房取了早膳,向回走的路上,一名太监忽然拦住了他。 “小顾子,取早膳呀。” “是,这位公公早。” 顾冲不认识这个太监,但既然人家跟自己打了招呼,总得客气不是。 那太监嘿嘿一笑,说道:“李公公一直惦记着你呢,让咱家来看看,你在撷兰殿可还好?” 顾冲的笑容僵硬在脸上,他是御净房的人,李公公惦记着我,他干嘛还在惦记我呀? “托李公公的福,一切都好。” 顾冲皮笑肉不笑,那太监继续说道:“李公公有话,让你今日过去一下。” “哦,公公你是不知,这几日撷兰殿事情太多,恐怕我一时脱不开身呀。劳烦你转告李公公,待我这面忙完,一定回去看他。” 顾冲只能敷衍着,回去准没好事,他才不会傻到自投罗网。 “这……” “哎呀,公公,我可不能耽搁了。公主的早膳若是迟了,不但我要受罚,一旦问起缘由,只怕你也脱不了干系呀。” 顾冲佯装焦急,还真把这个太监吓得够呛,连忙说道:“那你快些回去,我这就回禀李公公。” “好,好,事不宜迟,公公再见。” 顾冲说完,撒开丫子一路向撷兰殿小跑而去。 那李公公总不会来撷兰殿找自己吧?只要回到撷兰殿不出去,自己就是安全的。 吃过早膳,严公公又给他们安排了一个任务,去打扫后院的阁房。 顾冲与小权子来到阁房的时候,阁房的门已经敞开,屋内有两名宫女正在打扫着。 顾冲打量了一下房内,东侧摆放着三个高大的书架,上面摆满了各类书籍。中间是一个硬榻,榻上一个四方小桌,桌上摆放着一副棋盘。西侧两个低矮一些的架子上则摆满了各色瓶瓶罐罐,还有一股淡淡的草药味道。 看来这是一间多功能办公室,既是书房药房,又是娱乐室,至少顾冲是这样认为的。 两名宫女用掸子清扫着低矮处的灰尘,那面高大的书架上面,就需要顾冲与小权子去清理了。 小权子搬来木梯,顾冲爬了上去。这架子上面还真存了一些灰尘,看样子有一阵子无人打扫了。 清扫完第一个书架,顾冲又将木梯搬到中间那个书架,摆放好木梯后爬了上去。 顾冲站稳身形,拿起掸子刚要清扫,忽然间他发现在这个架子上面,有几个模糊的手指印。 指印是手指前端所留下的,一共四个指印,看位置应该是有人上来时,用手抓了架子边缘所留下的。 能留下指印说明这人上来时架子上已经有了些许灰尘,而指印模糊不清则说明这人来了一些日子了,指印又被落下的灰尘给遮掩了。 这指印肯定不是小权子留下得了,他是负责清扫的,断不会留下指印的。肯定是上次清扫过后,有人来到这里,留下了这几个指印。 顾冲将目光放在这一排书籍上,仔细查看了一遍,伸手将其中一本取了出来。 其他书籍看上去比较崭新,只有这本书籍册页略旧,明显是经常被人翻看所致。 “《罗婆经》,这是什么书?” 顾冲看看封页,顺势打开了书本,翻看几页后看的一头雾水,里面写得好似养生之道,总之看不明白。 “喂,小顾子,快快将书籍放回去。” 小权子无意中看到这一幕,吓得他赶紧过来,拍拍顾冲的腿,小声说道。 顾冲低头看看他,笑了笑将书籍放回到原处,接着开始打扫起来。 一个时辰后,阁房被打扫出来,这时,依婉进来了。 两名宫女见到依婉急忙闪身一旁,微微欠身。就连小权子也跟着弯了弯腰,看得出依婉的身份要比她们高贵。 依婉巡视一圈,没发现什么遗漏之处,便点点头,说道:“辛苦了,你们歇息去吧。” “是。” 几人一起答应,顾冲正要离开时,依婉又喊住了他,“小顾子,你跟我来。” “是。” 顾冲答应着,跟着依婉身后,走出了阁房。 来到院落一角,依婉站了下来,转过身,问道:“你告诉我,昨天为何我的镯子无事,环樱的镯子却碎了。” “自然是依婉姐的镯子比她的好了。” 顾冲嬉笑着,若是昨日,依婉也就信了,但今日她却一蹙弯眉,喝训道:“别嬉皮笑脸的,今日你若不说实话,看我让你用膳不。” “啊?这么严重呀。” 顾冲佯装害怕,含笑答道:“其实道理很简单,手镯的正面经过无数次的打磨,光滑而且厚实,而侧面则比较薄弱,只需要用正面去碰击它的侧面,那么碎的肯定就是她们的手镯了。” 依婉听后秀眉舒展,变成了月牙弯弯,吟笑道:“主子早就料到是你从中动了手脚,不过你做得很好,主子表扬你了。” “谢过主子。” 顾冲眼珠一转,借机问道:“依婉姐,九公主不在殿中吗?为何一直不见呀。” “怎么?你想见主子了?” “不敢,主子哪是咱们做奴才想见便见的,我只是随口一问。” “知道便好,以后问也不要问。” 依婉训斥了顾冲几句后,语气忽然变缓和,轻声道:“你跟我来吧,我带你去见主子。” “啊!不不……” 顾冲吓得连连摆手,他只是顺口而出,真要让他见九公主,还有点胆怯呢。 “什么不不的,是主子要见你,你也敢说不见吗?” “不,不……哦不是,是,是……” “扑哧”一声,依婉笑了出来,她被顾冲慌张的样子逗笑了。向正房指了指,说道:“走吧,主子唤你。” 主子召见,顾冲不想去也得去了。 顾冲低着头,跟在依婉身后进了正房。进到房内他连头也没敢高抬,余光看到一双翠珠鞋,半截小腿吊坐在桌前,再向上他便不敢看了。 “小顾子拜见主子。” 顾冲料想这肯定是九公主了,当下双膝一跪,俯身在地行了大礼。 “起来吧,又不是让你来擦地的。” 一个黄鹂般脆声传入顾冲耳中,咦!咋这么熟悉呢? 顾冲抬起头,他见到了九公主。此时的九公主衣着端庄,头上高盘公主髻,淡妆覆面,正俏眼含笑望着顾冲。 “九公主,原来是你……” 顾冲心里早有猜测,如今一见,证实了自己的猜想,九公主就是摘杏子的那个小宫女。 “自然是我,你个奴才,吃了我的杏子,还敢对我不理不睬。” 九公主板起脸翻起了旧账,吓得顾冲急忙将头低下,说道:“九公主恕罪,小顾子今日才识得您庐山真面目,俗话说不知者不怪,还请九公主开恩,饶了小顾子吧。” “咯咯……饶你也可,但我有一个条件。” “九公主请讲。” “你上次教我翻花绳时,说过还会再教我有趣的东西,今日你若教我一个,我便饶了你。” “这个简单。” 顾冲松了口气,抬头看到九公主桌上正放着棋子,便指了指,说道:“我便教公主下棋吧。” “这如何算得,我又不是不会下棋。” 九公主看看棋子,摇头说道。 “九公主下的是围棋,我教公主的是五子棋,虽同子同盘,可下法不一样呀。” “五子棋?” 九公主想了想,指了指对面的凳子,说道:“起来吧,坐与对面。” “诶,谢九公主。” 顾冲站起了身,活动活动腿脚,走到九公主对面坐了下来。 第8章 二皇子驾到 九公主陪棋 顾冲执黑子先行,将一颗棋子点在了天元上。 “公主,你我各行一子,纵横或者斜线当先连成五子者为胜。” 九公主虽然一知半解,但也大概了解了规则,纤手轻抬,在黑子下方点下一子。 顾冲横向连线,公主思虑片刻,挨着黑子点下白子,将顾冲横向的线路截断。 五子棋讲究的是线路明确,思路宽广,子子相互,步步为营。 九公主毕竟是第一次下五子棋,顾冲只用了十二子,便将斜线连成了五子。 “呵呵,公主,这局你已经输了。” 顾冲将最后一子落下,手还未曾抬起,九公主便喊了起来,“哎呀,方才我走错了,悔棋一步。” 说罢,也不管顾冲是否同意,便将他的第五个黑子拿起,将自己的白子放在那里。 “公主,已经四子成线,你即便悔棋也无济于事了。” 说完,顾冲将黑子下在了另一个方向上,依旧是五子连线。 九公主眨眨眼睛,红唇嘟了起来,不甘心说道:“好吧,是你赢了,我们再来。” 第二局结果一样,只不过九公主有了些许进步,顾冲十五子才将她赢下。 第三局,第四局,第五局…… 一连下了十几局,九公主一局未赢,她的小脾气终于爆发了,将棋子向棋盘上一散,说道:“不来了,今日累了,改日再下,你退下吧。” “是。” 顾冲答应一声,起身给九公主做了礼,回退几步转身出去。依婉在他身后瞪了一眼,跟着走了出来。 “小顾子,你真是的,就不能让主子赢一局吗?” 依婉追上顾冲,埋怨道。 顾冲笑道:“你跟随公主多年,应该了解她的秉性。我这样只会激起她的斗志,若是谦让与她,反而使她没了兴趣。” “胡说,我看你就是争强好胜,哪有你这样做奴才的,早晚有一天,有你好看的。” 依婉气呼呼地转身回去了,顾冲摇摇头,呵笑着走出了后院。 依婉回到屋内,见到九公主还坐在桌前,双手支撑着下颚,眼睛盯着桌上的棋盘。 “公主……” 九公主抬头看了一眼依婉,向她招招手,说道:“依婉,你过来,陪我下棋。” “公主,我不会呀。” “无事,我来教你……” 顾冲刚刚走到过门处,从前院走进来一名青年俊才,严公公紧随在他的身后。 此人身着淡蓝锦衣,头上束着英雄髻,面上五官清秀,黑眉皓目,唇红齿白,年岁二十出头,看起来不与常人。 顾冲急忙闪身一旁,让开道路。那人看了一眼顾冲,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严公公走到顾冲面前,低声说道:“回去守住前门,任何人前来,速速来报。” “是。” 严公公进到公主房内,禀告道:“公主,宁王来了。” 九公主抬目望过去,面色露出笑容,说道:“知道了,我这就过去。” 顾冲回到前院,看到小权子已经守在大门旁了,便走了过去。 “小顾子,依婉找你干嘛呀?” 小权子好奇问着,怎么这么久他才回来。 “无事,干些杂活而已。” 顾冲轻描淡写说着,随口问道:“刚刚我见严掌事随一人进去,那是谁呀?” 小权子探身大门外左右看看,回来说道:“那是宁王啊。” “宁王。” 顾冲伸伸舌头,来头不小啊。 “是了,宁王是二皇子,与九公主同为愉妃所生,后院那间阁房就是为宁王准备的。但凡宁王来了宫中,便会来这里小息片刻。” 顾冲点点头,便没有再多问。 九公主带着依婉来到阁房,二皇子张震轩侧坐在榻上。 九公主上前施礼相见,“若艳参见二哥。” 张震轩淡笑着虚扶一下,回道:“免礼。” 礼过后,九公主立刻换了笑脸,过去坐在张震轩身旁,撒娇地拉起了他的手臂,摇晃道:“二哥,你怎得十余天不来我撷兰殿了?” 张震轩侧头笑着拍拍她的手背,答道:“近日府上事情颇多,我未进的宫来,又如何来你这里。” “那今日你来了,可是要用膳之后再回府去。” 张震轩摇摇头,说道:“不了,来看看你我便回去了。” 九公主有些不悦,忽然间看到桌上的棋子,眼珠一转有了主意。 “依婉,去将上好的碧螺春取来,宁王要品茶了。” “嗯。” 依婉答应一声,施礼退下。张震轩呵笑道:“我何时说要品茶了?” “稍后你就要品茶了。” 九公主笑着坐在了宁王对面,将棋盒打开,说道:“今日我教二哥一种新奇玩法,名曰五子连珠。” 九公主知道二哥好棋,只要与他下棋,他便可以在这里多留些时辰了。 果然,张震轩对此颇感兴趣,随手打开棋盒捏出一粒棋子,笑问道:“这可是你新创的玩法吗?” “不是,但是我刚刚学会的,二哥,我来教你……” 九公主一边讲解,一边落子。宁王张震轩立耳细听,跟着也落下棋子。 两人边说边下,二十五子落下后,九公主居然形成了五子连线,高兴的她为自己鼓掌起来。 张震轩也笑了,点点头,说道:“不错,这个看似简单,实则深奥的很,再来。” 九公主在顾冲那里失去的信心,又在宁王这里找回来了,信心满满地抬手落子。 谁知,这一局张震轩却掌握了主动,十八子便绝杀了九公主。 “呀!大意了。” 九公主懊恼着,却没有悔棋,打起精神继续再来。可是一连下了几局,除了第一局赢了之外,再也没有赢过宁王。 “哈哈,若艳,我看今日便到这里吧。” “不行,我一定要赢你。” 九公主面上无光,明明自己教会的他,可输的却是自己,这让他人知道,还不笑话死了。 “今日我府上确实有事,不能耽搁太久。这样吧,明日我再进宫来,你若赢我,我便接你出宫去我府中玩上几日。” “二哥此话当真?” “当真,哈哈。” 张震轩笑过后,将一旁的香茗端起,细细品尝一下,点头道:“好茶,依婉的手艺越来越好了。” 依婉在一旁听到,欣喜万分,施礼道:“依婉谢过宁王。” 张震轩笑着站起身,挥挥手说道:“走了,明日再来赢你。” 九公主在他身后嘟了嘟嘴,施礼道:“恭送宁王。” 张震轩走到前门,小权子急忙弯下腰,说道:“宁王慢走。” 顾冲虽没出声,也跟着弯了腰。张震轩点点头,走出了撷兰殿。 小权子与顾冲刚要松口气,小春子从外面回来了。 “宁王何时来的?” 小春子开口问道,小权子急忙答道:“大约半个时辰前。” “半个时辰?没有试药吗?” “没,我一直在这里,没有闻到药味。” 小春子没有再问,直接回到了屋内。 顾冲向那面努努嘴巴,小声说道:“他管得还挺宽啊,二皇子做什么他都敢问。” “是了,严掌事年岁大了,除了一些大事,撷兰殿的杂七杂八事情他都要过问。” “那是不是等严掌事不干之后,这撷兰殿的掌事一职就归他了。” “那可不,人家可是伺候公主的,他不做掌事,难道还能轮到咱俩呀?” 顾冲心中哼笑一下,但嘴上什么都没说,只是赞同地点点头。 依婉从后院走了过来,看到他们,站定喊道:“小顾子,公主唤你前去。” “诶,来了。” 顾冲快走几步,跟着依婉向后院走去。小春子听到后,从屋内走了出来,盯着他们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冷光。 九公主依旧坐在桌子前,顾冲上前见礼后,就站在一旁。 “小顾子,我来问你,这五子连珠可有快速赢棋之法?” 九公主侧仰头望着顾冲,一脸期待。 顾冲尬笑几声,用手挠挠头,答道:“有是有,可我教了公主,那我以后就只有输的份了。” “谁要赢你?” 九公主轻哼了一声,脸上居然微微发热,以人之技治之以人,就算自己脸皮再厚,也觉得不好意思。 “宁王许我若赢他便可带我出宫,明日他来,我一定要赢了他。” “哦,原来如此。” 顾冲点点头,不急不慢说道:“公主莫急,我有十几套阵法,可保你定会赢了宁王。” “啊!” 九公主张张嘴,失声喊了出来。随即,摇头道:“一时之间我怎能记得了那么多,只怕学了后面便忘了前面。” “这……” 顾冲很为难,心想:九公主啊,你悟性就这么差吗? “这也好办,公主可与宁王定下三盘两胜,这样公主只需学会两阵便可。” 九公主一听,眼露喜色,击掌道:“好,这个甚好。” “那我便教公主梅花阵与巨牛阵,只要公主熟记此二阵,保你只赢不输。” 说罢,顾冲不请自坐,打开棋盒,在棋盘上给九公主演示起来。 九公主的悟性的确一般,即使顾冲手把手相教,她也是勉强记得,几次还都忘了棋子该下在何处。 半个时辰后,顾冲累得一头汗水,九公主终于可以熟练运用这两套阵法了。 小春子来到门外,禀告道:“公主,该用午膳了。” “哦,进来吧。” 小春子提着食盒走了进来,看到顾冲坐在公主对面,嘴角轻微抽动一下。 依婉接过食盒,置于一旁。九公主满意点点头,笑道:“我已然会了,明日必会赢他。小顾子,你先退下吧。” “是,公主。” 顾冲站起身,给公主见礼后,退了出去。 “公主,奴才刚才出去时,遇见了芷娴宫的聘如,她说愉妃请您过去一趟。” 小春子弯身站在一旁,禀告道。 “母妃……” 九公主面生愧色,的确有些时日没去看望母妃了。都怪这个顾冲,这几天只为他的事情费心了。 “小春子,依婉,午膳过后我们去芷娴宫。” “是……” 顾冲回到屋内,小权子见他回来,急忙说道:“你回来了,严掌事唤你过去一下。” “严掌事唤我?” 顾冲迟疑片刻,不知唤他何事,便点点头,又去了严掌事房内。 严掌事正坐在藤椅上闭目养神,顾冲轻声道:“严公公,我来了。” “嗯,来了。” 严掌事的眼皮抽哒着睁开,一抹余光送出,望向顾冲。 “御净房的李掌事,似乎对你很关心啊。” 顾冲一听严掌事提到李公公,便觉得心塞,却不敢表现在面上。 他呵笑道:“是了,初时在御净房幸得李公公照顾,小的不敢忘记。” 严掌事点了点头,说道:“不错,知恩者,可教也。” 严掌事说完,向前欲起身。顾冲见状,急忙上前搀扶着严公公的手臂。 “他刚刚差人来了,明日你们这批雏儿就要分派各宫去了。让你回御净房一下,许是有什么事情要嘱咐你们的吧。” “啊!” 顾冲惊喊了一声,声音很大距离又近,倒将严掌事吓了一跳。 顾冲急忙掩饰道:“公公,这些时日我已经懂了宫中规矩,您看我回去也没有必要了不是。” “去吧,我已经答应了李掌事,早去早回便是。” 严掌事自然不知其中之事,可是顾冲却明白。知道李公公喊自己回去,肯定就是那事,绝没好事。 严掌事这样说了,顾冲就无法再推脱了。当下便点了点头,违心答应了下来。 从屋内来到院中,顾冲的右眼皮便开始不停跳了起来。 “坏了,是祸不是福。” 顾冲快速的想着办法,望着站在门口的小权子,他想到了一个主意。 “小权子,我现在要去御净房,若是酉时初还未回来,你便去跟公主说,小顾子被李公公喊去了,让公主救我回来。” 小权子一脸雾水,问道:“我去唤你回来不可吗?为何还要惊动公主?你去御净房有何危险?” “哎呀,你别问了,一时说不清楚。” 顾冲千叮万嘱,还不放心问道:“可记得时辰?” 小权子肯定地点头,拍拍胸脯,说道:“你放心吧,酉时初。” 顾冲几乎含着泪握了握小权子的手,自己能否完整回来,就看小权子的了。 第9章 争辩芷娴宫 救人御净房 御净房,这个顾冲离开就不想再回来的地方。 李公公挑眼望着顾冲,冷哼道:“刚离开几天便这般大的架子,若不是严掌事发话,还请不来你呢。” 顾冲嬉笑道:“怎会?只要李公公一声呼唤,小顾子便如雀燕一般,即刻而归。” “满嘴胡话,上次我差人唤你,却为何不见你回?” “那日实属事出有因,公主催得急,小的不敢耽搁啊。” 李公公看顾冲一脸真诚,也不好确定他所说真假了。但无关紧要,现在他已经来了。 “你可知你身为完身,伴在公主身旁,若被发现,那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啊。” “是呗,所以我打死也不会说,只要李公公也不说,那不就没事了。” “胡说,你死了倒是小事,牵连我也跟着你死无全尸,你认为我会同意吗?” “事已至此,我看也只能这么办了。” 李公公冷眼横立,喝声道:“当初我就不应该听你的,今日如何也要为你净身,不然终是祸端。” “你现在为我净身,严掌事那里你怎么搪塞?公主若要找我,你怎么解释?” “这个不用你费心了,我早已想好,便说你不慎扭了脚踝。既然是在我御净房伤了,自然是在我这里康复之后再回撷兰殿。” 顾冲一听额头直冒冷汗,这个说辞倒也合情合理,看来李公公早有打算,今天是一定不会放过自己了。 “李公公,我觉得咱们还是应该长远打算……” 李公公连摇头带摆手,“我决计不再听你胡说,便是今日。不,就是现在。” 李公公说完,起身对顾冲说道:“随我去行事房,你若还想回到撷兰殿便老老实实的,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顾冲叹了一声,看来在李公公这里是糊弄不过去了,唯一的希望就在小权子身上了。 小权子抬头看看天色,应该快近酉时了,心里想着顾冲的叮嘱,便扭身准备去后院禀公主。 严掌事从屋内走出来,说道:“小权子,你去膳房将晚膳取回来吧。” “是,严公公。” 小权子嘴上答应,却还站在原地。严掌事见他未动,问道:“怎得还不去?” “严掌事,小顾子走时让我有一事禀告公主。” “哦,公主去了芷娴宫,尚未回来。” “啊!我一直在门前,未曾见到公主出去呀?” “有一阵了,公主走时你并未在这里。” 小权子想了下,自己只不过离开一小会儿,那么巧公主就出去了。 “糟了。” 小权子着急了,急忙喊道:“严公公,我去去便回。” 说完,小权子头也不回,出门直奔芷娴宫跑去。 后宫内共有四宫八殿,分列东南西北,一宫含两殿。撷兰殿归属凝香宫坐落在西北,而芷娴宫则在东南,算起来这路程也是不近。 小权子刚跑到宫道上,迎面过来一队人马,当先一名肥胖太监开路,后面四名太监抬着一顶暖蓝轿子,轿旁跟随着四名宫女。 “奴才给庆妃请安,庆妃吉祥。” 小权子侧身一旁,跪了下去。这位是凝香宫的正主儿庆妃,就算有天大的急事,小权子也不敢不拜。 小权子着急,庆妃的队伍可不急,一众人慢悠悠的从小权子身前走过。等到庆妃的队伍走了过去,小权子急忙起身,撒丫子向芷娴宫狂奔而去。 九公主带着依婉与小春子来到芷娴宫,迎面看到了愉妃的贴身侍女碧迎。 “见过九公主。” 碧迎侧身施礼,九公主嬉笑道:“碧迎姐姐免礼,母妃可在?” “正在厅内等你。” 碧迎随即又小声说道:“七公主正在主子房内。” “哦?她也在……” 九公主并没多想,七公主就住在附近,许是过来问候母妃的吧。 进到厅内,愉妃端坐在主位上,侧旁座位上坐着一名年轻女子,看上去二八年华,长相倒也俊美,只是眉眼间似有不悦。 “见过母妃,见过七公主。” 九公主以礼相见,几位主子的侍女又跟着见礼,一番过后,九公主坐在了七公主的对面。 “若艳,你可知我唤你来何事?” 愉妃开口问话,面上带着慈笑,满眼都是对九公主的宠爱。 九公主回笑道:“定是母妃想念艳儿了,撷兰殿新来了个奴才,这几天忙于调教,故而未来向母妃请安。” “哦,那个新来的奴才呢?” “在殿内,我并未带他前来。” 愉妃笑着点点头,看了一眼旁边的七公主,又道:“我听说这个新来的奴才,将若溪侍女环樱的镯子打碎了,可有此事?” 直到这时,九公主才明白过来,原来是七公主跑母妃这告状来了。 “母妃,你听何人所说?” 九公主开口问道,眼睛却盯向了七公主。 七公主冷笑一下,回应道:“九妹,难道是我凭空捏造的吗?你的奴才就是打碎了环樱的镯子,你不会不承认吧?” “我干嘛不承认?碎了便碎了,你又能怎得?” 九公主懒得跟她计较,小眉毛一拧,一副爱咋咋地的样子。 “若艳,不得无礼 ” 愉妃知道自己女儿是什么脾气,但七公主在这里坐着呢,她必须要公正。 “母妃,这其中另有缘由,你听我给你说来。” 九公主横了七公主一眼,慢慢将事情经过讲述了一遍。最后还特意强调一下,说道:“小顾子撞玉镯之前,特意提起过,两人乃是自愿,若损坏各不追责。怎得现如今,七姐反倒来母妃这里断章取义,诬告小顾子了。” 愉妃将事情经过听了明白,转而问道:“环樱,九公主所说可是实情?” 环樱站在七公主身后,偷瞄了七公主一眼,轻轻点了点头。 七公主哪知还有其中细节,气得她紧咬嘴唇,恨环樱不说实话。但来都来了又不能这样没了面子,接着说道:“镯子碎也就碎了,我此番前来,是想问一下九妹,一个奴才也敢将主子赏赐的东西权作赌注,难不成撷兰殿便是这样管教奴才的吗?” “呦,你这样说我倒也想问问,依婉,可是你先提出要比试的?” 九公主一扬下颚,心内窃笑,看来环樱定是说了谎,反倒让自己抓到了七公主的把柄。 依婉脆声道:“才不是,那日是环樱最先提出比试的,奴婢心想这镯子乃是主子所赐,如命所重便不予理会,奈何环樱步步紧逼不肯罢休,小顾子才想的这个办法一比高下。” 依婉说完,环樱吓得急忙跪了下去,泣声道:“七公主饶命,奴婢知错了。” 七公主气得银牙紧咬,面上无光。她根本没想到环樱竟敢欺骗她,还以为可以借机整治一下九公主,谁知却是自找没趣。 环樱自然也没想到七公主会前来愉妃这里告状,本以为仗着自己得宠,编个谎话这事也就过去了。谁知事情被自己搞大,难以收场了。 愉妃自然会给七公主找个台阶,慈笑道:“若溪,这事看来是一场误会,只是下人们之间争强好斗罢了。既然事情已经过去了,依我看就到此为止吧。” 七公主站起身,见礼道:“娘娘所言极是,若溪回去后定会好好管理下人,免得日后出去丢了怡竹殿的脸面。” “你……” 九公主也站了起来,七公主所言分明是在指桑骂槐,但愉妃一个眼神制止了九公主,九公主只得狠瞪着七公主。 七公主离开了正厅,环樱战战栗栗跟了回去,等待她的必定是重重的责罚。 “母妃,你看她,恶人反倒先告状。” 厅内没了外人,九公主在愉妃面前便撒娇起来,委屈堆满了脸上,嘴巴撅的能挂个油瓶。 愉妃呵笑着,拍了几下大腿,她身后的聘如急忙上前蹲下,用拳头为愉妃轻轻捶打。 “你也不要得理不饶人,要我说呀,回去后你也要好好管教奴才,不要纵容娇宠,要有规矩。” “是,母妃,我记下了。” 九公主心有不服,但还是顺从愉妃,点头认错。 小权子一路急跑来到芷娴宫,也顾不上与碧迎等人打招呼,闯进正厅便跪在地上,喊道:“小权子给愉妃娘娘请安,娘娘吉祥。” 愉妃轻蹙秀眉,刚说完九公主宽纵手下,不合规矩,这便来了个硬闯进来的。 好在七公主走了,不然真是上了眼药。 “小权子,你怎得来了?” 九公主惊讶问道,还以为撷兰殿出了什么事情,不然小权子绝不会特意跑到芷娴宫给愉妃请安。 小权子跪在地上,抬起头,说道:“小顾子去了御净房,他走时嘱咐我,若是酉时初还未回,便让我禀告公主,请公主速去救他。” “啊?!” 九公主一头雾水,小顾子去御净房作何?怎得还要去救他。 忽然间,九公主想到了当初,顾冲就曾经让自己将他带离御净房。虽然她不知道这御净房到底有何玄机,但有一点她知道,就是顾冲不愿意呆在那里。 “公主,现在已经酉时了……” 小权子不敢催促公主,只能跪在那里小声提醒一下。 “是了,快去御净房。” “胡闹,你是堂堂公主,怎能去那个地方。” 愉妃阻止了九公主,可九公主心急顾冲,转身便跑了出去。 “母妃放心,若艳改日再来请安……” 九公主余音尚存,人已经跑出了厅外。她这一跑,身后跟着小春子,小权子,依婉。一众人边跑边喊:“主子慢些,小心跌倒。” 顾冲心里将小权子骂了个祖宗十八代,眼看天都要黑了,分明已经酉时中,可还不见公主前来救他。 “李公公,公主有要事交代与我,今日务必去办,您看明日我再来可好?” 李公公不吃这一套,他知道若让顾冲自己躺到床上去是不可能了。向身后两名太监一挥手,两人上前架起了顾冲。 “诶,你们干嘛,咱再商量商量……” 顾冲死命挣扎,但双拳难敌四手,还是被两名太监强行拽到了行事房给绑在了床上。 “将他的嘴堵上,免得节外生枝。” 李公公吩咐完,一名太监拿起一块抹布,团成一团塞进了顾冲嘴中,顿时一股发霉的味道呛的顾冲反胃。 “你们下去吧,在门口守着。” 李公公遣走了他们,来到顾冲面前,哼笑说道:“别想跟我耍心眼,你还是个雏儿。” 顾冲用力摇头,示意他有话说。可是这时李公公哪还有时间听他去说,转身来到一旁桌上,打开了器具袋子。 一把明晃晃的月牙刀呈现在顾冲眼前,泛着寒光。顾冲惊恐地望着,眼中写满了绝望。 李公公解开了顾冲腰间带子,褪下了他的裤子,将月牙刀送在了火烛上,烛火燎的刀身慢慢变黑…… “九公主到……” 千钧一发之时,门外一声高喝将顾冲的魂魄又给喊了回来。听到这一嗓子,顾冲顿觉身体犹如散架一般,瘫软无力。 李公公也被吓了一跳,急忙收起刀具,将顾冲的裤子又给提了上去。 “九公主为何前来?” 李公公拔出顾冲嘴中的抹布,低声询问。 顾冲松了口气,答道:“我说了公主有要事让我去办,定是等不及了,险些被你耽误大事。” “老实待着,这事若走漏风声,你我都得死。” “我就说咱俩都保密就得了,你还非要阉了我。” “闭嘴。” 李公公哼了一句,丢下顾冲急忙出去迎接九公主。 九公主上气不接下气来到了御净房,这里本不是她应来之地,所以每次来摘杏子她都是扮成宫女模样。但现在顾不了那么多了,只能以公主身份前来要人。 李公公小跑来到九公主面前,躬身拜道:“不知九公主亲临,奴才迎接来迟,还望九公主恕罪。” “李公公,免礼。” 九公主没有见到顾冲,便开门见山,问道:“小顾子可来了你这里?” “回九公主,正在这里。” “为何不见他?” “他正在奴才屋内,自他去了公主那里,奴才一直放心不下,唤他回来奴才是想再加叮嘱……” 九公主也不听他啰嗦了,直接说道:“你将他唤来,我有要事需他去办。” “是,九公主稍待。” 九公主随口一说,恰好与顾冲所言相合,李公公不免信了。 第10章 伴公主出宫 随宁王入府 顾冲再次死里逃生,惊魂未定地跟着九公主回到了撷兰殿。九公主屏退了众人,将顾冲独自留下。 “你实话说来,为何不愿去御净房?又为何让我去救你?” 顾冲早在回来的路上便想到了九公主定然会问,只是一时想不到说辞。 “公主,这其中原因我实在说不出口,我看公主还是不要问了吧。” 顾冲吞吞吐吐的想要遮掩过去,谁知却惹恼了九公主。 “大胆,本公主问话你竟敢不答。有什么说不出口的,除非你想隐瞒什么。” 顾冲一看不找个缘由是不行了,眼珠一转,便开始胡编乱造。 “公主既然执意要问,那我便说了,若是惹公主生气,可怨不得我啊。” 九公主秀眉微蹙,轻斥道:“啰嗦,快些说。” “咳咳……” 顾冲清了清嗓子,说道:“自打我第一日进宫,这李公公便对我倍加好感,还曾说过欲收我为义子。我本以为这是好事,还暗自高兴过几日。谁知……谁知李公公有一日将我唤进他房中,居然将我揽入怀里,还对我做出一些不耻行为……” “好了,别说了。” 九公主待字闺中,身份无比高贵,哪听得了这些话语。当下被顾冲所说羞的面升红霞,杏眼横立。 “居然还有这等龌龊之事,真是恬不知耻。” 九公主对顾冲怒气说道:“从今日起你不得再见他,若是他再唤你,便说本公主有令,不许见。” “是,小顾子遵命。” 顾冲心中这个喜啊,跪谢过后,又佯装出一脸为难的样子,一本正经胡说道:“其实这事说起来也不全怪李公公,若不是奴才长相英俊潇洒,处事斯文典雅,为人谦逊大度……” 顾冲一本正经的胡说,九公主可是一本正经的听着,直到这时才反应过来,怒喝道:“滚!” “是。” 顾冲急忙扣头,脑袋撞在地上,“咚”的一声磕的他直咧嘴。 九公主看着顾冲离去,不知为何,原本恼怒的她竟忍不住笑了出来。 顾冲也在笑,有了公主金口玉言,自己就安全多了。只是对不住李公公了,这个锅你先帮我背着吧。 翌日,宁王张震轩再进宫来,拜见过愉妃后,如约而至来到了撷兰殿。 小春子将他送入阁房后,前去禀告九公主。九公主带着依婉来到阁房前,忽然站住了脚步,回身道:“小春子,你去唤小顾子前来,让他前来伺候吧。” “是。” 小春子低头答应一声,嘴上不敢说什么,可是心里却很是不悦。 回到前院,小春子喊来了顾冲,“宁王与九公主去了阁房,唤你前去伺候。” “哦,我这就去。” 望着顾冲离去的背影,小春子轻轻冷哼了一声。 顾冲来到阁房内,此时宁王与九公主已经坐在了榻上。依婉站在九公主身后,手拿轻扇正在为九公主纳凉。顾冲急忙过去,从一旁拿起扇子,站在宁王身后轻轻扇了起来。 “二哥,咱们可是有约在先,你若输了我,可是要带我出宫的。” 九公主翘首以待,宁王张震轩微笑点头,他已经禀过愉妃,无论输赢,他都会将九公主带回自己府中。 “好呀,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那我们就以三局为限,双胜为赢。” 宁王笑着打开棋盒,说道:“好,老规矩,你先行。” 九公主轻笑着取出一子,随意点在了棋盘上。 宁王也未加多想,紧随其后挨子而下。九公主第二子却放在了三格之外,这下宁王有些不知所措了。 “咦!你这子为何距离如此之远?” 九公主得意说道:“这是我新研究的阵法,名曰梅花阵,稍后你便知厉害了。” 说完,九公主望向宁王身后的顾冲,顽皮地眨了一下左眼。 顾冲装作没看见,心道:这个傻公主,你将阵型告诉人家,宁王就算再笨,也会知道梅花形状,岂不防备? 果然就像顾冲想的一样,宁王虽然并不精通五子棋,但见九公主这棋子极为诡异,便留心起来。细思量后并没有着急将第二子与前子相连,而是贴着九公主的棋子放下。 九公主第三子又放在了下方,这样三颗黑子就形成了一个直角三角形,只需第四子放于另侧,梅花阵的初形便形成了。 宁王抬眼看看九公主,呵笑出来,“原来这就是梅花阵。” “自然,稍后二哥便知威力。” 九公主尚在得意之时,宁王的第三子却放在了梅花点位上,这样一来,九公主第四子无处可放了。 九公主惊愕地看着棋盘,半举的手拿着棋子停顿在空中,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宁王哈哈笑起来,说道:“怎得不下了?莫不是我这子放的不是位置。” 九公主拧起鼻子,委屈说道:“是了,我应该下在这里的,二哥你换个位置落子可好?” “哎呀!” 顾冲在心里痛苦地喊了一声,还可以这样吗?谁让你口无遮拦泄露了阵型。不过也看出来,这个宁王是真的聪明。 “哈哈……若艳,难不成你将下棋当做背书吗?此处不可行,便不会再寻他处落子了吗?” “谁说的,我只是在思考。” 九公主偷眼看向顾冲,向他求救。顾冲在宁王身后伸出舌头,向左下伸了出去。 九公主犹豫片刻,将棋子落在了左下位置。落子后又抬头看看,顾冲眨眨眼睛表示下对了。 宁王专注棋盘,未见得九公主的动作,细虑后再次落子。 就这样,九公主每落一子必去询问顾冲。顾冲的舌头时上时下,忽左忽右,一会功夫,哈喇子都流了出来。 俗话说事不过三,九公主次次这样,宁王又怎会不发觉? 宁王借着端茶时候,侧头望了顾冲一眼,细细打量了这个小太监,并对顾冲露出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这一盘棋下的可谓周折漫长,将顾冲累的面部肌肉都酸痛了。好在九公主还不是笨的一无是处,居然看到了绝杀宁王的机会,艰难的赢下了第一盘。 顾冲上前将棋子从棋盘上分开,分别放入两侧棋盒中。这时,宁王忽然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顾冲急忙停下手中,躬身答道:“回宁王,我叫小顾子。” “我是在问你的名字。” “奴才全名顾冲。” 宁王点点头,笑道:“顾冲,好名字。” 宁王没再问话,顾冲便接着收拾棋子,很快棋盘上便干净了。 “若艳,再来,你若再赢我便带你出宫。” “嗯。” 九公主欣喜点头,伸出纤手说道:“二哥先请。” 宁王没有推辞,当先落子棋盘。九公主可不敢再多话了,跟着落子准备布施巨牛阵。 这局则利索多了,巨牛阵威力更强于梅花阵,二十几子过后,宁王已经无力回天了。 宁王倒也输的坦荡,笑着将手中剩余棋子放回棋盒中,说道:“一日不见,若艳棋技便如此厉害,本王输的心服口服。” 九公主笑眼含翠,问道:“那二哥快去说与母妃,带我出宫。” “好,你去准备吧,稍后我们便出宫去。” 九公主欣喜万分,给宁王施礼后便带着依婉出了阁房。她走了,顾冲却不知该不该走。 “你也退下吧,守在门外,不许任何人进来。” 宁王收起笑容,吩咐着顾冲。 “是。” 顾冲急忙答应,退出阁房回身将门带上,站在了门外。 很快,顾冲就听到了阁房内传来“吱吱”的声音,这声音顾冲知道,是搬动架梯摩擦地面发出的声音。 依婉从公主房内出来,从顾冲前面走过,去了前院。 “小春子,公主要出宫去宁王府,快去宣宫轿。” “是。”小春子听后急忙跑出了撷兰殿。 一刻钟后,公主从房内走了出来。顾冲听到阁房内又传来声音,想必是宁王将架梯移了回去。 很快,阁房门被打开,宁王走了出来。 小春子禀告道:“公主,宫轿已经候在殿外了。” “好,走吧。” 九公主来到宁王面前,看到顾冲,想着去了宁王府若再下棋可如何是好,便转身对小春子说道:“你留下吧,让小顾子随我前去。” “公主,这……” 小春子语顿片刻,又道:“公主,小顾子未曾伺候过您,还是我随您前去吧。” “无妨,便让小顾子去吧。” 九公主与宁王一起向前院走去,顾冲看看小春子,急忙跟了上去。后院中,只留下小春子,满眼怨气地站在那里。 九公主上了宫轿,宁王的轿子在宫外,所以他只能步行到宫门。顾冲跟在宁王身后,依婉则陪在宫轿旁,一行向宫门走去。 很快来到宫门前,兵士见到宁王,躬身拜见。 “轿内是九公主,随我出宫去我府中小住几日,你们查验吧。 ” 宁王转身指了指宫轿,兵士急忙道:“不敢,属下恭送宁王,恭送九公主。” 顾冲就这样跟着轿子出了宫门,这是他第一次出得宫来,忽然间觉得,虽是一墙之隔,这外面的空气怎么这么清新呢? 宁王的轿子就在宫门外不远处候着,宁王上了轿子,就剩下顾冲跟依婉,跟着轿子步行。 好在宁王府距离皇宫并不远,走了大概一刻钟多些,便来到一座府邸前。 这座府邸门前一对石狮,一只呲牙咧嘴,脚下踩着一个石球。另一只紧闭双唇,狮子脚下还蹲着一个小狮子。 一雄一雌,镇守宅门。 府前是一片空场,右侧石狮旁有一排拴马桩,一匹枣红大马正拴在那里。 两顶轿子并排停在了府门前,台阶上护门的府丁急忙跑了下来,欠身掀开了轿帘。 “宁王回府了。” 宁王走出轿子,回身看着九公主的宫轿。依婉将九公主搀扶出来,那个府丁见到急忙跪了下去。 “见过九公主,九公主吉祥。” “免了免了,又不是第一次来。” 九公主嬉笑说着,看得出她跟宁王府上的人都比较熟悉。 顾冲抬头望了望,台阶上朱红色大门,门上纵横七排门钉被染成了金黄色,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而大门正中上方,一块蓝底金字匾额上写着宁王府三个大字,更显出这座府邸的高贵。 进了院内,眼前看到的景物却让顾冲多少有些失望。原本他认为宁王贵为皇子,他的府邸一定非同寻常,即使不比皇宫也不会落下许多。但今日一见,相差甚远。 院子并不大,府门正南而开,东西北各有一间房屋。北面正房旁有一圆形拱门,从院中看去好似一个花园。 整体来看,宁王府拿得出手的,或许只有那个大门了。 从正房内走出来一位双十年华,体态丰盈的美人。身穿碧绿长裙,头上高盘贵妇髻,只看发髻便知道此女已嫁为人妇。 这美人在丫鬟陪伴下迎了过来,见到九公主便侧身施礼。 “雪燃见过九公主。” “宁王夫人有礼。” 九公主为这美人回了礼,然后便笑嘻嘻地扑了过去,将手臂环在了雪燃身上。 “郡主姐姐可想我了?” “自是想了,昨日宁王归来便说你要来,我已让下人备好你最爱吃的糕点,可是专为你准备。” 九公主两句话换了两个称呼,顾冲从中得知,这位便是宁王的夫人,而且还是一位郡主,名唤雪燃。 “明日我要去忘愁寺进香许愿,若艳可愿同去?” 雪燃陪着九公主向正厅内走着,路上两人说说笑笑,很不亲热。 “好呀,郡主姐姐,你不知道我在宫中是多么无聊,每每想要去玩,总是要乔装打扮。这回出宫来可好了,终于自由了。” “你是公主嘛,总要顾及皇家颜面。再者说来,你也不是小孩子了,怎得还像以往一样,不守规矩。” “哎呀,郡主姐姐,你就不要说我了嘛。” 九公主撒娇晃动着雪燃的手臂,雪燃轻笑着点了点头,宠溺说道:“好,好,便纵容了你。” 说话间两人来到了正房门口,顾冲刚要跟随进入,宁王忽然喊了他一声。 “小顾子,你随我来。” “额……” 顾冲看向九公主,用眼神请示。九公主回头看看宁王,向顾冲点点头,“随去吧,不可乱走。” “是。” 顾冲答应着,跟着宁王走向了那个拱门。 第11章 出言需谨慎 句中有玄机 拱门后面正如顾冲所想,的确是一个花园。此时正值百花争艳之时,微风袭来,香了满园。 宁王背负双手,沿着鹅卵石铺就的甬道漫步前行。顾冲稍后一步,紧随其后。 “小顾子,那个五子连珠,可是你教与公主的?” 宁王开口了,但他却没有回头,也没有停下脚步。 “是。” 顾冲答应下来,心里在想着宁王既然要问,本可以去问公主,为何却来问自己? “那这个五子连珠,你又是如何学会的呢?” “回宁王,是奴才闲来无事时,胡思乱想琢磨出来的。” “哈哈,好一个胡思乱想……” 宁王大笑了起来,又道:“这个五子连珠很有构思,看似简单,实则深奥。依我看来,可与围棋相提并论啊。” “谢宁王夸赞,围棋乃是华夏千年瑰宝,奴才这个只是巧借围棋精髓,属于投机取巧,不成大器。” “你倒是很谦逊。” 宁王停下脚步,转身望向顾冲。顾冲急忙欠身,将头略略低下,不再出声。 “我再问你,今日我与公主博弈,第二局她落子远去三格,可也是你教的?” 顾冲心里一惊,难不成宁王喊自己来花园,是因为输棋找后账了?不应该啊,好歹他是一个皇子,跟一个小太监过不去,也太没风度了。 是福不是祸,既然已经承认了,躲也躲不过。 “是,那个叫巨牛阵,双子就似牛的犄角,分在两旁。不解之人看去,那两子形只影单,看似距离过远,实则却互相照应,互为助力。当对手发现之时,为时已晚矣。” 顾冲说完,偷眼看向宁王。见他锁住剑眉,似在思考自己所说之话,并没有责怪之意,略微松了口气。 宁王许久过后,终于点点头,“你年纪虽小,却有如此见解,实属不易。” “谢宁王夸奖,奴才愧不敢当。” 宁王笑笑没再说什么,继续向前走去。他走,顾冲自然跟上。 两人沿着甬路慢行,宁王再也没有说话,他不说话顾冲更不敢开口,一时之间花园内寂静无声。 花园正中有一片水池,池上一座九曲弯桥蜿蜒而过。宁王走上桥,在池子中间停了下来。 “小顾子,你看这里,若是在此垂钓,哪个位置更会得鱼呢?” 宁王站在桥中间,举手向池面一挥,转而问道。 “回宁王,这个奴才实属外行。” “无妨,你随意选个地方即可。” 顾冲环视了一眼,正中水面开阔,这里应该会有大鱼,但正中位置毫无遮掩,暴露在日头之下,估计没等钓到鱼已经被晒死了。岸边两侧则有树荫,只是西侧池边多于水草,而东侧则并无水草。 “宁王,若是奴才选的话,我便选在西侧岸边。” 宁王转头望去,片刻后问道:“为何选在那里?” “回宁王,依奴才所见,这桥上池中虽然开阔,但此处太过显眼,众人皆可看到之处,鱼儿自然也会看到,它又怎会上钩呢?” “鱼儿也会看得到?” “自然,人者皆是自认聪明,岂不知万物生灵。鱼儿之所以咬钩,并不是鱼儿不知道那是诱饵,许是实在腹中饥饿,以命相搏而已。” 宁王回味着顾冲的话,又指了指东岸,问道:“那里水面平阔,又有树荫纳凉,你为何不选那里?” “那里位置的确不错,可是正如宁王所说,过于平阔。若我是那大鱼儿,定不会选在近岸且又平阔之处,那不是自露踪迹吗?只有西岸,那里水草茂盛,适于鱼儿藏身。选在那里垂钓,虽过程艰难,但利于隐藏自己,且最容易钓得大鱼。” 宁王眼睛盯着西岸水草,沉默不语,心中反复掂量着顾冲的这段话。 过桥后便是整片的花丛,姹紫嫣红争相斗妍。顾冲虽不喜花,也觉得无比赏目。 “小顾子,你看我的这些花儿,开的可还好?” 宁王驻足相问,顾冲连忙答道:“好看之极,奴才长这么大,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花儿。” “哈哈,你这话便心口不一了。花儿虽艳,天下皆有,又怎能说我这里的花儿便是最好看的呢?” “回宁王,奴才并未说您这里的花是天下最好看的,奴才说得是我见过最好看的。” 宁王转而望向顾冲,似乎没有理解顾冲话中之意。 顾冲解释道:“奴才自小家中,从未远足,入宫后便去了撷兰殿,直到宁王府中才见得这百花争艳,所以在奴才眼中,这里的花儿便是最好看的。” 宁王点了点头,慢声说道:“你说的是啊,等你去了宫中御花园,便不会再说我这里的花儿是最艳的了。” 顾冲心里忽然一惊,这宁王似乎话中有话,自从进到花园内,无论是钓鱼还是赏花,好像都在暗示着什么。可是自己只是公主身边的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太监,宁王会与自己说这些吗?应该不会,或者是宁王说者无心,自己听者有意了。 “你看这里的花儿,哪些最赏目,哪些又开的最长久?” 宁王又发问,顾冲翘足看了一遍眼前花朵,伸手指道:“那朵金黄色最赏目,而他旁边的那朵淡粉色,开的最长久。” “哈哈,这你便错了。” 宁王笑了出来,为顾冲讲道:“那朵金黄色名曰信子,此花无比艳丽,开于盛夏,而败于初秋。而那朵淡粉色则是欲离,闻其名便知,此花期只有半月有余。” “呵呵……” 顾冲尴尬赔笑出来,对花他确实是不懂,但他有自己的见解。 “宁王所说不错,可是奴才还是觉得,欲离会开的更长久一些。” “哦?何以见得?” “回宁王,奴才觉得这信子太过争艳,抢尽风头。老话说的好,枪打出头鸟,刀砍地头蛇……” “咦!我怎得未听过这句老话?” “额……这是奴才胡说的。” 顾冲咧咧嘴,险些说走了嘴。 两人正说间,宁王夫人雪燃陪着九公主也来到了花园赏花,从九曲桥过来,向他们所站之处走来。 宁王侧头看看那朵奇艳的信子花,忽然嘴角露出浅笑,向九公主招手。 “若艳,你来看看这里的花儿。” 九公主来到宁王身边,惊呼道:“哇!这么多好看的花儿呀。” “你选一只喜欢的折来,置于花瓶中,可好?” “好呀,谢谢二哥。” 九公主瞪大眼睛,在前面扫视了片刻,伸手一指那朵信子花,嚷道:“我要那朵,小顾子快去给我摘来。” 宁王眉头轻轻一皱,真如顾冲所说,太过争眼反而先折了性命…… 用过午膳后,九公主回房内午睡,依婉与顾冲便守在屋外。 一名府丁走了过来,依婉伸手拦住,轻声说道:“公主正在午睡,你可有事?” 那府丁躬身道:“宁王差我来,请顾冲前去。” 依婉转向顾冲,满心奇怪。一是奇怪宁王会差人来找顾冲,二是奇怪,这府丁居然用了个请字。 同样,顾冲也很惊奇,愣愣地点点头,便跟着府丁去了。 府丁将顾冲引到了一间房门前,轻扣房门,禀道:“主人,顾冲请来了。” “请他进来。” 宁王的声音从屋内传出,那府丁打开房门,请顾冲进去后,将房门再次关上。 顾冲进到屋内,看到宁王负手站在那里,仰头正看着墙壁上挂着的一幅疆域地图。 “你来了。” 宁王没有回身,继续看着。顾冲低身道:“是,宁王。” “你过来,看看这个。” 顾冲上前几步,站在宁王身后两步之远。 宁王回头看看他,问道:“你站在那里可能看仔细吗?” “额,大致可以看到,只是上面的字有些不清。” “上前来,与我并肩。” “啊!” 顾冲轻发出一声,与宁王并肩而站,这可是逾主之罪。 “无妨,这里并无他人,我让你来你便来。” 宁王向着顾冲微笑,顾冲本就不拘礼节,何况你还说了,那还客气什么。 顾冲上前两步,真得与宁王站在了一起。斜眼看去,宁王只比自己高一点点而已。 “我大梁国幅员辽阔,三府九州路路皆通,北至青州,南至临苍府,纵横八百里,上下两百年。” 顾冲跟着点点头,原来宁王是想给自己讲讲梁国的历史啊。 宁王只说了这一句话,便紧盯着疆域地图,再也没有开口。顾冲知道,他心中一定是在琢磨着什么事情,只是不能跟自己说而已。 片刻后,宁王轻叹了一声,转身走向桌旁。顾冲瞥了一眼地图,跟了过去。 “来,陪我下棋。” 宁王来到桌旁,一掀衣摆坐在凳子上。顾冲看了看凳子,没敢坐下。 “你来我府上便是客,请坐。” 宁王伸手示意,这让顾冲受宠若惊。他只是公主身边的一个小太监,宁王居然以礼相待,感动得顾冲有些不知所措。 “谢宁王,奴才斗胆了。” “无需客气,你我切磋棋艺,不可谦让。” “不会。” 顾冲一屁股坐了下去,打开棋盒,准备跟宁王下上一盘。 宁王两子落地,顾冲便看出来了,他这用的便是巨牛阵。这阵法顾冲教了公主十余遍她才勉强记得,可宁王只与公主下过一次,便记得了此阵。可见宁王天资聪慧,悟性极高。 顾冲只会使用却也不会破解,好在他的底子好,抢先看出几步先行堵截。 宁王紧锁双眉,注视着棋盘。他的黑子明显占优,任意落子都会形成威胁。但可气的是,顾冲总会比他提前一步将他的优势化解掉。 公主曾用此阵二十余子便胜了宁王,可现在棋盘上已经五十余子了,宁王却还没有看出来自己该如何胜顾冲。 又落几子后,顾冲找到了机会,防守中暗布杀机,形成了三四斜杀,宁王已经回天无力。 “好棋,我不如你。” 宁王输得心服口服,笑着将手中剩余棋子放回棋盒内。 顾冲回道:“宁王过誉了,这五子连珠我已熟玩多年,而您初学便险些置我于死地,实是我不如您。” “我也是现学现卖,只是还不得精髓,待日后我去撷兰殿时,再与你一较长短。” “奴才随时恭候宁王。” 宁王呵笑出来,将棋盘上的棋子清空。随后,又在上面摆出来巨牛阵。 “小顾子,你说这是牛的两个犄角,它们分出去看似不在阵中,但最后的胜局,往往就在这两子上,可是?” “是了,越是看似微不足道的棋子,往往就是最关键的棋子。” 宁王会心一笑,慢声说道:“因为它们距离过远,对手才更容易忽略它们的存在。” “不错。” 宁王点点头,赞道:“虽然我与你初识,但却相知恨晚。你做了一个太监,实属是委屈你了。” “呵呵,宁王这话可折煞奴才了,公主仁厚,能在公主身边做个太监,奴才已经很知足了。” “好,很好,那你就在她身边做一个太监吧。” 宁王这话似是话中有话,只是顾冲一时没想明白他为何这样说。 这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随即传来一个浑厚的声音。 “宁王,白浪求见。” 宁王望了望门外,转头对顾冲说道:“今日我们便到这里,你先退下吧。” “是,宁王。” 顾冲急忙起身,告辞宁王来到门口,将屋门打开。 门外站着一位魁梧大汉,身高足足高出顾冲一头,身形健硕,宽肩粗臂。模样长得真是让人过目不忘,两道扫帚眉,一双环豹眼,塌鼻厚唇,一对蒲扇大耳听八方。 好在是白天见到了他,若是夜间,估计顾冲会吓地叫出声来。 那壮汉见一个小太监打开了房门,神情也愣了一下。 “宁王请你进去。” 顾冲嘿嘿笑了笑,将自己的小身板靠在门边挤了出去,可别被他撞上,能把自己五脏六腑都撞碎了。 走到花园拱门时,顾冲忽然听到里面传来了阵阵弦声。弦声幽幽弱弱,时而低沉,时而抑愤,仿佛是在弹奏一曲悲歌。 顾冲驻足片刻,转身走进了拱门。 第12章 绝代有佳人 生死一念间 顾冲沿着甬路寻着弦音,一路向花园深处走去。临近九曲桥时,听到弦声是从一旁假山后面传来的。 “小姐,你莫要再弹了,我的心都要被你弹碎了。” 这是一个清脆的声音,听起来年龄尚小。随即,又传来一个忧柔的声音。 “小蝶,我的心也已经碎了,你若再不许我弹,我……” 说罢,阵阵低泣声传入了顾冲耳中。 “小姐,我们还是回府去吧,宁王不见你,留在这里又有何用?” 低泣声转为抽泣,随着一声长长的叹息,假山后面寂静了。 顾冲伸手扶住假山,脚踩在石头上,抬高脑袋从孔洞中向假山后面望了过去。 只看见一名身着翠绿长裙的女子面向池水,背对假山而坐。虽看不到她的面容,但只从那如瀑长发,纤细身影便可猜知,应是一位佳人。她身旁站着一位十四五岁的婢女,侧面而立,正撅着小嘴,一脸忧伤。 “小蝶,老爷是被人陷害的,我一定要救他。” “可是,我们怎么救老爷呀?” “只有宁王可以救老爷,所以我不能回去,宁王一天不见我,我便守在这里一天。” “哎呦!” 这时,顾冲脚下石块一松,他整个人便从假山上掉了下来。 那位小姐听到声音急忙回头,婢女也跟着看向假山,喝道:“是哪个鬼鬼祟祟藏在假山后面?” 顾冲知道自己是隐藏不住了,起身拍打一下身上灰土,从假山后面走了出去。 这一打正面不要紧,顾冲立刻觉得自己胸口猛得一颤,仿佛被什么东西撞击了一样。 这,这……天下还有这等绝色美人吗? 这女子一袭绿裙,青丝披落,黑发如瀑,发上斜插一支鎏金单凤钗。 眉黛轻烟,肌肤似脂。唇若点樱,面润如玉。凤眸流光,水色潋滟,堪称勾魂夺魄。 顾冲不由心中赞叹:此女只应天上有,为何散落在凡间? 顾冲并非好色,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初见之下,他目瞪口呆,竟犯了花痴。 那女子见顾冲瞠目结舌的样子,面上一羞,扭过头去。倒是那婢女,双手一伸挡在美人身前,凶斥道:“哪来的登徒子?竟敢偷窥我家小姐。” “小蝶,不可无礼,这位公公有礼了。” 我去,这女子声细轻柔,酥麻入骨,不但人美,这声音也是如此动听。 小蝶不识得顾冲打扮,这小姐却识得。劝阻了小蝶后,她居然向顾冲福身作礼。 顾冲急忙还礼,说道:“我是寻弦音而来,不知小姐在此,打扰了。” “公公客气了。” 这女子说完,侧身道:“小蝶,我们走。” 小蝶瞪了顾冲一眼,转身去收拾弦琴。 “小姐且慢。” 顾冲上前两步,问道:“适才听闻小姐琴声哀怨,似有难言之隐,不知是何缘故?” 听到顾冲这样说,这小姐仿佛又被伤及到痛处,凤目渐润,欲言又止。 “不说也罢,反倒伤了公公雅兴。” 这小姐说完,轻轻一礼,“小女告退。” “诶……” 顾冲舍不得这美女离去,可人家执意要走,自己就是脸皮再厚,也无法开口相留了。 回到公主寝房前,依婉还守在那里,看来公主还没有睡醒。 “依婉姐,我适才在花园中,见到一绝色美人……” 顾冲兴冲冲的跟依婉讲述着,谁知依婉狠狠瞪他一眼,说道:“难不成宁王唤你过去,便是看美人去了吗?” “那倒不是……” 顾冲尴尬地笑了两声,在女人面前夸奖另一个女人,这不是没事找事嘛。 看来嫉妒之心人皆有之,哪怕是一个宫女。 撷兰殿中,小春子独自屋内,闷闷不乐。 公主每次出宫必是自己随行,这小顾子初来乍到,公主居然便带他随行,他又怎能不恼? “春公公可在?” 门外忽然响起尖细声音,小春子打开房门,见到来人是御净房的太监马公公。 “马公公,可是有事吗?” “春公公,李公公差我前来,想请你过去小酌几杯。” “李公公请我前去?” 小春子觉得奇怪,自己与李公公并无往来,他请自己前去又是何意? “是了,李公公听闻公主出宫去了宁王府,想来春公公也是无事,便差我前来相请春公公。” 小春子虽不知李公公找自己为何,但毕竟人家来了,而自己也确实无事,便答应下来。 “马公公稍待,我这便过去。” 小春子看看严掌事那面,此时他定在休息,也就不用跟他说了。 来到门口,对小权子说道:“我出去片刻,严掌事若问起,你便说我去了御净房。” “是。” 小权子答应着,看着小春子跟马公公走了出去。 他歪了歪脑袋,觉得这其中一定有事,看来小顾子回来后,有必要跟他说一声。 小春子来到御净房,见到李公公屋内已经摆上四个小菜,李公公正笑面坐在桌旁等候自己。 “李公公。” 小春子弯身见礼,虽然他在公主手下当差,可是无论资历还是辈分,他都要以属下自居。 李公公起身相迎,笑呵呵道:“春公公,快快请坐。” “谢过李公公。” 小春子坐在了李公公对面,李公公提起酒壶,在杯中为小春子斟满了酒。 “李公公,这如何使得,理应我来敬您。” 小春子客套着,李公公笑着说道:“无妨,你与我便不要客气,我们今日不醉不归,如何?” “这可使不得,若是回去晚了,严掌事定会责罚。” “严掌事无妨,只要公主不在宫中,谁又可责罚得了春公公你呢?” 李公公眯眼看向小春子,嘴中有意无意地提起公主不在宫中。 “对了,我听说公主出宫去了,不知春公公为何没有随行呀?”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小春子顿时觉得丢了脸面,低声道:“公主带小顾子出去了,留我看守宫中。” “呀!没想到这小顾子刚刚去了撷兰殿,便如此得公主之宠啊。” 李公公刻意而说,实在激怒小春子。 小春子哪有那么多心思,听后果然生气,哼声道:“只是一时而已,以后我不会给他出头的机会。” 李公公点点头,佯装关心,说道:“是啊,若是这般下去,只怕你会在公主那里失了地位。这严掌事年岁也不小了,真若返老还乡,那这撷兰殿掌事一职,还不得是你的嘛。” 小春子也在思考这个问题,虽然说现在小顾子对他还没有什么威胁,但日后就说不准了。 “这小顾子自从我这里出去后便忘了咱家,我却每每念着他。这不刚才差人唤他,你们当值公公居然说公主有令,不许小顾子见我,可有此事?” 小春子点点头,说道:“公主确实这样所说。” “怎会这样?咱家并没有得罪公主啊。” “这个我们做奴才的便不知了,不过依我看来,定是小顾子不想见你,在公主那里说了什么坏话。” 李公公点点头,他也是这样预判的,但见不到小顾子,净身那事又该怎么办呢? “这小顾子看着年龄尚小,可是心计却颇高。春公公,恕我直言,你尚需谨防此人啊。” 本来这次公主没让小春子同行,他便在心里憋了一肚子火。再加上李公公这一番挑拨的话语,使他更加嫉恨顾冲了。 李公公之所以这般怂恿,自有他的目的。 顾冲找了九公主来保护,那他便无法再接近顾冲。而顾冲尚未净身,这始终是个隐患。一旦顾冲败露,他李公公也必然死罪难逃。现今唯一的办法就是让顾冲离开撷兰殿,离开九公主的保护。这就需要一个人来帮他,而这个最佳人选便是小春子。 李公公与小春子互敬一杯,同时饮下。 吧唧吧唧嘴巴,李公公接着说道:“春公公,依我之见,趁着他现在立足未稳,你要抓紧时间,让他在撷兰殿内呆不下去。到那时,就算公主不赶他走,只怕他也无力与你相争了。” 小春子慢慢点点头,李公公说得没错,可是,又怎么能让公主赶走小顾子呢? “小的愚钝,还望李公公明示,我该如何做?” “这个……” 李公公阴笑了几声,缓缓道:“按理说我不应该多嘴,只是咱家实在看不惯你被一个新人欺负。” 李公公还不忘火上浇油,将头向前凑凑,神秘说道:“办法有很多,例如制造一些意外,或者将一些话语传给公主。总之一句话,凡事只要对他不利,那便是对你最有利的。” 这李公公真是阴险,可惜此时小春子已经被他蒙蔽了双眼,变成了一个蠢蛋,居然认可了李公公所说。 “我知道了,等他回来,我定会让他好看。” 李公公嘴角微动,笑着再次举起了酒杯。 晚膳过后,顾冲没了事情,心中还念着那绝色美人,便跟公主告了假,自己溜去了花园中。 日头即将落去,顾冲沿着甬路来到了假山处,可惜这里静悄悄的,别说美人,连那婢女都没有看到。 “奇怪了,难道晚膳吃完,她就不出来遛弯吗?” 顾冲心中嘀咕着,慢步向九曲桥上走去,走过桥来到了一棵树下,倚靠着树干坐在了池边。 不觉中,他想起了云娘。 虽然她并不是自己亲娘,但自从顾冲来到这个朝代,便是云娘一手将她养大。这十多年过去,顾冲早已将她当作自己唯一的亲人。如今自己离开了她,她现在过得还好吗?顺带着顾冲又想起来顾家堡里的那些人,除了云娘,那些人留给顾冲的,只有仇恨。 顾冲在树下坐了半个时辰,眼见天色渐黑,便扶着树干起身,准备回去休息。 就在这时,他看到一个人走上了九曲桥。距离过远虽然看不清面容,但那人身形高挑纤细,还是可以看出是个女子。 顾冲转身躲藏在树干后,探出头望了过去。 那女子步履缓慢走到了桥中间,便站在了那里。很快,顾冲就听到传来了哭泣的声音。 “父亲,樱儿无用,不能为您申冤诉苦。宁王不肯搭救,樱儿已走投无路,父亲的养育之恩,樱儿只愿来世再报。” “不好,这是要寻短见啊。” 顾冲刚反应过来,就看见那女子手扶桥栏,纵身一跃,“噗通”一声跳进了池中。 “我去,玩真的。” 顾冲来不及多想,急忙从树后出来,拼尽力气向桥上跑去。 来到女子落水处,水面上只剩下阵阵波纹,已经不见了那名女子。顾冲爬上栏杆,捏着鼻子跳进了水池中。 跳进去之后顾冲才想起来自己并不会游泳,好在这池子并不是很深,顾冲几番挣扎后居然站了起来,池水刚刚好到他的胸口处。 他是站了起来,可那女子还不见踪影。顾冲深吸一口气,将脑袋扎进水中,两只手在水下四处乱摸。 寻了一会什么都没有摸到,顾冲上来换了口气,继续下潜。这次他抓到了一只手臂,急忙向自己这面拉来,顺带还喝了几口池水。 顾冲把头露出水面,将那女子拉到自己身边。此时那女子已经没了反应,任凭顾冲拉拽,身子软软地漂浮在水面上。 顾冲一手托举着她的头,一手托住她的身子,踩着池底淤泥,费力得向岸边走去。 终于将人救上了岸,顾冲也累得气喘吁吁。可他没有时间休息,立刻为这女子做起了急救。 这时顾冲近距离才看到,这女子正是白日里抚琴的那个美人。心疼的他直咧嘴,这等美人香消玉殒,那可真是白瞎了。 连续按压胸口处,这美人还没有反应。顾冲救人心切,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弯身下去,用手扒开美人小嘴,张开自己大嘴便贴了上去。 不停的人工呼吸,心肺复苏,虽然这美人始终没有知觉,但顾冲没有丝毫放弃,他坚信可以将她救活。 顾冲的坚持得到了回报,这美人胸口轻动了一下,随着顾冲强力按压,一口浑水从美人嘴中喷出。 她醒了过来,而此时,顾冲已经累得说不出话来。 第13章 顾冲传妙计 庄樱诉冤情 美人平躺在岸边,微风轻轻从她面上拂过。凝望着夜空挂起的繁星,她以为是在梦中,又或许,是在另一个美好的世界。 “我是死了吗?” 她喃喃自语,想将心事说与夜空。 好梦总是醒的太快,有时候只需一个轻微的声音,梦便结束了。 “你还没死。” 美人惊了一下,侧头看去,惊愕地急忙坐起身,用双臂护住了身前。 “你是没死,差点把我累死。” 顾冲依旧躺在那里,挑眼看着这美人。此时她身已湿透,秀发紧贴在脸颊上,楚楚可怜。 “是你救了我,你为何要救我?” 那美人幽怨地看了顾冲一眼,将头扭向一旁,低泣道:“我心已死,留此身又有何用?” “我说美人……” 顾冲忽觉唐突,这称呼只能心里默念,怎得一急还喊了出去。 “这位姑娘,世间万物可弃,唯独生命不可,你如此年轻,怎得就做了这等傻事?” “我……我若还有其他办法,又怎会……” 美人欲说又止,或是觉得说也无用,反而增了痛楚。 “你不说我也知道,你爹有了难,你来向宁王求救,宁王未答应你,可是?” 那美人转望向顾冲,低泣着轻轻点了点头。 “宁王不救肯定是有他的难处,但宁王不救,也不见得别人不救,你再求他人就是了。” 美人摇头,怅然说道:“只有宁王可以救,他人是办不到的。” 顾冲顿了一下,关心地问道:“你可冷了?” 美人又摇摇头,心都死了,何惧冷寒。 “你若不冷,便将事情讲给我听,我来帮你想想办法。” 美人知道顾冲帮不了自己,可她没有再拒绝,权当是将心中苦楚倾诉出来,自己或许会好受一些。 “小女姓庄名樱,家父本是青州知府庄敬孝,月余前家父六十大寿,青州各郡县大人皆来祝寿,送来贺礼无数。但家父为官清廉,将一众贺礼拒之门外……” 顾冲终于知道了这美人的名字,她叫庄樱。只是她爹也太死板了,人家前来祝寿,你却驳了人家面子,多少得收下点礼品不是。 “博远县令知家父好茶,便送了一套茶器,当时家父见这茶器极其普通,不似贵重之物,便留了下来。可谁知,这套器具乃是宫中物品,而且是皇上封赏宣王之物,却不知被何人打磨去了官印,又如何到了博远县令之手。” 庄樱抬起纤手将脸颊旁湿漉漉的头发掩于耳后,这一举手投足之间,都将顾冲看愣了神。 庄樱实在太美了。 “几日后,宫中便有人前去,在府上将那套器具搜出,言说这乃是宣王府中被盗之物,不由分说将我父乌纱摘除,押入牢府,待查再审。” “这明显就是栽赃陷害了,那个博远县令呢?怕是他事发后拒不承认吧。” “不是,他死了。” “死了!” 顾冲立刻意识到,这绝不是一个简单的事情。能将一个县令灭口,可想而知,幕后之人的势力有多么强大。 “那栽赃你父亲的人,是何目的呢?” 庄樱摇摇头,说道:“这个尚且不知,家父为官清廉,深得青州百姓爱戴,也从未与他人有过积怨。” “肯定是有原因的,或许你父亲会知道。” 顾冲脑海中很自然的将庄樱所述连接起来,似乎想要从中寻找出一丝关键所在。 “出事后你可曾见到过你父亲?” “没有,我曾去守备府求见过守备大人,但守备大人并不见我,只是差人传话,说我父亲乃是大罪,不可相见。” “守备大人……” 顾冲知道一座城池是由知府与守备两人共同管理。知府负责城内治理,守备负责城池驻防。虽然守备大人手握军权,但知府却官大半级,所以除非动用军队,否则平时都是守备听从知府的。 城门失火唯恐殃及池鱼,知府大人犯了事,这守备怕担干系避而不见,也在情理之中。 官场之上,何谈情谊! “你家在青州,为何会来京师府求救宁王?” “宁王夫人的母亲与我娘亲乃是远房表亲,我曾拜访过多位叔伯,可他们都无力相助,便指引我来了京师。” “你是何时到的宁王府的?宁王可知你的来意吗?” “我已来了三日,前日只见过宁王夫人,曾说起过家父的事情,想必她会向宁王提起。” 顾冲点了点头,宁王夫人一定会向宁王说起,但宁王却没有召见庄樱,只能说明一个问题,那就是宁王不想管这件事情。 宁王帮与不帮暂且不说,庄樱能不能见到宁王才是关键。宁王既然不想见她,守在这里又有何用? “明日宁王夫人与九公主要去忘愁寺进香许愿,想必宁王也会前去。我为你出个主意,你只需这般,宁王就是不想管,恐怕也得管了。” “真的吗?” 庄樱眼中闪过一丝明光,仿佛看到了点点希望。 “自然是真的,你过来……” 顾冲向她轻轻招手,庄樱向前探探身子,却见顾冲将头靠近,一阵热气扑了过来。 顾冲在庄樱耳边一阵窃语,庄樱轻咬香唇,乖巧地点着头。 “好了,你快些回去吧,时间久了可不要着凉了。” 庄樱站起身,向顾冲深深作福,低首道:“多谢公公指点,若能救的家父,庄樱必报公公大恩大德。不知公公可否告知名讳,我愿为公公立上长生牌,日日佑护。” “我叫顾冲,名字可以告诉你,什么牌位就不要立了,免得我做恶梦。” 庄樱不解,立上长生牌怎么还会梦魇呢? 顾冲却觉得,只有死人才会有牌位。 “谢过顾公公,庄樱告辞。” 顾冲目送庄樱离去,抖了抖身上尚未干透的衣衫,也急忙向回走去。 庄樱回到房内,小蝶正在屋内焦急的来回踱步,见到庄樱回来,急忙迎上前。 “小姐,你去了哪里?怎得不告知我一声,我都要急死了。” 小蝶伸手搀扶住庄樱手臂,触摸到她长裙居然是潮湿的,惊讶问道:“小姐,你的衣衫怎得是湿的?” “无事,是我不小心弄湿的,换件干净的便可。” “小姐,你的唇红怎么也花了?” “……” 庄樱来到妆台前,对着铜镜细看,自己的唇红果然花了。而且在自己的左脸颊上,居然有一个淡淡的唇红印…… 翌日一早,雪燃便过来唤九公主,两人用过早膳,便差人备车,准备出发忘愁寺。 顾冲并未见到宁王,宁王不去,那自己的计划岂不落空了。 “夫人,宁王不一同前去吗?” 雪燃蹙眉凝视,宁王去与不去,岂是你一个奴才可问的。 九公主在一旁说道:“小顾子,这时辰尚早,宁王尚未醒来,我们去便是了。” “公主,恕奴才多嘴,这进香许愿需心诚则灵。若是夫人与公主只是祈些凡事,那自然是可。但若事关宁王,则还是请宁王亲去吧。” 雪燃与九公主对视着,彼此都不解其意。 “奴才家乡便是这样,但凡祈愿事关已事,必亲自前去,方能感化菩萨,普渡众生。” 顾冲又开始一本正经起来,但凡他只要一正经,那嘴里说得必定是胡话。 可宁王夫人与九公主又哪里会知道呢?雪燃正有打算为宁王祈愿,现听顾冲这样一说,立刻便改变了主意。 “白浪,你去请宁王一起前去。” “是,夫人。” 宁王府外,三辆马车一字排开。宁王夫人与侍女在第一辆马车上。九公主同依婉上了第二辆马车。第三辆马车则空着,顾冲与白浪站在府门前等候宁王。 一刻钟后,宁王从府中走了出来。他看了一眼顾冲,对他点头一笑,走向了第一辆马车。 “上车。” 白浪站在顾冲身边,猛然来了一嗓子,吓得顾冲一哆嗦。 “你干嘛这么大声呀,我又不是聋子。” 白浪没理顾冲,自己先钻进了车厢内。顾冲跟着爬了上去,掀开车帘,看到整个车厢内被白浪占去了一半地方。 好在顾冲身形消瘦,也占用不了多大地方,便没有跟白浪去争。 “你长的可真壮实,一顿饭怕是得五个馒头吧?” 顾冲伸出一只手掌,在白浪面前张开。白浪扫了顾冲一眼,居然将眼睛闭上了,懒得理顾冲。 城外官道并非平坦,马车出城后便一路颠簸,顾冲在车厢内左摇右晃。好在忘愁寺就在城外十里,路途不算遥远。若是再远上几里,只怕真要把顾冲颠簸散架了。 很快,马车停在了一座山坳处,忘愁寺就在山脚下。顾冲下得马车,一眼看去,寺门就在不远处,只不过门前人声鼎沸,都是前来祈愿的香客。 今日是八月初八,乃是十斋日,大家都想讨个吉利,所以也就都赶在今日来了忘愁寺。 宁王下来马车,雪燃与九公主并肩走在最前,两名贴身丫鬟紧步相随。宁王走在他们后面,白浪跟着宁王,顾冲则走在了最后面。 香客虽然众多,但大家都有条不紊排着队伍,一点点向寺内走着。宁王此次只以香客身份前来,所以也不例外,跟着排好队伍,逐一前行。 足足半个多时辰,宁王一行才进到了大殿内。跪拜佛前,闭目祈愿。 “阿弥陀佛,本寺慧明方丈有请几位施主后殿叙话。” 一名胖和尚在宁王祈愿完毕后,上前施礼说道。 宁王点点头,随着走向了后殿,一行众人也跟了过去。 穿过前殿,来到一处院落,院中整齐地站着十几名和尚。最中间一名年约五旬开外,留着一撮白胡子的老和尚身披金黄袈裟,想来应该就是方丈慧明。 “阿弥陀佛,老衲慧明率本寺众僧参见宁王。” 老和尚说完,便跪了下去。他这一跪,站在他身后的一众寺僧也跟着跪下。 “慧明大师快快请起,众位高僧免礼。” 宁王急忙上前,亲手搀扶起慧明,双手而握,歉声道:“本王私服前来,没想到还是难逃方丈法眼,惊扰众位大师清净了。” 慧明大师笑道:“宁王驾临本寺,乃是本寺荣耀,何来惊扰一说,宁王请。” “慧明大师请。” 众僧将宁王拥护至后殿,请宁王上座。慧明大师陪座一旁,依次是雪燃与九公主。白浪与顾冲没敢坐着,就分站在了各自主子身后。 “慧明大师,本王此次前来,实乃是为兴州百姓祈福而来,还望大师明示。” 慧明大师听后点点头,慢声说道:“兴州处于陇江之下,而陇江之怒百年而成,适逢汛期便更加汹涌,只怕这一难无可避免啊。” 宁王锁住剑眉,附和点头道:“是呀,兴州水灾年年皆至,百姓苦不堪言,朝廷心系百姓,可又无计可施,只得拨银放粮,但却不是长久之计。” “宁王心系百姓,实乃上苍之福。老衲定会率本寺众僧时时诵经,为兴州百姓祈福。” “如此甚好,有劳慧明大师了。” “宁王客气了。” “那本王便不打扰众位大师清修了,告辞。” 宁王站起身,一众人也随之而起。慧明无意中望见了站在后面的顾冲,不由轻呼了一声。 “咦!这位小施主……” 慧明话说一半,可是此时宁王已经向殿外走去,慧明见众人并未留意自己刚刚所说的话,也就没再说下去。 慧明大师率众僧将宁王等人送至寺门,宁王正欲与慧明大师道别之时,庄樱与小蝶从人群中挤出,上前几步来到宁王面前,“噗通”一声就跪了下去。 “宁王殿下,民女有冤。” 庄樱这一声高呼,瞬间让周围寂静,香客齐将目光望了过来。 “天下人皆知宁王正直仁厚,宽待百姓。民女庄樱,今有天大的冤情,请宁王为民女做主。” 片刻过后,有香客反应过来,跟着庄樱跪了下去。随后,众人都知道了眼前这人居然是宁王,呼啦啦跪倒了一片。 宁王没料到庄樱会忽然出现在这里,更没想到她会当众喊冤,这让他毫无思想准备。 庄樱不等宁王开口,便将自己父亲蒙冤之事娓娓道来。 这下可好,所有在场的香客都知道了此事,只怕用不了几日,整个京师府的百姓都会知晓了。 第14章 赶鸭子上架 拉宁王下水 宁王面色凝重,注视着庄樱。 庄樱跪直身子,回望着宁王。 她的眼中丝毫没有畏惧,而是充满了坚毅。 “你起来吧,大家也都起来吧。” “请宁王为民女做主,您若不应,民女便是跪死在这里,也不起来。” “你是在威胁我?” 宁王话语中带些怨气,庄樱这样一闹,众人皆知,他若不管,民心必失。 “你起来吧,我答应为你做主。” 宁王忍下了心中不悦,权衡之下,仍是民心为重。 宁王这样说了,庄樱就不能再跪在那里了。小蝶搀扶她起来,站在了一旁。 “夫人,带她回府。” 宁王侧头说完,抬步走出寺外。雪燃看了一眼庄樱,向她轻点点头,跟着走出寺门。 众人依次而过,到了顾冲这里,他轻挑一下眉毛,向庄樱暗使眼色。庄樱明白顾冲的意思,他是在向自己庆贺,便含着感激之意,向顾冲回以微笑。 美人一笑可倾城,顾冲只觉得鼻子一凉,好似有鼻血流出。 回到宁王府,宁王召见了庄樱,将他父亲的事情详细问了一遍。 “我已知晓了,你回青州去吧,多则月余,少则十天,我会查清此事。” “谢宁王,家父为官清廉,对朝廷忠心耿耿。还望宁王爱惜忠良,为家父洗清这不白之冤。” 宁王点点头,挥手示意庄樱离去。庄樱施礼后,转身向门外走去。 “等一下……” 宁王忽然开口,又喊住了庄樱。庄樱转回身,望着宁王。 “我今日去忘愁寺,你是如何知道的?” “这……” 庄樱犹豫了,不管宁王为何会有此一问,她都不会将顾冲说出来。 “你不想告诉我,是吗?” 宁王呵笑站起身,向前走了几步,停下脚步说道:“今日前去祈福,只有我身边的人知道。他们跟随我多年,绝不会将我的行踪告诉他人的。除了他们,还知道的只有九公主与她的随从……” 说到这儿,宁王好像明白了,转头对向庄樱,说道:“是九公主的随身太监,小顾子告诉你的。” 庄樱虽不会说出顾冲,但她却也不会说谎。宁王从庄樱的表情中就知道了,他的猜测八九不离十。 “他不但告诉了你我的行踪,还教了你如何申冤,是与不是?” “宁王,的确是顾公公指点我的,您德高望重,还请不要为难顾公公。” 庄樱见宁王都知道了,心急之下为顾冲求情起来。殊不知这样一来,反倒将顾冲招了出去。 宁王沉思片刻后,点了点头,微笑道:“我不会为难他的,你放心回去。或许过不了多久,我还会带他去青州。” 庄樱听后喜出望外,深深向宁王施礼,离开了屋内。 宁王慢慢收起了笑容,向门外喊道:“来人,去将顾冲唤来。” 顾冲被马车颠得浑身酸疼,刚刚想躺下休息片刻,便被依婉喊了出去。 “宁王要见你。” 依婉羡慕说道:“小顾子,你真行,看来宁王很喜欢你呀。” “嗯,指不定好事坏事呢。” 顾冲心里知道,肯定是庄樱的事情。不过他也不怕,英雄救美心甘情愿。 只要不要命,什么都好说。 顾冲来到宁王这里,看到宁王还如上次一样,站在那里仰头看着疆域图。 “宁王,奴才来了。” “嗯,你来了。” 宁王转过身,向顾冲笑笑,指了指里面,“进来说话。” 宁王坐在了椅子上,顾冲便站在一旁。宁王不发话,他还真不敢坐下。 他等着宁王赐坐,可宁王似乎根本没这个意思,端起茶杯不急不慢地吹着。 过了好久,宁王终于喝了一口茶水,将茶杯放在了桌上。 “你知道庄家一案,我为何不想插手吗?” “奴才不知。” “你不知?你若不知那倒是我看错你了。本想着你会为我出谋划策救下庄敬孝,看来我也没必要救他了。” 宁王冷淡说着,话语之中多少带有一些埋怨与责备。 “宁王既然这样说,奴才好像又知道了。” 顾冲偷眼看向宁王,观察他的表情是否动怒。若是他并没有生气,那一切都还好办。 “说。” “是。” 顾冲清了清喉咙,说道:“庄家一案起因是因为一套茶器,偏偏这茶器涉及皇家,乃是宣王府丢失之物。奴才斗胆猜想,宁王不想插手此事,许是与宣王有关。” 宁王沉声不语,顾冲就知道自己说的没错。 “宁王,奴才敢问一句,天下可有盗贼敢去宣王府偷盗吗?” 顾冲这句话就是暗示此案的幕后指使或许就是宣王,要不也是与宣王有关。 他尚且知道,宁王又何曾不知?所以这就是宁王不愿过问的原因。 但现在宁王想不过问也不行了,顾冲让庄樱在忘愁寺当众申冤,说逼良为娼难听些,赶鸭子上架倒是恰如其分。 宁王怎么也没想到,自己会被一个小太监给卖出去了。 “小顾子,你让我很为难呀。” 宁王长叹一声,倒让顾冲有些心中不忍了。 “宁王,实在对不住,奴才不忍看到忠良被陷害,还请您刚正不阿,为民做主。” 宁王凝视顾冲许久,开口说道:“我若答应了你,你可如何报答我?” “宁王说笑了,我只是一个奴才,身无分文,贱命一条。” “我不要你的银两,也不要你的命,我要你做我的暗灵。” “暗灵?” 顾冲不知暗灵是什么东西,问道:“何为暗灵?” “就是在宫中打探消息,密报给我。” “哦,间谍呀……” 顾冲说完,急忙捂住嘴巴,一着急将现代的词汇说了出去。 “你曾说过,棋子越远越不会被别人注意,只有在关键时刻,这枚棋子才会发挥它的作用。” 顾冲明白了,呵笑道:“宁王的意思,就是让我做那巨牛阵中的犄角。” 宁王笑着点头,“不错,你甚是聪明。” “妥妥滴。” “妥妥滴?” “奴才遵命。” 宁王这回是真心笑了,指了指椅子,说道:“坐吧。” 顾冲也确实累了,颠簸一天又在这站了这么久,一屁股就坐了下去。 “小顾子,那你说这庄家一案,应从何处查起?” “这个……” 顾冲哪会办案啊,何况宁王又问的突然,他回忆了一下曾经电视剧中看到过的情节,说道:“依我看咱们得先审被告,也就是庄知府。” 宁王点点头,赞同道:“也好,明日我便进宫请奏父皇,前往青州审庄知府一案。” “哎呀,宁王,不可大张旗鼓前去啊,这要是都知道了,那可就难办了。” “你说得也对,那就这样……” 宁王悄声与顾冲商议着,顾冲频频点头,两人就这样悄悄定了下来。 “什么!回宫?” 九公主气恼的随手抓起枕头,砸向了顾冲。 “我刚出来两日便要回宫,宁王不是许我多玩几日吗?” 顾冲慌乱中接住了枕头,抱在怀中,答道:“宁王说中秋佳节将至,他要代皇上去民间同乐百姓,无暇照顾公主,所以让咱们明日清晨便回宫,等宁王归来许公主再来府上。” “他去他的,干嘛非要我回宫?” “宁王说了,公主……” “宁王,宁王,你是我的奴才,怎得听起来你好像是他的奴才一样。” 九公主气恼极了,出宫一次不易,还没玩得尽兴,就又要被送回去了。 “好公主,咱别耍脾气好不?您听我把话说完呀。” 顾冲就跟哄孩子似的,耐心说道:“宁王说了,这次他出去主要是找些有好玩的,好吃的地方,以便日后带公主前去。” 九公主眨眨眼睛,半信半疑,问道:“可是真得?” “千真万确,宁王亲口所说,我亲耳所听。” “还是二哥疼我。” 九公主嘟嘟嘴巴,满心欢喜,说道:“好吧,那就听二哥的,明日一早回宫。” “诶。” 顾冲回过身,差点没笑出来。这个九公主啊,是真的好骗。 公主回宫了,严掌事带着众人迎接在撷兰殿门前。宫轿缓缓落下,严掌事躬身施礼。 “恭迎公主回宫。” 依婉掀开轿帘,扶着九公主下轿。 “都免了吧,本公主还没玩够呢,就又回来了。” 九公主仰头望着门上匾额,哀叹了一声,走进了撷兰殿。 “小顾子,你这两天都陪公主去哪了?可有什么新鲜事讲与我听。” 小权子拉过顾冲,满眼期待地问这问哪,顾冲笑嘿嘿地看着他,手嘴并用,又开始信口开河。 小春子从一旁走过,向他们这面望了一眼,嘴角淡出一丝冷笑。 “不对吧,小顾子,你只随公主出去两天而已,怎得去了这么多地方,只怕来回路程也赶不及呀。” “你知道什么?宁王派的是快马,那都是汗血宝马,跑起来嗖嗖嗖……” “可是公主不会骑马呀?” “公主不会骑马……哦对,她当然是坐车了,只不过马车轮子被改良了,轮子外侧有一圈皮带,里面充满了气体。这样马儿跑起来既省力气速度又快了不止一倍,最主要的是舒服,坐在里面的人不会有颠簸感。” 顾冲不知不觉中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他想给车轮加上轮胎。虽然真空的他做不出来,但是老式内胎的,应该没问题。 “你准是胡说,何时见过有气体的轮子。” 顾冲撇撇嘴,信誓旦旦说道:“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不信你等着,在你有生之年我一定让你坐上这样的马车。” “你们俩干什么呢?嘀嘀咕咕的,这一早上便开始偷懒吗?” 小春子走了过来,阴板着脸,好像欠他银两似的。 “小顾子在给我讲宫外的一些趣事……” “有什么可讲的,出次宫便不知所以了,去打扫后庭,打扫不净不许吃午膳。” 顾冲向着小春子远去的背影狠狠啐了一口,“呸!是我不知所以还是你不知所以,真拿自己当二饼呢?” “小顾子,二饼是啥?” 顾冲斜睨他一眼,没好气说道:“就是两张大饼,干活去。” “对了,我有一事忘记告诉你了。” 小权子拉了下顾冲衣袖,悄声道:“你出宫后御净房来了个公公,将小春子唤去饮酒,夜半时分才回来。” “御净房的又来了?” “是,说是李公公唤你,我说公主有令不许小顾子见你们,那公公便转而找了小春子。” 顾冲眯起眼睛,仔细分析了一下,他们找小春子干嘛呢?不会是跟自己有关系吧? 依婉抱着一些衣物从屋内走出来,将衣物交到了宫女手中,说道:“这些是公主刚刚换洗的,你们拿去清洗干净。” “是。” 两名宫女接过衣物离开后,依婉转身进屋又取出来几件衣物,放进了木盆中,蹲坐下来开始洗衣。 “依婉姐,怎么不送去浣衣坊啊?” 顾冲走了过去,笑嘻嘻蹲在了依婉身边。 依婉顿时小脸羞红,将身体转过去阻挡了顾冲视线,说道:“我自己的衣物自己洗,又不是公主的。” “你傻呀,谁知道是不是公主的,送去何必自己挨累。” 顾冲只想着与依婉开玩笑,便蹭了过去,笑嘻嘻说道:“我来看看你可洗干净了。” “不要,不许看。” 依婉伸出小手去阻挡,可她怎么能挡住顾冲。顾冲一把将盆中衣物提了起来,顿时,顾冲拿着衣物的手停在了空中。 依婉洗的居然是一件亵衣,这可是贴身衣物,现在居然被顾冲拎在手中。依婉羞的满面红霞,一把抢过亵衣护在身下,将头深深埋在双腿之间。 顾冲好尴尬,道歉不是,不道歉也不是。 “那个……你慢慢洗……好像还有些没洗干净……” 顾冲也不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说完之后起身便跑开了,只留下依婉蹲坐在那里,双肩不停轻颤。 这一切都被不远处的小春子看在了眼里,他轻哼了声,自语道:“小顾子,这可是你自找的,等着看好戏吧。” 顾冲跑到前院,心还在怦怦地跳着。一种久违的激情在体内燃起,不由间想起了庄樱。 庄樱美得让人心怜,不忍亵渎,可又美得让人产生幻觉,浮想联翩。 顾冲暗暗发誓,这样的一个绝色美人,我一定要娶来当老婆。 第15章 九公主发怒 小顾子受屈 “儿臣给父皇请安。” 宁王来到永春宫,见到了当今圣上淳安帝。 淳安帝早朝退了之后便回到了永春宫,这里是徐皇后的寝宫,白日里淳安帝除去万寿殿,基本都会在这里。 “震轩啊,怎么没有回府,可是还有事情吗?” 淳安帝年约五旬,面色红润,眉宇间透露出一丝王者之气。只不过他运气不太好,先帝比较长寿,轮到他这里都快半百了才得以继承帝位。 “父皇,前几日朝上梁左使上书,塞北怒卑时有犯界,儿臣心系国之安危,寝食难安。今特向父皇请旨,儿臣愿代父皇训边,以保我大梁边境太平。” 淳安帝觉得很诧异,自己三个成年儿子中,太子张震偕喜文厌武,宣王张震允自小不愿读书,偏爱舞枪弄棒。而这个宁王张震轩是既不喜文又不习武,偏偏对医药感兴趣,整日埋读医书,摆弄那些坛坛罐罐。 可自打边境传来怒卑犯界的消息后,居然是宁王最先进言要去巡边,这让淳安帝甚感意外。 “震轩啊,你有这份心思,朕很欣慰。可是你不似太子代君理国,又不比宣王善于征战,你能胜任此行吗?” “父皇,您大寿将至,震允需为此操持。而太子忙于殿试之事,也无暇分身。儿虽不才,可也想为父分忧,还望父皇应允。” 淳安帝听后,足足思忖了好一阵儿。 他想着宁王虽不比太子与宣王,但总归也是皇子,他若前去定会鼓励边疆军队士气,大壮军威。 “既然这样,那便让兵部张侍郎与你同去,这样朕也会放心些。” 淳安帝熟虑过后,答应了宁王。 “谢父皇,儿臣领命。” 宁王躬身之时,心里暗赞顾冲。果不出他所料,父皇虽答应他前去,但却派了兵部侍郎随行,但至少这样他可以名正言顺前往青州了。 依婉一脸憔悴,没了精神。 昨日自从亵衣被顾冲拿在手中之后,她便一直心有芥蒂,每每想起时总是羞愧难当,几乎彻夜未眠,弄得自己身心俱疲。 早起后,依婉来到晒衣处无精打采地收取衣物,却细心发现少了一件衣物。而不见的那件,恰恰就是昨日被顾冲抓起的淡粉色亵衣。 依婉环顾四周,亵衣并没有掉在地上。而昨夜又无风,那这亵衣哪里去了呢? 肯定是被人拿去了,依婉立时联想到昨日的事情,瞬间恼怒变了脸色,气急得前去公主那里告状。 九公主刚刚起床,依婉便赌气来到她身边。话未出口,嘤嘤地先哭了起来。 “依婉,怎得了?” 九公主感到奇怪,这一大早上的,谁又会惹得了她。 “呜呜……公主,你要给奴婢做主啊,奴婢让人欺负了,呜呜……” “好了,不要哭了,可是受了委屈吗?” 这下九公主更不解了,在撷兰殿内,除了自己与严掌事,那就是依婉说一不二了。往日只有她欺负别人的份,怎么她还来诉苦了。 “奴婢的亵衣不见了。” “亵衣不见了?” 九公主觉得好笑,这又不是什么大事,便哄劝道:“是不是你放于别处忘记了?不见便不见吧,我差造衣坊再为你做两件新的。” “不是,公主,昨日……昨日……” 依婉想向公主禀明,可她张了几次口,都难为情的没有说出来。 “昨天又怎得了?” 依婉脸色一红,犹豫片刻后,还是心下一横,将昨日之事说了出来。 这时公主才明白依婉所指,脸上也严肃起来,若真是顾冲所拿,那这岂不是乱了宫规,传扬出去,撷兰殿的脸面可丢尽了。 “你确定是取衣之时,少了那件吗?别是与我的衣物一起送去浣衣坊了。” “不会的,公主,奴婢记得清清楚楚,就是挂在了晒衣处。” 依婉说的很肯定,使九公主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如果真如依婉所说,亵衣是顾冲所拿,那便留他不得了。 宫中也有太监宫女私拿主子物品换取银两的,但毕竟凤角麟毛,抓住后轻则杖罚赶出宫去,重则便没了性命。 可现在丢的是亵衣,这东西虽不值钱,却是有关品行问题。 九公主还是不愿相信这事情会是顾冲所为,她宁愿相信是风儿吹走了亵衣。 “你将春儿她们唤来。” 很快,春夏秋冬四名宫女便被依婉唤了过来。九公主沉声问道:“你们昨夜谁去了晒衣处,可见到依婉的一件衣物?” 四名宫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起摇头。 九公主知道她们不敢说谎,也就是说,这件亵衣除非自己长腿跑了,否则就肯定是前院的人拿去了。 “春儿,你去将小顾子唤来。” 九公主屏退了众人,也让依婉离去,此时屋内只有她自己,她要审问顾冲。 顾冲哪知道出了这样事情,一脸嬉笑进来,“奴才给公主请安。” 话儿说完,顾冲才觉察出有些不对,这一大早上公主怎么连个笑模样都没有呢? “昨日可是你拿了依婉的衣物?” 顾冲眨眨眼睛,心道:原来是这事,依婉这丫头也是,多大点屁事,我又不是故意而为,至于告到公主这儿嘛。 “回公主,奴才是拿了。” 他这一回答,误解便产生了。 九公主是在询问依婉的亵衣是不是你拿去了,而顾冲却理解为自己将衣物从盆里拿到了手中。 九公主见顾冲回答的这么坦率,而且没有一丝羞愧之意,顿时火冒三丈。 “大胆,你竟敢做出这等不耻行为,真以为我不敢责罚你吗?” 顾冲被吓得一激灵,双腿一软跪了下去。 “公主,我……” “不必说了,枉我看错了你。” 九公主心有伤悲。 自从在杏树下认识了顾冲,他教自己翻花绳,下五子连珠,给自己带来不少乐趣。他来到自己身边后,这个原本死气沉沉的撷兰殿也多了许多生趣。 这一幕幕浮现在九公主面前,她又怎能忘记? 九公主湿了眼眶,心中虽有不舍,但她必须做出抉择,她不能让依婉受委屈,更不能容忍顾冲这种卑劣行为。 “你去敬事房吧,从此不再是撷兰殿的人了。” 九公主还是没有忍心责罚顾冲,只将他撵走,已是给了顾冲最大的面子。 顾冲傻愣地跪在那里,他如何也想不到会有这样的结局。虽然自己宫中规矩懂得尚少,但也不至于将他驱逐出去吧。 “公主,你是在说我吗?你要将我赶出撷兰殿?” “自然是你,你做了这等龌龊行为,我不罚你已是念及旧情……” “你我可还有旧情?” 顾冲被激怒了,他骨子里的傲气迸发出来,也不再称呼公主,站起了身。 “都说皇家无情,不想你也如此。我自问心无愧,你也大可不必再提旧情,我走便是了。” “你站住。” 九公主喊住了已经转身的顾冲,几步来到他面前,斥道:“你可知刚才你这番话语,便是对我的大不敬,我若不念及旧情,早已将你送入责刑司。” “送哪里都是一样,我要是皱皱眉头,就不是顾冲。” “你……” 顾冲桀骜不驯的样子属实气人,九公主被他气得玉齿紧咬,抬起手臂,“啪”的一下扇了顾冲一个耳光。 顾冲没有躲闪,侧头在那里。九公主打完之后,手臂半举在空中,她惊愣住了。 “你自御净房救我出来,这一巴掌便是我还与你了。自此之后,你我再无恩怨。” 顾冲淡淡说着,话语虽淡,却如利箭,深深地刺中了九公主心中。 顾冲不再言语,抬步走了出去。他一离开,九公主顿时感到身体被掏空一样,将身体倚靠在了梁柱上。 顾冲大步向前走去,虽然他知道,离开撷兰殿,自己将生死未卜。但即使再怎样,他也要离开这个让他伤心的地方。 宁王从永春宫请旨出来,走到宫门时,一名手提拂尘的太监迎了过来,他的身后还跟着两名小太监。 “呦,宁王殿下,进宫给皇后请安来了。” 宁王笑着点头,“罗公公,你这是要出去啊?” 罗公公是永春宫的掌事太监,永春宫是后宫内四宫八殿之首,宦官能做到他这一级别,整个宫中也不出三两人。别说文武大臣了,就是皇亲国戚见到都会给他分薄面。 “是了,这不今儿敬事房分派新人嘛,老奴前去看看,挑选几个激灵的。” “这还用您亲自去吗?即便差个下人过去,还不是一样。” “呵呵,老奴这是操心惯了,总觉得还得自己过目才放心。” “是了,这永春宫不比别处,若没有罗公公您在,还真不让人放心。” “哈哈,宁王过誉了。” “行了,那我就先行了。” “宁王请,您慢些。” 罗公公搀扶了一下宁王,顺手从袖中取出一个细卷,借着搀扶宁王手臂之际,将细卷塞进了宁王手中。 宁王攥起右手,将细卷紧紧握在手中,若无其事地走了出去。 从永春宫出来,宁王便来到撷兰殿,刚要抬步进去,迎面顾冲就快步走了出来,两人险些撞在一起。 “小顾子,你出去呀?” 顾冲怒气未减,见是宁王,便施礼道:“是,宁王。” 宁王觉察到顾冲语气不对,看气色也是难看,便问道:“你作何去?” 顾冲回看一眼撷兰殿,赌气说道:“九公主将我撵了出去,让我去敬事房,再去哪里便不知了。” “九公主把你撵了出去,为何呀?” 顾冲不想再提,说道:“算了,走便走了,宁王保重。” “你站住。”宁王喊住顾冲,吩咐道:“随我进来。” 宁王有令顾冲不敢不从,叹了一声,跟着宁王又走回了撷兰殿。 顾冲走后,依婉来到公主身边,悄声而站。 “他走了,以后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了。” “公主……” 依婉心中很是自责,顾冲虽然油嘴滑舌,但他却心地不坏。她若知道九公主会撵走顾冲,便是打死也决计不会说了。 宁王带着顾冲又回到了九公主这里,进屋后开口便问道:“若艳,发生了何事?你为何要撵走小顾子?” 九公主转望过来,看见顾冲站在宁王身后,却又误会了顾冲。 “你这个奴才,我赶走你便是了,你却找宁王来,你以为这样我便留下你了吗?” 顾冲心中本就有气,没成想被宁王喊回来,又被公主当成自己死皮赖脸不愿意走了。 “不可理喻。” 有宁王在,顾冲不想多说,但不说还憋屈。谁知这句话又把九公主刚刚消下去的火给引燃了,九公主指着顾冲,喝道:“你好大胆子,竟敢说本公主不可理喻……” “你就是不可理喻。” 宁王斥声道:“小顾子是我喊回来的,你不问清楚便随意指责,难道不是你的错吗?” “二哥。” 九公主被宁王一说,虽有不愿却也不敢再说什么。 宁王走到桌前坐下,看了一眼还站在门口的顾冲,说道:“还站那里干嘛,过来答话。” 顾冲走过去站在了宁王这侧,依婉偷眼看向顾冲,眼中充满愧意。 “究竟发生了何事?” 宁王开口问道,九公主难以说出口,便转而吩咐依婉,“依婉,你将事情讲出来。” “公主……” 依婉面子更矮,这事她怎得好意思说出口。扭捏几下,低头不语。 宁王见她们都不说,便望向了顾冲,“小顾子,你来说。” 顾冲答应一声,说道:“昨日依婉在洗衣物,我只是与她玩笑,便说看她是否洗净,拿起了盆中衣物,谁知那是依婉的贴身衣物,我便放了回去。我绝不是存心轻薄,就这点事,公主便大发雷霆,将我撵出了撷兰殿。” 九公主瞪着眼睛看顾冲,心想:你是真能撒谎啊,若只是这点事情,我何至于将你赶走。 “你胡说,你若不将依婉的贴身衣物偷去,我又怎会将你赶走。” 这下轮到顾冲傻眼了,急忙道:“我何时偷她衣物了?我偷她衣物干嘛,我又穿不了?” 宁王听到顾冲的话,强忍着没有笑出来,你可不是穿不了嘛。 “你没拿?那我的衣物哪里去了?” “你的衣物哪去了,我怎知道?” 这下好了,屋内众人都糊涂了,但宁王却明白了,原来这是一场误会。 第16章 主仆巧做戏 借此探真凶 “你说你没拿,那我方才问你,你为何承认了?” “我承认个……” 顾冲险些爆了粗口,回想起来,顿悟道:“我以为你问我是否拿起那衣物,拿我确实拿了,但我绝对没有偷。” 宁王紧凝眉头,分析道:“是依婉的衣物昨夜不见了,你们认定是小顾子给窃去了,可是这样?” 九公主与依婉互看一眼,一起点点头。 “那你们因何对他起疑,就因为昨日小顾子曾触碰过那衣物?” 两人再次点头,宁王笑了笑,说道:“你们既无人证,又无物证,只凭这样便断定是小顾子所为,实在是草率了。” “就是,你们太草率了。” 终于有人为自己说公道话了,顾冲还不忘复述了一句。 “可是撷兰殿以前从来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而这里只有他是新来的,这又怎么解释呢?” 九公主不服,继续追问,她就认定了这件事是顾冲干的。 “是呀,这怎么解释呢?” 宁王笑着问顾冲,顾冲眨眨眼,答道:“这……这需要解释吗?” 宁王呵笑出来,指点着顾冲,说道:“平日里你言语颇多,怎么到了自己身上,却无言以辩了。” “我……反正不是我拿的,我若拿了天打五雷轰。” 顾冲发起了毒誓,这誓言对他来说就是家常便饭,但对别人不同,便是证明自己的最佳手段。 宁王正了正身子,说道:“这衣物真若不见了,此事也就罢了。若是找到了这衣物,怕是事情远不止于此了。” 宁王所说九公主与依婉不解其意,但是顾冲却明白了宁王之意,宁王是在暗指,有人在陷害自己。 “依婉,你将严掌事唤来。” 宁王决定一查到底,如果他猜测没错的话,依婉丢失的亵衣,应该就在顾冲的房内。 严掌事被唤了来,宁王也没细说,只是让他去前院房内细查,看看有没有一件女人亵衣。 很快,严掌事便返了回来,手中拿着的正是依婉丢失的那件亵衣。 “回宁王,公主,老奴在前院房内找到了这件衣物。” 严掌事将亵衣放在了桌上,九公主与宁王一起看了看这件亵衣。随后,他们又同时将目光望向了依婉。 依婉含羞点了点头,表明正是自己的那件。 “严掌事,你是在何处找到的这件亵衣?” 宁王发问,严掌事侧头看了顾冲一眼,躬身答道:“老奴是在小顾子的床下找到的。” “好,很好,你退下吧。” “是。” 严掌事临走前又深望了一眼顾冲,眼神中有些惋惜之意,但更多的却是担忧。 “二哥,你看,这便是物证了吧。” 宁王摇摇头,说道:“这偷窃之罪乃是大罪,即便常人也不会将赃物藏于自己身边,又何况是小顾子呢?” 宁王这句话颇有意味,既赞赏了小顾子聪慧不于常人,又为他避了嫌疑。 但这却让九公主更加疑惑,难道还是另有其人吗? “我不日将前往青州,便让小顾子随我前去,正好让他避避事端。” 九公主没有做声,顾冲试探问道:“那我还用不用离开撷兰殿了?” “滚。” 九公主恨骂了一句,其实在她的心中,早已将顾冲视为己人。 宁王与顾冲来到阁房,关门说道:“父皇已准许我前去劳军,明日便出发,着兵部侍郎张庭远随行。” “也好,有了他或许更好办些。” “刚才的事情,你怎么看?” 顾冲淡笑一下,说道:“小权子为人憨厚,定不是他所为。剩下严掌事与小春子……” 顾冲初时认为此事是严掌事所为,因为他与李公公互有联系,意在使自己离开撷兰殿,这样李公公便可以对自己下手了。但昨日小权子曾说过,李公公将小春子唤了去,所以小春子的嫌疑也非常大。至于到底是谁,顾冲现在还无法断言,但肯定就是他们其中一人。 “不管是谁,你日后都要小心防范了,只是不知,他们栽赃你的意图是什么?” 顾冲点点头,如果是严掌事,他还知道是为了什么。但如果是小春子,那顾冲就不知道他陷害自己是为了什么了。但是他心中已经有了主意,只需要试探一下便可以了。 “你先出去在门外守着,不许任何人进来。” 宁王吩咐顾冲,顾冲出去后将门带好,守在了门前。 顾冲又听到了架梯移动的声音,宁王搬架梯肯定是为了登高,顾冲联想到了书架上的那本《罗婆经》,难道书架上的指印是宁王留下的? 足足一刻钟,宁王打开了房门,“我回府去了,稍后你将这里打扫一下,明日清晨你去我府上,随我去青州。” “是,恭送宁王。” 顾冲并没有送宁王,转身进了阁房,阁房内有一股淡淡的烟熏味道,好像什么东西燃烧过。 顾冲搬来架梯,摆好后爬了上去,书架上果真有几个淡淡的指印,看来他猜想不错,宁王刚刚上来过。 可是这本书有什么特别之处呢?顾冲伸手将《罗婆经》取了出来,打开后细看了几页,随后又粗略地翻看,书中并没有特殊之处,也没有被标记过的痕迹。 但是顾冲知道这本书肯定有玄机,如果宁王只是单纯喜欢阅读此书,就应该将它放在易取之处,绝不会将它放在这么高的位置上。之所以放在上面,只有一个原因,就是宁王不想让别人发现这本书。 顾冲将书原样放了回去,下来架梯,站在屋子中间四处查看,嗅着味道来到了那些坛坛罐罐前面。 罐子旁边放着一个火折子,这里的烟熏味道更加浓烈。顾冲注意到一个陶罐的盖子有些歪斜,将鼻子凑过去用力吸了两下,烟熏味正是从这里发出来的。 打开陶罐,顾冲看到罐内有一层黑色纸灰,还有一角火烧过的纸片,应该是宁王点燃后扔进罐中,盖上盖子后由于罐内缺少了氧气,纸片没有燃尽火焰便熄灭了。 顾冲小心翼翼将那角碎纸片取了出来,纸片已经熏得变了颜色,但是还是可以模糊的看到上面的三个字,叁捌肆。 叁捌肆……这是什么意思?顾冲捏着纸片想了许久都没想出来,便将纸片丢回到罐内。想了想他又取了出来,小心翼翼塞进了袖口处。 顾冲将阁房打扫干净,锁好房门后并没有回到前院,而是又返回公主房中。 “公主,奴才有个办法,或许可以查出真凶,但是需要你的帮助。” “你有什么办法?” “只需要你我演一出戏而已。” 顾冲将自己的办法详细告诉了九公主,九公主听后,慢慢点了头。 依婉去了前院,将严掌事与小春子唤了过来。他二人还未进到公主房内,便听到了九公主的怒喝声。 “未曾想到你是这样卑鄙之人,现今人赃俱获,你居然还要狡辩,你太令我失望了。” 依婉进到屋内,禀道:“公主息怒,严掌事与小春子来了。” “让他们进来。” 九公主回到椅子上坐下,严掌事与小春子进到屋内,看见顾冲跪在那里,两人便站在了顾冲身后。 “公主息怒,不要伤了身子。” 严掌事微微躬身,瞧见九公主脸色发白,不停喘着粗气,看来是真生气了。 九公主伸手指着顾冲,气愤说道:“这个奴才居然偷藏依婉衣物,毁我撷兰殿的名声,你们将他送入责刑司。” 严掌事皱了皱眉头,小顾子一旦送入责刑司,那他这辈子也就毁了,不死也得扒层皮。 “公主,小顾子所犯之罪的确该罚,可一旦送入责刑司,只怕宫中便都会知晓,有损撷兰殿的名声,依老奴看还是由公主处罚吧。” 严掌事这边刚为顾冲求情,小春子便开口道:“公主,奴才认为小顾子实难宽恕,若不送入责刑司,外人知道后同样有损公主声誉,还会说公主不遵宫例,纵容奴才。” 严掌事脸色微变,他没想到小春子会如此一说,侧头质问道:“外人如何知道小顾子犯了错?难道你要说出去吗?” “奴才自不会说,但世上终究没有不透风的墙。” “你……” 小春子这句话说得严掌事无言以对,一旦真传了出去,公主声誉定会受损,严掌事即使再护小顾子,也不敢拿公主声誉去做赌注。 九公主看着他二人在争口,心中也有了些判断,按照顾冲所说,这戏还得继续演下去。 “你二人各抒己见,说的都有道理。既然这件事情是因依婉而起,那便让依婉来决定吧。” 依婉低头看着顾冲,而严掌事与小春子则看着依婉。 “公主,小顾子虽做出不耻之事,但他已知悔改,还请公主念及旧情,从轻处罚吧。” 严掌事松了一口气,小春子却脸色微变,他没想到依婉居然原谅了顾冲。 “既然依婉说了,那便不将他送去责刑司了。但不罚他本公主实难平愤,就罚他二十杖刑,逐出撷兰殿。” 这个责罚显然轻了很多,但小春子听到将顾冲赶了出去,他的目的也便达到了,心中暗自窃喜。 严掌事低声对跪在那里的顾冲说道:“小顾子,还不快谢过公主。” 顾冲腿都快跪麻了,正好借机活动活动,他一下扑倒在了地上,双手触地,额头碰砖,高呼道:“谢公主不杀之恩,如有来世,奴才必定做牛做马,任你呼来任你唤。” 九公主轻撇嘴巴,心道:真是没心没肺啊?都什么时候了还是不忘记贫嘴。 “严掌事,将小顾子带去院中,杖刑伺候。” “是,公主。” 很快小春子与小权子就抬着一个长凳来到了院中,小权子难过地看了顾冲一眼,顾冲却对他咧嘴一笑,将一口白牙都露出来。 “还有心思笑,一会你有的哭。” 顾冲似乎并不惧怕,自己主动趴在了长凳上。 九公主坐在院中椅上,问道:“小顾子,你可知罪?” 顾冲一翻白眼,现在你问这个有用吗?我屁股都准备好了,你早怎么不问啊? “奴才知罪。” “知罪便好,不如这样,每人五杖,你们都要引以为戒。” 每人打五杖,这公主可真会玩,让大家都过过手瘾。 严掌事最先行刑,他年岁已大,并无多少力气,再加上心有偏袒,这木杖是举得高落得轻,打在顾冲屁股上就当解解痒。 依婉同样落杖轻柔,如果严掌事是在给顾冲解痒,那依婉这只能算是弹弹灰而已。 轮到小春子可就不同了,他攒足力气将木杖砸了下去,打在顾冲屁股上发出“咚咚”的声音。顾冲扯开嗓子,“啊啊”大叫出来。 小春子心中早已对顾冲有了怨恨,有了这样的机会,他下手自然不会客气。这五杖下来,看得众人倒吸一口冷气,估计顾冲几日之内是下不了地了。 最后轮到小权子,他拿着木杖的手在轻微颤抖,上前好声说道:“小顾子,对不住了,你不要怪我。” 顾冲趴在凳上咧咧嘴,说道:“不怪你,打吧。” 小权子点点头,举起木杖,一咬牙,眼睛一闭打了下去。 “哎呦!我的娘啊……” 顾冲一声惨叫,扭头喊道:“小权子,你他娘的倒是打屁股啊,你打到我的腰了。” “对不住,对不住啊。” 小权子连声道歉,九公主一呡小嘴,抬手捂住偷笑起来。 二十杖刑打完,九公主站了起来,吩咐道:“行了,让他先趴在这里,你们先退下吧,没我召唤谁都不许来后院看他。” “是。” 严掌事等人看了顾冲一眼,此时顾冲耷拉着脑袋,双臂垂在地上,看样子好似昏厥过去了。 “唉!小顾子身体羸弱,也不知道能不能挺过去。” 小权子担心顾冲,边走边说。严掌事没有开口,小春子答道:“他是罪有应得,没送入责刑司已是公主开恩。” “都闭嘴,这件事情谁敢传出去,我绝不会饶了他。” “是。” 小春子与小权子急忙答应,不再出声。 九公主翘首向前院那面看了看,回身对顾冲说道:“起来吧,他们都走了。” 刚刚还一动不动的顾冲忽然抬起了头,一翻身从长凳上下来,将手伸进腰后,鼓捣一番后从屁股后面取出一个引枕来。 第17章 无心闯镖院 有意送家书 “你无事吧?” 九公主关心问道,顾冲咧咧嘴,双手捂住了腰间,答道:“本应无事,可那小权子笨手笨脚,腰间被打了一下。” “依婉,你去将跌打药酒取来,让小顾子涂抹上。” “嗯。”依婉点头答应,进了屋内。 “你也进来吧。” 九公主进到屋内,对顾冲说道:“刚刚我说送你去责刑司,严掌事多加劝阻,而小春子却极力赞成,那是不是小春子的嫌疑更大些?” 顾冲点点头,接着说道:“杖刑时严掌事似是使出全力,但落下时并无多大痛感,是他不忍暗中卸了力道。而小春子则杖杖用尽全力,好似心中对我有仇恨一般,这样看来,栽赃我的人十有八九是小春子。” “那他为何要栽赃你呢?” 顾冲摇摇头,这个暂时他还不知道,不过并不重要,只要知道了是谁想害他,他就有办法让害他的人生不如死。 “公主,我走后你切记不要去问他们什么,权当此事已经过去,不可让人起了疑心,等我回来后,自会处理。” 九公主点头答应,这时依婉拿着药酒走了进来。顾冲看到药酒,又感到了腰间疼痛。 顾冲刻意多留了一个时辰,估摸着这么久了也差不多了,便跟公主告辞。 “九公主,奴才去了。” 九公主点点头,将一枚铜制的出宫行牌递给顾冲,嘱咐道:“出去凡事便听宁王的,路上注意安全,早去早回。” “嗯,奴才领命。” “以后无人时你也不必再称奴才,便叫小顾子吧。” 九公主对顾冲心有歉意,态度一下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倒让顾冲不适应了。 “是,小顾子谢过公主。” 顾冲咧开嘴向九公主笑了笑,九公主也笑了,向他点点头。 顾冲踉跄地经过前院,小权子正在门前当值,看到后急忙跑过来,搀扶着顾冲,关切道:“小顾子,你伤到没有?” 顾冲看看他,难道是自己装得不像吗?都这样了,你还问我伤到没有。 “无妨,还死不了。” 顾冲向他摇摇手,努力向门口走去。 “你这是要去哪里呀?要不我去求公主开恩,等你伤养好了再走呀。” 顾冲心中一阵感激,心道:你可别啰嗦了,再啰嗦就耽误大事了。 小权子的说话声被屋内的小春子听到,小春子来到屋门前,站在那里看着他们。严掌事同样也听到了,来到窗前,凝视着顾冲。 “这里留不下我了,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日后再会。” 顾冲拨开了小权子的手臂,佯装伤痛向门外蹒跚走去。 小权子还是放心不下,跟在顾冲身后,“小顾子,你要去哪?我送你过去。” 小春子冷哼一声,转身回了屋内,“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 顾冲回头看了一下,没再拒绝,由小权子搀扶着,走出了撷兰殿。 有了公主的出宫行牌,顾冲并未受到过多盘查,载记过后便被放出了宫去。 这是顾冲第一次独自出宫,既然出来了,又不急着去见宁王,不如好好逛逛这京师府。 顾冲奔着宁王府的方向前行,沿途左看右望,临街两侧店铺一家挨着一家,门前悬挂的布幌样式不一,但作用却都一样,用最简洁的方式招揽生意。 “酒,这是酒楼。药,这是药铺。镖,这是镖局……” 顾冲停下了脚步,他望见东侧巷弄内挂着一副白底黑字布幌,上面大大一个“镖”字。 驻足原地片刻,顾冲抬步进了巷弄,向着那家镖局走了过去。 “唐门镖局。” 顾冲站在镖局门前,抬头看看匾额。镖局门面不大,看起来更像是一户人家院落。大门虚掩着,露出一丝缝隙可以看到院内一角。 顾冲上前抓起门环,“啪啪啪”轻扣了几下。虽然大门并未关闭,但不请自进总是不好。 等了一会,不见任何动静,顾冲加力又扣了几下,还是不见人来。 “吱……” 顾冲推开了镖局大门,站在门口张望一下,院内也是不见一个人影。 “有人吗?” 顾冲走进了院内,见到北侧墙边并排停放着三辆镖车,南侧那里似乎是一个习武之地,摆放着一个兵器架,架上有几把钢刀,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刺眼的寒光。 “可有人吗?” 顾冲再次喊了一声,正在注目之时,忽然感觉到身后似有一股微风袭来。他急忙回头,身后居然多了一个紧衣女子。 这女子一袭黑衣,面遮黑纱,头上黑发盘束在一起,横插着一支木质发簪。面部可见之处只有细柳弯眉与那对凤眸,清澈而犀利。 “吓死人啊,这大白天你穿着夜行衣,岂不是更加明显?” 那女子紧盯顾冲,上下打量他片刻,开口问道:“你有何事?” 这声音还蛮好听,就是太过生硬,听起来使人不爽。 “我想送封家书,不知这镖局可接?” “不接。” 那蒙面女子未加思考,开口便拒绝了顾冲。 “哪有你这样做生意的,开门拒客,我又不是不付银子给你。” 顾冲说完,才想起自己身上还真没有银子。 “我说不接便不接,哪来那么多废话,你可以走了。” 蒙面女子话语生硬,双眸似箭,直视顾冲,好像他若再不走,便有动手的意思了。 “不接便不接,有什么可凶的?你这样待客之道,镖局早晚得关闭。” 顾冲心里畏惧,嘴上还在逞强,哼了一声,转身就欲离开。 “且慢!” 屋内忽然传出一个响亮的声音,顾冲回头望去,一名年约五旬的老者从屋内走了出来。 这老者身宽体阔,双目有神,站在那里犹如一棵劲松,刚猛有力,自带威严。 “这位小公公,你可是要送家书?” 老者看似威严,话语可比那女子和顺多了,微笑着问向顾冲。 顾冲向老者一礼,谦声道:“这位老伯,我只是路过见到镖局,想起了家中娘亲,欲托封书信回去。既然不便,那我就不打扰了。” “原来如此,难得你有思母之心,只是我镖局只押送镖物,从未送过家书,不知你欲送往何处?” “送往临苍府。” “临苍府?” 那老者听到后似有惊讶,半眯眼眸,问道:“小公公家在临苍府?” “正是,临苍府顾家堡。” 老者呵呵轻笑,缓声说道:“真是无巧不成书,我正有一镖欲送往临苍府,恰好可以为你捎去家书。” “当真?” 顾冲心情一下大好,挠挠脑袋,问道:“不知费用多少,稍后我便给老伯送来。” “只是一封家书而已,我帮你捎去便可。但丑话说在前头,若遇意外无法捎到,你可不要说我不守诚信。” “不会不会,又不是贵重物品,即便丢了失了也不误事。” “那好,家书呢?” “家书……我还没有写呢。” 老者的眼皮轻跳动了一下,问道:“你未曾写家书便先来寻镖局吗?” “我正好路过,便进来打听一下,若是可以我现在写也行呀。” 老者紧盯着顾冲许久,顾冲愣愣问道:“怎么?现在写不可以吗?” “哦,可以,你稍等片刻,我去给你取纸笔来。” 那老者向顾冲身后的蒙面女子递了个眼色,那女子转身走出大门,回手将门带上了。 老者进屋内一会功夫,手中拿着笔纸走了出来,笑道:“屋内年久失修,光线昏暗,你便在这里写下家书吧。” “这里……” 顾冲四周打量一下,也没有个合适的地方,看了看只有西角的磨盘上勉强可以,便接过纸笔,走过去趴在磨盘上开始写家书。 写到一半,院门再次打开,那个蒙面女子闪身进院,紧闭了大门。望向老者,轻轻摇了摇头。 顾冲本就用不惯毛笔,纸张铺在磨盘上又不平整,这封家书写的那是龙飞凤舞,只怕云娘收到,半数需要猜测了。 写好家书后,顾冲在纸面上吹了吹,将家书折叠好塞进了信封。这老者倒也细心,还为顾冲备好了火蜡,可以将信封口封死。 “有劳老伯了,稍后我自当将银两送来。” “区区小事,不必了。” 老者接过信封,笑道:“我这里还有事,便不留小公公了。” “好,那我便告辞了。” 顾冲向老者一施礼,回身看到那蒙面女子,也施了一礼,谁知那女子跟没看到似的,一点反应都没有。 顾冲走出院门,摇了摇头,自叹道:“都说江湖中人行事古怪,果真如此。” 老者站在院中,掂了掂手中顾冲的家书,对蒙面女子说道:“岚儿,去看看他去了何处?” “嗯。” 蒙面女子点头轻声答应,打开院门看了一下,远远地跟在顾冲后面。 老者转身回到屋内,屋内桌旁围坐四人,见到老者进来,一起站了起来。 “总镖头。” 老者点点头,将顾冲的家书丢在了桌上,说道:“一个宫中的小太监,要将这封家书送往临苍府。” “宫中的太监?” 一名四旬男子剃着光头,两条浓眉又宽又长,衬托在光头下,就好像两条黑虫子一般显眼。 他叫李大光,绰号光头和尚。 他抬起右手在头顶揉搓了几下,带着怀疑的口吻,说道:“难道是走漏了风声,朝廷有所觉察了?” 老者摇头道:“不应该,这次行动只有我们几人知道,各州府的兄弟们还未接到通知,朝廷怎么能知道呢?” “总镖头,依我看还是谨慎为好,这朝廷的暗灵可是遍布各处啊。” “嗯,我已让岚儿跟了上去,稍后等岚儿回来,我们再做商议。” 李大光从桌上拿起顾冲的家书,用目光征询着老者,见总镖头没有阻止,便伸手撕开了信封,将信纸取了出来。 “这写的什么玩意?” 李大光看了半天,居然有一半的字不认识,还有一半的字能猜出大概,剩下完全认识的字,不超过二十余字。 众人围在一起看着顾冲写的家书,一边看一边猜,大意是看懂了,说他在京师府混得不错,吃喝不愁,请娘亲不要牵挂。 “总镖头,这好像真是一封家书,只是有些字写的胡乱,实在猜不出来。” 老者也看得头疼,将信丢在了桌上,说道:“不管如何,庄大人对我们唐门镖局恩重如山,这次他蒙冤入狱,我们唐门镖局绝不可袖手旁观。” “总镖头说得对,哪怕拼上我们性命,也要把庄大人救出来。” 屋内几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着,虽然说的七长八短,但意思相同,就是要救出庄大人。 正说着,屋门被打开,那个蒙面女子走了进来,向老者一抱拳,说道:“总镖头,那个小太监去了宁王府。” “他去了宁王府?” 老者紧锁英眉,这个小太监来镖局真是送家书吗?还是有意前来打探的?如果说他是有意前来,不应该身穿宫服暴露身份。可要说他是无意的,就有些太巧合了。而且他不回宫,去宁王府干什么? 众人都在看着总镖头,刚才还乱哄哄的屋内,现在寂静的掉根针都可以听到。 “我们先分散离开这里,明日午时,北城外三十里麒龙客栈汇合。” “是,总镖头。” 顾冲来到宁王府前,与府丁说道:“劳烦这位大哥禀告宁王一声,就说小顾子来了。” “小顾子?你可是自宫中来?” “是,你一说宁王便知。” 府丁进去禀告,顾冲就在府前来回踱步,直到府丁回来,将他放进了府中。 宁王见到顾冲,刚要开口相问,顾冲却先说话了。 “宁王,可有银两先借些与我。” “你借银两作何?需要多少?” 顾冲盘算了一下,应该用不了许多,二三两足矣。 “便借五两吧,待我领了俸银便还来。” 宁王呵笑出来,让下人取来纹银十两,“你先拿去,若是不够再来取就是了。” “谢宁王,我片刻便回,今夜就不回宫了。” 顾冲怀揣银两再次返回镖局,这次迎接他的是门上的一把铁锁,镖局已经空无一人了。 第18章 马屁拍马屁 英雄惜英雄 翌日清晨,宁王府前。 兵部侍郎张庭远如约而至,顾冲在宁王身后将他打量一番。三十出头,四十不到,身形健硕,长相俊朗,看上去颇有武将之风。 张庭远向宁王施礼,躬身道:“兵部侍郎张庭远,奉圣上口谕,随宁王前往青州劳军。” 宁王笑而回礼,说道:“张侍郎不必多礼,震轩才疏学浅,恐难当此任。此次青州之行还望庭远多多赐教,助我行事。” “臣不敢,当以国事为先,臣必会竭尽全力辅助宁王。” 宁王谦逊有礼,不以皇子自傲。张庭远不卑不亢,尽显为臣之本。使得顾冲在心中对他们各其赞扬。 “宁王,马车已备好,可以出发了。” 白浪牵着两匹马过来,后面跟着一辆马车。 宁王点点头,说道:“张侍郎,我们走。” “宁王请。” 张庭远略弯身,让出道来请宁王先上车,待宁王上去后,自己也进了车厢内。 顾冲眼看车帘放下,宁王并没有召唤自己的意思,便问白浪,“我呢?我怎么办?” “你自然是骑马随行了,难不成你还要与宁王同乘吗?” 白浪似乎看不上顾冲,要么不说话,开口便没个好态度。 顾冲晃晃脑袋,急声道:“可是我不会骑马啊。” “你不会骑马?” 白浪似乎不信,问了一句,还没等顾冲回答,他接着又道:“你要不会骑马,那就牵着马走。” “我……你……” 顾冲被白浪气得不知该怎么说,想不到自己一直以嘴皮子自傲的人,居然败给了一个武夫。 宁王掀开了车帘,向白浪说道:“小顾子不善骑行,便让他上车来吧。” “宁王,这怎么行……” “多谢宁王恩典,小顾子谢过宁王。” 顾冲急忙抢先谢礼,他怕白浪再阻拦,两步来到车前,身子一窜就坐在了马车上。 宁王发话了,白浪不敢不从,瞪了顾冲一眼,将其中一匹马系在了马车后,自己翻身上了另一匹马上。 “出发。” “驾……” 顾冲左腿弯曲踩在车辕上,右腿啷当在空中一甩一甩的,时不时向骑行在一旁的白浪抛个媚眼过去,得意之情尽显脸上。 京城之内倒还好,一路看着店铺百姓,路面平坦光滑。可一出城走上官道,顾冲就遭罪了。先是路面颠簸,使得顾冲险些跌下马车。接着尘土飞扬,呛得他衣袖掩面,难以呼吸。 宁王听到了顾冲咳嗽的声音,隔着车帘喊道:“小顾子,进到车里来吧。” “是。” 顾冲听到宁王召唤,回身掀开车帘,爬进了车厢内。 宁王看见顾冲灰头灰脸的样子,觉得好笑,说道:“京师已经月余未曾下雨,这路上自然尘土纷纷。” “是呀,若是兴州的雨下来京师一些,兴州也不会遭难了。” 张庭远这句话又说中了宁王的心事,使得宁王轻叹出来,“我已前往忘愁寺为兴州百姓祈福,期望来年不要再有大水了。” “宁王心系百姓,实是百姓之福。只是这老天爷不开眼,不解宁王的一番苦心啊。” “哎呦!” 顾冲还坐在车厢地板上,马车不知压到了什么东西,猛然一颠,将顾冲颠了个四脚朝天,脑袋撞到了车厢角上。 “小顾子,你起来坐吧。” 张庭远搀扶了顾冲一下,顾冲才从地板上坐起。宁王坐在左侧,顾冲就只能去右侧,与张庭远挨肩坐下。 “宁王,不知这位是?” 张庭远看了看顾冲,宁王笑道:“他是九公主殿中的小顾子,这次我去青州,九公主差他来伺候我。” “哦,原来是顾公公。” 顾冲侧身一抱拳,呵笑道:“见过张大人。” 张庭远回了礼,两人距离过近,都侧着身子,拳头几乎都快碰到了一起。看在宁王眼里,显得有些滑稽。 官道终于平缓了一些,只是车轮行进,发出咯咯愣愣的声音,依旧颠得顾冲上牙打下牙。 张庭远掀开窗帘探头向外看下,缩回头说道:“官道已经平坦,顾公公不会再受颠簸之苦了。” 顾冲瞪大眼睛看着张庭远,心道:你什么眼神?我都颠成这样了,你还说官道已经平坦。 “张大人见多识广,小顾子有一事,不知可问否?” “顾公公客气了,但问无妨。” “从京师至青州,一路都是这样的官道吗?” “嗯,是的。” 顾冲一听明白了,看来自己要被颠一道了。 官道只是土路,即使修得再平整,跑过几辆马车便会被压出车痕,土路没有水泥路那样的硬度。 研制水泥或者沥青,顾冲肯定是不会了,但还是有一个办法可以解决颠簸,那就是给车轮装上轮胎。 “宁王,张大人,奴才有一个办法,既可以使得马车不再颠簸,还可以将速度提高一倍。” 宁王与张庭远互看一眼,同时问道:“你有何办法呀?” “给马车装轮胎啊。” “轮胎?何为轮胎?” “轮胎就是在车轮外面包裹上一层坚韧的胶皮,里面充满气体,使其接触地面,这样有气体相隔,自然比木轮接触地面摩擦力要小多了。摩擦力越小,行进速度就越快。而且气体还可以减震,可以保证车轮经过坑洼时候不受干扰。” 宁王与张庭远听得一知半解,道理似乎懂了,可胶皮又是什么? “胶皮……” 顾冲没想到胶皮现在还没有发明出来,但难不倒他,没有胶皮还没有兽皮吗? “胶皮就是一种柔软而又结实的东西,这东西是在树中提炼出来……” “我知道了,顾公公说的是树胶吧。” “张大人果然见多识广。” 顾冲顺嘴拍了个马屁,接着说道:“轮胎分为内胎与外胎,内胎可用坚韧的兽皮制作,里面充满气体,然后封死使其不泄露。外胎则用树胶灌注在模型内,然后包裹住内胎,这样可以防止内胎被利物刺破。” “如你所说,那内胎便用毛鹿皮最为合适。” “宁王英明!” “宁王……高见。” 顾冲横了一眼张庭远,没想到他比自己拍马屁的速度还快。 “好极!真若这样,那我们大梁的战车便可所向披靡,战无不胜。” 宁王显得很兴奋,搓手说道:“待我回京便禀明父皇,着工部制造……” 宁王皱了下眉头,探头问道:“小顾子,你说的这个叫什么来的?” “回宁王,叫轮胎。” “对,让工部制造轮胎。” 宁王高兴的眉头舒展,小顾子这个创意的确不错,若真得成了,这可是奇功一件。 “小顾子,这等事情还需保密,不可传扬出去,不然我便重罚你。” “是,奴才绝不敢说出去。” 顾冲连忙答应,但他心里明白,宁王这是旁敲侧击,说给张庭远听呢。 行近午时,马车一刻未停行出了三十余里,此时距离最近的浑城还有一半路程。 “宁王,前面便是麒龙客栈了,我们是否在此休息片刻?” 白浪并马车侧,大声问道。 宁王掀开窗帘,点头道:“前去休息,避过午时日头再行赶路。” “好嘞。” 白浪一声高喝,打马先行出去。 麒龙客栈,东家姓哲名麒龙,祖籍中州。此人颇具头脑,六年前便看中了此处,在此建了这座麒龙客栈,现在这里已经成为商客往来浑城与京师之间的必留之处,据说还曾经接待过皇家。 麒龙客栈之所以生意这么好,主要原因还是其地理位置。客栈正处于京师府与浑城之间,南距京师府三十里,北距浑城二十七里。 哲麒龙为何会相中此处呢?因为他太聪明了。 京师府至浑城一共只有不到六十里路,快马加鞭几个时辰便跑到了浑城,所以这条路上连个官家驿站都没有,更别说私家客栈了。但哲麒龙却偏偏选择了在这条路上建客栈,因为他发现往返两地的人们并不都是快马加鞭,更多的则是马车,还有步行者。 马车无论从哪里出发,行至此处恰逢午时。而步行者行走三十里已是疲惫之时,更需要寻个歇息之处。就这样,自他建了这家客栈,便生意兴隆,来往客流不断。 白浪进了客栈院内,翻身下马,一名眼尖伙计急忙迎了过来。 “客官,您是打尖还是住店啊?” “打尖,再来两间上房,申时初便走。” “诶呦,客官对不住,打尖尚可,这上房本店可是没了。” “没了?那随意两间客房也可。” “随意两间也没了。” 白浪脑子转得慢一些,过会才反应过来,眼睛一瞪,喝道:“那你便说没有客房就是了,还说什么没有上房作何?” 伙计被白浪骇得胆怯,退后了半步,又壮着胆子答道:“是你问的上房,我自然要答上房没了。” “你个混球,还敢顶嘴!老子砸了你这客栈。” 白浪这对大眼珠子真不是白长的,他这一瞪目,吓得伙计掉头就跑,连肩上的抹布掉在地上也不顾了。 生气归生气,白浪还是得进去跟伙计商量,怎么也得有个房间让宁王休息啊。 想到这,白浪将马匹拴在了马桩上。转身刚要进客栈,呼啦啦一下子从客栈中出来了五六个人。 刚才那个伙计站在一人身后,指着白浪向那人告状,“东家,就是这莽汉,不但骂小的,还要动手打人呢。” 东家脸颊清瘦,颧骨高高鼓起,一对比绿豆大不了多少的小眼翻来翻去,鹰勾鼻子八字眉。 白浪就够惨不忍睹的了,他与白浪相比,只在其上不在其下。 白浪看到他居然嗞嗞笑了出来,真是棋逢对手啊,可算见到一个比我还难看得了。 此人正是麒龙客栈东家哲麒龙,而站在他身后的,居然是唐门镖局的光头和尚李大光等人。 原来昨日顾冲无意去了镖局,惊到了他们,总镖头便立刻遣散他们,约定今日午后在麒龙客栈碰头,再一起前往青州。这也就难怪顾冲返回之时,镖局已经人去楼空了。 总镖头尚有事情要办,便留在了京师府。而其余等人无处可去,便于昨夜先行来到了麒龙客栈。 镖局常年行走江湖,已是麒龙客栈的常客。他们与哲麒龙相熟多年,到了这里便如回到镖局一样。刚刚哲麒龙正与唐门镖局的人饮酒欢谈,伙计忽然慌张跑来说有人寻事要砸客栈,这还了得,当下镖局几人坐不住了,跑出来欲为哲麒龙壮胆撑腰。 “这位壮士,你因何发笑?” 哲麒龙不问还好,这一问反而让白浪控制不住,由轻笑变成了大笑。 哲麒龙脸上仅有的一点肌肉抽搐一下,显然他生气了。 “你我无冤无仇,为何口出狂言要砸我的客栈?” 哲麒龙知道做生意宁交十人,也不得罪一人,忍住怒气,还是客气地问着。 白浪笑过后,抬起厚厚的手掌擦拭眼角,他居然笑出了眼泪。 “我只是要住店而已,谁知你这伙计说客房满了不与我住,你说他该打不该打?” “你这人好不讲道理,没了客房你便要打人,真当这里好欺负吗?” 李大光可没有哲麒龙的好脾气,在一旁伸手指着白浪,喊道:“识相的赶紧离开,再若胡闹,你爷爷的光头便撞死你。” 你要好好说话,白浪虽笨些但却绝不会恼怒,因为他知道宁王就要到了,自己不可惹事。可你不说好话,他火爆脾气上来,哪还顾得了那么多。 “你个和尚不好好念经,跑到这里跟爷发横,信不信我把你脑袋拧成尿壶。” 白浪这话可太损了,尤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前,李大光哪受得了这般侮辱。气得他“哇哇”大叫两声,从人群中冲了出来,抡起拳头对着白浪的面门便打了过去。 白浪一声冷笑,同样攥起拳头,向着李大光的拳头就迎了上去。好家伙,他这是要硬碰硬啊。 “咔嚓……” 一声清脆,紧接着李大光的身体便“噔噔噔”向后退了三大步,他的右臂垂在身旁,额上豆大的汗珠瞬间滚落,可见他是受了严重的伤害。 “他伤了李大哥,大家一起上。” 李大光身后不知谁喊了一声,其余人便要一拥而上。 就在这时,两个声音同时喊了起来。 “住手!” “住手……” 第19章 城外再相遇 不打不相识 两声怒喝响起,场上顿时安静下来。唐门镖局的人齐刷刷抱拳施礼,“总镖头。” 来者正是唐门镖局总镖头唐寿山,他的身后跟着唐岚,依旧黑纱遮面。 白浪这边也低下了头,宁王从马车上下来,紧随其后的是张庭远与顾冲。 唐寿山来到众人面前,双眉横立,问道:“发生了何事?为何动起手来?” “唐总镖头,此事怪不得众位兄弟,是这人前来惹事,众位兄弟抱打不平,才动起手来。” 哲麒龙向唐寿山抱拳施礼,将事情缘由讲述一番,唐寿山信得过哲麒龙,听后便将身子转向了宁王这面。 宁王微笑着打着圆场,进礼道:“下人不懂礼数,得罪了众位英雄,我在这里给大家赔个不是,还望众位英雄见谅。” “你这话说得轻巧,难道我李大哥的伤就这样算了吗?” 唐寿山举起右手,示意他们不要多说。还礼给宁王,说道:“行走江湖误会难免,但我的人毕竟被你的人打伤了,这个你总要给个说法吧?” 宁王微笑问道:“依老英雄之见,此事该如何解决呢?” 唐寿山呵笑一声,说道:“这位兄弟武艺不错,我便与他再对一拳,一拳过后,此事便到此为止。” 宁王听后摇了摇头,他是为唐寿山而担心。 白浪的铁拳一拳便可以打死一头黄牛,很少有人可以抵挡住他的一拳,又何况是一位老者呢。 顾冲早已认出了唐寿山便是镖局的那个老者,还有那个蒙面的女子。只是他现今换了一身衣衫,再加上唐寿山的注意力一直在宁王与白浪这边,故而唐寿山没有认出顾冲来。 唐寿山已经给足了宁王面子,但却遭到了拒绝,不由老脸有些挂不住了。 “你若不答应,那就不要怪我了,你打伤我手下一只手臂,我便折断你的两只手臂。” 唐寿山暗中蓄力,准备雷霆一击。 “老伯,且慢!我有话说。” 顾冲从张庭远身旁走上前,嘻嘻一笑,说道:“老伯可还记得我?” 唐寿山仔细一看,这不是昨日欲捎家书的小太监嘛,怎么换了衣衫看起来倒像个富家公子了。 “是你,你怎来了这里?” “路过而已,巧得很。” 顾冲随意一说,倒让唐寿山起了疑心。哪有这样巧的,在京师你找到我们,出了京师你又出现在我们面前。 “是吗?那真是巧得很啊。” 唐寿山冷笑了两声,问道:“你可是有话要说?” 顾冲点点头,慢声说道:“俗话说得好,冤家宜解不宜结。既然老伯说这是个误会,那我们就应该将这个误会解除,而不是加深误会。” “你说的没错,但毕竟伤得是我的人,若就这样算了,那日后我们还有何面目行走江湖?” “既然这样,小可倒有个折中的办法,既可分出高下,又可避免大家受伤,不知可行不?” “你有什么办法?” 唐寿山好奇问道,不交手如何比试出来? 顾冲环顾一圈院内,指了指地上一块拴马石,说道:“就这个吧,你们用拳击打此石,距离远者为胜。” 众人一起望去,只见那拴马石乃是整块花岗石所制,重量就是没有二百斤也得有一百六七,普通人别说击打出去,就是提起来只怕也是不易。 唐寿山点点头,这个办法甚好,不会伤及对方。 “也好,那这位英雄先请吧。” “尊老爱幼乃是传统美德,况且相互比试也是老伯先提出的,理应老伯为先。” 顾冲留了个心眼,想着白浪正值壮年,力气怎么也会比唐寿山大很多,所以出了这个损招。 唐寿山也不多说,慢慢走到拴马石前,将呼吸调匀,暗自运功,忽然大喝一声,右掌带着丝丝风声,“啪”的一声打在了石头上。 这一掌唐寿山可是用出了全力,那百十斤的拴马石就如同被弹射出去一般,摩擦着地面,向前平移了一丈多远。 “好!” 哲麒龙那面众人欢呼起来,顾冲在这面可是看傻了眼。他没想到唐寿山这么厉害,能将石头打出去那么远。这一掌要是打在自己身上,那还不得骨断筋折啊。 宁王面色凝重,他也未料到唐寿山会有这么大本事。虽然他知道白浪武功不错,但能否将石头打出这么远还真心里没底。 “白大哥,你行不行?不行咱就认输吧,免得丢人。”顾冲来到白浪身边,一半好心,一半激将。 白浪理都没理顾冲,阔步走到拴马石前,抡起右臂在空中划了两圈,一声高喝,将拳头从上至下砸了下去。 “咚”的一声巨响,白浪这一拳震得地上尘土飞扬,瞬间将他魁梧的身躯掩盖。等尘烟散去,大家注目一看,个个惊得目瞪口呆。 只见拴马石一半被打入了地下,只有一半露在了地面上。更加骇人的是,露在地面上的石头,从中间裂开了一道缝隙。 白浪这一拳,居然震碎了拴马石。 唐寿山惊出了一身冷汗,没曾想到这个家伙居然如此厉害,好在没有跟他对拳,不然自己的手臂也得被他打断。 “这位英雄好神力,老夫自认不如,甘拜下风。” 唐寿山是真心服了,双臂抱拳,向白浪施礼说道。 “老伯也是好力气,能将这拴马石打出丈余,换做是我只怕挪都挪不动它。” 顾冲又出来缓和局面,给唐寿山找回点面子,这样双双都好。 唐寿山转身向哲麒龙道:“将我们的房间让出一间,给几位休息之用。” 宁王谢过唐寿山,随手从怀中取出来一锭官银,双手奉上。 “下人失手误伤,这些银子权作药钱,还望老伯不要推辞。” “诶,这个不可,是我们技不如人,养些时日便可康复。” 唐寿山推辞不收,宁王坚持要给,两下为难之际,还是顾冲走了出来。 “俗话说得好,不打不相识。依我看不如将这银子给了东家,一来当做房费,二来请东家弄些酒菜,大家交个朋友,化干戈为玉帛。” 也不知道顾冲哪来的那么多俗话,不过他这个建议大家倒是没有反对,双方都欣然接受了。 麒龙客栈的大厅中,哲麒龙吩咐厨子重新做了酒菜,刚刚还要厮打的两伙人围坐在了一起。 顾冲看了一圈,那个蒙面的女子不知道哪里去了。 虽然坐在了一起,但双方互不知底,也只是聊些琐碎之事。 宁王谎称前往青州探亲,唐寿山则说去往青州运镖。 很快顾冲就吃饱了,坐在桌旁也是无趣,他便告了假,来到了院内。 马厩旁一个婀娜的背影正在给一匹枣红大马喂食草料,正是那个蒙面的女子。 顾冲很好奇,都说女子多喜艳丽之色,可顾冲见到她两次,都是一袭黑衣。还有她为何始终蒙着面?难道是脸上有疤痕,或者长相丑陋……不应该,看她眉眼之处即使不是美女也不会难看到无法见人。 闲着也无事,顾冲便走了过去。还未等他走近,唐岚便觉察到了,扭头向顾冲看来。 “嘿嘿,这位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顾冲觉得自己笑起来应该很帅,可唐岚却弯眉一蹙,似有反感之意,冷声问道:“你有何事?” “我来看看马,这匹大马是你的吗?” 顾冲无话找话,唐岚却不吃这一套,将头扭了过去,不搭理顾冲。 “这匹马虽好,可惜它没有蒙面,让人一眼看到,也就没了神秘感。” 唐岚好似没有听到,从盆中继续向马槽内添加草料。 顾冲见不理他,便又说道:“这位姑娘,恕我直言,你即使不肯示以真面目,也应该换个白色遮巾,这黑色显得老成,与你年龄极其不符。” “油嘴滑舌。” 唐岚再次转头,双眼冷视,斥道:“离我远一些,不然我对你不客气。” “这就是你不对了,这马厩又不是你家的,许你在这里喂马,还不许我来看马了?” 顾冲才不怕他,现在有宁王在,还有那个傻大个白浪,他才不信这蒙面女子会把他怎样。 “再者说来,我也是为你好,一个姑娘家……” 顾冲嘴巴不停还在说着,忽然间他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清香,这香气虽淡,但却沁人心脾,让人产生了幻觉,想要睡觉…… 顾冲身子一软,“噗通”倒在了地上。 休息过后,宁王喊来张庭远与白浪,几人却发现不见了顾冲。 “小顾子哪里去了?” 宁王等人寻不到顾冲,几人便来到院内,看见几个伙计正围在马厩那里说笑着。 张庭远走了过去,向马槽内一望,好家伙,顾冲正躺在马槽内,睡得正香。 “顾公公,顾公公。” 张庭远连喊带扒愣,顾冲就是不醒。吧唧几下嘴巴,翻了翻身还在睡着。 宁王与白浪也走了过来,白浪知道顾冲这是中了迷香,回到坐骑上取来水囊,含了一大口水喷在了顾冲脸上。 顾冲被水一激,睁开眼睛算是醒了过来。他看到眼前站着宁王与张庭远,再看看自己,怎么躺在马槽内了? “我……我在这里休息一会。” 顾冲费力地从马槽内爬了出来,身上沾满了草料。 “你还有这等习惯,为何不去房间内休息?” 宁王惊讶看着顾冲,白浪在一旁说道:“他是中了迷香。” “迷香?” 宁王只听说过,问道:“何人对你下了迷香?” 顾冲晃晃脑袋,渐渐清醒过来,拍拍身上,笑道:“我也不知,还以为舟车劳顿乏了,倒下就睡了。” “那你现在可无事?” “没事,你看我不好好的嘛。” 顾冲强打精神,活动一下身子,还是感觉身上无力。 “既然无事,那我们便上路吧,傍晚到了浑城,你再好好歇着。” 顾冲跟着宁王回到马车上,上车之前他回头望向马厩,那匹枣红大马还在那里,只是那个蒙面女子,却又不知道哪里去了。 马车驶出了麒龙客栈,马厩后面,唐岚慢慢走了出来。站在马槽前侧头看了一眼,马槽内草料上还有被顾冲压过的痕迹。 浑城,隶属中州天陵郡,是中州最南,离京城最近的一座县城。这里虽是一座小城,却因临近京师府,来往商客多落脚于此,故而这里的繁华程度堪比天陵郡。 宁王这次北上巡边淳安帝并没有颁旨,换句话说就是并没有昭告天下,所以沿途各官家驿站并不知晓。宁王可以休息在官家驿馆,也可以选择民间客栈,这就看宁王心情了。 傍晚时分,马车驶入了浑城城门。 白浪禀告道:“主人,浑城已到,是去驿馆还是客栈?” “寻间客栈吧,若是他人知晓,又来麻烦。” 宁王是担心去了驿馆,县令得知后必来拜见,这一来二去反倒耽误休息。 “是,属下这便去寻家客栈。” “白大哥稍等。” 顾冲在车厢内喊着,随后低声向宁王说道:“还是我去吧,他再惹出事端,咱们就别想休息了。” 宁王与张庭远轻声呵笑出来,点了点头,“也好,我们就在城内等着,你速去速回。” “宁王放心。” 顾冲从车厢内跳到了街面上,向着白浪一挑眉眼,乐颠颠地沿着街路向城里走去。 浑城街路并不宽,只可两驾马车并行,两侧多是青瓦低房或是双层小楼,三层以上阁楼并不多见。 顾冲想着宁王肯定是要住舒适一些的,那必然是三层以上,所以这些低矮小房他并未留意,直奔远处那座三层阁楼而去。 来到三层阁楼下,顾冲抬头一望,匾额上面红底金字,写着望春楼。 “这里不错啊,楼房高大,取名雅致,只是不知这里可是客栈。” 顾冲抬步刚要进去询问,忽然眼前一条黑影迎面而来,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便被那黑影撞倒在地上。 紧接着,从里面窜出几个壮汉,追着刚才那个黑影而去,还险些踩踏到倒在地上的顾冲。 顾冲急忙向一旁爬了几下,他担心万一再出来几人,保不准就会踩到自己了。 等了一会不见再有人追出来,顾冲便站起了身,在身上拍打几下灰尘。 忽然间,他感觉有些不对,伸手入怀摸到一硬物,取出一看,居然是一个锦袋。 第20章 一路多坎坷 终抵青州城 顾冲反应过来,这东西肯定是刚刚撞他那人塞进自己怀中的。只是那人手法奇快,别说后面追赶的人没有发现,就是顾冲自己都丝毫没有察觉。 顾冲来到一旁角落处,打开锦袋从里面拿出一个铁牌,铁牌极重,乃是精铁所造。正面两侧铸有两条盘龙,正中刻有三字,双龙会。背面则刻着一些顾冲看不懂的图案。 “这是做什么用的?” 顾冲心里嘀咕,顺手将铁牌装进锦袋,又塞回到怀中。 这家三层阁楼一层是酒楼,楼上两层还真是客栈。顾冲打听明白后,便出来向回走去,准备迎接宁王。 很快在半路上就遇到了宁王的马车,顾冲引领着马车来到望春楼前,宁王与张庭远下了马车。 “便是这里了,据说是城内最好的客栈。” 顾冲指着身后说,宁王看了看,点头道:“很好,我们便住在这里吧。” 伙计将众人带上二楼,推开房门,说道:“这是一间上房,客官看可还满意?” 宁王进去环顾一下,客房虽不大,但却干净整洁,点头道:“好,就是这间。” 用完晚膳回到房内,白浪倒在床上就要睡觉。顾冲走过去,笑着问道:“白大哥,问你个事。” 白浪瞟了他一眼,半闭着眼睛,待答不理问道:“何事?” 顾冲又向前凑了凑,问道:“你可知双龙会吗?” 白浪睁开了眼睛,“你问这个干嘛?” “无事,只是听到有人提起,一时好奇问问而已。” 白浪坐起了身,说道:“双龙会多在江南一带活动,号称劫富济贫,劫富倒是时有发生,是否济贫则无人得知。” “哦,那就是打着仁义的口号,实则中饱私囊呗。” “是了,只是这双龙会行踪诡秘,官府曾多次围剿,都无法将其铲除。” 顾冲点点头,原来这双龙会不是什么好东西,这块铁牌会不会给自己带来什么麻烦呢? 翌日,马车从浑城出发继续向北,下一站则是天陵郡。 天陵郡比起浑城可就大了很多,城门更加厚重,城墙也更加坚固。不但城墙上有兵士站岗,城门口也有兵士值守,盘查可疑之人。 好在宁王等人看上去并不像坏人,兵士只是简单盘问几句便放行了。 从城门处走进城内,眼前豁然一亮,先不说城内如何,只这进城之处道路如此宽阔,都快堪比京师了。 “天陵是中州重镇,是南下京师的必经之路,这里是中州最大的郡县。” 张庭远在一旁解说着,让顾冲对天陵多少有了些了解,就相当于现在的地级城市呗。 刚进城还没走上多远,前方便迎过来四五个人,他们远远看到宁王等人,急匆匆走了过来。 “臣天陵郡守李杰,郡尉黄毅恭迎宁王殿下,恭迎张大人。” 顾冲打量他们一番,两人都穿着普通长衫,未着官服,看上去倒也有几分官样。 宁王谦笑道:“本王私下前来,没想到还是被你们知晓了。” 郡守张杰恭声说道:“宁王不愿声张,乃是厚爱天陵百姓,臣等永记宁王恩德。” 宁王摆摆手,说道:“算了,既然你们都来了,那便去驿馆说话吧。” “是,宁王请。” 郡守陪着宁王,郡尉陪着张庭远,顾冲便跟在他们后面,向着天陵官家驿馆走去。 这官家驿馆就是好,不但干净明亮,更重要的是宽敞,不但顾冲自己住了一间房,就连车夫都有了房间。 官家晚间为宁王设宴接风这都不用说了,吃饱喝足后,又恭恭敬敬的将宁王等人送回了驿馆。 顾冲来到后院解手,转过院角,忽然听到有人在那里窃窃私语。 “张大人,这是属下一点心意,还望张大人笑纳。” “诶,黄郡尉,你这是作何?” “张大人日理万机,操劳朝政,这点心意权当属下敬孝您的,还望张大人保重身体呀。” “你看,你这样说,我若不收反倒显得我小气了不是。” “谢张大人,日后还望张大人多多提携属下,属下必将对大人忠心耿耿,万死不辞。” “好说,好说。” “咳咳……” 顾冲咳嗽了两声,随即转过院角,看见张庭远便先喊了起来,“哎呦,巧了,张大人也来入厕啊?” “啊,是啊,是啊,顾公公。” 顾冲眯起眼睛笑道:“不知张大人可入厕完?若是没有,自是以大人为先。” 张庭远尴尬地笑了两声,这尿尿还用分什么官职,谁忍不住谁先尿呗。 “我入完了,顾公公请。” 顾冲哈哈笑了两声,向张庭远一抱拳,走进了茅厕。 等顾冲出来,黄郡尉早已不见了,但张庭远却还站在那里。 “顾公公,你出来了。” “张大人还未离去,莫不是饮酒过多,又要入厕?” 张庭远呵笑几声,心想你明知故问啊,我入什么厕,这不是等你嘛。 张庭远也不废话,从怀中取出来一沓银票,中间分开一半递给顾冲。 “这黄郡尉送了些银子,你我各一半,顾公公留着总会有用。” “哎呦,这如何使得,黄郡尉可是送给张大人的啊。” “哪有,黄郡尉早就说了,有顾公公一份的。” “哦,原来这样。” 顾冲心中冷笑,他连我是谁都不知道,又怎会有我一份?要论胡编乱说你可差远去了。 “那恭敬不如从命,这我就拿着了?” “拿着,拿着。” 张庭远嘴上笑着,暗自却心疼着,好好的银票,就这样被他分去了一半。 “顾公公,你先在这里稍待一会,我先回去。” 张庭远多了个心眼,还是分开走吧,在一起万一又被谁碰上,指不定这银票又得分出去一半。 “张大人高见。” 顾冲知道他心中所想,忍不住想笑,这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啊。 张庭远走了,顾冲独自在后院待了片刻,估计着他应该回了房间,便准备也回去了。 就在这时,一条黑影忽然从后面上来,一只手捂住顾冲嘴巴,另一只手拿着一把匕首,横在了顾冲脖子上。 匕首在月光下泛着寒光,顾冲立刻感觉到脖颈处一股寒气袭来。 “别出声,不然杀了你。” 一个低沉的声音在顾冲耳边响起,很陌生的声音,顾冲知道自己并不认识这个人。 那人架着顾冲来到角落处,将他面部贴在墙上,松开了捂住他嘴巴的手,问道:“白日里那个锦袋现在何处?” 顾冲一听明白了,这家伙原来是撞他的那个人。 “什么锦袋?我不知道啊。” “别装糊涂,我明明塞进了你怀内,若再不说,我便一刀结果了你。” 顾冲知道这人肯冒险潜入官家驿馆来,说明那个铁牌对他很重要。在没有得到铁牌之前,他是不会伤害自己的。 “那你便杀了我好了,杀了我看你去哪里找锦袋。” “你……” 那人猛地将顾冲身子翻转过来,匕首又架在他喉咙处。 “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快说。” 这时顾冲看到了来人,也是黑巾遮面,身高与自己相仿,听声音应该年岁不到四旬。 “你杀了我对你有什么用呢?你我素昧平生,无冤无仇。只能说是你多此一举,我却死不瞑目。” “闭嘴,哪来的这么多废话!” “不是你让我说的……” “我让你说锦袋在哪里?” 顾冲见此情景,看来靠自己想逃怕是不易了,只能先稳住他,再想办法。 “好吧,我说,锦袋在房间包裹内。” “带我去取。” 那人一手提着顾冲后衣领,一手拿匕首抵在他身后,恐吓道:“你若想跑我就一刀插进去,让你小命不保。” “我不跑,倒是你脚下可走稳了,别一个趔趄伤到了我。” “你废话是真的多……” 顾冲在前,那蒙面人手持匕首紧跟在后,两人从后院来到前院。顾冲慢慢走过自己房间,向着白浪的房间走了过去。 “就是这里了,我可要开门了。” “别出声,开门。” 顾冲深吸一口气,双手慢慢放在门上,心中念叨:白大哥,你没睡着吧?可千万别睡啊,就看你得了。 顾冲推开门的瞬间,佯装绊在了门槛上,身体向前扑倒在地,“哎呀”大喊了一声。 他是真怕白浪睡了,想弄出点动静惊醒他。 那蒙面人没料到顾冲会扑倒在地上,刚要过去提起他,忽然感觉到一股劲风从侧面袭来,他急忙一扭身子,从顾冲身上窜了过去。 顾冲看到一个硕大的身躯扑过来,他就知道那是白浪。此时也顾不上说什么了,顾冲手脚并用,向着床下就爬了过去。 白浪人狠话少,向着蒙面人一拳就打了过去。那蒙面人不知道白浪的厉害,手持匕首正面迎上,与白浪来了个硬碰硬。 “咚”得一声,白浪一拳打在了那人胸口上。蒙面人身子倒飞出去,狠狠撞到了墙壁上。 白浪借势冲上,谁知那蒙面人从地上猛一抬头,将手中匕首当作暗器打了过来。白浪侧身一躲,匕首深深地扎进了床梁上。 就在这错身之际,那蒙面人一纵而起,撞破窗棂破窗而出,身影消失在了黑夜中。 白浪来到窗边看了看,知道已经无法再追上那人,便回到桌旁,点燃了烛火。 顾冲听到外面没了动静,从床下露出了脑袋,看着白浪,问道:“白大哥,你把那人打跑了?” “嗯,他是何人?为何要对你不利?” “我也不知道啊,我就去了个茅厕,这人便拿匕首胁迫我,问我宁王在哪里?我心想这人肯定欲对宁王不利,打死我也不能说啊,于是我就带他来到你的房间,我知道凭白大哥的武功,肯定能将他打个屁滚尿流。” 白浪哪里知道顾冲又在胡说,当下道:“这么说来,此人欲对主人不利。不行,我要去守在主人门前。” “啊?” 顾冲咧咧嘴,劝道:“不用吧,他已经被你打跑了,估计不会再来了。” “那可不好说,谁知道刺客是不是只有这一个。” 白浪说完,也不管顾冲了,直接出了房门,来到宁王门前,就站在了那里。 顾冲跟出来,看到白浪傻站在那里,有些心有不忍了。 就因为他的一番胡言,白浪傻傻站了一夜。 第二天一早,宁王醒来,发现白浪站在门外,便问道:“你在这里作何?” 白浪晃晃脑袋,强打精神,答道:“我怕主人有危险,便守在了这里。” “你一夜未睡?” 白浪点点头,眼睛也变成了一条线,眼皮都快睁不开了。 “那你还能赶路吗?” “无事,我身体好得很。” 宁王点点头,便说道:“那你去唤他们吧,我们抓紧赶路。” 别说白浪一夜未眠,就是顾冲睡了也不踏实,时睡时醒,以至于坐在马车中还直打瞌睡。 宁王掀开窗帘,看见白浪骑在马上,眼睛半睁半闭,身体忽前忽后,真担心他一个趔趄跌下马来。 “小顾子,我看你们昨夜都未曾睡好,今日便早些休息。” 顾冲点点头,伸手摸了摸身旁的包裹,那块铁牌就在包裹之内。 从京师出发,途经中州,天顺府,抵达青州。宁王一行横穿两州一府,前行九日,终于在第十日踏上了青州地界。 青州是梁国最北的一个州府,这里比起京师府气候凉爽了许多,微风袭来,拂去一身疲惫,顿时使人觉得精神了不少。 青州城外十里,一众人马早已在此恭候多时。 为首一人年约五旬,身体强壮威猛,一身银色铠甲在阳光下闪闪生辉。此人乃是青州守备大人杜玉芳,特率领青州一众官员前来迎接宁王。 “小顾子,到了青州以后,我与张大人前去边境劳军,你便留在青州吧。” 宁王是在暗指顾冲,趁着这段时间先去调查一下庄敬孝的案子。顾冲明白宁王之意,点头答应。 杜玉芳远远看到马车过来,翻身下马,整理了一下盔甲,静候在那里。 宁王马车停了下来,顾冲最先下去,回身掀开车帘搀扶宁王下来。 杜玉芳见到宁王,上前一步跪了下去,高呼:“臣青州守备杜玉芳恭迎宁王殿下,恭迎张大人。” 杜玉芳一呼百应,他身后几十人纷纷跪下,齐声高呼。 第21章 拒婚引仇恨 下药惹是非 “杜大人快快请起。” 宁王上前搀扶,扶其臂而笑,“多日未见,杜大人威猛依旧当年。” 张庭远跟着说道:“可不,就看杜大人这肤色,也能震慑百军。” 杜玉芳躬身道:“谢宁王赞誉,臣镇守边塞,每日操兵习武,风吹日晒,这肤色怕是改不过来了。” “哈哈,本王可没有说你脸黑哦。” “哈哈,宁王,张大人,请。” 顾冲随在宁王身后进了青州城,进城后才明白为何天陵郡守说宁王私下前来乃是爱戴百姓。 整个青州城内一马平川,不见一人,为了迎接宁王,青州城已经闭户肃街了。 杜玉芳将宁王等人接到了驿馆,一切安顿妥当后,说道:“宁王殿下与张大人先休息,晚间下官再过来,请宁王殿下与张大人前往下官府上,我已命人备好酒宴,为宁王与张大人接风洗尘。” “有劳杜大人了。” 杜玉芳告辞离去,张庭远将他送出了驿馆。 “张大人,不知宁王殿下何日前去劳军?” “这个……宁王未曾提起,杜大人之意呢?” “依我之意,趁早不赶晚,明日请宁王好好休息,后日咱们便去军营,不知张大人意下如何?” 张庭远点点头,虽说何时前去最后还得宁王定夺,但他可以向宁王建议。 杜玉芳既然这样说,肯定有他的用意。 “也好,稍后我便禀报宁王。” “多谢张大人,那我先回府去了,晚间张大人可不要吝啬,一定要多饮啊。” “哈哈,一定,你可要备上好酒哦。” 杜玉芳带人回了府上,来到后院卸去盔甲,换上了便服。 一名锦衣公子左手握着两个玉珠,右手拿着绸扇,迈着八字步走了进来。 见到杜玉芳后,立刻埋怨起来。 “爹,这都马上中秋了,你答应儿的事情,为何还没有音讯?” “胡闹!宁王殿下来了青州,这段时间你待在府中,不许出去。” “宁王来了又怎样,与我何干?干嘛不让我出去呀?” “你好惹事端,若是平时也就罢了,现今宁王在此,你还是收敛一些,等过了这阵儿,我自会给你安排。” 这锦衣公子乃是杜玉芳的儿子杜宝,杜玉芳三十五岁方得此子,视如掌上明珠,从小溺惯长大,现今已经成了好吃懒做,不学无术之辈。 在杜宝的眼里,他爹就是青州的皇上,他就是青州的太子,只要有人敢得罪他,就不会有好下场,甚至包括了青州知府庄敬孝。 半年前,杜宝儿随杜玉芳前去知州府,无意间见到了庄樱,回来后他便犯了相思,整日茶不喝饭不吃,嚷嚷着要将庄樱娶回府来。 杜宝儿早已娶妻,若再娶庄樱便只能为妾,试想堂堂知府大人的千金,又怎会委身做妾?气得杜玉芳将杜宝儿大骂一顿。 谁料杜宝儿竟然自作主张休了妻子,以此来迫使杜玉芳。再加上夫人喋喋不休的枕边耳语,杜玉芳无奈,便前往知府,向庄敬孝提及此事。 若是以前杜玉芳肯定拉不下脸来,但现在杜宝儿已无妻室,况且他与庄敬孝同在青州为官,可谓门当户对,去时虽不说有十成把握,也会有个七八分。 可谁知庄敬孝当场便拒绝了,杜宝儿的人品满城皆知,只不过杜玉芳在青州为官,众人皆是敢怒不敢言。 庄敬孝又怎么会将自己的女儿嫁与这样的人呢? 这事坏就坏在庄敬孝为人太过耿直,拒绝可以,你倒是委婉一些啊。弄的杜玉芳当时羞愧难当,回来后便恼羞成怒。从此两人貌似神离,只是碍于官场,各不说破罢了。 也正是因为这件事情,为庄敬孝埋下了祸根,以至于现今置身牢狱。 张庭远回到驿馆见了宁王,将杜玉芳之意转达过去,宁王听后,没有言语。 还有两天便是八月十五中秋节,宁王本想先去看望一下庄敬孝,借机询问一下茶器一事。但杜玉芳提出早去劳军,这也是一个不错的主意,恰逢中秋佳节,或可更能鼓舞士气,激励兵士。 “也好,那便按照杜守备之意,后日便去劳军。” 顾冲从驿馆走了出来,他前来青州最主要的任务就是查清庄家一案。至于宁王劳军一事,与他无关,也不用他费心。 想要查清此案,就得见到庄家的人,尤其是庄敬孝。可他在牢中,若想见到他,只能等宁王劳军回来。 顾冲一路打听,来到了知州府。 此时知州府大门紧闭,门上贴着封条。顾冲上前一看,真是哭笑不得,封条上居然写着,青州知府查封。 这也可以?自己把自己给封了。 这里寻不到人,顾冲并没有放弃,他知道庄樱肯定就在附近。于是他辨别了一下方向,沿街寻找客栈打听。 “庄知府可是个好官啊,可惜了这样一个好官,居然也会进了牢狱,苍天无眼啊。” “青州路不拾遗,夜不闭户,都是庄知府之功劳。” “哎!好人不好报,恶人却当道,什么世道啊……” 顾冲这一路没有打探出一点庄家的消息,听到的都是青州百姓对庄敬孝的赞扬。可见庄樱说得不错,其父还真是一个好官。 眼见天色欲黑,顾冲便走进了一家小酒馆,吆喝道:“伙计,来两个小菜,两个馒头。” “好嘞,客官,可要酒吗?” “不要,来碗水便可。” 顾冲坐在角落里,这里光线昏暗,室内还未曾点起烛火。若是不注意,还真不好瞧见他。 很快,两碟小菜两个馒头便上来,顾冲抓起馒头就吃了起来。 正吃着,他听到一个耳熟的声音响起,“掌柜的,两个小菜,一个馒头,麻烦差人送到对面二楼客栈。” 顾冲一抬头,果然是她,那个将他扔进马槽中的黑衣蒙面女子,她也来了青州。 来的正是唐岚,她丢下半块碎银,转身离去,并没有发现顾冲就坐在角落里。 顾冲咀嚼着嘴中馒头,脑子里想着事情,忽然间他诡笑了起来。 “伙计,你这里可有蒙汗药吗?” 顾冲跑到药铺,一开口吓了伙计一跳。 “这位小哥,你可不要乱开玩笑,谁敢卖那个呀?” “哦?不让卖呀。” 顾冲歪歪脑袋,接着问道:“那有没有吃了以后会拉肚子的药?” 伙计点点头,答道:“泻药啊,这个有,大黄便是。” “好好,给我来上一包。” “一包?只需点点就可,若是一包,只怕三天之内人都起不来了。” “有多少来多少就是了,我又不是不给你银子。” 顾冲从身上银票中抽出一张,拍在了柜台上。那伙计看了看,摇头道:“银票太大,我这小本生意可换不开。” “我没时间去换银子,你快些抓药,这银票先存你这里,下次抓药我便不用给银子了。” 顾冲急忙催促着,若是再耽搁些时辰,酒楼伙计就已经将饭菜送过去了。 跑回酒楼之时,恰好伙计提着食盒刚要去送,顾冲将伙计唤到了角落里来。 “这可是刚才蒙面那姑娘要的饭菜?” 伙计点点头,答道:“是啊。” “她是我的朋友,这两个小菜怕是不够她吃。这样,你让厨子再做一个荤菜,一并送去。” “可是那位姑娘只点了两个小菜……” 顾冲再次抽出银票,拍在桌上,说道:“你去做便是了,银子我来付。” 伙计一看这么大面额的银票,乐呵呵地拾了起来,“好嘞,我这便告诉厨子加菜。” “食盒你先放这里,来回拎着不沉吗?” “诶,好。” 伙计将食盒放在顾冲身边,拿着银票跑去里面。顾冲伸脖子看了看,乐呵呵的从怀中掏出了药包。 “我让你给我下药,我躺马槽你跑茅厕,嘿嘿。” 顾冲下手够狠的了,将一包大黄都撒进了菜内,拿起竹筷搅拌均匀后,将菜碟放回到食盒内。 一会功夫,伙计端着一盘荤菜走了过来,笑问道:“客官,你看这菜可还满意?” “哎呀,我忽然想起,我这朋友不吃荤菜,你看看这事弄得。” 顾冲面色为难,吧唧着嘴巴,整的伙计端着盘子也不是,放下也不是。 “这样吧,这道菜便送于你了,银子我照付,你赶紧将这两个小菜给我朋友送去吧。” “哦……好的。” 伙计转身将荤菜又端了回去,拿着几块银子回来交给顾冲,这是银票找回来的。 顾冲看着伙计进了客栈,嘴角一笑,哼着歌走了出去。 真是无巧不成书,顾冲正欲回驿馆,走着走着,忽然觉得刚刚过去那个女子怎么有些眼熟…… 顾冲驻足回头,一个灵巧的背影正挎着竹筐向前走着。 “小蝶。” 顾冲试着喊了一声,那女子停下脚步转回了头。 “真是你呀,好巧。” 顾冲一见果真是庄樱的贴身丫鬟小蝶,遇到了她自然就找到了庄樱。 “顾公公,你已来了青州?” “嘘!” 顾冲让她噤声,这大庭广众之下,被人唤做公公可是一件难为情的事情。 “你家小姐呢?” “我家小姐在家中。” “家中?我看到知州府已经查封了。” 小蝶点点头,说道:“小姐并未远离,我们就暂住在不远的民房。” “哦,是我疏忽了。” 小蝶一说顾冲才想起,自己只顾得找客栈,却没想到她们租了院子。 “你带我前去见你家小姐。” “嗯。” 小蝶显得很高兴,白日里官府告知肃街,小姐便猜到许是宁王来了。现在见到顾冲,便说明小姐猜的没错,老爷有救了。 顾冲跟着小蝶七走八拐,在一个巷弄内的门前停了下来。 小蝶回望顾冲,说道:“顾公公,就是这里。” 顾冲点点头,小蝶推开院门,顾冲跟着走了进去。 “小姐,你快出来看看,谁来了。” 小蝶兴奋喊起来,顾冲站在院中,看到那个让他在梦中都会梦到的美人,正从屋内走了出来。 “顾公公……” 庄樱露出甜美笑容,只这一笑,顾冲连日来的颠簸之苦,瞬间便觉得值了。 “庄小姐,好久不见,可想死我了……” 这是顾冲的肺腑之言,可庄樱听后顿时面上飞霞,轻咬玉唇,低声说道:“顾公公可是欺负我形单影只吗?” “这……不不!” 顾冲连忙道歉,躬身道:“是我口无遮拦,还请庄小姐勿怪,我再也不敢了。” 庄樱见顾冲赔礼,也跟着回礼,说道:“顾公公不必这样,庄樱并未怪罪公公。” 顾冲心想,你还不如怪罪我呢,你越是这样,我这心里越不好受。 “小姐,请顾公公屋内坐吧,我挖了些野菜回来,这便去煮了吃。” 小蝶在一旁打了圆场,顾冲听后,愣问道:“你挖了野菜?你们只吃野菜吗?” 小蝶看了看臂弯处的竹篮,低下了头去。 顾冲走过去,掀开竹篮上面的盖布,竹篮内可不是野菜嘛,足足有半篮之多。 庄樱低声说道:“让顾公公见笑了,我们主仆租下这院子后已无多余钱粮,只能以野菜充饥。” “是呀,这还是小姐当了发簪,不然我们早就饿死了。” 小蝶跟着委屈诉苦,说得顾冲心疼不已。 “你们皆是娇弱之躯,怎可以此为食。” 顾冲从小蝶手中夺过竹篮,丢弃在地上。小蝶看着散落地上的野菜,惊呼起来,那可是她从午时挖到黄昏才挖到的呀。 顾冲从怀中取出银票,分了一半给小蝶,说道:“你去街上买些肉菜回来,小姐身子娇贵,没有肉哪行。” 庄樱见状,急忙阻拦,说道:“顾公公不可,我怎能受顾公公如此大恩,民女实不敢受。” 小蝶拿着银票也是不敢出声,这么多银子她可从来没有见过。 “不必客气,我这人就是心软,最看不得人家受屈,尤其是……你。” 顾冲看向小蝶,笑道:“我也还未曾进食,不如这样,你先去酒楼要些饭菜回来,不然我就要饿死了。” 小蝶望向庄樱,庄樱轻轻点了头,小蝶嘴上乐开了花,向顾冲施礼后小跑了出去。 “一定要有肉,最少八个菜……” 顾冲向着小蝶身后喊着,回过头来,看到庄樱正向他掩嘴偷笑,这下可把顾冲乐坏了。 庄樱之美,无以伦比。 第22章 重金赎凤钗 却遇美人劫 忽然之间,顾冲想起一件事来,便对庄樱说道:“我出去一下,很快就回来。” 庄樱点点头,虽然她不知道顾冲要去做什么,但她也不会问。 顾冲来到街上,一边走着一边查看着街路两旁店铺,他在找当铺。 终于看到一个布幌,上面写着当字,可是伙计正在向门上安放闸板,看样子是要闭店了。 “喂,我要赎东西。” 顾冲走上前去,那伙计看了一眼他,手中却没有停下的意思。 “天色晚了,明日再来吧。” “不可,今日便要赎回,我多加些银子给你。” 伙计显得为难,说道:“掌柜的已经走了,物品也已收拾妥当,你何必急这一天。” “这位大哥帮帮忙,我出双倍价钱。” 还是银子的诱惑力大,那伙计听顾冲这样一说,就知是遇到了不差钱的主儿,便点了点头。 “好吧,看你真是着急,等着我给你喊掌柜的去。” 等了足足一盏茶功夫,伙计才领着一个胖子赶了回来。那胖子看到顾冲,抢先问道:“你可是双倍赎回?” “不错,双倍。” “你要赎什么物品?” “一支凤钗。” “那可多了,我找找看。” 掌柜的让伙计打开了店铺,进去后点了烛火,从里面一顿翻拿,终于拿着一个布袋来到柜台前,在顾冲面前打开了布袋。 “这些便是,你看看可有你要的那支?” 顾冲眼尖,一眼便看到了那支鎏金单凤钗。 “这支呀,这支可是好东西,已经过了当期,而且我还打算……” 顾冲摸出两锭银子就丢在柜台上,掌柜的意思他明白,就是故意而为增加赎银呗,反正这银锭揣着死沉的,不如给他算了。 掌柜的见到银子立刻笑了起来,这位还真是阔绰啊,这何止双倍。 “您拿好,用不用给您包起来呀?” “包起来,用最好的绸布包起来。” 顾冲拿着凤钗兴奋向回走着,临近晚间吃饭的那个小酒楼时,唐岚提着食盒从对街客栈走出来,进了酒楼内。她刚进去不久,顾冲便从酒楼前走过,两人谁也没有看到谁,就这样近身错过。 唐岚进到酒楼,径直来到柜台前,将食盒放在了柜台上。 “这可是你们送的饭食?” 掌柜的看了看,点点头,“是啊,这位姑娘,可有什么不妥吗?” “你说呢?” 唐岚语气冰冷,眉眼之间凝聚着寒气。 “这……还请姑娘明示。” “你们在菜里下了泻药,以为我不知吗?” “怎么可能?这位姑娘讲话可是要凭良心,小店经营这么多年,可从未做过昧良心的事情。” “菜便在这里,你尝一下不就知道了。” 掌柜的根本不信,取来竹筷夹起菜塞进口中,咀嚼片刻,发现菜中有苦涩味道。 “这是大黄,乃是泻药,这个你如何解释?” “这位姑娘,你先息怒。” 掌柜的觉得事情不对,喊来了送菜伙计,询问这菜是否是他亲手送过去的。 “是我送的,只是当时有位姑娘的朋友说,让我给加个荤菜,我便将食盒放在了他桌上。” “哦,对,是有一个年轻公子,就坐在那里。” 掌柜的也想起来,伸手指指顾冲曾经坐过的位置。 “我朋友?” 唐岚听完伙计描述,眼前浮现出一个身影来,难道是他? 这时,唐岚腹内难受起来,要不是刚刚已经难受一次,她早就来酒楼了。 “哎呦,对不住,姑娘,我先去趟茅厕。” 那可是整整一包大黄,好人谁也受不住啊。 掌柜的来劲了,他忍不住,唐岚自然也忍不住,原本一件难以解决的问题,被两人的内急给无形中化解了。 顾冲返回到小院中,此时小蝶还没有回来,顾冲从怀中取出凤钗,递给了庄樱。 “这是何物?” 庄樱接过疑惑问道,顾冲笑着说道:“你打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庄樱纤手慢慢打开绸布,自己的那支凤钗呈现眼前。瞬间,许多艰辛与委屈涌上心头,庄樱的眼泪如水珠般滚落下来。 顾冲慌了,忙问道:“这是怎么了,难道我赎错了吗?” 庄樱哭着摇头,将凤钗揽于胸前,泪珠却连成了线,打湿了手中的绸布。 “顾公公,你的大恩大德,民女没齿难忘。” 庄樱哽咽说完,便要向顾冲行大礼。顾冲急忙搀扶她的手臂,说道:“你看你这是干嘛,与我这般见外,我可是……” 顾冲入手处如丝般光滑,虽然隔着衣袖,也能感觉出庄樱的肌肤细嫩柔顺,让人爱不释手。 “小姐,我回来了。” 小蝶推开院门,提着食盒高兴而归。庄樱见到,急忙从顾冲手中抽回手臂,满面羞红转过了身去。 “小姐……” 小蝶好像觉得有些不对,庄樱擦拭着泪水,破涕为笑,说道:“小蝶你看,顾公公将我的凤钗赎了回来。” “太好了,顾公公你是不知,当了这钗,小姐可是哭了许久呢。” “那从今以后,你要照顾好小姐,不许再让她哭了,不然我若知道了,就要责罚你了。” “是,顾公公。” 小蝶满心欢喜,对顾冲好感爆棚。 “好了,天色不早了,你们快些用晚饭,我也该回去了。” “咦!顾公公,你不是也未曾用膳吗?” 小蝶奇怪问道,刚刚他明明说的,怎么不吃完再回去呀。 “我不饿了,明日我再过来,你们吃完过后早些休息。” 庄樱明白了,顾冲有意说留下吃饭,小蝶才会买这么多吃食回来。若不然,自己肯定不会让小蝶如此浪费的。他的心思就是让自己多吃些好的。 “民女送顾公公,顾公公慢走。” 庄樱将顾冲送到门外,浅身施礼。顾冲点点头,他多么希望庄樱说的是顾公公别走啊。 唐岚又从客栈出来,这次她去了药铺,站在柜台前仔细询问是否有人来买过大黄。药铺伙计描述的与酒楼伙计基本一致,使她确定了是顾冲给她下的泻药。 这功夫,顾冲又背负着手,心情愉快的从药铺门前走了过去。只要唐岚一回头便可看到他,但偏偏她此时注意力都在药铺伙计身上,两人就这样再次错过。 回到驿馆,宁王他们在守备府还未归来,顾冲也是累了,便关上房门,早早歇息了。 第二日清晨,顾冲前去见了宁王,将昨日寻到庄樱一事禀告给他,宁王点点头,说道:“明日便是中秋佳节,我与张大人前往军营劳军,你便留在这里,照顾庄樱。” “是,小顾子领命。” 这差使好啊,顾冲巴不得留下呢,现在有了宁王口谕,自己就可以名正言顺陪在庄樱身边,想想都能笑出来。 顾冲从驿馆出来,兴冲冲地奔向庄樱那个小院。而此时,街边一双眼睛正紧盯着他。 “总镖头,我刚刚在街上见到了那个小太监。” 李大光话音刚落,唐岚就猛地站了起来,问道:“你在哪里见到他了?” “就在街上,刚刚走过去,向北而去。” 唐岚一听立刻向外走去,搞的唐寿山等人一头雾水,唐岚要找那个小太监干嘛? 唐岚走后,唐寿山开口问道:“咱们的人都到了吗?” “总镖头,已经到了十之七八,尚有兄弟在路上,最迟明日便可到达。” 唐寿山点点头,坚定说道:“明日便是中秋,我们便趁中秋之夜前去劫牢,救出庄大人。” “总镖头,下面兄弟刚刚传来消息,说宁王来了青州。” “宁王来了青州?” 唐寿山凝眉深思,宁王这时候来青州做什么? “总镖头,咱们遇到的那伙人……” 李大光好像明白了,顾冲是太监,那个年轻人会不会就是宁王?还有那个壮汉,武功奇高,应该就是宫中高手? “糟了,那人若真是宁王,只怕对我们不利。” 唐寿山也想到了,那壮汉的武功高不可测,若真是宁王一行,只怕劫狱就会难上加难。 顾冲想着即将见到庄樱,只顾高兴向前走着,怎么也想不到唐岚已经追了上来,跟在他身后不远处。 唐岚紧盯着顾冲,恨得银牙紧咬。若不是街上百姓过多,真想上前踹他一脚。 街边一家店铺门前摆放着几个麻布袋子,唐岚走过时顺手一带,将一条袋子抓在了手中。 顾冲走进巷弄,来到庄樱门前,整理了一下衣衫,笑着抬起手就要扣门。就在他的手即将碰到木门之际,忽然眼睛一黑,没了知觉。 唐岚从身后击晕了顾冲,用袋子套住了他,用力一提将顾冲扛在肩上,走出了巷弄。 不知过了多久,顾冲终于醒了过来,醒了之后才发现,自己双臂被捆绑在床架上,身体靠着床腿坐在地上。 顾冲回想着,想起来自己是在庄樱门口被偷袭了。可是谁偷袭的自己?不会又是双龙会的吧? 正想着,房门打开,唐岚走了进来。 顾冲一看是她,心中的石头终于落地,是她还好些,至少没有生命危险。 “喂,你劫我来这做什么?不会是相中我了吧?” 唐岚看见顾冲便两眼怒火,听他嘴中这般无礼就更加来气,走过来蹲在顾冲面前,扬手一巴掌就打在了顾冲脸上。 “哎呦喂,你个小娘们,下手够狠的……” 话音未落,“啪”的又是一声,顾冲又被反抽了一个耳光。 “油嘴滑舌,我看你还敢说。” 顾冲疼得直咧嘴巴,好汉不吃眼前亏,他选择了闭嘴。 “说,我菜里是不是你下的药?” “药?什么药?我不知道。” “你在说谎,除了你谁还会这么卑鄙。” “还有你,你就下药迷倒了我,还把我放进马槽内。” 唐岚轻哼一声,说道:“这么说你承认是你了?” “没有,我才不会承认,你有什么证据?” “证据?” 唐岚轻笑了一下,说道:“看来你还是嘴硬,还要我将酒楼与药铺的伙计喊来,你才会承认吗?” 顾冲一听泄了气,酒楼就在对面,药铺也不远,伙计一来就是自己抵赖也没用了。 “好吧,大丈夫光明磊落,承认了就是,药是我下的。” “你也配大丈夫?” 唐岚冷笑道:“你不过是个小太监而已。” “小太监怎么了?总比你不敢示人要好,说吧,你想干嘛?” “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 唐岚从腰间取出一个纸包,在顾冲面前晃了晃,说道:“三两大黄,保证你三天住在茅厕内。” 顾冲一听将眉毛拧成了麻绳状,哀求道:“一两行不行啊?我身子弱,搞不好会出人命的。” “不行,就是三两,少一钱都不行。” “救命啊,救命……” 顾冲使出了最后一招,这招再不好使,那就只能蹲三天茅厕了。 别说,这招还真好使了。 唐寿山等人在隔壁听到呼喊,起身来到了唐岚门口,推开门走了进来。 “岚儿,你在做什么?” 唐岚回头看到,站了起来,指着顾冲说道:“这个小太监奸诈狡猾,我要给他吃点苦头。” “老伯救命,我生性温和善良,何来狡猾一说,是这位姑娘误会我了。” “误会,你敢说我误会你。” 唐岚上前就是一脚,踢得顾冲哇哇大叫,疼倒是不疼,但不夸张点,谁会救自己呢? “住手。” 唐寿山阻止了唐岚,吩咐道:“胡闹,快给他松绑。” “总镖头……” 唐岚显得极不情愿,顾冲溜缝道:“听到没有呀,你敢不听老伯的话吗?” 李大光上前解开了顾冲身上的绑绳,顾冲终于自由了。 “多谢老伯救我。” 顾冲起身给唐寿山施礼,顺便瞪了唐岚一眼。 “小公公别介意,岚儿不是有意为难你,误会,误会。” 顾冲心里直骂,误会个屁,她就是故意整我的。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这里都是他们的人,顾冲才不会傻到去反驳。 “我知道,岚儿姑娘肯定是误会我了……” “呸,你也配唤我的名字。” 唐岚一生气,扭身离开了房间。顾冲尴尬地笑了笑,伸手挠挠脑后。 “小公公请坐,我有事还需公公解答。” 唐寿山伸手请顾冲坐下,自己也在桌旁坐了下去。 顾冲笑着抱拳向众人一比画,跟着坐了下来,眉笑问道:“老伯有何事呀?” “宁王来青州,作何?” “啊!宁王来了青州?” 顾冲一脸惊诧,那呆呆的表情,任谁都不会怀疑他是装出来的。 第23章 只身赴博远 寻访未亡人 唐寿山皱皱眉头,问道:“你不知宁王来了青州?” “我怎会知宁王来了青州?我进宫不过月余,一直在公主殿内当差,那日镖局相见乃是我第一次出宫。” “那你上次从镖局离开,为何去了宁王府?” 顾冲这才知道,原来他们跟踪了自己,难怪后来回去那里已经无人了,看来他们似乎有意避开官家。 “九公主让我给宁王送封信去。” 顾冲不知对方底细,也不知他们为何打听宁王行踪,不管什么原因,自己都不能将任何消息透露给他们。 唐寿山心知顾冲在说谎,呵笑问道:“既然你不知宁王来了青州,那我问你,与你同行的人,都是何人?” “那是兵部侍郎张庭远,听说好像是来巡边劳军的,其余两人我也不认识,应该是他的手下吧。” “那你为何随他而来?你在青州住在哪里?” “我来寻亲啊,九公主厚待于我,得知张大人前往青州,便让我随他而行,路上有个照应。我就住在前街巷弄内,这不刚要回去就被岚儿姑娘给劫来了。” 顾冲说谎不用打草稿,信口而说唐寿山却没有找出一点破绽来。 “希望你所说属实。” 唐寿山见问不出什么,也就不再问下去,便放了顾冲离去。 “总镖头,这小太监说的不似实话,真如岚儿姑娘说的一样,阴险狡诈。” 李大光颇为气恼,唐寿山没有言语,他也知道顾冲是在说谎,可又问不出什么。 “这两天大家先待在客栈,让官牢那里的兄弟撤回来,不要打草惊蛇。” “是。” 李大光点头答应,吩咐下去。 顾冲来到庄樱这里,只是经过刚才的事情,整个人显得比较郁闷。 “顾公公,可是因家父的事情而愁恼?” 庄樱感受到顾冲的变化,平日里他都是嘻嘻哈哈,今天却愁眉苦脸的。 顾冲摇摇头,问道:“你父亲可曾对你透露过什么特殊的事情,或者说过什么比较反常的话语吗?” 庄樱想了想后还是摇了摇头,答道:“家父在我面前很少提及官场上的事情,即使有,他也不会告知与我的。” “那博远县令的死讯,你是怎么得知的?” “是守备大人告诉我的,说家父犯了案子,那县令自知脱不了干系,悬梁自缢了。” 顾冲不再言语,脑海中捋顺着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这博远县令是真的自缢了吗?到底是真死还是假死,即便是真死了,或许他的家人也会知道一些细节。 “博远县距此多远?” “不远,出城二十余里便是。” 顾冲点点头,起身道:“我要去趟博远县,看来这案子的关键,还是在博远啊。” “顾公公,你独自前去吗?” 顾冲点点头,对庄樱微笑道:“放心,快则今晚,慢则明日我便回来。” 庄樱满眼担心,关切说道:“一路艰辛,还望顾公公多保重。” 顾冲故意问道:“你这是在关心我吗?” 庄樱轻呡小嘴,低声答道:“顾公公为家父之事奔波,民女关心自是应该。” “那若没有此事,你便不会关心我了,是吗?” “这……” 庄樱心中仿佛撞进了一只小鹿,被顾冲的话问得不由面红。 “好了,不与你玩笑,我走了。” 顾冲就是喜欢看庄樱害羞的样子,清而纯真,娇艳欲滴。 顾冲雇了一辆马车,轻装上阵,直奔博远县城而去。 博远县城,位于青州城西二十余里,归属安雅郡。县城不大,一条博远河穿城而过,故得此名。 顾冲赶到时已近午时,先找了家客栈让车夫休息,自己独自来到县城内,打听到县衙所在,便赶了过去。 此时正值一日当中最热之时,县衙门前一名衙役拄着水火棍,斜靠在衙门前,看似值守,实则已经睡得正香。 顾冲上前轻轻拍拍那衙役,顿时将他惊醒,身子一下站得板直。 “公差大哥,有礼了。” 顾冲笑着见礼,那衙役看看周围只有顾冲一人,松了口气。 “你是何人?来衙门何干?” “我想向公差大哥打听点事。” 顾冲可不是白打听,一锭银子已经递了过去。 那衙役见到顾冲出手这么阔绰,态度立刻就变了,“这位公子,你想打听什么事情啊?” 衙役笑着将顾冲的银子接了过去,急忙塞进自己怀中。 “我听闻县令大人仙去了,不知可是真的?” 那衙役一听顾冲问的居然是这事,笑容一下又没了,紧张地四下张望,生怕别人看到听到。 “公子,你为何打听此事啊?” “实不相瞒,县令大人本是我一远房亲戚,今我特来投奔,但刚进城便听百姓议论,说县令大人已经仙去了。” “公子啊,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去前面那家茶楼等我,我唤人来值守便过去找你。” “嗯,好。” 顾冲连连点头,按照衙役所指,先去了茶楼内等候。 这衙役速度也快,顾冲要的茶尚温,他便走进了茶楼。站在门口将茶楼内看了个遍后,才向顾冲这面走来。 “公子勿怪,事关重大,我不得不小心。” 衙役坐下后,顾冲给他沏了一杯茶,说道:“无妨,小心驶得万年船,敢问这位大哥如何称呼?” “我叫李云南,家中排行老三,他们都叫我李老三。公子如何称呼?” 顾冲请李老三饮茶,慢声道:“原来是李三哥,我姓王,排行老四,你就喊我王老四吧。” “原来是王公子,久仰久仰。” 顾冲刚又喝了口茶,强忍着没喷出去,初次见面,你久仰个屁啊。 “前任县令确实死了,就死在公堂之上啊,这可是我亲眼所见,当时还是我将县令大人从悬梁上抱下来的呢。” 顾冲皱皱眉头,问道:“他死在哪?公堂之上?” 李老三点点头,道:“是啊,就在堂案之上,用官带悬于梁上。” 这个李老三肯定不会说谎,看来县令大人确实是死了。他死了,就只能在别处找线索了。 “县令大人的家眷呢?你可知现在何处?” “这个我还真不清楚,县令一死家眷就得搬出县衙,但肯定还在城内,前几日我在街上还看到过夫人的丫鬟小云。” “那就麻烦李三哥,将县令大人的家眷帮我找到,我必有重谢。” “这个……” 李老三有些为难,这事可不太好办,事关前任县令,除非有封口费,不然谁愿意自找麻烦。 顾冲知道舍不得孩子套不来狼,一张大额银票沿着桌面推到了李老三面前。 “拿去分与众位衙役大哥,我只想最短时间内得到答案。” 李老三眼睛冒光,这一张银票可是他一年的工食钱都赚不来的。 “王公子您稍待,一炷香时间,我准给您打听清楚。” 有钱能使鬼推磨,李老三连称呼都换成了您,对顾冲尊敬的不得了。拿了银票,一路小跑向衙门跑了回去。 顾冲慢慢品着茶,分析着刚才李老三的话。 县令大人为何会选择在公堂上自缢?而且是足踏堂案,解下官带。这是无意而为,还是在暗示着什么? 人死了便不会再说话了,但有时候,死人一样会给你答案。 李老三办事还真不慢,说一炷香时间就一炷香,时间一到,他满头大汗又跑回了茶楼。 “王公子,我打听到了,县令夫人就在西街,门前有一株槐柳树。” 顾冲点点头,淡声说道:“我知道了,你走吧,如果不想有麻烦,就不要与别人说起今天的事情。” 李老三点点头,说道:“你放心,出了茶楼,你我各不相识。” 顾冲跟着点头,两人就此分开。 从茶楼出来,顾冲直奔西街,沿途寻找,终于看到了一处院落,门前正有一株槐柳。 “啪啪啪……” 顾冲上前扣门,一会功夫,木门半开,一张略带稚气的小脸探出头来,问道:“你找谁?” “你是小云吧?” 顾冲笑问,小丫头点点头,又问道:“你是谁,怎知道我的名字。” “夫人可在?” 小云点点头,顾冲便说道:“你去禀告夫人,就说顾冲前来拜访。” “你认识我们夫人吗?” 顾冲摇摇头,小云想了想,又说道:“那你在这里稍待,我们夫人已经很久不见客人了,不知道会不会见你。” “你跟夫人说,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夫人。” 小云将头缩了回去,木门慢慢关上。 顾冲等了一会儿,木门再次打开,出来的还是小云。 “我们夫人不想见客,你还是走吧。” “你将我的话说与夫人了吗?” 小云很认真的点点头,“我说了,夫人说,对她来说已经没有任何事情是重要的了,所以不见你。” “等一下……” 顾冲用手支撑住了小云即将关上的木门,郑重说道:“如果夫人不想让县令大人屈死,就一定要见我。” 小云一双清澈的眼眸望着顾冲,似乎她不懂其中的意思。 顾冲换了语气,缓声说道:“你将我这句话转告夫人,如果还不见我,那我便走。” 这次顾冲足足等了一刻钟,小云将木门完全打开了,站在一旁,说道:“公子请进,我们夫人有请。” 一刻钟的时间,顾冲从时间上知道了很多事情。县令夫人一定知道些什么,而且她现在内心很矛盾,是经过了深思熟虑之后,才决定见得自己。 院子不大,房屋也显得陈旧,屋内摆设的也极其简单,只有一些日常所用,看来这夫人在县令大人去了之后,过得并不如意。 一名妇人身披孝衣背对站在那里,她的面前摆放着一个牌位。顾冲进去之后,那妇人在牌位前点了三炷香,又跪拜下去。 顾冲静静地站在那里等候着,跪拜过后,妇人起身转了过来。 这妇人三十出头,容貌较好,只是悲伤所至,满目憔悴。 “夫人。” 顾冲施礼相见,那妇人浅浅弯身回礼,“未亡人怠慢了,还望公子勿怪。” “冒昧前来,打扰了夫人清净,还请夫人勿怪。” “公子,坐吧。” 顾冲与夫人隔桌而坐,夫人问道:“公子为何说我夫君乃是屈死?” 顾冲浅浅一笑,反问道:“夫人,县令大人若不是屈死,你又为何开门见我?” “我见你就是为了想知道,你是如何断定我夫君乃是屈死的?” 顾冲的眼睛紧盯着夫人,希望从她的眼中可以读懂一些事情。 “夫人恕我直言,我虽未曾见过县令大人,但以夫人悲伤之情可以看出,你与县令大人感情极好。县令大人若不是遇到了天大的事情,又怎会舍得丢下夫人独自去了呢?” 县令夫人湿了眼角,忧伤道:“是了,我家大人对我恩爱有加,他又怎么舍得丢下我呢?” “据我所知,大人自缢在公堂之上,足踏堂案,斜带悬梁,这或许就是大人最后的抗衡,以死来喧泄心中的愤慨。” “此话怎讲?” 县令夫人的表现让顾冲不由纳闷,难道她真得一点都不知道吗? “夫人,县令大人自缢之前,可留下什么话语吗?” 县令夫人回想片刻,慢慢摇头,答道:“出事之前几日,夫君变得沉默少语,我只当乃是劳累所致,还曾多加关心,他还说无事,让我不必费心。” “那我再来问你,青州知府庄敬孝大寿,县令大人曾前往青州拜寿,这事你可知晓?” 县令夫人点头,“此事我知,夫君归来后颇为高兴,还曾提起知府大人拒了众多贺礼,却只留下了他所送之物。” “那你知道县令大人送的是何物吗?” “不知,夫君未曾提起,我也不好多问。” “县令大人送的是一套茶器,敢问夫人,大人平日可是喜茶吗?” “不,夫君并不喜茶,平日里常饮温水,只是待客之时才会饮茶。” 一个不喜欢饮茶的人,却送了一套茶具当作贺礼,可见这茶具并不是县令大人珍藏之物,那么这套茶具他是从何处得来的呢? “夫人您再回忆一下,知府大人做寿之前,可有什么人来找过县令大人吗?” 夫人沉思过后,缓缓点头,说道:“是有人来过,好像是一位将军,那段时间他频频而来,不下三四次。” 顾冲眼睛一亮,终于挖出来一点线索。 第24章 蛛丝终有迹 月圆共此时 顾冲继续与县令夫人交谈。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月余之内,此人肯定还曾来过。” 夫人用力点头,“公子所说不错,这人的确又来了,自他走后,我夫君便变得沉默少语了。” “那夫人可知此人是谁吗?” 县令夫人摇头道:“不知,我一直在后府,未曾见过来人。” “那你是如何得知来人是一位将军的呢?” “是小云说起的。” 两人同时望向了小云,小云圆着小嘴,忙道:“老爷命我前去奉茶,我见到来人穿着一身铠甲,那不是将军嘛。” “他每次来都穿着铠甲吗?” 小云摇头道:“我只见过那一次,其余便不知了。” 县令夫人接着说道:“那几次老爷并未唤人奉茶,而是与来人直接去了书房。” 顾冲点点头,将希望放在小云身上,问道:“你可看清了那将军面貌?” 小云摇头答道:“未曾看清,我只是丫鬟,怎敢抬头去看呀。不过……” 就在顾冲失望之时,小云补充了一句,“那位将军说话之时,曾语顿过两次。” “语顿……” 顾冲立刻学了起来,“就……就是……结巴呗。” 小云点点头,掩嘴笑道:“没有公子这般严重,只是偶有而已。” 这倒是个关键所在,顾冲又问了一些事情,但县令夫人知道的并不多,也没问出什么更有价值的线索来。 “夫人,今日我前来之事,还望夫人严守,他人若有问起,切莫说出去。” 县令夫人起身施礼,说道:“公子请放心,还望公子替我做主,以慰我夫君在天之灵。” 顾冲点头答应,这博远县令也算是可怜,糊涂中被人当了棋子,最后又成了弃子。 顾冲看了下时辰,此时已是申时,现在赶回青州肯定是来不及了。 回到客栈,顾冲躺在床上,将双臂枕在头下,回想着刚才与县令夫人的对话。 从庄知府事发之前直到县令自缢,这期间曾来过一位略有口吃的将军,这位将军曾被县令大人在书房内接见,县令大人未曾让人上茶,这肯定是那位将军提出来的,不然县令大人不会如此待客。 那这位将军从何而来?肯定不是博远县的,博远县城能穿戴铠甲的也只有城守。如果是城守,小云必会认识。而且从县令待客之礼可见,这位将军应该官职不会低。 这位在月余时间内曾几次来见县令,那就说明此人所在之处距离博远县城并不算远。 官职不低,距离不远,那附近有驻军的城池只有安雅郡与青州城。 顾冲在博远住了一夜,第二天一早,便坐着马车向青州驶去。今天是中秋佳节,他要赶回去陪庄樱一起赏月。 顾冲的马车在午时进了青州城,他从车上下来,只见街上喧声鼎沸,人流涌动,真是应了节气,好不热闹。 “伙计,给我来一包胡饼。” 这时候的月饼叫做胡饼,个头不大,都是十个一包,你想买一块两块的,人家不卖。 你也没有选择,所有胡饼都是一个馅的,胡桃仁与芝麻。 胡饼是敬月的,不能算作主食。 顾冲又购了鸡鱼蛋菜,路过张记鸭店,还顺带买了一只烤鸭。 小蝶开门见到顾冲时,整个人都惊呆了。 只见顾冲左手提着鸡鱼,右手提着各种食材,一肩上扛着稻米,腋下还夹着果蔬。 “小蝶,还不快帮我一下。” 顾冲歪着脑袋,不然米袋就会从肩上滑落。 “哦,来了。” 小蝶急忙从顾冲手上接过鸡鱼,转身向屋内跑去,边跑边喊:“小姐,顾公公回来了,你看他买了什么。” 庄樱听到呼喊,从屋内走了出来,看到这么多东西,忙问道:“顾公公,你这是作何?” “当然是吃了,今日乃是中秋,我们吃些好的。” “可也用不了这么多……” 庄樱看到地上的鸡鱼,为难起来,她本是千金小姐,哪里会做饭菜呀。 顾冲嘿嘿笑着,说道:“应该的,这些日子你受苦了,都瘦了许多,我看着会心疼的。” 庄樱只当顾冲又在玩笑,虽有羞涩却不似以前,莞尔一笑,说道:“你又贫嘴,我哪里瘦了?” “好了,你好好休息,养足精神一会好好吃饭,若是吃得少了,我可不许。” 顾冲说完喊道:“小蝶,将刀取来,我要杀鸡了。” “来了。” 小蝶可是高兴的很,欢快地跑进屋内,将一把锈迹斑斑的菜刀取了出来。 “这能使吗?” 顾冲拿起菜刀看了下,刀刃处竟是豁口,说它是木锯也不为过。 “你去街上买把新菜刀回来,这把留着砍木柴吧。” “好的。” 小蝶现在非常听顾冲的话,也不跟庄樱请示,起身就向门外跑去。 “银子,给你银子。” “我这里还有很多银子呢。” 小蝶回头笑笑就跑了出去。顾冲扭头看向庄樱,庄樱也露出浅浅笑容。 顾冲将瓷碗放好,拿着那把顿挫的菜刀,对着那只公鸡的脖颈割了下去。 这刀实在太“锋利”了,顾冲没少用力气,却只划破了公鸡的一层外皮。 公鸡疼得翅膀乱舞,颈下流血从顾冲手中挣脱出去,煽动翅膀在院内乱窜。 庄樱被吓得连连后退,可越是害怕,这公鸡偏偏向她而去。庄樱躲闪着,渐渐来到了顾冲身旁。 公鸡疼得在地上直转圈,随着一阵急叫声,一下从地上飞了起来,直奔庄樱而来。 “啊……!” 庄樱吓得一下扑到了顾冲怀中,顾冲为了不让公鸡碰到庄樱,顺手横腰将她抱起,用自己身子为她挡住了公鸡。 公鸡血流过多,扑腾几下终于倒在地上,院内顿时安静了下来。 顾冲怀抱着庄樱,入手处软若无骨。低头看去,庄樱美若仙子,秀目紧闭,脸颊贴在自己胸前,樱唇红润微张…… 顾冲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这种美人在怀的感觉谁受得了啊? 庄樱慢慢睁开眼睛,先是扭头看了下地上已经死去的公鸡,再回首,一张俊朗的面孔就在眼前,双目正渗透着迷离的目光望向自己,距离如此之近…… “顾公公,我回来了。” 小蝶人还未到,声音先至。惊得庄樱连忙轻呼,“啊!快放我下来。” 顾冲将她放下,很是舍不得,意犹未尽的深深吸了口气,手中余香尚在。 庄樱满面羞红,心跳的都可以听到。她含羞转身跑进了屋内,院中只留下顾冲,嘿嘿傻笑着。 “顾公公,菜刀买回来了。” 小蝶推门跑进院内,顾冲佯装生气,说道:“下次不许回来这么快,拿着刀多危险,摔倒伤到自己怎么办?” “是,顾公公。” 小蝶只当顾冲是在关心她,可是屋内的庄樱却听得明白,只能羞上加羞。 “回来便干活吧,你去将那鱼鳞去掉。” 顾冲拎起公鸡,准备开始收拾,安排小蝶帮自己。谁知小蝶摇摇头,说道:“顾公公,我不会。” “不会?那你将鱼弄死,稍后我来去鳞。” “顾公公,我也不会。” “这个也不会?那做菜呢?” 小蝶还是摇头,这下顾冲知道了,她只会吃,所有的活都得自己干。 “好吧,你去取些木柴,生火烧水总会吧?” 这下小蝶终于点头了,如果再摇头,顾冲会疯。 从午后一直忙到申时,顾冲终于将准备工作都做好了。伸伸懒腰,在院中活动活动身子,开始准备炒菜。 小蝶与庄樱站在窗前,望向院中忙碌的顾冲,两人眼中充满疑惑。 “小姐,顾公公还会做菜呢。” “嗯。” 庄樱嘤声答着,眼睛盯着顾冲,她也想不明白,顾冲到底是太监还是厨子。 小蝶跑出去蹲坐顾冲身旁,看着他炒菜。顾冲炒好一个,她便端进屋内放在桌上。 “小姐,顾公公好手艺,这菜色香俱全,就是不知道味道如何。” 庄樱轻笑着,说道:“小蝶,将老爷的云箭茶取来,为他沏上。” “小姐,那可是老爷珍藏的……” “去吧。” 顾冲忙得满头大汗,终于将最后一道菜盛了出来,眼看天都黑了,再不吃饭就该直接睡觉了。 “好嘞,你们等久了吧?” 顾冲将最后一道菜放在桌上,满意地看着自己的劳动成果。足足十道菜,寓意十全十美。 “顾公公辛苦了。” 庄樱手执茶壶,亲手满了一杯茶,双手捧在顾冲面前,轻声道:“民女以茶代酒,谢过顾公公。” 顾冲伸出手去接,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竟然触碰到了庄樱的纤手,庄樱如触电一般,浑身一颤。 顾冲却跟不经意似的,接过了茶杯,笑道:“小姐客气了,能与小姐一起中秋,实乃是我的荣幸。” 庄樱听着顾冲的话,看着满桌的酒菜,不由想起了尚在牢中的父亲。本是团圆之日,虽近在咫尺,却又无法相见。 想到这,庄樱不免又流下了泪水。 “小姐……” 小蝶见状,急忙过来,安抚庄樱。 顾冲知道庄樱是思念父亲了,宽慰道:“庄小姐,我一定会帮你救出庄知府。” 庄樱哭泣着点头,哽咽说道:“多谢……顾公公……” “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情,就是好好的爱惜自己。如果我再看到你哭泣,我保证不会再去管庄知府的事情了。” 庄樱听后一愣,很快就强忍住了哭泣,她真是不敢哭了。 “来,坐下,我们吃完饭后前去敬月。” 庄樱很听话,静静坐下。顾冲为她碗里夹了鸡腿,庄樱报以感激一笑。 “这就对了,我们要快乐在一起的每一时刻。” 顾冲很会调节气氛,片刻后,就逗的庄樱主仆掩嘴而笑,忘记了恼事。 敬月是中秋夜一件大事,将胡饼叠于桌上,供奉月神,祈祷月圆夜夜比今夜,花好时时赛来时。 “父亲,女儿托明月寄去问候,愿您体泰安康,只盼我们父女早日团聚。” 庄樱跪在桌前,仰望明月,轻轻细语都被顾冲听进了耳中。 “你放心,有我在。” 只这一句话,庄樱真得很放心。 顾冲要走了,庄樱将他送到门外。 “庄小姐,我有一不情之请,不知可否答应?” “顾公公,你说。” “就是无人之时,你可否唤我顾冲。” 庄樱微愣,本能地重复了一遍,“顾……冲。” “诶。” 顾冲爽快的答应一声,庄樱顿时感到面上发热,害羞说道:“直呼其名是对顾公公的大不敬,万万不可。” “那就换一个字,别喊顾公公,喊我顾公子,可好?” 庄樱想了想,点点头,细声道:“也好,我便唤你顾公子。” 顾冲满意笑了,轻声说道:“那我走了。” “顾公子……慢走。” 一时之间庄樱还不习惯,险些又喊了顾公公。 顾冲真有点舍不得,但是必须要回驿馆了。 青州城此时城门已闭,街上几无百姓,不像白日里那般拥挤。 顾冲心中高兴,哼着小调,想着庄樱,走在了街路中间。 “郎啊,青青的山上姑娘清如水,满山的山花儿,你说我最美……” 眼看前面就到了驿馆,忽然间,一阵杂乱声从不远处传来。紧接着,“嗖嗖嗖”七八条黑影从东街蹿了出来,奔着顾冲这面跑过来。 顾冲吓坏了,急忙跑到一旁的店铺门前,将身体贴在了暗影内。 很快,更多地喊叫声接着传来,夹杂着马蹄声,兵器撞击的声音…… 那些黑影一条接着一条从顾冲前面跑了过去,顾冲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生怕被他们发现。 可越是害怕,就越有意外发生。 前面几条黑影都跑了过去,最后一个黑影到了顾冲这里忽然身子一转,就在顾冲眼前不远处,也将自己隐藏进了暗影内。 月光很亮,照的街面如同白昼,但越是这样,暗影处反而越黑,如果不是来到近处,根本看不到那里面居然隐藏着一个人。 “抓反贼,别让他们跑了……” “一个也跑不了,快追!” 马蹄声转瞬及至,一队兵士向着前面黑影追了过去。有几个临近街边的兵士跑过,顾冲甚至都感觉到了兵器划过了他的衣衫。 很快,这条街上静了下来。 可是顾冲不敢动,暗影里还藏着一个人呢。 顾冲盯着那里,心道:求你了,已经没人了,你快跑啊。 等了一会顾冲见还没有动静,壮着胆子从暗影内走了出来,一小步一小步地走向那里。 越来越近,顾冲终于看清了,那人侧趴在墙角处,背上赫然插着一支利箭。 “怪不得你躲了起来,原来是中箭了。” 顾冲心中嘀咕,走过去轻轻拍拍那人,问道:“你还活着吗?” 那人一点反应没有,顾冲伸手将那人身体翻转过来,凑近一看,惊得顾冲“哎呀”一声,喊了出来。 第25章 浮萍本无根 恩怨两难分 是她?怎么会是她! 中箭之人居然是岚儿姑娘,这让顾冲感到很震惊。 来不及多想,顾冲弯身下去,将唐岚背了起来。就在这时,北面又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声音。 顾冲本想将唐岚送到庄樱那里,但现在一看不行,如果送去途中被兵士发现,那唐岚就性命不保了。 既然不能送去庄樱那里,那就只好先将她带去驿馆。好在驿馆就在前面不远,不会被人撞见。 顾冲背着唐岚一路疾走,来到驿馆前停了下来。 不行,这是官家驿馆,若是被人发现,那岂不是自己亲手将唐岚送入虎口了。 顾冲一转身,绕过正门来到驿馆房后,数了三扇窗户,第四扇正是自己的房间。 将唐岚放在窗下,顾冲又回到正门,门厅内果然有馆丞值守,馆丞见到顾冲急忙起身。 顾冲笑了下,小跑着回到自己房间,进去转身将门拴上,来到窗边打开了窗户。 窗户打开顾冲低头一看,原本躺在地上的唐岚居然不见了,再一侧头,顾冲吓得差点没从窗户掉出去。 唐岚居然醒了过来,就在窗边侧靠着墙壁,正大口喘着气。 “喂,快些进来。” 顾冲向唐岚招招手,唐岚看了一眼顾冲,依旧喘息着没有搭理他。 “你快点啊,再不进来我可要关窗了,到时候让兵士把你抓去,衣服都给你扒光。” “你……” 唐岚抬起手臂想打顾冲,身后一阵痛感袭来,使她险些没有站稳,身形晃了几晃。 很快,清脆的马蹄声传了过来,官兵越来越近。唐岚没再犹豫,来到窗下抬起手臂抓住了窗边。 可是她稍加用力,背痛就传遍全身,整个手臂顿时软了下去,居然一点力气都用不上。 “哎呀!你要急死人。” 顾冲急忙从窗边跳了下去,蹲下双臂抱住了唐岚的膝盖处,给自己鼓了一把劲,喊道:“起。” 唐岚的身体被他抱了起来,但唐岚双臂无力,顾冲踮起脚还是差一点将她送进窗内。 听着声音越来越近,顾冲管不了那么多了,单手抽出,一巴掌支撑在了唐岚屁股上。 紧接着,另一只手也按了上去,喊道:“你给我进去吧。” 这力气使得足,唐岚身子被他一下就推了进去。可是唐岚一点准备都没有,身子落下之时居然头部先碰到了地上。 好嘛,刚刚苏醒的唐岚,又被摔晕了过去。 顾冲跟着爬进了屋内,急忙将窗户关上,随后顺着窗沿滑坐在地上。 “看不出来,你这么重啊。” 顾冲也累得呼哧呼哧喘气,对侧躺地上的唐岚说了一句,见唐岚没反应,又说道:“现在暂时安全了,你快起来吧。” 连问两句之后,顾冲觉察到不对,急忙起身来到桌旁,点燃火烛返回到唐岚身边。 “我嘞个去,这咋又晕了?” 没办法,顾冲不能让她躺在地上,将火烛放在一旁,一弯腰将唐岚又抱了起来,将她侧放在了床上。 人是救回来了,可她背后还有一支利箭,这可咋办? 顾冲挠挠脑袋,这时城内都是兵士,出去买药肯定是不行。若是去找郎中,那也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可又不能不管她,若不及时治疗,她还是得死。 “不能慌,不能乱……” 顾冲劝着自己,平稳一下呼吸,慢慢坐了下来。 忽然间,顾冲眼睛一亮,在空中打个响指,他有办法了。 顾冲撕扯下一块青布,在唐岚背后沾了些血迹染在青布上,然后将青布缠裹在自己手腕处。 看了看蛮像得,他便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来到厅前,做出痛苦状,对馆丞说道:“这位大哥,可否有金创药?我失手划到了手腕。” 馆丞一看,这伤得不轻啊,血迹都浸透了青布。 “哎呀,怎么伤得如此重,可要为你唤个郎中来?” “不用,不用,给我些止血药即可。” “你稍待,我这便去取来。” 馆丞可不敢怠慢,虽然他不知道顾冲的身份,但他知道能住进驿馆里的,都是他惹不起的主。 很快,馆丞便拿着一个瓷瓶回来。讨好说道:“你伤了手多有不便,还是我来帮你敷药吧。” “不用,小伤而已,不劳您大驾了。” 顾冲嘻嘻笑了笑,接过瓷瓶,急忙回了房间。 拴好房门,顾冲来到床前,看到唐岚正睁着眼睛望自己,眼神中依然充满敌意。 “你到底是醒了还是晕了?怎得该醒的时候你晕了,该晕的时候又醒了。” 唐岚气得直咬嘴唇,他的废话怎么无穷无尽,要不是你将我摔在地上,我能晕吗? “醒了也好,我要为你疗伤了。” “不要……” 唐岚一说话便感到痛感,话未说完,已经疼出了冷汗。 “什么不要,你以为买菜呢?不许讨价还价。” “不要……碰我。” “姑奶奶,你还要不要命了?这箭要是再不拔出来,你必死无疑。” “不要你管,你……不要碰我。” 顾冲气不打一处来,倔脾气上来,说道:“本来没打算碰你,你这样说,我还偏要碰你。” “你敢!啊……” 唐岚真得没有力气了,只要稍微一动,刻骨般的疼痛便会传遍全身,或许背后的箭,已经伤到了骨头。 顾冲可没有时间跟她废话了,走过去将药瓶在唐岚眼前晃了晃,说道:“这是金创药,我必须将箭拔出用药止血,可能会很痛,但是你要坚持,如果外面的人听到了,不但我救不了你,我也得跟你合葬……哦,不,是陪葬。” 说完,顾冲将手腕上的青布拆下来,将手伸向了唐岚…… 唐岚又羞又急,只觉得胸口犹如压着一块巨石般难以呼吸,一气之下,又晕了过去。 顾冲的手停在了唐岚面前,看了看她,问道:“不是吧,你又晕了?” 在确定唐岚确实又晕过去之后,顾冲看看手中的青布,呵笑道:“还想用它堵上你的嘴,这下好了,你不会喊出来了。不过你晕的也太频繁了,我这辈子都没你这会儿晕的次数多。” 既然唐岚晕了,顾冲也就不再耽误时间。伸手将唐岚衣领上的纽扣解开,一颗一颗,直到露出了雪白的香肩。 唐岚的肌肤犹如白玉一般光洁,顾冲急忙深呼了口气,心中默念:阿弥陀佛,这是女煞星,这个惹不起…… 将唐岚身体侧翻过去,顾冲撩开了她贴身的亵衣,从香肩直到箭伤处,整片洁白冲入了眼中,这是顾冲想都不敢想象的场景,他的眼球仿佛被吸住一样,竟然不肯离开。 “心无杂念,救人一命。” 顾冲默念之后,将金创药倒在叠好的青布上,右手握住箭身,左手拿住青布,心中一横,用力将箭拔了出来。 鲜血从伤口处喷了出来,顾冲急忙将青布按在了伤口上。昏厥中的唐岚似乎感觉到了,轻轻地嘤咛了一声。 顾冲单手按住青布,另一只手抓过床幔,手嘴并用将床幔撕下来一条,从唐岚腋下将布条穿过,围着她脖颈绕了一圈,又从右肩处绕回来。来回缠了两圈后,顾冲将布条打了个死结,看起来应该能缠住伤口上的青布了。 这一番动作下来可是将顾冲累得够呛,连续喘了几口,也顾不得为唐岚穿好衣服,随手向上一提,便将被子盖在了唐岚身上。 顾冲回到桌旁,坐在凳子上回头望了望唐岚。忽然间,他有了个想法,想揭开她的面纱,看看她到底长什么样子。 顾冲又来到床边,正欲伸手过去,却发现唐岚的眼角有一滴泪水,正慢慢流下。 “你醒了。” 唐岚的确醒了,当顾冲将箭从她身体拔出来的时候,她便醒了。她知道顾冲是在救她,可是她不能也不敢睁开眼睛。 自己守身如玉十八年的身体,就这样被一个小太监看去了。 唐岚紧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那种羞辱感充满了心间。她不知道是应该谢他,还是应该恨他。 “谁是我的爹娘?哪是我的家?我只是一叶浮萍,随波飘荡了十八年……” 唐岚控制住了自己的身体,却控制不住内心,无声的泪,诉说了自己的命运。 顾冲打消了揭开面纱的冲动,宽慰道:“伤口已经敷药,应该没有大碍,你好好休息,这里不会有人来。” 说完,顾冲重新回到桌旁,吹灭了火烛,趴在桌上闭上了眼睛。 唐岚一句话都没有说,当火烛熄灭的那一刻,她再也忍不住,泪水连成线地滚落下来。 打湿了面纱,也打碎了黎明。 天亮了,顾冲睁开眼睛打了个哈欠,这一夜睡得浑身酸疼。还是先人聪明啊,这躺着睡觉就是比趴着舒服。 唐岚几乎一夜未眠,哭着睡醒了哭,终于熬到天亮,她坐在床上看见了日头升起。 顾冲揉揉眼睛,唐岚坐在床上他不惊奇,他奇怪的是,自己昨夜为何将布条在她脖颈上绕了两圈? 现在看来,这两圈绕的毫无意义。 “你的眼睛哭红了,是不是在恨我?” 顾冲将凳子拿到床边,坐了下来。 唐岚摇摇头,虽然没有说话,但顾冲能感觉到,她对自己没有了敌意。 “好吧,如果你真的恨我,我允许你打我耳光,但只允许打一个,因为我要留一面咀嚼食物。” 唐岚扫了顾冲一眼,还是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表情。 顾冲挠挠脑袋,叹了口气,说道:“经过昨夜我才知道,原来躺在马槽内睡觉,是那么的舒服。” 唐岚轻咬嘴唇,想到了顾冲狼狈的样子,差点就笑了出来。 “看来你心情好了些,那么我们来说正事。” 顾冲顿了下,接着说道:“第一,这里是官家驿馆,也是城内最安全的地方,所以你要离开之前,一定要想好了。第二,我不知道官兵为什么要抓你们,你也不用告诉我,我想告诉你的是,没有我你根本出不了城。第三,转告你的那些朋友,做自己该做的事情,不要与官家相斗,否则只能是螳臂当车,自寻死路。” 顾冲指出了唐岚所想的三点,她确实准备离开,而且想要出城,与大家集合后再杀回来。 “你本官家,为何还要救我?” 唐岚开口说话了,这是她第一次对顾冲语气这么平淡的说话。顾冲发现,她的声音真是蛮好听的。 “因为我拿你当朋友呀,当然,你不拿我当朋友,所以你会厌恶我,但我不同。” “朋友?我们本不是一条路上的人,又怎么会是朋友?” “那可未必,俗话说得好,条条大路通罗马,你又怎知我们不会走到一条路上去?” “哪来的俗话?闻所未闻。” “那只能说你头发长见识短,跟我久了,你就知道了。” “我看你就是废话多,真是油嘴滑舌。” 顾冲拍拍自己大腿,呵笑起身,说道:“好了,你心情好起来我也就放心了,现在我要出去打听一下情况,找机会送你离开。” “对了,我只知道你叫岚儿,什么时候你高兴了,记得告诉我你的全名。” 顾冲留下一个和善的笑容,来到了窗边,回头说道:“三短两长你便开门,不然切记不可出声。” 说完,顾冲推开窗户,探头出去左右看看,翻身从窗户跳了出去。 顾冲走后,唐岚忽然笑了,笑的很轻,但却很温柔。 “这个家伙,到底哪一句是真的?” 顾冲来到城内,明显就感觉到了不对。街上行人稀少,兵士却多了很多,看样子昨夜的事情还没有过去,兵士还在满城寻人。 “老伯,两碗稀粥,两个饼子。” 顾冲来到一家粥铺前,买了份早饭,顺便打听一下,“今日怎么这么多兵士呀?” 老伯张望一下,小声说道:“昨日有人闯了官牢,今早便闭了城门,只许进不许出了。” “还有人敢闯官牢啊,抓到没有呀?” “这就不知了,听说好像是死了几个。” “哦,谢谢老伯。” 顾冲多给了几文,提着粥饼继续向前,来到了药铺。 “伙计,还有大黄吗?” “哎呦,公子,怎么又是你呀。” “哈哈,你记性蛮好的。” “当然记得,一次三两大黄,怎得如厕还是不顺吗?” “谁说我不顺?” “那你为何还要大黄?” “我只是问问而已,又没有说买。” “这……” “给我来包止血药。” 顾冲心情好时,连自己都逗。 第26章 庄小姐换药 张侍郎点兵 顾冲买到了金创药,又向前一直走到城门,看到城门处的兵士比平日多了一倍不止。正门已经关闭,只留下左侧偏门,也是只进不出。 回到驿馆,顾冲来到自己房门前,看下左右无人,抬手敲了三短两长。等了一会,房门打开,唐岚侧身站在一旁。 顾冲关上房门,将粥饼放于桌上。 “我买了早粥,洗漱过后,你吃一些。” 唐岚没有出声,走回床边坐下。 顾冲接着说道:“城门已关,现在肯定出不去,看来只能另想办法了。” “你有办法吗?”唐岚开口问道。 顾冲咧嘴一笑,“没有事情可以难倒我,只是我想不想去做而已,除非你求我。” 唐岚飞了个白眼给顾冲,与他说话只能两句,第三句准保变了味道。 “这里很快就不安全了,一会儿我送你去个地方,你先在那里住几天,一有机会我便送你出城。” “你可知道他们现在如何了?” 顾冲摇摇头,说道:“听说死了几个,昨夜城门已关,想来他们应该也是躲了起来。” 唐岚一听略微放宽心些,只要没有被抓的音讯,就说明总镖头他们暂时还是安全的。 “你们昨夜去劫官牢,是为了救人吗?” 唐岚并没有回答顾冲的问话,她不说,顾冲也不能肯定他们要救的人就是庄敬孝。 “以后多用脑子,少用蛮力,尤其是你,跑又跑不快,只能在后面挡箭。” “你……” 唐岚气得咬住嘴唇,凤眼瞪向顾冲。 “行了,我出去给你放风,洗漱过后吃点东西,你得恢复身子。” 顾冲离开房间,来到驿馆后面,这里虽然不是主街,但也有百姓时常经过。 估计唐岚应该完事了,顾冲轻轻敲了几下窗户。 唐岚推开窗,顾冲抬头问道:“你能下来吗?别摔着了。” 唐岚回想起昨天夜里,顾冲抱起自己,尤其是他的一双大手,还摸到了自己的那里…… 唐岚从窗户跳了出来,落地时牵动了伤口,疼得她一蹙眉,单膝跪在地上。 顾冲急忙搀扶她的右臂,将她拉了起来,埋怨道:“你看,我就说你别摔倒了。” 唐岚甩开顾冲的手,斥道:“乌鸦嘴。” 顾冲在前面引路,唐岚距离几步之外跟着他,两人奔着庄樱的住处而去。到了巷弄内,唐岚才知道顾冲要带她去哪里,上次就是在这里,唐岚将顾冲给绑了去。 顾冲扣门后,小蝶将门打开,见到顾冲,笑嘻嘻道:“顾公公。” “嗯,小姐可起床了?” “早就起来,我去唤小姐。” 顾冲让唐岚进来,关上院门。这时庄樱已经听到声音,从屋内走了出来。 当唐岚见到庄樱的容貌时,心中居然有了一丝妒意,想不到这巷弄之内,居然还有这等绝色美人。 庄樱见到顾冲身后站着一位黑衣蒙面女子,颇感意外,上前问道:“顾公公……” “咦?你忘记答应我了?” 庄樱轻柔一笑,“顾公子,这位是?” 顾冲回头看看唐岚,为她们引荐道:“她是岚儿姑娘,我的一位朋友。岚儿,这位是庄小姐。” 庄樱向唐岚侧身施礼,唐岚则双拳一抱,算是回礼了。 顾冲摇摇头,一位白裙端庄,温柔典雅。一位黑衣蒙面,孤僻冷傲。 “庄小姐,这几日城内官兵正在抓贼人,让她先在你这里住几天,很快我就来接她走。” 庄樱点点头,笑着对唐岚说道:“岚儿姑娘,屋内请。” “多谢庄小姐。” 唐岚看一眼顾冲,向屋内走去。顾冲跟在后面也进了屋内。 “这是金创药,她身上有伤,稍后你帮她换药。还有,这几日尽量不要出门,也不要让别人知道岚儿姑娘在这里,明白吗?” 庄樱轻声答应,城内发生的事情早上已经听小蝶讲述了大概,她虽不知详情,但见唐岚这身打扮,又有伤在身,也猜出了大半。 “我还有事,先走了,你们多加小心。” 顾冲望了一眼唐岚,对她点点头,转身走出屋去。庄樱跟了出去,嘱咐道:“顾公子,你也小心。” 这句话听得顾冲心中暖暖,回笑着庄樱,随后返回了驿馆。 庄樱回到屋内,对小蝶吩咐道:“去拴好院门,烧些热水来。” “是,小姐。” 庄樱转而望向唐岚,虽看不到她的面容,但女人的直觉告诉她,唐岚的姿色绝对不会差。 “岚儿姑娘,你伤在何处?” “伤在身后,劳烦庄小姐了。” “客气了,你是顾公公的朋友,顾公公对我有莫大的恩惠,我自当尽力。” “我与他……还不算是朋友。” 庄樱笑了笑,是不是都没关系,顾冲交代的事情,她去做就是了。 小蝶将热水端进屋内,唐岚背过身去,慢慢解开了衣衫。虽然屋内都是女子,她也觉得有些难为情。 当庄樱看到唐岚身上包扎的布条时,实在忍俊不禁,轻笑了出来。 “岚儿姑娘,你这是何人为你包扎的呀?怎得这般……” 庄樱想说这般难看,但话到嘴边还是没好意思说出口。 唐岚脸上一红,好在有黑纱遮面,而且又是背对庄樱,不然羞死人了。 “是……是我自己包扎的。” “我就说,不然也不会这般繁琐。” 庄樱见布条系的是死结,便用剪刀直接剪开,绕了几下才将布条拿下,轻轻掀开伤口处的青布。 伤口处黑乎乎的一片,庄樱浸湿干净的青布,将伤口处擦拭了一番。当看到伤口时,庄樱的手都已经颤抖了。 “岚儿姑娘,你怎么伤得这样重啊?” “无事,已经不疼了。” “还说不疼,看得我心都痛了。” 庄樱小心翼翼又将伤口处擦干,将金创药倒在青布上,轻轻敷在伤口上。 庄樱很快就为唐岚换完了药,唐岚穿好衣衫,再次谢了庄樱。 顾冲回到驿馆,宁王今日便将回来,他要抓紧时间找出与县令见面的那个人来。 本来还可以缓延些时日,但昨夜唐岚她们这么一闹,很有可能就会打草惊蛇,从而打乱了他的计划,所以只能抓紧行事了。 正如顾冲所想一样。 午后,宁王等人劳军归来。杜玉芳得知有人劫牢后,大发雷霆,号令全城搜捕,并派兵士将驿馆围了里三层外三层,以保护宁王安全。 “宁王,我已自博远归来,据我所查,庄敬孝大寿之前十几日至县令大人自缢前,这段时间有一位将军频繁与县令会面,此人疑点最大。” “将军?这将军如此之多,如何查得此人?” “宁王莫急,我已有了办法。” 顾冲附在宁王身边,将自己所想悄声告知,宁王听后,慢慢点了头。 杜玉芳回到守备府,将自己心腹召集过来,详细询问了昨夜的情况。 “昨夜贼人不下三十余人,个个都会武功,依末将看来,应是双龙会的那些贼寇。” 杜玉芳沉思不语,青州官牢内现在有两个重要人物,一个是庄敬孝,另一个则是双龙会会主勾云龙。 庄敬孝被关押在青州官牢这是人尽皆知的事情,但勾云龙也在青州官牢这件事情却极少有人知道。如果说这些人是双龙会的余孽,那就说明勾云龙押在青州的消息已经走漏出去了。 杜玉芳也是更倾向于这些人是为勾云龙而来,毕竟双龙会在江湖上门徒众多,有这个能力与胆量前来劫狱。 “杜大人远见,好在我们早有防备,在官牢那里派了重兵,不然怕是还真被他们得逞了。” “不可大意,传令下去,官牢那里继续增兵,城内闭门搜捕,凡可疑者一律缉捕,宁可错抓百人,也不放过一个。” “是。” “还有……” 杜玉芳降低声音,吩咐道:“驿馆那里,一定要给我盯好了。” “属下明白。” 屋内杜玉芳正在交待着心腹,门外兵士来到门前,禀道:“大人,兵部侍郎张大人来了府上,已到门前。” “张大人来了,快快迎接。” 杜玉芳愕愣片刻后急忙起身,快步向府门走去。这兵部侍郎张大人可是他的顶头上司,怠慢不得。 来到门前,杜玉芳看见张庭远正背手站在自己府门前,身后还跟着一个随从,急忙笑迎过去。 “张大人尊驾光临,末将未曾远迎,还望恕罪。” 张庭远回礼道:“杜大人客气,本官贸然前来,还望勿怪。” “张大人说的哪里话,快快请进。” 杜玉芳将张庭远请进府内,下人上的茶来,一番寒嘘过后,张庭远说道:“宁王得知有人劫牢,特命我前来,一是询问一下细情,二来命我劳慰各位将军。” “多谢宁王,劫牢的反贼已被打退,城内现正在严查紧追,争取早日将这伙反贼拿获。” “嗯,那夜我方伤亡情况如何?” “兵士阵亡七人,反贼当场毙命三人,余下反贼眼见不敌,均已四散逃去。” 张庭远嘘声道:“这反贼甚是嚣张,竟敢夜袭官牢,就当杀一儆百,以保青州百姓安全。” “张大人放心,我已布置妥当,量他们也逃不出青州城去。” “甚好,有杜大人亲自出马,想来不出几日,便可将这帮反贼悉数缉拿归案。” 张庭远探身前去,疑问道:“杜大人,此事偏巧不巧赶在宁王前来青州巡边,你说能不能是怒卑细作所为,意在制造混乱,向朝廷示威呢?” 杜玉芳附和点头,说道:“张大人所言也有道理,不管怎样,有我杜玉芳镇守青州,即便他们如何,也休想动我大梁分毫。” “甚好,有你在青州,怒卑必不敢犯我疆界。” 张庭远呵呵几声,转入正题,说道:“请杜大人将城中偏将以上者集于校场,也让本官赏识一下杜大人手下精兵强将。” “大人厚爱将士,末将代众位将军谢过张大人。” 杜玉芳回头吩咐道:“即刻传令下去,城中各将军半个时辰后前往校场点兵。” 顾冲站在张庭远身后,终于听到了关键所在。 杜玉芳陪同张庭远来到校场,顾冲随在其后。此时,校场之上已经等候了十余位将军。 “参见守备大人。” 众位将军齐声见礼,杜玉芳转身介绍,“这位乃是兵部侍郎张大人,你等快快参见。” “末将参见张大人。” 张庭远点点头,打量了面前这些将军,赞道:“都说杜大人军纪严明,将士威武,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杜玉芳笑着说道:“张大人过奖,这都是皇上英明,给我选派了诸多良将,非我之功啊。” “诶,杜大人这样说就不对了,若无良帅,何来精兵?还是杜大人之功啊。” 顾冲心里着急,寻思张大人啊,你就别忽悠了,赶紧办正事吧。 张庭远好像也觉得自己该办正事了,清了清嗓子,向诸位将军说道:“众位将军辛苦,宁王差我前来问候众位将军,还望众位将军齐心合力,随杜大人驻守青州,保我大梁边境无忧。” “谢张大人,我等必忠心朝廷,誓死效力。” “这位将军,如何称呼啊?” “回张大人,末将陈学廉,司职偏将。” 张庭远点点头,走向下一位。顾冲就跟在他身后,听着每位将军所说之话。 “末将韩天一,司职偏将,把守青州南门。” “末将王守,司职偏将,把守青州西门。” “末……将秦好,司职偏将,把守青……州北门。” 顾冲眼睛一亮,仔细打量了这位叫做秦好的将军。 他说话之时稍有卡顿,与小云所讲基本一致。顾冲在他说完,恰到好处地轻咳了几下。 “原来是秦将军,杜大人能将北门重地交于你手,想来秦将军必是武艺精湛,谋略过人。” “不敢,卑职才疏学浅,皆是守备大人厚爱,卑职……” “诶,秦将军谦逊了。实不相瞒,秦将军与我一位故人颇有几分相似啊。 ” “这……这……卑职高攀了。” 张庭远拍拍秦好肩膀,笑了笑继续向前面走去。逐一对每位将军询问一番,顾冲跟在后面,仔细观察着每一个人。 “杜大人,宁王后日便要返回京师,可是现在青州地界出了这等事情,本官担心宁王路上安全。依我看,还是派一位将军护送宁王回京吧。” 杜玉芳听后点了点头,“张大人所言极是。” “那便让秦好将军护送吧。” “张大人,秦将军驻守北门,责任重大,不如……” “正是因为责任重大,我才会让秦将军护送。杜大人,难道宁王的安全不比守城更重要吗?” 杜玉芳没有再出声,张庭远说得没错,宁王的安危最重要。 第27章 送唐岚出城 陪宁王探牢 顾冲回到驿馆,觐见宁王,将校场所见讲与他听。 “这么说来,这个秦好将军或许就是那个人了?” 顾冲点点头,虽然现在没有一点证据,但他相信自己的直觉。 真正的直觉是来自于你对不同事物的明察秋毫,没有观察你哪来的直觉? “你是说我们将他带回京师,再密审此人?” 顾冲再次点头,说道:“现在我们没有任何证据,又有杜守备在此,恐怕很难问出真相来。” “但是你可想过,若他死不承认,我们又该如何?” “只要是他所为,我就有办法问出来。” “你有什么办法?” “这个……我还没有想好。” 宁王被气得哭笑不得,问了半天,等同白问。 “不过请宁王放心,只需明日我出城一趟,回来便有了主意。” “你出城去哪里?” “去安雅郡,宁王,明日等我归来后,您可借视察官牢为由,借机探望庄敬孝,然后您这样……” 顾冲又是一阵密语,宁王定心细听,渐渐点头答应下来。 唐岚与庄樱坐在院中,两人相聊甚欢,而此时,唐岚已经摘去了面纱。 唐岚的冷艳,绝不逊色庄樱的柔美! “岚儿姑娘,你如此貌美,为何却要遮挡面目?” 唐岚浅笑着,说道:“我不似姐姐待字闺中,岚儿常年行走江湖,遮上面目可免去众多麻烦。” “原来如此,也真是委屈你了。” “我自幼命苦,能活下来已属不易,像我们这样的人,都是在刀口上谋生,今日与姐姐在这里说话,或许明日便……” 庄樱急忙打断唐岚的话语,轻斥着,“不许胡说,岚儿妹妹貌美心善,定会平安无事的。” 唐岚笑着点点头,可她自己心里知道,这只是庄樱的一个美好祝愿。 自己的路,还需要自己去走。 顾冲来到门前,四下张望后扣响了门。唐岚听到后,将面纱遮挂在了耳后。 进到院中,顾冲看到她们正站在那里,走过去对唐岚说道:“明日我便送你出城,你需换身衣裳,这样肯定是出不去的。” 庄樱在一旁道:“我这里有衣裳,岚儿妹妹与我身形相似,定会合身。” 顾冲望向唐岚,温声问道:“伤可好了些?” 唐岚轻轻点头:“已无大碍。” “那好,明日清晨我便来接你。” 说完,顾冲又将庄樱唤到一旁,小声说道:“明日我归来后,会去官牢,你可写封书信交由我带去。” 庄樱听后大喜过望,连连点头。 顾冲又嘱咐道:“不可多说,只要让你父亲相信我便可。” “多谢顾公子。” 顾冲也不敢在此多留,看了她们一眼转身便离去。 庄樱眼含热泪,送走顾冲后便回到屋内,取来纸墨,提笔却不知道该写些什么。 翌日清晨,顾冲雇了辆马车来接唐岚,此时唐岚已经换上了一袭淡绿长裙,面遮白纱,风姿卓越,早已看不出一丝江湖儿女之气。 虽说唐岚依旧遮挡面纱,但这白纱隐约可见,那是一张让人惊艳的面容。 鼻梁轻翘,红唇欲滴,一双凤眸如含水般透彻,十足的一个冷美人。 若是摘去面纱,姿色足以与庄樱媲美。 顾冲有些看愣了,直到唐岚凤眼一怒,他才赶紧收回贪婪的目光。咽咽口水,嘿嘿笑道:“没想到这小小院内,竟然佳人成双。” 唐岚嗔怒,庄樱含羞,两人互望一眼,都是无奈顾冲这张贫嘴。 “岚儿姑娘一路保重。” “姐姐,来日方长,后会有期。” 两人惜惜道别,庄樱将唐岚送上了马车,随后从袖中取出一个纸卷,交给顾冲。 “我已写得明白,顾公子费心了。” “应该的,为博美人笑,何惧身先死。” 庄樱看着顾冲频频挑眉挤眼,也早已习惯,不似以前面红心跳了。 顾冲也上了马车,面对唐岚而坐。马车内就这么大点地方,两人时常腿膝相触。 “你真好看,我以为你定是十分丑陋才以纱遮面的。” 唐岚可不似庄樱,眼帘轻垂,对顾冲的话只当没有听到。 “美人虽好,奈何与我无缘,可惜呀,可恨啊。” 顾冲唠唠叨叨,唐岚不理不睬。 伴随着马车发出的吱吱呀呀声音,一路来到了青州北门。 “站住,城门已关,任何人不得出城。” 马车停了下来,顾冲向唐岚眨了下右眼,掀开车帘跳了下去。 “嚷嚷什么?你可知我是谁?” 顾冲下去对着兵士就是一顿训斥,一定要先在气势上压倒他们。 守门兵士见到过来一个羸弱公子,他当然不认识顾冲,可还真被顾冲的气势给镇住了。 “不知这位公子,你是?” 兵士急忙弯身进礼,不敢大意。 顾冲半弯下腰,将手伸进腰间摸索一会,取下来一个腰牌,展示在兵士眼前。 “兵部侍郎!” 顾冲拿的是张庭远的腰牌,这个腰牌无论到哪里都可以畅通无阻。 兵士吓得急忙跪下叩礼,“小的有眼不识泰山,还望大人恕罪。” “免了,开门放行吧。” “这……” 虽然顾冲有兵部侍郎的腰牌,但兵士还是不敢做主,忙道:“请大人稍待,我家将军正在城上,我这便前去禀告将军,前来觐见大人。” 顾冲也不为难兵士,反正这腰牌也不是假的,谁来他也不怕。要是真不好使,那看他回去怎么添油加醋就是了。 这守北门的正是秦好,他听说兵部侍郎来了城门,急忙从城上跑了下来。 “呦,这么巧,原来是秦将军啊。” 顾冲弯身施礼,他当然记得秦好,可是秦好却对顾冲没什么印象。 “这位公子,你是?” “秦将军真是贵人多忘事啊,昨日我不是还随着张大人在校场点兵,怎么一日不见便不识得我了。” 他这样一说,秦好想起来了。昨天随在张大人身后却有一随从,看来应该就是他了。 “原来是你,我这一时未……曾想起,恕怪。” “不怪,不怪,秦将军公务繁忙,怎会记得我这小人物。” “不敢,不敢。” 秦好一听这还是怪罪自己了,虽然他只是个随从,可人家主子官大啊,自己还真不敢得罪。 “张大人命我前往安雅郡公办,不知秦将军可否放行?” 顾冲话声虽轻,份量却重。 “既是张大人所命,末将不……敢阻拦,只是不知这马车内可是何人?” “马车内乃是我娘子,别无他人。” 顾冲顺嘴占了唐岚便宜,内心窃喜。 秦好躬身道:“末将也是职……责所在,公子若要出城,还请让末将检……查一下。” 顾冲点头,来到车后掀开车帘,对唐岚温柔笑道:“娘子,秦将军要检查一下。” 唐岚紧锁弯眉瞪着顾冲,忽见走来一将军,便立刻舒展开眉头,笑着略微欠身。 秦好见马车内只有一女子,便对顾冲说道:“惊扰夫人了,请公子出城。” “娘子,可要坐稳了,咱们要出城了。” 唐岚没法发脾气,只能含笑点头,着实让顾冲在嘴上占了不少便宜。 马车顺利地驶出城门,车厢内,唐岚瞪起了眼睛,“你这小太监,没有任何本事,只在嘴上讨些便宜。” “谁说我没本事,没有本事我能送你出得城吗?” 顾冲接着哼笑道:“早晚有一天,我会让你看到我的真本事。” 唐岚只当他在吹牛,岂不知顾冲话中含义颇深,或许等唐岚明白过来时,已经什么都晚了。 马车行了一会停了下来,顾冲与唐岚走下马车,两人来到一旁。 顾冲从怀中取出两张银票,递给唐岚,“我也不多了,只能给你这些,买匹马儿代步吧。” 唐岚摇摇头,说道:“我的马儿就在不远的县城内,我不要。” “拿着。” 顾冲伸手抓起唐岚手臂,将银票塞进了她手中,“一路上总要吃住,别委屈了自己。还有,你有伤在身,记得自己换药,骑行时间不可太久,以免伤口裂开。” 唐岚剜了顾冲一眼,说道:“啰嗦。” “你……” 顾冲一片好心,谁知唐岚却不领情,气得他也没有办法,只好作罢。 “不管你了,算我没说,走了。” 顾冲转身向马车走去,唐岚站在那里看着他,嘴角微动,却还是没有说话。 顾冲走了几步,停下身转回头,问道:“我真走了,你不想对我说些什么吗?” 唐岚居然没有反应,这下顾冲真的寒心了,“都说女子无情,果真如此,哎!从此你我各不相识了。” 顾冲上了马车,驶离之际,唐岚忽然追上几步,大声喊道:“我叫唐岚。” 顾冲在车内听得真切,欣喜掀开车帘,向着唐岚越来越远的身影用力挥手,喊道:“我记得了,我叫顾冲。” 顾冲来到安雅郡,直接出示张庭远的腰牌,郡守亲自接见。询问后得知,安雅郡只有郡守一位偏将驻守,根本没有第二位将军。 这样看来,会见博远县令的将军十有八九就是秦好了。顾冲信心满满,踏上了回程。 杜玉芳背手站在厅中,秦好站在他一旁,向杜玉芳禀道:“张大人的随从出城去……了,持有张……大人的腰牌,说是去安雅郡公办。” “哦?他自己去的吗?” “一辆马车,一个车夫还有他的娘子……” 杜玉芳沉着脸没有作声,宁王此次前来劳军,看似一切正常,但他心中却始终放心不下,他在时时念着官牢里的那两个人。 “秦将军,此次护送宁王回京,路上要谨言少语,进京后即刻便返,不可在京师久留。” “是。” “还有,若是宁王问起庄敬孝一事,你便推说一概不知。” 秦好点点头,他与杜玉芳谁都未曾想到,宁王已经准备从秦好身上打开突破口了。 秦好刚走,兵士便小跑进府,禀道:“大人,张大人差人前来告知大人,宁王前往官牢查防,请大人陪同前去。” “宁王何时前去?” “来人说已经在路上了,即刻便至。” 杜玉芳点点头,急忙换上官服,赶往官牢。 张庭远陪着宁王来到官牢,顾冲提着一个食盒跟在后面,白浪站在顾冲身边。 杜玉芳从府上赶来,见礼道:“宁王,张大人。” 宁王点头笑道:“杜大人,本王听闻前几日居然有反贼前来劫牢,真是胆大妄为。” “请宁王放心,区区几个反贼而已,奈何不了我青州大牢。末将已增派兵士,以保官牢无事。” 宁王浅浅一笑,说道:“既如此,本王便放心了。” 张庭远在一旁说道:“杜大人,宁王得知庄敬孝押在此处,特命本官备些酒菜送与他,也算是宁王念及旧情。” “宁王,这庄敬孝现今有罪在身,只怕会对宁王多有不敬。” “无妨,许他不仁,本王不可无义。既是朝中老臣,我自当一见。” 杜玉芳见宁王话语坚决,知道自己也阻挡不了,便躬身道:“宁王仁厚,不忘老臣,实乃我们做臣子之幸,宁王请。” 兵士打开了官牢大门,杜玉芳在前引路,宁王等人紧随其后,进入了阴森潮湿的青州大牢。 顾冲跟在后面,斜着眼睛环顾着大牢内。 正门进去是一条过道,直通向前。走到过道尽头,有一小厅,这里摆放桌凳刑具,是狱卒休息之处。从小厅左右分开,各有一扇铁栅栏门,门后有一台阶入地五尺,直通地下。 狱卒打开左侧铁门,下台阶后便看到了两侧牢房,这里的牢房便是用粗木所挡,根根都比顾冲的手臂还要粗许多。 牢房内昏暗潮湿,隔了很远才有一盏油灯,忽明忽暗的闪烁,还不如从地窗外投射进来的阳光明亮。 一直走到尽头,杜玉芳才停了下来,这个牢房不同其它,是铁门。 狱卒打开牢门,杜玉芳先行进入,宁王与张庭远紧随其后,顾冲提着食盒也跟了进去,白浪与狱卒则守在了门外。 “庄知府,宁王殿下来看望你了。” 顾冲抬眼望去,一名五旬开外,慈眉善目的老者正坐在桌前凳上。 此人就是庄樱之父,青州知府庄敬孝。 庄敬孝缓慢起身,前行几步,躬身施礼,“见过宁王。” “庄知府,免礼。” 庄敬孝起身惨笑,沉声道:“宁王,老夫现是阶下之身,知府一职,老夫实在是担当不起啊。” 宁王向前走动几步,距离庄敬孝几尺之远,说道:“庄知府在任时,青州百姓多有爱戴,本王在朝中也是早有耳闻。只是不知庄知府为何一时糊涂,犯下错事呢?” “阴雨连绵,终有晴日。沉雪融去,始得春来。” 庄敬孝挺直了身板,朗声道:“老夫无罪,相信自有公道一日。” “庄知府,有罪无罪可不是只凭你说,朝廷自有断决。” 杜玉芳在一旁呵斥一句,惹得庄敬孝瞪了他一眼,将头转了过去。 “宁王,这里不宜久留,这庄知府您也看到了,我们还是走吧。” 张庭远说完,对顾冲说道:“将宁王赏赐的酒菜送与庄知府,稍后你先回驿馆等候。” “是。” 顾冲急忙弯身答应,向后退了一步。 第28章 相见传暗语 离别诉真情 杜玉芳陪宁王从庄敬孝的牢房中出来,向守在一旁的狱卒使了个眼色。 狱卒心领神会,跟着进了牢房。 顾冲将食盒内的酒菜取出,放在了桌上,说道:“庄知府,这是张记酒楼的菜肴,尤其是这盘苏子鸡,想来你必会喜欢。” 庄敬孝背对桌子,没有转身,也没有说一句话。 “庄知府请慢用,我就在门外,吃过后你唤一声,我再来收拾。” 顾冲提着食盒来到牢门外,狱卒紧跟他身后出来锁上牢门,笑道:“不如去前面休息,稍后再来便可。” 顾冲摇摇头,说道:“还是留在这儿吧,这里阴森森的,我可不敢再走一次了。” 狱卒也不强求,顾冲留在这里,他也留下,只要不让顾冲与庄敬孝单独说话就可以。 庄敬孝听见牢门锁上的声音后,才转过了身,向桌上一看,不由愣了一下。 桌上一共摆放着四个菜,一壶茶。 张记苏子鸡,去骨猪手,还有一盘淡水落苏,一盘盐焗花生。 四个菜皆是庄敬孝往日最爱,这不免让他惊奇,拿起茶壶饮了一口,居然是关中云箭。 绝不会这么巧合,庄敬孝望了门外一眼,顾冲的话回响在他耳边…… 庄敬孝趴在桌旁看了看苏子鸡,没看出什么端倪来,随后将盘子拿起,发现盘子下面压着一个小纸条。 庄敬孝急忙抓起纸条,来到地窗下慢慢打开,庄樱那俊秀字体顿时映入他的眼帘。 “父亲,顾公公前去,望信任。” 庄敬孝鼻子一酸,他不是为自己高兴,而是因为他有了庄樱的消息,女儿无事他便安心。 转头望了下门外,庄敬孝快速将纸条塞进了口中,咀嚼几下咽进了肚子里。 自从入狱以来,这顿饭或许是庄敬孝吃得最开心一顿,以茶代酒,独饮自欢。 狱卒始终不离顾冲左右,顾冲心中着急,估摸着庄敬孝就要吃完了,还是找不到机会与他对话。 “你们撤下去吧。” 庄敬孝吃饱喝足,在牢内喊着。狱卒打开牢门,顾冲走了进去,狱卒也跟了进来。 庄敬孝抬眼仔细看了顾冲一下,向他微笑,说道:“这苏子鸡就是因为独具一味,才使人百般惦心。连我这样身陷牢中的人都对它垂怜三尺,更别说那些贪吃的人了。” 顾冲将食盒拿到桌上,拿起盛装苏子鸡的盘子放进食盒内,他看到盘子下面已经没了纸条。 “回去后代我感谢宁王,老夫在这牢中,除了杜守备经常来看望,也只有宁王了。” “是,我记下了。” 顾冲收拾完碟碗,拎着食盒,头也不回地走出了牢房。 狱卒锁好牢门,陪着顾冲向外走去,刚步入小厅中,顾冲就听到另一侧牢房深处传来阵阵吼叫声。 “你们快些放我出去,我勾云龙是不会答应你们的,快些放我出去,不然老子将你们全部杀死……” 顾冲向那面瞟了一眼,黑乎乎的根本看不见什么,也就没在意,拎着食盒走出了牢房。 宁王并没有回驿馆,而是让杜玉芳陪着又去了城门查看一番。 他必须拖住杜玉芳,给顾冲争取更多的时间。 顾冲回到驿馆,见到宁王还没有回来,便回到自己房内,倒了杯水坐在桌旁。 半个时辰后,宁王与张庭远回到了驿馆。顾冲过去宁王房间,将庄敬孝的话重复了一遍。 “他没再说别的吗?” 顾冲摇摇头,说道:“那个狱卒始终不离我左右,我根本没有机会开口询问。” “那他知道你的身份了吗?” 顾冲点点头,“纸条不见了,他肯定是知道的。” “他既然知道,那就一定会给我们一些暗示。” 顾冲再次点头,庄敬孝对他说的每一个字他都记下了,只是一时还没有明白其中有何含义。 傍晚时分,顾冲又去了庄樱那里,将今天见到庄敬孝的事情跟她讲了一遍。 “这苏子鸡可有什么含义吗?” 顾冲询问庄樱,或许他们父女之间有着别人不知道的暗语。 谁知庄樱听后也是不解,摇头道:“我只知父亲喜欢吃苏子鸡,常说青州的苏子鸡乃是一绝,以鸡为材而食者天下第一。” “天下第一?” 顾冲更加糊涂,庄敬孝这到底是在暗示着什么?就算自己聪明,你也得说的再具体些啊。 “宁王明天就要回京师了,一旦我从那个将军身上查到证据,就可以为你父亲翻案。” 庄樱点点头,眼中充满感激,细声道:“多谢顾公子,若救出我父亲,你便是我庄家的大恩人,我庄樱必会记得你的大恩大德……” “行了,见外的话就别说了,来点实际的吧,你怎么感谢我?” “我……” 庄樱努努小嘴,眼睛可怜兮兮地望着顾冲。 “你看,我就说嘛,你跟我一直是在客气。” 庄樱真被顾冲给问住了,自己心中确实是在感激他,可正如顾冲所说,自己一无所有,拿什么感激他呢? “算了,不跟你开玩笑了,今天我来是跟你道别,明日我便走了,你在这里多保重。” 顾冲说完,将怀中仅剩的三张银票取了出来,叹了一声,说道:“这玩意看着挺多,谁知却不禁用,几天便没了。” “都给你吧,省着点花,应该还是足够了。” 庄樱连忙拒绝,说道:“顾公子不可,你上次给我们的银子还余下很多,这些你留在身边,回京师后总用得上。” “回去后我就是小太监了,哪里还用得上?” 顾冲又将银票塞给了庄樱,顺势握住了她的柔荑,款款说道:“初次见你时,你是那般的清秀。柳眉含韵,淡妆红唇,可现在,你却无心打扮,素面朝天。你不是要感谢我吗?那你就将自己打扮得漂亮些,送我离开,可好?” 庄樱害羞地将手抽了回来,目光不敢去看顾冲,轻轻点点头,嘤咛地答应了一声。 就这样,顾冲坐在桌旁,痴痴地望着妆台前的庄樱。 小蝶向顾冲吐吐舌头,过去帮助庄樱盘起发髻,插上了那支鎏金单凤钗。 一炷香时间,庄樱站了起来,缓缓转身,面向顾冲。 顾冲拄着下巴,贪婪的目光紧盯着庄樱。这个只有在画中才有的美人,如今就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 庄樱的美无法用语言来形容,她的一颦一笑都已深深的印入了顾冲脑海之中。如果说庄樱的容颜敢称天下第二,那么肯定就不会有天下第一了。 顾冲痴痴地笑着,笑着笑着,他忽然收起了笑容,神情一下变得严肃起来。 庄樱从最初的含羞,到后来坦然面对,心里经过一番波澜。 顾公子为了自己甘愿冒险,他只是想看自己妆容,自己又怎能拒绝呢。 “顾公子,可是我哪里没有妆好吗?” 庄樱见顾冲变了脸色,以为是自己的原因,谨慎问道。 顾冲却向她摆摆手,示意不要说话打扰他。片刻过后,顾冲嘴角露出了点点笑容。 “我明白庄知府的话中之意了。” 顾冲悟了过来,将庄樱唤到身边,说道:“你父亲是将苏子鸡比成了你,独具一味是在说你美貌绝伦,因你的美貌而有人打起了你的主意。” 紧接着,顾冲又是灵光一闪,十分肯定地说道:“这个人就是杜守备。” “杜守备?” 庄樱惊讶,自父亲出事后,自己曾拜访过杜守备,除了不允相见之外,杜守备倒是很关心自己。 “不错,庄知府还曾说过,除了宁王只有杜守备时常看望与他。试问一下,杜守备常去看望你父亲,为何?” “他们同在青州为官,应是同僚之情……” “非也,青州之地现今只有杜守备一人在上,他若真是顾及私情,那完全可以让你们父女见面。而他却不许你们相见,那就说明他去见你父亲,必是另有目的。” “那他有何目的呢?” 顾冲冷哼了一声,多少有些生气。 我虽然是个太监,但我是假得呀,而且好歹我年轻,惦记庄小姐也说得过去。你这么大岁数了还不要脸,跟我抢女人…… 但他不能跟庄樱说得太明了,若庄樱知道是因自己而使庄敬孝惹来的牢狱之灾,怕是她会自责了。 “你放心吧,我已经将你父亲一案查的差不多了,等我的好消息。” 顾冲笑着站了起来,凝视着庄樱,这个可以美到骨子里的美人儿。 庄樱将顾冲送到门外,顾冲真心不舍得离去,今夜一别,再见便不知何时了。 “我能不能厚脸皮跟你提个请求?” 庄樱听到这话立刻便红了面颊,他平时都这般口无遮拦,现今却要厚着脸皮,那这个请求又该如何? “如果……我是说如果,日后你要爱上了我,能不能嫁给我?” 庄樱惊得张开了小嘴,羞得将头紧紧低下,忐忑不安,蚊语一般说道:“顾公子又在说笑了,你,你是……” “我……” 顾冲多么想告诉庄樱自己不是太监啊,可是绝不行,这是会丢掉小命的事情,绝对不能说出去。 “太监怎么了?不是也有许多宫女与之对食嘛。何况……我还这么英俊潇洒。” 庄樱紧咬双唇,这个话题实在让她难堪,若不是天色已黑,若不是顾冲对自己有着莫大的恩惠,只怕她早已掩面离去了。 “好吧,我不为难你了,但你要答应我保重身体,再见时你不许瘦了一分。” 庄樱点点头,虽说这话也是颇有意味,但总要好过刚才。 总是要离去了,顾冲一狠心,转身大步向回走去。 庄樱猛地抬头,望着顾冲消失在黑夜中的身影,忽然间心中生出一份失落,泪水戛然而下。 第二日一早,杜玉芳率领青州大小官员等候在城门内。片刻后,宁王的马车驶了过来。 宁王从马车上下来,杜玉芳躬身道:“末将率青州官员恭送宁王殿下。” 宁王回礼,说道:“青州乃我大梁重地,还望杜将军严加戒备,我回京师后自会向父皇为杜将军进言。” “谢宁王厚爱,末将必忠心守城,以死效国。” “甚好,有杜将军在,边境自可无忧。” 杜玉芳向后一挥手,兵士抬来一个木箱,放在一旁。 “宁王,这里皆是一些珍贵药材,末将知宁王对此甚是喜欢,特命人从山内采集而来,还望宁王笑纳。” 宁王立刻露出笑意,“哈哈,好,杜将军真知我也。” 杜玉芳命人将箱子抬到后面马车上,回身扬手道:“开城门,恭送宁王回京。” “恭送宁王回京……” 大小官员呼啦啦跪下一片,城门缓慢打开,顾冲掀开窗帘,再望了一眼青州,这里留下了他难舍的牵挂。 秦好引一百兵士随行护卫,这回去时候的队伍可比来时庞大了许多。 “秦将军,你跟随杜守备几载了?” 顾冲见秦好正在自己车窗旁,便将头探出去,与他聊了起来。 秦好侧头看看,笑答道:“自杜将军来……了青州,我便追随将军麾下,算来也……有五载了。” “呦,那这时间可是真不短,这么说来,秦将军可谓杜守备的心腹之将了。” 秦好对顾冲的这句话颇为得意,一晃脑袋,“自然,杜将军待我如……兄弟,我待将军如父母。” 顾冲差点没笑出来,这咋自己还能把自己给整差辈了呢。 “我就说嘛,你若不是杜守备心腹,也不会让你来护送宁王回京。昨日张大人还曾说起,与你颇为投缘。依我看呀,秦将军你这是走了鸿运,只怕好日子就要到了。” 秦好眼睛一闪光,将马匹向马车侧面靠近一些,欣喜问道:“此话当真?张大人真是这样说得?” “自然当真,等到了京师,将军就知道了。” “嘿嘿,嘿嘿……” “呵呵,呵呵。” 顾冲轻笑过后,将窗帘放下,靠在车厢上闭起了眼睛。 白浪打马跟上宁王的马车,从怀中摸出一竹筒塞进车窗内。宁王拾起来打开后,里面是一张纸条。 纸条上稀疏的写着几串数字,宁王从一旁包裹内取出来一本书籍,赫然就是那本《罗婆经》。 翻看过后,宁王慢慢皱起了眉头,将纸条撕得粉碎,从车窗处散了出去。 第29章 夜审得口供 申冤终有望 宁王一行终于返回到了京师府,这一来一去,已是过去了月余。 晚间,张侍郎在府上设宴,期间秦好不免多饮了几杯,送回行馆时已经醉得不省人事了。 入夜,宁王府侧门打开,一胖一瘦,一高一矮两条黑影闪了出来。 很快,两条黑影就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白大哥,你慢些。” “谁要你跟来,我自己便可。” “你看,总得有个人给你放风不是。” “我看你就是个累赘……” 这两条黑影正是顾冲与白浪,他们此行目的就是要将秦好神不知鬼不觉的劫来。 两人潜行到行馆,顾冲留在外面守候,白浪独自进去,只片刻功夫,白浪便扛着一人走了出来。 “这么快?可不要弄错了。” 白浪没理会顾冲,扛着秦好向回跑去。顾冲紧跟在后,一路小跑累得他上气不接下气,渐渐拉开了距离。 “你先走吧,我是跟不上你了。” 顾冲站在原地喘息了片刻,才抬步向回走去。此时夜深人静,整个街上不见一个人影,走着走着,顾冲不由害怕了。 “这个愣头青,将我自己丢下,若是遇到危险……” 顾冲话音还未落下,还真让他遇到了危险。 一条黑影忽然闪了出来,没等顾冲反应过来,他已经被这黑影给拉进了街边角落里。 “别怕,我不是坏人。” 细声传来,紧接着顾冲就闻到了一股淡香,原来是个女人。 “宣王府在何处?” 顾冲紧贴在墙上,衣领被来人死死攥在手中,他吓得双手高举,答道:“我不知宣王府在何处。” “你不知?” 这人手上加了力道,顾冲感觉喉咙一紧,呼吸都困难了。 “我真不知宣王府在何处,若是宁王府我倒知道。” 那人见顾冲不像说谎的样子,犹豫一下竟慢慢松开了手,带着失望的口气,说道:“你走吧。” “我可以走了?” 顾冲刚说完,眼前一花,那个人影如同鬼魅一般瞬间便不见了。 “我擦,不会遇到鬼了吧?” 顾冲心有余悸,哪还管那么多,使出吃奶力气,撒腿就向宁王府跑去。 刚到宁王府,顾冲碰到白浪又走了出来,两人在府门内遇到。 “你怎么这么慢?我还以为你遇到贼人了呢。” “你还说,我可不真遇到了。” 顾冲埋怨起白浪,白浪眼睛一瞪,连忙问道:“贼人在哪?” “早就跑了,等你来黄花菜都凉了。” 顾冲也不想与白浪再啰嗦了,问道:“人呢?” “谁?” “还能谁?你劫回来那个。” “哦,送去后院地窖里了,这家伙还没醒呢。” “可派人看管了?” 白浪点点头,拍拍胸脯,保证说道:“放心,我用绳子把他捆住了。” 顾冲打了个哈欠,挥挥手道:“行了,赶紧睡觉,明天再说。” 白浪过去关上了府门,宁王府前恢复了平静。而宣王府那里,却又喧闹了起来。 “什么?秦将军不见了?” 第二天早上,兵部侍郎张庭远刚刚醒来,便有兵士前来禀告。 “怎么还能不见了呢?秦将军去哪里了?” “属下不知,昨夜秦将军醉酒归来便一直在房内休息,今日到了时晨还未见将军起床,兵士前去扣门才发现,房内已经无人了。” 张庭远眨眨眼睛,慢慢坐回到椅子上,不知为何,他总感觉事情有些蹊跷。 宁王府中,张庭远欠身道:“宁王,秦将军不见了。” “哦?秦将军不见了?” 宁王一脸茫然,问道:“他去了哪里?” 张庭远心道:我要知道去哪了,也就不来找你了。 “我也不知啊,兵士说早上根本没看到他出去,这人就不见了。” 宁王呵笑一下,不以为然,慢声说道:“那就是昨夜秦将军回去后,便又出去了。这京师府不比青州,烟花之地颇多,指不准趁此时机寻个乐子,也是情理之中。” “呃……宁王说得很有道理。” 张庭远心里明白着呢,寻思着你跟那个顾公公合计着让我挑选秦好护送,结果到京师人就不见了,这不和尚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嘛。 可宁王不承认,他也只能装糊涂。 打发走了张庭远,宁王又将顾冲唤来,问道:“这秦好已在地窖中绑了一天,你何时去审他呀?” “不急,此时他火气正盛,等到夜时我再前去,定叫他从实招来。” “方才张侍郎前来询问,我只能拖延一时,这时间久了,可是瞒不住了。” “宁王放心,最多不出三日,我定会让他开口。” “好吧,我就再拖上三日。” 张庭远刚刚回到府上,又传来一个让他难以置信的消息,昨夜宣王府去了刺客。 顾冲来到地窖内,看到秦好穿着汗衣,双手反绑在木椅上,正在那里破口大骂。 “你们是何人?竟敢将我绑……在此处,可知我是谁吗?” 顾冲从暗处走到秦好面前,笑嘻嘻地说道:“秦将军,你受苦了。” “是你!” 秦好一见顾冲,愣了一下,这不是张大人的随从吗? “不错,是我,秦将军好记性呀。” “你到底是何人?我犯了何错要将我绑于此处?” “没有,秦将军并无过错,只是我想请将军过来,叙叙旧而已。” “呸!哪有你这般请法,再者说来,我与……你有何交往,哪来的旧情可叙。” “可怜我一番自作多情,原来秦将军并不想与我叙旧,也罢,那我走了,你好好休息吧。” 顾冲站了起来,对看守秦好的两位府丁说道:“不可与他说一句话,只许他坐在那里,若起身便用藤棍抽打。” “是。” “还有,他若犯困,你们当如何?” 两名府丁对视一眼,其中一位答道:“他若犯困我便拿藤棍抽打他。” “诶,那不是把他打精神了嘛。” 顾冲诡笑道:“你只需拿藤棍怼他一下便可。记得,只要他瞌睡,你便怼他一下。” “是,记得了。” 秦好在一旁听得真切,气得他破口大骂顾冲,“你个龟孙子,你以为这样老子便怕了吗?等老子出去,第一个便宰了你。” 顾冲不再搭理他,离开地窖回房间睡觉去了。 整整一天过去,又到了夜晚时分,顾冲吃得饱饱的,再次来到地窖内。 这时的秦好已经没了精神,两天过去,秦好每顿只被喂食一碗稀粥,虽然饿不死,可是饿得头昏眼花这滋味真让人难以忍受。 更让他难以忍受的,是腰酸背痛的感觉。 现在他的腰已经跟折了一样,两条腿垂在下面也是胀得麻木,偏偏还不敢起来活动,只要起身,藤棍便会抽打下来。 如果说这些还都可以坚持,那么两天两夜不曾合眼,这种生不如死的滋味,实在让他难以忍受了。 “秦将军,你这是刚刚睡醒吗?” 顾冲是真损啊,秦好眼皮半张,脑袋不时向前扎去,都困得没人样了,他却哪壶不开提哪壶,愣说人家刚睡醒。 秦好勉强睁开眼睛,看了看顾冲,有气无力问道:“我到底是哪里得罪你了,你为何这般折磨我?” “你我往日无冤近日无仇,当然不会得罪我了。你要说我折磨你,那也是秦将军你不识时务,若早与我叙旧,何必这样啊。” “你到底想问什么?不用绕弯子了,我说就是了。” “痛快,既然秦将军这么爽快,那我可就直接问了。” 顾冲拉过椅子,坐在了秦好面前,笑问道:“博远县令可与你交好?” 秦好抬了下眼皮,摇头道:“我不认识博远县令。” “秦将军,何必呢?我的耐心极好,既然你不说,那就明天好了。” “你是要屈打成招吗?” “我可没有对你用刑,只是让你好好静思一下,看看是不是哪里忘记了?若是想起来了,记得明天晚上告诉我。” 顾冲真是一点机会不给秦好留,说完抬屁股就走,就算秦好现在反悔想说,都没有机会了。 第三日,顾冲晚间再次前来,这一次,秦好没了一点脾气,整个人都垮掉了。 “我说,我什么都说,求你放过我吧。” 顾冲冷笑一下,让人备好纸笔,记下口供。 “庄知府大寿之前,你可曾去见过博远县令?” “见过。” “你因何而去?” “我送去了一套茶具,并跟县令说,将这个送与庄知府,他必然会喜欢。” “那你这套茶具,又从何而来?” “是……” 秦好抬起头看看顾冲,张张嘴巴却不说了。 “没有想好是吗?没关系,明日我再来。” 秦好眼看顾冲就要起身,吓得急忙喊道:“不,不……我想好了。” 秦好犹豫半天,开口说道:“茶具是杜守备让我送去的。” 顾冲点点头,果真幕后指使就是杜玉芳。 “让你送茶具过去之前,杜守备都说了些什么?” 秦好摇摇头,答道:“杜守备并未多说,只说将这茶具送去便可。” “那你送时,可知这茶具乃是官家之物吗?” 秦好摇头,连声道:“我若知道,又怎敢将茶具送与县令。” “然后呢,你将知道的都说出来。” 秦好点点头,慢慢回忆起来。 那日,杜玉芳将秦好召进府内,桌上正摆放着那套器具。 “杜将军,不知唤末将前来,有何吩咐?” 杜玉芳呵笑道:“秦将军,这里有一套上好茶具,你将这套茶具送去博远,庄敬孝大寿在即,这可是一份上好的礼品啊。” 秦好一听喜出望外,这博远县令原本与秦好是老乡,曾找过秦好想要谋个郡守,只是庄敬孝为人耿直,秦好与庄敬孝并无交集,他便与杜玉芳提起过这博远县令。 现在有了这机会,秦好便谢过杜玉芳,将这套茶具送去了博远。 博远县令得知后,也是欣喜万分,连连谢过秦好。 秦好笑道:“不必客气,我这人最好交情,何况咱……俩还是老乡呢。” “秦将军,若是我能做得郡守之位,必不会忘记秦将军。” “客气了,客气……” 就这样,这套茶具便到了博远县令之手。 庄敬孝大寿之时,果真如秦好所说一样,庄敬孝只收了博远县令的贺礼,这让县令激动万分。 谁知不久后,却传来庄知府被查,茶具乃是官家之物一说,可把秦好吓得目瞪口呆。 杜玉芳再次将秦好唤去,阴狠说道:“朝廷必会派人来查,搞不好你我都会摊上麻烦。现今唯一之计,便是……” 杜玉芳做出了灭口的手势,秦好也是无奈,为了自保便又去见了博远县令。 “事已至此,若想保住妻小,你自己看……着办吧。” 博远县令没有等来升官的消息,却等来了杀身之祸。万般无奈,含恨自缢。 顾冲盯着秦好,问道:“这么说来,你只是奉命行事,陷害庄知府的人是杜守备了?” 秦好缓缓点头,事到如今,他也只好承认了。 “那杜守备为何要陷害庄知府?” 秦好摇头,答道:“这……这个我不知情。” “当真不知?” “当真,的确不知。” 顾冲点点头,看得出来秦好并没有说谎,不过也没关系,他已经猜出来大概。 “好了,今夜秦将军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顾冲将口供拿起来,看后很满意,折叠起来离开了地窖。 第二日清晨,顾冲拿着口供去见了宁王,宁王细看过后,满意点头,问道:“你用了什么办法,短短三天便问了出来。” “精神分裂法。” “哦,这是什么办法?。” “宁王有所不知,这用刑也要因人而异,秦好乃是武夫,若用鞭刑只伤其身,难伤其心。我背其道而行,在精神上折磨他,摧毁他的意志,磨灭他的神志……” 顾冲添油加醋说得宁王云里雾里,只听懂了大概,好像就是把对方整的精神不正常。 “明日我便上书父皇,为庄知府申冤翻案。” 顾冲急忙后退一步,郑重施礼,说道:“奴才代庄知府谢过宁王,青州百姓必会永记宁王恩德。” 宁王淡笑出来,指点道:“便让他们去谢你吧,若没有你,我可救不了庄知府。” “奴才不敢,一切都是宁王功劳。” “好了,你也辛苦了,早些回宫去吧。” “是,奴才告退了。” 顾冲从宁王府走了出来,心情大好。 有了秦好的口供,再加上宁王上书,庄敬孝申冤指日可待,也不枉自己一番辛苦。 还有那庄樱,绝美的模样一直就在眼前,如果她知道了这个消息,一定会笑的更迷人。 想着事情,不知不觉中就走到了宫门外。 阔别月余,顾冲又回来了。 第30章 朝上申正义 堂下布离间 李公公琢磨不透,这小顾子怎么会平白无故消失了呢? 小春子说他已被九公主赶了出去,可他去敬事房打听,殷公公却说小顾子的名录依然是在撷兰殿。 “李公公,你说能不能九公主将他送去了责刑司……” 小春子最近跟李公公走得比较近,两人见面的话题多是顾冲。 李公公摇摇头,肯定说道:“若是送去了责刑司,他的名录必会消除,又怎会还留在撷兰殿?” “也是,这就奇怪了。” “只有一种可能,他出宫去了。” “出宫?他能出宫去?” “他自己当然出不去,但是有人可以帮助他出宫。” “你是说……九公主?” 顾冲回到了撷兰殿,小权子见到顾冲,高兴地跳了起来。 “哎呀,小顾子,你这是去了哪里?我还以为你……” 高兴过后,小权子忽然眼圈一红,眼眶内有了泪水凝聚。 顾冲心中一阵感动,拍拍他的臂膀,笑道:“你以为我被送去了责刑司,是不是?” 小权子连连点头,随后一抹泪水,欣喜问道:“那你这是又回撷兰殿了吗?” “当然,我还是撷兰殿的小顾子,还是你的好兄弟……” 顾冲说着,看到严掌事从屋内走了出来,急忙上前施礼,“严掌事,小顾子回来向您请安。” 严掌事见到顾冲也是惊愣一下,但很快他就一如往常,点头笑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顾冲躬身道:“小顾子让您担心了。” “可去见了公主?” “还未曾。” “去吧,一切见过公主再说。” “是。” 顾冲颠颠地来到后院,站在公主门前,高声禀道:“小顾子参见主子。” 九公主闻听后面上一喜,望向依婉。依婉轻笑出来,点点头,走了出去。 “小顾子……公主让你进去。” 虽已过去月余,依婉见到顾冲还是想起亵衣之事,面上有些放不开。 “依婉姐姐,可是想我了?” “呸!我才不会想你。” 依婉气恼顾冲这张贫嘴,可又正如他说的,这一个月中时常会想起他。 顾冲跟着依婉身后进了房中,见到九公主,顾冲跪倒在地,“主子,小顾子回来了。” 九公主呵笑道:“抬起头来,让我看看你可变了模样。” 顾冲抬起头,嘿嘿笑着。 九公主一看,这出去一个月顾冲不但没晒黑,好像脸上还有肉了。 “你这个奴才,看来出宫这一个月,倒是享福去了,一路颠簸不但没瘦,反而胖了些。” “哪有?我这一路上时时惦念主子,茶不思饭不想,只是刚刚见到主子心中高兴,所以显得富态了一些而已。” “噗嗤……” 依婉在一旁没忍住,笑后急忙掩嘴。心想:你这出去一趟,别的本事没见长,溜须拍马的本事却又增进了不少。 “起来吧,跟我说说,这一路上都有什么稀奇的事儿。” “诶,谢主子。” 小春子走进撷兰殿,见到院内没有小权子的身影,便喊了起来,“小权子。” 小权子正在屋内帮顾冲打扫床铺,听到小春子的声音,便急忙走出来。 “我在这呢。” “你回屋内做什么?” “我帮小顾子打扫床铺,小顾子回来了。” 小春子以为自己听错了,惊愕问道:“谁?” “小顾子啊,他又回来了,现在正在后院见主子呢。” 小春子愣在那里,半天没有说话。 顾冲重回撷兰殿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李公公的耳中,这让他不免有所担心。顾冲能出宫而去,说明他在九公主那里已经很得宠了,若再任由他这样下去,只怕自己日后将拿他没有办法了。 小春子同样心存疑虑,他想不明白,为何自己精心算计,顾冲不但没受责罚,反而平安无事呢? “小顾子,这一个月不见,我们很是惦念你啊。” 晚间,小春子来到顾冲床前,虚情假意问着。 顾冲躺在床上看着他,翻身坐了起来,呵笑问道:“是吗?这么说来,我走的这段时日,你是没少惦记我啊。” 小春子讪笑,说道:“那日之事你可不要怪我,咱们都是做奴才的,主子吩咐我也不敢违抗。” “不怪不怪,你说得对,都是做奴才的,何必互相为难呢。” “那就好,你这是去了哪里?这么久才回来。” 顾冲叹了一声,似有满脸委屈,慢声说道:“实不相瞒,我是被宁王抓去做苦差了。” “宁王抓你做苦差?” 小春子不信,宁王府又不缺府丁,跑宫中喊个小太监过去,能干什么? “这不是宁王听说我会煎药,让我过去做了一个月的药师,弄得我现在闻到药味就想吐。” “你是说宁王让你过去煎药?” “对啊,怎么你不信呀?不信等宁王来时你亲自问问宁王就是了。” “哦,不,不,我怎会不信。” 小春子连连摆手,眼珠微转,又问道:“可是我听说宁王去了青州……” “对呀,宁王是去了青州,我就在宁王府煎药来的。” “那你可知宁王去青州干什么去了?” 顾冲翻翻眼皮,抬眼看着小春子,忽然咧嘴一笑,问道:“怎么?你想打听宁王的事情?” “不,你可不要乱说,我只是好奇而已。” 小春子脸色一变,连忙摆手。 顾冲只是随口一问,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倒让顾冲觉得他有些不对。 “宁王去青州干什么我不清楚,但是我在宁王府中却听到了一件关于御净房李公公的事情。” “什么事情?” 小春子急忙追问,顾冲看了一眼正在泡脚的小权子,欲言又止。 “这事按说跟咱们也无太大关系,但毕竟……哎,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不说了。” “你看,这话说一半,怎么还不说了呢?” “睡觉,睡觉,改日再说。” 顾冲一侧身又躺了回去,将被子蒙在头上。小春子见状,只好返回到里屋去了。 等他走后,顾冲将脑袋露了出来,嘴角一笑,闭上了眼睛。 翌日早朝,文武大臣静候在大殿之上,等候当今圣上淳安帝前来登朝。 “圣上驾到,百官跪拜……” 御侍太监闵瑞走到台前,一声尖细高呼,大殿上百官齐拜下去,淳安帝从屏风后走出,登上了龙椅。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爱卿平身。” 淳安帝端坐龙椅之上,待众大臣站起后,开口问道:“今日早朝,谁有本奏?” “启奏皇上,臣有本奏。” 淳安帝向下望去,站出来说话的是户部尚书苑文豪。 “皇上,兴州大水已至,百姓死亡百余人,房屋倒塌三千余间,与之往年更甚。现兴州大小官员正组织青壮,全力救灾。臣斗胆请问皇上,今年兴州的税赋可还如往年?” 淳安帝嘘叹道:“兴州年年如此,当真就没有解决之法吗?” “这……” 苑文豪歪头看了一眼工部尚书陈天浩,这解决水灾的事情可是归属工部了。 工部尚书陈天浩急忙站了出来,禀道:“皇上,臣已差人前往兴州,若治防水灾则需加固城墙,修缮河道,只是此举需消耗大量钱财,还请皇上明决。” 苑文豪一听,这是又给推回到自己这了,说道:“陈大人,这朝廷可是没少拨银赈灾呀,怎么年年修缮,年年受灾,依我看还是要从根本上解决呀。” “何为根本?这天灾无情,绝非人力可以抗拒。若苑大人能指出解决根本所在,我便代兴州百姓叩谢苑大人。” 你看看,这两人争着争着还闹了个半红脸。 淳安帝抬起手臂,轻挥了挥,说道:“两位爱卿不必争吵,你们所言都有道理,户部减免兴州三成税赋,再拨银五千两。工部需再派能工巧匠前往兴州,治愈水患。” “是,臣遵旨。” 户部工部两位尚书退了下去,宁王站了出来,禀道:“父皇,儿臣有一事,需禀明父皇。” “哦,你有何事?” “父皇,此次儿臣前往青州劳军,无意中发现了一起冤案,只因涉及我朝忠良,儿臣不敢隐瞒,特请父皇明断。” 淳安帝一紧双眉,脸色凝重起来,忙问道:“你且说来。” “青州知府庄敬孝,为官清廉,百姓爱戴,却因大寿之时收了一套茶器而蒙冤入狱……” “等等……” 淳安帝打断了宁王的话,疑惑问道:“这个朕早已知道,不是他私藏官家之物吗?怎么还冤枉他了呢?” “父皇,那套茶器被人磨去了官印,庄敬孝收受之时,并不知那是官家之物。” “何人送与他的?” “乃是博远县令所送。” “那这个县令又是从哪得来的?” “是青州杜守备手下偏将秦好所送。” “秦好?他又如何得到这套茶具的?” “父皇,我这里有秦好供词,还请父皇阅示。” 宁王话语刚落,一旁站出一位年轻之人,此人眉宇间透着一股俊朗之气,身材健硕,气宇不凡。 “敢问宁王,你这供词从何而来?” 宁王侧头一看,问话的乃是他的三弟,宣王张震允。 “自然是秦好亲口所说。” 宣王张震允冷声质问,说道:“我大梁之法早有规定,除刑部外,其余人等不可私自传唤刑讯,二哥难道不知道吗?” “我自是知道,但此事事关重大,我又怎能眼看忠良被害,误我大梁,这岂不是寒了人心吗?” “二哥如此之说,是在说刑部断案不公,陷害忠良了?” “非也,只是此案颇为蹊跷,其中另藏玄机,请父皇下旨,重审庄敬孝一案。” 淳安帝将秦好的口供看了一遍,显得有些生气,抬手将口供递给了闵瑞,问道:“秦好现在何处?” “回父皇,在儿臣府上。” “胡闹,你真打算私设刑堂了吗?” “儿臣不敢。” 淳安帝哼了一声,望向刑部尚书段长青,说道:“责令刑部重审庄敬孝一案,七日之内,朕要知道真相。” 刑部尚书段长青急忙站出来,答道:“臣遵旨。” 宣王张震允接着禀道:“父皇,儿臣府上最近接连发生奇事,月余前府内物品被盗,前几日夜间又来了刺客,据儿臣所查,这些都是双龙会余孽所为,故儿臣请旨,请父皇择将派兵,铲除双龙会。” “准奏,这件事情便交由你与兵部定夺。” “谢父皇。” 淳安帝又看了看大家,见都没话说了,便向闵瑞使个眼色。 闵瑞上前一步,高喊道:“退朝……” 宁王走出大殿,工部尚书陈天浩紧走几步,跟了上来。 “宁王,您这是要回府啊?” “陈大人,可是有事吗?” “无事,不知宁王可否有事,若是无事,不如去我府中小聚一下,也算我为宁王劳军归来接风洗尘。” 宁王回头看看,见大家各走各的也没人注意,便点点头,答应道:“也好,我正有事与你商议。” “宁王客气,请。” 他们走了之后,宣王张震允便走了出来,刑部尚书段长青跟随在侧。 “秦好知道得太多了。” 宣王张震允来到白玉栏杆处,叹了一声。 段长青点点头,凑身说道:“我有办法让他闭嘴。” 宣王张震允点点头,“杜玉芳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竟给我们惹麻烦。现在只能看你的了。” “宣王放心,三日之内,我定将此事了结。” 顾冲刚从后院回来,小春子便迫不及待喊住了他,两人来到一旁。 “你昨日说起李公公,到底何事啊?” 顾冲似有顾虑的左右看看,小声说道:“你真想知道啊?但你要答应我,不许跟任何人说。” 小春子连连点头,顾冲说道:“那日宁王还未去青州,我正在帮宁王煎药,忽然见到来了一人,我听到他跟宁王说……” “说什么?” 小春子越急,顾冲就越不着急,停了片刻,才又说道:“我听那人说,月余前御净房曾暴毙了两个太监。这事颇有蹊跷,那人看上去与宁王关系甚好,你说宁王能不管嘛。” “这么说来,宁王是要过手此事了?” 顾冲果断地点点头,肯定说道:“这是必然,我看啊,这李公公的好日子快到头了。” 小春子听后犹豫起来,若是宁王真要办李公公,那李公公肯定是没好了,自己还要不要跟他走动。 他的心思都写在脸上,顾冲看得明白,心中冷哼道:你们两个,我一个一个的收拾。 第31章 推新举贤士 除恶释忠臣 宁王来到工部尚书陈天浩府上,丫鬟奉茶上来,两人各自落座。 “不知宁王有何事要与我商议?” 宁王清清嗓子,说道:“陈大人,不知你可曾听过橡胶吗?” “香蕉?宁王是要吃香蕉吗?” 宁王摆摆手,一字一顿说道:“橡胶,也称胶皮。” 陈天浩摇头,问道:“不知,胶皮为何物?” 宁王舒展一下眉头,胶皮具体为何物他也不知,但想来顾冲说的应该不会错。 “此物就是在树胶之中提取,再加工而成,具有较强的韧性,可以将它包裹在车轮之外,这样车轮行驶在路上,就不怕硬物扎伤内胎了。” 陈天浩听得一塌糊涂,车轮包裹胶皮有何用处,这怎么又出来个内胎。 “内胎又是何物啊?” “内胎就是紧附在车轮之上,柔软坚韧即可,例如毛鹿的皮革。然后将它们缝制起来,里面充满气体,这样车轮行驶在路上,减少颠簸之感,而且速度也会快上许多。” 陈天浩点点头,总算听明白了个大概,连忙起身抱拳道:“宁王聪慧过人,若真这样,那岂不是造福我大梁。” “陈大人过誉,我也只能说出这些,你可差人细心研究,若真成了,陈大人必是大功一件。” “哪里,皆是宁王之功。宁王放心,稍后我便差人去做,依我之见,此事甚是可行。” 两人言谈甚欢,随后又谈到了兴州水灾一事。 陈天浩对此事很是为难,愁声道:“宁王,这兴州水灾一事着实让我为难,皇上圣命难违,可我又无计可施,群臣都在看我笑话,唉!” 宁王也跟着叹道:“陈大人也不要太为难,此非人力可为,实是陇江之患。” “所以我请宁王来,还是想请您帮我想想办法,看看这兴州水灾该如何治理才好?” 宁王愁着脸,说道:“我哪有什么办法?若是有了,也不必去佛前参拜,祈求菩萨了。” “宁王既然都能想出车轮来,肯定也会想出办法的,您再好好想想。” 面对陈天浩的请求,宁王没了办法,只好说道:“实不相瞒,这个办法不是我想出来的,而是宫中一个叫做小顾子的太监想出来的。不过你刚才那句话说得不错,他既然可以想出胶皮内胎,应该也会有办法治愈水患。” “小……顾子?宫中太监?” 陈天浩满面惊愕,疑惑望着宁王。 宁王笑着点头,说道:“陈大人若不耻下问,或许他真得会有办法帮你。” “他是哪里的太监?” “九公主撷兰殿的小太监。” 陈天浩慢慢点头,看来自己找机会还真要去拜访了。 秦好被押入了刑部大牢,段长青来到牢中屏退了众人,冷视着他。 “秦将军,你的口供我已看过,就是不知你所说可是实情吗?” 秦好并不认识段长青,还当作是张庭远的人在问话,便点头道:“句句实情。” 段长青哼声道:“你真是个蠢货,你以为说出杜守备指使,便可减轻你的罪吗?” 秦好望着段长青,半天才反应过来,问道:“不知大人您是?” “你无需知道我是谁,我只是来告诉你,你的供词已经面圣,这栽赃陷害之罪,是如何也逃脱不开了。” “但是你可曾想过,如果杜守备也因此受到牵连,那谁还会护得你的家小呢?” 段长青在暗示着秦好,这会秦好也明白过来了,已经不是一伙人在审他了。 段长青走近秦好身边,耳语了几句,然后说道:“我也只能帮你到这里,剩下的你自己看着办吧。” 段长青说完便转身离去,只留下秦好,在牢中回味着段长青刚刚说过的话。 隔日,刑部侍郎王轼王大人奉旨提审秦好,这秦好立刻换了口供,不再承认那茶器是杜玉芳指派其送去的了。 “你说这茶器乃是你花重金购得,那又是从何人手中购得的?” 王侍郎一看秦好翻供,心中产生了疑问,但还得问下去,他也好回去交差。 秦好答道:“是从一个壮汉手中购得,我并不认……得那人。” “购得茶器之时,可否看到了官印?” “没有,我购……来时官印已经被打磨下去了。” “那你先前为何说这茶器乃是杜玉芳所给?” “我一时害怕,想着推在杜守备身上,或可免去罪责。” 王轼感觉到秦好是在说谎,但段大人嘱咐过,只问口供不许动刑。 “那你为何要将这茶器送与博远县令?” “我与他是老乡,便送与他了,想着借庄知府大寿之机……” 王轼一看,好嘛,这口供又绕回来了。除了撇清杜玉芳之外,其余的秦好都招认了。 签字画押,王轼将秦好口供收好,回去跟段长青交差去了。 第二日早朝,一份新的口供呈现在淳安帝面前。 淳安帝看过后,向段长青问道:“这秦好为何又翻了口供?” 段长青闪出身来,禀道:“皇上,秦好是因害怕其罪过重,才有意栽赃杜玉芳。王大人昨日细心查问之后,从中发现破绽,这秦好才如实招了。” 淳安帝嘘了一声,片刻后,说道:“既然已经查清了,那这个人该如何处理啊?” “回皇上,依我大梁国法,陷害忠良者,应斩。” 淳安帝没再说什么,他心里明白这件事情其中绝不会这么简单,却也没必要说破。毕竟,涉及两个四品大员。既然有人担了,何必还较真呢。 宁王也知道有宣王在,想动杜玉芳不会这么简单。能动最好,即使动不了,自己目的也达到了,庄敬孝应该无事了。 淳安帝对段长青说道:“此事便由你处理,日后无论是谁,凡再有无端生事,陷害忠良者,刑部可先斩后奏。” “臣遵旨。” “臣遵旨。” 淳安帝说的是刑部,所以不光刑部尚书段长青,在他身后的刑部侍郎王轼也跟着回答。 淳安帝这句话说得很有含义,百官犯错刑部皆可罚,而如果段长青与王轼犯错呢,那你们就互相监督,以刑部名义亦可罚。 “庄敬孝既然无罪,那便官复原职,交由吏部理办。” 吏部尚书何逸立刻站出来,躬身道:“启禀皇上,臣以为庄敬孝虽已无罪,但入狱一事在青州已是人尽皆知,故而不宜续任青州知府。前几日兴州知府任长风上书,因年岁已大欲辞官归乡,依臣之见,可命庄敬孝为兴州知府,即刻上任。” 淳安帝点头应允,至于青州知府人选,那便由吏部再选能臣吧。 散朝后,陈天浩又将宁王拉到一旁,说道:“宁王你可是要回府吗?” 宁王点头道:“不错,陈大人可有事吗?” 陈天浩啧了一下,埋怨道:“您忘了昨日与我说的,要我去找小顾子求教办法吗?” “哦,原来是这事,那你为何将我拦下?” “哎呦,宁王啊,我是外臣呀,皇上不宣召我如何能进得了后宫?” 陈天浩这样一说,宁王就明白了,笑道:“陈大人之意是让我去趟撷兰殿?” “正是,劳您大驾,将小顾子请到我府上,可好?” 宁王点头答应,说道:“那我便去趟撷兰殿,但是他去与不去,我可说得不算。” “只要您亲自去了,他又怎会不答应。” “呵呵,好吧,午后你派人来宫外接他。” “多谢宁王。” 宁王来到撷兰殿,小春子请宁王进了阁房,依婉急忙去烧水沏茶。 “二哥,你是来找我下棋的吗?” 九公主闻讯来到阁房,宁王笑笑,摇头说道:“今日不了,府上还有事情。” 九公主一嘟嘴,问道:“那你来干嘛了?” 宁王不答反问,“小顾子呢?” “回宁王,小顾子去了凝香宫,今日宫中发放月例。” 小春子在一旁答着,宁王点点头,随后说道:“他回来后让他来见我。” “是,宁王。” 九公主过来陪坐在宁王对面,撒娇说道:“二哥,反正你都是要等小顾子,便陪我下几盘嘛。” 宁王想了想九公主说得也是,便点点头答应了。 九公主盘膝榻上,诡笑道:“那我们便如上次一样,二哥若是输了,便带我出宫去玩。” “你又想出宫?” 宁王这时才明白九公主的意图,责斥道:“你看哪个公主如你这般,不好好留在殿内,整日只想出宫去玩。” 九公主一挑眼帘,不服气说道:“她们是她们,与我何干?莫不是二哥心虚,胜不了我?” 宁王呵笑出来,九公主的小伎俩他怎会不知,随即摇头,说道:“那我便不下了。” 九公主见激将法不成,便又出一招,转头吩咐依婉,说道:“依婉,去门口候着小顾子,他若回来便将他撵了出去,不到酉时不得回来。” 九公主这招杀手锏够狠,酉时宫门已闭,宁王若再想出宫,便要费许多周折。若留宿宫中,则须告知内事府,上承皇上允许后方可,更加麻烦。 九公主得意之色跃然脸上,你不是要见小顾子,不陪我下棋我便让你见不到他,看谁厉害。 你别说,宁王这下还真没招了。 “好吧,服了你。” 宁王无奈,打开了棋盒,抓出一把棋子来,笑道:“但可说好,你若输了,可不许耍赖。” “嘻嘻,我才不会输,三局两胜,二哥不要耍赖就好。” 九公主嬉笑着也拿起棋子,两人开始下起棋来。 顾冲来到凝香宫,今日乃是月末,是宫中发放月例的日子。内事府只发放给各宫,撷兰殿归属凝香宫,所以顾冲并不是去内事府而是直接来凝香宫领月例。 “这位公公,我是撷兰殿的小顾子,前来领月例。” 顾冲第一次来到凝香宫,见到宫门站着一位小公公,便客气说道。 “小顾子,你不记得我了。” 那小公公露出笑脸,热情跟顾冲打起招呼。顾冲微愣,细眼一看,好像有些面熟。 “我是陈山呀,当初咱俩一起进宫来,你忘记了?” “哎呦,是你呀。” 他这一说,顾冲想起来了,这不是与他一起在御净房等着挨刀的那个。 “可不是我嘛,你要不说名字,我只怕也认不出来你了。” “怎么?你在凝香宫当差?” 陈山点点头,说道:“是呀,与你分开后我便来了这里,我还曾打听过你,可是都不知道你去了哪里。” 顾冲笑了笑,虽然两人并不熟悉,但都来自临苍府,怎么说也是老乡。 “我在九公主的撷兰殿当差,你看看,弄了半天,咱俩离得很近嘛。” “是呀,快进来。” 有认识人就是好办事,本来顾冲还想着打听,这下好了,陈山直接领着他将月例领了出来。 “好了,那我先回去交差,改日闲时我再过来找你。” 陈山将顾冲送到凝香宫外,两人道别。 顾冲拿着银袋向回走着,掂了几下,听陈山说像他们这样最低等的太监每月俸银只有二两不到,早知道当初的银票就应该留下来一些,结果自己大方都给了庄樱与唐岚。又一细想,自己留银子又有什么用呢?出宫机会不多,宫内又无用银之处,便也心安了。 回到撷兰殿,小春子便告诉顾冲,宁王唤他。将银袋交给小春子后,顾冲便去了阁房。 “主子,小顾子回来了。” 顾冲站在阁房外高声禀着,九公主听到,没好气喊道:“进来。” 顾冲一听,好像九公主语气不对,急忙进了阁房。 九公主已经输了一盘,眼看这盘又处于被动局面,她能不生气嘛。赶巧顾冲回来,这气就出在他身上了。 “你怎么刚回来,我这棋还有得救吗?” 宁王笑而不语,顾冲一看,棋盘上黑多白少,虽然他对围棋一知半解,也能看出来谁胜谁败。 顾冲苦愁着脸,说道:“主子,你这也太惨点了,恐怕无力回天了。” 九公主气得伸手将棋盘上的棋子推散,撅嘴说道:“今日便输了,下次我们下五子棋。” 宁王笑道:“随你,但是不许小顾子帮忙。” “我才不用他,哼!” 九公主一甩头,显然出不了宫去,她心里不舒服。 “小顾子,工部尚书陈大人请你去府上做客,午后会在宫门外派人来接你。” “啊?!” 不但顾冲吃惊,连九公主与依婉也很是惊讶。 堂堂朝中二品官员,居然邀请一个小太监去府上做客,闻所未闻。 第32章 初登尚书府 讲解指迷津 工部尚书为何会找自己? 顾冲试探问道:“宁王,这陈大人唤我前去府上,为了何事啊?” “你忘记曾说过轮胎之事,我昨日与陈大人说起,或许是询问此事细节吧。” 宁王并没提兴州之事,治愈水患可不是闹着玩的,顾冲虽然聪明也不一定就有办法,所以宁王怕吓到顾冲,一切等他去了再说。 顾冲一听是这事,也就放心了,便答应下来。 宁王站起了身,整理一下衣衫,对九公主说道:“时候也不早了,我回府去了。” 九公主还在抱怨宁王不带她出宫,坐在那里都没有起来,哼声道:“走吧,下次不带我出宫就别来了。” 宁王呵笑出来,这个妹妹被他宠坏了。顾冲急忙躬身说道:“小顾子恭送宁王。” 宁王在前,顾冲在后,两人走出阁房向撷兰殿外走去。 “小顾子,今日朝上,父皇已经赦免庄敬孝无罪,吏部尚书何大人上言,令其任兴州知府,即刻赴任。” 这消息令顾冲很高兴,终于救出了庄敬孝。 不由间,庄樱的模样又浮现在他眼前。 “不过秦好翻供了,将一切事情扛了下来,倒是把杜玉芳撇得一干二净。” “情理之中。” 顾冲只是简单四个字,却让宁王心中对他更加欣赏。与自己所料相同,可见顾冲已经看出了其中的一些关系。 午时过后,顾冲拿着撷兰殿的出宫行牌,向宫门处走去。 路过御净房时,却碰到了他最不想见的人。 李公公带着两名太监刚好从御净房走出,一眼看见顾冲,便站了下来。 “哎呦,给李公公请安。” 顾冲嘴上笑着,心中却自说倒霉,越不想遇到谁却偏偏遇到。 “小顾子,你这是要去哪里啊?” 李公公眯笑着眼睛,紧盯着顾冲,现在见到他比见到皇上还难,这回碰上了,我看你往哪跑。 “嘿嘿,我现在要出宫。” “出宫?你又出宫干嘛?” 顾冲一听,原来他知道自己出过宫,所以加了个又字。不用想,肯定是小春子告诉他的。 “工部尚书陈大人在宫外等我,说有事吩咐,我这不敢怠慢,这不是紧赶去。” “你胡说吧,陈大人找你能有何事?” 李公公不信顾冲所说,伸手指向院内,说道:“你与我进来,我们之间也有要事需要商议呢。” 顾冲一脸无奈,哀求道:“李公公,我真得有事,咱们改日再说,可好?” “不行,你今日休想再骗我。” “我骗你干嘛……” 顾冲话音未落,李公公向身后一招手,他身后两名太监便上前来,一边一个架住了顾冲的手臂。 “带进去。” 李公公看着挣扎的顾冲被拖进了御净房内,阴笑着跟了进来。 顾冲又被带进了行事房,在这里他已经几进几出,不像原来那般恐惧。 “我说李公公,咱再好好商量商量,你想办的事我答应你,但你要先让我去见陈大人,不然真耽误了大事,你肯定也逃脱不了干系。” 李公公见顾冲还是这样说,也有些半信半疑,问道:“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真得去见陈大人?再者说来,你走了还会再回来吗?” “我肯定会来啊,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还请李公公相信我。” “我就是太信你了,以至于现在我整日提心吊胆,决计不再听你胡说,今天便把事情了了。” 顾冲轻叹了一声,显得很为难,说道:“好吧,既然这样,那就请李公公差人前去宫门处,告知陈大人,我今日不能去见他了。” 李公公见顾冲不似说谎的样子,忍不住又问了一遍,“陈大人真在宫外等你?” “你差人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我在这里又跑不掉。” 李公公犹豫一下,回身对小太监说道:“你去宫门处看下,陈大人可在。” 小太监答应走出了行事房,顾冲这下放松了心态,他知道李公公还不敢硬来,若因为自己得罪尚书大人那岂不是得不偿失了。 一会功夫,太监跑了回来,禀道:“李公公,宫外却有一顶陈府软轿,说是接小顾子。” “你看看,我没有说谎吧。” 顾冲摊开双手,一副冤枉的表情。 李公公紧皱眉头,沉思道:“陈大人找你到底何事?” “这个我也不知,要不等我回来,再来向您禀告。” 李公公知道顾冲这一走肯定不会回来了,但他还真不敢强留下顾冲,便说道:“也罢,你先去见陈大人,但你记得,我一定会找你的。” 以后再说以后,当务之急是先离开这里。顾冲从行事房出来,在院中居然见到了陈山。 “小顾子,你也来御净房了?” 陈山见到顾冲倍感亲切,满面笑意迎过来。 顾冲点头敷衍道:“我来跟李公公叙叙旧,这便走了。” “哦,那闲时我们再叙,记得去找我。” “嗯嗯……” 顾冲哪有心情跟他聊天,三步并作两步走出了御净房,只是他们之间的对话被李公公看在了眼中。 “小陈子,你可是与小顾子熟识?。” 陈山笑着点头,答道:“回李公公,您忘记了,我们是一起来的,都是临苍府人氏。” “哦……” 李公公点点头,眯了眯眼睛。 顾冲心事重重地出了宫门,不远处一顶软轿停放在那里,轿旁站着两名轿夫,还有一个看上去与顾冲年龄相仿,文质彬彬的少年。 那少年见到顾冲出来,迎上前来,施礼问道:“可是撷兰殿的顾公公吗?” 顾冲点点头,“没错,是我,敢问你是?” 少年答道:“我叫陈东升,我家大人命我前来迎接顾公公前去府上做客。” “是工部尚书陈天浩大人吗?” 顾冲确认一下,得到准确答复后,钻进了软轿中。 轿子比起马车可舒服多了,使顾冲感到无比惬意。不由感叹:还是当官好啊,要是以后自己出行也有轿子该多好呀。 京师府虽大,但说起来也不过是一座城,所以不管是王爷府还是尚书府,距离皇宫都不算远。一刻钟不到,轿子便停了下来。 “顾公公,请下轿。” 陈东升掀开轿帘,顾冲探头钻了出来,放眼一看,嗬!这尚书府看上去可比宁王府要气派多了。 只青玉台阶便有七阶,门前两个硕大圆形石墩,大门高有一丈八,宽约三丈有余,朱门单开,门上宽大匾额上书三字——尚书府。 “顾公公,您请。” 顾冲客气一下,走上台阶,跨过漆红高槛,步入了尚书府。 下人引着顾冲穿过过廊,左转右转来到一间大厅前,请顾冲上座。随后,进来几名丫鬟,香茶糕点水果一应俱全,摆放在顾冲面前。 顾冲受宠若惊,长这么大哪受过这等待遇。既然有吃的,嘴就不能闲着。拿起一块糕点塞进嘴中,咀嚼起来。 要说这尚书府内的糕点的确不错,不但样式好看,这味道也是绝佳。吃了糕点,再饮口香茶…… 这时,顾冲见到从门外进来一人。年有五旬开外,身形富态,满面生光,宽眉大眼,面色和善。身着淡蓝长衫,手握一对纯白玉球,慢步走了进来。 顾冲茶饮一半,急忙放下杯子,擦拭一下嘴角,站了起来。 “哈哈,顾公公。” 进来老者当先开口,顾冲施礼答道:“是,可是陈大人?” 老者正是陈天浩,点头道:“不错,顾公公请坐。” “不敢,陈大人请。” 陈天浩呵笑着坐在了主位上,坐定后凝眸打量起顾冲来,他想看看这个小太监究竟有何不同,能让宁王举荐他。 “陈大人唤我过来,不知有何吩咐?” 顾冲被看得有些尴尬,心想:你个老头倒是说话啊,总不能把我请来就是大眼瞪小眼吧。 “诶,今日请顾公公前来,只为府中一叙,何来吩咐一说。” 顾冲咧嘴一笑,淡声说道:“我这人性急,还请陈大人直言。” “哈哈,顾公公豪爽。” 陈天浩见顾冲这样说了,就开门见山,询问道:“宁王与我说,这车轮之上覆盖轮胎,既可减去颠簸之感又可日行百里,不知可是真的?” “宁王所说,难道陈大人不信吗?” 陈天浩呵笑一下,他没想到顾冲反问了他,若是宁王说得他当然信,关键这不是顾冲提出来的嘛。 “信,我自然信。只不过其中环节,还请顾公公明示啊。” 顾冲稀里哗啦地说了一遍,说得自己口渴,端起茶杯饮了一大口,将茶杯向陈天浩比画一下,说道:“陈大人,没茶了。” “哦,哦,来人,快续茶。” 陈天浩基本明白了制作轮胎的步骤,可这毕竟是嘴上一说,要想真干起来,还得有图有真相。 “顾公公,不知你可否制出图纸来,这样便省了很多麻烦。” 顾冲挠挠脑袋,制图他可不会,但画出来应该没问题。 “我试一下,尽力而为。” 陈天浩一听喜出望外,急忙喊人备好纸墨笔砚。 顾冲拿起毛笔,站在桌前细想片刻,抬笔落于纸上……可惜墨汁沾的太多了,墨汁嘀嗒成线,整个宣纸脏了一片。 “这个……” 顾冲难得脸上发烧,尴尬的将毛笔放了回去,讪笑说道:“此图不宜使用毛笔,不知陈大人这里可有炭笔?” 陈天浩被问得一懵,“何为炭笔?” “就是木柴燃烧过后,余下熏黑部分。” 陈天浩点点头,吩咐下人,赶紧去厨房找些烧过的木柴来。 这回顾冲就顺手了,拿着木炭在纸上画了一个圆圈,然后一顿标记,连图带字的画满了纸张。 “陈大人,大致就是这样,你只需找些精工巧匠,定是可以制作出来。” 陈天浩端看桌上这一片漆黑,想着的确需要能工巧匠,不然只怕连图都看不懂。 净手之后,两人再次坐下,陈天浩又请教了兴州水患治理的问题。 “顾公公,兴州大水,年年频发,我多方治理,均无显效,不知顾公公可有高见?” 顾冲挑起眉头,答道:“这个我不敢妄谈,治理水患需根据地形地貌,水流速度,各种因素而决定可否,绝不是你我坐在这里便可谈的。” 陈天浩一听,这个好办,兴州水域早有草图在他这里。 “顾公公你看,这便是兴州水域图。” 陈天浩将绘图铺在桌上,指点给顾冲,“这便是兴州,这条是陇江,陇江北侧还有秣陵河。陇江在兴州城外东五里处,此处东高西低,故而陇江每到汛期便江水上涨,顺势而下,直淹兴州城。” 顾冲简单看了一下,顺口问道:“不可以加固河堤吗?” 陈天浩摇摇头,答道:“一来地势所至,江水一面倾灌足有几十里,面积过大。二来这些江堤多年被江水冲刷,已经土质松软,根本无法加固。” “那在城外筑坝护城,也不可吗?” 陈天浩叹声道:“这个办法也曾用过,但只能护的城池,可这百姓的千亩良田却无法救的。民以食为天,救城救不得良田,又有何用?” 顾冲点点头,是这个理儿。那该怎么办呢?着实让顾冲有些为难了。 “陈大人,这陇江之水从何而来?” “这个……我还真不知,但肯定是从齐国而来。” 顾冲一听,这还出国了。本想从源头治理,现在看也不可行了。 “依我看,只有截流了。” “截流?” 陈天浩摇头道:“江水湍急,无法运石填江,又怎么能截的住?” 顾冲却有他的办法,他指着秣陵河,说道:“此河在图上看去,河面宽阔,应不比陇江窄小。” 陈天浩点头道:“不错,陇江之水多源于秣陵河。” “此河在这里汇于陇江,汇入处水流猛增,这才导致陇江之水在兴州城流域暴增。我们既然无法填江,那便将这条河截流,然后修建水坝,拦截河水。这样旱时可开闸放水,浇灌庄稼。涝时便关闭水闸,减少江水。再挖造运河,将河水从他处分流出去。没有了秣陵河水灌入,这陇江自然不会再发生洪灾了。” 顾冲的这一番话让陈天浩心情大好,先不说方法可行不可行,但至少有了些希望。 第33章 听君一席话 请旨赴兴州 顾冲只是将自己所想办法讲与了陈天浩,具体实施还需因地制宜,不是两人坐在这里说说就可以办到的。 陈天浩显然很重视顾冲所讲,每一句话他都记在心里,疑惑之处,不耻下问,顾冲也都讲给他听。 “顾公公,这开挖运河,该将水引去何处为好?” “自然是所需之处,这个就要看实际情况而定,既可方便泄洪,又要便于百姓取水灌田。” “那将水引去运河,秣陵河上修筑水坝又有何用呢?” “水坝的用处太大了,这么说吧,有了这个水坝,就可以牢牢控制河流的走向,使其造福百姓。” 陈天浩点点头,至于大坝如何建造,闸门又是什么样的,顾冲连说带画,他也基本明白了。 “甚好,不日我将上奏皇上,择日前往兴州巡查。” 谈完了正事,陈天浩心情愉悦,设宴款待了顾冲。 一个朝中二品大员与一个不入流的小太监相谈甚欢,两人大有相见恨晚之意。 “陈大人,天色不早了,我得回宫去了。” 顾冲起身告辞,再不走只怕宫门关闭,他便回不去了。 陈天浩心情大好,不免多饮了几杯,微醺起身拉住顾冲手腕,笑道:“也好,本官送你出府。” “哎呦,陈大人,这可使不得啊,您还是……” “无妨,顾老弟,你可知今日你所说这两件事,只要成了一件,那便是天大的功劳,你自然担得起。” 顾冲一听,好嘛,这老头连称呼都改了,看来是有点喝多了。 陈天浩亲自将顾冲送上轿,目送他离去。自语说道:“这小太监的确有两下子,宁王好眼力呀。” 顾冲回到撷兰殿,正赶上大家在用晚膳,他刚刚吃饱喝足,自然吃不下去了。 “小顾子,你今儿可是又出宫去了?” 严掌事用完晚膳,顾冲过去给他收拾桌子,听到他问,点了点头。 “难怪一下午不见你,可是又去了宁王那里?” “没有,我去了工部尚书陈大人府中。” “哦,去了尚书府。” 严掌事慢慢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慢步在屋内走着,说道:“以后少与外官往来,这若传了出去,免不了又惹事端。” “是,小顾子记得了。” “还有,这宫内啊,好事儿的人太多,指不定哪个眼睛正看着你呢,自己好自为之吧。” “是,小顾子遵命。” 顾冲收拾完碗筷,装进食盒内,提着食盒走出严掌事房间。 他不知道严掌事刚刚所说的话是指什么,是在提醒自己提防谁吗?还是提醒自己,最近做了不少不该自己做的事情。 三日后,工部尚书陈天浩觐见了淳安帝,将兴州水患治理详录呈上。 “皇上,此举虽工程浩大,但却可将水患从根上治愈。” 淳安帝仔细看着,这工程的确不小,还需要拦河筑坝,粗略算下来,这银子可少不了啊。 “陈爱卿啊,陇江之水,波涛汹涌,即便是秣陵河也是暗流涌动,你却要在此断水截河……” 淳安帝摇摇头,显然对这个方法存有质疑。 陈天浩把握也不大,但是总要一试,不然也没有再好的办法了。 “皇上,兴州水灾实乃我大梁心头之患,此患不除,不但我大梁年年粮食减产,税赋减收,也使得民心不稳,国之不安。臣斗胆一试,还望皇上恩准。” 淳安帝当然也想治愈水患,只是这银子从何而来? “陈爱卿,朕也希望能够将水患治愈,可是现今国库并不丰足,恐难以拨出更多银两啊。再者说来,一旦不成,这不是更加浪费嘛。” 陈天浩一看皇上这是心疼银子了,的确,没银子啥也干不了啊。 “皇上,依臣之见,还是……” 淳安帝摆摆手,打断了陈天浩的话,摆手说道:“我来问你,你若修建这水坝,可有几成把握?” “这个……” 陈天浩哑语了,若是修成应该有九成把握控制住水患,关键是,能不能修成。 “你看,你既然把握不大,却又要浪费人力物力。陈爱卿,依朕看这事还是再议吧。” 淳安帝将陈天浩从永春宫撵了出来,陈天浩孤单地站在那里,显得非常沮丧。 这修坝治水是一个大工程,一旦成功,那便是大功一件,定会深得皇上赏识。 左司使年岁已大,即将归隐还乡,自己若谋得此位,那便是加官进爵。可一旦不成,那皇上定会龙颜大怒,这后果也是非常严重。 举棋不定之际,永春宫的掌事太监罗公公走了出来。 “呦,陈大人。” 罗公公含笑施礼,陈天浩急忙回礼,问道:“罗公公,这是要出去呀?” “可不,这不皇上大寿将至,造衣司为皇后娘娘新制了凤衣,咱家过去看看,可别出什么差错了。” “哎呀,罗公公,这差个人过去便是,怎得还您亲自跑一趟。” 罗公公喜眉眼笑凑上前一步,放低声音道:“陈大人您还不知道嘛,这能有什么差错,咱家只不过不想借他人手而已。” “哦……” 陈天浩明白了,这罗公公老谋深算,请功的事情自然不会让给别人。 “得嘞,咱家不打扰陈大人了。” 罗公公一鞠身,摇摆着身子走了出去,留下陈天浩望着他的背影,细细的琢磨着。 “不行,我还得去找小顾子……” 陈天浩嘀咕一句,迈开步子向撷兰殿走去。 顾冲正在殿门值守,远远看到陈山走了过来,便走了出去。 “小陈子,你这是要去哪里?” “我来找你呀。” 陈山向撷兰殿里面张望一下,向顾冲招招手,顾冲走了出去。 “看看这是什么?” 陈山从怀中拿出一个油纸包,捧在手心里慢慢打开,里面是两块菱形淡粉色精致糕点。 “没吃过吧?这是菱枣糕,庆妃娘娘赏赐的。” 顾冲摇摇头,他见过方形,圆形的,还真没见过这种形状的糕点。 “就知道你没吃过,我特意拿来给你,快尝尝吧。” 顾冲将手在衣衫上擦拭两下,伸手将两块菱枣糕捏了起来。 “诶,你给我留一块呀。” 陈山一见急了,看这架势顾冲是要两块都吃啊。 “哈哈,我以为都是给我的。” 顾冲笑着将菱枣糕又放了回去,再次拿起来一块。 “才不是,我还没有尝过呢。” 陈山急忙拿起一块,笑了笑,将糕点塞进了嘴中。 顾冲尝过之后,点点头,说道:“真是不错,又甜又软,好吃。” “那当然,不然我能拿来给你品尝嘛。” 陈山擦擦嘴巴,将油纸包又塞回了怀中,说道:“行了,我回去了,下次有好吃的我再给你带来。” “嗯,谢谢了。” “客气什么,那我走了。” 顾冲送走陈山,回身走到殿门口,见到小春子正站在那里。 “小顾子,那是谁呀?” 顾冲回看了一眼陈山的背影,答道:“凝香宫的小陈子,我俩是一起进宫来的。” “哦,取膳的时间到了,你去膳房将午膳取回来吧。” 顾冲答应一声,掉头又向内膳房走去。 走在半路上,顾冲就遇到了从永春宫过来找他的陈天浩。 “陈大人,您这是干嘛去呀?” “顾公公,我正要寻你去。” 陈天浩向一旁过门指了一下,两人进了过门内,这里隐蔽一些,站在宫道上一眼就被人看到了。 “顾公公,皇上问我修筑水坝此举有几成把握,我该如何回答?” “陈大人,你觉得有几成把握?” 陈天浩嗞嗞嘴巴,“我若知道,也就不来问你了。” “你都不知道,我又如何知道?” 顾冲一摊双手,表情为难,说道:“因素太多了,人力,物力,财力,天时地利人和等等,只要这些不是问题,那修筑水坝自然就没有问题。” “关键就在这财力上,国库空虚,银两怕是不足。”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最关键的财力供应不上,一切都是白说。 “顾公公,不如这样,你随我前去兴州巡视一下,我们先有个预算,然后再想办法筹集银两。” 顾冲一听,连忙摇头。 严掌事刚刚嘱咐过自己,还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 “陈大人,内宦不与外官通联,宫中规矩可不敢破坏啊。” “这……顾公公,咱们神不知,鬼不觉的去,不让他人知晓就是了。” “不行,不行,哪有不透风的墙……” 顾冲刚刚说到这,两个宫女便走进了过门内,见到陈天浩愣了一下,虽不认识,但还是停下脚步侧身施礼。 陈天浩点点头,两名宫女从一旁走过。顾冲撇撇嘴,说道:“你看,这不就让人见到了。” 陈天浩叹了一声,无奈说道:“好吧,我也不为难顾公公,后会有期。” 顾冲回礼,陈天浩转身离去。顾冲刚要跟出去,陈天浩却转身又回来了。 “顾公公,我再问一句,若是水坝修成,是否一定能治愈水患?” 顾冲肯定地点点头,陈天浩二话不说,转身离去。 顾冲等了会,才从过门走出,远远跟在陈天浩身后,向膳房走去。 三日后,工部尚书陈天浩请旨前往兴州巡查,工部侍郎玄至策随同,携工部主事,水部主事等一行三十余人一同前往。 庄敬孝刚刚赴任兴州知府,他每日带领兴州大小官员巡视城池,督收稻粮,查视官库,安抚民生。忙得起早贪黑,只二十余日,整个人便瘦了许多。 “大人,近日城内多了许多难民,皆是陇江沿岸受灾百姓。他们在城内沿街乞讨,露宿街头,下官已加派了兵力,昼夜巡防,以防民心不稳,或有盗抢之事发生。” 庄敬孝点点头,这事他已经知晓,为解难民之灾,他已于前日便开仓放粮,在城门处设置救济之处,熬粥施于难民。 “官家之力尚显微薄,传令下去,令兴州城内富甲,每日午时在府前布施难民,不得有误,违者……” 庄敬孝停顿下来,富甲们布施是行善,不布施知府也管不了人家,梁国法规根本没这一条。 “传令下去,本官即刻前往拜会城内富甲。” 庄敬孝放下官威,决定挨家挨户前去拜访,只为富甲们能够行善积德,给难民们一口饭吃。 回到后府,庄敬孝褪下官服,换上一身青色长衫。 庄樱在小蝶陪同下走了进来,细声问道:“父亲,可是要出府去?” 庄敬孝微微一笑,点头道:“是,城内难民渐多,我去城中转转。” 庄樱转回身,小蝶很不情愿地将几张银票递给了庄樱。 “父亲,这些银票你且带上,虽是不多,却也可解一时之急。” 庄敬孝从庄樱手中接过银票,诧异问道:“这银票从何而来?” “这是顾公公走时,留给女儿的生活所需。” 庄敬孝感叹一声,说道:“顾公公对我庄家恩若再生,樱儿,这份恩情一定要记在心里,来日必报。” “嗯。” 庄樱轻声答着,眼前浮现出顾冲那时而嬉笑的面容来。 “大人,大人……” 一阵急唤从门外传来,紧接着,一名年约四旬,蓄着一撮山羊胡须的消瘦男人小跑来到门外,喘息禀道:“大人,工部尚书陈大人奉旨前来巡查灾情,已经到了城外十里处了。” “哎呀,怎么才报来?” 庄敬孝一听,急忙将银票放在一旁,吩咐道:“速去告知城中大小官员,一刻钟后在西门迎候陈大人。” 庄樱碎步过去,将庄敬孝的官服取来,“父亲,莫急,来得及。” “快些,樱儿,吩咐下去,让厨房备些酒菜,晚间在府上为陈大人接风。” “父亲,可是要丰盛一些?” “不可,现今百姓还有挨饿者,只是家常便饭即可。” 庄樱蹙起秀眉,劝道:“父亲,陈大人一路远来,若只是家常便饭,岂不是怠慢了吗?” 庄敬孝重重叹声,“唉!兴州百姓食不果腹,我又怎能鸡鱼满桌,也只能这样了。” “父亲……” “罢了,速去准备吧。” 庄樱知道父亲的秉性,他若认定,无可更改,只能跟着一声轻叹,领着小蝶去通知下人准备了。 庄敬孝带人赶到西门,很快,大小官员都匆匆赶来。 兴州守备徐天放向庄敬孝一礼,问道:“庄大人,这陈大人前来兴州,可是早有消息?” 庄敬孝摇头道:“我也不知,只是刚才有人送信过来,说陈大人即将入城。” 徐天放哦了一声,小声道:“现今城内难民众多,要不要先将他们遣出城去?” 庄敬孝摇摇头,“算了,就让陈大人了解一下兴州现状,也好回去跟皇上说起。” 徐天放还有些担心,尚书大人前来,庄敬孝一不出城迎接,二不闭户肃街,这若尚书大人怪罪下来,可够庄敬孝喝一壶的了。 第34章 设下薄酒宴 初探秣陵河 一队马车在兵士护卫下来到了兴州城西门外,庄敬孝带领众官迎了过去。 “兴州知府庄敬孝,率兴州众官恭迎陈大人。” 陈天浩从车上走下,笑着回礼道:“庄大人有礼了,久闻大名,只是未曾谋面。” “下官久在青州,进京几次又来去匆忙,未曾拜会大人,还望大人勿怪。” “哪里,庄大人爱民如子,深得百姓爱戴,实是我等楷模。” “不敢,陈大人过誉了。” 一番见礼过后,庄敬孝陪同陈天浩等人入了兴州城。 这一进城,陈天浩就见到临街两侧多有拖家带口的难民,盘地而坐在路两旁。 “庄大人,这些可都是附近的灾民?” 庄敬孝点点头,忧心答道:“不错,这次水灾兴州城虽无大碍,但周边几个郡县都已水漫城中,百姓只得背井离乡,先来城中避一避了。” “唉!真是天灾无情。此次本官前来便是为了治愈这陇江水患,还望庄大人鼎力相助。” 庄敬孝急忙躬身,说道:“陈大人爱及百姓,下官必会竭尽全力,绝不敢怠慢。” “如此甚好,明日我们便去巡查河岸,以便早日回禀圣上。” 庄敬孝将一众官员送往兴州驿馆,这一路行程大家都很疲惫,庄敬孝便没有多留,说好稍后再来接陈天浩入府。 傍晚,庄敬孝亲自前来,将陈天浩,玄至策等人接入知州府,厅中酒菜早已备好,为陈天浩等人接风洗尘。 工部侍郎玄至策看了一眼桌上酒菜,不过十道素菜而已,连一点肉星都不见,不由嗤鼻问道:“庄知府,你便以这些为陈大人接风吗?” 庄敬孝起身道:“玄大人,现今难民尚不得温饱,下官身为知府惭愧万分,既不能为民解忧,那便与民同苦,不敢豪食,还请大人见谅。” 陈天浩皱皱眉头,眼前这些薄酒素菜是够清淡的了,但庄敬孝说得在理,他也不能再说什么。 “至策,庄知府所言极是,城中那些难民还在挨饿,我们自是不能浪费。” 陈天浩向下压着手,示意玄至策坐下来,玄至策却问道:“这么说来,庄知府每日也只食这些了?” 庄敬孝点点头,答道:“不错,下官每日只食两餐,每餐两道素菜即可。” 徐天放在一旁说道:“庄知府早有令在先,兴州官员需勤俭节约,省出口粮接济百姓,若有铺张浪费者,轻则重罚,重则免官。” 玄至策听这样一说,心中怨气顿时散去,向庄敬孝抱拳道:“是我误会了庄大人,还请庄大人勿怪。” 庄敬孝连忙回礼,“不敢,玄大人。”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也别客气了。” 陈天浩打开圆场,招呼大家都坐下,端起了酒杯,笑道:“今日初来兴州,得庄大人盛情款待,本官心表谢意。明日还望大家齐心合力,共同出谋划策,商讨出治理水患之计,为百姓造福。” “多谢陈大人,我等愿听陈大人调遣,共治水患。” 众人一饮而尽,彼此交谈起来。 “陈大人,实不相瞒,下官自来兴州之后,也曾前去陇江沿岸查巡过。那陇江之水过于湍急,沿岸要么峭壁峡谷,要么便是淤泥遍地,无人力可施展之地。若治愈这水患,只怕难上加难啊。” 庄敬孝说出了自己的担忧,陈天浩跟着点头,说道:“不错,所以这次我没打算在陇江这里治理,我们选在秣陵河上来做文章。” “秣陵河?” 庄敬孝一时没反应过来,水灾是陇江大水引起的,你不治理陇江,跑秣陵河去做什么? “我准备在秣陵河上修筑水坝,然后再挖条运河,将河水一半分流,一半拦截,这样没有秣陵河水注入陇江,想来陇江便不会再有水患了。” 陈天浩这样一解释,庄敬孝就明白了,佩服说道:“陈大人高见,这等奇招妙计非我等可想而得。” “哈哈,庄大人过誉了。” 陈天浩探头过去,小声道:“其实这办法也不是我想出来的,你说气人不气人,居然是一个小太监想出来的。” “哦,原来如此。” 庄敬孝跟着笑出来,只是他没将这个小太监与顾冲联系到一起去。 第二日,陈天浩与玄至策带着工部的几位主事,在庄敬孝与徐天放等人陪同下,巡视了秣陵河沿岸。 “陈大人,您看,秣陵河在这里汇入陇江,所以这里的水流便会急剧加速,而此处又处于平原宽阔之处,两侧江岸经过多年冲刷已变得低矮松软,很容易江水便会没上岸去。” 陈天浩一行来到秣陵河入江口,仔细查看,听着水部主事的细致分析。 “陈大人,若修水坝,则必先挖运河。依下官之见,我们还是先选定出运河线路,再决定水坝修在哪里吧。” 陈天浩连连点头,此处前行便没了官道,众人便弃车于此,步行沿河而上。 一路上道路崎岖狭窄,陈天浩的官鞋上沾满了泥土,每走一步都很艰辛,众人走了近一个时辰,还是没有寻到合适的地段。 “陈大人,我们休息一下吧。” 庄敬孝有些走不动了,陈天浩也是精疲力尽,连连点头。 众人找了个略微宽敞一些的地方,也顾不得干净了,直接坐在了地上。 “这样走下去也不是办法,怕是走到天黑也未必找到位置啊。” 陈天浩叹声说着,将目光望向水部主事,询问道:“李主事可还有别的办法?” 李主事喘息道:“大人,只能沿河继续寻找,寻一河面狭窄处方可。” 陈天浩摆摆手,这个方法太笨了。他让人取来水域图,在图上寻找起来。 庄敬孝让人打开包裹,从里面拿出来多个菜团,送到陈天浩面前。 “陈大人,先充饥一下吧。” 陈天浩也确实饿了,取来一个菜团塞进嘴中咀嚼起来。 “嗯,味道不错。” 庄敬孝笑道:“粗野山菜,饥时也能美味。” “庄大人,你看。” 陈天浩一边吃着菜团,一边指着地图,说道:“这里应该水流缓慢,而且看起来地势也较宽阔,我们去这里看看如何?” 庄敬孝凑上一看,图上陈天浩所指位置是在淇县附近,那里距兴州三十余里。 “也好,只是距离过远,我们无法步行达到,需返回乘坐马车,只有明日了。” 明日就明日吧,陈天浩是走不动了,权当今天众人在河边野炊一次,吃饱了菜团开始回程。 庄敬孝一身泥泞回到府上,庄樱见到,急忙吩咐小蝶快去烧水,自己为庄敬孝脱下外衣。 “父亲,这是去了哪里?怎得一身如此之脏。” 庄敬孝将脏衣衫脱下,坐在床边,看了看两只鞋子上的淤泥,说道:“今日陪同尚书大人前往河岸巡视,路途泥泞所至。” “巡查河岸,可是要治理水患吗?” 庄敬孝点头道:“不错,尚书大人言说,欲在秣陵河上修筑水坝,这样便可以免去水灾之苦了。” 庄樱似懂非懂,轻声道:“这样说来,兴州百姓有救了。” “唉!说得容易,在河上筑坝难度可想而知,今日我们沿河走了十余里,都没有寻到一个可行之处。” 庄樱浅笑道:“父亲不必担忧,尚书大人既能想出此计,便自有解决之法。” “我看未必,他说这个办法是一个小太监想出来的。” 庄樱一定神,她立刻想到了顾冲,问道:“可是顾公公吗?” 庄敬孝愣了一下,想起来在牢中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的顾冲,摇头道:“这个尚书大人倒未曾说起,难道会是他吗?” “父亲,顾公公虽然年少,但他却聪慧异常,若真是他所提,那他肯定会有办法。” “嗯!……” 庄敬孝暗自琢磨,慢慢点了点头。 翌日,陈天浩一行再次出发,乘马车直奔淇县而去。 按图上所示,众人来到秣陵河边。 这里果然河道狭窄,而且河岸平坦宽阔,看上去乃是最佳之地。 “大人,这里最佳,只需在上游挖出河道将河水引去,便可在这里修筑水坝。” 李主事对陈天浩说道,陈天浩也跟着点头,暗自庆喜,还是自己有眼光,选了个最佳之地。 选好了筑坝之地,剩下的就是选在何处开挖河道了。众人继续沿河向上游走去,一路商议着。 “大人,这河道与水坝相距多远最为合适?” “这个……” 陈天浩也不清楚,毕竟挖河道修水坝这是从没做过的事情,没有经验可谈。 庄敬孝上前来到陈天浩身边,小声问道:“陈大人,您说这个办法是一个小太监所想,恕下官冒昧一问,可是宫中的顾公公?” 陈天浩眼睛一亮,诧异问道:“不错,你如何得知?” 庄敬孝一听果然是顾公公,心中一喜,答道:“小女在宁王府曾遇见过顾公公,称其年少有为,心智过人。下官便斗胆一猜,没想到果不其然。” 陈天浩跟着赞道:“不错,这个小顾子别看年纪不大,学识可是不少,不但提出筑坝治水,还……” 陈天浩忽然意识到,自己有些说多了,便连忙止住,说道:“小顾子说了不可告知他人。” “是,下官绝不会走漏。” 庄敬孝接着说道:“陈大人,既然如此,为何不请顾公公亲来兴州,他若来,必可为大人解忧。” “唉,说的就是,我曾邀他前来,可他说内宦不予朝政,不肯前来呀。” 庄敬孝一听,只得无奈一叹。 他本想借机与顾冲见面,以感谢他的救命之恩。可尚书大人发话他都不来,那自己也没有办法了。 回到府上,庄敬孝便将陈天浩的一番话讲与了庄樱,笑道:“樱儿所料不错,这筑坝治水一事果然是顾公公所提。” 庄樱浅笑道:“我就知道是他,人不大脑袋里面竟是主意。” “诶,樱儿不可无礼,顾公公乃是我庄家恩人,岂可这样评说。” 庄樱掩嘴轻笑,说道:“那他为何不前来兴州?” “尚书大人说,曾邀请顾公公前来,可是顾公公是内宦,不愿参与外政。” “哦,原来这样。” 庄樱想起顾冲玩世不羁的样子,轻咬嘴唇,面色微许发热。 庄敬孝感叹道:“如果顾公公能前来,我兴州百姓便可有救了。” “父亲,我修书一封给顾公公,请他前来兴州,可好?” “你?” 庄敬孝用质疑的目光望着庄樱,问道:“他会来吗?” 庄樱轻轻点头,答道:“我与顾公公有过几次交集,或许他见我书信会来兴州。” “如此甚好,若顾公公前来,我定当亲自感谢。” 庄樱见父亲答应,便告辞回了自己房中。 “小蝶,笔墨伺候。” 庄樱坐在桌前,铺好信纸,提笔在手,眼前再次浮现出顾冲的面容。 “小姐,你倒是写呀。” 小蝶在一旁看了半天,庄樱就那样抬手攥笔,笔墨已经滴湿了纸张,她却还在那里愣神。 “哦……” 庄樱缓过神,看了看信纸,随手将笔放了回去,把桌上信纸攥成一团丢在一旁。 “小蝶,你……先下去吧。” 庄樱遣走了小蝶,将双手支撑在下颚,不知为何,她现在满脑子都是顾冲的样子。至于该写些什么,则是毫无头绪。 分别之夜,顾冲的话回荡在庄樱的面前,“如果日后你爱上我,会不会嫁给我……” 那个分别之夜,自己曾为他红妆;那个分别之夜,自己曾为他落泪。 还是那个分别之夜,自己第一次在梦中出现了他的身影。 庄樱不知道这种思念到底算什么,懵懂之中她感受到了从没有过的心酸。 可惜他是个太监,不然,自己会不会…… 庄樱收回思绪,长叹一声,再次提笔。 “顾公公,一别数日……” 顾冲刚刚从公主那里回来,走到过门时停下脚步,打起了喷嚏。 “我去,这是谁在念叨我呢?” 顾冲一连打了三个喷嚏,揉揉鼻子,走到了前院。紧接着,他的眼皮又跳了起来,使他不停地眨动眼睛。 “小顾子……” 陈山又来到撷兰殿门外,正招手喊着顾冲。 “我说一直打喷嚏,原来是你,不会又有好吃的了吧?” “被你猜对了,薄荷清糕,比菱枣糕还好吃。” “哈哈,还是你好啊……” 两人在门外一起吃着糕点,恰好被刚从屋内走出来的小春子又看在了眼底。 第35章 明月千万里 清风是故人 午后,宁王来到撷兰殿。 顾冲原本懒散的斜靠在柱子上,正享受着暖暖的阳光浴,见到宁王进来,急忙站直了身子。 “宁王殿下。” “嗯,你随我来。” 宁王轻声应着,负手走向阁房。顾冲在他身后小心翼翼地跟着,不知道宁王唤自己何事。 “陈大人已至兴州,昨日有书信送回,言说筑坝之地实难抉择,你可有高见?” 宁王转身坐下,顾冲站立在侧,不假思索答道:“宁王,我只是个小小的太监,怎敢妄定国家大事……” 宁王呵笑一声,淡淡说道:“这里又无外人,你但说无妨。” 顾冲显得很为难,说道:“宁王,不是我不说,若非亲临,恐难决定。” 宁王点点头,自怀中取出一个信封,摆放在桌上,道:“去与不去,你自拿主意。” 顾冲看向宁王,见他嘴角含笑,似有十足把握。 再看看桌上信封,伸手取来一看,信封居然是开口的,里面有一张薄薄信纸。 “顾公公:一别数日,可安好?家父已赴兴州,我自随父而至。然此处水患正盛,哀鸿遍野。家父欲救百姓于水火,奈何势单力薄,还望顾公公念及百姓之苦,前来助我父一臂之力。庄樱敬上。” “陈大人差人将庄家之女书信送与我府,托我转交与你。” 顾冲明白了宁王所笑之意,自己既然为庄樱出谋划策救了其父,又怎么会对她的请求视而不见? 但宁王真得只是这个意思吗? 顾冲抬眼望向宁王,试问道:“宁王可是希望我去?” 宁王轻轻点头,慢声说道:“工部尚书陈天浩为人谨小慎微,处事颇为圆滑,你若能助他,他定会感激与你。” 此举不言而喻,帮了陈天浩,这个人情陈天浩该还与谁呢? “那我如何出宫?” 宁王浅笑道:“我新研制了一副药方,尚缺一种药材,这药材只有兴州城外山中独有……” 顾冲换了一身青色长衫,从宁王府中走了出来。现在他已然是一副富家公子模样,根本看不出一丝小太监的痕迹。 独去青州路途遥远,宁王给了一些盘缠,顾冲需要先去雇辆马车。 走着走着,他停在了一个胡同口。转头望去,里面正是唐门镖局。 顾冲嘴角一笑,抬步走了进去,来到门前,见镖局大门正开,也就不用叫门了,直接进了院内。 “喂,有人吗?” 顾冲站在院内喊了一嗓子,很快,从屋内出来一人。顾冲一看,这人认识,正是那个光头和尚。 出来的正是李大光,他也认出了顾冲,连忙上前抱拳,说道:“原来是小公公。” “呃……我本姓顾,这小公公实在听着不雅。” 李大光听后,尴尬地摸摸光头,笑道:“俺是粗人一个,顾公公莫怪。” “无妨无妨。” 顾冲陪笑几声,问道:“还不知这位大哥如何称呼?” “哦,俺叫李大光,顾公公若记不得,看俺这光头便记得了。” “原来是李大哥……” 顾冲笑过后,又问道:“唐姑娘不在这里吗?” “你说岚儿呀,她半月前便离开了,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哦,她的伤可是好了?” 虽然两人接触不多,甚至顾冲都没有见过唐岚长什么样子,但得知她不在,顾冲多少还是有点失落。 说到这,李大光再次庄重的向顾冲施礼,说道:“多谢顾公公救了岚儿,这份恩情我们唐门镖局记下了,日后若有用得到我李大光时候,顾公公只管吩咐。” “哎呀,李大哥,你别这样客气。” 顾冲急忙搀扶李大光双臂,说道:“我想前去兴州,不知镖局可有闲置车辆,至于银子嘛……” “银子五两,不得少一文。” 猛然间,顾冲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还是那样清冷,还是那样桀骜,不过现在听起来,却又显得好听了许多。 回首处,院门外站着一位身形婀娜的黑衣女子。依旧面纱遮面,左手提剑,右手牵着马儿缰绳,可不正是唐岚。 “岚儿,你回来了。” 李大光惊呼问道,唐岚点点头,牵马进了院内。李大光过去接过缰绳,将马匹牵去马厩。 唐岚站在顾冲面前,双臂环抱身前,眼眸直视,问道:“怎么?五两银子很贵吗?” 顾冲向她咧嘴一笑,摇头道:“不贵,不贵。” 唐岚一伸右手,手指勾了几下,不容拒绝道:“既然不贵,那便交了银子吧。” “岚儿,怎么能要顾公公的银子,我去……” 唐岚没有回头,抬手打断了李大光的话,冷声道:“顾公公随意送人都是百十两银子,又怎会在乎这区区五两。” 顾冲没好眼神去看唐岚,心想你还记得我送你银票啊?我是好心送你,结果你现在却拿此事挖苦我,真是好心不得好报。 唐岚却装作不见,双眼坚定,丝毫没有愧意,这更加让顾冲生气。 “哼!忘恩负义。” 顾冲小声嘀咕着,从怀中摸出碎银递了过去。 唐岚接在手中掂了几下,将银子塞进怀中,转身对李大光说道:“总镖头回来你转告他,我去了兴州。” “啊!岚儿你这刚回来,还没休息片刻,还是我去吧。” “不用。” 唐岚的口吻不允许李大光再争,过去将马匹牵到车前。 李大光见状,只得过去帮忙套车。 片刻后,马车备好,唐岚牵马向院外走去,侧头喊道:“愣着干嘛?走啊。” 顾冲还真愣了,他没想到唐岚会驾车送他去兴州。 “那个,李大哥,告辞了。” 顾冲抱拳与李大光道别,李大光回礼道:“顾公公一路好走,我便不送了。” “你别送了,下次记得说一路顺风。” 顾冲向他翻翻白眼,看来自己就不应该来这里,这个镖局的人说话都不中听。 顾冲上了马车后,唐岚一跃上了车辕,一扽缰绳,马车慢慢行了出去。 “喂,你的伤痊愈了吧?” 出了京师,顾冲开始跟唐岚搭讪,虽然隔着挡帘,但不妨碍两人交谈。 “已经月余了,你说呢?” 顾冲偷笑了下,虽然问的是废话,但至少唐岚回应了他。 “你这事办的可不讲究呀,我不但救你,还给了你许多银子,结果你现在翻脸不认人,只认银子……” 顾冲靠在车厢,还在细数唐岚的不是。却见挡帘处被掀开一角,唐岚纤手伸进来,将一个东西丢在了车厢内。 顾冲拿起一看,立刻惊住了。 这是一个粗制麻布手袋,上面用黑线刺绣着一个冲字…… 这是顾冲的手袋,是云娘亲自为他缝制的,小的时候,云娘总会在手袋里放些蚕豆,蜜枣之类。 儿时的记忆瞬间涌上心头,云娘慈善面容浮现出来,让顾冲瞬间涌出泪水,湿了眼眶。 “娘……” 顾冲心里默念着,缓缓打开手袋,里面放着一张纸条。 “冲儿,为娘甚是想念,只身在外多加小心,娘一切安好,勿念。” 短短片言勾起了顾冲无尽的思念,将手袋放于胸口,顾冲再也止不住,泪水模糊了双眼。 许久过后,顾冲擦拭泪水,将手袋塞进了怀中。凑到车前,掀开隔帘,看向唐岚的背影。 “你见到我娘亲了。” “嗯。” 唐岚没有回头,轻声答应了一下。 顾冲又问:“我娘亲可还好吗?” 这次唐岚却没有回答,顾冲以为她没听到,又问了一遍。 唐岚将马车停在路边,回头冷声问道:“你娘亲处境如何,你难道不知道吗?” “可是过的不好?” 顾冲知道顾家堡的人不会善待云娘的,自己在时尚且如此,何况如今只剩她一人。 唐岚蹙眉冷语,句句指责,哼声道:“我以为你侠肝义胆,仗义疏财,却没想到,你居然如此刻薄,自己在宫中享乐,却对娘亲不管不问。” 顾冲张了张嘴,却又将话语止住。他不想去解释,只想知道云娘现状。 “你稍后再责怪我,先将你见我娘亲的事情,与我讲述一遍。” 唐岚见顾冲眼中急切的神情,心下又软了,轻叹一声,慢慢讲了起来。 那日她回到镖局,等了几天后,唐寿山等人也陆续赶了回来,见大家平安无事,唐岚悬着的心也放下了。 “看来我们错怪那个小公公了,没想到是他救了岚儿。” 李大光后悔万分,用拳头砸着自己脑袋,“当初小公公还让咱们送家书回去,结果我却误以为他是朝廷细作……” 唐岚听到家书,心中忽然一动,忙问道:“李大哥,他的家书呢?” “家书?家书……” 李大光拍着脑袋想了半天,才想起来,顾冲的家书好像被他团做一团丢到了床下去。 李大光撅起屁股趴在床下,还真找到了顾冲的家书。唐岚将信纸抚平,重新换了个信封装好,塞进了自己怀中。 晚间,唐岚来到唐寿山门前,敲门进去,幽声说道:“伯父,他对岚儿有恩,这家书便由岚儿亲自送去临苍府吧。” 唐寿山犹豫一下,道:“岚儿,这家书我们肯定是要送到,只是你有伤在身,还是让别人去吧。” 唐岚摇摇头,说道:“江湖儿女,恩怨分明。伯父不必为我担心,多则月余,少则十五日,岚儿定当归来。” 唐寿山见唐岚去意已决,便没有再多说,答应道:“路上千万小心,不可急行,注意身子。” 唐岚点点头,转身回到自己房间,将信封放在枕下,这才放心闭上了眼睛。 第二日一早,唐岚便一人一骑上路,直奔临苍府而去。因她有伤在身,所以这一路也没有纵马急行,走走歇歇足足用了七八天才来到了临苍府。 顾家堡前,唐岚上前扣门。 堡内家丁打开大门,见到一蒙面女子站在门前,好在是白日,不然准以为来了劫匪。 “你……你找谁?” 唐岚抱拳道:“我是来送家书的,欲见顾冲的娘亲。” “顾冲?” 这家丁想了一会才想起顾家堡还有顾冲这一号人,可那是原来,现在堡内已经没这个人了。 “顾冲早就不在堡内了,她娘亲是谁我不知道,你走吧。” 家丁说完就要关门,唐岚伸手挡住,语气和善,说道:“劳烦你帮我唤一下,谢过了。” “我说了没有此人,你若再不走,我可喊人了。” 唐岚双眉一挑,想了想压住了内心火气,眼看着家丁关上了大门。 入夜,一条黑影来到顾家堡外,沿着堡墙向后,在一棵树前停下。抬头望了望,身体轻盈地蹿到树上,再一跳跃便上了墙上。 进到堡内,唐岚隐在暗影之中。 这里正巧就是云娘所住的茅屋之处,此时云娘屋内烛火摇曳,将她的孤单身影投映在窗棂之上。 唐岚走到门前,轻声叩门。云娘听到动静,来到门前,隔门问道:“谁呀?” “请开下门。” 云娘一听门外是女子声音,便打开了木门。 “你……你是?” 云娘见门外站着一个黑影,害怕后退了一步。 唐岚进屋后转身将门带上,轻声道:“你别怕,我不是恶人。” 唐岚环看一下茅屋内,屋内除了一张旧桌,便只有一张矮床,尺寸之地尽收眼底。 “你可知顾冲之母现在何处?” 唐岚将目光望向云娘,云娘惊愕之后,忙声说道:“我便是云娘。” 唐岚没想到会这样巧,误打误撞居然直接找到了云娘。仔细看去,云娘一身粗衣,裤腿处还有着两个补丁,可见极其艰苦。 “这是顾冲托我送来的书信。” 唐岚将顾冲家书递去,云娘惊喜万分,接过书信凑近烛火处,细细看来。 “冲儿现在还好吗?” 云娘眼含盈泪,将家书紧贴身前,轻声相问。 唐岚应了一声,看到云娘身处寒酸之地,心中却对顾冲产生气愤。心道:你在京师尽享荣华,却对自己娘亲不管不顾,可真是个孝子。 “这些银两是顾冲托我送来,你留下吧。” 唐岚将顾冲送给她的银票取出来,放在了桌上。 云娘摇摇头,说道:“我一妇人,要银子有何用?劳烦姑娘带给冲儿,不要委屈了他。” “你放心,他好的很。” 唐岚话语中透露着些许不平,转而问道:“书信我已送到,你可还有事情?” 云娘忙道:“多谢姑娘,可否为我带封书信回去交于冲儿?” “这……” 唐岚犹豫一下,她不知道还能否见到顾冲,但看见云娘那期盼的眼神,她却不忍拒绝。 “好吧,只是我不知何时才能见到他。” “多谢姑娘。” 云娘急忙取来纸笔,寥寥几字诉说思念…… 听完唐岚讲述,顾冲从车辕处跳了下来,独自前行几步站了下来。 此时,远空中一轮圆月渐渐升起。 树林旁,阵阵晚风袭来,吹的发丝斜散在顾冲的脸旁,仿佛云娘轻抚脸颊,她那慈爱的面容浮现在眼前。 不由间,思念之情油然而生,两行清泪,滚滚而下…… 第36章 风雨急入店 贼人夜盗车 天色已黑,冷风骤起,夜空中时有雷电划过,眼看着一场大雨将至。 唐岚急赶着马车驶进了一处院内,这里是一家客栈,唐岚走镖时经常来过。 客栈木门打开,从里面跑出来一位伙计,还未等唐岚开口,他先问道:“姑娘,可是要住店吗?” “自然是住店。” “姑娘可是一人吗?小店今日客多,只余一间客房了。” “一间……” 唐岚刚有犹豫,顾冲便掀开挡帘,探头出来,嘻笑道:“一间最好,还能省去些银子。” 唐岚回头,呵斥道:“闭嘴,回车内去,继续赶路。” “这位姑娘,这大雨眼看就要来了,你们如何赶路呀?” 伙计在一旁劝说,唐岚仰头上望,空中又是一道闪电划过,随之雷鸣声也传了过来。 “你看看,伙计说得在理,就算赶路也得等雨过了吧,况且我们还饿着肚子呢。” 顾冲商量着唐岚,原本他是雇主,可在唐岚面前,他还真不敢大声说话,惹恼了她吃亏的只能是自己。 唐岚斜了顾冲一眼,把缰绳丢给了伙计,说道:“将马匹喂上草料,我们先休息一下。” 唐岚说完向客栈内走去,顾冲嘿笑两声,下车跟在后面。 进了客栈,唐岚来到柜台前,问道:“掌柜的,可有多余房间?” 掌柜的扫视一眼,答道:“尚有一间,你若不住,稍后这间也没了。” 唐岚无奈,一间也好过没有,总不能两人都挤在马车内。 “就一间吧,稍后让伙计将饭菜送到房内。” “好嘞,姑娘楼上请,左侧第一间。” 唐岚将一块碎银放在柜台上,蹙着眉头走回来看了顾冲一眼,向楼上走去。 顾冲看她表情就知道有好戏即将上演,心中窃喜。 房间倒还算干净,一张仙人桌,桌旁四个圆凳。两把靠椅摆放墙边,里面一张紫木方床,睡两个人也还宽裕。 窗外的雨很快就下了起来,唐岚过去将窗户关闭,回来后坐在桌旁拿起水壶倒了一杯清水,然后说道:“以后没我允许,你少说话。” “不是吧,嘴长在我身上……” 顾冲小声嘀咕,忽见唐岚凤眸中起了寒意,吓得他不敢再说下去了。 洗了一把脸,顾冲感觉疲惫轻了许多,回身问道:“你不洗洗吗?” 唐岚犹豫一下,抬起右臂,慢慢摘下了面纱。 这是顾冲第一次见到唐岚的真面目,惊得他瞪大了眼睛,死死地盯着唐岚。 唐岚居然这么漂亮!她的容貌居然不下庄樱。 顾冲一直认为,庄樱的美已经无人可比,原来世间还有一个唐岚…… 庄樱面相和善,尽显女儿之柔美。而唐岚恰恰相反,她独有一种冷艳之美。 她们是两种完全不同的美,但却各有千秋。若非要较之长短,那顾冲还真得好好琢磨一番。 “你……你脸上没有伤疤啊?” 唐岚狠狠瞪了顾冲一眼,嗔怒问道:“谁说我脸上有伤疤?” “不是……那你为何以纱遮面?岂不是浪费了这绝色容颜。” 哪有女子不爱美,顾冲这句话唐岚倒是没有生气,婉声说道:“你有所不知,我们行镖之人走南闯北,遮上面纱可省去许多麻烦。” “我明白了。” 顾冲呵笑着凑了过来,坐在唐岚对面,说道:“你知道自己太美了,怕遇上色狼吧。” “色狼?” “哦,就是采花大盗。” 唐岚面上微红,扭头过去不再搭理顾冲。 “呵呵,这也难怪,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就连我见到你,都动了心。” “呸!” 唐岚蹙眉过来,怒声道:“你有恩于我,又是个……所以我才摘下面纱。你若再口无遮拦,休怪我不客气啦。” “好好,我不说就是了。” 顾冲将双臂支撑在桌上,托住自己下巴,笑眼眯眯的直勾勾看着唐岚。 唐岚瞪他几眼,顾冲权当看不到,依旧如此,气得唐岚只好将身体扭向一旁。 “笃笃……” “姑娘,饭菜送来了。” 唐岚听到后又将面容转向里侧,顾冲答应一声,过去将门打开。 伙计提着食盒进来,放在桌上,弯腰道:“客官慢用,小的就在楼下,你吃过后喊一声就行。” “行了,你去吧。” 顾冲赶走了伙计,将门拴上。唐岚听到拴门声,回头问道:“你拴上门作何?” “你这等美色,岂能被别人看去,那不是便宜了他们。” 顾冲嘿嘿笑着走回桌旁,他这是要关上门独自欣赏啊。 唐岚知道顾冲又在油嘴滑舌,却也不能总跟他计较,何况腹中也有些饿了,先填饱肚子再说。 酒足饭饱后,顾冲开始琢磨,这张大床该怎么睡才合适呢? “你早些休息,明日一早我们便上路。” “诶,诶,你干嘛去呀?” 顾冲正在琢磨呢,看见唐岚拿起剑就要出去,连忙过去伸开双臂拦住了她。 “你睡在这里,我去马车内睡。” “不用吧,这床足够大,咱俩……” 这句话将唐岚气得七窍生烟,单手抓住顾冲衣领,顺势一带他身体转了过去,一脚踹在他屁股上。 “哎呦……” 顾冲踉跄几步向前扑去,一头扎到了床上。 “你若再胡言乱语,我就割了你的舌头。” 唐岚是真的生气了,一把将剑抽了出来,几步上前,将剑架在了顾冲脖颈上。 “别……我错了。” 顾冲疼得直咧嘴,用手捂着屁股,颤巍巍说道:“你睡床上,我去马车还不行吗?” 唐岚缓慢将剑收回,语气冰冷,说道:“别以为你救过我便可这般无礼,再有下次,休怪我不客气。” “服了你了,我走还不行嘛。” 顾冲也有些生气了,这唐岚太死板了,开个玩笑都不行。 原本以为今夜将是好梦一场,谁知却是空自欢喜。守着这个冷酷无情的美人,还不如自己睡马车去。 他这样一说,唐岚也觉得自己刚才有些过激,可凭她的性格才不会像顾冲那样去道歉。 顾冲伸手将一床被子夹在腋下,另一手抓起枕头,剜了唐岚一眼,气鼓鼓地向外面走去。 唐岚欲言又止,轻咬红唇,看着顾冲走出了房间。 顾冲拿着枕被走下楼,伙计见到,笑着问道:“客官,你这是干嘛呀?” 他正憋着气呢,这下好了,将怨气都撒在伙计身上了。 “屋里太热,我去车上睡,不行啊?” 顾冲立起眼睛,大声喊着,吓得伙计不敢出声。心想:这都进十月天气了,况且雨还未停,他嫌弃屋里热? “对了,还有没有被子了,再给我加一条。” 顾冲随后便降低声量,近乎哀求,这一条被子夜间怕是扛不住啊。 外面大雨倾下,顾冲站在屋檐下看了看,夹着被子一咬牙奔着马车跑去。 唐岚将窗微开看得一清二楚,忽然间,她“扑哧”一下笑了出来,随即关上了窗。 顾冲躺在马车上,听着雨点砸在车厢上的声音,重重地叹了一声,忽有灵感吟诗一首,“身有美人在侧,奈何车中独卧。恰似风雨同来,终究只是过客。” 一阵寒意袭来,顾冲向上拢拢被子,慢慢闭上了眼睛。 时睡时醒中,顾冲感觉到马车忽然动了,而且不是轻微的动,是马车行驶颠簸所致。 顾冲打个哈欠,伸手掀开窗帘,一看外面漆黑一片,风雨依旧,随手将窗帘放下。 “喂,用不着这么急吧?好歹天亮了再赶路啊。” 顾冲爬到前面,掀开挡帘一角,将脑袋探了出去。 谁知还没等他看清,忽然一巴掌拍在顾冲的额头上,顾冲眼睛一黑,直接昏了过去。 第二天清晨,唐岚睁开了眼睛,来到窗边,打开窗向下一望,马车居然不见了。 唐岚蹙着眉,快步来到楼下,问向伙计,“我的马车呢?” 伙计摇摇头,答道:“早起时便不见了,对了,昨夜你那同行人睡在车上,怕不是他将马车驶走了吧。” 伙计这样一说,唐岚倒是信了几分。 她只当是昨夜的事情惹恼了顾冲,他便独自驾车离去,将自己丢在这里。 想到这,唐岚哼了一声,气得狠狠跺了下脚。 顾冲再次醒来时,发现自己已被捆成了粽子,眼睛已被黑布蒙上,就连嘴巴里,都被塞进了一块破布。 “我只让你弄辆马车来,你怎么还带个人回来?” 车外一个女子轻细的声音传入耳中,顾冲听起来有些耳熟,但却不记得在哪里听过这个声音。 “小姐,我也没料到这家伙会睡在马车内,夜里心急也未曾细看。” 这是一个粗犷的声音,接着说道:“要不我宰了他算了。” 顾冲听后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这是进贼窝了啊,杀人不眨眼。 “不可乱杀无辜。” 这女子的声音让顾冲稍微放心一点,要不是嘴被堵上,他都想大声喊谢谢了。 紧接着,一阵细碎脚步声向马车走来。顾冲吓得一动不动,继续装昏迷。 车帘被掀开,来人向车内望了下,看见顾冲还没有醒,便放下了车帘。 一阵淡香传来,顾冲嗅了几下,这个味道也似曾相识…… 猛然间,顾冲想起来了,这个女人就是那夜自己在京城遇到的蒙面女子,她曾询问自己宣王府所在。 “船夫,找个地方将他放了,午后米店的车会送粮出来,你将货转到车上来,先送回幽州。” “是,小姐,你不回去吗?” “这几日传闻朝中或有官员前来,我先留在这里,看看能否打听出消息。” “哎,小姐,真是委屈你了。” “无妨,你回去告诉杨谈笑,让兄弟们不可懈怠,速速追回令牌。” “是,梁上天这个王八蛋,我若寻到定将他碎尸万段。” “我先回城了,你多加小心。” “小姐保重。” 两人对话到此为止,车外没了声音。从这段对话中顾冲知道了不少信息,最主要的是他们在寻找令牌,会不会就是双龙令呢? 很快,马车再次驶动,顾冲闭上眼睛一直装昏,这是他最明智的选择。 “吁……” 马车停了下来,车帘被掀开,一个皮肤黝黑的壮汉侧头进来,看到顾冲还没有醒来,嘀咕一句,“怎得昏了这么久?不是死了吧。” 紧接着,这汉子钻进车厢内,伸手在顾冲鼻息上探了一下,感觉还有进气,便从后面下车,将顾冲扛了起来。 那人扛着顾冲走了一会,就如卸猪肉一般将顾冲丢了出去,疼得顾冲直咧嘴,却也不敢发出半分声音。 过了一会,顾冲听到马车远去,周围再无动静,便将身体俯卧在地上,来回蹭着嘴中的破布。 嘴巴终于解放了,顾冲大口地喘着气,喘息过后,放开嗓门大喊:“救命啊!” 喊了几下,侧耳倾听,周围除了鸟叫之外没有任何动静,他不由埋怨起来,“你个偷车贼,这是把我丢在哪里了?倒是找个有人的地方呀。” 看来求救是不行了,还得自救。 顾冲勉强站了起来,仔细听了听鸟鸣的方向,双腿蹦着向前跳去。 你别说顾冲还真选对了方向,前面不远正是一片树林。只不过顾冲看不见路,一深一浅地蹦过去,一头撞在了树上。 这次,他是彻彻底底地晕了过去。 昏昏醒醒,这回顾冲留了个心眼,他坐在地上一点点向后退,身体终于靠在了一棵树上。 顾冲站起来背对着树干用手一点点摸着,他摸到一处被人掰断的树杈根部,这个位置不高不低,与他被绑手的高度大致相同。 将手腕处的绳索对准断枝处,顾冲开始一点点磨蹭,蹲下站起,再蹲下,再站起…… 足足一炷香的时间,顾冲感觉到手腕一松,绑在手上的绳索还真被他给磨断了。 顾冲扭动几下,身上的绳索全部松开,再活动一下手腕,他将眼睛上的黑布解开。 自救成功了,此时顾冲反而没了力气,身子向后一仰,躺在了地上。 一刻钟后,顾冲站了起来。四下张望,面前是一片野地,身后一片树林,看起来荒郊野外,也不见一个人影。 他向前走了一会,看到地旁有一条土道,呈东西走向。 顾冲蹲下身查看着地上的痕迹,土道靠南一侧车轮痕迹明显比北侧的清晰,既然痕迹靠南侧,那马车肯定是向东驶去的。 顾冲站起身拍拍身上灰尘,顺着土路,向东而去。 第37章 偷诗见红粉 借酒上青楼 一路向东走了不出五里,顾冲远远便看到一座城池。此时已转入官道,路上的行人也渐多起来。 打听过后,顾冲才知道前面便是陵州。 梁国共有三府九州,陵州紧临京师府,属于中原三州。过了陵州,便将进入了江南地界。 顾冲入宫时从临苍府一路向北曾路过陵州,只不过那时身不由己,只是匆匆看了几眼而已。现今只身一人,倒是可以好好逛逛这座陵州城。 时已近午,顾冲进城后先去了一家成衣店,选了一身淡蓝锦衣,将身上脏兮兮的衣衫直接丢弃。 被捆了半宿,又走了好几里路,想逛陵州城也得有个好体力不是,一切等先填饱肚子再说。 “凤来酒楼。” 顾冲停下脚步仰头看着匾额,此家虽不奢华但里面食客颇多。人多自有人多的道理,于是他抬步进了酒楼内。 “伙计,可还有位置了?” 顾冲站在厅内巡视一圈,这人可真是不少,看起来座无虚席,已经快满员了。 “客官,您几位呀?” “只我一人。” “一位……” 伙计转着脑袋看了一下,虽然尚有空位,但此时正是上客之时,一人占去一桌显然有些奢侈。 “里面桌上有位客人,客官与他同桌可否?” 伙计犹豫过后,还是试探询问顾冲。顾冲若答应那是最好,若是不答应,伙计也会再开一桌,总不能让顾冲离去就是了。 顾冲也不是多事的人,与人方便,便是自己方便。 顺着伙计所指,他看见那桌上独坐一人,一袭白衫,正自斟自酌。 “也可。” 伙计见顾冲答应,便跑过去在那人身边说了几句。那人倒也爽快,点头答应。 顾冲走过去在那人对面坐下,礼貌的向他点头一笑。白衫男子回笑一下,两人算是打过了招呼。 这白衫男子二十出头,三十不到的样子,长相清秀,举止斯文,一副秀才书生模样。 桌上点了一盘青椒炒肠,一盘清盐花生,一壶水酒,桌旁还放着一把折扇。 “伙计,两个小菜,一碗干饭,一壶温水。” 顾冲点了饭菜,那白衫男子笑问道:“这位兄台,有菜无酒,如何吃得下?” “我不善饮酒。” 顾冲笑答,那白衫男子举起酒杯,啧啧品道:“世间万物,唯此可解忧。” 顾冲笑笑没再接答。很快,伙计上来两个小菜,顾冲低头吃了起来。 “伙计,再来一壶酒。” 对面白衫男子一壶饮尽,又要了一壶。 这时顾冲已经将饭菜吃了干净,抹抹嘴巴,好心劝说道:“酒可解忧却更可添愁,少饮为佳。” 白衫男子轻笑,摇了摇头,说道:“小哥难道没听过,芙蓉借酒可解忧吗?” 顾冲摇摇头,答道:“我只听过举杯消愁愁更愁。” 白衫男子微愣一下,问道:“这是何人所说?” “李白。” “李白是何人?” 顾冲轻笑出来,起身道:“倘若有缘再见,我再告诉你李白为何人。” “诶……” 顾冲转身离开,只留下那白衫男子满眼惊疑,空举着手中的酒杯。 陵州城很是热闹,酒足饭饱的顾冲四处闲逛,去了一家银楼,看中了一支金钗,可惜身上银子不够,便买了一支银钗,当做送与庄樱的礼物。 从银楼出来前行不远,街边一家米行引起了顾冲的注意。 这家米行位于东西街的交口处,一位看上去四十出头,身穿锦衣的男人站在门口,指挥着多辆马车转向了西街。 联想到那女子所说,顾冲觉得这家米行有些可疑,便走了过去。 锦衣男子看到顾冲过来,伸手阻拦道:“这位小哥,可是有事吗?” 顾冲点点头,答道:“我来买些米。” “抱歉,本店正在运米,暂不营业,还请小哥稍后再来。” “哦,不急,那我稍后再来。” 顾冲笑了笑,走出一段距离后,停下脚步回头望向米店那里。 等了小半个时辰,顾冲看到马车从西街那里又驶了出来,每辆车上都装满了麻袋,里面应该就是粮食。 马车走后,那锦衣男子喊来一名伙计,附耳几句。伙计点点头,向着顾冲这面走了过来。 顾冲以为他们发现了自己,可那伙计从顾冲身边走过并未停留,一直向前走去。顾冲回看一眼米店,那锦衣男子已经不见了,他便跟上了那个伙计。 这伙计沿街一直前行,走到一处闹市楼阁前转了进去。顾冲跟上后抬头一看,这里居然是一所青楼。 这青楼规格可是不小,门前宾客盈门,楼上红袖招展。从门外望进去,一楼厅内居然挤满了人。 顾冲等在外面,片刻后,那伙计又匆匆地走了出来,向着米店而去。 这伙计来青楼做什么呢?顾冲思忖一下,抬步进了青楼内。 大堂之中,众多人聚集在此,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牛兄,听说这红袖楼新来的云香姑娘,可是绝美之极啊,牛兄是否已经一睹芳颜了?” “惭愧,自云香来了之后,我是每日必来呀,可是至今也未曾见过一面。” “以牛兄这等才华,都不曾相见,看来我们是没有希望了。” “这云香姑娘也是,咱们又不是不给银子,偏偏还要赋诗一首才可相见,这不是难为人嘛。” “说得就是,还不知今日又是何题目。我见段公子也来了,只怕我等又没有机会了。” 顾冲进来的最晚,挤在后面听了个大概,意思就是说想见这里的头牌还得比试作诗。 这时,前面一声锣声响起,大堂内顿时肃静下来。 一名跑堂上了前台,大声喊着:“各位宾朋才子,今日拟题乃是双字思亲,以思亲为题赋诗一首,限时一炷香,得胜者可登顶楼,云香姑娘自会奉上佳曲。” 话音落,一支红香便燃了起来,这就算计时开始了。再看这群寻花问柳之人,一个个苦思冥想,开始憋词了。 顾冲觉得这个叫云香的青楼女子有点意思,正如所说,你赚银子就是了,谁给的银子多你就接待谁呗,偏偏还得赋诗。 但妙就妙在这赋诗上,好比饥饿营销一样,调你口味,细水长流。 顾冲对寻花问柳不感兴趣,但他却对这个云香产生了好奇。赋诗他当然不会,但偷诗可是他的强项。唐宋三百首,虽不能全部记下,名诗绝句还不是张嘴便来嘛。 思亲的诗句太多,李商隐的《夜雨寄北》再恰当不过了。 顾冲看到已经有几人上去提笔写诗,便也挤了过去。 “这位公子,这面请。” 跑堂见到顾冲挤了过来,便将他请到一旁。 顾冲拿起毛笔,沾了墨汁,像模像样地写了起来。 “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 诗是好诗,只是配上顾冲这一手烂字,只能用惨不忍睹来形容。就连跑堂的看后都不禁皱眉,不由摇了摇头。 顾冲可不管那个,在后面歪歪扭扭的署上了自己大名。 众人所赋的诗被一张接着一张送到楼上去,却始终没有一点回应。直到顾冲的诗被送上去后,跑堂的下来才喊道:“云香姑娘有请顾公子登楼。” 顾冲嘿嘿一笑,在众人一片羡慕呼声中上了台阶。走到一半,他还不忘转回身,向大家抱拳施礼,“承让,承让。” 跟着跑堂一直上到顶楼,推开一扇雕木红门,跑堂弯腰道:“顾公子请进,云香姑娘等候多时了。” 顾冲走了进去,跑堂的随手关上房门,“噔噔噔”地下楼去了。 这房内共有里外两间,中间有一圆形过门,门上垂着帷幔,透过帷幔,隐约可见一红衣女子正怀抱琵琶,端坐在帷幔之后。 “公子请坐。” 轻细的声音传了过来,顾冲暗笑一声,果然是她。 自从一进屋,顾冲便闻到了这股淡香,这个味道他再熟悉不过了。只是他难以置信,这个看似柔弱的青楼女子,居然将自己隐藏的这么深。 顾冲坐在桌旁,端起茶杯放在嘴边,眼睛注视着帷幔后面的云香。 “公子好才华,诗中句句使人相思,敢问公子,这诗可是写与思念之人吗?” 顾冲慢慢放下茶杯,微笑道:“好剑赠英雄,好诗赋佳人,此诗便为云香姑娘而作。” “公子说笑了,妾身只一青楼女子,岂敢得公子厚爱。” “不然,你既以诗为题,必是腹有诗书。现又怀抱琵琶,可见你对器乐也是精通。这样多才多艺女子委身青楼,岂不是可惜了。” “公子过誉了,妾身只是略知皮毛而已。” 顾冲呵呵一笑,话点到而止即可,随即笑道:“云香姑娘,我这费力上得楼来,你不会只要与我聊天吧?” “自然不是,不知公子是要听曲,还是要妾身相陪,小酌一杯。” “这个……” 顾冲一想,还是听曲吧。要是喝酒,自己只怕两杯就醉倒了。 “当然是听曲了,但我有个不情之请,还请姑娘赏个面子,移步出来让我一睹芳颜。” 这个请求云香没有拒绝,她缓缓起身,慢步向前,伸手挑开帷幔,盈笑着走了出来。 顾冲瞬间又直眼了,怎么梁国美女就跟白菜似的,这么大众化吗?甚至顾冲对自己的审美观有了怀疑,不然哪里来的这么多美人? 此女额头间一点丹颊,细柳弯眉下,一对巧眼媚性十足,只一见便可勾人魂魄。白嫩的脸蛋上居然还有两个小巧酒窝,红唇轻带一丝盈笑,凭添了几分娇媚。 最让人炫目的还不止如此,这美人内着红色抹胸,外着薄纱肩披,酥胸外露少许,晃得顾冲头晕目眩,引人遐想。 媚女!此女虽美,却过于妖媚。 云香走到顾冲面前,轻轻一礼,柔声问道:“妾身容貌,可还令公子满意?” 顾冲舔舔嘴唇,贪婪赞道:“姑娘美若天仙,不愧为此处头牌。” “咯咯,谢公子赞誉。” 云香后退两步,怀抱琵琶坐下,娇笑道:“妾身为公子弹一曲《花雨恋》,可好?” 顾冲点点头,弹什么无所谓,只要能欣赏美人就行。 云香收起笑容,拨弦而奏。一曲时而离怨,时而缠绵,曲乐中不乏传递思亲之意。 一曲奏罢,云香将琵琶置于一旁,起身来到顾冲身边,将他杯中茶水续上,笑问道:“顾公子可是陵州人氏吗?” 顾冲摇头道:“不是。” “那公子从何而来?来陵州又是做何?” 顾冲呵笑道:“我从京师府而来,欲去往兴州。” “哦。” 云香放下茶壶,坐在一旁,又问道:“公子从京师而来,听闻那里相比陵州可是繁华了许多,也不知可是真的?” 顾冲笑望着她,点点头,心想:“你又不是没去过,装得还真像。” “妾身还听闻京师内多是高官权贵,顾公子如此才华横溢,想必也是出身不凡吧。” “哈哈,你看我像是高贵子弟吗?” “人不可貌相,就如公子字迹潦草,却能作出如此好诗,妾身佩服的很呀。” “呵呵,实不相瞒,我虽不是高贵子弟,但这些达官贵人我还真认识许多。” 顾冲神秘地凑了凑身子,那股香气扑鼻而来,“我还认识几位王爷呢。” “我就说公子看去不似凡人,还真被妾身说中了呢。” 不得不承认,云香笑得真是媚劲十足,要不是顾冲早有提防,还真不容易把持的住呢。 “今日与公子很是投缘,妾身便陪公子小酌几杯,还望公子赏脸。” 云香说完,也不问顾冲是否同意,起身盈笑便走了出去。 很快,云香便返回房内,笑道:“我已让人送来酒菜,公子稍待。” 云香走到顾冲身边,伸臂去取桌上茶壶,却不料身子一歪,不偏不倚倒在了顾冲身上。 顾冲措手不及,本能地伸出手臂搂住了云香的腰身。 “哎呀,公子……” 云香轻唤了一声,却没有起身的意思,只是象征性的在顾冲怀里扭动了几下。 不扭还好,这一扭差点让顾冲迷失了本性。细柳之腰软若无骨,好在他及时把控住自己,松开了搂抱云香的手臂。 云香见顾冲松开了手臂,也就不好赖他怀里,扶着桌旁站了起来,嘴角轻露出一分笑意。 很快,跑堂将酒菜送到了房间内。 “公子,妾身敬你一杯。” 云香一笑百媚生,连这声音都酥的入了骨里,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小妖精。 顾冲只是沾沾嘴唇,云香见到,撒娇道:“公子为何不饮,难不成是嫌弃妾身吗?” 顾冲笑道:“不是,只是我从不饮酒,这酒虽好,但却极易误事。” “咯咯,不知公子要误了何事?” 云香媚笑着端起顾冲的酒杯,扭身坐在了他的腿上,挑逗说道:“可是指今夜,公子与妾身的好事吗?” 这云香说的这般露骨,就连顾冲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你先起来说话。” 顾冲向后仰着身子,谁知云香反而将身体贴了过来,双目含情,体香阵阵。撒娇说道:“公子若不饮下这杯,妾身便不起身了。” 顾冲心想反正只是一杯也无大碍,便伸手去接酒杯。云香一闪,盈笑着将酒杯送到了顾冲嘴边。 一杯酒下去,顾冲只觉得喉咙内火辣辣的,不由皱起了眉头。 云香笑着离开顾冲怀中,伸手去拉他的手臂,轻声道:“公子,酒已饮下,不如去床上歇息片刻吧。” 顾冲摇摇头,拒绝道:“不了,这一桌酒菜,还未动分毫……” 说着说着,顾冲感觉头部发沉,眼睛也变得模糊起来。 心中暗叫一声:“不好,这酒……” “噗通”一声,顾冲失去知觉,趴在了桌上。云香收起笑容,冷笑一下,抱起顾冲向内屋走去。 第38章 满嘴荒唐言 置身巧周旋 云香将顾冲平放在床上,伸手在他身上摸索了一阵,从他怀中取出一个钱袋,一个手袋,还有一支银钗。 继续摸下去,在顾冲腰间摸到一个硬物。云香掀开顾冲长衫,看到了一块铁牌。 “这是宫中的行牌,难道他是宫中的人?” 云香感到蹊跷,将顾冲外衫解开,看到了他所穿内衣领口处与袖口处均刺着宦官宫绣。 “他是太监!既然他是太监,为何却来青楼?” 望了一眼昏迷中的顾冲,一种不祥的预感笼上了云香心头。 云香过去打开窗,倚靠在一旁,向街上望下去。不远处,一人抬头与她四目相对。云香伸出汗巾抖了两下,那人心领神会地点点头。 很快,这人便进了青楼,避开众人注意,来到了云香门前。 “小姐。” 云香过去打开房门,门外之人转身而进,随即立刻将房门关上。 “书生,他是宫中的,找个地方结果了他。” “嗯,属下遵命。” 书生来到内屋,见到躺在床上的顾冲,惊讶地喊了出来。 “是他!” 云香侧目望向书生,疑惑问道:“你认识他?” 书生摇摇头,答道:“不认识,只是午时在酒楼内,我曾与他同桌而坐,说了几句话而已。” “午时他与你同坐,随后他又来这里见我……” 这一系列巧合更加让云香相信顾冲是有目的而来,眼中泛起了一抹杀机。 “走后门,小心而行。” “是,属下明白。” 书生将折扇别在腰间,过去背起顾冲,向云香点点头,走了出去。 “承让一下,这位兄台饮醉了酒……” 书生背着顾冲,下楼来到大堂内,扫视一圈并未发现可疑之人,便背着顾冲从后门走了出去。 不知过了多久,顾冲挑动几下眼皮,终于醒了过来。他努力睁开眼睛,眼前的景象渐渐清晰。 这是一间房内,此时已是天黑,屋内一盏烛灯摆放桌上,桌旁有一人正背对着他,在那里独自饮酒。 “你醒了。” 那人没有回头,却知道顾冲已经苏醒。顾冲活动一下手脚,没有出声。 “过来陪我喝两杯。” 那人端着酒杯,将身体扭转过来。 顾冲借着烛火细看,居然是中午与他同桌而坐那位白衫男子。 “原来是你。” 顾冲刚刚苏醒,双腿还没有多少力气,勉强起来走到桌旁,扶桌坐下。 “这位大哥,一定是你救了我。” 顾冲看到桌上还有一杯满酒,便端了起来,忽然问道:“这杯酒里,不会再有迷药了吧?” “绝对没有。” 顾冲跟着笑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没想到一时大意,着了那贱女人的道儿。” 书生皱皱眉头,淡笑着没有说话。 “多谢救命之恩,小弟先干为敬。” 顾冲为表谢意,主动举杯,一饮而尽。书生点点头,跟着也喝了下去。 “不知这位大哥尊姓大名?” 书生略一犹豫,接着朗声说道:“我姓管名学文,你唤我书生便可。” 顾冲一听,这名字好呀,书生嘛,可不只学文就可,学数学也没用啊。 “原来是管大哥,小弟顾冲,幸会幸会。” 顾冲学着江湖中人的模样,双拳一抱,算是见礼了。书生只是轻轻一笑,自顾自的又拿起酒壶,向杯中斟酒。 “书生大哥,你是如何在那贱女子手中将小弟救出来的?” 顾冲并未发现书生的异样,还在庆幸自己能够化险为夷。 书生沉声说道:“那女子并非你口中贱女子,她乃是我们会主的千金,也并非是我将你救出来,而是我们小姐让我带你出来的。” 顾冲听后,嘴角笑容渐渐淡去,搞了半天,她们是一伙的。 “书生大哥,你何苦告诉我这么多,知道的越多,我岂不是越有危险。” 书生点点头,忽然笑了,“你很聪明,不错,我们小姐让我送你上路。” 顾冲听出一身冷汗,转而一想,笑了出来,“书生大哥定是在吓唬我,你若想取我性命早便取了,何必等我醒来?” 书生摇摇头,说道:“我不说谎,等你醒来,我只是想知道,李白是何许人也?” “……” 顾冲无语,没想到自己随意一说,还能捡回一条命。 “咱先不说李白,我来问你,你家小姐为何要取我性命?” 书生摇摇头,淡漠说道:“这我不知,小姐吩咐,我照做就是了。” “那你总得给我个理由,不然我死不瞑目啊。” 书生回忆了一下,说道:“小姐说你是宫里的人,所以要杀你。” 顾冲一听,知道了原因。只有知道了原因,才能想办法自救。 “书生大哥,我若不说出李白是何人,你是不是就不会杀我?” 书生还是摇头,说道:“我之所以与你说这么多,便是看在你我有过一面之缘,即便你不说,我也是要杀了你的。”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下手?” 书生为顾冲满上了一杯酒,放在了桌边,“你饮下这杯,我便送你上路。” “我饮下这杯,你也杀不了我。” 书生冷笑一声,问道:“此话怎讲?” 顾冲笑着端起酒杯,一仰脖将酒喝下,辣得他直伸舌头。 “若是我没有猜错,你是双龙会的吧?” 顾冲平静问道,现在他只能赌一下了,这是他唯一能死里逃生的机会。 书生也不隐瞒,点头道:“不错,你知道的真不少。” “我不但知道你们双龙会,我还知道,你们的双龙令丢失了。” 书生眼中显出惊疑之色,这件事情整个会里知道的也不过七八人,他是怎么知道的? “书生大哥,现在你可还要杀我吗?” 顾冲说完,坦然拿起酒壶,为自己斟了一杯酒。 书生忽然变得严肃起来,冷声问道:“你是如何知道的?” “我若说了,你会放我走吗?” 顾冲反问道,没等书生回答,他又接着说道:“你肯定不会放我走,但你还不能杀我,这岂不是让你左右为难。” 书生细品一下,顾冲说得还真对。 “所以说,还是把你们小姐唤来吧。” 顾冲说完,也不管书生了,自己拿起竹筷,夹起菜送进嘴中。 顾冲一番话说得书生更加为难,事关双龙令的下落,他必须要去禀告小姐。可是他若离开,顾冲溜了怎么办? “你放心,我既然说出来,就不会跑的。再说,你们双龙会神通广大,我又能跑到哪里去?” 顾冲仿佛知道书生所想,直言说出。可是书生依然不放心,说道:“我可以去找小姐,但是我不能相信你,我要将你绑上。” “别滴啊,我这还饿着肚子呢……” 书生不再跟顾冲啰嗦,取来绳索,提起顾冲将他拉到床边,三下五除二,顾冲又被捆成了粽子。 “顾兄,你先委屈片刻,等小姐来了,我再为你解开。” 书生说完,还不放心,又用力勒了几下。 顾冲知道这会儿说什么都没用了,便催促道:“行了,你快去快回,不然一会菜都凉了。” 很快,书生就返了回来,手中还拿着个油纸包。 他将顾冲的绳索解开,说道:“顾兄好福气,我们小姐还让我给你带只烤鸭回来。” 顾冲活动一下已经被勒得发麻手腕,咬牙切齿道:“嗯,遇到她是我最大的福气。” 书生陪在顾冲身边,自斟自饮。顾冲低头只吃不喝,心里却在一直盘算着。 刚刚填饱肚子,门外就响起轻细的扣门声。顾冲知道,准是那个酥麻入骨,媚劲十足的女人来了。 果不其然,只不过夜间的云香换了一身黑色紧衣,这一身装扮将她丰腴的娇躯凸显出来。 浑圆的双峰,尺握的腰身,再加上修长的双腿与俏美的脸蛋,真真确确让顾冲看直了眼。 云香蹙眉而视,顾冲那副表情她见得太多了,哪个寻花问柳之人不是这样?只不过没想到他一个太监,也如登徒子一般。 顾冲咽了咽口水,觉察到自己有些失态,尴尬说道:“云香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云香回看一眼书生,书生点点头走了出去,将门关上后,就在外面守候着。 “你是如何知道双龙令已丢失的?” 云香沉着脸,神情严肃,与白日里完全相反,现在看上去哪里还有青楼女子的半分模样? “太直接了吧?好歹先叙叙旧……” “少废话,再啰嗦我就杀了你。” 顾冲碰了一鼻子灰,讪笑说道:“谁知道我说了以后,你会不会卸磨杀驴……不是,谁知道你会不会杀我灭口。” “你不说,便以为我不敢杀你吗?” “你还真不敢,不然也就不会来了。” 若论心理战,云香显然不如顾冲。 片刻后,她缓了口气,说道:“你说了我答应不杀你。” 顾冲淡笑一下,慢声说道:“双龙会名震江南,我虽在京师也早有耳闻,何况我还在宫中,这或多或少也会听到些消息。” “你听到了什么消息?” 云香不知道顾冲是在胡说,认真问道。 顾冲挠挠脑袋,快速思索着。 他想起了那夜云香劫持自己,曾打听过宣王府。半夜三更去宣王府肯定不会是好事,而且她还不知道宣王府的位置,这说明她与宣王府并无关系。 “我听到一位官员无意提起过,这双龙令现在一位王爷手中……” “可是在宣王手中?” 云香面色一紧,急忙追问。 顾冲顺理成章地点点头,表现出惊讶的样子,问道:“你居然知道?” 云香气得紧咬双唇,恨声道:“我早就料到,一定会是他。” “完了,完了,原来你早就知道,看来我这小命不保了。” 顾冲嘴上虽说,面上却并没有显出害怕的样子,反问道:“你是怎么料到,双龙令会在宣王那里呢?” “数月前,宣王曾派人来幽州见我父亲,言说只要我们双龙会为其效力,日后便可加官进爵,永享厚禄。但被我父亲拒绝了,随后不久,家父便失踪不见了。紧接着,又丢失了双龙令。” 云香双目义愤,直盯顾冲,问道:“你说,若不是宣王所为,谁还能有这么大本事,能够在我双龙会劫人盗令。” 顾冲点点头,赞同说道:“你分析得很有道理,八九不离十……” “砰”的一下,云香气愤的一掌拍在了桌上,将顾冲着实吓了一跳,一个退步跳出去几尺远。 书生在外面听到声音,急忙推门进来,站在了门口。 “岂有此理,我即刻率众北上,杀入宣王府,夺回双龙令。” 云香有些失去理智,银牙紧咬,娇目怒瞪,一副不死不休的样子。 顾冲拍拍胸口,安抚一下自己“怦怦”直跳的小心脏,劝慰说道:“淡定,冷静,切不可鲁莽行事。” 云香挑了顾冲一眼,口气生硬,问道:“你还知道什么?” 顾冲一看不妙,这娘们好像又起了杀心。看来自己还得知道啊,一旦没用了,那小命就完蛋了。 “我……我知道的可多了。” “说!” “我说……你想知道什么啊?” 云香轻皱一下眉头,斥道:“知道什么就说什么,哪来这些废话。” 顾冲撇撇嘴,小声说道:“你这态度可有些不好,若这样对我,那些更重要的事情,我还不说了呢。” 云香看着顾冲,也不知道他说得是真是假,但态度的确好了一些,平缓一下,说道:“抱歉。” 顾冲并不是真的介意云香发脾气,父母之恩莫大于天,换做自己,也会难以控制。 “算了,我不与你计较。” 顾冲还很有风度,指了指桌旁,说道:“我们坐下说,但先说好,可不要再吓我了。” 云香轻轻点点头,顾冲便坐了过去,云香也跟着坐在桌旁。 书生见状,不出声又走了出去。 “若说劫走你父亲,那肯定是想威逼他屈从于宣王。可这盗取双龙令,又是为何呢?” “双龙令乃是双龙会的无上令牌,见此令便犹如见到会主一样,所有会众悉数听令,不得违抗。” “哦,我明白了,这么说来,你父亲还未屈从于宣王,不然宣王盗取这个双龙令,便没有意义了。” “这也未必,或许是有人知道我父亲不见了踪影,盗取了双龙令,便可以取代我父亲,号令会众。” “这样……” 顾冲聚眉起来,凝神问道:“知道你父亲失踪的人,很多吗?” 云香摇摇头,答道:“不出十人。” “那这盗令之人,肯定是这十人里的了。” 云香再次摇头,声音凄凄切切,轻声答道:“不是。” 顾冲觉得蹊跷,凝眉看向了云香。 此时云香的眼中,媚意全无,有的只是寸寸愁伤。 第39章 初识勾小倩 又见庄敬孝 “既然双龙令如此珍贵,想必一定会保管得十分严密,看来这盗令者也绝非一般会众了。” 云香点点头,答道:“不错,盗令者为梁上天,此人乃是葆城郡的分舵主,最是擅长此等事情。” 顾冲啧啧嘴巴,细想过后,分析说道:“梁上天若知你父亲在,必不敢前去盗令。肯定是有人将你父亲失踪的消息告诉了他,并指使他前去盗令,这人很可能是宣王,也有可能是知情人中的一人。” 云香聆听着顾冲的话,她只想到是宣王所为,却没曾想过,双龙会内部也有可能出了问题。 “当务之急是找到梁上天,找到他一切就都明了了。” 顾冲知道这个梁上天肯定就是将双龙令塞进自己怀中那人,可他是在浑城遇到梁上天的,浑城在京师之北,这梁上天偷了双龙令,跑那么远去干什么? “我已号令全会追查,可是至今都没有发现他的踪迹。” 云香面色消沉,低声道:“现在一无父亲消息,二无令牌下落,我已经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见她那副愁容的样子,顾冲动了怜香惜玉之心,宽慰道:“别急,慢慢想办法,一定会找到你父亲的。” 云香抬眼望着顾冲,忽然问道:“你是宫中的太监?” 顾冲点点头,云香又问道:“那你上青楼去做什么?” “我上青楼……呵呵,虽然我是太监,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都说云香姑娘国色天香,自然是去一睹芳容了。” “呸!我才不信一个太监也会有此癖好。” 云香脸上居然飞起一抹淡红,属实奇怪。 顾冲呵笑出来,说了实话,“你们偷了我的马车,在车上我听到你们对话,入城后我又见到米行伙计去了青楼,便一路跟了过去。” “原来你就是车上那人,看不出你挺聪明的,居然能找到我。” “聪明谈不上,但至少不傻。” “扑哧……” 云香笑了出来,忙用手背遮住小嘴,笑过后又问道:“那你既然已经住店,怎么又睡在了马车上?” “这个说起来都是眼泪,就不说了。” 云香也没继续追问,从怀中将顾冲的钱袋等物品拿了出来,放在桌上,“这是你的东西,还给你。” 顾冲这时才知道自己物品不见了,别的都无关紧要,那个手袋他不能丢失,那是他对云娘的唯一思念。 “这个手袋对你很重要吗?” 云香见顾冲没有去拿钱袋与银钗,而是先拿起那个看似平常的手袋,便知道这个手袋对他或许另有意义。 顾冲点点头,答道:“这是我娘亲给我的,见到手袋便如见到娘亲一样。” 他这样一说,又勾起了云香的思父之情,不免黯然伤心。 “至少你还可以见物思亲,而我……” 云香说不下去了,转头抬目向一旁,不让眼泪流落下来。 “你别难过了,这样吧,等我回到京师,我帮你打听一下消息。” 顾冲的话让云香有些感到意外,他居然会帮自己,刚刚来时自己可是还要杀了他灭口的。 “你真的会帮我吗?” 顾冲点点头,轻叹道:“谁让我心善,又见不得女人哭,我既然答应你了,就一定会帮你的。” “多谢顾公子……” 云香迟疑了一下,本来想唤他顾公公,可她却有些喊不出口,便还是唤他顾公子吧。 “今日我见许多粮车运出了城,是运到哪里去了?” “运往兴州,那里遭受了洪灾,百姓缺衣少食。” “这可是你们双龙会捐赠的粮食?” “嗯。” “那你们这粮食来自何处?” “我们米店从他处购得。” “买粮的银两又从何而来?” “……” 云香顿了片刻,低声道:“我们劫了官吏富甲。” 顾冲点点头,看来这双龙会还真是劫富济贫,并非邪恶。 “我知道了,你也不要委身青楼了,等我去了兴州,再想办法。” “公子你去兴州作何?” “我去治愈水患,水患治理好了,以后兴州百姓便不会再遭受洪水了。” “你……去治理水患?” 云香显然不信,官家都无法治理,他一个小太监又怎能治理得好。 顾冲很坚定地点点头,说道:“不错,我不但去治理,而且一定可以治理好。” 云香凝神而望,忽然站了起来,双拳一抱,郑重施礼,说道:“公子若能救兴州百姓,我勾小倩愿率双龙会助公子一臂之力,自我以下皆听公子吩咐。” “哎呦,这可不敢……” 顾冲急忙起身,想要去扶云香手臂,伸出一半又缩了回来。 “你名叫勾小倩?” 云香点点头,答道:“是,云香只是我隐身青楼所起的艺名,我本名勾小倩。” “勾……小倩……” 顾冲脑中忽然出现了一个十分模糊的记忆,总觉得好像跟这个名字有些关联,但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工部尚书已至兴州,治愈水患乃是朝廷的事,所以双龙会不必出面。” 勾小倩虽有失望,但还是顺从点头,问道:“那有什么事情我可以帮得上你吗?” 顾冲想了下,说道:“暂时没有,你还是把马车还给我,我已经耽搁不少时日,得即刻赶往兴州。” 勾小倩连连点头,回身喊道:“书生。” 书生一直守在门外,听到勾小倩唤他,推门而进。 “小姐,有何吩咐。” “去找一辆马车来,明日一早,你陪顾公子前往兴州。” 顾冲一摆手,说道:“这就不用麻烦书生大哥了,我自己前去便可。” 勾小倩笑道:“你手无缚鸡之力,若无人保护,遇上贼人可如何是好?” 顾冲撇嘴,心道:哪有那么多贼人,除非再遇到你。 “顾公子,便让书生陪你身边,这样我也放心。等你回了京师,若有消息,也需有人传来与我。” 顾冲想想点头答应,嘱咐勾小倩道:“那就让书生大哥与我在一起,切莫再让他人知晓。” 勾小倩点点头,顾冲的意思她明白,双龙会内或许有宣王的细作。 第二日一早,书生雇了一辆马车,两人坐在车内向城外而去。 “顾兄,是小姐。” 路过青楼处,书生掀开窗帘,顾冲将脑袋探了出去。 楼阁上,勾小倩倚靠窗边,正向下注视着马车。 顾冲抬起头,两人远远而视。顾冲举起手向上挥了挥,勾小倩也伸出纤手,轻轻摆动与他送别。 马车出了城门,沿着官道向兴州驶去。 书生与顾冲对面而坐,整理一下衣摆,呵笑问道:“顾兄,现在你是否可以告知与我,李白何许人也?” 顾冲差点没被自己口水噎死,狠狠咽了下去,这个书生是不是脑子就一根筋啊? “李白嘛,就是我家乡养猪的。我家乡人人可以吟诗作对,出口成章。例如,鹅鹅鹅,曲项向天歌……” 有了书生陪伴,这一路上省心了不少,也没有遇到麻烦。七日后,顾冲赶到了兴州。 “书生大哥,你先找家客栈住下,等我办完公事再来寻你。” 书生点头答应,等他安顿好后,顾冲一路打听向着兴州驿馆而去。 刚走出没多远,便跑过来几名衣衫褴褛的孩童,围在了顾冲身旁。 “哥哥,给些吃的吧。” 顾冲停下脚步,看到这几个孩子不过十岁左右的样子,更有一名瘦弱女孩,脸蛋脏兮兮的,看起来最多七八岁。 “小妹妹,你几岁了?” 顾冲蹲了下来,心疼地拉起那女孩小手。 “我七岁。” 小女孩诺诺地回答着,虽然身上脏兮兮的,却掩不住她清澈的眼眸。 “你是不是饿了?” 顾冲用手将女孩头上的稻草摘掉,为她捋顺着乱蓬蓬的头发。 小女孩点点头,舔舔干涩的嘴唇,渴望的眼神一直望着顾冲。 “走,哥哥带你们去买吃的。” 顾冲笑了笑,站起身拉住女孩的小手,对另几个男孩子说道:“你们都跟我来。” 几个孩子乖巧地跟在顾冲身后,顾冲带着他们来到一间饼店,取出银子买下了几张大饼。 将大饼分给他们,看着孩童们拿着大饼离去,顾冲嘴角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而就在不远处,一双巧目正在注视着顾冲,那是已先抵达兴州的唐岚,顾冲的一举一动都被她尽收眼底。 到了驿馆,顾冲报上名号,陈天浩听闻顾冲已到,亲自来到驿馆门前相迎。 “哎呀,顾公公,可把你给盼来了。” “陈大人,您怕是忘了吧,咱们这称呼……” “哦,对,对。” 陈天浩一拍脑门,恍然道:“顾公子,顾老弟。” 顾冲欠身施礼,笑道:“顾冲参见陈大人。” “别客套了,快随我进来。” 唐岚一直跟随着顾冲,见他进了驿馆,便转身离开了。 “顾老弟,这是我选的筑坝位置,你看下可否?” 陈天浩这几日等顾冲等的心急,这刚进屋就迫不及待将兴州水域图展开,指点着给顾冲看。 顾冲大致看了一下,见陈天浩所选位置距离淇县很近,不由摇了摇头,问道:“陈大人,这个位置恐怕不妥。” “为何呀?” 陈天浩诧异问道,这个位置可是大家都认可的最佳之地,可到了顾冲这,被他给否了。 “这里距离县城太近,泄洪之时,恐怕会殃及城池。” “那你说应选在何处?” “这个……” 顾冲呵笑道:“还是那句话,不到实地去看,这位置便选不出来。” 陈天浩略有遗憾,点点头道:“也罢,那就明日,我们一起去。” 顾冲屁股刚坐下,陈天浩忽然又想起来,忙说道:“对了,庄知府请你去他府上。” “哦,今日时辰已晚,不如明日再去拜会庄知府吧。” 顾冲其实很想早些见到庄樱,但这连日赶路使得自己满身疲惫,岂不有损形象。 “庄知府说了,你对他有救命之恩,此等恩情他铭记于心,一定要立刻见到你。” 陈天浩挥挥手,笑道:“走吧,顾老弟,今天的接风宴便让与庄知府吧。” 陈天浩也未带随从,与顾冲两人信步向知州府走去,沿途遇见很多进城避难的难民,陈天浩唏嘘不已。 “你看到了吧,陇江水患不治,这难民便永不会绝。为了这些百姓,为了梁国后世安康,你我还需精诚团结,共成大事啊。” “陈大人,我只是宦官,可不敢贪功,这若让他人知道,指不定是功还是祸呢。” “怎会?此事真若成了,你便是功可千秋,即便你是宦官,量谁也不敢口舌。” “还是待事成之后再说吧,只要陈大人不枉我一片诚心,不远千里前来助你,日后我若有难之时,陈大人可一定要拉我一把啊。” “这是自然,你我虽年岁相差甚远,但却一见如故,若不是顾老弟身为宦官,我都想与你互为结拜呢。” “呃,这个……” 顾冲呵笑着摆摆手,心想:我爷爷若活着,你俩结拜还差不多。 边说边走,两人很快就来到了知州府。衙役上前询问,陈天浩报了名号。很快,庄敬孝便从知州府内迎了出来。 顾冲只在牢中见过一次庄敬孝,那时他头发散乱,再加上牢中光线昏暗,早就没了印象。现在一看,这庄敬孝头发梳理的没有一丝凌乱,两鬓有着些许白发。双目炯炯有神,两道横眉如笔墨所画一般,只看面相便知是一正直之人。 “下官不知陈大人光临,未曾远迎,还望大人勿怪。” 庄敬孝撇了一眼顾冲,只当是陈天浩的随从,未曾在意,只向陈天浩弯身施礼。 “庄大人客气了,今日我为你带来一位贵客,这可是你日夜所盼之人啊。” 陈天浩吟笑着看向身边的顾冲,庄敬孝听后忙将目光望了过去,眼神中现出几分不信。 “老夫眼拙,未曾认得顾公公,还请恩公受老夫一拜。” 庄敬孝说罢,后退一步,弯身便要施大礼。 顾冲哪能受此大礼,急上前一步,拦住了庄敬孝,谦逊说道:“庄知府不可,您乃朝廷官员,我只是一个宦官,再者说来,您是长辈我是晚辈,您若这样,我可是无法进这知州府了。” “我说,庄大人,咱们进府再说可好?总不能站在这里吧。” 陈天浩打了圆场,庄敬孝连连点头,眼中泛起了泪花,紧紧握着顾冲的手,久久不肯放开。 第40章 知州府上客 秣陵河中鱼 那日牢中,顾冲没有细看庄敬孝,庄敬孝也没有仔细看顾冲。今日一见,庄敬孝怎么也没想到,顾冲会是这么年轻。 “陈大人,下官如何也想不到,顾公公这般年少,竟有如此智谋,前有救下官于牢中,今又献计筑坝治水。与顾公公相比,下官无颜面对陈大人,更无颜面对兴州百姓啊。” 陈天浩听后脸色一沉,略有不悦,说道:“庄大人这样说,那本官岂不是更加惭愧。” “这个……” 这本是庄敬孝由衷之言,却不想未曾在意,反被陈天浩一句话说得很是尴尬。 顾冲见庄敬孝难堪,接话道:“两位大人过于谦虚了,你们都是朝中重臣,我不过是宫中一个小小太监,如何敢与二位大人相比?今日能陪在二位大人身边,已是我此生莫大荣幸了。” 陈天浩呵笑出来,指点着顾冲,说道:“算了吧,都不是外人,客套话就不必说了。” 庄敬孝知道顾冲是在帮他解难,投去感激的目光,连忙请陈天浩上座,吩咐下人设宴上茶。 三人坐下后,陈天浩开口说道:“庄大人,这次随行官员甚多,顾公公又是私下而来,所以在他人面前,还需隐瞒顾公公的身份。” 庄敬孝连连答应,忙道:“陈大人请放心,下官必会守口如瓶。” 陈天浩点点头,又道:“不如就以顾公子相称,这样最是稳妥。” “既是这样,那顾公子便住宿在我府上吧,这样一来更加稳妥。” 庄敬孝用目光征询顾冲意见,顾冲笑吟吟地点头,正中下怀。 三人在客厅中商议着治理水患一事,半个时辰后,下人前来禀告,酒菜已经备好了。 “陈大人,顾公公,请。” “庄大人请。” 三人来到饭厅,桌上已经摆好了八道酒菜,相比第一次宴请陈天浩来说,这次明显丰盛了一些。 “顾公公,这真是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啊。这条大鱼乃是兴州特产八分黄,今日刚刚有渔夫捕上来。想前几日陈大人来时,整个兴州都没有卖此鱼的呀。” 庄敬孝先行解释,免得陈天浩再心有误会,寻思你招待我时可是薄酒素菜,这顾公公来了就有了鱼肉。 “多谢庄大人。” 三人落座,陈天浩坐在首位,庄敬孝与顾冲陪在两侧。丫鬟在一旁伺候,为三人满上了酒水。 庄敬孝举起了酒杯,诚恳说道:“这第一杯酒,我代兴州百姓敬陈大人与顾公公,两位不辞辛劳赶来兴州,庄某万分感谢,实是百姓之福。” 两人端起酒杯,陈天浩回敬道:“庄大人说的哪里话,你我同朝为官,兴州百姓亦是我大梁之民,本官义不容辞。” 顾冲附和道:“是啊,庄大人,我虽不为官,但也是大梁子民,理应尽微薄之力。” 庄敬孝呵笑出来,点头道:“好,为了兴州百姓,我们同饮这杯酒。” 顾冲见他们俩都一饮而尽,自己也不好推辞了,强忍着一口将杯中酒喝了进去。 “来,来,两位尝尝这鱼,看看味道如何。” 庄敬孝谦让着,顾冲辣得直伸舌头,急忙夹起一块鱼肉就塞进了嘴里。一旁丫鬟端起酒壶,又将酒杯满上了。 “嗯,不错,这八分黄的确不错。” 陈天浩吃过这鱼,但顾冲还是第一次吃。这鱼肉入口,感觉肉质鲜柔,口感滑嫩,有一种海鱼的味道。 这让他觉得奇怪,淡水中的鱼还能有这么鲜嫩的吗? “庄大人,这鱼是出自陇江吗?” 顾冲第一口吃得太急,又夹了一块鱼肉,放进嘴中细细品味。 庄敬孝笑着答道:“不是,此鱼只有秣陵河才有,陇江很难见其踪迹,也只在每年洪水之时才会出现。说也奇怪,秣陵河汇入陇江,陇江又流经大梁各州,但却只在兴州这里可以捕到此鱼,故而也算是兴州特产了。” 顾冲一听,就明白了,笑问道:“是不是这鱼的捕获期非常短,只怕过了这阵,兴州这里也捕不到了。” 庄敬孝点点头,他刚来兴州,关于此鱼的来历也是听别人所说,现在一听顾冲所言,好像他倒是很了解。 陈天浩只知道这鱼非常稀少,就连他这个二品大员也只吃过几次而已, 顾冲嘿嘿笑了笑,又问道:“此鱼味道鲜美,捕期又如此之短,想必价格定是昂贵了。” “不错,原来顾公公熟知此鱼。” 庄敬孝有些尴尬了,这鱼是徐守备昨日送与他的,他只知道此鱼很是珍贵,连他都没有吃过。 顾冲摇摇头,说道:“我并不了解此鱼,今日也是第一次吃到这鱼肉。” 陈天浩眨眨眼睛,问道:“那你是如何知道这么多的?” 顾冲看看陈天浩,又看看庄敬孝,淡笑说道:“两位大人,这鱼肉质弹滑,极其鲜美,鱼肉烹熟后成蒜瓣状,这明显是海鱼的特征。之所以能在秣陵河捕捉到此鱼,只能说明一点,那就是这八分黄逆流而上,回到秣陵河内产卵。” “那为何只在洪水退后才会出现这八分黄呢?” “那就是这鱼产卵地在秣陵河上游,并不在兴州这里,洪水将它们极少一部分带到了这里,数量很少所以不易捕捉。” “可是其他地方为何不见此鱼踪迹?” “因为它是海鱼呀,海水与江水是完全不同的,它们在淡水中只能存活几天的时间。也就是说,这鱼没等游到其他州县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陈天浩与庄敬孝对望片刻,虽然两人不知海鱼与江鱼有何区别,但顾冲解释的好像有些道理。 “若按顾公公所说,这上游之地应该会有很多八分黄呀。” 陈天浩似乎看到了一条生财之道,眼睛露出几分贪婪之光。 顾冲点点头,肯定说道:“应该不会超出百里。” “兴州向东百里,那可是齐国地界了。” 陈天浩刚刚萌生的念头,这么快就破灭了,唉声叹气道:“唉,要是能捕到多些这鱼,岂不是就发财了。” “可惜了,按顾公公所说,此鱼数量很少,存活时间又短,捕捉成功则少之更少。若真能捕捉到,百姓便可以富足起来了。” 庄敬孝跟着感叹,两人虽然指的是一件事,可想的却不一样。顾冲转转眼珠,心里想的话没有说出来。 三人换了话题,继续下去,这一来二去频频敬酒,顾冲不觉间又喝了两杯,已经感到有些头晕目眩。 “两位大人,我酒量尚浅,实在是喝不下去了。不如这样,我以茶代酒,陪两位大人,可好?” 顾冲只好求饶,陈天浩他们也不强求。他与庄敬孝举杯对饮,顾冲便在一旁喝起了茶水。 这茶水喝多了,腹内自然就胀,没一会儿,顾冲就告假出来,去找茅厕。 知州府说大不大,说小可也不小。顾冲沿着甬道向后走去,看到一个拱门,便走了过去。 刚到拱门,从里面走出一个女子,两人在拱门处迎面碰到。 “咦!顾公公。” 顾冲睁睁眼睛,一看原来是小蝶,便笑了起来,“小蝶,许久不见,你漂亮了许多。” 小蝶虽年少,可毕竟是女孩家,面上一红,羞涩说道:“谢顾公公夸奖,你何时来到府上的呀?” “刚到,那个……茅厕在哪里呀?” 小蝶掩嘴轻笑,向东南角伸出纤指。顾冲内急,也没多说,急忙奔了过去。 “小姐,小姐……” 小蝶一口气跑回庄樱闺房,欣喜说道:“刚刚我在府中见到顾公公了。” 庄樱眼睛一亮,惊喜问道:“他来了?” 小蝶咬着嘴唇,狠狠点点头,笑道:“小姐整日担心顾公公驳了你的面子,这下可安心了,顾公公已到。” 庄樱急问道:“你在何处见了他?他可说了什么吗?” “就在前门那里,顾公公问我,茅厕在何处。” 庄樱忍了一下没有忍住,“扑哧”笑了出来,轻笑道:“定是在前院饮酒多了,小蝶,去沏一壶关中云箭茶,送到前院去。” “是,小姐。” 小蝶欢快答应,转身离去。庄樱想着顾冲的模样,又笑了出来。 顾冲回到酒桌旁,此时陈天浩与庄敬孝两人也已微醺,两人脑袋凑在一起不知嘀嘀咕咕在说着什么。 见到顾冲回来,陈天浩打了个酒嗝,语重心长说道:“顾兄弟,庄大人与我,现在都要仰仗于你了。” 顾冲连忙摆手,惊恐道:“不敢,两位大人这是何意啊?” 陈天浩嗞嗞嘴巴,“你怎么还不明白,若是此次事成,我跟庄大人那便是大功一件,这日后少不了升官发财,自然不会忘记顾兄弟你。可话说回来,若是半途而废,那我们就会被百官笑话,以后我在朝中说话,就如同放屁一样。” 庄敬孝也跟着说道:“不错,本官初来兴州,也急需为百姓造福,若是这水患可治,那本官定会在陇江沿岸为顾公公建立祠堂,供百姓朝拜。” “哎呀呀,这可不行。” 顾冲吓得连连摆手,在他印象中,这等于折寿。 “此次来时宁王曾有交代,让我全心相助两位大人。我不来也就罢了,既然来了,就请两位大人放心,我必尽全力,助两位大人成事。” 顾冲这话听得他们放心不少,陈天浩双手抱拳,感激道:“多谢顾兄弟,有你这话,我总算放心了。” “陈大人不必谢我,若真要谢,便待回京师后,谢过宁王吧。” 陈天浩点头称是,庄敬孝附言道:“宁王和气近人,爱民如子,我梁国有这等皇子,实在是国家之福,百姓之福啊。” 庄敬孝这话说的乃是肺腑之言,于公于私,宁王在他心中都是最优秀的皇子。可陈天浩不一样,他只是附和点头,可见在他心中,还并不想与哪位皇子走得太近。 这时,小蝶手捧茶盘走了进来,来到桌边轻身施礼,说道:“老爷,小姐命我送来云箭茶一壶,请贵客品尝。” 庄敬孝点头道:“好,斟茶。” 小蝶将茶盘放在桌旁,分别给三个茶杯内斟上了茶水,逐一奉上。递给顾冲时,小蝶还顽皮地眨了下眼睛,暗示着这茶是特意给顾冲送来的。 顾冲笑着合了下眼睛,表示他知道了。 酒足饭饱,这茶水也喝的差不多了,陈天浩便起身准备回驿馆了。庄敬孝派人送行,自己与顾冲将他送到了知州府门口。 “你们留步吧,明日清晨,我们在城门处会合,一同前去秣陵河巡视。” “是,陈大人慢走。” 送走了陈天浩,庄敬孝回身拉着顾冲的手,两人又回到客厅中。 “顾公公,请上座。” 庄敬孝让座之举给顾冲来了个措手不及,顾冲连忙摆手,“庄大人,这可使不得。” “使得,使得。” “使不得,使不得……” 两人站在那里互相推让,最后还是庄敬孝退让了。 “顾公公,前些时日庄某蒙冤入狱,幸得宁王搭救,庄某心中自知,这一切都是顾公公所赐,庄某感激万分。” 庄敬孝说完,后退一步,弯身施礼。顾冲拦是拦不住了,也回个大礼。 “庄大人严重了,我只是按宁王吩咐,从中办了点小事而已,不敢居功。” 庄敬孝面带愧色,沉声道:“庄某本应重谢顾公公,只是……只是……” 顾冲知道庄敬孝想说什么,他本就是一个清官,又初来兴州,一定是两袖空空,囊中羞涩。 “庄大人,您若真想谢我,那便做个百姓的好官,以民为主,为民办事,这样也不负宁王所愿。” 庄敬孝连连点头,再次向顾冲抱拳施礼。 “庄大人,刚才陈大人在,有些话我没有说出,现在只有你我,我便真心问一句,你是真的想为百姓造福吗?” 庄敬孝神色庄凝,正色道:“庄某为民之心,苍天可鉴,日月为照……” 顾冲点点头,说道:“既然这样,那我便为你指一条路出来。” “顾公公请讲。” 顾冲慢声道:“兴州临江,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若想让兴州百姓富足起来,还得从这陇江上想办法,最好的办法就是捕鱼。” 庄敬孝不知顾冲所说何意,兴州百姓自古便出江打鱼,这算什么好办法呢? 顾冲卖了个关子,笑道:“只靠渔船捕鱼,既费时间又费人力,我给你出个主意,不需一人一船……” 第41章 银钗知我意 步摇最相思 庄樱双手紧攥着绢帕,在闺房内来回踱步,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秀目时不时望向窗外。 “小蝶,你去前厅看看,可不要让老爷饮醉了。” 小蝶应了一声,小跑着来到前厅,却不见了庄敬孝。询问得知,老爷去了书房。 又来到书房外,小蝶探头进去,见老爷与顾冲正站在书桌前,似乎两人在商量着什么。 她一溜烟儿又跑回庄樱那里,将看到的讲述了一番。 庄樱奇怪问道:“不是还有陈大人吗?书房内只有他们两人吗?” 小蝶点点头,脆声道:“是,我只见到老爷与顾公公。” 庄樱犹豫了片刻,吩咐道:“小蝶,去沏茶,随我送去书房。” “啊?还送茶呀。” 庄樱轻轻嗯了一声,转瞬间,玉面上竟然现出了淡淡红晕。 顾冲指着桌上的一张简易图纸,将脑袋扭向庄敬孝,问道:“大致就是这样,庄大人可明白了?” 庄敬孝庄重地点头,向顾冲伸出大拇指,赞道:“顾公公简直就是神人转世,这等办法都可想得出来,庄某佩服。” 顾冲笑了笑,摆手道:“庄大人过奖了,兴州可以鱼为本,贩卖到其他州县,这样既可以使百姓富足,又可以快速恢复税收。” “好,甚好!” 庄敬孝笑容满面,顾冲的一招妙计,让他一改往日沉闷,心情顿时大好起来。 “父亲。” 一声轻唤,庄樱与小蝶走了进来。 顾冲心底一动,回头望去,思念已久的庄樱正浅步而来。 只见她一袭白色长裙,衣摆上绣着粉色花纹,腰间系着一条紫色织锦,芊芊细腰,软如凤柳。 似蹙非蹙的弯眉,双目犹如一泓清水,琼鼻樱唇,嘴角微微上翘,美得让人窒息。 不知为何,庄樱见到顾冲,心中就如揣着小鹿一般,咚咚地跳个不停。 尤其是看到顾冲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更加觉得羞涩。 顾冲也是一样,心跳加速,口干舌燥,老毛病又犯了,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樱儿,你来得正好。” 庄敬孝笑呵呵回应了庄樱,指着顾冲,说道:“快来见过顾公公。” 庄樱轻步前移,侧身万福,“庄樱见过顾公公。” 顾冲嘻笑道:“庄小姐可是忘了,该如何称呼我。” 庄樱心中一紧,她记得顾冲说过,要以公子相称,可现在父亲在这里,他话语便这样轻薄,父亲若是恼怒…… 庄樱正顾虑之时,却听庄敬孝哈哈一笑,说道:“对,樱儿,以后便以顾公子相称。” “啊,父亲……” 庄樱并不知道其中缘故,顾冲则恰好利用了这个时机,在庄敬孝面前挑逗了一下庄樱。 “樱儿,稍后你为顾公子安顿好房间,今夜顾公子便留在府上。” 庄樱望望庄敬孝,又看看顾冲,轻轻地点点头。 “庄大人,时辰也不早了,明日我们还要早起赶路,不如……” 顾冲心里着急啊,刚才忙着正事倒还好,现在看到了庄樱,他哪里还有心思跟庄敬孝聊下去,只盼着早点与美人做伴了。 庄敬孝善解人意地点点头,连忙说道:“顾公子所言极是,是庄某所想不周,还望勿怪。” 顾冲心道:怪倒是不怪,赶紧散了才是真得。 “樱儿,你送顾公子去休息吧。” “是,父亲。” “多谢庄大人,我先去了,咱们明儿见。” 顾冲急忙施礼告辞,生怕庄敬孝再想起什么,聊个没完。 庄樱引着顾冲向后府走去,小蝶陪在庄樱身边,寸步不离。 顾冲走着走着,忽然停下了脚步,笑问道:“庄小姐,这府上可有花园吗?” 庄樱摇摇头,答道:“顾公子,这里不比宁王府,哪里有花园呢。” “那晚膳过后,也没个散步之处吗?” 庄樱依旧摇头,这下顾冲没辙了,本想找个借口与庄樱多呆一会,现在看来只能直接回房间了。 来到一处房前,小蝶上前推开门,最先进去。顾冲与庄樱在门外等了会,房内燃起了烛灯。 “顾公子今夜便休息这里,我先告退。” 小蝶出来后,庄樱便要离去。顾冲急忙喊了一声,“庄小姐,且慢。” 庄樱回身看向顾冲,巧目轻挑,问道:“顾公子可还有事?” 顾冲挠挠脑袋,讪笑道:“我自体弱,这夜间畏寒,劳烦小姐让小蝶再给我加床被子吧。” 顾冲话音刚落,小蝶抢话答道:“顾公子不怕,这屋内有两床被子呢。” “呃……” 顾冲眼珠一转,又道:“那就劳烦小蝶姑娘,帮我提些热水来,睡前总是要温温脚的。” 这个热水屋内还真没有,小蝶望向庄樱,庄樱轻轻点头,小蝶便扭身离开去给顾冲烧水去了。 机会终于来了,顾冲伸手入怀,将那支银钗取出,双手递向庄樱。 “这是我在陵州为你所买,只是银两不足只能买支银钗,等来日我定买支金钗送你。” 庄樱秀目凝望,巧嘴微张,紧张地连连摆手,“顾公子,我……我不能要。” “银钗知我意,步摇最相思。你若不留,岂不是伤我一片痴心。” 顾冲可谓厚颜至极,庄樱羞涩低下头,接着又摇了头,低声说道:“多谢顾公子,只是我……你……” 庄樱不知该如何拒绝,话说深了怕伤了顾冲,说浅了又怕他误会,一时间两难选择。 顾冲明白了庄樱想说什么,他嘻嘻一笑,说道:“无妨,你可以拒绝这支银钗,但你却不能拒绝我喜欢你。” 庄樱何曾听过这样直白的话语,顿时羞得满面娇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顾冲却不以为然,脸皮厚能吃肉,脸皮薄只剩毛。 “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也喜欢上我。” 顾冲信心满满,抓起庄樱的纤手,将银钗放进了她的手中。 庄樱无从拒绝,银钗在她手中,拿也不是,丢也不是。 “你是宫中的人,顾公子的这份恩情,庄樱记在心里就是了。” 庄樱鼓起勇气,委婉将自己心里话说了出去,告诉顾冲她是不会喜欢上一个太监的。 顾冲痴痴地望着,越看庄樱越好看,尤其是她这副娇羞的模样,真让人有种冲动,想将她揽入怀中,一亲芳泽。 庄樱低着头,说完后却没等到顾冲的回答。抬头一看,顾冲正痴迷地望着自己,吓得她急忙转身,躲闪开他的目光。 “小姐,水来了……” 小蝶提着水壶走了回来,庄樱见状,急忙将手中的银钗藏进了袖中。 “多谢小蝶姑娘。” 顾冲笑着接过水壶,对庄樱说道:“庄小姐请回吧,我们明日再叙。” “明日还叙……” 庄樱也不敢多说,连礼节都忘记了,羞得转身便走。小蝶倒是没忘,向顾冲侧身福礼,跟着庄樱离去。 顾冲看着她们的背影,呵笑出来,自语道:“你早晚是我的。” 庄樱回到房内,屏退了小蝶,独自坐在妆台前,从袖中取出了顾冲送与她的银钗。 这是一支纯银打造的凤钗,像似水仙,步摇上点缀着串串晶莹,看起来十分漂亮。 庄樱抬手拔下自己的发簪,将这银钗插进发髻,铜镜中步摇轻坠,仿佛正在拨动着她的心弦。 第二日一早,顾冲早早便起床,昨夜他想到这一去或许几日才能回来,临行前需要告知书生一下,免得他着急。 或许是太早的原因,从知州府出来,街路上行人稀少,就连临街的店铺,也只开门了三两家。 顾冲正向前走着,忽然眼前黑影一闪,唐岚不知道从哪里蹿了出来,挡在了顾冲身前。 “姑奶奶,这一大早上,你要吓死人啊。” 顾冲看清是唐岚后,眉头一紧,埋怨起来。 唐岚依旧黑纱遮面,双眉紧蹙,低声说道:“随我来。” 跟着唐岚身后,两人进了一旁巷弄。唐岚停下脚步,转身过来,紧盯着顾冲。 “我的马车呢?” “马车……” 不提还好,一提顾冲这气就不打一处来。客栈那夜我若住在屋内,能遇到这么多麻烦嘛,还差点小命都没了。 “你别提马车了,让人偷去了,还顺带把我也给绑了,要不是我临危不乱,急中生智逃脱出来,现在恐怕早就被贼人给杀了。” “不是你偷了马车,自己来了兴州吗?” “我有病啊,花银子雇了你,然后自己赶车来兴州?” 顾冲翻了唐岚一眼,缓缓语气,说道:“算了,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我不跟你计较了。” “你不与我计较?那我的马车没了,这又怎么算?” “你马车又不是我偷的……” “谁知道是不是你偷的?那夜只有你在车上。” 唐岚已经相信了马车不是顾冲偷走的,肯定是出了差错,但她嘴上就是不服软,非要跟顾冲较劲。 “你……” 顾冲用手指点点唐岚,却又没有办法,问道:“那你说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你雇辆马车,把我送回京师。” 顾冲气得直翻白眼,合计来回都得自己花银子呗。 “算我倒霉,姑奶奶,下次我可不敢再雇你了,还得花双倍价钱。” 顾冲从怀中将银两取出来,分了几两出来,剩下的银子又揣了回去。 “还是五两,足够了吧。” “不够,我还要吃饭住店。” “那你不是还有银子吗?来时我可是给了你五两。” “我的银子是我的,回去的费用算是你的。” “你……你……” 顾冲真是要被唐岚给气晕了,唐岚只是在与他玩笑,见他这个模样,也就不逗他了。 “算了,不要你的银子了,你何时回京师?” 顾冲摇摇头,说道:“我也不知,等办完事情便回去。” “好吧,那你多保重,我走了。” 唐岚深望顾冲一眼,转身向巷弄外走去。顾冲看着她离去,忽然喊了一声,“喂,路上注意安全。” 唐岚并没有回头,只是扬起手摆了摆,走出了顾冲的视线。 顾冲来到客栈,见到了书生。 “今日我要出城去,或许三五日才能回来,你就在这里等我回来,闲时去城内逛逛也好。” 书生点头答应,顾冲在桌旁坐下,招手让书生也坐过来,忽然问道:“你们双龙会,都会武功吗?” 书生继续点头,答道:“是,干我们这行的,或多或少都会一些,不然怎么能劫富济贫呢。” “那你们会中,谁的武功最高?” “自然是我们会长了。” 顾冲咧咧嘴,看来他们武功也不怎样,能耐最高的,还被人掠去了。 “除了会长呢?就是你们小姐了吧。” 书生摇摇头,答道:“我们小姐并不擅长武艺,除了会长,还有三剑七缺。” “三剑七缺?” “三剑分别为裂日剑杨谈笑,穿月剑谭青芳,摘星剑许寅洲,他们的责任是保护双龙会。七缺分别是我,船夫于会水、算命先生吕不准、采花郎中叶入房。还有三位经营着店铺,他们是钱庄掌柜吴前,米店掌柜阙良,最后一个是药铺掌柜衣无德。” 顾冲简直听傻了,这三剑听起来还很威武霸气,可这七缺……这都什么名字啊,缺得可真不是一星半点,笑死人了。 书生就在眼前,米店的阙良他也见过一面,还有那个船夫,就是偷车的家伙,再加上勾小倩,双龙会的人顾冲算是认识四个了。 “我知道了,三剑主内保护双龙会,而你们七缺,则负责在外打探消息,是也不是?” “不错,你说的很对。” “既然有三剑保护,那这梁上天又怎么能轻易将双龙令盗去呢?” 书生皱皱眉头,试问道:“你是在怀疑三剑?” 顾冲摇摇头,自己对他们知之甚少,现在下定论还过于草率,但至少在他心中,认为三剑有可疑之处。 “三剑都是跟着会长多年,绝不会背叛的。” 书生肯定说道,顾冲抬眼望望他,沉思片刻,轻轻点点头,“先这样吧,等我回来,你再仔细跟我讲讲双龙会的事情。” 回到知州府,顾冲来到了后院中。他不知道庄樱住在哪个房内,又不好贸然前去扣门,便灵机一动,在院中做起了广播体操。 “一二三四,二二三四……” 很快,一扇房门打开,顾冲笑呵呵回头一望,走出来的却是庄敬孝。 庄敬孝歪着脑袋,看着顾冲在那里伸胳膊伸腿的,既不像跳舞又不像练武,一脸疑惑。 第42章 为寻绝佳处 冒险涉远山 秣陵河畔,陈天浩与庄敬孝一左一右陪同在顾冲身旁,其余众人则站于他们身后五尺之外。 “顾公子,这便是我所选之处,你看如何?” 陈天浩伸手所指之处,河面平坦开阔,岸边一侧种着庄稼,另一侧则为官道,向南不远便是淇县。 顾冲凝眉而望,半晌过后,开口说道:“陈大人,这里位置虽好,但还是不适合筑坝。” “为何?” “你们看,这南岸便是淇县,若从南岸泄洪,那势必会殃及县城。若从北岸,那这片耕田便会被淹没。就是因为距离县城近,百姓才会选在这里耕种,若在他处再开耕田,必会为淇县百姓带来很大的不便啊。” 顾冲将目光望向远方,远处山峦起伏,将水坝建在那里倒是不错,只是不知秣陵河是否流经那里。 “陈大人,远处山峦那里,你可曾去过?” 陈天浩晃晃脑袋,答道:“那也太远了,未曾去过。” 顾冲侧头问道:“那陈大人可知秣陵河上游是否流经那里?” 陈天浩回头喊道:“李主事。” 水部主事李问道上前来,说道:“那座山名叫烟筑山,距此十余里,秣陵河正是从那里流经过来的。” “好,我们去那里查看一下。” 顾冲话音刚落,李主事又道:“烟筑山沿河而上皆是蜿蜒山路,崎岖难行,山中多有猛兽。绝壁一侧则为秣陵河,甚是危险,还请陈大人三思。” 陈天浩一听,面露畏惧之色,看向顾冲,“顾公子,依我看咱们还是换个地方吧,何必去那危险之地呢?” 顾冲耐心解释道:“陈大人有所不知,山峦之间正是筑坝最佳之地,开闸泄洪时,两侧有山石为屏障,可减缓水流速度,待到下游时也不会造成危害了。” “可是……你没听李主事说,那里危险重重啊。” 庄敬孝在一旁接话道:“陈大人,不如我差人回兴州调来些兵士,再寻访当地入山的樵夫药农为其引路,这样便不会有事了。” 陈天浩又看看庄敬孝,见他与顾冲铁了心要去,也只好答应下来。 “好吧,就按你所说,安全为重。” 庄敬孝差人回兴州搬兵,这兴州就是快马加鞭,一去一来也得几个时辰,看来今天是不能前行了。 一众人便直接去了淇县。 淇县县令听说兴州知府来了,屁颠颠地赶来迎接。这再一介绍陈天浩,吓得这县令都不敢说话了,他何时见过这么大的官员啊。 按照庄敬孝吩咐,县令将众人安顿好,又派人去寻找熟识山路之人,接着开始忙前忙后,准备晚宴。生怕一个招待不周,自己的乌纱帽便没了。 傍晚时分,兴州的兵士赶来了淇县。县令又征召了一家客栈,作为这些兵士休息之处,这一天下来倒是把县令累得够呛。 在淇县休息一夜,第二日天亮,这浩浩荡荡一群人马便沿着官道,向烟筑山而去。 只走了一半,官道便向西而去,烟筑山在东面,剩下的路只能步行了。 河岸边一条弯曲小路上布满了大小石块,众人深一脚浅一脚走着,这个摔倒刚刚站起,另一个又坐在了地上。 走上不到半个时辰,陈天浩就累得气喘吁吁,他停下脚步,向前看了看烟筑山,唉声道:“这走了这么久,那山怎么还那么远。” 走在最前的是一对父子,他们经常去烟筑山采药。听到陈天浩问话,老者回头笑道:“这位大人,这还没进山呢,到了山里,路就更不好走了。” 陈天浩撇了他一眼,没好气说道:“我还不知道没进山,那山不就在前面嘛。” 顾冲呵笑道:“陈大人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叫做望山跑死马。看着不远,其实还有很远。” “谁叫你选这个地方,走到那里都累死了。” 陈天浩埋怨起顾冲来,顾冲哈哈一笑,搀扶着陈天浩手臂,“走吧,总有走到的时候。” 路越来越窄,越来越难行。 又走了半个时辰,陈天浩实在走不动了,呼哧呼哧大口喘气,说道:“休息……休息一会。” 顾冲也累得双腿发酸,找个稍微平坦点的地方,一屁股坐了下去。 “老伯,还要走多远可以进山啊?” 顾冲伸手招呼药农父子过来,他们坐在了顾冲身边。 “不远了,转过这个山脚,就能看见秣陵河了,前面就是烟筑山。到了那里,可要打起十二分精神。” 顾冲点点头,庄敬孝让大家休息一会,吃些干粮喝些水补充一下体力。 休息了一炷香时间,众人起来继续前行。正如所说,转过了山脚,秣陵河便出现在不远处。 “要进山了,大家一定要千万小心,一失足便掉进河里,救都没个救,只能听天由命了。” 药农再次嘱咐了大家,当先向前走了过去。众人跟在后面,一字排开,跟了上去。 这里根本没有路了,全是石块,只能踩着石块前行。再向前走,便到了山脚下。 顾冲站在那里看了一下,左侧是滚滚河水,右面则是山壁,要过这里需要踩着石头,将身体贴在山壁上才能过去。 “这也太难走了……” 陈天浩还在抱怨,不过还是跟着大家走了过去。过了这里,山路又出现了,虽然难走,但至少没有太大危险。 沿山而行,大约走到了半山腰处,药农停下脚步,回身说道:“各位大人,前面就是面壁崖,你们先在这里休息一下,我们父子先过去,将绳索固定好后,你们再走。” 顾冲点点头,嘱咐道:“老伯,你们多加小心。” “无妨,我们都习惯了。” 父子二人身上背着一捆绳索,很快就消失在顾冲的视线中。 顾冲转回来,坐在了庄敬孝身旁。 “咦?庄大人,那是什么?” 顾冲看见前面不远有一块灰白色大石头,与其他石头颜色明显不同。 庄敬孝看了看,说道:“那是浮云石,因其颜色类似浮云而得名。” “浮云石?” 顾冲觉得奇怪,这山上都是黑色石头,怎么会出现灰白色的呢? “顾公子有所不知,这浮云石遇水便会产生轻烟,每逢落雨之时,这座山远远望去,就好像被笼罩在烟雾之中,故而取名烟筑山。” “哦,这么神奇吗?” 顾冲来了兴趣,站起来走到石头前,蹲下来仔细看着。 这石头看起来除了颜色,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但庄敬孝刚才的话让他想起了现代的一种东西,那就是电石。 顾冲喊人将水囊拿过来,将水倒在了浮云石上。 刹那间,石头上的水就好似沸腾了一样发出嘶嘶的声音,一股淡淡的白烟升起,还有一种微香的味道。 “这石头不是电石,味道不一样,但它遇水怎么也会有反应呢?” 顾冲心里琢磨着,这个石头或许会有大用处,等到回去的时候,一定要带些回去。 这时候,药农父子回来了。 “众位大人,绳索已经固定好,可以前行了。” 顾冲又看了一眼那个浮云石,转身回到了庄敬孝身旁。众人收拾好东西,跟在药农父子身后,继续出发。 很快,众人便来到了面壁崖。 当顾冲看到面壁崖时,双腿控制不住地开始打颤了。 这哪是路呀?分明就是悬空栈道。 栈道至少还有木板而踏,而这面壁崖上,则只有半尺宽的地方可以踩踏。 一面是悬崖绝壁,下面便是翻滚的秣陵河,从这里失足掉下,即使不被摔死,也必定会被河水卷走淹死。 总之一句话,必死无疑。 “我说,这能过去吗?” 陈天浩最先打了退堂鼓,脑袋晃得跟拨浪鼓似的,胆颤说道:“我怕的很,不去了,不去了。” 顾冲也是害怕,问向药农,“这路要走多远啊?” “不远,不过三十余米而已,从面壁崖过去,便有山路了。” “还好,还好。” 顾冲拍拍胸口,幸好不算长,要是百八十米,他也是不敢过的。 “陈大人,我们已经到了这里,而且这路只有几十米,我看我们还是过去吧。” 陈天浩连连摆手,任顾冲怎么劝说,就是不走了。 顾冲无奈,望向庄敬孝。 “不如这样,陈大人先回淇县休息,我与顾公子带人过去。最迟明日午时,我们便赶回淇县。” “庄大人,你也要从这里过去?” 陈天浩没想到庄敬孝如此胆大,他若也去,那自己不去,就有失面子了。 庄敬孝坚定地点头道:“为了兴州百姓,我必须要去。” “这,这……” 这下陈天浩为难了,看看庄敬孝,又看看顾冲,叹了一声,“唉!也罢,豁出这条老命,我也去吧。” 庄敬孝与顾冲对笑一下,两人一起点点头。 药农在前,将身体紧贴崖壁,一手抓紧绳索,一手抓住凸起的石块,横向一步一步向前挪去。 “不要向下看,脚踩稳了,抓住绳索……” 顾冲学着他的样子,一点点向前挪动。耳边风声呼啸而过,手脚禁不住一起抖了起来。 “不要慌,不要害怕……” 顾冲心中默念,鼓励着自己。 陈天浩的脸都吓白了,刚走上面壁崖就不敢挪动了。等顾冲走出去十米远回头一看,陈天浩还在原地发抖呢。 “陈大人,等水坝筑成,你可是大梁第一功臣啊。” 顾冲大声喊了一句,看来不刺激一下陈天浩,走到日落他也走不过去。 或许这话起了作用,陈天浩一咬牙,又向前挪动了一步。 一刻钟时间,顾冲终于走过了面壁崖,当踏上山路时,他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 又等了一会儿,陈天浩也挪了过来,他比顾冲还惨,直接趴在了地上。 庄敬孝则好得多,面不改色地走了过来。其余人则一个接着一个,都平安过了面壁崖。 山风一吹,顾冲忽然感觉到身后一阵凉意。伸手一摸,才发现自己的身后的衣衫已经湿透了。 足足在原地休息了一刻钟,陈天浩才算缓了过来,脸色也恢复如初,大家起身继续向前。 剩下的路就没有那么危险了,大家走走停停,直到午时,终于来到了烟筑山大峡谷。 顾冲站在山上向下一望,心情顿时豁然开朗,不虚此行啊。 烟筑山在此处形成一个漏斗形状,上游宽阔,而这里则较为窄小。若在此处筑坝,两侧都是绝壁,既不用担心上游水位上涨,又能牢牢控制住下游水势,真乃绝佳之地。 “恭喜陈大人。” 顾冲向陈天浩一礼,笑道:“此处便是最佳之地,在此筑坝,兴州水患必可无忧。” “当真?” 陈天浩一听,眼睛放出光芒,向前几步查看地势。 顾冲站在他身边,将利害关系一一讲给他听,“雨季来时,只要我们在此截住秣陵河水,陇江没有河水注入则必会无事。” 陈天浩点点头,又抬头查看一下,说道:“是一个大工程啊,好在这里有石材也有木材,只需要调集工匠前来便可。” “水坝要依山而建,一定要牢固,设计图我已给了大人,只需按图筑坝即可。” 陈天浩回头喊向李主事,“你将图纸拿来,不明之处快向顾公子请教。” 李主事急忙上前,摊开图纸。顾冲指点着图纸,又指了指峡谷,向李主事详细讲解。 向回走时天色渐黑,药农将大家带进一个山洞内,准备在这里过夜,明日再过面壁崖。 几个火堆燃了起来,众人心情大好,顾冲笑问道:“陈大人,轮胎之事,可有进展了?” 陈天浩嘿嘿一笑,悄声说道:“你放心,我已让人抓紧赶制,等到圣上寿辰之日,这可是一份稀奇的寿礼呀。” “哦,你要将这个当作寿礼给皇上?” “嘘,小声。” 陈天浩看看周围,除了庄敬孝在身边,并没有人听到。 “你想皇上会缺东西吗?送那些庸俗之物又怎会入皇上的眼。我这叫别具匠心,独树一帜。” 顾冲向陈天浩竖起大拇指,看来他还很聪明,居然能想到这点,这可是连自己都没想到的。 “庄大人,你那个捕鱼水车呢?” 顾冲又问向庄敬孝,庄敬孝淡笑答道:“我也已经安排下去,不出两个月,定可完成。” 陈天浩眨眨眼睛,好奇问道:“什么捕鱼水车?” 庄敬孝哈哈一笑,神秘说道:“天机不可泄露,等到时候,陈大人自会知道。” 陈天浩笑问道:“不会也是顾公子教你的吧?” “不错,这些稀奇的事情,只有顾公子才会想得出来。” “哈哈,我说顾公子,你这脑袋里面,都装的什么呀?” 顾冲跟着笑起来,用手拍了拍脑袋,“智商是个好东西……” 第43章 奇思出妙想 独具再创新 一驾马车慢悠悠地行驶在官道上。 马车内,书生望着面前的一块大石头,满脸疑问。 “顾兄,你大老远搬块石头回京师,作何用啊?” 顾冲故弄玄虚,啧声道:“这不是普通的石头,这是宝石,浑身都是宝的宝石。” 这下书生更迷惑了,这分明就是一块石头,哪里又是宝石了? 顾冲将浮云石包裹好,拍了拍,说道:“这块石头你帮我看好了,路上别被人偷去了。” 书生皱皱眉头,谁会傻到偷一块石头,还这么沉…… “书生,你们双龙会的人都分散在各地,那是如何联系得呢?” “你问这个干嘛?” 书生还蛮警惕,斜眼看向顾冲。 “呵呵,你不说我也知道。” 顾冲呵笑出来,慢声道:“七缺里面不是有三个掌柜嘛,这三个店铺就是你们联络的地方。” “你怎么知道的?” 书生这样一问,顾冲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当然是你们小姐跟我说的,她说遇到急事,就去这三个地方找她。” “不对呀,我们小姐跟我说,你有事只能找我啊。”书生狐疑说道。 “那好吧,我只找你。” 顾冲挠挠脑袋,想了想,又问道:“可是你若不在,我又该找谁呢?” “我不会不在的,我们小姐说了,让我一直跟在你身边。” “但是我要回宫中去的,你总不能跟我进宫吧?” 书生摇摇头,答道:“那倒不能,我在京师找家客栈等你就是。” “……好吧,我若一年不出宫,你便等一年吗?” 书生点头,小姐吩咐,不敢不从。 “真是百无一用是书生。” 顾冲生怕书生听到,用极小的声音嘀咕一句,谁知书生却听到了。 “你总有用到我的时候。” 顾冲惊愕地看着书生,他不敢相信,书生居然能听到这么小的声音。 这一走又是二十余天,顾冲终于回到了京师。 顾冲慢悠悠走在前面,书生在他身后,抱着那块沉甸甸的浮云石。 “这家客栈不错,看起来干净整洁,又不是在主街上,住店应该便宜一些……。” “顾兄,别找了,就这家吧,这石头太沉了。” 顾冲回头望向书生,嘿嘿一笑,“那便这家吧。” 两人进了客栈,选了一间清净的客房,书生将石头放在桌上,咧着嘴不停活动着手腕。 “你不是会武功嘛,怎得连石头都抱不动?” 顾冲笑着坐下,给书生倒了一杯清水。 书生瞥一眼顾冲,接过水杯,埋怨说道:“有力气也挡不住走了这么久啊,都快走遍京师城了。” 顾冲轻笑出来,缓声说道:“京师不比别处,总要寻个稳妥的地方,日后我来找你也方便许多。” 听了这话,书生才明白顾冲选在此处的真正目的,并不是为了省银子,而是为了安全考虑。 “你想办法将这石头砸下来一些,我要带走,剩下的暂时放你这里。” 顾冲指了指桌上石块,书生点点头,出去找伙计借锤子去了。 很快,顾冲从客栈走了出来,左右看看,向宁王府方向走去。 “小顾子,你回来了。” 宁王正在府上,见到顾冲,笑容以对。 顾冲施礼道:“是,宁王,我回来了。” “一切可还顺利?” “都好,筑坝位置选在了烟筑山,陈大人还在路上,我先行回来了。” “嗯,你回来得正是时候。” 宁王收起笑容,长长出了口气,说道:“下个月便是父皇大寿,我听说宣王从齐国购得精铁,已经打造出一把上好宝剑做为寿礼献与父皇。而太子那里虽还不知敬献何物,想来也不会差去很多。” 顾冲一听明白了宁王意思,他是不知道自己该准备什么礼物啊。 “宁王,陈大人也曾说起过,他要将轮胎赶制出来,敬献皇上。” “是啊,这也是我忧心之处,我虽不想与他们去争什么,但总不要差去太多,至少母妃那里,不会太难堪。” 顾冲转转眼珠,从怀中将浮云石掏了出来。 “宁王,你可识得此物吗?” 宁王转眼看来,又走上前,从顾冲手中将一块浮云石拿过去,放在眼前仔细观看。 “不知为何物,看起来只是一块石头。” “不错,这就是一块石头,它叫浮云石,是我在烟筑山无意中发现的。” “浮云石,此石有何不同吗?” 顾冲笑着点点头,说道:“这石头遇水便可以产生剧烈反应,能够产生轻烟,而且还有淡香。而这股轻烟,遇火便可以燃烧。” 宁王不解,凝眉问道:“燃烧过后呢?” “燃烧过后……就没了啊,这石头就变质了。” 宁王愣愣地看着顾冲,耐心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顾冲嘿嘿一笑,不再卖关子,说道:“宁王有所不知,这石头燃烧会发出很强烈的光亮,比起烛火只怕要亮上几倍有余。您想啊,要是用它代替烛火,做成浮云灯,那每到晚间此灯点起,皇上会不会见物思人呢?” 宁王终于明白了,片刻过后,露出欣喜笑容,猛地拍着顾冲肩膀,笑道:“好你个小顾子,又有了新发明,快点起来给我看看。” 顾冲一咧嘴,宁王这一下拍的可是不轻啊。 “好嘞。” 顾冲环顾一下,看到墙边净手盆,走过去端起来放在地中间。取来一块浮云石,向宁王问道:“宁王,可有火折子?” 宁王兴冲冲走到一旁将火折取来递给顾冲,顾冲一笑,将浮云石丢进了净手盆中。 “嗞嗞……” 浮云石在水中发出声音,一股轻烟渐渐升起。 顾冲打开火折子,对着那股轻烟,猛然一吹…… 随着顾冲这大力一吹,火折子倒是着了,可那股轻烟却被吹得瞬间飘散,不见了踪影,更别说有明火出现了。 宁王眨巴眨巴眼睛,扭头看向顾冲,问道:“火呢?” 顾冲挠挠脑袋,他也奇怪,怎么没有发生燃烧呢? “这个……宁王,或许是燃点不够,我再研究研究。” 顾冲看着水盆中的浮云石,浮云石在水中还在产生着反应,轻烟渐渐又飘起来。 顾冲沉思一会,恍然道:“宁王,我知道了,这石头产生的气体需要达到一定的浓度才可以燃烧,或许是石头少了,也或许是轻烟没有聚集一起……” 说到这,顾冲想出来一个办法,走到书桌前,拿起毛笔,在纸上又画起图来。 宁王跟过去站在他身旁,看见顾冲在纸上画了一个像瓶子一样的东西,上面一根细管,细管最上方分了叉。 顾冲拿起图纸看了看,印象中电石灯就是这个样子,便将图纸交给了宁王。 “宁王,侧面这里需要留出一个活口,是用来添加水与浮云石的,这个口上面要安装一个可以来回拨动的挡片,用来阻挡气体从这里漏出。” “这就是你说的浮云灯吗?” 顾冲点点头,接着说道:“大致就是这个样子,只是我画的比较简单。你可以找些能工巧匠,将这个灯设计的漂亮一些。但要记得两个关键之处,一是此灯必须是铜制,二是上方这个交叉处的出火口越细越好。” 宁王点点头,制作这个倒是简单,关键在于能否像顾冲所说,将它点燃。 顾冲换回自己的太监衣服,回到了宫中。 最先见到的,还是小权子。 “小顾子,你可回来了。” 小权子见到顾冲,脸上笑开了花,顾冲不在的日子,他连个说话的伴都没有。 “怎么,想我了是吗?” 顾冲笑着打了小权子胸口一拳,小权子佯装疼痛,哎呀呀地叫了起来。 “当真是想你了,你的命真好,已经出宫两次了,下次能不能带我一起出去呀?” “你以为我是去溜达呀?出去哪有在宫中好,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的。” 顾冲向里面扬了下头,问道:“主子一切都好吧?” 小权子点点头,答道:“都好,主子挂念你,问了几次你何时回来了。” 顾冲又看了看那面,低声问道:“小春子呢?” 小权子回头望望,附耳过来,悄声说道:“他出去了,我见到御净房的那个小公公来找过他两次,一次他跟着去了,另一次两人就在门外说了几句话。” 顾冲点点头,笑着拍拍小权子的肩膀,“我知道了,一会我们再聊,我先去见主子。” 御净房内,小春子正站在李公公身旁,欠身说道:“李公公,这小顾子已经去了二十天了,还没有回来。” 李公公扫了他一眼,带着嘲讽的语气,说道:“春公公,现在看来,他可是抢尽了你的风头啊。” 小春子面上难堪,叹气道:“那有什么办法,自从他来了之后,不但九公主待见他,就连宁王,也时时召唤。” 李公公冷哼一声,不屑说道:“你连他都弄不了,还想让我帮你坐上撷兰殿掌事之位,可是我帮了你,对我又有什么好处呢?” 小春子眼睛一眯,慢声说道:“李公公帮我也就是在帮自己。” 李公公哼笑问道:“此话怎讲?” “数月前,李公公身旁可是有两个小太监暴毙了……” 李公公心中一惊,斜眼看向小春子,面上却不以为然,说道:“这有什么?哪个宫中都会有短命的,生死无常啊。” 小春子冷笑一声,说道:“可是我听小顾子说起过,这事似乎与您李公公有关啊。” “胡说,与我何干?” 与李公公有没有关系小春子并不关心,重要的是他已经把话儿传了过去。 这个老家伙,不敲打敲打他,还以为自己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小春子走了,李公公独自坐在那里,脸上的肌肉抽搐几下,将手中的茶杯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顾冲俯在地上,连扣三个响头,“主子,小顾子回来给您请安了。” 九公主见到顾冲,嘻嘻笑着走了过来,蹲在顾冲身边,问道:“小顾子,这次你去了兴州,可找到好玩之处?” 顾冲抬起头,答道:“主子,这次奴才是去给宁王采药去了,再说兴州刚刚发过大水,哪里有好玩之处啊。” 九公主一听,脸上的笑容瞬间没了,伸手拧住了顾冲的耳朵,“你走时可是说过,要为我寻找好玩之处,原来是在骗我。” “哎呦呦,奴才不敢,主子您轻点……” 顾冲疼得直咧嘴,这九公主下手没轻没重的,“奴才虽然没有找到好玩之处,但却找到了好玩之物。” “什么好玩之物?” 九公主松开了手,连忙问道。 顾冲揉揉耳朵,从怀中取出浮云石来,递向九公主,“喏,就是这个。” 九公主紧紧鼻子,从顾冲手中将浮云石拿到眼前看了半天,质问道:“这不就是一块石头嘛,有什么好玩的?” “主子,这可不是一般的石头啊,看我给你变个戏法。” 顾冲将手盆端到公主面前,将浮云石丢了进去。一缕轻烟飘起,淡淡的香味传了出来。 “咦!这石头产生了好多泡泡。” 依婉站在九公主身旁,指着盆中说道。 九公主看了一会,没了兴趣,嘟嘴道:“还以为什么好玩的,不过如此。” “主子,你可别小看这个,到时候我给你变个更神奇的,你就等好吧。” “才不信你的鬼话,这次被你骗了,跑出去这么久。依婉,告诉严掌事,罚他今天不许吃晚膳。” “不是吧……” 顾冲冤枉地看着九公主,依婉则掩住小嘴,偷笑不停。 九公主的话依婉不敢不听,虽然她很同情顾冲。 到了晚膳时间,果真没有顾冲的份,气得顾冲在心里骂了九公主几十遍。 小权子来到顾冲身边,从怀中取出半块馒头,悄悄递了过来,还不忘回头看看里屋,生怕被小春子发现。 顾冲接过馒头,感激地望着小权子,知道这是他省下留给自己的。 馒头还没等塞进嘴中,门外就传来了依婉的声音。 “小顾子,出来。” 顾冲急忙将半块馒头塞进怀里,走了出去。 依婉向里面张望一下,向顾冲招手向后院走去。顾冲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便跟了过去。 依婉来到阁房将门打开,等顾冲进去后,转身将门紧紧关上。 “小顾子,你看。” 依婉指向榻上方桌,顾冲一看,桌上摆放着几个菜碟,有烧鸡,蒸鱼,还有几个白软软的大馒头。 “这是主子特意留给你的,知道你这一路上肯定吃不好睡不好的,快去吃吧。” 依婉吟笑着站在一旁,原来九公主不是真心惩罚自己,而是给自己开了小灶,想想自己真是浑蛋,刚刚还在心里骂了九公主…… 顾冲心中一阵感动,撷兰殿的这些人,其实对自己真的蛮好的。 第44章 施毒绝后患 续丹保命关 顾冲回宫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李公公耳中,这次,他决定除掉顾冲,不留后患。 凝香宫的掌事太监于公公与李公公关系甚好,两人当年也是一起入宫,就像顾冲与陈山一样。 “小陈子,去一趟御净房,李公公若是无事,请他过来晚上小酌几杯。” 于公公将陈山唤过来吩咐,陈山应声答应,但凡去御净房传个话儿的事情,于公公基本都是派陈山前去。 李公公等的就是这个机会,看到陈山前来,笑呵呵地答应了。 “小陈子,听说你与撷兰殿的小顾子甚是要好。” 陈山见李公公问起顾冲,便如实答道:“回李公公,我们都是几个月前一起进宫来的,又是同乡,自然走动亲近了一些。” 李公公点点头,说道:“是啊,当初我最看好的便是你们两个,果然没让我失望,以后好好干,于公公那里我再给你美言几句,保证错不了你。” 陈山信以为真,高兴的连忙施礼,“多谢李公公栽培,小陈子日后定不忘李公公大恩大德。” “哈哈,无妨,小事一桩。” “那小陈子先回了,晚间恭候李公公。” “等等……” 李公公喊住了陈山,起身来到柜子旁,从抽屉里取出来一个盒子,走了回来。 “这里是两块芙蓉糕,我特意留给你与小顾子的,你送过去,你俩一起吃了吧。” “多谢李公公惦记。” 陈山接了过来,踌躇说道:“可是小顾子出宫去了,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他已经回宫了,你现在过去就是了。” 陈山一听很是高兴,自己去找过两次顾冲,他都没有回来,这下终于可以见到他了。 “是吗?那我现在便去。” 陈山笑着跟李公公道别,捧着那个盒子离开了御净房。李公公看着陈山离去,嘴角泛起一丝冷笑。 “小顾子,小顾子。” 陈山来到撷兰殿门前,探着身子向里面喊着。顾冲听到喊声,从里面走了出来。 “小陈子,你怎么来了?” 顾冲笑呵呵迎了过去,两人走向一旁角落。 “自然是来看你了,你出宫这么久,我都来过两次找你了。” “呵呵,想我了?” 顾冲看着他手中盒子,指着问道:“这是什么?不会又是好吃的吧。” “被你猜对了,我有好吃的怎么会忘了你。” 陈山笑着打开盒子,两块精致的芙蓉糕呈现在眼前。 “芙蓉糕,不错,又是庆妃赏的呗。” 顾冲伸手捏起一块,咬了一口,轻轻咀嚼。 陈山将另一块拿起,一口咬去了一半,咀嚼答道:“不是,这是李公公赏的。” 顾冲听到后愣了一下,连忙问道:“哪个李公公?” “御净房的李公公呀,他说是特意留给咱俩的。” 陈山边说边吃,将剩下一半芙蓉糕也塞进了嘴中。 “呸呸……” 顾冲将嘴中的芙蓉糕吐了出来,把剩下的大半丢回了盒子内。 “怎么了?这不是浪费了嘛。” 陈山将顾冲的那半块拿了起来,比画着问道:“这半块你不吃了?” 顾冲没好气说道:“以后他给的东西别要,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真是浪费,不吃我可吃了。” 陈山将顾冲剩下的大半块芙蓉糕塞进了嘴中,还津津有味咀嚼,“好吃,好吃。” “没出息。” 顾冲横了他一眼,说道:“行了,你快回去吧,让人看到了不好。” 陈山点点头,伸手一抹嘴巴,说道:“那我回去了,过两天我再来看你。” 陈山向他做个鬼脸,扭头走了。看着陈山背影,顾冲轻笑了出来。 在宫中能有这么一个惦记他的朋友,足矣! 午时刚过,宁王来到了撷兰殿。与九公主闲聊一会后,便让依婉将顾冲唤了过去。 “小顾子,你看这个可好?” 宁王从怀中取出一张图纸来,铺在了桌上。顾冲上前一看,眼睛立刻放出光芒。 “这也太漂亮了。” 顾冲禁不住赞了一声。 图纸上画的是一盏龙凤呈祥灯,一龙一凤盘在一根柱子上,龙口与凤嘴恰好在顶端相对,这不正是浮云灯嘛。 “二哥,你这是什么呀?” 九公主好奇地看着,宁王淡笑着,说道:“这是一盏灯。” “那怎么没有放烛火的位置?” 宁王笑而不答,转向顾冲,说道:“我已命人连夜赶制,你可别让我失望,到时点不燃这灯,我可要拿你试问。” 顾冲一拍胸脯,保证说道:“宁王放心,这几日我潜心研制,一定提前实验成功。” “那就好,可还需要我做些什么?” “这个……” 顾冲偷眼望了九公主一下,嘿笑说道:“这几日我就在这阁房内,只要公主别来打扰就行。” “大胆,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 九公主刚要发威,却看到顾冲脸上忽然出现痛苦样子,双手紧捂住了腹部,身子开始摇晃起来。 “小顾子,你怎么了?” 宁王也发现异样,眼中充满关心望着顾冲。 “我……好痛……” 顾冲只说了几个字,眼睛一闭,身子向一旁倒了下去。 这下可把九公主与依婉吓坏了,宁王急忙过去,抱起顾冲将他放在了榻上,伸手搭在了他的手腕处。 “不好,小顾子体内气脉凌乱,似有中毒迹象。” 宁王急忙吩咐道:“若艳,速去唤御医。依婉,快些烧水来。” “哦,哦。” 九公主吓得不知所措,拽起裙摆小跑出去,在前院见到小权子,急忙喊道:“速去请御医,快去。” “是,是。” 小权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丢下扫帚,一溜烟跑出撷兰殿,奔着太医院跑去。 很快,顾冲口鼻中开始有血渗出。 宁王善于医道,见此情景便知道自己所料不错,小顾子这是中毒了。 宁王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瓶,拔去瓶塞,从里面倒出来一粒白色药丸,掰开顾冲的嘴角,将药丸塞了进去。 九公主跑了回来,见到顾冲嘴角有血,吓得惊叫一声,“二哥,小顾子他……死了?” 宁王没时间回答她,起身快步走到那些药罐前面,逐一抓出少许,也顾不得称量了,将药材掺和在一起放在一旁。 依婉也跑了回来,宁王将药材交给依婉,吩咐道:“速去熬药。” 能做的都做了,宁王又重新回到榻边,眼睛盯着顾冲。九公主站在一旁,已经哭了出来。 “小顾子,我以后不责罚你了,你不要死呀。” 宁王回头看看九公主,安慰她道:“别哭,小顾子不会死的,我已经给他吃了续命丹,只要尽快将他体内之毒化解掉,他就会无事。” “他怎么会中毒呢?” 宁王摇摇头,现在还不是去查原因的时候,当前最要紧的是把命救回来。 一会功夫,小权子带着御医赶来了。 御医见到宁王与九公主,还要见礼,急得宁王一把将他拉到了榻旁。 “贺太医,你快来看看,我已为他服了续命丹。” 贺太医一见顾冲模样心中便有了七八分,但为了准确,还是为顾冲把脉诊断。 “宁王,他心脉微弱,口鼻流血,确是中毒所致。此毒性之强,若不是续命丹,只怕他已经没了。” “可知何毒?” 贺太医摇摇头,说道:“不知,只看迹象似是千叶红,现今来不及了,也只能按此所治。” 宁王点点头,死马当活马医吧,再耽搁下去,顾冲是必死无疑。 贺太医开出药方,小权子玩命似的拿着药方跑向御药房。 不知不觉中,他已经泪流满面。 小春子将事情禀告了严掌事,两人也来到阁房,陪在一旁。看着昏死在榻上的顾冲,小春子心中似乎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 半个时辰过去,顾冲脸色越发苍白,嘴角处时不时还有血迹流出。贺御医每隔一刻钟便为他把脉一次,心脉是越来越弱…… “宁王,此人怕是不行了。” 贺太医抬头望着宁王,神色沉重。 宁王脸色也很难看,但他却不相信顾冲就这么死去。 “再服一颗续命丹。” 宁王将药瓶取出,递给贺太医。 贺太医接过药瓶,担心说道:“宁王,这续命丹一颗足矣,若再服,只怕……” 宁王也知道,是药三分毒,何况这续命丹本身就是各种奇毒所制,药效就是刺激心腹,暂缓保命。 “看他的造化了……” 宁王只能赌一下了,服了以毒攻毒,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不服,必死无疑! 贺太医倒出一颗续命丹,撬开顾冲紧闭的嘴巴,将丹药塞了进去。 九公主与依婉在一旁嘤嘤地抽泣着,宁王见此情景,心中也是烦躁,吩咐道:“你们都下去吧,没我召唤,谁也不许进来。” “二哥……” 九公主轻唤一声,深望了一眼顾冲,在依婉搀扶下离开了阁房。 严掌事等人也退了出去,阁房内只剩下宁王与贺太医。 贺太医又为顾冲把了次脉,宁王关切问道:“如何了?” 贺太医紧着双眉,慢慢睁开眼睛,点头道:“尚好,虽心脉微弱,但还留有命在。” “唉,这御药房的药怎得还没有熬制好。” “宁王勿急,欲速则不达,只要他再挺过一个时辰,或许就有救了。” 整个撷兰殿都处在一片沉闷之中,静得听不到任何声响。 九公主与依婉等候在房中,心急如焚。 宁王与贺太医守在顾冲身边,每一次把脉都生怕出了意外。 严掌事独在房中,心里默念着…… 小权子守在御药房,不停地抹着眼泪,焦急的一遍遍催着,等着救命的药快些熬好。 时间一点点过去,躺在榻上的顾冲气若游丝。 忽然,他的身体抽动了一下,紧接着嘴中一股黑血喷了出来。 “小顾子,小顾子……” 宁王心中一紧,连声呼唤。贺太医急忙将手搭在顾冲命脉处,双眉紧锁。 “药来了,药来了。” 危急时刻,小权子将药送来。 宁王环臂将顾冲搂在怀中,贺太医与小权子两人将药给顾冲灌了下去。 “宁王,药已经为他服下,能不能活过来,就看今夜了。” 贺太医叹了一声,宁王轻轻点点头,他知道贺太医已经尽力了。剩下的,就看顾冲自己了。 这夜宁王没有回府,守在了顾冲身边。小权子也没有回房,站在一旁关切的一直望着顾冲。而九公主更是无心入睡,眼看着天边露出了鱼白。 第二日一早,贺太医又赶来撷兰殿。虽然顾冲依旧没有醒来,但他的脉象比昨天好了很多,不似那么虚弱了。 “宁王,他体内之毒已被控制,虽不能彻底排除,但想来应该已无性命之忧了。” 宁王睁了睁疲惫的双眼,嘴角一动,勉强笑了出来。 “好,多谢贺太医。” “我再为他开两剂方子,先保住命再说,至于能否康复……” 贺太医摇了摇头,话虽未说明,宁王也心领神会,只怕顾冲即便救了过来,也不会像以前一样了。 九公主带着依婉来到阁房,宁王苦笑一下,说道:“贺太医说已无性命之忧,能不能好过来,只能看小顾子自己了。” 九公主强忍泪水,坚定说道:“小顾子一定会好起来的,他还答应给我变戏法呢。” 她这一说,依婉忍不住抽泣起来,就连宁王,也湿了眼眶。 顾冲整整昏迷了四天三夜,这段时日里他颗粒未进,小权子试着喂食他一些米汤,但顾冲牙关紧咬,根本就喂不进去。 宁王每日都来探望顾冲,虽然无计可施,但陪在顾冲身边,宁王心里就好受一些。 第五天早上,小权子喊来依婉帮忙,两人准备再喂食顾冲米汤。他若再不吃些,就算挺过了毒性,也会活活饿死了。 小权子来到顾冲身边,看着顾冲面色苍白的惨状,哽咽道:“小顾子,你一定饿了吧,我先喂你些米汤,等你病好了,我给你烧鸡吃。” 话音刚落,顾冲的手指忽然动了一下,这一下恰好被依婉看见了。 “小权子,小顾子刚刚动了。” 依婉惊呼起来,小权子睁大眼睛,问道:“哪里动了?” “手指,就是这根手指刚刚动了呀。” 两人紧盯着顾冲的手,可是却再也没见手指动过。 “小顾子,你醒了吗?” 小权子急忙俯下身,凑近顾冲耳边,轻声问道。 顾冲的手指又轻动了一下,这下依婉确定自己不是眼花,顾冲真得醒了。 “小顾子醒了,小顾子醒了……” 依婉高兴地流下泪水,奔跑出去,她要将这个好消息告诉九公主。 第45章 大难终不死 又见艳阳天 九公主闻讯赶来,恰好宁王也来到了撷兰殿,众人围在榻前,屏住呼吸守望着顾冲。 “小顾子,你可能听到?你若听到便动下手指。” 小权子跪在榻前轻声呼唤,众人紧盯着顾冲的手。 果然,他的手指又轻动了一下。 宁王终于笑了,九公主喜极而泣,扑进宁王怀中,嘤嘤地哭了出来。 “小顾子,你先吃些米汤,你已经五天没有吃东西了。吃了米汤,你就会好起来了。” 依婉抹掉欣喜的泪水,用汤勺将米汤送到了顾冲嘴边。 此时顾冲心里什么都明白,只是身体不受自己控制。 他听到了众人说话,也知道他们就在身边,但却无法张开嘴巴,唯一能动的只有一根手指。 依婉见顾冲没有反应,回头望向九公主。 九公主欠身下来,轻柔说道:“小顾子,你是无法张嘴吗?要是的话,你再动下手指。” 顾冲的手指又动了一下,宁王看到后说道:“小顾子已经醒了,只不过他体内毒性尚存,手指距离心肺最远,所以可以勉强活动。” “那怎么办?” “只能一点点来,先撬开他的嘴,将米汤喂进去。” 小春子在后面托起顾冲,小权子用力撬开顾冲的嘴巴,依婉则用汤勺将米汤喂进了他的嘴中。 一勺米汤刚刚喂进去,顾冲腹内便犹如翻江倒海一般,刚刚喂进去的米汤顺着嘴角又流了出来。 依婉看向宁王,宁王知道此时顾冲一定很难受,但不吃东西肯定是不行的。 “继续喂,哪怕吃下去一粒米粒,也要喂。” 依婉不停地喂,顾冲不停地吐,反反复复,一碗米汤被顾冲吐出了大半。 小权子为顾冲擦净嘴巴,将他身体平放下来。 “你们先出去吧,让他好好休息。” 宁王屏退了众人,独自留下陪在顾冲身边,轻声问道:“小顾子,还能听到我说话吗?” 顾冲手指动了下,表示可以听到。 “你可是吃了什么有毒的东西吗?” 顾冲又动了动手指,宁王面色一紧,接着问道:“害你的人,是在撷兰殿内吗?” 这次顾冲手指没有动,宁王略微放心,只要不是撷兰殿内的人,顾冲暂时就不会再有危险。 小春子在凝香宫前的宫道上遇到了李公公,上前请礼道:“李公公。” 李公公见是小春子,笑问道:“春公公这是哪里去呀?” “小顾子病了,九公主差我去太医院,请贺太医前来看看。” “哦?小顾子病了。” 李公公面色平静,只是淡声问道:“得了何病呀?” 小春子望着李公公,话有所指地答道:“据说是吃了不该吃的东西,具体是什么,我便不知了。” 李公公叹了一声,惋惜道:“那可真是不该,这怎么还能吃些不该吃的东西呢。” 小春子跟着说道:“说得就是,现在病重的这般,还不知道能不能挺过来呢。” “宫中御医医术精湛,应无大碍,只要病时不要热着就好,不然可真要无救了。” 李公公用狡黠的眼神望着小春子,小春子心领神会,客套几句后,向李公公告辞而去。 贺太医慢慢将顾冲手臂放了回去,起身道:“宁王,他体内所中之毒已去了十之七八,已无性命之忧。只不过续命丹药性过强,已经浸入内腹。” 宁王点了点头,贺太医说得很明白,顾冲的毒已无大碍,但续命丹所带来的毒性却侵害了他。 一天又过去了,顾冲还是没能睁开眼睛。 小权子陪在他身边,喃喃自语,“小顾子,你快些醒来吧。主子已经几夜没有好好休息了,依婉也是茶不思饭不想,都哭红了眼睛。还有严掌事与小春子,整日都为你担心……” 小权子说着说着,忽然发现顾冲的眼角流出来一滴泪水。 他急忙为顾冲擦拭掉,哭笑了出来,说道:“我知道你能听到,你现在都会流泪了,再有两天,你肯定能睁开眼睛看我们了。” 顾冲心里明明白白,只是无法表达出来,眼角又滚落出一滴泪水。 夜深人静之时,阁房的门被轻轻推开,小春子走了进来。 小权子趴在榻旁睡着了,小春子看了看小权子,又将目光望向顾冲。 李公公的暗示他心里明白,只要将被子给顾冲盖上,或许他就没得救了。 不过此时,小春子却心生内疚,自己与顾冲并无仇恨,只为妒忌之心便取他性命,小春子忽然有些于心不忍。 可是一想到自从顾冲来后,自己在主子面前连连失宠,心中那份怨恨又油然而生。 小春子狠了狠心,心中默念,“小顾子,你别怪我,要怪就怪李公公下手如此狠毒,我只是帮你解脱了。” 小春子蹑手蹑脚走到榻前,将一旁的被子轻轻展开,铺盖在了顾冲身上。 小权子睡的很沉,一点也没有感觉到。 第二日清晨,小权子慢慢睁开了眼睛,迷迷糊糊看向顾冲,却发现顾冲脸色通红,好像被火燃烧了一般。 “小顾子,小顾子……” 小权子掀开被子,连喊几声顾冲,但顾冲一点反应没有,手指也没有动一下,这下小权子有些慌了。 他急忙跑向后院,将依婉唤过来照看顾冲,自己则向太医院跑去。 赶巧昨夜正是贺太医当值,小权子说了顾冲症状,贺太医急忙提着药箱,与小权子奔向撷兰殿。 “这是因体热而致,导致体内之毒四下扩散,为何要给他盖上被子?” 贺太医恼怒说着,急忙再开药方。 九公主怒目而视,质问小权子,“是你给他盖的被子?” 小权子连忙摆手,急道:“不是,主子,昨夜我趴在这里睡着了,醒来时小顾子身上已经盖上了被子。” 这时也顾不上追问这个了,九公主接过贺太医的药方,递给小权子,吩咐道:“速去速回,不可耽搁了。” “是。” 小权子接过药方,转身跑了出去。 九公主深望贺太医,问道:“贺太医,现今该怎么办?” “唉!还能怎么办,听天由命吧。” 不久后宁王前来,听说顾冲病情加重,神色沉重,问道:“到底是谁给他盖的被子?” 九公主摇头道:“小权子睡着了,不知何人所为。” “还能有谁?将他们都叫来。” 宁王发怒了,大声咆哮。吓得依婉急忙走出阁房,将撷兰殿的太监丫鬟全都叫了过来。 “昨夜谁来过阁房?” 宁王注视着他们,双目喷火一般直视,吓得众人都不敢抬头。 “回宁王,奴才来过。” 小春子欠身回答,他知道撷兰殿就这么几个人,瞒也瞒不住。 “你来阁房作何?” “回宁王,我见这几日小权子过于劳累,便想来换他回去休息,可我来时小权子已经睡着了,我便没有叫他。” “小顾子身上的被子,是你给盖上的?” “是,入夜已凉,我怕小顾子冷着,便为他盖上了被子。” “你……” 宁王伸手指着小春子,想要责骂他,可话到嘴边却忍了下来。 或许小春子并不知情,也是一片好心。 九公主怒斥道:“小顾子体内有毒,最怕体内升温,你这样做岂不是害了他。” “主子恕罪,小春子不知啊。” 小春子急忙跪了下去,眼神乞求地望着九公主。 宁王心烦,挥手道:“算了,先下去吧,以后谁也不许再进阁房半步。” “是。” 小春子急忙叩头谢恩,与众人一起退了出去。 “二哥……” 九公主来到宁王身旁,宁王叹声道:“小顾子命中该有一劫,也怪不得他人,以后除了小权子与依婉,不可让他人再进阁房内。” “嗯。” 九公主轻轻点头答应,回望了一眼顾冲。 顾冲真是福大命大,经历了九死一生,七日后,居然睁开了眼睛。 睁开眼睛的刹那间,他看到了守候在身边的小权子。 小权子身后,九公主站在那里正关切地望着自己,还有宁王,依婉…… “小顾子。” 九公主轻唤一声,露出了久违的笑容。顾冲发不出声音,只能轻轻合了下眼皮。 “太好了,你能睁开眼睛,说明身体正在慢慢康复,好好养着,不久就可以痊愈了。” 宁王安慰着顾冲,顾冲感激地眨眨眼睛。 顾冲恢复的很快,每隔一天便能做了一个新的动作。他可以转头了,也可以轻微抬起手臂…… “我……饿……” 顾冲可以说话了,但只能一个字一个字的发音,不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小权子笑了起来,将脑袋凑过来,问道:“想吃了,那你求求我。” 顾冲眨眨眼睛,慢慢抬起手臂想要去打小权子,小权子伸手将他手臂抓住,慢慢放下,笑道:“好了,我给你弄吃的去,等你吃饱有了力气,再打我也不迟。” 顾冲笑了笑,轻轻点点头。 第二十一天,顾冲能够站起来了。小权子搀扶着他,第一次走出了阁房。 顾冲眯着眼睛,抬头看了看日头,感受着久违的阳光,仿佛重生了一般。 一步,两步,三步…… 顾冲就如孩童一般踉跄而行,刚刚走了几步,忽然心口处一阵绞痛,疼得他用手捂住胸口,额头渗出了冷汗。 “小顾子,回去休息吧,贺太医说你还不能多走动。” 顾冲喘息片刻,胸口痛感减弱,他点点头,被小权子搀扶着向屋内走回去。 “你……去……凝……香……宫……” 顾冲不停喘息,短短五个字已经将他累得心口疼痛,浑身颤抖。 “找……小……陈……子……” 顾冲忍痛说完,用期待目光深望小权子。 小权子点点头,问道:“找他作何?” 顾冲慢慢闭上了眼睛,脑海中浮现出陈山的面容,痛苦说道:“看……他……可……好……” “嗯,我知道了。” 小权子帮助顾冲躺下,喊来依婉看护他,自己便去了凝香宫。 很快,小权子就返了回来。蹲在顾冲身边,说道:“小顾子,我去问了,凝香宫的人说,小陈子得病暴毙了。” 顾冲躺在榻上轻轻点点头,泪水顺着眼角,再次流落下来。 又是一周过去,顾冲已经好了很多,除了说话不利索,心口时常绞痛以外,已经没有任何症状了。 宁王带着一名随从,捧着一个大大的锦盒来到撷兰殿。 进到阁房后,宁王让随从去外面等候,他亲自打开了锦盒。 锦盒内,一盏造型奇特,金丝金鳞的龙凤呈祥灯展现在那里。 顾冲与宁王相视一望,两人都露出了笑容。 “灯我制好了,剩下就看你的了。” 顾冲点点头,将浮云石从凤身豁口处放进去两块,然后注入了清水。等了一会,看见轻烟从龙口风嘴处飘出,顾冲点燃火折,对向了轻烟。 “噗”的一声,一股火光一闪而灭,浮云灯并没有被点燃。 顾冲又取了一块浮云石,加入其中。想了想只剩最后一块,留着也没什么用,索性都放了进去。 这次顾冲信心满满,取出火折,浮云灯瞬间就被点燃了。龙口风嘴处喷出的烟雾化作了火焰,光亮无比。 顾冲示意宁王将窗帘拉上,当屋内没有阳光时,这灯光居然将屋内照的犹如白昼一般,屋内的每一物件都清晰可见。 宁王露出满意的笑容,向顾冲伸出大拇指。 顾冲回笑一下,开口说道:“带……我……出……宫……” “你要出宫?” 宁王诧异问道:“你身体还未痊愈,出宫作何?” 顾冲摇摇头,表示他不想告诉宁王,只用眼睛望着,等待宁王的回答。 宁王慢慢点头,说道:“好,我带你出宫。” 顾冲随宁王出了宫门,来到街上,他看向宁王指了指车外,咧嘴笑了一下。 “你是要下车吗?” 顾冲点点头,掀开了车帘。 “小顾子,你一会去我府上吗?” 顾冲回过头摇了摇,宁王便知道了,嘱咐道:“那你早些回宫去。” 顾冲再次点头,下了马车。 看着宁王马车离去,顾冲转身进了一条巷弄之中。 此时,他的心中充满了怒火,眼中充满了仇恨。 陈山死了,这个仇,他一定要报! 第46章 以其人之道 还其人之身 顾冲来到客栈,轻轻敲响了房门。 书生打开房门见是顾冲,急忙请他进来。 “顾兄,你怎么这么久也不来一次,我还以为你把我忘记了呢。” 顾冲回笑一下,指了指桌前,示意坐下说话。 “取……纸……笔……” 顾冲一字一顿说出来,搞得书生莫名其妙,问道:“是让我取来纸笔吗?” 顾冲点点头,书生以为他要写书信,便去找伙计要纸笔去了。 纸笔取来,顾冲在纸上写着:我要去祭奠一位故友,麻烦你去购一些香烛祭品,我在这里等你。 写完后顾冲拿出一块碎银摆在桌上,连同纸张递给书生。 书生看过后望向顾冲,问道:“就这些?” 顾冲点点头,又摆摆手,指了指自己嘴巴。 “你不能说话了?” 顾冲继续点头,惊得书生嘴巴大张,愣看着顾冲。 顾冲指了指书生手上的纸张,做出挥手动作示意他快去。书生点点头,将纸张放在桌上,转身离开了。 很快,书生就返回了客栈。 顾冲打开袋子一看,里面有香烛纸钱,还有一些供品,满意地点点头。 顾冲伸手入怀,取出一个锦袋,放在桌上慢慢推给了书生。 书生神色一紧,急忙打开一看,惊呼道:“双龙令!” 顾冲笑了一下,这双龙令他原本就想交给书生,只是怕给的太早会引起勾小倩的怀疑。 “顾兄,你在哪里找到双龙令的?” 书生惊喜问道,顾冲摆摆手,以自己不能说话为借口,不作回答。 顾冲拿起纸笔,继续写道:“将令牌送与小姐,我答应她的事情已做到,你不用在我身边了。” 顾冲将纸张递给书生后,书生看后,没有说话,向顾冲回了一礼。 顾冲又指指床下,书生问道:“是那块石头吗?” 顾冲点头,费力说道:“宁……王……府。” 书生问道:“顾兄是让我将那石头送去宁王府?” 顾冲笑了,轻轻点了头。 从客栈与书生道别出来,顾冲提着装满祭品的袋子,向城外走去。 他也不知道应该去哪里,只要出城就行。 出城沿着官道前行,走了一刻钟左右,顾冲看见路旁有一片树林,那里比较安静,便走了进去。 进到树林内前行不远,前面有一处空地,地上落满树叶,有几块石头堆在那里。 顾冲走过去,将石块堆放在一起,又将附近的树叶打扫干净,然后打开袋子,将供品取出一一摆在了石块上。 顾冲点燃了香烛与纸钱,火光映红了他的脸颊,悲伤的泪水无声流下,滴落在这片寂静的树林中。 “小陈子,你我一起入宫,又是同乡,虽未结拜却如同兄弟。未曾料到,现今你我却阴阳两隔。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兄弟你放心,我在这里对你做出承诺,一定替你报仇。” 顾冲静静地流泪,心中默念着,将纸钱一张一张地投进了火堆中。 祭奠完小陈子,顾冲从树林中走出来。 此时,他已经换了一副模样,眼中充满了坚毅。 回到京师,顾冲来到了唐门镖局。镖局大门敞开,顾冲直接走进了院内。 院中很是热闹,七八人正在那里搬运物品,看来是要出镖了。 顾冲一眼便看到了唐岚,她正背对大门站在那里指挥着这群人装车。 “唐……岚。” 顾冲费力地张口喊了她的名字,唐岚听到后,转过来身,看见了站在那里的顾冲。 “你怎么来了?” 唐岚还是老样子,黑纱遮面。走到顾冲面前,她停下了脚步。 顾冲比画着,示意要写字。唐岚理解错了,问道:“你还要寄家书吗?” 顾冲摇摇头,继续比画着,看得唐岚一脸雾水,试探问道:“你是要写字?” 顾冲连连点头,指了指一旁的磨盘,示意唐岚将纸笔拿来,他要去那里写字。 “你怎得不说话?” 唐岚挺奇怪,但还是按顾冲所说,进房内去取笔纸,出来交给了顾冲。 顾冲趴在磨盘上,写道:我被人所害,身中剧毒不能言语,你可否有毒药,我欲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唐岚在一旁看到顾冲所写,吃惊的秀眉蹙立,忙问道:“你中毒了?” 顾冲点点头,唐岚二话不说,一把抓过顾冲手臂,将自己手指搭在他手腕之上。 一会功夫,唐岚的目光变得暗淡下来。唐门号称天下第一毒门,可是她却没有探出顾冲所中为何毒。 “你体内确是有毒,若不救治,只怕挺不了几个月了。” 唐岚松开了手,问道:“你可知中了何毒?” 顾冲摇摇头,继续写道:御医说好似千叶红,宁王为了救我,给我服下了两颗续命丹。 唐岚看后,惋惜道:“若是千叶红还好办,现在这两毒并存,只怕……” 顾冲笑了笑,原本他是最怕死的,但现在却不在乎了。他现在只有一个心愿,就是除掉李公公。 “不用管我,只需给我毒药即可。” 顾冲继续写道,写完后还向唐岚露出了一个宽心的微笑。 唐岚盯着顾冲看了片刻,转身回到屋内。一会儿功夫,她走回院中,将一个纸包递给了顾冲。 “此药溶于酒水中,无需服下,只需触碰便可中毒,三个时辰后毒性发作,必死无疑。” 顾冲接过纸包,小心翼翼塞进怀中,笑着向唐岚点点头。 顾冲走了,唐岚却站在原地久久不曾动弹。 她刚才对顾冲说了谎话,顾冲体内的毒已经浸入心肺,即便用药,只怕也用不上一个月,他便没救了。 不觉中,唐岚的眼眶湿润了。 顾冲对自己有救命之恩,若没有他,那夜在青州城自己即便不死在街上,也会被官兵抓去。 随即,她又想起了初与顾冲相识,两人互相下药…… 唐岚心中忽然冒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她要救顾冲。而能救顾冲的,只有一样东西,那个东西在蜀中唐门。 顾冲进了宫门,看到广场西侧聚集着很多人,他看了一会儿,有太监宫女,还有很多穿着百姓衣服的人聚在一起。 顾冲碰碰守门的兵士,向那面指了指。 兵士答道:“今日是每月的迎见日,宫中的人每年可以见一次家人。” 顾冲点点头,看此情景,他不禁想起了云娘。 也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机会再见到云娘了,想着自己离开家中已经快半年了,不知云娘现在如何了? 随即,他又想到了陈山,想到了他的爹娘,想起了最初陈山对自己说过的话。 “我若死了,劳烦你帮我照顾一下家中老母,我家住在临苍府乾凌郡……” 顾冲驻足片刻后,转身离开,向着撷兰殿而去。 “小顾子,你还没有好利索,怎得又跑出宫去了?” 小权子见到顾冲,立刻就埋怨起来。 顾冲知道小权子是为自己好,笑着伸手过去,将小权子紧锁的眉头舒展开。 小权子生气的一扭头,道:“你就不关心自己身体吧,下次我可不陪着你了。” 顾冲撇撇嘴,连忙点头作揖,算是给小权子赔不是。 哄好了小权子,顾冲去见九公主,提笔写道:“请主子赏赐些酒菜,奴才要去感谢贺太医。” 九公主也没多想,虽然觉得顾冲没有这个必要,但顾冲开口,她不会拒绝。 等到小权子去膳房将酒菜取回,顾冲提着食盒从撷兰殿出来。 他并没有去太医院,而是去了御净房。 李公公毒死了陈山,现在顾冲要以同样的方式结果了他。 他必须死,哪怕自己与他同归于尽,他也必须要死。 对于顾冲的到来,李公公感到很是吃惊,他眯起眼睛,盯望着顾冲。 顾冲先是笑了笑,将食盒放在桌上,后退一步给李公公跪了下去,磕了三个响头。 “小顾子,你这是作何?” 李公公不知道顾冲葫芦里卖得什么药,但心中却一直提防着他。 顾冲开始鼻涕一把泪一把哭了出来,跪在地上不停给李公公作揖。 “你到底想做什么?若是无事,赶紧走吧。” 李公公看不懂顾冲这是演的哪一出戏,但他知道顾冲不傻,自己小心不要着了他的道。 顾冲指了指自己嗓子,“啊啊”的发出声音。 李公公问道:“你嗓子坏了吗?” 顾冲点点头,站起身,指了指自己胯下,做了一个净身的手势。 李公公明白了他的意思,但却不相信顾冲,狐疑问道:“你要净身?” 顾冲再次点头,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指着嗓子,又指指下面,然后开始向李公公作揖。 他是在告诉李公公,自己已经成为废人了,留着命根也没什么用了,只求李公公高抬贵手,放过他一条性命吧。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你也别怪我出此下策,你一日不净身,我的性命便一日不保,迫不得已而为之。” 李公公也把话儿挑明了,就算告诉了顾冲,他也不能把自己怎么样。唯一知道真相的小陈子已经死了,谁又能证明是自己下的毒呢? 顾冲连连点头,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扭头看向门旁的水盆,指了指,自己走过去洗了一把脸。 洗完脸后,顾冲回头向李公公笑一下,端着水盆走出去将水倒掉,回到屋内,将水壶中的水倒进了水盆中。 顾冲来到桌前,将食盒中的菜盘端了出来,还有一壶温酒。 李公公看着顾冲,警觉道:“你这是干什么?” 顾冲指了指自己胸口,又向李公公作揖,表达了感谢之意。 他将酒倒在两个杯中,一杯放在李公公面前,自己举起了另一杯。 李公公低头看了看酒杯,又抬起头将眼睛死盯着顾冲。 顾冲淡淡一笑,目光凝聚在手中这杯酒上。忽然间他狠下心来,仰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李公公忽然一笑,说道:“你看看我这记性,这几日得了风寒正在服药,忘记不能饮酒了,可惜了这好酒。” 顾冲脸色骤变,将酒杯端起,双手递给李公公,伸出一个手指,又摆摆手,示意只喝一杯无事。 李公公端着酒杯转动几下,阴笑起来,“看来你很希望我喝下这杯酒啊。” 顾冲点点头,李公公眼中忽变,渗出一丝冷光。 手一歪,杯中酒水洒在了地上。 “别在我面前耍花样,给你三日时间,你若不来净身,别怪我心狠手辣。” 顾冲显得有些慌乱,眼神中充满了失望。 可是李公公执意不喝他也没有办法,无奈地点点头,与李公公道别离去。 顾冲走后,李公公端起酒杯放在眼前,嘴角泛起一丝冷笑,自语道:“你以为你喝下这酒,我便会喝吗?” 随后,李公公又喊来小太监,吩咐道:“将这些酒菜全都扔掉。” 走到半路,顾冲停下了脚步。 从怀中拿出唐岚给他的药包,里面的毒药已经不见了,只剩下空空的一个纸包。 顾冲将纸包紧紧握在手中,狠狠攥了几下后,抬手甩了出去。 回到撷兰殿,小权子见到顾冲,向严掌事屋内指了指,说道:“严掌事在为你煎药呢,你快去吧。” 顾冲觉得奇怪,平常都是依婉帮自己煎药,今天严掌事怎么会为自己煎药呢? 顾冲来到严掌事房内,一股浓烈的药材味道便冲进了鼻中。 严掌事坐在矮凳上,手拿蒲扇正轻轻扇着火苗,上面正是为顾冲熬药的药罐。 “你回来了。” 严掌事听到声响,便知道是顾冲进来了。 顾冲走到严掌事面前,弯身施礼。 严掌事摆摆手,指着一侧矮凳,说道:“坐下吧。” 顾冲顺从地坐在一旁,严掌事将蒲扇放下,伸手在自己后腰处捶了几下,叹声道:“人老了,不中用了,这么一会儿腰就痛了。” 顾冲刚要起身帮严掌事捶腰,严掌事伸手阻拦了他,说道:“不用,你坐下陪我说说话。” 严掌事目光略带伤愁地望着顾冲,慢声说道:“皇上即将大寿,大寿之时便会大赦天下,就连宫中之人也会受得恩惠。到了那时,像我这般年岁之人,便可以告老还乡了。” 顾冲凝望着严掌事,严掌事继续说道:“你虽来撷兰殿时间最短,但我看得出来,你最机灵,他们都不如你。而且主子也最看重你,如果不出意外,撷兰殿掌事一职,非你莫属。” 顾冲指了指自己,摆摆手笑了一笑。 严掌事呵笑道:“我虽人老,但眼却不花。小春子心机过重,易受人挑拨;小权子则浮躁不稳,难当大事。你若不行,那他们便更不适合了。” “小顾子,我唤你来只有一件事情,若你还尊我一声掌事,便请你答应了我。” 严掌事用期待的目光望着顾冲,顾冲只当是严掌事让他接班做掌事一事,便笑着摇摇头。 谁知严掌事开口说道:“小春子与小权子,他们两个就如同我的孩子一般,纵使他们犯了大错,我都会护着他们。对你,我也一样。” 严掌事接着说道:“你答应我,就算他们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看在我的面上,不要伤了他们的性命。” 顾冲心中猛然一惊,抬头望向严掌事。 严掌事为何说出这话来?难道,他知道了什么吗? 第47章 孤身入唐门 寂夜上秋山 “驾,驾……” 一匹枣红大马扬起四蹄,从京师府南门而出。 马上之人正是唐岚,此时她正快马加鞭,奔着陵州方向疾驰而去。 她的目的地是益州的蜀中唐门。 蜀中唐门,天下第一毒门。 若以毒技而论,唐门若称第二,天下无人敢称第一。 唐门虽人人善施毒技,但却是名门正派,门下弟子以毒自卫,从不以毒伤人。 门主唐寿天更是借毒医病,在江湖中人送圣手毒医的称号。 “老爷,夜已深了,早些休息吧。” 一位四十开外的慈眉妇人走了出来,将一件蓝色长褂披在了站在门前的一位年长者身上。 那年长者正是唐寿天,他回过头,和善笑道:“夫人,还没有睡呀。” “老爷不入睡,我又怎能睡得下。” 唐夫人站在唐寿天身旁,凝望远处,问道:“老爷可是在看那百毒冰蟾?” 唐寿天点点头,喜道:“再有十天,冰蟾便可养成,我这几副药中,缺的就是它呀。” “恭喜老爷,但老爷也不用日夜守望,唐门之中又有众多弟子把守,不会出差错的。” 唐寿天点点头,呵笑道:“我只是心喜难眠,倒不是担心什么。” “既然如此,老爷便回房休息吧。” “好,早些休息。” 唐寿天转回身,又向前方看了一眼,与唐夫人一起走回了房中。 顾冲躺在榻上,脑子里反复想着严掌事与自己说过的话。 难道是严掌事觉察到了什么吗?自己刚刚展开报复行动,除掉李公公后,下一个目标就是小春子。 偏偏这时,严掌事语重心长的与自己讲了这番话。 李公公是一定要死的,他害死了小陈子,这个仇必须要报。 至于小春子…… 顾冲侧过头,透过窗棂望向夜空,此时已经是戌时,这个时辰,想必李公公应该洗洗睡了吧。 正如顾冲所想一样,李公公在手盆中净面之后,擦拭干净后便就寝了。 不是他不狡猾,而是顾冲更聪明。 李公公万万没想到,顾冲居然将毒药下在了水盆中。 今夜,他睡得很香。 一连两日,顾冲都呆在撷兰殿没有出去,除了吃饭吃药,剩下时间就坐在阁房门前,晒着太阳。 心口处绞痛越来越频繁,顾冲预感到了有些不妙。 但他没有告诉别人,他在等着御净房那面传来的消息。 第三日午时,小春子步履沉重地走进院中,他站在前院犹豫一下,向后院走了过去。 顾冲坐在阁房门前,正闭着眼睛休息。小春子走到他身旁,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小顾子。” 顾冲慢慢睁开眼睛,看到小春子,他咧嘴笑了一下。 这一笑,反而将小春子吓得浑身一抖。 “御净房的李公公,今日卯时卒了。” 小春子心知肚明,李公公绝不会无缘无故就死了,他的死肯定与顾冲有关。 顾冲面上很平静,只是轻轻点点头,这就更加让小春子坚信,李公公的死顾冲早就预料到了。 “小顾子,以前我曾受李公公蛊惑,做过一些对不起你的事情,还请你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与我一般见识。” 顾冲仰头看着小春子,他眼中的光芒让小春子不寒而栗,双膝一曲,居然跪在了顾冲面前。 就如严掌事说的,他充其量不过是一个帮凶。 如果自己不原谅他,无论是在严掌事那里,还是九公主那里,他都无法面对。 顾冲伸手搀着小春子的胳膊,露出和善的笑容,轻轻点了点头。 唐岚风驰电掣,只三天三夜便赶到了益州,顾不得休息,在益州城简单充饥后,又向着蜀中而去。 唐门位于蜀中竹林镇,因镇子西面的蜀中竹林而得名。 正门乃是竹木所制,门前左右各有四名唐门弟子把守。 唐岚催马赶到,在马上仰望了一下门上唐门两个大字,翻身下马,牵着马匹向门前走去。 “来者何人?” 一名唐门弟子上前一步,伸手阻拦唐岚,高声问道。 唐岚双拳一抱,自报家门,“唐门弟子唐岚,有事求见门主。” 说完,唐岚从腰间取出一块竹牌,递了过去。 唐门弟子看过竹牌,确认是自家人后,将竹牌还给了唐岚。双手抱拳,说道:“一路辛苦,请进。” 唐岚牵马走进了唐门,虽说她是唐门弟子,但自从她七岁离开唐门后,这还是第一次回来。 她曾经问过总镖头关于唐门的事情,但总镖头总是避而不答。即使是问李大光,他也是吱吱唔唔。所以唐门对唐岚来说,只是一个存于记忆之中陌生的地方。 唐门就如同一座清幽古镇,小路上铺就着青石,两侧皆是细竹摇曳,清风袭来,竹叶沙沙作响。斑驳的古石桥,临溪的竹木屋,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陌生,却又那么亲切。 唐岚牵马正在前行,从一侧街上忽然转出来一众人,有七八人之众。最前之人身着一身青色锦衣,锦衣胸口处,刺绣着一只展翅的白鹰。 这人二十出头,长相俊朗,两道英眉浓黑茂密,一双剑目犀利刚强,头上扎着英雄髻,手中提着一把弯月刀。 一众人来到唐岚前面,那年轻人停下脚步,打量着唐岚。 “你是何人?摘下面纱。” 年轻人伸手一指,他身后的唐门弟子便成雁字形散开,摆出了阵势。 唐岚扫了他们一眼,慢慢抬手,将自己的面纱拉到了颈部。 那年轻人盯看了唐岚片刻,忽然脸上现出惊喜之色,呼道:“唐岚师妹。” 唐岚愣了一下,凝眉而望,似乎不识得此人。那年轻人随即向后一摆手,他身后弟子便放松防备。 年轻人上前一步,笑着说道:“岚师妹不记得我了,我是云鹰唐澈,唐十三呀。” 提起名字,唐岚有了记忆。 他们年龄相仿,小时候曾在一起玩耍。而且前年唐澈曾经去了京师拜会总镖头,在镖局小住过几日,只不过自己未曾见到。 唐岚莞尔一笑,施礼道:“原来是唐澈师兄,有礼了。” “岚师妹怎么来了唐门?” “我……我路过此处,便回来看看。” 唐澈信以为真,欢喜道:“回来就好,可曾禀告了师傅?” 唐岚摇摇头,笑道:“我稍作停留便要赶回京师,不打扰他老人家了。” “哦,你很快就要走吗?” 唐澈显得有些失望,目光中充满挽留之意,“何不多留几日,可去竹林逛逛。” 唐岚摇摇头,说道:“唐澈师兄是在巡查吧,你快去忙,我随意走走就好。” 唐澈点点头,说道:“也好,你还记得后山那个石洞吗?半个时辰后,你去那里等我。” “我……” 唐岚刚要拒绝,唐澈却笑着摆摆手,带着人走了。 唐岚望着唐澈离去,转回身,牵着马匹继续向前,寻找着儿时模糊的记忆。 寒冰洞就在不远的秋山上,那个洞内不知为何,一年四季冰雪不化。 而唐岚要找的百毒冰蟾,就在那个洞内。 在唐门内转了一圈,唐岚来到了后面的山脚下。这里就是唐澈说的后山,那一阶一阶的碎石小路,唐岚还存有记忆。 将马匹拴好,唐岚沿着小路上山。 只走了片刻,左侧有一条蜿蜒土路,唐岚记得,从这里过去,不远便是一个石洞。 唐岚坐在洞口,回忆着小时候,唐伯经常带着唐澈与她来这个石洞,将一些抓来的鱼儿,打来的鸟儿在这里烤着吃。吃饱喝足后再去摘些野果子,欢欢喜喜的下山回家…… 等了一会,一声长哨从山下传来。 紧接着,唐澈就如一只兔子般矫捷地跑上山来,他的手中还真提着一只兔子。 “岚师妹,看我带来了什么?” 唐澈伸手臂过来将兔子给唐岚看了一下,笑道:“我们将它烤了吃。” 唐岚偷咽了下口水,这一路她几乎没吃过一顿好饭,更别说肉了。 现在听到烤兔肉早就馋了。 “我来清理兔子,岚师妹去拾些柴火,可好?” 唐澈用目光询问唐岚,唐岚点点头,笑着去捡木柴。唐澈蹲下身子,在腰间拔出来一把短刃。 很快唐岚回来,唐澈也将兔子清理完毕,两人搭起架子,架上柴火,开始烤兔肉。 “岚师妹,唐二伯为何要带你离开唐门啊?” 趁着这时机,唐澈与唐岚闲聊起来。 唐岚摇摇头,喃喃道:“我也不知,总镖头不许我问。” “哎,你若还在唐门多好,跟着二伯东奔西走的去跑镖,哪是你们女人干的事情。” 唐岚看看唐澈,没有作声。 唐澈将兔子翻转了一下,接着说道:“今夜我要守山,不能陪你了,吃完后我送你去家里,你先在我那对付一夜吧。” 唐岚眉角一挑,轻声问道:“守什么山?” “秋山寒冰洞。” 唐澈注意力都在架子上的兔子那里,没注意到唐岚的表情。 唐岚沉思片刻,问道:“要守一夜吗?” “是啊,师傅吩咐,每人看守六个时辰,不过也快了,再有一周就不用了。” 唐岚从侧面望着唐澈,他正聚精会神地烤着兔子,全然不知唐岚此时心中所想。 唐澈的手艺不错,兔子肉烤的外焦里嫩,这是三日来唐岚吃的最饱的一次。 吃完后,唐澈将火灭掉,将剩下的兔子肉递给了唐岚,说道:“这些你留着,回去的路上,不要饿到了。” 唐岚感激地望着唐澈,心中很是内疚。或许唐门之中,只有唐澈会这么关心自己,可是,自己却在想着利用他。 唐澈去守山了,唐岚独自在他住处,透过窗子,凝望着远处的星星火光。 唐岚将剩下的兔肉取过来,从怀中取出一个纸包,将里面的药粉涂抹在了兔腿肉上面。 入夜,唐岚悄无声息的来到秋山脚下。上山处,两名唐门弟子正在那里把守。 唐岚不能惊动他们,这里毕竟是山脚,很容易被人发现。 从一旁上了山后,唐岚转到山路上,沿阶而上,不远处就是寒冰洞。 “谁?” 守洞的唐门弟子发现了唐岚,一声高喝,坐在一旁的唐澈迅速抽出弯月刀,站了起来。 “唐澈师兄,是我。” 唐岚慢步走过去,环视周围。 洞口除了唐澈,还有四名唐门弟子。 “岚师妹,你怎得到这里来了?” 唐澈见是唐岚,放松了警惕,将弯刀放回刀鞘中。 “我担心你夜间饿到,将兔肉送来。” 唐岚走到唐澈身前站下,将兔肉递了过去。唐澈心中一暖,岚师妹居然惦心他。 “无妨,这里是唐门禁地,你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唐岚点点头,伸手扯下兔腿,笑道:“你吃了我就走。” 唐澈哪会想到,唐岚会在这兔肉中下了迷药。伸手接过,望着唐岚浅浅一笑,大口吃了起来。 “多谢岚师妹,你快回去吧,若让他人撞见,师傅定会责罚了。” 唐岚点点头,带着歉意说道:“唐澈师兄,对不住了。” “无妨,只要……” 唐澈说着说着,忽然觉得自己有些眩晕,眼前的唐岚渐渐变得模糊起来。他立刻意识到不对,将兔肉丢在地上,指着唐岚,“你……你居然……” 唐澈身后的四名唐门弟子同时也感觉到身体无力,一个接着一个倒了下去。 “岚师妹,你……害我。” 唐澈说完这句话后,身子一软倒在了地上。 唐岚走了过去,柔声说道:“唐澈师兄,我也是为了救人,你醒来后请不要记恨我。” 唐岚来到洞口,发现洞口被一道铁门锁住,铁门上锁着两把大铁锁。 她返回唐澈身旁,在他身上摸索片刻,找到了一把精巧的锁匙。 这把锁匙太小了,根本不是大铁锁的锁匙,而且只有一把,数量也不对。 唐岚再回到铁门前,发现铁门右上方还有一个小窗口,那上面锁着一把小锁。 唐岚将锁匙插进去一拽,这把小锁被打开了。打开这个小窗,一股冷气瞬间便扑了出来。 唐岚明白了,这个窗口应该是喂食冰蟾所用,可是打不开铁门,自己无法进洞,又怎么抓到冰蟾呢? 通过这个窗口向里面望去,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见。唐岚四下环顾,发现不远处地上摆放着几个竹笼。 唐岚从一旁拿起火把,来到竹笼这里一看,里面装的居然是蛇,蜈蚣,千足虫等活物,想来应该是喂食冰蟾所用。 看到这些东西,唐岚有了办法。 她用剑挑出一条长蛇,一剑将蛇头砍掉,抓住蛇尾,走向了那个窗口。 第48章 怒发追杀令 狂饮冰蟾血 唐岚将蛇身从窗口放进去,自己在外面抓住蛇尾,不停地抖动。就像钓鱼一般,只不过她现在钓的是集百毒于一身的冰蟾。 不一会儿唐岚就感觉到有东西在里面咬住了蛇身,她一点点将蛇身向外拽。 很快,两个墨绿色的光亮出现在窗口处。 唐岚知道这是冰蟾的眼睛,她看准时机,手上一用力,冰蟾被她从窗口内拉了出来。“咚”的一声,掉在了地上。 瞬间唐岚一个急扑窜了过去,一把按住了冰蟾脖颈处,顺势一拧,结束了冰蟾的生命。 确定冰蟾死的不能再死了,唐岚才松开手。看着这个黑不溜秋,满身疙瘩的家伙,唐岚这时才感到一阵恶心,干呕了几下。 冰蟾全身是毒,若被它咬上一口,那可真是无药可救。 所以唐岚也不敢大意,反正需要的是冰蟾血,冰蟾死活也没关系。 用袋子将冰蟾装好,唐岚回望了一眼昏倒地上的唐澈,眼中充满歉意。但她不敢久留,一旦被发现,想走都走不了了。 一匹快马从唐门驶出,很快就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第二日清晨,从山下上来一名三十多岁的汉子,他的穿着与唐澈一样,身前也绣着一只白鹰。 来到洞前,看到倒在地上的唐澈,他急忙上前,一把将唐澈搂进怀中。 “云鹰,云鹰。” 这汉子呼喊几声,见唐澈没有反应,将双指放在他的鼻下,试探过后,望了一眼洞口,起身背起唐澈,向山下跑去。 唐门聚贤厅,唐寿天愁眉紧锁,坐在主位上。他的两侧,分别站着六位精干男子,皆是一袭青衣,身绣白鹰。 唐澈渐渐醒来,睁开眼睛看见唐寿天坐在那里,一下明白过来,急忙跪了下去。 “师傅,弟子无能,没能看守好寒冰洞,请师傅责罚。” 唐寿山气得一拍桌面,怒斥道:“你身为唐门精英,身在唐门之中,居然能被迷药翻倒,真是将唐门的脸都丢尽了。” 唐澈将头叩在地上,羞愧万分。 最前一位年岁稍长的汉子也是满脸怒气,他问道:“十三弟,是何人盗去了冰蟾?” “啊!冰蟾……” 唐澈抬起头,他只当唐岚迷倒了自己,那冰蟾锁在洞中,她又如何盗走的呢? 唐澈犹豫了,若说出唐岚,只怕她罪责难逃。若不说出,这冰蟾不见了,自己怎么能解释清啊。 “十三弟,你快说呀。” 一旁众位师兄都替唐澈捏了一把汗,唐门门规可不是闹着玩的。 “师父,是……唐岚迷倒了我。” 唐澈考虑再三,还是不敢隐瞒,说了实情。 “唐岚?” 唐寿天初听这个名字愣了一会,随即猛然一惊,脸上肌肉抽动几下,怒吼着一巴掌重重地拍在了桌子上。 “啪”的一声,木桌被唐寿天这一掌拍的四分五裂,可见唐寿天心中有多恼恨。 “唐门十三鹰听令!” “在。” 唐寿天一声高喝,他身前这十三名弟子齐声应答,就连跪在地上的唐澈,也立刻庄肃起来,一起望向唐寿天。 “将这个唐岚给我捉回来,还有冰蟾一并带回。无论是谁,若有反抗,格杀勿论。” “是!” 十三鹰领命下去,在他们心中,还从未见到师傅如此发怒,而且也是第一次见到师傅下了唐门追杀令。 顾冲坐在院中,手捂胸口,疼得他紧咬牙关,额头上青筋暴起。 依婉端来了药碗,心疼地看着顾冲,说道:“小顾子,把药喝了吧。” 顾冲艰难抬起头,望了望依婉,摆了摆手。 “你不喝药哪行呀,看你每日这般苦楚,我……” 依婉说不下去了,顾冲为了不让她难过,勉强笑了笑,指了指一旁,示意先将药放下吧。 顾冲抬起了头,天空中几朵白云悠悠飘过,仿佛云娘的笑脸一般,正在慈望着顾冲。 “娘,儿可能不能为您尽孝了。” 顾冲对着那片云朵,心中默默念着。 自己心口痛感每日剧增,食之无味,夜不能寐。虽然贺太医不说,可是顾冲又怎么会看不出来。 宁王这几日没有来,一是因为淳安帝大寿临近,二来他不忍见到顾冲难受的样子,更不想亲眼看到顾冲痛苦地离去。 顾冲心中都明白,想着自己自入宫以来,或多或少也算做了几件大事,也不枉此生了。 只是可惜了庄樱美人…… “呸呸!” 想到这儿顾冲忍不住自己笑了,都将死之人,还有心思想那个。 小春子从前院进来,来到顾冲身边,说道:“小顾子,刚刚有个小太监过来,说宫门外有人要见你。” 顾冲细想了下,宫外之人,会是谁呢?京师之中他只认识书生与唐岚,书生已经让他走了,难道是唐岚? 顾冲站起身,去九公主那里要来出宫行牌。 小春子询问是否要陪同前去,顾冲摇摇手,独自走了。 走出去不足百米,顾冲心痛又犯了,他只好强忍住,用手臂支撑在宫墙上。 走走停停,从撷兰殿走到宫门,顾冲足足用去半个时辰。换作平时,这段距离最多也不过一刻钟。 来到宫门外,顾冲看到一女子站在远处,他揉揉眼睛,却发现那身影越来越模糊。 那女子见到顾冲,急忙小跑过来。临近之时顾冲才看清,居然是勾小倩。 “你……怎么这样了?” 勾小倩眼见顾冲身体虚弱,脸色苍白,急忙搀扶住他。 虽然她从书生口中得知顾冲病了,但没料到会如此严重。 顾冲笑了笑,指了指自己嘴巴。 勾小倩难过说道:“我听书生说起,你不能言语了。” 顾冲点点头,指了指一旁,示意去那边说话。 勾小倩搀扶着顾冲,两人远离了宫门处停了下来。 “书生将双龙令交给了我,我是来感谢你的,没想到你这么有本事。” 顾冲摆摆手,呼了一口长气出去,忍不住又捂住了胸口。 “你随我走,我带来一人,医术精良,定可医治好你。” 顾冲再次摆手,宫中御医都没有办法,外面的郎中就更不行了。 勾小倩见顾冲不听劝,也不跟他废话了,身子一弯将顾冲给背了起来。 “别……” 顾冲刚一开口,胸口又疼了起来,疼得他也无力拒绝,只好任由勾小倩背着他。 街上百姓纷纷驻足,谈论着眼前一幕,一位妙龄俊俏女子背着一个小太监。 勾小倩将顾冲背到了一家客栈,推门而入,房间内坐着一名四十左右年岁的锦衣男子。 顾冲躺在床上,这名男子双指搭着顾冲脉络,半闭着眼睛,脑袋还晃来晃去的。 勾小倩等了半天,那男子还在她面前晃着脑袋,气得她一巴掌拍在他头上,喝问道:“好了没有,晃得我眼晕。” 那男子被勾小倩这一拍,睁开了眼睛,看了看顾冲又摇了摇头。 顾冲轻笑一下,这个结果早在预料之中,所以他也没有难过,自己费力坐了起来。 “叶入房,你摇头什么意思?快说啊。” 勾小倩长得比庄樱还淑女,这脾气却比唐岚还火爆,眼睛一瞪,就要发威。 “他是中毒所致,毒性已入心肺,我是肯定救不得了。” “你不是自称神医嘛。” 勾小倩再次举起了手,吓得叶入房急忙双手上举去挡,嘴中忙道:“小姐勿急,我救不了但是有人可以救。” 勾小倩一听,又有了希望,忙问道:“谁可救他?” “唐门门主唐寿天。” 勾小倩眨眨眼睛,急说道:“那还等什么,去唐门呀。” 叶入房很是为难,说道:“小姐,这唐门远在蜀中,就是快马也需三天,何况到了地方,还不知道人家是否肯救。” “三天便三天,他若不救我便砸了唐门。” “小姐……你莫急。” 叶入房看了一眼顾冲,用眼神示意勾小倩一旁说话。 “此人已病入膏肓,只怕活不过三天,还是不要救了。” “啊!” 勾小倩惊得失了花容,她没想到顾冲只剩几日之命了。 回看顾冲时,只见他已经坐在了桌旁,提笔正在写字。 勾小倩走了过去,看到顾冲写道:“小姐一片好心,我心已领。命当如此,不求苟活。尚有一事相托,家中娘亲孤苦无依……” 顾冲写着写着,眼中不觉流下泪来。 勾小倩在一旁看着看着,也跟着流泪了。 顾冲写完后抬头看见勾小倩梨花带雨的样子,居然破涕而笑,在一旁又写道:“你落泪的样子,真好看。” 勾小倩嘟起小嘴,斥道:“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胡说。” 顾冲笑了,站起身面对勾小倩,伸出手去,将她脸上的泪水擦拭掉。 勾小倩本能地躲了一下,脸上飞起了红霞,随后又正过身子,让顾冲抚摸她的脸颊。 叶入房急忙捂上眼睛,转身离开了房内。 顾冲将她泪水擦干,随后在自己脸上又抹了几下,对着勾小倩露出笑容。 勾小倩倚靠在窗前,望着顾冲一步步离去。就如初见一样,只不过这次送别,或许就是永别。 唐岚一身尘土赶回了京师,她不敢耽搁,她知道自己只提前跑了一夜,唐门的人很快就会追过来。 刚进镖局,她的那匹枣红大马就累倒在了地上。唐岚心疼地望了一眼,便转身离开,她要尽快找到顾冲。 无巧不成书,唐岚刚刚来到主街上,便看到了步履沉重的顾冲。她甚至不敢相信,急步追了上去。 “果真是你。” 唐岚拦下顾冲,欣喜地笑了起来。 顾冲看到唐岚这身模样,惊诧地指了指她。 “来不及了,快走,我能救你。” 唐岚拉扯着顾冲,想将他带回镖局。 顾冲脚下无力,被唐岚这一拉一下摔倒在地上。 勾小倩还在二楼窗前望着顾冲,见一女子将他拉倒,顿时恼怒,气冲冲地冲了下来。 唐岚扶起顾冲,刚直起身子,勾小倩的一掌就打了过来。 唐岚急忙松开顾冲,身子一闪,躲开了勾小倩一掌。立身问道:“你是何人?” “你管我是谁。” 勾小倩翻身又是一腿踢来,唐岚双臂一挡,跟着一式秋风扫落叶,向勾小倩下盘攻去。 这两位女子当街打了起来,吓得百姓纷纷散开,胆大的站在不远处,看起了热闹。 顾冲想喊却喊不出声,想去拉开她们,可她们两身交错,拳脚相加,根本不给顾冲留有拉架的位置,这可把顾冲给急坏了。 急中可生智,顾冲忽然想到了办法。 他上前几步,找个她们打不到自己的地方,“噗通”倒了下去。 别说,这招还真好使。 打斗中的两人见到顾冲倒地,不约而同的住手,一起向顾冲望来。 顾冲见她们停了下来,急忙在地上做出了暂停的手势。 可惜二人都不懂得这个手势的意思,顾冲没招了,咬牙起身左手抓住勾小倩的手,右手拉住唐岚,一边一个拉起来向回走去。 顾冲将她们俩又拉回了客栈中,关上房门,累得顾冲再也没有力气,一屁股坐在了床上。 勾小倩看看唐岚,指着问顾冲,“你认识她?” 顾冲喘着粗气点点头,唐岚看了勾小倩一眼,没好气说道:“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你敢说我?” 勾小倩眼睛一横,又将手臂举了起来。顾冲真要被她们烦死了,气得向后一仰倒在床上。 唐岚走过去搀起顾冲,说道:“我带回来一只百毒冰蟾,它的血可解百毒,你只要喝了体内的毒就会解了。” 顾冲愣着眼睛看唐岚,唐岚从怀中取出袋子打开,一只奇丑无比的癞蛤蟆出现在眼前。 勾小倩急忙后退两步,用手捂住了小嘴。 别说她,就连顾冲见到,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快些喝了,冰蟾已经死了三天,再不喝下去只怕它的血也救不了你了。” 顾冲指指冰蟾,又指指自己嘴,显得难以接受。 唐岚急了,跺脚说道:“这是我六日六夜未曾休息为你带回来的,你若不喝,你……你对得起我吗?” 这时顾冲才知道为何唐岚这般狼狈,为了自己,她居然跑了六天六夜,心中一热,差点落泪。 勾小倩一听,指着问道:“莫非你这个是从唐门带回来的?” 唐岚轻轻点头,勾小倩立刻笑出来,催促顾冲道:“那你快些喝呀,叶入房不是说只有唐门可以救你嘛。” 顾冲自然是要喝了,就冲着唐岚这片心意,无论是什么他都要喝下去。 顾冲抓起冰蟾,看了看她们,两人都投来鼓励与期待的目光。 顾冲眼睛一闭,对着冰蟾腿部一口咬了下去。 瞬间,一股清凉而粘稠的液体带着腥臭味道流入嘴中。 顾冲用力吸允几口后,便觉得自己身体温度迅速下降,降的很快,快到他还没来得及多想,眼前一黑就已经不省人事了。 第49章 登门问其罪 解衣去其寒 顾冲的体温还在不断下降,人虽已昏迷,身子却在不停地瑟瑟发抖。 勾小倩看向唐岚,问道:“怎么办?” 唐岚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她没想到冰蟾血威力会这么大。 想了一下,说道:“先将他抬到床上。” 两人一头一脚抬起顾冲,将他放在了床上。勾小倩拿起被子,给顾冲盖上。 此时唐岚已经疲惫不堪,她将冰蟾的尸体装回了袋子中,对勾小倩说道:“我实在太累了,劳烦你照顾他,能不能救回来,也只能看他造化了。” 勾小倩点点头,不放心又问道:“他不会有事吧?” 唐岚摇摇头,深望一眼顾冲后,转身离开。 唐岚一走,这屋内只剩下勾小倩一人了。她看着顾冲不停发抖,急忙出去喊伙计,再要来两床被子。 唐岚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了镖局,李大光看到她回来,急忙迎了过来。 “小祖宗,你这是去了哪里啊?怎得走时也不说一声,总镖头……” 李大光只顾自说,当他看到唐岚憔悴的模样时,立刻停止了埋怨,关切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唐岚勉强微笑出来,摇头道:“无事,我太疲惫了。” “快进屋去歇着,总镖头去寻你了,我再去寻总镖头。” 唐岚点点头,拖着脚步向屋内走去。李大光摸摸光头,急忙跑了出去。 一会儿功夫,唐寿山与李大光便赶了回来。推开门进屋一看,唐岚合衣倒在床上,已经睡熟了。 “总镖头,岚儿已经回来了,您就别说她了。” 李大光为唐岚说情,唐寿山心疼地看着唐岚,重重地叹了一声。走过去,轻轻将被子为她盖上。 顾冲身上已经盖了三层被子,可是他依旧很冷,上下牙不停打着冷战,嘴唇也变成了青紫色。 勾小倩在一旁着急,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怎么办啊? 忽然,勾小倩忽然想到了一个办法,可是…… 勾小倩看着顾冲,轻咬了咬嘴唇,转身来到门旁将门从里面拴上,再次回到床前时,她已经满面娇红。 “顾不得了,救人一命,何况他还是太监……” 勾小倩慢慢抬起手臂,将纤手放在了自己衣衫纽扣上。 一件外衫滑落在地上,紧接着,长裙也飘然落下…… 勾小倩羞红了脸颊,钻进被子中,伸手过去,摸索着解开了顾冲的外衣。 一阵寒意袭来,勾小倩猝不及防跟着打个冷战,她立刻深呼吸一口气息抵御凉意,将自己的身子慢慢靠向顾冲。 黄昏时分,唐寿山端着饭食走进屋内,唐岚依旧没有醒来。 唐寿山犹豫片刻,还是没忍心唤醒唐岚,将饭食放在桌上,转身退了出去。 李大光坐在磨盘上,无聊地向地上丢着石子。 唐寿山从屋内走出来,李大光急忙跳到地上,问道:“岚儿还没有醒来吗?” 唐寿山摇摇头,说道:“去关上大门吧。” 李大光答应一声,向门口走去,就在大门即将被关上的刹那,一只手臂从外面推开了大门。 李大光将门重新打开,当他看到门外来人时,惊得退后一步,急呼道:“总镖头。” 唐寿山扭头向门口望去,从门外进来十余人,唐寿山的眼睛猛然一闪,他认出了这些人。 “唐门十三鹰。” 十三鹰进到院中,一起向唐寿山抱拳施礼,最先一人开口说道:“飞鹰唐潇率唐门十三鹰拜见二师伯。” 唐寿山点点头,开口问道:“你们不在唐门,一起来京师作何?” 飞鹰唐潇一笑,反问道:“二师伯不知我们为何而来吗?” 唐寿山一听飞鹰这话是来者不善啊,但他却面不改色,说道:“你们在蜀中,我在京师,我如何得知你们此来目的。” 飞鹰唐潇收起笑容,质问道:“二师伯,唐岚可在?” 唐寿山一听问道唐岚,想到唐岚刚刚外出才归,便知道或许是唐岚惹祸了。 “不在,你们找唐岚何事?” 飞鹰冷笑出来,进院时他便查看了马厩,一匹枣红大马正在马厩内,据唐门弟子所说,唐岚骑乘的便是这马。 马儿都回来了,唐岚还会不在吗? “二师伯,唐岚擅闯唐门,向唐门弟子施毒,盗走百毒冰蟾,难道二师伯不知吗?” 唐寿山倒吸了一口冷气,这岚儿几日内都做了什么呀!这些罪状,就是其中一条,也会小命不保啊。 “你有何证据是岚儿所为?” “云鹰唐澈亲眼所见,难道还有假吗?” 飞鹰唐潇盯着唐寿山,缓了一下口气,说道:“二师伯,师傅派我们来请唐岚回唐门,一切由师傅做主。还请二师伯将唐岚唤出来,随我们回去一趟吧。” “我说了唐岚不在,你们若要找她,明日再来吧。” 唐寿山挡在屋门前,双手负于身后,凝眉冷对,威严不可侵犯。 飞鹰唐潇并不惧怕,大声说道:“师傅有令,带回唐岚,若有抵抗者,杀无赦。” 说罢,飞鹰唐潇慢慢从腰间抽出兵器。 紧接着,“唰唰唰”一阵响声,十三鹰各自抽出武器,只等飞鹰一声令下,便要动手了。 李大光眼睛一瞪,来不及去取武器,伸手将院中的铁锹抄了起来,上前挡在唐寿山身前,大喝道:“你们十三鹰休要仗着人多势众,我镖局上千兄弟就在近处,当是怕了你们吗?” 唐寿山伸手拨开李大光,这十三鹰既然敢在他面前拔剑,那肯定是得到了唐寿天的指令,又怎会被你三言两语所吓退。 再者说,吹牛也得有个上限不是,哪管你说上百兄弟,或许对方也就信了。上千人,连自己都不信。 “看来你们是要与老夫动手了。” 唐寿山哈哈大笑起来,活动活动手腕,说道:“来吧,让我见识一下唐门十三鹰有多厉害。” 飞鹰唐潇眼睛一眯,手腕抖出剑花,高喝一声,“二师伯,得罪了。” “且慢!” 就在双方即将动手之时,屋内传出一声娇喝,唐岚从屋内走了出来。 “岚儿,回去。” 唐寿山侧头吩咐,唐岚却没有听话,走到他身边,说道:“总镖头,他们所说都是真的,一切是岚儿所为。祸是我闯的,自然由我来承担。” “我让你回屋去。” 唐寿山怒喝着,显然他生气了。 唐岚摇摇头,她知道如果自己不出来,难免就会兵刃相见。她不想看到自相残杀,更不想看到总镖头倒在血泊之中。 “岚儿,你知道跟他们回去,会有什么后果吗?” 唐岚点点头,嘴角抹出一丝苦笑,纵是丢了性命,她也不会后悔。 飞鹰唐潇收回了兵器,看向唐岚,问道:“冰蟾何在?” 唐岚从怀中取出布袋,丢了过去。 飞鹰唐潇打开袋子,随即皱眉,重新将冰蟾包好,交给了身边的云鹰。 “请吧。” 唐岚转向唐寿山,弯身施礼,低声道:“总镖头,岚儿去了。” 唐寿山攥紧拳头,重叹了一声,“唉!” 唐岚走到马厩,拍了拍枣红大马,轻声说道:“大红,又要辛苦你了。” 那匹大马似有感应,扬起马脖嘶嘶长鸣。 十三鹰带着唐岚离去了,唐寿山站在那里,眼中不禁流出了两行浊泪。 “总镖头,我去召集兄弟,咱们把人抢回来。” 李大光恨恨说道,唐寿山摇了摇头,吩咐道:“大光,你好生照看镖局,我就是拼了老命,也要救回岚儿。” “总镖头,您要去唐门吗?我随您前去。” “你不能去,镖局不能丢下。” “可是……” 唐寿山一抬手,打断了李大光的话,斥责道:“连你也不听我的话了吗?” 李大光无奈地低下头,恨声答道:“是。” 一个时辰过去,顾冲耸了耸鼻子,慢慢睁开了眼睛。 他闻到了那股淡淡香味,那是只有勾小倩身上才有的味道。 顾冲转过头去,他看到了一幕足以让他喷血的诱人画卷。 勾小倩就躺在他身旁,袒露着香肩,一只白如玉的手臂搭在自己身前,轻柔的鼻息之气直扑眼前。 沿着勾小倩光滑的脖颈再向下看…… 顾冲皱皱眉头,居然看不到了,一层两层三层被子挡的严严实实。 怪不得这么热,盖这么多被子干嘛?顾冲想要将被子挑开,这样就可以看到里面的春色了。可是他又不敢,万一惊醒了勾小倩,岂不是连怀中娇躯都没得搂了。 嘤咛一声,勾小倩的睫毛轻动几下,顾冲急忙闭上眼睛佯装熟睡。 等了片刻不见动静,他又悄悄地睁开了一只眼睛。这一睁眼不要紧,他看见勾小倩的一双巧眸正含水一般望着自己,吓得顾冲急忙又将眼睛闭上。 “好你个死太监,居然装睡。” 勾小倩又恼又气,抬起手臂向顾冲脸上打去。手起一半,看到自己玉臂尽露,羞得急忙缩了回来,用被子将自己裹实。 顾冲嘿嘿一笑,将眼睛再次睁开,与勾小倩四目相对,说道:“这可怪不得我,我醒来之时已是这样。” 勾小倩撅起小嘴,惊讶问道:“你可以说话了?” 顾冲这才反应过来,是呀,自己能说话了。 他身子一挺坐了起来,被子猛然被掀开一半。勾小倩惊叫一声,也跟着坐起,用被子遮住自己身体。 顾冲急忙下地,查看一下自己身体,活动胳膊,又踢了踢腿,跟着跳了两下。 “哈哈,我无事了。” 顾冲欣喜若狂,一个大跳转过身来。勾小倩见到顾冲露着上身,急忙将眼睛闭上。 “你……你快将衣衫穿好,出去。” 顾冲有些得意忘形,忽然之间,“哎哟”一声,他急忙弯身捂住了腹部。 勾小倩听到后又睁开了眼睛,见顾冲蹲了下去,关切问道:“怎么了?” “肚子痛。” “可是体内还有残毒?” “不是……我要上茅厕。” 顾冲呲牙咧嘴忍不住了,捂住肚子,弯着腰小跑出去。 勾小倩看他狼狈的样子,“扑哧”一下笑了出来。 顾冲一口气跑到茅厕内,将体内毒物排泄出去,瞬间觉得身体轻盈了许多。 等顾冲再回到房间内时,勾小倩已经穿好衣服,坐在桌旁等候他了。 “谢谢你。” 顾冲诚恳说道,他知道勾小倩是为了救自己。 勾小倩半转身过去,想起方才还羞涩其中,幽幽道:“没什么,总不能见死不救,倒是那个蒙面女子,你应该去谢谢她。” 她这一说,顾冲想起了唐岚。 “不错,我是应该去谢谢她。” 说完,顾冲为勾小倩深施一礼,说道:“你们都是我的救命恩人,犹如再生之母……” “呸!谁是你的……” 勾小倩知道顾冲又在贫嘴,掩嘴笑了起来。 “呵呵,天色不早了,我也得回宫了。” 勾小倩急忙起身,说道:“等一下。” “还有何事?” 勾小倩俏面带忧,低声说道:“其实这次我来找你,还有一事相求。” 顾冲又贫嘴起来,笑道:“但说无妨,你我都已同床共枕,又何须客气。” 勾小倩咬咬嘴唇,忍了下来,说道:“家父至今下落不明,还请顾公公帮忙打探。” 顾冲皱皱眉头,这个就比较难了,自己出宫机会不多,又不认识江湖中人,怎么能打探出来呢? 勾小倩满目期望地看着顾冲,看到她那忧郁的眼神,顾冲心中不忍拒绝。 “嗯,我尽力而为。” 勾小倩从顾冲的目光中也知道有些为难他了,点头谢道:“多谢顾公公,若救的家父,我必重谢与你。” “如何谢得?” 顾冲嬉皮笑脸,挑眉问道:“日后为我暖床可好?” 原本以为勾小倩定会发怒,谁知顾冲却想错了。 只见勾小倩含颦带笑,纤腰一扭,一双媚眼抛了过来,柔声道:“只要顾公公看得上妾身,妾身定当好生伺候。” 顾冲只觉得鸡皮疙瘩从头顶一直传到脚下,这娘们不似好人啊。 “算了,我可无福消受,先走了。” “咯咯,顾公公慢走,记得时常想起妾身呀。” 勾小倩送走了顾冲,脸上笑容渐渐淡去。她打开了窗子,站在那里凝望起远方。 天际处,夕阳渐落,红霞已挂满天。 第50章 路遥星月远 人困车马乏 心情好,万事皆好。 顾冲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走在街上,遇到街边摆摊卖货的老伯,他上前闲聊几句;遇到酒楼招揽生意的伙计,他过去打声招呼;就连遇到花枝招展的青楼女子,他也丢了个媚眼过去。 进了一家店铺,顾冲买了一只熏鸡,两包糕点,想着回宫与他们好好庆祝一下。 他这一只脚刚刚迈出店铺,一队马儿就从他前面跑了过去。 顾冲扭头望向那面,看到过去的是一群青衣男子,中间还有一名黑衣人,正向南门方向而去。 “怎么像是唐岚。” 顾冲站在那里琢磨了一会,摇了摇头,又回头望了一眼,已经看不到那些人了。 向回走了十几步,顾冲停下了脚步。 他总觉得不对,心里好像不踏实似的。想了想,他加快了步伐,向唐门镖局走去。 镖局内只剩下李大光,他送走了唐寿山后,回到镖局蹲坐在门旁,正在生着闷气。 “唉!” 李大光叹了口气,缓缓站起身,将镖局大门慢慢合拢。 眼看就要关上门时,一只手又推挡住了大门, “等等,别关门……” 顾冲推开大门,将脑袋探了进去,看到李大光后,嘻嘻一笑,说道:“李大哥,是我。” 李大光一见是顾冲,松了口气,“是你啊,吓死我了。” “呵呵,你一个大男人,有什么害怕的?” 说着顾冲抬脚进了镖局,歪着脑袋看向屋内,问道:“唐岚可在?” “不在,整个镖局现在只我一人。” “她去了哪里?” 李大光闷声道:“让唐门的人给带走了。” 顾冲心中一惊,看来自己没看错,一定是刚刚出城的那些人。 “李大哥,唐门的人带走唐岚,做什么?” 顾冲预感到了肯定跟那只癞蛤蟆有关,而且事情应该挺严重,不然唐门也不会兴师动众来这么多人。 “他们给岚儿定了三宗罪,要将她带回唐门,由门主发落。” “三宗罪!都哪三罪?” “哎,别提了,总镖头已经追去唐门。” 顾冲不免为唐岚担心起来,不过听说唐寿山已经去了唐门,便放下心来。 “总镖头去了,应该无事。” 李大光瞟了顾冲一眼,恨恨说道:“怎能无事,岚儿所犯的条条都是死罪,去了唐门只怕要被沉塘了。” “沉塘!” 顾冲惊得张大嘴巴,连忙问道:“是要淹死她?” 李大光点点头,愤恨而又无奈,伸手揉起了自己的光头。 顾冲冷静地思考了片刻,开口说道:“李大哥,麻烦你给我套辆马车,越快越好。” 李大光抬头看看顾冲,问道:“你要干嘛?” “我要去唐门。” 很快,顾冲驾着马车来到客栈,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了勾小倩的房间。 开门进去也不说话,来到床前抱起被子就向外走。 勾小倩追问道:“你这是干嘛?” “借床被子用用。” 顾冲没时间跟她多说,走出门口后忽然停下,又折返回来,站在门前问道:“你可认识熟识水性的人?” 勾小倩轻点点头,答道:“七缺中船夫于会水的水性最好。” “好,让他四日或者五日后的午时,在益州东门等我。” “你……” 勾小倩望着顾冲急匆匆的离去,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顾冲将被子丢进车厢,窜上车辕,一扽缰绳,马车缓缓向城门行去。 出了城门,顾冲抡起胳膊甩了几次马鞭,不但没打到马身,还差点抽在自己脸上。 于是他索性直接握住鞭杆,砸在了马屁股上。 “驾,驾。” 连吆喝带抽打,马儿总算跑了起来,虽说不如骑马跑得快,但顾冲已经很满意了,谁让他不会骑马呢。 还没跑出多远天就黑了,前面看不见道路马儿也不跑了。顾冲也担心出危险,便将马车带下了官道,找了棵大树将马儿系好,自己钻进了车厢。 顾冲在车厢内吃了两块糕点,将被子裹在身上,躺在了车厢内。 唐岚就在前面,只是自己跑不过他们,无法追上,就算追上了,自己也救不下她,看来只能到唐门再想办法了。 顾冲的想法是以理服人,之所以找个会水性的,那是以防万一,实在不行最后只能水下救人。 翻来覆去的辗转难眠,顾冲也没想出一个好办法,干脆不去想了,养足精神,明日继续赶路。 清晨起来,顾冲继续前行。 李大光说了,沿官道奔南而行,到陵州后转西可达益州。 至于唐门在哪,只能到了益州再打听。 跑到中午,终于看到一家客栈。 顾冲已经被马车颠得骨头都快碎了,急忙将马车驶进客栈。 他要吃饭,马儿也要吃草料。 “伙计,可曾见到一伙人,十多名男子一名女子,男子着青色锦衣,女子一身黑衣。” 顾冲一边吃着,一边向伙计打听。 伙计点点头,答道:“今日子时他们便来了,卯时初便离开,向南而去了。” 顾冲点点头,算下时间,他们居然比自己快了两个半时辰。 这样看来,自己至少要比他们晚上一天才能到唐门。 十三鹰带着唐岚来到一处山坳处,飞鹰唐潇抬头看了下日头,回头说道:“就在这里休息片刻,吃过午饭再赶路。” 众人纷纷下马,唐岚来到一棵树下,席地而坐靠在树上。 云鹰唐澈从马鞍上取下水囊与干粮,看了一眼唐岚,走了过来。 “岚师妹,吃些干粮吧。” 唐岚眼中带着歉意,轻声说道:“唐澈师兄,对不起。” 唐澈浅笑一下,说道:“我没有怪你,只是我不明白,你为何要这么做?” 唐岚想起了顾冲的样子,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这样做。 “岚师妹,师父大发雷霆,回到唐门,恐怕……” 唐澈担心唐岚,这一路上他很矛盾。思前想后,他还是决定要帮唐岚。 “师兄不必替我担心,一切都是我的错,任何责罚,我担着就是了。” “你说得轻巧。” 唐澈将水囊递了过去,说道:“你还记得门规吗?” 唐岚点点头,慢声道:“唐门弟子犯大罪者,男子投牢以身喂毒,女子沉塘永不见日。” “你既然知道,为何做出这等傻事?” 唐澈回头看下众位师兄,转回来低声说道:“今夜子时,我与九哥负责看守后窗,后夜你别睡觉,等我敲窗之时你便将我打晕,逃得越远越好。” 唐岚抬头看向唐澈,眼中充满感激,但是唐岚不会那样做,她不会再一次对不住唐澈。 “不,唐澈师兄……” “别说了,这是最后的机会了,到了唐门你就死定了。” 唐澈不敢多说,起身走回了师兄那面,坐下后再次向唐岚望来。 “唐澈师兄,谢谢你。可是我不能走,我不能陷你于不仁不义之中。” 唐岚心中默默念着,摘下面纱,轻轻地咬了一小口干粮。 晚间,十三鹰带着唐岚投宿客栈。 云鹰将唐岚安排在中间的房间,两侧则是他们的房间。 “夜间都打起精神,千万不要出了差错。” 飞鹰唐潇将大家召集在一起,叮嘱后便各自回房休息,留下四人看守唐岚。 到了子时,轮到云鹰唐澈值守,他与天鹰唐渺来到了唐岚房间后窗。 “三哥,七哥,无事吧。” “无事,你们多加小心。” 海鹰唐溯拍拍唐澈肩膀,回了房间。唐澈与唐渺守在了后窗外。 “十三弟,你说咱们一帮大男人看着一个女子,这算不算欺负人啊?” 唐澈呵笑出来,点点头,说道:“我看也是,怎么说岚师妹也是唐门的人,大哥非要将她与外人对待。” 唐渺呵笑道:“我听说,岚师妹小时与你经常一起玩耍。” 唐澈答道:“是,那时她也在唐门。” 唐渺呵呵笑着开起了玩笑,说道:“青梅竹马啊,那我可得注意点,你别再怜香惜玉将她放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唐澈一下就急了,忙说道:“我……我怎么会放她呢?九哥你可不要乱说。” “你看你,九哥是在与你开玩笑,不然这漫漫长夜,多无聊。” 唐澈望了一眼唐渺,没再言语。 两人一直守到寅时,机会终于来了。 “十三弟,我去下茅厕,很快就回来。” 唐渺有了尿意,走时还嘱咐唐澈,“你可别睡了啊。” “放心,九哥。” 唐澈等唐渺不见了身影,急忙来到窗边,轻轻地敲了几声。 唐岚听到了敲窗声,她慢慢拉起被子,盖在了自己头上。 唐澈敲了几声不见唐岚有反应,接着又敲了几声。 他不敢大声,前门还有两位师兄在,被他们听到一切都完了。 几声过后屋内还是没有动静,唐澈心中焦急,再不出来,只怕唐渺就要回来了。 唐澈又敲了三声后,无奈地放下了手臂。 天亮后,唐岚从房间内走出。 上马之时,她看到了唐澈那怪怨的眼神,眼中充满了失望。 顾冲跟在他们后面一路追赶,可惜他行进速度太慢,第三日刚刚到了陵州。 来客酒楼是陵州内最大的酒楼,主楼高三层,还有一层从楼,只做登高观景之用 酒楼内雅客推杯换盏,酒楼外百姓喧声鼎沸。而酒楼门前左侧,一个身穿黑白相间卦袍的瞎子,正怀抱着他的卜幡,静坐在那里 顾冲的马车从北面缓缓驶来,算命的瞎子似乎感觉到了,他的耳朵居然会动,向着那面闪动了几下。随后,泛白的眼珠也跟着动了,半遮的缝隙中露出了一条黑瞳。 顾冲并未留意这个算命的,他在酒楼前停下,将手中缰绳递到了门前迎客的伙计手中。 “上好草料伺候。” “好嘞,客官请进。” 顾冲抬步刚要进酒楼,忽听身旁传过来一个声音。 “这位公子,可否稍作停留,让瞎子给你算上一卦。” 顾冲停下脚步,侧望了一眼,看到了坐在一旁的算命瞎子。 “既知前世因果,又知后世轮回,莫问前程苦短,但求今生有缘……” 顾冲歪头看了他一会,淡然一笑,侧身问道:“我若求祸福,你可算得出?” “自然算得出,公子请坐。” 顾冲来了兴致,坐在了他面前的矮凳上,问道:“那你先算算,我是祸还是福?” 瞎子咧嘴一笑,堆笑说道:“公子既然问卦,当知此行规矩,这问事两文,寻人五文,求子十文……” 说完,瞎子手掌一翻,讪笑着向顾冲伸了过来。 顾冲盯着他的手看了片刻,呵笑出来,从身上掏出一块碎银,轻轻放在了他的手心处。 “你若是不准,我这银子岂不是可惜了。” 瞎子摸了摸碎银,笑呵呵地塞进了怀里,说道:“我算命还没有不准过,但请公子放心。” 瞎子像模像样的掐算了一番,叹声道:“公子乃是多福之人,只不过此生多有坎坷,命中必有三劫。只需度过这三劫,必可万事无忧。” 顾冲细想一下,自己大难不死算是一劫,这么说来,还有两次…… “远了先不说,你先算算我此行是福是祸?” 瞎子点点头,清清嗓子,说道:“公子风尘仆仆,心中必有急事。此事颇为棘手,若非有人相助,只怕公子一人难以成事。” 顾冲面无表情,只是轻应了一声,从面上看不出他是否相信这瞎子所说。 “何人可以助我?” “此人身在西处,公子只需向西而行,自然就会遇到。” “这人是不是水性精湛,名叫于会水。” “不错……” 算命瞎子的话音戛然而止,笑容僵在了脸上,随后讪笑出来,“原来公子也会卜卦。” 顾冲呵笑出来,说道:“算命瞎子吕不准,你当我的银子这么好骗吗?” 吕不准嘿嘿一笑,眼球翻转,露出了黑眼仁来。 “你如何知道是我?” 顾冲嗤了一下,指指他的手,说道:“你这手上布满老茧,一看便知乃是习武之人,哪有算命的手掌会如此粗糙。” “公子好眼力,小姐飞书已到,船夫已经赶往益州去等你了。” 顾冲伸手出去,说道:“你这卦不算,把银子还来。” 吕不准一听这话,立刻将脑袋晃的跟拨浪鼓似的,“那可不行,我这已经两天没有开张了,最多再送你一卦也就是了。” 顾冲这下笑了出来,看来生意很难做啊,连算命都买一赠一了。 “好吧,那你再算算,我会不会将你骗我银子之事告诉你们小姐……” 第51章 百官齐贺寿 宁王单献灯 两日后,顾冲到达了益州。 这一天是淳安初年十月十二,也是淳安帝寿辰之日。 皇宫内张灯结彩,今日无朝事,文武百官各自在府中准备着,等候巳时入宫,午时寿宴。 陈天浩的轿子到了宫门前,随从掀开轿帘,陈天浩从轿中一出来,抬眼就看见了兵部侍郎张庭远。 “陈大人。” 张庭远迎过来两步,施礼问候。 陈天浩回礼道:“张大人原来早就到了。” “我也是刚到。” 张庭远见陈天浩身后随从两手空空,不禁问道:“陈大人,今日皇上设宴百官,为何不见你的进礼呀?” 陈天浩笑吟吟道:“早已备好,只是过于体大,不便携带。” 张庭远哦了一声,心里却在好奇,难道你送的会是大象吗? 两人走进宫中,西侧不远处设立一座红台,司礼监的太监白公公正守在那里,将百官进送给皇上的寿礼逐一登记造册。 白公公笑迎过来,躬身道:“两位大人可是要进礼吗?” 陈天浩心想你问得都是废话,不进礼上你这干嘛来了? 像白公公这种等级的太监,别说陈天浩,就连张庭远都不愿搭理,板着脸说道:“嗯,兵部侍郎张庭远,敬献白玉珍珠一颗。” 张庭远身后随从将珍珠宝盒递上,白公公接过来打开看看,随后吩咐登记在册,注好标号。 陈天浩清清嗓子,跟着说道:“工部尚书陈天浩,敬献御驾马车一辆。” 白公公愣了一下,就连张庭远也以为自己听错了,疑惑地望着陈天浩。 “陈大人,马车呢?” 白公公寻思着,你送啥我不管,你得让我看见了。到时候寿礼与册子对不上,我上哪找你去呀。 “马车能进宫来吗?你记上就是了,稍后我自会上奏皇上。” “这个……” 白公公挺为难,张庭远在一旁说道:“无妨,你记上便是,陈大人自然不会说谎。” 两人登记完后,一起向宫中走去。 张庭远不解问道:“陈大人,皇上寿辰你送驾马车是何意啊?” 陈天浩颇为得意,哈哈大笑两声,说道:“张大人有所不知,我这马车不比寻常,这车轮处乃是我精心研制而成……” 张庭远忽然明白了,恍然道:“我知道了,可是车轮处有轮胎。” 陈天浩惊愕地看着张庭远,问道:“你如何得知?” “宁王巡边之时,他身边有一小太监,乃是九公主身边的小顾子……” 陈天浩点点头,说道:“不错,这轮胎确是顾公公所说。” “要说这个顾公公,小小年纪,能有这般见识,着实让本官料想不到啊。” “哈哈,顾公公远不止如此啊。” 陈天浩自然不能说出拦河筑坝也是顾冲所提,一来顾冲嘱咐过不要外人知晓,二来别人若都知道了,还哪有自己的功劳了。 这提起了顾冲,陈天浩才想起来,已经有些日子没见到他了,改天得请他去府上小聚一下。 撷兰殿内,依婉将饰品盒逐一打开,询问着九公主,“主子,今日戴这个红牡丹步摇可好?” 九公主瞥了一眼,无精打采说道:“也好。” 依婉欢笑又道:“这支最为喜气,再配上环珠项链,主子今日定是最艳人的公主。” 九公主轻嘘一声,低声问道:“小顾子已走几日了?” 依婉淡了笑容,她知道九公主闷闷不乐定是因为小顾子。严掌事说小顾子是不想让大家难过,借机独自而去。可是九公主不信,虽然自己也不愿相信,但是宁王又说,小顾子只有不足十日之命…… “公主,小顾子已经走了六日了。” 九公主慢慢转过头来,将忧伤的目光望向依婉,微微哽咽说道:“依婉,小顾子不会死的,是吗?” 依婉鼻子一酸,红了眼圈。 淳安帝在万寿殿设宴百官,君臣同乐。 陈天浩找准时机,起身奏道:“皇上大寿,臣潜心研制了一辆御驾马车敬献皇上,这马车现正在宫外,臣斗胆请皇上恩准,可否让御驾马车进得宫来。” 淳安帝一听,浅笑出来,问道:“陈爱卿,朕大寿之日,你敬献马车是何意呀?” 陈天浩答道:“皇上,这马车不比寻常,不但舒服许多,而且速度也快了许多。百闻不如一见,臣说得再好,也不如皇上亲自一试。” “哦?这么说来,朕还真要见见了。” 淳安帝传口谕下去,那辆御驾马车进了宫中,停在了金銮殿外的广场上。 寿宴一直进行了两个时辰,结束之时,陈天浩再次提醒,淳安帝才想起来,还有辆马车没看呢。 百官随在淳安帝身后一起来到广场,一辆精致马车正停在那里。 两匹高大的纯种白马高昂着头,长长的鬃毛被梳理的一丝不乱。车厢更是精致,乃是上等秋华木所制,雕刻着百兽花草。更特别之处就是这辆马车装上了可以开合的车窗,不像普通马车那样,只是挂个窗帘。 淳安帝来到车前打量一番,问道:“陈爱卿,这车有何特别之处啊?” “皇上,您看这里。” 陈天浩急忙上前,伸手抚摸一下车轮。 淳安帝定睛一看,咦!车轮上面多了一圈。 “皇上,这个叫轮胎,外侧是橡胶所制,里侧则是毛鹿皮所制,这个轮胎附着在车轮上,马车行驶起来可就舒服多了,皇上可亲自一试。” 淳安帝先是摸了摸轮胎,又捏了捏,然后看向陈天浩,半信半疑问道:“当真?” “皇上试过便知。” 淳安帝点点头,指着陈天浩说道:“你也上来,随朕一起试试。” “臣遵旨。” 淳安帝与陈天浩上了马车,剩下众官站在原地看着。 随着一声吆喝,马车缓缓行驶起来。 淳安帝坐在车中就如同坐在椅子上一般,平稳的几乎没有颠簸之感。 他顿时来了兴致,吩咐道:“再快一些。” 马匹小跑起来,随着晃动加剧,车内多少有了颠簸。但比起原来,可真是稳了不知多少倍。 “皇上,这车不但平稳,还可以跑得更快,臣已命人试过,比起一般马车,快了一倍不止。” “嗯,不错,不错,再跑快一些。” 马车载着淳安帝围着广场跑了两圈后停了下来。 淳安帝下了马车,赞赏道:“陈爱卿,这个轮胎确是不错,这份寿礼朕心甚欢。” 兵部尚书萧玉见淳安帝高兴,急忙说道:“皇上,陈大人此举实在是高,若将这轮胎安装于战车之上,那我朝战车便可快如骏马,无论运送还是冲锋,都占了先机啊。” 淳安帝听后不断点头,吩咐道:“陈爱卿,就如萧爱卿所说,着工部多多制造轮胎,以备后用。” “皇上,陈大人这份贺礼可谓独具匠心,臣以为应当广泛应用,普及天下。” “是啊,皇上,臣以为陈大人此举乃是利国利民,应重赏陈大人啊……” 众官都会做顺水人情,一时间将陈天浩夸赞的飘飘欲仙。 淳安帝一来碍着面子,二来也确实高兴,当场宣旨,陈天浩研制轮胎有功,赏白银千两。 陈天浩急忙谢恩,说道:“谢皇上,这些都是臣子应尽的职责,现今兴州治理水患正银两短缺,不如便将这些赏赐给兴州,拨去修筑水坝之用吧。” 要说陈天浩能坐稳这尚书之位,这句话说得如此高风亮节,不但百官敬仰,就连淳安帝都为之动容。 “陈爱卿为国事尽心尽责,劳苦功高,这份奖赏实是应得。至于兴州嘛,朕自会再行拨取银子。” “谢皇上隆恩。” 陈天浩躬身之际,心里乐开了花。 到了酉时,永春宫内再次大摆寿宴,这次就算是家宴了,淳安帝身边都是他的皇后妃子,皇子公主们。 淳安帝与徐皇后端坐上方,左侧依次是庆妃,愉妃等众多妃子。右侧则是太子,宁王,宣王以及各位公主。 徐皇后缓缓端起酒杯,柔声道:“皇上,臣妾敬祝皇上,国运长久,圣体康安。” 淳安帝笑而举杯,下面众人一起起身,齐声呼道:“敬祝皇上国运长久,圣体康安。” 淳安帝满面喜色,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徐皇后为淳安帝夹菜放进玉碟中,笑问道:“皇上,我听说工部尚书陈大人敬献一辆新奇的马车,不知这新奇在何处啊?” “皇后消息倒是灵通啊。” 徐皇后微笑道:“是太子入宫时所讲,臣妾只是好奇。” 淳安帝欢喜道:“那辆马车的确不错,待闲暇时朕带你去坐上一坐。” “谢皇上,我听说太子献了一幅许仙人的《五牧图》,宣王献了一把嵌玉宝剑,却不知宁王献了何物啊?” 淳安帝眉头轻皱,为宁王辩护道:“震偕自幼饱读诗书,偏爱字画。这震允呢,就是喜欢这些刀枪,他们选其所爱朕也就收下了。可是震轩他喜医术,总不能让他将药材当做寿礼吧?” 徐皇后听后却浅浅一笑,说道:“皇上误解臣妾了,宁王温文尔雅,知书明理,断然不会没有进礼的。臣妾只是好奇,为何却不见献上。” “你呀,这般年岁却如孩童一般,如此好奇。” 淳安帝说完,眼光望了过去。 恰好此时宁王也望了过来,对着淳安帝露出微笑。 宁王站起身来,向淳安帝一礼,直身说道:“父皇今日大寿,儿臣特命人制作浮云灯一盏献与父皇,恭祝父皇与皇后龙凤呈祥,泽恩天下。” 淳安帝一听,乐呵呵地看向徐皇后,笑道:“你看,震轩也备了礼物吧。” 宁王从身后宫女手中端过来一物,上面盖着红绸,来到中间站定,说道:“因是一盏明灯,只可夜时方能呈现光辉,故而儿臣未及早献上,还请父皇勿怪。” 淳安帝呵笑着一挥手,说道:“震轩啊,朕心中高兴,又怎会怪你呢。” 宁王捧着手中浮云灯上前,将它放在了桌上,伸手将覆盖的红绸取下。 一盏堪称巧夺天工的龙凤呈祥灯呈现在淳安帝眼前。 此灯乃是纯铜打造,底座长约一尺,宽约三寸。中间一根灯柱高约一尺两寸,一龙一凤盘桓而上。灯柱上方,龙凤相聚,口嘴相对。龙须凤羽清晰可见,整个灯看起来栩栩如生。 淳安帝细看许久,脱口赞道:“上等佳品,精致之极。” 徐皇后看后,不禁问道:“宁王,这即为明灯,火烛又置于何处?” 宁王浅浅一笑,答道:“此灯不需火烛,点亮之后却胜过烛灯百倍。” “哦?” 淳安帝也来了好奇之心,指了指,说道:“你点燃起来让朕看看。” 宁王回到座位,将早已准备好的浮云石取来,装进了灯的底座内,随后又命人取来清水,注入其中。 一股轻烟从龙口凤嘴处缓缓飘出来。宁王又命人取来烛火,将那股轻烟点燃。 顿时,从龙口凤嘴处喷出两道火焰,两道火焰很快又汇聚成一道,瞬间照亮了周围。 淳安帝与徐皇后被吓了一跳,再看时,眼前已是异常明亮,就如白昼一般,将烛火的微弱光亮比了下去。 众人一起望去,大家都未曾见过如此光亮的烛灯,眼中都充满了惊讶。 淳安帝哈哈大笑起来,连声赞道:“不错,极好,此灯光亮如昼,的确胜过烛火百倍。” 宁王笑道:“有了此灯,父皇夜晚视物可清晰了许多。” 淳安帝连连点头,嘴角一直挂着欣慰的笑容。 愉妃在下面看到此景,心中高兴万分。震轩能献上这等礼物,博得淳安帝欢心,她又怎会不高兴呢。 有高兴的自然就有不高兴的,太子与宣王坐在那里默不出声,两人还曾对视一眼,彼此心中愤恨不已。 宁王凝视着灯火,见物思人,不由想起了顾冲。 顾冲此时正在益州城外,注视着眼前这个与自己体型不相上下的家伙。 就是这个家伙,曾经一掌就拍晕了自己。 “你就是船夫于会水?”顾冲质疑问道。 在顾冲的印象中,船夫应该都是些强壮汉子,这家伙却跟船桨差不多。 于会水肯定答道:“不错,小姐命我在这里等你。” 顾冲无奈地点点头,心里安慰自己,人不可相貌。 再说,也没有更合适的人了。 进城时顾冲看到城门左侧围了许多百姓,顺嘴问了一句,“那里怎么了?” 于会水瞥一眼,答道:“官府告示,皇上大寿,普天同庆。减免大罪之人,赦免轻罪之人。” 顾冲唏嘘一下,原来今天皇上过生日啊。 第52章 开口三分辨 张嘴一巧舌 唐门聚贤厅内。 唐寿天正襟安坐在主位上,面色凛若冰霜,让人不寒而栗。 他的两侧依次站立着唐门十三鹰,也是个个敛容屏气,使得整个聚贤厅内鸦雀无声,静得让人心慌。 “你就是唐岚?” 唐寿天终于开口了,目光紧盯着跪在厅中的唐岚。 唐岚轻轻点下头,同时也在注视着唐寿天,这个让她尊敬而又畏惧的长辈。 唐寿天嘴角轻轻颤抖一下,眼中忽然多了一股愤怒之火,厉喝道:“摘下你的面纱。” 唐岚缓缓抬臂,将脸上面纱轻轻摘下。 当唐寿天见到唐岚面貌时,胸口莫名的痛了一下。 一时间说不出的怨恨,愤怒,都涌上了心头。往事那段不堪回首的记忆,再次被唤醒。 太像了,简直太像了…… 唐寿天紧锁双眉,痛苦地闭上了眼睛。许久过后,他才缓解了过来,再次睁开了眼睛。 “你盗我冰蟾,可是唐寿山指使你的吗?” 唐岚摇摇头,答道:“此事与总镖头无关,更没有人指使我。” “那你为何盗取冰蟾?” “救人。” “你可知冰蟾乃是我唐门无价之宝,千百只雪山蟾中才会出现一只,你知道我付出了多少的心血吗?” 唐寿天越说越气,咆哮吼了起来,声浪卷过,震耳欲聋。 “唐岚自知罪重,愿以死谢罪。” 唐岚低头垂下眼帘,自从她踏上回唐门的路上,就知道了自己的命运。 但她别无选择,不然就会殃及到镖局。 “你死不足惜。” 唐寿天恶狠狠地盯着唐岚,唐澈在一旁紧了下眉头。 这时,一名唐门弟子来到厅外,禀告道:“门主,唐门镖局总镖头前来求见。” 唐寿天冷哼一声,“我就知道他会来……” 唐寿山走进了聚贤厅,此时厅内已无他人,只剩下唐寿天一人坐在那里等候着他。 唐寿山停下脚步,两人相隔两丈开外,互相凝视却谁也没有开口。 “十二年前,你曾经亲口说过,此生不入唐门一步。如今,你却又回来了。” 唐寿天开口了,冷傲的目光中带着鄙视,盯望着唐寿山。 唐寿山面色平静,淡声说道:“我是不希望看到你一错再错。” 唐寿天哼了一声,厉声质问道:“我错与不错与你何干?你已出唐门,还有站在这里说话的资格吗?” “大哥……” “别唤我大哥,我唐寿天没有你这个兄弟。” 唐寿天怒目而视,眼中充满愤怒。 唐寿山不恼不怒,平静说道:“你不认我也罢,但是你不能杀岚儿。” 唐寿天恨声道:“十二年前,我已经放过她一次,如今她坏了家规,她就必须得死。” 唐寿山轻动几下嘴唇,想要将心中的话说出来,但他耳边响起了一个承诺,那是他对唐岚母亲的承诺。 唐寿山屈服了,他放下姿态,用恳求的语气,说道:“一切都是我指使的,岚儿只不过帮我偷了冰蟾,既然家规不可破,那我愿以命相偿。” 唐寿天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唐寿山,你们真是父女情深啊,可惜,唐岚已经承认了。” 唐寿山叹了一声,再次相求,说道:“何必呢?非要如此吗?”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唐寿山,我已仁至义尽,明日唐岚必须死。” 唐寿天将话说得如此绝情,唐寿山知道已无缓解余地,心下一横,说道:“除非我死了,否则谁都不能伤害岚儿。” “那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唐寿山注视唐寿天许久,留下一声冷哼,转身离去。 唐岚被关在了秋山脚下的牢洞中,除去四鹰,还有十余名唐门弟子看守,里外一共三层,可谓密不透风。 唐澈不时望向洞中,可他又不敢过去,唐寿天有令在先,任何人不得接近唐岚。 一名唐门弟子提着食盒走了过来,唐澈见到,急忙上前,伸手接过食盒,“交给我吧。” 送饭进洞是唯一能见到唐岚的机会,唐澈已经等待许久了。 洞外铁门打开,唐澈拎着食盒走进洞中,借着洞壁上火把微光,他看见了蜷缩在角落里的唐岚。 唐岚抱膝坐在石板上,听到声响,她抬头看了过来。 “岚师妹,吃些东西吧。” 唐澈将食盒放在一旁,慢慢蹲下身在唐岚面前。 唐岚苦笑一下,摇摇头,“谢谢唐澈师兄,我不饿。” 唐澈看得心疼,埋怨道:“你怎么这么傻,为何不听我的。” 唐岚没有回答他,而是问道:“门主可说,何时执行家法?” 唐澈顿了一下,从喉咙里艰难吐出两个字来,“明日。” 唐岚嘴角泛起了苦涩的笑容,她并不惧怕死亡,早一日反而解脱了。 “岚师妹,对不起。” 唐澈低下了头,事到如今,他已经无能为力再帮唐岚。 “唐澈师兄,说对不起的应该是我,我牵累了你。” 唐岚浅浅一笑,缓缓说道:“我还有一事相求,我死后请唐澈师兄将我埋在后山上,就在那个洞旁就好,那里是我童年最快乐的地方。” 唐澈伤心的不知该说什么,只能无声点点头,答应了唐岚。 “十三弟,快些出来。” 外面师兄见唐澈久久不出,便来到洞口催促。唐澈再看了一眼唐岚,无奈起身走出了洞去。 唐寿山来到益州的唐门镖局,飞书传令召集幽州,陵州,兴州所有人手,限他们星夜赶来益州,明日一早,他要去唐门抢人。 唐寿山这面刚到益州,顾冲与于会水却从益州城出来,于会水驾车,顾冲就坐在车辕旁。 “于大哥,进了唐门后,我去见他们门主,你先去打探一下地形,看看将人救出后从哪里逃走。” 于会水点点头,心中却有担心,说道:“顾兄弟,我说句话你可别生气,唐门可是江湖中数一数二的门派,就凭咱俩想在唐门救人,只怕难上加难啊。” 顾冲自然也知道,点头道:“是啊,那也得救呀,就算没有你帮忙,我自己也得救。” “尽力而为吧。” 于会水挥挥马鞭,马车加快了速度,向着唐门而去。 来到唐门外,顾冲打量一番,扭头对于会水说道:“见机行事,到时候我会去找你。” 守门弟子见到顾冲二人过来,上前阻拦,问道:“你等何人?来唐门作何?” 顾冲一抱拳,笑道:“在下是双龙会的益州分舵主,特来拜会唐门门主。” 于会水一听,心中一乐,明明自己才是益州分舵主,什么时候变成他是了。 顾冲也是随口一说,不说出点头衔了,人家会见你吗?只是他没料到居然瞎猫碰到死耗子,说中了于会水的身份。 “既是双龙会分舵主,你可有何凭证?” “这个……” “有,双龙会益州分舵主令牌在此。” 于会水在一旁答道,伸手解下自己腰间令牌,递了过去。 顾冲扭头看着于会水,于会水给了他一个放心的眼神。 守门弟子看过令牌后,说道:“还请分舵主报出名号。” “顾冲。” 守门弟子抱拳有礼,说道:“请顾舵主稍待,容我前去禀告门主。” 顾冲点头答应,守门弟子进了唐门,刚巧遇到唐澈从守岗上撤下来,施礼道:“师兄,门外双龙会益州分舵主顾冲前来拜见门主。” “哦,我去禀告师父吧,正好我有事要见师父。” “是。” 守门弟子一转身,又向大门走回去,唐澈向着唐门聚贤厅走去。 唐寿天正与飞鹰在聚贤厅商议着明日实施家法一事,唐澈走进去,施礼禀道:“师父,双龙会益州分舵主在门外求见。” “双龙会?” 唐寿天皱起眉头,对飞鹰说道:“双龙会与我们素来并无交情,他们来作何?” 飞鹰道:“师父,双龙会在江湖中劫富济贫,深得人心。虽不知来者何意,但弟子认为,还是应当以诚相见。” 唐寿天点点头,望向唐澈,说道:“有请。” 唐澈一躬身,从聚贤厅出去来到大门外,见到了顾冲。 “顾舵主,家师有请。” “多谢。” 顾冲微笑着,向唐澈一礼,问道:“可有休息之处,让我的车夫给马儿喂些草料。” 唐澈吩咐守门弟子将于会水带去喂马,自己则带着顾冲,来到了聚贤厅。 顾冲进来厅中,见到正中坐着一位五旬开外的老者,宽眉立眼,脸色红润,身体端直…… “咦?不对呀,这老头怎么跟唐总镖头长得相像,又都是唐门,难道他们是兄弟吗?” 顾冲心中有所想,又看了一眼一侧的飞鹰,笑着上前施礼,说道:“双龙会益州分舵顾冲,见过老前辈。” 唐寿天呵笑起身,回礼道:“不敢,双龙会行侠仗义,老夫早有耳闻。今日一见顾舵主如此年轻,可谓长江后浪推前浪,令老夫钦佩。” “老前辈过奖了,晚辈冒昧前来,还请您老勿怪。” “哈哈,哪里话,顾舵主请坐。云鹰,为顾舵主上茶。” 顾冲过去又为飞鹰见了一礼,便坐在了侧位上。 唐寿天笑问道:“不知顾舵主亲临唐门,有何贵干啊?” 顾冲呵笑一下,略欠身道:“在前辈面前我不敢说假,我是为唐岚而来。” 唐寿天一听,笑容戛然而止,板起了脸庞,沉声道:“这是我唐门家事,顾舵主为此事而来,恐有不妥吧。” 顾冲点头道:“不错,晚辈无权干预唐门家事,只是事出有因,我不得不来。” 唐澈将茶水送上,听到顾冲所说,不由留意起来。 顾冲谢过唐澈,接着说道:“唐岚盗取冰蟾,是为我解身上之毒,若没有这冰蟾,只怕我现在已经不在人世了。知恩不报非君子所为,唐岚因我而触犯家规,我又怎能置之度外呢?” 飞鹰冷声说道:“顾舵主,唐门家事,从不许外人插手。双龙会也算是江湖名秀,想来顾舵主不会不懂得这个规矩吧?” “这个我懂,请问这位仁兄,唐岚算得上唐门中人吗?” “唐岚是唐门镖局的人,唐门镖局与我们唐门自是一派。” “这不就是了,我虽是双龙会的人,可也是唐门镖局的人,不信你们差人去看看,我的马车上都有镖局的镖号。” 顾冲说完,向着唐寿天呲牙一笑,“这么说来,我也就不算外人了吧?” 唐寿天冷哼一声,说道:“顾舵主,就算你是唐门中人,那你可知唐门家规啊?” “这个我还真不知道,前辈勿怪,我入唐门镖局时间尚短,若是前辈肯赐教一二,晚辈定当洗耳恭听。” 唐寿天望向飞鹰,飞鹰朗声说道:“凡唐门弟子,不得以下犯上,不得同门相残,不得烧杀掠夺,不得明抢暗盗……” 飞鹰在那面诵背着唐门家规,顾冲在这面漫不经心地吹着茶水,根本没有一点洗耳恭听的意思。 等飞鹰说完,顾冲又深深吸了一口茶水,才将茶杯放于桌上。 “唐门家规果然严厉,只是我从头听到尾,都没有听出唐岚犯了其中哪一条,还请前辈明示。” 唐寿天气得长呼一口气出去,心想你根本也没听啊,就在那吹茶水了。 “唐岚擅闯唐门,这是其一……” “前辈此话诧异,既然以家规责罚唐岚,那便是认同唐岚为唐门弟子,自家弟子又怎会有擅闯一说?” 顾冲这话说得没毛病,你要不认可唐岚为唐门弟子,那你就别拿家法来说事。要认可,那唐岚回唐门就是回家,这条罪名还是不成立。 飞鹰在一旁为唐寿天解围,说道:“即便这条不算,那唐岚用迷药迷晕了我十三弟,也触犯了同门相残之家规……” 顾冲摆手打断飞鹰话语,问道:“不知仁兄十三弟现在何处?” 飞鹰一指云鹰,说道:“这便是我十三弟。” 顾冲回过身来,从上至下打量了云鹰一番,将头转回又望向飞鹰。 “恕我眼拙,这位仁兄好好地站在这里,又哪里残了?” “你休要断章取义,难道用迷药迷倒自己同门师兄,还不算同门相残吗?” 顾冲哈哈笑了起来,随后笑着摆摆手,说道:“非我断章取义,若是唐岚使用的是毒药,那便算是同门相残。试问这位仁兄,若是毒药不留活口,谁又会知道是唐岚所为呢?但唐岚使用的是迷药,可见她并无害人之心,又何来同门相残一说。” 顾冲巧舌弹簧,有理无理都要辩上三分,一时间说的唐寿天与飞鹰竟然无言以对。 “唐岚盗取冰蟾总是事实,我倒要听听顾舵主,如何辩解此事。” 唐寿天冷声相问,谁知顾冲不紧不慢地端起了茶杯,笑道:“容我喝口茶水,再为前辈细说此事,不急。” 顾冲在尽量拖延时间,心里却在盘算着该如何狡辩此事。 第53章 以身试家法 舍命代沉塘 顾冲将茶水喝了个底朝天,慢慢将茶杯放回,朗声说道:“盗者,有可取而有不取。双龙会劫富济贫,也为盗者,然天下百姓敬之。若是晚辈没有记错,方才我入厅之时,前辈也曾赞誉过本会之举乃是行侠仗义。” “唐岚本是唐门中人,冰蟾也为唐门之物,取自家之物若称为盗,那取他人之物,又该称之为何?” “唐门圣誉江湖,不外乎救人治病,唐岚自取冰蟾也是救人而非行恶,怎么到了前辈这里,却又一并而论呢?” “古人有云:话有真假,其意为善;人有好坏,其心为仁。凡事都要因事而论,若是不分明理,又怎会以德服人呢?” 顾冲口不停歇,一连串质问过去,根本不给唐寿天说话的机会。 况且他说得又不是全无道理,唐寿天一时想不出该如何反驳他。 “顾舵主口齿伶俐,能言善辩,老朽佩服。只是唐门之中,还由不得顾舵主来做主。” 顾冲斜眼问道:“这么说,前辈还是要执行家法了?” “不错,唐岚罪不可恕,明日祭祖之后,便要执行家法。” 顾冲气地端起茶杯,一看杯中茶水已经见底,回身递给云鹰,说道:“劳驾再续一杯,刚才说得我口干舌燥。” 合计白说了,这老头挺固执,看来想要说服他是很难了,只能强行救人。 “前辈,若依家法,该如何处理?” 飞鹰答道:“唐门家法,理应沉塘。” 顾冲点点头,接过云鹰递来的茶杯,又饮了几口,叹声道:“看来我无法救出唐岚了,也罢,我已经尽力了。” 说完,顾冲咧嘴笑了笑,说道:“既然如此,那便按唐门家法处置吧,晚辈不再多说了。” 唐寿天与飞鹰对视一眼,似乎觉得顾冲转变得有些太快了,让人难以相信。 “老前辈,我有一请求,还请前辈应允。” 唐寿天眯着眼睛,说道:“只要不是此事,但说无妨。” “唐岚毕竟有恩于我,既然我不能救她,那便请前辈留宿我一夜,明日也可送她一程。” 唐寿天犹豫一下,点点头答应,吩咐云鹰道:“你带顾舵主下去休息,照顾好顾舵主,唐门之中多有虫蛇,可不要让顾舵主四处走动被咬伤了。” 云鹰心领神会,点头道:“师父放心,弟子定当尽心。” 顾冲离去后,飞鹰说道:“师父,这个顾舵主心计颇深,恐怕是他又有了什么主意吧?” 唐寿天沉思后,嘱咐道:“今夜加强防范,关押唐岚之处多派人手,我看他一个人能有多大的本事。” 飞鹰点点头,说道:“师父放心,我亲自带人过去。” 顾冲从聚贤厅出来,跟在唐澈身旁向唐门里面走去。 走着走着,顾冲忽然开口问道:“这位仁兄,不知唐门沉塘之处,是在何处啊?” 唐澈停下脚步,问道:“你要作何?” “唉,我别无他意,只是想先去看看她香殒之地,明日只怕我不忍相看。” 唐澈想了想,扭身走向另一个方向。顾冲嘴角泛起轻笑,跟了过去。 走了不远,一片池塘出现在眼前。 池塘中铺满了巨大的莲叶,足有一张饭桌那么大。岸边用竹子搭建一个竹台,延伸进池塘中少许部分。竹台上方吊着一个铁笼,由木架支撑着距离地面两丈多高。 顾冲心中暗叫一声:坏了。 这是要将唐岚装进铁笼内啊,原本自己以为是竹笼木笼一类,这样于会水还可以打开在水下救人。 而且这池塘是死水,即使打开了笼子,也没有逃走之处啊。 顾冲一筹莫展之际,却听唐澈在一旁伤心道:“不要白费力气了,已经到了这地步,谁也无法救出岚师妹了。” 唐澈的这句话瞬间让顾冲捕捉到了一个信息。 他并不希望唐岚死去。 “这位仁兄如何称呼?” 顾冲望向唐澈,面带微笑。 唐澈扫了顾冲一眼,脸上并无表情,答道:“我叫唐澈。” “原来是唐兄。” 顾冲问完才发现自己问了句废话,这里的人都姓唐。 “敢问唐兄,唐岚下药之事,你心中可记恨她吗?” 顾冲试探问着,唐澈摇摇头,目光注视着池塘中,答道:“我从未记恨过她,小时候不会,现在更不会。” “哦?你们小时候便认识?” 唐澈点头道:“是,小时候一起玩耍,就在后山洞中。刚刚岚师妹还说……” 唐澈说到这儿,有些难过说不下去了。 顾冲追问道:“她说了什么?” 唐澈呼气道:“她说死后,让我将她葬在后山洞旁。” “那你希望她死去吗?” 唐澈唏嘘一声,无可奈何地摇摇头。 顾冲注视着池塘中的莲叶,他忽然发现,那莲叶中间居然有一个比拇指还粗的大洞。 “那是什么?” 顾冲指着叶子,唐澈看了一眼,答道:“那是子母莲。” “子母莲?” 顾冲看到竹台尽头处有几片莲叶,便走了过去。唐澈不知道他要做什么,也跟了上去。 顾冲趴在竹台上,查看着莲叶中间,发现这居然是个空心的洞。 “这莲叶底部还有一片叶子,池塘底下那片比这片还要大上许多,故而称作子母莲。” “这倒是奇怪,还是第一次见到空心的……” 顾冲盯着子母莲看了许久,忽然嘴角一笑,他想到了一个办法,或许能救唐岚。 “唐兄,我若救唐岚,需要你的帮助,你会帮我吗?” 顾冲站了起来,望着唐澈的眼睛,郑重问道。 唐澈先是惊讶,随即又灰心道:“以你我之力,是救不出来她的。” “我有办法救她,只是需要你帮我。” 唐澈沉思片刻,缓缓地点点头,说道:“好。” 顾冲露出笑容,向唐澈伸出手去,两人的手紧紧握在了一起。 唐门内最不缺的就是竹子,大大小小的竹子多达十几种,想要找到一根合适的竹子,再简单不过了。 唐澈将铁钎与短锯从窗户丢进屋去,然后若无其事的来到一旁。他明面上是在看守顾冲,暗地里却是在为他放风。 顾冲将竹叶砍去,用铁钎将竹子打通,丈量后用锯子锯掉了竹子根部,又打磨出一个竹塞,将底部严丝合缝的塞住,然后开始一点点打磨起竹子表面来。 一切准备好后,顾冲从屋内走出来,向唐澈使个眼神,两人又向池塘那里走去。 “唐兄,我那个车夫现在何处?” “就在不远处。” 找到了于会水,三人一起来到池塘边。站在竹台上,顾冲将自己的计划讲给了于会水。 “夜间你将空竹塞进莲叶之中,上面不要露出以免被人发现,明日你先行藏于岸边那片芦苇内,等到铁笼入水时从下面潜过来,将竹管递给我即可。” 于会水惊讶问道:“你要入水?” 顾冲点点头,他不能让唐岚去冒险,自己下去把握会更大一些。 至于怎么说服唐寿天,他也早就想好了。 唐澈不免担心,问道:“你可想好了,搞不好就会被淹死的。” 顾冲拍了拍唐澈肩膀,坦然说道:“如果不是唐岚,我已经死过一次了,为了救她,我又何惧再死一次。” 于会水伸出拇指,赞道:“是条汉子。” 顾冲瞥他一眼,嘱咐道:“我的生死可都在你手上,我最多憋气三十个数,所以你可一定要快啊。” 安排妥当后,顾冲与唐澈便向回走去,于会水在远处跟随。到了房前,飞鹰正带着两名唐门弟子站在那里。 “大哥。” 唐澈唤了一声,飞鹰点点头,对顾冲笑问:“顾舵主,这是去了哪里啊?” “随意走走,没想到唐门景色居然如此清幽。” 飞鹰望了一眼唐澈,唐澈轻点点头。飞鹰说道:“景色是不错,只不过天色渐黑,顾舵主还是回屋休息吧,不如明日之后,再好好欣赏。” “仁兄说得有道理,那我就先回屋了。” 顾冲嬉笑着跟飞鹰打个招呼,笑呵呵地走进了房内。 飞鹰向唐澈使个眼色,唐澈也跟了进去。 等飞鹰走后,于会水冒出头来,在后窗外敲了两下,顾冲打开窗户,将竹管递了出来。 夜色黑下来,于会水悄悄来到池塘边,按照顾冲所说,将竹管从莲叶中间处塞了进去。 第二日一早,唐寿天身穿唐门服饰,带领门下众多弟子,来到祠堂进行拜祖。这是每次处罚门人之前都要举行的仪式,就是告诉老祖宗,要动用家法了。 回到聚贤厅,唐寿天差人将唐岚带了过来。 顾冲眼见唐岚发丝凌乱,面容憔悴,心里着实心疼得要命。 唐岚却没有注意到站在外侧的顾冲,进到厅内,她身后两名弟子压住她的肩膀,使她双膝跪了下去。 飞鹰上前一步,大声说道:“唐门弟子唐岚,触犯家规,今日当罪沉塘,以警门人。” 唐寿天从座位上站起,走到唐岚面前,问道:“你可还有什么话要说?” 唐岚摇摇头,一声不吭,只求速死。 唐寿天转身回到座位上,飞鹰高喝:“来人,带唐岚去池塘,请家法。” “门主,门主……” 就在这时,一名唐门弟子急匆匆跑了进来,慌忙禀道:“门主,门外一群人手握兵器,硬闯入门。” 唐寿天哼笑一声,站起身来,说道:“早就料到他今日会来,我倒要看看他如何将人带走。” 唐寿天话音刚落,厅外呼啦啦地聚过来二三十人,当先为首的正是唐门总镖头唐寿山。 唐岚回身望去,惊呼道:“总镖头,您这是……” 唐寿山怒视着唐寿天,安慰唐岚道:“岚儿别怕,有我在,绝不会让他们伤到你。” “哈哈,哈哈……” 唐寿天狂笑起来,他身旁的十三鹰同时拔出兵器,眼中泛起了杀气。 “唐寿山,凭你们这些人就想在我唐门撒野,是不是有些不自量力了?” “唐寿天,今天要么你杀了我,要么就让我带岚儿走。” “你做梦,这是你自己前来找死,今日咱们就新仇旧恨一起算。” 唐寿天一提衣衫,将下摆塞在腰上,看这架势就要动手了。 “且慢!” 一声大喝从人群中传来,紧接着顾冲从人群中挤了出来。 唐岚见是顾冲,不知为何眼中瞬间就充满了泪水。 或许觉得能在死之前见到他,也不枉自己舍命救他一回。 唐寿山见到顾冲也是愣住了,这个小太监怎么跑来唐门了? “顾……” “总镖头,好久不见,何必这般火气,有话好好说嘛。” 顾冲上前按下了唐寿山手中兵器,借机眨眨眼睛,心想你可别把我身份说出去啊,不然一切可都完蛋了。 唐寿山虽然不懂顾冲暗示什么,但他毕竟是老江湖了,不懂没关系,不说话便不会出错。 顾冲怜惜地看一眼唐岚,随后面向唐寿天,抱拳道:“老前辈,唐岚既是犯了家法,理应按家规来处罚。但不知家规可有规定,这沉塘需要沉多久?” 顾冲每次问的都是一些让人意想不到的问题,沉塘还需要时间吗?淹死也就结束了。 唐寿天不知顾冲何意,答道:“并无时间限制,人死即可。” “那人若不死呢?总不会沉个一天两天吧?” “顾舵主说笑了,哪有不死之人,至多一盏茶时间足矣。” 顾冲嘿嘿一笑,说道:“老前辈既然这样说,那我倒想与你下个赌注,不知可否?” 唐寿天估计顾冲这是有了什么鬼心思了,可是当着这么多人面前,他也不能认怂。 “什么赌注?” 顾冲指向唐岚,说道:“我代唐岚沉塘,赌注便以一炷香为时,一炷香过后,我若未死,就请前辈饶过唐岚。我若死了,那便也将唐岚沉入塘中,与我阴间为伴。” 顾冲的话一出口,众人皆惊。 一炷香,那可是两刻钟啊,谁能在水下这么久不被憋死? 唐岚立刻说道:“不要,沉我便是,你不要做傻事。” 唐寿山也劝说道:“你不要胡来呀,怎么可能在水下一炷香的时间。” 唐寿天也不相信,呵笑道:“顾舵主,这个赌约恕我难以答应,我不能因为此事,使双龙会与唐门结下梁子。” 顾冲冷笑道:“我与唐岚早就有生死之约,这是我们两人之间的事情,与双龙会跟唐门无关。” 唐寿天见顾冲执意而为,不由再问道:“你觉得为此搭上一条性命,值得吗?” 顾冲豪气答道:“为了唐岚,自然值得。” 唐岚心中一惊,猛然抬头,看到的却是顾冲那柔情似水,无限爱怜的目光。 第54章 风吹一叶落 万物已惊秋 唐寿天凝视着顾冲,沉默不语。 顾冲知道他心中在想什么,爽笑道:“此事过后,无论双龙会还是唐门镖局,都不可再行追究。君子一言驷马难追,老前辈,可敢与我赌上一赌?” 唐寿天面露惋惜之色,沉声说道:“老朽不是不敢,而是为顾舵主可惜,可惜顾舵主年纪轻轻,却意气用事,白白搭上了一条性命。” “生死由命,富贵在天,万一我要不死,救得美人归,岂不是成全了一段佳话。” “好吧,既然顾舵主执意要赌,那老朽便答应你。不过老朽有一条件,顾舵主需立下生死状,以免日后双龙会再来我唐门要人。” “妥妥滴。” “顾公子……” 唐岚脸上忧心忡忡,眼中充满不甘,喃声说道:“何必呢,非要黄泉路上做伴吗?” 顾冲过去搀扶起唐岚,看似一本正经,说道:“我这人恩怨分明,你为我下迷药我就为你下巴豆,你为我唐门涉险我便为你沉塘入水。咱俩这剪不断理还乱的感情啊,搞不好以后你就要以身相许了。” 唐岚气得紧咬双唇,狠剜了顾冲一眼。 这都什么时候了,生死攸关之时他还有心思胡说八道,占嘴上便宜。 顾冲对唐岚做出一个帅朗的微笑,转过身去,豪气喊道:“拿笔来。” 写过生死状,顾冲头都不回地走出聚贤厅。唐岚想要跟上,却被飞鹰挡了下来。 唐寿天一甩衣袖,抬步走去。十三鹰带着唐岚跟了上去。唐寿山带着镖局的人紧随其后,一时间呼啦啦的人群都奔向池塘那里,聚贤厅瞬间走到不剩一人。 此时池塘边上也站满了唐门中的百姓,整个竹台岸边人头攒动。 顾冲笑容满面走上竹台,脸上不但见不到一丝畏惧之色,反而频频地向周围百姓挥手致意,惹来了众人纷纷议论。 “是他要沉塘吗?怎得这般洒脱。” “就是呀,难道他不怕死吗?” “一炷香时间,就是水牛也得憋死呀,怎么可能活下来……” 说不害怕那是假的,顾冲此时已经心跳加快,手脚发麻。 环顾一圈,也没看见于会水究竟藏身在何处,紧张的他咽了咽口水。 “顾舵主,你可要三思啊,此时回头还来得及。” 唐寿天站在岸边,负手喊道。 顾冲回过头去,唐岚此时泪眼涟涟望向着这面,一直在不停地摇头。 “你快些燃香吧,别记错了时辰就好。” 顾冲丢下一句,义无反顾地走进了铁笼内,双手抓紧栏杆,扬起下颚,眼神无比坚定。 随即,有人过来关上笼门,“咔嚓”一声,上了铁锁。 “行家法,燃香沉塘。” 一声高喝后,木架吱吱作响将铁笼移至水面上,缓缓降了下去。 “不要,不要啊……” 唐岚伤心的泪水顺颊而下,轻摇秀首,眼见着铁笼已经接近水面,顾冲即将沉入塘中。 “唐岚,我愿为你而死,你要记得我的好……我要下去了,快些点香啊……” 顾冲扯着嗓子大喊,其实他是喊给于会水听的。 他知道自己肺活量不怎么样,要是没有竹管,别说一炷香,恐怕他只能坚持一个屁的时间。 很快,铁笼完全沉入了水中。唐岚泪眼模糊,身子缓缓向下,瘫坐在了岸边。 十月的天气,虽说外面阳光明媚,可这水里已是寒凉。顾冲千思万想还是忽略了这点,刚进水中便打起冷战来。 只听到耳边咕咕的水声传来,很快一只手从水中抓住了顾冲的手臂,紧接着将竹管放在了他的手中。 顾冲顺着竹管摸索下去,找到竹塞对着嘴边,拔掉竹塞之际,急忙将竹管塞进了嘴中。 竹管内还是进了少许池水,顾冲咕咚咕咚将水喝进了肚子里,这样竹管便畅通了,他在水下终于吸到了空气。 岸上的众人紧盯着水面,过了一会,一串气泡从水中升了上来,在水面上翻了几个水花。 时间一点点过去,每隔一会就有一串水泡升上来,有水泡就说明顾冲还活着。 唐寿天看向岸边的香炉,已经燃去三分之一了。按常理来说,这么久时间水下的人早就应该死得不能再死了。可是奇怪的是,这水泡怎么还在不停冒出来呢? 唐岚目不转睛地望着,双手紧攥,手心紧张的全是汗水。内心里从最初的绝望到现在的期望,甚至看到了希望。 此时在每个人的心中都觉得时间漫长而煎熬,不约而同的产生了共鸣,期望顾冲坚持住。 唐寿天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用力揉了几下,可是看到的还是气泡不时冒出水面。就连十三鹰,也是个个目瞪口呆,对眼前所见难以置信。 香炉内的烟香已经燃去大半,唐岚急跑来到竹台上,她要距离更近一些,才能更清晰的看见气泡出来。 “这位兄台,坚持住啊。” “是啊,一炷香时辰就要到了。” 岸边的百姓此时已然忘记了这是在执行家法,反而为顾冲加油起来。 你一句他一句,都在鼓励着水下的顾冲。 顾冲在水下就要坚持不住了。 虽说有竹管呼吸,可是在水下不比上面,每呼吸一次都要十分费力,才能勉强吸到一口空气。再加上池水冰冷,他感觉到自己就要昏厥,意识也快要模糊了。 唐岚盯着池面许久不曾见到气泡出来,心中一惊,俯身在竹台上,脸庞贴近水面,大声喊道:“不要啊,顾公子……” 冥冥之中顾冲仿佛听到唐岚的呼唤,用尽全身力气,深深吸了一口,从鼻中串出了一串气泡。 看到这串气泡上来,唐岚激动地控制不住,眼泪连成串的滴落在水面上。 “时辰到,起笼。” 一炷香燃尽,众人搅动绳索,慢慢将铁笼提出了水面。 顾冲蜷缩在铁笼中,浑身没有一丝力气。 当他睁开眼睛见到唐岚时,勉强地咧动了一下嘴角,随即便昏迷过去。 很快顾冲就睁开了眼睛,看到一群人围在自己身边,唐寿山正掐着自己人中,唐岚则蹲在身边。 “醒了,他醒了。” 唐岚破涕为笑,含着泪花望着顾冲。 人群分开,唐寿天来到顾冲面前,说道:“顾舵主,老朽佩服,认赌服输,绝不再为难唐岚,你们可以走了。” 顾冲虚弱地笑了下,轻轻点了头。 马车行驶在回京师的路上,于会水脸上露出洋溢的笑容,轻甩马鞭,吆喝道:“驾,驾……” 车厢内,顾冲坐在唐岚身前,含笑凝望着她。唐岚眼中带羞,躲闪开顾冲的目光。 “你怎么可能在水下那么久?” 唐岚轻声问道,顾冲油嘴滑舌,答道:“每当我气短窒息之时便去想你,忽然间体内好像就充满了活力,气息也足了起来。” 唐岚幽怨地望着顾冲,低声说道:“你若总是这样,我便不理你了。” “好,好,我说实话。” 顾冲便将自己如何与唐澈联手,于会水助力之事原原本本讲给了唐岚。随后说道:“我哪有真本事,不过是耍小聪明罢了,所以你要感谢,便谢他们吧。” 唐岚感谢他们,但她知道更应该感谢顾冲。 即便设计的再周全,顾冲也是冒着生命危险下到水中。 “我又欠了你一份情。” “那你打算如何还我?” 顾冲说完,扭身坐在了唐岚一侧。唐岚见状,急忙向一旁挪动一下身子。 “你别过来,救命之恩我自会报答,但绝不是像你所说……” “我说了什么?” 顾冲装作忘记,等着唐岚自己说出口。 唐岚看穿顾冲心思,一挑秀眉举起手掌,轻喝道:“你若再口无遮拦,别怪我出手打你。” “哎呀,我这胸口怎么这般疼痛,该不会是体内之毒又犯了吧。” 顾冲佯装得很像,身子一歪,直接躺在了唐岚腿上。 唐岚不知真假,关切说道:“该不是在水下凉着,诱发了毒性。” “是了,是了,一定是了。” 顾冲狡诈地闭上了眼睛,享受着短暂的温情时刻。 来到竹林镇外,于会水将马车停了下来。 “顾兄弟,这眼看就要晌午了,不如我们在镇上吃些东西再赶路吧。” 顾冲掀开挡帘,说道:“也好,于大哥做主便是。” 于会水答应一声,再次挥鞭,将马车驶入了竹林镇。 找到一家酒楼,于会水将车停稳,顾冲与唐岚从车厢内下来。唐岚来到车旁,轻拍了几下她的枣红马。 “伙计,一盘酱牛肉,一盘炒竹笋,再来一盘红烧鱼,一盘盐花生。对了,再来一壶好酒。” 于会水轻车熟路点完菜品,回头看时却见顾冲正没好气瞪他。 “怎么只你自己吃呀?也不问问别人。” 顾冲再转向唐岚时,已经换了一副笑容,问道:“你可有喜欢吃的?” 唐岚摇摇头,笑道:“都可,这些足够。” 于会水嘟囔一句,“不是你让我做主的嘛。” 这面酒菜还没有上来,他们就听到身后桌上几人正在议论着。 “你们可曾听说,双龙会的一个舵主,在唐门内沉塘足足一炷香时辰居然未被淹死。” “真的假的?怕不是神仙吧。” “我也刚刚听闻,还听说这位舵主天生不同凡人,可在水中呼吸呢……” 顾冲无奈地摇摇头,却看到唐岚正在那面掩嘴窃笑。 于会水打趣道:“顾兄弟,这回你可出名了,只怕整个益州城都知道了。” “何止,我们镖局的兄弟走南闯北,怕是用不了多久,他就要名扬四海了呢。” 唐岚忍耐不住,掩嘴笑了起来。 顾冲凑过头去,笑着说道:“我给你们讲个故事,有一天一片树叶从树上掉了下来,正巧砸到了树下的一只青蛙头上,青蛙看到叶落,便哇哇叫着跳走,准备冬眠去了。树上的松鼠听到蛙叫后,急忙开始储藏松果。然后大雁又看到了松鼠藏食,便成群结队的飞向了南方……” 马车从竹林镇出来继续前行,唐岚掀开了窗帘向外望去。 顾冲见她目光凝神,似有眷恋,便在一旁问道:“在看什么?” 唐岚目光始终不离,幽声道:“我在看蜀中竹林,那里有我儿时的记忆。” 顾冲善解人意,转身掀开挡帘,对于会水说道:“于大哥,去蜀中竹林。” 唐岚与顾冲漫步在竹林之中,眼前一片青翠,令人神清气爽。 沿着小道一路向前,微风袭来,竹叶沙沙。阳光透过竹叶点点滴滴透了下来,犹如金子一般散满了脚下。 “我记得这里,小时候娘亲带我来过。” 唐岚停下脚步,寻找着曾经的记忆。 顾冲陪在她身边,问道:“那你娘亲呢?” 唐岚黯然地摇摇头,“我也不知,自从总镖头带我离开唐门后,就再也没有见过我娘亲。” “哦,你没有问过总镖头吗?” “问过,总镖头也不知道。” “对了,总镖头与唐门门主容貌相似,他们之间……” 唐岚点头道:“不错,他们原本是亲兄弟,但不知为何却如同路人,总镖头从不跟我们说起唐门的事情,也不许我们问起。” 顾冲似有所悟地点点头,他知道这中间肯定是有事情,只不过大家都不愿再提起而已。 唐岚是总镖头从唐门带出去的,那么关于唐岚娘亲的事情,总镖头或多或少是肯定知道一些的。 但是却不告诉唐岚,这又为何呢? 两人在竹林中走了一会,唐岚再次停下脚步,说道:“谢谢你陪我重来竹林。” “客气了,这么秀美的地方,我还是第一次来。” “走吧,别让于大哥等太久了。” “没事,你若还想走,我就陪你。” 唐岚口气忽然变了,仿佛又回到了从前,淡声说道:“不用。” 说完,扭身快步向回走去。 顾冲愣在原地挠挠脑袋,心想自己也没得罪她啊,怎得一下又冷淡了呢? 正如于会水所说一样,唐门沉塘一事已经成了百姓茶余饭后议论的话题,整个益州走到哪里,都在说着这个事情。而且越传越夸张,已经有人声情并茂的讲述着,亲眼看到了顾冲在水中打哈欠…… 于会水将马车交给了顾冲,抱拳道:“顾兄弟,前面我就不送了,你与唐姑娘一路小心。” 顾冲回礼,说道:“多谢于大哥鼎力相助,日后若有用得上小弟之处,尽可来京师找我。” 唐岚也施礼道:“多谢于大哥救命之恩,唐岚日后必报。” “诶!唐姑娘客气了。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顾冲与唐岚站在马车旁,看着于会水渐渐远去。 “今夜可得找家宽敞客栈,我再也不住在马车内了。” 顾冲提起了旧事,唐岚装作没听到望向别处,嘴角却忍不住笑了出来。 第55章 迟回百般怨 临别话语真 顾冲回到了京师,在城门处与唐岚道别。 “我回宫了,你多保重。” 唐岚牵着缰绳,垂下眼帘,默不作声。 “喂!我都要走了,进宫后好久都不会出来了,你不想对我说些什么啊?” 顾冲一厢情愿地说着,唐岚用脚尖在地上拨弄着石子,仿佛没听到一样。 唏嘘一声,顾冲转过身向城门内走去。 “诶,你要出宫了,记得去看我。” 唐岚终于开口了,顾冲停下脚步回过头来,脸上渐渐露出了笑容。 …… “小顾子回来了,小顾子回来了。” 小权子高兴的忘了规矩,一溜烟跑到九公主房前,大口喘气说道:“主子,小顾子回来了。” 九公主猛然站起身,惊愕地望着小权子,手中的绢帕不觉中滑落在地上。 依婉瞪大了眼睛,小嘴半张,惊问道:“可是真的?” 小权子连连点头,伸手指向前院,说道:“真得,小顾子正在严掌事那里呢。” “他……他的病好了吗?” 九公主忐忑问着,满心的惦念尽显眼中。 小权子却高兴得很,笑着答道:“自然是好了,他还与我说了话。” 九公主一听,纤手一提裙摆,快步向外走去。 嘴上喝怒道:“好你个狗奴才,偷偷溜出宫去不说,害得我们整日为你担忧,看我怎么收拾你。” 小权子看了眼依婉,吓得吐了下舌头,两人急忙跟了过去。 严掌事仔细端详着顾冲,点头道:“无事就好,无事就好。” 顾冲深深一礼,说道:“小顾子让您老担心了。” 严掌事摆摆手,叹声道:“你回来的正是时候,前些时日内事府已下告文,我就要归乡养老去了。这撷兰殿掌事一职,非你莫属啊。” “严掌事,您这身子骨再干十年也无事啊。再说,就算您不做掌事一职,留在宫中我们也好照顾您呀。” 严掌事淡笑着摇摇头,语重心长说道:“宫中并非善地,我能做到安回故里已是幸事。我走后你要记得,上不可欺主,下不可弄权,不与外臣谈国事,不与内宦议后宫。” 顾冲点点头,恭敬答道:“严掌事请放心,小顾子记得了。” “还有……” 严掌事话音未落,便看见九公主气冲冲地走了进来,急忙闭上嘴站起了身。 顾冲正全神贯注地听着,根本没注意到身后。 九公主走到顾冲身边,一伸手拧住了他的耳朵。 “诶呦喂……” 顾冲疼得一咧嘴,不用回头也知道了,肯定是九公主。 “你个奴才,回来也不去见我,眼里还有我这个主子吗?” 九公主手上一转,将顾冲给拧了过来。 顾冲呲牙咧嘴地歪头看着九公主,连忙说道:“小顾子给主子请安。” “哼!现在知道给我请安了,走的时候为何不去向我禀告?” “主子,轻点,耳朵要掉了。” 九公主怒气未消,手一甩松开了顾冲。 顾冲站直身子,用手揉着耳朵,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九公主,说道:“主子你听我解释啊。” 九公主小嘴一嘟,向着严掌事刚刚坐过的椅子走去。 严掌事急忙闪开身,恭站在一旁。 “主子,那日我一位旧友来了京师,便托人捎来口信出宫一见。赶巧了,他居然懂些医术,见我病重便将我带去一家客栈,前前后后一共给我吃了上百斤的药材,只药方便开了三十多个。这段时日我是吃了拉,拉了吃啊,总算是把体内的毒给排了出去。我心中焦急呀,日日夜夜盼着回来见主子,这不昨日刚刚痊愈,我今日便急忙回宫来了。” 顾冲声情并茂胡编了一通,将严掌事的嘱咐忘在了脑后,张嘴就先说了谎话,欺骗九公主。 九公主开始还听得认真,却越听越不对劲,掰着手指算了一下,惊疑问道:“你走了十日,吃了百斤药材,这每日算下来足足十斤之多,你当我不知吗?哪有这种吃法。” 顾冲也不慌乱,继续说道:“主子你还真是不知,他这药方奇就奇在此处。” “何奇之有?” “他这是循环排毒法,就是先服烈药,以毒攻毒。紧随其后便是泻药,趁毒性尚未在体内存留之时,便将其排出体外。然后再服用大补之药,强身壮体,恢复体力。如此循环治疗,故而称作循环排毒法。” 严掌事听得暗暗直咧嘴,真若这种服法,别说顾冲啊,就是母猪也早就折腾死了。 九公主涉世不深,还真被顾冲给糊弄住了,她喃喃自语,道:“看来宫中御医还不及江湖郎中医术精湛,真是一群废物。” 顾冲偷眼见九公主似乎消气了,也跟着松了一口气。 忽然间九公主好像又想起了什么,眼珠转了两圈,又瞪了起来,质问道:“你说在客栈医病,我来问你,是哪家客栈?” “这个……我连续昏迷多日,又怎会记得是哪家客栈呢。” “那你刚刚回宫之时,走的哪条路回来,总记得吧?” “东街,我从东街回来的。” “好,稍后我让人去东街,若是找到那家客栈也就罢了,不然看我怎么责罚你。” 顾冲嘿嘿一笑,说道:“主子派人去就是了,虽然我不记得是哪家客栈,但我却记得屋内有何摆设。” “都有什么?” “有木床一张,妆台一座,手盆一架,八仙桌一张,圆凳四个,桌上摆放青色茶壶一个,白色茶杯四个。” 九公主又嘟起了嘴巴,她记不下来,便吩咐道:“小权子,你都记好了,午后去东街找找,看看可有这样的客栈。” “是,主子。” 真是当局者迷啊,不但九公主没有听出异端,连小权子也当真了。 顾冲心里暗笑,你去找吧,客栈里十个客房有八个半都是这些摆设,我看你怎么找。 九公主缓缓站起身来,望向严掌事,问道:“严掌事,你即将离宫,你看这掌事一职,何人可当呀?” “回主子,老奴认为,小顾子可胜任。” 九公主明知严掌事会举荐顾冲,她内心也自然倾向于他,不过是走个形式罢了。 可她余气未消,便却想刁难一下顾冲,于是故作为难状,说道:“小顾子油嘴滑舌,又不守宫中,我觉得他不能胜任。” “主子明鉴,掌事一职责任重大,我还嫩着呢,的确难以胜任。” 九公主话音刚落,顾冲却急忙接话过去,反而先拒绝了,这下更让九公主心中生气。 “你闭嘴,我跟严掌事议事,哪容你说话。” 九公主恨不得打上顾冲一耳光,这般不给自己留情面,害得自己说出去的话,还得想办法拉回来。 “严掌事,你接着说,为何你觉得小顾子可以胜任。” “是,老奴认为,小顾子有三个优点。其一,小顾子秉性正直,性格……” “好!严掌事说得好。既然如此,那这掌事一职,就勉为其难,交于小顾子做吧。” 严掌事惊愣片刻后,躬身答道:“是,主子。” 顾冲却没忍住,“扑哧”一下笑了出来。 心想你给自己找台阶下,也得一阶一阶的啊,严掌事这一点还没说完呢,你倒是让他再夸我一会儿啊。 九公主脸上一红,也不好再留下去,轻哼了一声,说道:“依婉,我们走。” 依婉急忙跟上九公主,顾冲等人一起躬身,“恭送主子,主子慢走。” 九公主走后,严掌事用手指不停指点顾冲,呵笑了出来。 晚间,顾冲回到自己床边,脱去鞋子,解开脚上的布带。 小春子端着一盆温水来到顾冲身边,溜须道:“顾公公,我来为你浴足吧。” 顾冲斜眼看了看他,伸手阻拦道:“不敢劳驾春公公,还是我自己来吧。” “别,别。” 小春子赔笑道:“你给我一个机会,让我伺候你。” 顾冲也眯着眼睛笑了起来,挑逗说道:“给你一个机会?” “给我一个机会。” 小春子不敢合嘴,僵笑一直挂在脸上。 顾冲故作不情愿的样子,思忖后慢慢点了头,“好,就给你一个机会。” “多谢顾公公。” 小春子急忙抓住顾冲脚踝,将他的脚慢慢放进盆中,“顾公公,这水温可合适?” “嗯,舒服……” 顾冲闭上了眼睛,享受着小春子为他浴足。 “对了,午后主子说严掌事就要离宫了,这掌事一职便空了出来。严掌事一走,这殿中也只有你最适合了。” 顾冲闭着眼睛,就听“噗通”一声,睁眼一看,小春子居然坐在了地上。 “顾公公,你答应给我一次改过的机会,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别吓唬我了。” 小春子都快哭出来了,顾冲这句话是真把他吓到了。 先不说顾冲正是得宠之时,就连李公公都斗不过他,暴毙而亡,自己哪还敢再跟他斗啊。 “你看看,你这是干嘛。” 顾冲招招手,淡声说道:“起来吧,你若做掌事我也不与你争。你若不做,那以后可别说是我抢了你的位置。” “不会……不敢。” 小春子连连摆手,顾冲板起了脸,说道:“以前的事情我答应过你,既往不咎。但是日后若再有此类事情发生,你也别怪我不讲情面,到时候后悔再来不及。” 小春子一挺身跪在了地上,举手发誓道:“顾公公放心,小春子对天发誓,日后必唯顾公公马首是瞻,若有二心,不得好死。” “你看,你这样多不好,快起来,一会水都凉了。” “诶,诶。” 小春子急忙蹲了起来,继续给顾冲揉起脚来。 你别说,小春子挺适合做足疗的,按得顾冲这叫一个舒服,舒服的他再次将眼睛闭上了。 第二日天还未亮,顾冲还没醒来,小权子就将他摇醒了。 “小顾子,快些起来,严掌事要走了。” 顾冲一听,一下睡意全无,从床上爬了起来,问道:“怎得这么早就走?” “宫中有规矩,要在日头出来之前便离宫而去。” “什么破规定啊这都是。” 顾冲一边埋怨,一边穿衣,问道:“严掌事现在何处啊?” “在殿门口等着见你一面。” 顾冲穿好衣衫,急忙跑出房间。天色尚黑,严掌事的身影在撷兰殿外,隐约可见。 小权子与小春子也来到了殿外,站在顾冲身后,想着严掌事对他们平日里的照顾,不免难过落泪。 “严掌事,走得这样急吗?” 严掌事点点头,仰望着撷兰殿的匾额,叹声说道:“迟早是要走的,再晚些主子知道了,难免不忍。” 顾冲点点头,对严掌事说道:“我们送你出宫。” “不用了,你们能出来送我,我就已经很欣慰了,殿内不可无人。” 顾冲回头对他们俩说道:“你们回去吧,我送严掌事出宫。” 严掌事没有再拒绝,向小春子与小权子道别后,转身与顾冲向前走去。 “小顾子,有句话我一直没有对你说,现在我就要离开了,说出来也就没有关系了。” 两人走在宫道中,顾冲看不清严掌事的表情,只听语气,应该是很重要的事情。 “严掌事,您说。” “宫中有太多明暗纷争,无论侍卫宦官,还是大臣妃子,都在暗自涌动,但若说最难以预测的,你知道是什么吗?” 顾冲属于一点就透的那种人,严掌事稍加点拨,他就猜到了。 “您是说储君之争吧。” 严掌事点点头,慢声说道:“成者王侯败者寇,你若没有先见之明,那就必有后顾之忧。不要等到殃及自己之时,一切都来不及啊。” 顾冲点点头,宁王多见自己严掌事都看在眼里,他是在善意提醒自己,远离皇子之争。 送到宫门处,严掌事与顾冲道别。顾冲深深一礼,目送严掌事走出了宫门。 顾冲转身向回走着,脑中回想着严掌事的话。 此时天已微亮,迎面一人背着药箱走了过来。 顾冲未曾留意低头走着,过来的人正是贺太医。 贺太医见到顾冲,惊诧地停下了脚步,指着说道:“是你!” 顾冲听到话音,抬头望去,见是为自己医治的贺太医,便急忙施礼,说道:“贺太医这般早。” 贺太医打量一番顾冲,问道:“你体内之毒已经好了?” “是,多亏贺太医妙手回春,小顾子感激不尽。” “啊?!” 贺太医蒙圈了,他的毒明明必死无疑,怎么就好了呢?再说自己开的方子只能延缓性命,却不能根治,他怎么说是自己救了他。 “贺太医这是要出宫去吗?” “是呀,昨夜本是我在宫中当值,这不兵部尚书陈大人的夫人腹痛病又犯了,差人请我前去医治。” “哦,那贺太医快些请,可不要延误了。” “好,好。” 两人道别分开,顾冲想着与陈天浩多少有点交情,自己是不是应该去探望一下呢? 第56章 人穷志不短 屋陋巷子深 严掌事走了,顾冲就成了撷兰殿的新掌事,也就顺理成章地搬进了掌事房内。 这是一间单独的正房,房门面向撷兰殿正门。 进门先是一个大厅,也算是待客厅。左右各有一个房间,一间为书房,另一间则为睡房。 虽然面积不是很大,但只顾冲一人住在这里,还是显得比较宽敞。 顾冲躺在床上,翘着二郎腿,嘴中哼着小曲,随着节奏小腿在半空中晃来晃去。 “哎呀,这当了掌事,也不用干活了,无聊呀。” 顾冲从床上坐了起来,来到窗边看向院中。 小春子与小权子正在打扫院子,顾冲闲得手痒,便走了出去。 “小权子,我的扫帚呢?拿来我也扫一会。” 小权子望望小春子,小春子上前说道:“顾公公,你现在是掌事了,掌事是不用干活的。” “我知道,这不闲着无事嘛。” “怎能无事,你的事还不少呢。” “哦?有何事呀?” 小春子说道:“你新任掌事,总要去拜见一下凝香宫的于掌事吧,咱们可是归凝香宫管的。还有内事府那里,都需要打点一下,不然以后会找你麻烦的。” 顾冲思虑一下,小春子说得有点道理,可是自己拿什么去打点啊?身上这点银子早就在宫外花完了。 要就说顾冲命好,每遇到难时总会有贵人相助,说着说着贵人就来了。 这贵人不是别人,正是兵部尚书陈天浩。 陈天浩一早上就折腾贺太医一趟,心里一直过意不去,下朝后特意去了太医院,又去感谢了一番。 闲聊时听贺太医说起顾冲一事,才知道顾冲大病一场,险些没了性命。 从太医院出来,陈天浩便急匆匆奔着撷兰殿而来。 到了撷兰殿门外,他刚巧看到顾冲站在院内,便在门外喊了起来。 “顾公公,顾公公。” 顾冲寻声望去,看到陈天浩,急忙迎了出去。 “哎哟,陈大人,许久未见,可还好呀?” 陈天浩一啧嘴巴,埋怨道:“顾公公,你这病了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就算我不能亲来,也会差人前来探望啊。” 顾冲呵笑道:“陈大人太客气了,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了嘛。” 陈大人用手指点着顾冲,还存有怨气,“顾公公还是没拿我当自己人。” “哪有,在这朝堂之上,小顾子也只有与陈大人最为亲近了。” 陈天浩一听这话乐了起来,“说得我心甚喜,顾公公,今日可有时间,去我府上小坐片刻。” 顾冲连忙摇头,说道:“不行啊,我昨日才回宫中,九公主发恼了,若再出去,怕是要小命不保啊。” 陈天浩眉眼一挤,凑身过来,小声说道:“顾公公还是去吧,我可是有一样好东西给你准备着呢。” “哦,是什么啊?” 陈天浩一弯眉,将身子直了回去,笑道:“天机不可泄露,顾公公去了便知,肯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顾冲好奇之心油然而生,当下答应下来,“好,陈大人先回府去,我午后定去府上。” 陈天浩见顾冲应允了,便不再多说,笑着离开。 顾冲目送陈天浩离去,走回了撷兰殿内。 顾冲挠挠脑袋,有些犯难。 想出宫就得找个恰当的理由,可是自己刚刚回宫,这一时之间还真想不出什么合适的理由来。 依婉从后院来到前院,见到顾冲,唤道:“顾公公,公主唤你前去。” 顾冲走了过去,对依婉说道:“依婉姐姐,你还是喊我小顾子吧,这顾公公唤的我不舒服。” 依婉浅笑道:“那怎么行?你已是掌事,我可不能坏了规矩。” “那当着主子的面你喊我顾公公,平日里唤小顾子,可好?” 依婉想了想,撅起嘴巴点点头,算是答应了顾冲。 “主子喊我何事啊?” 顾冲跟在依婉身后来到后院,依婉向里面撇撇嘴,说道:“主子寂寞,刚刚我陪主子翻花绳,玩了几下主子便不玩了。我寻思着,许是找你下棋呢。” 顾冲叹了口气,别说公主,就是自己也觉得在宫中什么都缺,就是不缺时间。 “主子,小顾子求见。” 九公主正闲坐房中,听到顾冲声音,懒哒哒说道:“进来吧。” 顾冲走进公主房中,见到九公主斜靠在椅子上,手中不停晃动着绢帕,看得出来她是真的很无聊。 “小顾子,你陪我下五子棋可好?” 果真被依婉说中了,九公主百无聊赖,只好将顾冲喊来下棋消磨时间。 “主子要下棋,小顾子陪着就是。” 九公主点点头,将身子直了起来,指了指桌子对面,“坐吧,就在这里下。” 顾冲坐了下去,依婉将棋盘与棋盒端了过来。 九公主取出黑子,当先落子。 顾冲随意下了一子,主要是陪公主解闷,输赢并不重要。 九公主棋艺一般,不过顾冲也没太费脑力,两人下了个半斤八两。 一盏茶时间,九公主险胜了一局。 “不玩了,不好玩。” 九公主伸手将棋子推的满盘皆乱,嘟起了小嘴,生气说道:“整日在这宫中,二哥也不来看我,我都要闷死了。” 顾冲灵机一动,呵笑问道:“这五子棋的确不好玩,不过奴才还有一个百玩不厌的物件。” 九公主一听呡起了小嘴,扑闪着睫毛,问道:“当真?是何物呀?” “这个……暂时还不能告诉主子,等我制作出来,保证公主会废寝忘食,乐于其中。” “那你还等什么?快去制作呀。” 九公主心急催促,顾冲解释道:“主子,这个东西奴才做不出来,但是工部陈大人却可以,他那里有能工巧匠,只需两日便可。” “那得求助陈大人啊……” “不错,为了主子以后不再百无聊赖,我即刻便出宫,去找陈大人订做此物。” “甚好,你出宫去……” 九公主忽然意识到不对,好像又着了顾冲的道儿。 “等等,小顾子,你不会是找个借口又想出宫吧?” “怎会?我这可都是为了主子着想,主子若不让,我不去就是了。” 顾冲显得很委屈,这让九公主有些信了他,说道:“好吧,再信你一次。若是两日后你拿不出新物件,我可要打断你的双腿,免得你总溜出宫去。” “小顾子得令。” 顾冲心中窃喜,这不就名正言顺的出宫去了。 九公主让依婉取来出宫行牌,递给了顾冲,不耐烦说道:“这个行牌就交你保管吧,放在我这里的时辰还没有你用的时辰多,免得你总来烦我。” 这下顾冲更高兴了,可以随时出宫去了。 吃了午膳后,顾冲交代了小春子他们几句,美滋滋地走出了撷兰殿。 顾冲去过一次陈天浩府上,上次算是公事,这次算是私事。 既然是私事,他就不好意思空手而去了。 从宫中出来,顾冲来到街上,寻思着给陈天浩带点什么礼物。 不能太贵,自己身上只有些碎银。又不能太便宜了,人家毕竟是二品大员,太寒酸了也说不过去。 这转来转去也没有挑到合适的礼品,却不觉中把自己转到了一个偏街之上。 顾冲向前面望了一眼,只见这条街上只有少许店铺,比起主街清净了许多。觉得有点可惜了这条街,距离主街如此近,却是这般萧条。 正打算回到主街上时,从一旁巷弄内走出来两人。 其中一名五十开外,身着青色布衣的老者拉着那位四十出头的汉子,似乎不想让他离去。 “这位兄弟,咱们再商量一下,我这可是祖宅啊,风水极好。” 老者在游说着,那汉子却不为所动,摆手道:“你这院子虽是不小,但太过破旧,又置于巷弄之中,恕我难以接受。” “我再减去十两银子,你看可好?” 那汉子伸手拨开老者手臂,摇头道:“非是银两之事,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诶……” 老者看着汉子走开,无奈地叹了口气。 顾冲抬步刚要离去,那老者看到顾冲身着太监服饰,急忙喊住了他。 “这位小公公,请留步。” 顾冲停下来,向老者笑问道:“老伯唤我有何事?” 老者来到顾冲身边,问道:“小公公可是要购置房子吗?” 顾冲晃晃脑袋,答道:“不买,我买房何用?” 老者并不气馁,又说道:“自然有用啊,等到小公公离宫之时,也有个养老之地不是。” 老者生怕顾冲跑了,拉住了他的手臂,向巷弄内指着,说道:“我家祖宅就在里面,小公公去看看如何?” “不是,我真不想买……” “无妨,我保证小公公看过后便会喜欢,随我来。” 老者连说带拉,顾冲无奈,只好说道:“行了,你放开手,我随你去就是了。” 反正看看又不要钱,最多耽误一会时间而已。 顾冲随老者走进巷弄内,这巷弄实在狭窄,宽不过三尺,只容三两人交错。 不过好在这巷弄内除了老者这个房子之外,再无二家。 进巷弄不远,顾冲看到了一扇黑色单开木门。木门年久失修,门上木块已经烂掉了小半。 老者小心翼翼打开木门,顾冲只看到门时便已经觉得此处破烂不堪,进到里面一看,只能用四个字形容了,那就是惨不忍睹。 一间正房倒是不小,只是破的只剩下一个壳子,窗户不知道哪里去了,烟囱倒是还在,却也只剩下半截。 要说唯一能看得下去的就是这个院子,院子可真是不小,只不过久无人住,已经荒草遍地了。 “小公公,你别看我这院子破落,但此地可是风水宝地,你若买下稍加整理,保证日后平步青云,尽享富贵。” 这老者也真敢说,这话若是顾冲说出来,都得掂量掂量。 “是啊,就是不知等我离宫之时,这里还能否为我养老所用。” 顾冲心道:这房子可比我岁数大多了,再过个几十年,指不定这房子还有没有了呢。 “既然是宝地,老伯又为何要卖呢?” “实不相瞒,我已将家迁至兴州三载有余,这里已无人居住,这次回京师我就是想将此处尽快卖掉。” 顾冲指了指前面栅栏,问道:“这个院子都是你的吗?” 老者点头道:“不错,而且屋后还有一块菜园,也是很大。” 顾冲点点头,房子他倒没看上,不过这地是真好啊。这要放在将来,地皮可是值老银子了。 “老伯,你这房子要卖多少银两啊?” 老者一听顾冲谈了价格,便伸出了三根手指。 顾冲一皱眉,问道:“三千两?” 老者一摇头,“哪值得那些,三百两,你看如何?” 顾冲眼睛一亮,这么大地方才三百两,还真是不贵。 关键是,自己身上好像连三两都没有。 老者察言观色,见顾冲脸色暗了下来,哪知道是因为没有银两的缘故,还以为自己要多了,连忙说道:“二百八十两,可好?” 顾冲眨眨眼睛,吃惊地张了张嘴巴。 老者一咬牙,再次喊出价格,“二百六十两,决计不能再少了。” “成交。” 顾冲也咬牙喊了出来,他已经打定了主意,找宁王借点,再去双龙会借点,估计他们都会给自己点面子。 老者露出笑容,从怀中掏出来房契,“咱们一手交钱,一手交房契。” “老伯,谁会带这么多银子在身上。” 顾冲伸手入怀摸索片刻,取出来几块碎银,算了下不过二两多些。 还要给陈天浩买些礼物,于是他用手指捏起最小的一块碎银,递向了老者。 “这个权当定金,晚些时候我再带银子过来。” 老者看着顾冲手中比黄豆粒大不了多少的银子,难受的差点哭出来,这点银子要不要有什么用呢? “算了,订金就不要了,我等你到申时末,可好?” “那感情好,咱们不见不散。” 顾冲手也够快,连忙将银子又都塞回到怀中,施礼向老者道别。 这一耽搁,时间就有些不够用了。要去见陈天浩,再去宁王府借银子,还要找勾小倩,也不知道她还在不在京师。 顾冲心急,大步向陈天浩府中走去。 也来不及再去逛街,遇到什么随便买点权当意思一下也就是了,反正尚书府中什么都不缺。 别说,还真让他遇到一个物美价廉,经济实惠的摊位。 顾冲只用那个黄豆大小的碎银就买了一大袋子,扛着就奔向了尚书府。 第57章 尚书送银票 宦官出偏方 陈天浩见到顾冲随在下人身后,扛着一个大袋子进来,好生奇怪。 “顾公公,你这是……?” 顾冲将肩上袋子放在了一旁,揉揉肩膀,笑道:“我给陈大人带来一些家乡特产,还望笑纳。” “哎呀,顾公公太客气了。” 陈天浩请顾冲入座,命下人上茶。 顾冲坐下后,问道:“陈大人,不知唤我前来……” “诶,怎能这样说啊?是请!请顾公公前来。” 陈天浩打断顾冲的话,笑意满满,说道:“顾公公,今日请你前来,主要是为了表达我的感谢之意。” “感谢之意?” 顾冲不知陈天浩要感谢自己什么,陈天浩接着说道:“皇上寿辰之日,我献上了新制的御驾马车,圣上大喜,赏赐与我白银千两。” “哦,恭喜陈大人。” 顾冲回笑着,抱拳施礼。 陈天浩大笑道:“应该说是我与顾公公同喜,若没有顾公公的慧心巧思,又何来这轮胎一说呀。” 这时下人端着茶盘进来上茶,茶盘上还放着一个信封。 陈天浩拿起信封,笑着递给顾冲,“顾公公,你看下这个,可还满意。” 顾冲接过信封,抽出一看,居然是几张银票。 “这……陈大人。” 顾冲惊愕地望向陈天浩,陈天浩眉眼皆笑,说道:“这是银票五百两,皇上赏赐的,你我二一添作五,一人一半。” “使不得,陈大人,皇上赏赐大人的银两,我怎敢要。” 顾冲将银票放回信封内,从桌上推了过去。 “要得,要得。” 陈天浩又将信封推了回来,“顾公公要是不要,那就是看不起我了。” 其实顾冲心里早就乐开了花,真是久旱逢甘霖,天降及时雨啊。自己正需要银子之时,这就有送上门的了。 “陈大人这样说,我若不收,那便是不识好歹了。” 顾冲嘿嘿一笑,用手指轻轻捏起了信封。 “这就对了嘛,你我之间何必客气。” 陈天浩见顾冲收了银子,将脑袋凑了过来,小声说道:“顾公公你还不知吧?兴州那面即将动工了,只要国库银子调拨过来,那用了多少还不是咱们说的算嘛。” 顾冲明白了陈天浩的意思,跟着点点头。 陈天浩拍了拍顾冲手臂,笑着说道:“顾公公,你就瞧好吧,到时候肯定亏不了你的。” 这时一名下人来到厅门外,躬身说道:“老爷,后府庭院已经修缮完了,夫人请您过去一下。” 陈天浩不耐烦挥手说道:“没见我这里有客人吗?稍后再说。” “是。” 下人刚要退下,顾冲急忙说道:“等等……” “陈大人,夫人找你定是有事,你还是先去看一下吧,我就先告辞了。” 顾冲还惦记着买房子的事情,现在有了银子,赶紧去把房契拿到手。 陈天浩一皱眉,说道:“那怎么行,我已命人备下酒菜,晚间你我小酌几杯。” “这个……” “就这样定了,顾公公不可推辞。” 陈天浩说完,又道:“不如顾公公与我同去,看下我这后庭修缮的如何。” 顾冲一想反正时间还来得及,申时还早,便点头答应了。 陈天浩与顾冲穿过过廊,来到了尚书府后院。 一路上顾冲看到甬道两旁堆放着不少青石碎块,还有许多是整块的青石,只是厚度薄了许多。 “陈大人,这些石块作何用啊?” 陈天浩看了下,说道:“那些都是打磨下来的废料,已无用了。” 顾冲走过去蹲下身子,查看了一下,发现有很多青石都是极好的,一面光滑的很,扔掉实在有些可惜。 “陈大人,若是这些石块无用了,可否送与我呀?” 陈天浩好奇问道:“你要这些有什么用?我那里还有整块青石,你若用拿去便是。” “不不,我只要这些,整块青石反而无用。” 这下陈天浩更纳闷了,好的青石不要,却要一些边角废料。 “那就都给你吧,前面还有许多。” 顾冲高兴地笑起来,他已经想到这些废料的用处了。 来到一处假山前,顾冲见到了陈天浩的夫人。陈天浩引荐后,顾冲给陈夫人施礼道:“见过陈夫人。” “顾公公,有礼了。常听夫君提起顾公公,今日一见,果然器宇非凡。” “陈夫人过誉了。” “顾公公,你看我这假山建造的,如何?” 陈天浩看似非常满意,顾冲却将目光盯上了假山下面的那些青石板,个个薄如手掌,光滑如新。 “啊!好极,造型独特,栩栩如真。” 顾冲连忙称赞,心里却在盘算着这些石板石块该怎么用才最合适。 陈夫人在一旁蹙起了眉头,她身旁丫鬟见到,关切问道:“夫人,可是又腹痛了?” 陈夫人痛苦地点点头,伸手过去抓住了丫鬟的小手。 “老爷,夫人腹痛了。” 丫鬟轻唤了一声,陈天浩与顾冲同时回头,望向陈夫人。 “快些扶夫人回去,记得把药给夫人服下。” 陈大人急忙催促,陈夫人不忘礼数,向顾冲一礼后,被丫鬟搀扶走了回去。 顾冲向陈天浩问道:“夫人这病,贺太医是如何说的?” “贺太医也未曾确诊,只说许是体内寒气过重所致,开了些驱寒升温的方子。唉!月月如此,真是苦了她了。” 顾冲听到最后一句,一下睁大了眼睛。 月月如此?不会是痛经吧。 这倒不算是什么大病,而且只靠号脉也查不出来,或许贺太医不精此道,但顾冲却知道。 陈天浩又带着顾冲在后院走了一圈,顾冲借机说道:“陈大人,你先去看望一下夫人,我正好出去办点事情。” 陈天浩质疑道:“顾公公不是一去不回吧?” “不会,至多半个时辰我便回来,我还有事相求陈大人呢。” “此话当真?” “当真,绝不食言。” 陈天浩心中也惦记夫人,便点头答应,说道:“好,我在府上静候顾公公。” 顾冲从尚书府出来,又回到了那个巷子中。 那老者还坐在院中等候着顾冲,见到顾冲回来,急忙起身。 “老伯久等了,我将银子带来了。” 顾冲说完,从怀里取出信封,抽出三张百两银票递给了老者。 老者接过银票细看了下,说道:“小公公,我身上并无银两,不如咱俩去钱庄,将这银票换成银两吧。” “也好。” 于是两人又一同走出去了钱庄,将一张银票换成了大小不等的银两。六十两给了老者,剩下四十两顾冲塞进了怀中,沉甸甸的。 付了银子,房契就到了顾冲手中。 老者又写了一份买卖文书,在上面按上手印,写上了自己名字。 顾冲看过文书,才发现老者居然也姓顾。 真是巧啊,看来注定这个房子就是自己的。 老者拿着银子走了,顾冲又返回了院子中。看着破旧不堪的那间屋子,顾冲站在那里笑了起来,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房子。 打开房门,顾冲走进去查看了一下。 这房子其实很大,一共有大小五个房间。虽然抬头可见屋顶破洞,但质量还是很不错的,墙壁没有出现裂痕,房梁也完好无损。 “这个房间大小正好,就当作洗浴间与卫生间使用。这间嘛,可以用作厨房饭厅。剩下那间大的客厅,另两间做卧室。” 顾冲开始设计起布局,先把房间弄好,至于院子,等有了银子再说。 随后来到院子中,围着栅栏走了一圈,这院子虽然比不上尚书府的后庭,可大小也差不了多少。 只要好好规划一下,也必然是个不错的庭院。 陈天浩回房中,见到夫人躺在床上,心疼地走到她身边,询问道:“可好了些?” 陈夫人轻轻点头,说道:“你怎么回来了?不是陪着顾公公。” “他出去了,稍后回来。” “这个顾公公看起来年岁不大,真如你所说那样,不与常人吗?” 陈天浩点点头,沉思说道:“宁王将他引荐于我,足见宁王十分器重此人。只拿拦河筑坝一事来说,可谓谋思广远,才能兼备。我与其交好,日后必有其利。” 陈夫人听后,笑而不语。 陈天浩回到厅中等候顾冲,瞧见了他带来的那个袋子。走过去打开一看,不禁紧皱眉头,伸手从袋子中取出一个红薯来。 “咦!这顾公公给我送来一袋红薯,何意啊?” 陈天浩拿着红薯,呆愣地抬起了头,一脸茫然。 顾冲回到了尚书府,与陈天浩说起了公主无聊一事,随即说道:“陈大人帮我制作一些小玩意,这个东西分为两部分,底座用秋木即可,比较结实耐磨。上面用竹子刻上一些图案。长约一寸,宽约六分……” 顾冲将大概尺寸样式告诉了陈天浩,又用笔纸画好图案,写上数量。 “顾公公,这些东西作何用啊?” 顾冲得意说道:“陈大人不知,这个东西叫做麻将,是娱乐消遣之物。公主整日无精打采,咱做奴才的可不得为主子分忧嘛。” 陈天浩恍然道:“原来如此,顾公公请放心,三日之内我亲自给九公主送去。” 顾冲伸出两根手指,说道:“两日,只能两日,不然公主怪罪下来,你我都得挨骂。” 陈天浩连连点头,应道:“两日便两日,我即刻差人去做。” “还有,陈大人,你府上这些碎石,这几日劳烦你差人给我送到西街一处院中,距此不远。” “好说,顾公公请稍待,咱们都好办,先把公主这个……这个麻将安排妥当。” 陈天浩差人喊来管家,即刻安排下去,抓紧制作。 事情都安排完了,后府酒菜也已备好,陈天浩携手顾冲,两人从前厅来到了后府。 陈夫人腹痛减轻,陈天浩宴请顾冲她本不想陪坐,只是见老爷如此重视顾冲,便带着丫鬟前来相陪。 一番见礼客气后,几人落座,丫鬟将酒杯斟满。 “顾公公,来到府上切莫生疏,便与自家一样。” 陈夫人坐在一旁相陪,顾冲向她轻笑,说道:“多谢夫人,我到了陈大人府上,自是不会客气。” “如此最好,还望顾公公常来府上。” 一刻钟过后,陈夫人又觉腹痛,面色也转为苍白,现出痛苦之色。 这一切顾冲看在眼里,不由问道:“陈夫人可是身体不适了?” 陈夫人强笑道:“无妨,已经习惯了。” 陈天浩放下酒杯,关切说道:“夫人,既然身体不适,你便先回去休息吧。” 陈夫人带着歉意望向顾冲,低首说道:“让顾公公见笑了,那我便先回了。” “夫人,且慢。” 顾冲深思熟虑后,说道:“我有一事相问,还请夫人如实告知。” 陈夫人刚要起身,听顾冲此言,又坐回凳上,“顾公公请说。” 顾冲还是有些难为情,吞吐问道:“陈夫人这腹痛之症,可是在每月葵水来临之前吗?” 陈夫人一听,顿时脸色绯红,就连陈天浩也尴尬地轻咳了两声。 陈夫人红着脸,轻轻点点头。 顾冲吐出一口长气,看来自己猜想不错,陈夫人腹痛就是因为痛经。 “陈夫人,我有一偏方,或可治疗你这腹痛之病。” 陈夫人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了看顾冲,随后又看向陈天浩。 陈天浩也是不信,这宦官还能治病?惊愕地问道:“顾公公还精医道吗?” “那倒不是,只是偏方而已。” “是何偏方?顾公公请讲。” 顾冲清清嗓子,慢声说道:“这个病说来也不算病,只是因人体质而异。我这偏方极其简单,每日需多饮温水,睡前用艾叶泡水温足,平日里将红薯用炭火烤熟食用,可补血益气。虽不能保证彻底治愈,但效果是肯定有的。” 陈天浩恍然大悟,怪不得顾冲送来一袋红薯,原来是为了给夫人治病啊。 “多谢顾公公,若治好此病,我……” 陈夫人一时不知该说何是好,顾冲笑笑摆手,说道:“我与陈大人情深义重,又怎能见夫人痛楚而至若惘然呢。” 陈天浩一阵感动,在桌上抱拳道:“顾公公,话不多说,以后你我便以兄弟相称,我夫人便是你嫂子,我便是你大哥。” 顾冲差点没噎到,认个二品大员做大哥倒无妨,只是你这岁数也太大了一些。 好在没说什么同生共死的话,不然自己就得少活几十年。 第58章 老鬼卜神卦 处子镇凶宅 酉时初,顾冲回到了撷兰殿。 小权子向后院努努嘴,小声说道:“宁王来了,已经等你近一个时辰了。” 顾冲一下精神了不少,急步走向后院,见到阁房的门敞开一条缝隙,便轻轻打开了阁房的大门。 宁王站在书架前正在翻书,听到声响向门口一看,顾冲的脑袋从门缝中探了进来。 顾冲转动脑袋看到了宁王,咧嘴嘿嘿笑起来。 宁王淡淡一笑,将手中书籍放回到书架上。 “进来。” “小顾子参见宁王殿下。” 顾冲进到阁房内,弯身施礼。 宁王的眼中透露出一份欣慰,足足凝望了顾冲好一会,才和声问道:“可是全好了?” “谢宁王殿下关心,已经痊愈了。” 宁王点点头,向顾冲一招手,两人来到了床榻处。 “坐吧。” 宁王当先坐下,顾冲坐在了对面。 “你刚刚去了陈大人府上。” “是,公主说宫中无趣,我找陈大人给公主做些好玩的东西。” 宁王忽然一锁眉头,注视着顾冲,问道:“你体内的毒是如何去除的?这段时日你作何去了?” 顾冲心里明镜,他能骗过九公主,但却骗不了宁王,看来只能如实说了。 “回宁王,我体内的毒是用唐门冰蟾血去除的,这段时日我去了趟唐门。” “唐门,蜀中唐门……” 宁王点点头,或许也只有唐门才有这本事去除小顾子体内之毒了。 “你认识唐门的人?” 顾冲摇摇头,答道:“我认识京师唐门镖局的人,是他们带我去唐门的。” “我听闻唐门前段时日出了个奇人,可在水下屏息一炷香时间……” 宁王说着再次望向顾冲,眼底流露出耐人寻味的目光。 顾冲搓了几下鼻子,讪笑道:“宁王远在京师就可洞知天下,要说奇人只怕非宁王莫属啊。” “哈哈……” 顾冲拍了个马屁,顺便也回答了宁王所问。 宁王从榻上站起,自怀中取出两张银票放在了方桌上。 “你做了掌事,这些总会用到,不够时再来找我。还有,记得去感谢一下救你的朋友。” 顾冲伸出舌头舔舔嘴唇,一副贪婪的样子表现出来,看得宁王叹息着直摇头。 送走宁王,顾冲回到屋内,从怀中取出银票,一看居然也是每张一百两的大额银票。 再算上身上这二百两,天呐!自己已经有四百两银子了。 要知道顾冲一个月俸禄不过二两碎银,就算做了掌事,也不会超过五两。 这四百两,可是他近十年的俸禄啊。 忽然间他意识到,这银票看着虽多,但若真用起来,只怕还是不够,因为宫外还有一套院子需要修缮呢。 凝香宫的于掌事打量着顾冲,他知道严掌事已经离宫,但却没想到撷兰殿的新掌事居然会是一个只入宫半年的新人。 “你叫顾冲?” 顾冲点点头,答道:“是。” 于掌事也跟着点点头,慢慢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双手负于身后,在屋内踱步起来。 “你只入宫半年,就能坐上掌事一职,后生可畏啊。” 顾冲弯弯身,低声道:“承蒙主子厚爱,日后还要仰仗于掌事多多提携。” 于掌事把玩着手中的串珠,呵笑一声,“撷兰殿的事情我管不着,只要你在外面别给我惹事就行。” “于掌事放心,严掌事走时已有告知,我定当谨慎行事。” “那就好,行了,你回去吧。” 顾冲从怀中取出二十两银锭双手奉上,恭敬说道:“一点心意,日后请于掌事多多关照。” 于掌事斜眼扫了一下,漫不经心说道:“放那吧。” 顾冲将银锭放在茶几上,又规矩地施礼后,退了出去。 从于掌事说话的口吻中顾冲看出来,他并不待见自己,而且也没把这二十两银子看在眼里。 但顾冲认为他只值这些银子,这还是碍着宫中规矩,不然他一两都舍不得送出去。 回到撷兰殿,小春子见顾冲回来,不禁问道:“怎么这一会儿就回来了,于掌事没赏茶吗?” 顾冲这才知道还有赏茶这一说,看来这个于掌事根本没将自己放在眼里啊。 趁着九公主午睡之际,顾冲又溜出了宫,来到陈天浩府上。 “顾兄弟,你来得正是时候,那些青石碎块我已经装好车了,送到哪里去啊?” 顾冲一听拱手赞道:“陈大人办事果然靠谱,我也正是为此事而来。” “你就别跟我客气了,那些碎石在我这里反而碍事。这样,我现在就让人给你送过去。” 整整三辆马车碎石块从陈府后门运出来,顾冲在前面领道,一会儿功夫就到了巷子口。 到了巷子口顾冲犯愁了,这马车进不去,那么多石块可怎么运进去呢? “东家,你说的是这里吗?” 赶车的车夫见顾冲站在巷口,便走到他身边问道。 顾冲点点头,指向巷子里面,“就是这里。” “这个院子我知道,马车可以到北面,北面有一处栅栏可以打开。” 顾冲歪歪脑袋看马夫,奇怪问道:“你怎么知道?” “几年前这家出了命案,后来搬家时就是雇佣我的马车。” “啊!” 顾冲一咧嘴,问道:“出了命案?” 车夫点点头,嘴比顾冲咧的还大,“是啊,一夜之间一家四口全都死了。” 顾冲倒吸了一口凉气,心里直呼上当。 原本以为是个风水宝地,结果却是个凶宅。 难怪卖得如此便宜,真是应了老话,贪便宜必吃大亏。 “那……那就运到北面去吧。” 车夫的一番话说的顾冲心底打怵,可是现在后悔也来不及了,先把碎石卸到院中再说吧。 来到北面栅栏处,顾冲上前细看,果然看到栅栏上有一处被绳索缠绕着。解开绳索,栅栏移开,形成了一扇大门。 “将碎石卸在院子即可,那些大块的堆放一旁,不要打碎了。” 顾冲叮嘱着车夫,趁他们卸车这会儿,顾冲抬眼看着眼前这栋房子,脑海中浮现出一副惨不忍睹的画面,身上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车夫们将碎石卸完后,赶着马车离开了。 顾冲站在院子里,却不敢进房内了。 此时整个院中一片寂静,顾冲越想越害怕。 就在这时,木门那里传来“吱吱吱”的声响,吓得顾冲魂飞魄散,双手急忙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等了一会不见动静,顾冲将手指分开缝隙,睁开一只眼睛偷看,却看到了勾小倩站在木门那里。 “咦!怎么是你?” 顾冲惊喜万分,她来了自己就放心了,不然这鬼地方自己可不想再呆下去了。 “我在街上见到,便跟你过来。” 勾小倩打量一圈,挑眉问道:“这是什么地方?你运来那么多碎石干嘛?” “哎,别提了。我本想买处院子,以后总会用上。谁知道这是座凶宅,可惜了。” 勾小倩却不以为然,不屑笑道:“哪个宅子不死人?吕不准看风水极准,他正在城中,要不要唤他来为你破解一卦。” 顾冲被她的话一语点破,摸摸下巴,点头道:“你别说,还真是这个理儿。既然吕不准在,那就让他来看下。” “那你稍等,我去唤他。” “诶,还是咱俩一起去吧。” 顾冲讪笑着看看那栋房子,还是有些心里发怵。 很快他们就在街上找到了吕不准,三人又返回到院子中。 吕不准吃饭的家伙还算挺全,居然从怀中取出一个罗盘,前后左右转了几圈,重新回到房子前。 “哎呀!要说这个地方的确是个好地方,可惜啊……” 勾小倩一蹙眉,问道:“可惜什么?” 吕不准看向顾冲,脸上堆笑说道:“兄台,这规矩你可还记得?虽说是小姐唤我前来,可这规矩若是破了,那这卦象也就不准了。” 顾冲没好气地瞪着他,吕不准上次骗他银子一事还没跟勾小倩说起,现在他又提银子。 刚要开口,吕不准一挤眼睛,忙说道:“这都无妨,随公子意,只是卦象不准时,可莫怪了我。” 顾冲的眼睛从怒眼一下变成了笑眼,不甘心地掏出银子,说道:“规矩自是不能坏,这卦象自然也不可不准。” 吕不准一看这次的银子可是不小,还没等顾冲给呢,乐呵呵地伸手过来抢了。 “公子放心,包你满意。” 吕不准指着房子,大声说道:“此宅实为天星吉宅,只是四周阴气过重,乃是有冤魂不散所致。公子若居此处,必先驱除冤魂,散去阴气。待此过后,此宅必会为公子行富贵运,人丁兴旺,家畜满仓。” “那这冤魂如何驱除?阴气又如何散去?” 吕不准看着顾冲,半晌过后,才慢声说道:“需处子之血方可镇住。” 顾冲还没明白什么意思,勾小倩却懂得了,将脸转向了一旁。 “也就是说,必须在这房内行男女之事,而且女子还必须是处子。只有见了初血,才可以驱散阴气,也只有女主人,才能驱除冤魂。” 顾冲明白了,整半天自己白忙乎了,我虽身为完人但名为太监,也不能结婚啊。 “不是,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我记得杀鸡取血好像也可以呀。” “不可,这宅子凶气太重,只有这一个办法,除此之外别无他法。” 顾冲斜了吕不准一眼,没好气说道:“你不会是又在骗我银子吧,明知我是宫中之人,却出这么个损点子,你让我如何破解?” 吕不准低声道:“公子,你面色虽淡白,但气血充足,双目明清。是不是宫中人,难道我还能不知吗?” “我去,这你都能算出来?” 顾冲吓了一跳,同时也相信了吕不准。 吕不准嘿嘿一笑,问道:“公子这银子花得可值?” 顾冲点点头,伸出大拇指赞道:“的确有两下子,切记天机不可泄露。” 吕不准走了,勾小倩却埋怨起来。 “要不就换一间房子吧,这间好似不祥。” “不,我就要这间了,我会镇住它的。” 顾冲诡异一笑,眨眼道:“等我修缮完了,这里一定就是京城内最豪华的宅子了。” 勾小倩被他说笑了,就这一栋破房子,再怎么修缮,还能成为最好的了? “对了,你一直在京师没有离开吗?” 勾小倩摇摇头,答道:“你走后我回了幽州,船夫将你的事情告诉了我,没想到你这么有本事,能在唐门救人出来。” 顾冲嘿嘿一笑,大言不惭说道:“只看我想不想救,我想救的就没有救不出来的。” 勾小倩面上露出忧伤之情,侧目过去,轻声问道:“那你可探得我父亲的下落。” “这个……” 顾冲尴尬地挠起了脑袋,牛皮吹大了。 “你也知道,这段时间我一直在养身子。不过你放心,我答应过你的事情,一定会帮你办到。” 勾小倩嘴角勾出一抹笑意,眼中充满感激,纤手一指,说道:“那我帮你修缮这房子可好?” “你知道该如何修缮吗?” “这有何难?难不成你小瞧我。” 顾冲呵笑摆手,又不好拒了她的好意,说道:“你若帮我也好,我在宫中也不能总出来。这样,你找些巧匠先将房顶修缮,里面如何修缮,到时我再告诉你。” 勾小倩点点头,露出迷人笑容。 顾冲取出一张百两银票,说道:“这些你先用,再找人将院中杂草除了,买回来一些沙石。” 勾小倩看看银票却没有去接,摇头道:“你帮我们找回双龙令,我还没有感谢你,再说我有银子。” “你不是已经谢过我了嘛。” 勾小倩一愣,问道:“我何时谢过你了?” “那日在客栈中,若不是你为我驱寒……” “不许再提!” 勾小倩瞬间红霞飞面,转身过去,“我那是迫不得已,你若再提,我就……我就杀了你。” 顾冲嘿笑着,现在他可不怕勾小倩,也知道她不会杀自己。 “好吧,那这里就交给你了,这两日有机会我再过来。” 勾小倩背对顾冲,哼声道:“走吧。” 顾冲摇摇头,忍住笑意从勾小倩身边走过。 “屋内千万不要动,等我来。” 顾冲再回头叮嘱,勾小倩却又把身子转向另一侧,也不回应他。 等到顾冲走后,勾小倩才面带红晕转了过来。 气得她狠狠在地上跺下脚,扭身也离开了院子。 第59章 镖局听旧事 宫内开先河 陈天浩捧着一个木制盒子来到了撷兰殿门前,小春子见到,上前施礼。 “见过陈大人。” 陈天浩向里面张望一下,问道:“顾公公可在?” “顾掌事在公主房内,容我前去通报。” 陈天浩摆摆手,说道:“不必了,这是九公主交代制作的东西,你将它交给顾公公即可。” “是,陈大人请放心。” 小春子接过盒子,目送陈天浩离去后,捧着盒子走向后院。 九公主双手叉腰,气势汹汹地在屋内急步来回走着。 依婉怯怯地站在一旁,而顾冲的身子则随着九公主转过去转回来。 “凭什么她七公主就可以出宫,我不可以?” 九公主小嘴嘟得高高,一脸不高兴的样子,停下脚步转而问向顾冲。 顾冲一哈腰,劝解道:“主子息怒,奴才听说七公主是病体方愈,皇上才许她去宣王府上小住几日。主子咱不与她比,身体棒棒的多好呀。” 顾冲好言相劝,九公主却固执地挥着手,任性说道:“我不管,我就是要出宫去,不然我也病上一场。” “哎哟,主子,你这是糊涂了吧?好好的哪有盼着生病的道理啊。” “那你倒是想个法子呀,不然我在宫中都快要闷死了。” “主子别急,不出一日,我定让你稳居宫中,即便是让你出宫,你都不愿出去了。” 顾冲话音刚落,小春子捧着盒子就来到门外,禀道:“主子,工部尚书陈大人有东西送来。” 顾冲眉眼一喜,急忙道:“主子你看,来了。” 他接过盒子来到桌前,九公主等人都凑了过来。 盒子被慢慢打开,一块块小方块被整齐的码放在盒中,看上去稀奇古怪,还有不同的图案。 顾冲拿起一张幺鸡仔细看了看,别说,这工匠的手艺真是不错,雕刻的像模像样,就连染色也一点不比现代工艺逊色。 “这是何物?” 九公主也拿起一个木块,自语念道:“四万。” “这叫麻将,一共有条饼万三色加上东南西北风。这个东西可谓经久不衰,敢称经典传奇之作。” 顾冲对依婉说道:“依婉姐,你去拿些铺垫之物来。” 依婉取来了一块绸布铺在了桌上,顾冲将麻将全部倒在桌上,开始教她们玩麻将。 “这叫吃,这叫碰,杠上开花,海底捞月……” 百说不如一试。 九公主,依婉,小春子与顾冲四人分别坐下,一场前无古人的麻将局就正式开始了。 一个时辰过后,众人基本了解了规则。 顾冲自然不用说了,胡牌次数最多。小春子与九公主逊色一些,可是也胡了不少。只有依婉,悟性差些,只胡了一把牌。 “我又胡了。” 九公主抓到一张牌后,高兴地叫喊起来,将牌推倒在桌面上。 “好玩,好玩,这个真好玩。” 顾冲哄着九公主,说道:“奴才不是骗主子吧,咱们在宫中打麻将多好,等主子熟练以后,还可以小赌怡情,带些彩头。” “好呀,小顾子,这次算你有功。” “谢主子,不过我跟小春子毕竟不方便,只能偶尔陪主子玩会。这麻将又需四人才可,依我之见,主子不如教会春夏秋冬她们四个,这样随时都可以陪公主玩了。” “有道理,依婉,你去将她们四个叫来,陪我玩麻将。” 有了麻将九公主也不嚷嚷出宫了,顾冲也腾出来时间,回到自己房内,开始专心画设计图了。 两日后,顾冲来到小院处,看到房上的瓦片都已换了新的,烟囱重新垒砌完毕,院中的杂草也被清除了。 看来这两天勾小倩没少挨累。 顾冲走进房内,来到东北角上最小的那个房间,捡起一块碎石块,在地上与墙上画出了不少道道。 一会功夫儿,他听到了外面有脚步声传来,他便起身向院子中走去。 “管大哥?” 进来的人居然是书生管学文,这让顾冲感到奇怪,他怎么来了? 书生见到顾冲,微笑拱手道:“顾兄弟,我们又见面了。” 顾冲回礼,问道:“你这是作何而来?” 书生答道:“小姐有事回了幽州,让我来看护这个院子,她说或许我可以帮得上你。” 勾小倩走了! 顾冲皱皱眉头,她回幽州干嘛去了?只是书生没说,他也不好多问。 当下顾冲笑了笑,谢道:“如此多谢管大哥,我这里刚好需要人手。” 顾冲取出银票,交给书生,嘱咐道:“你去找些工匠来,再多买一些沙石,稍后我回来自有用处。” 管学文爽快答应,接过银票转身就走。 顾冲拍打几下手上泥土,也离开院子,奔着尚书府而去。 “陈大人,又来麻烦你了。” 顾冲也不似以前客气,直言道:“这些东西你帮我制出来,过几日我来取。” 陈天浩看了看图纸,上面有横竖不一的管子,还有几个箱子形状,不解问道:“这些是作何用途?” “一些小玩意而已,只是需要用精铜制作,铁的可不行。” 顾冲不想跟陈天浩解释太多,陈天浩以为顾冲肯定又是研究什么新东西,也没再多问。 “放心吧,两日之内,你来取便可。” 顾冲点点头,便与陈天浩告辞。 陈天浩欲留顾冲在府上吃饭,顾冲想着书生那面,好言谢绝了。 回到院中,书生还没有回来,顾冲进到屋内,继续设计管线铺设的位置,一道道线条画在了墙面上。 半个时辰后,书生回来了,还带着六七个工匠一起进了院中。 “我欲在此院中建一个荷花池,你们先给我挖出来。” 顾冲拿着木棍,在院子西角处画出来一个不规则椭圆形,然后一直延伸到北角上,又画了一个月牙形状。这样就是两个荷花池,中间通过水道相连,两个池子的水可以互通。 说干就干,工匠们先去挖池子,顾冲与书生则将整块的青石薄片挑选出来,放在一旁。 “顾兄弟,这些你作何用?” 顾冲一眨眼,神秘笑道:“那个用处可大了,到时候管大哥自然就知道了。对了,一会你再去找家民窑……” 从院中出来,顾冲想起了唐岚。 宁王曾暗示过,让自己多与他们交往。而且回京师分开之前,唐岚也说过要自己去看望她。 来到镖局,没有见到唐岚,倒是唐寿山正在镖局中。 “顾公公,快快请进。” 自打顾冲救了唐岚,唐寿山对顾冲那是感激不尽,态度自然也就大有转变。 顾冲客气一下,进了屋内。 “总镖头,唐岚去了何处啊?” “岚儿昨日刚离京师,随大光运镖去了开州,怕是半月方能归来。” “哦。” 顾冲点点头,想起了唐岚的心事,不禁问道:“总镖头,我心有一事,不知该问还是不该问?” “顾公公请问便是。” 顾冲笑了笑,慢声说道:“上次唐门归来途中,唐岚便郁郁不乐,我曾问其原因,原来是她思念娘亲了。” 唐寿山嘴角笑容渐渐淡去,双眉逐渐聚拢,脸色凝重起来。 顾冲见状,心知他不悦,但话已说出,不如直接挑明了吧。 “总镖头,按理说这是你们唐门家事,晚辈本不应该过问,只是我心中实在不忍,唐岚本应如花之年,却每日因思成伤。总镖头不觉得,这样对唐岚来说,很是不公吗?” 唐寿山沉默不语,许久过后,重重地叹了一声。 “顾公公有所不知,非是我不与她说,只是此事实在难以开口啊。” “总镖头若信得过我,可否说与我听?” 唐寿山犹豫之后,轻轻点了头,为顾冲讲起了二十多年前的一段往事。 “那时我正当年,有一次带人去蜀中竹林伐竹……” 唐寿山进到竹林深处,忽然发现一名衣着脏乱的女子侧倒在竹林中。 他迟疑一下,轻声呼喊:“这位姑娘……” 喊了两声不见那女子反应,他便走上前,伸手将她身体翻转过来。 当看到她面孔时,不禁皱起了眉头。 这女子发丝凌乱,遮住大半脸庞。 但唐寿山久居山中,还是一眼就看出来,这女子脸色惨白,呼吸微弱,他肯定是受伤了。 再一细看,这女子脚踝上有一丝暗红之处,两个细小的伤口正在向外渗出黑红色血迹。 “糟了,她是被赤焰蛇咬伤了。” 唐寿山一看伤口便知,这赤焰蛇是剧毒之蛇,一旦被此蛇咬伤,一刻钟之内人便会昏迷,半个时辰之内若不救治必死无疑。 来不及多想,唐寿山抱起这女子,急忙返回了唐门。 唐寿天听说唐寿山救回个女子,兄弟二人便急忙救治。 一个去地牢内抓了两条吸血蜈蚣,用来吸食女子体内毒血。另一个急忙用银针封穴,阻止蛇毒继续伤害女子体内器官。 两人救了一天一夜,终于将这女子从鬼门关里救了回来。又过了十天,这名女子才完全康复,形如常人。 当再次见到她时,唐氏兄弟才发现这名女子居然明眸皓齿,美若天仙。 询问后得知,此女名叫巧姑,就住在竹林镇上,只是自幼父母双亡,去年与其相伴的祖父也去世了,如今只剩下孤苦一人。 伤好后巧姑留在了唐门,渐渐的兄弟二人都对巧姑产生了情愫,而巧姑却一直对终身大事避而不谈,似乎刻意回避着什么。 直到两年后,一次唐寿山外出月余,回到唐门时,却看到了让他不敢相信的一幕。 唐门内欢天喜地,张灯结彩,居然是唐寿天要与巧姑大婚了。 唐寿山去找巧姑,可是不知为何巧姑却不想见他。于是他找到唐寿天质问,兄弟两人当场争执起来,险些动手。 唐寿山负气离开唐门,越想越气,于是在唐寿天新婚之夜重返唐门,将独守新房的巧姑抢了出去。 等到唐寿天宴后回到新房不见了巧姑,气的咬牙切齿,从此兄弟二人反目,形同水火。 “总镖头,那你将巧姑带去了何处?” 顾知道冲了唐氏兄弟的仇恨所在,但还有个关键的问题,巧姑最后去了哪里呢? 唐寿山接着说道:“我知道唐寿天不会放过我们,就将她带去了蜀中竹林,在竹林中躲藏了十天。” “后来呢?” 唐寿山重叹口气,回忆说道:“后来有一天,我回到竹林时……” 唐寿山拎着两只山鸡喜滋滋走回竹院,却看到唐寿天带着一群人正站在院内,而巧姑站在一旁,正低声哭泣。 两人相见,分外眼红,话没说上两句拉开架势就要动手。 巧姑上前挡在了唐寿山身前,哀求道:“求求你们,不要打了,我跟你回去。” 唐寿天满眼怒火,指着巧姑呵斥道:“你居然护着他?” 巧姑泪眼涟涟,向唐寿天说道:“我刚才与你说的都是真的,你答应我不要伤害他,我就跟你回去。” 唐寿山不知巧姑说了什么,将她拉开,怒喝道:“想带巧姑回去,除非杀了我,否则你休想。” 巧姑又站了出来,对唐寿山说道:“你错了,我本应该在唐门,是你将我掠了出来。” 唐寿山当时便愣住了,忙问道:“巧姑,你怎么了?” “我很好,我要回唐门了,从今以后,我们之间再无瓜葛了。” 巧姑说完,看都没多看唐寿山一眼,就向竹院外走去。 唐寿天怒哼了一声,带人离开了竹院。 空荡荡的竹院中,只留下唐寿山一人,惊愣在当场。 顾冲一皱眉,问道:“巧姑又被唐寿天带回了唐门?” 唐寿山点点头,说道:“我伤心欲绝,便离开了那里,创建了唐门镖局。直到几年后,我打听到巧姑生了个女孩,可是唐寿天却对她很不好,我心中一直放不下巧姑,便又回了唐门。” “这次唐寿天并没有见我,但奇怪的是却将那个女孩交给了我。我也没有见到巧姑,就带着这个女孩离开了唐门。” “这个女孩就是唐岚?” 唐寿山点点头,“不错,从此以后唐岚就一直在我身边长大,我视她如亲生女儿一般。” 顾冲睁大了眼睛,失声问道:“难道她不是你亲生的吗?” 唐寿山摇摇头,苦笑道:“不是,她是唐寿天的女儿。” 这下顾冲吃惊不小,唐岚居然是唐寿天的女儿! 可是,在他的推断中不应该是这样的啊,如果是唐寿天的女儿,那唐寿天又怎么会狠心要将唐岚沉塘呢? 第60章 宁王暗授意 夫子细说书 顾冲老实地在宫中呆了几日,多半时间都是陪着九公主打麻将。 自从有了麻将,九公主再也没嚷嚷出宫,从辰时一直玩到酉时…… 三日后,宁王来到了撷兰殿。 顾冲见宁王紧皱双眉,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便知道他肯定是心中有事。 顾冲欠身问道:“宁王,可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宁王点点头,慢声说道:“前几日,兴州富甲谢允家中被劫,丢失了不少贵重财物。” 顾冲心中不解,问道:“既然被劫报官就是了,跟您有何关系?” “这谢允经营的酒楼,几乎垄断了整个兴州城。家中财富自然不少,而且谢家小女,正是刑部尚书段长青长子的小妾。” 顾冲点点头,难怪有这么大本事,原来是朝中有人啊。 宁王继续说道:“据说谢富甲家中只护院就有五十余人,但却无力抵抗贼人闯入。可想而知,这贼人数量之众,武功之高。” “江湖中以此为生,且又有这般实力的,只有双龙会与大刀盟。” 顾冲眼睛一亮,这说着说着怎么提到双龙会了? “传闻大刀盟已经投靠了宣王,而段长青也是以宣王马首是瞻。这样说来,洗劫谢富甲的,必然不是大刀盟了。” 不是大刀盟,那很有可能是双龙会了。顾冲想到前几日勾小倩忽然离开了京师,难道真是她干的吗? 顾冲眯起眼睛,他在想宁王对自己说起这事,到底是想做什么? 难道他知道自己跟双龙会的人有接触?还是,另有目的。 宁王眼中抹过一丝忧虑,似乎是在自语,又好似是说给顾冲听。 “他不但在朝中拉拢己用,而且不断在宫外培养势力,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这双龙会不肯为其所用,他这次便要借此机会,除去双龙会。” 顾冲好像明白了,双龙会一除,外面就没有势力与大刀盟抗衡了。 也就是说,宣王便可以掌控江湖势力了。 “宁王,这可不行啊。要是没有双龙会牵制,那外面不就是宣王的天下了嘛。” 顾冲故作恍然的样子,愤然而说。 宁王点点头,叹声道:“可惜现在双龙会群龙无首,会主勾云龙不知所踪,形同散沙啊。” “勾云龙……” 这时顾冲才知道勾小倩父亲的名字,他眉头一紧,虽然是第一次听说,但这个名字怎么这么耳熟呢? “宁王,您的意思是……” 顾冲已经猜出来了,宁王是想保住双龙会,即便日后不为自己所用,但至少不能让宣王得逞。 宁王嘴角抹出一丝深笑,缓声道:“你在唐门曾自称是双龙会的分舵主,想必不会是无缘无故说出来的吧?” 顾冲嘿嘿回笑着,他果然什么都知道,看来宁王的眼线也是遍布各处啊。 “宁王,上次纯属巧合,我也是在益州时听到有人提起双龙会,便想着胡乱给自己起个名头,你想我身居宫中,又怎会识得双龙会的人呢?” 宁王品了品顾冲的话,点点头,或许真如顾冲所说,是他自己想多了。 “小顾子,你去给我办件事情。这件事情只有你去我才放心,双龙会的总舵在幽州……” 顾冲信心满满地从宫中出来,直奔他的小院而去。 宁王交代的事情再简单不过了,只需将事情告知给书生便可,谁知书生却不在小院内了。 院内荷花池的形状已经挖好十之七八,但不见一个人影。 不但书生不见了,连那些干活的工匠也不见了。 “不应该呀,书生这是干嘛去了?” 顾冲在院中站立思忖了片刻,又进到屋内,寻了一圈也没看到书生留下任何字条,随后又返回到院中。 按说勾小倩让书生来帮自己,书生是肯定不会离开的,除非是有了什么紧急事情。 自己是三日前回宫的,看院中水池挖掘的进度最多也只干了两日,也就是说书生至少已经离开一日了。 顾冲转身离开小院,在城中四处寻找,希望能见到吕不准。 可是吕不准也不在京师了,他预感到有些不妙。 “这下坏了,宁王交代的事情,没法完成了……” 一路无话,顾冲只身来到了幽州。 来时路上他的眼皮就一直跳个不停,再看城门处贴着的官府缉拿告示,就知此行凶多吉少啊。 告示上面画着双龙会一众画像,什么三剑七缺,算命先生,郎中书生一个不少,但却唯独没有勾小倩的画像。 进了幽州城,顾冲先找家客栈安顿下来,洗漱一番填饱肚子,趁着日头未落之际,他走出了客栈。 幽州乃是江南之地,城内水道交错,河水清澈见底。河面上一座座石桥横跨,与清清的河水相衬,彰显出这座古城的清幽与沧桑。 正因如此,才取名幽州。 此时已是申时,正是这座古城最为热闹之时。 河水中不时有小船摇曳而过,来往运送着货物。 两岸商家也是吆喝声不断,好一片繁华景色。 顾冲漫无目的在城中走着,双龙会的人他也只识得其中几个,想在偌大的城中找到这几个人,无疑是大海捞针。更何况现在官府正在缉拿他们,想来他们也不会傻到还留在城中。 但他别无去处,除了这里,顾冲不知道还应该去哪里才能够找到他们。 走着走着,顾冲来到了一家茶馆门前,扭头向里看去,茶馆内可谓座无虚席。 “……此时正是子时刚过,只听一声大喝,这伙贼人从墙外翻进来不下三十人之众。个个身着黑衣蒙面,手中提着断头刀,直奔谢府而去……” 茶馆内,一名五十开外说书先生正站在前面口若悬河说书,听得这些茶客聚精会神,甚至手端茶杯忘记了品茶。 顾冲进到茶馆屁股还没坐热乎,却见那说书先生将手中折扇一收,向大家一抱拳,嘿嘿笑道:“各位,今日便讲到此了,欲知后事如何,且听明日再讲。” “嘘……” 茶馆内顿时一片唏嘘声响起,茶客们听得意犹未尽,嚷嚷道:“别啊,常夫子,这正听到紧要之处,怎么还不讲了?” “是了是了,为时尚早,多说片刻又何妨。” 茶客们轰然起来,你一言我一语地劝说常夫子继续讲下去。 但那常夫子只是摇头淡笑,继续收拾手中家什。 顾冲知道常夫子不会再讲下去,他若讲了,明日这些茶客还会来吗? 常夫子带着歉意不停抱拳,带上自己家什离开了茶馆。 顾冲望着他的背影,起身跟了过去。 两人一前一后,前行不久拐进了偏巷。常夫子忽然停了下来,将身体转回。 “这位小哥,一路随我而来,不知何意?” 顾冲带笑上前,深施一礼,“适才听得滋滋入味,不忍割舍,故而冒昧相随,还请您老见谅。” “哈哈,一派胡言。” 常夫子仰笑起来,指着顾冲,说道:“我讲书之时,你尚未前来,只听只言片语就会入味,我又如何信得?” 顾冲没料到这常夫子眼睛还很毒,自己什么时候来的他都知道。 当下掩饰呵笑,“您老果非凡人,是小的失礼了。” “小老儿只不过是说书之人,小哥也不必有此奉承之说。” 常夫子摆摆手,注视着顾冲,“小哥若有事但请直说,若无事,恕我不奉陪了。” 顾冲浅笑出来,“实不相瞒,却有些事情想要请教先生。您老辛劳许久,想必也是口中干渴,不如我们寻个安静之处,细说如何?” 常夫子静静地打量着顾冲,见他言语和善,面相端正,犹豫片刻后点头答应下来。 “也好,只是我家中还有事情,不可耽误许久。” “不会,片刻就好。” 顾冲再次施礼,常夫子走过来带路,两人向回返去。 另选了一家茶楼,这次顾冲包下来单间雅座,点了一壶顶级雪融,算是报答常夫子。 “老夫眼拙了,没想到小哥如此阔绰,这顶级雪融可非寻常人能品的。” “您老客气,小的家资尚可,若您想品,小可随时恭候。” “哈哈,先行谢过。” 常夫子放松下来,细细品了口这顶级雪融茶。 两人闲聊片刻,还是常夫子沉不住了,“你找老夫来,必不是想听书,究竟为何,还请直言。” “这回您老猜错了,我只是想听书。” “听书明日便可,又何必如此破费?难不成另有原因。” 顾冲啧啧嘴巴,轻笑道:“适才在茶馆中,听您讲到贼人闯入谢府,不知这谢府可是城中富甲谢允的府邸吗?” 常夫子听后神情一紧,缓笑道:“小哥说笑了,讲书本就是凭空臆造,随口而说罢了。” “哦,这样说来,还真是巧了。” 顾冲眼睛一眯,低声道:“谢府不久前曾遭贼人劫过,而您适才所讲,似乎与谢府很是相似呀。” 常夫子懊悔地抬起手轻扇嘴巴一下,紧张说道:“是我未曾多想,有道是祸从口出,多谢小哥提醒。” “你已经祸从口出了。” 顾冲凝视着常夫子,冷声问道:“你是如何知道贼人有三十余人呢?难道也是随意一说吗?” “我自然也是随口一说,说的人数越多,才会……” “你觉得我会信你所说吗?” 顾冲打断了常夫子的话语,哼笑两声,“谢府被劫百姓皆知,但个中细情却鲜为人知。即便这贼人数量是你随口而说,那这子时刚过,你又是从何处得知的呢?” “这个……” “哈哈……可不要告诉我也是随口而说。” 顾冲面上一缓,含笑拿起茶壶,为常夫子续茶。 “您老放心,我也只是好奇而已。绝非贼人一党,也非官家暗探。” 说完,顾冲挑眼看向常夫子,见他长长舒了口气出来。 “这位小哥,你可是吓我不轻啊。” 常夫子抬起衣袖擦拭一下额头冷汗,端起茶杯一饮而下。 顾冲嘴角带笑,若不吓你,你又怎会说出实情。 “你能知此事不外乎三种可能。其一,你是贼人一党。其二,你为官家之人。这其三嘛……” 顾冲话留半句,是故意不说吓唬常夫子。 随后他又将脸板了起来,继续恐吓常夫子,说道:“我若将此事报官,您老认为,官家会不会给我赏银呢?” 常夫子急忙辩解,摆手道:“可不要乱说,我自然不是贼人一党。” “那你可是官家?” “也不是。” “这么说来,我倒很是好奇,此事你又是从何而知?” 顾冲不给常夫子考虑时间,话语连珠,说道:“这个你可要想好了,要是再随口一说,只怕就会牵连到自己身上了。” “我……我……” 常夫子紧张地张开口,却语无伦次不知该说什么。 顾冲时紧时缓,常夫子紧张,他却又变得柔和起来。从怀中摸出一块银锭,放在茶几上。 “您老放心,此事我不会对任何人说起,但你要告诉我,你是如何知道此事的。” 常夫子看了看银锭,又看了看顾冲,犹豫不决。 “你确定不会殃及到我?” 常夫子试探问向顾冲,顾冲肯定点头,说道:“你知我知,出你口,入我耳。” 常夫子轻轻点头,小声说道:“这事并非他人告知,而是我亲眼所见。” 顾冲眉头一挑,颇感意外,忙问道:“你看见了什么?” 常夫子眼睛半眯,回忆道:“那夜我与几个朋友对饮,不胜酒力醉睡过去,等我醒来已是子时……” 常夫子半醉半醒向家中走去,此时虽已酒醒大半,但还是腿脚发软,走起路来左摇右晃。 眼看就要踏上石桥,常夫子脚下一滑,踩到一块松动的石板,身子跟着一歪掉进了河中。 好在河水不深,扑腾几下后常夫子从河中站了起来。 这下浑身都湿透了,他的酒劲也完全清醒。就在他正准备爬上岸时,忽然听到了岸上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常夫子紧贴着河岸站在河水中,看着桥上一个黑影接着一个黑影急匆匆地跑了过去。 细数一下,居然有三十多人。 常夫子吓得不敢出声,等那些人过去许久后,才爬上岸来。顾不得衣衫湿漉,急忙跑回了家中。 “第二天就传来谢府被劫的消息,你想啊,肯定是那些黑衣人干的。” 常夫子提起这事,多少还有些后怕。 顾冲凝眉片刻,问道:“你看到他们时,他们是奔谢府而去,还是……?” “不,谢府在桥北,他们是从北面上桥,过桥后奔东门而去。” “哦,我知道了。” 顾冲笑着伸手指指茶几上的银锭,常夫子连忙推手拒绝,“这个我还是不要了,只要别牵连到我身上……” “你放心,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第61章 双龙会遇难 勾小倩被劫 第二日一早,顾冲驾着马车,出了幽州城东门。 幽州沿官道一直向东便是兴州,但顾冲知道双龙会的人肯定不会去兴州。 按常夫子所说,他们向东而去,应该就藏匿在两州之间的某处。 顾冲驾车前行二十余里来到了一个村庄,村子不大,看上去不过几十户人家。但这里却堪比城镇,茶铺客栈等一应俱全。 “店家,来碗茶水。” 顾冲走进路边一间草棚坐下,伙计二话不说,提着大茶壶过来,将一瓷碗放在桌上,手腕猛地一抬,茶水从高处注入碗中,居然滴水未撒。 “好厉害呀!” 顾冲禁不住赞叹一句,那伙计憨笑一下,答道:“熟能生巧而已。” “这么说来,你这间茶铺也是经营许久了。” 顾冲挑眉笑问道:“在这偏僻乡村之处,生意可还好吗?” 伙计点点头,答道:“前方二里处就是官渡,这客人坐船久了,就会来这里休息片刻,故而生意尚可。” “官渡?” 顾冲皱皱眉,眼神中带着疑惑望着伙计。 伙计笑道:“是啊,前面就是小凌河渡口。” “不对呀,我去过兴州,这一路都是官道,何来官渡啊?” 顾冲说完猛然想起,他与书生上次是从陵州直奔东南而去,这次则是从幽州出来,不是一条官道。 “客官,怕是你记错了吧,这幽州欲去兴州必过小凌河。只不过原先河上只有私渡,前两年才刚刚开了官渡。” “哦,那过河只能坐官渡了。” 伙计呵笑一下,低声道:“私渡也是有的,只是不要让官家知晓了。沿官道直走便是官渡,向东北方向可达私渡。私渡的价钱可是便宜不少啊。” 顾冲轻轻点头,端起了茶杯。 休息片刻后,顾冲驾车继续前行。 正如伙计所说,行出不到二里,官道上出现了一个岔口。 宽敞的官道继续向东,另有一条略窄的土路,延伸向东北方向。 双龙会的人数众多,如果他们真到了这里,必然不会去官渡。 顾冲不假思索,一扽缰绳,下道奔东北方向而去。 继续前行不远,一条河水便出现在眼前。 河岸边停放着几条小船,几个渔夫打扮的人分散坐在船上。 顾冲停稳马车,跳下去向那河边走去。 “这位大哥,我想过河,不知该如何过去?” 顾冲来到一位汉子面前,抱拳问道。 那人打量顾冲片刻,又望望他的马车,向东伸手一指,“渡河去官渡,你来这里作何?” 顾冲嬉笑出来,说道:“官渡价钱太贵,路上茶铺伙计告诉我说这里渡河便宜许多。” 那人凝眉问道:“那他没有告诉你,这里只能载人,却不能载马车过河吗?” 顾冲摇摇头,又看看小船,还真无法将马车运过去。 没有马车可不行,指不定还要走多远呢。 正当顾冲左右为难之时,最南侧一条小船上,那人轻轻抬头,宽大的斗笠下一双鹰利的眼睛露了出来。 “这位公子,我载你过河可好?” 顾冲寻声望去,只见这人脸面都被斗笠遮挡,只看得鼻子以下,嘴巴上有两撇八字胡须,但这声音却有些耳熟。 “那我的马车怎么办?” 顾冲走了过去,那人坐在船上未动,低声道:“我自有办法。” 这时顾冲走到了他面前,那人也将头抬了起来。 顾冲一见,差点喊了出来,原来是船夫于会水。 于会水嘴角一撇,露出淡淡微笑。 顾冲见他易了妆容,便当作不识一般,点头道:“好吧,你先载我过去。” “公子请上船。” 顾冲上了小船,坐在了船头。于会水划起双桨,小船向河对面驶了过去。 “于大哥,你这胡须一粘,我几乎认不出你来了。” 远离岸边,顾冲跟于会水打了招呼。 于会水哈哈一笑,说道:“官府正在缉拿我们,不作装扮,岂不是暴露出来。” “是啊,现在风声正紧,你还留在这岸边,作何?” 于会水笑而不答,问道:“顾公公因何而来啊?” “自然也是因为你们,你家小姐可好?” 于会水笑容戛然而止,问道:“因我们而来?” 顾冲点头道:“我听到消息,官府这次号令了大刀盟,欲对双龙会不利。” “大刀盟?双龙会与他们并无恩怨,他们又为何会听从官府指令?” “大刀盟已经投靠了宣王……” 说到这,一个浪打了过来,船身一晃。 顾冲急忙伸手抓稳,催促道:“等过了河再细说,我晕船。” 于会水没再出声,手上加力,小船快速前行。 很快到了对岸,从草丛中出来一人。 于会水将船绳抛了过去,那人接住将小船拉到岸边。 “这位公子的马车在对岸,你妥善安排。” “是。” 那人答应一声,跳上小船,调转船头又划了回去。 “顾公公这面请。” 于会水说完,当先在前面引路,顺着一条岸边小路,向里面走去。 一路崎岖,走了大约一刻钟时间,于会水停下脚步,回头张望一下。 “顾公公,请。” 这回更难走,穿过一段枯草地后,顾冲终于看到了树林外的两间茅草屋。 草屋外一人听到声音,站起身向这面望来。 顾冲一见笑了出来,原来是老熟人书生管学文。 “顾公子,你怎么来了这里?” 书生惊喜相迎,这时茅草屋门打开,算命瞎子吕不准与采花郎中叶入房一起走了出来。 “见过各位。” “见过顾公子。” 几人抱拳施礼,一番寒暄过后,围坐在小院中。 “幽州谢府劫案,是你们做的吧?” 顾冲开门见山,书生等人互视过后,点了点头,“不错,是我们干的。” “这次宣王暗授官府,还联络了大刀盟,要将你们赶尽杀绝。” 众人听后神色凝重,官府追查在他们意料之中,但大刀盟的加入,却让他们感到意外。 “大刀盟占据京师以北,我们双龙会在南,从来互不侵犯,他们又为何借机发难?” 采花郎中叶入房愤恨拍下桌子,吕不准一捋胡须,不急不慢说道:“这还用问嘛,肯定是大刀盟已经投靠了朝廷。” “不错,据我所知,他们现在已经为宣王效命了。” 书生恍然道:“难道小姐失踪就是大刀盟所为?” “什么?你们小姐失踪了!” 顾冲瞪大了眼睛,惊地张着嘴巴半天没有合拢。 吕不准叹了口气,愁眉说道:“准确来说,是我们小姐被人劫持了。” 真是玩了一辈子鹰,反被鹰啄了眼。 顾冲心想:你们就是干这行的,现在可好,倒让人家把你们小姐给绑票了。 书生从怀中取出一张信纸,递给了顾冲。 顾冲打开一看,上面只有寥寥两句话,“欲救勾小倩,备好千两银。” “到底怎么回事?” 顾冲关心勾小倩,急忙问道。 “十余日前,小姐将我们召回,她说探听到会主被关押在幽州大牢内,便与我们商议,想要劫牢救出会主……” 吕不准刚说到这里,看见顾冲苦笑摇头,便不解问道:“顾公子摇头何意?” 顾冲轻哼一声,淡声道:“幽州本是双龙会盘踞之地,即便你们会主真被官府拿到,难道他们会傻到将人押在幽州大牢吗?” 叶入房听后连连点头道:“不错,若是我也不会将会主押在幽州,宁可远些送去京师或者青州大牢。” 一句话挑破云天,叶入房无意之间提到青州,让顾冲脑中猛然回想起来。 青州大牢里…… “吕大哥,你继续说。” 顾冲并没有说出来,而是继续询问吕不准。 吕不准接着说道:“商议过后,我们分别入城详细打探,但第二日小姐却忽然不见了。 紧接着,便有人将这封信送到我的卦摊处。” “是何人将此信交于你的?” “是一个孩童,他说是一个男人给了他两文钱让他送过来的。” 顾冲轻咬着嘴唇,眯起眼睛心里琢磨着。 看起来这劫持勾小倩之人是为财而来,但真的是这样吗? 勾小倩是双龙会的当家小姐,为了钱财与双龙会结上梁子,显然不是明智之举。 更何况,勾小倩是会武功的,想要劫持她也并非易事。看来对方对她很是了解,至少有八成把握才会对她下手。 “吕大哥,我冒昧问一下,双龙会有很多银两吗?” 吕不准摇摇头,答道:“我们双龙会劫的钱财多救济百姓,会中兄弟倒无过多钱财。” “为了救小姐,我们才劫了谢家。” 于会水在一旁接话说道,顾冲听后,眉头一挑,问道:“你们劫财是为了赎回小姐?” “是啊。” “这么说来,是你们小姐先被人劫持,然后你们才动手劫了谢家。” 众人对视后,一起点了头。 顾冲沉默不语,他无法判断对方到底是什么目的。双龙会并没有银两,而对方却为钱财而来,难道对方并不了解双龙会内情,只是随意劫持了勾小倩吗? 一时间,整个院中静得出奇,没有一人发出声音。 “顾公公,你可有办法救我们小姐?” 于会水忍不住了,他跟顾冲去唐门时见识过顾冲的胆识,此时只能将希望寄托在顾冲身上了。 顾冲抬眼看看于会水,指了指自己脑袋,慢声说道:“让我想想。” 小院中再次恢复了寂静,顾冲反复捋顺着事情的经过,寻找着可能出现的线索。 “你们可知勾小姐是从何处探得消息,说会主囚禁在幽州大牢?” 这是个关键,如果没有这个消息,勾小倩是不会回幽州的。 吕不准等人八目相对,纷纷摇了摇头。 顾冲又问道:“那你们去劫谢家筹集赎金,又是何人出的主意?” “是烈日剑杨谈笑提议,我们大家一致赞同的。” “哦,他现在何处?” “我们成事后便分散开来,三剑自行离去,吴良他们也隐匿起来。” “劫的钱财呢?可够赎金?” “……” 吕不准没有回答而是望向书生,书生答道:“藏在一个隐蔽的地方。” 顾冲对着书生微笑一下,看来他们还不是十分信任自己。 “现在看来,别无他法。吕大哥,不如你卜上一卦如何?” 吕不准咧咧嘴,勉强笑了出来,讪声道:“顾公子就别挖苦我了,我那都是哄骗人的……” 顾冲倒是笑的开心,脆声道:“既无他法,倒不如先填饱肚子。” “是了,顾公子一定是饿了。” 吕不准抬头望向于会水,说道:“船夫,你与郎中去弄些酒菜回来。” “嗯,顾公子稍待,我们很快就回。” 船夫与郎中两人离去,吕不准也站起了身,说道:“顾公子,先让书生陪你,我去生火煮饭。” “好,有劳吕大哥了。” 顾冲略微欠身,等吕不准进了草屋后,对书生说道:“陪我去附近走走。” 书生点点头,刚要喊声告诉吕不准,被顾冲抬手止住。 两人沿着荒路向前走了一会,顾冲在一棵树旁停下了脚步。 “顾公子,你是有话要对我说吗?” 书生近身来,顾冲微微点头,说道:“这件事情多有蹊跷,依我看来,你们这些人中或有内鬼。” “何以见得?” 书生面上一紧,凝神问道。 顾冲淡笑一下,说道:“就凭那张信条。试问一下,你们四处分散,居无定所,对方又是怎么能够将信条送过来的呢?” 书生仔细分析着顾冲的话,不解问道:“可若是有内鬼,定然知道双龙会并无银两,为何还要劫持小姐?” 顾冲慢慢点头,沉声道:“奇怪之处就在这里,似乎不合情理。” 书生看向顾冲,忽然间一抱拳,问道:“顾公子,既然你怀疑我们之中有内鬼,敢问一下,为何还要对我说出?” 顾冲挑眼看他,嘿嘿一笑,“因为你肯定不是啊。” “为何?” “这还不简单嘛,因为这些事情发生之时,你一直都在京师帮我修缮房屋,并无参与其中。” “是的,我是接到小姐失踪的消息才赶回幽州的。” “还说,你就不能给我留个字条,好在我胡打乱撞找到你们。” “抱歉,我听到消息后焦急万分,便连夜赶回了幽州。” 顾冲并没有怪书生的意思,将目光凝视远处。 书生过来站在他身边,轻声问道:“顾公子,真的没有办法救我们小姐吗?” “等……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对方很快就会再有消息传来。” “那是最好,交了赎金就能救回小姐了。” 顾冲苦笑摇摇头,忧心说道:“只怕这赎金一交,你们小姐反而会小命不保。” “啊……!” 书生惊愣片刻,很快他就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第62章 见信起疑心 寻迹入城中 两人返回到草屋处,看见炊烟已升起。 一会儿功夫,叶入房双手提着酒菜也返了回来。 “于大哥呢?” 顾冲不见船夫,顺嘴问了一句。 叶入房将酒菜放在石桌上,答道:“他在河边,不用管他。” 吕不准拿着碗筷从屋内出来,摆放桌上,笑道:“顾公子,咱们先吃。” 顾冲没再多问,便点点头,“好吧,我也确实饿了。” 叶入房端起酒坛要给顾冲倒酒,顾冲伸手一挡,说道:“多谢,我不饮酒。” 书生舔舔嘴唇,将碗举起,“顾公子确是不饮酒,他的那份便由我替饮了。” “想得美,这可是陈年佳酿,要不是顾公子来了,我还舍不得拿出来呢。” 郎中抱着酒坛一副不舍的样子,书生则笑眼齐开,巴结讨好要着酒喝。 “顾公子,你慢用,不用管他们。” 吕不准半起身给顾冲夹菜,顾冲点点头,问道:“吕大哥,这大刀盟你可了解?” 吕不准放下竹筷,慢声答道:“大刀盟三十年前原是吕梁山无创道人所建,其弟子有四巧剑姑,八大刀手。也曾在江湖上鼎盛一时,只是后来不知为何消声灭迹了。也就在几年前,大刀盟重现江湖,盟主乃是当年的八大刀手之一金刀严立,但其余人却都不见了踪影。” “那他们现在势力如何?” “虽不及当年,但也不容小觑。刚成立之初,还曾经在固州劫过法场,就连官府都拿他们不住。” “大刀盟敢明着跟官府斗,他们也算是条汉子。” “可惜渐入歧途,他们在京师以北打家劫舍,百姓已经恨之入骨,官府虽年年征伐,却总是不了了之。” 顾冲点点头,淡声问道:“这么说来双龙会与之相比,势力应该是伯仲之间了。” “这个……” 吕不准皱皱眉头,叹声道:“若是会主尚在,应该不分伯仲。现在看来,大刀盟略胜一筹。” 顾冲明白了彼此实力,多少有些担心。 官府与大刀盟这一明一暗两股势力若同时发难,只怕双龙会凶多吉少啊。 郎中与书生两人欢饮,半个时辰过去一坛陈酿便见了底。顾冲也吃饱了,却仍不见船夫回来。 “顾公子,前面不远有个镇子,我让书生陪你前去寻家客栈可好?” 吕不准见顾冲也吃饱了,便想着找个地方让他休息一下。 顾冲摆摆手,慢声说道:“不必,我就与你们留在这里,当务之急是想办法救回小姐。” 他这样一说,吕不准反倒露出愁容,叹气道:“可是我们并无办法,只能苦等下去。” “等待就是最好的办法,不出三日,应该会有消息传来了。” 这夜,顾冲站在院中仰望星空,勾小倩的一颦一笑呈现在眼前。 原本以为她只不过是过眼云烟,不曾想却也上了心头。 正如顾冲所料,第二日辰时,一人便急匆匆地赶来。 “算命的,快出来,今日早上有人……” 来人四十多岁,长相白净文雅,眉宇间凝聚着一丝慌乱。 他见到从草屋走出来的顾冲,话说一半又止住了。 “吴掌柜,你怎么来了?” 书生当先迎上前,吕不准跟在后面,指着顾冲引荐,“这位是顾公子,自己人,这位是钱庄掌柜吴前。” 顾冲微笑点点头,吴前也跟着点头打了招呼。 “算命的,你看这个。” 吴前将一张信纸递给了吕不准,吕不准看后,眉头紧锁。 “顾公子,你看。” 吕不准转手将信纸递给顾冲,顾冲接过一看,上面写着:“明日辰时初,千里滩换人。” “今日早上,伙计发现这信条被人从门缝里塞进来。” 顾冲细看着手中的信条,折好后慢慢塞进了自己怀中。 “吴掌柜,你的钱庄是在幽州城内吗?” “不错,就在南巷路口。” “那千里滩又在何处?” 书生答道:“在小凌河上游十里处,距此不远。” 顾冲轻轻点头,眯起眼睛沉思起来。 “算命的,我看把兄弟们召集起来,明早咱们就是拼了命也要把小姐救回来。” 郎中鼓着腮帮,气恼地喊着。 吕不准点点头,附和道:“这是自然,吴掌柜去通知阙掌柜与衣掌柜,再去通知三剑他们,今夜各自带人来这里集合。” “慢着……”顾冲眼睛一睁,喝声止住了他们。 “依我看,还需从长计议。” 众人质疑地望着顾冲,吕不准不解问道:“顾公子此话何意?双龙会兄弟分散各处,若再耽搁,只怕子时之前无法聚集此处。” 顾冲环顾了他们一圈,耐心说道:“你们小姐有难,我很理解你们现在的心情。我也想救她,但我们必须想个万全之策出来。” “这么说来,顾公子一定是有计策了?” “没有。” 顾冲耸耸肩,将双手一摊。 众人眼中刚刚泛起的希望之光,被顾冲两个字给瞬间熄灭了。 “你没办法说有什么用,还不是得拿银子去赎人。” 郎中被气得一翻白眼,侧身一屁股坐在石凳上。 顾冲却淡笑出来,对吴前说道:“吴掌柜,不如这样,你先回去召集好兄弟,午时三刻,一有消息我会让书生去通知你。” 吴前看了一眼吕不准,见吕不准没说什么,便点点头,向众人一抱拳:“那我先回去了,晚上见。” “吴掌柜小心。” 众人回礼,目送吴前离去。 顾冲来到桌旁挨着郎中坐下,郎中翻看他一眼,将身体转向另一旁。 吕不准与书生也走了过来,一起围桌坐下。 “顾公子,你遣走吴掌柜必有原因,不知可说与我们听听。” 吕不准看出些端倪,顾冲轻叹一声,说道:“我总觉得事出蹊跷,其中怕是另有阴谋。” “说来听听。” 顾冲从怀中将信纸取出,平铺在桌面上,说道:“这时间与地点都使人生疑。按说劫人索财之事都应该放在夜间,哪怕是日落之时也有情可原,但对方却将时间放在了早上,难道就不怕我们认出他们面貌吗?” “还有这个地点,千里滩我虽然没有去过,但听这个地方应该是宽阔之地,劫匪选这里又是为何呢?” 郎中将身子转了过来,大声答道:“不错,那里靠近河边,几丈之内都是河滩,最近的林木也在十丈开外。” “这就是了,他们选在这无处藏身之地交易,难道就不怕我们将他们围住吗?” 顾冲嘴角轻轻抽动,轻笑一声,“只有一种可能,就是他们不怕我们人多,因为他们比我们的人还要多。” 此话一出口众人皆惊,书生一拍脑门,惊诧说道:“难道对方索取赎金是假,引我们前去才是真。” 几人面面相觑,顾冲的话不无道理,真若那样,岂不是自投罗网。 顾冲又指了指桌上信条,慢声说道:“这张信条与上次送来的完全不一样,上次字迹潦草,随意写在一张纸上。而这次,字迹清晰工整,而且这是一张专门书写而用的信纸。” 吕不准再次拿起信纸,端详片刻,将目光望向了顾冲。 顾冲浅笑,说道:“吕大哥,你随我进城一次。” 吕不准明白了顾冲想做什么,点点头,嘱咐道:“你们守在这里,我与顾公子很快便回来。” 郎中与书生不知他们何意,但既然吕不准说了,按他说的去做就是了。 顾冲与吕不准来到河边,船夫正斜靠在船上,目光望向河对岸。 “船夫,送我们过河。” 吕不准喊了一声抬腿上了小船,回身伸手去拉顾冲。 船夫扭头看到他们,问道:“去哪?” “进城。” “进城?” 船夫很是惊讶,缓缓站了起来,“进城干嘛?” 吕不准一捋稀疏胡须,心照不宣地看着顾冲淡淡一笑,说道:“寻人。” 两人到了对岸,船夫吹声口哨,不远处一个年轻人走了过来。 顾冲一见,正是他来时在对岸接应的那人。船夫交代几句,这年轻人点点头,带着顾冲与吕不准转身走了。 很快来到一处农家,顾冲的马车正停在院中。 吕不准进到屋去,一会功夫换了一身粗布衣衫,打扮成一个车夫的模样。 年轻人将马车套好,牵着来到顾冲面前。 “公子请上车,我送你们进城。” 顾冲点点头,与吕不准一起钻进车厢内。 那年轻人跃上车辕,一声轻喝,马车便向着幽州驶去。 “顾公子,这幽州城内代写书信之人不过五六人而已,想来定会找到的。” 吕不准明白顾冲之意,从信纸上来看,很有可能是请人所写。如果真是的话,按照字迹找到写信之人,就或许会有新的线索。 顾冲也是此意,暗处的这个人对双龙会十分了解,不但认识吕不准,还知道钱庄所在。 如果不把这个人找出来,双龙会早晚都会毁在他的手中。 “吕大哥,冒昧问一句,你们劫来钱财所藏之地,有几人知道?” 顾冲这句话问的确是唐突,吕不准神情一紧,但还是回答了顾冲,“三人。” “你与船夫,另一个是谁?” “烈日剑杨谈笑。” “又是他……” 顾冲琢磨片刻,继续问道:“那将银两藏在河中,也是杨谈笑的主意了?” “你……!” 这句话着实让吕不准吃惊不小,银两所藏之处可谓极其隐秘,顾冲是怎么知道的? “顾公子,你怎会知道?” 顾冲淡笑道:“昨日我在河边见到船夫就觉得奇怪,现在风声正紧,他怎么还会露面渡船。而且连吃饭也不见他,他一直守在河边,肯定是有原因的。” 吕不准惊讶过后,剩下的只是对顾冲钦佩,抱拳道:“顾公子真是神人,所料一点不差。” “这么说来,这个主意也是杨谈笑所出的了?” “不错,杨谈笑为三剑之首,会主与小姐不在时,会中多是由他号令。” 顾冲点点头,笑了笑,说道:“的确是个好主意,藏在河中可谓万无一失。” 吕不准讪笑几声,摇头道:“可还是被你识破,并非万无一失。” 顾冲轻轻一笑,慢慢闭上了眼睛。 他的脑海中在想着另一件事情,一件让他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 车到幽州城外,吕不准下车从年轻人手中接过车鞭。摇身一变,他成了车夫,那年轻人变成了顾冲的随从。 “站住,干什么的?” 守门兵士拦下了马车,上前盘问。吕不准满脸堆笑,欠身答道:“我家公子进城探亲。” “从哪来的?” “从兴州而来。” 兵士来到车旁,用佩刀挑开车帘,向里面望来。 顾冲坐在车上,嘻嘻挤出笑脸。 那兵士打量他一番,又看了看另一侧年轻随从后,将车帘放下。 兵士又绕到吕不准面前,细看了一会,觉得吕不准有些眼熟,便回头向城墙上贴着的缉拿告示看了过去。 吕不准心中一紧,眉心凝聚,难道他认出了自己? “咦!你怎么跟告示上这人有些相像。” 兵士又看看告示,上面吕不准的画像眼睛是向上翻的,现在他恢复了正常模样,看上去倒有些区别。 顾冲掀开车帘跳了下来,呵笑着来到吕不准与兵士之间,用身体挡住了吕不准。 “这位兵爷,我这仆人跟随我十余年未曾离开身旁,又怎会是贼人呢?” 顾冲抬眼望向告示,巧的是吕不准画像上左眉上方刚好被溅了个泥点,看起来就像黑痣一般。 “你看,那贼人有眉痣,你定是认错了。” 这兵士看看告示,又看看吕不准,一副不决的样子。 顾冲趁热打铁,摸出一块碎银悄悄递了过去,笑道:“兵爷辛苦,一点心意买些茶喝。” “哎呀,公子真是客气……” 这下兵士不再犹豫了,可以肯定是自己看错了。立刻换了笑容,说道:“是我看错了,公子请进城吧。” “多谢,多谢。” 顾冲抱拳施礼,当先向前走去。吕不准牵着马车跟在后面,也进了城中。 远离城门后,吕不准将马车交给那年轻人,向顾冲一使眼色,两人向南街走了过去。 第63章 闲逛烟柳巷 硬闯桃花苑 南街走出不远,吕不准就停下了脚步,用眼神示意顾冲向前看去。 顾冲定眼一看,前面不远有一家钱庄,心下便明白了,这是吴前的钱庄。 钱庄对街拐角处,一个不大的摊位摆在那里,一旁还立了一面黄色布幌,上面只写一个书字。 “那人是贾秀才,在这里代人书信已经十余年了。” 顾冲点点头,向前一指,问道:“这南街上还有代书的吗?” “没了,只有贾秀才一人。” “那走吧,我们换条街。” 顾冲知道肯定不是贾秀才写的,就算再笨的人,也不会选在钱庄对面。 两人转到西街,这里比南街要繁华许多,沿路都是商家,街口巷角摆摊位的更是比比皆是。 “这街上有两位先生,一位在烟柳巷口,一位杨家铁铺门前。” 顾冲点点头,不急不慢向前走着。 两人来到杨家铁铺门前,见到一位写书先生正在摊位上代人写信。 顾冲轻步走到一旁,驻足观看。 看了一会,顾冲慢慢摇摇头,看一眼吕不准,转身继续向前走去。 “顾公子,这个不是吗?” “不是,字迹完全不一样。” 两人沿路一直向里,不远处又看到一位写书先生,正坐在摊位前。 顾冲走到他面前站下,这写书先生年轻的很,不过三十出头,文质彬彬的模样看起来颇有些才华。 “这位公子,可是要代写书信吗?” 顾冲笑了笑,轻点头坐下,问道:“如何写法?” “不知公子要写什么?家书百字以内三文,诉状五文,若是写族谱一类,则需再议。” 顾冲想了下,说道:“那就劳烦你帮我写首诗吧。” “好,不知写哪首……” “我来念,你来写。” 顾冲嘴角微动,随口吟道:“明朝几时醒?日上辰时初。新人换旧梦,醉卧千里滩。” 吕不准一听便明白了,顾冲将信条上的字嵌进了诗中,这样一对比就一目了然了。 先生也不含糊,落笔之时已将诗写好,双手递给顾冲,“公子请过目,可还满意?” 顾冲接过来,看到诗句后眼睛不由一亮。 随后伸手入怀,将怀中信纸取了出来。 “没错,字迹一模一样。” 顾冲侧头对吕不准露出浅浅一笑,将信纸递给先生,问道:“先生请看,这可是你所写?” 先生接过信纸,一眼看去便接连点头,“不错,这是我早上代人所写。” “是何人请你所写?” 先生略微回忆,答道:“是一男子,身材比这位仁兄略矮一些,体型消瘦,两条八字眉……对了,他嘴角处似有一道伤疤。” “是他!” 听到这里,吕不准惊呼起来。 顾冲知道,吕不准肯定是认出了这个人。 “多谢先生。” 顾冲也没吝啬,一块碎银放在摊上,起身向一旁巷子里走去。 吕不准跟在顾冲身后,两人来到无人处。 顾冲站定,回身问道:“可知何人?” “梁上天!” 顾冲微愣,怎么会是他?这不是当初偷了双龙令塞进自己怀中的那人吗? “这个卑鄙无耻之人,当初盗了双龙令,现在又来劫持小姐,我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吕不准咬牙切齿,顾冲却心中犯了嘀咕。 他记得勾小倩说过,双龙会武功出众的只有三剑七缺,只凭一个梁上天就能劫持了勾小倩吗? “这梁上天武功如何?” 吕不准不屑答道:“武艺倒是平常,不过此人有一看家本领,就是擅长盗取。 顾冲十分冷静,分析道:“吕大哥,你想,他自从盗取双龙令后就不见了踪影,可是现在为何又敢出现在幽州?” “只有一种可能,他知道双龙会的人现在都不在城中。” “不错,也就是说他现在并无忌惮,或许还在城中。” 顾冲四下环顾,见到对面巷子内喧声起伏,人影攒动,便问道:“为何那里如此热闹,而这个巷子却不见人影?” “那是烟柳巷,里面多是青楼。” 顾冲听后眉头一展,又问道:“这梁上天可好女色?” 吕不准讪笑点点头,答道:“确有此好。” 顾冲露出一抹诡笑,似乎自语一般,慢声说道:“我若是他,此时已无后顾之忧,必会去这烟花之地找找乐子。” 吕不准恍然大悟,连连点头,笑道:“顾公子神机妙算,我们走。” 说走就走,顾冲在前扮作富家公子,吕不准紧随其后。 两人穿过西街,步入烟柳巷。 这烟柳巷看着窄小,却很幽深。 两侧众多红粉女子浅衣宽带,半遮酥胸,抖着手中绢帕媚声轻唤,使人酥麻入骨。 “这位公子,进来听个小曲吧,我家姑娘可是个个水灵的可以捏出水来。” 顾冲刚刚进去不远,一名老鸨就扑了上来,很自然的将手臂搭在了顾冲肩上。 “好,就你家了。” 顾冲也不挑食,顿时眉开眼笑,还时不时用眼睛瞄向老鸨胸前幽深之处。 一旁的吕不准不禁轻皱双眉,看起来这顾公子更要强过梁上天啊。 别看这烟柳巷窄小不起眼,这进到厅里可真是别具洞天,不但装饰豪华,而且特别宽敞。 “公子,可有中意的姑娘呀?” 老鸨亲自接待,从桌上拿起茶壶为顾冲斟茶。 “我从外乡来,并无中意之人,不如妈妈留下来陪我吧。” 老鸨微微一愣,随即媚笑出来,“公子说笑了,若是早些十年,奴家倒是巴不得呢。” 顾冲嘻嘻一笑,挤眉道:“妈妈现今也是体态丰腴,姿色绝佳。依我看来,却强过那些姑娘百倍呢。” “咯咯,咯咯……” 老鸨掩嘴颤笑,身子轻轻扭动起来,“公子真会说话,怕是来时吃了蜜糖吧。” “咳咳……” 吕不准在一旁轻咳两声,他实在看不下去了,想着顾冲不问正事,怎么还跟这老鸨打情骂俏起来了。 顾冲嘿嘿一笑,正色起来,“妈妈,实不相瞒,我有一随从来了此处,三十年岁,八字眉,嘴边有一伤疤,不知可曾见到?” 老鸨一听顾冲原来不是寻花问柳,而是寻人啊。 “公子,我这里可没有你的随从。” 顾冲淡声问道:“你为何如此肯定?” “公子,这时辰尚早,我这里前后也没进来几个客人,我还能记不得嘛。” 顾冲笑着点头,抬眼望了望楼上,见到楼上一片寂静,估计姑娘们还都没起来呢。 “不错,时辰是早了些。” “是了,若是晚些,我这里可热闹了。” “公子,既然不在这里,我们走吧。” 吕不准在一旁催促,心想你可别聊了,抓紧时间去下一家吧。 顾冲却不急,慢慢端起茶杯,细细品了一口,“老吕,急什么,我还想听曲呢。” 吕不准一愣,可老鸨在一旁他又不能说什么,只好不情愿地闭上嘴巴。 顾冲放下茶杯,伸手入怀摸出来一大锭银子,放在眼前端详起来。 这银锭少说也有二十两,看得那老鸨眼中泛出贪婪之光。 “哎哟,公子,你可是想听曲吗?” 顾冲嘿嘿一笑,将银子在手中掂了掂,慢慢将手伸向了老鸨。 “这银子可够?” “够,够……” 老鸨激动地伸出手来,眼看就要抓到银子了,却不料顾冲又将手缩了回去。 “这些银子只是听曲,是不是有些奢侈啊?” 顾冲一副不舍的样子,愁眉紧盯银子。 老鸨尴尬地笑了笑,将手也跟着缩了回来。 “那是,要不我喊个姑娘来,陪公子销魂一刻,可好?” 顾冲摇摇头,说道:“我只想找到我的随从,正如你所说,此时时辰尚早,想必找一个人不是什么麻烦事。” 老鸨很快就明白了顾冲的意思,扭着屁股走近一些,笑道:“公子你放心,这巷子里哪家都会给我一份薄面。你只管安心听曲,剩下的交给我便是了。” 顾冲满意地点点头,伸手抓过老鸨的细手,将银子放在她手中。 顺便还摸了几下…… 老鸨咯咯笑着,喊人来为顾冲唱曲,自己将银子紧攥手中,扭身出了门外。 顾冲侧头向吕不准递个眼神,呵笑道:“若在此处寻人,没有比她更合适的了,我们只管安心听曲就是。” 吕不准连连点头,原来是误会顾冲了。 顾冲品着香茗,听着小曲,跟随曲调摇头晃脑,一副悠然自得的样子。 倒是吕不准,心不在焉,时不时望向门外。 两刻钟过去,那老鸨急匆匆地走了进来。 顾冲斜眼一看,放下了手中茶杯。 “公子,找到了。” 老鸨来到顾冲面前,先卖弄一下风姿,轻笑道:“我就说没有我找不到的人,要说你这随从也真是吝啬……” “说重点。” 顾冲一改面容,沉声喝道。 老鸨显然不适应,笑容也僵在脸上,讪笑一下,说道:“公子的随从在桃花苑,巷子最里面,也是最寒酸的一家……” 老鸨话音未落,顾冲与吕不准已经起身,二话没说,拂袖而去。 “什么人呐,也不说声谢谢。” 老鸨埋怨了一句,忽然想起那锭银子,转而又露出了窃喜的笑容。 “吕大哥,你可拿得下他?” 此时顾冲一脸严肃,走路也快了许多。 吕不准紧跟在后,应声答道:“没问题。” “出手要快,我要活的。” 顾冲眼中渐露狠光,大步走去。 吕不准应了一声,暗自磨拳擦掌。 桃花苑,的确寒酸。 巷子尽头,居然是一间独门小院。 如果不是门上还有一块匾额,顾冲还以为寻错了地方。 “呦,两位客官……” 一个半老徐娘胖妇人倚在门旁,脸上擦抹着厚重的胭粉,打扮得花枝招展,见到顾冲二人前来,笑嘻嘻迎上前来。 顾冲一把将她推进了院中,吕不准在身后反手将门关上。 “别声张,我们是官家捕快,前来拿人。” 顾冲恐吓妇人,眼光扫视院中。 这院内一间正房,两间侧房都是门窗紧闭。 顾冲向前凑了凑,一股浓烈香气扑鼻而来,差点没呛到他。 “我来问你,可有一嘴角伤疤之人在这里?” 那妇人早已被顾冲吓得浑身颤抖,见状急忙点头,伸手向北侧一指,颤声答道:“在第一间房内,我不知他是何人,可不关我的事呀。” “你放心,只要你不声张,保你无事。” 顾冲向一旁扬扬下巴,松开了双手,低声道:“进屋去。” 那妇人哪还敢多说,用力点点头,转身向屋内跑去。 “呸!” 顾冲抬起手在面前扇了几下,自语道:“这是掉胭粉缸里了吗?” 来到北侧第一间门前,顾冲侧身将耳朵贴上去细听了片刻,屋内传出阵阵娇羞之声。 还没等顾冲反应过来,吕不准猛然抬腿,一脚横踢过去。那扇木门哪经得住这般力量,“砰”的一声被踢开了。 屋内顿时响起一声尖叫,顾冲也被吓了一跳,却来不及多想,跟着冲进了屋内。 吕不准平时看似怠惰,此时却快如疾鹰,转瞬间就冲到了床前。 这时床幔忽然破开,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刺了出来。 吕不准身形一错,顺势一脚踢向床内。只听一声痛喊,这一脚实实在在地踢在了那人身上,匕首也掉在了地上。 顾冲来到床前捡起匕首,抬手拉开床幔,只见一个家伙光着身子倒在床内,正痛苦地捂住胸口。 “啊,啊……” 一个女子惊吓过度,用被子遮挡身子不停喊叫。 顾冲将匕首一指,喝道:“闭嘴,再喊就杀了你。” 吕不准见床内之人果然是梁上天,见他如见仇人一般,咬牙道:“你个背信弃义之人,总算找到你了。” 梁上天也并非不济,虽说武功一般,但他的轻功却不容小觑。 刚刚被吕不准一脚踢在心口,主要是床内地方狭小,没有他施展之地。 他眼见面前是吕不准,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对手,唯一的办法就是逃命。 梁上天猛然探手过去,一把抓住身旁女子发髻,手上用力一提,将她当作肉盾向吕不准扔了过去。 只见一道光溜溜的肉身飞向了吕不准,吕不准不好躲闪,又不能伤到这女子,只得双臂一伸,立刻来了个香体满怀。 说时迟,那时快。 这女子被扔出去瞬间,她身前遮挡的被子被带起,迎头向顾冲罩了过去。 顾冲出于本能,双手向上托举过去…… 梁上天深吸口气,猛然一跃,从顾冲头上跳了过去。 吕不准被怀中女子死死抱住,心中暗道:“坏了,若让梁上天出了屋去,自己还真追不上他了。” 千钧一发之时,只听梁上天发出一声痛苦地惨叫。 “噗通”一声,重重地扑倒在了地上。 第64章 哄骗套口供 设计抓内贼 吕不准一把将怀中女子扔回到床上,快步上前来到梁上天身边,手腕劈下击打在他后颈处。 梁上天的哀嚎声戛然而止,立刻晕了过去。 顾冲手忙脚乱地从被子中挣脱出来,见到眼前景象,不由赞道:“吕大哥果然好功夫,已然制服了他。” 吕不准尴尬一笑,指了指梁上天身上伤口,“若不是顾公子给他致命一击,只怕他已经跑掉了。原来顾公子才是高手,深藏不露啊。” 顾冲被吕不准说得一脸懵圈,再看地上的梁上天,双腿间已经鲜血淋漓,吓得他伸出了舌头。 “我……我伤到了他?” 顾冲举起手中匕首看了看,匕首上的确有血迹。 这时他才反应过来,应该是自己双手乱举之时,匕首刺破了被子。而恰巧此时梁上天从他头上扑过,被他给划到了。 顾冲咧咧嘴,心中都替梁上天喊冤,这该说不说,你是真倒霉啊,居然自己撞上来。 “事不宜迟,我们快走。” 顾冲将手中匕首丢在地上,吕不准拿起被子,三下五除二将梁上天裹得严严实实,捆好后一甩手扛在了肩上。 两人一前一后扛着被卷从烟柳巷走过,引来一众惊疑的目光。 很快,他们找到马车,连人带被子一起丢进了车厢内。 “快走,回河边。” 吕不准吩咐着,那年轻人急忙解开马绳,牵着马车向城门行去。 到了城门免不了又要检查,只不过来时有了银子开路,那兵士只是象征性地看了一眼,便放他们出城去了。 马车一路疾驰来到河边,两人抬着被卷奔向船夫的小船。 “这是什么?” 船夫见他二人神色凝重,也不敢怠慢,急忙解开了船绳。 “快走。” 吕不准等到船离开了岸边,才松了口气。 “梁上天已经被我们抓到了。” 吕不准用脚踹了一下,发现被卷内没有一点动静,不由担心道:“怎么还没有醒,不会死了吧?” 说完,他扒开被子试探了一下,发现梁上天并没有死,只不过被捆得结实,装死罢了。 船夫听说被子里面是梁上天,惊喜万分,手上也更加用力,只盼着早些回到草屋内狠揍他一顿。 船到对岸,船夫将船系好,与吕不准他们两人扛起了梁上天。 这样一来,顾冲就清闲下来,三人快步向草屋走去。 书生与郎中等候在院中,见到他们回来,起身相迎。 “你们快来看,算命的把梁上天抓到了。” 船夫一吆喝,书生与郎中两人面色一变,原本笑意的脸上立刻现出愤恨之色。 “娘的,砍了他!” “这个背主之人,我恨不得杀了他。” 吕不准一伸手,拦住他们,说道:“你们不可乱来。” 郎中眼睛一横,喝问道:“怎得?你还要护着他。” 吕不准皱下眉头,啧啧嘴巴说道:“事关小姐生死,就是杀他,也得问清楚了再下手吧?” 郎中狠哼一声,书生点头道:“算命的说得不错,他的贱命随时可取,小姐下落重要啊。” 吕不准稳住了大家,转而问顾冲:“顾公子,你看该怎么办?” 顾冲咧嘴一笑,谦声道:“还是吕大哥拿主意吧。” 吕不准轻点头,回身说道:“书生守在这里,你们把他抬屋内去。” 郎中与船夫抬起被卷,几人进了屋内。打开被卷,梁上天光溜溜的身子露了出来。 “呀哈,这怎么还光着身子呢?” 郎中没忍住笑了出来,船夫则上去一脚踹在梁上天屁股上,疼得梁上天嗷嗷叫了出来。 “给他找件衣衫,捆绑起来,若不是顾公子一刀伤了他,只怕他已经逃了去。” 吕不准一说,船夫才发现梁上天的胯下尚有血渍,愤恨说道:“伤得太轻,应该一刀给他割了下来,让他断子绝孙。” “咳咳……” 郎中轻咳两声,吕不准脸上也露出难堪之色。 船夫看了看他们,想起了顾冲的身份,顿时尴尬起来,讪笑道:“顾公子,我不是那个意思,你……” 顾冲笑着摆摆手,“无妨,无妨。” 梁上天被结实地绑在了椅子上,吕不准厉声问道:“小姐在哪里?” 梁上天对吕不准的问话置若罔闻,嘴角一撇,居然闭上了眼睛。 “娘的,你想死是不是?” 船夫一巴掌扇了过去,打得梁上天嘴角抽动。 但他也只是横了船夫一眼,依旧没有出声。 “梁上天,你不说是不?信不信老子打死你个浑蛋。” 船夫来了脾气,撸起袖子就准备动手。 吕不准止住了他,好言劝说道:“梁上天,看在咱们曾为兄弟的份上,我劝你还是说了吧。何必受这苦头呢?” 梁上天哼了一声,说道:“我若不说或许还能活命,我若说了,岂不是死的更快。” 顾冲呵呵笑出来,赞道:“看来你很精明嘛,你说得对,说与不说你都难逃一死。” 船夫与郎中回头望向顾冲,心中诧异,你这样一说,就是梁上天想说也不会说了啊。 吕不准也是拿捏不准顾冲是何意,但他知道顾冲既然这样说,肯定是有用意。 “你有没有想过,我们是如何找到你的?” 顾冲浅笑问道,梁上天看了看他,没有回答。 “自然是有人给我们送来消息,不然我们又怎么会知道你在幽州城内。” 顾冲哄骗说着,侧头看向船夫,“于大哥,这也快近午时了,你跟叶大哥去弄些酒肉来,好歹他也是双龙会的兄弟,别饿着他。” 船夫与郎中明白顾冲是让他们回避一下,便点点头,丢下一句话,“便宜他了。” 他们走后,屋内只剩下顾冲与吕不准了。 这时,顾冲拉过一个凳子,坐在了梁上天面前。 顾冲就这样看着梁上天,满脸嬉笑却不说话。 看得梁上天心中发毛,问道:“你笑什么?” 顾冲呵呵两声,说道:“我笑你这么精明的人,怎么就没想到,会被人给卖了呢?” “没有人出卖我,你别想从我这里问出什么。” “好!有骨气,是条汉子。” 顾冲一挑眉头,轻轻地鼓掌,惋惜说道:“可惜了你这一条汉子,却是个糊涂蛋。” 梁上天翻着白眼,不再去看顾冲。 顾冲接着说道:“实话告诉你吧,今日早晨,也就是你将信条塞进钱庄不久,又一张信条送了过来。你想不想知道那张信条上写的是什么。” “写的什么?” 梁上天忍不住好奇,渐渐上了套。 顾冲淡声道:“那上面写着,梁上天在幽州城内。” “胡说!你将信条拿来我看看。” “我是不是胡说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果然在幽州城内。” 顾冲眼睛一眯,继续说道:“过去了河就不需要桥了,拉好了磨要驴还有什么用?” 梁上天蹙起眉头,凝视着顾冲,虽然什么都没说,但顾冲从他的眼神中,已经揣摩到了他内心所想。 “你曾经受人指使背叛双龙会,盗走了双龙令。现在他又指使你送信过来,肯定是许以你丰厚的奖励,是不是对你说赎金可以分得不少?” 梁上天神情一滞,顾冲察言观色,知道自己猜对了。 “可惜,他却不想分一两银子给你,于是就将你的行踪透露给我们,借我们手除掉你,这样赎金他就可以据为己有了。” “一派胡言,他出卖了我,就不怕我出卖他吗?” 顾冲心中一笑,这梁上天还真是心计不深,一句话就说了出来,果然有人指使。 “他自然不怕,因为这次官府与大刀盟一起前来,双龙会必然会被尽数斩杀。更何况,他早已选好了退路,难道没有告诉你吗?” 梁上天沉默不语,心中似乎在掂量着顾冲的话。 顾冲加重语气,沉声道:“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如果你说出是谁指使你的,我可以不杀你。 “你是谁?” 梁上天反问道,顾冲淡淡一笑,答道:“我是谁不重要,还是那句话,你想死我不拦你,不要以为你不说我就不知道是谁指使你的,我只是给你一次机会。” “你既然知道,又何必问我?” 梁上天又来了聪明劲儿,但顾冲却比他更聪明。 “你不过是一个棋子罢了,说与不说无关紧要。” 顾冲冷冷一笑,沉声说道:“吕大哥,将他的脑袋割下来,给杨谈笑送过去。” 吕不准听后一愣,难道那人是杨谈笑? 梁上天则更为吃惊,惊恐道:“你要杀我?” “机会我给你了,是你自己不珍惜,怪不得我了。” 吕不准应了一声,走过去取来尖刀,抓住了梁上天的头发一扽,将他的喉咙露了出来。 “别……别……我说。” 梁上天脸部扭曲,被吓得面色苍白。尤其是听到顾冲说出杨谈笑的名字,显得更加绝望。 “我要说了,你保证不杀我?” 梁上天还心存侥幸,试问了一句。 顾冲嘻嘻一笑,点头道:“我保证不杀你。” 梁上天略微松口气,慢声道:“不错,的确是杨谈笑让我盗的双龙令,也是他劫持了小姐,让我传递消息的。” “勾小倩现在何处?” 梁上天摇摇头,答道:“这我不知,杨谈笑只说明日铲除了双龙会后,会将赎金分给我一半。” “这么说来,明日千里滩根本就不是赎人,而是一场生死之战了?” 梁上天犹豫之后点点头,说道:“官兵会埋伏在树林之中,大刀盟的人则在北路堵截。” 顾冲看了看吕不准,微笑道:“好一招请君入瓮,前有伏兵,后有大河,真是绝杀之计啊。” 吕不准紧咬牙齿,恨声道:“没想到杨谈笑居然如此恶毒,要置我们于死地。” “计是好计,可惜他的如意算盘落空了。” 顾冲回过头来,忽然问道,“你盗了双龙令后,为何又去浑城?” 梁上天本能答道:“是杨谈笑让我将双龙令送去中州交给孙知府,结果却在浑城丢失了……” 话说一半梁上天才反应过来,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去了浑城?” “是你记性不好,这双龙令可是你亲手塞进我怀中的。” 梁上天眨眨眼睛,细看了顾冲一番,恍然道:“原来是你。” 顾冲轻笑点头道:“可不是,当初你险些要了我的命。” 梁上天苦笑出来,“现在我的命却在你手中。” 顾冲知道从梁上天嘴中也问不出什么了,该问的也都问出来了。 顾冲起身,对梁上天道:“先委屈你一阵,绳索是要绑的,你也别想着逃跑,落到杨谈笑手中,你知道会是什么结果。” 梁上天抬头望着顾冲,乞求道:“你答应不杀我的。” 顾冲轻哦一声,轻轻拍拍脑门,“对,我说了我不杀你,放心。” 从屋内出来,顾冲来到石桌旁坐下,吕不准与书生围坐过来。 “顾公子,你怎么知道幕后主使是杨谈笑?” 吕不准用仰慕的目光望向顾冲,书生听后却一愣,失口喊道:“是他!” 吕不准点点头,“不错,梁上天都招了。” “很早时候我与你们小姐就怀疑过双龙会有内贼,不然梁上天不可能这么顺利的就盗走双龙令。” “而这次去劫赎金的主意是杨谈笑出的,他也知道藏赎金的地方,所以我就推断出,他是用了一石二鸟之计,既可以借官府之力除掉你们,又可以私自拿到那些钱财。” “当然,这些都是我的猜测,谁知梁上天这么不经诈,一下就说了出来。” “这个人面兽心的家伙,不得好死。” “不错,顾公子,我带人去杀了他。” 顾冲摆摆手,沉思道:“现在还不能对他动手,你们小姐还在他手中。” “那我们该怎么办?” “杨谈笑现在何处?” 吕不准摇摇头,答道:“我们藏身之地互不知晓,都是吴掌柜从中联系。” “这样最好,借着这个机会,我们先将杨谈笑诓来。你们这样……” 顾冲对他们二人轻言片刻,吕不准与书生齐齐点头。 随后,书生便离开了院中。 “顾公子,拿下杨谈笑不成问题,可是他若不说出小姐下落,我们也拿他无可奈何呀。” 顾冲点点头,吕不准说得没错,如何才能让杨谈笑说出勾小倩的下落,这才是至关重要的。 但现在看来,自己还没有想到一个好办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第65章 穿月剑殒命 杨谈笑伏法 书生找到吴掌柜,按照顾冲交代并没有告知他详情,只说让他召集三剑七缺,到茅草院中商议明日之事。 吴掌柜按书生所说,来到了三剑藏身之地,这里是城西十里处的一座独门小院。 “笃笃,笃笃笃,笃笃……” 一位三十上下年岁,身穿青衣的俊伟男子打开了院门,此人正是三剑之一的摘星剑许寅洲。 “吴掌柜,你来了。” “嗯,进去说话。” 吴掌柜闪身进入,许寅洲走出门外四下查看过后,返身回去将院门关上。 “寅洲,他们都在吗?” “杨大哥出去了。” “去哪里了?” “他没说,只说很快就回来。” 说话间从屋内走出一紫衣女子,这女子体态纤细,容貌秀美。 别看她外表秀丽端庄的样子,却使得一手快剑,人称穿月剑谭青芳。 “吴掌柜,可是有什么消息了?” 吴前叹了一口气,点头道:“对方让明日去千里滩赎人,算命的让咱们过去商议一下。” 谭青芳听后舒展了秀眉,略显喜色,道:“大不了给了他们银子,只要小姐平安就好。” 吴前点点头,谭青芳又道:“吴掌柜,先进屋歇歇,杨大哥应该很快就回来了。 一刻钟后,院门外响起敲门声。 谭青芳听后,浅笑道:“一定是杨大哥回来了。” 许寅洲出去打开门,从门外进来一位中年男人。 这人四十年岁上下,头上戴着一顶破草帽,身上穿着一件灰色褂子。皮肤黝黑,两眼深陷,看起来就像一位农夫一般。 “杨大哥,吴掌柜来了。” 杨谈笑嘴角一撇,露出一抹浅笑,“吴掌柜,你怎么来了?” “对方送来消息,明日让咱们拿银子去赎人。算命的让我来找你们,咱们过去商议一下,看明日怎么救回小姐。” 杨谈笑眼中抹过一丝疑光,挑眼看向吴掌柜,呵呵笑了笑,说道:“不用了吧,现在风声正紧,大家还是分散开来好。” “不商议怎么行,大家还等着你去拿主意呢。” 许寅洲在一旁听后,跟着说道:“是啊,杨大哥,总是要商议一下。” 杨谈笑看看他们,又问道:“吴掌柜,算命的他们现在何处?” “他们在城东,小凌河边上不远。” 杨谈笑考虑片刻,点头答应,说道:“好吧,咱们分开而行,半个时辰后在小凌河边会合。” 吴前点点头,双手一抱拳,“那我就先回去了,稍后河边见。” 等吴前走后,杨谈笑又对许寅洲他们说道:“你们先去,我随后就到,路上多加小心。” “嗯,杨大哥也多加小心。” 等到许寅洲与谭青芳离去,杨谈笑眼中忽然闪过一丝诡诈之光,转身进了屋内。 很快,他又从屋内走了出来。 只不过此时,他手中多了一个被蜜蜡封好的信封。 杨谈笑走出门外,向下压了一下破旧的帽檐,低头向前走去。 走了一里路,他来到路旁一间草棚下,站在那里环顾一圈,走了进去。 “客官,来碗茶吗?” 杨谈笑应了一声,伙计转身取来茶壶,来到他身边斟茶。 杨谈笑将怀中信封取出,放在桌上。 “日落之时我若不来,你便按信封里所说去做。日落之前,不可打开。” 那伙计急忙拿起信封塞进怀中,轻声答道:“是。” 顾冲稳坐在院中,面上平静如水看不出一丝波澜。 可他的内心中,却也是慌的不得了。 现在有一个问题摆在他面前,就是杨谈笑是死是活的问题。 吕不准说杨谈笑的武功很高,单打独斗的话他们都不是杨谈笑的对手,只有合力才能制服杨谈笑。 可是如果抓活的,他们出手必定会有所顾忌,或许兄弟们会有伤亡,也会给杨谈笑增加逃脱的机会。 而一旦杨谈笑逃走,那勾小倩必死无疑。 可是如果当场杀了他,就没人知道勾小倩下落了,这样一来,勾小倩依旧是凶多吉少。 “顾公子,你看该怎么办?” 吕不准知道这个问题不好抉择,现在只能等顾冲拿主意了。 顾冲看看他们,平缓地呼了口气,说道:“尽量抓活的,如果实在不行,就是杀了他也不能让他走出这个院子。” 书生等人对视一下,一起点点头。 半个时辰后,有两人向院中走来。 书生起身望去,说道:“是阙掌柜与衣掌柜来了。” 众人起身相见,吕不准为他们引荐了顾冲,接着又将杨谈笑是双龙会内贼的消息告诉了他们。 两位掌柜难以置信,直到吕不准说出是梁上天亲口招认,气得他们破口大骂。 很快,又有几人走了过来。 吕不准站在顾冲身边,悄声说道:“戴草帽的那人就是杨谈笑。” 顾冲点点头,嘴角一直挂着微笑,眼看着这些人走进了院中。 “见过杨舵主。” 院中众人虽然心中愤恨,但却都按顾冲嘱托,不露一丝破绽。 杨谈笑笑着抱拳与众人见礼,将目光望向了顾冲。 吕不准上前笑道:“杨舵主,这位是京师顾公子,专为搭救小姐而来。” 杨谈笑仔细打量着顾冲,心中不免有了疑心。 “这两位是摘星剑许寅洲,穿月剑谭青芳,他们两位乃是夫妻。” 顾冲笑着见礼,许寅洲夫妇立刻回礼。 “算命的,这是我们双龙会的事情,顾公子参与进来,怕是不好吧。” 杨谈笑冷声说道,顾冲嘿嘿一笑,答道:“的确,杨舵主说得不错。” “既然这样,还请顾公子回避一下。” 顾冲凝视着杨谈笑,慢慢沉下脸来,说道:“你们双龙会的事情我不管,但勾小倩是我的朋友,只要你说出她在哪,我立刻就走。” 杨谈笑面色微变,深陷的两眼闪出一丝冷光,“你乱说什么?我怎么会知道小姐在哪?” “杨谈笑,你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就可以瞒得了众人吗?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投靠朝廷,劫持勾小姐,指使梁上天盗窃双龙令,这些事情你敢说不是你做的吗?” 顾冲话一出口,许寅洲上前一步,指着顾冲喝道:“顾公子,你说话要有证据,杨大哥对双龙会忠心耿耿,他怎么可能做这等事情呢?” 杨谈笑哈哈笑道:“我也曾听书生提起过顾公子,若我记得不错,应该称呼你为顾公公。” “不错,我就是顾公公。” “顾公公是朝廷中人,怕不是朝廷派你来施离间之计吧。” 顾冲撇撇嘴,笑道:“都说你武功很高,没想到智商也蛮高的,若不是我有了证据,还真说不过你。” “你有什么证据?” “当初宣王将双龙会会主囚禁在青州大牢,本想以此要挟双龙会为其效力,但勾会主宁死不从。于是便命令你盗取双龙令,只要双龙令到手,再加上会主在宣王手中,双龙会就是不想归顺也只得归顺了。” “这算什么证据!简直一派胡言。” “你别急,我还没说完。” 顾冲接着说道:“双龙令是由你们三剑保护的,即使梁上天手法再高明,想在你们面前偷走双龙令也是难上加难。所以必须有一个内应,这内应只能是你们三人中的一个。” 许寅洲恼怒道:“你凭什么说我们三剑有内应?这只不过是你的猜测罢了。” 顾冲向许寅洲回以微笑,继续说道:“没曾想梁上天居然在浑城丢了双龙令,这让宣王的计划落空了。既然不为己用,那就只能除而后快。于是你便策划了劫持勾小倩一事,随后又主张劫了幽州富甲,这便给官府制造了条件,官府就可以名正言顺的铲除双龙会。而你却藏了私心,即可以消灭双龙会去朝廷邀功,还能将劫来的那些银两私吞,真是一举两得啊。” 杨谈笑面色沉稳,淡定说道:“听起来倒也合理,看来顾公公为了离间我们,真是煞费苦心啊。” “难道事实不是如此吗?” “我来问你,你说我投靠宣王,可有凭证?” “你让梁上天将双龙令送去中州交给孙知府,这就是证据,足以证明你是在为朝廷效力。” “哈哈……自作聪明。那你又有何证据说是我劫了小姐?” “因为官府的缉拿告示上面,你们的画像全部都有,却唯独没有勾小姐的。而勾小姐此时已经在你手上,画上她的画像也没有什么意义,等你拿到赎金后自然就会杀人灭口。” 杨谈笑冷哼一声,摇头道:“顾公公,说来说去你也是口说无凭,我们都是多年兄弟,岂会被你三言两语所骗。依我看来,倒是你可疑的很,该不会你劫持了我们小姐,又来反咬一口吧。” “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我就让你死了这条心。” 顾冲向书生递去眼神,书生点点头,走向茅屋内。 很快,他拖着梁上天走了出来。 “我看你还怎么狡辩。” 顾冲冷笑盯着杨谈笑,杨谈笑看到梁上天后面色微变,呵呵笑了两声,抬手慢慢摘掉了草帽,说道:“原来你早就算计好了,故意引我前来。可惜啊,你们休想抓到我。” 话音刚落,杨谈笑猛地将手中草帽甩了出去,直奔顾冲面颊而来。 “小心。” 吕不准一把拉住顾冲,向一旁一拽。草帽疾速而过,贴着顾冲面前划过。 没等大家回过神来,杨谈笑已经抽剑而出,直奔顾冲而来。 船夫与郎中按照顾冲吩咐守在杨谈笑身后,防止他逃出院子。前面本是吕不准与书生守在顾冲身边,但现在书生距离远些,顾冲身边只有吕不准一人。 吕不准手上一翻,从卜幡内抽出一把短剑,迎向杨谈笑。 这面一动手,船夫与郎中从后方同时扑上,一起对杨谈笑展开攻势。四人瞬间打作一团,难分你我。 按照事先说好,两位掌柜守在外围,时刻提防杨谈笑逃脱。 而许寅洲夫妇与吴掌柜却只是拔剑站立原地,不知所措。 “寅洲,快来帮我,他们都背叛了双龙会。” 杨谈笑以一敌三,虽尚可自保,但明显处于下风,一边出招一边喊道:“你们几个都被朝廷收买,是要将我们三剑一个一个除掉吗?” 杨谈笑知道自己敌不过三人,故意激昂喊着。 许寅洲夫妇果然上当了,纵身跃上,分开了船夫与郎中。 “大家先别动手,问清楚也不迟。” 许寅洲架开了船夫,气得船夫哇哇大叫,“你快让开,他是……” 杨谈笑得到喘息之际,看准机会一剑荡开吕不准,纵身跃到谭青芳身后,将长剑横在了谭青芳脖颈上。 “都别动,不然我就杀了她。” 这忽然出现的意外让所有人都呆住了,顾冲急得一跺脚,暗道:“坏了。” “杨大哥,你……” “杨大哥个屁,他是内贼。” 船夫等人迅速围了起来,但却没有人敢动手。 谭青芳在他手上,只要他的剑轻轻一划,她必死无疑。 “你们都给我听好了,我已经命令手下,只要日落之前我不回去,勾小倩就得死。所以你们别想杀我,乖乖把我送回去。” 杨谈笑露出狞笑,现在有谭青芳在手上做人质,更加有恃无恐,谅他们也不敢乱来。 “让开!” 杨谈笑架着谭青芳,一点点向院外移去。众人也随着一步步后退,一点办法也没有。 “你们不要管我,寅洲,替我报仇。” 忽然间,谭青芳大喊一声,随后向一侧扭动脖颈,一股鲜血瞬间喷了出来,染红了杨谈笑的长剑。 “青芳……” 众人皆惊,看着谭青芳的身子软软倒下,愤怒涌上心头,一起吼叫着冲了上去。 杨谈笑也没料到谭青芳居然会撞剑自刎,见到众人冲来,急忙挥剑招架。 “青芳,青芳……” 许寅洲大哭着扑过去,将谭青芳紧紧搂在怀中。可惜红颜已去,只留一句恨言回荡耳边。 “我杀了你!” 再次抬起头时,许寅洲已是满目杀气,抓起地上长剑,咆哮着扑了过去。 杨谈笑纵使武功再高也抵挡不住这么多人攻击,身上已经中了几处。刚刚挡开一剑,身前又来一剑。这一剑是许寅洲狂怒的一剑,直插胸口。 众人停了下来,杨谈笑低头看着自己胸口的长剑,嘴角血迹滴滴流下。他苦笑了一下,努力抬头看看许寅洲,张张嘴巴,费力说道:“你……报仇了。” 许寅洲紧咬牙关,怒目而视,大吼一声,从杨谈笑身体中将剑抽出。 随后一脚踹出,将杨谈笑踢得倒飞出去,重重地跌落在地上。 郎中走过去看了一下,回头说道:“死了。” 吕不准望向顾冲,顾冲无奈地叹了一声。 这个结果不是他所期望的,杨谈笑一死,线索就彻底断了。 第66章 死人留线索 顺手得配方 激烈打斗过后,小院中平静下来。 许寅洲泪流满面,怀抱谭青芳的尸身痛哭不止,看得众人心中酸楚,也是难过万分。 “都是这个浑蛋,把他扔进河中喂鱼去。” 船夫怒气未消,喊来郎中帮忙,两人上前准备抬起杨谈笑的尸身。 “且慢。” 顾冲喊了一声,走过来在杨谈笑尸身旁缓缓蹲了下来,伸手在他身上摸索一阵。 在杨谈笑身上什么都没有发现,顾冲很是失望,不甘地摆摆手,示意他们抬走吧。 就在船夫拎起杨谈笑双脚之时,顾冲无意一瞥,好像又发现了什么,急忙止住了他们。 “等一下。” 顾冲向前凑去,他在杨谈笑布靴上发现了几个奇怪的东西。 杨谈笑布靴上粘挂着几个黄豆粒大小的刺球,这东西周身长满硬刺,看起来好像是一种植物种子。 顾冲摘下来一个拿在手上,他并不识得这是何物,便抬头问道:“你们谁可认得这个?” 船夫看了一眼,答道:“这是龙刺球,长在龙刺草上,一般山间多有此物。” 顾冲眯起眼睛舔舔嘴唇,沉思片刻后,将目光望向了仍在悲痛之中的许寅洲。 “许大哥,这几日杨谈笑是不是一直与你们在一起?” 许寅洲擦拭泪眼,哽咽道:“是的,我们一直在老院中。” “那他有没有出去过?” 许寅洲果断点头,答道:“每日都出去,多则一个时辰,少则一炷香时间。” “他今天可否出去?用了多少时间?” 许寅洲仔细回想了下,缓声答道:“今日他走后大约两刻钟吴掌柜便来了,随后我们又等了一刻钟左右,算下来一共三刻钟时间。” 顾冲点点头,又看了看手中的刺球。 “这个东西生长在山间,现在却粘挂在了杨谈笑布靴上,这说明他刚刚出去时候很可能是去了山上。” “从时间上来判断,这山距离许大哥他们所居之处应该不远,来回三刻钟时间算上在山上耽搁一会,大约一刻钟脚程便可到达……” 顾冲低声自语一会儿,忽然抬头,问道:“你们藏身处附近可有山?” 许寅洲连连点头,忙说道:“不错,确有一山名叫野广岭,不过一刻钟脚程。” 吕不准眼光一闪,欣喜道:“顾公子是说,小姐很可能会在那山上?” 顾冲也不敢确定,只是这是杨谈笑留给自己最后的线索了。 “吕大哥,你留下看守梁上天,吴掌柜去买个棺椁,我们去那山上搜一搜。” “这家伙还留他作何?一刀砍了算了。” 顾冲望向梁上天,梁上天也用乞求的目光望向顾冲,他知道顾冲是能让他活下去唯一的希望。 “等我们回来再说。” 许寅洲将谭青芳尸身抱进了草屋内,抽泣说道:“青芳,我已为你报仇了,你先在这里休息,我去救小姐回来。” 说完,许寅洲擦去泪水,起身带着众人,离开了小院。 众人一路向西走了近一刻钟时间,来到了许寅洲他们居住的老院。 继续前行,来到了一座小山脚下。 顾冲仰头看去,小山不大,山下杂草丛生,一条杂乱小路隐现在草丛中。 “这便是野广岭,附近并无大山,这算是最高的了。” 顾冲点点头,许寅洲在前面引路,众人一字排开跟了上去。 向山上走了一会,顾冲就发现了粘挂在杨谈笑靴子上的龙刺球。 见到这东西,顾冲心中踏实了许多。 临近山腰处,上面忽然传来了说话的声音。 许寅洲一抬手,众人屏息停了下来。 “陈虎,你说杨舵主能分咱们多少银子?” 隔了片刻,又一声音响起,“少说也得百两吧,我可是听说小姐值三千两呢。” “要是能多分一些就好了,去了六百两杨舵主还剩两千多两呢。” “知足吧,一百两银子也不是小数目,从此以后免得整天提心吊胆。” 许寅洲回过头来,伸出了两个手指,示意上面只有两人。 顾冲向上一扬下颚,许寅洲点点头,与书生两人悄悄向上前行过去。 一阵闷声传来,顾冲知道他们得手了,便与众人一起走了过去。 只见一名汉子倒在地上已经昏厥过去,而另一名则被许寅洲锁住喉咙,惊恐地望着众人。 “你若敢喊叫,我立刻杀了你。” 许寅洲手上稍一用力,那汉子便脸色胀红,瞪着眼珠连连点头。 “你们是什么人?” 顾冲过去询问,那汉子连忙答道:“我们是杨舵主手下。” “上面还有几人?” “四人,就在上面洞口。” “勾小姐是不是在洞中?” 那汉子点点头,答道:“是的。” 顿时众人脸上都露出喜悦之色,小姐果然在这里。 顾冲将脸一沉,对许寅洲说道:“杀了他们,上去救小姐。” 许寅洲没有犹豫,单手用力,顷刻间将那人的喉咙捏碎。 众人继续向上,在一处洞口外坐着四名汉子,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就已经被众人给制服了。 顾冲第一个冲进了洞中,山洞不算很深,进入洞中不远,他便看到了勾小倩,正独坐在石壁边上。 “勾小姐。” 顾冲轻唤一声,勾小倩抬起头,见到顾冲后惊喜万分,连忙站起了身。 这时,一阵哗啦啦的声音传来,顾冲才发现她双脚的脚踝处被铁链锁在了石壁上。 “你怎么来了?” “当然是来救你呀。” 这时书生等人也进了洞中,见到勾小倩安然无恙,众人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 顾冲上前搀扶住勾小倩手臂,对他们说道:“小姐被铁链锁住,你们去搜搜外面的人,看看有没有锁匙。” 吴掌柜跑出去,很快就返回来,“找到了,锁匙在这里。” 吴掌柜打开了铁链,勾小倩轻迈一步却身形一晃,险些站立不稳。 顾冲紧紧搀着她,笑道:“要不我背你吧。” 勾小倩在众人面前难免有些害羞,但自己双脚被锁住多日行走不便,也就没有出声算是默许了。 “小姐,杨谈笑已经死了,外面这些人怎么处置?” 勾小倩听到杨谈笑已死,便不忍再增人命,轻声说道:“放了他们吧。” “不可,一个也不能留。” 顾冲对他们说道:“他们罪不可恕,况且留了活口难免走漏风声。” 书生现在很听顾冲的话,他没再征求勾小倩的意见,转身出去结果了他们。 顾冲转过身去,回头对勾小倩笑道:“上来。” 勾小倩轻轻俯身过去,趴在顾冲的背上。 众人有说有笑地向山下走去,勾小倩俯在顾冲耳边,轻声问道:“你怎么找到我的?” 顾冲深吸了口气,调侃道:“你身上这么香,自然是寻着香味找来了。” 勾小倩抿嘴一笑,知道顾冲是在胡说,心中却是甜滋滋的。 回到茅草院中,吕不准见勾小倩平安归来,不由对顾冲佩服的五体投地,自然说了不少好话。 众人也是齐声赞扬,倒把顾冲说得不好意思。 这一切勾小倩都看在眼里,心中对顾冲也是感激万分。 勾小倩见到院中停放一口棺椁,不由问道:“这是何意?”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都将头慢慢低下。 顾冲沉声道:“刚刚杨谈笑劫持了谭青芳作要挟,谭青芳随即撞剑自刎了。” 勾小倩听后心头一颤,眼圈不由泛红,怪不得许寅洲回来便独自进了茅屋内,她将目光望向了那面。 “她在里面,你可要去看她一眼。” 勾小倩眼泪流落下来,轻轻点点头。 顾冲搀扶她起身,走进了屋内。 谭青芳的尸身横躺在床上,许寅洲跪在一旁,沉默不语。屋内角落里,梁上天还被蜷缩着绑在那里。 勾小倩来到床边,抽泣哭道:“青芳姐,都是我害了你。” “青芳,你怎么舍得丢下我啊……” 勾小倩一哭,许寅洲更加伤心,泪水也止不住流下来,两人一起哭泣起来。 他们哭得泪眼婆娑,一旁顾冲也被感染的眼圈泛红,湿了眼眶。 顾冲搂住勾小倩肩膀,勾小倩一侧身扑到他怀中,香肩耸动,泪水打湿了顾冲胸前衣襟。 哭了好一会,顾冲才安抚着轻拍拍勾小倩后背,说道:“既然人已经去了,我们就将她下葬吧。” 勾小倩点点头,深望一眼床上,慢步向屋外走去。 “小姐,小姐饶命啊。” 勾小倩只顾的伤心未曾注意到梁上天,他这一喊,勾小倩才发现梁上天居然被绑在墙角处。 “梁上天!” 勾小倩见到他立刻满眼怒火,这个双龙会的叛徒,要是没有他盗令,双龙会何至于此。 “小姐,我受杨谈笑蛊惑做了错事,请小姐饶我一次,我必痛改前非,忠心小姐。” “哼!你还有脸求饶。” 勾小倩冷哼一声,喊道:“书生,砍下梁上天的脑袋,祭奠青芳姐姐。” “是。” 书生在门外听到大步走了进来,吓得梁上天七窍飞了五窍,急忙望向顾冲,喊道:“顾公子,你答应不杀我的。” 顾冲诡笑出来,吓唬梁上天,说道:“我是答应我不杀你,可是别人杀你,也不算我失言吧。” “你,你……” 梁上天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书生一把拎住他的脖领,向外拖去。 “等等……” 顾冲忽然喊了一声,对勾小倩笑道:“梁上天虽然犯了大罪,但他指认杨谈笑也算有功,将功补过罪不至死,要不就饶他一命吧。” 勾小倩蹙起秀眉,仰视顾冲,问道:“山上那几个人你都杀了,为何对他却有了宽仁之心?” “那些人的确该死,他们身为双龙会弟子,见你受难不去搭救,反而助纣为虐,这等人才是死罪。梁上天虽盗了令牌,但其后并未做出伤害双龙会的事情,你给他一次改过机会,又何尝不可呢?” “其心不忠之人,又怎会改过。” 梁上天见尚有生机,急忙叩头道:“小姐,我梁上天对天发誓,若再有二心,天诛地灭。” 勾小倩扫视他一眼,又抬起头用幽怨的目光看了看顾冲,转身走了出去。 顾冲微微一笑,勾小倩这是给足了他的面子,饶过了梁上天。 “书生,给他松绑吧。” 书生显然心中不愿,但勾小倩已经答应放了,他也不能违背,忍住怨气解开了绳索。 梁上天跪在地上给顾冲磕头,“多谢顾公子,来日我梁上天必报大恩。” “不必了,对得住自己良心就好。” 顾冲跟着也走出门外,众人则进了屋内,开始准备为谭青芳装棺下葬。 勾小倩独自站在院中,背影显得落寞孤寂。 顾冲来到她身边,安慰道:“别想太多,双龙会总有一天会光明正大地出现在江湖上。” 勾小倩抹了下嘴角,强笑出来,“谢谢你。” “太客气了,我们是朋友。” “对了,你被掠走后,他们为凑赎金打劫了城内的一位富甲。据说这位富甲常常布施百姓,也算得是幽州城内的大好人……” 勾小倩侧目深望顾冲,幽幽问道:“你想说什么?” “我想说,这笔钱财是人家多年积攒,不如借此机会还了回去,也可为双龙会正名。” 勾小倩不假思索便点头答应,说道:“这是自然,不义之财我们定不会取的。” 顾冲与勾小倩对视一眼,彼此露出笑容。 屋内众人已经将谭青芳尸身入棺,随后在后院一棵树下筑起了新坟。 众人祭拜过后,聚在了前院中。 “现在风声正紧,我们暂避一下。” 顾冲看向勾小倩,说道:“你与我回京师,暂时住在那院落中。其余兄弟各自分散,风声过后到京师找我们。” 众人纷纷点头,顾冲又说道:“于大哥,将你们劫来的银子取出来还给人家,我再写张信条一并带去。” 船夫点点头,喊上书生与吴掌柜帮忙去取河中捞银子。 “吕大哥,劳烦你取笔纸来。” 顾冲写了一张信条,上面写道:银两悉数追回,望查收,双龙会敬上。 这样在外人看来,是双龙会将这银子送了回来,自然也就不会有人再说是双龙会劫走的银子。 等了片刻,船夫等人抬着一个铁箱回来,箱子外面水迹未干,一看就是刚从河中捞上来的。 箱子打开,满满一箱子银锭呈现在众人眼前,在日光下十分耀眼。 “咦!怎么还有一个布袋。” 顾冲好奇整箱银锭中为何多了个布袋,便伸手取来,打开布袋。 布袋内是一层厚厚的油纸,一层层打开,里面是一沓纸张。 顾冲仔细一看,这些纸张上面写的居然是各种菜品的配方。 心中好奇,这配方有什么珍贵的,居然放在了财宝箱子中。 忽然间他想了起来,宁王说起过这谢家是经营酒楼生意的,而且几乎垄断了幽州此行业。 这样说来,肯定是有独到之处,难不成就在这些配方上面? 顾冲心中一喜,将配方拿到石桌上,提起笔来,开始抄写配方。 时间一点点过去,顾冲足足抄写了半个多时辰。眼看日头将要落下,终于抄写完了。 与此同时,河西草棚内那个伙计拆开了杨谈笑留下的信封,只见信上所写:双龙会余孽在小凌河东岸,速去报官。 顾冲将配方原件装进布袋放回箱中,对他们说道:“找个地方将箱子埋起来。” 众人在院子东北角挖了个浅坑,将一整箱银两埋了进去。 “梁上天,你将这信条送去谢府,并告知银两所藏之处,让他们自行取回吧。” 顾冲将信条交给梁上天,这让梁上天感动的都快哭了。 这说明什么?说明顾冲已经相信他。 众人却对顾冲的做法有些担忧,这梁上天若是不将信条送去,那这银两岂不成了他的? “顾公子你放心,我这就送去。” 梁上天接过信条,刚塞进怀中,就听到院外不远处传来了一阵马嘶人沸的声音。 “双龙会贼人就在前面,生死不论,一个也别放过。” “杀呀……” 众人皆惊,定眼看去,一众官兵冲了过来。 “小姐,你与顾公子先走。” 吕不准大喝一声,抽出短剑迎了出去。其余众人也是抄起武器,紧随吕不准身后冲出院中。 “顾公子,小姐,从后院快走。” 梁上天顺手抓起一根木棍挡在他们身前。 勾小倩担心顾冲安危,银牙一咬,拉起顾冲向后院跑去。 第67章 结伴逃命去 相拥情深时 勾小倩顾不得脚上伤痛,拉着顾冲一路跑去。 只是顾冲不会武功,没跑出多远就累得气喘吁吁。 “不行了,歇……歇一会。” 顾冲弯下腰,双手支撑在膝盖处,大口喘息着。 勾小倩回望一下身后,见官兵并没有追上来,略微松口气,说道:“去前面吧,这里危险。” 顾冲感到口干舌燥,狠狠咽了咽口水润润嗓子,咧嘴道:“我看咱们还是先找个地方躲藏起来吧,跑是跑不过官兵,他们有马匹。” “前面好像有个村子,去村子里看看。” 这回轮到勾小倩搀着顾冲了,两人连走带跑向前方不远的村子赶去。 到了近处才发现这根本不是村子,只是十几户废弃的房屋,不见一个人影。 “休息一下,实在跑不动了。” 顾冲嗓子就像天边落日一般,烧得火红火红。 查看了一下地上的坛坛罐罐,没有找到一滴可以喝的水。 勾小倩站在那里凝视着远处,她知道这里并不安全,官兵来了他们根本抵挡不住,而且很快官兵就会追过来。 正如勾小倩预料一样,吕不准等人虽然武功不错,但架不住官兵太多,而且后面还有弓箭手。 抵挡了一阵后,吕不准大呼一声便各自突围出去,四下逃走。 官兵分兵而追,一队人马沿着后路向顾冲他们追了上来。 “不好,官兵追来了。” 勾小倩听到了声音,转身对顾冲说道:“我们快走。” 顾冲体力透支,连连摆手,说道:“我是跑不动了,你自己快逃命去吧。” “闭嘴,我能丢下你吗?” 顾冲嘿嘿一笑,带着调侃意味问道:“你还舍不得我呀?” 勾小倩紧蹙弯眉,这都什么时候了,他还有心思胡说。 “跑是跑不动了,只能藏起来。” 顾冲站起身环顾一下,这屋内除了一根柱子几乎什么都没有,总不能靠一根柱子隐藏吧?瞎子都能看得见。 两人来到外面,一起向另一间草屋跑去,路过一个狗窝处,顾冲忽然停了下来。 “等等……” 顾冲瞥了一眼这个用木板搭起的狗窝,将身子蹲下,然后露出笑容。 “这里有个狗洞啊,看起来好像还很深。” 勾小倩也蹲下来向狗窝里看了一眼,凝眉问道:“你要藏在狗窝内?” “管是什么窝,你先进去。” “我不,我才不进狗窝。” “姑奶奶,活命要紧,你身材纤痩,先进去。” 勾小倩心中一百个不情愿,可是顾冲说得对,活命要紧。 勾小倩将腿伸进狗窝洞中,一点点向里面移动。顾冲在外面帮忙,向里面推着她的肩膀。 别说,这狗洞还真够深,勾小倩整个身子居然都进去了。 “给我留点地方。” 顾冲跑到草屋后面抱了一些稻草过来,脚先进去开始向洞里挪动。 “哎呀,不行,太挤了。” 这狗洞算是够深,可是窄了一些。 勾小倩自己还好,这再挤进去一个顾冲,就有些不够宽了。 “你吸气,我又不胖,再挤挤。” 顾冲咬牙切齿向里挤着,一番折腾后,还真被他挤进去了。 接着顾冲伸手将稻草铺盖在头上,两条手臂拿不下来只能缩在头上了。 一会儿功夫,外面就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 “都给我搜仔细了。” 紧接着,稀里哗啦砸东西的声音,兵器砍砸声音,踹门的声音接踵而至。 顾冲甚至听到了近在咫尺的马蹄声音,就在狗窝外。 “大人,这里没有人。” “走,继续追。” 呼啦啦的一队人马离开了,片刻后,外面恢复了宁静,静得没有一点声音。 顾冲松了口气,这时才感觉到自己面前淡香扑鼻,胸口处被两团软绵绵的东西挤压着。 这……也太舒服了吧。 从顾冲挤进来那刻,勾小倩就有了一种异样的感觉。 顾冲身上那种男人特有的气息让她有了一种眩晕感。 勾小倩也不知道为什么,这种感觉是她从没有过的。 她自小在男人堆里长大,又混迹在青楼之内,但是却从没有出现过这种感觉。 这是一种无法形容,只能意会的感觉。 就如此时,心中仿佛揣了一只小鹿,碰碰乱撞个不停。 顾冲感受到了勾小倩的心跳,感受到了她的体香,还有那近在咫尺的樱唇…… “唔,唔……” 顾冲一低头吻在了勾小倩香唇上,这忽然之举着实惊到了勾小倩。 可惜根本没有她躲避与反抗的空间,哪怕想要挣扎两下都动弹不得。 这一吻很快就结束了,不是顾冲心甘情愿,实在是太闷了,喘不上气。 “出去吧。” 勾小倩羞红了面颊,声音也变得娇细轻柔。 顾冲答应一声,手臂用力,身体一点点向外挪动。 他出来后,深深呼吸几口,又弯身下去,将勾小倩拽了出来。 勾小倩红晕未退,羞涩地转过身去。 顾冲向另一侧指着,说道:“咱们走这面,绕路过去。” “嗯。” 勾小倩声若蚊蝇,只怕连自己听清。 两人绕路前行,这一路倒也无事,并没有碰到官兵。只是天色已黑,分不清东南西北,也无法再赶路了。 顾冲望向四周,漆黑一片,方圆几里之内连个灯火都见不到,更别说有人家可以休息了。 勾小倩毕竟是习武之人,视力也比顾冲好上很多。 她向前一指,说道:“那面好像有间房屋,我们过去看看。” 顾冲答应一声,与勾小倩继续前行,走了一会,还真看见了一间草屋。 “有人吗?” 勾小倩走过去轻喊一声,并没有任何动静。 顾冲上前用手一推,木门应声打开,一股发霉味道从屋里扑了出来。 “这里已经很久没有人来过了。” 顾冲站在门外等了一会,抬步进了屋内。 勾小倩在他身后,也进了去。 “你身上有火折吗?” “没有。” 顾冲皱皱眉头,虽说这里地处江南,可毕竟已经进入十月,荒郊野外晚间若没有火,不得冻个半死啊。 “只能钻木取火了。” “钻木取火?” “你不知道吗?老祖宗传下来的办法。” 顾冲借着月光在屋内找了半天,真被他找到了一根手指粗细合适的木棍,随后又在木门上卸下来一块木板。 “你去取些稻草来,越干燥越好。” 顾冲在木板上找到一处小眼,将木棍撅出尖头,对着那个小眼开始搓动木棍。 勾小倩拿着稻草回到屋内,听见顾冲吭哧吭哧地喘气,正在用力地搓着。 “这能行吗?” 顾冲喘息答道:“行与不行都得试试,不然咱俩没法睡觉。” 勾小倩莫名脸上一红,心中嘀咕道:谁要跟你睡觉。 功夫不负有心人,足足一炷香时间过去,顾冲终于闻到了一股焦味,连忙喊道:“快把稻草拿来。” 木板上渐渐出现了火星,顾冲不敢停歇,继续搓动木棍,对勾小倩说道:“将稻草放在周围,轻轻吹气。” 勾小倩按照顾冲所说去做,片刻后火星渐起,“噗”的一下,终于出现了火苗。 顾冲急忙放下木棍,将一旁稻草全部引燃,然后又跑到门口,从木门上拆卸木板。 火堆终于燃了起来,映红了两人带着笑意的脸庞。 这时顾冲才感觉到双手火辣辣的疼痛,伸出一看,手掌处的皮肤都磨红了。 “疼吗?” 勾小倩莫名心疼起来,轻声问道。 顾冲嘿嘿一笑,俏皮回答:“刚刚很痛,你这一问就好比灵丹妙药,居然不痛了。” 勾小倩飞了个白眼给顾冲,佯怒道:“贫嘴。” “嘿嘿……” 借着火光,顾冲打量一下屋内,可谓一览无遗。 屋内除了他们两个,什么都没有,好歹刚才那草屋内还有根柱子。 “好在外面有不少稻草,我去拿来,今晚只能睡在稻草上了。” 顾冲来来回回跑了几趟,将稻草铺在地上,随后又向火堆里扔了几块门板。 “你说,他们会不会被官兵拿去?” 勾小倩坐在稻草上,双臂环绕腿上,将下巴架在膝盖上。 顾冲侧头看看她,宽慰道:“不会,我这么笨都无事,他们定不会有事的。” “你才不笨呢,你知道躲狗窝,他们可不会。” “喂,你这是夸我还是损我呀?” 勾小倩抿嘴一笑,浅声道:“自然是夸你了,能屈能伸才是大丈夫。可惜……” “可惜什么?” “可惜你是个太监。” 顾冲撇嘴一笑,不以为然,“太监怎么了?你不喜欢太监?” 勾小倩瞄了顾冲一眼,心中五味杂陈。 她不知道顾冲这个喜欢是指什么,是志同道合还是两情相悦? 顾冲的脸颊映衬在火光中,同时也映衬进了勾小倩的眼中。 他略显清瘦但也眉清目秀,虽不气宇轩昂却也是温雅俊朗。尤其是他的那张嘴,时而出言刁钻刻薄,时而又甜如甘露。 他遇事沉着,心机缜密;他不拘小节,顾全大局;他机变如神,情深义重…… “喂,你想什么呢?” 顾冲见勾小倩愣愣地看着火堆,半天没有出声,便问了一句。 “没……没想什么。” 勾小倩脸上一热,娇羞的将脸埋进了双腿中。 “那你干嘛不说话?” 顾冲见勾小倩还是不说话,便笑着问道:“你身上为何总有一股淡香,是涂抹了什么香料吗?” 勾小倩抬起头,轻轻摇摇,“小时我曾得过一种奇怪的病,郎中开的方子也很奇怪,每日早晚用百草香浸泡半个时辰,久而久之我养成了习惯,许是百草香气已经浸入了肤体之内。” “难怪,那这些日子你没有浸泡,是不是浑身不舒服呀?” 勾小倩苦笑一下,这里连喝的水都没有,更别提泡澡了。 “不过你有福了,还记得京师那个院子吧,我特意安装了干湿分离洗浴间,还有盆塘可以泡澡。” 勾小倩蹙眉问道:“何为干湿分离?” “这个……怎么说呢,等你见到就明白了。” 勾小倩嘟嘟嘴巴,不免又为日后担忧,低声说道:“兄弟们都分散了,双龙会也不知道以后会怎样。” “这个你不用担心,我早就为你们想好了后路。” 顾冲从怀中将那一沓菜品配方取了出来,笑道:“这就是后路。” 勾小倩不解问道:“怎么说?” “打家劫舍总不是正当买卖,为何你就没想过做些正经生意呢?” 顾冲抖了抖手中配方,说道:“这幽州谢家既然能将生意做得这么好,我们为何不效仿他呢?现在我们有了配方,只需在京师开个酒楼,到时候何愁兄弟们活不下去啊。” “开酒楼?” 勾小倩似乎来了兴趣,却又担心说道:“开酒楼也是需要本钱的呀,我们既无银子又无房产,怎么开得起来?” “这个你不用担心,只要回到京师,凭我的人脉,一切都不是问题。到时候我做老板,你做老板娘,咱俩狠狠赚上一笔,后半生就可以逍遥快活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老板跟老板娘到底是什么关系呢? 一缕阳光穿透进草屋内,不偏不倚照在了沉睡中顾冲的脸上。 顾冲眼睑跳动几下,慢慢睁开了眼睛。 淡香依旧,顾冲深吸几下,懵懵侧头看向身旁。 这一看让他顿时精神,勾小倩不知何时躺在他身旁,近在咫尺。 顾冲明明记得昨夜睡时两人是分开在火堆两侧的,怎么早上醒来相伴而眠了呢?难道是夜间堆火熄灭后屋内冷了下来,两人不觉中轱辘到一起了…… 勾小倩本就是个美人胚子,熟睡中的她秀眉轻展,睫毛弯弯,高挺的鼻梁下,红唇轻张,嘴角微翘,一抹迷人的微笑印在脸上,让人顿生邪念…… 不对,是顿生爱怜。 顾冲本能地舔了下自己嘴唇,想起了昨日那匆忙的一吻,就好似猪八戒吃人参果,到底是什么滋味? 勾小倩身体轻颤一下,或许是感到了冷意,她将身子缩了缩。 顾冲转过身去,抬起手臂,将她轻轻搂进了怀中。 勾小倩睁开了眼睛,两人目光对视在一起。 顾冲嘴角微笑,眼中充满关爱。勾小倩羞涩的对他回以轻轻一笑。 顾冲慢慢凑了过去,火热的双唇再次覆盖在勾小倩那片樱唇之上。 这次勾小倩没有挣扎,身躯轻颤一下后,慢慢闭上了眼睛。 第68章 厚颜混吃喝 毛驴换马车 顾冲与勾小倩继续上路,两人都不识路,只好一路打听向前走去。 “这位老伯,请问一下,陵州可是在这个方向?” 顾冲拦住一位老人家,上前打探道路。 老人家点点头,回头伸手指道:“不错,沿此路一直前行三里,便可上了官道。随后转北便是去往陵州方向。” “多谢老伯,再请问距离这里最近的县城还有多远?” “十余里路。” “多谢,多谢。” 顾冲走了回来,对勾小倩说道:“最近的县城还要走上十里,咱们这样走下去也不是办法。” 勾小倩无奈道:“那有什么办法,我们又没有银子雇马车。” 顾冲啧啧嘴巴,向一旁眺望,说道:“你看那里有个村子,我们先进村子再想想办法。” 两人来到村子内,刚进村口不远,顾冲就看到了村头一户人家门前拴着一头驴子。 继续向村子内走去,但奇怪的是居然户户大门紧锁。除了那头驴子之外居然没见到一个活物,更别说人了。 “奇怪,这村里怎么没人呢?” 顾冲感到后背发凉,好在还有头驴子,不然就算是白天,他也不敢进村里来。 说话间,一个小男孩手中捧着一个大碗从前面胡同走出,向顾冲这面走来。 那男孩手中的碗里冒着热气,他似乎生怕洒了,端着小心翼翼,并没有看见前面不远处的顾冲与勾小倩。 “小兄弟。” 顾冲轻喊一声,还是将那小男孩吓了一跳。手上一抖,险些将碗掉在地上。 “小兄弟你别怕,我们是过路的。” 顾冲和善笑了笑,那男孩回过神来,问道:“你们有什么事情吗?” 顾冲指了一下四周,问道:“这里怎么没有人呀?” 小男孩回头努努嘴,答道:“李爷爷家中办喜事,都去吃礼去了。” 顾冲望了一眼大碗内,居然是一碗热气腾腾的炖菜,还有几片五花大肉…… 顾冲咽了咽口水,肚子也跟着咕咕叫了起来。从昨夜到现在还滴水未沾,他早就饿透了。 勾小倩也是一样,忍着饥饿闭上了眼睛,她认为眼睛看不见就不会去想了,不去想也就不会饿了。 小男孩见顾冲眼盯着他碗中的肉,气哼哼嘟起小嘴,将碗转到身体另侧,从一旁绕了过去。 “饿不饿?” 顾冲问了句废话,勾小倩已经将手捂在腹部。 “走,我带你吃肉去。” 顾冲奔着小孩口中李爷爷家的方向,加快了脚步。 转过胡同,前面一下就热闹起来。 宽大的一个院中,摆满了桌桌酒菜,看起来不下十余桌。 勾小倩停下了脚步,怯声问道:“我们没有银子,人家会让咱们吃吗?” “干嘛要银子,跟我走就行。” 顾冲眉梢一挑,面上露出喜色,一步一晃地走进了那个大院中。 勾小倩别无选择,硬着头皮跟了进去。 顾冲来到最外侧一桌旁,笑吟吟地跟大家点点头,顺手拿起一个瓷碗,在碗中倒了些酒水。 “大家吃好喝好,慢用啊。” 这桌吃客都不认识顾冲,但碍于情面也都点头致意。 顾冲说完,向大家摆摆手,拿着这碗酒走向了另一桌。 这桌恰好有两个位置空出来,顾冲端着酒碗一屁股坐了下来。 桌上几人转头一起望向顾冲,投来质疑的目光。 顾冲嘿嘿一笑,端起酒碗,说道:“各位幸会,大家同饮一碗,恭贺李家喜事。” 桌上众人都看着顾冲,却没有人回应他。 顾冲脸上一板,问道:“怎么大家这般不给面子,莫不是李家喜事,你们不高兴吗?” 他这样一说,众人在踌躇中举起了碗,一起将酒喝了下去。 顾冲只是象征性地沾沾嘴唇,他心思不在酒上,而是桌上这些酒菜。 “娘子,快过来啊。” 顾冲回头发现勾小倩还站在一旁,急忙向她招招手。 等勾小倩挨着他坐下后,将竹筷塞进她手中。 “你快些吃完下去,我们还要继续喝酒呢。” 顾冲给她递个眼神,随手抓起一个粗面干粮放在勾小倩面前。 “哦。” 勾小倩脸红心跳,跟做贼似的,低下头轻轻咬了一口干粮。 顾冲可不管那个,咧开腮帮子,专挑肥肉塞进嘴中。 “这位小哥,不知你是哪位?” 见到顾冲这般吃相,桌上一位汉子终于忍不住发问。 顾冲嘴中塞得满满,向他点点头,含糊说道:“远方表亲,表亲……” “表亲?” 那汉子有些纳闷,这村子一共就这么些人,算来算去几乎都是亲戚,怎么多出来这两位表亲呢? “这位小哥,你从何处而来?怎么以前没有见过你呀?” 顾冲用力将嘴中食物咽了下去,叹了一声,“说来话长,我来自幽州城外,原本家中尚有老母,只是月余前老母过世,临终前告知我有一娘舅落户在此处,故而我才寻亲而来。” 勾小倩绯红满面,低头轻轻咀嚼,听着顾冲在一旁胡编乱造,觉得既可气又好笑。 “你说李家是你的娘舅?” 顾冲吃完一块干粮,抬手又抓回来两块。一块塞进嘴中,另一块递给勾小倩。 “应该不会错,我娘亲也是姓李。” “这不对呀,看小哥年纪不过双十,你娘亲又怎会……” “哎,这有什么不对,我娘舅早就送信过去,说今日家中喜事,我才特意赶来。” 顾冲是说话也不耽误吃喝,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三块干粮已经进肚了。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随后又都将目光望向了顾冲。 “这位小哥,今日乃是李家爷爷百岁喜丧之日,怕是你弄错了吧?” 这句话差点没把顾冲噎到,眼珠瞪得老大看向众人。 弄了半天是喜丧啊,还以为是娶妻生子呢。 这下出糗了,顾冲尴尬笑了笑,连忙起身,佯装惊讶问道:“这里不是李家村吗?” “哪里有李家村,这里是陈塘庄。” “哎呀,原来是误会。抱歉,叨扰大家了。” 顾冲抹抹嘴巴,虽然没有吃饱可也七八分饱了,此时不走还待何时? 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顾冲牵着勾小倩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临到门口,他还打了个响嗝。 “你真是个无赖。” 勾小倩翘嘴笑着,虽然顾冲做事有些荒唐,但却实用。至少此时两人已经不再挨饿,走路也有了力气。 顾冲撇嘴一笑,来到村口又看到了那头驴子。 他眼珠一转,回身看并没有他人,便上前将缰绳解开。 “你要干嘛?” “骑驴啊,还有十余里才到县城,总不会走着去吧?” “那不成了偷驴贼,不是说过不义之财不可取。” “这不叫偷,这叫借。你放心,我有办法将驴还回来。” 顾冲将驴牵到勾小倩面前,弯身道:“请小姐上驴。” 勾小倩被他逗笑,“扑哧”一声,随后翻身一跃上了驴背。 顾冲又打了个饱嗝,哼着小调,牵着驴走出了村口。 走了一会终于上了官道,路也好走了,顾冲也感觉累了。 看了看这驴子也算壮实,便也窜上了驴背,一驴两人,嘀嘀嗒嗒地向前走去。 眼见前面便是县城,顾冲跳了下去,牵着毛驴走进城门。 勾小倩就像小媳妇似的,稳坐在驴背之上,凝望着顾冲的背影。 顾冲顺路打听了县衙所在,牵着毛驴直奔县衙而去。 “来这里干嘛?” “用毛驴换辆马车。” “换马车?跟官衙换马车?” 勾小倩真搞不懂顾冲是怎么想的,就是跟百姓换人家也不会同意啊,他居然找官衙换马车。 顾冲点点头,嘱咐道:“你就在这里看好这头驴,驴要没了只能拿你换了。” 顾冲来到县衙门前,一名衙役挡住了他。 “你是何人?前来何事?” 顾冲一挺胸膛,大声道:“速去禀告你们县衙老爷,就说工部尚书陈大人命我前来。” 衙役一听,好大的门面啊!居然是朝中来人。 可衙役也不敢乱报,急忙躬身笑问道:“不知可有引函?” “没有。” 顾冲一晃脑袋,说得理直气壮。 “那可有工部令牌?” “也没有。” 衙役一听,你什么都没有就说自己是工部尚书派来的,我还说自己是皇上的近身侍卫呢。 “不过我有这个,你看一下。” 顾冲将自己出宫行牌递了过去,现在身上就这玩意还能哄哄人,总不能用那些菜品配方吧。 衙役不认得出宫行牌,拿在手中翻来覆去看了几遍,抬眼问道:“这是何物?” “你连这个都不认识,怎么当的衙役。” 顾冲沉下脸,好话不行就得吓唬,这招百试百灵。 “拿给你们老爷看,快点啊,我可没有那么好耐心。” 你别说这衙役还真让顾冲气势给吓唬住了,二话不说,掉头就向县衙内跑了出去。 这县衙老爷名叫田大元,今日无公事正在后府院中陪着夫人浇花。 衙役急匆匆跑了进来,禀道:“启禀老爷,门外来一年轻男子,言说是工部尚书陈大人派来的,这是信物。” “工部尚书?” 田大元接过出宫行牌一看差点惊掉了下巴,他虽没进过宫中但却识得这是出宫行牌,看来的确是宫中来人。 “快快有请……啊不,我亲自出去迎接。” 田大元一提衣摆,扭动肥胖身躯,一路小跑奔向县衙门口。 顾冲背负双手等在县衙外,回头看下勾小倩,她牵着毛驴还站在原地。 田大元一口气跑到衙门口,见到只有顾冲一人站在那里,想来肯定是他了。 “下官田大元,拜见……拜见大人。” 田大元不知该如何称呼顾冲,看他如此年轻,应该不像是为官之人。 不过人家的来头大啊,称呼大人总不会错。 顾冲打量一下田大元,肥头大耳,薄眼厚唇,除了长得白净之外几乎再没有任何优点。 看到他顾冲立刻想起了白浪,可见这田大元长的有多磕碜吧。 “你是这里的知县大人?” 顾冲回礼过去,田大元连忙点头,答道:“正是下官,不知大人名讳可否告知?” 顾冲呵笑道:“不敢,我姓顾,不是什么大人,不过是宫中一小太监而已。” 田大元咔吧咔吧眼睛,就是太监他也得罪不起,连忙笑道:“原来是顾公公,快请进府。” 顾冲点点头,回身指向勾小倩那里,说道:“冒昧前来打扰田大人,实在过意不去,特送来一头毛驴,还请笑纳。” 田大元笑容僵在了脸上,没听说过送礼送毛驴的,这到底是何意啊? “怎么?田大人好像不喜欢我的礼物啊?” “不,不,下官很是喜欢。” 田大元侧身一旁,好声说道:“顾公公,请进府。” 顾冲笑着点点头,回身向勾小倩招招手,然后走进了县衙中。 在他身后是勾小倩牵着驴,田大元晃晃脑袋跟在了毛驴后面。 进到府上,田大元请顾冲上座,喊来丫鬟上茶,又命人取来干果糕点,摆放在勾小倩面前。 田大元欠身笑道:“不知顾公公前来,可是有何吩咐吗?” 顾冲嗞了一口茶水,斜眼看向田大元。这一看,让田大元心中一紧,好似不是好事。 “我奉陈尚书之命前来幽州公办,今日本应返回京师,却不料在陈塘庄外遇到劫匪,不但抢去了我的车马与银两,还险些丢了性命。” “这……” “田大人,这陈塘庄可是你管辖的地界?” “这个……” “现今各州府皆在清剿匪患,回宫后若是我将此事传了出去,不知会不会对田大人有所影响啊?” 田大元早已被吓得一身冷汗,抬起手臂沾了沾额头汗珠,苦笑道:“顾公公,我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九品芝麻官,您这罪名我哪能担的起啊。” 顾冲看出他是真害怕了,连对自己的称呼都换成您了。看向勾小倩时,却见她紧咬双唇强忍笑意,不禁向她禁了禁鼻子。 “你还知道担不起,那你说该怎么办,你总不能让我走回京师复命吧?” “不能,自然不能。” 田大元见有得商量,急忙说道:“我派人护送顾公公回京师,您看可好?” “护送就不必了,免得被人看到落下一个招摇过市的口舌。这样吧,你为我置办一驾马车即可。”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 “当然了,我也不好占了你的便宜。厅外的那头驴子便留在这里,算是你我交换,可好?” “啊!好,甚好!” “对了,这次我能活命下来,多亏了陈塘庄的那户人家,这驴子就是他借给我的。要不是我将这驴子送与了你,我定当将它还了回去。” 田大元立刻明白了,赞道:“顾公公真是有情有义,您放心,这驴子我替你送回去。不但送回去,我还要送些赏钱过去。” 顾冲满意笑着点头,指了指田大元,说道:“田大人爱民如子,来日必定前途无量,富贵高升。” “多谢顾公公吉言,日后还请顾公公多多提携。” 顾冲一拍双腿,站了起来。 “行了,我就不打扰田大人了,这就上路回京师了。” “别呀,这眼看午时了,用过午饭再走不迟。” “田大人客气了,宫中还有要事。不如这样,你给我带些干粮与水囊,以便路上充饥之用。” “顾公公说得哪里话,怎么能让您吃干粮呢。” 田大元急忙吩咐下人,很快就送来了两枚银锭,双手奉上。 “一点心意,权当盘缠,还请顾公公笑纳。” “哎哟,这真是让田大人破费了。” 顾冲笑呵呵的将银锭拿过来,交给勾小倩。 又点了点田大元,哈哈笑道:“前途无量,前途无量啊……” 第69章 顾冲攀高枝 依婉受责罚 一驾马车驶进京师府,在西街停了下来。 顾冲从车辕上跳下来,抬手掀开车帘,舒心说道:“到了,下车吧。” 勾小倩弯身从车厢内钻出来,下到地上活动几下腰身,抱怨道:“坐车哪有骑马舒服,又慢又颠簸。” “姑奶奶,你已经唠叨一道了,我要是会骑马,何必还当车夫吃了一路灰尘。” 顾冲向小巷内指着,说道:“进去将北面栅栏打开,我将马车赶过去。” 勾小倩点头进了小巷,顾冲牵着马车,绕到了北面。 一走十多日时间,院中杂物堆积,池塘挖出的土堆还没有运出去。里侧堆放着青石碎块,东院中杂草丛生也没来得及清除。 顾冲见此情景,忍不住惋惜道:“这眼看就要入冬,看来我这小院今年是修缮不起来了。” 勾小倩站在他身旁,双臂环于胸前,俏声道:“谁说的?不是还有我。” “你一个小姐身子,哪做得了这等事情。” 勾小倩禁起鼻子,表示不服,“谁说我不行,我偏要做给你看。” 顾冲侧头看看她,忽然轻笑一下,“也好,有些事情去做总不会闷了。但是你要答应我,只许做不许问,更不可自作主张。” “好呀,听你得就是了。” 顾冲想了想,从地上拿起一块青砖薄片,虽是废料,却也十分沉重。 “你看到这个薄厚了吗?我需要这个厚度的瓷片,釉色为白色,背面随意刻出花纹就可,长一尺八寸,宽一尺二寸……” 顾冲心中大概算计了一下,又说道:“先买来一百五十块吧,你若有喜欢的花色图案,也可以附上,但不得超过十片。” 勾小倩随口问道:“买这个作何用?” 顾冲皱皱眉头,轻斥道:“不是说好不许问。” 勾小倩调皮吐了下舌头,随后缩回去嘟起了嘴巴,不情愿说道:“知道了,不问就是了。” “然后再找人来,将院子清理出来。先做这些吧,等我想到后再告诉你。” 顾冲随后换了口吻,缓和说道:“我要回宫去了,你先找家客栈住下,那两锭银子足够你用,等我回宫取了银子再送来。” “那你什么时候来?” 勾小倩问完急忙用手掩住嘴巴,忐忑说道:“我又问了。” 顾冲被她逗笑了,“这个不算,有机会我就会来的,咱们还得开酒楼呢。” 说完,顾冲将怀中配方取出来交给勾小倩,“这个你保管好,千万不要丢了。” “我知道了。” 勾小倩将配方接过来攥在手中,喃声道:“那你走吧。” 顾冲点点头,从勾小倩身边走过,离开了院子。 勾小倩慢慢转身,看着顾冲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忽然有了一种失落感。 顾冲离开院子并没有回宫,而是去了尚书府。 陈天浩府上的门童认识顾冲,也不需通报,直接引着顾冲就去了后府。 陈天浩正与夫人闲聊,听到顾冲前来,他们夫妻顿时露出欢喜之色,一起迎了出来。 “哎呀呀,顾老弟,你这是去了哪里?让老哥我好是想念呀。” 陈天浩笑意满面,迎过来先给顾冲一个大大的拥抱。 顾冲含笑见礼,随后又对陈夫人施礼。 “见过陈夫人。” “诶,叫嫂夫人。” 陈天浩一皱眉,随后就笑了起来,说道:“顾老弟,你的偏方真是灵验啊,你嫂子这月腹痛全无,哈哈。” 陈夫人慈笑着,点头说道:“是啊,顾兄弟,你唤我嫂夫人就是了,一家人何必见外。” 顾冲看看陈天浩,又看看陈夫人,想着这就是一家人了? “那我就高攀了,陈大哥。” “哈哈,顾兄弟。” “陈大哥……” “顾兄弟,哈哈,哈哈。” 顾冲也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陈天浩牵住顾冲手腕,向内厅中走去。 “你说你到底去哪了?我进宫找你几次,都说你未回宫中,我还以为你衣锦还乡了呢。” “我才多大啊就衣锦还乡,陈大哥真会开玩笑。” “不管你去了哪里,回来就好。对了,你上次让我帮你做了些铜器,我早已做好了。” “是了,我这次来也是为此事。” “这还用你特意来吗?我差人给你送宫中去就是了。” 顾冲连连摆手,说道:“千万别送到宫中,就在西街,我在那里买了个小院。” “哦,对对,你看我这记性。” 陈天浩一拍脑门,想了起来,那些青石碎块不是运到了西街嘛。 “来人,去将库中那些铜管铜盆什么的,给顾公公送到西街去。” 吩咐完下人,陈天浩又转头对夫人说道:“夫人,顾兄弟久未登门,你看今日是不是破例让我饮上几杯?” 陈夫人掩嘴轻笑,说道:“看在顾兄弟面上,允了你了。” “多谢夫人。” 陈天浩喜上眉梢,扯脖子大喊:“快去备宴,我要……” “等等,等等……” 顾冲连忙制止,低声道:“陈大哥,咱们哥俩这酒什么时候喝都可以,但我刚刚回京师,连宫中都未回便来了你这里,这要再留你这里饮酒,若是宫中知道,怕是不妥啊。” 陈天浩凝眉一想,顾冲说得有点道理,可又舍不得这个机会,舔舔嘴唇商量道:“应该不会有人知道吧。” “怎么不会,我入城之时便遇到了宫中采官,他一定是看到我的,谁知道他会不会有意说出。” 陈天浩仔细思量,慎重起见,点头答应了下来。 “顾兄弟说得没错,哪怕明日再来,也不会有人敢在背后嚼舌头。” “就是,那小弟就先告辞了。” “顾兄弟,稍待。” 陈天浩望向夫人递了个眼神,陈夫人点点头,起身施礼后带着丫鬟进了内屋。 很快,陈夫人手中拿着一本书籍走了出来,将书籍递给了陈天浩。 “顾兄弟,为兄进宫几次寻你都不得见,这本《梁阙词》可是好书,顾兄弟拿回去需细细品读。” 顾冲动动嘴巴,碍于情面接了过来。 寻思着你好好的送我书籍干嘛?我什么时候看过书啊。 陈天浩将顾冲送到门外,再次嘱咐顾冲,“一定要好好读书,只有读书才能见多识广。” “哦,我知道了。” 顾冲告辞而去,拿着那本书籍走在街上,越想越不对劲。于是便停下了脚步,将手中书籍打开。 “古有三训,今有不违。时而远之,不与相邻……月圆之时人常在,月缺之时鸟亦飞。常聚之友并非友,已故双亲才为亲。” “这什么乱七八糟的?好像警示名句,看得似懂非懂。” 顾冲嘀咕几句,顺手向后面翻去。 忽然间,他停了下来,眼睛四处扫描,确定没人注意他后,急忙合上书籍,塞进怀中,大步向宫中走去。 “回宫中,去房内,看书籍……” 顾冲一路默念,脚步越走越快。 进宫门,转北角,走宫道,入过廊…… “撷兰殿,我回来了。” 顾冲站在殿门旁,用左右手两个食指将嘴角咧到最大,眼睛半眯。 他要以最饱满地微笑去面对众人最热情的迎接…… 刚一抬步面向正门,忽见一道黑影迎面扑来,还没等顾冲看清楚是什么东西,自己就被撞的仰面朝天。 “我去,什么玩意儿?” 顾冲疼得直咧嘴,望眼看去,刚刚撞自己的居然是九公主。 而此时九公主也没好哪去,侧坐在地上,双腿蜷缩在一侧。 “哎哟,我的脚。” 九公主疼得哎哎呦呦,却不忘眉眼一横,呵斥道:“大胆奴才,见到本公主……” “主子小心,主子……” 小春子,小权子还有春夏秋冬四名宫女一起追到门外。 他们与九公主一样,见到倒地的顾冲后,全部都惊愣住了。 “小顾子,你个杀千刀的,总算滚回来了。” “顾公公……” “公公个屁,没看到公主还坐在地上吗?” 顾冲这一喝,小春子他们才缓过神来,急忙上前搀扶九公主。 “别动,别碰我,疼。” 九公主说着说着,眼泪就跟着掉了下来。 顾冲急忙过去,蹲下问道:“是不是崴脚了?” 九公主哭着点头,埋怨起顾冲来,“都怪你,什么时候回来不好,偏偏这时候,你不知道我要出去吗?” “我……对不住,公主,都是奴才的错。” 顾冲知道跟她不能讲理,越讲理越偏。 有那费口舌的时间,不如直接认错,耳根子还能清静一些。 “你们几个别愣着了,快把公主扶回房中休息,唤太医去啊。” 这都怎么了?平时都挺机灵的,怎么这时候都跟傻了似的。 “我不回去,我要去芷娴宫。” “哎哟,主子啊,你都伤着了,就别去给愉妃请安了,这份孝心待会奴才给你传过去。” 九公主一抹眼泪,指着顾冲喊了一句,“小顾子,你给我趴下。” “啊?趴下,干嘛?” “我让你趴下就趴下,哪那么多问话。” 顾冲心生无奈,这准时九公主拿自己出气,要打屁股了。 得了,疼点没关系,只要她消气就好。 顾冲在九公主面前来了个四肢着地,九公主抓住顾冲腰间试着爬起来,可是她脚踝疼痛厉害,使不上劲。 这脚上使不出劲来力道自然就转到了手上,就看见顾冲的裤子一点点向下褪去,又褪了一下…… “主子,你别扯了,我裤子都要掉下去了。” 九公主松开了手,又吩咐道:“太高了,你趴在地上。” 顾冲听后四肢前后一伸,像个大青蛙一样整个身体趴在了地上。 这下九公主满意了,只见她向前爬了几下,扑在了顾冲身上。 小权子低头一看,公主身下的顾冲被压得舌头都伸了出来。 “快背我去芷娴宫。” “主……主子,我怎么背你?咱俩这样爬着过去吗?” 顾冲大口喘气,这九公主看着没多少肉啊,怎么在身上这么沉,压得喘气都费劲。 “你站起来呀。” “你压着我怎么站得起来?” 这时九公主“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嚷嚷道:“你快起来呀,再晚一些依婉便没了性命了。” “什么?!” 顾冲也不知道哪来的力气,双手支撑地面将上身抬起,随后单膝跪在地上,转回手臂搂住公主双腿,一用力站了起来。 “主子你刚才说什么?依婉怎么了?” “母妃要杖责依婉啊,你快一些,去晚了依婉要受皮肉之苦,能不能挺过去还不知道呢。” “我去,你啰嗦这么半天,早说啊。” 顾冲向上一托九公主,猫着腰迈开小步,向芷娴宫方向跑了过去。 顾冲一路小跑,九公主趴在他耳边讲述了事情经过。 虽然顾冲听得断断续续,却也听了个大概。 原来是三日前,九公主带着依婉去给愉妃请安,恰巧赶上芷娴宫大扫。 这大扫不比寻常,整个宫内每一处角落都要打扫干净,这样一来人手就有些短缺,每次大扫都需要两天时间。 既然赶上了九公主也不好请安后便回撷兰殿,便留下依婉帮助打扫,回去后又让春夏秋冬前去帮忙。 谁知到了下午,四名宫女跑了回来,言说依婉打碎了愉妃娘娘的一支玉簪,可是依婉死活不承认,这让愉妃娘娘很是生气,便罚依婉在芷娴宫内面壁思过。 九公主听后急忙赶去为依婉求情,但愉妃却不给情面,还批评九公主纵容奴婢,以至于依婉不知悔改。 三日过后,依婉仍然死不认罪,这更加激恼了愉妃,便要亲自处罚依婉,杖刑二十。 听到这顾冲双腿一软差点摔倒。 上次九公主假意责罚自己,那二十杖只有小春子的五杖用了实力,那时自己还在屁股上垫了引枕。 即便这样也疼的难以忍受,何况依婉一个弱女子,这二十杖不得打的屁股开花啊。 “小顾子,你能不能再跑快点。” “主子,你能不能减减肥……” 主仆二人紧赶慢赶来到芷娴宫,刚进宫内,就见到前院空地中,依婉已经被捆绑在长凳上,一旁的太监扯着嗓子高声喊道:“宫女依婉,其罪当罚杖刑二十,行杖刑……” 长凳旁,另一名太监举起了刑杖,丝毫没有怜香惜玉,对着依婉翘起的屁股就抡了下去…… “住手!” 情急之下,顾冲大喝一声,那名行刑太监硬生生将抡下去的刑杖停了下来。 第70章 无中可生有 有中自是无 所有人的目光都望了过来。 愉妃见到九公主俯在一名小太监背上,不由愁叹一声,“若艳,你这个样子成何体统。” “母妃,我的脚扭伤了。” 九公主一脸痛苦状,顾冲轻轻蹲下一些,将她放了下来。 “扭伤了脚?可看了太医?” 愉妃虽对九公主行事不满,但心中对她还是关心备至,连忙吩咐道:“聘如,碧迎,快给公主赐座。” “是,娘娘。” 两位贴身侍女齐声答应,转身去屋内抬了一张椅子出来。 九公主坐在愉妃侧面,顾冲站在她身后,眼看着依婉趴在刑凳上,正眼含泪水望向他们。 “母妃……” 九公主话刚开口,就见愉妃抬起手来,示意她不用说了。 这是顾冲第一次见到愉妃,她就是宁王与九公主的亲娘。 愉妃虽已年逾四旬,但贵为皇妃,吃的都是山珍海味,补的都是奇珍异宝,这姿容看上去犹如少女一般,皮肤白皙水润,额头眼角居然不见一丝皱纹。 愉妃给顾冲的第一印象就是面相和善,一看就是心慈之人。 但顾冲却不明白,为何她却不肯饶过依婉呢? “若是为依婉求情,就不必说了。” 愉妃将目光望向了院中的依婉,看她楚楚可怜的样子多少有些心中不忍,便开口说道:“依婉,本宫再给你一次机会,如实招来便可免去刑罚。” 依婉凄惨一笑,慢慢摇头,说道:“多谢娘娘怜爱,那玉簪不是奴婢打碎,奴婢不认此罪。” 愉妃蛾眉轻轻一蹙,狠下心来,吩咐道:“既然不认便怪不得本宫,来人,行杖刑。” “母妃,不要啊……” 九公主心中焦急,别看她平日里骄纵跋扈,那是母妃宠着她。一旦愉妃发怒,她也是不敢过多言语的。 “娘娘,可否听我一言。” 顾冲壮起胆子说了一句,声音虽然不大,但院中无人敢吱声,愉妃还是听得清楚。 愉妃看了顾冲一眼,却并没有搭理,继续说道:“没听到我说宫法处置吗?” 刑杖再次举起来,这下顾冲急了,声音也响亮了许多。 “宫中人人皆知愉妃娘娘温良娴淑,才得皇上赐住芷娴宫。若是娘娘这般草率宫规,只怕担不起这芷娴之名。” 顾冲这番话说得众人皆惊,胆敢说出如此大逆不道之话,这可是死得不能再死的死罪啊。 愉妃嘴角轻搐一下,面色异常难看,显然她心中已经愤怒,只不过还没有发作出来。 “大胆奴才,胆敢说出如此之话,娘娘高贵之尊岂能容你评说。” 聘如面色怒红,鼓着腮帮瞪向顾冲。 顾冲为救依婉豁出去了,反正话已出口,不差这三句两句了。 “是非皆入人眼,公道自在人心。娘娘若罚自然无人敢阻,只不过奴才心中所想,又岂是他人可左右的?” 九公主偷偷伸手过去,拉了几下顾冲衣角示意他不要说了。 这万一救不下依婉,再把小顾子搭进去,就更加得不偿失了。 愉妃依旧没有做声,只不过她脸上怒容渐渐淡去,正眼看向了顾冲。 “你是何人?” 顾冲弯身进礼,答道:“奴才是撷兰殿掌事小顾子。” “怪不得,看来若艳真是宠坏了你们。” “娘娘此言差矣,九公主虽跋扈了一些,但她心地善良,对待奴才们犹如亲人一般。试想若非如此,九公主听闻依婉受罚,又怎会心急扭伤了脚踝。” 愉妃看看九公主,又将目光望向顾冲,淡声道:“看得出来,主子护着你们,你们更加护着主子。也罢,看在你们主仆情深份上,我便只责罚依婉十杖。” “娘娘,这十杖与二十杖并无差异。小顾子之所以斗胆进言,是想查清事情原委。若真是依婉有罪,这二十杖她罪有应得。” 愉妃轻轻点点头,这小顾子以理而论,并非袒护依婉,倒也有些骨气。 “那你想怎么查清此事?” 顾冲回过头,凝视着依婉,正色问道:“依婉,这玉簪到底是不是你打碎的?” 依婉坚定摇头,答道:“绝非我打碎,我拿起玉簪时,簪花便已掉落。” 顾冲相信依婉,转身对愉妃道:“娘娘,此事定有蹊跷,可否许我从中调查,定会给娘娘查出真相来。” 愉妃浅浅一笑,和声问道:“你若想查自是可以,不过总要有个期限。” “这是自然,便以七日为限。” 愉妃缓缓摇头,顾冲一咬牙,伸出三个指头,“三日可好?” 谁知愉妃还是摇头,慢声道:“我只给你一日。明日此时,你若查不出一二,依婉便来此领罚。若是那时,想必你也无话可说了吧?” 顾冲知道愉妃话已出口便无法更改,虽说一日时间实在太短了些,但总是有了机会。 “多谢娘娘,小顾子领命。明日此时,若查不出原委,依婉全凭娘娘处置。” 愉妃转头向碧迎与聘如,轻声说道:“将九公主搀扶进房内,去唤太医过来瞧瞧。我也累了,回屋吧。” “是。” 众人各自散去,九公主向依婉那面努努嘴,又飞了个眼神。 顾冲心领神会,轻轻点点头。 解开依婉身上绳索,顾冲将她扶起,问道:“没事吧?” 依婉摇摇头,愧疚说道:“是我连累了公主,害得你也冲撞了娘娘。” “说那么多干嘛,谁让咱们是一家人呢。” 顾冲笑了笑,指指宫门,说道:“走吧,主子让咱们先回去。” 依婉点点头,与顾冲走出芷娴宫。 回到撷兰殿,众人见到依婉回来高兴万分,却被顾冲给挡开了,他将依婉带进了自己房中。 顾冲进了卧房,将怀中陈天浩送的那本书籍塞进了被褥下面。 回到前厅,在桌旁坐下来。 “跟我细细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依婉咬着双唇,轻轻点了点头。 “前日我去芷娴宫打扫娘娘寝房,擦拭妆台时见到一支玉簪横放在台上,娘娘其余首饰皆在上方竹筒中,只有这支落在了台上,我便顺手拿起想要放回筒中。” “谁料想拿起之时,那玉簪上部居然是断裂的,我只拿起簪头,簪花却还在台上。” 顾冲眨眨眼睛,脑海中浮现当时的场景。他可以想象得到,当时依婉一定害怕极了。 “我当时害怕极了,便失口喊了出声。这时在寝房内的宫女们便都凑了过来,她们见到断簪也吓得惊呼……” “都凑了过来,当时寝房内有很多宫女吗?” 顾冲打断依婉的话,紧眉问道。 依婉点点头,答道:“很多,不下七八人。” “这就有些麻烦了……” 若是人少便好调查一些,这么多人,一天时间就是问也问不完啊。 “后来呢?” “后来有宫女将事情禀给聘如,聘如便将我带到愉妃娘娘那里。可是那玉簪不是我弄断的,我又怎会承认?” “你拿起时那玉簪就是断的,并没有磕碰到任何地方,是吧?” 依婉点头,委屈的泪眼婆娑。 顾冲又问:“那你过去妆台时,有没有注意到有哪个宫女曾经在妆台附近?” 依婉回忆片刻,摇头说道:“好像是见到一个宫女,但她们穿着打扮一样,我又没有注意容貌,怎能知道是谁呢?” 顾冲明白了,肯定是有人弄断了玉簪,但那人却将玉簪恢复原样摆在了那里。直到依婉过去拿起,这玉簪便顺理成章变成是依婉弄断的了。 “主子刚刚示意我,让我送你出宫,趁着今日逃出去。” “什么?” 依婉一听,连忙摇头,说道:“我不走,我若走了必会牵连公主。真若那样,我宁可死在杖下。” 顾冲凝视着依婉,轻轻点点头。 他知道依婉是不会走的,可是九公主又不忍看到依婉死于杖下,必会赶她走。 所以说这很矛盾,而化解这个矛盾唯一的办法,就是找出真正弄断玉簪的那个宫女。 “依婉,你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找出那个宫女来。” 顾冲说得很坚定,依婉也很相信他,淡笑道:“谢谢你,即使找不出来,我也不怨恨任何人。” “你先回去休息吧,一切等主子回来再说。” 依婉走后,顾冲关上了房门。 他慢慢坐回到桌旁,脑袋里反反复复模拟着当时的场景,希望从中找到线索,哪怕只有一点点希望,他都不能放弃。 时间一点点过去,顾冲想破脑袋也没有想出一个办法来。 小权子送饭过来他也没有食欲,一个人闷在屋里,静静地坐着。 “顾公公,主子回来了,请你过去。” 小权子敲敲门,顾冲听到后应了一声,“知道了,小权子,去帮我弄壶酒来。” “是。” 小权子站在门外轻叹一声,摇头离去。他知道顾冲是不饮酒的,现在一定是为依婉的事情着急,才欲借酒消愁。 顾冲来到后院,九公主拉着依婉的手,两人坐在床边,皆是哭红了双眼。 “小顾子,你劝劝依婉,让她走吧。” “顾公公,你劝劝主子,让我留下。” 顾冲左右为难,捶了捶自己脑袋,自责道:“都怪我,想了一下午还没有想出办法。” “这怎么能怪你,今日你敢站出来为依婉说话,已经让我刮目相看了。” 依婉跟着点头,强笑道:“是呀,顾公公说时可是骇人的很,愉妃娘娘居然没有恼怒。” 九公主伸手摸摸依婉脸蛋,抽泣道:“对不住,依婉,是我没有保护好你,你不要怪我。” 她这样一说,依婉刚刚止住的眼泪又流了出来,哽咽道:“怎么会,公主待我情同姐妹,即便明日依婉挺不过这二十杖,也会含笑而去了。” “不,我不要你死……” 九公主哇哇大哭起来,反倒是依婉不停为她擦拭眼泪,好像明天挨打的是九公主似的。 顾冲最看不得女人哭,更何况是两个一起哭。 让她们接着哭吧,或许真如依婉所说,以后不会再有一起哭的时候了。 小权子已经将酒送来。临走时还嘱咐了一句,“少些喝呀。” 顾冲点点头,笑看着小权子关上房门,随之他嘴边笑容也散淡而去。 “一杯酒消愁,两杯情自醉,三杯五杯逢知己,千杯人断肠。” 酒是好东西,但不可贪杯,更何况如顾冲这样。 他之所以要酒,是想麻痹一下自己。 因为清醒的时候他想不出办法,或许反其道而行,才会更佳。 只一杯下去顾冲便不再饮了,从桌边走到床边,在被褥下取出来那本《梁阙词》,翻到中部,书内已被挖空,里面整齐的放着一沓银票。 顾冲将银票取出,原本最喜爱之物现在对他却没了兴趣。 从挖空处看去,顾冲看到了这样一句话。 “无中可生有,有中自是无。” 以顾冲的水准来说,这些字单个拿出来他都识得,但连起来是何含义,他多半只能靠猜。 但这句话就好像启明星一样照亮了夜空,让本已走进死胡同的顾冲忽然发现了出路。 顾冲眼睛一亮,猛地坐了起来,一个绝妙的办法出现在脑海中。 虽然这个办法堪称绝妙,但也只有五成把握。 此时顾冲心情也好了许多,他将书籍向床上一丢,重新拿起银票,一张张数了起来。 翌日清晨,顾冲打开房门,迎着早起的阳光伸了个懒腰。 “小权子,早膳好了没有,我饿了。” “小春子去膳房取了,咦!以前你很少吃早膳啊,怎么今天饿了?” “今天要吃饱饱的,一会好去为依婉申冤。” 小权子扑闪眼睛,急忙凑了过来,惊喜问道:“你想到办法了?” “那是,我是谁啊。这天下就没有难倒我的事情。” 小权子撅撅嘴,这话虽然是吹牛,但小权子宁可相信。 趁着这会儿,顾冲去了后院,告诉九公主与依婉不用担心,他已经想到办法了。 “真得?什么办法?” “天机不可泄露。” 顾冲故作神秘,嬉笑问道:“主子,这次我若立功而归,可有奖赏?” 九公主看看顾冲,又看看依婉,打趣说道:“你若救了依婉,我便将她许与你,让她伺候你去。” “啊!” 顾冲因为惊吓嘴巴咧开老大,依婉则娇羞地捂住了脸蛋,害臊着连连跺脚,扭身跑了出去。 第71章 指作传家宝 一试辨清白 顾冲蹲在花盆边上用铲子挖了些泥土出来,放在一旁盆中。 小权子手中提着五六个小瓶,从外面跑了回来。 “顾公公,你要的染料我都取回来了。” 顾冲回头看他,满意地点点头,吩咐道:“再去弄些水来。” 小权子放下瓶子,转身又跑回屋内,打些清水送来。 “顾公公,你弄这些泥土作何?” 小权子在顾冲身旁蹲下来,好奇问道。 顾冲将清水倒进盆中,挽起袖子,开始和稀泥。 “这些是五彩神泥,这些泥土经过我揉合之后,就会拥有辨识真伪的能力。” “不是吧?这只是很普通的泥土呀。” 顾冲嘿嘿一笑,忽然抬手在小权子脸上抹了一下,随后哈哈笑了起来。 将泥土揉合好后,顾冲平均分成了五份,随后又倒入染料,继续揉搓。 一会儿功夫,那些黑黑的泥土变成了五颜六色的彩泥。 顾冲将这些泥土捏出形状粘在一起,一件看起来形似花瓣的泥塑便制作好了。 将这东西放在托盘上,顾冲拿来一块红包盖在了上面。 “主子,我已经准备好了。” 顾冲来到后院,小权子托着盘子,站在顾冲身后。 九公主回身望向依婉,依依不舍,“依婉,一定要平安回来呀。” 依婉轻轻点头,显得信心十足,说道:“公主请放心,顾公公一定会成功的。” 九公主又望向顾冲,小脸一板,佯斥道:“小顾子,依婉若是有事,你也不要回来了,去责刑司自领二十大板。” 顾冲吐吐舌头,答应道:“奴才不知责刑司在何处,只知道撷兰殿的大门,所以奴才必会带着依婉平安归来。” 依婉来到九公主身前,庄重施礼,“公主,奴婢去了。” 九公主含泪点头,轻轻挥了挥手。 顾冲带着小权子与依婉来到了芷娴宫,宫人进去禀告,碧迎从宫内走了出来。 “碧迎姐姐。” “依婉……” 碧迎看到依婉,轻叹口气,虽然心疼依婉,有些话却不好说出口。 “劳烦碧迎姐姐,请禀告愉妃娘娘,撷兰殿小顾子前来觐见。” 碧迎点点头,说道:“娘娘已经知道你们来了,随我进去吧。” 碧迎引着顾冲三人进了芷娴宫,来到愉妃寝房外。 顾冲三人止步,碧迎独自进了房内。 “娘娘,顾公公已在门外。” 愉妃端坐在妆台前,聘如正为她佩戴头饰。 “他来得这么早,是送依婉过来接受责罚的吗?” “他没说,只说觐见娘娘。” “好吧,让他在外厅候着。” “是,娘娘。” 等了一会,愉妃在聘如陪伴下来到了前厅。 顾冲急忙跪下请安,“娘娘万福金安。” “起来吧。” 愉妃上座后,望着站在一旁的顾冲,问道:“一日之期为时尚早,你这般早来,可是查出真相了吗?” “回娘娘,当时娘娘寝房内宫女众多,若一一查问肯定是来不及了。所以奴才只有借助神力,拿出传家之宝才能找出真凶。” “借助神力?” 愉妃蛾眉一蹙,轻嗤笑了出来。 她觉得顾冲有些荒诞,这世间又哪有神力呢。 “不错,娘娘请看。” 小权子上前一步,高举托盘。 顾冲掀开红布,一本正经说道:“此物乃奴才传家之宝——一指神泥。” 说完顾冲都觉得脸上臊得慌,还九指神丐呢,这名字起的有点巧合。 小权子紧低着头,心说:不对呀,刚刚不是叫五彩神泥嘛。 愉妃定眼望去,只见托盘上花花绿绿的不知何物,不过看起来倒是蛮好看。 “你这传家之宝有何作用?” “它可以揣测出人内心所想,也就是能够很快辨别真假。如果有人说了谎话,它就可以找出那人来。” 顾冲越说越离谱,愉妃本是不信,可见顾冲端重的模样,又不免信了几分。 “此物这般神奇吗?” 顾冲肯定点头,对愉妃说道:“娘娘如果不信,可将那日在寝房内所有打扫宫人全部唤来,试上一试便知。” 愉妃点点头,吩咐碧迎道:“去将她们都唤来,一个也不许少。” “是,娘娘。” 碧迎转身出去,没过多久,在她身后跟进来一群宫女。 顾冲细数一下,居然有九人之多。 顾冲有些脸盲,而且这九个宫女梳着一样的丫鬟髻,穿着一样的宫女装。 难怪依婉分不清,就是现在她们换个位置,自己也分不清啊。 “娘娘,当时在寝房内是她们九人,算上依婉一共十人。” 愉妃点点头,望向顾冲,轻道:“人已经到齐了,就用你的传家宝来寻人吧。” 顾冲应了一声,嘴角带笑慢步在这些宫女面前走了个来回,然后将托盘从小权子手中接过,放在了面前桌上。 顾冲对宫女们说道:“我这里有一宝物,可以准确测出你们是否说谎,所以稍后你们记得,一定不要说谎话。” 顾冲说完,转身面对愉妃,笑道:“娘娘,为了测试宝物是否灵验,可否许我先试验一下。” 愉妃点头,她也想看看这宝物到底神奇到什么地步。 顾冲眼见桌上摆放着果盘,便伸手取来一个苹果,一口咬下去,咀嚼几下吃进了肚中。 随后他伸出食指,慢慢将指头按在了五彩神泥上。 随后,他将指头拿起给大家看了一下,指尖上沾满了彩色之物。 顾冲将指头缩回攥成拳头,口中念道:“我刚才吃了个梨子,我刚才吃了个梨子……” 片刻后,顾冲伸出食指,指尖上彩色泥土依旧还在。 顾冲笑道:“你们都看见了,我刚才说了谎话,这彩色之物便沾在手上不会消失。” 顾冲取来抹布将手指擦净,嘴角轻笑,继续说道:“我再说一次真话给你们看。” 说罢,顾冲转身过去,将手指在彩泥上按了一会,对宫女们说道:“你们可看仔细了,看我指尖上是否可有彩色之物。” 顾冲用左手攥住右手,伸出指尖从宫女面前一一走过,问道:“可看清了?” 宫女一齐点头,“看清了,指尖上确有彩色之物。” 顾冲慢慢将拳头攥了起来,眼睛一闭,嘴中小声嘀咕道:“我刚才吃了苹果,我刚才吃了苹果……” 念过后,顾冲微微一笑,慢慢伸出食指。 惊奇的一幕出现了,顾冲食指指尖处居然干干净净,彩色之物全然不见了。 众人看得目瞪口呆,愉妃也是吃惊不小,惊讶道:“果然灵验,说了真话便没了。” “不错。” 顾冲转身面对那些宫女,说道:“只有说了真话手指才会干干净净,所以你们每个人都要去按,稍后一验便知,手上有彩色之物者,便是打碎玉簪之人。” “你们都听清楚了吗?” 聘如在一旁厉声喝道,吓得这些宫女浑身一颤,急忙回道:“奴婢听清楚了。” “那就开始吧,记得要用食指,按好后将拳头攥紧。谁不攥紧拳头,谁就真凶。” 顾冲淡淡一笑,用红布将彩泥盖了起来。 “依婉,为证清白,你最先验证。” 顾冲喊来依婉,依婉知道自己是无辜的,也相信顾冲,便信心十足走过去。 双手合十念道:“玉簪不是我打碎的,玉簪不是我打碎的……” 说完,她将手伸进红布内,食指用力按在了彩泥上。 宫女们按照顺序,依次上前,每人轻念后都将手伸进了红布内。 很快,大家都按完了,紧攥拳头归位站好。 顾冲来到她们面前,不急不慢说道:“现在你们都将眼睛闭上,将食指伸出。” 众人按照顾冲所说去做,眼睛紧闭,食指伸出。 顾冲低下头查看一下,嘴角露出了笑意。 只见他一把抓住一位宫女手腕,将她牵了出来,对愉妃禀道:“娘娘,我已找出真凶,玉簪就是她打碎的。” 那宫女吓得急忙睁开了眼睛,去看自己食指。 但她的食指上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 “娘娘冤枉啊,您看我指头上可是干净的呀。” 愉妃细看一下,点头道:“不错,小顾子,你不是说只有说谎的人手上才会有彩色之物吗?秋棠手上如此干净,怎么会是她说谎了呢?” 顾冲淡然一笑,回身对其它宫女们说道:“你们都将食指伸出,给娘娘看看。” 众人一起伸出食指,愉妃看后蹙眉,原来她们食指上各个都有彩色之物。 “娘娘,请恕小顾子欺瞒之罪。这并非是什么宝物,只不过是奴才在花盆中挖的泥土加上染料和出来的稀泥而已。” 愉妃依然不解,问道:“既非宝物,自然测不出谁说谎话,为何确定是秋棠呢?” “那是因为她并不知道这不是宝物,自己打碎玉簪心虚所致。她害怕被测了出来,所以将手伸进红布内时,她只是伸出食指,却并没有按在泥土上。这样一来,她手指自然干净,也就应了所谓说真话才会干净一说。” 顾冲解释过后,愉妃恍然大悟,将目光望向秋棠,喝道:“秋棠,你还有什么解释吗?” 秋棠自然也听得明白,吓得急忙跪下,求饶道:“娘娘恕罪,是奴婢打碎了玉簪,只是奴婢不敢承认,便将玉簪按原样放了回去。奴婢只是心存侥幸,并非有意陷害依婉,还请娘娘饶过我吧。” 愉妃轻叹一声,缓声说道:“秋棠,你可知道这玉簪并非贵重之物,即便碎了我也不会责罚你们。但你却有心欺瞒,眼见依婉受屈也不曾说出实情,你让我如何饶你?” “娘娘,奴婢知错了。” “你们都听好了,我芷娴宫之名乃是皇上所赐,意为见者温尔,遇者娴舒。你们身为宫人,必当诚信为本,恪守不渝。” “娘娘教诲,奴婢谨记心中。” “聘如,将秋棠送去浣衣房。三月后若有悔改,再行安置。” “是。” 聘如轻声答应,娘娘这般处罚已是宽容及至,就连秋棠也感到意外。 秋棠叩头谢道:“娘娘教诲奴婢永记心中,必会悔过自新,不忘娘娘恩德。” 愉妃轻轻挥手,聘如轻声道:“你们都下去吧。” 很快厅中宫女都撤了出去,愉妃露出笑容,对依婉说道:“依婉,是我未经查实错怪了你,让你受了委屈,不要怪我。” 依婉急忙施礼,答道:“奴婢不敢怪罪娘娘,娘娘教诲有方,奴婢受益匪浅。” 愉妃轻声吩咐道:“碧迎,去将我那翡翠玲珑玉镯取来,赏与依婉。” 碧迎惊恐道:“娘娘,这可使不得……” 愉妃抬手笑道:“若艳待依婉如同姐妹,我赏与依婉便等同赏与若艳,无妨。” “是。” 碧迎不再多说,进寝房去取那玲珑玉镯。 依婉则受宠若惊,跪谢了愉妃。 “小顾子,我还有一事不明。为何你示范之时,说了假话手指粘物,说真话时手指却是干净的呢?” 愉妃赏赐完依婉,又开始追问顾冲。 看得出来,好奇之心人皆有之,娘娘也不例外。 顾冲嘿嘿一笑,将手掌摊开,只见他中指上沾满了泥土。 “娘娘,这不过是奴才耍了个手段而已。我说假话时按了食指,这泥土自然沾在手指上。而我说真话时,是用中指去按的泥土,给大家看时我用左手挡住,而你们的注意力都在指尖上是否有泥土,并没有看清是哪根指头。等我攥拳再次伸出手指时,便换了食指出来。食指未曾按过泥土,当然干净了。” 愉妃哭笑不得,轻轻摇摇头,搞了半天一屋子的人都被顾冲给骗了。 原本以为见证了神奇一幕,谁知不过是看了一场戏法儿。 “虽然你使用了欺瞒手法,行为有所不当,但你是出自好意而为之,只希望日后你精于专心,不要再耍小聪明。” “是,小顾子再也不敢了。” “这次你为依婉洗脱嫌疑,又为本宫及时止错立下大功,你可要什么赏赐吗?” 顾冲晃晃脑袋,答道:“奴才什么都不要,只希望我们陪伴在公主身边,开开心心就好。” 愉妃赞赏点头,有这样不贪不念,忠心耿耿的人在若艳身旁,她可以安心了。 宫道上,小权子难掩兴奋之色,连走路都蹦跳起来。 依婉也是喜上眉梢,不但没有被责罚,还得到了愉妃赏赐,又怎会不高兴。 顾冲倒是一如往常,背负双手走路有些官架。 “依婉,可是高兴?” “自然高兴。” “那也不见你谢过我,主子可是说了,要将你许与我。” “我才不!我要一直伴在公主身边,此生不会分开。” 顾冲啧啧嘴,想着那是彻底没戏了。 想娶依婉还得搭个公主,那谁受得了啊? 第72章 匠心巧设计 别样出新裁 宁王进宫给愉妃请安,愉妃讲起了昨日之事,对顾冲赞口不绝。 宁王笑而不语,他知道顾冲鬼点子多,总会想出让人意想不到的办法。 从芷娴宫出来,宁王来到撷兰殿,顾冲进礼后,随着宁王来到了阁房内。 “何时回来的?” “前日,这两日忙于依婉之事,正想着今日去府上见您。” 宁王笑了笑,说道:“刚刚去母妃那里,母妃可是称赞你呢。” 顾冲讪笑一下,歉声道:“那日我情急之下言语冲撞了愉妃娘娘,娘娘非但不怪,还允许我调查此事。娘娘此等宽厚仁爱之心,日月可鉴。” 宁王淡笑一下,问道:“你此行可有收获?” 顾冲以防隔墙有耳,便上前两步,压低声音:“宣王收买了双龙会中烈日剑杨谈笑,劫持了他们小姐,并以此为借口想要在千里滩将双龙会一网打尽。我赶去的正是时候,帮助他们救回了小姐。但此时官兵闻讯赶来,我们便分散开了各自逃走。” “双龙会的人可有死伤?” 顾冲点点头,答道:“穿月剑谭青芳死在杨谈笑之手,后来杨谈笑又被双龙会的人杀了。官兵来时他们混战一起,我只顾逃命是否再有死伤便不知道了。” 宁王沉思片刻,轻点头道:“你这次帮了双龙会一个大忙,他们必会记得你的恩惠。” 顾冲知道宁王是在暗示,想要将双龙会为己所用。 “宁王,我这次前去还有一个重大发现。” 宁王抬眼望向顾冲,顾冲将声音又压低一些,“你还记得庄敬孝一案吗?那次我们去青州大牢,我无意中听到有人在牢中喊叫,那人自称勾云龙。” 宁王眼眸一闪,质问道:“你为何才说出来?” 顾冲解释道:“那时我并不知道啊,后来听闻勾云龙这个名字时,我就觉得有些耳熟,可时间过久,我早给忘记了。这次双龙会的人无意中提起青州大牢,我才想了起来。” 宁王聚眉凝思,低声说道:“勾云龙果然被他囚禁了,只是没想到会在青州。” “宁王,双龙会现在群龙无首。官府在明面缉拿,大刀盟在暗里追杀。即便招至麾下,也不过是形似散沙。若我们能救出勾云龙,那么双龙会必会对宁王感恩戴德,自然也会忠心于你。” 宁王沉默不语,救出勾云龙难度不小,而且就等于明着跟宣王与太子作对了。现在自己的实力还不足以与他们抗衡,一旦挑明了只怕会招来不少麻烦。 可是这又是招纳双龙会的最好机会,双龙会若归从自己,那么自己在宫外就会有一股不小的势力。 顾冲知道宁王心中顾虑所在,劝说道:“宁王,勾云龙必须要救,但我们需找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既能救他脱困,还不能引火上身。” 这话说到宁王心坎上了,宁王等的就是这句话。 “你可是有了办法?” 顾冲晃晃脑袋,宁王知道不能操之过急,缓声道:“若是这样最好,只是说得容易,做起来却难啊。” 顾冲也知道很难,但是再难他也要尝试一下,因为他答应过勾小倩。 勾小倩这几日可是没闲着,顾冲交代的事情虽然不多,但每一件都是大工程。 就拿瓷片来说,勾小倩几乎走遍了京师城所有的瓷器店,可是却没有找到一块像顾冲所说的那样瓷片。 她又去了瓷器作坊,作坊只能烧制普通瓷器,却做不出来瓷片的模板。好在一位作坊掌柜给勾小倩出了主意,让她去城外民窑看看。 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有一家民窑收了定金后接下了这单生意,告诉勾小倩三日后过来验收样品,若是满意则需付清尾款便可烧制瓷片。 这三天时间勾小倩自然不能浪费,找来劳力搬运残土,清除杂草,平整院落……就连院中的那些青石碎片,都被她摆放得整整齐齐。 顾冲随宁王出宫后两人便分开,宁王回府,他来了小院中。 此时院中景物已经焕然一新,比起三日前整洁许多。 只是不见勾小倩哪里去了,只有东院的马儿看到顾冲后,咴溜溜地鸣叫了几声。 顾冲看见陈天浩送来的各类铜器堆放在地上,走过去拿起两根铜管掂了掂,将它们拿进了屋内。 蹲在小屋墙边顾冲精心算计,将铜管等物品一一摆放在对应位置上。虽没有设计图纸,但布局尺寸都在他的脑袋中,大小长短几乎毫无差错。 这时顾冲听到院外木门被推开的声音,他回过头来,见到勾小倩正抱着一块瓷片走了进来。 勾小倩穿着一身黄色布衣,打扮得极其朴素。若不是看那俊俏模样,还真以为是哪家村妇劳作归来。 “我看到房门打开,就知道你来了。” 勾小倩俏嘴一挑,将怀中瓷片递了过来,“给,你看是不是这样?” 顾冲又打量她一番,接过瓷片,问道:“干嘛打扮这样?” 勾小倩在顾冲身边蹲下身,答道:“毕竟是在京师,这样稳妥一些。” 顾冲将注意力放在瓷片上,用手抚摸一遍,又翻过来看看后面,满意点头,“不错,很好。” “这是城东那家民窑烧制的样品,若是可以,我就送去银子,不出十日,就可以全部制好了。” “好,就按这样烧制吧。” 顾冲说着,将瓷片竖立在墙边,看了看又横了过来,仔细比较着。 “这些瓷片到底作何用途?” 勾小倩还是忍不住好奇心,顾冲侧头看她笑了一下,“这些东西用处可大了,将它们粘贴在墙上,不但干净还好看,而且不用担心墙体溅上水。” “那这些奇形怪状的管子呢?” “它们用处可大了,接水管,排水管,这个是浴盆的出水管……” “那这是什么?” 勾小倩指了指形状最奇怪的一个东西,顾冲嘿嘿笑道:“这是个蹲便,也就是茅坑,用后水冲就可。” 勾小倩难以置信,看着顾冲瞪大了眼睛,惊诧问道:“你要将茅厕建在屋内?” 顾冲点点头,“不然呢?冬天去外面多冻屁股呀。” “那不是臭死了?” “不会,水冲式茅厕,干净卫生。” 顾冲眨眼笑道:“你只需让工匠按我所设计的做活就好,这地面铺上青砖薄片,当做地砖使用。墙上砌上瓷片,这些管子全部放进墙内。还有这个地方,砌出一个浴盆来……” 顾冲是真敢设计,他不但地砖瓷砖全用上了,还弄个室内如厕,干湿分离。 勾小倩自然不能理解顾冲的想法,她知道顾冲这样安排肯定有他的理由,只是自己一时难以接受而已。 顾冲本想将勾云龙的事情告诉她,但想了想还是忍住没说。一来怕勾小倩冲动做出傻事,二来也是为她安全着想。 “你住在哪家客栈?” 勾小倩摇摇头,伸手向屋内指指,说道:“我就住在这里。” “住这里?” 顾冲惊叫问道,勾小倩平静点点头,“修缮房屋需要很多银子,这两锭哪里够呢。我买来一张木床,睡这里也挺好呀。” 顾冲不敢相信,站起身走进内屋。 空旷屋内的角落里果然摆放着一张破旧木床,床上的被褥倒是新的。 勾小倩跟着走进来,淡笑道:“这里也很好,肃静还安全,就是夜间有些冷。” 顾冲有些心疼她,自己在宫中睡得暖吃得饱,她一个人在这破房子内遭罪。 “我不是说我有银子嘛,你看这是什么?” 顾冲从怀中将陈天浩给他的银票取出来,在勾小倩眼前抖了一抖,“这些银子足够修缮这个院子了,你又何苦委屈自己。” 勾小倩浅浅一笑,又道:“修缮院子是够了,可是你不说还要开酒楼吗?盘下门店可不比这院子,银子还是不够的。” “你不用多虑,车到山前必有路。” 顾冲将银票都塞给了勾小倩,嘱咐道:“去找家客栈,你住在这里我心里难受。” 勾小倩轻轻点头,却没有去接银票,“还是你保管吧,我身上银子还够。” “哪里够了,不是还要给人家瓷片钱。” 顾冲见勾小倩不收,也就没有给她,将银票塞回怀中,接着说道:“走吧,咱们去付了瓷片钱,然后我给你找家客栈去。” 勾小倩似乎很听顾冲的话,顺从地点点头,跟着顾冲走出屋内。 两人来到街上,并肩向城东门走去。 城东民窑出城不过两三里路,所以两人也没雇马车,步行而去。 很快来到民窑,之前勾小倩都与之谈好价格,故而顾冲也没有再去砍价,按照说好的付清银子,等着十日后取货就可以了。 “你还说银子够用,这付了瓷片钱,不足一半了吧?” 勾小倩嘟嘟嘴巴,抱屈道:“一片瓷片是不贵嘛,谁知道加在一起就这么贵。还有啊,他们制作模板的银子也算在咱们身上,属实有些过分。” 顾冲哈笑道:“这怪不得人家,谁让之前没有人订做过瓷片,制作模板很麻烦的,自然会要银子了。” 两人说笑着返回城内,这时间已接近午时,顾冲便带着勾小倩来到了城南街上的一家酒楼。 这家酒楼位置尚可,只是门面不大,而且看起来年久失修,屋内桌椅都破破旧旧的。 两人走进酒楼内,见到屋内已有两桌吃客正在进食。 几个伙计懒散地倚在柜台旁边议论着什么,见到顾冲两人进来,一名伙计有些不情愿地迎上前来。 “两位客官,吃些什么?” 顾冲打量一番这个伙计,脸上没有一笑意,嘴上虽然询问自己,眼睛却看向门外,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 “拿来菜谱呀,谁知道你家都有什么?” 顾冲甚至有些后悔选了这家酒楼,可已经进来了,也就别挑剔过多了。 那伙计应了一声,返回柜台处取来菜单,引着顾冲他们来到一张方桌前。 顾冲接过菜谱,递给勾小倩,“你来点,喜欢吃什么就点什么。” 勾小倩摇摇头,随口道:“我随意,两个小菜即可。” 顾冲也没再推辞,看了一下,指点道:“来一条红烧河鱼吧。” 伙计回身喊道:“红烧河鱼一条。” 很快,顾冲就听到里面传来一个声音,“鱼没有了。” 伙计咧嘴一笑,说道:“抱歉,客官,鱼没了。” “哦。” 顾冲也没多想,翻看片刻,探身询问勾小倩,“香酥鸡可以吗?” 勾小倩点点头,顾冲看向伙计还未开口,伙计抢答道:“香酥鸡也没有,今早时没去买鸡。” 这下顾冲有点不高兴了,点了两道菜居然都没有,那你还开什么酒楼。 正要发怒之时,从门外进来一名五旬出头老者。身穿一件灰色长褂,面容憔悴,进门后稍停脚步,站在门内重重叹了一声。 伙计见到老者进来,干脆不管顾冲了,快步跑到老者面前,说道:“掌柜的,您回来了。” 那老者无奈地点点头,缓慢走向柜台走去。 几个伙计一下就将他围住,七嘴八舌地问了起来。 “掌柜的,袁老板怎么说?” “是呀,掌柜的,您去了这么久,袁掌柜一定是答应您了吧?” 老者抬眼看了他们,慢慢摇头,叹声道:“就连袁老板都劝我不要再做下去了,不肯借银子给我。” “掌柜的,咱们可是十年老店呀,难道就这样关门了吗?” “就是,这些商人眼中只有利益,当初掌柜的不也曾帮过他们。” 几名伙计愤愤不平,却把顾冲给忘在了一旁,气得顾冲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 这一声响将屋内众人吓了一跳,就连坐在顾冲对面的勾小倩也是娇躯一抖。 所有人的目光一起望了过来。 “哪有你们这般待客的,要什么没什么,客人在座却视而不见,要我说还是早些关门的好,不然也得赔个倾家荡产。” 顾冲这话说出口,那几个伙计立刻怒气满面,挽起袖子似有动手之意。 勾小倩起身站了起来,凤眸紧瞪,只要这些伙计敢动顾冲,她必然出手。 那个掌柜急忙起身,喝止住伙计,亲自走了过来,赔笑道:“这位客官,实在抱歉,是伙计招待不周,怠慢了。” “伙计有错则是你这个掌柜管教不当,看来你应该好好自省才是。” “是,客官说得对。只是今日本店确实有事,不能招待客官,还请你另寻一家吧。” 顾冲话也说了,气也撒了,留下又不能吃饭,不走干嘛。 刚刚走出酒楼门口,顾冲忽然停了下来。低头想了想,返身又走回酒楼。 第73章 知己需知彼 一探香福楼 酒楼掌柜好言相劝送走了顾冲,刚刚转身过去却又被顾冲喊住。 “这位掌柜,暂且留步。” 掌柜回身过来,顾冲上前道:“掌柜的,我有一事相商,不知可否叨扰片刻?” 掌柜的左手负在身后,右手握拳在前,疑声问道:“客官还有何事?” “这个……” 顾冲讪笑出来,向里面指了指。 掌柜会意,侧身一闪请顾冲进了酒楼。 “柱子,上壶茶来。” 掌柜的吩咐一声,引领顾冲与勾小倩来到里侧一张桌前,各自坐下。 “在下顾冲,敢问掌柜尊姓大名?” 掌柜的轻一点头,答道:“我姓刘,单名权字,称呼我刘掌柜即可。” 顾冲回以微笑,说道:“适才多有冒犯,还请刘掌柜海涵。” “不敢,客气了。” “我见刘掌柜面中带忧,又听你与伙计对话,似乎遇到了难事。” 刘掌柜点点头,叹声道:“的确,家中老父年事已高,身体多病,这几月间重金求治却不见好转,恐怕是时日不多了。” “哦,原来如此。” 顾冲惋惜道:“人之生死,早有定论。刘掌柜恪尽孝道,已属不易。” 刘掌柜谦笑摆摆手,又道:“我本是开州人氏,十余年前来京师开了这家酒楼,现今不觉已是暮年。老父最近常常念及家乡,我总是有种不祥之感,怕是真要落叶归根了。” “那送老父回乡就是了,又何必关了酒楼呢?” “唉!” 话说到伤心处,刘掌柜再叹一声,无奈说道:“我这酒楼在京师城内虽不入上流,但养家糊口,解决温饱绝不是问题。只不过近几个月为老父求医问药少有打理,再加上月余前北街开了一家香福楼,这生意就一落千丈,难以维持了。” 顾冲心中不信这个理由,京师城酒楼众多,又怎会因为多了一家就没了生意。 这时那名叫做柱子的伙计送上来茶壶,接话道:“也不知这香福楼有何独到之处,自开张以来日日宾朋满座,怕是整个京师城内的生意都被他抢了。” 顾冲见伙计也这样说,不由信了几分,轻皱眉头。 茶水满上后,刘掌柜敬了顾冲,品茶过后顾冲问道:“那刘掌柜现今何意?这酒楼可是不做下去了吗?” 刘掌柜放下茶杯,放眼环顾四周,慢慢点头,说道:“实不相瞒,这些年我好客亲朋,并未攒下多少家财。老父一病不起,也花光了我仅存积蓄。现在生意惨淡我也无心经营,不如变卖家产,带老父回乡,也算随了老父心中所愿。” “那这酒楼可是你的吗?” 顾冲问完有些不忍,这多少有些趁人之危的嫌疑。 但还是要问,刘掌柜若真想出售酒楼,自己不就失去先机了嘛。 “是,此处一间酒楼,西二街还有一处居所,我这十余年也只留下这些家底了。” 顾冲听后觉得好巧,自己那小院不也是在西二街上。 “不瞒刘掌柜,我正巧想要购买一处门店,现今你正好欲售,不如我们详谈一下,如何?” “这个……” 刘掌柜停顿片刻,随即说道:“我只是初有想法,具体还需与家人商议过后再定,所以……” “哦,明白,明白。” 顾冲呵笑一下,知道是自己太心急了,笑着说道:“无妨,只是刘掌柜日后若真有此意,记得一定要先留给我呀。” 刘掌柜附和点头,算是答应了。 “既如此我便不打扰了,刘掌柜,告辞。” 顾冲起身告辞,刘掌柜将顾冲再次送到门外,这次顾冲没有再返回来。 勾小倩跟在顾冲身边,两人来到中街口,顾冲却向前直行。 “喂,这面呀。” 顾冲向她招招手,说道:“先不回去,我们去香福楼。” 香福楼坐落在北街之上,距离中街口不远,算得上是城中心,位置极佳。 此时正值午时,香福楼门前好一派热闹景象。 只见两个伙计在门外跑前跑后,迎来送往。 你别说,这前来进食的客人还真是不少,三三两两,男男女女结伴而来。 顾冲抬头相望,这是一栋三层临街楼阁,一块硕大的红色匾额悬挂在二楼之上。匾额上香福楼三字似乎出自名家之手,只是后面几个小字写的潦草,顾冲没有一字认识。 要说这门面的确不小,修缮得也是极具匠心。难怪会抢了不少生意,谁不喜欢这样的进食环境呢? 勾小倩侧头说道:“这家看起来的确不错。” 顾冲点点头,向前一指,“走,吃饭去。” 两人来到香福楼门前,伙计笑脸相迎,“两位客官,里面请。” 顾冲笑着回应,踏上三步石阶,抬脚迈进了香福楼内。 外面雕梁画栋,这里面也是富丽堂皇。一楼厅内桌椅摆放规矩,横成排竖成线,望眼过去几乎座无虚席。 “客官两位吗?这面请。” 顾冲还没细看,就有伙计跑到面前,弯身堆笑将他二人带到了临近楼梯处一张方桌前。 这个位置并不是很理想,好像只比进门那里稍强一些。毕竟临近楼梯,总有客人上上下下。 但话说回来,有总比没有强,谁先来不都要挑选好位置呢。 “两位客官想吃点什么?” 伙计熟练的将肩上抹布拿下来,顺势在桌上一抹,随后又搭回了肩上。 “可有菜谱吗?” 顾冲淡声问道,伙计一咧嘴笑了,“客官,不瞒你说,本店内只有你想吃的,却没有本店做不出来的。所以本店并无菜谱,客官随意点菜就是了。” 伙计说时脸上颇为得意,似有炫耀之意。顾冲挑眼一笑,淡声道:“那你就给我来道锅包肉吧。” “锅包肉?” 伙计笑容立止,质疑问道:“可有这道菜吗?” 顾冲并非有意难为伙计,只是不屑他刚才那副神情。 缓笑道:“与你玩笑呢,随意来两道你店内招牌菜就可,再来两碗干饭。” 伙计随即又笑容满面,“好嘞,客官稍待,很快就好。” 伙计走后,勾小倩问道:“你刚才所说锅包肉,真是一道菜吗?” 顾冲轻轻点头,答道:“不错,确有这菜。” “那为何我也未曾听说过?” 顾冲笑了笑,这个问题没办法回答她。这锅包肉本是后世北方名菜,现在或许还没出现呢。就算出现也不会在梁国境内,梁国疆域最北面的青州,也不过才到中原一带而已。 “等日后我做给你吃。” 顾冲四处观察,发现在一楼进食的大多是普通食客,但凡有些身份的富家公子,或是衣着鲜丽的商贾权贵都去了楼上。 等了片刻,伙计端着托盘过来,轻放在桌上。 “客官,梅花扣肉,凉拌笋丝。一荤一素,请慢用。” 伙计将两碗干饭摆放在桌上,转身离开。 顾冲拿起竹筷,夹块扣肉放进嘴中细细咀嚼,跟着点点头。 “味道不错,你尝尝。” 勾小倩轻轻夹起一根笋丝,慢慢放进嘴中,“嗯,这个笋丝也很好,清脆淡香,滑润适口。” “难怪生意这样红火……” 两人不再说话,填饱肚子再说。 吃到一半,从门外进来几人。伙计急匆匆跑去迎接,卑躬屈膝地引着几人向楼梯处走来。 顾冲无意抬头,这几人正向楼上走着,其中一人恰好也低头望下来,与顾冲两人四目相对,错愕当场。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兵部侍郎张庭远。 张庭远见到顾冲颇感意外,但他似乎不方便与顾冲打招呼,只是暗暗点头。 顾冲淡淡一笑,也轻轻点头回应。 酒足饭饱后,顾冲喊来伙计结账,与勾小倩走出香福楼,两人向西街小院走去。 “这个香福楼的确不错,难怪其它酒楼的生意一落千丈。” 勾小倩难免有些担忧,刘掌柜的十年老店尚且如此,顾冲却要选在此时开新店,似乎有些时运不济。 顾冲却不以为然,淡笑道:“他香福楼再好,总不会将所有客人都抢了去。俗话说得好,酒香不怕巷子深,只要咱们自己做好了,客人自然就会来。” “刚才上楼那人,好似与你相识。” 顾冲嗯了一声,说道:“他是兵部侍郎,没想到朝廷官员也会去酒楼。” “对了,这段时间你留意南街刘掌柜那里,若是他有出售酒楼的意愿,记得告诉我。” “嗯,我知道了。” 两人边说边走,却没有留意身后一个人正在不远处跟了上来。 回到院中,顾冲又开始设计起来,告诉勾小倩屋内如何设置,至于家具打制他早有构思,只需回去制成图纸交于工匠即可。 勾小倩忽然听到外面有声音传来,是有人进了院中,她急忙示意顾冲噤声。 脚步声越来越近,一个带着斗笠的男人来到了屋门前。 “小姐,顾公子。” 那人抬手摘下斗笠,顾冲一看居然是梁上天。 “是你!你怎么来了?” 勾小倩心中还有戒备,冷声问道。 “我是来找你们的,已经来了京师两天了,刚刚终于在街上见到你们。” 顾冲走了过去,他对梁上天虽没什么好印象,却不像勾小倩那样反感。但他毕竟背叛过双龙会,还是不得不防。 “你找我们作何?” 顾冲淡声问着,同时双眼看了看木门外。 梁上天低声道:“我知道错了,请小姐再给我一次机会,我梁上天粉身碎骨也要报答小姐的不杀之恩。” “你找我们是要报恩,确定不是报复?” 梁上天急忙摇头,举起右手,说道:“我发誓今生今世……” “行了,你少发誓吧。那玩意一次两次行,多了不如狗放屁呢。” 顾冲将他手臂拉了下来,笑道:“算是信了你,不过我可丑话说在前面,机会只有一次,你自己好自为之。” 梁上天连连点头,忙说道:“是,谢谢顾公子。” 顾冲指了指院中碎石那里,走过去坐在了碎石上。 梁上天跟过来,站在一旁。 “坐下说话。” 顾冲让梁上天坐下,问道:“从幽州分开后你都做了什么,说来听听。” 梁上天点头道:“那日官兵前来,你与小姐走后我便也逃了去。但我不能走远,绕了一圈去了幽州,将信条悄悄丢进了谢家院中。随后我又返回了茅屋外,这时那里已经不见了一人。” “你又回去干嘛?” “我得守着那箱银两啊,直到天都黑了,谢家才来了十余人将那箱银两挖了出去。” “哦,这么说那箱银子已经物归原主了。” 梁上天继续点头,又道:“我跟随他们又回了城内,亲眼看到他们将箱子抬进了谢府。” “你又回了幽州,不怕官兵拿你吗?” “告示上并没有我,他们不认得我。” “然后呢?” “我就在城内找家客栈休息了几天……养伤。” 梁上天说完,顾冲本能地向他胯下望去,多少有些不好意思,毕竟他的伤是自己造成的。 “伤好了吗?” “好很多了。” “有没有他们的消息?” 梁上天摇头道:“没有,我一路走来都没有见到,也没有听到任何消息。” 顾冲淡笑一下,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或许只是沿途搜捕得紧,他们暂时避开风头,躲了起来。 “既然来了,你就委屈一下先住这里吧。” 顾冲指了指房屋,又道:“屋内有张床,你先住着,顺便帮我看守这些东西。” 梁上天答应下来,顾冲站起身,对勾小倩说道:“走吧,这里让他住下,我带你找家客栈。” 勾小倩这回没拒绝,这里让给梁上天自然没了她的位置,也只能去客栈了。 出西街不远,顾冲找了家干净的客栈安置好勾小倩,将银票取出递给她,说道:“这回又多了一张嘴,拿着吧,这几日开工你多费心,我可能需要过几日再来。” 勾小倩点点头,接过了银票。 顾冲离开客栈,回到了宫中。 九公主对他来去已不再过问,正忙着跟依婉她们玩麻将呢。 这倒是合了顾冲心意,回到房中取来笔墨,开始设计图纸。 他要将自己的小家修缮的独一无二,与众不同。 第74章 小春子犯错 何掌事追责 一夜未眠,天已放亮。 顾冲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终于放下了手中的毛笔。 桌面上堆放着不少画着图案的纸张,地上丢弃的更多,可见这一夜顾冲真是耗尽了心血。 小春子与小权子早起见到顾冲房内烛火通明,两人对视一眼,急忙打扫起院子。 顾冲打开房门,随即张开大嘴又是一个哈欠打了起来。 “小春子,我多睡一会,若是没什么大事,不要吵醒我。” “是,知道了。” 早膳时小春子来到顾冲房外,轻轻敲了几下,里面却没有一点动静。小春子知道顾冲还在熟睡,便轻轻推开门进去,将早膳放在桌上又退了出来。 辰时初依婉来到前院,见到顾冲房门紧闭,便问道:“顾公公呢?” “顾公公还在熟睡,好似昨夜一夜未眠,可是主子唤他吗?” 依婉点点头,又望了一眼房门,接着说道:“先不要唤醒顾公公,我去问问公主,若无要事便让他多睡会吧。” 依婉走后没多久,宁王便来到了撷兰殿。在得知顾冲未醒后,做出了同样选择,不去打扰顾冲。 小权子吐吐舌头,惊讶说道:“顾公公真是让人佩服,当值之时睡得如此洒脱,偏偏主子居然不怪,真是不敢相信。” 小春子跟着点头,羡慕说道:“的确闻所未闻,若能做到他这样,我也就知足了。” 顾冲一觉醒来,睡眼惺忪地看了看窗外阳光,躺在床上伸了个懒腰。 洗漱过后打开房门,看到小权子正站在大门外张望着。 “小权子。” 顾冲喊了一声,小权子听到后急忙跑了过来。 “顾公公,你醒来了。” “嗯,不觉中睡了这么久,已近午时了吧?” “是呀,小春子已经去取午膳了。” “是有些饿了。” 顾冲摸了摸腹部,问道:“你刚才在门外张望什么?” 小权子答道:“我在看小春子呀,他已经去了两刻钟了,按说早就应该回来了。” “哦,这么久了吗?” 顾冲知道膳房的位置虽然不算近,但也不至于这么久。 “小权子,你去看看。” 顾冲吩咐一声,小权子急忙答应,跑出了撷兰殿。 回到房中,顾冲将昨夜画好的图纸整理起来。 这些图纸包含了各式家具,室内装潢,庭院布局等各类设计。 只要将图纸交给勾小倩,由工匠按其制作,必然会呈现一个精品私宅出来。 甚至连名字他都想好了,就叫顾庭小筑。 一会儿功夫,小权子气急地跑了回来,来到顾冲面前,喘息急道:“顾公公,不好了,小春子……” 顾冲微愣一下,急忙问道:“小春子怎么了?” “小春子在筠梅殿外,被何掌事罚跪呢。” “啊!” 顾冲轻皱眉头,连忙问道:“哪个何掌事?” “筠梅殿的何掌事。” 顾冲知道筠梅殿,与撷兰殿同属凝香宫。 筠梅殿住的是一年前新晋的卢美人,但这个何掌事他却从未听过。 “何掌事为何要罚跪小春子呀?” 小权子摇摇头,答道:“我也不知,有一名太监在那里看着小春子,我也不敢多问。” 顾冲想了想,将手中图纸丢在桌上,“小权子,我们去看看。” 顾冲带着小权子两人来到了筠梅殿外,看到小春子正面向宫墙跪在宫道上,一名太监正站在小春子身旁。 “小春子,你跪这里干嘛?” 顾冲走了过去,冷眼看向那位太监。 小春子侧头见到顾冲,忙说道:“顾公公,刚刚我取膳回来,路上遇到卢美人回宫,只因我跪拜晚了一些,何掌事便说我目中无主,不懂规矩,罚我在此跪上一个时辰。” “那你有没有跪拜呢?” “自然是有,只不过手中提着食盒,确是跪拜晚了一些……” “我知道了,你起来吧。” 顾冲说完,向小权子递个眼色过去。小权子上前几步,搀扶小春子就要起身。 这时那个太监开口说话了,“大胆,何掌事责罚此人一个时辰,现在刚刚过去半个时辰不到,你们敢起来吗?” 小权子与小春子同时望向顾冲,顾冲冷声道:“我说的话你们没听见吗?” 小权子一点头,手上用力将小春子搀了起来。 “回去告诉你们何掌事,人我带回去了,有什么事让他找我来。” 顾冲丢下一句话,过去搀扶着小春子,转身向回走去。 小权子急忙拎起食盒,跟在他们身后。 “你们……” 那太监一看自己拦不住,急忙跑回筠梅殿,告知何掌事去了。 顾冲搀扶着小春子回到撷兰殿,将他送回房中,轻声道:“你先歇歇,稍后把午膳吃了。” 小春子抬头望向顾冲,担心说道:“顾公公,你因我而得罪了何掌事,只怕他不会善罢甘休。” “他若不来也就罢了,若来,我倒正想会一会他呢。你按我说的去做,到时他也说不出来什么。” 顾冲安抚了小春子,回到房内将图纸整理好,一张张重新看了一遍,似乎对刚才发生的事情并不在意。 筠梅殿中,那太监跑去何掌事面前,躬身说道:“何掌事,门外那个小公公,让人给带走了。” 何掌事以为听错了,不禁问道:“你再说一遍。” “就是您责罚的那个撷兰殿小公公,被撷兰殿的人给带走了。” “谁带走的?” “小的不认识,不过看他衣着,应该是撷兰殿的掌事。” 何掌事眼睛一眯,轻哼一声。 他早就听说撷兰殿换了个年轻的新掌事,按说这个新晋掌事理应前来拜会自己,可偏偏等了这么久,人家根本没搭理自己,这就让何掌事在心中憋了一口气。 可是两殿虽同属凝香宫,但互不交集,何掌事想给顾冲点颜色看看,却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 赶巧今儿卢美人回宫之时,在宫道上遇到了小春子。 小春子一手提着一个食盒,见到卢美人的暖轿后急忙将食盒置于宫墙边,然后转身回来跪迎暖轿。 这前后耽误不到放屁的功夫儿,就被何掌事挑出了毛病。 “好啊,我倒要看看,这个撷兰殿的掌事,有多大的本领。” 何掌事哼哼两声,慢慢站起了身,说道:“走,我们去撷兰殿。” 顾冲听到门外传来声音,嘴角一撇,他知道肯定是何掌事找上门来了。 小权子进来禀道:“顾公公,筠梅殿的何掌事来了。” 顾冲点点头,起身背负双手,走了出去。 按理说顾冲是应该请何掌事进屋说话,但何掌事是来找事的,所以顾冲先给了他一个下马威。 有事就说,有屁就站在院子里放吧。 “不知何掌事前来,顾冲有失远迎,勿怪勿怪。” 顾冲嬉皮笑脸,躬身进礼,算是给了何掌事一个面子。 何掌事回了一礼,见顾冲没有请自己进去的意思,板起脸来,质问道:“顾掌事,刚刚我责罚一名小太监,可是被你带走了。” “不错,那是我们撷兰殿的人,我自然要带回来。” “你可知我为何责罚他?” “我听说你给他定了个目中无主,不懂规矩的罪责,应该是为了这个吧?” “怎么是我给定的?卢美人回宫之时,他跪迎迟慢,这就是目中无主。” 顾冲咧咧嘴,不满说道:“何掌事这话说得不对,小春子若是心中无主,他便不会跪了。既然跪了,便不能说他心中无主,至于跪的快慢最多也就算不懂规矩而已。” “即便算作不懂规矩,我罚他难道不应该吗?你却将人带走,难不成你视宫规于不顾吗?” “何掌事这样说来,我倒也想问问。” 顾冲冷哼一声,指向他身后那名太监,质问道:“方才我去之时,他见到我非但未曾见礼,还用何掌事的名头恐吓于我,难道他就懂了规矩吗?敢问何掌事,他可是你筠梅殿的人吗?” 何掌事呵声道:“顾掌事新任不久,宫中下人自然不识得你,这如何算得。” “不识我也就罢了,难道他也不识得这身掌事服饰吗?” 顾冲指指自己身上,又指指何掌事,暗示他你我等级穿着一样,别想来压着我。 “如果说小春子不懂规矩该罚,那请问何掌事,你手下的人,是不是也该罚呀?” “顾掌事说得不错,回去后我自然会责罚他。但现在你我所说可是另一个问题……” 顾冲伸手阻断何掌事的话,笑道:“何掌事也说了,回去后自会责罚于他。这也就是说,你筠梅殿的人你自会管教,那么撷兰殿的人我也不会劳烦何掌事,我自会责罚。” 顾冲说完,向小权子问道:“小权子,我罚小春子在屋内跪壁思过一个时辰,你可看紧了他。” 小权子急忙躬身,答道:“回顾公公,小春子自回来时便已去跪了,至今午膳还没有吃。” 顾冲笑着一摊双臂,说道:“何掌事也听到了,下人犯错我绝不会包庇,若是何掌事不信,倒可以去屋内看上一看。” 何掌事抽动几下嘴角,放出了狠话,“顾掌事,这事卢美人可是知道,若我回去禀报给卢美人,你可知后果?” 顾冲最讨厌有人威胁他,当下剑眉一横,喝道:“我劝你好自为之,做奴才的就应该为主子排忧解难,如你这般只为主子找事,只怕也不会讨得主子欢心。” “你……” 何掌事气得直翻白眼,指向顾冲,说道:“即便我不告诉卢美人,也要将这件事情告到于公公那里,我看你怎么去跟于公公交代。” “悉听尊便,奉陪到底。” 顾冲嘻嘻一笑,大手一挥,“小权子,送客。” 小权子上前一步,躬身道:“何掌事请,何掌事慢走。” “哼!走着瞧。” 何掌事气的脸都紫了,一甩衣袖,出大门向筠梅殿走去。 走出两步发觉不对,又转回身向凝香宫方向而去。 “顾公公,他好像真去了凝香宫啊。” 小权子有些担心,看来这事还没完,何掌事真去告状了。 顾冲不以为然,向里屋努努嘴,说道:“去告诉小春子,起来吧别跪了。” 顾冲想了想,何掌事要是告到于公公那里去,自己还真摆不平了。 看来这事得告诉公主,有公主出头,那就不叫事儿。 顾冲跑去将事情跟九公主讲述一遍,九公主听后知道这事确是小春子有错在先。 但顾冲护着小春子,她自己当然也要护着顾冲。 “我知道了,若是于掌事找你,你便让他找我便是。” 有了公主这话,顾冲就放心了。 管你什么何掌事于公公,你总不会找九公主的不是吧。 再说何掌事心中怒气难消,还真跑到了凝香宫找到于公公,告了顾冲一状。 于公公本不想管这些小事,可何掌事逢年便送银子过来,不管有些说不过去。 更何况撷兰殿那个顾冲,第一次见礼居然只送二十两银子,分明没把他放在眼里。不如借此机会教训他一番,也好让他知道谁才是凝香宫主角儿。 “你去把那个顾冲给我叫过来。” 于公公发话了,何掌事心中窃喜,答应一声,带人又赶回了撷兰殿。 顾冲早有准备,听他说于公公唤自己,反而笑了出来,“正好,我正要去凝香宫呢。何掌事,请吧。” 顾冲乐呵呵跟着何掌事向凝香宫走去,他这一路笑意满面,倒把何掌事弄糊涂了。 到了凝香宫,于公公还未开口,顾冲先见礼说道:“于公公,九公主让我来,请您前去撷兰殿。” 于公公愣了一下,九公主可是从没有召见过自己,这时唤自己去,肯定是因为这个事。 想想九公主刁蛮不讲理的样子,于公公不由瞪了一眼何掌事。 于公公也没时间给他们断是非了,赶紧带人跟着顾冲去了撷兰殿。 何掌事见于公公都走了,自己留这里又有何用,便也跟了过去。 到了撷兰殿门口,顾冲请于公公进了去,随后一个眼神飞去,小权子就明白了,挺身上前挡住了何掌事。 “何掌事,公主未曾唤你前来,恕我不能请你进殿。” “你……” 何掌事气得指手画脚却不知说什么好,就算公主未曾召唤,凭自己掌事身份,也应该请到房中,茶水伺候吧。 小权子可不管那个,顾冲不让他进,他就得老实在外面站着。 看何掌事气急败坏的样子,小权子嘴角一撇,将眼珠挑向了上方。 第75章 卢美人问罪 九公主发飙 九公主正在房内与依婉她们玩得不亦乐乎,顾冲来到门外,禀道:“公主,于公公来了。” 九公主嘟嘟嘴巴,极不情愿地起身来到前厅。 “参见九公主。” 于公公躬身见礼,九公主浅浅一笑,道:“于公公免礼,依婉,赐坐。” “谢九公主。” 于公公落座后,抬眼见到九公主笑容满面,似乎不像生气的样子,便问道:“九公主唤我前来,不知可有何事?” 九公主收起笑容,轻声道:“也没什么大事,只不过刚刚听说筠梅殿的何掌事来我这里,批评我的人不懂规矩,听着口气是要代我管教下人了。” 于公公呵笑一下,说道:“九公主,想必这其中是有误会吧,何掌事又怎么会来撷兰殿责罚下人呢。” “我也觉得是呢,要说我撷兰殿的奴才有错,自有顾掌事责罚。即便顾掌事纵容奴才,那不是还有于公公您嘛,怎么也轮不到何掌事呀。 于公公轻轻点点头,他知道九公主这是话中有话,暗示自己不该管的别管,别人家一去告状就来凑热闹。 “撷兰殿自有顾掌事掌管,相信顾掌事是绝不会纵容奴才犯错的。” “这也未必,这个奴才胆大如斗,无所畏忌。前几日连我母妃都敢顶撞,还有什么事情是他做不来的呢?” 九公主这是一语双关啊,既暗示着于公公最好别去惹顾冲,免得招来麻烦。同时也顺带批评了顾冲一顿,告诫他以后收敛一些。 于公公一听心里就明白了,顾冲自然也不傻,两人一起挨训,只能一起听着。 “行了,本公主还要打牌去呢,于公公要不要一起来玩呀?” 于掌事讪笑出来,摆手道:“老奴不会,公主有事那老奴就先行告退了。” “好,小顾子,替我送于公公。” 顾冲躬身道:“是,主子。” 顾冲送于公公来到大门外,见到何掌事正在不远处等候着。顾冲淡笑一下,返了回去。 何掌事见到于公公出来,急忙迎了过去。 “于公公,公主怎么说?” 于公公沉着脸,说道:“还能怎么说,公主倒是将你告了一状,你不先来找我自己去撷兰殿做什么?这下好了,你让我怎么做?” 何掌事一脸委屈,道:“我以为只是底下奴才的事情,谁知道他居然告知了九公主。” 于公公停下脚步,心中也是一肚子火。 本来是想教训一下顾冲,结果自己却被九公主训斥了一番。 于公公眯眯眼睛,低声道:“这事如果想追下去,看来只能请卢美人出面了。” 何掌事自然不能认完,不然自己颜面何存。 听于公公这样一说,赞同地点了头。 回到筠梅殿,何掌事立刻求见了卢美人。 卢美人是淳安帝登基时新纳入宫中的才女,正值双十年华。 初入宫时寂寂无闻,直到半年前被淳安帝临幸后,深得圣上眷顾,十日内居然宠幸了她两次,随后便晋升为美人,赐居筠梅殿。 自打升为美人后,她便好运连连,这不刚刚得到消息,其父也从县令大人被提升为郡守大人。 何掌事来到卢美人门前,禀道:“美人,奴才有事求见。” 卢美人让何掌事进来,问道:“你有何事?” “回美人,午时美人回宫之时,在筠梅殿外有一个奴才见到美人暖轿居然迟跪,显然是对美人不敬。我便责罚他跪壁一个时辰,谁知这撷兰殿的顾掌事居然前来带走了那奴才。我去撷兰殿与其评说,那顾掌事却对我百般指责,还说……” 卢美人见何掌事停顿下来,便蹙眉问道:“还说了什么?” 何掌事似乎难以开口,犹豫片刻,说道:“还说了些对美人大不敬的话。” 卢美人立时恨得银牙紧咬,从嘴角迸出几个字来,“随我去撷兰殿。” “美人息怒,那个顾掌事倒是好办,不过撷兰殿那正主儿……” 九公主的脾气宫中无人不知,两人虽同居一宫之中但从无往来,只在庆妃的凝香宫中见过几次。 她自然不想得罪九公主,但若不去,岂不没了面子,自己日后如何在宫中树立威信。 何掌事挑眼看向卢美人,见她犹豫之中,便扇了一把火,故作说道:“美人,要不就算了吧,大不了奴才就忍下这口气了。” 这把火扇得恰到好处,卢美人果然被激怒了,何掌事忍气吞声就等于是卢美人认怂了,这叫她如何能忍? “我倒要看看,她到底有多厉害。” 卢美人也是年轻气盛,仗着自己又得新宠,决定去会会九公主。 顾冲以为这事到此为止了,将图纸塞进怀中就准备出宫去了。 谁知刚来到大门口,就看见一顶暖轿停了下来,轿旁跟随着那个何掌事。 “糟了,这是筠梅殿的正主儿来了。” 顾冲虽然不认识卢美人,但能在宫中行轿的必然是美人以上,而且那个何掌事又随在轿旁,所以他猜出肯定是卢美人亲自来了。 “卢美人到。” 何掌事一声尖喝,宫女掀开轿帘,一位年轻貌美的美人走了出来。 顾冲急忙迎出门外,弯身道:“恭迎卢美人。” 卢美人抬头看了一眼撷兰殿,冷冰冰说道:“去告诉你们主子,就说我来了。” 顾冲弯着身眼珠一转,他明白卢美人的意思,这是要让九公主出来迎接她呀。 虽然你是美人,可我们主子也是公主啊,看起来明面上身份不及你,但真比起来,你可差远去了。 “公主脚伤未愈,不能前来相迎卢美人,还望美人海涵。” “顾掌事,你没听到美人说,让你去通报九公主吗?” 顾冲装作为难,随后答道:“好吧,请卢美人稍待,我这就去禀报公主。” 何掌事以为顾冲只是为了九公主不出迎而随意找个借口,这可不行,只要九公主出来迎接,就表示卢美人已经先拔头筹,从气势上压住九公主。 顾冲跑到公主寝房,禀道:“主子,别玩了,卢美人来了。” 九公主放下麻将牌,扭头看向顾冲,问道:“她来干嘛?” “哎哟,主子,这还用问吗?肯定是小春子的事情啊,这回人家正主儿亲自来问罪了。” 九公主一听将牌推散,生气说道:“真是恼人,打牌的心情都没了。” “先别打了,想想怎么应付过去。” “管她呢,让她进来吧。” “人家在门外等着呢,是让主子您出去迎接。” “我迎接她?” 九公主凤眼一瞪,立刻沉下脸来,“去告诉她,想来就进来,不进就赶紧回去,别耽误我玩牌。” “主子,我觉得你应该去接,而且你这个脚还得再多缠上一些青布……” 卢美人在殿门外足足等了一盏茶时间,终于见到九公主出来了。 只不过九公主不是走出来的,而是由顾冲背着出来的。 “呦,卢美人今日怎么这么闲,居然来了我撷兰殿做客。” 九公主趴在顾冲背上,嘻嘻笑问着。 卢美人打量一下九公主脚踝,果然缠着青布,不由轻轻蹙眉,问道:“九公主的脚真得伤了?” “自然是伤了,不然缠上青布干嘛?卢美人,请进吧。” 九公主拍拍顾冲,示意他回去。 顾冲转过身,悄声说道:“主子,你真要减肥了。” 九公主伸手过去,一把拧住了顾冲的耳朵。 回到厅中,九公主坐在主位,请卢美人坐在上座。 九公主缠着青布的脚向前一伸,顾冲急忙单膝跪下,将九公主的腿放在了自己腿上。 这九公主的脚伸向前去,正好是卢美人所坐方向,看得依婉在后面强忍笑意。 “美人勿怪啊,我这脚不能落地,每日只能这样。” 九公主说得合情合理,卢美人挑不出毛病来,可是面上却是一脸不悦,这一只脚就在眼前不远处,换谁心里都会不舒服。 “不知美人前来,可是有何事情?” 九公主明知故问,卢美人冷笑一下,说道:“午时你殿内一个奴才见我暖轿居然迟迟不跪,何掌事罚他跪壁一个时辰,这并无不可吧?可你殿内的掌事却将人带走了,还言语指责何掌事。我此来就是想问问九公主,你手下的奴才们,眼中还有我这个美人吗?” 九公主轻哼了一声,笑问道:“卢美人既然这样说了,那我也来问问你,你筠梅殿的人惩罚我奴才之时,可曾将我这个公主放在了眼里?” “奴才有错,理应惩罚。你我都在凝香宫中,何掌事惩罚奴才一事并无过错,又何分是谁的奴才?” “既然不分你我,那小顾子将人带回殿内自行处罚,又有何错?” 卢美人冷冷一笑,说道:“九公主此言差矣,此事起因是那奴才对我不敬,理应由何掌事亲自责罚。” 九公主将嘴撇得老高,一副待答不理的样子,说道:“卢美人,不是我说你,你一个美人追着此事不放,是不是显得有些掉了身份。” 卢美人呵笑道:“自然不会,我只是按宫规行事,又怎会掉了身份?” “你千万别提宫规,你那个何掌事……” 九公主指了指何掌事,“就是他,午后来我撷兰殿大吵大闹,兴师问罪,不知又是遵了哪条宫规?” “九公主,我的确来了撷兰殿,但我只是来找顾公公要人,并没有大吵大闹,更没有兴师问罪一说。” 何掌事急忙辩解,九公主嘿嘿一笑,说道:“好吧,就算你没有,但你至少承认来我殿内。那我问你,你来我殿内要人,可是遵了卢美人的命令吗?” 何掌事看看卢美人,摇头道:“并没有,这只是奴才之间的事情,怎会惊动主子。” “既然没有美人之令,又是奴才之间的事情,你想在我撷兰殿要人,按宫规就必须要经过凝香宫。但你却擅自前来,难道你就没有坏了宫规吗?” 卢美人见九公主咄咄逼人,便开口为何掌事解围,“九公主,你不要鸡蛋里面挑骨头,若不是你的奴才先犯了错,何掌事也不会来你撷兰殿。” “犯错又怎么了?就是我的奴才犯了天大的错,也由不得别人来管教。” 卢美人脸色一冷,哼声道:“这样说来,九公主是不准备给我个说法了?” “无话可说。” 九公主拉下脸来,已经给足了卢美人的面子,她自己不要,那就怪不得我了。 “没关系,总会有说理的地方。” 卢美人站起了身,露出一丝淡笑,“国有国法,宫有宫规。九公主,这里不是我说的算,但也不是你能说的算的。” 九公主嗤鼻不屑,哼声道:“好呀,这么说来,你是打算没完没了了。” “这件事情没有定论,我是不会罢休的。” “随你,我奉陪到底就是。” 卢美人一甩衣袖,当先走了出去。何掌事向九公主施礼后,急忙跟了出去。 九公主气得将腿从顾冲那里缩回来,双脚一跺,在地上站了起来。 “主子,我看这个娘们一定是去凝香宫告状去了。” 顾冲没料到这件事情越闹越大,本以为鸡毛大小的事情,现在已经发展到难以控制了。 九公主脸色一变,瞪着顾冲,说道:“你说话不要那么粗鲁,还嫌惹的事不够大。” 顾冲还半跪在地上,吐吐舌头,冷哼道:“就算到了凝香宫,咱们也不用怕她。” “你不怕吗?” 九公主语气一变,喏声问道。 顾冲一愣神,结巴问道:“主子,你……你怕了?” 九公主点点头,一副柔弱害怕的表情。顾冲顿时觉得自己就像泄了气的气球一般,一下坐在了地上。 “起来吧,我怕她做什么。” 九公主笑了笑,拍拍顾冲脑袋,蹙眉道:“不过有些麻烦,看来只能求助母妃帮我了。” 顾冲点点头,卢美人如果告到庆妃那里去,那也只有愉妃出面才可以罩得住。 这件事情就像滚雪球,一来二去已经发展到皇妃层面上了。 顾冲心想:若是再继续下去,会不会惊动皇上呢? 小春子早已吓得面色苍白,浑身颤抖。顾冲虽然不怕但也是心里没底,可他不能表现出来,他要强装镇定安抚小春子。 庆妃是七公主的生母,七公主与九公主经常吵架拌嘴。 偏偏庆妃是凝香宫的正主儿,凝香宫的所有事情都得听她的。如果庆妃借机为难九公主,只怕愉妃也难以说话。 真要那样,愉妃之上也只有皇后与皇上了。 第76章 初见淳安帝 一众凯旋归 众人在忐忑中度过了一夜,第二日辰时初,凝香宫的小太监就来到了撷兰殿。 “庆妃娘娘唤九公主前去。” 顾冲打赏了一块碎银,顺嘴问道:“娘娘宫中可还有他人?” 小太监点点头,答道:“卢美人一早便去了,正在宫中。” 顾冲心知肚明,这肯定是要兴师问罪了,看来稍后凝香宫中,必会有一场口舌之争啊。 九公主也知道自己势单力薄,急忙唤来小权子,让他去芷娴宫求援。 凝香宫中,庆妃娘娘端坐在孔雀椅上。卢美人坐在左侧下首,九公主脚踝依旧缠着青布,只不过在这里她不敢将脚伸出,缩在了椅旁。 顾冲站在九公主身后,进来时曾偷眼打量了一眼庆妃,看上去与愉妃年龄相仿,与之相比庆妃的体态更加丰腴一些。 细眉柳眼,五官端正,看起来也是位面善之人。 庆妃面露慈笑,关切问道:“九公主的脚伤,可曾好了些?” “谢娘娘关心,已好了许多。” 九公主在庆妃面前不敢放肆,规规矩矩,轻言细语,倒也有了八分公主的模样。 “那是最好,日后可要小心了。” 庆妃关心过后,依旧慈笑,问道:“今儿卢美人来说,昨日因为一个奴才你们俩闹得不欢而散,可谓何事呀?” 九公主瞥了一眼卢美人,回道:“娘娘,这原本只是一件小事而已,只不过到了卢美人那里,却弄成了惊天大事。不但卢美人亲自去我那里登门问罪,还惊扰了娘娘清静,真是不可理喻。” 卢美人浅笑道:“九公主说得轻描淡写,奴才目中无主,难道这也是小事吗?若是袒护纵容下去,是不是日后都可以对主子视而不见呢?” “我并没有袒护奴才之意,昨日顾掌事已经责罚小春子跪壁一个时辰而且不许吃午膳,难道这还不够吗?依卢美人之意,是不是杖刑打死小春子你才满意呢?” “九公主说责罚便是责罚了,谁又知道你有没有责罚呢?” “哼!这么说来,本公主责罚奴才,还要请卢美人前来监督了?” 庆妃轻蹙蛾眉,温声道:“你们都少说两句,有事说事,何必争吵?” 九公主瞪了卢美人一眼,嘟起小嘴巴不再理她。 卢美人面向庆妃,淡声说道:“娘娘,事不分大小,却关乎于我们凝香宫的声誉。这日后若传了出去,其他宫必会说我们不遵宫规,主若纵奴,奴必欺主。这样下去,必会成为他人的笑柄。” “谁会说出去自找没趣?难道卢美人是会说出去吗?” 九公主凤眼一横,又有发怒之意。 卢美人笑了笑,说道:“凡事都无绝对,九公主不按宫规行事,只凭奴才们互相欺瞒,终究是遮不住的,迟早都会传了出去。” 庆妃静静地看着她们两个在那里做着口舌之争,只是静观不语。 等她们话音落下,才开口道:“你们两人都为一殿之主,一位美人一位公主,为了一个奴才这样互不相让,是不是没了身份?” 顾冲扫了一眼众人,忽然开口说道:“娘娘所说极是,得饶人处且饶人,即便是主子也会犯错,又何况一个奴才。若是像卢美人这样不依不饶,那只怕这宫中将永无宁日了。” 卢美人立刻变脸,呵斥道:“大胆,主子坐在这里,哪有你一个奴才说话的份。竟敢妄自评说主子,这便是九公主教导出来的好奴才吗?” 顾冲淡淡一笑,望向庆妃,说道:“娘娘,昨日卢美人曾来到撷兰殿,公主脚踝有伤,不能亲迎美人。” “谁知美人并不理会,非需公主亲自相迎。公主无奈,只得让奴才背着出门迎接卢美人。” “奴才斗胆为公主向娘娘请问一句,即便是娘娘亲来,也不会忍心使公主带伤出迎吧?” 庆妃面露异色,凝目望向卢美人。 卢美人急忙道:“我并不知九公主脚踝有伤呀……” “卢美人只怕是说了谎话吧,奴才记得清楚,一字不差得禀了美人,只是美人执意要公主出迎。” 顾冲说完,再次转向庆妃,正色说道:“娘娘,公主秉性善良,不喜这般挑弄是非。卢美人按宫规行事没错,但宫规毕竟有违情理。我朝素来以爱民为天下,以情理为首任。试问若无情理所在,又何得天下一说?” 顾冲话音刚落,就听门外传来一个洪亮的声音。 “好,说得不错!” 众人一起回首望去,只见从门外走进来几人,当先一人身着黄袍,头束金冠,赫然竟是淳安帝。 “臣妾参见皇上。” “若艳参见父皇。” “奴才参见圣上……” 一时间厅内众人纷纷起身上前朝拜,顾冲更是双腿一软,直接跪了下去。 “哈哈,都平身吧。” 淳安帝看起来心情大好,笑着走过来搀扶起九公主,关切问道:“若艳的脚伤如何了?” 九公主笑道:“谢父皇关心,已然快痊愈了。” 淳安帝低头看了下,九公主脚踝上的青布只怕缠了不下十几层,这看起来也不像要好的样子呀。 九公主嘻嘻讪笑,将脚向回缩了一缩。 “皇上,您怎么来了?” 庆妃过来搀扶淳安帝,将他扶上首座。 淳安帝笑着指了指一旁的愉妃,说道:“我听愉妃说若艳的脚伤了,便过来看看她。谁知她来了你这里,我便也跟了过来。” 庆妃望向愉妃,两人对笑一下。 彼此心中都明白,肯定是愉妃怕九公主受委屈,把皇上请来了。 “你们这么多人在这里,作何啊?” 淳安帝笑问着,庆妃轻笑答道:“卢美人知书明理,每日都来给臣妾作伴。若艳更是敬我如母,即便脚上有疾却还要过来请安。” 淳安帝欣慰地点点头,轻拍拍庆妃手背,“这便说明还是爱妃教导有方啊,凝香宫上下和睦,着实让朕放心不少啊。” “多谢皇上盛赞,臣妾定当谨记皇上教诲,打理好凝香宫,不让皇上劳心。” 淳安帝将目光望向了顾冲,笑问道:“你是哪个宫中的?” 顾冲急忙答道:“回皇上,奴才是撷兰殿的。” “哦,是若艳那里的。难怪……” 淳安帝这句话可是耐人寻味,以顾冲的理解就是主子刁蛮跋扈,奴才也跟着胆大妄为。 “你方才说,这宫规有违情理之处,可否细说一下。” 顾冲连忙跪了下去,他不知道淳安帝到底是什么意思。 这宫规就是皇家所定,自己否定了宫规,岂不等于藐视皇家,这个罪名他可担不起呀。 “皇上恕罪,奴才不敢无视宫规,更不敢擅加评议,还望皇上恕罪。” “诶,是朕让你说的,你何罪之有啊?” 顾冲抬起头来,见淳安帝始终带着微笑,不像说得是反话,便小心翼翼问道:“皇上,君无戏言,您可不能说了不算啊?” “哈哈,君无戏言,你起来说话便是。” 这下顾冲放心了,毕竟当着这么多人面前,皇上总不会说谎吧。 “启禀皇上,少时奴才曾在学堂读书,教书先生曾教诲过奴才。说这书是死的,人却是活的。宫规与情理并非矛盾,真若当两相有违时,就应该用宫规去约束情理,而用情理去宽纵宫规。” 淳安帝听得很仔细,但似乎有些未懂,问道:“如何约束?又如何宽纵?” 顾冲举例道:“就拿皇上来说,宫规有云,万人敬拜。上至皇后,下至奴才,必按宫规行事。可回到宫中,皇上就应当尽显为夫之睦,为父之慈,享妻贤子孝之乐,又何须按宫规行跪拜之礼,这岂不是有违情理?” 淳安帝慢慢点头,顾冲说得不无道理,都说皇家无亲情,只是这些规矩就限制了多少往来。 “按你所说,这宫规的确有不妥之处。朕会仔细斟酌,届时责令吏部再加修改。” “皇上英明。” 顾冲心中松了一口气,看来这淳安帝还真是个好皇帝,居然肯听从自己这个小太监进言。 “你们都退下吧,朕今日就留在凝香宫了。” 淳安帝下了口谕,众人便纷纷离去。从凝香宫出来,依旧是顾冲背着九公主。 愉妃没有坐上暖轿,而是缓步走在前面。 顾冲背着九公主,在愉妃稍后一些位置。 “你们也不要太胡闹,这次赶巧皇上来了芷娴宫,不然你们定会受到庆妃责罚。” “母妃,我知道了。” 九公主嘻嘻笑着,手不闲着一直在揪着顾冲耳朵。 “还有你,小顾子,身为撷兰殿掌事理应顾全大局,凡事都需三思而后行。刚才你鲁莽进言,皇上若是动怒,不但你性命不保,还要连累了公主。” 愉妃虽语气平淡,但顾冲听出她心中对自己的不满之意。 这怪不得愉妃,事情都是自己引起的,她也只是为九公主所考虑。 “娘娘教诲的是,小顾子日后必定谨慎行事,再也不敢了。” 顾冲急忙认错,认错快是很有好处的,可以免去不少训斥。 凝香宫距离撷兰殿不远,很快就到了撷兰殿门前。 愉妃停下脚步,回身说道:“若艳脚上有伤,这段时日就在殿内好好养伤,也不要去凝香宫请安了。” 九公主知道母妃的意思是让自己消停一段时间,免得出来再生事端。便嘟起嘴巴,点头答应。 愉妃又看了下顾冲,却没有说什么。暖轿抬到身前,愉妃上了暖轿,一行回了芷娴宫。 顾冲侧头望向依婉等人,见他们个个面带笑意,也跟着笑了起来。 “公主回殿了。” 顾冲高喊一声,背负着九公主小跑起来。 九公主嘻哈笑着,拍着顾冲脑袋,高喊道:“本公主胜利凯旋,冲呀……” 回到房内,小春子来到九公主面前,“噗通”一下就跪了下去,大哭起来。 “主子,都是奴才不好,给主子惹来这么大的麻烦,还请主子责罚我吧。” 九公主看他哭得眼泪巴巴,却忍不住笑了出来。 小春子哭得越厉害,九公主笑得声音越大。 “行了,你羞是不羞。” 九公主止住笑声,对小春子说道:“你可是知错了?” 小春子连连点头,他要知道事情会闹得这么大,还不如自己去筠梅殿外跪上一个时辰了。 “你有什么错?以后记得了,在外面谁要是欺负我撷兰殿的人,我绝不会袖手旁观。这次算那卢美人命好,不然我就在父皇面前告她一状,父皇若是得知她让我带伤出迎,就算不把她打入冷宫,也会让她独守筠梅殿。” “主子,这句话应该这么说。“ 顾冲刻意板起脸来,装腔作势学着淳安帝的口吻,哼道:“你胆敢欺负朕的九公主,朕要是不把她打入冷宫,都算你屁股上自带冰碴。” “咯咯,咯咯……” 顾冲学得有模有样,尤其是脸上那丰富的各种表情,将九公主等人逗的哈哈大笑。 就连跪在地上的小春子,也咧开嘴,带着眼泪笑了起来。 “小春子,你如果要谢,就好好谢谢小顾子吧。若不是他为你出头,你也只能受这个委屈了。” 小春子心里明白,跪着转向顾冲,说道:“谢谢顾公公,原先我还被人蛊惑一直怨恨于你,但顾公公宽宏大量不与我计较,这次还险些因我受到牵连,大恩大德小春子永记心中,请受我一拜。” 小春子说完一头磕了下去,给顾冲弄了个措手不及,急忙上前搀扶。 “你搞什么?主子在这里,你这不是让我难堪嘛。” 顾冲搀扶起小春子,好声说道:“以前的事情都过去了,我们能够在九公主身边当差就是一种缘分,我拿你们当亲人,希望你们亦是如此。只要我们团结一心,就没有什么困难会挡住我们。” “嗯。” 小春子狠狠点了头,九公主在一旁含笑而望,依婉与小权子嘴角明明含着笑意,眼圈却已经渐渐泛红。 顾冲的一番话说得众人热血澎湃,大家互诉心声,各抒己见,撷兰殿内出现了从没有过的温馨场面。 第77章 空手套白狼 分期零首付 顾冲准备出宫了,要不是小春子的事情,图纸早就应该给勾小倩送去了。 耽误两天,可是要耽误不少进程。 今儿也不知道是什么日子,宫门处出宫的宫人居然排起了队。 旁边倒是也有出口,但那是官员通行的地方。顾冲只能排在后面,等待着一个个检查放行。 “顾公公,你这是要出宫去啊。” 旁边忽然有人喊了顾冲,顾冲侧头一看,原来是兵部侍郎张庭远。 “张大人,你这也是出宫去呀。” 两人打招呼跟没说一样,这在宫门处不出宫,还能是排队出恭吗? “是了,退朝时耽搁一会,故而走晚了些。” 张庭远不用排队,向宫外一指,说道:“我在宫外等顾公公。” 顾冲点点头,随即反应过来,问道:“你等我作何?” “久未见顾公公,你我小叙片刻。” “……” 还没等顾冲拒绝,张庭远笑着先走出了宫去。 顾冲想想算了,一会儿出宫再说吧。 从宫门出来,张庭远果然在不远处等候顾冲。 顾冲上前,施礼道:“张大人,可是找我有事吗?” “无事,只是叙叙旧而已。” 顾冲觉得不对,他与张庭远不过是随宁王去青州时才认识,而且回来后也没有再联系过,只这一次又哪有旧情可叙呢? “顾公公出宫是作何去啊?” “额,这个……” “哦,明白。” 张庭远眉眼一挤,呵笑出来。 顾冲心想我什么都没说,你明白什么了。 “顾公公肯定是有要事,那我先不打扰顾公公了。这样,午时一刻,由我做东,在东街德顺楼门前等候顾公公。” “不好吧,怎能让张大人如此破费,不如……” 顾冲是想拒绝张庭远的邀请,两人没什么交集,就算聚在一起也没有共同话题。 可是张庭远却理解错了,还以为顾冲跟他争着做东呢。 “顾公公休要客气了,我怎好让你请客呢?若是顾公公执意,那下次便由顾公公来做东。” 顾冲眨眨眼睛,暗道:我什么时候要做东了?我是想说不如算了吧。 可是张庭远如此热情,顾冲实难拒绝,便勉强答应下来。 “好吧,恭敬不如从命。” 张庭远双拳一抱,笑道:“好,午时一刻,不见不散。” 张庭远性情倒也豪爽,废话不多说,转身就走。顾冲还未曾还礼,人家都走出去了。 顾冲笑着摇摇头,直奔西街而去。 几日没来,小院中此时早已变了模样。院中杂草已经清除干净,前后院都已平整了土地,就连屋后的化粪池都挖好了。 “顾公子,你来了。” 梁上天见到顾冲,从那面小跑过来,笑道:“你看一下,小姐让这样弄的,可还满意?” “不错,不错,小姐呢?” “小姐刚刚出去了,好像说是去找工匠。” 顾冲点点头,将怀中一沓图纸交给梁上天,说道:“屋内家具我都画出了图纸,详细也标注在上,你交给工匠便可。” 梁上天点头接过,顾冲在院中看了一圈又进到屋内,查看一下那些工匠铺设的管线,一切都是按他设计而行。 “顾公子,书生来了。” 梁上天悄声说道,顾冲回过头来,问道:“什么时候来的?” “昨日早上进城来的,他说算命的与郎中在城外,只是没敢进城来。” “只有他们三人吗?” 梁上天点点头,面上有些担忧,“其余人还不知道,或许再过几日便会赶来。” 顾冲没再出声,已经过去这么多天了,按说如果他们都无事的话,早就应该赶到京师了。 这时勾小倩回来了,见到顾冲立刻面露喜色,“你来的真是时候,南街那个刘掌柜准备出售酒楼了。” “哦,是吗?” 顾冲听后,眉头一展,立刻笑道:“走,我们去看看。” 勾小倩点点头,嘱咐梁上天道:“稍后会有工匠过来,你招呼一下。” 梁上天爽快答应,送他们出了小院。 “书生呢?” “我让他出城去了,城外比起城内要安全许多。” “他有没有说,其他兄弟如何?” “当时打作一团,后来各自走散,不过书生说郎中跟算命的守在路上,若是见到自会招来。” 顾冲没再言语,与勾小倩两人并肩向南街走着。 前方不远,一人一马静立在街中,一双犀利的眼眸正凝视着顾冲。 顾冲停下了脚步,眼中出现那个熟悉的身影,是唐岚。 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唐岚了,自从上次一别,转眼已经过去近两个月了。 唐岚静静地站在那里望着顾冲与勾小倩,那个女人她见过,上次两人在街上还曾交过手。 只是现在看她与顾冲谈笑的样子,两人似乎很亲近。 顾冲走到唐岚面前,凝望着她的双眼,淡笑道:“你还好吗?” “我很好,不过没有你好。” 不知为什么,唐岚原本犀利的眼神忽然转变了,变成一种幽怨的眼神。 或许,只是因为顾冲那句浅浅的问候。 “很久不见,你这是刚回京师?” 唐岚点点头,眼睛瞟向了勾小倩,“那个女人很漂亮,可惜你是个太监。” 顾冲笑得很不自然,唐岚偏偏哪壶不开提哪壶。 “我没有得罪你吧?一见面就揭我的短。” 唐岚将目光转向顾冲,轻笑道:“我只是提醒你,别耽误了良家女子。” “不是,你吃错药了吧……” 唐岚却不听顾冲说话,牵马向前走去。与勾小倩错身而过之际,两人互相对视一眼。 勾小倩走到顾冲身边,回头望向唐岚背影,说道:“她好像对我有敌意。” “她是疯子,对谁都那样。” 顾冲生着闷气,转身过去,“走,办正事去。” 两人来到了刘掌柜酒楼前,顾冲看到刘掌柜正送客出来,似乎已有买主捷足先登了。 “刘掌柜。” 顾冲喊了一嗓子,刘掌柜凝眉看了顾冲片刻,终于想了起来,随即眉头一展,笑道:“原来是顾公子。” “听闻刘掌柜已经做出决定,是要出售这酒楼了。” 刘掌柜点点头,叹声道:“是啊,家父日渐病重,早些卖了回乡,也可让家父早日安心了。” “既然刘掌柜有意出手,那我们便细谈一下,如何?” “好,顾公子请进。” 刘掌柜请顾冲进了酒楼内,顾冲一看这是真打算不干了,不但桌椅都摆放起来,整个屋内连个伙计都不见了。 “不知顾公子是想买下这酒楼,还是要租赁呢?” “哦,还可以租吗?” 这倒让顾冲有些惊喜,若是能租下来那便更好了,自己手中虽然有些银子,但小院需要修缮,再买下门店估计也就差不多了。 可这门店已经如此破旧,修缮也是需要不少银子的吧? “租赁也是可以,只不过最少需要签订两年租赁文书。” 顾冲点点头,又问道:“那这租金又是多少?” “每月五十两银子。” 顾冲心中一算,这么一个门店如果开酒楼的话,每月剩余百两银子应该是有的,可给付五十两房租,那就是去了一半,这就显得有些贵了。 “刘掌柜这价格要得可是不低呀,你总要为我打算一下,多少也留些利润给我嘛。” 刘掌柜笑了笑,摆手道:“顾公子,我这门店虽然地方不算大,但位置还是极佳的,况且二楼尚有位置,只需稍加改善便可。” 顾冲抬眼看了看二楼,摇头道:“即便是有二楼,你这要价也是贵了些,那若是出售呢?” “出售的话……” 刘掌柜想了想,开口道:“若是出售,那便是二千四百两银子。” 顾冲咽咽口水,这么多银子自己可拿不出来,看来只能在租金上想办法了。 “顾公子,这个价格可是实惠得很啊,你想一下,即便只租不售,只需四年这银子不就出来了嘛。” 顾冲心中自然明白,要说算账他可比刘掌柜要精明多了。关键问题不是没有那么多银子嘛,要是银子够,谁还跟你费这口舌。 “刘掌柜说得不错,但我有个更好的办法,不知刘掌柜可听过分期付款吗?” “分期付款?” 刘掌柜哪里会听过这个,这只不过是顾冲想出来的办法,比起空手套白狼也强不到哪去。 “就拿刘掌柜这门店来说,每月租金五十两,那么一年便是六百两,两年便是一千二百两。你出售价格为二千四百两,我若分期付款,便是先给你一千二百两,余下的一千二百两银子分两年每月分期给你。” “哪有这样算账的,这样算下来,你岂不是白用了两年门店。” 刘掌柜倒也不糊涂,顾冲淡笑道:“自然不是白用,这两年内我每月可以付你五十五两租金,算下来分期付款的话,你这酒楼可是能多卖出一百二十两银子呢。” “这个……” 刘掌柜心里暗算一下,顾冲说得没错,先收一半银子,余下的两年收清,便可多得一百二十两银子。 “刘掌柜但可放心,这房契在你手中,我若每月未曾按时支付银子,你随时可以收回酒楼,这先付的一千二百两银子自然也归你所有了。” “顾公子所说倒也是个办法……” 刘掌柜从未见到过这种买卖方式,仔细斟酌一番后,觉得自己并不吃亏。 “那便按顾公子所说,就分期付款吧。” 顾冲见刘掌柜答应了,他反而不着急了,嘻嘻一笑,又说道:“不知刘掌柜可曾听说过零首付吗?” “零首付……” 勾小倩不知顾冲哪来的这么多鬼点子,虽然她也是第一次听说,但她知道顾冲肯定是不会吃亏的。 看了一眼憨厚的刘掌柜,也只能在心里为他鸣不平了。 “不错,零首付就是不需交付定金,但月付则需要增加。还是拿这个酒楼来算,每月我付你六十两银子,那么两年便是一千四百四十两,两年后我再将剩余一千二百两一次结清,这样刘掌柜这个酒楼便是卖了两千六百四十两。你算一下,可是这个账?” 这下刘掌柜有点懵圈了,账倒是这个账,可是算来算去等于自己一两银子都没收到,这酒楼便给了他了。 “顾公子,这恐怕不妥吧,我这酒楼给了你,我却一两银子都没有拿到……” “怎么会拿不到,我可以先付你这月的月付嘛,你不是还拿到了六十两。” 顾冲将笑脸凑过去,说道:“银子是可以生出银子的,就好比你将五十两月付放在我这里,每月便可以生出十两银子,这么高的利息,放眼整个京师也不会有呀。” 刘掌柜总觉得哪里不对,可顾冲把账算得明明白白,他又找不出不对的地方来。 “那……那我们需要签订一个文书,你若不能按时交付月付,这门店依旧归我,所交月付也不可退回。” “那是自然,刘掌柜信得过我,我自然也信得过刘掌柜,这房契留在你手中,两年后我交清银子后你再给我。” 刘掌柜沉思过后,慢慢点了头,“好吧,就按顾公子所说。” 顾冲松了口气,生怕刘掌柜反悔,立刻签写零首付购房文书,并让勾小倩付了六十两的月付。 看着手中的文书,顾冲心里乐开了花,只用六十两便得到了这个门店的使用权,他怎会不乐呢? “顾公子,我不日即将返乡,那这月付如何给我?” “这也好办,宾州距此不远,我每月差人送去便是。” 刘掌柜点点头,忽然想起了西街那套房子,问道:“我西街还有一处院落,不知顾公子是否有意一并购去。” “好啊,不过刘掌柜可一定要多多优惠我呀。” “那是自然,只是顾公子,这个院落就不要什么分期零首付了……” “哈哈,不会,不会。” 顾冲大笑起来,买酒楼的银子不够,买个院落还是绰绰有余。 刘掌柜在西二街的院落居然只与顾冲的小院相隔不足百米,院子不大不过却有三间房屋。 顾冲对此很是满意,很快两人谈妥价格,二百四十两成交。 “你骗了刘掌柜,看似多花了银子,其实你买下门店的价格确是一千二百两。” 勾小倩挑眉看向顾冲,眼中带着一丝鄙夷的味道。 顾冲用狡黠的目光与她相望,嘿嘿一笑,说道:“无奸不商,我只是为了最大利益而已。” “幸亏你本性不坏,不然准又多了一个恶人。” “谢谢赞誉,本公子不胜荣幸。” 勾小倩白了顾冲一眼,说道:“那我们回去吧。” “你回去吧,我还有约。” 勾小倩停顿一下,幽声问道:“是与那个蒙面女子吗?” “不是,是与……” 顾冲侧头看向勾小倩,他觉得有些不对,勾小倩却忽然脸红了,掩饰说道:“那……我先走了。” 望着勾小倩远去的身影,顾冲忽然笑了出来。 第78章 酒后一番话 唤醒迷中人 顾冲来到东街德顺楼,这个酒楼看起来也是老字号,只不过距离中街远了些,都快走到城东门了。 张庭远正在德顺楼门前徘徊,见到顾冲过来,笑脸迎了过来。 “顾公公,你来了。” 顾冲急忙见礼,“张大人久等了。” “我也是刚到,顾公公楼上请。” 两人进了德顺楼,张庭远应是这里熟客,伙计打过招呼便引领二人上楼,进了东首一间雅座。 “张大人,还是老规矩吗?” 伙计轻声相问,张庭远一摆手,向顾冲询问道:“不知顾公公喜欢什么口味?” 顾冲浅浅一笑,“客随主便,随意就好。” 张庭远也没再客气,便对伙计说道:“既然这样,那还是老样子,先来一壶花翠。” “好嘞。” 伙计离去,张庭远轻咳一声,搭话道:“顾公公近日可曾见了宁王?” 顾冲摇头道:“未曾见到,宁王已许久没去撷兰殿了。” “哦,这么说来,你与我在香福楼见过之后,你还未曾见到宁王。” 顾冲点点头,轻轻将眉头一皱,笑问道:“张大人是要见宁王吗?” 张庭远讪笑出来,眼中闪现出不安的神情,“不,不是……” 话刚说出口,伙计敲门进来。张庭远急忙收口,从伙计手中接过茶壶。 伙计走后,张庭远倒上茶水,自顾端起饮茶,一连喝了两杯下去。 顾冲见他一副惴惴不安,欲言又止的样子,不由问道:“张大人,可是有什么话要讲吗?但说无妨。” 张庭远抬眼看看顾冲,将茶杯放于桌上,似乎暗下了很大决心,才开口说道:“顾公公,你若见到宁王,可否不要提起在香福楼遇见我的事情。” 顾冲微愣,根本没去多想便点了头,“可以,这又不是什么大事。” 张庭远见顾冲答应这样爽快,如释重负一般松了口气,笑容也轻松了许多,“顾公公真是爽快之人,今日咱们多饮几杯,不醉不归。” 顾冲连忙摆手,呵笑道:“张大人,这陪吃陪唱哪怕陪睡觉我都可以,只是这酒,我确实陪不来。不胜酒力,不胜酒力。” “无妨,顾公公少饮一些,我多饮一些。” 这可真看出张庭远心情好了,话也多了,笑容也多了。 只是顾冲觉得奇怪,张庭远为何不想让宁王知道他去了香福楼呢? 顾冲暂且没有问他,直到酒菜上来,两人论天道地,谈古说今,这不觉间互相亲近了不少,只是张庭远这酒也确实喝了不少。 “顾公公,实不相瞒,你我虽身份不同,但却有一点相同……” 张庭远已经微醺,舔了舔嘴唇,嘿嘿笑了几声。 “不知何处相同啊?” 顾冲也在微笑,但他清醒得很,不像张庭远那样,已经不停地揉眼睛了。 “相同之处,就是身在其中,如履薄冰啊。” “哦?愿闻其详。” 张庭远啧啧嘴巴,咧嘴笑道:“顾公公久居宫中,还嫌我说得不够细致吗?” 顾冲点点头,接话道:“张大人所言确是如此,不过我们只需谨慎行事,想来也不会出了差错。” 张庭远笑着摆手,叹声道:“有时候非你所愿呀。” 顾冲知道张庭远所说之意肯定是官场之中遇到了什么问题,但这跟他有什么关系呢?他也不想知道太多,知道越多越有麻烦。 他不想知道,张庭远却偏偏要他知道,“上次与我同去香福楼的那两人,你可认得?” 顾冲摇摇头,张庭远嗤笑道:“顾公公居然连他们都不认识,其中一个可是兵部尚书萧大人呀。” 顾冲讪笑一下,心想我一个内宫小太监,又怎么会认得当朝大员呢?陈天浩除外,要不是宁王引荐,他也不会认识我。 “既然是萧尚书与你同去香福楼,那你为何又不想让宁王知道呢?” 张庭远苦笑摆摆手,道:“一言难尽啊。” “无妨,既然一言难尽,那你就多说几句。” 张庭远愣了一下,随即哈哈笑起来,指点顾冲笑道:“顾公公真是风趣,那就出我嘴入你耳,顾公公可不要再说了出去。” “这个张大人放心。” 张庭远点点头,两道浓眉渐渐凝聚,慢声道:“现今朝中看似风平浪静,其实底下早已经暗潮涌动了。历朝历代皆是如此,只不过圣上登基不久,这股暗潮还只是刚刚形成而已。” 顾冲明白他所指的就是皇子之争,要想继承皇位,就得拥有自己的势力。 “我只是个兵部侍郎,在朝中又无根基,只想平平稳稳地上朝归家,不想参与其中啊。” 顾冲点点头,张庭远的想法他能理解,现在只是初期,还看不出来哪位皇子日后会继承皇位,此时做出选择是需要一定勇气而且也会有很大风险的。 成者王侯败者寇,站错了队是一定会付出代价的。 “这香福楼明面上的老板姓关,但你知道背后的老板是谁吗?是中州的知府孙大人啊。上次便是他亲自请萧大人与我前去的。” “哦?知府大人都开起酒楼了?” 张庭远哼笑一声,道:“孙知府当年可做过太子的代书先生,你想要是没太子撑腰,他又怎能在京师开起酒楼?” “哦,原来如此。” “我本不想前去,可是不能不去啊。所以请顾公公保守秘密,不要让宁王有所误会。” 张庭远说完见顾冲没有反应,抬头一看,顾冲正眯着眼睛,已经愣神了。 “顾公公……” “哦,张大人放心,我决计不会说与宁王。” 张庭远点点头,再次端起了酒杯,“多谢顾公公,这样我就放心了。” 顾冲刚刚愣神是因为他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情,一件或许很重要的事情。 唐岚回到镖局,将马儿牵进马厩,添加上草料,站在马槽前若有所思。 “岚儿,你回来了。” 唐寿山从屋内出来,忽然见到唐岚站在那里,倍感惊讶。 唐岚回过身,浅笑道:“总镖头,岚儿回来了。” “回来就好,怎么不进屋?” “哦,我……给赤影加些草料,一路上可是累坏了它。” 唐寿山也未察觉唐岚异样,慈笑道:“那好,我去买些排骨,你一路辛苦今晚吃些好的。” “多谢总镖头。” 唐寿山出去后,唐岚摸了摸赤焰的脑袋,转身来到磨盘处,坐了下来。 “该死的小太监,就知道自己快活,身边居然还伴着女子,就不记得自己娘亲了吗?” 唐岚慢慢从怀中取出一个布包,紧紧攥在了手中。 那是她这次去看望云娘,云娘为顾冲捎来的两颗红枣。 “姑娘,劳烦你将这个带给冲儿,这是他最喜欢吃的枣儿,见到这个,他就如同见到我一样,让他不要惦念我…… ” 见到顾冲时唐岚本想将枣儿交给他,可不知为何,当她看见勾小倩在顾冲身边时,心中莫名升起一股怨气,或许是为云娘不平吧。 顾冲与张庭远从酒楼出来,张庭远摇晃着告辞而去。顾冲望了望他的背影,转身快步向顾庭小筑走去。 勾小倩见到顾冲来后将梁上天唤到一旁,不由有些疑惑,两人在那里嘀咕什么呢? 顾冲沉默一会,开口问道:“你是不是说杨谈笑让你将双龙令送去中州,交给孙大人。” 梁上天连连点头,答道:“不错。” “是哪个孙大人?” “他说是中州知府孙钱一。” 顾冲凝眉暗道:果然是他。 “那杨谈笑有没有再说过什么?比如,是直接交给孙钱一还是通过别人转交?孙钱一可认识你吗?” 梁上天摇头道:“他不认识我,杨谈笑说一定要亲自交给孙大人。” 顾冲眯起眼睛琢磨了一会,慢慢点点头,看了一眼不远处正望向这面的勾小倩,嘱咐道:“不要跟小姐说起这件事情,就说我们在商量修缮房屋的事情。” 顾冲很快就离开了小院,等他走后,勾小倩果然喊来了梁上天。 “刚才你们在说什么?他好像很严肃的样子。” “没有吧,顾公子就是与我说些修缮的事情。” 勾小倩弯眉渐渐舒开,只当是自己看错了,也未在意。 顾冲疾步来到了宁王府,宁王正在府中,对顾冲的到来有些意外。 “你这般严肃,可是有事情吗?” 顾冲点点头,沉思一下,说道:“宁王,你知道中州知府孙钱一这个人吗?” 宁王紧眉想了一下,慢慢摇头道:“倒是听说过,只是并不熟悉,此人怎得了?” “我也是刚刚得知,这个孙钱一曾是太子殿下的代书先生。” “哦,那又如何?” “当初双龙会的杨谈笑曾命人盗了双龙令,却要将双龙令交给孙钱一。这也就是说,如果孙钱一是太子一党的话,那么杨谈笑很有可能不是宣王的人,而是太子的人。” 宁王静思过后,缓慢点头,“嗯,也有可能。” “当初我也曾奇怪过,宣王将勾云龙囚禁在青州大牢,那这双龙令到手理应送去青州交给杜玉芳。这样宣王就人令两全,干嘛要交给孙钱一呢?” “不错,这么说来,宣王并未得到双龙令,而是被太子得去了?” 顾冲嘿嘿两声,讪笑答道:“太子也未得到,而是被我无意中得到了,但我将令牌交还给了双龙会。” 宁王看了一眼顾冲,心想双龙令怎么还落到了你手中。 “是了,一定不会错。” 顾冲拍了拍脑门,恍然道:“难怪杨谈笑当时对我的推断不屑一顾,还说我自作聪明,原来这次清缴双龙会的行动是太子在幕后操纵的。他指使杨谈笑劫持了双龙会的小姐,从而创造了引双龙会众人一起入瓮的机会,再借助宣王的手,除掉双龙会。” “太子也要除掉双龙会?” “当然,勾云龙失踪,太子必然会怀疑是宣王所为。既然得不到双龙令,留着双龙会迟早是个祸端。而宣王也是这样想的,他一定认为双龙令已经到了太子手上,而勾云龙又死不归从,迫不得已也只好除掉双龙会了。” 宁王好像知道顾冲讲这些是何意了,淡笑问道:“你的意思是,我们可以试着救出勾云龙?” 顾冲点点头,说道:“这倒是一个好机会,只要我们将勾云龙押在青州大牢的消息透露给太子,而且再让他知道双龙令的下落,那么我想太子一定不会甘心勾云龙落在宣王手中。” 宁王沉思了许久,还是有些不放心,问道:“你可是想好了,无论是太子还是宣王,可都不是省油的灯啊。” “是,回去后我会仔细考虑,等我想出一个万全之策后,再来禀告宁王。” 宁王点点头,虽然他相信顾冲,但与太子跟宣王争锋,他还是心有顾忌。 顾冲从宁王府出来,本想去镖局看看唐岚,可一想到她对自己的态度就打了退堂鼓,索性直接回宫了。 刚进撷兰殿,小春子就跑上前来,急道:“顾公公,你可算回来了,殷公公可是差人来唤你三次了。” “殷公公?哪个殷公公?” “敬事房的殷公公啊。” 顾冲愣了片刻,想起了这个殷公公,当初就是他送自己来的撷兰殿。 可是自从那次之后自己就再没见过他,他找自己能有什么事呢? “可说了找我何事?” 小春子连忙晃起脑袋,说道:“来人未曾说,只是让你回来快去见殷公公。” “我知道了,这就过去。” 顾冲不敢耽搁,转身走了两步又回来问道:“敬事房在何处?” 小春子向前一指,说道:“出了凝香宫向西,过了凤鸾宫后再转北,看到圆门进去后沿着一直向西……” “行了,你别说了,同我一起去。” 顾冲听得一脸懵圈,这宫中他除了撷兰殿附近比较熟悉,其余地方根本没去过。 按小春子所说,自己只怕找到敬事房都已经日落了。 小春子将顾冲送到了敬事房外,顾冲对他说道:“行了,你回去吧。” “好,那我先回去了。” 顾冲看着小春子离开,转身走进了敬事房。 第79章 夜黑不识路 误入长寒宫 敬事房外,顾冲毕恭毕敬向一个太监施礼,问道:“请问殷公公可在?” “你是何人?” “回公公,我是撷兰殿的小顾子,是殷公公唤我前来的。” “哦,那你稍待,我进去禀报一下。” 很快,从里面走出来两人。 顾冲一看,前面的那个正是殷公公。 “顾公公,你可算来了。” 殷公公居然亲自出来迎接,而且称呼自己顾公公,这让顾冲有些受宠若惊。 “殷公公,小顾子来迟了,还请殷公公勿怪。” “哪里,哪里,顾公公快快请进。” 顾冲随殷公公进到敬事房,殷公公边走边说,“顾公公,看来你飞黄腾达之时就要到了啊。” “殷公公此话何意?” 顾冲被说愣了,殷公公说道:“皇上口谕,着吏部重修宫规不妥之处,还曾提起顾公公之名。崔执事唤你前来,或是想问知一二吧。” 敬事房乃是宫中权威所在,掌管着宫中所有太监宫女。 崔执事又掌管着敬事房,可谓大权在握,舍我其谁。 “崔公公,撷兰殿顾掌事来了。” 殷公公在房外低声禀告,屋内传来了阴阳怪气的声音,“让他进来吧。” 顾冲向殷公公点点头,迈步进了屋去。 内屋一阵轻咳声传出来,随后一名白胖的老太监在一名小太监搀扶下,从内屋慢慢走了出来。 等他们走近,顾冲才看仔细,这崔执事年岁并不老,长相富态,宽眉明目,尤其是两只耳朵比起常人要大上许多,只不过两鬓斑白,远看去还以为是个老太监。 他就是敬事房执事太监——崔景道。 “小顾子见过崔公公。” 顾冲急忙进礼,崔景道瞟了他一眼,让小太监扶着他坐在了椅子上。 “你就是撷兰殿的小顾子?” “是。” 崔景道坐在椅上,又打量了顾冲一番,细声道:“小小年纪便做了掌事,看来你确实有些本事,连皇上都知晓了你。” 顾冲将头低下,低声道:“还望崔执事多多提携。” “皇上都问你什么了?” “皇上并未问什么,只是那日在凝香宫,谈起宫规之时,奴才斗胆进言了几句。” 崔景道轻哼一声,“你胆子是不小,竟敢妄议宫规,不过好在皇上仁厚,没责罚你罢了。” “是,小顾子再也不敢了。” “吏部早上使人唤你过去,让我拒了回去,以后你要记得,不可与外官走得太近。” “是,谨记崔公公教诲。” 崔景道脸上忽现不适之状,他抬起一手放在前额上,另一手挥了挥,“你回去吧。” “是。” 顾冲答应一声刚要离开,就见那小太监上前道:“公公,可是头痛犯了,小的去唤太医来。” 崔景道摇摇手,痛苦说道:“算了,去把药煎了吧。” 小太监一脸焦急却又很是无奈,只得按照崔景道吩咐去了内屋。 顾冲关切问道:“崔公公,你这头痛之症……” 崔景道抬头看了一眼顾冲,唉声道:“老毛病了,许是着凉所致,习惯了。” 顾冲想了一下,淡声说道:“崔公公,我来帮你揉揉吧,或可缓解头痛。” 崔景道慢慢摇头,“你去吧,陈年旧疾,无济于事。” 顾冲并没有离去,崔景道见他未走,便说道:“你扶我进屋,或许休息片刻就好了。” 顾冲答应一声,走上前来搀扶起崔景道。 “哎呀,我去,这崔执事一身肥膘真不是白长的……” 将崔景道扶到床边,他费力地躺了下去,手始终放在头上,脸上依旧显得很痛苦。 顾冲来到崔景道头部上方,见到他额头两侧青筋暴起,便将双手放在他头部两侧,拇指按住百会穴,其余手指轻放太阳穴上轻柔地揉搓起来。 崔景道轻哼了一下,并没有阻止顾冲,慢慢将手从头上移开,闭上了眼睛。 顾冲轻慢地揉着,按压百会穴可以缓解头痛,镇静安神。舒缓太阳穴则可以有助血液循环,缓解疲劳。 很快崔景道就感到头部痛感减轻了,而且还非常舒服。不到一盏茶功夫,他居然睡了过去。 顾冲慢慢松开手,悄悄退了出去。 见到那个小太监正守在前厅,便走过去说道:“崔公公睡熟了,你好生照看。” 小太监点点头,顾冲便离开了。 殷公公一直守候在外面,见到顾冲出来,迎上前问道:“顾公公,崔执事怎么说?” 顾冲摇头道:“崔公公并未说什么,只是有些头痛,现在已经熟睡了。” 殷公公好像有些失望,叹声道:“崔执事这是老毛病了,太医换了几个,汤药也吃了许多,却一直未曾见好。” 顾冲没说什么,他见到崔景道两侧血管鼓起,感觉应是颅压过高所致,也就是高血压。 但他毕竟不是医生,也不敢乱下判断,万一不是,岂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嘛。 从敬事房出来,天色已经渐黑。 顾冲顺着来路向回走着,宫道仿佛永远走不到头一样。穿过一道宫门,前面又是同样的一条宫道。 不觉中顾冲居然辨不清方向了,记得来时是这个方向,怎么走了这么久,面前还是走不尽的宫道呢? 穿过一个宫门,又是一个宫门。 走过一条宫道,还是一条宫道。 走了一刻钟之后,顾冲确定自己是真的迷路了。 走在高高的宫墙下,就好像进入了迷魂阵中。每个宫门内的场景都大同小异,同样的青砖,相同的宫道…… 天越来越黑,顾冲已经彻底分不清东南西北,就在他沮丧之时,忽然看见了前面出现了一盏忽明忽暗的灯火。 顾冲仿佛看到了希望,快步走了过去。 到了近前才发现那盏灯火是挂在墙上的,灯火旁有一扇破旧的大门。 有灯火就说明这里有人,总不会这灯火白天就点起了吧? “砰砰砰……” 顾冲用力拍打着大门,等了好久也不见有人前来开门,于是他扯开嗓子大喊起来:“有人吗?有没有人呀。” 门内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倒是门上传来一阵哗啦啦的声音。 顾冲凑近仔细一看,才发现门上居然锁着铁锁。 唯一的希望又变成了失望,顾冲只好原路向回走去,谁知走到宫门处,宫门居然也被人从外面给锁上了。 这下顾冲傻眼了,回路已经锁死,前面又无去路,这该如何是好? 宫中的夜静得出奇,顾冲蜷缩在宫门后的角落处,无计可施地望着夜空。 两侧高高的宫墙将夜空横断开来,就如身处此地的顾冲一样,只看得见头顶这片狭窄的天空。 时间一点点过去,顾冲将入眼处的星星数了个遍。 寒意渐浓,困意也随之渐渐袭来,顾冲将自己缩成一团,慢慢闭上了眼睛。 “当啷”一声清脆的声音在静夜中传来,将睡梦中的顾冲猛然惊醒。 声音其实并不大,只不过这里太静了,静得哪怕掉根针都会发出惊天巨响。 那道宫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吱吱”的声音有些刺耳,随即两条黑影从门外闪了进来。 顾冲蜷缩在门后角落里,他借着星月之光可以看到那两个黑影,但那两人却没有发现缩在暗影中的顾冲。 “哎哟。” 其中一人回身关上宫门时,不知为何忽然喊叫了一声。 “怎么了?” “好像被门上木刺扎到了。” 两人没再说话,一前一后向那盏灯火处疾走过去。 顾冲眼睛紧盯着他们,看着他们走到大门那里停留了一会,随后那两团黑影便不见了,想来应该是打开那破旧大门进去了。 顾冲站起身,伸手拉开宫门,走出去后回身将宫门又轻轻关上。 终于出来了,虽然四周一片漆黑依旧分不清方向,但只要不再回到这里,顾冲相信一定会回到撷兰殿的。 连续走过好几道宫门,顾冲终于看到了灯火,这些灯火就是引路灯。 顺着灯火七拐八拐的来到了凤鸾宫外,到了这里,他只需按照宫道走,就不会走错了。 顾冲急匆匆地向撷兰殿走去,没曾想从一旁走出两个人来,彼此打个照面互相吓了一跳。 “什么人?” 顾冲一看是两名巡更太监,便应道:“我是撷兰殿的小顾子,要回撷兰殿。” “这么晚怎么还在宫中走动?” “我从敬事房回来,不曾想居然迷路了。” 一名太监将手中灯笼举起来照了一下顾冲,呵斥道:“快些回去,不然便将你抓去责刑司。” “是,这就回去。” 顾冲连声答应,扭头小跑起来。 终于回到了撷兰殿,顾冲拍拍门,一会功夫,小权子的声音传了出来。 “谁呀?” “是我,开门。” 小权子听出顾冲声音,将门打开,不由问道:“你怎么这么晚回来?还以为你又出宫去了。” “别提了,你个乌鸦嘴,真如你说的找不到回来的路了。” 太晚了顾冲也不与小权子多说,回到房内连脚也不洗了,脱了衣衫上床,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顾冲一觉睡到辰时方醒,早饭小权子已经为他摆放在桌上。 起来洗漱过后,刚刚坐下刚拿起竹筷准备吃早饭,小权子走了进来。 “顾公公,敬事房来人了,说崔执事请你过去一下。” 顾冲一听也顾不得吃了,放下竹筷走了出去,只见院中等候着一人,正是昨天为崔执事煎药的那个小太监。 “这位公公,崔执事可说找我何事?” 顾冲心中纳闷,昨天不是刚回来,这怎么又找自己了呢? 那名小太监摇头道:“崔执事未说,只说请顾公公前去。” 顾冲不敢耽搁,与小权子说了一声,便随着那名太监而去。 很快来到敬事房,顾冲见到了崔景道。 今日崔景道看起来比昨日精神了许多,双目炯炯有神,声音也洪亮了。 “小顾子,你来了。” 顾冲急忙见礼,轻声道:“见过崔执事。” 崔景道笑了笑,向那个小太监吩咐道:“上茶。” 顾冲微愣一下,没有听错吧?崔执事对自己这么客气。 “来,小顾子,坐。” 崔景道当先坐下,顾冲有些惶恐,屁股也只坐了一半椅子。 “不知公公唤我前来,有何吩咐?” 崔景道笑着摆摆手,慢声说道:“昨日头痛幸亏有你,你那是什么手法?倒是舒服得很啊。” 顾冲一听略微松气,答道:“只不过平常手法而已,虽能缓解疼痛,但却不能根治。” 崔景道点点头,叹声道:“这该死的头痛之症,太医院的几位御医都曾为我诊过,却始终不知病因。虽开些药方,也只能轻些疼痛,还不如你那手法来得快。” 顾冲犹豫一下,说道:“崔公公,您这头痛恐怕是因血流引起,再加上您比常人略胖,不愿走动,久坐而形成的。” 崔景道挑眉问道:“血流引起?” 顾冲点点头,虽然他不敢保证是这个原因,但应该八九不离十。 “这个病症最主要的还需公公您自己医治。” “我如何医治?” 崔景道一脸不解,顾冲正色答道:“其实也很简单,首先在饮食上,要少盐,少肉。多吃青菜,例如黄瓜,青芹。其次要增加运动,但只可缓慢运动不可剧烈运动,比如院中散步。最后一定要注意按时歇息不可贪夜,不可久坐。” “这些就可以了?” 崔景道有些难以置信,这头痛顽疾不需用药,只这些食补会起作用吗? 顾冲轻笑点头,委婉说道:“公公可以先试上一个月,若无效果也无大碍。” 崔景道想想点头,说道:“嗯,那便先试上一试。不知这酒可否……” “酒最好是不饮,若是饮也只可一小杯,不然任何方法都不会管用。” 崔景道听说不让喝酒有些难受,本能地舔舔嘴唇。 “崔公公,不如我教您一套拳法,每日闲时你练练拳……” “这个可来不了,我这身体哪能打拳呢?” 崔景道一听立刻拒绝,顾冲淡笑道:“公公您先莫拒绝,看我演示一番。” 说完,顾冲站起身,挽了挽袖子,就在厅中扎起马步,手臂平伸,慢悠悠比画起来。 “此为太极,怡情养性,强身健体……” 顾冲凭着脑海中的印象将身子左摇右摆,双臂时上时下。 反正宫中也没有人会太极拳,他随意就是了。 崔景道渐渐露出了笑容,心想这个行啊,慢悠悠地看起来也不会累。 顾冲在前面比画,崔景道在后面学着,只是学起来有些难度,因为顾冲每次做出来的动作都不是一样的。 倒不是顾冲教的不认真,而是他也不记得自己刚刚是伸得哪只胳膊了。 不到一炷香功夫,崔景道便感觉到累了,喘着气坐回到椅子上,端起了茶杯。 顾冲额头也微微见汗,坐下去刚端起茶杯,就见殷公公急匆匆走了进来。 “崔公公,出事了……” 第80章 孤灯伴寂夜 处处是鬼魂 崔景道手中端着茶杯,似乎不满殷公公慌张的样子,皱眉道:“慌什么?出什么事了?” 殷公公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顾冲,低声道:“萧美人在长寒宫自缢了。” 崔景道显然也被惊了一下,茶杯在手中晃了晃,接着被他放在了茶几上。 “什么时候的事情?” “应该是昨夜,今晨起来守宫人去送饭时才发现萧美人已经自缢在房内。” “内事府可知道了?” “嗯,内事府已经去人了。” 崔景道点点头,叹了一声,说道:“去了就去了吧,从此再无哀怨,也免得与这青砖高墙,寂夜孤影为伴。” 殷公公低声问道:“我已命人记录在册,只是不知,可需上禀皇上吗?” 崔景道思忖过后,慢慢摇了摇头,“还是禀给皇后吧,至于要不要让皇上知道,皇后自会定夺。” “是。” 殷公公退了下去,顾冲脸上并没有表情,心中却很是惊讶。 美人死了这么大的事情,崔景道都可以做主不禀告皇上,可见他有多大的权力吧。 “小顾子,你回去吧,日后若有事我再唤你。” 忽如其来的事情似乎让崔景道没了心情,顾冲急忙起身,躬身道:“崔执事多保重,小顾子告辞了。” 崔景道点点头,让那个小太监送顾冲出去。 “这位公公如何称呼呀?” “我叫小顺子。” “哦,原来是顺公公。” “不敢,叫我小顺子就行。” 顾冲呵笑又道:“不瞒你说,昨日我从敬事房出去便迷路了,可否有劳公公送我一程,我这人路盲,担心再次找不到了。” 小顺子笑了出来,点头道:“也好,其实并不难找,只要你别绕去长寒宫那里,很容易就出去了。” 顾冲笑着笑着,嘴角的笑容忽然僵在了脸上,因为他听到长寒宫三个字。 萧美人不是死在长寒宫,难道昨夜自己被困的那个地方,就是长寒宫? 想到这他禁不住打了个寒颤,感觉自己身上的汗毛都竖立起来。 小顺子带着顾冲走了一段路,在一个宫门前停下了脚步,指向一侧说道:“这里面就是长寒宫,你只需一直向前便可看见凤鸾宫。” 顾冲点点头,对小顺子施礼,说道:“我知道了,多谢。” “客气了,那我便回去了。” 小顺子转身向回走去,顾冲侧身看了看那个宫门,站在那里沉思起来。 等小顺子身影不见之后,顾冲并没有继续向前,而是进了那道宫门之内。 宫门内是一条笔直宫道,不见一个人影,顾冲想了想还是向前走去。 走到一半,右侧又出现一道宫门。 顾冲看看前面,又看看这道宫门,走过去在门上用手指划出一道痕迹,然后走了进去。 越向里面走感觉越是荒凉,宫道墙边处还有些枯草从墙缝内长了出来,看起来这里应该好久没有人打扫清理了。 每过一道宫门顾冲都要留下记号,免得自己走晕再找不到回来的路。 就这样一共走过了五道宫门,顾冲又看见了昨夜那盏挂在墙上的灯笼。 昨夜天黑看不仔细,现在是白日,顾冲将这里看的清清楚楚。 那扇宫门虽然完好,但门上红漆已经脱落大半,此时并无门锁,看来这里面现在是有人的。 顾冲抬起头,大门上方有一块黑色匾额,左上角已经略有残缺,匾额上纂刻着三个大字——长寒宫。 顾冲站在门前细想着,自己只听说皇宫之中有四宫八殿,分别为永春,凤鸾,凝香,芷娴。 若算上这长寒宫岂不是变成了五宫?他虽未去过永春宫与凤鸾宫,但却去过芷娴宫与凝香宫。那两个宫殿皆是富丽堂皇,为何这个长寒宫却显得这般寒酸破旧。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冷宫?” 顾冲皱了皱眉头,想想后肯定了自己的判断。 应该是了,只看这宫殿便十分寒冷。 昨夜自己分明见到两个人影鬼鬼祟祟地进了长寒宫,难道萧美人并非自缢,而是…… 顾冲不敢再想下去,如果这里真是冷宫的话,那个箫美人的死活是没有人会在意的。 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自己又何必自找麻烦? 顾冲急忙向回走去,来到那个宫门时还向角落里看了一眼,昨夜自己就是在这儿蹲了许久。 走出宫门后,顾冲又站住了,随后转身来到宫门前,贴近细看片刻,在门上他看到了一丝淡淡的血迹,看来昨夜那个人还真让木刺给扎到了。 这时从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声音很急也很乱,顾冲一听就知道外面来了很多人,他急忙来到宫门后藏了起来。 很快,脚步声从宫门而过,奔向了长寒宫。 顾冲等他们过去后,急忙从门后闪出,赶紧离开了这里。 回到撷兰殿,顾冲给自己泡了壶热茶算是压惊,随后他喊来了小权子。 “你知道长寒宫是什么地方吗?” 小权子瞪大眼睛点头道:“那是废妃所居之处,你问这个干嘛?” 顾冲摇摇头,“没事,刚才去敬事房,听他们提起这里,好奇而已。” 小权子急忙道:“那是宫内忌讳之地,主子们都不许提起的。” “我知道了,对了,稍后我出宫去,公主那里你多留心。” 小权子点点头,退了出去。 顾冲端起茶杯放到嘴边,却被热茶给烫了,太热喝不下去,只得将茶杯又放回桌上。 他现在有两件事情要去做,第一就是抓紧时间修缮酒楼,如果顺利的话年前或许可以营业。 第二就是营救勾云龙,这个比较棘手,虽然有了初步计划,但还需要仔细斟酌,绝不能有失。 永春宫内,太子张震偕正在为徐皇后请安,母子两人有说有笑,看起来十分融洽。 罗公公走了进来,躬身道:“娘娘,刚刚内事府来报,昨夜萧美人自缢了。” 徐皇后微微一惊,诧声道:“自缢了?” “是,内事府的人与张太医刚从长寒宫回来,说人确是已经死了。” 徐皇后轻叹一声,太子张震偕向罗公公挥挥手,罗公公退了出去。 “母后,我记得这个萧美人是刚刚封了美人,就被打入长寒宫了吧?” 徐皇后点点头,说道:“她原是青州刺史萧亦琅的长女,只因其父酒后失言而受牵连,本该尽享荣华谁知却入了长寒宫。” 张震偕不屑一笑,冷声道:“有其父必有其女,她仗着自己贵为美人就敢顶撞父皇,挑衅皇权,还不是自找的。” “好了,你尊为太子怎能乱加评论,好歹她也是个美人。” “是,母后。” “你回去吧,稍后你父皇也要来了。” 张震偕点点头,离开了永春宫。 顾冲来到小院,见到勾小倩与梁上天正各自忙活着。 勾小倩负责屋内,梁上天负责院子,各自指挥着工匠。 屋内进展比较快,地面青砖已经铺好,正在向墙上粘贴瓷片,里屋也已经粉刷完毕,看样子用不上十天半个月就可以入住了。 “不是说十日瓷片才可取货,怎么这么快就制出来了?” “我怕耽误工期嘛,就每日都去取回来一些,那面烧制着,这面就可以干了。” 勾小倩笑起来很有韵味,也很勾魂,的确算得上是一个美人。 顾冲有时候在她面前就会突发冲动,可一想到她混迹在青楼之中,那股冲动又瞬间消失了。 “不错,你真是一个奇女子,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样样精通。” 顾冲赞扬了她一句,勾小倩笑得更甜了。顾冲对她会心一笑,指了指院外,便走了出去。 他将梁上天喊来一旁,看了看周围,那些工匠都在各自忙着,便小声问道:“你知不知道会里的人怎么看你?” 梁上天一愣,随即羞愧起来,低声道:“顾公子,是我让你为难了,若是大家不容我,我即刻便离开。” “你以为逃避就是办法吗?你做了对不起大家的事情,以后也不会心安的。” 梁上天低下头,顾冲轻轻拍拍他肩膀,好声说道:“做错事不要紧,你要认识错误,学会补救。” “我已经知道错了,可是,我该如何补救?” 顾冲嘴角一咧,轻笑道:“你救出会主,相信大家都会高看你一眼,自然也会将你视作兄弟。” “我如何能救出会主啊?” 梁上天一脸踌躇,别说不知道会主在哪,就是知道了凭自己一己之力也无济于事啊。 顾冲两道浓眉渐渐紧聚,一脸凝重,慢声道:“会主被关押在青州大牢内,只有你能救他出来,但是或许会有危险,你敢吗?” 梁上天果断地点头,随即又露出无奈的表情,为难说道:“顾公子,我敢是敢,但我武功稀松,只怕没有能力救出会主……” 顾冲摇头道:“不需要你亲自去救,只需要你去传递个消息即可。现在我们还要等,等双龙会其他兄弟都到齐了,我再告诉你怎么办。” “好,一切听从顾公子安排。” “这件事情先不要让你们小姐知道,免得她沉不住气反而打草惊蛇。” “嗯,我知道了。” “书生他们现在还在城外吗?” “是,今天早上船夫与许寅洲也到了,不过许寅洲受伤了。” 顾冲眉头一紧,问道:“严重吗?” “不严重,胳膊上被划了一下,并无大碍。” “让他们乔装混进城来,那面不是还有一个现成的院落,住在这里安全。” “好,稍后我出城去转告他们。” 顾冲心中已经设计好了一套营救方案,但目前来看人手还是有些不足。他还需要一些武功高强的人来帮忙,目前能帮他的,或许只有唐门镖局了。 唐岚正在屋内擦拭长剑,忽然听到了院外的对话声。 “顾公公,你来了。” “李大哥,一向可好?” “哈哈,好,顾公公是找岚儿吗?” “额,她在吗?” 唐岚将长剑放进剑鞘中,一挑秀眉,将身体背向了门口。 “在,顾公公请进。” 李大光将顾冲让进了屋内,顾冲见到唐岚背对着这面,心中不由一笑。 “岚儿,顾公公来了。” 李大光喊了一声,唐岚没有任何反应。 顾冲向他微笑一下,指了指自己,又指指唐岚。 李大光明白过来,点点头走了出去。 顾冲绕到唐岚侧面,唐岚瞥他一眼,又将身子向另一侧转去,始终将背面对向顾冲。 “还在生气呀?” 顾冲笑了笑,拉来凳子坐下,劝说道:“你总要告诉我为何生气,不然我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 “我才没有生气,只是不想见到你。” “那不还是生气嘛,我哪里得罪你了?” 唐岚想了想,站起身走到柜子前,从里面取出一个布包,没好气地放在桌上。 “你自己看。” 顾冲挑眼看看唐岚生气的样子,笑着打开了布包,只见里面是两颗红枣,他慢慢收起来嘴角的笑容。 “你娘亲让我带给你的,她日夜思念着你,而你呢?身旁有美人相伴,只怕早已忘了娘亲吧。” 顾冲拿起一颗枣子,放在眼前凝视,就仿佛见到云娘一般。 “你去见我娘了?” 顾冲轻声问道,唐岚轻哼了一声,“我运镖去临苍府,顺路看望一下。” 顾冲轻轻点头,轻声说道:“谢谢你。” 唐岚看着顾冲,见到他眼中流露思亲的目光,想说的气话却又说不出来了。 “唐总镖头什么时候回来?” 顾冲将枣子包裹好,放进自己怀中,眼神一变,转而问道。 “今晚吧,最晚明天。” 顾冲点点头,站起了身,说道:“那好,明天我再过来。” 唐岚见他要走,急忙问道:“你找总镖头有什么事吗?” 顾冲再次点头,“不错,是有事情。” 唐岚犹豫一下,问道:“不能与我说吗?” 顾冲摇头道:“你做不了主的,是件大事。” 唐岚见顾冲说得这么肯定,并没再多问。 顾冲向前走上一步,来到唐岚面前,诚恳说道:“其实我一直都挂念娘亲,只是现在我还没有能力将她接到身边。不过快了,等我办完这件事情,我会接她过来。” “所以,你也不要生我的气了。” 最后一句话把唐岚恨得紧咬嘴唇,这个蠢货,居然不知道我为何生气? 如果眼神真的可以杀人,想必顾冲此时已经死去好多次了。 第81章 人马皆已备 放线引鱼来 “顾公公,你又出宫去啊?” “是啊,肖大哥,今日是你亲自当值啊。” 顾冲面上做出为难状,叹气道:“没办法呀,九公主你还不知道嘛,总是要我去城中寻些新鲜事物回来,只怕这京师城中都已被我寻了个遍啊。” 肖克成是北宫门守卫营的统领,这里距离凝香宫最近,所以顾冲每次基本都从北宫门出宫。 这时间久了,不但宫门守卫都认识他了,就连他这个守卫统领都知道顾冲是九公主面前的红人。 顾冲将一块碎银塞进肖克成手中,顺势拍拍他的肩膀。 “你看,顾公公真是客气,这怎么好意思。” “无妨,兄弟们很是辛苦,权当我请守卫营兄弟们喝酒了。” 顾冲对这些守卫从不吝啬,虽然每次给的不多,但却次次不落。 如果说其他人走北宫门会被盘查一番,那么顾冲走这里就如同进出撷兰殿一样。 “那就多谢顾公公了。” 肖克成向顾冲抱拳施礼,连出宫行牌都不看了,直接放顾冲出宫。 顾冲出宫直奔唐门镖局,恰好唐寿山正要出去,还没等到门口就被顾冲给堵在了院中。 “顾公子,这么早你来有何贵干呀?” “唐总镖头,我有一事相求啊。” 唐寿山见顾冲一脸凝重,而且又这么早就找来,知道肯定是有事情。 “我们进屋说。” 两人进了屋去,坐下后顾冲开门见山,直接问道:“双龙会想必总镖头有所耳闻吧?” 唐寿山点点头,答道:“自然知晓,双龙会劫富济贫,行侠仗义,只不过最近好像没了声息。” “不错,双龙会的会主被朝廷给囚禁了,现在有一个机会或许能救他出来,只是双龙会人手不足,不知总镖头能否助其一臂之力?” 唐寿山略有惊讶,锁眉问道:“你的意思是劫官牢?” 顾冲摇摇头,说道:“官牢我们不能劫,我用计将他们诓出来,在半路上救下人来。” 唐寿山听后,点头说道:“顾公公对我们镖局恩重如山,双龙会勾会主又是侠义之士,我唐门镖局自当尽力。” 顾冲抱拳施礼谢过唐寿山,叮嘱道:“这事先不要让他人知道,总镖头只需选好人手,人不必多但一定要选武功高强者,然后等我消息。” 唐寿山答应下来,顾冲再次谢过。 这时屋门打开,唐岚从外面走了进来。 顾冲见到唐岚,轻笑向她点头,随后说道:“总镖头,那我就先回去了,改日再来叨扰。” “哦,顾公公这便回去了吗?” “是啊,还有事情,告辞了。” 唐岚也没有说话,将身子向旁边一闪,唐寿山说道:“岚儿,替我送顾公公。” “他自己不会走嘛,又不是没有腿。” 唐岚翘起嘴巴,瞪了顾冲一眼。 唐寿山愣了一下,尴尬笑道:“顾公公勿怪,这丫头被宠惯坏了。” “无事,无事。” 顾冲讪笑出来,自己走出屋去。 唐岚嘴上虽说不送,却还是跟了出去。 “你找总镖头到底何事?” 唐岚嘴巴撅起来,显然还在生顾冲的气。 顾冲知道即使他不说,唐寿山也肯定会告诉唐岚的。 “救人,救双龙会会主。” “双龙会跟你有什么关系?你为何要救他?” “这个说来话长,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是双龙会的小姐求助与我。” 顾冲自然不会对唐岚说出救勾云龙的真正目的,可不说她又会追问没完,于是顺嘴提到了勾小倩。 “就是昨日与你在一起的那个女子?” 顾冲点点头,唐岚轻蔑一笑,酸溜溜道:“难怪这般积极,原来是为了美人。” 这句话顾冲听出了异样,他侧目看向唐岚,唐岚见他望来,一扭脸转去别处。 “你好像对她很有敌意?” 唐岚轻哼道:“我又不认识她,何来敌意一说。” “那你语气阴阳怪气的……难道是因为我?” 唐岚向顾冲飞了个白眼,羞斥道:“你恐怕忘记自己是个太监了。” “太监怎么了?大梁哪条律规说太监不可以娶妻生子了?” 唐岚“扑哧”轻笑出来,含笑问道:“太监如何生子?” 顾冲挠挠脑袋,嘿嘿笑道:“说错了,那娶妻总是可以吧。” “娶人为妻却不尽夫责……” 唐岚说了一半偷看向顾冲,或许觉得自己有些说重了。 顾冲却不以为然,厚着脸皮嬉笑道:“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卿卿我我……” 来到小院,勾小倩并不在这里。 梁上天近身道:“顾公子,吴掌柜他们今早也赶来了,小姐将他们带去西院了。” “太好了,走,我们过去。” 顾冲与梁上天来到从刘掌柜手中买下的那个院落,四下看看后叩响了大门。 很快大门打开一条缝隙,勾小倩见是顾冲,打开了大门。 顾冲进到屋内,书生等人见到他一起站起身。 “顾公子。” 顾冲笑着点头与大家打招呼,看了一圈发现不见阙掌柜,便问道:“阙掌柜没来吗?” 吴掌柜答道:“他在屋内休息,那日逃走时中了一箭。” 顾冲脸上一紧,忙问道:“伤得可重吗?” 吴掌柜叹了口气,慢慢点头,“正中右胸处,好在阙掌柜命大,现在已无大碍了。” 衣掌柜接着说道:“这段时日我们照顾阙掌柜耽误了几天,不然早就来京师了。” 顾冲点头道:“来了就好,这里很安全,好好养伤。” 勾小倩在一旁说道:“可是这里毕竟是京师,朝廷耳目众多,依我看还是去益州吧。” “你说的也有道理,不过现在阙掌柜有伤在身,还是先在这里养伤,过几日再走。” 顾冲沉思片刻,对勾小倩道:“你先回那面吧,那些工匠没人看管也不行,中午再弄些酒菜来,让他们好好歇歇。” 勾小倩点点头,看了一眼大家,转身离去。 顾冲给梁上天丢个眼神过去,梁上天跟出去将门栓好。 “你们在这里好好歇着,几天后或许会有场硬仗要打。”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顾冲此话何意。 “现在有一个机会,或许可以救出你们会主来。” 顾冲此话一出,众人微愣过后,皆流露出惊喜之色。 “顾公子,此话当真?” 顾冲点点头,慎重说道:“只可一试,我也并无把握,你们只需静待,我自有安排。” 众人一起抱拳,齐声道:“愿听顾公子差遣。” “先别跟你们小姐说,此事危险很大,我不想她去涉险。” 众人一起点头,顾冲便坐下来,向他们简单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顾冲将梁上天带到院中,嘱咐道:“你此去千万小心,不要让他们有所怀疑,能不能救出勾会主,就看你的了。” 梁上天此时目光坚定,狠狠点头道:“顾公子你放心,我一定将消息带到。” 顾冲笑了,轻轻点头,“多保重,早些上路吧。” 梁上天答应一声,向顾冲抱拳,转身走了。 顾冲随后跟出来,走向了宁王府。 宁王府中,白浪一手提着一个石锁,正在院中来回舞动。 顾冲向一旁躲闪,生怕他一个失手砸到自己。 白浪见到顾冲,沉着气将两个石锁放在了地上,拍拍手掌,扯开嗓门喊道:“你不好好在宫中呆着,又跑来府中做甚?” “要你管?” 顾冲向白浪禁禁鼻子,两人又打起了嘴仗。 白浪眼睛一瞪,吼道:“信不信我把你扔出去。” “扔出去我也不怕,我再走进来,嘻嘻。” 顾冲嘴上说不怕,脚底抹油还是急忙绕过白浪,向府内跑去。 白浪嗤鼻不屑地哼了一声,弯身又将石锁提起。 “宁王,我已经让人去中州了。” 顾冲站在宁王身边低声说着,宁王看看他后,轻点头道:“我会让人留意这边,一有动静便告知你。” 顾冲看了宁王一眼,担心问道:“宁王,若是太子没有动作,我们又该怎么办?” 宁王沉思不语,许久过后,沉声道:“那也只能放弃,劫牢是肯定不会成功的,反而搭上不少性命。” 顾冲点点头,看来宁王还是心有忌惮,不会为了勾云龙而出手。 回到宫中,顾冲脚步轻快地走在宫道上,抬脚迈进了一道宫门,过了这道宫门,前面就到了凝香宫。 这时从对面急匆匆地走过来两个太监,看起来年龄要比顾冲大上几岁,只不过顾冲身着蓝色掌事宦衫,他们则是青色宦衣。 顾冲不认识这两人,那两个太监自然也不认识顾冲,但他们却认识顾冲的衣着,知道顾冲是掌事一级,便停下来躬身让路。 顾冲也没在意,从他们身边走了过去。 那两个太监或许是有急事,等顾冲过去后,快步向宫门外走去。 就在过门之时,一名太监脚下一绊,身子向前扑去,一下扑在了宫门上,发出一声闷响。 顾冲听到声音,本能地停下脚步回头望去。 另一名太监急忙上前搀扶,喊道:“小心门上有木刺。” 这句话忽然唤醒了顾冲脑海中的记忆,他想起来,长寒宫外的宫门上,木刺曾经刺伤了一人的手…… “等等……” 顾冲喊了一声,那两名太监停了下来,回头望向顾冲。 顾冲笑眯眯地走过去,问道:“你们是哪个宫的?” 两人一起躬身,“回掌事,我们是凝香宫的。” “哦,庆妃娘娘的人。” 顾冲看着刚刚说话那个太监,问道:“你如何称呼呀?” “回掌事,奴才名叫郝云。” 顾冲笑容可掬,问道:“我正想去凝香宫,不知于公公可在?” “于公公正在宫中。” 顾冲点点头,说道:“那好,你们走吧。” 两人施礼后离去,顾冲眯着眼睛盯着他们背影望了一会,转身向撷兰殿走去。 小春子与小权子见顾冲回来,多少还有些意外。 “顾公公,今日怎么回来这么早?” 顾冲应了一声,来到他们身边,向后院一努嘴,问道:“公主那里无事吧?” “无事,公主从早上到现在也没唤我们,许是又玩上了麻将。” 顾冲呵笑一下,又问道:“刚才我回来路上见到凝香宫的一个公公,名叫郝云,你们可识得吗?” 小权子摇头,小春子迟疑了一下,皱眉道:“好像是有这么一个人,如果我没记错应该是。” “哦?看来还真是凝香宫的。” 顾冲轻轻点头,用手指搓搓下颚,继续问道:“你们可曾听过萧美人?” 小春子与小权子对望一下,两人一起点了头。 小春子答道:“筠梅殿最早便是萧美人所居,只不过已被皇上打入长寒宫,从那以后便没有消息了。” “萧美人住在筠梅殿?” “是呀,就在筠梅殿。萧美人出事后那里便一直空着,直到卢美人来了。” 顾冲歪歪脑袋,他没想到萧美人居然住在筠梅殿,距离自己这么近。 “顾公公,凡是进了长寒宫的人,几乎没有再出来的机会了。宫中也不会再有人记得,更不会提起,免得给自己招来是非。” 小春子好言相告,顾冲笑着点点头,这事就算过去了。 回到房中,顾冲便抓紧时间开始设计起酒楼来。 虽然面积不算大,但也要好好规划一下,尤其是二楼,他另有用处。 香福楼的出现打乱了顾冲计划,原本以为自己手中有配方,再细心经营一定可以生意兴隆。 但现在看来,只靠这两样恐怕是不行了,得出奇招才行。 顾冲一下午都在房中,画出了酒楼修缮图纸,设计了修缮方案。 大到风格布局改善,小到桌椅重新打造,全部都在他的构思之中。 只要按他设计改造,不久后京师城内一定会出现一家与众不同的酒楼。最主要的是,这将是京师城内第一家音乐酒楼。 顾冲的打算就是依照茶馆风格来经营这家酒楼。但茶馆只能听小曲,他这个酒楼却可以听歌曲,而且还是所有人从来没有听过的古风歌曲。 古风歌曲更适合这个朝代,尤其是这种唱法可谓独树一帜。 虽不是先创,但抄袭过来,谁又会知道呢? 第82章 巧施借刀计 浑水好摸鱼 梁上天嘴中叼着一根细枝,斜靠在墙角处,一双小眼左瞧右看,随后将目光望向斜对面的中州府衙。 府衙门前一名魁梧衙役守在大门左侧,看上去面相凶煞,长了一脸络腮胡须,面如钟馗一般。城中百姓路过之时纷纷加快脚步,胆小者身甚至不敢抬头去看。 “噗”的一声,梁上天将树枝吐了出去,再次确定无人注意之后,走向了那名衙役。 “劳烦一下,我有事求见知府孙大人。” 梁上天体型消瘦,此时又站在下首位置,与那衙役对比起来,就好像孩童一样。 “你是何人?我家大人岂是你想见便可见的吗?” 衙役都是以貌取人,一见梁上天打扮寒酸,长相又贼眉鼠眼的,根本没拿他当回事。 梁上天一撇嘴,说道:“军机密报,若是耽误了,你可担当不起。” 那衙役再次打量梁上天,心中有些吃不准,口气略缓,问道:“当真?” “当真,别啰嗦了,快去通报。” 衙役犹豫再三,点头道:“那你稍待一下,敢问尊下如何称呼?” “你说我从幽州而来便可。” “这个……” 衙役有些为难,来者何人都不知道,这要报进去还不得挨顿臭骂啊。 可不报又不行,万一真是军机密报,自己还真担不起。 衙役还是跑进了府内,见到中州知府孙钱一,禀道:“大人,门外有一人前来求见,是从幽州而来。” 孙钱一转过身来,眼角挑动几下,问道:“来者何人?” “他没说,只说有军机密报禀于大人。” 孙钱一轻扬下颚,吩咐道:“带他进来吧。” 衙役跑回府衙门前,将梁上天请进了知州府,带到了孙钱一的面前。 梁上天抱拳施礼,“小的见过孙大人。” 孙钱一打量一下梁上天,轻轻点头,对衙役说道:“你下去吧。” 衙役退下后,孙钱一问道:“你是何人?” “大人,我是耕地老汉派来的。” 孙钱一眼睛一亮,抬手摸摸下巴胡须,请梁上天坐下说话。 “耕地老汉已经死了,他让我来禀告大人一个机密,双龙会会主勾云龙被囚禁在青州大牢内,而且双龙令已被双龙会追回。” 孙钱一略有吃惊,问道:“耕地老汉已死?” 梁上天点头道:“不错,半月前在幽州城外,双龙会遭遇官兵围剿,耕地老汉死在官兵乱箭之下。” “双龙会会主囚在青州大牢,这消息准确吗?” “千真万确,耕地老汉死之前告诉我的,让我禀报大人。” 孙钱一琢磨片刻,开口说道:“你随我去京师一趟,若是消息准确,奖赏自然不会少了你的。” 梁上天急忙起身施礼道谢,嘴角轻抿,浅浅一笑。 孙钱一命人备好马车,与梁上天匆忙上路。这中州与京师也近,急赶了小半天路程,就已经到了京师府。 马车停在了香福楼门前,孙钱一与梁上天从马车上下来。掌柜的见到孙钱一进来,急忙从柜台后小跑过来。 “老板,您来了。” 孙钱一应了一声,吩咐道:“将这位贵客送楼上客房,好酒好菜招呼。” 说完,孙钱一又对梁上天笑道:“你先休息一下,我出去办点事情,很快就回。” 梁上天回笑答应,跟着掌柜上楼而去。 孙钱一转身离开香福楼,又钻回马车内,放下车帘,说道:“去太子府。” 太子府内,孙钱一等候在前厅。 一盏茶不到,从侧门屏风后走出两个人来。 前面一人正是太子张震偕,而他身后则是一名窈窕女子。 这女子一身白裙,白纱遮面,睫毛弯弯,长发紧束。 虽看不到面容,但从那双清澈眸子便可知,定是一位美人。 孙钱一急忙上前进礼,“见过太子。” “先生免礼。” “见过白姑娘。” 白裙女子浅带微笑,还礼道:“孙大人,有礼了。” 三人坐下后,孙钱一对太子张震偕说道:“今日午时,有一人自称是耕地老汉所遣前去见我,他说双龙会会主囚禁在青州大牢内,双龙令已被双龙会追了回去。” 太子一听,凝眉问道:“只他一人吗?” 孙钱一点头道:“是,他说耕地老汉已经死了。” “人现在何处?” “我已带来,正在香福楼中。” 太子望向白衣女子,白衣女子细眼轻挑,对孙钱一说道:“孙大人一路辛苦,不如先回去休息吧,稍后我自会去找你。” 孙钱一点点头,告辞离去。 太子站在门旁望着孙钱一离去,自语道:“难怪这么久都没有消息,杨谈笑居然死了。” 白衣女子站在他身边,锁起弯眉,质疑道:“太子,这个消息是真是假还不一定,况且这个人又是谁我们还尚未得知。” 太子轻轻点头,说道:“不错,明日你亲自去一趟吧。” 梁上天吃得酒足饭饱,在房内休息一夜,第二天一早就听到了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门被推开,从门外走进来一位白衣遮面女子,她身后跟随着两个随从,梁上天一看便知这两个跟班武功不弱。 “我叫白羽衣。” 白衣女子轻步来到桌边坐下,也未看向梁上天,自顾介绍起来。 梁上天一抱拳,道:“小的叫梁上天。” 白羽衣微微侧头,挑眼看向梁上天,淡淡问道:“是谁让你来的?” 梁上天猛然觉得心中一颤,这女子的目光怎么如此冷峻。 “耕地老汉让我来的。” “他什么时候死的?” “半个月前。” “怎么死的?” “官兵围剿,乱战之时中箭而死。” 白羽衣轻轻点头,又问道:“双龙会伤亡如何?” 梁上天答道:“穿月剑谭青芳也死了,还有阙良,身受重伤。” “这已是半月之前的事情,你为何才传来消息?” “我也受了伤,这不才养好伤便去见了孙大人。” “你伤在何处?” 梁上天讪笑出来,尴尬道:“我伤在难言之处。” 白羽衣弯眉轻动,目光向下望去。 她居然丝毫没有避讳,这般直视反而将梁上天弄得难为情。 “脱下来,我要验伤。” “啊……!” 梁上天本能地捂住胯下,白曲依背转过身去,对那两人说道:“看仔细了。” 望着走过来的两人,梁上天咧嘴说道:“等等,这多难为情……” “你自己脱还是我们动手。” 两名随从双眉紧锁,目透冷光,说罢就准备要动手了。 梁上天连忙摆手,无奈说道:“好吧,我自己来。” 脱裤子倒不是什么难事,主要是当着两个男人面前…… 梁上天伤口已经愈合,但伤处清晰可见,略有红肿,一看便是新伤。 两名随从退了回去,躬身道:“是刀伤,伤在要害处,半月左右。” 白羽衣没有作声,梁上天急忙将衣裤整理好。 “你在双龙会什么职位?” 片刻后,白羽衣转回身,目光依旧冷艳地望向梁上天。 “我并无职位,只在杨舵主手下听差。” “双龙会会主囚禁在青州,还有谁知道?” 梁上天摇头道:“应该无人知道,不然他们早就去救人了。” 白羽衣细想片刻,慢慢站了起来,冷声说道:“你留在这里,这几日不许离开。” 梁上天见白羽衣似有离去的意思,讪笑几声,道:“白姑娘,我这赏银……” “自会有人给你送来。” 两名随从打开房门,白羽衣丢下一句话。话音落时,人已经走出了房门。 太子府中,太子张震偕手中端着茶杯,踱步在厅中。 白羽衣站在一旁,美目随他而动,柔声问道:“太子,你作何打算?” 张震偕停下脚步,将茶杯慢慢放在了茶桌上面,锁眉轻道:“羽衣,你怎么看?” 白羽衣道:“依我看来,这倒是收服双龙会的绝佳之机。” 张震偕问道:“你的意思是我们要救勾云龙?” 白羽衣点头道:“不错。” 张震偕面色忧虑,担心问道:“宣王囚禁勾云龙都未曾使双龙会为其效命,我若救了他,难道他就会为我所用吗?” “未必。” 白羽衣轻轻摇头,接着又道:“现在看来宣王已经对双龙会失去了耐心,勾云龙在他手中已无大用。但若到了太子手中,却又是别有用途。” “哦,有何用途?” “我可以游说双龙会归顺太子,即便勾云龙不答应,也可以用双龙会来对付大刀盟,让其两败俱伤。” 张震偕听后细细一品,明白了白羽衣之意,微笑道:“将大刀盟参与围剿双龙会一事告知勾云龙,然后将放他回去,他必然会找大刀盟报仇……” 白羽衣轻轻点头,淡声道:“不错,能收为己用最好,即便不能也可借他们的力量来削弱宣王势力。” 张震偕呵呵一笑,赞扬道:“好一个借刀杀人之计,果然不错。” “那太子又该如何救出勾云龙呢?” “这个……容我想想。” 张震偕也非等闲之辈,眼珠一转便有了计策。 “萧美人的父亲曾是青州刺史,因受其连累被押入青州牢中,现今萧美人已死,其罪当消。” 白羽衣微微一笑,太子所想正合她意,以此前往青州,是最好不过的理由了。 “太子还需谨慎行事,若是被宣王知道,他定会早做准备,只怕去时人早已不在牢中了。” 张震偕答应道:“这个我知道,明日我便觐见父皇,前往青州。只是,救出勾云龙后,若宣王反咬一口,我该如何……” “太子放心,即使他想咬,也要有机会才行。救出勾云龙后,只需这样……” 白羽衣近身到张震偕身边,面纱轻动,一阵细语传入张震偕耳中。 两日后,宁王来到撷兰殿,将顾冲唤到阁房内。 “太子离京了。” 顾冲眼睛一亮,嘴角泛起轻笑,“是去了青州吗?” 宁王摇头道:“这个不知,去了哪里恐怕只有父皇知道。” 顾冲明白太子若要离京必须皇上准许才可,因为离开京师,太子便代表着皇上。 而若是朝事必会公布天下,可现在连宁王都不知道,看来十有八九是去了青州。 “小顾子,你说太子若是去了青州,他救出勾云龙后,该如何向父皇禀明呢?” 顾冲轻轻摇头,说道:“太子或许会禀明皇上,但绝不会将勾云龙带回京师。” “为何?” “宁王您想,现在朝廷已经在清剿双龙会,太子若将勾云龙带回京师,那皇上必会将他斩首示众。那太子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嗯,不错。” 宁王轻轻点头,顾冲接着说道:“若我是太子,便会在回京途中制造一起意外,使人劫走勾云龙。这样一来,既可以达到救人目的,又可以在回京后,在皇上面前奏青州守备杜玉芳一本。” “一石二鸟之计。” “是,太子与宣王明争暗斗,自然不会放过这样一个机会。而我们就浑水摸鱼,隔岸观火好了。” 宁王欣慰笑了笑,指点着顾冲,“你这计策倒是不错,就怕双龙会不领咱们这个情,只怕也是空欢喜一场。” 顾冲一拍胸脯,信誓旦旦道:“宁王放心,除非救不出人来,只要救得出,我保证凭我这三寸不烂之舌,让双龙会归您所用。” “好!真若这样,我必会重赏于你。” 顾冲不敢耽搁,随宁王出宫后,便直奔自己小院,将书生等人招呼在一起。 “太子已经离京,你等即刻前往青州,一定要在城外救人。救了会主最好,要是没有会主,即刻撤去,绝对不可硬闯大牢。” 吕不准点头道:“顾公子放心,我等一切听你吩咐。” “京师与浑城之间有一间麒龙客栈,你等若救下会主可去那里暂避,我会差人安排妥当。” 从小院出来,顾冲又来到了唐门镖局,将计划讲给了唐寿山。 唐寿山已经召集好人手,就等顾冲前来了。 “顾公子放心,我即刻便去麒龙客栈,安排好后便去青州。” 顾冲抱拳谢道:“劳烦总镖头了。” “顾公子客气了,你的事情就是我唐门镖局的事情,我镖局兄弟义不容辞。” 一切安排妥当,顾冲终于松了口气。剩下的,就看太子会不会帮他了。 第83章 太子下青州 意在勾云龙 宣王来到凝香宫为庆妃请安,见到庆妃侧卧在软榻上,一脸不悦的模样。 “母妃,何事使您生气了?” 庆妃见到宣王,坐起来身子,怨声道:“适才我去长春宫见了皇后,她说起了萧美人。” “萧美人?不是前阵刚刚自缢了吗?” “一个长寒宫的废人,皇上居然还追了她的名号。” 宣王淡淡一笑,宽慰道:“母妃,这是父皇仁厚之举,您又何必动怒呢?” 庆妃哼声道:“我怎能不恼?我听说皇上还要赦罪其家人,那个萧刺史醉酒后所言曾对我大不敬。” 宣王点头道:“母妃息怒,这件事情孩儿自会替您讨回说法……” 忽然间宣王眉头一紧,忙问道:“母妃,您刚才说,父皇要赦免萧刺史?” 庆妃点点头,忿忿不平道:“可不是,徐皇后亲口对我说的。” 宣王心中暗道一声:糟了。 萧亦琅押在青州,父皇若赦免他必会派人前去青州。 而勾云龙还押在青州大牢内,若是被人发现,必会带来麻烦。 “母妃,孩儿忽然想起府中还有事情,改日再来给母妃请安。” 宣王急忙起身,向庆妃告辞。庆妃只当他真有事情,也未挽留。 离开皇宫,宣王急忙回到府中,让下人唤来了黄权道。 黄权道四十出头,身材短小精悍,一眼看去便知此人精明能干。 “最近这几日,宫中可有人离开了京师?” 黄权道是宣王府上暗灵之首,专为宣王打探消息,培养细作之用。同时他也是宣王的心腹军师,为其出谋划策。 “回宣王,近几日内并无官员离开京师城。” “无人离开?” 宣王感到有些蹊跷,难道自己想多了?也或许母妃听得消息不详。 “那太子与宁王呢?” “宁王时常出府活动,倒是太子,近几日未曾见到。” “太子未曾见到?” 宣王凝视着黄权道,黄权道点头道:“的确未曾见到,或许身居府内未曾出来。” 宣王慢慢摇头,他不相信太子可以几日不出府,除非他病了…… 消息很快便打探出来了。 “宣王,太子四日前已经离府,可是去了哪里,却无人知晓。” 黄权道面有愧色,太子凭空消失,已经是他最大的失职。 更何况,还是宣王最先发现的。 “四日,已走了四日。” 宣王沉着脸色,眼角抽搐几下。 他知道太子应该是去了青州,只是不知道太子此去的目的,真是为了赦免萧亦琅吗? “立刻飞书杜玉芳,告知他太子或许已去青州。另让大刀盟的人即刻前往青州,以防不测。” “是。” 黄权道恭声答应,看了一眼宣王,转身走了出去。 宣王将眼睛渐渐眯起,右手在胸前紧握起来,自语道:“张震偕,你究竟想做什么?” 两日后,杜玉芳接到了宣王的飞鸽传书。与此同时,太子带人也来到了青州。 “下官青州知府颜值,参见太子殿下。” 青州府衙内,知府大人身着官服,跪拜在前。他的身后,守备杜玉芳也跪在那里。 太子张震偕嘴角轻笑,上前扶起颜值,笑道:“颜大人请起,杜守备请起,无需多礼。” 颜值连忙谢恩,与杜玉芳起身后,陪笑道:“太子殿下来的突然,下官实在不知,未曾出城远迎,还望殿下恕罪。” “颜大人客气了,本宫此次前来,虽受父皇所托,但却是暗中行事,故而未曾提前告知。” 颜值蹙下眉头,疑惑问道:“不知太子前来,是为何事呀?” 太子张震偕轻声道:“我是为刺史萧亦琅而来,如今萧美人已去,父皇仁厚天下,特令我来赦免其罪。只是萧美人毕竟是自缢而亡,此事不便告知天下,父皇便派我前来,也算是善待了萧家。” “是,是,能得太子亲临,已是那萧家祖上积德了。” 颜值连连附和点头,太子张震偕接着说道:“既然此事父皇不想让更多人知晓,那明日你等便不用跟我去了。对了,杜守备,大牢外我已派了亲兵,稍后你将原有兵士撤去吧,人多口杂难免走漏消息。” “末将……遵命。” 杜玉芳只得答应,太子的命令他不敢违抗,可是勾云龙还在牢中,太子来得突然,又封锁了大牢,这该如何是好? 入夜,又一只信鸽飞入了守备府。 杜玉芳看到飞书,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第二日清晨,太子张震偕在官家驿站用过早膳,带着近身护卫来到青州大牢门前。 “昨夜没有什么事情发生吧?” “回太子,一夜无事。” 太子张震偕点点头,看来杜玉芳在没有得到宣王授意下,还不敢有所动作。 “守住牢门,任何人不得进入。” “遵命。” 太子张震偕带着四名护卫进了牢内,牢中两名狱卒见到他,急忙跪了下去。 “起来吧,萧亦琅在何处?” “在里面。” “前面带路。” 两名狱卒引领着太子来到一处牢门前,一人上前将牢门打开,随后退站在一旁。 “你们去前面等着。” 太子张震偕遣走了两名狱卒,将目光望向牢内的那人。 萧亦琅并不认识张震偕,见到来人衣冠楚楚,不由多打量了一番。 “你就是萧亦琅?” “不错,阁下何人?” 张震偕微微笑道:“我乃当今太子。” 萧亦琅微微一愣,不禁问道:“你是太子?太子又怎么会来这等污秽之地。” 太子张震偕此行目的不在他这里,所以也懒得与他多说。 “信不信随你,父皇口谕,自今日起,赦免萧亦琅不敬之罪,你可以走了。” 萧亦琅呆愣站在那里,片刻过后仍不敢相信,试问道:“皇上真的宽恕我了?” 太子张震偕转身向牢门外走去,萧亦琅急忙跪在了地上,高呼道:“罪臣谢皇上隆恩,谢太子殿下……” “每个牢房仔细查看,一定要把人给我找到。” 太子张震偕低声吩咐四名护卫,几名护卫各自分散,一间不落地开始寻找勾云龙。 一刻钟后,一名护卫返回到张震偕身旁,小声禀道:“太子,找到了,在最里面牢房内。” 太子张震偕眼睛一亮,嘴角呡笑走了过去。 牢房内本就昏暗潮湿,勾云龙又在最里面一间牢内,这里空气浑浊,牢房内充斥着刺鼻的味道。 太子张震偕抬起衣袖遮挡在鼻下,凝目望向牢内。只见牢内一人衣衫残破,几乎难以遮体。脏乱的长发遮挡住了全部面孔,一根手腕粗细的铁链系在那人的左脚踝处。 那人听到了声音,将头扭转过来看向门外,与张震偕四目相对,两人都没有出声。 “双龙会会主勾云龙。” 太子张震偕淡淡说了一句,那人抬起手臂将面前长发分向两侧,露出了一张满是泥污的脸庞。 “老夫正是,你是何人?” 太子张震偕见果真找到了勾云龙,心中好不欢喜,轻声道:“我是当今太子,前阵刚刚得知你被困在这里,特赶来营救你出去。” 勾云龙轻哼了一声,说道:“我与太子并不相识,太子又为何要救我出去?” “不错,你我素未平生,但我却敬仰双龙会行侠仗义之举,就算为了天下百姓,我也要救你出去。” 勾云龙哈哈大笑起来,嘲讽道:“宣王费尽心机抓我,太子却甘愿冒险救我,真是有趣之极。只怕你也没安什么好心吧?” 太子张震偕微一紧眉,显然勾云龙的话触动了他的怒点。但很快,他就平静下来,淡笑道:“你怎么想是你的事情,我救你的确存有私心,希望双龙会可以助我一臂之力。” 勾云龙冷哼道:“我双龙会从不参与朝廷之事,你为了救我而得罪宣王,值得吗?况且你又怎知,我会为你效力。” “值不值得那是我的事情,至少你欠了我一份人情。” 太子淡笑一声,接着说道:“我听说双龙会最近遇到点麻烦,你若再留在这里,双龙会恐怕就名存实亡了。” 勾云龙神情一暗,问道:“出了什么事情?” “大刀盟围剿双龙会,你的手下已经死伤过半。” 勾云龙双目怒睁,胸中怒火中烧,将牙齿咬的吱吱作响。 “好,你放我出去,我勾云龙欠你一个人情。” 太子轻笑点点头,回身吩咐道:“来人,将他带出去,押送回京师。” 颜值与杜玉芳等候在大牢外,见太子张震偕从牢内走出,迎上前去。 “太子殿下……” 张震偕沉着脸,喝声问道:“颜知府,这牢内居然押着双龙会匪首,你为何不上报朝廷?” “啊!” 颜值惊吓一身冷汗出来,结结巴巴道:“这……下官不知啊。” 杜玉芳躬身道:“太子殿下,这牢中囚犯多是庄知府在任时所押,颜知府与我确实不知。” “是,是。” 颜值急忙应和道:“下官上任之后,所押的每个案犯都曾验明正身,绝不会有双龙会匪首啊。” 太子张震偕轻应一声,脸色缓和了一些,“原来是这样,或许是这人隐瞒了身份,骗过了颜知府。” 颜值松了口气,听太子话中意思,即便有错也与自己无关了,都是前任的事情。 “太子殿下英明,若将人犯押回京师,必当大功一件,下官愿派兵士护送太子回京。” 杜玉芳接到宣王指令,若是太子此行意在勾云龙,那便借机行事,明里护送,暗中协助大刀盟在路上除掉勾云龙。 太子张震偕自然不希望杜玉芳派人随行,他是想在回京路上制造意外,转而将勾云龙送往别处。 按杜玉芳所说,人是押在青州牢内,而且又是朝廷要犯,青州出兵押送回京也在情理之中。 张震偕若是拒绝,那回到京师后,宣王一定会抓住这事不放,丢失了朝廷要犯一事,他就说不清了。 “也好,午时一刻,返回京师。” 张震偕答应了杜玉芳的请求,虽然出了点意外,但他觉得也未必就是坏事。至少回到京师,自己反而多了一个证人。 午时一刻,太子的车队整备完毕,一行百余人浩浩荡荡地离开了青州。 这支队伍中有太子护卫十余人,亲兵五十余人,另五十人则是杜玉芳派出的青州兵士。 就在队伍开出青州之时,有一人骑马跟了出去。 在这人身后,李大光摸摸自己光头,也慢悠悠地跟了上去。 杜玉芳手下一员副将骑马走在最前,身后跟着三十余名青州兵士。在他们之后,是太子张震偕的马车,十余名护卫与五十名亲兵跟随在马车周围。勾云龙的牢车则在最后面,由青州兵士负责押送。 人多行路慢,大队人马走走歇歇,直到第三日黄昏,才走到了青州与天顺府交界处。 张震偕掀开车帘探出头去,看见了路旁不远处那块界碑。 “停下休息。” 张震偕又看了一眼界碑,将窗帘放了下来。 亲兵来到队伍前面,对副将道:“太子有令,停下休息。” 副将听后喝停队伍,下马返回到张震偕马车旁,躬身道:“太子殿下,前行十余里处便有一家客栈,依属下之见,不如请太子移驾客栈休息。” “我身体不适,不宜赶路了,先在这里休息个把时辰再走吧。” “这……是。” 太子既然身体不适,副将也不敢催促前行。转身吩咐道:“原地休息,保护太子。” 兵士四周警戒,将太子马车围在中间,勾云龙的牢车在后面,也被兵士看护起来。 这里是白羽衣早就为张震偕选好的位置,处于两州交界,各地官兵距离此处较远,牢车在这里被劫,等救兵赶来时,恐怕也得半天时间。 而此时,三股人马正在不远处赶向这里。 一股是白羽衣派出的劫牢人马,他们的任务是将勾云龙劫去固州;另一股则是赶来的大刀盟,他们的任务是将勾云龙就地击杀;最后一股则是唐寿山与双龙会,他们是要救出勾云龙。 三股人马从三个不同方向奔向此处,一场厮杀在所难免。 第84章 顾冲献一舞 太子遇三劫 李大光一路跟随牢车,见队伍停了下来,急忙来到唐寿山等人隐蔽处将消息传了回来。 “怎么停在了那里?” 吕不准心有疑惑,那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有点脑子也不会选在停留在那里啊。 唐寿山也拿捏不准,但他别无选择,也没有时间去考虑更多。 “按计划行事,就算是圈套,我们也要钻上一钻。” 众人一起点头,纷纷拿起黑布,遮住了脸庞。 张震偕在车内盘算着,如果不出意外,他的人很快就要到了,只要劫走了勾云龙,不信双龙会不会为自己效力。 唐寿山带人悄悄围了上来,隐藏在树后观察片刻。 他与吕不准互望一下,各自点头,当先带人冲了出去。 “杀啊!” 唐寿山带领唐门高手冲向了队伍前面,他们目的是将兵士吸引过来,由双龙会的人从后面负责劫牢车。 二十余名黑衣人从林中窜出来,挥舞兵器冲向官兵。那些原地休息的兵士听到喊杀声,急忙拿起武器起身,迅速围聚在太子马车前。 张震偕在车内听到声音,丝毫没有感到意外,反而嘴角轻动,淡笑出来。 “保护太子,所有人保护太子。” 那名副将高喝一声,将后面守护牢车的兵士都调了过来。 他早已接到杜玉芳授意,调走守护牢车兵士,好让大刀盟的人杀掉勾云龙。 瞬间所有兵士都涌到了前面,唐寿山带人冲过去后与官兵交上手,顿时血光冲起,哀嚎声不断传来。 吕不准等人见前面打了起来,一起从后面冲了上来。可到了牢车附近才发现,牢车周围居然没有一名兵士看护。 “快救会主。” 船夫一个健步跃上牢车,抡起大刀将铁锁砍开。 勾云龙带着枷锁从里面跳了出来。 “会主。” “你们怎么来了?” 勾云龙好生奇怪,他们怎么会知道自己在这里。 “会主快走,稍后再叙。” 吕不准催促离开,勾云龙也知道此时不是说话时候,忙道:“不可恋战,快些撤离。” 船夫弯身背起勾云龙,书生等人在后面掩护,众人快速向树林中撤去。 郎中向着唐寿山那面打了个响哨,唐寿山等人听到,知道是这面已经得手,也无心恋战,各自分头撤退。 很快,这里又恢复了平静。 副将急忙来到马车前,禀告道:“太子殿下受惊了,一伙贼人劫走了囚犯。” 张震偕掀开车帘,佯装惊恐,问道:“可知是何人劫走了?” “末将不知,来人大约三十余人,皆是黑衣遮面,已经离去了。” “这帮贼人真是无法无天,竟敢劫走朝廷要犯。” 张震偕叹了一声,问道:“我方伤亡如何?” “回太子,死了五名兵士,伤了十余人。” “算了,此地不宜久留,我们还是抓紧时间去天顺府,以免再生不测……” 张震偕话音未落,前方一阵马蹄声急促传来,转眼间一队人马来到眼前,又是黑衣蒙面。 这些人也不说话,来到近前纷纷跳下马来,拔出刀剑就直奔张震偕的马车而来。 “保护太子……” 副将抽出佩刀,急忙道:“太子小心。” 张震偕一脸诧异,这怎么又来了一拨人…… 又是一番厮杀,直到这群人发现牢车是空的后,才听见一人高喊:“撤,快撤。” 这群人来得快去得也快,兵士保护太子不敢去追,眼看着这些人上马逃去。 “太子,贼人已击退,我们又伤了六人……” 张震偕紧皱双眉,这怎么来了两批人?肯定有一批不是自己的人,看他们的目的不像是奔着自己而来,难道也是为了勾云龙? 惊魂未定之时,北侧又冲出来一批人马…… “这……这怎么又来了?” 这会儿不但太子张震偕吃惊,所有在场的兵士都感到了恐惧。 这一拨接着一拨,难道是进了贼窝? 这波人也是二话不说,上来就打。 副将只得带领兵士奋力抵抗,一时间杀声再起,血溅四野。 张震偕就坐在马车内,听着外面厮杀的声音,由强减弱,渐渐消失。 “太子,贼人退去了。” 一名护卫来到车边,禀告道:“不过他们好像有所顾忌,并未施展全力。” 张震偕掀开窗帘,锁眉问道:“能看出对方来历吗?” 护卫摇头道:“贼人武功很高,杀伤了多名兵士,他们却毫发无损。” 这时副将也来到车前,禀道:“太子殿下,此处太过危险,我们还是及早去天顺府吧。” 张震偕也想尽快离开这里,这一会儿功夫就来了几批人马,说不准还有赶来的呢。 “快些上路,不得停歇。” 副将得令后整备队伍,人犯被劫走了,留着牢笼也没有用了。将牢笼丢弃在路旁,把死伤者抬到了马车上。 “进发天顺府。” 马车动了起来,太子张震偕重新坐回到车内。 他现在有些担心,勾云龙到底是不是被自己的人给劫走了。 再说双龙会等人救了勾云龙后,连夜纵马狂奔,直奔京师而去。 一口气跑出了三十余里,才勒马停下,进到路边林中休息。 “会主,您受苦了。” “会主,我们无能,未能早些救您出来。” 众人将勾云龙搀扶在一棵树旁坐下,一起拜倒在地,忍不住流下了泪水。 勾云龙苦笑一下,摆手道:“我被人暗算,他们将我秘密押进了牢中,你们又怎会知晓。” “会主,是宣王干的吧?” 勾云龙点点头,答道:“不错,他想让我为他效力,我勾云龙又怎会做朝廷的爪牙。” “这个仇一定要报,等会主养好伤,我们就去行刺宣王。” 勾云龙啧下嘴巴,紧眉问道:“你们是如何知道我的行踪的?怎么会跑到这里来救我?” 书生笑答道:“会主,这都是顾公子的计策,他用计借太子之手将您从牢中带出,然后让我等在路上救下您来。” “顾公子?他是何人?” “他是朝中的一名太监,是他查出杨谈笑这个叛徒出卖了您,也是他打探出您的下落。还有,刚刚那些帮我们的人,也是顾公子请来的。” 勾云龙慢慢点头,感到有些蹊跷,慢声问道:“他是宫中的人,为何要肯帮咱们呢?” 吕不准立刻答道:“会主您放心,顾公子对咱们兄弟情深义重,他绝对是个好人。” 书生等人接连开口,对顾冲赞不绝口。 勾云龙相信他们所说,微笑道:“这样说来,我要亲自谢谢这位顾公子了。” “会主,顾公子已经安排好了,让我等接您后赶去麒龙客栈,他自会去那里见您。” 勾云龙应了一声,环顾了一圈众人,不由面带忧伤,“会中兄弟,现在只剩下你们几人吗?” 吕不准难过地叹了一声,答道:“杨谈笑投靠官府,勾结大刀盟追杀我们。青芳死在了他手上,阙掌柜身受重伤,下面弟兄伤亡不计其数……” 勾云龙眼中泛起寒光,狠声道:“大刀盟,我与你势不两立。” “不错,这个仇我们一定要报。” “我要杀光大刀盟的狗崽子……” 吕不准伸手安抚住大家,和声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当务之急是尽快离开这里,赶去麒龙客栈,只怕拖久了,官兵会追赶而来。” 众人点头,目光一起望向勾云龙。 勾云龙站起身,说道:“不错,这笔账先记下,我们从长计议。” 顾冲的小院基本已经修缮完毕,勾小倩这几日一直心神恍惚,双龙会的兄弟忽然不见了,她总觉得一定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可是顾冲这几日一直没来小院,他不来自己又不能去宫中找他,只能守在小院中等待。 顾冲这几日没有出宫,是因为嘴欠,给自己找了份苦差事。 “顾公公,主子唤你过去。” 小权子推门进来,顾冲将一沓纸张折了起来,说道:“知道了,我这就过去。” 说完,顾冲又问道:“小权子,这几日我听公主那里时有琴声,莫不是主子喜欢上了乐曲?” “我也不知,还能听到依婉唱曲呢。” 顾冲笑了笑,难道她真得转性,要做个温尔典雅的公主了? 顾冲来到九公主这里,见到九公主坐在榻上,春夏秋冬四人各自弹唱,依婉正在厅中翩翩起舞。 “小顾子,你看看她们这曲舞可还入眼?” 顾冲笑笑点头,站在一旁看了一会,感觉没什么特别之处。 几个丫头弹奏生涩,依婉虽然身材柔顺,可舞姿生硬,毫无美感可言。 “主子,您是让我说真话啊,还是说假话啊?” 九公主剜了顾冲一眼,“自然是说真话了,估计你也说不出什么好话来。” 顾冲嘿嘿一笑,说道:“实话说,这四个丫头弹奏得还不如奴才弹得好听。依婉这舞嘛,勉强入眼,但也是差强人意。” 九公主就知道顾冲不会说出什么好话来,虽然早有预料,却还是显得很失望。 “唉!连你都看不入眼,又怎么能入父皇的眼呢?” “主子,您的意思是,这是要给皇上看啊。” 九公主撅着嘴巴,郁闷说道:“是呀,这新岁将至,年夜之时各宫都会献艺助兴,次次都被七公主抢去风头。” 依婉听后,自责说道:“主子,都是奴婢不好,不如环樱那般善于舞艺。” 九公主抬眼看看依婉,心中不甘可面上却还是欢笑出来,“怎能怪你,她善舞又如何,怎比得上你乖巧懂事。” 顾冲心中明白了个大概,这就好比单位举办个联欢会,各个科室准备节目呗。 “主子,奴才斗胆问一句,您是想循规蹈矩敷衍过去,还是要跟七公主争个长短呢?” “我自然是想与她一较高下,可是……” 九公主看向依婉的眼神不言而喻,有心无力呀。 顾冲挺挺腰板,正经说道:“其实也很简单,不是依婉舞跳得不好,而是主子您没有给依婉选对舞。” “依婉所舞乃是陈年老套,宫中随便找个宫女出来,恐怕都会舞上几下。您想,就算依婉跳得再好,又怎会有新意呢?就好比桃子虽好吃,天天吃也会厌烦呀。” “如果主子想在年夜之时大出风采,奴才倒是有一段自创的舞艺,或可一试。” 九公主忍不住哧笑出来,指着顾冲道:“你还会舞艺吗?” 顾冲轻挑一下眉毛,卷起袖子,将衣摆系在腰间,迈步来到了中间。 “春夏秋冬,你们几个随便弹奏一曲,曲调欢快连贯即可。” 顾冲深吸一口气,手势一落,扭腰摆臀,一段动感十足的欢庆舞展现出来。 九公主等人看得目瞪口呆,这是什么舞姿?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但是话说回来,顾冲跳的倒是有模有样,很是喜气。 一段舞罢,顾冲也是累得气喘吁吁,摆摆手道:“我也只能这样了,这舞适合女子来跳,若是依婉领舞,春夏秋冬陪舞,效果会更好。” 九公主愣了一会,才缓过神来,高兴大喊出来,“好呀!好看得很。” 依婉羞涩道:“可是我不会呀。” “不会怕什么,小顾子可以教你们呀。” 九公主当即决定,让依婉等人跟着顾冲学习舞蹈,年夜之时,便为父皇献舞。 “小顾子,这几日你专心教依婉她们学舞,不得疏忽。五日……不,三日之后我要亲验。” “主子,你这也太急了一些,我还得为她们设计衣服,选择曲调,再加上从头学起,怎么也得十天半个月呀。” “那可不行,这些日子你哪都不许去,便以七日为限。七日后她们若学不会,我便拿你试问。” 九公主又现刁蛮姿态,眼珠一翻,管你成与不成,就这样定了。 顾冲无奈只得答应下来,时间紧任务重,赶紧忙活起来吧…… 五天过去,依婉等人已经基本学会了舞姿,剩下只要她们多加练习,增加默契度便可了。 顾冲为她们设计的服装样稿也已经出炉,送去了制衣司。 就连小春子与小权子也被他废物利用,苦练了好几天弹奏乐曲。 算算时间,如果顺利的话,双龙会的人应该快回来了。可是宁王那边一直没有消息传来,顾冲决定出宫去看看。 “顾公公,主子可是不许你离开呀。” 小春子得知顾冲要出宫,急忙劝道。 “你不说主子怎会知道。” 顾冲拍拍他的肩膀,笑道:“主子不知道则罢,若是问起,你知道该怎么说。” 小春子眨眨眼睛,轻轻点了点头。 跟了顾冲这么久,要是这点事情都办不好,那只怕白混了。 果然,没过多久九公主就发现了顾冲不在殿中。 小春子为顾冲打起掩护,笑道:“主子,顾公公说,此舞精髓在于喜庆之色,而喜庆之色来源于民间。顾公公不辞辛苦,去民间寻这精髓去了……” 第85章 众人凯旋归 父女泪重逢 顾冲来到顾庭小筑,发现门上有锁,勾小倩并不在这里。 西院的门也上着锁,如果这两个地方找不到勾小倩,那她很有可能就是在南街店铺那里。 顾冲转向南街,没走出多远,在街上居然遇到了唐岚。 “咦!这么巧。” 顾冲笑着点点头,唐岚看他一眼,向小巷内一指,转身走了进去。顾冲不知何事,便跟了进去。 “总镖头他们还没有回来,该不会出什么事情了吧?” 唐寿山并没有带唐岚前去劫牢车,一是镖局需要有人照顾。二来也是担心,不想让她涉险。 顾冲心中也是担心,但现在没有别的办法,他只能宽慰唐岚,没有消息或许就是最好的消息。 “你放心,唐镖头武功高强,何况还有双龙会兄弟们,即便劫不了牢车,自保应该没问题。” 唐岚面带忧容,担心说道:“已经六天过去了,真是急死人了。” “别急,最多两天,他们一定会回来的。” 顾冲笑了一下,转移了话题,问道:“你从镖局出来,要去哪里?” 唐岚摇摇头,叹声道:“我心神不宁在屋内待不住,来街上看看能否遇到他们回来。” 顾冲理解唐岚此时心情,便说道:“我在南街租下间店铺,准备开家酒楼,现在正修缮中,要不要一起过去看看?” “你开酒楼?” 唐岚满脸不信地看着顾冲,心想:你一个太监不好好在宫中当差,还跑出来做生意了。 “你一个太监赚那么多银子,做何用?” 顾冲最不愿意听到唐岚称呼他太监,狠狠剜她一眼,没好气说道:“你管我干嘛用,我吃饱撑的,去不去随你了。” 说完,顾冲就走出小巷。唐岚想了一下,跟着在他身后走了过去。 勾小倩果然在店铺这里,小院已经修缮完毕,她就可以专心修缮店铺了。按照顾冲图纸改善,已经完工了一小半了。 顾冲走进店铺,看到勾小倩双手叉腰,站在大厅中间正督促着工匠干活,倒也有几分老板娘的模样。 “你来了。” 勾小倩回身时见到顾冲,欢笑迎过来。随即,她看到了从门外进来的唐岚。 “嗯,这段时日辛苦你了。” 顾冲点头微笑,见到勾小倩的目光望向身后,便转身引荐道:“这位是唐岚,我的朋友。” “勾小倩,也是我的朋友。” 勾小倩与唐岚两人虽然不相识但却动过手,彼此并无好感。 但顾冲这样介绍,两人也不能失礼,互相轻点下头算是打了招呼。 “你过来一下,我有话说。” 勾小倩将顾冲唤到一旁,低声问道:“他们人都去哪了?是不是你让他们做什么去了?” 顾冲点点头,现在也没必要对勾小倩隐瞒了。 “你让他们干什么去了?” 顾冲嘿嘿一笑,说道:“当然是干正事去了,这里不是说话地方,等回小院后我告诉你。” 勾小倩望着顾冲没有再追问下去,顾冲便在大厅内四处查看了一圈,满意地点点头。 “怎么样,你看我这间店铺可还好?” 顾冲转回唐岚身边,嬉笑问道。 唐岚轻哼一声,不屑说道:“哪里好了?位置不及中街繁华,面积只有巴掌大小,开间茶馆尚可,若是酒楼,只怕京师城内随便一家都不如。” “诶,你这话说得可有些逆耳。” 顾冲哈哈一笑,略微思考说道:“不日之后,这里必定会成为京师城内独一无二的酒楼,你可信?” 唐岚轻笑出来,藐视看向顾冲,“你吹嘘的倒是有模有样,哪来的自信呢?” “你可敢与我赌上一赌?” “懒得理你。” 顾冲淡淡一笑,见时间已近午时,便说道:“不赌就算了,饭总是要吃的,不如我们先去填饱肚子再说。” 唐岚看了下勾小倩,说道:“还是不打扰你们了,我回镖局去了。” 说走就走,唐岚也没有与勾小倩打声招呼。 她走后勾小倩来到顾冲身旁,哼声道:“你这朋友可真没有礼貌,这么不懂规矩。” 顾冲笑了笑,“算了,她行走江湖之人,本就不拘小节。” “你还替她说话……” 顾冲与勾小倩来到德顺楼,上次张庭远在这里宴请过顾冲,他觉得这里饭菜还算可口,便将勾小倩带到了这里。 两人点了四个小菜,顾冲向柜台那面扬扬下颚,“多学着点,等咱们酒楼开了起来,就都靠你打点了。” 勾小倩扫了一眼,一副急不可待的样子,道:“你到底让他们做什么去了?” 顾冲环视一下周围,将头凑向前方,小声道:“我让他们去救你爹了。” 勾小倩惊讶地张开嘴巴,紧紧盯着顾冲,“真得?” 顾冲笑着点点头,勾小倩连忙侧头喊道:“伙计,将我们的饭菜包上油纸带走。” “啊?咱们在这吃多好……” “快走,回家。” 回家,勾小倩将顾庭小筑当做了家。 两人回到小院,勾小倩打开门锁进到屋内。 这是修缮完后顾冲第一次进到屋里,看着干净明亮的屋子,就知道勾小倩没少挨累。 勾小倩将菜包放在桌上,急切问道:“他们去哪里救我父亲了,你快说与我听。” 顾冲在桌旁坐下来,慢慢讲道:“他们去了青州,如果顺利的话,这几日就应该返回来了。” “我父亲,在青州?” 顾冲点点头,“其实我早就知道你父亲的下落,只是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去救他。之所以没有告诉你,是怕你沉不住气,反而坏了事情。” 勾小倩湿润了眼圈,泪珠顺着洁滑的脸颊点点滴落,对顾冲深情说道:“谢谢你,真的谢谢你。” 顾冲淡笑道:“不用谢我,是你们自己的兄弟去救人的。对了,还有唐门镖局的人,所以你别对唐岚有偏见了。” 勾小倩紧咬嘴唇,轻轻点点头。 “现在我们只能在这里等消息,如果成功了,吕大哥一定会派人回来告诉我们的。” 勾小倩抬起手臂擦去泪水,莞尔一笑,站起了身,“你等一下,我去去就回。” “干嘛去?” “你别管了,等我一下。” 勾小倩笑着跑了出去,顾冲站起身,屋里屋外开始仔细查看起来。 很快,勾小倩便返了回来,手中提着一个酒壶。 “你买酒干嘛?我不饮酒的。” 勾小倩笑而不语,将酒壶放在桌上,返身去厨房取来碗碟,将菜包打开放进碟中。 “今天高兴,我们小酌几杯。” 勾小倩不听顾冲的,自作主张将酒杯斟满,放在顾冲面前。 顾冲看看勾小倩,又看看酒杯。虽然他不喜欢饮酒,可也不想扫了她的兴,便将酒杯端了起来。 “先说好,我不胜酒力,只此一杯。” 勾小倩依旧在笑,双手举杯过来,笑道:“喜酒不醉人……” 顾冲无语,只好将酒喝了下去。 两人边吃边聊,一会儿功夫顾冲已经喝了好几杯了,说好只此一杯,架不住勾小倩心中高兴,左劝右劝,不觉中顾冲有些迷糊了。 顾冲醉了,勾小倩将他扶到床上,为他盖好被子,静静地站在床边,凝望着顾冲。 “你要不是太监,该有多好!” 书生来到小院外,四下看了看,闪身进了小巷。 勾小倩坐在桌旁,双手支撑下巴,眼神痴痴地望着床上,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门外传来的声音让她警觉起来,转身站起时,书生从外面走了进来。 “书生!” “小姐……” 勾小倩见到书生,心中忽然紧张起来,忐忑问道:“你……你们都回来了?” 书生点点头,脸上露出笑容,“小姐,我们将会主救回来了。” 勾小倩痴呆片刻,终于忍不住了,“哇”的一声,趴在桌上大哭起来。 她的哭声将顾冲惊醒,顾冲从内屋走出来。 “原来顾公子也在。” 顾冲见到书生,酒意顿时散去不少,上前问道:“可成功了?” 书生点头道:“我们已救回会主,现正在麒龙客栈内。” 顾冲欣慰笑了出来,看看还在哭泣的勾小倩,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三人租辆马车出城而去。 顾冲早有打算,让双龙会众人远去益州,避避风头再说。 傍晚时分,几人来到了麒龙客栈。 勾小倩见到面容憔悴的勾云龙,禁不住嘤声抽泣,扑进了他的怀中。 “倩儿……” 勾云龙也是老泪纵横,父女二人相拥痛哭,惹得众人也跟着唏嘘落泪。 顾冲轻咳两声,缓声道:“勾会主,如今已然无事,应该高兴才是……” 勾云龙轻轻拍拍勾小倩背后,将目光望向顾冲。 “这位便是顾公公吧?” 顾冲急忙躬身抱拳,笑道:“不敢,勾会主叫我小顾子便可。” 勾云龙擦去老泪,端重向顾冲施礼,“承蒙顾公公相救,老夫不胜感激。” “勾会主客气了,举手之劳而已。” 勾小倩望着顾冲,破涕而笑,柔声说道:“父亲,若不是顾公子,我们父女只怕今生恐难再见,您一定要好好感谢他。” 勾云龙点头称是,抬头道:“不错,顾公公不但救了我这条老命,也救了双龙会众多兄弟。今后顾公公若有用得着双龙会之处,双龙会自老夫之下,必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顾冲笑着摆手,“勾会主言重了,我虽不是双龙会的人,但也曾与众位兄弟同生共死过,又岂有不救之理?” 吕不准呵笑道:“顾公子,我们会主从来没有这样夸赞过谁,你为双龙会所作所为,大家都看在眼里。总之一句话,大恩不言谢,日后必报。” 众人一起抱拳,纷纷称是。顾冲只好跟着抱拳还礼,一一谢过。 “顾公子,会主已经救出来了,下一步我们该怎么办?” 吕不准猜到顾冲一定早有安排,所以直接开口相问。 顾冲看看大家,慢声道:“牢车被劫,太子回京后一定会上禀皇上,这段时间京城附近不宜久留。我的意见是大家先去益州,那里山高路远,先避过这段时间再说。” 船夫点头道:“不错,益州多山,适宜躲藏,我对那里最是熟悉。” 勾云龙思忖片刻,开口道:“顾公公所说不错,既然如此,我等便听顾公公安排,前往益州。” 事情定了下来,顾冲便让书生去告诉伙计准备酒菜,众人准备庆祝一番。 书生出去不久便返了回来,兴奋道:“会主,顾公公,唐门镖局总镖头来了,还有梁上天也来了。” “哦,快快有请。” 勾云龙知道这次救他唐门伸出援手,唐总镖头亲自前来,自己当然要感谢一番。 书生将唐寿山等人带进房内,顾冲一看,跟在唐寿山身后的还有李大光与梁上天。 唐寿山见到顾冲也在,便先与他打了招呼。 “顾公子也在。” “唐总镖头。” 顾冲回礼后,为唐寿山引荐道:“这位便是双龙会勾会主。” 勾云龙与唐寿山对视一眼,双双抱拳。 “谢过唐总镖头救命之恩。” “不敢,都是顾公子巧计安排,唐某只不过按计行事罢了。” 顾冲呵呵一笑,“唐总镖头,若没有你仗义出手,只怕也不会这般顺利救出勾会主。” 唐寿山呵笑道:“哪里,我也没想到会这般顺利,那些官兵就像没吃饱饭似的,不堪一击啊。” 吕不准也跟着说道:“可不,唐总镖头带人在前面一打起来,那些官兵都去了前面,会主这里居然没有一人看守。我们根本没有交手便救出了会主。” 顾冲听后觉得蹊跷,紧眉问道:“牢车无人看守?” “是啊,我也觉得奇怪。” 顾冲想了想,没有再说什么。 望向梁上天,问道:“你可遇到了麻烦?” 梁上天答道:“没有,我见到你留下的信号便溜了出来,他们虽然有两人守着我,但我若想走他们又如何看得住我。” 顾冲点点头,看来真没看错他,这家伙身手的确可以。 梁上天临去时顾冲便与他约定好,若是救出勾云龙便会在酒楼对面留下信号,让他脱身,不然梁上天就有危险。若是没有救出勾云龙,那就让梁上天继续留在酒楼,这样他明是太子细作,暗里却可以成为自己的暗灵。 众人把酒言欢自是不必多说,勾云龙父女二人言谈深夜,顾冲倒是睡的香沉,只等着明日回京,找宁王讨赏去了。 第86章 新岁即将至 顾冲欲返乡 太子府中,张震偕气恼地将手中茶杯重重摔在了地上。 “到底是何人劫走了勾云龙?” 白羽衣站在一旁,低声道,“现在看来,我们中计了。” 太子张震偕歪头看向白羽衣,哼道:“现在看来?早几日你为何看不出来?” 白羽衣眼帘轻垂,道:“太子息怒,是羽衣无用。” 张震偕看了看白羽衣,强压心中怒火,质问道:“前后共有三波人马,你派去一批,另一批肯定是宣王所派,那么还有一批人呢?” “是双龙会。” 白羽衣肯定答道:“那个梁上天不见了,所以说我们中了双龙会的计谋,他们借我们之手将勾云龙从牢中提出,然后半路上劫走了他。” 太子张震偕嘴角抽搐几下,看得出他心中愤恨。 “太子,就算他们劫走了勾云龙,我们也并非徒劳一场,相信双龙会不会轻易放过大刀盟的。” 太子张震偕没有出声,对他来说,这或许是唯一的心理安慰了。 顾冲来到宁王府,将事情讲与宁王听。 宁王面露喜色,赞扬了顾冲。 “小顾子,做得好。” 顾冲道:“现在双龙会将我视作恩人,来日必会为宁王所用。” 宁王张震轩喜上眉梢,有了双龙会的帮助,自己实力着实强了不少,至少在宫外不是宣王一支独大了。 “这次你立了大功,可要什么奖赏吗?” 顾冲嘻嘻一笑,挠挠脑袋,“为宁王办事,小顾子怎敢求赏。只不过最近手头有些紧,这个……” 宁王张震轩轻轻摇头,呵呵一笑,从袖中取出几张银票来。 “早知道你会这样,新岁将至,拿去置些喜爱之物吧。” 顾冲笑得眼睛都快眯上了,伸手接过银票,“多谢宁王赏赐,以后这等好事尽管交给我便是了。” “好呀,只要你办得好,自然不会少了你的。” 顾冲与宁王对视一眼,两人各是皆大欢喜。 第二日早朝,太子张震偕站了出来,禀道:“父皇,儿臣有事上奏。” 淳安帝看下张震偕,问道:“你何时回来的?” “回父皇,昨日午后归来,时辰已晚,故而未曾进宫向父皇请安。” “事情都办妥了?” “是。” “那你还有何事?” 太子张震偕道:“儿臣这次去青州,在青州大牢内无意发现一名犯人甚是可疑,审问过后才知,此人居然是双龙会匪首勾云龙。” “哦?就是屡屡犯案的双龙会?” “不错,朝廷早已下缉捕告示,这首犯勾云龙却身在青州大牢内,难怪迟迟寻不到他。” 淳安帝望向刑部尚书段长青,质问道:“段爱卿,此人身在牢中,为何不曾听你讲起过?” 段长青急忙站出来,躬身道:“启禀皇上,臣未曾见到青州来报,并不知情。” “你不知情?那这青州知府想干什么?” 淳安帝有些恼怒了,太子张震偕接着禀道:“父皇,儿臣发现后便将勾云龙打入牢车,准备押解回京。谁料在返京途中居然数次遇劫,贼人不但杀伤兵士,还劫走了勾云龙。” 这下淳安帝彻底怒了,厉声道:“光天化日之下,贼人竟敢如此猖狂,行刺太子,劫持朝廷要犯,难道青州官衙只是摆设吗?青州知府私押重犯,知情不报;守备管查不力,匪患成群。传旨下去,青州知府与守备各官降一级。” 吏部尚书何逸与兵部尚书萧玉纷纷站了出来,刚要领旨却听一声音传来。 “父皇且慢!” 众人寻声望去,宣王张震允站了出来,禀道:“父皇,此事另有隐情。” 淳安帝紧眉问道:“有何隐情?” 宣王张震允扬声道:“这次与太子返京的还有青州一副将,儿臣曾询问过,牢车被劫之处乃是青州与天顺府交界之处,此处已出青州地界,父皇降罪于青州守备,只怕略有不妥。而且据儿臣所查,太子所说这个人犯早已押在青州牢内,而青州知府上任不久,并非他所押人犯,乃是上任知府庄敬孝所押。现任知府虽有不查之罪,但罪不至官降一级,还请父皇明察。” 淳安帝听后思虑片刻,点点头道:“你说得不错,既然这样,那便罚青州知府与守备俸禄三月,以示警戒。” 刑部尚书段长青接着禀道:“皇上,不管怎么说,这人犯终究是出自青州大牢。现任颜知府所查不实的确有罪,可这上任庄知府,似乎罪责更大一些。臣请皇上明断,责罚庄敬孝,以儆效尤。” 淳安帝皱了皱眉,他并不想责罚庄敬孝,但段长青所说句句在理,若不责罚庄敬孝,自己岂不成了不明事理的糊涂皇帝了。 宁王张震轩将目光望向了工部尚书陈天浩,一个眼神过去,陈天浩便心领神会,挺身站了出来。 “启禀皇上,如今兴州水坝正在赶工之中,庄知府任劳任怨,与民同工。皇上若此时责罚庄知府,恐怕会有失民心。若因此耽误了水坝工期,来年洪水泛滥,只怕兴州百姓便会怨由此生,得不偿失呀。” 宁王张震轩跟着站出来,禀道:“父皇,陈尚书所言极是,责罚庄敬孝是小,兴州水坝工期是大。依儿臣之见,不如让庄敬孝戴罪立功,水坝建成则以功抵过,若建不成,那便数罪并罚。” 淳安帝听后眉头立刻舒展开来,点头道:“陈爱卿深知朕意,震轩所说也很有道理。陈爱卿,现今兴州水坝进展如何了?” 陈天浩忙道:“回皇上,工期已经过半,只是近期臣未曾前往兴州,庄知府每月都会送书过来,想来不会延误的。” 淳安帝思忖过后,对陈天浩道:“新岁将至,陈爱卿便代朕去趟兴州,慰劳百姓,查验水坝。至于责罚庄敬孝这件事嘛,待日后再议吧。” “是,臣领旨。” 宁王张震轩退朝后来到撷兰殿,在阁房内与顾冲两人悠闲下起了五子棋。 “太子想借此责罚杜玉芳,可宣王早有准备,看来这件事情,宣王早已预料到了。” 顾冲点点头,慢声道:“遇劫时牢车旁无人看守,这极其不合情理。兵士都是训练有素,怎么会这样疏忽?只有一个原因,就是太子希望勾云龙被劫走。” “不错,勾云龙如果不被劫走,那么太子的一切努力都是无功的。可你想过没有,当时还有青州兵士押送牢车,为何他们也舍弃了牢车?” 顾冲抬头看向宁王,恍然道:“你是说宣王也会派人去劫牢车。” 宁王张震轩点点头,将棋子落下,拿起茶杯放在唇边吹了吹,“机缘巧合呀,他们各有心思,却成全了双龙会的人,轻而易举的救出了勾云龙。” “不管怎样,我们的目的达到了。现在太子与宣王肯定互相猜测,却绝不会想到,真正救走勾云龙的是宁王您。” 宁王张震轩淡笑着,将茶杯送到了嘴边。 “对了,今日朝上父皇命陈尚书前往兴州巡查,陈尚书散朝后曾与我说,想要你同他前去。” “前去兴州……” 顾冲不假思索点头答应,他也正有准备,回临苍府探望云娘。 “哎呀!顾兄弟。” “陈大人,许久未见,一切安好。” “好,好。” 陈天浩拉着顾冲的手,两人一起来到茶椅旁。 “顾兄弟请坐。” “客气,陈大人请。” 两人落座,丫鬟奉上香茗。 陈天浩略有责备,说道:“顾兄弟怎得这么久也不来看望我,你嫂嫂可是念叨你许久了。” 顾冲面带歉意,道:“陈大人,您是不知啊,九公主为了新岁之时给皇上献舞,硬是让我们这些奴才每日习练,我哪有时间出宫来呀。” “原来如此,真是难为顾兄弟了。” “可不是,赶鸭子上架呗,没办法,谁让撷兰殿就我们几个奴才呢。” 陈天浩呵呵笑道:“九公主知人善用,能在她身边的必定都是精英,就如顾兄弟这般,一个可顶十个。” “哈哈……陈大人就别夸我了,咱们还是说说正事吧。” 陈天浩哈笑过后,点头道:“皇上这次派我前往兴州,一来是视察水坝工期,慰劳大家。二来也是警示庄敬孝,让他忠心效力。” 顾冲装作不知,凝眉相问:“庄知府犯了何错?” 陈天浩便将事情跟顾冲讲述了一番,顾冲借势奉承道:“陈大人为国为民,敢于进言,着实让人敬佩。” 陈天浩摆摆手,谦虚一番。 要不是宁王暗示,他还真不想多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啊。 顾冲留在尚书府用了午膳,两人约定两日后启辰,前往兴州。 从尚书府出来,顾冲来到南街店铺,临走之前,他要交代一下勾小倩。 “你要去兴州?” 顾冲微笑说道:“辛苦你了,等我回来恐怕这店铺都已经修缮完了。” “那你新岁之时,能回来吗?” 顾冲点点头,“肯定要回来的,不过我想回家去看看我娘。” 勾小倩轻声应了下,双龙会的兄弟都去了益州,新岁将至,如果顾冲再不回来,那只有自己了。 “我走后辛苦你了,这些银票你留着,不要吝啬舍不得,该花就花。” 顾冲拿出三百两银票递了过去,嘱咐道:“如果有事就去唐门镖局找唐岚,她会帮助你的。” 勾小倩并没有接过银票,幽声道:“我这里还有银子,一个人也用不了那么多,你留着路上用吧。” “给你就拿着,店铺总是需要银子的。余下的,你买些新衣胭脂,打扮漂漂亮亮的等我回来。” 勾小倩目中含情望着顾冲,伸手接过了银票。 “那我回宫了,后日便出发,我就不再过来了。” “嗯,你路上多保重,早日回来。” 此时的勾小倩温柔似水,羞答答的模样,就如娇妻一般,恋恋不舍。 顾冲回到宫中,九公主对他又是一番斥责。 “你个臭奴才,出去便不回来,从今日起若再出宫,我便罚你不许用膳。” 顾冲嘿嘿一笑,道:“公主,我还真得出宫去。不但出宫,还要出京师呢。” 九公主一愣,惊诧问道:“你干嘛去?” “皇上派陈大人去兴州视察,邀我随同前去。” “陈大人邀你一个小太监同去?” “可不,你说奇怪不。” 九公主以为顾冲又是胡说,根本不信,“陈大人又如何,你是我的人,未经本公主同意,你便去不得。” “那是自然,又不是什么好差事,要不是宁王差遣,我还不想去呢。” “二哥让你去的?” 顾冲表情夸张地点点头,宁王是九公主的克星,搬出宁王来,九公主跋扈的气焰顿时就蔫了。 “那你走了,依婉她们怎么办?” “我都已经教会她们了,只要勤加练习便可。主子您放心,到时保证惊艳四方,定会让主子出尽风头。” 顾冲这样说完,九公主脸上才算有了笑模样。 “我倒是不想出什么风头,只要胜过七公主便可。” 九公主瞟了一眼顾冲,轻哼道:“好吧,你要记得早些回来。” 说完,她回身对依婉说道:“去取二十两银子来,给小顾子……。” “主子,奴才是跟陈大人一同前去,这盘缠就不用了吧。” “谁说给你做盘缠?这些银子等你到了兴州,看到好玩的,好吃的统统给我买回来。” “呃……” 顾冲第一次觉得自己好尴尬。 两日后,顾冲来到尚书府。 陈天浩早已准备好了,邀顾冲上了马车,队伍缓慢出发。 到了南街,顾冲挑开窗帘,恰好看到勾小倩站在店铺门外,望向马车。 勾小倩看到了顾冲,嘴角露出浅浅微笑。 顾冲抬起手向她轻轻摆动,两人互相凝望,直至远离了视线。 马车出了南门,顾冲将窗帘放下,坐回到马车内。 脑海中勾小倩的模样还未褪去,另一个绝美的面容又浮现出来。 庄樱,一个能让顾冲日思夜想的美人。 她含情的美眸,滴水的红唇,无时无刻都在唤醒着顾冲原始的冲动。 上次一别已经几月未见,这次顾冲早有打算,酒楼营业能否宾客满棚,就看庄樱的了。 “顾兄弟,你在想什么呢?” 陈天浩打断了顾冲的思绪,顾冲呵笑道:“没什么,我在想家中娘亲。自打我进宫以来还没有回去过,这次前往兴州若是时间充裕,我准备回临苍府一趟。” “哦,这还不好说嘛。” 陈天浩笑道:“顾兄弟放心,到时我多派些下人随你同去,也给顾兄弟撑脸面。” 顾冲摆手道:“多谢陈大人,这个倒是不必,我自己回去便可。” “诶,那哪行?顾兄弟你不知道,这叫衣锦还乡。只有这样别人才会看得起你,日后你娘亲面上也是光彩。” 顾冲想了想,跟着点点头。这样也好,让顾家堡的人看看,看他们谁还敢小瞧自己。 第87章 顾冲唱新曲 庄樱念旧恩 出京师一路向南抵达陵州,队伍便转向东南,这是去兴州最近的一条官道。 “顾兄弟,以你的才华只在九公主身旁做个掌事,实在太可惜了。” 这一路上陈天浩已经提起几次这个话题了,就拿现在来说,若没有顾冲研制的车轮,队伍也不可能只两日便过了陵州。 “我这点本事,能做到掌事一职已算是高就了。” “怎会?顾兄弟独出手眼,有架海擎天之本领,绝非池中之物啊。” “哈哈,陈大人过誉了。” 陈天浩一本正经说道:“非是我过于奉承,顾兄弟来日必会飞黄腾达。就算做到执事一职,也是大材小用了。” “哎呀,陈大人,这话咱俩说说也就算了,若传出去,我在宫中可就没法混下去了。” 陈天浩哈哈一笑,点头道:“这是自然,咱们说说而已,点到为止。” 说罢,陈天浩转入正题,正色道:“这兴州水坝已动工半年有余,按此工期来算,明年汛期怕是无法完工。真若再发水灾,皇上怪罪下来,只怕很多人会受责罚呀。” 顾冲解释道:“水坝工程巨大,一年之内肯定无法完工。但陈大人也无需多虑,如果泄洪水道挖好,应该会比往年好上很多。我们在主河道两侧垒高沙袋,相信可以抵御洪水过界。” 陈天浩点点头,只能按顾冲所说去办。 一句话,只要不发洪灾,什么事情都好说。 又行了三日,队伍已进入兴州地界。 “大人,午后可达兴州城。大人之意是去城中,还是去往水坝之处?” 陈天浩看向顾冲,征求他的意见。 顾冲思忖过后,说道:“庄知府在水坝之处,我们若去城中,他还要回城相迎,这一来一回反而增加时间。” 陈天浩点头赞同,对车外道:“直接去往水坝之处。” 庄敬孝自从水坝开工以来,每月只回城三两日,其余时间一直吃住在水坝处。 这半年下来,肤色晒黑了不少,人也瘦了许多。 得知陈天浩前来视察水坝,庄敬孝带人前行五里,在路旁迎候尚书大人。 “下官兴州知府庄敬孝,恭迎尚书大人。” 见到陈天浩车队驶来,庄敬孝在路旁躬身相迎。 陈天浩从马车内下来,双手搀扶庄敬孝,笑道:“庄知府,多日未见,你受累了。” “多谢大人惦念,为国分忧,为民解难都是下官分内之事。苦累算不得什么,只要国泰民安,下官就是将这把老骨头丢在这里也在所不惜。” “庄知府高风亮节,着实让人钦佩。” 顾冲也从马车内走下来,庄敬孝抬头一看,欣喜万分。 “顾公公也来了,真是太好了。” “见过庄大人。” 顾冲上前进礼,好歹这也是他心目中的泰山大人,敢不尊敬。 庄敬孝对顾冲更是尊敬,连忙回礼,“顾公公来得正是时候,水坝修筑那里有几处不明,还请顾公公指点一二。” “好说,我们先去看一看。” 庄敬孝陪同陈天浩与顾冲来到水坝之处,现场人声鼎沸,吆喝声不断,上千人有条不紊地正在施工。 水坝已经建起三分之一高度,秣陵河水被引流到北道,那里泄洪水道也已经初步挖好。 顾冲粗略看了一下,预期与他所想相差不多。现场无论是民工还是百姓,大家都情绪高涨,可见庄敬孝在管理上十分到位。 “不错,官民齐心,何愁水坝不成?” 见到这个场景,陈天浩也是发自肺腑赞叹了一句。只是水坝建设缓慢,让他有些发愁。 “陈大人,下官已经召集了兴州所有工匠,即便是百姓也时常来协助施工。只是水坝过于庞大,即使日夜不停,也只修建了三分之一。” 陈天浩捋捋胡须,点首道:“这也是实情,我最担心的,就是明年汛期来时,水坝未曾修好,该如何抵御洪水。” 庄敬孝接着道:“这也是下官担心之处。” 说完,他望向顾冲,试问道:“不知顾公公有何高见?可否指点下官一二。” 顾冲缓声道:“来时路上陈大人便提过此事,现今看来,只有借助泄洪水道了。” “泄洪水道虽可用,但毕竟过于狭窄,若真来了洪水,只怕也会漫过堤坝。” “无妨,那面毕竟少有百姓,何况这条河道依然可用,两条河道总比原来一条河道要好很多。挖泄洪水道的泥土,可还留着?” 庄敬孝向另侧远处一指,说道:“就在那面坡下。” 顾冲点头道:“很好,汛期临近时,将河道临城一侧用泥沙袋加固,垒起一人高,再加上多了条泄洪水道,保住兴州城应该不成问题。” 庄敬孝跟着点头,顾冲所说他也曾想过,如今听顾冲也是这个办法,自己便宽心了许多。 视察过后,庄敬孝陪同陈天浩返回兴州城。顾冲盼着见到庄樱,心中多了几分激动。 兴州官员来到城外迎接,顾冲扮作随从跟在陈天浩身后,进了兴州城。 庄敬孝设宴款待,顾冲自然上不了场,他便趁机溜了出来,去找美人了。 庄敬孝的知州府顾冲来过,庄樱的闺房在后府,只需过了这道拱门…… 顾冲向着庄樱闺房行去,却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娇喝,“站住,你是何人?” 顾冲转过身来,只见一个丫鬟从拱门处追了上来。 不是别人,正是庄樱的贴身侍女小蝶。 “小蝶,你不认得我了?” 小蝶仔细看了看顾冲,立刻雀跃起来,小脸也露出笑容。 “顾公子,原来是你。” 顾冲笑道:“是我,许久未见,可想我了?” 小蝶来到顾冲身边,笑着回答:“我倒是未曾想你,不过我们家小姐……” 顾冲眼睛一亮,“你们家小姐想我了?” “我们小姐也未曾说过想你,不过倒是在梦中,唤过几次顾公子。” 顾冲心中这个高兴,忍不住拍起双掌,“太好了,小姐可在房中?” 小蝶用力点头,转身一溜烟跑了出去,嘴中唤着:“小姐,小姐……” 庄樱听到小蝶呼唤,从内屋向外走来。小蝶推门而入,将庄樱吓了一跳。 “小蝶……” 庄樱伸手拍拍自己胸脯,埋怨道:“你要吓死我呀。” “小姐,小姐,顾公子来了。” 庄樱愕然而立,片刻后才反应过来,急问道:“在哪里?” “就在门外。” 庄樱一阵心慌,急忙将身体向一旁闪去,“我……你先挡一下。” 说完,庄樱提起裙摆,慌忙向内屋小跑而去。 顾冲来到门外,探头看了下屋内。 小蝶回身出来,伸开双臂挡住顾冲,“顾公子,小姐说你不能进去。” “为何呀?” 小蝶回头看看屋内,接着摇头道:“我也不知。” 庄樱回到内屋,急忙来到妆台前,对着铜镜照看了一下,抬起纤手将一支银钗插入发髻中。 庄樱从屋内走了出来,来到顾冲身前侧身万福,“庄樱见过顾公子。” 顾冲双目紧盯庄樱,俏美的脸颊,如玉般肌肤,黑瀑长发丝滑柔顺,还有那丰盈的娇躯…… “顾公子,我家小姐与你见礼呢。” 顾冲只顾欣赏美人了,直到小蝶在一旁提醒,才缓过神来。 “哦,庄小姐免礼。” 庄樱低着头红霞满面,她知道顾冲一直在看自己。轻咬红唇,低声道:“顾公子,请进屋。” 顾冲跟着庄樱来到屋内,小蝶欢喜去为顾冲沏茶。 “庄小姐,一别数月,甚是想念啊。” 借着小蝶不在之际,顾冲开口直言,丝毫没有给庄樱一点心理准备。 庄樱本就面羞,听到这话更是不知如何是好,只得将手中绢帕不停揉搓,秀首紧低。 顾冲见庄樱这般娇羞的样子,真是越看越爱,“庄小姐,你发上这银钗……” 顾冲发现了庄樱头上的银钗正是自己送与她的,她戴在头上不言而喻。 庄樱抬手摸摸银钗,幽幽道:“顾公子,这银钗是你送与我的。” “你一直戴在头上。” 庄樱轻轻摇头,“我只是刚刚才戴上。” 顾冲有些失望,讪笑说道:“无妨,你没有遗弃,我已经很知足了。” “不是的,顾公子……” 庄樱话未说完,小蝶端着茶盘走了进来,庄樱急忙止住了话语。 “顾公子,请用茶。” 小蝶将茶杯放在顾冲面前,随即站在了庄樱身旁。 顾冲向小蝶点头致谢,接着说道:“这次陈大人前来视察水坝,我便随同前来。” 小蝶接话道:“顾公子是来看我家小姐的吧?” “小蝶,休要胡说。” 庄樱羞斥着小蝶,小蝶向顾冲伸了伸舌头。 顾冲哈哈一笑,坦诚说道:“不错,我的确是为看望庄小姐而来。” 庄樱狠狠瞪了小蝶一眼,顾冲又道:“其实这次来,我是有事相求,想请小姐助我一臂之力。” 庄樱美眸轻眨,试问道:“顾公子有何难事?我能帮到你吗?” 顾冲点头道:“此事非你莫属。” “顾公子请讲。” 顾冲有些不好意思,毕竟庄樱是大家闺秀,请她去酒楼唱曲实在是为难她了。 “我在京师开了间酒楼,想请庄小姐过去助我。” 庄樱眨眨眼睛,一脸不解之情,“顾公子,我不善经营之道,如何帮得了你?” “是这样,我想在酒楼内设置一个唱台,可否请庄小姐前去献曲助兴?” 顾冲这样一说,庄樱便明白了,脸色略有暗淡。 小蝶也是一脸不高兴,怨声道:“原来顾公子是让我们小姐前去卖唱。” “非也,只是唱歌助兴……” “我们小姐可是知府千金,你让她去酒楼唱曲,不是卖唱还能是什么?” “小蝶……” 庄樱虽然心里不悦,可还是阻止小蝶对顾冲的质问。 顾冲也不知该如何解释,便清了清嗓子,开口唱道:“这人间袅袅炊烟,和风花雪月浪漫。痴情人多半贪恋,爱恨情仇的好看……” 《一曲相思》唱罢,顾冲才停了下来。再看庄樱主仆二人,皆是痴痴而望,一副痴迷的样子。 “顾公子,这是何曲,如此动听?” 小蝶最先发问,庄樱也是拭目以待,充满好奇。 “这是我专为庄小姐所作词曲,庄小姐声如鹂音,若你所唱,定会惊骇世人。” 庄樱有所心动,轻道:“没想到顾公子还懂曲乐,这曲风如此欢快悦人,真是闻所未闻。” “这只是一曲而已,我已经作出不下十曲,只是这等好曲却无佳人所吟唱,岂不可惜。” 庄樱知道顾冲是在等她表态,曲虽好曲,可是让她在众人面前吟唱,若被父亲知道,定会恼怒。 “顾公子可否再吟唱一曲?” 顾冲眉头一展,呵笑道:“那便再唱一曲,这曲是专为你而唱。” 说罢,顾冲站起身来,面向庄樱,哼唱起来。 “如果让我遇见你,而你正当年轻。用最真的心换你最真的情……” 顾冲将歌词大改一番,尽数了对庄樱的无限思恋,唱得庄樱活了心。 庄樱为词曲所心动,可还是心有顾忌,柔声道:“此事我不可自作主张,待我征询家父之意,再回禀顾公子。” 顾冲心有欢喜,至少庄樱没有拒绝。 “好,我等你的消息。酒楼赚的银两,自然不会少了小姐的。” 庄樱并非为银两,而是顾冲独有的曲调吸引了她。 再者说来,她想报恩。 酒宴散后,庄樱来到庄敬孝房内,亲手为庄敬孝送上香茶。 庄敬孝微笑接过,高兴道:“今日陈大人巡查水坝,言说很是满意。顾公子也曾说明年汛期兴州可保无事,此话着实让为父心安啊。” 庄樱跟着点头,淡笑道:“如此甚好,也不枉父亲此番劳累。” 庄敬孝饮了两口茶,将茶杯放于一旁,点首道:“是呀,为父最担心的就是这个,若是水灾泛滥,岂不是劳民伤财了。” 庄樱想了想,试探开口,“父亲,今日顾公子前来寻我,说有一事相求。” “哦,顾公子有求于你?何事呀?” 庄樱有些难以开口,犹豫半天,才慢慢说道:“顾公子创作了几首曲调,想让我去京师吟唱。” “为何要去京师?” “这个……” 庄樱轻咬银牙,不知该如何说出口。 庄敬孝似乎觉察到了,抬头问道:“为何不说?” 庄樱低声道:“顾公子想让我去酒楼唱曲。” “什么?” 果不其然,庄敬孝听后立刻沉下脸来,恼怒道:“他虽有恩于我,可也不能如此羞辱于你,我庄家女子怎能去酒楼卖唱。” “父亲,你听我解释……” “还有什么好解释的吗?明日我倒要亲自问问他,究竟心存何意?” “父亲息怒,顾公子绝非心存不敬,他许诺于我,掩面而唱,只为助兴。” 庄敬孝气呼呼地坐在床边,庄樱慢慢蹲下身来,宽慰道:“父亲,顾公子有恩于我们父女。您常教导我知恩图报,如今顾公子前来相求,我们当真不理吗?” “不是不理,哪怕他要我这条老命都可以,但让你去酒楼唱曲……” “父亲所说正是,顾公子与我有救父之恩。性命尚可回报,我又怎会在乎唱曲。” 庄敬孝凝视着女儿,试问道:“这么说,你是答应了?” 庄樱轻轻点头,片刻过后,庄敬孝重重地叹了一声,抬起手臂,轻轻抚摸着庄樱的长发。 第88章 再回顾家堡 重温旧时梦 翌日,庄敬孝陪同陈天浩用过早膳,两人来到厅中坐下。 “敬孝,这次双龙会之事,若不是宁王进言,只怕你已被牵连进去了。” 庄敬孝连连点头,忧心道:“是呀,下官唯有尽心修筑水坝,才可不负宁王厚爱。” “这是自然,水坝修成必是大功一件,届时你我二人……” 这时顾冲来到门外,轻叩房门。 陈天浩见是顾冲,笑道:“进来便是。” 顾冲进到屋内,向二人施礼,道:“陈大人,庄大人,叨扰两位大人了。” “无妨,顾公子可是有事?” 顾冲站直身子,说道:“特来向两位大人告假,回乡探望娘亲。” 陈天浩一拍脑门,恍然道:“是了,来时路上你曾说起过。” 说完,陈天浩向外面喊道:“来人。” 门外随从进来,躬身道:“大人,有何吩咐?” “选十名下人随顾公子返乡。” 顾冲一听,急忙阻止道:“大人不可,我只是回乡探亲,这般隆重反而不好。” “有何不好?这样才会显出你的身位来。” 顾冲摇头笑道:“我只是一个小太监而已,借来的排场只能自欺欺人。待日后有了这般实力,我自会光宗耀祖。” 庄敬孝听到这话,禁不住轻轻点头,对顾冲谦逊的人品颇为欣赏。 “陈大人,顾公子所说不错,依我之见,派两名随从照顾起居便可。” 陈天浩听从了庄敬孝的建议,对顾冲说道:“也好,那便差两人随行,路上也有个照应。” 顾冲点点头,谢过陈天浩。 庄樱在小蝶陪同下前来为顾冲送行。 顾冲凝望庄樱,眼中充满不舍。 庄樱低声道:“我已将事情说与父亲,新岁过后,我便去京师找你。” 顾冲欣慰笑了,有了庄樱这句话,他感觉到返乡的路上空气都是甜的。 马车行驶在官道上,从兴州去往临苍府只需两日路程。 想想即将见到云娘,顾冲心中充满了期待。 那是在这个世上自己唯一的亲人。 临苍府城北门。 顾冲站在城门外,仰首望着斑驳的城门上方,临苍府三个大字沉淀了岁月的痕迹。 这是他的家乡,一个虽然他不喜欢却又惦念的地方。 马车进了城内,顾冲望着熟悉的街道,两侧川流不息的路人,还有此起彼伏的吆喝声,仿佛回到了半年前自己离开时的场景。 “停车。” 顾冲在一家布庄门前喊停了马车,掀开车帘跳下来,进了布庄。 “这位公子,可是要选布匹吗?” 伙计迎了过来,顾冲点点头,将目光望向柜台上的一捆捆绫罗绸缎。 云娘最喜欢这些绸缎,只是贫穷所致,至今她也没有穿上过一件绸缎衣衫。 “这些布匹我都要了。” 顾冲淡淡一说却惊得伙计不知所措,磕巴起来,“这……这么多你都要了?” “不错,每样一捆,帮我送到门外车上去。” 伙计确定顾冲不是在开玩笑,高兴得屁颠屁颠喊人过来帮忙,掌柜也急忙过来,亲自接待顾冲。 “这位公子出手好是阔绰,本店还有上好布料的成衣,不如公子去楼上看看,可有中意的。” “嗯,行啊。” 顾冲看看自己一身随从打扮,虽说自己并不在意,可怎么说也是返乡,也不能太寒酸了。 来到二楼,顾冲一眼就看中了一件蓝青色长衫。 这件长衫色泽艳丽,在阳光下泛着点点珠光,一看就知道是上好布料所制。 “这件,取来我试一下。” 掌柜取下长衫,顾冲换上后大小长短正正好好,仿佛是为他量身而制一般。 “哎呀呀!真是人配衣裳马配鞍,公子换上这身衣衫,真乃人中俊才,独一无二啊。” 顾冲淡笑一下,这点自知还是有的,虽说自己长得不算难看,但也绝对算不上好看。 人中俊才不敢当,独一无二那是肯定的。 付了银子从布庄出来,顾冲一路走一路购物。发簪妆镜,唇红胭脂,北街花糕,杨记烧鹅…… 满载的马车来到了顾家堡门前,顾冲抬头望去,堡门上方悬挂着几个大红灯笼,还有红绸挂在上面,看起来有几分喜气之色。 顾冲嘴角一撇,走上前去。 “这位公子,请问有何贵干?” 守门家丁没有认出顾冲,顾冲哼了一声,若是以往,这些下人别说这般客气,就是连说话都懒得理自己。 “我是顾冲。” 家丁惊愣片刻,仔细一看果然是顾冲。 “原来是……三少爷。” 今非昔比,就连这家丁也称呼三少爷了。 “我可以进去吗?” 顾冲冷声问道,家丁下意识点点头,望着顾冲进了堡中,才想了起来,急忙跑去禀报管家。 顾冲走在前面,两名随从牵着马车跟在身后。 一路上惹来众多好奇的目光,却没有人认出,这就是半年前那个不惹人待见的三少爷。 茅屋依旧,若有变化,只是更加破旧。 顾冲站在篱笆院外,不觉中泛红了眼眶。 云娘端着木盆从茅屋内走出,眼见院外停着一驾马车,一名锦衣少年驻足而立。 “娘。” 顾冲含泪唤了一声,这声轻唤,使得云娘手中木盆掉落地上,盆中衣物散落一地。 “娘,冲儿回来了。” 顾冲推开院门,疾步走了进去。 云娘嘴角微微颤抖,眼望着顾冲一步步走向她走来。 “冲儿,我的冲儿。” 云娘仿佛在梦中一般,直到顾冲走近,才明白这不是梦。 母子二人紧紧相拥,高兴的泪水止不住流下。 “娘,我回来看望您了。” 顾冲为云娘擦拭去泪水,哽咽道:“不哭了,你看我不是回来了。” 云娘抽泣着不停点头,爱抚着顾冲脸颊,喃喃道:“回来就好,娘想你呀。” 顾冲后退一步,伸开双臂,笑问道:“娘您看,我这身衣衫可好看?” 云娘爱怜地望着顾冲,啼笑道:“好看,只是这衣衫太过昂贵……” 顾冲呵笑道:“不贵,娘您看。” 说完,顾冲转回身,对两名随从道:“你们将车上东西都搬进来。” “是。” 两名随从应了一声,开始向屋内搬运物品,一趟又一趟,仿佛车内东西永远搬不完一样。 “冲儿,这些东西,你从何而来呀?” 云娘看傻了眼,从来没见过这么多好东西。 “自然是给您的。” 顾冲牵着云娘的手,说道:“娘,我们进屋说。” 茅屋内还是老样子,自己曾经睡过的木床还摆放在那里,残破的木桌似乎比以前更加不稳了,就连长凳都吱吱作响。 “娘,您受苦了。” 顾冲有些自责,原来自己在她身边,虽然日子苦些至少还有个伴儿。他走后,云娘只能一人守着这破旧的家,艰难度日。 “不苦,娘已经习惯了。” 云娘看着一屋子物品,反而不知所措,问道:“冲儿,你带回这么多东西,都是给娘的吗?” 顾冲点点头,“是啊,娘,都是给您的。” 云娘笑了笑,握住顾冲的手,问道:“给娘说说,你陪太子读书,可还好吗?” “呃……” 顾冲用力点点头,“很好,太子对我很好,你看这些物品,就是太子送给您的。” “这么说来,老爷当初让你进京师,还真是对你好呢。” 顾冲勉强笑了笑,那个老混蛋,想让我断子绝孙,这笔账迟早要算。 顾家堡管家辛伯正在屋内拨打着算盘,核对账目。家丁跑了进来,喘吁禀道:“管家,三少爷回来了。” “三少爷?” 这个称谓许久没有人唤起,以至于辛伯有些茫然。 “……顾冲回来了。” “他回来了?” 辛伯合上账本,细琢片刻,问道:“现在何处?” “已经进了堡中。” “混蛋,怎么不先来禀报。” 辛伯站起身,想了又想,追问道:“他自己回来的吗?” “不是,跟了两个随从还有一驾马车。” “知道了,下去吧。” 辛伯遣走家丁,急忙向主厅走去。 云娘回望一眼躺在木床上的顾冲,嘴中含笑打开了笼屉,从里面端出一盘粗面干粮。 “冲儿,起来吃饭了。” 顾冲睁开眼睛,一挺身从床上坐起,木床跟着摇晃发出破碎的声音。 “还是家中的床睡得踏实。” 顾冲起身来到桌边,看到云娘端来的干粮,抓起一个塞进了嘴中。 “唔,好吃,许久没有吃到这么好吃的干粮了。” 顾冲说的是真心话,宫中的白面干粮怎么也比不上家中的味道。 云娘满眼关爱坐在一旁看着顾冲,将一个带着豁口的瓷碗向前推了推,“慢些吃,喝点水别噎到。” “娘,我回来时看见大门外挂上红绸与灯笼,是要迎新岁吗?” “是大少爷要迎亲了,你回来正是时候,娘正发愁不知送些何物呢。” 云娘说着目光望向顾冲带回来一堆物品,似乎是要挑选一件当做礼物。 顾冲停止咀嚼,用力将嘴中干粮咽了下去。 “顾天年要迎亲了?” 云娘点点头,答道:“是呀,三日后,迎娶的是城中吕掌柜家的千金。” 顾冲可不认识什么吕掌柜,只是他想到顾天年那人模狗样的,估计吕家千金也好不到哪去。 “娘,顾家的人根本不在意我们母子,我们也没必要去凑热闹。” “话不能这样说,毕竟他是顾家长子。虽然他们并不认我,但我身为三娘,怎能装作不知。” 顾冲无奈叹了一声,“娘的意思是要送礼过去了?” 云娘点点头,再次将目光望向那堆物品,询问道:“冲儿,你说送些什么过去?” 顾冲撇撇嘴,伸手指了指,“就那只烤鹅吧,别得太抬举他了。” “胡闹。” 云娘斥责了顾冲,挑出一捆淡紫色绸缎,爱惜抚摸几下,说道:“就送这个过去吧,喜庆一些。” 顾冲说的都是气话,云娘既然想送,他怎么会不许呢。 辛伯来到主厅,谢震业不在堡中,他便将顾冲回堡一事禀给了谢春花。 “什么?他回来了。” 谢春花视顾冲为不祥之人,要不当初也不会极力让顾震业将他送进宫去。如今自己大儿子即将大婚,这等喜气之时回来个无根的主儿,岂不是败兴。 “你见到了吗?” “未曾见到,家丁来报说顾冲还带了两个随从回来,而且衣着光鲜,难道他在宫中混出了模样?” 谢春花才不会相信顾冲有出人头地的一天,充其量不过是个太监而已。 “先不要告诉老爷,你去处理一下,让他尽快离去。” “是,我这就过去。” 辛伯来到茅屋外,看了一眼马车。只看马车他就知道不同寻常,绝非百姓所用。 “云娘,可在?” 辛伯来到屋外,轻唤了一声。 云娘与顾冲正在屋内商量着送礼事情,听到声音,起身打开木门。 “管家……” 云娘绝对有些不对,管家辛伯可是从来不会来这里,今日前来,一定是因为冲儿归来。 “云娘,我听说三少爷回来了,大夫人特让我过来看望一下。” “哦,管家请进。” “诶。” 辛伯笑眯眯刚要抬步进屋,顾冲挺身挡在了门口。 “不用进了,有事就在院中说吧。” 顾冲给辛伯来了个下马威,辛伯脸色有些尴尬,讪笑说道:“三少爷,许久未见,一切安好。” “还行,只是没有你好。” 辛伯脸色渐渐有些难看,他看见顾冲穿着的确不一般,还是忍了下来。 “岂有此理,我虽是下人,可也在堡中多年,大少爷与二少爷见我也要称一声辛伯……” “那是他们,你若想听去找他们便是,来我这草屋干嘛?” “你……” 辛伯被气得胡须颤抖,伸手指向顾冲。云娘见状,在一旁拉扯顾冲,陪笑道:“管家勿怪,冲儿无礼……” “娘,非是我不懂礼数。” 顾冲横眼看向辛伯,质问道:“我娘好歹也是顾家三夫人,你一个管家直唤其名,难道你就懂得礼数吗?你无礼在先,却要我有礼相称,这才是岂有此理。” 辛伯被说得无言以对,索性拉下脸来,哼道:“大夫人有令,三日后乃是顾家喜事,你乃是无根之人,不得留在堡中,限你今日即刻离去。” “我呸!” 顾冲向地上啐了一口,仰脖道:“你以为我喜欢留在顾家堡啊?可我偏不走,我倒要看看,你们能奈我何?” “你……” 辛伯咬牙切齿,冷哼道:“等着瞧,到时候你别后悔。” “慢走,不送。” 顾冲气走了辛伯,坏笑着转回身,却发现云娘紧盯着自己,神色紧张。 “娘,您怎么了?” 云娘颤抖双唇,抓住顾冲手臂,问道:“冲儿,他说你是无根之人,这是何意?” 顾冲眨眨眼睛,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云娘。 第89章 恶仆驱旧主 携母返京师 “娘,他说的意思,或许就是我独自在外,与娘亲分离,我的根在您这里呀。” 云娘慢慢摇头,暗伤道:“自你离去之后,我曾听下人无意说起,说你去宫中不是陪太子读书,而是去做了太监。娘一直不信,可是……” 顾冲搀扶云娘进到屋内,看着云娘忧伤的眼神,顾冲真不知道该如何才能让她相信,总不能脱裤子验身吧。 “娘,您别听他们胡说。” 顾冲眼珠一转,想到了办法,“他们那是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嫉妒我才这样说。” “那你到底在京师作何呀?真的是陪太子读书吗?” “自然是真的,而且我还给您找了儿媳呢。” “啊!” 云娘吃惊不小,随即心情大好。 冲儿有了女人,那他就一定不是太监了。 “娘,您可记得有个女子曾经为我送信回来?” 云娘连连点头,“自然记得,只是那女子黑纱遮面看不清容颜。” “那就是了,你儿媳长得貌若天仙,所以必须得遮面,不然连女人见了都会动心。” “贫嘴。” 云娘还是笑了,紧握顾冲的手,不放心再次追问,“冲儿,可不要哄骗为娘。” 顾冲点点头,肯定道:“自然不是骗您,您若不信,随我去京师吧。” 云娘慈笑摇头,“老爷还在这里,我怎能随你去京师。” “娘,顾家视我们母子如眼中钉,肉中刺,您干嘛还守在这里?” 顾冲越想越气,当初顾家两个少爷天天欺负自己,要不是云娘一再叮嘱,顾冲早就收拾他们了。 “冲儿,不要这样说。老爷不待见我是因为娘身份低微,可老爷还是很看重你的,不然去京师陪太子读书又怎会让你前去?” “我……唉……” 顾冲无语了,谎话就是谎话,不能自圆其说。 辛伯气冲冲回到主厅,添油加醋地将顾冲的话说与谢春花。 谢春花气得一拍桌子,怒道:“无法无天了,来人,将顾冲赶出顾家堡。” 辛伯答应一声,转身疾步走向门外,正赶上顾家大少爷顾天年从外面进来,两人都走得匆忙,在门口处重重地撞在了一起。 “哎哟。” 辛伯被撞得一个趔趄,顾天年则被门槛绊了一下,仰面摔倒在地上。 “大少爷,大少爷。” 辛伯急忙上前搀扶顾天年,顾天年却疼得无法动弹,指着自己左腿,咧嘴道:“别……别碰我,我的腿好痛。” 谢春花闻声从屋内小跑出来,见此情景急得连连跺脚,“快去唤郎中来。” 众人七手八脚将顾天年抬回到屋内,顾天年疼得大呼小叫,额头布满冷汗。 很快郎中赶来,查看后告知谢春花,大少爷的确伤到了左腿骨头,需要夹上竹板,静养三个月。 眼看大婚在即,顾天年却受伤了,这让谢春花又气又恨。 她将所有愤恨都发泄在了顾冲身上,认为如果不是顾冲这个丧门星回来,她儿子的腿就不会受伤。 “来人,将顾冲赶出顾家堡,此生不许他再回来。” “是,夫人。” 辛伯再次领命,刚欲转身,谢春花发疯似的又喊道:“还有他那个贱娘,一并赶了出去。” 辛伯答应下来,嘴角泛起幸灾乐祸的笑容。 顾冲正坐在云娘身前给她讲着京师的趣闻,母子二人心心相印,彼此欢笑。 院外一阵杂乱的脚步声打断了母子二人的叙话,紧接着,木门“砰”的一声被踹开了。 辛伯带着一群家丁走了进来,哼声道:“大夫人说了,让你们母子即刻离开顾家堡,永远不许回来。” 云娘惊诧站起身,怯声问道:“管家,我们母子犯了何错?大夫人要将我们赶出去。” “顾冲留在堡中之时,天气七月返寒。如今他刚回来,大少爷便伤了左腿。这等不祥之人怎能留在堡中?” “扑哧”一下顾冲笑了出来,挤眉问道:“顾天年伤了腿脚?” 辛伯哼了一声没有回答,顾冲反而笑得更欢。 “哈哈,这下有意思了。那他拜堂之时,是不是要一只腿蹦着走呀。” 说完,顾冲一提衣摆,单脚站立,一蹦一跳围着辛伯转了起来。 “岂有此理,来人,将他们母子二人赶出堡去。” 家丁得令走上前来,一把抓住顾冲手臂,向外拖拽。 “走就走,你们放开我,放开我……” 家丁将顾冲拖出茅屋,向前一推,顾冲一个趔趄扑倒在地上。 随后云娘也被拉了出来。 “你们放开我娘,我们走就是,屋内物品是我们的,你得让我搬运出来吧。” “想得美,这里所有东西都是顾家堡的。赶紧滚,不然就对你们不客气了。” 辛伯早就看到屋内一堆物品价值不菲,这些东西大夫人可是不知道,赶走了顾冲,那些东西就是自己的了。 顾冲很是生气,可生气归生气,望着面前十几个凶煞一般的家丁,他也只能把气咽进肚子里。 “顾公子,怎么了?” 两名随从在院外看到有些不对,来到了顾冲身旁。 顾冲恨道:“他们欺负我们母子,来时带的物品不许我们带走。” 两人听后上前一步,喝道:“让开。” 辛伯一咧嘴,不屑说道:“敢在这里撒野,也不撒泡尿照照,给我打。” 家丁得令便冲了上来,这两名随从迎上前去,双方二话不说就打了起来。 顾冲搀扶云娘退后几步,只见两名随从拳脚相加,十几个家丁居然近不得身。 转眼间,已经有三两个家丁被打得倒在地上,痛苦哀嚎。 不到一盏茶功夫,十几个家丁全躺在了地上。 顾冲眼睛都看直了,他怎么也没想到,陈天浩给他派的两个随从,居然会武功。 “你……你们大胆,信不信我让你们走不出顾家堡。” 辛伯见此场景早已心虚不已,只不过嘴上还在逞强。 顾冲笑眯眯走了过去,慢慢挽起了衣袖。 他打不过家丁,打你个糟老头子还不在话下。 一拳过去,辛伯左眼便多了一圈黑晕。顾冲跟上一脚,将辛伯踹个四仰八叉。 “冲儿,不可伤人。” 云娘急忙制止,顾冲拍拍手掌,哼声道:“便宜你个老奴才了,若不是我娘在,我非把你打个生活不能自理。” 顾冲向两名随从抱拳道:“多谢二位仗义援手,谢过了。” 两人急忙回礼,“顾公子客气了,保护公子是我等职责所在。” “话不多说,咱们赶紧搬东西走人。” 顾冲也怕时间久了再来人就糟了,虽说两名随从有武功,可好虎架不住一群狼。这里毕竟是顾家堡,人家的地盘。 几人将物品又搬回到马车上,东西太多几乎没有坐的地方了。 顾冲将云娘送进车内,自己只能跟着马车步行了。 离开了顾家堡,顾冲看看已经安全了,便喊停马车,将车内物品重新整齐摆放,给自己腾出来坐的地方。 两名随从坐在车辕上,顾冲与云娘坐在车内,马车向着幽州方向行去。 “娘,这回你安心跟我回京师了吧?” 顾冲撒娇嬉笑着,因祸得福,原本不肯离开顾家堡的云娘,现在只能跟着顾冲去了。 云娘却笑不出来,虽然在顾家堡自己有名无实,但好歹那里有个家。现在被顾家赶出门去,不但丢了颜面,连家也没了。 “娘,您怎么不开心呀?” 云娘叹了口气,说道:“冲儿,回到京师你就要去陪太子了,为娘一人举目无亲,又该住在哪里呢?” “原来娘是为这事发愁。” 顾冲呵笑出来,安慰道:“娘,您放心,我在京师有两座院落呢。” 云娘惊讶问道:“你如何有两座院落?” “自然是买得了,娘您放心,不但有住的地方,还有人陪着您呢。” “是那个送信的姑娘吗?” “呃……这个不是,是另一个姑娘。” 这下云娘更加惊讶,这怎么又多了一个姑娘。 顾冲挠挠脑袋,呵笑道:“娘,等到年后,或许,或许还会多一个姑娘来……” 一路无事,顾冲回到了京师。马车停在顾庭小筑门前,顾冲搀扶云娘下了马车。 “多谢二位一路相伴,这点心意请二位笑纳。” 顾冲取了些银两出来赠予两人,怎料两人推脱不肯收下。 “顾公子客气了,我等身受陈大人所托,怎敢收取银两。” 顾冲见二人执意不收,也只好作罢。 二人将物品搬运到屋内,便与顾冲告辞,驾着马车回尚书府复命去了。 勾小倩俏立在一旁,水汪汪眼睛望向云娘。云娘也是一样,欣喜地打量着勾小倩。 “娘,她是勾小倩,您唤她倩儿就可。” 勾小倩浅浅一笑,露出两个梨花酒窝,轻声道:“见过姨母。” “诶,倩儿姑娘。” 云娘见勾小倩模样俊俏,自带妩媚,心中喜欢的不得了。 “我将娘接来就住在这里,你们也有个伴儿。” 勾小倩也是高兴,连连点头,浅笑道:“好极,不然每日我一人也是孤单。” “那你做些饭食,我出去一下,稍后回来。” 顾冲安顿好云娘,便走出小院,去往尚书府。 陈天浩已经于前日先行回来,顾冲前来一是为了感谢,二来也想让陈天浩帮自己个忙。 “你是说,顾家堡的人将你们母子赶出了顾家?” “唉!说的就是,这也怪我不该炫富,被他们起了贪念。要不是大人府上两名随从出手,只怕我已被他们打死在顾家堡了。” 陈天浩想不明白,虎毒不食子啊,顾家人会这样绝情吗? “陈大人有所不知,我并非顾家亲生,小时候我与娘亲就备受欺凌,这个仇恨已经在我心中积攒了十六年了。” “你不是顾家亲生?” “我若是顾家亲生,又何至于被送进宫中做了太监。你想啊,顾家也算富户人家,总不至于送子入宫吧?” “难怪,这么说来,顾家也是大恶人家了。” “所以说嘛,苍天无眼,恶人得志。” 顾冲瞥了一眼陈天浩,哀求道:“所以我想请陈大人帮个忙,惩治一下顾家。” 陈天浩不解其意,心想:我堂堂二品大员,去惩治一个民间顾家,这事说出去好办不好听啊。 “你要如何惩治?” “这个简单,大人你也不必露面,只需将尚书大印借我用用,我伪造一个便可。” “啊?!” 陈天浩忍不住惊呼起来,差点吓尿裤子。 这可是杀头大罪,怎么在顾冲嘴中说出,就跟儿戏一般。 “大人莫急,你听我说。我准备这样……” 顾冲耳语起来,陈天浩细细听来,听到最后,紧皱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好吧,我就帮你一次。但是顾兄弟,我这可是拿脑袋帮你,你可万万不能对第二人说起此事啊。” “陈大人放心,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临走之际,顾冲无意看到陈天浩立于一旁的烛灯,不由问道:“工部不是已经造了浮云灯,你这里为何还用烛灯?” 陈天浩嘿嘿一笑,悄声道:“浮云灯是专为宫中所制,官员不可使用。不过我卧房内倒是有一盏,夜间真是亮了许多。” 顾冲想到了云娘,便凑上前道:“大人可否送我一盏,留给娘亲使用。” “这个……” 陈天浩有些为难,自己在府中使用无人可知,顾冲那里却是院落,浮云灯亮起必会被他人所见,到时官家追查起来,自己难逃其责。 “陈大人,我做事您还不放心嘛。夜晚之时,取黑布遮窗,即便屋内再亮,也透不出一丝光去。” 陈天浩勉为其难答应了顾冲,他还不想得罪于他,一来有宁王的面子。再者,顾冲没准什么时候就来了新法子,自己可是受益匪浅啊。 顾冲在街上购买了一些京师糕点,付了银两转身,忽然被身后一人吓得浑身一抖。 “吓死人啊,你能不能出个声。” 顾冲吓得大口喘气,埋怨地瞪着唐岚。 唐岚开口问道:“你何时回来的?” “今日刚回便被你撞见。” 顾冲也纳闷了,唐岚就好像自己的影子,无论在哪里都会被她遇到。 “你买糕点作何?难道还有宫中的好吗?” “我将娘亲接来京师了。” “哦。” 唐岚只是应了声,顾冲对她说道:“正好我有一事,需要你帮我办了。” “何事?” “找一个刻章的工匠。” “干嘛?” “生孩子。” 顾冲没好气回答,明知故问,找刻章工匠还能做什么? “对了,如果见到我娘,千万别说我进宫做了太监。” “瞒得住吗?” “我对娘说,你是我娘子,这样就瞒得住了。” “滚……” 顾冲拎着糕点返回到小院,同样的话再次嘱咐了勾小倩。 “天道有轮回,顾家堡的人,不会有好下场的。” 顾冲冷冷地笑着,他心中已有计划,这次先小惩顾家一下,让他们知道自己的厉害。 第90章 请人除旧事 借印造伪章 顾冲回宫了。 这一天是淳安初年腊月二十八,再有两天,便是新岁了。 宫中已有喜庆之色,各处换上崭新的大红灯笼,宫人们忙着去晦除旧,迎接新岁的到来。 撷兰殿内,九公主端坐椅上,顾冲则坐在下首,小权子站在他身后,依婉等人正在厅下舞着。 “停。” 顾冲站了起来,不满意地晃晃头。 “依婉姐,这个舞艺你还没有掌握精髓之处。” 顾冲来到依婉身前,将她手中的圆扇拿了过来。 “此舞意在欢庆,舞者需将满心欢喜表现于脸面上,故而笑得要真切,自然。” 顾冲嘴角一翘,整齐洁白的牙齿展露出来,身躯也随之扭动。 “舞姿要灵动,挺胸扭胯之时要快速,夸张。也就是说,要展现出风骚,媚骨之色来。” 顾冲一一演示,虽然腰身僵硬不如依婉,但那股骚劲,还真是挺冲。 九公主强忍着笑意,依婉等人则是面露羞涩,这般动作实在有失大雅。 “公主……” 依婉向九公主求救,谁知九公主鼓掌起来,赞道:“小顾子跳得很好,你们按他所说勤加练习,跳得好了,本公主有赏。” 依婉等人见公主这样说了,也是没有办法,趁着公主不注意,狠狠剜了顾冲一眼。 整整一天,顾冲都在指点着依婉等人练舞。直到申时,依婉等人总算基本掌握了顾冲口中所谓的精髓。 “甚好,明日再练一天,新岁之时定会一鸣惊人。” 依婉累得浑身酸软,一听明天还要练习,撅起小嘴,道:“殿内还有多处未曾打扫,明日便不练了吧。” 顾冲摇头道:“舞艺不精,非练不可,不然在新岁之时出了差错,岂不前功尽废。” “可是咱们人手少,新岁之前若不除旧,来年便会事事不顺。” 顾冲嗞嗞嘴巴,舞是一定要练的,除旧也是大事,看来只能去借人了。 “你们专心习练,除旧之事你们别管了。” 顾冲来到九公主这里,禀道:“公主,依婉明日还需习练舞艺,可是咱们殿内还有未曾打扫之处,您看这该如何是好呢?” “不是还有小春子他们吗?” “他们两人哪够……” “那不是还有你嘛。” 顾冲翻翻白眼,知道九公主是在戏弄他。 “你说吧,怎么办?” “借人啊,上次芷娴宫打扫,依婉不是还去帮忙了。” 九公主点点头,爽快答应下来,“好吧,你去见母妃吧,就说我的意思。” “好嘞,我这就过去。” 顾冲就等九公主这句话呢,请芷娴宫派人来帮忙,既不耽误练舞又可省去劳累,一举两得。 顾冲来到芷娴宫,芷娴宫内更是忙碌,宫人们见到顾冲也只是匆匆见礼便疾步而去。 “小顾子给愉妃娘娘请安。” 愉妃微笑轻轻点头,问道:“小顾子,你来可是有事?” “呃,并无事,路过芷娴宫,便来给娘娘请安。” 顾冲笑了笑,他看出愉妃这里也正在除旧,宫人们忙得前前后后,又哪有多余人手去帮撷兰殿打扫呢? “哦,若艳这几日都忙什么?可是有几日未来芷娴宫了。” “回娘娘,九公主每日修心养性,抄写玉佛经书,还要督促依婉她们习练舞艺,可是忙得很啊。” 愉妃浅笑出来,自己的孩子她还能不了解,争强好胜罢了。 “回去告诉若艳,平心即可,勿要刻意较之高下。” “是,奴才一定告知九公主。” 顾冲并没有说出此行目的,出了芷娴宫,却又犯愁起来,该去哪里寻找人手呢? 顾冲有些失落向回走着,转过一道宫门,遇到敬事房的殷公公带着两名小太监正迎面走来。 “咦,这不是殷公公嘛。” “顾公公,你这是作何去呀?” 见到殷公公,顾冲顿时有了办法。 敬事房可是掌管着所有宫人分派,借几个人来应该不是问题。 “我刚在芷娴宫出来,正要去敬事房给您请安呢。” 殷公公又不是傻子,顾冲向这面而来,分明就是要回撷兰殿去,敬事房在身后呢。 “顾公公就别客气了,可是有事吗?” 顾冲讪笑几下,点头道:“确实有事,想请殷公公帮忙。” “好说,顾公公只管开口。” 顾冲开口道:“这不新岁将至,撷兰殿宫人只那么几个,依婉等人还有习练舞艺,想着向殷公公借几个宫女,帮忙除旧呢。” 殷公公听后显出为难之色,说道:“顾公公有所不知,敬事房只负责宫人分配之责,若从别处调人过去,那得是内事府说的算啊。” “哦?还有这样一说。” 顾冲还真不知道,早知道的话,也不必跟殷公公废话了。 殷公公点头道:“按说这些都是内事府的权力范畴,这不咱家崔执事与内事府邱总管关系甚好,邱总管便通融了一下……” 这下顾冲有些明白了,崔执事侍奉皇上夜事,在皇上面前还是有进言权的。邱总管下放了一些权力给崔执事,崔执事从中就会捞取不少好处。而皇上有什么心思想法,哪位妃子得宠,邱总管也会第一时间知晓。 “顾公公,这事若是崔执事去说,那便是小事一件。” 殷公公好意提醒了顾冲一下,顾冲摆了摆手,这点小事去麻烦崔执事,有点小题大做了。 与殷公公告别后,顾冲返回了撷兰殿。依婉得知顾冲没有借来帮手,便决定明日开始打扫除旧,不去练习舞艺了。 不练就不练吧,毕竟除旧才是大事。 顾冲吃过晚膳,想着明天还要挨累,早早就睡了过去。 殷公公回到敬事房,见到了崔执事。 “公公,适才我回来之时,在路上遇见了撷兰殿的顾公公。” 崔执事想起了顾冲,自己头痛之症按照顾冲所说调养,现在已经很少发作。自己每日还坚持打太极,感觉身体都轻盈了许多。 “哦,小顾子啊。” “是了,顾公公说,撷兰殿宫人不足,尚未除旧呢。” 崔执事轻叹一下,“那怪得了谁呢?九公主脾气古怪,好多宫人都被她赶走了。” “是,只是我见顾公公很是为难,他还曾说起,想请人帮忙除旧。” 崔执事望向殷公公,问道:“你的意思,是要帮他。” 殷公公讪笑道:“我只是说说而已,帮与不帮全凭公公定夺。” 崔执事思忖过后,吩咐道:“你去内事府一趟,明日差些人过去,我这人最不喜欢欠着人情。” “是。” 殷公公嘴角轻动,一抹浅笑浮现出来。 第二日一早,顾冲还未起床,便听到一阵急促的叩门声。 “顾公公,可起来了吗?内事府差人来了。” 顾冲从床上坐起,喊道:“别敲了,起来了。” 来不及洗漱,顾冲披着衣衫打开了门。 “内事府差人来,何事?” 小春子笑道:“是来帮咱们除旧的,可是不少呢,一共十名宫人。” 顾冲没有多想,以为是九公主出面了,便道:“既然来人了,那便回复主子去呀。还有,告知依婉,今日依旧习练舞艺。” 过来一会,顾冲才收拾利索,来到后院。 只见几名小太监正在擦拭窗棂楹柱,还有几名宫女端着水盆进进出出,看来早有分工,女内男外。 依婉从屋内走出,见到顾冲笑盈盈走过来,“顾公公还真有本事,居然能从内事府借得人来。” 顾冲自嘲一笑,“不是,我哪有那本事,是公主出面了。” 依婉并不知情,道:“是公主吗?我还以为是你呢。” “好了,既然有人打扫,咱们就别耽搁时间了。喊上春夏秋冬,抓紧习练。” 十名宫人打扫了整整一日,依婉等人也整整练了一日。虽然还是没有达到顾冲的审美标准,但足以惊艳四方了。 晚膳后九公主将顾冲唤去,问起了今日之事。 “不是你去芷娴宫请人来的吗?” 九公主听依婉说这些宫人是内事府派来的,还不相信,她一直以为是母妃派来的。 “主子,我是去了芷娴宫,可愉妃娘娘那里也在除旧,我便没有开口。” “那内事府为何会派人来?” 顾冲惊讶望着九公主,疑惑问道:“不是您告知内事府的吗?” “自然不是,我何时出去了?” 顾冲挠挠脑袋,是呀,就算九公主请人来,也不用她亲自去,肯定会派自己或者依婉去的啊。 “该不会是母妃……” 顾冲没有出声,自己并没有跟愉妃提起除旧一事,愉妃自然也不会让内事府派人来。 只有一个可能,是崔执事帮了自己。 除夕之日,顾冲早起出宫,来到小院内。 这两日勾小倩陪同在云娘身边,逛了京师城,买了许多京师特产给云娘品尝。今日还要准备去城外忘愁寺进香许愿。 “娘,可还住得习惯?” 云娘笑着点头,这座小院看着不起眼,却比府院都要奢华,更不是茅草屋可比的。 “可惜我公务在身,不能陪在您的身边,过几日空闲了,我就过来陪您。” “倩儿姑娘与我说了,你要陪着太子,不用管娘,有倩儿姑娘陪我呢。” 顾冲抬眼望向勾小倩,感激地笑了笑。勾小倩向他撇撇嘴,似乎在埋怨帮他圆谎。 “我已雇好了马车去忘愁寺,你可要去吗?” 顾冲摇摇头,说道:“我还有事,马上就要回去,阙掌柜伤势如何了?” “已经康愈了,他说新岁过后,便去益州。” 顾冲点点头,对勾小倩道:“你陪我娘去吧,明日若是无事,我再过来。” 顾冲先行离开小院,随后他来到西院这里。 阙掌柜一直留在这里养伤,顾冲惩治顾家堡的计划中,他是个关键人物。 阙良见到顾冲进来,急忙起身施礼。 顾冲淡笑问道:“伤势如何了?” 阙良拍拍胸口,憨笑道:“小姐每日细心照顾,早就好差不多了。” “甚好,也算是福大命大。” “顾公子前来,可是有事吗?” 顾冲点点头,问道:“听你们小姐说,你准备去益州。” “是,兄弟们都去了益州,我伤已好,自然要去找他们。” “可否晚去些时日,有件事情你帮我去办一下。” 阙良不假思索,当即说道:“顾公子太客气了,你吩咐便是。” 顾冲露出微笑,“好,你随我出去一下。” 两人来到尚书府,顾冲让阙良在厅中等候,自己随陈天浩去了书房中。 陈天浩从柜子中取出一个信封,递给了顾冲,嘱咐道:“印章在此,顾兄弟用过后切记一定要烧掉。” “用过后我原封不动送回来,这样你不是更放心。” 顾冲伸手接过信封,塞进自己怀中。 陈天浩讪笑几下,说道:“我自然信得过顾兄弟,送回来就不必了。” 顾冲点点头,向陈天浩施礼致谢,随后带着阙良离开了尚书府。 来到无人处,顾冲打开信封,从里面取出一张宣纸。宣纸上赫然印着一枚四方印章,工部尚书。 “稍后你去仿一枚印章,切记不可一样。” 阙良不解,问道:“那若是被人看出来怎么办?” “差错毫厘之间即可,这是尚书大印,一般人也看不出真假来。” 顾冲让阙良将信封揣好,又带着他来到了唐门镖局。 唐寿山不在镖局,唐岚将他们请进了房内。 “可找到刻章工匠了?” 唐岚点点头,答道:“西街那里有一个工匠,手艺不错,就是价钱贵了些。” “无妨,只要能刻便好。” “我带你们过去。” 唐岚在前面带路,来到西街一处小巷中,伸手指向一家门户,“就是那家。” 顾冲回头看向阙良,阙良点点头。 “完事后你回西院就可,两三日后我自会来找你。” 看着阙良敲门进去,顾冲与唐岚两人向回走去。 “伯母可还好吗?” 唐岚开口相问,顾冲侧头看看她,笑道:“很好,时常还问起你。” “问起我?” “是啊,你忘记我是如何说谎的了。” 唐岚白了顾冲一眼,明白过来。 “对了,我不能总出宫来,你若有闲时,可以去陪我娘。” “不是有她陪着,还用我作何?” “她?” 顾冲反应过来,说道:“新岁之后酒楼就会营业,她要去经营酒楼,只剩我娘独自在家了。” 唐岚沉默不语,两人走到路口,顾冲要回宫去了。 “等过些时日,我再去看望伯母。” 分手之际,唐岚丢下一句话来。 顾冲望着唐岚背影,淡淡一笑。 唐岚就是这样一个女子,外冷内热。 第91章 起舞惊四座 怨由嫉妒生 顾冲回到宫中已是巳时初,还有一个时辰,皇上便要与臣同乐,辞旧迎新。 撷兰殿这里都在忙碌着。 小春子与小权子两人拿着木梯,正要将大红灯笼挂在撷兰殿正门上方,大门两侧已经粘贴好了新联。 “撷英之地英姿笑百岁,兰花盛处花开喜迎春。” 顾冲自语一遍,不由赞道:“不错,这个新联寓意挺好,而且还藏有撷兰二字。” 小春子在一旁道:“这是内事府给送来的,听说是新科榜眼所写。” “难怪中了榜眼,还真有点墨水。” 顾冲嘱咐他们小心一些,走进了撷兰殿。 后院,依婉换上了粉红色舞裙,坐在妆台前。春儿与秋儿围绕着她,正在为依婉上妆。 “公主,奴婢有些害怕。” 依婉很是紧张,手心内都是汗水,她担心自己献舞不被皇上看好,丢了九公主脸面。 九公主轻拍拍她的肩头,安慰依婉,“别慌,你不是已经练得很好了嘛。” “奴婢是怕皇上不喜此舞。” 顾冲这套舞艺确是与众不同,不似以往轻柔舒曼。 皇上能不能喜欢,九公主心中也是没底。 “依婉姐,你放心就是。” 顾冲走了进来,一脸自信,说道:“没有人可以比得过你,今日过后,环樱就会被你踩在脚下。就连七公主以后见到咱主子,都得服服帖帖。” 一番话说的九公主与依婉信心倍增,顾冲就是她们的主心骨。 有他在,万事皆无忧。 淳安帝设宴万寿殿,临近午时,文武百官纷纷进入,各按其位就座,相互客套闲聊起来。 “皇上驾到。” 一声尖细声音传来,百官纷纷起身,淳安帝在徐皇后陪同下,走进了万寿殿。 淳安帝坐在了皇椅上,徐皇后陪同坐下。 百官躬身齐道:“恭贺吾皇,新岁吉祥。” 这时不比朝上,百官不需跪拜。 淳安帝满面红光,高兴说道:“众爱卿免礼,赐坐。” “谢皇上。” 皇上心情大好,百官也是放松自在,不比朝事,提心吊胆。 “今日乃是除岁之日,诸位爱卿辛劳已久,朕心自知。今日朕与诸位爱卿同乐,把酒欢畅。” 百官各自举起酒杯,恭祝皇上龙体安康。 宴会开始,司礼监的乐队便开始奏乐,舞女入场为百官献舞助兴。 太子看向宁王与宣王,端起酒杯站起身来。宁王与宣王会意,一同举杯起身。 “父皇,儿臣祝我大梁千秋万代,祝父皇与母后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哈哈,好。” 淳安帝侧头看向徐皇后,徐皇后微笑回应,一起举杯。 三位皇子举杯敬酒,各大臣便紧随其后。淳安帝只是频频举杯,沾唇即可,这要每人敬酒都喝下去,谁也受不了。 百官欣赏舞艺,私下说笑议论。 “你看左面这个,貌美如花……” “后面那个才好,舞姿卓越……” 司礼监的献舞算是皇家的开场,随后各宫便开始准备,依次为百官助兴。 “凤鸾宫献舞清平乐,愿天下太平,望百姓安居。” 一段平和乐曲奏起,八名盛装舞女入场,随曲起舞,身姿轻妙,美不胜收。 “好,极好。” 淳安帝很是喜欢,他一赞扬百官便随之而起,掌声顿起。 “怡竹殿献舞长春袖,祝皇上长命百岁,和福天下。” 淳安帝听闻是怡竹殿的舞艺,龙眉一挑打起了精神。未登基之前他便知道七公主喜舞,她的侍女个个身姿妙曼,舞艺精湛。 果不其然,环樱长袖飘展,忽上忽下。腰身如细柳一般柔顺,整个厅中红袖乱眼,甚是喜庆。 百官也无暇闲议,专注地欣赏舞艺。 淳安帝侧身望向徐皇后,赞道:“怡竹殿的舞艺犹胜司礼监啊。” 徐皇后慈笑答道:“皇上,这都是若溪调教有方,看得出这孩子可是用心了。” 淳安帝呵呵一笑,点头道:“是啊,若溪有心,稍后朕自会重赏。” 怡竹殿的舞曲引来欢声如潮,百官皆以为此舞可谓宴会之绝唱,却不料随后撷兰殿的出场,让他们见识了什么才是巅峰。 “皇上,撷兰殿献舞炸春,祈望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淳安帝愣住了,徐皇后惊住了,百官也是瞠目结舌。 从未曾听闻有这个曲乐,新岁之时,取这等忌讳之词,有违此景啊。 “何为炸春?” 淳安帝开口问道,百官沉不做声,无一敢答。 淳安帝面上略显不悦,厅内也是鸦雀无声。 宁王眉头一紧,思虑后起身道:“父皇,九公主虽生性顽皮,但也深知宫讳,取其名定是另有含义。” 淳安帝面色阴沉,嘴上虽未说什么,但众人皆知皇上心中必是不悦。 “皇上,今日乃是大喜之日,依臣妾之见,还是待九公主献舞之后,再做定论吧。” 徐皇后在一旁进言,淳安帝不情愿的点点头,一旁司礼监太监才敢开口,“撷兰殿进殿献舞。” 依婉走在前面,春夏秋冬四名陪舞者随着身后,进殿后向皇上皇后施万福礼。 随后,依婉身躯侧倾,右臂猛然向上一抬,手中圆扇指向上方。 一阵欢快连贯的乐曲声响起,曲乐节奏一改寻常,快得让人窒息,犹如一声惊雷,划破了天际。 依婉跟着节奏,仰头,低头,横向扭胯出去。收腹,提臀挺胸,再次向前快速移动…… 她的身躯就如弹簧一般,强烈的扭动感随着欢快的曲乐一气呵成,让人眼前一亮,心胸舒畅。 曲乐一声接着一声,依婉的笑容如桃花般绽开。 她渐入佳境,动作也随之更加舒展,就连习练时向后下腰旋转身躯这个高难度动作,都被她顺畅完成。 淳安帝目不转睛地看着,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这种舞艺,看得让人澎湃,也更加紧张。 曲乐渐渐平缓了下来,依婉舞姿也随之轻柔,与刚才形成强烈反差,尽显女儿柔顺之美。 百官还没缓过神来,猛然间曲乐又急快起来,真如炸雷一般。 依婉等人侧目看向上方,双肩时高时低,胯部忽左忽右,手上圆扇时而遮面,时而掩臀,细柳般的腰肢夸张地扭动,简直媚入骨中。 “好!” 不知谁情不自禁喊了一声,紧接着叫好声响彻殿内,就连淳安帝也跟着叫好,连眼睛都舍不得眨一下,生怕错过了精彩瞬间。 宁王嘴角现出笑意,虽然他也没有见过这般舞艺,但他想都不用想,就知道一定是小顾子出的主意。 一曲终了,依婉等人累的酥胸起伏,但却依然含笑而立。 “皇上,臣知晓九公主取名何意。” 百官闻声望去,前排首位一名五旬老者缓慢起身。此人乃是朝中一品大员,丞相司徒方。 淳安帝见司徒方起身,便欠身向前,问道:“丞相请讲,是为何意?” 司徒方眼中带笑,禀道:“皇上,春生万物。此曲欢畅激昂,喜悦灵动,似春一般生机盎然。九公主取炸春为名,实为去旧迎新之意,是要除去旧岁,喜迎新春啊。” 司徒方在百官中德高望重,他的这番话使淳安帝转怒为喜。百官也随声附和,有赞丞相独具慧眼的,有夸九公主巧具匠心的…… 淳安帝龙颜大喜,命司礼监重赏了依婉等人。 依婉满心欢喜回到撷兰殿,按捺不住心中喜悦,说着说着,禁不住哭了出来。 九公主自然也是高兴,终于胜过了七公主。 “小顾子,这次你功不可没,我想想应该赏你什么呢?” 顾冲嘿嘿一笑,客气道:“为主子效力是我应尽之责,怎敢讨赏呢。” “好吧,难得你有这份忠心,也算我没有看错你。” 顾冲心中暗自后悔,心想:公主你也太实在了,我只是客气一下,您还真不赏了。 宴会散后,宁王来到了撷兰殿,对依婉大加赞扬。赞扬过后,将目光望向顾冲,呵笑道:“若我所料不错,这应该又是你的主意吧。” 顾冲咧嘴笑了出来,九公主点首道:“不错,就是小顾子传给依婉的舞艺。” “朝中自父皇以下,无不对依婉舞艺赞不绝口,撷兰殿这次出尽了风头。” 宁王面上赞扬,话锋却一转,担忧道:“但凡事不可过于锋芒,以免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顾冲立刻躬身,谨慎道:“宁王所说不错,日后我必有所收敛。” 宁王就欣赏顾冲这点,可屈可伸。从不恃才放旷,又能虚怀若谷。 “小顾子,你将此舞取名炸春,乃是何意?” 虽然司徒方分析得很有道理,但宁王总是觉得另有其意,尤其是得知确是顾冲所取之名,便更加有所怀疑。 顾冲自然不知宴会上发生的事情,听到宁王这样一问,不以为然道:“宁王有所不知,依婉舞艺不及环樱,这次我取名炸春,就是要惊吓她们,给七公主一个下马威。” 宁王愣了片刻,还心有期待问道:“只此原因,没了?” “没了。” 宁王与顾冲对视过后,忽然呵笑出来,想着司徒丞相侃侃而谈,不由轻轻晃了晃脑袋。 九公主带着顾冲与依婉来到长春宫,入门时恰好遇到七公主一行。 七公主脸上明显不悦,身后的环樱也是紧低着头。九公主则是一副得意的样子,当先走进了长春宫。 酉时初,皇帝的家宴正式开始了。 跪拜过后,淳安帝开口说道:“今日除夕之夜,朕与各位爱妃同庆,诸位爱妃不必拘束,尽情畅饮。” 众人谢过皇上,淳安帝又将目光望向愉妃,和声道:“愉妃,今日朕设宴百官,若艳的侍女为朕献舞,可真是惊艳到百官。” 愉妃爱怜地看了一眼九公主,面向淳安帝,笑道:“能得皇上赏识,实是若艳的福分。” 淳安帝淡笑一下,目光望向九公主,慈笑道:“若艳这般有心,都是爱妃调教有方,朕深感欣慰啊。” 庆妃听得这话,心中起了妒意。 除了徐皇后,宫中只有愉妃与庆妃身份尊贵,都是淳安帝未登基时便伴在左右。若是皇上称赞徐皇后,哪怕是那些后入宫的妃子,庆妃都不会计较,但淳安帝偏偏在众人面前赞誉了愉妃。 庆妃看似漫不经心侧头望了卢美人一眼,卢美人见庆妃挑了眼神,便猜出一二,当下轻轻点了点头。 卢美人酝酿片刻,开口说道:“皇上,臣妾听闻此舞很是喜庆,今日又是大喜之日,何不让依婉再舞一曲,也让臣妾等一饱眼福。” 淳安帝听后哈哈笑道:“卢美人所言极是,朕自欣赏过后,至今仍是回味无穷。” 徐皇后见皇上也有此意,便笑望九公主,道:“若艳,让依婉再舞一曲助兴可好?” 九公主自然答应,这次她要让七公主亲眼看看,让她输得心服口服。 依婉来到厅中独自一人起舞,虽没有伴乐也没有伴舞,但那种自信刻在她的脸上,无比坚定。 当依婉舞起之时,七公主就知道自己彻底输了。 场上的依婉举手抬足之间都是那样的动人,尽显女儿柔媚。 庆妃不得不承认,依婉所舞确有过人之处。但当她看到七公主低沉失落的样子,她又怎会甘心呢? 家宴散后,庆妃回到宫中,遣走众人后将于公公唤到身边。 “今日撷兰殿献舞你都看见了?” “回娘娘,奴才看见了。” “那你觉得,依婉这舞艺好在哪里呢?” 于公公揣摩不透庆妃心意,一时不敢回答。 庆妃哼声道:“依我看来,不过是搔首弄姿,媚态百出罢了。” “是,奴才也觉得如此。虽有欢庆之意,但动作过于胆大,有伤大雅。” “那你说她这个舞艺,又是从哪学来的呢?” 庆妃似有所指,于公公立刻明白了庆妃之意,躬身道:“娘娘,奴才觉得,只有青楼女子才会如此这般。” “哦?若是这舞艺是从青楼女子那里学来,却又献与皇上,那这依婉算是欺君之罪啊。” “不但依婉罪当可诛,只怕九公主也在责难逃。” 庆妃阴恻测地笑了几声,等着看一场好戏即将上演。 第92章 新岁降瑞雪 倩女表真心 新岁第一日,京师城落雪了。 落雪是个好兆头,预示着今年是个五谷丰登,祥瑞之年。 宫中迎岁三日,这三日中百官不进奏,皇帝不上朝,就连宫人都闲逸了许多。 北宫门处,顾冲排在队伍后面等待出宫。等了一盏茶时间,居然还在原地一动不动。 顾冲从队伍里闪出身,看到肖克成正在宫门处,便走了过去。 见到顾冲过来,肖克成笑迎上前,“顾公公,这是要出宫去呀。” “是啊,今日这么多人出宫啊。” “可不,这不是新岁嘛,宫人难得清闲都想出宫去。” “那怎么不见放行呀?” “顾公公,每次放行至多二十人,只有等出宫的回来后,才可再放人出去。” “还有这规定?那前面出去的若是晚回,后面岂不出不了宫了?” “不会,限时半个时辰,谁也不敢晚归。” 顾冲还真不知道,每次他都是直接就出去了,有时候还夜不回宫呢,也没见有人管过自己啊。 很快顾冲就明白了,难怪自己出入畅通,都是银子的功劳。 有钱好办事,有人好当官。 说话间,一名宫人从宫外返回。 肖克成立刻来到前面,拦下了正要递交出宫行牌的小太监。 “顾公公有急事出宫,先予放行。” 肖克成向顾冲招招手,顾冲过去递上行牌,肖克成装模作样看了下便还了回来,说道:“顾公公请。” 顾冲施礼谢过,小声道:“我半个时辰或许回不来……” “顾公公去便是了,北门的兄弟哪个不识得顾公公,只管放心。” 肖克成丢个眼神过来,顾冲呵呵一笑,抱拳告辞。 顾冲直奔西院,阙良见到顾冲进来,打开衣柜从里面取出一个四方印章来。 “顾公子,印章刻好了,你看。” 说完,阙良将一张盖有印章的宣纸拿给顾冲,又将陈天浩印章真迹取来放在一起。 顾冲仔细对比,居然没有发现不同之处。 “哪里不一样?” 阙良露出笑意,顾冲没有发现,就说明这印章伪造得足可以假乱真。 “顾公子请看这个工字,真迹下面一横略长一些,而这个则与上面一横相同。” 阙良说过后顾冲再看,果真如此。 “还有大印边框,这里是一条整齐的竖线,伪造印章这里断开了一个缝隙,若不细看很难发现,况且又在边处。” “好,不错。” 顾冲很满意,将真的印记折叠好塞进怀中。 “阙掌柜,临苍府城有个顾家堡,堡主名叫顾震业。此人是靠贩卖私盐起家的,这次你去临苍府,这样……” 顾冲交代完阙良,便离开西院来到顾庭小筑,看望云娘。 可惜顾冲忘记了一件重要事情,他没有换去宦官服饰。 云娘虽然没有见过太监,可见到顾冲这身打扮,还是让她起了疑心。 “冲儿,你这是……” 云娘指着顾冲,心中猛地一沉。 顾冲发觉自己大意了,正思考该如何解释,勾小倩却抢先说道:“伯母,顾公子在太子府当差,那里不得随意出入,只有换上太监的服饰才可以通行。” “呃,是啊,娘。” 云娘见勾小倩这样说才放心下来,拍拍胸口,埋怨道:“你要吓死娘了,娘只有你这一个孩子,要是当了太监,那岂不是断后了嘛。” “顾公子,要不你换了衣衫吧。” 顾冲点点头,跟勾小倩来到内屋。勾小倩从柜中取出那件蓝青色长衫,帮着顾冲换上。 “你这么不小心,迟早要露出破绽。” 勾小倩嘴上埋怨着顾冲,手中却没有停下,帮顾冲整理着长衫。 “是我大意,以后不会了。” “你拿回那么多上好布料,稍后去裁量一下做几件新衣吧。” “我又穿不上几次,浪费了,还是你跟娘去做吧。” “新岁总是要做新衣的,你站好。” 勾小倩没有尺子,便用手在顾冲身上丈量起来。顾冲也没有反对,伸开双臂配合着勾小倩。 “店铺已经修缮好了,过几日再招些人来,你打算何时营业?” 顾冲闻着勾小倩身上的幽香,看着她认真为自己丈量得样子,忽然觉得有了家的感觉。 勾小倩见顾冲没有回答,便抬头望去,恰好见到顾冲正痴望自己。 两人离的很近,使她瞬间想起了两人逃命时候,在狗窝中紧紧相拥…… “冲儿,可换好了衣衫?” 云娘在外屋唤了一声,惊吓得勾小倩连忙退后一步,难为情地看了顾冲一眼。 顾冲嬉笑凑过去,小声道:“你刚才的样子,真像个小娘子。” 说完,顾冲便走了出去。只留下勾小倩一人,面带羞容地站在那里。 等顾冲走了出去,勾小倩才发现,自己刚刚丈量的尺寸,已经不记得了。 顾冲选了两捆布料,让勾小倩包裹好。他要去陈天浩府上,这新岁第一天总不好空手上门。 “陈大人,新岁好。” “顾兄弟也好。” 陈天浩客气几句后将布料收下,顾冲便从怀中取出印记还给了他。 “你还真给我送回来了。” 陈天浩打开看了下,便将印记丢进了炭盆中,这下他就彻底放心了。 “陈大人,我就不多留了,上次说的那个浮云灯……” “我就知道你这布料不是白送的。” 陈天浩呵笑出来,接着说道:“哪有那样快的,你放心,做好后我差人给你送去,不就是西街那个小院嘛。” “那感情好,多谢陈大人了。” “等等……” 陈天浩转身从一旁取来两个罐子,递给顾冲道:“这可是雪山老茶,送与顾兄弟回去尝尝。” 顾冲接过茶罐,挤眉问道:“怕不是陈大人收了不少礼物吧?” “哈哈,不怕顾兄弟知道,的确是下面官员送与我的。” “那你只给我两罐,未免太小气了。” “嗨!哪有你这样的,这两罐我也不送了。” “哈哈,怕是要不回去了。” 顾冲嬉笑着与陈天浩告辞,陈天浩将顾冲送到厅外便止步了。 出了尚书府,顾冲捧着手中两罐茶叶向唐门镖局走去。 在这京师城中,顾冲算得上有些交情的也只有陈天浩与唐寿山,在一天拜会倒也省事了。 唐门镖局门前也是大红灯笼高挂,唐岚从镖局内送客出来,正巧遇见顾冲前来。 “总镖头回来后,请唐姑娘务必转达袁某谢意。” 唐岚轻轻点头,“袁员外放心,我定当转达。” 顾冲怀抱两罐茶叶,看着那个袁员外的臃肿身形,忍不住呵笑出来。 “圆员外,这体型真是实至名归啊。” 唐岚双臂环于胸前,盯着顾冲,明知故问道:“你来干嘛?” “自然是拜会唐总镖头了。” 顾冲将两罐茶叶向前递去,接着说道:“看来总镖头不在,这两罐茶叶你收下吧。” “又不是给我的,我干嘛收下。” 唐岚丝毫没给顾冲留面子,顾冲伸出去的手尴尬收了回来。 “姑奶奶,我没得罪你吧?新岁第一天你就这样对我。” 顾冲知道唐岚脾气,倒也没生气,呵笑道:“你的礼物也有,在小院呢,要不你随我去取?” 唐岚瞪了顾冲一眼,伸手将两罐茶叶抢了过去,“总镖头后日回来,到时候你再来吧。” 顾冲笑道:“好,那我就先回去了。” “走吧,不送。” 顾冲从巷子中出来,无奈地摇摇头。本是高兴而来,却在唐岚这碰了一鼻子灰。 走在回去的路上,顾冲仰头望望天上飘落的雪花。雪越下越大,街上行人渐少,一串串的脚印渐渐被落雪覆盖,逐渐消失。 一人急匆匆地走了过来,与顾冲擦肩而过。顾冲无意一瞥,忽然觉得这人有些面熟。 顾冲停下脚步,回头望去。 只见那人走得极快,很快就消失在白茫茫的视线中。 “这人是谁呢?我肯定见过。” 顾冲就站在原地仔细回忆,想了片刻没有印象,于是他转回身,跟着那人的脚印向回走去。 刚刚踩踏出的脚印很清晰,顾冲顺着脚印来到一处楼阁前。脚印在这里消失了,很明显刚刚那人进了这里。 顾冲后退几步来到街上,抬头看向门上匾额,居然是一座青楼。 “人才啊,新岁第一天便来寻春,在下佩服。” 顾冲向大门处抱拳施礼,自语过后扭身向回走去。 回到小院,顾冲已经满身积雪。勾小倩取来掸子帮着他除去身上雪花。 “刚刚阙掌柜前来告别,他说去益州了。” “哦,我知道了。” 顾冲让阙掌柜去伪造一封书信,他前来告别,就是告诉顾冲,事情已经办好,动身前往临苍府了。 “我还劝说他过几日再走,这新岁几日,他都要在路上了。” 顾冲笑了笑,说道:“他也是归心似切,大家都在那面,他一个人在这儿心里肯定着急。” 勾小倩点点头,轻声道:“也是,那就去吧。” “我娘呢?” “姨母昨夜睡得晚了些,刚刚躺下休息了。” 顾冲向内屋看了一眼,说话的声音也降低了。 “昨日你们去忘愁寺,可许愿了?” 勾小倩沉寂片刻,低声道:“你可知姨母为你许了何愿?” 顾冲想了想,忽然笑了,“定是让我平安富贵,多子多福呗。” 勾小倩点点头,惋惜道:“是啊,看姨母那般虔诚,我心中万般不忍。” 顾冲犹豫一下,伸手过去握住了勾小倩的纤手,吓得勾小倩娇躯轻颤。 “倩儿,你可愿陪在我身边?” 勾小倩羞红着脸,想将手儿缩回。可顾冲攥得紧紧,根本不许她抽回去。 勾小倩轻低秀首,含羞轻道:“我曾对天立誓,谁救了我父亲我便以身相许,更何况你还救了我……” “那些只是为了报恩,我想得到的,是你的心甘情愿与真心实意。” 勾小倩红着脸抬起头,与顾冲凝望对视,轻轻点了头。 “我是太监,你不介意吗?” 勾小倩摇摇头,喃喃道:“两者有心即可,我不介意。” 顾冲松开勾小倩的手,双臂一伸,将她轻轻搂进了怀中。 幸福来得很突然,勾小倩有些不知所措。顾冲捧起她的脸蛋儿,厚重的双唇渐渐向前,眼看就要覆盖在那片柔嫩的红唇上。 这还没等亲上呢,门外忽然传来扣门声音,吓得顾冲浑身一哆嗦。 勾小倩也是一样,连吓带羞,扭头跑进了内屋。 “谁啊。” 顾冲来到门前推开房门,见到门外居然是唐岚。 唐岚手中提着不少东西站在门外,说道:“你不说我的礼物在这里吗?我来取。” 顾冲望着唐岚,唐岚挑衅似的扬起下颚。顾冲笑了,这丫头明明是来看望云娘的,嘴上就是不承认。 “进来,外面雪大。” 顾冲伸手欲将唐岚头上积雪拂去,唐岚一闪躲开了,还顺势瞪了顾冲一眼。 勾小倩从屋内走出来,见到唐岚,很和善的向她微笑示好。唐岚回笑一下,将手中礼物递了过去。 “我娘刚刚睡了,我去将她唤醒。” “诶,不用了。” 唐岚伸手阻挡顾冲,淡声道:“不要唤醒姨母,改日我还会再来。” “哦,那进来坐。” “不了,我回去了。” “这怎么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唐岚抬眼瞟向顾冲,顾冲话说一半不敢再说了。 “好吧,你等下,我正好也要回去了。” 顾冲来到内屋看了一眼熟睡的云娘,将自己宦官服饰换上,顺手取了两捆布料走了出来。 勾小倩将他们送到门外,顾冲将手中布料递给唐岚。 “送你的新岁礼物。” 唐岚低头看了下,质问道:“你何时看我穿过这般鲜艳的衣料?” 顾冲低头一看,一捆大红,一捆淡绿。拿的时候也没细看,这不是红配绿,讨狗嫌嘛。 唐岚生气走了,顾冲狠狠叹了口气,将布料夹在腋下,向宫中走去。 “顾公公,回来了。” “嗯,辛苦。” 顾冲将行牌递给守卫,例行公事。 收回行牌,顾冲刚走出不远,听到后面又传来守卫的声音。 “于公公,您回来了。” 凝香宫的于公公从宫外走进来,顾冲见到他,猛然想起来了,刚刚在街上遇到的就是他。 “于公公。” 顾冲躬身一旁,于公公看了他一眼,似乎也没有认出来顾冲。应了一声,便向宫内走去。 顾冲跟在他身后不远向宫中走去,不由想起了一句话。 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太监上青楼。 第93章 阙掌柜撒网 顾堡主上钩 十日之后傍晚,阙良来到了临苍城。精心打扮一番后,他去了知州府。 “站住,干什么的?” 衙役从来都是以貌取人,见阙良一身脏兮兮的样子,态度也生硬得很。 阙良抱拳道:“我从京师而来,想见知府大人。” “你是何人?见我们家大人何事?” “我途中遇到贼人,银两悉数被劫,想在知府大人这里讨口酒喝。” 衙役愣了一下,随即怒喝道:“你上衙门来讨饭,找死啊!” 阙良不慌不忙,淡笑一下,从怀中取出一纸信封。 “你将这个交给你家大人,他自会见我。” 衙役接过信封看了下,封面上什么都没有写,他便想要取出里面信纸来看。 阙良阻止道:“不可,非知府大人亲启,不然恐怕你担当不起。” 衙役迟疑片刻,还是没敢打开信封,道:“那你等一会,我去禀告我家大人。” 知府徐文正在后府听戏,今日请来的都是临苍府的富甲名人,顾震业也在其中。 衙役来到徐文身边,禀道:“大人,府门外有人呈书信一封。” 徐文皱皱眉头,不悦问道:“谁啊?没见我正听戏呢。” “来人未曾报名,不过他说,这书信很是重要,非大人亲启不可。” 徐文不耐烦地接过信封,抽出里面纸张,还没等看信上内容,便惊吓地站了起来。 他简要看了一下,急忙道:“快请来人前厅上座。” 衙役听后连忙退去,徐文也顾不得听戏了,跟大家告退后便匆匆赶去前厅。 衙役将阙良请进前厅,很快徐文便来了,见到阙良,徐文先行施礼。 “本官临苍知府徐文,有礼了。” 阙良回礼道:“见过徐大人,来得唐突,还望大人勿怪。” “哪里话,快快请坐,上茶。” 两人坐定,徐文仔细打量阙良,见他穿着倒是不赖,可衣衫却脏兮兮的。脸上也是土灰色,风尘仆仆的样子。 “徐大人,我本不应前来打扰,只是来时路上居然遇到了贼人,银两被劫,他们还把我丢在了临苍城外。眼见天色已晚,我身无分文,被迫无奈只得求助大人,还望大人看在我叔父情面上,留我一夜。” “客气,别说有陈大人在,就是贫苦百姓前来,我也不会不管。” 徐文关切问道:“这么说来,你还没有吃晚饭吧?” 阙良咽了咽口水,点头道:“是,有些饿了。” 徐文指了指阙良身上,说道:“不如这样,我使人服侍你先行沐浴,换身干净衣衫,然后再用晚膳,你看如何?” “大人,可否先吃饭啊?我实在是有些饿了。” 阙良伸手摸摸肚子,显出一种十分饥饿的样子。 徐文连连点头,“也好,我这就让人准备。” 很快,一桌丰盛酒菜备好,桌上只有徐文相陪阙良。 阙良故作难为情状,“哎呀,简单便饭即可,徐大人真是客气,这么多怎么吃得下。” “哈哈,无妨,你难得来一次临苍,本官理应尽地主之谊。” “那谢过徐大人了。” “不必客气,随意。” 阙良当然不会客气,这些日子匆匆赶路,只是简单填腹,哪吃过这么丰盛酒菜啊。 徐文见阙良这般吃相,心中不由相信了几分,在一旁劝道:“慢些吃,来,喝酒。” “唔唔,好。” 阙良一边咀嚼,一边端起酒杯,仰脖喝了下去。 “来,再给满上。” 徐文让丫鬟续杯,在一旁频频敬酒。 阙良也是来者不拒,一会功夫就已经微醺了。 “陈兄,你来临苍可是有公办吗?” 徐文见阙良有了醉意,便渐渐聊上正题。 阙良晃晃脑袋,睁了睁眼睛,摆手道:“并非公办,乃是私事,这个不说也罢。” “哦,私事啊,那就无妨,你我相见如故,今日一醉方休。” 徐文一个眼神,丫鬟便续满了杯。 “徐大人,不可再饮了,虽说是私事,可却十分重要,耽误不得啊。” “是吗?可否说与我听,本官或许可以帮得上你。” “哈哈,说与谁听都可以,就是不能说与徐大人听。” 阙良这话有头没尾,勾起了徐文的好奇。 又是两杯酒下肚,阙良已经有些坐立不稳了,眼皮也开始发沉,困意来袭。 徐文斜眼打量阙良,呵笑道:“陈兄,还能再饮吗?” “嗯,不……喝了。” 阙良几乎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眼睛都已经闭上了。 徐文见状,再次问道:“陈兄,你刚才所说私事,到底何事呀?为何不能说与我听?” 阙良打了个酒嗝,半睁开眼睛,断断续续道:“因为你是官啊,我这生意……是不能见官的,你可懂得?” “为何不能见官?难道是……私盐?” 徐文猜出了大概,阙良说出来生意,只有私盐是不可见官的。 除了私盐之外,官家不问任何生意。 “徐大人好聪明呀,居然被你猜到了。” 阙良哈哈笑了几声,将头凑了过去,小声道:“这可是笔大买卖啊,成了之后,少说几千两白银……” 话说到这,阙良脑袋一歪,趴在了桌上。徐文推搡他几下,阙良打起了呼噜声。 “来人,扶他去休息。” 阙良被搀扶着去了房间,徐文再次拿出那封书信,细看过后,吩咐道:“速去请顾堡主前来。” 下人将阙良送到房间内,阙良一头栽到床上,吧唧嘴巴道:“水,给我拿些水来。” 很快,下人退去。 阙良悄悄睁开眼睛,嘴角泛出一抹笑意来。 顾震业刚刚在知州府回来不久,又被徐文喊了回来。 “徐大人,这么晚唤我前来,有何要事啊?” 徐文将信纸推给顾震业,笑意满面道:“你看看这个,发财的机会来了。” 顾震业接过信纸,只见上面写道:内侄陈远前往幽州省亲,各州郡尽行方便。 “这是……” 顾震业显然没看懂什么意思,徐文指了指下面印章,“你可看了那印章。” “工部尚书印。” “不错,今天听戏时为何我匆匆离去,就是因为这个陈远来了。” 顾震业还是不明白,问道:“他不是去幽州省亲,怎么来咱们临苍府了?” “什么省亲啊,那只是个噱头。你知道他是做什么的吗?” “草民愚钝,请大人明示。” 徐文嗞嗞嘴巴,悄声道:“他是跟你做一样生意的。” 顾震业紧紧眉头,贩卖私盐可是死罪,是不会让别人知道的。即便他与徐文都参与其中,但彼此却从不会提起,只不过是他暗中操作,徐文从中得利罢了。 “徐大人,你如何得知的?” “他饮醉了酒,失口而说,好像数量很大,至少几千两白银。” “这么多……” 顾震业犹豫了,几千两可不是小数目,他每次最多也不过几百两,即便被官府查到,也不会伤筋动骨。 徐文也是谨慎,望着顾震业,问道:“你觉得如何?” “大人,按你所说,那可是上万吨货物,即便用船运送,也需十余条船只,这是不是太过冒险了?” “你没见他有尚书书信吗?省亲怎会用这个,分明就是运船所用。有了这封书信,你认为官府会查吗?” 顾震业点点头,徐文说得有道理。 “你看这样如何……” 两人的身影映在窗棂上,头挨着头。 第二日,阙良醒来,徐文早已备好早饭,使丫鬟请来阙良。 “徐大人见笑,昨夜实在饮多了酒。” 阙良施礼,徐文哈笑道:“无妨,请坐。” 阙良坐下之后,徐文将书信还给阙良,两人再也未提昨夜之事,只顾吃饭闲聊。 “大人,顾堡主求见。” 衙役进来禀告,徐文点头道:“有请。” “既然大人来客,那我先行告退。” 阙良站了起来,徐文伸手拉住了他,笑道:“无妨,来人乃是城中富甲,为人平易豪爽,你坐下便是。” 很快,顾震业走了进来。见到阙良,便歉意说道:“不知大人有客,顾某打扰了,我稍后再来。” 说罢,顾震业转身欲走。 “诶,顾堡主留步。” 徐文起身唤回顾震业,为他引荐阙良,“这位是陈远,从京师而来,乃是陈尚书内侄。” 顾震业连忙施礼,“久仰,久仰。” 徐文接着道:“这位乃是顾堡主,时常乐善好施,临苍百姓无不称赞。” 阙良回礼道:“原来是顾堡主。” “来,两位请坐。” 三人坐下后,一边饮茶一边谈天,各自怀揣心思,却没人引入话题。只谈风月,不谈生意。 半个时辰过去了,阙良起了身。 “徐大人,顾堡主,我还有要事在身,不便久留便先行告辞了。” “哦,也好,那本官就不强留了。” 顾震业也站了起来,“大人,我堡中尚有事情,也先回了。” “哦,你们都走,那好吧,本官有些累了,就不送二位了。” “徐大人留步。” 徐文望着两人离去,轻笑了几声,似乎看到了白花花的银子正滚滚而来。 出了知府大门,阙良再次与顾震业告辞。顾震业却道:“陈兄远来是客,徐大人之友即为我友,还望陈兄赏个薄面,请到堡中一叙。” “多谢顾堡主,只是我的确有事,若是耽搁,只怕损失惨重啊。” “不会耽搁许久,陈兄请放心,去了堡中,顾某保证不会让陈兄失望的。” 阙良盛情难却,勉强点头答应,随着顾震业去了顾家堡。 “我这堡中倒也有几处景色绝美之地,请陈兄随我来。” 顾震业带着阙良走向堡内,但却没有去迎客厅,而是领着他走向了粮仓。 粮仓这里有几人正在向马车上装运粮食,顾震业两人刚走到马车旁,两个伙计抬起一袋粮食扔向车上,谁料那袋子居然没有系结实,“哗啦啦”散了一地。 阙良低头一看,散落出来的哪里是粮食,分明就是盐粒,一地白花花的盐粒。 顾震业佯装恼怒,大喝道:“还不快些收拾起来,找死吗?” 两个伙计惊恐万分,急忙蹲下用手捧起盐粒向袋子中装去。 “陈兄,这面请。” 顾震业用身体挡住,顺势请阙良向前走去。 阙良心中窃喜,看来这个老狐狸要上钩了。 “顾堡主,刚刚我看到洒落的,可是盐粒?” “哪里,陈兄一定是看错了。我这里只有粮食,哪有盐粒呢。” 阙良心中哼道:这个老狐狸,比我还会演戏,可惜你还是比不过顾公子啊,早就算到你了。 “顾堡主,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这次前来,就是要购得私盐。你若与我合作,保你赚得衣钵满体。” 顾震业还暗自佩服徐文,想着徐大人计策果然高明,使得阙良主动提出。 “陈兄既然这样说,那我也不必隐瞒了。不错,我手中确有私盐,不知陈兄需要多少?” “一万吨。” 顾震业笑了笑,自信说道:“一万吨没问题,只不过我想知道,陈兄一次需要这么多盐,作何用啊?” “这个与我们交易有关系吗?” “当然,陈兄若不告知,那这生意便做不了了。” 顾震业还是比较狡猾的,阙良佯装犹豫,说道:“好吧,我告诉你,但规矩你懂的。” 顾震业道:“你放心,只入我耳。” “我叔父乃是当朝工部尚书,现在正在兴州那里修筑水坝,那里工匠便有几千人之多,若再算上百姓与官兵,你想一下,一万吨盐还算多么?” 顾震业一听明白了,兴州修筑水坝这事情他知道,难怪他敢一次购买这么多私盐,原来是早有安排。 阙良的解释完美至极,让顾震业丝毫没有怀疑,只当找对了人,可以大笔发财了。 “那这盐何时需要?” “元宵节当日运到兴州。” “这怎么可能?制盐也需要时日,何况数量如此之多。” 阙良坚定摇头,说道:“日期绝不可拖延,银两不是问题,我可以出双倍银两。” “双倍?!” “不错,但是需要到货后才能付款。” “这……” 顾震业一听有些为难,从来都是先银后货,谁都不想担风险。可是阙良开出的价钱实在太诱惑人了,顾震业怎会轻易放弃。 “陈兄,这一路运到兴州,恐有风险,不如分时分批运送,更加稳妥。” 阙良从怀中掏出那封书信,递给顾震业,“你看下这个,这就是通行文书,有了这个无人敢查。若不是这次数量众多,我何必麻烦叔父。” 顾震业早就看过这书信,只不过拿来装模作样又看了一遍。 “这么说,这封书信随船而走?” “当然,不然要它何用?” 顾震业深思熟虑,一来有徐文牵线,二来还有尚书文书,应该万无一失。 “好,这单生意我做了。” “顾堡主,运到兴州需两日时间,今日距元宵节还有五日,尚有三日时间,你可凑齐这一万吨吗?” “这个你放心,包在我身上。” 顾震业与阙良彼此欢笑起来,只不过他们心里所想却是天差地别。 第94章 谈笑解谜面 欢庆闹元宵 顾震业手中自然没有万吨私盐,不过他并不担心,因为他可以重金收购。 谢春花听说要几千两白银,劝说道:“老爷,我总觉得有些不妥,这人初次相识,数量如此之多,万一要是出了差错……” “决计不会,此人乃是陈尚书内侄,而且是运往兴州,一日半便运到了。白日里行临苍,自是无事,夜里进入兴州地界,天未亮便交货,也是安全。” 谢春花细想一下,顾震业说的也是。 临苍地界有徐大人关照,官家绝不会盘查。兴州近临,只夜里便到了。 “你备好银两,只三日期限,我即刻去找盐商。” 谢春花点头答应,顾震业又嘱咐道:“让下人款待好他,那可是咱们的财神爷。” 阙良在顾家堡好吃好喝住了一天,第二日他找到顾震业,问道:“顾堡主,事情进展如何了?” “陈兄放心,后日子时前,装船运往兴州。” “好,顾堡主果然守信。” 阙良呵笑道:“只要货物运到,银两自不会少,日后你我可要多加合作,相互照应啊。” “那是自然,陈兄请放心。” “既然如此,那我便先行去往兴州,那面也需通融一下。元宵节之时,我在兴州码头恭候顾堡主。” “陈兄前往兴州,我自当派人护送。” 顾震业也是老谋深算,派人跟随阙良,不然到了兴州,找谁要银子去啊? “也好,事不宜迟,劳烦顾堡主为我备匹快马。” 顾震业选了两名精干家丁,将阙良送到堡外,眼见三骑绝尘而去,赶紧又忙着购盐去了。 阙良等人一路急赶,第三日午时来到了兴州。 “我要去见兴州知府,你们回去吧。” 一名家丁说道:“我家老爷让我们保护你,我们还是随你一同前去吧。” 阙良笑了笑,他知道顾震业是何意,也未拒绝,三人便来到了知州府。 阙良上前与门外衙役小声几句,衙役便将三人请进了知州府。 庄敬孝这几日正在府中,听说顾冲派人过来,便见了阙良。 “庄大人,是顾公子派我来的。” 阙良上前施礼,庄敬孝客气请阙良坐下,问道:“顾公子让你前来,可是有事?” “不错,顾公子说,元宵之夜会有万吨私盐进入兴州地界,请庄大人查获这些私盐,收入国库。” 庄敬孝吃惊不小,万吨私盐,这可不是小数量呀。 “顾公子如何得知?” “这个顾公子没有多说,我也不便多问。顾公子只是说,庄大人查获这万吨私盐,必是大功一件。” 庄敬孝思忖着捋顺起胡须来,轻轻点了头。 “外面那两个随从,就是运卖私盐的,庄大人需与我做戏一下,让他们信以为真……” 庄敬孝与阙良从厅内走了出来,顾家堡的两名家丁等在院中。 “庄大人,这件事情还请您多关照,我自会禀报叔父。” 庄敬孝为难道:“你这是给我找麻烦啊,若不是陈尚书,我无论如何也不会帮你呀。” “庄大人放心,事成之后,我自会感谢大人。” “好吧,你先留在我府上,我只能睁只眼,闭只眼了。” 庄敬孝说完,扫了一眼两名随从,便走了过去。 阙良来到随从身边,呵笑道:“事情已办妥,我们安心住在这里便可。” 两名随从等阙良离开,立刻商议道:“我留在这里,你速回堡去告知老爷。” 那名随从点头,去马厩牵出马来,马不停蹄又向临苍府赶了回去。 顾震业已经装好船只,满载十艘小船,这可是他花了两千多两白银购来的私盐。只要这些私盐卖出,那可是六千多两白银进账,整整赚了四千多两。 家丁回来将所见所闻一字不落说与顾震业,这下顾震业彻底放心了。将阙良的那封书信交于手下,一声令下,船只出发。 这头船只出发,顾震业也没有耽搁,带着手下披星戴月地驾着马车赶往兴州。 元宵佳节,宫门外会燃放烟花爆竹,这时皇帝与文武大臣会登上城楼,与民同乐。 民间更是喜庆,各家各户悬挂花灯,在门前贴上联谜,猜中者会得到糕点糖果一类的小奖赏,大家只图一乐。 每到这时,九公主便会央求宁王带她出宫,只有去了宁王府,九公主才能去得街上,才能真正体会到元宵佳节的喜庆。 宁王也是宠惯九公主,白日里便将她接出了宫,顾冲与依婉随在九公主身边。 天色刚黑,九公主便急着去街上。宁王拗不过她,便携同夫人雪燃带着白浪,与九公主出了宁王府。 花灯从中街开始向四面延伸,每条街上都亮如白昼。百姓来往摩肩擦踵,小贩吆喝声此起彼伏,处处传来欢笑之声,好一派祥和景色。 “郡主姐姐……” 九公主刚唤出口,宁王便制止道:“若艳,你忘记了我的叮嘱吗?” 九公主吐吐舌头,急忙改口道:“嫂嫂,那面好热闹呀,我们去那面可好?” 雪燃浅笑道:“好,今日你做主便是。” 九公主拉着雪燃在前,依婉紧随其后,顾冲则陪着宁王走在后面。 北街两侧着重贩卖各色吃食,有炸丸子,年糕,汤圆,糖葫芦…… 九公主看见什么都想尝一下,而且每样买的还不少。依婉跟在后面付银子,剩下的便由顾冲拎着。 只一条北街走下来,顾冲双手就已经提满了各种零食。 返回中街,转向南街,这面更加热闹。 店铺门前花灯上贴着谜联,百姓一边赏着花灯,一边猜着谜联,相互探讨谜底。 “大雁南飞归故里,小桥流水过人家。” 九公主停下脚步,仰望花灯之上。 这个谜面诗句优美,意境深远,谜底为四字笔格。 “好难呀。” 九公主望向身旁雪燃,雪燃轻轻晃头,表示未曾猜出。 宁王也凝神而望,若有所思猜着谜底。只有顾冲,看了一眼便不再去看,转头四下看热闹去了。 “各位父老乡亲,这幅灯谜乃是我家老爷潜心所作,若有猜出者,重赏白银五两。” “哇!五两白银啊。” 人群中发出一片惊呼声,可惜谜面高深,众人只能兴叹,却猜不出谜底来。 九公主回过头来,向宁王问道:“二哥,你可猜出来了?” 宁王面露微笑,看样子是心中已有答案。 “二哥,你猜出没有呀,快些说出来,我要赢那五两彩头。” 宁王笑而不答,转头看向顾冲,问道:“你可猜出来谜底?” 顾冲再次看一眼灯谜,淡笑着说道:“如此简单,又怎会猜不出,答案已经写在谜面上了。” 宁王赞许点头,他想试探一下顾冲,顾冲可以猜中谜底他并不觉得惊奇,惊奇的是顾冲居然说得这样轻松。 “小顾子,快些说出谜底来。” 九公主在谜面上看不出答案,只好让顾冲说出。 顾冲双手拎着不少东西,只能扬扬下巴,说道:“你看那谜面是何字体所写?” “行书字体。” “那这两句一左一右,又是什么书写格式?” “对联格式。” “那不就是答案了嘛,谜底就是行书对联。” 九公主也不再问,高声喊了起来:“我知道谜底了,是行书对联。” 众人纷纷看过来,九公主得意地挺起胸脯,面带微笑。 “这位小姐好文采,不错,谜底即为行书对联。” 那人说完,走过来奉上五两白银,九公主接过银子,“咯咯”欢笑起来。 雪燃回望顾冲,她没料到这个小太监还真有些本事。 “这谜底为何是行书对联?” 顾冲见宁王夫人相问,便略微躬身,答道:“大雁南归总是变换阵型,或人字或一字,好似以天为纸,以身为笔,于飞行之中书写笔墨,故为行书。小桥于流水之上,人家自小桥之边,三者紧密一起。亦相对,或相联,故而可称为对联。” 顾冲一番解释,雪燃茅塞顿开,不由对顾冲另眼相看。 从南街又转到西街,这条街上百姓略微少了一些,临街店铺在门前搭起简易台架,表演着各色节目。 一路看过去,有杂耍者,有唱曲者,那面还有双簧小丑,更有在二楼台上翩翩起舞者…… 众人一路前行,前方忽然拥堵起来,百姓一起向前挤去,九公主与依婉险些站立不住。 顾冲急忙挡在她们身旁,白浪护着宁王,跟随人流一点点前进。 “咦,你们看。” 众人随着依婉所指向楼阁二层望去,只见一女子正在上面欢舞着,那舞姿欢快灵动,举手投足之间媚意十足,只是这舞艺怎么这么眼熟。 “那不是你跳的舞吗?” 九公主也发现了,不过她倒没有多想,反而笑道:“看来此舞必将盛传,这么快民间便传了出来。” 顾冲抬头看了一会,这女子跳得可比依婉差去太多,虽刻意模仿却不得精髓,勉强学会了十之六七。 不过就是这样,下面百姓也是欢呼一片,毕竟大家从没有见过这般舞艺,有些登徒子在那女子扭躯之时,还响起了口哨声。 “宫门处放烟花了,快去看烟花啊。” 不知谁喊了一声,人群开始蜂拥向回挤来。顾冲没有防备,何况手中还提着不少物品,一下就被挤散出去,眼看着离九公主她们越来越远。 顾冲被挤得喘不上气来,等他缓过来时,发现自己被挤进了一条巷子中。 这个巷子顾冲没有来过,不过距离他小院不远,顾冲觉得从巷子另一头应该可以出去,于是便向巷子里面走去。 小巷不宽,各家门前也悬挂着小灯笼,照得巷子红彤彤的。 巷子前面出现转弯,顾冲来到转角处,忽然听到了里面有说话声音。 “都准备好了?” “员外放心,都已经安排好了。” “嗯,事成之后自有重赏。” “属下明白。” “去吧。” 顾冲径直转了过去,看见两个人正相向而行,一个身影向里面走去,而另一个肥胖身影则向顾冲这面走了过来。 这人体型真够肥胖的了,小巷本就不宽,他一过来,顾冲只能将身体紧贴墙壁让行了。 那人从顾冲面前走过,顾冲与他打了个侧面,忽然想起来,这不是那个袁员外吗?那日在镖局门前顾冲曾经见过他一次。要不是他体型特殊,顾冲还真记不起来了。 等袁员外走过去后,顾冲才继续前行,从小巷另一面来到街上。 这时西街这里人已经少了很多,应该都去宫外看烟花了。顾冲向前不远就来到自家小巷外,拎着东西走了进去。 不但云娘与勾小倩都在家中,唐岚也在,三人不知说着什么,欢笑之声传到了屋外。 “你们都在呀,怎么不去看花灯?” 顾冲进来后将东西放在桌上,甩了几下手腕。 “去了,姨母说人太多了,便早早回来了。” “你也没去吗?” 顾冲又问向唐岚,唐岚摇头道:“何必凑那热闹,晚些去不是一样。” “那能一样嘛,你不如等子时再去赏灯,那时倒不会拥挤。” 唐岚暗暗瞪了顾冲一眼,因为有云娘在她不好开口与他争辩。 勾小倩在一旁偷笑着,他们两人不见最好,只要一见面,必定吵架。 “不过你说得也对,我就是被挤散了。” 顾冲呵笑一下,对云娘说道:“娘,我还有事,得先回去了。” 云娘点头道:“去吧,我这里有倩儿跟岚儿陪着,你无需顾我。” 唐岚也站起身道:“姨母,我也得回镖局了,过些时日再来看望您。” “好,你们都去吧。” 顾冲与唐岚一起走出来,勾小倩将他们送到门外。 “对了,忘记跟你说了,酒楼那里都已经准备好了,明日十六是个好日子,你看选明日可好?” 顾冲点点头,淡笑道:“你做主即可,明日我早些过来。” 出了巷子,顾冲与唐岚并肩而行。 顾冲说道:“明日酒楼开业,有时间过来捧个场。” 唐岚摇头,说道:“明日我要随总镖头出镖,只能等回来再去捧场了。” “刚过元宵节便出镖了?” 唐岚轻叹道:“做我们这行的,又哪有节日可言呢?” “也是,那等你回来,记得去酒楼,我给你接风。” “不必了,我又不是没有银子。” 顾冲气得无话可说,可偏偏又拿她没有办法。 第95章 引兵截私盐 辞父去京师 兴州城东门,五十名兵士整齐列队,严阵以待。 守备徐天放一身盔甲,左手握住刀柄,在队伍前面来回踱步,不时望向城中方向。 很快,一辆马车从城中驶来,停在了城门前。 随从掀开车帘,庄敬孝弯身从车内下来,走到队伍前面。 “大人,都已经准备好了。” 庄敬孝点点头,轻咳两声,对徐天放道:“今夜将有十余艘小船运卖私盐来我兴州,务必将船只截获。” “遵命。” 庄敬孝随后上了马车,兵士打开城门,徐天放翻身上马,左手一挥,命令道:“出发。” 队伍很快消失在城外黑夜中。 兴州码头。 顾震业早已到达兴州,只不过他距离码头几里之外停了下来。 “你们去码头仔细查看,若有不对速速回来。” 顾震业还是比较谨慎,以往运货他都不会亲自跟随,即便他觉得这次没有任何危险,还是稳妥起见,派人先去查看。 闵天浩带着兵士来到码头,很快将这里封锁起来,兵士手中的火把映红了江边。 码头那里火光一片,顾震业派去两人远远便见到了兵士。 两人没敢靠近,留下一人远远看着,另一人转身向回返去。 “老爷,码头处都是官兵,不下几十人之多。” 顾震业心中一惊,暗道不好。 即使真如家丁所说,那个陈远已经打通了兴州官府,那官家也只会装作不知,又怎会派兵士前来? 顾震业还心存侥幸,同时也心有不甘。那可是几千两银子啊,若是落入官家之手,不但白花了运费,连老本都搭进去了。 “大人,有船只过来。” 徐天放见到远处江面有很多黑影正逐渐靠近,便低声对庄敬孝说道。 庄敬孝凝眉注视着江面,那些黑影又近了一些,他看到果然是十余艘小船。 很快,船只驶了过来,慢慢停靠在码头上。 “嗨!你们这些船,是从哪里过来的?” “回大人,我们是从临苍府来的。” “船上所载何物?” “稻谷,东家说运到码头便有人来取。” 徐天放挥挥手,几名兵士跳到船上,抽出佩刀向着一个袋子扎了进去。 随着佩刀抽出,袋子内的盐粒洒落到船上。兵士拾起一看,仰头道:“大人,是盐粒。” “大胆,竟敢贩卖私盐,给我拿下。” 那些船夫一听都吓傻了,急忙跪在了船上,“大人冤枉啊,我们只是船家,收了银子运船至此,并不知道袋子内是何物啊。” 庄敬孝意在私盐,这些人中有没有贩卖私盐者并不重要,抓了回去反而多事。 “将私盐运到岸上,放他们走吧。” 官兵控制住船夫,其余兵士开始登船,将一袋又一袋的私盐都搬运到岸上。 剩下的那名随从看得仔细,急忙跑回到顾震业那里,喘息道:老爷不好了,那些官兵将咱们的船查获了。” 顾震业当时就傻眼了,身形一晃险些摔倒,那可是两千多两白银啊,就这样打水漂了。 “老爷,咱们还是先走吧,不然官兵就要过来了。” 顾震业惊慌点头,急忙上了马车,随从调转车头,快速驶离了这里。 “我的银子呀……” 在马车内顾震业忍耐不住,捶打着胸膛,嚎啕大哭起来。 “大人,这私盐数量如此之多,将其纳入国库,大人必是大功一件。” 庄敬孝笑道:“徐大人功不可没,待我上报朝廷,众位兄弟皆有奖赏。” 梁国律法对运卖私盐管控极严,为此特设了重奖机制。 例如地方官府查获私盐,上报朝廷后便可纳入国库,使其成为官盐。销售的利润一半成为国家税收,另一半则奖赏地方官府。 就好比庄敬孝此次查获这一万吨私盐,价值约为三千两白银,那么其中一千五百两需纳入税收上缴朝廷,而另外一千五百两便归了兴州地方官府,至于作何用途,那就是庄敬孝说的算了。 有人就该问了,既然奖励这么丰厚,那徐文为何还要庇护顾震业呢? 这就像吃肉一样,庄敬孝吃的虽然是肥肉,可他只能吃一口。徐文虽然吃的是瘦肉,却可以天天都吃。 这一顿饱与顿顿饱,他当然选择后者了。 言归正传,庄敬孝差人调集马车,将私盐全部运回兴州城,命人严加看守。等待明日天亮,再重新检验,细查过后上报朝廷。 “笃笃笃……” 小蝶将门打开,庄敬孝负手站在门外。 “老爷。” “嗯,小姐睡下了吗?。” 庄樱听到声音迎了出来,唤道:“父亲。” 庄敬孝笑了笑,抬步走进屋内。看了一眼桌上包裹,在桌旁坐下来,轻声问道:“都收拾好了?” 庄樱轻轻点点头,没有出声。 “去了京师后,好好照顾自己,如果不顺心,便回来。” 庄敬孝言语间万分不舍,庄樱心中自知,她在庄敬孝身前蹲了下去,“父亲,我走后你也要照顾好自己,不要太劳累了。” 庄敬孝爱怜地抚摸庄樱秀首,顺从点头,宽笑道:“我这里一切都好,我只是不放心你一人在外。” “小蝶陪我身旁,再说还有顾公子,父亲不必担心。” “是了,顾公子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庄敬孝说着说着,脑海中浮现出庄樱在酒楼唱曲的场面,鼻子一酸,红了眼眶。 “父亲……” 庄樱忍耐不住,扑进庄敬孝怀中,香肩轻耸,哭泣起来。 “樱儿,不哭了。” 庄敬孝长长呼出一口气,拍拍庄樱后背,嘱咐道:“见到顾公子告诉他,他说的事情我已经办成了。” 第二日清早,庄敬孝在知州府门前将庄樱送上了马车。 望着马车离去,庄敬孝不舍的泪水,终于涌了出来,顺颊而下。 顾震业马不停歇回到临苍府,连家都没有回,便直奔知州府而去。 “大人,不好了,那批货在兴州被官府查封了。” “什么?” 徐文满心欢喜等待顾震业回来分银子呢,谁知却等来这个坏消息。 “怎么会这样?那陈远呢?他不是早已运作了吗?” “别提他了,根本就没见到他,码头都是官兵,咱们的船刚一靠岸便被直接扣押下了。” 徐文惊愣片刻,意识到被骗了。难道这个陈远与兴州知府勾结,私吞下了这批货? 不对,就算他是陈尚书内侄,兴州知府也不敢这样明目张胆。 难道是陈尚书…… “大人,您可要为我做主啊,这可是万吨货物啊,若是失了,我将损失惨重啊。” 徐文摆了摆手,冷静下来。 现在他关心的不是顾震业损失问题,而是自己官运问题。 如果此事是陈尚书在背后指使,那么或许还好些,至少他得了好处不会深究此事。 可若陈尚书不知此事呢?那么只有两种可能,第一,陈远勾结兴州官府私吞了这批货。第二,兴州官府查封后上报朝廷。 第一种可能微乎其微,那只有第二种可能了,兴州官府会将这批私盐上缴朝廷,纳入国库。 这样一来自己就难逃其责,虽然自己并未直接参与,可这私盐毕竟是从临苍府发出去的。 当务之急是要弄明白陈尚书到底知不知情,这可是关乎自己前途的关键问题。 “陈尚书那封书信呢?” “在这里。” 顾震业急忙将书信取出,交给徐文。 徐文打开看后,沉声道:“你放心,我即刻动身去京师拜见陈尚书,无论如何也要讨个说法。” 顾震业见徐文这般仗义,感激的是鼻涕一把泪一把。 “多谢大人,我在堡中静候大人佳音。” 徐文没有作声,他当然不会傻到去跟陈天浩讨说法,他是要去探探口风,不要殃及到自己。 庄樱的马车行驶在去往京城的路上,进了陵州界内,再有两日多便可抵达京师。 这天夜晚投宿在一家客栈内,小蝶忽然感觉腹内不适,她急忙用手捂着腹部。 “小蝶,你怎么了?” 小蝶喘息道:“许是适才吃坏了肚子,有些腹疼。” 庄樱慌道:“那怎么办呀?我去给你找郎中吧。” 小蝶笑了笑,“小姐,哪有那么严重,我去趟茅厕便好了。” 庄樱羞笑起来,说道:“那我陪你去吧。” “哪有去茅厕还有人陪的,岂不让人笑话。” 小蝶等肚子好了一些,便起身出去,问了伙计茅厕位置,便向后院走去。 客栈茅厕是用木板简易搭建的,小蝶刚进入茅厕,便听到外面有脚步声。紧接着,另一面就传来了两名男子的对话声。 “驴哥,这都等了一天了,镖车怎么还没到凤阳。” “急什么,今晚不到,明早准到。” 哗哗声跟着响起,小蝶害羞地紧咬嘴唇,不敢出声。 “等我拿了赏钱回去就给小昭赎身,带她回老家去。” “看你那点出息……” 很快两人解决完内急便离去了,小蝶呼出一口气去,差点没憋死。 回到房内,小蝶胸脯还一颤一颤的,害怕道:“小姐,刚刚遇到两名男子也去了茅厕,可是吓死我了。” 庄樱呵笑出来,“那有何惧怕的,还不许人家去了?” 小蝶委屈地撅起小嘴,庄樱安抚道:“好了,快些歇息吧,明日还要赶路。” 小蝶点点头,过去将烛火吹灭,室内顿时暗了下来。 “小姐,你睡了吗?” 小蝶眨眨眼睛,将身子侧向庄樱,轻声问道。 “还没。” 庄樱也是毫无睡意,轻轻睁开眼睛,“怎么了?” “我在想咱们去了京师,顾公子一定会善待我们。” “为何这样想?” 小蝶嘻嘻一笑,俏声道:“小姐难道看不出来,顾公子对小姐一见倾心,只怕顾公子此时正期盼小姐早去呢。” “不得胡说。” 庄樱羞斥着小蝶,自己却不由脸上发热。 “怎么是胡说呢?顾公子心思连我都看得出来,只可惜他是宦官,小姐是必不会嫁给太监的。” 庄樱没有作声,顾冲的心意她当然知道,可正如小蝶所说,自己是不会委身于太监的。 “小姐,说句肺腑之言,顾公子虽为宦官,小蝶却觉得他比那些纨绔子弟强过百倍。就如当初在青州之时,那守备公子,一看就不是好人。” “说这些作何?都是些无意义的事情。” “小蝶也知说了无用,可是这次小姐答应顾公子前来,顾公子若是再加示好,小姐又该如何?我们本是报恩而来,若小姐直言相拒,伤了顾公子,那还不如不来了。” 庄樱脑海中浮现出顾冲的模样,与他的每一句交谈都记忆犹新。如果他不是宦官,自己会接受他吗?庄樱在心里问过自己很多遍,会的,一定会的。 可惜,事与愿违,他偏偏就是宦官。 庄樱闭上了眼睛,不再去想顾冲,不再去想与他过往的点点滴滴,就让所有情感埋藏在心底,就让所有的记忆,随泪水流出体外。 顾冲此时正站在撷兰殿院中,仰头看向夜空。 繁星满天,圆月挂空。十五的月亮十六圆,可此时他却无心赏月。 依婉被责刑司的人带去了,有人去皇后那里告了一状,说依婉新岁之时所献舞艺乃是青楼女子所舞。 这还了得,冒犯皇家之罪,若是做实,依婉小命难保。 撷兰殿一天都沉浸在悲伤与愤恨之中。 九公主央求愉妃与自己去见徐皇后,还连累了愉妃一起被徐皇后责备。再见淳安帝,淳安帝正在气头上根本不见九公主。 九公主又急又气,已经整整哭了一下午,又将脾气发在顾冲身上,怪顾冲将乱七八糟的东西教给依婉,把他大骂一顿。 顾冲心中明白,一定是宫中的人将这段舞艺传了出去,不然青楼女子又怎么会仿学呢? 而看过依婉跳舞的人,除了百官就只有宫中嫔妃。 顾冲想起来了,凝香宫的于公公…… 那日他曾去了青楼,而且依婉献舞之时,于公公就在庆妃身后,他是看过依婉献舞的。 顾冲嘴角抽动几下,想要查清此事也不难,难就难在,怎么才能见到皇上? 第96章 冒死见皇上 请旨查真凶 九公主已经在万寿宫前跪了半个时辰,太监总管闵瑞从万寿宫内走了出来。 “九公主,听老奴一句劝,不要再跪下去了。” 九公主红肿双眼,固执地摇头道:“闵公公,我心已决,父皇一日不见我,我便跪在这里一日。” “公主啊,你这可是难为老奴了。” 淳安帝不见九公主,是因为知道她是来为依婉求情的。 这个情面淳安帝无法给她,也不能给。依婉冒犯皇家之罪,罪不可赦。如果宽恕了依婉,那皇家威严又何在? 可是淳安帝又心疼九公主,便吩咐闵瑞,让他将九公主劝走。 闵瑞来到九公主身旁,劝说道:“九公主,皇上不见你,自有皇上的难处,你也要为皇上着想啊。” 九公主仰起头,看了一眼闵瑞,依然没有起身的意思。 闵瑞叹了口气,弯身下来,小声道:“刚刚皇上说还要去诵经,老奴得差人去打扫玉经阁了,九公主请自便吧。” 闵瑞返回了万寿宫,九公主眼中流出了泪水,轻轻自语道:“多谢闵公公。” 九公主跪的时间太久了,春暖乍寒,地面寒气湿重,回到撷兰殿后她的双膝便肿痛起来。 “主子,我去见皇上。” 顾冲眼见九公主疲惫的样子,心有不忍。 事情是因他引起,也应该由他去解决。 九公主摇摇头,道:“父皇连我都不肯见,又怎会听你所说?还是我去吧,无论如何,我也要请求父皇收回成命。” “主子,事关皇家威严,皇上是不会收回成命的。” 顾冲知道这事不是求情可以解决的,只有一个办法,就是找出陷害依婉的人来。 “但是我有信心说服皇上,查出真相来。” 九公主犹豫过后,点头答应了顾冲的请求。嘱咐道:“那你一定要小心,依婉已经被他们带去了,你不能再出事情了。” 顾冲点点头,转身离开。 玉经阁,宫中藏书之所。位于御花园内,是一座两层楼阁。 顾冲来时这里不见一人,阁门上锁,预示着皇上还没有来过。 皇上不知何时才会来,但顾冲只能等待,等待是他唯一的机会。 时间一点点过去,从巳时等到了午时,又等到了未时…… 天空又飘起了雪花,洒洒洋洋地落了下来,每一片雪花都好像是依婉,在空中翩翩起舞。 顾冲一直站在那里,很快,白了眉头,白了发梢…… 御花园外传来了脚步声,淳安帝来了。 两名太监走在前面,淳安帝在后,闵公公随在淳安帝身后。 再后面,是四名太监与六名宫女。 两名在前的太监发现了顾冲,停了下来。闵公公喝问道:“你是何人?在这里做什么?” 顾冲双膝跪下,叩头道:“奴才撷兰殿小顾子,参见皇上。” 淳安帝曾见过顾冲一面,只不过他现在全身雪白如雪人一般,并没有认出他来。 闵公公刚要上前驱赶,淳安帝抬手止住了他。 “小顾子,朕记得你。” “皇上,外面湿寒,还是进屋内去吧。” 淳安帝点点头,又看了看俯身跪在地上的顾冲,说道:“起来吧。” “谢皇上。” 顾冲站起了身,小太监上前打开玉经阁房门,分立两旁。 “你在这里许久,是在等朕吗?” 顾冲答道:“是,奴才斗胆来见皇上,是想……” 淳安帝打断了顾冲的话,“若是替依婉求情,那就不要说了。朕要诵经了,你退去吧。” “皇上,奴才并不是为依婉求情,奴才只是想说……” “你想说什么?” 顾冲凝视着淳安帝,眼中坚毅,大声道:“奴才想说,皇上若不辨是非,这经诵来又有何意?” “大胆!” 闵公公狠狠喝道:“来人,将他拿下。” 淳安帝气得龙颜大怒,“放肆!” 两名太监上前将顾冲双臂扭住,顾冲却没有半分惧怕之色,反而笑了起来。 “今日我触犯龙威,罪有应得,皇上就是要了我的命,我也死得甘心。” 淳安帝怒气难消,喝问道:“你既知道,还敢如此大逆不道,难道不怕死吗?” “死谁不怕?但要死得明白。” 淳安帝思忖片刻,明白了顾冲所指,问道:“你是说依婉受冤了?” 顾冲没有出声,不说话就等于承认了淳安帝所说。 “放开他,让他进来。” 淳安帝说完,抖了抖身上雪花,进了玉经阁。 两名太监放开顾冲,顾冲这时才感觉到自己心脏好累,两腿也开始发抖起来。 淳安帝坐在书案后的椅子上,闵公公站在一旁,顾冲则站在书案前面,双腿还在轻微颤抖。 “你冒死见朕,究竟想说什么?” 淳安帝开口相问,顾冲躬身答道:“依婉献舞的确是潜心练习所作,绝非从青楼女子学来,奴才命虽不值钱,但却也敢以命相保。” “那为何元宵之夜,青楼女子当众起舞?你可知这件事情,让朕在百官面前丢尽了颜面。” “皇上,依婉献舞乃是除夕之时,青楼女子所舞乃是元宵之夜。依婉在前,艺女在后,即便是仿学,那也应该是青楼女子抄袭依婉的呀。” 淳安帝哼声道:“青楼女子进不得宫,依婉在宫中却可以出去,难道这青楼女子还能进宫中学得舞艺吗?” “正如皇上所说,青楼女子的确进不得宫来,但宫中之人却可以出去。” “所以说……” 淳安帝说了一半,抬眼看向顾冲,试问道:“你是说,宫中有人出去教会了青楼女子舞艺?” “皇上英明,的确如此。” 淳安帝沉默不语,顾冲所说确有道理,若是那样,这其中便另有隐情了。 “朕不能只听你一面之词,你可有证据证明此事吗?” 顾冲摇头道:“奴才暂时没有,所以这次来见皇上,就是想请皇上给奴才几日时间,奴才一定查个水落石出,不让依婉蒙冤。” 淳安帝点点头,道:“朕答应你,便给你五日时间,若是五日之内你不能查出真相来,便不要怪朕降罪依婉。” 顾冲连忙跪下,“多谢皇上,皇上英明。” 淳安帝哼笑道:“刚刚你可说朕不是明君。依婉此事暂且过去,但你口出狂言,冲撞皇威,这事又该如何惩罚呢?” “呃,奴才适才的确口无遮拦,皇上乃一国之君,胸广可容天,肚阔可行船,又怎会与奴才一般见识呢?” “哈哈……” 淳安帝大笑起来,这个小顾子有些意思,时而大义凛然,时而溜须拍马。不过他的胆识与机智,着实让淳安帝倍加赞赏。 “暂且记下,来日再算。” “多谢皇上。” 顾冲连忙磕了三个响头。 淳安帝摆摆手,说道:“你退下吧,耽误了朕不少时间。” “是……” 顾冲答应过后却并没有退下去,淳安帝缓声问道:“还有事情?” 顾冲嘿嘿一笑,答道:“皇上,奴才出宫办事,恐怕需要个帮手,不然有些事情不好办的呀。” 淳安帝似懂非懂点点头,对闵瑞道:“就让林潇随他去吧。” “多谢皇上,奴才告退。” 这回总算没有事情了,顾冲终于退出了玉经阁。 回到撷兰殿,九公主急切问道:“可见到父皇了?” 顾冲点头道:“皇上允我五日之内查清事情原委,所以主子不必担心依婉,五日之内责刑司的人不会责罚她。” “那你可有把握查清?” 顾冲再次点头,坚定说道:“我一定会查清,还依婉清白的。” 九公主幽怨地望着顾冲,俯在桌上抽泣起来。 半个时辰过后,小权子进来禀道:“顾公公,侍卫副统领林潇求见。” “请进来。” 顾冲知道这是皇上派来的,只是没想到居然派来一个副统领。 很快,小权子带进来一人。 顾冲抬头打量,此人中等身材,与自己身高相仿,但却很是壮实。圆头圆脸,长相虽然一般,但看起来却憨厚老实。 林潇双拳一抱,朗声道:“侍卫副统领林潇,拜见顾公公。” “林统领客气,有礼了。” “顾公公,副……副统领。” 顾冲呵笑出来,再次见礼,“林副统领,请坐。” 林潇咧嘴一笑,眼睛瞬间成了一条线,顾冲觉得有点像后世某个着名相声大师。 “顾公公,皇上派我前来助你,不知是何事情啊?” “唉,说来话长,总之一句话,咱们去查一件重要的事情。” “哦。” 林潇点点头,表态道:“既是皇上钦点,那一定是十分重要的事情,卑职全凭顾公公吩咐。” “不敢,咱们互相合作,将皇上交办的事情办好,免得皇上怪罪下来。” 林潇凝眉道:“顾公公,那咱们何时开始去查?” 顾冲想了想,道:“今日已晚,明日清晨你来撷兰殿,我们一起出宫去。” “也好,那卑职就先行告退,明日再来听候顾公公差遣。” 顾冲将林潇送到撷兰殿外,林潇走后,他忽然想起元宵之夜勾小倩所说酒楼开业之事。 今日已是正月十七了,这两日只为依婉一事担心,倒将酒楼开业一事给忘了。 顾冲急忙返回殿中,吩咐小权子道:“我有事出宫,今夜便不回来了。明日林副统领来时,你让他辰时去西街路口等我。” 小权子点头答应,担忧问道:“顾公公,依婉会无事的,是吗?” 顾冲向他眨眨眼睛,笑了笑。 这时已接近傍晚,顾冲来到小院,只有云娘独自在家。 “娘,我来了。” 云娘见到顾冲,埋怨起来,“倩儿说你昨日便会来,为何不来?” “昨日有事,酒楼开业了?” 云娘点点头,说道:“倩儿姑娘不见你来,昨夜回来后好像很不高兴。” 顾冲笑了下,进到内屋将蓝青色长衫换上,“娘,我去酒楼看看她,今夜便不回去了。” 云娘应了声,高兴道:“去吧,娘给你做些好吃的,早些回来。” 顾冲来到南街,站在街上遥看酒楼。 只见正门上方一块黑色匾额,古香古色纂刻三个大字——顾香居。匾额两侧还悬挂红绸,一看便知乃是新开业的酒楼。 门前一名伙计头戴小帽,身着青衣,肩搭抹布,正在不停吆喝向酒楼内招揽生意。 这伙计卖力吆喝,还真见了成效,几名路过之人被他强拉硬拽带进了酒楼内。 顾冲来到酒楼前,正遇到那伙计出来,见到顾冲连忙喜笑颜开,笑道:“公子可是吃饭吗?本店新近开业,菜品新鲜,味美价廉,保证公子吃得满意。” 顾冲看着这伙计有些面熟,便笑着点点头,向里面指了指,“进去看看。” “好嘞,公子里面请。” 伙计带着顾冲进了酒楼内,顾冲站在门口一望,一楼六个桌面已经有三桌客人,上座率达到一半,也算过得去。 勾小倩在柜台后见到顾冲来了,放下手中账本迎了出来。 “你来了。” 顾冲点点头,那伙计看看顾冲,又看看勾小倩。勾小倩对伙计道:“柱子,你去忙吧。” 伙计返身出去继续招揽客人,勾小倩道:“还记得他吗?原来这里的伙计,见到酒楼招人又回来了。” 顾冲哦了一声,难怪看得眼熟。 “昨日开业,你怎么没来?” “宫中出了点事情,这不刚刚脱身我便来了。” 勾小倩并没有埋怨顾冲,向他招手走向柜台处。 “昨日开业生意尚可,虽未满座可也忙得焦头烂额,只不过今日却不如昨日了。” 勾小倩打开账本,反转过来让顾冲查看。顾冲摇摇头,“我懒得看这个,现在不会看,以后也不会看。” 勾小倩白了他一眼,心中却是有了一种幸福感。 “吃饭了吗?我让厨子给你炒两个小菜。” “不用,我娘说她准备饭菜,晚上让你回去,我们一起吃。” “可是这里要到很晚……” “你是老板娘,要学会与我一样,相信别人,别人才会用心帮你干活。” 顾冲向门外努努嘴,接着道:“过了饭时将酒楼交给伙计即可。” 勾小倩轻轻点点头,顾冲的一句老板娘,又让她心中甜滋滋的。 顾冲在店里呆了一会,自他进店以后又来了两桌客人,店内始终保持一半食客,这已经达到了顾冲心目中的标准。毕竟才刚刚开业,能有这样成绩已经很让人满意了。做任何生意都需要长时间积累,口碑胜于一切。 半个时辰后,顾冲看天色已晚,便招呼勾小倩准备回家。 勾小倩便将柱子喊了过来。 “柱子,我先回去了,这店里就交你管理。” “啊!老板娘,这……” 柱子怎么也不敢相信,老板娘居然将酒楼交给自己了,自己可只是个伙计呀。 “怎么了?来客人你招待就是了,何时关店也由你来做主。” “老板娘,我招待客人倒是可以,可这收付银两……” 勾小倩笑了笑,柔声道:“我信得过你,碎银放在柜台内,你自行取付便可。” 柱子心中一阵感动,狠狠点了头。 第97章 若问其中事 还需其中人 第二日辰时,林潇准时在西街路口等候顾冲。 “顾公公。” 顾冲四下看了看,小声道:“咱俩还是换个称呼,我唤你林兄,你唤我顾公子。还有你这身打扮,也得换一换。” 林潇连忙点头,“那我明日换一身。” “别明个儿啊,跟我走。” 顾冲带着林潇来到一家布庄,布庄有成衣可卖。只是林潇身材过于壮硕,肥瘦正好的衣衫他穿上太长,长短正好的又太瘦。无奈之下顾冲给他选了一件淡青色长衫,穿在身上就像偷来的一样,紧巴巴的惹人发笑。 两人来到一处楼阁前,顾冲仰头看了看,元宵节时那个女子就是在这楼上起舞的。 可这里并不是青楼,而是一间戏楼。 戏楼空无一人,大门紧锁。 林潇问道:“顾公子,咱们来戏楼作何?” “找人。” 林潇四下望望,去了对面一家茶馆。 一会功夫,林潇返回来,对顾冲道:“顾公子,这家戏楼每日巳时才会开门,傍晚才会迎客。” 顾冲点点头,回身看向茶馆,说道:“咱们先去喝茶,不急。” 两人来到茶馆,叫了一壶雪顶峰茶,找了个临窗座位坐下。 “林兄能坐上侍卫副统领一职,想必一定武功高强吧?” 林潇呵笑答道:“顾公子过奖了,多了不敢说,十个八个的还是近不了身的。” “厉害,佩服。” 这下顾冲心中有底气了,万一遇到危险,有林潇在也能保护自己安全。 “我只知道宫中有守卫营,原来还有侍卫营。” “顾公子不知,还有一个护卫营,只不过不在宫中而已。” 守卫营是把守宫门的,侍卫营是保护皇上的,那护卫营又是干嘛的呢? “林兄,你我虽初次相识,但却一见如故。小弟以茶代酒,敬林兄一杯。” “多谢顾公子。” 顾冲见林潇这人比较憨厚,有心与他结交,指不定日后就会有求于他呢。 两人一边闲聊,一边等候戏楼开门。一个时辰过去,戏楼终于来人开门了。 “顾公子,来人了。” 顾冲点点头,将一块碎银丢在桌上,与林潇起身走出茶馆。 “这位小哥,东家可在?” 顾冲见这人年纪不大,看起来像个跑堂伙计模样,应该不是戏楼东家。 那人正在拆卸闸板,听声回过头来,答道:“东家还未来,两位有事吗?” 顾冲笑笑问道:“元宵之夜在楼上起舞者,可是你这里的戏子?” 年轻人摇头道:“不是。” “那她为何在这里起舞?” “我也不知,或许东家知道。” “东家何时会来?” “午时过后。” 顾冲皱皱眉头,难道还要再等一个时辰? 林潇见状,说道:“你去将东家唤来,就说我们找他。” “两位是何人?” 林潇眼睛一横,大声道:“还不赶紧去,慢了我便将你这戏楼砸了。” 年轻人倒是不怕,哼笑一声,“我家东家可是在府衙做事,难道还怕了你们不成?” “府衙?” “府衙又如何……” 顾冲止住了林潇,好声问道:“请问东家贵姓?” 年轻人见顾冲语气缓和,以为他惧怕了,得意道:“我们东家乃是京师府衙胡学士。” 顾冲掉头便走,林潇瞪了一眼那人,哼了一声转身去追顾冲。 “顾公子,莫不是怕了他?咱们可是皇上钦点……” “我们去府衙。” 京师府衙,顾冲二人亮明身份,知府大人将胡学士唤来。 顾冲见礼后,问道:“西街戏楼可是你所开设的?” 胡学士点头道:“不错,正是。” “那元宵之夜,在楼上起舞女子,又是何人?” “哦,那个女子啊,我并不知此人。” “你不知道她怎会在你的戏楼上跳舞呢?” 胡学士想了下,回忆道:“那是元宵节前一日,这女子随同一男子来到戏楼,与我说要租借戏台。我本想自用,可人家舍的花银子,有银子我自然要赚,就租借给他们了。” 顾冲分辨不出胡学士所说是真是假。若是假的,那倒好些,至少有迹可查。若是真的,那这条线索就毫无用处了。 从府衙出来,林潇一脸沮丧,问道:“顾公子,我们该怎么办?” 顾冲笑了下,他还有一个重要的地方没去,就是于公公去过的那家青楼。 青楼倒是开门了,只不过时辰尚早,姑娘们都没有起来,更别说前来寻花问柳的客人了。 顾冲与林潇一进来,就被老鸨给粘上了。这么早就来了客人,老鸨能不高兴嘛。 等进了房间,林潇亮出侍卫腰牌,老鸨才知道来的不是财神,而是煞神。 “你这里可有姑娘在元宵之夜去了西街戏楼跳舞吗?” 林潇既然亮了身份,顾冲也没必要绕来绕去了,开门见山问道。 老鸨灿笑着挥动手中锦帕,媚声道:“元宵之夜我这里正是生意最好的时候,姑娘们接客都接不过来,又怎会去跳舞呢?” “你可想好了,若是有所隐瞒,你这青楼也别想开了。” 林潇在一旁恐吓道。 “哎哟,我可不敢,的确是无人去呀。” 顾冲紧眉问道:“我再问你,新岁第一日,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有一名四旬左右男子来了你这里,你可记得?” 老鸨哭笑不得,“这位公子,来我这里的可都是男人,尤以四旬最多。” “那倒是……不过那日下雪,下了很大的雪,你再回想一下。” 老鸨不假思考便摇了头,说道:“我这里每日来的客人不计其数,我怎会记得哪个是哪天来的?何况时间太久了,确是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青楼这里也没有得到有价值的线索,顾冲与林潇悻悻走在街上。 “顾公子,依我看不如将这些青楼女子都抓回去,逐一询问,或许能打探出来。” 顾冲摇摇头,那样太过声张,不过林潇这个建议倒是不错。 “先回宫去,我们晚上再来。” 顾冲冷静分析,无论是戏楼还是青楼都不知道那个跳舞的女子。胡学士能够说出是一男一女去租借戏台,不像说谎的样子。这女子就是跳舞之人,那个男子,很有可能就是于公公。 老鸨有没有说谎话顾冲无法判断,或许她早已被收买,也或许她的确不知,看来只能晚上再去碰碰运气了。 临近傍晚,一辆马车从京城南门驶入城中,停在了顾香居不远处。 小蝶掀开车帘,向外张望,“小姐,我们终于到京师了。” 庄樱也探头过来,细声道:“是呀,这一路颠簸,终于到了。” “可是我们去哪里寻找顾公子呢?” 庄樱看下天色,道:“今日已晚,我们先寻家客栈住下。明日去拜见宁王夫人,自然就可以找到顾公子。” 小蝶点点头,目光望去看到了顾香居。 “小姐你看,那家酒楼名叫顾香居,该不会就是顾公子的酒楼吧?” “哪有这样巧的……” 庄樱嘴上说着,杏眼也望了过去,吩咐小蝶道:“也到了饭时,不如我们就在这里吃些吧。” 小蝶连连点点头,她搀扶着庄樱从马车上下来,让车夫先去寻找客栈。 庄樱与小蝶向对面顾香居走去,柱子眼尖见到,急忙迎了出来。 “两位女眷,可是要吃饭吗?” 庄樱轻轻点头,小蝶探头过来,笑着问道:“你家东家可是姓顾吗?” “姓顾?” 柱子摇摇头道:“不是,我们东家是倩姑娘。” 小蝶有些失望,嘟嘴道:“小姐,不是顾公子的酒楼。” 庄樱浅浅一笑,“我们进去吧。” 进到酒楼内,勾小倩与庄樱四目相对,不由暗赞了一句:这女子好生美艳呀! 顾冲与林潇再次来到了青楼前,此时这里可比白日热闹了许多。 姑娘们三三两两站在门前,花枝招展的不停挥舞绢帕,娇声媚语招揽客人。 两人刚到门前,便有姑娘迎了过来,簇拥着他们走进了青楼内。 这时庄樱与小蝶从南面走了过来,小蝶隐约见到顾冲侧面,伸手拉了一下庄樱。 “小姐,我好像看到顾公子了。” “哦,在哪里?” 等庄樱看去时,已经不见了顾冲身影。 小蝶向前一指,说道:“顾公子进了那里。” 庄樱抬头看看匾额,淡声道:“你一定看错了。” “不会啊,我看着就是顾公子,身穿一身蓝青色长衫。” 庄樱笑了笑,她坚信小蝶是看走眼了。顾冲是太监,他去青楼…… 半个时辰后,顾冲与林潇从青楼内走了出来。 “顾公子,看来这些女子也是不知,这银子白花了。” 顾冲点点头,换了几个姑娘,都是一问三不知。难道是自己判断错了吗? “林兄,你回去吧,明日辰时,我们还在西街路口汇合。” 林潇点点头,与顾冲告辞回宫去了。 回到顾庭小筑,云娘正在做晚饭。顾冲心情有些失落,便独自去外屋躺下,不觉中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顾冲被勾小倩唤醒。 “你回来了。” 勾小倩笑道:“起来吃饭。” 顾冲打个哈欠,坐了起来。 这是顾冲第一次陪云娘一起吃饭,云娘很是开心,不停为顾冲碗中夹菜。 “多吃些,娘知道你最喜欢吃这个炖肉。” 顾冲早已吃饱了,可他为了哄云娘开心,还是不停地吃,直到撑得肚子都鼓起来。 晚饭过后,勾小倩将碗碟拿去厨房,顾冲跟了过去。 “明日买个丫鬟吧,你每日在酒楼劳累,回来还要洗涮。” 勾小倩一边干活一边道:“不累,一点小活而已。” “有了丫鬟,你不在时还可以陪伴我娘。” 勾小倩手中停了一下,点了点头。 “今晚我睡哪里?” 顾冲挑了下眉毛,将身体侧靠在墙壁上,邪魅地望着勾小倩。 勾小倩并未注意到顾冲的表情,低头道:“我与姨母在内屋,你自然是在外屋了。” 顾冲坏笑道:“不如你与我一同住在外屋吧。” 勾小倩忽然手上一松,瓷碗滑入了盆中,看来顾冲的话惊吓到她了。 更惊吓的举动接踵而来。 顾冲向勾小倩走了过来,勾小倩本能后退一步,惊慌地望着顾冲。 顾冲来到她面前,两人近在咫尺。勾小倩甚至都能感觉到,顾冲喘息的热浪正迎面而来。 一双手臂缓缓伸来,轻轻环抱住勾小倩身躯,将她拉进了怀中。 勾小倩感到一阵眩晕,她想要拒绝,可是顾冲特有的气息使她瞬间没了力气。 顾冲搂抱着勾小倩丰腴的娇躯,心中一阵荡漾,忍不住轻轻亲吻她的脸颊…… 勾小倩仿佛触电一般,身子一颤推开了顾冲,声如细蚊说道:“不可乱来,姨母在呢。” “那我娘不在之时,便可以乱来了?” 顾冲挑逗着勾小倩,勾小倩脸色羞红,站在那里不知所措的样子,让顾冲又爱又怜。 “好了,不逗你了,问你件事。” 顾冲将双臂环于胸前,认真的将事情讲述了一遍。 “你曾混迹于青楼之中,可有什么办法,查出或者找到这个女子呢?” 勾小倩细想过后,问道:“你如何确定是那家青楼呢?会不会是别处的?” 顾冲挑挑眉毛,缓慢摇头,“应该不会错,我询问了几个姑娘,她们都不知情。现在我怀疑老鸨在说谎,但她信誓旦旦说元宵之夜她的姑娘都没有离开过青楼。” 勾小倩琢磨了一下,忽然说道:“我在陵州时老鸨是有账目的,哪个姑娘接了客,赚了多少银子都会记录在账,然后每月会分给姑娘红利。若是有账目在,或许可以查出一些眉目来。” 顾冲沉思片刻,渐渐露出笑容。看来没有找错人,问勾小倩还真问对了。只要老鸨有账目,就一定能查出来。 “那你在青楼时,是不是只卖艺不卖身?” “你……” 勾小倩气坏了,心想:你一个太监我都没有嫌弃你,你反而嫌弃我了。 “我是与不是,公子可要一验?” 勾小倩俏眼一眨,媚态百出。毕竟混迹过青楼,还真有青楼女子那种百媚风情的模样。 勾小倩浪起来,顾冲还真有些害怕。 第98章 线索断又续 美人去复还 “启禀老爷,府外临苍知府徐文求见。” 陈天浩并不认识徐文,一听是临苍府来的,估计十有八九是顾兄弟所说那事。 徐文见到陈天浩,施礼道:“临苍知府徐文,参见陈尚书。” “徐大人免礼,请坐。” 徐文道:“下官冒昧前来,还望陈尚书海涵。” 陈天浩哼哼两声,问道:“徐大人来找本官,不知有何事啊?” 徐文讪笑道:“前些时日,大人内侄曾去了下官府上,与下官交谈甚欢。下官此次前来,一是拜会陈尚书,二来也想与大人内侄再叙旧情。” 陈天浩皱皱眉头,疑惑说道:“我倒是有一兄长,已故去多年。可他只留有一女,我何来内侄呀?” 徐文见陈天浩矢口否认,心中暗自揣摩,看来此事十有八九是他幕后指使的。要是这样,自己倒放心了。 “陈大人,难道没有内侄名唤陈远吗?” 徐文笑了笑,他必须挑明此事,这样日后若出了事情,陈天浩才会保住自己。 陈天浩摇头道:“没有。” 徐文见陈天浩还是不承认,便从怀中取出了那封书信,双手呈上,“大人请看。” 陈天浩接过书信,看到印章后,眉头紧紧皱起,一脸惊呆之色。 徐文静观其色,心道:陈大人啊,我看你还如何推脱。 陈天浩眼含愤怒,看向徐文,质问道:“徐大人,你这书信是从何而来?” “这正是大人内侄给下官的,下官按陈大人吩咐,已多行照顾了。” “糊涂!” 陈大人将书信拍在茶几上,恨恨说道:“何人如此大胆,不但谎称本官内侄,还敢伪造尚书大印。” 徐文眨眨眼睛,愣了一下。 “大人您说,这书信是伪造的?” “自然是假的,本官洁身自好,怎会写此书信。再者说来,就算这书信是本官所写,也断然不会加盖官印啊,那不是自找麻烦。” “这……” 陈天浩说得不错,徐文当时是被利益蒙蔽了双眼,不然他应该会怀疑到这点。可他还是不肯相信这书信是假的,毕竟上面盖着官印。 “徐大人若不信,本官证明给你看。” 陈天浩将徐文带到书房,他取来了尚书大印,点上朱砂将印记盖在一张宣纸上。 “你仔细看,这才是真正的尚书大印,两者可有不同?” 徐文对比看了半天,也未发现不同之处。陈天浩只知道那印章肯定是假的,可是顾冲也未告诉他哪里不同,害得他瞪大眼睛,跟着对比了半天。 “这印章伪造的极其逼真,若不是本官在场,还真是被它骗过去了。” 陈天浩终于找到两者细微不同之处,指点给徐文看过。 徐文脸色渐渐变白,抬头问道:“大人,这……” 陈天浩义愤填膺,恼道:“临苍府竟然有人如此大胆,私造官印。徐大人,你是不是应该给本官一个交代啊?” 徐文顿时脑袋冒出冷汗,诺诺道:“是下官疏忽,大人恕罪,下官回去后必定严查,势必将此人抓捕归案。” 陈天浩点点头,吓吓他也就是了,真要抓到了,估计顾冲就有麻烦了。 “能查出最好,查不出来也就算了。切记不可大肆张扬,免得影响本官声誉。” “是,下官明白。 ———————————— 顾冲与林潇再次来到青楼,这次顾冲换了方式,将一块银两递给了老鸨。 “哎呦,官爷,这……我怎么敢收呢?” 老鸨见到银两眼睛都舍不得离开了,可顾及顾冲他们的身份,还是没敢去接。 “妈妈拿着,日后若有了绝色美人,多关照我们也就是了。” “呦,那还用说,自是先想着官爷。” 老鸨瞄着桌上银两,讪笑道:“那我就收下啦。” 顾冲轻轻点头,老鸨心满意足将银子塞入袖中,讨好道:“要不我给两位官爷找两个姑娘来吧,保证伺候两位爷舒舒服服的。” 顾冲笑着摇头,林潇则强忍着不敢笑出来。 “妈妈,你这里姑娘众多,她们每日赚了多少银子,你可都清楚吗?” “自然清楚,每日都要记在账目上,不然如何给她们红利呢?” 顾冲终于问到了正题上,又是一锭十两银子放在桌上。 “妈妈可否将账目取来给我一看?” 老鸨面露难色,顾冲知道这有点强人所难,账目应该属于行业机密了,轻易不会让别人知道的。 “妈妈若是为难,只需将初一与元宵节两日账目取来即可。” 老鸨想了想,只看两日账目便可以赚得十两银子,还是可以的。 等了一会,老鸨返回来,果然只拿了两页账目。顾冲接过来仔细查看,一一对比。 于公公初一来的这里,肯定是会有一位姑娘接待了他。只要找到初一接过客人,而元宵节没有接客的姑娘,那就应该是顾冲要找的人。 一番对比过后,顾冲发现了有四位女子在初一接了客人,而元宵节那夜却不曾接客。 “妈妈,这四位姑娘,为何在元宵之夜不曾接客?” 老鸨看了姑娘名字,答道:“小翠与紫烟来了葵水无法接客,慕云得了风寒,那日躺在床上,还是我去给喂的汤药。这个小昭嘛,已经被人赎身了。” “赎身了?什么时候?” “昨日一早,你们来之前,小昭与一个年轻男子一同前来的。我还奇怪呢,自打初一走后便不见了人影,这一回来却又从良了。” 顾冲眼睛一亮,这个小昭初一离开这里,直到十七才回到青楼,那这段时间她去了哪里?离开青楼她都做了些什么? “那她现在去了哪里?” 老鸨摇头道:“这个我可不知,走时她也未说。” “她赎身多少银子?以前她可提起过要赎身的事情吗?” “二百两,以前也未听说她要赎身。” “可知她是哪里人?” 老鸨又摇头,说道:“不知,听口音不像是京师附近,好像开州或者中州一带,是北方口音。” 顾冲点点头,老鸨知道的有限,继续问下去也没什么价值了。 从青楼出来,顾冲沉声不语。 现在最主要的是找到这个小昭,可是顾冲对她所知甚少。还有三日便到了期限,要想三日内找到她,无疑大海捞针。 “顾公子,你说这个小昭会不会已经离开京师了?” 顾冲点点头,或许还在,或许早已离开。总之一句话,找到她的希望很渺茫。 “走吧,快到中午了,先填饱肚子再说。” 两人来到顾香居,顾冲点了四个小菜,要了一壶老酒。 “顾公子,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 顾冲苦笑一下,说道:“除非官府下发告示寻人,可我们只剩三日时间,即使寻到了,回去也无法交差了。” “那如何是好?” “容我再想想,来,先喝酒。” 顾冲强忍着喝下一杯老酒,火辣辣的感觉从喉咙一直延伸到肚子里。 勾小倩在柜台那里看着,知道顾冲一定遇到麻烦了,不然他不会喝酒的。 饭桌上的气氛有些压抑,顾冲不说话,林潇也不敢多说。两人闷头吃着,各自喝着。 勾小倩不时用眼睛瞟向顾冲这面。这时,从门外进来一人,径直向勾小倩走来。 “唐岚!” 勾小倩有些意外,轻声唤了一声。 “倩姑娘,能否找到顾公子?” 唐岚风尘仆仆的样子,脸上显得十分急躁。 勾小倩没有多问,向顾冲那面扬扬下颚。唐岚转身看去,看到了顾冲。 “那人是?” “不识得,好像是宫中的。” 唐岚抬头向楼下望了下,问道:“上面可有人吗?” 勾小倩摇头道:“无人。” “我有急事找他,倩姑娘可否请顾公子借步说话。” 勾小倩点点头,唐岚看了一眼顾冲,转身向楼上走去。 勾小倩将柱子喊来,一番耳语后,柱子走向了顾冲。 “这位公子,叨扰了,我们东家请您过去一下。” 顾冲看向勾小倩,勾小倩正在柜台后面小手轻招。 “唐岚在楼上,好像有很急的事情找你。” 顾冲仰头看向上面,唐岚正站在栏杆旁向下望来。 顾冲回到林潇身边,说道:“林兄,今日就到这里,我还有事,不陪林兄了。” 林潇站了起来,道:“我也吃饱了,既然顾公子有事,那我们就明日再查。” “好,明日还在西街路口。” 林潇走后,顾冲向勾小倩点点头,上了楼去。 唐岚摘取面纱,脸上充满疲态。顾冲问道:“找我有何事?” 唐岚似乎难以开口,纠结片刻,才开口道:“可否借些银两与我?” 顾冲呵笑出来,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 “干嘛用?需要多少?” “两千两。” “两千……” 顾冲的酒劲一下醒了多半,惊讶问道:“你要这么多银子,作何?” “镖车出事了,总镖头现在被押入牢中,需要两千银两才能赎出人来。” 顾冲急忙问道:“镖车出了什么事?为何还将总镖头押入了牢中?” “说来话长,十万火急,你……可否先借银两与我?” “我倒是可以借你,问题是,我也没有那么多银两啊。” 看得出唐岚是真着急了,一听顾冲说拿不出银两,憋屈地张了张嘴,跟着就俯在桌上抽泣起来。 “喂,你别哭啊。” 顾冲赶紧劝说,勾小倩就在下面,这要被她听到,还以为自己怎么了呢。 不劝还好些,越劝唐岚香肩抖动越剧烈。顾冲试探伸出手去,轻轻拍了唐岚肩膀几下。 “好了,别哭,我来想办法。” 顾冲话音刚落,唐岚猛地抬起头,眼角含着泪水,喃声道:“真得吗?” “你就等我这句话呢,是不是?” 顾冲最怕女人哭泣,尤其是漂亮的女人。唐岚,自然属于漂亮的女人。 “你等着,我去给你借。” 顾冲没好气说着,两千银两他是如何也拿不出来的,唯一的办法就是去借,而能借他这么多银子的,只有宁王。 顾冲来到宁王府,求见宁王。 宁王得知顾冲来意,不由问道:“你借这么多银子,作何用处?” 顾冲也不隐瞒,如实跟宁王说了。唐门镖局曾出手帮助宁王救出勾云龙,所以这个忙宁王一定会帮的。 果不其然,宁王答应借银子给顾冲,但却提出了一个条件。 “我听说筠梅殿的卢美人屡次刁难若艳,若容她这般下去,你们主子的日子只怕也不好过啊。” 顾冲微微一愣,宁王这意思是要教训一下这个卢美人啊。 九公主心无城府,肯定不会是她的主意。宁王身为皇子,更不会插手后宫之事。如此看来,这应该是愉妃的意思了。 宁王并未直说,顾冲也只能装作不知,“是啊,三番五次与九公主作对,我早就看不惯她了。只不过主子未说,我也不敢自作主张。” 宁王笑了笑,忽然一拍额头,嗞嗞道:“你看我这记性,庄知府的千金来我府上,她说是来寻你的。” “庄小姐来了?” 宁王连连点头,吩咐下人,请庄小姐前来。 一会功夫,庄樱来到前厅。见到顾冲,浅笑一下,上前给宁王作福。 “免礼,你们先聊,我去去就来。” 宁王离去,顾冲兴冲冲上前一步,问道:“你何时来的?” 庄樱轻道:“昨日傍晚便到了,想着今日请宁王去找你,未曾想到这么快你便来了。” “我对小姐日思夜念,即能相见,又怎敢浪费一分一秒。” 庄樱面嫩,远不及勾小倩。一句话说的她红霞飞面,羞涩道:“顾公子又来打趣我,若是再说,我……我便回得兴州去了。” 顾冲嘿嘿一笑,心想:来时是你说得算。回去,就得我说得算了。 宁王很快返回来,将一个厚厚信封交给了顾冲。庄樱喊上小蝶,收拾好行囊,跟着顾冲出了宁王府。 顾冲将庄樱带去了小院,云娘见到他又带回来一位俊俏佳人,笑得合不拢嘴,心想:我儿真有本事,这姑娘一个比一个俊俏。 安顿好庄樱后,顾冲返回了酒楼。他将信封交于唐岚手中,道:“两千两银票,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 唐岚感激望着顾冲,摇头道:“谢谢了,我要去陵州救出总镖头。” “总镖头在陵州?” 唐岚轻轻点头,顾冲道:“陵州距此不远,快马一日便到。现在已是午后,你此时起程夜里还要投宿,不如明日一早再走。” 唐岚想想顾冲说得有道理,便再次点头答应下来。 “走,我带你去见一人。” “见谁?” “保密,到了自知。” 顾冲叮嘱勾小倩早些回去,再打包一些酒菜,也算是为庄樱接风洗尘。 第99章 山穷疑无路 花明又一村 “姐姐!” “岚儿姑娘……” 唐岚见到庄樱,压抑的心情略有好转。两人自青州一别,算起来也已经几个月过去了。 “姐姐何时来了京师?” “刚来两日,岚儿姑娘近来可好?” 庄樱问到了唐岚伤心处,她脸上笑容渐渐淡去,“总镖头在凤阳遇到了麻烦,镖物损坏了。” 顾冲正想知道详情,便让唐岚与庄樱各自坐下,小蝶便站在了庄樱身后。 “京师袁员外有一批韵窑瓷器要运往陵州,年前便找来镖局,因为瓷器价格不菲,而且极易破碎,所以总镖头便拒绝了。” “但袁员外几次登门,好言说尽,而且出了极高运费。总镖头想着这是新岁第一镖,而且距离不远价钱还高,最后还是答应了下来。” “总镖头担心出意外,便定下了十六出镖,就是为了等人手齐全后,以保万无一失,可是……还是出了意外。” 顾冲想起了元宵夜他在小巷内恰好遇到了袁员外与一人对话,当时未觉得有何不妥,但现在听唐岚所讲,恐怕这事情并非巧合啊。 唐岚接着道:“我们运镖至凤阳郡,原本官道上好好的,马车也走的平稳。这时从后面窜出两骑来,他们疾驰而过,经过镖车时忽然抬起马鞭用力抽打马儿,马儿受了惊吓带着镖车狂奔起来。等我们反应过来,那两骑早已不见了踪影。李大哥他们急忙追上镖车,打开箱子查看时,几件瓷器已经碎了。” “碎了按价赔偿就是了,为何总镖头还被押入了牢中?” 唐岚看向顾冲,叹气道:“总镖头报了官,那凤阳郡守不去抓那两人,却将袁员外唤去了。袁员外得知瓷器损坏,便翻了脸,说那是他祖传之物,按价赔偿也要两千两银子。” “这不明摆着是讹人嘛。” 顾冲气愤地拍着桌子,庄樱也点头道:“是呀,就是韵窑也不会价值那么贵呀。” “依我看,这就是袁员外早就设计好的,那个郡守必定与他沆瀣一气,两人蛇鼠一窝,狼狈为奸。” 顾冲气得将能想到的词语都用上了,可气归气,一点证据没有,当务之急不还得先救人嘛。 “这么说来,只要两千两银子送过去,总镖头便无事了?” 唐岚点点头,说道:“郡守是这样说的,赎金送去便放人。” 顾冲冷笑道:“真是高明啊,现在官家绑票勒索都这么文雅了。” 小蝶歪着脑袋回忆了一下,想起了那夜她在茅厕听到的对话。 “顾公子……” 小蝶张了张口,欲言又止的样子,她不知道该不该将自己听到的说出来。 顾冲望向小蝶,问道:“怎么了?” 小蝶看看庄樱,轻声道:“那日小姐我们投宿凤阳,我……我听到了两名男子对话。” “你听到了什么?” 小蝶一字不落的叙述一番,顾冲听后,蹭的一下站了起来,忙问道:“你确定听得没错?” 小蝶连连点头,“没错,他们就是这样说的。” 顾冲心中这个高兴,真是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原来为小昭赎身的那人就是袁员外的两个帮凶其中之一,只要找到这个人,就可以查出小昭所在。 顾冲对唐岚道:“你可知这袁员外住在何处?” 唐岚摇头道,“他住在哪里我不知道,但北街上的袁记茶庄是他开设的。” 这时勾小倩回来了,手中还提着一个大食盒。 小蝶见到勾小倩,立刻说道:“小姐,这不是顾香居的那位姐姐嘛,我就说顾香居是顾公子的酒楼。” 顾冲顺嘴赞了小蝶一句:“小蝶眼尖,过目不忘。” “就是,昨夜我还见到你进了青楼呢,可惜小姐不信。” “呃……” 顾冲当场僵住,三女一起望向了他。 质疑的目光似乎是问:你一个太监去哪干嘛? 袁记茶庄,顾冲背负双手走了进来。 “客官,可是要选茶吗?” 顾冲余光扫了一下,并没有发现袁员外在这里。 “袁员外可在?” 伙计转头望向掌柜,掌柜走了过来,拱手道:“客官是要找我们东家吗?” “不错。” “不知客官有何贵干?” 顾冲看似十分谨慎,在掌柜耳边小声道:“镖局的人报了官,官家正在暗查,让员外小心一些。” 掌柜后退一步,警觉道:“不知你是哪位?” “员外自知,告辞了。” 顾冲说完就走,掌柜跟着来到店外,望着顾冲消失在人群中。 掌柜急忙喊来伙计,耳语一番。伙计连连点头,匆匆跑了出去。 伙计一口气跑到了东街内的一处大院前,扣门后闪身进去。 不远处,林潇的身影闪现出来。 一盏茶功夫,伙计与一人出现在门口,两人出来后各自分开。伙计向着北街走去,另一人则向东而去。 林潇等伙计从他身前走过后,跟着另一个人,奔东而去。 这人行色匆匆,只顾低头疾行,全然没有留意到林潇跟在他身后。走到东街尽头,沿着城墙转南进了一条小巷内。 来到一处木门前,这人连续大力敲了几下,很快木门打开,他走了进去。 只一会功夫那人就出来了,林潇装作路人,与他擦肩而过,也未引起对方怀疑。 “嘎吱……” 一名三十出头青衣男子,肩背着一个包裹将木门打开。 打开门后他赫然发现,有名壮汉正堵在门前。 “你是何人?” 那男子显然很吃惊,本能向后退了一步。 林潇咧嘴一笑,道:“你跑得了吗?。” 那男子眼中闪过一丝寒光,冷哼道:“赶快让开,不然我可不客气了。” “我劝你最好还是客气一些,不然他能打到你怀疑人生。” 话音传来,顾冲与唐岚现身在林潇身后。 顾冲笑了笑,说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就是那个驴哥吧?” 顾冲说得没错,此人名叫毛二力,绰号就叫毛驴。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自然是找你算账的人。” 毛驴笑了一下,忽然手中一甩,将包裹丢向林潇。紧接着从腰间摸出一把匕首,直直向林潇胸口刺去。 “小心。” 顾冲惊喊出来,林潇单手拨开包裹,另一只手化掌为刀,向毛驴手腕处砍了下去。 林潇动作够快,但唐岚比他还快。 唐岚抬手之间一枚袖镖从手腕处打了出去,“当”的一声,不偏不倚正击中匕首。 林潇的掌刀紧跟而来,重重打在毛驴手腕处,疼得他大叫一声,匕首也飞了出去。 林潇跟上一步,一脚踹在毛驴心窝处,将他踢得倒飞进了院中。 顾冲走进了院内,唐岚回身将木门关好。 “我都说了不要动手,你偏不信。” 顾冲呵笑一下,望着蜷缩在地上的毛驴,问道:“是袁员外让你们故意破坏镖车的吧?” 毛驴疼得脸都扭曲变形了,张嘴呼哧呼哧喘着,望着顾冲却摇了摇头。 顾冲将脸一沉,喝道:“看来你还不死心啊。林兄,再给他活动一下筋骨。” 林潇上前一把提起毛驴,毛驴张嘴刚要说话,林潇的膝盖已经顶了过去。这一下顶得毛驴直翻白眼,差点没昏过去。 毛驴痛得嘴唇哆嗦,胸口被撞击得像炸开了一样。 顾冲皱下眉头,“林兄,再加把劲。” 毛驴连连摆手,他不是不想说,是疼得说不出来话。心里怕死顾冲了,寻思你不能只打不问啊,你问我不就说了嘛。 “我……说。” 毛驴终于把这口气缓过来了,捂着胸口瘫坐在地上,断断续续道:“是袁员外让我们做的。” “他为何要这样做?” 毛驴摇头道:“这个不知,我也是拿银子给人办事。” “你还有一个同伙,他是谁?在哪里?” “他叫尹平,在街上不远的福源客栈。” “尹平是不是给一名叫小昭的青楼女子赎身了?” “是,原本他是住在这里的,给小昭赎身后便住去了客栈。” 顾冲望向林潇,两人会心一笑。 林潇将毛驴捆了个结实,他留下看守毛驴,唐岚与顾冲则去福源客栈,寻找小昭。 他们来得正是时候,若再晚一些,尹平就带着小昭离开了。 顾冲刚到福源客栈门外,正巧见到一男一女背着包裹从客栈中走出。 第六感告诉顾冲,这就是他要找的人。 “尹平。” 顾冲回头唤了一声,那男子果然回过身来,打量顾冲。 “驴哥让我来找你,请你过去一下。” “你是谁?驴哥找我何事?” 顾冲看了看那女子,淡笑道:“驴哥说给小昭备了一份礼物。” 那女子听后浅笑一下,这一笑顾冲便确定了,她果然就是小昭。 “既然这样,那我们便过去吧,顺便与他告别。” 几人回到了毛驴家中。进屋后尹平见到毛驴被绑在椅子上,顿时惊恐起来,将小昭拉到了自己身后。 “你们……” 顾冲冷笑道:“你们在凤阳做了什么事情,你应该很清楚。” 尹平也算条汉子,点头道:“不错,是我跟驴哥做的,但与小昭无关,你们不要难为她。” 顾冲点点头,答应道:“我自然不会难为她,不过要先将你捆绑起来。” 林潇拿着绳索上前,小昭拽住尹平手臂,惊恐道:“不要,不要伤害他。” 林潇并没有住手,尹平也没有反抗,很快将尹平与毛驴捆在了一起。 “小昭姑娘,劳烦你过来一下,我有话问你。” 尹平急忙喊道:“你要做什么?” 顾冲看了他一眼,“我答应不伤害她,你放心。” 顾冲将小昭带到外屋,问道:“元宵夜在西街戏楼上起舞之人,可是你?” 小昭轻轻点点头,顾冲又问道:“这舞你是从何处学得的?” “是一个男子找到我,给了我五十两银子,让我元宵夜去戏楼上起舞的。” “那男子长相,你还记得吗?” 小昭想了一下,道:“应该四旬左右,体态中等,他总是带着毡帽,围着脖巾遮挡,样貌记不清了。” “你将事情经过说详细些。” 小昭思忖片刻,回忆道:“那天是正月初一,一早便来了一位客人,说是要找一位善舞者,妈妈便将我带了过去。” “那男子对我说:让我学习舞艺,元宵夜只要跳得好便可给我银子,我便答应了他。他将我带去一处地方,开始教我习舞。” 小昭所说与顾冲分析的丝毫不差,那个男子肯定是于公公,但顾冲却不想深追下去。 事情闹大了就不是那么简单了,他只要达到救出依婉的目的便可以。 顾冲将唐岚喊出来,让她回去找庄樱,带着纸笔与朱砂过来。 小昭不安望着顾冲,紧张问道:“平哥到底做了什么事情?” 顾冲淡笑道:“他们受人指使,做了一件坏事。” “那……他会被抓入牢中吗?” 顾冲轻轻点头,小昭沉默了,轻轻抽泣。 唐岚带着庄樱来了,顾冲让小昭重新讲述,他要取得小昭的证词。 谁知小昭却一言不发,她擦去泪水,央求道:“能否放了平哥?若是可以我便说,不然我不会签字画押的。” 顾冲有些恼怒,紧眉道:“你在与我讲条件?” 小昭将头慢慢低下,声泪俱下,轻道:“平哥一定是为了我才去做了坏事,可他绝非坏人,请公子饶恕他吧。” 庄樱心软,将目光望向顾冲,似乎是在为小昭求情。 顾冲细细想了片刻,慢慢点了头。 “好,我答应你。” “当真?” 小昭泪眼汪汪抬起头,眼中多了一丝希望之光。 庄樱在一旁道:“姑娘,顾公子既然答应了,肯定不会假,你放心便是了。” 小昭高兴连连点头,顾冲指了指桌上纸笔,小昭过去开始叙述,庄樱一字不漏的记录起来。 顾冲来到了内屋,对毛驴与尹平道:“我答应小昭姑娘此事不与你们追究,但你们别想着逃走,过几日后,我自然会放你们离去。” 顾冲让林潇将他们的绳索解开,有林潇在,他们想跑也跑不掉。 小昭的证词说的很详细,上面还按了手印。顾冲看后满意点头,留下唐岚与林潇在这里看守他们,自己带上庄樱,去了青楼。 “难怪小蝶说你来了青楼,原来是为了这件事情。” 顾冲嬉笑问道:“那不然呢?你以为我是来寻欢作乐的。” 庄樱面上一热,没有应答。 “世间绝色众多,皆不如你。佳人在侧,一众粉黛无颜色。” 此乃顾冲由衷之言,有庄樱在,傻子才会去青楼。 第100章 小昭香殒命 顾冲起仇心 万寿殿内,顾冲跪在龙案之下,禀道:“皇上,奴才已经查清了。这里是那个青楼女子,还有青楼老鸨以及戏楼东家的证词,请皇上过目。” 顾冲将证词托过头顶,闵公公接了过去,呈给淳安帝。 淳安帝仔细看过证词,哼了一声,问道:“那青楼女子现在何处?” “回皇上,奴才将她留在宫外,已严加看管。” “那可查出是何人教授这青楼女子舞艺的?” 顾冲半眯眼睛,答道:“时间久矣,那女子已不曾记得。” “朕既未见到人,你也未查出何人指使,让朕如何信得过这些证词呀?” “皇上,那女子乃是微贱之身,奴才未敢带她入宫面圣?这些证词林副统领皆可作证,奴才就是有天大胆子,也不敢臆造证词呀。” 淳安帝也知顾冲不敢欺君,可只凭一面之词,即使他信了,百官会信吗? “皇上,奴才还有一个办法,足可以证明依婉清白。” “什么办法?” 顾冲道:“依婉苦练此舞久已,而那青楼女子不过习得十余日,若是两相比较,高低自是了然。舞姿生涩者,必为仿学者。” 淳安帝听后慢慢点头,吩咐闵瑞道:“着司礼监查验。” “遵旨。” 顾冲谢过淳安帝,回到了撷兰殿。 九公主听说顾冲回来了,急忙将他唤来,焦急问道:“小顾子,你可查出什么来了?” 顾冲笑着点头,“主子放心,不出两日,依婉定会无恙归来。” 一句话说的九公主欢天喜地,几名宫女也跟着高兴起来。 九公主眉眼齐笑,感激望着顾冲,“小顾子,谢谢你。” 顾冲难为情了,挠挠脑袋,呵笑道:“主子说得哪里话,这都是我份内之事。” “你也劳累几日了,快去歇息吧,晚间我让膳房做些好菜,犒劳你一下。” “呃,主子,不如等依婉归来后,咱们再好好庆祝一下吧。” 九公主怡然一笑,轻点了头。 这夜顾冲留在了宫中,明日只需将小昭带去司礼监,查验过后,依婉便可无事了。 凝香宫内,于公公躬身站在庆妃身旁,低声禀道:“娘娘,司礼监刚刚传来消息,说皇上口谕,明日要重新查验依婉舞艺,还说要与人比之高下。” 庆妃蹙眉道:皇上口谕……这是何意?与谁相比?” 于公公忧心道:“这个不知,奴才只是担心那个青楼女子。” 庆妃面色微变,盯着于公公,“你不是说让她离开京师吗?” “是,按理说她应该早已离开了,可奴才想不出依婉还会与谁相比。” “如果她真被找到,那必然会认出你来,我们该如何是好?” “娘娘放心,奴才与她见面时遮挡的严实,而且变了声音,她未必能识得奴才。” 庆妃摇头道:“可是这终究是有风险,一定要做到万无一失。” 于公公眯起眼睛,他明白了庆妃之意。 “有人见到撷兰殿的顾掌事与侍卫营的副统领林潇曾一起出入宫中,这几日未曾见到他,而刚刚他却回了宫中。” 庆妃阴沉着脸色,恨声道:“又是他。” “这个顾掌事年纪不大,但却阴险狡诈,恐怕这次十有八九是他在坏娘娘的好事。” “你知道该怎么做,总之,绝不能让那个青楼女子进得宫来。” 于公公点点头,“娘娘放心,我这就去安排。” 第二日一早,顾冲从宫中走了出来。却未曾留意,宫门外早已有两人等候在远处,正密切注视着他。 顾冲来到毛二力住处,与林潇交代一番,便将小昭带了出去。 “公子,你带我去何处?” 小昭跟在顾冲身后向宫中走着,顾冲回头看看她,好言道:“你别怕,我答应不伤害你们。此事过后,你们就离开京师,好好过日子去吧。” 小昭点点头,脸上露出了笑容。 与尹平安度余生,对她来说就是期盼已久的幸福。 一人迎面走来,与顾冲擦肩而过。 顾冲并未细看,本能的向一旁闪了下身子。 这时忽然听到身后小昭喊叫了一声,等他回头看时,小昭腹部赫然插着一把匕首。 小昭捂着腹部,痛苦的向地上倒了下去。 顾冲急忙上前将小昭搂进了怀中,再看时,刚刚那人已经转进了一条小巷中,不见了身影。 “小昭,小昭……” 顾冲将小昭横抱起来,大喊道:“郎中,哪里有郎中?” 街上胆小的百姓早已吓得远远躲开,几名胆大的向前指道:“前面不远有家医馆。” 顾冲抱着小昭向医馆跑去,小昭躺在顾冲怀中,嘴里不断向外涌着鲜血。 “来人啊,快救人。” 医馆很近,顾冲抱着小昭跑进医馆,急得在那里大声呼喊。 一名郎中急忙跑了过来,当他见到小昭腹部匕首时,倒吸一口冷气,转身向屋内跑去取药箱。 小昭嘴边满是鲜血,她努力睁了睁眼睛,颤抖着双唇,断续说着:“公子……告诉平哥……我不能陪他……” “别说了,保存体力,你会没事的。” 小昭轻轻带动嘴角,最后看了一眼顾冲。 或许她心有太多不舍,也或许她还有好多话没有说出,可她再也没有力气了,那双大眼睛终究还是慢慢合上,再也不会睁开。 “小昭,小昭……” 顾冲不相信她会死去,直到郎中赶来,惋惜地摇摇头,“公子节哀,这位姑娘已经去了。” 顾冲没有说话,眼中透出凶冷的目光,望向了小昭身上那把匕首。 当尹平见到小昭尸体时,整个人都呆滞了。他不敢相信,小昭刚刚还好好的,一会儿功夫就与自己阴阳两隔。 “是你杀了她!” 尹平将愤恨发泄在顾冲身上,冲上来抓起顾冲衣领,在他面前咆哮着。 顾冲没有抵抗,也没有反驳。 尹平说得没错,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 林潇将尹平挡开,喝道:“你冷静些,小昭绝不是顾公子杀的。” “就是他杀的,小昭就是被他害死的。” 顾冲慢慢点点头,愧疚看向尹平,“你说得没错,是我害了她。但我不会让小昭白死的,我会让杀害小昭的人,不得好死。” 尹平嚎啕大哭起来,双手抱头,慢慢蹲了下去。 顾冲黯然回到宫中,小昭的死使他深深自责。同时也激起了他心中的怒火,他要让幕后之人付出更惨烈的代价。 “皇上,奴才无能,未能将那青楼女子带来。” 因为依婉这件事情,顾冲才得以见到淳安帝。不然以他的身份,连觐见的资格都没有。 淳安帝淡声问道:“为何没有带来?” 顾冲答道:“刚刚在来往宫中路上,有人行刺了她。” 淳安帝眉头一紧,问道:“她可死了?” “是,死了。” 淳安帝叹了一声,“怎么就死了呢。” 顾冲犹豫过后,开口问道:“皇上,奴才斗胆问一句,当初是谁状告依婉的?” 淳安帝沉默不语,过了片刻,开口道:“此事就到此为止吧,朕相信依婉是清白的,让她回撷兰殿去吧。” 顾冲想查出是谁是幕后黑手,可是淳安帝的意思很明显,他不想让顾冲查下去。 有时候,知道了真相反而会更糟。 这夜,顾冲喝了许多酒,他将自己饮醉。 原来人命在皇权面前,一文不值。 ———————————— 第二日一早,敬事房的小顺子急匆匆来到撷兰殿。 “顾公公可起来了?” 小顺子神色慌张,踮起脚向里面张望。 小权子摇头道:“昨夜顾公公饮醉了,未见起床。这位公公可有何事吗?” 小顺子着急道:“崔执事头痛之症发作了,殷公公使我来请顾公公过去。” “那怎不去请太医?” “崔执事指名请顾公公前去,可不敢耽搁了。” 小权子虽不知顾冲还会医病,但他确实不敢耽搁,“公公稍等片刻,我即刻前去通禀。” 顾冲被小权子唤了起来,昨夜喝的实在太多酒,起床时头还在隐隐作痛。 “敬事房派人前来,说崔执事头痛发作,请你过去看看。” 顾冲听后也是打起精神,更衣后跟着小顺子,急忙向敬事房赶去。 来到敬事房,顾冲见崔执事躺在床榻上正哼唧呢。殷公公守在一旁,见到顾冲前来,松了口气。 “顾公公,你可来了。” 崔执事听到后勉强睁了睁眼睛,“小顾子。” 顾冲急忙上前,躬身道:“崔执事,可好了些?” 崔执事有气无力,断续道:“头痛得很,胸闷,视线也有些模糊。” 顾冲肉眼可见崔执事颅外两侧血管凸起,就知道肯定还是血压过高引起的头痛。 “崔执事,最近可是吃了些什么不对的东西?” 殷公公在一旁道:“昨日邱总管过来,崔执事相陪,他们喝了些酒。” 顾冲一听便知道根源所在了。这酒是真误事啊,自己年纪轻轻喝了些酒,现在脑袋还微痛呢,更别说崔执事了。好在只是血压升高,这要再严重一些,怕不是脑出血啊。 顾冲将手放在崔执事头部两侧,轻微揉动,叮嘱道:“崔执事,酒是万万不能喝了,一旦在颅内血崩,就是神医转世也救不回来了。” 崔执事轻轻点头,叹气道:“是呀,这酒我已多日不饮了,要不是昨日邱总管过来,我也不会饮那几杯。” 顾冲咧咧嘴巴,要么就别喝,要么就每天少喝点点。这多日不喝,一下暴饮,不犯病才怪呢。 “殷宣,昨日邱总管嘱咐的验净之事,记得吩咐下去,十日之内务必查验完毕。” “崔执事放心,我亲自安排,必不会误事。” 顾冲不知验净何意,顺嘴问道:“何为验净?” 殷公公淡笑道:“顾公公入宫未满一年,所以还不知道。这宫中每年二月初都会验净一次,就是查验一下是否有净身不全者,若有则还需再次净身。” 这话听得顾冲浑身发凉,冷气从脚底一直冲到头上。 怎么宫中还要体检吗?自己可是完好无损之人,这若一查那还了得,最好的结果是再次净身,搞不好再定个欺君或者淫乱后宫之罪,那小命都不保了。 想到这顾冲不免有些慌乱,手上力道难免加重一些,崔执事疼得哎呦呦哼唧了几声。 顾冲的按摩手法颇为见效,一刻钟过后,崔执事感觉头痛减轻,便拍拍顾冲的手,示意到此为止。 “崔执事,我给您开个方子,熬成药汤后每日喝下少许,必可以缓解头痛之症。” 顾冲虽不懂医术,但基本的常识还是知道。像中药里的天麻,栀子,益母草,丹皮等药材,都有活血降压的作用。再添加一些可有可无的药材,即便拿给太医去看,也不会被看出破绽。 这面顾冲正在开着方子,小顺子从门外走了进来,禀道:“崔公公,筠梅殿的何掌事求见。” 崔执事轻轻挥挥手,站在一旁的殷公公轻轻点头,走了出去。 顾冲写好药方,递给崔执事过目。 “这几日我有事出宫,三日后我再来看望您,切记,不可再饮酒了。” 崔执事点点头,笑了笑道:“幸好有你在,不然我这病怕是医治不好了。” “这病的确医治不好,但却可以尽量控制不复发。” 顾冲见没自己什么事了,便起身告辞。这时殷公公返了回来,崔执事便让殷公公送顾冲离去。 “殷公公,不知何日验净?我这几日恰好要出宫去给九公主办些事情。” “应该就这几日,你去便是,崔执事绝不会为难你的,等你回来再验即可。” 顾冲讪笑着点头,听他的意思,可以晚验,但却不能不验。 “刚才何掌事来,应该也是为了验净之事吧?” 殷公公呵笑出来,淡声道:“他倒不是为了这事,而是为了他们主子。” 顾冲一听便明白了,敬事房掌管皇上床笫之事,妃子若想受宠,这床笫之欢便是取悦皇上最好的方式。能否取悦皇上是次要的,关键是你能否伺候到皇上。 难怪卢美人近来受宠,原来是在崔执事这里下了功夫。 顾冲淡淡一笑,走时给殷公公留下一句话。 “原来如此,难怪何掌事敢于夸口。” 殷公公轻皱下眉头,似乎想要开口询问,顾冲却没给他机会,直接告辞而去。 第101章 软硬并兼施 引出案中案 回到撷兰殿,顾冲将小春子与小权子唤了过来。 “我这几日出宫去,你们去做一件事情……” 顾冲来到北宫门处,肖克成见到顾冲过来,笑面迎来。 “顾公公出宫去啊。” 顾冲点点头,故作为难状,“乱七杂八的事情太多,还都要我去办。” 肖克成奉承道:“顾公公掌管撷兰殿,别人去办九公主也不会放心呀。” 顾冲笑了笑,挥手向前走了几步,忽然又停了下来。 “肖大哥,你这里每日出入宫中可有记载?” 肖克成嗞嗞嘴巴,道:“自然有的,但顾公公放心,你只管出宫去便是。” 顾冲返身走了回来,取出碎银几块递给肖克成。 “肖大哥,你帮我个忙,我想查看一下前日,可有谁出了宫去。” 肖克成将碎银塞进怀里,回头看看,小声道:“顾公公查这个作何?” “一点小事,若是不便也就算了。” 肖克成又道:“按理说是不可给外人查看的,但顾公公不算外人,只是……可不要传了出去。” 顾冲连连点头,谢过肖克成。 肖克成将顾冲带进了守卫营,一众守卫见到顾冲,纷纷起身问候。 顾冲拿起记载薄,仔细查看了前日午后至闭门这段时间,也就是他回宫后的那段时间。 凝香宫郝云,申时出宫,申时三刻回宫…… 顾冲来到顾庭小筑,唐岚一直在这里等他。 “尹平二人都安置好了?” 唐岚轻轻点头,“按你所说,给了他们二百两银子,让他们离开了京师。” 顾冲在桌旁坐下,庄樱抬头望向小蝶,小蝶立刻上前给顾冲倒了一杯茶。 “顾公子,你为何放他们离去?若是那个员外死不承认,该如何是好?” 顾冲抬眼望向唐岚,轻笑一下,道:“小昭因我而死,我无颜面对尹平,不如让他们离去。” 唐岚轻叹一声,问道:“那我们又该怎么办?” 顾冲轻笑一下,淡然说道:“我们去找那个袁员外。” 袁府,顾冲与唐岚求见袁员外。 袁员外不认识顾冲,但他认得唐岚。见唐岚前来,便知道是为了镖车一事。 “唐姑娘前来,想必是凑齐了银子了。” 袁员外一副沾沾自喜的样子,在他看来,唐岚除了乖乖送上银子,别无选择。 唐岚看向顾冲,顾冲淡淡笑道:“袁员外,这银子若是不赔偿你,那唐镖头是不是就不能放出来了?” “那是自然,唐门镖局损坏了我祖传宝贝,不拿出赔银来,唐镖头只能押在牢中了。” “袁员外,我有一事不明,不知员外可否赐教?” “何事?” “唐门镖局在凤阳损失了镖物,员外为何很快便到了凤阳衙门?莫不是员外放心不下,一直跟随镖车前行吗?” 袁员外直到这时才仔细打量了顾冲一遍,不耐烦问道:“你是何人?” “我是唐门镖局请来的讼师。” 袁员外将脸一沉,哼声道:“这么说,你们是想与我对簿公堂了?” 顾冲慢慢摇头,道:“非也。” “既非对簿公堂,请你来作何?” “查案。” 袁员外哼笑道:“查案自有捕头差役,与你讼师何干?你……查什么案?” “查你暗中雇凶,陷害唐门镖局一案。” 顾冲也黑起脸来,厉声道:“你以为做的天衣无缝,殊不知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你……你胡说什么?” 袁员外脸上肥肉轻微颤抖,这又怎能逃脱顾冲的眼睛。 “袁员外,我此次前来是顾忌你的脸面,若真是对簿公堂,只怕押入牢中的便是你了。” 顾冲轻笑出来,慢声说道:“那毛二力与尹平就在外面,不知员外可想见他们?” 袁员外心中一颤,顾冲话说到这个地步,已经无需再说了。 唐岚强压心中怒火,质问道:“我唐门镖局与你无冤无仇,你为何要陷害我们?” 袁员外额头见汗,颤声道:“唐姑娘,我……我也是利欲熏心,才做了如此糊涂之事。” 顾冲哼了哼,“这么说,你还委屈了。” 袁员外叹气道:“我祖上凤阳,现今家中族弟等人都在凤阳经营茶叶为生。原本好好的做着生意,虽不能大富大贵却也落得衣食无忧。可谁知,数月前来了个卢郡守……” 话说临近年关,袁员外的族弟从凤阳赶来,为袁员外送来些货品。 “堂哥,这生意怕是做不下去了。” 袁员外不解问道:“为何?” “前不久新来个郡守大人,他设宴将凤阳商贾邀请前去。这郡守大人表面客客气气,话语之中却是暗示收敛钱财,凡是不献上银子者,来年这店也就不用开了。” “一个郡守居然如此大胆,难道他就不怕告到知府大人那里吗?” “谁敢啊?听说这郡守大人乃是宫中卢美人的父亲……” 袁员外沉默不语,难怪这个郡守如此大胆,原来背后有宫中美人做靠山。 “我想出一个办法,只要堂哥帮我一下,不但有人出了银子,堂哥还可分得一半……” 袁员外听了族弟的计划,虽然有些为难,可却没禁得住诱惑,点点头答应下来。 顾冲紧皱眉头,这个郡守居然是卢美人的父亲。如果是以前,或许顾冲会选择装作不知,大事化小。但现在不一样了,愉妃正看卢美人不顺眼呢,这不正是一个好机会嘛。 “现在你有两个选择。其一,我们带你去见官,你将这件事情来龙去脉去公堂上讲清楚。其二,你带着赎银去凤阳,将唐镖头救出来,这件事情我就当没有发生。” 顾冲给了袁员外两个选择,他知道袁员外不会傻到将自己送去公堂。之所以没有送他去见官,是因为还不到时候,先不能打草惊蛇。 袁员外如负释重松了口气,弯身道:“我愿意去凤阳救回唐镖头。” “还有,你知道为何我会找到毛二力他们吗?” 袁员外摇摇头表示不知,他明明已经派人告诉他们离开,可还是被发现了。 “袁员外,钱财乃是身外之物,你若早些舍得,他们肯定早就离去了。不是我说你,如果他们还是不走,只怕这个麻烦会一直在身边。” 袁员外点点头,试探问道:“他们要多少银子才会离开?” “二百两,我让他们再也不回京师。” 顾冲这是羊毛出在羊身上,给毛二力的银子得从袁员外这里要回来。 顾冲又对袁员外道:“即刻起程前往凤阳,路上我会让镖局的人保护你。” 说是保护,袁员外心里清楚。 事到如今,他也无话可说,只求破财免灾,不然镖局的人也不会放过他的。 唐门镖局相当于又跑了一趟镖,只不过这次镖物换成了袁员外。 李大光得知真相后,气得抡起拳头就要痛打袁员外,幸好顾冲及时止住了他。 “袁员外也是被逼无奈才出此下策,要说这罪魁祸首,还是那个贪得无厌的郡守。” 袁员外吓得不轻,急忙点头附和,“说得是,我已知错,请兄弟们放过我吧。” 唐岚搞不明白顾冲为何要替袁员外说话,等到无人时,她才开口问道:“难道就这样放过他了?” 顾冲慢声道:“当务之急是救出总镖头,如果将事情弄大,只怕总镖头就不易救出来了。” “可是,这口恶气实在难忍……” 顾冲点点头,淡笑道:“迟早是要报的,只是还不是时候。” 唐岚虽心有不甘,但还是顺从点头,她相信顾冲所说。 两日后来到凤阳,袁员外找到族弟,将他痛斥了一番。事到如今族弟也不敢再多说,只能忍痛取出银子,跑去衙门赎人。 卢郡守见到银子,又怎会管这其中之事,立刻便放了唐寿山。 顾冲将袁员外与其族弟唤到一旁,嘲讽道:“你们这些银子,真是打水漂都不响。” “公子你就别取笑我们了,只要镖局以后不为难我们,就谢天谢地了。” 袁员外哭丧着脸,心有余悸地看着不远处镖局的人。 “那你们有没有想过,日后这个狗官若再索要银子,你们该如何?” 袁员外族弟重叹道:“罢了,我这就变卖店铺,大不了不做生意了。” 顾冲摇头道:“忍气吞声又岂是长久之计,朗朗乾坤,王朝盛世,这样的狗官朝廷自是不会容他。” “我听说这郡守大人可是当今卢美人之父,就是知州大人,也要敬他三分……” “天子犯法与民同罪,既然知州大人奈何不了他,为何不去告御状。” 袁员外与他族弟被吓得一哆嗦,告御状,借他们几个胆子也不敢啊。 “我这人最看不惯欺压百姓的狗官,不如这样,你们联名凤阳商贾取来口供,只要你们所说是真的,我就有办法去告御状,定会惩治这狗官。” “你说得轻巧,到时告他不得,还不是我们遭罪。” 袁员外族弟苦笑摇头,顾冲知道他必有顾虑。 “只要商贾们齐心合力,这狗官就是想要报复,也奈何不了你们。” 袁员外倒是有些活心,劝说道:“公子说得也是,反正生意也无法做下去了,还有什么可怕的。大不了背井离乡,离开凤阳。” 一阵沉默过后,袁员外族弟狠下心来,点头道:“也是这个道理,那我便试上一试。” 顾冲点点头,对袁员外道:“我可以帮你们,如果需要就去唐门镖局找唐姑娘。” 袁员外与族弟拱手致谢,顾冲回礼与他们道别,回到了马车这边。 “总镖头,受苦了。” 回到马车旁,顾冲才算正式与唐寿山见礼。唐寿山老脸一红,难堪道:“真是丢人,又劳烦顾公子了。” “总镖头客气了,这都是袁员外设计陷害于你,防不胜防啊。” 唐寿山点头道:“我听岚儿说了,若不是看在顾公子面上,我定要将他双腿打折。” 顾冲笑着摆摆手,唐寿山还真不是说大话,惹急了镖局这些人什么事都会做出来。可是现在不行,袁员外还有用处。 三日后,顾冲等人返回了京师。与唐镖头告别后,顾冲一人来到了宁王府。 “宁王,这次我查到一个消息,不知是否对我们有用?” “哦?什么消息?” “中州凤阳郡郡守向凤阳众多商贾索取银两,这算不算以权压商,大罪一条?” 宁王挑起眉梢,淡笑点头,“自然算是,只是与我们何干?” 顾冲挤出笑容,神色说道:“这郡守大人可是宫中卢美人的父亲啊。” “哦?” 宁王明白了顾冲所指,谨慎问道:“这个消息可是真得?” “应该不假,我已让人去游说凤阳商贾联名上书,只要这事让皇上知晓,到时候看那卢美人怎么解释。” 宁王轻轻点头,母妃果然没有说错,这件事情让顾冲去办,再合适不过了。 一切事了,顾冲又回到顾庭小筑看望了一下云娘。勾小倩去了酒楼,这里只有庄樱主仆陪着云娘。 “冲儿,你回来了。” 见到顾冲回来,云娘笑问着。 庄樱则站起了身,浅浅一礼。 “是了,娘,我回来了。” 顾冲向庄樱回笑,来到桌旁坐下。 “咦!小蝶呢?” 庄樱答道:“家中也是无事,我便让小蝶去酒楼帮倩姑娘去了。” “哦,那你岂不是无聊,只能陪我娘聊天了。” 庄樱点了点头,忽然觉得不对,急忙望向了云娘。 云娘浅浅一笑,说道:“樱姑娘这几日陪在我身边,确是枯燥,说着也想去酒楼帮忙呢。” 顾冲向庄樱微笑,轻道:“这样,我现在教你几首曲子,等你熟悉后,就可以去酒楼了。” 庄樱高兴的连连点头,顾冲终于肯教她曲子了,不然每日待在家中,真是无事可做。 “娘,让庄樱去西院住几日,不然她练曲会吵到您休息。” 顾冲丢给庄樱一个眼神,过去将她的古筝捧了起来。庄樱与云娘轻言几句,跟着顾冲身后走了出去。 “倩姑娘说这几日酒楼生意不好,看她每日笑少愁多,我心中很是着急。” 庄樱跟在顾冲身后,幽声说道。 顾冲回过头来,淡笑道:“所以你想早日练习歌曲,好去酒楼帮她。” 庄樱轻轻点头,却有些担心道:“只是不知我能否唱好,只怕适得其反。” “怎会?我倒不担心酒楼生意,我是怕你一曲天下皆知,反而不会留在我酒楼了。” “顾公子说笑了,我如何有那本事……” 说话间两人来到西院,顾冲推门进去,将庄樱带到了屋内。 “这里清静,你与小蝶先住下,也方便许多。” 庄樱打量一番屋内,不禁问道:“这处房屋也是顾公子的?” 顾冲点点头,坏笑道:“自然,包括这屋内的人,也是我的。” 庄樱拿他没有办法,也懒得再去计较,佯恼着瞪了顾冲一眼。 第102章 争锋相对峙 自此两不容 顾冲端坐桌旁,执笔而书。 庄樱站在一侧,柔缓为其研磨。秋波流转,紧盯着顾冲所写。 “这些都是曲词吗?” 庄樱不敢相信,顾冲居然一口气写了六七首之多。而且首首字词优美,意境深远。 顾冲放下毛笔,活动一下手腕。 目前自己熟记的只有这几首,但足够了,即使庄樱将这些学会,也需要十日八日。 “不错,这些都是歌词,我只会唱,但不会谱曲。你若想弹唱出来的话,尚需要找人将曲谱上。” 庄樱轻声道:“不需麻烦,我便会谱曲。” “哦,你会?” 庄樱轻掩嘴角,笑道:“谁会像你一样,既能吟唱出来,却又不知曲调,也真是奇怪。” 顾冲尴尬笑了笑,挠挠脑袋,心想:我这不是抄袭来的嘛,要不是听得多了,我连唱都不会呢。 “那好,我来唱,你来谱曲,然后你多加练习便可。” 顾冲轻轻抿抿嘴唇,庄樱善解人意,转身将水杯递了过来。 润润喉咙,顾冲拿起一张曲词,说道:“今日就练这首《浪子闲话》。” 顾冲的歌声并不难听,曲调也很准确,虽达不到歌星级别,但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庄樱将顾冲所唱暗记心里,拿不准的地方用笔标注下来,几番下来也熟悉了个大概。 顾冲侧头望着庄樱,弯眉凤眼之下,小巧的嘴角微微翘起,红唇鲜嫩微微张开,似引人一亲芳泽。 “这里似有不妥……” 庄樱专注看着曲词,抬头间正巧望见顾冲色眯眯的眼神,瞬间使得她慌了神色,不由红了脸面。 “庄姑娘,你真是太美了。” 顾冲痴迷望着,情不自禁,发自内心赞誉道。 庄樱害羞地扭转身过去,轻声道:“顾公子,你是宫中之人,还请自重。” “我是宫中之人不假,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庄姑娘美若天仙,我称赞之言皆是发自肺腑,并非轻薄之意。” 庄樱小脸频频发热,忸怩不安的样子更加让人着迷。 “我答应顾公子前来只为报恩,若是顾公子再这样,那我也只有回兴州去了。” 顾冲多少有些失望,可他也不心急,早一天晚一天,庄樱迟早都是自己的。 近水楼台先得月,向阳花木易为春。 顾冲走了,庄樱独自站在桌旁,呡了下嘴角,抚摸着还在发烫的脸颊,将目光望向了桌上的曲词。 顾冲回了宫中,刚走到撷兰殿门前,就见到小权子垂着脑袋,从撷兰殿内走了出来。 “咦!小权子,干嘛去呀?” 小权子听到声音猛地抬起头,见到顾冲后,张张嘴巴还没说话,眼泪却流了下来。 “顾公公……” “这怎么还哭上了?可是主子责罚你了?” 小权子哭得伤心,顾冲却忍不住笑出了声。 小权子抬起衣袖抹了把眼泪,拉起顾冲向撷兰殿内走去。 “小春子,顾公公回来了。” 小权子拉着顾冲奔向自己屋内,小春子听到喊声,急忙从屋内出来,见到顾冲仿佛见到救星一般,伸手拉住了顾冲的另一个手臂。 “你们这是干嘛……” 顾冲被他们两个拉进了屋内,小权子回身关上房门。 小春子哭丧着脸,说道:“顾公公你可回来了,咱们的宝贝让人欺负了。” 顾冲愕然问道:“谁是咱们宝贝?” “就是……” 小春子望向顾冲下身,跺脚道:“咱们的命根子呀。” 顾冲微愣一下,才反应过来。也不怪他没反应过来,他的还在身上呢。 “不是,别急,到底怎么回事?” 小春子咬牙道:“这不前几日宫中验净,我跟小权子去了御净房,验净过后我发现御净房将咱们的宝贝放在了最下面一排。我就去找他们理论,谁知他们说这是于公公吩咐的。” “是凝香宫的于公公?” 小春子点点头,接着说道:“正是,我们也不敢去见于公公,就等着你回来呢。” 顾冲不解问道:“放在最下面一排有什么不妥吗?” 小春子惊讶道:“你不知道吗?宝贝放的越高越好,寓意着可以高升。若放在最下面,那就永无出头之日了。” “是呀,要是有老鼠碰碎了陶罐,那即便是死后,也死无全尸了。” 小权子在一旁接话道,看得出他们两个对此事很是关心。 顾冲倒不怎么在意,一来也没有自己的东西,再者说不过是迷信罢了,能不能高升还不是得靠自己。 “那原先我们的……那个宝贝是放在何处?” “是在第三排上,现在却在第四排了。” “哦,不过只差了一排嘛。” 顾冲点点头,对他们说道:“走,咱们去御净房看看。” 顾冲带着他们两个出了撷兰殿,向着御净房而去。 这里顾冲已经很久没有来过了,自从李公公死后,他就再没来过。如今再次来到这里,没想到还遇到了一个他认识的人。 “呦,殷公公。” 敬事房的殷公公正在这里,还有众多各宫的太监们正在排队等候验净。 殷公公见到顾冲,笑着打了招呼。 “顾公公回宫了。” “是啊,这不刚刚回宫,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了殷公公。” “这几日宫中验净,崔执事差我过来,就怕这些奴才们不仔细。” “辛苦殷公公了。” 殷公公笑着问道:“顾公公前来,可是验净来了?” “呃……” 顾冲挠挠脑袋,有些后悔来了,这不是自投罗网嘛。 “实不相瞒,我今日前来还有别的事情,验净之事明日再说。” “哦,那顾公公请便。” 顾冲回头问向小权子,“宝贝在哪个屋里呢?” 小权子向另一侧厢房一指,顾冲笑眯眯跟殷公公拱拱手,向那面走去。 厢房的门打开着,屋内几名小太监正拿着纸笔挨个查验,载录。 顾冲走了进去,一名小太监见到,上前问道:“你们是哪个宫里的?干嘛来了?” 顾冲没搭理他,小权子向西墙那面指着,顾冲便走了过去。 “诶,问你们呢,哪个宫的这么不懂规矩……” “再说话我撕烂你的嘴。” 顾冲狠瞪了那个小太监一眼,跟着小权子来到西墙前。 木架上摆放着一排排陶罐,最上面一排是凝香宫,第二排则是筠梅殿,第三排空了出来,下面第四排也就是最后一排,摆放着三个陶罐。 这是顾冲第一次见到这个陶罐,上面居然还写着自己的名字。估计是当时李公公怕被别人发现,不知从哪里给自己弄了个,反正当时还死了好几个,很容易弄到一个命根子。 “来,你过来。” 顾冲板着脸,向那名小太监喊道。 他这副凶相将小太监糊弄住了,还以为哪里来的总管。 小太监急忙过来,弯身道:“公公有何吩咐?” “这第三排明明空着,为何要将撷兰殿的放在第四排上?” “这个……小的不知,都是曲公公吩咐的,小的才敢这样摆放的。” “曲公公,谁是曲公公?” 顾冲话音刚落,就听门口传来一个声音,“咱家就是曲公公,不知哪位公公找我?” 顾冲回过头来,见到一名四旬开外,白皙脸蛋的太监走了过来。 “在下御净房掌事,不知这位公公是哪个宫中的?” 顾冲见了一礼,答道:“我是撷兰殿掌事顾冲,见过曲掌事。” “哦,顾掌事,来这里不知有何事呀?” 顾冲淡笑一声,回头指着陶罐,问道:“曲掌事将我们撷兰殿的宝贝放在最下面一排,不知何意啊?” “哎哟,你这话说的,我虽是御净房掌事,可这也不是我能说的算啊。这不昨日凝香宫的于公公来了,是他吩咐这样放置的,我自然服从了。” “怎么你掌管御净房却还要听别人的,那你这个掌事,岂不屁事不管了?” 顾冲口不留情,曲掌事脸上白红交替,不由恼怒。 “顾掌事,你不会是来我御净房找事的吧?” 曲公公态度也变得强硬起来,哼声道:“我只负责保管这些宝贝,至于如何排放,那要看你们各宫安排。如果你想放在最上面也不是不可,只要于公公答应。” “你别拿于公公吓唬我,别说他不在这,就是在这,今儿我也得讨个说法。” 说得就是巧,顾冲这面刚撂下话儿,于公公赶巧就走了进来。 “哎哟,谁呀,好大的口气。” 说话间于公公就趾高气昂走了进来,他的身后还跟着两名太监。 “于公公。” 曲掌事弯身请安,于公公只是轻嗯了一声,便从曲掌事面前走过,来到了顾冲面前。 “这不是撷兰殿的顾公公嘛,怎么?是你要找我吗?” 小春子与小权子见到于公公不免心中害怕,本想上前见礼,但看到顾冲站在原地没有动弹,他们犹豫一下也就没有过去见礼。 顾冲嘿嘿一笑,慢悠悠抬起手臂,见礼道:“于公公,有礼了。” 于公公哼了声,扬起下颚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嗓音尖细,阴恻恻问道:“你方才说要讨个说法,是要什么说法啊?” 顾冲原本还对他有些顾忌,但自从小昭之事后,他已经决定跟他斗一斗,所以也就不存在顾虑了。 “听说这陶罐放在最下一层,是于公公的主意,敢问一下,为何将我们撷兰殿放在最下方?” “有何不妥吗?” 于公公尖笑起来,反问道:“难道我安排放在何处,还要征得你顾掌事的意见吗?” “虽然凝香宫是于公公主管,但事关我撷兰殿之事,我也有权过问一二。只要于公公给出缘由,我自然不会再问下去。” 顾冲紧盯着于公公,两人彼此带笑,互相凝视。从顾冲的眼中,看不出一丝畏惧之色。 于公公哼笑道:“好啊,你不是要缘由吗?这几日宫中又新来了不少奴才,御药房与御膳房的先摆放在凝香宫这里,人多自然就摆放不下。” 顾冲冷笑道:“人多摆放不下可以放在第四排,好歹我们也是凝香宫的,难道外宫的还能摆放我们上面吗?” “你们只有三人而已,放哪里还不是放。” “既然这样,我看把我们三个放最上面吧,反正又不占多少地方。” “放肆!” 于公公脸色一变,顾冲跟着也立起了眼睛,盯着于公公向身后吩咐道:“把咱们的放在第三排,谁敢阻拦就跟谁拼命。” 小春子心有余悸地看了于公公一眼,一咬牙,走过去捧起陶罐,放在了第三排上面。 两人争吵声音传到了外面,殷公公听到后从外面走了进来。 于公公恶狠狠说道:“我看你们敢动一个,信不信我砸碎你们的陶罐?” 顾冲看见殷公公进来,心中顿时有了一计,脸色一转,央求道:“于公公,你别生气,是我错了,求你不要损坏我们的宝贝呀。” “哼!小子,现在知道怕了,是不是有些晚了?” 于公公真以为顾冲害怕了,不免得意笑了几声。 殷公公走到他们身旁,劝解道:“两位都是一宫掌事,何必为了小事而争吵,岂不伤了和气?” “是,是,殷公公说的是。” 顾冲回身说道:“将咱们的放在第四排吧,总比砸了陶罐好上许多。” 小春子露出失望之色,不情愿的将陶罐又搬回到下面,撅着嘴站在顾冲身后。 “行了,两位若是无事,便回去吧。” 殷公公打了圆场,于公公冷哼一声,拂袖转身而去。 顾冲笑着给殷公公施礼,也跟着离去。 回去的路上,小春子与小权子闷闷不乐,本以为顾冲会出头,结果还是一样的,反而更加丢人。 “小春子,我临走之时让你办的事情,办的如何了?” “哦,按你所说,我已经传了出去了。” 小春子情绪低落,回答的有气无力。顾冲笑了笑,又问道:“你说与了谁听?” 小春子抬头看眼顾冲,道:“我说给浣衣坊的宫女了,她们最爱嚼舌头,各宫侍女去洗衣时她们必会传出去的。” 顾冲点点头,停下脚步,淡笑说道:“好,今天晚上,你们再去办一件事情。” 小春子与小权子跟着停下脚步,一起问道:“何事?” “去御净房,砸了那陶罐。” “啊!” 小春子与小权子吓了一跳,小春子急忙道:“不可啊,顾公公,若是砸了于公公陶罐,我们会丢了性命得呀。” “砸他的干嘛?你们去砸我的 ” “砸你的……” 小春子脑袋晃的就如拨浪鼓一般,连声道:“那更不可,若是砸碎了,岂不成了无根之主。” 顾冲呵呵一笑,反正也不是自己的,砸了也就砸了。 第103章 夜入御净房 以静观其动 戌时,后宫内已是夜静人歇,除了巡更太监渐行渐远的报更声之外,几乎没有任何动静,更别说有人走动了。 但此时凝香宫外的宫道上,却有两个黑影贴着宫墙,正一前一后向御净房走去。 “顾公公,你等等我。” “嘘,别出声,小心让巡更听到。” 顾冲还是停了下来,看了下身后的小春子。 原本顾冲是打算让小权子他们两个去,谁知小权子胆子太小,吓得腿脚发抖,顾冲只能亲自前去。 两人躲在一道宫门后,探头向外张望了一下。 门外甬道上静悄悄的,顾冲回身轻声嘱咐道:“一会千万不能喊出名字来,手脚麻利些,事成之后咱们就溜。” 小春子点点头,他也是壮着胆子跟着顾冲。小权子怂了,他总不能让顾冲一个人前来。 顾冲一招手,两人猫着腰出了宫门,贴着墙壁一溜烟跑了出去。 御净房这里没了白日热闹,太监们早已各自休息,就连大门都已经关上。 顾冲来到门前,从靴子中摸出来一把匕首。 这把匕首就是杀死小昭的凶器,顾冲一直带在身边。 将匕首顺着门缝插进去,一点点拨动着将门栓撬开。随即两人闪身进了门内,大门缓缓关上。 院内黑漆漆的,根本看不清脚下。两人也不敢出声,蹑手蹑脚向存放宝贝的厢房走了过去。 厢房木门上居然有一把铁锁,这让顾冲有些犯难,怎么忽略了这点呢? “这咋办?打不开门锁。” 小春子凑过来问道,顾冲看看手中匕首,这玩意儿好像打不开这个锁头。 “你看看这个锁头,咱们那里可有与它相似的。” 小春子点点头,这就是一把普通铁锁,宫中几乎都一个样子。 “你回去找把这样的锁匙来,我就能打开。” 小春子半信半疑,不过顾冲说了,他照做就是了。 小春子又溜了回去,顾冲则来到院子角落里,靠着墙角蹲了下去。 蹲下等了一会儿,御净房门外就传来一阵轻细脚步声。 虽然很轻,但在这静夜中却十分入耳。顾冲寻思着这小春子腿脚够快的了,刚要起身,却发现不对。 从门外缝隙透进来一丝昏暗光亮,这是灯笼发出的光亮。 小春子绝不会笨到提着灯笼前来。 “吱……” 御净房大门被推开,两个人影从外面走了进来。 “这些奴才,怎么连门都没有落栓。” 顾冲借着灯笼发出的微光,看见当先进来的是曲公公,他的身后跟着一名小太监,手中提着一盏灯笼。 “许是知道公公未归,才未上闩。” 那名小太监应着,转身将门闩落上。 小太监栓好大门,急忙来到曲公公前面引路,直奔主房。 很快,屋内烛灯燃起,两个身影映在了窗上。 “公公,时辰不早了,您早些歇息吧。” “等一下……” 顾冲弯腰来到窗户旁,将耳朵凑了过去。 “撷兰殿这个顾掌事与我无冤无仇,我若应了此事,于心何忍啊?” 顾冲一听怎么还提到自己了。 “公公说的是,可现在卢美人深得皇上宠爱,那何掌事也是日渐得势,若不依了他,怕是也会惹来麻烦。” “是呀,可真若这样做,那个顾掌事怕是此生再无出头之日啊。” “那公公如何决定的?” “唉!容我再考虑一下,这事不许任何人知道,你先下去吧。” “是……” 顾冲急忙躲进角落里,就见那小太监从曲公公房内出来,径直走向了另一处房间。 “啾啾,啾啾……” 门外忽然传来一阵蛐蛐叫声,顾冲知道这一定是小春子来了,见到大门拴上在给自己发信号。 曲公公屋内的烛灯熄灭了,顾冲轻步走到大门处,将门闩轻轻拉开。 “顾公公……” 小春子贴在门旁,刚一开口,顾冲一手掌按在他脸上,将他推了出去。 随即,他也跳出门外。 小春子又凑了过来,低声道:“锁匙拿来了。” 顾冲转身将大门轻轻关好,说道:“用不上了,我们先回去。” 小春子虽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但也不多问,跟着顾冲两人很快就消失在夜色之中。 小权子一直守在撷兰殿门旁,见到他们回来,急忙打开殿门,伸出脑袋四下看看后,将殿门轻轻关上。 “砸了?” 小权子追问道,小春子摇摇头,顾冲吩咐道:“今日之事只能咱们三人知道,快回去歇着。” “嗯。” 小春子与小权子一起点头,跑回了自己房间。 顾冲回到屋内,直接脱去衣衫躺在了床上。 他在想着刚刚曲公公所说,虽然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但他却知道有一场针对自己的阴谋即将上演,而幕后的主使者就是筠梅殿的何掌事。 顾冲之所以放弃了今夜的计划,一是因为曲公公刚刚回来,很容易被他发现,难以脱身。二来也是想看看他们到底会用什么办法来对付自己。砸了陶罐难免打草惊蛇,与其那样,不如静观其变,后发制人。 第二日晨,顾冲将小春子唤到房内。紧绷脸面,厉声道:“昨夜你犯了两个错误,可知?” 小春子噤若寒蝉,忽感害怕。上一次顾冲这样对他,还是李公公没死的时候。 “在御净房门口唤我名字,你真是忘记了我的嘱咐。” 这点小春子在顾冲给他一巴掌的时候就觉悟到了,至于第二个错误,他却不知。 “现在是什么季节,怎会有蟋蟀的叫声?你这不是自暴行踪嘛。” “顾公公教训的是,我昨夜见大门拴上,担心你在里面会有危险,情急之下……” 顾冲缓和了语气,“我知道,但你也需注意,凡事都要熟虑过后才能去做,以免招来麻烦。” “是,我记得了。” “这几日宫中不是在验净嘛,你去御净房那面,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帮得上忙的。殷公公若是问起,你就说我让你过去的。” 小春子立刻明白了顾冲的意思,颔首道:“顾公公放心,小春子知道。” 顾冲用过了早膳,无事般来到了敬事房。 敬事房的人基本都在忙着验净,这里反而清净了许多。只有小顺子留在这里,伺候着崔执事。 “顾掌事。” 小顺子见到顾冲进来,讨好般迎过来。 顾冲点点头,指了指厅内,“崔执事可在?” “在呢,您请。” “还是先通报一下……” 小顺子轻笑道:“崔执事早有吩咐,顾掌事来了只管进去便是了。” 顾冲便不再客气,抬步走向厅内。 崔执事正握着茶盏,在厅中来回踱步。见到顾冲进来,眉眼皆笑。 “小顾子,你来了。” “给崔执事请安。” “免了,小顺子,上茶。” 顾冲见崔执事今儿红光满面,精神倍爽,便知道他的血压应该控制住了。 “执事这几日头可还痛?” 崔执事呵笑摆手道:“没有,还是你的法子管用,就连太医院的贺太医都夸你,好比再世神医。” “贺太医过奖了,我哪里会医术,不过略懂些皮毛而已。” “你这话倒让那些太医汗颜了,他们可是对我的病束手无策呀。” “这个只是……” 崔执事一摆手,止住了顾冲的话,笑道:“咱们不谈这个了,怎么我听殷宣说,昨日你与御净房的曲公公还起了争执。” “哦,一点小事而已。” 崔执事向嘴中灌了一口茶水,将茶盏放在茶几上,慢声道:“小事不小,大事不大。只不过你身在凝香宫中,我也不好多说。” 顾冲淡笑道:“无需执事出面,我自能应对。” 崔执事笑了笑,意味深长道:“你有没有想过,来敬事房做事?” 崔执事这话让顾冲感到意外,这点他还从来没有想过。而且他觉得在撷兰殿挺好的,自由自在。 顾冲摇摇头,崔执事接着说道:“敬事房可是宫中权力所在,没有人不想来这里当差。就像昨日之事,给他们几个胆子,也不敢如此与你说话。” “主子待我甚厚,我在九公主身边做事,足矣。” 崔执事摇头道:“公主总归是公主,若是公主出嫁,你又该去何处?” “这……” 这确是实情,公主出嫁可以带走贴身侍女,可却不能带走太监。若是公主出嫁,自己还真不知去哪了。 “你年纪尚轻,总是要为自己前程着想。如果你有意,我倒可以帮你。” “多谢崔执事提携,容我回去考虑一下,再来回复您。” 崔执事笑着点头,这才问道:“你今日前来,可是有事吗?” 顾冲故作犹豫,谨慎说道:“是有一事,不知该说还是不该说。” “但说无妨。” 顾冲降低了声音,道:“这几日我在宫中听到一些关于您的传言,所以特意过来……” 崔执事皱皱眉头,凝望着顾冲,问道:“什么传言?” “他们说,筠梅殿的卢美人近来备受皇宠,是因为何掌事送了银两给您。” 崔执事脸色微变,沉声道:“你听谁说的?” “宫中很多太监宫女都在言传,想来必是以讹传讹。只不过传的多了,总是对执事不好。” 崔执事没有出声,顾冲挑眼看了他一下,接着道:“不过这也算不得什么,下人总归是下人,就怕传到皇上那里,那可真是麻烦了。” “呵呵,美人受宠与否那是皇上所定,岂是咱家能决定的?这帮嚼舌头的下人,怕是没有吃过苦头吧?” 顾冲眼观其色,知道崔执事此时已经心生怒气,不如趁机再加把火上去,让它彻底燃烧起来。 “说得就是,若是查到最先嚼舌头的那人,一定要让他好好吃些苦头。” 顾冲翻翻眼皮,若有所思道:“就是不知谁最先说出去的呢?按说就算何掌事送了银子过来,也应该是避人耳目,知者少之甚少,难道是执事身边的人吗?” 崔执事立刻摇头道:“我身边绝无这等嚼舌之人。” 他这样一说无疑是承认了,的确收了何掌事的银子。 “不是敬事房的人,那只有……” 顾冲的话不言而喻,崔执事自然明白他所指何人,气得嘴角抽动,冷哼了一声。 与崔执事又闲聊了一会,顾冲达到目的便告辞离去。回到撷兰殿,被九公主唤了去。 九公主看起来愁容满面,此刻无精打采的样子倒让人心怜。 “小顾子,午后二哥会过来,我要出宫去,你记得替我说些好话。” 顾冲看看九公主,却见依婉在一旁暗使眼色,轻轻摇头。 “主子,你要出宫去干嘛?” “你别管了,总之一句话,我要出宫。” “那总是要有缘由的,不然我也不好说与宁王。” 九公主冷眸凝视,横眼道:“哪那么多问话,我看你就是不想帮我。” 顾冲委屈道:“主子,我怎会不帮你?可是你要跟我说清楚呀,就是说谎,你也让我说得自然一些不是。” 九公主慢慢撅起小嘴,难过道:“我听母妃说,梁国欲与怒卑和亲。现今几位公主中,除了已嫁还有年少的,只有七公主与我待字闺中。可我不想嫁去怒卑,我……我要离宫出走。” “我去……” 顾冲一下明白过来,难怪崔执事会有刚才一说。 “主子,就算你不想嫁去怒卑,那也不必离宫啊,我们可以再想其他办法。再说真要和亲,也未必就是主子您啊。” 九公主轻摇秀首,黯然道:“还能有什么办法?只有逃出宫去,父皇找不到我,自然也就作罢。” 顾冲跟着摇头,嗞声道:“这个办法只能迫不得已之时才能用上,主子您先别急,我来想想办法。” 九公主长叹了一声,虽然她知道顾冲点子多,可这件事,绝非他能办到的。 过了晌午,宁王来到了撷兰殿。 九公主听从顾冲之言,并没有提起出宫一事。宁王与九公主闲聊过后,便由顾冲陪着,进了阁房。 “北界怒卑部落近来屡犯边境,朝堂之上众口不一,怕是一场大战在所难免了。” 宁王忧心忡忡,空端着茶杯却没有喝上一口。 顾冲默不出声,脑中飞速思考,这或许与和亲一事有所关联。 宁王低头看了眼手中茶杯,终究还是放了回去。 “朝堂我并未进言,倒是宣王极力主战,而太子之意,似是求和。” “那宁王的意思呢?” 宁王抬眼看向顾冲,淡淡问了一句。 “依你之见呢?” 第104章 是和还是战 难测帝王意 顾冲挠挠脑袋,讪笑道:“国之事我一无所知,不敢乱言。” 宁王和蔼笑道:“只你我二人,但说无妨。” 顾冲思考了一下,试探说道:“战争劳民伤财,苦难的终是百姓。万事和为贵,若是能不打仗自然是好的。” “你的意思也是主和了。” 顾冲点点头,宁王愤恨道:“怒卑部落日渐强大,若不出兵打了这仗,他们只会更加得寸进尺,我边境将永无宁日。” “那两国国力相比,又如何呢?” “自然是我们强盛与怒卑。” “那既然胜券在握,又为何还有主和的呢?” “太子一党执意主和,一来如你所说,战争起难免生灵涂炭。二来,我们东面还有一个齐国。” 顾冲明白了,淳安帝既然有和亲的打算,看来他是更倾向于议和了。 “刚刚九公主说起,欲与怒卑和亲。” 宁王点点头,“两国和亲可稳固江山,六公主前年便和亲去了齐国。” “那为何怒卑不嫁公主来我国?” 宁王忽然笑了出来,瞟了一眼顾冲,“现如今成年皇子中只有太子我们三人,都已成家,怒卑人生性狂傲,怎么会嫁公主过来做侧室呢?” 原来这样,顾冲吐了下舌头,怪就怪淳安帝,早生多生不就解决了问题。 “宁王,既然有和亲消息传出,就说明皇上更倾向于议和,太子必是附和皇意才主和的。” 宁王连连点头,面上略带愁容,“这也是我未进言所在,与怒卑议和有失我大国身份,我国公主嫁去怒卑部落之中,更会使天下人耻笑。” “那既然太子附和皇意,宣王又怎会不知?他又为何主战呢?” “宣王秉性桀骜,性情刚烈,不肯屈于人下。在这点上我还是很钦佩他。” 顾冲点点头,他对宣王并不了解,听宁王这样一说,倒也算条汉子。 “这么说来,宁王心中也是主战了?” 宁王看了一眼顾冲,缓缓点了点头。 “既然主战,你就应该与宣王站在一起,一同说服皇上。” 宁王慢慢摇头,苦笑道:“与他们相比,我人微言轻,父皇从来不会接纳我的意见。既然父皇与太子都主和,我又何必惹父皇不悦呢?” 顾冲反驳道:“宁王,有句话我说了你别生气。世人皆可轻视于你,唯有自己,不可轻视自己。” 宁王挑起眉头,渐渐聚拢在一起。 “事关国家大事,你身为皇子,怎能不为皇上分忧?每每此时你便唯唯是诺,久而久之即使你所说得对,谁又会信得了你呢?” “宣王敢于直言觐见,这是忠君爱国之势。宁王却瞻前顾后,这与太子等人取悦皇上,有何之分?” 顾冲越说越气,早已忘了宁王身份,言语犀利,丝毫没给宁王留下脸面。 宁王脸上有些挂不住了,皱眉问道:“你不是也主和吗?” “那是我不知事情原委,若是只有和亲才能议和,将九公主嫁去怒卑部落,宁王你于心何安啊?为公为私,都不能和亲。” 宁王沉默不语,顾冲的话虽说得刻薄,字字诛心,但却合了他的心意。 如果顾冲一味随心奉承,宁王要他何用? “小顾子,你说得不错,我受益颇深啊。” 顾冲眨眨眼睛,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施礼道歉。 “宁王勿怪,我口无遮拦,冒犯了宁王。” 宁王笑着摆摆手,欣慰笑道:“我不但不怪你,还要谢谢你,谢谢你提醒了我该怎么做。” 顾冲偷眼看了一下宁王,见他似乎真的没有生气,跟着也松了口气。 这才发现,自己额头已经冒出冷汗。 “对了,你说凤阳商贾联名上书一事,进展如何了?” “这几日我并未出宫,等闲时我去看看,若有消息自会禀告宁王。” 宁王点点头,拍了拍顾冲肩膀,“有幸有你,我必不负你。” 顾冲咧嘴笑了,宁王也笑了起来。 从撷兰殿出来,宁王若有所思向宫外走着。顾冲的话回荡在他耳边,如洪亮钟声一般,震醒着他那颗沉寂的心。 “宁王殿下。” 一声轻唤将宁王从思考中拉了回来。 宁王定睛一看,是一名太监挡在了他身前,但他却不认识这太监。 “可有事?” 那太监躬身道:“皇上在玉经阁诵经,请宁王前去陪伴。” “哦?” 宁王眉头微皱,父皇选在玉经阁见自己,一定是另有事情。难道,与今天朝堂之事有关? “你怎知我在这里?” “回宁王殿下,奴才去了芷娴宫,宫人说您离开了,奴才正准备出宫去府上请您,宫门守卫言说未见宁王出宫,奴才便来了这里。” 宁王浅笑出来,看来自己的行踪就连宫中太监都知道的清清楚楚。 “请公公引路。” “宁王请。” 太监在前面引路,宁王跟在身后,向御花园方向走去。 淳安帝端坐在书案之后,拿着一本书籍正在熟读。闵瑞闵公公伺候在侧,另有两名太监把守在门外。 “启禀皇上,宁王殿下来了。” 闵瑞看向淳安帝,淳安帝轻轻颔首,闵瑞便疾步过去,将门打开。 “老奴参见宁王殿下。” “闵公公免礼。” “殿下请进,皇上已经等你多时了。” 宁王给闵瑞施礼,虽说他身为皇子,可闵瑞德高望重,在他面前就是太子也不敢不礼。 “儿臣参见父皇。” 宁王一提衣摆就要跪拜,淳安帝随意一挥手,道:“免了,坐过来吧。” 闵瑞从一旁搬来一把椅子,放在书案右侧。宁王就规矩地坐在了这里。 淳安帝依旧看书,似乎意犹未尽。宁王看着淳安帝,也不敢出声,静静等待。 足足过了一盏茶时间,淳安帝才打了个哈欠,将书籍合上放在书案之上。 “震轩,你可去了芷娴宫?” “是,父皇,儿臣退朝后去了母妃那里,用了午膳后才离开。” “那你母妃有没有跟你说起,与怒卑和亲之事?” 宁王颔首道:“母妃说起过。” 淳安帝目光忽变,话语凌厉起来,一字一句问道:“你,也赞同和亲吗?” 宁王心头猛然一颤,抬头望向了淳安帝。 若是半个时辰前,宁王肯定会回答赞成和亲。和亲是淳安帝所定,宁王是绝不会违背父皇意思的。 但是现在,他却改变了主意。 顾冲的话再次响起,使他改变了念头。 “父皇,儿臣不赞成和亲。” 淳安帝没有出声,紧盯着宁王,室内空气犹如凝固一般,没有半点声音。 “你为何不赞成和亲?” 片刻过后,淳安帝才开口相问。语气略缓一些,但目光却更加犀利,直盯宁王。 宁王朗声道:“我大梁乃是中原泱泱大国,怒卑不过是塞外游弋部落,儿臣认为,怒卑没有资格与我国和亲?” 淳安帝呵笑出来,慢声道:“怒卑虽小,但却战力彪悍,时而犯我边界,百姓苦不堪言。若不和亲,你可还有解决办法吗?” “正如宣王所说,大兵压境,与其一战,如此才能彰显我大国之威。” 淳安帝缓慢摇头,含笑问道:“怒卑善骑,又来去无踪。我大兵前去,他们若是不战而去,又当如何?” “这……” 宁王皱眉苦思,淳安帝说得不错,兵马一动必将耗费军需,到时怒卑人马撤去,自己只能是白白浪费粮草。 “我朝曾数次北征怒卑,皆是无功而返。震轩,你可知为何吗?” “儿臣略知一二。怒卑地势平阔,不利于步兵作战。而我朝则多以步兵为重,不及怒卑马上优势。” 淳安帝点点头,接着道:“不错,而且怒卑一族游牧草原,又无多少城池,即便我们攻打下来,也无坚守的价值,与其开战得不偿失啊。” 这就是淳安帝犯难之处。 忍,则边境百姓频受侵犯,苦不堪言,有失大国颜面。战,怒卑一族不与你正面交锋,四处游击,空耗钱粮。 还有最重要一点,梁国的东面,还有一个虎视眈眈的齐国。 淳安帝重重叹了一声,从座椅上起身,在玉经阁内踱步起来。 宁王也站了起来,目光追随着淳安帝的身影。 “震轩,你既不赞成和亲,为何今日朝上,却不言战?” 宁王低首上前几步,道:“父皇,儿臣资历尚浅,不敢在朝上乱言。” 淳安帝一听这话,脸色微恼,嗔怒道:“有何不敢?你身为皇子,理应为国分忧。若连你都不敢,难道让朕指望那些外官吗?” “父皇教训的是,震轩知错了。” 宁王反应够快,急忙低头认错。 “既然知错,那你说说,此事该如何办?” 宁王答道:“儿臣认为,议和为上,北伐为中,和亲为下。” 淳安帝紧了下眉头,转头将目光望向宁王,缓和语气道:“细细说来。” 宁王思忖片刻,朗声道:“自古以来和亲皆是弱国之举,若我们与怒卑和亲,恐天下百姓耻笑,有损国威,实为下策。战争虽劳民伤财,生灵涂炭,但却可平定北方,扬我国威。不得已而为之,故为中策。而好言劝之,以理说服,兵不血刃使两国边界祥和,才为上策。” 淳安帝笑了笑,宁王说得不错,可是,说和若这般容易,谁还会发起战争呢? “如何说和?” “派遣使者前去怒卑,以利害关系游说,使其不敢再对我边界进犯。” “哈哈……” 淳安帝大笑起来,轻轻摇头道:“震轩啊,你想法虽好,却难以如愿。这怒卑族人生性狂傲,又如何会对我们言听计从?若是得不到好处,他们又怎会安心塞外?” “父皇,事无绝对,更在人为。” 宁王的这句话说得坚定,倒让淳安帝对他另眼相看。 “太子赞同和亲,震允决意一战,而你,却要游说议和……” 淳安帝露出了一抹耐人寻味的笑容,轻轻点了点头,眼中多了一份期望。 “震轩啊,若真如此,你可愿为朕分忧?” 宁王心中慌了一下,但淳安帝话已说到这个地步,不接肯定是不行了。 “儿臣愿为父皇分忧。” 淳安帝很满意,赞赏点头,“很好,记住自己说过的话,你先下去吧。” “儿臣告退。” 宁王走后,闵瑞来到淳安帝身旁,躬身道:“皇上,您累了,回宫歇息吧。” 淳安帝淡淡应了一声,问道:“闵瑞,你说震轩如何?” 闵瑞赔笑道:“宁王温润如玉,学识渊博,待人又和善……” “我不是问这些,我是问,他对国事的见解。” 闵瑞急忙缄口,国之事,非他所能言。 淳安帝似是自语,又似是说与闵瑞,“震允性情虽急躁,但却可当机立断。而震轩虽沉稳,遇事却过于寡断。如此看来,还是太子更为稳重一些。” “皇上,依老奴看,三位皇子皆是人中龙凤,非常人可及。” “可是从这件事上,就可以看出,他们的决策各不相同啊。” “皇上,恕老奴冒昧,您真的想要和亲吗?” 淳安帝淡淡一笑,丢去一个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眼神。闵瑞久在他身边,就像老狐狸成精一样,立刻明白了淳安帝的心意。 到了傍晚,小春子回来了。 “顾公公,今日我在御净房一日,可真是忙死人了。” 顾冲问道:“发现什么了吗?” “何掌事去了御净房,与曲公公两人在屋内交谈了一刻钟,随后两人又进了那个厢房,出来后我见他面露笑意,似乎很高兴的样子。” “还看到了什么?” “他还与殷公公说了话,不过只说了几句,便离开了。” “那曲公公呢?他都做了什么?” “曲公公倒是没做什么,两人出来后就没再进去过。” 顾冲眯起眼睛,何掌事与曲公公去了厢房,也就是存放命根子的那里。他们去哪干嘛?难道是在那里做了什么手脚? “好,我知道了,你也辛苦一天,早些歇息吧。” 小春子点点头,告辞退了出去。 顾冲觉得这里面肯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只不过现在他没有发现。想要知道也不难,只要再去一次御净房就是了。 入夜后,顾冲独自一人从撷兰殿溜了出来,一路谨慎来到御净房门外,将脸蛋贴在门上倾听了片刻。 御净房内没有任何动静,顾冲心中窃喜,将手伸进了靴内。 就在这时,一个黑影出现在他身后。紧接着,一声大喝从他身后传来…… 第105章 偷梁欲换柱 夜探御净房 这声大喝将顾冲吓得魂飞魄散。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后颈处已经被人按住,右臂也被扭到了身后。紧接着,整个人都被按在了地上。 “哎哟!轻点,轻点……” 顾冲脸颊贴在地上,呲牙咧嘴喊了出来。 “什么人?鬼鬼祟祟!” 一听这声音,顾冲悬着的心算是缓和了一些。 “林大哥,是我啊。” 原来擒住顾冲的不是别人,正是侍卫营副统领林潇。顾冲与他在一起几日,早已熟悉了他的声音。 林潇将顾冲翻过来贴近细看,惊呼道:“顾公公,怎么是你?” “林大哥,先松开我。” 林潇急忙将顾冲搀扶起来,顾冲将林潇拉到宫墙下,小声道:“你怎么在这儿?” “我还想问你呢?这半夜三更的,你来这里作何?” “我……” 顾冲四下看了看,不放心问道:“只你一人吧?” 林潇点头道:“嗯,我巡营回来就看见你了,一直跟你过来。” 顾冲惊出冷汗,怪自己太不小心,身后跟着人居然丝毫不知。好在是林潇,换成别人自己就完蛋了。 “林大哥,实不相瞒,是皇上派我来查一件事情。” 林潇为人耿直,根本没想到顾冲会骗他,咔咔眼睛问道:“皇上又有差使?” 顾冲狠狠点头,“这事情跟上次一样,需要秘密查探,不许声张出去。” 林潇憨厚点头,咽下口水道:“那我是不是应该装作不知?” “那倒不用,林大哥也不是外人。” 顾冲想着既然都被他发现了,不如拉上他,万一出了岔子有林潇在,自己也安全一些不是。 “皇上让我暗查一下御净房,既然林大哥遇上了,那就一起吧。” 林潇顺从答应,顾冲从靴子中摸出匕首,悄悄走向了御净房的大门。 一番拨弄后门栓被顾冲挑开,两人闪身便进了门内,大门又被缓缓关上。 进了院内,两人低身前行来到厢房处。顾冲从怀中取出锁匙,塞进锁中轻轻转动。 很快门锁被顾冲打开,进了屋内,漆黑一片。 “顾公公,这也太黑了。” “嘘……” 顾冲取出火折,用力吹了两下,火折燃了起来。 来到凝香宫的木架前,顾冲蹲了下去,将火折凑向前去,查看了一下陶罐。 陶罐还在最下面一层摆放着,顾冲顺手将火折递给林潇,说道:“林大哥,帮我拿一下。” 林潇接过火折,顾冲将陶罐从木架上拿了下来,端到眼前仔细查看。 陶罐并无异样,但顾冲还是心细发现,这个陶罐有些不对。 按说这些陶罐存放这里已久,必定落有不少灰尘,但顾冲入手处却没有摸到一丝灰尘。而且封盖上的红布看起来虽有些陈旧,但比起其他陶罐上的红布,还是新了不少。 顾冲活动一下封盖,将盖子打开,一股刺鼻的灰石气味飘了出来。 “林大哥,将火折向前一些。” 顾冲将手伸进陶罐内,摸到了一个硬邦邦的东西。 林潇蹲在一旁,将火折伸向前。顾冲将罐子中的硬物取出来放在火折旁,定眼一看,居然是一个木制阳物。 顾冲心中冷笑,好一招偷梁换柱。 在他们眼中,命根就如同生命一样珍贵,丢失了宝贝就等同于毁了此生。 他们居然对自己使出这种下三滥手段,不可谓不恶毒。只不过他们并不知道,陶罐中原来的东西,顾冲根本就不在乎。 “顾公公……” 林潇好像明白了,指着顾冲手中物体,说道:“有人做了手脚。” 顾冲点点头,将那东西又放进了陶罐中,原封不动地放了回去。 “熄灭火折,我们走。” 两人悄无声息退了出去,到了大门处,林潇让顾冲先出去,自己在里面拴上门闩后,翻墙而出。 “顾公公,御净房的人为何做出这等卑劣之事?” 林潇不解问向顾冲,顾冲只是淡笑,说道:“无妨,早晚我会让他们得到报应。” “可是……” 林潇见顾冲好像没事似的,心中不解。这要换作别人,还不早就气晕过去了。 “林大哥,今日之事不可告诉任何人,不然皇上责怪下来……” “你放心,打死我也不会说出去。” “好,那我先回去了,林大哥也早些回去。” 林潇似乎还想说些什么,顾冲却只是挥挥手,一路小跑消失在夜色之中。 翌日,顾冲起早禀了九公主,今日要出宫去。 顾冲沿着甬道前行,远远就见到过来一队兵士,林潇也在其中。 林潇让兵士先行,拦下了顾冲。 “顾公公,昨夜我深思过,只要将事情禀给敬事房,崔执事定会为你做主……” 顾冲皱皱眉头,将头凑过去,附耳说道:“你忘记了,这事只能密查。” 林潇拍了一下自己脑门,懊悔道:“对,对,不能让别人知道。” “今夜一更末,林大哥去御净房外等我。” 这回林潇没有多问,连连点头。顾冲笑了下,向他施礼后走向宫门。 顾冲先去看望了云娘,随后来到西院。刚进院中,就听到了庄樱的古筝弹奏声。 庄樱一心练习顾冲教她的曲乐,每日不歇,如今已能娴熟吟唱。 顾冲并未刻意放轻脚步,只是庄樱专心弹奏吟唱,身心融入其中,竟未发觉顾冲已经来到了身后。 “啪,啪啪……” 顾冲轻轻鼓掌,庄樱才如梦方醒。回首时,已是面带笑容。 “顾公子,你何时来的?” 顾冲嬉笑奉承道:“原来庄姑娘琴艺如此精湛,余音袅袅,宛转悠扬。真可谓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哪得几回闻。” 庄樱轻撇巧嘴,她渐渐习惯了顾冲这种油腔滑调。若不然每日与他在一起,羞也得羞死了。 “可惜我天资愚钝,你走时留下六首曲乐,我只习熟了四首……” “哇!居然会了四首。” 顾冲夸张地瞪大了眼睛,倒把庄樱吓了一跳。 “你可知这几首曲乐乃是我毕生所学,没想到你区区几日就已习会,真是让人钦佩万分。” 庄樱拿他没有办法,轻剜了一眼,小嘴一翘,扭身坐了下去。 “你总是这般油嘴滑舌,我已来了多日,却只能每日独守院中……” 庄樱话语之中略带伤感,顾冲将她置于此处,又未允许她离开,她已是倍感孤寂。 顾冲讪笑走上前来,在庄樱身旁坐下。 “是我不好,宫中近日多事,未能前来看你。可是想去酒楼了?” 庄樱轻点秀首,凤眸期盼地望着顾冲。 顾冲淡淡笑道:“那还等什么?精心装扮一下,我们去酒楼。” “真得吗?” 庄樱露出欣喜之色,却又有些不信。 顾冲颔首道:“自然是真的,只怕日后你就要受累了。” 庄樱笑得如花儿一般甜美,她不怕苦累,怕的是独守空宅。 顾冲将庄樱带到了酒楼,勾小倩又将他们带到了楼上。 二楼只摆放四张八仙桌,最里侧靠近栏杆处,专门为庄樱摆放着琴几。 这个位置上下兼顾,一楼的食客抬头可见,二楼也可隔栏而望。 只不过顾冲私心作祟,在琴几前布置上了一道轻幔,他才不想让那些臭男人直视庄樱美色。 勾小倩帮助庄樱布置琴房,顾冲便独自下楼,来到了后厨。 “柱子,可有牛鞭吗?” 顾冲四处打量,似乎在寻找什么。 柱子摇头道:“并无那东西,顾公子若是想吃,我去买来便是。” 顾冲想了想,悄声对柱子说道:“算了,你去给我买一个狗鞭来。” 柱子讨好道:“若是论起功效,还是牛鞭更好一些。” 顾冲咧嘴笑了,柱子也跟着嘿笑起来。 顾冲忽然一巴掌拍在他头上,训斥道:“什么功效不功效的,让你去就赶紧去。” 柱子一缩头,揉着脑袋委屈道:“买就买嘛,你倒是给我银子呀。” 顾冲身上没带银子,便说道:“去找你们老板娘要去。” 柱子嘟囔着走到厅中,刚巧勾小倩从楼上下来。 “老板娘,那个顾公子要买东西,却不给银子,让我找你来要。” 勾小倩也未多想,走进柜台取了些银子,顺嘴问道:“他要买什么?” “狗鞭。” “……” 勾小倩愣了一下,将银子放在柜台上,转身掩饰尴尬之色。 柱子走后,顾冲从后面来到柜台处。勾小倩狐疑地望着顾冲,有心相问却实在难以开口。 勾小倩咬咬嘴唇,还是忍不住好奇,轻声试探问道:“你让柱子去买那个东西,干嘛?” 顾冲微愣过后,掩饰笑道:“是宫中侍卫副统领林大哥让我帮忙买的,我一个太监,也用不上啊。” “哦。” 勾小倩信以为真,难怪林统领身体壮如牛…… “对了,岚儿姑娘昨日曾来找你,留话让你过去镖局一趟。” 顾冲点点头,唐岚找他,十有八九是袁员外那面有了消息。 “你照顾一下庄姑娘,我去去就回。” 顾冲见时间尚早,便离开酒楼直接去找唐岚。 唐岚正在镖局中,见到顾冲前来,转身回屋内取出一个信封。 “这是袁员外送来的,上面有凤阳商贾联名上书,状告卢郡守。” 顾冲打开信封,从里面取出告书,只见密密麻麻一张纸上写满了卢郡守贪财的罪状。 “淳安初年冬月十九,陈氏布庄送纹银三百两与卢郡守,掌柜陈星显以此为证。” “淳安初年腊月初八,珍月楼献上白玉狮子一对,翡翠玉簪两支……” 告书上不但送与卢郡守的物品记载清楚,就连时间也是精准,每位商贾还在后面按上了手印,盖上了名章。 顾冲细数了一下,一共有三十二名商贾。不由冷哼一声,这卢郡守可真是雁过拔毛啊。 “接下来你将怎么做?” 唐岚关心问道,顾冲将告书折好放回信封内,答道:“我只需将这个交与宁王,剩下的事情就不用管了。” “或许这件事情不是想象中的那样简单,你在宫中做事小心一些,不要引祸上身。” “嗯,我知道……” 顾冲惊奇抬起头,咧嘴笑问道:“你这是关心我吗?” 唐岚轻哼道:“告的毕竟是官,而且又有宫中美人撑腰,我是怕你被牵连其中。若是不成,宁王倒是可以全身而退,你该如何是好?” “嘻嘻,你放心好了,想为难我的人多了去了,我都没将他们放在眼里。” “狂妄自大。” 唐岚恨他不听劝告,狠狠剜了顾冲一眼。 顾冲收起笑容,正经说道:“我知道了,谢谢你的关心。” “谁关心你了?我是担心你出了事,会牵扯到我们镖局身上。” 唐岚眼眸上挑,一副高傲的姿态。顾冲笑而不语,他知道唐岚心高气傲,即使心中关心自己,嘴上也不会承认的。 “庄樱去了酒楼,你若是无事,午时也过去吧。” “我又不如庄姑娘会弹琴唱曲,我去作何?” “爱去不去。” 顾冲瞪了她一眼,跟她好话只能说两句。 顾冲来到宁王府,将告书交给了宁王。 “宁王,凤阳商贾已将告书呈来,里面记载得清清楚楚,这次只怕这个卢郡守是栽了。” 宁王看过告书后满意点头,赞赏道:“小顾子,此事做的不错,等事成后,定有重赏。” 顾冲嬉笑道:“为宁王办事,小顾子不敢求赏。” 他不说还好,这样一说宁王若是不重赏,反倒过意不去了。 “父皇曾问过我,边界一事如何而定。” 宁王心有顾虑,忧心说道:“我曾进言议和为上,只是,该如何议和呢?” 顾冲愣了愣,心想:这事说大了是国家之事,说小了是你们父子之间的事情,我一个小太监可管不了。 宁王见顾冲不说话,转而问道:“问你呢,说呀。” “额……宁王,该如何议和呢?” “是我在问你,你怎么反而问我了?” “这个……除了和亲,恐怕很难议和。” “当然不能和亲,若是和亲,我还问你作何?” 顾冲挠挠脑袋,显得很是为难。 “这件事情交给你了,回宫后好好想想,看看可有什么万全之策。” “啊!” 顾冲惊讶地喊了出来,宁王却不给他反驳的机会,眼中多了一份威严之色。 “这件事情你若能办成,那才是真有本事,我必重赏你。”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可是顾冲能担起如此大任吗? 第106章 敲山可震虎 借机免验身 午时将至,顾冲回到了酒楼内。 到了吃饭时间,这客人自然多了起来。 楼上虽然空着,楼下却坐满了食客。一时间酒楼内人声鼎沸,喧闹起来。 顾冲来到楼上,庄樱一袭白衣白裙,白纱遮面,宛如一朵出水白莲,清新而纯净。 “可准备妥当了?” 庄樱轻点秀首,和声答道:“准备好了,只是心中略有紧张。” “无妨,你只管用心去唱,心无杂念即可。” 顾冲的微笑给了庄樱鼓励,小蝶侍奉庄樱来到琴几前,凑耳轻道:“小姐,你一定会一鸣惊人的。” 庄樱柔声道:“我又怎是想出风头?不过答应了顾公子,以报此恩罢了。” “那小姐更要好好唱了,等到京师百姓都知道了,顾公子这酒楼生意自然好了。” 庄樱轻笑一下,点了点头。 楼下食客们正在嚷嚷着,忽听一阵琴声悠扬传来,大家纷纷止住声音,不约而同顺着琴声抬起了头。 “捻一指流沙,池鱼溅浪花。待我醉马挥剑斩落晚残霞……” 庄樱随曲吟唱,一首天籁之音悠悠传入耳中,使得食客屏气凝神,手拿竹筷忘了进食。 “我饮过风咽过沙,浪子无钱逛酒家。闻琵琶谁人画,不再春风如寒鸦。” 顾冲将食客们惊讶的表情纳入眼中,回眸与勾小倩相视一笑。他知道庄樱仅凭一曲就已经撼动整个京师城了。 “这是什么曲乐?如此欢快动听。” “是呀,闻所未闻啊。” “没想到这小小酒楼之内,还藏有如此红粉佳人,但求一见啊……” 一曲唱罢,一楼厅内呼声不绝,客人们纷纷鼓掌,连声叫好。 更有人高喊道:“可否请姑娘出来一见?” 勾小倩淡定上前,笑道:“众位客官,我家小姐只为大家助兴,并非卖艺。若是大家喜欢听曲,只需来酒楼进食即可。” “老板娘,这二楼可上得去?” “自然能上,不过略贵一些而已。” “换桌,我要上二楼。” “我也要换桌……” 这下够伙计们忙活的了,楼下六桌食客居然有四桌换到了楼上。余下的两桌并非不想,而是楼上没有座位了。 歌声不但吸引了厅内食客,就连路过的百姓也被歌曲声吸引,走进了酒楼。 转瞬间,楼下再次爆满,伙计们忙着招呼客人,勾小倩也忙得左右应对,好不热闹。 唐岚来到酒楼,见到门前许多人围在那里,顾冲正手忙脚乱地阻挡着,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情。 唐岚挤了进去,蹙眉问道:“发生了何事?” 顾冲见到唐岚,急忙道:“来得正好,挡住他们,屋内没有位置了。” 唐岚惊诧回头望去,这才发现酒楼内居然挤满了人。 庄樱休息片刻,又一曲弹起,曲乐一起,闹哄哄的酒楼内顿时寂静下来。 一曲《人间惊鸿客》幽幽弹起,正如曲名一般,人间绝唱,惊艳来客。 就连心高气傲的唐岚,听了此曲之后,都对庄樱暗生敬佩。 顾冲与勾小倩商量一番后,勾小倩来到酒楼门前,高声说道:“诸位客官,本店现下暂不待客了,诸位请回吧。如有想听曲者,晚些时候再来。” “何时才可再听呀?” “就是,这白日里怎么还不待客了?” 勾小倩也没有时间跟他们解释了,与唐岚一起将屋内凡是没有座位的都请了出去。 “咣当”一声,酒楼大门关上了。 顾冲知道肯定会火,但没料到会火成这般。 “晚间到了饭时开门迎客,只要坐满便不再接客。而且告诉庄姑娘,只唱两曲,唱完便走。” 顾冲用到了饥饿营销,这样吊着大家胃口,让酒楼门庭若市,才能更加有吸引力。 等了一会,庄樱唱完这曲,顾冲将她带到后门悄悄离开了酒楼。 “小姐,你唱得真是好听,那些客人都对你赞不绝口呢。” 路上小蝶叽叽喳喳,满脸喜色。庄樱面色红润,谦声道:“还不都是顾公子词曲写得好,哪里是我的功劳。” 顾冲知道她心中也是高兴,淡声说道:“我没想到会有这般轰动,但凡事都有两面,太过宣扬也是不好。” “小蝶,你为小姐备上一身衣衫,免得行走时引人注意。” 小蝶笑着点头,搀扶着庄樱回到了西院。 “晚间你去酒楼只唱两曲,唱后便回来,路上注意安全。” 顾冲叮嘱着庄樱,庄樱点头答应,“我知道了。” “记得好好休息,多喝些润喉水,不要伤了嗓子。” 庄樱一一顺从点头答应,顾冲这才放心下来。 与她们告别后,回到顾庭小筑,与云娘闲聊一阵,这才想起来让柱子买的东西忘记拿了。 再次返回酒楼,酒楼内的客人已经散去,大门也重新打开。 客人已经散去,勾小倩正在清点账目,从她的表情上就可以看出,中午的生意不错。 “咦!你怎么又回来了?” 顾冲笑着指指里面,走进去找到柱子,将狗鞭要了过来。 “真没想到,庄姑娘一曲竟然引来这么多客人,晚间的桌位都已经预订满了。” 勾小倩笑吟吟地望着顾冲,故作神秘问道:“你猜猜中午赚了多少?” 顾冲撇撇嘴,赚多少他并不关心,只要有银子赚就可,反正有勾小倩掌管,决计不会错了。 “银子不是一天赚的,记得我的话,庄姑娘只许唱两曲,不要累到她。” 勾小倩嘟起嘴巴,哼声道:“你倒是很关心她,就不怕我累到了?” “你身子骨这么壮实,想累也累不倒……” 勾小倩杏眼一瞪,顾冲哈哈一笑,脚底抹油溜了。 回到宫中后,顾冲小睡了一会,睡意正浓时却被小春子唤了起来。 “顾公公,敬事房的殷掌事差人传话过来,请你过去一趟。” 顾冲躺在床上迷糊双眼,半梦半醒中显得很不耐烦,懒散问道:“何事啊?” “殷掌事说,宫中之人都已验净完毕,只剩下顾公公你了……” 听到这话,顾冲一下就睁大了眼睛,急忙坐起身,被吓得困意全无。 “糟了,怎么把这件事情给忘记了。” 顾冲坐在床榻上半天不语,直愣愣地看着小春子,看得小春子心里发毛。 “顾公公,你没事吧?” 顾冲足足愣了一盏茶功夫才缓过神来,咽了咽口水,向小春子问道:“这宫中之人都要验净吗?当众脱下裤子,实在难为情啊。” 小春子降低声音,回道:“那也未必,虽说验净极严,但总有例外的时候。就像那些德高望重的公公们,敬事房哪个不给几分薄面,还不是崔执事一句话。” 顾冲明白了,只要有了先例那就好办。 “我知道了,这就过去。” 顾冲来到敬事房,与殷宣客套了一番,还没等他提起验净一事,顾冲就先开口了。 “殷公公,这几日宫内差事太多,一时忙起来倒是忘记验净一事,是我耽搁了,请公公勿怪。” 殷宣呵笑道:“无妨,也就是你,若是换作别人崔执事肯定就要恼怒了。今日既然你来了,那我唤人来验了吧。” “额,稍等。” 顾冲摆摆手,笑道:“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儿,我先去见过崔执事。” 殷宣也未多想,便道:“也好,那我就在这里等你。” 顾冲点点头,转身过去愁眉苦脸的向崔执事厅内走去。 “崔公公,近来可好?” 进了崔执事房内,顾冲立刻换了笑脸,上前施礼。 崔执事见是顾冲,呵笑问道:“小顾子啊,今儿怎么有时间来我这里了?” “这不殷公公唤我来验净嘛,这阵忙了些,倒是让我耽搁了。” “哦,去验了就是。” “不急,先在您这讨杯茶水喝。” 顾冲也不见外,直接坐在了下首位。崔执事用手指点了几下,小顺子便下去给顾冲泡茶。 顾冲心中盘算,怎样才能让崔执事说话,免去自己验净一事。想来想去,还真让他想到一个办法。 很快,小顺子奉茶上来,随后便站在了崔执事身旁。 “小顾子,前阵我与你说起来敬事房做事,你考虑的如何了?” 崔执事要是不提,顾冲早就将这事忘到脑后去了。原来自己根本没打算来,但是现在,他却有些动心了。 虽然自己现在是一名掌事太监,但撷兰殿毕竟太小,而且自己资历尚浅,别说跟于公公斗,就连何掌事他都斗不过。 但要是来了敬事房,那就不一样了。这里掌管着宫内所有太监,那可是权力巅峰之所在。 刚进宫那时自己只想吃块肉而已,御净房的小太监就曾说过,你得有这个权力。前阵小昭殒命街头,自己想要给她报仇,那就得有这个本事。 还有于公公等人,想要与他们斗,自己就必须有这个能力。而这一切,绝不是撷兰殿的一个掌事太监所能做到的。 顾冲带着歉意笑了笑,说道:“承蒙崔执事厚爱,此事我已考虑很久,只是一直没有找到合适机会去与九公主说起。您也知道九公主秉性,她若恼了,我可担当不起。” 崔执事轻轻点头,要说宫中他最头痛的,还真就是这个九公主。他敢得罪皇子美人,却独独不敢得罪九公主。 记得当初九公主来到敬事房点名要顾冲,崔执事初始以新人不懂规矩为由拒绝。好家伙,九公主脾气上来,差点没把敬事房给砸了。要不是崔执事躲闪的快,脑袋上最少被茶杯砸出个大包来。 “我给你出个主意,只要愉妃开口,九公主不敢不放你走。” 崔执事对九公主颇有忌惮,跟着补充一句,“可不要让公主知道是我说得,不然她找上门来,我可招架不住。” 顾冲点头答应,想着该说正事了,便吞吐说道:“崔执事,我有一事,不知该讲还是不该讲?” “哦,何事?但说无妨。” 顾冲挑眼看了一下小顺子,崔执事立刻明白,吩咐道:“小顺子,你先下去,没有我的吩咐,任何人不得进来。” “是。” 小顺子躬身退下,临出去时回身将门带上。 屋内只剩下顾冲与崔执事两人,顾冲便开口说道:“我听到了一个消息,是关于凤阳郡守卢大人的。” 崔执事知道卢郡守便是卢美人的父亲,不禁问道:“他怎么了?” “卢大人贪赃枉法,向凤阳商贾索要钱财,如今众多商贾已经联名上书,怕是很快,皇上便会知道了。” 崔执事脸色微变,慢慢坐直了身子,沉思不语。 顾冲接着道:“皇上若是知道,那必会龙颜大怒,真若查下去,这其中只怕会牵连许多人呀。” 顾冲的暗示说得这样明了,崔执事又怎会不懂。 卢郡守贪来的银子去了哪里?做了何用? 崔执事眉头紧锁,心事重重的样子被看在顾冲眼中,他不由心中暗笑。 “卢美人的确曾让何掌事送些银两过来,但这与他贪赃枉法一事牵扯不上关系吧?” “难说,虽说事情不大,但您也知道皇上最恼怒这等事情,哪怕沾上一点边儿,咱也犯不上不是。” 崔执事感到了一丝恐惧,双目焦虑地望向顾冲,似乎在向他询问,我该怎么办? 此时顾冲却悠闲地端起茶杯,杯盖与杯口轻轻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崔公公,我也是好意相告,趁着现在皇上还不知道,还是明哲保身为好。” 崔执事原本空洞的眼神现出一丝炯光,他从顾冲的话中听出了希望。 “你的意思是?” 顾冲放下茶杯,淡声说道:“千金散去还复来……” 崔执事明白了一半,钱财可以散去,但散去哪里? “公公可将银两分与敬事房人等,他们必会念您的好,这样就算皇上知道了,也不会为难你,反而会另看您一眼。” 崔执事慢慢点头,顾冲这个主意不错。正如他所说,银两乃是身外之物,随时可以得来。分些银两下去,自己不但笼络了人心,也顺理成章避嫌了。 “不错,好主意。” 顾冲又道:“事不宜迟,让殷掌事去办,只说您早有吩咐,只是被殷掌事给忘记了。” 崔执事再次点头,这样一来,这些银子也就是在许久以前就分发下去了。 “崔公公,殷掌事还要为我验净,您看要不改日吧?” 整整兜了一圈,顾冲终于提起了验净一事。 崔执事想都没想,立刻说道:“你回去吧,我去与他说。” “诶,多谢崔公公。” 顾冲起身告辞,不忘嘱咐一句,“您可千万记得跟殷掌事说啊,免得他再找我验净。” 出了敬事房,顾冲长长出了口气。今年算是躲过去了,可是明年呢? 如果自己真来了敬事房,是不是就可以不用验净了? 第107章 失手碎陶罐 慌乱失锁匙 一更过后,顾冲准时来到了御净房。林潇比他来得更早,已经等候他一刻钟了。 两人也不多说,顾冲撬门,林潇掩护,顺利进到御净房院内。 顾冲找到了何掌事的陶罐,从怀中取出一个青布卷,放在掌心处慢慢打开。 林潇举着火折,好奇问道:“顾公公,这是何物?” “狗鞭,嘻嘻……” 林潇听后微愣片刻,随后也是强忍笑意,心想:你这可有点太损了,人家好歹还用木头做了个仿制品,你倒是省事…… 顾冲打开了何掌事的陶罐,一手捏着鼻子,一手攥着青布伸进了陶罐中。 摸索一阵后从陶罐中取出了那个东西,顾冲感到一阵恶心,直接包在青布中递给了林潇。 “顾公公,这东西如何处理?” “随便找个地方扔了就是了。” “扔了……” 两人在厢房内窃窃私语,院内一间房门却忽然打开,一名太监佝偻着腰身从房内走了出来。 这名太监晚间吃坏了肚子,已经出恭两次了。同住的太监嫌弃味道太大,便将夜桶放在了门外。 这太监解开衣带刚要出恭,却发现厢房内隐约有光亮,便提着裤子,一步步向厢房走了过去。 顾冲盖好了陶罐封盖,将陶罐捧在手中,举起陶罐向木架上放去。 就在他刚刚举起之时,房门却被推开。随即传来一句喊话声,“是谁在里面?” 这一嗓子将毫无戒备的顾冲吓得浑身一颤,双手一个没拿紧,何掌事的陶罐从半空中直接掉在了地上。 “咔嚓”一声,陶罐摔碎了。 林潇立刻熄灭了火折,室内顿时没了光亮,黑的什么都看不见了。 那名太监见火光熄灭,意识到情况不对,扯开嗓子大喊起来:“来人啊,有刺客……快来人啊。” 林潇反应很快,几步就窜到门口。那名太监转身刚要向回跑去,就被林潇一掌击打在后脑处。 “噗通”一声,那名太监扑倒在地上,昏死过去。 院内传来了阵阵声音,林潇知道刚才的喊声已经惊动了众人,急忙回身喊道:“快走。” 顾冲也不傻,林潇喊声之时他已经到了门口,使出吃奶力气向院门口跑去。 慌乱之中必有疏忽,顾冲跑到门口时忘记了大门的门槛,整个人瞬间飞扑出去,摔了个结结实实。 顾冲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眼前一片金星。但此时也顾不得了,他手脚并用,爬起来就向撷兰殿跑去。 直到回到自己房内,顾冲悬着的心才算放下。这时才感觉到身上阵阵疼痛,手臂上淤青了两处,额头右侧鼓起了一个肿包…… 御净房此时也乱了起来。 曲公公带人来到厢房门前,在那名太监鼻息试探一下,知道人没死,只是昏了过去。 “速去四周查看,不可走远,也不可声张。” 几名太监领命而去,曲公公又让人将倒地的太监抬回屋内。 这时曲公公才将目光望向屋内。 “进去看看。” 掌灯太监提着灯笼走了进去,曲公公站在外面等了一会,掌灯太监走了出来。 “公公,里面无人,有一个陶罐打碎了。” 曲公公没有出声,抬步走了进去。 借着灯笼光亮,曲公公看到陶罐碎在凝香宫的木架前。虽然不知道是谁的陶罐,但总归是凝香宫的了。 “将门锁好,今夜派人守在门前。” 曲公公没有再看,黑夜里就是想看也看不清楚,不如保持原样,明日里再来细看。 从屋内出来,曲公公停在门旁,让人将门锁取来,放在手上查看了一下。 门锁完好,但却被打开了。可是这把钥匙,一直放在自己屋内…… 这时,出去查看的几名太监返了回来。 “公公,我们在门外发现了这个。” 曲公公从他们手中接过一物,定眼一看,不由皱起了眉头。 顾冲早上起床就发现有些不对,自己右眼居然只能睁开一半。 小春子眼睛瞪着,像个铜铃一般看着顾冲,顾冲右眼眯成一条缝隙,也在看着他。 “顾公公,你这是去捅了马蜂窝吗?” 顾冲哪有心思与他说笑,抬手摸摸肿包,疼得他一咧嘴。 顾冲起身走到水盆前,用冷水将手帕浸湿,敷在肿包上面。 “今日宁王或许过来,让小权子将阁房打扫出来。” 顾冲想着宁王今日朝上必会弹劾卢郡守,午后就应该会来撷兰殿,便嘱咐了小春子一句。 小春子应声道:“知道了,锁匙不是在你那。” 顾冲伸手摸进怀中,摸了两下却停了下来,脸色忽变,锁匙不见了。 昨夜明明还在怀中,还用它打开了御净房的门锁,怎么就不见了呢? 糟了!难道是昨夜自己跌倒时,锁匙遗落了?要是这样,可就有麻烦了。 顾冲所料不错,麻烦已经来了。 曲公公一早就来到敬事房,求见了崔执事。 “崔公公,昨夜有人潜入御净房,打碎了一个陶罐。” 崔执事很是惊讶,宫中从来没有这样的事情发生过,打碎陶罐可就意味着断人前程啊。 “谁的陶罐被打碎了?” “是筠梅殿何掌事的陶罐被打碎了。” “可知是谁干的?” 曲公公摇头道:“并不知晓,发现时来人已逃走,还打伤了一名奴才。而且……” “而且什么?” “何掌事的命根不见了,陶罐中居然被换成了……狗鞭。” 崔执事很是震惊,同时也很是困惑。是谁与何掌事有这般仇恨,居然做出这等卑劣之事。 “崔执事,奴才们在御净房门外发现了这把锁匙。这个锁匙虽然不是御净房的,但却可以打开存放陶罐那间厢房的门锁。” 曲公公说着,将手中那把锁匙呈了过去。 崔执事拿着锁匙看了片刻,将目光望向曲公公,问道:“你的意思是说,来人就是用这把锁匙,打开了门锁?” 曲公公肯定地点头,阴声说道:“不错,定是那人逃走时惊慌失措遗失了这把锁匙,只要在宫中找到那把门锁,也就可以找到那个人了。” “这宫中如此之大,总不能每把门锁都去查验一下吧?” “既然何掌事是凝香宫的人,那倒不如就在凝香宫内先查上一查。” 崔执事思忖片刻,唤来了殷宣,将事情说与了他。 “你将此事报与内务府,请邱总管让责刑司的人去查一下。” “是。” 殷宣接过锁匙,转身走了出去。走到敬事房大门口,刚巧遇到了正迈步走进来的顾冲。 “殷公公,您出去啊?” 殷宣见是顾冲,点头道:“是啊,我去内务府一趟。” 顾冲眼见殷宣手中拿着的锁匙,心中暗道大事不妙。但面上却不露声色,笑道:“那殷公公快去吧,我去见崔执事。” 顾冲进了屋内,又看见了曲公公,便什么都明白了。 “小顾子,你这头上是怎么了?” 崔执事瞧见顾冲这个模样,想笑还不好笑出来,嘴角却忍不住轻轻抽颤。 顾冲讪笑道:“昨日不小心撞到了窗棂上,让您见笑了。” 答完崔执事问话,顾冲才向曲公公见礼,“原来御净房的曲掌事在。” 曲公公察言观色,见顾冲未经通报便进了崔执事房内,又见两人甚熟的样子,心中有了几分明了,便连忙回礼。 顾冲自责道:“我不知曲公公在,未经通报便冒昧进来,打扰了。” “无妨。” 崔执事一摆手,曲掌事跟着客气,对崔执事躬身道:“崔执事,那我便先回去了。” 崔执事点点头,站起身客气了一下,也未相送。 “这御净房昨夜居然有人闯入,打碎了何掌事的陶罐,真是奇了怪。” 崔执事嘴中嘀咕着又坐了下去,顾冲佯装惊讶,“哦?打碎那陶罐作何?” “说的就是,我已让人去查了。” 崔执事抬头问道:“你这一早就过来,可是有事?” 顾冲忙道:“还不是昨日我与公公说的那件事情,不知公公都安排妥当了吗?” 崔执事点点头,很有把握说道:“我已经安排下去了,应该不会有事。” “那我就放心了。” 顾冲讨好说着,正想着该如何从崔执事这里探听到更多消息,却见小顺子走了进来。 “公公,筠梅殿的何掌事求见。” 顾冲一听他来了,站起身说道:“既然何掌事来了,那我便先回去了。” “不急,我还有事与你说,你先去内屋稍待片刻。” 崔执事没让顾冲离去,而是让顾冲进了内屋。抬头对小顺子道:“让他进来吧。” 顾冲刚进到内屋,何掌事便面带怒气快步走了进来。 “崔执事,您要给我做主啊。” 崔执事知道他为何而来,伸手向座椅一指,“坐下再说。” 何掌事一屁股坐下,气吁道:“昨夜有人碎我陶罐,我何曾受过如此之辱?崔执事,您务必查出凶手,为我主持公道。” 崔执事脸色一变,皱起眉头,对何掌事这话很是不满。心想:你这是来命令我了,你还没这个资格吧? 何掌事也是心急所致,很快他就意识到自己失礼了。 “我已经让责刑司的人去查了,你也需沉稳一些,让奴才们看到岂不有失身份。” 何掌事重叹一声,沮丧道:“我还有何身份?怕是死后连祖坟都入不得,只能做个无名之鬼了。” “也真是奇怪,我朝历代都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难不成你得罪了谁?” “我能得罪了谁?”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何掌事猛然想起,失口喊道:“难道是撷兰殿的顾冲?” 崔执事惊愕,这怎么说起顾冲来了? 顾冲在内屋淡淡一笑,这何掌事也不傻嘛,居然想到了是我。 “我只与他不和,可也是一些宫中琐事,也不至于毁我终生啊。” 崔执事摆摆手,开口为顾冲说话,“顾掌事我也了解,断然不会是他所为。” “不是他还会是谁?崔执事,这件事情还望您明察,可不要偏袒于他。” 崔执事拉下脸来,沉声道:“你是在教训我吗?若是信不过,你来做这个执事好了。” 何掌事觉得自己说错了话,便将话拉了回来,“我没有那个意思,既然崔执事有话在,我自然信得过您。” 崔执事已经不悦,语气也不太友善,下了逐客令。 “你还有别的事情吗?” 何掌事犹豫一下,站起身向崔执事一礼,带着怨气离开。 崔执事望着何掌事背影,轻轻哼了一声。 “小顾子。” 顾冲从内屋走出来,站在了崔执事身旁。 “你都听到了,他在怀疑你。” 顾冲冷笑道:“只怕过了今日,他就无心再去关心这事了。” 崔执事似乎明白了顾冲所指,何掌事的死活他并不关心,他关心的只是自己的事情。 “浣衣房那些宫女每日劳累,我看在心里也是不忍。小顾子,你代我去一趟,给她们送些布匹衣物过去。” 顾冲愣了一下,反应过来,点头道:“崔执事放心,我这就过去。” “对了,曲公公昨夜在御净房门前拾取到一把锁匙,或许就是闯入之人所遗失的。” 崔执事语重心长,似有所指,慢声说道:“我已让人送去内务府,你说要是用这把锁匙去找到那把门锁,那是不是就能找到夜闯御净房的那个人呢?” 顾冲呵笑一下,点头道:“崔执事高见,真若找到了那把门锁,那应该就没错了。” 崔执事阴恻恻地笑了,随即点头道:“好了,你去吧,布匹衣物稍后我让小顺子给你送过去。” “告辞。” 顾冲赔笑着施礼,转身走出房内,笑容也在他的脸上渐渐淡去。 从敬事房出来,顾冲一路快步向撷兰殿走去。崔执事说得没错,后殿阁房的那把门锁,不能再留了。 回到撷兰殿,顾冲急忙将小春子唤来,吩咐道:“立刻将阁房锁头砸开,找个隐蔽地方先藏起来。” 还未等小春子答应,撷兰殿大门前,忽然就出现了三名衣着深紫色宦官服饰的太监。 顾冲一见他们衣着与一般太监不一样,意识到有些不对。暗道一声:糟了,来不及了。 三名太监径直向顾冲走来,当先一名年岁稍长之人也不客气,站定道:“咱们是责刑司的,奉邱总管令,检查各宫门锁是否齐全。” “哦,原来是责刑司的公公们,有礼了。” “客气,请公公将宫内门锁全部取来,我要一一验过。” “好说,好说。” 顾冲随即喊了一声:“小春子。” “在。” “你去将门锁全部取来,让人上茶来,做事精细些,别总出差错。” 小春子心领神会,领命回房内取锁匙去了。 顾冲弯身赔笑,说道:“几位公公请上座,门锁稍后便取来。” 责刑司三名公公点点头,随着顾冲进了房内。 第108章 顾冲遇麻烦 初进责刑司 在房中等了片刻,小春子提着一个竹筐进了房内。 “顾公公,门锁都拿来了。” 筐内足足有十余把门锁,要不是放在一起,顾冲还不知道撷兰殿内有这么多的锁头。 责刑司的公公将门锁全部摆放在桌上,每把门锁配有一把锁匙,逐一查验。 一名公公手中拿着一本清单目录,在目录上查到撷兰殿后,对那名公公道:“撷兰殿内共有十六把门锁。” 顾冲心中“咯噔”一下,他没想到一把小小的门锁,宫中都会记载得这样详细。 那公公查数一遍后,发现数目不对,又重新数了一遍。 “十六把门锁,这里为何只有十五把?” 顾冲正琢磨该如何应对,小春子在一旁抢先开口,说道:“公公,有一把锁匙前几日被我丢失了,本想着报去内务府,这两日忙起来倒是忘记了。” 顾冲听后佯装生怒,训斥道:“怎得这么不小心?哪把锁匙丢失了?” “回公公,是阁房那把。” 顾冲眼睛一瞪,喝道:“阁房,宁王若是来了,该如何是好?还不快去换把新锁。” “是……” “且慢!” 责刑司公公扫视顾冲,嘴角露出一抹轻笑,“这么巧吗?我倒是要看看。” 小春子偷眼望向顾冲,顾冲面色平静,淡声道:“这阁房在后殿,公公若是要看,请容我禀报一下九公主。” “责刑司查案,即便是公主,也无权干涉,我看还是不要惊扰公主了吧。” 这公公说完,话锋一转,厉声道:“前面带路。” 小春子内心发慌,用眼神求救顾冲。 顾冲心中也是忐忑不安,可也只能硬着头皮说道:“既然这样,公公请。” 一行人来到后殿,阁房门上那把铁锁赫然入目,正静悄悄地挂在阁房门上。 责刑司那名公公眼睛紧盯门锁,上前一步,将手伸向身后。 另一名公公立刻将一把锁匙递在他手中。 “这把锁匙,你们可眼熟?” 那名公公眼望顾冲冷笑几声,转身将锁匙插入门锁,轻轻一扭,门锁“咔”的一声,被打开了。 “哎呀!原来遗失的锁匙被公公你给拾去了,真是巧了。” 顾冲强装镇定,可他心中明白,这件事情麻烦大了。 那名公公冷笑几声,“是啊,真的是巧得不能再巧了。” “什么事情巧的不能再巧了……” 众人注意力都集中在门锁上,却不曾发现,宁王不知何时出现在了院中。 “参见宁王殿下。” “宁王……” 宁王打量一番,问道:“你们是责刑司的?” “回宁王,正是。” “来撷兰殿作何?” “宁王,昨夜御净房有人闯入,遗落了一把锁匙。邱总管命令我等以此查找,在这里找到了这把门锁。” 宁王看了一眼阁房门上的锁头,指着问道:“是这把门锁的锁匙吗?” “不错,正是这把门锁。” 宁王眼中划过一抹闪光,对责刑司公公说道:“这个阁房乃是我所用,前几日我来时,将锁匙要了过来。谁知走时忘记归还小春子了。” 小春子也算聪明,急忙道:“原来是宁王带走了,我还以为在我手中遗失了呢。” “还真是遗失了。” 宁王苦笑摇头,接着说道:“等我回府后想起来,那锁匙已经不在了,想必定是我遗失在了宫路上。” 责刑司公公静静聆听,等宁王说完,才淡声说道:“宁王所说属下记得了,回去后自会禀于邱总管。只是邱总管有令,需将人带回责刑司,属下不敢不遵,还望宁王见谅。” 宁王有些不高兴了,但他也知道,责刑司公办,任何人不得阻拦抵抗。 他是皇子,但却也不敢违抗宫规。 “既然是责刑司公办,我自不会多说,回去告诉邱总管,稍后我会过去拜会他。” “是,属下一定转告。” 责刑司公公说完,对顾冲说道:“这位公公,请随我们去责刑司吧。” 看在宁王面上,这些公公已经对顾冲很是客气了。虽然结果还是一样,但至少语气上客气了许多。 “等一下……” 一句急喝声响起,九公主在依婉陪伴下,快步从房内走了出来。 “小顾子,你过来。” 九公主离老远儿便停下脚步,她是有话要对顾冲说,还不能让责刑司的人听见。 顾冲走了过去,轻唤一声,“公主。” 九公主蹙眉问道:“到底发生何事?” 顾冲面色不惊,沉稳说道:“主子放心,责刑司只是找我过去问话,不会有事的。” 九公主半信半疑,质问道:“确是无事?” 顾冲不想让九公主担心,即使说了她也无能为力,何况还不是一句两句可以说清楚点。 九公主伸出手臂,纤手一指,“你们听好了,人可以带走,但是小顾子要是少了一根头发,我绝不轻饶你们。” 责刑司的几位公公一起躬身,答道:“九公主放心,属下不敢。” 看似凶狠的一句话,听在顾冲心中却是这般温柔,不由眼圈一热。 “几位公公请,我随你们前去。” 经过宁王身旁时,他凝视的目光中淡出一丝忧虑。 因为他知道,责刑司,好进不好出。 “二哥,小顾子到底犯了何事?责刑司的人为何将他带去?” 顾冲走了,责刑司的人也走了,原本喧沸的院中一下静了下来。 宁王眼神有些无助,不安地说:“责刑司的人说,昨夜有人闯入御净房,难道小顾子去了御净房?他去御净房做什么?” 九公主也是纳闷,将目光望向小春子,问道:“你可知道?” 小春子不敢说谎,急忙道:“我与顾公公的确去了一次御净房,但昨夜我却不知。” “你们去御净房作何?” 小春子愤慨答道:“凝香宫于公公将我们的陶罐放在了最下面一层,顾公公气不过与他发生口角,后来……后来顾公公说,我们夜间去御净房,顾公公他要砸碎自己的陶罐。” “砸谁的?他疯了吗?” 宁王抬手止住她们,神色凝重,冷静分析道:“这么说来,夜闯御净房的人,或许还真是小顾子。” 依婉听后焦急不安,急促道:“那岂不是坏了,小顾子进了责刑司,怕是要吃些苦头了。” 九公主央求道:“二哥,你快想想办法。” 宁王安慰道:“你们别急,我已暗示过小顾子,他应该知道怎么做。我这就过去内务府,去邱总管那里探一探消息。” 九公主已经慌得没了主意,连连点头,催促道:“二哥快些去,无论如何,不要让小顾子受了皮肉之苦。” 宁王点点头,转身离开了撷兰殿。 如果说宫内有比长寒宫更恐怖的地方,那一定是责刑司。 顾冲是第一次进来责刑司,这里与宫中别处大不相同。 院中无花无草,无声无息,就连窗棂梁柱都是阴沉的暗青色。 虽是白日里却静得出奇,仿佛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阴冷的气息。 责刑司隶属内事府,是内事府一房三营七司中专门负责查办案件,责罚刑人之所,也是整个宫中最让人惧畏的地方。 无论你是太监宫女,还是重臣权贵,只要犯到责刑司手上,能全身而退的,少之又少。 几名太监带着顾冲穿过院子,来到了一处房前,等候在院中。 “大人,已经查到了那把门锁,在撷兰殿中,现已将撷兰殿掌事公公带来。” 房间内,一人慢慢转过身来。 这人身材不高,四旬上下,长相并无出众之处,但他的眼睛却不同常人,一双鹰眼如矩,目中渗透出使人畏惧之色。 他就是责刑司首席司仪大人,周行。 “既然查到了,还来问我作何?办了就是了。” 周行话语虽轻,却让人不寒而栗。 “回大人,属下带人时,九公主曾说,不得少了此人半根头发……” “哦,原来是九公主的人。” 周行恍然过来,淡笑一下,反问道:“九公主什么时候可以号令责刑司了?” “是,属下这就去办。” “等等……” 周行抬起手,喊住了手下,缓了一下,又道:“九公主的面子总是要给的嘛,你先将人带进去,到时我亲自过去。” 顾冲被带进了一间封闭房内,这间房居然只在门上开有一扇小窗,阳光透过小窗形成一道光束,斜照在地上。 除了这道光束,房间里居然空无一物。当然,现在还多了一个顾冲。 宁王来到了内务府,自有人前去通报,内务府总管邱国栋迎了出来。 “宁王殿下,您怎么来了?” “邱总管。” 宁王当先施礼,邱国栋专为淳安帝做事,掌管宫中一切事物,就是宁王见到,也不敢怠慢。 “宁王殿下,快快有请。” 邱国栋陪宁王进了房内,宫女上茶伺候,两人客气了一番后,邱国栋问道:“宁王今日来我这里,肯定是有事情了。” 宁王放下茶盏,淡笑道:“是有一件小事情,还要劳烦邱总管。” “宁王客气了,请说。” “刚刚我去撷兰殿时,遇到责刑司的几名公公,他们说是查寻一把门锁。” “哦,这事情我知道,是御净房那里出了点事情,敬事房的崔执事报来内事府,我便让责刑司去查了一下……” 说到这里,邱国栋意识到了什么,试问道:“宁王是说,事关撷兰殿?” 宁王颔首道:“是呀,那把门锁就在撷兰殿。” “哦?” 邱国栋一下就明白了,撷兰殿是九公主住所,九公主与宁王皆是一母所生,宁王这是来给撷兰殿求情来了。 “说也奇怪,那把锁匙乃是我在撷兰殿阁房所用,怎么就会遗落到御净房门外呢?” 邱国栋舒缓了身体,向椅背靠了一下,严肃说道:“宁王,恕我多言,这件事情可不是件小事,若不查个清楚,只怕那个何掌事不会作罢。还有御净房,也会受到牵连,就连崔执事那里,也是无法交待。” 宁王点点头,邱国栋说的他都明白,真要不了了之,他也不会同意的。 “邱总管误会了,我并无此意,这次前来,只是拗不过九公主,她是担心自己的奴才受了苦。” 邱国栋笑了笑,摆手道:“原来是这样,宁王放心,我给周行通个话,不让他们用刑就是了。” “好,多谢邱总管了。” 宁王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话虽没有明说,但邱国栋又怎会不知道宁王的意思。帮与不帮,就看事情发展如何了。 顾冲蹲靠在墙角处,从进到这个房内,已经过去了三个多时辰,这期间非但没有人来过,甚至连午饭都给省了。 肚子饿的咕咕直叫,天色已近了申时末,顾冲眼看屋内仅存的那抹光线渐渐淡去,预示着陪伴他的,将只有黑夜与孤独。 忽然间,门被打开,一人从外面径直走了进来。 顾冲抬头看了看,慢慢站了起来。 来人停步在顾冲身前,未曾开口先笑了起来。 他笑的有些诡异,似乎是在嘲讽,又像是不屑。 “饿吗?” 顾冲点点头,这不是问的废话嘛,几个时辰过去了,能不饿吗? “知道我是谁吗?” 顾冲摇摇头,他之所以一直不出声,还不是因为太饿了。 “我叫周行,是责刑司的司仪,你可以不认识我,但一定要知道我的名字。” 知道了又能怎样?能当饭吃吗? “你是现在招了吃顿饱饭,还是先饿着,等到想招的时候再吃呢?” “如果可以,我想吃饱了睡一觉。” 顾冲终于开口了,可是他的回答并不让周行满意。 “呵呵,你的想法很好。” 周行冷笑几声,冷淡说道:“别以为有九公主为你撑腰,我就不敢动你。” “那只是你的想法,我从没那样认为。” 顾冲勉强也笑了出来,要不是太饿,他能笑的更夸张一些。 周行有些恼怒,在责刑司内,还没有人敢像顾冲这样与自己说话。现在看起来,好像他才是责刑司的司仪大人。 “我奉劝你一句,进了责刑司,就乖乖的听话。我省了麻烦,你也免得受苦。何乐而不为呢?” “你的麻烦是省了,我的苦可没免了。” 顾冲埋怨地说:“饱汉子不知饿汉饥,什么时候我吃饱了,或许会与你聊一聊。但是现在,你还是让我省些体力吧。” 周行犀利的眼光犹如一把利刃,顾冲的眼神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更像一面盾牌。 你再凶狠的目光,我也不惧怕。 第109章 世态盛时暖 人情败中凉 淳安帝在万寿宫内生着闷气,今日朝上户部田侍郎上书弹劾凤阳郡守卢焕一事,让他恼怒万分。若不是看在卢美人的面上,淳安帝当朝便要将卢焕罢官免职押入牢中。 刑部侍郎王轼站在下面,等候着淳安帝的圣意。 “王轼,这件事情就按朕说的意思去办,天子犯法与民同罪,朕绝不宽容。” “是,臣即刻去办。” “若是有人敢从中阻拦,你可先斩后奏,不必再来烦朕。” “臣领旨。” 王轼退去后,徐皇后缓缓从帐幕后走了出来,幽幽关切道:“皇上息怒,不要气坏了身子。” 淳安帝叹声道:“怎能不气?一个小小郡守便这般豪取强夺,又是皇亲国戚,真是丢尽了朕的脸面。” “皇上,卢美人那里,该如何去说呢?” 淳安帝撇撇嘴角,恨恨说道:“怪只怪她父亲做出这等事情,我不追究其罪已是宽容了她。” 徐皇后轻轻点头,没再言语。 淳安帝接着说道:“卢美人罪虽可免,但总是要她涨涨记性。你看着办吧。” “是,臣妾知道了。” 朝堂上发生的事情,很快就传入了卢美人耳中。 卢美人吓得绢帕从手中脱落,呆傻般喃喃自语:“怎么会这样?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何掌事急忙道:“主子莫急,依奴才之见,主子应该立刻去见皇上,好言说尽,请皇上从轻发落卢大人。” “可是……皇上会不会迁怒于我呀?” “主子若是不去,皇上必会迁怒于你。若是去了,至少还有一丝希望。” 卢美人早已六神无主,闻言呆滞地点头,自语道:“不错,皇上宠爱于我,必会从轻发落的。” 何掌事也跟着着急,催促道:“主子,别犹豫了,咱们快些去见皇上吧。” “皇上……皇上在哪?” “在万寿殿。” 卢美人急忙擦拭泪水,顾不上扮装,带着何掌事急匆匆奔向了万寿殿。 闵瑞从万寿殿走出来,将卢美人阻挡在门外。 “皇上有口谕,不见美人。” 卢美人不甘心嚷道:“不会的,皇上不会不见我,劳烦闵公公再去通禀,我要见皇上。” 闵瑞见她如此大声,不由面露厌色,冷淡说道:“卢美人还是请回吧,不要扰了皇上休息。” 卢美人气急之下,居然忘了规矩,挤身向前想要闯入万寿殿。 “你让开,我要见皇上。” 何掌事吓得在一旁急忙劝阻,“主子,不可啊。” 闵瑞脸色大变,急喝道:“美人请自重。” 卢美人失了理智,用力推搡闵瑞,眼看就要闯进万寿殿。 “来人,将她拿下。” 闵瑞一声令喝,万寿殿外两名太监快步上前,一左一右拉住了卢美人的手臂。 “你们这帮狗奴才,胆敢拦我……” 争执之际,万寿殿的大门忽然打开,徐皇后在侍女拥簇下从殿内走了出来。 “放肆!” 徐皇后面带怒气,冷凝呵斥。 卢美人见到徐皇后,气焰顿时熄灭下去,双膝一软跪了下去。 “皇后娘娘,请皇后娘娘帮我,我要见皇上。” 徐皇后低目看着卢美人,训斥道:“你也是一宫美人,竟敢如此取闹,眼中还有我这个皇后吗?” “娘娘息怒,臣妾知错了。” 徐皇后也是心软之人,见卢美人愁凄凄的模样,心中多有不忍,语气松缓了一些。 “你随本宫回去,本宫有话对你说。” “恭送皇后娘娘。” 闵瑞略弯弯身,至于卢美人,闵瑞对她理都不理。 回到长春宫,卢美人在徐皇后面前哭诉:“还请皇后娘娘替我美言几句,请皇上看在臣妾面上,饶过臣妾父亲吧。” 徐皇后叹了一声,道:“卢美人,你父亲有罪在身,法理难容。你身为后宫之人,理应恪守不渝,谨守宫规。现今你却来为你父亲求情,你让我如何帮你?” 卢美人神情黯然,脑袋低垂,哭泣着怯生生道:“我自幼丧母,是父亲大人一手将我带大,如今父亲遇难,我岂能不管?” “你管得了吗?” 徐皇后冷然一笑,不留情面说道:“现如今你也只能自求多福,希望皇上不要迁怒于你。” 卢美人不敢再言语,只剩下一阵嘤嘤哭泣声。 徐皇后不想再与她多说,正了正身子,霍然说道:“从今日起,罚你禁足筠梅殿,每日抄写《千悲经》二十遍,何日解足我自会差人告与你知。” 卢美人抽泣着点点头,轻声道:“臣妾谨遵皇后娘娘懿旨。” 从长春宫出来,卢美人整个人像丢了魂儿一样,心情失落的就如此时这忽变的天气,阴笼而低沉。 何掌事何尝不是一样,在这个以主为荣的宫中,一旦主子失宠,无论奴才多么努力,一切都将白费。 “主子,皇后不肯帮你,你何不去求求庆妃呢?” “庆妃。。。。。。” 卢美人忧伤的眼神中透出一丝希望,是啊,庆妃一定不会见死不救的,一定 不会! 凝香宫中,于公公在庆妃身边说:“娘娘,刚刚听得消息,今日朝上有人弹劾了卢焕卢郡守,他可是卢美人的父亲啊。” 庆妃惊愕片刻,蹙眉问道:“何事弹劾他?” “听说是强取豪夺之罪,是凤阳商贾联名上书的。” “那皇上怎么说?” “这个老奴不知,不过依老奴看,只怕这次卢郡守凶多吉少。” 庆妃不再说话,陷入沉思之中。 于公公眼睛一眯,接着说道:“卢美人必会为其父求情开脱,可这事满朝文武皆知,皇上纵是有心袒护,只怕也难开金口。” 庆妃轻轻颔首,思虑道:“卢美人必不会心甘,那她就会求助于人。。。。。。” 于公公跟着点头,说道:“宫中能为她进言的人,除了皇后,也只有愉妃与娘娘您。皇后乃一宫之主,这等事情必不会管。而愉妃与卢美人素无来往,也绝不会插手此事。这样说来,卢美人也只能来求助娘娘您了。” “依你之见,我要不要帮她呢?” 于公公望了一眼庆妃,缓慢摇了摇头,“娘娘,正如老奴方才所说,皇上若不肯松口,娘娘去说也只会自找无趣,反而会惹皇上不悦。” “可是我若置之不理,卢美人必会记恨于我。” “老奴倒是有一个办法,只是需要委屈娘娘几日......” 卢美人带着何掌事返回了凝香宫,急匆匆前来求见庆妃。 于公公将她们挡在了门口,面带忧虑,惋惜道:“卢美人来得不是时候,娘娘今儿早上忽然心痛不止,请了太医诊治,太医叮嘱需静养三日。美人若是有事,便三日后再来吧。” 卢美人只得悻悻地从凝香宫又走了出来。 何掌事心知肚明,走出凝香宫后,气愤说道:“哪里有什么病,分明就是见死不救。” “休要胡说,庆妃娘娘若是无病,又怎会不见我?” “美人你想啊,庆妃娘娘若是真病了,皇上又怎会不知?皇上知后又怎会上朝?就算皇上勤于朝政,那散朝后皇上为何又去了万寿殿?难道不应该来凝香宫看望庆妃吗?” 何掌事说得没错,卢美人想到自己对庆妃忠心不二,如今自己有难,庆妃却如此对待自己,不由泪水泉涌,暗暗伤心。 何掌事忽然眼睛一亮,想到了一计,连忙道:“主子,老奴想到了一个办法,或许可以见到皇上,只是需要主子委屈一下自己。” 卢美人哭得泪眼汪汪,听到何掌事的话,止住了抽泣,急忙问道:“你有了什么办法?” “庆妃娘娘可以装病,主子为何不可呢?主子忧心郡守大人,急火攻心病倒了也属情理之中。主子若是病了,皇上就算铁石心肠,也不会不来看望主子吧?” 卢美人连连点头,何掌事这个办法还真是高明。既然去见皇上见不到,那便让皇上过来见自己。 “可是主子,装病可是欺君之罪,何况还有太医诊治,所以需要主子隐忍一下,咱们需要真的大病一场。” 卢美人不假思索便点头答应,只要见到皇上,现在就算让自己去死,她也认了。 何掌事将卢美人送回筠梅殿,又亲自跑去了太医院。 “请问这位太医,谢太医可在?” 何掌事与谢太医甚熟,来到太医院却没有见到他,便向一位太医询问。 这位正是贺太医,他看了一眼何掌事,答道:“谢太医泻了肚子,今日便没有来太医院。” “谢太医,泻肚子……” 谢太医不在,可是卢美人那里却不能拖延。 何掌事打量一下贺太医,见他面貌和善,想来不是多事之人,便微笑道:“不知这位太医尊姓大名?” 贺太医颔首道:“你唤我贺太医就是了。” “原来是贺太医,我是筠梅殿掌事,咱家姓何。” “哦,何公公。” 贺太医点头客气了一下,又问道:“何公公来太医院,可是有事吗?” 何掌事点头道:“不错,卢美人近日腹胀难受,想请太医下一剂猛药,以解美人之苦。” “卢美人往日里都是谢太医问诊吗?” “是。” “哎呀,可是谢太医不在,这剂量多少别人恐怕拿捏不准……” “贺太医,你只需备些泻药即可。至于剂量嘛,加倍即可。” “加倍?那如何使得。若是那样,只怕会掏空了身子。” 何掌事也不想耽误时间,看下四周无人,上前悄声道:“劳烦贺太医与我去一趟筠梅殿,到时候美人自有重赏。” 贺太医想了下,回道:“我便与你去一趟吧。” 两人回到筠梅殿,何掌事上前与卢美人嘀咕几句,卢美人红肿着双眼,让侍女取来了百两白银。 “有劳太医了,这些银两权作药钱,请太医收下。” 贺太医急忙推辞,拒绝道:“臣为美人医治乃是职责所在,断然不可收取银两,还请美人收回。” 卢美人苦笑一下,想着自己如今处处遭拒,就连银两都送不出去了。 何掌事见状,在一旁说:“贺太医误会了,我家主子并无他意,以后免不得时常劳烦贺太医,这银子便留做买些名贵药材来用。” 贺太医信以为真,便点头答应了。 “既然这样,日后美人需要什么药材,只管找微臣便是。” 卢美人惨笑了一下,轻轻点头。 贺太医又道:“请美人坐于桌旁,微臣为美人问脉。” “不用了,你只需开些泻药即可。” 贺太医看向何掌事,何掌事轻笑道:“美人腹胀许久,已经久病成医,贺太医只需开方便是。” 贺太医虽有疑虑,但见何掌事这样说了,也就没再坚持把脉。从药箱内取出纸方,为卢美人开出了一剂药方。 “这药方可治实热积滞,大便密结,多用于腹痛腹胀。但此方药力极强,不可多用,不然会致人体内脱水……” 何掌事接过药方,看了一眼后,说:“这大黄,芒硝可否增加一些剂量?” 贺太医摇头道:“不可,这药方分量已足,足以去病,再多有害无利。” “无妨,只要不死,有一口气在即可。” 卢美人惨凄凄说着,眼泪滑落脸颊。 贺太医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何掌事解释道:“贺太医别怪,主子被这病折腾了许久,只想快些治好。你便好人做到底,再加些药剂吧。” “这……好吧。” 贺太医无奈之下,只得在药方上增添了些许药剂。将药方交于何掌事手中时,还不放心再三嘱咐,“一定要少服慢服,不然只怕治好了腹胀,人却脱水无力起身了。” 何掌事送走了贺太医,差人拿着药方去御药房取药。药取回来再熬制好晾凉,等到药汤端到卢美人面前时,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你说,皇上会来看我吗?” 卢美人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的药汤,问向站在一旁的何掌事。 何掌事叹了口气,答道:“会得,只是主子,今夜只怕你要遭罪了。” “遭罪怕什么,我怕得是,皇上已将我忘记。” 卢美人说着说着,泪水再次流下。 她慢慢端起药碗,泪水滴落在碗中,与药汤融合在一起。 和着苦与咸,一饮而尽。 第110章 美人多心思 一出苦肉计 筠梅殿中卢美人一泻千里,可谓苦了肉身。 撷兰殿内九公主夜有所念,更是伤透心神。 而在责刑司…… 周行的目的虽然只有一个,但他能够达到这个目的的办法却有很多种。 就比如现在,周行端着一个瓷碗走了进来。 碗内,大块的肉片飘出来阵阵香气。 顾冲咽了咽口水,却还是忍不住又吸了吸鼻子。 他已经近一天没有吃到一点东西了,就是连水都没有喝上一口。 周行端着碗来到顾冲面前,笑眯眯的眼中似乎询问:想吃肉吗? 但是他却没问,就在顾冲面前,大口吃起肉来。 顾冲直视的目光是他最后的倔强,虽然他真得很饿,很饿! 一人在吃,一人在看…… 周行的手忽然抖了一下,一块肉掉在了地上。他低头看了下,惋惜说道:“可惜了。” 或许他可惜的不是这块肉,而是在可惜顾冲,又浪费了一次饱餐的机会。 周行走后,顾冲有种冲动,他想去地上捡起那块肉…… 但是他克制住了自己,尽量不去想,尽量不去闻。 在克制与煎熬中,顾冲闭上了双眼。 第二日一早,卢美人大病的消息就传到了长春宫。 淳安帝疑惑问道:“卢美人病了,怎么昨日不还好好的吗?” 徐皇后也是纳闷,昨日见时卢美人的确好好的,怎么说病就病了呢? “皇上,许是卢美人忧心过度,宫女来说,今日已经起不得床了。” “居然这般重了,可请了太医前去?” “定是请了,只是不知是哪位太医去的。” 淳安帝眼中流露出来的关切,徐皇后自然看在眼里。 “卢美人父亲虽然有罪,但与卢美人却是无关。如今她病的这样重了,皇上……” 徐皇后的意思淳安帝明白,轻点点头,宽声说道:“朕过去看看她。” 闵瑞急忙来到屋外,高喝一声:“摆驾筠梅殿。” 淳安帝的到来,让卢美人喜极而泣。 “美人,怎得如此憔悴?” 淳安帝惊诧万分,几乎不敢相信,眼前这病恹恹的女子,竟是昨日那风姿卓越的卢美人。 卢美人眼窝深陷,苍白的脸色犹如一片纸张。侧躺在床上,泪眼婆娑向前伸出手去。 淳安帝急忙来到床边,握住了卢美人的柔荑,心中隐隐作痛。 “皇上,您来看望……臣妾了……” 卢美人就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断续之后,只剩下无声的泪水,一滴又一滴。 淳安帝轻应了一声,怒目转视,侧头喝道:“你们是怎么伺候美人的?病成这样,真是该死?” 话音一落,何掌事及其宫女们吓得急忙跪下。 “皇上恕罪,我等的确该死。” 卢美人手臂轻动,强笑出来,“皇上,不要怪罪奴才……她们伺候我很好。” “美人,你不要说话,需静养身子。” 淳安帝关怀地拍拍卢美人手背,卢美人轻晃秀首,用微弱的声音说:“皇上,臣妾父亲有罪,臣妾不敢为其开脱。只希望……只希望皇上爱怜臣妾,可从轻发落……” 淳安帝点头答应,和声说道:“朕知道了,朕答应你。你也要答应朕,早些好起来。” 卢美人惨淡的脸上终于看到了笑容,轻轻眨眨眼睛,表达了对皇上的谢意。 淳安帝安抚好卢美人,转头对何掌事一众说道:“都起来吧,好生伺候你们主子,若再病成这样,我就要了你们的性命。” “是,多谢皇上。” 何掌事刚刚站起身,淳安帝又问道:“是哪个太医给美人问诊的?” 何掌事躬身答道:“是贺太医。” “太医可说美人是何病症?” “贺太医说,美人是腹内积食所致,便开了些泻药。” “腹内积食?那为何会这般严重?你去将贺太医唤来。” 何掌事一听,急忙又跪了下去。 贺太医是万万不能唤来的,他若来了说出实情,那整个筠梅殿,从卢美人到下面宫女奴才,只怕真得会没命了。 “回皇上,贺太医开得泻药并无差错,是美人觉得不够剂量,又多加了一些。” “什么?” 淳安帝回头望向床榻上的卢美人,埋怨说道:“药方剂量怎能随意添加,那可是要命的,你怎么这样糊涂?” “还有你们这群奴才,美人不知,你们也不知吗?这样伺候主子,要你们何用?” 皇上发怒,屋内宫女们再次跪下。何掌事倒是省事了,提前便跪在地上。 卢美人虚弱说道:“皇上息怒,都是臣妾的错,您要怪就怪臣妾,与她们无关。” “你病成这样,还要袒护她们。” “皇上如果责罚她们,臣妾这病,怕是便不会好了。” 淳安帝长叹了一声,余气未消,挥袖道:“一群不中用的奴才,都退下吧。 淳安帝来到筠梅殿的消息,很快就被庆妃得知了。不止是庆妃,九公主也知晓了。 “主子,皇上来了筠梅殿,稍后若是过来凝香宫,该如何是好?” 于公公心有担忧,毕竟对卢美人谎称庆妃病了。皇上不来也就算了,若是来,庆妃应该有病还是没病呢? 有病,皇上必会发怒,这等大事皇上居然不知。 没病,那谎话不攻自破,日后卢美人那里如何相见? 庆妃也没想到卢美人居然会现学现卖,反倒使她进退两难。 “还能怎么办?皇上若来了也只得装出病来……” “皇上驾到!” 庆妃话音未落,就听到屋外传来尖细的声音,惊得庆妃险些从床榻上滑下来。 “糟了,皇上这么快就来了。” “娘娘稍作准备,老奴去挡一下皇上。” 于公公急忙小跑来到院中,这时淳安帝已经踏入正门,正大步向庆妃寝宫走来。 “奴才参见皇上,皇上请留步。” 于公公迎着淳安帝跪下,淳安帝停下脚步,呵斥道:“大胆,你敢拦朕?” “奴才不敢,只是庆妃娘娘吩咐奴才,请皇上缓步慢行,容娘娘装扮片刻。” “庆妃不是头痛发作了吗?为何还要装扮?” “回皇上,娘娘说不可素面参圣,坏了规矩。”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要什么规矩……” 说话间,庆妃的贴身侍女秋瑶走了出来,福身道:“皇上,庆妃娘娘大病初愈,不能亲迎圣上,特命奴婢前来迎接皇上。” 淳安帝心急庆妃,随口应了一声,大步向屋内走去。 庆妃斜靠在床榻上,见到淳安帝进来,佯装将手伸向床边,支撑着想要起身迎驾。 “爱妃,不要起来。” 淳安帝来到床榻边,阻止了庆妃起身。 庆妃自责道:“臣妾身体欠佳,未能迎接皇上,还望皇上不要怪罪臣妾。” “朕怎会怪你?倒是你,头痛发作了为何不告诉朕?” “小病而已,又何必惊扰圣驾。” 庆妃埋怨说道:“我不许下人传出消息,又是哪个嘴快的让皇上知道了?” 淳安帝未曾多想,顺嘴答道:“卢美人也病了,朕刚在筠梅殿过来,是卢美人告诉朕的。” 庆妃轻轻哦了一声,跟着说道:“那就难怪了,昨日早上卢美人来过,她是知道臣妾病了的……” 淳安帝在庆妃这里待了一会儿就离开了,淳安帝一走,庆妃脸色立刻阴沉下去。 “看不出来啊,这个卢美人也是个心计之人。”庆妃气恼着哼声道。 于公公附和道:“是啊,好一出苦肉计。” “她不但用苦肉计取得皇上怜悯,还故意告知皇上我病了,借皇上来查看我是否真病,其心险恶。” “娘娘,这卢美人可是您一手栽培起来的,该不会养虎为患吧?” 庆妃轻蔑一笑,淡淡说了一句,“就凭她,还差很多。” 淳安帝的御轿前行在宫道上,过道宫门处,几个人影忽然闪了出来。 “若艳参见父皇。” “奴才参见皇上。” 九公主带着小春子与依婉拦住了御桥,她们已经在这里等候多时了。 淳安帝在轿上看到九公主,笑着探身问道:“若艳,你不在殿内,又跑出来作何?” 九公主仰头道:“我在等父皇,想请父皇去我殿内用午膳。” 淳安帝呵笑出来,和蔼说道:“朕还有事情,等日后朕闲了,再去你殿内。” 九公主嘟起小嘴,抱怨说道:“父皇来了凝香宫,去了庆妃娘娘那里,也去了卢美人的筠梅殿,为何独不去我的撷兰殿?难道父皇只喜欢她们,却不喜欢若艳吗?” “呵呵,胡说。” 淳安帝被九公主给气得笑了出来,宠爱着说道:“好,那朕便去你撷兰殿,用午膳。” 九公主鼓掌而笑,转身吩咐小春子与依婉,“快回殿去,准备迎驾。” “是,公主。” 闵瑞在一旁又喊了一嗓子:“移驾撷兰殿。” 午膳的时间到了,周行再次走进了那个空荡的房间,看了一眼地上的那块肉,周行浅浅笑了下。 顾冲已经一天半没有进食了。 饥饿还可以忍受,但口渴已经使他有些意识模糊。 他看了眼周行,咧开干裂的嘴唇,居然还能笑出来。 周行似乎懒得与顾冲说话,屋内明明两个人,却没有一点声音。 你不问我也不答,你问,我也是不答。 房门忽然被打开,两个人抬着一张桌子进到屋内,放在了中间位置。随后两人出去,片刻再次进来。一人提着一把椅子摆放在桌前,另一人拎着食盒放在桌上。 “大人,午膳送来了。” 周行点点头,两人退了出去。 饭菜被周行从食盒中取了出来,居然还有酒。 周行坐在椅子上,自顾自的吃了起来。饭菜的香气很快就飘满了屋内,顾冲肚子咕咕叫了起来。 “你若招了,我请你喝酒。” 周行看都不看顾冲,边吃边说,仿佛自语一般。 顾冲鄙视一笑,闭上了眼睛。 周行没有再说第二句话,吃到一半时候,门外传来了声音。 “大人,邱总管来了。” 周行应了一声,看了下似乎睡着了的顾冲,放下竹筷,走了出去。 顾冲慢慢睁开了眼睛,情不自禁地望向桌上的饭菜,不停地咽着口水。 他扶着墙壁站了起来,一点点走向了桌子旁…… 周行回到前院厅内,见到了内务府总管邱国栋。 邱国栋把玩着左手拇指上的一个白玉扳指,淡然问道:“怎么样了?招了吗?” 周行摇摇头,却依旧信心满满,笑道:“这刚刚第二天,我不信他可以挺过去三天。” 邱国栋则是微皱眉头,不满道:“你不是说,有几十种方法吗?怎么还对付不了一个小太监。” 周行舔了下唇角,颇有兴趣说道:“这个小太监还真不一般,我只是想看看,他能坚持了多久?” “宁王的面子总是要给的,只要不动刑,其余的你看着办。” “我知道,不出三日,我定会给大人一个满意的答复。” 邱国栋点点头,双臂支撑木椅两侧站了起来,“行了,我先回去了,有了结果记得告诉我一声。” “恭送大人。” “哦,对了,险些忘了。” 邱国栋拍拍脑门,又道:“敬事房的崔执事,晚上邀你我小酌几杯,酉时一刻,到时你过去就是了,我就不差人来唤你了。” 周行点点头,将邱国栋送了出去。 撷兰殿内,桌上摆满了菜肴。 说是九公主请用午膳,但淳安帝还是让闵瑞将御膳送到了撷兰殿。算下来,这顿算是淳安帝请客了。 “若艳,你是不是有事情要与朕说?” 知女莫若父。 九公主无缘无故将淳安帝请来撷兰殿,淳安帝就知道,九公主一定是有事情了。 九公主黯然放下银筷,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点头。 淳安帝也将筷子放在筷枕上,问道:“既然有事说了便是,为何犹犹豫豫?” 九公主思忖后,说道:“父皇,您还记得小顾子吗?” 淳安帝点头道:“自然记得,对了,朕怎么没有见到他呀?” “他被责刑司带去了。” “哦?犯了何事啊?” 九公主便将事情经过叙述了一番,淳安帝听后,慢慢点头道:“原来是这样,这么说来,小顾子的嫌疑很大了。” “才不是,那锁匙是宁王哥哥遗失的,与小顾子有何干?” 淳安帝呵笑出来,逗着九公主,道:“那你为何不说与刑部,将震轩送去责刑司,那小顾子不就没有事情了。” 九公主怪怨地望着淳安帝,幽声问道:“父皇,您可不可以让责刑司将小顾子放回来?” 淳安帝脸色一变,厉声训斥了九公主。 “胡闹!” 第111章 不吃嗟来食 顾冲反告状 黄昏时分,周行如约而至来到了敬事房。 邱国栋先来一步,与崔景道两人坐在厅内,互有说笑着。 “呦呵,周司仪来了。” 崔景道起身相迎,邱国栋坐在座位上却没有起身。 周行拱拱手,笑道:“崔执事相邀,周某不敢不来。” “哈哈,你看看,这是怪我邀请晚了。” 崔景道笑着回礼,与周行一左一右在邱国栋两侧坐下身来。 “崔执事今日可是有了什么喜事吗?怎么这般大方,请邱总管与我过来。” “哎呀!周司仪,你就不要挖苦我了。” 崔景道笑着摆摆手,说道:“喜事倒是没有,这不赶巧儿今日无事,便将两位大人请来,咱们小酌几杯。” “甚好!只是不知,崔执事的酒可备的足呀?” \"哈哈,周司仪放心,酒必是管够。” 闲聊片刻,小顺子进来禀报,酒菜已备好。崔景道请邱总管移步,自己与周行跟在后面,步入了饭堂。 几杯酒下肚,崔景道将话题引到了卢郡守搜刮民财这件事上。 他试探道:“这田侍郎久居京师,居然弹劾了凤阳郡守,真是令人意想不到。” 邱国栋哼了一声,“虽有蹊跷,可也是和尚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嘛。” 周行附和道:“邱大人所说不错,这明摆着就是冲着卢美人来的。” “卢美人近日来正得皇宠,田侍郎难道就不怕卢美人秋后算账吗?” “那要看弹劾到什么地步了。再者说来,田侍郎若怕,也就不会去弹劾了。” 周行说得大家都懂,田侍郎只不过是充当马前卒罢了,他的身后,肯定也会有人授意。 只不过没有人知道,是谁在幕后授意田侍郎。 “前阵卢美人殿内不是出了事,掌事公公的陶罐被人打碎了,紧接着卢郡守东窗事发,听说今儿个卢美人又病倒了......” 崔景道吧唧一下嘴巴,叹声道:“要我看呀,这似乎就是天意,天意难违啊。” 邱国栋瞟了崔景道一眼,淡声问道:“你的意思是说,卢美人走了霉运,只怕难以翻身了?” “不好说,那何掌事陶罐打碎就不是好兆头……” 崔景道说到这里,忽然想起了这件事情,顺嘴问向周行:“对了,那件事情可有进展了?” 周行答道:“倒是找到了与那把锁匙相配的门锁,人也带进了责刑司,只不过这个奴才却也有几分骨气,再者邱总管吩咐不许用刑,已经两天了,他还没有开口。” “邱总管,为何这个奴才不能用刑啊?” 邱国栋沉沉地说:“也不知这个奴才什么来头,宁王为了他,居然亲自来了内事府。” “是啊。还有九公主,更是宠护这个小太监。当日我的人带他之时,九公主就曾扬言,她若少了一根头发,便拿我来试问。” 周行苦笑一下,这恐怕是责刑司办事最憋屈的一次了。 虽然九公主与宁王都无权干涉责刑司公办,但若真撕破脸了,又有什么好处呢? 崔景道惊愣片刻,追问道:“怎么你们拿得是撷兰殿的人吗?” “不错,那个奴才名叫顾冲。” “啊!是他!” 崔景道一声惊呼,邱国栋与周行两人一同望向了他。 他认识顾冲,两人并不觉得奇怪,毕竟宫中太监就是归属敬事房管的。 他们奇怪的是,崔景道反应居然这么大。 “怎么?你认识他?” 邱国栋当即发问,崔景道颔首道:“不错。这个顾冲别看年岁不大,却也有些本事。整个宫中能做到掌事一职的,也只有他这般年轻了。” 周行愣愣地看着崔景道,转而又看向邱国栋。 崔景道的这句话本是无心而说,但听起来却很耐人回味。 顾冲到底什么来路?年纪轻轻已是一殿掌事,又能使得宁王为之说情,进了责刑司毫无惧色,他凭什么有这般底气……? 周行一路沉思返回了责刑司,进到院中,他停下脚步,目光望向了关押顾冲的那个房间。 “大人,您回来了。” 周行点了点头,向那面扬了扬下颚,问道:“那些饭菜,他可吃了吗?” “没有,属下刚刚还去看过,未曾食用一口。” 周行在原处静静地站着,心中居然对顾冲起了一丝好感。 片刻后,轻声说道:“去将那些饭菜撤去吧。” 天色,亮了又暗去,短暂又漫长。 顾冲蜷缩在角落里,他不想也无力去活动身躯,饥渴使他无暇顾及周身的痛楚。 当阳光再一次照射在他脸上,顾冲在梦中仿佛看见了一人正在阳光中向他走来,来到他身前慢慢蹲下,手中还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稀粥。 “喂,死了没有?要是没死起来吃粥。” 原来不是做梦,顾冲迎着刺眼的阳光,眯着双眼看清了来人,是周行。 他忍着痛楚动了一下身子,颤颤巍巍伸出双手,将那碗稀粥捧在了手中。 周行嘴角处始终带着微笑,那是一种让人难以看透微笑,或许是嘲讽,也或许是鄙视。 顾冲回笑着,他的笑却是充满了感谢。 因为这碗粥。 顾冲几口就将粥喝了个底朝天,还用舌头将碗边的米粒舔了个干干净净,不浪费一粒米粒。 “昨日的饭菜为何不吃?难道不比这粥丰盛吗?” 顾冲舔舔嘴唇,微声道:“饿死不吃嗟来之食。这粥不同,这是你请我喝的。” 周行笑了笑站起身,俯视着顾冲,忽然语气一变,说道:“我不信你可以挺得住责刑司的酷刑。” 顾冲惨笑,摇晃一下脑袋,“你没有机会对我用刑……” “为何没有机会?” 周行不解问道,顾冲作出一副恐惧的样子,连带声音都有些发抖,“你若真要用刑,那我早就说了,傻子才会受皮肉之苦。” “……” 周行愣了一下,顾冲的回答远远超出周行的期待。 或者说,两人根本就没聊到一起去。 “现在说也不晚,我可以给你机会。” 周行的忍耐性超乎常人,虽然被顾冲气得鼻息加重,却还是异常冷静。 顾冲沉思一会,忽然咧嘴一笑,说道:“能再给我一碗粥吗?最好加点栆糖补补血气。” 周行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目光凌厉直视顾冲。 他若怒了,不死也会给你扒层皮下来。 “大人……” 周行侧回头去,望向门外,喊道:“进来说话。” 门被打开,一人进来,禀道:“邱总管有令,请大人即刻带顾冲前去内事府。” 周行扭身看了眼坐在地上的顾冲,以为自己听错了,难以置信地问:“带谁过去?” “带顾冲前去内事府。” 内事府中,邱国栋心急如麻般在厅内走来走去,双手不停揉搓着,时不时向门外张望过去,眼中充满了忐忑、焦急、甚至是紧张之色。 周行领人将顾冲带到内事府,众人在外等候,周行独自进去。 邱国栋见到周行进来,仿佛见到救星般疾步上前,忙问道:“顾冲带来了?” 周行施礼道:“正在门外,不知邱总管让我带他过来……” “先不要说,快随我去万寿殿,皇上召见你我。” “皇上……” 周行诧愣当场! 虽说责刑司也是宫中权重之地,周行又贵为责刑司的司仪,但说句丢面子的话,周行还从未得到过皇上召见。 一来责刑司归属内事府,即便有些宫中之事,皇上也会对邱国栋说起,轮不到周行这里。再者说来,责刑司这种地方,多少有些晦气。下人们避而远之,皇上又何尝不是呢。 比起敬事房,责刑司还略逊一筹。 “是啊,闵公公一早就派人过来,说皇上下朝后,在万寿殿召见你我。还不忘叮嘱,带上顾冲一起面圣。” 周行听的一身冷汗,想想刚才,自己险些做了错事。若是刚才自己忍耐不住,只怕真要对顾冲用上刑罚了。 责刑司的七十二酷刑,没有一人可以挺得过去,哪怕你是钢筋铁骨,也会将你折弯。 万寿殿御书房内,淳安帝搭眼向下看了看,邱国栋与周行躬身侧立,正在等候他的问话。 “顾冲可带来?” 淳安帝发问,邱国栋答道:“回皇上,顾冲已在殿外。” “他犯了何事?” “是筠梅殿的掌事何公公陶罐被人打碎,顾冲疑点颇多。” 淳安帝接着问道:“那他可认了么?” “他并未招认,周司仪只是饿了他两日,待其锐气削弱之时再行询问。” 淳安帝点点头,忽然之间饶有兴致说道:“你唤他进来,让朕问上一问。” 邱国栋与周行吃惊不小,皇上居然要亲审一个奴才…… 再见顾冲,淳安帝眼中一副诧然。 顾冲头发散乱,虽然还扎着发髻,却如鸟窝一般乱蓬蓬的。 眼窝黑陷,两眼暗淡无光,肤色暗黄,整个人一副昏昏无神的样子。 与上次相见,完全判若两人。 顾冲半瘫半坐地跪了下去,有气无力的给淳安帝叩了头。 “奴才参见皇上。” “小顾子,你怎得这般憔悴了。” 顾冲心里暗道:“竟问废话,你饿两天试试,不比我还惨才怪!” “皇上,奴才两日未曾进食了,你得替奴才做主,哪有这样的,就算奴才犯错,也得让我吃饱不是。” 邱国栋与周行暗中互视,好家伙,他倒先告状了。 淳安帝笑了笑,眼睛望向书案上的那盘桂子糕。 闵瑞立解圣意,过去将糕点盘子端起,走过去放在顾冲面前。 顾冲眼睛闪出贪婪的光芒,不管不顾地抓起一块桂子糕,塞进了自己嘴中。 还没等咀嚼几下,桂子糕便进了顾冲肚中。 第二块,第三块…… 顾冲噎得直翻白眼,眼睛又望向淳安帝书案上的杯子。 淳安帝呵笑道:“小顾子你慢些吃,不够朕再让人给你取来。” 顾冲咀嚼着点头,伸手指指杯子。闵瑞皱皱眉头,见淳安帝并未阻止,便将茶杯也送了过去。 顾冲这个奴才,居然用了御杯。 一盏茶功夫儿,顾冲将一盘桂子糕吃了个一块不剩。许是吃得太快了,感觉有一半都卡在喉咙里。 “你也吃饱了喝足了,朕可有话要问你了。” 淳安帝收起笑容,顾冲也有了精神,“皇上请问,奴才知无不答。” 淳安帝思忖一下,开口问道:“御净房那个陶罐,可是你打碎的?” 顾冲想都没想,立刻点头应了下来。 “不错,是我打碎的。” 淳安帝没想到顾冲居然一下就承认了,周行更是没想到,他既然承认,在责刑司又为何不说呢? 顾冲承认的这样快,倒让淳安帝有些措手不及,愣了下又问道:“你为何打碎陶罐,岂不知这是大罪吗?” “皇上,事出必有因,我总不会无缘无故去打碎那陶罐。只因何掌事串通御净房的公公,他们将我的命根换成了木制,我才去砸了他的陶罐。” 原来还有这事?淳安帝看向邱国栋,邱国栋急忙道:“皇上,此事臣并不知情,稍后臣必会细细追查。” “别稍后了,既然这事朕过问了,你现在就给朕查个清楚。” “是。” 邱国栋一丢眼神,周行领命退了出去。 “小顾子,既然他们换了你的那个……” 淳安帝想了想没有说出来,顾冲却接话道:“命根,奴才的命根。” “额,那你为何不告知敬事房,反而自己以身试险呢?” “皇上,这就好比杀父之仇,夺妻之恨,换做是……别人,皇上觉得能忍下这口气吗?” 顾冲险些比喻成淳安帝,好在及时收口,不然只能罪上加罪。 再说周行,带人直奔御净房。曲公公见到责刑司来人,不知发生何事,急忙出迎。 “你是御净房的掌事公公?” “正是,不知大人前来,有何贵干?” 周行神情严肃,沉声道:“奉旨查办陶罐打碎一案,请公公带我去现场查看。” “哦,大人这面请。” 曲公公不知事情有变,急忙带着周行等人来到存放陶罐的厢房。 周行进到房内扫视一眼,跟随曲公公来到凝香宫的木架前。 “大人,打碎的陶罐就在这里,是筠梅殿何掌事的……” 周行抬手打断了曲公公说话,目光停留在写有顾冲名字的陶罐上,一提衣摆蹲下去,将手慢慢伸了过去。 “大人……” 曲公公脸色一变,他已经预感到,大事不妙。 第112章 皇上暗授意 顾冲领责罚 周行重新返回到万寿殿,向淳安帝禀道:“皇上,微臣去御净房查验过了,顾冲陶罐中那物确是被换过。臣已将御净房掌事公公带回责刑司,待臣回去后,必定查个水落石出。” 淳安帝点点头,圣口一开,说道:“这件事情一定要查仔细,三日后,朕要你查得明明白白。” “微臣遵旨。” 周行低头看了一眼顾冲,随后又抬头看向淳安帝,似乎是在请示淳安帝,这个顾冲该如何办? 淳安帝接着说道:“小顾子,事情没有查清楚之前,你就老老实实待在责刑司吧。” 顾冲点头答应,忽又抬头道:“皇上,奴才在哪都可以,但有一点皇上要给我做主,就是不能再饿着奴才了。” 淳安帝笑了,邱国栋也随着笑出来。 等人都退去,淳安帝长松了一口气,对着闵瑞抱怨起来。 “朕乃一国之君,却要过问奴才之事,若是让群臣知道了,成何体统?” 闵瑞整日伴在淳安帝身旁,就像成仙的狐狸一样,淳安帝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哪怕皇上放个屁他都能闻出点信息来。 闵瑞赔笑道:“皇上宠爱公主也是无可厚非,依奴才看,这件事情顾冲虽然有错,但也是情有可原。” 淳安帝哼了一声,淡笑道:“这么说来,你也要为他求情了?” “奴才不敢,自有皇上定夺。” “还是交给邱国栋吧,责刑司的事情,朕也不便插手。” 再回责刑司,顾冲待遇明显得到了改善。虽然依然简陋,但至少有床有桌。 最主要的是,这里有足够的阳光。 有了阳光,人便有了希望。 有希望就会有绝望,另一间房内,曲公公则没有顾冲这么好的待遇了。 周行坐在椅子上,凝视着曲公公,淡淡一笑,问道:“曲公公,这陶罐可都是你们御净房保管的,现在你总要给我一个解释吧?” 天气不热,曲公公却是一脸汗水。 他紧张地咽了下口水,支吾道:“咱家确实不知,还望大人明察。” “你不知道?没关系,我有办法帮你回忆起来。” 周行活动一下脖颈,眼睛半眯起来,他有很多种办法会让人说出他想知道的事情。 比如年少者,鞭刑杖刑锤刑等这些皮开肉绽之刑效果最佳,极具威慑力。 而对付年长者,什么辣椒水,泻黄丸,毛藤粉等等…… 就说这毛藤粉,乃是一种白色粉末状,是取自一种名为椿毛藤植物的根茎,将根茎碾碎成汁,再晒干后变成粉末状。这东西只要沾到皮肤上,人就会感觉到奇痒无比,忍不住不停地抓挠。除非反复清洗数次,才会逐渐缓解,否则一旦你挠出血丝来,这粉遇血便融入体内,则会使你全身瘙痒,而且无药可救。 据说责刑司曾经用过两次,一次被用者将自己身体挠成了血人状,整整哀嚎了一天,血尽方死。而第二次则更惨,那人痒的受不住,居然挖出了自己的眼珠,一头撞死在墙上。 只要不见血,人就不会死。 为了不死人,周行想到了一个办法,他将毛藤粉涂抹在受刑者的后庭内处…… 大家也都只是听说过毛藤粉,却谁都不知道是否如传说的那样恐怖。毕竟只有两人用过,还都死掉了。 即便这样,也是闻名皆惊! 当曲公公听到毛腾粉时,早已吓得魂飞魄散。 周行只是说了一句:“取毛腾粉来。” 他便招了。。。。 两个小菜,一壶清酒。 酒,顾冲未动。菜,一个不剩。三碗米饭下肚,终于饱腹了。 周行坐在顾冲对面,看着他风卷残云般将饭菜一扫而光,慢声开口道:“御净房曲掌事招了,与你说得一样,果然是何掌事让他换了你的那个东西,还给了他百两银子。” 顾冲抹抹嘴巴,问道:“那你要怎么处罚他们?” “不是他们,还有你。” 顾冲满不在乎笑了笑,只要揪出何掌事垫背,自己罚也就认了,不亏! 周行皱起眉头,问道:“怎么?你关心的不应该是那个东西吗?” “就用那个木头的吧,我看挺好。” 周行愕然,这个顾冲好像不与常人一样,他有病吧? “曲掌事并未将你的命根丢弃,而是另行保存起来。” 这个倒是出乎意料之外,顾冲想起那夜曲公公曾说过的话。看来这个人,还算是良心未泯。 “这是我与何掌事之间的事情,曲公公不过是受人利用,如果可以,还请大人放过他吧。” “这可不是我能说得算的。” 周行真的开始怀疑顾冲脑子有问题,不然自己都自身难保,还有心思去为别人求情。 “现在看来,这事也不是邱总管可以了结的了。” 顾冲也知道,既然惊动了圣上,那么至于罚谁,怎么个罚法,恐怕还得淳安帝说得算。 “今晚你可以睡个好觉了。” 周行丢下一句话,起身向屋外走去。 “等等……” 顾冲喊了一句,“见到皇上,别忘了我说的话。” “替曲公公求情?” “嗯,谢了。” 周行淡淡冷笑,转身离去。 曲公公招了,何掌事想不承认也不成了。原本淳安帝给了三日期限,只一日这案子就了结了。 淳安帝哼笑几声,将案录丢在了书案上,不温不火地问道:“国栋,这事儿你们内事府是怎么裁决的?” 邱国栋急忙回答:“皇上,何录因琐事记恨顾冲,用银两收买曲三英私下换走其物,乃是事件起因,有错在先,理应重罚;顾冲夜闯御净房砸碎陶罐,虽事出有因,但其胆大妄为,且目无宫规,也应重罚;曲三英收受何录贿赂,利用职权为何录提供方便,虽未直接参与其中,但也难辞其咎,可判中罚。” 责刑司重罚也分几种,杖刑与鞭刑最为常见,实施起来方便快捷,既不费时也不费力。 常说的重打三十大板就是这个意思。 还有就是流放,比起杖刑流放就更重一些,有很多人一去便再也没有回来,落个客死他乡。 中罚就轻了许多,多半都是十或者二十大板,而且力度也会轻了不少,只需休养几日便可,不至于像重罚一样,一个月下不了地。 除此之外就是体力惩罚,宫女送去浣衣坊,公公送去杂役司,多数都是做一个月苦役,劳其筋骨长长记性…… 再说淳安帝,听了邱国栋说后,抬起手轻轻挠了挠眉头,嘴巴啧啧几声。 闵瑞就知道,皇上这是觉得判罚重了。 可是皇上不能说啊,皇上不能说的话,那只有闵瑞来说了。 “邱总管,咱家插句嘴……” 邱国栋自然也不是白给的,你以为他不明白淳安帝心中所想吗?只是他身为内事府大总管,必须要按宫律行事,不敢减罚呀。 这时候就看出闵瑞的作用了。 “这何录是卢美人殿中掌事,卢美人如今正大病中,此时若是重罚了他,只怕筠梅殿便群龙无首,岂不乱了套。” 淳安帝跟着嗯了一声,有意无意地点了点头。 何录可以说是最关键的人物,他若不重罚,那顾冲自然也不会重罚了。 “闵公公所言极是,是我疏忽了。” 邱国栋立马附和说道:“臣恳请皇上,酌情减其罪,使其他二人劳役一月,以谢皇恩。” 淳安帝故作犹豫,勉为其难的样子,叹声道:“就按你说得去办吧,若再有下次,必严惩不贷。” “臣领旨……皇上,那曲三英又该如何处置?” “酌情处置就是了。” 淳安帝顾的只是何录与顾冲,至于曲三英,随便吧。 周行这时站出开口说道:“皇上,顾冲昨日曾对微臣说了一句话,让微臣说与皇上。” 淳安帝眼眉一挑,淡淡问道:“他要与朕说什么?” “他说:曲三英是受何录蛊惑利用,请皇上赦免其罪。” 淳安帝微愣一下,紧眉问道:“没了?” 周行点头答:“没了,只说这一句。” 淳安帝琢磨了片刻,还是没搞懂顾冲为何要替曲三英来求情。 “一切交由内事府处理,朕也累了,你们退下吧。” 他们走后,淳安帝再起拿去案录,神色凝重,重新看了一遍。 忽然,“砰”的一声,他将案录重重地砸在了书案上。 “皇上……” 闵瑞一惊,不知道淳安帝为何忽然发怒。 “百两白银,一个小小掌事太监,从何而来的这百两白银?” 顾冲走出了责刑司的大门,瞬间感觉自己身上轻松了许多。 这道大门,他再也不想进来。 “顾公公……” 小权子提着水桶从屋内走出,打眼见到顾冲站在撷兰殿大门外,欣喜之下丢掉水桶,快步跑了出来。 “顾公公……” 话刚出口,小权子居然哭了起来,如同孩子一般哭得稀里哗啦。 “看你那点出息,我不是好好的。” 顾冲知道小权子是因为担心自己才会哭得这般真切,担心他的肯定不是小权子自己,还有九公主,依婉,小春子…… “你们都好吗?” 小权子抬起手臂,用衣袖抹去眼泪,憨憨地咧嘴笑道:“都好,只是惦心着你,吃不好睡不香,主子消瘦了许多。” “我看你倒是胖了许多。” 顾冲呵笑着在小权子胸口轻轻捶了一拳,“快去烧水来,我要好好泡泡澡。” “好嘞。” 小权子转身跑进了院内,边跑边喊叫着:“顾公公回来了……” 九公主听闻顾冲回来,禁不住潸然泪下。 “主子,我回来了。” 九公主含笑轻点头,嗦了一下鼻子,幽幽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奴才罪该万死,让主子担心了。” “只要你无事就好。” 顾冲轻笑道:“皇上开恩,只罚我去杂役司劳役一月。” “嗯,总比受那皮肉之苦要好上许多,也活该让你长长记性。” 顾冲挠挠脑袋,嘿嘿讪笑几声,目光看向公主身旁的依婉,“依婉姐,有没有想我呀?” 依婉不由脸一红,剜了顾冲一眼,嗔怒道:“我才不会想你,巴不得你留在责刑司呢。” 顾冲做起鬼脸,向依婉吐吐舌头,惹来众人一阵欢笑。 洗漱过后,顾冲梳理好发髻,坐在了铜镜前。 铜镜中的自己,又恢复成了那个美如冠玉,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小顾子。 只是…… 已经四天了,不知为何,肚子明明胀的鼓鼓,却一点没有出恭的意思。 难道是先饿后饱,腹内积食,造成排泄不畅,干燥了? 过了午后,小顺子忽然来到了撷兰殿。 “顾公公,崔执事差小的来请你过去内事府。” 顾冲问道:“崔执事可是头痛症又发作了?” 小顺子摇头道:“并未发作。” 顾冲点点头,对小顺子说道:“你先回去,我稍后便到。” 内事府中,贺太医拿起桌上温湿的手帕擦了擦手,他刚刚为崔景道问过脉。 “崔执事,你这脉象较之以往平稳了许多,身体已无大碍,只需按此调养,定会无事。” 崔景道听后大喜,哈哈笑道:“多谢贺太医,我这头痛之症已许久不曾复发了。” 贺太医叮嘱道:“不可大意啊,饮食一定要清淡,不可大急大气,更不可贪夜贪睡。” 崔景道点头答应,正在这时,顾冲走了进来。 “崔公公……” 顾冲一眼认出了贺太医,便笑着施礼道:“原来贺太医也在。” 贺太医与顾冲有过一面之缘,只不过早已忘记,有些尴尬地笑了下,“这位公公是……?” “他是撷兰殿的掌事顾冲。” 崔景道为其引荐,贺太医恍然道:“我想起来了,去年那个身中剧毒,却大难不死的可是你吧?” 顾冲点头答道:“不错,贺太医精心为我诊治,还未曾谢过贺太医。” 贺太医摆摆手,讪笑道:“惭愧!当时我已无力回天,是你福大命大,命不该绝啊。” 两人客气了几句,贺太医便与崔景道告辞:“崔执事,我便先回去了,两位慢聊。” 顾冲急忙开口道:“贺太医,我近来排便不畅,已多日未曾出恭,可否请贺太医为我开个去火通便的方子?” “哦,那我便将方子开与崔执事吧。” 贺太医爽快答应,这种药方实在简单,也不需要把诊问脉,不外乎就那几种泻火药材。 药方好开,关键是给谁开。 太医是不会为普通太监宫女治病的,他们诊治的对象只会是皇上妃嫔,皇子公主。除非是一些主子身边极其受宠的公公侍女,或许能得到主子关照,请得太医诊治一下。 顾冲虽是撷兰殿掌事,九公主若不开口,他却也是不够资格的。 但崔景道就不一样,他是敬事房执事,方子开给崔景道,顾冲拿着就可以去御药房取出药来。若是开给顾冲,他连药都取不出来。 “你去御药房取药就是,一定要按剂量服用,切记不可加量,不然便如卢美人一样,反而会大病一场。” “多谢贺太医,我定当按剂量服用。” 顾冲接过药方,向贺太医施礼道谢,目送他离开了内事府。 第113章 受罚当苦役 一怒惹祸端 沉檀香燃烧散发出的香气弥漫着整个屋内,这是宫中妃子特制的燃香。 没想到,崔景道居然也有。 烟雾笼罩下,崔景道轻合双眼,靠躺在藤椅上,贪婪地享受着沉檀香所带来的那种惬意的味道。 崔景道享受的不只有沉檀香的香气,还有顾冲轻柔精湛的按摩手法。 “小顾子,前阵听说你进了责刑司,他们没有难为你吧?” 顾冲淡淡哼了一声,手劲使的刚刚好,在崔景道头部两侧轻轻揉动。 “并没有,只是饿了两天。这不今早儿刚出来,明日就去杂役司了。” “去吧,按说你这次闯的祸并不小,没有受那皮肉之苦已算是万幸了。” “嗯,有劳崔公公惦念。” 崔景道跟着说道:“你先过去走走过场,到时我找机会将你提到敬事房来,这样你也就不用受苦了。” 杂役司就好比现在某个地方,随时可以进去,可是不到日子想出来却不行。 犯错受罚的公公们在那里每日除了吃喝拉撒之外,就只剩下做活。 但也有一种办法可以出来,那就是被提用。 “小顾子,咱家跟你说的话,你上心一些。” 崔景道睁开眼睛,向上挑着看了顾冲一眼,啧嘴道:“你若来了敬事房,能有这茬事吗?那何录给他几个胆子,也不敢打你的主意呀。” 顾冲手上的力道情不自禁加重了一些,这细微之处崔景道很快就感觉到了,慢慢又闭上了眼睛。 人往高处走,水向低处流。 原本顾冲并没把崔景道的这话放在心上,但现在他明白了,崔景道说得对,在这宫中不能将希望放在别人身上,靠谁都不如靠自己。 就好像现在,崔景道这般帮助自己,你以为他是真心的吗? 不! 那是因为顾冲还有可用之处,崔景道明白,顾冲心中也明白。 “崔公公,我记得了。” 崔景道嘴角处抹起一弯弧度,\"嗯,稍稍再加些力道。” 从敬事房出来,顾冲拿着药方在御药房那里抓了药材,提着药包回到了撷兰殿。 “小权子,帮我去把药煎了。” 顾冲将药包丢给小权子,自己回到房内简单收拾一下,将需要带的东西打成包裹,放在了床边。 今儿下午顾冲本打算出宫去的,明儿就进了杂役司,再出来指不定哪天了。可是计划被崔景道给耽搁了,现在出宫也来不及。 一个月,这么久的时间,云娘会不会着急? 贺太医的药方真不是假的,顾冲一阵排江倒海后舒服了不少,虽然腿有些发软,但总算睡了个好觉。 第二天一早儿,撷兰殿门前,一场送别正在如期上演。 顾冲背着包裹,站在那里望向众人,忽然咧嘴一笑:“主子,我去了。” 九公主轻轻点头,鼻子一酸,心中多了一份酸楚之情。 “你们都听好了,好生伺候公主,这一个月里若是主子瘦了一斤半两,等我回来便饿上你们三天。” 顾冲这句话说出来,九公主强忍的泪水夺眶而出。依婉在一旁也是嘤嘤抽泣,就连小春子也红了眼眶。 “顾公公你放心,我们一定好好伺候主子,倒是你,一定要保重自己啊。” 顾冲一直在笑,点点头道:“好了,走了。小权子,记得出宫帮我送信。” 小权子用袖子抹掉眼泪,狠狠点了头。 顾冲奔向杂役司而去,走着走着,看到前面闪出一人来,也挎着个包裹正低头前行。 “哎呦,巧了。何掌事,您这是要去哪啊?” 顾冲眉飞色舞喊了一嗓子,何录一看是他,老脸一下耷拉下来。 “你砸我陶罐,这仇我早晚要报。” “哼!你不也是换了我的,咱俩彼此彼此。” 何录凶狠地瞪了顾冲一眼,转身向前走去。 顾冲跟个狗皮膏药似的,在后面喊道:“等等我,好歹咱俩有个伴不是……” 杂役司这个地方,说起来并没有什么实权,在内务府这些下设机构中,算得上最为平庸的一个地方。所以司仪李春一直琢磨着换一个地方,只是时运不济,一直找不到机会。 听说责刑司送来了两个掌事,李春觉得这或许是个机会。 毕竟,他们的主子可都不是一般人物。 何录与顾冲一前一后进了杂役司,李春亲自迎了出来。这杂役司成立多年,还从没有掌事一职的太监进来过呢,而这次一下就来了两个。 顾冲不认识李春,何录却认识。只见何录一拱手,道:“李司仪,咱家过来了。” “何掌事,欢迎……” 顾冲差点没笑出来,忍了一下,见礼道:“顾冲拜见李司仪。” 李春回了一礼,笑道:“难得两位掌事同来,咱们屋内说话。” 三人进了屋内,李春让人上茶,请何录与顾冲坐下。 给杂役上茶,这可是破天荒头一次。 “两位掌事既然来了这里,那本官就不与二位客套了。” 李春清清嗓子,官话道:“这里有这里的规矩,劳作满月方可离开,期间若有劳作偷懒者,不从管教者,本官必会严惩不贷。” 李春说完,缓笑一下,语气变缓又道:“自然,两位都是掌事,本官可以放宽一些,找些轻快的杂活做做。” 何录刚要感谢,顾冲却发话道:“李司仪,顾冲来时九公主有话,说既然去了杂役司,就不得以掌事身份自居,就要诚心悔改,好好劳作。” “九公主说,若她得知李司仪有意袒护,非但不会感谢,反而要去告诉圣上,说李司仪因人而处之,实为不公。” “九公主还说……” 何录怨恨地瞪着顾冲,心道:你特么是不是傻啊?你家公主是话痨吗?说说说…… 李春急忙止住顾冲话语,端正说道:“既然这样,那就好办,我差人送你们去凤鸾宫。” 凤鸾宫是四宫中唯一还没有定下主位的宫殿,这里多是皇上纳的新妃所居之地。不像其他三宫的主子,在皇上没有登基前就已嫁了淳安帝,自然可以做得了一宫之主。 就是因为凤鸾宫没有主子,所以宫殿也无人细心照顾,都寻思着早早定下身份,离开这里。这也就导致凤鸾宫内虽住着都是妙龄美人,可这宫殿却是四宫之中最为破旧的。 淳安帝登基纳新,改朝换代总要有些新色,这凤鸾宫扩建维新就是其中一项。 凤鸾宫内,千八百人正在各自忙乎着,谁也没有注意到,队伍中多了两个人。 “李三,又来了两个,交给你这里了。” 到了这儿,没人认得你是何掌事还是顾掌事,只有一个统一的称呼——杂役。 李三打量了一下何录与顾冲,眼中充满了厌恶之色。 一个消瘦的还没木头粗,另一个却看起来比木头还老,这两人能干什么? “都是废物,干活去……” 李三指了指不远处,两人看了过去。好家伙,那木头都赶上顾冲腰粗了。 何录简直恨死了顾冲,这要是扛上一个月木头,他这把老骨头肯定是扔在这里了。 顾冲也没料到木头会这么粗,不过他也没放在心上,毕竟还有何掌事作伴,拉上他自己就开心。 中午吃饭时候顾冲感觉到肩膀有些胀痛,扒开衣服看了下,肩膀上已经红肿起来。 他四处打量着何掌事,想看看何掌事现在是什么模样,可惜人太多没有看到,多少还有一些失望。 “嗨,你是哪个宫的?” 吃饭时候有人用手臂撞了一下顾冲,顾冲回头看去,这人自己年龄相仿,看起来也像个太监模样,正在那里大口吞咽馒头。 顾冲笑下,答道:“我是撷兰殿的,你呢?” “我是御药房的,我叫小边子,你呢?” “小辫子?” “是小边子啊!” “哦哦,我叫小顾子。” 顾冲讪笑一下,小边子终于将馒头咽了下去,接着问道:“你犯了何错?要劳役多久?” “额,应该是一个月吧。” 小边子一扬嘴角,得意又有些自豪,说道:“你是刚来的吧?我已经来了五日了,再有五日就可以回去了。” “那你犯了何事被送到这里来的?” 小边子气恼一声,用力咬了一大口馒头,含糊不清说:“别提了,一时疏忽抓错了药,其实也不是我的错,只是……” 小边子看了看周围并没有人注意,凑到顾冲身边,小声道:“其实我是冤枉的,只是上面追问起来,我也只得承认了。” 顾冲点点头,虽然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但大概明白了意思,就是出了事情总得有一个人来承担责任。 吃过午饭,小边子也跟顾冲熟了起来,两人便结伴在一起,继续扛木头。 整整扛了一天木头,收工后顾冲拖着疲惫的身子,跟在小边子身后回到了休息处。 说是休息处也不过就是一间空着的大殿,殿内用碎石块与木板搭起床铺,上面连个床褥都没有,只有一层单薄的粗布单子。 小边子的位置在西面角落里,顾冲就跟着他在这里挤出来一个地方,反正哪都是一样,这里还稍微清净一些。 顾冲双肩肿痛的厉害,打开衣襟看了下,两侧都红肿起来。 “你没有带药吗?” 小边子从包裹里取出来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放在手里揉搓了几下,那团黑东西就变得柔软,像一团黑泥一样。 “好在你遇到了我,不然明天你手臂都抬不起来。” 小边子拉开顾冲衣衫,张嘴就向手中啐了一口,随后将那团带着他唾液的黑泥糊在了顾冲肩膀上。 顾冲咧开嘴巴,既痛又恶心。 “放心吧,明日就算不消肿,也不会很痛了。” “怎么你这膏药,还需要口水做引子吗?” “那倒不是,主要是懒得去取水。放心,疗效都一样。” “……” 顾冲没有看到何掌事,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再加上累得半死,也没心情去找他,还没等到吃晚饭,他就躺下睡着了。 人老奸马老滑,何掌事的包裹虽然不大,但里面可都是干货。 一锭银子递到李三手上,何掌事便从扛木头这个苦力工种升级到了烧水做饭的技术工种。 虽然他根本不会做饭,但添柴烧水还是会的。 这一夜睡的没比责刑司里舒服多少,布单太薄,木板太硬。 整个大殿通铺咳嗽声、呼噜声、放屁声、梦魇声,可谓绵绵不断,声声入耳! 第二日早,顾冲睡眼惺惺地爬了起来,要不是小边子推醒他,早饭就没得吃了。 “快起了,晚一些早饭就没了。” 虽然顾冲很不情愿,但他必须要起来。 吃饭是他一天中唯一快乐的事情。 李三应该是杂役司的人,顾冲是这样认为的,因为他不用劳役,整日里提着一根竹尺,满嘴骂骂咧咧,稍有不顺,竹尺便挥打出去。 今天他的竹尺就打在了小边子身上。 顾冲与小边子刚刚运送一根木头过去,两人坐下还没喘口气,就被不远处的李三给看到了。 “你们两个孙子,是特么让你来这享福的吗?” 李三咒骂着直奔他们而来,一竹尺打在了小边子后背上,疼得他嗷嗷大叫起来。 顾冲回首一看,李三的竹尺又举起来,向着他打了过来。 顾冲猛地抬起手臂挡住脑袋,这一竹尺结结实实打在了他的手臂上。 顾冲怒目而视站了起来,质问道:“你凭什么打人?” “我凭什么打人?” 李三面目狰狞,狂笑道:“老子想打就打,还问凭什么?凭的就是这个……” 说完,李三再次举起竹尺。 顾冲一个后跳窜了出去,侧头看见地上有一根两尺长的木棍,毫不犹豫弯腰抓在了手中。 李三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个杂役竟敢反抗? “你个孙子,吃了豹子胆吗?” 小边子忍痛来到顾冲身边,低声劝道:“小顾子,别乱来,快将木棍放下。” 顾冲站在那里犹豫再三,慢慢松开了手,木棍掉在了地上。 周围的工匠还有杂役们都停了下来,纷纷看过来,替顾冲捏了一把汗。 李三猛地将竹尺一挥,瞪起眼睛,大吼道:“都愣着做什么?找打是吧。” 人群瞬间四散,只剩下顾冲与小边子还站在那里。 李三目露凶光紧盯顾冲,片刻后,冷冷说道:“你给我记住了,明天我还打你。” 第114章 顾冲中圈套 误闯敬奉堂 夜晚,凤鸾宫的偏殿外,两个人坐在台阶上,仰头望着空中弯月。 夜很静,但心却不静。 在这个一把竹尺就能呼风唤雨的地方,谁都不知道,明天是晴天还是阴天? “小顾子,我有些凉了。” 顾冲跟着紧了紧衣襟,时近四月,白日里阳光明媚,夜间却还似冬日一般,冷了人心。 “你说,那个李三为什么会打咱们?” “他是这里的管事,想打谁就打谁。” 顾冲冷哼了一声,想打谁就打谁?还真是没王法了。 “明日他若动手,你敢不敢与我一起打他? 小边子情不自禁打了个寒颤,顾冲的话比这夜里的天气还要寒冷。 “你疯了?我们若还手,只怕要做一辈子苦役了。” 顾冲扭头过去,嘴角一撇,一抹弧笑挂在脸上。 何录又将一锭银子给了李三,阴恻恻说着:“只要你不让他好过,这银子就是你的。” 李三接过银子在手中掂着,疑问道:“你是做什么的?出手这般阔绰。” 何录冷声道:“我是做什么的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想不想要这银子?” 李三自然想要银子,可是他也不傻。 何录给的可不是碎银几两,而是整锭的纹银。那个跟自己耍横的小太监究竟什么来头,他值这么多银子吗? 他权衡再三,却还是贪念占了上风。 “放心吧,我会让他知道我的厉害。” 顾冲夜晚做了一个梦,李三面目狰狞,挥起竹尺,狠狠地打在他的脸上。只一下,他的半边脸便被打出一道血印。紧接着,第二下又打了下来…… 顾冲惊醒坐起,喘息片刻,将手伸进了枕头下面,摸到了那把匕首。 第二天,李三出现在顾冲视线中,他的手中依旧握着那把竹尺。 “你们两个,过来。” 李三见到顾冲与小边子,向他们招招手,脸色居然露出笑容,有些出人意料。 “昨日事情你们别记在心上,我若不打你们,又怎么能管住他们?” 这是什么逻辑?就算是杀鸡儆猴,为什么偏偏选了我们? 顾冲没有出声,小边子却急忙道:“李管事说的是,我们身体好得很,打两下不碍事。” 李三呵笑一下,点头道:“今日给你们安排一些轻巧的活计,去将凤鸾宫内的敬思堂打扫干净,一定要细细清扫,不用着急,午饭之前回来就可。” 小边子高兴坏了,连连谢道:“多谢李管事照顾,我们一定细心打扫。” 李三点点头,轻轻挥手道:“那就快去吧。” 顾冲一言不发转身走了,小边子一边说着好话,一面点头哈腰,跟着向顾冲追了过去。 “小顾子,你看李管事也并非恶人,你还说今日要与他打架呢。” 小边子追上顾冲,两人并肩向外走着,他还在自语:“一定是昨日打了我们之后,他也心中不忍,今日便派了咱俩去打扫敬奉堂,免去劳苦。” “哼!风起必有妖。” 顾冲冷哼道:“他若真是好心,昨日也不会打得那样狠。依我看,不一定会是什么好事。” 小边子不信,嗤鼻道:“你呀,这就有些小人度君子之腹了。” 说话间两人来到一道宫门前,这里有杂役司的人把守着。 门内是扩建之所,门外,则是凤鸾宫。 “李管事让我们俩去清扫……” 小边子话还没说完,只见那人似乎不耐烦的不停挥手,“走吧,早些回来。” 这么轻易就出来了,顾冲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守门的形同虚设,若都这样说一声便可以出去,要他们还有什么用? 梁国皇宫到底有多大?或许有人知道,但顾冲是肯定不知道。 他进宫已有八个月,宫中还有很多地方从来没有去过,凤鸾宫便是其中之一。 没有来过凤鸾宫,敬奉堂在哪他自然也不会知道。小边子也是一样,整日待在御药房巴掌大小的地方,更是两眼一抹黑,问哪哪不知。 偏偏这偌大的凤鸾宫里不见一个人影,两人只好沿着甬道一直向前,希望能遇到一个人,打听一下。 绕来绕去,两人在一处宫门前停下了脚步。 这宫门比起各殿大门显得窄小了许多,而且门上又没有匾额,但怎么看也不像是宫道过门。 顾冲走过去趴在门缝上向里面看去,门缝间隙所见之处,里面好似是个院子。 “看到什么了?” 小边子无意间向前伸手搭在顾冲背上,顾冲身体顺势前倾,脑袋撞在了宫门上。 这一撞却将那宫门撞开了。 顾冲揉着额头,先是回头瞪着小边子,眼中带着责备之意。随后又看了看门内,里面还真是一个院子。 两人互看一眼,抬步迈过朱红门槛,一起进了院内。 小院不大,院内正中有一个长方形香炉,炉内还有尚未燃尽的香烛。东侧有一偏殿,此殿看起来有些寒酸,不但陈旧而且规模也难入眼。 但顾冲他们眼中却透出来一抹欣喜之色,偏殿上方匾额写着敬奉堂三个金字。 敬奉堂,这不正是他们寻找的地方嘛。 “嗨!巧了,被咱们误打误撞给找到了。” 小边子回身关上宫门,向顾冲询问道:“咱们先打扫殿内,再来清扫院子,可好?” 顾冲点点头,趁着体力充沛,自然要先打扫殿内。至于院子,只要没有脏东西谁也看不出你扫了还是没扫。 两人来到殿门前,伸手慢慢推开殿门,却被殿内的一番景象给惊呆住了。 小边子眼睛瞪溜圆,目不转睛地盯着正前方三尊玉女塑像,忍不住狠狠咽了下口水。 就连顾冲这种见过世面的人,也难免有些难为情。 三座塑像皆是玉石雕刻而成,中间一座为白玉,另两座则是由翠玉雕刻。塑像与真人同高,雕刻的惟妙惟肖,犹如活生生的女子站在面前一般。 她们身上不着一缕衣物,姿势不一,但却都是放荡不羁,搔首弄姿间,着实让人浮想联翩。 顾冲想不到宫中还有这么一处地方,这里名曰敬奉堂,可摆放的却是这等不堪入目的塑像,这又是敬奉的什么呢? 即便是青楼女子,只怕也做不出这般不雅姿态。 顾冲侧头看去,小边子一副呆痴的模样,双眼直愣,口水似乎都要流了下来。 “看什么看,还不快些打扫。” 顾冲推了下小边子,小边子才回过神来,诺诺答应了一声。 一个时辰过后,李三抬头看了看日头,嘴角泛起一抹诡笑。 “李司仪,有两名杂役不见了。” 李三来到了杂役司,躬身向李春禀道。 李春皱眉问道:“哪里去了?” “属下让这两名杂役去取些水来,可已经过了一个时辰,还未见他们归来。派人去看,人已经不见了。” 李春冷哼一声,说道:“他们出不了凤鸾宫,定是跑到哪里偷懒去了,差人去找,找到严惩不贷。” “是,属下这就去找。” 这边杂役司的人领命开始搜寻顾冲与小边子,而此时他们二人正坐在敬奉堂殿外台阶上,晒着太阳。 “小顾子,你说这儿也真是奇怪,干嘛供奉三个不穿衣服的女子啊?” 顾冲摇摇头,皇宫本身就是一个奇怪的地方,宫内再有这么一个的地方,也就不足为奇了。 只不过顾冲隐隐觉得,这似乎是个不祥之地。 “小主,您慢一些。” 大门外忽然传来一个似是婢女的声音,听着来人不只她自己,还有一位小主。 “让他们候在外面,颖儿,你随我进去。”’ 又是一个柔细声音传来,想来应该就是小主了。 顾冲立刻起身,拉了一下小边子,两人急忙进了殿内,轻轻关上了殿门。 很快,就听到院内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片刻过后,又没了声音。 “小主,这儿还有尚未燃尽的香烛,不知是哪位小主曾经来过?” “勿去理会,颖儿,去将香烛点上。” 顾冲拉着小边子躲藏在殿内门后,将手指放在唇边,示意小边子不要发出声响。 “小主,香烛点燃了。” 那位小主没有说话,顾冲寻思着她应该是在跪拜或者许愿什么的……糟了,她不会进殿内来参拜许愿吧? “颖儿,随我进殿去。” 不好!她们真要进来了。 顾冲来不及多想,回头看到供桌有布帘遮挡,便轻抬脚步,一窜一窜过去,掀开布帘钻到了供桌下面。小边子慌忙之中也跟了过来,硬生生挤了进去。 这供桌下面若是顾冲一人那是绰绰有余,可又挤进来一个小边子,就显得有些拥挤,两人脑袋错开,几乎脸贴脸地挤在了一起。 “你就不能换个地方?” 顾冲低声埋怨着,小边子吹着热气在顾冲耳边说道:“来不及了,忍一忍……” “吱”的一声,殿门此时被推开,轻细的脚步声进了殿内,就在供桌前面不远处停了下来。 “玉女娘娘保佑,盼我凌苏儿早日得到皇上临幸,使我凌家光宗耀祖,若是有幸得了龙种,我凌苏儿必会感恩娘娘大恩大德,日日为娘娘进香奉供。” “求玉女娘娘开恩,保佑我家小主早日见到皇上,颖儿在此立誓,每日必来跪拜娘娘玉身,必会香火不断。” 顾冲在供桌下听了个大概,原来这里是秀女祈愿之地。 凤鸾宫居住的多是新进秀女,都在等待皇上宠幸,可皇上毕竟只有一人,哪顾得了这么多秀女。更何况敬事房每日敬奉的绿头牌子还有规矩,十个牌子中只能有一个是新进秀女,也就是说皇上每日抽中新秀女的几率只有十分之一。 这还不算,凤鸾宫内有几十名新进秀女,就算三十人,大家轮换着上绿头牌,那一轮下来就是一个月。 一个月内才有一次十分之一被皇上抽中的机会,你觉得会是你吗? 再说进一步,真是运气不得了被皇上抽中了,皇上是否宠幸还不一定呢。比如皇上劳累了,饮醉了,贪睡了……那你就算被抽中也只能站在一旁伺候皇上一夜,还不如不被抽中能睡个好觉呢。 更有被临幸过皇上不满意或者不喜欢,还不是被送回了凤鸾宫,只能继续等待下一次机会。 有的秀女,直到皇上死去,都未曾见过皇上一面。 小边子忽然感到肚子中一股气流在上下乱窜,咬牙紧忍了片刻,在顾冲耳边一字一顿小声说道:“我……要……放屁……” “噗”的一声,小边子没忍住…… 凌苏儿主仆此时正在塑像前虔心跪拜,殿内静得无人一般,这沉闷的声音显得是那样清晰,刺耳。 恨得顾冲真想一脑袋撞死他。 “谁?是谁?” 颖儿顺着声音看向供桌下面,急忙搀扶凌苏儿站起身,娇斥道:“还不快些出来,是让我喊人进来吗?” 顾冲一看藏不住了,便低头从供桌下爬了出来。小边子跟在后面,也爬了出来。 他俩一出现,着实将凌苏儿主仆惊吓够呛。 颖儿羞怒指着顾冲喝道:“你个大胆奴才,竟敢私进敬奉堂,真是不要命了吗?” 顾冲定眼一看,这主子年岁不大,多说不过双十年华,长相清新脱俗,虽谈不上绝色倾城,可也是个耐看的主儿。 瓜子脸,丹凤眼,两道弯眉浅细幽长,小鼻子挺挺而立,就是肤色略黑一些。 再看那个颖儿婢女,一脸恼怒之色,小嘴噘得老高,一手叉腰,一手指着顾冲,两个眼睛瞪得凶狠,有着一副吃人的架势。 顾冲急忙躬身,辩解道:“秀女请息怒,我们是杂役司李管事派来清扫敬奉堂的……” \"胡说,宫中早有规矩,敬奉堂只许女子进入,什么时候允许你们奴才可以进来了?” 颖儿似乎觉得自己不够凶狠,话语变得更加犀利,“擅闯敬奉堂者,乱棍打死。” 顾冲吓得一激灵,再看颖儿这般恼怒的表情,还有凌苏儿羞愤的样子。他就知道了,自己上当了。 凌苏儿满面羞涩转身拂袖而去,颖儿冷哼一声,跟着走出殿内。 顾冲与小边子对视一眼,也只能灰溜溜跟了出去。 站在敬奉堂外的宫道上,凌苏儿面上红晕未减,质问道:“你们是哪个宫的?这般不懂规矩,当真不知敬奉堂不可进入吗?” 顾冲连忙答道:“奴才确实不知,还望秀女开恩,饶了我们吧。” 凌苏儿摇摇头,无奈说道:“敬奉堂乃是凤鸾宫中圣地,如今被你们亵渎冒犯,让我如何饶得了你们?” “小主说得是,这两个奴才,是如何也饶不得。” 顾冲寻声回头望去,李三带着几人正向自己走来。 第115章 何掌事受审 卢美人被贬 李三来到凌苏儿面前施礼,道:“这两人乃是杂役司的苦役,偷跑出来惊扰了秀女,我自会带回去好生管教。” 顾冲冷眉凝视,小边子却喊了起来:“明明是你让我们来的……” “住口!擅闯敬奉堂,还敢诬陷于我。来人,将他们带回杂役司。” 几人上前抓住顾冲与小边子,顾冲一句话都没有说,他知道此时说什么都是无用的。 凌苏儿弯眉轻蹙,望着李三等人将顾冲押解离去。 颖儿努努小嘴,哼道:“活该!” 凌苏儿轻斥道:“你怎得这般幸灾乐祸,怕是他们要被责罚了。” “谁让他们进了敬奉堂,那里……” 颖儿想到几尊玉女塑像,便止住了口。 凌苏儿轻叹一声,幽幽道:“走吧,我们回去。” 李三将顾冲与小边子带到杂役司,交到了李春面前。 李春没料到顾冲会在其中,质问道:“你们去那敬奉堂作何?” 顾冲淡淡答道:“好奇作祟,无心闯入。” 小边子闪闪眼睛,不知顾冲为何不讲出实情? 李春也是无奈,叹声说道:“敬奉堂乃是宫中禁地,你们私自闯入便是犯了大错,我也只好将你们交于责刑司了。” 刚出来两天,顾冲又被送回了责刑司…… 周行也是疑惑,诧异,甚至有些惊呆! 从来都是他将人送往杂役司,还从没有过杂役司送人来责刑司的先例。 而这个先例在顾冲这里出现了。 周行紧盯着顾冲,问道:“你不好好劳役,又回来作何?” 顾冲苦笑出来,是他想回来的吗? “那个管事李三设计陷害我,是他让我们去打扫敬奉堂。” 周行质疑问道:“口说无凭,你可有证据吗?” 顾冲摇摇头,他又没有录音笔,话说了也就说了,除非有人证,但小边子肯定算不得人证。 “他为何要陷害你?” “那你应该去问他。” 顾冲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着实让周行有些气恼。 周行哼了一声,冷淡说道:“私闯敬奉堂,理应打你二十杖刑,但你现在正在劳役中……” 二十杖刑下去,人肯定是起不来了。皇上日后若是问起,该如何回答? “这二十杖刑暂且记下,待你劳役过后,再行责罚。” 周行有心偏袒顾冲,但又不能不罚,所以他选了个折中办法,打还是不打,以后再说吧。 “你也不要再回杂役司了,我差人将你提来责刑司,你就在这里当杂役吧。” 顾冲心中感激,施礼道:“谢过周司仪,与我一起的那个人,还请周司仪从轻处罚。” 周行没有表态,让人先将顾冲带了下去。 李三来到何录身边,阴笑道:“那个顾冲被我送去了责刑司,这次不用我动手,自会有人收拾他。” 何录问清楚了事情经过,脸上泛起幸灾乐祸的笑容,赞说道:“李管事好计策,既让他吃到苦头,又省得了力气,咱家佩服。” “他这一去,怕是免不了挨板子,估计一会儿只能被抬着回来了,哈哈。” “哈哈……” 两人刚刚高兴一会儿,李三就被李春给叫了去。 “刚刚责刑司来了提文,顾冲被提去了责刑司。” 李春冷眼望着李三,随后一指桌上,哼道:“这里还有一道提文,是敬事房递来的,也是要提用顾冲。” 李三听后顿时感到后背发凉,两道提文同时来提一人,这样的事情实属罕见,可以说从来没有发生过。 这说明了什么?能够让责刑司与敬事房同时出手,他到底是什么来头? 想到这儿,李三在心中暗骂了何录几十遍,悔得肠子都青了。 顾冲留在了责刑司,干起了老本行,每日早起打扫院子,哪里有杂活便有人唤他过去,整日虽不闲着却也不累,比起杂役司却是轻巧许多。 三日后,责刑司门外来了一人,笑眯眯地站在那里,望着正在打扫院子的顾冲。 顾冲余光看到,抬头看去,随后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宁王,你怎么来了这里?” 顾冲将宁王请进院中,躬身问道。 “我来看看你,在这里可还好?” 顾冲点头,笑答道:“好得很,只是做些杂活,每日吃得饱睡得香,好像还胖了几斤呢。” “呵呵,王侍郎自凤阳归来,已经查清了卢郡守一案。今日朝上,父皇已免去了其郡守一职,据卢郡守所说,其搜刮的银两多半送进了宫中……” “哦?这么说来,卢美人又来麻烦了。” “父皇大怒,皇后娘娘已将卢美人唤去了永春宫,定要将此事一查到底。” 两人正说着,就见周行匆匆从院外走了进来。他的身后跟随着七八名番役,还押解着一人。 见到这人顾冲立刻怒火中烧,正是他最痛恨的人,何录何掌事。 周行没想到宁王会在院中,急忙停下脚步,回身吩咐道:“先将人带进去,稍后我亲自过审。” “是。” 番役带着何录从顾冲身边走过,何录早没了往日嚣张气焰,低垂着脑袋,一副沮丧的样子。 “不知宁王殿下驾到,下官外出公办,未曾相迎,还请宁王勿怪。” 宁王笑着摆手,呵呵道:“周司仪不必多礼。” “宁王请屋内上座。” “不了,我与小顾子说上几句便回去了,周司仪公务在身,先忙去吧。” 周行笑着点头,向宁王施礼后,快步进了屋内。 “小顾子,前几日父皇说起与怒卑部落议和之事,你有何建议?” 顾冲摇摇头,答道:“这个我真是不知,朝中多有贤能,宁王何不求教于他们?” 宁王失落说道:“朝中虽有贤能,但却少为我所用啊。” 说话间,宁王眼中忽然一闪,充满信任与期待,端重问道:“小顾子,你可愿助我,北上议和?” “啊?!” 顾冲惊讶地喊了出来,别说自己没那个本事,就是有,自己身份也不够啊。 “你不必惊恐,我已选好一人可担此重任,你只需辅助他便是。” 顾冲长松了一口气,嘘声道:“宁王你怎么大喘气啊,真要吓死我了。” 宁王淡笑出来,拍拍顾冲肩头,“我走了,等我的消息。” “恭送宁王殿下。” 宁王走后,顾冲继续打扫院子,眼睛时不时望向屋内,他知道何录的好日子到头了。 周行凝视着何录,冷笑着道:“何掌事,还是听我一句劝,卢郡守已被罢官入牢了。” 何录抬头看看周行,呵笑一声,道:“周司仪,卢郡守做了什么我不知道,他罢官也好,入牢也罢,与我何干?” 周行跟着嘴角一抹轻笑,双目阴淡下来,沉声道:“他贪了不少银子送进宫来,难道你不知吗?” “卢郡守若是送银子入宫,那也是给了卢美人,又怎么会给我?” “自然是给了卢美人,但是卢美人的银子又给了谁?都做何用了?” 何录默不作声,他坚信只要卢美人在,他就会无事。 “我也不瞒你,皇后娘娘已经将卢美人唤去,只怕此刻该说得也都已说了。” “呵……” 何录轻蔑瞥了一眼周行,他并不相信周行的话,皇上曾经亲口答应不会牵连到美人身上,皇后又怎会将美人唤去问话? 周行好话说尽,见何录不为所劝,也就没了耐心再忍让他。 “责刑司七十二道酷刑,何掌事一定没有试过吧?” 何录听后心中一惊,猛地抬头,质问道:“你敢对我用刑?” “笑话,这里是责刑司,我有什么不敢的?” 周行微微而笑,随即脸色一变,喝声道:“来人,押入刑房,问刑。” 何录一下慌了神色,喊道:“你不可对我用刑,卢美人不会饶了你的。” 周行不屑地笑了笑,轻轻拂了拂袖口,眼眉一挑,淡声道:“我再给你最后一个机会,你说还是不说?” 周行双眉冷立,紧盯着何录。 他的眼神凝固了空气,窒息了一切。 何录恐慌地望着四周,透着寒光的钉板平放在眼前,墙上挂着各式各样的刑具,那条蛇皮鞭挂在吊梁上,湿漉漉的,似乎还在滴着鲜血…… 内事府中,邱国栋手中攥着串珠,在拇指与食指之间一个一个地拨动着,他的节奏很慢,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周行坐在他的身侧,观察着他的神色,慢声问道:“邱总管,要不要先告诉崔执事一下?” “嗯?你说什么?” 邱国栋果然在思考事情,回过神来后,问道:“崔景道一共收了多少银子?” “何录说,前后一共送去了近千两。” “哦,千两……” 邱国栋渐渐皱紧了眉头,千两银子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但用在崔景道身上,这事情就不是小事。 “皇上既然决意要查出这些赃银,那就不是你我可以袒护得了啊。” 周行眯了下眼睛,试问道:“邱总管的意思,是如实禀于皇上?” “不然呢?以你我的身份,可以保下他吗?” 邱国栋瞟了周行一眼,望着门外叹了口气,“唉!崔景道啊,你自求多福吧。” 万寿殿,正书房内。 淳安帝端坐位上,徐皇后侧坐他身旁。闵瑞微躬身子立于淳安帝身后,而邱国栋则站立在下侧。 “闵瑞,给他搬个凳子来。” 邱国栋立马道:“臣,谢陛下。” 等邱国栋坐下后,淳安帝开口问道:“责刑司可问出什么来了?” 邱国栋微微欠身,答道:“周司仪已审了出来,何录说,卢美人共给了他两千余两银子,其中近千两送与了敬事房的崔景道。余下银两他用来在城内购置了一个院落,尚有几百辆藏在房中,已被责刑司取回。” 淳安帝扭头看向徐皇后,徐皇后轻轻颔首,示意与卢美人所说基本一致。 “哼哼!崔景道,真是胆大的很啊。” 淳安帝重重冷哼了两声,卢美人为何舍得重金送与崔景道,这点淳安帝自然心中清楚。原本对卢美人尚存的一点好念想,也瞬间烟消云散。 “将卢美人贬为秀女,遣出筠梅殿。” 淳安帝当场宣了口谕,着实让徐皇后一惊。 梁国关于废立一事,有着严格的程序。 比如废除皇后,需要皇帝说出废除的缘由,交于礼部三审,只有礼部三审同意过后,皇上才能将皇后废除掉。 而废除妃子则不需要经过礼部,但是必须皇上与皇后都同意才可以。 再向下轮到美人这个层次,皇上只需说与皇后,皇后一句话就可以废掉美人。 但淳安帝今儿居然亲自开口废除了卢美人,可见心中是有多么愤怒了。 “皇上,您不再考虑一下吗?” 徐皇后劝阻着,谁知淳安帝铁了心似的,恼道:“朕意已决,皇后勿要再劝朕了。” “皇上,那何录又该如何处置?” “交由责刑司处置,这样的奴才,留着早晚是祸害。” “是,臣明白。” 淳安帝指示的已经很清楚了,何录的老命,已经不保了。 “你们都退下吧,将崔景道给我唤来。” 崔景道这几日眼皮就跳个不停,朝中的事他无时无刻不在关注着。这不刚刚听说卢美人的事情,紧接着就传来了皇上召唤的消息。 还是在万寿宫内,只不过换了个地方。 淳安帝面前摆放着几道小菜,是几道看起来清淡而乏味的小菜。 “奴才崔景道参见皇上。” 崔景道跪在地上,给淳安帝叩头问安。淳安帝笑了笑,将手一挥,“景道,坐下陪朕少饮几杯。” “谢皇上。” 崔景道爬了起来,半拉屁股坐在了凳子上。 闵瑞为淳安帝倒了少许御酒,崔景道急忙从他手中接过酒壶,给自己倒满了一杯。 “景道啊,这几道小菜,你可还记得吗?” 崔景道听后,向桌子上细看了片刻,点点头赔笑道:“奴才记得,那日奴才陪皇上微服出宫去城内,见到几位汉子在酒馆内划拳,他们薄酒素菜却喝的尽兴,皇上便与他们一样,点了这几道小菜。” 淳安帝点点头,意味深长说道:“不错,你的记性很好。” “谢皇上夸奖。” “那你还记得,那日朕还说了什么吗?” “奴才记得,皇上还说,虽是薄酒素菜,但邀知己几个,却也吃得安心。” “那你现在吃得可还安心吗?” 崔景道心中咯噔一下,战战兢兢地站了起来,笑容僵在了脸上。 第116章 永春宫失窃 责刑司查案 崔景道心中充满了不安,忐忑,但更多的却是畏惧。 淳安帝的脾气崔景道再熟悉不过了,除了闵瑞,恐怕就连徐皇后都不及他更了解淳安帝。 淳安帝舒了一口气,平缓道:“你跟随朕多年,应该知道朕喜好什么,憎恶什么。也应该知道什么事情朕可以宽恕,什么事情朕不能容忍。” 崔景道躬身道:“奴才知道。” “那好,朕来问你,卢美人差人送与你的银子,可还好用吗?” 忽然,淳安帝话锋一转,语气凌厉问道。 崔景道咕咚一声跪了下去,俯首道:“回皇上,那银子不好用,奴才也不敢用。” “你不敢用?” 淳安帝惊疑问道:“你收都收下了,又怎会不敢用?” 崔景道带着哭腔,回道:“奴才深受皇恩,忠心为皇上办事,敬事房关乎皇家血脉延续之重,奴才怎敢以此谋私?” 淳安帝皱起眉头,哼声道:“是吗?那朕倒是想听听,你是如何忠心为朕办事的?既未谋私,那这银子又去了哪里?” “皇上,那筠梅殿何掌事三番五次送银子给奴才,奴才知道何掌事其意,但奴才绝不敢违背圣意。那些银子奴才虽不想收却也不好驳回,奴才便自作主张,借用皇上之名,将这些银子赏给了敬事房内各人。” 淳安帝眨眨眼睛,探头问道:“你将千两银子赏与了众人?” “是,皇上,奴才一两也不敢私留全部赏与众人,还买了些布匹衣物送去了浣衣坊,人人有份。” 崔景道再次俯地叩首,悲壮说道:“奴才冒用皇上之名,实属大不敬之罪,恳请皇上处置,奴才心甘领罪。” 崔景道这招的确够绝,承认有罪,但却不是谋私之罪。 我将银子以你的名义赏与了众人,你看着办吧。 承认了,那这笔银子就是皇上你用了,大家都会对你感恩戴德,与我崔景道没了关系;你不承认,那你就罚我好了,看下人们会怎么看你这位出尔反尔,言行不一的皇帝。 淳安帝总不会让人将这些分出去的银子一一收回吧?那不成了天大的笑话。 他别无选择,只好说道:“你先起来吧,朕恕你无罪了。” “奴才谢皇上。” “崔景道,你说将银子分与了众人,该不会是近几日之事吧?” “奴才不敢,每次何掌事送来时,奴才便立刻分了众人。现今敬事房内众人,都记得皇上您的好呢。” 淳安帝瞪了崔景道一眼,心道:这个老家伙,比狐狸还狡猾。 “先陪朕用膳,若是让朕查出你所言不实,朕便定你个欺君之罪。” 崔景道急忙应是,心下却暗暗庆幸,不由想起了顾冲。若不是顾冲,自己今儿个就栽了。 顾冲心情沉闷地坐在墙角下,他刚刚得知,何掌事被杖毙了。 虽然他与何掌事并无交情,从某种层面上来说,两人甚至势同水火。 但听到他的死讯,顾冲心中还是有些不忍。 毕竟,一条人命就这样没了。 先是陈山,而后小昭,现在又轮到了何掌事。 虽然他们每一个人都不是自己害死的,但却都跟自己有很大关系。 高墙之内,人命如蝼蚁;皇权之下,亲情似纸薄。 顾冲低头沉思之际,一双白底黑靴忽然出现在他眼前。 “周司仪……” 顾冲抬起头,望见周行正站在自己面前,急忙站起了身。 周行笑了下,淡声问道:“看你似有所思,可是在想事情?” 顾冲讪笑一下,答道:“我在想何掌事,就这样被杖毙了。” “罪有应得。” 周行面色淡然说了一句,就好像是邻家死了一只鸡。 “知道为什么宫中常会纳入新人吗?” 顾冲点点头,强笑答道:“因为经常会死人。” “不错,除非你有保命的本事,不然,你也会死!” 顾冲心中一颤,卢美人救不了何掌事,九公主也一样救不了自己。 何况,自己未曾净身,这就已经是死罪了。 可是,自己现在还没有本事救自己。 一名番役匆匆走了过来,向周行施礼道:“司仪大人,已经用了两刑,人昏死过去了。” 周行挑了下眼皮,平静问道:“可招了吗?” 那名番役摇头道:“这宫女一直喊冤,宁死不招。” “还是个烈女子,强过多少宦官啊。” 周行说完,忽然想到顾冲就是太监,略有尴尬地笑了笑。 “先下去吧,过了午后,再用一刑。” 番役退去后,周行冷呵道:“永春宫最近丢失了几件东西,这帮奴才也真是胆大,居然敢偷窃皇后的物品。” 顾冲应了一声,附和道:“那的确胆子够大,怕是又要死人了。” “哼!不过这人手段倒也高明,我查了几日居然没有一点线索。” 顾冲心中暗笑一下。 责刑司主要职责不外乎两个,一是责罚,二是查案。 七十二道酷刑人人谈之变色,在这方面责刑司可谓登峰造极。但要说到查案,只怕欠得不是一星半点,毕竟这宫中很少有案子发生。 即使是查案,责刑司也只有一种办法,那就是刑讯逼供,还是用到了自己强项上。 “周司仪若是没有线索,为何会对一个宫女用刑呢?” 顾冲并不关心宫中失窃一事,他只是反对责刑司的这个办法,动不动就用刑,而且是对一名柔弱宫女。 可是他没有资格去评说,也只能捎带着表达自己的不满。 周行凝神道:“因为发现物品丢失时,她是最后一个进到室内的,自然嫌疑最大。” 顾冲轻哼了一声,这是什么逻辑?要这样说来,后世还不能报案了呢,因为报案者都是最后一个出现在现场的人。 “我听说芷娴宫愉妃娘娘的玉簪被人打碎,是你查出的真凶。” 直到这时,顾冲才明白过来,周行为何有这等闲情与自己聊了这么久。 “赶巧而已。” 周行嘴角带起一抹弧笑,对顾冲的回答也不深问,念念道:“你很聪明,午后随我去永春宫。” “我……” 来不及顾冲再说什么,周行已转身离去。 永春宫,紧邻万寿殿,乃是宫中四宫之首,徐皇后的寝宫。 永春宫寓意为江山永固,繁景如春。 宫内院中地面铺就着上等光滑青石,在阳光照耀下反射着温润的光芒。香烟笼起,袅袅烟气笼罩着整个宫殿。 来到殿前,檀香木雕刻而成的房檐上,只只凤凰栩栩如生。或展翅欲飞,或静立枝头,或回首细啄着艳丽的羽毛…… 屋檐之下,云顶之上,甚至每一根柱子上都雕刻着精美的凤凰。 凤凰乃是百鸟之王,徐皇后更是母仪天下。 直到进了殿内,顾冲才知道,永春宫的奢华远不止于此。 顾冲去过所有宫殿地面上铺就的都是青石,即便淳安帝的万寿殿也不例外,但永春宫却是不同。 永春宫地面铺的居然是蓝田暖玉。 蓝田玉石冬暖夏凉,即便赤足踏上,也不会因寒而疾。 只一块蓝田暖玉便价值不菲,这里可是整面的蓝田玉石…… 顾冲挺了挺腰身,将亿万财富踩在了脚下。 “罗公公,下官有礼了。” 周行带着顾冲来到了一间房内,屋内一名老太监右手执笔站在案桌前,正在书写着。 他就是永春宫掌事太监罗维,宫中为数不多的能让百官见礼的大太监。 “呦,周司仪来了。” 罗维将手中的笔置于笔架上,笑眼一眯,从案桌后走了出来。 “来人,上茶。” “打扰罗公公了。” 罗维看起来年岁的确不小了,满头花白头发,就连眼眉都白了一些。不过看上去精神还好,脸上红光满面,说话顿挫有力。 “周司仪前来找咱家,还是那件事情吧?” 周行点头道:“不错,尚有几处不解,还望罗公公赐教。” 罗维淡淡一笑,“好说,周司仪请坐下说话。” 几人来到正厅内,罗维与周行分主客坐下,顾冲便站在了一旁。 周行开口问道:“宫中共丢失了几件饰品,可清点出来了吗?” 罗公公点头道:“已经清点仔细,共少了三件物品。” “都是何物?” “一对金玉耳环,一只白玉手镯,还有一支玉如意。” 顾冲在一旁细听,不禁心中犯起嘀咕:首饰丢了倒也罢了,连玉如意都丢了,这可不是一个小物件啊。 周行略有吃惊,问道:“玉如意也丢了?” “可不是,那玉如意还是当年皇太后传给皇后娘娘的,若不是它不见了,还真不知道宫中居然出了内贼。” “罗公公,劳烦您将永春宫的下人名录抄记一份给我。” 罗维应声道:“我已料到周司仪会需要名录,你来之时我已经写好了。” 说完,罗维站了起来,走到书案前拿起一张写着名单的纸张,细看一遍后,返回交给了周行。 “这便是永春宫所有人员名录,连他们的职务我都标记清楚,周司仪拿去吧。” “多谢罗公公。” 周行将名录接过来简单看了下,折叠好塞进怀中。 “罗公公,您可差人在宫中细细搜查了吗?” 罗维点头道:“已经查了两遍,宫中几乎翻了个遍,却是没有任何发现。” 周行眯起双眼,跟着点点头,又道:“罗公公,这件事情既然交到了责刑司,下官定会全力追查。还请罗公公为我请来皇后娘娘懿旨,准许责刑司进宫查案。” 罗维应了一声,轻轻点头,说道:“待我禀过皇后娘娘后,自会差人告知于你。” “那下官便先告退了。” “你看,这茶还没有喝,周司仪怎么走得这般急?” 说话间罗维却站起了身,周行客气一下,带着顾冲离开了永春宫。 “小顾子,你觉得这件事情,应该从何处查起?” 宫道上,两人慢步向责刑司走去,周行忽然开口问道。 顾冲反问道:“周司仪不是说已经查了几日,不知可查到了什么?” 周行哼笑一下,道:“永春宫不比别处,没有皇后懿旨,责刑司无权进入。我的人进不了永春宫,便查了这几日出宫行程,永春宫倒是有几人出宫去了。” 顾冲想了下,说道:“周司仪的意思是,偷窃之人会将东西送出宫去?” “不错,这些东西虽然价值连城,但若不送出宫去,在宫内一文不值。” 这点与顾冲所想一致,东西留在宫中,非但见不得人,还容易引火上身。只有送出宫去,才可变换银两,具有价值。 可是宫门处有守卫营严查,想将宫中物品带出去谈何容易? 除非里应外合…… “我想听听你的见解,可否赐教?” 周行忽然停下了脚步,言语诚恳居然用了赐教一词,使得顾冲愕然。 “不敢,周司仪太看得起我了。” 顾冲愕然过后,谦逊说道:“周司仪说得不错,这些东西是一定要送出宫去的,现在关键是这些东西是否已经送出了宫?” “这个谁都不知道,但以我猜测,这些东西已经出了宫去。” 周行皱起了眉头,若真出了宫,那麻烦就大了。 “你因何判断东西已经送出去了?” 顾冲看了周行一眼,淡淡说道:“玉如意不比首饰,体积要大了很多。换成周司仪,你若没有送出宫去的把握,会将它偷来放在身边吗?” “还有一点不知周司仪想过没有,这人是先偷了两次首饰之后,第三次才对玉如意下手的。” “你是说,他先试探了两次,一切顺利后,便打起了玉如意的主意。” 顾冲点点头,眯着眼睛说道:“不错,这个玉如意价值不菲,偷窃之人不确定能否带出宫,他不敢贸然动它,于是先偷了两次其他的首饰。” 周行轻轻点头,将顾冲的话听进了心里。 “周司仪,我觉得应该先从这几日出宫的人身上查起,那个叫迎春的宫女,还是放了她吧。” “嗯,我已让人将近日永春宫出宫名单抄了回来,稍后对照罗公公给的那份名单,先从他们身上查起。” 顾冲浅笑出来,周行听进了自己劝言,迎春免去了一次酷刑。 回到责刑司,周行将罗公公抄写的那份名单交给顾冲过目。 顾冲紧盯名单看了一会,忽然眼中闪过一抹亮光,瞳孔渐渐缩小,他似乎发现了一个秘密。 一个足以让他震惊的秘密! 第117章 搜宫寻如意 问案查真凶 “壹,罗维,永春宫掌事。贰,钟青暄,永春宫管事。叁……” 罗公公的这份名单抄写的很详细,前后共有几十人之多。但让顾冲震惊的不是这些名单,而是每个名单前面的序号。 顾冲目光紧盯着名单,周行在一旁观察着顾冲的神情,问道:“可是有什么不对之处吗?” “哦,没有,就按周司仪所说,先从这几人查起。” 周行点点头,说道:“我即刻差人前去,将人带来审问。” “周司仪,可否差人去撷兰殿一趟,我想取一本书籍过来。” 周行点点头,喊了一名番役进来。 很快,番役回到责刑司,将一本《梁阙词》交到了顾冲手上。 这本《梁阙词》是陈天浩送与顾冲的,当时书里夹藏着银票,顾冲将银票取出后就再也没有看过这本书。 他让人取来这本书,是因为书内还夹藏着一片纸屑,一片燃烧过后残留的纸屑。 这片纸屑是在撷兰殿的阁房内找到的,当时燃烧未尽,上面清晰可见三个字,叁肆捌。 这三个字有一个共同之处,就是在横的末端笔锋都会向上轻挑,这是一种书写方式,也或者说是一种习惯。 除非刻意而为,不然一个人的习惯,就会不经意间流露出来,很难改变。 顾冲将纸屑放在那份名单上一一对比。 叁,肆,捌…… 三个字与名单上的一模一样,这些字迹出自罗公公之手。 罗公公是永春宫掌事,他伺候的主儿是后宫之主徐皇后,而徐皇后是太子的亲生母亲,可出自罗公公手中的字条却出现在了撷兰殿的阁房内。 那个阁房,只有宁王才会去得。 顾冲的确震惊,罗公公居然是宁王的人! 皇后的懿旨很快传了下来,准许责刑司进入永春宫,懿旨中徐皇后还特意提到,无论如何,务必找回玉如意。 周行带人进入永春宫,从东向西,先南后北将永春宫划分成四个区域,逐一搜索。上至房梁,下至地缝,掘地三尺也要把东西找出来。 顾冲随行前去,坐在院子中细看着周行交给他的审问口供。 “唉!还是没有任何发现啊。” 周行走了过来,挨着顾冲坐下,眉宇间踌躇万分。 顾冲扭头看了看他,浅笑道:“周司仪不要气馁,我仔细看了出宫记录,这些东西或许还在宫内。” “哦?你怎么知道?” 顾冲抖了抖手中口供,分析道:“钟青暄最后一次见到玉如意是七日前,而迎春发现玉如意丢失是五日前,也就是说是在这两日中玉如意才丢失了。就算是玉如意丢失了七日,而这七日内永春宫出过宫的人只有四个。” “这四人出宫去做什么,几时去几时回,是谁查验放出宫去的,这里都记载的很详细。宫门查验是很严的,若想将东西带出宫去几乎不可能,除非有守卫参与其中,里应外合。” 周行赞同点头,将那份口供从顾冲手中拿了过去,仔细又看了一下。 “你的意思是说,我们再向前查验这四人的出宫记录,如果他们以前出宫依旧是同一名守卫放行的,那这个人嫌疑就很大了。” 顾冲浅笑道:“周司仪高见。” 周行也露出笑容,开始崔景道举荐顾冲帮他查案,他还不屑一顾,没想到这个小太监,还真有两下子。 顾冲将手中的名单划分了几个等级,以丢失玉如意这两天为重点,将四名曾经出宫的人划为重点嫌疑对象。 其次,这两天进过屋内的人视为第二怀疑对象。最后是有机会,有条件进入室内的人,为第三怀疑对象。剩下那些则被顾冲淘汰掉,他们根本没有机会接触到玉如意。 周行负责在宫内搜寻玉如意,审问这些宫人的任务就交到了顾冲手中。 顾冲有模有样地坐在椅子上,他拿起名单看了看,那两天内曾经去过寝宫的共有七人,四名宫女,三名太监。 看起来这七人都有机会偷走玉如意,但实际分析下来,只有三人最有可能。 罗公公就不用说了,虽然现在顾冲知道他是宁王的人,但顾冲还是最先将他排除在外。除了罗公公,还有两名太监,伊公公与小高子,这两人一个负责皇后膳食,一个负责清倒夜桶。 四名宫女包括钟青暄,她是皇后的贴身侍女,也是永春宫所有宫女的管事。她的嫌疑也不大,毕竟整日陪在皇后身边,没有作案动机。 余下三名宫女,一名叫迎春,是寝宫的守门宫女,来回跑腿报信什么的都是她去做。另两名分别叫做静儿与宁儿,她们两个是陪侍皇后就寝的侍女。 顾冲所怀疑的三人,分别是迎春与伊公公,还有小高子。 迎春现在责刑司,就因为是她发现玉如意不见,结果却成了最为可疑之人。 顾冲打量着伊公公,看起来也应该有三十多岁,不胖不瘦,不高不矮。如果不做太监,应该算是个美男子了。 “伊公公请坐。” 顾冲谦让了一下,伊公公轻哼了一声,“不必了,想问什么就问,我可没有那么多时间留在这里。” 伊公公的态度表明了一切,主多大奴就多大,即便是责刑司,他也并没放在眼里。 偏偏顾冲桀骜性格不吃这套,你若知礼我便善待,你若狂傲,我必更强于你。 “我让你坐下,没有听到吗?”顾冲沉下脸来,厉声喝道。 伊公公愣了一下,顾冲可没惯着他,接着道:“你若不从,可将罗公公请来,怕是你想去责刑司呆上几天吧?” 顾冲紧板着脸,那种摄人的威严让伊公公软了下来,乖乖坐在了凳子上。 “你是何时在永春宫当差的?” 伊公公翻翻白眼,不耐烦说道:“皇后娘娘册封之时我便来了永春宫。” “是一直伺候皇后娘娘膳食吗?” “不错。” “那五日前,你进寝宫可发现玉如意不见了?” 伊公公略微回想一下,居然点了头。 “那如意一直摆放在娘娘外厅案头上,我进去时却曾发现不见了,但我如何也想不到会丢失,只当是娘娘差人收了起来。” “哦?你可记得准确时间?” “应该就是六日前,迎春发现不见的前一日,那如意便不见了。” 顾冲轻轻点头,若伊公公所说不假,那就可以确定玉如意丢失的准确时间,排查起来也可以缩小范围。 小高子年岁应该与顾冲相仿,面相憨厚,他进来时则恭维许多,主动弯腰示好。 顾冲打量他片刻,咧嘴一笑,伸手道:“请坐。” “小的不敢,站着就是了。” “小高子是吧?你是何时来的永春宫?” “回大人,小的是半年前新进的永春宫。” “哦,半年了……之前是在哪里当差啊?” “小的是新进宫的,来了便在永春宫伺候。” 顾冲点点头,这个小高子比自己进宫还要晚些。 “你每日都是什么时候进得皇后寝宫?” “早晚各一次。” “是去内室提取夜桶吗?” “都是宁儿将夜桶放置外厅,我并不进内室。” 顾冲停顿片刻,忽然一笑,“你家在何处?家中还有何人?” “回大人,小的家在固州海云县,家中尚有一母与年幼弟弟。” “你来了宫中当差,家中可还都好吗?” 小高子面色微微一变,赔笑道:“谢大人关心,家中一切都好。” “都好便好,这样你在宫中做事也安心不是。” 顾冲对待小高子的态度与伊公公截然不同,俩人就如同聊天一样,渐渐的小高子也放松下来。 “你这阵子可有出宫去吗?” 小高子连连摇头,有些失落答道:“自打我进宫以来就没有出去过,别人或许还有机会,可我却是一点机会都没有。” 顾冲跟着点头,也是,一个倒夜桶的,哪有机会出宫呢? 宁儿与静儿是两个十六七的小宫女,两人进来后就吓得浑身哆嗦,顾冲好言相劝,可两人依旧害怕发抖,问的话还没有安慰的话多,顾冲也只好作罢。 这边顾冲刚询问完,周行便赶了回来,将一份出宫名录放在他面前。 “这是两个月内出宫名单,我让人抄录回来,这几日出宫的四人中,只有两人在这两个月内曾经出去过。其中一人出去两次,一人出去三次,但他们每次出宫都不是同一名守卫查验的。” 顾冲看后将名录放在桌上,思虑片刻,缓慢说道:“那就是说,宫中之人并没有与守卫里应外合,丢失的首饰与玉如意,还在宫中。” 周行跟着点头,又道:“这几日将永春宫封锁起来,不许人走动,我亲自带人搜查。” 顾冲点头赞同周行,“我也去吧,该问的也都问了,继续问下去估计也没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了。” “可问出什么来了?” 顾冲摇摇头,周行略有失望,叹声道:“还是着重搜查上吧,即便查不出偷窃者,找回玉如意也好交差。” 永春宫东南角,这里是宫人所居之处,也是最有可能发现玉如意的地方。 搜查就从这里开始。 所有宫人都被清了出去,责刑司的三十名番役每四人一个房间,有负责查床铺的,有负责查橱柜的,还有手脚麻利的,专门负责查梁上的。 周行背负双手站在院中,脸色略显焦虑。依照他与顾冲的判断,这玉如意应该还在宫中。只是永春宫这么大,想找到玉如意,也绝非一件容易的事情。 顾冲在院中四处溜达,他的目光专门看向一些不起眼的地方。 比如院墙边的青砖有没有凸起松动,飞檐下角落里能不能藏进去东西,甚至连院中的每个花盆,他都蹲下仔细查看,是否有新翻动过的泥土。 整整一天时间,责刑司将划定的宫中东南区域翻了个底朝天,结果却什么都没有找到。 周行留下人将这里封锁起来,不许任何人进入,带着其余的人先回了责刑司,明天继续搜查。 顾冲回到责刑司,将白日里情景在脑海中重新过滤一遍,虽然还是没有发觉可疑之处,但他隐隐之中就是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呢? 按说这些人,也都属于皇后的亲信了,就连时间最短的小高子也都在永春宫半年有余。会是他们偷走的玉如意吗?他们偷玉如意又是为什么呢? 皇后娘娘的首饰数不胜数,玉如意却只有一个,如果换成自己,是绝不会偷玉如意的,那样太容易被发现了。 可是这人却偏偏偷了玉如意,为什么? 顾冲细细琢磨着,一是玉如意价值连城,偷了玉如意就不用再偷取首饰了。二是玉如意放在正厅中,那里偷取比较方便,比起进到内室偷首饰要安全许多。 不管偷取什么,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换取钱财。 可为何早不偷,晚不偷,偏偏选在这个时候偷取呢? 顾冲想着想着,忽然好像想到了什么,嘴角泛起一抹不经意的笑容来。 责刑司的人一连搜查四日,将永春宫从里到外,从上到下翻了个遍,可是却一无所获。 淳安帝的口谕接踵而来,七日之内,找不回玉如意,便拿责刑司问罪。 “宫中搜查的这般仔细,却仍不见玉如意,难道玉如意真得已经出宫去了?” 顾冲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如果玉如意真得出了宫,想找回可就太难了。 可是,玉如意是如何被带出宫去得呢? “周司仪,派出去的兄弟们,还有几日可以回宫?” “已经走了五日,如果顺利的话,再有三日应该可以回来了。” 周行显得有些沮丧,有气无力地答着,抬眼看下顾冲,问道:“现在还有什么办法?依我看,还是用刑吧?” 顾冲能有什么办法,但总不能将所有人都刑讯逼供吧? “再等等,三日后,若是还没有进展,也只能用刑了。” 日子在一天天的等待中度过,顾冲的等待换来了希望。周行派出去的人回来了,带来了一条让顾冲仿佛看到希望的消息。 或许,这条消息就是破案的关键。 第118章 心善许承诺 击掌立誓言 周行在八日前派出去的十名番役陆续回到了宫中。 “大人,属下等前往开州归来,已查到了迎春家人……” “大人,属下们去了海云县,已查到了小高子家人……” 顾冲听后,向周行相视一笑,此案终于有了转机。 责刑司内,番役将小高子带了进来。 屋内端坐着两人,周行与顾冲。 小高子神色泰然跟了进来,见到顾冲时还和善地笑了下,轻轻点了头。 顾冲回笑着,伸手道:“请坐。” 小高子回礼道:“不敢,两位大人唤小的来,不知有何事情?” “并无大事,只是请你来闲聊一会。” 顾冲的笑容一直挂在脸上,小高子从他的面上看不出有何不妥,回笑道:“大人说笑了,若是无事,又怎么会唤我前来?” “呵呵,既然你这么心急,那我也不与你客套了。” 顾冲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满目厉色,沉声问道:“你将玉如意藏在了何处?” 小高子浑身一颤,急忙道:“大人,这玩笑可开不得,这可是死罪啊!” “哼哼!你还知道是死罪?” 顾冲冷笑两声,语气平和下来,问道:“你弟弟自幼体弱多病,月余前开始咳血不止,不知现今可好了吗?” 小高子眼中闪过一丝慌乱,瞬间即逝,但这却没有逃过顾冲的眼睛。 “多谢大人惦念,家弟身体不日便可康愈。” “但愿……” 顾冲跟着叹了一声,惋惜道:“长兄如父,难得你一片疼爱之心,可你却铤而走险,盗取宫中之物为其弟看病,真是不应该呀。” “冤枉,我没有。” 小高子愤怒争辩,脸色瞬间恼红,就连脖颈间的青筋都随之暴起。 周行厉声道:“本官念你其心为善,才好言相劝,你怕是不知道责刑司的刑罚吧?” 小高子紧攥拳头,将脖子一横,大声道:“责刑司不就是屈打成招吗?我问心无愧,打死也不承认。” “你……” 周行怒目而视,拍案而起。 顾冲在一旁拉了下周行衣袖,转头呵笑道:“你说你问心无愧,那我来问你,你弟弟医病的银子,可是你让人送去的?” 小高子瞪了顾冲一眼,没好气答道:“是,那又怎样?” “你给了多少银子?” “三十两。” “你进宫不过半载,每月俸例不足二两银子,这三十两你是从何而来?” 小高子似乎早有准备,不假思索答道:“我找人借的。” 顾冲点点头,说道:“是找你的堂哥借的吗?” 小高子张了张嘴,惊讶地看着顾冲。此时此刻,他真正感觉到了害怕。 “你堂哥名叫高兴武,早你一年进到宫里,现在内务府当差,每日清晨负责运送夜香车来往与各宫之中。” “一个月前,你收到家书,得知弟弟病重,家中无钱医治,便冒险盗取了皇后娘娘首饰。” “后见皇后娘娘并未察觉,便将首饰交给了你堂哥,由其带出宫去变卖换了银两,使人送去家中。” “可惜贪心不足,尝到了一次甜头便欲罢不能。于是你一而再,再而三,居然连玉如意也敢偷了。” 小高子心理防线轰然崩塌,顾冲所讲的每一句话就如同亲眼所见一样,句句诛心。 “你很聪明,用了一个万无一失的办法,将首饰丢进夜桶中,这样首饰就随污物一起被夜香车送出了宫外。” 周行恍然大悟,嘘声道:“难怪!谁也不会去那里检查。” 小高子眼神暗淡下去,低垂着脑袋,他知道一切都结束了,自己已经没有任何机会了。 “我还可以给你一次机会,将实情说出来,免得受皮肉之苦,” 小高子忽然哽咽起来,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两位大人,我自知罪责难逃,愿一死恕罪。恳请两位大人高抬贵手,放过我的家人,我便从实招来。” 周行摇头道:“这个可不是我说得算,我只负责拿人,此事皇上也已知晓,只怕你的家人也难逃责罚。” “求求两位大人了,我娘亲年事已高,弟弟病重怕也活不了多日,两位大人行行好,救救她们吧。” 小高子说完,猛地用头撞向地面,“咚咚”磕头。很快,他的额头上便冒出了血珠。 顾冲心中不忍,急忙说道:“你起来吧,我答应你,竭尽全力护你家人周全。” 周行侧头不解望着顾冲,这可不是闹着玩的,犯得上吗? 小高子听后连声感谢,抹了一把眼泪,开始回忆道:“大人所说一点不差,一个月前,胞弟病重,娘亲托人捎来书信,我看后心急万分,可是我哪有银子去救他们?便去找了堂哥,想要借些银子……” 高兴武听后也跟着上火,愁声道:“这病需要不少银子,不是我不借与你,你我每月俸例只有这么点,就是全拿去只怕也是杯水车薪啊。” 小高子心急道:“那怎么办?总不能看着他没钱医治,他可是我的亲弟弟啊。” 高兴武琢磨一会儿,看了看四周无人,便悄声说道:“你不是在皇后身边当差嘛,皇后娘娘定有不少值钱的首饰,只需悄悄拿来几个,换成银两不就可以了。” 小高子吓得脸都白了,紧张说道:“你可不要乱说,这可是要杀头的啊。” “看把你吓得,你是不知,这种事情在宫中时有发生。那些主儿们首饰多得去了,少一个两个又怎会知道?再者说,即便发现不见了,也不会认为是有人拿去了,只当遗落在别处。” “可是,万一被发现了呢?” “发现了又怎样?宫中又不是你一人,只要死不承认,还能杀了你不成?” “那……能送出宫去吗?” 高兴武诡笑几声,拍拍胸膛说道:“有我在,你只需将首饰藏在夜桶中,到时候暗示我一下,我便知晓了。等到出城时,我先将东西藏在附近,隔几日再出宫将首饰取回,城内当铺,首饰行,钱庄都会收的。” 小高沉默了,心中很是矛盾,正在犹豫不决时,高兴武的一番话终于使他做出了决定。 “现今也只有这个办法可以救你弟弟了,你入宫不也是为了她们好过一些嘛,有了银子,日后她们才不会挨饿,才能过得安稳。” 顾冲向周行递了个眼色过去,周行点点头,喊道:“来人。” 两名番役进来,周行吩咐道:“将他先押下去,带人去内事府,将高兴武提来。” “是。” 两名番役上前提起小高子,小高子临走之前,特意深望了一眼顾冲。 顾冲明白,轻轻点点头。 等他们走去,周行忍不住拍拍手掌,脸上露出笑容,“小顾子,你还真有些本事,是我轻看了你。” 顾冲淡淡一笑,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一幅画面。 破旧的草屋中,一位年迈的母亲,正在照料着病床上的儿子。老母亲抬头望向门外,似乎在等待着,另一个儿子的归来。 高兴武被提来,小高子都已经招了,他想抵赖也不成了。一阵短兵交锋过后,他就成了霜打的茄子——蔫了。 “你一共为小高子运送过三次,前两次都是首饰,最后一次是玉如意,是也不是?” 高兴武慢慢点头,承认下来。 “那首饰呢?” “首饰已被我卖掉,换成了银子,托人给小高子家中送去了。” “怎么两件首饰,只卖了三十两银子吗?” 高兴武看了一眼顾冲,将头低下。 不用说顾冲也明白了,他从中留下了多半银子。 “首饰卖到了哪里?玉如意又在何处?” “玉如意被我埋在城外还没来得及去取,首饰一件玉镯子被我当了,那对耳环卖给了一个商人。” “当给了哪家当铺?” “城西,运来当铺。” 顾冲向周行微扬下颚,周行立解其意。一面差人前往城西当铺追回玉镯,一面亲自带人押着高兴武,出城去寻回玉如意。 顾冲暂时松了一口气,终于有了玉如意的下落,可同时他又在为另一件事情而烦心。 他答应小高子并不是敷衍了事,那是他对一个自知将死之人的承诺。 偷窃皇家之物,罪当诛九族。 九族尚且不能幸免,又如何救得了这对母子呢? “小顾子,你在作何?” 一声呼唤让顾冲回过神来,宁王不知何时出现在他面前。 “宁王。” 顾冲施礼问候,宁王点头笑道:“我见你若有所思,可是有事情吗?” 顾冲点点头,凝望着宁王,或许只有宁王,可以保住小高子的家人。 “何事啊?可否说与我听?” 顾冲笑了笑,反问道:“宁王前来,可是找我吗?” “是啊,父皇已下口谕,准备出使怒卑了。” “哦,何人为使?” “兵部侍郎王轼,还有你。” 顾冲眨眨眼睛,惊愣地看着宁王。 他知道自己肯定不算数了,一定是宁王安排自己前去的。 宁王笑了,说道:“你是不是在想,我为何非要你去?” 顾冲呵笑道:“我倒不是在想这个,我是在想,我以什么身份前去?” “自然是随从了,难不成你要做主使,让王侍郎服侍你吗?” 顾冲摇头,慢声道:“宁王,这次出使事关重大,必会有很多双眼睛在背后看着。成与不成,只怕都会对你不利。” “我知道,但是必须要去。父皇已经将我推了上去,去与不去,成与不成,我都要面对太子与宣王了。” “宁王一定要我去吗?” 顾冲心中也清楚,自己这次若去了,那就是彻底将自己扔了出去。太子会知道,宣王也会知道,只怕自己以后日子,就不会过得这样自在了。 宁王郑重点头,好声说道:“小顾子,我信得过你,你去了,就会多一成把握。” “我若不去呢?” “你若不去,那就一成把握都没有了。” “……” 顾冲被气得直翻白眼,合着就算我去了,也才有一成把握啊? “宁王让我去,那我就去。但我有个条件,你若答应,我就将事成的把握提高两成。” “你居然跟我提条件。” 宁王并没有生气,反而呵笑出来,“说吧,什么条件。” 顾冲将小高子的事情讲述一番,他的条件只有一个,请宁王保住小高子的家人。 宁王双眉紧锁,看得出来他很为难。顾冲也知道,自己这个条件,近乎不可能完成。 没料想,宁王居然点头答应了。 “我答应你的条件,但你也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双方互相提条件,没完没了。 “宁王请讲。” “此去怒卑,只许谈成,不行失败。” 顾冲吸了一口冷气,这条件似乎比自己的还苛刻。你好歹是跟自己老爹老娘去商量,我这可是跟外国人去谈判。 而且从一成提到了十成,跨度有点大。 两人谁也没有言语,站在那里互相对视。过了片刻,顾冲将手掌慢慢举了起来。 宁王见到后,也抬起手掌,“啪”的一下,两人手掌击在了一起。 顾冲甩了甩手,咧嘴说道:“我是要与你发誓,说话算话,又不是与你击掌。” 宁王愣了片刻后哈哈笑了起来,将自己右手举起,郑重道:“我在此发誓,答应小顾子的事情一定办到,若是办不到……” 宁王想了想,又道:“若失信小顾子,我便摘去宁王称谓,自贬为民。” 顾冲跟着举起手来,煞有其事说道:“小顾子在此发誓,就算软磨硬泡,死皮赖脸也要完成使命,与怒卑谈和,若不能完成,我便摘去太监称谓,自贬为民。” 宁王傻眼了,举起的右手甚至忘记放下。 小顾子这个誓言,算数吗? 周行满面喜色返回了责刑司,手中提着一个木制箱子,不用说顾冲也知道,里面一定是玉如意。 “终于找到了,只不过这上面沾满了污物,臭死了。” 周行向着顾冲嘿嘿一笑,问道:“你要不要看看?” 顾冲捂住鼻子,隔着木箱都可以闻到味道,更别说打开了。 “稍后我去禀告皇上,到时自会提及你,这可是大功一件。” 顾冲连忙摆手道:“周司仪,我只求你一件事,千万不要在皇上面前提到我。” “咦!为何?” 顾冲自有他的想法,人怕出名猪怕壮,他现在已经很出名了,麻烦只会越来越多。 第119章 万寿殿请旨 芷娴宫领赏 小高子与高兴武双双被杖毙了。 周行却因为找回玉如意有功,得到了皇后娘娘的奖赏。 万寿殿内,淳安帝盛怒之下,将手中奏折狠狠砸在了书案之上。 “岂有此理!朕正欲派人出使怒卑,而怒卑却再次出兵犯境,真是以为朕不敢北伐吗?” “皇上息怒,保重龙体。” 闵瑞在一旁诺诺说着,偷眼看去,淳安帝气得脸色都变白了。 “传朕口谕,宣震允进殿见朕。” 闵瑞一听,皇上这是真怒了,唤宣王进殿便预示着要开战了。 还未等闵瑞挪步,殿外值守太监进了殿内,禀道:“皇上,宁王求见。” 淳安帝喘了几口粗气,将手一挥,“准见。” 闵瑞见淳安帝未再有所明示,便弯身站在了淳安帝身旁。 宁王进了殿内,躬身道:“儿臣参见父皇。” “震轩,你来见朕,可是出使怒卑一事?” “正是此事,儿臣举荐刑部侍郎王轼为使……” 淳安帝冷哼了一声,打断了宁王的话,顺手将书案上的奏折递给了宁王。 “你看看这个,边北八百里加急,怒卑已经出兵犯境了。” 宁王惊顿一下,上前几步,双手接过了奏折。 “依朕看来,此次出使已无意义,朕已决定出兵北上,讨伐怒卑。” 宁王将奏折轻轻合上,紧眉道:“父皇,怒卑之所以屡屡犯境,正是因为我朝自父皇登基以来,勤于内治而少于外交。儿臣并不反对出兵北伐,但两兵交战尚需先礼后兵,若能化干戈为玉帛,省却兵马相见,岂不更好?” “那只是你的一厢情愿,怒卑已经出兵,朕若再派人前去谈和,岂不有损国威,反让天下百姓以为,朕真得怕了他们。” 宁王淡淡轻笑,继续劝说道:“父皇乃天下国君,我朝乃华夏大统,谁怕了谁百姓心中自有评判。儿臣以为,君当以民为主,爱惜百姓才是百姓心中的千古明君。” 淳安帝沉思了片刻,宁王说得不无道理,可现下这种局面,议和会成功吗? “震轩,在朕心中,一直都想与怒卑一族议和。可事到如今,你觉得我们前去议和,怒卑会答应吗?” “父皇,儿臣不知。但儿臣知道,此后我们再出兵北伐,便可顺应民心,师出有名。” 淳安帝轻轻点头,一挑龙眉,舒开了面庞,“震轩,你认为此去议和,咱们有几成把握?” 这个问题顾冲就曾经问过宁王,如今淳安帝再次问起,宁王此时回答,底气明显足了很多。 “若是王轼独自前去,议和只有一成的把握。若是父皇准许顾冲随之前去,那便有三成把握。” 淳安帝皱皱眉头,他并不关心谁去,关心的是只有三成把握。 “三成?” 淳安帝念了一句,接着想起刚才宁王所说,凝眉问道:“你刚才说让谁去?” “顾冲。” “撷兰殿的小顾子?他不是在杂役司劳役嘛。” “不错,恳请父皇免除他的劳役,让他随王轼前去怒卑,那样议和的机会就会增加两成。” 淳安帝半信半疑,试问道:“这个小顾子倒是挺激灵,可这毕竟是两国邦交,他只是一个小太监,能胜任吗?” “父皇,他不但能胜任,还曾夸下海口,若是父皇应允他一件事情,他就有十成的把握与怒卑议和。” “哦?” 淳安帝瞪起了眼睛,简直不敢相信。 先不说顾冲是否真有这本事,关键人家这大话说得响亮啊。 放眼朝中,哪个敢这样不要脸,大言不惭地说出这话? “他让朕应允什么事情?” 宁王也算用尽了心机,他知道若是贸然进言,淳安帝必不会同意。于是便用议和为诱饵,引诱淳安帝渐渐入套。 “小顾子说:小高子已经伏法,玉如意也已经找回,请皇上念在小高子事出有因,苦心救弟的情面上,不要牵连他的家人。皇上大恩大德,奴才们必会永记心中。” 淳安帝听后沉不作声,许久后长长舒了口气出去,“这等大罪若不追责九族,只怕日后谁都敢这样了……” “但是,小顾子敢为朋友仗义进言,这点朕倒是很欣赏。” 随后,淳安帝笑了出来,与宁王说道:“也好,朕可以不追究下去,但朕也有一个条件,此次议和必须成功。若不成功,你告诉小顾子,回来后让他提头来见朕。” 顾冲的劳役被免除了,周行还有些舍不得放他离去。 “顾公公,要说皇上对你,那可真没得说,还从来没有过被免除劳役的呢。要不你在我这再呆上一段时日?” 顾冲翻翻白眼,没好气说道:“算了吧,你责刑司的扫帚都被我扫没毛了。” “哈哈,你已免除了劳役,自然不会让你再去扫院。” “行了,周司仪,后会有期。” 离开责刑司,顾冲又去了杂役司。 虽然劳役免除,但还有一些繁琐的程序,他还是要过去一趟的。 李春见到顾冲,立刻笑脸相迎。 这主儿可是不简单,能被免除劳役的恐怕只有他一人了。 “顾公公,恭喜恭喜。” 顾冲赔笑道:“好说,好说,多谢李司仪照顾。” “顾公公客气,稍后我差人将你的劳役文书送去内事府就是了。” “哦,我还以为需要我亲来呢。既然这样,那我就不打扰李司仪了,告辞。” 顾冲正要离去,李三晃晃悠悠走了进来,见到顾冲,显然一愣。 “李管事,好久不见。” 顾冲呵笑几声,眯眼笑道:“李管事对咱的好,咱都记在心里。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后悔有期。” 李三愣愣地看着顾冲离开,伸手指着向李春问道:“他不是在责刑司劳役吗?怎么又回来了?” 李春望着顾冲背影,叹了一声道:“皇上口谕,免除了他的劳役。” “皇上口谕……” 李三张张嘴巴,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顾冲回到了撷兰殿,在小春子他们面前自然又是一顿显摆。 “顾公公,你真得不用去劳役了?” 小权子难以相信,瞪着眼睛打量着顾冲。 “当然,皇上亲口赦免的,哪还有假?” “皇上为啥要赦免你呀?” “你哪那么多问题,我长得好看,行了吧?” 小权子努努嘴巴,顾冲只能算是不难看,要说好看,他还差太多呢。 九公主见到顾冲,淡笑了起来,“小顾子,我听说你在杂役司成了香饽饽,责刑司与敬事房都要提用你呢。” 顾冲得意道:“那是,咱去哪也不能给九公主丢脸不是?” “哼!算你有良心还记得我这个主子。” “奴才时刻不敢忘记,九公主一日为主,终身为主。” 九公主听到这话,好像受了委屈一样,脸上笑容淡去,跟着眼圈一红,嘤嘤地抽泣哭了起来。 顾冲愕然,慌忙道:“主子,可是我哪里说错了吗?” 九公主埋怨道:“你既然认我这个主子,为何还要去敬事房当差?” “额……” 顾冲纳闷,自己是有这个意思,可是却从没跟九公主提起过啊,她怎么知道的? 九公主倔强地抹去眼泪,强颜欢笑出来,“不过我不怪你,母妃说了,你在我这里只会做个管事,永远都不会有前途。我希望你好,所以我不留你。” 顾冲有些惭愧,九公主对自己情同手足,自己却想着要离开她。 “主子,是愉妃娘娘与你说起我要去敬事房?” “嗯,母妃还说,撷兰殿太小了,站在这里,你只能看到一小片天空。” 顾冲低下了头,心中有股说不出的滋味。 依婉轻轻搀扶九公主,眼中噙着泪水,将头扭向了一旁。 “依婉。” 屋外忽然传来一声轻呼,依婉抬头看去,低声说道:“主子,是碧迎。” 依婉走出屋外,两人轻声细语片刻,将碧迎带进了屋内。 “九公主,愉妃娘娘让奴婢前来,请顾公公前去芷娴宫。” 九公主打起精神,虽泪痕满面,却也笑的灿烂,“去吧,记得早些回来吃饭。” 顾冲随着碧迎向芷娴宫走去,从走出撷兰殿那一步起,他就感觉到,自己真得已经离这里越来越远了。 芷娴宫内,宁王居然也在。 愉妃侧坐榻上,眉眼之间写满笑意。宁王坐在另一侧,向着顾冲轻轻颔首。 “小顾子见过愉妃娘娘,宁王殿下,娘娘吉祥。” “免礼。” 愉妃愉悦的心情难以掩饰,轻轻抬起手臂,吩咐道:“碧迎,给小顾子赐坐。” 顾冲受宠若惊,不知愉妃为何对自己这般热情,连忙谢道:“小顾子谢过愉妃娘娘。” “小顾子,母妃听说前阵儿你立了大功,特意唤你过来,是要奖赏你呢。” 顾冲望望宁王,最近自己的确做了不少事情,但愉妃奖赏自己,应该就是卢美人的那件事情了。 果不其然,愉妃收起笑容,浅浅开口,“卢美人为得圣宠居然怂恿其父贪赃枉法,真是可恶,后宫若都如她这般,岂不没了规矩。” “母妃说得极是,这卢美人恃宠而骄,百般讨好庆妃,到头来落得这个下场,却无一人为其说话。” “自作孽,不可活。” 愉妃看向顾冲,笑意再次泛起,“小顾子,敬事房的崔执事来找过我,想调你去敬事房当差,你意下如何?” 顾冲急忙答道:“小顾子愿听娘娘差遣,娘娘让我去,我便去。” 愉妃浅浅一笑,对他满眼喜爱,实在是因为顾冲太明白事理了。 顾冲心里明白,愉妃与宁王这样极力让自己去敬事房,肯定是有她们的目的。 只要顾冲去了敬事房,愉妃就可以随时知道皇上的去向,宠幸了哪个美人,又冷淡了哪个美人,等于后宫中愉妃多了一双眼睛。 而宁王更希望顾冲去敬事房,离皇上越近,能探听到的消息就越多,知道的也就越早,相当宁王又多了一对耳朵。 只有九公主是真心对自己,她舍不得自己离开,可她又不想耽误自己前程。 前程…… 这是最好的说辞,单纯的九公主居然信了。 “小顾子,你想要什么赏赐?” 愉妃慈笑问着,顾冲在凳子上略微欠身,诚恳地答道:“小顾子只知道忠于主子,忠心为主子办事,哪敢要什么赏赐?” 愉妃与宁王对笑一下,和声道:“碧迎,聘如。” “奴婢在。” 碧迎与聘如轻步来到一旁站好,等候着愉妃吩咐。 “小顾子,她们俩个是我最疼爱的侍女,你去了敬事房也需有人照顾,我将她们其中一人赏赐于你,你便选了一个吧。” “啊……!” 顾冲惊讶的失声喊了出来,碧迎与聘如也是未曾想到,喏喏轻唤道:“娘娘……” “怎么?小顾子,你不喜欢我的赏赐吗?” 愉妃语气很是柔缓,但无形中却有一种极强的威慑力,不容你拒绝。 顾冲尴尬地挠挠脑袋,讪笑道:“娘娘,不是小顾子不喜欢,只是我本身就是一个奴才,怎敢让两位姐姐伺候?” “谁说你是奴才了?崔执事这般看重你,必会给你个好职位。” “可是娘娘,我即日就将出宫为宁王办事……” “那又如何,等你归来后,再让她们过去伺候你就是了。” 看来愉妃打定了主意,自己是无法拒绝了。 顾冲沉思片刻,抬头道:“既然这样,那请问两位姐姐,谁愿意与我同去啊?” 碧迎与聘如两人红着脸颊,将头紧低,谁也不敢开口。 愉妃扫了她们一眼,浅笑道:“你喜欢哪个,便带走哪个。” 顾冲好是为难,这两个丫头长相自然没得说,身材也如出一辙,就连身高都几乎一样。如果说她们有不同之处,那就是碧迎显得柔顺一些,而聘如则更加活泼。 他不知道这两个丫头是否愿意跟自己走,可是又无法去问,索性随缘吧。 “娘娘,两位姐姐都是万里挑一,我已经挑花了眼。不如这样,还是抓阄吧,娘娘你看可好?” 愉妃点头笑道:“也好,你的主意是多,那就抓阄决定吧。” 顾冲嘿嘿笑着,心中却冷笑起来。 说算是什么赏赐?分明就是愉妃派来监视自己的。 从此以后,自己以后的一言一行,都将逃不过愉妃的耳目。 第120章 碧迎换新主 顾冲念旧恩 宁王将两张纸条分别攥在了左右手中,和言笑道:“一张为去,一张为留,是去是留,你们自己决定吧。” 碧迎低垂着头,细嫩小手不安地攥住衣角,悄悄用眼角偷瞄了顾冲一眼。 聘如轻含双唇,轻轻向前迈出一步,“宁王,奴婢先抓吧。” 宁王点头将双手伸过来,聘如点起小手,犹豫许久,慢慢指向了宁王的右手。 右手打开,聘如小心翼翼将纸条捏起来,轻呼一口气出去,将纸条慢慢打开。 “留,我留下了!” 聘如雀跃欢呼,脸上立刻现出喜色。再看碧迎则满面娇红,低头不语。 顾冲气得差点一口气没上来,你妹的,你可以不跟我走,但也不用表现的这么明显吧?我不要面子的吗? 这也难怪,宫中从来都是主子多大奴才就多大,自己本身就是个奴才,谁跟着自己,那不成了奴才的奴才了? 顾冲走出芷娴宫,碧迎一声不吭跟着顾冲也走了出来。 “你跟着我干嘛?” 顾冲回头没好气问着,碧迎紧低秀首,停下脚步,低声道:“恭送顾公公。” “你送我干嘛?是不是希望我快点走,最好再也不要回来。” 碧迎红着脸颊,紧咬双唇,眼中噙着泪水,慢慢摇头道:“不是的,我等你回来。” 顾冲愣了下,紧盯着碧迎。 碧迎羞涩地低头避开了顾冲的目光。 “你是不是很后悔,没有先去抽纸条,你为何不将主动权掌握自己手里?” 碧迎连连摇头,怯声说:“我不后悔,主子将我赏赐给你,你就是我的新主子。” “呵呵……” 顾冲苦笑两声,无所谓道:“等我办完事情回来,我会求愉妃娘娘将,再将你送回来。” 碧迎惊慌的脸色瞬变,紧张问道:“你是不要我了吗?” “不是我不要,你何必勉强自己?” “顾公公为何这样说?” 顾冲狐疑地看着碧迎,她一脸纯真,双眸清透,如果这要是装出来的话,那顾冲只能甘拜下风。 “你真得不后悔?” 碧迎坚定摇头,“不悔!我等顾公公回来将我接去。” 顾冲淡淡点头,没有再说话,转身离去。 碧迎站在那里,一直等到顾冲的身影不见,才默默转身,返回芷娴宫。 顾冲来到侍卫营,找到了林潇。 “顾公公,许久不见,我还以为皇上又派你出宫办事去了呢。” 林潇见到顾冲十分亲热,将他拉到一旁,低声道:“上次御净房的事情,你没事吧?” 林潇要是不说,顾冲几乎都忘记了。多久的事情了,林潇的消息这么闭塞吗? “那个……林大哥,咱们不提以前的事情了。” “对,对,咱不提了。” 林潇将头又凑到顾冲身前,神秘兮兮问道:“可是顾公公又有新的任务?” 顾冲顺势点头,从靴子中拿出来一把匕首。 “哎哟,顾公公,你怎么有这东西呀?” 林潇说完,急忙将匕首从顾冲手中抢了过去,随即神情紧张的四下张望。 “宫中不可带利器,你怎么还拿了出来。” 顾冲清了清喉咙,低声道:“这把匕首就是新任务,皇上有密旨,让林大哥查出这把匕首出自何处。只可暗中密查,不可打草惊蛇。” 林潇恍然道:“原来如此,怪不得顾公公敢在宫中携带匕首。” 顾冲挺直了腰板,朗声道:“行了,我还得给皇上办事去,这次只怕要很久才会回来。” “顾公公,皇上有没有说,这次要我同去?” 顾冲指了指他的胸口,怪怨道:“不是让你去查这个吗?你这么快就忘记了?” “对,那我就不陪顾公公一起去了,顾公公多保重。” 顾冲摇摇头,这个林潇人是不错,就是脑袋里少根弦…… 西街,顾冲快步走来。 转眼一个多月过去,顾冲不知道云娘见到自己会怎样? 或许会责备,会怪怨,但更多的一定是想念。 小院的木门虚掩着,顾冲推开木门,院内静悄悄的。 屋内的房门半开,顾冲满心期待走进屋内,却不见云娘的身影。 “咦?” 顾冲踌躇着又返回到院中,顺着小道绕到后院。 果然,云娘在这里。 “娘!” 顾冲大声喊了一下,云娘急忙转身过来,随即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笑容。 “冲儿。” 顾冲小跑几步来到云娘身旁,站在云娘面前,笑眯眯地望着云娘。 云娘伸手抚摸顾冲的脸颊,眼中充满了慈爱。笑着笑着,眼泪不觉流了下来。 “娘,你别哭呀,我不是来看您了。” “你这个臭小子,干嘛去了?一个多月也不来看你老娘。” 云娘边笑边落泪,自己也觉得有些难为情,抬起手臂用手背胡乱抹了一把。 “太子府上事情多嘛,这不抽出空来,我就急忙赶来了。” “倩儿也是这样说的,她说你一定是太忙了,不然早就来看我了。” “嗯,娘,你们都好吧?” “都好,就是酒楼那里太忙碌了,倩儿姑娘与樱儿姑娘每日回来都疲惫不堪,看得为娘心疼不已。可是我又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心里着急。” “谁说你帮不上忙?你将这个小院打理好,不就是在帮她们嘛。” 说到小院,云娘来了兴致,拉着顾冲来的地边。 “冲儿你看,我已在这里播种,种下了好多蔬菜……” 顾冲这时才发现,云娘还真是勤快,原本准备种些花草的地方,都被她种成了菜地。 南街酒楼,顾冲的出现让勾小倩以为自己看花了眼,站在那里许久没有反应过来。 “怎么了?不认识我了?” 顾冲笑了笑,来到柜台前,温柔说了句:“你辛苦了。” 勾小倩浅笑着,幽幽道:“你来了。” “嗯,你还好吗?” 勾小倩轻轻点头,似乎有许多话想要与顾冲说,但却不知为何,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顾公子……” 小蝶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见到顾冲惊讶地张开小嘴,随后就向楼上跑去,还险些被裙摆绊倒。 “庄姑娘在楼上,你去吧。” 顾冲摇摇头,他很想见庄樱,可是他从勾小倩幽怨的眼神中读出,她更希望自己留在楼下。 “我要出远门了,这次或许更久,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你要去哪?” 勾小倩有些失落,刚刚见到顾冲,他却又要走了。 “去塞北,随王大人出使怒卑。” “什么时候出发?” “不知道,应该很快,这次我回宫以后,就不会再来了。” 勾小倩咬住红唇,忽然抬头喊道:“柱子,关门,今日不营业了。” 楼上传来一阵碎步声,庄樱娇艳的身姿出现在了栏杆处。 顾冲抬头望去,与庄樱四目相对,数不尽的相思都在眼神中传递过去。 “顾公子。” 庄樱轻步来到楼下,向顾冲浅浅一礼。 “庄姑娘。” 顾冲点头回笑,他明目张胆的目光让庄樱不敢直视,含羞侧头,尽显女儿娇媚之色。 “小蝶,你回家中去将姨娘接来,今日咱们不营业,只为顾公子送行。” 勾小倩吩咐小蝶,小蝶应了一声,从后门出去接云娘。 庄樱有些吃惊,抬头问道:“顾公子要去何处?” 顾冲淡笑道:“这次可远了,出国了。” 庄樱不知道出国是何意,迷茫的目光望向勾小倩。 勾小倩轻声说道:“他要去塞北,已出了梁国境内。” 庄樱不知道塞北是哪里,但已经出了梁国,那一定是非常远了。 “来,咱们坐下说话。” 顾冲招招手,三人来到桌边坐下。顾冲居中,勾小倩与庄樱分坐左右。 “这段时日酒楼生意如何?” 说到酒楼,两女脸上立刻露出笑意。 勾小倩得意道:“你是不知,自打庄小姐唱曲以来,酒楼生意红火的不得了,现在不但酒楼生意红火,庄小姐更是声名远扬,城中那些富甲还曾重金相邀,请庄小姐过府唱曲呢。” “不去,咱们只助兴不卖唱。” “那是自然,都已被我拒绝了。” 顾冲点点头,庄樱是他的预定老婆,给别人唱曲,他不得酸死了。 “只是顾公子许久未来,我学的曲目又少,总不能每日只唱那几首。” 庄樱双眸如水,眼含期待望向顾冲。 顾冲想了下,问道:“你可是想再学几首?” 庄樱连连点头,顾冲来了兴致,笑道:“也好,我就再教你几首。” 勾小倩知趣道:“那正好,我去安排饭菜,你们去楼上吧。” 一下午时间顾冲都呆在酒楼内,教会了庄樱几首心曲,与她们一起吃了送行宴,眼看就要申时末,顾冲要回宫了。 众人将顾冲送到酒楼门外,云娘最先哭了出来,抱住顾冲叮嘱道:“冲儿,路途遥远,路上一定要小心呀。” 顾冲拍拍云娘,点头答应:“娘,您放心,定会无事的。” “嗯,到了地方记得捎书信回来。” “……” 顾冲哑然失笑,云娘的牵挂就是书信,只要书信到就表示人平安。 勾小倩走过来将一个信封递给顾冲,“这里有些银子,带着路上用。” 顾冲没有拒绝,向她点点头伸手接过了信封。 “辛苦你了,帮我照顾好娘。” 勾小倩浅浅笑着,点头答应。 顾冲再看庄樱,庄樱眼圈湿红,却还强颜笑着。 转身时,顾冲忽然觉得心上有些伤痛,那是一种离别的伤痛。 翠玉楼,顾冲走了进去。 “这位公子,可是挑选首饰吗?” 伙计迎上前来,顾冲只是略微点头,目光在珠宝首饰间来回顾盼。 “公子来的正是时候,本店即将闭店了,可以优惠给公子。” “是吗?可以优惠多少?” “九折可好?” 顾冲摇摇头,将大拇指与小拇指一起伸出去,“六折。” 伙计一愣,随即摇头,呵笑道:“哪有公子这样讲价的,你看这样可好?” 说完,伙计将顾冲的小拇指给按了回去,又将他的食指给抠了出来。 这样一来,顾冲的手势就变成了八。 “哈哈……” 顾冲觉得这伙计可爱,有些像自己的性格,便爽快点头,“好,八折就八折。” 顾冲挑选了一块和田玉牌,这是一块碧绿色腰玉,腰玉上系着一段红绳,佩戴在腰间显得晶莹剔透。 碧玉比起白玉黄玉要便宜一些,顾冲之所以选了碧玉,是因为他要将这块腰玉送给碧迎。 一来碧迎是侍女身份,戴白玉黄玉有些喧宾夺主。二来是因为她名字中带有碧字,碧玉更适合她。 顾冲回了宫中,来到芷娴宫。他并未进去,而是让人将碧迎唤了出来。 碧迎见到顾冲,过来作福道:“顾公公。” 顾冲微笑道:“我买了份礼物送给你,也不知是否合你意,权当你我的见面之礼。” 说完,顾冲摊开手下,将腰玉递给碧迎。 碧迎欣喜万分,将腰玉拿在手中,再次施礼,“奴婢谢过顾公公。” “客气了,你回去吧。” 碧迎颔首应了一声,轻声道:“奴婢回去了,顾公公,一路多保重。” 顾冲听得心中一暖,点了点头。 回到撷兰殿,正赶上晚饭时间,小春子将食盒送进顾冲房内,不舍道:“顾公公,你若真离开了,我们都会想念你的。” 顾冲呵笑道:“你傻啊,我不走,你何时能做上掌事一职?” 小春子摇头道:“我现在已经不想做掌事了,只想跟你在一起。” “跟我在一起做嘛,两个太监还能擦出爱的火花吗?” “不止是我,今日午后主子一直闷闷不乐,依婉说主子已经哭了几次了。” 顾冲脸色渐渐暗了下来,小春子的话让他心中泛起了波澜。 从进宫初识九公主,两人一起摘杏子,翻花绳,玩五子连珠,再到打麻将…… 每当自己有难时,九公主都会义无反顾站出来护着自己;可每当自己得意高兴时,也是九公主,时时不忘刁难自己。 九公主对自己有恩,一日为主终身为主。 顾冲心中默念:小顾子永远都不会,不能,也不敢忘记九公主的恩情。 可是,在这个明争暗斗,尔虞我诈的地方,有得不止是恩情,更多的是陷阱,是仇恨! 只有自己强大,才能活下来! 为了活下来,顾冲就必须走上谋权的道路。 第121章 出使双人组 天凌半日游 四月春风,绿了柳枝,粉了桃花。 一辆骈车出了京师城,随着车夫响亮的一声吆喝,两匹枣红大马撒欢儿似的,北上疾驰而去。 这是梁国有史以来最寒酸的一次出使,只有一驾骈车。 (双马为骈,三马为骖,四马为驷,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车厢内,顾冲打量着坐在对面的王侍郎。 四旬出头,五十不到,两道浓眉下,一双似笑非笑的小眼睛,半眯着也在打量着顾冲。 “你就是小顾子。” 顾冲笑了笑,哈了下腰,“不错,有幸与王大人同行,有礼了。” 王轼哼了一声,抱怨道:“难以置信,我大梁真是才尽了吗?居然只有你我出使怒卑。” 顾冲听出王轼言语中的不满,虽说了你我,但还不是暗指自己是个太监,来了又有何用? “王大人乃是朝中肱骨之臣,皇上置大任于其身,又何须人多?” 顾冲将奉承话送了过去,是说有你自己就够了,我来都是多余,只不过怕你路上寂寞,陪你做个伴。 王轼叹声道:“皇上只说议和,可如何议和?那怒卑狂傲彪悍,生性桀骜,若得不到好处,只凭嘴说,又怎会和呢?” “只能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了。” 顾冲也在琢磨着这件事情,要说淳安帝也真够抠门的了,你就算不送城池,也好歹送些珠宝首饰。 就送了两张嘴过去,成与不成,全凭三寸不烂之舌。 好在这驾骈车是经过改良的马车,一路疾驰却不颠簸,不然没等到塞北就得把顾冲颠散了。 有轮胎就是快,黄昏时分便到了浑城,马车驶入官家驿馆,自有馆丞安排一切。 吃了晚饭后,王轼去房间内休息,顾冲看看时间还早,便独自去城中逛逛。 走在城内街路上,往事一幕幕浮现在眼前。 远处那座三层阁楼,可不就是望春楼。去年自己随宁王前往青州巡边,就是在这里遇到了梁上天,他将双龙令塞进自己怀中,从而引出了一连串的事情。 时近黄昏,街路两侧店铺多已关闭,只有零星几家门铺还在开着,就连悬挂在门前的布幌,似乎都知道到了歇息的时候,懒散地挂在那里,一动不动。 不远处,一位老妪佝偻着身子,身形晃了几下后,险些跌倒下去。 顾冲疾走几步来到老妪身边,关切问道:“老婆婆,你怎么了?” 老妪一脸褶皱,那是被岁月刻写出的沧桑。 她看了顾冲一眼,摇摇手道:“无事,蹲坐时间久了,两腿不听使唤了。” 顾冲搀扶她一下,看到地上铺放着一些像似蔬菜的绿色植物,但他却不认识。 “老婆婆,这么晚了你还在这里,是在卖蔬菜吗?” 老妪点头道:“是呀,售卖了这些菜,我便回家去了。” 顾冲看了下四周,天色渐黑,整条街上也不见几个人影。人都没有,谁又会买菜呢? “老婆婆,你还是回去吧,天色晚了,明日再来售卖。” 老妪叹了口气,愁怨道:“我还是再等等吧,家里距此十几里路,来城里不易啊。” 顾冲看了一下地上,这是他从没见过的一种蔬菜。 根茎长约三寸,叶子细长类似后世的油麦菜,但又与油麦菜不同,前端好像开花一般,更像是韭菜花。 “老婆婆,你这是什么菜呀?” “这是猪不吃,好吃的很,这位公子可要买一些吗?” 顾冲咧咧嘴巴,这什么名字啊?猪都不吃,人能吃吗? “它为何叫这个名字呀?” 老妪拿起一根菜来,细说道:“这菜极易成活,根茎与种子皆可种植,就是因为容易种植,漫山遍野都是,连猪都不愿意吃了。” 或许是担心顾冲嫌弃这菜名,老妪急忙补充一句:“名字虽然不好听,可吃起来却是很好,还有淡淡的草香味道呢。” 好不好吃顾冲并不关心,他只是心善不忍见这老妪贪黑守在这里。 顾冲摸了摸怀中,还真有几块碎银,随手取出一块,递给老妪,“老婆婆,这些可够?” 老妪急忙道:“哎哟,这银子可太多了,我这菜哪值这么多银子。” “你都拿着,早些回家去吧。” 顾冲将银子塞给老妪,顺手捏了一些菜。他本不想拿,可又怕老妪面上难堪。 谁知那老妪不肯,将地上的菜拢在一起,全都装进了袋子中。 “谢谢公子了,这些菜你都拿去。” 顾冲难以拒绝,只好接过袋子,看着老妪心满意足地走了。 这下顾冲犯难了,这些菜该如何处置? 丢了有些可惜,不丢吧,还是累赘。本想送给路人,可这路上连人都不见了。没办法,顾冲只好捧着袋子,带回了驿馆。 第二日清晨,在驿馆吃过早饭,王轼看到顾冲手中提着个袋子,好奇问道:“这是何物?” 顾冲低头看了看,为难道:“是我昨晚买的蔬菜,留着吧,扔了太可惜了。” 王轼看看顾冲,没有言语。 心中却在想:这小太监缺心眼吧?买些干粮也说得过去,又没有锅,买菜有什么用? 马车继续上路,王轼坐在车上闭目养神。 顾冲无聊的将脑袋伸到车外,欣赏沿途的风景。 “将窗帘放下,风吹到我了。” 顾冲缩回了脑袋,轻哼了一声。看着王轼双目紧闭,还向他禁禁鼻子,做了个鬼脸。 “你是不是在心中说我坏话呢?”王轼慢慢睁开眼睛,质问顾冲, “没有,我哪敢说您坏话呀?” 顾冲嘻嘻笑着,心里想着这个王侍郎学过心理学吗?怎么知道自己刚刚在心里骂了他。 “这次朝廷只派咱们两人出使怒卑,你可知为何?” 王轼明明是在问顾冲,可还没等顾冲回答,他却自问自答起来。 “朝廷根本就没打算议和,派你我出使不过走个官场罢了。” “不会吧?” 皇上是否有议和之意顾冲不知道,但宁王肯定是想要议和,不然宁王不会非要自己前来。 王轼不屑道:“你一个小太监哪里会知道?” 顾冲跟着哼道:“我的确不知道,我只知道不来则了,既然来了,就定要尽力而为。” “好吧,尽力而为。” 王轼说完又将眼睛闭上,不再搭理顾冲。 顾冲剜了他一眼,心里暗道:真是年岁大了,这一早上就闭眼睛,长路漫漫,也不说聊会天。 马车日行夜驻,顾冲百般无聊。 这一日午时来到了天凌郡,好不容易赶在白日到了郡城,顾冲便游说王轼停车休息。 “王大人,咱们也走了三日了,每日在车上实在难受,不如今日就在天凌郡休息,活动一下筋骨,逛逛郡城。” 就是顾冲不说,王轼也不打算赶路了,错过了天凌郡,夜间就只能睡在车上了。 “也好,我们去驿馆歇息。” “王大人,依小的之见,咱们还是找间客栈吧。” “为何啊?” “大人你想,进了驿馆那郡守必然会知晓,他若知晓了就定会前来拜访大人,若再为大人接风洗尘,这一来二去就到了晚上……” 若真那样,顾冲也只得陪着,那还逛个屁了,直接睡觉了。 王轼细想一下,真如顾冲所说,便点头答应,“好吧,找家客栈休息。” 客栈是找到了,可是王轼却不管不问,这房钱只能顾冲自掏腰包。好在来时勾小倩给了些银票,顾冲都记在心里,等回去后找淳安帝报销去。 吃过午饭,王轼进了房间休息。顾冲酒足饭饱,开启了天凌郡半日游的行程。 “伙计,这城内可有好玩的地方?” “这位公子,要说最好玩的地方,莫过于烟雨楼了。” “烟雨楼?” “不错,出城东门一里,有一处湖泊名曰烟波湖,湖内有一楼阁名曰烟雨楼。” “此楼是做什么的?” “应有尽有。” 伙计丢了个只可意会的眼神过来,顾冲心领神会,打个响指,出发烟雨楼。 “东门一里……” 路途不远,顾冲一路溜达出了东门,边走边看,很快就见到了官道西侧有一片开阔水域,想来定是那烟波湖了。 路边有一码头,几艘小船停靠在岸。再望不远处,湖中心有一岛,岛上一座楼阁清晰可见。 顾冲径直上了小船,船夫也不问话,解开船绳载着顾冲就向湖心岛划去。 “船家,你怎么也不问我去哪?也不告诉我渡船需要多少银钱?” 船家一抬斗笠,笑问道:“公子是第一次来吧?” “不错,你看得出来?” “这渡船不收银钱,公子一人前来,定是去烟雨楼了,难不成一人也要游湖吗?” “嘿,你们这里不错,免费渡船。” 很快小船靠了岸,顾冲谢过船家,下船登岛,来到了烟雨楼前。 烟雨楼,一座三层木制楼阁。因近烟波湖,每日清晨湖面升起雾气将楼阁笼罩其中,远远看去如同在烟雨中一样,故而得名烟雨楼。 顾冲进了一楼,放眼一看,居然是一个大赌场。 一楼大厅中摆放着十余个台桌,属进门处这个台桌最大,围着的人也是最多。 顾冲向前挤了挤,看到这台桌内侧站着一名穿着暴露的妙龄女子,上身穿一件粉红色抹胸,披着一件薄如蝉翼的纱衣,白嫩肌肤在纱衣遮掩下若隐若现。 每当她弯身向前的时候,胸前那波涛汹涌便展现出来,呼之欲出的肉弹吸引了无数目光,就连吞咽口水的声音,都可以听得一清二楚。 难怪人都挤在了门口,原来是这个原因。 顾冲绕到了内侧,虽然这里看不到春色,但看台桌上却是清楚的很。 这里玩得是骰子押大小,顾冲虽然没玩过,但规则还是知道,押多少赔多少,只要不作弊全凭运气。 作弊顾冲肯定是不会了,他也没有机会碰触到骰子,他担心的是这个女子会不会作弊。 在一旁看了几把后,见众人有输有赢,顾冲就有些手痒了。 顾冲摸出一块碎银,丢在了台桌上。他押的是大,刚刚几把出的都是小,他不相信依旧还是出小。 “押好离手,本姑娘要开了。” 妙龄女子嘴中念念有词,手中不停地摇着骰盅。随后一声清脆的响声,骰盅被放在了台桌上。 “大,大大……小,小……” 顾冲眼睛紧盯着台桌,只见那女子伸手打开骰盅,里面三个骰子分别是三点,三点,一点…… “唉!又是小。” 有人欢喜有人忧,顾冲自然也只有惋惜叹气的份。 男人赌起来就会失去了理智,但是顾冲不一样,他虽然不能控制骰子,但却能控制自己。 连续出五把小肯定是不正常,这概率就相当于蹲茅厕拉脚面上了,想整都整不上。 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这个女子在作弊。 可惜顾冲赌技太烂,就是让他趴在台桌上他都看不出端倪来。 赌技烂不要紧,顾冲聪明啊。 看了几把顾冲就有所发现,这个赌局庄家是不抽取银子的,也就是说你赢多少庄家就赔付多少给你。 那么问题就来了,庄家怎么才能赚到银子呢? 庄家只有在赢多赔少的情况下才会赚到银子,所以说多数的情况下,哪面押的银子少,哪面就容易赢。 顾冲等到大家下完了押注后,盘算了一下两面银子比例,果断将一块碎银丢在了少的那面。 果然,这次顾冲赢了,将刚才输的银子捞了回来。他嘿嘿一笑,盯住台桌上,专门找银子少的一面押注。 这个办法屡试不爽,一会儿功夫,顾冲面前的碎银居然堆了一小堆,就连那妙龄女子都注意到了他,有意无意间总是瞥他几眼。 “这位公子好手气,这么好的运气,干嘛不多下一些,将银子换成银票岂不更好?” 那女子开口了,含情脉脉地望着顾冲,娇媚的声音能把你的骨头酥化了。 顾冲看了看这堆碎银子,也确实碍事,便点了点头,“既然美人都说了,那我岂敢违了美人之意。” “好啊,那这次希望公子多赢一些,记得分奴家一份彩头。” 说完,这女子妩媚一笑,眼睛盯着顾冲,双手慢慢摇动起骰盅。 顾冲看了看台桌上,押小的那面银子不少,而押大的这面也不少。两面都是碎银,顾冲一时间也估算不出哪面更多一些。 正在为难之际,一锭五十两的银锭忽然被放在了大上。这样一来,押在大上面的银子就比小这面多了至少几十两出去。 就在这时,那女子也将骰盅停了下来,将目光望向顾冲。 “公子,请押注,奴家就要开了。” 顾冲挑眼看了看她,嘻嘻一笑,没有丝毫犹豫,将一堆碎银堆到了押大的那面。 那女子脸色一变,空气瞬间静止了。 第122章 斗勇又斗智 赋诗烟雨楼 顾冲的举动给了这妙龄女子一个措手不及,本能的想要伸手去碰骰盅。 “且慢!” 顾冲一声大喝,眼睛盯着那女子纤细柔荑,呵笑道:“大家都已下注,姑娘再碰骰盅就有些说不过去了。” “就是,快些开啊。” “快开,老子还等着捞本呢。” 众人哄声顿起,那女子面色漠然,一字一顿道:“好,我开。” 只见骰盅慢慢打开,里面三颗骰子点数分别是五点,六点,六点。 实在是大得不能再大的点子了。 “哈,我的运气这么好啊。” 顾冲露出笑容,诡笑地望向那女子,就差抛个媚眼过去了。 再看那女子,脸色阴沉,原本红润的薄唇已经被一排小白牙咬得泛了淡紫色。 这一局顾冲赢了六十余两银子,算上那些碎银,手上已经有了一百二十多两。 那妙龄女子很快就稳了下来,迷人的笑容随之再现脸上,娇声道:“公子真是好手气,奴家佩服。” “客气,还要多谢姑娘这双玉手,不然我怎么会赢得银子呢?” 顾冲一语双关,将百两银子塞进了怀里,剩下的碎银划拉划拉都搂在了身前,看了看后,拿出了其中一块碎银放在台桌上。 “这是给你的彩头,姑娘莫嫌少,买些珍珠粉还是足够,可要好好护好这双巧手。” 那女子低眼看了下那块碎银,恨得银牙紧咬。 顾冲怀中碎银不下十余块,他只给了一块,而且是精挑细选,选了最小的一块。 “谢了。” 女子就是再好的涵养也被气得忍耐不住,冷淡的从牙缝中蹦出两个字来。 “客气了,不谢。” 顾冲将碎银紧搂怀中,一转身,不玩了。 那女子轻张樱口,想要喊住顾冲。对面一个络腮胡子男子轻轻晃晃头,她只得恨恨地哼了一声。 络腮胡子盯着顾冲,慢慢动身跟了过去。 顾冲捧着碎银向大厅里面走去,里面的台桌明显小了许多,由此而知现下只有赌骰子比较盛行。 不似后世,各种赌具五花八门。 牌九顾冲不会,看了一眼就走了过去。这面在猜豆子,基本与骰子差不多,只不过是猜单双,顾冲不感兴趣,这玩意运气再好也没人家手快。 楼下转了一圈,顾冲抬头看看楼上,踌躇之际,身后传来一个极其沉厚的声音。 “这位小哥,看来今日手气不错啊。” 顾冲回过头来,见到一位满脸络腮胡子的壮硕汉子站在自己身后。 这人顾冲并不认识,但他却知道,这个人就是刚才押了那锭五十两银子的人。 “兄台过奖了,我这是零存整取,可不比兄台整存整取来得快。” 这汉子虽然不懂什么存什么取,但顾冲的意思他却懂了,呵笑道:“我不过是借了小哥的手气罢了,不如这样,请小哥赏个薄面,你我楼上一叙如何?” 顾冲抬头看了一眼,问道:“楼上是作何之处?” “观湖赏景,饮酒赋诗,品茶闲话,寻欢作乐。” “好地方啊!” 顾冲也不多话,伸手一指,迈步向楼上走去。那汉子紧随其后,两人上得二楼。 二楼多是红幔绕梁,轻声细语,好一片莺歌燕舞的热闹场景。 可惜顾冲只能眼馋,谁知道身边这个家伙是什么来路,万一知道自己底细,岂不穿帮了。 顾冲没有在二楼停留,直上三楼。 三楼视野开阔,临栏处放有一排排小桌,几人相邀来此品茶赏景,的确自在。 “这面请。” 络腮汉子请顾冲来到一张小桌旁,询问道:“不知小哥喜欢什么茶,这里的五柳茶倒是不错。” “随意,那就来这个吧。” 顾冲左右看看,顺嘴喊了一声:“伙计,给我来块绸布。” 络腮汉子轻笑一声,顾冲这是要绸布包银子啊。 “还不知道这位小哥名讳如何称呼?” 顾冲一咧嘴,客气道:“小可姓顾名冲,不知兄台如何称呼?” “哦,我姓叶,名唤叶初。” “原来是叶大哥。” 顾冲像模像样的一抱拳,诚恳说道:“实不相瞒,你我真是有缘,适才在楼下若不是叶大哥豪气出手,小弟非但赢不得银子,只怕原有的也会输了出去。” 叶初哼哼两声,也不知道顾冲是在故意提起,还是无意而说。 “不提也罢,来来,顾兄弟,喝茶。” “不过叶大哥,小弟奉劝你一句。” 顾冲说完,将脑袋探了过来,眼睛一眯,神秘兮兮道:“适可而止,不然,总会有吃亏的那一天。” 顾冲虽未明示,但话已说开,叶初也就不能再装傻了。 “哈哈,顾兄弟心思缜密,慧眼如炬,佩服!” 顾冲呵呵一笑,将怀中两个大银锭取了出来,放在叶初面前。 “看来这银子我是拿不走了,叶大哥,这些碎银不知我可否带走?” 叶初笑着将银锭又推了回去,朗声道:“实不相瞒,你若不与我说明,这银子你还真拿不走。但现在不同,顾兄弟直率,我叶某人也不能小气,顾兄弟只管带走就是。” 顾冲喜上眉梢,难得敞亮了一回,“那小弟就不客气了,这茶钱便由小弟做东。” 茶钱……十文足矣! “于兄,今日天高云淡,清风细水,何不一展于兄才华,赋诗一首为我等助兴啊。” 旁边一桌坐着四位锦衣公子,斯斯文文,看起来像是苦读书生模样。 其中一人推诿了片刻,又不请自来,将手中折扇打开,似有思虑地望向了湖面。 “也好,既然几位兄台有此雅兴,那于某就献丑了。” 这于姓公子倒也有几分才华,只片刻后,便轻吟道:“今日清风吹湖面,你我兄弟来相见。远望青山接碧水,山水相逢一片片。” “噗嗤……” 顾冲一个没忍住,将口中的茶水瞬间喷了出去。 坐在他对面的叶初可惨了,被喷的头发湿漉漉的,眼皮上还沾有一片刚刚泡开的茶叶片。 “好诗,好诗!” 叶初抬手将脸上的茶叶片取了下来,跟着说道:“的确好湿!” “抱歉,叶大哥,小弟实在没有忍住。” 那几名公子将目光望向顾冲这面。其中一人站起身,冷哼质问:“这位兄台如此无礼,可是讥笑于兄所作难以入君耳吗?” 顾冲抹抹嘴巴,抱拳施礼,“误会,误会,刚刚小可不慎被茶叶卡住了嗓子,失礼了。” 那几名公子见顾冲赔礼诚恳,也就信以为真,淡淡哼了几声,纷纷坐下,这事也就过去了。 但叶初却知道,顾冲绝不是被茶叶卡了嗓子,他刚刚连眉毛都笑了起来,分明就是被那首诗所逗笑的。 “顾兄弟,你适才忍俊不住,可是……” 顾冲连连摆手示意噤声,瞥了那面一眼,悄声道:“这等诗作实在让人难以恭维,我虽没读过书,只怕信口拈来也要强他百倍。” 顾冲说得实话,可听在叶初耳中却有些轻狂。 “既然顾兄弟有这等才华,何不以此情此景吟来一首。若是佳作,这烟雨楼便会提诗墙上,与文人同赏。” “算了,我这点墨水自娱自乐尚可,实难登大雅之堂。” 叶初眼珠一转,惋惜道:“那真是可惜了,这烟雨楼早有规矩,谁若有佳作赋出,便赏银五十两。” “五十两……” 顾冲双眼冒光,埋怨道:“那为何早不说?” “现在也不晚,只要你有佳作,这五十两依旧可以赢得。” 银子的诱惑实在太大了,虽然顾冲不差五十两,可谁又会嫌弃银子多呢? 顾冲站起身,在栏杆处放眼望去,远处青山隐现,共水相连,水雾弥漫处,仿佛仙境一般。 顾冲思忖片刻,随口吟出一首诗来。 “一湖春水碧如蓝,几座青山空等闲。烟雨楼上望烟雨,弹破烟雨十八年。 这首诗被顾冲大声吟出来,叶初惊愕当场,就连那几名公子,也瞠目结舌,惊愣地望着顾冲。 片刻后,整个三楼响起了掌声。那几名公子也站立起身,纷纷对顾冲投来仰慕的目光。 “见笑,见笑。” 顾冲难得的害臊了,抱拳环顾一周,急忙坐了回来。 叶初赞道:“真没想到,顾兄弟不但机敏,文采也是这般了得。” “还不都是银子害得,叶大哥,这五十两我可能得?” “能,肯定能。” 从烟雨楼出来,顾冲已将银子打成包裹背在了身上。 “叶大哥,有缘再见。” “顾兄弟,后会有期!” 辞别叶初后,顾冲上了小船。巧得很,居然还是送顾冲来时的那个船家。 “这位公子,请先将渡船费给了小的。” “咦!不是不要银子吗?” “来时不要,回去时要得。” “几文钱?” “一两银子。” “……” 瞬间顾冲感到被骗了,原来套路自古就有。 来时笑脸相迎,归时狮子开口。输赢都是一两,难不成你游回对岸吗? 一两银子,足够寻常百姓家月余过活。 北上长路漫漫,顾冲闲的蛋疼,找来木匠做了一个华容道,整日在车内摆弄。 王轼微微睁开了半只眼睛,饶有兴趣地偷看了一会,掩饰地咳了两声引起顾冲的注意。 “王大人,可是有事吗?” 王轼将眼睛慢慢睁开,漫不经心指着顾冲手中的木块,“我见你整日摆弄这个东西,可有什么好玩之处?” “这个啊,不过几个木块,打发时间而已。” 这一路已经行了六七日,王轼早已没了闭目养神的耐心,枯燥无味的赶路,让他百无聊赖。 这会儿要是能玩上顾冲的木块,应该也是一件幸事。 顾冲抬眼看了看王轼,见他一副眼巴巴的样子,打趣问道:“要不王大人也玩一会?” 王轼连忙点头,顾冲一吧唧嘴巴,啧道:“这玩意看似简单,实则很难,不过有了它,王大人这一路就不会寂寞了。” 王轼没听出顾冲话中意思,顾冲偷偷嘲笑了王轼一下。一路都不会寂寞,就是说你玩吧,到了塞北你也不一定走得出来。 “有那么难吗?” 王轼不信,将华容道拿在手中细看了一下,指着问道:“将这个横着的木块从下面挪出,可是?” “不错,王大人慢慢研究吧。” 顾冲待在车厢内闷得慌,便掀开窗帘,将脑袋探到车外。 官道两侧是一望无际的庄稼地,此时正是播种时节,也是农民最忙的时节。 庄稼汉子赶着老牛,在田地间辛勤劳作。 一位妇人身后背着一个箩筐,箩筐内是一个牙牙学语的孩子。 那孩子嗦着手指,一双黑瞳正向这面望来。 顾冲童心性起,向着孩子挥起手臂,嘴角挂起了笑容。 马车疾驰向前,远处的夕阳将一片金灿灿的油菜花带入了顾冲的视野中。 满山遍野的油菜花,带着芬香,迎着春寒。 将山野装扮的绚丽多姿,又将大地渲染的千姿百态。 一条小溪缓缓流淌,小溪边上一户人家正被夕阳笼罩。 炊烟袅袅,与几只大雁一起升起,将远处的天际作成了画板。 顾冲憧憬着田园生活,幻想着有一天,自己离开了宫中,带着自己娘亲,带着…… 可是,除了云娘,谁又会与自己同来? 有时候,好梦还没有开始,就已经结束了。 夕阳的余晖将马车的身影越拉越长,顾冲抬头看了看天色,扯着脖子喊道:“于三哥,还要跑多久呀?” 于老三双手抓着缰绳,随之又用力扽了一下,侧头大声答道:“快了,最多两刻钟,就能到天顺府了。” 顾冲将脑袋缩了回来,见到王轼还在专心地摆弄着华容道,便说道:“王大人,很快就要到天顺府了。” “嗯,好。” 王轼心不在焉地回答了一句,他的心思全在这几块木块上。 正如顾冲说得,看起来简单,实则太难,每每总是差一点就可以出来,却又如何也出不来。 顾冲将身体靠在了车上,慢慢闭上了眼睛,跟着紧了紧衣襟。 四月春风,乍暖还寒。 南方已是春暖花开,可越向北走,这风就越来越冷。 现在还只是在梁国境内,真要到了塞北…… 顾冲不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看来到了天顺府,要加衣了。 第123章 此处禁火烛 原是烟花地 天顺府,又名顺天府。 梁国自立国以来,这里一直都是梁国的都城所在。取名顺天,乃是顺应天意,立此为都之意。直到淳安帝之父,永桀皇帝登基后,才改国都为京师府,并将顺天府更名为天顺府。 你都改了国都,不顺应天意了,这里自然不能叫做顺天府了。 永桀皇帝之所以更改国都,也是无奈之举。 当年梁国外有强敌,内有忧患,四子争帝纷争不断。 而顺天府又处于梁国境内靠北之处,只一青州便可达边境。 边境的那边,是一群犹如野狼一般凶狠的部落,他们被梁人称为怒卑狼骑! 天顺府沉重的城门即将缓缓关上,就在这时,一驾马车冲到了城门外。 “且慢关门,放我们进城。” 顾冲探出脑袋,一边喊着,一边挥舞手臂。 守城兵士明明看到了马车,却全当没有看见一样。一声巨响过后,城门在顾冲眼巴巴注视下重重地关闭了。 “你奶奶的,是一群瞎子守门吗?” 顾冲将脑袋缩回了马车内,向王轼告状道:“王大人,城门关上了,守门兵士不放我们进城。” 王轼面无表情地看着顾冲,淡淡说道:“既然进不去,还在这里耽误时间作何?” “不是,你倒是让他们把城门打开啊,打开了咱们不就进去了。” “啧,你以为他们会听我的?” 王轼摇头道:“算了,我知道东去不远就有个县城,名叫祈云县。现在过去,或许还来得及。” 顾冲还想与王轼理论一番,王轼却道:“那里可是有名的烟花之地啊,错过了只怕今夜就要露宿车中了。” 顾冲一听来了精神,嗷嗷喊道:“于三哥,一定要快……” 祈云县位于天顺府城东,不过十余里路。骈车原本跑的就快,再加上于老三快马加鞭,转眼就到了县城门外。 还算运气不错,马车刚刚驶入城内,祈云县城的城门也跟着关闭了。 小县城自然比不得州郡,换作别处,此时正应是家家晚饭过后,烛灯点燃,阖家团聚之时。 但在这里,黑夜笼罩着一切。放眼望去,偶尔所见的星星烛火,也是转瞬即灭。 奇怪的事情还不止如此。 祈云客栈是小城内唯一的一家客栈,也是西街上唯一有着光亮的地方。 客栈的灯笼,只挂在离地三尺高处,尚不及成人腰间。 这唯一的光亮仿佛成了夜间的指明灯,指引着马车缓缓而来。 “这什么鬼地方,穷得连蜡烛都用不起吗?” 顾冲嘀咕着从马车上跳了下来,环顾四周后,抬步上前拍响了客栈的门板。 “吱呀……” 伙计开门倒是很快,探头出来打量着顾冲,问道:“可是要住店吗?” “嗯,住店。” 伙计听后立刻回身,从里面取出一根挑棍,极其熟练地挑起门前那个灯笼,“客官请进,马车赶去后院,小的这就过去开院门。” 顾冲诧异,难得客栈只有这一个灯笼吗? 王轼从车上下来,伙计将两人引到大堂后,提着灯笼就去了后院。他一走,整个大堂就变成了漆黑一片。 “王大人,咱们不会进了黑店吧?” 黑暗中顾冲看不到王轼的表情,只听王轼慢声说道:“城内哪有黑店,放心就是了。” “阿嚏……” 紧接着王轼打了个喷嚏,揉了揉鼻子,自语道:“好像凉着了……” 很快伙计回到大堂,将几人引到二楼客房。 “客官,烛灯在桌上,自己点燃就是,切记不可点燃时间过长,不然巡更人便会找来了。” “怎么你们这里蜡烛十分珍贵吗?” 顾冲不解问道,伙计笑答:“那倒不是,只不过四月风起天气,城内禁火烛,只可短时照明,不可长时点燃。” 顾冲点点头,赞道:“想不到这样一个小城,防火意识这么强,不错。” “那客官先休息吧,需要什么去楼下喊小的就是。” “你先给我们弄点吃的来,再打些热水……” 简单吃了一口晚饭,王轼觉得身体不适便回屋休息。于老三也是累了一天,跟着也回了房间。他们都走了,顾冲自己也无趣,回到房间将热水倒进木盆中,将双脚放进了木盆中。 扭头看了看桌上的烛灯,顾冲将脑袋凑了过去,“噗”的一下,房间内顿时黑了下来。 阳光透过窗棂洒照在地板上,顾冲睁开了眼睛,懒散地伸了伸懒腰。 窗外一只不知名的小鸟叽叽喳喳叫个不停,若不是它的叫声吵醒了顾冲,他这一觉或许能睡到午时。 推开窗户,顾冲见到于老三早已起来,正在后院给两匹马上马鞍准备套车。 “于三哥,起得早啊。” 于老三听到顾冲喊声,回过头向二楼看来,随后摆摆手臂,“早就起了,都过了辰时了,咱们几时上路啊?” “王掌柜起了吗?” 这是三人的约定,出门在外时,要唤王轼为掌柜。 于老三摇摇头,喊道:“未见起来。” 顾冲没再吱声,放下窗子,去木盆那里洗了把脸,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笃,笃笃。” 顾冲来到王轼门外,轻声敲了几下,里面却没有任何反应。 “王掌柜,你起来了吗?” 顾冲又喊了两嗓子,这时听到了屋内传来了阵阵咳嗽的声音。 过了好一会儿,房门才被王轼打开。 王轼浑身无力依靠在门旁,脸色极其难看,有气无力说道:“我好像病了。” “你可不是病了嘛,脸色这样苍白。” 顾冲急忙搀扶王轼,将他送回到床边,“你先躺下,我去找郎中来。” 安顿好王轼,顾冲先去后院将于老三喊来照顾,自己问过伙计后去了街上找郎中。 郎中为王轼把过脉后,对顾冲道:“并无大事,只是风寒所致,稍后我开个方子,休养几日即可痊愈。” 顾冲点点头,郎中所说与他所想一样,就是凉到了。昨天自己都感到了有些冷,王轼在车上只顾研究那几块木块了,凉到了都不知道。 郎中开了药方,顾冲跟他回去抓药,顺带多给些银子,请郎中直接将药煎好。 趁着这会儿,顾冲又去了城内,找到一家成衣店,也不管衣裳是否好看,只要大小长短差不多就可以,先买几件御寒。 将衣裳送回客栈,看到王轼紧闭双目躺在床上昏睡过去,顾冲只好将于老三喊了出来。 “王大人现在病成这样子,恐怕也无法赶路,看来咱们要在这里休息几日了。” 于老三点点头,“是啊,要以大人身体为重,稍后我将马车卸下,等大人病好了咱们再赶路。” “嗯,你先照顾他,我在街上熬了药,等会取回来给大人喝了。” “你放心,这里有我。” 顾冲又来到了街上,煎药可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完成的事情。 如果有了后世的西药,或是吊瓶什么的那就简单多了。哪怕就是伤风胶囊也行,何必还要喝那难以下咽的药汤。 但顾冲也只能想想,他可没有本事研究出西药来,搞不好会死人的。 漫无目的的在街上溜达,这祈云县也真是小的可以,要不是顾冲停步及时,他差点从北门穿城而出。 这一圈溜达下来,顾冲也不是没有发现,那就是整个县城内,最多的店铺居然是烟花铺子。 恍然间顾冲明白了,为何这里限制火烛这样严格。同时也明白了王轼嘴中所说的“烟花”之地,还真是烟花之地。 只是他奇怪的是,烟花只有在逢年过节时候才会燃放,换作平时,谁又会去放烟花呢? 烟花又不当饭吃…… 可是每间门铺都在开门营业,若是生意不好,这些店铺早就关门歇业了。 带着强烈的好奇心,顾冲信步走进一家烟花铺子。 “这位客官,是要选购烟花吗?” 店子不大,烟花种类却全的很。甚至有很多种烟花,顾冲在后世都没有见过。 古代并非落后,现代也并非文明。 “随意看看,打扰了。” 顾冲浅笑回答,目光望向那些各色各异的烟花。 这些烟花虽然在包装上无法与现代相比,但形状却千奇百怪,多到让你看得眼花缭乱。 “伙计,你们这里为何有这么多烟花呀?” “客官说笑了,本店就是售卖烟花的,怎能不多?” “不是,我的意思是说,这县城不大却有如此众多烟花铺子,会有那么多人来购买吗?” 伙计笑了,似乎带有点点嘲笑之意。 “一看客官就是外地人,祈云乃是烟花盛产之地,大梁的所有烟花都产自祈云。先不说百姓迎年所用,就是宫中烟花,也是我们祈云所制。” \"哦?难怪! 顾冲张圆了嘴巴,这就不奇怪了,搞了半天这里是烟花产地呀。 也就相当于义乌批发,顾冲是这样理解的。 “那你这些烟花,少量购买可以吗?” “可以,只是很少有少量购买的,因为城内不许燃放烟花。” 顾冲点点头,让放也不敢放啊,这要整个窜天猴进了店铺,只怕整个县城瞬间烟飞毁灭了。 “伙计,你这个烟花好生奇怪,为何是圆形的?” “这个叫滚地雷,只能在空旷场地燃放,它会喷着烟火不停旋转,像个火球一般。” “它会响吗?” “这是烟花怎么会响,只有爆竹才会响呀。” “所有的烟花都不会响吗?” “那是自然。” 顾冲琢磨着有些不对,烟花是可以炸响的,或许只是没有人想到将两者合二为一。 “客官,你可要买烟花吗?” 伙计见顾冲在那里沉思不语,问了半天也没有买的意思,显然有了逐客之意。 顾冲缓过神来,笑道:“买,那个滚地雷,还有这个,这个……” 顾冲提着袋子向城外走去,伙计说了,出城一里便可以燃放。 找到了一个空旷之地,顾冲将那个大圆球最先拿了出来。 这家伙看着挺吓人,与足球大小相仿,只是它的引线却很短,还没有手指长。 一切准备就绪…… 顾冲这时才想起,自己身上没有火折。没有火折,放个屁烟花。 这下傻眼了,环顾四周空空如也,顾冲无奈,只好将烟花重新装进袋子中,又返回了城内。 于老三见到顾冲扛个袋子回来,惊讶问道:“这都是给大人治病的药材吗?” 顾冲白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想吃死他啊?” “那大人的药呢?” 顾冲眨眨眼睛,给王轼取药的事情被他忘记在脑后了。 黄昏过后,顾冲拿着火折,扛着袋子再次从客栈走了出来。 重新来到白日里选好的燃放地点,顾冲将滚地雷取了出来。 “这家伙够沉,就先燃放你了。” 点燃引线,顾冲手脚并用快速远离。等了一会儿,只见一束火花窜出,圆球旋转着向前冲了出去。 带着滋滋的声响,那圆球好像有轨迹一般又转了个方向,随着火花越来越大,它旋转的速度也越来越快,围着几平方范围不停滚动。 过了一会火花消失,那圆球也不受控制的不知道滚到哪里去了。 顾冲有些失望,烟花的效果远没有他预期的那样好。 其余的也是一样,平淡无奇。只有两个腾空而起的烟花还算入眼,只不过没有空中炸响的声音,总是给人感觉少了些味道。 一会儿功夫顾冲将带来的烟花都燃放完了,沿路向回走去,到了城门外忽然傻眼了,城门已经关闭了。 顾冲急得一拍大腿,只记得带火折了,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 城门一关,就是你有天大的事情,也要等到明天再说了。 顾冲试着站在城下喊了几声,谁知根本没有人出来搭理。估计这等小城都不会有人值守,关好城门就回城内睡觉去了。 左右为难之际,一辆黄牛车慢悠悠地从官道上走了过来,车辕边上坐着一位壮汉,正扭头看着站在城门外的顾冲。 “这位大哥,你是要去哪里?” 顾冲伸手拦下牛车,那壮汉停下牛车,答道:“我回家去,你可有事?” “不知大哥家在何处?我归来时忘记了时辰,已经进不得城了。” 壮汉打量顾冲一番,质问道:“那你打算如何?” 顾冲急忙掏出些碎银,捧在手中说道:“不知大哥家中可方便,容我留宿一夜,这些银子你看可够?” 壮汉犹豫一下,啧声道:“上来吧,这夜深寒重,总不能看着你挨冻。” “多谢大哥。” 顾冲生怕这壮汉反悔,急忙窜到牛车上,盘膝坐了下去。 “驾……” 壮汉一声吆喝,老黄牛迈开四蹄,晃悠悠向前行去。 第124章 夜宿三姓村 打造双响炮 黄牛车嘎嘎悠悠…… 顾冲与壮汉聊天得知,他住的村子叫三姓村。 壮汉姓牛,老黄牛的牛,在家中排行老二。 三姓村整个村子都是以制作烟花为生计,尤其是牛二家里,从他爷爷的爷爷就开始制作烟花,到了他这里已经是第五代了。 “到了,就是这家。” 牛二将牛车停下,就在院外给老黄牛卸了套。顾冲帮着打开木门,牛二将老牛牵进了院内。 牛二家就在村东头,还是一间独门独院,只不过院子大屋子小,只有一间黄泥做砖,茅草为顶的土房,侧面还有一个牛棚。 顾冲等着牛二将老黄牛拴好,跟着他进了那间泥土屋。 屋内点着一盏昏暗的烛灯,墙壁未加任何修饰,泥土的气味充斥着整个屋内,那是一股因为潮湿而发霉的味道。 一名穿着碎花短袄的村妇站在地下,炕上一名六七岁,一名三四岁左右的两个孩子,正瞪着黑溜溜的小眼睛望着顾冲。 “这是俺家婆娘,没见过世面,不过做饭倒是好吃的很。” 牛二憨厚笑着,顾冲点点头,算是与他婆娘打了招呼。 “家里来了客人,你去掂量两个菜来。” 牛二婆娘诺诺答应,闪着身子走去外屋。两个孩子见到生人也是显得害怕,抱团缩在了墙角。 “别管他们,小孩子不懂事。” 牛二从墙边搬来一个不大的四方桌,放在了炕上,随后将烛灯放在了小桌上。 “兄弟,上来坐。” 顾冲盘膝坐在了炕上,心中有种回到东北老家的感觉。 牛二忽然想起来什么,从怀中掏出几个糖块来,顺手丢给了墙角的两个孩子。 “这两个小兔崽子,老子赚点银子还不够他们吃的。” 说者无心,顾冲听后将银子拿了出来,“牛二哥,这些银子留着给孩子买吃的。” “哎呀,这可不行,兄弟多心了。” “应该的,我不是还要在你这叨扰一夜嘛。” 牛二坚决不要银子,板起脸道:“俺们乡下人实诚,可不是为了你的银子才将你带来,这银子无论如何也不能收。” 顾冲呵笑道:“既然这样,那就留着明日,买些吃食咱们哥俩小酌几杯。” 这下牛二没再拒绝,礼尚往来嘛,今天他请顾冲吃饭,明日顾冲请客也是应该。 “牛二哥,路上你说你会制作烟花爆竹,那你知道不知道有一种叫做双响炮?” 牛二眨眨眼睛,憨憨道:“何必那样麻烦,放两个爆竹不就得了。” 顾冲一翻白眼,接着道:“就是这种爆竹可以响两声,第一声响过之后,会将前面爆竹推向空中,在很高的地方第二声才会响起。” 牛二皱皱眉头,摇头道:“还没听说过有这样的爆竹。” “原理也很简单,就好像将烟花与爆竹结合在一起,第一响是烟花发出的,将爆竹送上天去,第二响爆竹就爆了。” “那爆竹在空中,怎么会点燃?” “这就更简单了,可以在里面连接引线,还可以更简单的连在外面,依靠引线长短来决定炸响的时间就可以。” 顾冲说得明白,牛二似乎有些懂了。顾冲就怕他不懂,只要懂了,事情就好办。 “如果牛二哥能有把握做出这样的爆竹,我保证你日进斗金。” 牛二挠挠后脑,喃喃道:“倒是也可以一试。” 顾冲不是一时兴起准备做烟花生意,而是他发现了一个可以与怒卑议和的重要筹码。 “我出银子,明日你便找人开始研制,不知牛二哥几日可以研制出来?” “应该不会很难,只需要掌握份量就可以,三日吧。” “好,那就三日。” 顾冲笑了笑,这个东西要是真被牛二研制出来,那用处可就大了。 牛二的婆娘手脚倒也麻利,这会儿功夫炒了一盘青菜,又弄来一块腊肉,还有一大盘糙饭。 “来,兄弟,吃着。” 顾冲倒是不饿,碍着面子吃了一些。只不过这糙饭实在难以下咽,只能咬牙吃了下去。 一夜无话,第二天一早,顾冲早起就与牛二告辞。 “兄弟放心,我一会便与大家商量。” “嗯,我先回祈云县去,辰时之前,我定会来找你。” “好,要不我套车送你回去吧?” 顾冲看了一眼那头老黄牛,笑着摆摆手,自己要是走快些,这老牛还真不一定追得上自己。 三里多路也不算远,顾冲回到客栈,见王轼已经起床,正在洗漱。 “大人,可好了一些?” 王轼用手巾擦了擦脸,叹声道:“唉,真是年岁大了,只凉了一些便病倒了。” “无妨,只是风寒而已,就怕你得了大病,不然三天也起不来呀。” 王轼的手停在了半空,怪怨的眼神直愣愣盯着顾冲,嘴角牵动几下却没有说出话来。气得他哼了一声,将手中的手巾狠狠地甩了几下。 “辰时上路。” 王轼没好气说着,紧接着攥起了拳头放在嘴边,连续又咳嗽了几声。 顾冲劝说道:“大人,身子要紧,还是多休息两日吧,咱们也不差这几日,养好了身子再上路。” 这句话还算顺耳,王轼也是担心路上病情加重,想了一会儿,道:“也好,你去置些厚衣,干粮,留待路上不时之需。” 顾冲点头答应,又嘱咐了于老三,将那百十两银子取上,直奔三姓村而去。 从祈云县出来,顾冲想着心事,沿路一直走着。 身后两匹快马疾驰而来,马蹄踏起路上尘土,卷起一片尘烟。 顾冲向路边靠去,抬起手臂遮挡住口鼻,将头抬了起来。 马儿跑过顾冲身边之时,马上之人无意回头看了顾冲一眼。 尘烟终于散去,顾冲张开嘴巴刚要呼气,就看见对面又有两匹快马向他奔了过来。 “吁……” 两匹大马停在了顾冲面前。 “顾兄弟,你怎么在这里?” 顾冲仔细一看,马上之人居然是在烟雨楼上认识的叶初。 “咦!叶大哥,你怎么来了这里啊?” 叶初翻身下马,顾冲抬头看向另一人,正是那个摇骰子的女子。 这女子此时一身劲装,上身穿紧身白衣,袖口与胸前各有一排黑色条纹。下身一条黑色紧裤,双脚踏着黑色长靴,正在马上凝视着顾冲。 顾冲向她咧嘴一笑,那女子轻哼一声将头扭向了别处。 “没想到与顾兄弟这般有缘,千里之外还能相遇。” 叶初哈哈大笑,上前拍了顾冲一下肩膀。 顾冲腿一软差点被他给拍倒下。 “叶大哥好力气。” 顾冲讪笑一下,拱手道:“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我们……去青州,顾兄弟去哪里?” “哦,我就到前面三姓村。” “你去哪里作何?” “这个……探亲。” 叶初点点头,似乎还要与顾冲多说一会,马上那个女子却不耐烦了,马鞭轻扬,道:“哥,抓紧上路吧。” 叶初回头看看她,转头对顾冲道:“顾兄弟,我们还有急事,先走一步了。兄弟闲时可去烟雨楼找我,咱们后会有期。” “好,叶大哥一路顺风!” 两人拱手道别,那女子临走之前,还向顾冲扬了下马鞭,斥哼了一下才纵马跑去。 经过这段小插曲,顾冲耽误了点时间,眼看就要到了辰时,疾步走了出去。 三姓村,牛二家的院子内。 老老少少十五六人聚在这里,有的坐在土块上,有的蹲在那里,大家围成了一个圈,正在大眼瞪小眼的一起看着牛二。 “我说牛家老二,你说的那个公子,到底来不来啊?” 牛二抬头看了看日头,有些拿捏不准,喏喏道:“应该会来吧,他说辰时来的。” “你这愚货,连人家是何人都不知道,怕不是让人家给耍了吧?” “不能,那兄弟不似坏人。” “我看就是个混吃混喝的,咱们在这里傻等着,人家早不知去了哪里。” 牛二双手抱住脑袋,用力抓了几下头发。这时,他听到了顾冲的声音。 “老少爷们都在呀,小可来晚了一步,见谅见谅。” 牛二抬起头见到顾冲,咧嘴露出笑容,蹭地一下站了起来。 众人一起望向顾冲,顾冲也不见外,呵笑着拱手作揖。 “这位便是我说的那个兄弟……” 牛二想着将顾冲介绍给大家,可他却不知道顾冲的名讳。 “在下顾冲,临苍府人氏,这次来恳请众位老少爷们帮忙,我想要一个双响炮。” 说完,顾冲从身上拿下包裹,打开后将银锭展现在大家面前。 “这里有银子一百余两,只要大家三日内帮我制出来双响炮,这银子便当作酬金分与大家。” 众人眼睛都看直了,两个足银五十两银锭,还有好多碎银。即便是碎银,每个也得有一二两。 “顾公子,不知道你想要什么样的双响炮?”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一名年岁稍长者站了出来,拱手问道。 顾冲歉笑道:“其实也简单,我想要的是威力巨大的双响炮,只不过你们刚刚研制,一定要慢慢来,先研制出小的,再逐渐加量。” “你们听我说,大概是这个意思……” 顾冲将院中的一个水桶拿过来,连说带比划,一番下来,众人基本明白了顾冲所需。 “虽然我们没有制作过这样的双响炮,但构造基本一样。顾公子请放心,三日之内,我们必会制作出令你满意的双响炮。” 这些人都是制作烟花爆竹的能手,大家商议过后,各自分工,开始取材选料,就以牛二家为据点,将吃饭家伙都搬了过来。 所有人的不明白,顾冲为什么要花这么大的本钱去做双响炮呢? 这次去怒卑议和,正如王轼所说,只凭两张嘴几乎不可能完成这个任务,要么忍痛割爱,送些好处过去,比如和亲,让城,送礼,割地。 可是这些都没有,那怒卑凭什么听你的话? 既然没有好处给他们,那就只能想出一些别的办法来震慑他们,这个双响炮就是顾冲想到最好的震慑武器。 当顾冲看到滚地雷的时候,他就忽然想到了一种现代化武器,炮弹。 但很快顾冲就气馁了,你总不能抱着炮弹去打仗吧?就算有了炮弹,你还得有大炮,那玩意顾冲可是造不出来。 大炮虽然造不出来,但铁桶还是可以制造出来的吧? 于是顾冲又想起了那种既简单又实用,既方便又厉害的武器——飞雷炮。 飞雷炮是一种简单的不能再简单的土制武器,他与炮弹不同,炮弹是依靠炸药炸碎弹片杀伤敌人,这就比较难制作了,靠手工基本无法实现。但飞雷炮就简单了,它与烟花的结构极其相似,是用火药将炸药推送出去,然后借助炸药的冲击波来伤害敌人。 被炮弹击中外表会伤痕累累,但你有存活的机会。一旦你被飞雷炮打中,外表不会有一点伤害,可你的内脏却已被震碎。 在这个冷兵器的时代,火药虽然已经发明出来,但只被用做烟花爆竹使用,还没有被运用到军事上。 这个朝代没有人可以造出枪支弹药,即便作为穿越者顾冲,他现在也只是一个普通人,没有万事都可做的能力。 如果真有金手指的话,顾冲又何必一步步的开始准备谋权呢? 言归正传,众人都忙了起来,顾冲却无事可做了,只能像模像样在院中来回走动,好似监工一样。 “顾老弟,你看下这个图样,可还有不妥的地方?” 牛二走过来将一张画好的样纸递给顾冲,顾冲接过来一看,上面画的是一个铁桶的剖面图样,中间部分还添加了一块木板。 这个木板很关键,它是阻隔上下火药用的。 下面火药爆炸产生推力将木板打出去,木板上面的炸药就随着被抛了出去。要是没有这木板阻隔,那下面炸药一炸,铁桶内的炸药就直接炸膛了。 “基本就是这个样子,这个桶要拿上好铁皮打造,底部与中部要加厚,内部一定要光滑。还有中间这个木板,要用坚硬的木头打磨,可不要一下就炸碎了。” “你放心,我亲自去。” “哦,对了,牛二哥,你进城后到祈云客栈,去二楼找一个王掌柜,告诉他我这两天不回去了,后天我一定回去。” “好勒。” 牛二牵出那头大黄牛,套上牛车,又嘎嘎悠悠地奔着县城去了。 第125章 首秀遭失败 途中遇山贼 王轼被气得胡子翘了起来,跟着又是一阵咳嗽,嘴中却依旧喋喋不休地数落着。 “置国事于不顾,玩弄于烟花爆竹之间,实乃废材。” 于老三不敢插话,只能规矩站在一旁听着。眼看着王轼那副气急败坏的样子,不知为何,他却在心中为顾冲鸣起不平。 “早就知道阉人无用,却未曾想到他如此玩物丧志。可怜我大梁王朝,居然还将他委以重任。” “大人,顾公公尚年少,这一时兴起也是在所难免。” 于老三鼓起勇气,颤颤巍巍为顾冲说了句好话,谁知却引来了王轼更猛烈的斥责。 “年少?若是寻常人也就罢了,他身在宫中,更应该知道事轻事重。” 王轼的咳嗽一直未曾断过,片语之间居然咳嗽地喘不过气来。 “备车,我们上路。” 喘息中王轼还是咬牙说出一句话来,于老三犹如被雷电击中一般抬起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王轼说得居然是上路,可是顾公公还没有回来,难得不管他了? “你没听到我说的话吗?” 这是一种责备的语气,于老三不敢违背,即使他心有无奈,也只能违心答应。 王轼来到床边整理物品,起身之时咳嗽反而加剧了。 他单手拄在床边,弯身下去,一阵急促的咳嗽使他感到呼吸困难,无力地坐在了床上。 一件物品从衣衫内滑落在床上,只是王轼咳嗽难受,并没有注意到。 而此时的顾冲,正与三姓村的众人分享着成功的喜悦。 梁国的第一个双响炮诞生了! 顾冲看起来很满意,先不说能否燃放成功,只这双响炮的模样,就与后世的二踢脚不分伯仲。 “顾兄弟,这第一下还是由你来点吧?” “是啊,这双响炮是顾兄弟研制的,自然由他来点燃。” “……” 顾冲连连摇头,面上露出胆怯之色。 不是他与众人客气,而是他还是有点不放心。 毕竟是第一次实验,谁知道这玩意准不准呀?这可是火药,别再一个失误把自己给炸了。 牛二憨憨地笑道:“既然顾兄弟怯手,那便由我来吧,你们都退后些。” 村民将火折递给了牛二,跟着众人全部退出去几丈之外。 牛二壮着胆子上前,其实内心也是慌的一批。虽然他对自己的手艺很有信心,但这玩意可是双层火药,能不能控制好方向,他也拿捏不准。 几丈之外,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牛二,顾冲更是谨慎的将耳朵捂上。 就在牛二点燃火折,伸手过去,火折即将点燃引信之时…… 一声响喝传来,“等一下!” “噗通”一声,牛二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众人也是被吓得一哆嗦,寻着声音看去,顾冲正站在那里用手臂比划着。 “牛二哥,你用几个石子将爆竹固定一下,别响时倒下,那可就吓死人了。” 牛二翻着白眼大口喘气,心道:就算是倒下了都没你这一嗓子吓人啊,已被你吓了半死。 平缓了一会儿,牛二再次准备点燃。这一次全场鸦雀无声,都将目光望向了牛二手中的火折。 “滋滋滋……” 引信被点燃,牛二急忙跑了出去。 片刻之后,一声巨大的声音响起,大地随之颤了一颤。 只见一团火光炸起,伴随着一片黑烟,双响炮就如离弦的箭的一般直上半空。 众人急忙抬起头来,看见双响炮劲头十足,遥遥直上,只剩下一个黑影,眼看就要消失在视线中…… 紧接着,空中的黑影却变的越来越清晰,直直地奔着众人所站的位置掉了下来。 “我擦,跑啊。” 要不是顾冲最先反应过来,一群人还仰着脖子傻站在那里看呢。 顾冲逃跑的速度,只能用一句话来形容。 再见,来不及握手! 双响炮掉在了地上,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都不敢上前了。 顾冲知道首秀失败了,但要知道失败在哪里。 这时候他反而不害怕了,走过去拾起了剩下一半的双响炮。 众人见顾冲上前,也都跟着围了过来。 双响炮被炸的只剩半截,上半截的引信还完好无损,根本就没有被燃烧的痕迹。 众人面面相觑,一起将目光望向了顾冲。 牛二面带愧色,歉声道:“顾兄弟,你看,这……” 顾冲看了看他,面色平静,淡淡一笑没有说话。 若是顾冲责备他一顿,牛二或许还好些。可是顾冲越是不说,他越是觉得愧疚。 “不是什么大事,应该就是火药分量不对,没有缓冲点燃上面引信的时间。” 顾冲对这个不懂,只能凭感觉说出自己的想法,究竟怎么改进,还得靠他们。 “大家别泄气,不是说失败乃是成功之母嘛,爆竹可以飞上天了,这就是进步。” 顾冲的鼓励重新给大家带来了信心,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商量起来。 王轼在于老三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大人,真得不等顾公公了吗?” 于老三站在车下,垂着眼帘,低声地问了一句。 王轼轻咳了几声,跟着长长出了一口气,缓缓闭上了双目,“走吧,去青州。” 于老三轻叹一声,解开车帘慢慢放下,“大人坐稳,出发了。” 马车缓缓出了祈云县城,于老三转西北而上,从小路直奔青州。 如果走官道,马车还要返回天顺府后再北上。而走这条小路,前行二十余里后便可上得官道,也可省去不少时间。 只是于老三不知道,这条路虽近,却是危险重重。他的一个错误决定,险些让王轼丢了性命。 马车行了一个时辰后,停在了一个岔口处。 前方出现了两条道路,一条向着西面而去,另一条路却向北而去。 于老三有些迷路了,一时拿不准该走哪个方向。 “怎么了?” 王轼掀开车帘,淡声问道。 于老三回头答道:“大人,前方出现路口,不知该走哪个方向了。” 王轼将头探出车外,凝目向四周打量。 前面不远出现一座山峰,这两条路似乎都是奔着那山而去,只是不知道哪条路才是过山之路。 “青州在北,向北走应该不会错吧?” 王轼自然也不识路,只是觉得去青州应该向北而行。 于老三站在车辕上向前面望了望,又来到路边蹲下查看,抬头道:“大人,车辙多是向西,向北却不见痕迹。” “哦?那咱们便向西去吧。” 于老三转身面向西面瞧了一会,有些犹豫,担心说道:“前方多是林木,又有青山阻路,恐有贼人猛兽。大人,依我看咱们还是原路返回,走官道去天顺府,再奔青州而行吧。” 王轼下了马车,一时之间也没了主意。 若原路返回,必会耽搁不少时间。若是贸然前行,或有危险发生。 梁国境内现在虽然太平,但也不是没有危险所在。从古至今,落草为寇,占山为王者就没有断过。 只不过或明或暗罢了。 当年四子争帝,成者王侯败者寇。虽然永桀皇帝清除了所有竞争对手,但总会有漏网之鱼。 这些人或隐姓埋名,从此过上百姓生活;或深居山中,养精蓄锐,只待有朝一日,再夺江山。 王轼踌躇之际,从西面路上出现了四骑,三男一女。几人不紧不慢放马过来,在路口处停了下来。 他们注意到了王轼的马车,在马上打量一番后,继而转到了北路上。 “两位留步,就送到这里吧。” 马上一名壮汉满脸络腮胡子,这人正是叶初。 他拱手道:“还望两位信守承诺,事成之后,我家主人必不会亏待两位。” 他对面马上那人四十余岁,身体也是极其壮硕,浓眉大眼,额宽耳阔,看起来像是习武之人。 “叶兄放心,孙某既然答应就不会食言,实不相瞒,这一日我孙某也是等待许久了。” “那好,告辞了。” “一路好走,告辞。” 叶初打马转身向北道而去,跟在他身后的那名妙龄少女也不说话,双腿一夹马身,紧紧跟上。 剩下两人立马在原地,眼见北去的两人不见了身影,才转马过来将目光再次望向王轼。 “打扰了,请问一下,此去青州,该走哪条路上?” 王轼拱手相问,接着咳嗽了几声。 那壮汉身旁的马匹上坐着一个消瘦男子,也是四十左右年岁,眼睛不大,留着细细的八字胡,看上去好像账房先生模样。 “大哥,来生意了。” 八字胡凑到壮汉身旁悄声说道:“你看他的马车,绝非一般人家所有。” 壮硕汉子没有言语,八字胡在马上笑问道:“你可是去青州吗?” 王轼点头道:“不错。” “这面,走西侧之路,过了这座山便是官道了。” “多谢。” “客气了。” 八字胡阴恻恻笑了笑,壮硕汉子没有说话,打马向西路而去。 王轼等他们离去,重新上到车上,吩咐道:“走吧。” 于老三答应一声,驾着马车向西而去。 前面两匹马上,八字胡喜笑颜开,“大哥,想不到还有主动送上门来的生意,我去招呼兄弟们。” 壮汉似乎有所顾忌,扭头道:“胡巴,就要干大事了,我看还是算了吧。” 胡巴不以为然,啧声道:“大哥过于谨慎了,正是因为要干大事,咱们才更应该劫了他们,弄些钱财。” 壮汉还有犹豫,胡巴怂恿道:“大哥放心,他们只有两人一车,让赖子带几个兄弟就可。” 壮汉没再说话,默许了胡巴所说,一声轻喝,催马向前。 于老三驾着马车前行,越向前走林子越密,渐渐来到山脚下。 这时于老三发现了有些不对,这条路并不是绕山而过,而是缓缓而上,向着山上而去。 前方树林内忽然闪了一道白光,转眼间,从树林内蹿出五个人来。 五把钢刀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寒光,一起指向了于老三。 “下车,不然老子宰了你。” 于老三原本暗淡无光,昏昏沌沌的眼神忽然间变得凌厉,尖锐的目光中居然蕴藏着一股冷漠的杀气。 “掌柜的,小心了。” 于老三话毕,纵身跳下马车,手中马鞭一扬,向着前面一人面门就打了过去。 于老三会武功,他居然会武功! 谁都没有想到,一个看起来木讷呆愣的车夫,居然会武功。 当先一人只是稍愣了一下,那马鞭就已经到了面前。吓得他急忙缩头躲闪,马鞭带着一股劲风从他的头上抽过,可是把他吓得魂飞出窍。 “兄弟们,茬子硬,一起上。” 身在后面的赖子是个小头目,他眼见于老三不好对付,一声大喝,挥刀冲了上来。 于老三手中没有趁手兵器,只得靠一条马鞭左右挥舞,一时半会儿之间那五个人也拿他没有办法。 王轼面色惨白掀开车帘,一脚踏空摔了下来,他忍着痛一点点爬进了马车底下。 那五个人围着于老三挥刀乱砍,几下过后于老三的马鞭只剩下一个鞭杆,他想要回到马车那里去,那几人早已看出他的心思,将他围的死死不给他机会。 其中一人见到王轼摔下车来,纵身向后跳出,奔着王轼而去。 于老三暗道一声:不好! 可是他也是有心无力,剩下四人刀刀奔向要害,他也只能先求自保。 “住手,不然我就杀了他。” 于老三回头一望,王轼已经被那贼人从车下拉出来,钢刀架在了他的脖颈上。 “掌柜的……” 于老三惊呼一声,将手中的马鞭紧紧攥了一下,眼中迸发出愤怒的目光。 “识相点跟我们回去,不然叫你们死无全尸。” 赖子见自己人占了上风,便将钢刀一转倒提在手中,得意之色现于脸上。 “我跟你们走,不要伤了我家掌柜的。” 于老三妥协了,将马鞭丢在地上,王轼在他们手中,他绝不能让王轼受到伤害。 赖子一挥手,上去两人将于老三捆了个结实。王轼也是一样,两人被五花大绑丢进了车厢内。 “走啦,回去领赏。” 赖子高喊一声,几个家伙跟着高呼,牵着马车向山上行去。 第126章 借兵天顺府 欲救王侍郎 这座山名叫凌峰山,山半腰处有一个寨子,名唤凌峰寨。 马车来到寨门前,赖子扯开嗓门喊道:“开寨门,兄弟们打粮回来了。” 寨门虽是木制,但门上却被一层厚厚的铁板包裹着,寨门上面的箭楼,也被铁皮覆盖,整个寨门坚固无比,易守难攻。 这寨门选址巧妙,一面处于悬崖边上,一面则是山石岩壁,可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寨门内是一个空旷场地,靠着山壁一侧有一排房屋。从房屋后面过去,是一条蜿蜒曲折的上山小路。 清风寨的主寨在上山,从寨门处到山上这段路极其难走,所以马车只能到了山门,若再上山只能步行了。 寨门缓缓打开,小喽啰把马车牵到一旁,将王轼与于老三拽了下来。 “将他们关进去,这个车夫会把式,好好看守。” 赖子吩咐完后,将手中钢刀丢给手下,自己沿着小路向山上走去。 一路来到上山,这里比起山下开阔了许多。 众多房屋依山而建,高低不同,其中最大的一间建筑,就是凌峰寨的核心所在听风堂。 赖子走进听风堂,厅内共坐着三个人,分别是大当家韩魁,二当家胡巴。还有一人脸上带着黑色眼罩,只有一只眼睛,看起来更加凶悍。他是三当家吴学义,绰号独眼蜈蚣。 “几位大哥,人带回来了。” 胡巴翘了下八字胡,面带笑意,道:“不错,干得好!” “那个车夫居然还会把式,要不是二愣子抓到那个老头,还真不好拿下他们。” 胡巴转向三当家吴学义,阴笑道:“交给老三吧,依我看这次能打不少粮食。” 吴学义面无表情,冷哼道:“两位哥哥瞧好吧,看我把他的骨髓榨出来,给两位哥哥下酒。” 吴学义说完起身走出了厅内,赖子屁颠颠跟了出去,厅内只剩下韩魁与胡巴二人。 “老二,这次犴王派人前来,让我们里应外合拿下青州,你觉得此事有几分把握?” 胡巴嘴角轻微抽动,面上显得有些不自信,“大哥,拿下青州或许不成问题,可若想攻入京师府,只怕不是件易事。” 韩魁跟着点头道:“不错,梁国已养精蓄锐多年,而当年萧王爷的部下,如今却只剩下我们一部,鼎盛时期都没有夺下江山,现在看来只怕更难啊。” “大哥,当年你我父辈忠于萧王爷,皆死于凌河一战,若不是萧王爷将我们送了出去,只怕我们早已死在乱军之中。杀父之仇,不共戴天,这次怒卑攻打梁国,也是我们苦等许久的一个机会。” “你说得不错,我们隐姓埋名三十余年,等得不就是这个机会吗?” 韩魁目光忽闪,一股杀气骤然升起。 赖子打开房门,吴学义走了进来,用一只独眼打量了王轼一番。 王轼病体在身,咳嗽不断,一番折腾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体力。 当他见到吴学义这长相时,就知道此人绝非善类。 “你是做什么的?” 赖子将一把椅子放在王轼面前,吴学义一屁股坐了下去,微仰头盯着王轼。 王轼还未等说话,又咳嗽起来。 “咳咳。。。” 吴学义将眉头一皱,厌恶道:“还是个病秧子。” 王轼喘息了一阵,开口问道:“你们是什么人?” “奶奶的,是老子问你,谁让你问我了?” 吴学义独眼一瞪,上前就是一脚,将王轼踹倒在地,跟着凶道:“老子问你话呢,哪轮到你问话了。” 王轼被踹倒在地上,吴学义跟着上前一把抓住王轼衣领将他拎了起来,吼道:“老不死的,怕是你活腻了吧,信不信老子宰了你?” 赖子急忙凑过来道:“三当家的息怒,这老头可不禁打。” 吴学义看了赖子一眼,手一松,王轼站立不稳,又瘫倒在地上。 “搜身了吗?” “搜了,银子几十两,马车上还有一些干粮蔬菜衣裳,别的就没有了。” 吴学义将目光再次望向王轼,恶狠说道:“想活命就老实点,大爷只求财,别逼我杀人。” 王轼咳嗽几声,无力说道:“你们劫错人了,我只是回乡省亲,又哪来的银子?” “胡说,你的马车都与众不同,能驾起双马的又怎会没有银子?” 赖子眼珠转动,转头对吴学义道:“三当家的,别听这老头胡说八道,他那车夫会把式,肯定是雇来保护他的,想来家中定是殷实。” “嗯。” 吴学义点点头,思忖过后蹲了下去,呵笑对王轼说道:“我来问你,你这条命可以值多少银子?” 王轼淡漠答道:“老命一条,不值银子。” “三当家的 ,他又在说谎,我听到那车夫喊他掌柜的。” 吴学义站起身,冷笑几声,“既然是个掌柜的,怎么也值个三五百两了。” “肯定值得。” 赖子在一旁附和着,吴学义吩咐道:“将他带山上去,放了那个车夫,五日之内拿五百两银子来赎人,五日之后若不见银子,就去山后寻尸体吧。” “好勒。” 赖子答应一声,转身而去。 王轼这会儿也缓了过来,坐在地上说道:“你要银子我让家人送来就是了,你让车夫过来,我嘱咐他几句,不然家里是不会给他银子的。” 吴学义只当王轼怕了,咧嘴笑道道:“算你识相,赖子,去将那车夫带来。” 赖子应声而去,很快,于老三被他推搡着来到王轼面前。 王轼忍痛站了起来,于老三见他虚弱的身形不稳,急忙走过来,“掌柜的,你身体还挺得住吗?” “无事。” 王轼喘了片刻,慢声道:“他们不过是要银子罢了,回家去取定是来不及了,你去天顺府找我的本家来,他们不识得你但是认识我的马车,车上那些东西一定要保管好,可不要丢了。” 于老三点点头,关切道:“掌柜的,你一定要保重身体啊。” “记得我的话了吗?” “记得了。” 王轼淡淡一笑,放心道:“快去吧,我在这里等你。” 吴学义不耐烦了,喝道:“真是啰嗦,给他解绑,赶下山去。” 赖子扯开于老三身上绳索,推着他向外走去。于老三回头望向王轼,王轼向他轻轻点点头。 于老三驾着马车离开了凌峰寨,来到山下后,他将马车停在了路边。 王轼所说的话他听明白了,是让他去天顺府找官军来救他。可是官军怎么会相信自己? “他们认识马车……” 天顺府的官军怎么会认识马车呢? 王轼让他保管好车上物品,车上只有一袋蔬菜,一些衣裳,这些东西值得王大人亲口嘱托吗? 于老三觉察到王轼话中定有含义,来到车厢内仔细查找,可是除了蔬菜衣裳,就什么也没有了。 “大人话中到底何意呢?” 于老三将衣裳丢在一旁,静下心来仔细想着。 忽然间他想到了,王轼的出使官文不见了。 肯定不会落在那些山贼手中,不然他们知道王轼身份后,是绝不会还要赎银的。 于老三眼睛一亮,是了,王大人一定是暗示自己找到这些东西,有了它们就可以从天顺府调来兵马。 而且这些东西一定在马车上。 于老三立刻打起精神,在马车上仔细搜查,车厢内没有发现,他又来到外面查看车身,最后钻到了车厢下面。 车厢下面…… 王轼趁他们打斗之际钻进车厢底下,将身上的出使官文塞进了车下横板处。 于老三将出使官文取了出来,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有了它,就可以去天顺府借兵了。 三姓村内,第二次试放双响炮终于取得了成功,现在大家正在全力制造顾冲需要的飞雷炮。 顾冲回了祈云客栈,望着空空的房间,他有些不敢相信。 王轼居然走了。 “公子,这个物品是那客官遗落的。” 伙计递过来一个物件,顾冲眉头一皱,居然是王轼的腰牌。 “你知道他们去了哪里吗?” “不知。” “他们走时,可留下什么话了吗?” 伙计摇头道:“没有,什么都没有说。” 顾冲陷入了沉思中,王轼为何会忽然离去?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于老三来到了天顺府,知府孙奇禹听说刑部侍郎被劫持了,吓得脸色苍白,急忙差人将守备吴肆权喊来。 “大人,这凌峰寨地势险要,寨门依山而建,坚固无比,若是强攻,只怕很难攻破。” 吴肆权曾经征讨过两次凌峰寨,都在寨门处吃了大亏,非但没有攻破寨门,反而损失了许多兵士。 “吴大人,你快想想办法,无论如何,也要救回王大人啊。” 孙奇禹急得说话都有些颤颤巍巍,刑部侍郎要是在自己地界出了事,自己这乌纱帽也别想戴了。 吴肆权面露难色,他不是不想去救王轼,一来攻打凌峰寨并无把握,就是打下来也会损失惨重。二来万一误伤到王轼,反而得不偿失。 “大人,王大人还在这些山贼手中,若是强攻凌峰寨,伤及了王大人,我们该如何向朝廷交代?” “这个……” 孙知府左右为难,吴肆权说得不错,就算王轼掉了根头发,自己也担待不起啊。 这该怎么办?救也不是,不救也不是。 于老三在一旁进言道:“山贼不过是要银子罢了,咱们先将王大人赎出来,然后再重兵攻破凌峰寨,两位大人意下如何?” 孙奇禹与吴肆权对望一下,一起点头。 “不错,好主意。” 于老三这个办法化解了孙奇禹的后顾之忧,当即让人从库房拨银五百两,交给了吴肆权。 “吴将军,你即刻引兵前去,只要平安救出王大人后,立刻荡平凌峰寨。” “是。” 吴肆权当即点了三百弓箭手,一千步兵军,集结在校场等候命令。 于老三将五百两银子放进马车内,向吴肆权告别。 吴肆权点头道:“你放心前去,我引兵稍后便到,救出王大人后,先去祈云县城。” 于老三答应一声,上了马车,独自驾车出城而去。 很快,又有一队快马,跟了上去。 顾冲从客栈中走了出来,站在祈云县城街头,他忽然有种从未有过的无助感。 王轼去了哪里?自己又该去哪里? 顾冲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忽然间一队人马从城外疾驰而入,马蹄踏在青石板路上咔咔作响,吓得众人纷纷避让。 躲闪过这队人马,顾冲再望时,县城城门缓缓关上。 祈云县封城了。 于老三驾着马车再次返回凌峰寨,赖子在寨门上见到后,咧嘴笑了。 “银子带来了?” 于老三点点头,仰头道:“银子就在马车上,放我家掌柜出来。” “这可容不得你说得算,见到银子我们自然放人。” 赖子向身旁喽啰丢个眼色,小喽啰转身从寨门跑了下去。 寨门打开了一个缝隙,小喽啰从寨中走出来到于老三马车前。 “银子呢?” 于老三抬头看看赖子,从马车上跳下来,来到车后掀开车帘。 小喽啰跟过来查看一下,向寨门上的赖子喊道:“赖子哥,是五百两银子,五十两一锭共十锭。” “将银子拿进来。” 小喽啰刚要动手,于老三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不见掌柜出来,这银子你不能拿走。” “滚开,老子……哎哟。” 小喽啰想要动手去抢银子,于老三单臂一转,已将小喽啰按在了马车上。 “你们听着,银子可以拿去,但我必须要见到我家掌柜,不见掌柜,谁也拿不去这银子。” 赖子嘴角抽搐几下,他知道于老三会武功,犯不上与他较真,只要银子到手,那老头也就没用了。 “你等着,我将你家掌柜送出去。” 赖子从寨门上下来,向着几名手下喊道:“去将那个老头带出来。” 几名喽啰将王轼从房间内喊了出来,推搡着他向寨门走去。 寨门又打开了一些,赖子带人押着王轼从里面走了出来。 于老三见到王轼,唤了一声,“掌柜的,你无事吧。” “人我送出来了,你让我的人将银子拿过来。” 于老三慢慢松开了手中那名喽啰,那名喽啰揉了揉手臂,惧畏地看着于老三,眼中早已没了嚣张气焰。 就在这时,从山下忽然跑上来两人,在于老三身边跑过去后,来到赖子面前呼呼喘着粗气。 “不好了……呼呼……官军向着这面来了,已经……到了祈云……” 赖子一听,脸色忽变,忙问道:“有多少人?” “好多,不下一千人。” “糟了,快去禀告当家的,关寨门。” 于老三想要上前去救王轼,可赖子早已将钢刀架在了王轼脖颈上,将他向后拽去。 于老三只能站在那里,眼睁睁看着王轼又被他们带进了寨中。 随后,一声沉闷的声音响起,寨门重重地关上了。 第127章 出师不得利 首战未告捷 寨门重重地关上了。 同时,寨门上方出现了几十名山贼,刀出鞘箭上弦,气氛顿时紧张起来。 “嗨!你们快放我家掌柜出来。” 于老三懊悔错失良机,可现在寨门已关,他只能站在下面高喊着。 吴学义出现在寨门上,一只眼睛盯着于老三,喝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何官军会来?” 于老三仰头答道:“我怎么会知道?你们还要不要银子了?” “少废话,你若再不离开,我便乱箭射死你。” 吴学义话音一落,几十支利箭便对准了于老三。 “我走就是了,你们不可伤到我家掌柜。” 于老三知道自己若再不走,肯定会死在当场。现在想救王轼是肯定不行了,只能再找机会。 韩魁与胡巴出现在了吴学义身旁,几人一起注视着于老三驾车离去。 “老三,这人到底什么来头?” 韩魁警觉起来,虽说自己是匪,可这两年来官军从未征剿过凌峰寨,为何刚刚劫了一人,就引来了官军。 凌峰寨一夫当关万夫莫开,韩魁并不惧怕官军。天顺府的官军来过两次,两次都被他打的损兵折将,落败而归。 但是现在不是时候,自己即将去办大事,这时若被官军缠上,就难以脱身了。 吴学义晃晃脑袋,愣愣答道:“大哥,这老头应该就是一个掌柜,赖子说那个车夫已经带银子来赎人了。” 胡巴跟着说道:“按说他既然已带银子前来赎人,就不应该报官啊?难道是……” 胡巴紧锁双眉望向韩魁,难道是犴王那面出了意外,走漏了消息? 韩魁神色沉重,吩咐道:“管不了那么多了,告诉兄弟们准备好,官军随时都会来。” “大哥放心,官军若来,定会杀他们片甲不留。” 吴学义冷哼两声,独眼放出狠毒的凶光,死盯着寨门前那片空地。 于老三返回到祈云县城,见到吴肆权将经过向他叙述了一番。 “吴将军,山贼的眼线早已探得官军,看来想要智取已无可能,事不宜迟,只有强攻凌峰寨了。” 吴肆权道:“可是王大人还在山上,刀枪无眼,伤到大人该如何是好?” “吴将军,山贼已有防范,若不趁早动手,等到他们严阵以待后,我们将更难救出王大人。” 吴肆权左右为难,但现在他是一军统帅,也只有他能做出决定。 权衡过后,吴肆权听从了于老三的建议,调动军队,向凌峰寨进发。 于老三将马车留在了城内,自己扮成亲兵跟随在吴肆权身侧。 他不能让凌峰寨的人识破身份,不然王轼在里面就会有危险。 顾冲回到了祈云客栈,站在窗边看到街上一队队兵士出城而去,心中不由担心起来。 发生了什么事情?这么多兵士去做什么?会不会与王大人有关啊? 顾冲从房间内走出来,在一楼询问伙计,“城内怎么了?为何这么多官军?” 伙计摇摇头,“别去问就是了,免得招惹上身。” 很快,整个县城内静了下来。 顾冲从客栈中走了出来,街上几乎看不到百姓,更有胆小者已将布幌挑下,门铺关闭。 冷清萧条,祈云县城犹如空城一般。 走着走着,顾冲倏然停下了脚步,他看到了于老三的马车,正停在县衙门外。 吴肆权引兵来到凌峰山下,到了这里,上山的路开始变窄,军队转换队形,三人一排继续前行。 凌峰寨难以攻打,原因就在此处。 上山之路只此一条,宽不过一丈,且盘山而上。一侧临山,一侧临谷,纵使你有千军万马,也只能依次而上。 最宽阔之处莫过于寨门,可那里也是凌峰寨咽喉所在。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凌峰寨的寨门不同于别处,上方建有箭楼,可容纳三十余人驻守,且箭楼被铁皮包裹,一字排开几十个射箭口,射程可以覆盖整个广场。 寨门前面地上有一条半尺宽,一尺深的石沟。寨门中部还有一排圆洞,这排圆洞作用可大了,吴肆权就在这里吃了大亏。 于老三装扮成兵士站在吴肆权身边,直到此时,他才意识到想要攻破凌峰寨,还真不是一件易事。 第一,这块空地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百八十人还是可以站得下。但要攻打寨门,这点人哪够呢? 第二,整个寨门都被铁皮包裹,想要用火烧毁寨门根本不可能。寨门前面还被凿了一条小沟,别说撞城车上不来,就算上来也无法使用,到那就会被卡住。 第三,寨门依山而建,一面紧贴崖壁,一面空临绝谷,寨门是唯一通过的路径,就像鱼刺卡在喉咙一般,进出都不得。 寨门上,凌峰寨三位当家的齐聚在此,神色凝重地观望着下面。 “嗨!里面的人听着,官军已至,早些打开寨门归降,可留你等性命。若是顽隅抵抗,寨门破时,格杀勿论。” 劝降官先行出去,扯开嗓门大喊一通。 这就好像下战书一样,别管有没有用,步骤不能少,万一对方怯战降了呢。 “你们是哪里的官军?为何攻打我凌峰寨?” 劝降官接着喊道:“我们是天顺府官军,凌峰寨占此为寇,欺压百姓,吴将军率精锐之师铲除匪患,劝你等识时务者为俊杰,快些开门受降。” 韩魁冷哼两声,反问道:“我等占山不假,却何曾欺压过百姓?我也劝吴将军及早撤兵,免得损兵折将,丢了性命。” 吴肆权脸上肌肉抽搐几下,众目睽睽之下,堂堂一军统帅居然被山贼耻笑,老脸有些挂不住了。 只见吴肆权单臂一挥,向寨门指道:“传令下去,放箭。” 弓箭手上前排开队形,箭上弦弓拉满,传令官一声令下,几十支利箭飞向了寨门。 “当当当……” 一串响声过后,利箭射在寨门上纷纷掉落,寨门毫发无损,居然没有一支利箭打在寨门之上。 吴肆权知道箭支对破门并无用处,但若不放箭压制住敌人,兵士就不能强攻寨门。 “继续放箭,攻寨门。” 弓箭手一轮接着一轮放箭压制寨门,步军怒吼着从后面杀出,肩扛攻城梯向寨门冲去。 忽然,寨门箭楼处探出来几十支利箭,向着冲过来的步军,狂射而下。 官军瞬间倒下十几人,后者接过攻城梯,继续向前冲去。 寨门上的利箭如雨点般砸向地面,密集的箭雨笼罩着这片死亡之地。兵士一个接着一个倒下,又一个接着一个地冲了上去。 冲到寨门下的兵士合力架起攻城梯,兵士将单刀叼在口中,双臂抓住梯子,快速向上爬去。 刚刚爬到一半,寨门上一排圆洞内忽然刺出来一排长枪,直直刺入兵士腹中。 带着长长的哀叫声,兵士从梯子上翻落下去。 寨门前很快就倒下了几十名官军,上方利箭不断,居高临下狂射官军。下面又有长枪手隔门刺杀,官军一时死伤惨重。 “将军,敌人顽隅抵抗,我军攻城不顺,已伤亡几十人。” 吴肆权看在眼里,急在心中。可除了强攻,他也没有更好的办法。 凌峰寨的山贼人数并不多,从上到下不过二百余人,若是没有这道寨门,官军分分钟就能够将其剿灭。 可就是这道寨门,却将上千官军挡在了外面,无计可施。 眼看官军一个接着一个倒下,自己这面只伤了一人,吴学义不免惬意起来,嘴角泛起了冷笑。 韩魁面色冷然注视着场下,胡巴进言道:“大当家的,咱们寨门虽然坚固,但官军若是长久不退,箭支用尽之时,我们将无力抵抗。” 韩魁也是担心这个,现在看来官军不但丝毫没有退意,反而攻势欲强了。 “告诉老三,让兄弟们投掷燃火罐。” 胡巴急忙让手下去通知吴学义,吴学义听后吩咐赖子,“你带人下去,把罐子都拿上来。” 赖子领命带人从寨门下去,来的那一排房屋处。 “当家的有令,将罐子都拿寨门上去,快点。” 小喽啰纷纷涌进屋内,一面腋下夹起一个陶罐,每人两个捧着快速向寨门跑去。 这燃火罐也很简单,只不过是罐内装了些煤油,再将麻布浸湿煤油内,用时将麻布点燃投掷下去,可以用来阻碍道路之用。 寨门外依旧乱箭齐发,地上官军伤亡加剧。 反观凌峰寨这面,喽啰们都躲在箭楼内,官军的箭支根本射不穿铁皮,更别说从小小的射箭口射进来伤人了。 “打开投掷口,将燃火罐扔下去。” 吴学义一声令下,只见箭楼上有几处挡板被打开,出现了一个半扇窗棂大小的豁口。 燃火罐被点燃,随后被投掷下去。 “啪啪啪”的一连串声响过后,地面上燃起了火焰,很快火焰就连在一起,阻挡住了官军进攻的道路。 随后箭楼挡板被拉了回去,寨门又变成了一个固若金汤的城堡。 吴肆权举起手臂示意停止射箭,急忙传令,让前方兵士迅速撤回来。 “吴将军,敌方占据地利,这样打下去只会徒增伤亡。” 于老三向吴肆权进言,吴肆权也深知再打下去也是徒劳,不过是白白牺牲兵士性命。 “传令下去,撤军。” 吴肆权无奈抬头望向寨门之上,打马转身,引兵退了下去。 “喔!官军退了……” 寨门上的喽啰欢呼雀跃,就连一向冷面的韩魁,嘴角也淡出一抹笑意。 来时斗志昂扬,归去萎靡不振。 一队官军士气低落向回走着,上至将军,下至兵士,皆是阴沉着面孔,沉不作声。 吴肆权引兵回了祈云县城,这一仗损失了八十多名兵士性命,以多敌少,可谓完败。 懊恼之际,顾冲来了。 “顾公公,王大人被山贼掠去了。” 顾冲惊愕,不敢相信,问道:“怎么回事?” 于老三将事情经过讲了一遍,顾冲陷入了沉思之中。 堂堂朝中大员居然被山贼掠去,而且官军还吃了败仗,这等事情简直难以让人相信。 “并非山贼善战,只是他们寨门坚固,难以攻破。又据山而守,官军再多,却无计可施。” 吴肆权叹了一声,顺嘴说道:“若没那寨门,我顷刻间便可将山贼剿灭。” 顾冲忽然灵光一闪,问道:“若是没了寨门,吴将军有把握救出王大人吗?” “自然,那些山贼不过乌合之众,怎敌得过我这些训练有素的将士。” “好!我来扫清寨门,吴将军负责救出王大人。” 顾冲此话一出,不但吴肆权吃惊,就连于老三也望向了他,险些惊掉了下巴。 上千官军尚且攻不下来,一个太监竟敢自大夸口。 “顾公公……” 顾冲冷静道:“我现在担心的不是寨门,而是王大人的安全。吴将军需选派精壮兵士,寨门破时,先行救人。” 吴肆权见顾冲说得这样坦然,不似开玩笑的样子,似信非信问道:“顾公公有何办法攻破寨门?” 顾冲并未明说,只对吴肆权道:“我自有办法,明日清晨,请吴将军备好人马,咱们西门外见。” 时间紧迫,顾冲也未在城中多耽搁。于老三驾车,两人直奔三姓村而去。 一夜过去,牛二等人已将飞雷炮制作出来,只是顾冲未来,众人皆不敢动。 顾冲小心翼翼带着飞雷炮来到村外,身后跟着三姓村几十名村众。大家都想亲眼看一下,这玩意到底有什么特别之处。 前方十丈开外就是一片树林,顾冲估算着距离,将上方引信掐短了一些,调好角度后将铁桶半埋入地下,转身望向了众人。 “你们都退后,这玩意有危险。” 村众听后向后退了十余步,顾冲摇头道:“不够,还需退后。” 又退了十步开外,顾冲继续摆手,“再远一些。” 直到村众退出了三十余步后,顾冲才认为距离足够安全。 他神色凝重地转回身,慢慢从身上掏出火折,低头看了一眼飞雷炮,轻轻一吹,火焰跳动燃了起来。 “原本是要用你去震慑怒卑,但现在你要提前发挥作用了。兄弟长长脸,一定要成功。” 顾冲在心中默念了一会儿,壮着胆子将引信点燃。 “嘶嘶嘶……” 顾冲头也不回,使出吃奶力气向回跑去。刚刚跑出去不远,就听到一声轰天巨响在他身后响起。 顾冲双腿一软,扑倒在了地上。 第128章 攻打凌峰寨 一炮显神威 一声巨响接着又是一声巨响,众人眼前的景物瞬间变了模样。 顾冲趴在地上回头望去,只看见一团白烟腾起,远处的树木被炸得支离破碎,树枝四处横飞,树叶漫天飞舞,十几棵碗口粗的树木好像刀斧砍切过一般,拦腰断裂。 这场景使得众人惊立当场,瞠目结舌地望着眼前,不敢相信飞雷炮竟然有如此恐怖的破坏力。 于老三过去搀扶顾冲,狂喜道:“顾公公,这是什么东西?威力如此巨大。” 顾冲惊魂未定地爬了起来,短暂的懵逼过后,随之露出欣喜笑容。 任何东西都不是自己发明的,但任何东西又都是自己创造的。在这个一寸长一寸强的冷兵器时代,将火药用于军事,无疑是顾冲最得意的抄袭之作。 “于三哥,这个东西可否轰开凌峰寨的寨门?” 于老三肯定地点头,“自然轰的开,那寨门再坚固,又怎会有这些树木坚固。” “那就好,咱们明日就去轰他一炮。” 顾冲与于老三相视而笑,却忘记了三姓村的那些村众。 牛二惊恐上前,指着断树喏喏道:“顾兄弟,这些树木,都是咱们炸断的?” 顾冲哭笑不得,拍了拍牛二肩膀,“牛二哥,你莫不是被炸傻了,这可不就是你们制作的飞雷炮炸得嘛。” “我的天呀,这要炸到人身上,还不把人炸飞了?” 牛二咧开嘴巴,依旧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居然是那小小的飞雷炮造成的。 飞雷炮一共制造了两个,顾冲本意是一个用作实验,另一个带去塞北。 但现在出了点意外,看来还需多做一个了。 “牛二哥,事到如今我也不与你们隐瞒了。” 顾冲神色一变,收起和善面孔,仿佛换了个人一般,将王轼的腰牌取了出来。 “我乃朝中刑部侍郎,这次私服出来专为这飞雷炮而来,你等不可走漏消息,也不可私自制造,不然祸及全村可怪不得我。” 三姓村的村众哪知道什么刑部侍郎,更没见过顾冲手中的腰牌,听他这样一说,全都愣在当场。 于老三虽不知顾冲何意,但却极力配合,跟着说道:“大人的话你们可记得了?走漏半点消息,全村都要问罪。” 牛二吓得双腿一软,直接跪了下去。他这一跪,身后村众也跟着跪在地上。 “诶,牛二哥,快起来。” 顾冲只想吓唬他们一下,不然他们私自制造飞雷炮,必会引起祸端。 谁知却真得吓到他们了。 “顾兄弟……顾大人饶命,我们绝不敢走漏半点消息啊。” 顾冲将牛二扶起,正色说道:“只要你们听我的话,就当这件事情没有发生过,自然就会无事,等到日后朝廷必会重用。” 牛二似懂非懂地点头,朝廷重用与否倒不重要,只要别伤害到村众就可。 “牛二哥再辛苦一下,我还需要一个飞雷炮……” 翌日清晨,于老三驾车来到祈云县西门外,吴肆权引兵早已等候在此。 “吴将军,可都准备好了?” 顾冲下了马车,抱拳施礼。 吴肆权单臂向后一挥,答道:“我已备好三十名精壮兵士,他们只管保护王大人。只是不知,顾公公如何攻破那寨门?” “我自有办法。” 顾冲也未跟他过多解释,他的任务是破门,而救出王大人则是吴肆权的事情。 凌峰寨前,韩魁等人登上寨门,望着远处密密麻麻的官军,早已做好了准备。 吴学义一脸鄙视地看着官军,在他眼中,仿佛自己才是将军,官军反而成了乌合之众,不堪一击。 “大当家的,你说官军是不是吃饱了撑的,偏来惹咱们凌峰寨,难道昨日死的人还不够多吗?” 韩魁淡漠地看了吴学义一眼,相比吴学义的狂傲,沉稳是他最大的优点。 “不可轻敌,官军昨日吃了败仗,今日定是有备而来。” 吴学义不屑地笑了,哪次官军前来不是有备而来?还不都是大败而归。 胡巴专注地注视着场下,似乎觉察到不对,他谨慎说道:“你们发现没有?官军这次距离寨门如此之远,他们要作何?” 吴学义道:“定是昨日吃了苦头,变得小心谨慎了。” 韩魁道:“不管怎样,绝不可大意。老三,你带人守好寨门。老二,你去将燃火罐都取上来……” 顾冲抱着铁桶来到兵士前面,抬眼望了一下凌峰寨的寨门。 寨门在半山腰处,门前空地直线距离不过十丈,远达不到飞雷炮的发射距离要求。想要炸开寨门,只能向山下退去增加距离,不然根本炸不到寨门。 顾冲没料到会是这样,增加距离则意味着将会产生更大的角度,他不是专业炮手,又没有专业的校准仪器,能不能将飞雷炮打到寨门前,顾冲自己都没把握。 要想让飞雷炮产生最大的破坏力,那就要让炮弹在最恰当的时间,最合适的位置上爆炸。 就好比这个寨门就是靶心,炮弹只有在寨门前正中爆炸才算打中靶心。不论高了还是低了,偏左还是偏右,爆炸的时间提前还是延后,都会对爆炸效果产生极大影响。 顾冲估算了一下,打中的成功率大约为十分之一。 兵临城下,即使只有十分之一的概率,这飞雷炮也是不得不发了。 顾冲带着于老三向山下退去了好远,抬头向上看去只能见到寨门最上的箭楼。 “就是这里吧,应该差不多。” 顾冲选了一个地方,喃喃自语一句,明显信心不足。 于老三在地上开始挖坑,顾冲又环顾一下周围,凭感觉判断,这里应该是最佳之地了。 将飞雷炮固定好,顾冲像模像样地蹲下用一只眼睛瞄准,再一次调整了角度以及引信燃烧的时间。 顾冲深呼一口气,望了一眼于老三。于老三憨憨一笑,向他坚定地点点头。 成与不成,就看这一下子! 吴肆权似乎有些不耐烦了,喊来亲兵,吩咐道:“你下去看一看,他们去了这么久……” 忽然间,“轰”的一声巨响传来,瞬间碎石飞溅,山摇地动。 官军被震得耳朵嗡嗡作响,马儿惊吓得腾空嘶鸣,一时间场下乱成了一片。 凌峰寨的人也被忽如其来的响声吓得胆颤,韩魁急忙从射箭口向外望去,却见到一团黑乎乎的东西从空中直奔寨门而来。 这东西速度实在太快了,等到韩魁看清飞来的是一个黑球时,一切都晚了。 黑球在寨门上方轰然炸开,瞬间变成了一团火球。紧接着,一股强大的气浪犹如狂风一般,猛然打在了箭楼上。 韩魁被气浪打得倒飞出去,只觉胸口处仿佛被重锤击中一般,瞬间昏了过去。 吴肆权从马上摔了下来,惊魂未定地站起身,抬头一望,忽然看见凌峰寨的寨门箭楼居然不见了,只剩下面光秃秃的半截寨门还立在那里。 “将军,您看……” 这寨门没了箭楼,那还不就是个摆设了。 吴肆权大喜,急忙扶正头盔,单臂向前一指:“将士们,杀啊!” 顾冲跟于老三此时正躲在一块巨石后面,听到上面传来了兵士冲杀声,两人急忙站了出来。 “顾公公,吴将军率兵士进攻了。” 顾冲点点头,忙道:“咱们快上去救王大人。” 胡巴惊恐地望着寨门,他亲眼目睹了箭楼从寨门上倒了下来。 “完了,凌峰寨完了。” 胡巴知道一旦寨门被破,官军很快便会冲了进来,凌峰寨是无论如何也抵挡不住官军的。 他眼睛一眯,嘴上喊着手下备战救人,自己却悄悄后退,沿着小路向上山跑去。 没有了箭楼,凌峰寨相当于门户大开,官军很快就冲到了寨门下。 攻城梯一个接着一个架在了寨门上,官军奋勇攀爬,转眼间就上了寨门,喊叫着与凌峰寨的山贼们杀在了一起。 一会功夫儿,官军便控制住了寨门。寨门一开,更多的官军涌进了寨中。 凌峰寨被攻破了。 等到顾冲与于老三进到寨门时,吴肆权已经将凌峰寨寨门处的残余力量消灭的差不多了,正率兵向山上继续进攻。 于老三来到那一排房间处,一脚踹开第一个房门,见里面没有王轼,急忙又去第二个房间。 终于在第三个房间内找到了王轼,此时王轼已经被捆绑了一天一夜,身体虚弱的已经不省人事了。 “大人,王大人。” 顾冲用力摇晃着王轼身子,王轼慢慢睁开了眼睛,见到顾冲,他却无力说话,只是勉强笑了一下。 只要活着就好,哪怕王轼就是哭,顾冲也放心了。 于老三背着王轼从屋内出来,顾冲搀扶在一旁。走到广场上,顾冲见到了许多山贼的尸体被官军从箭楼内抬了出来,一字排开平躺在地上。 这些尸体看上去完好无损,仿佛他们并没有死去,而是沉睡了一般。 只不过很多人的嘴角都有鲜血流出,明眼人一看便知,他们都是死于内伤。 官军清扫战场还需一段时辰,顾冲与于老三担心王轼身体,两人驾车先行护送王轼离去。 回到天顺府,孙知府请来郎中为王轼诊病。郎中问脉过后,将王轼的手臂轻轻放了回去。 “这位大人身有风寒,未得及时医治,现又惊吓过度,导致病体加重,看来要养些时日了。” 顾冲松了口气,只要没有生命危险就好,大不了多休养几日。王轼一旦出了事,他回去也不会有好果子吃。 王轼休息了一日,第二日便将顾冲唤了过去。 “这次多谢你了。” 王轼虚弱地躺在床上,面带愧色望着顾冲。 顾冲在他身边坐下,“王大人客气了,您还需好好养着身子。” 王轼有气无力地摇摇头,喘息道:“咱们已经延误多日,不可再耽搁了。” “大人,您大病未愈,再急也要等您康复后再出发啊。” 王轼抬起手轻轻摆动,“不可,耽误了国事,你我都承担不起。” 顾冲耐着性子劝道:“大人,您现在连说话都无力气,就算到了塞北,您又如何去与怒卑谈和呢?” “路上……我会好起来……咳咳。” 顾冲无奈叹了一声,王轼执意赶路,他也没有办法。王轼才是主使,自己只是随从。 孙奇禹巴不得王轼早些离开,只要离开了天顺府,就算王轼一命呜呼在路上,也与他无关了。 第三日,马车在王轼的执意要求下上路了。 车厢内铺着厚厚的被褥,王轼多数时间都躺在车上,顾冲只得一路小心伺候。 “王大人,您的腰牌遗落在客栈了。” 顾冲将王轼的腰牌取出送到他面前,王轼忽然笑了下,“我说怎么不见了,好在丢在了客栈,不然那些山贼若知道我的身份,定会以我挟官军。” “你先帮我保管起来吧,还有出使官文。。。。” 顾冲点头答应,重新将腰牌放进自己怀中。 王轼看了一眼车上的铁桶,抬手指了指,“你就是用这个东西炸开寨门的?” “是。” “小顾子,我将你独自丢下,是我错了,你切莫怪我……” 王轼越说越惭愧,自己还以为顾冲玩物丧志,谁想到正是他的瞎鼓弄救了自己一命。 他这样一说,顾冲便没有言语。 原本顾冲心中确实是在生王轼的气,两人一起出来,将我丢在半路这算怎么回事?去去不得,回回不去,若不是出了这档子事,顾冲都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去哪?但话说回来,王轼肯向自己道歉这已经给足了面子,自己也不能得理不饶人。 “不敢,也是我考虑不周,自作主张。日后再有这等事情,我一定先请示大人。” 王轼摇头道:“不用,起先宁王派你随使,我心中一直不解。现在,我终于明白了。” 王轼的话虽未说明,但意思已经很清楚了。 顾冲若没有过人之处,宁王绝不会派他随使。 “咳咳……” 车厢内又是一阵咳嗽声传来,于老三只得再次勒紧缰绳降低车速,这一路行来,车速已经降得不能再降了。 即便这样,王轼虚弱的身子经过半日颠簸后,还是承受不住,在车上咳嗽不停。 顾冲不敢继续前行,只得找家客栈,早早休息了。 第129章 王轼染重疾 顾冲代出使 马车走走停停来到了安雅郡,这里已进入青州地界。王轼急着赶路,病体始终没有治愈,到了这里反而更重了。 “大人,不能再走了,您的病再不治疗,恐有生命危险。” 顾冲不再听王轼的话,执意停了下来。 王轼也知道自己身体扛不住了,就算到了塞北,自己病成这样,还能做什么呢? “咳咳……” 王轼声音微弱,喘息道:“在这里歇息几日吧。” 马车驶入了官家驿馆,安雅郡的郡守得知消息,匆匆地赶来了。 “下官安雅郡守谢玉州参见王大人。” 谢郡守四十出头,个子不高,身体消瘦,留着一缕长胡,看起来不像郡守倒是像个县令。 王轼躺在床榻上无力起身,只能轻轻点头,伸手示意谢玉州坐下说话。 谢郡守见王轼病怏怏的样子,关切询问道:“大人可是身体不适?为何脸色如此苍白。” 顾冲在一旁答道:“大人路上染了风寒,急于赶路未曾医治。” “这如何使得,我这便差人唤郎中来。” 谢郡守赶紧吩咐手下去请郎中,回到王轼床边,劝慰道:“大人这是何苦,纵有天大的事,也要爱惜自己身子啊。” 王轼苦笑出来,微声道:“实在是有大事,谁知还病成了这样。” 谢郡守抬头看了看顾冲,顾冲道:“大人奉旨出使塞北,国事当头,不敢延误。” “大人出使塞北?” 谢郡守惊讶道:“杜守备已下令调集本郡兵士前往青州,只怕不日即将开战。” “什么?” 王轼听后身子一挺,跟着一阵剧烈咳嗽,气急攻心,眼睛一闭晕了过去。 “大人,大人……” 顾冲急忙上前,掐住了王轼的人中。好一顿晃悠,总算见到王轼一口气又缓了过来。 王轼大口喘气,无助地望着谢郡守与顾冲,只是却无力说出话来。 顾冲知道他想说什么,弯下身劝道:“大人放心,只要两国还未开战,就一切来得及。” 王轼摇了摇头,慢慢闭上眼睛,又一滴泪水从眼睛慢慢渗出。 很快,郎中来了。 在为王轼把过脉后,埋怨道:“怎么这么重了才来看医,若再拖延下去,这人就救不回来了。” 顾冲愧色道:“着急赶路,给耽搁了。” “幸好遇到了老夫,不然就算保得了命在,也会落下病根。” 郎中啧啧嘴巴,来到桌旁开了方子,“按这个方子抓药,每日饭后三次,连续七日,只可静养,不可乱动。” “好,好。” 顾冲连声答应,回头望向王轼。 谢郡守见王轼时昏时醒,也只得叹了一声,告辞离去。 王轼轻轻抬起手臂,顾冲急忙来到他身边。 “小顾子,备车赶路……” 顾冲一翻白眼,都这样还赶路呢?只怕没到塞北你就一命呜呼了,到那时,自己可就说不清了。 “大人,现在肯定赶不了路了,你就老实躺着养病吧。” 王轼用乞求目光望着顾冲,摇头道:“不可耽误国之大事,不然……我无颜回朝面圣……” “拉倒吧,再折腾你连命都没了,还要什么颜面?” 这时顾冲也不管他是什么侍郎大人了,一切他说得算。 王轼见顾冲不听他的,无奈重叹一声,将眼睛又慢慢闭上。 第二日,谢郡守又来探望,同时也带来一个不好的消息。 “青州传来消息,怒卑大军已临近边界,杜守备已带领将士前往玉关,准备迎敌。” 看来一场战争在所难免了,两军已经对阵,战争随时都会打起来。 而此时,梁国的使者还病在这里,若等王轼康复,只怕那面早已兵戈相见了。 顾冲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这个想法的确大胆,那就是他代替王轼前往塞北谈和。 王轼是刑部侍郎,国之重臣,代表梁国出使身份高贵,合情合理。而自己是个小太监,代梁国出使,若被怒卑知道那还了得? 这分明就是藐视怒卑,不但谈和不成,反而激怒对方,起了相反作用。 可是,对方又怎么会知道自己身份呢? 顾冲再看一眼病重的王轼,下定了决心。 王轼惊恐地望着顾冲,什么?他要代自己出使塞北。 “大人,现今也没有别的办法了。朝廷命咱们出使塞北,若不完成则是抗旨,你我都难逃责罚。只有我前去一试,成与不成,回去后咱们也有所交代。” 王轼犹豫了,顾冲说得没错。可是,他一个小太监,能完成使命吗? “我需借用大人身份前去,大人请放心,我必竭尽全力代大人完成使命。” 王轼眼嘴唇微微颤抖,轻轻举起了手臂,将顾冲的手握在了手中。 顾冲原本是要留下于老三照顾王轼,但王轼死活不肯,一定要于老三陪同前去他才放心。无奈之下,顾冲只好将王轼托付给谢郡守照顾。 第二日清晨,顾冲来与王轼告别。 “小顾子,一定要多加小心。” 自从凌峰寨顾冲救下王轼以后,王轼对顾冲的看法大有改善。他担心顾冲安危,现在不像平时,两国已经准备开战,再去出使就会有生命危险。 顾冲点头道:“大人请放心,我福大命大,定会无事。你在这里好好静养,不日后我必将回来,接上大人咱们一起还朝。” 王轼的眼泪又忍不住涌了出来,他有很多话想嘱咐顾冲,可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所有的话都在这无声的眼泪中流露出来。 青州边界,一辆马车疾驰而来。 远处,是梁国最后一道关隘——玉关。 梁国一共有三座关隘,分别是北境玉关,东界楼关,还有西面的兰山关。 这玉关东西延绵数十里,东至临海湾,西至云湘山。它看起来雄伟壮观,其实不过是一个用黄土堆起来土城而已。 怒卑最精锐的部队就是塞北狼骑,所以玉关的主要作用就是阻碍骑兵过境,只要怒卑骑兵过不来,梁国就可安然无事。 于老三停下了马车,顾冲从车内探头出来,远远地打量着玉关。 “于老三,过了这里,咱们就是出国了呗。” 顾冲开起了玩笑,于老三点头道:“不错,出了玉关,前面就是塞北地界了。” “我看关口处进进出出,还挺繁华的,也不像要打仗的样子啊。” “走吧,于三哥,咱们出国溜达去了。” 顾冲将头缩回车厢,于老三轻轻一扽缰绳,马车慢慢前行出去。 关隘主城上迎风飘起一面黄色大旗,上写“玉关”两个大字。 旗帜下,一位将军站立在那里,单手握住刀柄,正紧密注视着关口下进出百姓。他的身后,整齐站立着两排兵士,个个刀枪整备,如临大敌一般。 关口城门处,进出百姓自觉排好队伍,左出右进,等候兵士逐一检查放行。 于老三下了马车,牵着缰绳随着人流一点点向前, 很快,这驾马车就进入了城上那位将军的眼中。 “去查一下那辆马车。” 将军吩咐下去,一名兵士答应着跑下关隘,向着马车而来。 “嗨!你们是哪里来的?” 兵士径直来到于老三面前,指点问道。 于老三答道:“我们从京师而来。” “京师?出关作何?” 兵士一听于老三是从京师来的,语气一下缓和了许多。 “车内是刑部侍郎王大人,奉旨出使塞北。” 兵士一听被骇住了,足足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忙道:“请大人稍待,小的这就禀告将军去。” 这兵士不敢耽搁,转身就向关口跑去。顾冲掀开车帘,面上露出担忧之色。不知是哪位将军守关,若是认识王轼,那自己岂不是混不过去了? 兵士一口气跑回到关上,急忙禀道:“苏将军,那辆马车……是刑部侍郎的马车……” 苏将军惊讶地盯着兵士,脱口道:“刑部侍郎?” “是,车夫就是这样说的,说是奉旨出使塞北。” 苏将军哪敢怠慢,急匆匆向城关下跑去,边跑边喊:“速去禀报杜将军。” 顾冲下了马车,抬眼见城关上跑下来一位身穿铠甲之人,想必应该就是苏将军了。 苏将军来到马车旁,只见到顾冲与于老三站在那里。 于老三一身车夫打扮,肯定不是侍郎大人了。 可是这个年轻人,也不太像啊? 顾冲当先一礼,“这位将军,辛苦了。” 苏将军回礼道:“不敢,不知你是?” 于老三在一旁道:“这位便是刑部侍郎王轼王大人。” 苏将军眼睛瞪得老大,嘴巴也跟着张开,那副惊诧的样子,实在难以形容。 梁国的官制比较简单,正一品只有两人,司使相当于丞相,司尉就是镇国大将军。 六院尚书与内务府总管为正二品,侍郎则为三品,其余各司等同各地知府,同为四品。 也就是说三品以上的官职,整个朝中也不过二三十人。 所以说苏将军这副表情也就很好理解了,他不敢相信顾冲这么年轻,会是三品大员。 顾冲取出王轼的腰牌递了过去,并说道:“这是本官腰牌,请将军验证。” 苏将军急忙接过,一看腰牌货真价实,即便他心存疑虑也不敢怠慢。 “末将苏西蒙参见大人。” 顾冲点点头,煞有其事地环顾一下关口,询问道:“关隘可都布防妥当?现今大敌当前,不可疏忽呀。” “大人放心,杜将军已亲临玉关,必保边界无忧。” “哦?是青州守备杜玉芳吗?” “正是杜将军。” 顾冲露出微笑,宽心道:“杜将军亲临玉关,那就万无一失了。怒卑不来进犯则已,若敢前来,杜将军必会杀得他们屁滚尿流。” 苏西蒙躬身道:“大人说得极是,杜将军正在营中,末将已差人前去通禀,还请大人移步……” 顾冲摆手打断他的话,连忙道:“不必了,本官需即刻出关,等本官出使塞北归来,自会去拜会杜将军。” “这……” 顾冲见苏西蒙尚有犹豫,跟着道:“苏将军,本官此次出使责任重大,若是在此耽搁了,恐怕你担当不起吧。” 苏西蒙自然担当不起,听后急忙闪开了身子,“末将不敢,恭送大人出关。” 顾冲淡笑着点点头,向于老三吩咐道:“出关。” 一刻钟后,杜玉芳率领一众将士赶到了玉关。 苏西蒙急忙上前,礼道:“杜将军。” 杜玉芳下得马来,四处环顾问道:“王大人呢?” “王大人已经出关去了。” 杜玉芳望向关口,疑惑自语道:“怎么走得这样急?” “王大人说,事关重大,不敢耽搁。待他归来时,自会去拜会将军。” …… 马车出了玉关,便进入了塞北地界。 此时已是四月中旬,梁国早已花红叶绿,可是这里却依然见不到春暖之意。 顾冲看着路旁刚刚发出新芽的树木,在车内紧了下衣襟,掀开车帘。 “于三哥,此去怒卑还有多远?” 于老三也未出过塞北,回头答道:“顾公公,最近的城池应该是塔克城,咱们先去那里再作打算。” “今日可以到达吗?” “说不好,你坐稳了,咱们快一些赶路。” 于老三一声吆喝,马鞭用力一挥,两匹大马吃痛嘶鸣,向前疾驰而去。 天色渐渐黑了下来,这一路上别说城池,连一户人家都没有见到。 于老三将马车停在了路边,回身掀开车帘,道:“顾公公,看来今夜我们只能露宿车内了。” 顾冲从车上下来,环顾一下四周,入眼处黑漆漆的不见一丝光亮,不免有些担心。 “于三哥,这荒郊野外之地,不会有野兽吧?” “野兽倒不怕,我只担心会遇到怒卑族人。” 于老三从车座驾下面抽出一把单刀,对顾冲道:“顾公公稍待,我去砍些木柴来。” “你会武功?” 于老三嘿嘿一笑,“防身而已。” 顾冲守在马车旁,很快于老三抱着一大捆树枝走了回来。 架起火堆,两人坐在一旁简单吃起干粮来。 “顾公公,你只身前去议和,不害怕吗?” 顾冲淡笑道:“不是还有你。” “顾公公,说句不敬的话,这一路上我一直质疑朝廷为何会派你前来。” 于老三敬凝望着顾冲,敬佩说道:“但是现在,我知道了。” 顾冲回望了他一眼,看来这个于老三也不简单,绝不会只是个车夫。 第130章 塞外再相遇 身份各不同 远处的天际渐露微白,云彩被渲染的淡淡发红。 新的一天开始了。 顾冲在惺忪之中被于老三推醒,睁开睡眼却见到于老三神色凝重,正紧张地透过车帘缝隙望向外面。 “顾公公,有人来了。” “谁来了?” 顾冲伸个懒腰,哈气连天问道。 很快,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渐渐清晰起来,转眼间就来到了马车不远处。 “是怒卑人。” 于老三将头缩回来,向顾冲做起噤声的手势,悄声道:“有几十人。” 马蹄声纷沓而至,顾冲顿时困意全无,一个激灵坐了起来。 一个粗犷的声音喊了起来,于老三示意顾冲不要出声,自己掀开车帘下了马车。 “你是什么人?” 问话声响起,顾冲忍不住还是凑过去,悄悄看向外面。 马车外有不下二三十人,个个长相彪悍,身材魁梧。 当先一人额头上束着一条黑色丝带,方脸阔面,皮肤黝黑。 他骑在马上,左手扽着缰绳,右手举着一把窄背弯刀。 弯刀正直直地指向于老三。 “我们是梁国使臣,奉国君之命,出使怒卑。” “梁国使臣?” 那汉子重新打量一番马车,嗤鼻不信道:“胡说!哪有这般寒酸的使臣,只此单车吗?” 于老三淡哼一声,挺胸道:“我大梁乃是华夏之国,雄居中原。怒卑不过占据塞北一隅,弹完之地而已,我朝出使又何须排场?” 顾冲在车内听后暗吸了一口冷气…… 于三哥啊,你这话说的倒是有骨气,可这是在人家地盘上,岂不是自找麻烦。 果不其然,那群人听后面露怒色,齐刷刷的将腰刀拔出,一起对向了于老三。 “放肆!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为首汉子目露凶光,将牙齿咬地吱吱作响,恨不得一刀结果了眼前这个车夫。 “我等奉命出使,即使死在这里,我大梁百万雄狮,也会踏平塞北,我区区一命死又如何?” 于老三也是条汉子,面对众多怒卑族人,不但没有丝毫惧色,反而掷地有声,不卑不亢。 为首的汉子就这样注视着于老三,片刻过后,他居然收回了弯刀。 “将他们带回去。” 一群人围了上来,于老三回身跃上车辕,回首轻声道:“王大人,请坐稳了。” 顾冲长呼出口气,看来暂时安全了。 一众人向着远处行进,顾冲悄悄掀开车帘一角,低声问道:“于三哥,你刚刚如此硬气,他们若是恼怒了,我们该如何?” 于老三回过头来,淡笑道:“他们不敢,两国交战不斩来使,若他们坏了规矩,以后也不会有怒卑一族存在了。” “规矩是死的,可人是活的。” “即便真死在这里,咱们也不能没了梁国脸面。” “……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呗。” 顾冲喃喃一句,明白了于老三之意。 他们代表的是梁国,华夏大国,在气场上就不能输。 塞北之地一望无际,不远处那座土城,显得高大而又孤单。 城墙是用泥砖建筑而成,缝隙处还有青草钻出来。 黄绿相间,倒也顺眼。 说是城门,不过是用粗木棍横竖拼凑起来组成。 这样的城门别说阻挡军队,恐怕连牛群都阻挡不了。 但怒卑族人高傲成性,他们的城池不需要防御,因为他们只有进攻。 一众人来到城下,门外几名族人迎了过来,躬身道:“哈史奇将军,您回来了。” 顾冲一听差点笑喷,这将军怎么会取这样一个名字。 他不由想到了宠物界的二哈…… “褔吉少王在哪里?” “在城内,刚刚从离克苏城归来。” “知道了。” 哈史奇回头望了一眼于老三的马车,转头双腿轻轻一夹,坐骑向城内走了进去。 顾冲掀开车窗帘,见到路两旁一间间泥草房屋,一些黝黑肤色的女子身穿羊皮制作的衣物,静静地站在泥草房屋前。 这里与梁国截然不同,充满了异域风情。 无论建筑,人文,甚至连牛羊这些家畜都不一样。 顾冲好奇地打量着她们,而城内的那些怒卑族人,也一样好奇地打量着顾冲的马车。 很快,马车停了下来。 这里是一间大院,院墙依旧是泥土垒砌,但不同的是,院内房屋居然与梁国一样,是木制的。 哈史奇走进屋内,来到一名中年男子面前,单手贴在胸前,将腰身弯下,表示对面前这个男人的尊敬。 “少王。” 那名中年男子抬眼望向哈史奇,眼中渐露疑惑之色。 “你这么快就回来了。” “回少王,我奉命探查梁国动向,在途中遇到一辆马车,马车上的人自称是梁国使者,我不敢耽误,只得先将人送了回来。” 中年男子双眉紧皱,不由问道:“梁国使者?一辆马车……” “不错,只有一辆马车。” 两人四目相对,互相明白对方心中的疑惑。 “人在哪里?” “就在院中。” 那名中年男子沉虑片刻,扬眉道:“请他进来。” 顾冲从马车上走了下来,虽然他不知道一会将要发生什么,也不知道自己会见到谁。 但于老三的一句话他记住了,大国风范不可丢,宁可站着死,绝不跪着生。 顾冲跟在哈史奇身后进到屋内,见到一名身材魁梧之人正背对自己,右手握着一把长刀,刀尖向下。 左手攥着一块拭刀布,正在细细擦拭刀身。 这是在震慑自己吗? “少王……” 哈史奇低声禀了一句,那名魁梧男子猛地抬起右手,长刀划出一个完美的弧线,刀锋嘶嘶的声音传入了顾冲耳中。 魁梧男子手握长刀,慢慢转过身来。 当顾冲与他目光相对之时,两人不禁同时发出了惊讶之声。 “是你!” “叶大哥……” 顾冲瞪圆了眼睛,他如何也想不到,这个少王,居然是烟雨楼上遇到的叶初。 “顾兄弟,怎么是你?” 叶初惊愕过后,急忙将长刀放在一旁,嘴角泛起微笑,对哈史奇道:“你先下去,备些酒菜来。” 哈史奇领命而去,顾冲缓神过来,笑道:“原来叶大哥是怒卑族人,还是少王。” “哈哈,顾兄弟莫怪,身在中原之地,我又怎敢报出实名。” 褔吉上前拉住顾冲手臂,热情将他推在椅子上,笑问道:“属下说梁国来了使者,没曾想却是你,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顾冲心中盘算,呵笑道:“你我初次相逢烟雨楼,彼此各不相识。你未曾实说,我又怎会道出身份。” 褔吉微楞,两道浓眉拧聚,质问道:“这么说来,你也隐瞒了身份?” 顾冲点头道:“不错,我真实身份是梁国刑部侍郎王轼,这次奉我朝国君之命,前来出使怒卑。” 说罢,顾冲起身将王轼的腰牌从怀中取出,双手递给了褔吉。 褔吉接过看后,再次抬头打量顾冲。 片刻后,将腰牌还给了顾冲,正色道:“原来是王大人,本王有礼了。” 褔吉话虽客气,可是语气却有些生硬。顾冲知道,刚刚两人的那点友情,已经荡然无存了。 屋内一时沉寂下来,褔吉走回座椅旁,不出声地坐了下去。 “如果叶大哥不介意,我还是这样称呼你好了……” 顾冲想要拉拉关系,褔吉却一摆手,道:“当初你我乃是私情,现在却是国事,不可相提并论。” 褔吉这话说得不留情面,顾冲只能尴尬一笑。 “如今我族大军已经临近梁国边界,梁国国君却派王大人前来,不知是何用意啊?” 顾冲淡笑道:“我朝国君一向深明大义,爱民如子,不忍见两国交战,百姓生灵涂炭。特命我前来,与你们议和。” “哈哈……” 褔吉大笑起来,摇头道:“王大人,我们从遥远塞北之处千里奔袭,如今到了边界之处,难不成只你只言片语,就让我百万大军不战而退吗?” 顾冲玩弄般地笑了,摇头道:“不然又如何?难道非要等到你的族人尸横遍野,你才甘心退去吗?” 褔吉怒了,紧皱双眉,凝视道:“我怒卑狼骑驰骋草原,族人英勇善战,你们梁国那些兵士,只怕还没交战,就被吓得屁滚尿流了吧。” “哈哈,少王说笑了。” 顾冲拍拍双腿站了起来,玩世不恭地笑道:“连我一个文弱之人都敢单枪匹马前来塞北,更何况我梁国将士。” “哼!” 褔吉冷哼一声,不屑道:“你我也算有过一面之交,今日我也不为难你,好酒好肉款待与你,明日你便回去,不日之后,我们战场上见。” “诶,那可不行,我还没完成使命呢。” 顾冲摆摆手,笑道:“好歹我也是使臣,总要见到犴王,将我朝国君……” “不必了。” 褔吉打断了顾冲的话,淡声道:“我父王日理万机,无暇接见与你。而且这次出征,我便是最高统帅,无需父王做主。” “你确定你做得了主吗?” 顾冲凝视褔吉,追问一句。 褔吉肯定点头,答道:“不错,但是我不会答应议和的。” “呵呵,那可不一定……” 顾冲笑了笑,还要继续说下去,却听见响起了敲门声。 紧接着,房门打开,从外面进来一名丰硕女子。 顾冲与她一对眼,就认出此人正是在烟雨楼内投掷骰子的那个女子。 只不过那时她装扮妖艳,现在看上去,却是英姿飒爽,寒气逼人。 “咦!是你……” 那女子显然也认出来顾冲,明显有些吃惊,将目光望向了褔吉,想在褔吉那里寻求答案。 “他是梁国的官员,想来与咱们议和。” 褔吉的语气近乎调侃,嘴角的泛笑也充满了不屑之色。 那女子再次将目光望向顾冲,明目中充满了不信之光。 顾冲躬身答礼道:“本人王轼,见过姑娘。” 那女子显然没预料到顾冲会向她施礼,微微后退半步,居然面带红晕,双手不知所措地揉搓着。 “我是怒卑的少王褔吉,这位是我妹妹瑞丽吉。” 褔吉缓解了瑞丽吉的尴尬,轻笑道:“王大人与我们兄妹,也算是有缘,今日我们权当叙旧,不谈他事。” 褔吉的话丝毫没给顾冲留有一点缓冲的余地,他的意思很明了,叙旧就聊会,谈国事就到此为止。 很快,酒菜上来。 褔吉倒也豪爽,仿佛刚刚的事情都已忘记,又改口唤顾兄弟,与顾冲喝酒聊天。 顾冲知道现在也不是谈正事的时机,便随着褔吉,两人畅聊起来。 吃饱喝足,褔吉差人将顾冲送去休息。 刚进到屋内,于老三便如幽灵一般闪身跟了进来 “顾兄弟……” 顾冲急忙向他一摆手,示意他不要乱叫。 “王大人,事情如何了?” 顾冲摇摇头,苦笑道:“这个褔吉少王并不与我谈国事,看来只能明日寻找机会了。” 于老三跟着叹了一声,“咱们空手而来,显然没有重视此事,失礼在先,也难怪人家不理咱们。” 于老三说的是应该带些礼物,以示诚意。 顾冲呡呡嘴唇,眯眼道:“于三哥的意思是,咱们应该带些礼物来?” “这是自然,两国交好,哪有空手而来的。” 顾冲一拍手掌,呵笑道:“那你说,咱们要是送他礼物,他们会不会同意议和呢?” “这也不好说,但至少仁至义尽……” 于老三抬眼望向顾冲,质问道:“我们哪有礼物呀?” “有啊!” 顾冲哈哈笑起来,打趣道:“你放心吧,明日我便送他们一个大礼。而且我相信,他们收到这个礼物后,一定会考虑议和之事。” 于老三云里雾里,一副迷茫的样子望着顾冲。 顾冲却心情大好,让于老三早些休息,自己关好房门,也躺了下去。 刚刚躺下不久,敲门声再次响起。 顾冲不情愿起身,嘀咕道:“于三哥,不是让你好好休息嘛。” 房门打开,站在门外的却不是于老三,而是瑞丽吉。 “是你!?” 瑞丽吉凝视着顾冲,慢声道:“我可以进来吗?” “当然可以,请进。” 顾冲闪开身子,瑞丽吉抬步走进了屋内。 顾冲关上房门,回身时发现瑞丽吉已经转过身,正注视着自己。 眼中渐露出一丝不安之色。 “明天,你会死。” 顾冲吃惊不小,惊愣当场。 第131章 使出杀手锏 毙马显神威 瑞丽吉绝不会无缘无故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来,一定是她知道了什么。 可是,她为什么要告诉自己呢? “姑娘可否明示?” 顾冲故作惶恐,张圆了嘴巴。 瑞丽吉圆唇半张,微微道:“你不该来送死,我们已经大军压境,又怎会议和?” “两国交战不斩来使,难道你们不懂这个规矩?” 瑞丽吉撇笑道:“你是使臣,我们自然不会杀你。” 顾冲望向瑞丽吉的诡笑,仿佛明白了,结巴道:“你的意思是说,离开这里,我就不算是使臣了。” 瑞丽吉没再说话,沉默已经告诉了顾冲答案,他们会在半路上痛下杀手。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 这是顾冲好奇之处,自己与她并无交集,她为何会将这个消息告诉自己? 瑞丽吉眨眨眼睛,嘴唇微微动了一下,似乎想要对顾冲说什么,但是却没有出声。 “你多保重吧!” 瑞丽吉轻息一声,深瞥顾冲一眼,抬步向门外走去。 “诶……” 顾冲喊了一声,随后微笑出来,“谢谢你,至少我死了也不会做糊涂鬼。” 瑞丽吉停顿一下,再次抬步离开了房间。 顾冲缓缓来到桌边,两道浓眉紧锁,他犯难了。 现在走肯定是走不了了,褔吉若想杀自己,就一定会在周围布满人手。 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赶紧想出个办法,保命要紧。 顾冲渐渐将眼睛眯了起来,牙齿紧紧咬在了嘴唇上。 翌日清晨,哈史奇来请顾冲。 “我家少王有请。” 哈史奇的态度很生硬,对顾冲没有丝毫尊敬。非但如此,眼神中似乎还透露出一股恨意。 “多谢哈将军。” 顾冲笑脸答应,顺嘴道:“劳烦哈将军,将我的车夫唤来,稍后我就要回梁国了。” 哈史奇冷哼两声,附和道:“是啊,你们快上路了。” 顾冲装作不知,呵笑走出房间,再次来到了昨日初见褔吉的那个院中。 “褔吉少王。” 顾冲见到褔吉,躬身问候,眼睛顺带望了一眼褔吉身边的瑞丽吉。 褔吉单臂环于胸前,回礼道:“王大人,虽然你我视为知己,但可惜我们各为其主,如今也只能战场上见了。” 顾冲哈哈一笑,摇头道:“我并不想与你在战场上相见,或许我们还可一谈。” 褔吉轻轻摇头,淡声道:“我奉父王之命,只能勇战沙场,绝不会不战而退。” “这么说来,议和一事是一点希望都没有了?” 顾冲试问道,褔吉点点头,两人的目光凝聚在一起。 “好吧,既然这样,那我多说也是无用。” 顾冲忽然咧嘴一笑,抱拳道:“褔吉少王,你我也算相识一场,今日我斗胆有一事相求,还望少王准予。” 褔吉点点头,微笑道:“只要不是议和,我都可以答应你。” “爽快!” 顾冲一拍手掌,笑道:“我回去还有些路程,只怕食物不是充足,可否请少王赐予一些马肉,权当路上充饥。” 褔吉微楞一下,这算什么要求? “王大人说笑了,别说马肉,送你一匹马都无妨。” 顾冲哈哈笑道:“少王先不要夸口,我这人嘴比较馋,一般的马肉我还不喜欢吃呢。” 瑞丽吉在一旁道:“你若要别的,或许我们还没有。若是吃马肉,上万匹马随你挑选。” “不错,我这里马匹众多,你随意挑选。选中哪匹,我便命人宰杀了。” 褔吉也开口道,在他看来,顾冲这个要求不算什么,可以说自己轻而易举就能满足。 顾冲眼中忽然划过一丝诡异,笑道:“既然这样,那就请少王带我前去,选一匹宰了带去路上吃用吧。” 褔吉不知顾冲藏着心机,便吩咐哈史奇道:“带王大人去马场,随他选就是了。” “还是少王亲自陪我去吧,就当送我回程了。” 顾冲一定要拉上褔吉,只有这样,他才有活命的机会。 褔吉也未多想,与瑞丽吉等人便一同陪着顾冲,来到了城外马场。 “王大人,你看我的战马,可还壮硕?” 褔吉嘴角露出得意神色,怒卑的战马每一匹都高大威猛。顾冲不得不承认,梁国的马匹,远不如怒卑。 “这些马真是不错,冲锋陷阵,首当其冲。” 顾冲奉承了一句,褔吉更加得意,笑道:“我们的战士之所以勇猛过人,就是因为有了这些良驹,你随意挑一匹吧。” 顾冲摆摆手,道:“未曾想会有这么多好马,我都挑花眼了。” 褔吉哈哈笑起来,只当顾冲说得是心里话。 顾冲话锋一转,又道:“不如这样吧,我用一个东西丢过去,砸中了哪匹,我就要哪匹。” 顾冲说完,向于老三一使眼色,喊道:“将我车上那个圆球取来。” 于老三心中诧异,虽然他不知道顾冲要做什么,但他知道那是飞雷炮,难道顾冲要与这些怒卑族人同归于尽? 顾冲怎么会同归于尽,他可没有那个胆量。 只见顾冲将铁桶对向远处的那些马匹,回头向褔吉嘿嘿一笑,“少王,你们退后一些,我这个东西响声比较大,别惊到你们。” 褔吉看到顾冲抱着一个黑色铁桶,不解问道:“这是什么?你用这个东西来选马匹吗?” “不错!” 顾冲语气一下坚定起来,狠声道:“哪匹马倒下,我就选哪匹。” 说完,顾冲眼中渐露狠光,从怀中取出来火折,回头再看瑞丽吉一眼,带着命令口吻,道:“你多退一些,再退一些。” 瑞丽吉居然听了顾冲的话,慢慢又向后退出了几步。 顾冲吹燃火折,望了一眼前方的马群,咬牙点燃了引信。 “嘶嘶……” 引信点燃,顾冲掉头就向后面跑去。褔吉回头望向顾冲,不明白他这是作何。 没等褔吉明白过来,“轰”的一声,大地剧烈颤抖了一下。 一声巨响就在不远处响起,褔吉等人都被吓得双腿发软,纷纷掩耳后退。 等到一阵浓烟散去,众人皆被眼前的场景惊呆了…… 原本在马场四下吃草的马匹都狂奔着跑向远处,而马场内,不下三五十匹的马儿,齐刷刷地倒在了地上。 有的马儿抽搐着四肢,有的马儿哀嘶着,更多的马匹已经一动不动,显然已经死去了。 “少王,这……这……” 哈史奇呆愣地指着马场,褔吉也是一脸吃惊,不敢相信眼前景象。 顾冲从后面来到褔吉身边,带着歉意道:“少王,真是对不住,我没想到飞雷炮这么厉害,本想炸死一匹就是了,谁曾想会倒了这么多。” 褔吉现在哪有心思听他说话,嘴巴张的老大,眼珠一动不动盯着马场。 他的心都在淌血了,那可是几十匹战马呀,就这么一下子就死了。 “少王,这人炸死我们战马,让我砍了他。” 哈史奇怒目圆睁,愤怒地抽出了腰刀。 “慢着!” 福吉忽然呵止住哈史奇,转身将目光望向了顾冲。 “王大人,你刚才用的是什么暗器?” 顾冲嘿嘿一笑,慢声道:“那不是暗器,那是火器,名叫飞雷炮,可隔空打出百十米远,爆炸后产生强大气浪,对敌造成不可逆转的伤害。” 瑞丽吉被吓得面色微白,呐呐自语道:“这东西这么厉害吗?几十匹壮硕战马,一下就死了。” 顾冲似有所指,淡声道:“不错,马儿尚且如此,若是人,不知道会不会扛得住。” 褔吉沉不做声,顾冲的话他听懂了。 “少王,真对不住,让你损失了这些战马。” 顾冲嘴上说着歉意的话,脸上却泛出一丝诡异之笑。 “待我返回梁国,定会使人如数奉还马匹。只是我梁国战马,恐怕不及少王的强壮。” 褔吉讪笑出来,摇头道:“不必了,王大人,我应该感谢你才是。” 顾冲呵笑出来,看来这招起了作用,能不能议和先不说,至少自己不会丢了性命了。 一众人向城内返回,于老三掀开车帘,对顾冲道:“这个少王,还有他身边的那个女子,我在凌峰山下曾经见到过。” “当时他们正与凌峰寨的人在一起,看样子凌峰寨的人对他们还很恭敬。” “哦?” 顾冲拧了拧眉毛,轻轻点了头。 回到城内,褔吉将顾冲请来,屏退众人,只他们两人留在了屋内。 “王大人,我有一事相求,请大人如实相告。” 顾冲笑道:“少王客气,只管相问,我必答之。” 褔吉凝眉问道:“梁国既然有如此利器,我军必不可胜,那为何你又不远赶来议和?” 顾冲淡笑道:“我已说过,我朝国君仁厚天下,不忍看见百姓生灵涂炭,战争一起,无论胜负如何,总是会死人的。” 褔吉苦笑一声,无奈道:“既然梁君仁厚天下,那又为何纵容手下兵士,对我边界族人烧杀抢掠。” 顾冲不解道:“我朝对你边界族人烧杀抢掠?不是你们族人对我朝百姓抢掠吗?” “胡说,我们族人只为过活而已,是你们兵士,数次前来抢夺牛羊,杀我族人,父王忍无可忍,才下令出兵一战。” 这下顾冲傻眼了,这怎么各说各的理啊。 到底是谁掠夺了谁,顾冲也拿不准了。 “少王,这其中怕是有了误会。” 顾冲缓和道:“这件事情我一定会查清楚,不管谁的错,相信从今以后,绝对不会再发生了。” 褔吉也跟着缓和语气,慢声道:“我又怎么会不知,一旦两军交战,必会各有死伤。但若不战,我们就会永远被梁国欺负。” “不会,你若信我,我可向你承诺,两国边界永世和好,若食言,我用性命担保。” 褔吉望了一眼顾冲,重重地叹了一声。 “少王,刚才你也亲眼看见了,飞雷炮有多么恐怖。这只是我带来的一个样品而已,试想一下,百炮齐发,你的狼骑又如何躲避呢?只怕半数都会倒在了冲锋的路上。” 时机已到,顾冲开始游说褔吉。 “身为怒卑统领,你应该为你的族人负责,你将他们带了出来,难道忍心看到他们死在战场上吗?” “他们多是壮年,家中多有妻儿老小,谁不期望自己的夫君,自己的儿爹平安归去?” “更何况,你们没有必胜的把握。一旦败了,惹恼了梁国,只怕怒卑一族将不复存在了。” 褔吉望着顾冲,似乎心中有些动摇。 “虽然你们有了这等利器,但却不一定败的就是我们,我们同样有办法战胜你们。” 顾冲淡笑着刚要争辩,门外轻轻响起敲门声。 “少王……” 哈史奇站在门口,轻唤了一声。 “什么事?” 褔吉回身问道,哈史奇犹豫一下,禀道:“二当家来了。” 褔吉显然一愣,道:“接去一旁,稍后我过去。” “二当家……” 顾冲立刻想起于老三对自己说过的话,这个褔吉曾经去过凌峰寨。 而二当家这个称呼,在塞北是没有的,只有中原才有。 褔吉转身对顾冲笑道:“王大人稍待,我这里来了一位贵客,我去去便回。” “少王请便。” 顾冲笑着送走褔吉,脸上笑容瞬间消失,他在想着,这个二当家到底是不是凌峰寨的人呢? 褔吉来到另一间房内,眼前一名消瘦男子立刻迎了上来。 此人正是凌峰寨二当家——胡巴。 “你怎么来这里?” 褔吉沉声问道,胡巴急切道:“大当家让我来找你,那面都准备好了,不知什么时候你们发起进攻,我们好里应外合,一举拿下青州。” 褔吉冷眼望着胡巴,问道:“梁国有一种飞雷炮,威力巨大,你为何不告知我?” 胡巴眼睛一眨,笑道:“我这次前来,就是要告诉你这个消息。大当家的说,只要我们冲进城去,打乱他们,那些炮就毫无用处,又怎会挡得住你们狼骑。” 褔吉半信半疑,胡巴接着道:“飞雷炮填装点燃都需要很久时间,就算他们发出来也只有一炮而已,根本起不了作用。” 褔吉现在心中拿不定主意了,顾冲的飞雷炮给了他极大震慑。若是胡巴此时不来,他已经决定与梁国议和了。 可是,犴王的命令是进攻,有凌峰寨里应外合,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一旦错过将不会再有。 是战是和,褔吉一时没了主意。 第132章 塞外再留情 完成使命归 顾冲将于老三喊到屋内。 “方才褔吉出去了,那个哈将军说,来了个二当家的。” 于老三猜疑问道:“难道是凌峰寨的?” “我也是这样猜测的。” 顾冲看了看屋外,叮嘱道:“你在外面留意一下,看看来的是什么人。” “嗯。” 于老三答应一声,离开了房间。 褔吉将瑞丽吉与哈史奇唤到身边,商议道:“凌峰寨的人来了,说那面都准备好了,只等我们攻打青州。” 瑞丽吉挑起弯眉,问道:“阿哥,梁国的火器这么厉害,我们打得赢吗?” 褔吉沉不作声,这也正是他担心的。 哈史奇在一旁道:“少王,犴王只命令我们进攻青州,可从未说过要议和一事。若是您私自议和,回去后如何向犴王交代?” 褔吉看向哈史奇,担忧道:“如今不同往日,梁国火器威力无比,即便攻下青州,只怕族人也会损伤过半。若真那样,我回去后更无法向父王交代。” “可是阿哥,您不战而退,图郎便会借此机会嘲笑我们。还有那些族人,恐怕将不会再追随于你。” 哈史奇跟着点头,赞成道:“战场之上难免死伤,我们按照犴王的命令去办就是,即便全部战死,只要攻下青州,那便是大功一件。” 褔吉看看哈史奇,又看了看瑞丽吉,沉思过后,慢慢点了头。 顾冲在屋内等了许久,褔吉再次返回来。 “王大人,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褔吉朗声道:“即便梁国火器凶猛,我们还是要与之一战。所以说,你我还是在战场上相见吧。” 顾冲望着褔吉,嘴角淡笑,他知道褔吉这么快下了决心,肯定是跟那个二当家有关。 “褔吉少王,是战是和,自然由你来说得算。” 顾冲平淡道:“只是我想知道,你有什么办法可以冲破梁军的飞雷炮呢?” 褔吉淡笑道:“这个我自有办法,但却不能说与你知道,到时候你自然会明白。” “笃笃……” 门外轻敲了几声,于老三隔门喊道:“大人,您让小的去查看车辆,小的已经查看过了,正如大人所料一样,声响就来自轮子那里。” “好,我知道了。” 顾冲淡淡笑了一下,回过头后,忽然大笑了起来。 他笑的是怎么突然,搞的褔吉莫名其妙。 “王大人因何发笑?” 顾冲收起笑容,惋惜摇头道:“我是在笑你呀,褔吉少王。” “为何笑我?” “笑你妄为一军统帅,却连我这个文官都不如。” 褔吉面上微怒,左眼角猛地挑了几下。 “两军交战,讲究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请问褔吉少王,您对梁军知道多少呢?” 褔吉不屑道:“我只知道梁军作战不及我们怒卑,这便足矣。” 顾冲伸出一根手指,慢慢摇晃,道:“既然你不说,那我便为你说说,梁军都知道你们些什么。” 褔吉微楞,这算是机密了,他居然要对自己说出。 “梁军知道你们要来,早已做好准备,上百门飞雷炮严阵以待,先不说你们有多少人会死在冲锋路上,就是马匹倒下也会阻挡后续冲锋。到时候你们自相踩踏,塞北狼骑的优势又如何展现出来呢?” “你们明知飞雷炮威力无比,却还要与梁国一战,那就是说,你们一定有另外的对策或者计谋。比如,你们在城外进攻,城内有人接应你们,里应外合,攻下青州。” 褔吉听得面上没有任何表情,但心下却痛了几分。 因为顾冲说中了要害之处。 “我来塞北之前,路过一个地方,名叫凌峰山。” 顾冲有意停顿一下,一字一字说道:“山上有个寨子,名叫凌——峰——寨。” 褔吉什么都明白了,顾冲说得已经很清楚了,自己的底细,梁国都知道。 “不过现在没有了,梁军只用了一个飞雷炮,就炸平了凌峰寨。” 顾冲呵笑道:“或许你觉得我是在信口胡说,没关系,我相信褔吉少王,你可以很快就查出来,我说得是不是真的。” 褔吉嘴角抽搐,他一句话都没有说,转身向屋外走去。 顾冲淡笑一声,他知道褔吉去做什么了。 褔吉大步来到胡巴那里,一脚将门踹开,怒目圆睁走了进去。 “褔吉少王,你这是……” 胡巴觉察到了异样,惊恐站起身,本能向后退了一步。 “凌峰寨已经没了,你却来骗我进攻青州,你是何居心?” “这……这……” 胡巴卡卡眼睛,狡辩道:“褔吉少王,你怎么说凌峰寨没了呢?我们大当家的可是早就准备好了,就等着……” “闭嘴!” 褔吉恼羞成怒,呵斥道:“你还敢骗我,梁国使臣王大人就在这里,是他亲口告诉我的。” “少王一定是中了梁国的离间之计,他们就是怕我们两相联手,所以才这样说的。” “那好,你与我前去当面对质。” 褔吉瞪着胡巴,胡巴知道自己很快就要隐瞒不住了。 如果被褔吉知道真相,自己恐怕凶多吉少。当务之急便是稳住褔吉,赶紧溜之大吉。 “也好,我与你前去,与梁国使臣对质。” 胡巴装作气愤的样子,鼓着腮帮子跟在褔吉身后,出了屋内,看准机会,转身向后方奔去。 褔吉听到动静,一见胡巴跑了,就知道自己又被他骗了。 “来人,给我抓住他!” 胡巴的武功并不算高,但对付这些怒卑族人还是不在话下。 只见他左突右闪,几个身形过后,已经冲出了包围,纵身一跃,飞上了墙头。 眼见胡巴就要逃去,就在这时,只听“啪”的一声脆响,胡巴消瘦的身子猛地从墙头上跌倒下来。 怒卑族人见状,涌上前将胡巴紧紧按在地上,三下五除二捆绑了起来。 于老三在墙外撇撇嘴,从容的收起了马鞭。 晚间,褔吉设宴将顾冲请了过来。 “承蒙王大人点拨,我险些中了凌峰寨的诡计。若是与梁军交战,必为我族人带来灭顶之祸。” 顾冲谦笑道:“褔吉少王,你我总算有缘,我又怎会看着你深入险地呢。” 褔吉呵笑点头,又似有些顾虑,试问道:“王大人,我已决定撤军回塞北,只是不知梁国国君……” 顾冲明白褔吉所想,答道:“少王尽管放心,我朝国君宽以天下,绝不会因为此事记恨怒卑。” 褔吉见顾冲说得这样肯定,脸上终于露出笑容,“梁君不愧为华夏之君,我回塞北后定会禀明父王,与梁国结世代之好。” “如此甚好,我回去也必会禀明圣上,从今往后,你我两国各自生息,互不侵犯。” “多谢王大人,若真如此,我族必年年向梁国进贤牛羊,以示和好。” “哈哈,好,好。” 顾冲笑得眼睛都快眯没了,这样一来,自己不但完成了圣命,还顺带多立了一功。 公事谈完,双方各自欢喜,众人把酒言欢,到了酒宴散时,顾冲是着实醉的一塌糊涂。 翌日清晨,顾冲慢慢睁开了眼睛。 他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可这周围的环境,却不是自己房内。 “你醒了……” 一声娇斥传来,紧接着,一个丰硕妙曼身躯来到顾冲面前。 “这般酒量,不善饮酒便作罢,偏要逞强好胜,却醉的不省人事。” 顾冲皱皱眉头,他知道这是瑞丽吉,可是她怎么会在这里? “这是你的房间?” 顾冲明白了,难怪这屋内有股女人香味,虽然很淡,但还是可以依稀闻到。 瑞丽吉没有回答顾冲,将手中一个大碗端给他,“你昨夜没有吃东西,腹内空空,喝一碗羊奶吧。” 顾冲支撑起身,感觉头部还晕乎乎的,轻轻摇头道:“不喝了,我不饿。” 瑞丽吉也没有强迫顾冲,将碗放在一旁,语气和善道:“那我放在这里,饿了时候就喝了他。” “对了,阿哥说,我们就要回塞北去了,你要去塞北做客吗?” 顾冲楞了一下,淡笑道:“现在不行,不过以后,我会去的。” “真得吗?” 瑞丽吉眼中忽然闪出一抹亮光,那是幸福与期待的目光。 顾冲坚定地点点头,将身子坐直,对瑞丽吉道:“我有公务在身,也不能在此久留。劳烦姑娘与少王说下,我今日便启程回梁国。” 瑞丽吉的眼光又暗淡下去,心中少许失望,点头道:“我知道你忙,我们还会再见面的,是吗?” 顾冲笑着点头,瑞丽吉也笑了起来。 于老三将马车套好,顾冲与褔吉在城门处告别。 “王大人,你我一诺千金,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褔吉少王请放心,回朝后,我必将少王所说一字不落说与圣上,你我两国永结相好。” “好,此人请王大人带回去,交由梁君处置。” 顾冲看了一眼被捆成粽子的胡巴,明白褔吉之意,是在向梁国表忠心。 “也好,感谢少王送了这个礼物,我便回少王一个礼物。” 顾冲来到车厢内,将一袋猪不吃取了下来。 “这是一种植物,可食用,塞北土地贫瘠,少有蔬菜,可将此物大量种植,这样你们也不必顿顿吃肉了。” 来时顾冲便想好了,猪不吃虽然在梁国无人问津,可到了塞北,这东西就会比牛羊还珍贵。 果然,褔吉欣喜接过,弯身道谢:“多谢王大人想得周全,我族人必永记大人恩惠。” “客气,客气……” 顾冲嘿嘿笑着,心想:这一袋子也不值几个钱,你这么客气干嘛? 褔吉将顾冲送到城门,余下的路程便由瑞丽吉带人护送。 顾冲掀开车帘,笑问道:“瑞丽吉,你为何要将你阿哥欲杀我的消息告诉我?” 瑞丽吉骑在马上,侧眸看向顾冲,一扬下颚,“我不告诉你。” “别啊,难不成你半路还是要杀我吗?” “那也或许。” “哈哈,你不会,非但不会,就算现在有人想杀我,你还要保护我。” 瑞丽吉紧紧鼻子,哼声道:“我是仰慕你的才华,才会告知你。” “我的才华?” 顾冲趴在车窗上,不解问道:“你在哪里看到我有才华了?” “烟雨楼上,你不是赋诗一首。” “哦,原来如此。” 顾冲恍然大悟,没想到自己随意作诗一首,居然还能俘获了怒卑公主之心。 “我明白了,那烟雨楼是你们在梁国境内的隐身之处,褔吉少王之所以要杀我,是担心我会将此事说出去。” 瑞丽吉没有回答,显然顾冲所说的一点不错。 “那你会说出去吗?” 瑞丽吉顽皮笑问道。 顾冲摇摇头,呵笑答道:“你我两国和好,烟雨楼也不会再有任何作用。留下供游人玩乐,岂不更好。” “那你以后,还会去烟雨楼吗?” “你若在,我便会去。” 顾冲可谓处处留情,这简短几字,却说得瑞丽吉心跳加速,仿佛一只小鹿在胸口四处乱撞。 第二日,远远望见了玉关,车马也停了下来。 顾冲走下马车,瑞丽吉也从马上跃下,来到了顾冲身旁。 “我不能再送你了,前去不远便是梁国地界。” 顾冲侧目望她,轻轻点头,道:“多谢姑娘一路护送,归去时多保重。” 瑞丽吉没有出声,伸手进怀用力一扽,将手掌摊开在顾冲面前。 手心中,赫然出现一个纯白的东西。 “这是神马牙骨,我从小便带在身上,在我们塞北是护佑平安之物,送与你,可保你无事。” “这……” 顾冲知道这个东西对自己一无用处,可对瑞丽吉来说,一定是她最珍贵的物品。 瑞丽吉伸手抓起顾冲手腕,将牙骨塞进他手中。 “替我保管好了,不许离开身边。” 瑞丽吉喃声说着,眼中渐渐湿润,她不想被顾冲看到,转身大步向坐骑走去。 一阵尘烟飞起,瑞丽吉的身影渐渐远去。 顾冲低下头摊开手心,那块牙骨似乎还存留着瑞丽吉的体温。 “你放心,我一定好好保管。” 顾冲对着瑞丽吉远去的方向大声喊了起来。 于老三坐在车辕上,含笑着摇摇头,“我说,人都走了,咱们也该上路了。” 顾冲回头看看于老三,再向远处望了望玉关城墙。 一驾马车在于老三的吆喝声中奔向玉关而去。 第133章 今夜一杯酒 半醉道离别 顾冲回到了安雅郡,王轼得知顾冲归来,从驿馆内一路小跑急匆匆迎了出来。 顾冲微笑见礼,躬身道:“王大人,别来无恙,身体可康复了?” “已好了十之七八,只是你孤身前去,我这心里总是惦念啊。” “多谢王大人惦念……” 顾冲识破不说破,王轼惦念的恐怕是议和之事,自己一个无名太监,他又怎会惦念? “此去塞北,可还顺利?” 王轼迫不及待相问,果然如顾冲所想一样。 “王大人放心,议和一事我已谈妥,怒卑不日便会撤军。” 王轼似有不信,眼中放光,急问道:“当真?” 顾冲啧啧嘴巴,笑道:“这等大事我怎敢乱说,千真万确。” 王轼兴奋的一把抓住顾冲手腕,欢喜道:“快快进来,与我细说……” 进到屋内,顾冲便将这一路事情说与了王轼,只是关于他与褔吉兄妹相识一段隐去,免得以后惹来麻烦。 王轼听后大喜过望,哈笑道:“太好了,我这几日夜不能寐,就怕辜负圣上嘱托。如今大事已成,太好了,太好了……” 顾冲呵笑道:“还有一件好事,王大人听后,一定更会欢喜。” “哦?什么事情?” 顾冲细细道:“这凌峰寨居然是前朝余孽,就是他们从中挑唆怒卑犯境的,上次攻打凌峰寨跑了一个贼首,赶巧让我抓到了。大人您想,您回去禀于皇上,岂不是又立一大功吗?” “哦,原来这样。” 王轼捻着胡须,轻轻点头道:“不错,前朝余孽一直是皇上心中顽石,没想到他们居然隐藏在凌峰寨。” “是了,这次被大人您发现,并且剿灭了凌峰寨,为圣上去了一个心病,您想皇上能不高兴嘛。” 王轼看了看顾冲,讪笑道:“这都是你所为,我染病在身,又哪有寸功?” 顾冲急忙道:“大人,您是正使啊,出使塞北自然也是您亲自去的,我只是随在您身边而已。” 王轼眼中一亮,他没想到顾冲居然毫不贪功,将这等功劳都让给了自己。 “顾公公,你这让我如何是好?这……” 顾冲淡淡一笑,心想:称呼都不一样了,居然称我公公了。 “理应如此,一切皆是大人功劳。” 王轼与顾冲对视片刻,哈哈笑了起来。 “顾公公这份情,老夫记得了,日后必会相报。” “不敢,大人客气了。” “既然大事已成,又有人犯在此,咱们也别耽搁太久。顾公公一路辛苦,休息一日,明日我们便返回京师,可好?” “一切听从大人安排。” 王轼已命人准备酒宴为顾冲接风,而明日一早就要上路返京,顾冲还有一件事情没有去做。 “于三哥,麻烦你一件事情。” 顾冲找到于老三,将一封书信递给了他,嘱咐道:“你去一趟三姓村,找一个叫牛二的,将这个给他,就说我家大人让我送来的,其余的什么都不要说。” 于老三接过信封,点头答应,“好,我这就送去。” “嗯,快去快回。” 第二日一早,王轼返京的车队出了安雅郡南门。 来时一辆马车,回去时多出了好几辆。 有一辆押解着胡巴,一辆装满特产,还有一辆,是专门为顾冲准备的。 三姓村,牛二拿着信封来到了耿才人家中。 耿才人是村中为数不多识字的人,据说乡考过两次,可惜都落选了。 就连才人这个称呼,也只有在三姓村才称得上,而且还是他自封的。 “耿才人,这里有一封书信,你念来听听。” 牛二将信封递给耿才人,耿才人接过来掂了两下,抿嘴道:“怕不是一封长书吧。” 说罢,耿才人信手撕开,从里面取出来的却是一沓银票。 “天呐,这……这是银票呀。” 乡下人就连碎银都很少见到,更别说银票了。 牛二也傻眼了,抓过来一看足有五张。他虽不识字,但银票上的一还是认得。 “这怕不是一百两银票吧?” “是呀,这是五百两银票啊。” 耿才人说话的声音都颤抖了,他从银票下面捻出一张信纸,忙道:“这里真有书信。” “快念来。” “牛二,将这些银子分给三姓村百姓,足够尔等生活所需。你等制作飞雷炮一事,不可四处张扬,更不可私自制作。若不遵从,本官便派人将三姓村所有村众一并抓捕,切记!” 耿才人念完后,抬头与牛二四目相对,颤声道:“这是福还是祸?” 牛二呆愣看着耿才人,半天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 京师城外,于老三停下马车,回身道:“王大人,顾公公,皇上已派人前来迎接,我便告辞了。” 王轼点头道:“多谢了。” 顾冲上前一步,施礼道:“于三哥,这一路辛苦你了。” “不敢,顾公公客气了。” “于三哥,可否告知你真实身份?” 于老三憨笑答道:“我是护卫于进光,奉皇上旨意,一路保护王大人与顾公公。” “原来是于护卫,失敬。” 顾冲知道于老三肯定不是普通人,只是没想到居然是个护卫。 于进光再次施礼,牵着马车离开。 城外一众人迎过来,当先一人与王轼见礼,“王大人,皇上特命本官代驾出迎,大人一路辛苦。” “隋大人,有礼了。” 王轼与隋大人见礼,在众人陪护下,走进了京师城。 “顾公公回来了,顾公公回来了……” 小权子尖锐的声音直传后院,九公主猛然起身,伸出纤手握住依婉手腕。 “可是小顾子回来了?” 依婉半张樱口,还未等回答,就见小权子已经跌撞闯了进来。 “主子,主子……” 小权子急喘了几口,依婉惊喜问道:“可是顾公公回宫了?” 小权子连连点头,笑意满面,“是了,顾公公已经回来,正赶来给主子请安呢。” 一瞬间,九公主红了眼眶。 “小顾子给主子请安,主子吉祥。” 紧接着,顾冲的声音从外面传来。九公主抬起纤手摸了一下眼角,带着依婉快步走出去。 “小顾子,你终于回来了。” 九公主见顾冲准备拜跪,急忙拦住他,破涕为笑道:“免了,快起来。” 顾冲嘿笑道:“主子,小顾子不辱使命,已经跟怒卑说好,两国各自退兵,自然也不用您去和亲了。” 九公主大喜,赞赏道:“小顾子你真可以,这么大的事情都能办成,难怪二哥夸你。” “嘿嘿,事关主子一生幸福,奴才怎敢不尽力。主子您是不知,我这一路上有多么艰辛,可谓举步维艰,九死一生……” 九公主见顾冲那夸张的表情,就知道他又开始在胡说。但不管怎样,顾冲成事了。 “好了,知道你不容易,晚间我好好赏赐你。” 九公主撇笑过后,吩咐依婉道:“去内膳房要一桌膳食,晚间好好犒劳小顾子。” “是,主子。” “依婉姐姐,记得多来些肉食,我这一路都没吃上肉了。” 依婉掩嘴窃笑,轻轻点头。 “好了,你一路辛苦,先去好好睡上一觉。等你醒了,我们再为你接风。” 九公主关切注视顾冲,顾冲点点头,施礼退出。 “顾公公,等你闲时,给我讲讲这一路的事情,可好?” 小权子忽左忽右围着顾冲,顾冲停下脚步,拍拍他的脑袋,笑道:“好啊,但是我现在很乏累,一会你守在门外,等我休息好了再讲给你听。” “顾公公你放心,我会一直守在门外。” 小权子一挺胸膛,“噗噗”地拍了两下。 顾冲点点头,推开房门,走进了自己的房间。 万寿殿内,王轼躬身道:“皇上,这次与怒卑议和,顾公公可谓劳苦功高。皇上英明,若非顾公公前去,只怕臣难成大事。” 淳安帝轻挑龙眉,笑问道:“你细细说来,小顾子是怎么办成这件事情的。” “是……” 王轼按照顾冲所说,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述了一遍。但他没有说出自己并未前去,那样一来,自己不但寸功没有,还落个失职一责。 “皇上,这次臣与顾公公还在无意间发现了前朝余孽,臣调集天顺府兵马,剿灭了余孽大部,还抓回来一个头领。” “哦,还有这事?” 淳安帝紧眉问道:“贼众有多少人马?” “凌峰寨内的都已剿灭,其余各地是否还有,臣不得而知。” 淳安帝轻轻点头,道:“将余孽交与刑部,仔细查问。” “遵旨。” “王爱卿这次出使立下大功,待朕细细斟酌,看看如何奖赏你。” “为国为君,臣理应鞠躬尽瘁。臣不敢请赏,只是斗胆进言圣上,应该好好奖赏顾公公。” 淳安帝哈哈轻笑,点头道:“这个小顾子,朕自会奖赏他。崔敬道与朕说起过,这次归来便让他去敬事房任职吧。” “皇上英明,顾公公心思缜密,处事周全,留在皇上身边,定会使的后宫和祥瑞褔。” 淳安帝没再多说,轻轻挥手,王轼便躬身后退,离开了万寿殿。 顾冲睡足之后,躺在床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小权子,几时了?” 顾冲高喊一声,房门应声而开,小权子走了进来。 “顾公公,你醒了,已经酉时初了。主子差依婉来问过二次了,只等你醒来用膳呢。” “哦,居然睡了两个多时辰。” 顾冲一挺腰身从床上坐了起来,呵笑道:“是不是你们都饿了,走,咱们用膳去。” 九公主寝房外间,破天荒第一次主仆围坐在了一起。 “小顾子,你辛苦了,一路上是不是吃不好睡不好?” 九公主关切相问,顾冲瞬间觉得自己所做一切都值了。 “多谢主子牵挂,做奴才的就应该为主子分忧。” 九公主轻轻颔首,她只当顾冲是为她而去,只要议和了,自己就不用远嫁塞北了。 “你是个好奴才,可惜不能留在我身边了,去了敬事房,谁要欺负你,我一定给你报仇。” “多谢主子,我都去了敬事房,恐怕这宫中除了主子,也不会有人敢欺负我了。” 九公主眨眨眼睛,一想真是这么回事。 “哼!我自然可以欺负你,我是说除了我,别人不行。” 顾冲看着九公主半真半假的模样,忍俊不禁笑了起来。一旁的依婉等人也是强忍笑意,小权子更是紧咬双唇,双肩轻颤。 “好了,好了,你们想笑就笑吧,今日撷兰殿内无主无仆,大家一起吃酒。” 九公主发话了,小权子等人再也不用忍着了,嘻嘻哈哈的大笑起来。 “主子你吃鸡腿。” 顾冲伸手直接掰下来就放在了九公主的食碟内,依婉险些掩嘴惊呼。 谁知九公主却不介意,抓起鸡腿啃了一口,伸手指着桌上,含糊道:“你们都吃呀,自己动手。” 这一顿真是无主无仆了,众人放开尊卑,吃喝玩乐。 直到戌时,除了春夏秋冬未曾饮酒外,其余众人都已半醉。 九公主笑着笑着,眼中却流出了泪水,“小顾子,我舍不得你离开,呜呜……” 主子一哭,依婉也红了双眼。小春子与小权子沉不做声,放下了手中竹筷。 “主子,我人虽然离开了撷兰殿,但我永远都是撷兰殿的人。” 顾冲心里也不好受,但他不能表现出来,振作说道:“我们做奴才的,谁不想为自己谋个好前程?主子心中有我,就更会明白这个道理。” 九公主哽咽点头,“二哥已经跟我说过了,只是我心里舍不得你嘛。” “我也舍不得主子,舍不得依婉姐她们。但是主子,你不可能保护她们一辈子,日后你出嫁了,她们谁来保护?” 九公主看看依婉,又看看小春子他们,点头道:“我明白,你要答应我以后保护好他们。” “主子放心,只要有我小顾子在,我就一定会保护好他们。” 九公主倔强的一抹泪水,破涕为笑,“好,希望你官运亨通,一直做到执事一职。” “那是必须的,我可是有野心的人。” “咯咯,厚脸皮。” “来,饮酒,不醉不归!” 第134章 身入敬事房 摇身变掌事 顾冲双手恭恭敬敬地端着茶杯,跪在崔敬道面前。 “崔公公,请用茶。” 崔敬道笑眯着双眼,伸手慢慢接过茶杯,和声道:“起来吧,咱家接了。” “谢过公公。” 顾冲起身站在一旁,崔敬道摇晃脑袋,沿着杯口轻吹几下,“呲溜”吸了一口顾冲亲手所沏的茶水。 这是敬事房的规矩,崔敬道接了,表示认可你了。 不然,以后的日子你就不会好过。 “顾冲,我听说这次你随王侍郎出使,立了功劳,看来你运气还真不是一般好。” “还不都是崔公公的教导,不然我哪有这份运气。” “哈哈,孺子可教,说得话儿咱家爱听。” 崔敬道将茶杯置于一旁桌上,清清嗓子,道:“打今儿个起,你就是咱敬事房的人了。这里与你在撷兰殿当差有很大不同,一时半会儿也说不周全。总之一句话,这里可以让你富贵在身,也可以让你万劫不复,一切都看你造化了。” “是,小顾子一定谨遵公公教诲,争个富贵在身,可要不得生不如死。” 崔敬道呵笑几声,慢声道:“殷宣会告诉你怎么做,你先去吧,午膳过后,记得来帮我揉按几下。” “是。” 顾冲从崔敬道房内出来,见到殷宣早已等候在院中。 “见过殷掌事。” 顾冲上前见礼,殷宣笑笑道:“你果然是个福人,想当初你我在御净房初见不过十月,便从小太监做到了敬事房,这等造化可真是前无古人啊。” “殷公公过奖了,当初若不是殷公公将我送入撷兰殿,又哪会有今日的小顾子?这等恩惠,我必永记心间。” “哈哈,你记得便好。” 殷宣不过是要些好罢了,顾冲也就顺着他去说,毕竟殷宣是敬事房掌事,现在自己的顶头上司。 “你的房间我已让人安排妥当,稍后小顺子会带你过去。午时过后,你来我房内,我安排一些活计给你。” 顾冲点头答应,殷宣走后,小顺子颠颠小跑过来。 “见过顾公公,我叫小顺子。” 顾冲咧嘴一笑,他识得小顺子,当初来敬事房迷路时,是小顺子送自己出去的。 “小顺子,我们又见面了,你唤我小顾子就好。” 小顺子连连摇头,“那可不行,崔执事说了,你的身份只在殷掌事之下,我哪里敢如此称呼。” 顾冲笑了,这是宫中的规矩,他也不好强求,不然遭罪的只会是小顺子。 小顺子带着顾冲走向另一处院子,敬事房还是很大的,这个院子距离崔敬道的院子要走过好几个过门。 小院不大,但很清净。 院内共有东西两房,东面那间称作主房,西间则是侧房。 “顾公公,这里便是你休息之处。” 顾冲点点头,指向西间,问道:“这里也有人住吗?” 小顺子摇头道:“无人,早些时候倒是有人,只是……” 话说一半,小顺子又不说了,接着道:“顾公公,从这院子出去,旁边小院内便是小梁子他们住的地方,你若有什么需要帮忙喊他们就是。” “小梁子……” 不用问顾冲也知道,一定是敬事房内的小太监。 小顺子是伺候崔敬道的,肯定会住在崔敬道附近。 自己这里有些偏远,不过也好,远离崔敬道与殷宣,或许并不是一件坏事。 顾冲婉拒了小顺子留下帮他打理房间的好意,送走小顺子,顾冲推开东间房门,一股呛鼻的霉味立刻扑鼻而来。 房间倒还算宽敞,外间待客,内间睡卧,尚有一间看似书房,摆放着笔砚。 只不过这里看起来应该许久没人住过了,顾冲顺手摸了一下桌沿,手上立刻粘上一层灰尘。 “早知如此,还不如让小顺子帮我打扫。” 顾冲嘀咕一句,转身出来,又来到西间房。 这里与东屋摆设基本一致,只是房间小了一些,只有一间外厅一间内房。 顾冲重新回到东房,挽起了衣袖,将房间的窗户全部打开。 “顾公公,你在吗?” 院门外忽然响起声音,顾冲趴在窗上将头探出去,应道:“我在呢,进来。” 从门外进来两个太监,看起来年龄要长于顾冲。 他们手中捧着被褥,还有一些衣物走进了院中。 “顾公公,这些是殷掌事命小的送来给你的。” 顾冲连连招手,“送进屋来。” 两名太监将被褥放在床上,回身问道:“顾公公,东西已经送到,小的便回去了。” “诶,你们别走。” 顾冲拦住他们,打量问道:“你们叫什么名字?” “回顾公公,我叫小梁子,他叫小李子。” “哦,你就是小梁子。” 顾冲细看了小梁子,只见他长的白白嫩嫩,嘴角处有一个不大的痦子,看起来应该比自己年长一些。 “顾公公知道我?”小梁子疑惑问道。 顾冲嘿笑道:“适才小顺子送我过来,曾说有事情让我去找你,没想到这么快就见到你了。” 小梁子轻笑一下,问道:“那顾公公可是有事吗?” 顾冲一翻白眼,心想:就这没眼力见的,怎么能在敬事房当差呢? “我初来乍到,你看这房内尘土满屋,我也无法入住不是……” 小梁子看了一眼周围,笑道:“这还不好办吗?打扫一下也就是了。” “是啊,得打扫啊……” “既然顾公公心急打扫房屋,那我们就不打扰了,有事你喊我们便是。” 小梁子说完,略一欠身,不等顾冲说话便转身向门外走去。 他一走,小李子也跟了出去,只留顾冲一人楞站在屋内。 顾冲半天没缓过神来,按理说他们不会听不出自己的意思,那不成傻子了吗?可是他们却就这样走了。 顾冲想了想,难道是自己还不够资格去指使他们?可是小顺子说过,自己身份只在殷宣之下…… 他们给自己一个下马威,这又是何意呢? 顾冲琢磨一会,轻轻摇头,回望一眼屋内,看来只能自己打扫了。 芷娴宫内,淳安帝难得留下在这里午膳,愉妃陪在一旁。 “皇上,刚刚你说,王大人出使归来了?” 愉妃轻问一句,伺候在一旁的碧迎却心中一紧。 淳安帝点点头,淡声道:“不错,这次出使很是成功,与怒卑议和,可使我边界再无纷争。” 愉妃喜笑颜开,忙道:“恭喜皇上,边界百姓终于可以无忧了。” “是啊,朕还想和亲呢,没想到王侍郎居然只凭三寸不烂之舌,便说服了怒卑。” 愉妃接着问道:“那小顾子,也随王大人一起归来了?” 淳安帝点头道:“对呀,王侍郎还在朕面前大加赞扬小顾子,崔敬道早时也提起过,朕已让小顾子去敬事房当差了。” 愉妃佯装埋怨道:“可不是,为了这事艳儿怪了我许久,她不敢去惊扰皇上,却来我这里怪怨了几回呢。” “哦?她一定是舍不得小顾子,那便让小顾子再回撷兰殿吧。” “皇上说笑了,一国之君岂能出尔反尔。” “哈哈,朕是说笑呢。” 愉妃看了一眼碧迎,又道:“皇上您不知,臣妾也十分喜爱小顾子,还把碧迎赏赐给他了呢。” 淳安帝微楞过后,望了一眼低垂面颊的碧迎,问道:“你将贴身侍女赏赐给了小顾子?” 愉妃点点秀首,讲道:“皇上,前阵卢美人之父贪赃枉法一事,还有皇后宫中失窃一案,小顾子可是立了不小功劳。臣妾未见皇上对他有何赏赐,便做主将碧迎赏赐与他,还望皇上赎罪。” 淳安帝听后,脸上笑容渐起,好言道:“爱妃所说极是,有功者便要赏,是朕疏忽了。” “皇上言重了,小顾子不过是一个小太监,又哪里轮到皇上赏赐。” “非也,功者不问,必伤其心。” 淳安帝再次望向碧迎,对愉妃说道:“小顾子虽是小太监,可随王侍郎出使有功,朕便做主,命他在敬事房做个掌事,爱妃你看可好?” 愉妃笑着附和道:“皇上英明,这样碧迎便可以名正言顺跟随小顾子了。” 淳安帝笑了出来,愉妃的目的不过如此,他便顺水推舟,给了愉妃这个面子。 顾冲若不做掌事,是没有资格拥有婢女的。那样的话,碧迎就不能去到顾冲身边。 不管怎样,顾冲就在不知不觉中,像坐了火箭一样,摇身一变成了敬事房掌事。 崔敬道接到淳安帝口谕后,也是吃惊了好一阵。 殷宣则直接呆傻住了,自己熬了大半辈子才坐上掌事一职,怎么顾冲刚进敬事房屁股还没热,就也成了掌事呢? “崔公公,这事情有些奇怪啊?” 殷宣真得急了,脸蛋都憋红了。 崔敬道淡哼一声,不厌烦道:“有何奇怪的?难道你是质疑皇上口谕是假的吗?” “不敢,只是顾冲年少,身居要职只怕难当重任。若是日后一个疏忽,只怕会连累我们啊。” “殷宣啊,依我看这个顾冲非但不会连累我们,恐怕日后,你我还要仰仗他呢。” “这……” 崔敬道给了殷宣一个耐人寻味的眼神。 似乎在宽慰他,又好像是在警告他。 顾冲灰头灰脸的在房间内打扫着,院外响起了小顺子的声音。 “顾公公。” 顾冲呸了几下嘴巴灰尘,手握扫帚来到院中。 “顾公公,小的给你带个人来。” 小顺子站在门口点头哈腰,随后向门外招招手,从院外进来一位窈窕宫女。 “碧迎!” 顾冲眼睛一亮,上前两步,呵笑问道:“你怎么来了?” 碧迎急忙欠身作福,“碧迎见过顾公公。” “免礼,免礼。” 顾冲想要伸手去搀扶,可自己手掌黑乎乎的,便又缩了回来。 “愉妃娘娘得知顾公公归来,特命碧迎前来服侍公公。” “哎呀!什么服侍不服侍的,我有手有脚的。” 顾冲嘿嘿一笑,虽然他知道碧迎留在自己身边的目的,但这孤灯寂夜,又是身在高墙之中,有个美女陪伴,总比自己一人要好多了。 “顾公公,你怎么亲自打扫房间了,我这便去唤人来为你打扫。” 小顺子说完扭伤要走,顾冲急忙喊道:“不用了,已经快打扫完了,现在碧迎来了,我们两人足矣。” 小顺子为难道:“顾公公,这若让崔公公知道了,下面的人一定会被处罚了。” 顾冲明白小顺子想表达什么意思了,轻声道:“你放心吧,我不会让崔执事知道的。” 小顺子无奈道:“那好吧,若再有活计,顾公公可千万不要亲自做了。” “当然,我有了碧迎,自然不会自己去做了。” 顾冲笑着摆摆手,吩咐道:“你去吧,我还没有吃午膳呢,给我弄点吃的来。” 小顺子走后,顾冲嘿嘿傻笑看着碧迎。 碧迎面薄,被顾冲盯的面上绯红,含羞低下了头。 “顾公公,你进屋内歇着,我来打扫。” 碧迎将随身包裹放在院中一旁,便要接过顾冲手中的扫帚。 顾冲闪了下身,呵笑道:“你是女孩子,这些累身子的活我来做就可以。” “怎么会,你是主我是仆,本来就应该我来做。” “哪有主仆?你陪着我说说话便可。” 顾冲嘿嘿打趣道:“月余不见,你怎得比我走时漂亮许多?” 碧迎再次面红,羞涩道:“哪有,顾公公休要取笑我了。” “才没有,你就是漂亮了许多。” 顾冲心情大好,放出豪言道:“不过还是不够漂亮,我向你保证,在我身边一年,你就会像愉妃娘娘那样,变得更加漂亮。” 碧迎直接无言以对了,垂头下去不敢与顾冲对视。 “对了,我现在只是个小太监,你怎么就过来了呢?若是让崔执事知道,只怕会有麻烦啊。” 顾冲忽然反应过来,愁眉不展之际,碧迎却道:“皇上不是提拔你做这敬事房的掌事了吗?” “啊?没有啊,什么时候的事情?” “刚刚午时,皇上在芷娴宫亲口与愉妃娘娘所说,我在一旁听的真真切切。” “是吗?可是……” 顾冲话音未落,小顺子再次来到院中,躬身道:“恭喜顾掌事,崔公公请您过去。” “我嘞个去,还是真得……” 顾冲听见小顺子对自己改了称谓,就知道碧迎所说不假。 “我先去见崔执事。” 顾冲嘱咐了碧迎一句,脸都没有洗,便跟着小顺子走出了院子。 第135章 谨言万寿殿 初进绿头牌 顾冲脸上汗水与灰尘混合在一起,看上去好似唱戏的大花脸一样。 崔敬道见到顾冲的模样,不禁问道:“你怎得如此这般?” 顾冲嘿嘿一笑,答道:“刚从住处过来,未曾来得及梳洗。” 顾冲好似什么也没说,又好像说了什么。 崔敬道吩咐道:“小顺子,快去打些水来。” 小顺子应声而去,崔敬道露出笑容,道:“小顾子,我果真没有看错你,从今儿起,你就是敬事房掌事了。” 顾冲装作惊喜,急忙躬身道:“多谢崔公公提拔。” 崔敬道摇头道:“是皇上刚刚传来口谕,你升职如此之快,实属罕见,足见皇上很看重你。” 顾冲笑笑未做回答,崔敬道接着说:“既然你做了掌事,那便搬来前院住吧,稍后我让人布置妥当。” 顾冲急忙道:“崔公公,西院那里比较清静,我还是住在那里好了。” “那里不是掌事所居之处,小顺子若不说,我尚且不知你去了西院呢。” “无妨,我喜欢清净一些。” 顾冲笑了下,崔敬道的意思就是一切都是殷宣安排的,他并不知情。 崔敬道见顾冲执意,也就没再强求,答应道:“那好吧,随你。” 小顺子将洗脸水打了回来,顾冲清洗干净,整个人看起来精神了许多。 “来帮我按几下。” 崔敬道进了内房,躺靠在躺椅上。 顾冲来到他身边,轻轻揉按着崔敬道的头部两侧。 “敬事房的事情有很多,殷宣忙得很,你来了正好可以为他分担一些。” 崔敬道闭着双目,思忖过后,又道:“宫中事务繁琐,你要学习的东西有很多,倒是伺候皇上轻巧一些。” 顾冲嗯了一声,他知道敬事房权利很大,分管宫中所有太监宫女,包括皇上就寝妃子侍寝等等。 总之一句话,只要在宫中,除了保护皇上职责之外,几乎所有的后宫事情都离不开敬事房。 伺候皇上就寝看似是个重要岗位,其实却是最没实权的位置。 换在别处,敬事房掌事都可以横着走,但在皇上身边,你就得一直弯着腰。 不过也不是一点好处都没有,虽说伴君如伴虎,但总是近水楼台,没准也能先得月。 顾冲回到后院时,碧迎已经将西房也打扫完毕了。 “顾公公,你回来了。” 顾冲笑了笑,点头道:“辛苦你了。” “对了,碧迎,我先去休息一会,稍后你去膳房,将饭食取回来。” 顾冲摸摸干瘪的肚子,到现在连午饭都没有吃,只能坚持到晚上,两顿并成一顿了。 碧迎乖巧点头,顾冲轻笑过后,走进了房内。 晚膳还没等开吃,小顺子又来啦。 “顾公公,这是崔公公让小的送来的服饰,您快换上,皇上晚膳后就要翻牌子了。” 顾冲看看桌上饭食,愁眉道:“怎么这么早?我还饿着呢。” “哎哟,顾公公,您就是再饿,也不能耽误皇上翻牌子啊。” 小顺子急的直跺脚,碧迎在一旁道:“顾公公,小顺子说得是,可不得耽误大事。” 顾冲望着桌上饭菜咽了咽口水,“好吧,先去做正事。” 碧迎接过服饰帮着顾冲换上了崭新的掌事服,碧蓝色的服饰颈口处带着一道黄线,一看便是上等布料所制。 小顺子等顾冲穿戴完毕,引着他来到了敬事房前院。 “顾公公,这些便是绿头牌,每次只能选十个进与皇上。” 小顺子指着墙壁上百十个牌子叮嘱顾冲,顾冲好奇地打量着,原来这就是绿头牌。 牌子宽约一寸,长约三寸,皆是玉制。 原本顾冲以为是青铜所制,现在才知道,原来是白玉材质,只是牌子上面有一些翠玉为青色,故称作绿头牌。 顾冲伸手取下一块,只见上面刻写着庆妃之名。 再取一块下来,是愉妃的牌子。 “顾公公,虽然每次只能选取十块牌子,但这些主妃是必占其三,其余嫔妃需占其五,剩下两位则从美人,贵人,秀女等其中选择。至于选那位主子侍寝,便是您做主了。” 顾冲掂量着手中牌子,仰头看看墙壁上面,跟着咧了一下嘴角。 触手可及之处,自然都是主妃的牌子。下面一些则是那些有位份的嫔妃。再向上,是皇上宠幸过的美人,最上面,则清一色写着贵人名号,甚至站在下面已经看不清了。 小李子手托一个木盘,盘上覆盖着一块黄布,与小梁子一起走了进来。 “顾公公,时辰到了。” 小梁子躬身在一旁,小李子则上前一步,将木盘放在了小桌上。 顾冲看看小顺子,小顺子轻轻点头,示意他开始选牌子。 顾冲最先选了愉妃牌子,放在了木盘最中央位置。 第二个牌子他将丽嫔的取了下来,小顺子上前轻声道:“顾公公,您还没有将庆妃娘娘的取下来呢。” 顾冲再次看向小顺子,只见他轻轻向自己眨眼,似乎暗示着自己。 “哎哟,可不是,我这第一次生疏,怪我,怪我。” 顾冲呵笑着将庆妃牌子取下,挨着愉妃牌子放在盘上。 剩下的无论顾冲取下哪个牌子,小顺子都没有再进言。 取完主妃,剩下两个名额就随意了。 牌子太高,顾冲甚至看不清牌子上写的是哪位贵人,随意指了两个,小李子取来木梯,上去将牌子取了下来。 “慕贵人,玉贵人……” 顾冲将两位贵人的牌子放在木盘最外两侧,数了一下正好十个牌子,便扭头看向小顺子。 小顺子道:“可以了,顾公公快去万寿殿吧。” 小梁子在前面引路,顾冲走在中间,小李子托着木盘走在最后,三人很快便来到了万寿殿。 “皇上,翻牌子的时辰到了。” 闵公公站在淳安帝身旁,轻轻提醒道。 淳安帝应了一声,看向殿外,“进来吧。” 顾冲带着小李子进了万寿殿,淳安帝看见顾冲,眼睛忽然一亮。 “小顾子……” “皇上,是奴才。” 顾冲急忙上前,跪了下去,“奴才谢主隆恩。” “哦?你因何谢我?” “皇上金口玉言,信守承诺,免去小高子家人之罪,奴才代小高子叩谢皇上。” 淳安帝原本笑意的脸上,忽然阴沉下来。 他以为顾冲是当上了敬事房掌事才来谢自己的,没想到却提起了长春宫玉如意失窃一案。 当初顾冲前去塞北,就是与淳安帝赌上一场。如今顾冲完成使命归来,淳安帝自然就要信守承诺,不再追究小高子家人罪责。 顾冲明着谢恩,其实是在提醒淳安帝,说过的话可别忘了。 你想淳安帝能高兴嘛,我一国之君,还用得着你一个奴才提醒。 “你起来吧,朕说过的话,自然算数。” 淳安帝虽不高兴,可并没有发怒,毕竟功过相比,顾冲的功劳还是大于过错的。 顾冲站起身,从小李子手中接过托盘,躬身道:“请皇上翻牌子。” 淳安帝看都没看,摆手道:“今日不翻了,你留下来陪朕说说话。” 顾冲一愣,不知道是自己哪里弄错了,还是为何,皇上怎么还不翻牌子了。 闵瑞在一旁道:“皇上不翻牌子,你们拿下去吧。” 小李子上前接过顾冲手中托盘,弯身退了出去。 闵瑞欠身道:“皇上,注意身体,老奴先退了。” 淳安帝点点头,闵瑞回过身向顾冲微微淡笑,随后也离开了万寿殿。 淳安帝站起身,对顾冲道:“随朕来后殿。” 顾冲应了一声,跟在淳安帝身后,向后殿走去。 “小顾子,我听王侍郎说,你们剿灭了凌峰寨。” 淳安帝背负双手,边走边问。 顾冲跟着答道:“是,皇上,奴才与王大人无意间发现凌峰寨上居然是前朝余孽,便借兵前去荡平了那里。” “很好,那你是用什么东西,炸开了那个寨门的?” 顾冲心中咯噔一下,心想:坏了,皇上追问起来了。 “回皇上,奴才路过祈云县时,发现那里居然有很多烟花,奴才就琢磨,能不能把烟花当做火器使用,就试着鼓弄了一番,没想到瞎猫碰上死耗子,还真起了作用。” 淳安帝停下脚步,回身看着顾冲,那质疑的目光让顾冲心中发毛。 “烟花当做火器,哈哈,真有你的。” 原本顾冲以为淳安帝会对自己的回答不满,可谁知淳安帝居然只是一笑而过,并未深究。 来到后殿,淳安帝坐在桌旁,顾冲站在了一旁。 侍女奉茶上来,淳安帝细细品茶,室内一下静了下来。 “小顾子,你说怒卑这次撤军,是真的与我们议和了吗?” 淳安帝忽然发问,顾冲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这可是国事,内宦不得参政,皇上却问这个问题,自己该如何回答? “回皇上,奴才不敢应答。” “这里无人,你说便是。” 顾冲看下淳安帝,见他认真的样子,便咬牙答道:“皇上若问,奴才不敢不答,皇上可不要事后怪罪奴才,奴才可承受不起。” 淳安帝皱皱龙眉,心想你哪那么多废话。 “怒卑少王所说,此次犯境是因为我朝边界兵士,时常抢杀怒卑族人,他们才犯境的。” “胡说,不是他们先来犯境的吗?” “皇上息怒,恕奴才直言,这等事情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究竟是谁先犯境,恐怕很难查的清楚。” 顾冲的意思已经很明白了,边境的事情谁也说不清楚,你也不敢保证下面递来的奏折说得就是实情。 淳安帝淡淡地哼了一声,顾冲接着道:“皇上,奴才认为,只要我朝不去犯界,怒卑族人必定不敢前来。两下无事,可保边界无忧。” 淳安帝点点头,慢声道:“朕明日朝上便传旨下去,我朝兵士不得出城越境,若有犯者,格杀勿论。” 顾冲轻轻点头,若是这样,怒卑族人必定遵守诺言,两国相安无事。 “小顾子,这次王侍郎与愉妃在朕面前都说了你不少好话,你在敬事房要好生做事,不要辜负了她们。” “是,奴才一定好好做事。” 淳安帝点点头,笑道:“你去吧,朕也要休息了。” 顾冲赶紧答应,叩礼后退出万寿殿,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顾公公。” 一声轻唤传来,顾冲定睛一看,小梁子正等候在一旁。 “你怎么在这里?” “我在等您啊。” 小梁子上前见礼,道:“您不回去,我哪敢自行先回。” “哦,无妨,我又不是找不到回去的路。” 顾冲向敬事房走着,小梁子跟在一旁,陪笑道:“顾公公,有的事情我们做奴才的也是身不由己,您大人大量,别跟我们计较。” “不计较,不计较。” 顾冲知道小梁子说的是什么事情,他不帮着自己打扫房间,肯定是受人指使,这个人很有可能就是殷宣。 “顾公公,刚刚薛贵人差人来了,想请您过去一下。小的已经回了她们,说您正在万寿殿伺候皇上呢。” “薛贵人……” 顾冲脑中没有什么印象,好像在牌子上都没有看到过这个名字。 “是了,她们回去了,言说明日再来请您。” 顾冲没说什么,现在他只想早些回到住处,肚子已经饿瘪了。 碧迎等到顾冲回来,急忙迎上前为他宽衣。 “公公饿了吧,饭食我已经热了两次,快些去吃吧。” 顾冲回应感激一笑,有个贴身侍女是好啊,饭菜都能吃到热乎的了。 “你可吃了?” 碧迎笑着点头,将顾冲的衣裳拿去内间。 顾冲狼吞虎咽吃着饭菜,碧迎出来时,他已经吃下去了一半饭菜。 “公公你慢些,别再噎到了。” 碧迎见状,急忙倒水过来,站立在一旁。 顾冲指指座椅,“你坐下陪我。” 碧迎摇摇头,答道:“你是主我是仆,哪有主仆同座的道理。” “以后在这宫中,或许你我就要相依为命,何来主仆一说。” 顾冲拉起碧迎手腕,强扯她坐下,真心说道:“记得,你我是朋是友,非主非仆,你将命赌在我身上,我绝不会让你输。” 碧迎似乎不解顾冲直言,双目透出迷茫目光。 顾冲却咧嘴一笑,低头继续吃了起来。 第136章 取财需有道 防人当用心 新换了环境,顾冲反而睡不踏实。 辗转难眠,他起床来到窗边,望向西房。 西房是碧迎所居之处,此时房内已是漆黑一片,碧迎怕是早已睡下了。 今日皇上问起了攻打凌峰寨一事,看似随口一问,可顾冲知道,一定是有人密报了皇上。 除了王轼,就只有于老三知道。 要是王轼还好,他知道的并不多。如果是于老三,那就不好办了。 顾冲甚至有些后悔,不应该让于老三去给牛二送信。 现在是冷兵器时代,顾冲不想改变这个格局,如果火器介入其中,搞不好会搭上自己性命的。 第二日一早,顾冲仿佛听到一阵簌簌的声音。 他睁开了眼睛,见到碧迎正背对自己,擦拭着桌子。 碧迎身姿妙曼,纤腰尺握,随着身子一前一后的挪动,翘起的圆臀在顾冲视线中扭晃着。 不觉中,顾冲有了一股莫名的冲动。 “顾公公,你醒了。” 碧迎发觉到顾冲醒来,莞尔一笑。 顾冲尴尬回笑一下,这时他才发现,碧迎长的挺好看的。 虽然不及庄樱俊美,也不及唐岚冷艳,但能在愉妃娘娘身边伺候,还能差到哪里去? “是啊,辛苦你了。” 顾冲咽咽口水,从床上挺身而起,问道:“你这么早就起了?” 碧迎笑道:“是了,我已经醒来半个时辰,早膳已经取好,顾公公洗漱过后便可以用早膳了。” 顾冲向外间看看,点头道:“以后不用起这么早,多睡一会不好吗?” 碧迎摇头道:“那可不行,哪有主子醒了,我还在睡的道理。” “你看,我不是说了,咱们是朋友不是主仆嘛。” 顾冲瞥了碧迎一眼,这丫头死脑筋,看来只能慢慢调教了。 碧迎轻轻晃头,自卑道:“主便是主,仆便是仆,碧迎不敢逾越。” 碧迎说得这样肯定,顾冲再说也是无济,便不再吱声,起床洗漱。 碧迎伺候顾冲用完早膳,提醒顾冲要去给崔敬道问安。 顾冲点点头,笑道:“这倒是真的,多亏有你提醒。” 碧迎掩嘴轻笑,“我伺候顾公公着衣。” 顾冲伸开双臂,碧迎围在他身边,为他系好衣服。 “碧迎,你一个人在西房,夜间可害怕吗?” 顾冲随口一问,碧迎小手立时顿住,低垂面颊,轻声道:“顾公公若是唤我暖床,我今夜过来便是。” “啊!” 顾冲惊讶喊出声来,他并没有这个意思,可是碧迎却觉得,顾冲是这个意思。 “顾公公是嫌弃我吗?” 碧迎抬起脸颊,眼中充满恐慌,甚至有些自责的意味。 “我怎会嫌弃你?不过,你……” 顾冲不知该说什么好了,碧迎羞涩道:“愉妃娘娘将我赏赐给公公,便是来给顾公公暖床的。只是顾公公昨夜将我送去西房,我只当你是嫌弃我了。” “没有,不是……” 一向嘴舌伶俐的顾冲此时却结结巴巴,举起的手臂无处安放,好不尴尬。 “碧迎,我先去给崔公公请安,待我回来后,我再与你好好聊聊。” 顾冲实在不知该如何了,只能先借机脱身。 碧迎乖巧点头,目送顾冲狼狈而去。 顾冲出了院门,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暖床丫鬟是做什么的,顾冲心里很明白。 可他不敢,毕竟自己是假太监,这件事情只能自己知道,若被别人知道了,小命立刻便没了。 更何况,碧迎是愉妃的人,她是自己身边的暗灵。 顾冲在崔敬道那里见到了殷宣,殷宣似笑非笑的向顾冲略微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以往他对顾冲还是很客气的,但现在不同了,顾冲也做了掌事,他有了危机感。 “我听说昨夜皇上并未翻牌子。” 崔敬道低垂两道眉毛,啧啧嘴道:“这可不行啊,你要劝皇上,延绵皇嗣乃是大事。” 顾冲急忙应是,心中却反驳道:他不跟老婆睡,我还能有什么办法? “昨儿个又有些新人送进宫来了,御净房那里正在为他们净身,稍后你过去看看,别出什么差错。” 崔敬道将身子躺靠在藤椅上,慢慢将眼睛眯起来,轻声道:“这帮崽子,昨儿就死了三个,真是不让咱家省心啊。” 顾冲点头答应,答道:“公公放心,我过去督促一下,应该不会再出事情。” “嗯,你去吧。” 小顺子将顾冲送出院外,见到小梁子正等着那里,便识趣返了回去。 “顾公公,薛贵人又差人来了。” 顾冲蹙眉问道:“这个薛贵人到底找我何事?” 小梁子嘿嘿一笑,递话过来,“顾公公去了便知,肯定是好事了。” 顾冲思忖过后,点头答应。 御净房那里也不着急,先看看这个贵人找自己作何。 小梁子引着顾冲东拐西拐,来到一处偏僻之地。 这里只是一间空院,院内并无房屋,只在院子中间有一口水井。 水井旁,站着一位绿衣宫女。 那宫女见到顾冲与小梁子进来,迎上前来为顾冲见礼。 “奴婢玉瑶,见过顾公公。” 小梁子在一旁道:“她是薛贵人贴身婢女。” 顾冲点头还礼,问道:“不知薛贵人找我,可有何事?” 玉瑶看了小梁子一眼,小梁子识趣退了下去,院中只有顾冲他们两人。 “薛贵人听闻顾公公荣升掌事一职,特派奴婢前来道喜。” 顾冲谦逊道:“这可不敢,怎敢麻烦贵人劳心。” 玉瑶又道:“薛贵人温顺谦和,对待下人如同己出。贵人说,顾公公新晋掌事,一定有很多事情需要打理,命奴婢送来些东西,公公定会用得上。” 说完,玉瑶将手中布包递了过来。 顾冲伸手接过,入手沉甸甸的,便心知应该是银子。 “这……这如何使得?” “公公不必推辞,贵人说了,日后必不会亏待了公公。” 玉瑶完成使命,便向顾冲告辞,自己先行离开了院子。 顾冲打开布包,正如他所猜测,里面是两锭二十两的元宝。 小梁子等候在院外,见顾冲出来,急忙走到他身边。 “小梁子,以后未经我允许,你少做这样的事情。” 顾冲阴沉着脸,他知道薛贵人送银子给他是什么意思,也知道小梁子从中一定捞到好处,不然他不会这么积极带自己前来。 小梁子惊诧过后,急忙躬身道:“是,顾公公息怒,奴才再也不敢了。” 顾冲见他害怕了,随即又笑了起来,问道:“是不是殷掌事当初也是如此?” 小梁子看着顾冲,摇头道:“殷掌事的事情,我一点不知,他也不会让我们知道。” 顾冲掂了掂手中银子,伸手放进了怀中,笑道:“行了,我还要去御净房,你先回去吧。” “是,那我先回了。” 顾冲望着小梁子的背影,淡淡哼了一声。抬起脚步,向御净房走去。 御净房这个地方,当初曾是顾冲的噩梦之地。 不过他解决掉李公公后,整个宫中就没有人知道他是完身,所以他自然也不会害怕御净房这个地方。 还没走进御净房,就听到了里面传出来的嚎叫声,不用问,肯定是刚刚净身之人发出来的哀叫声。 顾冲进到院内,一眼见到了曲公公。 李公公死后,御净房便由曲公公管事。当初为了陶罐一事,曲公公险些被处罚,还是顾冲给说了个人情。 曲公公也记得顾冲,只是不知他现在已经是敬事房掌事。见到顾冲身着掌事服饰,还觉得蹊跷。 “曲公公,好久不见。” 顾冲笑着上前,略微弯身见礼。 “是你,你这是……” 曲公公指了指顾冲,顾冲笑道:“承蒙皇上厚爱,昨儿个刚刚被提拔做了敬事房的掌事。” 曲公公一听,急忙躬身,“顾掌事,是我眼拙了,勿怪。” “哪里,你我也是老相识了,不必客气。” 曲公公讪笑出来,当初自己可是得罪过顾冲,如今他摇身一变成了自己顶头上司,也不知会不会给自己穿小鞋。 “这不听说新来了一批雏儿,崔执事让我过来瞧瞧,不耽误曲公公办事吧?” “不耽误,不耽误。” 曲公公急忙道:“顾掌事屋内请。” 顾冲笑着点头,与曲公公一起走进了房内。 进到屋内,曲公公命人上茶,随后又在来人耳边窃语几句,才回身来陪顾冲。 “顾掌事,当初之事是我做的不对,您大人大量,不但未曾怪罪,还为我在责刑司说情。这份恩德,我永记在心。” 顾冲笑着摆手,“曲公公太客气了,那等小事我早已忘记,不值一提。” “与顾掌事是小事,与我则是大事。日后顾掌事若有需要我的地方,我曲田必效犬马之劳。” “严重了,曲公公涉险保住我的命根,我又怎会让你遭受责罚呢?” 顾冲这时才知道他叫做曲田,虽然与自己并无深交,但从曲田偷偷留下自己命根一事,可以看出,他并非心坏之人。 小太监拖着茶盘上来,盘上放着两杯清茶。 两个茶杯之间,还有一物被红布所盖。 “顾掌事请用茶。” 曲公公将茶杯送到顾冲面前,随后掀开那块红布,托盘内放着一锭银两。 个头不大,应该是十两左右。 “顾掌事,这是我的一点心意,您别嫌弃。” 曲公公堆笑着将银子拿起递给顾冲,顾冲啧啧两声,埋怨道:“曲公公,你这是作何?” “应该的,顾掌事荣升,我理应表示一下。只是御净房这里清贫,让您见笑了。” 顾冲有些为难,但若不收,驳了曲田的面子,日后难免会有隔阂。 想到这里,顾冲笑了出来,点头道:“既然这样,那我就不跟曲公公客气了。” 顾冲说完,将十两银子收入怀中,随后又从怀中取出刚刚薛贵人给的四十两,放在了托盘内。 曲公公楞看着顾冲,不知何意。 “想当初我净身之时,连片菜叶都吃不上,这都是苦难人家的孩子,这些银子你留着,给他们弄些好吃的,补补身子。” 曲公公听过之后,立刻起身施礼,恭敬说道:“顾掌事,你此举实在令我敬佩,从古至今,又哪有掌事会像您这样,体恤奴才的呢?” 顾冲笑着摆手,品茶一口,慢声道:“为他们好也是为了咱们,他们若出了事情,咱们也不好跟崔执事交代。” 曲公公用敬仰的目光望着顾冲,又看看桌上的银子,汗颜道:“我只送出十两,顾掌事却给了四十两,这让我……” 顾冲笑着起身,叮嘱道:“无妨,这些银子记得多给他们弄些好吃的,不然我可不会客气了。” “不敢,定当谨遵顾掌事吩咐。” “行了,我也不多耽搁,这里就劳曲公公多费心,可别出了差错啊。” “顾掌事请放心,决计不会再出差错了。” “那好,我先回去了,晚些时候我再过来。” 曲公公将顾冲送出御净房,看着顾冲背影,自语道:“难得,难得呀。” 顾冲回到敬事房,将御净房那里的情况与崔敬道说了一下,崔敬道点头道:“宫中的事情比较繁琐,就先由殷宣去做,等你日后熟知了,我自会交与你。” “公公,我资质尚浅,宫中的事还是由殷掌事来做吧。” 崔敬道淡淡一撇,似笑非笑道:“难不成你这个掌事,只想伺候皇上吗?” 顾冲呵笑答道:“伺候皇上就寝,已使我手慌脚乱,一事做不好,再多也是徒劳。” 崔敬道哈笑道:“你说的也是,那便按你所说,专心去伺候皇上吧。” 顾冲回到自己住处,碧迎从西房迎了出来。 “顾公公,你回来了。” “嗯。” 顾冲应了一声,他低头走向自己房间,来到门口站住转身,看向院内的碧迎。 “顾公公可是有事要吩咐我吗?” 碧迎见顾冲只看自己却不说话,便俏声相问。 “你随我进屋来。” 顾冲丢下一句话后便走进屋内,碧迎跟了进来。 “这有十两银子,是刚刚御净房送的,你保管起来。” 顾冲将银子放在桌上,对碧迎说道。 碧迎看看那银子,不解问道:“顾公公,这是……?” 顾冲似有所指说了一句,“你在我身边,我又何必瞒你。况且,你若有心,我又如何瞒得住。” 碧迎没有作声,顾冲望着碧迎,嘴角泛起一抹淡笑。 第137章 心念美人处 再探香褔楼 顾冲将银子放在碧迎手中,和声道:“我曾经答应过你,跟了我一定不会让你后悔,银子你留着,等到出宫之日买些喜欢的东西。” 碧迎浅浅一笑,“谢过顾公公。” “还有,你能陪在我身边就好,我喜欢一人独睡,故而你不要多想,并非是我嫌弃你。” 碧迎听后,轻轻点头,“我知道了,只要顾公公不嫌弃我便好。” “怎么会?你这么乖巧。” 顾冲咧嘴笑了笑,忽然想起来什么,嘱咐道:“稍后我出去一趟,如果有人来问,你便说不知我哪里去了。” “嗯。” 碧迎点头,顾冲笑着挥挥手,她拿着银子回了西房。 顾冲决定出宫了,很久没有看到云娘,心中充满了想念。 还有宫外那几个美人,更是让他心心念念。 西街小院,顾冲悄悄推开院门,探头进去。 嗨!巧了,顾冲想见的人居然都在。 庄樱与勾小倩两人坐在院中,似乎在商量什么事情。 顾冲只见庄樱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绝美的面容略显憔悴,带着丝丝愁伤。 勾小倩背他而坐,虽看不清面容,却听她叹声说:“顾公子若是回来,我该如何向他交代?” “……” 只这一句,两人便没了动静。 顾冲有意轻咳两声,两女一起望了过来。 “顾公子……” 勾小倩与庄樱见到顾冲忽然出现,惊喜之后,急忙起身。 顾冲笑意满满走了过去,“你们俩刚刚在说什么?什么事情要与我交代?” 庄樱轻低下头去,勾小倩强笑问道:“你何时回来的?” “昨日回来的,宫中事务繁忙,今儿抽出空便来看你们。” 顾冲觉察到她们俩有些不对劲,许久未见,理应高兴才对。 可她们俩的表现,有些过于平静。 “我娘呢?” “姨娘去了酒楼,小蝶陪着去的。” “怎么我娘去了酒楼,你们却在家中?” 顾冲一问,庄樱便低下了头。 勾小倩勉强一笑,说道:“近来酒楼生意惨淡,我与庄小姐正在商议,不知该如何是好。” “发生了何事?” 顾冲一皱眉头,酒楼的生意怎么会不好了呢? 勾小倩轻叹一声,慢声道:“原本生意好得很,每日宾朋满座。只是近来香福楼也派出了舞者,还将庄小姐的曲调偷学去,食客便都去了他家。” “哦,原来是这样。” 顾冲早就知道会发生这样的事情,现在又没有专利权,你可以唱,别人自然也可以模仿。 歌曲就是给人听得,想不被他人学去,除非你不唱。 “无妨,他们即便偷学去,也不过那几首而已。稍后我再为庄小姐写出几首新曲,客人自然便会回来了。” 顾冲说的如此轻淡,却不知庄樱与勾小倩为了此事,已经苦苦商议几天却得不到解决的办法。 “太好了,我们怎么没想出这个办法来。” 勾小倩欢呼雀跃,庄樱含笑道:“你想出办法又如何?顾公子不回来,谁还能作出新曲?” “那我们的酒楼又可以高朋满座了。” 勾小倩笑面如花,催促道:“那我们快去酒楼吧,姨娘还在酒楼照看着呢。” “好,不过我们今日不迎客,为顾公子接风洗尘。” 庄樱也赞同勾小倩所说,两人一起望着顾冲,满眼欢心。 顾冲摇摇头道:“今日时间来不及,我现在去了敬事房,酉时便要伺候皇上就寝。还是改日我早些出来,午时便在酒楼相聚。” 两女听后虽有一些失望,但还是顺从答应。 “那我去酒楼唤姨娘回来。” 勾小倩试问着,顾冲点头道:“好,我先给庄小姐写几首曲子。” 顾冲想了几首歌词随手写下,庄樱站在一旁凝目而望,她虽不会吟唱,但只看这词便可知,一定又是非常好听的歌曲。 “顾公子,这些词曲都是你所作吗?” 庄樱有些质疑,就算顾冲随意而作,也不能提笔便写下这么多。但这些词自己又从未见过,若不是他所写,又是何人所写呢? 顾冲嘿嘿一笑,侧头道:“这算什么?这样的词曲,我至少可以写出上百首,都是我在宫中无聊之时所作。” “顾公子才华横溢,真是可惜……” 庄樱欲说又止,顾冲明白她想说什么。 “若我不是宦官,庄小姐是否有意委身于我?” 庄樱面上一红,扭身含羞道:“顾公子又来打趣我。” 顾冲心中一动,感觉似乎有些进展,至少庄樱不像以往会拒绝,会生气。 他继续道:“我对庄姑娘一见钟情,每时每日都在想念你,若不是我有难言之隐,早就……” 庄樱回过身来,正欲问顾冲有何难言之隐,却听到外面一阵脚步声传来,便急忙闪退几步,与顾冲保持距离。 “冲儿,我的冲儿。” 小蝶搀扶着云娘进到屋来,云娘见到顾冲,欣喜之下泪水情不自禁涌了出来。 还有一人紧随云娘身后,居然是唐岚。 “娘。” 顾冲急忙上前几步,与云娘紧紧相拥,“孩儿不孝,让娘为我担心了。” 云娘轻拍顾冲后背,安慰道:“傻孩子,娘何曾担心过你,只是许久未见,娘高兴的。” “哦,你不担心我啊?” 顾冲向唐岚眨了一下眼睛,明里是与云娘对话,暗里指不定是在问谁呢。 唐岚瞪了顾冲一眼,将目光转向了别处。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久不来看娘?幸好有她们陪伴,不然为娘岂不想死你了。” 云娘拉着顾冲的手,娘俩来到桌旁坐下。 顾冲笑道:“我这不是回来看您了嘛,娘您放心,以后隔几日我便过来。” 云娘抬眼看下庄樱她们,语气忧伤道:“这些日子生意不好,你又不在,她们日日心急。” 顾冲点点头,安慰道:“我知道,您放心,很快生意就会好起来的。” “是啊,姨娘,顾公子回来了,酒楼的生意就一定会好起来。” 勾小倩视顾冲为主心骨,只要他在,什么困难都会解决。 云娘跟着点头,笑眼道:“是,岚儿姑娘也说,等你回来了,一定会好起来。” 顾冲抬目看向唐岚,唐岚仿佛没有看到一样,依旧对顾冲待答不理。 “娘,您就放心吧,生意上的事情您就别费心了,有我们呢。” 顾冲原本打算多陪云娘一会儿,但现在他另有了打算,便说道:“我还有事情,过几日我再来看娘。” 云娘惊问道:“怎么你要走了吗?” 顾冲点头道:“是,太子府还有事情,我要回去了。” 云娘惋惜看着顾冲,慢慢点头答应,“去吧,记得时常回来。” 顾冲笑了笑,站起身看向庄樱与勾小倩。 “辛苦你们了,帮我照顾好我娘。” “顾公子请放心,姨娘自有我们照顾。” 唐岚此时说道:“我也回镖局去了,两位姐姐有事去镖局喊我便是。” “多谢唐姑娘。” 勾小倩点头答应,顾冲与唐岚便一起走出去,云娘带着庄樱她们送至门外。 “你怎么跟我娘在一起?” 顾冲与唐岚并肩而行,便闲聊起来。 唐岚目视前方,答道:“这几日酒楼没有食客,姨娘看两位姐姐心急,便主动去酒楼照看。我在镖局也没事,便过去跟姨娘作伴。” 顾冲笑了笑,对唐岚道:“那你现在有事吗?” 唐岚侧目望向顾冲,问道:“你想做什么?” “陪我去香福楼。” 唐岚停下脚步,明白了顾冲之意,轻轻点了点头。 香福楼,几个大红灯笼高挂,门前两三个伙计迎来送往,好不热闹。 唐岚嗤鼻道:“你看到了吧,现在京城内的食客都来了这里。” 顾冲淡淡一笑,“是金子总会发光,你就瞧好吧。” 两人进了香福楼内,只见整个大厅座无虚席,就连门两旁都站着许多人,翘首垫脚向前面望着。 “这位公子,小姐,本店已经客满了,不如你们晚上再过来。” 顾冲抬头看看楼上,伸出手指一指,问道:“楼上也满了吗?” 那伙计嘿嘿一笑,“公子,你还是晚上再来吧,这楼上可是要加收费用的。” “无妨,本公子又不缺银子。” 顾冲说完,抬脚便向楼上走去。 “哎,公子……” 伙计跟过去还欲阻拦,唐岚一伸手抓住伙计衣领,蹙眉问道:“怎么?怕我们给不起银子吗?” “这位姑娘,不是银子的事情,我们楼上现在不待客……掌柜的……” 伙计见阻拦不住,情急之下向柜台处喊了起来。 掌柜的听到呼喊声,从柜台内走了出来,挡住顾冲,指点质问道:“你是哪里来的,这般不懂规矩。” 顾冲看看掌柜,咧嘴一笑,“怎么来你这里吃饭,还要报出来自何处吗?” “没听到伙计说客已满,况且本店楼上概不接客,你还要硬闯不成?” 顾冲嗤鼻道:“伙计只说楼上加收费用,不曾说不可待客。你们若是这般做生意,怕是不会长久吧。” 掌柜的显得不耐烦了,强硬道:“本掌柜说不待客便不待客,你若再不离去,我可要让人赶你出去了。” 顾冲与掌柜的在这里大声争吵,早已将众人的目光吸引过来。 楼上栏杆旁,此时却多出来一个身影。 顾冲哈哈大笑,道:“你当我是吓唬长大的吗?我倒要看看,香福楼何狗眼看人低,是怎么将我赶出去的。” 掌柜的气恼的将手插在腰间,大喝道:“来人,将他们……” “掌柜的,哪有如此待客之道?既然这位公子想上楼来,你便让他上来吧。” 楼上忽然传来一阵低回轻柔的生音,如黄莺出谷,婉转动听。 顾冲急忙抬头,只见到楼上一个转身离去的背影。 一袭白衣,带裙轻飘。 掌柜的瞪了顾冲一眼,悻悻地哼了一声,走在前面上了二楼。 顾冲与唐岚跟了上去,掌柜的将他们带到一个角落雅座内,恨声说道:“我家姑娘慈心让你们上来,记得不可走动,吃完便赶快离去。” “不用你说,吃完还留这里作何?” 顾冲紧紧鼻子,将一块银子拍在桌上,“将你们店内拿手好菜快些上来。” 掌柜的虽然心中不愿,却也没忘记拿银子又重重哼了一声,扭身下楼去了。 唐岚小声道:“刚刚那个白衣女子,你认得?” 顾冲摇摇头,“不认得。” 唐岚看了顾冲一眼,见他不像说谎样子,心中纳闷的向外面看了一眼。 一会儿功夫,伙计上菜进来。 此时,楼下传来了歌声。 “好!唱的好!” “不错,果然不同凡响……” 顾冲一边吃菜,一边摇了摇头。 楼下唱的都是庄樱唱过的歌曲,而且无论音调还是意境,都不如庄樱。 顾冲不明白,为何这些人还会叫好,难道他们欣赏水平如此低劣? “你决定怎么样?” 顾冲问向唐岚,唐岚不屑道:“比起庄小姐相差甚远。” “我是问这菜品。” 顾冲当然知道唱曲的不如庄樱,指了指桌上的菜肴。 唐岚啧啧嘴巴,勉强道:“菜品还算过得去,但也绝非佳品。” “那就是说,问题还是出在唱曲上了。” 顾冲想不出所以然来,干脆不管了,先吃饱再说。 楼下不时传来叫好声,惹得顾冲吃饭都不消停。 “算了,我们走吧。” 顾冲见唐岚也吃饱了,两人没再多留,从雅间出来,向楼下走去。 走到楼梯处时,顾冲停下了脚步。 这时他才看到,原来厅内的台子上,不止有人唱曲,还有几名女子,正在随着曲乐翩翩起舞。 这些女子穿着单薄,若隐若现的玲珑身姿在台上扭来扭去,看得众人目不转睛,口水直流。 唐岚见此情景,恨的银牙轻咬。 再看顾冲,他居然眼睛瞪的比那些人还大…… “不知羞耻。” 唐岚用力撞开顾冲,当先走下楼去。 顾冲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楼梯上。见到唐岚离去,这才急忙跟了出去。 唐岚赌气快步向镖局走去,顾冲一路小跑追了上去。 “喂,你干嘛走那么快?” 顾冲终于挡在了唐岚面前,唐岚狠瞪他一眼,没好气说道:“你出来作何?不是看得津津有味。” “哦,你误会了……” “我怎么会误会,只是没想到连你也是好色之徒,算我看错你了。” “我好什么色?你听我解释……诶,诶!” 唐岚根本不听顾冲说话,身子一扭从他身边走过,头都不回地走了。 顾冲无奈放下了手臂,再次回头望向香福楼方向,自语道:“小昭已死,这个舞蹈,她们又怎么会呢?” 第138章 春江一副画 窥得美艳图 顾冲正快步走在宫道上,忽然间手腕一紧,身子硬生生停了下来。 “哎哟!林副都统,你要吓死我啊。” 原来是林潇从身后拉住了顾冲,只见他憨憨笑着,问道:“顾公公,你何时回宫的呀?” 顾冲轻拍几下胸口,林潇这突然出现的确吓得他不轻。 “刚刚回来,林副都统找我可是有事?” “自然有事。” 林潇四下看看,将顾冲拉到了宫墙角落,低声道:“顾公公你忘记了吗?你临走时不是交代的皇上密旨。” “密旨?什么密旨?” 顾冲一愣,他根本不记得了。 “就是那把匕首啊。” “哦,对对。” 顾冲一拍脑门想了起来,难怪他忘记了,那哪是皇上密旨啊,是他骗林潇的。 “我已经查出来了,这匕首不是宫中的,但也不是普通之物,如果没错的话,这匕首应该是官家之物。” “官家之物?” 顾冲凝眉问道,林潇点点头,又道:“这匕首是精钢所制,普通百姓无法制的。我查询了京城所有铁铺,其中有一铁匠讲,他曾经打造过三把这样的匕首,来人穿着华丽,一看便不是寻常百姓。” “那可知是谁打造的这匕首吗?” 林潇摇头道:“这个不知,皇上只让暗查,我也不能带人将铁匠抓来询问。” “是哪家铁铺?” “城东,李家铁铺。” 顾冲点点头,问道:“这事没有别人知道吧?” “怎么会?这可是皇上密旨啊。” “对,密旨,谁都不能知道。” 顾冲再次谢过林潇,急匆匆向敬事房走去。 回到敬事房,碧迎跟随顾冲进了东房,禀道:“午时过后,薛贵人的侍女来了,我说公公出去办事了,问她何事她又不说。” “嗯,我知道了。” 顾冲点点头,笑问道:“还有谁来过吗?” 碧迎摇摇头,答道:“没有了,我一直在。” “那好,我休息一会,你去忙吧。” 顾冲关上房门,来到床边慢慢躺下,他脑海中在思考两件事情。 第一,香福楼那些舞女是从何处学得舞蹈的? 小昭死了,依婉定不会教别人,那只有从宫中传出去这一条途径了。 香福楼是中洲知府孙钱一所开,孙钱一是太子的老师,难道这舞蹈是从太子那里传出去的? 如果是,那么雇佣小昭的那人就是太子派去的…… 不对啊,初一那天,顾冲明明是见到于公公去了青楼,他是最可疑的人。 可他是凝香宫的人,凝香宫的庆妃可是宣王的亲生母亲。 顾冲捋顺了半天,却是越来越糊涂,但他心中有一点明白,雇佣小昭的人与杀害小昭的凶手之间,一定有很紧密的关系。 而这个人,不是在太子府,就一定在宣王府。 第二件事情,就是那个打造匕首的人。 这是个关键的线索,找到这个人,就能找到杀害小昭的凶手。 一件事情若从正面看不透,那便从反面再去看看。 找到了这个凶手,或许所有的事情就都变得简单了。 ——————————— 顾冲眯着眼睛,目光在一个又一个牌子上划过。 他要为皇帝挑选侍寝人选,除非皇上有口谕亲指,不然哪十个绿头牌能够呈现在皇上面前,便由他说了算。 “小梁子,几个了?” “回公公,八个了。” 顾冲斜了一眼盘内,嗯,看来这玩意还挺难选。 “顾公公,还少一位贵人可选。” 小梁子提醒了顾冲一下,顾冲恍然想起,可不是要选一位贵人嘛。 “将薛贵人的牌子取下来吧。” 顾冲指了指上面第三排左边的那个绿头牌,那就是薛贵人的牌子。 挂在墙上的绿头牌摆放的位置是有讲究的,并不是一成不变。除了几位主妃,其余嫔妃的位置并不固定。 比如皇上近来招寝过,那这名嫔妃的牌子将会移至醒目位置。 这样做主要目的,就是为了拿取方便,因为皇上很有可能会再次招寝这名嫔妃。 而薛贵人牌子的位置已经在第三排了,说明皇上已经很久没有点过她的牌子了。 顾冲将薛贵人的牌子拿在手中看了看,转身放在了盘内最左边。 万寿宫内,阵阵烟雾缭绕,淳安帝坐在书案后,闭目养神。 顾冲脚步极轻走了进来,向闵公公施礼过后,便站在了一旁。 “皇上,该翻牌子了。” 闵瑞的声音更加轻柔,生怕重了点点便会惊到龙体。 淳安帝慢慢睁开眼睛,看了一眼顾冲,呼出一口轻气。 “今夜不翻了。”淳安帝微微皱眉,“今儿朕感到有些身体乏力,还是算了吧。” “皇上,还是请御医前来,为您诊治一下吧。” 闵瑞在一旁关切说道,淳安帝笑笑摆手,“不用了,只是今儿奏折批得多了,稍事休息便可。” 顾冲抬起头,轻声道:“皇上,您可是双臂酸痛,感觉体虚无力吗?” 淳安帝点头答道:“不错,朕的手腕略有酸痛之感。” “那确实是累到了……” 顾冲淡笑道:“奴才斗胆,请皇上允许奴才为您按摩,或可消除此症状。” 淳安帝淡淡一笑,问道:“你难道还会医道吗?” “奴才不会,但崔公公头痛之症,奴才按过几次之后,倒是轻了许多。” 淳安帝对顾冲的话起了好奇心,呵笑道:“既然如此,那你便给朕试上一试。” “奴才遵命。” 顾冲嘿嘿一笑,走近淳安帝身旁,轻声道:“皇上,稍后若是痛了您可不要怪奴才,疼痛过后,症状必会消减。” “朕知道了。” “那奴才便开始了。” 顾冲挽起衣袖,将双手轻轻放在淳安帝肩上,慢慢揉按起来。 “皇上,这里痛吗?” 淳安帝轻轻摇头,“还好。” “这里呢……?” 顾冲一点点试探,手上的力道也逐渐加大。 “哎哟。” 淳安帝轻哼了一声,“这里有些痛。” 顾冲知道了淳安帝痛点,便将大拇指压在上面,顺时针开始按摩。 “皇上,这是肩井穴,您酸痛之症便是由此而来。” 顾冲逐渐加力,淳安帝疼的直咧嘴,哎呦呦地轻唤起来。 闵瑞在一旁看得心惊,想着这个顾冲可真是胆大,居然敢在皇上身上动手动脚。 这要换了别人,给他十个胆也不敢啊。 顾冲按了一会后,开始双手攥拳,在淳安帝肩上轻轻捶打。 淳安帝经过刚才一阵,已经额头冒汗,不过这会儿顾冲捶打的力道刚刚好,顿时觉得全身轻松了不少。 “你别说,小顾子,你这一顿揉按,朕还真舒服了。” 淳安帝活动一下周身,跟着甩了甩手臂,手腕的确痛感减轻了。 “皇上,按摩虽不是医道,但却可通过穴道刺激,减缓各种不适。” “嗯,不错。小顾子,你这按摩之法,是哪里学来的?” 顾冲一下犹豫了,他总不能说是从按摩房学来的吧? “皇上,这是奴才自己琢磨出来的。” 淳安帝好奇问道:“你既不懂医道,又如何自己琢磨出来呢?” “皇上您不知,奴才每日劳累过后,便用温水浸湿双脚,然后在足底按上一阵。等到按过之后,奴才一天的劳累便都没有了,就连睡觉都很香呢。” “哦,足下也可以按吗?” “当然可以,而且足下遍布全身穴道,是人身上穴道最多的地方。” 淳安帝似懂非懂点点头,思忖道:“那改日朕倒要尝试一下。” “奴才愿意为皇上做足疗。” “足疗?” “额……” 顾冲吐吐舌头,情急之下说走嘴了。 “皇上,您现在身体轻盈,要不咱翻个牌子吧?不然奴才回去不好与崔公公交代啊。” 闵瑞在一旁痛苦地咧嘴,心想:崔敬道啊崔敬道,你怎么会让这个家伙来伺候皇上啊? 皇上说不翻,那就是不翻,做奴才的听命便是,还能劝皇上吗? 这么不懂规矩的一个人,崔敬道为何会让他来。 闵瑞本以为淳安帝会发怒,但结果却与他想的一点也不一样。 淳安帝哈哈一笑,朗声道:“好,朕便翻个牌子,免得你回去不好交代。” 皇上听从了奴才的话,闵瑞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从他进宫算起,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情,今日发生了。 顾冲咧嘴一笑,转身吩咐道:“快将绿头牌觐见上来。” 小梁子弯腰端着盘子来到淳安帝面前,淳安帝看了一眼,随手将宋美人的牌子翻了过去。 “皇上稍待,奴才这便去通知美人。” 顾冲带着小梁子退了出来,想了下问道:“这宋美人在哪个宫?” “回公公,宋美人在芷娴宫云梅殿。” “那还等什么?赶紧滴啊。” 顾冲带着小梁子,小李子等人急匆匆来到云梅殿。 小李子来到门外,大声道:“敬事房掌事顾公公来了。” 很快,房内出来一名侍女,向顾冲侧福道:“恭迎顾公公,宋美人有请。” 顾冲客气一下,进了云梅殿。 房内一名三十上下女子站在厅中,看起来颇有姿色,脸上掩饰不住喜悦之色,想必应该就是宋美人了。 “见过宋美人。” 顾冲上前见礼,宋美人轻抬手腕,笑吟吟答道:“顾公公快快免礼,不知公公前来,可是有事?” 这不是和尚头上的虱子——明摆着嘛。 敬事房的公公,除了那事,上你这来干嘛?但美人需要矜持,总不能主动就挑明吧。 “恭喜宋美人,皇上今夜翻了美人的牌子,请美人做好侍寝准备。” “啊!多谢顾公公。” 宋美人笑面如花,急忙吩咐道:“小玉,快侍奉我沐浴。小兰,去为顾公公上茶。” “美人客气了,我等候在外厅便是。” 顾冲来到外厅,一名侍女奉茶上来,同时还送上来一个锦袋。 “宋美人有赏,公公请笑纳。” 顾冲楞了一下,等到侍女走后,他将锦袋拿起,看向了小李子他们。 “公公,这是喜银,凡是侍寝的主儿,都会赏的。” 小李子讨好说道:“您这份差事虽不及殷掌事,但也是份美差。” 顾冲恍然点点头,将锦袋塞进了怀里。 他想打开看看有多少银子,又怕在他们面前没了面子,反正都是自己的,回去再看也不迟。 “那一会宋美人准备好了,咱们是不是要扛着她过去啊?” 顾冲记忆中是这样的,侍寝的嫔妃是需要扛着送到皇上那里的。 小梁子点点头,答道:“不错,我跟小李子将主儿扛过去,自然不用顾公公劳累。” “哦,那还好。” 顾冲松了口气,这要天天扛个大活人,他这点银子赚的也不轻松啊。 云梅殿距离万寿宫,可不是一般的距离…… 很快,侍女来到外厅,说道:“公公,美人已沐浴完毕,请公公进验。” 顾冲愣愣地看向小梁子,小梁子在一旁道:“公公去检验一番,只有您检验过后,我们才能将美人送过去。” “哦,那……你先进去,我这便过去。” 顾冲支走了侍女,急忙问道:“我如何检验?” 小李子细声说:“公公进去看看,美人是否带有他物,总之除了美人之外,身上不能带任何东西,比如发簪,首饰一类都不许。” “哦,明白。” 顾冲点点头,站起身向内屋走过去。 小梁子他们紧紧跟在顾冲身后,到了内屋门外,两人便停下了脚步。 侍女将顾冲请进内屋,引着他来到了内寝。 顾冲正纳闷为何不见宋美人,却见两名侍女走到床榻前,一左一右掀开了床幔。 刹那间,顾冲只觉得一阵头晕目眩,眼前的场景让他血脉喷张,身形跟着一晃。 宋美人向内微微侧头,紧闭双目,头发披散在一旁,全身不着寸缕,犹如一副春江美艳图,活生生的展现在顾冲面前。 顾冲何曾见过这等阵势,只觉得自己忽然有了一种别样的感觉。 这种感觉,从身下慢慢上延,直至喉咙,令他情不自禁的狠狠咽了下口水。 “请公公进验。” 两名侍女见顾冲站在那里呆若木鸡的样子,便轻轻催促了一下。 顾冲再次吞咽了口水,慌张道:“可以了,别凉到美人。” 两名侍女听后,上前用绸被裹住了宋美人的身子,在床边侧福道:“恭送美人。” 顾冲急忙转身,来到屋外,对着小梁子他们向屋内一指。小梁子点点头,与小李子走进了内屋。 忽然间,顾冲感觉心脏仿佛要跳出来一样,咚咚地响个不停。 同时,刚才的场景再次浮现于眼前…… 第139章 与碧迎推心 遭公主揪耳 顾冲走在前面,脑海中不停出现刚才的画面,以至于连他走路的姿势都有些怪异。 小梁子与小李子扛着宋美人,一行来到万寿宫外。 “皇上,宋美人接来了。” 顾冲禀了一声,闵瑞从万寿宫内走出来,细声道:“送进去吧。” 小梁子与小李子将宋美人送到宫内,便回到门外,将门轻轻地关了起来。 里面发生什么不得而知,但宋美人横卧榻上的场景却一直笼罩在顾冲脑海里。 “不行,我要学会克制,不然早晚有一天,我就会丢掉性命。” 顾冲心中自语,努力想要忘记,但身体却不说谎,越是想忘记,身下却越不老实。 好在天色已微黑,没有人会刻意去注视,不然顾冲必会暴露无遗。 “顾公公,这时辰快到了吧?” 也不知过去了多久,闵瑞在一旁提醒顾冲一下。 顾冲看看闵瑞,转头又看向小梁子。 小梁子欠身道:“还有一刻钟时间,顾公公记得,到了时辰可要提醒皇上。” 这些事情崔敬道都跟他说过,顾冲虽然一时记不全,但有小梁子他们在身边,也不会出错。 又等了一会儿,顾冲看看时辰差不多了,便推开万寿宫大门,独自走了进去。 “皇上,时辰到了。” 顾冲来到寝宫外,轻声提醒淳安帝。 很快,屋内传来淳安帝的声音,“朕知道了,你们进来吧。” 顾冲答应一声,急忙出去喊小梁子他们进来。一会儿功夫,小梁子他们扛着宋美人从寝宫走了出来。 “皇上,留不留?” 顾冲依旧站在寝宫门外,低声询问。 “留下吧。” “是。” 到此,顾冲就可以离开万寿宫了。 但他的事情还没有做完,还要赶回敬事房,将今日的事情记录在册。 “淳安二年五月十九,宋美人酉时五刻于万寿宫侍寝,至戌时二刻侍寝终,皇上有谕,于留之。” 顾冲按照以前所记载的样子,将今天的事情都记载下来。这是规矩,不然以后哪个主儿怀了身孕,这时间要对不上,那可就事大了。 忙完这些,今日便事了了。 此时也到了戌时中,顾冲回到自己房中,碧迎见到顾冲回来,从西房走了进来。 “顾公公,你晚膳吃过了吗?” 碧迎一问,顾冲才觉得肚子有些饿了。自己这份活儿倒是轻巧,可总是错过饭时。 “你不说我都忘记没吃晚膳了。” 顾冲摸摸肚子,碧迎掩嘴一笑,说道:“我就知道你没有吃,已为你备好了,只是有些晚了,怕是已经凉了。” “真得?” 顾冲嘿嘿一笑,伸手从怀中将宋美人赏赐的锦袋取出来,“这个赏给你了。” 碧迎接过锦袋,只一看便明白了。 “这是公公的赏银,我怎么能要呢。” “赏给我的便是我的了,我赏给你又有何妨?” 碧迎轻轻摇头,道:“我不能要,公公给我的已经够多了。” “你这个傻丫头。” 顾冲笑了笑,说道:“那你帮我保管起来,可好?” 碧迎想想后轻轻点头,露出了一丝笑容,答道:“那好,我帮公公保管着,绝不会少了一文。” “好好,先给我弄些吃食来,我饿了。” 碧迎恍悟道:“哎呀,我给忘记了。顾公公稍待,我这便取来。” 顾冲看着碧迎出去,淡笑一下,脱去外衫在水盆里洗了一把脸。 碧迎手脚麻利的将饭菜摆在桌上,顾冲洗净后坐下,大口吃了起来。 “你吃了吗?” 碧迎站在一旁,轻轻点头,诺诺道:“我吃了,不过以后不会了,我等公公回来再吃。” 顾冲眉头一皱,将饭碗放在桌上,挑眉看着碧迎却不说话。 碧迎见到顾冲这般眼神,紧张的小手搓起衣角,她觉得顾冲是生气了。 顾冲指指一旁凳子,“来,你坐下。” 碧迎慌张摇头,“顾公公,奴婢知错了,以后不敢了。” 顾冲没有答她,而是伸手握住碧迎的小手,将她拉到身边。 “碧迎,我真得从来没拿你当奴婢看待,而你却一直与我这样生分。” “不是的,顾公公……” “你听我说完。” 顾冲打断碧迎的话,笑了笑道:“虽然你是愉妃赏赐给我的,可在这宫中,你自称奴婢,我也自称奴才,咱们身份有何不同?” “我们在主子面前已经很卑微了,所以在这里,我希望你我之间能够坦诚相待。就比如这称呼……” “你每每唤我顾公公,看似尊敬,其实却是生分的很。他们这样唤我也就罢了,你我住在一起却也这样称呼,不是生分又是什么?” 碧迎眨眨眼睛,怯怯问道:“那……我应该如何称呼公公?” 顾冲转转眼珠,坏心思顿时起来,呵笑道:“总是要与他们有些区别,不如这样,没有外人时,你唤我老公便是。” “老公……” 碧迎歪着秀首,不解道:“你这样年轻,为何要唤老公,小公岂不是更好?” “这个嘛……” 顾冲嘿嘿笑着,挠了挠脑袋,胡说道:“老公是尊重的意思,这样唤起来,听着不是更加亲切。” 碧迎哪知道顾冲是在使坏,很认真地点头,轻道:“那也好,我唤你老公便是。” “这就对了。” 顾冲一脸得意,眼睛眯成了一条线,“那你唤一声我听听。” 碧迎呡呡圆润小嘴,望着顾冲,怯怯轻唤一声,“老……公……” “诶,碧迎真乖。” 顾冲爽快的答应,接着坏笑起来。 碧迎大眼睛闪闪,不明白顾冲为何会这般开心。 “刚才那银子是宋美人赏的,今夜皇上翻了她的牌子。” 顾冲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提起了锦袋的事情,接着端起碗继续吃饭。 碧迎轻应了一声,并无太多反应。 顾冲接着道:“你也不必守在这里,去撷兰殿或者回芷娴宫都可以,谁若问起你便说是我允许的。” “还有,以后无论什么事情,你记在心里就可以,绝对不能记在纸上。” 碧迎不解问道:“为何?” “听我的便是了。” 顾冲没再多说,轻笑过后,不再说话。 新的一轮朝阳缓缓升起,阳光透过窗棂洒落进来,照在了熟睡的顾冲脸上。 “顾公公,你可起来了?” 碧迎站在门外轻唤,顾冲努力睁了睁眼睛,跟着伸了个懒腰。 “碧迎,你忘记如何唤我了?” 顾冲将双臂枕在头下,躺在床上大声问道。 门外沉寂片刻,碧迎轻柔声音再次响起。 “老公……” “诶,进来。” 碧迎提着食盒走进房内,见顾冲还躺在床上,蹙眉道:“老公,已经卯时一刻了,你怎得还不起来。” 这声音软弱酥麻,听起来真像小妇人怪怨一般,惹得顾冲呵呵笑起来。 “早膳已经取回来了,快些起来洗漱,去给崔执事请安。” 碧迎将食盒放在桌上,手脚麻利的将饭食取出。接着转身又去为顾冲打水,准备好一切。 顾冲斜眼看着碧迎来回忙碌,感叹了一下,这要是自己的女人,住在宫中也就不是一件寂寞的事情了。 给崔敬道请安是每天早上必须要做的事情,每日宫中都发生了什么事情,他都要知道。 “公公,昨儿宫中发生了一件大事。” 殷宣站在一旁似笑非笑,有些幸灾乐祸的架势。 崔敬道挑挑眉头,“哦,发生了何事?” “是凤鸾宫那里,听说几个小主争吵起来,还惊动了皇后娘娘。” “司空见惯,怎得还值得皇后娘娘过问?” “据说这几位小主,是在敬奉堂争执起来。” 崔敬道斜眼看看殷宣,没了声响。 顾冲在一旁听着并没在意,但听到敬奉堂这个地方,他的眼皮忽然跳动了一下。 当初自己可是在这里吃了暗亏。 “这几位小主可是真会找地方,哼哼。” 崔敬道冷哼两声,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敬事房管的了奴婢,可管不了小主。 “对了,小顾子,昨夜皇上招寝了?” “是,招了宋美人侍寝。” 顾冲急忙答道,崔敬道点点头,慢声细语道:“好好伺候着,可马虎不得。” “不敢,请公公放心 ” “对了,一早儿九公主派人过来,让你闲了回撷兰殿一下。你看我这记性,还给忘记了。” “是,稍后我便过去。” 崔敬道轻笑两声,点头道:“没事你们都下去吧,今儿邱总管唤我过去,这面你们照顾好了。” “是。” 顾冲与殷宣答应下来,互视点下头,这例行请安就算完事了。 两人从崔敬道房内出来,殷宣喊住了顾冲。 “顾公公,今儿你没事吧?” 顾冲看向殷宣,笑道:“无事,殷公公可是有事?” “哎呀,我今天事情可是不少,顾公公若是无事,劳烦你去凤鸾宫那边看看,免得再生事端。” 顾冲微楞,他让自己去凤鸾宫干嘛? “殷公公,咱们好像管不得那些小主吧?” “小主自然管不得,但有些不懂规矩的奴婢,咱们就得替小主们管一管了。” 顾冲不解看着殷宣,殷宣道:“据说是几个奴婢最先争吵起来,她们各自小主护短才引发了争执。咱们若不过问,只怕皇后娘娘会怪罪咱们身上。” “哦……” 顾冲一时没想到合适的理由拒绝,殷宣也没给他机会,催道:“劳烦顾公公了,只要咱们过问了,也就怪不得咱们了。” “好吧,那我稍后过去。” 殷宣笑笑离去,顾冲总觉得有些不对,可又不知道哪里不对。 总之一句话,吃过一次亏的地方,就会心存顾虑。 撷兰殿,顾冲大步而来。 小权子见到顾冲进来,兴奋地跑过来,喜道:“顾公公,你回来了。” 顾冲笑着拍拍小权子,问道:“你们可都好?” “都好,主子说今日你会来,我都等你许久了。” 说话间,小春子走了出来。 顾冲走后,他已经是撷兰殿的掌事了,便顺理成章住进了正房。 “顾公公。” 小春子对顾冲更加恭敬,若不是顾冲,哪有他的今天。 “春掌事……” 顾冲打趣道,吓得小春子急忙施礼,道:“顾公公,您就别逗我了,在您面前,我永远都是小春子。” “哈哈,算你小子还懂事。” 顾冲指了指后院,问道:“主子可在?” “在,等您许久了。” 小春子引着顾冲走向后院,无人时,忽然说道:“顾公公,我听说宫内又进新人了,咱们也要两个过来呗。” “哦,主子要招新人了?” “哎,主子怎会招新人,可是只有小权子我们俩,也实在有些忙不过来……” 顾冲明白了,这是小春子的意思。 可是小春子不敢跟九公主提起,想借自己的口说出。 顾冲想想也是,小春子毕竟做了掌事,手下只有小权子一人,也实在说不过去。 “我知道了,稍后我会跟主子提起。” 小春子露出喜色,连忙道:“多谢顾公公体谅。” 两人来到九公主房外,依婉已经迎在门前,施礼道:“见过顾公公。” 顾冲嘿嘿一笑,“依婉姐何须这么客气,我又不是外人。” 依婉笑道:“快进来吧,主子等你许久了。” 顾冲点头跟依婉进到屋内,九公主站在妆台前,正双手叉腰,横眉冷对。 “好你个小顾子,还说永远是撷兰殿的人,自打走后,你可还记得这个地方?” “哎哟,主子,您这是唤我回来,兴师问罪啊!” 顾冲赔笑着,他太了解九公主的秉性了。 “嬉皮笑脸。” 九公主轻哼了一声,快步走过来,伸手拧住了顾冲的耳朵。 “臭奴才,胆敢不回来给我请安,看我今儿怎么收拾你。” “哎哎,公主手下留情,我这耳朵可不吃力啊。” 九公主一直将顾冲拉到桌旁,才松开了手,哼声道:“给你一点小小教训,日后你若不回来给我请安,我便将你耳朵扯掉。” “奴才不敢了,以后我隔两日便来给公主请安,可好?” “那也不必,你毕竟已是敬事房掌事,哪有天天来给我请安的道理。” 顾冲心中无语,这个公主其实什么都明白,就是耍蛮起来,不可理喻。 第140章 此处主欺仆 他处仆欺主 “公主,你唤我来究竟何事?” “没事便不能唤你吗?” 顾冲又被训了一句,却不敢有一点脾气,赔笑道:“不敢,公主何时唤我,我都随时会到。” “哼!量你也不敢。” 九公主得意地扬起下颚,指了指桌子,“我唤你前来陪我打麻将。” “啊!不是吧?” 顾冲挠挠脑袋,自己还有事情啊,哪有闲心在这打麻将啊。 “公主,这个可使不得,敬事房那面事情不少,若被崔执事知道了,您是无事,我可要倒霉了。” 顾冲哭丧着脸,哀求道:“公主开恩,改日我再来陪您,可好?” “咯咯,我逗你玩的,其实不是我唤你前来……” 九公主看着顾冲为难的模样,忍不住笑了出来。 顾冲松了口气,问道:“那是谁唤我前来?” “是我。” 一个声音在顾冲背后响起,顾冲回身一看,居然是宁王走了进来。 “二哥。” “宁王殿下。” 屋内众人齐身施礼,只有顾冲,楞看着宁王。 宁王吟笑走到顾冲面前,和声道:“小顾子,你回来了。” 顾冲嘿嘿一笑,施礼道:“参见宁王。” 宁王点点头,对九公主道:“我与小顾子说些事情,稍后再来陪你。” 九公主轻轻点头,吩咐道:“依婉,为宁王上茶。” 顾冲跟随宁王来到阁房,回身将门关上。 “这次你出使立了大功,父皇对你很是欣赏。” 宁王的笑耐人寻味,顾冲不知宁王何意。 “谢宁王夸奖,我也未做什么,一切都是王大人的功劳。” 宁王笑道:“王侍郎染病在身,并未出使,你与我还需隐瞒吗?” 顾冲赔笑道:“我自知瞒不过宁王,只是不可让他人知道,不然王大人与我,可都是欺君之罪啊。” 宁王哈哈一笑,继续问道:“我听说你们路上还攻打了凌峰寨,擒住了前朝余孽。” 顾冲点点头,宁王连王侍郎染病都知道,那肯定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他。 “那你是用什么利器攻破凌峰寨的?” 顾冲一抬头,正与宁王目光对视。 宁王的目光很坚定,可见不是随口一问,而是要知道真相。 “回宁王,那日我见到烟花爆竹,便灵机一动,试着将石块放进桶内,借助烟花推力将石块打了出去。谁曾想瞎猫碰上死耗子,居然炸开了寨门。” “借烟花之力,打出石块?” 宁王凝眉细想,顾冲见状,便知道宁王并不知道飞雷炮的详情。 看来宁王是从王侍郎口中得知此事,并非于老三。 “是呀,我也没想到会有如此威力。” 宁王琢磨不透,再次看向顾冲,刚要张口,依婉在门外轻声叩门。 “进来。” 依婉托着茶盘走进来,上面摆放两杯香茗,居然还有顾冲的份。 “宁王,公主相问,可在这里用午膳吗?” “不了,稍后我便回去。” 依婉退了出去,宁王看看顾冲,一时想不起自己刚才要问的问题了。 “小顾子,刚刚你说,你是试着将石块打出的,那若再试,可还会成功吗?” 顾冲连忙摇头,肯定道:“一定不会成功,而且还有生命危险。” 宁王轻声应了一下,随即淡笑出来,点头道:“那样最好,可省去很多麻烦。” 顾冲一时没明白宁王话中之意,只能随和着点点头。 “你做了敬事房掌事,怕是要忙上很多,父皇那里好生伺候着,有什么事情,你可以来撷兰殿找我,我隔几日便会来这里。” “是,我知道了。” 宁王笑着点头道:“无事了,我在这里坐一会,你先去吧。” “是,那我先回去了。” 顾冲向宁王施礼,嘴角轻笑出来,宁王也是含笑点头,两人心照不宣。 从撷兰殿出来,顾冲一路想着事情向凤鸾宫走去。 宁王唤自己过来,并不关心出使的事情,而是特意问起了攻打凌峰寨。 尤其是对飞雷炮似乎很感兴趣,这是何意? 顾冲边想边走,不觉中来到了凤鸾宫前。 凤鸾宫顾冲只来过一次,还是上次在这里做的劳役。 哪些小主住在这里他全然不知,更不知道是哪个小主的奴婢争吵了。 到了这里,他才发现自己竟然无从下手。 宫门外一名小太监见到顾冲,急忙迎上前来,道:“你可是敬事房的公公吗?凌秀女已经等你多时了。” “凌秀女等我?” 顾冲轻皱眉头,凌秀女是谁?她怎么会知道我要来凤鸾宫? “可不是,快快随我来。” 顾冲稀里糊涂跟着这个小太监,就进了凤鸾宫。 凤鸾宫的布局与其它几个宫殿完全不同,倒像是敬事房,整个宫中分布着一个又一个院落。 这里没有主妃,居住的都是秀女,虽然名义上属于皇上的女人,但地位却是最低等的。 甚至在这些秀女中,只有寥寥无几的秀女见到过皇上。 见不到皇上,你就只能做一辈子秀女。 所以这里的秀女,都在想尽办法离开凤鸾宫。而离开凤鸾宫的唯一办法,就是见到皇上。 那名小太监引着顾冲来到一个院落前,小太监探头向里面张望了一下,回身低声道:“进去后走快些,莫让别人看到了。” 顾冲应了一声,跟做贼似的,低头跟着那小太监快步走了进去。 进了院内,顾冲偷眼一看,这院子大小与自己那里不相上下,也只有一正一厢两房。 若论环境,还不如自己那里宽敞。 小太监来到正房前,低声禀道:“秀女,敬事房的公公来了。” “进来。” 屋内传出一声娇细的声音,小太监便引着顾冲进到了屋内。 屋内正厅处,一名淡粉秀服女子正坐在椅子上,想来应该就是凌秀女了。她的旁边站立一名侍女,看起来不过十四五岁的年龄。 “咦!你是谁?” 那名侍女见到顾冲楞了片刻,失口喊道。 顾冲进来便觉得这个凌秀女有些眼熟,这侍女一开口,他立刻便想了起来,这不是在敬奉堂遇到的那对主仆嘛。 凌秀女蹙眉看向身旁侍女,疑惑轻道:“颖儿……” 颖儿看向凌秀女,轻轻摇摇头,随即再次问向顾冲,“你是何人?为何来这里?” 顾冲淡笑出来,摊开双手一副无辜的样子,“我刚刚在宫外,便被你们的人带了进来,我还想问你,带我来这里作何?” “胡说!” 颖儿轻斥一声,转向门外高喊道:“小松子,你进来。” 刚刚带顾冲来的那名小太监急忙从门外进来,不知所措地站在顾冲身后。 “我不是让你去接人,你怎么将他带来了?” 小松子看看顾冲,低声道:“奴才问过了,他说是敬事房的公公。” 颖儿再次看向顾冲,疑问道:“你是敬事房的公公?” 顾冲点点头,笑道:“是啊。” 凌秀女与颖儿对视,两人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那……你来凤鸾宫作何?” 片刻后,颖儿再次开口相问。 顾冲“噗嗤”笑了出来,“我来自有我的目的,倒是你们,将我带来到底何意?” 凌秀女面上显出难言之色,柔声道:“怕是误会了,耽误公公了。” “倒也无妨,秀女若是有事,我便告退了。” “颖儿,代我送公公。” 顾冲欠身施礼,稀里糊涂的又被颖儿送来出来。 两人刚到门口,只见一人快步向这里走来,居然是小梁子。 小梁子抬头见到顾冲,吓得浑身一抖,紧张道:“顾公公……” “梁公公,你怎得才来?” 颖儿见到小梁子却埋怨起来,急切道:“凌秀女已经等你许久了。” “我……我……” 颖儿这一问,就相当于告诉顾冲,凌秀女要找的人是小梁子。 顾冲心中有些气恼,他已经警告过小梁子,没想到他背地里还敢如此。 颖儿也发现了异样,侧目看了顾冲一眼。 “既然凌秀女唤你,你还不快去觐见。” 小梁子见顾冲脸上不悦,急忙躬身道:“顾公公,我与颖儿乃是同乡,小的不知颖儿唤我前来究竟何事。” 顾冲阴沉着脸站在那里,秀女找他能有何事?如今被自己发现,他居然还敢抵赖。 小梁子心知顾冲误会了,为了证明自己,他急忙问向颖儿,“颖儿,你找我何事?” 颖儿张张嘴,碍着顾冲在这里,她没有说出来。 她不说,小梁子更加心急,催促道:“你快说呀,不然我无法与顾公公交代。” 颖儿涨红了小脸,怯怯道:“我想请你帮忙,让我们秀女有机会为皇上侍寝。” “……” 小梁子当场变了脸色。 顾冲已经明确提醒过自己,这赶巧不巧的,颖儿居然在顾冲面前提起这事…… “顾公公,小的的确不知啊。” 小梁子急忙喊冤,连声道:“自上次公公教诲过后,小的谨记在心,从不敢逾越半点。只是颖儿乃我同乡,若是他人,我定不会来了。” 顾冲看看小梁子,见他急的鼻尖上冒了汗珠,便咧嘴一笑,道:“那记得便好,我信了你。” “多谢公公。” 小梁子松了口气,抬起手臂擦拭一下额头。 “顾公公,若是无事,那我先回去了。” 小梁子为了证明自己,只想早些离开。顾冲点点头,小梁子都没有与颖儿说话,转身便赶紧离开。 顾冲轻哼了一声,转身向前走去。 颖儿站在原地思忖片刻,一呡嘴角,小步紧跟了过去。 “公公,但请留步。” 颖儿追上顾冲,轻声喊道。 顾冲停下脚步,转过身来,问道:“还有何事?” 颖儿深深一礼,还未开口,眼圈先红了起来。 “公公,请你不要责怪小梁子,他什么都不知道,都是我的错。” 顾冲最看不得别人哭,尤其是女孩子。 “我并没有说过要责罚他。” “真得吗?” 颖儿半信半疑追问一句,直到顾冲点头,她才相信了顾冲所说。 “那……公公可否帮我们秀女?” 顾冲皱起眉头,自己不责罚小梁子已经是给颖儿面子了,她却得寸进尺。 “我为何要帮你们秀女?” “我家主子从不不与人争长短,可就是因为身份低下,连带一些奴才都敢目中无人,真是委屈死了我们主子。” 顾冲沉默了片刻,他知道这种事情在宫中并不稀奇。不得宠的主子多了去了,可轮不到他来管。 但是奴才他还是管得到的,只是看他想不想去管。 “那你与我说说,你家主子怎么就被奴才欺负了。” 颖儿见顾冲松了口,便抹了一下眼角,道:“劳驾公公回院内,这里被人看到,又要惹来是非。” 顾冲一想颖儿说得有道理,便点点头,跟随颖儿又回到了院中。 颖儿将顾冲带去了厢房,这里应该是她住宿的地方。 “公公请用茶。” 颖儿请顾冲坐下,自己则站在一旁,娓娓道来。 “前些时日,我随主子去宫中敬奉堂上香祈愿,明明是我们先到的,香烛都已经摆好,偏偏吕秀女也来上香,可她却怪怨我们动作迟缓,便让我们让出位置来。” “我们自然不允,便与吕秀女争论起来,谁知这时杂役司的李管事也来了,他明明什么都不知,却偏袒吕秀女,非说眼见吕秀女先来的,还命人将我们的香烛取了下来。” “我们主子气得直哭,那李管事却还说我们主子心比天高,命比纸薄,硬生生将我们推出了敬奉堂……” 顾冲心中也跟着生气,尤其是当他听到李管事的时候。 “这个李管事,是不是名唤李三?” 李三他可记得,当初他可是威风的很,拿尺子打过自己。 颖儿点点头,答道:“不错,就是这个李管事。” 顾冲咧嘴笑了笑,本来他是真不想管这件事情,但现在不同了。 “我知道了,你家主子受了委屈,这个事情我会处理。” 顾冲笑看着颖儿,好声说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颖儿试探问道:“公公是说,你会帮我们出这口恶气。” 顾冲没有回答颖儿,站起身向屋外走去。 世道好轮回,真是应了一句老话,君子报仇,十年未晚。 第141章 新人算旧账 借公好济私 顾冲快步流星,直奔杂役司而去。 而此时,李三正在李春房内,两人窃窃私语着。 “李司仪,昨儿个吕秀女又找到了我,您看这事……?” 李春不耐烦道:“你又不是不知,这等事情怎能急得?我已经过话儿了,赶巧敬事房新来了个掌事,侍奉皇上的差事已经交由这个新掌事了。” “是,是,这事小的知道,只是吕秀女追问起来,我该如何答复?” “就如实所说,她若有本事,还相求咱们作何?” 李三点点头,从怀中取出一块银锭,放在了李春面前桌上。 “昨儿个吕秀女又给了些银子,李司仪请笑纳。” 李春瞄了一眼,态度缓和了一些,叹声道:“要说这吕秀女也是不易,按理说咱是应该帮她一下。这样吧,午后我再去一趟敬事房。” 李三连连点头,好声道:“多谢李司仪,日后吕秀女必有重谢。” 这时,门外禀道:“李司仪,敬事房顾公公求见。” 李春挑下眉头,伸手将桌上银子收了起来,对李三一扬下颚,道:“你先去吧。” 李三点点头,从李春房内走了出去。 来到院中,李三见到等候在那里的顾冲,只觉得有些眼熟,却是想不起来了。 顾冲却记得李三,对他露出一抹诡异的笑容。 “见过李司仪。” 李春倒还记得顾冲,起身相迎,笑问道:“原来是顾公公,你不是在撷兰殿做事,怎得下人来报说是敬事房……” 顾冲嘿笑答道:“不错,现在我正在敬事房当差。” 李春瞬间明白过来,施礼道:“听说敬事房新来了掌事,难不成就是顾公公?” “然也。” 顾冲哈哈笑起来,李春也跟着笑道:“恭喜顾公公,我就说顾公公天庭饱满,绝非平庸之辈,又怎会只做个小小撷兰殿掌事。” “李司仪过誉了。” 顾冲心中暗笑,这家伙马屁功夫,不在自己之下啊。 “顾公公请上座。” 顾冲的职位可比李春要高出不少,若说当初李春是看在撷兰殿的面子上客气一下,那现在可是真正的毕恭毕敬了。 两人落座后,李春欠身问道:“顾公公今日前来杂役司,不知有何指教?” “指教倒是不敢,只是有件事情,不知李司仪可否知道?” “哦,顾公公请讲。” 顾冲淡淡一笑,慢声说道:“这宫中自有宫中规矩,咱们做奴才的就应该遵循规矩办事,不知李司仪可赞同此话?” 李春连连点头,答道:“不错,顾公公所言句句在理。” “那这奴才坏了规矩,若不责罚,只怕日后便会有更多的奴才胆大妄为,甚至奴大压主了。” “顾公公但请直言。” 李春知道肯定是有什么事情了,只不过顾冲只摆道理不说事情,他也不能顺着顾冲的道走下去。 “前几日,凤鸾宫中的吕秀女与凌秀女,因为敬奉堂进香一事起了争吵。这主子之间的事情,咱们自然管不得,但两位主子的侍女也参与进来,就不得不管了。” 李春一听,也不是什么大事。 自己的侍女自己主子管教也就是了,敬事房参与进来,那事情就有点小题大做了。 “哦,这等小事还要劳烦顾公公亲来,这些下人也是真不守规矩。” “说得就是,好在崔执事心慈,让我过来处置一下。这若传到皇后娘娘那里,只怕两位主子也要受责罚了。” “那是,崔执事向来体恤奴才。” 李春附和道,想着就这么点事情,又是在凤鸾宫中敷衍过去也就是了。 顾冲看了一眼李春,接着说道:“本来事情不大,在我这也就过去了,可是凌秀女却说起一件事情,我就不得不来打扰李司仪了。” 李春心中一惊,难怪他来我这里,看来还与杂役司有关系啊。 “不知凌秀女提起何事?” “凌秀女说,杂役司的李管事,不明原委偏袒吕秀女,强行将凌秀女的香烛夺去。” 顾冲呵笑一下,探身道:“李司仪,这可是以下犯上啊。” 李春一听,才明白了顾冲的来意。 “顾公公,恕我多言,这本是凤鸾宫的事情,李管事在杂役司,又怎么会去管这等事情?再者说来,即便李管事遇到,他也深知宫中规矩,又怎会做出这等事情?” 李春随即哼笑一下,半笑说道:“凤鸾宫这个地方,别说皇上,就连宫中奴才都不愿意去,谁还会在意呢?” 他这是暗示顾冲,别管这事有没有,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就算了。 顾冲装作糊涂,叹声道:“李司仪,这事我若不管,那凌秀女真若告到皇后娘娘那里,我岂不是惹祸上身?” “顾公公多虑了,别说秀女们走不出凤鸾宫,即便出去了,她们这等身份,皇后娘娘又怎会见?” 李春见顾冲似有为难,又劝说道:“顾公公,你是不知道,这样的事情在宫中几乎处处都有,又哪能顾得周全?依我看不如这样,明日我让李管事过去敬事房,当面向你请罪,你看如何?” 顾冲挑了一眼李春,呵呵一笑,似乎改变了主意,“既然李司仪这样说了,那我恭敬不如从命了。” “哈哈,顾公公客气了。” 李春见顾冲同意了,嘴上虽笑着,心里不免轻哼了一声。 送走顾冲,李春让人将李三唤来,将事情与他讲述了一番。 李三恶狠狠道:“难怪刚刚看得眼熟,原来是他。大人,他这是公报私仇,有意找我麻烦。” “是他又怎得?如今人家已是敬事房的掌事,你还敢得罪人家吗?” 李三愤怒的气焰被李春一句话给压制住了,他耷拉脑袋,不再说话。 “好在当初我对他还算客气,给了我一份薄面。明日你过去敬事房,送些礼品过去,这事也就了了。” 李三虽心中不愿,但李春这样说了,他也只能答应。 顾冲离开凤鸾宫却没有回敬事房,而是去了责刑司。 之所以来责刑司,是因为顾冲从李春的话中听出来,他有心偏袒李三。 若自己坚持己见,只怕李春必会从中阻拦,那时别说惩治不了李三,再与李春闹翻脸就不好了。 既然李三主动送上门来,那自己何不瓮中捉鳖呢? “哎哟,周司仪,可是有日子不见了。” 顾冲虽只来过一次责刑司,但他的名声在这里可谓无人不知。毕竟,责刑司破不了的案子,还是顾冲给破的呢。 “顾公公!” 周行见是顾冲,颇感意外,施礼笑道:“怎么今日有时间来我这里了?” “自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嘿嘿。” 顾冲笑着回礼,与周行客气过后,两人各自落座。 “周司仪,我也不绕弯子,有这样一件事,需要你帮忙。” “请讲。” “是这样一回事……” 顾冲与周行自是不会隐瞒,将事情一五一十讲述了一遍。 “当初我在杂役司时,就是这个李管事陷害我,将我送进了你这里。现今他这般狂妄,无视主子,周司仪你不能不管吧?” 顾冲眯眼笑看,周行就明白了顾冲的意思,原来这家伙是要公报私仇啊! “若真如顾公公所讲,那这个李管事的确应该责罚,只是该如何责罚他呢?” 顾冲嘿嘿一笑,摆手道:“那就是你周司仪的事情了,反正他若不责罚,凌秀女那里便交不了差,真若被皇后娘娘知道了,咱们可都不好过。” 周行跟着点点头,他心里明镜似的,秀女的事情皇后娘娘才懒得去过问,还不是你在这里抓住不放。 不过周行更明白的是,顾冲现在身为敬事房掌事,而李三却是杂役司的一个管事,帮谁不帮谁,那还用去想吗? “顾公公请放心,我这就派人过去将他带来,这件事情一定要查个清清白白。” 顾冲摆手道:“不用那么麻烦,明日他会去敬事房见我,到时候你派两个兄弟过去,若是去杂役司抓人,只怕李司仪的面上过不去。” 周行哼声道:“他面上过不去又能怎样?我还怕他不成?” “那倒不会,不过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嘛。” 顾冲又与周行闲聊一会,见该交代的事情都交代清楚了,自己也没必要再留这里。 周行将顾冲送到院中,两人告别之际,只见几名番役押解两人从院外进来。 顾冲无意一瞥,紧接着眉头一皱,前面那人好似眼熟。 “等下……” 顾冲喊了一声,随后走了过去。 “小边子,你……你怎么又进来责刑司了?” 顾冲惊讶万分,被押解这人可不就是御药房的小边子嘛,上次两人就是一起进的责刑司。 小边子原本耷拉着脑袋,听到有人喊他的名字,抬头一看居然是顾冲。 “小顾子,怎么是你?你也又进来了?” “屁。” 顾冲指着小边子,问道:“你又犯了何事啊?” “我……” 小边子张张嘴,见到周围人数众多,硬是将嘴巴又闭了起来。 顾冲也知道这里不是说话地方,叹了一声,向后面挥挥手,番役押解小边子走了过去。 “周司仪,这个小太监与我相熟,还请司仪手下留情,通融一下。” 周行向后看了一眼,轻轻点头,道:“你放心,我知道了。” 顾冲走出责刑司,站在原地想了又想,轻轻晃晃脑袋,又奔向了撷兰殿。 “公主,这次宫中又来了新人,我挑两个机灵的给您送来,可好?” 顾冲站在九公主身后,轻轻为她捶打肩膀。 九公主不在意问道:“为何要送人过来,我这里又不少人。” “怎会不需要?你看,我走了以后,只剩下小春子他们两人了。小春子好歹是掌事,每日却还与以前一样,打扫着庭院……” 九公主扫了一眼小春子,轻挑语气道:“怎么?小春子是不愿在我这里扫庭院了吗?” 小春子吓得浑身一抖,急忙躬身道:“奴才不敢,奴才愿意在主子这里扫一辈子庭院。” 九公主咯咯一笑,对顾冲说道:“你看,小春子愿意扫呢。” 顾冲有意加重一些力道,九公主感到有些疼痛,向一旁闪了身子。 “你轻一些,弄疼我了。” 顾冲吐吐舌头,继续劝说道:“主子,我知道你不喜欢人多,可你也要为奴才们想想啊。” “我怎么不为他们着想了?” “你看,咱们撷兰殿虽不是很大,但却也不小。小春子要伺候您身旁,小权子每日跑前跑后,这到了秋季打扫落叶,到了冬季还要扫除积雪,算下来怎么也要四五人吧。” “他们即便累了,也不会与您说的,这样长久下去,还不累出病来啊。” 九公主沉不作声,顾冲说得有些道理。自己只考虑人越少越好,却没有考虑小春子他们每日有多辛苦。 “以前倒是有几个,只是我看他们不顺眼,都被我赶走了。” 九公主细细叹声道:“若是如你这样机灵心细的,我又怎会不要?” 顾冲见九公主松口了,献媚笑道:“那是,像我这样虽然不好找,但总会有几个略逊于我的。” “呸!不知羞。” 九公主被顾冲气笑了,扬眉道:“你说了半天,是不是有什么目的呀?” “公主英明,一眼便看出我的心思。” 顾冲掩饰地笑了几声,说道:“御药房有个小太监,名唤小边子,此人憨厚老实,做事勤快,我想请公主做主,让他来撷兰殿做事。” “御药房的……” 九公主想了片刻,摇头道:“御药房不比他处,那里的人我若要来当差,岂不大材小用了?” 随即,她又摇头道:“不行,这个我帮不了你。” 顾冲有些失望,他本想着帮小边子,可九公主却一口回绝,看来似乎没有商量的余地。 九公主嘟嘟小嘴,眼珠一转,又道:“我虽帮不了你,但是有一人可以帮你。” 顾冲也算聪明,九公主一提醒,他立刻就想到了。 宁王喜欢医术,而且在撷兰殿还专门留有阁房只为鼓捣药材,若是宁王开口从御药房要人,那就顺理成章了。 第142章 一语道心中 谁料染重疾 顾冲回到住处,碧迎急忙迎上前来。 “顾公公,适才小权子来过了,九公主请你过去撷兰殿。” “哦?” 顾冲觉得奇怪,自己刚从撷兰殿回来,公主又找自己回去作何? 难道是宁王来了? 顾冲所料不错,刚到撷兰殿,小权子便将他带到了阁房。 宁王坐在榻上,手中端举着一本书籍,见到顾冲进来,微笑着将书放在榻桌上。 “小顾子,过来说话。” 顾冲也不客气,一提衣摆,坐在了榻上。 “我听若艳说,你想从御药房要人过来。” “是。” 宁王点点头,慢声道:“你可知为何撷兰殿这里只有区区几人吗?” “因为公主……” 顾冲话说一半,好像忽然明白了,抬头见到宁王凝重的眼神,他知道了原因。 宁王淡笑出来,他知道顾冲聪明,从他的眼神中,已经知道了答案。 “不错,是因为我喜欢清静,这里人越少,就越清静。” 顾冲急忙认错,“宁王,是我考虑不周,不会再有下次了。” 宁王笑了笑,轻声道:“这倒无妨,只是我很好奇,你为何要将此人荐来撷兰殿?” 顾冲答道:“此人曾与我一同在杂役司,又一同被陷害去了责刑司。今日我去责刑司时,见他又被带了去,心中不忍,便想着为他找个安身之处。” 宁王点点头,顾冲重情义不是坏事,只是过于心软,却也不是什么好事。 “这个忙我可以帮你,但你要记得,不是每个人都适合在这里,用人不当,还不如不用。” “谨遵宁王教诲。” 顾冲嘿嘿一笑,跟着露出心满意足的表情,“宁王放心,此人多少也懂些偏方药材之类,总会有用的。” 宁王轻哼了一声,嘴角露出笑容来。 这回顾冲算是放心了,步履轻盈向回走去。 宁王说的话回荡耳边,用人不当,还不如不用…… 他是担心自己身边多了别人的眼线,可是自己何尝不是? 眼前不由浮现出碧迎的模样。 回到住处,碰巧碧迎从他房内走出,见到顾冲回来,浅浅笑道:“顾公公回来的正是时候,我已将午膳取回,公公快进膳吧。” 顾冲进屋后见桌上摆放着两个小菜,笑呵呵在桌旁坐下。 碧迎盛了半碗米饭,摆放在顾冲面前。 “你的碗筷呢?” 顾冲问向碧迎,碧迎答道:“我怎能与公公同餐,稍后我再吃便可。” “不,你去取来,与我同食。” 碧迎微微一愣,怯怯声道:“顾公公,这……” “你是不听我的话了吗?” “没有,我……” 碧迎一咬红唇,似乎下了很大决心,转身去取自己的碗筷。 回到桌边,碧迎显得很是拘束,低着头端着碗筷站在那里。 顾冲起身将椅子拉开,扳住碧迎身子将她按在座位上。 “今日宁王曾对我说过一段话,你可知说了什么?” 碧迎轻轻摇头,顾冲正色说道:“宁王说,用人不当,不如不用。” 碧迎不解顾冲此话何意,疑惑地望着他。 “就是说,自己身边的人,一定要可靠。我拿你当自己人,所以你也不要对我有二心。” 碧迎有些怕了,手中的竹筷明显抖动了一下,急忙道:“奴婢不敢。” 顾冲笑了笑,点头道:“不是敢不敢的事情,而是你想不想。” 碧迎连连摇头,“不,不想。” “那就好,用膳吧。” 顾冲一直在笑,碧迎却是心中没底,只觉得浑身发凉。 午饭过后,顾冲打开窗户看向碧迎的西房,只见房门紧闭,院中不见碧迎的身影。 顾冲自己拉了两把椅子来到院中,将双脚搭在椅子上,享受起日光浴来。 不知不觉中顾冲睡了过去,再次醒来已是一个多时辰过去,眼看着到了送牌子的时候。 顾冲见碧迎的房门还是紧闭着,便自己收拾利索椅子,离开了院子。 第二日一早,顾冲起床后推开窗户,碧迎那面还是没有动静,他心中有些犯疑。 “这丫头将自己关在屋内干嘛呢?” 顾冲嘀咕着,从房内走出,刚走到院内,看到门外有一人正探头进来。 “顾公公,这么早便起来了。” 原来是李三,顾冲心想坏了,他怎么来这么早?责刑司的人还没有到啊。 “李管事,你来的也很早啊。” 顾冲原本想去看望一下碧迎,可现在李三来了,也只好先应对他。 “我已经来了一会,只怕打扰顾公公休息,便等候在门外。” “哦,你看,这多不好意思。” 顾冲一脸歉意笑着,道:“李管事快请进屋。” 李三连连摆手,说道:“不了,昨日李司仪骂了我一顿,让我一早便来给顾公公赔礼,还望顾公公大人大量,别与我计较才好。” 话音刚落,李三便伸手入怀,从怀中取出一个布袋。 “小的一点心意,微不足道,还请顾公公笑纳。” “哎呦,这怎么好意思……” 顾冲显出贪婪之色,嘿嘿笑道:“李管事这般看得起我,我若将李管事置于院中,又岂是待客之道。来来来,快快屋内请。” 顾冲堆笑着接过布袋,也不顾李三拒绝,拉着他的手腕就向屋内拽去。 他得留住李三,拖延时间等候责刑司的人到来。 李三并不想在顾冲这里久留,但现在顾冲这样客气,自己若不应,怕是又要得罪顾冲了。 顾冲强拉硬拽将李三拉到门口,向西屋喊道:“碧迎,来客人了,上茶。” “来,李管事请坐。” 两人进到屋内,顾冲对李三甚是客气。李三来时还想着顾冲一定会给自己脸子看,但现在看来,完全是另一回事。 或许是银子起了作用,他心中是这样想的。 顾冲跟熟人一般,东一句西一句聊着。李三渐渐也不再拘束,跟顾冲交谈起来。 等了一会,碧迎还没有奉茶上来,顾冲觉得有些不对。但现在当务之急是稳住李三,他只盼着责刑司的人快些到来。 “顾公公,杂役司那边还有事情,我便先回去了,改日再来叨扰。” 不觉中两刻钟已经过去了,李三起身告辞,顾冲想留也没有借口,只得慢腾腾站起身。 “好吧,既然李管事还有事情,那我便不留你了。” 顾冲眼巴巴的盼着责刑司的人快些到来,直到听到院内有人喊自己,嘴角这才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请问顾公公可在?” “在……” 顾冲与李三来到院中,见到院内正站着四名番役。 李三一见是责刑司的人,神色立刻变得不自然起来。 “请问可是顾公公吗?” 一名番役进礼问道,顾冲点点头,问道:“不错,你们是?” “我们是责刑司的人,这位应该就是杂役司的李管事吧?” “不错,你们找我有何事啊?” 顾冲装作糊涂,疑惑问道。 那名番役指向李三,“顾公公,凤鸾宫内最近发生了点事情,我们奉周司仪之命,前来请李管事过去责刑司。” “找我?” 李三一愣,看向顾冲,心中满是疑惑。 “哦,你们原来不是找我。” 顾冲扭头看向李三,又看看这些番役,说道:“你们怎么知道李管事在我这里?” 番役答道:“我们去了杂役司,只要在宫中,这点事情还难不住我们。” “可是李管事现在是我的座上客,你们在我这里将他带去责刑司,怕是不妥吧?” 番役不屑地笑了笑,“顾公公,我们已经很是客气了,责刑司查案,只怕你敬事房也挡不住吧?” “那倒是……几位稍待片刻。” 顾冲一脸为难的样子,再次回头看向李三,悄声问道:“怎么办?” 李三知道自己想走也走不了了,唯一的办法就是尽快让李司仪知道,才有希望救出自己。 “顾公公,你快去告知李司仪,李司仪自会救我。” “好好,我这就过去。” 顾冲连声答应,回身又对番役道:“既然几位公干,我自不敢阻拦,还请几位看在我的薄面上,好生对待李管事。” “请顾公公放心,我们记在心里了。” 顾冲话中有话,番役自知。 李三还感激地望向顾冲,说道:“劳烦顾公公了。” 看着番役将李三带走,顾冲忍不住嘿嘿笑了起来。 去了责刑司,不扒层皮才怪。还指望李司仪救你,那你就慢慢等吧。 顾冲转身向屋内走去,来到门口,忽然想起了碧迎。 这么大动静,她怎么一点反应没有呢? 顾冲来到碧迎房门外,抬手轻叩几下,唤道:“碧迎,可在屋内吗?” 等了一会屋内没有动静,顾冲加大力度,用手掌拍起木门。 顾冲疑心顿起,难道自己说了这丫头几句,她想不开了。 “吱……” 顾冲推开门走进屋内,外厅不见碧迎,便急忙向内屋走去。 屋内床幔落下,隐约看到碧迎正趴在床上,顾冲来到床边,问道:“你无事吧?” 碧迎一动不动趴在那里,对顾冲的问话置之不理。 顾冲耐着性子,好言道:“是不是我说了你,你就耍起了脾气,不理会我了。” “嘤……” 碧迎身体轻微动了一下,喉咙中发出一声嘤咛。 顾冲感觉有些不对,便伸手掀开了床幔,见到碧迎身上穿戴整齐,就连头钗还插在发髻上。 “喂,你怎么了?” 顾冲伸手触碰一下碧迎,她居然没有反应。 将碧迎的身子翻转过来,顾冲才发现碧迎满脸通红,眼角处泪痕犹存,双目紧闭,嘴中只有微弱的气息呼出。 顾冲伸手放在碧迎额头上,顿时感觉仿佛触摸到烧红的铁板一般,竟是这样滚烫。 “天呀,怎么这样热,她这是病了啊。” 顾冲一下慌了神,摇晃着碧迎身子想将她唤醒,但碧迎就好像没有知觉一样。 “应该是夜里着凉了。” 顾冲见到枕边浸湿的痕迹,猜想到昨夜碧迎一定是哭了许久,随后哭累了不觉中睡着了,衣服没有换下,也没有盖被子,才导致着凉染了风寒。 来不及多想,顾冲急忙将碧迎的身子向床内挪了一下,将被子给她盖好。 随后,匆忙地赶向了太医院。 太医院的太医是不会给丫鬟看病的,顾冲心中明知,但他现在没有别的办法,只能靠运气了,毕竟他还认识一个贺太医。 顾冲大步向太医院走着,眼见就要到了太医院,从前面走来一人,硬生生挡住了他的去路。 “顾兄弟,哪里去?” 这嗓门可是够大,顾冲定睛一看,居然是陈天浩。 “陈大人,你这是……” “哈哈,我听说你去了敬事房,这不一直没有见到你,今个赶巧了遇到了。” “陈大人可是有事找我?” “没有,就是许久不见,想念顾兄弟呢。” 陈天浩咧着大嘴笑道:“顾兄弟今日无事吧?去我府上小聚一下。” 顾冲连忙摆手,急道:“改日,改日,今日我事急。” 说完,顾冲就施礼告辞,谁料陈天浩却一把抓住了他。 “你这般急着来了太医院,可是谁生病了?” “正是……” 顾冲心急,可陈天浩却偏偏问起没完。 “谁病了?难不成是崔敬道?” “不是,哎呀,陈大人,十万火急,咱们还是改日再聊吧。” 陈天浩见顾冲是真的着急,便松开了手,好心说道:“贺太医刚刚回来,你快去找他吧。” 顾冲点点头,向前走了两步,忽然停了下来。 “陈大人,您与贺太医交情不浅吧。” 陈天浩点点头,慢条斯理道:“那是,当年他能进到太医院,还是我举荐的呢。我们俩人自中州相识……” “打住!” 顾冲可不想听陈天浩诉说往事,只要他跟贺太医相熟便可。 “陈大人,我的婢女病了,劳烦您请贺太医过去看看,如何?” 陈天浩眨眨眼睛,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谁病了?你的婢女?你哪来的婢女……” 顾冲真是拿陈天浩没有办法,这人上了岁数,就是话多。 “稍后我再与您说,当务之急是赶紧请贺太医过去。” 陈天浩皱眉道:“胡闹,让太医去给婢女诊病,这如何能使得?” “所以才请您出马呀,您在朝中德高望重,谁还能不给您个面子。” “嗯,你这话说得不假,不是我说大话……” “得了您,快些进去吧。” 顾冲哪有时间等他说完,硬是将陈天浩给推进了太医院。 第143章 我心本无念 只为治其病 贺太医为碧迎把脉过后,缓缓站起了身。 “的确是着凉得了风寒,并不碍事。不过她心脉沉积,气息孱弱,见其双目红肿,似乎另有心事。这体病易除,心病难医啊。” 顾冲怜惜地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碧迎,贺太医说得没错,碧迎定是心有顾虑,才会病的如此之重。 贺太医开了药方后离去,陈天浩将顾冲拉到院中,问道:“顾兄弟,该不是昨夜,你纳了她吧?” 顾冲一翻白眼,回道:“开什么玩笑,我是那样的人吗?” “呵呵,这有什么?她是你的婢女,人都是你的又何况身子?若是那样倒也无妨,女人第一次都会有些伤心。” “行了,陈大人您慢走,我不送了。” 顾冲伸手示意,陈天浩哈哈一笑,指点着顾冲道:“你这是卸磨杀驴啊,好吧,后日辰时,我在府中等你,顾兄弟可千万要来啊。” “诶,这个我可不敢保证。” 顾冲又如刚才那般,将陈天浩给推出了院子。 送走陈天浩,顾冲回到屋内拿起贺太医开的方子,急忙去了御药房。 这药方很有讲究,上面除了写明病因,所需药材之外,还要写上是谁开出的方子,又是谁所用,这样日后就不会出错,也便于查找。 顾冲手中的这个药方自然写的是陈天浩的名字,若是写碧迎,在御药房那里是拿不到药材的。 御药房这里顾冲来过一次,按照规矩递上药方,等候查验,就可以到西院去等候取药材了。 西院这里就是宫中药房所在,顾冲进去时,院内已经有六七名太监在等候。 “哪位是为于美人取药材的?” 一名小太监手中拎着一包药材从房内走出,站在台阶上向下面问去。 顾冲听到声音,抬头一看,居然是小边子。 小边子这时也看到了顾冲,向他撇嘴一笑。 “这位公公,我是为于美人取药材的。” 一名太监急忙上前,小边子将手中药材递给了他,随即走下台阶,向顾冲走来。 “小顾子,你怎么来这里了?” “我来为陈大人取药材,你不是在责刑司,怎么这么快又回到御药房了?” “我也不知,还以为又会被送去杂役司呢。” “你又犯了何错?怎得总会被送去责刑司。” “还不是……” 小边子欲言又止,环顾一下周围,叹气道:“算了,不说了。” 顾冲笑了笑,挤眉悄声道:“陈大人的方子,我这里着急,你看……” 小边子轻轻点头,回笑一下,转身走回了房内。 等了片刻,小边子再次走出,手中拎着几包药材直接奔向顾冲。 “给,陈大人的药材。” “多谢。” 顾冲感激地点点头,朝中有人好办事,从古至今,皆是如此。 回到敬事房,顾冲让小顺子送来了药罐,在院中架起柴火,开始为碧迎熬药。 碧迎还在沉睡中,顾冲探探她的额头,还是热的发烫。 “这怎么可好?她衣衫都被汗水浸湿了。” 顾冲站在床边嘀咕着,这样下去肯定不行,潮湿的衣服只会加重她的病情。 可是,自己若帮她脱去,这样好吗? 顾冲将心一横,凑到碧迎耳边,轻声道:“碧迎,你衣衫已湿,若不脱去病便不会好,我不是有心这样,你醒来后不要怪我。” 碧迎昏睡沉沉,又哪能听到顾冲的话。不过这样一来,顾冲心中的负罪感便减轻了许多。 衣衫一件一件脱去,很快,床榻上的碧迎便只剩下亵衣亵裤。 白嫩的双肩,细滑双臂,那如玉一般的肌肤,还有被亵衣紧裹着的双峰,一览无遗地呈现在顾冲面前。 顾冲狠狠咽了下口水,拉起被子将碧迎身子盖上,急匆匆地走了出去。 “这真是折磨人啊……” 回到院中,顾冲长长出了口气,可是不争气的脑子却一直想着刚才的场景。 毕竟自己是个正常人,而且正是血气方刚的年龄,谁又能受得了这样的场景呢。 顾冲狠狠扇了自己一个耳光,暗骂道:“顾冲啊顾冲,你还是人吗?碧迎已经病成这样,你却在这里想着乱七八糟的东西,该打。” 邪念过后,顾冲取来小凳坐在药罐前,用蒲扇一点点扇火,开始为碧迎熬药。 熬药需要火候,先是大火煎熬,然后小火慢煮,这一来一去,一个时辰过去,便来到了中午时分。 等待药汤凉这会儿,顾冲让小梁子去膳房帮自己取膳,特意叮嘱煮些稀粥。 回到碧迎屋内,顾冲用清水浸湿了绢帕,轻轻为碧迎擦拭面颊,随后将绢帕覆盖在她额头上。 “碧迎,来喝药了。” 顾冲将药碗放在一旁,先将碧迎身子扶起靠在自己身上,再将药碗取来,凑近碧迎嘴边。 “张开嘴,喝了药病就好了。” 碧迎的身子软软无力,整个人好似没有一点知觉一般。 顾冲试着唤醒碧迎将药喝下去,可是她却一点反应没有。 硬灌是灌不下去,没办法顾冲只好又将碧迎的身子放回到床上。 顾冲将鼻子凑到药碗旁闻了下,一股苦涩的气味直冲鼻腔,看起来这药应该很难喝。 可是再难喝,也得想办法让碧迎喝下去不是。 顾冲强忍着自己喝了一口,然后弯身凑到碧迎面前,用手扒开她紧闭的小嘴,慢慢将嘴凑了过去…… 一口接着一口,顾冲用这种方法将药给碧迎送下去半碗,眼看还剩下半碗汤药,他却先忍不住了。 这药汤太苦了,顾冲用清水反复漱口,可不管怎样,嘴中那股味道始终都在。 “人家都说初吻是最甜的,我这可是要苦死了……” 顾冲吐吐舌头,回到床边望着碧迎,一紧鼻子,又将汤药喝进了嘴中。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可算将一碗汤药都给碧迎喂了下去。再看顾冲,已经苦的无法形容了。 小梁子送来了午膳,顾冲嘴中都是药味,一呼吸就反胃,也没有胃口。 不过碧迎不行,她身子虚,如不进食,只怕没力气抵抗风寒。 好在食盒内有汤勺,顾冲很是细心,将每勺稀粥吹凉后,才一点点送进碧迎嘴中。 等喂食完碧迎,顾冲总算松了口气,这时才发现自己已是腰酸背痛。 可是他来不及休息,还要继续熬药…… 一声轻嘤过后,碧迎缓缓睁开了眼睛。 此时,正值深夜,烛台上的火烛似乎也为她的醒来而雀喜,轻晃了几下火身。 夜静无声,碧迎一身无力,只得转动一下脖颈,却让她看到了难以置信的一幕。 她看见自己亵衣的带子,正露在床被之外…… 碧迎忍住浑身酸疼将手臂从床被中取出,顿时一股羞意涌上心头,自己白嫩光滑的手臂,居然不着寸缕。 “这……这……” 碧迎又羞又急,急促喘息几下,秀首一歪,又昏了过去。 顾冲猛地睁开了眼睛,向窗外看看天色,外面还是漆黑一片。 他心中惦念着碧迎,居然没了睡意,在床上辗转反侧,睁着眼睛熬到了天亮。 起床洗漱过后,顾冲便来到院中架好药罐,将药材放入药罐点起柴火,拍拍手走进了碧迎的房内。 此时碧迎已经醒来,听到推门声便急忙闭上了眼睛。 “我知道你醒了,你的眼角有泪水。” 顾冲侧身坐在床边,轻声道:“碧迎,你醒了,是吗?” 碧迎不争气的泪水再次涌出,随着香肩轻轻颤动,顺颊而下。 顾冲心生怜惜,将绢帕取来为碧迎轻轻擦拭泪水,好言道:“你得了风寒,迫不得已我才褪去你的衣衫,并非是我轻薄,想来你会谅解。” 碧迎抽泣着,紧闭双目轻轻点了头。 “你现在身子还虚,还需静养几日,等我为你熬好药后,便去撷兰殿请依婉过来,有她照顾你就方便多了。” 顾冲知道碧迎这是害羞了,她不醒还好,既然醒了,还是唤依婉前来伺候,这样免得彼此难堪。 “听话,好好休息,院中我还在煎药,很快就好了。” 顾冲笑了下,轻轻为依婉掩好被角,从她的房内走了出去。 碧迎偷眼看了一下顾冲背影,羞涩的将头缩进了被子中。 九公主倒好说话,听说碧迎病了,很爽快的答应让依婉前去照顾。 依婉端着药碗进到碧迎房内,碧迎见到依婉,强笑出来。 “怎得还染了风寒?” 依婉来到床边侧身坐下,关切问道:“可好了一些?” 碧迎弱弱答道:“许是夜里着了凉,劳烦依婉姐姐了。” “客气了,要说还是顾公公有面,不然公主也不会让我前来。” 说起顾冲,碧迎便觉得害羞,不禁红霞飞面,想着自己这身衣衫,便是被他褪去的。 依婉将碧迎身子搀扶起来靠在床上,回手取来药碗,和善说道:“快些将药吃了,早些好起来。” 汤药很苦,碧迎勉强下咽,只喝了几勺,便忍不住干呕起来。 “依婉姐姐,这药食难下咽,还是先不要喝了吧。” “那怎么行?不喝药又怎会病好?” “可是……” 碧迎忧郁的目光望向依婉,她想要早些病好,可是却又不想病好,甚至想着,自己一病去了也就省去了许多恼事。 “可是什么?” 依婉关切问道,碧迎轻轻晃晃头,她又怎会将心事说与依婉。 “依我看啊,八成你是被顾公公宠坏了。” 依婉莞尔一笑,打趣说道:“难不成要他前来,你才肯喝药吗?” “不要……咳咳……” 碧迎着急之下,连连咳嗽起来。 “你别看他年纪尚浅,又是个宦官,可他为人处事却强过许多人,碧迎,你跟了顾公公,也算是你的福气。” 碧迎点点头,没有作声。 依婉继续道:“碧迎,你可是有什么心事吗?” 碧迎轻轻摇头,依婉细声道:“你我同在宫中,如同姐妹一般,你心中有事,我又怎会不知。” 说完,依婉将手搭在碧迎肩上,劝慰道:“既然愉妃娘娘将你赏赐了顾公公,那你迟早都是他的人了,他若冒犯了你,你也要想得开才是,何必如此。” “啊!” 碧迎眨眨眼睛,依婉这是想哪去了? 依婉却认定了此事,继续道:“顾公公说,你这病是由内而外所得,这心事若是解不开,那这体外又怎会医得好。” “依婉姐,你误会了。” “我怎会误会?” 依婉轻轻抚摸了几下碧迎肌肤,含笑道:“难道你这衣衫,不是他给你褪去的吗?” 碧迎再次面上绯红,低首不语。 “你看,还不是被我说中了。” 依婉面上凝神,端重说道:“咱们都是奴才,能遇到真心对自己好的主子,那便是我们前世修来的福份。你跟了顾公公也好,不然年岁大了,即便出宫去,又有哪个好人家会接纳我们?与其出去受苦,还不如实心塌地伺候他,总不会负了你的。” 碧迎又羞又急,忙道:“依婉姐,顾公公并未冒犯我,他褪我衣衫,真得只是为我医病。” 依婉愣了一下,叹声道:“唉,那还不如被他纳了呢。” 碧迎害羞道:“顾公公为人正直,一直独处一室,从未欺负过我。” “那就奇怪了,他怎么会与公主说,你的病来自心内呢?” 碧迎张了张口,却还是不敢说出。 依婉叹声道:“算了,还是先将药喝了吧,不然顾公公回来,我可无法交差。” 碧迎不好再拒绝,只得点头答应,硬着头皮将一碗汤药喝了下去。 过了午后,顾冲回到了住处,见到依婉正在院中为碧迎煎药。 “依婉姐。” 顾冲笑呵呵走了过去,顺手取来一个小凳,坐在依婉对面,问道:“碧迎可好了些?” 依婉一边扇着火苗,一边点头道:“看起来好了很多,只是身子还虚,稍后你去膳房要些鸡汤,给她补补身子。” 顾冲点点头,“这个好办,一会我让小梁子去便可。” 依婉剜了顾冲一眼,埋怨道:“你这般粗心,碧迎病了一夜居然不知,若不是她跟在你身边,又怎会病的这样重?” 顾冲傻笑点头,接受批评,“依婉姐说得没错,是我没有照顾好碧迎。” “那你还不将功补过,亲自去给她弄鸡汤来。” 顾冲微愣一下,本能点头答应,“好,我这就去。” 第144章 盛时总有败 杀人亦诛心 顾冲提着鸡汤回到住处,院内已不见依婉,想必定是熬好药进了碧迎屋内。 “我回来了。” 顾冲在门外喊了一声,毕竟屋内是两名女子,总不能贸然进入。 依婉站在碧迎床边,见到顾冲提着食罐进来,明知故问道:“这是什么?” “鸡汤呀,不是给碧迎补身子。” “哎呀,顾公公真是有心了。” 依婉含笑看向碧迎,用羡慕口吻道:“碧迎,你看顾公公待你多好,亲自为你取了鸡汤来。” 顾冲这才明白过来,依婉为何非要自己亲自去取。 碧迎感激道:“多谢顾公公。” 顾冲挠挠脑袋,将汤罐放在了桌上。 “顾公公,我回去撷兰殿取些物品,晚些再回来。” 依婉背着碧迎向顾冲眨下左眼,叮嘱道:“这鸡汤可要温着喝下才好。” 顾冲看看依婉没有作声,依婉回头浅笑一下,便离开了屋内。 她走了,这鸡汤只能顾冲喂食碧迎了。 “可能坐起身来?” 碧迎“嘤咛”一声,撑着身子想要起来,弱弱声道:“不敢劳烦公公,奴婢自己来便是。” 顾冲轻轻嗤笑,略带责备说道:“逞强好胜,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本事。” 碧迎紧咬银牙,手臂微微颤抖,几番努力过后,还真将身子支撑了起来。 “没看出来,你这小脾气还挺倔。” 顾冲慢慢在床边坐下,笑眯眯地盯着碧迎,目不转睛看着。 碧迎累的气喘,喘息道:“公公,奴婢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又无外人,但说无妨。” 碧迎微微红了脸颊,羞声道:“公公可是嫌弃奴婢容貌丑陋吗?” “此话从何而来?” 顾冲诧异问道,碧迎将秀首紧低,又道:“娘娘将奴婢赐予公公,若不是公公嫌弃奴婢,又怎会不让奴婢……暖床。” “这个……” 顾冲语塞片刻,瞬间露出邪恶的笑容,反问道:“这么说来,你很想为我暖床?” “不是……啊,不,是……” 碧迎羞涩的语无伦次,一时间脸颊绯红,宛如彩霞映天。 顾冲嗤笑一声,随即正色说道:“我先回答你第一个问题,你不丑,非但不丑,而且还十分俊俏。若是精心打扮,只怕三千粉黛皆失色,万户佳丽俱惊魂。” “公公,哪有……” 碧迎分不清顾冲说得是真话还是假话,但无论真假,她都满心欢喜。 “第二个问题,等到你真心为我暖床的时候,我自然会答应你。” “奴婢是真心的呀……” “不,你不是!” 顾冲慢慢道:“你若真心,也不会得了这场病。” 碧迎紧咬双唇,顾冲虽没有挑明,但她知道顾冲指的是什么。 “虽然我是你的主子,但我在别人眼里依旧是奴才,你我同命,明白了吗?” 顾冲没再多说,转身取来鸡汤,缓声道:“现在什么都不要去想,养好身子,不然我一直伺候你,就真成奴才了。” 碧迎轻轻点点头,温顺地张开了樱口。 两日过后,碧迎逐渐好了起来,顾冲悬着的心放下,便去了责刑司。 “周司仪,几日未见,可好?” 周行笑脸相迎,施礼道:“好得很,多谢顾公公挂念。” “嘿嘿,我可不是挂念你……” 周行自然明白顾冲所指,双眉一挑,低声道:“那个李三,我让人打了二十杖送回了杂役司,着实不轻,估摸着没个十天半个月,这家伙是下不了床,不知顾公公可还满意?” “哎呀,周司仪这下手也太重了些。” 顾冲差点没把眼角笑裂了,嘴中却还惋惜道:“你说他伤的这么重,我是不是应该去看望一下啊?” 周行心想:你这是杀人诛心,看热闹不嫌事大啊。 “顾公公仁慈,体恤下属,应该的,应该的。” “好,那我现在就去,就不叨扰周司仪了。” 周行送走顾冲,站在责刑司院内,自语道:“这个家伙,少惹为妙。” 顾冲一路心情大好,溜溜哒哒就来到了杂役司。 “哎哟,李司仪。” 李春见到顾冲,脑袋“嗡”的一下,心中是既恨又怕。 恨他丝毫不留情面,将李三打的皮开肉绽送了回来,但却又惧怕眼前这个小太监,免得惹祸上身。 “顾公公,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李春急忙换了笑脸,请顾冲入座。 顾冲也不客气,落座后开门见山,直奔主题。 “适才听闻李管事被责刑司给打了,不知现今如何了?” “唉!在责刑司出来,不死也得掉层皮。” “这个周司仪也真是的,我还特意叮嘱过他,怎得一点也不给情面。” “责刑司的人又何曾讲过情面……” “李司仪说得是,看来咱们得谨慎些,别搞不好一个不小心落了他们手里,啧啧……” 顾冲看似随意而说,其实就是说给李春听,李春连连点头,忙道:“李三也是罪有应得,好在有顾公公照顾,不然只怕已经交代了。” “呵呵,不敢当,要不我去看看李管事。” 李春连忙摆手,道:“不劳顾公公大驾,稍后我将公公心意传达过去,李管事自然会感激公公恩德。” 顾冲呵笑点头,“也好,李管事有伤在身,我就不去打扰了,劳烦李司仪给带个话,就说顾冲前来探望,望李管事早日康复。” “好,好。” 李春心里将顾冲骂了个祖宗十八代,心想:你可真损啊,将李三打的皮开肉绽还不算,还想在伤口上撒点盐啊。 从杂役司出来,顾冲轻哼一声,嘴角泛起一抹幸灾乐祸的笑容。 处理完宫中琐事,顾冲准备出宫了。 陈天浩的邀请还是要去的,就算不以结拜而论,单是这次他请贺太医来为碧迎诊治,顾冲也要去感谢一下。 “哎呀,顾公公,可算把你盼来了。” 辰时,陈天浩等候在府门前,见到顾冲来了,从高阶上迎了下来。 “怎敢劳烦陈大人亲自相迎,让大人久等了。” “客气,顾公公,请进。” 两人在府门前客套一番,进了府内,称呼也随之改变。 “顾兄弟,你来我府上尽管放心,没人敢乱嚼舌头。” “陈大人,还是……” “你看看,这许久不见,生疏了不是。” 陈天浩晃动手指,指点着顾冲。 顾冲轻笑道:“陈大哥,大哥……” “诶,这就对了。” 陈天浩哈哈大笑,说道:“咱不是说好了,无人时以兄弟相称嘛。” “大哥这次唤我来,肯定不只是为了饮酒作乐吧?” “那当然。” 陈天浩止住笑容,正色说道:“实不相瞒,我正有一事,想与你商议一下。” “请讲。” 陈天浩慢声道:“前几日兴州知府庄敬孝上书朝廷,言说陇江水坝修筑已近尾声,圣上龙颜大悦,散朝后将我唤了去,圣上说,要去兴州微服巡查。” “皇上要去兴州?” 这个消息对顾冲来说太突然了,自己伺候在皇上身边居然一点都不知道。 “嘘……” 陈天浩做手势示意顾冲小声些,“切不可走漏风声,圣上去与不去,尚未定论。” 顾冲似懂非懂,问道:“皇上去不去兴州,那得皇上说得算呀,你……找我不会因为这事吧?” “当然不是。” 陈天浩又道:“这建筑兴州水坝主意是你出的,秣陵河上的扑鱼水车,也是你研制出来的,我是担心皇上真若去了,得知后会不会对你不利呀。” 顾冲凝起眉头,陈天浩的意思他明白,是说内宦不准参与朝政,不准与外朝官员结党。 “你不说皇上怎会知道?” “我自然不会说,庄敬孝也不会说,可是皇上一旦问起来,我……我该说是谁的主意呢?” “你就说是你不就得了……” 顾冲说到这儿,一下明白过来了,陈天浩这是要抢功啊,可又顾及这事传到自己耳朵里,面子上有些过不去。 “我是内宦,大哥若将我说出去,那岂不是存心害我嘛。” 顾冲笑了笑,挤眉道:“你只管说是你的主意便是。” 陈天浩讪笑道:“这……岂不是抢了你的功劳。” “咱俩还客气啥。” “顾兄弟,既然这样,那老哥我就厚着脸皮,将这功劳记在头上了?” “应该的,应该的。” “哈哈,哈哈……” 顾冲本就无意去争什么功劳,对他来说,这份功劳给陈天浩,远比自己得到要好的多。 从尚书府出来,顾冲来到顾庭小筑。 难得出宫一次,总要回家看看。 “娘,我回来了。” 云娘听到顾冲声音,高兴的从屋内迎了出来。 “冲儿。” “娘。” 顾冲急忙上前,笑滋滋来到云娘身前。 “你这孩子,怎得许久也不回家来?” “娘,我这不是回来了嘛。” 顾冲搀扶着云娘手臂,深切问道:“娘可是想我了?” “那还用说,娘每日每夜都在想你。” 云娘说着说着,情不自禁流下了眼泪。 顾冲哄劝道:“都是孩儿不孝,让娘惦记,日后我一定经常回来看望娘。” “这怎能怪你,娘知道你在太子府,哪能说回便回。” 云娘破涕为笑,又道:“娘这是见到你高兴,冲儿,快进屋来。” 顾冲点点头,搀扶着云娘进了屋内。 “娘,怎么你自己在家?” “都去了酒楼,倩儿姑娘说这段时日生意好的很,她们可是受累了。” “那小蝶呢,总得有人陪你吧。” “岚儿姑娘若是在京城,便会常来陪我……” 说到这里,云娘忽然想起来,忙道:“冲儿,前些时日岚儿来时,曾说起一事。” “她说什么了?” “她说顾家……败了。” “顾家败了?” 云娘点点头,说道:“岚儿姑娘她月余前送镖去了临苍府,听百姓说顾家已经衰败,顾家堡名存实亡了。” 顾冲冷笑道:“活该,自作孽不可活。” “冲儿,不许这样说,他是你的父亲啊……” “娘,您可还记得,他是如何对我们的,又是如何将我们赶出家门。” “一日夫妻百日恩,纵使老爷对我再不好,可他毕竟……” 说到这里,云娘再次落泪。 顾冲最看不得女人流泪,更何况是云娘。 “娘,您别伤心了,我听您的话。” 顾冲思忖片刻,又道:“我让唐岚送些银子过去,虽不能富足,但至少饿不死他们。” 云娘听后,擦拭着泪水点了点头。 “冲儿,娘再与你说件事情。” “何事啊?” “你也到了成家的年纪,这樱儿姑娘与倩儿姑娘,你到底中意哪个了?” “娘,你为何只选她们两个,不是还有唐岚吗?” 云娘撇嘴道:“岚儿丫头也是不错,只是她的性格过于刚烈,不如樱儿端庄温顺,也不比倩儿贤惠持家……” 顾冲险些笑了出来,云娘居然说勾小倩贤惠。 勾小倩可是出身江湖,杀人都不带眨眼的,只是顾冲不能告诉云娘。 “娘,您中意了哪个?” “这孩子,明明是我在问你,你却问起我来。” 云娘捋顺一下发丝,轻叹道:“她们都是难得的好女子,若让娘来选,还真不知哪个更好一些。” “这好办,既然娘无法选择,那孩儿就都纳了就是。” “胡说,你只是一个陪书郎,哪有那本事。” 顾冲挠挠脑袋,呵笑道:“我是与娘开玩笑的,这事娘可不要与她们说起。” 云娘点点头,顾冲便起身道:“娘,那我就先走了,去镖局给唐岚送银子去。” “你不去酒楼看看她们吗?” “不去了,我已经出来许久,得回太子府了。” 云娘起身相送,万般不舍看着顾冲离去。 唐门镖局,顾冲在这里并未见到唐岚。 “顾公子,岚儿出镖尚未归来,你若有事可否许我代为转告?” 李大光守在镖局内,顾冲未见到唐岚,也就没与李大光多说。 毕竟这是自己家事,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无事,我只是过来看看,既然她不在,那我就回宫去了。” 顾家堡的败落是必然的,顾冲有仇必报。 但是他答应了云娘,即使不情愿,也不能不管了。 第145章 圣上欲南巡 顾冲做准备 长春宫内。 徐皇后陪坐在淳安帝身旁,惊讶道:“皇上,您要去兴州?” 淳安帝点头道:“不错,自朕继位以来,还未曾离开过京师,朕想去看看泷江水坝。” “皇上,你去兴州臣妾不敢阻拦,圣驾出巡便是,为何要微服私访?” “皇后有所不知,朕若圣驾出巡,那这一路上必然会百官相迎,劳民伤财。朕就是想自己看看,天下百姓到底是苦是乐。” 徐皇后蹙眉道:“可是皇上,民间不比宫里,此去难免会遇到危险,若是惊了圣驾,该如何是好?” 淳安帝和善微笑,拉起了徐皇上的玉手,“朕知道皇后担心,无妨,自有护卫营保驾。” “既然皇上执意要去,那臣妾便不再相劝,只是不知皇上选何人跟随?” 淳安帝还未细想,思忖过后,说道:“愉妃是北方人,未曾去过江南,朕便带她同行吧。” 徐皇后虽然知道皇上不会带自己出行,但选了愉妃,还是心中有些不悦。 这是个亲近皇上最好的机会,徐皇后可以给别人,但唯独不想给愉妃与庆妃。 皇后毕竟是皇后,内心不愿,但面上却始终含笑。 “有愉妃在皇上身边,臣妾便放心了,臣妾定当管理好后宫,等待皇上归来。” 皇上出行,必定会让太子监国,徐皇后有自己的打算,这段时间,就是最好的机会。 “朕离开这段时日,便由太子监国,一切事宜皆由震偕决策。” “是,臣妾遵旨。” “行了,朕去愉妃那里看看。” 淳安帝起身,闵瑞高喝一声,“摆驾芷娴宫。” “皇上万安。” 愉妃率领众人福礼迎接淳安帝。 淳安帝笑道:“爱妃不必多礼,起来吧。” “皇上今日怎得如此清闲,来了臣妾这里。” 愉妃陪伴淳安帝进到屋内,落于座上。 “听爱妃似有埋怨朕的意思啊,哈哈。” “臣妾怎敢,只是皇上日理万机,臣妾已有日子未曾见到皇上了。” 淳安淡笑道:“爱妃说得是,朕的确很久未曾来芷娴宫了。不过这次,朕给你带来个好消息。” 愉妃喜笑问道:“是何好事?” “朕打算……” “母妃,我来了……” 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阵呼喊声,片刻间,九公主身影就如燕雀一般,窜进了屋内。 “呀!父皇也在。” 九公主急忙收起顽态,进福道:“若艳参见父皇,母妃。” 淳安帝佯作生气,道:“你看看你,走路疯疯癫癫,哪有个公主模样?” 九公主翘起小嘴,为自己辩解道:“我不知父皇在嘛,况且又是在母妃宫内……” “若艳,不可无礼。” 愉妃责怪了九公主,淳安帝笑了笑,摆手说道:“算了,她的秉性朕还不知道嘛。” 九公主嬉笑出来,撒娇道:“母妃,你看父皇并未生气呢。” 愉妃也笑了,她当然知道皇上不会生气,只是一众下人在侧,皇家威严不可侵犯。 九公主顺势来到淳安帝身旁坐下,淳安帝疼爱地拍了拍九公主。 “皇上,适才你说有好事告知臣妾,不知何事啊?” 淳安帝刚才的话语被九公主的到来给打断了,这会儿愉妃问起,便回道:“朕打算带你去兴州。” “去兴州?” 愉妃微微一愣,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九公主欢呼雀跃道:“太好了,父皇,我也要去。” 淳安帝微微皱起龙眉,呵斥道:“你去作何?” “我陪在父皇母妃身旁啊,一路上有我承欢膝下,多好呀。” “胡闹。” 淳安帝道:“朕是去巡查,带上你这个公主,成何体统。” 九公主拉住淳安帝手臂,摇摆起来,“父皇,您就带我去吧,我想出宫。” “若艳,休得胡闹。” 愉妃蹙起了眉梢,责备了九公主。 淳安帝拉起九公主的纤手,安抚道:“听话,好好待在宫中,朕答应你,等朕回来为你带些好吃的,好玩的。” 九公主嘴巴撅的老高,内心一百个不情愿。 “皇上,此去需多久?” “这个……快则月余,慢则三月。” 愉妃点点头,盘算道:“那臣妾需精心准备,不知还有何人随行?” 淳安帝慢声道:“人越少越好,只带少许随从即可。” 愉妃望向伺候在侧闵瑞,不禁问道:“闵公公年事已高,这一路下来,可能吃得消吗?” 闵瑞躬身道:“回娘娘,老奴虽已老迈,但身子骨尚可,皇上身边不可无人,老奴定当尽心照顾好皇上。” “闵公公,你误会了。” 愉妃看向淳安帝,慢慢说道:“若说陪在皇上身边,这宫内没有人会比闵公公更适合。只是此行不比宫内,一路舟车劳顿,风雨不知,若闵公公有个闪失,皇上与本妃又怎能安心。” 淳安帝轻轻点头,看来还是愉妃心细,这点自己倒是没有考虑周全。 “爱妃所言不错,闵瑞,你就留在宫内吧。” “可是,皇上,您身边总得有个差使之人啊。” 闵瑞话音刚落,九公主忽然道:“父皇,我有一人,有他陪在父皇身边,保证无事。” 愉妃立刻想到顾冲,颌首道:“若艳说的是小顾子吧?” “是啊,母妃。” 淳安帝听后,也跟着点头,“嗯,不错,小顾子倒是个合适的人选……” 顾冲回到敬事房,碧迎立刻迎了出来。 “顾公公,您回来了。” 顾冲笑了笑,问道:“可有人来过吗?” 碧迎点头道:“小顺子来过,他说崔执事找您。” “多久的事情了?” “就是刚刚。” 顾冲点点头,“我这就过去。” 崔景道见到顾冲,笑颜逐开,“小顾子,出宫去了?” 顾冲略微欠身,答道:“是。” “干嘛去了?” “还不是九公主,总是要找些新鲜玩意儿,我虽不在撷兰殿了,也不敢得罪九公主呀。” 崔执事呵笑两声,点头道:“走,再给我按摩几下,我正好有事与你说。” 两人进到内屋,崔景道躺在了靠椅上,顾冲则站在后面,轻轻按压崔景道的头部。 “刚刚闵公公派人来了。” 崔景道闭着眼睛,慢声说道。 “哦,可是有事吗?” “嗯,他说,皇上近日要离宫了。” “哦。” 顾冲并未感到意外,陈天浩刚刚已经将这个消息透露给他了。 “怎么?你好像知道一般,为何不在意啊?” “崔执事说笑了,皇上离宫我怎会知道,我只是在想,这阵子咱们要轻巧许多了。” 顾冲的这句话让崔景道相信了,崔景道跟着说道:“皇上指名要你随行。” “啊!” 这下顾冲有些意外,手上的按压动作也随之停止。 “为何要我随行?” 崔景道嗤鼻道:“为何?难道你要去问皇上吗?” “小的不敢。” 顾冲一时之间没反应过来,崔景道啧啧道:“你看你,别停啊。” 崔景道闭着眼睛享受着,慢声说道:“小顾子,这次随皇上出行,遇事可要慎重啊。” “还请崔执事明示。” “你又不傻,还用我明示吗?” 崔景道似是漫不经心,慢声道:“凡事不可急,有的时候,欲速则不达啊。” 顾冲知道崔景道这是在暗示自己,自己从一名刚入宫的小太监,只用一年时间就升到了敬事房掌事一职,不可谓不快。 而这次,皇上亲点自己随行,或许触动了些许人的神经。 “崔执事教诲的是,小的谨记在心。” “不过话说回来,这也是一个天大难得的机会,你好自为之吧。” 说话间,小顺子走了进来。 “崔执事,撷兰殿来人,说九公主请顾公公过去一下。” 崔景道依旧闭着眼睛,抬起手臂轻轻挥动,“去吧,去吧,八成找你要新鲜玩意儿呢。” 顾冲收回手,躬身道:“那我先过去了。” 从崔景道房内出来,顾冲见到小权子正候在外面。 “顾公公,九公主有请。” 在外人面前,小权子不敢不恭。 出了敬事房,顾冲开始与小权子说笑起来,又变回了当初撷兰殿的小顾子。 “小顾子,上次主子派我去芷娴宫,愉妃娘娘赏赐了几块杏仁饼,我都没舍得吃,只给你留着呢。” “是吗?还得是你啊,时时都惦记着我。” 顾冲一阵感动,顺口问道:“主子派你去芷娴宫作何?” “主子亲自在云屏上做绣,让我跟小春子将云屏给送了过去。” “天呀,主子还会做绣?她绣的不会是条蜈蚣吧?哈哈……” 顾冲大笑起来,要说九公主学打麻将倒是进步挺快,绣花……谁信? “等会……” 顾冲忽然停下脚步,侧头问道:“我记得碧迎好像说起过这事,应该好久了吧?” “是啊,有月余了。” 小权子认真回答,顾冲脸上顿时扭曲起来,抬脚踢在了小权子屁股上。 “一个月了,一个月了,一个月的杏仁饼还能吃吗?你还特意给我留着。” “哎呀,别踢……” 小权子在前面跑,顾冲在后面追,一路欢笑着向着撷兰殿而去。 “参见主子。” 顾冲弯身施礼,九公主连连摆手,“你日后还是唤我公主吧,若是被母妃听去,我又要被责罚了。” “主子放心,我自有分寸。” 顾冲当然明白,以他现在的身份,主子只能是淳安帝。 “小顾子,刚刚我在母妃那里听到父皇说,要去兴州巡查。” “是,崔执事已经与我说了。” “你知道了?” 九公主露出失望的表情,叹声道:“可惜父皇不允我同行,倒是你,又可以出宫去玩了。” 顾冲苦笑道:“主子,我时刻伴在皇上身边,又哪敢去玩呢。” “我不管,反正这次你回来,一定要给我带好吃的,不然我绝不放过你。” “这倒不是什么难事,江南小吃颇多,我每样给主子带些回来,可好?” “嗯,这还行。” 九公主被顾冲哄的开心,喊来依婉与小春子,一起玩起了麻将。 等到顾冲回到住处,已过酉时,准备一下就要去请皇上翻牌子了。 淳安帝在万寿殿内闲看书籍,顾冲带人走了进来。 “皇上,该翻牌子了。” 淳安帝看看顾冲,说道:“今儿朕不翻牌子了。” “是。” 顾冲躬身应着,皇上不翻牌子更好,自己就可以回去歇着了。 “小顾子,你留下,朕有话问你。” “是,皇上。” 顾冲回身摆摆手,小梁子端着玉盘退了出去。 “闵瑞,你也去休息吧。” 淳安帝又支走了闵瑞,整个万寿殿内只剩下他与顾冲。 “小顾子,上前来。” 顾冲紧上几步站在了淳安帝身侧。 “朕打算出巡兴州,你随朕前往,这一路上你可知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吗?” “回皇上,奴才未入宫前,曾去过兴州,那里山清水秀,小桥人家,可谓处处成画,步步为景。” “嗯,朕也听闻江南好风光,只是每日处理国事,无暇欣赏这大好河山啊。” “皇上,奴才的家在临苍府,与兴州紧邻,那里倒是有几处绝美之地。若是皇上想要看到更美的景色,奴才倒是建议去临苍府。” 淳安帝点点头,“甚好,咱们这次就慢慢的玩。” 顾冲心中想着,顺道回趟临苍府,去看看那个衰败的顾家,回来后对云娘也有个交代。 “皇上,奴才斗胆相问,您这次出行,都谁陪同啊?” “愉妃,你,还有朕。” 顾冲卡卡眼睛,惊愕问道:“没了?” “没了,怎么?可是少了谁吗?” “皇上,怎么也多些人啊,只奴才一人,身单力薄,恐怕难以保护皇上啊。” 淳安帝笑道:“这个你不用担心,自会有人保护朕。” 顾冲无语,心中暗道:我还不知道有人保护你,你倒是多带几个随从啊,就我自己,那还不得啥事都要我去跑,累死个人。 淳安帝没理解顾冲的意思,顾冲也不敢再说,只能认命。 回到住处,顾冲将碧迎唤来。 “过几日我要出宫,这次出宫时间很长,你不如回芷娴宫吧。” 碧迎惊恐问道:“顾公公,你是要将我送回芷娴宫吗?” “当然不是,只是你一人在这里我不放心。” 碧迎摇头道:“无妨,公公去便是,我在这里等公公回来。” 顾冲叹了一声,“既然你不回芷娴宫,那就去撷兰殿吧,九公主那里需要人,你先去那里听差。” “哦,奴婢领命。” 顾冲见碧迎答应下来,心中算是舒服一些,不然留她自己,他还真有点不放心。 第146章 初到陵州城 客栈惹事端 一辆马车从宫中缓缓驶出,向着京城南门而去。 “于三哥,没想到这次又是你来驾车啊。” 顾冲坐在车辕上,喜笑颜开的与于进光闲聊着。 于进光侧头笑道:“嗯,我也没想到,还能与顾公公同车而行。” “哈哈,缘分。” 顾冲见到于进光心情大好,上次出使塞北两人早已熟识,这一路上有他相伴,自己也不会无聊了。 前面就到了顾香楼,顾冲偷眼看了一下于老三,佯装着哼哼起来。 “哎哟,我这肚子疼……” 于老三收了一下缰绳,问道:“怎么了?“ “许是吃坏了肚子,于三哥,劳烦你等我一下。” “吁……” 于老三停下马车,顾冲捂着肚子,一溜烟跑进了顾香楼内。 淳安帝掀开隔帘,问道:“为何不走了?” “老爷,小顾子坏了肚子,跑去找茅厕了。” “这个奴才,还没出京城呢,就坏了肚子。” 淳安帝呵笑着将隔帘落了下去。 顾冲急匆匆跑进酒楼,此时正是辰时,酒楼内尚无食客。 勾小倩见到顾冲,惊问道:“你怎么来了?” “我要出京去兴州,来不及与娘告别,你回去跟我娘说一下,可能要月余才能回来。” “你去兴州作何?” “公办,没时间细说,我得走了。” “诶……” 勾小倩话还没说出去,顾冲已经转身跑出了酒楼。 顾冲跑回到马车旁,于老三惊诧问道:“你这么快就解决完了?” “嗯,舒服。” 于老三挠挠脑袋,这速度也太快了,不是拉裤子里了吧。 马车再次上路,顾冲坐在车辕旁,与于老三有说有笑,向着前方赶去。 两日后,马车来到了陵州城外。 “老爷,陵州到了。” 顾冲搀扶淳安帝下了马车,随后,愉妃在聘如的搀扶下,也走了下来。 “陵州,许久未曾来过了。” 淳安帝站在城门前抬头仰望,愉妃站在淳安帝身旁,抬起手来用娟帕遮挡住阳光,细声问道:“老爷曾经来过陵州?” 淳安帝点点头,感慨道:“十几年前,我曾经来过一次,只不过那时候,这里正是战火纷飞。” “现如今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皆是老爷的功劳。” 淳安帝笑了笑,折扇向前一指,“进城。” 陵州城对于淳安帝来说,算是故地重游。但对于顾冲来说,又何尝不是。 凤来酒楼,顾冲就是在这里遇到了书生,从而结识了双龙会。 “几位客官,里面请。” 伙计见到淳安帝气宇不凡,携带女眷,就知道来了生意了。 淳安帝点点头,当先走进了凤来酒楼。 “客官,吃点什么?” 淳安帝坐了下去,愉妃在他身旁落座,顾冲看了看于老三,两人站在一旁没敢坐下。 “你们坐呀,难不成站着吃饭吗?” 淳安帝笑着指了指座位,顾冲急忙应了一声,这才与于老三在桌旁坐下。 愉妃回头对聘如道:“你也坐吧,一起用膳。” 淳安帝轻咳了一声,对伙计说道:“随意来几个菜就好,再来一壶老酒。” “好嘞,客官稍待,很快就好。” 等伙计走后,淳安帝小声对愉妃说道:“不可说用膳,只说吃饭。” “臣……奴家记得了。” 这会儿功夫,从外面又走进四人来。 顾冲扭头一看,其中一人他认识,正是侍卫营副统领林潇。 林潇环顾一下酒楼之内,便若无其事的与众人在一张空桌前坐下。 顾冲不用想也知道,皇上出巡肯定会有人随时保护,只是没想到保护的这么紧,到了寸步不离的地步。 还没等顾冲将脖子扭回来,门外又进来两人,这下惊的顾冲魂儿差点没飞了。 进来的人居然是书生管学文与摘星剑许寅洲。 我的天啊,他们怎么来了,这……这酒楼之内有官有匪,这可咋办? 顾冲生怕书生他们看见自己,急忙将头转了回来,低的不能再低,额头几乎贴在了桌面上。 “顾冲,你怎么了?” 淳安帝见顾冲有些不对劲,便问了一句。 顾冲抬头道:“老爷,我这肚子又不舒服了,我还得去茅厕。” 淳安帝皱眉道:“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坏了肚子?” “小的也不知……哎哟,又疼了。” “快去,快去吧。” 顾冲急忙起身,扭头看了一眼书生,便向酒楼后门走去。 书生向许寅洲轻扬下颚,许寅州点点头,找了个空位坐下,书生便跟了过去。 顾冲来到后院,等了一会,书生便也来到。 “顾公公……” “嘘!” 顾冲拉着书生来到偏僻处,吃惊问道:“你们不是去了益州,怎么又来了陵州?” 书生笑道:“我是在京城一路跟随你来的啊。” “啊!你跟随我作何?” 书生解释道:“前几日你与小姐道别时,我们正在京城,小姐听说你要去江州,便让我们暗中保护。” “你们去京城干嘛?” “会主想念小姐,让我们俩过去探望一下。” 顾冲点点头,说道:“这么说,你们顺路也是要回益州了?” “不错。” “那你们就直接回去吧,我不用保护。” “那不行,小姐有命,我们得保护你的安全。” “我真不用保护……” 一阵脚步声忽然传来,顾冲向书生挥挥手,示意他赶紧离开。 书生明白,点头后转身向回走去。紧接着,林潇便来到了后院。 “哈哈,顾公公。” 林潇笑着上前,抱拳施礼。 “嘘,林大哥,可不要泄露了我的身份。” “哦,顾公子……” 顾冲笑着回礼,问道:“林大哥,你们来了多少人保护老爷啊?” 林潇悄声道:“侍卫营来了二十余人,护卫营来了多少我就不知了。” “这么多人啊,有林大哥在,我就放心了。” “那是自然,顾公子请放心,不是我夸大,保证连个蚊子都飞不近你身边。” “多谢林大哥。” 顾冲与林潇一起返回酒楼,进去后各自分开,回到自己位置上。 “肚子可好些了?” 愉妃关切问道,顾冲忙道:“多谢夫人关心,好多了。” “怕不是得了内疾,稍后找个郎中诊治一下吧。” “无事,许是水土不服而致,过几日便好了。” 酒菜上来,淳安帝品尝几口,赞道:“这道鱼味道极鲜,夫人你尝一下。” 愉妃也夹了一块鱼肉,细嚼过后,点头道:“的确不错,甚过家中。” 顾冲笑道:“老爷,要说吃鱼,哪里也比不过兴州。兴州有种鱼叫做八分黄,其肉质紧实,极其鲜嫩。” “哦,那咱们去兴州可一定要尝上一尝。” “只不过此鱼只在六七月份才有产出,此时刚进五月,不知是否能捕获到。” “那岂不正好,咱们到达兴州还需十日,在逛上些时日,不就进了六月。” “老爷说得是。” 顾冲心中暗道:看来皇上也挺馋啊,为了吃鱼,连皇宫都不回了。 从酒楼出来,沿着主街前行,顾冲抬眼望去,遇见勾小倩的那座青楼,依旧客流不息。 楼阁依旧在,却不见当初那个妩媚的云香。 “顾冲,前面那是何处之所?” 淳安帝停下脚步,顾冲上前道:“老爷,那是青楼啊,这地儿咱可不能去。” “哦,烟花之地。” 淳安帝当然不能去,没听说过皇上逛青楼的,何况还有愉妃在身旁。 顾冲见淳安帝面带倦色,便问道:“老爷可是累了,不如先找间客栈歇歇脚。” 淳安帝点头答应,顾冲打听过后,将一行人带到了一间客栈。 “几位客官可是要住店?” “不错,可有上房?” “有,有,客官需要几间?” “这个……” 顾冲想着淳安帝与愉妃一间,聘如是要在一旁伺候的,自己与于老三一间,按理说两间足够了。 可是聘如也需要休息…… “老爷,三间如何?” 淳安帝点点头,淡声说道:“一切由你做主。” 得到了淳安帝支持,顾冲说话底气也足了,“三间清净上房。” “好嘞,客官请上二楼。” 顾冲将淳安帝与愉妃送入房间内,留下聘如伺候。 “老爷,一路劳顿,您与夫人先歇息,稍后咱们再去城内逛逛。” “好,是有些倦了。” 顾冲退出来,与于老三进了隔壁房间。 于老三走到窗边,打开窗户向下面望了望,随后走回到桌旁,倒了一杯水出来。 “于三哥,歇歇吧,这一路你也累了。” 于进光笑道:“我们整日颠簸,早就习惯了。顾公公歇着吧,我不累。” “你不累我可累了。” 顾冲脱下鞋子,倒在床上,很快就睡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顾冲被一阵吵闹声惊醒。 “你个车夫活得不耐烦了,竟敢多管闲事。” “识相的赶紧滚,不然老子就弄死你……” 顾冲看了一下房间内,于老三不见了。 “你们住店可以,若是再吵吵闹闹,我就请你们出去。” 于老三的声音在门外传来,顾冲急忙穿好鞋子,来到了外面。 只见于老三站在楼梯旁,正与两名壮汉争执着。 “凭你也配,信不信老子现在就打趴下你。” 眼看着那两人就要动手了,顾冲急忙上前,劝说道:“两位息怒,万事好商量。” 那两人看顾冲一身随从打扮,也没将他放在眼里,嘴里放肆说道:“哪个裤裆没系严,又冒出来一个下人。” 顾冲嘿嘿一笑,似乎并不生气。 “于三哥,发生了何事?” 于老三冷声道:“这两人进店来就吵吵嚷嚷,老爷正在休息,我过来劝阻,看他们这架势还要打人呢。” “打你又怎得?惹恼了老子,连你们老爷一起打。” “唉哟,这位大哥,你可真威武。” 顾冲冷笑了两声,原本他是不想惹事的,出门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可现在这两个家伙提到了老爷,那就不能惯着他们了。 就算惹出麻烦,自然有淳安帝做主。 “给你们一盏茶时间,滚出去,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顾冲拉下脸来,对于老三说道:“于三哥,就一盏茶时间,他们不走,你看着办。” “老子弄死你。” 其中一人显然被顾冲给激怒了,一拳向着顾冲额头打了过来。 顾冲向后一闪,于老三快如闪电,一下握住了那人手腕,随后右腿高抬,一脚踢在了他的面门上。 “扑通”一声,那家伙的身躯顿时瘫倒在地上,一颗牙齿顺带着一口血水吐了出来。 “你,你……” 另一人被这瞬间发生的事情给惊呆住了,指着于老三,恶狠狠道:“你敢惹我们双龙会的人。” 顾冲一愣,皱眉问道:“你是双龙会的?” “不错,知道害怕了吧,赶紧给我们认错,再赔些银子,不然这事没完。” 顾冲眼睛一眯,呵笑道:“好,我倒要看看,这事有完没完。” “于三哥,这个家伙,我要他两颗门牙。” “没问题。” “啊……!” 于老三的拳头太快了,以至于话音刚落,那家伙已经发出了杀猪般的惨叫声。 “一盏茶的时间马上就要到了,想活命赶紧滚。” 顾冲冷冷地看着,那两个家伙吓得不敢与他直视,连滚带爬的从楼梯上翻滚下去。 “咱们惹上了双龙会。” 于老三轻笑道,顾冲摇摇头,肯定说道:“他们不是双龙会的人,不过是打着旗号吓唬人罢了。” “你怎知道?” 顾冲当然知道,双龙会的人现在都去了益州,各地并未留人。更何况现在朝廷还在缉拿双龙会,谁会傻到自报门户。 “于三哥,让你的手下多留意一些,保护老爷安全。” “你放心,随叫随到。” 顾冲点点头,来到淳安帝的房间,轻敲几下房门。 聘如将门打开,顾冲进去见到淳安帝正坐在床边。 “老爷,您休息好了。” 淳安帝点点头,问道:“适才外面这般喧哗,发生了何事啊?” “是两个混混惹事,于三哥已经将他们赶走了。” 淳安帝听后也没再多问,活动下胳膊,对顾冲道:“走,咱们去城内逛逛。” “好嘞,老爷,夫人,请……” 第147章 顾冲管闲事 皇上闯府衙 此时正是申时末,酉时初,百姓多已归家,城内街上人流稀少,显得有些空旷。 唯一热闹的地方,就是城中的天字桥。 天字桥旁有一空场,常有杂耍艺人在此卖艺,久而久之,这里也就成了城内百姓饭后消遣之地。 淳安帝等人从客栈出来,沿街向西而行,走着走着便来到了天字桥。 “各位父老乡亲,今日我们父女二人途经陵州,借此宝地献艺。俗话说得好,有钱捧个钱场,没钱捧个人场……” 场中间一名汉子双手抱拳卖力吆喝着,还有一名十岁左右小女孩正在不停的做着空翻。 淳安帝等人并未走近,站在桥上向下面看着。 “夫人,你看这孩子,如此小的年纪,却要跟随父亲出来卖艺。” “是,小小年纪,实属不易,都是为了养家糊口……” 愉妃回身对顾冲道:“小顾子,去打赏一些铜钱。” “是,夫人。” 顾冲领命走下桥,从人群中挤了进去,将十余文铜钱放进了地上的瓷盆中。 这边铜钱刚刚放进去,从人群中又出来两人,穿着衙役服饰,径直来到卖艺人身前。 “嗨,你是哪来的?不知道在此卖艺,需要缴纳官税吗?” 卖艺汉子抱拳道:“两位官爷,在下初来乍到实在不知,可否稍等片刻……” “等什么等,你这里不是有嘛。” 其中一名衙役弯下腰将手伸出,要去取顾冲刚刚丢进去的那十几文铜钱。 “嗨嗨,你是干嘛的啊?” 卖艺汉子未曾出声,顾冲却不干了,一伸脚将瓷盆给勾到了自己身前。 这衙役一手抓空,站起身子怒视着顾冲,“小子,识相的躲远点,少管闲事。” 顾冲冷笑一下,“我听过酒楼茶楼缴纳官税,也听过米铺粥铺缴纳官税,不知从何时起,这游走卖艺也需要缴纳官税了?” “老子说交就得交,不然就滚出陵州城。” “哎哟,你这话说的,好像这陵州城是你家的似的。我告诉你,这陵州城是梁国的城,是皇上的城。我看该滚的不是我,而是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顾冲多聪明啊,他能惹事不能平事,但他知道这话说出去,就会有人来平事啊。 这会儿功夫,淳安帝等人已经来到了人群中,听到顾冲这番豪言壮语,赞赏的点点头。 “小子,这是你自己找死,那就别怪我了。” 另一个衙役也上前来,两人一左一右抓住顾冲胳膊,将他的手臂给扭了过去。 “老爷,老爷救命啊……” 顾冲扯脖子大喊起来,于进光见状刚欲上前,淳安帝却抬手拦住了他。 两名衙役押着顾冲走出了人群,顾冲抬眼向桥上一看,却不见了淳安帝的身影。 “老爷……” 愉妃轻唤一声,面上露出焦急之色。 淳安帝淡笑道:“无妨,走,咱们去看看。” 两名衙役押着顾冲向知州府走去,顾冲手臂被扭得疼痛,呲牙咧嘴,“轻点,轻点,疼……” 来到一处巷子中,两名衙役忽然松开了顾冲。 “小兔崽子,敢管老子的闲事,今天就让你见识一下我杨忠的厉害。” 这个杨忠说完,猛地抬手,“啪”的一声,给了顾冲一个响亮的耳光。 顾冲没有防备,这一巴掌扇的他眼冒金星,身体直接被扇的转了半圈,扑在了砖墙上。 “给我打,让他多管闲事。” 杨忠撸起袖子,又是一拳打来。 这回顾冲反应够快,身体一闪,杨忠的拳头结结实实打在了墙壁上。 “哎哟,我的手。” 杨忠疼的直甩手,同时对另一名衙役喊道:“愣着干嘛?打啊。” “我看你们谁敢动手。” 一声大喝传来,顾冲的救星来了。 “老爷,夫人,他们打了我十个耳光。” 顾冲捂着脸蛋,带着哭腔,委屈巴巴地跑到了淳安帝身边哭诉。 “哪有那么多,只打了一个而已。” 淳安帝冷声道:“我不管你打了几个,敢动我的人,绝不会有好下场。” 杨忠不屑道:“打也打了,你还能把我怎样?” 淳安帝转头对于进光道:“小顾子让人打了,你看着办。” 于进光点点头,二话不说,冲过去飞起一脚,杨忠想躲都躲不开,直接被踹出去一丈开外。 “你敢打官差?” 另一名衙役做梦也没想到于进光敢动手,平日里跋扈惯了,从来都是他们打别人,啥时候挨过打啊。 “打的就是你。” 于进光一拳打在了这家伙的肋骨上,这衙役两眼一翻,直接被打晕过去了。 “你们……你们有种别走,老子跟你们没完。” 杨忠连滚带爬跑出去几丈远,恶狠狠的丢下一句话,撒腿就跑。 淳安帝回身看看顾冲,笑问道:“你可解气了?” 顾冲心想:刚才你干嘛去了,害我挨了一巴掌,这会儿反倒当好人了。 “回老爷,小的不敢有气。” “哈哈,我看你就是心中有气,是不是怪我不为你做主啊?” “小的不敢。” “还有你不敢的事?”淳安帝呵笑出来,“走,咱们去知州府。” 杨忠跑回了府衙,见到一人,禀道:“贺捕头,刚才我与马三在城中遇到几个贼人,他们仗着人多势众,不但拒捕,还打了我们。” “什么?” 贺捕头眉眼横立,光天化日之下,反了不成。 片刻间,十多名衙役抄起棍棒跟着贺捕头就向府衙外冲去。 这会儿淳安帝等人也来到了府衙前,与这些人迎头而遇。 “贺捕头,就是他们。” 杨忠一看淳安帝等人居然自己送上门来了,心里乐开了花,这下省事了。 贺捕头打量过去,只见淳安帝一副员外模样,身旁伴着一名贵妇,还有一名丫鬟,一名随从,一名车夫。 这几人咋看也不像贼人的样子,他们要是贼人,那天下就没有百姓了。 “是你们打了杨忠?” 贺捕头质疑问道,同时将目光转向了杨忠脸上,又问道:“你说他们是贼人?” “谁是贼人?我看你们才是贼人。” 顾冲旧仇未报,他需要挑起事端来,不然这个仇就不好报了。 贺捕头皱皱眉头,他觉察出事情有些不对,但在自己弟兄面前却也不能示弱。 “休得胡说,我是贺捕头,怎么会是贼人。” “穿着官服,拿着官响,却做出欺压百姓之事,不是贼人又是什么?” 贺捕头嘴角轻轻抽搐几下,冷声道:“你可知污蔑官差,是何罪吗?” “打都打了,你还能奈我何?” 顾冲嘴上强硬,身体却不自主的靠向了于老三。 “贺捕头,这几人狂妄至极,若不拿他,咱们兄弟的脸面可就丢大了。” 贺捕头也被顾冲的话给激怒了,当下点头道:“给我拿下。” “且慢!” 淳安帝微笑道:“这在街上难免被百姓看得笑话,你要拿我们也不是不可,咱们进府内说话吧。” 贺捕头一愣,还有这要求?这不是自投罗网嘛。 “哐当”一声,府衙的大门重重关了起来。 十多名衙役分散开,将淳安帝五人围了起来。 淳安帝并未惧怕,朗声问道:“你既然是捕头,那我来问你,这城中卖艺讨活者,何时加了官税?” 贺捕头微微一愣,很快就反应过来,肯定是杨忠又出去惹祸了。 杨忠嚣张叫道:“我们说加就加,哪轮得到你来质问。贺捕头,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杨忠,你到底做了什么?” 贺捕头回身质问杨忠,杨忠靠前小声道:“贺捕头,我可是知府大人的内侄,你不会不帮我吧?” “哎哟,我说怎么这么猖狂,原来有知府大人做靠山啊。” 顾冲耳尖,他生怕淳安帝听不到,嚷嚷起来。 “我不是不帮你,可你也不能乱来。” 贺捕头低声呵斥了杨忠,转回身对淳安帝道:“就算我的人做错了事情,也应由官府处理,你们凭什么殴打官差?” “诶,说话可得讲良心,是他们先打我的,我们这叫正当防卫。” “正当防卫?” 贺捕头虽不明白顾冲所说是何意,但他听明白了,是杨忠先动的手。 “哪那么多废话,兄弟们,给我打他。” 杨忠在一旁等的不耐烦了,不等贺捕头发话,抡着棒子就打向了顾冲。 “住手!” 贺捕头大喊一声,刚要阻止杨忠,却见于老三一步窜了过来,紧接着就看到杨忠的身子倒飞出去。 速度之快,贺捕头甚至没有看清于老三是用的什么招式将杨忠打飞出去的。 “放肆,竟敢在府衙动手。” 这下贺捕头恼怒了,抽出腰刀,拉开架势准备动手了。 于老三一声长哨响起,“哐当”一声,府衙的大门被撞开,一下子从外面窜进六七人来。 贺捕头吃惊不小,还从来没有人敢硬闯府衙的。 “你们要干什么?” 贺捕头看出这些人都是练家子,而这些衙役平时吓唬百姓尚可,真动起手来,那就是炒韭菜放葱——白搭。 “都住手。” 这时,从后院走出来两人,前面那人正是陵州守备韩国成,后面那人则是陵州知府杨云倾。 “什么人胆敢擅闯府衙,难道要造反不成?” 韩国成气势汹汹地走了过来,在陵州城内,还有人敢在他面前动武,让他这脸面往哪放。 杨云倾随后跟上来,当他看到淳安帝那一刻,一下愣住了。 这个人……怎么有些眼熟,有点像京城的那位主。 他曾经在大殿之上觐见过淳安帝,只不过那是一年前淳安帝登基之时的事情,而且君臣之礼使得他也不敢直视。 但是,他隐约之中感觉到面前这个人,不绝不是普通人。 “来人,速去守备营,调集一百兵士,将这些人全部拿下。” 韩国成发号施令,杨云倾却阻拦道:“且慢!” “在下陵州知府杨云倾,敢问这位老爷,可是来自京师府?“ 淳安帝哼了一声,“杨云倾,你还认得朕。” 杨云倾一听就明白了,这就是当朝圣上淳安帝。 “皇上……” 杨云倾急忙跪了下去,“臣陵州知府杨云倾参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他这一跪,可把韩国成吓得魂差点都飞了。双腿一软,跟着也跪了下去。 “臣陵州守备韩国成参见皇上。” 贺捕头吓得魂都飞了,手中钢刀掉在地上,双膝一软跪了下去。 整个院里呼啦啦地跪下了一片。 “都起来吧,杨知府,你不会让朕就在这院里站着吧?” 杨云倾爬了起来,躬身道:“臣不敢,皇上请屋内上座。” 淳安帝与愉妃坐在堂上,杨云倾跟韩国成站在下首,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臣不知皇上驾到,未曾远迎,罪该万死。” “罢了,朕这次乃是微服出巡,你不知者不怪。” “但是,你手下的人强加官税,还打了我的随从,这事,可就得怪你了。” 杨云倾这刚松了口气,气还没喘顺呢,又差点没憋死。 “皇上恕罪,臣从未私加官税,肯定是他们胡作非为,臣的确不知。” 淳安帝哼声道:“就算你不知,那这管教不严之罪,你可认得?” 杨云倾额头见汗,低头道:“臣知罪。” “刚刚那个衙役,自称是你内侄,却在城中欺压百姓,强加官税,还殴打朕的随从,这事你看着处理吧。” “是,皇上。” 杨云倾立刻喊道:“贺捕头,将杨忠重打二十大板,押入牢中待审。” 淳安帝侧回头,问向顾冲道:“如此责罚,你可满意了?” 顾冲嘿笑道:“杨知府不徇私情,秉公断决,实乃是大大的好官。” “不敢,不敢……” 杨云倾赔笑说道,心想:你就别夸我了,只要不怪罪我,那就谢天谢地了。 淳安帝站起身来,对杨云倾道:“朕此次微服出巡,你等不可传出消息,不得惊扰城内百姓,不然的话,朕可真要治你的罪了。” “皇上请放心,臣即刻告知他们,绝不敢走漏半点消息。” “行了,朕回去了。” 杨云倾愕然道:“皇上您去哪啊?容臣前去安排。” “不用了,好好做你的知府大人吧。” 淳安帝带人走了,杨云倾这时才感觉到,自己浑身上下全已经湿透了。 第148章 一路奔幽州 半途遇恶人 清晨,于老三驾着马车出了陵州城,沿着官道一路向南,奔着幽州而去。 顾冲打了个哈欠,对于老三道:“于三哥,你猜猜老爷为何这般着急赶路?” 于进光答道:“昨日老爷露了身份,那知府必然会来觐见,老爷或许不想见他吧。” “呵呵,也对也不对,依我看,老爷是要在初五之前赶去幽州。” “你为何这样说?” “老爷要去幽州游端午,赏龙舟。” “幽州龙舟名誉天下,我还没有看过呢。” “我也没有看过……” 两人说话间,一人一骑从后面快速追上,从马车旁奔了过去,在官道上掀起一阵尘烟。 顾冲捂住口鼻,等尘土散去,呸呸了两下,嘀咕道:“这般着急赶路,就不怕马失前蹄摔死你。” 于进光收了一下缰绳,对顾冲说道:“适才那人经过时,曾回头看了我们一眼。” “是吗?灰尘太大我没注意,那又怎样?” “他赶路这样急,一定是有急事,路上又怎会有闲心左顾右盼?” 于进光目光如炬,肯定说道:“我有预感,我们会遇到麻烦。” 顾冲顿时感到浑身发冷,汗毛都立了起来。 “于三哥,你的人呢?” “放心,他们不会离这辆马车很远的,随时都会出现。” 于进光的话让顾冲略微放心下来,只是不知道前途是否真若于老三所说,会有麻烦。 离陵州城越来越远,官道上除了淳安帝的这辆马车,前后都看不到人影。 马车转过一片树林,前面终于看到了人影,而且还不少。 “于三哥,还真被你说中了。” 顾冲看见有五个人站在官道上,这些人手中都拎着家伙。 “吁!” 于进光勒住马车,目光紧盯着前方,哼笑道:“好久没活动活动身子骨了,你留在车上保护老爷,我去会会他们。” “于三哥,别冒险,他们人多,咱还是喊人吧。” 顾冲看到钢刀在阳光下闪着寒光,好言劝道。 于进光从怀中取出一物,交给顾冲,“如果我挡不住他们,你就对着天空拔开这个塞子。” “这是何物?“ “天龙,护卫营看到这个就会赶来。” 于进光说完,一纵身便跳下了马车。 “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你等挡在此处,可是要打劫吗?” 顾冲一咧嘴,心想:这不问的废话嘛,难道还有拿刀迎客的吗? “少废话,昨日你打了我们弟兄,今儿就让你知道我们的厉害。” 当先一人也不废话,一摆手,立刻有两人挥刀冲了上来。 于进光大吼一声,不退反进,迎着两人便冲了过去。 刹那间,三个人影交织在一起,于进光只用空手抵挡两把钢刀,你来我往几个回合后,渐渐占了上风。 “一起上,杀了他。” 又有两个人加入其中,东南西北四把钢刀将于老三团团围住,很快,于老三有些力不从心了。 “小顾子,放天龙。” 于老三连忙呼喊,顾冲看得正激烈,已然忘记了于老三的嘱咐。 “嗖……” 一道红光带着尖锐的声音冲天而起,在空中绽放出一阵烟雾。 烟雾刚刚散去,顾冲就听到身后不远处传来一阵马蹄踏地的声音。 十余匹快马转眼间就来到马车两侧,四条黑影从马背上腾空而起,立刻加入了战局之中。 这些护卫都是百里挑一,虽算不上一流高手,但对付这几个江湖混混还是不费吹灰之力。 三下五除二,那几人就都躺下了。 为首一人见势不妙,转身就要逃走。 于老三又怎会放过他,凌空一跃挡在了他面前。 “你还走得了吗?” “让开,我们双龙会可不是好惹的。” 于进光不屑道:“别拿双龙会吓唬人,惹怒了我们老爷,灭了你们双龙会。” “你……你们到底什么人?” “少废话,看招。” 这边两人动起手来,那边淳安帝掀开了挡帘,“小顾子,这些人是何来路啊?” “回老爷,他们自称是双龙会的。” “双龙会,打家劫舍,竟然打劫到朕的头上。” “老爷,自上次清剿双龙会后,他们已经销声匿迹许久,这次竟然大张旗鼓的出现,依我看有些蹊跷。” 淳安帝哼声道:“此等匪患不除,世间难有安稳之日。” 两人闲聊之际,于进光已经将那人拿住,捆绑结实带到了马车前。 “老爷,这几人该如何处理?” 淳安帝望向那人,厉声问道:“你们到底是何人?为何要拦路抢劫?” 那家伙一晃膀子,不屑道:“我们是双龙会的,咱们干的就是这买卖,识相的就赶紧放我们离开。” 淳安帝生气道:“你们就不怕官府缉拿吗?” “官府又怎样,总有一天我们要反了这天下。” 顾冲原本心中还有些顾虑,他在想这些人如果真是双龙会的,自己要不要救? 但只凭这句话,他确定了,这些人根本就不是双龙会。 “放肆,来人,将这些人送去陵州,严刑伺候。” 淳安帝怒了,这天下是他的,你敢反,那还不要你的命。 “老爷,依我看不用送去陵州。” 顾冲插话道:“这双龙会祸害天下,我看不如直接拉去树林内杀了。” 淳安帝眉头一紧,按理说顾冲不应该说这话啊,五条人命,说杀就杀了?不对,这小子肯定有什么目的。 “你们就自认倒霉吧,偏偏我们家老爷与双龙会有仇,今日栽在我们老爷手里,活该你们命短。” 顾冲向淳安帝眨眨眼睛,淳安帝便配合道:“将他们全部拉去树林内,杀了。” “是。” 于进光一挥手,众多护卫两人拉着一个就向树林内拖拽过去。 “等等,等等……” 为首那人急忙喊道:“老爷饶命,我们不是双龙会的啊。” “胡说八道,一会是一会又不是,我看你肯定是为了活命在说假话。” 顾冲指着那人,喝问道。 “我对天发誓,我们是大刀盟的人,真不是双龙会的啊。” “哦?你不是双龙会的人,为何要打着双龙会的名号?” 顾冲就知道这其中有猫腻,正好借这人之口,让淳安帝知道。 “我们舵主说,让我们坏了双龙会的名声,这样官府就会剿灭双龙会,江湖上便是我们的天下了。” “哦,这么说,江湖上传闻双龙会所做之事,也都是你们大刀盟嫁祸的了?” 顾冲这句话问的隐晦,听着好像是在说七七八八毁坏双龙会名声的事情,这些小事淳安帝根本不知道,但他却知道双龙会曾经劫了幽州谢家一事,顾冲这是要将浑水引到大刀盟身上去。 “这……是,都是我们所为。” 那首领为了活命,也顾不得顾冲所指何事,承认了就是。 淳安帝面带怒色,哼道:“大刀盟在江湖上也是响当当的人物,居然做出这等嫁祸于人的卑鄙手段,真是可耻之极。” “老爷,这些人该如何处置?” “送去陵州,交由官府处置。” 于进光将这五人交给手下,其余护卫也随之撤去,官道上只留下了淳安帝的这辆马车。 马车继续上路,顾冲这会儿也钻进了车内。 “老爷,这大刀盟可真够坏的了,去年我记得还与管家合作,一起剿灭双龙会呢。” “嗯,震允倒是提起过,自那以后便没了双龙会的踪迹。现在看来,这大刀盟也并非善类,来日也需铲除。” “是,只凭刚刚他们敢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就该死上百次。” 顾冲在一旁煽风点火,想当初他与勾小倩被官兵与大刀盟追的都钻了狗窝。 何况,一山难容二虎,顾冲自然会倾向双龙会。 “既然双龙会已经不见了踪影,那大刀盟却还要栽赃他们,这又是为何?” 淳安帝想不明白,顾冲也想不明白。 “这个……老爷,双龙会只是不见了踪影,但却没有被剿灭。或许,大刀盟担心他们东山再起,便在各地造谣生事,这样即便双龙会重新回来了,也落得个人人喊打的地步。” 淳安帝点点头,随后又摇摇头,不耐烦道:“哎呀,这都是江湖事,与咱们毫无关系,不去想了。” “是,老爷,咱们还是快马加鞭赶去幽州,迎端午赏龙舟,与民同乐去吧。” “哈哈,不错,正合朕意。” 于进光一甩马鞭,马车向着幽州方向疾驰而去。 傍晚时分,马车来到了一个县城,顾冲下去询问后得知,这个县城名叫白城。 “老爷,前面到白城了,小的刚刚打探过,过了这里可就没县城了,咱们今夜只能住在这里了。” 淳安帝掀开隔帘,点头道:“好,去寻家安静客栈,休息一夜,明日再赶路。” “是。” 顾冲走在前面,于老三牵着马车跟在后面,进了白城。 白城并不大,整个城内只有两条十字交叉的主街贯穿全城。再加上天色也不早了,顾冲无暇闲逛,找到一家看起来不错的客栈,便走了进去。 他刚进去,一眼便看到了客栈内的两人,正是书生与许寅州。 顾冲直咧嘴,咋就这么巧呢。 有心想退出来,书生却向他走了过来。 “那个……伙计,还有客房吗?” 顾冲装作没看见,从书生身边走了过去。 书生见状,便又退了回去。 “有,客官需要几间?” “三间吧,先开三间上房,稍后我还要去街上买些吃食。” “好嘞,客官请随我来。” “等会,我去把我家老爷请来。” 顾冲说完,又无视书生他们,转身出了客栈。 安顿好淳安帝入客房,顾冲又道:“老爷,这城内并无可逛之处,依我看您与夫人就在房内休息,我去找家酒楼,将酒菜买来,可好?” 淳安帝点头道:“好,我也累了,早些吃完就睡了。” 顾冲答应下来,独自一人出了客栈。 在街上走出不远,他就看到了书生与许寅州,正在一处小巷口等他。 “你能不能别跟着我?很危险的我告诉你。” 进了小巷内,顾冲禁不住埋怨书生。 书生点点头,说道:“顾公子,实在是有事要告知与你。” “何事?说吧。” 顾冲有些不耐烦,淳安帝身边有很多护卫,书生与自己这样近,迟早会被护卫发现。 “会主得知你下了江南,特意从益州出发,赶去幽州与你见面。” “啊!” 顾冲惊的一咧嘴,慌忙问道:“勾老爷子怎么知道……” 瞬间他就明白了,不用问,肯定是书生飞鸽传书了。 “书生,有的事情我不能与你细说,你们离我越近,我就越危险。反之,我见不到你们,我就会很安全。你明白了吗?” 书生似懂非懂点点头。 “所以说,你通知勾老爷子,不要见我,等我有时间自会去拜访他老人家。” 书生又摇摇头,“这恐怕不行,这个时候,会主应该已经动身赶往幽州了。” “你……” 顾冲气得不行,探出头去看了一下,接着说道:“刚刚我在路上遇到大刀盟的人了,他们假冒双龙会的名号在做些恶事,所以现在双龙会的人最好不要乱动,免得惹祸上身。” “还有,从今天以后,不要再来找我,我要有事情就会找你。” “可是小姐说,要我们保护你的安全。” “我不是说了嘛,你们不在我身边,我才能安全。” “我们不在你身边,咋保护你?” “哎呀……!滚一边去。” 顾冲被气得无语,这个书生就是死脑筋,不然当初也不会追问自己李白是谁了。 “顾公子,我明白你的意思了。” 许寅州抱拳道:“小姐让我们保护你,但没要我们打扰你,所以我们听你的,你不召见,我们绝不会过来。” 顾冲感激地望向许寅州,“还是许大哥明事理,不像你这个书生,读书都读傻了。” 书生挠挠脑袋,还是没明白顾冲的意思。 “我得走了,你们要是见到勾老爷子,就说现在不宜见面,拜托。” 顾冲再次探出头去,跟做贼一样四处查看,确定没有人注意后,急忙从小巷里跑了出去。 第149章 信手摘佳句 出口便成诗 幽州。 人间烟花地,江南不夜城。 这是顾冲第二次来幽州,只感觉此时的幽州,更盛那时。 夕阳逐波,晚霞共山。 愉妃站在小桥之上,望着水中小船摇曳,不禁叹道:“青阶叠叠,流水潺潺,都说江南好人家,这等景色,唯此而见。” 淳安帝笑道:“幽州以南皆是如此,夫人定会不虚此行。” 顾冲附和道:“老爷说得不错,兴州也是景色宜人,夫人若去了,只怕更会喜欢。” 愉妃高兴的点点头,陪在淳安帝身边,向桥下走去。 众人沿着青石小路前行,赏着景色,不觉中来到了一处楼阁前。 “老爷,这是谢春园酒楼,是幽州富甲谢员外的酒楼,这里的苏黄蟹,清蒸鲈鱼都是一绝。” “好,夫人,咱们进去尝尝。” 此时正值晚饭时间,谢春园内人声鼎沸,座无虚席。 顾冲眼见一楼已无空位,便走向柜台,询问道:“掌柜的,楼上可有座位?” “哎呀,客官,你来的正是时候,楼上只闲一桌了。” “来的早不如来的巧,我这就唤我家老爷过来。” 顾冲匆匆忙忙向酒楼外挤去,这时从酒楼外进来一个年轻人,与顾冲擦肩而过,两人都没有注意到对方。 “伙计,可还有空桌?” 那年轻人喊着一名伙计,伙计随口道:“楼上还有一桌,再晚就没了。” “好,我唤人来。” 这名年轻人返回到门外,向着门外几人招招手,这几人便鱼贯而入进了酒楼。 顾冲来到淳安帝身边,禀道:“老爷,刚好二楼还有一间闲桌,不然咱们还吃不上呢。” 淳安帝点点头,指了指谢春园酒楼,说道:“走,去尝尝。” 等到顾冲引着淳安帝上了二楼,却发现楼上根本没有空桌,倒是有一桌有几个人刚刚落座,桌上还空着。 淳安帝问道:“哪里还有位置?” 顾冲挠挠头,便向那几人走了过去。 “劳烦几位兄台借过,这个位置已经有人了。” “当然有人了,我们不是坐在这里。” 其中一人抬眼看了一下顾冲,跟着眉头一皱,似乎觉得这个人有些面熟。 “不是,是我们先占的位置,我不过是去迎接老爷,所以座位被你们给坐了。” “这位小兄弟,我们来时这里便是空桌,有空桌我们便可坐,难不成你说是你的,却迟迟不来,这个座位还不许别人坐了?” 顾冲知道这事有些不占理,可这座位掌柜明明已经答应了自己,又心不甘。 “不如这样,我多出些银子,请几位兄台让个位置,如何?” “谁稀罕你的银子?快些离开,不要耽误我们进食。” 顾冲气得直咬牙,可又无可奈何,便转身回到淳安帝身边。 “老爷,这个位置掌柜答应了我,却被他们给抢占去了,我好言相劝,他们就是不让出座位。” 淳安帝笑了笑,道:“算了,毕竟是他们先坐下,我们另寻一家,明日再来就是了。” 顾冲憋屈的点点头,回头瞪了一眼,跟着淳安帝又向楼下走去。 这时,从楼下又上来四五人,与淳安帝等人错身而过。 走在最后一人是唐澈,他见到顾冲,禁不住愣了一下。 可惜顾冲并未在意,随在淳安帝身后,出了酒楼。 这几人上到楼上,刚刚那几人便喊道:“十三弟,这里来。” 两伙人凑在一起坐下,唐澈道:“刚刚离去那人,不就是上次救唐岚的那个双龙会的顾舵主嘛。” “啊,是他,我说怎么有些眼熟。” 原来这些人正是唐门十三鹰其中的八鹰,他们在唐门时都曾见过顾冲,只不过今日顾冲这身随从打扮,未曾认出。 “那刚才他唤作老爷的人,难道就是双龙会会主?” 飞鹰唐潇紧眉道:“双龙会已经隐退江湖,如今出现在这里,好生蹊跷。” “不错,而且会主亲来,怕不是将有大事发生吧?” “十三弟,你速去将这消息禀告门主。” “嗯。” 云鹰唐澈连连点头,起身离开了酒楼。 顾冲又找了一家酒楼,这里比起谢春园可差得多了,整个酒楼之内也只有两桌。 其中一桌坐着几名衣冠年少,看起来像是富家公子,正在侃侃而谈。 “今晚谢府吟诗大赛,想必李北兄胜券在握了。” “诶,岂敢,岂敢。” “李北兄谦逊了,谁人不知李兄乃是幽州城内第一才子,只是不知这次端午诗会谢府给出何等彩头啊?” “文汉兄,李北兄又在乎彩头,咱们在乎的是这第一才子的名讳。” “是了,那在下就提前恭祝李北兄,今晚技压群芳,一鸣惊人。” “好说,好说,我若夺得头名,明日便在谢春园做东,宴请几位仁兄。” 淳安帝等人在一旁细嚼慢咽,将这些人的话听的真真切切。 愉妃好奇,轻声问道:“这端午诗会是何来头?” 淳安帝答道:“民间百姓多有习俗,每逢佳节之时,便会有许多活动以示庆祝。比如端午龙舟,中秋花灯等等。” “哦,那一定很热闹了。” “那肯定会热闹……” 淳安帝笑道:“夫人是不是想去看看这端午诗会?” 愉妃浅笑道:“一切由老爷做主。” 淳安帝心领神会,对顾冲道:“稍后你去打听一下,咱们也去看看这诗会。” 顾冲点头答应。 谢家乃是幽州第一富甲,主营酒楼产业,其家业遍布江南各州,虽不能富可敌国,但在江南,也是人尽皆知的大户人家。 每年的端午赛龙舟活动,都是由谢家出资筹办,可见财力之强。 这次,谢府家主谢峒特意举办了一个诗会大赛。一来是为端午增彩,二来嘛,是要为女选婿。 谢家长女谢雨轩,相貌俊美,温文尔雅,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只是心高气傲,凡夫俗子难入其眼,这一来二去就到了双十年华,可真是急坏了谢员外。 于是谢员外便想出了这个以文纳婿的办法,谢雨轩难抵父命,勉强同意了。 但她却也提出了三个条件,年龄长老者不嫁,相貌丑陋者不嫁,其心不善者不嫁。 谢员外虽然心急嫁女,但谢雨轩提的条件也在情理之中,也就答应下来。 话说淳安帝等人吃过晚饭,一路打听来到了谢府门前,这里早已人山人海,里三圈外三圈的将谢府围了个水泄不通。 谢府门前搭建了一个空台,上面写着四个大字——诗会大赛。 “各位父老乡亲,在下是谢府管家,端午佳节即至,我们谢府特举办此次端午诗会,凡上台献诗者皆有奖励,彩头为纹银十两,若拿了第一名,将有重彩。还望各位青年俊杰尽展英才,博得重彩。” “这重彩到底是什么呀?” “这重彩尚需保密,只有拿得第一名者才能获得,你若拿不得第一,岂不是白问。” 台下哗然,大家都在议论着重彩。 “肯定少不了,上台者皆十两,我猜重彩必是百两纹银。” “不止,谢家如此富有,应该不会少于三百两……” “此次诗会将以端午,龙舟,江南为题,请从三者任选其一赋诗,凡赋诗者便可进府领取彩头。” 台下又是一阵呼声,随后便有一人快步走上了台。 “各位父老乡亲,在下城南刘文,吟诗一首,献丑了。” “明日五月初五,恰逢正是端午,以此吟诗一首,共庆欢歌盛舞。” “好……! 瞬间,呐喊鼓掌声响起,顾冲听的直咧嘴……这也叫诗?顶多算个顺口溜。 管家点头道:“请到府内领取彩头。” “我这个能拿第一名否?” “能不能拿第一,是我们家小姐说的算。” 这个刘文也真厚脸皮,敢情就你一个人作诗啊?上来就想拿第一。 “我也来一首。” 又一人走上台,拱手道:“在下陵州吴允熙,献丑了。” “五月江南好,柳绿花红早,锦绣山河在,九州皆知晓。” “好,不错。” 又是一阵鼎沸声响起,淳安帝也跟着点点头,侧身对愉妃道:“这个还不错,有点意思。” 愉妃轻笑点头,有意无意之间看向顾冲,笑道:“小顾子,你可会吟诗?” “夫人,我才疏学浅,哪会这个啊。” “若艳可是夸你无所不能,怎么,难不成还难到了你?” 淳安帝呵笑起来,说道:“不错,小顾子,你想想,也去作诗一首。” “老爷,这……” 顾冲讪笑着挠挠脑袋,作诗他肯定不会,不过随便抄袭一首倒不是难事。 “我来献诗一首。” 说话间台上又走来一人,顾冲定睛一看,正是刚刚在酒楼内遇到的那个自诩幽州第一才子的李北。 “在下李北,借此献诗一首,以助雅兴。” 李北清清嗓子,又晃了晃脑袋,慢声吟道:“青青艾草年复年,不知屈子可人怜。我祭香粽入江中,自此报国不等闲。” 李北的这首诗从头到尾都没有提起端午,但却句句都在说端午,尤其是最后一句,突显了缅怀忠魂,以身报国的决心。 “李白兄不愧是幽州第一才子,好诗,好诗啊!” “是啊,看来这头名非他莫属了。” 淳安帝也很欣赏李北的诗作,赞扬道:“这个人文采不错,且胸怀大志,倒是个人才。” 顾冲嘿嘿一笑,道:“老爷,他这顶多就算个胸中有点墨水,若说人才,还远远不够。” “哦?这么说来,你肯定是有比他更好的诗作了。” 淳安帝觉得顾冲这话有些狂妄了,顺带也激了他一下。 顾冲本不想出风头,可又不想让淳安帝小看了自己,当下便道:“老爷,好不好暂且不说,至少数量比得过他,小的至少能作出五首来。” “吹嘘吧你。” 淳安帝笑了,愉妃也笑了,“既然你有了诗作,那便上去博个彩头,也让我们见识见识。” “好,老爷,夫人稍待。” 顾冲一拍胸脯,向台前挤了过去。 “在下京师府顾冲,途径此处,偶遇诗会,随兴作诗一首,预祝诗会大赛圆满成功,也祝幽州父老乡亲,端午快乐,阖家安康……” 淳安帝在下面皱皱龙眉,呵笑道:“这个小顾子,诗做的好与不好先且不说,这废话倒是不少。” 愉妃笑道:“哪里,我倒是觉得,小顾子说得很好。” 顾冲眼珠一转,写端午的诗有很多,但既然这次诗会是以端午,江南,龙舟做题,那不如就来这首…… “竟渡身悲千载怨,忠魂一去讵能还。国亡身陨今何有,只留离骚在世间。” 顾冲的诗作念完,周围立刻响起了掌声与欢呼声,从场面上看,与李北不相上下。 “好诗,真是好诗!” “看来李北这第一才子的名讳,要被此人夺去了。” 淳安帝满眼惊疑地望着顾冲,他没料想到顾冲居然真得做出诗来。而且,还是首好诗。 “这位兄弟,还请府内领取彩头。” 管家请顾冲进府,顾冲拒绝道:“小可随心而作,难成大雅,不敢领赏,多谢了。” 说完,顾冲就要下台离去。 管家急忙上前拉住顾冲,劝说道:“这位小哥,你走不得。” “为何我还走不得?” “我们老爷说了,必须要进府领彩头,就算你不要彩头,也得等我们小姐看过诗作之后才能走。” “啊!” 顾冲咧嘴道:“还有这等要求,你若早说,我便不上来了。” “总不会耽搁多少时间,还请府内一叙。” “不行,不行……” “来吧,请。” 管家不由分说,拉着顾冲就走。顾冲急忙向淳安帝望去求助的眼神,却见淳安帝挥了挥手,示意他进府去就是了。 谢府内,家丁将李北与顾冲的诗作传送进来,谢雨轩正在细细端详。 “轩儿,这两首皆为佳作,你可选了哪个?” 谢雨轩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一时之间也难以做出选择。 “父亲,这两首的确不错,都是何人所作呀?” “这首是李北所作,此人是幽州才子。而作这首诗的人名叫顾冲,是从京师而来。” “那……他们长相如何?” “都是年少俊才,不分伯仲。” “这……” 一时之间,谢家小姐难以选择。 第150章 小太监福浅 大小姐情深 谢员外踌躇道:“女儿,你有三不嫁,可这两人前两者皆符合,那这人品又如何识得?” 谢雨轩思忖片刻,脸上露出笑意,来到谢员外身旁,窃窃私语起来。 “父亲,稍后你去见他们,你便这样说……” 顾冲与李北等在客厅内,李北面露笑意,可顾冲却急的不行。 皇上皇妃还都在外面等着呢,他能不急嘛。 谢员外走进客厅,呵笑道:“老朽来迟,两位俊杰久等了。” 李北与顾冲一起起身,回礼道:“见过员外。” 谢员外点点头,伸手请他们落座,自己则来到了主位上。 “两位的佳作老朽已拜读,真是难得的好诗,一时之间真让老朽难以分出伯仲啊。” 李北哼笑一声,欠身道:“既然员外难以分出,那不妨请员外出题,我等再作一首……” “打住!” 顾冲急忙道:“员外,李北兄的佳作文笔流畅,意境深远,小可甘拜下风,我看就不用再比了,这头名非李北兄莫属。” 李北得意地笑出了声,他只当顾冲怕了。 谢员外笑笑道:“既然难分伯仲,那也就没有必要再去分了,今年的头名便有两名,可好?” “员外,重彩只有一份,若是我与他都是头名,那这重彩岂不是要分他一份?” 李北脸上显出不悦之色,又道:“还是依员外所讲,重新比过。” 谢员外摆摆手,“非也,是两份重彩,你们各拿一份。” 李北听后没再做声,心中虽有不愿,但想着拿到重彩也是好事,只是便宜了这个小子。 顾冲自然高兴,若是再比他肯定会赢了李北,只是没有那闲功夫。 天大的主子还在外面等着呢。 谢员外见两人都同意,便又说道:“这次的重彩是纹银二百两,你二人可以选择直接拿走二百两。还有一种选择,那就是我再拿出一百两纹银,与你们的彩头凑够三百两,如果这样选择,那你们只能拿走一百五十两,另一百五十两则以你们的名号在城内为穷苦人家布施十日。” 李北心中冷笑,这员外怕不是年岁大了糊涂了吧?好好的二百两重彩不要,让我去要一百五十两。 “员外,我选择直接拿重彩二百两。” 李北不假思索便做出了选择。 谢员外点点头,转而问向顾冲,“顾公子,你也选择直接拿走重彩吗?” 顾冲摇摇头,淡声说道:“员外,我非但不拿走重彩,还恳求员外,请将这三百两用于布施城内百姓。” 谢员外显然没有料到顾冲会这样一说,不禁问道:“你的意思是,这重彩你不要了?” 顾冲点头道:“不错,而且我是外乡人,也不需留下名号,便以员外之名布善,百姓多会感激员外。” “你……这……” 谢员外很意外,顾冲这等年纪,居然不贪名利,不贪钱财,实属难得。 “来人,为李公子奉上纹银二百两。” 下人端着托盘进来,上面放着几张银票。 “这是四张银票,每张五十两,李公子验过后便可以拿去了。” 谢员外的话很明显,是下了送客令。 李北拿起银票细看,确认是鼎峰商行真真的银票,便向谢员外拱手告辞,拿着银票乐呵呵走了。 顾冲随后起身,向谢员外弯身施礼,“员外,小的也告退了。” “顾公子,请留步。” 谢员外急忙拉住顾冲,看着李北离去后,才说道:“顾公子,其实这次诗会,还有一个重彩,只是没有人知道。” “哦,还有重彩?” 顾冲也很意外,谢员外刚刚不说,却等李北走后才说,难道这重彩是专门给自己的? “我有一女,名唤雨轩,年芳双十,温文尔雅,琴棋书画,无所不能。此次诗会,老朽便想借此机会为女寻婿,未成想,真得选到了顾公子。” “啊……!” 顾冲惊得嘴巴张的溜圆,这个重彩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 “雨轩,出来见过顾公子。” 在谢员外看来,顾冲必会一百个答应。他是幽州首富,家资万贯,产业万千,能做谢家夫婿,那是千百人梦寐以求的事情。 谢雨轩一直藏身在帘后,方才的对话她听的一清二楚,心中早已对顾冲的人品赞赏不已。 只是听到父亲召唤,莫名红了脸颊。 顾冲只见侧旁挂帘轻轻掀开,从后面走出一粉衫女子。 此女身姿妙曼,步履轻盈,头上盘着发髻,一头乌黑秀发如长瀑般倾于身后。 再看容貌,顾冲咋舌。 脸颊呈现淡淡粉红,一双俏眼眉目含情,肌肤胜雪,小嘴如樱,十足的一个美人胚子。 与其相比,只有庄樱可略胜之。 “小女谢雨轩,见过顾公子。” 谢雨轩含羞来到顾冲面前,侧身做福。 顾冲从失神中缓过来,连忙回礼,“在下顾冲,见过谢小姐。” “哈哈,老朽好福气,真是郎才女貌,天造一双。” 谢员外拂须大笑,谁曾料,顾冲一语惊了天。 “感谢员外厚爱,只是顾冲身份低微,不敢高攀,还请小姐见谅。” 谢员外的笑声戛然而止,就连谢雨轩都惊的微微张唇。 “什么?你……你说什么?” 顾冲叹了口气,说道:“实不相瞒,我本是仆人出身,这次随我家老爷路过此地,不敢擅自做主。” “仆人又如何?你来我谢家便是半个主人,你为何要拒绝?” “父亲,顾公子说了,他是身不由己。” 谢雨轩眼中虽有失望,但她还是为顾冲进言。 顾冲长的虽不是太帅,但总不难看。而且文采不错,最主要还不贪恋钱财,这点得到了谢雨轩的极度认可。 “对,对,你家老爷现在何处?” “我家老爷还在府外等着我,故而我不敢久留……” “来人,去府外将顾公子的老爷请进来。” 这下顾冲傻眼了,本想以老爷作为托词,谁想却将淳安帝引了进来。 片刻后,淳安帝等人便被请进了府内。 谢员外起身相迎,见礼道:“在下谢峒,这位想必就是顾老爷吧?” 淳安帝回礼道:“不敢,在下姓张。” “原来是张老爷,快快请坐。” 淳安帝与愉妃依次而坐,他们在坐顾冲不敢造次,便乖乖的站在了他们身后。 “员外将我等唤来,不知可是有事?” 淳安帝落座后,开口相问。 谢员外点头道:“实不相瞒,顾冲此次中得诗会头名,我有意将小女嫁与他,这事还需您做主,故而请您进府商议。” “什么?” “啊!” 淳安帝与愉妃不约而同的发出惊呼声,而于老三跟聘如则强忍着没有笑出来。 “这个……恐怕不妥吧。” 谢员外不解问道:“有何不妥之处?” “额,令嫒乃千金之躯,而顾冲只是我府上一名下人,这岂不是委屈了小姐。” “老爷您有所不知啊……” 谢员外将刚刚的事情讲述了一番,“顾冲虽为下人,但其为人行事却谦逊善良,这等佳婿,我怎肯错过?” 淳安帝回头看看顾冲,顾冲只得做出无奈的表情。 “张老爷,您有何要求尽管提来,多少银子可以为顾冲赎身?” “谢员外,不是银子的事情。” 淳安帝好为难,不答应则显得自己不近人情。答应就更不行,顾冲是太监,这不是害了人家小姐。 “那是何事?” “这个……唉!” 淳安帝没辙了,想了半天才想到一个拖延之计。 “谢员外,你说得对,顾冲虽为下人,但却很善良正直,而且还很守信用。” “正因为他守信用,所以他才不能娶令嫒,他与我们立下誓言,要在我府上为仆一年。” “哦?为何要做一年仆人?” 谢员外疑惑问道,淳安帝一看他刨根问底,寻思着还得编瞎话啊。 顾冲看出淳安帝很为难,便接话过来说道:“家父因病无钱医治,是老爷给救了一命,所以我便立下誓言,要在老爷府上为仆一年。” 谢员外听后,轻轻点点头。 “不错,好男儿知恩图报,一言九鼎,老朽果然没有看错人。” 这下坏了,越编越离谱,越编下去,谢员外反而更加看重顾冲了。 “既然这样,那此事暂且作罢,还请几位稍待片刻,我去去便来。” 谢员外离开客厅,估计是去将此事告诉谢小姐去了。 淳安帝侧转回身,质问道:“小顾子,可真有你的,跑这招亲来了。” “老爷,冤枉啊,我若知道会有此事,又怎会去参加这个诗会?” 愉妃替顾冲说着好话,“老爷,可是您要他去的,要说这事,可还是要怪您呢。” 淳安帝闷头一想,的确是自己让顾冲去作诗的,这绕来绕去,反倒是自己不是了。 谢员外来到后府,对谢雨轩讲了刚才的事情,谢雨轩听后,垂下了秀首。 “父亲,我有话想对他讲,还请父亲帮我。” 谢员外叹了口气,点点头答应。 回到客厅内,谢员外抱歉道:“各位久等了,我已命人准备了酒菜,即刻便好。” 淳安帝起身道:“不劳烦员外了,刚刚我们已经吃过。” “诶,我与张老爷相见恨晚,来了便是客,若不饮上几杯再走,那我谢某岂不是不懂礼数。” “这……” 淳安帝盛情难却,便点头答应下来。 谢员外对顾冲道:“我家夫人在后院亭中,劳烦你去唤她前来作陪。” 顾冲应了一声,见淳安帝没有阻止,便点头答应下来。 从客厅来到后院,顾冲看到亭内坐着一人,只当是谢夫人,便走了过去。 谢雨轩听到脚步声,站起身缓缓转了过来。 “是你?” 顾冲停下脚步,谢雨轩低声道:“是我要见你。” “小姐,可有事吗?” “我听父亲说,你要一年为期以身作仆,可是真得?” 顾冲违心的点点头,这么漂亮的姑娘,他有点于心不忍。 “那……一年后,你可会回来?” 顾冲心中一震,抬眼望向谢雨轩。 “小姐何必如此,我身份低微……” “人无贵贱之分,你若应我,我便等你。” 一阵感动涌上心头,忽然间,顾冲感觉喉中一紧。 谢雨轩见顾冲未做回答,慢慢垂下了秀首,轻声道:“可是我未曾入公子之眼,若是那样,我自不会强求于你。” “不是,小姐美若天仙,得小姐青睐是我顾冲三生有幸,只是,我……” “你可是有难言之隐?” 顾冲点点头,何止难言之隐,简直就是打死也不能说。 “我知道了,你放心去就是了。” 谢雨轩将自己发簪取了下来,与一纸书信交于顾冲。 “此物交与公子,如我随行,这封书信,请公子离开幽州后再行打开。” 顾冲伸手接过,点了点头。 谢雨轩浅浅一礼,深望顾冲一眼,缓缓转身离去。 顾冲回到客厅,见到谢员外身边多了一位夫人,想来谢夫人是掐算好时间自己来的。 淳安帝在谢府吃到了苏黄蟹,对此赞不绝口。 “谢员外,你何不去京师也开家酒楼去,只凭你这道苏黄蟹,必可日赚斗金。” 谢员外呵笑道:“实不相瞒,我年岁已大,家中又无长子,心有余而力不足啊。” 说完,谢员外望了顾冲一眼。 这一眼,又何须再说,一切尽在不言中。 “老爷,京师有座顾香楼,也能做这道苏黄蟹。” 顾冲随口一说,谢员外却笑了,“这道菜是我家祖上三代传下来的,即便有人会做,味道也肯定相差甚远。” 这点顾冲承认,他的菜谱就是偷谢家的,盗版怎么也比不过原版。 淳安帝胃口大开,这一顿又吃了不少,眼见天色已晚,虽意犹未尽也只得告辞了。 谢员外亲自送他们出府,临别前,对顾冲道:“我谢家大门常开在此,希望有朝一日,盼你能再来。” 顾冲深深为谢员外鞠了一躬,感谢道:“顾冲记得员外的话,有朝一日,我必再来。” 谢员外含笑点点头,目送他们一行人离去。 淳安帝在回去的路上,想起了顾冲说过的话,顺嘴问道:“你说京师有间酒楼可以做苏黄蟹,这酒楼叫什么名字?” “回老爷,叫顾香楼。” “顾香楼……” 淳安帝点点头,记在了心里。 第151章 双龙会重现 大刀盟被袭 幽州城外东南三里,这里有一条河,此河水静如湖面,从未有过大涛大浪,故取名静河。 此时,河静人不静。 两岸百姓早早便来到这里,端午龙舟即将在这里举行。 淳安帝等人也挤了进来,选了个极佳位置,静待比赛开始。 “老爷,您看,这龙舟就要下水了。” 顾冲踮脚望去,一队人正扛着龙舟从他们面前走过,龙舟上写着几个大字,鼎峰商行。 紧接着,又一队青壮走来,这些人个个身强力壮,一身青衣紧裤,胸前刺绣着两个小字,唐门。 “唐门也来参加龙舟赛?” 顾冲啧嘴道:“这有些不公平吧,唐门都是习武之人,耐力自然要好得多。” 于进光在一旁道:“唐门在益州,居然赶来这里参加龙舟,奇怪。” “可能想出出风头呗。” 顾冲无意间向不远处望去,却看到了一个人正望向他。四目相对,那人连挤眼睛带比划,示意顾冲过去。 “算命瞎子吕不准。” 顾冲心中一震,这家伙出现在这里,那双龙会的人肯定也在附近了。 “于三哥,我这肚子又疼了,哎呀,我得去方便一下。” “小顾子,你真得去看看郎中了。” 顾冲借机从人群中挤了出来,看见吕不准向一旁走去,便在不远处跟了上去。 吕不准足足走了一刻钟,才停下脚步,回身等候顾冲。 “我说,怎么这么远啊?” 吕不准上前抱拳道:“顾公公,会主请你过去相见。” “我不是跟书生说,最好别见嘛。” 顾冲嘴上埋怨着,可来都来了,便催促道:“勾老爷子在哪?你倒是赶紧带路啊。” “会主说,你若不方便,也可不见。” 顾冲被他气得差点翻了白眼。 “你干嘛不早说?将我带来这么远才说,溜傻小子呢。” 吕不准嘿嘿笑道:“会主说,一定要谨慎,不要被人察觉……” “行了,别废话了,快点带路。” “就在前面不远。” 这次吕不准算是说了一句真话,就在不远处的树林内,几人正围坐在一起。 “见过勾老英雄,见过各位。” 顾冲一看都是熟人,双龙会的会主勾云龙,书生管学文,船夫于会水,摘星剑许寅州,还有采花郎中叶入房。 除了三个掌柜,双龙会的精英齐聚这里了。 “顾公公,别来无恙。” 勾云龙起身抱拳还礼,笑呵呵道:“听闻顾公公来了江南,老夫特意赶来与你相见。” 顾冲嘴上笑着,心里却默念:见啥见啊,若让皇上知道了,我这小命可不保了。 “自上次京城一别,已有几月未曾相见,老夫很是想念顾公公啊。” “多谢勾老英雄惦念。” “顾公公,请坐。” “嗯,您也请。” 顾冲席地而坐,问道:“这几个月你们在益州可都好?“ “都好,我们按顾公公所说,让会中兄弟们各自散去,这些日子大家隐居深山,倒也清闲。” 吕不准在一旁插话道:“就是有些无聊,不知还要躲到什么时候。” “最近官府倒是没什么动静,但是大刀盟却不老实,他们打着双龙会的名号,做尽了坏事。” 顾冲这一说,勾云龙气呼呼道:“老夫已有耳闻,这次我们前来,一是要与顾公公相见,二来,我准备出手惩戒一下他们。” “也不是不行,若是一味纵容,怕是双龙会的威名早晚毁在他们手中。” “江南向来是我们的地盘,现在幽州居然都有了大刀盟的分舵,今晚我就去端了他。” 顾冲咧咧嘴,看来又有倒霉蛋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顾公公,你这次来江南作何啊?” “我陪工部尚书大人去往兴州,顺道回家看看。” “哦,如有需要,顾公公尽管吩咐,双龙会自我以下,皆听顾公公差遣。” “这个……” 顾冲想了想,点头道:“还真有件事需要你们帮忙,这样,大约五六日后,我会去临苍府,届时您派几个人去临苍府等我。” 淳安帝回过头,发现身边不见了顾冲,问道:“顾冲呢?” “老爷,他内急去了。” 于进光说话间也在四处寻找顾冲,这么久了,怕不是掉粪坑里了吧。 等顾冲赶回来时,龙舟比赛已经进行了一半。 果不其然,唐门的龙舟遥遥领先,其他龙舟队伍只能争夺第二名了。 “这个唐门,颇有实力啊。” 淳安帝再次转头时,发现顾冲已经站在了身边。 “小顾子,你这肚子可好了些?” 顾冲点头,答道:“多谢老爷关心,已然好了。” “稍后回城内,去找个郎中看看。” “是。” “你看那唐门的龙舟,速度之快,无人可及。” “老爷,唐门都是练家子,寻常百姓肯定望尘莫及。” “倒是第二名的争夺,很是激烈啊。” 顾冲抬眼望去,可不是嘛,三条龙舟你你争我赶,差距只有尺寸,为了第二名也是拼了。 “咚咚咚”鼓声齐鸣,震耳欲聋。河两岸呐喊助威声此起彼伏,十分震撼。 “老爷,这龙舟也看了,不如咱们回去吧。” “还没有赛完,为何现在就走?” “老爷,小的怕一会人太多挤到夫人。” 顾冲是为了淳安帝安全着想,虽说周边有护卫保护,可这人山人海,一旦发生踩踏,谁又能护的了呢? 淳安帝点点头,带着愉妃,在顾冲等人的保护下,离开了河边。 等他们退出人群后,这里也开始骚动起来,大家都向回走,一时之间人群杂乱的拥挤在一起。 而此时,淳安帝已经坐在马车上,开始返城了。 “小顾子,今日咱们去何处游玩?” 淳安帝看了龙舟心情愉悦,盘算着接下来去向何处,谁知顾冲却答道:“老爷,小的认为,今日该赶往兴州了。” “咦!今日是端午啊,理应在幽州游玩,为何要急着去兴州?” 顾冲想着今晚幽州城或许会有争斗,淳安帝留在城内不安全。 可他不能说啊,只得道:“老爷虽是微服出巡,可小的觉得,还是要以大事为重。这幽州归来之时,再游玩不迟。” 淳安帝听后,脸面上有些难堪。 敢这样与皇上说话的,恐怕也只有顾冲了。 愉妃察言观色,在一旁说道:“老爷,小顾子说得在理,妾身也认为,应尽快赶往兴州。” 淳安帝笑了笑,愉妃给了台阶,他肯定要踩着下来。 “也好,那就去兴州。” 于进光钦佩地看了顾冲一眼,催马加鞭,改道直奔兴州。 入夜,幽州城内一处院落,七八名汉子正围坐一起,把酒言欢。 这里是大刀盟设在幽州的临时分舵,此时他们还不知道,一场灾难即将来临。 “孙舵主,李青已经三日不曾回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 被唤作孙舵主的是一名四十左右年岁的消瘦男子,此人双腮深陷,瘦如麻杆,只有一双眼睛十分犀利,目光摄人心魄。 “他去作何了?” “这个不知,他走时带了四名弟兄。” “他们谁都没回来吗?” “嗯。” 孙舵主沉思其中,今日是端午,按理说,李青不会不回来。 “明日派兄弟们出去看看,这几日周边可曾发生过什么事情。” “这几日城内倒是来了许多人,唐门也来了。” “唐门并不过问江湖中事,与咱们也无瓜葛,我担心的是,双龙会余孽。” 孙舵主自然知道自己身处何地,幽州曾是双龙会总舵之地,虽说现在双龙会已日落西山,但也远不是他一个分舵主可比的。 “双龙会不是早就不见了踪影,要不然咱们占了幽州,他们还能一点没有动静。” “话不可以这样说,盟主让咱们激怒双龙会,就是想让其现身,他们肯定还在,只不过不来罢了……” “……谁说不会来。” 从院外穿透而的洪亮之声,瞬间打断了孙舵主的话语。 紧接着,四条黑影翻过院墙,轻盈利落地站在了院中。 院内几人吃惊不小,立刻起身,与来人形成对峙局面。 “你们是何人?” 孙舵主冷声相问,他已经预感到,双龙会的找上门来了。 “你好健忘,刚刚不是说还要找我们。” “唰”的一声,书生打开了折扇,在身前轻摇起来。 “你是书生。” “不错,算你有眼光。” 书生哼笑道:“就凭你们区区几只臭虫,也敢在幽州地界称王称霸,真是找死。” “李青可是被你们杀了?” “什么礼轻礼重的,俺们不收礼。” 船夫于会水在一旁喝道:“书生,你哪那么多废话,速速解决。” 书生应了一声,短扇即合,飞身扑向孙舵主。 算命瞎子吕不准,采花郎中叶入房与船夫于会水紧跟其后,各自寻找目标,斩杀过去。 大刀盟这边人数占优,立刻抽刀迎杀过来,十余人在这院内厮杀起来。 书生铁扇封喉,一招直取孙舵主咽喉之处。 这孙舵主也有两下子,侧身躲闪之际,长剑从下而上,斜刺至书生胸前。 书生用扇挡开长剑,借势身子一旋,一下就来到了孙舵主身前,铁扇“唰”的打开,再次划向孙舵主的咽喉。 吕不准那面就轻松多了,他的细剑既长又软,对付几个喽啰不在话下,三招一过,已有一人被他抹颈而亡。 于会水更是狠辣,铁掌带风招招致命,几招过后,一人被他打在胸口,嘴中喷血倒了下去。 不过一盏茶时间,院内已经倒下去了一片,大刀盟这边,只有孙舵主还在苦苦支撑。 于会水见书生虽占优但却难以斩杀对手,便大吼一声,出手相助书生,两人一起前后夹击孙舵主。 只一个书生孙舵主都勉强招架,更何况现在又多了一个船夫。 他想跑,可左右还站着两大高手,孙舵主知道,自己今日难逃活命。 苦苦支撑几招过后,孙舵主背部中了船夫一掌,紧接着,书生的铁扇从他颈部划过。 孙舵主身体僵直,鲜血从脖颈处如喷泉般涌出,身子直挺挺的向后倒了下去。 叶入房上前逐一检查,确定所有人都已死去,向他们一点头,几人身影跃起,翻过院墙而去。 顷刻间,院内恢复了宁静。 勾云龙静静地坐在房内,他在思考着如何才能恢复双龙会往日雄风,这个问题他已经想了许久。 这次,偷袭大刀盟分舵,或许就是开始。 可他知道,自己对付大刀盟并非易事,如果再加上官府,那双龙会就很难生存。 所以,他要倚仗顾冲,这个小太监能将自己从官牢里救出来,可见实力非同一般。 这也是为何他要向顾冲提起袭击大刀盟分舵一事,有了顾冲的认可,他就可以去做。 很快,书生他们回来了。 “都解决了?” “嗯,一个不留。” 勾云龙点点头,忽然间说道:“我有些想小倩了。” “会主,小姐在京师,顾公公那个酒楼内。” 勾云龙轻应一声,吩咐道:“你们即刻去临苍府,等候顾公公,为他办完事后,回去益州。” “会主,那您呢?” “我去看看小倩。” “会主,你独自一人前去会有危险,还是我们随行吧?” 勾云龙摇摇头,淡笑道:“无妨,你们全力为顾公公做事,随后我便回益州。” 书生等人见勾云龙去意已决,也只好点头答应下来。 淳安帝的马车日夜兼程,两日后便来到了兴州城外三十里。 到了这里,淳安帝就不能微服出巡了,工部尚书陈天浩早已抵达兴州,得知淳安帝到来,率一众官员出城三十里迎接。 “臣兴州知府庄敬孝,恭迎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淳安帝从马车上下来,笑扶庄敬孝,“庄爱卿,快快平身。” 庄敬孝被淳安帝搀扶起身,双肩微颤,眼目含泪,他曾身陷囹圄,如今又被得以重用,能够再次见到皇上,能不激动。 “庄爱卿受累了,朕听说你以天为被,以地为床,整日在水坝与民同劳,实是我大梁肱骨之臣。” “皇上……” 庄敬孝未语先泣,泪水终于忍不住流下来。 第152章 悔恨两行泪 痴心一纸书 陈天浩走上前来,“皇上,一路劳累,还是先去城中歇息吧。” 淳安帝却道:“朕不累,既然你们都在,那便陪朕去看看这兴州水坝。” “臣遵命。” 庄敬孝等一众官员陪同淳安帝前往水坝,顾冲则陪着愉妃先进城中休息。 到了驿馆,早有人提前安顿好了房间,将愉妃送入房内后,这里暂时也就没了事情。 顾冲回到自己房内,从怀中取出谢雨轩的书信,打开后细看起来。 “小女雨轩,幽州谢家之女,自幼饱读诗书,熟知伦常礼节。待字闺中双十载,难遇知心此一人。” “公子凛然,不求名利,不恋钱财,虽出身低微,却不与众同。雨轩敬佩之心,无以言表。” “家父择婿,端午时节恰逢君。然公子守信,一年为期,雨轩未敢强求,愿做池边柳,静待荷花开。” “门前流水潺潺,自有鱼儿游去。屋外天空阔阔,当有鸿雁飞来。不求此时常相聚,只盼他日与君逢。” 顾冲看后心中忽然有了一种莫名的感动。 谢雨轩的书信只有短短四段,却写尽了她所有想说的话。 先是介绍了自己,接着赞扬了顾冲,随后表明自己苦等的决心,最后一段话,她期待顾冲的来信。 “愿做池边柳,静待荷花开……难道我就这么有魅力,只一面之缘,就要以身相许。” 顾冲将书信折叠好,贴身收藏起来。 这一路舟马劳顿早已乏了,如今到了兴州,终于可以好好休息。 倒在床上片刻间,顾冲就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他被一阵叩门声唤醒。 “顾公公,顾公公……” 是聘如的声音,顾冲翻身起床,将房门打开。 “顾公公,皇上回来了,让你过去。” “哦,好。” 顾冲急忙答应,跟在聘如身后,来到淳安帝的房间。 “小顾子,你睡醒了?” 淳安帝端坐桌旁,愉妃陪伴在侧。 顾冲讪笑道:“不觉中睡了过去,不知皇上归来。” “朕回来有一会儿了。” 淳安帝颇有得意,笑着说道:“今日亲眼见到了泷江水坝,朕很欣慰,能有如此宏伟壮观的水坝,实是我梁国百姓的福气啊。” 顾冲躬身道:“奴才觉得,老百姓有一个好皇帝,才是真正的福气。” 淳安帝明知顾冲是在溜须拍马,可听着就是这么舒服。 “这么大的工程,以陈天浩的本事是很难完成的,这背后一定有高人指点,小顾子,你说呢?” 顾冲脊背一凉,感觉额头都冒汗出来。 “哪有什么高人,要说有,也不过是一个小人,小的不能再小的小人了。” “哈哈……” 淳安帝笑了出来,点头道:“小人物也能做出大事情,无论怎样,功便是功。” “皇上圣明。” 顾冲心中暗想:这皇上是怎么知道自己参与了兴州水坝?内宦参政那可是大罪啊,赶明儿得找陈天浩问问。 “这几日有他们陪着朕,你可以好好歇息几日了。” 顾冲一听,这可是个好机会。 “皇上,奴才想……” “你想什么?” “奴才想着,既然这几日不需要奴才了,奴才想趁机回趟临苍府。 淳安帝道:“你是想回去省亲。” 愉妃在一旁为顾冲说好话,“皇上,小顾子也许久未曾见到家人了,这次又临家这么近,就让他回去看看吧。” “也好,你几日可回?” “多不过三四日,少则一两日。” 淳安帝点头道,“好,朕派人护送你回去。” “多谢皇上。” 第二日一早,顾冲收拾一下随身包裹,来到驿馆门前。 这一看险些吓坏了自己。 于进光换了行装,一身护卫戎装,整个人立马变了模样。 不止他一个,身后还有十名护卫,个个精神抖擞,整装待发。 另一边,十名兵卫,十个家丁,十名衙役列队等待。 “于三哥,这是……” 于进光上前笑道:“顾公公,你是真有排面啊,得知你回乡省亲,皇上派我挑选十名护卫随同,这守备大人与知府大人也各派十人,就连兵部尚书陈大人也派来十名家丁,供你差遣。” 顾冲彻底懵圈了。 “于三哥,我只是一名小太监,这般大张旗鼓回去,一来不方便,二来也浪费人力,咱不能为皇上排忧,也不能为皇上增难啊。” “诶,这个我说得可不算,皇上有令,咱领命就是了。” “于三哥,过来说话。” 顾冲将于进光拉到一旁,说道:“于三哥,你的责任是保护皇上,可不是保护我。你想想这次来了多少护卫,你若随我同去,再带走十名护卫,这皇上身边还有几人?我命不值钱,可皇上不行,一旦出了闪失,那咱们可是掉脑袋的事情啊。” “这……” 顾冲拍拍于进光肩膀,又道:“况且我走了,这皇上身边能信得过的也只有你于三哥了,你在皇上身边,我走的也安心不是。” 于进光点点头,为难道:“可是皇上有命,我若不护送你回去,皇上怪罪起来,我该如何是好?” “你将我这番话说与皇上,皇上必不会怪罪的。” “好吧,我听你的。” “于三哥为我选一名驾驶马车的护卫即可。” 顾冲终于踏上了回乡之途。 这次,他要彻底了结与顾家的恩怨,自此以后,只同路人。 临苍府城,这是顾冲进宫后第二次回来。 上一次归来,他被顾家赶出了家门。 这次,他要踏破顾家大门。 顾冲漫步在街上,以往的回忆一点点涌上心头。 这里是他的故乡,却也是他最不愿意回来的地方。 当初,因为自己是私生子,云娘又是丫鬟出身没有地位,他们娘俩被顾家歧视,就连下人都看不起他们。 那时顾冲就曾发誓,一定要出人头地,一定要让顾家知道,总有一天,自己会站起来。 算命瞎子吕不准已经在街上等候顾冲两天了,顾冲知道怎么样找到他。 “来了几人?” “五个,除了会主我们都来了。” 顾冲点点头,对吕不准说道:“你告诉他们,一刻钟后,去到顾家堡门前等我。” “好。” 顾家堡,大门依旧,却换了主人。 顾冲上前叫门,“请问这里不是顾家了吗?” “不是,现在是杜家,顾家早已搬走了。” “那顾家人去了哪里?” “听说是去了城外,具体去哪我也不知。” 这人正要关上大门之际,有一人从顾冲身后走来,喊道:“等下,我回来了。” 顾冲回头看去,这个人他有些印象,当初曾经是顾家下人,也是为数不多称呼自己三少爷的人。 “小三子。” 顾冲试探唤了一声,那人居然真的回头了。 “你……你是……三少爷?” 顾冲会心一笑,点头道:“你还记得我。” 小三子憨笑道:“我怎会不记得,三少爷对下人很好。” “顾家去了哪里?” “说来话长……” 顾冲与小三子并肩坐在顾家堡外,小三子娓娓道来。 “听说是私盐犯了官司,幸得知府大人保全,老爷变卖家产才保住了性命,现在城东三里外刘庄居住,前几日我还见到老爷担柴来卖。” 顾冲没有出声,顾家的落败是他一手所为,当初自己只想着报仇,现在却有些后悔了。 “我想进堡里看看。” 小三子立刻点头,“我带三少爷进去。” 进到堡里,一切如旧,只是物是人非,换了人家。 顾冲来到自己曾经居住过的草屋前,这里没有任何变化。如果有,那只能说是久未曾居住,变得更加破败了。 一扇破旧的木门上面,许久未曾打开的锁头已经生了锈迹。院内遍布着碎石,许多地方都已长出了青苔。那扇半开半闭,即将塌落的窗阁,讲述着这里的往事。还有那屋檐下,一张破碎的蛛网,也在诉说着这里的凄凉。 顾冲回过身,拍拍小三子的头,“你去吧。” 小三子点点头,反问道:“三少爷,你这次回来,还走吗?” “走,等日后有机会,我再回来看你。” “嗯,三少爷多保重。” 许久后,顾冲离开了草屋,他带着众人出城,赶往了城外三里的刘庄。 刘庄,一处院内。 谢春花正在用力地搓洗着衣物,许是时间久了,她坐直起来,将手臂伸到后面,捶打着腰间。 忽然间,她见到院外走来六七人,这些人来到小院门前,停步在了那里。 “老家伙,你快出来看看,外面来人了。” “谁呀?” 一声浑浊苍老的声音从草屋内传了出来,紧接着,顾震业佝偻着身子走了出来。 他瘦了,也老了。 顾冲凝视着顾震业,顾震业眼睛昏花,大不如从前,他隐约觉得院外这个人有些像顾冲,但是他不敢相信,迟疑问道:“你是……?” “你苍老了许多。” 顾冲开口了,顾震业浑身一紧,嘴唇颤抖,“你是冲儿?” “我是顾冲。” 顾冲的话很冷,他不承认这个爹。 “你……你回来了。” “我回来看看你们,过得可还好?” 顾震业羞愧万分,苦笑道:“你是来看我笑话的。” “我可没有多余的时间,是我娘让我来的。” “云娘,她还好吗?” “好得很,每日虽不是山珍海味,但日子总过的下去。” “冲儿,你不要挖苦我了,我好后悔。” “你后悔了?后悔将我娘赶出去,还是后悔将我送去宫中做了太监?” 顾震业流下两行浊泪,谢春花走了过来,“顾冲,我们已经这样,你何苦还要前来讥笑,怎么说他也是你爹。” “你闭嘴。” 顾震业呵斥了谢春花,愧疚道:“冲儿说得对,我不配做他爹。” 顾冲冷言对谢春花道:“妻贤夫祸少,若不是你,顾家何至于此。” “你……” 谢春花早已没了嚣张跋扈的性格,如今被顾冲怼的居然不敢出声。 顾冲自顾自的从他们身边走过,低下头进到了草屋内。 屋内潮湿昏暗,几张木板搭成了床铺,下面垫着石块,距离地面不足三寸。 整个屋内可谓一贫如洗,除了两张木床,也只有一张破桌。 这等环境,连顾冲原来居住的茅屋都不如。 难以想象,曾经富甲一方的顾震业,沦落到如此地步。 顾震业走了进来,站在顾冲身后,说道:“冲儿,我对不起你跟你娘,这一切都是我的报应,只希望你回去后,不要将我的现状讲给你娘,不然她会难过。” “你想多了吧?” 顾冲冷冷回了一句,从怀中取出来银票,丢在了桌子上。 “这些银子足够你们生活了,从今以后,你我如同陌路,各不相欠。” 顾震业老泪纵横,喃语道:“好,好,只要你不记恨我就好。” “爹!” 这时候,从门外进来一人。 顾冲抬眼一看,是顾震业的大儿子顾天年。 “顾冲!你来干什么?” 顾天年手中还提着柴刀,看样子是刚去山上砍柴回来。 顾震业急忙道:“冲儿是回来看看咱们,还给了许多银子。” 顾天年原本眼中还有怒气,听到顾冲给了银子,火气一下消了不少。 顾冲懒得搭理他,只是见到了顾天年,却没有见到顾天顺,便随口问了一句,“顾家二少爷怎么不在?” “天顺他……” 顾震业欲言又止,摇摇头,“不说也罢,不说也罢。” 顾冲才不会关心顾天顺去了哪里,他此行已经完成了云娘的心愿。 出了这个门,从此不相见。 顾震业望着顾冲离去的背影,眼中充满了不舍。 他悔恨自己,亲手将这么好的儿子送去宫中当了太监,毁了顾冲的一生。 “顾公公,刚才那人是你父亲?” 顾冲哼了一声,“算是吧,只不过他不是什么好人,听大夫人的话欺负我娘,上次我回来他还让家丁将我们母子赶了出去。” “那是可恶,不过现在看来,生活很不如意啊。” “罪有应得,知道为何我让你们过来吗?如果他不是落魄到现在的样子,咱们就打折他的腿,拆了他的家。” 众人听后,心中一阵寒嘘。 第153章 一丝亲情在 出手救人归 离开顾家草屋,一众人正前行,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呼喊。 “顾冲。” 顾冲停下脚步,回头看去,是顾天年追了上来。 “你来干什么?” “我有话对你说。” 顾冲哼笑道:“我们之间还有什么好说的吗?” 顾天年缓着口气,说道:“算我求你了,只说几句话。” 顾冲想了想后,向一旁走去。 顾天年急忙跟上,两人来到了路边树下。 “顾冲,求你救救天顺。” 顾冲紧起眉头,问道:“顾天顺怎么了?” “父亲犯了官司,官府要押父亲入牢。这知府大人原本与父亲交好,可谁曾想此时却落井下石,索要五千两纹银。父亲变卖所有家产也只凑得三千余两,知府大人便将天顺押入了牢中,说凑齐五千两才肯放人。” 顾冲听后眉头紧锁。 顾震业犯了官司,为何要将顾天顺抓了去? 那只能有一个解释,就是要留着顾震业去搞银子。 “你回去吧。” 顾冲未做表态,转身欲走。 顾天年在他身后喊道:“顾冲,以前是我们不对,但咱们毕竟都是顾家的人,你就一点亲情不念吗?” 顾冲停顿了一下脚步,却未回头,再次向前走去。 临苍府衙,顾冲来了。 一名衙役将顾冲拦住,问道:“你是何人?来府衙有何事?” 顾冲面无表情,冷冷说道:“你去告诉徐文,顾家来人了。” “大胆,竟敢直呼大人名讳。” “啪”的一声,衙役的脸上多了五个手指印。 顾冲暗暗攥了下拳头,这下劲用大了,打的自己手都有些痛。 “你……你敢打我?” 船夫上来横在顾冲身前,怒目喝道:“打你又如何?” 许寅州跟着厉声道:“还不快去。” 那衙役吓得扭头就跑,顾冲哼声道:“狗仗人势的家伙,该打。” 说完有些后悔,好像是在说自己。 临苍府知州徐文正在后府歇息,衙役捂着脸急匆匆跑了进来。 “大人,府外来人了。” 徐文懒散问道:“谁来了?” “来人自称是顾家的……” “顾家!” 徐文眼中露出喜悦之色,随即轻笑起来,“财神爷来了,让他去前厅候着吧。” 衙役本想告他们一状,可一见知府大人这等话语,硬是没敢说出口。 等衙役跑到前院时,顾冲等人已经进了府衙,正在院内等候。 “大人……大人请诸位去前厅。” 这回衙役学聪明了,急忙闪开道路,免得再次挨打。 徐文不紧不慢来到了前厅,顾冲见到他,开口问道:“你便是知府大人了?” “不错,本官正是,你是何人?” “顾冲。” “顾冲?” 徐文没有想起来顾冲是何人,但总归是顾家的人。 “是顾震业让你来的?银子可凑齐了?” 徐文一屁股坐在了主位上,在他眼里,顾家的人现在就跟狗一样,巴不得舔自己脚指头,所以也没必要以礼相待。 “我是来提人的。” 顾冲的话很冷,在他眼里,徐文这样的贪官才是一条狗。 “提人,提什么人?” “顾天顺。” 徐文愣了一下,随即哼声道:“顾天顺乃是朝廷钦犯,岂是你说提就可提的。” “朝廷钦犯?他犯了何罪?” “放肆,本官说有罪便有罪,还轮不到你来相问。” “我给你一次机会,将人放了,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大胆,竟敢威胁本官,来人!” 徐文一声喝,从院内跑进来十余名衙役,立刻将顾冲等人团团围住。 “这些人等擅闯府衙,威胁本官,给我拿下。” “是。” 衙役一拥而上,书生他们五人立刻转身,将顾冲保护在其中。 三下五除二,还没等徐文看清楚,所有衙役已经全部躺在地上哀嚎起来。 好在双龙会的这些人手下留情,不然这些衙役连呻吟的机会都没有。 “你们……你们要造反不成。” 徐文害怕了,将身体紧靠在屏风上,伸手指着顾冲,“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顾家三少爷——顾冲。” 这下徐文想起来了,他不就是一年前,顾震业亲手送入宫中的那个私生子嘛。 “顾冲,本官与你父亲私交甚好,这次他犯了官司本应打入大牢,是本官念其旧情,护其周全,你却带人前来大闹府衙,成何体统。” 顾冲嘴角泛起一抹弧笑,拱手道:“如此说来,我要谢过徐大人了。” “你速带人离去,今日之事本官可以既往不咎。” “哈哈,我觉得,咱俩应该好好谈谈。” 顾冲回身对书生他们说道:“我与徐大人叙叙旧,你们在院内等我。还有这些家伙,让他们滚远点。” 书生点点头,抬脚踹在离他最近的一名衙役屁股上。 “都听到没有,滚出去。” 这帮衙役手脚并用,生怕爬的慢了,又会多挨上一脚。 很快,厅内只剩下顾冲与徐文。 “徐大人,请坐。” 顾冲反客为主,指了指椅子,自己当先坐下。 “顾冲,你到底要做何?” 徐文壮着胆子,颤颤巍巍坐了下来。 “徐大人,顾震业贩卖私盐,按大梁刑律,应押入牢中,所得全部纳入国库,不知我说得可对?“ 徐文点点头,心想这家伙居然什么都知道,来者不善啊。 “据我所知,顾震业的私盐已在兴州截获,兴州府衙已将其纳入国库,这么说到了你这里,就应该将顾震业押入牢中,怎么却还要五千两纹银呢?” “我也是为了保住顾堡主,他年岁已大,入牢中怕是凶多吉少。” 顾冲冷笑道:“顾震业贩卖私盐,难道徐大人就真得不知情吗?” 徐文惊道:“你可不要胡说,他贩卖私盐,与本官毫无关系。” “好一个毫无关系,既然与徐大人没有关系,那么徐大人又何故去京城拜访工部尚书陈大人呢?” “你……” 徐文如何也想不到,顾冲居然知道这么多事情。 “你一定想知道,这些事情我是怎么知道的。” 顾冲一语中的,惊的徐文哑口无言。 “我给你看个东西,或许你就明白了。” 顾冲笑了笑,从腰间解下腰牌,放在茶桌上慢慢推了过去。 徐文盯着顾冲,将腰牌拿起来一看,只见上面写着,敬事房掌事顾冲。 顷刻间,徐文的手颤抖起来,那几个字仿佛利箭一般,刺穿了他的心脏。 “徐大人若是有家眷在宫中,皇上翻牌子的时候,我倒是可以帮得上忙。” 顾冲这句话更吓人,吓得徐文险些尿了裤子。 “是我有眼无珠,顾冲……顾掌事,您就不要再吓我了。” 徐文恭敬的将腰牌双手递还给顾冲,“下官即刻放人,银两自会一分不少归还顾家,还请顾掌事高抬贵手,这等小事就不要惊动皇上了。” 顾冲嘻嘻笑了起来,一拍大腿站起身,“好说,有徐大人这句话,那我就放心了。对了,日后徐大人若去了宫中,记得找我叙叙旧。” 徐文惊恐的点点头,忽然觉得不对,连连又摇头起来。 顾冲离开了临苍府衙,他也不知道为何会去帮顾家。或许,是顾天年的那句话,使他又念起了亲情。 酒楼内,顾冲宴请了他们。 “顾公子,要我说今天就是打的轻了,只要你发话,那个知府大人咱也揍他个半死。” 船夫嗓门很大,许寅州怼了他一下,“你小点声,隔墙有耳。” 吕不准眯着眼睛说道:“顾公子是去救人,又不是去杀人,打那些衙役,不过是杀鸡儆猴,敲山震虎罢了。” 顾冲呵笑点头,吕不准还是比较精明,知道其意。 “几位哥哥,稍后咱们就此别过,你们回去益州,我便回兴州去了。” “顾公子,不用我们送你回去吗?” “不用,客栈有护卫等我。” “对了,还有一件事情,恐怕要麻烦大家了。” 书生一啧嘴,“说什么麻烦,会主都说了,顾公子吩咐就是。” 顾冲望向了船夫于会水,说道:“于大哥,你可还记得咱们去唐门,救的那个人。” 于会水点点头,憨声道:“自然记得,长得很漂亮。” “她叫唐岚,她的母亲叫巧姑,十几年前忽然不见了。”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她的母亲应该就在益州,而且很有可能在蜀中竹林,或者距离竹林不远的范围内。” 船夫问道:“顾公子是要我们找到这个巧姑?” 顾冲点点头,接着说道:“据说唐岚长得很像她的母亲,如果遇到应该很好认出来。” “找到后呢?” “如果找到不要惊动她,去京师告诉小姐,到时我自有主意。” 众人一起点头,将这件事情记在了心里。 顾天年回到家中,见到顾震业呆坐在院中,便走到他身旁蹲下。 “父亲。” 顾震业看了看他,低声问道:“他走了?” “嗯。” 顾震业苦笑道:“爹对不起他,也对不起你们,还有天顺,一定吃了不少苦。” “父亲,事情都已经过去了。” 顾震业从怀中将银票掏出来,递给了顾天年。 “这是冲儿留下的三百两银票,你拿去求求徐大人,先将天顺放出来,余下的我们再慢慢还。” “父亲,那个狗官贪得无厌,即便这银子给了他,他也不会放了天顺的。” “唉!那该怎么办?总不能不救他啊。” 父子俩在院内唉声叹气,草屋内,谢春花听得一清二楚,哭成了泪人。 一个时辰后,顾天顺出现在了院外。 “大哥!” 正在院内劈柴的顾天年猛然回头,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大哥,我回来了。” 顾震业与谢春花急忙从草屋内出来,看见活生生的顾天顺正站在院内。 “我的儿啊……” 谢春花扑了过去,将顾天顺紧紧搂在怀中,放声大哭。 “天顺!” “二弟!” 顾震业急忙走上前,一家四口紧拥在一起。 “父亲,知府大人放我回来,还给了我这些银子。” 顾天顺擦去泪水,将背囊解开,里面放着整整一沓银票。 “这……这……” 顾震业惊的不知所措,惊恐地望着顾天顺。 “知府大人说,他已查明真相,一切都是误会,这些银子当初是父亲您的,都给还了回来。” “怎么会这样?“ 顾震业想不通,可是顾天年却明白了。 “父亲,刚刚顾冲走时,我曾对他说起了这件事情,而且我还求他去救天顺。” 这下顾震业明白了,是顾冲救了天顺。 “冲儿……” 顾震业再次落泪,眼前浮现出顾冲的模样。 “父亲,您应该高兴才是。” 顾天年道:“现在天顺回来了,咱家的银子也回来了,我去买些酒菜来,一家人好好庆祝一下。” “一家人,冲儿也是咱们一家人……“ 顾冲在马车上接连打了几个喷嚏,喃语道:“谁又在念叨我?应该是云娘,要不然就是那几个貌美如花的丫头。也或许,是那个痴女谢雨轩。 “嘻嘻,嘻嘻……” 顾冲傻笑了出来,忽然间笑容消失了。 “该不会是皇上吧?” 淳安帝站在院内,对身后的于进光说道:“小顾子走几日了?“ “回皇上,第三日了。” “哦,那他应该快回来了。” 淳安帝抬头看了看日头,慢声说道:“他这个奴才,平日里油嘴滑舌,可却又有些真本事。” 于进光躬身道:“皇上说得是,上次出使塞北,属下才知道,顾公公是真得有些本事。” “责刑司查不了的案子,他能查出;刑部侍郎未必能谈和的事情,他能谈和;就连工部尚书修不了的水坝,他也能修成……你说,他若不是宦官,会不会成为我朝肱骨之臣。” “皇上,顾公公虽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但他毕竟是宦官,宦官不可参政。” 淳安帝点点头,又道:“不错,小顾子再有本事,也只能做个宦官。” 这时,一名护卫走了进来,来到于进光身旁,低声说了几句。 于进光脸色一紧,挥手让其退下。 “皇上,京师来书。” “什么事情?” “敬事房执事崔景道,血崩而亡。” “什么?!” 淳安帝的心猛地揪了一下。 第154章 崔景道离世 敬事房空缺 崔景道与闵瑞一样,都是淳安帝的心腹。他的突然离世,着实让淳安帝难过了好一阵。 当顾冲归来后得知这个消息,也是不敢相信,深为惋惜。 原本游江南的计划也因此搁浅,淳安帝决定即刻便返回京师。 内事府。 殷宣侧身站在邱国栋身边。 “邱总管,皇上是不是要回来了?” 邱国栋应了一声,“你的消息倒是灵通,就连皇上要回宫,你都知道了。” 殷宣笑而不语,眼睛眯成一条线,他这段时间没少往内事府跑,在他看来,崔景道死后,这执事一职非他莫属。 “崔执事跟随皇上多年,现今迟迟未曾下葬,那就是在等候皇上回来。而这炎热天气,又能等多久呢?” 邱国栋明白殷宣心里想着什么,提醒道:“你的事本官会在皇上面前进言,但也不能操之过急。” 殷宣急忙躬身,献媚道:“多谢邱总管美言,咱家必不会忘记邱总管的大恩大德。” 邱国栋掩笑了几声,这崔景道一死,敬事房能够有资格做执事的,也只有殷宣了,自己只不过做个顺水人情罢了。 淳安帝于七日后回到了宫中,太子张震偕急忙来到万寿殿请安。 “父皇,您回来了。” 淳安帝面带倦容,低声道:“朕不在宫中,你辛苦了。” 太子张震偕急忙说道:“儿臣身为太子,理应为父皇分忧,这些时日各地上来的奏本儿臣均已审阅,逐一批奏。 “很好,你做的很好。” “谢父皇。” “崔景道是怎么死的?” “太医说,崔景道是颅内血崩,于夜间睡梦中而亡。” “可下葬了?” “儿臣未敢做主,已命人取冰块保其尸身,只等父皇回来。” 淳安帝重重叹了口气,眼中湿润了。 “震偕,随朕前去看看他。” “是,父皇。” 敬事房后院中,碧迎正背坐在院中,手中上下引线,似乎在做绣。 顾冲蹑手蹑脚走到碧迎身后,探头看去,没想到碧迎如此手巧,绣的两只翠鸟活灵活现。 “碧迎。” 顾冲在她耳边轻声呼唤,却还是将碧迎吓的浑身一颤。 “啊!顾公公,你回来了。” 碧迎惊恐中转身,看到顾冲时,脸上露出了喜悦之色。 “是呀,是不是很惊喜?” 顾冲嬉笑着举起双手来,手中提着从兴州带回来的各色糕点。 碧迎含笑道:“哪里有惊喜,公公回来便惊吓到了奴婢。” 顾冲一撅嘴,佯装生气,“你这个丫头,这才月余不到,就忘了称呼。” 碧迎连忙改口,“老公,奴婢知错了。” “这还差不多,走,进屋去。” 顾冲笑呵呵拎着糕点进来屋内,碧迎胡乱收拾一下院中,便跟了进去。 屋内一切如旧,床铺上没有一丝褶皱,桌上不见一抹灰尘,就连茶壶中的水,都是温的。 可见碧迎用心,从未偷懒。 “老公,这水已温了,奴婢再去烧水给你沏茶。” “诶,不用,天热,喝些温水正好。” 顾冲阻止了碧迎,将她唤到身边,“碧迎,我不在你又何必日日都来打扫,累坏了吧?” 碧迎摇头道:“怎会累了,我每日打扫也可打发时光,不然才真是无趣呢。” “你没有去撷兰殿吗?” “没,我是老公的人,主子不在,我自当守在这里。” 顾冲眼中现出爱怜的眼神,这个碧迎,还真是个傻丫头。 “来,看看老公给你带什么好吃的了。” 顾冲拉着碧迎在自己身边坐下,将几个纸包逐一打开。 “这是苏泊糖,香脆甘甜。这个是……这个是啥我也不记得了,但是肯定好吃,你都尝尝。” 碧迎巧手轻取一块,放在嘴中浅浅尝了一口,立刻连点秀首,“好吃,真好吃。” “好吃你就多吃些,全部吃掉。” “老公,你也吃。” “老公要你喂……” 两人你一块我一块吃的正欢,外面忽然传来一声声呼喊:“顾公公,顾公公。” 顾冲眼睛一亮,这是小权子的声音。 “小权子,你怎么来了……不会是九公主找我吧?” “嘿嘿,顾公公就是聪明。” “糟了!” 顾冲忽然惊呼一声,连忙道:“你等我一下。” 回到屋内,顾冲看着已经被他与碧迎吃的差不多的糕点,懊悔拍了一下脑门。 怎么就忘了九公主呢? “碧迎,快将糕点每样都装一些。” 碧迎看着桌上,为难道:“哪有那么多了。” “那就每样只拿一块……” 顾冲随着小权子来到撷兰殿,见到了九公主。 “九公主吉祥。” “免了。” 九公主盯着顾冲手中提着的纸包,问道:“你手中拿的是什么?” “公主,这是我随皇上去兴州,给您带回来的兴州特产。” 九公主笑颜逐开,“算你有良心,还惦记着本公主。” “那是自然,忘了谁也不能忘记公主您啊。” “少啰嗦,快拿来给本公主尝尝。” 顾冲将纸包放在桌上,九公主坐在桌旁翘首以待。 只见顾冲解开线绳,打开一层油纸包,里面又有一层。继续打开,里面居然还是一层…… 一层又一层,油纸包足足包了六层,等得九公主有些不耐烦了,就连站在一旁的依婉,都看花了眼。 “小顾子,为何包了这么多层?” “这糕点比较珍贵,怕冷怕热怕水怕风,所以,必须要妥善保管。” 顾冲心想:糕点少不要紧,我拿纸包充数,这看起来多厚实啊。 纸包终于打开,九公主眼睛直直盯着,终于看到了四块形色各异的糕点。 “只有四块吗?” “是了,公主,物以稀为贵。” 九公主狐疑地看着顾冲,她感觉到似乎不对,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来。 “这些糕点制作极其艰难,公主您尝尝,若是喜欢哪种,我命人再去兴州给您买来。” 九公主半信半疑地拿起一块放进嘴中,细嚼后点点头,“果然好吃,可惜只有一块。” “这个虽然只有一块,可是还有其它糕点,您再尝尝这块……” 兴州糕点以其酥香甜小为特点,四块加起来,也就够成人一口吞咽的。 也就是说,九公主意犹未尽之时,四块糕点已经进了肚。 小春子走了进来,躬身道:“主子,宁王来了。” 九公主舔舔嘴唇,对顾冲道:“二哥来了,你快去吧。” 顾冲这才知道,原来是宁王要见自己。 九公主随后道:“依婉,为我梳妆,去芷娴宫给母妃请安。” 顾冲来到阁房,宁王已经坐在榻上等候着他。 “参见宁王。” 宁王张震轩含笑点头,招手道:“小顾子,坐下说话。” 顾冲应声坐在了宁王对面,宁王将一杯香茗推送到他面前。 “你随父皇出巡,一路辛苦。” “宁王,这都是奴才该做的,不辛苦。” 宁王呵笑,又道:“父皇对水坝如何看?” “皇上很是满意,对水坝赞赏不已。只不过……” “不过什么?” “皇上好像发现了我参与其中,可是把我吓坏了。” “哈哈……” 宁王笑道:“还有你害怕的事情?无妨,这世上根本没有不透风的墙,只要你不是存心乱政,父皇绝不会过问。” 顾冲点点头,委屈道:“我只是一个小太监,哪有那等雄心大志,只求吃饱不饿,睡醒不困也就是了。” “诶,这话说得本王可不受听。” 宁王慢声道:“崔景道已死,这执事一职便空了出来,如今敬事房只有两名掌事,你是其一。” 顾冲想都没敢去想的事情,宁王却提了出来。 “宁王,我从撷兰殿入敬事房不过数月时间,而殷宣掌事多年,无论资历经验,还是行为处事,这敬事房执事最合适的人选都应该是他。” 宁王淡声道:“凡事都要去争取,这次你随父皇出巡就是一个最好的机会,为了这个机会,母妃可是没少帮忙啊。” 顾冲立刻明白了,原本以为是九公主举荐的自己,结果这背后确是愉妃与宁王。 “宁王,我这等小小年纪,又入宫不过两年,您觉得内事府会让我做这执事吗?” “敬事房虽归内事府,但这执事一职邱国栋却无权任免,一定要父皇口谕,父皇所任,谁人又敢说不行呢?” 咦!这么说来,我有机会做敬事房执事了? 若在平时,他可是连想都不敢想啊,那几乎是几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职位。 当然,所指是在宦官之中。 顾冲知道自己权力越大,宁王的势力就会越大。如果宁王真得当上了储君,那自己的权力只会更大。 他还记得自己刚刚入宫之时,那个小太监说过的话:想吃肉,你得有这个权力! 九公主带着依婉来到芷娴宫。 “母妃,您可回来了,若艳都想你了。” 九公主撒娇着拉起愉妃手臂轻摇,愉妃慈爱笑道:“怕是你嘴馋,想着母妃给你带回来的糕点吧?” “哪有?母妃,江南好玩吗?” 愉妃点点头,笑道:“风光极好,景色宜人,而且还有许多好吃的。” 说完,愉妃看向聘如。 聘如轻点头,转身去了屋内。 很快,两名侍女在聘如带领下,端着糕点走了过来。 “公主,这是愉妃娘娘特意给您带回来的各色糕点,请公主品尝。” 九公主盯着这些糕点,咦!这不就是刚刚小顾子拿给自己的那些…… “这个狗奴才,又骗了我。” 愉妃蹙眉问道:“若艳,你在说什么?” “哦,没有,我什么都没说。” 九公主要被顾冲气死了,母妃这里每种糕点多得很,他还说什么物以稀为贵…… 淳安帝站在万寿殿前一处台阶上,望着眼前那块砖石,不觉中回想起二十几年前。 那时候,崔景道陪在自己身边,两人在那块砖石上跪了一晚。 那一晚,淅沥沥的小雨下了整整一夜。 “皇上,回去吧,要变天了。” 闵瑞与邱国栋陪在淳安帝身旁,眼见空中乌云密布,这雨说来就来了。 淳安帝抬起头,向天空处看去。 “传朕口谕,将崔景道厚葬于灵山脚下。” “臣遵旨。” 灵山是淳安帝为自己选的陵寝所在,他将崔景道葬于自己陵寝旁,可见崔景道在淳安帝心中的地位。 “你随朕来。” 淳安帝进到万寿殿,邱国栋与闵瑞跟在身后,来到了殿后的书房内。 “国栋,敬事房执事一职,你可有了人选?” 邱国栋躬身道:“皇上,敬事房执事一职事关皇家,臣不敢逾越,还请皇上定夺。” “朕是问你可有人选。” 淳安帝有些心烦,语气不免重了一些。 邱国栋心下一紧,急忙道:“崔景道故去,敬事房内还有两名掌事,分别是殷宣与顾冲。殷宣跟随崔敬道多年,熟知宫中事宜。而顾冲新进为掌事,只此年少,恐难当此任。皇上若是无适合人选,那臣倒是认为,殷宣更胜执事一职。” 淳安帝轻轻摇头,“国栋啊,你可熟知顾冲此人吗?” “臣……并不熟知。” “殷宣知规知礼,但却过于附膺。顾冲虽年少,但却很有胆识,且识大体。” “朕此次南巡兴州水坝,这个顾冲可是让朕刮目相看啊。” 邱国栋立刻就明白了淳安帝的心思,立刻道:“皇上英明,是臣查人不清,请皇上恕罪。” 淳安帝摆摆手,笑道:“你有何罪,这顾冲才去敬事房多久,你不熟识怪不得你。” 闵瑞借机说道:“邱总管,这等事情就不要劳烦陛下了,敬事房还不是你们内事府说得算嘛,你定下来就是了。” “闵公公,下官知道了。” “皇上,您这才刚刚回来,保重龙体,还是早些歇息吧。” 淳安帝点点头,“朕是有些乏了,明日还要早朝,歇息了。” 邱国栋忙躬身道:“臣告退,皇上保重龙体。” 从万寿殿出来,邱国栋长长出了一口气。 皇上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这执事一职非顾冲莫属。只是他想不通,顾冲小小年纪,到底什么来头? 殷宣居然争他不过。 第155章 瞒天不瞒海 防人又防心 进入六月,京师府迎来了第一场雨,而且是一场很大的暴雨。 殷宣从内事府回来,脸色阴沉的可怕,即便屋外雷声阵阵,天空乌云密布,都不及他的脸色骇人。 “顾冲,你若敢与我争这位置,那我就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啪”的一声,茶杯被殷宣重重摔在地上,破碎无数。 顾冲坐在椅子上看着窗外的大雨,碧迎在他身后,正在轻柔的为他揉肩。 这份清闲对顾冲来说,很难得。 昨日宁王传话过来,内事府已经上呈了拟书,这执事一职很有可能会落在自己头上。 院内忽然一条人影,用手遮住头顶跑了进来。 顾冲看到了来人,却无法看清是谁。 “来人了,去看看。” 碧迎松开了手,向门口走去。 很快,碧迎返了回来。 “老公,是小顺子,他说殷掌事请你前去。” 顾冲皱起了眉头,什么事情这么急,非要赶着大雨来唤自己。 “你让小顺子进来。” 小顺子浑身湿透,水滴顺着脸颊一滴滴落下来。 “你怎么不打伞?” 小顺子答道:“殷掌事催的急,我来不及去取伞。” “什么事情这样急,就不能等到雨小些。” “我也不知,只是殷掌事脸色很难看。” 顾冲沉思片刻,问道:“殷掌事一直在敬事房没有出去过吗?” “殷掌事刚刚从内事府回来。” “哦。” 顾冲心里明白了七八,殷宣这般急找自己,应该是他打听到了什么消息。 或许这个消息对他很不利。 “碧迎,备伞。” 碧迎将伞交给小顺子,小顺子撑开伞为顾冲遮雨,自己则站在伞外,任由大雨落在身上。 “你怎么不进来?” 小顺子摇头道:“无妨,我身上已经湿透了。” 顾冲二话不说,将小顺子一把拉了过来,紧紧搂住了他的臂膀。 “顾掌事,会湿了你的衣……” “这么大的雨,你想淋出病吗?” 顾冲紧紧搂着小顺子,两人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大雨中。 到了殷宣那里,顾冲与小顺子两人几乎全身都湿透了。 殷宣看着浑身湿透的顾冲,随意说道:“小梁子,给顾掌事上杯热茶暖暖身子。” “不用了,年轻人气盛,正好降降温。” 顾冲笑了笑,来到殷宣身侧椅子上坐下,侧头问道:“殷掌事这么急唤我来,肯定是有要事了?” 殷宣抬眼看了一下,说道:“你们都下去吧,没有召唤不许进来。” 小顺子与小梁子双双退下,屋内只剩他们两人。 “顾掌事,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也不跟你绕弯子了。” 殷宣笑了,是那种冷冷的阴笑。 顾冲也笑了,笑的却很随意。 “殷掌事有话就说,如今崔执事不在了,咱们之间还有必要绕弯子吗?” “那好,崔执事不在了,这敬事房却不能没有执事,顾掌事,你觉得谁可以坐上这执事一位?” “哎呀,这可不好说……” 顾冲有意琢磨了一会,笑道:“不过我觉得还是殷掌事做这个执事最合适。” 殷宣微愣片刻,又道:“顾掌事说得违心话吧。” “哦?殷掌事为何这样说?” “这宫中可是传着,说你顾掌事也想做这个执事啊。” “以讹传讹,不可信。” 殷宣笑了笑,点头道:“既然顾掌事这样说,那我就放心了。” “你大可放心就是了。” 顾冲心中暗笑:你就好好放心吧,这执事一位,肯定是我的。 “我放心的倒不是这个,而是一个只有你我才知道的秘密。” 顾冲呵笑道:“殷掌事说笑了吧,咱们俩之间,何来秘密啊?” 殷宣阴笑道:“这个秘密原本有三个人知道,但是现在只有你我了,那一个已经死了。” “哦,你是说崔执事?” “不,死的那个,是御净房的李公公。” 顾冲的心,猛得紧了一下。 这绝对算得上是一个秘密,可是他想不到,殷宣是怎么知道这个秘密的? “顾掌事,以后这敬事房啊,也只剩咱们俩了,所以咱们可要好好合作,共同为皇上办事,这样咱们都好不是。真若哪天皇上龙威发怒,又少了一个,那这敬事房可就没法待了。” 顾冲沉默不语,他现在没有说话的资格,更没有说话的勇气。 回去的路上,大雨依旧在下。 顾冲没有打伞,任凭雨水打在脸上,湿透了全身。 他的心很痛,是那种痛彻心扉的痛。 自己的所有努力,都在今天化为虚无,随着这场大雨,不见了踪影。 碧迎见到顾冲这般模样,急的从屋内跑了出来。 “老公,你怎么不打伞?” 顾冲站在雨中,忽然笑了,他笑的很凄惨。 碧迎想拉顾冲进屋,顾冲却甩开她的手,吼叫道:“不要你管,你走开。” “老公,你怎么了?” 碧迎抹了一把脸上雨水,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看着顾冲。 “你走吧,回芷娴宫去。” 碧迎吃惊望着顾冲,忽然间,碧迎在雨中跪了下去。 “顾公公,是我哪里做错了吗?你打我骂我都可以,请不要赶我走。” “我不要你了,也不想再见到你。” 顾冲狠下心要将碧迎赶走,他不想连累碧迎,因为自己随时都可能会出事,只要碧迎不在自己身边,她就无事。 碧迎跪在地上拼命摇头,雨水和着泪水一起落下。 “不要,顾公公,不要啊……” 就这样,两人在雨中僵持了许久。 最终,还是顾冲不忍,将碧迎扶了起来。 “进屋。” 两人全身早已湿透,碧迎顾不上自己,一边哭着一边去为顾冲取衣裤来。 “你去将衣衫换了,我有话对你说。” 顾冲接过衣物,转身自己进到里屋,褪去了身上早已湿透的衣衫。 碧迎回到自己房内换上了干净的衣服,重新来到顾冲房内。 顾冲改变了自己态度,将碧迎拉到身边,好声说道:“碧迎,不是我不要你,而是现在发生了点意外,你留在我身边可能有危险,所以你必须离开我。” 无论顾冲怎样说,碧迎还是摇头。 “你怎么这么傻……” 顾冲苦涩地笑了,他不知道当初碧迎抓阄跟了自己,到底是福还是祸。 “碧迎生是你的人,有危险我也不怕,即便是死了,碧迎也是顾公公的鬼。” “你不怕死?“ 碧迎坚定地摇摇头,“不怕。” 顾冲忽然笑了,握住了碧迎的柔荑,“你都不怕死,那我还有什么怕的。” “碧迎,上茶,老公有些凉着了……” 顾冲又回到了窗前的椅子上,碧迎依旧在为他揉肩。 现在去想怎么守住这个秘密已经不重要了,因为殷宣会帮他守住这个秘密。 顾冲在想的是,既然殷宣知道自己是完身,为何不直接去告诉邱国栋,那样岂不是更有效。 或许,殷宣另有目的。 他会有什么目的呢? 顾冲实在想不出来,既然想不出来,倒不如不去想了,总有一天,殷宣会自己说出来。 雨,终于停了。 内事府来人了,邱总管有请顾冲前去。 顾冲已经想好了应对之策,欣然前往。 “顾冲见过邱总管。” “顾掌事,请坐。” “邱总管请。” 落座后,邱国栋笑道:“恭喜顾掌事,即日起,你已升任敬事房执事。” 顾冲起身道:“谢邱总管提携之恩,只是顾冲年少,难以胜任此职,还请邱总管三思细琢,另择人选。” “什么?” 邱国栋惊呼道:“顾冲,这可是皇上口谕,你……你竟敢推辞。” “顾冲实在难当大任,请望邱总管成全。” 邱国栋气得差点拍了桌子,怒道:“顾冲,你不要不识时务,这执事你若不当,那你就自己去跟皇上说去。” 顾冲点头道:“好,我这就去见皇上。” “你……你……” 邱国栋目送顾冲离去,一时愣在了当场。 淳安帝在万寿殿书房召见了顾冲,原本以为顾冲是来谢恩的,谁知他却来了这一出。 “顾冲,你不做执事,朕也不会勉强,但朕想知道,你为何不做这执事?” “皇上,奴才是为皇上着想,所以才不能做这个执事。” “啊?为朕着想,这话从何说起啊?” “皇上,奴才入宫不过二载,进敬事房不过数月,若皇上选奴才为敬事房执事,试问这宫中内宦万千,又有几人会臣服于奴才。” “你身为执事,又有谁可不服与你!” “那只是名头而已,有一句话叫做以德服人,可我少不经事,无功无德,又怎能让众人心服口服。” 淳安帝听后,好半天没说出话来。 过了一会,淳安帝笑了,“小顾子,朕自当上皇帝以来,还从没见过升官不要的,你是第一个。” “不但是第一个拒官不要的,而且是第一个说得这么头头是道的。” “皇上,我也想做这执事,只是我要靠自己的本事当上执事,到那时,皇上不让我做,我也一定要做得。” 顾冲这句话是说给自己的,淳安帝自然不知道,点头道:“很好,朕没看错你。” “小顾子,那你不做这个执事,谁可以做得?” “皇上,敬事房掌事殷宣可胜任。” 淳安帝点点头,随即对闵瑞道:“传朕口谕,小顾子举荐殷宣为敬事房执事,朕准了。” “是,老奴即刻传皇上口谕。” 淳安帝特意在口谕中提起了顾冲,这是要告诉殷宣,你当上执事,是小顾子的功劳。 顾冲走出万寿殿,抬眼看了看天空,乌云正在渐渐散去,天空中透出了一抹光亮。 皇上口谕很快传到了敬事房,殷宣荣升为敬事房执事。 同时,这个消息也传遍了全宫。 宁王在芷娴宫内面对愉妃,心中很是失望,“母妃,你说小顾子为何不去做执事?” 愉妃浅笑道:“你为何不去问他?” “我不想见他。” “你为何不想见他,只是因为他不做执事!” 宁王点点头,遗憾说道:“他让我很失望。” “震轩,你是希望小顾子做个忠心于你的掌事,还是希望他做个不忠的执事呢?” “母妃为何这样问?” “小顾子很聪明,他不做执事必然有他的道理,只是你我不知而已。你若为此事怪恨了他,那就失去了一个忠心于你的人。” 宁王深望着愉妃,他听懂了愉妃的教诲。 “母妃,我知道错了,我即刻去找小顾子,他若不说,儿绝不问。” 愉妃笑着点点头,看着宁王一点点长大,逐渐长成了一位真正的皇子。 顾冲脸上又现出了笑容,同时,他心里也多了一份算计,那就是如何让殷宣永远不会说出这个秘密。 “小顺子,你在这里作何?” 顾冲回到自己后院,却在门口见到了小顺子。 小顺子躬身道:“顾公公,殷掌事……殷执事说让奴才来伺候你。” “哦?” 顾冲有些意外,但他知道殷宣这是为了清除异己。 小顺子原来是伺候崔景道的,除了殷宣与自己,在敬事房小顺子那也是个人物,现在崔景道死了,殷宣自然不会再用小顺子,便正好推到了自己这里。 “随我进来。” 顾冲带着小顺子进了院内,看了看碧迎的房间,却又为难了。 总不能让碧迎与小顺子住在一起,碧迎是愉妃所赐的暖房侍女,是应该与自己住在一起,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 如果自己与小顺子住一起,那碧迎未曾暖房这件事情就有可能被传出去,因为顾冲也不知道小顺子靠得住不。 想来想去,顾冲还是决定,让碧迎来自己房中。 碧迎比起小顺子,更靠得住一些。 顾冲尴尬,碧迎羞涩,两人都站在床边,商量着该如何睡觉。 “顾公公……” 说话间,碧迎红了脸颊。 “啊,碧迎,要不今夜你在床上睡,我靠在椅子上就可以,明日我让人再送来一张床。” 碧迎摇摇头,再次深望顾冲,羞声道:“老公,碧迎为你暖床。” 唤作平时,顾冲总是挑逗碧迎唤他老公,却也无事。 但今夜,当碧迎此时唤来,顾冲却有了一种强烈的反应,以至于连连咽下了口水。 碧迎羞红着脸,眼眸轻闭,缓缓抬手解开了自己衣衫…… 第156章 句句成悬念 处处皆可疑 衣衫滑落,碧迎红着脸颊,白嫩的臂膀如莲藕一般,粉红的亵衣紧裹着如玉娇躯,只是尚且年少,羽翼未丰。 顾冲稳了一下自己,轻声说道:“这床铺也够宽大,咱俩就挤挤吧。” “嗯。” 碧迎轻如细蚊般应了声,将躺枕摆好,自己缩身钻进了被子里。 顾冲熄了烛火,脱去衣衫,躺了下去。 一时间静夜无声,两人彼此间的喘息都听的一清二楚。 “老公……” 碧迎轻声呼唤,顾冲侧头过去,“怎得了?” “无事,我只是在想,从今儿起,碧迎就是老公的人了。” “嗯,你是老公的人。” 顾冲抬起头臂,将手掌抚摸在碧迎脸颊上,入手细嫩,光洁丝滑。 “只是你还小,等你大些,你才能真正成为我的人。” “为何要等大些?” 碧迎忽闪着眼睛,不解问道。 “这个嘛……” 顾冲一时想不出该如何解释,碧迎就如碧玉一般,纯洁无瑕。 她只有十六岁,身体尚在发育之中,顾冲总不能去说,这是犯罪,会坐牢的…… 碧迎只知道宫中规矩,愉妃将自己赏赐给顾冲,那他就是顾冲的人。只是顾冲从未唤自己暖床,而今天她终于如愿了,所以在她看来,自己已经真正的成为了顾冲的人。 “碧迎,你现在还小,有很多事情还不知道。等你大了些,你就会什么都明白了。” 碧迎点点头,将自己娇躯向顾冲这边靠了过来,幸福的闭上了眼睛。 这一夜,碧迎睡得很踏实。而顾冲,则醒了无数次。 翌日,顾冲睁开眼睛,身边已不见了碧迎。 穿好衣衫起床,顾冲看到小顺子正在打扫院子。 “小顺子。” 小顺子见到顾冲走出来,急忙过来,“奴才在。” “什么奴才不奴才的,你来了我这里,咱俩就以兄弟相称。” “扑通”一声,小顺子吓得直接跪了下去。 “奴才不敢。” 他这一跪反而将顾冲吓了一跳,上前拉起小顺子,好言道:“别怕,我拿碧迎当妹妹,自然也会拿你当弟弟看待。” “顾公公……” 小顺子眼圈一热,噙着泪水。 “行了,碧迎呢?” “碧迎去取早膳了。” 顾冲点点头,对小顺子道:“今儿天真好,去把椅子搬出来,晒晒太阳。” “是。” 小顺子抹了一下眼角,跑进屋内将顾冲的椅子给搬了出来。 顾冲靠坐在椅子上,小顺子则站在他身旁。 “崔执事临去前,可有什么症状吗?” 小顺子回想道:“前一日崔执事曾说自己头晕,呕吐了几次。” 看来崔敬道的症状还真是颅内出血,至少暂时排查了人为所害。 “他可曾说了什么?” “他对奴才说,若是顾公公在,或许能医治好他的头痛。” 顾冲轻轻摇摇头,他只是理论上知道,可自己不是医生,救是救不了了。 “你当初跟着崔执事,应该对敬事房很是了解,与我说说敬事房的事情。” 小顺子躬身道:“不知顾公公想问什么?” “随便说,比如……你就先说说敬事房的各个居所,让我了解了解。” 小顺子沉思片刻,说道:“敬事房分东西南北中五院,这中院自不必说,就是执事所居之处。东院为掌事住处,殷掌事此前便住在东院。南院是专为存放载记文录之所,闲人免进。而这西院……” 顾冲现在正住在西院,他见小顺子不说了,便追问道:“西院怎么了?继续说。” “西院则是奴才们住的地方,不过我想顾公公很快就要搬离这里了。” “哈哈,我才不搬呢。” 顾冲听后不但没有生气,反而笑了起来,“人多好啊,这多热闹。” 小顺子沉不作声,心想:顾公公啊,你这地方都到了西院的最西边了,连奴才都少来,哪还有热闹啊。 “咦!北院呢?怎么没说北院。” “北院是长寒宫,那里是宫中禁地。” “哦,我记起来了。” 顾冲想起那夜,自己迷路被锁在了长寒宫的宫门处,要不是半夜来了两个人打开宫门,自己差点回不去撷兰殿了。 长寒宫居然在敬事房处,怪不得自己只听说宫中有四宫八殿,从未听说过有第五宫。 “咦?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长寒宫是锁着宫门的,既然长寒宫在敬事房内,那这锁匙又在哪里?” “锁匙一直都在殷掌事那里。” “在他那里……” 顾冲陷入了沉思之中。 自己误入长寒宫那夜,曾经有两个人是打开门锁进入长寒宫的,而第二天一早,萧美人便在长寒宫内自缢而亡。 当时他心中便有疑惑,这个萧美人要么就是这两人直接害死的,要么就是他们传递了什么消息,使得萧美人生无可恋,于是选择了自缢而亡。 此事顾冲藏在心里谁都没有与谁说,萧美人的死活与自己毫无关系,自己也没必要牵连进去。 但是现在不同了,因为这件事情很有可能牵扯到殷宣。 这把锁匙是殷宣在保管,那么进去的那两个人是如何得到锁匙的呢? 只有两种可能,一是殷宣将锁匙给了他们;二就是这两人偷配了长寒宫的锁匙。 但是顾冲却在无意中发现了进入长寒宫的其中一人,那就是凝香宫的小太监郝云。 郝云在凝香宫,他根本没有机会接触到殷宣保管的锁匙,所以说这把锁匙很有可能是殷宣给予他们的。 这样分析看来,萧美人的死,殷宣必然脱不了关系。 顾冲心中冷笑几声,如果除掉殷宣,那自己的这个秘密,就不会再有人知道了。 可是,萧美人已经死了很久,这件事情宫中的人早已忘记,该怎么让这件事情重新被提起呢? “顾公公,我回来了。” 碧迎取了早膳回来,将顾冲的思路打断。 “哦,好,咱们进屋吃饭。” 小顺子接过碧迎手中食盒,说道:“日后取膳食便由我去吧。” “好啊,你比我有力气。” 碧迎甩甩手腕,与小顺子一起进了屋内。 顾冲坐在桌旁,碧迎将饭菜取出,又在桌上摆放了三双竹筷。 一切准备就绪,碧迎便挨着顾冲坐下来。再看小顺子,还站在那里呢。 “你干嘛呢?过来吃饭啊。” 顾冲喊了一声,小顺子看看顾冲,又看了看碧迎,诺诺道:“奴才怎敢与顾公公同桌而食。” 碧迎笑道:“来吧,咱们顾公公对下人最好了,你看我不是也坐在了这里。” 小顺子还是有些不敢相信,再次望向了顾冲。 顾冲笑着点点头,小顺子才慢腾腾来到桌旁,用半边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这里只有咱们三人,没有那么多规矩。但是你们俩要记得,有其他人来时,一定要守的规矩,可别让外人笑话咱们。” 碧迎爽快点头,细声道:“顾公公你放心,碧迎绝不会给您丢脸的。” 小顺子也连忙道:“奴才也不会的。” “不是告诉你了,别奴才奴才的。” “顾公公请放心,小顺子保证不会给您丢脸的。” “那就好,都吃饭吧。” 吃过早饭,小顺子要将食盒送还回去,顾冲却让碧迎去了。 “小顺子,这长寒宫,你可曾进去过?” 小顺子点头道:“奴才……我进去过。” “哦,你去那里作何?” “我是跟随崔执事进去的,给萧美人送栗子糕。” “栗子糕?为何送这个。” “崔执事说萧美人喜欢吃栗子糕。” 顾冲没琢磨明白,按理说进冷宫送吃食,当以饭菜为主,送去栗子糕这种点心做什么?人都没了自由了,还会有心思吃糕点吗? “你还记得崔执事去长寒宫的时间吗?” 小顺子摇摇头,时间太久根本记不得。 “我不是说具体时间,是问你崔执事去送栗子糕后,过了多久萧美人才自缢的。” “只是几天前。” “你确定吗?” 小顺子点头道:“不会错,我记得崔执事还曾经说过,临死前能吃上栗子糕,也算走的安心了。” 顾冲轻轻点头,看来小顺子不会记错,萧美人就是吃了栗子糕几天之后而死的。 她的死跟栗子糕有什么关系吗? “小顺子,我再问你,崔执事与萧美人之间,可有什么牵连吗?” 小顺子摇摇头,“未曾见过,崔执事也从未提起过萧美人。” “那时候皇上翻绿头牌,可是殷宣一直伺候着?” “是。” “是不是萧美人那时很得宠,皇上经常翻她的牌子。” 小顺子惊奇的点点头,问道:“那已是两年前事情,顾公公那时还未曾进宫,你是如何知晓的?” 顾冲没有回答小顺子,而是继续问道:“你可还记得萧美人是在长寒宫的哪个房内吗?” “进去第一个便是。” “我知道了,今天咱俩说得话,不许让任何人知道,包括碧迎。” 小顺子连忙点头,“顾公公放心,只有你我知道。” “你晚上陪我去一次长寒宫。” “好……啊?!” 小顺子惊的张开嘴巴,顾冲笑着拍拍他的肩膀,“没事,咱们不进去,只在外面看看,我只是怕迷路。” 小顺子心有余悸,不放心嘱咐道:“顾公公,那里可是宫中禁地,私入者可是要掉脑袋的。” 顾冲正与小顺子在院内聊着,院外传来一声:“顾掌事,可在吗?” 小顺子轻声道:“是小梁子的声音。” 话音刚落,小梁子就进来院内。 “顾掌事,殷执事唤你过去。” 小梁子只是略微欠欠身,算是给顾冲见礼了。而且传话还用了个唤字,而不是请字。 顾冲点点头,道:“好,你先回去,我随后就到。” 小梁子再次欠身,转身就走。 小顺子气愤道:“这个小梁子,原来整天跟在我屁股后面,现在居然连话都懒得与我说了。” 顾冲笑了笑,这个小太监对自己尚且如此,更别提小顺子了。 官多大奴多大,看来小梁子已经取代了小顺子的地位。 顾冲来到中院前厅,见到了殷宣。 “殷执事,不知唤我来可是有事?” 殷宣呵笑道:“顾掌事,这几日过得可还好?” “谢殷执事挂念,一切都好。” “那就好,那就好,我还以为你会怪罪我呢。” 殷宣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属实让人不舒服,话里话外还在敲打着顾冲。 “殷执事说笑了。” “对了,东院我已经空出来了,你可要搬过来住?” “不用了,我在西院住的挺好,搬来搬去还很麻烦。” 殷宣点点头,啧嘴道:“你看,小梁子想过去东院住,我还对他说得先问问顾掌事,结果真让小梁子说中了,你不会来东院。” 这下顾冲心中可是有些生气,殷宣这是在排挤自己呢,就是说东院给小梁子住,也不会轮到自己。 “殷执事,你是敬事房之主,在敬事房内一切都是你说得算。哪个院子不住人,又有哪个院子不换主?别说东院,就是你将中院给小梁子住,我也不会有任何意见。” 殷宣听后有些不悦,顾冲这话里意思分明就是说自己这执事也干不了多久,早晚得换人。 “行了,咱们说正事吧。” 殷宣沉着脸,从腰间解下来一串锁匙,“咣当”一下丢在了桌子上。 “这些锁匙从今儿开始,由你保管。分别是南院载记库与北院长寒宫的锁匙,你可要保管好了,出了差错,可别怪我不客气。” 顾冲心中一喜,这不是何家姑娘嫁给郑家郎嘛,正合适啊。 “错不了,不就是几把锁匙,崔执事请放心。” “还有,今儿翻牌子时候,别忘了给薛贵人的敬上,皇上也该换换新人了。” “行,你说换谁的,我就换谁的。” 顾冲拿到锁匙后立刻变了态度,现在是万事顺着殷宣说,倒让殷宣有些起疑了。 “小梁子,你说这个顾冲,不会又有什么坏心思了吧?” 小梁子哼笑道:“哪有,我看他是怕了。” “不对,你给我盯紧了,别让他整出什么事情来。” “殷执事您放心,我早已安排好了,让敬事房的人都离他远点,看他还能出什么幺蛾子。” 殷宣脸上露出笑意,得意的点了点头。 第157章 入室探鬼迹 出语惊龙颜 亥时末,深宫静夜。 宫道上两个黑影沿着高墙暗处,快步向着长寒宫走去。 自萧美人死后,这里的门锁便再也没有打开过。 今夜,这把门锁将再次打开。 殷宣无意中帮了顾冲一个大忙,使他不费吹灰之力就进到了长寒宫内。 小顺子壮着胆子,引着顾冲来到萧美人生前所住房间,到了这里,他再也不敢向前半步。 这里是一个活人不见,冤魂遍野的地方,白日里来都使人寒毛倒立,更何况是在这漆黑一片的夜里。 “把灯笼点起来。” 顾冲盯着前面那扇木门,吩咐道。 小顺子恐惧的上牙打下牙,吹了几次才将火折子引燃。 灯笼发出的昏光隐隐约约,随着灯笼的晃动,地上两人的影子飘来飘去。 别说小顺子,顾冲也有些害怕了。 那扇房门就在眼前,顾冲将手缓缓抬起,一点点向前推开房门。 就在房门即将被推开的那一刻,宫门处忽然传来“咚”的声响,吓得小顺子“妈呀”一声,手中的灯笼也掉在了地上。 顾冲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转身紧盯着宫门口,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等了一会,宫门口处却再没有发出任何动静。 顾冲低头再看地上的灯笼,即将燃烧殆尽。 很快,长寒宫不见了一丝光亮。 “小顺子……” “顾……公公,咱们……走吧。” 小顺子蹲靠在窗沿下,已经吓得魂飞魄散,语不成句了。 “灯笼都没了,不走难道还留这里过夜吗?” 顾冲走过去扶起小顺子,两人互相壮胆,回到了宫门外。 到了宫门才发现,原来是小顺子没有将门锁挂住,掉在地上发出的声音。 即便知道了声响的来由,两人还是不敢在此多留,锁上宫门后,一路小跑回到了住处。 这一夜,惊魂未定,噩梦不断。 “老公,该起床了。” 第二天早上,顾冲在碧迎的轻唤中睁开了眼睛。 “早膳我已经取回来了,可是还不见小顺子起来。 顾冲一翻身坐了起来,想着小顺子不会是吓坏了吧,急忙穿上鞋子,去西屋看望小顺子。 小顺子还真是被吓坏了,这一夜他蜷缩在床角处不敢入睡,直到天色方亮,他才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小顺子。” 顾冲轻推几下,小顺子艰难地睁开了眼睛。 “顾公公……” “你没事吧?” 小顺子爬了起来,顾冲看见小顺子已经有了黑眼圈,不忍道:“别起来了,多睡会。” “顾公公,那里太吓人了。” “嘘!” 顾冲示意他别乱说,随后问道:“你可还敢去?” 小顺子惊恐地摇头,看来他是真被吓怕了。 “那好,你只管休息,睡到午时再起。” 看来小顺子是指望不上了,现在唯一能帮顾冲的,只有碧迎。 顾冲回到自己屋内,见到碧迎正在打扫房间,便来到桌前坐下。 “碧迎,过来。” 碧迎放下手中活计,来到顾冲面前站定。 “你知道长寒宫吗?” 碧迎点点头,“那是宫中禁地,只是不知在哪里。” “你敢去吗?” “为何去那里?” “我只问你敢去吗?” 碧迎很果断的点头道:“顾公公让我去,我便去。” 顾冲笑了,拉起碧迎的纤手,“好,我们现在就去长寒宫。” 碧迎跟随在顾冲身后,两人来到了长寒宫门前。 顾冲从腰间取出锁匙,环看四下无人后打开宫门。 随后他将锁匙交给碧迎,吩咐道:“你将门锁上,半个时辰后再来打开此门,切记不要让其他人看见。” 碧迎点头答应,等顾冲进去后,重新将门锁锁上, 顾冲进到长寒宫院内,这才发现,这里不过只是一个普通的院落而已。 这种院子,在宫中可以找出成千上百个。 地上灯笼燃烧过后的痕迹还在,一间房门半开着,那是顾冲昨夜推开,却未曾进入的房间。 这次,顾冲走了进来。 房内有一股呛人的味道,仿佛灰尘已经布满了整个屋内。 屋内正中央,摆放着一张长长的香案,香案上的香炉侧倒在上面,里面的香灰撒满了香案之上。 这间屋子除了这个香案别无他物,看来这里只是一间供奉神明的地方。 里间另有一室,顾冲来到里屋,环顾四周。 这间屋子比起外间小了许多,一张床,一张四方桌,一把木椅,一个盆架,一个夜桶,只此而已,极其简陋。 很难想象,萧美人在这等环境之中,被囚禁了长达两年之久。 顾冲抬起头看了看,随后又走回到外屋,这次他将目光锁定了屋顶房梁之处。 “看来萧美人就是在这里,了断了此生。” 顾冲叹了口气,重新将目光投放在香案上。 香案上有很多鞋印,这应该就是萧美人所留下的。只不过印记被踩的乱七八糟,根本看不出上面的足迹是否还有其他人的。 顾冲用单手轻轻向上提了一下香案,香案很重,纹丝未动。 屋内实在太简单了,一刻钟不到,顾冲便从屋内走出,来到了院内。 院落内还有几间房屋,只不过都上着门锁。 顾冲逐一来到各屋门前,从门缝处向里面窥看,发现这些屋内生活用品摆设很多,这里才像个住处。 也就是说,萧美人的那间是这个院落里最简陋的,那里根本就不是居住之所,只是一间供房。 长寒宫已经是宫中冷宫,萧美人却又住在了冷宫之中最简陋的房间,到底萧美人犯了何错,被如此对待。 也或许,是有人特意安排,折磨萧美人。 顾冲在想,这件事情皇上知道吗? 如果皇上知道,或者是皇上授意的,那么顾冲想借此事除掉殷宣的计划就会全盘落空。 皇上是否知道,自己只需试探一下便知了。 半个时辰后,碧迎打开长寒宫宫门,顾冲从里面闪身出来。 “顾公公,你为何要来这里?” “回去说。” 顾冲带着碧迎,回到自己住所,未见到小顺子,想着应该还在睡觉。 “碧迎,今日之事不要对任何人说出去,不然会惹来麻烦。” “碧迎记得。” 顾冲点点头,笑道:“你是不是好久没有见到愉妃娘娘了?” “嗯。” “走,我带你去芷娴宫,咱们给愉妃娘娘请安去。” 碧迎欣喜万分,连连点头答应。 顾冲带着碧迎来到了芷娴宫。 “小顾子给愉妃娘娘请安,娘娘吉祥。” “碧迎给娘娘请安,娘娘万福。 “快起来吧,聘如,给小顾子赐座。” 愉妃也是许久未曾见到碧迎,含笑招招手,唤碧迎去到身旁。 “小顾子待你可好?” 碧迎含羞点头,愉妃阅人无数,见碧迎的模样就知道她已经为顾冲暖床了。 “那就好,他若待你不好,本妃定不会饶了他。” 顾冲吐吐舌头,笑道:“何须娘娘出手,九公主那关,奴才也过不去啊。” “咯咯……” 碧迎此时觉得自己好幸福,娘娘如此厚爱,又得顾冲宠爱,足矣。 “碧迎,你不是说想聘如了,你们姐妹好久未见,一定有许多想说的话。” 顾冲抬头望向碧迎,碧迎满心欢喜地看向了愉妃。 愉妃含笑道:“去吧。” 碧迎与聘如浅浅作福,双双离去。 愉妃看着她们背影,慈笑道:“这两个丫头情如姐妹,这次她们相聚,一定会有说不完的话儿。” 顾冲笑道:“是,碧迎常常念起在这里的趣事。” 愉妃收回目光,望向顾冲,“小顾子,你可是有话要对本妃讲?” 顾冲点点头,他有意支开碧迎,愉妃又怎会不知。 “娘娘,我想了解一下,关于萧美人的事情。” 愉妃蹙眉,惊奇问道:“你为何想知道?” “因为奴才发现了一个可疑之处,就是萧美人的死因。” “哦?” 愉妃的脸上显出惊讶之色,很快,又恢复如初。 “小顾子,萧美人已经死去许久,这件事情宫中早已忘记,你又何必忽然之间提及此事?” “娘娘,宫中之人多有阴险,这等人若不除,在皇上身边总是祸害,宫中也将永无宁日。” “可是你知道吗?有的事情并不是你想做,就能做到的。” “奴才知道,所以奴才斗胆,请娘娘助我一臂之力。” “你想让我帮你什么?” “很简单,只需娘娘为皇上送去一盘糕点……” 顾冲来到了万寿殿,小顺子端着绿头牌紧跟其后。 “皇上,该翻牌子了。” 淳安帝连续几日未曾翻牌,今儿依旧未翻。 “退下吧,朕今日不翻牌子。” 换作每日,顾冲总要劝一下,今儿个顾冲却没有劝皇上,而是向小顺子挥挥手。 小顺子躬着身退出了万寿殿。 将绿头牌放回原处后,小顺子一溜烟跑向了芷娴宫。 “劳烦姐姐禀告愉妃娘娘,顾公公说,他在万寿殿陪皇上呢。” “知道了,你回吧。” 聘如遣走小顺子,进去禀告了愉妃娘娘。 愉妃点点头,对聘如说道:“去吧,将那盘栗子糕送去万寿殿。 顾冲站在一旁并未离去,淳安帝抬头看了看他,问道:“小顾子,你可是有事?” “回皇上,奴才无事。” “既然无事,为何站在那里?” “奴才是见皇上日理万机,担心皇上龙体欠安,想在这里陪会儿皇上。” 淳安帝笑了出来,侧头对闵瑞说道:“这个小顾子,有点意思。” 闵瑞也笑了,说道:“难得顾掌事有心,既然顾掌事陪着皇上,那老奴就去为皇上备些夜宵来。” 淳安帝点点头,闵瑞借机离去,他知道顾冲肯定是有事。 “小顾子,近日兴州大雨不断,水势渐涨,而水坝尚未修筑完成,这该如何是好?” “回皇上,庄大人必是早有应对之策,但请皇上放心就是。” “朕在问你,可有对策?” “奴才并无良策。” “好一个并无良策。” 淳安帝哼声道:“你是怕朕治你的罪吧?” “奴才无罪,皇上乃是明君,必不会冤枉忠良。” “你屡屡参政,隐瞒于朕,这也称的上忠良?” “奴才参政却未乱政,一腔热血为国,忠心可鉴,赤胆相照。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 淳安帝不耐烦地挥起手来,皱眉道:“行了,朕知道你最是擅长口舌之快,净说些无用的东西。” “皇上,愉妃命人前来,为皇上送来糕点一盘。” 殿外禀传,淳安帝向顾冲一扬下颚,顾冲便回身喊道:“进来吧。” 很快,聘如端着糕点进来,躬身道:“愉妃娘娘亲手制作了栗子糕,特命奴婢送来与皇上品尝。” 顾冲过去接了过来,对聘如道:“下去吧。” “是。” 顾冲端着栗子糕来到书桌旁,将糕点托盘放在了桌上。 “皇上息怒,奴才斗胆,请皇上赐一块栗子糕给奴才。” “准了。” 顾冲拿起栗子糕端详,却迟迟不吃。 淳安帝在一旁看到后,不解问道:“你为何不吃?” 顾冲面上露出伤悲情色,幽幽道:“其实奴才并不喜欢吃这栗子糕,只不过是一位故人生前非常喜欢吃,奴才是见物思人啊。” 淳安帝听到这话,龙躯一颤,神色凝然。 顾冲接着说道:“可惜,他再也吃不到这么好的栗子糕了。” 淳安帝缓缓走过来,从中取出一块栗子糕,与顾冲一样,凝神而望。 “皇上,皇上……” 顾冲轻唤了两声,淳安帝缓缓道:“朕曾经有一位美人,她生前最是喜爱吃栗子糕。” “皇上说的是萧美人吧?” 淳安帝点点头,惋惜道:“可惜,她犯了大错,已经香消玉殒了。” 顾冲等的机会终于来了。 “皇上,今儿奴才也犯了个错。” “哦,你犯了何错?” 顾冲躬身道:“昨儿个殷执事将长寒宫的锁匙交给了奴才,奴才想着,总得去认认路吧,于是奴才就去长寒宫看了看。” “那里有什么好看的。” “皇上说得是,那里真没什么好看的。” 顾冲话锋一转,忽然道:“可是奴才却发现了一件天大的事情,不敢隐瞒皇上。” 淳安帝神色凝重,紧眉问道:“什么事情?“ “萧美人并非自缢而亡,而是死于非命!” “什么?!” 淳安帝惊得身形不稳,手中的栗子糕掉落在地上。 第158章 淳安帝密令 责刑司查案 顾冲的话惊得淳安帝目瞪口呆。 片刻后,淳安帝神色由惊疑转为愤怒。 “你说得可是真的?“ “奴才不敢说谎。” “你凭什么说萧美人是死于非命?” “皇上,萧美人生前所居之处奴才进去看过,外屋摆有香案,萧美人就是踩在香案之上悬梁自缢的。而这香案本应该是放在墙侧的,此时却被人移至屋内中间之处。奴才曾试了一下,那个香案很重,只凭萧美人一人很难移动,况且地上并无拖拽痕迹,所以奴才断定,这个香案是被人抬至房梁下的。” 顾冲的话说得很明白了,萧美人自缢时有人在他房内。 也就是说,有人要萧美人死。 淳安帝嘴角狠狠抽动几下,厉声问道:“你可知是谁害了萧美人?” 顾冲摇头道,“这个奴才不知,但皇上若想找到这个人,应该也不是什么难事。” 淳安帝立刻道:“去宣周行来见朕。” “奴才遵旨。” 责刑司司仪周行来到万寿殿觐见皇上,他知道若不是出了什么大事,皇上不会这么晚召见自己。 “周行,朕限你一个月内,查清萧美人的死因。” “微臣遵旨。” “这件事情不可大张旗鼓,你只能暗地里去查,朕让顾冲协助于你。” “是,微臣知道了。” “行了,你下去吧。” 周行告退出了万寿殿,可他并没有离开,他在等顾冲。 “小顾子,这件事情你一定要给朕查个水落石出,找到幕后凶手,朕要灭他九族。” “皇上,如果遇到有人阻拦,奴才该如何办?” “你可随时来找朕,朕给你做主。” “奴才知道了,奴才告退。” 有了淳安帝支持,顾冲信心满满地走出了万寿殿。 “顾公公。” 周行一直等候在一旁,见到顾冲出来,急忙迎了过来。 “周司仪,你还没有离开啊?” “我哪里敢走啊。” 周行见此处离万寿殿过近,便说道:“顾公公去我那里坐坐。” “这么晚了,不如明天吧。” “别滴,今儿你若不去,我这心里不踏实啊。” “好,走。” 顾冲与周行来到责刑司,周行回身关上房门,迫不及待问道:“顾公公,这萧美人不是自缢而亡吗?皇上为何又让查其死因?” “这还用问,肯定是皇上心中存疑呗。” “可是萧美人已死数月,即便有线索也早已断了,该如何去查?” “是啊,该如何查呢?” 顾冲也在想这个问题,现在最直接的线索就是凝香宫的郝云,从他那里肯定能打开缺口,但是现在还不能动他。 一来很容易打草惊蛇,得不偿失。二来事情进展过于迅速,也容易引起皇上起疑。 顾冲只能一点点将周行引上道,这样才能借皇上之手,除掉殷宣。 周行一筹莫展,叹气道:“唉!难啊。” “周司仪,莫灰心,不如这样,明日咱们先去长寒宫看看,或许可以找出点线索。” “嗯,顾公公说得不错。” “但皇上说了,要咱们暗中查案,所以咱们不能光明正大的去。” “不错,顾公公,那咱们什么时候去?” “明日正午,不过你需要打扮一下……” 两人约好了时间,顾冲便离开责刑司,回到自己住处。 碧迎早已为顾冲烧了热水,见到顾冲回来,将热水与冷水分别倒进盆中,随后将水盆端到了顾冲面前。 顾冲双脚放进盆中,碧迎蹲下身,伺候他浴足。 “老公,今儿聘如与我说了件事情。” “何事?” “她说:这个执事职位应该你来做,但你却不做。” 顾冲“嗯”了一声,碧迎又问:“你为何不做呢?” “你希望我做执事之位?” 碧迎抬头看向顾冲,随后点了点头。 顾冲笑了,点头答应:“好,我们碧迎想让我做执事,那我就做执事。” 碧迎嘟嘴道:“聘如说你不思进取,奴婢还与她争执了许久。” “她一个小侍女,凭什么敢说我?” 顾冲佯装生气道:“明儿我就去愉妃娘娘那里告她一状,看她日后还敢乱嚼舌头不。” “不要啊,那样聘如会被娘娘责罚的。” 碧迎信以为真,满脸愧疚地看着顾冲,心中暗暗自责,怪自己多嘴了。 顾冲伸手轻拍拍碧迎脸蛋,笑道:“好,碧迎说什么就是什么,我不与她一般计较就是了。” “不过你放心,我答应你做这个执事,就一定会做上。” 顾冲慢慢闭上眼睛,轻声喃语道:“一个月,不出一个月。” 大雨过后的日头毒得很,赶上正午,周行在敬事房外汗如雨下。 顾冲将脑袋从门后探了出来,“嗨,这里。” 周行按照顾冲所说,换了一身小太监服饰,听到顾冲召唤,低着头走了过去。 “顾公公你怎么才来。” “日头太毒,我在屋内躲了一会。” 周行瞪了顾冲一眼,心想:我都快被晒死了,你却在屋里躲日头。 两人悄无声息的来到长寒宫,这个时间段,宫道上真得很少有人。 刚进去,周行就发现了院中被烧毁灯笼,走过去蹲下身。 “这里两日内有人来过。” 顾冲点点头,“那不是重点,是我的灯笼。” 周行站起身,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皇上让我来的。” 周行没再问下去,两人进了第一间房内。 “这里就是萧美人自缢的地方。” 周行先是围着墙边四周看了一圈,然后来到香案前,仔细看着上面的足迹。 随后,他抬起头,目光望向房梁。 “里面还有一间。” 周行点点头,又进了里屋。 顾冲没有跟进去,里屋他已经去过了,没什么有价值的线索。 “顾公公,你来一下。” 周行在屋内喊着顾冲,顾冲进到里屋,只见周行蹲在木椅旁,眼睛平行于椅面正在看着。 “你来看看这个。” 顾冲也蹲了下去,他在椅子上隐约看见了一双鞋印。 “是鞋印。” “不错,而且这鞋印的大小,应该是一名男子的鞋印。” “他踩椅子上做什么?” 周行笑了笑,提着木椅从里屋走了出来, 他将椅子放在了香案上,示意给顾冲看,随后周行跳上香案,又站在了椅子上。 这个高度周行刚刚好可以看到房梁,他在上面仔细看了许久,才跳了下来。 他将椅子从香案上搬下来,与顾冲一样,用手向上抬了一下香案。 从长寒宫出来,两人又来到了责刑司。 “这个萧美人果然不是自缢,她应该是被人谋害后,又被人吊在梁上,制造了自缢的假象。” “哦?周司仪是怎么看出来的?” “如果萧美人是自缢,那么香案上应该只有她一人的足迹。等发现萧美人自缢时,就算内事府去人将她解下来,最多也不过上去两人。但据我观察,香案上的鞋印,不下四五人之多。” “最为可疑之处,就是那木椅上男子的的鞋印。” 周行眯着眼睛望着顾冲,继续说道:“试想一个成年男子,纵身即可上去香案,又怎么会不嫌麻烦走去内屋,取木椅来踩踏再上香案,这不是有些多此一举吗?” 顾冲点点头,周行说得有道理,不愧是责刑司的司仪,这个线索被自己给遗漏了。 “周司仪的意思是说,这个人取木椅来做垫脚,是因为他无法跃上香案。” 周行点头道:“不错,所以我说,萧美人是先死后缢。” 顾冲拍手道:“正解,凶手应该有两人,其中一个站在香案上悬挂白绫,而另一人肩扛已经死去的萧美人,踩在椅子上随后上了香案,两人将萧美人的尸身吊在了白绫上。” “嗯,既然咱们已经确定萧美人并非自缢,那就开始查找真凶。顾公公,你说咱们应该先从哪里查起?” “这个……周司仪的意见呢?” 周行沉思片刻,说道:“我认为应该先查凶手是如何进入长寒宫的。” 顾冲摇头表示否定,“这样一来,凶手必有警觉,皇上可是让咱们暗查。” “那依顾公公之见呢?” “我觉得咱们还是应该从萧美人这里查起。” “愿闻其详。” “你想,萧美人已经身在冷宫,如同废人,可是凶手还是不放过她,这是为何?” 周行想了想,说道:“难道说萧美人知道什么事情?” “也或许,萧美人已经被囚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凶手为何早不下手晚不下手,偏偏选择这时候下了杀手。” 周行似有所悟,“我明白了,咱们去查查萧美人死之前一段时间,宫中可曾发生了什么事情。” “嗯,先从这里查起,就不会惊到凶手。” “好,我即刻安排人去查。” 顾冲从责刑司走了出来,嘴角划过一抹笑意。 有周行查案,自己就省去了许多周折,只需要将线索一点点连接起来,交给周行即可。 刚回到住所,碧迎与小顺子就迎了过来,焦急道:“顾公公,你去了哪里?小梁子已经来过两次了,殷执事唤你呢。” “可说了何事?” “未曾说,只是请公公回来后即刻过去。” “我知道了,这就过去。” 碧迎急道:“顾公公,可让小顺子陪你同去?” “不用,我很快就回。” 顾冲掉头又向中院走去。 殷宣见到顾冲前来,质问道:“你去了哪里?小梁子去了两次你都未归。” “闲来无事,随意走走,不知殷执事唤我何事?” “时近七月,宫中将有新人入宫,御净房那里可不要出了差错。” 顾冲点头道:“殷执事放心,我会时常过去看看。” “嗯,还有,探宫的时日也要到了,咱们敬事房内哪个家里来人,你都要载记好,将名单与时辰报与内事府。” “嗯,殷执事还有何吩咐?” 殷宣摆摆手,“只有这些。” 顾冲一欠身,“告辞了。” 殷宣望着顾冲背影,冷笑了一声。 又有新人入宫了,顾冲不觉中想到了两年前,自己刚入宫的场景。 如今日月轮回,自己却成了老太监。 御净房,顾冲已经许久没来过这个地方了。 曲公公得知顾冲前来,急忙出来迎接。 “顾掌事,您来了。” 顾冲略微欠身,说道:“曲公公,殷执事让咱家来看看。” “您屋内请。” “曲公公请。” 两人进到屋内,曲公公请顾冲上座,命人上茶。 “曲公公,这次新人入宫,殷执事有交代,这数量上咱可千万别出错啊。” “顾掌事请放心,一定不会出差错。” “那就好,咱家记得刚入宫时,吃的都是些粗面干粮,这些新人正是养身体时候,这次多备些白面米饭,再给加些肉。” 曲公公一听有些犯难,心想:你这上下嘴皮一动,新人伙食好了,这银子哪里来? 顾冲看出曲公公为难之情,从袖子中拿出来二十两银锭,放在桌上,“银子不够只管找我来要,切记不可怠慢了这些新人。” “哎呀,这如何是好,怎能要顾掌事的银子。” “曲公公就不要与我客气了。” 曲公公连忙点头,“顾掌事请放心。” “那行了,我就先回去了,待新人入宫后,咱家再来。” “恭送顾掌事。” 顾冲从屋内出来,刚巧有两名太监进到院中,见到顾冲与曲公公,急忙停下来,躬身施礼。 “咦,我记得你。” 顾冲见到其中一人,便站了下来。 那名太监心中一阵激动,敬事房的掌事居然记得自己。 “咱家刚入宫时,你曾对咱家说过,想吃肉得有这个本事……” “顾掌事饶命啊。” 顾冲话还没说完,那面太监吓得直接跪了下去,倒把顾冲吓着了。 “你这是作何?” 顾冲上前搀扶,曲公公在一旁说着好话,“顾掌事,他身份低微,言语有冲撞顾掌事之处,还请您海涵。” “曲公公误会咱家了。” 顾冲将那名太监扶起来,说道:“咱家并没有怪罪他,也未曾记恨,若不是当年他这句话,咱家或许还做不上掌事一职。” 曲公公松了口气,那名太监更是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第159章 驿路梅花处 情不自禁时 探宫是指所有在宫中的人,会见亲人的日子,每年只一次。 但也有例外,凡遇新皇登基前三年,探宫为每年两次,分别为年中与年尾。 这是宫中之人难得与亲人见面的机会,故而都很珍惜。 但不是每个人都会得到这个机会,比如三年之内已经探宫,那你只能再等三年后才会再次获得这个机会。 况且,宫人众多,即便已过了三年,能不能轮到你,还不可定论。 敬事房此次探宫有五个名份,谁能获得这个资格,决定权在顾冲手中。 “小顺子,你可想见家人?” 近水楼台先得月,向阳花木易为春。 小顺子惊呆了,这个机会争取都很难争来,顾冲居然会主动相问。 “顾公公,我已四年未曾见到家人了。” “你跟在崔执事身边,居然已四年未见家人,那这次便有你一个。” 小顺子高兴的差点哭了出来,“多谢顾公公。” 顾冲又扭头对碧迎说道:“碧迎,你可想见家人了?” 碧迎轻声道:“我前年刚刚见过,要等一年之后方可。” “我只问你可想见家人了?” 碧迎轻轻点点头。 顾冲一拍手掌,笑道:“妥,你们俩给家中写书信吧,准备探宫。” 碧迎担心道:“顾公公,这不守宫规之事,可做不得。” “有何做不得?” 顾冲笑道:“无妨,一切有我在。” 小顺子在一旁说道:“就是,你放心就是了。” 碧迎点点头,脸上露出微笑,“那我即刻给家里去书信。” “碧迎姐姐,我不会写字,劳烦你帮我写封家书。” 顾冲看着他们俩跑出去,轻轻笑了。 想当初自己进宫来,云娘独在家中,自己又何尝不是想念亲人,托唐门镖局送去书信。 现在已将云娘接来京城,可以随时相见,比起碧迎与小顺子,真是好上太多。 想到这里,顾冲不由想起来云娘。 自己回宫后还未曾去探望云娘,现在正无事,不如出宫去看看。 宫门守卫哪个不识得顾冲,原来识得,现在更识得。 “顾公公,您这是要出宫去啊?” 见到顾冲,守卫争相上前来打招呼,顾冲每次都赏他们些碎银,他们都记得顾冲的好。 “不错,出去办点事情。” 顾冲说笑间手中碎银已经递了过去。 “哎哟,谢谢顾公公,兄弟们都听说了,您现在已经是敬事房掌事,都夸您年少有为,前途不可限量啊。” “是吗?借弟兄们吉言。” 顾冲笑着抱拳一礼,随后将腰牌取下递给守卫。 “顾公公出宫还用得着这个嘛,您就是通行腰牌啊。” 守卫将腰牌推了回来,随后闪开身子,“顾公公您慢走。” 顾冲点点头,呵笑着走出了宫门。 西街,顾庭小筑。 这里是顾冲倾心打造的居所,里面所有的物件都充满了神奇。 茅厕居然在屋内,而且可以用水冲洗。沐浴可以站着,水流自上而下,从无数个小孔内流出。夜间百姓点烛火,这里亮起了浮云灯,如同白昼。还有墙边一排铁箱子,据说是取暖用的,里面流淌的是热水…… 人家院内堆柴种菜,这里却养花喂鱼,简直颠覆了所有认知,可谓另成一类。 顾冲推开院门,见到院内鱼池边上有一人,正背对着坐在那里,双肩前后耸动,似乎是在搓洗衣物。 “娘。” 顾冲唤了一声,云娘转过了身。 “冲儿,你回来了。” 云娘见到顾冲,高兴地站起身,将双手在衣襟上擦拭几下,向顾冲走来。 “娘,您在洗衣服啊?” “是啊,很快就要洗完了。” “怎么还要你来洗?她们呢?” “这点小事,还劳烦她们干嘛,我又不是洗不了。” 顾冲看着盆中堆放着不少衣物,脑海里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这时候洗衣物只能用手搓揉,大一些的衣物就要用木棒在石板上敲打,费时费力,洗出来的效果还不好。 如果有洗衣机就好了,但是那玩意不是一时半会可以研究出来的。洗衣机不好研究,搓衣板还不好整吗? 有搓衣板还不行,洗衣服还得有肥皂,有了肥皂,那香皂是不是也会有…… 一条完整的营销链就这样生成了。 “冲儿,你……去顾家了吗?” 云娘问的很小心。 顾冲点点头,对云娘道:“我给他们留了银子,足够日常过活。” 云娘点点头,她很想从顾冲嘴中得知更多顾家的消息,但她知道顾冲不愿提起。 “娘,我出去片刻,午时我回来吃饭。” “好,娘去买些菜肉回来。” 顾冲从家里出来,溜溜哒哒来到了工部尚书陈天浩的府邸。 “呦,顾公公,您可有日子没来了。” 守门的家丁熟识顾冲,陈天浩早就有话,顾冲来了无需通报。 “是啊,宫中事务繁忙,走不开啊。” “您请进,老爷正在府上呢。” “好嘞,你忙着。” 顾冲进了尚书府,轻车熟路来到了前厅。 前厅的丫鬟也认识顾冲,赶紧上茶,小跑着去后府禀告陈天浩。 “哈哈哈……顾兄弟,你可算来我府上了。” 陈天浩大嗓门喊了起来,人还未到声音先传进了前厅。 顾冲放下茶杯,笑着起身,拱手道:“陈大人,顾冲未请自到,打扰了。” 陈天浩进厅后拉住顾冲手臂,埋怨道:“你这话说得见外,哥哥不是早就说过,我这尚书府你随时可来。” 两人客套一阵后,各自落座。 “前阵在兴州,一直陪在皇上身边,也未能与顾兄弟畅聊,今儿来了我府上,一定要小酌几杯方可。” 顾冲带着歉意说道:“陈大人,我出来一次不易,娘亲已在家中等候,这酒就免了吧。” “哦,你看看,是我考虑不周了,要不这样……” 顾冲打断陈天浩的话,不然这顿酒是推不开。 “陈大人,前几日皇上提起了水坝一事,对大人的功劳赞赏不已,待水坝建成之时,大人必定会得到皇上重赏。” “诶,这还不都是顾兄弟的功劳,哥哥又怎会忘了你。” “你还是把我忘了吧,不然指不定哪天,皇上就什么都知道了。” 陈天浩眨眨眼睛,讪笑出来,“顾兄弟,是我一不留神在皇上面前提及了你,哥哥对不住你了。” 顾冲摆摆手,呵笑道:“算了,我若有怪你之意,也不会来找你了。” “那就好,那就好。” 陈天浩赔笑道:“听顾兄弟这话,你是有事前来啊?” “那是自然。” 顾冲用手比划道:“请陈大人为我做个东西,木制的,这么宽,这么长,上面要有一道道横向凹槽……” 陈天浩点头道:“这是何物?作何之用?” “洗衣之物。” “这物件能洗衣……” 顾香楼,勾小倩见到顾冲到来,脸上露出惊喜的微笑。 “何时回来的?” “几日前,过来看看你。” 顾冲环顾一下四周,又抬眼向楼上望去。 “庄姑娘回兴州了,走了五日了。” “他回兴州了?” 勾小倩点点头,“庄姑娘思念父亲,说回去看望,未曾说归来时日。” “哦。” 顾冲没有见到庄樱,多少有些失望,庄樱也离家半年之久,是该回去看看了。 “你出宫可是有事吗?” “没事,只是看看你们。” “那……可在酒楼吃午饭吗?” “我娘已经准备饭菜了,回去一起吃吧。” “好。” 勾小倩交代好后,与顾冲一起出了酒楼,两人并肩走在街上。 “前几日父亲曾来看过我。” 顾冲点点头,“那日在幽州,我见到了勾老爷子。” 勾小倩咬咬嘴唇,犹豫说道:“父亲说,想让我回去。” 顾冲停顿了脚步,侧身问道:“回哪?去益州吗?” “嗯,父亲说要重振双龙会,要我回去帮他。” “哦。” 如果说没有见到庄樱,只是有些失望,而现在,勾小倩也要走,顾冲有的不只是失望,还有难过。 她们都走了,顾冲却无法挽留。 自己这个太监的身份,无法挽留她们。 “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我还没想好,我走了,酒楼谁来照料。” 顾冲没有说话,勾小倩一走,酒楼怎么办?只有关门歇业,别无办法。 更重要的是,云娘没有人陪伴。 “无妨,酒楼可以先让柱子代管,我自有人选。” 顾冲强笑出来,他若不这样说,勾小倩是不会走的。 总之是要走,何必让她放心不下。 回到住处,云娘正在院中清洗青菜,勾小倩见状急忙上前帮忙。 顾冲对她们道:“你们先忙着,天热,我进去沐浴。” 水珠洒落下来,顾冲慢慢闭上了眼睛。 曾经的胸怀大志却被现在无人可用所取代,还打算继续赚银子,等日后找机会离开宫中,娶妻生子,过上财主般的生活。 顾冲睁开了眼睛,看到一旁放置的皂角,顺手拿了起来。 幽幽自语道:“算你命大,若不是我分身无术,你即将被淘汰了。” 这个东西洗头发又涩又粘,但没有办法,除了皂角,无物可替。 等顾冲沐浴出来,云娘已经做好了饭菜,勾小倩正在桌前摆放竹筷。 “你沐浴完了,刚好可以吃饭。” 顾冲弯下腰在桌子上闻了闻,笑道:“还是娘做的饭菜香,只闻一闻便流了口水。” “恶心死了,你流了口水人家还怎么吃。” 勾小倩剜了顾冲一眼,又缓声道:“可饮酒吗?” 顾冲摇摇头,“小可不胜酒力,不饮也罢。” “酸啾啾,不喝算了。” 云娘端着最后一道菜走了进来,笑道:“冲儿,尝尝娘做的这道菜,醋烧鱼。” “娘,您坐。” 这会儿功夫,勾小倩将酒坛端了过来,随后将一个瓷杯放在了顾冲面前。 顾冲抬眼望向勾小倩,不是说了不喝嘛。 勾小倩却不看顾冲,自顾自说道:“姨娘,今天他难得回来,让他陪您喝点酒。” 居然拿我娘当借口……别说,这酒我还真得喝。 云娘笑道:“我哪里会饮酒,还是你们喝吧。” 勾小倩随即给自己倒了一杯,对着顾冲眨眨眼笑了出来。 这一笑,两个酒窝展现出来。 酒不醉人人自醉。 顾冲不善饮酒,一杯酒下去,已现微醺。 再看勾小倩,眉眼若含,面颊轻色,一双媚眼正水汪汪地看着顾冲。 “你看着我干嘛?” “我觉得你还能喝一杯。” “去……你的吧。” 顾冲伸出一根食指晃了晃,道:“我觉得,你不应该叫勾小倩……” “为何?” “你……应该叫勾芡。” “咯咯……”勾小倩媚笑出来。 云娘看在眼里,喜在心头,识趣的起身去院内纳凉。 勾小倩的笑容渐渐淡去,幽声说道:“我若走了,你可会想我?” 顾冲淡笑一声,慢慢点点头,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勾小倩缓缓起身,来到顾冲面前身子一转,倒在了顾冲怀中。 顾冲本能的伸出手臂搂住了勾小倩的腰身。 两人四目深情相视,勾小倩的手臂环住顾冲的脖颈,一点点向下拉过来。 随即,她缓缓闭上了眼睛。 顾冲只觉得自己浑身发热,情不自禁将勾小倩紧紧搂住,慢慢低下了头。 双唇相碰之际,勾小倩的娇躯轻颤一下。 不觉中,顾冲有了一种强烈的反应。 这种反应勾小倩察觉到了,她猛然睁开眼睛,连忙推开顾冲,惊疑问道:“你……不是太监?” “嘘!” 顾冲脸上露出坏笑,此时勾小倩尚在顾冲怀中,他怎会放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太监?“ “你……” 这句话问的勾小倩俏面飞红,她身下有一硬物在,能不知道吗? “你希望我是太监?” 顾冲又来一问,勾小倩笑着恢复了媚态,“你说呢?” “你个小妖精。” 顾冲再次低下头,这次得到了勾小倩的强烈回应。 “这件事情对谁都不要说起,不然我在宫中就会死无葬身之地。” “知道了,奴家可不希望你死呢。” “啪”的一声,顾冲拍在勾小倩屁股上,并未用力,勾小倩却撒娇起来,“哎哟,打疼奴家了,你好狠呀。” “一边去吧,老子得回宫了……” 第160章 探宫查载记 名录起纷争 顾冲回到宫中,小顺子便进来禀道:“顾公公,今儿上午来了好多人,都是要探宫的。” 碧迎跟着点头道:“是了,奴婢都说了顾公公不在,可他们还是一个接一个的来。” 顾冲点点头,对小顺子说道:“一会儿你拿把椅子,就坐在门口,谁想探宫就记下名字来。” 小顺子踌躇道:“顾公公,这样不妥吧。” “有何不妥?” 小顺子向前一步,“顾公公,他们可都是孝敬您来的,以往殷掌事在时,那可是谁进的银子多,谁就可以探宫。” “原来如此。” 难怪小顺子四年都未曾探宫,这宫里还真是只认银子不认人啊。 “小顺子,你月俸几钱?” “回顾公公,二两纹银。” 顾冲笑了,月俸二两,就算再送还能送出多少? 这殷宣也真是雁过拔毛啊。 “按我说得去做,只留名字不见人。” “是。” 小顺子看看碧迎,转身回到自己屋内,搬着椅子来到院门口坐下。 顾冲来到书桌旁,拿起毛笔写了几个大字,交给碧迎,“去将这个贴在门口,我要午睡了,无事不可打扰。” 碧迎接过纸来,只见上面写着:报名时限今日酉时止,过期不候。” 小顺子下午挡住了四名前来报名者,连同上午的一共有九人之多。 顾冲一觉睡醒,从房内走出,站在院内看见小顺子还坐在门口呢。 “小顺子,是不是到了时辰了?” 小顺子站起身,抬头看了看日头,回身禀道:“顾公公,酉时已到。” “那好,再来者一律不待。” 顾冲话音刚落,院门口又走来一人,是小梁子。 “小顺子。” “梁公公,你有何事?” “我听说这次探宫要来载记名录,这不过来看看。” 小顺子点头道:“不错,顾公公说了,不录名字者,一律不待。” “那好,你通报顾掌事,算我一个。” “你来晚了,时辰已过。” 小顺子指了指院门口墙上,小梁子定眼一看,立刻质问道:“怎得还有了时辰规定,我怎不知?” “顾公公定下来的。” “我要见顾掌事。” “顾公公说了,过了时辰者,一律不见。” “你……” 小梁子气呼呼丢下一句话,“小顺子,你等着,我去与殷执事说。” 等小梁子走远,小顺子才转回身,顾冲在院内向他伸出大拇指。 “顾公公,小梁子说要去告诉殷执事。” “随他去,你去取膳吧。” 小顺子去取晚膳,碧迎将所录入九人名单递给了顾冲。 顾冲简单看过后,将名单放在桌上,“明日让小顺子去查看这九人上次探宫时间,时间久者选其前三。” 碧迎担忧道:“小梁子是殷执事的贴身公公,若是无他,怕是殷执事会……” “无妨,我倒要看看他能把我怎样。” 小梁子生着闷气回到中院,向殷宣禀道:“殷执事,刚刚我去找顾掌事,想着这次探宫载录,可小顺子说时辰已过,不允许载录。” 殷宣疑惑问道:“何来的时辰一说?” “就是,依奴才看,顾掌事这就是在有意为难奴才。” “你去将他唤来,我倒要问问他。” “是。” 小梁子心中暗笑:我看你怎么跟殷执事交代。 顾冲正在用晚膳,小梁子又来了。 “顾掌事,殷执事唤你前去。” “知道了,你去吧,用完膳我就过去。” “顾掌事,殷执事催的急。” 顾冲看了小梁子一眼,将竹筷放在桌上,“好吧,那我现在就过去。” 殷宣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顾冲随着小梁子进了厅内。 “殷执事,顾掌事来了。” “嗯,坐吧。” 殷宣眼皮动了动,眼睛依旧没有睁开。 “适才小梁子说,这次探宫者需要载录,而且还有时辰限制,顾掌事,你这是弄的哪一出?” 顾冲答道:“殷执事,无规矩难成方圆,不给这些奴才规定时辰,他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难不成这一天我不用干别的了,只在院子里等这些奴才吗?” 殷宣慢慢将眼睛睁开,盯了顾冲一会,“就算定下时辰,小梁子去时也刚刚到了酉时,难道你就一点情面不给吗?” “哦?这个我倒是不知,殷执事的意思是,给小梁子一次机会?” “探宫之事由你值办,你看着办吧。” 顾冲呵笑道:“既然殷执事说了,那我照办就是。” 殷宣哼笑点点头,“行了,你回去吧。” “告退。” 顾冲走后,小梁子不怀好意道:“多谢殷执事,若不是殷执事教训,他还以为敬事房是他说得算呢。” “得了,也不要太得罪他,这个人并不好惹。” “奴才知道了,奴才这就给家里去书。” 顾冲回到住处,碧迎关心问道:“殷执事没为难公公吧?” “没有,他只是让将小梁子加入名单里。” 顾冲重新将那份名单拿了过来,在最后加上小梁子的名字。 “小顺子,明日你去给我查个仔细,将这些人上次探宫的时日标记在后。” 小顺子接过名单,点头道:“顾公公放心,载记库记得清清楚楚。” “行了,继续吃吧。” 第二日,小顺子从载记库那里查到了这些人上次探宫的时辰,标注好后交给了顾冲。 这十人中最久的一个已经五年未曾探宫,算上小顺子有三人是四年,其余人等都是整三年。 还有一人是两年未曾探宫,那就是小梁子。 “这不就清楚,一个五年,三个四年,加上碧迎,这不正好五个嘛。” 小顺子在一旁提醒道:“顾公公,这里面可是没有小梁子呀。” “对呀,他不足三年,又如何有他?” “可是若无他,殷执事哪里如何交代?” “我自有说辞,你去通知探宫之人,做好准备吧。” 小顺子见顾冲主意已定,想劝也没有用,只好按照顾冲所说,去通知探宫这几人。 当小梁子得知这次探宫居然没有他时,气得脸都涨红了,在心里将顾冲骂了十八遍。 他又跑去殷宣那里告状。 “殷执事,顾掌事可太阴险了,嘴上答应好好的,可这次探宫还是没有奴才。” 殷宣有些不信,皱眉道:“不能吧,我已说得那么明白,他居然没听懂?” 小梁子挑拨道:“哪里是他不懂,分明就是拿执事您的话当做耳旁风……” 殷宣黑着脸,哼声起身道:“走,我倒要问问他,眼里还有我这个执事吗?” 这次殷宣没有唤顾冲前来,而是亲自前去,他要给顾冲立威。 顾冲也早就料到殷宣会来,室内香茶都提前准备好了。 “殷执事请喝茶。” “喝茶不急,顾掌事,不知这次探宫,都选了何人啊?” 顾冲从一旁拿起名单,递给了殷宣。 殷宣看后,呵笑道:“顾掌事,咱家来就是想问问你,这探宫之人,你是如何定下来的?” 顾冲答道:“自然是按照规矩来定。” “规矩?哪来的规矩?” “敢问殷执事,以往这探宫人选,你都是按照什么来定的呢?” 殷宣都按银子来定的,这不是什么秘密,但凡宫中之人都知道。 顾冲这样问,给殷宣制造了一个假象,那就是他也收了银子,银子多者为先。 殷宣阴阴地笑了,“既然这样,那我也就不多问了,但是小梁子可是我的近身,你不会也按规矩来吧?” 顾冲挑眼看了一下小梁子,板着脸道:“规矩就是规矩,殷执事不会是想让我坏了这个规矩吧?” “好!说得好!” 殷宣哈哈笑了起来,起身道:“顾掌事好本事,咱家小看了你。” “哪里,殷执事这样说,我顾冲可不敢当。” “哼!咱们走着瞧。” 顾冲立刻道:“小顺子,送客。” 殷宣气急败坏地走出顾冲住处,小梁子垂着脑袋跟在他身后,走着走着,殷宣忽然站了下来。 “小梁子。” “奴才在。” “明日,你去内事府,你这样……” 碧迎在为顾冲揉着肩膀,忧心道:“老公,你这般对待殷执事,他若寻你麻烦,可如何是好?” “我越是退让,他便越是得寸进尺,既然早晚我们都有这一仗要打,那不如就现在吧。” “可是……碧迎担心。” 顾冲举起手臂,轻拍了拍碧迎小手,坏笑道:“放心吧,你老公我战无不胜,等你大了就知道了。” 日头又一轮升起,顾冲躺在床上伸了个懒腰。 今儿是新人入宫的日子,顾冲得去御净房看看。 吃过早饭,碧迎伺候顾冲着衣,这会儿功夫内事府来人了。 “顾掌事,邱总管请你前去内事府。” 顾冲有些诧异,这邱国栋找自己,能有什么事情呢? 到了内事府才知道,小梁子来这告他的状了。 “顾冲,有人来本官这里告状,说你借探宫之际索要银两,可有此事啊?” 邱国栋知道这种事情早已司空见惯,小梁子来告状时,他根本不想管这事,但因为顾冲推辞执事一事,邱国栋对他多少有些意见,正好借此事敲打一下顾冲。 顾冲施礼道:“邱总管,顾冲从未索要任何银两,不知是何人在此诬告于我,还请邱总管明查。” “哦?那这人选,你是如何定下来的?” 顾冲庆幸这份名单随身携带,便从身上取出,呈给邱国栋看。 “邱总管,这便是这次报名者名单,后面则是他们上次探宫的时间,您看过后便知道了。” 邱国栋细看起来,随后点点头道:“不错,你这个办法很好。” “可是……这个碧迎?” “那是愉妃娘娘赐予我的奴婢。” “可她并不是敬事房的人,却用了敬事房的定额,这有所不妥吧?” 顾冲摇头道:“邱总管,她是我的奴婢,已然不是芷娴宫的人了,应归属敬事房。” “即便她算是敬事房的人,可她探宫只有两年,这你又如何解释?” “那是在芷娴宫,她来敬事房还未曾有过,如以宫规三年而论,碧迎尚属第一次探宫。” 邱国栋知道顾冲就是在无理辩三分,按他所说,只要人员有所调动,那就可以年年都探宫了。 不过这不是重点,小梁子告的是顾冲索取银两,重点在顾冲是否索取了银两。 “这件事情我会查个清楚,名单先留在我这里吧。” 邱国栋的意思就是先这样吧,你可以走了。 谁知顾冲却未走,得理不饶人,气愤道:“邱总管,这诬告之罪,您可不能纵容不管啊,不然指不定哪天,又有人跑你这来无事生非,造谣生事,那可就乱了套。” 邱国栋一拧眉头,“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顾冲嘴角露出微笑,在探宫这件事上,自己已占了上风。 从内事府出来,顾冲本打算回去唤上小顺子,两人去御净房查看一下,结果却在半路上遇到了周行。 “顾公公,你怎来了内事府?” 周行走近问道,顾冲一撇嘴,无奈道:“别提了,让人家给告到邱总管这里,邱总管唤我来的。” “你犯了何事?” “我犯了……我什么事都没犯,你这是要去见邱总管吗?” 周行点头,随后悄声说道:“我让人查了萧美人死的那夜宫内出巡载记,结果却查到了顾公公你这里。” “啊?!” 顾冲惊叫出来,怎么查来查去,还查到自己身上了。 周行连忙解释道:“顾公公别误会,此事是皇上钦点让咱俩查的,我自然不会怀疑到顾公公身上。只不过,那夜巡宫载记,曾见到了顾公公,我想问下,那么晚顾公公还在宫中走动,为何啊?” 顾冲没想到宫中这么严谨,这点小事情都要载记,是不是上茅厕出恭也得记下来啊。 “别提了,周司仪,那日傍晚,崔执事头痛,唤我前去为其按摩。我初到敬事房,对宫路不熟,这绕来绕去就迷路了,一直到了天黑才走了出去。” 周行点点头,“这么说来,顾公公在宫道上走了一个时辰之久……” “是啊,回到撷兰殿已过了亥时。” 顾冲一直犯愁该怎么引导周行查案,没想到天赐的机会就这么来了。 “那夜我回撷兰殿,还看到了两个人影呢。” “哦?在哪里看到的?” “就在凝香宫门口,那两个黑影,进了凝香宫。” 第161章 正愁无人用 顾家来京师 周行紧锁眉头,顾冲的这个线索极其重要,但是凝香宫是庆妃之所,宫内人数众多,若是暗查,找到这两人简直大海捞针一般。若是明查,没有皇上旨意,谁敢啊? “哎呀,我又想起来了。” 顾冲一惊一乍,将正在沉思的周行吓的浑身一抖。 “顾公公又想起什么来了?” “我听到其中一人唤了一声,小耗子,你快点。” “小耗子?” 周行听得云里雾里,难道在宫中遇到了老鼠? “嗯,我就听到这些。” “好,即刻让人暗中去查。” 顾冲点点头,嘱咐道:“千万别有大动作,皇上有令,必须暗查。” “本官知道,顾公公放心。” 顾冲喜笑颜开的向敬事房走去,这回有了一条清晰的线索,可以顺藤摸瓜将郝云拉出来。 剩下的,就看周行的了。 “顾公公,您来了。” “嗯,新人可曾进了宫来?” “正在路上,即刻便至。” 顾冲带着小顺子来到了御净房,这会儿还来早了,新人没到,他先来了。 “曲公公,你忙着,咱家去南院看看。” 曲公公急忙躬身道:“顾公公随意,有事您唤我就可。” “知道了,忙去吧。” 顾冲来到了南院,这里对他来说印象太深刻了,当初就是在这里遇到了九公主,是九公主将他带进了撷兰殿,从而开始了宫中生活…… 这些回忆不是顾冲来这里的原因,他来这里只有一个目的,馋杏子了。 南院杏树硕果累累,满树的杏子都已熟透,只不过这里的杏子都归属九公主,所以从结果到落果,只要九公主不来,这果子就没人敢摘。 那是因为顾冲没来。 来到杏树下,顾冲对小顺子说道:“看到没。” 小顺子抬头看着杏子,舔了下嘴唇,说道:“看到了,杏子。” “那还等什么,上去摘啊,多摘一些给碧迎。” “好嘞。” 小顺子挽了挽袖子,踩着树干就爬了上去。 等到顾冲再回到前院,小顺子已经摘了好多杏子,只能用前襟兜住,捧在胸前。 这会儿已有太监将一群少年领进了御净房院内,顾冲看着他们年少稚嫩的脸庞,不由又想起了两年前自己刚来到这里的情景。 “这是顾掌事,你们快来见过。” 曲公公喝了一声,十七八个少年同声道:“见过顾掌事。” “额,免了。” 顾冲有些尴尬地挥挥手,若论年纪,这些新人比自己也小不了多少,但自己已经是有着两年工龄的太监了。 “曲公公,可不要委屈了这些新人。” “顾公公放心,一切都准备好了,只不过这几日他们也只能吃些稀粥。” “好,曲公公忙着吧,我先回去,稍后再来。” “顾公公请慢走。” 顾冲带着小顺子来了撷兰殿,给九公主送杏子。 “顾公公,您来了。” 小权子见到顾冲,乐呵呵地跑了过来。 顾冲与小权子感情最深,见面后就搂在了一起。 “主子呢?” “在呢,就是主子最近心情不好,你可要小心点。” “怎么了?” “还能怎么,主子在宫中憋得慌,嚷嚷着要出宫。” “那是得小心点。” 顾冲一听,还是别见九公主了,被她缠上,麻烦就大了。 这时候从侧屋内走出来一名小太监,居然是小边子。 “咦!小边子,你来撷兰殿了。” 小边子见到顾冲,也连忙过来,躬身谢道:“顾公公,我昨日刚来。” “来了就好,以后多做事少说话,至少在这里,你不会再被送去责刑司了。” 看来宁王还是很给自己面子,真得将小边子要来了撷兰殿。 “这是在御净房摘的杏子,拿给主子吃。” 顾冲让小顺子将杏子给了小权子一半,剩下的留着回去吃。 “顾公公,你不去见主子吗?” “不了,等主子心情好时,我再过来。” 顾冲回到敬事房,碧迎将洗好的杏子装在盘中,端到桌上。 几人刚坐下准备吃杏子,周行来了。 “你们先出去吧。” 顾冲遣走了碧迎与小顺子,周行在桌旁坐下,顺手拿个杏子塞进了嘴中。 咽下杏子,周行对顾冲道:“方才我查了凝香宫名录,那里有一名太监名叫郝云。顾公公,你听到的小耗子,会不会是小郝子,是你听错了。” “哎呀,是了,我还琢磨着,这人怎么起了个这名字,原来是我听错了。” 周行犯愁道:“可是,咱们怎样才能将他提来责刑司呢?” 现在只是猜疑,没有任何证据。 虽说责刑司查案,任何人不得违抗,可一旦出错,庆妃那里可就不好解释了。 “看来只有支开庆妃娘娘。” 顾冲眯着眼睛,对周行说道:“还有十日就是中元节了,皇上会去龙坛祭天,到时皇后以及两位主妃必会随行。” 周行点头道:“咱们就趁着这功夫,审郝云,揪出凶手来。” “不错。” “也好,那就再等十天。” 送走周行,顾冲感到有些乏了,从早上到现在,一直在宫中来回折腾,想着吃过午饭好好睡一觉,可偏偏又来人了。 小权子一溜烟来了。 “顾公公,九公主唤你。” “九公主唤我作何?” “你去了便知。” 顾冲感到不是什么好事,难道是摘了他的杏子,找我兴师问罪来了? 出了敬事房,小权子才说了实情,是宁王来了要见他。 顾冲随淳安帝南巡归来后,曾见过宁王一面,那时宁王对自己充满了期待,可是自己却让他失望了。 “参见宁王。” 阁房内,宁王轻轻点头,“坐吧。” 顾冲在宁王对面坐下来,开口道:“宁王,我没有做这个执事,您一定很失望吧。” 宁王听后,再次点了点头。 “不错,我与母妃费尽心机给了你这次随父皇出巡的机会,就是要你在父皇面前好好表现。而且天赐的良机这么快就出现了,可是你却没有把握住。” “那宁王您怪我吗?” 宁王呵笑出来,摇了摇头。 “你不做执事,必然有你的理由,只不过这个理由我不知道罢了,你放心,我也不会去问,如果你想让我知道,总有一天你会亲口告诉我。” 宁王如此信得过自己,这让顾冲很是感动。 “宁王,这个执事我让给殷宣,是因为他资历经验要强于我,我若夺了只怕难以服众。但是,如果他做的不好,那这个位置我就可以顺理成章的坐上去了。” “此话何意?” 顾冲笑而不答,现在还不是说给宁王知道的时候。 “幽州前段时日,曾一夜之间死了七八人之多,小顾子,那时你正在幽州,可知死的是何人?” 顾冲答道:“是大刀盟的人。” “不错,那你可知是何人所为?” “是双龙会。” “这么说来,你在幽州见到了双龙会。” 顾冲点点头,说道:“是,双龙会会主勾云龙,还有会中精英齐聚幽州。” 宁王神色凝重,慢声说道:“据我所知,大刀盟正在集结全盟之众,你说,会不会是要与双龙会一决死战。” “这个……不好说。” “现在大刀盟正值鼎盛之际,而双龙会元气尚未恢复,若与之再战,只怕凶多吉少。” “宁王的意思是?” “还是暂避锋芒为好。” 顾冲点点头,答道:“我知道了。” 从撷兰殿归来,顾冲换了行头,他要出宫将这个消息告诉勾小倩,让双龙会早做打算。 顾冲向宫门走着,临近宫门时,一名守卫迎面走了过来。 “顾公公,赶巧了,肖统领正要去请公公呢。” “哦?可是有事?” 守卫营统领肖克成,他找自己作何? 那名守卫见四下无人,上前悄声道:“顾公公家里来人了,按说未到探宫之日,是绝对不可见的。但肖统领说了,顾公公家人自是不一样,这才让我前去告知顾公公。” 顾冲觉得奇怪,除了云娘,自己又何来家人?而且云娘是绝不会到宫中找自己的,那又是谁呢? “人在何处?” “肖统领已经遣他们离开,不过并未走远,他们在宫墙东角等您呢。” “多谢。” 顾冲向怀中摸了下,小块碎银随即塞进了守卫手中。 出了宫门,顾冲转东沿着宫墙向前,走了片刻,他看到了前面站着几人,居然是顾震业一家。 “冲儿。” 顾震业迎上前来,谢春花与顾家两子紧随其后。 顾冲阴沉着脸,刚想训斥他们,谁料想,谢春花与顾家两子忽然间跪在了他面前。 “你们……你们这是作何?” “冲儿,谢谢你,往日都是我不对,是我处处刁难与你,今日大娘是专门来向你赔不是的。” 谢春花满眼悔恨,声泪俱下,可见悔过之心绝非假意。 “是啊,三弟,感谢你念及亲情救了天顺,今日我们母子三人跪谢于你,还请你原谅我们。” 顾天年与顾天顺直挺挺跪在那里,倒让顾冲没了恨意。 顾震业在一旁流泪说道:“冲儿,都是我不对,你要怪就怪我吧。” “你们起来吧,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 顾冲语气平和了许多,随即上前一步,搀扶谢春花起身。 “随我来。” 顾冲抬步向前走去,顾震业等人互相对视后,急忙跟上。 来到一家客栈,顾冲要了一间客房,几人鱼贯而入。 “你们来这里,究竟想要干什么?” 顾冲开口相问,顾天顺急忙拿起茶杯,给顾冲与顾震业各倒了一杯水。 “徐知府放了天顺,还把银子还给了我,可是顾家堡已经转卖他人,临苍府怕是待不下去了,只能另走他乡。” “那你们打算去哪里?” 顾震业摇头道:“还没有定下来,只是想着临走时,来京师看看你,这样日后我心中还能好过些。” 顾冲将目光望向谢春花,谢春花忙道:“我娘家在开州,实在不行,我们就去开州。” “去了你们能做些什么?” “走一步算一步,总比留在临苍府要好,不然以后日子更加难过。” “你大娘的娘家曾经营过酒楼,我打算去开州看看,或许能做些营生。” 顾震业随口一语,却听得顾冲眼睛一亮。 勾小倩即将离开,酒楼刚好无人照看,若是谢春花…… 你别说,他们的到来,正好解决了自己无人可用的窘境,如果顾家这两个兄弟也可用的话,那自己香皂这个产业链不就可以运行了。 “你们若是无处可去,那就留在京城吧,我这里有一些营生,可以交给你们去做。” 顾震业听后,与谢春花对视,诺诺问道:“你说……我们可以留在京城?” “随你们,不愿意现在就可以走。” “愿意,愿意。” 谢春花连连道,随后却有些为难,“只是我们能行吗?” “行与不行就看你们了,你们先在这里住下,等我回来后与你们细说。” 顾冲离开客栈,来到顾香楼。 “你打算什么时候回益州?” 勾小倩望着顾冲,不舍道:“你好像很希望我走。” “不错,越早越好。” “你……” 勾小倩气得将嘴巴撅起,轻哼了一声。 “大刀盟正在集结,恐对双龙会不利,所以你必须尽早回去告诉大家,早做准备。” “啊!” 勾小倩惊口问道:“真得?” 顾冲点点头,又道:“酒楼这里自有人照看,你放心去就是。倒是你,一定要小心,照顾好自己,免得我担心。” 勾小倩露出笑容,这才是她想听的话。 “那我明日便动身。” “嗯,明日早上,我来送你。” “那这酒楼,你交与何人?” “顾家大夫人,我的大娘。” 勾小倩眨眨眼睛,顾冲笑道:“你收拾一下吧,我还有事,先走了。” 顾冲离开酒楼,回到家中去见了云娘。 “娘,有件事我想与你说。” 云娘轻声问道:“何事?” “顾家的人,来了京师,你可想见他们?” 云娘显然没有任何思想准备,一时间惊愣的不知道该说什么。 “冲儿,无论怎样,他都是你父亲。” 云娘只这一句,顾冲就明白了。 第162章 生财亦有道 赚钱有绝招 顾冲知道云娘心中始终放不下顾家,即便顾震业待她再不好,可这嫁夫随夫的观念,却早已刻入骨里。 “娘,我知道,我可以再给他们一次机会。” 云娘叹了口气,幽声道:“冲儿,他们现在何处?” “在客栈,稍后我带他们去西院,那里正好无人住。” 云娘欣慰的点了点头。 顾冲再次回到客栈,接上顾震业他们,将他们带来了西院。 “你们暂时先住在这里,我娘就在不远,你可要去见她?” 顾震业身体一颤,本能的看向了谢春花。 “老爷,去看看云娘吧,日后我亲自去向她道歉。” 顾震业点点头,愧疚道:“咱们欠云娘的太多了。” “我娘不知道我在宫中做太监一事,你们都记得,谁也不许说出去。” 顾冲带着顾震业来到顾庭小筑,云娘站在院内看到顾震业,话未开口,泪已先流。 “云娘。” “老爷……” 顾冲回到了宫中,立刻取来纸笔,将所需材料逐一写了下来。 碧迎守在一旁,好奇问道:“老公,你写的这些是作何之用?” “赚银子的,赚好多的银子,给碧迎攒嫁妆。” 碧迎俏面一红,羞声道:“我才不要出嫁,我要随在老公身边。” “哈哈,好。” 顾冲凭着记忆写好之后,将纸折叠起来贴身放好。 第二日一早,顾冲再次出宫。 勾小倩已经收拾好包裹,只等顾冲到来。 云娘不舍地拉住勾小倩的手,“倩儿姑娘,这路途遥远,你一人可要当心啊。” “姨娘,您放心,我经常一人行走的。” 勾小倩辞别了云娘,顾冲陪着她向京师南门走去。 “路上千万小心。” 勾小倩点点头,对顾冲道:“你也是,在宫内可要小心了。” 顾冲知道她是指什么,呵笑道:“只要你不说,就没有人知道。” “那我又是如何知道的呢?” 勾小倩眉眼一挑,媚笑道。 “放心,宫中没有你这么坏的女人。” 顾冲没好气的回了一句,惹来勾小倩咯咯的笑声。 “我走了,你多保重。” 勾小倩变得凝重起来,深情望着顾冲,幽幽道:“这一别不知何日再能相见,你要记得想我。” 顾冲点头,他真舍不得勾小倩离开,但是又不能不让她走。 “我会想你的……” 送走了勾小倩,顾冲来到了西院。 “这是肥皂的制作流程以及所需材料,你们兄弟俩看看,可做的了?” 顾冲将纸张铺在桌上,将顾天年与顾天顺唤过来,他准备将这件事情交给他们兄弟。 兄弟二人细看过后,顾天顺问道:“肥皂是何物?” “这么说吧,就相当于皂角,但是用起来却比皂角要好得多。只要制造出来,必定赚得盆满钵满。” 顾天年质疑道:“你是要将这个交给我们来做?” “不错,就看你们能不能做的了。” “能,肯定能。” 顾天年信心满满,不为别的,只为顾冲看得起他们兄弟。 “这段时间,你们就在这里好好研究,先做出几块肥皂来给我看。如果我觉得可以,咱们就去城外开作坊,批量生产。” 顾震业看到三个儿子能在一起商量做生意,满眼欢心。 “大娘,一会儿你跟我去酒楼,从今天起,顾香楼就交给你经营。” 谢春花感动的都快流出鼻涕了,“冲儿,你放心,我一定将酒楼经营好。” 顾震业看看谢春花,又看看自己的两个儿子,向顾冲问道:“冲儿,他们都有了活计,我又干什么呢?” “你是老爷,养身即可。” 顾震业老脸一红,讪笑道:“我还是什么老爷,家人都在赚钱养活,我也不能闲着。” “那好,我给你一个最快的赚钱办法。” 顾冲笑了,他早有打算,顾家的人都要忙活起来,赚银子。 “哎呀,陈大人,顾冲又来叨扰了。” 将谢春花送去酒楼后,顾冲再次来到陈天浩府上,也不客套,直奔主题。 “上次我让大人帮我做的那个东西,可做好了?” 陈天浩点头道:“这等小玩意,还不是手到擒来。来人,去把顾公公要的那个物件拿来。” 很快,一块满是凹槽的木板摆放在了顾冲面前。 这就是搓衣板,只不过与顾冲所想略有不同,不过这都没关系,稍加改进即可。 “顾公公,这东西到底如何能洗衣啊?” “陈大人,这你还看不明白。” 顾冲将搓衣板夹在双腿之间,双手示意着上下搓动。 陈天浩好像明白了,只是想不通,这玩意能好使吗? 顾冲拎着搓衣板再次回到西院,顾家兄弟已经出去采购物品,只有顾震业留在西院。 “这个东西很好制作,只是这里少了一个凹槽,是可以放肥皂的地方。你去找木匠加工制作,先制作一百个即可。” 顾震业拿着搓衣板反复查看,问道:“这是何物?” 顾冲取来水盆,随意取来一件衣物,示范给顾震业看。 “这个东西经济实惠,使用便捷,效率奇高,别看他不起眼,却是百姓都可以买得起的,虽然赚不到大钱,但是积少成多,最主要的是可以与肥皂搭配使用。” 顾震业点点头,心中牟足了劲。 等到顾震业离开,顾天年与顾天顺回来了。 顾冲看着他们买来的各种材料,满意道:“不错,就是这些。” 顾天顺取柴生火,顾天年取水倒进锅内,同时加入了烧碱。 “这个比例一定要记好,不会一次就成功的,或许要几次,甚至上百次。” 等烧碱完全融合后,加入猪油,继续搅拌直至材料煮沸。 随后,扯掉大火,开始小火搅拌,使油脂皂化。 “就这样,这个搅拌过程需要四个时辰,你们俩要辛苦一些,可能会一直到晚上才能做好。” 顾天年点头道:“你放心,我们俩轮换着来,肯定不会出差错。” “好,四个时辰后,放进去少许盐粒搅拌均匀,然后倒进模具中冷却即可。” 这面都交代完了,顾冲就可以放心的回宫去了,剩下的事情,顾家兄弟能做成什么样就是什么样吧。 也没指望他们一次就能做好。 周行又查到了一条关于萧美人的线索,在她死亡的前一周,淳安帝与吏部尚书何逸在书房聊天时,曾提起过萧美人之父萧亦琅。 “皇上问了什么?” “这个不知,只是这萧亦琅已被罢官,皇上再次提起,很是蹊跷。” “吏部尚书……” 吏部是掌管官职任免的,难道皇上有意将萧亦琅复官? 很有可能,淳安帝特意差崔敬道送去栗子糕,可见皇上心中尚有萧美人。如果萧亦琅再官复原职,那么萧美人很有可能就会从冷宫之中放出来。 看来是有人担心萧美人再次获宠,恐对自己不利而下了杀手。 这个人很有可能就是庆妃。 第二日,顾冲早早出宫来到西院。 顾家兄弟的肥皂已经基本成型,只不过还没有切割分块。 顾冲用刀切了小块下来,对顾天年道:“取衣物来,小试一下。” 顾天年找来衣物,顾冲浸湿衣物,用肥皂蹭了几下,开始揉搓。 衣服上面起了不少泡沫,肥皂也变得光滑细腻,手感很好。 “行啊,一次就成功了?” 顾冲抬起头,有些吃惊的赞扬了顾家兄弟。 顾天年憨笑道:“我与天顺整整熬了一天,不敢一丝怠慢,现在搅的手臂还酸痛呢。” “很好,将这些肥皂切块,每块就十文钱吧。” 顾天顺道:“好,我现在就切,看看这肥皂能卖出去不。” “当然能,三弟的主意准不会错。” 顾天年唤了一声三弟,见顾冲并未生气,跟着也笑了。 半个时辰后,顾家兄弟来到了街上,支起桌子,将三十五块肥皂摆的整整齐齐。 “嗨,不管你是大姑娘小媳妇,还是姨娘婆娘丈母娘,都来看看我这新出炉的去污肥皂,一抹一揉,污渍全无,都来看看啊……” 顾天顺扯着脖子大喊,顾天年则拿起一块麻布,放在地上狠狠地踩了几脚,又在地上来回摩擦。 随后顾天年将旧布放进盆中弄湿,拿起肥皂在上面擦拭几下,双手开始搓揉旧布。 只几下功夫,旧布上起了很多泡沫,放在水中一涮,旧布上的泥土痕迹全都不见了,麻布如新的一般干净。 “大家都看到了吧,这肥皂乃是新出产品,比起皂角来要强上百倍,而且一块肥皂可以使用几月时间,只需要十文钱,这肥皂就可以带回家。” “只有三十五块肥皂,先买先得,卖完为止。” 顾家兄弟这一吆喝,还真吸引了不少人围观过来。 当大家看到肥皂果然好用时,都好奇地拿起来仔细查看。 “我来一块,喏,十文钱……” 当第一个人买了肥皂之后,众人开始纷纷购买,三十五块肥皂转瞬之间就卖空了。 顾家兄弟看着兜内满满的铜钱,简直不敢相信赚钱这么容易。 “愣着干嘛,赶紧再去买猪油啊。” 顾天年怼了一下顾天顺,顾天顺才反应过来,两人乐颠颠的收拾好桌子,向家中跑去。 顾冲在不远处看的仔细,随后转身向南街顾香楼走去。 与顾家兄弟相比,谢春花这里就惨淡了许多。 顾香楼没了庄樱小曲,如今又走了娇媚的老板娘,这生意一落千丈,柜台内谢春花坐立不安,心急如焚。 见到顾冲前来,谢春花一脸愧疚。 “冲儿,这没有客人来可如何是好啊?” “莫急,晚些时候自会来人。” 谢春花重重叹了口气,无奈地望向了外面。 直到晚上,酒楼也只来了一桌客人,谢春花待客人走后,只得让人上了门板,返回家里。 家里院中,顾震业爷三个倒是有说有笑。 “父亲,您没有看到,那肥皂刚刚摆好,我只吆喝一番,瞬间就卖光了。” 顾天年嗤鼻道:“父亲,别听天顺吹牛,还不是我亲自示范,大家看到这肥皂果真好用,才买了去。” 顾天顺一边搅拌着猪油,一边反驳道:“才不是,还是我吆喝的功劳。” 顾震业呵笑道:“明日,我那搓衣板就可取回来一些,咱们一起拿去卖。冲儿说了,这两样放在一起,会更受喜欢。” “是啊,三弟果真有头脑。” “父亲,三弟说了,只凭咱们人手远远不够,他不是说要在城外建立作坊吗?” 顾震业摇头道:“不可心急,时机到了,冲儿自会主张。” 顾天年赞同道:“不错,父亲说得是,一切都听三弟的。” 说话间,谢春花打开大门走了进来。 “母亲,您回来了。” 谢春花应了一声,看了一眼大锅内熬制的猪油,问道:“昨天不是刚刚熬完,怎么又熬一锅?” “你是不知,那三十多块肥皂,转眼间就卖没了,这次天年他们多买了些,这次应该应该可以制造五十块。” 谢春花不敢相信,再次问道:“那三十多块肥皂都卖没了?” “是啊,母亲,好多人都没有买到呢。” 顾震业随口问道:“酒楼那里生意如何?” 谢春花摇摇头,失望答道:“看来我不是做生意的料,这一天只来了一桌,唉!” “没事,或许明天就会好了。” “是啊,母亲,凡事不可急,慢慢来。” 谢春花点点头,进了屋内。 顾震业想去劝慰谢春花,可又不知该如何劝,想想还是算了。 顾香楼前,一男一女,一老一少驻足在此。 “这便是顾香楼。” 两人同时望着眼前这座说大不大,说小也的确不大的酒楼,看起来很不起眼。 “酉时刚至,却已关门歇业,可见其经营不善啊。” 年老者话音刚落,年轻女子便道:“这岂不更好,父亲少了一对手。” “哈哈,我岂不知你的心思。” 老者笑道:“你极力游说为父来京师开办酒楼,不过是想寻那顾冲罢了。” “父亲……” “为父事事依你,既然来了,那我谢家就要在京师争得一片天下。” 幽州谢家,谢雨轩来了。 第163章 谢家进酒楼 顾家另起灶 已进午时,顾香楼内依旧无客,谢春花百无聊赖地趴在柜台上,看着街上的人来人往。 这时,谢峒与谢雨轩走了进来。 谢春花见来了客人,甚是高兴,急忙起身从柜台内迎了出来。 “两位客官,里面请。” 谢峒点点头,与谢雨轩来到了东侧最里面一张桌上。 柱子跑了过去,熟练的将肩膀上的麻布取下来,将桌子重新擦拭了一遍。 “两位客官,想吃些什么?” 谢雨轩开口道:“一道苏黄蟹,一道清蒸鲈鱼,随意再来两道素菜即可。” “好嘞,姑娘眼生的很,但却知道我们酒楼的这两道名菜,厉害!” 谢雨轩轻笑道:“是吗?那我可要尝尝,你这名菜做的可好。” “姑娘请放心,吃过的没有说不好的。” 柱子信心满满,跑去后面,谢春花提着茶壶走了过来。 “两位请喝茶,菜很快就好。” “多谢了。” 谢雨轩含笑点头,谢春花望了谢雨轩一眼,赞道:“姑娘好容貌,听口音好似江南人士呀。” “不错,我从幽州来。” “怪不得,我老家在临苍府,也是刚来京师。” 谢雨轩未再出声,端起茶杯浅浅品了口茶,谢春花也就回到了柜台旁。 等了片刻,两道素菜先上来,一盘清炒竹笋,一盘凉拌菌丝。 “父亲,这京师府的菜系,与家中颇为相似。” 谢峒也觉得奇怪,按理说南北差异明显,而这家顾香楼所做的菜,居然以江南菜系为主。 “这两道菜尚可,只是口味略重一些。” 谢雨轩细品后,说出了自己的意见。 谢峒点头赞同,除了口味略重,与自己酒楼相差不大。 很快,另两道主菜上来,这次轮到谢峒品尝。 “这苏黄蟹讲究外酥里嫩,肉鲜黄紧,但他这里做的却不尽如意,只说这形色,便相差甚远。” 谢雨轩微笑道:“父亲,您在尝尝这鲈鱼。” 谢峒摇头道:“这个只看色泽便差强人意,颜色偏深,是蒸的时候用了急火,这样蒸出来的鱼,肉质发硬,口感必不如初。” 谢峒靠这两道菜发家致富,可谓顶级行家,不品尝便知其味,属实厉害。 那边谢春花隐约听见,心中不悦。 她知道这两道菜属于镇店之菜,在这对父女嘴中居然被说得一文不值。 柱子却说,很多人来就是为了这两道菜而来。 “父亲说得不错,北方偏重,江南味轻,但这两道菜不比其它,清淡才是其精髓之处,否则口感也随之差了许多。” 谢峒父女将这两道菜说得惨不忍睹,这可将谢春花给气坏了。 就连柱子,都憋着一股闷气。 “二位客官,可是我们酒楼的菜,不合口味吗?” 谢春花走了过去,谢峒摇头道:“何止不合口味,简直就是糟蹋了蟹子。” “你……” 谢峒这话可是丝毫没有留情面,说得谢春花心中怒火猛增,若是以往,以她的脾气这会儿已经骂了起来。 但现在她不能给顾冲惹麻烦,即使客人再怎样说,她也只能忍下来。 “既然两位客官吃的不满意,那我再给你们换两道菜,或者打个折扣,你们看可行?” “不必了,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并非吹毛求疵。老夫奉劝你一句,以后不要再做这两道菜了,不然这两道菜就毁在你们手里了。” 谢春花横眉竖眼,忍无可忍,正要发飙之时,门口传来了顾冲的声音。 “谢员外,说得对!” 众人一起向门口望去,当谢雨轩见到是顾冲时,惊喜地站起身,轻唤道:“顾公子。” 顾冲来到桌前,向谢峒抱拳施礼,说道:“顾冲见过谢员外。” 谢峒随即起身,呵笑道:“没想到,这么巧就遇到了你,如果老朽没猜错的话,这个顾香楼,恐怕与你关系匪浅吧。” “谢员外所说不错,这位是我大娘谢春花。” “哦,原来同是谢家,老朽失礼了。” 谢峒向谢春花施礼,谢春花见与顾冲相识,怒气也随之淡了许多,忙道:“不敢,员外见笑了。” 顾冲看向谢雨轩,施礼道:“见过小姐。” 谢雨轩浅浅一礼,“顾公子。” “员外,小姐,请楼上叙话。” 三人上了二楼,谢春花让柱子重新沏壶好茶送了上去。 “顾公子,恕老朽直言,这顾香楼所做菜系,为何与我谢春园极其相似?” 顾冲心想:能不像嘛,我这就是偷你的菜谱。 但他不能说,这样一来就暴露了自己身份,谢员外再将自己认成双龙会的人。 “这个……纯属巧合,我家原在临苍府,同属江南之乡,应该相差不大。” 刚刚谢春花也已说过,谢员外便信以为真。 “员外与小姐来京城,可是有事?” 顾冲这一问,谢雨轩莫明红了脸颊。 谢峒笑道:“雨轩说想来京城开家酒楼,老朽拗不过她,便来京城看看。” “哦,原来是这样。” 谢峒接着道:“但是现在得知顾公子也在这里开酒楼,老朽就要重新打算了。” 顾冲知道谢峒所说何意,他若来开了酒楼,只怕顾香楼就干不下去了。 “我倒是觉得,谢员外应该在这里开间酒楼。” “哦?顾公子不怕我抢你的生意?” 顾冲摇头道:“谢员外若来了,在下自知难与相争,不如就将这酒楼送与员外,岂不正好。” “这是那里话,老朽岂是喧宾夺主之人。” “员外误会了。” 顾冲解释道:“员外若是另开一间,还需四处寻房屋,再修缮下来,只怕没有一两个月是办不成的。倒不如就用我这间,只需更换匾额即可。” “顾公子意思是,将这间酒楼转让与我?” “我说了直接送与员外,但是这里我也是租来的,所以房租还是要给的,每月六十两银子。” 租金倒不是问题,只是谢峒想不通,顾冲为何一文不赚就让给了自己。 顾冲也有自己的打算,酒楼生意大不如从前,再加上无人管理,如果谢峒再来京城开一间酒楼,那么生意肯定每况日下,很难翻身。 与其那样,还不如趁早脱手,毕竟现在他有更赚钱的渠道。 谢春花经营酒楼不行,不代表她什么都不行。 顾冲已有打算,再开一间肥皂店铺,让谢春花去经营,这个稳赚不赔。 谢峒看向谢雨轩,似乎在征求她的意见。 谢雨轩道:“父亲,顾公子如此有诚意,依女儿之见,不如父亲与顾公子一同合作,岂不更好。” 谢峒明白了谢雨轩之意,是指这间酒楼由顾冲出场地,归谢家来经营。 对谢家来说,这是一个亏本的合作,相当于顾冲每月只花费六十两银子房租入股。但对谢雨轩来说,顾冲从此就与谢家脱不开关系了。 顾冲又岂会不知谢雨轩之意,但他是诚心相让,并非想占谢家便宜。 “小姐好意,在下心领了,只是如此合作,对谢家极不公平,在下受之有愧。” 谢雨轩却道:“怎会?我们初来京师,万事皆难,处处还要倚仗顾公子,又何来不公平一说?” 谢峒知道女儿对顾冲一片深情,不然也不会千里迢迢来京寻他。 银子对于谢家来说,并不重要。但顾冲这个人,却太重要了。 “既然雨轩诚意与顾公子合作,顾公子若在拒绝,那便是看不起我谢家了。” 顾冲看向谢雨轩,她那双慧眼之中充满了期待,使人无法拒绝。 “好吧,小姐盛情,在下实难相拒。既然这样,那我便收取一成,你们收取九成。” 谢雨轩听到这话很欣慰,更加确定自己没有看错人。 谢峒听后有些意外,顾冲只取一成实在有些少了,他的预想是三七开,顾冲三成,谢家七成。 “顾公子若只取一成,外人该如何评论我谢家?” 谢雨轩这话是说给顾冲的,但又好像是说给谢员外。 谢峒呵笑道:“就是,我谢家虽从未与人合作过,但却绝不会占人便宜,不如这样……” “父亲说得极是,不如这样,你我四六分成,顾公子占四,我谢家占六,可否?” 谢峒心中轻叹一声,四六分成,这真是应了一句古话,女大不中留啊。 顾冲看向谢峒,似乎在征求他的意见。 谢峒无奈道:“一切由雨轩做主吧。” 顾香楼就此换了主人,谢春花只做了两天老板娘,便失业了。 回到西院,谢春花委屈的哭了出来。 顾震业好言劝道:“冲儿也是为你好,你不善经营,还是待在家中吧。” “我为何就不善经营,只不过刚刚开始而已,给我些时日,我定能将酒楼经营好。” “要不然你去街上,与天年他们经营肥皂去。” “我一个妇道人家,去街上成何体统。”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说你……” 这会儿顾冲来了,见到谢春花脸带泪痕,便猜出了七八。 “大娘莫急,过几日我寻见店面,还得大娘去经营。” 顾震业问道:“冲儿,你还要经营什么?” “自然是肥皂,还有搓衣板,总不能一直在街上叫卖。” “这还要租店铺吗?街上即可。” 顾冲摇头道:“现在只是小打小闹,以后是要做大的,而且不止这些,我还有卖香皂。” 顾天年兄弟俩也回来了,与昨日一样,肥皂成了抢手货,转瞬之间就卖光了。 顾冲对顾天年道:“今日先不要制作肥皂了。” 顾天顺不解问道:“为何啊?我猪油都买回来了。” “那些买了肥皂的百姓正好可以为咱们免费做宣传,趁这几日去城外寻地方建作坊,开始扩大生产。” 顾天年在一旁说道:“行,一切听三弟的。” “天年负责寻找建造作坊的地方,天顺负责招人,老爷与大娘便去城中寻家店铺,等一切齐备,就开始大干。” 分工完毕,顾冲又对顾天年道:“我这里还有一个配方,在肥皂中加入花瓣,香草,朱红,这样肥皂就能变成香皂。肥皂可以洗衣物,香皂可以沐浴洗面,等到作坊形成规模后,你可以试一下这个。” 顾天年点点头,将顾冲的话记在心里。 七日后,顾香楼的匾额换成了谢春园,同时,城外顾家作坊也已建成,开始大规模生产肥皂。 谢峒返回幽州,而谢雨轩则留在京师,经营谢春园。 顾冲来到西街,顾震业在这里租到了一间店铺,正在安装匾额。 “谢氏皂业。” 这是顾冲取的名字,谢春花与顾震业负责经营,顾家两兄弟负责生产,从而形成了家族氏一条龙产业。 “冲儿,明日店铺开业,你早些过来。” 顾震业干劲十足,精神也好了许多。 顾冲摇头道:“明日宫中有事,我恐怕无法出宫。” “哦?要不改成后日。” “不,一切由你操办即可。” 眼见店铺这里都已准备差不多了,顾冲便打算去作坊那里看看,路过谢春园时,恰巧谢雨轩从酒楼内走出。 “顾公子。” 顾冲含笑点头,问道:“可有需要帮忙之处?” “都已准备妥当,只待厨子从幽州过来,即可开业。” “好。” “顾公子要去哪里?” “我要去城外一趟。” 谢雨轩沉思片刻,说道:“顾公子若不急,可否来酒楼一坐,我有话想与公子说。” 顾冲的确不急。 谢春园内,谢雨轩亲手为顾冲倒茶,随后两人对面而坐。 “公子,你可知我来京师,又是为何?” 谢雨轩幽声问道,顾冲挠挠脑袋,未做回答。 “公子天资聪颖,又怎会不知?” 谢雨轩对顾冲一见倾心,此刻也顾不得什么大家闺秀,什么羞涩腼腆。 “自幽州一别已过两月余,我在家中苦等,却迟迟不见公子来信,难道公子已将雨轩忘记了吗?” 顾冲无言以对,只得将脑袋低的再低,连脑门都快要磕到桌子上了。 “雨轩别无他求,只想随在公子身边,故而我央求家父前来京师。真是上天眷顾,使我见到公子。雨轩只想问一句,我这般等待,公子可知?” “我知……” 顾冲抬起头来,见到谢雨轩美眸之中,已是莹泪点点。 第164章 巧施双簧计 疑凶现真容 顾冲独自向宫中走去,谢雨轩的痴情让他始料不及。 他心念庄樱,可是又不能告诉庄樱自己并非真太监。 谢雨轩一心对己,可自己又不能告诉她,自己的身份是宫中太监。 这该如何是好? 到了宫门前,顾冲才想起自己本是要去查看作坊的,想想算了,还是回宫吧。 回到住处,碧迎与小顺子正在院内聊天,见到顾冲回来,两人起身相迎。 “顾公公回来了。” 顾冲点点头,问道:“你们在说什么这么高兴?” 碧迎答道:“明日就是探宫之日,我们想着可以见到家人,自然高兴。” 顾冲笑问道:“碧迎,你家中谁人来探宫?” “我也不知,上次是父亲前来。” “那你家中还有何人?” “碧迎自幼丧母,家中还有一个兄长。” 顾冲点点头,又问小顺子,“你家中都有何人?” “我家中有一兄一弟,只是父母皆已双亡。” 都是穷苦人家的孩子,为了家人活下去,只能卖身求活。 顾冲坐在了椅子上,碧迎乖巧的来到他身后,小手搭在了顾冲肩膀上。 “你们家都在哪里?” “我家在宾州新塘郡延春县。” 碧迎抢先回答,小顺子“咦”了一声,惊讶道:“我的家也在宾州呀。” 碧迎扭头道:“我知道你家在新塘郡宁寿县,还不是我为你写的书信。” 顾冲呵笑道:“你看看,这么说来,你们还是老乡呢。宾州离京师很近,两日时间便可到京师,明儿个你们就能见到家人了。” “碧迎,你去取四十两银子来。” 顾冲拍拍碧迎小手,碧迎应了一声,回到屋内去取银子。 这些银子都是被皇上翻牌的妃嫔所赏赐的,顾冲都交给碧迎保管。 碧迎将四十两纹银交给顾冲,顾冲取出二十两,递给了小顺子。 “这二十两纹银明日给你家里人。” 小顺子急忙摆手道:“顾公公,我怎能要您的银子呢。” 顾冲一啧嘴,“啧,给你就拿着,合计你在宫中一点银子也攒不下,家里还指望你有何用。” “这……” 小顺子看着手中的银子,不知该说什么好。 顾冲将另外二十两给了碧迎,“你也一样,让家里人放心,你们在宫中一切都好。” 碧迎接过银子,抿着嘴轻轻点头,“多谢顾公公。” “行了,今儿都好好休息,养足精神,明日都去见家人吧。” 顾冲笑着起身,进屋去了。 小顺子鼻子一酸,眼泪在眼窝里打转。 “顾公公对咱们太好了,从来没有主子给奴才这么多银子的。” “你才知道啊?顾公公是宫中最好的公公。” 碧迎一挺胸脯,庆幸自己跟了顾冲。 小顺子连连点头,发誓说道:“我小顺子一定好好伺候顾公公,忠心不二。” “那还用说,你若不忠心,我都饶不过你。” 碧迎一扭身,拿着银子跑回屋内去了。 第二日,碧迎与小顺子换上崭新的衣服,美滋滋的去了宫门处。 顾冲则去了责刑司。 明日就是皇家龙坛祭天的日子,趁着这两日,务必拿下郝云。 “周司仪,可都准备好了?” 周行点头道:“顾公公请放心,不信他能抗得住责刑司这七十二酷刑。” “郝云只是一个奴才,咱们要抓的,是在背后指使他的人。” 周行又何尝不知,只不过背后这个人,能不能抓到或者说能不能抓,还不好说。 顾冲只在责刑司待了一会儿就返回了住处,刚进到院中,他就听见了屋内有轻细的哭泣声。 碧迎坐在桌旁,哭的梨花带雨。 “碧迎,这是怎么了?” 顾冲走进屋内,碧迎见到顾冲进来,急忙站起身,用手擦拭一下脸颊,身子还在不停抽动。 “顾……公公……” “别哭,告诉我怎么了,可是谁欺负你了?” 碧迎摇了摇头,哽咽道:“我……我的家人……没来探宫。” 顾冲听后松了口气,原来是这个原因,还以为碧迎被人欺负了。 “那或许是家中有事,也或许书信未曾送达,不哭了。” 顾冲不劝还好,这一劝碧迎反倒止不住泪水。 “呜……没机会了……又要等三年。” “好了,好了,碧迎最乖。” 顾冲走过去将碧迎搂在怀中,劝慰道:“等有机会,我带你出宫,回宾州不就可以见到家人了。” “真得吗?” “你若唤我一声好老公,那自然就是真得了。” “好老公……” 小顺子回来时也是红了双眼,他的兄弟都来了,几年未见,想不哭都难。 顾冲将小顺子唤到身边,吩咐道:“小顺子,明日辰时,你去一趟凝香宫……” 翌日晨,皇宫东门大开,淳安帝的御驾缓缓驶出,一众人等随行,前往龙坛祭天。 辰时,小顺子来到了凝香宫。 “劳烦你通告一声,敬事房殷执事唤郝公公前去。” “稍待。” 小太监进去没一会,从凝香宫中走出来一人,正是郝云。 “你是?” 小顺子笑着答道:“我是敬事房小顺子,你可是郝云郝公公?” 郝云点头道:“正是,殷执事唤我何事啊?” “殷执事未说,郝公公去了便知。” “哦,那走吧。” 郝云跟着小顺子向敬事房走着,转过宫道口,迎面有几人走来。 “你可是凝香宫的郝云?” 郝云一愣,点头道:“正是,几位是……” “我们是责刑司的,你跟我们走一趟。” 一听责刑司,郝云吓得身子一抖,忙问道:“你们找我作何?” “少废话,走。” 责刑司的番役带走了郝云,小顺子咧嘴一乐,屁颠颠回去给顾冲报信去了 郝云被带入责刑司,周行侧身坐在刑案前,单脚塌在椅上,嘴中细细吹着热茶,挑起眼皮看了郝云一眼。 只周行这身责刑司仪的紫红官袍,就让郝云不寒而栗。 “你,就是凝香宫的郝云?” 周行这声低沉而斥厉的问话,回响在阴冷的审房内。 “是……” 郝云几乎不敢与周行直视,诺诺答道。 周行吹了许久,终于饮上了一口茶水,心满意足的将茶杯放在了刑案上。 “当……” 轻轻的一声,却让郝云禁不住身子抖了一下。 “你入宫几载了?” 周行话锋一转,语气平和了许多,与郝云聊了起来。 “回大人,小的进宫已六载了。” “哦,一直都在凝香宫当差吗?” “是,大人。” 周行点点头,六年的时间可不短,应该可以称得上心腹。 只有心腹之人,才能委以重任。 “去年,萧美人自缢那夜,你在何处?” 周行那双鹰眼紧盯着郝云,他这双眼睛,可以看透很多事情。 郝云听到周行提起萧美人,瞳孔忽然闪了一下。 只这一下,就被周行看在了眼中。 “小的在宫中,那夜陪在于公公身边。” 郝云的回答很流畅,但对于周行来说,这恰恰是可疑之处。 一年前的事情,郝云还会记得这么清楚?以至于想都不想就能答出。 “哦,你那夜一直在凝香宫中,未曾出去过?” 郝云摇头道:“未曾,只在凝香宫内。” 周行盯着郝云,忽然笑了。 “郝云,我这责刑司有七十二酷刑,你在宫中六载,想必应该知道。” 郝云道:“大人是要对小的用刑吗?” “你认为呢?” “小的认为大人不会,不然庆妃娘娘那里,大人该如何交代?” “这个你不用管,你只需考虑一下,自己能否扛得住。” 郝云冷笑道:“责刑司滥用私刑,庆妃娘娘不会放过你的。” “哟,没看出来,你还很有骨气。” 周行站起了身,来到郝云面前,低声道:“我周行最钦佩有骨气的人,给你半个时辰,希望你的骨气依然在。” 说完,周行转身离去,铁门重重关上。 顾冲已经来到了责刑司,见到周行回来,问道:“如何?” 周行笑道:“先关他半个时辰,你放心,我有办法让他开口。” 顾冲点头道:“他有一个同伙,如果没猜错的话,应该也是凝香宫的,稍后倒不如你我演讲双簧……” 半个时辰后,铁门打开,周行来了。 “郝云,你可有话想说?” 郝云摇头道:“无话可说。” “那好,我就让你见识一下,责刑司的七十二酷刑。” 周行冷声纷纷道:“先给我鞭刑二十。” “是。” 两名番役将郝云绑在木架上,其中一人从墙上取来一条皮鞭,放进水缸内浸湿。 带水的皮鞭抽在身上,皮开肉绽。 另一名番役来到郝云面前,几下将他上身衣物撕扯开,露出了白嫩的胸膛。 郝云已经被吓得嘴唇发抖,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给我打!” “且慢!” 番役正要抡鞭时,门外传来一声大喝,顾冲走了进来。 “周司仪,我看这鞭刑就先不用打了吧。” 周行看了一眼顾冲,问道:“为何不打?” “因为他的同伙已经招了。” “哦,那面招了?” 周行脸上露出惊喜,问道:“怎么说?” 顾冲看了看郝云,呵笑道:“你还在这里硬扛着,却不想你的同伙早已将你卖出。” “我哪有同伙,你休想诬陷我。” 郝云哼了一声,将头扭向一侧。 “是吗?那他怎么说,是你们俩个夜入长寒宫,害死了萧美人。对了,他还说你在关门时,手被门上木刺伤了,可有此事啊?” 郝云吃惊地望着顾冲,心想:完了,难道是真得?常有德也被抓来,而且招了。 “郝云,周司仪若没有十足的把握,又怎会将你带来责刑司。实话告诉你,这件事情是皇上授意,不然为何今日龙坛祭天之时查你。所以,你也不要指望谁会来救你,也不可能会有人救你。” 顾冲的话将郝云仅存的念头给抹没了。 “说是死,不说也是死,如果你想死之前尝尝责刑司的酷刑,那我不拦着你。” 郝云眼中露出绝望之色,他无力地垂下了头。 周行恰到好处,厉声喝道:“你说是不说?” 郝云绝望之下,点了点头,吐出两个字来,“我招。” 周行与顾冲对视一眼,嘴角抹出笑意。 “那夜,于公公将我与常有德唤到他房内,让我们去长寒宫,吊死萧美人……” 周行对番役道:“速去凝香宫,将常有德缉拿归案。” 郝云猛地抬头,惊恐地看着周行。随后,他又向顾冲望来。 这一刻,他知道自己上当了。可惜,为时已晚。 再审常有德就顺利了很多,番役将两人口供呈于周行面前。 “顾公公,这两人招的不能再招了,剩下的,就是这个于公公了。” 周行将口供给顾冲看,顾冲看后点点头,笑对周行道:“两日后,一切都可了然。” “顾公公,恕本官多言,只怕这于公公之上……” 顾冲淡笑道:“周司仪,放心,于公公之上,不会再有了。” 周行轻轻点头,没有了那是最好了,不然这事可就真不好收场了。 顾冲回到敬事房,并没有回到自己住处,而是来了中院。 皇上出宫去了,敬事房自然就没有了事情。 殷宣正躺在躺椅上,晒着日头,享受着难得的悠闲。 “殷执事好惬意。” 顾冲笑呵呵走进院中,径直来到殷宣面前。 殷宣见到顾冲,问道:“你来可有事?” 顾冲笑道:“闲着无事,来看看殷执事。” “哼,你来准没什么好事。” 殷宣爱理不理的看着顾冲,顾冲则扭动脑袋四处张望。 “你在看什么?” “我在看这院内,总觉得有摆放不妥之处。” “有何摆放不妥之处?” “一时之间也看不出来,看来得仔细看才能发现。 这句话说得殷宣莫名其妙,但顾冲心中却明了。 这中院,即将归属自己所有。 第165章 偷天可换日 借刀好杀人 两日后,淳安帝回宫。 于公公回到凝香宫屁股还没坐热,责刑司的人找上门来了。 “于掌事,周司仪请您过去一趟。” 于公公立感不妙,佯装镇定道:“好,几位稍待,我去禀告庆妃娘娘便与你们过去。” “于掌事,还是不要惊动庆妃娘娘了。” 说完,两名番役上前,一左一右架起于公公,便向外走去。 “你们要干什么?放开我……” 于公公的喊叫声惊动了凝香宫众人,早有人跑去禀告了庆妃。 “娘娘,不好了,责刑司的人将于掌事带走了。” “什么?” 庆妃惊得一屁股坐在了软榻上。 于公公被带到责刑司,进了这里,是虎就得卧着,是龙也得盘着。 周行算是给了于公公一个面子,让人上了一杯茶。 “周司仪,你这是何意?” 于公公阴沉着脸冷哼一声,自己可是四宫之中,仅次于长春宫的掌事,责刑司又能把他怎样? “呵呵,于公公,不过是请你来喝杯茶而已,何必动怒呢。” “喝茶?去我宫中将我带来,难道这就是责刑司的待客之道吗?” 周行沉下脸来,冷声道:“于公公,本司仪敬你是凝香宫掌事,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哈哈,什么敬酒罚酒,咱家从不饮酒,你能奈我何?” “看来于公公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啊,那我就让你见一个人。” 周行示意手下打开铁门,顾冲自外面走了进来。 “哟,于掌事,咱们可是有日子没见了。” 于公公一看是顾冲,将脸一扭不去看他。 顾冲原本在撷兰殿做掌事,那时还归在自己手下,可谁知这小子走了狗屎运,蹭蹭蹭一连串了好几级,居然做了敬事房掌事,反倒成了自己上司。 “顾公公,这家伙不听话,你说该怎么办?” 顾冲对着周行一笑,不急不慢说道:“周司仪别急,好歹他也算是归我们敬事房管辖,还是让我先来劝说一番。” “顾冲,你装什么好人?咱家是庆妃娘娘的人,你就算是敬事房掌事,也管不到咱家。” “哎哟,你看看,于公公怕不是老糊涂了,这怎么会分不清好坏了呢?” 顾冲嘲笑着说道:“我管你还得是看在庆妃娘娘的面上,若是你,老子才懒得管。” “别废话,你们到底想做什么?” “这话应该我来问你,你使人害死萧美人,到底想做什么?” 于公公半张着嘴,他怎么也没想到,萧美人已经死去一年多了,顾冲还能将这件事情给翻了出来。 “你胡说什么?萧美人的死与我有何干?” “呸!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郝云与常有德早已招了,你还想抵赖不成?” 于公公额头青筋抽搐一下,当他听到这两个名字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栽了。 “于公公,看在你年长的份上,我不忍你受皮肉之苦,招与不招随你,我也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我是凝香宫掌事,庆妃娘娘不会放过你的。” 于公公恶狠狠道,此时他还想搬出庆妃来保自己,他更相信庆妃娘娘不会不管自己。 “对了,还忘了告诉你一件事情。” 顾冲一拍脑门,自语道:“你看我这记性,刚刚我从万寿殿过来,皇上说了,今日谁也不见,自然也包括庆妃娘娘。” 于公公心头一凉,虽不知道顾冲这话是真是假,但显然这是在暗示自己,皇上似乎什么都知道了。 周行在一旁道:“顾公公,该说的你也说了,既然于公公听不进去,那就让我来吧。” “来人,上刑。” 周行话音刚落,门外传来禀告声:“司仪大人,宣王求见。” 于公公眼睛一亮,宣王来救自己了。 顾冲与周行对视一笑,果然被他们猜中了。 周行来到外厅,宣王张震允正负手站在厅内。 “下官周行,见过宣王。” “周司仪免礼。” 宣王张震允立刻问道:“周司仪,这凝香宫掌事于公公犯了何错,你为何差人将他带来责刑司?” 周行答道:“宣王,责刑司查案,外人不可过问。” 张震允皱起眉头,厉声道:“本王也无权过问吗?” “皇上口谕,任何人不得干涉。” “父皇口谕……” 张震允没想到淳安帝居然有口谕,这样一来,自己真得是无权过问了。 “不错,皇上亲口对下官所说,宣王若是不信,还是亲自去问皇上吧。” 张震允讪笑几声,道:“本王怎会不信周司仪呢,既然这样,那本王自不会多问。” “但不知周司仪可否通融一下,这于掌事究竟犯了何错?” 事到如今,周行也不怕他知道。 “回宣王,何掌事与当年萧美人之死有关,下官受皇上密令,特查此案。” 张震允点点头,“既然这样,本王不打扰周司仪查案了,告辞。” “下官恭送宣王。” 于公公没有等来救星,只等来了他的克星周行。 “周司仪,宣王来可是要为于公公求情吗?” 顾冲明知故问,周行呵笑道:“不错,只是已被我拒绝。皇上说了,任何人不得干涉此案。” “哎呀,那可得按照皇上的意思办。” 顾冲惋惜道:“皇上誓要查个水落石出,这于公公还不配合,唉!要不……你动刑吧。” 他们的对话几乎让于公公彻底绝望,宣王亲来,自己还是逃不过。 “来人,取火烙来,先烙他十下。” 周行说得漫不经心,等顾冲见到几人抬着烧红的铁桶进来,骇的直咧嘴。 这玩意烫一下也受不了啊,周司仪居然说先烙十下,那于公公全身不都熟透了啊? 于公公早已吓得面色惨白,双目无神地盯着桶中早已烧红的火烙铁。 番役从铁桶中抽出火烙铁,空气中立刻弥漫着一股灼热气浪,不断有火星从红光闪闪的火烙铁上掉落。 “不要,别……” 于公公扭曲着身子,随着火烙铁一点点接近,他下身处忽然传来了嘀嗒嘀嗒的声响。 顾冲低头一看,于公公被吓得尿了裤子。 “烙。” 周行一声喝,火烙铁一下按在了于公公大腿内侧,随即传来一股肉焦得味道。 “啊……!” 一阵歇斯底里的喊叫声过后,于公公昏了过去。 顾冲双腿轻微颤抖,这场面实在太骇人了,他还是第一次见到。 一刻钟过去,于公公还没有醒过来,周行等得不耐烦了,一挥手,一名番役提起一桶冷水,泼向了于公公。 于公公慢慢苏醒过来,腿上的疼痛感也随之传来,疼的他哇哇叫了起来。 “再来一烙。” 周行也真够狠,人醒了你好歹先问问招不招啊,问也不问,直接再烫一次…… “我招,我招,不要再来了。” 于公公低垂着脑袋,用尽最后力气说出了这句话,不然,他的左腿也保不住了。 周行嘴角一笑,上前问道:“萧美人可是你指使人害死的?” 于公公点点头,无力答道:“不错,是我……” “你为何要害萧美人?还是受人指使?” 于公公摇头道:“没有人指使,当年……萧美人在筠梅殿时,曾辱骂过我,咱家记仇……” 周行看向顾冲,顾冲点点头,两人都知道这绝不是萧美人被害的真正原因。但是也只能这样了,再向深了去查,只怕皇上那关就过不去了。 “你给郝云的那把长寒宫锁匙,是从哪里得到的?” “是……是殷宣给的我。” “他为何要给你锁匙?” “我给了他二百两银票……” 顾冲来到于公公身前,低声道:“我在问你,青楼女子小昭,可是你所杀?” “呵呵,是,都是我干的。” “那你真是死有余辜。” 番役将于公公拖了下去。 顾冲向周行道:“周司仪,殷宣乃是敬事房执事,没想到他居然是于公公的帮凶。” 周行哼道:“既然是帮凶,那自然也跑不了,顾公公就不要顾及情分了。” 顾冲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噎死。 心想:我顾及个屁啊,费了这么大劲,不就是要让殷宣为自己保守秘密嘛。 “那是自然,不然皇上问起锁匙之事,咱们也没法交代。不过我与他毕竟同在敬事房,周司仪,不如给我个面子,殷宣就交给我来审吧。” 周行点头答应,这份人情送得何乐而不为。 皇上本来就是让他们两个一起查案,谁审都一样,只要查出真相。 责刑司的人去了敬事房,殷宣也被带进了审房。 顾冲走了进来,两人互相对视。 “殷执事,没想到啊,今日咱俩会在这里见面。” “顾冲,你怎会在这里?” “皇上命我查萧美人一案,我自然应该在这里。” 殷宣好像明白了,忽然笑了起来,“看来你是费尽心机要我死去,这样你的秘密就无人得知了。” “你曾经说过,哪天皇上发怒,敬事房再少一个……呵呵,没想到被你一语成谶了。” “顾冲,你不要得意,即便我死了也会拉着你来垫背。” “可惜你没有这个机会。” “呵呵,你看我能不能办到。” 顾冲不屑道:“随你,不过我很想知道,你是怎么知道我这个秘密的?” “你能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我,我验净多年,你以为我这双眼睛只会看路吗?” “你能看出来?” 殷宣笑了起来,“告诉你也无妨,那次你与何掌事在御净房因为陶罐一事吵了起来,我曾经无意打开你的陶罐,罐内之物尚有血丝且未风干,一看便是新人之物,而那时你已入宫半年,此物绝非是你的。” 顾冲点点头,这个殷宣还真狡猾,如果不是因为萧美人一案,自己还真拿他没有办法。 “你既然什么都知道,为何不直接告诉邱总管,那样我岂不是死无葬身之地,你却还要以此来威胁我。” “你以为我是怕你吗?我只是想抓住你的把柄,让你不对我构成威胁而已,没想到你居然借刀杀人,而且还是借了一把天下最快的刀。” 顾冲冷笑,摇头道:“我不想杀你,但你却惹了我,不得不杀你。” “哈哈,用不了多久,你就会来与我做伴了。” 顾冲从衣袖里取出一个纸包,放在了桌上。 “你若不想死的难看,知道该怎么做。” 殷宣看了一眼桌上纸包,哈哈笑了起来。 “顾冲,我做不了这个执事,你一样也做不了,不信走着瞧。” “我做的了还是做不了,那都是后话。倒是你,好自为之吧。” 顾冲走出房间,嘴角一抹淡笑,他知道如果殷宣不傻的话,会按照他说的去做。 周行与顾冲将所有口供整理好,两人一起审阅了一下,达成了共识。 这时,番役进来,禀道:“敬事房执事殷宣,在房内服毒自杀了。” “哦?” 周行感到有些意外,顾冲却道:“死了也是一种解脱,看来他早有准备,知道这一天早晚会来。” “这个家伙,如此狡猾。” 周行恨声道:“可惜没留住活口,不过也无妨,案子已经查明,死就死吧。” 顾冲点头道:“周司仪,咱们去向皇上复命吧。” “嗯,走。” 淳安帝看了一众口供,狠狠地将口供拍在了书案上。 “这帮奴才,狗胆包天,居然敢害朕的爱妃。周行,将这些人凌迟处死,抄其家资,将其家人流放塞北。” “臣遵旨。” 淳安帝怒气未消,挥手道:“你们先下去吧。” “臣告退。” “小顾子,你留下,朕有话问你。” 周行告退离开,顾冲被留了下来。 “小顾子,你跟朕说实话,萧美人真得是被这些人害死的吗?” “皇上,周司仪已经查得很仔细了,萧美人确实是被他们害死的。” “朕问的是,不会再有别人了吗?” 顾冲点头道:“不会再有别人了,皇上,您也不希望再有别人了,是吗?” 淳安帝叹了口气,点点头道:“是啊,不会再有别人了。” “这帮狗奴才,统统该死,尤其是这个殷宣,服毒自杀,居然还留了一手。” 忽然间,淳安帝的话仿佛给了顾冲一种启示。 第166章 巧思破遗计 自此再无忧 顾冲忽然有了一种强烈的预感,一种极其不好的预感。 回到住处,他独自坐在桌旁,细细回想着殷宣所说的每一句话。 “我死了也会拉你来垫背……” “这个执事我做不了,你也做不了……” 当时自己并未在意这些话,只当是殷宣日暮途穷所讲的恨话,但是现在想想,并非如此。 “老公,你在想什么?” 碧迎走到顾冲身旁,顾冲抬起手,示意碧迎不要多问。 “小顺子。” “在。” 小顺子在门外听到顾冲呼唤,急忙跑了进来。 “你即刻去责刑司,让周司仪差两名番役过来,敬事房内所有人不得出入。周司仪若问,你就说恐敬事房内尚有疑凶。” “是。” 小顺子应了一声,急忙向着责刑司跑去。 顾冲转而再次陷入了沉思。 碧迎生怕打扰,为顾冲沏茶后转身退下。 难道殷宣真得又留了一个后手? 如果有,那这个后手又会是什么呢? 小梁子是殷宣的心腹,可殷宣曾经说过,李公公死了,这个秘密现在只有他们两人知道。 顾冲轻轻摇头,即便小梁子是殷宣心腹,这件事情殷宣也未必会让他知道。 殷宣的职责就是宫中验净,一旦自己身份暴露,他也必会受到牵连,这也是殷宣替自己保密的一个重要原因。 顾冲叹了口气,这个阴险的家伙,死就死了,还给自己留下这么多麻烦。 “碧迎。” “在。” “你现在去办一件事情,将殷宣已死的消息散播出去,然后让小顺子去大门口看着,看看谁会出去,问问他们都出去要作何。” “是。” 顾冲将身体靠在椅子上,慢慢闭上了眼睛。 殷宣的死讯很快就在敬事房内传开,小梁子听到消息后,迅速来到殷宣房内,掀开床铺,一封密封好的书信出现在他眼前。 小梁子拿起书信塞进怀中,转身走出屋去。 敬事房门口,小顺子见到小梁子走了过来。 “小梁子,这是要去哪里啊?” 小梁子道:“我……我去凤鸾宫办点事情。” “顾公公说了,今日谁都不许走出敬事房。” “为何啊?” 小顺子摇头道:“你若想知,去问顾公公吧。” 小梁子讪讪道:“那算了,也不是什么要事。” 望着小梁子返回的背影,小顺子轻哼了一声。 晚时,小顺子回来了。 “顾公公,今日只有小梁子要出去,他说要去凤鸾宫。” 顾冲点点头,说道:“你去将他唤来。” 很快,小顺子将小梁子带到了西院。 “奴才见过顾公公。” 或许是因为殷宣死了,小梁子没了靠山,见到顾冲也恭敬了许多。 顾冲呵笑问道:“小梁子,殷执事死了,你可知道?” “奴才今儿听说了。” “哎呀,这人啊,说没就没了,看来真要好好珍惜当下,不然说不定哪天……” 顾冲抬眼看向小梁子,小梁子紧低着头 不敢作声。 “对了,听说你今天要去凤鸾宫,你去凤鸾宫作何?” “奴才……奴才……是昨日,颖儿来找奴才,我想着过去看看她有何事。” “颖儿,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就是凌秀女的侍女吧?” “是,顾公公好记性。” “怎么?她找你还是凌秀女翻牌子的事情吗?” “这个奴才不知。” “你说颖儿昨日来找过你……她是何时来的?” “是未时一刻。” 顾冲点点头,对小顺子道:“你去趟凤鸾宫,问问这个颖儿,昨日可曾来过。” “是。” 小顺子刚刚应答,小梁子却慌了神,“顾公公,是奴才记错了,颖儿昨日未曾来过。” 顾冲阴下脸,沉声道:“小梁子,我已经给了你机会,你若不珍惜,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小梁子“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顾公公饶命,奴才知道错了。” “这么说来,你肯说实话了?” 小梁子点头道:“奴才今日是要去内事府,殷执事曾对奴才说过,若是他有了意外,就将一封密封交给邱总管。” “密信在哪里?” “在殷执事的床铺下。” 顾冲松了口气,说道:“小梁子,你很忠心,可惜却选错了主子。” 小梁子叩头道:“奴才知错,还请顾公公饶命。” “你带小顺子将这封密信取来,我可以饶过你。” “多谢顾公公,奴才这就去。” 很快,一封打着腊封的密信到了顾冲手中。 “殷执事只说让你将信送去,还对你说了什么?” 小梁子连连摇头,“没有了,他只说过这些。” 顾冲知道小梁子这次不会说谎,他对自己的事情并不知情。 “行了,你下去吧,今天的事情若敢传出去,你知道后果。” “奴才不敢,绝对不敢。” 遣走了所有人,顾冲撕开了信封。 “呈邱总管启:敬事房掌事顾冲,未曾御净,乃是完身,此人留在宫中必将淫乱后宫,尽毁皇家威严,特禀邱总管查处,殷宣敬上。” 顾冲冷笑几声,自语道:“殷宣啊殷宣,你这一招釜底抽薪用的真是妙啊,可惜了,可惜。” 室内忽然明亮了一下,一纸书信在火光之中燃为了灰烬。 宫中仿佛一夜之间,沉静了许多。 凝香宫中,庆妃忽然之间病倒了,好在太医诊治并无大碍,许是惊吓所致。 芷娴宫中,愉妃怀中抱着玉枕,轻轻抚着,嘴角始终挂着一抹笑意。 长春宫内,徐皇后慢悠悠说道:“这敬事房最近可不太平啊,太子,你可得留意一些啊。” 太子张震偕坐在徐皇后身旁,点头道:“母后提醒的是,这敬事房接连死了两名执事,属实诡异。” “我听说,有一个刚入宫两年的小太监,却已经坐上了敬事房掌事一职。” “是,不过这个人,原来好像是撷兰殿的。” “是哪里的不重要,哀家只是觉得,这是个可造之材。” 太子张震偕点点头,“孩儿知道了。” 没了后顾之忧,顾冲这一夜睡的很踏实。 用过早膳,内事府来人了。 “顾掌事,邱总管请您前去。” 顾冲知道邱国栋一定会找自己,只是没想到会这么快。 邱国栋靠在椅子上,手中的两颗白玉珠已被他把玩的锃亮。 “顾掌事,你可真是个福人啊,这宫中有你这等好运气的人,本官还真未曾见过呢。” 顾冲施礼道:“邱总管过誉,一切还要仰仗邱总管。” 邱国栋耸了耸肩膀,将身子向前探来,说道:“崔景道死了,这殷宣也死了,看来这个执事,你想不做都难啊。” 顾冲听后没有作声,邱国栋继续道:“虽然皇上还未有口谕,但本官看来,这也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邱总管,我这资历尚浅,若是升任执事,怕是难以服众啊。” “本官说行,那就是行。至于能不能服众,那就看你的本事了。” 邱国栋与顾冲谈了一会,存储司来人了,顾冲便告退离开。 回敬事房的路上,顾冲想着邱国栋的话,或许是对自己有些暗示。 自己来敬事房不过数月,能熟识的不过十几人,看来是时候混个脸熟了。 回到住处,顾冲唤来小顺子,询问道:“这敬事房内,共有多少人?” “回顾公公,老老少少也有四五十人。” “哦,人数还不少。” 顾冲想起来自己刚入宫时,殷宣就曾带领不下二十人去御净房,再加上载记库,牌房等处,可不得这些人嘛。 “走,随我去看看。” 顾冲带着小顺子先走了西院,这里虽然是他居住的地方,但也只限于自己的那个小院,院内其他住处还从未去过。 这个院内住着六名小太监,这些小太监都认识顾冲,见到他来,规矩地站好。 “顾公公。” 顾冲点点头,缓声道:“没事,咱家过来逛逛,你们不必拘束。” 说完,顾冲进到屋内,只见屋内一排木板搭成一间大铺,占据了屋中大半地方,一旁有一长条木桌,应该是这些小太监吃饭的地方,却不见凳子。 除此之外,别无他物。这等环境,极其简陋。 顾冲返回院中,问道:“你们在何处吃饭?” 一名太监上前,躬身道:“回公公,吃饭时将这长桌搬到床铺旁就可以了。” “这来回搬来搬去,岂不麻烦,为何没有凳子?” “室内狭小,若再摆放长凳,只怕便没了地方。” 顾冲没有作声,却将此事记在了心里。 其他院子大同小异,小太监的生活环境没有一处是好的,这让顾冲心里很不是滋味。 没有好的休息环境,何来好的精神状态。 走完西院,转过道来到南院。 这里是载记库,顾冲从来没有来过这里。 刚进院,隐约听到屋内传出来一阵阵喊叫声。 “押大,押大……押小……” 小顺子脸色一变,就要进到屋内,顾冲伸手拦住他,抬步走到窗旁。 屋内有五六名太监,年岁稍大,长者看去年近五十,其余也都三十岁以上,正聚精会神围坐在桌前。 “哎呀,怎得又是小,霍公公,不是你这骰子灌了铅粉吧?” “胡说,你手气不好还怪得了骰子。” 那名霍公公将碎银向自己面前拢过来,随即又喊道:“想要翻本就快快押啊,不然没得机会了。 他说的还真对,已经没机会了。 顾冲走了进去,这几人抬眼一看,全都呆住了。 “顾……顾掌事。” 有人认得顾冲,吓得立刻站好,躬身施礼。 其余等人虽不认识顾冲,但这个名字总是听到过,也急忙弯身施礼。 霍公公急忙绕过桌子,来到顾冲面前,笑着施礼道:“不知顾掌事前来,未曾出迎,还望顾掌事勿怪。” 顾冲冷笑道:“你们这么忙,哪有时间迎咱家啊。” 霍公公一听,顾冲这是生气了,便道:“顾公公海涵,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别与我们一般计较。” 说话间,霍公公回身从桌上取来几块碎银,转手塞进了顾冲手中。 顾冲掂了几下,哼了一声,“小顺子。” “奴才在。” “去将桌上的银子都收了。” “是。” 小顺子走到桌前,将碎银全部拿了起来,塞进了怀中。 霍公公眼中露出恨意,说道:“顾掌事,你这样做,可是一点活路也不给我们留啊。” “你们当差之时在宫内聚众赌博,咱家没收你们赌资,难道不对吗?” “顾公公,我们孝敬您是应该的,但是您也不能全部拿走,总要给我们留上一些。” 另一名太监在一旁说话,顾冲冷眼看他,问道:“你说我应该拿走多少?又应该给你们留下多少?” “总不能全拿走吧?” “我就是要全拿走!” 顾冲呵斥道:“不但要拿走,我还要责罚你们。” “顾掌事,你这样做可就不对了。” 霍公公嘴上虽笑着,心里已经将顾冲骂死了。 “这闲暇之时消遣一下,也不是什么大事,哪个宫中不是如此?你凭什么责罚我们?” 顾冲再次将目光望向霍公公,呵笑道:“凭什么?就凭我是敬事房掌事,你可有不服?” “我当然不服,我霍连山已在载记库三十余载,即便崔执事也会给我个薄面,顾掌事你年岁尚浅,我不与你计较,将银子归还我们便是,不然的话,我可要去邱总管那里告你一状。” “好啊,你最好快点去,慢一点我都不高兴。” 顾冲转而望向另几人,笑着问道:“你们是不是也要去告我一状?” 其中有两人连忙低下头不敢出声,另两人对视过后,壮着胆子说:“顾掌事若真如此绝情,那我们也只好去找邱总管评理了。” “好!有骨气,咱家就喜欢有骨气的人。” 顾冲自顾自的鼓掌,随后对那两人说道:“你们两个自去责刑司,每人领杖刑十下。” “顾掌事,我们已知错了,为何还要责罚我们?” 那两人连忙抬起头,不可思议地望着顾冲,难道认错还挨罚,早知道不认错了。 “既然知错,就应该领罚,难道还要我再说一次吗?” 那两人没有胆量与顾冲顶嘴,灰溜溜的离开,去往责刑司领罚去了。 第167章 惩戒立威信 和睦簇团圆 霍连山的嘴角露出笑容,他只当顾冲怕了。 顾冲望着他们,随即喊道:“小顺子。” “奴才在。” “去将敬事房内所有人,唤到载记库来。” “是。” 顾冲来到院中站定,一刻钟后,南院中陆续开始来人了。 很快,整个院中站满了不下四五十人。 “都来了吗?” “回顾掌事,都到了。” 顾冲点点头,扫视众人,喝道:“你们都听好了,载记库霍连山一众,目无宫规,聚众博戏,而且以下犯上,实属该罚。” “来呀,给我每人重打二十杖刑。” 院内一阵沉寂。 顾冲淡淡一笑,他知道这些人跟随崔景道多年,另有一些是殷宣的心腹,能听自己的恐怕也只有小顺子了。 “你们没有听到顾掌事吩咐吗?都愣着作何?” 出乎意料的是,小梁子站了出来。 只不过殷宣死了,他的话也起不到多大作用了。 “小顺子。” “奴才在。” “去责刑司,让周司仪差番役过来。 “是。” 小顺子跑开,霍连山不屑道:“顾掌事,不带这么吓唬人的,责刑司那是什么地方,岂能任你差使?” “你们大家评评理,我们不过就是闲来无事消遣一下,这顾掌事却将我们银子全部归已,还让不让咱们活了。” “就是,殷掌事在时,可是很照顾下人……” 顾冲背负双手站立,你们说你们的,只当听不见。 一盏茶功夫,院外传来了脚步声,只听声音,就知道来人不少。 周行亲自来了。 “顾公公。” “周司仪。” 两人见礼后,周行环视道:“我听说有不听话的奴才,本官来看看,是谁这么大胆。” 这边霍连山等人已经胆颤了,没想到责刑司真来人了,而且是司仪周行亲自来了。 “咱家没有管好奴才,还要劳烦周司仪亲来,实在过意不去。” “顾公公的事就是本官的事情,何须客气。” 顾冲将目光望向霍连山等人,“你等还不领罚吗?” “顾公公恕罪,我等知错了。” “每人二十杖刑。” 周行一挥手,番役上前将霍连山等人抓住,拉到空场按在了地上。 “顾公公饶命啊,周司仪饶命……” “噼里啪啦……” 一顿木仗打的几人皮开肉绽,哭爹喊娘,同时也吓得所有人战战兢兢,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杖刑过后,顾冲再次发话,“将他们送回屋内,好好养伤。” 这次的话好使了,很快上去人将霍连山等抬进了屋内。 顾冲对周行拱手道:“多谢周司仪仗义出手。” 周行一摆手,“小事,日后若有人对顾公公不敬,先问问我可答应否。” 顾冲这一下就在敬事房立下了威风,自此以后,无人再敢不敬他。 回到住处,小顺子将碎银掏出来放在了桌上。 顾冲道:“这些银子送去御净房,交给曲公公,他自有用途。” 小顺子知道,顾冲惦记那些新人。 “让人将东院打扫出来,西院的人分过去一些,赶明儿我再去内事府,添置些物品过来。” “顾公公,那东院可是掌事居所。” “那又怎得,掌事一人住那么大院子,不是浪费了。” 顾冲笑着说道:“去吧,无妨。” 小顺子点点头,按顾冲所说去办。 这宫中没什么事了,顾冲打算出宫了,去看看顾家的生意。 刚到街上,就看见有人拿着搓衣板从他身边走过,脸上美滋滋的。 “这肥皂真是好使啊,衣物洗的干干净净,比起皂角强过百倍。” “可不是嘛,这搓衣板又省时又省力,不用去河边,在家里就可以洗衣物了。” 顾冲笑了笑,来到西街,见到谢氏皂业门前排起了好长的队伍。 “后面的别排队了,今天的肥皂就剩二十块了,明儿早点来,明天还有新玩意啊。” 顾天顺从店铺里走出来,站在一旁向这些百姓喊着话。 顾冲看到店铺内,顾震业负责收钱,谢春花给肥皂打包装,两人忙的满头是汗,但脸上却始终挂着笑容。 一盏茶功夫,肥皂就卖空了。 “没有了,大家都回吧,我们要关店了。” 顾天顺劝着那些百姓,顾震业也从店内走出来,不停笑着作揖,感谢大家。 买到的兴高采烈,没买到的唉声叹气,人群渐渐散去。 顾天顺扭头看到了顾冲,兴奋喊道:“三弟。” 顾震业顺声看来,见到顾冲乐颠颠跑了过来,“冲儿,你来了。” 顾冲点点头,道:“生意好像不错。” “何止是不错,简直是供不应求。” 顾震业高兴地搓着手掌,喜笑颜开道:“作坊那里日夜加工,也供不上需求啊。” “冲儿来了,快进屋里歇着。” 谢春花见到顾冲,也是格外亲切,在店铺内不停招手。 顾冲走进店内,谢春花打开柜子,从抽屉里取出来一个账本,放在桌上。 “冲儿,这是自开店以来的账目,每笔我都记得清清楚楚。” 顾冲淡笑道:“我不看这个,这钱是你们赚得,你们自己留着就是了。” “那怎么行,老爷说了,这钱要都交给你。” 顾冲看向顾震业,顾震业含笑道:“不错,这些钱都留给你,我们有吃有住的地方,就可以了。” 顾冲笑着摇摇头,对他们说道:“我在宫中不缺银子,即便有了银子,我也无处可花。” 这话本是顾冲无意所说,听到顾震业与谢春花耳中,两人心里却不是滋味。 是他们将顾冲送去了宫中,害了他一生,或许这辈子他们俩都将生活在懊悔中。 “冲儿,对不起,是我们害了你。” “算了,都是过去的事情,不提了。” 顾冲转移了话题,问道:“天年呢?” “大哥在作坊呢,三弟,大哥已经研制出香皂了。” “哦,这么快?” 顾冲原来一直以为顾家兄弟傻了吧唧的,自己经常戏耍他们,现在看来倒是颇有一些做生意的潜质。 “大哥说今日就会拿回来,正好三弟来了,你给把把关,要是行明天就可以卖了。” 顾冲点点头,起身道:“你们先回去吧,我去街上走走,稍后回去。” “冲儿,一会回去吃饭吧,让你大娘做些饭菜。” 顾冲看着满眼期待的顾震业,轻轻点点头。 从西街来到南街,顾冲抬步进了谢春园,见到屋内座无空席,人满为患。 谢雨轩在柜台内见到顾冲,莞尔一笑。 “生意这么好。” 顾冲斜靠在柜台前,将目光又望向了大厅内。 “自开业来,每日皆如此。” 谢雨轩望着顾冲侧脸,心中起了涟漪,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怎么都耐看。 顾冲回过头,与谢雨轩痴痴的目光相遇,使得谢雨轩害羞起来。 “公子这些时日未曾过来,可是府上忙了?” “啊,是啊。” 顾冲敷衍过去,谢雨轩又道:“那今日公子可有时间?” “府上很忙,我只能抽空过来看望小姐,很快就要回去。” “哦。” 谢雨轩有些失望,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情,忙道:“前几日有一白衣男子,曾来酒楼问起公子,只是我不知公子在何处,他便走了。” 顾冲皱起眉头,谢雨轩说的应该是书生,书生来京师了? 忽然间,顾冲想起来了,自己曾告诉双龙会帮忙寻找巧姑,难道是他们有了消息,来京师后酒楼却换了主人。 “小姐日后若是有事,可以去西街谢氏皂业那里找我。” “谢氏皂业,难不成是谢大娘?” 顾冲点点头,谢雨轩惊讶道:“现在大家茶余饭后都在说这个肥皂,原来是谢大娘在经营。” 这时,一名丫鬟打扮的小姑娘,看去年龄与碧迎相仿,一副失落的样子从酒楼外走了进来。 “小姐,肥皂又卖没了。” 谢雨轩听后安慰道:“明日再去就是了。” 小丫鬟嘟嘴道:“明日我卯时就去,不信还买不到。” 顾冲在一旁听到她们对话,接话道:“不用去了,明日我让人给你们送来。” 小丫鬟看向顾冲,谢雨轩道:“秋慧,快来见过顾公子。” “你就是顾公子?” 秋慧眼睛瞪的老大,从上到下打量顾冲,“我家小姐不远千里来京师,原来就是为了你呀,你却身在福中不知福……” 谢雨轩斥道:“秋慧,不得胡说。” “小姐,我哪里胡说了……” 谢雨轩难为情道:“这丫头被我宠坏了,顾公子勿怪。” 顾冲淡笑道:“无妨,无妨。” 这会儿酒楼内有两桌食客离去,随后又有人来,顾冲便借机告辞。 谢雨轩将顾冲送至酒楼外,叮嘱道:“公子记得常来。” 顾冲点点头,向谢雨欣挥手告别。 去往顾家的路上,顾冲居然遇到了唐岚。 唐岚好似刚刚出镖归来,一身风尘的模样,脸上依旧带着黑纱。 两人已是许久未见,唐岚来到顾冲身前,说道:“你出宫来了。” “不然呢,可不是出来了。” “酒楼为何换了主人?” 顾冲苦笑道:“人都走了,留着酒楼作何,难道你去经营啊?” “少贫嘴,勾小倩去了哪里?” “你好像很关心她?” 唐岚轻哼一声,“我关心她干嘛?只不过前阵有个人来了镖局,先说找她,后来又说找你,还留了一封书信。” “可是身着白衣的人?” 唐岚摇头道:“我当时未在镖局,没有见到来人。” “书信呢?” “在镖局。” “那还愣着干嘛?去镖局啊。” 两人来到唐门镖局,唐岚进屋内将书信取出来,交给了顾冲。 顾冲打开看了片刻,眉头渐渐聚了起来。 “怎么?有什么事情吗?” “一点小事而已。” 顾冲笑了笑,将书信塞进了怀中。 “你最近怎么样?经常跑镖吗?” 唐岚点头道:“嗯,你不会让我带书信吧?” “有这个想法,等我需要时候自会来找你。” 顾冲还要去顾家,未在镖局多留,便与唐岚告辞而去。 谢春花将云娘请来,两人说笑在一起,关系异常和睦。 顾冲刚回到家里,顾天年便兴奋地走过来,“三弟,你看看这个。” “香皂。” 顾冲见到顾天年手中拿着一块粉红色的物体,与现在的香皂大致相同,散发着阵阵香气。 “按你所说,我反复研制了十余天,今儿终于出来了,你看可行?” 顾冲拿着香皂来到水盆旁,试着涂抹双手,揉搓起来。 “嗯,不错,就是这样。” 香皂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香味,入手滑润,洗过后手上尚有余香。 “三弟,这个香皂定价多少文钱?” “这个就不能便宜了,这是给富家使用的,就三十文吧。” 顾天年连连点头,赞成道:“是啊,这些香草也是要不少成本的,那便定三十文。” “对了,南街谢春园酒楼,明儿个你给送去一块肥皂,香皂也送去一块吧。还有唐门镖局,也送去一块。” “好,我知道了。” 云娘眼见顾冲能与顾家兄弟在一起这么和睦,心中甚是欣慰。 “冲儿,快来吃饭,酒菜都已经准备好了。” “好嘞,娘。” 顾冲答应一声,众人过来围坐在桌旁。 顾震业感叹道:“真没想到,咱们一家人还能有团聚的这一天,想起以前,我愧对云娘与冲儿……” 顾冲皱眉道:“过去的事情,不提也罢。” 云娘也道:“是啊,老爷,如今家人团聚,理应说些高兴的话。” 谢春花在一旁抹起了眼泪,拉着云娘手道:“云娘,我对不住你,我真该死,逼着老爷将冲儿送去了宫中……” “咳咳……” 顾震业咳嗽两声,顾冲笑道:“大娘,你记错了,我是去了太子府。” 谢春花反应过来,忙道:“是,是我将冲儿送走,让你们母子分开,我……” “行了,你少说两句吧。” 顾震业打断了谢春花的话语,再说下去,指不定哪句又说错了。 “以往的事情就让它过去,从现在开始,顾家只会越来越好,咱们踏踏实实做生意,重振顾家往日雄风。” 顾冲的这番话,得到众人的认可,大家笑颜逐开,一起举杯祝愿。 祝愿顾家,迎来了新的开始。 第168章 塞外生变故 宫内添新物 淳安二年七月十八。 这一天,顾冲荣升为敬事房执事,他成为大梁国年龄最小,入宫时间最短,升职最快的一名宦官。 整个宫中为之哗然,一时间,顾冲成了宫中争相议论的话题。 顾冲从西院搬来了中院,这里比起西院,简直就是天壤之别。 大厅明亮,内室宽敞,碧迎也有了属于自己的房间,就在顾冲卧室西侧。 敬事房不能只有一名执事,内事府从司礼监调来了一名宦官出任掌事一职,名叫王肆保,四十出头,长相平平,人看起来还算憨厚。 王肆保来时,顾冲刚刚从内事府回来。 “王肆保见过顾执事。” 顾冲搀扶道:“王掌事,不必多礼,快快请坐。” 王肆保谢过顾冲,在下首位坐下。 “早就听闻顾执事年少有为,今日能到您手下听差,实是我王肆保的荣幸。” “王掌事赞誉了,咱家资历尚浅,日后若有不是之处,还望王掌事海涵。” 王肆保欠身道:“不敢,一切由顾执事做主。” 顾冲一摆手,笑道:“我这个人很好说话,而且比较慵懒,日后敬事房内事一切由你做主,宫中的事咱们商议着来即可。” “这个……” “不用这个那个,打今儿起,敬事房就交给你了。” 顾冲说完,向厅外喊道:“小顺子,你带王掌事溜达溜达,让众人都认识认识,以后都要听从王掌事吩咐。” “是。” 小顺子进到厅内,躬身道:“小顺子见过王掌事。” 王肆保点点头,起身对顾冲道:“顾执事,那属下就先去看看。” “去吧,有什么事情你尽管来找我。” 王肆保走后,顾冲回到屋内,打开了从唐岚那里取来的书信。 这书信的确是书生送来的,但却未提起寻找巧姑的事情,而是说了大刀盟已经到了益州,双龙会处境凶险。 顾冲有些担心,按理说勾小倩已经走了多日,早就应该回了益州。可书生来时还是去了酒楼,这说明书生并不知道勾小倩已离开京师,也未在益州见到勾小倩,那她去了哪里?会不会有危险? 沉思之际,碧迎走了进来,禀道:“顾公公,刑部王侍郎求见。” “哦,王大人来了。” 顾冲感到十分惊奇,自塞北归来后,两人就再无联系,这怎么忽然之间,他找上门来了。 “快快有请,碧迎,上茶。” 顾冲急忙来到前厅,见到厅上端坐一人,正是王轼王侍郎。 “哎呀呀,王大人,真是稀客。许久未见,您可还好?” 王轼见到顾冲前来,急忙站起身,焦急道:“顾公公,来麻烦了。” 顾冲一愣,这个王侍郎从未来过,这怎么一来就有麻烦了呢? “王大人莫急,慢慢说。” 顾冲先请王轼坐下,随后问道:“是你有麻烦了,还是我有麻烦了?” 王轼一拍大腿,叹气道:“是咱们俩有麻烦了。” “此话怎讲?” “顾公公,你可还记得上次咱们出使塞外,我半途染疾,你独自北去。” “自然记得,那又如何?” “麻烦就出在这里啊,刚刚有一女子,自称是怒卑少公主,不知怎得来到了我府上,指名要见我。可是我哪里见过这女子,她便说要见上次出使的王侍郎……” 顾冲眨眨眼睛,心想:不会是瑞丽吉吧,她来京师作何? 王轼担心道:“我也不敢多问,这事若是让皇上知道了,那可是欺君之罪啊,顾公公,你看这事情该如何应对?” “她现在何处?” “我将她稳在了府上,这不急忙来与你商议。” 顾冲沉思片刻,说道:“别急,先看看她来究竟何意,我随你去府上。” 王轼连连点头,“好,可千万不能让皇上知道,我没有出使塞北啊。” “王大人放心。” 顾冲回到屋内换了一身行头,叮嘱一下碧迎后,便与王轼出宫,去了他府上。 “顾公公,你说她若真是怒卑少公主,不好好待在塞北,跑京师来作何啊?” “顾公公,你说她会不会将咱们的事情说出去啊?若是说出去,咱俩可就大祸临头啊……” 顾冲停下脚步,侧身道:“王大人,你这一路絮絮叨叨,一切等我见到人以后再说,好不好?” 王轼点点头,擦了擦额头汗水,看来他是真害怕了。 两人一路急走,来到了王轼府上。 进到厅内,顾冲见到那女子果然就是瑞丽吉。 “王大人……” 瑞丽吉急忙站起身,顾冲向她一摆手,回头道:“王大人,您也担惊一路了,先去歇着,稍后咱们再议。” “好,我先命人弄些饭菜来。” 王轼离开后,厅内只剩下顾冲与瑞丽吉。 “瑞丽吉,你怎么来了这里?” 顾冲不问还好,这一问,瑞丽吉嘴巴一呡,眼泪就像早已准备好似的,噼啪掉了下来。 “王大人,求你救救我父王与阿哥。” “你别哭,他们怎么了?” 顾冲被问的摸不着头脑,他们远在塞北,瑞丽吉却来求助自己,这说不过去啊。 “族内发生了兵变,图郎抢夺了兵权,控制了整个怒卑部落。” “啊!” 顾冲惊吓道:“那你父王与阿哥呢?” 瑞丽吉摇头哽咽道:“这个不知,想来也是凶多吉少。” “那你是如何跑出来的?” “我并未在塞北,而是在烟雨楼中,前几日亲信送来消息,我……我便躲藏起来。可是,我想来想去也不知该如何救他们,只能求助于你。” 顾冲很为难,这可不是他能帮的事情,别说帮不了,整不好连自己小命都没了。 可是见到瑞丽吉满眼期待的目光,顾冲又不忍心让她难过。 “这样,你先跟我走,这件事情咱们商量一下。” 顾冲也没有办法,但将瑞丽吉留在王轼府上肯定不是办法,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瑞丽吉,有件事我必须先跟你说。” 在路上,顾冲对瑞丽吉道:“其实刚才那个人,才是真正的王大人,我叫顾冲,不是什么大人,不过是在宫中听差罢了。” “但是你不要让任何人知道我曾替王大人出使一事,不然我就无法帮你,懂了吗?” 瑞丽吉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她只是明白了,眼前这个人叫做顾冲。 顾冲将瑞丽吉带去云娘那里,也只能先将她带去家中了。 云娘不在家中,顾冲为瑞丽吉倒了杯清水,两人围桌而坐。 “你说,有人夺了兵权,这人是谁?” “他叫图郎,是我同父异母的兄长。” “他夺兵权的目的是何?想要篡夺王位吗?” 瑞丽吉摇头道:“这个不知,自上次阿哥议和回到部落后,图郎便与阿哥争执起来,说阿哥贪生怕死,还挑唆众人排挤他,随后又极力请战,要带兵攻打梁国。父王未允,谁知这图郎竟在部落内散布谣言,说父王已屈从梁国,自此再无怒卑一族,并引众谋反,将父王囚禁起来。” “那福吉少王呢?” “阿哥带着少部分亲信冲杀出去,现已不知去向。” “啧,怎会这样。” 顾冲担心道:“这么说来,图郎一定不会放过福吉,这个图郎,为何这般好战。” 瑞丽吉道:“他的额娘死于梁国兵士之手,他与梁国有不共戴天之仇。” 顾冲点点头,怪不得梁国与怒卑议和,这个图郎会有这么大举动,原来是这样。 看来,当初边境烧杀抢掠之事,或许就是这个图郎所为,只为了挑起两国战事。 不管什么原因,现在怒卑部落掌控在图郎手中,战事随时都会再起。 可该怎么救犴王呢? 只凭个人之力恐难实现,现在面对的是整个怒卑一族,或许只有梁国出兵才能办到。 可想要梁国出兵谈何容易,那绝不是动动嘴皮子的事情。 顾冲沉思之际,云娘回来了。 “冲儿,你……” 云娘进了屋内,话说一半,见到了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瑞丽吉。 “娘,您回来了。” 顾冲起身向云娘引荐道:“这是我一个朋友,名叫瑞丽吉。” 瑞丽吉偷着擦了擦眼角,带笑起身向云娘见礼。 云娘点点头,忙道:“姑娘快请坐。” “……” 瑞丽吉不知该如何称呼云娘,只能用求助的眼光望向顾冲。 “我娘人很好,你唤姨娘就是了。” “姨娘……” 云娘笑了笑,看了顾冲一眼走去院中。 顾冲对瑞丽吉道:“你先坐,我去与娘说一下。” 云娘见到顾冲出来,悄声问道:“冲儿,这又是哪里来的姑娘?” “娘,人家现在有难,来寻我帮助,先让她在咱家住几日。” “那倒无妨,就怕倩儿姑娘知道了……” “娘,你想哪去了。” 顾冲笑道:“你放心吧,保证无事。” 安顿好了瑞丽吉,顾冲去西街谢氏皂业那里,将香皂与肥皂各拿了一块,塞进怀中回宫去了。 “碧迎,过来,给你个好东西。” 顾冲将碧迎唤来,指着香皂道:“可见过此物?” 碧迎拿起来打量一番,放在鼻子下闻了闻,“好香啊。” “这个叫香皂,以后你用它洗手洗脸,身上都会香喷喷。” “这是给我的?” “当然,还有这个肥皂,洗衣物用的。” 碧迎好奇地拿起肥皂看了看,问道:“这哪里来的?” “宫外,京城的百姓都在用。” “可惜宫内居然没有此物,不然这些宫女们,定会喜爱。” “咦,你说得有道理。” 顾冲忽来灵感,将碧迎手中的香皂拿了回来,“这个先不给你了,过几日我再送你一块。” 内事府,顾冲将香皂放在了邱国栋面前。 “邱总管,今儿我出宫去,见到城内出了个新鲜玩意,带回来给您瞧瞧。” 邱国栋盯着香皂,抽动几下鼻子,问道:“此为何物?还有香味。” “此物名曰香皂,是用香草,花瓣等物制作而成,可用于沐浴,使用过后芳香持久,使人精神气爽,心旷神怡。” “哦,当真?” “邱总管您试一下就知道了。” 顾冲打开香皂外面那层贴纸包装,香味更加浓烈,扑鼻而来。 邱国栋用香皂洗过手后,放在鼻子前闻了几下,点头道:“还真是香气浓烈。” 顾冲道:“若是将此物购入宫中,那这些娘娘们肯定会爱不释手,总管大人必会得到众多娘娘的美赞。” 邱国栋眼睛一亮,笑着点头道:“不错,好主意。” “只不过这香皂过于稀少,产量供不应求,宫内若需还得提前定制。” “这香皂价值几何?” “三十文一块。” 邱国栋眯眯眼睛,慢声道:“那是民间所用,怎能与宫中相比,宫内所用那肯定要精而再精,就定五十文一块吧。” 顾冲心里暗叹,邱国栋这一句话就几乎将香皂的价格翻了一倍,香皂还是那个香皂,只不过进了宫,身价就不一样了。 “这件事情就交于你去办吧,可不要办砸了。” “邱总管放心,肯定妥妥滴。” 顾冲从内事府走出来,乐上眉梢,仿佛看到了白花花的银子向他扑面而来。 是碧迎的一句话,让自己找到了一条源源不断的发财路。 顺着宫道向敬事房走着,离老远儿,顾冲看到有两人正与自己迎面走来。 等走近了,那两人停下脚步,向顾冲看来。 “你就是敬事房新任执事顾冲吧。” 听这口气,这人身份不低啊。 “正是,不知您是?” 身后那人道:“这位是当朝太子殿下。” 顾冲一听,连忙躬身进礼,“见过太子殿下,奴才未曾见过您,还请太子殿下恕罪。” 太子张震偕呵笑道:“免礼,早就听闻你的名字,只是不曾相识,没想到今日赶巧居然遇到。” 顾冲站起身子,心想:哪有那么巧的,就算真是碰巧遇到,你怎么一下就认出我来。 “奴才贱名太子殿下居然知道,真是奴才的荣幸。” 太子张震偕点点头,忽然道:“又是一年殿选在即,明日我府上门客将举办一场诗联选秀比赛,不知顾执事可否赏光前往?” 顾冲一愣,太子府诗联选秀,让我去干嘛? 第169章 受邀太子府 初识白羽衣 梁国的殿试每年一次,由太子监管,旨在为国家选用杰出俊才。 各州府但凡年龄适当,苦学有成者,皆可报名赴考。 能不能考上,那就看你的造化了。 一袭白裙的白羽衣站在太子身旁,轻声道:“陛下,今日你将学子聚来,可是要试探一下那个顾冲吗?” 太子张震偕将手中书籍轻放在桌上,抬头道:“不错,我倒要看看,他究竟有何才能,竟能让母后称赞。” “他小小年纪就已掌管敬事房,想来定是有些本事了。” “未必,或许也只是讨得父皇开心。” 太子张震偕露出一抹狡黠笑意,随即轻哼一声,“他若真有本事,本宫倒是可以重用他,就怕此人是虚有其表。” 白羽衣知道太子所想,提醒道:“据说他此前是在撷兰殿,那里可是九公主之所,宁王常去之处。” “本宫知道,只看他识时务否。” 此时下人来报,“殿下,敬事房执事顾公公来了。” 太子张震偕点点头,回头对白羽衣道:“走,去见见他。” 白羽衣抬起纤手,将薄纱遮住了脸颊,随在太子身后,走去院中。 顾冲进到太子府中,只见前院内众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言谈,想来应该就是那些学子门客。 太子张震偕从厅内走了出来,众人齐礼,“参见太子殿下。” “众位免礼,本宫来迟,让大家久等了。” 张震偕见到站在角落里的顾冲,嘴角带笑走了过来。 “参见太子殿下。” 顾冲躬身施礼,张震偕笑道:“顾公公应约前来,本宫倍感荣幸。” “殿下召唤,怎敢不来。” “哈哈,顾公公客气了。” 张震偕谈笑间拉起了顾冲手臂,“笑道:“走,咱们厅内叙话。” “殿下请。” 顾冲从白羽衣身边走过,无意对视一眼,却莫名感觉到了一股冷意从白羽衣的眼中透出。 大厅内最里侧摆放一张方桌,外侧则是两张圆桌。 外圆内方,人之本则。 太子张震偕拉着顾冲来到方桌前,谦笑道:“顾公公,请坐。” “谢太子赐座。” 太子坐在主位,顾冲在方桌侧面坐下,这样一来,他想不看白羽衣都不行了。 两人坐了个对面。 “这白衣女子双目如此犀利,摄人心魄,她究竟是何人?” 顾冲眯起眼睛,笑着向白羽衣点点头。 白羽衣目光依旧,面纱所遮,顾冲也不见其回应。 “顾公公,这些学子不远千里,从各地齐聚京师,你可知为何?” 太子张震偕侧头看来,顾冲欠欠身,答道:“殿试将至,这些学子苦读数载,想来必是为了谋取功名而来。” “不错,我受父皇所托,为大梁选取可用之材,但其中不乏有滥竽充数者,今日将他们唤来,小试一下,还请顾公公指点一二。” “顾冲何德何能,在太子面前,实在不敢僭越,还是……” “传闻顾公公年少恃才,深得皇上喜爱,莫不是传闻不实吗?” 顾冲抬眼望向白羽衣,他不知道白羽衣的身份,但他却知道,这个女子话语不善。 太子挑眼看了看顾冲,哈笑道:“羽衣,不得无理,顾公公只是谦逊而已,你又何必当真。” 白羽衣淡声道:“殿下,顾公公之名早已传遍宫中,我虽为一女子,身在宫外,却也早有耳闻。今日一见本想领略顾公公之才华,怎料顾公公却不肯赐教,着实让羽衣心存疑惑。” 太子张震偕呵笑道:“羽衣向来出言不讳,顾公公切莫放在心上。” 顾冲含笑点头回应,“无妨,羽衣姑娘想要如何?咱家应了就是。” 这明显就是黑白唱,太子与这女子一唱一和,无非就是想探探自己而已。 白羽衣眉眼斜挑,道:“今日我出一题,以此为联,顾公公若胜出,那羽衣便诚心敬拜。” 看来不拿出点本事震慑一下这个娘们,自己还不好跟太子交代了呢。 “既然羽衣姑娘出题,咱家接着就是了。” 顾冲嘴角带笑,直视白羽衣说道。 白羽衣目光转向太子,见太子轻轻颌首,便心中有谱,随即站起了身。 “太子殿下请诸位学子前来,期望各位在殿试之时尽展才华,以求谋得功名。今日小聚,便浅试一下,以烟花为题,为联一首,且联中不得有烟花二字。” 白羽衣话语落下,诸位学子们便小声议论。 “太子殿下这是要试探我们啊,大家可得好好想想。” “是呀,烟花为题,且联中不得出现这二字,有些难呀……” “这有何难,看我的。” 其中一人当先起身,施礼道:“太子殿下,在下天顺府廖音,献上一联。” 张震偕点点头,将目光望向这名叫廖音的学子。 廖音抱拳逐一施礼,沉吟道:“爆竹声声脆,腊梅朵朵红。 “好!” “不错,不错。” 众人鼓掌相庆,廖音颇有得意,频频谢礼回应,“献丑,献丑了。” 太子张震偕轻轻鼓掌,顺嘴问道:“顾公公,羽衣,你们觉得此人所作如何?” 白羽衣轻点秀首,答道:“尚可。” 顾冲却只是浅笑,欠身道:“如他本人所说,还真是献丑了。” 没想到这两人在第一联上便出现了分歧。 白羽衣显然认可廖音所作,而顾冲却截然相反,居然不屑一顾。 “顾公公,此联有何不妥之处?” 太子张震偕问道。 顾冲答道:“白姑娘所指联中不可提起烟花二字,此联虽未出现,但爆竹等同于烟花,字意过于明显,所以此联差强人意。” 白羽衣没有出声,显然认同顾冲所说。 太子张震偕点点头,对着下面大声说道:“你们可都听到了,谁还有联?” 话音刚落,又一人站起身来。 “在下京师李献白,已有一联,请太子殿下鉴赏。” 太子张震偕面露喜色,他知晓此人,乃是京师大学堂薛礼仁的得意门生。 李献白去年就参加了殿试,只是时运不济,殿考的前一日居然病倒了,虽带病赴考,却未得进入前三甲。 以至于去年三甲者暗暗庆幸,若是李献白未病倒,恐怕便没有他们的事了。 顾冲打眼看向李献白,只见此人浓眉大眼,唇红齿白,发髻高盘头上,两侧鬓角乌黑,是个十足标准的美男子。 “娘的,一个男人居然长得这么精致。” 顾冲在心中嘀咕,却也不由甘拜下风。 这家伙比自己长得帅。 “聚时一地火,散去满天星。” 李献白轻声沉吟,同时抬头望向高空,仿佛将人带入联中,看到了烟花绽放时的场景。 短短十个字,可谓字字珠玑。 “好联,献白兄此联一出,无人再与相比。” “是啊,只凭此联,这次殿试献白兄必会高中。” “京师大学堂果然名不虚传……” 一时间下面议论纷起,有羡慕的,有嫉妒的,但更多的人不得不承认,李献白此联已是巅峰。 太子张震偕满意点头,再次询问道:“你们怎么看?” 白羽衣答道:“李学子此联辞简理博,意境深远,可谓好联。” “嗯,的确如此。” 太子张震偕转问顾冲,“顾公公觉得呢?” “尚可。” 顾冲淡淡说道。 白羽衣凤眼瞪向了顾冲,感情这个小太监,借用了自己的评价。 “哦?这么说来,顾公公对此联另有见解?” 张震偕本以为李献白这联已是绝佳,可听顾冲之意,也只能算是勉强。 “还请顾公公点评一二。” “点评倒是不敢,只不过咱家觉得,这联多多少少还是有些瑕疵,尚未能表达出烟花绽放的精髓。” “愿闻其详。” 顾冲正要开口,白羽衣却冷嘲道:“顾公公既然不屑此联,想必定是有绝妙佳作,何不展示出来,也让我等涨涨见识。” 李献白心中早有怨气,只不过顾冲是太子坐上嘉宾,他即使有怨气也只能憋在肚子里。 现在听白羽衣口气,分明也是对顾冲不满,也就不再隐忍。 “这位公公,白姑娘说得不错。” 李献白抱拳施礼道:“若是公公作得佳联,我等愿洗耳恭听。若是公公作不得联来,那就请公公收回刚才的话,不要妄加评论。” 顾冲嘿嘿笑道:“咱家只是内宦,若论文采怎比得过诸多学子,更何况在殿下面前,又怎敢班门弄斧。” 李献白一脸不屑之色,感情你在那里哔哔没完,动真格的时候一下就退缩了。 白羽衣也是眼中鄙视,刚要开口讥讽几句,却见顾冲忽然一拍脑门,接着又说道:“哎呀,咱家猛然想到两句。” 太子张震偕道:“哦,顾公公可是心中已有佳作?” 顾冲讪笑道:“佳作谈不上,说实话,咱家读书少,肯定比不过诸位学子,更比不过白姑娘……” 说完,顾冲还向白羽衣眨眨眼睛,充满了挑逗之意。 白羽衣气得轻咬嘴唇,瞪着顾冲。 “这对联讲究平仄对仗,又讲究意境相合,这些咱家全是不懂,若让咱家对联,那只能是胡乱凑字,凑的好与坏先不说,至少上下联字数一样,不然……” “你这般啰嗦,到底能不能作出对联来?” 白羽衣实在听不下去了,斥声打断了顾冲的话。 “能,既然白姑娘相问,咱家好坏也得做出一联。” 顾冲佯装正色,沉吟片刻,忽然抬头问道:“白姑娘,是以何物为联来的?” “烟花!” 白羽衣没好气答道,将眼角一瞥,不再去看顾冲。 “哦,对,烟花。” 顾冲笑了笑,又向太子点点头,随后目光望向了李献白。 “为同星月争一瞬,甘化灰尘落九天!” 顾冲此句一出,在场众人皆无声音,都在品味其中。 “白姑娘,咱家献丑了。” 顾冲特意对白羽衣说了一句,白羽衣脸颊不由面红。 “好!此联甚为精妙。” 太子张震偕开口赞道,随后众人才反应过来,纷纷鼓掌。 白羽衣紧咬双唇,她虽然心中气愤,但不得不承认,顾冲这联的确不错。 李献白足足愣了好一会,上前一步,施礼道:“公公所作堪称绝佳,献白自愧不如。” 顾冲回礼道:“客气了,若论对联,咱家定是比不过献白兄,献白兄才华横溢,这次殿试必会高中,咱家静待佳音。” “多谢公公,献白受益匪浅。” 顾冲本以为李献白是个持才放旷之人,却没想到他居然知书达礼,心中对他不免增加了几分好感。 随后又有几人献联,但有了顾冲这联,其余人等所作皆难入法眼。 酒宴开始,太子张震偕举杯道:“顾公公,本宫敬你一杯,还望顾公公日后闲时,多来本宫府上。” “不敢,多谢太子。” “顾公公客气了,我虽为太子,但却更喜欢与众人同等,就如今日,与诸学子同饮,把酒甚欢。” “太子能与民同乐,实属百姓之福。” 张震偕呵笑道:“百姓之福便是国家之福,本宫深受父皇所托,必会爱民如子。” 顾冲点头道:“太子有所想,定会深受百姓拥护,立功德于千秋万代。” “可惜啊,本宫身边之人不及顾公公十之一二……” 顾冲愣了一下,没作回答。 酒宴散去,太子张震偕在客厅端起茶杯,询问道:“羽衣,你觉得他如何?” 白羽衣道:“此人并非浪得虚名,确实有些才华。只不过看起来油腔滑调,恐为人不实。” “我只问此人可能为我所用。” 白羽衣沉思道:“太子若用这等人,必需扼其要害,使其忠心,不然不如不用。” 张震偕盯着白羽衣片刻后,将茶杯放了回去,“你说得有道理,这件事情你知道该怎么做。” 白羽衣欠身道:“殿下放心,羽衣明白。” 顾冲从太子府出来,一路琢磨着向宫中走去。 太子之意是想要拉拢自己,这点显而易见。可是自己经常与宁王走动,太子不可能不知道。 顾冲忽然之间想起了严掌事临走时嘱咐自己的话:不要参与宫中之事,尤其是储君之争。 第170章 布置连环计 一箭射双雕 香皂被引进宫中,其中受益最大的,当属邱国栋与顾冲了。 徐皇后只在淳安帝面前随口提了几句,邱国栋便受到了淳安帝的赞扬,对于邱国栋来说,得到皇上赏识就是最好的奖赏。 而顾冲则是实打实的捞到了不少好处。 这次购进香皂与肥皂,顾冲在中间赚取了巨额差价,相当于一半的银子进了他的兜里。 这些银子顾冲当然不会都留下,拿出一半送去了内事府。 剩下的银子,还是交给碧迎保管。 碧迎惊恐地看着银票,小嘴难以合上,“公公,哪里来的这么多银子?” 顾冲笑道:“这是你老公赚来的,你只管收好就是。” “这么多,我……放哪里好呢?” 碧迎长这么大也没见过这么多银票,紧张的不知所措,说话间身前微微挺起的胸脯也跟着轻微颤抖起来。 顾冲无意中发现,这个丫头最近开始长身子了,比起以前丰硕了许多…… 撷兰殿,阁房内。 宁王坐在榻上,锁起眉头,似乎想着心事。 顾冲推门进来,回身将门紧闭。 “你来了。” 宁王淡淡说道,顾冲应了一声,来到宁王身旁。 “坐。” 顾冲坐了下来,宁王嘴角一呡,“近日可还好?” “多谢宁王惦念,一切都好。” 宁王笑了笑,问道:“听说前几日太子邀你去了府上。” 顾冲点点头,他知道这事瞒不住,也没有必要去瞒宁王。 “太子将殿试的学子招去府上,说是小试一番,却将我唤了去,不知为何。” 宁王淡淡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是想要将你招致麾下。” 顾冲神情一紧,道:“宁王对我有知遇之恩,我又怎会为他效力。” “我自然信得过你,不过这倒也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宁王的意思是……” “小顾子,这件事情或许很难,而且也很危险。”宁王望着顾冲,眼中充满关切,“我不想让你去冒险。” 顾冲明白了,宁王是让他借机接近太子,从而取得太子信任。 可是,这也太危险了吧? “太子生性多疑,而且身边不乏有能人谋士,想要让他信任你,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顾冲点点头,想要让太子信任,就必须做出点事情来。 忽然间,他想到了瑞丽吉。 “宁王,不知你可听说了,塞外怒卑部落发生了叛乱。” “哦?你从何得知?” 从宁王的表情中看得出来,他并不知情。 “怒卑少公主托人送来消息,这件事情刚刚发生,宁王既然不知,那么太子与宣王应该也不知道。” “怒卑叛乱,与梁国何干?” “宁王,如果此时出手帮助怒卑镇压叛军,那么你想犴王会不会对咱们感恩戴德。” “出兵乃是国事,需父皇做主,况且即便出兵,也是宣王带兵出征,又怎会轮到我头上?” “宁王,不是咱们,而是太子……” 顾冲将脑袋凑到宁王身前,悄声嘀咕起来。 太子府内,一人单膝跪在厅前。 张震偕坐在椅子上,白羽衣则站在他身旁。 “太子,属下查到前段时间敬事房的人赌钱被顾冲责罚,顾冲还将这些人的银子收为己有。” “哦,多少银子?” “二十余两。” 太子不屑笑道:“区区二十余两,他也要拿去吗?” “顾家查到了什么?” “属下派人去了临苍府,只是顾家早已衰败,其家人已不知去向。” 白羽衣轻声道:“你下去吧。” 遣走人后,太子又道:“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羽衣,找机会你去试探一下他。” 白羽衣点头道:“羽衣明白。” 顾冲自打当上敬事房执事后,出宫也随便多了。 这不,第二日早起吃过早膳,顾冲又出宫去了。 这次出宫,他是有大事要做。 刚刚走出宫门不远,从一旁过来两人,挡在了顾冲的面前。 “顾公公请留步,我家姑娘有请。” “你家姑娘……” 顾冲微微一愣,问道:“你家姑娘是哪位?” “白羽衣白姑娘?” “是她。” 两人将顾冲带来香福楼,进得楼内,听到楼上传来了悠扬琴声。 “顾公公请。” 顾冲上得楼来,只见白羽衣端坐那里,依旧白纱掩面,抚琴而奏。 琴声戈然而止,白羽衣抬眼望向顾冲,幽声道:“顾公公请坐。” 顾冲施礼道:“不知白姑娘将我唤来,有何指教?” “顾公公德才兼备,深得太子喜爱,在顾公公面前,羽衣何谈指教?” 顾冲淡笑一声,在椅子上坐了下来,说道:“白姑娘琴艺精湛,不知可否再弹一曲,容我细细听来。” 白羽衣莞尔一笑,“不知顾公公想听何曲?” “随意即可。” 白羽衣低垂眼帘,双手抚于琴上,琴声再次响起。 顾冲闭上眼睛,随着琴声晃动着脑袋,看似是在赏曲,心中却在不停思索着。 一曲过后,顾冲睁开了眼睛,轻轻击掌。 “白姑娘琴声如人,不但悦耳,更是撩心。” 白羽衣轻轻哼了一声,缓缓起身,说道:“顾公公很会说话,难怪小小年纪便做了执事。” “多谢白姑娘夸赞。” 顾冲嘿嘿笑着,他知道白羽衣话中有话,是在说他只会阿谀奉承,只装作不知道就是了。 “白姑娘找我来此,肯定不是只为了听曲,到底何事?” 白羽衣从袖中取出来五百两银票,放在了桌上。 “顾公公那一联堪称绝佳,太子爱才,这些银子是太子赏你的。” “哎哟,多谢太子殿下。” 顾冲眯起眼睛,露出贪婪之色,将银票拿起来看了看,放在鼻子下又闻了闻。 典型的一副财迷模样。 白羽衣旁眼看着,心中冷笑。 顾冲拿着银票,小心翼翼问道:“白姑娘,这银子真是太子赏赐给我的吗?” 白羽衣点头道:“没错,顾公公要记得太子的好。” “那是,那是。” 顾冲笑着将银票揣进了怀中,问道:“白姑娘还有事情吗?” 白羽衣摇头道:“你可以走了。” “好,那告辞了。” 顾冲那副见钱眼开的嘴脸,深深印在了白羽衣的脑海中。 出了香福楼,顾冲收起笑容,沿着街路一直向前,在中街转南而去,进了胡同内。 过了一会儿,顾家将脑袋探了出来,左看右看,确定没有人跟着他,这才奔向西街,回到了家中。 瑞丽吉见到顾冲,急忙来到他身边,问道:“你可是来了,这几日去了哪里?” 顾冲端起桌上水杯大口喝水,刚才走的有些急了,嗓子都要冒烟了。 “还说,我当然是去想办法救你父王啊。” “可有了办法吗?” 顾冲在桌子旁坐下,有些为难道:“难啊,办法倒是有一个,只是不知道可行不?” 瑞丽吉眼中仿佛看到了希望,在顾冲身前跪下,双手紧紧拉住顾冲的手臂,“求求你,一定要救出我父王。” “哎,你这是作何。” 顾冲将瑞丽吉拉起来,瑞丽吉一下扑进了他怀中,趴在顾冲的肩头哭了起来。 “你别这样,别哭,我……” 顾冲手足无措,瑞丽吉将他抱的死死的,自己的双手张开,不知道该放哪里才好。 一阵少女的体香传来,顾冲禁不住紧紧鼻子,深吸了两下。 很快,他感觉一种异样,双臂合拢将瑞丽吉搂进了怀里。 瑞丽吉身上散发的独有香味使得顾冲有了原始的冲动,一双大手不自觉的在瑞丽吉身后游动起来。 短暂过后,顾冲恢复了理智,将瑞丽吉从自己身边轻轻推开。 “你别哭了,有正事要做。” 顾冲后退一步,拉着瑞丽吉坐在桌旁。 “你会怒卑文字吧?” 瑞丽吉抹去泪水,点了点头。 “你用怒卑文字写一封密信,大意就是图郎反叛,犴王被困,请福吉少王前来营救。” 瑞丽吉不解问道:“写这信送给谁?我阿哥也不知道去了哪里。” “自然不是送给少王的,我自有用处。” 顾冲见瑞丽吉哭的红了双眼,爱怜地抬手抚摸她的脸颊。 “只能一试,我也没有十足的把握救出你父王。” 瑞丽吉抬起手握住了顾冲的手,紧紧的贴在自己脸颊上。 “我知道,无论救得出救不出,我都会感激你。” 顾冲点点头,露出笑容,“我尽力。” 在回宫的路上,顾冲遇到了一个人,正是那个京师大学堂的学子李献白。 机会往往就在不经意间出现了。 “献白兄,几日不见,可还记得我?” 顾冲主动上前打招呼,李献白似乎没有认出来顾冲,只因他今日换了装扮。 “哎呀,原来是顾……” “不错,唤我顾公子便是。” 顾冲使个眼神过去,李献白急忙改口道:“顾公子。” “献白兄这是作何去啊?” “闲来无事,随意逛逛,顾公子这是去往何处?” “巧了,也是闲来无事,既然遇到献白兄,那不如找个地方,你我小酌几杯可好?” “承蒙顾公子相邀,献白怎敢不从。” “好,献白兄,这面请。” 顾冲与李向北转道向南,来到了谢春园。 “这家酒楼颇具江南风味,不知献白兄可曾来过?” 李献白抬头看看匾额,摇头道:“还真未曾来过这里。” “那好,今日就在这里。” 顾冲笑呵呵拉着李献白,一同走进了谢春园。 谢雨轩见到顾冲进来,起身便要迎上前来,却见顾冲径直向她走来,同时连连眨着眼睛…… “老板娘,可还有单间吗?” 说话间,顾冲向后努努嘴,示意谢雨轩不要与他相认。 “二楼尚有单间,客官楼上请。” 谢雨轩虽不知为何,但却明白了顾冲之意。 顾冲回头道:“献白兄先去,我去趟茅厕便来。” 李献白点点头,跟随伙计上了二楼。 等李献白离开,顾冲悄声对谢雨轩道:“稍后我若喝醉,你便想办法将我留下来。” “公子为何要饮醉?” “我自然不会真醉,只不过是为脱身而已。” 谢雨欣轻点秀首,“公子放心。” 顾冲交代好后,便上了二楼。 两人四个小菜,一壶清酒,大有相见恨晚之意。 “承蒙顾公公相邀,献白倍感荣幸。” “诶,献白兄乃是京师才子,与你同饮应是咱家的荣幸。” “顾公公过誉了。” “咱们不说这个,今日只为高兴,敬献白兄一杯。” “多谢顾公公。” 两人同饮一杯,顾冲投其所好,谈起了诗词歌赋。 这李献白还真有些本事,若不是顾冲转世为人,还真应付不了他。 半个时辰过后,顾冲有些微醺,李献白却面不改色,依旧言欢。 “献白兄好酒量,咱家身子虚,恐怕不能再饮了。” 顾冲故作醉态,顺手从怀中将密信与银票一起取了出来,放在桌上。 “伙计,结账。” 顾冲喊了一嗓子,从桌上拿起银票,晃着身子站了起来。 李献白急忙起身搀扶,说道:“顾公公饮醉了,还是我来做东吧。” “那怎行,咱家有的是银子……” 顾冲推开李献白,晃晃悠悠向门口走去。 李献白回头看了一眼桌上的信封,只见上面写着一种奇怪的文字,便好奇拿起来细看一眼。 “这好像是怒卑文字。” 他正在犹豫要不要打开看时,顾冲晃晃悠悠又走了回来。 “顾公公,这信件遗落了。” 顾冲将信件从李献白手中抢过去,急忙塞进了怀中。 “嘿嘿,这可是机密,不能给你看,就连皇上都不知道呢。” “嗝……”顾冲打了个酒嗝,拉着李献白道:“走吧,咱们走了。” “顾公公饮醉了,我送你回宫中去吧。” “不用,我没醉……” 顾冲东倒西歪的下了楼,谢雨轩见状,走过来道:“这位客官饮醉了,不如在酒楼内小歇片刻,再走不迟。” 李献白道:“无妨,我送他回去。” “不……用,我没事,我睡一觉起来就好了。” 顾冲推着李献白,道:“你走,我没事。” 李献白纠结之际,谢雨轩再次说道:“客官请放心,我楼上有歇息之处,稍后我为这位客官送上醒酒汤,很快便会无事了。” “好吧,有劳店家了。” 李献白将顾冲交给谢雨轩,从酒楼内走出后,犹豫一下,向着太子府而去。 第171章 顾冲巧做戏 太子渐入局 李献白走后,顾冲缓缓睁开了双眼。 “公子,他走了。” 顾冲点点头,嘱咐谢雨轩道:“我去楼上小歇片刻,若是有人来找我,你只管带人上楼即可。若是无人前来,则申时初唤醒我。” 谢雨轩点点头,关切问道:“可要给公子送醒酒汤来?” 顾冲摇头道:“不用,再取一壶酒来。” “啊……” 来到楼上,顾冲将酒淋洒在自己身上,用力闻了下,身上留有很大的酒味。 随后,他来到床榻旁躺下,闭上眼睛思索着。 李献白的出现恰到好处,由他将怒卑的消息传给太子再好不过,这样太子不会对自己起疑心。 剩下的就是自己凭借三寸不烂之舌去说服太子了,如果可以说服太子,那么救出犴王的机会就会很大。 救出犴王,那么自己在太子心中,就会增加一份重量。 可谓一箭双雕。 想着想着,顾冲真得睡了过去。 李献白来到太子府门前,禀道:“京师大学堂学子李献白,求见太子殿下。” “太子午睡,未时后再来。” “我有紧急事情禀告太子殿下。” “那你候着,我进去通告一声。” 下人自然不敢去惊扰太子午睡,便来到了白羽衣住处。 “白姑娘,京师大学堂的李献白前来求见,说有重要事情禀告。” 白羽衣在屋内说道:“将他带到我这里来吧。” “是。” 下人将李献白带到了白羽衣房门前,李献白在门外施礼,道:“白姑娘,李献白有事求见太子。” 白羽衣隔帘道:“太子正在休息,你有什么事情,可与我讲。” 李献白道:“此事非同小可,还请白姑娘赐见。” 沉寂片刻,从屋内传来了白羽衣的声音,“你进来吧。” 李献白进到白羽衣屋内,白羽衣对身旁侍女道:“烟紫,你去吧。” 遣走了侍女,白羽衣缓缓转过身,凝视李献白,问道:“说吧,何事?” 李献白低首道:“适才在街上遇到了顾公公,我与他在酒楼内小酌几杯,谁知顾公公不胜酒力,醉在了酒楼内……” 白羽衣神色不悦,蹙眉道:“说正事。” “是。” 李献白又道:“顾公公醉后从怀中取出一封信来,我无意中见到上面居然是怒卑文字,正要细看时,顾公公将信件抢了回去,还说,这事皇上都不知道……” “哦?那他可说了是何事?” 李献白摇头道:“似乎这封信很是重要,若不是他酒醉,也不会无意间将此信取出。” 白羽衣凝眉细琢,喃语道:“怒卑,信件……” “顾公公现在何处?” “我走时他还在城南谢春园酒楼内,这会儿应该还未酒醒。” 白羽衣起身道:“很好,这事我会禀于太子殿下,你回去吧。” “是,在下告退。” 遣走李献白,白羽衣坐下来想了许久,可是她始终没想出来,顾冲手中怎么会有怒卑书信,这封信会重要到什么程度,居然连皇上都不知道。 她不敢耽搁,起身向太子睡房走去。 太子张震偕有个怪脾气,午睡时任何人不得打扰,府中敢在他午睡时将他唤醒的人,除了太子妃,也只有白羽衣了。 太子张震偕听完白羽衣讲述后,同样疑惑不解。 “他一个宦官,怎么还会与怒卑有联系?” “太子,我记得去年,王侍郎曾经出使怒卑,当时顾冲曾经跟随在侧。” 白羽衣眼中泛出寒光,冷声道:“无论这封书信是什么内容,我觉得,太子都应该先睹为快。” 太子张震偕点点头,对白羽衣道:“你带人过去看看,如若他还在,将他带来见我。” “是。” 谢春园酒楼,顾冲睡得正香。 白羽衣掀开床幔,一股酒气扑鼻而来,使得她不禁抬起纤手捂住了口鼻。 “顾公公,醒醒。” 白羽衣唤了两声,见顾冲没有反应,伸手推了他几下。 这下顾冲睁开了眼睛,当他看到白羽衣站在床旁时,猛然坐起了身。 “你怎么在这里?” 顾冲迷茫的眼神四处打量,嘀咕道:“这是哪里?” “这是酒楼,你喝多了。” 白羽衣冷冷说道,顾冲拍拍脑门,恍然道:“可不是,想起来了,我与献白兄在此饮酒,咦?献白兄呢?” “他走了。” “他走了,你怎么来了?” “太子要见你。” “太子要见我?” 顾冲下意识的在胸口处摸了摸,这个动作被白羽衣捕捉进眼中。 “顾公公,请吧。” “白姑娘,我这一身酒气,可否容我回宫换身衣物,再去拜见太子殿下。” 白羽衣没再搭理顾冲,转身向楼下走去。他身后的两人上前一步,弯身道:“顾公公,请。” 看这架势,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了。 顾冲被带到了太子府,张震偕早已在客厅内等候多时了。 “顾公公,怎么身上这般酒味。” 太子张震偕连忙吩咐道:“快给顾公公上茶。” 顾冲施礼道:“中午遇见了李献白,我俩就聚在一起饮了些酒,谁知这酒太烈,居然饮醉了,让太子见笑了。” “诶,这有何妨,本宫也是经常酩酊大醉。” 丫鬟送上茶来,顾冲也确实口渴,端起茶杯就喝了起来。 “太子唤我前来,不知有何吩咐?” 顾冲放下茶杯,摸了下嘴角,吟笑问道。 太子张震偕呵笑一声,不急不慢道:“早上我让羽衣给顾公公送去些银两,以备不时之需,不知顾公公可拿到了?” “忘记谢过太子了,太子如此厚爱,咱家都不知该如何报答殿下了。” 顾冲重新站起身,庄重的向张震偕施礼谢过。 太子张震偕呵笑道:“顾公公太客气了,不过是些散银,若是需要,顾公公可随时来本宫府上拿取。” “这……这可不敢,呵呵。” 顾冲呵笑着坐下身,下意识的又用手在胸口处捂了一下。 太子张震偕道:“本宫并不在乎银子,本宫在乎的,是如顾公公这等人才。” 顾冲未做回答,嘿嘿一笑而过。 白羽衣在一旁道:“顾公公,太子殿下贵为储君,乃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能得太子殿下垂青,实在是顾公公的福分。” “是,是。” 顾冲连连点头,双目低垂,似乎心中在想着什么事情。 “不知顾公公在父皇身边,可曾听说了?” 太子张震偕借机问道,顾冲抬起头,疑惑问道:“听说什么?” “塞北怒卑。” 太子张震偕双眼紧盯顾冲,顾冲神色慌张,磕磕绊绊道:“塞北……怒卑……” 白羽衣冷声道:“顾公公,该说的话我已经说过了,你还没有想明白吗?” 顾冲额头冒出冷汗,佯装擦拭几下,忽然抬头道:“太子殿下,我这里的确有关于怒卑的消息,只是还未曾禀告皇上。” “哦,什么消息?” 太子张震偕面上露出笑容,看来顾冲肯说实话了。 “上午我刚刚接到密信,据说怒卑部落发生了兵变,他们的犴王被囚禁了。” “密信在哪里?” 顾冲犹豫片刻,慢慢从怀中取出那封书信,起身递给了太子。 张震偕接过书信打开一看,一个字不认识,便抬头问向顾冲,“这是怒卑文字?“ 顾冲点头道:“应该是,我也不认得。” 张震偕转手将书信递给白羽衣,白羽衣拿过去看了片刻,目光冷峻地望向了顾冲。 “怒卑为何会送密信与你?” “我曾经奉旨随王侍郎出使塞北,那时宁王给了我一个任务,让我许以承诺并用重金收买了一人。” 太子张震偕双眉紧锁,他没想到宁王城府这么深,居然将手伸到了塞外。 白羽衣反复看着书信,忽然又问道:“这封书信你是什么时候拿到的?” “今儿上午,就是在香福楼咱们分开之后。” “你说这书信是从塞外送来,为何字迹这般清晰,明明是今天新书写的。” “不错,这般机密书信又怎会随身携带,是我让他刚刚写下来,准备带进宫中。” 顾冲心底泛起一股寒气,这个白羽衣实在太狡猾了,看来在她面前一定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来,不然一个疏忽,就会露了马脚。 “送书信的人何在?” 顾冲摇头道:“这个不知,应该已经离开了京师。” “你在宫中,他又是如何能找到你?” “这还不简单,我们自有联络方法……” 顾冲忽然感觉不对,她凭什么问我啊?我又凭什么回答她。 “怎么?白姑娘是在质问我吗?” 白羽衣倒是没有再说话,太子接着问道:“顾公公,你这书信拿回宫去,是要给父皇看,还是给宁王看?” 顾冲讪讪道:“本是要拿给宁王的,现在看来,也没必要了。” 太子张震偕嘴角露出一抹狡黠笑意,在他看来,顾冲似乎已经为他所用了。 “好,顾公公,本宫绝对不会亏待你。” 只见张震偕轻轻击掌几下,从内屋走出来两个侍女,一人手中端着一个托盘。 “这里有纹银五百两,上等蓝田无字玉牌一块,赠予顾公公。” 顾冲立刻露出笑容,躬身谢道:“多谢太子赏赐。” 白羽衣这时悄悄退下,找来一名识得怒卑文字的学士,将这封书信译了过来。 “承蒙太子殿下看得起,给了咱家如此贵重之物。咱家真是却之不恭,受之有愧。” “顾公公客气了。” “实不相瞒,自收到这封信后,咱家心中便有了一计,或可借此良机,收复怒卑。” 张震偕眸子一亮,惊问道:“你有何计?” “密使说怒卑兵变,但少王却逃脱出去,也就是说谋反者并未完全掌控怒卑部落。这时若我们帮助怒卑少王夺回政权,救出他们的犴王,太子您想,怒卑部落会不会对您感恩戴德,俯首称臣。” 张震偕沉思着,随后质疑道:“可是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只凭你我之力,谈何容易。” “可以进言皇上,我出使塞北之时,与怒卑少王颇有交情,只要找到少王,合两者之力,必可以平定塞北。” “你的意思是说,让父皇出兵……” 顾冲点点头,自信说道:“上次是谈和,这次是收复,我想皇上一定会同意的。” 太子张震偕眯起眼睛,顾冲的这个提议实在是太诱人了。 如今朝中太子掌文,宣王立武,手中无兵,只能是纸上空谈。 而青州重兵一向都是以宣王马首前瞻,自己若是得了塞北狼骑,那就相当于在宣王背后放了一把刀子。 不用则已,用则伤人。 顾冲离开后,太子在客厅内来回踱步,白羽衣则站在一旁。 “羽衣,你对这封书信怎么看?” 白羽衣答道:“我找人查验过,这封书信笔体流畅,确实出自怒卑人之手,并非仿制。” “这么说来,还真是有怒卑人来了京师。” “是。” 太子沉思道:“那你觉得,顾冲此计,可行否?” “若是真如他所说,将怒卑收为太子所用,那真是天大的好事。” “只是此人还不能完全信任,只怕其中有变啊。” “太子,他不是说认识怒卑少王,您可以向皇上举荐他为督军,皇上若应允,羽衣愿意随军前往,保证万无一失。” 张震偕点点头,说道:“你若前去,本宫自会放心。” “对了,那封书信,你交还给他了吗?” 白羽衣点头道:“嗯,我告诉他,两日后再交给宁王。” “好,明日我便进宫,觐见父皇。” 顾冲回到宫中,从怀中一下又掏出来五百两银票。 “碧迎,你看看这是什么?” “哇!” 碧迎惊呼一声,眼睛瞪的像铜铃一般。 “老公,你又哪来的这么多银票。” “嘘!” 顾冲笑呵呵将银票塞给碧迎,逗趣道:“你保管好了,等日后出宫,你若嫁人这便做你的嫁妆。” 碧迎摇头道:“我才不嫁人,我要伺候在公公身旁。” “那就当做聘礼,老公娶你。” 碧迎一下羞红了脸颊,将脑袋紧紧低下。 顾冲见她娇羞的模样,一个没忍住,将碧迎拉进了怀中。 “啊!” 一声娇呼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