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洪熙之虎朱高燧》 第一章 大哥，奖励自己一个 洪武二十二年正月初八卯时四刻（早上六点左右）。 此时的北平一片安宁，早起的人们将声音压低，彼此打着招呼，仿佛怕惊扰这座还沉睡的城市。 而燕王府却有所不同，此刻如往常一样响起了喧闹之声。 “高燧，大过年的放过我吧！” 一个圆滚滚的小胖子此刻正在亡命狂奔，只见他小脸涨得通红，每跑一步都白气喷出。白色的衣服已经被汗水打湿，整个人仿佛从水里捞出来的一样。伴随他沉重的步伐，脸上肉也在一抖一抖的。 尽管他现在的速度可能都比不过乌龟爬，但他并未停止奔跑的脚步，仍然很有精神地向前挪着，直至终点。 在他身后，一个六七岁的娃娃正骑着大狗，慢慢悠悠地跟着。 看着前面的少年正一步一步奔向门口，娃娃高兴地叫着：“大哥，加把劲！到门口了。” 听见这话，已经快要虚脱的胖少年瞬间来了精神，猛地抬起头，然后大叫着冲向台阶。边跑边说：“啊！快来人！救一下！救一下！” 两个护卫立刻冲出。 将已经浑身发抖的燕王世子裹上被子抬了起来，骑狗娃娃跟上，四人一狗就这么急匆匆地闯进了内院：“娘，大哥他一盏茶时间就跑完。” 说着他跳下大狗，跑到被两个护卫裹成毛毛虫的大哥身边，悄悄说道：“大哥，其实还差一点。不过做兄弟的给你免了。” “好兄弟，改日请你吃饭！” “一言为定。” 护卫将朱高炽放到火炕上，朱高燧赶紧给他倒了碗热茶，然后就坐在身边静静看着。 “慢点，烫。” 此时的他说话语气完全不像一个六七岁的娃娃，看着比自己大五六岁的兄长，眼中满是心疼。 没办法，大哥这体质太弱了。否则又怎么会英年早逝，其中主要原因就是打小不爱运动。 等到胖得不行了，也就晚了。 “三弟，再来一碗。” 接过茶碗，将白布毛巾递上去，看着边擦拭汗水边小口喝着养生茶的大哥。 脑中不禁想起了这一世的父亲，哪个有英文名字的男人。 可惜现在只是燕王，还要为大明戍守边疆。 不久之前他去了大宁，据说途中遇到了兀良哈。 然后他就去追了，这一追就是数个月，连年都没回来过。 顺带着二哥也被他带走了，如今家里只剩下娘亲、大哥和自己。 “啊，舒服了。” 回过神，将这些暂且放下。 看着瘫软在炕上的大哥，朱高燧嘴角不禁又带起了一丝坏笑。 “走，大哥，吃饭去。” 小小的人儿拉着胖少年，向着正厅疾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在勾着他。 “三弟，慢点。别摔着，” “放心吧，我稳着呢。” “哎呦！我说的是我自己。” “哈哈哈。” 赶紧将大哥扶起，拍了拍他身上的尘土。 正要前来叫二人的徐氏看见这一幕，嘴角浮现了一抹淡淡的笑。 哪个父母不希望见到如此兄友弟恭的一幕呢？ “老大、老三，吃饭了。” “来了，娘。” 兄弟二人异口同声，随即相视一笑。 徐氏只觉得大清早想喝了蜜一样，脸上挂着淡淡笑意。 早饭准备妥当，母子三人坐定，徐氏坐在两人中间。 “老三，多吃肉。你看你都瘦了，你爹回来该心疼了。” “老大，多吃菜。别光盯着肉。” 朱高炽看着低头扒饭的三弟，感觉自己不像是亲生的。 正在这时，一根鸡腿落在碗中。 “娘，大哥现在已经好多了。只要他每天坚持住，吃些鸡肉、鱼肉什么的应该没事了。” 好老三，亲弟弟啊！ 朱高炽看了眼徐氏，见她微微颔首，这才动筷子。 饭后，兄弟二人和母亲又说了说话，来到朱高燧的院子。 “老三，咱商量个事。” “啥事？” “以后能不能不跑圈了？” “不能。” 开玩笑，自己好不容易才把好大哥给弄出去跑圈，虽然已经两年了。 但保险起见，那件事之前，自己只要有时间就一定要照顾好大哥身体。 为了将来能有一根健康的大腿，苦一苦大哥也是值得的。 自己三岁过来，如今已经六岁。 当知道自己是朱高燧那天起，他便开始做准备。 既然爹和哥哥，甚至大侄子对自己都算不错。 那咱就躺好，看爹、大哥、大侄子秀。 老老实实打辅助，不给三位添乱，然后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帮忙，最后拉住二哥。 一想到自己有如此光明的前途，朱高燧就充满干劲。 “不是，老三。我平时对你可不错啊，那次你课业完不成不是我……” “打住，我的好哥哥。你是不想吃肉了吗？” 朱高炽：臭小子，你等着！一会儿背书的时候有你好看！ 收回手，今天的太极打完。 挠挠小胖脸，朱高炽眯起眼睛一脸和蔼地看着朱高燧。 “嘿嘿，三弟，走吧。” “额，我先回屋拿本书。” 见他要跑，朱高炽展现了不属于他的速度。 一把抓住朱高燧命运的后领巾。 “三弟，别介。大哥那什么书没有啊？走吧。” 说着迈开大步，提溜着老三向着自己院子行去。 两年以来，这是他每天最享受的时刻。 突出一个有仇报仇，有怨报怨。 每到这时，朱高燧总恨自己把大哥锻炼得过于强悍。 别看他现在胖，那是强壮。 拎自己一根豆芽菜没什么难度的。 正当二人准备去朱高炽院子时，一个洪亮的声音传来。 “老大、老三，我回来啦。” 片刻后，朱高炽院中。 兄弟三人围着火盆，喝着米酒。 九岁的朱高煦正眉飞色舞地跟大哥、三弟炫耀草原的生活。 “大哥，三弟你是没见到。草原上那些野狼，这么大个！” 说着将手臂伸展开，丝毫没注意坐在左右的兄弟。 “还有这等事？” “好厉害，没见过。” 二人齐齐后仰，等朱老二把手收回这才坐正。 看了眼大哥，朱高燧在心里暗笑。 刚才要不是自己，老大就翻过去了。 对方见自己偷笑，不禁白了一眼。 “不是，你俩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有啊。”二人齐声。 “行，那你们来说说我刚刚说了什么？” 朱高煦站起来转过身，皱着眉头、叉着腰看着二人。 兄弟二人对视一眼，朱高炽先开口。 “你在草原。” “看见野狼。” “这么大个。” 第三句两人一齐说出，并且展开双臂，活像一大一小两只鸟。 “哈哈哈哈哈哈哈。” 朱高煦皱着眉头，看着笑作一团的两个傻子。 仿佛在草原上被冻住的心此刻也瞬间融化。 “呵呵，我都说到捕鱼儿海了，哈哈。别笑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远处朱棣与徐氏看着三人，对视一眼，默默离去。 晚饭后，朱棣书房里，看着坐在对面的三只鹌鹑。 老朱仰天长叹：跟他一样，是老朱家的种！ 感慨过后，朱棣看向老三。 “老三，这次爹给你带回了两只海东青，怎么样？喜不喜欢？” 挠挠头，瞥见老大、老二那幸灾乐祸的目光，朱高燧叹了口气。 “多谢父亲，孩儿很喜欢。” “哈哈哈，喜欢就好。哪个，你之前做的望远镜还有没有。” “还有一个。爹，怎么了？” “那东西做着麻烦不？” “……” “问你话呢？” “不，不麻烦。” “那好，这几天你再辛苦辛苦多做几个，爹有大用。” 朱高燧：？？？ 第二章 擦玻璃 翌日清晨，朱高炽早早起床，来到外院。 “奇怪？老三人呢？” 往日这位热衷于骑着獒犬撵自己的三弟，今日居然迟到了。 “大哥，等三弟呢？” 回头，身材高大的朱高煦正满脸红光的看着自己，想来是刚锻炼过。 两年前三弟得了母亲允许拉着自己锻炼，自己的身体确实比小时候好些。 将这些告诉爹娘，二老更是支持三弟训练自己，久而久之自己倒也习惯了。 一年前二弟也加入进来，不过他总嫌自己太慢，每次都是自己先来一圈。 “哦，是老二啊。看见老三了吗？” “没有，这不问你呢吗？你知道老三怎么回事吗？” 朱高炽摇摇头，微一沉吟。 “不知道，不过感觉八成是因为爹说的那事。” “就那望远镜？老三平时不是挺能折腾嘛？又是香皂又是香水的，都是些女人用的东西，我闻着就打喷嚏。阿嚏！” 朱高炽侧移一步，没办法胖子爱出油，自己还挺喜欢那香皂的。 看了眼大哥，朱高煦轻蔑一笑，转头看向老三院子。 “要我说咱俩也别在这瞎琢磨，直接去找他不就完了？” 朱高炽颔首，二人并排小跑向朱高燧院子。 “老三，我和老大来看你了！” 还没进院子，朱高煦就扯开嗓子吼了起来。 朱高炽慢了一个身位。 刚起床的老三可不好惹，老二是真不记得老三上次是因为什么放狗咬他呀。 “嘭。” 正在朱高炽原地踏步之际，朱高煦已经将老三房门推开，吓得他赶紧躲到月亮门后面。 “汪汪汪。” “我的妈呀！” 看着被四头松狮犬追出院子的老二，朱高炽擦了擦额头的汗水。 见屋内没了声音，这才上前，敲敲门框。 “老三，醒了没？” 见屋里没有动静，朱高炽探头向里望望。 安全！ 蹑手蹑脚地进屋。 彻底安全！ 放松下来以后，朱高炽开始观察四周。 一进门正对着的是四个狗窝，右手边上则是两个架子，上面两只海东青正安静地站着。 见自己进来，只是看了一眼，便又闭上眼睛。 左转是一个隔间，右手边一面书墙，前面放着书桌正对窗户。 窗下是一对椅子，中间一个茶桌。 迈步上前，朱高煦看见书桌上那密密麻麻的图纸以及瓶瓶罐罐。 来到尽头，有一纱帘。 这是里间他知道，那是老三休息的地方。 此刻里面不时传来晦涩的声音，听得人牙酸。 “吱~” “老三。” 声音停止，朱高燧沙哑的声音响起。 “大哥？大半夜的你怎么来了？” 掀开帷幔，看着一脸见了鬼的朱高炽，朱高燧咧嘴笑笑。 “老三，你这是何苦啊？熬夜伤身，这还是你教我的。” 挠挠头，看着不知道是什么的碎渣掉了一地。 朱高燧也不以为意，咧嘴笑道。 “没事，昨晚突然想到一些好玩的东西，想试试。没想到弄了一夜。” “你呀你。” “嘿嘿，对了，大哥你是来找萌萌的吧？” 看着大哥瞬间变换的脸色，朱高燧嘿嘿一笑。 “呜呜呜。” 三声哨响，獒犬硕大的脑袋将窗户拱开。 “去，跟上。” “老三，莫要害我！” 朱高炽见势不妙，转身就跑。 “老三，快让他停下。你又没骑着它！” “哈哈哈哈哈哈，哎呦哎呦。脑仁疼。” 高强度用脑一夜，六岁的孩子怎么顶得住。 “算了，洗脸去。” 一刻钟后，看着被裹进府的朱高炽，以及被搀进去的朱高煦。 朱高燧开心地笑了。 “让你闯我院子，这要是让你们看到点什么不得了的，那怎么行。” 早饭三兄弟例行先去拜见父母，然后用饭。 吃完以后，三人打拳、读书。 下午朱高燧正要出门，一转头。 “大哥二哥，别藏了。我看到了。” 话音刚落，影壁后就传来动静。 “都让狗撵两年了，怎么跑得还这么慢啊！” 摸着后脑勺，朱高煦走了出来。 身后是双手插袖的朱高炽，四十五度望天。 “嘿嘿，老三。我和大哥也没别的意思。这不赶巧没事，你又被爹派了任务。我和大哥这做哥哥的不是想帮帮你吗？” “你俩是不是想要望远镜？” “嗨嗨嗨。” 朱高煦尴尬地咳嗽着，朱高炽继续望天。 一拍额头，真是服了这俩活宝了。 老朱家都是喜剧演员吗？ “想要也行，但是你俩今天看到的所有东西都不能说出去。” “成，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大哥？” “保证守口如瓶！” 无奈地摇摇头，拉着两人出了王府，三人上了马车。 马车出了北平城，向着东南方向。 一路上，三人都未说话。 一个时辰后。 “到了。” 率先跳下马车，转身扶住大哥。 “这不是道衍大师的住处吗？” 从另一侧提前下来的朱高煦开口，显然他来过这里。 “二哥。” “行行行，我不问。从现在起我就只带眼睛。” 听着朱高煦气呼呼的话，转头看见朱高炽平静地目光。 朱高燧没耽搁，带着二人径直向山上走去。 半个时辰以后。 “呼！老三……还有……多久？” “呼！快了……大哥……坚持一下。” “呼！你这……也……没瘦多少啊……我和……老三……两个人拉你……都费劲。” 又过了半个时辰。 “到……了。” “噗通。”三人齐齐倒地，彼此都没了说话的力气。 休息一会儿，朱高燧站起身，与朱高煦一左一右搀着朱高炽进了寺庙。 “道衍大师。” “三位怎么来了？” 朱高煦和朱高炽对于这位父亲一直让他们远离的和尚，天然存在一种敬畏。 二人只是笑笑，眼神同时看向朱高燧。 “我带来的，只是来取些东西。” “施主请便。” 目送道衍离去，二人看着朱高燧，眼中都是询问之色。 朱高煦刚要开口，便被朱高炽拉住。 “你干什……” 看了眼朱高燧，他选择闭嘴。 老三这人蔫坏，现在坏他规矩，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还回来。 见二人不说话，朱高燧笑了笑。 “大哥、二哥，你们在这等我一会儿。” 说完转身追上道衍。 “大哥。” “不问不听不看不知。” “哼。” 大约一盏茶时间，兄弟二人见到三弟回来。 “大哥，我们走吧。” 第三章 没钱寸步难行 回去路上，朱高煦一直缠着朱高燧问东问西。 朱高炽虽然没说，但从他时不时瞟向自己的目光就知道，他也很好奇。 “老三，你是怎么和道衍大师熟悉的？” “小时候啊。” “小时候？” “对呀，我三岁的时候不说话。娘怀疑我中邪了，带我来找大师。” 二人对视一眼，选择相信。 老三三岁的时候突然性情大变，也不爱说话。 母亲确实带他出去过，只是兄弟俩那时候太小，这事也就忘了。 朱高炽若有所思，朱高煦则将这些抛到脑后。 转而询问起望远镜的事。 “老三，你不是要造望远镜吗？来这里干嘛？” 斜了二哥一眼，朱高燧有气无力的地开口。 “没钱啊，你知道那两片玻璃多贵吗？” “不是，谁不知道你是咱家小财主，每年光是香水、香皂就卖出去不知多少。” 朱高炽也跟着点头。 “不错，我听说皇爷爷宫里都有人在用。” 说到这，老大老二齐齐看向了老三。 “钱呢？” 朱高燧双手插袖，往后一仰。 “被娘要去了，说是给我攒着娶媳妇。” 见二人不说话，他在心里又补了一句：剩下一半准备造反了。 十年后那件事。 人人都知道永乐帝靖难之役赢得多漂亮，可没人会在意这一战死了多少人，大明伤了多少元气。 一想到那些曾经抱过自己的人在那之后便从此消失，他就止不住地颤抖。 我一定要让哪些人尽可能多的活下去！ 收敛心神，看着对面两位哥哥，朱高燧嘿嘿一笑。 “大哥、二哥，别闷着呀。听到弟弟没钱两位也不意思意思。” “呵呵，没意思。” “要不要这么异口同声啊？” 经这么一闹，两人也不管望远镜的事情，转而问起了赚钱的法子。 “财神爷给二哥说说，你又想到什么法子赚钱了。”朱高煦往老三身边凑了凑。 “嘿嘿，不告诉你。” “不说拉倒。” 看了眼气呼呼的二哥，还有眼中闪过一抹失望的大哥，朱高燧觉得很有意思。 “好了，不逗你们了。” “哼。” “还听不听？本来我还打算让你们入伙呢。” “真的。” “二哥，凭你的聪明才智我还能骗你不成。” “倒也是。行，二哥跟你干了。” “大哥来不来？” “额，老三，不是大哥不信你，这你还什么都没说呢。” “哈哈，也是。” 从怀里掏出三个小纸包，一人一个。 “尝尝？” “这什么？老三你的怎么是粉色的？” 朱高煦看着手里盐一样的东西，有些迟疑。 反倒是朱高炽，他先是嗅了嗅，用食指沾了一点放到嘴里。 “是糖。” “啊？真的假的。” 仰头倒入口中。 “咳咳咳。” “二哥你慢点。” “好了好了，别拍了。” 收回手，将手里的糖霜放进口中。 “嗯，玫瑰味。” “嗯？我尝尝。嘿，还真是。” “确实如此。” 三兄弟品鉴了半天，老二这才想起：“这糖怎么是白色的？” “嘿嘿，这就是咱们三兄弟的买卖。大哥，你看怎么样？” 朱高炽皱眉，有些迟疑地问：“老三，你这糖成本多少？售价多少？” 将玫瑰糖递过去，朱高燧认真说道。 “其实这就是黑糖，只是我把颜色去掉了。我想的是售价三两。” 说完指指朱高炽手里的。 “这种玫瑰糖，我准备卖五两。大哥觉得怎么样？” 朱高炽略一沉吟，轻轻颔首。 “可行。” “那行，这就算咱们兄弟仨的买卖了。至于法子我先不说，等咱们先把整个北平的糖都收了再说。” 听到这话，老大老二人都傻了。 “不是，老三。咱们哪来这么多钱啊？” 朱高燧一摊手。 “那我不管，方子我出了。” 闻听此言，朱高炽立刻接上。 “地方我出，城外的院子爹娘一直让我打理，就用这个吧。” 轮到朱高煦。 “我……行，我去买。” “二哥，行不行啊？要不……” “你别管。” “好，二哥好气魄。” “老二，好样的。” “……” 三人回到城中，朱高燧和朱高炽直接在城外院子下来，命人打扫。 “大哥，让人搬几口缸来。” “好，你们几个，去把后院的搬来。” 等人走后，他把从老和尚哪里拿来的瓦溜取出。 这玩意城里居然没有，害得他还得从南边让人带来。 下人将缸搬来，朱高燧让他们在其中一个缸里和泥。 “老三，这是？” “嘿嘿，有用。” 全部准备妥当，兄弟二人回到前厅。 傍晚。 “老大老三。” “二哥，弄到了吗？” “当然，没有你二哥我办不成的事。” 说着拍了拍马车。 “好，那咱们开始吧。” 让人将瓦溜漏口用稻草塞住，将黑砂糖倒入，等到黑沙结定，除去稻草，用事先准备好的黄泥水淋下瓦漏中的黑砂糖。 随着时间推移，瓦漏中的黑砂糖颜色越来越浅，最后留下了上面一层约五寸多的白糖。 “成了！”老二惊喜地挥了挥手。 大哥也是插着袖子，一脸轻松。 “意料之中。” “嘿嘿，能成就行。”朱高煦搓搓手，看了眼大哥三弟。 “哪个今晚我就在这看着他们，你们俩先回去吧。” “也成，有二哥在这我放心。”朱高燧也没多想。 “好，那就这样。老二，我和老三先回去了。” “走吧走吧。” 二人也不废话，上了马车直奔王府。 回到王府，两人刚准备各回各院，一个管事便赶了过来。 “二位殿下，王爷叫你们呢。” 朱高炽：？ 朱高燧：！ 书房中，看着跪在下面的俩小子，朱棣心里有些累。 “说说吧？谁的主意？” “父王。” “闭嘴！你什么样我不知道？” 转头看向朱高燧。 “三兄弟里面，属你最机灵。给爹说说，这是谁的主意。” 咬了咬牙，朱高燧嗫嚅着。 “我，我的。” “说什么，大点声。” “我的主意，是我让大哥二哥帮我的。” 摸着胡须，朱棣似笑非笑地看着这个自己一直很疼爱的小儿子。 “这么说，老二让人抢了整个北平城的糖，这事也是你指使的了？” 朱高炽：？？？？？ 朱高燧：！！！！！ 第四章 朱棣的心思 “父王，三弟绝没有……” “行啦，知道你护着他们。那你就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当下，朱高炽把整个计划全盘托出。 “老三？” “是，我是这么想的。” “一派胡言！” 朱高炽咬咬牙，刚要再为兄弟说句话。 “老大，你知道这小子这几年挣了多少钱吗？” “一百万两。” 朱高炽：？ “想不到吧？我和你娘也没想到。一个六岁娃娃有这本事。” “我给算了算，除却放到你娘哪的五十万两。你手里怎么着也该有三十万两才对。” 听到这话，朱高燧人有点麻。 合着老爹一直盯着自己呢，这账算得比他自己都清楚。 眼看要露馅，朱高燧心中叹气：看来只能使出那招了。 “嘿嘿，爹。” 膝行到他脚边，小拳头轻轻捶着。 六岁的娃娃卖萌，还是自己的小儿子。 朱棣不自在地动了动，抬手挥了挥。 “少来。说说吧，你为什么要拉着你大哥二哥做这事？” “嘿嘿，这不是想给以后多攒点吗？” “以后？” 看他贱兮兮的样子，朱棣心中好笑。 “有屁快放。” “是。” 朱高燧收敛神情，十分认真地说。 “以后大哥跟着您，以他的性子肯定看不得我们哥俩吃苦。” “大哥是个本分人，当弟弟也不想他以后被大嫂念叨。正好我手里有挣钱的法子。就想着干脆我们仨合伙干点买卖。这样以后谁家都不缺嚼用。” 眼中闪过一抹吃惊，朱棣看着小儿子。 自己是真没想到一个娃娃能想到这么多。 且不说老大今年才十一岁，他就已经想到大嫂的看法了。 摸摸儿子的小脑袋，轻轻叹息。 “娃娃没个娃娃样，老大老二像你这么大那操过这么多心。” “就算以后老大帮你，那也是应该的。老朱家就该自己人帮自己人。” “父亲说的是。”朱高炽抬手抹了抹眼角。 “行啦，这事算你过关了。自己注意点，你皇爷爷可是不许藩王私自经营的。” “是。爹爹放心，孩儿一定注意。” “不过，你答应我的望远镜什么时候给啊？” “额，很快。等我们把这批糖卖掉，我就去准备那些东西。” “五天。” “额，爹。” “三天。” “好，五天就五天。” 叹了口气，看着这对活宝，朱棣踢了他一脚。 “滚吧。” “是。” 站起身，不去理会膝盖的酸软，朱高燧搀起大哥就向外跑。 “小兔崽子。” 朱棣看着兄弟俩的背影，恍惚间想起了哪个很多年没见的弟弟。 朱高燧的小动作他怎么可能不知道，今天算是提醒他。 知子莫若父，反过来也一样。 这些年爹在朝堂上的所作所为，不就是在给大哥铺路吗？ 老三的担忧是有道理的。 …… “老三，你有把握吗？” 朱高炽看着肩膀下的娃娃，语带担忧。 “没事，咱们北平行商多的是。我估计明天二哥把白砂糖都做出来，咱们放出风去，半天就能卖完。” “那望远镜呢？我记得之前你鼓捣了半个多月呢？” 让朱高炽在廊下坐好，朱高燧擦擦汗。 “是有点麻烦，那种无色的玻璃本来就不好找。加上还要没有气泡就更麻烦了。” 说到这他叹了口气。 “其实这些都还好，问题是打磨起来太麻烦。一不小心不是玻璃碎了，就是有划痕。爹用来赏赐的东西，马虎不得呀。” 枕着大哥大腿，朱高燧看着天空。 “要不，找王伯伯试试？” “能行吗？” “试了才知道。” 第二日，两人来到城外。 看着双眼通红、狼吞虎咽的朱高煦，朱高炽责备的话也软了下来。 “以后办事过过脑子。” “我怎么没过脑子了？我只要不出现，就凭爹对三弟那态度，这事就坏不了。” 朱高燧：流汗。 感情是把自己算进去了。 “二哥，这次就算了。以后你要是真有困难和我们说。咱们干这个要是被有心人捅到皇爷爷那，到时候爹也得受牵连。” “知道啦，下不为例。” “行啦，剩下的交给我吧。你俩回去歇着吧。” 朱高燧开始撵人，老大老二也没多想，带着人回到城里。 而他则一个人来到北平城外。 庆寿寺中，朱高燧看着道衍。 “和尚，这次的也和那些香水、香皂一样。” “好。” “这些白糖怕潮。” “知道了。” “我走了。” “不送。” 下了山，朱高燧直奔北平城。 傍晚，他来到一处琉璃铺子，看到一个老人正在火炉旁发呆。 “王伯伯。” “哎，高燧啊。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嘿嘿，瞧您说的。这不是怕打扰您吗？” “少来，这次你又要让我弄些什么稀罕玩意？” 朱高燧掏出两个玻璃圆片。 “王伯，您看这个能弄吗？” 老人凑近光亮，瞧了瞧。 “有图纸吗？” “有。” 看了一会儿图纸，王琰林点点头。 “能，第一种你说叫凸面镜的好弄，不过第二种稍微麻烦点。 转头询问朱高燧。 “你要多少？什么时候要？” “各十个，五天后要。” 想了想，王琰林点点头。 “没问题，透明玻璃你搞到了吗？” “搞到了。” 就在刚刚回来的路上，道衍找到的人已经赶了过来。 将他需要的东西都送了过来，而那些白糖、玫瑰糖、茉莉糖也全部取走。 整件事都是道衍在操持，他只负责提供东西和等着收钱。 没办法，皇爷爷谁不怕啊？尤其还是这时候。 五天后。 书房里，朱棣看着面前的八个望远镜。 “那两个呢？” “给大哥二哥了。” 片刻后。 “你们还小，这东西等你们长大了再去找老三要。” 说着将三兄弟撵了出来。 朱高煦拍拍额头。 “白忙活了。” “给。”随手递过去两个袋子。 “什么呀？”老二晃了晃，打开一瞧。 “我滴娘啊。” 里面全是金豆子。 朱高炽看着手里的金叶子，表情也是欢喜不已。 “老三，这是？” “白糖的钱，七成已经送到娘哪里了。这是剩下的三成，咱们平分。” “怎么才三成？”朱高煦嚷着。 “三成还是看在爹的面子。不然都给你留着娶媳妇。” 转过身，朱高燧正要离开。 “老三，干嘛去啊？咱哥三出去转转。”朱高煦颠着袋子，神采飞扬地说。 “你们去吧，我还有事。” 朱高炽看他一眼没说什么，拉着老二出去了。 目送着两位哥哥，朱高燧的脸色逐渐阴沉。 “这次确实有些张扬了。” 就在刚刚，道衍让人传话过来：有人在查自己。 第五章 天道赌约 正月十五，傍晚，庆寿寺后山山崖。 石亭内，四周放着火盆，顶上吊着一盏油灯将亭子照得通亮。 亭外被白布围拢着，即使面对着猎猎山风，里面的人也感觉不到多少寒意。 此时朱高燧执白、道衍执黑。 良久，朱高燧落下一子。 “小娃娃，为什么每次说话都要来这？” “怕偷听。” “谁会来听一个娃娃的话？” “嗒。”朱高燧落下一子，抬头看看面前的和尚。 “呵呵，都一个时辰了。时候差不多啦，现在就算外面有人，估计也冻僵了。” 放下棋子，道衍看着朱高燧。 和臭棋篓子下棋，真是让人生恼。 朱高燧也知道，见道衍如此，嘿嘿一笑。 “老和尚，哪些人是谁？” “应天来的。” “什么？” 对于调查自己这件事，朱高燧在来之前就有了猜测。 前几年自己弄出来香水、香皂的时候，因为都是通过走私商人，应天那边倒也没什么反应。 皇爷爷对于这些儿子还是很宽容的，像这种私自搞点小钱的行为，他哪里会在意。 现在大明没了丞相，整个国家机器都指望皇帝一人。 他才没心思管这些。 也就是这个契机，自己才敢搞点小动作。 毕竟一堆女人用的东西，能有什么威胁。 而自己正是利用了这一点，才慢慢积攒下了庞大的高度酒。 毕竟香水里可是需要这玩意的。 只是没想到，这件自己弄出来掩人耳目的东西居然都卖到皇宫里了。 索性没人往别处想。 朱高燧觉得，上次自己闹那么大应天都没人动。 这次究竟是哪里出了岔子？ 见他神情严肃，道衍难得出言宽慰。 “不是宫里的，是凉国公的人。” “蓝玉？” 见道衍点头，朱高燧眉头皱得更紧了。 “怎么被他盯上了？” 现在是洪武二十二年，朱标还在呢。 自己老爹之前可是没少坑这位大爷。 虽然他自己没什么表示，但是底下的人可是不依。 对着这群爱搞事儿的王爷猛烈输出，自己老爹朱棣首当其冲。 “啧，麻烦了。” 朱高燧虽然怕皇爷爷，但也知道不会被怎么样。毕竟香水都送进去了。 自己现在搞点白糖，大不了年年给宫里送去就是，还能帮自己老爹表表孝心 可现在是蓝玉，一位出了名的跋扈国公。 别的不说，光明目张胆调查一位塞王的举动就足以证明一切。 “他是派谁来的？” “没人。” “没人？” 朱高燧愣了愣，随即双眼瞪得老大。 “这人也太嚣张了。” “想到了？” “当然，整个北平现在对我爹可以说是忠心不二，但也有例外。” 锦衣卫，除了皇帝以外所有人都闻风丧胆的组织。 当初朱棣就藩北平，朱元璋亲自下旨选拔了一批人组建仪卫司，跟随着他来到北平。 这群人平日负责朱棣的侍卫和仪仗，数量为千人，由一个叫做陆明哲的千户统领。 “你打算怎么办？” 道衍见他半天不说话，出声询问。 站起来伸懒腰，朱高燧爬开帷幔向外望去。 “陆明哲这人我了解，人如其名，很懂得明哲保身之道。” “我猜八成是他底下的人，我并不打算动他。” “那你想如何？彻底藏起来？” 听到这话，朱高燧转头看向道衍。 这位老和尚一身黑色僧衣，三角眼虽然看起来慈眉善目，但朱高燧能从细微之处感受到那种嗜血痴狂。 “怎么？又想劝我和你一起等？” 朱高燧看着他，似笑非笑。 三岁时他发现自己早慧，尤其是察觉到自己有别的心思时。 这位老和尚不但不觉怪异，反而认为这是天道指引他。 这几年他一直游说自己和他一起等，等那个天翻地覆，好送白帽子给自己老爹的时候。 可朱高燧不愿意，靖难有太多偶然了，虽然后人分析得头头是道。 但他们不是亲历者，是不会明白他此时那种恨不得提前冲到应天，去掐死自己好大哥朱允炆的心思。 非常可惜的是，他做不到。 所以他选择一点一点积攒，为的就是要让这场战争的结果更加确定。 扯开帘子，冷风呼啸而入。 感受着透骨冰寒，朱高燧眼中燃起了熊熊斗志。 一个快要被剥皮实草的狂妄国公，自己何必如此惧他？ 连锦衣卫都敢渗透，自己真不担心他会出意外不死。 如今自己虽然不敢动这些锦衣卫，但是和他们耍耍的心思还是有的。 转过身，石亭内已经漆黑一片，狂风吹熄了火焰。 皎洁的月光从他背后洒下。 “老和尚要不要打个赌？” “说说看？” “若是天命显现，你觉得我爹要用多久能戴上帽子？” “五年。” “哈哈，有点意思。那我赌四年。” “凭你？” “凭我！” “赌注是什么？” “赢了的人可以让对方帮自己办一件事。如何？” 道衍没有说话，默默伸出右手。 “啪。”掌声落，誓约成。 …… 元宵佳节，即使是边地的北平城此时也是热闹非凡。 朱高燧回到王府，已经是夜里。 一家人吃过晚饭，朱棣将他叫到了书房。 “道衍大师都跟你说了吧？” “都说了，孩儿会小心的。” “嗯，蓝玉那人就是条疯狗，别被他伤了。” “孩儿明白。” 书房里陷入沉默，朱棣看着儿子，良久叹了口气。 “有什么爹能帮你的？” 本打算离开的朱高燧闻言，面色一喜。 “爹能给我两个信得过的人吗？我想做点生意。” 看了一眼这个聪明的小儿子，朱棣略一沉吟，点了点头。 “明早我让人去你院里。” “谢谢爹。” “嗯，回去歇着吧。” 目送老三离去，朱棣眼中笑意收敛。 瞥了眼桌边的奏疏，这是爹派人送来的。 蓝玉这人端是可恶，老二抢糖那事明明都已经解决。 居然还是被他当做把柄送到应天，愣是让老爷子罚了自己半年俸禄。 想到自己刚开年就被罚了半年俸禄，朱棣就有些不舒服。 尤其是现在，三个儿子都有小金库，反倒是这个做老子的穷得叮当响。 “不行，那么多钱不能让这几个小子胡乱挥霍。” 想到这，他站起身去找妻子徐妙云。 “老子因为这几个小兔崽子被罚了俸，那就让哥仨给自己补回来吧。” 第六章 北风烈 翌日清晨，朱高燧早早起来。 打开房门，一个护卫打扮的上前行礼。 “围子手小旗赵守义，见过殿下。” 朱高燧愣了一下。 “就你一个人？” 赵守义显然知道自己想的是什么，赶忙解释。 “还有十名兄弟在外边候着。” “嗯，辛苦啦。” 说着上前扶起赵守义。 “赵小旗，从今以后就请你多多照顾了。” “殿下言重了，叫我守义就好。能跟着殿下是守义的福气。” 朱高燧笑了笑，对于老爹给自己派来的这位很满意。 随手扔过去一枚金叶子。 “守义，让底下兄弟都去歇着吧。今天咱们就在城里，你带个兄弟跟着就好。” “谢殿下。” 两人出了院子，赵守义给自己介绍了这十人。 随后掏出些散碎银子递给了一个瘦高的青年。 “守仁，你带着弟兄们回去歇着吧，今天我和耀祖跟着殿下。” “是。”青年领命，带着其他人离开。 朱高燧看着剩下的矮壮汉子。 “你叫什么名字？” “殿下，俺叫孙耀祖。” 朱高燧点点头，刚想上前拍拍他肩膀。 突然想起自己才六岁，还没到人家胸口。 难怪刚刚大家看着自己眼神都有些奇怪。 低头笑笑，朱高燧点点头。 “呜呜呜。萌萌！” 獒犬从院中冲出，朱高燧熟练地爬上去。 “走吧。” 三人出了王府，朱高燧带着他们来到南城一个有些破败的院子。 敲了敲门，一个佝偻着后背的老人探出头来。 “殿下。” 院门打开，赵守义、孙耀祖看到了满满一院子的粮食。 “田伯，怎么样了？” “都准备好了，随时都能开始。” “好，带我进去看看。” “是。” 在田伯的带领下，朱高燧穿过一排粮仓，来到后院。 面前是一排排相连的房屋，打开门，粮食发酵的味道瞬间充满鼻腔。 朱高燧走到一个发酵池边，打开盖子伸手抓出一把。 砖红色的粮食散发着淡淡的酒味。 “嗯，差不多了。田伯，田掌柜来了吗？” “殿下，善方在里面。” 朱高燧颔首，走进里间，见到了身着短衫的田善方。 此时他正向一个巨大的酒甑里添加粮食。 下面正有一人在不断向里面添着柴火。 “殿下。”田善方看到了朱高燧，赶忙跳下。 “我不是说了，你现在是掌柜。这些活让伙计做就行了吗？” 田善方也不言语，只是憨憨笑着。 朱高燧摇摇头，看起来老气横秋，转而问起酿酒的事。 “怎么样？” 田善方摇摇头。 “不好说，殿下这法子以前我们没用过。也不知道能不能成。” 朱高燧面带苦笑。 是啊，以前自己做香水的时候，高度酒都是直接买现成的蒸馏。 当时他尝了下，虽然田善方觉得味道不错，很烈。 但是喝过更好的朱高燧可不满意。 四五十度也算是高度？ 忽然他冒出了个想法：用后世的法子试试。 于是他把自己那部分钱置办了这里。 而他采用的法子叫做固态酿造法。 说白了就是一种在酿酒的过程中全程不加一滴水的法子。 这法子讲究很多。 首先就是必须用优质的新鲜粮食，这一步就花费了他大量的银钱。 接下来便是发酵，这可把他难坏了。自己只是知道个大概，怎么办？ 正在他愁眉不展之际，道衍给他找来了田氏父子。 这二位世代酿酒，田伯听了朱高燧的法子直摇头。 倒是田善方有些跃跃欲试，双方一拍即合。 从去年一直琢磨到现在。 看着冒着白气的酒甑，朱高燧心中忐忑。 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做到，毕竟除了粮食，这些器具、酒曲都是田善方搞来的。 后世的白酒之所以只蒸馏一遍就有那么高的度数，原因就在这固态酿造法上。 这法子需要的环境很苛刻，以现在的标准真不知道能不能达到。 摒弃心中杂念，朱高燧眼神坚定。 自己为了靖难做了很多准备，这是其中最关键的一步。 高度酒，可不光是用来喝的，还能用来做很多东西。 比如消毒。 渐渐地，白色的雾气变得不再通透，田善方一直在观察着。 等到酒甑上的雾气足够多，他开始让人打开阀门。 瞬间白气过了事先准备好的竹筒，经过边上的冷凝。 一滴滴澄澈的酒液不断低落，等到滴满了一碗。 田善方上前拿起，送到朱高燧面前。 在他端来的刹那，朱高燧、田伯、赵守义、孙耀祖都闻到了浓烈的酒香。 “田伯，你来吧？”朱高燧将碗递了过去。 开玩笑，自己才六岁。 田伯显然是和朱高燧熟络了，也不客气。 拿起碗喝了一口。 瞬间，老人整张脸通红。 “爹！” “呵呵，我没事。” 将碗递回给朱高燧，田伯声音兴奋。 “殿下，成了。” 朱高燧闻了闻。 嗯，还不错，不过还是差点意思。 抬头对田善方说：“善方，将这些收集起来。送到边上再蒸馏一下。” “是。” 没过多久，一碗蒸馏过的又端了回来。 “殿下。”这一次，田伯没有再尝。 那味道已经有些刺鼻了。 “我来！”孙耀祖自告奋勇，刚刚他就有些馋了。 “呵呵，行。耀祖你来尝尝。” “谢殿下。”孙耀祖神情兴奋，虽然知道这酒可定烈得很。 但咱从小就喝烈酒长大，还怕这个？ 心中想着，仰起头来了一大口。 初时还好，可等他将碗递回，整个人瞬间开始摇晃。 “快，把他扶到一边去。” 朱高燧觉得好笑，但是心中务必兴奋。 成了，当下他让人拿来各地酿的酒。 随后让田善方试着勾兑，整个过程一直从早上到下午。 除了朱高燧，赵守义、田氏父子都有些醉了。 毕竟现在也没仪器，一切全靠尝。 到最后几人舌头都有些麻木了。 看着坐在地上的众人，朱高燧抚摸着身边的原酒。 这可是能当酒精用的好东西，有了它自己下一步也算有了依托。 说着有拿起一个青花瓷瓶。 这是他们勾兑好，朱高燧唯一尝了的一种。 “就叫他北风烈吧。” 他喃喃自语，仿佛看到了北风呼啸南下的场景。 第七章 烈酒朔风 蓝玉看着手里的密信，眼神里透着一股嘲弄。 前些年北地兴起了些女人用的东西，当时自己并不在意，谁曾想这东西一传到应天很快就供不应求。 那时候自己才意识到这些东西的恐怖，派人查了查发现这些东西都是燕王府流出来。 蓝玉瞬间来了精神。 对于自己的外甥女婿，大明未来的皇帝朱标。 蓝玉是一百个喜欢，毕竟一个仁慈的皇帝无论文武都是喜欢的。 尤其是有当今圣上做对比。 只可惜这位外甥女婿过于和气，凡事讲究一个不争而争。 大家都知道殿下仁厚，那这些脏活累活就让自己代劳吧。 于是他开始四处渗透，对于北平的燕王尤为关心。 毕竟圣上是真喜欢这个老四，而他也不是安分的主。 这不是又搞出事情了吗。 “酿酒！呵呵，这是都不打算遮掩了？” 没想到堂堂燕王居然假借自己六岁儿子的名义行事，六岁孩子能弄出香皂、香水、白糖这些东西？ 蓝玉觉得这背后肯定有猫腻，但自己一时也想不出。 毕竟弄这些东西顶多让人参他一本耽于享乐、与民争利，根本不能起到实质性作用。 可蓝玉就喜欢这样，不为别的就是想恶心他。 现阶段太子稳居东宫，这就是势。 太子的势在诸王之上，自己等人只要这样一点一点让皇上恶了诸王。 让这些人的权利越来越小、钱财越来越少。 那么到时候太子登基，再进行削藩就轻而易举。 眼下对方刚被罚了半年俸禄，便又开始折腾。 那自己就成全他。 “来人！” “参见国公。”属下韩泰前来。 “宁和，找个人写个折子递上去。这北边的燕王是越来越不安分了。” “嘿嘿，国公无须忧心，有您在这些藩王翻不起什么大浪来。” 蓝玉笑笑：“呵呵，这倒也是。殿下仁厚，不远看到兄弟相争。但咱们也不能让殿下吃亏，你速去把这件事办了。” “是。” 等人走后，蓝玉起身看着墙上圣上赏赐的字——国之肱骨。 每每见此，他的眼中总会闪过一抹自得，望向北方。 “哼，一群跳梁小丑。” …… 应天府，奉先殿。 朱元璋正埋头批阅奏书。 仰头捏捏眉心，宦官将新的一份摆好。 “哎，老了。” 此刻他是真的感觉力不从心，眼下自己的很多政务都是让太子在帮自己分担。 可即使如此，每天仍要面对海量的奏疏。 说实话，他已经有些不耐。 这些官员大事小事都要上报，朕也就忍了。 毕竟这也算是好事，总比隐瞒不报的好。 可那些上折子问安的、动不动举报自己儿子搞钱的是怎么回事？ 现在就是一份弹劾燕王私酿酒水、与民争利的。 这里面说老四搜刮北平粮食，酿造酒水意图牟利。 这语气怎么看都像是在说他要反呢？ “一派胡言。” 轻轻的四个字回荡在殿中，周围的宦官都不自觉抖了抖。 “这些言官就是太闲了！” 嘴上说着，心中却在思考着老四家的小家伙究竟想干嘛？ 前几年的香皂香水，前些天的白糖。 如今又酿酒，这怕不是个神童。 可左思右想，老四捧一个老三当神童未免也太天真了。 难不成他向告诉自己这是他以后的世子？ “胡闹。” 想到这朱元璋情不自禁的低声怒斥，仿佛老四就在眼前。 这混小子真是不让人省心，看来罚他半年是少了，那就干脆凑个整。 处理完这份以后，抬起头这才发现外面月亮都看不见了。 “陛下，用膳了。” “好。” 人老了每天吃得反而比寻常多，这每天总要时不时吃些东西。 正寻思着，宦官端来几样点心。 “嗯，今天的这东西不错，酒也好。给朕说说，这是哪来的？” 宦官王义闻言，不敢隐瞒。 “回禀陛下，这几样花露糕都是从北平传来的。” 说到这偷眼瞧瞧朱元璋，见皇上没什么异样这才继续。 “前些日子燕王殿下让人送来了好些东西，里面就有这各色花糖和北风酒。” “北风酒？” “是，陛下。此酒名叫北风烈，燕王殿下送来很多。只是有的太烈了，太医们嘱咐不能让陛下多喝。” 朱元璋拿起杯子看了看。 这酒比自己常喝的烈了些，但也确实对他胃口。 听到宦官这话，还有更烈的？ 老朱一时有些馋。 “去，把老四送来的酒都拿来。” 王义不敢怠慢，忙让人将那一个个巴掌大小的瓷瓶呈上。 朱元璋打开挨个闻闻。 “好东西啊。” 尤其是这一瓶，那味道简直把他馋虫都勾上来了。 不等宦官取来杯子，朱元璋就着糕点品着烈酒。 恍惚间自己仿佛看到了那春日里的北平。 寒意沁花香，朔风饮烈酒。 “痛快。” 这一刻他仿佛置身边地，好不自在。 “陛下保重龙体啊。” 见朱元璋有些停不住，忙上前劝阻。 “呵呵，就这么点还能让俺醉了？笑话！当初在郭大帅手下俺可是最能喝的。他们一群加起来也不如我一个。” 王义见此赶忙命人将酒拿走，然后又命人准备醒酒茶。 “陛下英明神武，自然酒量也是非凡。” “哈哈哈，那是自然。” 说着伸手让王义搀着回到床上。 第二日黎明，朱元璋准时醒来。 搓了搓脸，昨晚自己宿醉本以为今早会有些不适。 没想到不但一切如常，居然身子骨还有些轻便。 好东西！ 朱元璋正盘算着，怎么让老四再进贡些。 猛一下想起自己刚罚了老四一年俸禄，联想起前不久哪个说老四家的老二跋扈专横、胡作非为的折子。 朱元璋面色沉了下来。 “去查查那两封弹劾老四家小子的折子是谁上的。” 王义不敢怠慢，很快便回来禀告。 “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 他是真没想到这些东西真是老四家的三小子鼓捣出来的。 更令他诧异的是蓝玉居然开始从这些半大孩子下手。 “看来还是太闲了。” 想了想，朱元璋大笔一挥儿。 …… 蓝玉接过圣旨，心中有些诧异。 等人走后他再次打开圣旨。 陛下居然要自己去四川修城？ 与此同时，一道命朱棣进京的折子快马向北平。 第八章 京城诸事 北平城外。 看着自己的小儿子，朱棣心里是真的高兴。 虽说这小子很能惹事，但也真不错。 自己按照老三的话送去了那些糕点、烈酒，没想到这么快就见效。 蓝玉那老小子这不就快去四川修城了吗？ 而自己马上就能进京，这次圣旨上写得明明白白。 让自己带着仨小子去应天。 等徐氏叮嘱完三个儿子，朱棣一抬手，众人浩浩荡荡赶往应天府。 朱高燧与朱高炽坐在马车里，听着外面骑马来回呼啸的朱高煦。 心中颇感无奈，自己就是让老爹献个东西，怎么就要进京面圣了呢？ 这要是皇爷爷把自己当成妖怪给咔嚓了，那也太冤了。 正想着，忽然感觉腰间被人捅了捅。 抬头发现是大哥。 “老三，你说皇爷爷这次让咱们父子进京是想干嘛？” 还能干吗？让老爹当大宗正，然后准备准备再狠狠捶一顿北元那些憨憨。 这些自己在后世可是看到了的，只是他不记得这次朱棣要带着儿子啊。 小小的蝴蝶效应？ 朱高炽见自己半天不说话，又捅了捅。 “哎呀，这我哪知道？我又没见过皇爷爷。说不准是要给找老婆也不一定。” 朱高炽闻言大囧。 “老三莫乱讲，我才十一，早着呢。” “嘿嘿，十一怎么了？可以先定亲啊。” 说着拍拍朱高炽肩膀。 “大哥放心，要是皇爷爷真定了这事，我和二哥一定想办法让你提前看看大嫂。省得到时候洞房才第一次见面。” 见老三如此不靠谱，朱高炽干脆拿出书本。 朱高燧此刻也觉得无趣，将头伸出窗外。 看着骑着马飞驰的朱高煦，心中满是羡慕。 “早知道带萌萌来了。” 嘴上嘟囔着，心中却在盘算着接下来的计划。 一行人花了小二十天，终于赶到了应天府。 二月初的应天，气候温暖。 进入应天地界，朱高燧、朱高炽两兄弟也不再坐车。 兄弟二人都让人牵着马，在外面走着。 “应天就是比北平好啊！”朱高煦窜过来，与两人并行。 “确实如此，你们看这里百姓人人面上都无忧虑之色。一看就是过惯了安定富足的日子。” 朱高燧点头，正要开口。 迎面便看到一队人马，向着这边行进。 朱棣这边早早便亮明了旗号，可对方仍旧不闪不避。 双方最后在路中央停下，朱高燧这才看清。 来人居然是蓝玉的人马。 “他不是去修城了吗？”朱高煦嚷嚷道。 “老二！” “行行行，我知道，我闭嘴。” 临行前爹嘱咐过，到了应天要自己三人小心行事。 “大哥，我倒是觉得说说也无妨。毕竟人家这摆明了是给咱爹不痛快。” “说的就是，堂堂国公爷居然和孩子较劲。背后编造传人闲话，真是不知羞。” “大胆！何人竟敢阻拦凉国公的去路！尔等还不快快闪开。”声音从对面传来，给人的感觉很不舒服。 朱高燧看过去，只见一个武将打扮的汉子正用那一双丹凤眼看着自己兄弟三人。 “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在燕王面前狂吠！” 朱棣的队伍里也走出一人，两人面对面站着，颇有一种一言不合就开打的感觉。 双方都表明身份却仍然如此，可见太子一系与燕王一系是何等的势成水火。 正在双方准备近一步交流之时，宫里边来了人。 “传陛下口谕：凉国公，莫要再耽搁了，快点起程。” 王义不冷不热地对着凉国公的人说着。 说完转身对燕王这边行礼。 “还请燕王先行。” 说着转身就要带着自己众人离开。 “哼，王公公好大的威风。” 韩泰看了眼这个宦官，刺了他一句这才不紧不慢地让开一条路。 反正目的已经达到了，现在要是还有人想着去巴结燕王，那就是和他蓝玉过不去。 众人从边上经过，朱高燧看着对面那个十分华丽的马车。 心中冷笑，对于这种必死之人，他原本还想着反击。 如今看来只要自己静静等待，那么蓝玉的死期也就不远了。 众人进了城，刚被安排歇息，王义就领着朱棣进宫了。 傍晚，朱棣回返，将三个儿子叫到身边。 “皇上要改大宗正院为宗人府，命我担任右宗正。” 随口一说，显然朱棣并不重视这个。 “另外还让我提前准备，明年要再次讨伐北元余孽。” 说到这他看向朱高炽。 “另外。老大，你皇爷爷给你定了一门亲事，等你再大些就给你完婚。” “是。”朱高炽躬身，余光瞟了眼朱高燧。 之后朱棣也就没说什么，让三人出去闲逛的时候务必小心。 朱高燧本以为自己等人在外边会遇到什么有意思的事。 可这一天逛下来，自己居然连个官员子弟都没碰到。 众人第三天便启程回返，整个过程顺利得令人咋舌。 …… 应天府，奉先殿。 朱元璋看着奏疏，忽然出声询问。 “王义，你看高燧那孩子如何？” 王义闻言，心中一颤。 “禀陛下，奴婢不知啊。” “呵呵呵。” 笑过后，朱元璋眼底闪过一抹玩味。 这孩子确实聪明，不过看老四的意思也的确没有要废长立幼的想法。 想到这，对于蓝玉的表现朱元璋更加不满。 …… 三月的北平已经可以见到绿色。 朱高燧骑着大狗，与老二朱高煦在郊外驰骋。 “笃笃笃。” 马车车帘掀开，朱高炽拿着书卷向外望来。 “大哥，好不容易出来踏青，别总坐在车里啊。” “呵呵呵，这不是没到地方呢吗？等到了我就下去，你们先玩。” 说着放下车帘，看得朱高燧直摇头。 不过一想到他身体好了许多，也就不去打扰他。 现在朱棣每天训练士兵，为的就是明年出征时候能够压晋王一头。 朱高燧心中想着，看了眼那些胡乱玩耍的士卒。 “二哥，咱们来打马球吧？” “马球？” “对。” 说着他开始给朱高煦讲解什么是马球。 很快他就来了兴趣。 “听着确实有意思啊，不过你说的那些东西咱们没有啊。” 朱高燧笑了笑，他仿佛又看到了一个当反贼的套路。 第九章 贞洁烈男 北平城南，独自一人来到这里，朱高燧好奇地打量着这座破败院落。 “田善方说得准不准啊？” 嘀咕了一句，伸手敲了敲面前的木门。 “笃笃笃。” “谁啊？” 木门开启，一个十七八岁皮肤黝黑、身形瘦小的汉子站在面前。 “请问这里是孙家吗？” “你找谁”孙成路警惕地看着朱高燧。 “在下高随，想找一个叫做孙成路的木匠。” 孙成路狐疑地看着他，见朱高燧穿着不凡、身后还跟着一个牛犊那么大的狗。 不禁缩了缩脖子，勉强露出一个笑容。 “我就是。不知小公子找我有什么事情？” 说着突然想起站在门口说话不太好，赶忙侧身让朱高燧进屋。 “不知公子找我有什么事？” 奉完茶，孙成路再次发问。 没有去接他的话，朱高燧观察着面前这人。 对方已经开始局促冒汗，这才笑着开口。 “没什么，找你做点东西而已。” 说着拿出马球所用的球杆、门框以及一些不知道是什么的架子。 见孙成路双手接过，低头扫了一眼，便点头答应。 朱高燧有些好奇。 “你确定？” “小公子如果不放心，小的现在就给公子做一根出来。” 看着说到自己老本行而变得无比自信的孙成路，朱高燧笑了笑。 “不用了，我信你。”说着掏出一锭银子。 “公子，这这有些多了。” 看他局促的样子，朱高燧踮起脚想要拍他肩膀。 没够到。 转而拍拍他的手臂。 “放心，这东西以后我常要。你要是有相熟的人就叫来一起。” 对方有些狐疑，朱高燧也不辩解，正要起身离开，门口传来了一阵躁动。 “孙成路！给我出来！我知道你在家！” 朱高燧好奇地打量着，只见孙成路打开门，猝不及防地挨了一脚。 “你个破落户，欠刘大爷的钱打算什么时候还？”钱三揪着孙成路衣领，作势要打。 “哎呦。” 就在这时一块石头砸到了钱三头上。 抬起头，一个小娃娃正笑嘻嘻地看着他。 “哪来的野孩子，敢打你钱……” 话说到一般，钱三看清了小娃娃手里的石头。 银子，大锭的官银。 对于平民百姓来说，谁家要是有这么一锭银子，也就不算是寻常百姓了。 有钱人！ 松开孙成路，看着对面衣着华丽手里抛着银锭玩得朱高燧。 低头瞧见砸自己的石头也是官银，钱三眼底闪过一抹贪婪。 “嘿嘿，小娃娃你是他亲戚？” “是啊。”朱高燧看着他，点头。 低头捡起那锭银子，咬了下，钱三大喇喇地上前就要去抢。 “哪里的野孩子，也敢捡钱三大爷的银子。” 说着就要去抓朱高燧的手腕。 “汪” “啊” “公子饶命！小的知错了。” 不去理会被萌萌扑倒的泼皮，朱高燧扶起孙成路。 “孙大哥，这是怎么回事？” “哎，年前家父过世，我没钱下葬。只能去找城东的刘世才刘老板。” “他和我是同乡，都是当年从山东逃难过来的。” 说到这，孙成路眼神闪过一抹凄凉。 “本来我们两家门情况差不多，可谁能想到朝廷突然不让人出海了。” “也就是从那时候起，我们这些造船的也就没了生计。父亲做了木匠，刘老板去卖了布。” “我就想着同乡一场应该能帮衬一下，可谁知道……” 见有些难以启齿的青年，朱高燧大为好奇。 “后来怎么了？” “额，后来我被他姑娘看上了。他要找我做上门女婿，我不愿意。他就每天让钱三过来催债。” 看着一副受了侮辱样子的孙成路，朱高燧凌乱了。 “那你为什么不答应？” “我不能对不起祖宗！要是两家结亲也该是我娶她。” 孙成路一脸愤慨，这让朱高燧有些无语。 “行吧，我还以为是什么恶霸戏码呢。”转身看向钱三。 “呜呜呜。” 听到哨声，萌萌立刻跑了回来。 “真乖。”拍拍它的大头，看了眼地上像是被人蹂躏了的钱三，朱高燧蹲下戳了戳。 “死了没？” “啊！”钱三回过神来，立刻大叫。 “吓死我了。”拍拍自己胸口，朱高燧看着缩成一团的钱三。 “给，这是五两。” “啊？” “小公子！”孙成路急切地叫着。 朱高燧摆摆手，看着钱三爬起。 “他的债我替他还了。听明白了吗？” “明白了。” “明白了还不走？” “是是是，小的马上就走。” “等一下。” “小公子还有什么吩咐？” “孙大哥要帮我做东西，我不想有人打扰他。” “小的明白、小的明白。” 钱三说完，见朱高燧也没有阻拦的意思。 抓起银子转身就跑，孙成路在一旁看着，想要阻止。 奈何那条大狗太吓人了。 拍拍手，朱高燧一脸轻松地回头看着孙成路。 “算上刚刚给你的三两，你一共收了我八两银子。以后我会派人来取你做的这些东西。钱就从这里扣，一直到扣完为止，那时候你在按照价格收钱。有没有问题？” 孙成路闻言，感激之余也有些疑惑，但最终能够凭手艺吃饭总是好的。 他还年轻，还不想吃软饭。 “多谢小公子。” “嗯，那我就先走了。” 孙成路站在门口，目送这个奇怪的小娃娃离开。 回到自己房间，朱高燧越想越觉得这个孙成路合适。 当初自己收留田氏父子的时候，自己只是想搞些高度酒。 到时候自己经营这些买卖，从中收集材料也不会有人注意。 可惜自己还是低估了古人的智慧。 自己现在收集的都只是些寻常东西，就已经引起了锦衣卫、蓝玉乃至自己皇爷爷的注视。 这要是自己以后开始收集硝、硫、木炭这些东西，以大明对火器的重视，有心人一眼就能看出自己的心思。 老朱可不是心慈手软得住，尤其是两年以后自己大爷朱标过世以后。 那时候自己再像之前经营白糖那样张扬，怕不是会让皇爷爷把骨灰都扬了。 “我自己来不行，那投资几个人还不行吗？” 想到这，朱高燧拿出一个小本，将孙成路的名字写在田善方后面。 第十章 父子夜话 傍晚，燕王府内。 “殿下，大殿下、二殿下来了。” 下人的话音未落，朱高煦的声音便传了过来。 “老三，我和大哥过来。” 看着很少一起行动的二人，朱高燧站起身迎了出来。 “大哥、二哥，你们怎么来了？” “嘿嘿，这不是过来问问你马球的事情吗？” “哦，是这事啊？东西我已经找人做好了，等到准备齐全咱们就开始了。” “太好了，到时候我亲自上场。大哥来不来？” 朱高炽摇摇头：“二弟你和三弟来吧，我还是看着好些。” “嘿，大哥真是扫兴……” 见大哥不想参与，转身看向三弟。 正在这时，下人前来通知。 “殿下，王爷让你过去。” “就我自己？”朱高燧看了两位哥哥一眼，见对方也投来好奇地目光。 摇摇头，跟着小人来到朱棣书房。 “爹，我来啦。” “坐吧。” “是。” 看着面前的小儿子，朱棣没有说话，而是想起了两个月前自己爹的那些话。 老四，你家老三是个聪明的。但小孩子太聪明可不好，你没见书上说那甘罗的故事吗？ 娃娃要有娃娃样子，你回去多管教，别让他走上歪路。 今天朱高燧一个人离开王府，甩开了自己暗中保护的人。 得知这一消息，他立刻派人寻找。 当他从道衍和尚那里得知老三要找人帮他做买卖时，心里的石头总算落下。 “老三，听说你要找人做买卖？” “啊？”朱高燧一愣，旋即想到了道衍，心中释然。 朱高燧乖巧地点点头。 “咱们护卫营里有些将士年纪大了，家里也没个营生。你看……” “父亲？” “哎，你皇爷爷让我多看看你，别长歪喽！” 朱高燧心中一惊，本以为之前的事情已经过去。 没想到…… “好，那父亲给孩儿挑几个吧？我这里还有不少买卖呢。” 朱高燧也不争辩，该认怂就认怂，不然难道等老朱的屠刀？ “嗯，那明天我给你挑五户人家。放心，都是从小跟着我的。” “是，孩儿明白。” 朱棣点点头，对于儿子的顺从非常满意。 毕竟眼下他日子也不好过，眼看明年就要出兵了，能不能压晋王一头全看这次。 自己可不像儿子在这时候给自己添乱。 看了一眼低头不语的儿子，想起父亲在自己这么大时候已经开始训练自己武艺了。 朱棣下定决心，不能让这个孩子这么荒废时间。 “嗯。老三，爹知道你是好样的。那这样，五天时间，等你把这几人安排妥当，你就和你二哥来我手底下听令。” “啊？父亲……” “就这么说定了，有问题？” 朱高燧缩缩脖子，来自血脉的压制开始起作用。 “没问题。” “嗯，回去歇着吧。” “是，孩儿告退。” 翌日清晨，朱高燧将田善方、孙成路以及老爹派来的五人全部叫来。 众人都被安置在外面，朱高燧先让田善方跟自己进来。 “殿下。” 看着恭敬地田善方，朱高燧心中叹息。 “善方，今天把你叫来是想问问你，你愿不愿意跟着我做事？” 听到这话，田善方愣了下。 “殿下，我不是……” 朱高燧打断他：“先别急，听我说完。” 当下他走到一个箱子边上，将它打开。 白花花的银子让田善方有些失神。 “以后酒坊归你管了，这些钱是我给你的。你拿去经营，我只有一个要求。” 田善方闻言当即跪下。 “殿下请吩咐，善方一定照做。” 朱高燧上前将他扶起。 “快起来。”随手将一张纸递给他，这上面是我要的东西。 田善方接过，打开一看。 原来朱高燧要他经营酒厂，而他要做的就是把每年应该给朱高燧的分红换成粮食、原酒送到纸上的地址。 “殿下放心，善方一定照办。” 拍拍他的肩膀，朱高燧在他耳边低声说道。 “从今以后，只有田氏酒坊，明白了么？” 田善方目光微凝，心中有了猜测，点点头。 朱高燧命人送他出去，而这人也是朱棣派来的，以后他会一直跟着田善方。 等他走后，朱高燧又将其余六人依次叫了进来，每人都是如此。 只是他们从事行业以及要改朱高燧留的东西不同。 五天后，朱高燧跟着朱高煦来到军营。 “老三，别怕。跟着我就行。” 朱高煦拍拍弟弟肩膀，两人现在还只是跟着朱棣。 主要任务是学习，朱棣让朱能训练二人，教他们骑马射箭以及军中的各种事情。 朱高燧本以为这些对于自己比较吃力，可是真当他跟着朱能做时，发现并不难。 而且大明的军事训练远远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落后。 转眼间，又是一年寒冬。 洪武二十三年初，朱元璋命傅友德为大将军，率列侯赵庸、曹兴、王弼、孙恪等赴北平，训练军马，听燕王节制，以出征漠北。 而晋王节制山西兵马，一起北上。 北平城，燕王府内。 朱棣看着徐妙云拉着老三不住地叮嘱，心中叹息。 “好了，我就是带他去战场看看。” “这可是你说的。可不准反悔。”徐妙云红着眼，又拉着朱高燧左瞧瞧又看看。 “娘，放心吧，到时候还有我呢。”朱高煦拍着胸膛。 “你也是，别觉得自己长大了。在前线照顾好自己，也帮着娘看好你弟弟。” 徐妙云拉着朱高煦，见老二有些不自在，瞬间板起脸瞪了他一眼。 “爹爹、老二、老三，出征在外一定要多加小心。”朱高炽上前。 “嗯，你在家也是。平时多出去走走，不要总是窝在书房里。”朱棣叮嘱着老大。 “放心吧，老三有我呢。” “大哥，记得多出去走走。”朱高燧叮嘱道。 现在朱高炽每天坚持锻炼，自己倒是不那么担心了。 “好了，时间差不多了。” 朱棣与徐妙云对视一眼，拍拍朱高炽的肩膀。 转身走出王府，身后跟着朱高燧、朱高煦二人。 回头看了眼泪眼婆娑的娘亲以及大哥。 朱高燧转头，深深吸了口气。 已经七岁、有五尺高的他爬上战马，跟在朱棣身后向着城外军营而去。 第十一章 勇将智将 洪武二十三年正月二十八。 回头望向那一眼看不到边际的队伍，朱高燧呼出一口白气。 “想家了？”朱高煦骑马来到他身边。 “没有，只是看看这北疆天险。” 回首望去，自己跟着的中军已经出了古北口。 再往前不远就进入哈喇河套，自己等人的目的地就是那里，今天要在哪里扎营。 朱高燧搓了搓手，掏出酒囊喝了一口。 一股火辣从胃部扩散到全身。 “呼。” 老爹看来是认真的了，这次行军他们二人作为他的护卫跟随。 虽然行动比较自由，但是却没有任何特殊待遇。 兄弟二人都是跟着朱能，既是跟他学习，也是让他负责自己两人的安全。 接过朱高煦递回的酒袋子，朱高燧抬头看了眼天。 “要下雪了。” “嗯，但愿咱们此行能有所收获。”朱高煦神情向往。 朱高燧亲眼看着他从最初的兴奋，逐渐内敛。 这与整个明军的氛围影响有着很大的关系。 眼下的大明王朝，兵士还是很强的，那些元朝人根本不敢与之硬拼。 “二位殿下，王爷让你们过去。”朱能前来通知。 “好，我们马上过去。” 二人催动战马，来到朱棣身边。 “怎么样？一路行来有什么体悟？”朱棣声音低沉，与明军整体沉默行军的氛围十分相似。 “行军打仗处处都是细节，粮草、行军、扎营，孩儿跟着朱能将军学到了很多。” 朱高燧先开了口，他自己此次学到的东西并不多，他想听听二哥见解。 毕竟这位可是靖难中少有的猛将，想来必有高论。 “我到时候没什么体悟，就是觉得走得越久心里那股火就越大，也就越来越期盼与那些人厮杀一场。” “嗯，不错。”朱棣点了点头，看起来十分满意。 朱高燧心中不解，不等他询问朱棣就给二人解释。 “老三，看你的样子似乎不太明白你二哥说的是什么？” “是，父亲。” “哈哈哈。”朱棣笑了笑。 “你和你二哥都是第一次出征，我之所以把你们扔给朱能就是想看看你们以后的路。” “以后的路？” “没错。”朱棣点头，随即看向前方。 “行军打仗，知兵也是很重要的一环。” “将知兵，兵亦愿意从将，而知兵的将领有两类人。” 说着他看向朱高煦。 “第一种就是你二哥这种，他看到的是士气可用，而他自己也是凝结这股士气的关键。所以这类人是为勇将。” 朱高燧若有所悟，低头想了想。 “那我应该是父亲说的第二类人。” “不错。” “第二种人，他看的是全局同时从细微处带兵，把将士当做自己的孩子。” “这种人更加冷静，指挥调度从容，虽不能带头冲锋，却是运筹帷幄。” “那父亲觉得这两种人孰优孰劣？” 见朱高煦看过来，朱高燧摇摇头，看向朱棣。 这个问题他大概有了答案。 “呵呵，你这小子。和自己弟弟也要争个高下。” 朱棣抬手指了指朱高煦，见他只是憨笑，便再次开口。 “两者各有优劣。” “老二的性子，若是遇到战事不顺，那他身先士卒全军或能反败为胜。” “但这类将帅带兵终是有个极限，因为人一多他们反而不好拿捏那些细微之处。战场上有时候就是在细微之处见真章。” 朱高燧点头，见朱棣看过来忙打起精神。 “老三，你这种性子将来带兵。一定要看得清人心，我倒是不怕你不懂。只是你须知道将士们和那些读书的秀才、游走的商贾不同。有时候他们更看重你这个人。” “有些时候稳妥是好事，但有些时候稳妥只会让将士们对你不再信任。你的性子，我是知道的。但是在战场上，切记估计那些儿女私情。” 心中思考着这些话，朱高燧抱拳。 “多谢父亲教诲。” 朱高煦听得云里雾里，他只知道自己是猛将，猛就够了。 至于运筹帷幄那些，交给底下的人帮自己参谋就是了。 当时候自己只要采纳就行。 哎，真是个榆木疙瘩。 朱棣心中叹息，看来老二自己还得带着才行。 说完话，他再次将两人撵回朱能那边。 三日后，大军抵达哈喇河套附近，明军依水扎营。 朱棣让傅友德等人派出斥候，寻找乃儿不花的下落。 其余人扎营修整，等待斥候回信。 朱高燧与朱高煦被朱能安排到自己左军的后方。 这里紧贴中军，也算是一种保护。 五天后，朱高燧正在帐中看着兵书，对于古代行军打仗。 他也是很有兴趣的，毕竟战争虽然残酷，但是却有一种别样的浪漫。 既然自己没办法搞事情，那就多跟着父亲学习。 大不了到时候自己也带兵，总也能算是一份助力。 正在看着手中关于行军的各种细节的书籍，这上面将打仗该若何行军、粮草该如何运送、何地适合扎营、斥候与主力的距离都记录得非常详细。 朱高燧结合一路的所见所闻，与书中内容一一比对。 这让他有一种前世打游戏打得感觉。 “呵呵，这就是纸上谈兵吧。” 轻声自语，正要继续研究该如何鼓舞士气的时候，营帐被人拉开。 “老三，干什么呢？”朱高煦掀开帘子，大咧咧地坐下。 “看书。” 将手中书籍扬了扬，随后不再理会朱高煦，继续研究。 “这有什么好看的，等咱们再大一点。让父亲给咱们个职位，那时候你跟着父亲不必自己研究强多了？” “也对，不过我更想先自己学一学。” 不再理会朱高煦的唠叨，自己都能猜到。 二哥这是憋闷久了，无聊想打发时间。 可这里是军营，一应事务都有规矩，哪能像在王府里一样。 见自己不搭理他，朱高煦干脆挑明来意。 “老三，要不要出去看看？我都听回来的兄弟们说了，除了那些偶尔乱窜的兔子，这外面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那出去做什么？” “打兔子啊。” 第十二章 雪原激战 寒风凛冽，刚下过雪的草原白茫茫一片。 虽然是上午但天色却显得很昏暗，放眼望去整个天地都是一片灰白。 突然，地上的雪动了动，一只兔子正从洞中钻出。 此刻它探头探脑，确认着外面是否有危险。 没有发现天敌，它小心翼翼地爬出。 “嗖。”羽箭带着破风声将他钉在地上。 “哈哈哈，这么样？”朱高煦得意洋洋地举起箭。 “厉害。”朱高燧叹了口气，将边上的羽箭拔起。 自己还是没扭过他，两人偷偷离开军营，却被朱能发现。 朱高煦干脆耍混让朱能带着字迹二人到处逛逛。 转头看了眼正在警戒周围的朱能，见他向自己看来，歉意一笑。 堂堂燕山中护卫副千户，现在正带着一个小旗的人马给自己两个纨绔子弟当护卫。 看了眼正四下寻找目标的朱高煦。 “二哥，差不多得了，都出来一个时辰了。” 朱高煦看了朱高燧一眼，回头看看。 “成，我再射一只咱们就回去。”说完不等朱高燧说话，拨转马头就向远处奔去。 皱了皱眉，朱高燧赶紧跟上。 “殿下，现在毕竟是在草原，还是早些回去吧？” 朱能打马上前，低声建议着。 “朱千户，我和二哥说了。等他再射一只咱们就回去。” 松开马缰，朝朱能拱拱手。 “二哥就是这脾气，回去我一定和父亲说。麻烦朱千户了。” 见朱能只是笑笑，没说话。朱高燧便也不多言。 相较于其他人，朱能可是老爹十分器重的一位人才。 二哥这么做属实有些不合适。 回去再单独给父亲说吧。朱高燧正想着，忽然发现前面的朱高煦停了下来。 “看来二哥这是发现猎物了？” 转头看朱能，却见对方面色有些难看，朱高燧刚要说话。 “有马蹄声。”朱能声音凝重。 正在这时，前面的朱高煦忽然回头大喊。 “老三、朱千户，快来！” 两人不敢耽搁赶忙上前，三人站在一个斜坡上，朱高燧凝视前方。 就在自己目力所及之处，一匹马正朝着他们这个方向狂奔。 转眼间还在天际的奔马就已经扩大数倍。 “是咱大明的将士！他身后还有人！”朱高煦失声大喊。 朱高燧也看清楚情况，那匹奔马的北上，一名大明斥候正趴在马背上。 只见他双手死死抱着马颈，整个人随着马背的颠簸起起伏伏。 在他北上插着数支羽箭，看情形他应该还活着。 “是北元余孽。”朱能声音森冷，那双小眼睛正死死地盯着斥候身后的骑兵。 “快去救他！”朱高煦对着朱能说道。 “可……” “磨蹭什么，那兄弟肯定发现乃儿不花的踪迹，否则这些杂碎为啥紧追不放。” 朱能不说话，看向自己。 “朱千户快去救人，我们兄弟就在这里……” “哪有那么多废话！” 话音未落，朱高煦就狠狠一抽胯下马匹，径直向斥候冲去。 “殿下。” “二哥！” 两人赶忙跟上，一行十三人都不惜马力，发誓要在那些北元斥候的手里救下这人。 “朱千户，对面就五人。我们分开，从两翼包过去。” “是，你们两个去保护二殿下。你们四个跟着三殿下，其余人跟着我。” 众人分作三股，逐渐张开阵势。 对面的北元斥候见到这边如此，也是加快速度。 双方都在为了这人狂奔。 高速奔跑的马蹄带起了大片积雪，有些已经变得和石头一样打在脸上生疼。 此时他们向西北正是逆风，狂风吹得人呼吸困难，只能尽力压低身体。 “近了。” “锵” 长刀出鞘，自己年纪还太小，用不了马槊。 不过眼下这些都不重要，对方是斥候，用的也是马刀。 “杀！” 朱高燧高声大喊，方向调转自己等人顺风而下，风助马势很快就冲到这五人身侧。 “当。” 双刀撞击在一起，对方斥候眼见对面这少年长刀脱手，反手又是一刀。 眼见对方马上要将自己枭首，朱高燧心一横，向后仰到。 长刀贴着鼻子划过，与此同时朱高燧右手一抡。 “嗤啦。” 对面斥候胸口被划开一刀口子。 就在刚才，掏出早已久准备好的布片，将自己的右手与刀紧紧地缠到一起。 刚刚那一下虽然自己虎口被震裂，但是刀却没有脱手。 可惜自己右手受伤，这一刀不足以让他开膛破肚。 对方也是硬气，只是闷哼一声便再次挥刀砍来。 “嘭。” 身后跟来的四名骑兵将这人长刀隔开，另一人顺势横扫将众人打落马下。 “殿下，你没事吧？” 朱能已经迎了上来，双方再次合流，将剩下四人团团包围。 看他意思是想要抓活的，朱高燧也不逞能， 见前方二哥已经救了那名兄弟，赶忙从侧翼绕过去。 “老三，好样的。”朱高煦兴奋地叫着。 他刚刚可是亲眼见到老三那一刀，虽然还有不足但他可是只有七岁啊。 没有二哥的兴奋，朱高燧只是点点头，翻身下马查看这位斥候的伤势。 “他……” “哎，也是个好汉子，可惜没能撑住。”朱高煦走过来拍拍老三肩头。 “嗯，希望朱千户能抓到活的。” 解下大氅，将这个兄弟包好，命人将他和战马绑在一起。 兄弟二人看着对面的局势。 不得不说，这五人确实精锐。 在减员一人并且被自己等人从侧后包夹的情况下，仍然能坚持到现在。 诚然有朱能想抓活的原因，可以一敌二能坚持到现在也是相当厉害的了。 朱能见两位殿下都安然无恙，身边也有兄弟守护，便放下心全力对付这四人。 他们的战马已经被逼停，两人一组和这些斥候原地转圈。 对方一看也是老手，找找搏命，很明显是心存死志。 眼见底下兄弟有些不敌，朱能也不拖延，催动战马向其中一人冲去。 那人还在全力与二人周旋，忽然感觉身后劲风呼啸。 “嘭。” 一槊将其挑飞，朱能马上奔向下一人。 看着在四人中间来回奔走的朱能，朱高煦不禁感叹。 “好厉害，不过等我到他这个年纪一定比他要强。” 点头表示赞同，别人不知道朱高煦，他可知道。 那是真的猛！ 就在朱高煦感慨之际，四名北元斥候已被制服，两人赶忙上前。 “朱千户威武！”朱高燧称赞道。 “末将惭愧，只抓到一个活口。” “啊？哎，真可惜……” 不等朱高煦继续感慨，一支羽箭已经擦着他的脸飞过，直直钉在那名活口的胸前。 “殿下小心！”朱能赶紧将两人护在身后。 朱高燧转头，赫然发现刚刚被自己砍一刀那人正撑着弓。 显然刚刚那一箭是他为了灭口。 眼见他即将射出第二箭，反应过来的朱高煦大骂。 “狗东西，去死！” “殿下，手下留人。” “嗖。” 双方同时射出，一箭就将那人毙命。 而对方的箭也射中朱高燧的马匹。 “聿聿聿！” “殿下！” 第十三章 绝境困兽 战马人立而起，朱高燧赶忙抓紧缰绳。 朱能想要伸手去拉，却没想到马匹吃痛发狂，险些把他带了下来。 “殿下！” 就在众人都在稳定自己坐骑的时候，朱高燧的这匹马突然冲出，向着远处狂奔。 “老三！” 朱高煦稳住马匹，见三弟已经跑远，赶紧去追。 “二殿下。” 直到此时，朱能才稳住身形，看着已经远去的兄弟二人。 拨转马头，赶紧跟上。 随后众人不去管这五具尸体，纷纷去追赶朱高燧。 …… 傍晚，太阳已经落下过半。 雪原上的风在这时也停了下来，整个天地都陷入一片寂静。 “哒哒哒。” 突如其来的急促马蹄声将这一切大破，马背上少年一面安抚着马匹，一面试图让它停下。 “乖，快停下。” 一手抱着马颈一手拍着他的身侧，朱高燧此刻异常冷静。 “吁！” “聿聿聿！” 战马再次人立，总算停了下来。 “嘭。” 朱高燧也到达极限，脱力掉了下来。 “呼，总算没事了。” 大口喘着气，冷气吸入肺部，因为脱力而有些昏沉的脑子瞬间清醒。 “不对，怎么没有马的声音？” 费力地侧过头，不知何时那匹中箭的马也倒在地上。 看样子是自己掉下来以后它要逃走，可惜已经没了力气。 咬牙起身，来到它面前。 “睡吧，辛苦你了。” 看着它渐渐闭上双眼，朱高燧微微叹气。 靠着它渐渐冰冷的尸体，朱高燧抓紧休息，争取在早点恢复力气。 现在他与众人走散，必须尽快想办法，否则等到夜幕彻底降临。 自己就算不被野兽吃了，估计也会被冻死。 抬头看了眼，西边太阳只剩下最后一点。 “还好，总算知道方向了。” 刚刚自己一路面对着太阳狂奔，想来自己只要向着东面就能遇到二哥他们。 闭上眼睛，朱高燧尽力让身体放松，同时集中注意力感受着周围的声音。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感受着身体里差不多恢复的力气。 朱高燧刚要睁开眼。 “咯吱。” 踩踏积雪的声音响起。 “不好！” 朱高燧心下一惊，微微睁开眼。 当他看清面前的东西时，瞳孔瞬间放大。 狼！很大一只狼！足足有小牛犊那么大。 此刻它正站在不远处，警惕地注视着自己。 感受到自己身体的颤动，它露出獠牙，发出似犬吠的声音。 睁开眼，慢慢站起身，用余光打量了下两侧。 “还好，是头孤狼。”朱高燧低声自语。 “锵。”佩刀出鞘。 看着对面明显有退意的家伙，朱高燧割断马镫。 “当！” 金属碰撞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对面的巨狼又后退几步。 有戏！ 看着对面已经有些毛发脱落的狼，朱高燧大致判断了一下情况。 颈部、腿部有伤，是牙齿撕咬出来的。 看样子它应该是被狼群驱逐了。 体型比自己见过的狼都大。 是个战败的狼王！ 朱高燧心中暗暗叫苦，如果是普通的野狼倒没什么。 狼王可不一样，他们是狼群的王，每次狩猎吃肉都是第一个。 所以狼王是最无畏、最勇敢、最强大的。 就算是战败被驱逐，它也绝对不是能被吓退的。 “怎么办？” 朱高燧看了看四周，除了自己马匹的尸体，其他什么都没有。 “对，把尸体给它。” 想到这，他不再敲击马镫，慢慢向侧面移动。 果然，当他退到马尸的不远处，那匹狼上前了。 看着撕扯尸体的狼王，朱高燧微微叹息。 曾经的王如今只能沦落为捡食腐肉的败者，不知怎的他忽然想起自己二哥。 “老朱家绝不再有叔侄相残了。” 下定决心，朱高燧缓缓后退，直到已经有些看不清了。 这才转身向东方走去。 走了一段距离，没有发现二哥等人的影子。 天色已经很晚，今天没有月亮。 朱高燧利用白雪反射的光勉强辨认着。 “不行！不能再走了。” 夜晚太容易迷路了，自己再走下去，恐怕就不一定能辨别方向了。 看了眼不远处的树林，朱高燧转身向那边走去。 来到林边捡了些枯枝，找了块干爽的地方，将积雪扫到一边，朱高燧挖了个雪洞。 眼下冬天已经快过去，积雪也不再蓬松，都是厚厚的一坨。 自己只要在洞口不远处堆一点篝火，就能勉强撑过寒夜。 他很庆幸今天风不大，不然他肯定是熬不过的。 听着篝火的噼啪声，朱高燧拿起兔子。 刚刚自己撤离时，顺手将马上的东西拿了一些。 现在自己有一袋酒、一袋水、两只兔子。 “呵呵，倒也算快活。” 他不禁一笑，打开酒袋，吃吃喝喝。 “嗝。” 往篝火里填些柴火，朱高燧搓搓手，坐在那里出神。 自大自己来到这个世界，还从来没像今天这样放松。 靖难这把达摩克里斯之剑一直悬着，让他始终不安宁。 尤其是当他认同了自己的身份之后，这一切就更加让他难以接受。 兄弟相争、骨肉相残，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解决。 “算了，不想了。难得自在一天。” 捡起一根枯枝，朱高燧利用衣服下摆和酒制作了一个简易火把。 还得捡些柴火，不然可熬不过一晚上。 刚一起身，朱高燧忽然眉头一皱，感受到有什么东西正在黑暗中注视着自己。 “啪。” 一根燃烧的树枝被他扔了出去。 借着那微弱的光亮，他看清楚林中的黑影。 是那匹狼！ 抱着捡到的柴火缓缓后退，朱高燧看着对面的不速之客。 一人一狼，一进一退。 当他来到火边，借着光亮朱高燧弄清楚了前因后果。 这头狼此刻眼中不见饥饿疲惫之色，反而身上的伤又多了一些。 看来它是被抢了食物，于是便想着尾随自己，把自己当成下一顿饭。 “狡猾的畜生。” 朱高燧愣愣地注视着它，将篝火向洞口又挪了挪。 自己窝在洞里，隔着篝火看着对面正在闭目休息的敌人。 “噼啪。” 篝火跳跃，朱高燧将最后一把枯枝扔进火中。 抬头看了一眼，星星消失，黎明将近。 可他并不感到欣喜，因为黎明之前才是一天中的至暗时刻。 看着已经睁开眼睛的狼，朱高燧缓缓抽出长刀。 第十四章 寒夜至暗 “嗷呜！” 火光中，低沉的狼吼声在寂静的雪原上响起，如同涟漪一般回荡。 “嗤啦。” 将衣服下摆扯下，淋上烈酒。 幽蓝色的火光逐渐明亮，与此同时篝火熄灭。 “嗷呜！” 望着不远处的碧绿双瞳，朱高燧举起火把。 长刀横举胸前，刀刃向外。 双脚前后分开，身体下压。 此刻一人一狼彼此对视着，唯一的光亮就是朱高燧手中的火把。 “嗷呜。” 巨狼向前试探，朱高燧不退反进。 “狡猾的畜生。” 自己每向前一步，这畜生就后退，看它的表现是想等这个火把熄灭。 不能再等了。 心中想着，朱高燧突然将火把掷出，随后长刀刺出。 对面巨狼敏捷地闪开火把，侧身躲过刺击。 好机会！ 朱高燧立刻将直刺变为横斩。 黑夜中一抹银光，带起点点血色。 “嗷呜。” 看着巨狼被划开脸，朱高燧捡起火把，再次摆出刚才的架势。 自己的身体说到底也只是个孩童，如果与它硬拼，难免吃亏。 所以他选择最省力的办法，一点一点消磨对方。 也许是看出了朱高燧的用意，这次巨狼没有给他机会。 瞅准朱高燧侧身移动的机会扑向他。 侧身闪过扑击，长刀自上而下斩向狼腰。 “不好！” “锵。” 巨狼落地之后轻轻转身，斩击便落空。 没有片刻停息，巨狼张开大口直奔朱高燧咽喉。 随着一声闷哼，朱高燧将左臂送入狼口。 将刀放在自己脖子上，沿着自己左臂外侧向下切去。 这一招是以伤换命的打法，只要对方咬住自己左臂，自己的刀也一定能切下对方半个脑袋。 只是朱高燧没能撑住巨狼的力道，自己被它撞倒。 看着近在咫尺的血盆大路，朱高燧死死撑着左臂。 “嘶。” 狼爪抓破脸他的脸，索性用刀隔开，否则自己右眼估计要瞎了。 火光熄灭，周围一片寂静。 只有一人一狼彼此角力的声音。 体力慢慢流失，看着越来越近的狼首。 要死了吗？ 渐渐地，他感受不到左臂的疼痛。 “老三！” 黑暗中一个突兀的声音响起。 “我在这！” 朱高煦的声音仿佛一股力量，让朱高燧瞬间清醒。 “嗖。” 火把在空中画弧，落到一人一狼身边。 “死！” 朱高煦从马上跃起，长刀斜斩直奔巨狼脊背。 “嗷呜。” 脊背受创，它快速后退。 “没事吧？” “死不了。” 握着朱高煦的手站起，却因为虚弱再次跪下。 以刀拄地，朱高燧看着对面已经变成红色的巨狼。 “老三，你先歇着。这头畜生交给我。” 看了眼挡在自己身前的朱高煦，朱高燧摇摇头。 “不行，你一个人杀不了它。” “你怎么知道……” “二哥！” “行，都听你的。你说怎么办。” “我们来一起，你攻上面，我斩下面。” “好。” “我数到三。一、二、三！” 话音刚落，两人一起冲出。 朱高燧长刀横扫，朱高煦持刀斜斩。 两人彼此配合将已经有些疲惫的狼逼得节节败退。 “嗷呜。” 突然这畜生仿佛看破了两人的破绽。 高高跃起，拼着挨朱高煦一刀的代价，咬向他的咽喉。 “嗯！” “老三！” 朱高燧见此，直接从下面撞入巨狼怀中。 “嘭。” 人、狼倒地，朱高煦愣了下。 看着不远处安静地躺在那的一人一狼，瞬间失声。 “老、老三？” 踉跄着跑过去，推开巨狼，露出了一张满是血污的脸。 “老三！” “呜呜呜，都是我不好。是我害了你。呜呜呜。” 黑夜中只剩下朱高煦低低的哭声。 没过多久，阳光穿透黑幕，洒在这对兄弟身上。 “呜呜呜。” “咳，别哭了。我还没死呢。” 感觉嗓子里面都是火，朱高燧艰难地开口。 “老三？老三！” “咳咳咳，轻点。帮我放下。” “好好好” 朱高煦刚忙将他放下，让他躺好。 看着一脸血污还呲着牙冲自己笑的三弟，朱高煦挠挠头。 “笑啥。” 摇摇头，朱高燧深深吐出口气。 “嘶。” 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地方不疼。 朱高煦看着他，有些乱。 “没事，都是皮外伤。歇歇就好。” “那就好、那就好。” “对了，你怎么找来的？朱千户他们呢？” 朱高煦闻言一愣，自己光顾着追老三了，把那些人都给忘了。 “唉。”朱高燧感觉更累了。 “算了，你还记得回去的路吧？” “嗯。”朱高煦点头。 “那就好。对了，你的马呢？” “对呀，我马呢？” 朱高燧：想吐血。 “不是，二哥……” “你等等啊。” 朱高煦也有些不好意思，站起身吹了下口哨。 “啊，没事。它应该回来了。你听都有马蹄声了。” 朱高煦说着，却见朱高燧脸色无比难看。 “你确定，这可是至少十几匹马的声音啊！” 此时也不管身体上的伤痛，翻身坐起，拉着朱高煦就往树林里跑。 “不行啊，来不及了。” “吁。”齿列看着地上的血迹，抬头了眼不远处的森林。 “你，去里面看看。” 手下的北元骑兵应是，拨转马头进入森林。 “大统领，里面没人。” 皱了皱眉，下马来到篝火旁，用手摸了摸。 “已经凉了，看来他们已经走很久了。” “那我们要不要追？”手下沃丽铎询问。 站起身，齿列看了下四周，忽然他注意到地上的一个火把。 这明显是临时应急的火把上还残留着一块布片。 弯腰捡起，齿列脸色大变。 “明人的东西！” 看了眼四周，齿列当即下令。 “四处搜!” 十几个北元骑兵分头行动，再次将周围搜索了一边。 “大统领，没有啊。” 齿列皱眉，开始向四周大量。 这里除了积雪没有任何东西，按照速度计算自己应该能发现对方踪迹。 难不成对方还是属兔子的，钻到雪里去了不成？ 豁然回首，齿列看向一处明显有些不正常的雪地。 哪里有人为动过的痕迹！ “你们几个一起去，用刀刺哪里。” 抬手指向那片可疑的地方，齿列冷笑着。 “我倒要看看你还能藏多久！” 第十五章 搏杀 “嗤。” 长刀刺入雪中，紧接着又是数刀。 “大统领，没有。” 齿列皱起眉头，难道自己猜错了？ 抬头看了眼远处的大地，没有任何异常。 正在这时，一骑从远处飞驰而来。 “齿列大统领，乃儿不花太尉催您过去呢？” “知道了。” 齿列不耐地扯扯马缰，指了两名骑兵。 “你，还有你留下来看看，要是发现明人的斥候，直接杀了。” “遵命。”两位骑士下马行礼。 齿列则带着众人离开，留下的二人见周围一片死寂，只剩下一头狼尸。 “扎哈里，你说这能有人吗？”莫里用刀刺着雪地。 齿列临行前让他们一寸一寸的搜索，他总感觉这里有人。 “不知道，反正大统领让做的那咱们照做就是了。” “嗤。”长刀刺入雪地，再次拔出，没有任何异常。 “算了。”莫里将刀入鞘，找了个干爽的地方坐下。 “这里距离乃儿不花哪里不到一天路程，要是明人真的摸到这里了，早就被发现了。” “也是。”扎哈里也停了下来，坐在莫里边上。 “前几天我记得有一伙明人的斥候来这边，不过好像都死了。这会不会是他们留下的？” “管他呢。反正齿列统领只是让我们检查，既然没有我们也回去吧。” “再等等。” “等什么？” “咱们这么快回去不是显得我们办事敷衍吗？等到下午再说。” “嘿嘿，还是你聪明。” 听着外面两人的对话，雪中的朱高燧与朱高煦对视一眼。 就在刚刚，这两人的刀再左挪一寸就能发现他俩。 兄弟二人此时一动不敢动。 开玩笑，两个成年北元骑兵，可不是自己两个半大孩子能对付的。 看了眼冻得脸色发青的朱高煦，朱高燧心中有些急。 现在才是早上，等到下午两人估计要冻死了。 怎么办？怎么办？ 时间一点一滴流逝，朱高煦眼皮已经开始打架。 这是很危险的征兆，就在朱高燧准备抽他一下时，外面两人也有些受不住了。 “太冷了。扎哈里，要不咱们也在这生一堆火吧？” 莫里搓着手，看向同伴。 “也好，这鬼天气真是冷。我去那边捡柴，你在这看着马。” 扎哈里站起身，走向树林。 朱高燧听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决定赌一把。 晃晃朱高煦，见他清醒些，朱高燧指指头顶，手掌做刀在脖子位置一横。 朱高煦眼神亮了下，点点头。 听着外面的脚步声，朱高燧升起三根手指。 三！ 二！ 一！ 两人同时站起，朱高煦抽刀砍向这人腰部，朱高燧则是砍脚。 “啊！有敌人！” 扎哈里根本没想到刚刚搜过的地方居然有人，自己还刻意从自己搜过的地方走。 腰部、脚步同时传来剧痛，他捂着肚子大叫。 “不好，二哥，动手！” 不再顾及隐蔽，刚刚齿列的话他俩也听见了。 自己二人只要干掉这人，那么所要面对的就只剩下一人了。 当下爬出雪洞，飞扑向捂着肚子逃跑的扎哈里。 朱高煦原本以为自己一刀能结果了这人，可惜冻得太久，力气完全使不出。 见三弟扑了过去，朱高煦立刻提刀跟上。 扎哈里正死命地向莫里方向逃窜，忽然感觉腿被绊了一下。 瞬间整个人摔倒在地，可这也让他看清敌人。 一个孩子？ 正在他疑惑之际，又一个少年冲了过来。 刚要拔出刀，忽然觉得天旋地转。 朱高煦拉起朱高燧，二人飞快向最后一名敌人冲去。 莫里看着奔跑来的两名少年，心中从最初的的惊恐转变为恼怒。 当他听到扎哈里的呼喊响起时，他就已经出现了，只可惜还是晚一步。 亲眼看着哥哥被人枭首，莫里心里愤怒异常，尤其还是被两个孩子给无耻偷袭了。 “啊。” 看着吼叫着冲向自己的北元人，朱高燧异常平静。 眼看双方就要相遇，朱高燧刻意慢了一点。 见朱高煦对着敌人当头劈下，朱高燧立即予以配合。 横扫向莫里的腰部。 “当。” 莫里对于如此青涩的刀法本来很是蔑视，可当他闪躲开这当头一刀时。 紧跟而来的却是一记横斩，两次共计一前一后，将自己闪躲反击的路子尽数封堵。 无奈他只能用刀荡开砍向腰间的横斩。 见当头一刀被人躲开，朱高煦立刻变招，刀刃下劈顺势向左蓄力，然后向右上斜斩。 莫里刚挡住腰间一刀，又有一刀斜斩自己脑袋，这一下只要挨上。 自己肯定要掉半个脑袋。 这两人怎么会如此默契？ 侧头身体后仰，险险避开一刀，还不等他喘息，腰部便传来剧痛。 原来就在他向后仰面时，朱高燧感受到对方阻隔的力道变小。 于是双手持刀，使出全身力气，硬是抵着对方的刀向左移动。 最终划开了对方的肚子。 “嘶。” 连斩三刀，莫里逼退两兄弟。 看着对面这对狼崽子，莫里产生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二哥，别给他机会休息。” 朱高燧说着，大步向前。 这次换做朱高煦在后，两人一前一后再次冲向莫里。 “狗崽子！找死！” 莫里左手捂着腹部，右手八字斩。 第一刀找的就是伤了自己的朱高燧。 “当。” 硬接下这一刀，朱高燧被震得后退数步。 “二哥。” “知道！” 朱高煦没有浪费自己给他创造的机会，一刀斩下莫里的右手。 “啊。” “死！” 看着高高飞起的头颅，朱高燧长出一口气。 “呕。” 一口鲜血喷出，感觉胸口舒服了很多。 “老三，你没事吧？” 摇摇头，朱高燧仰面躺到。 “二哥，我歇会。你快去把那两匹马牵来，别让它们跑了。” “好，我马上去。” 听着朱高煦远去的脚步，朱高燧闭上眼睛，胸前的火辣之感促使他的意识渐渐昏沉。 …… 傍晚，朱高燧悠悠醒来，感觉浑身上下没有一处地方不疼。 “老三你醒啦？” “我们这是？” 看着自己身上的绳子，朱高燧大概猜到了现在的情况。 第十六章 追踪 看着面前的篝火，将手中的狼肉转了一圈。 “这狼肉真难吃。” 朱高燧看着正大口咀嚼的朱高煦，无奈笑笑。 “难吃也没见你少吃。” 瞪了自己一眼，朱高煦继续吃着，嘴里含含糊糊。 “不吃饱哪来力气回去。” “也是。” 撕下一块狼肉，放入口中，又老又柴。 艰难地咽下，看着还在狼吞虎咽的朱高煦，朱高燧心中有些佩服。 “老三，要是吃不下就把狼肉给我。你去吃那些人的肉干。” 摇摇头，朱高燧低头啃着。 就在刚刚朱高燧醒来，发现自己被二哥绑在马背上。 两人一路向东，直到晚上实在看不清，两人这才停下。 想起白天的一切，朱高燧看向二哥，对方根本没注意到，还在低头啃肉。 摇摇头，真是没想到二哥还有如此细心一面。 自己晕过去以后，他先是将那两个北元人的尸体拖入林中。 然后拔下他们的衣服给自己穿上，将自己绑在马上，还顺便切了两条狼腿。 打从自己醒来，他忙前忙后。 宁可自己啃这东西，也要把那两人的牛羊肉干等干粮留给自己。 看着对面穿着北元衣服的朱高煦，朱高燧笑了笑。 “你笑啥？” “我……” 刚要说话，一阵轻微的马蹄声出现。 “噗噗噗。” 两人立刻站起来熄灭篝火，然后爬上土丘。 等他们看清土坡背后时，二人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就在他们不远处，正有一个十人左右的北元斥候小队在休息。 看样子刚刚的马蹄声就是他们发出的，此刻双方隔着一个不算很矮的土丘。 悄悄趴下土坡，朱高燧凑到二哥边上。 “怎么办？” 朱高燧晃晃脑袋，说实话现在自己两人就算是跑也很危险。 一旦被发现那就是死路一条。 想了想，朱高燧决定先静观其变。 “先听听他们说什么吧。” “你会他们的话？” “会一点儿。” 朱高煦看着像壁虎一样爬上土丘的三弟，眼中满是震惊。 两人静静地窝在上面，听着下面的声音。 片刻后，两人有爬下来。 “他们要回乃儿不花哪里，还好和咱们没什么关系。到时候他们向北咱们向南，还是很安全的。” 朱高煦心中庆幸，转头却发现老三那若有所思的表情。 “喂，老三，你想干嘛？” 我想当老六！ 朱高燧看着一脸担忧的二哥，笑了起来，略带威胁地说。 “二哥，你也不嫌爹知道咱们这一趟下来全是因为你打兔子吧？” 朱高煦：有你这弟弟真是我的福气。 “说吧，你想干嘛？” “当然是跟踪他们啊，找到乃儿不花。” 见朱高煦还在犹豫，朱高燧继续劝说。 “二哥，这次只要咱们能找到他们，将消息带回去。那么到时候爹一定能灭了这伙人。” “那时候咱三伯肯定争不过爹，咱俩也不至于回去挨罚。” 朱高煦想了想，点头答应。 现在两人还算安全，可就这么回去很快就不安全了。 毕竟自己偷跑出来打兔子可是违反军规的。 “拼了，你说怎么办？” 要的就是这句话！ 当下朱高燧让二哥先去休息，接下来两人要轮流盯着这十人。 说干就干，两人将水、干粮分好。然后一人休息、一人盯梢。 每次一个时辰，时间久了容易冻僵。 熬过了夜晚，第二天他们远远跟着这伙人，很快就找到了乃儿不花的营地。 “没想到这么简单。” 二人并肩骑行，朱高煦高声叫道。 “当然，当初这伙人不是说了嘛，咱们”离他们营地不远。 心中兴奋，朱高燧也难得多说几句。 与二哥说完话，朱高燧习惯性地回头看一下，眼睛瞬间睁大。 “二哥，快走！” 不等朱高煦反应，朱高燧猛抽马匹，原本还算平静的马匹瞬间发狂般奔跑。 “怎么了？”朱高煦回头，忍不住爆了句粗口，随即也是如此。 二人飞快逃离。 原来就在刚刚，身后出现了一伙十人的斥候小队。 双方距离不近，但对方已经开始打出信号。 朱高燧可不管什么信号，立刻加速。 后面的沃丽铎看着前面突然加速的两个斥候，皱了皱眉。 难道？ 想到失踪的扎哈里兄弟，沃丽铎高声叫道。 “他们是明军斥候，别让他们跑了！” 话音未落，沃丽铎已经骑马冲出，双方开始追逐。 转眼间到了下午，朱高燧看着前方白茫茫的雪原，心中忐忑。 后方追兵实在根得太紧，自己根本没时间观察地形确认明军位置。 只能凭借感觉向南逃窜，可即使这样双方的差距也在逐渐缩小。 兄弟二人的马匹一直都没有好好休息，哪及得上对方的脚力。 眼看自己两人即将进入对方射箭的范围，朱高燧一咬牙，改变了方向。 “老三，这是要去哪？” “去那片林子。” 朱高煦愣了下，忽然想起他们搏杀巨狼哪里的林子。 “可那又如何？” 朱高燧没有回话，而是近一步加速。 他有个想法，决定试试。 因为他的突然转弯，后方追兵调整不及，距离再次被拉开一些。 临近夜晚，二人再次回到这片地区。 “老三，接下来怎么办？” “跟我走。” 朱高燧一马当先，直奔当初自己初次遇到巨狼的地方。 “这两个兔崽子究竟想干嘛？” 沃丽铎虎着脸，看着前面的两人。 他很确定对方年纪不大，但是却非常狡猾，一直在和他们兜圈子。 原本他以为对方想要进入这片树林，还刻意派人去对面围堵。 可谁想到对方直接略过这里，看样子是要到汤河哪里。 翻过土丘，朱高燧看着那熟悉的地形，抿了抿嘴。 “能不能逃过一劫，全看这次了。” “二哥，一会儿跟紧我。” 朱高煦点了点头，此刻他只能选择相信老三。 两人沿着土坡下去，直奔那片有些殷红的地方。 来到这附近，朱高燧静静地感受着周围。 不去理会身后越来越近的马蹄声，他闭目倾听。 忽然，他睁开眼。 向着西南方向看去，果然没过多久哪里就冒出来一双绿油油的眼睛。 “找到了。” 拨转马头，朱高燧向着那边冲去。 第十七章 我们是亲兄弟 夜幕降临，朱高燧仰起头看着山坡上那双绿油油的眼睛。 “二哥，这边！” 朱高煦刚要跟上，可当他抬头时，却看见了十几双绿油油的眼睛。 “老三，别去！那是狼群。” 不等他说完，朱高燧已经窜上山坡，朱高煦骂了脏话也跟了上去。 “嗷呜、嗷呜、嗷呜。” 随着两人的闯入，原本就警惕的狼群迅速沸腾起来。 在最初的慌乱之后，狼群迅速围拢在狼王身边，准备好好惩治这两个不速之客。 可惜等它们反应过来，两人已经穿了过去，把狼群远远甩在身后。 “嗷呜！” 一声明显带着怒气的吼声从土丘上传来，狼王刚准备追击，忽然听见身后的隆隆之声。 还来！ 它立刻命令群狼调转方向，果然不远处十匹马正如刚才一般向它们冲来。 “统领！” “冲过去！” 沃丽铎不顾手下的提醒，一马当先杀上土丘。 “嘭。” 马匹将扑上来的巨狼撞开，举起刀顺势看杀掉一头，他借着下坡顺势追赶。 可当他冲下山坡后，忽然发现身边的其他几人都没跟来。 “啊！统领！” 猛然回头，看着山坡上哪被狼群拖住的部下，沃丽铎眺望远处。 只见那两个明军已经跑远。 “狡猾的家伙！” 拨转马头，再次冲了回去。 …… 回头望了望，朱高燧放慢马速。 与朱高煦并排向着东南飞驰。 “老三，这就是你的逃跑路线吗？” “呵呵，怎么样？刺不刺激？” 朱高煦回想起刚刚那匹险些将他扑下马的黑狼，不禁打了个寒颤。 “下次还是不要了。” 又奔出一段，两人发现前面是一条河，于是便在这里休息。 坐在篝火旁，朱高燧嚼着肉干，眼睛有些失神。 长时间的刺激让他现在感觉异常疲惫，但是眼下还法休息。 “老三，你说咱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去？” 朱高煦将最后一口酒饮下，嚼着肉干嘴里含糊不清地问着。 “快了，我想明天再有一天应该会有些眉目。” “嗯。” 用力咽下难嚼的肉干，朱高煦低低应了一声。 朱高燧也在心中默默叹息，将外衣脱下垫在地上。 “睡吧，前半夜我守着。” “嗯，好。”朱高煦点点头，躺了上去。 两人谁都没有再说什么。 转眼天明，朱高煦天刚亮就将自己叫醒。 “走吧，咱们今天早一点，争取天黑前找到线索。” “好。” 两人用冰冷的河水洗把脸，感觉精神些便起身赶路。 整个上午他们都没有停歇，直到中午才休息片刻。 将最后一块肉干咽下，朱高燧看着灌水饱的朱高煦。 “给。” “哪来的？” “这次出来时候带的。” 看了眼那块麦饼，朱高煦咽了咽口水，晃晃脑袋。 “嘿嘿，我不饿。呜呜呜。” “你干嘛!” 将嘴里的麦饼取出，朱高煦愤愤地看着三弟。 “行啦，快吃吧。” 说完站起身，将马匹的鞍具装好。 吸了吸鼻子，朱高煦大口咀嚼着。 “啪。” 肩膀被朱高燧拍了下。 “屁大个事也值得哭，羞不羞。” “放屁，我眼睛进沙子了。” “啊对对对。” “你。” “好了，喝口水别噎着。咱们该走了。” “老三。” “啊？” “没事，走吧。” 二人再次启程，此时冬日的太阳已经开始西斜。 阴影跟在二人身后，仿佛在不断吞噬他们的希望。 终于最后一抹夕阳消失在地平线，两人仍旧继续前行。 “老三，找地休息吧？” 朱高燧摇摇头，正要说话。 忽然听见身后那越来越近的传来隆隆之声。 “两个小狼崽子，我看你们往哪跑！” 此刻断了一只胳膊的沃丽铎正恨恨地看着他们。 与狼群的遭遇，使得他失去了最忠于自己的小队。 要不是援兵赶到，他可能已经葬身狼口。 而这一切都是拜他们所赐。 且不提他们可能发现了乃儿不花的营地，光让自己吃这么大亏。 自己就绝不能放过他们。 “等我逮到你们，我要让你俩也尝尝被狼生吃的滋味！” 看着前面虽在疯狂逃窜，却逐渐被自己追上的两人。 沃丽铎带有血痕的眼睛闪过一抹怨毒。 虽然这里很接近明军营地了，但是自己可是整整带了五十人。 自己还不信这两个小狼崽子能逃了！ 听着越来越近的北元铁蹄，朱高燧心中焦急。 “怎么办？怎么办？” 拼命抽打马匹，可马匹的速度却还是肉眼可见的下降了。 “老三！” 一筹莫展之际，朱高煦的声音传来。 “我拦住他们，你快逃！找人来救我！” 朱高煦说着就要回头。 “锵。” 将长刀放在脖子上，朱高燧大骂。 “放屁，你要是敢这么干。老子直接抹脖子！” “你！” 朱高煦眼中透着无奈与焦急，还要说什么，却见朱高燧一刀刺在马臀上。 瞬间马匹像是发疯了一样冲了出去。 “嘿嘿，好法子。” 朱高煦也有样学样，两人利用这种方式总算将距离维持住。 “呵呵，我倒要看看你们还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沃丽铎眼神兴奋，因为他知道这种法子的害处。 狠狠一抽胯下马匹，沃丽铎将重心压低。 蒙古人对于马匹就像呼吸一样熟悉，他很清楚前面两人的极限是哪里。 “雕虫小技也敢班门弄斧！” 半个时辰后，看着还在狂奔的两人，他在心中默数。 十……三、二、一。 倒！ “轰隆。” 还再高速奔跑的马匹突然倒下，朱高燧瞬间被甩了出去。 “嘭。” 摇了摇有些昏沉的头，强忍着恶心，朱高燧拄刀站起。 “老三，你没事吧。” 不远处朱高煦跑了过来，看情况应该也是和自己一样。 “我没事。” 握住二哥的手，直起身。 兄弟俩互相搀扶着站起，看着不远处飞驰而来的沃丽铎。 “老三。” “啊？” “对不起。都是我……” “说什么呢？咱们是亲兄弟！” 呲了呲牙，朱高煦吸吸鼻子，转头看向对面骑兵。 “嗯！” “老规矩？” “老规矩！” 二人缓缓将刀举起，朱高燧开始倒数。 “三、二！一！” 两人大声叫着，直直冲向对面骑兵。 第十八章 雪夜行军 沃丽铎看着冲向自己的两个明军士卒，眼中泛起嗜血的光芒。 “锵。” 抽出武器，盯着逐渐接近的朱高煦，手中的马刀已经高高扬起。 眼见两人已经到了自己一箭之地，他更是兴奋。 就在这时，沃丽铎忽然感觉到左眼一疼。 “啊！” 左眼中箭，沃丽铎伸手去抓，还没适应独臂的他瞬间失去平衡。 “嘭。” 队长中箭落马，其余人纷纷避让，可惜现在北元骑兵正在冲锋。 反应快的士兵急忙改变路线，可惜却为时已晚。 在战马的见他下，沃丽铎瞬间化作肉泥。 其余北元骑兵纷纷向两侧避开，有人抬头向前看去，只见一个明军将领正站在土丘上。 此人正是朱能，此刻他收起弓，见对面骑士阵型散乱，急忙命人出击。 “老三，快看！” 朱高煦冲在前面，率先发现对面的混乱。 当他回头时，见到的是朱能所率领的大明骑兵。 转身看向朱高燧，此刻对方正紧紧握着长刀，凝视前方。 朱高煦转过身，原来此刻哪些人正原地打转，见明军冲来这才掉头离开。 看着他们离开，朱高燧只觉得心头一松。 还不等他看向朱高煦，一阵剧烈的恶心之感迅速翻涌而出。 “噗。” 向前喷出一口紫黑的鲜血，朱高燧仰面倒下。 “老三！” 最后时刻，他听到了朱高煦的呼喊。 …… 睁开眼，看着熟悉的帐篷，朱高燧松了口气。 也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他只记得自己又回到了前世。 只可惜一切都是梦境。 正准备起身，忽然胸口传来一阵巨疼。 “嘶！” “老三？你醒啦？” 轻轻地吸气，朱高燧面前忍住疼痛，转头看向声音来源。 只见朱高煦正趴在自己不远处，此刻正一脸激动地看着朱高燧。 “二哥？你这是？” 听到朱高燧问话，朱高煦尴尬地笑笑。 “嘿嘿，让老爹打的。” 朱高燧闻言，面露好奇。 无奈地摇摇头，朱高煦将前因后果说了出来。 原来就在两人被朱能所救之后，朱高燧便昏了过去。 这可把众人都吓坏了，索性军中医者说只是过度劳累，其余都是皮外伤。 至于为什么会吐血，也只是落马摔的一点内伤，瘀血吐出来也就没事了。 朱棣这才放下心，转身就要惩治朱高煦。 于是我们未来单臂扛纛的汉王殿下很顺滑地就跪了。 先是承认了错误，然后赶忙说出了乃而不花的下落。 这才使得自己的罪责变成二十鞭子。 听着外面的喧闹，朱高燧看着帐篷顶端。 “二哥，也就是说现在外面正在准备拔营去会会乃儿不花了？” “是啊。你想干嘛？” 朱高燧又试着动了动，发现没有刚刚那么剧烈了。 于是他坐起身，看向朱高煦。 “乃儿不花是咱们俩发现的，怎么着做事情也得有始有终吧？” “你！嘶！” 朱高煦猛地爬起，背上的伤瞬间被牵动，疼得他龇牙咧嘴。 “你疯啦，刚休息几个时辰就还要上？” 见朱高燧只是沉默着穿山铠甲，朱高煦沉默片刻，又开口。 “老三，你在急什么？” 朱高煦看着自己的三弟，从这次出征开始，朱高燧仿佛就变了一个人。 以前总爱捣鼓一些奇奇怪怪东西的老三，现在对于兵事有着异乎寻常的兴趣。 甚至超越了自己。 朱高煦能感受到朱高燧眼底的疲惫，可他没有丝毫休息的想法。 见二哥看着自己，朱高燧笑了笑。 “没什么。就是觉得自己发现的线索，自己总要参与一下，否则感觉有些亏。” 说完对着朱高煦笑了笑。 朱高煦叹了口气，站起身也开始着甲。 “行，那我和你一起去见爹。正好我也能戴罪立功。” 二人穿好衣甲走出营帐，这才发现天空已经飘起鹅毛大雪。 不管这些直奔朱棣中军营帐，让人通禀，没过多久二人就被叫了进去。 一走进营帐，朱高燧就发现傅友德、赵庸、曹兴、王弼、孙恪等人都看向自己。 但很快变转移了视线。 朱高煦、朱高燧两兄弟被朱能招到身后，静静听着众人决议。 “诸位将军前来，想必是有要事，那就都说说吧。” 朱棣的声音响起，他坐在上首看着底下众人。 傅友德见此率先起身，看着朱棣说道。 “殿下，如今天降大雪，实在不宜行军。” 见傅友德发话，下面的赵庸也点头。 “确实如此，反正咱们也探查到乃儿不花的驻地，不急于这一时。” 其余将领也纷纷附和，显然都不想吃这个苦。 毕竟此次出征众人都受燕王节制，自己等人也都知道燕王与太子的关系。 自己等人确实没必要如此积极，平白成就了他恶了太子。 毕竟之前凉国公蓝玉的事情大家都听说了。 作为武将，谁也不愿意得罪储君身边的红人。 朱棣将底下众人的神情尽收眼底，在心中冷冷一笑。 表面则不等声色，等到众人议论之声渐渐停止，这才开口。 “诸位将军，乃儿不花的下落是小儿偶然间得到，这种机会可遇而不可求。” “如果因为一场雪就将这次行动搁置，万一乃儿不花趁此时机转移，我们再想找到他可就难了。” 说到这他看向傅友德。 “颍国公，机会稍纵即逝啊。况且既然我们觉得雪夜不宜行军，那乃儿不花更不会想到。” “到时候我们快速前进、出其不意，定能一举攻克乃儿不花，当时候能少死多少我大明儿郎，还请各位将军思量思量。” 朱棣说完这话，站起身见众人不再言语，当即拍板。 “此事就这么定了，出了什么以外我一人担着。” 傅友德见他讲话说道如此地步，也不再言语。 站起身拱拱手便下去准备，其余众人也很识趣闭嘴下去收拾。 见众人离开，朱棣揉了揉眉心，转头看着自己这两个不让人省心的儿子。 “有什么事，赶紧说？” 朱高煦见老爹好像心情不佳，缩了缩脖子看向朱高燧。 在心中鄙视了一下二哥的胆子，朱高燧咽了咽口水。 “爹，我想跟你们一起去。” 第十九章 寒夜行 “胡闹！” 朱棣话音未落，朱高煦、朱高燧兄弟俩很顺滑地就跪了下去。 看着面前这个让人不省心的小子，朱棣沉着脸。 半晌后，朱能走了进来。 看着眼前诡异的寂静场景，朱能低头绕过二人。 “王爷，都收拾妥当了。” “嗯，走吧。” 朱棣站起身，走到营帐门口。 “想跟来？可以。” “朱能。” “末将在。” “这俩小子交给你了，普通士卒怎么样他俩就怎么样。要是有什么出格的事情，直接按军法处置。” “是。” 朱棣说完走出营帐，朱能赶紧过来将两人搀起。 “多谢朱千户。” “殿下严重了。” 朱能拱了拱手，正想着该如何安置两人。 朱高燧率先开口。 “朱千户不必忧虑，就像王爷说的那样就好。” 朱高煦也跟着点头。 见两人都是如此态度，朱能也只好点头。 “那二位殿下还是跟着我吧，就在我身边担任护卫如何？” “好。”朱高煦抢先开口，自己之前险些害他受罚，心里还有些过意不去。 在心中默默叹息，朱能带着两人去追赶大部队。 深夜，大雪不但没有停止，还起了风。 顶着漫天风雪，兄弟二人紧紧跟着朱能。 整个明军都沉默着。除了风雪声，朱高燧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每支队伍都是后面的拉着前面。 在这种天气，斥候的作用降到了最低，所有人都异常小心。 …… 此时北元军中，齿列看着面前的乃儿不花，心中焦急。 “你到底听明白了没有？” “大胆！谁允许你这么和太尉说话？” “滚。”一脚将那人踹到，齿列上前一步。 “我都说了，明军可能已经知道了我们的位置，为什么不赶紧转移？” 看着面前怒气冲冲的下属，乃儿不花眼神闪躲。 “齿列，你不能仅凭发现两个明军就要我们这么多人逃吧？” 说着他看向帐内篝火。 “况且如此天气，别说人就是马儿恐怕都受不住，咱们就算要转移也得等雪停了不是？” 乃儿不花说完，看了眼下面的众僚属，这些人听完自己的话都纷纷站出来。 一面肯定乃儿不花的话，一面借此攻击齿列。 “好，你不走。我走！” 齿列见这些人不急，也不再劝说，转身正要出了帅帐。 “得罪了太尉还想走！” “锵。” 看着自己抽出的刀，拦路的护卫也不禁后退了一步。 “一群废物。” 丢下这句话，他快步出了帐篷。 “大统领？” “走吧，人家根本不信我们。” 他没有丝毫犹豫，向着营地西面走去。 那里是自己的营地，前些日子自己听从大元召唤前来。 没想到这些人不是想着如何抗击明朝军队，而是想要东进去掠夺女真人。 且不说现在是冬季，女真人都躲了起来。就算没躲，那些比自己还穷的女真有什么可掠夺的？ “看来他们是已经被明人给打怕了，否则堂堂草原武士怎么会畏惧中原汉人！” 心中思忖着，他回到营地，吩咐手下抓紧收拾。 “大统领，勇士们现在都在抱怨，这种天气赶路是不是太辛苦了？” 听到阿图珲的抱怨，齿列抓住他的后脖颈一把将他拉到面前。 两人额头抵着额头，齿列看着他。 “别抱怨，现在是苦了点，但总比丢了性命要好。” 放开阿图珲，齿列看向外面的风雪。 “大统领。” 摇摇头，齿列冷声说道。 “沃丽铎死了，是死在追逐两个明人的时候。” 说着他来到火旁，伸出手烤着火。 感受着掌心炙热，他的心中没来由的生出一股寒意。 “我总觉得明军知道我们的位置了。” 阿图珲心中不屑，但是面上还是点点头。 两人都不再言语，只剩下外面不断传来的战士动员的声音。 …… “王爷，我们到了。”朱能前来回报。 朱棣闻言点点头，向前望了望，这里便是乃儿不花的驻地迤都。 “通知下去，让各营兵马都列阵前进，我们去给乃儿不花一个惊喜。” “是。”朱能领命离开。 明军转变阵型，开始向着北元驻地靠拢。 喊出一口白气，朱高燧握了握冻僵的手。 这就是古代行军打仗吗？ 他第一次体会到这种，感觉与自己之前的经历相比略有不同。 虽然都很危险，但这种让人血脉沸腾的事情实在有趣，尤其是不出意外自己还是获胜的一方。 听着朱能的话语，朱高燧试了试刀。 嗯，能拔出。 随后他开始跟随大军渐渐包围向乃儿不花。 渐渐地，明军靠近一处沙碛。 听着斥候前来回报，那对面就是乃儿不花的营帐。 “这乃儿不花也太废物了，被咱们摸到这里都没发现。”朱高煦低声说着。 朱高燧想笑笑，可惜脸上都是僵的，此刻他已经有些感觉不到鼻子的存在了。 见老三不说话，朱高煦转过头看了一眼，发现他正对着自己做噤声的手势。 朱高煦立刻闭上了嘴，众人不再前进，开始等待中军的命令。 中军帐内，朱棣看着底下的将领。 “诸位，眼下敌军尚不知我等已经将其包围。我建议先派人过去劝降。” 说着他站起身。 “乃儿不花此人性格懦弱，且十分畏惧我大明，不妨趁此机会看能不能不战而定。” 他看向众人，傅友德等人在之前的商议中便与自己不合。 现在既然大军已经顺利抵达，也不远再在这种事情上得罪燕王，于是干脆都点头应下。 反正人家燕王都说了，一应事情都他一人承担。 于是傅友德起身回话。 “全凭燕王做主。”其余众人也是纷纷化身复读机。 朱棣心中有气，却也不多说什么。 “观童。” “末将在！” 众人看去只见一个身高八尺、体型魁梧的汉子正抱拳行礼。 从他的长相上可以看出是蒙古人。 朱棣没有理会哪些人的目光，径自上前将他扶起。 “你与乃儿不花相识，可愿前往劝降？” “末将愿往。” “好。”朱棣露出笑容，临行前亲自为其披上斗篷。 第二十章 俄式劝降 看着面前的观童，朱棣伸手拍拍他的肩膀。 “此去一路小心，若有什么情况，一应事务你进入处置。” “是。” 拉着观童走出帅帐，朱棣迎面撞上了前来的朱高燧。 “你怎么来了？” 朱高燧行礼，起身看见观童。 和自己想的一样，父亲果然要派人去劝降。 虽然他并不能完全记得所有历史事件，但这里确是有印象的。 雪夜行军加上劝降，兵不血刃拿下了北元这股势力。 自己现在被皇爷爷朱元璋盯上了，那么要想继续发展最好的办法就是提前进入军队。 而要想让朱棣同意自己进入军队，那么必须要有足够的功绩。 之前发现乃儿不花算作一次，这次一定会成功的劝降又是一次。 朱高燧可不想几年后像历史中那样，所以他说服朱高煦帮着自己打掩护。 自己前来中军，准备说服朱棣让自己前去。 “父亲，请您允许我与这位将军前去劝降。” 看着自己的三子，朱棣眼神逐渐冰冷。 “你竟敢偷听！” 说着就要拔出刀，周围人纷纷劝说。 “我并没有偷听，实在是眼下最好的办法就是如此。我听人说乃儿不花为人懦弱，想来一旦被我军包围，劝降不是难事。” 朱高燧单膝跪地，看着面前的朱棣。 “而且就在之前，我和二哥遇到了乃儿不花手下的一员将领，此人对明军异常敌视。这次劝降恐怕此人会是阻碍，我能认出他的声音，还请父亲允许我前往。” “锵。” 长刀架在朱高燧脖子上，朱棣冷冷地看着他。 “那你说说，你去了会怎么做。” “乃儿不花接受劝降以后，必然要控制住底下各位将军，孩儿有信心找出那人，出其不意将他斩杀。” 观童看着这一切，对于这个发现乃儿不花的这个小殿下还是很有好感的。 见他如此，观童正要上前劝诫。 “嗤。” 收回长刀，将朱高燧扶起。 “去吧，既然你想那我不拦着。不过你要记住，一切听从观童的话，不得违背！” “是。” 压抑住激动的心情，看了眼观童。 见对方向自己点点头，朱高燧也不犹豫，拿出事先准备好的黑色斗篷，闪身加入观童的队伍。 看着远去的三子，朱棣眼神莫名。 这孩子那份急切不知来源于哪里，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他很聪明且办事还算有分寸。 转身回到营地，劝降本身就是极其危险的，既然他有把握那就让他去。 作为一个将军，朱棣的铁血是毋庸置疑的。 …… 二人趁着风雪来到北元军营，观童与朱高燧十分顺利地见到了乃儿不花。 看着面前的旧相识，乃儿不花眼神闪烁。 “观童，好久不见。你不是投靠了明人了吗？” 说出这话，乃儿不花眼神阴鸷，周围的亲卫也纷纷将手按在刀上。 朱高燧见此情形看向观童，只见对方上前一步。 “乃儿不花，投降吧。外面都是明军。” 朱高燧：！！！ 乃儿不花：？？？ 不等两人回过神，观童一闪身将朱高燧拎到前面。 “你的营地已经被这位发现了，明军现在已经包围了这里，识相的话赶紧投降。” “你说什么！” 乃儿不花不敢相信，看着面前六七岁模样的孩子，眉头皱起。 “不信，你可以问他。” 说着他将大手放到朱高燧肩上。 感受着肩膀上的力量，朱高燧也明悟过来。 “启禀太尉，事情正如观将军所言。” 乃儿不花一时有些懵，这都是哪跟哪啊？ 劝降不应该先是许下高官厚禄，然后彼此拉扯一番最后双方谈好价码吗？ 自己这位老熟人是不是太不客气了？ “岂有此理，哪有你这样的使者！来人！” 左右护卫立刻抽刀，朱高燧本能地摸向腰间。 “乃儿不花，听说有老朋友来了！” 一个粗鲁的声音从帐外响起，听见这个声音乃儿不花大惊。 “拦住他！” 不等侍卫出去，齿列已经掀开门帘。 “就是他。” 朱高燧与观童迅速交换信息，观童只是冲他笑了笑，瞬间营帐内发生了一些小骚乱。 脑海中观童的笑容还没消失，朱高燧感受到飞一样的感觉，随即乃儿不花的身影就在自己面前不断放大。 “来人！” 乃儿不花刚要起身命人拦住齿列，没想到观童会在这时暴起发难，而他的手段居然是把这孩子扔了过来。 他刚要拔刀，却见那孩子已经在空中转了个身，然后落在自己身侧。 朱高燧落到乃儿不花边上，弯腰前冲随后转身将刀架在乃儿不花脖子上。 “都别动！” 看着两边要上来救援的士兵，朱高燧大叫。 可他很快就发现所有人此时注意力都集中在门口，原来就在刚刚。 观童将自己抛出以后，立刻抽刀砍向门口的齿列。 看着脑袋搬家的齿列，朱高燧咽了口唾沫。 此时所有人才反应过来，侍卫们急忙上前去捉拿观童。 “都别动！” 朱高燧将刀紧了紧，看向乃儿不花。 “不想自就让他们都别动！” 乃儿不花还想展现一把临危不乱，可惜脖子上的刺痛让他只能顺着朱高燧的话去办。 “把刀放下！” 护卫们见主帅被擒，纷纷放下武器，观童趁此机会来到乃儿不花身边。 “老朋友，还得麻烦你让手下哪些人来到这里。” 乃儿不花闻言叹了口气，于是他命人将各个部落的首领都骗来。 最后让侍卫将他们一一制服。 看了眼下面那些被五花大绑的各部落首领以及齿列的无头尸体。 观童笑了笑，转身看向朱高燧。 “还请殿下通知王爷。” 朱高燧不自在地点点头，走出营帐将信号放出。 霎时间四周火光闪动，无数明军大叫着登上沙丘。 而乃儿不花的军营瞬间大乱，无数士兵奔跑着，可惜四周都是敌军。 有人想要寻找主帅，却发现主帅都不见了。 “你们这是！”乃儿不花大惊。 观童笑了笑，紧了紧手里的刀。 “没事，这都是燕王殿下的军队，只要你的人都老老实实的，自然没事。” 说着将乃儿不花拉起，向营帐外走去。 “走吧，咱们去见燕王，顺便也麻烦你安抚一下众人，别起什么乱子才好。” 听着乃儿不花的叹息，朱高燧愣愣地跟着观童出了营帐。 第二十一章 要人 明军冲下沙丘，朱棣看着马背上向自己走来的乃儿不花。 只见他在观童与老三的护卫下缓缓行来。 直到明军阵前百步处，乃儿不花翻身下马。 “参见燕王，罪人乃儿不花，特来请降。” 看着跪倒在自己马前的乃儿不花，朱棣抬起头看着观童二人，见他们都轻轻点头。 这才下马将其扶起。 “太尉快快请起，所谓良禽择木而栖，今日太尉能弃暗投明，实乃大喜。” 朱棣转身看着众人。 “太尉愿归降我大明，从今以后便是一家人。传令下去，班师回营，今日我要犒赏三军！” 随着大明将士的欢呼，乃儿不花的士卒纷纷走出营寨，傅友德等人上前将众人打散安置。 大军直到第二天下午才顺利返回。 傍晚朱棣举办了热烈的庆功会，乃儿不花及那些北元贵族也坐在席间。 众人欢饮歌唱，朱高燧看着不远处的观童，站起身走了过去。 “殿下。” 见自己走来，观童没有丝毫畏惧，恭恭敬敬地给自己行礼。 朱高燧递过去一杯酒，两人来到篝火旁坐下。 “你是什么时候有了这个想法？” 没有什么寒暄，朱高燧开门见山。 转头看着观童，只见他神色如常，还笑了笑。 “哈哈，可能殿下不知道。那是你与二殿下冲向北元哨骑的时候，我就在你们身后。” 说着他眼中流露出一丝欣赏。 “那日我见殿下如此勇武，心中还是很佩服的，尤其是听二殿下说你们二人搏狼、杀虏、尾随哨骑找出乃儿不花的驻地，甚至还利用计谋摆脱追兵。” “当我知道您只有七岁的时候，我是非常吃惊的。” 仰头饮下杯中酒，看着仿佛在拿自己过往经历下酒的观童。 朱高燧无奈地摇摇头。 “所以我说要和你一起去，你才没有出言阻拦？” 观童点点头，又看向中军宴会。 “看来父亲也是知道你的意思，这才默许了。” 说着叹了口气，朱高燧心中苦笑。 “只是你也该提前和我说一声，这样真的很危险。” “没办法，大军雪夜行军，我想燕王殿下也是看出士卒疲敝，难以将乃儿不花全歼才会如此。所以我也没法继续耽搁。” “可……” “我相信殿下，以你的聪明、机敏一定能瞬间反应过来。” 看着还是一脸崇敬的观童，朱高燧有些不好意思，转身拿过酒囊给他又倒了一杯。 “老三，你在这啊。” 朱高煦拎着酒坛，摇摇晃晃过来，见观童也在。 倒也不拘束，一屁股坐在两人中间。 “二位大功臣，给我说说。我看那乃儿不花很是不自在，看样子也不想真的就是想投降。你俩是怎么做到的？” 二人闻言对视一眼，朱高燧无奈地摇摇头。 观童笑了笑，将整个经过告诉朱高煦。 “观指挥使，厉害！” 说完拍了自己一巴掌。 “小子，行啊。凌空擒贼有一手，看来回去我也得多练练。不然岂不是以后都打不过你。” “额，二哥。你喝多了吧。” “没有，就这么点哪有。不信你看。” 说完举起酒坛，抬头豪饮。 “怎么样？” “厉害。” 不等朱高燧夸完，他憨憨一笑仰倒下去，朱高燧眼疾手快接住。 “额，观指挥使。” “殿下随意即可，正好我也该去中军了。” “也好。” 拉着朱高煦，朱高燧对着观童抱拳。 “观指挥使，后会有期。” “后会有期。” 两人分别，朱高燧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中感叹。 大明真是有好多这样的儿郎，只可惜…… 想到这他决定趁此机会找父亲去求那件事。 安顿好朱高煦，他来到中军。 “进来。” 帐内此刻只有朱棣，此时他正斜靠在榻边。 整个人给人的感觉异常沉静，仿佛营外的喧闹都与他五官。 见自己进来，抬眼瞧瞧又再次将视线放到书上。 “什么事？” “嘿嘿。” 朱高燧很狗腿的笑了笑，蹲在朱棣身边帮他捏腿。 “爹，我听说二哥这次回去就能进军营了？” 听到自己这话，朱棣放下书看了过来，此刻他眼中满是笑意。 “老三。” “哎。” “你到底在急什么？” 朱高燧视线偏了偏，继续捏腿。 “没有啊。我就是觉得二哥走了没人陪我玩。大哥又整天读书，在家没意思。” “啪。”感受着父爱的暴击，朱棣放下书。 “骗你老子？找打！” “嘿嘿，您好别累着。” 见老爹还要动手，朱高燧急忙使出空手接书卷的本事。 “爹，别打了。我真没急。” 将书卷重新放到朱棣手中，朱高燧继续揉腿。 “您也知道我早慧，寻常孩子的东西我又不喜欢。本来想着搞点钱可皇爷爷……” “所以我想着干脆进军营算了，而且您看我也不是不行，这不还立功了吗？” 又感觉到朱棣扬起手，朱高燧这次没有再躲。 闭上眼等了半天，忽然感觉朱棣的大手在自己后脑勺轻抚了下。 随后听到老爹的叹息。 “爹知道，好了。你回去吧。” “哦。” 心中略感失望，但也是无可厚非，毕竟自己年龄实在太小。 掀开帐帘，回头看了眼朱棣，朱高燧叹了口气，刚要迈步走出。 “等等。” 转头，看着正在看书的父亲，朱高燧面露疑问。 朱棣站起身，将他拉到书案边上，拍着他的肩膀说。 “燧儿，你还小。有些东西还是不要那么急。” “这样吧，王府现在护卫也不多。我再调两百人回去，这些人我会和你娘说都让你管。怎么样？” 看着严重充满兴奋的三儿子，朱棣也跟着高兴起来。 抬脚给了他一下。 “行啦，满意了吧。” “谢谢爹爹。” “嗯，这也算是对你找到乃儿不花、配合观童的奖励。” 朱高燧点头，随即又小心翼翼试探。 “爹，您能给我些年轻的不？我保证还你两百精兵。” 看着一脸严肃的小儿子，朱棣笑骂道。 “行啦，知道了。快滚。” “好嘞。” 看着浑身充满干劲的朱高燧，朱棣笑了笑，眼中闪过一抹担忧。 第二十二章 凯旋 北平城的春天一直来得很晚。 眼下将近三月才总算没有那么寒冷了。 太阳刚刚露出一丝光亮，整个北平城像是迎接朝阳的花朵那样瞬间绽放。 人们走出家门，洒扫街道，彼此间都在谈论着燕王凯旋的事情。 “听说了么，燕王殿下这次抓了一个蒙古的太守。” “什么太守，不过就是个连娃娃都不如的蒙古人。” 这人左右看看，凑到另一人边上。 “我听说咱们燕王的娃娃这次可是立了大功，哪个太守就是他发现的，也是他带人冲进军中生擒了那人，这才使得北元哪些人都投降了。” “真的，假的？” “嘿，我骗你干嘛。我外甥就是燕王麾下的，是他在家书里说的，哪还有假？” “可我听说三殿下好像才七岁啊。” “七岁怎么了？有志不在年高。” 听着不远处街坊邻里们的闲话，朱高炽抹了抹汗水，转身跑进屋中。 按照惯例喝了碗茶，简单洗漱一下他来到书房。 看着忙碌的下人，朱高炽也变得期待了起来。 两个弟弟已经走了好几个月，尤其是老三，说是不惦记那是假的。 本来温吞性子的他被周围环境感染，也有些坐不住了。 放下书来到前厅，见娘亲正在看着众人收拾。 “娘。” 朱高炽恭敬行礼，站起身见母亲笑着看向自己。 “炽儿又瘦了。” 朱高炽笑了笑，现在自己坚持锻炼，身体确实好了不少。 以往坐着看一会书就很累，现在别说是看书，干什么都很轻松。 “这都是三弟的功劳，听说他这次立了大功？” 徐妙云听到这话叹了口气。 “之前四哥回信，说是他为了找出乃儿不花的踪迹受了些伤，也不知他伤好些没？” 朱高炽笑了笑，父亲和母亲感情还是那么好。 听到母亲担心三弟，朱高炽出声安慰。 “三弟那么机灵，一定没事的。” 就在母子两人正说话之际，一个下人进来禀告。 “参见王妃，管家让小的来通知您，王爷回来了。” “嗯，知道了。” 听见消息，徐妙云站起身拉着朱高炽。 “炽儿，走。我们到门口去迎接王爷。” …… 朱高燧跟在父亲身后，看着道路两旁欢呼的人群，心中不禁感叹。 这就是父亲的影响力啊。 正感慨着，忽然听见有人在喊自己。 “快看，是三殿下。” 人群里有人认出了自己，瞬间欢呼声又上了一层。 点头回应着众人，朱高燧转头看向二哥 见他也没有不快，反而转身笑嘻嘻地给了自己一拳。 朱高燧也就没什么担忧的，回以微笑，继续与道路两旁的众人招手。 一行人来到王府，离得老远朱棣就下马。 跟在后面，看着直奔母亲的父亲，转头看向二哥。 兄弟俩自觉地绕到边上，去找大哥。 “老二、老三辛苦啦。” 朱高炽还是如往常一样，笑眯眯的。 只是现在他没有以前那么胖，看起来多了些英气。 “行啊，大哥。又瘦了。呵！壮了不少。” 伸手捶了下大哥，朱高煦见他纹丝不动，裂开大嘴笑着。 朱高燧笑着和他点头，彼此都能看出眼中的思念。 “煦儿、燧儿。” 听到母亲呼唤，兄弟三人赶紧过去。 “母亲。” 二人齐齐抱拳，徐妙云一手拉着一个，左瞧瞧右看看。 看着看着眼泪就止不住，伸手揉揉两人脑袋，调整了下情绪这才开口。 “走吧，都进去。咱们都别在门口站着了。” 朱棣看着发妻，搀着她向内院走去。 兄弟三人在后面跟着，众人进了内院，徐妙云吩咐下人给丈夫孩子准备热水。 转头让他们回去收拾，一会儿出来吃饭。 三人答应一声，各自散去。 舒舒服服洗了个澡，朱高燧换上一身常服，来到前厅。 只见一家子都已经到齐，一家子难得凑到一起吃一顿饭。 众人也都没提公事，朱棣怕徐妙云落泪，只是简单说了说塞北的事情。 吃完饭，他将兄弟三人叫到书房。 “老大，以后府里的事情你多帮帮你娘。等下我看看王府里有哪些事情可以给你。你也大了，该出来历练历练了。” “是，父亲。”朱高炽起身回答。 朱高燧两人都没什么异样，毕竟以后这王府肯定是大哥的，自己俩没什么好争的。 见父亲说完，朱高煦瞬间精神，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父亲。 朱棣见此也是无奈。 “行啦，你明天去朱能那里报道，先跟着他把该学的都学了再说。” “遵命。” 朱高煦抱拳行礼，大大咧咧地坐下。 安排完老大老二，朱棣看向老三。 说实话他真不希望老三这么早出来做事，也不知是不是自己格外喜欢这孩子的缘故。 自己总想他再好好放松几年，可惜事与愿违，这孩子太聪明了。 一想到南面的情况，朱棣只能无声叹息。 让丘福帮我盯着吧，有人照看总比他自己胡来强。 思及此他这才开口。 “我已经让丘福千户帮他小儿子丘柏调过来了，之前答应你的两个百户明天就过来。” “谢谢父亲。” 朱高燧起身行礼，听到这个安排的朱高炽与朱高煦都有些诧异。 但两人都在为朱高燧感到高兴，无他就是因为这个弟弟鬼点子多。 安排完三个儿子，朱棣要开始处理政务了。 “好了，都满意了吧。” 三人互相看了一眼，都笑了笑。 “是，父亲大人。孩儿告退。” 出了院子，朱高燧刚想伸个懒腰，转眼脖子就被只胳膊勾住。 “行啊，老三。不声不响弄到手两百人。” “不至于，不至于。都是咱家护卫，只是归我管而已。” 见他如此臭屁，朱高炽与朱高煦兄弟俩决定让他明白明白什么是当哥哥的。 …… 送走两位哥哥，朱高燧无奈地摇摇头。 “啧，大哥现在力气真大。” 回头看了眼空荡荡的狗窝还有消失的鹰架子，他只觉欲哭无泪。 好家伙，大哥这是被萌萌追出感情来了。 自己的獒犬、松狮犬都被大哥要走了，还嫌弃自己的狗窝小。 两只海东青则被二哥拿走，现在这院子只剩下自己。 “也好。” 心中想着，朱高燧坐在门口双眼望天。 自己即将开始尝试储备力量，这些东西还是让他俩留着吧。 一想到那两百人，朱高燧既兴奋又迷茫，兴奋的是自己终于可以尝试储备力量了。 迷茫的是他不知道自己能否做好。 正在胡思乱想之际，一个下人前来禀报：燕山中卫百户丘柏求见。 第二十三章 进京 朱高燧看着面前的丘柏，只见他身高八尺，体格壮硕。 如果不是提前知道他只有十八，朱高燧甚至觉得他有三十岁。 “殿下，燕山卫丘柏前来报到。” 看着他一板一眼的样子，想来也是不服。 毕竟任谁要听从一个七岁娃娃指挥都会有些觉得儿戏。 “丘百户不必多礼。” 伸手扶起丘柏，见对方只是恭敬站着，朱高燧也不恼。 “不知丘百户前来有什么事吗？” 见到对方也是干脆性子，丘柏也不隐瞒，当下把自己想法说出。 “卑职没什么事，只是前来询问殿下接下来有什么安排，我好和薛百户回去准备。” 看着对方公事公办的样子，朱高燧也没什么示好的心思。 大家都是年轻人，心里有傲气正常，他相信自己有办法能折服他们。 但不是现在，现在他要做的事情有一点麻烦。 眼下自己要准备的东西有点多，只能先让他们训练了。 “丘百户，我这边没什么要求。你和薛百户先带着兄弟们住到王府里，平时该怎么训练就怎么训练，我要是有事会派人去找你们。” 丘柏闻言松了口气，看来三殿下很好说话啊。 面色稍稍和缓，丘柏再次行礼。 “是，卑职这就去办。” 目送丘柏离开，朱高燧出了王府。 …… 琉璃铺子，朱高燧很久没来这里了。 再次前来他发现这里有所不同，原来到处都是琉璃的东西，现在却多了些其他东西。 “这位公子，你找谁？” 一位二十多岁的青年从后堂走出，看穿着像是这里的学徒。 “我找王伯伯。” 叫做柱子的青年犹豫了一下，刚要去后堂就听见王艾的声音。 “是高燧吗？快进来。” 柱子听到师傅的话，连忙让开，顺手帮助朱高燧拉开帘子。 “多谢。” 朱高燧迈步进入后堂。 这里他以前经常来，只是没想到如今会是这幅景象。 穿过门帘，出现在面前的是一个类似于四合院的院落。 四周都是房屋，中间是露天院子，在院子西北角有棵大树。 树下面的屋子此时房门打开，里面不时有金属敲击之声。 朱高燧走进去，看见王艾正站在边上看一个和柱子差不多大的青年在打铁。 “嗯，不错。” 简单评价一下，王艾转过身看向朱高燧，眼中满是笑意。 “怎么有空来我这里了？” “嘿嘿，这不是想您了嘛。” 将烟斗在鞋底敲了敲，王艾斜了他一眼。 “少来，说吧。这次是什么？” 朱高燧很顺滑地过去搀着老人来到北屋。 关上门，将背后的竹筒掏出。 “老爷子，你看看这个你能造吗？” 王艾将桌上的放大镜拿起，这玩意是之前朱高燧让他做的。 没想到还挺好用，现在王艾看东西基本离不开这放大镜。 仔细研究一阵，王艾抬起头。 “小子，这玩意儿是？火铳？” 王艾不确定地说，转头看向朱高燧。 见老爷子看来，朱高燧点点头，上前给他讲解。 “与其说是火铳，我更愿意叫他燧发枪。” 说着他大概给王艾讲解了一下。 他拿来的火铳是根据他的记忆画出来的，是一种三尺多长的燧发步枪。 整把枪采用前端装药，在底部有一个火药漕，上面夹着一块燧石。 利用燧石撞击的瞬间产生的火药点燃发射。 这对于现在的大明火枪来说简直不知道高到哪里去了。 所以这东西很难量产，眼下他打算给自己这两百人都装备上这东西。 为此他不惜拿出他的所有积蓄。 王艾看了看，随即点了点头。 “这东西还是有些困难的，你看这里需要你说的叫弹簧的东西，我估计就这个零件就要耗费不少时间。” 朱高燧点头赞同。 “趋势如此，不过我也不着急。” “嗯，那就好。说说看，这种火铳你要多少。” “四百把。” “多少？” 王艾看着他，眼中充满诧异。 朱高燧见此赶紧解释。 “我就是拿来武装我家那些护卫，每人两把不过分吧？” 王艾面露无奈：“那估计要小一年时间，这还是一切都顺利的情况。” 朱高燧颔首，这个时间和他估算的差不多，毕竟纯手工。 说着他有拿出一份图纸。 “王伯，这时所需要的子弹。” “这……” 王艾看着朱高燧，眉头皱起。 “小家伙，这东西倒是不难，可上哪找这么多材料去啊？” 朱高燧神秘地笑了笑，递给王艾几张纸条。 “这几处院子里有。” 见王艾收起，他刚要提醒。 “我知道，这东西我会亲自去取。” 说完站起身，就要出去。 “等等，王伯。还有一件事也要麻烦您。” 瞥了他一眼，王艾没好气的说。 “还要干什么？” 朱高燧挠挠头。 “哪个我还需要两百个望远镜。” 王艾：…… 叹了口气，老人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这辈子欠你的。好了，我知道了。今年冬天一定给你准备好。” 看着老人佝偻的背影，朱高燧松了口气。 这个老人是当年父亲从蒙古人手里救下的，他曾经给蒙古人制造过火器，后来遭遇了变故流落到北平。 是自己帮着他在这里住了下来，从那以后他就一直在帮自己做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外面两个是他的徒弟，都是父亲派人查过的。 朱高燧也是不久前才知道父亲知道这些。 眼下自己要武装自己这两百人，想来父亲也不会阻止。 摇摇头，朱高燧心中无奈。 想爬科技树还是有些困难的，毕竟搞不好就是给哪个素未谋面的大哥做嫁衣。 目前自己只打算搞一些简单的用来武装自己。 走出院子，朱高燧像往常一样漫步在北平城。 可能是自己老实一年的结果，目前北平的锦衣卫对自己的关注已经没那么多了。 正想着迎面跑来一人，看样子是父亲身边的护卫。 “殿下。王爷让你尽快回府。” “知道了。” …… 书房中，看着面前乖巧的三儿子，朱棣有些头疼。 “爹，是出了什么事吗？” 朱棣闻言苦笑，没想到自己已经如此隐瞒，这小子的事情还是被老爷子知道了。 抬起头，看着面前的老三。 “你皇爷爷让你去京城。” “啊？” 第二十四章 再临应天 看着书桌对面得父亲，朱高燧挠挠脑袋。 “皇爷爷让我去应天？” “应该是乃儿不花的事。” 摆摆手，让老三坐到对面。 “这次抓到乃儿不花，你皇爷爷很高兴，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说了‘肃清沙漠者，燕王也！’” 说到这朱棣并没有想象中的高兴。 “要是如此，你被人提起也就罢了。可偏偏这个人是朱允炆那孩子。” 朱高燧一愣，朱棣见他如此也是苦笑。 “朱允炆这孩子心思比你还多。” 朱高燧适时地皱起眉，该配合老爹的演出他在尽力表演。 您老别看现在愁得慌，到时候你就会发现他是没有将来的。 见老爹如此，朱高燧心中还是很高兴的，叱咤风云的燕王什么时候如此发愁了。 还不是因为自己这个倒霉孩子。 见自己不带愁容，老爹叹口气。 “算了，你先回去吧。” “是。” 走出书房，朱高燧看着前方，眼眸深邃。 这位好哥哥这么关注自己呀？ 看起来传说中建文帝可没有文人笔下的那么单纯啊。 …… 四月的江南充满着勃勃生机，仿佛昭示着大明帝国那旺盛的生命力。 朱高燧看着秦淮河上的一切，心情大好。 “都下去吧。” 朱高炽抬手挥了挥，一众歌姬纷纷退了出去。 “嘿，我说老大，你不喜欢别打扰我们俩啊。” 朱高煦嘟囔着，见朱高炽不理他也不在意，自顾自拎着酒壶走出画舫。 听着外面朱高煦的笑声，朱高燧转过头对上大哥的目光。 还真别说，现在朱高炽也许是经常锻炼的缘故，整个人精气神好了很多。 给人的感觉也渐渐和朱棣有了两三分相似。 朱高燧看着这一切，心中高兴。 “看什么呢？这么高兴？” 见自己只是看着他不说话，朱高炽皱起了眉。 “哈哈，没什么。只是觉得大哥和父亲越来越像了。” 朱高炽不明所以，朱高燧也不多说，转而将话题引向别处。 “大哥，你知道这次献俘皇爷爷为什么要让我们仨跟来吗？” “能猜到一二。”朱高炽手扶窗边。 “之前听你说过，咱爹是不想你和老二的武勇被皇爷爷所知。” 说着看一眼窗外的朱高煦。 “我倒觉得是因为你，皇爷爷不喜欢早慧的孩子，想来更不会喜欢一个早慧且武勇的。” 说到这朱高炽面露忧色。 “看情形怕是觉得朱允炆压不住你。” 丝毫不掩饰自己的惊讶，朱高燧没想到大哥看得这么远，他顿时来了兴趣。 “何以见得？” 朱高炽见老三有考校之意也不恼，笑吟吟地说。 “现在谁不知道太子体弱，尤其是前段时间还大病了一场。虽然现在好了，可谁又能说准呢？” 说到这朱高炽心中不禁一动：老三一直逼自己锻炼是不是也是因为如此。 听大哥如此说，朱高燧也笑了。 不过倒不是笑这件事，而是他觉得一向谨慎的大哥能在自己面前说出这番话，足见两人的亲厚。 不明白其中缘由的朱高炽以为老三在肯定自己，于是他低眉沉思。 “你这是……自污求保？” “说对了。” 朱高燧毫不惊讶，一代仁宗要是连这都看不出来那也就别玩了。 抬手给大哥倒一杯酒，却没想到就在这时船头忽然传来一声闷响。 “嘭。” 朱高燧赶忙辅助朱高炽，等到船只稳定。 站起身拉着朱高炽向外走，两人来到画舫船头，却看见朱高煦正与人对峙。 “老二，这是怎么回事？”朱高炽赶忙上前询问。 转头见是自己大哥，朱高煦收敛怒容。 “是朱济烨，这孙子故意撞咱们。” 朱高燧一时没反应过来，朱高炽见此低声提醒。 “是三伯朱棡家的老二。” “哦，知道了。” 点了点头，朱高燧扶着朱高炽，来到朱高煦身边。 这时，对面的朱济烨也开口了。 “哪个不长眼的敢拦你爷爷的船，识相的赶紧让开，否则别怪爷爷我把你扔到这秦淮河里喂王八。” 话音刚落，对面紧接着便是一片笑声。 “娘的！欺人太甚！” 听到这话，朱高煦就要跳过去和对面好好讲讲道理，忽然感觉袖子一紧。 转头发现老大老三都在拉着自己。 “你俩干什么？没看见对面都欺负到咱燕王府头上了吗？” “老二，别冲动。你仔细看看对面？” “看什么！” “二哥，看他们画舫的门窗。” 此时阳光正好，朱高煦眯起眼望过去，果然对面画舫门窗紧闭。 透过光线可以看见里面人影重重，他立刻反应过来。 “奶奶滴，这是有备而来啊。” 显然对面的船舱里的不可能全是歌姬，朱高煦又怎么会猜不出。 “那现在怎么办？” 朱高煦看向老大，却见自己大哥正看向三弟。 “嘿嘿，现在上去咱们吃亏，先溜为敬。” 朱高煦有些吃惊，看着三弟的目光最终还是压下了心中这口气。 朱高燧见此赶忙低声安抚。 “二哥，信我一回。我保证咱们一定能把这个仇报了。” 心中虽有不甘，可朱高煦还是选择听话，只是嘴上牢骚着。 “哼，那也不知道要什么时候。” 拍拍他的肩膀，朱高燧看了眼大哥，低声说道。 “就在今天！” 说完他吩咐船家让开，三人直接靠岸离开，完全不去理会对面的嘲讽。 朱济烨看着灰溜溜逃跑的三人，不禁哈哈大笑。 “我还当燕王府有什么了不起，不过就是老子英雄儿孬种罢了。” 船舱内，朱允炆看着外面的朱济烨，眼神同样鄙夷。 “都下去吧。” 听到他的吩咐，众护卫立刻退出，舱内再次响起丝竹管弦之声。 等到众人都出去，朱济烨来到朱允炆身边坐下，替他斟了杯酒。 “大哥，还是你仁厚。要是我怎么着也得上去好好替燕王教教这三小崽子什么是长幼尊卑。” 朱允炆也不接话，只是笑了笑。 自己这次只是想试探一下哪个叫朱高燧的，现在看来这小子还有点意思。 须知忍字头上一把刀啊。 目的达成，再去听朱济烨的言语，朱允炆只觉得异常聒噪。 “济烨，时候也不早了。我得赶紧回宫了，不然皇爷爷又该派人寻我了。” “好，大哥。我这就让人去准备。” 第二十五章 进去了 应天府，醉仙楼。 朱高煦等伙计出去，拿起酒杯大口大口地饮着。 “笃。” 狠狠地放下酒杯，恨声说道。 “那朱济烨欺人太甚，一会儿要是能遇见我一定要狠狠收拾他一顿。” “呵呵，二哥放心。人家想让咱们唱戏，怎么能不给咱们搭台子呢？” 朱高燧站起给两人倒酒，朱高炽看着他，低声说道。 “老三，你说这后面是谁？” “大哥不是早有猜测了吗？” 仰头饮尽杯中酒，朱高燧听着外边的喧闹，恍若未觉。 呵呵，说曹操曹操到。 “呦，这位客官里面请。” 朱济烨带着侍卫上楼，走到朱高燧他们包厢前，侧头看向侍卫，见其点头于是指着这里说道。 “我要这间。” 伙计面色一变，当即赔不是。 “这位公子，可不巧。这里已经有人了，还请您再选一个。” “嘭。” 看都不看被侍卫踹翻在地的伙计，朱济烨大喇喇地将门推开。 “呼。” “嘭。” 朱济烨面色铁青，刚刚若不是自己躲得快，就被这群崽子给阴了。 转头看向被砸的头破血流的侍卫，他怒声说道。 “那个不长眼敢伤我晋王府侍卫。” 朱高煦见此刚要起身，却被朱高炽拉住。 转头怒视大哥，却见他微微摇头。 就在这时，朱高燧已经站起身，一手扶刀挡在两人身前。 “燕王府，朱高燧。” 对面的侍卫本来正准备冲进来，听到朱高燧的话立刻止住步伐。 作为亲王府的侍卫，这些贵人的名姓还是了解的。 朱济烨见他们不敢上前，心中暗骂。 他本想装作不认识，挑衅然后进去教训他们一顿。 没想到对方居然一改白天的懦弱，先下手为强。 现在又亮明身份，这倒让自己进退不得。 见一时没人上来解围，他干脆梗着脖子说道。 “我管你是谁？今天就是四叔在这里也不行，伤了我的人必须给我个说法！” “噗嗤。” 朱高煦险些笑出声，连他都能看出了来这小子是在装糊涂。 只可惜他不是高手，要是不知道自己是谁又为什么要说四叔呢？ 发现有人在笑自己，朱济烨心头更恼，白天没能当着朱允炆的面落落燕王府的面子。 这件事已经让他很不爽了，现在又被对方架住，着实令他难受。 “锵。” 转身从护卫处抽出刀，指着朱高煦怒喝。 “小子，吃了熊心豹子胆敢笑话本殿下。” 朱高煦冷冷地看着他，要不是大哥拦着，这小子现在已经断了半扇肋骨了。 朱高燧见此，抬起两根手指将对方腰刀夹住。 “济烨堂哥，别闹了。我是高燧啊，你四叔家的老三。” 朱济烨见自己的刀被他夹住，眼中刚闪过一抹窃喜，以为对方要动手。 没想到对方只是控制住自己然后讲道理。 当下也忘了刚刚哪一凳子的威力了。 “我管你是谁？今天这间我要了，识相的赶紧滚！” 说着用力抽了抽刀，可惜没抽动。 作为大明的皇三代，不是谁家都像自己父亲那样训练孩子。 朱高燧看着连自己两指都扯不动的朱济烨，眼中闪过一抹嘲讽。 “小王八蛋，快松手！” “堂哥，我可不是什么王八蛋，我和你一样都是皇爷爷的孙儿啊。” “嘭。”朱高燧说着话，两指分开。 朱济烨用力过猛，整个人举着刀摔了个四脚朝天。 “呀，堂哥你没事吧？” “嗤啦。” “老三。”朱高炽、朱高煦齐声大叫。 胸前的衣服被划开，朱高燧眼中寒意大盛。 看着已经气得疯魔的朱济烨，他也不再调笑。 这一刀自己虽然有所预料，却没想到对方这么绝。 “哈哈，怕了吧。我管你是哪个王八蛋的龟儿子，得罪了我老子弄死你。” 朱济烨见对方站着不动只是看着自己，以为朱高燧被自己吓到。 于是示威般地晃了晃刀，正想在吓唬一下他，却听对方说。 “大哥、二哥，他刚刚骂了咱爹是吧？” “对，他骂咱爹是王八蛋。”见老三没事，朱高煦立刻拱火。 听着二哥阴阳怪气的语调，朱高燧笑了笑，眼中寒意更胜。 好了，现在自己彻底站在道德制高点上了。 那么，接下来可就别怪我了。 撩起下摆，朱高燧一步跨到朱济烨面前。 “啪。” 朱济烨捂着左脸，不敢置信地看着朱高燧。 转头却发现护卫都被朱高炽、朱高煦给拦住了。 “你想……” “啪。” “我杀了你。” “嘭。” 又是一巴掌，朱高燧没有给他举刀劈砍的机会，直接一脚将他从二楼送回一楼。 听着楼下的尖叫声，朱高燧拍拍手，神态悠然地走出房间。 “老三？” “大哥，记得叫爹捞我。” 说完他还眨了眨眼，来到一楼没去理会昏死的朱济烨。 走到门口，果然在这里西城兵马指挥司指挥吕源已经在等自己了。 “殿下……” “我这算自首吧？” 愣了愣，想明白朱高燧说的是什么，吕源犹豫片刻点头。 “那就好。有劳这位大人了，不知您怎么称呼？” “下官吕源。” 朱高燧拱拱手：“久仰。” 吕源赶紧还礼，心中却在想自己一个小小的五城兵马司指挥，对面的朱高燧怎么可能知道。 见他配合，吕源也不再说什么，带着朱高燧回去交差了。 等他们走后，朱高炽带着朱高煦走出酒楼。 看着已经走远的众人，他心中冷笑。 吕源，太子朱标继妃之父吕本的亲弟弟，还真是绕不开啊。 “老二，走。回去把这件事告诉父亲。” 朱高煦点点头，此刻他也想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二人快速回到住处，将这一切告诉了父亲朱棣。 …… 西城兵马指挥司牢房中。 “殿下，请。” “有劳了。” 朱高燧走进去，没有一丝不适应。 坐在自己整理好的草堆上，背靠着墙，朱高燧望着窗外月亮发呆。 自己是真的小看了老爹和太子的嫌隙啊。 不仅如此，更令他没想到的是，晋王这个浓眉大眼的居然开始勾搭太子了。 “呸，真给我们八大塞王丢人。” 小声嘀咕了一句，朱高燧忽然笑了起来。 与此同时，一个声音从外面传来。 “笑什么呢？这么开心。” 第二十六章 御前对峙 朱高燧转头，发现朱棣正站在牢门外。 “爹，你怎么来了？” “没什么，就是过来看看你。” 从上到下打量了一下朱高燧，见儿子没什么事情这才安心。 “朱棡家的小子越来越不像话。” 说着将手伸进来拍拍朱高燧肩膀。 “我听你大哥说了，这次事情办得不错，想来那小子就是被你打死你皇爷爷也不会把你怎么样。” “什么？那小子要死了？” 自己明明下手没那么重的。 见自己小子终于不淡定了，朱棣心情大好。 这小子真不像个孩子，现在这样看着舒服多了。 收回手斜了眼朱高燧，他这才开口。 “没有，只不过估计要完全康复怎么着也得半年吧。” 说到这里，朱棣转而蹙起眉头，低声道。 “不过我听说朱棡硬让人抬着那小子进皇宫了，不过你也不用担心，外面有我呢。” 转身将一个狱吏招来，朱棣指着他说。 “你先在里面待着，有什么事就找谢武，这几天我估摸着你皇爷爷就要见你。” “到时候你只需如实说出，剩下的交给我。” “明白了，谢谢爹。” 朱棣点点头，又看了看朱高燧，这才离开。 重新坐回草堆上，朱高燧心情更加平静。 和衣躺好，闭上眼他开始在脑中预演到时候的御前对峙。 不知不觉间便睡了过去。 第二天中午，朱高燧刚刚吃完谢武送来的东西，正在想着要不要再睡一会的他。 转头刚好瞥见一个小宦官。 只见他先是上下打量了自己一番，又与谢武低声交流了几句，这才让人打开牢门。 “殿下，陛下让你过去。” “多谢。” 对着小宦官点点头，朱高燧迈步走出监牢。 应天府皇宫，御书房内。 朱高燧跪在下手，前面是自己老爹燕王，身后则是两位哥哥。 在自己边上是包成木乃伊的朱济烨，他的前面也就是燕王边上跪着的是晋王。 皇爷爷朱元璋就在正前方不远处，在他的下手位置朱标和朱允炆正静静地坐着。 “咳嗯。” 听见这声咳嗽，朱高燧忙收敛心神。 又过了片刻，朱高燧感觉自己的双腿已经没有知觉的时候，朱元璋终于开口了。 “老大，这件事你来问吧。” “是。” 朱标站起身，先是将两个弟弟搀起。 “老三、老四，给大哥说说这是怎么回事？” 朱棡眼看朱棣要开口，一把拉住朱标的手。 “大哥，你是知道的。济烨平时最是乖巧懂事，怎么可能像他们说得那般不堪。” 说着又用袖子揩了揩眼角。 “我知道这次老四家的小子立了功，年轻人嘛骄狂了些。” “退一步讲，算是济烨言语上有些冒犯，但毕竟还是个孩子。更何况彼此都是兄弟，怎么也不能往死里打啊。你看看，济烨到现在都还昏迷着呢。” 朱标见他还要东拉西扯，连忙出手制止，转头看向朱棣。 “老四，你说说。” 朱棣也不废话，将朱高炽告诉自己的当日经过一一说明。 “你胡说，当着咱爹的面你还敢颠倒黑白，什么你爷爷我爷爷的，济烨绝对不会如此。” 被朱棡打断，朱棣也不言语，看了眼朱标便不再说话。 晋王见此还要再说，没想到这时朱棣忽然咳嗽了起来。 “老四，你这是怎么了？” 摆摆手，朱棣又忍不住咳嗽了几声。 “没什么，这次北上夜里行军着了凉染了风寒，这几日胸口不大舒服。” 说着又咳嗽几声，朱标见此赶忙询问。 “可要休息休息，要不找御医看看？” “不打紧，许是被这些小崽子给气的。” 说着回头给了朱高燧一脚。 “小兔崽子，下手这么重。看把你堂哥给打的，还不道歉！” 感受着这一脚的威力，朱高燧心中暗暗佩服。 什么叫专业，老爹这样就叫专业。 用雷声大雨点小来形容简直再合适不过。 朱高燧也是当即开始表演，很夸张地倒飞了出去，半天没爬起来。 这一幕让在场的众人都是一愣，包括朱棣。 我有使那么大劲吗？ 朱高炽见此急忙趴到朱高燧身上，朱高煦则抱住朱棣大腿，生怕他再来一脚。 啧，用力过猛了。 感受着兄长如山的爱，朱高燧只觉得呼吸不畅。 当下刚好借此状态，虚弱地仰头。 “咳咳，我没错！他骂皇爷爷和您，我凭什么不能动手。” 说着推开朱高炽，站起身。 也不去理会远处已经抬起头的朱元璋以及诧异的朱允炆。 梗着脖子，带着三分委屈三分愤怒三分不甘还有哪一分胆怯说道。 “之前在船上，他辱骂我们兄弟的话我都忍了。包括他张口闭口你爷爷的，我想着济烨堂哥应该不是故意骂皇爷爷的，也都不理会甚至想帮他隐瞒下来。” “可。等到晚上，堂兄又来挑衅，还骂您……您是王八蛋。” 说到这朱高燧见朱棣眼中的寒意，一分胆怯变成了三分，但还是坚持说了下去。 “这我就忍不了了，我都已经报出身份了，他还咄咄逼人。” 说着一指胸口，亮出那道口子。 “您看，这就是他用刀划的。” 不等朱高燧继续开口，朱棣眼中的怒意已经快压制不住了。 “晋王殿下，你来给弟弟说说，这算怎么回事！” 朱棡也没想到中间会有这么多事，济烨回来以后，他大概问清楚情况就太这人来御前闹了。 哪想到会有如此曲折，本以为以自家孩子的伤势，有错也不是大事。 只要能让燕王这次的功劳被冲淡，让父皇对他没那么满意就行了。 只是谁也不曾想到，这事情会闹到如此局面。 看着对面的朱高燧，朱棡能确定对方没有撒谎。 眼下自己必须扳回一成，不然这事可就全成济烨的错了。 正想着，忽然又听见朱棣的咳嗽声。 老四，你这也太能装了。 只见朱棣对着朱元璋缓缓跪下，面色凄然。 “爹，眼下乃儿不花已经归顺，剩下的事情交给三哥就行了。请您下旨让我回北平吧。” 朱棡：娘嘞！ 二十七章祖孙三人 书房中，朱棣的话让众人瞬间沉默了。 晋王朱棡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刚要说话就瞥见自己家老子的眼神，瞬间闭嘴。 朱元璋看着下面的老四，浑浊的双眼陡然凌厉。 “噗通。” 朱标、朱棡、朱高燧以及坐着的朱允炆都跪了下来。 “吵吵闹闹，像什么样子！我让老大问话，你们就老老实实回答。” “现在这是干什么？嗯！” “嘭。” 众人在这一刻感受到了来自朱元璋的威压，全都以首抵地，不敢有丝毫动作。 从朱元璋说话开始，朱高燧便觉得整个书房中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 这一刻，那种血腥气达到了顶峰。 悄悄咽了咽唾沫，他此刻真正感觉到了什么叫恐怖。 这种令人窒息的感觉随着朱元璋的沉默逐渐加剧，包括朱标在内，所有人都慢慢地渗出汗来。 不去理会这些趴在地上的儿子、孙子，朱元璋继续低头批阅奏疏。 半晌，他才开口。 “老四。” “儿臣在。” “把头抬起来。” 闻言将头抬起，朱棣望着朱元璋。 虽然此刻父亲没什么表情，但他从那双眼睛里读到了一些特殊的东西。 正在这时，朱元璋忽然眼含笑意，拿手指点了点老四。 “这些儿子里，你是最像我的，但也是最不像我的。” “爹……” 朱元璋摆摆手，示意老四继续听着。 “爹知道你想要什么。这次北元的事情，办的不错。” “放心。有些东西是你的，别人抢不走，谁来都没用。我老了，但眼睛还没花。” 朱棣心中一突，赶忙再次叩首。 “乖孙。” “皇爷爷。” “过来扶爷爷一把。” 朱允炆赶忙起身，低头来到朱元璋身边。 朱元璋抓起他的手，一步一步来到众人面前。 “孩子的事情让他们自己解决，你们这些做叔叔伯伯的跟着掺和个什么劲？” “可是，爹！” 朱棡闻言抬手，却对上了朱元璋平静的眼神。 “是，儿臣明白。” “好了，都下去吧。” 听到皇爷爷如此说，朱高燧心中长出一口气。 看来这是高拿轻放了。 余光瞥见爹和晋王站起身，他这才慢慢爬起，转身去扶朱高炽。 等众人全部站起，朱高燧与二哥一左一右扶着大哥，三兄弟跟着众人向朱元璋行礼。 “爹（皇爷爷），儿臣（孙儿）告退。” 转过头，三人正要离开。 “高燧啊，你留一下。爷爷有话和你说。” 瞬间，朱高燧感觉汗毛炸起，茫然地回头，刚要回答。 却见朱高煦已经护在了自己身前。 “嘿嘿，皇爷爷，老三他不懂事，你有什么事和我说行不？” 朱高炽也在这时用自己身体挡住朱高燧。 朱元璋看着这一切，心中微叹：老四有群好儿子啊。 横了眼朱高煦，这个有些无赖的孙子，从前自己一直很不喜欢。 现在看来也不是那么一无是处的。 于是他故作生气地道：“我又没叫你，你插什么话，老四！” “儿臣明白。” 朱棣赶忙来到朱高煦面前，上去就是一脚。 “出去！” 接着拉起朱高炽的手，见大儿子面色犹疑，朱棣手上稍稍用力，对着他点点头。 收到来自父亲的信息，朱高炽冲朱高燧点点头，这才出去。 朱元璋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不禁嘴角含笑。 等到众人离开，他勾勾手。 “高燧，到爷爷这来。” 一手牵着一个孙子，向着花园走去。 一路上，朱元璋也不说话，只是不时看着前方。 等到三人来到湖中凉亭，朱元璋这才松开二人。 此时这里早已经有太监布置好茶水、瓜果、糕点。 朱元璋挑了个地坐下，拍了拍左右。 “来，允炆、高燧，坐。” 等到两人坐定，朱元璋便拿起了两块点心。 “一人一块，吃吧。” “谢皇爷爷。” 朱高燧沉默着吃着点心，忽然感觉哪里不对。 娘嘞，这不是我让老爹送来的吗？ 偷眼看向朱元璋，却发现他正在看自己。 “咕噜。皇爷爷。” “怎么了？不好吃吗？不应该啊，这都是按照你送来方子做的。” 春风拂过他的背，朱高燧感觉到的是阵阵凉意，不知何时身后已经满是汗水。 朱元璋见他如此也不理会，只是呵呵一笑，拿起块糕点吃着。 此刻他仿佛变成了寻常老人，一手托着下巴，一手拿着糕点，细嚼慢咽，仿佛这是人世间最好的东西。 吃完后将掌心的碎渣全部送进口中，拿去茶杯饮上一口。 “皇上。” 边上的宦官王义唤了一声，指了指自己的下巴。 “哦。” 将胡子上的残渣放进口中，拿起茶杯又喝了一口，这才转头看着朱高燧。 “呵呵，皇爷爷有那么吓人吗？” “哈哈，没有。皇爷爷和蔼可亲，是孙儿胆小。” 强忍着颤抖的冲动，朱高燧笑着应答。 “哈哈，你这小子。和老四小时候一模一样。” 说着他抚着胡须，看着远处湖面逐渐陷入回忆。 “老四出生那会儿我记得很清楚，当时陈友谅刚刚攻陷太平，眼看着就要来攻打应天了。” “军情紧急啊，我连看他们一眼的时间都没有，就得赶赴前线去指挥。” “那段日子真是不容易啊。要是没记错，到至正二十七年我才有功夫给他们哥几个取名字。” 说到这，朱元璋眼神里满是光彩，朱高燧不知不觉间也沉浸在他的讲述中。 “我记得当时他们都说要办得隆重一点，可我不同意。那时候还打仗呢，哪来那么多讲究，劳民伤财，还不如好好想想怎么快点结束乱局，让百姓早点过上太平日子。” “皇爷爷心系百姓，百姓自然心系皇爷爷。” 朱允炆适时送出感慨，引得朱元璋发笑。 “呵呵，你呀你呀。” 笑罢，朱元璋继续抚须感叹。 “别看爷爷现在老了，可记性半点不差。还记得那天是腊月二十四，我祭告先祖给他们哥几个起名。” “维子之生，父命以名，典礼所重，古今皆然。仰承先德……” 听着朱元璋低声回忆，朱高燧仿佛也回到那日，给父亲取名的时候。 不知不觉间他开始跟着低声念诵。 “自举兵渡江以来，生子七人，今长子命名曰标，次曰樉，曰，曰棣，曰橚，曰桢，曰榑，从孙一人曰炜，敢告知之。” 第二十八章 是他先动的手 恍然间，朱高燧仿佛回到当初，朱元璋即将称帝的时候。 等他醒来，就发现朱允炆正奇怪地看着他，而朱元璋也笑吟吟地注视着。 朱高燧心头一惊，刚要开口就发现朱元璋眼神里满是意外与欣赏。 “不错，看来老四还是有两下子的。” 说着拍拍朱高燧肩膀，然后拉起他的手，转身又拉过朱允炆的手。 “别嫌你皇爷爷唠叨，我说这些是想告诉你们，小孩子就该有小孩子的样子。” 朱允炆听见这话，本来还算平静的内心起了波澜。 “呵呵，皇爷爷知道你们聪明。这是好事，是天佑我大明。” “就像你们爹小时候那样，老大知道照顾兄弟，老四也上进。” 说到这，朱元璋眼神有些暗淡。 “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就长大了，心思也变多了。” “哎！现在想想，他们要是没那么聪明也许就好了。” 二人闻言，全都沉默。 朱元璋也不以为意，继续说着。 “本来我是不喜欢小孩子这么聪明的，可世事难料，所以我也想开了。” “小孩子聪明归聪明，就算你们都是金童转世，那不也是我朱元璋的孙子。” 说到这他看向两人，眼中满是期许。 “所以今天爷爷多唠叨几句。虽说天家无情，可我不那么觉得。允炆、高燧，父辈的事情就不要掺和了。老老实实、快快乐乐过几年。等到你们的时候，爷爷希望你们能回想起今天爷爷的话，都是朱家人，有些事情还是不做为妙。” 看着面前的老人，朱高燧第一次产生了恍惚。 “谨遵皇爷爷教诲。” 朱允炆的声音让他清醒过来，朱高燧赶忙起身应答。 二人都郑重其事地行礼，低下头两人都没看见朱元璋眼底的失望。 “好了，都回去吧。” “是，皇爷爷。孙儿告退。” 默默行出宫，朱高燧一直沉默着，朱棣见此不没说什么，只是让他早点休息。 朱高煦本想要上前询问，却被朱高炽拦住，便也作罢。 第二天一早，圣旨到来，标志着父子四人这次应天之行宣告结束。 回去的路上，朱高炽一改往常坐车读书的习惯，主动骑着马跟随两个弟弟。 “我说老三，皇爷爷说什么啦，把你弄成这样？” 朱高煦大大咧咧地发问，丝毫不去理会朱高炽的小眼神儿。 “呵呵，没什么。” “哼，不说拉倒。” 看着跑远的朱高煦，反手就被老爹让人给捉回来的滑稽样子。 朱高燧总算露出了笑脸。 “想通了？”朱高炽适时发问。 “嗯。” “那就好。” “大哥你不好奇？” 朱高炽挠挠胖脸，然后点头。 “好奇，但你不说我不问，不然我不和老二一样了。” “好啊，我刚走你就说我坏话。来来来，老大，咱哥俩谈谈。” “二弟，君子动口不动手，啊！” 看着两个哥哥的嬉闹，听着父亲的责备，朱高燧不再纠结。 老子就是朱高燧，一个普普通通的皇三代。 大明的将来还轮不到我做主，就算是到了我们这代人。 好哥哥朱允炆会放过我们吗？ 不会！ 想到这，他的念头彻底通达。 转头看向应天方向，朱高燧无声私语。 “皇爷爷，不是孙子我说话不算话，是堂哥不给我活路啊。” 说完一扬马鞭，向着大部队追去。 朱棣瞥了眼前面的三兄弟，眼底的忧虑也在这一刻消失无踪。 转眼五月。 朱高燧回到北平以后，跟着丘柏他学习到很多军队操练之法。 结合后世经验，他渐渐地也摸索着自己的路。 与此同时，王艾老爷子也送来了他要的燧发枪。 “嘭。” 看着三十步外的靶子，朱高燧摇摇头。 “老三，这是什么？”朱高煦好奇地看着。 “枪啊。” “枪？怎么和我见过的不一样。” “嘿嘿，没见过就对了。这可是好东西。” 朱高燧拿起一块麻布擦了擦。 看着手里的东西，他的心中也踏实了些。 只要能让整个燕王亲卫都装备上这种燧发枪，再配合颗粒火药，纸质定装弹。 他相信以自己老爹的水平，靖难起步阶段风险至少能小上一些。 现阶段自己和王伯能做到的水平也就是如此了。 三十步精准射击，六十步到一百五十步有效射击。 理论上这支枪能让子弹飞数百步距离，只是那时候就不知道飞哪里去了。 就算能打到人，恐怕也比不上朱高煦弹人脑瓜崩的威力大。 是的，直到现在朱高燧才对自己二哥有个清醒的认识。 看着正闭上一只眼，笨拙地使用枪械的朱高煦。 朱高燧对于项羽的武勇也就不怀疑了。 “不玩了，没意思。” 随手将枪扔给老三，朱高煦揉揉眼睛。 “这玩意也没什么稀奇的啊。顶多比以前的那些方便了点。” 看着朱高煦鄙夷的目光，朱高燧贼贼一笑。 “走着瞧，很快你就知道这东西的威力了。” 朱高煦：真的吗？我不信。 …… 寒来暑往，转眼间来到了洪武二十四年。 正月二十，朱元璋命颍国公傅友德被封为征虏大将军，定远侯王弼、武定侯郭英为副将军，守备北平四周。 适逢春季，兀良哈三卫，故元辽王、现大明泰宁卫指挥使阿札失里，因不满明朝对他的封赏遂反叛，转而侵扰大明边地。 朱元璋派遣使者，命令朱棣督饬颍国公傅友德等人前去捉拿番将阿札失里。 四月二十六，朱棣率领众人出塞，目标直指泰宁卫。 五月初一，塔儿河畔。 “预备，放。” 随着朱高燧一声令下，两百人齐齐开枪。 瞬间整个塔儿河畔便被枪声所淹没。 片刻后，看着河水中漂浮的野鸟，朱高燧满意地笑了。 “不公平！老三，没你这么干的。” 朱高煦、朱能、丘福三人看着手里的弓箭，心中万马奔腾。 朱高燧看着他们，不禁仰天大笑。 身后的丘柏也是眼含笑意地看着父亲，偶尔看向朱高燧，眼中也满是服气。 就在这时，有一骑向这边飞驰而来，正是朱高炽。 他带来消息，朱棣要见众人。 第二十九章 完美计划 塔儿河畔，朱高燧跟着大哥、二哥来到中军。 掀开帐帘，众人鱼贯而入。 待到适应了帐内的光线，朱高燧这才看清，此次出征的将领都到齐了。 见人都到齐，朱棣转头看向傅友德。 “颍国公，陛下这次让我前来意在督饬三军。至于番将阿札失里叛乱之事，还要由颍国公做主。” “谨遵上命。” 傅友德拱拱手，转头命人拿出舆图，指着上面的标记说道。 “此地便是我们如今的所在，名唤塔儿河，也就是泰宁卫的驻地。” “朝廷下旨讨逆，阿札失里已经提前得了消息，从泰宁卫撤走。跟他一起的还有其他兀良哈三卫的众人。” “眼下我们的首要目标就是找到这伙逆贼，然后将其歼灭，然如今众贼踪迹难寻。” “现如今我们如果派出哨骑一一搜索，恐怕效果不显。所以我想问问诸位可有什么良策，说出来大家一起参详参详。” 说到这里，傅友德转头看了眼燕王，见他只是老神在在的坐着，便转头看向其他人。 片刻后，见众人都没有主意，他便站了起来。 “呵呵，既然如此那我先说说。” 抬起手，傅友德指了指舆图。 “诸位请看，这是塔儿河，西北是哈剌温山。有它的阻隔，阿札失里很难向西。而东面则是一条大河。” “现在正值春季，雨雪融化。这片地区非常泥泞，有的地方已经形成沼泽。” “而我们在南，那么阿札失里唯一的退路就是北面。” 顺着傅友德所指出的方向，朱高燧凝神看去，发现这个北面也不好走。 就在他疑惑之际，朱棣开口。 “这北面我没记错也和东面差不多啊，虽然都是小河，但越往北越靠近山区。阿札失里那么多人，恐怕向找一条生路也不容易。” 等到燕王说完，傅友德继续道。 “燕王明鉴，所以我很肯定阿札失里就在北面。” “眼下阿札失里要想活下去只有两条路，第一是躲在山里等我们离开，第二就是南下与我们破釜沉舟。” 说到这他看着下面众人，见大家都没有提出疑问，便很干脆的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无论他选哪一条，对于我们来说都算不上有利。” “况且塔儿河作为现在最时候他们生存的地方，我不觉得阿札失里会这么轻易放弃。” “所以我打算在此地进行埋伏，然后佯装撤军，诸位以为如何？” 傅友德扫视一圈众人，最后看向朱棣。 “以逸待劳，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我赞同颍国公想法。” 见燕王点头，众人纷纷附和。 “那好，既然大家都没意见那我就说一下各部的安排。” 当下他开始给众人详细说明自己的计划，等作战会议开完。 朱高燧三兄弟跟着朱棣回到住处。 回到营帐，朱棣坐在书案前，看着三人。 “老大、老二、老三，刚刚大家商量的事情你们也听到了。给爹说说，你们有什么感想？” 见自己老爹有意考校，朱高煦率先说道。 “颍国公的计策是不粗，只是刚刚的安排少了一处。” “哪里？”朱棣饶有兴趣地问。 “北面啊。如果咱们明军突袭，我要是阿札失里肯定第一时间撤回山里。到时候万一他狠下心不要自己的部众，就跟咱们耗上那怎么多吃亏啊。” 朱棣听到这点点头，转头看向朱高炽。 “老大，你第一次出来，说说。” 听到父亲的话，朱高炽躬身，这才说到。 “老二说得的确有道理，但我觉得傅将军应该是想到了。” “何以见得？” 朱高炽想了想，将帐中舆图铺在书案上。 “父亲请看，刚刚的部署中，西面这支人马颍国公虽然没有明说，但是我们会发现他的距离有些过于深入了。” 朱高煦闻言，挠挠头。 “确实，你这么一说我也发现了。” 说到这他一拍脑门。 “我明白了，颍国公这是想亲自断后啊。” 朱高炽点点头，表示赞同。 “哈哈，没想到老将军还这么勇猛。” 不错。 见老大老二如此，朱棣心中暗暗赞许，转而看向直到现在不发一言的老三。 朱高燧摇摇头，笑着看向朱棣。 “大哥、二哥说得都已经很好了。我没什么要补充的。” 朱棣闻言也不失望，站起身拍拍他的肩膀，转头看向老大、老二。 “嗯，你们仨今个都不错。今天就到这，都回去歇着吧。” 三人一起行礼，朱高炽走出帐篷，回头见朱高燧还在凝眉沉思。 “老三，想什么呢？” “老三？” “啊？呵呵。” 朱高炽看着他，面露关切。 “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朱高燧摇摇头。 “没什么，在想颍国公的计划。不知怎的我总感觉好像遗漏了什么。” “嗨，我说老三。别瞎琢磨了，要是有遗漏我们这么多人早发现了。” 听见二哥的话，朱高燧只是笑了笑。 “也是，但愿我杞人忧天了吧。” 三人回到营帐，当晚众人便纷纷拔营前进，来到指定位置。 朱棣被傅友德安排到了口袋阵的底下，这里背靠辽东，完全不用担心会与阿札失里过早遭遇。 五天以后，清晨。 朱高燧早早起床。这几天他一直没睡好，原因就是从那日起心里没来由的惴惴。 转过头，发现大哥正在晨练。 “老三，起这么早？” 朱高炽慢悠悠地打着太极，见三弟过来，圆圆的脸上满是笑意。 “是啊。” 来到朱高炽身边，看着他打完一整套，两人便一起漫步在军营中。 “老三，我看你脸色有些不好，要不还是去看看大夫吧？” 朱高燧摇头。 “没事，就是单纯没睡好。” 朱高炽还想再劝，却听见身后有人在呼唤。 “老大、老三。” 转过头，二人只见朱高煦正鬼鬼祟祟地向这边走来。 “老二你这是干什么？” 一把捂住大哥的嘴，朱高煦将食指靠近唇边。 “小点声，你生怕爹听不见是吧。” 转过头，四下望望，朱高煦看着兄弟俩。 “说吧，什么事？” 见兄弟二人都看向自己，朱高煦嘿嘿一笑，变戏法似的从背后掏出一把火枪。 “咱们出去打兔子吧？” 第三十章 破釜沉舟 朱高燧：好熟悉啊。 看着跃跃欲试的朱高煦，朱高炽赶忙拉住他。 “老二，这可不行啊。现在我们虽然距离阿札失里很远，但……” “行啦，我叫老三又没叫你。况且我俩也不是第一次了，能有什么事？” 朱高燧：我想起来了！ 斜了老大一眼，朱高煦转身刚要去找朱高燧，结果却发现人不见了。 本来笑眯眯的表情瞬间僵住。 营帐内，朱高燧老老实实地躺着，看都不看面前的朱高煦。 “老三，走吧。你看待在这里多无聊啊，爹也不让咱们参与议事。” 见老三不为所动，朱高煦眼珠一转。 “行，你们不和我去就算了。我去歇着了。” 说完转身就走。 “啊，总算消停了。”朱高燧低声感慨。 侧头看见朱高炽还坐在边上。 “大哥，有事？” “没有，我就是好奇你为什么不去？” 听到这话，朱高燧放下书，吃惊地看着他。 “你不会不知道我们上次出去打兔子的后果吧？” “额。” 朱高炽一愣，突然想起去年自己听说的事情。 看了看帐外，点点头，竖起大拇指。 “好记性。” 朱高燧白了他一眼，那么刺激的事情搁谁身上都不会忘吧？ 两人正闲聊着，朱高燧忽然听见外面有人在呼唤自己。 “殿下。” “进来吧。” 听见朱高燧的回话，丘柏赶忙限期帘子进来。 “大殿下。” “嗯。” 微微颔首，朱高炽转头看向朱高燧。 “老三我先走了。” 站起身，朱高炽刚要迈出帐篷，忽然听到了丘柏的话。 立马转身回来。 “你说什么？” …… 早春的塞外，大地还是青黄相间，偶尔在阴影处还能见到一抹白色。 “嘭。” 随着一声枪响，朱高煦翻身下马，兴冲冲地跑过去。 捡起兔子，侧头看向手中火枪。 “哈哈，这玩意还不说，不错啊。老三真能琢磨。” 自言自语着，朱高煦向着坐骑走去。 刚把兔子放到马上，身后便出现轻微的响声。 抽出望远镜，朱高煦见到了自己大哥、三弟正带着两百护卫向自己这边奔来。 “啧啧，还不是出来了。” 朱高燧看着站在原地一脸计谋得逞的朱高煦，心中颇感无奈。 翻身下马，来到朱高煦身边，在他肩膀上捶了一拳。 “你就不能让人省点心。” “哈哈哈，怎么样？没和爹说吧？” “没有，是我和爹说要来西边转转，没提你的事。” 看着微微喘息的老大，朱高熙竖起大拇指。 “仗义，老大你终于开窍了。” “别说那些。” 朱高炽摆摆手，看了眼朱高煦马上那些兔子。 “老二，你也打了不少了。咱们回去吧。” 朱高煦见大哥办事仗义，自己也不想让他为难，于是颔首。 “行，听你的。” 三人刚刚上马，就见不远处飞驰而来一骑。 到了近处才看清，是父亲身边的一个护卫。 “参见三卫殿下。” “出什么事了？” 朱高煦一边收拾着一边漫不经心地问。 “具体情况小的也不清楚，只是听说阿札失里出现了。” 听到这话，朱高煦马上来了精神。 随手将兔子挂好，翻身上马就要向回走。 “老大、老三，快点。” 眼见着大哥被人扶上马，转头去看三弟，却发现他骑在马上正愣愣地看着远方。 “老三，你怎么了？” 朱高煦来到他面前晃了晃手。 朱高燧回过神，第一时间转头看向丘柏。 “舆图带了吗？” 从对方手里接过，朱高燧在马背上指了指之前的计划。 然后闭上眼开始思考。 看着有些反常的老三，朱高煦有些莫名，正要叫他。 却发现他忽然睁开双眼。 “大哥、二哥，我明白了。” “什么？” 兄弟二人异口同声。 朱高燧赶忙将舆图递给两人，然后指着前方山脉说道。 “之前我就总觉得颍国公的计策有问题，可以直接说不出，现在我终于明白了。” “你们看。” 朱高煦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 远处，连绵不绝的哈剌温山莫名其妙出现一个缺口。 而哪个地方距离傅友德布置得口袋底只有不到十里。 “怎么啦？” 朱高煦一时没有想明白，转头看向朱高燧。 对方此时也看着他。 “我们和颍国公都犯了一个错误。” “什么？” 朱高燧看着远处，面色凝重。 是的，他想起来了。朱棣这次出征虽然也获胜了但却有瑕疵。 那就是没有抓到阿札失里。 没错，明军已经将这支不对团团包围，却还是没有抓到阿札失里。 之前傅友德不想北上，一是不想自己也进入那片泥泞之地，而来则是怕将阿札失里逼入绝境。 现如今谁不知道破釜沉舟的典故，所以他才如此布置。 可是他没有想到，围住北面不也是人为地制造破釜沉舟的局面吗？ 试想一下，阿札失里发现自己中计，如今四面被围。 那么接下来的突围选择那个方向就至关重要。 而他为了防止阿札失里逃进北面，于是在南北驻有重兵。 可他有没有想过，一旦阿札失里真生出破釜沉之心，那么完全可以抛弃族人向着西面突围。 在他看来，西面是山地，有着天然屏障，所以傅友德并没有安排重兵。 而一旦阿札失里从西面撕开一个口子，很可能就会从前面拿出山间逃走。 过了哪里向西北可就是捕鱼儿海了，到时候鱼儿入了江海，自己等人要如何去抓。 就在他思考的时候，朱高炽也想办明白了其中的关键。 于是赶忙解释给朱高煦。 “那还等什么，咱们现在就过去守在那，万一阿札失里真来了，我们也能拦上一拦。” “可是……” “没什么可是不可是的。老大，这次虽然不是咱爹领兵，但是要是阿札失里在咱们驻地附近丢了，那到时候咱爹也得吃挂落。” “二哥说得对。大哥，你现在回去把我的猜测告知咱爹，我和二哥先去守着。你尽快带人来。” 朱高炽略作沉吟，当即点头。 “好，老二、老三你们小心，我这就回去把事情告诉爹。” 朱高燧点点头，分出二十四人保护朱高炽，带着剩下的两百人和朱高煦一起赶赴哈剌温山口。 第三十一章 阿札失里 塔儿河上游。 阿札失里听着汇报，眉头皱起。 “你确定明军都撤走了？” 看着面前的哨骑，他有些不敢相信。 “大王，既然明军走了。那我们回去吧？” 阿林上前建议，一旁的巴彦急忙摇头。 “不可，万一这是明军设下的陷阱怎么办？” “是陷阱也总比被饿死在这里强！” “好了。” 制止了手下的争论，阿札失里摆摆手，吩咐众人退出去。 等到只剩下他自己的时候，阿札失里微微叹息。 作为曾经大元的辽王，自己本来怎么样也算是一方霸主。 只是谁能想到哪个姓朱的皇帝有如此能耐。 就在去年十月，自己与会宁王塔宾贴木儿归降了明朝。之后自己被封为泰宁路指挥使，塔宾贴木儿被封为指挥同知。 阿札失里对此表示不满，自己堂堂辽王归顺大明居然只给一个指挥使。 更令他不服气的是就在这之后不久，纳哈出也投降了大明，还被封为海西侯。 自己这个曾经的辽王，居然只比血统地位在自己之下的家伙高出那么一点。 而到了实际权力上，两人居然难分高下。 这就让阿札失里不能接受了，于是他立刻开始准备，在春季选择了脱离大明。 只是他没想到，明廷居然在这个视乎派大军训练、巡边。 自己这边刚起兵，还没有劫掠多少物资，那边明军已经出塞。 无奈他只好退到这边来。 眼下自己带着部族内的众人再次生活，山里入春晚些，自己等人没法获得足够食物。 又担心新明军打过来，这几日手下已经开始出现逃跑的了。 想到这些，阿札失里决定不再等待，他立刻起身。 召集手下，让他们开始向南侦查，确认明军是否真的撤离。 两天后，阿林前来汇报。 “大王，底下的哨骑传回消息，明军真的撤了。” “好！”阿札失里瞬间起身，正要吩咐属下去收拾，巴彦又站了出来。 “等等。” 他来到阿札失里面前，恭敬行礼。 “巴彦，你还想干嘛？难道你在这里住上瘾了？不打算走了吗？” 阿札失里也是有些不悦，但还是决定耐着性子听听他说什么。 不去理会阿林的讽刺，巴彦语带诚恳地说道。 “大王的决定我定当遵从，只是我希望您能任命我为先锋，让我再去为您探查明军的虚实。” 见阿札失里有些动容，阿林也不说话就那么冷眼看着。 真是个会拍马屁的弄臣。 反观阿札失里，他被巴彦深深地感动了，当下拍着他的肩膀。 “好，既然巴彦愿意，那我就任命你为先锋。放心，等这次之后，我会把你的儿子调到我身边来。” “多谢大王。” 再次行礼，巴彦转身离开，当他到达没人的地方，眼底的忧虑便不在掩饰。 “明军究竟想干嘛？”轻声嘀咕着。 最终他摇摇头，信息太少了。 当天晚上他挑选两百精锐，连夜南下去打探。 第二天一早，当他赶回营地时，却发现阿札失里已经开始南下了。 “大王，您这是？” 巴彦又惊又怒，正当他还想再说些什么的时候，阿札失里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 “巴彦，有什么发现吗？” 摇摇头。 “抱歉，我的王。南边什么都没有。但是……” “太好了。”当下阿札失里挥挥手，不再理会巴彦，而是高声催促阿林快些。 看着逐渐开始加速的队伍，巴彦只能无奈地摇头。 转而继续去前方侦查。 就这样，阿札失里带着众人连续几天疯狂赶路，终于在这天傍晚回到了他们曾经的驻地。 看着被明军破坏一空的营地，阿札失里愤怒地甩着马鞭。 正当他想要招些什么发泄时，正好瞧见巴彦向这边走来。 “大王……” “又怎么了！” 没去理会阿札失里愤怒地打断，巴彦赶忙汇报。 “大王，北面咱们队伍不远处，发现明军。” “你说什么！” 一把抓住巴彦的衣领，阿札失里在马上弯下腰看着他。 “就在刚刚，有一股明军出现在我们后方，看样子应该是一直埋伏在山上的……” 不等他说完，阿札失里一把将他掼在地上。 “你是怎么做侦查的，没用的东西。” 转头，阿札失里对着阿林怒声吩咐。 “阿林，你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话音未落，前方不远处便出现一个黑点。 阿札失里手搭凉棚，眯着眼想要看清那是什么。 随着黑点不断移动，他也终于看清楚情况。 “明军，是明军。” 不知道是谁先喊出声，当第一个人发现那是明军的时候，整个队伍就都乱了起来。 阿札失里还没等做出反应。 西面和东面也有人开始叫喊。 “我们被包围了。” 阿林来到阿札失里身边，语气凝重。 此刻阿札失里只感到异常的绝望，抬头简单确认了一下四周明军的情况，他在心中开始盘算突围的办法。 渐渐地他看到了希望，而就在这时无意中扫了一眼地上的巴彦。 阿札失里的眼中闪过一抹寒意，低声吩咐了阿林两句。 等他走后，阿札失里热情地招呼着。 “巴彦。” “大王。” 跳下马，伸手将巴彦扶起，阿札失里看着他，面露和蔼。 “我的勇士，现在我需要你。” 说着他站到巴彦身后，将他面朝西看去。 “看见了吗？哪里的明军明显少了许多。” 说着他又将他转了过来，两人四目相对。 “我的朋友，你听说过燕王吗？就是大明皇帝的第四子，我不知道你听说了没有，他可是生擒了乃儿不花。” 说到这，阿札失里抽出佩刀。 “一直以来你都是我最忠实的朋友，现在我也封你做燕王。” “只要你帮我击溃西面的明军，我对着长生天发誓，你的儿子我一定将他养大，并且让他继承你的王位。” “大王，那其他人……” “这不是你该考虑的事情！” 阿札失里再次微笑地看着巴彦。 “好了，现在请你告诉我你的答案？” 看着阿札失里手中的金刀，巴彦犹豫着。 就在这时，他瞥见了不远处的阿林，以及他所牵着的孩童。 第三十二章 伏击 塔儿河，巴彦双拳紧握，转头怒视。 片刻后，他松开手。 “谨遵大王吩咐。” 接过阿札失里的金刀，巴彦带着本部族的青壮上马、列阵。 阿札失里看着远去的巴彦，招招手。 “大王。” 向后偏头，阿札失里看看巴彦的小儿子。 “准备一下，我们立刻就走。” 说着他翻身上马，阿林见此立刻将小孩扔给护卫。 “你处理一下。” 接着他转头跟着阿札失里快速离开。 …… 看着越来越近的明军，巴彦抽出刀，横在胸前。 锋刃上寒光闪烁，映照出巴彦决然的目光。 “嗡。” 金刀斜指向前，巴彦高声呼喊。 “巴彦部，为了我们的家人，进攻！” 数百名巴彦部的战士，一往无前。 面对着明军的铜墙铁壁，他们不断冲锋。 作为整个泰宁卫最勇猛的战士，巴彦身先士卒。 手中的长刀不断收割着敌人的生命。 “叮。” 长刀不堪重负，发出一声悲鸣，随后折断。 明军士兵趁此机会，长枪前刺。 面对如此危局，巴彦立刻向后仰倒。 却不想对方数人攻击的目标居然是自己胯下战马。 “聿聿聿。” 战马倒地将他带到，眼看着数把长枪刺来。 他就地一滚，灵巧地保住枪杆。 “呀啊！” 转身横扫，将一片兵卒扫到。 调转枪头，巴彦开始步战。 然后就在此时，身后忽然想起隆隆马蹄声。 “阿札失里，你要干什么！” 巴彦面露惊骇，只见阿札失里带着数千骑兵向这边发起冲锋。 瞬息之间，几千骑兵便冲入自己所在的这边。 他们横冲直撞，丝毫不顾及被自己撞到的是明军还是自己人。 “嘭！” 巨大的惯性将巴彦送到了天上，此刻他只感觉世界突然安静了下来。 四周的战场正在上演无声的杀伐。 他努力想要看清，可惜眼前只有白茫茫一片。 恍惚间他看到了阿札失里那冰冷的面容。 “杀啊！” 仅仅片刻后，巴彦恢复了听觉，眼前也重新有了光彩。 只可惜是一片血红。 …… 塔儿河以北，傅友德正在全力行军，争取早些将阿札失里这支队伍围困起来。 “报！” 抬起头，一位明军哨骑飞马赶来。 “启禀将军，阿札失里率三千人从西面逃了。” “什么？” 傅友德大惊，连忙让人将哨骑拉起。 “你说清楚，具体是怎么回事？” 哨骑用最后的力气说道。 “对方先是派了一个部落冲击我军西面，就在双方焦灼之际，阿札失里亲自带领三千人抛下老弱，冲入我军。我军大乱，这才让他给逃了。” 听完哨骑汇报，傅友德面沉似水。 挥挥手让人将其带下休息，他则转头吩咐手下。 “舆图拿来。” 看着手里的地图，用手指在上面轻轻勾画。 突然，他怒声说道。 “不好！阿札失里要逃了。”转头拉来一人。 “快去禀报燕王殿下，就说阿札失里突破包围，向着西面逃去。目标很可能是哈剌温山口，请燕王殿下立刻派兵追击。” 手下领命离去，傅友德阴沉着脸，看着不远处的战场。 希望还来得及。 …… 燕王大营，朱棣看着已经上气不接下气的朱高炽，冷声说道。 “老大，究竟是怎么回事？” “启禀父亲，事情是这样的。” 事态紧急，朱高炽只能一边喘着气一边将朱高燧的判断告知。 “你说老三觉得阿札失里会突破包围从哈剌温山口逃走？” 朱高炽闻言，赶紧点头。 “舆图。” 吩咐人给大儿子倒了碗水，朱棣赶忙打开舆图。 片刻后。 “朱能，你立刻带领三千人马，随我去哈剌温山口支援老三。” “末将遵命。” 躬身行礼，朱能赶忙转身出去准备。 从朱高炽回来汇报开始，他全程陪同在身边。 当听完朱高燧的分析后，他也觉得事情好像有些不乐观。 跨上战马，看了眼正在集结的众人，朱能转头望向哈剌温山口。 苍天保佑，希望这次三殿下是错的。 待众人集结完毕，朱棣刚要下令出发。 “报！启禀燕王，阿札失里已从西面突围，目标直指哈剌温山口。将军命属下前来通知，请您立刻追击。” …… 哈剌温山口，朱高煦弯腰搬起一块石头丘柏，对方将它堆在一起。 “好了，老三。你检查一下。” 朱高燧闻言转身，看了看众人刚刚垒好的石墙。 拿脚踹了踹，见石墙纹丝不动，朱高燧满意地点点头，转头对丘柏说道。 “丘百户，你带着一百人藏到山壁缝隙里。” “遵命。” 看着丘柏带人离开，朱高燧来到石墙边，一屁股坐下。 抬头看看这个一线天，又用后背顶了顶事情，朱高燧这才长出一口气。 “我说老三，你让大伙准备这些有什么用啊？” “嘿嘿，待会你就知道了。” 朱高煦见三弟不正面回答，扭过头不再理他。 见此情形，朱高燧心中叹息。 “二哥，你要真想知道就翻过这堵墙，向前走五十步。” “真的？我去看看。”朱高煦闻言立刻来了精神，站起身就翻了过去。 片刻后，朱高煦回返。 “还是不明白，你给咱说说。” 朱高燧无奈，刚要解释。 忽然他脸色一变。 “警戒！” 一瞬间，所有护卫都将火枪拿起。 拿出纸包、填装火药、加入引火粉，整个过程用时约十息。 听着墙外隆隆的马蹄声，朱高燧缓缓探出头。 朱高煦见他如此，也跟着探出头。 “什么也没有啊。” “嘘。” 朱高燧比了个噤声的手势，兄弟俩再次蹲下，这时外面的马蹄声已经消失。 “老三，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朱高燧摇头，挥了挥手。 五十名护卫立刻站起，将火枪架在石墙上。 朱高煦见此也不说话，学着朱高燧的姿势摆好。 渐渐地，整个峡谷都只能听见风穿过的声音。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 不去理会身边有些不耐的朱高煦，朱高燧静静地等待着。 “咔。” 伴随一块石头从山崖上掉落，朱高燧缓缓举起手。 五十名护卫见此，立刻进入射击状态。 突然，他大叫一声。 “放。” 瞬间整个哈剌温山峡谷如同过年一样。 第三十三章 哈剌温山口阻击战 “砰砰砰砰。” 伴随一连串的枪声，阿札失里气急败坏地拉过阿林。 “你在干什么！我不是叫去探查对方的情况吗？” 阿林神态慌张，哆哆嗦嗦地说道。 “大王，我真的去了。刚我去看了一下，对方最少五十人。” “咚。” 将这个没用的家伙扔在地上，阿札失里手指前方拐弯处说道。 “你自己听听，这他娘的是五十人。你当我没讲过火铳吗？” 说着他拔出刀，将一个不敢冲锋的属下砍刀。 提着带血的长刀，阿札失里冷冷地看着身后众人。 “谁要是再敢畏缩不前，别怪我手下无情！” 见身后战士眼神畏惧，他看了眼头顶。 透过缝隙，他能感觉到天色正在变暗。 虽然此刻他很担心身后的追兵，但是眼下士兵们都被那恐怖的火铳给吓破胆了。 自己只能等到晚上。 叹了口气，转身回到后方，阿札失里对阿林吩咐道。 “让士兵们都好好休息，我们晚上再试试。” 与此同时，峡谷的另一侧。 朱高煦刚刚带领众人完成一轮设计，正看着朱高燧的信号进行轮换。 “嘿嘿，老三。厉害啊，真没想到你造出来这玩意原来不止能用来打兔子啊。” 斜了他一眼，朱高燧暗暗腹诽：你才是用来打兔子的，你全家都是用来打兔子的。 不去理会朱高煦的调侃，他转头看向对面。 此时已经接近傍晚，太阳的余晖透过缝隙照了进来。 一直照在对面的山壁上。 此刻石墙外，短短五十步的距离，到处都是人与马的尸体。 鲜血沿着石头缝隙流淌，时不时还会碰触到那些奄奄一息的敌人。 人的悲鸣、马的嘶叫，将他们墙外的世界渲染的无比恐怖。 深深吸了口气，朱高燧十分庆幸今天是西风，不然今晚自己恐怕就要在一片血腥味儿中度过了。 “嘿，想什么呢？” 朱高煦见他一直不理自己，上去就是一巴掌。 打得朱高燧一激灵。 瞪了他一眼，朱高燧低声说道。 “没什么，就在想晚上要怎么办？” 朱高煦见他如此，不屑的扯扯嘴角。 “嗨，我还当多大的事情。到时候我们在墙外二十五步左右的地方点点火堆不就行了。” 说完他看着朱高燧，见对方正一脸期待地看着自己。 “你不会要我去砍柴吧？” 朱高燧：乖巧点头。 “你……行行行，谁让我是你哥呢。” 说着站起身，领着十个护卫出去砍柴。 见他走后，朱高燧面色瞬间阴沉，转头看向丘柏。 “常乔，我们还有多少弹药？” “殿下，还有一百个人的量。” “呼，那就好。” 朱高燧点点头，看向对面山壁。 哪里已经被子弹打得千疮百孔，时不时还会有鲜血滴落。 “阿札失里的今晚应该会非常疯狂。” “殿下放心，凭借这火枪，弟兄能顶住。” 朱高燧笑了笑，转头看向丘柏。 “那要是子弹打光了呢？” “呵呵，那我们就上去跟他们血战！” 不知什么时候，朱高煦已经回来了，此刻他抗着一棵树干。 背后的太阳映照着他的轮廓，朱高燧点点头。 “放心，我也不会平白无故让你们送命，晚上咱们换战术。” …… 深夜，峡谷内阴风怒号。 闻着从对面吹来的血腥气，阿札失里睁开双眼。 伸出手指，他努力观瞧，然后满意地笑了。 “呵呵，还真是伸手不见五指啊。” 转头向着不远处呼喊，片刻后阿林举着火把走了过来。 “大王。” “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咱们剩下的一千多人全部下马，保证能一鼓作气冲烂对面的防御。” “很好。” 阿札失里站起身，看着前面的死亡地带，此刻他的眼中满是战意。 转头看着自己这千人，他露出了一个胜券在握的笑容。 别说五十人，就是再多两倍又能怎样。 这么黑的情况下，火铳的威力将大打折扣。 到时候贴身肉搏，两百打一千，优势在我！ 想到这他一挥手，众人纷纷上前。 抬起手，阿札失里背靠墙壁，注视着这条死亡长廊。 “冲！” 瞬间，手下千余名士兵蜂拥而上。 等到他们进入死亡长廊后，原本漆黑一片的长廊瞬间大亮。 “放！” 朱高燧话音刚落，手下众人同时开枪。 一瞬间，哀嚎声、枪声、喊杀声此起彼伏。 阿札失里看着眼前的一切气急败坏，一把拉过阿林。 “怎么回事？” 刚刚爬回来的阿林连连摇头。 “大王，我也不清楚啊。我跟着兄弟们冲过去，原本都好好的，谁知道脚底下突然像是放烟花一样，然后我就看见边地都是枯树落叶。” “火药，肯定是火药。” 他在第一时间便猜到了对方的策略。 对方一定是将火药洒在了地上，然后等自己冲过去点燃。 想到这他再次露出稳操胜券的笑容。 拍拍阿林的后背说道 “你去，叫兄弟们没人拿个水囊，冲过去的时候发现亮光立刻浇灭，不行的话就扑上去！” “这。” 见阿林犹疑，阿札失里抽出刀。 “是，我立刻就去。” 在阿林的带领下，退下来的众人还没好好休整，就被一人塞了个水袋。 “兄弟们，给我冲。” 阿林说完阿札失里的计划，马上举起刀下达了冲锋的命令。 众人都是一愣，可随着身后阿札失里的亲自督战，众人还是硬着头皮冲了过去。 阿林这次一马当先，为了不被阿札失里一刀砍了他也是拼了。 他冲进死亡长廊，刚跑了十来步，忽然脚下一闪。 阿林迅速卧倒，拿出睡袋将火浇灭。 “灭火！” 在他的呼喊下，众人都迅速卧倒。然后将身边的火焰熄灭。 顷刻间，死亡长廊就变得昏暗起来。 借着对面的光亮，阿林小心翼翼地向对面趴着。 此刻他精神高度紧张，丝毫没注意到停止的墙上。 眼看自己距离那堵墙只有几步了，阿林霍然起身。 “兄弟们给我冲！” 他兴奋地大叫着，转过头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身边多了一个自己部族的少年。 朱高煦看着面前的阿林，嘿然一笑，露出了一口大白牙。 第三十四章 招降 朱高煦看着面前阿林，狰狞一笑。 自己刚刚可是听得清清楚楚，就是这家伙下的命令让人卧倒。 虽然俺听不懂蒙语，但是俺能猜啊。 没有丝毫废话，朱高煦上去就是一刀。 “啊。” 阿林灵巧地躲过当头一刀，趁对方愣神之际，转身就跑。 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 “嘶，这家伙属兔子的吧。” 朱高煦感慨了一句，反手砍向另一人。 与此同时墙后面响起一声口哨。 听到这个声音，朱高煦一马当先冲进人群。 凡是戴帽子的统统砍杀。 这是三弟事先跟大家约好的，防止在黑暗中误伤同伴。 “锵。” 腰刀被人架住，朱高煦看着对面叽里呱啦不知道在说什么的蒙古人。 上去一脚，正中要害。 趁对方夹腿之际，对着脖子横斩。 不去理会飞起的头颅，他快速奔向下一人。 与他同样动作的还有五十人，他们都是之前躲藏在这的。 刚刚的火药就是他们点燃的。 这些护卫穿着对方的衣服，藏在尸体下面，等到对方灭火就和他们一起站起。 在如此黑暗的情况，双方又穿着同样的服饰，这种突袭效果拔群。 连续砍到三个没有防备的士兵后，发现对方开始反击，朱高煦连忙朝着混乱的人群大喊。 “maлгanгaacohгooгnдancah6ancah.” 听到事先安排好的暗号，丘柏迅速后撤同时跟着高喊。 过了一炷香时间，朱高燧看着回到自己身边的朱高煦。 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 “老三，真有你的。这种法子也能想出来。” 朱高燧只是笑笑，转头对丘柏说道。 “常乔，让将士们下去休息、包扎伤口吧。接下来的交给我们。” “遵命。” 朱高煦就在一旁看着，等到丘柏下去，他这才从到朱高燧身边。 “对了，你教我们的话是什么意思？你跟谁学的？” “丘柏手下的一个小旗在草原待过，我让他教我的。这句话的意思是：没摘帽子的是敌人。” “就这？” “是啊。” 见他有些不明所以，朱高燧指了指人群。 朱高煦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原来就在刚刚，很多人已经发现他们的差别，所以他们摘下帽子躲避袭杀。 而朱高煦他们在发现对方反应之后，立刻以这句话作为暗号。 这就对另一部分人进行了误导。 所以就出现了这些摘了帽子的，很快就被没摘的杀死。 双方在昏暗的光线下很那分清彼此，尤其是刚刚被同样穿着的同伴偷袭。 这导致现在即使没有敌人，他们也开始自相残杀。 墙内，朱高燧只让人在墙外底下点了几个火把。 微弱的火光在风中摇曳，不远处就是厮杀的众人。 朱高煦看着弟弟，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寒颤。 论武勇十个老三都未必是自己对手，但是如果是这种情况，一百个自己都不够老三坑的。 心中默默把弟弟列入不能招惹名单，朱高煦也开始观察起墙外的情况。 不知是不是被朱高燧刺激了，他忽然开始动脑思考这次的前因后果。 自己等人刚来到这里之后，老三就命人勘察峡谷。 最后他果断选择了这个地方。 朱高煦想着，脑海中回想起这个峡谷的地形。 白天的时候，他听朱高燧讲过，这是一个“之”字形峡谷。 峡谷两边都是陡峭的山壁，要想通过必须走谷底，恰巧谷底并不宽。只能容三马并行，而朱高燧选择的地方是距离“之”字第二个弯处五十步地的地方，这是火枪精准射击的极限，也是马匹无法冲刺的距离。 其实在他看来这样已经很保险了，但朱高燧仍然不满意，他又让人修了这堵石墙。朱高燧告诉他，如果他是阿札失里，他就会让手下退出峡谷然后将战马全部驱赶进来，这样他就能利用马匹碾死自己这些人。 这堵墙就是起到这个作用，不仅如此它还能帮助己方抵挡对面的弓矢。 朱高煦拍了拍这堵墙，这一刻他觉得只是这简简单单的一个设计，就断送了阿札失里的生路，自己这个弟弟真是令自己刮目相看。 朱高煦又看了朱高燧一眼，见他仍然在观察战局，便不再打扰。独自退到后方去找丘柏，众人坐在篝火边吃着东西。 朱高燧没注意到二哥的离开，现在他正全神贯注地盯着，眼下自己正面临着一个机会。 …… 阿札失里听着死亡走廊里的喊杀声，心中激动万分。 看来是要胜利了啊。 随着里面的声音越来越小，他最终还是决定自己去看看。 刚探出头，迎面便与逃回来的阿林撞个正着。 “愚蠢的东西，你怎么在这？” 阿林没有回答他，只是一个劲的在重复着。 “完了，全完了。所有人都疯了，他们都在杀自己人。” 阿札失里听完，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良久他忽然冲了过去。 “大王。” 众人阻止不及，眼看他就冲了过去，就在他即将迈进这片死亡地带时。 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 “砰砰砰。” 枪声过后，峡谷再次陷入死寂。 阿札失里呆呆地看着前方的黑暗，栽倒在地。 忽然他感觉手上粘了什么东西，温热粘稠。 借着身后护卫的火把，他看清了。 血，足以将头盔飘起来的血。 “大王。” 耳边最后的声音是阿林在呼唤自己，之后阿札失里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不知过了多久，阿札失里再次醒来。 睁开眼，他猛地坐起。 “大王，太好了。” 茫然地看着四周，阿札失里反应了一会这才清醒。 “我们冲过去了吗？” 听到他的问话，手下们一个个垂头丧气。 “原路返回吧。” 阿札失里声音嘶哑，仿佛这一昏一醒之间老了十岁。 阿林看着他，终于还是没忍住哭声。 “大王，我们被包围了。刚刚将士们探查，傅友德已经将我们堵在这里了。” 阿札失里闻言，挣扎着站起。 与此同时，朱高煦的声音也传了过来。 “里面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放下武器出来投降，我会保证你们的安全。” 第三十五章 短兵相接 哈剌温山谷中，朱高燧看着墙外遍地的尸体，面色冷峻。 “老三，对面现在已经吓破胆了，为什么不让我带人冲过去直接生擒他。” 朱高燧摇头，低声说道。 “对面人数太多了，我们不能让他们摸清咱们的虚实。” 回头看了看已经有些微光的天色，朱高燧心中焦急。 老爹的信使半个时辰前刚刚赶到，报告了阿札失里的情况和傅友德的动向。 按照时间推算，他们现在应该也在峡谷外，恐怕也是在等天明。 朱棣这边想要赶来至少要到中午，在这段时间里一旦傅友德强行突击，势必会逼得阿札失里拼命。 自己这边已经没多少弹药了，如果对方选择向这边强行突围，自己这边能不能拦住他都两说。 现在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对方已经胆怯了，加之墙外层层叠叠尸体所形成的阻隔，倒也能拖延一阵子。 正想着，身后的丘柏前来禀报。 “常乔，还有多少弹药？” “回禀三殿下，咱们的弹药恐怕只够五十人齐射两轮了。” 朱高燧点点头，转头注视着峡谷。 与此同时，另一边的阿札失里听完朱高煦的喊话，缓缓站起。 “大王？” 阿林小心询问着，眼下阿札失里绝对不能出问题，不然自己等人只能投降了。 明白阿林的心思，阿札失里咧开嘴哈哈大笑。此刻他没得选，作为叛将他很清楚自己投降的下场。 “锵。”抽刀指向前方，转头看向众人。 “我当对面是大明哪位将军，原来只是一个稚童。” “诸位都是我大元勇士，何故畏惧一黄口小儿。” 说着他大步向前，然后转身看着众人。 “眼下我们已经无路可退，是奋力一搏还是引颈受戮，诸位自选！” 见下边众人重新被阿札失里激发了斗志，阿林适时地应和着。 “我等愿随大王突围！” 听着响彻山谷的吼声，朱高燧一锤石墙。 糟了，自己怎么把这一点疏忽了。 阿札失里好快的反应，居然利用朱高煦声音重整士气。 “准备战斗。” 抽出腰刀，朱高燧先是让这一百人准备好，而他自己则是和朱高煦退到后面。 双方都准备最后一搏，谁都不愿意放弃。 当一切准备就绪，峡谷再次陷入宁静。 片刻后，随着前方拐角处第一个蒙古人出现，双方一触即发。 “杀。” “火枪手，放！” 阿札失里在众人的簇拥中冲向敌军，当他看清楚对面的人数后，眼中的愤怒打到了顶点。 堂堂辽王，居然被两个娃娃带着百十号人给堵在峡谷里将近一天一夜。 他无法接受这样的事情，眼看着前面的众人被一轮齐射击倒，阿札失里没有胆怯。 抓起想要逃跑的阿林，阿札失里举着他向前冲起。 “砰砰砰。” 子弹打在阿林身上，使得他不断抽搐，他到死都没想到会被阿札失里作为盾牌使用。 “嘭。” 最后一颗子弹射出，阿札失里抓住时机将阿林的尸体扔过矮墙。 “火枪手，退。把刀！” 看了眼脚边的尸体，朱高燧抬头望向已经翻越过矮墙的众人，举起长刀。 “大明！” “万胜！” 朱高煦高声喊着，举刀冲了进去，朱高燧紧随其后。 双方瞬间对撞到一起，一时间喊杀声不断。 …… 哈剌温山东侧。 听着峡谷里的喊杀声，副将傅顺出声询问。 “大将军，我们要不要？” 摆摆手，傅友德开口。 “不急，让燕王先与阿札失里耍耍。” “可……” 傅顺话还没说完，抬头就看见傅友德略有深意的眼神，他这才想起大将军和晋王的关系。 低头拱手，傅顺刚准备退下，却听见傅友德说。 “等等，我想了想你说的也对。都是大明的将士，何必如此。” 说着他上前拍拍傅顺。 “既然你这么担心，那不如就由你做先锋，咱们进去看看。” “大将军……” “就这么定了，还不快去！” 迎着傅友德森冷的目光，傅顺只能低头称是，转身下去挑选兵卒。 …… 哈剌温山谷西侧，朱高煦挥刀斩下一人头颅，伸手拉起朱高燧。 “老三。” “我没事。” 兄弟二人背靠在一起，看着四周围上来的蒙古人。 朱高燧看着面前的壮汉，双手握刀。 兄弟俩暗暗在心中计算着，仿佛心有灵犀一般，刹那间分开向着自己前方冲去。 朱高燧向前疾行，柄在前刃在后，来到这名大汉面前，长刀横斩直取大汉腰腹。 “叮，嗤啦。” 见汉子竖刀格挡他立刻沿着对方刀刃向上，避开刀镡斩向对方手指。 对方见状赶忙放手，朱高燧立刻变撩为劈，一刀剁在对方肩颈出。 “啊。” 汉子大叫，双手抓住朱高燧刀刃，与此同时侧翼的两人也冲了上来。 朱高燧只得弃刀后退，后仰躲开斩向自己脖颈、腰部的两刀，双手触地立刻弹起，侧身躲过竖劈的攻击。 “噗嗤。” 朱高燧躺在地上，溅起一片血花，伸手摸过一柄短刃。 再次翻滚躲过两人攻击，迅速爬起将身体尽力蜷缩。 眼看两人再次同时攻来，朱高燧忽然蹿出，短刃没入其中一人的腰腹，接着冲力朱高燧将他顶走。 这人倒也硬气，被朱高燧刺破内脏竟然一时没死，还以手肘作为武器对着朱高燧后脑砸来。 “嗡。” 脑中瞬间一阵嗡鸣，朱高燧重重跌在地上。 “老三！” “给老子滚开。” 一刀枭首，朱高煦大步向朱高燧冲来。 剩下那名汉子刚要补刀，忽然感觉后心一凉，紧接着便失去力气。 抽回长刀，朱高煦将老三翻过来。 看着面白如纸的朱高燧，朱高煦心中焦急万分。 “抓住他们，要活的！” 阿札失里一直注意着他们这边的动静，见朱高煦与朱高燧凑到一处，其中一人还昏迷了，他立刻下令抓捕。 没有了那些该死的火器，对方与自己这八百人相比还是弱了些。 丘柏见对方众人都在向朱高煦靠拢，心中大急。 奈何现在自己面前还有两人，此刻他也无法脱身。 再次将一人枭首，朱高煦单手拄刀。 这是斩杀的第五人，现在他的后背、腹部都出现了伤口。 尤其是后背那一刀，深可见骨。 看着还在不断向这里汇聚的众人，朱高煦咬牙站起。 “当。” 抬手挡下劈向头顶的这一刀，他再次连退数步，一时不察竟然跌坐在老三身上。 朱高燧也在这时醒来。 看着压在自己身上的二哥，朱高燧刚要开口。 眼角余光注意到了那斩来的数柄长刀，刚要起身却发现朱高煦已经将自己护住。 “殿下！” “二哥！” 第三十六章 大明日月 看着眼前不断放大的刀刃，朱高燧想要挣扎。 奈何朱高煦力气太大，自己只能眼睁睁看着。 “朱高煦！” “我走了，老三。” 朱高燧闭上眼，心如刀绞。 “你们兄弟俩现在告别是不是早点？” 豁然睁眼，朱高燧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朱棣。 “爹。” 见两人没事，朱棣心中暗暗松了口气，将手递到朱高煦面前。 “还不快起来？” “好。” 朱高煦拽着老爹的手站起，转头刚想看向朱高燧，忽然感觉一阵目眩。 “老二！” “二哥！” …… 半个时辰后，朱棣看着躺在两匹马之间的朱高煦，面色森然。 “王爷……” 朱棣摆摆手，低声说道。 “先送老二回去养伤，剩下的事以后再说。” “是。” 邱福拱手，带着丘柏和其他伤患离开。 目送众人离去，朱棣转头看向朱高燧，面带微笑。 “不必担心，老二福大命大，不会有事的。” 朱高燧闻言笑了笑，眼中的担忧之色丝毫未减。 朱棣看着小儿子，拍拍他肩膀。 “老三，和爹出去转转。” 不等朱高燧答应，朱棣直接翻身上马，居高临下看着朱高燧。 将心中的担忧藏起，朱高燧恢复往日的笑容，点点头跟着出去，朱能远远地跟在后面。 父子俩纵马驰骋，奔行半日来到捕鱼儿海。 望着澄澈幽蓝的捕鱼儿海，朱高燧长长呼出口气，心中的血色也减轻了不少。 “怎么样？”朱棣转头看着小儿子。 “好多了。” 无声地颔首，朱棣看着面前的湖泊。 “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把阿札失里交给傅友德？” “爹这么做一定有您的深意。” “哈哈哈哈哈。” 笑罢，朱棣抬手一巴掌轻轻地打在朱高燧后脑勺。 “你个小马屁精。” 朱高燧揉着后脑，嘿嘿傻笑。 摇了摇头，朱棣面容恢复，看着湖水说道。 “老三，我知道你想法多。有自己的心思，你和蓝玉、晋王之间的事情，我是知道的。” 听到这些，朱高燧没有说话。 见他如此，朱棣便继续说道。 “蓝玉这人跋扈、目中无人，我不喜欢。况且他一个国公时时刻刻盯着我们这些藩王算怎么回事？所以你和耍心思爹我不拦着。” “不仅如此，晋王也是。你三伯他能力是有的，就是这性子不讨喜。他家小的那事我也不觉得有什么。” 说到这他看向朱高燧。 “毕竟你和晋王闹那是咱老朱家的家事，你和蓝玉闹那是他不知分寸。但你自己住，无论你怎么折腾，都不要去碰两样东西。” “爹，你说的是？” 朱棣抬手一指头顶，语气沉重地说道。 “大明的日月。” 不等朱高燧反应，朱棣继续道。 “傅友德这次前来，是你皇爷爷的意思，而他虽然和晋王有瓜葛，但他心里一直向着的是你大伯。更何况这些蒙古人的家眷都在傅友德手里，咱们就算招降来也用不踏实。” 见朱高燧不说话，朱棣叹了口气。 “老三，不知你有没有发现，你大哥和你大伯很像？” 见朱高燧点点头，朱棣再次发问。 “那你有没有发现你二哥很像我。” 这次不等朱棣说话，朱高燧已经明白了。 往小了说朱标是大哥，想来自己父亲小时候大伯也是这么护着他们的，他们兄弟之间的感情不是自己这些小儿辈能理解的。 往大了说朱标是太子，整个大明无人不服。他这也是在告诉自己不要有不该有的心思。 朱棣看着沉思中的朱高燧，轻声自语。 “原本我以为你现在还小，有些东西想不通，想着等你大一大再和你说。是你娘劝我早点和你聊聊，让你别长歪了。” 想起这一世的母亲，朱高燧面容上多了些安心。 “爹，我明白了。” 朱棣点点头，看着远方。 朱高燧也跟着一起，只是他看着看着忽然想问一些事情，于是便开口。 “爹，你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 朱棣闻言一愣，随即释然。 抬头看看天，朱棣一指远处那颗星星。 “我听说这天上的星星都有名字，其中有一颗叫破军。” “我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如同卫霍一样，做咱大明的破军。平了这茫茫大漠，让汉家儿郎不必再给人做那牛马猪羊。” 朱高燧听着心中苦笑，脑子一抽脱口而出一句大逆不道的话。 “那您就没想过做日月？” 朱棣又是一愣，可是看到儿子眼中的笑意这才恢复，笑骂。 “小兔崽子，搁这试探我呢。” “我哪敢呢？就是好奇。” 见他一脸的无赖样子，朱棣也不以为意，转头继续看星星。 “没有。大明的太阳很好，未来的太阳我想会更好。” 看着一脸坦然的父亲，朱高燧只觉得人生真是荒唐。 转头望向湖面，心中哀叹。 有些话不能说，有些话不必说，有些话说了也没用。 想通这些以后，朱高燧点点头。 “孩儿明白了。以后我就做您这颗破军星身边的小星星，太阳月亮的事我不管了。” 朱棣闻言笑了笑，翻身上马。 “对了，你这次阻截阿札失里。干得漂亮，以前是我看错了。小子，什么时候来军中帮我？” 正要上马的朱高燧想了想，点点头。 朱棣见此，心总算踏实了。 开玩笑，谁有个天天想着造反的儿子谁心里也不好受。 略一思量，朱棣将一块牌子扔了过去。 “从今天开始你就跟着我，多学学。这是进入军营的腰牌，见此牌如见我。” 朱高燧伸手接过颠了颠，顺手又递回去。 “我不要，您还是再给我点人吧，我打算再训练出一队火枪手来。” 听完朱高燧的话，朱棣点点头。 这样也好，他可是见到了朱高燧手下那些火枪手的厉害。 两百人堵着三千人打，虽然有偶然因素，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这支队伍的强悍。 “行，你要多少人？” 相较于上次，这次朱棣大方得很。毕竟老子的就是儿子，反过来也一样。 看出了老爹的心思，朱高燧心中苦笑，别看火枪队强悍，但也是真费钱啊。 心中略一盘算，他直接开口。 “先给我八百人吧，火枪队太费钱了。多了以咱们北平的家底估计也养不起。” 朱棣闻言略有失望，不过一想到这八百人的战力他还是很爽快的点头了。 “成，回去我就给你调人。顺便我也让咱们的火器作坊帮帮你，别总让王艾自己来，野路子还是太危险了。” 朱高燧点点头，跟着父亲向回走。 第三十七章 火枪兵 深夜，朱高燧跟着朱棣回到营内。 刚一下马，父子二人第一时间前往朱高煦营帐。 朱高燧跟着朱棣，来带帐篷外，掀开帘子。 看到了抱着羊腿的朱高煦。 “咕噜，嘿嘿，爹、老三，你们回来了。” 朱高燧转头看着朱棣，发现自己老爹并没有生气。 “嗯，我和老三就是过来看看你，既然没事我就先回去。老三，你陪着老二待会儿。” “是。” 送走朱棣，朱高燧一屁股坐到朱高煦对面，拿起一块丢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 “你可真行，害我和爹白担心一场。” 朱高煦一听这话，立马瞪着眼将后背露了出来。 “我是真伤得很重，不信你看。” 看着那已经被血渗透的白布，朱高燧只觉得心被人揪了下。 伸出手照着朱高煦肩膀来了一下。 “那你不好好躺着休息，还喝酒！不许喝了，喝酒好得慢。” 说着他一把抢过酒坛。 “哎哎哎，老三给我留点。” 兄弟二人嬉笑着，正如所有人一样，这次大明又胜了，他们可以平安回家了。 第二日，朱高燧一大早便被叫起，朱棣将承诺的八百人都给他调了过来。 与这些人一起的还有一人——张玉。 他是不久前才调到燕山卫的，如今在燕山左护卫担任指挥佥事一职。 朱高燧看着眼前这人，双眼放光。 他自己没觉得如何，可让张玉好一阵担心。 “殿下？卑职是有哪里不妥吗？” 朱高燧赶忙摇头，马上换了一副非常和蔼的表情看着他。 “没什么，就是看着张佥事面熟，有种一见如故的感觉。” “呵呵，那卑职还真是荣幸。” 张玉露出了一个尴尬而不失礼貌的微笑，见朱高燧还在打量自己不禁有些发毛。 朱高燧收回看稀有动物的眼神，心中不禁失笑。 这也太腼腆了，四十多岁的人了。 当初朱能和丘福也被我这样盯着看，也没见人家这么怂啊？ 心中腹诽了他几句，朱高燧笑着和他攀谈。 “张佥事，我爹怎么想到让你来帮我了？” 张玉：我上哪知道去啊？ “呵呵，卑职主要是管理左卫的将士们的训练任务，至于卑职为何前来，还请殿下见谅，王爷并未告知。” 朱高燧听他这么说，也不纠结。 “好，既然是负责训练事宜的，那以后这八百火枪兵的训练问题就将麻烦张佥事了。” 朱高燧适时甩锅，张玉也提前预料到，并未有太多反应。 “卑职遵命。” 当下朱高燧便带着他前往这八百人的驻地，朱高燧一一与众人打招呼。 张玉在后面看着，他发现朱高燧不仅能叫出之前那两百人的名字，甚至还会与他们攀谈。 他在一旁听着，发现朱高燧并不是浮于表面，而是真的在聊生活琐事。 谁家的儿子多大了，谁家的小子该娶亲了他都能一一道来。 不仅如此，对于后来的这六百人，朱高燧每个都询问名字，然后尽量记住。 他还让大家彼此交流，吩咐之前的老人帮助新人尽快适应火枪用法。 在他的走动下，这八百人很快就成为一个整体。 傍晚，两人回到朱高燧营帐。 张玉对于这一天的见闻颇感惊异，原因在于朱高燧的年龄。 这他娘的是八岁？ 谁能想到一个八岁孩子居然懂治军，会治军。 这让他不再怀疑哈剌温山之战的真假。 进入营帐，朱高燧快步到床边，将一本书拿给张玉。 “张佥事，这是我编的《火枪兵训练手册》，以后这八百人就交给您了。” 张玉双手接过，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哪个，殿下我现在能看看吗？” 朱高燧闻言点点头，有些兴奋地说。 “当然。”说着邀请张玉坐下。 见对方要开始看书，朱高燧又嘱咐道。 “如果您发现这上面的不合理之处，还请您告知。” 张玉点点头，坐下开始翻看，不过他发现不对劲。 与其说这是一本新兵训练手册，倒不如说这是火枪及火枪兵的制造、训练。 书中包含了火药的最佳配比、火药造粒方法、燧发枪的图纸、零件制作以及纸质定装弹的方法。 不仅如此，书上还有火枪的未来构想，火枪兵面对步兵、骑兵的方法。火枪兵单独成军的设想。甚至与之配套的各种战壕、石墙土墙的建设。 可以说只要有了这本书，在材料足够的情况下。自己完全可以随便拉出一群人训练成哈剌温山之战时候的样子，甚至更好。 张玉看到最后，已经有些汗流浃背。 抬起头，他刚好看到朱高燧那双细长的眼睛。 无声地咽了咽口水，张玉明白自己从今往后是别想离开燕军了。 “多谢殿下栽培。” 他由坐变跪，行了这世界最重的礼。 他太知道朱高燧的心思了，这份东西从今以后除了自己只可能有两个人知道。 其一是三殿下朱高燧，其二便是燕王。 而对于自己来说，将见证一个全新的兵种出现，一个可以单独成军、威力惊人的兵种。 自己将作为燕王手下最了解这支部队的人，而这也是三殿下的示好。 只是他为何这么信任我，我和他明明是第一次见啊？ 朱高燧并不知道张玉的心理活动，见他跪下，朱高燧笑眯眯地将他搀起。 “张佥事严重了，这都是我小孩子胡闹而已。” 张玉：胡闹？你怕不是个哪吒哟！ “殿下放心，卑职一定拼死训练这些人。” “哈哈哈，有张佥事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抬头看看帐外，如今已经是夜晚。 张玉见此赶紧告辞。 “多谢殿下，时候不早啦，还请殿下早些休息，卑职告退。” “呵呵，好。那今后就有劳张佥事了。” 张玉没再多言，又是深深一礼。 翌日清晨，大军拔营。 朱高燧与朱高煦跟在朱棣身后，不远处就是朱能、丘福、张玉。 回想起早上张玉看见朱高燧的恭敬，朱棣有些吃味。 老子刚发现的一个宝贝，本想着派给这小子用两天，没想到一晚上时间就被他给收买了。 心中暗暗叹息，朱棣想起昨晚张玉深夜前来献上的书籍。 算了，反正老子的也是儿子的，给他又如何。 抬起头，朱棣看了看东方的天空，朝阳刚刚露出。 这让他的心情更加愉快，在他的率领下，燕山卫正大步向着家乡走去。 班师！回朝！ 第三十八章 惊变 时维九月，重阳佳节。 朱高燧坐在山顶，看着漫山黄叶，心情好不自在。 随手拿起酒碗，遥遥敬天，仰头饮尽。 “三殿下好兴致。” 回头望去，道衍正站在身后不远处，黑色的僧袍在秋风里飞舞。 那双三角眼还是那般让人心悸。 “呵呵，既然我爹都明说了。那我也不好再搅风搅雨了。” 道衍闻言，不禁哂笑，旋即坐在朱高燧身边。 少年与老僧就这么静静坐着。 “沙沙沙。” 听着道衍拨动念珠的声音，朱高燧觉得莫名助眠。 向后仰倒，朱高燧枕着双臂，看着天空。 “就这样也挺好，他要是想做一辈子藩王也没什么不好。” “沙。” 念珠声止，道衍的声音传来。 “三殿下，妄语是说给别人听的。” “哈哈哈，你这和尚。” 朱高燧坐起，侧头看了一眼又再次闭目诵经的道衍。 见他如此，朱高燧望向西南，眼眸逐渐深邃。 “我爹说的对，大明现在是日月同在、群星暗淡。况且该做的我已经都做了，再多就要被烈日灼心了。” “所以你现在是在等？” 道衍睁开双眼，眸光锐利。 “我要是没记错，八月初秦王被召回应天，而今天应该是太子前往陕西的日子。” 说到这他似笑非笑地看着朱高燧。 “你好像知道什么？” “呵呵呵，你这和尚无趣得很，出家人不都是讲究说话说一半藏一半的吗？” 闻听此言，道衍不屑一笑，他没有再说什么而是起身回转。 “老和尚，怎么走了？” “想知道的都知道了，贫僧就不留在这打扰殿下雅兴了。” 朱高燧看着他的背影，眼神渐渐变得深邃，再次望向西南。 从讨伐阿札失里之后，朱高燧每天做的就是到处游山玩水，偶尔去看看张玉的火枪兵。 每次他都会和张玉讨论一下这支队伍的编制、训练以及战术方面的问题。 双方逐渐熟络，张玉也不再像当初那样谨小慎微，有时两人意见相左也会争执。 一老一少互相人身攻击，有几次朱高燧险些让这老**整破防，要不是丘柏拦着，他非和这老家伙好好聊聊。 于是从六月起，朱高燧就开始了这样的优哉游哉的生活。 每天和大哥跑跑步、打打太极，和二哥骑马去军营看看自己那八百人，顺便和张玉吵一架。 那天想偷懒便到这庆寿寺的山顶吹吹风，放松一下脑子。 所有人都感受到朱高燧的变化，尤其是朱棣。 之前他还担心老三只是嘴上说说，他都打算这次回来就找人跟着他了，没想到他真的老实了。 时间来到十一月，自从不用担心老三搞事以后，朱老四明显快活了不少。正当他摩拳擦掌准备什么时候再给北元来一下的时候，一则消息传到了北平。 太子朱标前往陕西，归途中感染风寒，回到应天后一病不起；与此同时，晋王朱棡进京，同月傅友德女嫁给晋王世子为妃。 太子的倒下让大明洪武二十四年的末尾蒙上了一层阴翳。 人们在这样的氛围中迎来了洪武二十五年。 正月初六，周王朱橚到达应天朝见。 …… 正月初七，北平城燕王府，朱棣无奈地看着发妻徐氏。 抬手挥退下人，朱棣上前扶着徐氏肩膀说道。 “好啦，我们这次是去进京，又不是出征。” 徐氏闻言回头瞪了他一眼，朱棣见此，表情讪讪。 面前的朱高炽、朱高燧一个抬头望天、一个低头看地，只有老二大咧咧看着。 “看什么看，小兔崽子。出去再检查一下马车。” 朱高煦：…… “没事骂老二干什么，有本事冲我来。” 拉过朱高煦，徐氏回头又瞪了眼朱棣，这才转头对着三兄弟说道。 “到了京城老实待着，别给你爹添麻烦。老二、老三，凡是多听你大哥的。” 说着又看向朱高炽。 “老大，拿出你做哥哥的气势来。娘知道你素来稳重，也知老二、老三顽皮。所以你做大哥的要多看顾他俩，知道吗？” 朱高炽点头，躬身行礼。 “谨遵娘亲教诲，我一定会好好照顾老二、老三的。” 徐氏扶起朱高炽，笑意盈盈。 “知道就好，咱们燕王府不惹事，但也不怕事。要是有人欺负你们，甭管是谁。先打他一顿再说，有事你爹担着。” 朱棣：？？？ 朱高煦闻听此言，原本耷拉的脑袋瞬间抬起。 “娘，你放心。就算到了京城，我们也绝对不会让人给欺负了。是吧，老大、老三？” 朱高炽：数云彩。 朱高燧：找蚂蚁。 “噗嗤。” 看着不接老二话茬的老大、老三，徐氏乐不可支。 上前拉住三个儿子的手。 “好了，时候不早了。走吧。” 朱棣见此，赶忙说道。 “嗯，我们走了。” 徐氏看着他，轻声叮嘱道。 “路上注意安全，少喝酒。” 朱棣点点头，父子四人走出王府纷纷上马，目标应天府。 踏雪南行，朱棣没有急着赶路。 朱高燧三兄弟也乐得如此，尤其是朱高煦，一路上不断查看着周围的风土人情。 众人在途径河南时，听说了阳武的水患，朱棣命人尽快通过以免自己等人给县里救灾带来不便。 转眼间月余，朱棣等人也终于赶到了应天。 二月初九，晋王棡、燕王棣、楚王桢、湘王栢来朝。 应天府，秦淮河上，朱高炽一脸无奈。 “老三，你怎么次次来应天都要到这里啊？” 说完这话，朱高炽探头向窗外望了望。 还好，这次应该没有船撞上来了。 朱高燧见此，呵呵笑着。 不去理会窗外朱高煦的胡闹，朱高燧看着大哥。 “没办法啊。爹进宫了，把咱们扔在外面，我不来着还能去哪？” 见朱高炽要说话，他赶紧摆手。 “我知道。可是大哥咱也不能天天在屋里待着啊，显得咱们跟受气似的。” 说道这他站起身，给朱高炽倒了一杯酒。 “好了，既来之则安之。大哥，别想那么多。来，喝酒。” 朱高炽叹息一声，拿起酒杯刚要喝，就在这时画舫出现了一阵颠簸。 第三十九章 诸王子弟 画舫剧烈摇晃，朱高燧跌倒在地很快爬起，他上前一步扶起朱高炽。 “大哥，没事吧？” 朱高炽摇摇头，二人等到画舫停止立刻走出去。 朱高煦此时也刚刚被人从水里捞上来。 “他娘的，这次又是谁啊？” 他大声嚷着，朱高炽连忙叫人准备衣服给他换上。 “哈哈哈哈。” 正当众人忙乱之际，朱高燧听到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炳弟，我就说是他们吧。” 朱济烨的高声叫着，生怕别人不知道是他干的。 自从上次差点被朱高燧打残之后，他就一直想找机会报复。 为此他还往燕王府安插人手，就是希望找出朱高燧的错处。 奈何朱高燧从良了，他的人找了很久都没找到。 这次众藩王进京，他就憋着坏准备好好报复朱高燧一次。 只是没想到会和上次一样。 正当他得意洋洋欣赏对面三人狼狈不堪的样子时，对面的朱高煦也发现了他。 “好啊，又是你小子。找打！” 这一次朱高燧与朱高炽都没能拦住。 朱济烨正笑着，忽然发现天上多了一只大鸟，仔细一看居然是朱高煦。 他高高跃起，居然隔着两丈远便跳了过来。 实际上这次朱济烨还是有了戒备的，不光是身边的护卫，还有他在撞完人之后便立刻拉开，怕的就是朱高燧报复。 只是没想到这个呆子居然这么猛。 只见朱高煦一个下蹲便稳稳落在船首，仅仅靠他一人便让整个画舫颤动。 朱济烨见此赶忙后退。 “拦住他。” 话音刚落，朱高煦就冲了过来。 身边护卫纷纷上前，但碍于对方身份他们也不敢太出格。 众人手持棍棒，就算是用刀也是缠着布的。 他们一拥而上希望能将朱高煦制住。 远处朱高燧见到这一幕，忙叫船工靠近对方。 “快贴过去。” 说着一把抢过护卫的腰刀，等到船只相距一丈时直接起跳。 “老二、老三！” 朱高炽见此记得直跺脚，连连催促手下靠近。 可就在这时，对方像是也发现他们靠近一样，船头猛然调转。 不少护卫因此落入水中，朱高炽只能让人赶紧救人，同时观察着对面的情况。 朱高燧跃上船头，看着居然独自将对方逼退的朱高煦，忙出声示警。 “二哥。” 朱高煦听见声音猛一回头，恰在这时对方一人瞅准机会，举起棍棒要击打朱高煦后脑。 “你敢！” 朱高燧大怒，抽出腰刀掷了过去。 “笃。” 长刀飞出径直刺入那人右胸，带着他撞到画舫门口。 看着近在咫尺的腰刀，朱济烨咽了咽唾沫。 “啪啪啪。” 掌声响起，一个白衣少年走出画舫。 “哈哈哈，高燧弟弟，好功夫。” 听到这个声音，朱高燧来到朱高煦身边，抬头看向高处这个白衣少年。 “不知阁下是？” “额。”朱尚炳面色僵了僵，但很快恢复。 “哈哈，是哥哥我的不是。我忘了贤弟与我已经很多年没见了。”说着一拱手。 “秦王世子，朱尚炳。两位弟弟有礼了。” 在他介绍自己的同时，朱济烨以及其他两位少年相继走出。 “老二、老三。”朱高炽也在这时赶到。 当他看到朱尚炳时，先是一愣，但很快反应过来。 “大哥，你认识他们？”朱高燧出声询问。 朱高炽点点头，低声给朱高燧介绍。 “白衣服的是秦王世子朱尚炳、左边蓝衣服的是周王家的朱有炖、黑衣服的是楚王家的朱孟熜。晋王家的就不用说了，你们都熟。” 朱高燧点点头，看着正在研究那个被自己钉在门板上侍卫的朱尚炳，朱高燧双眼微眯。 此时朱尚炳正兴致勃勃打量着这个侍卫，这一刀无论从力道还是角度都恰到好处，最关键的是居然没有伤到要害，看来自己这个弟弟不简单啊。 正想着，忽然发现侍卫在一脸哀求地看着自己。 “啊。” 握紧刀柄，朱尚炳狠狠抽出，疼的那人不禁叫了出来。就当众人以为他要救人之际，却见他刀刃横斩。 血梅在他的白衣上绽放，没去理会脸上的血点。 朱尚炳回头看向朱高燧。 “高燧弟弟，你看我这一刀如何？” 说着耍了一个漂亮的刀花，抬手长刀掷出。 “笃。” 低头瞥了一眼手中刀，朱高燧面色冰寒。 一旁的朱高炽、朱高煦脸色同样如此。 “尚炳哥，别闹了。” 朱孟熜扶着干呕的朱济烨和朱有炖，皱眉看向朱尚炳。 “哈哈哈，是我不对、是我不对。”朱尚炳微笑点头。 转头看向众人。 “还不赶紧收拾了，没听到孟熜弟弟的话吗？” 朱高燧冷眼看着，等到护卫收拾妥当，朱尚炳看着众人拱拱手。 “哈哈，是我不对。惊扰到各位哥哥、弟弟，这样。现在天色也不早了，不如我们一起去聚仙楼，我做东。如何？” 朱高燧闻言，本想拒绝。 忽然他看见朱孟熜对自己眨眨眼，正迟疑之际，朱尚炳已经上前来拉朱高炽。 “高炽哥哥，你也不想高燧弟弟伤人的事传出去吧？” 朱高炽闻言一愣，忽然他感觉一股大力拉着自己。 朱高燧想要上前却被朱济烨与朱有炖拦住。 “老大！” 朱高煦刚要暴走，忽然感觉手臂被人拉住。 “高煦哥，没事的，就吃个饭而已。” “我管你是不是吃饭呢！” “二哥，去看看吧。” 朱高燧走过来拉住朱高煦。 朱孟熜见此冲着朱高燧点点头，迈步追赶前面的朱济烨众人。 看着远去的众人，朱高燧这才发现，画舫不知何时已经靠岸。 晚上聚仙楼，朱高燧看着与众人谈笑风生的朱尚炳，心中盘算着他的话。 原来就在前日，太子朱标忽然昏迷不醒，太医院的医官直到现在都没有离开。 今天早上，皇爷爷朱元璋将在京的诸王全部叫到宫中。 朱高燧思考着这其中的关键，忽然感觉有人在看着自己，抬头发现是朱孟熜。 “高燧弟弟，要不要登上顶楼看看这应天的夜景？” 朱高燧点点头，站起身跟着他离开。 朱尚炳看着二人，眉头皱了皱旋即展开，转头看向正与自己说话的朱济烨。 第四十章 勾心斗角 聚贤楼顶，朱高燧看着面前的楚王长子。 “孟熜哥，找我有什么事？” 朱孟熜看着即将落幕的太阳久久无语，片刻后。 “太子醒了。” 说完他转身下楼，朱高燧一时没反应过来，站在原地想了片刻。 摇摇头，他带着满脑子疑惑回到酒宴。 来到门前刚要就去，迎面碰到了来送酒的小厮。 好香！ 朱高燧做过香水，对于香味还算敏感。 对于这种自己以前没闻过的香味，他下意识地又嗅了嗅。 很淡，寻常人估计很难闻到。 侧头打量了一下这个少年，他正要发问，忽然听见有人叫他。 朱尚炳见朱高燧回来，看了眼朱济烨，站起身举起杯子。 “来，高燧弟弟，咱们喝一杯。” 朱济烨也站起来，拿起杯子。 “高燧弟弟，之前都是哥哥莽撞，哥哥在这给你赔罪。” 朱高燧笑了笑，刚要伸手拿起杯子，忽然他眉头一皱。 偷偷瞥了眼朱孟熜，只见他正看着自己。 霎时间朱高燧脸色一变。 重新坐好，看着对面的朱尚炳、朱济烨。 “我不会喝酒。” 此话一出，在座众人都是一愣。 “老三。” 朱高炽低声提醒，反倒是朱高煦，一副要来活的样子。 朱尚炳眯着眼，瞥了眼老神在在的朱孟熜。 “哈哈哈，高燧弟弟，给哥哥一个面子。济烨哥哥也不是故意的，之前都是误会。来喝一杯，咱们一笑泯恩仇。” 朱高燧闻言，向后仰头，拿着鼻孔对着二人。 “呵呵，我跟你也不熟。跟他更是有仇无恩，这杯酒从那论啊？” “嘭。” 朱济烨将酒杯摔得粉碎，指着朱高燧骂道。 “你个边地的乡巴佬，我好心好意的给你赔礼，你不要不识抬举！真当我晋王府无人？” “狂妄！” 朱高燧一拍桌子，站起身看着朱济烨。 “你撞我们两次，赔一杯酒就算完事了？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情？” “说得好！” “楚蛮子，你想干什么？” 朱尚炳见朱孟熜站起，当即不再忍耐。 朱孟熜站起身，离开座位站到朱高燧身后。 “我只是就事论事，他朱济烨根本不是诚心道歉，人家弟弟不认他便翻脸，天下哪有这种道理！” “孟熜哥说得对！凭什么你一句话老三就得接受，我这一身水怎么算？”朱高煦也站起身。 朱高炽见此，也站了起来。 “二位，天下没有这个道理，你说和解就和解。凭什么？” “就凭我爹是老二！” 朱尚炳怒声吼道，双眼如同饿虎一般看着对面四人。 “哗啦。” 听见这话，周王家的朱有炖身体一颤。 众人在这一刻也总算明白了这场酒宴的意思。 看着悄悄站过去的朱有炖，朱尚炳眼角抽搐。 “好，很好！” “锵。” 朱尚炳回身抽出刀，直指朱高燧。 “既然我想让你们和解不行，那咱们就把账好好算算。你伤了我的护卫，这笔账怎么算？” “什么怎么算？我压根就没见过你，今晚我没来过。” 说完朱高燧一拍手，左右护卫立刻将他们保护起来。 他转过身，看着身后的诸位兄弟。 “各位亲爱的好哥哥，咱们今晚干什么去了？” 众人都是一愣，朱高煦最先反应过来。 “咱们不是在秦淮河听曲儿吗？” “对啊，我和有炖不慎撞了高炽哥哥他们的画舫，高煦哥哥湿了衣服。说来我还要给他赔罪呢。” “嗨，多大点事儿啊。改天一起喝酒就好了。” “那就这么说定了，改天我和有炖请高炽哥哥、高煦哥哥还有高燧喝酒。” 朱高燧见众人这群口说得不错，也跟着笑起来。 “好！很好！” 朱尚炳看着被层层保护的众人，强行按耐住杀人的冲动，转头便带着护卫离开。 朱济烨见此正要溜走，忽然一只大手按住了他的肩膀。 “济烨哥，有些事还是今日毕比较好。” 看着目光森冷的朱高煦，朱济烨咽了下唾沫。 …… 深夜，朱高燧房间内。 “老三，你是怎么知道朱尚炳心思的？”朱高煦啃着鸡腿，含糊不清地问。 “呵呵，是朱孟熜告诉我的。”朱高燧轻声说道。 “还好这次你机灵，不然我们就要遭殃了。”朱高炽心有余悸。 “是啊。太子昏迷不醒，在京诸王子齐聚一桌，相逢一笑泯恩仇。到了第二天还不知道要传出什么话呢？” 朱高燧看着窗外，心中也不禁捏了把汗。 自己倒不是怕那个大伯记恨，毕竟他也没几个月了。 他真正在意的是自己那个好哥哥，天知道要是这一切被朱尚炳顺利推进，自己等人将来还能不能活着离开应天。 想到这他仰头灌下一杯酒。 “咱们现在怎么办？”朱高炽又问道。 “没结束吗？”朱高煦挠挠头。 “呵呵，结束了。我想大哥是觉得我这么闹也不保险。” 朱高燧笑着，转头看向两位哥哥。 “那咋办？” 见二哥看向自己，朱高燧也不藏着。 “明天我们去看望大伯。” “什么意思？” 朱高煦一脸不解，片刻后。 “奥，我懂了。表忠心嘛。” 朱高炽、朱高燧：二弟（哥）这么粗鲁，怎么办？心累。 见两人一副拿自己没办法的表情，朱高煦也不以为意。 伸手抢过大哥碗里的鸡腿。 “老二，给我留点。” “我晚上没吃饱。” “谁吃饱了。” “老三，哪个我舔过了。” “朱高煦，你大爷的！” 门外，朱棣听着三兄弟的话语，脸上的阴霾渐渐散去。 第二日，燕王住处传出消息。 燕王昨夜染了风寒，这些日子得悉心调养，故闭门谢客。 与此同时，太子东宫。 朱高炽、朱高煦、朱高燧三人正坐在大厅里，朱允炆正陪着三人闲聊。 过了一会儿，朱高煦有些受不了这种环境，朱高炽见他有些坐不住，赶忙开口。 “允炆哥，既然大伯身体还没好，那我们就不打扰了。有劳允炆哥代我们三兄弟向他老人家问安。” 朱允炆看了看朱高炽，又打量了一下朱高煦，这才站起身。 “呵呵，高炽哪里的话。父亲现在无法见人，只是担心打扰他休息。这样吧，高燧，你代替高炽、高煦跟我进去给父亲问安。如何？” 朱高燧赶忙起身。 “是。” 转身看着朱高炽与朱高煦。 “大哥，二哥，你们在这等我一下。” 二人点头，朱高燧这才跟着朱允炆进去。 路上，朱高燧看着好大哥的背影，心中思虑不停。 一路上朱允炆都沉默不语，二人很快就来到朱标的卧房前。 第四十一章 我怕虫 “殿下。” 小太监见到朱允炆，立刻躬身行礼。 “盛熙，父亲怎么样了？” “回殿下，太子殿下已经好多了。刚刚喝了药，现在估计刚要休息。” 朱允炆闻言，有些踌躇。 “是允炆吗？” 朱标的声音传来，朱高燧听着感觉确实好些了。 “父亲，四叔家的老三——高燧来看您了。” 朱允炆回答着，转身对朱高燧点点头，二人迈步进入。 朱高燧微低着头，眼角不断打量着太子寝宫。 不得不说，朱标确实是个狠人。 就算没有史书的文字，朱高燧光看着这简朴到堪称捡漏的宫殿，他就不得不佩服。 来到床前，朱允炆先是上前将朱标扶起，为他垫上靠垫，又从上到下给他掖了一遍被角。 做完这一切，他才转过身轻声和朱高燧说。 “爹爹身子弱，并非故意怠慢高燧。” “大伯大病初愈，理应如此，做晚辈的哪能不知。” 朱允炆闻言笑笑，侧身让到一旁。 “大伯，我代大哥、二哥来看您了。” 朱标听见他没有称呼自己太子，脸上露出了大大的笑容。 “是老四家的老三，叫高燧是吧？” “是的，大伯。” “呵呵，好好，咳咳。你能来看我，大伯很高兴。咳咳。” 朱允炆见此赶忙上前，坐到朱标背后给他捋着后背。 “允炆，不用啦。我好多了，你也累了这么久了，去歇歇吧。” “没事，爹。” 转头给了朱高燧一个歉意的微笑，但手上动作依旧不停。 哎，难得。 朱高燧心中叹息，无论怎么样此刻的朱允炆都是他佩服的。 俗话说久病床前无孝子，可看朱允炆那深深地眼圈，还有已经快脱型的脸。 朱高燧自问能否比他做得更好，答案很显然。 与朱标闲聊了一阵，见他有些睁不开眼，朱高燧起身。 “大伯，您好好休息。等您好了，下次我再来看您。” “咳咳，好。高燧，下次让老四带着你们三兄弟来。咳咳。” 朱高燧点点头，强忍住眼底的暗淡。躬身行礼，然后在朱允炆的带领下，退出房间。 走出房间，朱高燧心情依旧沉重。 朱标这个人总能让人生出亲近之感，不提手腕、能力。 光是待人的态度方面就让人难以生出异心。 自己刚才与他闲聊，有那么一瞬甚至觉得他就是自己最普通的亲人。 在他身上，看不到天家无情，也没有昨日那般勾心斗角。 这一刻他明白了父亲为什么没有那些心思，可越是如此他心中越是黯然。 此刻他变得非常沉默，一路上也不再打量周围，等他醒悟过来才发现自己已经到了上次朱元璋拉着他和朱允炆说话的地方。 “允炆哥，这是？” 朱高燧看着他，一副疑惑不解地表情，然而此时他心中已经警钟大作。 “呵呵，高燧，昨天的事情，办得不错。” “刷。” 冷汗瞬间浸透了衣衫，朱高燧看着朱允炆那因为瘦削显得十分阴鸷的双眼。 “哈哈哈，大哥在说什么？我昨天也没干嘛啊？要是我犯错了，还请大哥不要告诉皇爷爷。” “呵呵。” 朱允炆笑了笑，转身坐到之前的位置，指了指对面。 “高燧，坐。” 见朱高燧坐下，朱允炆看着他，忽然失笑。 “哈哈哈，高燧，距离上次爷爷拉着我们说话也没多久，你怎么变成如此？” “呵呵呵，允炆哥说笑了。那次之后我就想明白啦，之前是我糊涂，还请允炆哥不要怪罪。” 朱允炆哈哈大笑，一双眼睛精光四射，和上次相比显得无比自信。 “哈哈哈，我还是比较喜欢你以前的样子。” 说着他神情一变，要多欠揍有多欠揍。 “看，就是这样。” 朱高燧：你才欠揍，你全家都欠揍。 “呵呵，殿下说笑了。那时候我不知天高地厚，确实有些桀骜不驯了。不过我现在已经想清楚，还请殿下放心。” “是吗？” 朱允炆转头，看向湖面。 “可我从来没见过皇爷爷那么认真的和谁说话，除了你我？” 朱高燧：你跟我俩隔着青梅煮酒炖燕窝呢？ 趁他不注意朱高燧赶紧看看天，没有云彩，娘嘞！ 刚一低头，一条小虫爬到了自己的袖子上。 “啊！” 朱高燧突然蹿起，然后开始疯狂甩袖子。 这可把朱允炆吓了一跳。 阴沉着脸，朱允炆看着朱高燧来回扭动，不一会儿就累得气喘吁吁。 “哈，哈，哈，总算甩掉了。” 朱允炆看着他，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一条小青虫正在地上蠕动， 抬头看了眼朱高燧，只见他面色苍白，眼角隐隐有泪花。 怎么看都不像装的。 “高燧，你这是怎么了？” 朱高燧闻言尴尬一笑。 “我从小就怕虫子，一看见就会浑身冒冷汗，索性北平天气冷，不然我估计我可能就得搬去辽东了。” 看着他心有余悸的样子，朱允炆漆黑的眸子渐渐有了别的神采——鄙夷、不屑。 皇爷爷怎么会觉得他是我的阻碍，本以为是一条蛟龙，没想到连条虫子都不如。 站起身，朱允炆状若无意地碾死了地上的虫子。 “呵呵呵，是哥哥的不是，我不知道你怕这个。” 说着伸手搀起朱高燧，朱允炆只觉得他身体无力，往回走的途中观察。 发现他脚步虚浮，朱允炆这才放心。 回到大厅，朱高炽看着满头大汗、脸色苍白的朱高燧，眸光闪动。 “老二，你这是怎么了？” 朱高煦瞬间暴怒，整个如择人而噬的野兽一般。 伸手接过朱高燧，一双眼睛死死盯着朱允炆。 “二哥，我没事。可能是早上吃坏肚子了。” “真的？” “真的。” 朱允炆向他看去，只见朱高燧眼神哀求，显然是想竭力隐藏自己的弱点。 点了点头，朱允炆笑着看向朱高炽。 “高炽，以后可不能让高燧乱吃东西了。小小年纪吃坏了身子，那可如何是好？” 朱高炽虽然心中疑惑，但表面却毫无波澜。 “是，允炆哥教训的是，是我这个当兄长的不好。” 隐隐刺了朱允炆一句，朱高炽接过朱高燧。 三人再次行礼。 “允炆哥，那我们就先走了。等大伯好些我们再来探望。” 朱允炆点点头，看着三人的背影，神态变得无比放松。 第四十二章 诛心之语 燕王别院。 朱高煦看着没事人一样的朱高燧，皱眉询问。 “老三，到底是怎么回事？” 朱高炽闻言也看了过来，朱高燧见此也不隐瞒，将他离开以后的所有事宜都说了一遍。 “真是人不可貌相，没想到允炆大哥还有这一面。平时看他态度和蔼，没想到还是一只老虎。” 朱高煦摸着下巴，低声感叹。 “可不是，要不是我们亲眼所见，真的很难想象。” 朱高燧见两人心里都有了思量，当下便把话彻底说开。 “大哥、二哥，这次太子虽然清醒，但我看他并没有要痊愈的样子，相反倒是让我觉得有点回光返照的感觉。” “什么！”兄弟两人齐齐震惊。 “老三，你还会看病？”朱高煦一脸好奇。 我会看个锤子病，我只是知道他的死期而已。 见两位哥哥看来，朱高燧也只好打个哈哈糊弄过去。 “呵呵，猜测、只是猜测。” “但就算是猜测，我想我们也得做好准备。你们想想，要是太子突然倒下，那谁最有可能被立为储君？” 两人互相对视一眼，齐齐看着朱高燧。 “你是说朱允炆？” “不可能啊，皇爷爷的儿子这么多，没道理让一个小孩子做储君啊？” 听到二哥的话，朱高炽也是点点头。 朱高燧心中暗暗叹息，只能强行给两人分析一下。 “既然你们都觉得不可能，那咱们分析分析。” 他竖起第一根手指。 “首先是二伯秦王。” “不可能。”朱高煦打断道。 “秦王刚刚犯下大错，这事现在闹得人尽皆知，立他为储百官很难答应。”朱高炽接话。 见两人态度一致，朱高燧笑笑。 “既然立嫡长不可能，那么后面的三伯、咱爹就不要想了，名不正言不顺。这规矩就立不起来。更何况三伯和爹可都是塞王，手里都是有兵的，我不知道皇爷爷怎么想，反正我要是感觉身体还行，立一个手里有兵权的太子，我心里是不踏实的。” 两人略作迟疑，朱高炽出声说道。 “那为何就一定会是朱允炆？太子不是还有个嫡子朱允熥吗？” 朱高燧闻听此话，笑了笑。 “大哥，朱允熥的母亲是谁？” “常……” “想到了？你看朱允熥身后可不是他自己，还有蓝玉以及和他沾亲带故的人。这些人其实笼统的说有一个称呼——外戚。” “就算如此，立朱允炆也不对啊。庶出就是庶出，就算他朱允炆的娘被扶正了。可这也不合规矩啊。” 朱高炽说着，看向朱高燧。 “是这个道理，可架不住皇爷爷喜欢啊！你是没看见，朱允炆别的不提，他是真的孝顺。” 说到这，朱高燧也叹了口气。 听到朱高燧的话，朱高炽、朱高煦都沉默了。 他们三人这番谈话不可谓不大胆，但此时说出也很有必要。 “我明白了。老三你今天之所以如此是在示弱？” 朱高燧点头，算是在认同朱高炽的话。 “娘嘞，这里面道道真多。”朱高煦感叹着，不禁晃晃脑袋。 “还是骑马打仗爽利，老三你注意多，你给咱说说，咱哥几个咋办？” “呵呵，老二。老三已经将法子说了啊。” “什么时候？” 见两人笑而不语，朱高煦挠挠头，有些懊恼。 片刻后，一拍桌子。 “我知道了，就像老三今天那样装傻。我说的对不对？” 见他兴奋得紧，朱高燧心中微微叹息，面上还是很认真的点头。 “呵呵呵，我看老二你不用装，只要你率性二位就好。” “老大你什么意思，说我傻是不？” 就在三人又要闹起来之际，一声咳嗽打断了他们。 “嗯哼！” 房门被推开，朱棣大步进来。 “爹。”三人急忙起身，齐声叫着。 朱棣来到桌边坐下，看着面前的三个崽子。 “胆子不小啊？” 糟糕！ 三人心中同时一颤，诛心之语让老爹听见了。 “噗通。” 三人齐齐跪地，朱高煦刻意退了半步把老大凸显出来，一侧头发现老三更狠，都躲到自己后面去了。 三人齐齐叩首，朱高炽很自觉将两个弟弟护在身后。 朱棣看着面前三人，心中叹息。 刚刚他在门外偷听，着实心中一紧。 这里可是应天，当锦衣卫是吃闲饭的吗？ 好在他提前将这里清空，否则今天的话传出去，皇上非砍了这三个小崽子不可。 坐在上首的朱棣看着三子，本想着斥责几句，可他发现自己好像也很认可朱高燧的分析。 说实话，当自己知道大哥身体不行之后，他承认自己有了些别的心思。 这不同于之前道衍或是老三的撺掇，是他自己真动心了。 在爹的诸多嫡子中，老二秦王最年长，可惜他行事太恶劣。 老三倒是还行，可他毕竟没什么突出的，说白了就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到了自己，若说自己有什么优势的话，那就是自己最像爹。 但转念一想，爹打下了大明，那他就一定要给这天下立规矩。 从这几年的种种措施就能看出来，他想要一个万古不易的法子。 那么立储这件事就一定要符合规矩，立长绕不开老二，那就只能立嫡长。 大哥没了，立嫡长肯定是大哥的长子，但是庶出真的能被扶正？ 我怎么记得这好像也不符合规矩，真要是立朱允炆…… 想到这他深深叹息一声，这才开口。 “以后不要说这些诛心之语，当心隔墙有耳。” 说完他站起身，走了出去。 这事搁谁身上都不好受，一想到自己将来要给一个庶子下跪磕头，自己三个好儿子只能装孙子。 朱棣心里就不是滋味，这一刻他反而盼望着大哥快点好起来，也希望爹不要真这么任性。 朱高燧听着远去的脚步声微微抬头，正要看见撅着屁股四处瞧的朱高煦。 “啪。” 朱高煦照着朱高炽的屁股就是一巴掌。 “行啦，大哥。爹走了，起来吧。” 朱高炽这才抬头，擦擦额头上的汗。 “吓死我了。老三，看这意思爹是不打算追究了？” 朱高燧点点头，恐怕老爹也认同了自己的看法吧。 站起身，三人正想着回到桌上。 这时房门再次响起。 “殿下，秦王派人来了。” 兄弟三人互相对望了一眼，朱高燧说了一声，不一会儿一个管事打扮的人走了进来。 “小人秦王府管事有福，见过三位殿下。” 说完他一招手，三个少女各抱着一个箱子进来分别跪倒在三人面前。 有福见三人跪倒，自己也跟着跪下，对着朱高燧等人连连叩首。 “王爷有命，让小的代世子给三位殿下赔罪，一点心意还请不要怪罪。” 第四十三章 父与子 朱高燧看着面前的秦王府管事。 “二伯客气了，都是些小辈的胡闹，怎劳他老人家给我们道歉啊。” 他随手打开面前女子怀中木匣。 “嘶。” 满满一盒的金子，成色极佳。 “啪。”合上盖子，朱高燧看着有福。 “当然了，长者赐不可辞。还请有福管事回去代我兄弟谢谢二伯。” 朱高炽刚要开口就被朱高煦拦下。 “一定一定，多谢殿下。那小的就不打扰了。” 说着站起身就要离开。 “慢。有福管事，这些姑娘……” “回殿下，这也是王爷的心意。” 朱高燧嘴角抽了抽，点头微笑。 等人走后，他对三位女子说道。 “东西放哪，都下去吧。” “是。” 见三人离去，朱高燧转身刚要回到桌边。 忽然他用力嗅了嗅。 “老三，怎么了？” 朱高燧摇头。 “没什么。二哥，快来看看你们的都是什么？” “老三怎么就这么收秦王的东西，不好吧？” 朱高炽面露迟疑，朱高煦没管那么多，伸手打开箱子。 “娘嘞，金豆子！” 朱高燧闻言笑了笑，食指轻敲桌面。 “呵呵。大哥没事的，你没看到吗？秦王这次光明正大地来送东西，想必压根就没打算瞒着宫里。” 见朱高燧冲自己眨眨眼，朱高炽领悟。 “也对。反正瞒不住，咱们也表态了。” 至于宫里信不信就两说了，反正自己这边问心无愧就好。 朱高炽当即打开盒子，里面是一堆玉器。 “嚯，好东西啊。” 朱高煦凑过去，瞧了瞧。 扳指、镇纸、腰间挂的、头饰上的，应有尽有。 “呵呵，有意思。” 朱高燧看着大哥爱不释手的样子，他大概也猜到了原因。 长子、世子送玉，次子、庶子送金。 这秦王心里也憋着坏呢。 自己哥三个但凡有一个对世子位动心，那今天以后可就永无安宁了。 一箭双雕啊。 既交好各家未来可能的世子，又搅乱诸王家宅。 朱高燧响起那熟悉的味道，恐怕这三个女子也不一般啊，估计也都是刮骨刀。 正想着，朱棣走了进来。 “爹。” 三人行礼，朱棣来到桌前坐下。 “呵呵，老二出手真大方啊。”说着转头看向三人。 “东西、美人儿。老大，谁的主意？” “爹，是我让大哥、二哥收下的。” “哦？理由呢？你不会看不出秦王的心思吧？” 朱高燧上前一步，拱手说道。 “因为我知道二伯根本没有机会，这些钱拿了也是白拿。” 朱棣眯着眼，看着小儿子。 “有意思。不过你说的确实不错，秦王没机会了。” 说完他看着朱高燧三人。 “就在刚刚，秦王长子朱尚炳被人刺杀，凶手已经被锦衣卫带走了。” “什么？” 朱高燧三人一脸震惊，朱棣没戏死看三个傻小子吃惊，紧接着说。 “消息已经传出，那人是之前的一个秦王属官林枫家的奴仆。至于原因是要给主家报仇。林枫被秦王的妃子邓氏害死，全家三十三口无一幸免，这老仆就花钱进了来京城的队伍，趁着这个机会给朱尚炳下毒，等被抓就将事情供出，也算是为林枫喊冤了。” 朱高燧听完，久久沉默。 这秦王胆子是真的大。 朱棣说完站起身，看着三人。 “事情我告诉你们了，接下来该怎么办你们自己看着办。你们皇爷爷刚宣我进宫，看样子他是要亲自审这个案子了。走了。” “恭送父亲。” 三人规规矩矩行礼，朱高燧心里久久不能平静。 好家伙，这老仆忠义啊！案子通天了。 站起身，朱高燧回到桌边。 “老三，爹什么意思？” 朱高煦坐到朱高燧身边，侧头询问。 “意思就是就现在起，不要和秦王府有任何接触，咱们也老老实实待着。”朱高炽抢先开口。 “这是为啥啊？” “因为我们刚刚和朱尚炳闹了通，就算秦王道歉了咱们也还是不排除嫌疑。” “所以我们就要一直在这里待着？” 朱高燧摇摇头，看着皇宫方向。 “要是案情属实，应该用不了多久了我们就要回北平了。” …… 皇宫内、华盖殿。 朱棣站在侧面，身边是弟弟周王。 “二哥，尚炳怎么样了？” 晋王到了之后，第一时间询问秦王，这倒是让跪在大殿中央的秦王好受了些。 “好多了，还好酒水喝得不多。” 朱棣听着两人的对话，转头看看周王，两人对了一下眼神便来到楚王、湘王身边。 等晋王安慰完秦王，抬头发现自己这边只剩下自己。 “哼！” 他也不过去，就这么将脑袋别到一旁，立在那。 朱棣见此，心中冷笑。 老三平时没事就告自己黑状，别以为自己不知道他向家里派去了谍子。 现在看他铁了心和秦王抱团，朱棣也不觉得有什么。 正在这时，跪着的秦王开口了。 “老四、老五、老六、老十二，看在兄弟一场的份上，一会儿把哥哥我在爹面前说两句。算哥哥求你们了。” 朱棣叹了口气，低声说道。 “二哥，不是我不帮你，实在是尚炳那孩子闹得也忒凶了。” “是啊，我听我家小子说尚炳告诉居然他们：太子不行了，要联合各家小子来劝我们这些老子，让你来继任储君。” 楚王没有说话，但也默默点头。 秦王一听，顿时慌了。 “三位弟弟，这事我可不知啊！你们可不能乱说啊？” “二哥，你和他们说这些干嘛，他们这么说无非不就是想袖手旁观吗？老子儿子都一个样。” 朱棣皱眉。 这老三是真让人不痛快。 见周王要说话，朱棣摇摇头。 老二的事已经通天了，本来这次他就是因为封地内的事情才被叫来应天问罪的。 现在倒好，罪上加罪。 暗害朝廷命官灭人满门、妖言惑众诅咒太子窥伺储君之位，再加上他这些年冷征暴敛、杀人虐仆为乐等事迹。 朱棣感觉他不被车裂都是万幸。 沉默着应对老三的阴阳怪气，朱棣刚要转头，就在这时秦王忽然大哭起来。 “都是我的错啊！我不该什么都听邓氏的，现在可好，儿子也让他给教坏了，还害如此。” 说着以头抢地，看得朱棣目瞪口呆。 正当他茫然之际，周王拉了拉他的衣袖。 朱棣一抬头，不知什么时候朱元璋已经坐到了正上方，此刻正目光锐利地看着秦王。 第四十四章 烈阳月华 “叩见皇上。” 朱棣跟着众兄弟一起跪下，等了半天没听见老爹的回应。 所有人都头抵着地面，而秦王此刻已经抖如筛糠。 大殿内，随着时间的推移，凝重的气息越来越重。 朱棣感觉衣领有些紧，忍不住咽了咽唾沫。 “都抬起头吧。” 众人闻言缓缓抬头，秦王朱樉抬起头，见朱元璋阴沉着脸，赶忙又将头低下。 “儿臣有罪。” “哦？这么说你是知道了？” 说着朱元璋抬了抬下巴。 “王义。” “皇上。” “把锦衣卫呈上来的东西给咱秦王看看，别让人说我这当爹的不讲道理。” “遵命。” 朱棣低着头，听着宦官王义走过来的声音，以及秦王翻阅折子的声响。 “啪。” 折子掉在地上，朱樉再次叩首。 朱元璋站起身，从龙椅上缓缓走下，来到秦王面前，蹲下看着他。 “给爹说说，为什么要这么做？” 听着父皇平和的声音，朱棣不自觉打了个冷战，他打起精神准备应对接下来的雷霆。 朱樉听着朱元璋的声音，将头微微抬起，目光刚好看见父皇平静的眼神。 “咕噜，儿臣一时糊涂，竟做出如此错事。这一切都是儿臣的错，是儿臣管教妻妾无妨，尚炳也是这样被带坏的，一切都是儿臣的错。” “混账！” 朱元璋瞬间站起，一脚踹在了朱樉的心窝上。 “当我老糊涂了不成？” 左右走着，朱元璋声音冷冽，显然是压抑着怒火。 “暗害朝廷命官，灭人满门；妖言惑众、诅咒太子，再加上这些年你对当地的搜刮。都是你做的？就凭你那老鼠胆子？” “儿臣有罪！” 朱樉再次跪倒，口中连连称罪。 “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窝囊东西！” 朱元璋上去又是一脚，这次踹在了朱樉肩上。 “你当我不知道？那好，我现在就去把邓氏押来应天。我倒要看看，她肯不肯也像这般对你。” “来人！” “父皇，儿臣错了！这些与邓氏无关啊！父皇。” 听到朱元璋要将邓氏押来，朱樉立马上前抱住朱元璋大腿。 “废物。堂堂秦王为了个女人连脸面都不要了。” 不管朱元璋如何，朱樉始终不撒手。 双方撕扯之间，朱棣注意到父皇眼中的杀意。 “嘭。” 抬脚将老二踢了出去，朱元璋转身回到上首。 “锵。” 提着长剑，朱元璋来到朱樉面前。 “好！既然这些事你都愿意担下，那我就成全你。” 话音刚落，朱元璋举剑就砍。 “父皇！” 危急时刻，朱棣硬着头皮接下了这一剑。 他不去理会双手的鲜血，紧紧握着剑刃。 “父皇息怒。” “滚开！” “嘭。” 朱元璋一脚将朱棣踢开，再次举剑。 朱棣没想到父亲这么大年纪还有如此气力，他没做防备一脚竟被踹中胸口。 顿时一口鲜血喷出，他顾不及这么多，转头看去。 老三、老五、老六还有老十二不知何时已经躲得远远的，此刻父皇的剑已经落下。 “爹！” “父亲！” 朱棣高声叫着，听到这个和自己同时的声音，他不禁一愣。 回头看去，只见朱标正捂着手帕咳嗽着。 长剑在朱樉的脖颈处停下，一滴鲜血顺着他的脖子滑落。 他跌坐在地，没想到父亲真的要杀他。 “老大，你怎么来了？来人！” 朱元璋快步上前搀住朱标，与朱允炆一起将他放到椅子上。 等到朱允炆为朱标盖好毯子，朱元璋这才开口。 “乖孙，你先出去。” 朱允炆看了眼朱标，见对方点头，这才躬身离去。 “老大养了个好儿子。” 朱棣心里一紧，连忙低头回到众兄弟间跪下。 瞥了眼老二、老四，朱元璋转头看向朱标。 “老大，你怎么来了？” 朱标挣扎着起身，被朱元璋按下。 “坐着说、坐着说，你身体没好，受不起风。” “多谢父亲。” 朱标将头低了低，算是谢过。瞥了眼下面的老二、老四。 “父皇，二弟的性子您和我都是知道的，孩儿绝不相信这都是他的注意。还请父皇开恩。” 说着他又开始剧烈咳嗽，朱元璋满脸心疼地看着朱标。 “好，爹知道。” 见朱标好些，朱元璋转头看向朱樉，真真地怒其不争。 “老二，你大哥给你求情，我也不多说，你自己好好想。”说着站起身看向诸子。 “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王义！” “奴婢在。” “传朕旨意，从今天起秦王府众人不得离开住处半步。责令秦王、世子抄录经书千遍，为太子祈福。” 说完这些，朱元璋低头看向朱樉。 “秦王次妃邓氏，德行不修，不晓人事，蠢如禽兽，坑害忠良，荼毒百姓，肆虐境内，贻怒于天，僭分无礼，罪莫大焉。” “加恩赐令自尽！” “父皇！” “老二！” 朱标涨红着脸，看着还要给这女人求情的二弟，此刻他是真的有些怒了。 朱樉看着大哥涨红的脸，又看看父皇冰冷的眼神，最终低下了头，整个人摊在地上。 看着一脸颓然之色的老二，朱元璋丝毫不掩饰心中的厌恶。 转头看向诸子，视线在燕王身上扫过。 “你们也是！回去对家里的女人、孩子严加管教。不要觉得孩子小就不懂事情，你们想想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跟着我学东西的。让他们把不该有的心思收一收，王府的俸禄已经很多了。不要贪得无厌。” 朱棣低着头，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最后还是和众位兄弟一起行礼。 “好了，都回去吧。” “是，儿臣告退。” 看了眼已经退出去的众人，朱元璋回头来到朱标身边。 “老大……” “父皇。”朱标抢先开口。 给他将毯子往上拉一拉，朱元璋慈祥地看着他。 “你说，爹听着呢。” 叹了口气，朱标继续说道。 “父皇，孩儿知道这都是为我好。可他们毕竟都是我的兄弟。” “哼。”朱元璋不满地哼了一声，揣着手坐在朱标边上。 “你拿他们当兄弟，人家可不一定拿你当大哥。” “咳咳咳。” “行行行，我不说了。以后只要他们老老实实的，我也不愿意理他们。” 朱标笑了笑，见朱元璋还是阴沉着脸，寻思了一下这才开口。 “呵呵。父皇，其实我这些兄弟都还不错，尤其是老四还是很顾念兄弟之情的，您刚刚不是也看到了，就他敢上前拦您。” “是啊，没想到老四这混小子也懂事了。” 说到这他刚刚舒展的眉头又皱了起来。 “不过他家的小子却不是让人省心的主。你看看他家老二，整天吊儿郎当，跟个无赖似的。还有老三，人小鬼大、溜须拍马，整天不知道想些什么。” 朱标看着有些孩子气的老爹，心中暗笑。 不是你惦记人家酒水的时候了。 心中想着，嘴上却说道。 “我看老四家的小子都不错啊？尤其是老三，今天白天就是他领着俩哥哥来看我。” “还有这事？” 朱标点点头，将白天的经过说了一遍。 “嗯，那还行。看样子老四是和他说了，以前这小子心思可不单纯。” 朱标点点头，顺着父亲的话说。 “是，那时候您不还和我说了吗？” “是啊，你还劝我不要多想。好了，我知道你不希望我这样，可爹不也希望等你坐到那的时候事情少些嘛。” 见朱标又开始咳嗽，朱元璋刚忙帮他拍着背，等他好些这才说道。 “行，都听你的，只要他们不再乱来我就不管了。” “谢父皇。” “你个憨小子。行啦，回去歇着吧。好好养着，争取早点好，到时候爹就让你接班。” 朱元璋扶着大儿子，眼中满是倦意。 “老啦。” 第四十五章 冷落 二月初九，晋王棡、燕王棣、周王橚、楚王桢、湘王栢俱还国，赐其从官、侍卫衣钞有差。 五天后，朱元璋命乃儿不花到北平行都司接受点阅。 同时，真州、扬州、淮安、邳、徐所居鞑靼军士有家属者，令千、百户率赴北平编伍，听从燕王调用。 等到朱棣返回北平，已经是三月初一。 两天后，圣旨到达。 朔漠虽平定，而残胡散处绝塞，聚必为患。着燕王选北平都司并护卫骑兵之精锐者六七千人，或万余人，间以乃儿不花等所部军士列为队伍，各自携带粮草，命北平都指挥使周兴为总兵官，远巡塞北，搜捕北元残余势力及兀良哈三卫残部，以绝边患。 四月初七，北平都指挥使周兴统兵出居庸关。 看着远去的兵马，朱棣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 “走吧。”叫上朱高燧，父子二人向着北平城走去。 看着朱棣有些落寞的背影，朱高燧轻夹马腹，来到他身边。 “爹？” “没事。” 朱高燧看着他，知道肯定发生了什么。 于是再次上前，朱棣被磨得烦了，想动手却终究舍不得。 “哎。行行行，你想知道我就都告诉你。” 他将朱元璋剑斩秦王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哼，现在知道你给老子惹了多大的祸了吧。” 朱高燧闻言，笑了笑，调转马首。 “爹，你跟我来。” 说完不等朱棣回话，径自向城外奔去。 “混小子！” 转头对朱能说道。 “告诉王妃，我和老三晚点回去。” 说罢一甩马鞭追了上去。 父子俩一路狂奔，来到一处矮山上。 等到朱棣赶来，朱高燧已经下马。 “臭小子，说吧？” 朱高燧见朱棣没有生气，这才小心翼翼地说着。 “爹，其实这是好事。” 果然，他刚一说完朱棣就怒了。 “好事？老子堂堂燕王被留在城里这是好事？” 朱高燧见他如此，赶忙安慰道。 “爹，这真是好事。您别急，等到四月下旬您就知道了。” 朱棣看他说得肯定，心中疑惑，索性站起身。 “还以为是要干嘛？老子都多大的人了，还用你安慰。” 说着给了朱高燧一脚。 “起来，回家吃饭了。晚了你娘该着急了。” 说完他自顾自地转身离开，朱高燧看着老爹的背影，摇头叹息。 他本打算将未来一些猜测告知老爹，奈何人家生气啦。 无奈跟上朱棣，朱高燧与他又是一路狂奔，硬是在晚饭前赶了回去。 接下来的半个月，朱棣把朱高炽丢给王妃徐氏，让他开始学习管理王府。 老二朱高煦被他丢到军营里打磨，而作为导致老爹被警告的罪魁祸首，朱高燧成功喜提亲爹爱的教育。 朱棣把当年朱元璋用在他身上的那一套，在朱高燧身上完美复刻。 朱高燧本想找亲娘求救，却不知老爹和老娘说了什么，徐氏竟难得的跟朱棣站在一边。 于是可怜的朱高燧每天被折磨得只剩一口气，回到床上倒头就睡。 转眼间来到四月二十。 这天晚上，朱高燧像往常一样完成了老爹给他安排的铁人三项。 回到房间，也不去洗漱，倒头就睡。 屋外等候林鹿，见朱高燧迟迟没有动静，悄悄向里面看去。 见朱高燧正栽倒在床上，半个身子还在地上，人却已经睡着了。 林鹿见此，缓缓退出房间，回到自己的房间拿出包袱，趁着夜色来到王府后花园。 来到墙边，她正准备翻墙离开，却在这时一个声音在背后响起。 “林鹿姐姐，这是要去哪啊？” 豁然转头，林鹿看到了假山上的朱高燧。 此刻他手里把玩着一把火枪，身边还放着柄腰刀。 转过身，林鹿将包裹丢在地上，跪倒在地，仰头看向朱高燧，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三、三殿下，求您开恩。奴婢这么做也是迫不得已。” “哦？是吗？说说看。” 朱高燧放下火枪，站起身。 见对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朱高燧勾勾嘴角。 “放心，这里就咱们两个。没人来打扰我们的。” 林鹿闻言眼眸一寒，仍然以头杵地，仿佛是害怕得不敢抬头。 朱高燧左手扶刀，缓缓向她走去。 “林鹿姐姐？” 听着朱高燧又唤了自己一声，林鹿确信自己没有听错。 现在朱高燧距离自己只有五步，想到这她猛然抬头，身体瞬间僵直在哪。 此刻在她的脖子上，一把长刀正倒映着月光，丝丝鲜红顺着刀刃在流淌。 “林鹿，秦王府属官林枫之女，哪个被邓氏灭门属官的遗孤。” 朱高燧看着她，见她满眼的不可置信，当即笑道。 “其实我知道的不止这些，比如你曾去过聚仙楼，曾对秦王世子朱尚炳下毒。很可惜没有成功，然后你便被人送了出来，要是没猜错。应该就是后来给朱尚炳下毒那个人吧？” “你是怎么知道的？” 林鹿声音嘶哑，此刻她已经不抱希望。 朱高燧说的一点没错，只是…… “呵呵，是味道。你独有的味道。” 朱高燧握着刀，绕到她身后，从她的腰间、袖口、头上找到数枚银针。 “这下安全多了。” 用刀挑起她的下巴，朱高燧面露微笑。 “你天生身上带着异香，即使是用了药粉也很难掩盖掉。只要多加留意，还是很容易被人发现的。” 林鹿看着面前的少年，心中惊骇，旋即又化作悲伤。 自己就是因为这股该死的味道，才被朱尚炳注意到，而自己的家人也是因此惨遭灭门。 对于那个疯子来说，得不到就毁掉再正常不过，没想到他的母亲更是狠辣。 仅仅因为父亲拒绝将自己献上，便被她随便扣上个罪名诛杀，顺带着将自己全家杀光。 自己被老仆保下，主仆二人潜入秦王府，为的就是报仇，只是没想到秦王因罪被召回应天。 两人便跟着队伍一起去了哪里，之后自己按奈不住跑到聚仙楼下毒，没想到就因为这件事被秦王怀疑。 老仆为了救自己，冒险将自己塞进送人的队伍中，自己则刺杀朱尚炳以此吸引注意力。 现在自己没能逃出去，恐怕也要命丧北平。 想到这两颗泪珠悄然从她眼角滑落，睁开眼她冷冷地注视着朱高燧。 “既然你什么都知道，那就动手吧。” 说着她闭上双眼，等待着死亡。 忽然，她感觉面前的人影不见了。 睁开眼，一个黑影正向自己飞来，伸手接住，居然是自己的包裹。 “走吧？你的事我没兴趣。” 林鹿诧异地看着朱高燧，只见他捡起火枪，转身向花园外走去。 片刻后，朱高燧回转。 来到墙边，将痕迹清理干净。 回到房间他躺在床上，看着满地月光。 如果没记错，秦王是被毒死的。 第四十六章 匆匆 夏五月，北平燕王府。 “再来。” 朱棣看着倒地不起的朱高燧，笑着说道。 从周兴带着兵出了北平那日起，他每日都拉着老三对练。 原因无他，这小子太不让人省心。 虽然他现在只有九岁，可那小脑袋里装的可不是九岁娃娃该想的。 “嘭。” 侧身闪过儿子的木刀，朱棣一脚踹在他屁股上。 “认真点！老三，你这可比你二哥差远了。” 朱高燧不去理会老爹的嘲讽，爬起来继续朝着朱棣进宫。 这些日子虽然他每日都被朱棣吊打，但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变化。 现在的自己虽然还无法与父亲、二哥相比，但也已经很强了。 私下里他经常找张玉他们对练，他发现对方现在除了靠成年人的力量、耐力熬自己，在技巧上已经很难站到便宜了。 每当这时，他都非常开心。 可是一到第二天，自己和老爹对练，马上又要被暴打。 尤其是每次朱棣都拿老二和自己做对比。 朱高燧知道他是霸王在世，可他不觉得两人察觉如此之大。 于是乎某日，趁着朱高煦休息，朱高燧拉着他对面。 那一天，他感受到了现实的残忍。 看着向自己冲来的朱高燧，朱高煦只是一闪身，对着他的盾牌就是一拳。 朱高燧立刻就明白了什么是沙包大的拳头。 从那以后他不再轻视力量，毕竟一力降十会都说少了。 认真注视着对面的父亲，朱高燧以盾护住上身，木刀藏在盾牌后掩盖着自己的攻击意图。 朱棣见此，面露微笑，就在这时朱高燧忽然身体前弓，整个人向朱棣撞去。 “来得好！” 朱棣大喝一声，侧身闪过朱高燧的盾击，回身一刀。 “咚。” 木刀斩击在木盾上，朱高燧没想到老爹这一刀力道如此之大。 本打算转身回斩的他，身形瞬间一矮。 不等他斩出这一刀，朱棣大脚已经袭来。 “嘭。”朱高燧飞得老远。 “哈哈哈。” 徐氏坐在不远处，看到这一幕笑得欢快。 “小子，这下知道厉害了吧？” 朱高燧抓住父亲的手站起，一脸苦相。 “呵呵呵，力气大还真是能为所欲为。燧儿不用理他，娘看着你现在就很好。” “啪。”后脑挨了一下。 朱高燧：又不是我说的。 可看着朱棣那张黑脸，朱高燧果断选择闭嘴。 徐氏见此，拉过朱高燧给他擦脸，转头嗔怪道。 “老三才多大，你急什么？” 朱棣闻言哼了一声。 “我不是急，我就是不想这小子每天游手好闲。省得他总给我惹事。” “我看你就是在拿儿子撒气，皇上没让你去，你心里不痛快。怪我们燧儿干什么？” 徐氏瞪着眼对朱棣说道，朱高燧见此赶紧接话。 “娘，确实是我之前不老实，这才让皇爷爷对爹生了不满。” 朱棣闻言叹了口气，拍拍儿子肩膀说道。 “行啦，今天就练到这。下午去给你大哥打下手，明天早上早点起，我带你去军营转转。” 说着朱棣站起身向外走，徐氏见此刚要开口，却发现高燧正拉着自己。 见儿子摇头，徐氏也跟着叹了口气。拉着朱高燧的手叮嘱。 “老三，你爹也不容易，有些事不是咱们该想的。” 说着摸了摸朱高燧的脑袋。 “娘也没想过其他，就寻思着你和老大、老二能和和睦睦，一直到娶妻生子。咱们一家子就在这北平安安稳稳过一辈子。” 朱高燧点头，话是如此。 可有些人就没想过让自己这一家子好过啊。 他现在感觉非常无力，朱元璋只要还在一天，自己无法动作。 可等他离开，自己也就没时间准备了。 想到这他不禁叹息，穿越又怎么样？面对这位皇爷爷，自己就是仙人也得掂量掂量。 “娘，我知道了，以后不会了。从现在起我就老老实实在北平待着，陪着您和爹。” 徐氏点点头，正要拉着朱高燧回屋，转头看见朱棣回来。 她刚要开口，就看见朱棣有些微红的双眼以及那呆滞的神情。 “四哥？出了什么事了？能和我说说吗？” 徐氏来到朱棣身边，握着他的手。 朱高燧见此心中微叹，转身走了出去。 现在已经五月初一了，按道理朱标的事情也该传到北平了。 朱高燧心中想着，没有回自己院子，牵了一匹马出了王府直奔庆寿寺。 庆寿寺后山山顶。 石亭中，朱高燧灌了口酒，看着山下。 道衍这次没有询问他接下来想做什么，两人就这么坐着。 …… 四月二十四，太子朱标病情复发。 朱元璋看着病床上的太子，眼中满是关切，整个人看起来是那么的无力脆弱。 又坐了一会儿，见老大一直没有醒来的迹象。 朱元璋站起身，拍拍朱允炆的肩膀，转头走出寝宫。 站在太子寝宫外，此时的他已经不似刚刚那般，整个人变得压抑深邃。 在他身前，整个太医院的所有属官都跪倒在地。 胆小者已经开始颤抖，就在这时朱元璋开口了。 “之前说太子痊愈那几个呢？” 王义闻言小心翼翼地回禀。 “回皇上，已经拖出去了。” “哼。” 朱元璋看着剩下的所有人，冷声说道。 “你们都给朕在这候着，记住！治好了，重赏！谁要是胆敢懈怠，死！” 见众人都不敢回话，心中叹息一声，他转身就要离开。 “皇爷爷，爹醒了。” 朱元璋闻言立刻回转，大步向着殿内奔去。 “老大。” “爹。” 朱标笑了笑，眼睛变得异常明亮。 “先别说话，我马上让人给你看看。太医！太医！” 他正呼唤着，忽然感觉朱标的手紧了紧。 “标儿，有什么事你说？” 坐在床边，朱元璋握着朱标的手，声音微颤。 “爹，西安，咳咳咳。” “爹明白，爹明白。咱不去那。还有什么事，你说，爹都答应你。” 朱元璋说着，眼泪顺着他干瘦的脸颊流着。 “二、二弟。” “好，你不要说。好好休息，等你好些我就放他回去。” 朱标笑了笑，苍白的脸上涌现出病态的红晕。 “爹，我累了。” 朱元璋闻言，再也忍不住，哽咽着。 “好，你好好休息，爹就在这看着。” 看着点了点头，缓缓闭上眼睛的老大，朱元璋闭上眼。 洪武二十五年四月二十五，子时一刻。 大明太子——朱标，薨，享年三十七岁。 此刻，整个宫殿内一片安静，只有朱元璋那若隐若现的哭声。 天亮后，王义进来查看。 “噗通。” “皇上！” 此时的朱元璋仿佛又老了十岁，整个人尽显破败，原本斑白的头发此刻已经不见青丝。 站起身，朱元璋沉默着走出宫殿。 与此同时，这个消息飞快地传遍整个大明。 第四十七章 阴云密布 八月，北平城的秋给人感觉格外肃杀。 朱高燧站在山上，看着漫山黄叶。 “老三。” 朱高煦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大哥、二哥。” “嗯。”朱高炽点点头，坐到了朱高燧身边。 朱高煦见此来到另一边坐下，向后仰倒。 “爹出发了吗？” “嗯。” 朱高炽点头，侧头望向朱高燧。 朱高燧只当没看见，仍旧看着山间景色，一旁的朱高煦看不下去了。 “我说老三，你怎么想的？以前这种事你不是很积极嘛？” “那是以前。” “不是。” 朱高煦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有些不解地问。 “你就这么不看好咱爹？” 见朱高燧仍旧只是笑笑，低头喝酒，朱高煦一把将杯子抢过。 “喝什么喝，赶紧说清楚。” 朱高燧看着在军营厮混久了，变得粗鲁的朱高煦，摇摇头。 “我不是都说过了吗？没戏的，除非秦、晋两家都死了。否则哪轮到咱爹啊。” “哎，所以你才和爹说那样的话？” 朱高炽叹了口气，转头询问。 朱高燧点点头，回想起两天前的事情。 自从四月二十五朱标去世以后，大明的气氛就变了。 太子早亡，储君空悬。 原本都还算老实的诸王开始蠢蠢欲动，大家都看准这个机会准备尝试一下。 至于原因，所有人都知道朱元璋不喜欢老二秦王，要不然也不会让王保保之妹做他的正妃，因此诸王感觉自己的机会来了。 既然不是立嫡立长，那么就是立贤。晋、周等诸王都起了心思。 朱棣原本没往这方面想，奈何前几天朱高煦的胡言将他的心境搅乱，加之道衍这时候的前来。 使得原本还算老实的他开始起了心思。 朱高燧见此没有理会，却不想前天晚上被父亲叫去。 “老三……” “爹，别想了。咱没机会的。” 朱高燧看着朱棣，直接了当地说。 “为什么！你爷爷肯定瞧不上老二，能和我争的只有老三。可老三是什么性子，说句不中听的，那就是个残暴不仁的家伙。我扪心自问没有哪一点不如他，你爷爷对我也不差。之前你那点事现在看来也不算事了。” 说完这他看向现在十分老实的三儿子。 “老三，真没可能吗？” 朱高燧叹了口气，站起身。 “爹，别想了。爷爷要的是一个文治的皇帝，是一个能让大明长治久安的法子。说白了就俩字：规矩。越过二伯立你们任何人，这大明都得乱。况且，爷爷也不喜欢。” “你就这么看好朱允炆那小崽子！” 朱棣眉头微蹙，有些不解地看着三儿子。 “那你之前瞎折腾什么？” 朱高燧心中苦笑，沉默着看向朱棣。 见朱高燧一直不说话，朱棣也懒得问，摆摆手。 “行啦，你回去吧。” 说着转身坐回椅子，朱高燧也没有多言，正要往出走。 打开门，迎面看见一个信使。 “参见王爷，应天来的。” 朱棣闻言精神一振，忙上前接过。 等到信使出去，他这才拆开信件，看完以后嘴角挂着笑意，将信纸丢给朱高燧。 “哈哈哈，你皇爷爷让我去应天。” 朱高燧见此无奈一笑，伸手接过，看完以后他的眉头立刻蹙起。 “怎么？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朱棣看着他，眉眼含笑。 朱高燧听见朱棣的话，点点头。 “爹，咱俩打个赌吧？” 朱棣一愣，看着面前面色沉静的朱高燧，狐疑地问。 “赌什么？” 朱高燧笑了笑。 “咱们就赌你上京以后会发生的事情。” “说说看。” 父子二人重新坐下，朱棣看着朱高燧，朗声说道。 “爹您这次进京，一定会听到皇爷爷要立您为太子的传言。我希望您到时候能称病闭门谢客，等到了八月二十七，如果靖宁侯叶升没有被杀，那么之后的事情我不再过问。如果事情真的和我说的一样，还请您继续闭门谢客，到时候如果皇爷爷要你为了什么表态你一定要支持。” 朱棣听到这话，有些恼怒。 “这算哪门子打赌，万一恰巧被你说中，老子岂不是要平白失去结交众人的机会？” 朱高燧笑了笑。 “那就再加一条：江夏侯周德兴会因子作乱宫廷而被连坐而死。” “时间么，应该是八月十日。那时候估计您还在路上，等您到了应天也该听到消息了。如果确实如此，还请爹到时接下赌局。” 朱棣思考了一阵，点点头，随即便让朱高燧离开。 当天晚上，朱高燧便连夜上山，住到了庆寿寺。 朱高炽看着陷入沉思的朱高燧，欲言又止。 “大哥，别想了。现在咱们就老老实实在北平待着，很快你就能看到一出好戏了。” 朱高燧说着，看向应天方向，很快哪里就会变成一片血红。 …… 八月二十二，燕王棣、湘王柏进京朝见。 朱棣看着一起前来的湘王，心中一紧，隐约间他感觉事情好些有些不对劲。 他转头对朱能吩咐道。 “士弘，你去打听下最近应天发生的事情。” “是。” 朱能领命离去，没过多久他就带回来禀报。 朱棣看着手中的消息，一时有些失神。 七月初一，秦王朱樉离开应天回到封地。 八月初十，江夏侯周德兴因子作乱宫廷坐死。 八月十一，总兵官北平都指挥使周兴遣人送所俘胡兵至京。 同一天，懿文太子葬于孝陵之东。 看着手中的消息，朱棣愣怔在原地，朱能见次轻声呼唤。 “王爷？” 定了定神，朱棣转头看了眼北平方向，摇了摇头。 “走吧。” 朱能闻言领路，一行人很快就安置下来。 第二日，燕王别院传出消息：燕王染了风寒，如今正在养病，故闭门谢客。 这则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有心人的耳中，众人都在猜测燕王朱棣这是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可无论她们如何打听，都不知道这其中的原委，最后众人也就作罢。 毕竟相比起亲王闭门谢客，还是侯爷被诛杀更有看头。 八月二十七，靖宁侯叶升坐胡惟庸案被诛杀。 当朱棣听到这则消息以后，多日心绪不宁的他真的病了。 第四十八章 立储 八月二十八日，应天府迎来了一场秋雨。 朱元璋站在东角门的楼阁上，身后是被他召集来的廷臣。 看着外面的秋雨，他开口说道。 “朕老啦，太子不幸，只能陪我到这，这都是命啊。” 转过身，朱元璋看着陪同他站在这里诸人。 “古语云：‘国有长君，社稷之福。’现在太子之位空悬，朕打算立燕王为太子，诸位觉得如何？” 此话一出，众人皆震惊不已，虽是如此，却没一人站出来说话。 朱元璋就这么看着众人，也没有催促。 人群中的刘三吾见此，当即越众而出。 他上前一步，跪倒在地。 “陛下，万万不可如此啊！” 不等朱元璋说话，他又继续说道。 “微臣觉得燕王的英武之气与陛下非常相似，但这是国家的储君，岂可凭借个人好恶？” 朱元璋闻言冷哼一声，迈开步子正准备离开。 刘三吾再次开口。 “陛下！若您执意立燕王，那将秦王、晋王又置于何地？况且如今皇孙正是年富力强之时，世嫡之子，子殁孙承，适统礼也。还请陛下三思！” 朱元璋闻言眉头皱成一团。 没有再去理会刘三吾，他径自走下楼阁。 众人见此，也纷纷跟上，没人去看还跪在地上的刘三吾。 回到寝殿，朱元璋仍然一脸怒容。 自己本打算利用老四来麻痹众人，这样也省得允炆那孩子在这段日子遭遇什么非议。只是没想到…… 本来今天到刘三吾反对立燕王这里，一切都很顺利，谁能想到这个刘三吾居然会提到…… 想到这，朱元璋眼眸阴冷。 片刻后，锦衣卫指挥使蒋瓛来到了朱元璋面前。 “微臣蒋瓛参见皇上。” “去查查这个刘三吾，朕要知道他今天为什么要说这话。” “遵命，微臣告退。” 等到蒋瓛退走，朱元璋唤来王义。 “燕王这些天在干什么？” “回皇上，燕王病了。这些天一直在养病。” 朱元璋眯了眯眼，没有说话。 王义觉得此刻大殿内忽然冷了许多。 “下去吧，让御医去给老四看看。” “是。” 看着退出去的王义，朱元璋眉头再次皱起。 第二日，不知是谁泄露，朱元璋在东角门与群臣的对话很快就传遍了应天都城。 这则消息很快就传到了朱棣的耳朵里。 听着朱能的汇报，朱棣望了望北平方向，此刻他恨不得马上飞回去，问问自己家那小子。 这他娘的也太准了，诸葛亮也不过如此吧？ 正想着，忽然听见外面有动静。 不多时，王义带着御医前来。 “参见燕王。” “咳咳，王公公不必如此。” 王义笑了笑，没有理会朱棣的示好。 “启禀王爷，昨儿皇上听说您病了，特意吩咐奴婢带着御医来给您看看。” 朱棣闻言心下一惊，但面上还是不动声色地点点头。 一炷香以后，朱棣看着退走的王义，转头对朱能说道。 “这几天估计要不太平。士弘，咱们也警醒些。” 朱能点点头，转身出去吩咐。朱棣目送他离开，斜靠着床榻，看着屋外。 “小子，你等我回去的。”朱棣心中想着。 要不是自己看着他长大，恐怕都觉得他是妖怪。 想到这他又笑了笑。 “真他娘聪明，像老子的种。” 当白天晚上，朱元璋在确认老四真的病了以后，整个人轻松了不少。 不过这份轻松很快就化作冷笑。 “这些人还真是有耐心啊。” 心中想着，朱元璋再次低头开始批改奏章。 又过一日，当这则消息被有心人证实后，很多人都不淡定了。 这天一大早，朱能便站在门口开始拦下前来探望燕王的人。 他听从朱棣吩咐：所有人一概不见，所有东西一概不收，要是问起就说不知道。再问就打出去，别管身份。 朱能当时还觉得奇怪，可是当他在两个时辰里揍了三四个侯爷以后，他开始佩服王爷的远见了。 “呼。” 长棍斜指，朱能看着面前有一伙人，二话不说就冲了上去。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傍晚，才被朱元璋派来的护卫接替。而作为流言中的另一位，朱元璋很早就命人将朱允炆保护了起来。 深夜，朱允炆坐在书房中，身边是他的贴身宦官流苏。 “殿下，时候不早了。” “哦，都这个时辰了。” 朱允炆站起身，活动了一下筋骨，转头望了望燕王居住的方向。 他的嘴角微微勾起，旋即恢复。 没想到四叔会如此，真是令人吃惊。想到这他的脑海中莫名出现了一个身影。 摇摇头，在流苏的带领下，他回到自己的寝殿。 翌日，朱棣早早起床，伸了伸筋骨。 昨晚他睡得很好，原因无他。 有些东西放下了就放下了，况且本来也轮不到他。 半辈子都在军中混迹的他，很自然的就想通了这些。 没办法，谁摊上朱元璋这样的爹谁不怕？ 想到这他干脆不去理会，唤来朱能让他准备烤肉。 朱棣很喜欢，每次心情好的时候都想来吃点。 “噗。” 拍开一坛北风烈，朱棣独自坐在院中烤肉、喝酒，时不时望向北面。 不知怎地，这次来应天他总是想起北平，想自己婆娘还有那三个不让人省心的崽子。 正思量着，朱能前来禀报。 “湘王？” 朱棣放下筷子，低眉沉思。 “让他自己进来吧。” 朱能领命离去，不一会儿湘王走了进来。 “四哥好兴致啊。” 朱棣闻言也不起身，拿下巴指了指对面。 “来点？” 朱柏也不矫情，直接坐到朱棣对面。 兄弟二人也不说话，都在闷头吃东西。 院子中只有烤肉的滋滋声以及二人酒碗对碰的轻微声响。 两人这顿大酒直接整到了下午，彼此都有些醉意。 兄弟二人也从坐在石凳上转而靠着院中大树席地而坐。 朱柏看着刚到树后方便完的朱棣，咧嘴笑着，笑够了他突然说道。 “四哥，你就这么放弃了？” 朱棣闻言一愣，见朱柏已经不似之前醉眼，苦笑一下。 “该是我的不用争，不该的……我听爹的。” 朱柏听到这话，愣了愣，随即哈哈大笑，笑够了站起身对着朱棣一揖。 “恕小弟眼拙，以前竟没发现四哥也是如此豁达之人。” 说完又是一揖，朱棣见此心中苦笑。 那有什么豁达，不过是无奈罢了。 站起身，拉着朱柏。 “行啦，废话忒多。走，咱们再整点！” 朱柏闻言赶紧摇头，朱棣拉着他向外面走去。 “没事，咱们不吃烤肉了。那玩意太腻了，咱来火锅。” 可怜的湘王就这样被朱棣拉到了前院，和朱能他们一起围着个大铜炉开始刷火锅。 具体经过按下不表，唯一知道的是这天晚上湘王是被人抬回去的。 第四十九章 叔侄 八月走，九月来，应天菊花遍地开。 九月初九，重阳佳节。 朱元璋将朱棣、朱柏叫到了宫中。 “叩见父皇。” “起来吧。老四、老十二，来，坐。” “谢父皇。” 朱棣大咧咧坐下，最近他老实得很，每天就是在府里吃了睡睡了吃，整个人胖了一圈。 实在无聊他开始看书，这对于他来说简直不可思议。 毕竟小时候因为不好好读书，自己可是没少被老爷子打。 现在静下心来，发现其实很多道理书里都有，只可惜以前年轻不懂。 不仅如此，他还尝试给家里写信，当他听说老三最近也和自己差不多的时候。 不知怎地，朱棣心里反倒是有些不安，但很快他就不纠结。 这小子要是再敢惹事，大不了回去狠狠揍他一顿就是了。 正因如此，这次重阳节他来面见朱元璋时才会如此放松。 朱元璋也看出了老四的变化，他在心中暗暗叹息，但很快就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心思收了起来。 做了就是做了，哪有后悔的道理。 转头看着老四，朱元璋看了眼王义，对方很识趣地退了下去。 见周围的众人都退走，朱元璋看着老十二，直接开门见山。 “十二，你大哥走后，你想没想过应天啊？” 朱柏闻言，赶忙起身，刚要跪下被朱元璋阻止。 摆摆手，示意朱柏坐好，朱元璋接着说道。 “没别的意思，爹就是好奇。你们兄弟里面属你最机灵，爹也最喜欢你，你就没有这心思？” 听到这话，朱柏反而松了口气。 “没有。” “真的。” “真没有。” 朱元璋点点头，转而看着朱棣。 “老四，你呢。” 朱棣想了想，点了点头。 朱元璋见此，眼睛眯了眯，刚要说话就听见珠地说道。 “但现在不想了。” “哦？” 朱元璋看着这个最像自己的四儿子，苍老的脸上有了笑意。 知子莫若父，他知道朱棣没说假话，这反而令他好奇。 见父皇一直看着自己，朱棣端起酒杯喝了口，这才说道。 “因为我知道大明的江山是爹打下来的，爹想给谁就给谁。” 朱元璋听见这话，笑了起来。 “呵呵呵，这可不是你不想的原因。” 看着眼眸深邃的父亲，朱棣十分坦然地说。 “我家那小子说过，您要的是一个文治的皇帝，也是一个能让大明长治久安的法子。说白了就俩字：规矩。越过老二立我们任何人，这大明都得乱。” 说到这他看向朱元璋。 “以前这个位置是大哥的，现在大哥走了那就应该是大哥儿子们的。我看允炆那孩子就不错，哪个叫刘三吾的说的没错。” 朱元璋闻言面露不悦，本来他是想安抚一下这个老四，谁曾想反而是他来和自己说储君人选。 这背后有没有别的算计，朱元璋实在不好说，可看着朱棣这一脸的坦然，他能肯定老四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 叹了口气，朱元璋站起身，拍了拍老四向着外边走去。 “你呀你。” 朱棣与朱柏互相看了看，站起身跟了过去。 三人就这么默默走着，朱元璋在前、朱棣在后，而朱柏则像小时候那样跟在朱棣身后。 父子三人来到亭子里，朱棣见到了朱允炆。 “皇爷爷。” “允炆啊，过来。” 朱元璋先是坐下，然后让朱允炆、朱棣坐在他两边，朱柏则挨着朱棣。 看了看朱棣兄弟俩，他转头看向朱允炆。 “允炆啊，爷爷问你个事。” “皇爷爷，您说。” 朱允炆好奇地看着朱元璋，见他一脸认真地说道。 “如果爷爷把这个位置传给你，以后这些叔叔要是犯了错你要怎么办？” 朱元璋说完死死盯着朱允炆。 他没想到皇爷爷会问出这个问题，当下楞了一下然后笑着说道。 “倘若叔叔们犯了错，孙儿定会用德行去感化，以礼遇去约束。如果都没见成效，叔叔们想胡来，那孙儿只能拿走他们的护卫让他们做一世富家翁了。” 朱元璋闻言点头，转过来看向朱棣。 “允炆这孩子正直、善良、孝顺。老四，你作为右宗正，以后要多帮衬这孩子。” “爹，我记下了。” “哈哈哈，好。” 朱元璋拉过朱棣的手，将朱允炆的小手放到上面。 “从今以后，你们叔侄要互相帮衬。允炆，千万不要忘了你今天对爷爷说的话。” 朱允炆一脸郑重，点了点头，然后将目光看向朱棣。 朱棣此时也看向朱允炆，此刻他目光坦荡，叔侄俩彼此笑笑。 朱元璋高兴地看着，一旁的朱柏沉思不语。 不知怎地，他总感觉这个大侄子让人有些不自在，具体让他说又说不上来。 祖孙三代就这么坐着，朱元璋和他们三人说起以前自己小时候的事情。一直到傍晚，这才让他们三人回去。 第二天一早，朱元璋在大朝会上，宣布了朱允炆为皇太孙。 十天后，朱棣与朱柏踏上了返回封地的旅程。 同一天，皇宫内。 朱允炆望着北面的方向，眼神莫名。 “四叔，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一个月后，朱棣回到了他忠诚的北平。 收拾完毕，朱棣来到了书房。 此刻，朱高燧已经在这里等着了。 坐到书案后，朱棣看着对面的老三，开口。 “老三，跟爹说吧。” 朱高燧挠挠头，将事先准备好的瞎话说了出来。 “好说啊，爷爷这是给皇太孙铺路呢。只是现在很多东西还不能太明，您看着吧。现在朱允炆有了名分，爷爷的动作才要开始呢。” 朱棣见他如此肯定，不禁皱了皱眉。 “就这么简单？” 朱高燧点点头。 “那你为什么如此看好朱允炆？” “因为大伯，也因为我大概能猜到爷爷想要的。” 朱棣沉默了，这些东西说给谁谁都能懂，但是事先看出来还是想到都很难。 抬起头，他又看向自己家这小子。 真是个妖精。 摆摆手，将朱高燧赶出去，朱棣想着一个人静静。 见老三离开，他闭上眼回忆着这其中的种种，正在这时朱高燧的声音再次传来。 “爹。” “还有事？” 看着一脸询问之色的朱棣，朱高燧目光深沉地说。 “爹，要是以后朱允炆食言而肥怎么办？” 第五十章 三载光阴 “噼噼啪啪。” 听着屋外的爆竹声，朱高燧放下手中的书卷，看着面前的张玉。 “今天是大年初一，你不在家陪陪老婆孩子，跑我这里干什么？” 张玉也不跟他客气，一屁股坐到他对面，有些急切地问。 “殿下，王爷真同意咱们组建神机营了？” “嗨，我还以为什么事呢。是啊，怎么了？” “太好了。” 张玉兴奋地一挥手，看着对面的朱高燧，神情有些尴尬。 “我这不是高兴的吗，你也不想想，这都三年了。咱们始终就是在后方，这也太让人憋闷了。” 朱高燧点了点头。 “确实啊。” 如今已经是洪武二十九年，朱允炆被立为皇太孙也有三年多了。 这三年里，朱棣倒是没什么变化，每天还是忙着死磕北元。 不过或许是朱高燧的原因，他开始有意识地笼络人手。 当然这些行为都是很正常的，毕竟这几年朱元璋可是没少杀人。 在朱允炆立为皇太孙的第二年，也就是洪武二十六年。 凉国公蓝玉被蒋瓛指控谋反，轰动一时蓝玉案边这样发生在了朱高燧身边。 这次事件过后，傅友德、王弼等众多勋贵老人被杀。 同时朱元璋一再加强诸王权柄，朱棣也在这一年开始节制北平诸卫，诸卫的所有大事小情一禀朝廷、一禀藩王。 但是这一切都与朱高燧无关，他这三年一直待在北平。 朱棣要他跟着朱高炽学习政务、闲时去军营跟着自己学习治军。 不仅如此，朱棣又将他属下火枪兵扩充到了三千人，还给配了战马。 现在他手下可以算是有了一支轻骑兵部队，只是这支部队用的是火枪与马刀。而朱高燧自己也没闲着，他开始琢磨起了火炮，然后他就卡住了。 作为一个文科生，平时对这方面的东西了解也并不十分多。 他想当然地就开始找人尝试，然后就是一连串的炸膛、发射不远等问题。 最后他只能暂时先放弃制造出那种巨型火炮，转而开始研究可以配合自己的火枪兵。 朱高燧根据自身回忆，在王艾等众多匠人的帮助下尝试制作了一批类似于佛郎机的火炮。 经过反复实验，终于让他做出了能够配合轻骑兵、火枪兵的轻型炮，就这样神机营提前了约十年时间出现在了大明，只不过规模有些丢人：步兵2000人、骑兵800人、炮兵200人。 在武器方面朱高燧更是尴尬得很。 由于朱元璋对火器的重视，他不敢太放肆的搞火药，这就造成了所有士兵手上是拿着先进的燧发枪，但是在弹药方面却很简陋。 朱高燧为了追求数量，只能放弃最佳配比、降低原料纯度，这使得子弹的射程、威力回归到了符合大明的水平，要不是他极力要求，朱棣都想让他把那八百骑兵也换成这些廉价火药。 即使是这样，当朱棣看了这支部队训练时也是唏嘘不已，这让朱高燧心中感慨非常。 眼下神机营总算是磕磕绊绊地凑了出来，士兵们也对训练完毕。 于是朱高燧正式给朱棣打申请，建立神机营。 朱棣同意了他的申请，并且承诺最近有战事会让他们参加。 张玉也是听到这个消息才会如此急切地冲了过来。 挠挠头，张玉在知道消息后的那股兴奋劲儿过去，这下终于意识到大年初一跑到王府来有些不妥。 “呵呵呵，既然神机营的事情确认了，我就不打扰了。殿下，告辞。” 说着也不去理会朱高燧，转身就走。 “唉。” 朱高燧发出一声长叹，继续低头看书。可惜被张玉一打断，现在反而没了心情。 他开始思考如今的局势。 如今太子亡故多年，秦王又在去年被人毒杀，大明的诸多藩王里面，晋王成了老大。 朱棡现在已经隐隐有诸王之首的架势，而与他不对付的燕王府，处境自然可想而知。 对于这些，朱高燧倒是乐见其成。 朱元璋对于北面的八个塞王的态度始终是有一条的，那就是晋燕相制。 现在自己老爹势弱，自己才敢搞出这支火枪部队，要是放在以前。 自己和老爹怕不是分分钟被拎去应天“嘘寒问暖”。 想到这些，朱高燧放下书籍，向外望去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下雪。 “老三！” 声音从外面传来，等到朱高燧回头，发现二哥已经进了屋子。 朱高燧转头，看到了朱高煦。 现在的朱高煦已经不像当初那么痞里痞气，但整个人给人的感觉还是非常暴躁。 只见他身穿一身秀金红袍，足有八尺之高，体格异常健硕。许是发育的有些快了，整张脸已经开始有了胡茬，在他的可以保留下，整个人显得十分粗狂。 顾盼之间犹如猛虎，只是每当他看见朱高燧时，眼神却还是如以前那般。 “二哥，怎么了？” 朱高燧站起身替他拍掉肩上的积雪，这才退后一步看着他。 “嘿嘿，你嫂子叫你过去吃饭。” 朱高燧一愣，有些为难地说道。 “昨天晚上大嫂也叫我了，说是定在今天中午。” 朱高燧看看时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要不改天吧？到时候我亲自下厨请二哥二嫂。” 朱高煦见此，皱了皱眉，但还是很开朗地笑了。 “行，凡是都有个先来后到，我也是今早才听你二嫂说。那这样，明天中午你去我那，咱哥俩喝点。” 朱高燧点点头，见朱高煦要走，忙开口。 “二哥不和我去大哥那看看？” “不了，你嫂子今天下午还要我陪她去寺里给咱爹娘祈福。” 说到这朱高煦一脸无奈，朱高燧能看出他的不情愿，但是没办法。 现在大过年的，爹还在家呢。要是平时二嫂哪敢提这些。 “好了，不说了。我先回去了，明天中午别忘了过来。” “好。” 朱高燧将朱高煦送到院门，看着他的背影，无声叹息。 短短三年，大哥、二哥都已经成家了，彼此间也都有自己的差事。 兄弟三人现在一个月都不一定能碰上一面，也正因如此，朱高燧能明显感觉得大哥、二哥不像小时候那么亲厚了。 摇摇头，转身回屋。 朱高燧换了一身黑色长袍，披着大氅向着大哥院子走去。 第五十一章 醉翁 “殿下。” 前往世子院子的路上，朱高燧不断点着头，忽然笑了起来。 现在整个燕王府，就自己还没有封号。 去年九月，大哥被册封为燕王世子，二哥被封为高阳王，而自己由于年纪原因只能看着。 于是这没有前缀的殿下就成了自己的专属。 脑中正瞎捉摸着，抬头就看到了朱高炽正站在不远处。 “大哥？你怎么在这？” 朱高炽笑着，较以前又胖了不少，但却没有病态之感，这倒是让朱高燧放心不少。 朱高燧见他抄着手，肩上头上还有些雪，一身白衣显得十分淡薄，见自己看来朱高炽尴尬一笑。 “这不是今天早上懒了，没出来运动。被你嫂子给撵出来了吗。” 朱高燧闻言苦笑，伸手给他拍掉身上的雪。 “行啦，走吧。咱回屋，我和嫂子说去。” “唉唉唉，好。老三，你可多帮我劝劝你嫂子。他现在又嫌我胖了，我这不也是没法子嘛。爹把王府里的大大小小的事都丢给我，我哪来时间天天出来跑动啊。哎呦。” “大哥！” 朱高燧赶忙将他搀起，拍拍他的身上。 “没事吧？” “没事。” “我说大哥，我教你那太极拳你到底接没接着练啊？” “练啊，就是有时候太忙了。” “你……” 朱高燧心中叹息，现在自己13，大哥也18了，肯定是没法像小时候那样放狗撵他了。 朱高燧摇摇头，无奈地劝道。 “大哥，在忙也得锻炼啊。不然你这只会越来越胖。” “好好好，来，进屋。” 朱高炽嘴上敷衍着，撩开帘子让朱高燧进屋。 朱高燧刚一进来，里间一个声音传来。 “老三来啦。” 朱高燧转头看去，张氏穿着一身湖蓝色的袄子，手里抱着一只白猫笑盈盈地看着。 “大嫂。” 朱高燧打了个招呼，转身把朱高炽让进屋。 朱高炽见张氏目露询问，赶忙拉拉了拉朱高燧。 朱高燧接收到信号，看着张氏手里的白猫。 “大嫂，这白猫还喜欢吗？要是不喜欢我那还有别的。” 张氏闻言咯咯笑着，瞥了眼朱高炽，这才对朱高燧说着。 “喜欢，这发财乖着呢，你对它好，它知道。不像有些人，为了他好还不愿意。” 朱高燧闻言尴尬笑笑，转头看着朱高炽。 “咳咳，这天真冷啊。哪个我和老三还有些事情，我们先去书房，吃饭的时候过来说一声就行。” 朱高炽说完拉着朱高燧往外走，朱高燧只能再次露出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对着张氏点点头。 两人来到书房，朱高燧大咧咧坐到了朱高炽对面。 “大哥，大嫂叫我来有什么事啊？” 朱高炽闻言笑了起来。 “呵呵，也没什么。这不是你嫂子看你也老大不小了，想着给你说门亲事。结果给咱娘说娘让我们来问你。说是得你自己拿主意。” 朱高燧：？？？ “我才十三，怎么就老大不小了？” 朱高炽闻言也来了精神。 “十三不小了，我十三的时候都已经定亲了。老三，听哥一句劝。趁早把这事定下来，你也安心。” 见朱高燧不接话，朱高炽身子后仰，揣着袖子。 “不是大哥瞎操心。你看看你，现在院子里除了那八条细犬就两个小厮。唯一的丫鬟还是娘塞过去的，你可倒好。让人帮你洗衣服收拾屋子，就真把人家当洒扫丫鬟了。” 说到这他身子前倾，低语着。 “你不知道，因为你这事娘都快急死了。现在天天让你大嫂给你找人家，我这也是没办法了。” 朱高燧闻言以手扶额，自己是真的对十二三岁的小丫头片子没兴趣。 朱高炽见他如此，也是叹息一声。 “老三，要我说你还是往屋里收两个吧。你要是不愿意就先在无力摆着，要不然你等着吧。以后有你麻烦的。” 朱高燧听见这话，有些狐疑。 “娘哪里我去说，不过我怎么感觉乖乖的。大哥，你实话告诉我。大嫂究竟什么想法？” 朱高炽见自己把话说漏了，干脆破罐子破摔。 “是你大嫂想给你介绍，她有个侄女比你小一岁，这不求到你大嫂这了吗。” “所以他就打起了我的主意？” 朱高燧一脸无奈，看着大哥欲言又止的样子，朱高燧悚然一惊。 “该不会一会吃饭就见面吧？” 这也太不合规矩了。 朱高炽闻言一愣，见他如此反应，朱高燧也就明白，当下站起身就要溜。 刚出了屋子，就见张氏领这个小丫头向这边走来。 朱高燧直接加速，点点头就错了过去。 张氏见此，忙出声询问。 “老三，你干什么去？” “额，大嫂好。我那细犬要下崽子了我的回去守着，多谢大嫂美意，我先走一步。” 说完他不等张氏再次开口，一溜烟的就没影了。 张氏见此，来到书房，让人带着自己侄女先出去，她自己走了进来。 进了屋子，她看着正在看书的朱高炽，侧身坐到对面，嘟着嘴嘀咕道。 “看看看，就知道抱着那些破书。” 朱高炽见此无奈叹了口气，放下书看着自己媳妇。 “人家老三压根就不想，你们催人家干什么？” “什么叫不想啊，你也不看看老三都多大了。你以为我说的娘着急是假的？” “不是吗？” “嘿！姓朱的，你什么意思？我还能传咱娘的假话是吧？” 张氏说着，站起身看着地面，一副气鼓鼓的样子。 “是，咱娘就是提了一句，但那不也是这意思吗？何况老三也不小了。而且……” 说到这她来到朱高炽身边，低声说着。 “你没发现咱爹特别喜欢老三吗？别的不说，就他手底下那个神机营你看着就不眼馋？” 朱高炽闻言侧过头。 “那有什么可羡慕的。不是，合着你给老三说亲是为了这层意思？” “不然呢？” 张氏见朱高炽一脸的无可奈何，知道他是生气了，于是赶忙小声说着。 “别生气嘛。” 见朱高炽不理自己，张氏刚要上前拉他，忽然听见外面有动静。 “谁呀？” “世子妃，王妃让小的过来传话。让世子和您晚上过去吃饭。” 第五十二章 遇见 傍晚，北平燕王府。 徐氏看着面前的三个儿子两个儿媳，脸上笑吟吟的。 “吃菜，别看了。” 朱棣给妻子夹菜，轻声说着，抬眼瞥了下正埋头扒饭的朱高燧。 朱高燧见老爹看向自己，马上明白了今晚的主题。果然，老娘见老爹看向自己马上开口。 “老三，你大嫂给你介绍的还满意吗？” 朱高燧闻言一脸苦笑，合着还真是娘的意思。 朱高炽见他一脸尴尬，忙打圆场。 “娘，第一次见。哪看得出来什么啊。” “大哥说得对。老三，要是不喜欢你就说，我让你嫂子再给你找。” 朱高燧一脸震惊地看着朱高煦，见他呲着大牙咧嘴笑着，他立刻就明白明天饭局的意思。 抬头环顾了一下四周，朱高燧感觉很奇怪。 这怎么一个个都开始关注起自己婚事了？ 正在他疑惑之际，朱棣开口了。 “老三，别怪你娘她们，是我让老大、老二帮着找的。” “爹？” 徐氏见朱高燧一脸震惊，帮着朱棣解释。 “老三，你爹的意思是你都要带兵的人了，最好还是早点成亲，免得手下人不服。” 听到徐氏的话，朱高燧这才理解。 自己现在再怎么说也才十三，之前这些人都是顶着朱棣的名号，归着张玉在管。 虽然实际上是朱高燧在指挥，但是这之中还是有些区别的。 可现在有所不同，神机营是朱棣给他的队伍，他自己必须出面管理这些人。 到时候就算手下不说，但是对于他一个小孩子也难免会心存疑虑。 想到这朱高燧心中有些无奈，转头看了眼朱高煦，见对方向自己点点头。 朱高燧这才确认朱棣的意思。 “爹，娘，我知道了。” 徐氏闻言看了朱棣一眼，眼中警告之意颇重。 朱棣只能无声叹息，转念一想也不是坏事。 虽说凭借自己的名声加上老三的手段，想要接管神机营自然不难，也不是非要成亲。 可他一想到徐氏，又觉得早点成亲也好，找个人管管这小子。 张氏与韦氏听到朱高燧松口，心中都是一喜。 虽说是朱高煦的意思，但韦氏也知道自己这个小叔子的本事。 自家的跟着老爷子这么多年，这才刚刚熬到能独立领兵，且人数也才三千。而小叔子现在就已经带三千人了，而且听自家的说还是很厉害的火器营。 她转头看一眼大嫂，两个女人对视一眼，都把这件事放到了心上，彼此面上还是恭恭敬敬。 若是别人看去，只觉得朱棣这一家子兄友弟恭、妯娌和睦得很。 众人吃过晚饭，朱高燧被朱棣叫到书房。 看着对面的三儿子，朱棣左手拄着椅子，食指与拇指互相搓着。 “臭小子，怎么了？你娘给你安排婚事不高兴？” 朱高燧摇摇头。 “没有，就是觉得有些不适应。” 朱棣点点头，这几年他对老三是越来越满意了，尤其是私生活上。 他不像老大、老二那样又是妻又是妾，自己始终一个人。 平时生活也相当简单，除了偶尔和张玉、老大老二喝点酒，整个人简直完美。 朱棣有的时候都觉得不可思议，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一个小孩子会如此克制自己。 看着有些闷闷不乐的儿子，朱棣也是无奈，小孩子太懂事当父母的也操心。 生怕他有什么不说憋坏了身子，想到这，原本不是很支持妻子给儿子娶媳妇的朱棣也改了主意。 当下把老妻交代的话转达给老三。 “好了，反正这事一时半会儿也没定，你先看着，要是你自己碰到合适的回来和爹说。” 朱高燧闻言瞬间有了光彩。 “爹再去和你娘说。” 朱高燧眼中的光彩又消失了。 叹了口气，朱高燧刚要告辞，就听见朱棣在背后说道。 “你娘明天要到庆寿寺烧香，你带着护卫跟着去吧。” “好。” 朱高燧点点头，转身离开。 第二天，朱高燧跟着徐氏还有自己两个嫂子来到庆寿寺。 他向让人进去悄悄，没想到片刻后侍卫就回来禀报。 “殿下，里面有人。” 朱高燧闻言皱眉，转头看了眼徐氏他们的轿子。 “进去看看。” 朱高燧迈步前行，朝着庆寿寺的大殿内行去。 来到门前，他看见道衍正在与一个书生打扮的人说话，见朱高燧进来朝他点点头。 “大师。” 朱高燧点头，来到道衍面前。 刚要转头忽然闻到了一阵药香，而他从这阵药香中闻到了一个熟悉的味道。 林鹿抬起头，神情平淡地看着朱高燧。 双方四目相对，朱高燧忽然笑了。 “老和尚，这位是？” “进来的香客。” “就这些？” “就这些。” 朱高燧颔首，恭敬地对着林鹿一礼。 “家母前来进香，不知这位公子能否行个方便。” 林鹿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见朱高燧也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便转身离开。 朱高燧目送着她离去，嘴角始终挂着若隐若现的笑意。 “殿下。” 朱高燧回头，见道衍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没什么，我就是好奇。” “只是好奇？” “只是好奇。” 见朱高燧如此，道衍点点头，率先迈步迎了出去。 朱高燧则站在大殿内，看着道衍和母亲进来，两个嫂嫂一左一右搀扶着。 等到一切结束，已经是下午。 朱高燧带着众人回到王府，他叫来丘柏。 “帮我查一个人。” “殿下尽管吩咐。”丘柏好奇。 朱高燧刚要说话，忽然想到了什么。 “不用了，我亲自来。” 说着他抬腿走出王府，刚巧遇见了二嫂韦氏。 “二嫂。” “老三，你这是干什么去？” 朱高燧平静地说着。 “哦，我出去办点事。” 韦氏见此不再多问，笑着说了一声。 “路上小心。” 朱高燧点点头，绕过几人离开，韦氏看着朱高燧的背影，眼神玩味。 当天晚上，韦氏把这件事告诉了朱高煦。 “老三好像有心事。” 朱高煦翻了个身。 “有就有呗。” 韦氏见他如此，伸手推了他一下。 “你这是什么话，不是你让我帮你留意着老三的吗？” 朱高煦闻言转过身。 “你是说？” 韦氏摇摇头。 “不好说，但我感觉是。你没看见今天白天，我和娘去寺里，正好遇到了一个书生。当时老三先进去了，后来那人走后我和娘进去就发现老三开始不说话，像是在琢磨什么。刚刚我从娘那回来又碰见老三了，大晚上的他带着人出去了。我看那八成是去找那人了。” 朱高煦闻言面露失望。 “嗨，就一个书生。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你懂什么，当时我进寺里看老三那眼神不对了。那样子就像猫见了耗子似的。” 朱高煦闻言猛地坐起，脸上的表情仿佛见了鬼一般。 “老三喜欢男的！” 第五十三章 药石 正月初三，整个北平城还沉浸在年节的气氛里。 林鹿一大早起来，收拾妥当，打开门准备迎接今天的客人。 自从去年秦王死后，她就回到了这里，找了一个药铺当起了学徒。 只是没想到老人家见她可怜收了她当闺女，当时林鹿也着实需要个身份。 于是很干脆的认下了老人，可惜没多久老人就去世了，这反倒便宜了自己。 现在她算是这间药铺的掌柜，每日就是卖些药材。 索性之前她跟老人学了一段时间医术，小病小灾还算能治。 林鹿来到门边，卸下门板。 等把门口都收拾妥当，她便开始清点药材。 “掌柜的，买药。” 看着背对着自己的林鹿，朱高燧笑了笑，出声吆喝着。 林鹿闻言身子一僵，随后转头笑着看向朱高燧。 “客官您要买什么药。” “林芝、鹿茸。” “啪。” 林鹿合上账本，看着朱高燧，嘴角的笑意消失，换上了一副冷脸。 “你……” “我是怎么找到这的。” 朱高燧抢先说着，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叹了口气，林鹿看着门外那些护卫，将账本放到柜台上。 “你想怎样？” 朱高燧笑着上前，拿过账本。 “一回生，二回熟。咱们也算老熟人了，不请我喝杯茶吗？” 林鹿笑了起来，眸光森冷。 “你就不怕我下毒。” “不怕。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害我。” “因为你知道了我的身份。” “我只知道我有个几年不见的朋友，并不知道其他。” “真的？” “真的。” 见林鹿神情松动，朱高燧放下账本。 “我要是想抓你，你现在还能在这和我说话？” “谁知道呢？” 想起几年前自己和他那次相遇，林鹿突然觉得也许朱高燧没说假话。 转过身，她向着后堂走去，朱高燧回头冲丘柏示意了一下。 随后便跟了上去。 正堂内，看着炉子上的水壶，朱高燧率先开口。 “为什么是北平？” 林鹿本以为他会问秦王的事，不禁一愣。 “可能觉得这里的人过得比较安宁吧。” “哈哈哈，这个笑话不错。” 林鹿闻言很认真地看着他。 “我没开玩笑，朱……燕王确实是一个还不错的人，至少看他所在的北平是这样。” 当下她把自己走过的各个王爷封地的情况都说了一遍。 等朱高燧听完，他忽然觉得自己大哥那些后代的奇葩皇帝好像也没那么奇葩了。 想到这他不禁苦笑，老爹的北平，这种边疆之地都能被林鹿说好。 看来其他的叔叔伯伯是真的可以。 苦笑了一下，他不再说话，两人陷入到尴尬的沉默中。 片刻后，朱高燧站起身，转头向外走去。 林鹿看着他，见他已经要出了院子，不知怎地居然鬼使神差说一句。 “就这么走了？” “不然呢？” “你不想知道秦……” “不想。那和我有什么关系？” 林鹿一时语塞，朱高燧见此笑着说道。 “放心在这生活吧，有我在就没人会来找你麻烦。” 说完他转身离开，留林鹿自己在哪里呆呆地望着。 来到前屋，朱高燧随手拿起一张纸开始抓药，然后熟练地打包好。 丘柏看着他忍不住发问。 “殿下，你这是？” “抓药啊。” “这药？” “熬鸡汤的。你要不要，很补的。” “那给我也来一份。” 其余众人闻言也都探头进来，朱高燧见此一人包了一包。 临走时他扔下一锭银子，林鹿看着远去的朱高燧，不禁又是一阵呆滞。 当天晚上，林鹿躺在床上，本该入睡的她这次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 忽然，她坐了起来。 以最快的速度穿好衣服，背上包裹来到门口。 天亮后，站在高岗上的她看着北平城，心中有了些迟疑。 咬咬牙，她向着坡下走去。 临近中午，她回到了药铺。 刚一到街口他就发现了问题，自己明明已经关上门了。 想到这她快步上前，发现药铺居然开门了。 看着里面忙碌的众人，林鹿有些以后。 “你们是？” 见有人上门，一个明显是掌柜打扮的人走了出来。 “在下是这件药铺的掌柜，不知姑娘想要买些什么药？” “掌柜！” 中年见这小姑娘瞪着自己，忽然想起殿下的交代。 “哦，是林鹿姑娘吧？我家殿下有交代，如果姑娘回来了我们就不再打扰了。” 掌柜说着招呼下伙计，一群人立刻放下手中伙计，准备离开。 “等等，你家殿下。朱高燧？” 掌柜的点点头。 “他在哪？” 不等管家回话，一个声音从后堂传来。 “我在这。” 不去理会这些下人，林鹿快步来到后堂，只见此时朱高燧正围着火炉饮茶。 看到林鹿进来，他拿起茶壶，给林鹿倒了一杯。 “回来了。喝杯茶，暖暖身子。” 看着冲自己笑的朱高燧，林鹿忽然觉得没那么生气了。 坐下后，她捧着茶杯喝了一口。 “这是？” “蜂蜜茶，甜吧？” 林鹿只是点点头，两人再次陷入沉默。 过了一会儿，她抬起头。 “为什么？” “什么？” “你不怕我会牵连到你？” 朱高燧摇头，他敢这么做的原因就是朱元璋已经不再追究了。 况且当时的下人已经认罪，除了自己谁还会关注这么个人，在官方那里。 林鹿可是已经死了的人。 站起身，他再次向外走。林鹿只觉得这个场景似曾相识。 走出铺子，朱高燧提着药，身后跟着一众护卫。 回到王府，朱高燧没等回到院中，便被朱棣叫了过去。 书房内，朱棣看着浑身不自在的朱高燧，笑着说道。 “胆子挺大啊。” “嘿嘿嘿。” “喜欢那姑娘？” “没有，就是，好奇。” “哦。那就好，下午和我去见见朱能他大侄女。” “爹，我喜欢她！” 看着一脸浩然正气的朱高燧，朱棣笑得十分玩味。 见朱高燧没有半点不好意思，他收敛了笑容。 “你知道……” “爹，您放心。我有分寸。” 朱棣闻言，点点头。 第五十四章 恋爱脑不可取 看着面前的老三，朱棣勾勾手指。 朱高燧立刻上前，俯身听着。 “我叫人查了一下，那姑娘并没有真正牵连进秦王的刺杀之中，但她肯定是知道里面的情况。” 了解这些，朱高燧侧头看向朱棣。 “不明白？” 朱高燧摇头。 “啧，怎么到这时候这么笨？” 感受着被老爹握住命运的后脖颈，朱高燧小心听着。 “找个机会去试探试探，要是她真没掺和进来，给她个好身份。” 朱高燧正思量着，忽然感觉脖子微微一紧，忙定神看着老爹。 “要是她并不如我知道那样……” 朱高燧咬咬牙，勉强笑着。 “那我就把她变成爹说得那样。” 松开手，朱棣向后靠，抬眼看着面前神色坚定的朱高燧。 良久，摇头苦笑。 “你还真像咱老朱家的人。” 摆摆手，不再去看这个哪吒。 “滚滚滚，你要是能料理干净，都随你。” “嘿嘿，谢谢爹。” 朱高燧心下放松，换成了一副嬉皮笑脸的模样，有些滑稽地作了个揖转身正要离开，就听见身后朱棣的话。 “警醒些，你皇爷爷和三伯可没想象中那么好糊弄。” 朱高燧神情一肃，转身离去。 第二日，林鹿如往常一样打开门，映入眼帘的是一身伙计打扮的朱高燧。 “三殿下？” 不等林鹿把话说完，朱高燧伸手接过她手中的扫帚。 “我来。” “啪。” 手被打了一下，朱高燧抬头看着正怒视自己的林鹿。 朱高燧摇摇头，再次去拿她手中的扫帚，这次林鹿没有反抗。 看着低头扫地的朱高燧，林鹿后退两步，手护在身前向外打量了一下。 此时正是大清早，街上没什么行人，她这间小药铺门前更是冷清。 见到这种情况，她大着胆子来到朱高燧面前。 “你到底想做什么？” 瞧了眼面前的绣花鞋，朱高燧直起身。 “秦王的事，能和我说说吗？” “你不是不感兴趣吗？” “假的。” “你……” 看着面前明显比自己小却比自己高的少年，林鹿有些无奈。 “秦王的事不是我做的。” “那就好。” 林鹿看着他一脸如释重负的样子，出声询问。 “你好像很担心我？” “没有。” “那你……” “好奇。” “你……” 拳头硬了，以前怎没发现这位这么让人讨厌。 她本想吓吓朱高燧，但是看着正默默扫着地的他，心里这种念头也就慢慢散了。 “秦王是被府里的下人害的，当时我的确想要报仇，可是经历那两次以后，秦王府戒备十分森严，秦王和朱尚炳每日饮食都是要等人试过才会使用，我根本没机会。” “那他是？” 朱高燧打扫完，站起来转身问道。 林鹿摇摇头。 “不清楚，听秦王府的护卫们说好像是有人和秦王以命换命。” 了解了详情，朱高燧无声地叹息，这时林鹿拿过扫把。 “殿下，我把我知道的都说了。如果殿下不相信……” “我信。” 林鹿：好烦啊。 看着她咬牙切齿的样子，朱高燧勾起嘴角。 “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打算？” 林鹿摇摇头，导致她家破人亡的两个罪魁祸首已经死了。 一个被皇帝赐死、一个被自己的仆人毒杀。对于她来说，报仇的心思已经没那么重。 至于朱尚炳，她不觉得自己现在有实力扳倒他。 她转头看了眼后堂，自从被阿伯收留，她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安逸。 看着这还算熟悉的一切，她真的非常眷恋，好像生活在这里阿伯就能一直陪着自己。 可惜自己现在办不到了。 朱高燧看着眼神越来越暗淡的林鹿，心中忽然感觉抽了一下，急忙甩甩脑袋。 恋爱脑是病、恋爱脑是病、恋爱脑是病。 在心中默默告诫自己多次，他这才抬头看向这个女孩。 几年前那一丝丝同情，到前几天重逢的惊奇、欣喜，朱高燧真不觉得自己有多喜欢她。 但是却总是忍不住想要过来看看他。 也许自己把他当成了和自己一样孤独的人吧？ 自己再怎么扮演，再怎么试图融入，终究不是这个时代的人。 那份孤独感、面对已知的灾难的彷徨感始终存在，尤其是当他被朱元璋盯上的那段时间。 心中的压力可想而知，而林鹿也就是在那样的环境下与他相逢。 可惜说放过林鹿是他曾经那个世界精神对他的影响所做出的的决定。 只是没想到，那一丝丝的想要靠近现在居然让他对这个女孩子…… “留下来吧。” “嗯？” “我说，你留下来。” 朱高燧继续若无其事地帮着收拾，随意地说着。 “既然你和二伯的事无关，那一切都好说。我会帮你弄个身份，还叫林鹿。” 说到这他眼含笑意地看着林鹿。 “你真该谢谢这里原来那个老人家，他也姓林。” 看着对面带着三分怀疑、三分防备、三分纠结还有那一份希冀的姑娘，朱高燧苦笑摇头。 回去就把恋爱脑砍了。 “以后你就是他独女了。好好在这里生活吧。北平不大，但还是能容得下一个小姑娘的。” 说着他放下抹布，转身离开。 林鹿看着他的背影，心中纠结，最终那一丝丝寻求安稳的心思胜过一切。 无声叹息，她收起工具，坐到了阿伯那张躺椅上。 “真是个奇怪的人。” 之后的日子朱高燧再没有出现，林鹿对此倒是没什么想法，只是偶尔担心这种日子再次被人打扰。 朱高燧在那之后派人送来了一些方子，林鹿照着卖，很快就有了一份稳定的收入。 渐渐的，这个没有招牌的小药铺逐渐有了名气，原因就是它卖的补药确实不错。 生意好的时候，林鹿一个人都有些忙不过来。也就是这时候她恰好收留了无家可归的小丫头，以及聘请了一个游医。 心思剔透的她如何看不出这两人都是朱高燧送来的，只是怕自己不收这才演了这出戏。 对于这位奇怪的殿下，林鹿心里非常感激，但她却并不想为此打破现在的生活。 思来想去，她开始到庆寿寺给朱高燧祈福，因为她听说燕王马上要去巡边了。而这次，二殿下高阳王朱高煦与三殿下朱高燧也会一同前往。 第五十五章 北巡 洪武二十九年春二月二十三。 大明宁王朱权上书：“近者，骑兵巡塞，见有脱辐遗于道上，意胡兵往来，恐有寇边之患。” 皇帝朱元璋回曰：“胡人多奸，示弱于人，此必设伏以诱我军，若出军追逐，恐堕其计。” 于是下旨命燕王朱棣选精卒壮马到大宁、全宁，沿着老哈河由南向北，寻找胡兵所在，如有发现、自行决断，仍敕周王朱橚令世子朱有墩率领河南都司精锐前往北平塞口巡逻，以解燕王后顾之忧。 宁王在上书之前就去书信知会了兄长朱棣，等到圣旨前来，朱棣已经完成了初步准备。 二月二十六，朱棣率领北平及周边卫所的士兵出发，其中有他直属的三千精骑以及由张玉、朱能、丘福等人率领的两万四千步步卒，再加上朱高燧的神机营，合计三万人。大军向东过喜峰口，沿着豹河、宽河一路北上抵达大宁卫。 初二，朱棣继续北上，沿着老哈河前往全宁卫。 路上他将朱高煦、朱高燧分作两队，两人各自率领着手下轻骑作为哨探，探查北元所在。 “吁。” 朱高燧勒住战马，看着面前的河流，双眼微眯。 此刻正值北方初春，迎面而来的北风带着砂砾使人无法睁大双眼。 向东望了望，朱高燧一指不远处的那连绵的山脉。 “那边是？” 见朱高燧询问，丘柏赶忙开口。 “殿下，是彻彻儿山。” 朱高燧点点头，心中有了计较。 自己这次算是到了。 在之前的分配中，朱高燧之所以抢老哈河右边的哨骑工作，就是因为这次的目标在这边。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次对方应该是北元残部加上上次逃走的兀良哈三卫。 掌握了这些信息的他并没有贸然前进，毕竟这是他第一次独立领军。 作为大军的眼睛——斥候或者说哨骑的工作至关重要，自己必须万分小心。 转过头，朱高燧看着身后的八百火枪轻骑，他在心中默默计算着。 片刻后，他弹开舆图开始下达命令。 “丘柏！” “末将在！” “让所有小旗过来。” 丘柏领命，不多时手底下的百户、总旗、小旗就都上前听令。 看着这些人，朱高燧心中有些紧张，但还是保持住了威严。 他这八百人和以往的明军相似：112人为一个百户。百户设总旗2个，每总旗辖50人、小旗10个，每小旗辖10人。 眼下他手底下有七个百户，算上他自己的亲卫刚好八百。 朱高燧将舆图传给众人查看，等到所有人对周围地形有个初步了解之后他开始布置。 抽出腰刀，朱高燧在地上刻画着。 “这是老哈河，这边是彻彻儿山。大宁卫现在在咱们西南方向，诸位来看。” 他指了指老哈河东岸，随后向北延伸。 “沿着老哈河，越是向北，地势较南方就越是开阔。而我们只有八百人，诸位都来说说我们该怎么办？” 说完他抬起头，见众人都是一脸茫然。 丘柏也是如此，以往他都是听着长官的命令，长官让他干什么他就做什么。 今天还是第一次有人询问他的意见，这对他来说有些困难。其余人更是如此，尤其是那些小旗更是迷茫。 朱高燧见此，心中微叹。 这种感觉固然是好，但问题是一人的力量终究是有限的。 他明白有些人不是不知道说什么，而是怕担责任。毕竟要是自己真采纳了谁的建议，那要是出了问题，这人也就完了。 对于他们这些底层军官来说，这可是战场上，出了问题挨一顿军棍那是少数，多数时候是要被直接咔嚓的。 所以这种时候傻子才会站出来，更何况万一上司只是客气一下，你傻傻地出去岂不是白白招惹上司记恨。 看着众人都是低头不语，朱高燧只能点名。 “丘柏，你先说。” “啊，殿下。” “说！” 朱高燧强硬地打断他，双眼直直地盯着他。 丘柏见此只能咬牙站出来。 “我觉得咱们干脆一起向北，等到地势开阔了就让底下的总旗带队，再之后小旗带队。” 说着他握拳然后伸展，众人立刻明白他的意思。 说白了就是地毯式搜索，慢慢铺开，众人像是一条直线逐渐向北平推。 整段话就突出一个字——稳。 朱高燧闻言点点头，指了指其中一个百户。 “王芮，你来说说他这个计划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地方，怎么改进。” 被指到的王芮，闻言站了出来，刚想拍两句马匹了事，却见朱高燧正神情严肃地注视这自己。 握了握拳，他勉强说道。 “丘百户的法子很稳妥，不过这样推进过去到最后我们各个小旗之间肯定有空子。而且到时候距离远了，谁要是糟了难，我们救援也不及时。” 说到这他看了眼丘柏，见对方没什么不满，便继续说道。 “依我看，咱们前面这样可以按照丘百户说的来，等到了后面小旗也要分开。三人一组，继续搜索。” 王芮说完，忐忑地看了眼朱高燧，见对方给了自己一个鼓励的眼神，他又转头看向丘柏。 见他也只是低头沉思，这才放心。 朱高燧听他说完再次看向下一位百户，就这样他让众人轮流说，足足耗费了两个时辰。 眼见到了中午，丘柏有些急了。 “殿下，咱们这么一直说也不是个事儿啊。要不我先派人出去看看。” 朱高燧摇摇头，看向众人。 “谁还有想法？” 众人见这位殿下还在询问，一上午时间大家熟络了不少，胆子也大了起来。 王芮见此，站了出来。 “殿下，我看还是先按照丘百户的意思来吧。等到了各个小旗难以兼顾的时候。我们干脆留下一批人沿着老哈河到彻彻儿山之间来回警戒，其余人再沿着老哈河向北，每个小旗负责一段距离，咱们改由南向北搜索成东西搜索。这样有什么事前面的小旗肯定向南跑，很容易就碰到另一队，双方汇合要是还解决不了就再向南。这样对方人数固定，我们也撤退人数越多。总能解决。” 他一口气说完，咽了咽唾沫。见众人都在微微点头，抬头看向朱高燧，见对方也在颔首。 王芮的心里顿时升起一股满足之感。 “诸位怎么看？” 朱高燧看向众人，见大家都是点头，他这才表态。 “王百户说得很好，那咱们就先按照丘百户的法子向北推进。” 说到这朱高燧低头开始计算。 “今天天黑前咱们最多能探索五十里，估计要明天中午才是极限。到时候就按王百户的意见来，最外围由我亲自带人去搜索。” “殿下。” 朱高燧摇头，看了眼众人。 “到时候高燧要是冒失了，各位前辈可要多担待啊。” 他说完笑了笑，众人也跟着。 最后在他的带领下，守住明天内线东西巡逻任务的差事被推给了王芮。 丘柏抢到了外侧第二层巡逻防线，其余百户则是从第三层。 而对于那些本该是最底层的小旗来说，他们反而成了最安全的。 这无疑让众人对这位少年殿下有些佩服，等到众人开始出发。 八百人的队伍已经隐隐有唯朱高燧马首是瞻的意思，这不是身份带来的，而是一种自发的行为。 第五十六章 纳喇帖木儿的震撼 当天下午，众人向北展开地毯式搜索。 因为最开始大家展不开，朱高燧理所应当被挤到后面。 看着被前面兄弟犁过一遍的区域，无聊的他恨不得打几只兔子，可联想到某位倒霉蛋打一次兔子出一次事的遭遇，他还是决定放过这些兔兔。 毕竟兔兔那么可爱，怎么能伤害它们呢？ “嗖。” 朱高燧在马上用弓勾起那只小可爱，对着身后丘柏笑着。 “晚上加餐。” 一夜无话，第二天天还没亮，朱高燧等人就开始继续向北搜索。 临近中午，王芮看着远去的众人，本有心和前面那兄弟换换位置的他却被告知殿下已经下令了。 无奈他只能把人撒出去境界。 到了傍晚，前面的兄弟回来传话，他们已经完成最近的几十里的搜索。 现在他们继续北进，希望王芮派人回去通知大军。 “哎。” 深深叹了口气，王芮让人回去通知，他自己则带人继续向北， 到了晚上，八百人汇合到一处，朱高燧没有再讨论，直接将队伍分成两部分。 外围还是东西向巡查，内侧则与外侧呈现相反方向，双方之间派人保持联系。 翌日天光微亮，朱高燧来到老哈河边洗了把脸，站起身活动着。 连续几天马背生活，让他整个人变得沧桑。 拿出干粮啃了几口，就着水吞咽后，见众人都已经准备妥当，他翻身上马，开始了又一天的巡逻。 到了中午，后方的信使传来消息，他们已经完成检查正向自己这边而来。 朱高燧点点头，看了眼离开的信使，他带上自己的亲卫向着自己所负责的区域前进。 一个时辰后，站在高处拿着望远镜四下扫着的朱高燧收回了视线，就在这时，丘柏上前。 “殿下，今天差不多了。要不就在这休息吧？” 朱高燧闻言刚要点头，忽然眼角瞥见了远处。 “等等！” 朱高燧看着西北方向，打开望远镜，只见在自己的视野里。 王芮正伏在马背上，而他的身边只剩下两三人，在他们身后是二十多的北元斥候。 “不好！快去救人！” 朱高燧收好望远镜，赶忙吩咐丘柏。 此时丘柏也收了镜子，面露为难的说。 “殿下，咱们就十几个人……” 朱高燧摇头。 “救人！” 没有多余的话，他率先上马，不等丘柏再劝已经拨转马首。 丘柏只能叹了口气，带着所有护卫跟上。 朱高燧没有绕路，直奔王芮身后的追兵冲去。 纳喇帖木儿正追击着前面的明军斥候，对于这些人手中的东西他是势在必得。 那神奇的镜子还有火枪是他没见过的，看对方样子应该是明军的军官。自己一定要抓住他，弄清楚这些东西。 只要知道了这些东西的制作方法，那么父亲孛林帖木儿的部落必然能够更加强大，而他也能与自己哥哥挣一挣继承人之位。 正在他心中考量之际，忽然发现对面出现一支明军，看样子像是来救援的。 “有意思。” 纳喇帖木儿用刚到手的千里眼看了看，发现对方的衣着很是不凡。 “Эhэ！” 招呼着手下放弃追逐那条小鱼，纳喇帖木儿盯上了更大的这条。 “殿下！” 丘柏见对方放弃王芮等人向自己这边而来，赶忙提醒。 “怕什么！冲过去！” 朱高燧怒喝，他可是看见对面拿着的望远镜了。 这东西现在可是稀罕玩意儿，虽说两军交战肯定会有泄漏，但是能晚一点就晚一点。 自己现在就算不为了王芮也得弄死这些家伙。 想到这朱高燧放慢速度，解下背后的火枪，熟练地在马上装填好。 其余众人也纷纷如此，这是他们这三年主要训练的内容。 现在即使在奔马上，他们也能快速装弹，速度也已经不必在地上慢多少。 纳喇帖木儿见到对方又拿出那种火枪，赶忙吩咐底下众人做好躲避准备。 朱高燧见此，冷冷一笑。 “会躲就不用死了吗？” 他在心中默默计算着，等到对方到了五十步距离。 “放。” “砰砰砰。” 十几把火枪同时开火后，双方几乎是瞬间就到了彼此面前。 纳喇帖木儿赶忙从马腹下钻出，还没等他坐稳一杆马槊就斜刺过来。 “吱啦。” 朱高燧感受着槊尖的重量，快速拔出。 双方交错而过，等到朱高燧整队的时候，原本的十六人已经出现了减员。 还剩十一人。 心中想着，朱高燧抬头看向前方。 对面的纳喇帖木儿摸了摸腰间，眼中尽是怨毒之色，他险些被个娃娃给挑下马。 侧头查看仅剩的八人，他的心中无比震撼，刚刚短暂的交手，他已经意识到双方的差距。 对方先是用这种奇怪的火器射击，然后以一种极快的速度拔刀对砍。 自己这边为了躲避火器只能先藏起来，而对方好像就等着这一刻。 他当然不会知道朱高燧防的就是这一手，毕竟当初朱高煦就是这么把他从马上给扔下去的。 从那以后他就对马术好的人有了提防，这也就是为什么他的亲兵都是用刀。 双方对射结束，几乎一眨眼就撞到一起，轻骑近身马刀的威力可比长矛大多了。 尤其是一旦未能穿透敌阵，双方在马上颤抖，那才叫一寸短一寸险呢。 至于一寸长一寸强，天真，火枪五十步精准射击不必什么都强？ 当然做这一切的得是精锐，很显然今天他也碰到精锐了。 要不是不熟悉己方的战斗方式，朱高燧确信，自己这边伤亡绝对不会比对方小。 看了眼对方那小个子首领，朱高燧冷笑着掏出子弹，其余众人也是。 转眼间火枪再次准备好。 纳喇帖木儿愣了愣，之前他没看清对方装弹，以为是之前装好的。 可现在双方距离这么近，他看的清清楚楚，不到五息对方已经装填好。 看着已经开始加速的敌人，纳喇帖木儿心中开始有些恐惧。 “Гaдaaгahцaapaa！” 说完他掉头就跑，手下的众人见此也是转身就跑。 朱高燧单手持枪，看着逃跑的纳喇帖木儿，沉默地追了出去。 杀了我的人、拿了我的东西，还想跑！ 第五十七章 设计 “砰砰砰。” 纳喇帖木儿听着身后的枪声，惊惶地回头。 刚刚赶来支援拦截的一支十人的斥候小队被对方轻松覆灭。 狠狠抽打着马匹，他希望自己快些、再快些。 可身后的枪声总是不远不近地跟着。 “噗通。” 终于纳喇帖木儿的马匹力竭，他整个人被惯性抛了出去。 结束了吗？ 他怔怔地躺在地上，等待着对方的处决。 闭上眼，他平稳着呼吸，可是等了半天都不见有人过来。 纳喇帖木儿感受着周围的动静，睁开眼望了过去，发现四周除了自己已经死掉的坐骑再无其他。 他站起身跑到坐骑边上，发现之前缴获的望远镜不见了，还有那支火器。 难道对方只是为了这个？ 他气急败坏的想着，双眼望向南方。 …… 傍晚，朱高燧坐在篝火旁，刚送走王芮的他正想吃点东西，这时丘柏过来。 “殿下。” 朱高燧示意他坐下，两人沉默着吃着干粮。 过了一会儿，朱高燧见丘柏欲言又止，他笑了笑张口询问。 “你是不是很好奇我为什么放了那人？” 丘柏无言，点了点头。 朱高燧将烤好的饼递了过去。 “因为我发现那人好像在北元有些地位。” 重新串好一个饼，朱高燧看着北方。 “要是我没猜错，他很在意我们用的望远镜、火枪，想来接下来他一定会想办法从咱们这里再弄一些。” 见丘柏还是不懂，朱高燧笑了笑，拿去烤饼咬了一口。 “我有些想法，明天回去和我爹说说，现在还不确定能不能成。” 看着这个还是一脸懵的部下，朱高燧神态轻松地站起身。 “睡吧。” 第二天，他留下王芮、丘柏警戒，自己则带着少量人手回到中军。 朱棣看着出去数日明显憔悴的三子，没有多说什么，抬头示意他坐下。 朱高燧也不矫情，将自己的想法直接和盘托出。 “你的意思是以你们做诱饵，钓出这股蒙古人？” 朱棣见朱高燧点头，继续发问。 “凭什么？” 朱高燧闻言，低头组织了一下语言。 “爹，就在昨天我遇到了一股还算精锐的蒙古哨骑，他们的首领好像对望远镜、火枪很感兴趣。所以我给他上了一课。” 说着他将自己昨天的遭遇说了一遍，朱棣闻言皱眉。 “你想以自己为诱饵，钓出这人？” 朱高燧点头。 “是，我想他一定很不服气。加上他对火枪很感兴趣，今天他一定会派出更多人来尝试抓捕我们。到时候您带人包围他，我们可以尝试围点打援。” 朱棣看着老三，双手五指相碰，做出思考状。 “咱们可只有三千骑兵，加上你那八百也才将将四千。这几天根据消息，对面鞑子可是有三万啊？” 听到这话，朱高燧没有丝毫动摇。 “咱们还有两万四千步卒呢。” 朱棣看着他，父子两人相对无言。营帐内变得安静，终于朱棣摔下打破这一切。 “张玉！” 当天下午，朱棣看着大军开拔，转头看着朱高燧。 “末将定不辜负王爷重托。” 轻甩马鞭，朱棣敲了朱高燧一下。 “小兔崽子，这次注意安全！” “是。” 朱高燧颔首，拨转马匹追上了正在行进的大军。 …… 孛林帖木儿看着狼狈的幼子，有些心疼，可嘴上却在埋怨道。 “让你老老实实侦查，你追那伙人干什么？” 纳喇帖木儿正狼吞虎咽，听见父亲的话也不搭理，仍旧低着头啃着羊腿。 见他如此，孛林帖木儿无奈。 “好好好，我不说你。慢点吃，别噎着。” 他刚说完，纳喇就放下羊腿，油滋滋的手抹抹嘴角。又在胸前蹭了蹭。 “阿布（父亲），我发现明人中出现了新的火器。” 说着他把自己看过的望远镜、火枪描述了一遍。 孛林帖木儿听得直摇头。 “照你这么说，明军岂不是有了更好的铳和千里眼，那我们还怎么打？” 纳喇摇摇头。 “并不是，我看他们现在应该也不多，而且那东西应该很少。” 想到这他又接着说。 “这次我之所以冒险，就是希望能抓住一些有分量的明人，到时候从他们口中撬出这些东西的作用。我想如果父亲有了这些势力一定能大涨，到时候我们向西统一草原，再打到南方去。这才不辱没我们帖木儿一脉。” 孛林帖木儿听着，皱了皱眉。 “那你要多少人？” 纳喇帖木儿回想着那可怕的战力，低头思索，俄而抬首。 “五千人，我不确定他们还有多少，但是最好多一些。” “不可能！” 孛林帖木儿摇头，他只是宠爱这个小儿子，但他并不是傻子。 现在他手下的战士也才一万多，剩下的都是各部的。 自己的长子现在所带领的重骑也不过五百，自己无论如何也不会给小的这么多。 纳喇帖木儿对此早有预料，他将伸出的五指收回两个。 “三千，不能再少了。父亲可以帮我说服其他部落。” 孛林帖木儿闻言皱眉沉思。 如果是这样倒是可以接受。 之所以他会如此是因为他知道明朝骑兵并不多，三千人基本上算是对方极限。 况且纳喇要求的也不是他的嫡系，这就给了他说服自己的理由。 毕竟他一向很欣赏小儿子的眼界，相较于老大他更像让小儿子将来接替自己，现在纳喇想要收服其他部落，他怎么会不支持。 想到这他不再犹豫，点了点头。 “你去找乌哈姆，让他帮你联络其他部落。” 说完他看向纳喇，发现对方已经窜了出去。 “臭小子。” 孛林帖木儿笑了笑，对于小儿子这种雷厉风行的性子还是很满意的。 纳喇冲出帐篷，迎面遇上了向这边走来的大哥额烈。只见这位与自己势如水火的大哥，见自己从父亲帐篷出来，面色一寒，侧步挡住了去路。 “弟弟，听说你差点死了？” 纳喇冷冷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额烈见状，啧啧啧地摇头。 “母狗的崽子就是没礼貌。” 纳喇闻言双手握拳，仰起头看着这位兄长，他将自己的怒火压制住。 侧身闪开，纳喇首先退让开。 额烈见此刚想再说上几句，忽然看见父亲走了出来。 “呵呵呵，走着瞧。小狗崽子。” 说完他大步向着孛林帖木儿迎去，纳喇站在原地看着远去的众人。 手上不知不觉间多了很多鲜血。 第五十八章 渔翁 三月初七，彻彻儿山山麓西面，朱棣看着山下的地势。 收起望远镜他转身看着张玉。 “世美，剩下的事情就有劳你来安排了。” 张玉抱拳行礼。 “王爷放心，末将定当不负所托。” 朱棣颔首，将张玉扶起，带着朱高煦向着离开了这里。 与此同时，老哈河畔。 朱高燧捧起水搓了搓脸，来到边上解开裤子，旁边的丘柏见状也不觉奇怪。 这些日子他们和纳喇交手数次，双方都有所损伤。 朱高燧现在也不敢在分兵太远，对方的意图非常明显，抓捕明军将领。 他通过俘虏口中得知，对方的首领是纳喇帖木儿，他抓捕自己这边将领的目的居然是为了搞清楚火枪和望远镜的制作方法，这与他之前的推测相近。 “殿下，接下来我们怎么办？” 见朱高燧回来休息，丘柏抬头询问。 朱高燧学着他席地而坐，拿出干粮和水袋，抓紧时间补充。听到丘柏询问，他含糊着。 “现在纳喇帖木儿是铁了心想和咱们死磕，那咱们就陪他玩玩儿。” “可是。” “听那些鞑子说，他们有五千人。” “怕什么？咱们现在还有七百多人，不散开他们能把咱们怎么样？五千人散到这片区域够干什么？” “也对。” 收起水袋，朱高燧见丘柏和其他百户都开始安心吃东西，他站起身，开始检查各个士兵的伤势。 现在的情况可并不想他说的那么乐观，自己现在固然不再分兵，但对方也不是傻子。 被自己歼灭几支小队之后，纳喇帖木儿立刻聚拢属下，以五百人为一队开始沿河搜索。 毕竟这附近的水源就这一条河，自己等人如果还想继续探索只能来此补充水源。 正在他思考接下来的计划时，忽然瞥见远处的黑点。 “整备！” 听见朱高燧高呼，正在休息的众人立刻起身。 不到十息，众人就都翻身上马。 朱高燧将火枪装填好，再次望向远方，果然是纳喇帖木儿的队伍。 “看样子又是五百人的队伍啊。” 朱高燧感叹着，自己这边想要见面歼灭他们倒是有可能，但是这时间绝对不会短。 之前朱高燧没有想到这些，被这五百人的队伍缠住，没过多久纳喇帖木儿就带着大部队杀过来。 最后若不是王芮舍命断后，自己这八百人绝对交代了。 想到战死的王芮，朱高燧的眼眸晦暗了不少。 “别被他们缠住，咱们咬一口就走。” “是！” 听着众人的齐声回答，他在心里暗暗点头。 士气可用。 感受着周围人高昂的斗志，朱高燧将心事一扫而空。 估算着对方的距离开始前进。 在朱高燧的带领下，七百人先是小跑，慢慢地将速度累积。 当速度逐渐攀升到冲刺之时，每个小旗都已经将空隙拉开。 等到这一切准备就绪，对方也马上进入射击范围。 “砰！” “砰砰砰。” 朱高燧率先射击，其他人听到枪声立刻跟上。 密集的枪声响起，对方最前面一排的战马轰然倒下。 朱高燧见此，已经收起火枪拿起马槊的他一马当先。 对方在自己开枪时已经躲了起来，这时多次交手后总结出的经验。虽然这样会陷入被动，但也总比直接被排队枪毙来得好些。 朱高燧对此也没什么吃惊，他立刻让人改为射击马匹，之后便是冲锋。 抬起马槊，将刚从马腹爬出来的敌人贯穿，快速抽出转而横扫向已经快要近身的另一人。 “嘭。” 不去理会扫飞的那人，朱高燧回头看去。 双方第一次对冲结束，他立刻举起马槊，指向南方。 “向南，跟紧！” 丘柏见状高呼，防止有倒霉蛋在冲击过程中转向。听见他的高呼，其他百户也是如此，众人一面叫着，一面向着南方奔去。 朱高燧听着身后的呼喊，快速装填，随后压低中心，单手控马将速度提到极致。 身后的丘柏紧紧跟随，众人都是发足狂奔。 半个时辰以后。 “殿下，他们放弃了。” 朱高燧闻言回首，看着那些停下来的蒙古人，他心中稍微轻松了些。 拨转马首，他开始向西前进。 又过了小半个时辰，众人再次回到河边，朱高燧坐在马上警戒，其余人饮水、吃东西、解决问题。 “殿下。” 收拾妥当的丘柏过来接替，朱高燧点头，刚要下马。 忽然发现远处有一骑正沿河向自己这边而来。 “别慌！自己人！” 朱高燧安抚其他放哨的众人，自己则翻身下马，来到河边休息，众人见状又放松下来。 看了眼这些兵卒，朱高燧一边啃着干粮一边望向那人。 等到进了他才看清，原来是朱能。 “参见殿下。” 朱能来到近前，看到了朱高燧便立刻下马行礼。 “朱千户，你怎么自己来了？” 伸手扶起朱能，朱高燧低声询问。 “呵呵，这样目标小些。” 朱能笑了笑，看了眼一脸风霜之色的朱高燧，他在心中暗赞。 “王爷让我来通知您，他那边都布置妥当了。” 朱高燧点点头，前不久他将纳喇帖木儿的身份传了回去。 之前与老爹商量的计划总算被他同意。 想到这朱高燧心中轻松了不少。 “朱千户，你回去告诉我爹。最迟今天下午我就能把大鱼引过去，你们一定要做好准备。” 朱能抱拳，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殿下放心，这次王爷亲自带着高阳王和所有骑兵出手，保证万无一失。” 朱高燧摇头苦笑。 “爹果然什么事都喜欢亲力亲为啊。” 感慨一句，他抬起头看着朱能。 “朱千户，一路小心。” “末将告退。” 朱能抱了抱拳，翻身上马向着南面离去。 朱高燧目送他离开，回首北望，口中喃喃自语。 “纳喇帖木儿，你不是喜欢钓鱼吗？来！这次咱们换换！” 活动了一下腿脚，朱高燧再次上马，等到众人都休息妥当。 他拨转马首，向着北方前进。 没过多久，他们就看到了正在河边休息的一支部队。 “呵呵呵，到我们了!” 第五十九章 以身做饵 纳喇帖木儿看着面前回来报信的族人，神色沉凝。 几天前他知道了一个消息，对面的人是大明燕王朱棣的第三子。 对于这则消息他是非常高兴的，因为这就证明了他的猜想。 这些新奇物件对于大明朝来说也是稀少的，否则要是大明的骑兵人人都配有那种火器。 自己这边和他们对射比人家短了十步，那差别还是很大的。 想到这他就更加希望能得到这些东西的制作方法。 当他把那个望远镜还有火枪献给孛林帖木儿时，父亲给予了他最大的支持。 他命人将亲近自己的两个部落直接调给自己，这下自己手里的兵力就多达五千人。 而根据他这些时日的观察，对方的总人数不会超过一千，只要自己在对方大军来临之前吃掉这支部队，那么自己就能组建一支和其差不多的部队，到时候额烈又如何。 于是他加紧对朱高燧的追击，同时派人不断南下打探明朝大军的消息。 只可惜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没有太好成效，朱高燧这些人滑得像条泥鳅。 纳喇帖木儿好几次都差点抓到，奈何总有人拼死抵抗。 这使得他总是无功而返，而对于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情，那些亲近自己的部族也逐渐有了怨言。 他现在全靠自己的威望死撑，如果这几天再无法歼灭这支部队，那他只能回去听令。 到时候这种没有丝毫成果的损失，将成为额烈攻击他的证据。 纳喇帖木儿不想如此，所以当他听到朱高燧主动进攻的时候，他先是一喜。 随后便是沉思，对方敢如此说明身后一定有大军，自己如果贸然前往肯定要吃大亏。 想到这他拉过一人。 “你去将这边的事情告诉父亲，让他将大军带过来。告诉他我有一举歼灭明军骑兵的办法。” 等手下离开，他立刻带人奔向哪出营地。 傍晚，纳喇看着堆在河边不远处的尸体，双拳紧握。 这个明朝人居然在挑衅自己！ “走！” 他骑上马，正要去追击，就在这时远处出现了铺天盖地的烟尘。 没过多久，孛林帖木儿来到了他面前。 “父亲。” “啪。” 马鞭带着呼啸抽打在他的肩上，纳喇帖木儿只能忍受着。 “蠢货！你还要瞒我到什么时候？” 面对着孛林帖木儿的怒声质问，纳喇一脸茫然。 “父亲，我做错了什么？” 看着一脸迷茫的纳喇，孛林帖木儿第一次对这个儿子有些失望。 “八百人就让你纠缠了这么久，我很怀疑你能不能带好这五千人。” 纳喇帖木儿闻言猛然抬头，果然看到了父亲身后的额烈。 果然是他，纳喇还要辩解，可孛林帖木儿已经抬起手指了下不远处。 “闭嘴！为了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你将我们的勇士就这么白白牺牲，你还要如何解释。” “额烈！” “父亲。” “纳喇的这些人都交给你，现在你就去给我把那些人都杀了。” “是。” 纳喇听到父亲的话语，满脸震惊。 他还要在解释，却看见父亲身边的阿数台正向自己摇头。 于是他沉默着低下头，等待着父亲带着额烈等人去追击朱高燧等人。 转眼间，身边安静了。 纳喇帖木儿看着阿数台，欲言又止。 这位从小教自己识字的人叹了口气。 “纳喇，你不该那么冲动。” “阿数台……” “别说了，你在这边的损失已经被额烈告知了所有人。孛林也是被这些人给逼急了才会来对你兴师问罪的。” 他抬起头看着纳喇，无声叹息。 “你也知道，现在草原的雪太大了，我们只能南下。咱们这次的目的是打草谷，顺便找机会削弱明朝人的实力。不能为了你的任性在这里耽搁太久。” “可是……” 纳喇帖木儿还想辩解，那些东西不是自己的任性。 他很清楚如果明军大规模装备的后果，一种可以轻松抵御骑兵的武器，只要形成规模。 那么自己这边的轻骑兵冲锋就很会变得很脆弱，而且那东西射程超过了弓箭，自己这些人以后想要远处消耗都是做不到的。 更别提那种千里眼…… 他本想继续说服这位对父亲很有影响力的大人，但他发现对方已经准备离开。 “阿数台？” “回去吧，继续跟在孛林身边。以后你会有机会的，额烈的事情要忍住。” 阿数台看着马下自己的学生，有时候眼光好是没问题的，但是如果这种眼光被所有人都不理解时那就是灾难。 他轻夹马腹，向着大部队追去。 如今孛林帖木儿必须为了纳喇造成的损失负责，众人已经瓜分了这次南下孛林帖木儿的那份，现在他们要的是孛林帖木儿带他们洗刷耻辱。 阿数台必须尽快回去，帮着孛林帖木儿出谋划策，避免自己的部落再次遭受损失。 …… 老哈河旁，朱高燧看着回来报信的丘柏，沉默着望向北方。 “看来咱们给这群人的刺激有些大了呀。” 他原计划利用纳喇是这股势力首领孛林帖木儿幼子的身份，先是以自己为饵，将他们引到包围圈，那时候老爹带人冲出，将这伙人纠缠在彻彻儿山下。 孛林帖木儿无论是为了儿子，还是这几千人都要带领大军前来救援。 可现在形势变了，如果孛林帖木儿前来，那他所携带的人数必然极多。 朱高燧不确定朱棣能不能缠住这些人，给明军主力包抄的机会。 想到这他转头看向朱能。 “朱千户，看来大鱼已经上钩了。只是不知道咱们的网兜不兜得住。” 朱能拱拱手。 “殿下勿忧，王爷让末将前来之时就考虑过这点。他让末将告知，您尽管做，剩下的有他。” 朱高燧颔首，目送朱能离开，等到他走远后，朱高燧皱眉望向北方。 “但愿老爹真的有法子。” 说实话他心里是没底的，但眼下局面究竟会如何，就全赖朱棣的指挥了。 想到这，朱高燧笑了笑，转头看向丘柏，刚要说些什么。 结果就在这时，他忽然听到了隆隆的马蹄声，转头望去，朱高燧脸色大变。 “好快！” 第六十章 一骑当千 明月当空，朱高燧望着远处的尘烟，眉头紧锁。 这孛林帖木儿也太记仇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自己前前后后也就是搞死了他千把人。 他怎么就自己带人冲上来了？ 丘柏听着越来越近的隆隆声，急切地看向朱高燧。 “殿下，咱们撤吧？这对面少说也得有万余人了。” 点了点头，朱高燧看了眼南方。 朱能刚刚离开，自己必须等他把这里的情况汇报给老爹才行。 不然自己领着这么大一帮人冲过去，要是老爹一时预判失误，自己这边可就栽了。 想到这他抬手指向东北。 “跟我走！” “殿下？” 丘柏跟在朱高燧身后疾驰，他本想提醒朱高燧王爷他们此时正在东南布口袋。 可见朱高燧如此坚决，他也不再迟疑，跟着朱高燧就向东北而去。 孛林帖木儿看着这股人马，不禁哂笑。 好个毛头小子，真当我草原无人不成。 自己从正北南下，按理说对方应该向南才对，没想到他居然向东北。 “呵呵呵，慌了吧？” 孛林帖木儿招手，额烈上前。 “额烈，我给你三千人。给我截住这股明军！” “是！” 额烈大吼一声，带着三千人向东而去。 朱高燧看着那滚滚长龙瞬间分出一支，犹如大河支流、涛涛洪水向着自己杀来。 他估算着距离，对方只要保持这个速度就能轻松截断自己这些人的生路。 向西南看去，剩余那数千人则迂回着从南面包来，自己现在唯一的生路就是向东。 “殿下！” 恰在此时，丘柏也出声提醒。这段时间他也想明白了朱高燧的用意，可是也不能为了拖延时间把自己这些人全搭进去了啊？那样岂不是也是失败。 不等他继续开口，朱高燧的声音就传来。 “呵呵，怕了？” 丘柏闻言，顿时有些恼火。 朱高燧恍若味觉，渐渐放慢速度，转头看着众人。 “诸位，对面不过三千人。咱们之前也不是没有面对过如此数量的鞑子。我想问问诸位，你们怕了吗？” “不怕！” 刚刚被朱高燧刺激的丘柏，梗着脖子高喊。 其余将士被他这一嗓子镇住，暂时没了声响，朱高燧抓住机会。 “好，既然不怕那可敢跟我杀他一场？” 众人闻言皆是沉默，朱高燧没有多说什么，摘下火枪开始装弹。 “殿下……” 稍微冷静了一些的丘柏刚要提醒，可看见朱高燧眼中的寒芒。 “我本以为诸位随我这些日子已经锻炼成了百战精锐，可眼下看来还是差了点意思。难怪王爷会把你们调给我一个小娃娃。” 说完他高声笑着。 “哈哈哈，无胆鼠辈也配做我神机营的将士？罢了，罢了。既然无胆那就散去吧。” 丘柏听见他这话大急，万一此刻真有人离队，他自己这边可就彻底完了。 不等他开口，朱高燧就看了过来。 “丘百户，你是跟着众人离开，还是随我杀伤一阵？” “末将誓死追随殿下！” “哈哈哈，好！等咱们击溃了这支鞑子，我就向父王请命，让你去他麾下担任副千户。” 丘柏闻言怒声。 “殿下怎可如此！” 朱高燧笑着看向他。 “你不愿往？” “不愿！” 朱高燧等得就是他这就话。 “好，既然不愿，那就好好跟着我。从今以后，只要我朱高燧在，你丘柏的富贵我保了！” 话到这里，朱高燧丝毫不去理会渐进的马蹄声，看向众人。 “你可愿如此？” 底下的小旗不说话，看着自己的上司，那些百户此时脸色阴晴不定。 “呵呵，看来我手下只有王芮一个忠义之士。” 朱高燧转身，丘柏心中大急，正待他要说些什么的时候，几个百户纷纷摘下火枪。 “殿下，我等愿往！” 朱高燧回头看了一眼，众人再次齐声吼着。 “殿下！我等愿往！” “好！” 他大吼一声，勒住战马。 “众将士，随我冲锋。” 朱高燧一马当先，众人不管真心还是假意都紧紧跟着他。 这个时候，无论心里怎么想都没有余地了，唯有死死跟着朱高燧才有活路。 看着面前逐渐靠接的额烈，朱高燧眼中燃烧起熊熊战意。 “放！” “砰砰砰。” 伴随着他的怒吼，众人的火枪瞬间响彻草原。一时间，枪声、马嘶声、人的惨叫声混杂在一起。 朱高燧也是有些发愣，对面是傻子吗？ 这种场景只有第一次时候见过，那时候蒙古人还不熟悉自己的战法，这才中招。 朱高燧愣了愣，随即快速恢复，举起长槊刺向额烈。 刚刚他可是看的清清楚楚，这位蒙古人虽然不知道自己的战术，但反映可不慢。 自己这边枪声一向他立刻趴了下去，顺带着偏移了马匹位置。 此刻朱高燧见他正准备直起身，他怎么会给敌人这个机会，立刻举起马槊刺了过去。 “嗡。” 长槊刺空，没想到额烈居然向后仰倒。 朱高燧冷笑，趁着双方交错之际，他躲过对方的长刀，回身横扫。 “嘭。” 这一下还是没有打中额烈，却结结实实砸在了马首上。 听着身后的一声悲鸣，朱高燧知道自己得手了。 这鞑子可比纳喇强多了，像个泥鳅。 他在心中向着，手上动作不停，侧身躲过刺来的长枪，反手回敬了对方一下。 “笃。” 长槊透甲，朱高燧将对方挑起，身后的丘柏看到这一幕不禁叫了一声好。 “好，殿下威武！” 朱高燧将这人甩飞出去，顺势横扫侧方杀来的敌人，等到将这第三人砸飞，他急忙收回长枪。 好险，刚刚自己长槊被卡住，本想弃了长槊，奈何这时身边就上来一人。 危急时刻，一股巨力从涌现，这才展示了一把单臂带人横扫。 这一举动最直接的作用就是鼓舞了士气。 将为兵之胆，勇将在前，包括丘柏在内众人都是振奋非常。 在朱高燧的带领下，七百战三千，愣是将对方杀了个对穿。 等到众人冲出，朱高燧的身上已经满是乌紫。 “殿下？” 丘柏上前赶紧刚要开口，却听朱高燧声音沙哑地说。 “走，向南！” 众人闻言立刻调转，高速的奔马沿着河畔向南转弯。 这时丘柏才看见在自己东北方向的蒙古人。 此刻他们正接应那些被他们杀穿的部队，等到自己等人已经迂回到南方时，他们这才合兵追来。 第六十一章 舍生 清晨，初春的草原一片安宁。 太阳刚刚露出半边脸，刚刚冒出绿芽上一滴滴露珠正在打着哈欠，就在这时它忽然裂开。大地也在此时开始颤动。 没过一会儿，隆隆的马蹄声响起。 朱高燧回头瞥一眼。 奶奶滴，这孛林帖木儿跟得还挺紧。 再次催动战马，朱高燧的双腿已经感到有些麻木。 身后的孛林帖木儿心里也有些焦急。 自己这次出来本就是被各家逼迫给个交代的。 现在倒好，自己不但没能歼灭这支明军，反而让他们把自己架在这里了。 七百人戏耍自己万人，利用自己这边全是骑兵，告诉奔马时转向不便这种事，对方居然就在自己眼皮底下打穿额烈的部队，随后绕到自己身后袭扰。 等到自己整顿好部队继续追击时，他们又快速遁走。 “简直像个泥鳅！” 孛林帖木儿心中暗骂，可这并不能缓解自己的焦急。 眼下自己正被他带着一路向东，再有不远就到了彻彻儿山。 万一哪里有明军埋伏，自己可就万劫不复了。 想到这他心生退意，想要放弃追捕。 奈何每次自己停下来时，对面的哪个明人也令部队停下，甚至还当着自己的面休息。 想到这他就不由得叹息，现在蒙古内部一片混乱，自己好不容易依靠兵力弹压住其他部落。 现在本家兵马已经损失很多，要是自己被这六七百明人如此羞辱退走。 那么等回去估计自己这个首领的位置也就到头了。 思量再三，孛林帖木儿还是决定追下去，他尝试派轻骑从侧面包抄，奈何对方非常滑溜。 忽而向东北、忽而向东南，自己很难真正将其抓住。 眼看着前面彻彻儿山已经能望些许见轮廓，孛林帖木儿的内心开始翻涌。 他放慢速度，让众人休息。 “父亲。” 伤了一只手臂的额烈上前，此刻的他没有了那股傲气，整个人显得十分暴躁。 孛林帖木儿看着他，摇摇头。 “别急，先休息一下。” 说着他拍拍大儿子肩膀。 “这股明人这样一直向彻彻儿山奔去，说不定哪里有什么。一会咱们分成南北两路，把距离拉开一些，这样既能堵住他们的退路，也能在面对对方埋伏时合兵救援。” 额烈闻言点点头，看着前面的正驻马休息的明人。 在他看着朱高燧的同时，朱高燧也在担心着。 “孛林帖木儿，可别放弃啊，都到这了。” 来都来了，进口袋里坐坐嘛。 他小声嘀咕着，见对方开始加速，这才放下心。 “诸位，打起精神！坚持住！” “是！” 丘柏沙哑着嗓子，忠实地履行着捧哏的角色。 现在众人早已从朱高燧的激励状态里脱离，之所以还能时期不散，凭借的就是这股子求生欲望和朱高燧的承诺。 双方都经历了一夜的奔波，现在都到了比拼耐力的时候。 朱高燧喝干最后一口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狠狠地甩动马鞭。 疲惫地战马迈开步子继续奔跑，众人也都默默地跟着。 随着时间推移，彻彻儿山的影子也变得越来越清晰。 早上的阳光在山的西面形成了巨大的阴影，朱棣看着出现在地平线的三子以及孛林帖木儿。 他那狭长的双眼又眯了眯。 “王爷，殿下看样子已经坚持不住了，咱们……” 朱棣抬起手制止了朱能的话，旁边的张玉、丘福也在心中暗暗焦急。 “再等等。” 他话音刚过，朱能等人就看到了北面那另一支敌人。 “这……” 朱能欲言又止。 现在的情况，自己这边如果不救援，三殿下只能与其中一路交战，并且尽可能吸引另一路来汇合。 否则一旦自己这边收手，那么至少有一半人要逃出包围，甚至这些人如果心狠，完全可以从外侧冲击己方。 毕竟自己这边还是以步兵为主啊。 想到这，朱能看向朱棣。 这会不会太冒险了，要是三殿下…… 朱棣没有去理会，仍然利用望远镜看着。 不远处，朱高燧已经来到山脚，他清点了一下人数，还剩下五百二十七人。 此刻他已经有些麻木。 孛林帖木儿分兵了，朱高燧知道这对自己意味着什么，自己没得选。 因为选择权在不知道哪里的朱棣手里。 此刻他心中没有苦笑，有的只是麻木，还有血红的双眼。 咬咬牙，他看向丘柏，见对方冲自己咧着嘴，他也张了张嘴。 发现自己已经发不出声音，于是他摇摇头。 默默地摘下火枪，将最后的丹药填充进去。 虽有人都没有说话，他们调转马首，跟随着朱高燧。 到了这个时候，所有人都麻木了，包括朱高燧。 将马缰缠在手上，朱高燧端起火枪，看着西面将自己包围起来的孛林帖木儿。 “哒哒哒。” 战马缓慢地向前走着，丘柏等人默默跟随。 与此同时，孛林帖木儿也刚刚观察完山上，此刻他刚松了一口气。 没想到就在这时对面这支明军居然回头了，看样子想要做殊死一搏。 “传令给额烈，让他不要轻举妄动。” 等到传令兵走后，孛林帖木儿看着正逐渐提速的朱高燧，他缓缓举起手。 看来这位燕王的儿子并不招他喜欢啊。 虽然他刚刚没发现什么，但是他能感觉到对方在埋伏。 他要看看，这位燕王会不会为了这个儿子而出现。 思及此处，他露出了一个残忍的笑，望向对面的年轻小将。 燕王，你也不想看着自己的儿子就这么死了吧？ 想到这他望向身后，所有人都已经张弓搭箭，就算对面有火枪又如何。 自己这边有五千人，就是乱射也是漫天箭雨。 转过头，孛林帖木儿放下手。 霎时间漫天箭雨袭来，朱高燧望向那黑色的雨点，他一勒缰绳。 整个人向着西北方向冲去，同时侧身藏到马腹之下。 “不好！” 孛林帖木儿见状大惊，他估计错误了朱高燧的想法。 对方不是要突围，而是要从自己与老大中间的空隙里强行穿过去！ 第六十二章 忘死 “他疯了！” 额烈看着冲向两军中央的明军，心中无比震惊。 只是这震惊没有维持一会儿他便反应过来。 “父亲在干什么？” 他惊讶的发现孛林帖木儿在面对明军的反应居然没选择向北包过来，而是派一支小队去拦截。 “那些蠢货如何能拦得住那人！” 他怒吼着，刚要下令追击，身旁的阿数台立刻上前。 “额烈！” 抬起的手僵在半空，额烈恼怒地看着这位前来告诉他不能轻举妄动的信使。 “哼。” 不满地看了阿数台一眼，额烈继续看着面前的战局。 此时，朱高燧已经下马步战。 刚刚的剑雨使得众人的战马几乎全灭，要不是他们每个人都联系过这种藏身的方式。 恐怕现在地上就不是马尸，而是他们了。 “砰。” 打光最后的子弹，朱高燧不去理会左腿的箭伤，与丘柏背靠在一起，抵御着周围不断冲击的骑兵。 山上，朱棣沉默着看着山下的情况，身边是被朱能、丘福死死按住的朱高煦。 瞥了老二一眼，朱棣阴沉着脸看着前方。 “不等了。” 说完他转身向山下走去，刚走出几步，他回头看向朱高煦。 “你不是想救老三吗？还不过来。” 朱高煦闻言挣脱束缚，疾步跟着朱棣离开。 山下，看着不断倒下的众人，朱高燧紧紧握着长槊。 “呜。” 躲开侧面呼啸而来的马刀，他矮身横扫，顿时将对方战马的马腿打折，顺势斜刺，不多时朔上多了一具尸体。 站起身，再次来到丘柏身边，将他拉起。 现在周围已经不见其他明军。 “殿下。” 丘柏含糊不清的声音传来，此刻胸前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正在夺走他的力气。 “别说话，坚持住。” 朱高燧出声安慰，双眼仍然警惕着周围。 忽然，他感觉背后一轻，转过身丘柏已经倒了下去。 “丘柏！” “滚！” “嘭。” 横槊砸飞想要偷袭的鞑子，他拉着丘柏，看着他渐渐扩散的瞳孔。 “嘭。” 一时的失神，被人从背后撞上，朱高燧踉跄向前，回身横扫。 “嘭。” 那人再次被抽飞出去，朱高燧也因此失去平衡。 仰躺在地上，他的面前满是血色。 孛林帖木儿看着这一切，嘴角挂着笑意，转头对属下说道。 “去把他的头带来。” 属下领命，来到朱高燧身前。 孛林帖木儿又望了望山上，他的眉头皱起。 看来是自己多虑了。 要是有埋伏，恐怕早就出来了。 正想着，忽然前方传来惨嚎，他转头望去。 却发现刚刚那名下属此刻已经倒在地上，朱高燧正趴在他身上，张口吐出一口血肉。 “呵呵呵。” 孛林帖木儿见到这一幕，不愿意再纠缠，抬起手。 “杀了他。” 说完他走回军中，正要下令全军后撤的时候。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从南面响起。 孛林帖木儿豁然转头，不知何时一支明军已经出现在自己面前。 同一时间，背面也传来喊杀声。 “迎战！” 他高声叫着，奈何现在自己这边已经乱作一团。 明军这次真的是出其不意，他完全没有料到对方会为了突袭自己而放弃这支队伍。 此刻他只能仓促命人向西北逃去，可还不等下令，一个有些只稚嫩的声音便传入耳中。 “老狗！受死！” “砰。” 巨大的力道扫到了孛林帖木儿的腰间，令他整个人倒飞出去。 朱高煦没有去查看，径直奔向刚刚朱高燧的位置。 此时朱高燧已经有些精神恍惚，要不是刚刚那副样子镇住了这些鞑子，让他们迟疑了片刻。 而恰巧这时朱高煦带着重甲骑冲了进来，自己就交代了。 “老三！” 朱高煦不减马速，来到朱高燧身边，弯下腰一把将他捞起。 朱高燧只觉得天旋地转，随后便落到了马上。 “二哥？” “嗯，没死就好。” 朱高煦不再多言，随手挑飞一个蒙古人。 转而低头抽出一个带子，将自己和朱高燧绑在一起。 “老三，坚持住！” 这是朱高燧听到的最后一句，之后他便陷入昏迷。 朱高煦见朱高燧怎么呼唤都没声音，当下心急。 可眼下战事还在继续他只能继续带着朱高燧来回冲杀。 朱棣将所有重骑交给他，目的就是要他冲烂孛林帖木儿的阵线，现在他必须为所有将士考虑。 再次将一股蒙古人冲散，朱高煦带着六百人冲进北面额烈的部队。 额烈刚刚还在观察，忽然被山上冲下的明军包围。 不等他突围，朱棣已经亲自带人堵住了他的去路。 此刻北面众人已经被包围，朱高煦将孛林帖木儿打下马的消息也传开。 面对着开始四散奔逃的蒙古人，朱棣让张玉尽快收拾，他自己则带着剩下的三千轻骑向北追击。 等到彻彻儿山重新恢复宁静，已经是当天晚上。 午夜，朱高燧被一阵钻心的疼痛弄醒，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躺在帐篷内。 “丘柏。” 习惯性地呼唤着，朱高燧忽然坐起，只是剧烈的疼痛让他无法起身。 “殿下，别动。” 丘福的声音传来，朱高燧心中一紧。 “丘千户……” 丘福摇摇头，没有说话。 片刻后他拍拍朱高燧的肩膀，声音沙哑。 “殿下好好休息。” 朱高燧怔怔地躺着，泪水无声地从眼角滑落。 五日后，他被送回了大宁卫。 朱棣没有见他，但朱高燧还是从别人哪里打听到了。 原来就在那天上午，燕王朱棣出其不意大败孛林帖木儿，将其与长子额烈等人活捉。 随后他带领仅有的三千轻骑加上朱高煦的六百重骑一路追击。 刚刚有人回来禀报，他们已经追到了原来泰宁卫的地界。 朱高燧放下信纸，在下人的帮助下躺进马车。 七天后，他回到了燕王府，母亲徐氏哭了一场，大哥、大嫂、二嫂都来看望了自己。 朱高燧只是微笑着，时不时逗逗他们，惹得众人一阵发笑。 等到众人走后，他就这么静静地发呆。 到了深夜，朱高燧仍然无法入眠。 闭上眼睛，面前全是丘柏、王芮等人的身影。 “对不起。” 他低声说着，紧握的双拳不知不觉渗出了鲜血。就这时，一只有些冰凉的手覆盖在了他的手上。 第六十三章 夜话 弦月破开云层，照在朱高燧床边。 看着沐浴在月华中的林鹿，他的眼中闪过一抹惊喜。 “你怎么来了？” “嘘。” 林鹿摇摇头，指了指窗外。 朱高燧这才知道他是翻墙进来的。 想到这他不禁无奈一笑。 这傻丫头不会以为堂堂燕王府是她一个小女子随便进出的吧？ 想到这，朱高燧不禁心中有些疑惑。 见林鹿目录询问，这才晃晃脑袋。 “没事，就是有些惊喜。” 他低声说着，双眼直直地盯着面前的女子。 “看什么？”林鹿小声询问。 朱高燧斜靠着床沿，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林鹿也不追问，转而看向他身上。 此时的朱高燧衣衫半裸，可惜并无寸许肌肤裸露，取而代之的是一圈圈绷带。 林鹿见此皱起了眉，想要伸手却终究缩了回来。 若是以前她决计不会翻墙进来，几年的颠沛流离已经让她放下了很多大家的规矩，但有些东西那是无法逾越。 本来她对自己深夜到访还心中忐忑，可当看到朱高燧一个人如此难过的时候，竟然鬼使神差地进了屋来到他身边。 没想到朱高燧居然还醒着，她一时有些慌乱，可当林鹿看到朱高燧眼中的惊喜时，所有的东西都不重要了。 抬起头，迎着朱高燧的目光，林鹿下意识地侧过身，将视线重新看向他身上的伤口。 “疼吗？” 朱高燧摇摇头。 “好多了。” 说着他神色再次黯然下去，已经结痂的虎口在他无意识的握拳下再次崩开，一抹殷红渗了出来。 林鹿见此伸出手，轻轻放在朱高燧手上。 “和我说说吧？” 朱高燧咧开嘴，本想着逞强几句，但在迎向林鹿那双秋水般的眼眸时。 到嘴边的话却变了变，他叹了口气，眼帘低垂，不知不觉间开始讲述他出征巡边后的事。 林鹿静静地听着，不知不觉泪水顺着脸颊落了下来。 朱高对讲述完这一切，抬头见她如此，面前起身给她擦一擦。 “哭什么？你个蠢丫头。” 林鹿闻言也不说话，胡乱摸了摸脸，将头侧到一边。朱高燧见此反手握住林鹿冰凉的柔荑，见她没有反抗，他看向窗外月亮。 “都过去了。我不怪爹，毕竟这计划是我提出来的。当时的情况换做是我肯定也会那么做。” 说到这他不禁又皱起眉头。 正当他即将再次沉浸在过去的阴影里时，一阵咕噜声传来。 “呵呵呵。” “啪。” “嘶。” 林鹿一脸羞恼地看着抱着手抽冷气的朱高燧，谁让他笑话自己。 这个没良心的，自己自从听到他的消息，已经要好久没好好吃东西了。 现在见他没事，自然是饿了。 正想着，忽然想起自己带了糕点。 “要吃吗？” 朱高燧看着林鹿变戏法似的从身后掏出一包糕点，看着她期待地目光，朱高燧勾起嘴角。 “你做的？” 林鹿点点头，打开油纸递过来一块。 “好，那就让我来尝尝林鹿姑娘的手艺。” 朱高燧接过一块，先是看了看，然后嗅了嗅。 眼瞅着林鹿的眼神越来越危险，他赶忙嘿嘿一下，放进嘴里。 “好……嘶！” 不等夸奖的话语说出口，朱高燧只觉得自己像是咬到了石头。 “当、当、当。” 将糕点在床边敲了敲，清脆的声音传来，糕点连个渣都没掉。 林鹿见此脸颊微红，侧头看向一边。 “姑娘，你做的莫非是传说中的暗器——字母鸳鸯胆。” 说着朱高燧又拿过一块，将两块往一起一碰。 “叮、叮、叮。” 林鹿见他如此有些气恼地伸手过来抢。 “不吃还给我。” 朱高燧见此赶忙藏到身后，林鹿也不管竟然没有防备地扑上来。 好机会！ 朱高燧也不客气，见林鹿盯着自己双手，他很没出息地将脸凑了过去。 “啊！” “哒、哒、哒。” 寂静的夜里，不明食物滚落地上的声音、女子的轻呼仿佛击打在水面上一般。 荡起一层层涟漪，林鹿捂着左脸，绯红已经布满双夹。而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朱高燧正一脸坏笑地看着她。 “登徒子！” “在这呢。” 看着他很欠揍的表情，林鹿双眼因为愤怒瞪得大大的。 “真好看。” 朱高燧见此不禁赞叹着，还不等他继续说出什么奇怪的话。 林鹿已经站起身，双手中不知何时各自多了三根银针。 “咕噜，姑娘，君子动口不动手。” “呵呵。” 片刻后，朱高燧看着林鹿消失的方向，不禁擦了擦冷汗。 “还好还好。” 他在心中发誓，自己以后再也不惹这姑奶奶了。 伸头看了看窗外，见林鹿没了踪影，朱高燧慢慢地坐起身，将地上散落的糕点都捡了起来。 小心翼翼地收进盒子中，朱高燧回到床上，从身后掏出那两个。 “叮、叮、叮。” “笃。” 一个银针刺在了他的床上，距离他的大腿只有一寸。 朱高燧见此赶忙收起糕点，将银针拔下来收好，拉着被子就睡了过去。 屋外，林鹿看着躲在杯子里的朱高燧，鼓了鼓腮帮，转身来到院墙边，翻身离去。 不远处，一个黑影站了起来，向着正屋走去。 片刻以后，黑影出现在徐氏房门前。 “知道了。” 第二日，朱高炽像往常一样先来看望三弟。 “老三，我来看你了。” “咦，你在干什么？” 看着正拿着刻刀的朱高燧，朱高炽好奇地上前询问。 没过多久，一声清脆的响声在屋中响起。 “将军！” 朱高炽放下棋子，看着被自己将死的朱高燧，不禁微笑着。 “老三，你这棋子真是特别，把我都给下饿了。” 朱高燧闻言笑了笑，心虚地看了眼窗外，目送着朱高炽离开。 等到大哥走后，他拿起桌上的信纸，眼神变得黯淡，转而明亮。 总之，这次出征的目的达到了就行。 今天清晨，燕王朱棣派人传回消息：这次北巡，他们先是在彻彻儿山大破北元余孽。 随后朱棣率三千八百骑一路追击至兀良哈秃城，遭遇哈剌兀所率领的两万人，大破之。 第六十四章 燕王凯旋 夏四月，燕王朱棣凯旋，归北平。 朱高燧跟随着徐氏来到府门前，此时的他伤势已经好转，给人的感觉却变得更加稳重、威严。 他注视着街口，神色平静，一旁的徐氏见了这才放下心。 老三自从这次回来，整个人好像都变了，虽然也说说笑笑但却没了以前的随意。 正想着，护卫前来禀告：燕王已经入城。 徐氏立马吩咐人准备好，她自己则翘首以盼。 朱高燧见了，嘴角含笑，不经意间看到了人群中林鹿。 他先是愣了一下，旋即释然。见对方看向自己，朱高燧微微点头，却发现林鹿可以将视线避开，他只能轻轻摇头苦笑着。 就在这时，远处的欢闹声响了起来。 “来了。” 朱高燧转头，只见寂静的街头开始喧闹，一队士兵率先出现。 在他们身后不远处，父亲朱棣正骑在一匹乌骓上，身后是青色的河曲马，马上之人正是他的二哥朱高煦。 父子二人轻勒马缰，缓步向王府行来。 朱高燧与朱高炽急忙搀着徐氏走下台阶，等到朱棣翻身下马，徐氏已经抛下两个儿子走了上去。 “王爷一路辛苦。” 朱高燧站在身后看着互相寒暄的父母，转头与朱高煦眼神对视一眼。 等到朱棣与徐氏说完话，他这才上前。 “父亲，一路辛苦。” 朱棣看了眼朱高炽，对其点点头，转而看向朱高燧。 他伸手拍了拍朱高燧的肩膀，见他面色还是有些苍白，轻声说道。 “委屈你了。” 听到这话，朱高燧眼神微动，对着朱棣行了一礼，徐氏见此上前拉住朱棣。 “好了，有什么事进府再说。” 转头看了眼朱高燧，见他只是面带微笑。徐氏也没说什么，跟着朱棣进了王府，其余人也都跟了进去。 朱高燧见此，转头看向朱高煦。 “二哥。” 朱高煦见他如此，混不在意，走上前双手拍了拍他的双臂。 “嗯，不错。恢复得很好啊。” 转头看向大哥，低头行礼。 “大哥。” 朱高炽笑着点头，一手一个拉着两个兄弟。 “哎，回来就好、回来就好。老二、老三，今天中午去我那，你嫂子已经准备好了饭食。就等老二你了，晚上咱们再去爹那。” 朱高燧两人点头，两人搀扶朱高炽向王府里走去。 来到世子院子，朱高燧抬头发现张氏已经等在了门口。 “回来啦。来来来，快进来，东西都准备好了。” “大嫂。” 朱高燧与二哥给张氏见礼，随即便坐下，等到张氏将一应事情都安排妥当，带人退了出去以后，朱高炽这才开口。 他举起杯子，先是与朱高燧碰了下，转头看向右边的朱高煦。 “老二、老三，辛苦啦。” 兄弟三人彼此点头示意，随即一饮而尽。 朱高燧看着有些已经不像儿时那么随意的二位哥哥，心中不禁有些怀念过往的日子。 “想什么呢？” 朱高炽拿起酒壶给两人倒酒，见朱高燧一副面露追忆之色的样子，笑着发问。 “呵呵，响起当年咱们仨卖糖的事。” 朱高煦闻言，咳嗽了一下，显然是被人提起糗事故意的。 “老三，你这也太不地道了。” “哈哈哈。” 朱高燧与朱高炽闻言，都笑了起来，见朱高煦有些不悦便转换了话题，但在朱高燧的引导下，兄弟三人也多是再说小时候的事情。 渐渐地，三人没有那么拘束了，彼此开始互相揭短。 被狗撵的朱高炽、气走先生的朱高煦以及蔫坏蔫坏的朱高燧。 三人如今虽然最大的也才十八，但那种快乐的日子随着他们开始处理事务反而变得异常遥远。 在酒精的作用下，三人逐渐放肆，朱高煦见朱高燧又开始喝酒耍滑，大声嚷嚷着。 “老三，你干什么！养鱼呢啊？” “老二说得对，你这可不地道啊？” 朱高燧无奈仰头饮尽，兄弟三人又是一阵大笑。 笑累了，朱高煦带着三分醉意看着朱高燧，一把搂住他脖子。 “你小子能不能让人省点心，他奶奶的每次出征都得我去救你。” 朱高燧闻言苦笑，点点头。 “好像是这么回事，下次我注意。” “哈哈哈，没事，你随意，有事二哥顶着，二哥顶不住还有老大呢。是吧，大哥。” 朱高炽闻言小含笑点头，继续给两个弟弟倒酒。 见朱高燧有些失落，朱高煦继续嚷嚷着。 “胜败乃兵家常事，那些弟兄都是好样的，是咱大明的兵。爹已经让人把他们都带回来了，他们家里的抚恤还是我亲自发的呢。” 说着他站起身，一指后院。 “你那些火枪能找到的也全给你带回来了，爹还从蒙古人哪里搞了一匹乌骓，说是要回来给你。可把我馋坏了。” 见兄弟两人吃惊，朱高煦一拍脑门。 “完了完了，爹不让我告诉你。老三，到时候你可得装不知道啊。” “好，我保证不说。” 朱高燧转头看了眼朱高炽，见他也含笑看着自己，这才勾起嘴角。 “老三，别嫌大哥唠叨。过去的都让他过去吧，打仗哪有不死人的。你才十三，以后日子长着呢。” “大哥说得对！” 朱高煦晃荡着来到朱高炽与朱高燧身后，一手一个搂着两人肩膀。 “这次要不是你把孛林帖木儿引来，我们还不到一定能有这么大战果呢。” 朱高燧闻言点头，脸上那最后一丝阴霾也渐渐散去。 朱高炽见此笑得更加开心，老三总算是放下了。 见他总算放下，朱高炽再次拿去酒壶给两人倒酒，兄弟三人又开始笑闹一团。 不远处的徐氏见此微微颔首，转头拉着两个媳妇的手。 “老大、老二，辛苦你们了。” 张氏与韦氏赶紧摇头，徐氏见两个儿媳这乖巧模样，又回头看了眼老三。 这孩子也真是，居然让人家姑娘就那么孤零零在外面住着。 想到这她摇摇头，转身吩咐下人回去传话。 “跟王爷说，老三没事了。” 说完她拉起两个媳妇的手。 “走，陪我去屋里坐坐。” 等到婆媳三人进屋，朱棣那边也得到消息。 放下手中书，朱棣站起身看着窗外，缓缓松了口气。 不禁摇头笑了起来，这几个崽子真不让人省心。 第六十五章 父与子 傍晚，燕王府校场上。 朱棣看着正尝试与乌骓沟通的朱高燧，严重满是不舍。 他承认彻彻儿山那次是他绝情了些，但是有句古话叫慈不掌兵。 对于他正要在军中混迹十多年的老军头来说，那种情况亲儿子也不行。 只不过当从战场走下来之后，朱棣怎么想怎么觉不舒服。 他的本意是锻炼朱高燧，毕竟百年以后老大继承了自己的爵位，身边不能没人帮衬。 老二倒是可以，但是他就是个猛将命，当了统帅还不得把手下给折腾死。 所以他一直都对这个这个三儿子抱有期望，指望他能以后成为一个帅才，帮着老大在这北平好好经营。 但是谁也没想到，他第一次指挥军队就面临这样的事。 朱棣现在想想都后怕，自己但凡再慢一点，老三就回不来了。一想到到时候的王妃，朱棣后背有点凉。 算了，便宜这崽子了。 心中想着，看着已经能够安抚好乌骓的朱高燧，朱棣招招手。 “爹。” 朱高燧翻身下马，牵着它来到朱棣身边。 看着老爹眼中的不舍，朱高燧心中暗笑。 “哪个，这马您要是喜欢，您就留着吧？” 朱棣闻言一瞪眼，给了朱高燧一脚。 “哪来的废话，说给你就给你了。” 说完转身离开，朱高燧赶忙让人将马迁走，他则抬腿去追老爹。 父子两人来到书房，朱棣看着坐在对面的儿子，斟酌了一下真才开口。 “那些将士的事我都替你办了，枪、望远镜也都带回来了，我再给你拨八百人，马匹你随便挑。” 朱高燧闻言摇头，见朱棣有些不高兴，他赶紧解释。 “爹，我没别的意思。您也看到了这八百人能起到的作用，所以我想让他们成为您的护卫。” 朱棣闻言，眸光微敛。 “你还是觉得朱允炆那孩子会对我们这些叔叔动手？” 见朱高燧点头，朱棣皱起眉。 “都是老朱家人，何至于此？再不济也就削藩的时候激烈点，收了我们兵权留个富贵就是了，总不会将我们都赶尽杀绝吧？” 看着三儿子从无奈到苦笑的表情，朱棣不以为然。 他是不相信那孩子会如此绝情的，况且之前老爷子可是亲口让他说的。 他就一点不顾及和老爷子？ 想到这，朱棣刚要开口，见朱高燧坚定的眼神，他无奈摇头。 “罢了，明天我就和朱能说说，从我的护卫里挑些人让你训练。从今以后你就跟着我，给我当个护卫头头。如何？” 朱高燧闻言灿烂一笑。 “求之不得啊，正好可以和爹多学学怎么带兵。” 话说到这，朱高燧一转表情。 “这次的确是我鲁莽了，以后还请王爷多多指教。” 朱高燧站起身，抱拳行礼。 朱棣看着面前的三子，微微颔首。 “不错，知耻而后勇。没有颓废，是好样的。” 听到这话，朱高燧摸了摸鼻子，笑了笑。 “这都多亏了大哥和二哥，要不是他们我现在还真不一定能走出来。” 朱棣摆摆手。 “行啦，他们这次肯定各有赏赐。那两个什么德行我比你清楚。” 抬起头，朱棣双手交叉放到面前。 “不过，你是不是少说了一个人？” 朱高燧闻言大囧，挠了挠头不说话了，朱棣见状大怒。 “我怎么生了你这么个怂包！人家姑娘都敢深夜过来看你，你就不敢当着老子面说？” “额……” 朱高燧有些无语，感情真是自己老娘把人放进来的。 那天晚上他就猜是有人故意放那傻丫头进来，现在看来也就是亲娘了。 想到这他开始嗫嚅。 “那不也是娘同意的，再说当初不是您说让我注意分寸。” 朱棣闻言一拍桌子。 “怎么着？还是老子我的错？” 朱高燧见此很顺滑地就跪下了。 “没有，都是孩儿的错。孩儿这就去接她进府。” 朱棣见此松了口气，媳妇交代的事情总算有着落了。 不过这小子说的也是，那姑娘的身世确实得多润色润色。 想到这他一摆手。 “不急，人家一个姑娘被你就这么接进来算怎么回事？” 说完这些，朱棣看着朱高燧，心中不禁想起之前老三告诉他的话。 “站起来。” 见朱高燧起身，朱棣勾勾手。 等到老三过来，他在其耳畔说着。 “之前你不是说想把咱们燕王府的一些仗势欺人的奴才给收拾了吗？我同意了。” 瞧着朱高燧有些诧异，朱棣继续叮嘱。 “没什么好惊讶的。我仔细想想你说得对，防人之心不可无。咱们燕王府虽然平日里没什么欺压百姓的行为，但是还是应该查查。把所有守卫都收拾干净，也省得将来授人以柄。” “父亲英明。” “少拍马屁！” 朱棣拍了一下朱高燧的后脑壳，再次开口。 “这件事交给你，要干净！正好也趁着这次机会，你把那姑娘的身世再仔仔细细料理一遍。等你料理干净了，以后的事我就不管了。你娘也希望你们能早点。” 叮嘱完朱高燧，朱棣看着他，叹了口气。 “爹知道你担心朱允炆那孩子，咱们该做的、能做的实在不多。要记住！你皇爷爷眼睛亮着呢，不耍歪心思。等这次料理干净，你就来我身边，好好干你的副千户。” 朱高燧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朱棣看着他的背影，转头望向应天，眼中的不甘一闪而逝。 之后日子，朱高燧开始上下打点，在大明其他藩王还在领地内为非作歹的时候。 燕王府出现了以朱高燧为首的亲民形象团体。 虽然做不到给寡妇挑水，给傻子买瓜子之类的事情，但是最基本的秩序是保证了的。 这个期间他四处出击，将府里那些仗势欺人者统统法办，一时间整个北平城都在传颂燕王的贤明，而他自己也没闲着。 自从得了父母支持，朱高燧便开始每天都去骚扰林鹿。 美其名曰，抓药。 毕竟他现在身上还缠得和木乃伊一样，每次来这里抓药他总是耍赖，让林路帮他换药。 久而久之两人也不没有以前那么尴尬了。 这天傍晚，朱高燧又来换药，林鹿很轻松地给他包扎好。 “你怎么这么熟练啊？” 听着朱高燧那调笑的语气，林鹿露出了一个迷人的微笑。 然后在最后处绷带处稍稍用了用力。 朱高燧：娘嘞！ 第六十六章 应天光阴 四月十五，大明应天府，皇宫内。 刚刚下朝，朱元璋匆匆吃过便回到暖阁中开始批阅今天的奏疏。 两个时辰后，他放下一份奏疏，伸手捏捏眉心。 整个显得异常疲惫，宦官王义见状连忙给皇帝动了动靠枕。 无言叹息，他轻声嘀咕着。 “老喽。” “呵呵，皇上正值春秋鼎盛，怎会如此说呢？” 陈安看着朱元璋的神情，笑着接了一句。 朱元璋闻言转头看向他，眼神变得略显不悦。 “皇上息怒！” 陈安见状赶忙跪下叩首。 转回头，朱元璋再次拿起一份奏疏。 “王义呢？” “回皇上，王公公去皇太孙哪了。” “啪。” 合上奏疏，朱元璋面露狐疑之色。 “他怎么去允炆哪里了？谁让他去的？” 陈安闻言一愣，见皇帝已经有一丝不耐，赶忙恭声回答。 “太孙这几日染了风寒，今天早朝前陛下听说，这才派王公公过去探望。” “有这事？” 见皇帝陷入沉思，陈安的额头已经遍布冷汗。 “哦，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朱元璋摇摇头，瞥了眼战战兢兢的陈安，语带不耐。 “都下去吧。” “是。” 陈安闻言赶紧起身，带着周围的宫女太监离开。 不多时王义回转，听着熟悉的脚步声，朱元璋看着奏疏，出声询问。 “允炆怎么样了？” “回皇爷爷，孙儿好多了。” 听到朱允炆的声音，朱元璋抬起头，神情已经变得慈祥。 “允炆来了。” 转头望去，见乖孙的脸色有些苍白，他有些不悦地埋怨。 “乖孙，你这是做什么？生病了就好好歇着，朝中的事情有皇爷爷，你不必每日都来跟着。” 朱允炆闻言赶紧起身，来到朱元璋身边拉住他的手，在他身边坐下。 “多谢皇爷爷关心，我好多了。” 说着他提起笔，开始将朱元璋的吩咐，书写在奏疏之上。 正书写间，朱允炆觉得皇爷爷好像还在看他，抬头去看果然如此。 他提这笔，面露微笑。 “爷爷？” 朱元璋看着他，这一瞬间居然有些恍惚。 标儿？ 猛然清醒，他摇头苦笑，伸手接过朱允炆手中的笔，拍了拍朱允炆的背。 “乖孙，今天不用帮爷爷，你去歇着吧。” 朱允炆闻言点头，起身行礼向外走去。 看着他的背影，朱元璋久久无言，一直到朱允炆的身影消失，他才叹了口气。 从刚才一直在默默旁观的王义见状，上去将朱元璋批阅完的奏疏整理好，打了个眼色边上的小太监便麻利地将其抬到一旁。 朱元璋眉头抬头，这一切已经发生了不知多少岁月，他早就习惯了。 只是今天不知为何，他忽然抬头看着这个跟随自己多年的宦官，恍然间发现他已经两鬓斑白。 “王义，你多大了？” 王义闻言笑了起来。 “回皇上，奴婢今年五十有一了。” 朱元璋听到王义的话，看着已经有些佝偻的他语带唏嘘。 “你都五十一啦？我记得当初你来到朕身边，那时候你才多大。岁月不饶人啊。” 听见这话，王义摇头。 “呵呵呵，皇上这是觉得奴婢老了？可奴婢没觉得啊？奴婢觉得咱还能再陪皇上五十年。” “哈哈哈，你呀你，油嘴滑舌。你要是再陪朕五十年，那不都成老妖怪了。” 朱元璋说完笑着摇头，之前眉间的抑郁尽数消散。 王义也不说话，就是低头笑着。 他知道这是皇上想懿文太子了，只是他不想说罢了。 再次将皇上批阅好的奏疏整理起来，王义刚要命人退下，就在这时他看到了朱元璋皱起眉头。皇上生气啦。 王义见此心中一凛，抬手扶住因为恐惧险些将奏折掉在地上的小太监。 使了个眼神，他让众人离开，自己亲自整理这些东西。 他一边整理着，一边偷眼打量，观察着朱元璋的表情。 只见此时的老皇帝正如一头发怒的老虎，不过现在倒是没有表露出来。 王义小心伺候着，渐渐地他发现那份愤怒消失了。 等他再次抬头去看，发现朱元璋脸上变成了欣慰、无奈以及那一丝丝快意。 王义见状上前，接过朱元璋刚刚批好的奏疏，眼帘低垂不露出一丝好奇之色。 朱元璋见状心情更是好了很多，王义就是这点好。 见今天剩下的奏疏也没多少，朱元璋望了望窗外，已经快中午了。 于是他放下笔，双手撑着床缓缓转身，趿拉着鞋子向外走去。 王义见此赶忙拿起衣服给他披上。 二人来到殿门口，朱元璋摆摆手将搬椅子的小宦官挥退，指了指身边。 见王义也坐在这石阶上，他揣着袖子转头望着这巍峨的皇宫，低声开口。 “老喽。人赶人，催人老。没想到连老四那么护犊子的小子，现在都狠心将他家老三扔到战场上历练。” 说到这，朱元璋笑了笑。 “我还记得那年，他刚和徐达家的闺女成亲，我就派他还有老二、老三兄弟几个去凤阳。当时的意思也就是想着，让这群崽子知道俺打下这大明有多不容易，现在看来也就老四明白。” 话到这，他突然哼了一声。 “不过也确实胡闹，让一个十三岁的娃娃去引孛林帖木儿入套，亏他想得出！” 王义适时地露出一个笑容，他知道皇上只是需要一个人听着，只听不说。 皇上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就是嫌弃燕王胡闹，在陛下看来燕王家三殿下这样的皇孙自然要历练，但更好保护好，这可是大明的未来。 等到皇上大行了，皇太孙继位，晋王、燕王这些做叔叔的也该歇着了。 到时候还不是得这帮小家伙折腾，那时候有三殿下这帮兄弟衬着，皇太孙的位置也会更稳妥。 想到这这些，王义心中诧异。 没想到皇上如此看重燕王家的三殿下。 正在他心中徘徊之际，忽然发下正说道朱棣小时候的皇帝突然沉默了。 王义见此赶忙打起精神，等了片刻见皇上还是没有开口，王义小心询问。 “皇上？” 看着听到自己呼唤，微微侧头的皇上，王义只觉得这一刻他的眼里满是萧索。 “王义。” “皇上？” “俺想不起来老四的生辰了。” 第六十七章 匆匆寻不见 春去秋来，转眼间来到洪武三十年。 四月十一，朱高燧卸下门板，开始擦拭着药铺内的柜台。 现在他基本不回王府了，每天都住在这。 徐氏为此还催过他，奈何他知道两人现在还只是室友关系，一个在东屋、一个在西屋。 况且他也不想这么早成婚，不为别的就因为现在他不确定自己能不能在那场战争中活下来。 彻彻儿山的经历让他明白，穿越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自己就是个普通人，该死也得死。 伸手去拿扫帚，却被一只纤纤玉手抢先。 “快走吧，晚了小心王爷抽你鞭子。” 林鹿推了把朱高燧，声音温和。 朱高燧点点头，到后屋换了衣服，来到前厅见林鹿正在算账，他招呼了一句。 “今天不回来吃了，张辅大哥叫我去他家吃饭。” 听到他的话，林鹿出来拍拍他衣服上的褶子，轻声提醒。 “嗯嗯，那中午我和紫鹃就不等你了。路上小心，别喝太多酒，记得吃些东西。” 朱高燧笑着点头，两人对视一眼各自回去忙碌。 朱高燧翻身上马，看着正在柜台后拨弄着算盘的林鹿，嘴角不自觉勾起。 “驾。” 乌骓听到主人的吩咐，转头离开，步调缓慢。 等到人走后，林鹿这才抬起头，望着朱高燧的背影。 “姑娘，人都走远了。” 紫鹃小声地提醒着，林鹿听到她的话白了她一眼。 “就你话多，算账去。” 说完将账本轻拍在紫鹃身上，转身向后屋走去。 紫鹃看着林鹿，眼中满是担忧。 也不知道三殿下什么时候和林姑娘提呀？ 王妃那么又来催了，自己该怎么办呀？ 此刻十二岁的小丫头无奈地拨弄着算盘，为已经十七岁的林姑娘发愁。 临近中午，朱高燧来到张玉家，见张辅已经等在门口。 “文弼，你怎么在这？” 张辅见他过来，上前行礼，脸上没什么表情。 “辅在此恭候三殿下。” 朱高燧见此也不奇怪，张辅虽然不爱言笑，但与他非常亲近。 两人一同在朱棣手下当差，朱高燧自愿担任副手，跟着张辅学习。 平日里两人更是无话不谈，当然大多数时候张辅都在听。 看着面前恭敬行礼的张辅，朱高燧面带微笑，伸手将他扶起。 顺势把着他的手臂，两人一起走了进去。 朱能看着两人的笑了起来，转头对张玉说道。 “文弼和三殿下这样还真是令人羡慕，可惜我家小子还小，不然肯定让他跟着三殿下。” 朱高燧闻言哈哈笑着。 “朱千户这话说的，我也不过十四而已。我记得朱勇兄弟今年应该六岁了吧？您要是不嫌弃可以先让他跟着我一起学习，如何？” “那感情好，明个我就让我家小子来殿下这。” 朱能笑着点头，转头跟着他们走进屋内。 三人进入屋中，此时朱高煦已经和张玉喝了起来，见朱高燧才来顿时嚷嚷起来。 “老三，你迟到了，先自罚三杯。” 他说完，张玉与朱能对视一眼，彼此都看出对方的意思。 很明显，高阳王与朱三殿下开始较量了，不过看样子都是自家兄弟，倒是火药味儿没那么足。 两人现在都在燕王手底下当差，彼此拉拢亲近之人是肯定的，朱高煦资历更老，但朱高燧同样势头不弱。 朱能和张玉这种老油条如何不知，高阳王豪气，三殿下温和，但真论共事还是三殿下舒服一些。 张玉刚刚看朱能就是想知道他的答案，现在很明显了。 两位受燕王信重的武臣都看好朱高燧，而这恰恰是朱高燧需要的。 朱高燧听到朱高煦的言语，也不推辞。 “呵呵呵，确实晚了些。今天去查验了一下火药库，耽误了时间。我自罚三杯。” 说着他拿起杯子干了三杯，这才落座。 众人一直喝到傍晚，朱高燧这才回到燕王府。 来到朱棣书房，朱高燧看到早就等待在这的朱棣。 “爹。” “嗯，回来了。坐吧。” “是。” 看着明显稳重了的朱高燧，朱棣心中暗自点头，将手中的公文递了过去。 “看看这个，应天那边来的。” 朱高燧伸手接过，低头去看。 原来是皇爷爷给父亲和三叔的信，里面将他毕生的军事理解融入到备边的事情上。 同时嘱咐父亲八月二十启程前往应天，他有事要当面嘱托诸王。 朱高燧快速扫完，抬头去看父亲。 朱棣左手手肘拄着椅子，食指与拇指正抵着下巴摩挲着。 “有什么想法？” “皇上觉得北边不太平？” 朱高燧说完看着对面的朱棣，只见他嘴角含笑，目露考校之意。 “不对，再想？” 听到老爹的话，这次朱高燧没有开口，而是看着朱棣。 父子俩对视片刻，朱高燧也笑了起来，起身拱手。 “儿臣愚钝，请父亲解惑。” “滑头！” 朱棣笑了笑，用下巴指了指椅子。 “坐下。” 见朱高燧重新坐下，他这才开口。 “老三，我觉得皇上老了。” 说完他看着朱高燧，见他没有什么疑惑的神情，便继续说道。 “昨天我收到消息，特意去查了一下今年我和晋王上的奏疏。里面对于北面的情况说的很明白，现在北面比之前已经好上不少了，但是很明显皇上不信，或者说他在担心。” 朱高燧闻言皱起眉。 朱棣见他如此，轻声说着。 “你不觉得皇上现在的判断大不如前了吗？而且他变得越来越多疑了，在兵事上以往他对我们这些王爷还是很信重的。” “那爹的意思是？” “你皇爷爷老啦。” 短短几个，听在朱高燧耳中却心惊不已。 朱棣见他如此不屑一笑。 “想什么呢？我要说的是咱们该好好当孝子贤孙了。” 见朱棣神色坦然，朱高燧这才放心。 “儿子明白。” 朱棣见此，摆摆手。 “回去吧，这些日子老实些。该做的准备咱们已经做了，剩下的交给天意。那孩子如何说再多也无用，还是看看他要如何吧。” 朱高燧点点头，正要告退，忽然听见朱棣又开口。 “今晚在家住吧。你娘想你，趁现在赶紧过去看看。” “孩儿晓得了。” 朱棣点点头，结束了这一场父子对话。 第六十八章 五龙同朝 八月二十日，燕王朱棣奉命南下应天。 望着朱棣的背影，朱高燧回想着过往数月的事情。 四月十一，自己刚与父亲讨论完皇上送来那“备边十事”的诏令，自己父子二人还对里面的内容有过一番交谈。 没过几天，又一道诏令传下。命朱棣筑天城城，简单的意思就是希望朱棣能够今年完工，如果不能就推迟到明年，不要过度耗费民力。 同时再次给晋王和燕王强调防备虏患的事宜。 五月，皇上又是两份诏令。 第一份在五月底到达，以一句“天象示变，占北方当有警。”再次让北疆诸王警醒边患。 到了六月初，第二份送达，这一次皇帝那忧心北疆的心情不再遮掩。 他告诉燕王，勤加训练士卒，防备边患。 老爹朱棣和三叔晋王实在挨不过老爷子的热情，于六月出兵巡边。 皇上知道了立刻派人快马斥责二人，洋洋洒洒近千言，言语间对两人的冒进多有责备。 想到老爹为此和自己兄弟几人抱怨的无奈，朱高燧嘴角逐渐勾起。 只是这还不算完，到了八月初，老爹已经在为进京做准备了。 也就在这时，又一份诏令传来，里面都是皇上对于兵家一道的理解，其中又言及“发往开平赎罪指挥、千户及卫所镇抚，鬻所乘马骡徒行。”的事情。 可见皇帝对于帝国的北疆是怎样一份担忧。 朱高燧想到这，看了眼南方。 恐怕皇上之所以如此重视北疆，与南方各地的少数民族叛乱脱不开关系。 拨转马首，朱高燧向城中回返。 这次他之所以没有跟着去，也是为了辅佐朱高煦近一步掌控北平周边。 如果说四月时，各个地方还看不懂，那么到了八月。 随着皇帝那一份份诏令的发出，整个帝国都感受到了皇帝的忧心。 同时明眼人也看出了这位曾以南克北，兴复汉室的皇帝那不可逆的衰老。 从七月开始，朱高燧通过一份份消息感受到了来自大明帝国各处的暗流。 若不是朱元璋凶名在外，恐怕这些指挥更明显。 朱棣面对这些情况没有什么特别的动作，毕竟他在三子的鼓动下很早就开始做准备。 现在他们父子与其他人想必，可算是朱元璋的孝子贤孙。 以至于朱元璋在私信里常常问及朱高炽三兄弟，对朱棣也表现出了不少亲近之意。 想到这，朱高燧忽然笑了起来。 若是将来皇爷爷泉下有知，看着自己的乖孙儿朱允炆那样对付他这些叔叔会有什么感想？ 想到这他不禁摇头。 这问题就不该自己去想，毕竟如果历史没有变动，他们爷四个那可是妥妥的反贼。 到时候老朱泉下有知，指不定先剁了谁呢？ 坐在马上，朱高燧没去理会乌骓的路线，一路上就这样走走停停。 朱高燧心里也如身体一般信马由缰，就在这样胡思乱想中他回到了无名药铺。 转眼间，洪武三十年从指缝滑落。 对于这一年的后半段，朱高燧只觉得安宁。 在徐氏的催促下，他与林鹿完婚搬回了燕王府。 对于这个愿意与自己患难与共的姑娘，朱高燧想的只有好好活着，一心一意地对她。 他自己也不再去纠结，每天和朱高煦到军营去，时不时与朱能、张玉、张辅等人聚一聚。 在朱高燧的弥合下，原本有些生分的三兄弟再次热络。 男人们互相没了隔阂，做妻子的也不好挑拨。 令朱高燧欣慰的是，林鹿与大嫂张氏、二嫂韦氏都相处的不错。 一家人和和睦睦，就这样平静地来到了洪武三十一年。 三月十六，这天对于整个燕王府都是一个不寻常的日子。 朱高燧大早上就来到朱高炽院中，发现朱棣已经到了。 没过一会儿，朱高煦也赶了过来。 “大哥，嫂子生了没有？” 朱高炽闻言叹了口气。 “昨夜亥时到现在，还没动静呢。” 望着大哥眉心藏着的忧虑，朱高燧刚要开口，却见父亲已经站起身走到大哥身边。 朱棣将手按在大儿子肩上，轻声说着。 “没事。这孩子吉人自有天相。” “昨晚我做了个梦，梦到你们皇爷爷给了我一个大圭，我想着一定是在说这小子。” 朱高燧闻言笑了笑，接话道。 “是啊，大哥不必急。我才这一定是个大侄子，有爹那话这孩子绝对差不了。自古有本事的小子都能作娘老子。” 朱高炽被父亲和三弟的话逗笑，朱高煦见着也开了口。 “是啊，皮小子才好呢。将来我这当叔叔的也好带着他去打兔子。” “二哥，咱能不惦记兔子了吗？” “额，之前都是意外、意外。” 看着朱高煦那局促的表情，父子四人都是哈哈大笑。 正在这时，一声响亮的啼哭从大屋里传了出来。 “呜哇！” “太好了！” 这时有婢女稳婆前来报喜。 “恭喜王爷、世子，是个公子。” 朱高炽猛地站起，朱棣见状急忙搀扶住有些不稳的大儿子。 这一刻，老朱家的四个男人都是满眼喜色。 第三代人，血脉的传承。 朱高燧听着这啼哭声，转头看着朱棣。 “爹，大哥。名字想好了吗？” 朱高炽闻言看向朱棣。 “朱瞻……基！对，就叫朱瞻基。咱燕王府未来的基业全在这小子身上了。” 见朱高炽点头，朱高燧望着大屋方向，又转头看着南方。 五龙同朝啊。 他心中想着，又看向自己二哥。也不知自己能不能不让历史重演？ 想到这他握了握拳，眼神逐渐坚定。 这一日，随着朱瞻基名字的确定，整个北平都陷入了欢乐之中。 素有贤名的燕王做了爷爷，百姓们也都在家中为这个孩子祈福，希望燕王能一直庇佑众人。 与此同时，应天府皇城中。 朱元璋刚刚杖责了一批渎职的宦官，此刻他心情极差。 原因则是昨天晚上他做了个梦，梦到自己死后飘在云端，看到了一股黑色的洪流涌向应天，而应天高大的城墙形同虚设，瞬间就被冲垮。 在那洪水中他看到了三头蛟龙。 第六十九章 波谲云诡 洪武三十一年夏四月丁亥。 朱高燧站在山上望着西面，就在就那天早晨，父亲朱棣将他们兄弟三人找到身边。 他宣布了一个消息——三伯晋王朱棡，病逝了。 朱高燧眯着眼，回忆着当时众人的神情。 不得不说，那一刻他有一种站在历史洪流中观众生沉浮的奇妙感觉。 但他很快就抛弃这种高高在上的感觉，转而开始思考这意味着什么？ 很快他就想明白了。 晋王的死昭示着皇帝精心打造的针对蒙古的北方防线从内部出现了漏洞。 没错，内部。 帝国的东疆那晋燕相制的局面被打破，想到这他望向南面。 此时恐怕皇上自己也感觉到身体的衰老了吧？ 晚年丧子，加之苦心经营的一切居然从内部出现了缺口，不知这位老人作何感想？ 想到这他不禁又是一阵唏嘘，刚刚在府中很多人都看到了这一点。 古人的智慧诚不可欺，若不是他知道父亲朱棣将来要入驻南京，他恐怕也会如众人一般劝朱棣收缩低调。 在他沉思之际，道衍出现在身边。 “你劝王爷近一步控制北平周边，这步棋，不错。” 朱高燧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 如果不是他知道结果，谁敢在洪武大帝眼皮底下搞这些。 那无异于送死，而他之所以敢赌就是因为他爹叫朱棣。 现在他一想到众人那吃惊的眼神，他心中就想笑。 诸王长者，北疆军中庶务，一肩担之。 这是他劝朱棣的话，只能说不愧是未来的永乐大帝。 在听完自己那有些令人非议的话语，朱棣毅然选择冒险，而今天他的冒险有了回报。 就在今天上午，皇上的诏令来到北平。 敕曰：“迩闻塞上烽火数警，此胡虏之诈，彼欲诱我师出境，纵伏兵以邀我也，不可堕其计中。烽起之处，人莫宜近，虽望远者，亦须去彼三二十里，今秋或有虏骑南行，不寇大宁，即袭开平，度其人马不下数万，岂可不为之虑？可于西凉召都指挥庄德、张文杰，开平召刘真、宋晟二都督，辽东召武定侯郭英等，会兵一处，辽王以都司及护卫马军悉数而出，北平、山西亦然步军须十五万，布阵而待。令武定侯、刘都督、宋都督翼于左，庄德、张文杰、都指挥陈用翼于右，尔与代、辽、宁、谷五王居其中，彼此相护，首尾相救，使彼胡虏莫知端倪，则无不胜矣。兵法：‘示饥而实饱，内精而外钝。’尔其察之。” 正如朱高燧所料，皇帝并没有责怪父亲，反而近一步确立了这种武将勋臣相制守边的样子。 在这封诏书中，朱高燧看到了很多熟面孔。都是未来会与之交流学习的存在。 想到这他忽然笑了起来，有一种拨开迷雾了解真相的兴奋。 道衍看着他这副模样，神色漠然。 “你今天来这里所为何事？” 朱高燧闻言看着他，眼中闪过一抹疯狂。 “我想你去下山，去和我爹好好聊聊你的胸中所学。” 听到朱高燧的话语，道衍眼中寒芒尽显。 自己身负屠龙之术，这种事情他是如何得知，之前自己不过也只是暗示燕王而已。 他看着信心十足的朱高燧，明白他是真的确定自己会这些。 想到这他忽然仰天大笑，朱高燧莫名。 “老和尚，你笑什么？” “哈哈哈，我笑你这痴儿竟不知那斩天利刃也许时机？” 语罢也不解释，径直向着禅院走去。 朱高燧看着脚步轻快的老和尚，心中叹息。 难道真的非得置之死地而后生不可？ 他刚要转身离去，忽然发现老和尚之前所站之处有东西。 等他靠近，这才看清是两个字——天道。 “呵呵呵，你个老和尚。” 望着禅院方向，朱高燧自己捉摸着这两个字。 何为天道？ 老爹朱棣心里那关是天道。 以侄杀叔，亲情相残是天道。 被逼无奈，后世人可怜可叹是天道。 举旗大义亦是天道。 可。 河北、河南、山东等地百姓何辜？ 戍边将士何辜？ 精忠报国之文臣武将何辜？ 自己这一家父子四人何辜？ 抬起双手，朱高燧只剩下苦笑。 这一刻他彻底明白了，也感觉无力。 有些事无法避免，若想避免，可操纵之人却不是自己。 转头下山，朱高燧只觉这初夏还让人有那么一丝寒冷。 五月初十，皇上的第二道诏令传来。 敕曰：“朕观成周之时，天下治矣，周公犹告成王曰‘诘尔戎兵，安不忘危’之道也。今虽海内无事，然天象示戒，夷狄之患，岂可不防？朕之诸子，汝独才智，克堪其任，秦、晋已薨，汝实为长，攘外安内，非汝而谁？已命杨文总北平都司、行都司等军，郭英总辽东都司并辽府护卫，悉听尔节制。尔其总率诸王，相机度势，用防边患，乂安黎民，以答上天之心，以副吾付托之意。其敬慎之，勿怠。” 朱高燧看着这封给了朱棣权利同时又让人监视他的诏令，拿着它再次来到寺中。 这次道衍没有见他，只是让人带他看了一局刚刚开始布局的棋。 白子势盛，黑子困顿初解，虽得势，然能胜否？ 听着他让人转告自己的话，朱高燧握了握拳，再次下山。 这次之后，朱高燧没有再到山上，每日照常去军营，一切如常，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般。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到这年的下个五月。 洪武三十一年闰五月，应天传来一份诏令。 朱高燧看着这封令人有些错愕的诏书，不禁皱起了眉头。 敕曰：朕之诸子，以汝为长。今命汝及武定侯郭英、都督杨文共辅新帝，攘外安内，讨逆扶危。朝局有变，汝当扶危济困，铲除奸佞、兴复河山、使之勿入贼子彀中。切记、切记。 抬起头，朱高燧看着书房中的众人，他的心中也是疑惑万分。 皇上的心意他能猜到一二，让朱允炆即位这保帝国时代安稳的意思众人皆知。 可既然如此，又为何要下这样一道旨意？ 这不就是授人以柄吗？ 见众人都在沉思，朱高燧瞥了眼南面。 不知哪里又发生了什么？ 正在众人思虑之际，一骑飞驰入北平，带来了皇帝驾崩的消息。 第七十章 暮龙沉眠 洪武三十一年闰五月。 初九，应天府皇城中。 朱允炆刚刚服侍着朱元璋睡下，见爷爷睡安稳后。 他轻手轻脚地走到外间，开始整理奏疏。 不久前，朱元璋旧疾复发，太医院的太医也无能为力。 即使如此朱元璋仍然不肯懈怠，每日早朝不断，自己看不清就叫朱允炆帮着读。 这种日子一直到昨天，年迈的身体终于撑不住了。 在这个时候，作为未来的储君，朱允炆便开始处理这些事务。 接过宦官手中的帕子，朱允炆擦了擦脸，感觉精神一些便提起笔。 “标儿！标儿！” “爷爷！” 朱允炆见里间的呼喊，刚刚提起笔的他赶紧起身，疾步奔至里间。 看着正闭着眼不断伸手乱抓的朱元璋，朱允炆上前握住他的手。 “爷爷，爷爷。” “允炆？”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只睡了片刻的朱元璋猛然睁眼。 王义在一旁看着，只觉得瞬间这里杀气弥漫，旁边的朱允炆也是脸色苍白，但还是强自镇定，轻声安慰着。 “爷爷，您醒啦？” “允炆。” 朱元璋握着他的手，呼吸渐渐平稳。 看着一脸担心的朱允炆，他挣扎着坐起。 朱允炆赶紧让他靠着自己坐起，同时牢牢握住朱允炆的手。 定了下心神，让宫人都出去，朱元璋这才开口。 “乖孙，我梦见你爹出家了。” 朱允炆只是安静地听着，朱元璋也不做理会，自顾自地说着。 “我梦见你爹他穿了一身僧衣，和我年轻时候穿过的一样，头上都是血，站在火里就那么看着我。好似在埋怨我什么。” 朱元璋说着，眼泪已经止不住。 朱允炆见此急忙安慰道。 “爷爷，别多想。那都是假的，父亲从来不曾怨过爷爷，那都是梦。” 苦笑着摇头，朱元璋不再往下说。 梦里标儿一个人站在火海中，自己望着他，回首这才发现整个应天府都陷入一片火海。 闭上眼，梦中的一幕幕仿佛就在面前。 忽然他感觉胸口有些闷，张口吐出一大口黑血，这才舒服了一些。 睁开眼，看着正给自己擦拭嘴角的朱允炆，朱元璋眼中闪过一抹慈爱。 “允炆，让让他们弄吧。你过来，爷爷有话和你说。” 再次坐回朱元璋身后，朱允炆帮他轻抚着背，低声说着。 “爷爷您说。” 朱元璋咧开嘴，想笑却牵动了胸肺，又咳嗽了两下这才舒坦。 “咳咳，没事了。” 他摆摆手，虚弱地说着。 “允炆，等我走以后，一切从简，别耽误百姓的婚娶之事。我已经下旨让你那些叔叔都老老实实在封地待着，不要奔丧。” “爷爷知道你心里没底，但你记住。你就是我朱元璋的孙子，我的嫡长孙这就是法统。” “你的那些叔叔都有自己的事情，北疆交给你四叔，你就好好的做你的皇帝。等他们老了，你也大了。到时候让他做一世富家翁，有朝廷养着，你再多照看着。将来不会有什么大事。至于朝中……” 他看向朱允炆。 “哪些人能用，那些人不能用你都要慢慢学。武臣里面，杨文、郭英、顾成、耿炳文你都可以信重。驸马梅殷或可托付。” “除此之外，爷爷知道你信重文人。但你要记住，这些人能用却不能信。他们的才学是好的，但未必能辅佐你治理好国家。” 说到这他有剧烈的咳嗽起来，朱允炆连忙劝慰。 “爷爷还是注意身子，孙儿还有很多要和您学，等您好了您再告诉孙儿也不迟。” 朱元璋摆摆手，等到稍微好些这才笑道。 “傻孩子，爷爷是病了，又不是糊涂了。” 说着他缓缓躺下，朱允炆见他乏了，没在言语。 转身出了里间，没过一会儿，朱元璋缓缓睁开眼。 看着坐在自己床边打盹的王义，他伸手拉了下对方衣袖。 王义立刻一个激灵，睁开眼见朱元璋看着他。刚要出声，却见朱元璋摇摇头。 于是他向外看了看，将头凑到朱元璋耳边。 “皇上？” “王义，有件事真要你去办。” 王义后退了些，看着朱元璋。 片刻后，他换好了衣裳离开了皇宫，直奔北平。 感受着这空荡荡的屋子，朱元璋面目陈凝，最近的几个梦让他越发猜疑。 起初他觉得那是担心蒙古人，这才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可到后来，无论是三龙引水淹没应天，还是标儿的僧衣火海。 他总觉得这是老天给他的启示，思来想去不知怎么的他忽然想见见老四。 望着屋顶，他暗自想着：老四，别让爹失望。 他决定亲自看看老四，要是他没有反心，那么就让他一直帮着允炆镇守北平。 如果…… 想到这，他的眼中满是寒意。 第二天，看着给自己喂食的朱允炆，朱元璋忽然抬起手接过汤匙。 “爷爷？” “爷爷自己来。” 他说着就坐了起来，看得一旁的众人都呆了呆。 “哼哼，都下去吧。” 接过碗筷，他挥退下人，在朱允炆的注视下喝完了一碗粥。 递回粥碗，朱元璋用手抹了抹嘴，掀开被子准备下地。 “爷爷？” “不碍事，躺太久了闷得慌。” 朱允炆神色复杂地看着他，见他执意如此便上前给他穿衣。 朱元璋微笑地看着，换好衣裳就在孙子的搀扶下来到殿外。 此刻已经快到午时，他抬起头看了眼。 “真是个好天气啊。” 深深吸了一口，感受着有些湿润的空气，朱元璋感觉前所未有的舒坦。 “爷爷，咱们还是回去吧。有风，当心着凉。” 朱元璋笑了笑没有接话，让一旁的宦官办了两把椅子。 祖孙两人就这么静静地坐着直到傍晚。 夕阳中，朱元璋望着西面，忽然开口。 “允炆，爷爷不放心啊。” “呵呵，没事的。爷爷，我已经长大了，能照顾好自己。” 朱元璋没有说话，拿过孙子的手，两人就这么注视着太阳逐渐下落。 渐渐地，天边只剩下一丝微光，抬起头已经能望见月亮。 朱允炆听到身边均匀的呼吸，他笑了笑。 轻轻将手从朱元璋手中抽出，站起身想要将他抱进屋内。 忽然，他感受有一丝不对，看着神态安详的皇爷爷。 朱允炆怔在原地。 洪武三十一年，闰五月初十，大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驾崩，享年七十一岁。 第七十一章 自保 北平燕王府。 朱棣看着手中的信件，神情恍惚。 朱高燧见状急忙上前扶住险些跌倒的父亲。 众人看着燕王如此，皆是疑惑。 看着面前一干人等，朱棣将消息递给朱高炽，让他告诉众人。 朱高炽接过消息，快速扫了一眼。 “哎，诸位，皇上驾崩了。” “什么？之前不还好好的吗？” 朱高煦一脸震惊，他看了看父亲、大哥，转头看向朱高燧。 朱高炽颔首，面对众人。 “消息时应天传过来的，不会有错。诸位还是早做准备，我等也好前去拜祭。” 众人闻言点头，在朱棣示意下散去。 不多时屋中只剩下他们父子四人。 朱高炽看着还沉浸于皇上大行消息之中的父亲，刚想劝慰几句，却听见外面传来消息：圣旨到了。 朱棣木然看着面前的下人，摆摆手。 “老大，老二，老三。和我出去。” “是。” 三人齐声应答，朱高燧跟在朱高炽身后，与朱高煦同行。 四人来到门外，见到了前来宣旨的宦官。 朱高燧低着头，心中思索着接下来的对策。 圣旨的内容他大概能猜到，就是告诉诸藩王不要奔丧。 果然，等宦官走后，朱棣豁然站起。 “朱允炆这小子！” “爹！” 朱高炽出声阻止，同时环顾左右。见周围没有旁人，这才转头吩咐朱高燧。 “老三，劳你现在去吩咐下人准备祭祀之物。既然皇上遗诏如此，我们理当遵从。咱们就在北平祭拜就是了。” 说完他上前对着朱棣行礼。 “还请父亲息怒，莫要伤了身子。” 朱棣此时已经冷静下来，对着朱高炽点了点头，叹息着。 “唉，既如此，便随他去了。老大，这些事你亲自去办吧，从今日起燕王府闭门谢客，我要为你皇爷爷守丧。” “是。” 朱棣说完，转身向屋中走去。 “王爷。” 不等他离开，侍卫来报：应天来人要见王爷。 朱棣眼中闪过一抹狐疑，平静地说道。 “让他进来。” 不多时，宦官王义在两人的搀扶下进来。 看见燕王后，他勉强起身。 “参见燕王。” “王公公？” 从见到王义开始，朱棣的心便提了起来。 不等他开口，王义便悲声说道。 “王爷救我。” 说完他将朱元璋吩咐其所做的事情告诉众人，朱高燧听着只觉得荒唐。 这一个月来，无论是那封给了老爹奉天靖难借口的诏令，还是这秘密来北平报信的宦官。 都让他猜不透已经故去哪位真正的心思，现在随着皇上突然大行，一切问题都来到了父亲这边。 那封诏令不到最后一定不能示人，否则就是滔天巨祸。 自己也不能保证，朱允炆会不会因此改变策略。 想到这，他看了眼王义，又转头看向父亲，眼下这件事要如何解决？ “王公公，一路辛苦。不瞒您说，今天我们收到太多消息，一时难以抉择，还请您先去休息。容我等稍作商议。” “多谢王爷，奴婢先行告退。” 王义此时也是无法，只能点头。 朱高燧看着这一切，来到朱高炽身边。 “大哥，这事你怎么看？” 朱高炽摇摇头，看向朱棣。 “先去书房。” “是。” 四人来到书房，朱棣看着坐在下首的三子，对朱高炽说道。 “老大，这事你怎么看？” 朱高炽闻言想要起身，朱棣示意他们坐着说。 “父亲，孩儿刚刚算来，王公公应该是在皇上大行前一日出的城。” “你的意思是，这则密诏是真的？那我该如何？” 朱高炽摇摇头，抬眼环视了一圈，又把头低下。 朱棣无声叹息，老大就是这一点不好。 转头看向朱高煦，示意他说说。 “老二，你来说说？” 正在摸鱼的朱高煦身子一僵，求助般看了眼三弟。 朱高燧：地上有蚂蚁。 朱高煦：你小子真不讲义气！ “老二？” 听到爹又唤了自己一声，他很清楚听出了里面的不耐。 于是他赶紧开口。 “爹，要我说咱们就不认这诏书，省得惹那朱允炆不快。” 见朱棣没有阻止，他胆子也大了些。 “咱们就说这王公公是逃到咱们这边的，之前他犯了事，趁着皇爷爷睡着偷了令符逃了出来。” “胡闹！” 出声呵止二儿子，朱棣只觉得脑仁涨得慌。 要是按照他这么来，自己算什么？ 皇上刚走，身边的宦官就因罪逃到自己这来？ “老三，你说说。” 将目光移向今天异常沉默的老三，朱棣想听听他的话。 只是令他没想到的是，一向很有主意的他居然也哑火了。 “呵呵，我也不知道啊。都听爹的。” 朱棣闻言皱眉，不去理会三个儿子。 约莫一盏茶以后，他再次开口。 “我打算奉诏入京，你们觉得如何？” “什么？” 朱高炽、朱高煦齐齐震惊，坐在最远的朱高燧面色平静。 他知道历史上的一切都正在发生了，自己阻止不了，目前也没哪个能力。 之前老和尚的意思很简单，他不希望朱高燧帮着朱棣，否则未来恐怕会后患无穷。 直到刚刚他才明白，老和尚是在救他。 劝父谋逆，以现在的价值观来开，这人的品性简直差得要死。 不仅如此，如果在他的引导下，朱棣登基以后，自己又该如何自处？ 学道衍老死于寺中？ 他可是直系血脉，老爹就不担心他百年之后，自己再这么来一下？ 所以他不能说话，从现在起所有的决定必须是朱棣来做，也只能是朱棣来做。 不去理会朱高炽、朱高煦的劝谏，朱高燧看着上首平静的父亲。 没过一会儿，朱棣便厌倦了长子次子的争吵。 “好了，我的事我做主。老三，你陪我走一趟。老大、老二，留下看家。” 说完他不给儿子们说话的机会，站起身将他们都赶了出去。 待三子离开，朱棣重新坐回椅子上，望向庆寿寺方向。 “老和尚，这都是你的主意吗？” 作为父亲，自己如何不了解老三的脾性？ 只是自己想不明白，老和尚为什么这么笃定我会走到哪一步？ 第七十二章 孤身入京 北平初夏，晚风习习。 对于大多是明人来说，这是一天中的嘴舒服的时候。 忙碌了一天，在这时候坐在自家园中休息，吹吹风、看看孩子耍闹，好不惬意。 只是这些朱高燧体会不到了，他正在帮着父亲安排明日的形成。 “父亲，都安排妥了。” “嗯。” 朱棣点点头，随手指了下椅子。 “护卫带了多少？” “两百人。” 朱高燧说完就看到朱棣轻轻摇头。 “少了？” “多了？” “多了？父亲，这已经……” 不等他说完，朱棣斜靠着扶手笑了起来，抬手制止了朱高燧的话语。 见自己这有些妖孽的儿子一脸不解，心中快意，指了指桌上的诏令。 朱高燧见状莫名，伸手拿起那份诏令，是之前那封密诏——让他铲除奸佞的。 抬头了眼父亲那含笑的嘴角，朱高燧重新坐了回去，低头沉思。 朱棣也不急，看着这个神似自己的小儿子，神态平静。 不多时，看着恍然的老三，心中更是快慰。 “爹，我明白了。我这就去把护卫减少一半。” “多。” “五十人？” “还是多。” “那您说个数。” 朱高燧无奈地看着，只见老爹眼中闪过一抹肆意。 “就咱们爷俩。” “可……” 看着老爹那坚定的眼神，朱高燧深吸一口气，不禁为自己老子的胆大所折服。 晃了晃手中的密诏，朱高燧望向老爹。 “爹，你是说这是爷爷对你的考验？” 听见这话，朱棣捻动的手指停下，无声叹息。 “是啊。你皇爷爷终究信不过我，临了还来这一出。” 说着他望向屋顶，神色莫名，说不是悲伤还是愤懑。 “老爷子这是给了我一份包着蜜糖的毒药啊。” “先是密诏，然后又让贴身宫人前来诏我进京。而他自己过世的消息则后发先至，这些都在他的算计里。” “为什么？”朱高燧不解。 “呵呵，傻小子。你想想，若我有反心，必定不敢进京，无论是杀了王义还是放了他这件事绝对瞒不住，到时候朱允炆小子都有借口收拾我。反之我要是这个时间点进京，不论带多少人过去都是错，到时候那小子也有处置我的把柄。一轻一重，怎么着都是授人以柄。” 朱高燧闻言默然，没想到竟然会是如此，他不禁叹息。 朱棣见他这样，指了指密诏说道。 “行啦，别在这唉声叹气的。赶紧回去收拾，明天咱爷俩直接走。”说完将朱高燧轰出书房。看着低头看书的父亲，朱高燧不知怎地觉得他此时心情很不好。摇摇头，他转身回到自己院子，和林鹿交代明天的事情。 夜晚，朱棣坐在书房中，手中的书页迟迟没有翻动。 老子忌惮儿子，帝王家常有。只是对于一辈子都把老爷子作为榜样的他来说，心中仍然觉得不是滋味儿。 “啪。” 合上书籍，年近四十的他竟然还能感到失落，不禁苦笑。 刚要起身，忽然听见外面有脚步，侧头看向窗外。 “王公公？” 朱棣赶忙站起身，打开房门将王义迎了进去，两人落座朱棣率先开口。 “不知公公深夜前来，所为何事？” 王义闻言苦笑，站起身就要跪下，却被燕王拦住。 “呵呵呵，公公这是做什么？您是老爷子身边的老人，咱们不必如此。” “多谢王爷。” 王义无奈，只能称谢，见朱棣目光炯炯地看着自己，心下苦涩。 作为皇上身边人，他最是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可现在他无法，自己在这个时候出宫，他是想过会死在这边的。 只是没想到燕王居然真的甘心，这不禁让他有些心折，一想到自己不仅不用死，还可能离了那步步杀机的大明皇宫，王义的心里就又活络了起来。 于是他深夜前来，就是想求燕王一个恩典，让他留在北平。 不过他是知道的，要想让燕王担下这个风险，自己就必须表现出价值。 这次他是有备而来的。 两人重新落座，王义这次抢先说道。 “王爷，老奴和您也就不藏着掖着了。我来就是想求您的恩典，让老奴在北平养老。” 朱棣闻言笑了起来。 “王公公这是哪里话，您是老爷子身边人，这北平穷下僻壤的您老咋能在这养老。” 见燕王不松口，王义知道自己该掏东西了，向窗外望了眼，他看向朱棣。 “王爷，清君侧的密诏可在否？” “呵呵，本王不知公公说的是什么？” 看着双眼微眯的朱棣，王义神态自若。 “哈哈哈，王爷说笑了。那密诏可是从老奴这发出去了的，恐怕这天底下知道的人不会超过一手之数。” “您就不好奇皇上为什么给你这个？” “这我怎么知道。难不成是老爷子试探我？” “呵呵呵，非也。” 王义摇着头，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朱棣，随后一字一句地说。 “这份密诏的意思，就是这上面写的。” 朱棣听见这话，呼吸一滞，随即轻笑。 “公公莫要玩笑。” 见王义神色更加严肃，朱棣脸上的笑意也渐渐收敛。 “到底怎么回事？” 看着隐隐透出杀伐之气的燕王，王义心头一颤。 “帝心难安。” “原何所致？” “皇孙召见外臣，多为江浙人士。锦衣卫上报，有人蛊惑皇孙行新政、废除全部洪武旧历。皇上恐身后大明倾覆，这才有了那封诏书。” “那老爷子诏我入京？” “这老奴就不知了。”王义苦笑摇头。 到这里，朱棣总算弄明白了一切，不过可谓喜忧参半。 喜的是老爷子没有不信任自己，忧得却是自己现在的处境。 朱棣看向王义，知道现在他的情况很危险。 毕竟知道清君侧这个诏书的消息之人到现在就自己几个儿子和这个宦官。 朱允炆那小子估计也是不知道的，但他不敢赌。 整件事情的关键就是他知不知道，若是他知道，一切照旧即可，自己向他展示诚意，无有反心。 要是他不知道，自己只需全力隐瞒即可。 想到这，朱棣在心中否定这个想法，原本眼中的杀机尽没。 原因很简单，他赌不起。 第七十三章 顾命之人 清晨，北平城的城门悄然开启。 守城的兵丁将城门打开，恭敬地目送两人出城。 朱棣还是走了，他不敢赌。 如果朱允炆知道老爷子给自己的密诏，那么此行绝对异常凶险。 但他别无选择，他不想背上一个谋乱的罪名，那就只能自证。 只是有些时候，这东西不能说，所以他以奔丧的名义出发。 带着老三一路疾驰，仅仅两天时间就来到的淮安附近。 到了淮安，朱棣放慢马速，他已经提前命人禀报自己入京的消息。 接下来就看自己这个好侄子要怎么处置了。 正想着，他转头望向不远处的亭子。 “老三，怎么去那谢谢，下午再走。” “是。” 朱高燧答应一声，两人微微提速向着凉亭而去。 不多时便来到这里，朱棣翻身下马，见亭子里有一位老书生，他走上前拱手。 “老先生，我和小子路过此地，想在此歇歇脚，不知可否行个方便？” 老人见状看向他，点点头微笑着做了个请的手势。 朱棣道了声谢，便带着朱高燧走进亭子。 四人各自靠着一边而坐，朱棣在北、老者与书童在南。 见朱棣父子两人啃着干粮，老者命书童送过去一壶茶。 “多谢老先生。” 朱棣再次拱手，书生打扮的齐泰看着面前的燕王，心中的忌惮之意大起。 前些日子自己与诸人面见皇孙，期间言谈被皇上知道。 没想到已经病入膏肓的皇帝居然清醒过来，下旨诛杀自己等人。 还好当时自己是派人前去，否则…… 想到这他看向朱棣，眼中闪过一抹杀意。 清君侧，好大的手笔。 他是怎么也想不到皇上会来这一手。 现在皇帝驾崩，自己等人本能青云直上，可这根毒刺…… 皇上驾崩之前将这件事告诉皇孙，只是皇孙宅心仁厚，想要要看看这个四叔的心思。 否则光凭这件事，燕王一家的脑袋就保不住了。 现在问题来到了自己头上，皇孙的意思是不让燕王进京即可，朝局混乱，他不想冒这个险。 可齐泰不这么认为，如果就这么放任朱棣回去，岂不是就告诉燕王皇孙知道，但是他不打算追究。 这样以后皇孙继位，内有锦衣卫这只疯狗，外有燕王援应。 自己这些人不又回到了先帝时候的样子。 新帝不倚重朝臣，这怎么得了？ 自己必须让他看清这些宗藩的真面目，想到这他挥退书童，缓缓站起身看向朱棣。 朱棣也是如此，从刚刚那一瞬间的杀意开始，他就一直留意着这人。 现在见他起身，朱棣也同样让朱高燧离开，自己上前来到齐泰的桌旁。 此时亭子中只有这两人，齐泰率先开口。 “兵部侍郎齐泰，见过燕王殿下。” 朱棣看着他，没有说话。 这人他知道，老爷子临终托付其辅弼朱允炆。 看到了他，朱棣便明白朱允炆知道了。 想到这他不禁松了口气，现在就看好大侄儿怎么处置自己了。 看着礼毕自顾自起身的齐泰，朱棣这才开口。 “齐侍郎，有什么话说吧。我是个粗人，不懂那些弯弯绕。” “呵呵呵，燕王玩笑了。皇孙只是吩咐我在此等候王爷，劝王爷当以边关安宁为重，其他的事就不要操心了。” 听见这话，朱棣心中松了口气，刚要道谢就听齐泰再次开口。 “皇孙让我说的泰已据实告知王爷，接下来的话是我自己的。” 朱棣眯起眼，看着齐泰。 “哦？不知齐侍郎有何见教？” “不敢，只是想到了前几日皇孙的一些话。他对臣说，他非常想念世子殿下。” 双拳瞬间紧握，朱棣知道这是齐泰的意思，但还是那句话——他不敢赌。 “多谢，等皇孙登基以后，我这就让小儿进京朝见。” 说完他向着亭外走去，齐泰微笑着目送燕王回返。 回到宫中，齐泰向朱允炆禀报。 “齐爱卿辛苦了。” 齐泰赶忙行礼，刚要开口就听到朱允炆的声音。 “不过允炆有一事不明，我何时说过想见高炽了？” “噗通。” 齐泰慌忙跪下，叩首以对。 “皇孙，此等事非同小可啊。臣知皇孙仁慈，不肯做伤及天家亲情之事，臣愿代劳，一切骂名皆由臣来。此次确实是臣自作主张，还请皇孙降罪。” 他低着头，口口声声说着皇孙，但一切言行全是面对皇帝时的样子。 朱允炆看着他，嘴角勾了勾，很快就平复下去。 黄子澄看着这一切，不禁皱眉。 “皇孙息怒，还请您看在齐泰大人公忠体国的份上饶恕其鲁莽。” 说着黄子澄也跪了下来，同样叩首。 “皇孙如今天命所归，谅那燕王也不敢如何。既如此又何必如此急切命其让世子进京，岂不是为人所耻笑。” 朱允炆看着两人，笑意更深了。 他能看得出，作为顾命大臣的齐泰与黄子澄不合，而这就是他想要的。 于是他很干脆的点头。 “也好。我既然已经表示了不愿计较，那高炽的事自然不能成行。否则岂不是告诉天下人我是个心口不一之人。黄先生，还请你派人前去告诉我四叔，高炽不必前来。” “臣遵旨。” “皇孙……” “齐侍郎，这件事到此为止，可好？” “是。” 黄子澄看着一脸愤懑的齐泰，他到不担心齐泰报复，但是自己终究不如他有人望。 将来在面对朝政上肯定吃亏，莫不如…… 思虑至此，他想到了一个人——方孝孺。 于是他再次开口。 “启禀皇孙，如今朝中局势复杂，齐侍郎每日奔波必然劳累，精神不济，行事必然不周全。臣愿意举荐一人，帮助齐侍郎。” “哦，不知黄先生说的是？” “方孝孺。” …… 五月十四，朱棣返回北平。 他将朱高炽叫来将齐泰的话告知于他，朱高炽没什么意见。 朱高炽立刻回去收拾，准备启程。 还不等他启程，朱允炆的使者就来到了北平，告知燕王不必如此。 朱棣见信中朱允炆言辞恳切，心也就放了下来。 转眼间又是数日。 五月十六，朱允炆正式登基。定年号为建文，以明年为建文元年。 第七十四章 削藩 七月，应天府正经历着一场大雨。 朱允炆坐在书房中，看着面前的奏疏。 登基两个月，如今的他已经初具天子气，给人的感觉也越发深邃。 在他对面不远处，黄子澄正躬身候着。 不多时，宦官进来禀报：兵部尚书齐泰求见。 “参见皇上。” “齐尚书，快快请起。” 黄子澄看着被皇帝亲自搀扶起来的齐泰，眼神平静。 朱允炆拉着他走来，黄子澄与他对视一眼，两人并排而立。 看着面前的齐泰，朱允炆急切地问。 “齐尚书，可是有方先生的消息了？” 齐泰心中黯然，但还是平静地回答。 “微臣已经派人前往汉中，想来方先生应该快到了。” “好，齐尚书这件事办得甚合朕意，爱卿辛苦。” “臣惶恐。” 齐泰拱了拱手，说完便看着朱允炆。 黄子澄看着他也不言语，心中不免好奇。 同样如此的朱允炆也是如此，他刚要开口，就看见齐泰忽然跪下。 “皇上，臣有事启奏。” 朱允炆看了黄子澄一眼，收敛起笑意。 “准奏。” 没有理会皇帝这些小动作，齐泰咬了咬牙，将早已准备好的奏疏呈上。一旁的陈安连忙接过，递到朱允炆手中。 看着面色沉重的齐泰，朱允炆没有言语，直接打开去看。 望了望上首的年轻皇帝，齐泰心中忐忑。 皇上前些日子诏自己与黄子澄两人入宫，问了黄子澄一则故事——愚公移山。 当时两人都没在意，齐泰回去后忽然想起，这时有人向自己禀报周王在封地内的见闻。齐泰这才惊觉，皇上这是动了削藩的念头。 只是现在就动手是否急了些，心中想着他先是暗暗做了准备，可还不等他准备妥当。 有人便来向他禀报，黄子澄进宫了，他这才匆忙入宫。 他猜想黄子澄八成也是看出了皇帝的心思，这才会这么着急，可惜自己还是晚了一步。 事情果然如此，看着皇上嘴角的淡淡笑意，齐泰将头埋得更低。 “呵呵呵，齐尚书和黄先生还真是英雄所见略同。刚刚朕还在和黄先生讨论这件事，既然齐尚书也有此意，不如咱们一起参详参详。” 说着朱允炆让人赐座，三人坐定。 窗外是瓢泼大雨，朱允炆看着下面两人，这种感觉让他痴迷。 看着下面隐隐有对立之势的两人，他率先开口。 “既然两位都言及宗藩之事，那我们就好好说说。皇爷爷走之前一直很惦念各位叔叔，朕也不想做的太过。” 说着他看向黄子澄。 “黄先生，你先说说。” 黄子澄闻言大喜，面上依旧淡定。 “是。” “依臣之见，诸王中贤能者少，昏庸暴虐者众。这些藩王仗着皇上叔叔的身份，依靠自己的护卫，在封地里作威作福。前有秦王强抢民女、冤杀朝廷命官，后有周王侵占田亩致使百姓流离失所。搞得当地怨声载道，臣以为当将这些人削爵流放，以正宗室。” “嘶。” 正暗自听着的齐泰，不禁倒吸凉气，黄子澄这人也太狠啦。 这摆明是不给诸王活路，他就不怕逼迫这些人造反？ 不等他开口，朱允炆已经问出来。 “黄先生，朕知自己的叔叔们行事荒唐些，可削爵为民……” “噗通。” 黄子澄闻言直接跪倒。 “皇上，大明是皇上的大明、是天下的大明。臣知皇上顾念血肉亲情，但还请皇上看在天下百姓的份上，秉公处理。” 说完黄子澄便叩首在地，一旁的齐泰见此心中哀叹。 他这是想做孤臣，自己何曾不知皇上的意思，奈何坐到那个地步，天下人会怎么说皇上？会怎么说自己？ 齐泰承认自己怕了，只是有些人不怕。 黄子澄很清楚皇帝要什么，自己比不过齐泰的顾命身份，比不过他的资历人脉。 那么自己要想更进一步，那就只能走这条路。 太后以侧妃扶正，按照祖训并不合规矩。 别人也许不知道，但他黄子澄这位皇上口中的先生可是清楚。 这位年轻天子心里有刺，而那就是自己身份。 黄子澄不明白，先帝亲自定下的皇上身份，为何他还如此不自信。 按理说他就是大明的天，诸藩王又如何胜得过他。 可他就是很急切，无论是推翻先帝时期的政策，还是各种名字。 黄子澄不理解，但这不要紧，他只要知道皇上想要什么就够了。 所以他站了出来，帮着皇帝说，为的就是做皇帝的商鞅。 想到这他眼神更加坚定，抬头看向朱允炆。 “不可。” 齐泰见状也站了起来。 “皇上，如此万万不可啊！” 他也跪了下来，急切说道。 “先帝在世时，诸藩王都肩负着守卫疆土之责。众人手中兵士多为悍卒，少则数千、多则万余。其中以北疆燕王为最，兵卒多达三万之重，当地官员及诸王皆受其节制。若是如此对待诸王过于激进，倘若有什么闪失……” 说到这，他咬了咬牙。 “臣恐再现汉朝七国之乱。” 齐泰说完叩首，一旁的黄子澄心中冷笑，拱手看着朱允炆。 “皇上，齐尚书此言不过危言耸听。我堂堂大明，焉能收服不了几个藩王？你说会掀起七国之乱，难道你觉得诸王现在已经有汉朝诸王那样的势力？还是皇上不如那景帝？” “臣不敢。” 齐泰说完别不再言语，现在谁还看不出黄子澄要做这小皇帝的疯狗。 自己接他话，是想被咬吗？ 朱允炆看着下面两人，袖中的手微微攥紧。 黄子澄见他不言语，心中焦急。 “黄先生，齐尚书的话在理。诸叔藩王皆拥重兵，如有变端，为之奈何？” “回皇上，齐尚书此言谬矣。诸王仅有护兵，只能自守，倘若有变，可以六师监之，诸王谁能抵挡？汉朝七国不可谓不强，最后不过粪土耳。大小强弱之势不同，而顺逆之理更异！” 朱允炆闻言笑了笑。 “既如此，那当从何人开始？齐尚书？” 齐泰此时已经放弃劝阻，听到皇帝询问还是劝了一句。 “皇上，臣以为削藩之事宜缓不宜急，还请陛下三思。” 朱允炆面露不悦，低声又重复一遍。 “这件事如何还要在意，朕之事想知道，若是要削藩，该如何？” 再次叹息，齐泰心中无奈，略作思量这才回答。 “臣以为，当从燕王始。” 第七十五章 帝王心术 朱允炆看着面前的齐泰，眼神有那么一瞬躲闪。 这一切都被正偷眼观察的黄子澄看到了。 皇上在抗拒，不，是……忌惮？ 压抑住上翘的嘴角，望向一旁的齐泰，黄子澄没有说话。 齐泰看着皇上，一时猜不透他的想法，于是便解释。 “燕王素来善于兵事，且北方多悍卒，皇上可以北方蒙古势强、戍守防边之名派兵前往开平，燕王护卫作为北疆的支柱，理当前往。我们可以将他们全都调到塞外，去其剑齿、拔其利爪，再缓缓图之，必然能够功成。” 见皇帝似有意动，黄子澄双眼微眯。 “皇上，齐尚书此言万万不可。” “现如今先皇诸子中，燕王为最长，且其多年戎马能征善战。若先动其，臣恐其暴起发难。到时候燕王一呼而从者众，实在凶险。” “黄翰林此言差矣。” 他是在受不了黄子澄这种行为了，自己说东他必然说西，阵阵可恼可怒。 他向朱允炆拱手，想要言语，却不想朱允炆这时摆摆手。 “罢了、罢了，两位爱卿不必争执，齐尚书所言稳妥，燕王毕竟为诸王之首，若轻易触动恐遭反噬。不如这样？” “对于燕王的处置，依齐尚书的意思，但这顺序还是按照黄先生的。这样就算我们即可开始也无不可。” “皇上……” “齐尚书，皇上都答应你的意思了。你还有什么不满？” “你！” “好了，两位爱卿辛苦啦，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朱允炆看着黄子澄，对于这位先生的看中更加几分。 “黄先生，依卿所言当从谁开始？” “皇上，臣以为当从周王开始。一则最近有人上书言其不法之事，而来其为燕王弟。处置了他可以剪除燕王羽翼，同时也警醒诸王。” “呵呵呵，好。就依卿所言。” 齐泰看着这对君臣三下五除二就定下了削藩的计策，心中惶惶。 他始终觉得这件事过于急促，恐有后患。 奈何现如今自己被黄子澄架着，一步一步推在前面，旁人或以为是自己的主意。 呵呵，削藩这种事如何是臣子说了算的？ 自古天家无过，臣子担了就是。 想到这他也不再劝阻，反正自己已经牵扯其中，何不争取有力的机会。 他再次开口。 “皇上，既然削藩之事已有定计，这执行的人选还请早做定夺。” 朱允炆闻言不语，齐泰已经压制的差不多了。 想来他也不会再为那顾命的身份而阻止自己。 想到这他欣然点头。 “齐尚书言之有理，不知尚书可有人选？” “削藩之事分同小可，臣请为此事之首。” 说到这他看向朱允炆。 “至于前去请周王的人选，臣以为曹国公李景隆最为合意。可让他以备边为名前往开封，出其不意定能马到功成，如此其他诸王都来不及反应，我等只要严加戒备，想来也不会出什么纰漏。” 黄子澄本想反驳，可听到齐泰的人选，不禁又打量了一下他。 呵呵呵，看来咱们齐尚书是想通了。 见皇帝看来，他也微微颔首。 “好，就依卿所言。” 说着他命人进来，先是让京城周围的大营开始戒备，随后命人去请李景隆。 不多时，一个身高八尺，相貌不凡的中年人走了进来。 朱允炆看到李景隆，眼前一亮。 这位曹国公长得非常俊逸，每每观之着实是赏心悦目。 朱允炆笑着看向面前的李景隆，只见他来到面前行礼。 “臣李景隆叩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看着一板一眼行礼的李景隆，朱允炆心中更是满意。 与齐泰对视一眼，他站起身亲自将李景隆搀扶起。 “曹国公快快请起。” “谢皇上。” 两人直起身，朱允炆望向李景隆。 “曹国公，今日朕唤你前来是一件事想要你替朕分忧，不知你可愿意？” 李景隆闻言拱手行礼。 “皇上但有吩咐，景隆万死不辞。” “好，不愧是朕的肱股之臣。齐尚书，你来将事情告知曹国公。” “遵命。” 齐泰站起身，来到李景隆身边与他交代着。 黄子澄看着这一切，没有说话。 自己这回合看似简在帝心，奈何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捞到。 看着面前的三人，黄子澄低眉思索。 对了，燕王的事情还着落呢。 抬起头，见三人说完，李景隆领命离开。 他快步上前，躬身一揖。 “有曹国公出马，相信定能一帆风顺。” “呵呵呵，那就借爱卿吉言。” “不敢，臣惭愧。” 朱允炆听见这话，看向他。 “爱卿何故如此？” “臣为自己不能为君分忧，心中颇为羞愧。” 听到这话，朱允炆心中火起。 自己不过是将这些都交给齐尚书，黄先生位面过于强势。 想到这他见黄子澄还是弓着身子，便没有去扶他。 “呵呵呵，黄先生不必如此。” “噗通。” 黄子澄立马跪下，他现在很确信皇帝就是拿他压制齐泰，真正有事还是依靠齐泰。 说到底顾命那个身份，年轻的皇帝是既爱又恨，爱之可用、恨之为束缚。 他黄子澄要想出头，就只能自己求，毕竟会哭的孩子有糖吃。 于是他立刻顿首。 “皇上，臣知道自己鲁莽，但削藩之事事关重大，臣也想为皇上尽一分心。” 朱允炆见此气反而消了不少，毕竟自己把他拎出来针对齐泰，却没他任何东西。 于情于理都有些说不过去，自己不是皇爷爷，用人不能那么粗暴。 想到这他蹲下身搀起黄子澄。 “黄先生何必如此，朕正想着卿能帮我去看看燕王呢。毕竟再怎么说，这位也是我四叔。还请黄先生小心仔细，莫要热闹了我这位四叔。我可是记得很清楚，他脾气不好。” “谢皇上，臣一定照看好燕王，定不教皇上失望。” 黄子澄站起身，望着皇帝。 现在他总算明白，皇帝这是在玩平衡。 齐泰做的是自己提的，自己也是如此。 想到这他眼角余光打量着齐泰，发现对方已经开始眼观鼻鼻观心了。 看来自己还是修炼的不到家啊。 第七十六章 愁云惨淡 “王掌柜，过年好。” “过年好，过年好。” 鞭炮声中，肉铺的刘大和对门卖鱼的王二互相拜着年，可彼此脸上却不见多少笑意。 今天是正月初七，建文元年的正月初七。 对于这一切刘大并不怎么关心，相反他还因此心中惴惴。 去年十一月，北平来了很多新官。 大伙对于这些高高在上的官老爷并不怎么关心，他也如此。可谁曾想没过多久就有人说这群人是来调查燕王的。 这可就是大事了，要知道燕王可是北平的天，要是没有燕王很多人的日子还不知道怎么过呢。 许多人都在心中默默为燕王祈祷，希望他能逢凶化吉，这其中就有刘大、王二。 当然有人希望王爷逢凶化吉，就一定有人希望他老人家栽跟头。 这不前不久来了一些读书人，每日在茶楼酒肆高谈阔论，说着些大家听不懂的话。 什么藩王为祸一方，人人得而诛之之类的可笑言语。 众人都当做玩笑，唯有他忍不了。 别的王爷他不知道，燕王可不一样。 当初自己老娘重病，要不是王爷家的三殿下，自己恐怕就要被那庸医给骗得倾家荡产了。 想到这，平时满身血气的他也在心里虔诚的祈祷。 “老天爷，俺刘大这辈子没信过神佛，不过这次俺求您，您要是能保佑三殿下和王爷逢凶化吉。俺老刘……愿意戒一个，不，一年的酒。” 对面的王二看着他，心中也是叹息。 对于这个和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憨子，他也是没辙。 这北平城谁家没承过燕王的情，自己前年去要债被人打断腿，是高阳王殿下帮着自己讨回的公道。 可这些他们管不了，听说那新皇帝还是王爷的侄子。 见四下无人，王二低声嘀咕着。 “侄子为难叔叔，造孽啊。” 与此同时，燕王府内。 正被人记挂的朱高燧揣着手，看着一脸愤懑的二哥以及唉声叹气的大哥。 “哒。” 朱高煦将酒杯重重往桌子上一放，看着两个兄弟。 “你们说说，这叫什么事儿啊？朱允炆那小子也忒不将情面，说贬就贬了，还一撸到底。” “唉，老二你少说两句。今天我叫你们来是喝酒的，不是听你说这些的。” 说着朱高炽身子向前。 “这些话你可记住了，在咱们兄弟面说也就说了，到了外面可看住了。” “大哥您放心，这不是就咱仨嘛。” 朱高煦说着拿过酒壶给朱高炽倒酒，转头看向一直沉默着的朱高燧。 “我说老三，以前就属你鬼主意多。现在怎么回事？爹都愁成什么样了，你也不去劝劝？” 听到老二这话，一旁的朱高炽也看向朱高燧。 只见朱高燧正抱着个小娃娃，拿着筷子蘸着酒水。 眼瞅着小家伙就要抻着脖子够到了，作为老爹的朱高炽看不下去了，伸手将小瞻基抱了过来。 “老三，老二问你话呢？” 说完看着在怀中哭闹的小家伙，一脸无奈，又把小家伙还给了朱高燧。 看着在自己怀里要死要活，在老三怀里安静如鸡的儿子，朱高炽摇头苦笑。 “咱们兄弟喝酒你抱着瞻基干什么？还喂他酒，有你这么当叔叔的吗？” “嘿嘿，这不从小锻炼锻炼嘛。” 朱高燧随意地说着，转头见已经开始瞪眼睛的二哥，当下笑道。 “我怎么劝？二哥你又不是不知道，咱爹现在连护卫营都不让我管了，那还愿意听我说话。” 见三弟如此，朱高煦心中更急，此时他恨不得上去给这个满脸欠揍样的家伙一脚。 奈何他怀里有个宝贝，这要是吓着了，老爷子不扒了自己的皮。 于是他只能抻着脖子，瞪着眼。 看着他一抖一抖的大胡子，小瞻基伸手去抓。 朱高燧连忙将他转过来。 “小东西，你二叔生气啦。咱不惹他，来，和三叔贴贴。” 不去理会其他，一大一小两个人就这么笑闹着。 朱高炽看着这对叔侄，心中不禁更加惆怅。 同样是叔侄，差距咋就这么大呢？ 玩闹了一阵，看着已经有些点头打瞌睡的小家伙，朱高燧将他递给侍女。 直到这时，他才恢复。 此时的他已经十六岁，虽谈不上帅气，但是多年军旅打磨出来的气质还是很棒的。 尤其是他也在尝试蓄须，整个人看着反而成熟不少。 “大哥、二哥，咱们在这烦也没用。应天哪位现在巴不得咱们闹事呢。” 听他开口，朱高炽望了过来。 见老三恢复了那副带着淡淡笑容的模样，自忖还算了解他的朱高炽立刻来了精神。 “老三，你是不是有主意了？” “真的？” 朱高煦闻言也是一喜，兄弟二人都看向了这个沉寂半年多的三弟。 朱高燧见两人如此，脸上的笑容中多了一丝戏谑。 “当然，咱们自请除爵为民就行啦。” “你放……” 朱高煦强忍着脏话，扭头看向一边，朱高炽也是皱起眉头。 “老三！” “好了，不逗你们。” 说着他拿起酒壶，给两位倒酒。 见两人都平静下来，他这才开口。 “刚刚的话不是玩笑，今后咱们要是还想全须全尾的活着。就只能把脑袋伸出去，等着建文决定。” 兄弟二人不再言语，这一刻他们何曾不知这算是唯一出路。 可有些东西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再者说就算自己一家子放下了，人家愿不愿意给这条活路还未可知。 没看到五叔被人家如何对待着吗？ 朱高煦拿起杯子，仰头一饮而尽，然后恨恨地砸在桌子上。 “娘的，要不干脆反了算了！” “老二！慎言！” 朱高炽面色同样难看，转头看向朱高燧。 摇摇头，朱高燧面露苦笑。 过了片刻，见兄弟两人都闷闷地喝酒。 朱高燧敲了敲桌子。 “哒哒哒。” 收回手，看着不明所以的两位哥哥，朱高燧思量着开口。 “马上就到了藩王进京的日子了，要不这次咱们哥仨去吧？” “什么！” 朱高煦霍地站起，怒视着朱高燧。 “你这就服了？” 不等他继续说下去，朱高炽已经深受拉住了他。 望向朱高燧狭长的双眼，朱高炽只觉得一阵心悸，调整了一下心绪，他这才张口。 “老三，给咱说说。” 第七十七章 抉择 当天晚上，燕王府大厅中。 朱棣看着三个儿子、儿媳以及小孙子，心中默然。 “人齐了，动筷吧。” 说完他拿起筷子，加了块鱼放到徐氏碗里。 众人见状，都动了起来，只是没有往日的热闹气氛。 “山书，山书，抱。” 稚嫩童音打破了大人们的沉闷，朱高燧看了眼朱棣，再见他没说话。 这才接过小瞻基，让他坐在自己怀里。 朱高燧抱着他，接过大嫂手中的碗，亲自给他喂饭。 旁边的林鹿见此，眼神黯淡，这时朱高燧的手伸了过来，握了握林鹿的手。 “吃饭吧，咱们不急。” “噗嗤。” 一旁的朱高煦忍不住笑了起来，他赶忙用咳嗽掩饰，同时看向上首的朱棣。 见老爹只是目光慈祥地看着三弟和大侄子，他这才松了口气。 转头望向母亲徐氏，见她也是微笑着，不知不觉间桌上的气氛缓和了不少。 “你瞎说什么！” 林鹿没好气地白了朱高燧一眼，红着脸低头喝汤。 “嘿嘿，大家别看了。快吃饭，瞻基你也好好吃饭，张嘴，啊。” 众人看着这对叔侄，都露出会心一笑。 彼此间虽然也不曾过多言语，却不似刚刚沉闷。 晚饭后，朱棣看着离开老三哭闹不止的孙子，眼中闪过一抹醋意。 “行啦，别看了。喜欢孩子自己生一个去，整天霸着瞻基算怎么回事？” “嘿嘿。我不急。” 看着如今的老三，朱棣皱了皱眉，转头看向朱高炽。 “老大，你们先把媳妇孩子送回去，然后来我书房。”说完他刻意看了眼朱高燧。 “今天你也来，不许跑！” “是。”朱高燧神色郑重地应下。 正准备离开的朱棣愣了一下，回头深深地看了眼朱高燧。 半个时辰以后，朱棣书房中。 “胡闹！谁给你的胆子替老子做决定？” 面对着暴怒的朱棣，朱高燧神态从容。 调整了下因突然跪倒而有些疼痛的膝盖，他平静地看着老爹。 忽然他感觉左右袖子被什么牵动，余光一撇。 这才发现，左右两旁的朱高炽、朱高煦正疯狂给自己打眼色。 真是好兄弟啊。 心中默默感叹一句，朱高燧甩开两人，将颤抖的手藏进袖中。 朱棣看着这一切，心中不禁苦笑。 一个两个的，都来逼老子！侄子如此！儿子也是如此！ 闭上眼，紧紧咬着牙。 朱棣此时恨不得给自己一耳光，就在刚刚自己动摇了。 原本咱是打算仗着手中兵权，和朱允炆那小子好好谈谈价码。 最不济做一个富家翁也好，可是随着刚刚老三的那个建议。 这才发现，原来咱根本就没有哪个心思，更做不出来割据一方的事。 老子是藩王，大明的藩王！ 可以后还会是吗？那不成自己也会变成老五那样？ 朱棣双拳紧紧地攥着。 俄而他深深吸了口气，睁开双眼，疲惫地挥挥手。 “都回去吧。” “是。” 听着身后急促的脚步，朱棣叹了口气。 转过身，望着灰溜溜离开的三兄弟，口中的苦涩越来越重了。 自己又何曾没想过这一点，只是不到万不得已，如何舍得？ …… 书房外，朱高燧看着搂着自己肩膀的二哥，心中倍感无奈。 “老三，好样的！” 朱高煦又紧了紧胳膊，此刻他手都还在抖。 娘的，这小子啥时候有这胆子。 边上的朱高炽双手插着袖子，心中叹息。 老爷子动心了，看来真让老三猜中了。 之前在院子里，朱高燧给两人说了很多。 其中就包括依仗兵权谈条件，奈何这条直接就被他否了。 开玩笑，这种不上不下的事也敢做？ 万一建文答应了，以后自己家不得被那帮人活活玩死。 所以最后老三给了一句话，在朱高炽看来这也是老爷子的性格。 要么不做，要做就做绝！ 刚刚他在老爷子面前说完这番话，老爷子勃然大怒，这不是不认可。 相反，这是老三猜得准了。 朱高炽心中想着，忽然见两个弟弟看向自己。 “唉，说都说了。还能怎么办？等老爷子拿主意吧。” 说完他转头看了一眼前方路口。 “老二、老三，今天就这样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好。大哥、二哥路上小心。” “你来也是。” 三人互相道别，朱高燧站在路口看着两人离开，心中暗暗叹息。 抬起手握拳捶了捶眉心，他低声自语。 “蠢死了！都说了不掺和、不掺和！没脑子！” 骂完之后又不禁摇头。 怎么可能不掺和，生活十多年，前世都快记不清了。 现在这就是自己的家，自己的兄弟。自己可是半点都不愿意他们受委屈。 想到这他又重重叹息。 老爷子最终还是会让自己三人去，可这话自己提和他说味道可是不一样的。 人心经不起考验，亲情也一样，更何况是他们这种家庭里的亲情。 父子和睦，兄友弟恭，能维持一天是一天吧。 抬起头，望着天空，伸手接过一片雪花，转眼不见。 朱高燧望向前方，心中一暖。 妻子林鹿不知何时来到不远处，此时正静静地看着自己，在她的怀中正抱着一件黑色大氅。 “走吧。” 伸手接过纸伞，看着小脸冻得通红的妻子，朱高燧柔声说着。 “把它穿上。” “嗯。” 看着身前给自己系着带子的妻子，朱高燧没有说话，握着纸伞的手微微收紧。 “走吧？” “嗯。” 二人无言前行，彼此十指紧扣，就这样默默地走完了回去的路。 将妻子送回房间，朱高燧吩咐紫鹃给自己端一杯茶，他要仔细看看这北平周边的地形。 林鹿望着心事重重的朱高燧，眼中闪过一抹一抹担忧。 刚要转身，忽然听到下人来报，王爷来了。 朱高燧来到书房，看着铺满桌面的北平周边的舆图，他皱眉思索。 听到有人进来也不以为意，随口问道。 “快去睡吧。不用等我。” 说完见对方半天没动静，朱高燧抬头。 这才发现是老爹。 “呃，爹。” 见老爹只是看着自己，朱高燧挥挥手，让下人都出去。 朱棣看着面前的三子，欲言又止。 父子二人彼此看着，屋内一时安静了下来，忽然朱高燧开口。 “爹，要不咱反了吧？” 第七十八章 造化弄人 书房中，朱高燧手扶膝盖，抬头看着对面拄剑而立的老爹，断断续续地说着。 “爹，何至于此啊？” “哼，何至于此？都劝老子造反了还何至于此？三殿下，你好大的胆子啊。” 见朱棣还要追过来，他连连摆手。 “不至于、不至于，我就说说。再说就咱们爷俩知道，还是……” “住口，我要是早知道你有这心思，当初就该把你扔出去喂狼。” 摇头苦笑着，朱高燧一脸无奈。 都建文元年一月了，再有六个月您老就要提刀去应天与你那大侄子痛陈利害了。 怎么您一点都不急呢？现在反倒是老子不急儿子急。 说实话，自己还真没想到老爹会如此顽固。 几年他开始折腾，就是试探老爹的底线。 很显然，那时候他压根就没觉得自己有那个心思，不然恐怕自己真要挨收拾。 “哐啷。” 正神游的朱高燧猛一激灵，刚要逃跑就看见自己老子将剑扔到桌子上。然后绕到书桌后，坐在了自己的位子上。 朱高燧见此也小心翼翼凑了过来，半边屁股挨着椅子，父子俩就这么互相看着。 良久，朱棣叹了口气，语带萧索。 抬头望着正全神戒备的三小子，朱棣的眼中流露出悲伤。 “老三，你的心思爹都知道。可你想过没有，咱家要是走出这一步，那就是万古不易的贼了。自己造自己家反的贼，放眼历朝历代，有人成功过吗？如今后人又是如何说他们的？” 朱棣说到这，招招手。 等老三过来，他站起身拍着他的肩，手指南方。 “要是你还是想不明白，那爹问你。如果坐在那个位置的是瞻基，你在爹这个位置，你该怎么办？” 朱高燧闻言抬头，欲言又止，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当初他亲近瞻基那孩子，就是存了亲近拉拢的心思。 但人心都是肉长的，看着那么点的孩子每天三叔三叔叫着，又有几人会不动真格的。 到现在，他自己都分不清是有意还是无意。 他唯一清楚的就是，现在看着那小家伙自己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现在老爹把问题抛给自己，就算自己明白这一切，可真让自己去选，选出来的怕也是个笑话。 低下头，朱高燧面露苦笑，朱棣也神色颓然。 朱高燧仅此心中更是像有什么堵着一样，不等他开口。 朱棣抬手用力按了按他的肩。 “走了，你自己好好想想。” 说着他迈开步子走向门口，而身后的三小子像是做错事的孩子那样。 “嗒。” 打开门，感受着外面的冷意，他抬头望天。 “都是一家人，何苦让人看笑话。”说着他转头看向老三。 月光下，朱高燧抬头看着站在门口的父亲。 此刻他觉得老爹似乎不一样了。 只见他微笑着，眼神坚定地看着自己。 “你们哥仨不是要去应天吗？我同意了。” “爹？” “为质！” “爹！” “住口！” 看着陡然凌厉的父亲，朱高燧到嘴的话再次咽了回去。 “你给我记住，咱老朱家绝不能窝里斗！只要他还给咱一条活路，丢些体面也就丢了吧。” 朱高燧一脸的不可置信，看着已经空了的门口，他跌坐在椅子上。 这还是哪个挥鞭北望的燕王吗？ 心中想着，他不禁苦笑。 是啊，若不是如此。谁又会傻到等自己的护卫都被调走、身边只剩下八百人才想着造反呢？ 抬起头，朱高燧透过门口望着天空。 这贼老天还真会捉弄人啊。 第二日，整个北平都在传一个消息：燕王病了，确切说是疯了。 一大早就有人见到了从府中跑出的燕王，只见他衣衫凌乱、见路人手中拿着吃的就去抢。 王府的下人不敢强行拉扯，有人想到世子、高阳王等人。 机灵的已经跑了出去，希望他们这些做儿子的能来拉住燕王。 可等人到了三人院子时却被告知：世子朱高炽、高阳王朱高煦、郡王朱高燧已经离开北平了，目的地正是应天。 此消息一出，整个北平顿时乱成一团。 等到众人回过神来，却已经寻不见燕王身影。 直到傍晚，众人才在一处猪舍内找到了蓬头垢面的燕王。 与此同时，庆寿寺内。 朱高燧坐在内堂，看着对面闭目默诵经文的道衍。 他的眼中已经隐隐显露出不耐。 “和尚，你老实告诉我。我父亲到底是怎么想的？” 道衍不答，朱高燧只要耐着性子等着，外间的朱高炽与朱高煦更是急不可耐。 朱高煦几次起身，想要进来拉着老和尚好好交流、交流，都是被朱高炽给拦下。 三人自今天黎明时分悄悄出城，如今已经在此枯坐一天。 要不是朱高燧坚持，现在三人恐怕已经在去往应天的路上。 如果不是父亲再三叮嘱要尊敬、三弟也时常来这里，朱高煦说什么也不会这般被人逗弄。 “大哥！” 眼见老二已经处在暴怒边缘，朱高炽向里望了望，见老三也快坐不住了。 他赶紧起身，先是安抚了下老二。 这才来到里间，与朱高燧一起等着。 不多时，道衍老和尚总算睁开眼。 朱高燧看着他，神色平静，只是一双手已经用力而青筋暴起。 “呵呵，三殿下什么时候这么沉不住气？” “我……” 朱高燧刚要开口，忽然一愣。 是啊。自己明明什么都知道，为什么还这么急？ 抬头望向道衍，见他指了指心口。 朱高燧这才苦笑，等了一天就是这个结果？他不甘心。 道衍见他如此，一改往日的不苟言笑，乐呵呵地看着他。 “天道初现，稚嫩得很，当心揠苗助长。” 朱高燧无奈，拱手称谢。 站起身扶着朱高炽走了出来，一直在外间的朱高煦立刻嚷嚷起来。 “大哥，道衍怎么说？” 朱高炽摇头，转头望向朱高燧。 自己根本听不懂他们的哑谜，恐怕这是三弟和道衍的秘密。 朱高煦见此看向朱高燧。 “老三？” 朱高燧沉吟片刻，这才开口。 “时候未到，相信爹。二哥，我在这向你保证。咱们家绝对不会有事。” 看着眼神坚定的三弟，急躁的朱高煦慢慢也静了下来。 三人齐齐转身，对着庙内行礼，随后快步下山。 趁着夜色，三人这才动身向南，目标应天。 第七十九章 如鲠在喉 应天府，皇宫大内。 黄子澄低着头，余光打量着一旁的齐泰。 这几天他的心情很不好，没想到燕王居然会来这一手。 他心中想着接下来的对策，忽听见上首的年轻皇帝叹了一声。 黄子澄心头一沉。 不好！ 果不其然，接下来朱允炆的每一句好都让黄子澄感觉心里不舒服。 “唉，终究是一家人。之前朕派人去询问四叔，想知道他是如何看待五叔的。” 说着他晃了晃手中的奏疏，眼中满是悲切。 “都是一家人，有错当罚。我竟不知四叔原来如此仁厚。” 说着他看向下面的两人。 “两位爱卿，我看要不就算了吧。咱们查了这么些日子，四叔确实帮朕把北平打理得很好。咱们还是只收兵权，让他们一家好好在哪生活吧？” 听见这话，齐泰没有多言，一旁的黄子澄坐不住了。 皇上这是在说笑？削藩之事岂可儿戏？况且自己还指望着燕王的项上人头助自己更进一步，此时自己是决计不想就这么算了的。 黄子澄心中大急，虽然皇帝之前下手特别狠，但是他这次好像真的动心了。 眼看着自己的青云梯就要断了，黄子澄赶紧上前一步。 “皇上，削藩实乃军国大事，臣请皇上以国事为重。” 听见他这话，齐泰心中冷笑，冷眼看着这个小皇帝和黄子澄表演。 当局者迷，黄子澄这是被功劳蒙了心智。 上面这位要是真那么重视亲情，又何必纵容哪些人如此刁难周王？ 说到底他需要个人来挽回自己的样子，也省得后世留下一笔不容宗亲的评价。 经过之前一事，自己已经看清楚这小皇帝为人。 如今他每日都要去听方孝孺的讲经，平时便将黄子澄带在身边。 齐泰虽然不赞同这一切，但也乐得如此。 只是眼下看着两人如此表演，他忽然想起了先帝，不知他在天上看到这一幕作何感想？ 回过神来，看着上面一脸为难的朱允炆，齐泰将头埋得更低。 “黄先生所言在理，可既然四叔已经病了，如今曹国公也接到了高炽他们三兄弟。想来北面的事情也算是告一段落了……” 黄子澄闻言皱起了眉。 这是不是有点过了，还真想让自己做哪挑拨叔侄的罪人。 他现在算是看明白了，这小皇帝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既想着以雷霆之势削藩，又想着给后人留一个仁善之名。 说句难听的，这不就是当了…… 想到这他赶紧止住那些不敬的念头，上前一步说起了过往旧事。 “呵呵，既如此臣便知道该如何了。皇上所言极是，据锦衣卫所报，燕王的确将北平经营得很好。臣派人打听，百姓无不感念我大明燕王的恩德。初看到这些，臣犹记得当初先帝在位时于东角门言燕王之能。如此观之，燕王确实是我大明之幸。” 说完太抬起头看着朱允炆，见他虽然还笑着，只可惜已经没之前那么从容了。 “呵呵呵，黄先生说的是。皇爷爷在世的时候可是没少说夸四叔啊。” 正说着，他望向齐泰。 “齐尚书，此事卿觉得该如何处置？” “呵呵呵，皇上既然问臣，臣自然知无不言。然北平诸事之前都是黄先生在处置，微臣实在所知甚少。况且叔侄之事本是天家的家事，臣也觉得皇上所言有理。” 齐泰说完抬起头，看着已经彻底没了笑意的朱允炆。 只见他放下手中书卷，揉了揉眉心。 “罢了，此事荣后再议。” 转过头他又问齐泰。 “湘王那边如何了？” “回皇上，还在筹谋。湘王为人洒脱，平日里也多是与人谈论琴棋书画。可能还要废些时日。” “嗯，事情总要慢慢来。一切有劳爱卿了。” “臣披肝沥胆，万死不辞，定不负皇上期许。” “呵呵，好！齐尚书有心了。” 三人正说着话，忽然宦官陈安走了进来，在朱允炆耳边低语了几句。 “哦？高炽他们来了？好！你去安排吧，莫要怠慢他们。” 说完看向黄子澄、齐泰两人。 “两位爱卿，今天就到这吧？” “遵命，微臣告退。” 朱允炆目送两人离开，神情也渐渐冰冷。 “说说看，他们最近都在干什么？” “回皇上，昨晚燕王世子、高阳王他们就到了。只是他们没有住奴婢给准备的屋子，而是自己在哪秦淮河上租了艘画舫，通宵饮宴。” “哦？有意思。” 放下笔，朱允炆望向门外。 目中无人？不知礼数？还是在……刻意自污。 摇摇头，他忽然笑了起来。 终究稚嫩了些，看来四叔教儿子这这本事确实不怎么样啊。 想到这他再次提起笔，刚一落笔便皱起了眉。 “他们宴饮可有邀请旁人？” 陈安等得就是这句，连忙从袖中掏出一份名单。 “呵呵，原来是他家啊。” 放下笔，他来到窗边，看着外面。 “既然人家舅舅和外甥在叙旧，咱们自然不好打扰。你去告诉徐辉祖，让他帮朕看看，这三个外甥到底如何？顺便也看看他值不值得信任，要隐蔽。毕竟徐家也是国之柱石，不能让人起了别的心思，知道吗？” 陈安闻言连忙称是，见皇帝不再说话，这才退了出去。 “都下去吧。” 吩咐完众人退走，朱允炆一个人站在大殿内。 抬头望着上首的龙椅，双眼逐渐透出杀意。 东角门，呵呵。 是啊！按照《皇明祖训》，四叔确实是个好人选。 只可惜天意如此，那时候废物二叔还在，不然还真说不好啊。 抬起头，他望向天空。 “皇爷爷，要是二叔走得再早些，您还会选我吗？” “呵呵呵，藩王继承大统和庶子扶正，您会如何选？” “四叔啊四叔，侄子可是想你想得紧啊！” 迈开步子，他一步一步走上台阶，然后整理好衣衫坐在那个位置上。 “可惜，没有那么多如果。” 当天晚上，朱允炆做了个噩梦。 他梦见自己身穿僧衣，站在火海之中，门外一个身穿甲胄的汉子正持刀冷冷地看着他。 第八十章 风云动 转眼四月，朱高燧望着窗外的细雨，神色平静。 这三个月里，他喜欢每天来到这亭子里。 看着墙外熙熙攘攘的人群，他第一次感觉原来这种喧闹竟然也是一种幸福。 实际上朱允炆并没有禁止他们出去，只是他不喜欢被人盯着罢了。 现在他忽然有些后悔撺掇老爹了，毕竟万一引起什么蝴蝶效应自己等人就完了。 在这样担忧中他度过了三个月，同时也冷眼旁观了这场削藩大戏。 建文元年三月，建文帝命都督宋忠调缘边各卫马步官军三万，屯开平，燕府护卫精壮官军悉选隶忠麾下，护卫胡骑指挥关童等悉召入京，调北平、永清左卫官军于彰德，永清右卫官军于顺德，以都督徐凯练兵临清，都督耿瓛练兵山海。 与此同时，他还下诏命诸王不得节制王府属官。在之前他任命谢贵为北平都指挥使，张昺为布政使，同时听从黄子澄建议，任用张信。 一个个未曾谋面却分外熟悉的名字传到朱高燧耳中，不等他有所感慨，另一个重磅消息就已经传来。 四月，湘王谋逆，事败，举火自焚。 不久后，齐、代二王相继被废。 也就是这时候，母亲托人带来消息：父亲病危，奏请让自己等人回去。 等到他将两位兄长安抚妥当之后，便来到这里。 看了片刻墙外两个孩童的玩闹，他抬起头望向皇城。 “该来了吧。” “老三、老三！” 朱高煦的声音从楼下传来，朱高燧听着他焦急的语气。 从容起身，下楼来到门前。 “二哥，怎么了？” “大喜啊！额，也不对。” 他纠结了半天，最后自暴自弃地说。 “嗨，反正我说不明白。大概就是咱爹好像不行了，皇帝让咱们回去。” 朱高燧看了看朱高煦，脸上闪过一丝无奈。 “嗯，我知道了。咱们走吧。” 两人来到大厅，朱高燧看到一个宦官坐在上首，朱高炽这个主人反而只能站着。 见两人进来，宣旨的宦官便站起身。 “行啦，赶紧跪下接旨吧。” 说完便用眼神催促着朱高炽三人跪下。 朱高燧没有理会他的傲慢，安静跪在朱高炽身后。 等到这老东西扯着公鸭嗓念完，兄弟三人打理叩谢。 把该配合的演出都尽力演完，三人抬起头，却发现那人已经离开。 “他奶奶的，这阉货神气什么！” 朱高煦立刻跳了起来，跳着脚大骂。 “老二！” 朱高炽在三弟的搀扶下站起身，皱着眉呵止老二。 “怕什么，咱们都要走了。还怕他一个没卵蛋的东西。” “你……” “大哥，这又没外人。让二哥骂两句出出气吧。” 朱高炽闻言挣脱老三的搀扶，这些日子被人天天看着，是个人都有火气，他不满地看着朱高燧。 “老三，怎么连你也如此。咱们现在可还在应天呢！” “呵呵呵，马上就不在了。” 朱高炽闻言，瞪着双眼。 “你的意思是？” “现在就走，天晓得宫里哪位会不会反悔。” “可……咱们这么急，不是明摆着有事吗？” 看着踌躇的朱高炽，朱高燧冷笑道。 “咱爹都病了，当儿子心急一些怎么了？况且……” 朱高燧看着两位哥哥。 “你们不会真觉得建文是好心让咱们回去侍奉吧？” “老三，你的意识是？” 抬头看了眼外面，见之前总是守在门外的奴婢都消失了。 朱高燧彻底放开，将他这些日子所想到的都说出来。 “恐怕是为了让咱爹造反没有后顾之忧啊。” “什么！” 二人失声，朱高煦更是直接跳了起来。他快步上前，握住朱高燧双肩。 “老三，你的意思是咱爹要动手了？” 挣脱开二哥的手，朱高燧揉揉双肩，见大哥也看着便毫不避讳的说道。 “是啊。这只是其一，其二就是为了让咱爹安心。” “你俩不用着急反驳，听我说！” “之前的消息你们也看了，咱爹身边的护卫都被调走了，整个北平已经落在张昺、谢贵、张信这三人手里。可以说咱爹哪现在就是死局，只要他一封密诏，咱们燕王一脉就算完了。” “所以爹只剩下束手就擒和……反。” 朱高炽低声呢喃着，一旁的朱高煦反而兴奋起来。 “怕什么，反正伸头缩头都是一刀，我要是爹我也反。” 说到这他看向三弟。 “老三，你咋那么肯定？难不成？” 朱高燧摇摇头，心中叹息着。 我要是有这本事，早就撺掇老爷子提刀上京，和他大侄子亲热了。 还不是咱爹玩心跳。 朱高燧望着北方，摇摇头。 看来十二叔的死，确确实实触动了爹的底线啊。 想到这他看向两人。 “不管你来信不信，现在咱们必须走！就算被建文猜疑也得走！” “好，我听你的！咱现在就回去收拾。” “等等！” 朱高燧拉住朱高煦，见对方疑惑，不再多言。 将一袋金叶子塞到他手里，同时递给朱高炽一袋子。 “这是？” 听到大哥发问，朱高燧笑了笑。 “东西早就准备好了，马匹、干粮、银子。” “你……” 朱高燧笑了笑。 “大哥，这次可得辛苦你了。” 朱高炽见此，无奈叹息。 “说什么话，爹现在那边情况不明，咱们早点走也是好的。” “好，那咱们现在就出发。” 三人径直向后院行去。 半个时辰后，坐在大殿中的朱允炆就接到消息——燕王世子出成了。 “啪” 朱允炆合上奏疏，望着下首的黄子澄、齐泰笑道。 “呵呵，还真急啊。” 听到这话，齐泰神色略带一丝不安。 他是不同意放这三人离开的，为此他甚至去见了徐辉祖。 之前皇上让他去见三人，后来就没再过问。 齐泰亲自前去，得到了一个情理中的答案——三人不可放。 在徐辉祖看来，自己这三个外甥虽各有缺点，但都是有些本事的。 眼下削藩已成定局，他为保徐家只能选择切割，而这就给了齐泰机会。 不久前燕王的奏疏齐泰看过后，他便将徐辉祖的话说了出来，只可惜还是没争过黄子澄。 现如今要想留下这三人，那就只能只往这个燕王的大舅哥了。 望了望殿外，齐泰神色中闪过一抹焦急。 忽然，他看到了宦官进来。 “皇上，魏国公求见。” 第八十一章 逃亡 奉天殿内，朱允炆看着跪倒在地的徐辉祖，眼中闪过一抹诧异。 徐辉祖此时将头抵在地上，他何尝不觉得诧异。 自己都如此说来，为何皇帝还是不允。 削藩到如今，诸藩王中只剩下为首的燕王了。 现如今燕王羽翼已经剪除，只要等到李景隆在开封准备妥当。 将周王的事情重演一遍即可，但他怎么也想不明白。 其他人都可以如此操作，为何到了燕王这里，皇上非要他自己跳出来。 没去继续思考，徐辉祖继续恳求道。 “皇上，臣所言句句属实。燕王三子具是一时人杰，纵其回归无异于为虎添翼。臣愿亲自带兵前去捉拿，还请皇上三思！” 朱允炆被他说反了，眉头微蹙。 刚要开口，结果看到了一旁的齐泰也站了出来。 “齐尚书，你也打算劝朕？” 齐泰躬身行礼，等到起身这才开口。 “皇上，魏国公此言句句肺腑。还请皇上恩准。” “哼！” 朱允炆侧过头，不再言语。 边上的黄子澄心中冷笑。 皇上就担心燕王不跳出来，不然何必如此？ 想到这他不禁对这位年轻的皇帝有些轻视，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大义名分，不惜刚登基就如此酷烈削藩。 真不知道他究竟在怕什么！ 见皇帝看来，他赶忙站了出来，一旁的齐泰见此心中叹息。 有他在，皇帝根本不可能同意。 谁知就在这时，黄子澄也跪了下来。 “皇上，齐尚书、魏国公所言有理。” 朱允炆吃惊地看着这位非常懂自己心意的黄先生，原本以为他会支持自己，没想到…… 黄子澄看着从吃惊到愤怒的小皇帝，脸上挂着微笑。 “臣恳请单独奏对。” 右侧的齐泰、徐辉祖都是目光一凝，不等他们反应皇帝已经开口。 “准！” 见众人都退了出去，黄子澄再次跪倒。 “皇上，臣以为该派魏国公前去。” 朱允炆不答话，冷冷地注视着他。 黄子澄见此也不惧，直接解释。 “还请皇上息怒，依臣所见，这实在是一件好事。” “哦？还请黄先生给朕说说。” 见朱允炆没有要自己起来的意思，黄子澄不见一丝愠色，抬头拱手答道。 “臣还记得，皇上一直担心徐家有二心。现如今岂不正是让他们自证清白的好机会？” 朱允炆一愣，随即笑到。 “是朕的过失，黄先生快快请起。” 看着慢慢站起的黄子澄，朱允炆心中感慨不已。 若是没有黄先生，自己险些就错过一个惩治那些勋贵的机会。 眼下自己虽然在削藩，但是齐、黄二人都知道，自己下一步就是这些勋贵。 皇爷爷在位时，这些粗鲁武人实在不像话，现在到了自己必须整治。 方先生也说过这些问题，而现如今徐家绝对是一个好的开始。 自己完全可以派他去追，只要他追不到三人，日后以此为由整治起来也方便些。 想到这他越发觉得黄子澄合了心意，站起身走下台阶，拉着黄子澄的手说道。 “之前朕错怪先生，还请先生出去通知魏国公，这件事朕允了。” “不敢，这都是臣之前不曾言明，惹恼了皇上实在是罪过。” 君臣二人就这样在无人的大殿里又你来我往了一阵，朱允炆见时间差不多了。 想来现在这时间，就算徐辉祖用飞的也追不上那三人，他这才对黄子澄说道。 “时候不早了，还请先生早些告知魏国公。” “遵命。” 退出大殿，黄子澄扯了扯嘴角。 长于后宫妇人之手的皇帝，终究差了点意思。 又向前走了一阵，他望向前方的徐辉祖，快步迎了上去。 “黄先生。” “魏国公。” 二人见礼，徐辉祖便面含期待地看着。 黄子澄拉着他的手，轻声安慰道。 “皇上允了，还望魏国公勉励之。” “多谢黄先生。” 徐辉祖拱手称谢，为了这个和燕王一脉彻底斩断联系的机会，他只能如此。 黄子澄看着他的背影，微笑着。 对于这种人，他可太喜欢了。 转头望向一边的齐泰，黄子澄恭恭敬敬地说者。 “齐尚书，您的建议皇上允了。只是现如今皇上正在休息，咱们还是不要进去了吧？” 齐泰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这会功夫其中的关键他早已想清楚。 唉，又输一成。 拱了拱手，他转身向着宫外走去。 …… 夜晚，官道旁。 朱高燧单手握着马缰，另一只手扶着摇摇欲坠的朱高炽。 “老三，歇会吧？” 朱高煦看了眼大哥，高声说道。 见朱高燧摇头，他目露不满。 大哥都什么样了，这小子疯了不成。 三人没有停留，沿着官道继续前行。 到了第二天早上，朱高燧这才放慢速度。 早已支持不住的朱高炽在离开两个弟弟的搀扶下立刻倒下。 “大哥！” 朱高煦一把将他拉住，望向正在和路人攀谈的朱高燧。 不多时，朱高燧返回，见朱高炽甚至已经有些不清醒。 他赶忙拿出水袋给他灌了两口。 “老三，你这怎么回事？” 一旁的朱高煦埋怨着，朱高燧见状只能苦笑。 “我也不想，可我总觉得建文不会这么轻易放过我们。” 朱高煦不解。 “你不都说他放咱们回去是为了让咱爹跳出来吗？怎么会有突然反悔？” 朱高燧没有说话，摇摇头。 他记得朱允炆那小子是反悔了，至于为什么他就不知了。 没有去接朱高煦的话茬，朱高燧望了望不远处的村子。 “咱们到哪歇着吧？” 朱高煦本想着反对，不是他说着急赶路吗？ 可看着大哥苍白的面庞，他还是点头了。 三人来到村子，朱高燧拿着钱袋子就出去了。 没过多久他回来，伸手就要去拉朱高炽。 “老三，你这是干什么？” “赶路啊。” “胡闹，你没看到大哥都晕过去了？” “看到了。所以我这不是弄了辆牛车吗？” 朱高煦：？ …… 听着轻骑的汇报，徐辉祖的眉头皱起。 自己都追到河北地界了，再往北就是北平了。可直到现在他还是没发现这三人的行踪。 “不应该啊。之前不是说这三人单枪匹马就除了应天吗？” 望着茫茫苍野，他陷入了迷茫。 自己这三个外甥，难不成都插了翅膀飞走了不成？ 正在他疑惑之际，一辆牛车缓缓从他身边经过。 第八十二章 归家 徐辉祖瞥了眼身边路过的牛车，眉头微微皱起。 转头对身边的一名亲卫吩咐。 “去看看那边是怎么回事？” 兵士领命离开，很快就截住了车辆，赶车的老人吓得赶忙跪下。 “别怕，将军只是想问问你们是要去干什么？” 老人听到兵士和缓的语气，这才颤颤巍巍抬起头。 “回将军的话，是有一个小公子给了小老儿五两银子，让咱赶车来北平一趟。” 不远处的徐辉祖听到这边的问话，豁然转头。 轻夹马腹快步上前，语带急切地问。 “老丈莫要惊慌，还请给咱说说是怎么回事？” 老人见徐辉祖为人和蔼，直接将朱高燧交代给他的事情说了出来。 原来，朱高燧他们在村中买下这辆牛车，并让老人给赶到北平去。 他将约定好的银钱付了一半，自己等人则在村子中休息。 徐辉祖闻言，掀开牛车盖着的稻草，只见下面满满一车粪土。 命人用刀试了试，确认里面没人，他转头看向老人。 “老丈，还请你带我们去村子一趟，我是那三人的舅舅。替他们爹来抓他们的。” 老者心有疑虑，可见到边上的护卫已经手扶刀柄，他赶紧答应。 徐辉祖留下几人看着牛车，让人将老人扶上马，一行人向着老者所说的村子奔去。 到了中午，守着牛车的兵士受不住车上的味道，纷纷远离。 就在这时，车上的粪土忽然被什么顶开，藏在车厢夹层中的朱高燧爬了出来。 皱着眉头，他从背面怕下车、身后是同样蒙着口鼻的朱高煦。 两人都不说话，悄悄地爬到那几个士卒身后。 “什么人！” 忽然，一名士卒发现了二人。 “动手！” 朱高燧率先发难，抽刀砍向刚刚出声那人，一旁的朱高煦更是疾步上前。 闪身躲开砍来的三刀，一刺一斩便解决两人。 剩下的那人见另外两名同伴被另一人缠住，便生了退意。 他欺身上前，想要现将朱高煦逼退，谁知面前这人竟然疯了一般。 直直撞向自己刀口，在腰刀即将落到他身上的时候，忽然矮身翻滚。 “嘭。” 朱高煦一拳将最后一名敌人放倒，转头看向老三。 恰巧看到他抹了最后一人脖子。 “老三，没事吧？” 朱高燧摇摇头，拉过马匹急声说道。 “我没事，咱们快走。赶紧回去给大哥请大夫。” 二人将还在车厢中的朱高炽抬出，朱高煦将大哥绑在身上，二人骑马直奔北平城。 傍晚，赶回来的徐辉祖望着北平方向，眼中寒芒四溢。 他没想到自己居然被三个孩子给耍了。 车中的夹层是他们事先找村里的木匠那矮床改的，赶车的老人则是后找的。 徐辉祖将整件事拼凑起来，才发现对方好像算准了他们会如此。 现在看来自己是对的，让这三人回去，是福是祸还真难说啊。 收回视线，他看向身后众人。 “走吧，咱们回去。” 身边的护卫还在迟疑，他已经调转马首。 这次他认栽了，想来回到应天自己少不了被人弹劾。 一行人就着月光离去，而就在他准备离开的时候。 朱高燧三人已经进了北平城。 “老大、老二、老三！” 徐氏看着面色苍白的老大以及浑身是血老二、老三，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一别数月，三个儿子都憔悴了许多。 朱高燧与朱高煦赶忙上前，两人将徐氏搀扶住。 “娘，我们没事。大哥要紧，赶紧让人去找大夫。” 徐氏见此赶忙点头，泛着泪花的双眼又打量了一下老二老三，这才开说道。 “放心，大夫就在府上。这些日子你们爹爹……” 说到这，眼泪再次止不住。 丈夫一病不起、口不能言，三个儿子被圈禁在应天。 整个燕王府就靠他们四个女人撑着。 朱高燧见状心中叹息，转头看向发妻。 林鹿此时正和张氏搀扶着徐氏，见朱高燧看来，她也望了过去。 “没事吧？” “没事。” “大嫂已经叫了大夫，你和二哥快去洗洗。” “好。” 朱高燧点点头，回头去找朱高煦，却发现他已经被韦氏死死拉住。 “二哥？” “额，老三，你先去收拾吧。” 朱高燧点点头，独自一人回到院子。 燕王府中的动静很快就传到了北平的衙门。 张昺看着对面的谢贵、张信，苦笑着开口。 “皇上真是……” 摇摇头，他闭上了嘴，一旁的谢贵也是无奈。 虽然现在他们控制了北平，但这并不能让他们安心。 燕王在此地的人望实在是令几人恐惧，现在若不是燕王“病着”。 外面又有徐凯等人的率兵援护，否则自己二人是真没把握能控制住局面。 张信望着两人，心中冷笑着。 他的父亲早年曾跟随过燕王，从那时起他就时常听父亲说燕王的好。 现如今老天给他开玩笑，居然要他钳制燕王。 之前自己瞒着张昺二人求见，却被告知燕王重病。 他其实想不明白，燕王究竟想要干什么？ 正在他思考之际，上首两人也都有了主意。 张昺开口说道。 “青萍兄，咱们现在的形势虽然已经上禀皇上，所说目前北平还在咱们手里。但还是要谨防生变，你可咱么如何是好？” “张大人，在下也不知该如何。” 二人都有些一筹莫展，这燕王三子回到北平是南面的意思。 两人现在就是看着燕王，可如果燕王暴起，自己又该如何？ 想到这，谢贵看向了一直沉默着张信。 “张佥事，可有什么想法？” 张信见两人问自己，摇头苦笑。 “二位大人都没有主意，下官更是无法。” 说着他踌躇片刻，抬起头看向两人。 “要不，咱们还是再请示一下南边？” 张炳闻言叹息，现在看来自己当初确实可笑。 居然想着拿燕王还功绩，现在可好。 摆摆手，他有些愁苦地开口。 “罢罢罢，我就再写一封信，看看南边究竟什么意思。” 送两人离开，张昺来到高处望着燕王府，眼神阴鸷。 呵呵，不知道看到了三子的病虎，会不会给他演一出好戏。 第八十三章 无问人心 夜里，朱高燧坐在书房中，将他之前准备好的舆图再次拿出。 正当他回忆着这一路他所见到的地形时，肩上忽然多出一双素手。 “呵呵，怎么了？” 握着妻子的手，朱高燧眼睛望着手中舆图。 身后的见此情形，想将心中哪个疑问问出，但是眼下这情形多一人知道就多一分危险。 他隐隐感觉老爷子没病，但是她不敢想、不敢说。 曾经刺杀过藩王的她一想到这些手都在轻微颤抖。 朱高燧感觉到妻子的一样，放下舆图转过身将她抱起，放在腿上、轻拍着她的背。 “没事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嗯。” 将脸埋起，她只是低声应了一下。 两人就这么无言坐着，朱高燧也是心事重重，他只能不断安抚着妻子。 过了一会儿，看着挣扎着站起的妻子，他微笑着。 “回去睡吧，我看完这些就来。” “好，你也早点休息。别看太晚。” 望着妻子的背影，朱高燧的眼神随着林鹿身影的消失变得越发阴冷。 望了望南面，他站起身打开门走了出去。 此时他已经恢复平静，眼中没有丝毫波动。 来到老爹的门前，再次平复一下心绪，敲敲门。 房门无声地打开，徐氏看着三儿子，朱高燧看着觉得母亲的眼神反而比白天清明了不少。 “老三，快进来。” 说着将朱高燧拉了进去，向外望了望这才关门。 走进屋子，还是那股药味，朱高燧看到了披着被子坐在床上的朱棣。 大哥、二哥也都坐在床边，看样子都在等自己。 “回来了，坐吧。” 朱棣沙哑的声音响起，朱高燧强忍着泪水来到朱高煦身边。 看着瘦得不成样子的父亲，他突然感觉哪个陪着自己在草原上漫步的父亲不见了。 现在的这个人给他的感觉很难形容。 没了那股意气风发，却变得深邃、沉静。 偶尔流露出的气势让朱高燧总能联想到哪个逝去之人——先帝朱元璋。 见父亲望向自己，朱高燧不再像以前一样微笑，反而低下了头。 “呵呵，小兔崽子。怎么着？这是怕呀？还是嫌弃老子啊？” 一旁的徐氏见此，来到床边给朱棣掖被角，顺便埋怨道。 “有你这么做老子的吗？孩子刚回来就骂？” 朱棣闻言不再说话，揣着袖子，还抹了抹鼻子，看得徐氏直皱眉。 “唉，行行行。你们爷们说话，我出去看看。” 说着徐氏走出屋子，等兄弟三人再次坐下时，都变得更加拘谨。 “好了。多的话我不说，从现在起你们就安安心心在家里呆着。没我允许，不准出自己院子。” 朱棣说完，看着朱高煦。 “尤其是你老二，这段日子不许饮酒。” 听到这话，朱高煦立马苦着脸，可看到这个几个月不见明显不一样了的父亲，他只能低下头。 “明白。” 朱棣见状满意点头，转而望向朱高炽。 “老大。” “爹。” “管住嘴！” “是。” 朱高炽苍白的脸开始冒汗，心中暗暗松了口气，还好媳妇问起来的时候自己啥都没说。 见朱高炽如此，朱棣又补了一句。 “注意身子，这些日子克制些。” 朱高炽白脸转红，也只能点头。 “好了，其他的事情等到了时候你该知道就都知道了。我今天叫你们来就是要你们安心。” 说着他向老大、老二。 “行啦，回去睡觉吧。” 朱高炽、朱高煦赶忙起身，兄弟俩不约而同地望向朱高燧。 “还不快走。” “是。父亲（爹），孩儿告退。” 望着离开的两人，朱棣叹了口气，拍了拍床边。 朱高燧赶忙起身坐了过去。 “爹。” 朱棣斜靠在床上，望着屋顶，伸手摸了摸朱高燧的肩膀。 “瘦了。” “爹。” 眼泪止不住地滑落，大颗大颗地滴在被子上。 朱棣见状呵呵笑着。 “怎么着？爹遂了你的心愿，你怎么还哭上了？” 朱高燧不答，只是流着泪，朱棣见状便自顾自地念叨着。 “呵呵，爹没白疼你啊。” 父子二人都沉默着，这一刻朱棣感觉自己心中郁结的东西通了不少。 至少，这天地下还有一人明白自己的苦。 又过了一会儿，他看向朱高燧。 见三儿子眼神已经重新恢复，这才开口。朱高燧望着他，不禁回想起小时候他给三兄弟讲故事的样子。 “道衍和尚和我说了，天道已成。我问他什么是天道，他不答。我问他人心向背。这贼秃告诉我：贫僧只知天道，何论人心？” 说到这他指了指朱高燧，笑骂道。 “我看你就是被他带坏的，我本来还想让瞻基和他学识字，现在看来还是让他跟着你这个三叔吧。最起码我看你比看他顺眼些。” 朱高燧无奈一笑，虽然知道这是亲近之意，但终究觉得好笑。 朱棣见状哼了一声，转而说起他的事。 “我叫人去了趟彰德、顺德，有些东西咱们控制不了。现在实打实握在手里的就只有你那八百人。我让张玉、朱能领着，现在他们并不知道情况。” 说着他拍拍朱高燧的手。 “现在知道我身体的只有你娘和你们三兄弟，剩下的谁也不要说。” 朱高燧点头，见朱棣咳嗽赶紧帮他拍着背。 “咳咳咳，没事了。你们能全须全尾地回来，爹高兴。” 说着他又看向朱高燧，叹了口气，忽然笑了起来。 “你猜猜我是因为什么才横下的心？” “孩儿不知。” “哼，几个月不见和你大哥一个样。” 见朱高燧只是沉默着，朱棣又将头转了过来，目光复杂。 “是因为你侄子。” 朱棣说完看着朱高燧，见他申请坦荡，不禁笑了起来。 “行。瞻基没白想你。” “你知道吗？你们走以后那小子不念叨他二叔，不念叨他爹，就一门心思念叨你。因为这个，你大嫂没少收拾他。” 朱棣说着说着忽然笑了起来，朱高燧也陪着他笑。 有些东西顺其自然就好，他明白老爹心里苦。 迈出那一步，对于他来说无异于杀他一次。 等到朱棣笑够了，朱高燧才发现他眼角的泪花。 不等他开口，朱棣忽然说道。 “老三，你说咱们要是败了。将来到了地下，你皇爷爷要怎么收拾我？” 第八十四章 风起 燕王府中，朱高燧坐在花园凉亭内，望着满园美景。 “嗒。” 黑子落下，对面的道衍抬头看着他。 “你把我叫到花园里来，就是为了下棋？” 朱高燧落下一子，笑着望向道衍，两人彼此对望着，不发一语。 道衍见状，摆摆手。 “呵呵，我可不和你这小子打哑谜。王爷不像你们知道，你就是再怎么看也不会告诉你。” “唉，你这和尚。” 朱高燧站起身，望向主屋。 刚才大哥来禀报，布政使张昺、都指挥使谢贵、指挥佥事张信三人前来探望。 与此同时，道衍也进了王府，索性朱高炽将他们带走。 自己这才将道衍带到花园中，本打算趁机问问老爹的安排，没想到老和尚居然和他玩起了守口如瓶这套。 “别看了，王爷的本事不会有事。只不过……” “只不过看样子是他们等不及了。”朱高燧开口，声音冰寒。 如今已经六月，随着岷王别废，建文帝终于将目光望向了北平。 山雨欲来风满楼，现在这北平城中到处都是七卫兵卒。 王府外的九门更是已经被木栅栏封死，往来皆须盘查。 即使是道衍这样的僧人，也是因为有朱元璋的旨意才得以进出。 眼看大幕即将拉开，可他自己只能当一个笼中雀，这种感觉真让人抓狂。 道衍看着神色郁郁的朱高燧，不禁面露微笑。 燕王三子之中，若说以前肯定是朱高煦最像燕王，可现在在自己看来，这三殿下却更加神似。 想到这，他站起身与朱高燧并肩而立。 “王爷现在已经够了一些兵卒，只要他吩咐，我即刻就能送八百人进来。神不知鬼不觉。” 朱高燧点点头，忽然想到了一件事。 “对了，如果可以，你可以去看看张信这人。” 道衍听到这话，皱眉。 “北平行都指挥使司指挥佥事张信？” “是。” 朱高燧苦笑着，看着觉得自己吃错药的道衍，只能强行解释道。 “他父亲曾与老爷子有旧，之前来过两次，老爷子都没见。不过我觉得这人应该能争取一下。” 道衍闻言挑眉，忽然似笑非笑地说道。 “这又是你那天眼看到的？” “你可以这么理解。” 朱高燧说完便不再开口，当初小时候被道衍看出了端倪，自己要是不变个借口，恐怕就要被当妖怪给咔嚓了。 老和尚之所以对自己另眼相看，恐怕这独特之处也是其中一个原因。 望向正屋，朱高燧转头再次开口。 “恐怕他们等不及我们先动手了，看样子恐怕最近要有变数。” 道衍一副你说的都对的表情，朱高燧见状有些气急败坏。 “好了，我知道了。” 道衍呵呵笑着，站起身向府外走去。 这时朱高煦前来，见道衍要离开赶紧行礼。 “道衍师傅，还请留步。” 朱高燧这时候也跟了上来。 “二哥，出了什么事？” “没什么，只是屋里那三人要离开。大哥怕两边撞上，哪些人要是起了疑心就不妙了。” “呵呵，高阳王多虑了。” 道衍回头看了眼朱高燧，大步向外。 “这……老三？” 朱高煦有些焦急地看着三弟。 “二哥，没事的。” 重新坐回石凳，朱高燧望着棋盘。 如今的局面正如这局残棋，白子将死、黑子日隆，然后朱高燧却看到了那唯一的生路。 “置之死地而后生。” 朱高煦在一旁看着，挠挠头。 “啥意思？” 朱高燧笑着摇头，见二哥皱起眉这才解释。 “哈哈，二哥别急，咱们的快活日子快到了。” 说着他落下一子，棋子与棋盘的撞击声回荡在花园中。 正屋内，朱高炽来到窗边，在他身后是张昺、谢贵、张信三人。 “父亲，三位大人来看您了。” 张昺听到朱高炽的话，向床上望去。 只见已经瘦骨嶙峋的朱棣紧闭着双眼，身上不停地打摆子。 擦了擦额头的汗，他回身看看屋里的三个火盆。 “世子殿下，这是？” “哦，张大人还请见谅，家父这几天一直打摆子，每天都得靠这些火盆才能暖过来。” 听到这话，张昺心中冷笑，可当他自己观瞧朱棣面上却惊奇的发现，对方一滴汗都没有。 自己等人进来片刻已经受不住，而他不仅盖着棉被，还捂得非常严实。 身后的谢贵也注意到，两人对视一眼，再去观瞧。 忽然朱棣睁开眼，一双眼睛如死鱼般直直盯着两人。 “噔噔噔。” “大人。” 张信赶忙扶住张昺，看着满头冷汗的张昺，他心下震惊。 转头望去，朱棣正注视着自己三人。 “王爷？” 张信不禁出声，可对方却没有一点回应，双眼死死盯着自己，一瞬不瞬。 “世子殿下，这这这。” 谢贵出声询问，现在他也不热了。 被燕王这么盯着，他只觉得后备生寒。 “三位大人勿扰，父亲只是醒来了。只是看到三位大人高兴的。” 张昺、谢贵：我信你才怪！ 暗暗咽了咽口水，张昺强忍着不适对朱高炽拱拱手。 “殿下，我等既然已经探望王爷，现在就不打扰了。” 说完转身就向外走，一旁的谢贵赶忙跟上，这屋里又热又臭，还有一股子药味。 他早就有些忍不住了，当下疾步出屋。 到了外面悄悄地喘息着。 张信见两人离开，回头去看燕王。 他总感觉王爷没事，那双眼睛和自己小时候见到的别无二致。 虽然自己三人都不信王爷会疯，但那两人绝对和自己想的不是一回事儿。 躬身行礼，张信最后走出房间。 陪着张昺谢贵在外面的朱高炽眼神闪动，随即掩饰过去。 “家父重病，惊扰了三位大人，还请见谅。” “不碍事，不碍事。” 张昺赶忙摆手，看了眼最后出来的张信，三人对视一眼。 “我等无事，世子殿下还是进去侍奉王爷吧。天色也不早了，我们这就离开。” 说着三人向外走去，正巧碰上了出来的道衍。 张信看着这个和尚，不知怎的他觉得这人好像认识自己。 “这位是？” 望着道衍，他轻声开口。 前面的张昺、谢贵见状也投来了目光。 第八十五章 云涌 道衍望着三人，双手合十。 “贫僧道衍，见过三位大人。” 站在张昺身边的朱高炽将手藏于袖中，暗暗紧握。 他很担心三人看出什么，望向张昺、谢贵。 见两人只是随意瞥了一眼，便向前走去。 他赶忙跟上，忽然他感觉不对，转身看去。 道衍正站在原地与张信交谈着。 “噗通、噗通。” 朱高炽一颗心狂跳，面上努力保持平静。 “张佥事？” 谢贵不耐地回头，见张信和一个和尚在哪说着什么，皱着眉走了回来。 “张佥事，怎么回事？” 朱高炽见着谢贵向回走，整颗心都提了起来。 “呵呵，老和尚。你怎么还没走？” 朱高燧恰在此时，从道衍身后走出。 谢贵见状很自然地看向朱高煦、朱高燧。 “高阳王殿下、三殿下。” “谢指挥。” 众人凑在一起，朱高炽望着朱高燧，眼神询问着。 见朱高燧微微摇头，这才放下心。 “三位大人，这位是庆寿寺的道衍师傅。是早前皇爷爷……” 听着他的解释，张昺三人点头，他望向张信，随后笑道。 “既然是先皇安排的，我们没什么要问的了。张佥事，可还有事？” 张信此时已经恢复平静，摇摇头。 三人与朱高燧几人道别，出了王府。 回到府衙，张昺看着张信，出声询问。 “张佥事，刚刚怎么回事？” 张信闻言摇头苦笑。 “没什么，就是刚刚看着燕王那样子，瘆得慌。想找个和尚去家里做做法事。” “呵呵，原来如此。” 张昺眼中染过一抹轻视。 子不语怪力乱神，这些粗人真是…… 让张信等人离开，他则看向谢贵。 “燕王的事，你怎么看？” “难啊。看来他还想和咱们耗下去，皇上那边等急了，咱们要不？” 张昺摇摇头。 “不可。皇上要燕王反，其他手段不行，咱们莫要画蛇添足。” 谢贵闻言颔首，忽然他看着张昺。 “呵呵，既然一定要是谋反，那咱们帮他一把如何？”二人互相对望着。 六月初十，燕王派人到应天奏事。 与此同时，一封信也向南而去。 齐泰看着手中的消息，心中思量着。 “来人。” 皇宫内，朱允炆看着手中的消息，抬头望向齐泰。 “齐尚书的意思是？” “皇上，如今诸事已定，只差北平，还请皇上早做定夺。” 朱允炆低下头，望着手中的消息，手逐渐攥紧。 “罢了，就按照尚书的意思吧。” 齐泰领命离开，走出大殿，望着天空，他悄悄松了口气。 回到府内，他让人去打听燕王府前来奏事之人。 半日后，天牢内。 看着手上的东西，他冷声说着。 “都办妥了？” “回大人，都办妥了。” “很好，把这个送到宫里去吧。” “是。” …… 六月二十九，北平城中。 张昺看着手中的旨意，嘴角勾起。 将圣旨递给谢贵，他望向张信。 “张佥事，即刻点齐兵马，守住九门。任何人不得靠近，如有违反，格杀勿论。” “是。” 张信低头拱手，转身离去。 谢贵望着他，迈步来到张昺身边。 “张大人……” “青萍，稍安勿躁。” 二人望向燕王府方向，眼中丝丝杀意透出。 府衙外，张信看着出去调兵的手下，眼神深邃。 深夜，王府门前，兵士们互相说着闲话。 正在这时，一顶轿子缓缓向这边行来。 “什么人？” 其中一个老卒大喊，手上已经放在刀柄上。 对面抬轿子的人闻言停了下来，一个管事打扮的人上前递来一个腰牌。 老卒见此，刚要下拜，管事赶忙搀扶。 “军爷，莫要声张。” “是。是。小的不知是张佥事家眷，多冒犯，多有冒犯。” 说着赶忙让人打开栅栏。 软轿缓缓经过了，众人都赶紧低头。 片刻后，身边的年轻兵士凑上来。 “老李，那谁家的啊？这么晚还来燕王府。” “噤声。” “嗨，不过就是些反贼，到时候不还是让我一刀一个。” 李姓老卒摇头叹息，心中默默祈祷着。 老天爷，您睁开眼吧。保佑燕王度过这一劫。 王府内，朱棣正坐在床上啃着烧鸡。 朱高燧坐在旁边伺候着。 “爹，咱慢点。” 听见儿子这话，朱棣斜了他一眼。 “臭小子！老子现在就能晚上吃点，怎么着？还不让？” “是是是，这不怕您噎着吗？” 朱高燧无奈，赶紧倒了碗酒。 自从老爹和自己说说后，感觉整个人好像放下了。 朱高燧心中不禁佩服老爹的气度，自己现在每天食不知味，就算知道也难免紧张。 反观父亲，出了所行之事，仿佛什么都不放在心上。 看着老爹一碗酒下肚，朱高燧接过碗，转而倒上一杯茶。 “臭小子。” “嘿嘿，烈酒伤身。来，爹。喝茶。” 朱棣哼了一声，将茶水接过。 正在这时，朱高炽走了进来。 “爹，张信的老娘来了。” 朱棣闻言一愣，忽然想起张信老子的事情，沉吟片刻。 “不见。” 朱高炽见此，望向朱高燧。 “怎么了？还有事？”朱棣出声询问。 “额，哪个。” “有屁就放。” “是道衍大师让她来的，指明要见您。” 霎时间，朱棣转头望向朱高燧。 “是你告诉道衍和尚的？” 朱高燧看着父亲，随手倒了一碗酒。 “爹，咱们见见吧。” 不多时，软轿进了王府，徐氏已经来到房门前。 此刻家中女眷知道具体的只有她，故而只能由她陪着。 “老夫人。” 徐氏唤了一声，不见动静。一旁的朱高煦眯起双眼，将母亲护在什么。 这时，一只大手深处。 众人看去，这才发现软轿中的人是张信本人。 “张佥事？” 张信走出轿子，赶忙对着徐氏行礼。 “王妃，事态紧急。还请见谅。” 徐氏看着神色紧张的张信，忽然笑了。 拍了拍老二的肩膀，她缓步上前。 “张佥事既然如此，那便让小儿带你去见见王爷吧。” 说着她看向朱高燧，转头对朱高煦说着。 “老二，在门口守着。” 三人进了屋子，张信看着一旁的徐氏以及朱高炽、朱高燧。 没有一丝犹豫，来到床前直接跪倒。 “臣张信，叩见王爷。” 第八十六章 乱临 朱高燧回到书房久久不语，林鹿来瞧了几次，他只是笑笑便让她离开。 时间来到七月初二。 深夜，东直门外。 朱能、张玉带着人悄悄地来到城下，道衍已经在此等候。 三人互相对视一眼，两人默默沿着打开一条缝的东直门而入。 初三，清晨。 王府中，韦氏早起出屋，却发现外面满是兵士。 “王爷？” 她后退两步，直奔书房。 来到这里他看到了披挂整齐的朱高煦。 见妻子进来，朱高煦拉着她的手，握了握没有言语。 韦氏就这么呆呆地看着，良久才无力扒着桌边坐下。 同样的场景也发生在朱高燧的屋里。 看着一身戎装的丈夫，林鹿眼圈微红，这一天他早就料到，只是不曾想会这么快。 站起身，朱高燧上前抱了抱妻子。 “等我回来。” 说完转身走出院子，兄弟三人相遇，互相对视一眼。 朱高炽也换上铠甲，握着佩剑冲两个弟弟笑笑。 “当当。” 朱高煦故作轻松地敲了敲大哥的铠甲。 “哈哈，我猜的没错。还真是样子货。” 朱高燧也跟着笑起来。 “行啦，我比不得你们俩，这一身不过防患于未然。” “大哥，还是要小心些。” 朱高燧提醒着。 “嗯，我晓得。你们俩也是。” 三人收起笑脸，并行于道，直奔老爹的屋子。 朱高燧抬头望着，不远处老爹朱棣已经披挂整齐。 母亲徐氏就在他身后站着，下首处立着的是朱能张玉。 朱高燧看着跟着父亲的张辅，对他眨眨眼，对方微笑回应。 其余诸人也都或紧张或泰然，唯一相同的就是全都沉默无言。 朱棣看着齐聚院子的众人咧嘴笑笑，转头看向道衍。 “道衍师傅，让人去通知张昺等人吧。” …… 张信走出书房，此刻他双眼通红，显然一夜未睡。 来到母亲房门前，他无声跪倒，心中默默念叨着。 母亲，孩儿不孝。今日若不成，您的养育之恩唯有来生再报。 心中正思量着，忽然听见下人来报：张大人、谢大人前来。 站起身，最后望了眼内宅，他依然转头离开。 来到外间，张昺、谢贵没有讲什么礼数，快步上前。 “张佥事，可知燕王叫我们三人前去，所为何事？” 张信摇摇头，眼神冰冷。 “不知，不过听来报信的人说，燕王他病好了。” “呵呵。” 谢贵冷笑着，捋了捋袖子。 “看来是得了风声，躺不下去啦。” 张昺也是点头，看着其余二人。 “一会儿我单独进去，谢大人、张佥事你们二人守在门口，若我有不测还请二位不要留手。” “张大人这说得什么话？” 谢贵心中哂笑。 今日燕王召集三人入府，不是降就是反。 自己这边有三个人，将来论功入王府者比为首功之人。 想到这他看向张信，见对方要开口，他赶紧上前。 “张大人这是何意？燕贼现如今已经反相毕露，怎可让张大人一人涉险。依我看还是你我二人同去，让张佥事带兵守在外面，你看如何？” 张昺、张信闻言都是一愣，不同是张昺随后是愤怒。 都什么时候了还争这个？自己进去不过是探明虚实，谁说那燕贼一定会降？ 正想着他望向张信，见他也是一脸愕然，不禁感慨。 自己不曾重视的这位倒是好些，转头对谢贵说道。 “现在说这些为时尚早，依我看咱们还是到了那边再说吧？” 谢贵、张信齐齐点头，三人一起来到了燕王府门前。 张昺回头望了望，看着身后的众人，心中这才踏实些。 正要叫人前去通禀，忽然见门房打扮的汉子走出。 张昺观察此人甚是不凡，开口询问。 “你是何人？” 门房打扮的张辅憨憨一笑。 “回大人，小的燕王府的门子。特来传话，燕王请三位大人进府，他有要事相商。” 张昺看着他，眯起眼。 “哦？王爷不是病着呢嘛？” “小的不知。” “哼。” 张昺冷笑着，还欲再问些事情，一旁的谢贵有些急了。 “张大人，何苦为难他一个门子。” 谢贵翻身下马，走上前面露亲近之意。 “这位兄弟，可否告知一二，王爷叫我等究竟何事？” 张辅为难着，谢贵从怀中摸出一锭银子，塞到张辅怀里。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张昺见状皱眉，不等他开口谢贵又出声问道。 “兄弟可有听到什么风声？” 张辅佯装踌躇，直到身边的谢贵神色有些不虞这才开口。 “回大人，具体是什么事我也不知道。不过我刚刚出来的时候看到了王爷正将二殿下、三殿下给绑起来。” “此话当真？” 谢贵不禁高声询问，一旁的张昺也目露惊疑。 张辅闻言抖了抖，连连点头。 张谢二人对视一眼，心中狂喜。 彼此都看出眼中的意思，谁都别想独占这份。 回头望向不远处的张信，确定他没什么反应，张昺这才招手。 “张佥事，王爷叫我等进去议事，不知……” 张信皱皱眉，刚要开口。 忽然瞅见谢贵冷冷地眼神，不禁低下头。 “二人大人请放心，下官在此守候便是。” 谢贵闻言上前拍拍他的肩。 “张佥事知进退，待到明日我等入朝，必有重谢。” “不敢。” 见张信问题解决，张昺看了眼张辅，不知怎地他总觉得有些不安。 两人向着走去，他见张辅跟着，轻声开口。 “你在此地陪着张佥事，待我等回来你再回王府，到时有赏。” 张辅闻言连连点头，收手摸摸胸口，笑着给两人作揖。 巧妙地掩盖眼中不屑，他迈开步子去追赶谢贵。 两人身后是十多名甲士，等到他们来到门前。 府门在他们敲响后不久开启，一位体型魁梧的汉子走出。 他看向张昺、谢贵二人身后的甲士，怒声道。 “二位大人这是何意？” 张昺向后挪了半步，看向谢贵。 “王爷叫我等入府商议要事，你是何人？竟敢阻拦？” 听着谢贵的质问，马和怡然不惧。 “呵呵，在下马和，是这燕王府管事。大人既然说王爷找两位议事，为何带着这些甲士？难不成我燕王府会谋害两位不成？还是说我燕王府是什么龙潭虎穴，竟让二位如此害怕？” 看着只身挡在自己身前的这人，谢贵有些恼了。 刚想让人将他打下去，忽然感觉袖子被人拉了一下。 张昺摇摇头，看向马和。 “呵呵，是我等鲁莽了。” 说着转身吩咐后面的甲士。 “尔等在此等候，若有变故当听从张信张大人之令。” 说完他转头看向马和，见对方已经退到一边，这才率先迈步进入。 身后的谢贵略微迟疑，立刻跟上。 在二人身后，张信看着缓缓关闭的府门，紧握刀柄的手也缓缓放松。 第八十七章 兵峰所致 张昺、谢贵二人跟着马和向内行去，这座原本是元朝王宫的地方，现在依然有些破败。 抬起头，张昺遥遥望着不远处的端礼门。 不知怎地他心中不安之感越来越甚，来到门前见守门士卒不见，他刚要询问。 忽然大门洞开，里面冲出数十甲士将二人团团围住。 谢贵正与把刀，却发现自己手腕已经被马和所擒住，腋下正有一柄短刃抵着。 “尔等这是何意？” 张昺怒声责问，马和只是笑笑。 “呵呵，大人息怒。一会儿见了王爷自然什么都明白了。” “带走。” 说着他一挥手，两人被甲士五花大绑押向燕王住处。 朱高燧坐在台阶上，心中有些纷乱。 马和他自然是知道的，只是整件事究竟如何，谁也不知。 正在他焦心之际，远远的有脚步声传来，回头看了眼老爹。 只见他正坐在上首椅子上，长刀横于膝上，双眼微阖。 听到脚步声后，他缓缓睁开双眼。 朱高燧这才转头看向前方。 不远处，马和正带着张昺、谢贵二人进来。 见到燕王单膝跪下。 “王爷，奴婢幸不辱命。” “辛苦啦，马和。下去歇着吧。” “是。” 让人将张昺、谢贵按倒，他默默退到一边。 与此同时，张玉、朱能开始行动。 朱高燧守在朱棣身边，看着大哥、二哥调遣人手，张玉朱能等人则时刻准备杀出去。 转头望向父亲，朱高燧发现那种熟悉的压迫感再次袭来。 朱棣居高临下看着跪倒在地的二人，默然无语。 “燕贼，尔等行此悖逆之事，就不怕朝廷的雷霆吗？” 张昺出声呵骂，挣扎着想要站起，朱高燧见状上前，用刀鞘猛击对方腰腹。 “老三。” 摆摆手，朱棣站起身来到两人面前。 张昺本想再骂，可看到朱棣的眼神，他不禁闭上了嘴。 “二位，既然已经来了，那就好好想想。” 说着朱棣招招手，张信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二人面前。 “张信，你！” 张昺彻底绝望，本指望张信能够解救二人。 谁曾想…… “王爷，府外众人已经遣散。余下众人都已经控制，只等王爷下令，我等离开冲杀出去，夺下九门。” 朱棣点点头，看向天空。 此时时间已经到了下午，望着地上的两人，他说道。 “张玉！老二！” “（儿臣）末将在！” “尔等速去夺下九门，违令者尽数诛杀。” “是。” “老三，张辅。” “父亲（王爷）。” “你二人速去安抚沉重百姓，勿要扰乱百姓生活。” “是。” “老大，马和。” “在。” “你二人立刻前去接管府衙，官吏若有作乱者，杀！其余人等一切照旧。” “好了，都去吧。” “是。” 朱高燧跟着众人离开，临近院门他回头看了一眼。 老爹已经回到座位，道衍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父亲身边，看样子二人在说些什么。 回过头，他看向张辅。 “文弼，劳烦你和我一起安抚百姓。” “遵命。” 二人来到后院，朱高燧跨上战马，来到街上。 此时大街上已经空无一人，无数的兵士正在到处跑动。 朱高燧带着两百人各处巡查，发现趁机作乱者直接斩杀。 抬头看去，丽正门就在不远处，此时城上已经变换守军。 正当他打算回去复命时，西北角的西直门忽然传来骚动。 “不好。” 朱高燧脸色陡变，他赶紧催动战马奔向那边。 刚行出数十步，忽然瞧见回来报信的兵士。 “怎么回事？” “回禀殿下，西直门兵士哗变。有人趁乱打开城门逃了。” “什么！快，将这件事禀告王爷。我这就过去。” 吩咐完兵士，他继续纵马狂奔，没多久就来到西直门。 此刻时间已经到了夜晚，城门上下仍然在彼此厮杀着。 朱高燧看着举着火把厮杀的众人，心中大急。 “锵。” 抽出长刀，就在他正打算加入战场时，朱棣的声音传来。 “老三！” “爹？” 朱高燧回头，只见朱棣正带着十余骑赶来。 朱棣看着面前不下百人的厮杀，他微微皱眉。 “唐云！” “末将在。” 朱高燧看着老爹和这名将官低声说了些什么，随后他便带着人向后退去。 跟着老爹退到远处，朱高燧这才看清。 那名叫做唐云的指挥此时已经脱掉袍甲，此时他身穿官服，来到这群官兵中间。 “都给我住手！” 怒喝声响起，以他为中心的兵士怔了片刻，都默默放下刀剑。 原本喧闹的战场陡然安静，唐云看着这一切，朗声说道。 “尔等再次聚众喧闹，想要做什么？是谁让你们做下这等不忠不义的事情来的，难道你们不知道这是要掉脑袋的吗？” 朱高燧看着，在唐云的质问下。众兵士刚开始不服，但随着有人扔下武器逃走，其余的众人也很快跟着跑了。 不多时，西直门就空无一人。 朱棣看了身后的朱能，对方立刻领会，带人占据了西直门。 至此，自己等人的初步计划完成。 北平落入手中，朱高燧没有喜悦，反而看向朱棣。 “呵呵，傻小子。看好了，这就是人心。别动不动就杀人，多动脑子。” 朱棣轻笑着，拿马鞭敲了敲朱高燧的胸甲，转身向王府走去。 看着远去的父亲，朱高燧笑了笑。 是啊，人心。 造反的人心中惴惴不安，不知情况的守军亦是如此，双方一言不合动手。 现在有个大官出现，呵止双方，且没提追究之事。老兵油子可是很懂的，立刻做出最对的选择。 望着空无一人的西直门这段城墙，朱高燧感觉又上了一课。 包括如何让手下人安心。 燕王独自一人骑马回府，不就是信任众人以及成竹在胸的表现吗。 望向西北，如果自己没记错，此时那些人应该已经快逃到居庸关了吧？想到这他立刻打马回府。 王府中，朱棣坐在上首看着下面的众人的面孔，他神态淡然。 “都报一下自己手里有多少人。” 朱高燧坐在靠近门口的地方，听着众人一一上报，他在心中默默计算着。 “呵呵，五千人啊，足够了。” 朱棣笑着站起，看向众人，众人也都在等着他的决定。 朱高燧也是如此，只是他发现朱棣正望向了大哥还有自己。 “老大、老三，给你们一千人，能不能守住北平？” 第八十八章 疾袭居庸 听到父亲的话，朱高燧望向朱高炽。 见大哥不言语，朱高燧低头沉吟。 坐在一旁的道衍看着这一切，走上前说道。 “王爷大可不必如此，贫僧之前观之。北平周边各地多心想您，只要您发出告示，言明利害必能传檄而定。” 朱棣摇摇头，并未出声反驳。 自己之所以要留老三和这一千人，就是担心周围有人趁乱奇袭北平。 现如今自己压制消息都来不及，怎可派人前去。 朱高燧听到了道衍的提醒，也反应过来。 眼下自己等人刚刚收到居庸关那边的消息：宋忠此时正带着一半的原来燕王护卫南下，加上朝廷的兵马，合计人数足有三万人。 目标直指居庸关，此时这里变成了双方必争之地，己方只能以快打慢，先行拿下居庸关。 否则如何与这三万人抗衡？ 父亲的意思是他们四千人奇袭居庸关，随后看情况让原来的燕王三卫倒戈。 道衍的意思则是聚拢周边人马，然后一举拿下居庸关，然后北上迎击宋忠。 都是奇袭，但是明显道衍的法子更稳妥。 这也没什么办法的事情，居庸关就像是自家的后院，后院失火在什么时候都是大事。 想到这他站起身，抱拳行礼。 “爹，这件事交给我吧？我只需要三千人就足够。” “胡闹！还不下去。”朱棣怒声喝道。 朱高燧见状当即跪下。 “孩儿愿立军令状！” 下面众人都是一惊，朱高炽更是站起身焦急地叫着。 “老三，你这是干什么？” 回头冲大哥笑笑，朱高燧坚定地看着老爹。 “你是认真的？” 朱高燧点头，望向面前的朱棣。 “好！今天我就信你一回。徐安、钟祥！” “末将在！” “劳烦两位指挥跟小儿走一趟，看看他是不是真有这本事。如有意外，你二人当自行决断。” 徐安、钟祥点头，心中虽无奈但也应下。 “末将遵命。” “好，你们三人即刻出发！” “谢爹爹。” 朱高燧说完起身看着二人，笑着上前搭话。 “劳烦两位指挥和我走一趟。” “不敢。” 二人都是低低应着，朱棣看着离开的三人，心中再一次叹息。 老三这小子，鬼心思真多。 眼下的局面自己能依靠的人并不多，这次前去攻打居庸关，他本打算自己亲自前往。 只是自己就无法第一时间去联络其他人，不能快速拿下足够多的地方，那么当朝廷的兵马来临之时，自己会非常被动。 小兔崽子看出了自己想要派这二人前去的心思，故意挑起这个头。 现在有他跟着，表面上只能装作愤怒，实际上这心里踏实了不少。 既然不用自己亲自前往，朱棣便和众人商议了如何招兵、劝降事宜。 到了现在，只有通州卫指挥房胜等率众以城来投，其余地方虽然也亲近自己，但都在观望。 想到这他再次望向门外，此时已经不见老三的身影。 朱棣案子叹息，随后便专心与众人商量对策。 …… 出了王府，朱高燧带着徐安、钟祥二人骑马赶往大营。 朱高煦见他前来，忙迎了出来。 “老三，你怎么来了？” “呵呵。二哥，我来调兵了。” 当下他将屋中的事情说了一遍，朱高煦听完大急。 “你傻啊。这种事也出头。” 朱高煦还要再骂，可看到朱高燧身后神色尴尬的徐安、钟祥，不禁咳嗽了一声。 “哪个，三千人是吧？行，我把骑兵都给你。都是以前你训练的，火枪什么要不要？” 朱高燧点头。 “就按照我当初那些火枪轻骑给我就行。” “想得真美，哪有那些。那八百火枪兵还是当初老爷子的护卫呢。剩下的都是轻骑，哥哥这边也难。” 点点头，朱高燧不和他争执，兄弟两人快速完成交接。 当晚，他便带着徐安、钟祥杀向居庸关。 第二天黎明前夕，众人总算赶到居庸关外。 朱高燧看着漆黑一片的城墙，不禁狐疑。 “按照那几位老乡的说法，这俞填和成了的将士们很不对付啊？” 朱高燧就着篝火看着舆图，徐安、钟祥陪在身边。听到他问话，徐安看了眼同伴，笑呵呵地开口。 “殿下说得是，眼下居庸关都是和咱们有过命交情的兄弟。王爷如此迅速拿回北平，估计他现在也睡不着了。想来这也是为什么他要以严酷手段管辖关城的原因。” “是这个道理。” 朱高燧点点头，看向漆黑一片的城墙，语气轻松地发问。 “据二位看来，这是怎么回事？” “末将不知。” “呵呵，两位指挥谦虚了。” 说着他看向徐安。 “徐指挥刚刚所言，应该是根据眼前之景。结合那些逃来的百姓做出的推测吧？” 朱高燧说着站起身，从马背上取下绳索。 “殿下？” 徐安见状赶紧阻拦，他没想到自己几句话就让三殿下想到这么多。 那些可都只是猜测啊！殿下不仅信了，还要自己亲自上？ 他赶紧拦住朱高燧，神色焦急地劝着。 一旁的钟祥见状反而饶有兴趣地看着。 之前他是知道这位殿下的本事的，小小年纪就和蒙古人交过手，要不是最后那次险些死在蒙古人手里，王妃不怎么让他出来了。恐怕他也和高阳王一样，是咱燕军的好男儿。 现在看着他拿着绳索，明显是想自己亲自去看看的意思。 钟祥忽然觉得，自己出头的机会来了。 “徐指挥，何必如此？既然你都有此猜想，为何我就不能尝试？” “这……” 朱高燧见此拍了拍他的肩膀。 “呵呵，没事。当年咱也是杀过鞑子的人，我还没有马刀长的时候就开始杀人了。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钟祥听到这话，不禁笑了起来，徐安转头用带有埋怨的眼神看着他。 见此情形他也躲着，索性直接站了出来。 “殿下，徐指挥说得对啊。” 徐安见钟祥开口，刚要松口气，可紧接着就差点气晕过去。 “您自己上去这太危险了，还是让末将跟着您一起吧？” 第八十九章 兵不血刃 晨光熹微，居庸关上。 柳三喜正站在城头小解，昨夜自己值了一宿的夜，连个鬼影子都没有。 那劳什子指挥使俞填不知犯什么病，值夜不让城头点灯。 说是怕王爷看出城中守军虚实。 柳三喜对这一决策颇为不屑。 光想着自己手里没多少人，害怕对方知道，就没想过万一对方有人抹黑爬上来自己等人被割了脑袋？ 抖了抖，正在扎腰带的他转身准备回去找韩二牛。 狗日的说好了一人半宿，没成想这家伙躲起来了。 正想着，他大大地打了个哈欠。 刚要伸手擦去眼角泪花，忽然他愣在了原地。 一瞬间，所有的困意都消失了，就在自己不远处，一根带着抓钩的绳子正挂在城墙上，边上躺着的赫然便是韩二牛。 “不好。” 他没敢声张，生怕因为自己疏忽招惹来麻烦。 快步上前，伸手探了下鼻息。 还好，人还活着。 柳三喜赶忙奔向自己小旗官的屋子。 “哐当。” “孔小旗，不好……” 看着眼前的一幕，柳三喜喊出一半的话戛然而止。 此刻，房间内。 自己上司孔有福正跪着，在他前面是百户、千户，这些人更前面一个少年立在哪里。 “呦，是这位兄弟啊。昨晚真是辛苦啦。” 是他！ 柳三喜瞬间明白了，这人就是昨晚入城之人，他赶紧跪下。 朱高燧看着关门、下跪一气呵成的这位，嘴角笑意更胜。 “几位，现在城外的情况各位刚刚也都看见了。朝中奸佞作祟、残害宗室，我等怎可自相残杀。” 见众人都不做声，朱高燧心中暗暗发急。 自己攀上墙的时候，就让留在原地的徐安多树旗帜，此刻自己就是凭借着这一办法才唬住众人。 这些人要么是老爹旧部，要么跟着老爹打过鞑子。 加之都是北平人士，对于俞填的严酷手段很是不满。 现在自己前来，按道理应该不难说服，可怎么会？ 正在他思考着，一个汉子抬起头。 “殿下，不是我等不愿意跟着王爷，实在是我等一家老小皆在城中……” 朱高燧闻言了然，感情还是自己旗帜插太多吓到了。 扶起这人，他望向其他跪着的将领。 “原来如此，我也不强求。诸位只需答应我一件事便可？” 众人抬头，朱高燧笑着说。 “既然大家担心大军入城伤及无辜，那咱们约法三章。从现在，诸位不要离开这间屋子。我和诸位一起待在这。相应的我会让钟指挥去城外点齐三千人马，到时候我们入城直奔俞填所在。绝不伤及无辜。诸位看这样如何？” “这……” “殿下！” 朱高燧摆摆手，有看了眼钟祥。见众人神色不一，当下便开口。 “钟祥！” “末将在。” “还不快去？” “是！” 钟祥回答一声，心中对这位殿下的胆气也是佩服。 回头望了眼安坐的朱高燧，便转头离去。 没过多久，城头上便乱了起来。 众人都知道这是哪三千人出现了，他们纷纷抬头去看朱高燧。 呵呵，诸位要是信不过。咱们大可打开门看看。 说着他站起身来到门口，众人也都跟来。 果然，有三千骑正在城下等待城门开启，看样子底下已经打开了一条缝。 众人见状那还犹豫，纷纷上前请求带路。 朱高燧笑着应允。 “既然如此，那咱们一起下去。” 孔有福跟着众人走出，看着井然有序的燕骑，心中安定不少。 眼下燕王起兵的消息这边也是刚有风声，谁也不知到底如何。 只是大伙都是跟着王爷打过鞑子的，现在王爷说朝廷有反贼，他们本能就像跟着哪位。 谁叫大家都是北平人呢？ 正思考着，前面的千户中机灵的已经开始命令自己心腹前去带路。 孔有福也想上前，奈何自己职位低微。 此刻他后悔不已，刚刚自己但凡心一横，怎么着现在也是个人物了。 望着翻身上马的朱高燧，他只能远远瞧着。 有时候，机会错过了，哪怕只差一瞬也是枉然。 朱高燧在徐安等人的帮助下披挂整齐，戴上头盔。 他举起长槊，怒声吼道。 “吾乃燕王三子朱高燧，奉燕王之命，前来捉拿逆贼俞填。愿意跟从我等者，时候重赏；阻挠着，杀！” 说完他一马当先，直奔俞填住处，身后的钟祥也跟着叫了起来。 众人沿着街道狂奔，不停喊着朱高燧刚刚的话。 身后那些犹豫的千户、百户，见此情形也不再三心二意。 纷纷抽出刀跟着朱高燧杀向俞填住处。 “何人喧哗！” 俞填此时刚起，没去理会要伺候自己穿衣的女子，配着衣服就来到高处。 “不好！” 他大叫一声，赶紧下楼。 此时他身边早已没了人影，众人都听说燕王带兵入城的事。 对于他们来说，只要关好门窗不出去就好了。 这就是朱棣这些年在北平的影响，而在这种情况下，俞填的住处很快就被人给突破。 “哐当！” 朱高燧踹开房门，不去理会衣衫不整的女子，转头吩咐身后的众人。 “叛贼已经逃离，诸位赶紧赶往各个城门，抓住俞填着我亲自禀报燕王，重赏！” “是！” 众人应声而散，纷纷奔向各个城门。 “唉，老爹好手段啊。” 此刻他坐在门口的台阶上，拄着刀休息着。 自己能如此顺利玩这一出，多亏了老爹的人望以及带兵的纪律。 他在心中默默发誓，一定也要如此。 看看如今这居庸关，哪还有怀念俞填的。 哦，原来都在地上躺着啊。 想到这他不禁摇头轻笑。 “殿下。” 不多时，钟祥回来禀报：有人看见俞填打开北门跑了。 朱高燧站起身，拍拍手。 “没事，城咱们拿下来就好。” “可……” 看着钟祥欲言又止的样子，朱高燧笑了。 “放心，功劳一分不少。对了，这边的消息告诉父亲了吗？” 钟祥点头。 “徐指挥在咱们控制四门之后就让人回去报信了，他还命人维持城中秩序，此刻应该在清点愿意跟着咱们的将士。” 朱高燧点点头，眼中闪过一抹赞许，随后他望向北面。 在哪里，宋忠这位名字很吉利的家伙该坐不住了吧？ 第九十章 欺瞒 初秋时节，边塞已是草木枯黄。 朱高燧站在居庸关城头上看着西北方，默默地注视着。 站在他身后的徐安、钟祥互相对视一眼，二人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不安。 一个时辰以前，哨骑前来汇报，原来驻扎开平的都督宋忠此时正率领着三万兵马南下。 听闻居庸关已被己方所夺，宋忠直接停止前进，退守怀来。 此时双方相距不过百里，若不是之前三殿下让身边神机营的兄弟出去阻击一波。 现在自己等人恐怕便能在城头上看到对方哨骑了。 想着想着，二人心中都是一叹。 对方现在不清楚己方虚实，加之宋忠手下多为北平子弟，他唯恐此时势头正盛的燕军影响兵士。 这才没有贸然前进，若是等他稳定军心查明虚实，那可就不妙了。 徐安正想着，忽然瞧见三殿下转身离开，他赶紧跟上。 三人围着关城巡视一周，徐安二人看着朱高燧从容与士兵交谈。 碰到属实的还会唠几句家常，这让二人都安心不少。 等到一切结束，已经是夜里。 朱高燧坐在马上转头看着二人笑言。 “两位指挥因何这般沉默？” 听到这话，徐安只是笑笑，一旁的钟祥却憋不住了。 “三殿下，咱们手里可就三千人啊。不知王爷什么时候能来支援？” “嗯？三千？咱们不是招募了两千人吗？加上之前前来投效的将士，怎么着也有六千了吧？钟指挥为什么这么说？” “嗨！您看我，我这不是担心这些人不顶用吗？” “呵呵呵。” 朱高燧摇摇头，指了指西北。 “钟指挥光看到咱们新兵新卒，可却没注意到对面啊。” “殿下的意思是？” 徐安这次插话，恭敬询问。 “徐指挥刚刚也看到斥候的汇报，我想请教：宋忠明明有佣兵三万，为何不敢长驱直入？” 徐安闻言低头，钟祥反而先开口。 “定然是他害怕我们，还没弄清楚咱们虚实。” 朱高燧点点头，表示赞许。 “不错，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 说着他看向徐安，见对方恍然，便示意他说出。 “徐安明白了，殿下的意思是宋忠在害怕。他怕那一半原来是王爷护卫的兄弟们听说王爷大声，从而出现乱局。” 说到这他眼睛一亮，沉吟稍许便开口。 “那咱们能不能？” 朱高燧摇摇头。 “不急，王爷的支援还没到呢。” 昨日破城时他就命人去信给老爹，让他给自己找些护卫们的家眷，最好是同袍兄弟之类的。 想来父亲应该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他正想着，转头看见一人，朱高燧瞬间满脸惊喜。 来人正是二哥朱高煦，在他身边还有曾经见过一面的鱼贩刘大。 二人见到他也是都面露欣喜之色。 “好小子。行啊，有两下子。” 朱高煦上前抱了抱三弟，看着他这次全须全尾地站在自己面前，心中兴奋不已。 “哈哈，也不能每次都那么狼狈不是？” 说着他转头看向刘大。 “老刘，你怎么来了？我记得你家里就你自己啊？” 朱高燧笑着询问，鱼贩刘大憨憨一笑，看了眼朱高煦。 “嗨！亏得你还帮过他，你不知道他有个表弟是原来咱们的兄弟。这次你让爹找人，刘大是第一个来的。爹索性就让他跟着我，这次能不能成，就看咱们兄弟的了。” 朱高煦说着，拍拍刘大肩膀。言语虽是两兄弟，但看样子也是有与他同甘共苦的意思。 刘大也不傻，他明白这意思。 “嘿嘿，二位殿下放心。这次王爷刻意让我们穿着咱弟弟的衣服，旗帜什么用的也是原来那些。” “好，辛苦各位了。” 朱高燧笑着点头，让徐安带着刘大先下去休息。 他则带着朱高煦来到一处房间，二人坐定，朱高煦便迫不及待问起他夺城经过。 “厉害！这事你给咱爹去信的时候怎么不说？单单报了徐安、钟祥的名字？” 朱高燧笑了笑，饮了口茶。 这些东西在他看来不需要说，自己老爹心里明镜似的。 毕竟当初咱可是立了军令状的，到时候怎么着也少不了自己那份。 现在他更看重的是徐安、钟祥二人，只要抓住这二人的心，自己就能很快再拉起一支队伍。 想到这他忽然眼神有些暗淡，脑海中不禁出现了丘柏的身影。 朱高煦见此也叹了口气，拍拍三弟肩膀，转而问起接下来的安排。 “老三，这次哥哥我是来帮你的。你说咱们怎么收拾那宋忠？” 朱高燧勾起嘴角，将桌上吃食推到一边，拿出舆图。 “二哥，你看。” 他指了指在居庸关西偏北百里处的怀来，朱高煦顺着他的手去看，在哪里有一条河。 “咱们和宋忠之间不仅隔着险关，还有这条河。” 朱高煦看过去，这时洋河上游的一条无名直流，朱高燧见他靠近怀来，干脆就叫他怀来河。 此河由南向北蜿蜒，河流不宽，骑马涉水可过，但如果是步兵则有些妨碍。 看着三弟那一脸的胸有成竹，朱高煦恍惚间仿佛看到了年轻的父亲。 他笑了笑，捶了下朱高燧胸口。 “行啦，别在哪装诸葛。有啥法子给二哥说说。” 稳了稳身形，朱高燧感叹着这位项王在世的二哥，摇摇头。 当下他将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 与此同时，怀来城内。 宋忠阴沉着脸，看着下面的众人。 此刻他心情非常不好，无他。 那些北平的兵卒对于他的言语居然敢反抗。 按照原定计划，自己应该是协助张昺、谢贵等人控制北平的，只可惜这些蠢货居然被燕王给擒了，更可气的是俞填此人。 他望向角落，心中愤懑不已。 这个蠢东西居然轻易将居庸关给丢了，现在自己被堵在这里。进不能进，退不可退。 那些燕王护卫的兵卒要是见自己退却，怕不是当场就反了。 于是他只能诓骗众人，说燕贼攻占北平，众人家眷难以幸免。 谁知他刚说完没多久，下面就出现了逃卒，自己足足杀了数百人才平息。 现在他那还敢进军，以这样的形势自己最好等待朝廷的援军。 想到这他刚准备开口，忽然见到一个兵卒前来报信。 “什么事？” 他不耐地开口。 “都督，庄指挥让我前来禀报，燕贼出现了。” 第九十一章 倒戈 “什么！” 宋忠瞪大双眼，不可置信。 自己这边可是有三万人，之前自己收到的消息：居庸关算上新募士卒也不过六千，他们凭什么敢前来？ 正想着，都指挥庄得已经走了进来，径直来到宋忠面前。 “都督，燕贼三子朱高燧在怀来河对岸叫阵。” 说着他凑近宋忠耳畔，低声言语。 “下面有将士认出了朱高燧，现在那边已经有些不太平了。还请早做准备。” 宋忠闻言皱眉，看着下面的众人，扫视一下。 “诸位先下去安抚士卒，俞指挥、彭指挥、孙指挥。你们三人留下。” 待众人走后，他看向这几人，吩咐庄得将实情说出。 “这……” 俞填此时已经有些脸色发白，他现在对于燕军可是畏惧得很。 其余几人脸色也不好看，宋忠见此冷哼一声。 “既然继位都没意见，那依我之见。要想军心稳固，这一仗必须打。” 说着他看向庄得。 “庄指挥，对方有多少兵马。” 庄得闻言抬手抱拳。 “禀报都督，末将观之，恐有七八千之众。” 说完他看着有些色变的众人，心中很是不屑。 三万对七八千，居然被吓得如此。 只能说人的名、树的影，燕王果真恐怖如斯。 当下他又将自己的见解抛出，省得这些人未战先怯。 “不过依在下看来，这伙人当不足为据。据我所见，对方多穿旧甲旧袍，而且对方的轻骑不过三千，其余多为步卒。我们若全力出击，未尝不可胜。” 宋忠闻言大喜，站起身看着庄得。 “庄指挥所言有理，咱们这边可是有三万人，依我看咱们现在就摆开阵势，让对方好好瞧瞧。说不得对面见我们全力出击，便退了呢？” 说着他看向众人，见大火都没意见。转头看向庄得，见他颇为犹豫便出言询问。 “庄指挥，怎么犹豫起来？” 庄得闻言苦笑，抱拳请罪。 “都督见谅，我刚刚想到了朱高燧这人。卑职对他的生平还是有些了解，此人少时曾随燕贼北伐。小小年纪就曾经以哨骑的身份行于漠北，虽然我刚刚所言是稳妥之道。但我总觉得对方不像是虚张声势，卑职担心他另有筹谋。” “哦？庄指挥可看得出？” 庄得摇头，他只是觉得对面的哪个曾经阻击蒙古人的青年应该不简单，只是他想不通。 对方可是只有七千人啊，就算自己这边军心不稳。 那也是实打实三万人啊！七千打三万，还只有三千轻骑，还有半数多新兵。 这怎么看都有点来送的味道，可自己很确定他不是傻子。 正想着，忽然他发现上首的宋忠有些不耐，他赶忙退下。 见刚刚还很活跃的庄得退下，宋忠看向剩下几人，见他们都不说话，不禁暗暗叹息。 自己也看不出这小子的算计，罢了。 真刀真枪打一场，自己还不信了。 这么大优势自己还能输？ 思及此处，他站起身大手一挥。 “好了！想不通就想不通，命令三军列阵，出城迎敌。咱们不能被一竖子小瞧。” 众人闻言都恭敬称是，随后退下。 庄得看了眼回转后堂披甲的宋忠，欲言又止。 最终他叹了口气，摇摇头离开。 …… 怀来河东岸，朱高燧看着缓缓打开的城门，嘴角不禁勾起一抹弧度。 让他猜对了，宋忠这家伙还真让燕军护卫打头阵。 这不摆明了自己亲近之兵作为督战队吗？ 明明白白把自己弱点暴露给对手，这位还真……一言难尽。 想到这他摇摇头，看向身边的钟祥。 “钟指挥，一会可就看你的了。” 钟祥兴奋地点头，一切都和殿下说得一样，这种感觉就像对方没穿衣服似的。 现在他只觉得对方都是破绽，没看对岸已经开始有人骚动了吗？ 几个主将不识得，下面的兵士可是看出来了。自己这边有北平人，还是亲人！ 他望着对方的队伍，见到原来的兄弟们都出城了，抬起头看向三殿下。 此刻朱高燧正全神贯注看着对面，就等对面主将出城了。 别急，再等等。 在心中暗暗告诫自己，朱高燧望向远处。 拿出望远镜，透过镜筒他看到了哪个素未谋面的对手——宋忠。 来了。 “准备！” 朱高燧低声吩咐着，钟祥等得就是这个机会。 只见他全身关注看着朱高燧，见对方还在观察，不禁舔了舔嘴唇。 “出不多了！钟指挥，让刘大他们唱起来。” “得令！” 钟祥大声应答，随即开始哼唱起北平城流传的民谣。 “是大哥，是大哥他们！” “肃静，违令者，斩！” 庄得听着下面不知是谁的高呼，他赶紧出声阻止。 对面哼唱的他知道，这是北平城不久前才流传的民谣。 看着属下一个个泪流满面，庄得的心在颤抖。 果然！歌声停止，对面开始呼喊着一个又一个名字。 “李德明！孙二狗！大哥（三弟）来接你回家了。” 随着对岸旗帜竖起，他看到那些新卒高举着旗帜向这边冲来。 “都督骗了咱们！都督骗了咱们！” 不知是谁在人群中大喊，所有人都意识到家园被毁是宋忠的谎言。 庄得赶紧拉住想要去砍杀喊话那人的亲兵，此时他已经看到。 东南角最靠近对岸的右翼已经出现叛乱，他的前锋不能跟着乱。 “愣着干什么，还不擂鼓进军！” 他怒吼着，眼下最好的办法就是乱起来，冲杀起来谁知道谁是谁大哥？ 可惜为时已晚，当他喊话的时候，底下的小队里已经有人扔下兵器奔向对岸。 他阻止不及，被底下人射杀了那些逃跑者。 听着对岸、河里那些撕心裂肺的哭嚎，他忽然明白一切都晚了。 有人射杀了亲族，这下所有兵卒都沸腾了，他来不及阻止。 就又听到军中有人高喊，喊声很快连片。 “燕王来了，兄弟别过去！回头杀了这些狗日的奸臣逆党！” “混账！” 他忍不住破口大骂，可还没等他骂完，忽然觉得西北面的烟尘大了些。 他急忙望去，只见不知何时一支约莫千余人的重骑正向他们后军冲去。 在哪里，有的可都是朝廷的兵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