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执的他(女尊)》 第1章 当敌军的箭矢刺进宫霖语的身体时,她觉得剧痛难当。战马上的身形开始摇摇晃晃,余光中部下正策马向这边奔来。没有用的,她张张口,想要让她们不要过来,却只剩下气音。 意识已经开始涣散,遍体生寒,她握住手中的长矛,用尽全身力气往后回望了一眼。战火纷飞,满目苍夷,分不清谁胜谁负,只看到横尸遍野。 北齐入侵,金戈铁马,势如破竹。这已经是南楚的要塞之地,在粮草短缺的情况下,士兵竟也坚持了那么久,寸土不让。 再此之前,几个皇姐先后请旨出战,只可惜北齐兵强马壮,南楚经年旱涝,颓势如山倒,被迫退让到此地,已是强弩之末。她的身子从马上栽了下来,被赶来的副将接住,副将眼睛通红,宫霖语强撑着口气说“进攻,十里之外就是我们的营地,不能再退了!” 副将用一身冷硬的铠甲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将宫霖语的身体交到小卒的手里,翻身上马“杀!将这些侵略者赶回家。”破釜沉舟,无路可退。所有的士兵卯足了劲,展开新一轮的厮杀。 模模糊糊中听到身旁小卒喜极而泣的声音“将军,坚持住,北齐退了,我们可以回家啦,将军,我们可以回家啦。”宫霖语眼珠子已经转不动了,还是奋力的向着小卒指的方向看去,真好啊,这样她就放心了。困意渐起,宫霖语闭上了眼睛,却被困入一团迷雾中,待迷雾渐消,她惊讶的发现前方端坐着一个人。 “顾鸣书?”宫霖语很是惊讶,边塞与京都距离不下千里,他如何赶得来。她向顾鸣书走去,却发现顾鸣书似乎感知不到她。此刻,她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胸前没有狰狞的血迹,也没有一箭穿心的箭矢。经历过穿越女尊这般的诡异事,宫霖语竟培养出了处变不惊的本领,眼前的顾鸣书看着很年轻,怕是她已经死了,而这,是前尘往事。 “公子。”有一个小侍垂头走了进来,“明日女皇要举办群芳宴,给十一殿下选王君。” 啪嗒,有杯盏碎裂的声音,宫霖语惊讶的看了他一眼,好像自认识他以来,一直都是冷冷淡淡的,从来没有见过他如此勃然大怒的样子“为什么之前没有收到消息,情报网的人都是废人吗。” 小侍抖抖索索的跪了下去“线人说怕是女皇临时起意,待消息传出来的时候,已经晚了,现在怕是各家都有所行动。” “下去吧。”顾鸣书浑身透着冷意,揉了揉眉头,话语冷硬。 待小侍下去,他才向虚空中说“锦八。” “属下在。”一个不卑不亢的身影出现在了顾鸣书的面前,这人,宫霖语也是认识的,是顾鸣书的左膀右臂。 “将八仙楼的地契全拿来,收拾一下,等会陪我进宫。” “公子,这是干什么。”锦八大惊,虽然顾鸣书的产业包罗万象,但单单让出八仙楼,也绝对会让他元气大伤。 “让女皇看到我的诚意。”顾鸣书面色平淡,仿佛在讨论一件无关痛痒的事情,但是语气却不容置疑。锦八还想再进言,但终究没说什么,退了下去。 宫霖语觉得有什么怕是超出了她的认知。她虽得女皇喜爱,但无意争权夺利,一直想要做一个闲散王爷。倒是,顾鸣书,足智多谋,文武兼备,在女子主导的朝堂上,依旧熠熠生辉,是两朝能臣,又因为是男子,颇得女皇信任。 所以女皇赐婚时,宫霖语只觉得,是权利制衡,是因缘天定,从来没有想过,两人婚姻是顾鸣书谋来的。可是,当日赐婚时,顾鸣书瞧着并不欣喜,两人成婚也只算得上相敬如宾,平日里两人言谈极少,宫霖语是个心大的,当时只以为他的眼中装着锦绣乾坤,容不下儿女情长,也就没有过多强求。 毕竟比起男权社会,男子三妻四妾,她的这桩婚姻,并无不妥。现在看来,顾鸣书对自己是欢喜的? 场景快速转过,竟已经到了船上。顾鸣书站在甲板上,锦八恭候在一旁,似是按捺不住的说“公子,你与殿下刚刚新婚,女皇为什么这个时候让你南下。” 顾鸣书的嘴角带着缱绻的笑意,很快又转为冰冷“是我自露马脚,倒让她容不下我了,她只是给我个警告,能赐予我的东西,自然也能失去。”顾鸣书嘴角很快又扬起一抹浅笑“都说我算无遗策,每次遇到霖语却总是自乱阵脚,也不知道如此这般是好还是不好。” “公子的好,殿下总能体会到。”顾鸣书不语,摇摇手让他退下。 宫霖语认真回想当时的场景,那时他们才新婚,也算是琴瑟和鸣,顾鸣书芳名满天下,容颜气质在京都也是翘首,那时她倒是真心想要经营这份情感。可惜,新婚三日,江南灾情告急,百姓流离失所,女皇有意让顾鸣书安抚流民,顾鸣书自是主动请缨。宫霖语还记得那日她也在朝堂上,他出列,声音朗朗,“臣愿为陛下分忧。” 那一刹那,不失落是假的,以为顾鸣书连这新婚燕尔也疲于应付。一顾倾人城的顾家长公子,怕是瞧不上自己这个空有美貌的闲散王爷。再然后,三个月的归期被拖长为6个月,1年,3年,再浓烈的心思也被这个没有归期消耗殆尽。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宫霖语有些疑惑,既然顾鸣书不是不喜欢自己,为什么归期却一拖再拖呢。仿佛是为了解答宫霖语的疑惑,场景再次变换。再见到顾鸣书,宫霖语吃了一惊。她从来没有见过顾鸣书如此落魄,血染白衫,骑着马,百米加急。 “公子,”锦八的声音带着凄怆与沧桑“公子,你停下来歇一歇吧,你的伤怕是更严重了。”“哼,”顾鸣书冷笑一声“陛下怕打的就是这样的心思,念在往日的情分,只要我呆在江南就可高枕无忧,消无声息的将我弃在江南,再为霖语重新迎一门亲。” 说到这,顾鸣书牙根咬的死紧。“也不看看,我是否愿意。” 宫霖语看着白衣上不断印染的鲜血,心忍不住抽了抽。顾鸣书外出已有三年,期间她写了几封书信,却音信全无,但朝廷上时常有他的奏折传来,显示他性命无虞,宫霖语以为他不愿回复,也就渐渐冷了心思。现下看来,怕是女皇拦截了他们的书信往来。至于重新迎亲,宫霖语倒是有些印象,女皇怜惜她,想要再为她指一名侧君,不过她婉拒了,现代思想影响下长大的她容忍不了三夫四侍。 她不记得,母皇是否心中不忍并再三规劝。弹指二三十年,母皇在她的心中一直都是慈爱的,但是天家威严有时也会凌驾于母女亲情之上。顾家在朝堂上势力牵涉广泛,顾鸣书天纵英才,凭一己之力,就网罗了南楚大半经济命脉,这还是她成婚之后才无意知晓的。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考虑江山社稷,她可以理解,可是现在她竟有些心疼。她好想抱抱他,告诉他,别急,我不会娶别人。顾鸣书似是感应到了,向这边望了一望,宫霖语有些心惊,不知作何反映。却见他又目视前方,疾驰而去。 接下来依旧有场景不断变换,宫霖语觉得自己胸腔泛酸,似是难以承受这般炽热无望的情感,场景突然变得熟悉,是她为国身陨的那一刻。她死时心无挂念,可现在,宫霖语有些不敢想,顾鸣书的反映。 当宫霖语的棺椁被送到王府,早已收到报信的顾鸣书面若死灰,却一言不发,他抬手,示意开棺,然后不顾旁人的阻拦,迈入棺材,抚着宫霖语冰冷的面颊。“人人都说我醉心权术,怕是没有人知道,江河万里,不如你。妻主,前方的路太黑了,鸣书不敢一个人走,等等我好不好。” 宫霖语感受到了不妥,连声说不要不要,可是顾鸣书却开始一边咳血一边说“妻主,我好像看到你了,看到你在哭,怎么会呢,大概是我太想你了。”一旁的侍从想把他拽出棺椁,可是顾鸣书坚若磐石,最后气息越来越弱,沉沉在宫霖语身边睡去。 文帝二十二年,十一王爷身陨战场,十一王君殉葬。 第2章 “不要,不要。”宫霖语额头的冷汗直冒,整个人不安分的在床上动弹。 “殿下,殿下。”小侍轻轻推了推宫霖语,宫霖语被惊的从床上弹起,“殿下可是做恶梦了。”小侍将衣服笼在宫霖语的肩膀上,焦虑的问。看到墨青如此稚嫩的模样,宫霖语失了神,好在她反映迅速,哑着嗓子道“无碍,现在几时了。” “刚刚过了卯时,距离宴席还早的很,殿下要不要再睡会。”天色还是有些暗,只是宫霖语大脑中一片混沌,索性起了身。“宴席,什么宴席?” 墨青有些惊讶,一边伺候宫霖语穿衣一边轻声说,“昨日女皇不是下了旨意,要举办群芳宴给殿下选王夫吗,殿下可是忘记了?” 许是刚刚经历过幻境,宫霖语对这个词竟一点也不陌生,她眉头皱了皱“刚刚惊梦了,一时没有想起,你昨日可有去打探,我还没有及笄,母皇何来此意?” 墨青说“奴才问过公公,公公说陛下的意思是,殿下今年及笄,也不在乎这早晚,所以和其他皇女一同选王夫。” 宫霖语唔了一声,对墨青说,“你先下去吧,换墨柏进来伺候。” “是。”墨青悄声退下。青竹松柏四个小侍是女皇自小赐来照顾她的饮食起居的,算起来,都有十几年的情谊,用起来也很是贴心。不知怎的,墨柏就成了顾鸣书的线人。宫霖语都不知道是感叹顾鸣书的心细如丝,还是担心皇权被渗透下的隔墙有耳。不过幸好,就过去的记忆来看,这四个小侍一直都没有做过什么大的背主之事,就连墨柏虽是事了二主,也多次带着自己躲避危险与陷害。功过相抵,她实在是提不起气来。 “殿下。”墨柏屈身站在一旁。宫霖语看了他一眼,轻声说“我知道你有办法联系上顾长公子,告诉他鸟尽弓藏,财不外露,以不变应万变才是最好的选择。” 墨柏身躯一震,瞬间脸色苍白,他跪倒在地上“殿下,我绝无二心。”他不住的磕头,“墨柏自幼失怙失慈,在命悬一线时,曾受顾长公子施饭之恩。他曾托人让墨柏对您多加照顾,但墨柏从来分文不取,若是他要害您,墨柏也是第一个不答应的,望殿下明鉴。”他的磕头声又急又响,宫霖语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如此惊慌失措的模样,毕竟他为人端庄细致,已经成为殿里能够独当一面的人物。 宫霖语用手里的折扇阻止了墨柏继续叩头的举动。“倘若你有加害我之心,我这里早已经容不下你,只是此事仍需引以为戒,将我的话传达下去以后,自去领罚。” “谢殿下不杀之恩。”墨柏又叩了一首,退了下去。待房间安静下来,宫霖语开了窗,眺望着远方,神思渺远。穿越又重生啊,可真是个稀奇事,怕是至此再也不能糊涂下去,顾鸣书,南楚,她都放不开了。 顾府,收到密信的顾鸣书正勃然大怒,就见到锦二从虚空处跪倒了他的面前,他的心忍不住一提。锦二是顾鸣书派去与墨柏联系的暗哨,也主要负责宫霖语的安全。在这个时刻出现在他的面前,他的心忍不住咯噔一下。 “公子,墨柏传信说,十一殿下让他提醒您,鸟尽弓藏,财不外露,不要冒进,以不变应万变方为上策。”相对于锦八,锦二为人更加活泼“公子,这是何意,这几年我守在殿下身边见她对人对事都清清淡淡的,好像从不放在心上。说出这样的话,还是第一次。” 话刚出口,锦二就觉得自己失言。其他事情,公子兴致好时,往往会提点一二,唯有十一殿下的事情,公子从不会和外人提及。公子总是有成算的,锦二心里想。未曾想,事事吊诡,顾鸣书真的应了声。他似是很不解“顾家势力扩大,引帝王猜忌,她由此提点我一二不是不可能,但以不变应万变又是何事呢?”他有些不解。 锦八闻言道,“会不会是群芳宴的事情。” 顾鸣书苦笑“不可能,在她心中,我们只是萍水之交,提点一事已经让我惊讶,若别人都没发现我思慕她,她则更不可能,她是个傻的。”言语无奈却又带着情深与宠溺。 太女已定,宫霖语无心皇权,虽得女皇宠爱,但顾鸣书也难以保证,他和宫霖语走的太近,会不会引起女皇猜忌。所以,这些年,顾鸣书一直和宫霖语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虽知道,这是一个僵局,但想到她还没有及笄,也暂时没有想到缓兵之策,就暂时搁置在一边。只是没想到女皇的旨意竟下的如此突然。 “那,公子,八仙楼的地契是否还需要那些掌柜的提供。” “不了。”顾鸣书摇摇头,刚才他只是一时情急,待冷静下来,就会发现此举不妥。顾家虽然自开国以来就是坚定的守皇派,但位高权重,再让女皇发现自己富可敌国,怕是更加想要制衡顾家。 有的时候,顾鸣书也在想,当初不入仕,仅在家学一些琴棋书画,是否就能与心爱之人喜结连理。 不,顾鸣书知道,任何皇室子女都不会与顾家有牵扯,女皇正值壮年,谁会为了一门姻亲,失了圣心。而他,也绝不想仅仅拘囿于这后院的方寸之地。没有金钱权势,只会和其他男子一样任人摆布,能够应用自身的资源,实现利益最大化,才能掌握更多的话语权与主动权。他眼神蓦地变得尖锐起来,若是自己不能嫁给她,别人也不能嫁给她。 次日,女皇在三清殿内举办宴会,五品以上女臣可携带适龄子女参加。太液池前处处张灯结彩,一个小侍捧着花盆不小心的绊了一跤,被管教公公毫不留情的训斥了一番,随后众人做事更加严谨。但忙里偷闲时,仍有一些人忍不住的八卦起来。 “听说了吗,这次宴会实质上是为了给几位殿下选王夫。” “不知谁有那个好福气,能嫁与十一殿下,姝色无双还洁身自好,最重要的那通身的气质真的是一般人没法比。” “瞧着十一殿下就是个性子好的,能嫁于她为夫,往后肯定是能琴瑟合鸣。” “那你们说说,谁和十一殿下最般配,离辰公子如何,离青小姐与十一殿下玩的极好,三人从小一起长大,也算的上青梅竹马。” “我倒是觉得希孟公子更有可能,他可是京城第一美人,前几次,我看见他来拜见凤后,那通身的美貌与气质真是旁人无法企及,最主要的是,希孟公子不仅琴棋书画样样接通,待人接物也极为有礼,这样的人物才配得上十一殿下。” 有个小侍迟疑了一下,缓声说“论起这第一美人,我觉得希孟公子倒不一定是当得。鸣书官人长相极美,倒是那气派与行事作风,让人往往忽略她的美貌。”看着众人都以诧异的眼光看他,他匆忙补上一句“但,无论如何,他与十一殿下是极为不相配的。”众人连连点头。 站在阴暗处的顾鸣书脸越听越黑,他吩咐锦八“这几人擅离职守,将他们带到尚宫局杖责二十,让他们明白什么话能说,什么话不能说。”说完,转身离去。 第3章 宫霖语一向对这样的宴会是能避就避,避不开也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实在是她对一群美男在殿前莺歌燕舞没什么兴趣。虽然她一开始也曾兴致勃勃,但十几年过去了,她不可能始终保持辣眼睛但依旧想看的好兴致。 她在小侍的引领下入了场,官员,皇女与女皇的进场时间是严格错开的,不过待她们陆续到达后,离女皇亲临的时间也早的很。这个时候,皇女可以和亲信党羽自行攀谈。 宫霖语父族倒是不弱,但她与前几个皇女之间年龄着实差了一截,且无心朝政,作为女皇最小的女儿,倒是受了不少的偏宠。与其他几个皇女之间,也姐友妹恭,其乐融融。 不过,这也使得她成了几个皇女之间拉拢的对象,她对此不太上心,甚至有些烦不胜烦,所以,每次都堪堪卡在女皇之前到达。不过这也有不好的地方,比如,现在。 “十一殿下进场。”小侍的声音拖得细而长。殿里那些或闲谈或饮酒的人,纷纷将目光转向了殿外。 宫霖语今日也算得上盛装出席,感受到众人打量,微微点头致意。一路走来,寂静无声,待入了座,就听到大皇女朗声说道“十一的美貌,怕是在座无人能及,你一进来,大伙未饮就先醉了。”众人低笑附和。 “大姐惯会拿十一打趣,只拿容貌说事,怕是大姐觉得我其他方面懈怠了。”大皇女正要说话,就听到殿外女皇带笑的声音响起“是谁又拿我们的十一说事啊!” “女皇!”众人纷纷起立,向女皇行礼。 女皇坐入首席,将右臂向下面缓慢的压了压“众爱卿坐吧,今日宴会,不拘礼节。” “谢女皇。” 说完女皇又慈眉善目的说“不许仗着自己年长,欺负十一,今日你们几个做姐姐的,就给妹妹们长长眼,尤其是十一,快成年了,身边还无一人伺候,未来的王夫责任重大啊。” 女皇性格豪爽,近几代女皇都是在马上打得的天下,颇有项羽之风,所以谈论起这个话题也不多加避讳,倒是宫霖语有些羞红了脸,她刚想张口说些什么,就被女皇打断,“听凤后说,今日的一些节目,格外的新颖,凤后很少夸人,朕倒是有些期待了。”身边随侍的公公了然,拍拍手,宴会正式开始。 接连表演的几个节目,都让人耳目一新,苏家希孟公子的剑舞更是赢得了满堂喝彩,刚柔并济确实不错,女皇连连拍手说“好,好。” 继而又看向宫霖语“平时只觉得希孟端庄大方,没想到舞起剑来竟英姿勃发,十一觉得如何。” 殿上的人心中有些了然,女皇怕是更属意这位希孟公子。苏希孟脸上染起了红云,众所周知,十一殿下不好男色,也并没有心上之人,自己不是庸碌之人,再加上女皇属意,这事多半是成了。 顾鸣书面上不显,但紧握酒杯露出的泛白的关节,暴露了他的心思。女官子女多坐在女官身后,而他与这些人同朝为官,自是与她们平起平坐。 以往,他很欢喜这样的安排。这就意味着,他可以在朝堂上看见那人的翩翩身姿,而不是困守在府中,期盼着一场无望的相见。这就意味着,他永远能比其他公子更近距离的看见她的容颜。 可是,他第一次厌恶这样的位置,可以那么清楚的看到苏希孟脸上腾起的红云,可以看到宫霖语脸上一闪而过的欣赏。而他,甚至不能光明正大的像宫霖语表达自己的爱意,有多少人是,爱而不能。 他闭上眼睛,迅速的遮掩掉自己的情绪,然后像暗处的人点点头,适应计划不变。就在这时,情况急转直下,他看到宫霖语突然出了列,跪倒在女皇面前。 他觉得自己心跳在加速,脸色也呈现颓败之势,若是宫霖语现在请旨和苏希孟在一起,那就是郎情妾意,再无转圜的余地,他的一切布局也派不上用场。 苏希孟的神色也变得欣喜起来,他看着宫霖语走出席面,并跪在了殿前。 “母皇,十一有罪。” “哦,何罪之有?”女皇的脸上带了疑惑,一团喜气的神色也渐渐收敛。 “十一有罪,让母皇在百忙之中,竟操持十一的婚事。但,十一已有心上之人,他不愿嫁我,而我也不愿勉强他,才造成了如今的局面。” “哦?”女皇饶有兴致的说“竟有人不喜欢我们家十一,我倒是想要见识一二。” 殿上的人女官忍不住窃窃私语。 “你说到底是什么样的神仙人物,才能被十一殿下所相中。” “是啊是啊,一直都以为十一殿下不耽情爱,没有想到竟是情根深种,只可惜神女有心,襄王无梦。” “啊啊啊!!好惊讶,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十一殿下。” 顾鸣书捏碎了手里的酒杯,碎片陷入了他的指骨里,有鲜血不断涌出,他觉得有些无力。宫霖语,你知不知道,我可以对任何人狠心。但在你的幸福与我的幸福之间,我根本没有退路。因为我的幸福从来不会是让你不幸福,你一句话,就可以让我束手就擒。他向远处摇摇头,示意他们不要轻举妄动。 “母皇,那人就在殿上。竟然你想知道,我就再问一次,他愿不愿意嫁我。”得到女皇的首肯后,宫霖语就站了起来,一步一步的向殿下走去。 “好羡慕被十一殿下喜欢的男子,”有一人忍不住的感叹“万众瞩目,荣宠一身。”顾鸣书嘴角扬着苦涩的笑意“谁说不是呢,这样的殿下有谁会不喜欢呢。”顾鸣书羡慕又嫉恨。 不知是不是他晃了眼,他竟然觉得宫霖语在向自己这边走来。当宫霖语的身形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时,一向喜形不露于色,杀伐果断的鸣书官人竟慌乱的无所适从,他看想身后,在寻找这除了他之外更适合的人。 可宫霖语就堪堪停在了他的面前,她一掀下摆,单膝跪地,周围的人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女子膝下有黄金,更何况是殿下。 宫霖语将手伸到了顾鸣书的面前“顾家长公子鸣书,世人皆赞你文韬武略兼备,胸中自有沟壑,若我允你自由,婚后行为处事可与此时一般无二,你可愿嫁我?” 殿中的人听到这句话无不倒吸了一口凉气,南楚在外做事的男子不少,但婚后多半隐于亭阁,虽然顾鸣书官居要职,与一般男子不可相提并论,可是能得到妻主这般的承诺,谁又不心向往之呢。 见顾鸣书仿佛受惊了一般没有反应,宫霖语再接再厉“顾鸣书,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爱,可是见到你总是有蓬勃的欢喜,我愿意用一生去思考这个问题,宠你爱你,你可愿嫁我?” 一系列的事情发生的太突然,顾鸣书受到冲击,一时失了反应,且他本来就擅长隐藏情绪,落在别人眼中就就是清清淡淡,无动于衷,正映了宫霖语刚刚对女皇说的他对她的不喜。 饶是宫霖语,在明确的知道他心意的前提下,也有些惶惑,她歪歪头,面带自嘲的对女皇说“看,他始终不愿。” “不,”待顾鸣书反映过来时,立刻握住了他的手,他反映有些过激,但很快冷静下来。他甚至来不及看别人的眼光,他只是定定的看着宫霖语,“你说的可是真心话?” 宫霖语看着他,唇角带笑,眼神暖暖“句句属实。”顾鸣书只觉得,他仿佛置身于一片黑暗,宫霖语来了,他的世界就有了光。 “记住你今天的话,因为,我日后会当真。”我会执拗的把你封锁在我的领域,倘若有人侵犯,则不死不休。 “好,那么,余生请多指教。”两人相视一笑,殿中人只觉得,满目灯光,也不及这二人耀眼。 第4章 群芳宴上,女皇为宫霖语与顾鸣书定下婚期,开春后三月十四为黄道吉日,可共结连理。之后,街头巷尾,有一句话广为流传“十一殿下心所属,顾家公子顾鸣书。” 茶馆里有说书之人,惟妙惟肖的还原当日情形,每每都能博得有情人的痴心泪。因而,当宫霖语从宫中搬出,迁往王府时,掷果盈车,盛况空前。有不少官家公子,感于宫霖语情深一片,反倒是更加自甘为妾,一时之间,王府也是门庭若市,直至宫霖语下令闭门谢客,才使得京中这股狂热慢慢削减。 饶是锦二这般活泼讨喜的性格,最近也有些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触了顾鸣书的霉头,谁让妻主太抢手,公子这浑身醋味实在是难以忍受。 “今日如何?” 锦二的右脚下意识的向门口偏移了一些,防止被公子的怒火所波及,他吞吞口水说“今日殿下出门时,路遇一卖身葬母的男子。”剩下的话戛然而止,但顾鸣书已懂“可有碰到?” “殿下一时未防,被,被抱住了右脚。”锦二眼一闭,心一横,将话说完,听候指示。 “呵,”顾鸣书冷笑一声“倒是个孝子。去,给东街的乞丐一些银两,让她们一起将这位孝子买下来,成全他拳拳爱母之心。”“是。”想到东街乞丐的形状,锦二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数日后,当锦二从手下那里接到最新消息时,他有些欲哭无泪。他不敢立刻去见顾鸣书,而是翻身上树“老弟啊,哥哥求你一件事情好不好。”锦八冷冷瞅了他一眼,躺在树上的身影动都没动。 “今天哥哥和你换班好不好,哥哥最近半条命都掉了。” “这不是你最喜欢的工作吗,殿下玉树临风,秀色可餐,不是瞧她一眼就飘飘欲仙吗,这等好差事,我怎好意思和你抢。”锦二想到分配任务时,自己喜形于色的模样,泪流满面。今日眼中留下的泪,都是当日脑子里糊进去的屎。他真是低估了公子的占有欲和控制欲。 “算了,算了。”锦二四十五度望天,自己求的锅,跪着也要背完。 “公子,今日王府外停了一顶灰色轿子,殿下闭门谢客已久,属下一开始并未放在心上。只是那小厮不知和守门的人说了什么,那轿子立刻就被迎进了王府。且,”锦二打量了一番顾鸣书的脸色,继续说道“且没过三刻,殿下就骑着马,伴着那顶轿子去了集市。据手下描述,那人面带纱巾,形容甚美,殿下看上去对他也十分宠爱,在锦绣坊给男子买了数匹上等布料,现下去往了碧玉轩。” 顾鸣书的眉头不禁皱了起来。南楚民风开放,几位皇子私下也会在宫外转转,自己的手下也是识得的。一位无名男子,殿下还分外偏宠,他当真是想不到是谁。 “备轿,去碧玉轩。”顾鸣书沉声道。 碧玉轩是顾鸣书的产业也是他为数不多的密谈之地,所以,他秘密的直接上了二楼,通过暗室看着楼下的一举一动。他刚到碧玉轩就明了那男子是宫霖语的父君,性格不争,为人温顺,颇得女皇宠爱。所以,他并没有冒冒失失的下去,只痴痴的望着宫霖语。只见她眼角带笑,十分有耐心的陪着贵君,选了不少的首饰,似乎说了什么有趣的话,一向端庄的贵君,也忍俊不禁,其乐融融,让人好生羡慕。不知怎地,他就坐不住了。 “鸣书公子,二楼的首饰可是看完了?”顾鸣书点点头,向宫霖语二人走过去,恭敬的说“不知贵君今日出行,此地人多眼杂,恕鸣书不行大礼之罪。” “无碍,只是见今天格外晴好,便出来走走。现下时辰也不早了,你再陪霖语逛逛,我先回宫了。”贵君脸上露出了宽容的微笑,在公公的搀扶下,上了轿子。 “贵君可是不喜我?”顾鸣书自觉做事鲁莽,有些忐忑。 宫霖语宽慰的笑道“父君最是宽厚,怕是故意给我二人创造独处的空间。平日甚少见你出入这些场合,刚才在楼上,可有见到心仪的?” “我若说没有,你可愿意为我挑选一个?”在宫霖语面前,顾鸣书总是不自觉的露出娇儿态。 “刚刚和父君在一起,就觉得这只玉簪很适合你,你可喜欢?”宫霖语将一枝玉簪放入掌中,温柔清透,样式简答,却是顾鸣书喜欢的款式。宫霖语看顾鸣书眼中流露出喜爱之色,就倾身靠近他,将玉簪缓缓的插入他的发髻内,随后在他的耳畔轻声说“甚是好看。”耳畔暖暖的气流使得顾鸣书浑身僵硬,待宫霖语抽身离开,他又忍不住的失落。 宫霖语又陪着顾鸣书在其他地方逛了逛,顾鸣书近乎贪恋的感受这宫霖语的一颦一笑,和她给予自己的点点温存,只是宫霖语接下来的话让他浑身一震。 “霖语不当,自赐婚以来,还未拜见令尊,今日鸣书可否引荐?”顾鸣书是家里的庶长子,父亲是贵侍,因为不争不抢,生的又是儿子,很快失了宠爱。府里人贯会捧高踩低,父亲有段时间很是委屈,终日以泪洗面,直到他有出息,才过得好些,可终是伤了眼。 顾鸣书有些迟疑。天家威仪,无论是苏希孟还是楚离辰都是重臣嫡夫之子,他倒是不嫌弃自己的父亲,只是不知道宫霖语是否会介意。但宫霖语的提议是不好推辞的,顾鸣书引她去了自己父亲的庭院。 听到脚步声,王氏脸上挂起了淡淡的微笑“可是鸣书过来了?” 贴身小侍看到宫霖语和顾鸣书二人,匆忙走到王氏身边扶起他“是殿下和公子。” 王氏慌张的想要跪下,宫霖语快步上前,扶他坐下。“父亲快坐下。今日来,只是为了给父亲奉茶。” 宫霖语接过小侍的热茶,端端正正的跪下“吾心甚悦鸣书,恐大婚之日不能向夫人奉茶,今日提前奉上。” 前世,与顾鸣书相敬如宾的后几年,两人闲谈,宫霖语还记得顾鸣书提起此事的怅惘,他生下来就亲情缘薄,惟有父亲是真心待他,可惜出嫁之日,却只能给嫡夫奉茶,父亲虽然带了笑,可终究是落了泪。宫霖语断不能让两人再留下遗憾。 王氏颤抖的从宫霖语手中接过热茶,颤声说“好,好。” 顾鸣书看到父亲浑浊的眼中似乎露出了喜悦的光,再凝神望着那跪地后依旧挺拔的身影,陷入痴迷后的怅惘。都云一见殿下误终身,可即便是终身误,又如何? 心之所向,素履以往。 第5章 大婚之日,各大茶馆的高处都是人潮拥挤。这场举国欢庆的大事,从宫霖语的聘礼绕城三周,连绵不绝,就开始预热,至今更是到了鼎沸之时。 顾鸣书平日里甚少让人近身,但是喜爹为他绞脸净身时,他始终扬着淡淡的笑意,似是不愿让任何不妥,破坏这本该十全十美的一天。王氏手执着梳子,边梳边念叨“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三梳梳到儿孙满地,四梳梳到四条银笋尽标齐。”末了,抚着顾鸣书一头乌黑的长发说“真好,我儿是个有福气的。” “王爷已经过了三条街,就快到府上了。”小侍脚步匆忙却面含喜色的向室内的夫人们说到。 “快快快,凤冠霞帔。”“喜果,喜果不要忘记!”王氏指挥着众人,一时室内有些手忙脚乱。凤冠霞帔是宫霖语按照顾鸣书的身量亲自选的,送来之后,顾鸣书每每穿着喜衣入睡,待到清晨一点点的将衣服上的褶皱抹平,从不假以他人之手,连贴身伺候的小侍都不知道此事。 “弟弟。”皇室与顾府对这次婚礼都是极为看重,所以由顾家嫡长女背顾鸣书上喜轿,她早已恭候在外面,看时辰差不多了,就向内低唤了一声。顾鸣书在喜爹的帮助下,由嫡姐背起,他柔顺的伏在她的背上,无声无息,害怕呼吸重了,打破这一场美梦。 锦二隐在暗处,抹了一把不存在的眼泪“见多了公子杀伐果断,冷若冰霜的模样,这般小男儿姿态当真是活久见。”锦八无意搭理他,只是沉声问“一切可有安排妥当。” 锦二叼了一根草在嘴里吧嗒吧嗒了两下“我办事你放心,八仙楼免费开放,其他公子名下店铺所有商品一律八折,迎亲必经之路严防死守,一只苍蝇都飞不进来。”锦八唔了一声,示意自己知道了。 宫霖语带了自己的几个姐姐和楚离青去迎亲,对于几位殿下,众人不好捉弄,倒是楚离青吃了不少苦头,待楚离青露出了一副实在撑不下去的样子,宫霖语忍不住扶额微笑,快步向前,救楚离青于水火。大家一看正主来了,也不刁难楚离青了,顾家表公子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的说“听说殿下对表哥情深意重,今日也让我们大家见见殿下的诚意,殿下诚意不够,鸣书哥哥怕是带不走。” 宫霖语做了一揖道“表公子说的是,理当如此。”遂令人取来七弦琴,当众弹奏“有美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宫霖语放柔了声线与语速,琴音低沉而含情脉脉,这是与时下男女极为不同的唱法,不是唱念做打,不是豪情万丈,却在简单纯粹中见深情,众人一时有些痴。倒是黄发小儿不识愁滋味,依旧蹦蹦跳跳,他们喊道“新人来啦,新人来啦。”众人才似乎是惊醒般,将眼光投向了顾府深处。 顾氏嫡女背着顾鸣书在前面走,身后跟着一众喜爹,长命爹与诰命夫人,小侍一路撒着铜钱与糖果,引来一阵哄抢。早有小侍将前庭的一举一动传到后院,顾鸣书本是个稳妥性子,但他从未听过宫霖语奏唱,也害怕错过,忍不住轻声伏在姐姐的耳畔说“走快些吧,阿姐。”嫡姐听后爽朗一笑,脚下的步伐倒是加快很多。 宫霖语迎着众人的视线,看着顾鸣书由长姐背着一步步向自己走来,整个人神情更加温柔,似是脉脉深情有了出口,她盯着顾鸣书继续演奏“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她左手持琴,右手抚琴,向着顾鸣书走去,顾府门口的人不再阻拦,一路畅通无阻,她就在顾鸣书耳畔落下最后的尾音“顾鸣书,你愿意嫁给我,携手共度一生吗?” 顾鸣书身子颤了颤,将隐藏在红色衣袖下的手伸向了宫霖语。身后的一众男子笑的前仰后合“倒是从未见过顾大官人这样的男儿姿态,男生外相,当真没错。” 就连他长姐都有些恨铁不成钢,自家弟弟平日里也是个声色荏苒的,这般宠妻,如何振夫纲,怕是要被殿下吃的死死的。顾鸣书并不介意,或者说他在意的从来只有宫霖语一人的眼光。 她向我走来,我带着十二万分的欢喜。她允我情深,我便报以厚爱。她若薄情,怎么办呢,我对她的爱呀,依旧至死方休。 宫霖语眼角眉梢都带着喜悦的笑意,她从嫡姐身上,接过顾鸣书,将他背在了自己的背上。一般婚假,都是由长姐背上轿,新娘骑马伴随。但在顾鸣书伸出手的那一刹那,宫霖语就将他换到了自己的背上。余生由我陪你走。 虽然实现被红盖头遮住,但闻到身上好闻的香气,顾鸣书就知是宫霖语,他将手臂环在宫霖语身前,宫霖语一步一个脚印稳稳的向前走去。楚离青等人看到宫霖语此举,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说“新郎来咯,锣声鼓声响起来!”眼见着二人越走越远,有一个全福夫人叹道“顾官人啊,是个有福气的。” 到了王府以后,宫霖语背着顾鸣书下轿,踏过火盆,拜了天地,送入洞房。在喜爹的引导下,宫霖语挑开盖头。两人四目相对,顾鸣书不闪不避,空气中弥漫着浓情厚意。那些请来观礼的达官贵人都不是吵闹的性格,看见二人这般,抿嘴一笑,悄悄退去。 宫霖语上前将顾鸣书头上的凤冠卸掉,这凤冠美则美矣,重量却不轻,她上前抚了抚顾鸣书头上的红印“可还疼。”顾鸣书看着她,痴痴的摇了摇头。宫霖语平时穿衣颜色很是清浅,顾鸣书幻想过很多次她身穿嫁衣的样子,可始终觉得想象不及她半分美貌。真好看啊,我们的嫁衣,我们的婚礼。 宫霖语在他额头留下怜惜一吻,“可是累了,让小侍先伺候你梳洗,还有宾客要招待,怕是要很晚,你自行休息,可好?” 顾鸣书抓住她的衣袖,有些不想让她离开,可是又害怕她不喜自己这般痴缠,忍耐般的说“早点回来!” 这样的顾鸣书竟有些孩子气,宫霖语又亲了亲他的眉眼,才转身离开。房间里空无一人,只有红烛发出噼里啪啦的爆裂声,眉眼处仿佛还残留着她的余温,顾鸣书抚了抚,忍不住笑了。 第6章 平日里宫霖语是不喜欢热闹的,母皇与几个姐姐也极为宠她,宴席上不擅饮酒的推辞她们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接受了。但是今日宫霖语大婚,几个姐姐反而是闹的最欢,女官们更是一个接一个的过来贺喜。宫霖语有些撑不住,刚想装醉,大皇女却不给她这个机会。 “今日十一大喜,我特意请人拿来了桃花酿,大姐也是个明白人,洞房花烛夜,也不过多刁难,这样吧,喝满了一樽酒就放你走。”宫霖语无奈苦笑,知道不喝完怕是不能脱身,只好一饮而尽。本就有七分醉意,现下更是人面桃花相映红,几人不再刁难,吩咐墨竹墨柏将十一王爷搀回洞房。 顾鸣书本就不是拘于礼节之人,听到房外一声惊呼“王爷!”,立刻过去开了门。宫霖语醉后倒并不怎么闹腾,可搀扶起来也踉踉跄跄,刚刚惊呼也只是害怕磕到她哪里,哪想到惊动了十一王夫。 墨柏略带歉意的说“王爷走时还记得王夫的嘱咐,只是前头闹的狠了些,王爷又不擅酒力,请王夫多多担待。”顾鸣书从二人手里接过宫霖语,嘱咐二人道“备些热水来,自行退去吧。”墨竹墨柏二人齐声道是,然后躬身退下。 闻到熟悉的竹叶香,宫霖语知道已经回了洞房,且顾鸣书就在身侧,紧绷的情绪自然放松,她依偎在顾鸣书的身上,有些委屈的抱着顾鸣书的腰肢道“好累,好不舒服,她们灌了我好多酒。” 顾鸣书耐心的抚了抚她的长发,像安抚孩子般说道“都是谁灌王爷酒了,鸣书帮你欺负回去可好?”宫霖语像个告了胜状的孩子,有些得意又有些不满的嘟囔“大姐,二姐,离青,还有好多人……” 她嗅了嗅顾鸣书身上的竹叶香,又将头埋在顾鸣书怀里晃了晃,显示自己的委屈。这一举动颇有些爱娇,但这也情有可原。虽然在女尊世界生活的时间不算短,但现代思想已经塑造了她的价值观。她是一个有行动力但是没有决断力的人,总是对身边的人过分依赖,若是在寻常人家,女子这般,多是没有上进心的表现。但在皇家,却是趋利避害的重要因素,这也是这么多年女皇宠爱姐姐喜爱的原因。所以说,上苍对她已经算是过分偏爱。 想到现代婚嫁,女子只需貌美如花,而在这里,她却要承担男子之责,她忍不住有些玻璃心,谁还不是小公主咋地。幸好,她醉意朦胧,可看到顾鸣书依旧有些得意。幸好自家王夫能干,文韬武略兼备,且是真心喜爱自己之人,她忍不住吧唧亲了顾鸣书一口“你真棒!” 顾鸣书眼中冒出幽幽的光,但他未有什么表示,只是先伺候宫霖语洗漱。待宫霖语洗漱完毕,换上香香的软软的外衣,她嗅了嗅自己,整个人心情都明媚起来。她两眼弯弯,醉眼迷蒙的向不远处的顾鸣书挥舞着自己的双臂“抱~~”声音娇甜软腻。更像是得了乐趣,手臂大开大合,痴痴的笑。 顾鸣书上前将她紧紧拥住,宫霖语双腿自然的缠上他的腰“哦!”她双手开心的挥舞“亲亲抱抱举高高咯”显然还是醉态。顾鸣书喟叹一声,害怕她掉下来,将她抱得更紧了些。 他是不正常的,他一直都知道。少时,他随正夫进宫,正夫被皇君召唤徒留他一人在殿外,领着他的小侍偷懒,让他自行玩耍。他走着走着,就见到一个粉面团,她在那里扑蝶,听到声音,向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他至今都记得,粉面团的眼睛晶亮亮,牙没有扎全,可那一声哥哥,娇软动听,造就了他无数个午夜梦回。那时,他以为她是个男孩,直到后来他才知道她是殿下。 长大后他醉心权术,手握权利与金钱的滋味比男红男戒更让他痴迷,他知道说他风凉话的不少,但他也清楚,当他走到了最高峰,那些厌恶的人,只会在他面前露出不甘却又讨好的笑容,他厌恶却又享受。不过,他知道,他病了。他不正常的想要了解宫霖语的一举一动,那些爱娇的,娇俏的,讨喜的,虽然这样的举动真的是少之又少。她似乎意识到这样是不妥的,因为成长,所以克制。 顾鸣书知道自己是有大女子心的,那些男子,他只会觉得矫揉造作,可不知怎的,他格外喜欢宫霖语对他露出娇憨之态,对他百般依赖。他知道,他是病了,他不敢让宫霖语知道,却又邪恶的期待着,宫霖语有一天自己发现,将这些病态曝光在阳光下,这样他可以正大光明的展现自己的渴望。不过,要达到这一目的,他还需变得更强,需要得到宫霖语更多的爱与信赖。他希望她的眼里只有他,他更希望自己是她的全世界,就像现在这样。顾鸣书忍不住的眯了眯眼,酒吗?真是个好东西。 他将宫霖语放在雕花木床上,诱哄的对宫霖语说“殿下,我们把合苞酒喝了可好。”宫霖语一听到喝酒,眉毛立刻皱了起来,眼睛都没睁开,猛摇头。 “这可如何是好,喜爹叮嘱了,若是殿下忘记这一环节,可就不美了” 顾鸣书状若无奈的说“鸣书倒是有一个法子,殿下可愿一试?”宫霖语只觉得自己脑子就和一团浆糊一样,根本转不动,只想好好睡觉,忍不住嘟囔道“喝了就可以睡觉了吗?” 傻孩子,喝了当然不可以睡觉。但是顾鸣书自是不会说出来“是啊,喝了就可以睡觉了。”“哦,那我们快点喝掉睡觉吧。”宫霖语乖巧的点点头。 顾鸣书眼角眉梢都染了笑意,他先将自己的酒一饮而尽。在执起另一只酒杯向宫霖语走了过去“王爷。”顾鸣书轻轻唤道。宫霖语刚要回应,就只觉有涓涓细流流入口中,唇齿留香。宫霖语刚要动,就只感觉灵活的舌头撬开了自己的贝齿,邀请自己共舞。 一吻尽,顾鸣书终是放开她,让宫霖语大口大口的呼吸新鲜空气,而他继续转战其他地方,从额头至眼角眉梢,吻得情深又专注,宫霖语忍不住嘤咛一声。顾鸣书不舍的流连到她的耳畔“妻主,让鸣书伺候你就寝可好?” 随着,一点点的往下流连,一夜被翻红浪。 第7章 次日,宫霖语醒来,只觉得浑身上下无一不痛。好在记忆没有断片,记得昨晚要了好几次水,顾鸣书为她又换了一套寝衣,最后两人和衣而卧。大概是情感比前世更为浓厚,明明两人同床共枕过很多次,但这次却多了更多的新奇与喜悦感。 两人贴的很近,宫霖语几乎一转头就可以感受到顾鸣书的鼻息。她伸出手,将散乱在顾鸣书面前的发拨到他的耳后。顾鸣书的五官都极为动人,宫霖语微微起身,看着他的睡颜,忍不住想要戳一戳他翘起的睫毛。 顾鸣书警惕性极高,几乎是宫霖语刚醒,他就醒了。只是一来他不想打破这般的旖旎与温存,二来想要看看宫霖语的反映。只是宫霖语的寝衣本就睡得凌乱,起身的那一霎那滑落肩头,乌发如墨配上肤白似雪,着实是活色生香。想到今日要早起进宫,不得放纵,顾鸣书不禁有些遗憾,假装微微转醒。 宫霖语吓了一跳,害怕自己的偷窥行径被发现,她立刻伏在顾鸣书的身上,捂这头说“啊,头好痛。”顾鸣书亦是十分配合“王爷可是醒了,怕是昨日喝酒留下了后遗症,让小侍煮些甜汤解酒可好?” 宫霖语点点头,“既然醒了,就唤墨竹墨柏进来伺候吧,早些起身也好,母皇与父君今日会在云光殿等我们。” 顾鸣书闻言眸色不禁深了深。宫霖语此刻衣衫散乱,欢好的痕迹清晰可见,她自是不觉,可举手投足间媚态横生。想到此前的岁月里,这些小侍不知有意无意间见过多少这样慵懒的春光,他已经是极为不悦。若不是看墨竹墨柏还算忠心,他绝不会让这二人存活在这世间。 以前是他空有万般谋略无法下手,若现在还假以他人之手,恐怕就是他的无能了。眼看宫霖语就要张嘴唤人,顾鸣书立刻以吻封之。他将宫霖语口中的空气一扫而空,窒息带来的缺氧让宫霖语浑身瘫软,她一退再退,眼看就要滑到床底。顾鸣书一手扣住她的腰,另一只手穿过她浓密的黑发,才又将她扣入自己的胸前。两人严丝合缝,亲密无间,宫霖语大口大口的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待平复下来才看向顾鸣书。 “都说顾家长公子冷若冰霜,是高不可攀的冰山雪莲,可本王瞧着,技艺是极为炉火纯青啊。”她虽然带着戏谑的笑意,可因为眼中还喊着水光,顿时威力大减。 顾鸣书不动声色的说“出嫁之前,会有人教导,如何取得妻主的欢心。学习这些,对于臣来说,不是难事。所以日后妻主的日常料理之事都可交由我打理,现下让鸣书伺候妻主起身如何?” 宫霖语点点头,南楚的女子服装不算繁复,平日里,她多半也是自己打理。只是今日实在是惫懒,顾鸣书安静的将宫霖语的里衣拢好,打结,又将锦衣用玉带扣住。随后顾鸣书又将宫霖语牵至铜镜前坐下,为她梳发加冠。宫霖语借着铜镜看着顾鸣书的一举一动,顾鸣书似是有了感应,两人在镜中四目相对。 宫霖语忍不住笑了起来,她略微转身,亲了亲顾鸣书的耳侧,“谢谢夫郎。”顾鸣书旋即拢住了她的肩,她也顺势倚在了顾鸣书的怀里,两人就这样透过铜镜注视着对方,气氛温馨又美好。 两人饭后便进了宫。女皇并不喜宫霖语迎娶顾鸣书。九女夺嫡的事情前朝不是没有发生过,天家血脉本就凉薄,女皇自小宠爱宫霖语,不想将她拖进这泥泞里。顾鸣书是男子,作为臣子她用的自是极为顺手。但顾家钟鸣鼎食,顾老将军更是在军营里声望颇高,她想要分权制衡,可北齐也虎视眈眈,不能失了民心,一时之间颇有些骑虎难下,隐隐就成了心病。 所以善于专营圣心的人,都避于与顾家有明面上的牵扯。顾家为防功高盖主,也是尽可能的低调。女皇在明面上也极为重用顾鸣书。一时,君臣之间看上去倒是极为和乐。但,宫霖语想要迎娶顾鸣书,就打破了此番平衡。 女皇相信或者不相信宫霖语,皇女拉拢或不拉拢宫霖语,顾氏投靠或者不投靠宫霖语,众多不确定因素像是飓风一样让整个朝堂震荡。女皇不愿意失去爱女,那惟有让顾鸣书成为一颗弃子。当然,眼下她是不会表现出来。让女官赏赐了一些金银珠宝,就先行离去。 宫霖语的父君倒是极为喜欢顾鸣书,从手上褪下了一对玉镯给他“这是我进宫时,父亲给我的,本来是想要给霖儿的,现在给你也是一样。” 宫霖语不依的撒娇道“父君好偏心,好东西竟不给霖儿。”萧氏忍不住戳了戳她的额头“就你嘴贫。”二人又陪住萧氏笑闹了一会,直到日薄西山方才回府。 用了晚膳,二人又在王府里走了走,消了会食。宫霖语已经有了些许困倦,洗漱完毕后,准备就寝。顾鸣书虽然被放了三日婚假,可手上未完成的卷宗依旧堆得老高。他轻了轻宫霖语的额头说“王爷先睡下吧,待我处理好手头的事情就来歇息。” 宫霖语一时之间有些脸红,幸好投胎投的好,当了名副其实的贤王,也可衣食无忧。看着顾鸣书坐到离床偏远的角落去处理公务,且特意调低了灯光的亮度,宫霖语忍不住开口道“虽是春日,可近些日子倒春寒也亮得很,你不若在床上阅读卷宗吧,我睡在里侧,不会打扰你的。灯花也可剪得亮些,放心我睡眠质量很好的。” 顾鸣书听完,也不坚持,拿着卷宗,走到床侧,轻轻柔柔的亲了宫霖语一口“谢谢妻主。”便也上了床,可是灯光到底还是没有调亮。 正如宫霖语自己所说,她睡眠质量很好,亦或者是太困倦了,沾上枕头没有多久,就陷入了沉沉的梦乡。顾鸣书一手持卷,一手垫在脑后,竟也是分外惬意。只是没过一会,宫霖语便不安分起来,似是觉得热,将身上的被子踢了大半。顾鸣书将被子重新给她盖好,宫霖语在梦中不满的嘟囔道“好热,不要。”又将被子踢掉。 顾鸣书有些无奈,春日的夜里温度降得很快,他将被子再一次给宫霖语盖好,随后放下手中的卷宗,吹熄烛光,自己也进入被子里,从被子外侧将宫霖语揽在怀里。在宫霖语再一次打算乱动的时候,将她的四肢扣的紧紧的,又在她的耳边安抚似的说道“乖一点,好不好?”奇迹般的,宫霖语似是听懂了他的话,略微动了动后,沉沉睡去。一夜好眠。 第8章 三日婚假一过,二人就恢复了五日一沐的状态。女皇端坐在凤椅上“众卿家可有事禀奏?” 一女官出列道“臣有事禀奏!”“何事?” “江南一带,去年夏涝,今年春旱,途有饿殍,流民不断。江南本是我朝粮食盛产之地,长此以往,怕是粮库空虚。若有外敌来犯,臣甚为忧虑。” 历朝历代,粮食与税赋都是国家的重中之重,听到女官的这番言论,女皇神色也更加肃穆。 “我记得去年拨了白银八十万两前去赈灾,为何旱涝之事还没有解决,反而越演越烈?” “这,臣不敢妄下评断。” “你不知?”女皇冷笑一声“那朝堂之上可还有其他人知晓?户部尚书?工部尚书?刑部尚书?”女皇每喊一个人,就有一个人出列,各个冷汗津津。 女皇大怒,将奏折往几人面前一扔“八十万雪花银不翼而飞,却无一人知晓动向,该是说你们日子过得太滋润,还是朕养了一群酒囊饭袋。”几位出列的官员,立刻匍匐在地“臣有罪,请陛下责罚。” “有罪?你们当然有罪。”女皇又将视线投向其他文官“每逢科考,水利民生都是重中之重,如何防微杜渐各位也自有一套论述。殿内的各位都是科考里面的佼佼者,有没有人和我说一说,这个现状如何解决。” 殿内的文官多是状元榜眼探花出身,在殿试时也曾一鸣惊人,荣耀加身。特别是寒门子弟,金榜题名时,除了为了光宗耀祖,也满怀为四万万人民群众请命的豪情壮志。可他们很快就明白,名利场,一步错步步错。 贪污受贿,查!如何查?赈灾救民,救!如何救?名利场盘根错节,动摇的很有可能是一个集体的根基,策论写的再好又如何,不过是纸上谈兵。女皇看到这一群畏畏缩缩的官员,勃然大怒“废物,都是废物。”就连武官都人人自危,天子一怒,那是浮尸万里。 女皇将眼神投向了顾鸣书身上。对于顾鸣书,她的情感极为复杂。他的手段干净利落,是她的一柄利刃,就像此刻,困局唯有他能破。让他以官员的身份前去赈灾,在一定程度上可以起到震慑他人的作用。但,同时,她又不希望,除她之外的任何皇女与顾家有交集,唯有如此,她才可以更加信赖顾家保皇派的忠心,否则,这皇位她如何坐的安心。 顾家她不能动,十一她不舍得动,那么唯有弃了顾鸣书才能破开这一死局。放他去江南,也算是念在这些年的君臣情谊,给他一条生路。日后,待十一和他情分淡了,再为十一抬一门平夫,也算是全了顾氏和他的脸面。 “顾上卿,你可有对策?” “旱涝一事,唯有筑提防洪,修建水库,才可调节四时,确保国泰民安。臣以为,查明八十万雪花银流向,兴建水利工程,可以在很大程度上,吸引流民,防止人员北上,确保国都稳定。” 女皇赞许的点点头“那顾上卿,朕封你为江南总督,驻守江南,帮朕解决这一心头大患,你认为如何?” 顾鸣书一愣,江南总督是一方都督,掌握实权,以女皇对顾家的提防,他从没有想过任命会到他的身上。且,任命三年一考核,五年一调任,若是女官,当然可举家迁往江南,可宫霖语是亲王。顾鸣书有些心寒,他知道女皇害怕顾家拥兵自重,可没有想到,第一个容不下的竟然是他。新婚不过三日,女皇就这样迫不及待了吗,可他怎么肯,怎么舍得下宫霖语。 顾鸣书一时不答,女皇也极为耐心的等着,一时之间朝堂上陷入了极为诡异的安静。顾将军站在武官一列,看着自己这个儿子,没说话。她一身戎马,平定了大大小小的战役,但在感情上是拎不清的,或者说拎的太清。 她没有对谁投入过特别浓厚的情感,对于夫人,他敬重,所以那些腌臜事没有闹到她的面前,她一般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王氏的性格偏柔弱,且思虑过重,纳了他一段时间后,实在难以忍受这样的性格,便渐渐去的少了。这些,她觉得并无不妥,男女之事,不过如此。只不过对于这个儿子还是有些许的亏欠,待她知道下人捧高踩低,想要弥补的时候,已经是顾鸣书男子科考一战成名的时候,对于他来说已经不需要了。 而且,武将的心思过于直,哪里能想到男子心中的弯弯绕绕。在她看来,虽远离京都,但一方总督,却是掌握实权。顾鸣书入朝这些年,汲汲名利,要的不就是这些?岂不是得偿所愿。儿女情长,不过是红尘中的一场梦,不存在的。要是她真的知道顾鸣书的想法,大概也会说,到底是个男儿,难成大器。 顾鸣书一时之间陷入两难。他知道,这不是君王的一次试探,而是决定。食君之禄,解君之忧,再正常不过,他没有理由拒绝。雷霆之怒的后果他或许承担的起,但他现在不仅仅是顾家长公子,更是十一王夫。他怕丢了宫霖语的脸,更怕女皇借机发落。 “臣愿为陛下分忧。”清风明月一般的人物,声音朗朗,站如松柏。可又有谁知道他在刀尖上起舞,心如刀割。 女皇满意的点点头,朗声大笑道“好,好,爱卿当为男子楷模,江山社稷之栋梁。陈公公,拟旨,封顾鸣书为江南总督,即日上任。”“是。”一侧的公公恭顺的回答道。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儿臣有事启奏。”“哦?”女皇扬了扬眉,收敛了嘴角的笑意。 “儿臣愿和顾上卿同去江南,为南楚百姓尽绵薄之力。” “贤王!”女皇一般都会叫宫霖语十一或者是霖儿,这般称呼已经是极为不悦。 宫霖语一抚前襟,跪在了殿前。“少时,母皇让儿臣博览群书,儿臣只记得江南好,风景旧曾谙。如今山清水秀之地,饿殍遍野,流民不断,儿臣心绪难安。近些年,北齐虎视眈眈,几位皇姐曾多次征战塞北,维护南楚河山。儿臣无用,担得亲王美名,却不能及时为母皇解忧。儿臣虽不及皇姐,但也知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希望母皇成全十一一片忠孝之心,为母皇解忧,让南楚无虑。只是,十一不能承欢膝下,望母皇万般保重身体。”宫霖语说的情深意切,一语毕,磕在了殿前,眼泪簌簌的往下掉。 这话不只是为了维护顾鸣书,前世北齐来犯,几位皇姐先后战死,母皇瞬间苍老的形象历历在目。幸好这几个皇姐虽然组建自己的党派,却从来没有勾结外敌,也为了这片生长的土地,洒下了自己的一片热血。 女皇的眼睛有些湿润,女大不由人啊,自请出京,可是要放弃京中的一切?顾鸣书就这样好?罢了,她也不做那棒打鸳鸯的恶人。若是顾鸣书喜爱十一,那么以十一的赤子之心,也不会让顾鸣书成为皇家的威胁。若是不爱,哼,那就让他领略一下皇室的威严与代价。 回府的途中,顾鸣书一直一言不发。宫霖语有些担心的看着他,又担心路上人多嘴杂,不好开口询问,待到了室内,合上门。 宫霖语关切的问“你看上去好像不开心,不想去江南吗?” “没有,”顾鸣书坐在椅子上,将宫霖语拉到自己的腿上坐下,头搭在宫霖语的颈间,略带叹息的说“不觉得行为过于鲁莽了吗,江南不比京城繁华,都是穷山恶水。且舟车劳顿,整顿起来也是个大工程,你不会喜欢的。”顾鸣书自是对宫霖语的一切了如指掌,喜爱热闹,身娇体贵。 宫霖语倚在他的胸膛上,身姿舒展,把玩着顾鸣书的手指,柔声道“可是我们才新婚燕尔丫,夫君如此美貌,我怎放心让夫君去那烟花之地。”说完仰起头,亲了亲顾鸣书的眉眼。 “你这污名我可不背。”顾鸣书低笑道“倒是王爷,京内窥望的名门贵公子可不少,鸣书还担心,此去江南,再回来时,会只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呢。”想到这一个可能,顾鸣书有些后怕,眸色深深,手臂也拢的更紧。 “但我只喜欢和你在一起。”重来一次,宫霖语总会在第一时间给予顾鸣书最热切的回复,不会给他留下任何猜测与不安。况且,她喜欢他故意摆低姿态的调笑,喜欢他无奈又宠溺的微笑。她来到这个世界,小心谨慎,如履薄冰,虽然有人宠爱,可依旧有赤条条来去无牵挂的茫然感,因为她与她们是不同的。 这个世界的运行法则强加给她太多的与能力不匹配的责任,为了生存,她可以一点点适应却很难喜欢。可是顾鸣书是不同的,宫霖语知道。他纵容她每一点变化,甚至将那个关上的笼门一点点抬起,诱惑的告诉她,出来啊出来啊,我喜欢这样的你。在他面前,她不需要做顶天立地的皇女,她只是她,宫霖语而已。 真好啊,纵容我的你,宫霖语忍不住喟叹出声。顾鸣书看着这个弯了眉眼,懒洋洋躺在他身上的人儿,只觉得心都软了,又是一番耳鬓厮磨,春光旖旎。 第9章 态势紧急,刻不容缓。宫霖语将王府事宜交由墨青和墨松二人打理后,就带着墨竹和墨柏随着顾鸣书一路南下。 长途跋涉,人员轻简才能提高效率,必要时也可隐匿踪迹。一行人乘着一驾不起眼的马车在路上奔驰,一路尘土飞扬,纵然这般低调,锦二和锦八一路上也处理了不少尾巴。眼看离京都越来越远,顾鸣书有些忧心忡忡。到达驿站时,趁着宫霖语歇息,他出了客房,走进暗处。锦八已经侍立在一旁。 “可有查清是哪方势力?” “有好几拨人在盯梢,应该是几位皇女都有派出人马。不知只是了解我们的一举一动,还是准备伺机而动。” 顾鸣书想了想,沉声道“让我们的人行动起来,混淆他们的视线。现在走的是旱路,他们不好轻举妄动。马上就要走水路了,到时候我们的人员分散,一旦出了问题,很难立刻突出重围。我们的出行路线虽然变化了很多次,有一定的迷惑作用,但是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属下明白。” 春寒料峭,顾鸣书在外面待了片刻,身上积满了早春的寒意。虽然,他尽量放轻手脚,可是依旧惊动了宫霖语。宫霖语揉了揉惺忪的眼睛,有些睡眼迷蒙“你刚才在外面和人说话的吗?” “嗯,”顾鸣书为她遮了遮被角“明日走水路,害怕你晕船,让锦八去给你准备一些时令水果。没有其他事,快睡吧。” 宫霖语点点头,低声说道“辛苦你了,你也早些歇息吧。”就继续安睡。 顾鸣书看着她削尖的下巴,有些心疼。虽然尽可能的使马车更加舒适,可连日颠簸带来的不适感,在宫霖语身上显而易见。除此之外,出了京都,就人烟稀少,很难找到繁华的城都,在吃食上做些讲究,所以宫霖语眼见着瘦了下去。顾鸣书看在眼里,却别无他法,只能确保宫霖语夜间休息的足够充分,这样第二日看上去才会有精神很多。 宫霖语醒来时,另一边的位置已经凉了很久了。这些日子,都是顾鸣书上上下下的在打点,一开始宫霖语还想参与进去,倒是被顾鸣书一句“王爷怕不是忘了,鸣书是江南总督,而你只是随行小役,督抚之事,怎能予你随便插手?“给打趣回来。她自然是落得清闲,也唯有如此,她才能进一步认识到顾鸣书的魄力与能力。好在,顾鸣书在她面前从未遮掩。 八仙楼、锦绣阁、玲珑阁、天机阁,锦二和锦八前来汇报的时候,她虽然面上不动声色,但心底却暗暗咋舌。如若不是像星宿老怪一样用药力控制门徒,那能够领导这样一个庞大的机构,确保人员的忠心,所费心力可见一般。 宫霖语也曾好奇的问过顾鸣书这个问题,那时两人还在饭桌上,他用公筷夹了一块菜给她,轻描淡写的说“你知道穷人变富最难的一点是什么吗,是不知道如何积累初始财富。你之所以惊讶,不过是看上去整个框架大了一些。网罗一批能够重用的人,建立第一个根据地,剩下来的不过是鸡生蛋,蛋生鸡。” “那你不怕,人心难测,有些事情鞭长莫及吗?” “这个也好理解。你听说过民间会有一些人因为银钱而兄弟阋墙吗?”宫霖语老实的点点头“如果是我,我就不会做这样的事情。他问我借钱,我会考虑这个朋友能让我心甘情愿给他多少钱,能要回来,自然好,要不回来,我认为这是认清一个朋友的代价,也不亏。做生意都是这样,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好在,我起步的时候,没有遇到大的波折。”宫霖语只觉得顾鸣书说这些话时,通透又清明。能把博弈论玩转的如此炉火纯青之人,却生错了时代。 两相对比,宫霖语是有些羞愧的。她掌握着最雄厚的原始资本,几千年古代人民智慧的结晶,甚至还有自己的亲卫,却没能建立自己的势力。不过,听到顾鸣书说,这是误打误撞圣心独宠富贵命的宽慰时,她又觉得有些释然,人与人的境遇和轨迹毕竟是天差地别。 所以,当顾鸣书再次回房时,宫霖语已经洗漱完毕,微笑着向他走去。 “今日起,可是坐船?” 顾鸣书一边帮她整理襟带一边回答到“是,最近顺风,沿着内运河走,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十日左右便可到达江南。” “十日啊。”宫霖语的声音有些可怜巴巴。 “委屈王爷了,今日胃口可好些,有什么想吃的,让小侍给你做些?” “什锦豆腐、糟熘鱼片、芙蓉燕菜、水晶肘子……”宫霖语顷刻间报了一串菜名,说完吞了吞唾沫,仿佛真的香气四溢。待她碰上顾鸣书似笑非笑的眼神时,终究是泄了气“好嘛好嘛,蟹黄包子和皮蛋瘦肉粥。” 顾鸣书揉了揉她的头状若鼓励的说“王爷真棒!” 宫霖语赌气的不想睬他“王夫,督抚,顾鸣书!到了你的辖地,要是再没有好吃的,我就偷偷溜回京都。你这样对我,会失去我的。” “好,好,好。到了府内,让八仙楼的师傅给你做一桌满汉全席。”顾鸣书好声好气的安抚她,决口不提那个大义凛然跪在殿前说要救难民于水火的十一王爷。顾鸣书也知道宫霖语不是个娇气性子,在马车上脸色苍白,也从未想过减慢行程。状若无赖的刁蛮,也不过是减少自己的担心,懂得,他都懂得。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将行李打包好,一行人上了船,无风无雨,一路顺行,在河道上航行已有八日。除了会靠按购买一些补给以外,几乎一直都在前进,所以离目的地已经不远了。不仅是宫霖语,连随行的墨竹墨柏也雀跃欣喜起来。一路舟车劳顿,二人自幼长在京都,也是吃了不少苦。 傍晚的时候,起了雾,夜色越浓,雾越重。墨竹墨柏还沉浸在明天到岸的欣喜中,唯有宫霖语注意到,顾鸣书的眉头微微皱起,锦二锦八也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 所以,当晚顾鸣书哄着她先去睡的时候,她留了一个心眼,躺在床上,心思并不安稳。 不多久,船舱剧烈的摇晃了一下,接着外面传来了刀剑声。宫霖语立刻披上外衣,向外走去,入眼的是,锦二锦八在甲板处和人厮杀,而任何想要向内更近一步的刺客都被顾鸣书一剑封喉。 但敌人用的是人海战术,这拨人刚结束,就立刻有新的人跳上船来。纵然三人武力高超,也有些疲于应付。不远处的接连亮起了灯,隐约可以看见有几艘船急速的向这边驶来。宫霖语知道这是顾鸣书的人,这几天一直在不远不近的跟着他们的船一起航行。 那个头目一愣,显然是知道他们出行并没有带很多人马,所以有些措手不及。她对着身边的人说,放箭,放火箭,甚至不管船上还有她的姐妹,只想让这帮人一起葬身火海。顿时数箭齐发,春日本就干燥,火烧的很快,很快船体四周就传来炸裂声。 此刻,墨竹墨柏也被惊动,他们抖抖索索的站在宫霖语身侧,努力保持镇定。在火箭射上船舱的那一刹那,宫霖语快步向前,一剑刺开攻击顾鸣书的刺客,护住了无暇分心的顾鸣书。她声音有些颤抖,但坚定的对船上的人说“弃船,跳进河里,扣住船底,不要松开。水底应该还有刺客,锦二锦八,你们护住墨竹墨柏,这边不要担心。再坚持一下,我们的人很快就过来了。”说着抱着顾鸣书跃入水里。 刺客眼看大势已去,只想仓皇逃离,但远处的船舶及时赶到,将那艘船一网打尽。几人被水手拉上船,顾鸣书也立刻着人找来一套干净衣服为宫霖语换上。他一边帮宫霖语擦头发,一边细细打量她的神色,有些心不在焉,又有些神思恍惚,他放下毛巾,正视这宫霖语的眼睛道:“王爷可是受了惊?” 宫霖语扯了扯嘴角,露出极为牵强的笑“可查出来是哪位皇姐派出来的人马?” 顾鸣书有些震惊的望着她,这下,宫霖语倒是笑的有些真心实意了“我又不是溪头醉剥莲蓬的无赖小儿,这般的合理推断还是有的。你的人总是不远不近的跟着,却能让这艘船接近我们,想来也是为了能一网打尽,顺藤摸瓜。只不过,”宫霖语的声音有些涩“倘若不是你做了布局,想来以我们这些人,今日脱身怕是极为困难了。我知道此下江南,必定极为凶险,为了党派利益,她们肯定会出手阻拦。只是,我没想到,她们是想让我死啊。” 顾鸣书揉了揉她的头发,想要说些什么,终究还是没有说出口。他将她的头拢靠在他的肩膀上,虽然他希望她的世界没有腌臜,可到了终要直面血腥的时候,他也不想要在她面前粉饰太平。虽然啊,我多想让你不要长大。 第10章 “哒哒哒”房间的门被叩响,接着锦八走了进来。 “这批人是一群死侍,活捉的那几个人,还没等手下卸了他们的下巴,就咬舌自尽了。”这个答案在顾鸣书的意料之中,他又问道“可搜了他们的身,有没有其他发现。” 锦八摇摇头“佩剑服饰都很寻常,暂时没有其他线索。” 宫霖语思索了一下,发了声“我觉得这次刺杀必定与丢失的八十万雪花银是互为共生的,我们触碰了她们的利益,她们才会狗急跳墙,剑走偏锋。”宫霖语回忆了一下,前世她也是与顾家缔结姻亲,京都也不是固若金汤,可是却毫发无伤。说明即使顾家势大,皇女们也只是暗中观望,还没有把她作为必须除去的威胁,而她自请南下,也是为了表示志不在皇权富贵。可此时竟然有人希望她有去无回,除了与八十万雪花银有关,她别无她想。 “所以,若是知道这批刺客是什么人,说不定这八十万雪花银也有了头绪。我建议可以从船舶的出处排查起,问问租船给他们的人,是否对他们有特别的印象,更有甚者,他们是同伙也说不定。至于佩剑,我之前观察过,刺客用的都是统一佩剑,可以通过磨损程度,推算使用年限。再暗中去京都附近的造铁厂问问,这么一大笔订单,他们应该还有印象。若是有些硬骨头,必要时也可采用特殊手段。” 曲线救国,间接证据比直接证据更让人信服。若是真的在这批刺客上发现线索,她还害怕是其他皇女的栽赃嫁祸,有时候眼见不一定为实。 顾鸣书对宫霖语的反应有略微的错愕,毕竟两人相处时,她总会不经意的露出自己较为柔软的一面,但很快释然。毕竟在他搜集到的情报里,宫霖语深受女皇宠爱,姐友妹恭,也极为受人追捧,但皇宫不养废物,能在这样一个吃人的地方,博出好名声,可不仅仅通过习得文武艺这般简单。 她自有其性格坚韧的一面,就如同现在,镇定自若,针砭利弊。是自己一直试图忘记,甚至想要画地为牢,让宫霖语耽于其中,失去飞翔的能力。不听话,真是很棘手啊。这样的她,真是很耀眼,但这也是他试图捂住的光芒。 待船靠岸,墨竹和墨柏二人都有些喜极而泣,墨竹更是腿一软,坐到了岸边。宫霖语能够理解这种劫后重生的感觉,特别在水上会给人生如浮萍的脆弱,踏上黄土地,才会有安全感。在岸上有顾鸣书的人接应,宫霖语让人先带着墨竹墨柏回客栈安置,又请人找大夫给二人诊脉,上次落水,两人似是染了风寒。 宫霖语和顾鸣书准备先在姑苏城转一转,掌握江南的灾情。刚进姑苏城,宫霖语的眉头就忍不住皱了皱,大街小巷坐满了流民,街道上虽然有人摆摊,但都是恹恹的,商铺应该是很久没有人光顾过。在这样的情况下,外来人很快就吸引了这些人的目光,特别二人风姿极为出众。 老人小孩立刻蜂拥而上,“老爷,夫人行行好吧,我们已经几天没吃饭了。”但却不敢靠的太近,人总会趋利避害。伴随着宫霖语和顾鸣书前进的锦二锦八是手上沾了血的侍卫,而这样的人往往会散发出一种特别的气场,只消一眼,就会明白与有钱人家的浪荡子弟携带的家仆是不一样的。 宫霖语将顾鸣书的手握在掌心,目不斜视,面无表情的往前走。如果说他们现在是狼群里面的一块肥肉,这些群狼还有所忌惮。但真的拿出银钱,才会成为□□,光脚的不怕穿鞋的。若他们真的垂死挣扎,也要从自己身上咬一块肉,她不能确定可以在难民潮中全身而退。 只是她的脸色极为阴沉和不好看。她们从城西走到城东,那是姑苏城较为富裕的地区,还保持着一个都城相对良好的治安系统。她们走了多远的路,沿途就坐了多少的难民,一眼望去,连绵不绝。她不是没有见过沿街乞讨的乞丐,甚至有些人形容凄惨。可是当个体汇聚成群体,形成一种群体的式微时,那种震颤是让人难以描述的。 她们最终走进了城东的八仙楼,小儿为宫霖语上了一杯热茶,她喝了一口,又重重的放在桌子上。声音极重,杯中的水都溅了出来。不止是继续斟茶的小儿吓了一跳,顾鸣书和随身陪同的锦二锦八也从来没有见过宫霖语如此勃然大怒的样子。 “客人可是茶水不满意,店里还有上好的碧螺春和龙井……”小儿颤声说道。 “出去。”宫霖语近乎忍耐的吐出这两个字。顾鸣书对着锦二和锦八使了个眼色,两人带着惊惶不定的小儿退了下去,且合上了门,防止她人窃听。 “你说她们是怎么想的,八十万雪花银,那是老百姓的命。倘若她们真的顺利登基为帝,一眼望去,山河悲怆,民生凋敝,难道这就是她们期望看到的吗?” 顾鸣书瞧着她浑身都在抖,就握住了她放在桌子上的手“也不定是她们有意为之,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省州厅县,层层剥削,到了老百姓手里的银两自然是没有多少了。” “这帮蛀虫,”宫霖语恨的有些牙痒痒,但是她也格外理智“官官相护,这些人必定是有所依仗,才敢胆大妄为,京中的贵人怕是也抽了不少的油水。”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有着劣迹的官员对于皇女们来说,更易掌握,忠诚度更高,他们才愿意将这样的追随者投放在地方。而且,必要时,这些地方将成为她们谋求政治利益的重要经济支柱。水至清则无鱼,宫霖语不是不懂,她恨的是这些皇女如此拎不清。待到民生凋敝,难民被暗中煽动,攻打京都,北齐乘虚而入时,岂不是回天无力。没有皇朝,何来霸业。 宫霖语有些头痛的揉了揉脑袋,她对顾鸣书说“能否把这边的管事叫来,我有几个问题想要问她。”顾鸣书将随身令牌递给了门外侍立的锦八,店里的管事很快就出现在了二楼的厢房里。 中年父女,微胖,甚至因为匆忙还有些喘“不知大当家到府里视察,小的有失远迎。”她这话是对着宫霖语说的。古代通讯并不发达,平民老百姓多半只对一些人名官名耳熟能详,但即使街头巷尾都传唱着一个人的美誉,本尊站在面前,也未必有人识得。对于地处江南的人来说,这一切更是天高皇帝远。她不知道什么王爷王夫,也不知道神秘的大当家是谁,在进来的那一刻,她本能的觉得坐在高位,不怒自威的女人是自己的大当家,而顾鸣书也没有辩驳。 “我看了去年的账单,进账似乎并不是那么让人满意。”宫霖语不紧不慢的说。 女管事有些慌张“往年风调雨顺时,这边的收益都是极好的。但去年至今,旱涝不断,收益就大幅缩减了。” “我听说朝廷拨款八十万量,还有粮米赈灾,为何灾情还没有缓解。” “小人倒是听说过点风声,但至今没听到实响。” “哦?难不成是被这里的督抚贪了去?” “不不不,不会是被林大人贪了去的。”女管事的额角微微出汗,显然是很紧张,但回答这句话的时候却声音干脆利落,仿佛是坚定不移。 宫霖语一下子来了兴趣“这么肯定,可有说法?” 女管事回答道“林督抚可是个大善人。眼看姑苏城里的百姓没有吃食,她就开仓放粮,还说断不能让百姓受苦,私开粮仓的行为她愿意一力承担。前些日子林督抚被罢了官,还有不少百姓上书请命呢!” “有意思。”宫霖语笑道。 见宫霖语似乎对这个话题极为有兴趣,女管事也乐意在这个话题上多说两句“其他地方的人听说了林督抚的举动,都拖家带口的来到姑苏城。你们想来过来的路上,也看到了不少流民。” “所以,那些人不是当地的,反而是其他地方的人。林督抚也没让人拦着,就让她们进来了?” “是,林督抚说了,当官者,为人父母,不能让自己的孩子过家门却不能入。”宫霖语能够感受到女管事说这句话时带着触动和自豪,看上去林督抚在人民心中的拥护程度很高。 “那林督抚为何没有给流民修建住所,我看他们在城内并无遮蔽之处。” “林督抚刚要有所作为,就被朝廷罢了官,这也是百姓联名请命的原因。林督抚这样的好官,断不能因为开仓放粮这样的事情,断了锦绣前程,我们想要让朝廷明白江南态势之险恶。让林督抚官复原职。” 听到这句话,宫霖语忍不住向顾鸣书挑挑眉,露出了挑事的微笑。朝廷罢了江南督抚的官,是因为她不作为。听女管事的话,倒是因为她有作为,才惹朝廷震怒。不管消息传递的过程中,在哪一个环节出了错。王夫啊,怕是你江南督抚的位置坐的都不够稳当咯! 第11章 突然楼下传来喧闹的声音,宫霖语起身向窗下望了一眼,竟是人潮涌动,那些流民不约而同的在向这个方向走来。 “怎么回事?”顾鸣书看向女管事。 女管事好像是对这个情况司空见惯“再过片刻,就是施粥的时候了。” “现在是谁在组织施粥?” 女管事看是大当家的夫郎询问,不敢怠慢,毕恭毕敬的说“是赵钱孙李这四大世家。” “她们是自发的?听上去倒是很有善心。”宫霖语噙着笑问道。 女管事立刻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起初放的是官粮,但随着到姑苏城的流民越来越多,林督抚就与这些世家协商,多开了几个施粥口。” “林督抚官职被罢免以后,这些世家也照常施粥?” “是,林督抚与这些世家关系交好,官职被免后,她仍然心系百姓,但奈何为官期间两袖清风,家底甚薄,有心无力。她就多次上门游说世家,许诺无论以后是否官复原职,都会动用一切关系向圣上请旨,表彰世家在这次旱涝中救百姓于水火的功劳。本来这些世家是有些犹疑的,好在,林家长公子前些年嫁与赵家长女为夫,世家又隐隐以赵家为尊,赵家也在这游说过程中出了不少力。” “能和我说说赵家吗?”宫霖语的手指在窗沿上有节奏的敲了敲,看上去饶有兴致。 “赵家在米粮,织造,船舶等很多方面都有涉猎,运营范围很广,家底丰厚,是江南世家中的翘首。” 宫霖语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你下去吧,店里的事情还劳烦你上心,当然,也不需要操之过急,江南现在状况如此,我也不会为难你的。” “是,小人必定尽心尽力。”女管事紧绷的情绪慢慢放松,应了她一声,就退了下去。 “夫郎,可想去施粥的地方看看。”宫霖语双手在胸前作揖,头歪看向顾鸣书,一副小女子这厢有礼的表情。 顾鸣书也极为配合,状若苦恼的思考了一番,一副勉为其难的样子“若是妻主着实想要我同去,也不是不可以。”说完,两人不约而同的笑了,之前的狂风暴雨都变成了云淡风轻。 “刚才我的情绪有些过激,可有被吓到?”宫霖语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鼻子。 顾鸣书将手伸向了宫霖语,示意她过来,宫霖语乖巧的将手递给了他“王爷遇到这样的事情,心急气愤是难免的。身处皇室,自然是以胸怀天下为担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王土之上皆为皇室的子民。如今流民遍布四野,饥肠辘辘,死伤无数,不说王爷,就是寻常人都心怀不忍,想来王爷心中的震颤是双倍的。” “恩,以一己私欲置百姓死活于不顾,这些年的圣贤书都白读了。难道不知道民之不存,大厦将倾吗?”宫霖语趴在顾鸣书的怀里,神色恹恹,但说这句话时又是恶狠狠的,看上去像个张牙舞爪的小老虎。顾鸣书忍不住轻笑了一声。 “你嘲笑我?”宫霖语眼睛睁的大大的看向他,目光清澈,很是可爱。 顾鸣书亲了亲她的睫毛,哑声道“没有,你听错了。” 宫霖语捏了捏他的脸,状若凶狠的说“本大人听到了,不许狡辩,如若再犯,严惩不殆。” “是,小的遵旨。”顾鸣书应声道,宫霖语顿时眉开眼笑。好喜欢这个人啊,该配合自己表演时永远不会视而不见。 两个人在房间中耽误了片刻,就随着人潮向施粥的地方走去。这些流民手里拿着破碗,或许是害怕到的晚了,粥就分完了,落在他们几人身上的视线反而少了。这些人多是衣衫褴褛,宫霖语看到有一个男人手里抱着孩子,穿着破烂的草鞋在人群中行走,似是脚上受了伤,走的并不快,甚至是一走一拖。 有人匆忙的从他身边走过,撞了他一下,他没稳住平衡,倒在了路边。却又很快的爬了起来,孩子在他怀里大哭,他一边晃一边亲吻孩子的面颊“爹爹的好孩子,不哭不哭,马上我们就有米粥吃啦。”待孩子声音减小,他拾起破碗,又向前方走去。宫霖语手指颤了颤,终究没有说话。人间百态,悲伤却总是相同。 宫霖语就跟在这个男子的后面行走,顾鸣书有所感,也不催。总算到了施粥的地方,那里排了好几条长队。有穿着精良的夫人公子在那里布粥,身旁也有好几个小侍在帮忙。 宫霖语拉住一个领了米粥的人问道:“劳驾,可否问一下,那边布粥的是何人?” 被拉住的人一开始神色有些不耐,但看到几人的衣着风姿,立刻有些谄媚讨好“是林督抚家的正夫和公子,不知贵人有何要事,小人可代为传达。” 宫霖语对她的观感有些低,摇了摇头,神色冷淡。那人还想纠缠,但看到后面跟着的人,只好作罢,一步三回头的走到街角,喝起那米粥。 突然前面起了纠纷,一个男子被甩到在地,很快又被人拖走,队伍后面还传来骂骂咧咧的声音。 “锦二,你上前去打探一下情况。”锦二为人更加机灵圆滑,探查这样的事情,顾鸣书交给他就更加放心。 不一会,锦二就回来了。“刚才问了一下,说是那个男子接碗的时候,手似乎蹭到了林家公子的衣服,林公子条件反射把他推倒在地,就被随身侍卫拖走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那刚才的喧闹声是怎么回事?” “好像针对那个男子的,大致是林公子心地善良,美若天仙,能为他们施粥已经是天大的福祉,哪能让那个不长眼的东西冲撞了去。” 拿人手软,吃人嘴短,后面的几个人帮腔说林家小公子的好话,宫霖语能够理解。可这位林家公子的做法真的是让人摸不透。 就女管事的说法,林督抚在姑苏城威望极高,自然是不需要夫人和公子出面布粥赢得美名,这类事情完全可以交给得力的管事指挥。但林家人主动出面,那就应该真像这些人说的一样,有慈悲心肠,想要多做善事。 可林家这位公子怎么瞧,作秀成分都更多一些。布粥时眉眼间全都是厌烦与不耐,甚至对这些人面露嫌弃,似是不愿意踏进这脏污之地。不知道这边的人是眼中自带美颜,还是为了生存,可以胡乱吹捧。但就从刚刚男子无意冲撞,他就眼神恨恨,似是要在那个男子身上戳几个洞出来,可以看出,心地善良是有待商榷。 林家公子不耐烦的将勺子扔进了桶里“爹爹,我衣服脏了,想回去洗漱一下换身衣服。”林正夫本就疼爱自己的小儿子,看到他确实已经到了忍耐的极限,当即同意。 “回去了以后,就不用过来。现在日头晒,你皮肤娇嫩,我这边还有一点,弄完了也就回去了。” 正合林云生的心意,他转身就要回府,却似有所觉的望向人群尽头站着的人。宫霖语为了不引人注目,穿的衣服样式简单,可那极为亮眼的容颜和通身的气派,让林云生的目光牢牢的盯在她身上。 他的脸上立刻浮上红云,感觉到宫霖语的目光投向到他的身上,甚至点了点头,他立刻羞答答的低下头,疾步向府里走去。在跨进府里的那一刹那,他有忍不住回头忘了她一眼,才头也不会的走掉。 很快,他就换掉了身上的衣服。只是头饰更繁重,妆容更华丽,衣服更精美。林正夫看到他又出来,很是惊讶“不是允了你在府中休息?”他是知道的,自家这个儿子每日最烦这个苦差事,能偷懒则偷懒。林云生则低声说“怎能让父亲独自操劳。” 林正夫只觉得他奇怪,但看到他的衣着时,不禁大惊失色“你母亲不是叮嘱过你低调,万不可穿的太过华丽,你这身衣服平日里都舍不得穿,怎么今日里穿了出来。” 林云生顿时有些厌烦,但强忍着不表现出来“置办衣服不就是为了穿嘛,父亲总是大惊小怪,母亲最疼我了,怎么可能因为这些小事苛责我?” 顾鸣书在宫霖语和林云生互动时就脸色沉了下去,看到林云生换了一身衣服又出来,哪能不知道他是什么想法“瞧着这个林公子,确实是国色天香,看来那些人说的果真没错。” 宫霖语看着身侧的他,不禁轻笑“眼瞧着只施了白粥,为何为妻却闻到好浓的醋味?” 顾鸣书知道,宫霖语断不会对那林公子有什么想法,但是有人觊觎,总让他心里觉得不舒服。“你刚刚为什么向他点头?” 宫霖语无奈的用扇子敲了敲他的额头,“他眼睛都要挂在我的身上了,不做出表示,他怎么走,我这叫以进为退。你说说,他要是多看我几眼,你是不是心里还是不舒服。而且,”宫霖语正色道“我总觉得,日后和这林家的交道不会少。” 顾鸣书知道她的意思,他不和宫霖语在这件事情上兜圈子,很快掌握主动权“那我就相信王爷一次,不过竟然我是督抚,王爷就不要越俎代庖,可好?也不要让人知道王爷的身份。” 宫霖语不禁失笑“是,小人以督抚马首是瞻。” 顾鸣书顿时心满意足,他低头,亲了亲宫霖语上扬的嘴角,一直关注这边情况的林云生脸色瞬间苍白。 第12章 眼看着排队的长龙变成零星的几个人,顾鸣书率先向对方走了过去。林云生本是脸色难看,但想到对方竟然在街道上行为也如此轻浮,想必也不是什么正经男子。女子三夫四侍很正常,爹爹也时常教导自己,要宽宏大度,只要坐稳了正夫之位,这些人自己可以慢慢磋磨。 想到自己的美貌与家室,林云生顿时自信起来,毫不示弱的看向迎面走来的顾鸣书。顾鸣书挑了挑眉,没想到看上去柔柔弱弱的林公子倒不是个战五渣。 林正夫也注意到了朝着自己走来的一行人,他看着宫霖语温声道“看几位不像是本地人,不知前来何事?” “我们找林大人。”顾鸣书率先发言。 “我爹爹问的是那位小姐,与卿何干?况且我娘亲可是你说见就能见的。”林云生说这话时,既骄横又娇羞,俨然一个被宠坏的大家公子,但这种矛盾体现在他身上,再配上他的容貌,倒很是吸引人。比起其他公子端着大家闺秀的样子,轻声细语,他仿佛是柳梢的一抹新绿,很有活力与生命力。甚至,说话的时候,他的眼神大大方方的落在宫霖语身上,没有丝毫的避讳。 顾鸣书微微的皱了皱眉,不着痕迹的阻隔掉林云生打量的目光,“我乃陛下亲封正二品官员、新任督抚,如何不能见你娘亲一介白身?就我顾家长公子的名号,也担得起你娘亲的拜见。” “你骗人!”林云生瞬间僵硬,这句话几乎是脱口而出。 “云生,不得胡言。”林正夫反应十分快,对身边的贴身小侍说“天气热,公子怕是中暑了,你们快把他带回房间去。” 好在林云生还处在震惊阶段,没有丝毫反抗的就被侍从带回了府。 林正夫长舒了一口气,转身对着她们笑道“早就听我家妻主说,新任督抚怕是这几日就要走马上任了,叫我每日布粥时多留意一番。身处江南,也听过顾公子的美名,知道您今日过来,妻主怕是格外高兴。几位大人就先随我进来吧,我这就让侍从通知妻主。” “劳烦林正夫了。”顾鸣书毕恭毕敬的向林正夫施了礼,就率先迈进了林府。 半盏茶的功夫,林泽海就走了出来。“不知大人今日大驾光临,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叨扰林大人了。” “不敢当,不敢当”林泽海一直摆手“现下,我只是一介白身,当不得督抚这一声大人。” 两人又谦让了片刻,顾鸣书将话转向了正题“在我来江南之前,曾和户部尚书与工部尚书有过交接。朝廷曾拨款80万两银,其中40万两银户部置办了米粮,从水路运往江南。另外40万银,朝廷用来安抚百姓和兴办水利,林大人可有耳闻?” 听到顾鸣书这话,林泽海顿时一番长吁短叹“早前就接到户部与工部下来的公文,我当时也是非常欣喜。可是官银与米粮迟迟不来,派人去打听也是音信全无。我倒是不怕朝廷咎我办事不利之责,只是不能救民众于水火,着实让我深感痛心啊。” “林大人真的是一点消息不曾知晓?按理说米粮和银两应该早已经到江南境内了,派去的人怎么说,这么多东西与随行护送的官差,不可能一丝消息也无吧,雁过还得留痕呢。”这也是极为困扰二人的地方。 一开始,宫霖语和顾鸣书只是以为,结党营私,贪污腐败,再加上朝廷有人从中谋得利益,一人遮天。所以,先革了督抚的职,抓到把柄以后,再上报给朝廷,治相关人员的罪。但,经过女管事的一番说辞和两人的观察,事情的走向反而格外蹊跷。 官银与米粮竟然迟迟未到,督抚大人倒是一心为民的好官。不过,无论事态如何发展,这么大手笔的动作,从去年夏末至今这么长的时间跨度,朝野上下音信全无,要说和皇室无关,顾鸣书真的很难相信。就是被土匪打劫,怕也是官匪勾结。 “也不能说一点消息也无。”林大人尴尬的擦了擦手。 “林大人但说无妨,若是确实不是林大人所料理之事,我也会秉公向陛下反映,让陛下对林大人从轻发落。” “谢谢顾大人。”林泽海踌躇了一下,鼓足勇气和他说道“派去打探的人说,米粮和官银一直按照约定的路线前进,可是在进入江南码头的前一日,河上起了雾,米粮官银不翼而飞,不过可以判定的是,曾经起过交战与争执。” “这样大的情况,为何不上报朝廷?”宫霖语听到这句话,顿时忍不住怒气。 “这,这”林泽海慌张的伏在两人身前“小人本想自己去探查一番,找到官船,再顺藤摸瓜的找到丢失的官银和米粮。” “大人,怕是只想保住头上的乌纱帽吧。米粮和官银竟然快抵达江南城内,弄丢了大人也是脱不了干系。大人倒是想瞒天过海,可是手下的人办事不给力,竟是至今没有找出半点踪迹。” “是是是,”林大人磕头如捣蒜“但苍天明鉴,我绝没有染指一分银钱。甚至我还开仓放粮,我还……” “大人还是闭嘴吧,”宫霖语心中越是愤怒,面上越是平静,凉凉的说“开仓放粮不过是杯水车薪,知情不报让事态愈演愈烈的锅谁来背?你知不知道战场上,一则消息对决策的影响有多大,水旱灾害何尝不是天人交战,大人罔顾百姓性命,对得起那些或身陷囹圄或客死他乡的黎民百姓吗?”说完宫霖语恨恨的说“真该让外面的人看看,你是个好官还是个糊涂官。” 顾鸣书看着林泽海汗如雨下,深谙给个大棒给颗枣的道理“大人请起,我这位手下,性格过于暴躁些,还请多体谅。大人开放官粮,接纳流民,增设粥铺,处处为民着想,这点上还是有可取之处的。只是大人之前那番行为确实不妥,功过不能相抵,日后有关米粮、官银丢失之事,怕是还要时时叨扰大人了。” 相对宫霖语的疾风骤雨,顾鸣书这番相当于是和风细雨了。林泽海一边擦汗一边从地上爬了起来,说“应该的,应该的,必当全力协助顾大人调查。” 第13章 次日,顾鸣书走马上任,宣称宫霖语为御史,协同办案。这也是宫霖语向女皇求得的恩典,不对外泄露自己的身份,这样办事时可更妥帖和方便些。 顾鸣书刚到任,就召集了众衙役,“从今日起,我接任江南督抚。日前我也和林大人有些接触,相信在座的各位或多或少都知道那走失的米粮和官银。我需要各位再前去米粮官银必经之地,仔细盘查。发现任何蛛丝马迹,立刻回报于我,我也必当论功行赏。” “是。”这些衙役的语调参差不齐,听上去极为懒散,顾鸣书不动声色的看了这些人一眼,还是让她们自行散去。 “哎,”女衙役们三三两两的向前走,一个人忍不住开口道“这京都过来的朝廷命官就是不一样,且不说督抚,那个御史的长相,连我一个女人看着都忍不住心动。 “哼。”一个衙役不以为然“还不是靠的祖上的荫蔽,一个男人,一个小白脸,能有什么本事。林大人是多好的官,他们一来,林大人就被免职了,我可不服气。” “嘘,小声点。”她身旁的人左右瞄了瞄,确保隔墙无耳。 被顾鸣书派来监视这些衙役们一举一动的锦二,将话又原封不动的告诉了顾鸣书。顾鸣书嘴角浮上一丝讥讽的笑意“我早就知道她们不能为我所用,倒是没想到是些如此蠢笨的。在官场上行事一点警惕也无,祸从口出难道不是一个普通人都知晓的道理?侍奉在林大人身边如此久,竟没发现一点苗头,还认贼为父。待过些时日寻个办事不力的由头,把这些人都打发了吧,招一批新人,此事由你负责。”锦二点头应下。 天色已暗,顾鸣书和宫霖语准备回府。顾鸣书在这边置有庭院,早前差人打扫过,墨竹墨柏重新布置了一番后,几人住进去作为安身之地也绰绰有余。岂料几人刚走到府衙门口,就被一身穿暗红色官服的女子拦住“督抚与御史大人一路舟车劳顿,小人与同僚略备薄酒,为两位大人接风洗尘,不知两位大人意下如何?” “有劳大人了。”得到顾鸣书的首肯,韩大人忍不住舒了一口气。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他们最怕的是顾鸣书油米不进,那样才最让她们惴惴不安。能在酒席之上推杯过盏,宴席之下才可有商有量。 韩大人在前方带路,宫霖语和顾鸣书二人并肩而行。宫霖语目不斜视的向前走,私下里却依仗着宽大的衣袖下摆可阻拦别人的视线,而小手指悄悄绕上顾鸣书的指尖。顾鸣书刚要回握,她又悄悄的收回自己的手指。几番往来,手终于牢牢的被握在顾鸣书的手掌里面。顾鸣书的眼神扫了过来,优哉游哉,隐隐还有一种‘皮一下,很开心?’的调侃。宫霖语假装没有收到他的眼神暗示,若无其事的往前走,接下来的一路倒是很安分。 江南水乡确实是名不虚传,韩大人带着他们穿过了几条回廊,竟然到了湖心小筑。此时已经是华灯初上,丝竹声渐起,宫霖语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笼罩在夜色中的姑苏城。人间炼狱与人间极乐,一条走廊连接的竟然是两个世界。 韩大人感觉到后面的步伐声似是减弱,有些狐疑的转身“大人,这是?” “无事。”宫霖语吐了一口气,和顾鸣书一起迈步走进亭阁。 刚走进宴席内,顾鸣书就有些不虞,宴席内除了地方官员,还有些执酒而立的小侍。想来也是花了大手笔,各个都是容颜如画。他在京都周旋的宴席不少,但他是以男子的身份入仕,又素来不喜这些,其他人自然不会安排这些碍了他的眼。早知如此,他是如何也不会答应下来,带宫霖语赴宴的。想要了解这些官员的为人品性,多的是法子。那句让这些人退下的话语呼之欲出,可扫到宫霖语饶有兴致的目光时,他突然咽了下去,只是脸色渐冷。 他突然想起来一件他试图回避却无法放下介怀的事情。宫霖语的欢喜来的突如其然,仿佛是一日之间非他不可。他在宫内除了安排墨柏照顾她的衣食起居,也有派人时刻汇报宫霖语的一举一动,从读了什么书到吃了什么吃食。若是不忙,他也会按照宫霖语的安排度过一天,以此增进两人的微薄关联。 宫霖语的生活轨迹里面没有他,而他也确实只是一个陌生人,两人上下朝时,偶有照面,也是微微点头,便擦身而过。但,这几日的相处,宫霖语对自己的欢喜和依赖不像作假。所以,必定是什么触发了她对自己的好感,可究竟是什么事呢,自己做的旁人能不能做的?顾鸣书觉得自己有些失策,对于宫霖语,他想将所有的不确定因素都牢牢掌握在自己的手里,然后毁之殆尽。 若是宫霖语知道顾鸣书的看法,肯定要大呼冤枉。新奇是一定的,对于历史书上秦淮八艳的美名,她着实想要一窥一二。但除了视觉上的赏心悦目,内心毫无波澜,面上也是不动声色。她是看客,也只是看客。而顾鸣书的忧思也实则过虑,怎么会有人再拼尽全力爱自己一场,即使有,那个人也只可以是顾鸣书。 顾鸣书一言不发,宫霖语只以为他想要给当地官员们一个下马威,也没有多加宽慰,所以顾鸣书的面色越来越沉,当地的一些官员更是惴惴不安,整个宴席上倒是只有宫霖语一人安之若素,吃的欢畅。韩大人灵机一动“穆林,给御史大人将酒满上,我们敬御史大人一杯。”其他官员连忙点头应和,“是是是,御史大人,我们敬您一杯。”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叫穆林的小侍袅袅婷婷的走了过来,对宫霖语说“大人,让穆林给您斟酒。”说着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左手蹭上了宫霖语的右手。宫霖语在他过来时,就有所防备。可不知这些优伶是否经过特殊培训,竟让人防不慎防,纵使宫霖语躲得及时,也堪堪被他蹭到了食指。穆林惊慌失措的准备赔礼,但话为开口,就被顾鸣书的盛怒打断。 “顾某受女皇抬爱,任江南督抚,治一方百姓。舟车劳顿,快马加急,奔赴江南境内。见百姓衣不蔽体,食难果腹,心下难安。今日之宴,本是不得不赴,可是见到此情此景,顾某难以下咽,望诸位大人体谅,告辞。”说完拉着宫霖语的手,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唯留地方官员跪了满地。 两人回复,墨竹迎了上来“王爷王夫怎么现下回来了,不是说今日有宴席,可要小厨房再做些吃食?” “打些水来。”顾鸣书并不接他的话,沉声吩咐道。墨竹一愣,却也只说了一声是,就恭恭敬敬的退下。 宫霖语见状,笑着看向顾鸣书“夫人今日好大的怒气,那些地方官员只是蛇鼠之辈,何故为他们气坏了身子。” 话语间,干净的水已经被送了进来,待房间里只有两人,顾鸣书将她的右手浸泡在水里,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擦拭干净。如此,宫霖语哪有不明白的地方。 她反按住顾鸣书那还是自顾自擦洗的双手,轻声问“可是恼了我被那小侍触碰,我和你道歉好不好,我也是一时失察。”宫霖语的声音轻且柔,说话时用额尖轻轻的抵住顾鸣书的头。 顾鸣书的声音嗡嗡的“若我说是,妻主可会反感,毕竟我这也是犯了七处之罪。”顾鸣书也不遮掩,想要借此试探她对自己的底线。 “你听说过恃宠而骄这个词吗?”顾鸣书浑身一震,他是有心试探,但不想得不偿失。听到宫霖语这句话,他除了感到急速下坠的失落感,第一反应竟然是如何应对。他按下自己内心的苦涩,只能以他们相处时日不长来安慰自己。没想到宫霖语却自顾自的说了下去。 “我允诺要给你十足的宠爱,就是率先奉上自己的心,将生杀予夺的权利交给你。在我身边你可以蛮横无礼,可以任性耍小脾气。一叶障目,只要我喜欢你,就可以纵容你的一切,哪怕是失去我自己。所以现在,我只会因为你的吃醋欣喜。” “那你什么时候会不喜欢我呢。”顾鸣书定定的望向她。 “我不知道,”宫霖语坦诚的微笑“喜欢一个人很难自我把控,但从现在看来,时间无期。你要知道,即使生死把我们分离,忘记你也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顾鸣书握住她的手,难得在她面前露出强势的一面“如果有一天,你不喜欢我了,一定要告诉我。在我们关系没有破裂到无法挽回的时候,再给我一次机会,争取你。” “好。”宫霖语温柔的点头。房间里两人还在低声交谈,直到香烛燃尽,直到明月高悬,这样直面感情的相处模式莫名让夜色都多了几分温柔。 第14章 锦二很快将几个不听话的女衙役剔除了出去,着手招一批新人,他设置了几道关卡,着重考察新人的侦查能力,反映能力,敏捷程度和武力值。当手下将通过的人选带到他面前时,他本来准备仔细□□一番,让她们知道如何尽忠侍主,如何为百姓服务。可是抬头的那一刹那,不禁微微一愣,列队中站着的赫然是林小公子。 他按捺住内心的不平静,面无表情的说“你们且在这边候着,我待会就来。”然后回去向公子复命。毕竟那日他也在场,两人之间的剑拔弩张,想让人忽视都难。 他忖度着向顾鸣书回复到“本次通过考核的人选有11人,10名女子和1名男子,其中那男子就有林家公子林云生。您看,我是否要以只招女衙役为借口回绝了去。”南楚民风开放,各行各业都有男子任职,唯独衙役只有女子。毕竟时常昼夜不分,有时候接触的还是死尸,好人家的男子不愿意从事这个职务,害怕坏了名声。 倒是顾鸣书合上案卷笑道“为何要遣他离开,他通过了所有考核,还有心要承担这份职责,就连我都不得不佩服。衙役虽然没有男子的先例,但也不是不可以有,我本为男子入仕,却阻拦他人为官,一旦抖露出去,我怕是堵不住悠悠之口。况且,堵不如疏,我要是防备所有可以接近霖语之人,不过是显得我没有自信与气度,不说别人,王爷怕也会寒了心。让林云生做衙役也好,让他明白什么叫真正的心如死灰。” 宫霖语与顾鸣书是一个态度,当见到林云生一起协同办案的时候,她只是眉毛微微挑了挑,再没有其他动作。她相信顾鸣书的一切行为都有他的考量,毕竟顾家长公子算无遗策的名声不是作伪。若林家小公子真有两把刷子,任人唯贤,举贤者任之。君子坦荡荡,其他的都无关紧要,清者自清即可。 倒是林云生率先按捺不住,他挑了一个无人的空档,拦截住了宫霖语,语气蛮横“我知道,你不仅仅是御史,你还是十一王爷。” 宫霖语倒并不觉得奇怪,那日顾鸣书吻上她的嘴角,别人没看见,但林云生是一定看见的。知道顾鸣书是顾家长公子,那么知道自己是十一王爷并不难。这些官员,若是朝中有人,肯定也能收到一些风声,不过是装聋作哑。她并不觉得这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只是图个行事方便。不会走到一处,就呼啦啦的跪一圈人,对于她来说,已经是极好的一件事情了。 所以,她十分坦然的说“并不是有意隐瞒,竟然林公子知道我的身份,那就劳烦多为我隐瞒,装作不知。”林云生面色复杂,万般滋味涌上心头。自己猜测是一回事,但预料成真又是另外一回事。他平生最爱干净,可是为了求一个答案,甚至不顾父亲的阻挠,费尽心思,成了衙役。只因为,从那日之后,他左等右等,再也没有遇上过宫霖语。他想要接近她,想要尽可能的站在离她最近的地方,从这点上来看,他与顾鸣书倒是极为相似。 他一直秉承着,如果爱,就要追,这辈子他一定要轰轰烈烈的喜欢一个人,绝不受家族摆布。看见宫霖语的那一刻,他明白了什么是春心萌动,仿佛是一瞬间,心间开出花来。看到顾鸣书吻上宫霖语嘴角的那一刻,他不怕。他以为凭借着自己的样貌身家才华,必然能获得宫霖语的芳心,对于宫霖语来说,自己一定是最好的。 可顾鸣书袒露身份的那一刻,他竟然前所未有的恐慌不止。不仅仅是因为顾家是钟鸣鼎食之家拥有滔天的富贵。而是,顾鸣书不是宫霖语的良辰美侍,反而是她的心有所属。京都虽远,可谁不知道十一王爷与十一王夫的故事。 十里红妆,万千宠爱,多少公子怀春的美梦。当大街上两人的故事口耳相传时,他还信誓旦旦的对身边的人说,以后我要嫁的人,不一定要家财万贯,但一定要给我足够的爱与尊重。顾鸣书和宫霖语是他的爱情范本,所以呢,现在他要为了自己的爱情,去打碎别人的爱情吗?他又何来那个能力去打碎。 林云生双唇颤抖,近乎绝望的看着宫霖语,故意使自己的声音变得冷淡“王爷真是好笑,你的身份与我有何干系,我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又能隐瞒什么,遮蔽什么。” 说完,甚至没有和宫霖语行礼,掉头就走,越走越快。直到转了一个弯,到了四下无人之地,才近乎狼狈的靠在墙上,身子脱力的慢慢向下滑。终是抱臂蜷缩成一团,身子微微颤抖。多么绝望啊,我爱的人,不是爱我的人。他以为遇见她,是他今生之幸,却不知道遇见他耗费了自己所有的好运。 顾鸣书重新安排部署了一番,让手下的人重点去寻找丢弃的船只,毕竟四十万吨的米粮四十万吨的银两,无论是从哪里丢失,无论是通过何种渠道丢失,必定要上岸。很快,事情有了新进展。 “大人,我们在河流的下滩,找到了一些废弃的船只。想来是里面的东西搬空后,顺着河流,到了那个地方,搁了浅。”为首的女衙役向顾鸣书汇报到。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宫霖语和顾鸣书顿时精神为之一振,对于毫无进展的这些时日来说,确实是个好消息。“走,去看看。”顾鸣书说道。 顾鸣书早就想到这些劫匪不会走正常的码头,毕竟都是官船,如此多的物资与钱财,一旦上岸,人多眼杂,不可能一丝风声也不露。怕是在抢劫的那日,就已经将船只搬空,带回了自己的大本营。 等到顾鸣书和宫霖语到达衙役所指之地,只觉得四处杂草丛生,怪石嶙峋。他们两人先去船只内侧打量了一圈,又去河滩附近仔细打量了一圈,两人的面色逐渐变得沉重。顾鸣书率先说“可有发现什么疑点?” 宫霖语点点头,“虽然不知道哪些船只是装银两,哪些船只是装米粮的,可是就这附近丢弃的船只数量来看,应该绝大多数的船只都在这里。可是这些船只太干净了,干净的好像……”宫霖语欲言又止,顾鸣书接上了她未说完的话“干净的好像从来没有米粮存在过一样。” 宫霖语震惊的和他凝视,这个消息太震撼了,若是这样,牵涉的范围该有多广。从京都起,就有人掺和在其中。 顾鸣书顿了顿又说“而且,还有一个奇怪的地方,这些船只中一部分斗争痕迹明显,一部分唯一损坏的地方只有搁浅时的撞击。我觉得银两和米粮遇到的是两批打劫的人。” “没有斗争痕迹,说明他们本来就是一伙的。可是有斗争痕迹的那一波人,又去了哪里呢?这些天找到的浮尸数量与配备的官差是不成比例的。” 问题好像变得棘手起来。 第15章 顾鸣书与宫霖语决定先以船只最后途经的港口入手。经衙役打探,最后途经的地方距离此处不过是一天的行程。他们也没耽搁,当即带人出发。港口上人群忙忙碌碌,不少女人穿着脏的看不出本来面目的褂子,扛着箱子,哼哧哼哧的往前走。 宫霖语拦了很多人,问是否看到官船经过,她们都摇摇头,表示不知道,或没注意。宫霖语皱了皱眉,问顾鸣书“那么多官船,倘若停靠在这里,动静应该不算小。你说,是因为在码头务工的人,流失比较大,还是这边的人三班倒,刚好看到的人现在不在。” “这些人应该不是新人,”顾鸣书仔细看了她们一眼说道”你看,她们上肢肌肉特别健壮,应该是干惯粗活的人。且最近粮食不多,流民不断,她们应该不会随随便便辞掉这份工作。毕竟虽然钱拿的不多,但相对稳定。” 他又指了指靠近码头的地方“你看到坐在那里抽烟的人了吗,刚在你询问那些人的时候,我感觉她在看你,不是好奇,好像是知道些什么,不然,我们前去问问?” 宫霖语向那边看了过去,那个女人看上去有四十几岁,皮肤黝黑,身材健壮,裤腿撸的高高的,不时抽两口烟。宫霖语看过去的时候,她正好也将视线转过来。宫霖语笑了一下,她微微一愣,还没有反映过来,就见着这一行人到了她的面前。她连忙想将腿放下去,宫霖语立刻阻拦“没事,大姐,就是想向您打听点事。” 那个人瞧着几位,应该是贵人,但也不是一个过分拘谨的人,就爽朗的说“行,你问,知道我就告诉你。” “你之前在这边有看到一些大型船只经过吗,数量很多,应该还有不少的官差。” 那人想了想说“见过倒是见过,但是时间有点久了,大概有两三个月了。” 宫霖语立刻与顾鸣书对视了一眼,有戏,她再接再厉“你现在还能想起当时的场景吗?” “倒也不难,”那个女人抽了口烟说“那日起了雾,但船靠岸时,雾散的差不多了。她们也是那日第一批靠岸的。船只数量很多,排了好长一串。我们那日没有活干,有都坐在那里打量。有几个官差下来了,问我们那里可以买点烟,又叮嘱我们不要靠近船。当时船被黑色大油布盖得严严实实,我们都猜是贵重物品呢。” “凭你的经验,你认为那一船船的装的是什么。” 女子笑了笑“这我哪晓得。” 宫霖语换了一个问法“那你觉得,那一船装的会是米粮吗。” “不会。”宫霖语顿时来了精神“这么肯定?” “我们当时也觉得,是朝廷运了米粮来赈灾呢,可看到那船就觉得不可能。” “为什么呢?”宫霖语继续追问。 “那船啊,吃水吃的太狠了。我在码头干了那么多年,一船米多重,心里还是有数的。那船实在是沉,看上去运的不像是米,倒像是石头。”说完她有哈哈大笑“看我竟说浑话,谁没事会运送石头。” 宫霖语又和那个人聊了一会,看实在是没有什么重要信息呢,就和那女人拜别。天色虽然有些昏,但几人都不想在这里留宿,就准备连夜赶回去。 回城的途中,宫霖语和两人在舱内闲谈,“你说,”宫霖语看向顾鸣书“这些官差不让别人靠近船舱,是害怕别人看见里面的东西,起了贪心,还是害怕别人看到里面的东西泄了底?” 顾鸣书淡声说“这说不准,但就之前我们目前得到的信息来看,船中的东西怕是已经被人动了手脚。” 宫霖语头靠在船舱上,觉得顾鸣书说的有道理,还想再说些什么。微一歪头,就被顾鸣书耳朵上的碧玉芙蓉耳铛转移了兴趣。宫霖语不是没见过男子涂脂抹粉,宫里的贵君、娘娘为了笼络圣心,争奇斗艳的不在少数。可是,很少见顾鸣书带过多的配饰,他往往都是衣着简洁,每每看到他,让人第一联想到的都是历史书上描写的浊世佳公子形象。即使在女尊世界,也是雄雌莫辩,清冷高傲。所以乍一看到他的形象,反而觉得奇特。 顾鸣书感觉到船舱内一时没了话音,奇怪的看向这边,就见着宫霖语目光痴痴的看向他的耳铛。他也不觉得羞窘“王爷觉得,鸣书今日的装扮如何?” “好看,”宫霖语几乎是脱口而出,说完又掩饰性的补充道“王夫本就容色极好,不装扮,便是怎叫脂粉污颜色,装扮了,就是淡妆浓抹总相宜。反正在我心中都是极好的。” 顾鸣书故意不搭理她的话,打趣道“真的吗,竟然我这么好看,为什么殿下看着我的耳铛失了神。” 宫霖语一时哑口无言,毕竟她对那些流苏、串珠、金钗玉环是真的蛮有兴趣,只是女子衣衫多为长袍直筒,除了玉冠冠发,再无其他装饰。有时候她看到一些好看的饰品,只能微微扫一眼,断不能流露出自己的情绪,在宫内,善恶喜恶都是不能被别人轻易看穿的。 只是到了顾鸣书面前,会格外放松,这耳铛也确实好看,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她就多看了几眼。被顾鸣书看穿了心思,她有些不好意思,只好扑到顾鸣书怀里,装作恶狠狠的说“王夫可是故意打趣我,那我可是要严惩的。”说着朝手上哈了哈起,就挠起了顾鸣书痒痒。 说来也奇怪,顾鸣书这般清冷的人,竟极为怕痒痒。宫霖语无意中发现这个事情,就百试不爽。 顾鸣书在她身下低低的笑,声线低沉好听,面上很快染了红晕,见笑闹的差不多,就拍拍宫霖语的后背,示意她歇一歇,然后将她笼在自己的怀里。而宫霖语也极为配合他,软在他怀里,说一些两人之间的悄悄话。态度亲昵,配合自然,若是有外人看到,必定为两人的相处模式所惊讶。 突然船舱猛烈冲击了一下,宫霖语先是一愣,两人立刻很快爬起。艄公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 “怎么了?”宫霖语问道 “惊扰大人了,天色有些暗,一不留神撞到了石头上。”宫霖语不是故意刁难别人的人,觉得这件事情有可原,刚想摆摆手,叫他退下,只听他又补充道“这条路,我来来回回走了那么多年,不知怎的凭空冒出一些石头,就像是天降奇石一般,使得河道格外难走,近几个月在这边触礁的船可不少。” “天降奇石?”顾鸣书重复了一遍,率先走了出去。宫霖语心思一动,紧随其后。 第16章 暮色沉沉,船外面的景物已经看的不是很清楚。宫霖语从艄公那里借来了一个灯笼,把灯笼向船底靠了靠,这样,河流里面的东西可以看的更清楚。 顾鸣书摸了摸那块黑色的大石头说“刚刚撞到的就是这个吗?” “是,”艄公的态度有些拘谨。 “你怎么能断定这些石头是最近刚有的呢?”顾鸣书面目表情的看向艄公,让人猜不透他到底想做什么。 “这个不难看出的,大人”艄公恭谨的说“这个地方地处下游,正常情况下的石头都是从上游带下来的,所以势必光滑,且颗粒不大。但这边的石头棱角分明,说明刚刚存在不久,还没有被流水打磨完全。况且,小人已经在这里撑船20多年了,之前从未有这样的印象。” “你一年当中,每日都会撑船吗?” “天气晴朗时,日日都会出来撑船。雨雪天气,如果客人给的银钱足够多,偶尔也会。但,早晨和傍晚雾太大的时候,一般不会出船。有经验的船家都知道,在这个路段,起雾比下雨下雪更危险呢。” 又是雾天,顾鸣书心中一凛,倒是个杀人放火的好时辰。他又向远处望了望,大石头星罗棋布的散落在河道中,甚至沿着河道延伸。这些石头都棱角分明,若是加起来,怕是重量不清。 顾鸣书又看了一刻,便牵起还蹲在船边观望的宫霖语“开船吧,早些返程,劳烦船家开的稳当些。”免于责难,艄公自是高兴,回去的路上也更加警惕了起来。 等到回到府邸,确保四下无人,两人在烛下小声交谈。 宫霖语率先说“我觉得那些船上装的不是别的,就是那些石头。这些官差肯定与人私下有勾结。只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动的手脚。是没上船前这些米粮就被人转移了出去,还是根本户部就没有买这些米粮。” “我先派人去打探一番。”顾鸣书略带欣赏的看了她一眼,宫霖语对问题的看法总是很敏锐,“虽然是京都拨款,但是米粮是从离江南最近的一些粮仓调运过来的。这些米粮店虽然恶意囤积,哄抬物价,但毕竟储备丰富,且朝廷也更愿意用近水救火。我们先去摸清是那些粮仓,再去一探虚实。” “好!”宫霖语附和道。一天都在水上颠簸,宫霖语倒是不晕船,只是会觉得浑身懒散。她也顾不得自身的形象,拖拉这笨重的身子,一摇一晃的扑到在床上。 “好累啊,我觉得浑身发软,提不起劲。” 顾鸣书眼角眉梢都染了笑意“那可要为夫给你松松筋骨。” “嗯嗯嗯,”宫霖语埋在被子里,点头如捣蒜。两人之前都已经沐浴过,所以她穿的极为单薄。顾鸣书缓慢却极有力道的为她按摩双肩。 “嗯,”她发出了一声□□“好痛,你按的轻一点。” 顾鸣书从善如流,减缓了力道。宫霖语顿时舒服的眯起了眼,向晒了太阳的猫。顾鸣书的手指灵活的在她锁骨处打着转,一直往下,力道越来越轻柔。待宫霖语发现有不对的地方时,已经是双肩一凉,里衣尽数褪去。 “啊,”她小声叫了一下,剩下来的声音都被顾鸣书吞吐干净。 第二日醒来,宫霖语才觉得什么是身子散了架。想到今日还有事要做,不得惫懒,她有些气恼昨日顾鸣书纠缠的晚。她是不明白,她没有这边的女人壮硕,她认了。怎么顾鸣书看上去也是极为清瘦的一个人,战斗力却和现代世界的男子一样不承多让。而且,看上去如松入竹的一个人,对于这件事情总是有浓浓的好兴致,还从不掩饰。要不是,一出门遇见的都是些含羞带笑的男子,她都以为穿越到女尊国,是自己的一场空梦。 她眼皮都没有抬一下,闭着眼睛伸出胳膊推了推顾鸣书“大人,醒醒,快起床吧,还有公务要处理呢。” 顾鸣书睡眠一向浅,和宫霖语在一起后,虽然会睡得更香一些,但从宫霖语睁开眼,看见天已经大亮,懊恼的捂住眼睛的时候,他就已经醒了。正要开口说话,就见她坏心思的对自己又是推又是掐,不禁有些好笑。 “恩,是该起床了,需要我伺候王爷穿衣吗?” 宫霖语已经重新陷入半梦半醒状态,但还是条件反射的回应“你先去洗漱吧,我待会自己起来。” “那怎么行呢,”顾鸣书状若苦恼的说“王爷也是有很多公事要处理的,且现在是一介御史,不能让人寻了口舌去。”说着,顾鸣书将宫霖语拦腰抱起,放置到梳妆台前。 突然悬空,宫霖语的困意如潮水般退了下去,只是想想还是有些不甘心,她在顾鸣书的脖颈上轻轻咬了一口,抱怨似的在他耳边哀嚎“顾鸣书,我恨你~~~~”顾鸣书充耳不闻,两人在用早膳时,又笑闹了一番。到达府衙便有些迟。 林云生看到两人这般,恶狠狠的瞪了他们一眼,掉头就走。宫霖语揉了揉鼻子,假装眼观鼻鼻观心,快步走到了自己办事的地方。哎,被人嫌弃了,委屈。 顾鸣书的情报网效率极快,很快查出户部安排的米粮主要是从“余氏粮仓”发出。两人即刻启程,去一探究竟。 他们去了余氏粮仓最大的一家分店,小二拿着拍子在店门口打盹。他们在远处观望,有一些人拿着银两似乎是想要买粮,小二哈欠连天,不耐烦的说“不卖粮了,没有粮,去别家吧。” 顾鸣书和宫霖语对视一眼,瞧着还像那么回事,就走近了些。小二似是觉得门口的光线被遮住了,不耐烦的抬抬眼“不是说了吗,没有,没有,烦不烦啊。”待完全看清了两人的模样,才慌了神,“不知贵人前来何事啊?刚才小人失态了,有些乞儿过来要铜板,实在是烦人的紧。” “我们买粮,刚刚搬迁过来,听说这是最大的米粮店,就过来看看。” 小二面露迟疑,刚要婉拒,就被宫霖语不耐烦的声音打断,“我给你五倍的价钱,多的不管是你自己收着还是入账都可,只是希望行个方便。” 说着,掏出了五百两的银票,小二眼都直了,犹豫了一下说道,“那行吧,客人,待会是要我们送过去吗?” “不用,待会自有人来取。”生意做成了,钱也赚到了,小二自是眉开眼笑,态度更加热情,宫霖语乘机问道“竟然店里还有存货,怎么生意这么冷清,刚刚看到有人似乎没买到粮食,你们开门做生意的,还有拒绝客人的道理?” 第17章 小二的态度变得和软,但听到宫霖语问这个问题,她又有些欲言又止。 “怎么?”宫霖语看了她一眼,“还有什么不方便说的吗?” “也不是,”小二讪笑道“ 主要这是我们掌柜的意思。让我们不要卖粮,就说没有了。大概是有备无患吧,您也知道,江南那边米粮空缺,说不定这个价格还能再往上抬一抬。” “这样啊,”宫霖语敲了敲桌子,对着锦二说“你和这位店家去看看米粮,挑些精细的,你知道的口感差的,我吃不惯。” 店内只有小二一个人,她从柜台底下拿出一大串钥匙说“那我就陪着这位小哥,去看一下成色。劳烦贵人在这里等等。”宫霖语颔首。 店里没有什么贵重物品,且小二带走了所有的钥匙,离开时也放心。待两人一离开自己的视线,宫霖语就极为有目的性的从柜台那里拿过了早就引起她注意的账簿。 她快速的翻看着账簿,很快就到了最后一页“确实近几个月来没有进项。” “可是,你不觉得奇怪吗?”顾鸣书站在她的身侧,纤长的手指往回翻了翻“这个账簿从来没有记录过大额的物资采购。40万两不是个小数目,要满足这么大的需求,除了有较大的库存,调运,囤积是免不了的。你看,这账目的进出往来都数字平平。况且也都是一些普通的米粮采购。” “那,是他们还有一套帐我们没发现吗?” “不像,刚刚我们买米粮,那小二也是登记上的。我看她虽然金额只写了一百两,但采购的数目是对的上的。怕是粮店的管控还是蛮严格的,这小二也不敢偷偷私拿,另一方面,怕也是印证了这个账本也不是作假。” 宫霖语和顾鸣书还要再继续讨论,发现两人已经转回。就悄无声息的将账簿放回原处。 “如何?”宫霖语问道 小二脸涨的通红,锦二回复到“刚刚去了趟粮仓,里面湿气极重,又有些许霉味,里面的东西怕是不能吃了。” 小儿连忙解释“贵人,真是不好意思。去年夏天阴雨连绵,粮仓湿气重,没想到都发了霉。我这就将钱退给你,实在是对不住了贵人。”说着,就从口袋里面摸出了刚刚捂热的银两,瞧着很是不舍,她这辈子都没有见过这么多银两。本来,她还好一番谋划,回去买个大宅子,夫人孩子热炕头,转眼间就打了水漂。她狠狠心,将银两还给宫霖语。 宫霖语将银票捏在手里,轻笑了一下“也不是多大的数目,我问你几个问题,你要是答的好,我就将这银票赏给你。” 小二的眼睛瞬间睁得雪亮,这世间事,一贫如洗都没有得而复失来的失落感更加强烈。现在知道还有机会取得,小二不禁屏住了呼吸。 “第一个问题,你说是去年夏涝,导致粮仓里面的米粮发了霉。换句话说,粮仓从去年就没人打理了吗?你们的掌柜的和工人都去了哪里?” “这,这,这其实我也觉得纳闷。”小二长叹了一口气说,“几个月前,掌柜的说要出去一段时间,遣散了工人。我是家生子,一直随侍在掌柜身边,她才留我给她看着店面。我也有很久没有看过她了。” “就她一个人走了?还有其他人吗?” “不止,”小二摇摇头“掌柜是带着夫人孩子一块走的,说是要去夫人娘家走亲戚,只是路途远,可能一时半会回不来。我这也是大半年没人发工资了,要不是这店面还在这里,我都以为掌柜的不回来了。”小二一脸苦相。 “她走之前给你留下什么话了吗?” “若说有什么特别的,就是让我好好看着店面,若是有人来买粮,就说卖光了。所以,这也是米粮发霉的原因。”小二趁着这个机会,又解释了一遍“工人都被打发走了,天晴的时候也没人搬出来晒晒。又不让卖粮,我也就好久没有进去了。” 宫霖语把银两揣到小二的怀里,“不知道方不方便让我进去看一眼。” 小二眉开眼笑“这有什么不可以的,只是怕污了贵人的口鼻。”说着她匆匆的找了几个干净的棉布递到几人面前“里面味太大,老爷夫人用这个遮一遮,感觉会好一点。”宫霖语道了声谢,又要了点水,给棉布浸湿,替顾鸣书捂住口鼻。 “待会捂得严实点,粮仓久未开启,里面的气味对身体不好。” 小二立刻逢迎了两句“老爷夫人感情真好,夫人真是有福气。”顾鸣书笑了笑,算是应承了下来。 到了粮仓,宫霖语细心的发现,地上,门上,锁上都积了一层灰,小二把门打开,就看到粮仓中有好几个粮堆,大概占了粮仓的60%左右。 “这粮仓一直都是这么多货吗?” “一直是这样。”小二说“多了怕卖不出去,少了怕有紧急需求。所以一般我们囤积的数量都是这么多,也是最安全的库存量。” “你再想想,你们店里从来没有大额收购吗?或者那些分店囤了一些粮,但是你不知道。” 小二朗声笑了笑“贵人真是说笑了,整个这边的店面用的都是这间粮仓,就算是真的采购了,货物进出也是要到我这边报备的。至于大额采购嘛。”小二想了想“还真的没有,之前江南水旱的时候,我也建议掌柜的多囤些米粮。掌柜的一开始听从了,但不知怎的,那段时间老是有应酬,就拖延了下来。再往后,这边的米价也飞涨,掌柜的也突然决定走亲戚。这件事情就作罢了。” “那,”宫霖语终究还是问了出来“听说前段时间,朝廷在这边采购了一些米粮,你知道从哪里采购的吗?” “这我也听说过,我也纳闷,竟然是从这边采购,为什么没有人来我这边打听?也可能是掌柜的不在,他们以为我不能当家,所以就换了别人吧。”小二笑的有些憨厚。 根据户部的汇报,正是从这余氏粮仓购的货,可这女小二的神情不似作伪,应该是不知内情。那知了内情的人,怕是早已经携款私逃。好样的,都是好样的,宫霖语心里暗恨,没想到从户部就脏了根。 第18章 回程的时候,走的是陆路。宫霖语坐在马车里面,看着窗外的一切,一言不发。她还记得小的时候爬长城,人潮涌动,怎么也看不到头。如今,这些流民也蜿蜒成了一条看不到头的长龙。她们大多数是背着行李,拖家带口,面黄肌瘦。 突然马车停了下来,“怎么了?”宫霖语问道。 “前面的路被人堵住了。”锦八回答道“王爷王夫先在车上暂坐片刻,不要被流民误伤了,卑职去看看情况。” 宫霖语掉头看向顾鸣书“车上坐着着实烦闷,夫人可想下车看看。”顾鸣书看着她露出了柔和的微笑,宫霖语这一路一直不发一言,情绪十分低落。他能够领悟她的心情,却无法感同身受。 大概是他太过冷情,或者是早早对这些人间百态无甚感情,他知道的只是在其位谋其职,或者自身利益最大化。他手上染过血,也游走在灰色地带。上次刺杀时也是,他是一剑封喉。宫霖语则多数情况避开要害。 那晚,宫霖语埋在他的怀里说,我知道成大事者多心硬如铁,可是,我觉得我无论如何都做不到视人命如草芥。他那时是怎么说的呢,他说“好。”心有猛虎还能细嗅蔷薇,为何不好。所以此刻,顾鸣书依旧揉揉她的头说,“好,我们下去走走。” 暴动的中心是一个男子抱着一个女子的腿,嚎啕大哭“妻主,不要卖了我,我会做针线活,我会洗衣服,我吃不了多少饭的,啊,妻主。”声嘶力竭,很多人都停下来围观。她们走了太多的路,早已有些麻木,可是,此时此刻,依旧有不少男子面色凄然,这个男子的今日不过是自己的明日。 那个女子倒是十分不耐,一脚把他踹开,然后舔着脸对身边两个面容猥琐的女子说“我们家这位,虽然看着瘦了点,但以前是大户人家的公子,细皮嫩肉的,会做的活计也多,你看这两个馒头是不是太少了,最起码得再加一吊钱。” 男子长相确实有些小家碧玉之态,两个女子面露精光,嘴上却丝毫不放松“现在连人命都不值一吊钱,卖个黄脸男人还讨价还价,能卖就卖,不能卖多的是其他货色。” 女子狠狠心,一咬牙“两个馒头就两个馒头吧。”两个女子嘿嘿一笑,从衣服的前襟里摸出了馒头,往女子面前一扔“您可拿好了,吃了这一顿可就不知道下一顿在哪里了。”接着搓着手,向男子走去。 “不要,不要。”男子仓皇的向后退去,爬起身,就想往后跑。两个女子一左一右堵住了她的退路,并慢慢向她逼近。人群中一个女孩子窜了出来,推了其中一个女子一把,面上脏污,眼睛血红“你们谁敢动我爹。” 猥琐女子不妨,被她推到在地,似是觉得面子有损,从地上爬起,怒声说“你娘都不要你爹,你一个小兔崽子瞎嚷嚷什么。你爹是我两个馒头买来的,现在归我了,赶紧给我滚。” 女孩将凶狠的目光投向其母,神色怨恨,那女人色厉内荏的说“干什么,没有东西吃,你想饿死你老子啊,快点给我过来。” 女孩不再看她,转而向两个女子说“我爹不能卖,馒头还给你们。”还没等她娘说什么,两个女子就哈哈大笑了起来“你想赎回你娘,也行,一两银子,少了,这买卖怕是做不成。”女孩顿时双拳紧握,恶狠狠的样子如同困兽。 两个人实在是表现的太过嚣张跋扈,宫霖语眼中不自觉的流露出一股厌恶之色。路边有一个骠型女子,声如洪雷“爹卖批,我一个路人都看不下去了,人家为你任劳任怨那么多年,孩子都奶那么大了,为了两个馒头就将人打发了?” 那个女人也不甘示弱的嚷嚷“你要你拿去啊,我养不起,总不能让自己也饿死。要是风调雨顺,我也好吃好喝的给她供着。”字里行间,倒不是全然没有不舍。 骠型女子没出声,纵然在心里对这种小人深恶痛绝,也不得不承认饥饿是很磨人的一件事情,事实上,这一路上,卖儿卖女卖夫人的她已经见过不少了,帮腔的嚷嚷两声,只不过是害怕自己也变得麻木起来。这些萍水相逢的人,很有可能是地里剥根玉米给自己吃的林大爹,有可能是和自己从小玩到大的王狗蛋,能怪谁呢?苍天不仁还是女子无义? 眼看这幕闹剧接近尾声,势单力薄的孩子,无情无义的妻主,懦弱可欺的男子,嚣张跋扈的女人,结局一目了然。 突然,一个无波无澜的声音插入“强抢男子,是谁给你的胆子?”这些人刷刷的将目光投向宫霖语一行,待看清她们的形容,自觉的从她们身旁散开。她们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如此面容标志,衣服整洁的人了,散开一是害怕污了她们的眼,另一个恐怕是,怕自己的一身脏污蹭碰了她们哪里,引来无妄之灾。 两个女人看到宫霖语一行,有略微的胆怯,不需多言,只消一眼就可判断不是她们能惹得起的人,她们点头哈腰道“贵人误会了,我们没有强抢男子,这个人是我们买来的?” “哦?可有契约?”宫霖语说完这话,那女孩顿时眼睛亮了亮,仿若是看到曙光。没有卖身契,空口无凭,她们不能把爹爹带走。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两人都有些尴尬,这哪需要契约啊,她们也买过不少人,几个姐妹们乐呵一把,那些男子就多半病死饿死了。她们也不指望这些男子给他们生儿育女,只知道,给两个馒头,那些被妻主抛弃的男子就心如死灰,听之任之了,怎么可能想到契约这种事情。今天怕是要被这个小官人钻空子了。 年长一些的刚要作罢,毕竟宫霖语瞧着不好对付,两个馒头虽然让人肉疼,可是她们欺善凌弱惯了,一路搜刮的银子也不少,这种事宫霖语总不能管一辈子,当即决定放人,不做以卵击石之事。她面上乐呵呵的刚要开口,却被另一个人抢了些。那个刚刚被推到地上的女子,年纪到底轻了些,有些咽不下这口气“这小夫人,是我们两个馒头买了的,这边的人都可以作证。” 围观的人避开了宫霖语的打量,她们不敢和这个恶霸硬碰硬,年轻女子看到这一幕顿时有些得意。骠型女汉子呸了一声“别人怕你我不怕你,我孙某人赤条条来去无牵挂,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两个馒头买一条人命,这样的买卖我从来没听说过。” 宫霖语赞许的看了她一眼,不紧不慢的说,“是啊,没有契约,谁知道你的馒头是不是赏了狗。” 人群中传来嗤笑声,目光或有或无的向圈外紧紧抱着手中馒头的女子打量。事情终究以两个女子灰溜溜的走掉告终,女孩扶着自己的爹爹前来拜谢,男子面色灰白,已经有了死气。宫霖语让随行的女衙役拿了些食物和水给他。轻声和他说“不要放弃自己,孩子终究是个好的。”男子终于流出泪来,声音沙哑的说“谢谢贵人,若有缘得见,一定回报贵人的恩情。”说着,拉着孩子向宫霖语重重磕了一个头。 人群渐渐散去,骠型女汉子也准备离开。宫霖语却叫住了她,她有些差异的看向宫霖语“贵人有何吩咐?” “你这一路,可有想去之处?” “大概会去姑苏。” 宫霖语点点头,从身上掏出一万两银票给她,“平路上不平之事,招募忠义之人,不要一味良善,把这些人活着带到姑苏可好。”说着,又从顾鸣书手中接过令牌,一同递给女子,“我等你们来见我。” 骠型女汉子不知是被督抚令牌吓到了,还是从没见过如此大手笔的银票,呐呐的说“为什么相信我,你就不怕我拿着钱跑掉吗?” “我不是相信你,我是给自己一个机会。赌输赌赢全在你,不要让我失望,也成全自己的一番赤子之心。”宫霖语微笑着扶着顾鸣书上了马车。 骠型女子看着渐行渐远的马车,眼中有亮光闪现。 第19章 回府后,顾鸣书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发布指令,尽快找到余氏粮仓的掌柜。一开始,宫霖语还有些担心,毕竟现在流民不断,各个城关对人口流动把控不严。不像现代,出行与住宿都要用到身份证,天网恢恢。如此找人,怕是大海捞针。 没想到,余掌柜也是蠢的,大概只是想避避风头,前到他夫人娘家寻找的时候,正好逮了个准。衙役们拿出令牌,请余掌柜跟她们走一趟。余掌柜脸上冷汗直冒,偷偷塞了些银子到衙役们手里,低声下气的说“官爷,我可是良民,不知道犯了什么事,让你们那么兴师动众。” 领头的王捕快颠了颠手上的银两,分量不轻,心中有些乐呵,只是面上不显露出来“我们大人请你们喝茶,余掌柜走一趟吧。” 锦二刚把她们招聘过来时,宫霖语说要给她们培训。她们一开始,对这个空有颜色的御史大人,没什么好感。到了培训的那天,她们也是面上装装样子,想要走个过场。当听到宫霖语说,“你们抓捕嫌疑人的时候,无论嫌疑人用什么贿赂你们,你们都收着。”王捕快甚至不屑的嗤笑。 上一任林督抚手下的衙役都是些“关系户”,她空有一身好本领,轮不上,她也不想轮。现在家中没田没地,一家老小嗷嗷待哺,衙门招新人,她自是想来试一试。被选聘进来的时候,她以为自己真的遇到一个明主,没想到御史大人依旧是个绣花枕头,只希望这名满天下的顾督抚,不要让人失望。 宫霖语的那一句话自是说的人心浮动,毕竟经过锦二选□□的,都是性格坚韧,心性纯良之辈,宫霖语自是看出了她们的不满,又说了第二句话“因为我不拿民众一针一线,所以你们在我手上应该没有任何油水可挖。” 看到这些人面有正色,她才继续说“我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但凡是我让你们立案去抓的人,十有八九一定不是好人。她们手上拿的是不义之财,若想要贿赂你们,收着就是,这也降低了她们的防备心,执行任务就更轻松一些。” 说完,她还调侃式的笑了笑“拿了银钱的人,不要忘记请姐妹们乐呵乐呵,剩下的就分一分,当做是家用补贴吧,府里捞不到油水,夫人们也都辛苦了。” 底下的姐妹们都善意的哄笑起来,王捕快也对新御史肃然起敬,这也是她收下余掌柜贿赂的原因。 当余掌柜被王捕快请到府衙时,顾鸣书就对她进行了提审,可是余掌柜也分外狡猾,除了哭天抢地的大呼冤枉,竟再撬不出一句实话。翻来倒去都是,从来没有接触过朝廷文件,也没和任何人接触过,之前经常出席的一些宴席不过是朋友之间的饮酒作乐,户部中提及的余氏怕是别的余氏,或者另有其人。总之,滴水不漏,狡猾的像是一条蛇。宫霖语虽然没想余氏能立刻吐露什么,但还是有些失望。 顾鸣书面带微笑,看上去十分好脾气“我们也不想刁难余掌柜,但是你知道的,有些流程还是不得不走。我们给余掌柜在狱中收拾了一间干净的房间,虽是关押,但余掌柜放心,里面的舒适度还是让人满意的,还请余掌柜多担待一些。”说完也不看她的反映,就让衙役把她带进牢房。 入夜,当宫霖语已经睡熟,顾鸣书悄悄的走出房间。 “余掌柜现下在何处?”顾鸣书低声问道。 “衙役们好吃好喝的将她伺候过去,现在怕是睡了。”知道王夫是怕惊醒王爷,锦八也压低了嗓音。 顾鸣书冷笑一声,“倒是个心宽的,我们去会会她。” 今日是林狱吏值班,接近半夜,她不免有些疲倦。强撑着眼皮在蜡烛下打着盹。但她是个警惕的人,感觉到走廊处有沙沙的声音传来,她向着那处暴喝一声“谁?” 就见走廊拐弯处,锦八沉稳的脚步率先迈了进来。“锦大人……”林狱吏有些愣神。但她很快发现锦八后面,一个用黑色袍子罩住全身的人转了出来。 “这是?”林狱吏有些疑惑,来人将帽子掀了下去,“督抚!”林狱吏急忙行礼。顾鸣书摆摆手对她说“余氏在那个房间,带我去看看。” “是!”林狱吏从腰上拿下来一大串钥匙,引着顾鸣书向里面走去。牢房里面散发着腐臭味,刑具上面血迹斑斑,一片狼藉。林狱吏一面往前走,一面不着痕迹的打量这督抚的脸色。她做狱吏十几年,从来未见过有督抚亲自过来询问的,更别说这位督抚还是一个男子,男子有多厉害呢,她以前从来没有想过。可是看到这位目下无尘,不动声色的样子,连她一个在牢房里面待惯了的人,都不敢轻视。 余掌柜在门锁转动的时候,就微微有些清醒。这边毕竟比不上家里,很是不舒服,况且在这个地方,一点风吹草动,都暗含着危机,她不敢睡熟过去。瞧见是下午刚见过的大人,她暗暗送了一口气,毕竟顾鸣书下午还算客气。 “督抚大人怎么过来了,可是发现了其他线索,我就说我是冤枉的。” “是不是冤枉的,待会就知道了!”顾鸣书冷笑一声。 “什么意思?”余掌柜脸瞬间变色,看到顾鸣书这个态度,她有些惴惴不安“难道,你们要屈打成招?”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顾鸣书不和她废话,示意狱吏把她拖出去。这种事情,林狱吏倒是常干,她毫不费力的就把余掌柜拖到了刑室,然后悄悄退了下去。夜半三更前来,怕是避人口舌,那自己不听不看不言,才能活的长久一些。 余掌柜看到刑室里面摆放的各式器具,脸都白了,她看着顾鸣书说道“你们不要想着屈打成招,要不然对簿公堂的时候,我也会向其他人揭露你们的。我余老三虽然非官非吏,但在这边混了这么多年,也不是任你们磋磨的!” “嘘!”顾鸣书将食指轻轻按在唇上,眼睛微微眯起,一时之间竟有些邪气肆意。这是宫霖语从未看到过的样子,这是宫霖语不知道的顾鸣书。 “我既是深夜提审,又怎么可能,留下话柄。锦八!”锦八听话的将包裹身上掏了出来,一打开,里面细长的针在灯下发着绿油油的光。顾鸣书满意的看向余氏“想知道这上面涂得是什么熬成的药汁吗,断肠草,噬心散,毒虫粉……”顾鸣书一根手指一根手指的掰开数。 “你休想吓我。”余掌柜虽然抖抖索索,但依旧嘴硬。 “不听话啊。”顾鸣书拖长了声音似是很遗憾,向锦八打了个手势。锦八两只手都套上了特质手套,拿出了一根看不出本来颜色的银针,毫不犹豫的向余掌柜的手指上扎了过去。 “啊!”余掌柜一声惨叫,随之而来的是额头上青筋直冒,身体止不住的颤抖。 顾鸣书嘴角含笑“知道为什么我对这里的刑具提不起性质吗?因为啊,”他放低了声音,像是在和余掌柜说悄悄话“那些可预知的密集的疼痛,没什么意思,倒是那些未知的恐惧,才真正有意思。别担心,余掌柜,这里的每一个银针,都有不同的功效,长夜漫漫,总有一款适合你。”顾鸣书依旧在笑,可是这笑容在刑室里,竟让余掌柜遍地生寒。 “锦八,让余掌柜试试另一根,你放心,这个疗效只有六个时辰,明日里,旁人见了你,又是被衙役们好吃好喝供奉住的余掌柜。” “是。”锦八拿起另一根银针向余掌柜靠近。 “我说,我说。”刑室里传来了一阵骚臭味,余掌柜竟失了禁。她双眼无神,有些悔不当初。这些年她赚的钱也不少,至少能保几代富贵荣华,衣食无忧。她怎么,怎么就一时被猪油迷了心呢。 林狱吏在刑室外等了一个时辰,就见到督抚大人走了出来。 “把她送回去吧。”顾鸣书说道。 林狱吏答应了一声,走了进去,便看到满地的脏污。不过这在牢房本也是司空见惯的事情,她把早已经失去意识的余掌柜又拖了回去。 到了府里,顾鸣书对锦八吩咐道“准备一些热水,我要净身。”锦八知道他的习惯,早让人将热水备足了。顾鸣书踏入木桶中,慢条斯理的清洗着手上不存在的脏污。 此等垃圾,怎配用得上他配置的银针。十八般酷刑其上,他也自有法子让余氏吐出他要的答案。只是,毕竟麻烦了些。顾鸣书将整个身子沉入水里,闭上眼睛,无奈的轻笑,还是不想让她知道啊。 第20章 次日, 两人还在用早膳, 锦八前来禀报“余掌柜令狱吏通传, 说她有要事要向大人回禀。”宫霖语很是惊奇,“昨日余氏还牙关咬紧, 怎么今日就自露话风,倒是让人怀疑她的动机。” 顾鸣书不紧不慢的为她布了一道菜“是真是假,一探便知, 有何困扰?试试菜, 今日的鸡丝做的不错。” “谢谢夫君。”宫霖语遂也不再多想,将鸡丝拌入清粥中,甜甜的吃了起来。 去了府衙,顾鸣书当即提审余掌柜。宫霖语再见到余掌柜时,吃了一惊, 昨日余氏虽然有些紧张, 但大体还是镇定自若的,但今日却头发散乱, 目光涣散,似是受了极大的刺激。都说去了监狱不去掉半条命, 往往也会剥掉一层皮, 余掌柜昨晚可是受了刑?宫霖语心中疑窦丛生, 但面上却分毫不显。 “余氏, 有何要情?”顾鸣书一拍惊堂木。 “大人。”余掌柜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泪流满面“我一商贾, 本无意与官员勾结。只是有人自称朝廷命官邀我赴约, 说有好事相商。你知道的,商场上,总有一些事情,需要与官府打交道,我不好不从。宴席之上,那人允我十万两白银,让我借她余氏米粮的船舶一用。青天可鉴,我不知始末,以为这是一本万利的买卖,才应了她。没想到被拉入这浑水中,我是被钱迷了心窍啊。”余掌柜趴在地下嚎啕。 “那你为何匆匆回乡,遣散仆从,停止营业?”宫霖语问道。 余掌柜好不容易平复了心情,哽咽的说“那官员和我说,她要运送一批货,数量极大,且时间很长,怕是很长一段时间内,店面都无法正常营业。且最近粮食吃紧,不若囤积一点,反正无论如何都可以保本不亏。遣散这些工人,还能节省一笔开支。我当时觉得最近流民实在太多,以后要是营业,无论长工还是短工都不会缺人,就听了她的话。” “你当真一点不知?”宫霖语的双眼紧紧锁住余掌柜“朝廷文书早已下达到江南境内,打着你余氏米粮旗号的船舶从渡口驶离,你余氏是米粮大户,官员却和你闭口不提米粮的事情,你难道内心不会起疑?若真是如此,我倒是很想问问,你余氏是凭借什么在商场混了那么多年,越做越大了?” 宫霖语只觉得余掌柜配合的出奇,像一个提线木偶一样,问什么答什么“我也曾写过密信,询问过此事。那人只说,朝廷会派发官银,让当地府衙自己采购米粮,不会统一配送,她所运的都是自己的私物,让我不要担心。” “密信何在?”听到顾鸣书的声音,余掌柜不禁哆嗦了一下,脸又苍白了些“那人叫我看完即毁,只是我到底有些不放心,就将她藏在了…私密处。”顾鸣书让王捕快带人前去余掌柜吐露的地方搜查。 终于,宫霖语问到了关键的地方“你可知那官员是何人?” “不知,她未显露自己的身份。” “若我将她的图像画出来,你可能认得?” “当然。”余掌柜肯定的说。顾鸣书对着右侧的锦八说道,“这几日,找几个画师,重点描绘户部在职官员的图像,到时候带给余氏辨认。”“是。” 眼看着今日再无需要盘问的地方,顾鸣书对着余掌柜说“不知者亦有罪,四十万米粮未能及时送达灾区,流民饿死无数。有此果,你逃不了干系。但念在你坦白从宽,就罚你流放塞北,资产充公。只是不牵连家人了。” “谢大人。”余掌柜将头磕在地上,再未抬起,仿若一时间失去了所有的力气。顾鸣书挥挥手,衙役将她拖了下去。 此事一结,顾鸣书自然是有的要忙,既要向朝廷汇报最新进展,又要借由这个线头找出其他牵扯。宫霖语趁此机会,去了一趟监狱。 典狱多年,林狱吏实在是未曾想到,接连两天会接见如此大的人物,且都是天人之资。 宫霖语也不多言,只问她“昨日,这里可有何人来过。” 听到这个问题,林狱吏愣了神,她不知御史大人与督抚是何关系,也不知这个问题该不该回,该怎么回,这两个人她都得罪不起。 “怎么,这里还有什么难言之隐?”毕竟是皇女,宫霖语皇家威严其开,顿时让人喘不过气来,只觉得不敢不从。 “督抚大人和锦大人昨晚子时曾经来过。”林狱吏不敢有半点隐瞒。 “子时吗?”宫霖语有片刻的征愣,点点头,再无他话,转身就走。林狱吏未曾想,御史大人竟再无下文,一时之间也有些奇怪。 “大人,”锦八和顾鸣书回复道“刚刚王爷去了监狱。” 顾鸣书点点头,笔下未停“不是早就知道了吗,余氏如此乖顺,霖语必将起疑,怎么,余掌柜没按照我们教的告诉霖语?”他反问了一句,说完又摇摇头“晾她也没这个胆子。” “不是,”锦八摇摇头,“殿下只进去了片刻,就出来了,我问过林狱吏,“她并未去见王掌柜。” 顾鸣书抬头看向他,目光转冷,“那她去监狱干什么了?” “林狱吏说,王爷只问了昨日可有人来过,她…照实说了。”顾鸣书脸上的寒气有如实质,饶是锦八镇定自若,也有些胆战心惊。王爷是大人不可触碰的禁忌,成婚前是,成婚后也是。至少成婚后,顾鸣书对宫霖语的控制有增无减。锦八有时候也好奇,到底是什么促使了大人想要掌控她的一切,似乎害怕有什么超脱了他的预算之外。是情深意重还是内心惶恐?锦八不晓得,只有一点他确定的是,让王爷知道昨晚的事情,大人分外不喜。 “督抚,御史说身体不舒服,让我告诉大人一声,她先行回府了。”门外有衙役的声音传来。 顾鸣书将桌上的杯盏狠狠一推,碎了满地。门外的衙役吓了一跳,过了好久才听到里面传来近乎压抑的声音“我知道了,退下去吧。”说完有示意锦八退下去,他想一个人待一会。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顾鸣书坐在椅子上,望着窗外的烟霞,神情莫测。为何只问了这一句就离开?他搞不透,也没有办法去问她。否则,只不过是透露出,他找人监视了她。顾鸣书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安排好前因后续,只是,剧本没有按照自己预料中的上演。也不是,当时有想到林狱吏,只是心中猛然间萌发了一个小小的念头,心念一动间,就没有派人再前去封口。霖语,这只不过是真实的我的一小部分,已经难以接受了吗? ※※※※※※※※※※※※※※※※※※※※ 大概十点左右,会两更哦,感谢大家的支持! 第21章 等到天色不早,顾鸣书在面色如常的从房间里出来, 回了府。他走到两人居住的庭院, 神色淡淡的说“王爷可是还在休息?” 墨竹的脸色变得很奇怪,吞吞吐吐的说“王爷并不在里面。” 一瞬间, 顾鸣书的脸上仿佛可以掉冰渣子, 不自觉的提高了音量“那她在哪里?”墨竹从来没有见过顾鸣书如此雷霆大怒的模样。平日里,王妃虽对她们极为疏离冷淡, 却都是十分客气的,一时之间失了反映。倒是墨柏对顾鸣书的性情偏知一二, 知道这位王妃对王爷的事情, 事无巨细,总是分外挂心的, 刚要解释, 就听到门外传来清清脆脆的声音, “这是怎么了?” 顾鸣书一回头,就看到宫霖语面带不解的站在他身后不远处。他凝视着她,一言不发;她不明所以, 一动不动。一下午酝酿的负面情绪, 让顾鸣书的脸色有些晦暗不明,他终是舒了一口气, 上前几步, 把宫霖语笼在怀里“身体可好些了?” “我没有生病啊。”顾鸣书身子一僵, 若是无碍, 为何连与他同归都不愿。他不知从何说起, 宫霖语也没有给他这个机会。她自然的牵起他的手,“走,给你看样好东西。” 画风转变的有些快,那些还没有酝酿好的话,顾鸣书自然的重新咽了回去。他看着两人相牵的手,负面情绪总算得到了缓解,甚至将两人交握的手,握的更紧些。 宫霖语将他牵到了膳厅门口,有些得意的示意顾鸣书过去。顾鸣书有些了然,嘴角含笑的说“霖语是为了我做了吃食?” 宫霖语一边期待的看着他打开盖子,一边忍不住念叨道“小心烫啊,盖子有些烫。” 顾鸣书掀开盖子,只见得紫砂盅里盛放着鲜香浓美的鲫鱼汤,汤色醇厚,伴以青葱,姜丝“这是?” “鲫鱼汤啊!”宫霖语答道“没喝过啊?”一副你真没有见识的模样。 顾鸣书有些想笑,只是放软了声音说“我当然是识得的,只是”宫霖语平日里也喜欢做一些稀奇古怪的甜食,但这般下厨还是第一次。“今日怎么想起来做这个,还早回了。”说到这个,顾鸣书的声音,忍不住有些紧绷。 宫霖语拿了一个小碗筷,一边给顾鸣书盛汤,一边说“昨日夜里你去了牢房,我怕你着了凉,就想着给你做些汤,驱驱寒,你看看好不好喝。”说着又给顾鸣书夹了一块鱼肉。 听到宫霖语将话头扯到这件事情上来,顾鸣书用勺子轻轻搅动着碗里的鱼汤,将葱花和姜丝拨到了一边,轻轻抿了一口“那你怎么看呢?”声线都微微紧绷起来。 宫霖语避而不答,“你不要挑食啊,生姜是驱寒的。”说着将姜丝一根根夹进了顾鸣书的碗里,顾鸣书有些无奈,她明知自己最不爱吃生姜。但他也没说什么,刚要夹起一根姜丝,却又被宫霖语夺了去“算了算了,晚吃姜胜□□,还是别吃了。”又将姜丝一根根的从他碗里挑出来,搁在了桌面上,全程没有看顾鸣书一眼,也没有回答顾鸣书的问话。 这下,顾鸣书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将宫霖语的脸别过来,揉了揉她可爱的腮帮“怎么了,生气了?” “是啊,气死了。”宫霖语大大方方的传达出自己不开心。 “不希望我去那个地方?”顾鸣书小心翼翼的想着措辞,我只是去看看,又没有做其他事情的说辞还没有出口。就被宫霖语打断。 “我是不希望你一个人去那个地方。”宫霖语恶狠狠的揪了一下他的鼻子“怎么我家夫君看得的东西,我就看不得?还深更半夜,还偷偷去,还偷偷一个人去。”后面三句,越来越加重语调,一副怨气十足的模样。 “我不是一个人去的,”顾鸣书面带无辜“还有锦八。” “你还说!”宫霖语张牙舞爪的扑向顾鸣书,顾鸣书顺势搂住了她。 “顾鸣书,”两人贴的很近,宫霖语直视顾鸣书的眼睛“别把我想的太纯粹,该懂的我都懂,不想用不代表我不会用。” 十八般酷刑,虽是及其残忍,但是存在即合理。华夏以忠孝仁义传承,可是即使现代很多个国家都取缔了死刑,华夏依旧保留。是以牙还牙,以血还血吗?逝者已逝,何须用一条生命来使他安息。很多时候,更多的是为了震慑。欲望有多种,过错有千番。杀盗淫妄酒,贪嗔痴慢疑,就是因为付出的代价足够大,才遏制了更多人的铤而走险。 宫霖语不想知道顾鸣书对余氏做了什么,她只需要明白是顾鸣书而不是其他人动了手脚,让余氏吐露真相那就够了。残忍,什么叫残忍呢?她甚至想过,若是余氏抗住了一切苦痛,不吐露任何消息,甚至想要一死了之,那怎么办?那就用她一家老小的身家性命威胁于她。余氏的亲人,或知情,或不知情,搭上一家性命不无辜吗,妻儿父母深受凌迟,手段不残忍吗? 可是别无他法,江南灾情被拖得足够久,证据一点点消失在时光的隧道里,无数百姓饥寒交迫,多少子民背井离乡。她知道,或许她可以找到更好的方法,但她也知道,她等不及。 令无辜之人惨死,她有错吗?有,她认错。可是每一分钟,都可能有一个人扑到在前进的路上,再也不能挣扎着站起来。若她必须要背负着余氏一家的性命,才可能挽救这些更加无辜的人的生命。她认错,但是她还是会那样做。只是她会全程看着余氏无辜的妻儿父母被凌迟,告诉他们,你们没有错,只是亲情是原罪。再让这样的罪孽,画地为牢,在她的心灵深处架上枷锁。 她该庆幸,顾鸣书做的比她好。果断有时才是不残忍,手法对于她来说不那么重要。不过这样的事情,才不要告诉他。宫霖语有些气呼呼的想,竟然趁她熟睡,偷偷的过去,简直不可忍。不过自己睡得可真熟啊,顿时有些羞愧。 “我不管,”宫霖语捏了捏他的鼻子“这鱼汤是我花了两个时辰煲出来的,你要一滴不剩的喝掉。”那么一大盅用生姜煮过的鲫鱼汤,喝了怕不会生病了吧。宫霖语在心理偷偷的想。 “好!”顾鸣书配合着端起了小碗,一口一口的慢慢喝掉。今日的生姜竟也没有那么苦涩难忍了呢。 ※※※※※※※※※※※※※※※※※※※※ 小可爱们,晚安! 第22章 因为春日无雨,历来湿润的江南, 在这个春天分外难熬。姑苏城内空气流通不畅, 流民又密集。宫霖语害怕引起瘟疫,就勒令衙役协助守卫将城内流民向城外迁移。队排的老长, 不少流民忍不住抱怨起来。 “要说这京都来的官员, 就是比不上林大人体贴民情。” “是啊是啊,我们拖家带口到了这里, 却要将我们赶出去,这是把我们向死路上逼啊。” “我们要见督抚!”人群中一个女子扬声道。 “我们要见督抚!”“对, 我们要见顾大人。”顿时, 一呼百应,群情激愤。领头之人更加激情澎湃, 她与衙役们冲撞起来“我们要顾大人给个说法, 我们那么多人,她难道不想个方法安置我们吗?” “是啊是啊!”她身后一些身强力壮的女子也围了上来。安排此任务时,宫霖语特意交待,不要与这些人引起纷争, 眼看着流民隐隐有暴动之势, 王捕快急忙回府禀报。 顾鸣书说“这些人中可有人领头” 王捕快说“有,有一个闹的最凶。” “竟然她想见我, ”顾鸣书放下茶盏, 微微一笑“那你就把她请过来。” “是。”王捕快恭恭敬敬的退了下去。来到城门口, 她大喝一声“都别吵了。”王捕快身形剽悍, 声如洪雷, 这一声吼下去,竟真的安静了下来。她配着刀,大步走到那女子面前“竟然你想要见督抚,我就带你过去。” 那女子姓张名羽,听到这话,顿时有些慌张,“只有我一个人去吗?” “废话,顾大人日理万机,不是你们嚷嚷着要见他,还不过去,还要他纡尊降贵前来看你?” 王捕快深谙这些人的心理,你弱她就强。以前恶官当道时,抓到几个不听话的,一刀捅死,那些手无寸铁的流民自会放弃抵抗,那时她对这种做法深恶痛绝。可是,看到眼前这些人,她也难有同理之心。督抚与御史大人都是好的,之前多次叮嘱要和百姓说清楚,迁出去是为了害怕传播瘟疫,且会在城外设置粥铺与屋棚。本来多数人都乖乖的准备出城,被这几个人一搅和,难免人心浮动。 居无定所,颠沛流离,甚至被朝廷放弃的猜想,让这些一无所有的人,恐慌放大。 张羽有些退缩,她只不过看这些衙役态度和软,想要做一个出头英雄,可是,真让她孤身前往?她有些犹豫。后面的人却不知是有意无意的撺掇她“张羽,去啊去啊,你是我们的代表,你去问问顾大人,他到底想把我们怎么办?” “你放心,他不敢将你如何的,要是你半个时辰后不回来,我们姐妹们一定过去找你。”推搡的,起哄的,让张羽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快点。”王捕快不耐烦的催促道。 张羽咬咬牙,对着后面的人说“那我就先过去了,若是半个时辰后还没回来,你们就前去找我。”“好的好的。”后面的人满口答应。 王捕快领着张羽一路直走,到了府衙里一处四下无人的幽僻之地,就准备离开。 “哎?”张羽扯上王捕快的袖子“顾大人人呢?” 王捕快拂掉她的手“顾大人还有公务要忙,你且在这里候着。” 院外有两人把手着院门,张羽试图出去,守门之人将刀一抽,“府衙重地,闲人不得乱入。” 张羽连忙向二位告了饶,又退回到原地。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了,张羽默默安慰自己,不要怕,不要怕,过了半个时辰就会有姐妹过来接应你。 再说城门那边,流民们都隐隐关注着动向,见时间过去了很久,张羽还没有回来,都不住的窃窃私语。之前说要前去接应张羽的人,忍不住嚷嚷道“你们把张羽带到哪里去了,为何她还不回来?” 王捕快一边监督着流民出城,一边持刀向这边走来“你若是想知道,我带你去就是!”那个人顿时像是哑了嗓子,再无后话。流民出城的速度也加快了很多。 张羽坐在石凳上,时间越长,心里越慌,眼见着天色暗了下来,幽僻的小院里,处处透着恐怖的气息。突然院外传来了脚步声,锦八陪同着顾鸣书走了进来。 张羽想要起身,却腿一软,扑通一声趴在了地下。此时,她才感觉到,自己浑身发软,根本爬不起来。她颤抖着说“大人好。” 顾鸣书脚踩丝绦皂靴,堪堪停在了张羽的面前。他未让张羽起身,甚至也没让她抬起头来,懒洋洋的说“是你要见我?” “是,不,不,不是。”张羽有些慌张,陷入两难。若不是,她为何站在这里。若是,她又该如何应对。 顾鸣书显然对她的心理活动提不起一丝兴趣“现下,可见到我了?” “见,见到了。” “见到了还不快滚。”顾鸣书话音陡然转冷。张羽先是有些愣神,等到明白过来,立刻屁滚尿流的逃了出去。 顾鸣书有些厌恶的看着她的背影,若稍微有些胆识,他倒还欣赏些。这样的草包,真是污了他的眼。 夜幕已经低垂,流民都被疏通到了城外。上午集结在张羽周围的人,蹲在地上,默契的一言不发。张羽现在都没出来,结果,怕是不好。其中一人沮丧的往城门那里望了一眼,突然,紧闭的城门被开了一条缝,里面走出了一个黑色影子。 “你看你看,会是张羽姐出来了吗?”那人撞了撞身旁的人,兴奋的问道。接二连三的有人起身眺望,窃窃私语声越来越大。“张羽姐,是你吗?张羽姐?”有一个人大声的嚷嚷道。眼看着人影越来越近,几个人振奋了起来。是她,是她,立刻迎了上去。没想到几人刚靠近,就被张羽一把推开“滚,别来烦我。” 几个人顿时有些尴尬,其中一人面上挂不住,不满的嘟囔道“什么嘛,亏我们那么担心她。”只是再不敢多言一句,毕竟心下有亏。 张羽一路往里走,在流民堆最外侧蹲了下来,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她不知道自己在恼怒什么,有被姐妹背叛的愤怒,更有对刚刚自己胆小如鼠行为的厌弃,哪一样,她都不想回想。但有一点,她分外肯定,这样的羞辱她想报复回去。 内心有一个念头渐渐酝酿了起来。 第23章 次日,有不少人在暗中窥视着张羽。她们并不知道昨日张羽具体遇到了什么, 但在她们心中, 张羽就是敢为她们出声的英雄,所以, 流民隐隐以她为尊。张羽的虚荣心的得到了很大的满足, 分外享受这样众星捧月的感觉,以至于和她关系交好的姐妹们前来道歉时, 她大方的挥了挥手。 “无事,幸好你们没去, 否则也不过是受辱。” 几个姐妹看张羽怒气消散了, 立刻团团围着她,张二是个胆子大的, 率先发声“张羽姐, 为何这样说啊,你昨日遇到了什么?” 她这一问,旁边的人立刻耳朵竖的老高,张羽知道有人在听, 故意提高了音量“不过是因为带头闹事, 受了几个板子,预料中的事。” 张二顿时愤愤不平的嚷嚷起来“真是欺人太甚, 怪不得昨日见张羽姐回来时, 半边身子都软了, 腿脚也极为的不利索, 张羽姐, 我这边还有一些伤药,你拿去擦,会好的快些。” 张羽面色微变,好一会才缓和了过来,状若寻常的说“没事,我皮糙肉厚的,养两天就行了。现在伤药都金贵,别糟践了好东西。只是,”张羽佯装叹气“只是没能帮到大伙,被打了几个板子就扔出了府。督抚怕是不愿见我,否则我就是拖着这一身残躯,也是要为大家讨个公道的。” “岂有此理。”张二恨恨的说“怕是这顾府的公子瞧不起我们这些穷苦出生的泥腿子,竟这样不管我们的死活,甚至还妄图草菅人命。” 张羽假装宽慰道“或许是那府中的人,狗仗人势,也不一定是督抚的原因。” “张羽姐,你别说了。”张二是个火爆性子,“谁敢越过督抚在府衙里面放肆,分明是他授意为之,想要将我们这群‘不入眼’的人赶到城外。”说着冲着那粥棚屋棚吐了一口唾沫“就是不知道这糖衣炮弹,还能维持多久。” 流言总是长着脚的,且三人成虎,越传越乱。从顾大人厌恶这些流民到顾大人想要草菅人命,让她们自生自灭。人群越恐慌则越激愤,声讨声不绝于耳,张羽忍不住笑了,这样的结果正是她想要的。骂吧,骂的再大声一点。 突然,一女子掼碎了手上的碗,众人被这声响吸引住,都看了过去。那女子瞧着像是个读书人,大声说“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若视我等为刍狗,那反了她天下又如何?” 她话一落地,人群仿佛被禁了声。这种事情对于她们来说是想都不敢想的,她们埋怨,她们咒骂,是渴望能接受到更好的待遇,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两眼一抹黑。但这般诛九族的事,谁人敢做? 张羽也有些后怕,她本来也只是向逞个口舌之快,所有人都在城外,料想也没有人会将这些风言风语传到督抚的耳朵里,就算真的被知道,她才咬死不承认就是了,刚才她可是对她们进行好一番‘劝让’的。可是这失态的发展,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不少从远处奔波赶来的流民不知内情,本就是几经波折。被堵在这个地方,早已情绪失控,再加上流言蜚语,更是人心惶惶,后期,张羽是真心想要权威一二,可是再也不管用了。 那书生冷笑了两声,似是看不起她们畏畏缩缩的行径“高祖,元帝等人都是泥腿子出身,带领一帮姐妹打下了大好河山。时势造英雄,对于我们来说,现在就是最好的时代!” 她仔细打量了众人一眼,见无人敢出声,有些恨铁不成钢“城外有我们这么多姐妹,远远超过于城内的军事守备,何须畏怯。况且,”她缓和了语气“我们也不是非要反了朝廷,我们人多势众,集结起来,这股力量不容小觑。督抚是个男子,瞧着就是个不经事的,必定惊慌失措,由此我们再和他们谈判,必能捞到一笔好处。到时候不论是当个小官小吏,还是其他,境况都比现在好的多。”最后一句话,她是看着张羽说的。 张羽也确实是眼前一亮,既能报复回去,又能捞笔好处,何乐而不为? 这群人凑了凑身上的银两,竟真的凑了一批不小的数目,购置一些高头大马和铠甲,又密谋了几日,终于在一个天气晴朗的日子讨伐顾鸣书。 张羽跨坐在高头大马上,一身盔甲锃光瓦亮,隐隐透出一股气势。书生早已写好了一份檄文,她对着城楼大声吼道“苍天不仁,朝廷无能。视百姓为刍狗,任水浇火烧袭人身。今日剑指,不为其他,只为求生。” “只为求生,只为求生!”她的身后传来一声声的接应。 王捕快匆匆回去将此事告知了宫霖语和顾鸣书,也顺便提到领头之人。顾鸣书冷笑道“倒是我小瞧了此人。”宫霖语也曾从其他人口中听说过张羽,说是个宵鼠之辈,那日两股战战,险些尿了裤子,也就没放在心中。今日听王捕快蓦然提起此人,忍不住皱了皱眉。 “带我去看看。”黄金二十四小时公关,时间拖得越长,影响只怕是越不好。 两人站在城楼上,往下望去,密密麻麻的全是人,这些人也在向城楼上方张望。她们多半衣衫褴褛,除了激愤,也有害怕,无措,甚至是新奇。她们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不过是顺势为之。 张羽看到领头的两人,嘴角扬着兴奋的笑意,那日让她备受屈辱,如今还不是要受她胁迫?于是,她的声讨喊得更响,更有力。 听着这漏洞连篇的檄文,宫霖语不屑的嗤笑,但她知道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应付,她扬声说“夏涝春旱,非常人所能控,但颗粒无收不会导致你们背井离乡。你们颠沛流离不过是为了躲避税赋,若我允诺减免三年税赋,你们可愿重回故土,重建家园?” 有些人当即落下泪来,跪倒在地上,高呼“大人英明啊。”拖家带口,跌配流离哪是长久之事。叶落归根,她们终究念着那个家。 看到这些人的情绪有了缓和,宫霖语继续说“夏涝刚出,朝廷就拨四十万银两赈灾;春旱刚起,朝廷又拨了四十万银两,购置米粮。只是,不知被那个薄情寡义之人私吞了去,再给我们些时日,必将给大伙主持公道可好?” “好!”“好!”下面欢呼声四起。 宫霖语也露出了笑容,哪里都是穷凶极恶之徒呢。她们没有希望,那她则给她们希望,你看事情多简单。 第24章 张羽看到宫霖语三言两语就获得了民心所向,一时之间有些慌乱, 她转身对着身后的人说“你们不要轻易相信了她, 这只不过是她们的权宜之计,空手套白狼, 这样的事情她们做的少了?” 张二本来很是兴奋, 听到张羽这样说,又有些犹疑。她是个单纯性子, 也不藏着掖着,大声向城楼上喊道“大人竟然今日能够许我们这样的利好, 那前几日, 张羽姐去见你们时,你为什么不直说了去, 还打了她板子?大人莫不是想要糊弄我们。” 张羽没想到她会这样问, 顿时脸都青了。后面的人也都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 “是啊,肯定是看我们人多势众,才随口允了这样的政策,空口白话, 若是我们真的返乡, 势必要被那些官吏扒几层皮。” “对,我们不能轻易信了她们。” “若是林大人这样的好官说了, 我们倒是信。但是这新上任的督抚和御史, 从未替我们做过任何事, 反倒是把我们赶出城门, 我反正不信。” 宫霖语和顾鸣书身后站的一群衙役都有些急眼, 她们与督抚、御史相处的最久。知道御史大人最是亲和,但遇事干脆果决。督抚大人虽然面冷,却一直在真心实意的为百姓做事。就是林云生有的时候也极为钦佩顾鸣书的能力和手腕。 底下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嘈杂,本来那些极为感动的人又有些举棋不定起来。顾鸣书在城楼上冷冷的说“张羽是吧,是谁说我打了她?她自己吗,一个胆小如鼠的人说的话,你们也信,还把她捧成大英雄?” “不,不是吗?她回来的时候半边身子都软了。”张二有些结巴的回复到。 “她见到我的时候,吓得全身都软了,就算你说她尿裤子了,我也是信的。”顾鸣书面带嘲讽的说“可笑,这个人什么也没做,你们就愿意无条件相信她。而我们呢,我们说将你们迁出城外,是为了防止瘟疫的传播,你们不信。你们每日吃着热粥,住在屋棚里,却选择性的忽视这样的条件,口口声声说我们置你们于水火,视你们如草芥。怎么,在你们心中,我就是这般丧尽天良的狗官,让你们生不出一丝诚服之心?” “我信,大人我信,我可以证明大人说的都是真话。” 这一声音极为响亮,即使那人站的分外远,依旧清晰的传到所有人的耳中。前排站着的人都陆陆续续向后张望,想看看到底是谁说了这样的话。只见那人身形健壮,衣衫褴褛,浑身上下脏兮兮的,不比她们好到哪里去。就是这样放在人群中毫不起眼的人,身后跟着一串人,每走一步,都有人紧随在其身后。所到之处,仿佛被开出一条道来。 那彪型女子环顾着周围的人说“乡亲们,我姓王,名柏仁,九下田人士。月前在前往姑苏的路上,遇到督抚大人一行,她们救了我身侧这位被妻主用两个馒头打发的男子,更是给予了我白银万两,让我向所有值得帮助的人施以最大的援手。这督抚令牌,”王柏仁从腰带处摸出那块令牌“这令牌是督抚给予我的信物,她让我将你们活着带到姑苏,” 她看向身后的人,眼睛有些湿润“我曾多次说,我不是你们要感谢的人,我会把你们带到真正需要感谢的人面前,如今她就站在城楼上,她是我们的恩人,没有她们,或许我一个人也支撑不到这里。”说着,她面向城楼,率先跪下“王柏仁幸不辱使命,感谢督抚大恩大德。” “感谢督抚大恩大德。”被宫霖语救下的男子紧跟着跪下,接着是那个小女孩,一个,又一个,受过恩惠的,没受过恩惠的,自发的,虔诚的跪了下去。 “开城门,让她们开城门。”宫霖语边说边向着城楼下方跑去,她难以忍受站在高处,看着他人匍匐在身前,却无所作为的自己。她所做的太少,要做的太多,受不得这么多人的大礼。 此时此刻,就连张羽都灰溜溜的从高头大马上滑下,蹲在马背旁边,尽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宫霖语走到王柏仁身前,想要扶起她。可是她的膝盖仿佛是在地上扎了根,就是扶不起来。 宫霖语只好说“月前,我们遇见你们时,正在彻查朝廷派发用来购置米粮的四十万两银的去向,此事已经有些眉目,与余氏粮仓的余掌柜脱不了干系,所以将余氏粮仓充了公,也必定调查出幕后之人。本来最近就准备差人通知你们,在城外务必放心,余氏粮仓的储备足够多,官粮也能够接应,断不会对你们不管不顾。这本是个好消息,你们现在这般气氛沉重,倒让我不安了。快快请起吧。” 宫霖语这话说的情真意切,众人就随着王柏仁一同起身了。宫霖语的保证让她们吃了颗定心丸,人人面上的带着喜悦。唯有张羽面色惨白,她想要偷偷溜走,却被张二一把抓住。 “大人,是我们错了,要杀要剐随你便。”她是个鲁莽性子,但却知道是非对错,错了就是错了,她甘愿受罚。宫霖语是分外欣赏她的性子的,能屈能伸,坚定的做自己对的事情。虽然她们今日此举,已有反叛之嫌,宫霖语倒并不是很想严惩她。 至于张羽,宫霖语忍不住冷笑。这般死要面子却懦弱无能的人,享受过众人爱戴,再终其一生如过街老鼠,这样的落差,足以成为她最大的惩罚。 所以,她只是简单交待了一番“法不责众,但此事影响十分恶劣,也需得到应有的惩戒,领头之人,自去城门处领十杖,受刑后再去领些伤药,此事就就此揭过。”对于张二来说,这一惩罚不算重,就向着宫霖语做了一揖,拽着张羽一起去领罚。 众人对张羽甚是没有好感,想到被她蒙在鼓里,甚至差点谋逆,不禁有些后怕。有些人不忿的朝着她的背影吐了一口唾沫“狗爹养的东西,差点害死我们。” 宫霖语可没有这样的好心情帮助张羽减轻众人的愤怒,她最后说道“余氏粮仓的米,已经在路上了,各位的温饱暂且可以得以满足。若是有想要回乡之人,可去城门口领一吊钱,若是无家可归,大家也可安心的暂居此地,我保证,有用得着大家的地方。” 待确保信息沟通到位,宫霖语将城外流民的安置活动全权授予了王柏仁,经过此事,她格外高看王柏仁,有理有据有节,瞧着身形剽悍,心思却格外缜密,且知恩图报,是个能重用的人物。随后和顾鸣书等人一同返回城内。 ※※※※※※※※※※※※※※※※※※※※ 我感觉,我有点像王柏仁,没有大家的支持,根本写不下去。日常感谢南小白白,她真的是很用心很细致的一个人,投桃报李,今日应该还有一更!五一快乐啊,大家终于可以放假了! 第25章 余掌柜的事情一出, 其他粮仓害怕受到波及, 自发的捐献了一些米粮。顾鸣书将这些米粮依次配送到其他受灾郡县, 缓解灾情。 由于姑苏城外流民数量众多,余氏粮仓的米粮则全部运往姑苏。百姓们自发的去搬运米粮, 因为不少米粮发了霉,她们还需要将这些米粮暴晒,甚至大火熬煮去霉。一时之间众人忙忙碌碌, 来回穿梭, 霎时热闹了起来。 吃了近一个月的流民,今日也能奢侈的人人添了小半碗米饭,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笑,感觉生活真的有了奔头。 宫霖语和顾鸣书近些日子,总会抽空来这里转转, 她们免了众人的行礼。一开始有些人还很是拘谨、不适应, 但来的次数多了,她们能坐在地下和两位大人点头笑笑。 两人正走着, 突然听到前方背对着她们的人叹了一口气,宫霖语饶有性质的停下脚步, 只听她说“哎, 现在我也知道, 督抚和御史是个好的, 可, 可林大人也极具善心, 两位大人还没来的时候, 要不是林大人的接济,我,我怕是早就横尸街头。现在林大人被罢官免职在家,我这个,我这个心啊。”不少人都受过林大人的照顾,此时也极为不好受,气氛顿时有些低迷。 顾鸣书眉头微微拢起,待离开了一截,他小声在锦八耳畔吩咐了几句,锦八道了声是,就退下了。回府没一会,锦八就进来禀报。 “刚刚去询问了一下张二,她说之前不觉得,现在回想起来,确实总是有一拨人在煽动大家的情绪。本是一些小事,不知怎么就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她直到事发当日,都有一种摸不清头脑,赶鸭子上架的感觉。仿佛一切糊里糊涂,可是又不清不楚的成了事,像做梦一样。” 听了这话,宫霖语手指摸了摸下巴,不确定的说“只是不知道是这些人本就情绪比常人更过激还是受人指使。” 这个倒也好办,顾鸣书让锦八暗中调查是何人善于煽动他人情绪,这些人都接触过什么人,有过什么样的背景。当结果出来时,确实让人大跌眼镜,矛头都指向了林泽海。 这有些不妙,宫霖语看向顾鸣书,隐隐有些不安“之前我觉得,林泽海不是没有可取之处,虽然做事糊涂点,好歹一心为民,但现在不这么觉得了。” 顾鸣书点点头,一语中的“她的得失心太强了。” “是的,她的得失心和她的行为是两个极端。”宫霖语沉下心来一点一点的分析“倘若她只是想做好父母官,主动接纳流民并开仓放粮时,她就应该对一系列奖惩安之若素,可是她暗地里派人煽动流民情绪,甚至对她拖延上报丢失米粮和银两一事闭口不提,在百姓中塑造了一个极为正面的形象。” 宫霖语话锋一转“倘若她对官职极为在乎,那她的行为就更是奇怪。丢失米粮银两一事,隐瞒不报,我可以理解。接纳那么多流民可是烫手山芋,而且,辞官后,她还百般周旋的让世家增设粥铺,甚至自己的正君公子齐上阵,难道是为了作秀,可是又有什么好处,难道指望百姓请愿让自己官复原职?” 突然,她眼睛一亮,看向顾鸣书“你还记得八仙楼女掌柜提到的赵家吗?我觉得我们有必要查查她们了。”顾鸣书极为赞赏的看了她一眼,转身吩咐了下去。 这些日子,府衙总是忙忙碌碌,好不容易得了闲,林云生打算回家几天。林云生好歹之前也算的上官家公子,最是怕累怕脏。进了这府衙,虽是动机不纯,甚至一开始,只是憋着一口气,不想让宫霖语看轻了去,也是想证明顾鸣书能做到的事情,他也不差。只是在这里待得越久,他越是喜欢这里。脏累不可避免,但他心里总是隐隐觉得快活和自由。 不过,越在这两人身边越会被吸引,越会自惭形秽。他只觉得自己内心对宫霖语的喜欢有增无减,这种美好让他沉沦,挣不脱,逃不去。他有些苦恼的揉揉头,是不是该考虑辞了这份工作,要不然他可真是嫁不出去了。想到爹爹知道自己要来这边当差,气的眼泪直流,他就有些自责。 一回府他就急冲冲的向爹爹的院子走去,那日爹爹虽是恼的让他不要回来,但这么多日过去了,爹爹的气怕是早就消了,恐怕正担心自己的紧。一想到这,他的步伐又加快了些。 守门的小侍刚想说,正夫已经歇下了,让闲杂人等不要打扰。可是林云生这些日子常在外办案,加上走的又冲,那是他能追的上的呢。想到正夫最是疼爱公子,眼下见了,怕是欢喜,也就作罢。 林云生到了林正夫的门前,正要推门进去,但竟留神到房门紧闭。若是以前,他是个毛毛躁躁的性子,肯定冲撞了进去。但在府衙办案,他做事难免细致的多,虽然觉得爹爹现在不可能睡觉,但也按捺下心情,准备待会再过来。 突然,她听到了自己娘亲的声音“没想到,这顾大人还是个狠角色,那十一王爷也还有两把刷子,那么多流民,还被她们轻轻巧巧解决了去,这京中传来的消息倒不是很准,这十一王爷怕也是个扮猪吃老虎的。” 林正夫隐隐有些担忧“妻主,你说,上面那一位,真的能给你更大的官职吗,你就为了她一句允诺,就丢了,就丢了督抚的官职啊!” 林泽海内心其实也有些忐忑,但她不能显露出来“男人果然都见识浅薄,你可知,若是此事成了,那可是从龙之功。”林正夫怕惹恼了妻主,立刻温柔小意的赔了不是,还说了几句吉利话,林泽海顿时舒坦了不少。 要说她身边美侍不算少,但遇到事情,还是愿意和这位正夫商量,毕竟大家出来的,视野就是不比那些小家子气的,所以这些年,不管在屋里怎么闹腾,在外面她都是给予林正夫足够的尊重。 听到这一惊天秘密,林云生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她一直以为自己的娘亲是最为慈善之人,未曾想,未曾想…… 林泽海是个极小心谨慎的人,林云生发出的声音不算大,但她却敏锐的感知到了,“谁在外面?”她大声喝道。 第 26 章 林泽海反应迅速的打开门, 却只看到林云生站在窗沿下, 眼眶含泪, 暗自呼痛。不需林泽海询问,林云生率先解释道。 “不知哪里跑来一只野猫, 刚刚经过窗檐,就跳出来抓了我一把,娘亲, 好痛啊。”说着, 将手伸到林泽海的面前。林云生皮肤本就娇嫩,三道抓痕看着触目惊心。 随同起身查看的林正君刚看到就心疼的将林云生迎了进去“怎么让野猫抓了去,这要是留下疤痕,你以后怎么嫁人?” 林云生乖乖巧巧的说“太久没有看到爹爹和娘亲了,走得急, 就毛糙了些。” 林正君细细的为她涂上一层上好的药膏, 又数落了他一通,才拉着他问问在府衙的事情。 林泽海仔细的观察了一下林云生, 看他神态娇憨,不像作假, 且是自家人, 也不会偏帮外人, 才放松了下来, 陪着他们说了好一会话, 此事就算揭过。 等到出了庭院, 林云生神色暗了暗。在府衙的这些日子, 他知道宫霖语和顾鸣书为了丢失的银钱和米粮费了多少心。 听爹爹和娘亲谈话的口吻,他们应该是知道什么内情,要不要将这件事情告诉宫霖语呢。 他一边思忖,一边漫无目的的行走。不知不觉竟有回到了府衙。 “咦?”一个捕快好奇的和林云生打了一声招呼“林公子今日不是回家了吗,怎么回来了?” 林云生的思绪被拉了回来,但一时之间有些愣神,好半天才开口道“回来拿个东西,待会还回去,御史和督抚还在吗?” “在的,据说是案子有了新进展,两人正在一起商讨。” 林云生点点头,鬼使神差的向顾鸣书办公的地方走去。宫霖语和顾鸣书在外人面前,很少泄露出他们的亲密关系,只有他时刻关注着二人,才会感受到两人不经意流露出的默契与亲昵。 从院门进去,房间的窗户微敞着,林云生不受控制的透过窗户缝,向内张望。 “顾大人。”宫霖语虚张声势的大叫道“您双十年华竟然生了一根白头发。”顾鸣书正在办公,府衙内积压了不少陈年旧事。他虽是因为灾情,才调到这里做督抚,但这些也都是他的分内之事。况且,不少受灾严重的郡县递了文书上来,他需要细细批复,了解灾情。 宫霖语身为御史,只是协理办案。对于找出幕后之人,她当然是兴致勃勃。但面对那些琐碎公事,她只觉得索然无味。 眼看着顾鸣书批阅公文,又是一个时辰,宫霖语实在担心他的身子吃不消。就悄悄绕到他的身后,说了上面一席话。 顾鸣书虽然在批复文件,但也时时关注着她的动向。眼看着她甜点已经吃了小半碟,身子也不安分的扭来扭去,就知道她怕是坐不住了。 宫霖语起身的时候,他仿若未觉。待宫霖语说完这话,他索性将笔放了下来,勾唇一笑“想必是最近太过劳累,御史大人可有好方法,为我减压。” 宫霖语眼睛都亮了亮,清了清嗓子,佯装神秘的低声说“还真有,顾大人可要试试?” 眼看着顾鸣书摆出一副我为鱼肉的样子,宫霖语乐颠颠的从座位后面掏出了自己的神器。顾鸣书看着宫霖语手中的东西,有些新奇,“这是什么,怎么从来没有见过。” 那物是宫霖语按照现代的头部按摩爪仿制而成,有点像打蛋器,但头部没有闭合,选用的材质更柔韧,插入头发上,只让人觉得头皮发麻,浑身都酥了去。 “好东西。”宫霖语笑眯眯的将顾鸣书的玉簪去掉,用指做梳,把头发弄的顺滑。抓住木柄,向顾鸣书的头发中按去。随着宫霖语的力道加重,那物的每一根银丝都向更深处滑去,一时之间竟按摩了所有部位。眼看着顾鸣书舒服的闭上眼,宫霖语坏心一起,将那手柄稍稍扭转了一下。 “唔。”顾鸣书叫了一声,声音暗哑低沉,甚是好听。宫霖语忍不住吞了吞口水,吞咽声虽是极小,却被顾鸣书听了去。 顾鸣书倒真不是有意为之,起初只觉得那些银丝像是八爪鱼一般,滑入发丝的那一瞬间,让人有种过分的酥痒,但宫霖语的那一撩拨,却如同星火燎原,让人浑身颤栗。只是,顾鸣书倒是没想到,宫霖语对自己的声音格外敏感,这倒是个意外之喜。 他觉得舒服,也不克制自己的情绪,声声喑哑,媚眼如丝,勾魂夺魄,宫霖语一时失了神,手上的动作都缓了下来。见此,顾鸣书转过身子,勾住宫霖语的脖子,将她拉的更靠近自己。 暮色黄昏,柔软的光线照进来,落入顾鸣书的眸子里,散着媚色的光。他就那样一寸一寸的勾着宫霖语,像个妖精一样,在宫霖语的耳畔,兰字轻吐“妻主可是情动了,这里怕是不可以,还得再忍忍。”说着又仿佛觉得好笑,埋在宫霖语的身子上,双肩抖动。 宫霖语心中暗恨,只是到底不舍得,在他的颈项上轻轻咬了一口,算作惩戒。“那我就回去收拾你。” 林云生就躲在一旁,痴痴的看着二人。当真是女貌郎才,神仙眷侣,只是为何心中隐隐抽痛,又是什么时候泪流满面了。他失魂落魄的往回走,原本有些犹疑的心境竟坚定了起来。 他失去的东西已经够多了,得到的,就不能再失去了。 宫霖语和顾鸣书回去后闹的自然是很晚,待宫霖语睡下后,顾鸣书接见了锦八。因为白日顾鸣书都要处理公事,且多是陪宫霖语在一起,所以一些私事,锦八就会在晚上向顾鸣书汇报。好在,顾鸣书手下的产业多数都上了正轨,不需要他操心。偶有汇报,也是一些最新的消息。 “近日,属下调查了那赵家,竟发现与皇室有牵扯。七皇女有段时间自请离京,想要领略山川湖色,第一站到的就是江南,在这边待了一个盛夏,虽是微服私行,但也是宾主尽欢。至于那赵家与林泽海的亲弟弟有姻亲,林泽海的胞弟是赵家长女的正夫,两家时有走动,牵扯颇多。” 顾鸣书的眸子眯了眯,勾唇轻笑“七皇女啊。” 第27章 宫霖语之前一直对官差失踪一事存疑, 就派了锦二回京都打听, 如今, 锦二刚刚马不停蹄的赶回来,一口气都没有喘匀,就急着向他们汇报。 “还真的摸到了一条大鱼。”锦二神色振奋的说“我托人要了一份这些离京官差的姓名, 发现这些官差都是最新招募的,据说是因为京都原先的人员手头任务紧, 一时半会调不出人押送官银, 就新招了一些人。” “是招募新人的官员有问题吗?宫霖语推测道。 “不,”锦二摇摇头, “这个不好说, 但去应聘的人员很有问题。她们有一个非常鲜明的共同点, 就是以前都是打铁匠、兵器师。我一开始拿到名单的时候, 并未关注这一点。但是调查这些人身家背景的时候,周围的邻居或多或少抱怨说, 自家的铁器又钝了, 或是最近有想要打造兵器的人老是问她们什么时候回来。还问我是不是也是来找师傅锻造兵器的, 她们一时半会可能回不来了。我隐约觉得不对劲, 让手下的人着重关注了这一点, 才发现这一异常。” 宫霖语赞同的点点头“那倒真的不能推断招募官员是否有问题了, 毕竟打铁匠一般都身强体壮, 应聘的时候也很有优势, 我们不能草木皆兵了。但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是, 必定有人事先和这些铁匠沟通过, 否则她们不可能放弃原来的手艺,想去混个官职当当。” 说完,她有些若有所思的沉吟“官银和官差一起失踪,且争斗痕迹近似于无,江边没找到浮尸。” 她每说一句话,手指就在桌子上敲一下,待思绪理顺,她震惊的看向顾鸣书。 顾鸣书像是给予她肯定一般说道“恐怕是有人自导自演了一场闹剧,这些官差竟然多是锻夫,我们可以合理推断,有人妄图私造兵器。” 宫霖语只觉得浑身凉意直冒,私造兵器,可是大罪。若是再私吞官银,结局她有些不敢想。 接下来几天,都是在江南一带,大海捞针般找消失的官差,可是竟一丝进展也无。官差的数量不算小,若是想要锻造兵器而不被人发现,地址也要足够隐蔽。可是因为流民的原因,荒郊野外、破庙废址也都被人占了去,到底在哪里呢?宫霖语很是困扰。 接连下了几天雨,终于雨过天晴,顾鸣书提议去外面走走,或许换个环境,也可以打开思路与方向。两人脱下官服,乔装打扮了一番,即出了门。 因为流民散了出去,城内也干净整洁了很多,大街小巷上,生意不算兴旺,但各个小摊子都摆了起来,时不时也有人停下来讨价还价一番,充满了烟火气。 两人穿的都是粗制衣服,发饰全无,若不是特意停在人的面前,也不会引来旁人的关注。宫霖语十分喜欢这样的状态,脸上的笑容都多了起来。 一个女孩扛着一根插杆走到宫霖语面前,“大人,给你家夫郞买根糖葫芦吧,酸酸甜甜可好吃了,祝你们生活比蜜甜。” 女孩说话的时候还没觉得,待看清两人的容貌不禁愣了愣。这走街串巷的孩子消息最是灵通,督抚和御史大人安抚住流民的事情,在内城里面传的沸沸扬扬,虽然她们没有机会得见两位大人的容颜,但早已听人吹得天花乱坠。 这女孩不是没有想象过两位大人的容貌,她也是见过出来买首饰,衣服的正夫、公子的,但没有人比这二位更加标志,她是个机灵的,立刻断定身前之人必是督抚和御史。刚才从远处看着,这两人行为举止甚是亲密,她还以为是新婚夫妻,妻主多半是愿意买些零嘴哄哄夫郞的。可是竟是御史和督抚,她不禁有些尴尬。 宫霖语倒是没什么,她一直抱着顺其自然的心态,女孩肩上扛着的冰糖葫芦甚是诱人,她觉得有些嘴馋,就拿下了两根,甚至还多付了几文钱。女孩掂了掂手里的铜板,也不多言,哧溜一下跑掉了,装作并不认识的模样。 顾鸣书并不准备吃,宫霖语顿时燃起了大女子的自觉,也不好意思在街头上旁若无人的吃,就用手指捏着两根竹竿准备带回去吃。这街头零嘴自是边走边吃,才更得趣些,看得到吃不到,宫霖语吞吞口水,有点委屈。 顾鸣书只觉好笑,好在八仙楼就在前面,进了包厢,宫霖语就可以吃的肆无忌惮,他也没有担心。 突然一个小女孩的声音传了过来“爹爹,我想要吃冰糖葫芦。”说着,就眼巴巴的盯着宫霖语手中的冰糖葫芦。 那男子有些尴尬,看穿着也不是买不起,只是那卖冰糖葫芦的小孩早已经一溜烟窜得没影,整个大街上除了宫霖语手里那两串,再无其他,他只好循循善诱的说“那是小孩子吃的东西,我们已经长大了。” 闻言,宫霖语只觉得头上有黑线闪过,她努力的与顾鸣书又贴近了一些,大有一人做事两人当的气势,顾鸣书倒是纵着她,也不拆穿。 哪知七八岁的孩子最是精力十足的时候,她不依不挠的说“不嘛,爹爹,我要,我就要。”说完有像是赌气的说“要是娘亲在的话,肯定会给我买的。娘亲到底在干什么啊,怎么还不回来?” 那男人是个柔弱性格,小女孩如此胡搅蛮缠,他有些手忙脚乱,但还是耐心的说“不是说了吗,娘亲去锻造绝世武器了,想不想娘亲成为盖世英雄。” “想。”女孩子甜甜的应道,“那我不找娘亲了,爹爹可以给我买一串冰糖葫芦吗,我会乖乖听话的。”眼看着又绕到这个话题上了,男子顿时有些心塞。 锻造,又是锻造?宫霖语听到这话就浑身一震。她蹲下身子,将手中的冰糖葫芦递到小女孩的手中“姐姐送你一根糖葫芦好不好,姐姐买多了,害怕吃多了不消化,你可以帮姐姐分担一些吗?” “可以。”女孩子笑眯眯的接过,似是没有想到既能拿到好吃的,又可以帮助这个漂亮的大姐姐。 整个过程进展的太快,男子都还来不及阻拦,女孩已经咬上了一口。男子有些无奈,从香囊里摸出了几个铜板,想要递给宫霖语。宫霖语连忙阻止“宝儿讨喜,这是我送给她的,”说完像是不经意的提及一般“侍郎说的是官话,想来不是本地人?” 那男子只好将铜板又塞回了香囊里,“是啊,本是京都人士,数月之前,随着妻主来了江南。” “甚好甚好。”宫霖语点点头,就和他们告别,没走出多远,她就召出皇女特有的影卫,“帮我盯住那对父女,若是孩子的娘亲回来,着重关注她的去向。” “是。”影卫领命离去。 第 28 章 影卫在那父女暂住的地方蹲守了几日, 总算等来了归家的女子。女子吃了几口热乎饭, 拿着换洗衣服, 就匆匆忙忙的准备走。 这次,不仅女孩抱着她的大腿,眼泪汪汪的说“不, 我不要,娘亲不要走。”男子也有些不舍, 他一边把女孩哄回自己的身边, 抱在臂弯处,一边柔情蜜意的看着女子“不知妻主什么时候回来?” 女子眼眶有些热, 以前在京都, 虽也是锻造的活, 但一日三餐在家是没得跑, 到了晚上,还可以夫郞孩子热炕头, 但想想那负责此事的人, 确实不是自己所能违抗的。现在自己接触的事情越多, 越觉得自己命悬在刀刃上。无论事情成与不成, 后果都是她不敢想的。 她不是没想过逃, 但是一家人全都被接了过来, 她如何逃?她暗自忍耐的在男子额头上亲吻了一下“别担心, 在家等我回来, 没事不要外出。”她心存侥幸的想, 或许事情没有那么糟糕呢, 等拿到报酬,她就带着一家老小远走高飞,现在还是不要让他们整日里惴惴不安了。 影卫紧跟着女子疾行了数里,竟走到了林家的墓穴处。墓穴口上有两个身强力壮的女子带刀把手“来者何人?” 女子毕恭毕敬的说“朱三,兵器锻造师,请了几个时辰的假回去拿换洗衣服,头儿是晓得的。” 那两个女子好像也只是例行公事的询问,待朱三说完,她们立刻变得笑眯眯的,有一个人甚至拍了拍朱三的肩膀“三儿,回去这么短的时间,是不是还来不及和自己夫郞温存啊。”语气上有些油腔滑调,倒没有什么恶意,朱三陪着她们说了几句闲话,就进去了,两个女子又重新在门口站定。 影卫估计着那守门的人应该是认识这些师傅的,也不敢贸然编造一个身份,跟着朱三混进去。为防打草惊蛇,她立刻返回,向宫霖语汇报。 宫霖语听完影卫的一系列描述,整个人有些瞠目结舌“这林泽海可真是好手段,好手段啊。” 她们初来姑苏,就听那八仙楼的女掌柜说,一些流民饿狠了,除了偷拿城隍庙里面的贡品,也会去扒坟,有的时候也能扒出几个铜板。所以,不论贫穷人家的还是富贵人家的,都害怕自家的祖坟被扒了,死后也对不起列祖列宗。那些富贵人家通常是聘请几个人守在自家的祖坟附近,日夜颠倒。贫穷人家就别无他法了,活着的人都自身难保,又何须守着一捧黄土呢。 林泽海在任的时候,又是开仓放粮,又是增设粥铺,百姓心怀感激,都自发的替她们家守祖坟,林泽海知道此事,婉谢了流民的好意,说“我身为父母官,这是应该做的,毋需你们为我们家守陵,且我林家世代清廉,祖辈们下葬的时候并无财物陪葬,都是些贴身的玩意,不值钱,也不需要有人看守。”一时之间,化为美谈。那些真的饿得走投无路之人,要不敬仰林大人的品格,故意避开那处,要不就是知道盗无可盗,也不愿意去那里挖坟,一时之间,竟成为人迹罕至之地,倒便于她们行事了。 要想一探那墓穴究竟也不是毫无办法,带着一帮人马,直接围剿了兵器点,就可人赃俱获。可是不知道墓穴里面的人员和武力配备究竟如何,宫霖语不想做无谓的损失。另一个,也同样棘手,宫霖语看着顾鸣书道“不知林捕快,愿不愿意在此事上配合我们?” 毕竟是林家的陵墓,林云生是正房嫡幼子,进去的难度比他们要小得多。只是眼下,林家已然犯案,不知道林云生愿不愿意配合,毕竟这相当于亲手把林家送上了思路。 顾鸣书深思了一番“可以叫他过来问问,若是不配合,我们也只能将他暂时□□起来。毕竟此事若是定了罪,可是要株连九族的,我们不能放他回去通风报信。” 宫霖语觉得也只能如此,就遣了人将林云生叫了进来。待将前因后果向林云生交待了一番,林云生罕见的沉默,看着他沉默不语的样子,宫霖语有一瞬间的恍惚。 初见林云生时是什么样子呢,鲜衣烈烈,明艳如盛夏蔷薇。是不屑做表面功夫的林家小公子,被人碰脏了衣服,就火急火燎想要沐浴更衣。一眼定情,他化了最精致的妆,在府邸门口害羞带怯的看了她一眼,如同玉锦花一般,悄然绽放。被拒绝后,他嘴角直哆嗦,眼眶泛红,但却不依不挠的看着她“我算什么东西,如何能做的了王爷的主。”一字一顿,仿若铿锵玫瑰。她一直以为他是菟丝草,没了依附,就失去了光鲜夺目,可是在府衙的这段日子,他竟如仙人掌,一声不吭的向上成长。 宫霖语并不喜欢他,但并不妨碍她欣赏他。只是看到这般的林云生,她不禁有些怅然,那个鲜衣烈烈,一身明媚的少年郎,终究湮没在了时光里。多可怕,我们不得不成长。 再抬起头时,林云生脸色惨白,但他语音坚定,“我愿配合一切行动,只是希望督抚大人能禀明圣上,法外留情,给我府上众人一条生路。” 顾鸣书言简意赅的回答道,“自然。”一时之间竟让人揣测不透他的想法。 林云生嘴唇动了动,终是说了一声谢谢,便掉头离开了。 “派两个人盯住他。”顾鸣书吩咐道,宫霖语听完后,愣愣的,有些出神。 顾鸣书平平淡淡的说“可是觉得我无情?” “要是我,我也会这样做。” “你只是觉得我做的对,”顾鸣书打断了她的话“但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是否觉得我无情?” 宫霖语老实说“我觉得你太客观太冷静,好像总是能置身事外,仿若是看透了万丈红尘里面一切悲欢喜乐,所以对一切都能举重若轻。如果是我,我刚才不会那么冷淡。” 顾鸣书只觉得心中一刺,虽是知道宫霖语对林云生没有什么其他的想法,但是眼看着宫霖语在自己的面前维护另一个男人,他只觉得心中酸涩难当。他面上不动,心里却暗自恼怒,若是如此,他再替林家推波助澜一番又如何,反正一个是死,两个也是死。 哪曾想,宫霖语又继续说“但正因如此,才显得你格外通透。若是优柔寡断,给了他希望,再让他失望,恐怕只会像钝刀子割肉一般,初始不觉得疼,再回首已是鲜血满地。”宫霖语笑眯眯的看着他,“所以,官场处事之道,我还是要向你学习,顾大人。” 一时之间,心境竟百转千回,顾鸣书将宫霖语拉了过来,闻着她头发的阵阵幽香,嘴角上扬。真是傻的很,别人的一分好,也能想成十分好,倒是让人不好意思再做其他的手脚。可是怎么办,自己也喜欢的紧啊。 ※※※※※※※※※※※※※※※※※※※※ 小作者最近大概会赶一波毕业论文,要是当日没更新,是真的没更新,嘻嘻,还是爱你们哟! 第29章 隔日, 林云生就带着宫霖语和顾鸣书前往林家祖陵。顾鸣书在陵墓周围做了一圈布防, 各个出口都留有人把手, 以防有人趁乱逃脱。 衙役的人数有限,因而顾鸣书让王柏仁组织一批可信之人,把手在山头外围, 许进不许出。并且注意隐蔽,不要让人发现了去。王柏仁虽不知道具体何事, 但看顾鸣书脸上表情极为严肃, 也不敢掉以轻心。 林云生带着二人向陵墓前走去,“什么人?”守门的两人大喝了一声。 “不长眼的东西, ”林云生薄怒“连自己的主子都不认识了?” 其中一人慌忙说道“是小的没有眼力见, 只是…只是不知小公子怎么来这个地方?” “自是母亲叫我来的, 让我看看这边进度如何, 有没有人偷奸耍滑,快开门。”林云生应对自如。 “这, ”两人对视一眼, 有些犹豫。 “有什么话不能说, 在这里吞吞吐吐的, 我倒是要知道你们这二人是谁带出来的, 竟如此上不得台面。” 早知道林家小公子颇受宠爱, 性情骄纵, 两人也不敢耽搁“是这样的, 林家和赵家两位大人有约定, 进这陵墓之人, 一定要是登记在册的人,旁人必定是要有令牌才能进来的。不知道小公子……”话未说完,但意思已经相当清楚了。 林云生心里咯噔一下,他自是没有令牌的。他根本没有想到进出要有令牌,即使知道,想必那令牌也是极为贵重之物,若是偷拿,必定会引人注意。是要无功而返了吗,想到今日顾鸣书设下的天罗地网,若是不能将功补过,反而延误了时机,打草惊蛇,会不会罪上加罪。 这样想着,林云生脸上有些泛白。 宫霖语眼看林云生状态不对,就上前一步,问道“不知道林大人进这陵墓可要令牌?” 两个守卫摇摇头“林大人自是不要的。”毕竟是得了林大人的吩咐才如此做,问主子要令牌,岂不是画蛇添足。 宫霖语心里有了数,故意露出一副趾高气昂的表情“那为何我家小公子需要,我家公子进的是自己家的陵墓,这还需要报备,我倒是没有听过这个理,还是你们不把他当主子?” 林云生反应也极为快速,冷嗤道“娘亲最是疼我,要是她知道,今日我竟受了此等屈辱,你们怕是吃不了兜着走。” 宫霖语深谙给个大棒给颗枣的道理,缓了语气补了一句“想必林大人自己从来不需要令牌,公子又是至亲,她才忘了这个茬,难道公子还能骗你们不成?” 两人冷汗直冒,顿时不敢怠慢“属下糊涂了,小主子当然能进去,当然能进去。只是这身后之人怕是得留在外面等候。” 这个时候林云生都不需要宫霖语的提醒,他瞧着这两个人是绵软性子,就更加强硬起来,“怎么,想把我的人留在外面?且不说里面尽是一些五大三粗的臭女人,若是我在里面因为没人看护而磕着碰着,这个责任你们担的起吗?” 两人面面相觑,瞧着这林公子确实是知道事情的,想必也是受了嘱托,终是咬咬牙,沉声道“小公子请进。”顾鸣书和宫霖语紧跟着林云生也进去了。 胆小怕事之人总是害怕承担风险,这两人越想心里越惴惴不安,“姐,要不你去问问林大人,我就在这守着。”另外一人想想觉得可行,“行,那我去问问,你在这守着,不要让人再进来了。”“好。”那人匆匆离开,前去告知林大人。 再说这边,三人一进陵墓只觉得热浪袭来,全无半点阴寒之气,心中就有了谱。林家的陵墓虽然不如皇陵那般气势浩大,但毕竟是扎根在江南的老牌官宦世家,三人走了好几个弯弯绕绕的通道,才到达目的地。 中途,宫霖语有些提心吊胆,时时害怕触动机关,但事实上她还是想多了。一路畅通无阻,路上再无其他的关卡,甚至越往里面走越热,向着热源中心走,也不怕迷了路。 一时从黑暗的地方步入光亮的地方,宫霖语只觉得眼睛有些不适。待她睁大眼睛才发现,里面四处摆放着燃烧着熊熊火焰的铁炉,风箱一拉,火苗直窜。不少女人穿着汗衫在打铁,完工后将那铁器投入冷水中,只听吱啦一声,有白烟飘起。 当宫霖语将目光投向那已经完工,且堆成山一般的兵器,她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压抑住内心的惊讶。不是什么稀世宝剑,很普通,太普通了。可是就是这样的兵器却与那个雾天的夜里,在船上被刺杀时,刺客手里拿的武器一模一样。 那日,被刺杀后,宫霖语曾让锦八通过佩剑的磨损程度,调查佩剑的来历。锦八说佩剑都是最近三个月新造的,当时她一心只觉得皇姐想要刺杀自己,那刺客必定是从京都派来的。就让锦八重点盘查京都的铁匠,可是事情一直毫无进展,说是最近没有哪家铁器店接过这样的单子,以至于她觉得这不是个正确的路子,就没有再跟进了。现下,她心上发寒,这铁匠不是现成的吗? 她眼睛闭了闭,又睁开,眼中再不残留一丝悲痛。皇家无情,皇权至高无上,她不仅学过听过还亲身经历着,那些姐妹温情在皇权底下终于被消磨干净。心痛吗?不是能够预料到吗;不心痛吗?那些一起读书嬉闹的时光,终是湮没在时光里。 林云生见到此情此景的惊讶不比宫霖语少,昨日顾鸣书只是交待娘亲犯了事,赃物可能在自家陵墓里。他觉得不难猜,毕竟一直在追查官银米粮。贪污受贿不至于罪该万死,历朝历代,多半是流放极南极北之地。可是,他看着这一堆兵器,手一直颤。 这可是要杀头的。 从龙之功,好一个从龙之功,真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可是多少个铤而走险之人,才有一个冒出头来。娘亲,娘亲怎如此糊涂。 三人一进去,就引起了注意。一个看上去主事的走了过来,“公子怎的……” 话未说完,戛然而止。“姚管事。”林云生面露痛苦,姚管家是家里的老人了,平时对自己颇为疼爱,林云生说不出口,也不用说了。上次顾鸣书和宫霖语登府,姚管家也是知道的。 这好这个时候,陵墓口传来了一个威严女声“云生,你在胡闹什么?” 顾鸣书等这一刻等的颇久,待林泽海走进来,真真切切的看到三人后,顾鸣书微微一笑“林大人,好久不见。” 第30章 心念电转, 林泽海的第一反应就是动手。本来就是铤而走险的事情, 竟然事情败露了, 死人是最不会泄露秘密的。 顾鸣书依旧不紧不慢,甚至称的上彬彬有礼,“林大人来的匆忙, 不知道外面的衙役来没来的及和您打招呼,有不少可是在您手下一手提拔上来的, 若是没能和您这个老东家叙叙旧, 可真是该罚。” 什么衙役,林泽海一个鬼影子都没有看见, 但她瞬间明白了顾鸣书的意思, 一个简单的请君入瓮, 她倒是入了套了。要不要鱼死网破呢, 她心里想。 “先皇征战南北时,林大人的先祖母堪称左膀右臂。平定天下后, 先皇重赏群臣, 您的先祖母也就是在那次被任命为江南督抚, 历代女皇感念这情分, 甚至让林家世代沿袭督抚一职, 与亲王公爵无异, 这在历朝历代都是开天辟地的头一份。江南是鱼米之乡, 也是朝廷的粮仓, 若不是信任林家, 不会给予这样的殊荣。”顿了顿, 顾鸣书又道“那林大人可知,女皇不派钦差先做调查,就革了您的职,让我走马上任,是何用意?” 是何用意?林泽海有些恍惚,不过是失了圣宠。 “要说林大人,可真是将一手好棋打得稀烂。”宫霖语出言嘲讽“女皇正值壮年,若林家是坚定的保皇派,不说别的,至少十年无忧。可是你竟率先站了队,姑且不论你占的是哪方,成功率有多大。女皇对林家如此恩宠,都换不来一个忠心,你以为你所效忠之人,成事那天,会将你重用?” 林泽海不知道,其实她真的不知道。一开始是利欲熏心,赵家来做说客的时候,一个没忍住,动了心。江南虽好,但是林家雄踞江南那么多年,不是不想往上动一动。京都啊,谁不是翘首以望。 待她后悔的时候,已经没有回头路了,只能一错再错。自家的老太君总是说自己是个眼皮子浅的,不可能有什么大出息,她一直不服气,想要证明自己。姜还是老的辣啊,林泽海心里想,林家百年基业,都断送在自己手中。她之前一直没敢说,现下怕是瞒不住了。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林泽海终是歇了这份心思“我有想过风险,只是没想到这么隐蔽,都能被顾大人揪出来。顾大人好手段,成王败寇,没什么好说的。”这个时候锦二锦八早就将守门的两个人押了下去,带着一帮衙役涌了进来。 “大人。”田管家站在了林泽海的旁边。林泽海拍了拍她的手,几十年的默契,田管家不再说什么了。倒是那些在陵墓里干活的人,隐隐有些骚动。她们有的是“神秘人”找来的,也有的是自己来的,目前做的事,或多或少心里都有些谱。眼看着官差进来了,里面有几个亡命之徒对视一眼,抽出还泛着火星的大刀就向几人看去。 宫霖语眼疾手快,一把将顾鸣书抱到自己的怀里,向一边闪去。林泽海也本能的对着来人就是一脚,将小儿子拉倒自己的身后。田管家慌乱间摔了一跤,却刚刚躲避了砍来的大刀。锦二锦八立刻上前制止了这些人,战场结束只在一瞬间。 林泽海将小儿子的手腕叩的紧紧的,依旧心有余悸。林云生伏在林泽海的身上,哭的声嘶力竭,“娘亲,娘亲,对不起。” 待一切结束,林泽海才缓了神,她摸了摸林云生的头发,一如既往的放缓音调“娘亲不怪你,你做的对,是娘亲做错了。” 正君、夫郞为她生了太多的女儿,她当然是高兴的,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她害怕这些子嗣被养歪了,往往过于严厉。好在虽没有什么大出息,但也不像别的世家一样,出现一些混不吝的二世祖。只是,看着这些孩子敬畏的眼光,她也会想,要是生个儿子该如何呢?定让他千娇百宠,承欢膝下。老来得子,她将林云生捧在掌心。启蒙,骑马,射箭,都是她手把手交的,林正君总说自己将这孩子宠坏了,可是自己却隐隐有些骄傲。 熟识的人见到云生,总是说虎父无犬子。是啊,林云生受了再大的委屈,从来都是加倍的讨回来的,怎么今日这么伤心呢?怕了吧,怕自己恨他,也害怕自己的所作所为所带来的惩罚。好孩子,娘亲不怪你。 这边,宫霖语牢牢将顾鸣书搂在自己的怀里,虽然躲避的及时,但是那些火星仍旧溅到了她的身上,她有些痛苦的龇牙咧嘴。 “怎么了?”顾鸣书慌乱的检查着她的身体。动作有些大,宫霖语一口口水呛在了喉咙里,她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顾鸣书显然不信,眼看着他还有再将自己浑身上下再翻看一遍,宫霖语只好又强硬的将他搂回自己的怀里。 安抚似的说“没什么啦,就是感觉空气中弥漫着烧焦羽毛的臭味。”恩,蛋白质爆炸的味道。 锦八上前请示,“大人,这些人该怎么办?”这些铁匠多半是押解官银失踪的官差,宫霖语本不知道该怎么办,是否轻拿轻放。毕竟,这些人牵扯了太多的家庭。有些夫儿老小对这件事情一无所知,甚至是背井离乡来到这里,失去顶梁柱,就是塌了整个天。 眼下,顾鸣书眼睛里透着无情的光芒“将这些人收监,刚刚行刺的人,单独看管,严加审问。” 他本不是心慈手软之人,向来行事干脆果决。对于养虎为患,放虎归山的问题,在他面前根本不可能成立。本来只是看霖语有些犹疑不定,就随她去了,可是竟有人伤了她,竟有人敢伤她。顾鸣书眼里暗光诡谲,怕是这些人还不知道什么叫赶尽杀绝。 相处的时日不短,宫霖语对顾鸣书的性格多少有些了解。趁着陵墓里面人来人往,一时半会没有人往这个角落里望,宫霖语亲了亲顾鸣书的嘴角,甚至伸出舌头描摹他的唇形,若是往常,顾鸣书通常会微微眯上眼,可是今日他竟狠狠的与宫霖语纠缠,宫霖语觉得自己隐隐能感到嘴里有股铁锈味。这都是什么事啊。 顾鸣书按着她脸颊的手,微微用了力“下次不要这样做了。”宫霖语有些不服气,刚要辩解,看到顾鸣书的脸色确实难看,又咽了回去。好嘛好嘛,宫霖语心里想,下次再说下次的话啦。 第31章 林泽海对一系列事情供认不讳, 包括与赵家的勾结, 甚至是书信往来。王捕快带着林泽海的口供前去林家寻找物证。 刚到林家, 就受到了林正君的阻拦,他领着一众家仆站在林府门前,朗声说道“我们家妻主虽被罢了官, 但林家好歹也有百年底蕴,还没有沦落到随随便便一个官吏就可以定罪、抄家的地步。没有经过三堂会审, 没有皇帝的圣旨, 今日谁也别想进林府。” 强龙不压地头蛇,林府在江南威望颇大, 王捕快一时之间陷入两难。她又匆匆跑回督抚府, 将这一情况告诉了顾鸣书。 顾鸣书沉吟了片刻, 就起身前往林府。 “顾大人。”林正君恭恭敬敬的向他行礼。顾鸣书也不多言, 手掌一张,亮出了手里的令牌。“女皇有令, 江南一事, 处置权全权在我, 正君可还有其他疑问。” 林正君面色灰败的跪倒在地“谨听大人吩咐。”顾鸣书手一扬, 王捕快带领众人鱼贯而入。林正君像是反映过来什么, 灰败的眼神中终于有了一些亮光, 他爬了起来, 朝着站在顾鸣书身后的林云生就是一巴掌。 “孽子, 我怎么养了你这么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林泽海被收监已有三日, 期间事情早被传的满城皆知, 林云生扮演了什么角色,林正君不是不知道。 林云生不躲不避,像是失去了所有的精气。顾鸣书确实冷清,但还做不到无动于衷的地步,毕竟相处这么久,他对林云生还算赏识。他刚要伸手去拦,就见到一个虽然蹒跚,但是依旧中气十足的老人在小侍的搀扶下出了门。 “老大家的,你在干什么?”林正君神色一慌,立刻上前搀扶老人“老太君,您怎么出来了,外面日头大,我扶你回去。” 那老太君将他一把拨开,拐杖狠狠的在地上敲了敲“我虽然是老了,但是耳不聋,眼不花,发生这么大的事情,你们竟然瞒着不让我知道。要不是刚刚拦住一个官差,我竟不知道你们有这么大的胆子。” 说着她颤巍巍的跪在了顾鸣书的面前“我知道,泽海犯了事,我不会出言求情,这是她该得的教训,我们林家对不起圣上啊。” 顾鸣书连忙上前扶住了老太君“老太君快快请起,晚辈受不得老太君这个礼。”在众人的搀扶下,老太君才起来,但依旧是老泪纵横。围观人忍不住唏嘘,林家的先祖去世后,老太君操持家业,育儿训女,一个人撑起了一片天。如今,眼看她起高楼,眼看她楼塌了,有多辉煌,就该有多难过。 余掌柜一事有了新进展,宫霖语一直在处理此事,所以,并没有和顾鸣书一起去林府。下午的时候在听几个衙役闲聊的时候才知道此事。 “林正君可真狠啊,一巴掌下去,林小公子的脸就肿的老高。” “可不是嘛,还嚷嚷着要将小公子赶出家门。后来被老太君教训了一顿,依旧恶狠狠的看着小公子。我刚刚看到小公子也没留下,回来后,脸上也没上药,就趴在小床上睡下了,看着也怪可怜的。” “林正君之前不是很宠小公子吗?” “妻主大过天啊!” 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宫霖语也没有想着惊动她们,悄悄的走到了平日里官差留宿的地方。有的时候任务紧或者值班,几个官差也就在这个地方凑活一晚,所以居住条件说不上多舒适,甚至称得上简陋。 宫霖语透过门缝往里面望了一眼,林云生面朝墙蜷缩着,一动不动。宫霖语走了进去,将一瓶药放在他的床铺上,也不管他是醒着还是睡着,能不能听到,只轻声说“在心上的伤口愈合之前,还是让身上的伤口先好起来吧,生活残酷,未来还有硬仗要打。” 言尽于此,宫霖语转身就走,在门合上的那一瞬间,房间又陷入了黑暗,林云生悄无声息的留下了眼泪。 自从陵墓之事发生后,顾鸣书一直对宫霖语不甚理睬,其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发什么脾气。在恼火宫霖语以身涉险吗,可是她也是为了自己好,但想到那把溅起火花的大刀,他就觉得心有余悸。他也知道若是旁人做了此事,还无故受了恼,必定寒了心。所以,他虽然面上冷着脸,但也会悄悄的看看宫霖语的反映。 但每回他望过去,宫霖语似乎都像是有所感应,立刻回以极为灿烂的微笑。他面上不动声色,心下却是既好气又好笑。平日里吃了晚膳,两人会在院子里面散散步,说说话,消消食。但是由于顾鸣书单方面的冷战,近几日,两人吃了晚膳后,顾鸣书就回房处理公务。好在两人没有分房睡,宫霖语心里长吁了一口气,在她看来,没有什么是亲亲抱抱举高高解决不了的。 宫霖语贴着墙根站了一回,又在房间里面做了几个拉伸动作,顾鸣书虽然笔下未停,但视线确实是被她牵动着。待形体运动做的差不多了,宫霖语让墨竹端了一盆水上来,整个脚浸泡在盆里,舒服的喟叹出声。甚至还饶有兴趣的用脚在盆中击水花玩。 待墨竹将水撤走,宫霖语踩着干净的小脚丫,走到了顾鸣书的身边“顾大人,不知道你的小可爱有没有这个荣幸和你一起处理公务。” 椅子很大,顾鸣书眼中染了笑,还真的听话的向旁边挪了挪。宫霖语左脚踩右脚,微微动了动脚趾,一副乖巧听话的模样“顾大人真好,谢谢顾大人的赏赐。”说完,毫不客气的占了椅子的半边江山。 顾鸣书无奈的拍了拍她头“好好说话。” 宫霖语也有些憋不住,她本想歪倒在顾鸣书的身上,但眼珠子一转,反而坐的离顾鸣书更远了。她将小腿放在顾鸣书的大腿上,不安分的动了动“行啊,竟然王夫如此说,那今日王君就为本王捏脚解乏。” 宫霖语的脚莹□□嫩,很是好看,顾鸣书眼中晦暗难明,倒真的将手上的笔放了下来“也不是不可以。” 顾鸣书的手法忽轻忽重,竟然是意料之外的舒服。但很快,宫霖语就觉得有些不对劲,她往下一看,就见到顾鸣书含了自己的脚趾,正轻噬啃咬,宫霖语觉得状况不对,立刻想跑,却一把被顾鸣书按住了小腿。 “可是鸣书做的不好,别急,还有更舒服的。”漫漫长夜,只有宫霖语的连声求饶和时不时发出的轻声尖叫。 第32章 次日, 宫霖语坐在桌案前, 哈欠连天, 看到顾鸣书一副神清气爽的模样,她不得不叹服古代劳动人民的智慧,真的, 床头吵架床尾合,没有什么是睡一觉解决不了的。她甚至有种错觉, 前些日子, 自家王君是不是欲求不满啊。当然,这句话, 她是怎么也不敢问出口的。 顾鸣书沏了一杯茶, 端到宫霖语的面前“昨日听说余掌柜一事有了新进展, 是怎么了?” 说到这件事, 宫霖语顿时振奋了起来“锦八拿着户部一众官员的画像,让余掌柜指认, 最后指认出来, 是户部给事中。” “正八品?不算大官。“顾鸣书仔细回想了一下, 但并没有什么印象。 “是不是觉得很奇怪, 户部给事中如何能在这么大的事情上只手遮天?别说, ”宫霖语赞赏的看了一眼顾鸣书“你怎么找到锦八这样的人才, 做事真的很严谨。他立刻调查了户部给事中的人脉关系, 发现这户部给事中曾经是户部侍郎姚顺明的门生, 算是姚顺明一手提拔上来的。” “姚顺明?”这个人顾鸣书倒是有些印象, 方正脸庞, 看上去刚正不阿,却是个老好人,中立派,谁也不得罪。顾鸣书皱了皱眉“可没听说,姚顺明站了队啊。” “是啊,”宫霖语叹了一口气。从林家陵墓里搬出来剩余银两32万两,另外8万两银已经被消耗干净。其中确实牵扯了赵家,和七皇女也脱不了干系。但剩下来的事件已经移交大理寺,并不归他们管了。只是林泽海对米粮一事并不知情,看她的样子也不像是说谎,那用来购置米粮的40万两银究竟在哪里呢? 想到上次刺客的刀剑在破案过程中起了一定的作用,宫霖语忍不住旧事重提,她找来了锦八“我记得上次行刺以后,我让你去排查一下船舶的出处,可有什么线索。” “那租船之人说,与刺客并不相识,就是普通的租客。我自己观察了一下她的面部表情,不像是说谎。” “这样啊,”宫霖语有些失望。 “不过,那租船之人,却提到了一件奇怪之事。” “怎么说?” “租船之人说,几个月前,当地突然冒出了一批陌生人,瞧着像是有些身手的,行为颇为蛮横无理,欺压群众,就好像是雨后春笋,一夕之间在小城里面露了头。” “可有知道她们居住在何处?” “租船之人说,那批人不住在城内,也就是隔三差五的出来透透风,就因为这个,当地人才好过些。” “闲来无事,我们去会会她们。” 宫霖语和顾鸣书又去了上次那个渡口,这次,倒没有见到那个抽着烟,裤腿卷的高高的健壮女人。她们一路奔赴城郊,凑近了看,才发现竟是个练武场。周围竟还有人巡逻把手,要不是几人都是身手矫捷之人,恐就被发现了去。 宫霖语正想着找个机会进去,却见里面有一个人,递给把手之人两根烟,偷偷溜了出来。整个人看上去贼眉鼠眼,油嘴滑舌的,宫霖语对锦八小声暗示道“待会找个没人的地方,把她敲晕,用麻袋拖到码头,我们在那里会和,我觉得这个人身上必定有好料。” 花鼠清醒的时候,人已经被绑着扔在船上,她暗暗道衰,不知道被那个死对头盯上了,又不知道今天有没有命逃出去。待看到宫霖语和顾鸣书,她不禁愣了愣,她可不记得自己得罪过这样神仙似的人物。 宫霖语笑眯眯的问她“多大了?”“21。” “是本地人吗?”“是。” “家里可有其他人”“没,没有,就我一个。” 要不是双手双脚还被绑着,花鼠还真的以为宫霖语在和自己拉家常。 “那练武场是什么时候形成的,最近可有一些陌生人出没?”花鼠一时不知怎么回答,就呆呆的望着宫霖语。 “瞧着你是个机灵的,”宫霖语微笑“你现在受制于我,本也没有资格和我谈条件,不过我喜欢和聪明人说话。如果你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好处是少不了你的。还有”宫霖语停顿了一下,又说“可千万别说什么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你知道我为什么选择你吗,因为你瞧着就没有那样的气节。倒也没什么不好,识时务者为俊杰,反正你家里没什么牵挂,拿了我的银两,天涯海角哪里不能流浪,谁还能抓的到你。是选择现在死,还是快乐一把,考虑一下。” 宫霖语说的没错,花鼠还真的没什么气节,甚至算的上唯利是图。她一直干的都是在练武场倒买倒卖的勾当,运些私货进去,赚一个中间差价。要是被教头知道了,不死也要脱层皮,好在她平时善于打点,和守门人关系处的不错。没办法,钱对她来说太重要了。 宫霖语从自己的袖口里掏出一张银票,慢条斯理的折叠展开,花鼠终是动了心“好,我说。” 听完花鼠的讲述,宫霖语愣了愣,她让人解开捆绑花鼠的绳子,“银两你拿着,想去哪我不过问,但我提醒你,最后不要干墙头草的事情,若是你想回去通风报信。那今天你是怎么悄无声息的到这里来的,明天你就将那样悄无声息的死去。” “小的不敢,小的不敢。”花鼠说完以后,就哧溜一声窜了出去。 宫霖语忍不住揉揉额头,叹息道“真是好大的局啊。”据花鼠的描述,这个练武场存在的时间不算短,她一直和里面人做一些小买卖。里面的人多半都带有些匪气,手上不少也染过血,只是时日久了,平日里也说一些荤素不忌的笑话,她倒不怎么怕,瞧着这些人也不像是滥杀无辜的。 后来来了一批人,对原先这批人很是看不过眼,时常有冲突摩擦产生。听她一位老顾客说,这些人其实是京都过来的官差,自命不凡,眼都长到天上了。其实蔫坏蔫坏的,经常出去调戏男子,仗势欺人。这些事情她们都干不出。 练武场竟然知道这些官差的身份,那么有些事情就是过了明路的。整个练武场规模不算小,维持着那么大地方的运营开销,宫霖语想或许那丢失的置办米粮的官银有了眉目。 这又是养私兵又是私造兵器,自家的姐姐们怎么都一门心思往死路上走啊。 第33章 米粮和官银丢失一事, 基本上可以结案了。官银是七皇女、赵家和林府联袂出演的监守自盗, 佯装失窃, 实则被偷偷运到了林家陵墓。米粮更是一出精心策划的空手套白狼,户部侍郎与二皇女暗中勾结,指使户部给事中制造米粮运输假象, 实则私吞银两,挪作他用。 其中还有的一段波折是, 户部侍郎姚顺明与二皇女勾结, 怕事情败露,派人在顾鸣书赴任的时候, 刺杀二人。但刺客手拿刀剑是七皇女手下制造的, 企图栽赃嫁祸。至于七皇女私造的兵器为何到二皇女手里, 怕是两人在幽禁处可以探讨一二。 是的, 二皇女和七皇女均被女皇软禁了起来。顾鸣书派人押解林泽海上京都,虽然途中林泽海险些遇害, 但还是被移交到了大理寺。顾鸣书送密信与女皇, 说明了练武场之事。女皇暗中派出锦衣卫, 也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将练武场一锅端。赈灾一事, 竟涉及到两个皇女, 女皇雷霆震怒, 涉案之人严惩不殆, 二个皇女更是在没有洗清嫌疑的时候被严加看管, 虽说二人连连叫冤, 但明眼人也能看出女皇冷了心, 而圣心最是难得。 值得一提的是林泽海一事。女皇本有意株连九族,但考虑到林家先祖虽已过世,但林老太君尚存,就变死刑为流放,林氏一族无人可幸免。 宫霖语让人准备了盘缠和银两,托人转交给了林云生,幸好林云生也收下了。为此,宫霖语长吁了一口气,刚则易折,能够适当的接受别人的善意才会活的轻松些。 林云生搀着老太君出了姑苏城,事发至今,一直泰然自若的老人,转身望向那门楼,他一生经历过许多沉浮,见过太多风浪,他以为自己什么都能看得开。只是他操劳半生,却不能死在这个地方。他还能活多久呢,再也回不来了呀。 林云生也顺着老太君的视线望去,这里有他飞扬跋扈的青春,有他怦然心动的暗恋,也有他不愿面对的过往,谁又抛得下呢。突然啪的一样东西打在了他的脸上,他转身看到一个小女孩眼睛红红的瞪着他“讨厌你,假惺惺,就是你们克扣了灾银,我爹爹才会死。枉我曾经还感激你们施粥,真恶心。” 很快,小孩被抱走了。姑苏城外安置了许多流民,她们虽然现在生活状况改善了很多,但一想到自己背井离乡,不少亲人饿死在家里,或者路上,就对林家恨得牙痒痒。 林云生将那脏东西抹去,发现是烂泥巴。也是,流民手中哪有那些话本中说的臭鸡蛋,前段时间下了雨,缓解了难得一见的春旱,地还没干,要不这烂泥巴怕也是难寻。林云生苦中作乐的想。 除了林云生,林家其他人也并没有幸免于难。林家人惨叫、狼狈的四处躲藏,人就是有这样的劣根性,就连无知的小孩也随着大人掺和两脚。 老太君将拐杖一敲,大步向前走。林云生深吸一口气,也挺直了脊梁。不少男眷还在哭哭啼啼,但很快从林泽海开始到林正君到其他人,随着老太君悄无声息的往前走。老太君身形不高,满头银丝,但林家人好像一下子找到了主心骨。 没有抛不下的过往,总是逼不得已要成长。 此事一毕,流民的安排就被提上日程。顾鸣书主张兴建水利,毕竟相对与百年难得一见的春旱来说,江南地区夏涝时有发生。林府与赵家的动荡,确实让不少官员、乡绅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晃晃度日。听说顾鸣书要兴建水利,拍手赞成,有钱的出钱,没钱的出力,各个急于表忠心,害怕被牵扯到政治漩涡里。宫霖语只听说过搜刮民脂民膏的,还没有见过上赶着送钱的,为此乐呵了好一阵子。 其实,兴建水利,不仅仅是为了蓄水防洪,很大程度上也为了固定流民,引导就业。顾鸣书兑现了宫霖语之前向流民许下的诺言,向各地方官员发布指令,减免三年税赋。若是流民想要返乡,还给一吊钱作为安置费。废弃的田地得到重整,剩下来的流民就在官差的带领下加固堤坝。 宫霖语对这些剩下来的流民做了登记,一家几口人,擅长什么,再分配好任务,各司其职。很快,就出现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 青壮年劳动力在堤坝上挥汗如雨,不断的堆砌加固堤坝。柔弱的男子则负责大伙的炊食。伴着袅袅的青烟,男童女童在教书先生的教导下书生朗朗。“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 待教书先生下了课,基本上也就是饭点了。孩子一窝蜂的扑向自家的爹爹,男人领着孩子在坝上走,身姿袅娜;孩子跟着爹爹的身后,蹦蹦跳跳。随后一家人吃口热乎饭,其乐融融。 单身的女子也不羡慕,赤着膊子走下堤坝,来到做饭的地方。饭菜都已经备好,她们自己盛上一大碗米饭,上面盖上尖尖的菜,席地而坐,听着身旁的人吆五喝六,不时也插几句嘴。 宫霖语没事的时候,就喜欢往这边跑,有好几次,顾鸣书和其他官员商讨完事务后,见不到她,都是在这个地方找到她的。顾鸣书心里有些不喜,他希望宫霖语一直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晃悠,每次看向她的时候,都能发现她在离自己最近的地方。只有这样,他才会更有安全感,只有这样,宫霖语这块难掩芳香的肥肉才不会被其他伺机而动的野狼叼走。 今日会后,顾鸣书又找不到宫霖语了,走到这边,远远看见宫霖语躺在草地上,姿态悠闲,甚至嘴里还叼着一根狗尾巴草,他抽掉了宫霖语嘴里的狗尾巴草,半是玩笑半是恼怒的说“也不知是平日里给你拘的太狠了,还是衙门里太清闲,让我们御史大人天天往这里跑。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御史大人在这里有相好呢!” 宫霖语没有听出顾鸣书话里面的拈酸吃醋,她只是看着远处感叹道“真好啊,这里真好啊。” “什么?”顾鸣书不知所谓。 宫霖语这看着他,眼中闪着晶亮亮的光“我好喜欢这里,太阳晒在身上暖暖的,心也暖暖的。热热闹闹,忙忙碌碌,开开心心。” 顾鸣书看向她眼中的世界,似乎有些明白她羡慕的是什么。他索性也躺在宫霖语的身边,看着众生万相,轻轻感叹“是啊,真好啊。”不知何时,两人的手放在了一起,没有人先开口,只是十指交握的更紧些。 ※※※※※※※※※※※※※※※※※※※※ 今天看到一篇女尊文完结了,底下欢呼声掌声一片。虽然我没看,害怕她的套路影响了我的套路,但是并不妨碍我暗戳戳的羡慕。期望等我完结的时候,也有这种待遇,啊哈哈~~ 第34章 顾鸣书深谙张弛有度的道理, 加固堤坝的工作安排在卯时至午时, 未时至酉时两个时间段。饭后, 闲来无事,几个女子想要较量一番,就举行了摔跤比赛。 一时之间, 沸反盈天,宫霖语拍拍身上沾染的草屑, 兴致勃勃的对顾鸣书说“走, 我们也去看看。” 王柏仁在流民中已经隐隐建立了威望,几个女子较量了一番, 觉得不过瘾, 围观的群众都撺掇着王柏仁也上去比划比划。王柏仁也不推辞, 撸着袖子就上了场。 “哦!”大人小孩一片欢欣鼓舞。 那日, 被妻主用两个馒头丢弃的是李家侍郎,红了眼想要跟其他人鱼死网破的女孩叫李姝。张羽叛乱那日, 也是李姝率先跪倒在城门下, 宫霖语印象深刻。王柏仁上场后一直没有输过, 李姝望着王柏仁, 眼中流露出了羡慕的光芒。 宫霖语用手戳了戳她精瘦的小身板“怎么, 小家伙, 羡慕啊?” 李姝先是不耐烦的看过来, 待认出是宫霖语, 就直直的盯着她, 眼中有些恼火, 还有不易察觉的羞涩。 宫霖语摊摊手,“我可是好意啊,教你一招,保准你长大以后和她一样身强体壮。不愿意我可走了。”宫霖语作势要走,李姝慌张的拉住了她的衣角,她没说话,但眼神里透露着渴望。 宫霖语揉了揉她的头“为女子者,当有担当。不是什么时候都会有人将机会送到你的面前,也不会时时刻刻都有人在转身后,依旧愿意听取你的意见。当机立断一点,勇敢一点,争取自己想要的东西,才能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知道吗?” “恩恩。”李姝使劲的点点头。 宫霖语笑了笑,牵着她的手,走到一片空旷的地方。“我将你一套军体拳,日日坚持,必定能身强体壮。但你也不要指望着能凭借这个一招制敌,招数是死的,人是活的。锻体是基础,实战还有实战的打法,你还小,不要急于求成。” 宫霖语看着李姝乖巧听话的模样,忍不住也有些开心“这套军体拳一共有十六式,我先教你两式好不好?” 宫霖语先教李姝摆出预备姿态,接着是弓步冲拳,交叉侧踹。顾鸣书就站在远处,看着宫霖语帮着李姝一点点的纠正错误的姿势,耐心十足。好像她对所有人都很好,永远是带着善意的,引导姿态。所有人都喜欢她,而他只是喜欢她的其中一个,但宫霖语却是自己的无可替代,多么奇妙,又多么不公平。 看比赛外围的群众,有的被吸引了过来,待发现是督抚和御史大人,围观的人群更多,最后连王柏仁都摆摆手,下了抬,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一大一小的互动。 有围观的父母,推了推自家的小孩“去,你也跟着御史大人学两招。”平时熊天熊地的熊孩子,却死活不能拽到她半分,一直往人后躲。 宫霖语笑眯眯的去拉她,又去拉其他的男孩女孩,“来来来,都过来,不难的,我教你们几遍,不会的再问大师姐。”李姝身形一僵,学的更认真了。 教了几遍,宫霖语就退了下来,李姝板着脸,有模有样的承担了大师姐的责任。她话不多,走到一个女孩身边,言简意赅的说“手。”接着就帮那女孩双手握拳,向前伸平。李侍郎站在旁边,用手擦了擦脸上的泪。到姑苏城这一路,李姝的话越来越少,他不是不担心的。 宫霖语向后退了退,握住了顾鸣书的手“我们溜吧。”众人的视线停留在打着军体拳,虎虎生威的孩童身上,本应该是主角的人物已然悄悄退了场。 宫霖语牵着顾鸣书的手往前走,却感觉顾鸣书的兴致并不高,她就转了身子,面对着顾鸣书边退边走“怎么了,看上去兴致不高的样子?” 顾鸣书抬了抬嘴角,“你流了汗,身上太臭了,不想和你说话。” 这个回答…宫霖语将鼻子贴近了自己的肩膀,半信半疑的嗅了嗅“不可能吧,我一直觉得自己香香的,和外面那些臭女人很不一样的。” 顾鸣书被宫霖语逗乐了,宫霖语看着顾鸣书露出了真心实意的笑容,自己也开心了起来。 顾鸣书还想说些什么,眼光投向远处,却渐渐敛了笑容。宫霖语狐疑的往后面望了一眼,那是? 待宫霖语和顾鸣书走到城楼附近,一众大小官员迎了上来,领头的公公捧着圣旨走到二人面前,“奉天承运,皇帝诏曰,顾大人整治水患,安抚流民,于社稷有功,特调为中书令,即日走马上任,钦此。”说完,那公公将圣旨递与顾鸣书“恭喜顾大人了。” 江南督抚与中书令同是正二品官员,虽是平调,但是确实是升职了,这声恭喜,顾鸣书当得起。那公公又转向宫霖语,面带笑意“女皇说十分想念十一王爷,让老奴接您回家。” 宫霖语瞬间有些泪目,她对女皇是带有孺慕之情的,对贵君也甚是想念。灾情得到缓解,水涝也事先做了谋划,若是与北齐必有一战,那粮草之忧也得到了解除,可以回家了。 在走之前,宫霖语和所有人都好好道了别。她给府里的每个衙役都包了个大红包,王捕快等人都推脱不要,宫霖语将红包放在王捕快的掌心,又抓着王捕快的五指,将她合拢“案子是大家一起破的,顾大人升了官,你们得点钱是应该的,总不能好处都被督抚一个人占了,你们却权财两失吧,拿着吧,督抚大人也是难得放点血,平时都是一毛不拔的。” 顾鸣书……就静静的看着宫霖语空口说白话。王捕快等人从来没有听过,功劳是大家的这种说法,她们一直对这些事情习以为常,但宫霖语盛情难却,她们只好将红包收下,只是心里更加感激了。 宫霖语也去见了王柏仁,告知她,待自己返京,会将她的功劳上表,以后更要忠心为民。又悄咪咪的凑到王柏仁的耳边说,“要是喜欢那李家侍郎,就先下手为强,我看那李姝也是极喜欢你的。”王柏仁耳廓不禁泛红,自己这点小心思,以为没有人知道的。 一切都交待完毕,宫霖语喜滋滋的回到顾鸣书身边“大人,这下我身心都是您一个人的了,你要好好待我。”顾鸣书将她揽入怀中,在她的嫩白的脖颈上留下了一个不轻不重的印记,叹息声微不可闻“要真是这样,就好了!” ※※※※※※※※※※※※※※※※※※※※ 小可爱们,晚安! 第35章 一路马不停蹄, 一行人在月底抵达京都。宫霖语梳洗了一下, 进宫面圣。女皇坐在龙椅上, 听到小侍的通报,面露欣喜“十一回来了?” 宫霖语被引进室内,恭恭敬敬的在地上磕了一个头“不孝女给母皇请安。”“快起来。”宫霖语抬头看向女皇, 不过3个月,她竟觉得母皇隐隐显露出了老态, 不知是岁月催人老, 还是两个皇女的权谋之争加速了她的衰老。嘴角的法令纹很重,最重要的是平日精光闪烁的眸子竟然有了浑浊之态。 “十一也不小了, 为人子女最重要的是开枝散叶, 鸣书可有动静?” 宫霖语有些张口结舌“这未免也太快了些, 不急于这一时的。” “如何能不急, ”女皇对她的话显然不是很赞同,本来她也有过不干涉二人的想法, 可是自从折损了两个皇女, 她现在的唯一念头就是多女多孙。“你不在王府的这几日, 墨青墨松将王府打理的很好。我知道你惯来不喜欢那些莺莺燕燕, 但他们两个也算是自小在你身边伺候你, 知根知底。你这次回来, 我已经将他们抬为侧君了, 好好待他们, 早日给朕生个小皇女。” “母皇, 这似乎不妥, 我与鸣书新婚不过半年,如何能够再娶。况且十一的孩子只希望从鸣书的肚子里生出来。” 女皇厌烦的摆摆手,表示不想再议,随侍的公公也趁机说“王爷舟车劳顿怕是辛苦了,回去先歇息吧,有什么话明日再说。”说着,把她领了出去。 顾鸣书刚回去,就听说了墨青墨松被抬为侧君。他脚步先是一顿,再然后继续往前走,他吩咐锦二“等王爷回来的时候,让她到我这边来一下。”接着从容的在书房里处理公文。 等了两个时辰,锦二匆匆忙忙的走了进来。 “如何?” “奴才告知了王君的嘱咐,但王爷直接去了侧君处。”话没说完,顾鸣书手中的笔就狠狠掷在了锦二的脸上“谁让你喊的侧君,谁认可了这个称呼。” “奴才失言。”锦二慌张的跪在了地上。 “下去吧。”顾鸣书是相信宫霖语的,可是毕竟是墨青墨松,两人有陪着宫霖语从小一起长大的情分,顾鸣书顿时有些心烦意乱。他起初就对近身伺候过宫霖语的人,有些不喜。只是这四个青松竹柏四人都是老实的,他也勉强按捺住自己内心的不满。只是贴身伺候一事,在他有意为之下,被架空了,四人也是听之任之。如今…… 顾鸣书索性向墨青墨松居住的地方走去。走到庭院内,顾鸣书发现并没有人把手,就自己推开了门,发现墨青半跪在宫霖语的身前,墨松随侍在一旁,脸上飞满云霞,宫霖语微弯着身子,将手按在墨青的胳臂上,不知是想要将他扶起,还是半搂半报。 顾鸣书眉心直跳,他甚至都不想搞清楚状况,有一团无名火铺天盖地的向他烧来,他置身火海,他身不由己。他将门啪的一声合拢,声音震天,门上的木屑都掉了下来,几人都吓了一跳。 宫霖语慌忙起身,顾鸣书走的飞快,宫霖语直到书房前才追上他。顾鸣书不发一言,但也没有甩开宫霖语。宫霖语心下一松,还好,愿意听她解释。 她努力的放柔自己的语气“怎么那么鲁莽,眼见不一定为实,耳听可能为虚,你这样,不是让我们两个之间徒增隔阂。你还不相信我,恩?”宫霖语看着顾鸣书的眼睛,不闪不避。 顾鸣书也直视她的目光,坦诚道“我相信你,可是我看到那幕依旧忍不住。” “那如果是真的,你又该如何?她若无情我便休,不争取了?”宫霖语有意逗他。 顾鸣书冷冷一笑,“你怕是不够了解我,知道不是真的,我才如此这般。若是真的,你娶一个,我杀一个,你迎两个,我杀一双。” “这么嚣张的吗,那你妒夫的名声是躲不过去了。” “那又如何,”顾鸣书对名声这种虚无缥缈的事情浑不在意,以前盛传自己是京城第一公子的时候是,现在是,未来也是“怎么,你在意?” “不啊,做个夫管严也别有一番乐趣。”宫霖语笑眯眯的揉了揉顾鸣书的脸。 顾鸣书紧绷着的情绪才微微放松,但很快又拢起了眉“我不想要在这里再看到他们,”顿了顿,他又补充了一句“无论是哪种身份。” 这就有些无理取闹了,毕竟墨青墨松并无过错,指令是女皇下的,他们两个反而是被牵连方。说完这句话,顾鸣书连呼吸放的轻些了。 “恩,我本来就没有想要把他们留下。”若是留二人在府,无论是顾鸣书还是墨青墨松都会很尴尬,顾鸣书还好,没有人敢在他的面前嚼舌根。但,墨青墨松二人若是顶着侧君的名头,还干着小侍的事情,怕是会惹人闲话。特别这个院子里,她虽然有意将那些钉子剔除出去,但毕竟不能万无一失,院子里面也不是铁桶一片。她不能做出对双方都不公平的事情。 刚刚在房间里,她也是有意问墨青墨松可有喜欢的人。她记得前世,女皇并没有这一出,可能是真的被两个皇女刺激了,渴望新生儿。前世,墨青墨松两人都找到了情投意合的伴侣,生活十分幸福,宫霖语不愿意拆散,今生也希望能成全这段美事。墨松是个沉不住气的,脸上红霞一片,宫霖语心中也是有了谱。 倒是墨青跪在了宫霖语的身前,希望能长侍在王爷身边,赴汤蹈火,义不容辞。宫霖语又劝说了两句,将他们嫁人不是为了打发他们走,只是希望他们能有更好的归宿。宫霖语名下有不少铺子、庄子,也可交由二人打理,如此这般,墨青才欣然同意。 得到如此答复,顾鸣书自是意料之外。但他内心仍旧有些不安,“只是女皇安排的,你可以将他们任意安置了吗?” “怕了?”宫霖语微笑。“你不怕,我就不会怕。”顾鸣书斩钉截铁。 宫霖语拍了拍她的手“放心,都交给我,今日你也累了,早些休息吧。” ※※※※※※※※※※※※※※※※※※※※ 感谢rea的地雷和营养液,也谢谢mm小可爱的营养液,今天回来的晚了,刚写好,大家晚安! 第36章 散朝后, 女皇将宫霖语单独留了下来。在殿内宫霖语将自己做主把墨青墨松许配给别人的事情告诉了女皇。 女皇十分不悦, 将杯盏重重的搁在前面的桌案上“十一向来最让朕省心, 朕的皇女就应当顶天立地,怎么此番竟如此耽溺于儿女情长。格局如此小,岂不是让人笑话?” 宫霖语面不改色“母皇是知晓的, 儿臣不是一个有好胜心的人。数十年弹指匆匆,儿臣是用进取心在支撑自己成长。别人的看法不会影响到我, 怎么爱, 怎么活,儿臣都从心而定。” “好一个从心而定。”女皇薄怒“那你可知, 你这是忤逆朕的旨意。” 宫霖语一拂前摆, 跪在地上, “所以, 儿臣特来请罪。” “你当真以为我不敢罚你?来人,将十一王爷拖出去, 杖刑五十。” 一边的总管有些迟疑, 她走到宫霖语身边, 轻声说“王爷还是向陛下认个错吧, 王爷不在的这些日子, 陛下可想的紧呢。” 宫霖语却领旨谢恩“儿臣甘愿受罚。”女皇立刻有些吹胡子瞪眼“徐总管, 还不讲她拉出去, 怎么, 连你也要忤逆朕的话吗?”徐总管不敢有怠慢, 打了个手势, 恭恭敬敬的将宫霖语请了出去。 第一杖打下去的时候,宫霖语疼的脸色泛白,冷汗直冒。徐总管在一旁边干着急“哎呀,我的小祖宗,你就和皇上认个错吧。实在不喜那两个侧君,就将人安置在冷院不就行了吗。”宫霖语疼的一句话都说不出,也确实一句话都没有说。徐总管怕耽搁的太久,引起帝皇怒火,只好叹了一口气,又匆匆返回前殿。 “如何?”女皇看向徐总管。“侍卫正在执仗,小王爷没说话,只是”徐总管小心翼翼的揣度圣心“只是奴才担心小王爷的身子经受不住。” 正在这时,有一个小侍前来通报“皇上,顾大人说有事禀报。” “哼,”女皇忍不住的冷哼一声“这一个两个的上赶着过来,验证自己的情比金坚,到显得我好像是十恶不赦的坏人了。” 徐总管宽慰道“十一王爷心地纯良,这专情,总是比多情薄情寡情要好些的。” 女皇敛了敛神色,没说什么。过了好久,才叹气到“算了,随她去吧。你领着顾鸣书直接去十一那里吧,朕今日累了,就不见他了。” 徐总管知道女皇是心软了,立刻低头快步走了出去。“大人,女皇说来日再接见您,奴才先带您去十一王爷处吧。” 顾鸣书其实也没要要事,就是听了宫霖语受了杖刑,才匆匆忙忙的进了宫。如此,也算是得偿所愿,“那就有劳徐总管了。” 这些执刑的侍卫往往都是极有眼力的,知道宫霖语颇得女皇宠爱,有意放缓了速度与力道,饶是如此,宫霖语的衣衫也渗透了血迹。 顾鸣书见到这个情况吓了一跳,他快步走向宫霖语,脸色阴沉沉的,徐总管摆手让人退下。顾鸣书轻轻的喊“王爷,王爷。”宫霖语微微抬了抬眼皮,又重重的耷拉了下来,神智涣散。 顾鸣书唤人轻轻的将宫霖语放在担架上,因是帝王责罚,顾鸣书不能在宫内大张旗鼓的宣召太医,只恨不得能马上飞到宫外去,将宫霖语及时医治。 两个小侍一路抬着宫霖语,眼看着到了宫门口,王府的马车就在车门外。突然,一辆马车缓缓驶来,锦绣绫罗,莲步轻移,苏希孟目不斜视的往前走。顾鸣书也无暇顾及其他,在两个小侍的搀扶下,将宫霖语扶上马车,就令人驾车快速离开。 而一直向前走的人,却突然回头看向那驶去的马车。“公子?”随身伺候的小侍担忧的唤道。“无碍。”苏希孟面上淡淡的,继续前行,看起来好像从未为谁停留过。 这几日,十一王府兵荒马乱,人人自危。王爷神智不醒,王君面如寒冰。顾鸣书回府后,立刻派人请了大夫,用了最好的金疮药,涂了外伤。可是宫霖语当晚就发了高烧,且久治不退。后来惊动了圣上,派了最好的太医,也不见任何起色。宫霖语本就不清醒,只能灌些流食,又是趴着的在养伤,通常就是喂多少流多少。顾鸣书自那日起,也告了假,一时之间,因赈灾一事而名声大噪的当事人都隐了身形。本来想要借此巴结的官员有些面面相觑,雷霆雨露皆是君恩,他们摸不准帝王的心思,就有些偃旗息鼓。 “王君,”墨柏上前劝道“您先去歇息一下吧,您都守了2日了,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顾鸣书置若罔闻,他一点一点的在向宫霖语的嘴里喂着白开水,又用温毛巾擦拭宫霖语干裂的唇。墨柏见此,退了下去,为两个主子合上了门。 顾鸣书摸了摸宫霖语的脸说“早知如此,我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你进宫,不过是些无关紧要的人,快些好起来吧,真的很想你。” 突然间,他感觉到宫霖语的眼珠似乎动了动,接着宫霖语睁开了眼睛。待宫霖语看清面前的人的时候,她抬了抬嘴角“瘦了一些。是我不好,让你担心了。” 顾鸣书的眼睛瞬间有些红。他从不是将自己的脆弱显露在人前之人,所以无论是看到宫霖语身上血迹淋淋,还是宫霖语陷入昏迷,他都异常的冷静。可是宫霖语脸色苍白的微笑,差点让他失了态。 顾鸣书哑着嗓子在她耳边说“不要有下次了好不好,我被吓到了。”顾鸣书喜洁,宫霖语这才发现,顾鸣书身上的衣衫是她进宫那日穿的,“我睡了几日?” “二日,可是饿了,我让人准备一些清淡的饮食。”宫霖语点点头“我还想再睡会,不着急的,你先去梳洗一下吧,这两日辛苦你了。” “好。”顾鸣书从善如流,替她拢了拢被子,就准备出去。毕竟心中的大石头落地了,他就有些嫌弃这样的自己。 待顾鸣书走到门口,突然听到宫霖语短促的喊了一声“顾鸣书。”顾鸣书脚步一顿,看向宫霖语。宫霖语扬了扬嘴角“没事,就是想喊喊你。” 顾鸣书愣了愣,突然往宫霖语的方向走了过去,甚至是脱了外衣,上了床。宫霖语不明所以的看向顾鸣书,顾鸣书搂着她,低低的说“没事,就是突然很舍不得你,一起休息?”宫霖语眼中溢出了笑意,点点头。两人都是小脏猪,既然互相不嫌弃,那就一起睡吧。 第37章 苏希孟进宫拜见凤君, 凤君一面让小侍给他赐座, 一面笑着说“刚刚可有遇见十一?” 苏希孟面上不动声色, “在城门处遇见了,但隔得远,就没有上前打招呼。” 凤君面带惋惜, 可神情未达眼底,“没上前也好, 听说今日陛下气急了, 给十一赐了刑。一身锦衣都变成血衣了,还是被人抬着出去的, 想必模样也是极狼狈的。” 苏希孟远远瞧了一眼, 虽然心惊于宫霖语发生的事情, 但也知道没有那么夸张。恐怕是底下善于揣度凤君心意的, 故意夸大其词,想要讨凤君的欢心。 所以, 他也应和道“ 陛下如此震怒, 想来十一王爷是做了不小的错事。” 凤君也是心底高兴, 不介意的透露道“她擅自将陛下赐给她的侧君配了人, 也不知道是顾鸣书手段了得, 还是该感叹天家竟出了个痴情女。” 苏希孟隐隐从凤君的口气中听出了不屑, 倒是可以理解, 凤君与陛下是少年夫妻, 再多的感情都在这寂寞宫廷中被消失殆尽。对于深宫中的人来说, 权利比帝王宠爱更重要。现在, 凤君掌握着宫中生杀予夺的大权,但不够,还不够确保他一生无虞。太女问鼎新帝,才是她全部安全感的唯一来源。 苏希孟的神思有些散,也就忽视了凤君对他一闪而过的厌恶。三年一迎新,凤君真是厌恶极了这些娇嫩的颜色,特别是这样的人还和宫霖语有牵扯。不过,凤君唇角一扬,他倒是知道怎么样才让苏希孟不好受。 “希孟可还钟情于十一?”苏希孟张张口想辩解,就被凤君打断了“哎,你这孩子就不要对我藏着掖着了,此前我也是有心帮你,没想到却被顾家公子截了胡。今日,不过是我们两个拉拉家常,若是你心中无人,今年秀男大选,我可是要把你放在第一个。” 苏希孟慌得跪在了地上,速度之快,声音之响,让两人都吓了一跳“凤君……”苏希孟欲言又止,深情中却透露出祈求与不愿。 凤君虽难以理解,这一个两个为何都谈感情而失色,但苏希孟这反映,确实正和他意。“好孩子,我知道你是个好的。帮我一个忙,我必让你得偿所愿。” 回到马车上,苏希孟浑身颤抖,十指紧紧扣在掌中,他好恨啊。他恨宫霖语和顾鸣书的爱情,衬托的他卑贱如蝼蚁。那日,群芳宴的事情流传有多广,他受的屈辱就有多深。那些贵人公子何尝不是打着和他同样的心思,不过是他更出挑点,可望更可及些,就成了别人故事里的垫脚石。 他也不是不洒脱之人,以他太傅之子的身份,求而不得,还可以退而求其次。可是冥冥中总有一根线,让他活在两人的阴影里。顾鸣书与宫霖语江南赈灾之事,牵扯出七皇女与二皇女,这两派势力且不说,太女一派也是虎视眈眈。女皇对贵君和宫霖语宠爱是不假,但对凤君还保留了三分敬重,剩下几分各宫佳丽平分秋色。 宫霖语的处境说是四面楚歌也不为过。他虽然对宫霖语还有几分意难平,但心中仍然会黑暗的想,这娶了顾家公子,缴入浑水中的十一王爷,该如何全身而退呢。有多少情深似海才能抵抗这风风雨雨,他且看着呢。 只是没想到,没想到自己竟然被用来投石问路。没有谁应该是天生的主角,既然注定要活在两人的阴影下,就别怪他让他们不好过。 宫霖语养在床上半月,终于可以翻身了,但是行动还是有些勉强。不过,这也不能阻拦她在庭院里活动筋骨,一动不动的日子太难过了。顾鸣书陪着宫霖语走了两圈,就拉着她回了房间,“今日我有要事与人相商,若是不能及时返回,你就自行用膳,不用等我。” 宫霖语扁扁嘴“如今我赋闲在家,成了名副其实的闲王,你倒是日益繁忙起来,说,”宫霖语凶狠狠的看着他“是不是背着我勾搭上哪个野女人。” 顾鸣书一道眼风扫过,宫霖语吐吐舌头“开个玩笑嘛,不过,”她眼波中荡出笑意“不过,王君如此优秀,我还是要看牢啊。”她从床头的匣子里,拿出这几日趁着顾鸣书不在时,偷偷雕琢的翡翠戒指,“这款式,这雕工,就是你们碧玉轩的顶级师傅都是做不出的。”宫霖语喜滋滋的自夸道,又有些不确定的追问一句“你应该是喜欢的吧?” 顾鸣书心中涌起了一股懊恼,最近事情太多,分在宫霖语身上的心思就少了不少。宫霖语不擅雕工,现下他刻意观察,才发现宫霖语白白净净的身上多了不少的口子,关节也红红肿肿的。他看着宫霖语欢欣鼓舞的替自己戴上,看自己没什么反映,又突然小心翼翼起来,顿时心下烦躁。 “你怎么……唔。”宫霖语的唇舌都被顾鸣书堵住,而且此次顾鸣书来势汹汹。待宫霖语浑身无力的时候,顾鸣书才放过她,拿出上好的药膏,一点点的为她上药。冰冰凉凉,酥酥麻麻的,宫霖语瞧着顾鸣书这幅眉目舒展的模样,嘴角也挑了挑,这大概是很喜欢吧。 顾鸣书与人约了时间,但眼看还早,就去买些宫霖语最爱吃的糕点,准备给她带去。这家店铺是个小店,由一个寡夫在经营,只是手艺极好,平日里来买的人很多。若是平日,顾鸣书多半会让锦二跑腿,但今日,他转了转无名指上的的翡翠戒指,竟是有难得的好兴致。她原先也有个碧玉戒指,是戴在食指上的,今日被宫霖语扒了下来,言辞凿凿的说“只有未成亲的公子,才会将戒指戴在食指上,你是我的王君,我送你的戒指,应该戴在无名指上,省的被别人惦记了去。” 顾鸣书想到宫霖语当时的神情,眼角眉梢都染了笑。这一天到晚,她怎么那么多歪理。那个寡夫旁边的小女孩看了看他片刻,有看向自己的爹爹“爹爹,这位大哥哥是在想自己的妻主吗?” 那位寡夫摸了摸孩子的头,没说话。顾鸣书在恍然发现已经排到了自己,他道了歉,买了自己想要的糕点,眼看着小女孩睁大眼睛望着自己,就赏了她一粒金粒子。 小女孩欢喜的眉开眼笑“谢谢,谢谢,大哥哥。”顾鸣书微微略点点头,从容的离去。似乎还能听到小女孩喋喋不休的声音“爹爹,这位大哥哥怕是有很多很多钱吧,是吧,爹爹?” ※※※※※※※※※※※※※※※※※※※※ 谢谢rea的地雷,争取明日双更!毕业季事情比较多,感谢大家还能继续支持我!! 第38章 全天下的歪理千千万, 宫霖语的歪理占一半。拎着打包好的糕点往前走时, 顾鸣书忍不住这样想。 算算时间, 客人怕是要到了。今日他约见的是九皇女。九皇女宫霖云在京都的名声不下于宫霖语,端的是风流倜傥,只不过最是风流多情。浪荡于市井街坊, 倒是为人所熟知。她有一个极大的癖好,就是惯爱吟词作赋, 偏偏文采还极高, 所以街头巷尾有一句话流传盛广,家家争唱霖云词。不过这样的艳名在女皇那里倒是讨不了好, 好在九皇女也并不在意, 她的生父出身极低, 是女皇的一次酒后纵情, 无论做什么,她在女皇心中都是上不得台面的。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伪装, 至少从顾鸣书自己掌握的情报来看, 九皇女绝不是她所表现的那样。其他几个皇女私下结盟, 唯有九皇女还没站队, 想要打破宫霖语和自己面临的囚笼困境, 九皇女不失为一个好的出口。 看着自己面前的男人坊, 顾鸣书压下了自己眼中的情绪。地方是九皇女指定的, 他也算是有求于人, 只好主随客便。好在九皇女也没有太放肆, 都是些清倌。顾鸣书与九皇女打过几次交道, 人品还是能够得到认可的。 今日出行,顾鸣书带的是锦二,到了二楼,顾鸣书发现宫霖云竟然比自己到的还要早些,已经在那里自斟自饮了。 “九王爷,微臣来迟了。”宫霖云浑不在意,摆摆手道“美人总该有些特权的。”宫霖云的小侍对锦二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锦二把目光投向顾鸣书,顾鸣书点了点头,锦二就退下了。不过他也只是闲闲的倚在离房间不远的扶手上,未去他处。 旁边上来了两个端着酒菜的人,姿色平平,想必是打下手的。他们在一言一语的交谈,并未注意到上方站着的人“听说了吗?前几日逃掉的哪位公子又被抓了回来。领事的说,要今晚替他开苞,破了他的身,让他死了逃出去的心。” “啊?”另一人微微咋舌“咱们,咱们这里不是都是清倌吗?” “这你也信啊,不过是又立又当的表象,好多达官贵人就好这一口。你年纪小,刚到这里没多久,你不知道,这里的腌臜事情可多了去了。” “那,那位公子怕是要被毁了去了吧。” “谁说不是呢,瞧着也是极为青葱水灵的,最妙的是,眼角处有一蝴蝶胎记,振翅欲飞,平添妩媚。领事说他就是老天爷赏饭吃,天生做这行的料。只是那位,抵死不从。” 年轻一点的叹了一口气“哪个清清白白的公子,也不愿被平白玷污了去。” 锦二在旁边听得浑身一震,他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拦住那年长一点的男子“人呢,你说的那人在哪里?” 彼时,那年长的人正在碎碎念,“你懂什么,你那是没见过滔天的富贵。那些达官贵人稍微从手里露点好东西,就能够养你老家好几头牛。要是我有那等姿色,肯定一边享受那等滋味,一边捞尽好处,给自己多点本钱。”突然被横空冒出来的人吓了一跳,他差点一脚踩空。 “人在哪里?”锦二不耐烦的又问了一遍,“那位逃跑的公子。”锦二身上的肃杀之气未敛,年长的男子颤巍巍的指向后院“在柴房。” 他匆匆的赶过去,一脚踹开柴房的门,就看到一个妙龄男子在默默垂泪。锦二看到他的模样有些失望,他自幼父母双亡,是公子将他从难民窟带出来的,只是那时他还有一个弟弟。公子调查过他的身家,也是知道的,甚至让他自行使用关系网去查探弟弟的下落,他弟弟的眼角有一块蝴蝶胎记。天下之大,有蝴蝶胎记的竟然不少,一次次希望后,就是一次次失望,这次也是如此,或许弟弟早死了,只是他不愿意承认,也不愿意放下这个执念罢了。 那妙龄男子双手双脚都被绑住,可是仍然惊慌失措的向后退“求求你,放过我,求求你。” 锦二一言不发的将他手腕脚腕处的绳结解开“我帮不了你,能解救你的,只有自己。我只能做这么多。”说完,他掉头就走。若是没有那点相似,他这点善心都不会有。 等到他再回去,竟发现屋门大敞,往里面一瞧,有一个椅子歪倒在地,那时顾鸣书刚进去时坐下的地方,如今竟然人去楼空。“糟了。”锦二心中一凛,觉得不妙。串联今天一整天发生的事情,他知道怕是中了计,要是公子有什么损伤,锦二不敢想,他多少条命都赔不起。 锦二猜的没错,这确实是个圈套。顾鸣书虽然是极为小心,但依旧防不慎防,或者说他并未设防,毕竟从消息显示,九皇女确实没有卷入任何党派,而仅有的几次接触,顾鸣书心里也觉得她虽行事不羁却为人还算正派,不管怎么说,他现在已经被转移到马车中,浑身无力。 顾鸣书一言不发,他在想是哪个环节出了错。马车很大,九皇女坐在一旁喝了一口水,懒懒散散的说“是杯子里的水和燃的香料,水里面的东西无色无味,香料无味无香,这两种搭配很少用,我也是种了一次招,才知道这个东西的,你没发现也很正常。” “为什么这么做?”顾鸣书看向她。 “不该问的别问,你知道的,问了也问不出什么。” 宫霖云油盐不进,顾鸣书索性闭上了眼睛,他将收集到的资料在心中串了串,蓦地睁开了眼睛“是苏希孟对不对,你喜欢他,你被他说动了。你竟然为了一个男子……” 宫霖云的指尖动了动,不耐烦的打断他的话“冲冠一怒为蓝颜,这样的事情十一王爷做的少了?” 顾鸣书气急“霖语从不会做伤害别人的事情,你自己扪心自问,一个让你做出这种事情的人,值得喜欢吗,他不过是仗着你的喜欢……” “他有我的喜欢就够了。”眼看着要到达目的地,宫霖云将手伸向了顾鸣书的衣襟,顾鸣书刹那明白宫霖云要干什么,他瞪大眼睛“宫霖云,你敢碰我?” ※※※※※※※※※※※※※※※※※※※※ 今天天气是真的热啊! 第39章 今日天气燥热的厉害, 但不及茶楼众人聊得火热。这些人都是受太傅之邀来此茶会, 她们多半是书生, 在京都有些影响力,但还没有成为天子门生,借此机会多少有抱抱大腿的意思。 茶楼众人在高谈论阔, 小二的冰块上了一盆又一盆,还是热, 一些人的视线就有些转移。“天, ”一个女子惊呼出声,但很快又压制住了自己的嗓音“大家快来看, 看我发现了什么。” 靠近窗子的几个人, 闻风而动, 只见九皇女抱着一个男子下了马车。那些书生相视一笑“怕是九王爷又找到了新的相好的。”话还没落音, 当看到九王爷怀中人的面貌时,她们立刻噤若寒蝉。宫霖云似有所感的向这边看了一眼, 她们慌得蹲下了身子。 “怎么了?怎么了?”其他人看到她们的反映都凑了过来, 可是往窗外望去的时候, 除了一个孤零零的马车, 什么都没有。 那几人额头冷汗直冒, 这些人对政治最是敏感, 知道这种事情怕是多说多错, 一不留神就会被人杀人灭口。只是这些人当中自然有人不想放过她们, 有一女子刻意扬声说“张生看到什么, 为何不与我们分享一二, 若是真有什么事情,我们也好为你排忧解难。” 茶会的安排也是巧,这靠窗的几位偏巧是些胆小如鼠,又偏爱掉书袋的酸儒。听了这话,她们立刻动摇了。 那个被称为张生的,犹犹豫豫,支支吾吾的说“刚刚看到九皇女抱着顾大人进了对面的楼里,但也有可能是我眼花了,毕竟天气太热了,我脑袋昏昏涨涨的。” “对对对。”刚刚凑出头望的几个人附和到。 那扬声之人也不拆穿“十一王君与十一王爷的爱情谁人不知,前几日听说十一王爷还为了遣散两个侧君,遭受了女皇刑罚,怕是不能随意被你们编排了去。只是,”她话间一转“只是这么多人一起看错,怕是不可能。这样吧,”她说道“这人若是进去了,总还是要出来的,反正闲来无事,我们就坐在这里,看看到底是与不是,这难题不就迎刃而解了吗?” “李生说的在理。”其他书生附和道。世人皆说坊间男人最是八卦,却不知道这书生才是传播八卦的主力军,那些风流韵事,可不都是由书生执笔,才广为流传吗。 这边,锦二发了暗号,秘密让人搜查顾鸣书的下落,而他则奔赴王府,负荆请罪。宫霖语还停留在顾鸣书临走前甜蜜的氛围,听到这个消息,忍不住的愣了愣。“那个男人坊,派人封锁现场,两个小厮和那个蝴蝶胎记的人都严加看管起来,不要让人跑掉。记住,这些事情都做的秘密一些。”锦二懊恼的点头,他发现事情不对,就做了措施。只是不知道王君是吉是凶。 很快就有人传来了消息“九王爷似乎没有隐藏踪迹,从男人坊一路出去,到了茶馆对面的客栈停了下来。” “领我过去。”宫霖语的伤还没有好全,只是她心急如焚,刻意忽略了那痛感。 宫霖语没有乘坐王府的马车,挑了一个最低调的马车,匆匆赶到了客栈前。一直默默关注客栈动静的一个书生,小声和旁边的人说“十一王爷进去了。”语气中透露着雀跃兴奋,好像亲眼鉴证着一件大事的发生。 锦二带人封锁了整个二楼,宫霖语推开房间门,里面一片狼藉。房间里除了顾鸣书没有一个人,只是顾鸣书双手双脚被绑在椅子上,整个人连着椅子歪倒在地上,宫霖语过去的时候,他神智已经有些不清了,但嘴角却牵起一个弧度“她没有碰我。” 宫霖语颤着声音说“我知道了,我知道了。”顾鸣书好像终于放下了心头一块大石头,彻底的昏了过去。宫霖语将缚在他双手双脚上的绳子解开,将他拦腰抱起。突然觉得有些异样,看看自己的手心,竟然有一手血。宫霖语这才注意到,顾鸣书的后脑勺被砸出了一个大口子,现在依旧有血在不断涌出。宫霖语心下大恸,但知道此刻耽误不得,她拿过随身携带的斗篷,将顾鸣书从头到脚笼罩起来,又吩咐人封锁现场,才快速离开。 宫霖语来去匆匆,却不知道一举一动都已经在有心人的监视之下。更远处的阁楼上,一人临窗而立,“公子。”小厮为他奉上一杯热茶。他拨弄着杯盖,轻轻吹了吹漂浮的茶叶,“没想到,今日至此,竟遇上这样一出大戏。” 谁言书生无用?妙笔生花,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不知道从哪里传出了第一句风言风语,接着是满城皆知。 “都说男子无才便是德,你看看那些混迹女人圈的,有几个清白的。” “倒是可怜了十一王爷,那日从楼里出来,整个人脸色极差。听说十一王爷前些日子挨了板子,身上还没养好,走路都不利索呢。” “作孽,作孽哟。” 当然,还有人保持这半信半疑的态度“不是说,十一王君与十一王爷感情甚笃,应该做不出这样的事吧。” “那九皇女可是混迹花丛的浪荡人,就算十一王君不是自愿的,怕也是清白难保。” “那十一王君可是被十一王爷横着抱出来的,若是没什么,怎么连个脸都不露。” 宫里的小侍,将这些市井话说给凤君听,凤君整个人乐不可支。这小侍是自己宫中的亲信,他也不藏着捏着“瞧着苏太傅的公子柔柔弱弱的,没想到真还把这事情办成了。不管这后续如何,这顾鸣书的名声是臭了,小十一的绿帽子怕也是戴的稳稳当当的了,我的心里啊,是说不出来的舒畅。要说啊,这西域的药就是好用,没它啊,还真成不了大事。”这贴身小侍名叫王山,见状连忙上前贴心的为他捏腿。凤君揉了揉他的小脸“你倒是个省心的,下去吧,自去领赏。” “哎,是。”王山脸上堆了笑,下去领赏。 ※※※※※※※※※※※※※※※※※※※※ 每个人都不会被开了上帝视角,永远预知所有的危机与未知。所以还是要尝试去解决面对的问题,放心,顾大人真的只是撞了头。解释那么多是怕被骂,真的是甜文。还有,很喜欢黄执中的那句“时时有选择,路路有回转。”病树前头万木春,会有转机的,哈哈,小可爱晚安。 第40章 事情传的极快, 连女皇都有所耳闻, 她在殿内召见了宫霖语和宫霖云。“你们谁来和我说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儿臣邀顾大人小坐, 顾大人不胜酒力,儿臣就将他送到客栈休息,期间并无事情发生。外面的流言蜚语, 不过是庸人自扰之。”话为落地,她的脸上就狠狠挨了一拳。 “无事发生?当然无事发生。”宫霖语冷笑一声“若是有事发生, 你以为你还能好端端的站在这里。”说完, 宫霖语拦腰又踹了一脚。 九皇女毕竟混迹于市井,宫霖语最多算是出其不意。被打了两下, 宫霖云也有些恼了, 刚要还手, 女皇一拍龙椅, 喝斥道“你们两个像什么样子,这么多年的规矩白学了吗?”闻言, 宫霖云的手筋暴起, 手指紧了松, 松了紧, 最终还是忍了下来。 “我倒是想问问, 九姐将我夫君送入客栈后又去了哪里, 为何鸣书双手双脚都被缚起?”宫霖语毫不留情的质问 九皇女犹疑片刻, 像是下定决心般跪在了女皇面前“母皇恕罪, 儿臣刚刚隐瞒了一部分细节。” “哦?”女皇声音凉凉的, 听不出喜怒。 “儿臣邀顾大人去的地方, 是……是烟花之地,里面不太干净。顾大人中了□□,那药效极快,儿臣怕有什么闪失,就将他送到就近的客栈,敷上双手双脚,并派人向十一王府送信。儿臣知晓男女有别,就先行离开,幸好十一王爷及时赶到,顾大人并未有什么损伤。” 女皇的眼睛眯了眯,自己还没老,这些人就妄想将自己耍的团团转。她倒是想知道,顾大人和九女是怎么牵连到一起的。什么人,竟然能给一朝重臣和皇女设下圈套。她又望向宫霖语,自己这个孩子,是不想将她牵连到这些是是非非中的,可现在棋局一盘乱,她也要重新审视一下宫霖语有无野心了。与顾家牵扯上关系的人,如何能全身而退。 女皇最后一次试探性的问道“顾鸣书的名声已经毁了,虽说他也是个可怜的,但现在的处境怕是难当王君之位,不若母皇给你抬一个平夫,也算全了他的脸面。” “母皇,鸣书是我明媒正娶的王君。若他有过,儿臣也会不离不弃;若他无错,儿臣自然会拼尽全力让他坦坦荡荡站在青天百日里。鸣书是儿臣唯一想要共度一生的人。” 女皇收敛了面上的情绪“你想查,我就让你查,我也想看看这场戏是要哪方唱罢,谁登场。” 宫霖语离开了宫殿,头也未回的向前走。宫霖云望着她的背影,脸色复杂。 宫霖云在那马车里和顾鸣书说自己中过那水和香料的招,真不是说谎,甚至中招的日子就在不久前。苏希孟向自己下了邀约,她就心下生疑。毕竟太傅之子眼高于顶,像她这种身份的人,平日里他看都不会看一眼。但宫霖云知道,他是个极聪明的男子,他善于利用别人,而刚好,他也知道自己喜欢她。 不过宫霖云依旧想要会上一会,一个是因为心里确实痒痒的,想知道到底会发生什么事情,另一个怕也是有恃无恐,毕竟自己不会为名声所累,思来想去也不会发生什么不利于自己的事情,所以她单刀赴会。 只是她惊奇的发现,她好像从未了解过苏希孟。胆大,有谋略,甚至对自己心狠。那日她浑身无力,那日苏希孟委身于她。说不兴奋是假的,但苏希孟的唇冰冷冷的,毫无情感,三伏天里她像是被浇了一盆凉水,浑身湿透。 事毕之后,宫霖云躺在床上,心空落落的。好像是终于将未竟之事做完了,却没有想象中得偿所愿的快感。那被自己美化过度的情感,不再是镜花水月,回复到它本来的面目时,竟让人大失所望。 她有点自己的小势力是真的,毕竟想要在娘不疼爹不爱的后宫中生活下去,总要有点谋算。但说她是扮猪吃老虎也谈不上,毕竟没有父胎优势,那些小权谋难掀起什么大风大浪,不过是保自己一个平安。那些人想要动自己,就要提防着被自己咬一块肉。虽然自己是个小虾米,但任何流血的雄狮,被其他虎视眈眈的狼群盯上也不好过。在这微妙的权衡中,她竟难得的过得安稳,只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些人都盯上了自己。她自嘲的笑笑,什么时候自己的面子也这么大了。 她动手了,一切按着计划进行,她觉得索然无味。顾鸣书探问她是不是为了苏希孟的时候,她有些想笑。她不是个唯爱情至上者,皇城中能将爱情过成信仰的怕是只有面前这位和刚刚挨了杖刑的十一皇妹了吧。她将手伸向顾鸣书的衣衫,他怒目而视,她又缩回了手。动手是为了向苏希孟背后的人传达一个交好的信号,也算是一个称职嫖客应尽的补偿,不过计划中有没有变数,那是执行者的选择。她又倚到了车厢上,恩,还是无聊。是不是陷入爱情的人都比较无脑,算无遗策的顾鸣书也有这般急功近利的时候,还是太着急了啊。 宫霖云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有些肿,还有些疼。不过她从小受过不少白眼,幼童时期也挨过不少拳打脚踢,不是不能忍。那日,他将顾鸣书抱到客栈,监视她的人,以为她成了事;她将顾鸣书的双手双脚绑住,让他不能跑。多么巧妙的误会,宫霖云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兴致勃勃。其实,和顾鸣书接触过几次,正如顾鸣书所言,她并无恶意。 清冷如月,清华如水,站在一旁一言不发,身上都汇聚着光亮,吸引人的目光。与苏希孟想比,顾鸣书更大气,苏希孟偏狭隘。大概于眼界有关,顾鸣书身居高位,解天下难解之事,而苏希孟不过是汲汲于三庭六院。宫霖云不得不承认,顾鸣书是个妙人,这也是她心软的一个原因。只是,不知道这身陷漩涡的二人,如何才能比翼齐飞呢,真是期待啊。 ※※※※※※※※※※※※※※※※※※※※ “想得不可得,你耐人生何。该舍的舍不得,只顾着和往事瞎扯。”其实,宫霖云说不上特别坏,断舍离的很洒脱。我感觉每个人都是蛮复杂的个体。不过如果有小可爱依旧不喜欢她的话,那我就 111111,随时打call。 第 41 章 出了宫, 宫霖语没有急于回府, 她首先去的是男人坊。男人坊一如往常的热闹, 宫霖语不想扩大事情的影响力,只暗中通知主事的,保留顾鸣书和宫霖云待过的那间房间, 以便她随时勘察。 楼下丝竹声连绵,沸反盈天。她遣了他人的陪同, 孤身来到这里。房间不大, 微风吹过,纱帐飘起, 窗纸传来了簌簌的声响, 竟让人觉得空落落的。宫霖语蓦地想起了那句话‘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 我只觉得她们吵闹’。 这几日宫霖语一直陪在顾鸣书身边, 那日抱顾鸣书回到王府,宫霖语立刻让人带上她的牌子请了太医。顾鸣书后脑勺的伤势极重, 凝固住的血与发丝缠在一起, 一片狼藉, 触目惊心。太医开了药, 宫霖语让人拿去煮, 而她就守在顾鸣书的身边。 顾鸣书醒来后, 面色无常, 甚至还告知了宫霖语焚香和酒水有异的事情, 宫霖语即刻遣人去取, 害怕被人破坏了证据。流言四起的时候, 顾鸣书依旧没有受到影响,因为受了伤,他告了假,也谢绝了别人的拜访,整日里烹茶焚香,捧着书躺在躺椅上懒懒散散的看。 宫霖语惯会撒娇卖痴,她不问顾鸣书事情的经过,只是在顾鸣书躺着翻书的时候,搬着小板凳,坐在他腿侧,挑着些有趣的事情去讲。顾鸣书有时候会投给她一个无奈纵容的目光。 一切好似如常。不,实在是太反常了。顾鸣书虽然配合宫霖语的一切行为,但几乎寡言少语,偶尔她太闹腾了,就会揉揉她的头。不愿说话,其实是与外界的抵触;面色如常,不过是配合她的关心。 宫霖语此刻坐在男人坊的二楼,想到家里那位,依旧仍不住懊恼的要抓头。突然她的视线被一物抓住,宫霖语认得那被油纸包好的东西是什么,她惯爱吃的糕点,想来是顾鸣书准备带给自己的,宫霖语眼睛又有些酸酸涩涩的了。她不准备在这个房间久留了,该找的东西已经遣人拿了回去,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徒劳的想来这里一趟,好在有意外之喜。宫霖语想,她可以打包一些糕点回去。 天公不作美,宫霖语去的时候,那家糕点铺正好关了门。诸事不顺,宫霖语有些泄气。突然传来了一个孩子脆脆的声音“你是…十一王爷。”话语起初带着犹疑,后来竟多了些坚定。 被人认出来,并不奇怪。皇城脚下半大官,那些在阴凉下纳鞋底的老大爷都能对朝中之事侃侃而谈。南楚民风开放,若非上前,也毋须跪地行礼。所以这一路上,认出她的人不少,但都是侧目快走。被人喊住,宫霖语先是惊讶,但见到只是一个半大孩子,也没有大人看管,就并没有放在心上。她礼貌的笑了笑,准备离开。出人意料的是,那个女孩拦下了她,甚至说了一段她意料之外的事情。 女孩名叫何玉,那日顾鸣书赏了她一个金粒子,她立刻对这个人美心善的哥哥上了心。瞧着爹爹忙着糕点铺的事情,没时间照看她,她就一个人偷偷溜了出去。出于好奇,也正好没事可做,她就跟在顾鸣书的身后瞎溜达。 眼看着顾鸣书进了男人坊,她整个人愣了愣。偶尔她经过这里的时候,爹爹都会捂住她的眼睛,交待她以后长大了不能去。她早慧,多半也明白这里是什么地方。只是这个大哥哥为什么进去了,难道他是这里的人,所以才这么有钱吗,何玉掂了掂手里的金粒子,一时有些一言难尽。 突然耳边传来了鬼鬼祟祟的声音“看到前面进男人坊的男子了吗,给我盯好了,若是上了马车,就派人捎消息到前面的茶楼。”何玉佯装摆弄地面上的玩意,陷入了沉思。刚刚进去的男子,唯有大哥哥一人,这就是十一王君吗,果然如传言中所说风华绝代。 后来顾鸣书被人抱上马车,她也一路尾随,到了客栈,她趁人不注意,悄悄窜上了二楼。她与顾鸣书是前后脚到的功夫,所以她到的时候,发现一个人从房间里走出来,带上门,从偏门出了客栈。她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就戳了一个洞,往里面看,竟看到了另她惊讶的一幕。 顾鸣书双手双脚被缚,椅背靠里,头堪堪倚在窗上。在何玉眼里,这个大哥哥软软的,浑身没劲,但突然他像是发了疯一样,用尽全身力气,将头砸向后面的窗户,一下一下又一下。何玉看到窗纸上溅了血,窗户被撞的掉了很多木屑,甚至有些木刺凸起,有好几次,顾鸣书的后脑勺都扎入那些木刺里,但他却仿佛毫无痛觉。何玉倒吸了一口凉气,真狠啊,真疼啊,窗户临街,这位十一王君怕是要自救。还没等何玉做出反映,就传来了小二的声音“小鬼,你在干什么?”身体应激似的溜了出去。再反映过来时,何玉不知道自已要不要回去。 她虽然胆大,也挺喜欢这个哥哥,但也知道皇城中的事情不是随便谁都能掺和的,一不小心就会掉脑袋。连这位王君都着了道,她更是惹不起。想到自娘亲去世以后,爹爹胆子就越发小了,她还是觉得自己明哲保身为好。 所以,即使外面的流言越传越乱,她也没有动摇过。只是前日爹爹生了急病,糕点铺的生意虽好,但多半是几个铜板几个铜板的卖,买药煎药花钱如流水,那颗金粒子救了急。何玉嘴甜,平日里也收到过大户人家打赏的金粒子,但多半是镀金,那日她拿在手里把玩的时候,就隐隐觉得重量不对,没想到竟是实心。所以,今日安顿好爹爹后,她本也有意去王府一趟,但没想到正好碰上了宫霖语。 夫妻相处,本就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倘若这位王爷看在自家王君为了自己能够奋不顾身的面子上,能多些疼爱,也不枉她多此一举了。 ※※※※※※※※※※※※※※※※※※※※ “楼下一个男人病得要死,那间壁的一家唱着留声机;对面是弄孩子。楼上有两人狂笑;还有打牌声。河中的船上有女人哭着她死去的母亲。人类的悲欢并不相通,我只觉得他们吵闹。”何玉的看法很简单,只要知道有人为你爱过,拼命过,其他的外在因素就无关紧要了。鲁迅的话写的真好啊! 第42章 宫霖语两手空空的回了王府, 看到顾鸣书的那一刹那, 她神色复杂。整个下午, 宫霖语的眼睛都围着顾鸣书打转。顾鸣书疑惑的挑挑眉,望向她。 宫霖语凑到他的跟前,摸着他的头发说“已经有些日子了, 想不想洗头,我帮你, 会小心的。”那日顾鸣书虽然一身狼藉, 但宫霖语只是简单的给他梳洗了一下,脑袋上的伤口很多, 宫霖语怕沾水发炎, 只是用湿毛巾简单的擦拭了一下发丝。 顾鸣书喜洁, 平日外出回来都一定要先洗漱, 所以对此颇有些不能忍。睡觉时枕头也只是微微沾一点边,第二日床套枕套是一定要换一遍的。 宫霖语这个提议, 顾鸣书很是心动。他有好几次都准备洗头发, 但是因为看不见后面的情况, 只得作罢。他如今对人对事的防备更加高了, 除了宫霖语之外任何人的靠近, 都让他厌恶。锦二自然是受了罚, 顾鸣书提拔了新人顶替他的位置。之前顾鸣书一直觉得, 自己的人可以心中留一片柔软之地, 存放这世间的□□甜苦, 人都有弱点, 他也有,只要是对自己忠心的,就可以收为己用。现在,他怀疑了。弱点可能变成把柄,而他需要的是万无一失。 宫霖语试了试水温,把一块白色的毛巾放在水里。她双手作梳,为顾鸣书打散了头发。小心翼翼的将顾鸣书头上的纱布解开,宫霖语眼眶红了一圈。之前太医上药的时候,宫霖语只觉得伤口可怖,以为顾鸣书是被人所伤,恨得牙痒痒。但听完何玉的描述,知道是顾鸣书自己所为时,宫霖语心中的酸楚有增无减。伤口有大有小,极为分散,宫霖语将顾鸣书的头发轻轻的撩起,去判断那个地方是撞在窗框上撞上的,哪个地方是被木刺刺到的,观察的越细致,眼睛就越模糊。 她用沾湿的毛巾,轻轻的为顾鸣书擦拭头发,顾鸣书背对着她没有发现异样。只是越往上洗,和顾鸣书贴的越近,待顾鸣书感受到宫霖语簌簌落下的眼泪时,发现她的眼睛已经是红红肿肿的了。 “怎么了?”顾鸣书按住她拿毛巾的手。 “就是,又心疼,又觉得好气啊。”宫霖语抽抽搭搭的说。 顾鸣书有些哭笑不得“说说看。” “造谣一张嘴,辟谣跑断腿。她们信口污蔑你的清白,却不知道你为了这清白受了这么重的伤。” “若是,”顾鸣书拉着宫霖语的手紧了紧“若是我那日真的被……”顾鸣书觉得这个话题难以继续下去,因为他厌恶这样的假设。 宫霖语听了上半截,就知道顾鸣书想要表达的是什么意思,回答的也很认真“在没遇见你之前,爱情的底线对于我来说是身心具洁。”宫霖语看着顾鸣书没有反映的脸,知道他不能理解,身心具洁对于不是这个时代的人来说是多么难以把持的底线,就继续往下说“遇见你之后,我发现自己没有底线。名声,外貌,权势,我都看的很淡,只要是你,就一切都好。所以顾鸣书,不要为我做任何伤害到自己的事情。我希望你万事顺遂,如果不能,就平平安安,若还是不能,请最大限度的保全自己。普天之下,莫非黄土,可若是失去,怎么样才能找到一个你呢。” 宫霖语在顾鸣书的眉心亲了一下“爱情让我做出的最大改变就是不贪心,平安是你,足矣。” 顾鸣书拢在宫霖语背后的手紧了紧。这些日子,宫霖语的一言一行,他都看在眼里。宫霖语是小心翼翼的,讨好谨慎的,害怕自己被流言影响了去。那些话,顾鸣书心中嗤笑,他不放在心上,唯一让他困扰的是宫霖语的反映。 往日里他身正不怕影子斜,不惧流言蜚语,也知道宫霖语必是信任他的。可这件事情。他确实出了偏差,衣衫不整是真,共进客栈是真,这些半真半假的言论最是伤人。虽然,自己像她解释了清白无损,他知道宫霖语也相信。可在外人的眼中,宫霖语是被自己的姐姐与枕边人联手带了绿帽子,这样的事情,就是发生在平民百姓之间,都会被视为奇耻大辱,更何况是一朝王爷。 那些试探打量的,背地讥笑的,顾鸣书足不出户,也能想出她们的嘴脸。对于厌恶自己的人来说,必是一场盛世欢歌。这些日子,顾鸣书一直在想,宫霖语会是什么反映呢。她惯是个脸皮薄的,现在还会同情隐忍,柔声安抚,若是以后,会不会厌恶这样的自己,寻一个柔情蜜意的男子共度余生呢,至少不吵不闹,不惹事端。 如今得了宫霖语这样的反映,他才算是长吁了一口气。他能分辨什么是安慰,什么是真心。自己在刚刚那一瞬间,心竟也被高高的提起。是在意吧,顾鸣书心想,偏执的在意。顾鸣书并不信奉宫霖语的你若安好,便是晴天。他要的,就要牢牢锁在自己手里。前方若不是锦绣山河,他也要铺就一条康庄大道。若他不能万事顺遂,那别人自然也不能事事如意。不过,宫霖语的担心,顾鸣书很是受用。我当然会保全自己,除了我,谁都不能和你在一起。死了,就真的一无所有了。 宫霖语的事情解决,那那些蹦哒的太久的人也该管一管了,顾鸣书眼睛眯了眯,锋芒毕露。待两人换了单衣上床时,顾鸣书看向宫霖语“这些日子,闲来无事,我在房间里转了转,竟发现了一个箱子,上面蒙了灰,似是好久没人碰过了,里面装的是什么。” “额……”宫霖语一时语塞。 顾鸣书冷冷的瞧了她一眼“怕不是那个情弟弟送来的相思之物吧。”顾鸣书自然是对宫霖语身边的事情了如指掌,刚才一问也只是套她的话。 宫霖语长相俊美又气度非凡,自是很讨男孩子欢心,平日里出门都是掷果盈车,那些眼高于顶的大家公子也会偷偷送上香囊等物以示爱慕,最让顾鸣书不解甚至是嫉妒的事情,宫霖语会把这些东西小心的收好,现在在房间里看到这样的东西,顾鸣书忍不住追问。 宫霖语有些尴尬的解释“你知道的,私相授受怕会落人口舌,情窦初开的喜欢是人之常情,我即使不喜欢他们,也不能让他们因此被毁了名声。所以我不敢交由他人打理,只好自己收着了。但我从来没碰过。”宫霖语摊摊手,以示忠诚。 顾鸣书接受了她的解释,只是接下来的话就有些冷冰冰了“那箱子里可有苏希孟的东西?” ※※※※※※※※※※※※※※※※※※※※ 晚安啦! 第43章 京畿的吃瓜群众表示最近很忙, 瓜一波一波的来, 腮帮子很酸的好不好。前些日子还在茶楼里面高谈论阔的书生, 文集被一点一点的扒出来,抄袭的,找枪手的, 闹的这些书生面子上很是难堪。 这些还是好的,那些自以为怀才不遇, 满腹牢骚, 字里行间显露出对皇权,对朝堂不满的, 被纷纷下了狱。女皇虽是不兴文字狱, 但绝不会容忍人肆意诋毁。而那些入了狱的, 一套盘问流程下来, 不管有罪没罪,都是竖着进去, 横着出来。 一时之间, 书生之中人心惶惶, 那位叫张生的被攻讦的不成样子, 缩在家里不敢出门。而那些知道些内情的更是极度不安。她们趁着夜深人静, 偷偷聚到了一起。 “李生, 这可如何是好, 你说会不会, 会不会是十一王君的报复?” “这叫什么事啊, ”一个人唉声叹气的说“我为鱼肉, 人为刀俎,我们不过是身不由己的可怜人,冤有头债有主,为什么揪着我们不放啊。” 那个叫李生的是茶会上的主要煽动者,最近压力实在是大,她甚至染上了烟瘾,她又卷了一卷烟,只是吞云吐雾,不讲话。几个人看着她什么话都不说,就准备散了,毕竟有些事想躲也躲不过。 她们站在庭院里,突然窜进来两个人将她们堵在庭院里。几个人都吓了一跳,张生喝道“什么人?” “啧啧啧,”宫霖语一身黑衣蒙面,看着几人道“平日里挥毫泼墨,意气风发的大文豪,怎么今日瞧着像是丧家犬啊” 几人脸色涨的通红,李生将嘴里的烟草一吐,看向两人“阁下造访寒舍,所为何事?” “好事。”宫霖语虽是不露脸,但仍旧笑眯眯的说“诸位日前干成了一见大事,想必很是得太傅大人的喜欢,那太傅大人可有与你们说,不日你们就将身陷囹圄。” “太傅威高权重,小人人微言轻,不知阁下说的喜欢从何说起。” “哎,你这样就没意思了,我今日是诚心想和你做一笔买卖。买卖若是做成了,我保你们安然无恙如何?“ 李生思考了一下,谨慎的看着她“我如何信你?” 宫霖语思绪清晰,一条好处一条好处的说给她听“你看,这第一,最近入狱的人不少吧,里面有没有你们的同伙自己心里也清楚,太傅可有出面保下那些人的安全。怎么,你以为自己是元老级别的人物,知道的多了,太傅就会保下你?”宫霖语看着李生不置可否的深情,讥笑道“得了吧,太傅自己都自顾不暇,巴不得从这件事情中摘除出去,还能想到你。况且你难道没有听过死人是最不会说话的吗,你们知道那么多,就不怕太傅除之而后快?” “那我凭什么又相信你的话?” “很简单啊,你为她卖命,她却对你置之不理。你不想想自己,也该想想一家老小吧。就算这桩买卖我没有践行自己的诺言,好歹你也拖了主事的下水,也不亏。”突然,宫霖语冷了音调“你们刚刚不是说什么身不由己而不得已吗,怎么谁人的狗都当得,只有我的狗当不得?你是瞧不起我,还是以为我不会杀你” 宫霖语右手一转,几枚飞镖擦着在场人的脸颊飞过,牢牢的钉在了泥墙上。那些书生惊慌失措的尖叫出声,有胆子小的甚至瘫坐在了地上。一个人屁滚尿流的爬到了李生的面前,抓住李生的裤脚“答应她,答应她。”李生摸了摸脸颊的血痕,终是点下了头。 宫霖语扁了扁嘴,瞧着这个李生是个硬骨头,可惜,这些文人的气节真是让人瞧不上眼。来去匆匆,宫霖语和顾鸣书又离开了庭院。 宫霖语的武功不弱,轻功犹好,保命的本事她总是对待的很认真。今夜,宫霖语本准备避开闲杂人等,与顾鸣书在屋檐上风花雪月。但今日空气灰蒙蒙的,难得萌发的手可摘星辰的雅致也无法实现,她不经有些唉声叹气。 最近实在是太丧了,准备登高揽月,一吐浊气的想法也落了空,她有些泄气。顾鸣书右手握拳,清了清嗓子“我倒是有个好提议。” 说来也奇怪,在密信中传来的十一皇女的形象是极喜静的,一个坐在书房里可以看一天的书。所以初初与宫霖语结为夫妻的时候,他一度怀疑自己的情报网出了错。直到晒书日,宫霖语扒开书皮,将她那些宝贝书籍搬出去晒得时候,他才有些啼笑皆非。这些套着四书五经外套的话本子,她都是从哪里找来的? 顾鸣书自己爹爹与娘亲的相处模式或者不具有代表性,但那些夫妻恩爱的大人的府邸,他也不是没去过,至少是与两人截然不同的相处模式。 宫霖语是一个会把每一天都过的极具仪式感的人,永远对世界充满热情与好奇心。顾鸣书不是这样的人,但不妨碍她想要宫霖语永远保持现在的状态。没和她在一起之前,日复一日,花开花落,稀松平常,和她在一起之后,才知道,有些人可以把快乐的事情排的满满的,只等着有时间去做,连带着他都觉得东升西落,也比往日有趣的多。甚至也开始期待新的一天会给自己带来的惊喜。 现在已经到了宵禁的时候,宫霖语和顾鸣书为了避开巡查的人,在屋檐上窜的飞快。等到达王府的时候,两人都有些气喘吁吁。宫霖语一把扯掉蒙面的黑布,眼睛亮晶晶的“我今日也是话本子里面的蒙面大侠呢,扬善说不上,但惩恶是一定的了。”她有些得意“我觉得自己今日的气势格外的不同凡响,那飞镖一扔的时候,我觉得自己浑身洋溢着一种,一种”宫霖语仔细想了想,终于想到一个形容词“王霸之气。” 她美滋滋的说“也不枉我在学院学飞镖花了好些时候,你说那些人能不能猜出我是谁?” 顾鸣书顿时有些一言难尽,皇女皇子的老师多半是文状元、武状元出身,若是武状元知道她将所学之物如此用,会不会气的跳脚。至于那些人,顾鸣书的目光冷了冷,何须在意死人是怎么想的。 第44章 次日一早, 李生前去太傅府拜访太傅, 却被门前的小侍拦了下来。 “大人今日有事外出, 你改日再来吧。” 李生冷了冷眼,意料中的事情,果然被弃如敝履了, 她却不放弃“我乃太傅门生,却有要事相商, 不若先让我在偏厅等着, 待太傅回来,我也好及时禀报。” “大人不在, 不宜让外客随意进出府邸。” 李生看着这些人佯装不认识自己的样子, 心中冷笑, 明明之前自己还是进出自由的。她像是受了极重的打击, 踉踉跄跄的往前走,神色落魄, 都快走到大街上了, 又像是忍受不住一般, 疾步跪倒在太傅府门前。 刚刚李生与小侍交涉的时候已经吸引了一些百姓的目光, 再加上李生的朋友有意引导, 不少人都在往太傅府的方向看去。 “小人李生求见太傅大人, 小人李生求见太傅大人。”李生跪在太傅府前, 声音不卑不亢, 只是一遍遍的重复着, 声音极为响亮。 那守门的小侍有些慌张, 她是认识李生的,但是太傅交待过这些门生一个都不见,若是被太傅发现自己办事不利,那自己的饭碗也别想保住了。府邸守卫可是肥差,那些想要进门的,想要套个话的,谁不是低声下气的往自己手里塞点小钱,今日被李生如此逼迫,骑虎难下,她面子上也有些挂不住。 她恶狠狠的走到李生的面前“不是说了不见不见吗,快走吧,还要我轰你走吗?”李生不应也不动,那小侍也生了火气,猛推了李生一把“快滚吧,别挡了太傅府的道。” 李生一时不备,重重的磕在了太傅府前的大理石上,太阳穴处有鲜血汩汩流淌。太傅门前访客多,不少人是认识李生的,看到她被这样对待,都有兔死狐悲之感,心下戚戚。 红色的血模糊了李生的视线,她看着小侍,眼睛通红,分不清是眼下充血还是心中滴血“好一似食尽鸟投林。”她从前襟中掏出一物,好似要鱼死网破。 她看向周围众人,声音凄凉“小人李生,家中清贫,承蒙太傅赏识,成为太傅门客。出入庭院之中,得见希孟公子容颜,惊为天人。本不敢妄想,偏上天垂怜,得公子钟情。我与公子以情定终身,不想今日却被拒之门外。我不愿败坏公子名声,只是害怕是长辈棒打鸳鸯,我只要公子一句话,若是不愿,我便离去。此乃公子信物,诸位可一观,看小人是否信口雌黄。” 李生其实在坊间有几分名气,相貌中上,文笔中上,有几分小聪明,不似一般腐儒,整天之乎者也,在大人面前颇有脸面。一些想要去太傅交好的人,也喜欢走李生的渠道,希望她代为引荐。待看清李生手中之物时,又信了几分。那物什是块上好的娟帕,娟帕的下方绣着一行小字“情不知所起,一往而生。”没有署名,却不需署名。 太傅苏体闻名天下,其子希孟尽得真传,且令赋新意。要说天下字也不难,临摹描帖也可有七八分的相似。但难就难在,太傅的字迹很少外传,而苏希孟作为男子,更不会随意将字迹的墨宝流传出去。市面上看到的少,又被大家传的玄乎,一来二去,苏希孟也凭借着一手新苏体稳坐京中第一才子的宝座,苏希孟更是以无人能写出他的新苏体为傲。 这里不少人是有见识的,一眼便瞄到那娟帕下的新苏体,立刻交头接耳“是新苏体哎,李生怕是真的没有说假话。” “言辞如此外露,当真让人想不出是太傅之子所为,世风日下,世风日下。” “哎,别这么说,哪个少男不怀春,贤妹你说对不对?” 话越说越浑,荤素不禁,那小侍有些慌张。她大字不识,倒是不认识什么新苏体,但话本倒是听过不少,那不断从围观人嘴里说出来的话,不是《牡丹亭》中的戏文?听着围观人口中的话,这娟帕十之八九是自家公子所做?她有些慌了手脚,即刻遣人前去通报。 苏希孟听到这话的时候,将自己手中的水杯狠狠一扔,碎片溅了满地“放肆,我也是这些人能编排的,带我去看看。” “公子,”旁边的小侍劝道“还是等大人回来解决吧,您何须与这些人一般见识?” “等娘亲回来?等娘亲回来我的名声不知被这些人败坏成什么样子!”小侍喏喏的不敢接嘴,虽觉不妥,也只好陪苏希孟出去。 “就是你带人污蔑我的名声?凭着这一块娟帕?”苏希孟看着李生眼带讥诮。其实当他看见那块娟帕的时候,他的脸忍不住白了白,这块娟帕,他自是不会忘记。 他自恃自己容貌才名俱佳,第一次放低身段做这种事情,那时还信心满满,以为必定会得到宫霖语另眼相看,然而没有,他害羞带怯的将这块娟帕笼在手心时,宫霖语看都没看,甚至没有接过。他一时羞恼,将娟帕扔在宫霖语的身上,匆匆离去。待他躲到拐角处,偷偷望过去时,竟发现宫霖语并未丢弃,那时心中有如小鹿乱撞。 但很快,宫霖语就派人送了密信过来,大意就是公子私密之物,不好让底下女侍送过来,以免败坏公子名声。感谢公子厚爱,愿公子另觅良缘。那时自己看着信一边垂泪一边心软,抽刀断水水更流,怕是如此吧。 所以他不信那样温柔妥帖的人会做出如此之事,在他出来之前,甚至心中隐隐有些期盼。但当希望落空,他很快调整自己的状态,他早就不期望世界会对自己温柔以待了,不是吗? 他看着形容狼藉的李生,嘲讽的说“昨日坊间还盛传我痴恋十一王爷,今日就钟情于你了?是你自恃甚高,还是觉得我眼光降得太快?” 李生似是极为悲痛,她望着苏希孟“若是平常,你当然不会喜欢上我,可是你已不是清白之身,因我不在意,才打动了你,不是吗?罢了罢了,是我高攀了。”李生不再留恋,一瘸一拐的走出了人群。 围观的群众被这一重磅消息炸的愣愣的,同样被炸晕的还有苏希孟,她只能勉勉强强回一句“一派胡言。”就匆匆回府,只是背影却没有那么坦然。 第45章 流言是无孔不入的, 但吃瓜群众也只是口头上图个乐, 真相信的却是不多。毕竟是太傅嫡子, 小门小户的男子尚且知道什么是礼义廉耻,她们倒真的不相信苏希孟能这样做。只是这李生说的半真半假,表现的情真意切, 又是在京城小有名气的人,终究还是掀起了不小的水花。 苏希孟一直之间有些焦头烂额, 他委身于九皇女的时候不是没给自己留下退路。京中贪慕他美色与自家权势的世家小姐不少, 他日挑选一个门当户对的,在成婚那日偷梁换柱, 也可高枕无忧。再不济, 九皇女也是一个不错的退路。 他素来有心计, 也敢作敢当, 却没想到这件事情被抖落了出去。虽是无人可证实,但毕竟名声有损, 若是定亲后, 那些正君派人来检查自己清白于否, 又如何能够推卸。另外, 这个时间与九皇女扯上联系, 也不知道会不会引起圣心不悦。 派人将流言压下去后, 他心里依旧不忿, 就在宫霖语的必经之路上派人拦住她, 他噙着泪, 眼带愤恨“你为何如此羞辱我, 那娟帕是不是你让人拿来陷害我的。” 宫霖语距离他不过一尺,看着他的神情只觉得十分陌生“我以为你心中有数,你不过是直面了人言可畏,但你怕不是忘了,拜你所赐,我的王君遭受了无妄之灾。这里面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苏公子难道需要我一一数个明白?恐怕那时,就不是羞辱,而是耻辱了。苏希孟,你想不想知道你现在面目有多可怖。” 宫霖语说话说的不留情面,苏希孟一时愣在当场,没有辩白。宫霖语与他擦肩而过,临走的时候轻飘飘的丢下了最后一句话“那个东西倒真的不是出自苏公子的手笔,想必苏公子一时心虚,也没有看的明白,下次可不要不打自招了。” 要说这娟帕还真的不是苏希孟给她的那一块。那一日顾鸣书问她箱子里是否有苏希孟的东西的时候,她张张嘴,说不出来。毕竟她都是随便往箱子里面一塞,收到的东西太多了,她一时忘记有没有苏希孟的东西。倒是这样的反映取悦了顾鸣书,他低声笑了笑。宫霖语这才后知后觉的感受到顾鸣书为自己挖了一个坑,若是她真的如数家珍,那她这几日恐怕不好过。 看着宫霖语一副松了口气的模样,顾鸣书眼角的笑都止不住,还是太年轻,太天真啊。说着他清了清嗓子 “既然你记不得,正巧天色还算早,我们先看看箱子里面到底有什么东西吧?” 宫霖语只觉得身上所有的战斗细胞瞬间觉醒,小心翼翼的说“别了吧,我们刚洗漱完毕,还是改日再看吧,都是一些陈年旧物。”情场如战场,若是顾鸣书吃起了陈年旧醋,啧啧啧,那可是火葬场。 “可是,我今日在府里待了一天,现下精神的很。你不给我看,难道里面还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宫霖语鼓了鼓腮帮,以退为进啊,顾大人好谋略。 算了算了,宫霖语率先投降,“你想看就看,说好了啊,这里面的每样东西,是谁送的,我现在都对不上号了,你可别问我。我就是不能糟践了别人的心意,也不想随意踩了人的脸面。”宫霖语知道这个时代对男子有多苛刻,一个人站到她的面前需要多大的勇气,她虽然不喜欢他们,但礼法许可范围的尊重还是会给的。 我不生气,我不问什么,我就只看看。瞧着像是佛系三连,宫霖语不放心的又瞅了瞅顾鸣书,只见他脸上还是挂着笑,但宫霖语还是觉得脊背凉飕飕的。也罢也罢,宫霖语一闭眼,一狠心,开了箱。 顾鸣书不擅男红,但不影响他的欣赏水平。 “这交颈鸳鸯不错,瞧着像是下了一番功夫的。” “青松翠柏苍竹,想必是个满腹诗书的公子。王爷是不是最喜欢竹,也算是投你所好了。” 宫霖语不知道顾鸣书哪里来的好耐心与闲情雅致,竟然一个一个的看,一个一个的点评。她只知道全程保持乖巧坐板凳的姿态,不听不看不回答。恩,求生欲很强。 待抖落出那个娟帕的时候,箱子已经快见了底,宫霖语困得打了好几个哈欠,眼中含了一包泪。“新苏体?”宫霖语脑子已经转不动了,就望着顾鸣书不明所以。顾鸣书抖了抖手中的娟帕“找到了。” 顾鸣书当然不会留着这个东西碍眼,苏希孟是女皇最为青睐的准王君,顾鸣书本就没有好感。知道自己的事情,苏希孟插了一脚,他更觉得这是脏东西。他将娟帕扔在一旁,用清水将自己的手指洗了又洗,准备明日让人去仿制一个过来。若是真被人摸出了什么蛛丝马迹,他也不希望有人再将宫霖语和苏希孟的名字连在一起。 这晚,宫霖语自是没有逃得掉一个已婚男人的醋海生波,一场情事硬生生变成了诗词大会,宫霖语哑着嗓子在顾鸣书身下背着情诗,从“关关雎鸠”背到“有美人兮”,直到宫霖语绞尽脑汁,甚至背出了“花径不曾缘客扫,蓬门今始为君开”,顾鸣书才笑出声来。 宫霖语急忙掐了掐顾鸣书腰间的劲肉,讨饶到“那些男子,再是劳心劳力,做的东西,我可是看也没看。倒是前些日子,我为你做的碧玉戒指,可是花了我好大的心思。你怎么光想着别人的好,却不记得我的好。你若是这般,我可是也要惩罚你的。” 宫霖语又是撒娇,也是抱屈,甚至将自己的手指伸到顾鸣书的面前“你看你看,那块玉,我都没有假以他人之手,都是我一点点的凿出来的。别看现在没有印记了啊,”宫霖语后知后觉的发现,印子已经淡到几乎看不见,补充道“你摸摸看,我的手糙的不成样子。”这又是看,又是摸的,顾鸣书心下好笑。 他微微伏低了身子,在宫霖语的耳畔吹着气说“王爷如此待我,我无以为报,只能更加卖力了啊。” 饶是今日,宫霖语回想起当晚的细节,肩膀还要抖三抖,修罗场,修罗场,真的不能再贴切了。 ※※※※※※※※※※※※※※※※※※※※ 小可爱们都喜欢什么文啊,只是女尊吗?虽然离完结还早,但是想开新文的心蠢蠢欲动啊。 第46章 太傅是太女一派中坚力量, 最近太傅为文字狱一事所扰, 凤君也有些不痛快。王山在凤君面前最是得脸, 他遣散了群侍,陪着凤君在殿里私磨了好一会,凤君脸上才隐隐露了笑意。 王山貌美娇弱, 自有一股风流相,宫里人都以为凤君是想要拿王山固宠, 才对他格外照拂, 唯有琴嫣殿内的人知道,怕是另有原因。只是这宫中的人都是人精, 该说的不该说的心内门清, 平日里凤君若是心情好, 封赏比别的宫还多一份, 于是这等私密事竟然也被守住了。 王山整理好自己的衣服,缓慢的向自己住的地方走去。刚才闹的恨了, 他步伐不能迈的太开, 凤君体谅让他先回去休息。想到这里, 他的眼睛里有厌恶的光一闪而过。他住在琴嫣殿的偏室, 离主殿并不远。走到拐角处, 突然被一个小侍狠狠的撞了一下。他一时不防, 有些踉跄。那个小侍惊慌的跪倒在地下, 王山本就不耐, 朝着那小侍的腿弯狠狠踢了一脚, 就准备离开。 没走几步, 警惕之心大起,对着那个准备溜走的小侍喝了一声“等一下。”偏室住的人不多,这小侍匆匆跑过来的地方,好像是他的住所。 “抬起头来,给我看看。”王山声音冰冷。那小侍身子抖了抖,没有动静。 王山对着他的心窝就是一脚“老子让你抬起头来。” 突然他整个人愣在当场,那小侍被他踹的扑到在地上,等到抖抖索索的抬起脸时,就露出了诡异的笑容。他吓得倒退了两步,这张脸,这张和他一模一样的脸。 他刚想转身就走,竟发现自己动都不能动一步,锦十将王山运到房间里,一把摘掉了自己的人.皮.面.具,围着他转了几圈“王管事,这从您房间中拿出来的西域药,是不是和你想要的一般好用啊?” “你想干什么?”王山的声音有些软。 “小事小事。”锦十摸出一张椅子,端坐在了他的面前。“就是想问问王管事是想死还是想活?” “你!”王山的提起手指向锦十。 “别激动,别激动。”锦十拍拍他的手“买卖不成仁义在,就是王管事不答应,我也保证,让您痛痛快快的上路好不好?” “你到底想要干什么!”王山的声音有些抖,不知是气的还是急的。 锦十鼻子嗅了嗅“王管事这身上弥漫着情.事.刚尽的味道,不知道这与凤君春风一度,可还快活?”王山牙齿咬的紧紧的,脸上冷汗直冒。锦十抖了抖手里的人.皮.面.具“看清楚没,这是人.皮.面.具,你看我这手艺可能以假乱真?若是王管事和我做成了这笔交易,我保你高枕无忧。这皇宫自然是待不得了,但听说王管事宫外有个老相好?” “你别碰她。”王山的牙咬的死紧。 “不碰不碰,”锦十双手举高,“这不是看王管事受委屈了,诚心和您做个买卖嘛,你放心,我这个人很讲信用的。这是定金,”锦十将一包银子递给了他,“你掌握的凤君的秘密不少,我也不过问,你自己留着,给自己做个退路。你在牢中,我让人安排代你假死,趁下来,日子怎么过,我也不过问。不过若是你自己在外面被皇后那一派抓了去,就算你自个运气不好,你看这买卖如何?”说罢有补充了一句“我可不喜欢别人拒绝我,我生气起来可是要见血的哦,王管事。” 王山沉吟了片刻“我需要你将我送到城外,我还需要一匹马,还有…把她带上。” “成交。” 凤君懒懒拢起身上的衣服,淡淡的看了一眼王山“今日怎么这么主动。” 王山上前了两步,用舌头裹着凤君的耳垂,眼中一闪而过的是恨意。怎么不恨,他恨拆散自己与意中人的家人,也恨这个高高在上,肆.意.凌.辱.自己的凤君。谁能想到这个在外面行事端庄,气度威仪的凤君,竟是个双性恋。不,也说不准。他只是将自己当成寂寞宫廷的无聊消遣,在他的面前,自己从来都是一条狗不是吗? 他需要摇尾乞怜,用尊严换得在深宫中的一点安全。明里暗里多少人向他投来意味不明的视线,是觉得他恶心,肮脏吗?可是当他怎么哭都哭不醒的时候,他才知道这个世界不是梦境,他需要尽力向上爬,才能逃出深渊。不过,快了,自己不是要解脱了吗? 王山的唇灵活的游走在凤君耳后的敏感地带,凤君忍不住有些情动,刚刚穿上的衣服顺着肩膀自然下滑,他忍不住发出了声音。王山动作越大,凤君的声音越响。闭上眼的时候,凤君自甘堕落的想,今日皇上怕是宿在贵君处了。都说男人三十如狼,四十如虎,一点也不假,自己空虚的厉害。可,和自己一同进宫的老人,圣眷犹在的唯有贵君一人了吧,真是好命啊。 待门被狠狠踹开,女皇出现在殿内,王山匍匐在地下的时候,凤君一时没有反映过来。为什么没有人通报,女皇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凤君的眉毛忍不住跳了跳,想要找个合适的借口应付这个场面。幸好,幸好王山是个男人。 “皇上怎么来了,侍身身子不适,刚要歇下。啊!”凤君的脸上被狠狠挥了一巴掌,摔倒在床沿边。“贱人!”女皇看着跪在自己脚边,衣衫不整,明显身上带着暧昧痕迹的王山,嫌恶的吐出了这个词。 今日,她本要去贵君的昭仁宫,却正好宫霖语进宫,三人吃完饭,眼看着贵君似乎有很多话想和宫霖语说,她就来了这里。初一的那日,政事繁忙,她歇在了上书房,今日就当是补给他了。凤君这些年,一直陪在她的身边,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该给的体面她是一定会给的。 没想到这琴嫣殿前,竟无一人守备。而刚靠近房门,就听到凤君的呻吟。她怒急攻心踹开房门,见到的竟是一向大方稳重的凤君在床上放浪的模样,瞧着极为享受,倒还想当自己是个傻子。 “来人,将这人打入天牢,凤君禁闭思过,若是这点事都办不好,那你们头上的脑袋也都别要了。”龙颜盛怒,那些被王山因各种借口调离,或者主动回避的小侍,早在知道女皇到来的那一刻,就浑身颤抖的跪在殿前。女皇踹开挡路的小侍,直接出了琴嫣殿。 第47章 深宫中传来凤君病重的消息, 太女几次想要面见凤君, 都被女皇以静养打回。五感敏锐的已经隐隐嗅到风雨欲来的气息, 不少派系蠢蠢欲动。 罢了朝,女皇让宫霖语留下,陪她去御花园走走。一路无话, 女皇隐隐有些感叹,那个承欢膝下的小女孩终究和自己渐行渐远了“多事之秋啊, ”女皇感叹“朕可不希望, 终有一日变成孤家寡人。” 宫霖语沉吟了片刻,对女皇说“不会的。”女皇满意的点点头。不管朝堂内外一系列事情, 是否由宫霖语主导, 她只要一个承诺即可。二皇女、七皇女、九皇女、凤君, 她损失的也太多了, 倘若不能及时止损,怕是会动摇朝堂根基。希望宫霖语能够听清自己的提点, 凤君不能废, 太傅不能倒, 权利有制衡, 才可保南楚长治久安。 在朝堂之势即将剑拔弩张, 人人自危的时刻, 那风暴漩涡突然平息了下来, 倒是让不少只图皇粮温饱的大人喘了口气。党争是要见血的啊。宫霖语才不管这些人是怎么想的, 她早已经将主场从朝堂转向了民间。 对于流言, 最好的公关方法是用新的流言替代旧的流言, 最近的瓜已经够足了,也不怕她们饿着。若是还有人恋恋不忘,可以,就用狗粮奉上。 最近,京畿的百姓发现十一王爷和十一王君出现在闹市的频率远高平常,甚至是前十几年的总和,这不这二位逛完了玲珑坊,又出现在了八仙楼。 八仙楼设置的十分巧妙,一楼为大堂,二楼有房间,也有一块突出的地方,里面放了两三张桌子,从那里可以看到大堂里面的一举一动,若是有心,大堂内的人,也能对二楼的情况偷窥一二。平日里,若是姐妹小聚或书生论道,坐在这里,视野开阔也不怕被闲杂人等打扰了去。 宫霖语与顾鸣书前往八仙楼的时候,顾鸣书向着两人独属的包厢走去,却被宫霖语一把拉住。“恩?”他双眉一挑,好奇的看向宫霖语。却在她的眼光中看到了跃跃欲试“坐那,坐那”宫霖语将手指向了那块突出的地方。顾鸣书从善如流,其实也是想看看她到底要耍什么花样。 宫霖语吩咐小二,让她们将之前就让店里备下的东西拿出来。小二喏了一声就去准备。分格鼎,染器……小二一样一样的上,这般兴师动众吸引了不少宾客的注意,甚至更吸引了不少人赶到这里瞧个热闹。 东西太多,宫霖语指挥着小二将临近的两个桌子摆的满满当当。反正是顾鸣书的产业,自家地盘自己做主。分格鼎是老祖宗的智慧,当宫霖语知道这样神奇的物什存在时,就心心念念的要吃一回鸳鸯锅。本来是想要在王府里,偷偷开小灶。但是现在既然想要秀恩爱,那不妨荼毒一下周围的人。毕竟火锅真的是闻起来香,看人吃也想要流口水啊。 浓浓的高汤倒入了分格鼎里面,清汤是由大骨熬制,红汤还加入了辣椒等辅料,宫霖语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就是这个味道,八仙楼师傅的手艺果然很好。 京畿冬日很冷,所以大伙都能吃辣。这味道一上来,不少人都吸了吸鼻子,眼睛更是不停的往上面瞄。宫霖语拿了染器,轻车熟路的对顾鸣书说“这个汤底还要再煮一会,我为你弄些调料吧。你有什么想加的吗” 顾鸣书还没见过吃饭需要自己动手的,看着宫霖语兴致勃勃的样子,就说道“你按照自己想吃的给我调制一碗吧,我没有忌口的东西。” “好,你放心,我调制的口味一般都很好。”这些调料也是宫霖语让师傅花了功夫才准备出来的,好在她们也不嫌烦,甚至是做了不少创新。“先加一层沙拉酱,再加一勺牛肉酱,蚝油也要一点,辣椒,蒜末,蒜末一定要加,虽说有点味道,但是配上火锅真是回味无穷,葱花呢,葱花呢,没有葱花就称不上完美的艺术品。” 宫霖语一边加调料,一边念叨,顾鸣书忍不住被逗笑。 这些天,宫霖语十分热衷在外面走走,他虽然手上有不少事情需要处理,也欣然前往。他喜欢宫霖语这般护崽子的模样,拉着他,每一个街道停留。他也能够猜出宫霖语的心思,人人都关注着宫霖语的态度,想着她头顶上顶着青青草原,会如何对他。 而宫霖语的方式简单粗暴,消除别人怀疑的方法,就是让别人看到自己坚定不移的相信。前些日子,回顾府,爹爹一脸忧心忡忡的看着自己,他怎么和爹爹说的“别人不信我,王爷会信我,我信她的相信。”人心百态,唯有宫霖语能让他试着相信,和她在一起的每一日,都比之前的岁岁年年更快活,这样的人怎么会选了我,顾鸣书有些自嘲。 “好了,好了。”宫霖语端着两个染器来到了顾鸣书的面前,“最后一步,”宫霖语从沸腾的红汤里面舀了一勺,加在染器里“大功告成。” 她将染器向顾鸣书的方向推了推,眼睛亮晶晶的,顾鸣书想了一下,回了一句“很好。” “嗯嗯嗯,”宫霖语雀跃的向分格鼎里面加入牛丸,肥牛,羊肉卷,又配上青菜,菌菇,土豆片,腐竹“我都有些等不及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真的那么好吃吗,连顾鸣书都有些期待起来。待锅内的东西烧熟,宫霖语先是用公用的筷子夹了满满一筷子的肉类给顾鸣书,心中隐隐有些不舍,要知道对于吃火锅的人来说,这不亚于虎口夺食。顾鸣书看着宫霖语留恋的小眼神,花了很大的功夫,才抑制住了自己扶额的欲望,这是要笑死自己吗,王府的伙食就差成这样。昨天,是不是昨天,府里的厨子研制出一道新菜,她不是还多吃了一碗吗? 宫霖语自是不知道顾鸣书心中的想法,她捞了满满一勺放在染器里,搅拌了一下,美滋滋的吃了起来。 “王。王爷。”一个白白嫩嫩的小胖子出现在宫霖语旁边的时候,宫霖语正在往红汤里面涮老油条和锅巴,小胖子说的声音不大,宫霖语甚至无心顾及她在说什么。还是顾鸣书想起这个人是工部尚书的爱女,才分了个眼神给她。 “嗯嗯嗯?”宫霖语发现顾鸣书不动后,才顺着顾鸣书的目光看向小胖子。小胖子叫姚俊,平日最爱美食,看她的体型也能窥出一二。她吞了吞口水,犹豫着说“我能坐这边吗?” 宫霖语环顾了一下四周“可以啊,我没包场,可是桌子上有东西,你点的菜多吗,怕是一会不好摆放。” 顾鸣书忍不住的咳嗽起来,小胖子苦着一张脸做到了隔壁椅子上,勉勉强强的说“好放好放,多谢王爷体谅。“ 大堂里面人内心发出了呐喊,人家明明是想要尝尝那个香气四溢的东西啊喂。季希言隐在人群中勾了勾嘴角“南楚的王爷吗,有些意思。” ※※※※※※※※※※※※※※※※※※※※ 昨天晚上失眠了,因为想吃火锅想吃到睡不着,这章就现在更新吧,要是深夜放毒,小可爱们会不会打我。 第48章 接下来几日, 在宫霖语又用烤羊肉串, 烤鸡翅, 烤鱼怒刷了一波存在感后,小胖子终于忍受不了馋虫的勾引,向宫霖语表明了自己对美食的垂涎。好在这些东西做一份也是做, 做两份也是做,宫霖语将这个乖巧可爱的小胖子拉入了自己的美食大军, 并缔结了深厚的友谊。此处, 按下不表。 春去秋来,各地的收成极为喜人, 江南地区犹甚, 税赋米粮按时进了国库, 女皇也面露喜色, 毕竟国泰民安是每一个明君的追求。所以女皇虽然不喜骄奢淫逸,但今年也同意了礼部大办寿宴的申请。礼部忙的不可开交, 南楚底下有不少附属国, 万国来朝却是一番盛景。但如何安排食宿, 如何让各国大使都宾至如归, 也需要好好思量。 女皇寿宴那日, 宫霖语和顾鸣书率先进了场, 如今二人已经成婚, 倒不是很害怕有大臣过来攀谈。毕竟已经站队的和摇摆不定的占了朝堂的半壁江山, 又没有联姻的需求, 要是两人来迟了, 才反而是显眼。 盛宴开始,使臣们纷纷向女皇献上了当地的瑰宝,毕竟是小国,绫罗绸缎,美酒佳人,无甚心意,不过女皇依旧对使臣表示了感谢,毕竟她需要的不过是附属国的忠心与尊敬。宫霖语的礼物是顾鸣书备下的,无功无过,盛在新奇,女皇很满意,众皇姐也没有觉得被夺了风头,皆大欢喜。 当看到宫霖语又将一个黄灿灿的蟹肉放到了碗里,顾鸣书小声说道“性寒,少吃点。”说完忍不住打趣“你看这殿内除了你,有谁这样大快朵颐的。”宴席上的菜色当然是色香味俱全,毕竟御膳房大厨的手艺是名不虚传,但殿内动筷子的人倒不多。看着殿内觥筹交错的大臣、皇女,宫霖语无奈的耸耸肩,我要是不如此,皇姐们这顿宴席怕是心下难安了。顾鸣书不置可否,毕竟明里暗里扫向两人方向的视线,表现的可和宫霖语说的不一样。 突然一小侍匆匆跑进了殿内,在徐总管耳边耳语了两句,徐总管也是脸色一变,她走上殿前,和女皇说了刚刚小侍通传之事,女皇的眼睛微微眯了眯。众人在小侍疾步进来,面色惊慌的时候,就已经把视线转向了那边,时刻关注着殿前的一举一动,眼看女皇情绪不对,把酒言欢的声音降了下来,很快殿中寂静无声,众大臣面面相觑,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凤君还在禁足,坐在女皇身侧的是宫霖语的父君,刚刚徐总管前来通传时,声音极小,他并未听清,感受到殿内诡异的气氛,他刚要出言询问,就听到女皇开怀大笑,徐总管适时的开口“宣北齐使者季希言觐见。” “北齐使者?”殿内大臣顿时交头接耳起来。 “南楚与北齐签订和平协定,十年未开战火。女皇寿宴,却从未有使臣来过,怎么在这协定失效之际派了人来,也不知是福是祸。” “季希言此人,我倒是有所耳闻。北齐皇子,听说极为聪颖俊秀,很得女皇宠爱。我倒是没想到北齐女皇能派季希言过来,想必是为了缔结合约之事,好事好事啊。” 季希言进来的时候,连宫霖语都微微闪了神。好看,更是英气十足。北齐是游牧民族,男女老少都是马上豪杰,前世与北齐开战的时候,宫霖语也对北齐士兵百步穿杨的本领啧啧称赞,全民皆兵,所言非虚。 好在,天时地利人和,不能都被她们占了去。北齐虽骁勇善战,但粮草不丰,人口密集度低,城市发展也远远比不上南楚,这也是北齐一直觊觎南楚的原因。强兵还要强国,作为最骁勇善战的民族,她们值得更好的。 “北齐使臣季希言特来拜见女皇,祝女皇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季希言微微弯腰,向女皇行礼。 “哦?”女皇面带微笑的看向季希言“不知使臣献上什么作为贺礼啊。” 季希言从衣袖中拿出一样东西,徐总管随后将其呈上,眼尖的大臣发现呈上的物什竟是奏折,有些面露不解。女皇拿到奏折的时候,也面露疑惑。 季希言回禀到“北齐、南楚十年相安无事,未开战火。两国交界处,百姓互通有无,贸易频繁,各得其乐。近日,南楚守官向北齐反映,有人暗中滋事,且着北齐服饰。希言料想,两国盟约即将到期,有心人妄图挑拨你我二国关系。特命人查访此事,将滋事之人一网打尽。一帮宵小之辈,希言已尽数交给南楚守官处置。守官感念至深,特些奏折一封,让希言协同奉上。希言不敢贪功,但私以为两国邦交是女皇寿辰最好的礼物,所以特此呈上。” 女皇匆匆看了奏折一眼,与季希言说的一般无二,顿时龙心大悦“甚合朕意,甚合朕意,这是朕今日收到的最好的礼物。来人,赐座。” 侍从匆匆为季希言安置了座位,就在宫霖语的对面,象征着女皇对北齐的看重,也是极大的殊荣。女皇看向季希言,微笑着说“使臣何日进入京畿,礼部人员竟未曾知晓,不能招待一二,实在是失礼。” 此话一说,京兆尹与礼部尚书同时打了一个寒颤,季希言此番前来虽无恶意,却出入自由,京中的探子都没有事先打听到他的消息,实是失职。 季希言微微一笑“前些日子刚到,其他使臣携带了大批朝贡之物,很是舟车劳顿。希言只带了这薄薄的一纸文书,已是十分羞愧,哪里还敢劳烦陛下接待。”顿了顿又道“近日和侍从在京畿闲逛,甚感南楚地大物博。八仙楼的食物也确实好吃,乐趣颇多。” 八仙楼?宫霖语惊讶的望向季希言,季希言面上仍不动声色。 “哦,什么趣事?” “不过是南楚的一些风土人情,希言觉得有趣,陛下肯定是觉得司空见惯,希言就不班门弄斧了。” 女皇确实是无甚兴趣,不过季希言的夸赞还是很中听,女皇笑着说“就依使臣的,使臣若是喜欢美食,就尝尝朕的御膳房做的如何?” “谢女皇。”季希言毕恭毕敬的说。 ※※※※※※※※※※※※※※※※※※※※ 感谢“希待成真”和“f风”小可爱的营养液,笔芯! 第49章 不知是不是前世记忆的影响, 季希言越是表现出与南楚交好的想法, 宫霖语越是觉得他的所作所为充满了阴谋的味道。 女皇寿宴并未出什么幺蛾子, 宾客尽欢。宴席毕,女皇执意让礼部好好招待季希言,并指定三皇女陪同他一起领略南楚的风土人情, 季希言盛情难却,只得应下。 寿宴过后就是九月九, 宫霖语与顾鸣书准备去登高并散些香火钱。两人走的不快, 懒懒散散的说些闲话,沿途碰到不少早上山的下山人, 甚至是三皇女和季希言。 季希言身着一身白衣, 面笼轻纱, 只是依旧不显柔媚, 反倒俊朗。几人彼此行了礼,就准备分开。宫霖语恭敬的站在道路一侧, 微侧着身子, 等待二人先行离去。道路不宽, 季希言与宫霖语擦身而过的时候, 扬起的轻纱扫到了宫霖语的脸上。宫霖语本是垂着眼, 感受到异样的时候, 目光向上抬了抬, 就看到了季希言转瞬即逝的侧脸。心下狂跳。 那日在殿上, 两人离的不远不近, 季希言就给她一种熟悉感。现下他笼着脸, 这熟悉感更加强烈,就在刚刚,宫霖语突然想到了他是谁。 南楚与北齐一役,南楚伤亡惨重,那个时候她就听说北齐有一军师,算无遗策。她一直很想会会此人,可是军师多是在帐中运筹帷幄,很少到军前压阵。唯有一次,是决战那日。军师被人抬着,端坐在高处,轿子的四周散着薄纱,宫霖语只能隐隐看到一个轮廓。 就在刚才,那诡异的、陌生的熟悉感突如其来,宫霖语大胆的做出了一个猜测:军师就是季希言,季希言就是军师,且越看越像。 不能放季希言离开南楚,心念电转,这是宫霖语唯一的念头。宫霖语不相信季希言对南楚的示好,一根汗毛都不相信。行军犹如下棋,执子人的想法通过棋局就能展现出来。两军交战,宫霖语对军师研究的有多深入,就能知道军师对南楚的土地有多贪图。 宫霖语将目光转向顾鸣书,眸色沉沉“王君,怕是需要你派人打探一下边境之事了。”顾鸣书难得见到宫霖语这般郑重其事的模样,自然不敢掉以轻心,当即应下。接下来的路程,宫霖语心事重重,也就不贪恋山中景色,两人很快下了山,宫霖语即刻进了宫。 劳烦徐总管通传后,宫霖语在殿外耐心等待,过了好一会,才见三皇女从殿内出来。三皇女看着站在殿前的宫霖语,露出了意味深长的微笑“十一皇妹,今日真是,好巧。”好巧二字拖得很长,听上去颇有些阴阳怪气,宫霖语无心应付她,好在徐总管走了出来,让宫霖语进去。宫霖语向三皇女拱了拱手,就先行离开。 女皇还伏在案前批阅奏折,看到宫霖语,微微浮起微笑。“十一,这么晚了,怎么还进宫?” “母皇,儿臣有事禀奏。”宫霖语望着女皇,面露诚恳“季希言此人,极为聪颖,策论谋略样样皆通,北齐人称小鬼才。此番由他前来贺寿,儿臣心下难安。况且他此番来的神不知鬼不觉,不仅没有惊动礼部和京兆尹,甚至没有携带北齐国书,很难让人不怀疑他的动机。儿臣以为,”宫霖语犹豫了一下“儿臣以为,不能让他离开京畿,可以暗中派人将他软禁起来。” “胡闹,”女皇看着宫霖语面带佯怒“两国交战还不斩来使,现下你让朕将季希言软禁起来,你让天下百姓怎么想。两国正处在合约到期的敏感期,若是朕率先发难,如何堵住天下人的悠悠之口。况且,不少使臣还滞留在京畿,此刻对季希言发难,你让她们怎么想。虽是弹丸小国,若是群起而攻之,也必让南楚元气大伤。” “母皇,这些儿臣都想过,可是万不能放虎归山,若是北齐与南楚开战,季希言必是一大隐患。我们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季希言软禁起来……” “贤王,”宫霖语还要再劝,就听女皇提高了声音,很是不耐“你多虑了。”宫霖语立在当场,只觉得心下生寒。 过了好一会,女皇似是为了安抚她,才缓了口气“刚刚可有看见你的三皇姐,你以为我真的全然相信季希言,我派你三皇姐过去,就是留意季希言的一举一动。一个人可以一时伪装,但不能时时刻刻伪装。可是你三皇姐说季希言行到每处都是对南楚大好河山的赞叹,也欣喜于百姓的生活和乐。守官文书就是北齐的投诚,战争实在是劳民伤财,任何一个睿智的帝王都不会贸然发起战争的。” 宫霖语心中闪过痛楚,有些帝王想要百姓和乐,歌舞生平,有些帝王却愿意穷兵黩武,君临天下啊。她想向女皇再进言,却知道女皇不愿再听。女皇顿了顿又说“况且,今年粮草颇丰,国库充盈。朕执政以来,虽无战事,但对国防一事从未掉以轻心。若是北齐真的宣战,鹿死谁手还两说,十一操心的太早了。”女皇提及这点,宫霖语才微微稳了心神。今年江南地区没有水涝,春日种下的种子,收成很好,已经是和自己那年截然不同的境况了,若起战事,至少粮草可以保证。 “下去吧,顾鸣书应该还在家里等你吃重阳糕呢。你知道为什么朕赐号与你为贤王,就是希望你开开心心的过日子,你是朕最小的孩子,这些事情由你姐姐们想着呢,以前那样不就很好嘛。顾大人整日为国为民就算了,连带着你也上心起来了?”女皇看着宫霖语,意有所指。 宫霖语知道,女皇是暗示自己干预朝政太多了,不愿再辩,只说“那儿臣先行离去,母皇也早些歇息。” 宫霖语出了宫殿,走了很远,又转身看向这承载了太多回忆的紫禁之巅。殿宇都亮起了宫灯,回首四顾,岁岁年年,自己与这一切,竟渐行渐远。萧然之意渐起,宫霖语加快了脚步,顾鸣书还在等着自己回家呢。 第50章 晚间, 宫霖语和顾鸣书一起用膳, 重阳糕吃的不多, 倒是饮了不少菊花酒。顾鸣书见她回来后兴致不高,也没拦着,只是看她喝的酒远远超过平时小酌的酒量, 才皱了眉,让人私下里换成低浓度的米酒。 宫霖语嘟囔了一声“怎么入嘴的味道有些不对, 你是不是换成水了。” 顾鸣书耐心的哄道“你喝醉了, 自然觉得什么都是水,你闻闻看, 是不是酒。” 宫霖语整个人的脸都要埋进酒坛里, 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 陶醉的说“是酒, 闻起来甜甜的。”接着又敲了敲自己的脑袋“难道我真的喝醉了,没道理呀, 我也没喝多少。” 酒后的宫霖语力气大的惊人, 敲起自己来没轻没重, 顾鸣书看的一阵心惊, 刚想过去把她的手拿下来, 就只见宫霖语抱着酒坛小声说了一句“难道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好像有些困了。”整个身子越滑越低, 竟趴在了石桌上不出声了。 顾鸣书无奈的过去, 想要把她抱回房, 小声附在她耳边说“天气冷了, 我们回屋去好不好?” 说完拉起了她的胳臂, 想要将她抱回去。本来顾鸣书没期待宫霖语能给她反映,没想到托她起来时,宫霖语嘴唇动了动,说了三个字。顾鸣书没听太清,就问了一遍,“你说什么,我没听清。” 已经失去意识的醉鬼,给面子的又说了一遍。这会,顾鸣书听清了,他的眼睛也冷了下来。他听到陷入混沌的宫霖语说了一声“季希言”。 羊肠小道上,一辆马车被马夫驱行。马车十分低调,外人根本想不到,北齐皇子就乘坐着这辆马车返程。眼看行到最险峻处,一声嘹亮的口哨响起,蒙面刺客蜂拥而下。马夫被粗鲁的推到一侧,首领挑开车帘一看,竟是空无一人。 “快撤。” 彼时蒙面人已经被团团围住,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戏码,果然是屡见不鲜。首领早已接过授意,若不能一击得中,也无需恋战,最大程度的保全自己就可以。她为姐妹们准备了退路,只是没想到埋伏的人竟如此多。她在心里掂量了一番,不知是否能够全身而退。 蓦地,竟又跳出了一路人马。三方人马对峙在小道上,那羸弱的马夫早已跑的不知踪迹,唯有一辆马车还空荡荡的立在那里。 首领不知双方是敌是友,就清了清嗓子试探着说道“我家主子前日买了一个侍郎,却未料和她人暗通曲款,卷款逃脱了。我受命来捉拿这二人,不知诸位是?”话毕,首领默默握紧了手中的剑。 山道那侧的领头人,看着这两派人,鹰眼中射出锐利的光,她抬起了右手,对着手下说“走。”来去无踪,很快隐身匿迹。 首领又将目光扫向了最后来的那一批人,还未说话,就只见对方双手抱拳“打扰了。”也转身离开。 想象中的激战就这样轻轻松松的化解,实在是首领没能想到的事情。 “老大,我们走吗?”手下的人问道。首领虽心中仍有异样,但还是带领一众姐妹很快脱离了这个是非之地。 三方人回去后都立刻向自己的主子做了反应。 三皇女处,属下回报到“那刺客中了计,属下本想赶尽杀绝。可凭空又冒出了一队人马,属下怕平生波折,就先行离去了。”三皇女悠闲的逗着鸟笼中的鸟“本就是调虎离山之计,折损一些虾兵蟹将也没什么意思,仔细盯着,不要让别人发现季希言真实的去向。” 宫霖语处,首领回应到“属下赶过去时,马车里面空无一人,唯有一马夫,驾车前行。”宫霖语看着影卫一脸紧张的模样,笑了笑“本也没指望能够一击即中,要真被你逮住了,我才要怀疑自己是不是认错了。不过是另可错杀一千,不要放过一个罢了。你先下去吧,仔细盯着可有其他异动。算了算了,”眼看着影卫领命准备离开,宫霖语又改了口“船过水无痕,这个时间再想找到季希言也是枉然。你去做其他事情吧。” 首领犹豫了一下,又说道“属下在行刺的过程中,遇到了两队人马。属下言自己是受雇于主上,抓逃离的侍郎,她们听后没有发难,各自离开了。” 宫霖语沉吟了片刻,让影卫先行退下。在南楚境内,季希言的踪迹还能够被隐瞒的如此好,要说没有内应怕是不可能的。只是希望不要和几个皇姐扯上关系才好,现下的境况与前世真是偏差太多了,连宫霖语都有些小心翼翼,害怕出了差错。 顾鸣书处,锦十回报道“王爷的人先动了手,派去的人看王爷的人马糟了埋伏,才现了身。好在并无伤亡,大家伙都偃旗息鼓了。”顾鸣书愣了一下,他倒是没想到宫霖语也派了一波人马,季希言三个字从宫霖语嘴中吐出的那一刻,他就很想让他死。若是宫霖语心存喜爱,那自是留不得;若让宫霖语心烦,让她扰,也别想活。只是‘小鬼才’果然名不虚传,不好对付啊。棋逢对手,倒是让顾鸣书血液中隐隐滚动了一股战意。 只是为何宫霖语会对素未谋面之人,抱有如此大的杀意,仅仅是因为季希言是敌国的使臣吗,她就如此断定两国并无交好可能?顾鸣书的眉毛皱了皱,想到之前宫霖语让他派人去边境一探虚实的事情,就转脸看向锦十“派去边境的人怎么说?” “暂无音信,可能是路上耽搁了。” “催催她们,再快点。” 季希言和随身侍从混在一众百姓里出了城,辗转了好几个地方,才赶往北齐。小侍一边伺候着季希言更衣,一边说“辛苦公子了,南楚好大的胆子,连皇子也敢动手。”幼子无知,季希言也没有多费口舌向他解释这些风起云涌,只摆摆手,让他下去。 随后走向窗前,手心里还摊着三皇女传来的密信,他将纸条碾为粉末,随风飞散,面向南方,极轻极轻的说了一声“合作愉快。”目的达成了,只是此次出行比预料中的狼狈些啊。想想之前对南楚做的攻略,十一王爷,倒是他小瞧了。 第51章 顾鸣书派去的线人还没有传回消息, 边关告急的文书先传回了京畿。女皇在朝堂上勃然大怒, 原来北齐已经在南楚连占三城, 守官早已向北齐投诚,所以季希言带来的文书一文不值。 还是一名守城副官,不忍天子遭受蒙蔽, 也不忍大好河山流落他方,派人快马加鞭, 生死一线, 才送来这宝贵的讯息。女皇再想派人软禁季希言时,季希言已经逃之夭夭。 “众大臣对此事有什么看法?” 太女率先出列“儿臣愿意前往边关, 守卫南楚河山。”女皇看着太女面色复杂。太女性温和, 秉性端方, 相比与其他子女浑身上下虽没什么锐气, 但女皇一直坚信她可以做一个明君。明君不需要是天纵奇才,只要能够知人善用, 也可以缔造盛世太平。 太女是自己的第一个孩子, 按照祖制, 她也将传位给太女。在太女的身上她投入了太多的精力, 她坚信太女的品质不坏, 可是就是软了一点。性子软, 如何在夺位战中杀出血路;耳根子软, 又如何能够保证不被奸佞之人蒙蔽呢。好女儿, 当有点血气。今日如此冲动, 怕也不是想要建功立业, 而是想用军功换得凤君自由吧。 她有看向其他人“你们呢,你们怎么说?” 以楚离青为首的武将都跪倒在地“臣愿为陛下分忧。” “好。”女皇声如洪雷,“此去一役,任太女为统帅,楚离青为左将,三军齐发,朕等你们凯旋而归。” 太女亲征,三军士气大涨,三战三捷,很快将北齐的军队赶出南楚。捷报频传,女皇对太女很是满意,宫霖语提起的心也回落了些,这是江山社稷之福。 边关,众将士脸上也堆起了极灿烂的微笑,太女下令宰杀牛羊,犒赏三军。 进了帐,太女端起酒杯,面向在座的将领“感谢众将领的鼎力相助,回京后必定回禀女皇,为各位论功行赏。” 将领们谦虚的推辞一番,也将面前的酒一饮而尽。帐中的气氛活络了起来,太女豪情万丈的说“也预祝我们明日得胜归来。” 楚离青的心咯噔了一下“太女这是何意?” “如今军中士气高涨,当然要乘胜追击?” “万万不可。”楚离青慌张的说“夺回城池是我们此行的目的,万不可贪图战功。” 太女有些不高兴“犯我山河者,虽远必诛。十年合约还没有到期,北齐单方面撕毁合约,难道我们不应该给她们一个教训。” “正是这个理啊,殿下。三次战役如此胜利,未尝没有北齐出师无名的原因,士兵想要卫护家园,才势如破竹。若是我们进入北齐境内,就又是另一个局面了。退无可退,必将破釜沉舟,殿下,北齐是马上国家,北齐的军队更是虎狼之师啊。” 太女不屑的冷哼了一声“将军何必涨她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若北齐真是虎狼之师,又怎么会被我们打的落荒而逃。”想到楚离青与宫霖语关系要好,太女心中不免起了疑心,莫非这楚离青不愿自己立功以取得母皇宠爱? 楚离青看太女听不进去自己的话,不免有些心焦,她只好退而求其次的说道“攻打北齐,确是大事,与北齐是议是和,还有待商榷。十年和平难得,毁在旦夕实在可惜,太女何不请示一下女皇?” “当然要派人通传,可是这战场之事,朝令夕改,我们一面给北齐一个教训,一面派人回禀也未尝不可?” 眼看着两人陷入僵局,一个副将看了看太女阴沉的脸色,眼珠一动说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我倒是觉得殿下说的有道理,现在真是乘胜追击的好时候,若是女皇的示下到了,仍是要与北齐一战,怕是错过了最好的时机。若是要与北齐议和,占有主动地位对南楚也是好的。” 太女看有人支持自己,面色微微和缓了一些“正是这个理,你叫什么名字。”那人面露喜意“末将姓张。” “恩,”太女点点头“明日出征,张将军就和我一起打头阵吧,今日我们再商量一下对策,确保万无一失。”本来心里有异议的将士,也不再多言,太女是未来的天子,现下形式不明朗,未尝没有战胜的可能,在此时进言不是良策。 太女留下了张将军,楚离青一人返回帐中。都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可是单以武将的本领来判断武将的本事在战场上可行不通,战场形式瞬息万变,不到最后,谁也不敢肯定自己做的决策就是正确的。或许是自己多心了,或许太女说的对。楚离青只得这样安慰自己。 来边关之前,楚离青对北地做了一定的研究,现在看来这些信息还是不够,仍需通宵达旦。别的不说,北齐严寒,不少南方的士兵到了这里已经有些水土不服,现在还是深秋,若是入了冬,这么多将士的御寒衣服都来不及准备。另一方面,北地的关隘峡谷,地势河流她都需要搞个明白,以备万一。只是苦了边关的百姓了,恶战何日是个头 次日,太女率领一众将士袭击北齐,北齐军队溃逃,太女大喜,驱马又追三里。太女的马是千里马,很快将士兵远远甩在了身后,唯有几个将领能够跟上。越往前走,楚离青心中越是不安,待看到前方的灌木丛,她才警醒过来。 走之前,宫霖语曾叮嘱她,北齐军师多谋略,让她不能掉以轻心。今日,北军如此不堪一击,怕是诱敌深入。想到昨夜研究北齐地势,这个地方是盐碱之地,寸草难生。如今突然多了这么多茂盛的灌木,再看向一马当先的太女,她心里咯噔了一下,坏了,她们的目标是太女。 楚离青双腿一夹,马鞭抽的更狠些,在太女快进入那片灌木之前,横马拦在了太女身前。太女的马受了惊,前腿一弯,太女整个人从马上栽了下来。而楚离青的马,因为那匹千里马的冲击力,跌入了灌木从中。顿时锁绳四起,牢牢困住了楚离青。 几个将领试图过来帮忙,楚离青看着向这边急冲而来的北军,大喝“快走,不要管我,带太女走。”剩下来的几个人,看着北军越逼越近,只得将摔晕的太女扶上马背,快马加鞭的离开包围圈。 楚离青看着几人纵马越走越远,绷紧的神经才松弛下来。母亲,要是你在的话,肯定会比我做的好的多吧,可是我这样,也不算太差,对不对? 第52章 楚离青被困, 太女一力承担了责任, 皇宫内请示书还没热乎, 太女的请罪书就传了过来。女皇连夜宣宫霖语觐见。 前线的事情宫霖语收到的并不及时,她准备就寝时被宣召入宫,也是一头雾水。徐总管贴心的为二人关了门, 女皇背着手在灯下来回踱步,宫霖语耐心的没有打断她的思路。终于女皇抬起了头, 将密信递给宫霖语。 “太女冒进, 中了北齐的诡计,但这一信息不能泄露了出去, 否则若是以后登基为帝, 怕是不能为百姓所信服。楚离青为救太女身陷囹圄, 南楚感谢她的大义, 但是战败的消息一旦传回京畿,为防有心人拿此做文章, 必定要有人承担责任。朕知道, 你与楚离青私交甚好, 但太女是一定要保住的, 你能明白朕的意思吗?” 宫霖语一时间心跳如雷, 她惊讶于楚离青被俘, 也惊讶于女皇想要对楚离青所做的事情。“楚将军征战疆场, 身先士卒, 为南楚殒命, 换来南楚百姓十年和平。离青是楚家年轻一辈的希望...” “朕会补偿楚家的!” “如何补偿?”宫霖语声音哀戚“她是武将, 楚家这一辈唯有她能够光耀门楣,若是冠上好大喜功,急功近利的帽子,以后如何在三军中服众。楚将军怕也会地下难安啊,母皇。” “朕知道,但太女是南楚的根本,南楚的根基不能动。” 宫霖语耐着性子说“胜败乃兵家常事,太女连破三城,已经在百姓中树立了极大的威望。太女做出决策时,众将领都在场,离青当时提醒太女不要轻举妄动,她们也都是知道的。这些将领有不少还是楚将军以前的旧部,若我们捏造事实,岂不是让这些武将寒了心?纸是包不住火的。太女主动请罪,不逃避责任,儿臣甚为感动,这才是南楚帝王应有的品质。一味的掩盖是引火自焚,救出离青才是当务之急啊。” 女皇陷入了沉默,很久才挣扎着说“是朕糊涂了,当局者迷。只是太女伤了右臂,楚离青又被北军所俘,现在军心不定,朕派你去支援太女可好?记住,尽最大的能力保全太女!还有,”女皇的脸上浮出了慈爱的微笑“活着回来!” “是,儿臣听令!” 三日后,一列轻骑停在王府的门口,整装待发。宫霖语亲了亲顾鸣书,依依不舍的说“时辰不早了,我该走了。” 话音未落,就被顾鸣书狠狠的拽进怀里。宫霖语一身铁甲,撞得顾鸣书胸腔发疼,他却像是毫无所觉,肆意扫荡着宫霖语口腔的每一个角落。 宫霖语呼吸有些不畅,心中更是酸楚的难受。她能够感受到顾鸣书传达的焦虑与不安,离别有可能是死别,如今形式与前世虽是截然不同,但仍旧存在很多的无法预设,她不能做出百分之百的保证,因此未知的等待就显得更加难熬。 待顾鸣书停了下来,她故作轻松的帮顾鸣书整理散乱的衣衫。“如果快的话,上元节我应该就能回来。今年是我们成婚第一年,怕是不能陪你守岁了,是我不好,以后补给你好不好?”接着又忍不住絮叨道“我知道你事情多,平日里也是怕身上的寒气过给我,才熄灯早。我不在,你也要早点睡。”突然声音有些嘶哑“顾鸣书,等我回来,我们要个孩子好不好?”这样,没有我的时候,就不会担心你忘了全世界。 宫霖语很快离开了,顾鸣书将手指抚上衣襟处那洇开的一点,感受着残留的余温。总要保留点什么,才好证明爱过,拥有过,不是大梦一场。是他太过贪心,还是人间的喜乐就是这么短暂易逝呢。 出了京畿后,宫霖语一路马不停蹄。行至晌午,宫霖语发令道“原地休息,一个时辰后再出发。” 突然一个低着头的骑兵向这边走了过来“王爷,吃些干粮吧!”那骑兵身量瞧着极小,宫霖语将目光转向‘她’捧着干粮的手,十指纤细,瞧着比自己还娇嫩几分。 “你这个骑兵是怎么回事?”不远处锦十厉喝了一声。顾鸣书将锦十留给了宫霖语,锦十自幼闯荡江湖,为人处事更加老道一些,有他陪着,顾鸣书才放心。刚刚锦十去替宫霖语取水和干粮,这一转眼的功夫,宫霖语身边竟出现了一个极为可疑的人。 那骑兵竟也不慌不忙的抬起头,“王爷,是我。” 宫霖语忍不住皱了眉“离辰,你在这里干什么?” “我阿姐被俘的事情我知道了,我要救她出来!”楚离辰握紧了拳头。 宫霖语无奈的按了按头“你难道不相信我吗?我会救你阿姐出来的。楚正君现下已经焦虑不安了,你若有什么闪失,你让你爹爹怎么办?我派人送你回去。” “我不,”楚离辰倔强的昂着头“我给爹爹留了一封信,现在这个时候他应该已经看到了。就是看到爹爹以泪洗面,”楚离辰眼中有泪花闪烁,他努力眨着眼,不让眼泪落下“我才不能被动的等待你们的消息,我的姐姐,我要亲眼看着她好好活着。” “这军队里面都是女人,你与我们一起上路,有诸多不便。我还要安排别人护着你,这不是拖慢了军队的进程,救你姐姐的计划也会被耽搁的。” “他不也是男人?”楚离辰瞄了一眼锦十。 “我锦十皮糙肉厚,可比不上我们大家公子的身娇体嫩。”锦十也不恼火,只是口头上要占些便宜。 “我自幼和你们一起跟着祖母习武,虽知道你们比试的时候都让着我,但我自认保命的本是还是有的。他能吃的苦,我都能吃,若是发生危险,我也一定躲得远远的,你放心,我怕死的很。但是边关我是一定要去的,让是你不让我跟随,我也会一个人偷偷过去,到时候危险岂不更大。你知道,我从小到大想做的事情都没有放弃过。”楚离辰看着宫霖语半是威胁半是祈求的说道。 宫霖语了解楚离辰的性子,才觉得更加棘手,想到三人的交情,宫霖语只好妥协了“我派两个人暗中护着你,你跟紧我,不要泄露自己的身份。” “好。”楚离辰放下心来,脸上也染了笑。 锦十扁扁嘴,趁着宫霖语不注意,撞了楚离辰一下“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你刚刚说你想做的事情从未放弃过,那你现在是还没放弃王爷?”楚离辰一下子面色惨白。 ※※※※※※※※※※※※※※※※※※※※ 感谢“f”小可爱的营养液~~~ 第53章 一路快马加鞭, 眼看着离边关还有五日的行程, 宫霖语停了下来。休息的时候, 她召来锦十,低声说道“若是北齐在南楚有内应,她们必定收到消息我已经出发赶往边关。而我和楚离青关系要好, 也不难推断我要去救她。那时,肯定会布下天罗地网, 我准备趁着今天夜里脱离部队, 先行离开,将五日的行程缩短为两日, 那时, 她们的警戒心也会降低一些。” 锦十点点头“若是她们戒备起来, 我们想要救楚将军的机会就会小的多。需要我做些什么吗” “你留下来, 假扮我。”此话一出,锦十面露难色, “主子让我跟着你。” 提到顾鸣书, 宫霖语神色一暖, 微笑着说“将在外军令有所受有所不受, 你主子还说你要听我的吩咐呢。”宫霖语说完。锦十也笑了。 晚间的时候, 锦十为宫霖语乔装打扮了一下, 用一撮稀疏的眉毛盖住柳叶眉, 脸被涂得蜡黄, 唯一可取之处, 是一双眸子顾盼生辉。楚离辰在随军的过程中, 一直跟随在宫霖语身侧,所以很快就发现了她的异样。 “你要走?带上我。”语气是说不出的坚持。想到将楚离辰一个人丢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环境中,宫霖语也不放心,她就让锦十为楚离辰也装扮了一番。两人在夜间悄悄离开。 两人一路过了边关,到达北齐境内,估摸着离北齐的营地不远,宫霖语让楚离辰留在隐蔽处等候接应,她只身一人前往。 听到远处有脚步声,宫霖语借着地形隐匿了身形。“二姐,昨日去南楚境内偷渡来的那些男人跑了俩,人数要是不达标,校尉会不会又挑我们的刺头。” 那被称作二姐的人吐了一口唾沫,“现在再潜入南楚也来不及了,要是被老娘抓到,看我不狠狠折磨这两个不听话的臭爷们。” 校尉?宫霖语听到这句话灵机一动,故意弄出了些声响。“谁在那里?” 两人过去,就看到一个瑟瑟发抖的美人。宫霖语用蹩脚的北齐语和她们求饶“军娘,饶了小的,我就是路过,什么也没听到。” 年轻一点的贱兮兮的靠向宫霖语,鼻子凑近她嗅了嗅,“小侍郎只是路过啊。”边说手边向宫霖语的□□伸去,虽然差一点,没摸到,但离得很近了,那军娘也发现宫霖语是个女的。她一脸懊恼的看向另外一人“二姐,这软脚虾竟是个女的!” 那二姐眼睛亮了亮“校尉不是……”话未说尽,年轻的兵嘿嘿的笑了起来,只是有些遗憾的看向宫霖语。瞧着真是顶标志的,只是她不好这一口。 二人将宫霖语带到校尉面前时,校尉没表态,二人都有些胆战心惊。过了好一会,校尉说“自去领赏。”两人才开开心心的退下了,这回怕是有好一阵好日子可过。 宫霖语被人带到了帐子里,但并没有束缚住她的双手双脚,只是帐外有人把手,想要逃脱也是不可能的。一直等到傍晚,依旧没有一个人进来,要不是这个房间的布置看上去并不简陋,宫霖语都怀疑自己被带错了地方。 突然那两个守在帐外的人唤了一声“校尉。”宫霖语精神一震,紧盯着帐外站着的身影。 “下去吧,今夜不用在这里看守。”“是。” 校尉瞧着极为正经,面色威严,进到帐内往床上一坐,对着缩在角落的宫霖语说“过来。”宫霖语咬着嘴唇,身子瑟缩了一下,没有动。校尉不耐烦的想要抓住她,宫霖语佯装往帐外跑,被校尉一把抓住,脸上露出了一点得意的笑“看你往哪跑。”还没走远的两个守帐人相视一笑,今日二姐送的货色确实不错,连她们都有些把持不住。好在,校尉给两个人放了假,她们也可以去泻泻火。 校尉往宫霖语脸上摸去,却摸到了一个毛毛虫样子的东西,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迷晕了过去。宫霖语朝着校尉躺在地上的身子踢了一脚“人面兽心的东西。” 然后从校尉手中将自己的眉毛拿了回来,贴贴好,又将校尉的衣服扒了下来,整个人捆绑起来,拿了个东西堵住了嘴。 一切都准备就绪,宫霖语小心翼翼的寻找关押俘虏的地方。宫霖语身轻如燕,借着夜色躲避了一众巡逻人的探查。只是她并不知道楚离青被关押在了何处。不远处传来了女子不加掩饰的笑声和男子痛苦的□□,宫霖语厌恶的皱了眉,向那个地方探过去。 这个地方有两个帐子,一个帐子用来“接客”,一个给那些身上实在受不住的养养身子,里面有几张席子,宫霖语一来的时候就被二姐送到了这里。 宫霖语悄悄的摸了进去,里面只躺着一个人,面色灰败,她下午到这里的时候,满满一屋子都是人,现下…宫霖语不愿深想。那男子看到宫霖语进来,面带惊慌,“我身子脏,你要,就去那边。” 宫霖语安抚道“别怕,你知道关押俘虏的地方在哪里吗?我找楚离青,南楚的大将军。” 那人的情绪缓了缓“有一次事毕后,我听人说,她被绑在东南方向。”宫霖语向这男子道了声谢,匆匆离去。 待宫霖语向东南方向赶过去时,一眼便看到被绑在树上的楚离辰,周边还有两人围着树看守。楚离青发丝凌乱,但能看出是她本人无疑,宫霖语松了口气。她向那两个小兵走去。“什么人?”一女兵喝道。“别冲动别冲动。”宫霖语笑着道“校尉今晚得了一个宝贝,自己爽快完了,也想着姐几个,叫我们过来换班。我师父刚刚喝多了,去放水了,叫我先过来。” 今个营里送来了一批新货,她们两个本就馋的很,当兵之前,家里没钱,取不了侍郎。当兵之后,享受了这南楚过来细皮嫩肉的小男子,才知道什么叫飘飘欲仙。 可是运气差了点,今个新货来,碰巧却又是她们今日当值,姐两个刚刚还在抱怨,没想到这瞌睡了就有人送枕头,两个人慧心一笑,朝宫霖语走来拍拍她的肩膀“好好干,姐两个去耍了。” 眼看两人走远,宫霖语立刻帮楚离青放了下来,她拍了拍楚离青的脸“离青,醒醒,我带你走。”楚离青意识恢复了些,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话来。 宫霖语背着楚离青就往外面跑,刚刚那两个女兵晃悠悠的往前走,突然一个人摸了摸口袋“我烟枪放那石头上没拿。”另一个踹了她一脚,骂骂咧咧道“一天到晚,就你事多。”但也无法,还是陪她回去拿。 到了树下两人都傻了眼“坏了,人没了。”知道楚离青是个大人物,她们立刻回去禀报。季希言的营帐离这边不远,骑兵营也在周围。听到楚离青被救,季希言立刻翻身上马,带着一队骑兵追了出去。 宫霖语轻功极好,快如闪电,守营的人眼花的揉了揉眼,黑夜里空无一人,又头一顿一顿的打起了盹。 很快来到楚离辰牵马等候的地方。“阿姐。”楚离辰哽咽的迎了上去。 “快走。”宫霖语将楚离青抱在自己身前坐下,纵马狂奔,楚离辰随后跟上。 季希言带人赶来的时候,宫霖语已经快到南楚境内,身边的神射手张弓搭箭向宫霖语射去。身后传来疾物破风的声音,宫霖语身子往下一压,箭从她头上擦了过去。 箭射出去的时候,季希言自己都没发现心跳紊乱了一拍,看到宫霖语似乎没被射中,他皱着眉对身边的人说“下次,不要自作主张,回吧。” ※※※※※※※※※※※※※※※※※※※※ 小可爱们,儿童节快乐!! 第54章 南楚。 守营的两个女兵看到远处有两匹骏马飞奔而来, 都警惕了起来, “来者何人, 报上名来,不要再靠近了。” “宫霖语,楚离青。”宫霖语马速未减, 直直的向这边冲了过来,直到营地前, 才翻身下马, 将楚离青扶了下来。两个女兵听到回答,俱是一愣, 一人急急的迎了上去, 另一人飞奔着向帐中跑去“统帅, 统帅, 十一王爷来了,楚将军回来了, 十一王爷将楚将军带回来了。” 本已经熄灯的营帐接二连三的亮起灯光, 安静的夜里传来了喧闹声。太女披着衣服匆匆的赶了过来, 眼眶湿润。她对着近身的两人说“快, 把楚将军带回帐中, 宣太医为楚将军救治。” 接着她又转向宫霖语, 真挚的说“十一一来, 吾如虎添翼啊。” 未及笄之前, 宫霖语与太女颇有几分情分, 成婚后先是去江南治理旱涝之事, 后又有心远离朝堂,虽与太女见的少了,但不妨碍宫霖语真心实意的半俯身参拜“太女。” 太女忙上前扶住宫霖语“十一与孤生疏了,自家姐妹,还是如以前一般唤我一声皇姐吧”宫霖语淡笑不语,太女也没有勉强,虚搂着她的肩膀道“随我进去,正好我有要事与你相商。” 宫霖语自是答应,只是随着她向前走的时候,神思蓦地闪了一下。太女的请罪书中提及自己坠马时伤了右臂,现下,这虚揽着自己的手臂瞧着安然无恙,看来也不是全然不懂谋略之人啊。 天下间还有何事比太女出事更为兹事体大,就连母皇都乱了心神。纵然当时感触良多,现下宫霖语也不敢保证里面有几分真情几分假意。也对,太女手下能人众多,以小诸葛自称的王庭不就是太女手下的谋士吗?一味掩盖反倒是纸包不住火,以退为进倒又别开生面了。 营帐中不时有人伸出头来观望,一个军长狠狠的抽了冒出头的女兵一鞭子“油头滑脑的像什么样子,还记得队里的规矩吗,都给我滚回床上躺着。” 看着那几个兔崽子都灰溜溜的躺在床上,军长放下了撩起的帘子,粗鲁的抹了两把脸上的凉泪。与这些对楚将军崇拜的年轻孩子不同,她在军营里呆了数十年,也在楚老将军手下当过兵,可惜自己是个没能耐的,这么多年,也只得了一个军长当当。听到楚将军被俘,她心都揪了起来,难道十年前的悲剧还要再次上演吗?阿弥陀佛,谢天谢地,楚将军终于回来了。 太女将宫霖语迎了进去,忧心忡忡的说“今日北齐派人送来了国书,楚将军不在,我正不知如何是好,幸好你们回来了。” 宫霖语从太女手中接过国书,展开来观览。大体的意思是,北齐的子民骁勇善战,却因为气候严寒,地势险峻,忍受着挥之不去的贫困与痛苦。南楚只因占据了富饶之地,就可轻而易举的实现国富兵强,富庶安康。若天地划分不可逆,那她们将挑战格局,让天下重新洗牌。强者盛,能者居之。 看完这些,宫霖语心中五味杂陈。在看天吃饭的时代,资源禀赋确实对一个国家影响极大。有人坐吃山不空,有人永远在和老天作斗争,宫霖语甚至能够理解季希言为何愿意在战事中出谋划策。每年冬天,有大量北楚的子民饿死冻死。搏一搏,就是转机与新生;拼一拼,或许可以为万世开太平。 宫霖语神色复杂的看向太女“此事再无回转的余地了吗,我们与北齐相安无事了十年,或许还可再议。” 太女震惊的看向宫霖语“十一怎的如此天真?北楚的宣战书都送到了我们的营帐中了,你还想着议和,这不是显得我南楚懦弱可欺?还是你想让孤将祖辈打下的城池拱手相让,换一个歌舞升平?北齐虽是马上国家,但先祖也是在马上赢的天下,孤不想青史留名,但也想让南楚发展壮大。十一如此想,真是太让孤失望了,你先下去好好的考虑一下吧,孤明日再与你相商。” 宫霖语拱了拱手“那臣妹就先行退下了。” 宫霖语走后,太女叹息了一声“王庭,你怎么看?” 营帐里竖着的隔板后面竟转出了一个人。女子面容瘦削,眼中精光烁烁。“十一王爷倾北齐的思想极为严重,属下倒是怀疑她是如何将楚将军救出来的?” 太女震惊的看向王庭“军师为何这样说?” “看今夜十一王爷的样子,应该是脱离行军,自己孤身前往北齐,救了楚将军。只是北齐戒备森严,前些日子,我们与众将军商议如何救出楚将军,她们都面露难色,怎么到十一王爷这里就如此轻而易举。况且臣打探到,北齐的军师是季希言,他虽是男子,却素有鬼才之名,十一王爷如何在他的守备中,毫发无伤的回来,臣甚是好奇。” 太女皱了皱眉“十一从小机智过人,军师不可妄言。” 王庭也不辩驳,只是说“十一王爷今日救楚将军回来,必在军中树立极大威望。就算她并未与北齐勾结,也不可让她在军中担任要职。殿下,凤君还在等着你回去。”王庭还有一句未说出口的话是,不能让宫霖语的威望建立在太女的失策之上。 之后的两日,太女并没有与宫霖语商议国书之事,等到宫霖语知晓时,应战之事已经定下。来边关之前,女皇没有授予宫霖语将衔,只是让宫霖语前来协助,重不重用,都在太女一念之间。而楚离青在北齐时,虽没有受到严刑拷打,但绑在树上时寒风入体,加上很少进食与喝水,身体极度虚弱。太医开了药,配了些流食,至今仍在床上躺着。太女也有意避开了她。所以两人都被放在了决策之外,等到知晓时,一切已经尘埃落定。 宫霖语心中苦笑,自己一个王爷,竟被无视至此,这些将领是真觉得自己好欺负?算了,为主为臣,两厢情愿。太女是统帅,她无需争这份功,将冷板凳坐穿也没有事,只是战火避无可避,百姓又要遭殃。 她不是圣人,虽然对生命有敬畏之心,但若是历史必须要用鲜血书写,她私心里仍希望天道可以站在南楚这边。 第55章 太女领军与北齐交战十日, 北齐军队一直“你进我退, 你退我再来。”搞得南楚战士十分被动与疲软, 甚至连退十里。太女气恼的砸了杯盏。 南楚之后加大了防卫,昼夜防备,可北齐好像一息之间偃旗息鼓了。太女将众将领招至自己的营帐中, 沉声问道“众将领对目前的形式如何看?” 最近颇得太女心意的张将军献言道“唯攻可破,守株待兔只会进退两难, 举步维艰。” “嗯。”太女赞同的点点头。 宫霖语眉眼一垂, 看向自己面前的茶盏。最近几日的会议一直如此,张将军先表达自己的观点, 太女接受。随后几位的发言, 太女虽没有面露不虞, 但明眼人也能感受到她的不认同。 很快, 几位将军就发现,与其说太女信赖张将军, 不如说张将军是太女的传声筒。她只不过是需要一个人将自己的话传达出来, 如此闭目塞听, 将领们心中不免有几分失望, 失去了进言的兴趣。唯有在战场上更加卖命, 以求能打破颓势。 宫霖语以为今日也会是如此, 正要开口, 却被一位老将抢了些“统帅, 军中粮草不足, 天象师推衍三日后, 会有初雪,但军中棉衣不足。若是饥寒交迫,攻打北齐的胜率会大大降低。” 太女的眉皱了皱“军中的米粮还够几日?” “不足十日。”帐中的将领都惊了惊,自古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若是被断了口粮,无意于投鼠忌器。 “粮草不足,为什么现在才反映。”太女看向身侧的王庭“朝廷的第二批米粮,不是说已经上路了吗,为何现在还没到,你快去催一催。”王庭应下,出了帐。 那老将看着王庭出了帐,才面有忧色的说“那仓管员说已经向军师反映过了几次,怎么,太女不知道吗?” 太女微愣,很快掩饰了自己的神色“军师与我通宵达旦的研究北齐形势,怕是一时忘记了。” 那老将霍的站了起来“老臣想到自己还有些兵书没有研究完,先行告退。”接着又有几个老将站了起来,“臣先行告退。”几个年轻的小将也找借口退了出去。 营帐的帘子没有关好,一阵风吹过,凉意逼人。太女的脸上清白交加,尴尬、难堪、不虞、羞怒混杂,一时之间竟显得面目扭曲。她看向帐中唯一存在的人“你为什么不出去。” “因为太女不只是太女,太女还是十一的皇姐。”太女没有想到宫霖语竟会这样回答。 “这些老将顶撞殿下,重不过是辞官归去,归隐田园。可是对于十一来说,帮助皇姐纠枉避错,远比一时的意气要来的重要?” “你也觉得孤有错?” “大错特错,错误有三。”宫霖语不闪不避的直视太女“其一,不知人善用,不吸纳良言。王庭虽有诡计,但终究是纸上谈兵。这些老将御敌多年,与北齐交手数次,也极有御下之能。每每进言,太女从不采纳。倒是将王庭的计策奉若珍宝。十一想问问皇姐,除了刚到边关的三场战役取得胜利,皇姐可有其他建树,可有夺得北齐一寸一毫。若是没有,为何对老将的话充耳不闻,独将王庭之策奉为锦囊妙计?” 太女失了神,宫霖语提高了音量,又道“其二,不知错就改,一错再错。皇姐冒进,害楚将军被俘,虽上书请罪书,可仍不觉得自己有错。” “孤没有。” “你有。在离青被俘这件事情上,张将军也有错,虽不至于责罚,按理说也不该重用。但皇姐在所有将领中却最为器重张将军。不,也不是,”宫霖语淡淡的嗤笑道“皇姐心中对张将军也存有芥蒂,可是却迫切的需要在军中扶持能为自己说话的人。皇姐可有曾想过,为什么没有人赞同你的意见?换句话说,就是所有人都默认了你的观点,你就觉得自已一定对吗?我记得幼时皇姐最是知言纳谏,礼贤下士,为何如今却像是着了疯魔。皇姐身处高位,占据三军统帅一职,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可能对她人的生命造成不可挽回的重击,为什么不慎之又慎呢。其三,”宫霖语闭了闭眼,酝酿好久,才以不容辩驳的姿态看向太女“轻信谗言,一叶障目。十一刚来时,皇姐本是真心相迎,一夜过后,却有意疏远。” “孤没有。”太女恼羞成怒的站了起来,甚至撞翻了桌案前的杯盏。 “皇姐有几分真情几分假意,十一还是拎的清的,十一倒是害怕皇姐是人是鬼分不清。”宫霖语看向太女“知道几位大臣为什么愤然离席吗?军师未向皇姐呈报米粮短缺一事,已经算是延误军情。轻则军法处置,重则调查是否有通敌叛国的嫌疑。可是皇姐竟公然包弊。皇姐对皇妹尚且不能全然信赖,又如何能保证王庭是全然出自真心呢?”太女愣了愣,一时无法回答。 语毕,宫霖语不想再过多纠缠,她看向太女“十一顶撞太女,若是太女事后想要责罚,十一尽数受之,现下,十一暂且先退下了。” 出了帐,宫霖语就看见王庭恭候在一旁,应该是去而复返。宫霖语冷笑一声,这话其实是当着王庭的面,她也说得。既然王庭敢在背后给她上眼药,她也不惧在正面给王庭下钉子,是否能让太女对王庭疑心尚且不论,接下来无论是不是做做表面功夫,会议也不会成为一家之言了。 王庭进了帐,好一会,太女才好像注意到她,勉强的笑了一下“军师如何进来的,也未见人通报。”话落地,才想起来,王庭进自己的帐中,似乎从未让人通报过。 王庭见太女又闪了神,联想到太女刚刚的话,心有所动,立刻跪倒在太女面前“王庭失礼”太女扶起了她“军师毋须多礼。” 不破不立,王庭率先出声,妄图降低太女的疑心“臣刚刚在帐外,无意听到了太女和十一王爷的谈话。清者自清,希望太女能够明察秋毫,还臣一个清白。” 太女微笑道“孤知道军师的好,十一口不择言,过些日子孤让十一给你道个歉。”两人又说了一会话,眼看时间不早了,王庭才告辞。 敌方,季希言将一个小纸条绑在了战鸽上,双手摊开,对着它说了一声“去吧。”那战鸽就扑棱着翅膀飞远了。不久,收信之人拿到了纸条,上面赫然写着四个字“留中不发。” 第56章 “哈, 哈”一个女兵搓了搓手,又跺了两下脚“好, 好冷啊,老姐,你不冷吗?” 另一个人将手揣在袖子里, 不搭理她, 被问的烦了,才说一句“饿,不想讲话,你也别说话了,我们老家荒年的时候,话多的都死光了。” 那个女兵一噎,好半天说不出话来。后来, 实在憋的难受, 她又用胳膊捣了捣旁边的那位“最近几天, 粥越熬越稀,整个清汤寡水的, 吃起来实在不得劲, 你说, 这营里的粮食是不是不够了?” 等了好半天,就在她以为旁边的人不会说话时,她听到了轻轻的一声“嗯。” “军师, 粮食催了吗, 可有让人传信?” “催了, 没有回复。” “传信之人呢?” “一去不回。” 最近太女吃的极为寡淡,但因为上火,嘴角起了一个大大的火疮。王庭以为太女会发怒,没想到太女顿了顿说“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王庭挑了挑眉,不妙。她虽自称小诸葛,但也不能通过卜天地之卦,算尽人间事,唯一可以称道的就是心较比干多一窍,通过察言观色来抢占先机。有的时候一个人的面部微表情,可能泄露这个人自己都没有发现的潜意识。 她自认为对太女还算了解。追求完美,想要满足女皇、权臣对自己的认同,所以礼贤下士,博览群书,事必躬亲。但事物如同太极八卦,不是非黑即白,而是黑中有白。 这一弊端在战场上尤为明显。因为礼贤下士,所以谁声音大,谁就有话语权。那些老将军能有多能言善道呢,张将军倒是嘴上生花,可她虽然懂些兵书,毕竟年轻,没打过几次仗。也就是这样的人说出的观点才和太女认同的观念相似。 因为事必躬亲,所以日日操劳。到了边关,大事小事太女忙的合不拢眼,脾气也与日俱增。有时候,王庭都想为太女抱冤。营里已经有消息传太女喜怒无常,这未尝没有她的功劳,甚至太女来边关都是受了她的引导,她们不知道的是,因为预期与实际不达标,太女才火急火燎。 今天,她原以为太女听到米粮被耽搁的消息会气的推翻桌案,没想到,只是一句平平淡淡的“我知道了?”王庭觉得要继续观察太女,也要给自己留条退路了。 又过了两日,营里人人都蔫蔫的。饿,谁都饿,宫霖语也饿。将领们每人能分到半个红薯,可还是饿。十日的军粮已经被匀成了十五日,将士们的口粮一压再压,伙房已经无数次的反映,再做不出东西了。 就是今日了,王庭心想,南楚疲软,现在可以通知季希言今夜突袭了。如此一来,这个南楚她暂且也呆不下去了。她牵了一匹马,对守门的人说“我出去一趟。”然后策马离去。 大徒弟守着水缸愁眉苦脸的对师傅说“师傅,怎么办,没米下锅了,今日做什么。” “有什么做什么,什么也没有,也要把今日的饭做了,去看看还有什么野菜,实在不行,就挖点树皮。”老伙夫咬了咬牙,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突然,有一个小徒弟欣喜雀跃的向这边跑来,远远的招手,“师傅,有米啦,师傅今日有米下锅啦。”大徒弟眼睛瞪的睁得老大“有米了?师傅,今天有米了?” 老伙夫心里高兴,脸上先露了笑,他拍拍大徒弟的头“你去和你师弟前去看看是什么情况,若是有米,和他先抬一些回来。”“好的,师傅。”说完大徒弟像一阵旋风般冲了出去,小徒弟还没跑到伙房,见到大师哥出来,又急吼吼的往回跑。 老伙夫转了一圈,从伙房里找了块抹布,又将那口大锅抹了一遍“有米了!今日有米了!” 宫霖语打死都没有想到,竟是这个人解了整个南楚的燃眉之急。今日午后,守门的一个小兵来到她的面前,目露难色的说“有一帮穿着破烂的人指名要见你,还给了一块令牌。”宫霖语一看,是自己数月前赠与王柏仁的督抚令牌,怎么会在这里?她急忙对着守卫说“快带我去。” 再见到王柏仁,宫霖语心中很是高兴。王柏仁的身形依旧彪壮,只是瞧着气色比自己离开江南的时候还要好些。可是怎么穿的破破烂烂的。 王柏仁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我也是您离开江南后,才知道御史大人竟是十一王爷呢。前些日子,听说要打仗,您也被派到了前线,我们家那口子慌得不行。您还记得的吧?”王柏仁铁锈色的脸上有些红“就是那个被您和督抚救的那个李侍郎。” 宫霖语眼中含笑“我记得,我记得。” “我们家那口子一直说行军打仗,最怕缺粮,让我无论如何也要带些来。我说这军队官粮肯定是够够的,他这是杞人忧天。可他却说,您是救命恩人,他这条命都是你的,死撑着身子要过来。可是他又怀孕了,肚子大的吓人,我没办法,就让李姝留下来照看她,自己过来。”王柏仁局促的笑道“我后面跟着的,有的是您当初那笔钱救下来的人,有的家里没有夫儿老小,听说我要过来,都想跟着过来。好在今年江南收成好,每家都有不少余粮。” 守卫的女兵一直竖着耳朵听,听到粮食眼睛都亮了,她眼巴巴的往后张望,这,这也没个粮车啊。突然,就见这行人开始宽衣解带了起来,手腕脚腕处都扒拉下来不少口袋,脱掉上衣,里面的背心也是米充实在里面的。 跑来看米的大徒弟小徒弟猝不及防的看到这一幕,尖叫出声,王柏仁脸刷的红了,她不知道军营里面还有男子。“这,这也是我家那口子想出的法子,怕被人偷了去。王爷不会给您添麻烦了吧。” “没有。”宫霖语眼含泪花“你为我解决了一个□□烦。” “那就好,那就好,这米做的背心可真是硌人啊。”感动的气氛刹那被破坏了去,宫霖语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闻讯赶来的太女真挚的抱了抱宫霖语“十一,你真是孤的福星,之前是孤错了。”然后,太女又下令道“今日早些开伙,吃完饭,所有人武装齐全,今晚怕是有硬仗要打。” 宫霖语惊讶的看向太女,不知她为何下次定论。 太女眯了眯眼“军师叛逃了。” ※※※※※※※※※※※※※※※※※※※※ “有米了。”那个地方三次重复,我想要体现的是三种语境。害怕自己美滋滋,别人看的很累赘,那我大概会哭瞎。哈哈哈~~ 第57章 用真心去建构一个人的信任难吗?难。 建构难入登天, 解构却可能在转瞬之间, 尤其妄图获得的是太女的信任。王庭做到了, 所以,可能的话, 太女不愿意去怀疑,可是她失望了。 王庭的前脚刚刚迈入北齐境内,就被太女安排在她身边的人控制住了。太女没有去见王庭, 她甚至很容易的就能推测出王庭想要干什么。通风报信, 因为南楚这头雄狮处在最羸弱的时候。 但她也可以将计就计,毕竟士兵们确实撑不了多久了。所以,她对身边的影卫道“她和北齐肯定有沟通的方法,让她给北齐传信,就说南楚已是极度虚弱, 今晚正是动手的好时机。只要能把任务完成, 随便你们对她怎么折腾,小心, 别出什么纰漏。” 很快,影卫回来报告。卸了王庭的下巴, 让她无法求死。切了她一根手指, 现在也乖乖就范了。密信已经送出去, 写的时候她也没敢耍什么花样 太女本以为, 今夜必将背水一战来求得生机, 没想到现下竟有人雪中送碳, 真是天佑南楚。 夜, 北齐突袭南楚反被埋伏,伤亡惨重。次日,南楚趁胜追击,再夺十里。看着北齐军队溃逃的身影,南楚士兵都兴奋的欢呼起来。唯有宫霖语忍不住的笼了眉,王柏仁带的米根本不够坚持几天的,她为了防止军心溃散,努力营造出军粮充足的假象,事实是再过几天,又将陷入没米下锅的困境了。上次和太女争执了一番后,出了帐,她就让人传信给顾鸣书,不知道他有没有收到。 京畿。 工部尚书向女皇回禀道“女皇,江南那边派人传信,说顾大人和十一王爷在任期间派人修建的水利工程已经全面竣工。” “嗯。”女皇没有过多的反应,今年夏天水利工程就已经完成的差不多了,江南也免遭水患的影响,到如今只不过是一些收尾工作,还用不得她操心。 女皇虽然身处壮年,但最近时有疲乏之感,她搁下笔,揉了揉眉,一抬头就看到工部尚书一脸复杂。 “姚侍郎还有话要说?” 工部尚书不敢隐瞒“臣不在户部任职,也不知今年国库进项如何。只是按理说水利工程一建,今年江南地区粮食的收成不会太差,江南又年年都是国库米粮进项大户,怎么,”工部尚书咬咬牙,一狠心说完了剩下的话“怎么听说,前线已经到了粮尽弹绝,揭不开锅的地步。” 工部尚书是保皇派,从不站队,这也是得到女皇重用的原因。按理说前线米粮迟迟未达,不应是她管的事情,却因为被顾鸣书捏住了把柄,不得已在殿前进言。把柄不是别人,正是自家那个贪吃鬼姚俊。 姚俊是工部尚书与已故正君所生。两人结发于微时,受尽冷暖苦楚,姚正君去世的时候,姚尚书还未发迹,也就是这几年,得到女皇重用,才过上了好日子。姚正君刚逝去的那几年,姚尚书一是因为夫妻情深,二是因为没有多余的闲钱,所以没有再娶。这些年,又当娘又当爹,好不容易熬出来了,更是没有再娶的兴趣。 可哪曾想到,竟将姚俊养歪了。品性倒是不坏,可是苦日子过惯了,一遇到吃的就走不动路,工部尚书想着自己也不是没钱,让她贪贪口腹之欲也无妨,哪曾想到她能吃到顾鸣书的山头去,那样聪明的人物,她都是不得不服的。 拿人手短,吃人嘴软。想到顾鸣书向她提出的请求和自己那个傻闺女不时的帮腔,姚尚书只觉得自己要抹一把辛酸泪。看着女皇一下子面色阴沉的脸,工部尚书都要为自己捏一把汗,不知女皇是否会对她心疑。 好在,女皇根本无心思考她为什么提及此事,当即让徐总管下令宣顾鸣书觐见,姚尚书也趁机退下了。 “第二批米粮早就运往前线,却迟迟未到,顾大人聪慧,想来也知道原因。”女皇叹了一口气“朕不知道南楚已被腐蚀至此,尽是些蛇鼠一窝的东西,竟敢拿国事做儿戏。”说到此,女皇脸气的通红,甚至是猛烈咳嗽了两声。 “女皇息怒。” 徐总管上前想要为她顺顺气,女皇却摆了摆手,自己平复了一下,说“此事朕自会让人跟进,但米粮一事才是当务之急。朕特派你为钦差大臣,负责米粮押送一事。顾大人,你能救前线于水火吗?” “定不负女皇所托。” 宫霖语去边关之后,顾鸣书就时时派人跟进米粮一事,只是派去的人受到阻拦,禀报的信息又在路上耽搁了些日子。他飞鸽传书,让暗地里的势力将有意拖延的官员软禁起来,确保米粮尽快送达,俨然是想要先斩后奏。好在,女皇如他所料,将事情的处置权交到了他的手上。 收到宫霖语书信时,已经是顾鸣书擅自下令之后的第五天,那时他也才刚刚得到女皇的批准,可以奔赴前线。不知现下宫霖语境况如何,他一时之间有些心急如焚。 宫霖语的境况自然是,极好。押送米粮的人与宫霖语派出去的锦十会和,抄了小路,终于将米粮送达军营。前些日子去北齐交战,胜利后斩获了不少战马。太女下令,要举办庆功宴。 宫霖语虽然最近油水不足,但对大锅炖肉没兴趣。楚离青身子虚弱,之前是不得不忌口,身子好些了,又没得吃,也是馋的很。想到出京畿之前,自己这个发小在八仙楼的事迹,楚离青嚷嚷道“听说你在八仙楼,倒腾了不少好东西,之前姐妹我没口福,现在可是你一展技艺的好时候了,什么好东东,也给我尝尝呗。” 宫霖语想着火锅也不难弄,天气又冷,正好可以配些养生的材料补补身子,就应承了下来。宫霖语承担了主厨的职务,楚离辰就在旁边搭把手,正忙的热火朝天的时候,听到外面有人禀报“十一王爷,外面有人让小的通报一声,说是要见你。” “谁?”宫霖语手上没停。 帐子蓦地被人撩起“是我。” 第58章 通传的小兵没见识, 但有眼力的人还是大有人在的。小兵前脚进去通传, 顾鸣书后脚就被迎了进来。 撩起帐子的那一刻, 顾鸣书心都揪了起来,‘不如不见’这四个字蓦地出现在了他的脑海里。 不知是因为帐子里面的雾气太缭绕,还是宫霖语和楚离辰两人躬身围在锅前给他的冲击太大, 亦或者是一路风尘仆仆担心宫霖语的情绪突然被击碎,他蓦地又放下了帘子, “带我去王爷帐中换个衣服。”他对着送他进来的人说道。脚步走的没有来时从容, 百般滋味涌上心头,他一时也分辨不清, 到底是哪种情绪占了上风。 宫霖语在听到顾鸣书的声音时, 就已经愣住了, 她以为自己是出现了幻觉。帘子撩开到放下只是几秒钟的时间, 看到的确是自己朝思暮想的脸,她咚的一声将勺子扔在了锅里“好了, 你们自己吃吧, 别等我。”就追了出去。 楚离辰离得近, 锅里的水溅到了楚离辰的手上, 他烫的缩了一下, 却忍住没有表露出来, 反正, 那大步流星走出去的人, 也不会在意。 顾鸣书走的并不快, 宫霖语追上他拉住他的手的时候, 他也没有挣脱。若是宫霖语不追上他,不拉住他,他才要……他又能怎么办呢,顾鸣书心下喟叹,把她推开,才是真的傻。 解释无用,宫霖语知道顾鸣书误会了,准备用行动向顾鸣书表明她的真心。她拉住顾鸣书说“跟我走。” “去哪里?我身上脏,想要回去沐浴换衣服。”顾鸣书说完话,就后悔的抿了抿唇。他不想让宫霖语发现自己的情绪的,只是这话听起来已经显示了自己的别扭。 宫霖语故意嗅了嗅“香的,王君身上的竹叶香还是那么好闻。”顾鸣书当然是选择无视她,但行动上还是跟上了她的步伐。 “王爷,来这边吃啊。”有一个女子挥着马腿嚷嚷道。 宫霖语在坐冷板凳时,经常在营里逛逛。她瞧着很是和气,笑眯眯的,也不端着王爷的架子,日子久了,也就和那些女兵混熟了。有的时候和她们在一起吃吃饭,起初女兵也有些拘谨,但经过宫霖语再三强调后,她们就放松了下来。 当然,最基本的尊卑观念还是存在的,只是今日气氛极为轻松,胆子大的就吆喝了一声。 “行,就去你那边吃。”宫霖语爽快的答应道。 “哦!!”女兵顿时闹哄了起来,她们急忙为宫霖语腾了位置,甚至还掸了掸。宫霖语牵着顾鸣书坐在了中心。 宫霖语牵着顾鸣书时,她们就一直偷偷观望着,现在坐到了正面前,这些女兵倒不好意思偷看了,低着头,假装在扒饭。只是偶尔还是会忍不住抬头瞄一眼。 真好看啊,这些人忍不住啧啧称赞,她们原以为楚将军的弟弟就够美的了,没想到今天的这个更好看。 宫霖语抚了抚额,这些人的表现真是没眼看。她咳了两声“头抬一抬,抬一抬,这位是……” “我知道,这位是顾大人。”一个女声得意洋洋的插了进来,顾鸣书好奇的看了他一眼。“你怎么知道的?” 那个女兵平日里大大咧咧的,顾鸣书这么一问,她脸上也不怂“早前在京城的时候,就听说过顾大人。虽然没有见过顾大人的样子,但听人说,顾大人行事极为大气,与香阁里面的公子不同。楚将军的弟弟已经算是好的了,可是看起来您更洒脱些。” 又是楚离辰,顾鸣书虽然点点头,但神色已经淡了下来。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宫霖语也觉得很是无力,“当然,最主要的还是您是男子,王爷又对您关怀备至,要不然,小的也不敢瞎想。”能不要大喘气吗,宫霖语不准备让她再说话了,还是自己掌握主动权比较好。 “我听锦十说,你们时常在队里编排我,有这回事吗?”刚才还热火朝天的场面一瞬间噤若寒蝉。 要说编排,这件事情还有一个起因。队里来了一个花一样的漂亮公子,不娇气,还能耍上几棒子,自然是议论的焦点。知道楚离辰是楚将军的弟弟,且明眼人都能瞧出楚离辰对宫霖语的情谊,这些小年轻想当然的想将两人撺掇在一起。 宫霖语刚听到流言的时候,就着急着撇清关系。与人闲谈时或有或无的暗示自己已婚的身份,且伉俪情深。茶余饭后,还会说一说顾鸣书惩治贪污腐败,为民伸冤的辉煌战绩。张口顾大人,闭口我夫君,就连心中本有怨言的锦十,都感受到了宫霖语强大的求生欲,忍俊不禁。 也正是如此,锦十才没有将楚离辰随同来边关的事情告诉顾鸣书,一是因为楚离辰构不成威胁,二也是宫霖语希望不要让顾鸣书增加不必要的担心。当事情已然既定不可逆转,距离会放大本不应该产生的危机感,谁能想到竟造成了顾鸣书刚刚的措手不及。 随后,宫霖语和楚离辰之间的流言自然是荡然无存了,但宫霖语夫管炎的形象也深入人心,没事的时候,她们也会编一些段子做个乐子。只是平时里看上去并不在意的十一王爷,怎么突然兴师问罪了起来? 宫霖语直觉吓唬的差不多了,才笑道“平日里说了我那么多坏话,今日总要为我美言几句了吧,顾大人误解了我和楚公子的关系,我的解释他肯定是不信的,谁最能言善道,快替我沉冤得雪。” “我我我,”一个小兵跳了出来“顾大人,王爷真的是每天都为您守身如玉。”这话一出,旁边的人哄的笑出声来,连顾鸣书都没忍住,眼中漾起了笑意。 气氛逐渐放开,大家七嘴八舌的说了起来,有些事情顾鸣书都不知道宫霖语会知道,所以他很认真的听。他喜欢宫霖语,也喜欢宫霖语口中的他,更加不排斥知道宫霖语对他的看法,她的一切,她对他的一切,他都想知道。 两人在一开始双手就牢牢的牵在了一起,宫霖语看顾鸣书一直神色认真的看着别人,不免有些吃味,她挠挠顾鸣书的掌心“走啊,给你看个好东西。” ※※※※※※※※※※※※※※※※※※※※ 我开始明白什么叫宠粉了~~~哈哈,又更了一章,小可爱们期待的顾大人上线啦~~ 第59章 宫霖语挠了挠顾鸣书的手心“走啊, 给你看个好东西。” 顾鸣书疑惑的看向她“这些人不是喊你吃饭的吗, 不吃了?” “不和她们一起吃, ”宫霖语笑眯眯的说“你一路过来舟车劳顿,我当然要做些好吃的犒劳你。” 顾鸣书意味深长看了她一眼“之前妻主就爱倒腾些吃食, 鸣书以为是自己的独家占有,还受宠若惊。现在看来不过是妻主的一项独门绝技,谁来了, 都想展示一番。”顾鸣书不得不承认, 自己是有些吃味。 曾经参与过宫霖语生命的每一个人,他都想一把抹去,无论男女。宫霖语自幼跟着楚老将军学武,而楚离青又是宫霖语的伴读,所以, 在所有香阁公子中, 楚离辰与宫霖语最为亲近。因这得天独厚的关系,不少公子都极为羡慕楚离辰, 认为他是内定的十一王君。顾鸣书虽觉得女皇不会将楚家之人配给宫霖语,但依旧为此忐忑了一阵子, 更厌恶两人的亲近状态。现下, 眼看着楚离辰对宫霖语余情未了, 还在他不知晓的情况下, 在宫霖语面前晃了一个多月, 他自然是浑身不得劲。 这个时候男人和女人的思维偏差就显现了出来。楚离辰本就比宫霖语小, 在南楚, 男子看起来又比实际年龄更小些,宫霖语充其量将楚离辰当成邻家弟弟。长大后,微微感觉到异样时,宫霖语也刻意疏远了楚离辰,更绝对不会与他单独相处。哪能想到,这段情谊在顾鸣书心中也是一段风流韵事。不过眼下,宫霖语倒是闻到了浓浓的醋味。 多说多错,宫霖语掐了掐顾鸣书“你就对我放一百个心吧,我的整个身心都是你的。你看在这些人的眼里,我浑身上下都是金光闪闪的大字‘顾大人所有物’,你可不能红口白牙的污蔑我。走啦走啦,给你看好东西”顾鸣书极给面子的起了身。 “我和顾大人先走了,你们也早些休息。”宫霖语向她们打了声招呼,有些女兵看着两人离去的背影,还有些依依不舍。 “再来再来,漂亮夫郞是王爷的,只有吃的是自己的,多吃点多吃点。”一人吆喝了起来,大家哄笑出声,很快场面又回暖了过来。 到了宫霖语的帐中,宫霖语从床侧抽出了一个瘦长型匣子,“打开看看。” 顾鸣书好奇的打开匣子,里面放的是画轴。展开一看,翠山染黛,人物栩栩如生,大自然的聪灵俊秀与人间烟火气巧妙的融合在一起,寥寥几笔勾勒出的亭台楼阁也别有一番意趣,竟是一副《千里江山图》。 “这幅图中,颜色最是难得,是由上好的石青、石绿磨制而成,我也是在边关待了这些日子,才偶然得了一点,你可还喜欢?” “喜欢,怎么想到送我这个?” 为什么呢?宫霖语有些失神。这些日子,噩梦连连,最常梦见的便是前世自己死去的场景。顾鸣书双目含戚,边咳血边抚着她面庞说的话一直在她脑海中挥之不去“宫霖语,你可知,江河万里,不如你。”情之所至,就做了此图。现下想来,这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是俗物。什么样的礼物比得上一个人的情深似海,情深不寿。 宫霖语的神色莫名变得悲戚,顾鸣书不懂她情绪的变故,只是也不忍她露出这样的表情,就故意开玩笑说“你不是干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才想起来送我东西的吧” “哇,扎心了,”宫霖语夸张的按着自己的胸口“我时时刻刻不都在想着你吗?你这样说,我还要证明一下自己。”竟然还有东西?顾鸣书饶有兴趣的挑了挑眉。 宫霖语摸了摸自己的腰际,从中抽出了一根九节萧,是由紫竹做成,样子也极雅致。顾鸣书拿在手上摸了摸,故意问道“可有寓意?” “额……玉,玉人何处教吹箫?”此话一说,两人都笑了。 宫霖语从背后环住顾鸣书,就着他的手,将箫转了半个圈“寓意倒是再没有了,可是王君聪慧,心意定是能够体会到的。” 顾鸣书才发现箫的背后还有图案,“画的是竹子吗?” “是,起初的时候,只有竹竿,我每想你一次,就添一片竹叶,现在竟也郁郁葱葱了。”宫霖语将脸埋在顾鸣书的肩膀上,小声嘟囔着“王君,我很想你。” 宫霖语那么多的动作,顾鸣书就是再大的气也消了,更何况,顾鸣书从不舍得与宫霖语置气“我也很想你。” 宫霖语凑过头,吧唧一声亲了顾鸣书的脸颊一下“我就知道。” 他还能说什么呢,心痒痒的,有些热。 宫霖语走后,楚离青心大的大快朵颐,吃了好半天,才发现帐中好像除了她以外再无动静。她狐疑的抬起头,看到的却是楚离辰魂不守舍的脸。于是她放下了筷子。 “阿弟,”楚离青是粗心肠的,她后知后觉的说“你对霖语是不是还……” “你想多了。”楚离辰打断了她的话“就是以前有过,现在也没有了。” “那就好,那就好,”楚离青也觉得和自家弟弟谈论这个话题有些不好意思,她速战速决道“霖语对谁都是好脾气,但是我却是能瞧出不一样的。这么多年,我只见过霖语对顾鸣书一人真心温柔过,或者说,她将所有的温柔都给了顾鸣书。离辰,阿姐,怕你吃亏。” “我知道。”没有人比他更清楚了。这辈子,他唯一放弃过的人,就是宫霖语。 在遇到顾鸣书之前,宫霖语无欲无求;在遇到顾鸣书之后,宫霖语别无他求。还有什么比知道这样残酷的现实更让人死心的吗? 又陪着楚离青吃了一会,楚离辰才放下了筷子“阿姐,我吃饱了,先走了,你东西放在这里,我明日过来收拾。” 出了帐,楚离辰望向外面的繁星满天。自己表现的已经如此明显了吗,就连阿姐如此心大之人都能感觉出来。 是的,宫霖语是他放弃的人,但喜欢宫霖语是他放弃不了的事情。看到顾鸣书的那一刻,楚离辰觉得自己可怜又可悲。说好的别无所求呢,那一瞬间,自己又在觊觎什么。 ※※※※※※※※※※※※※※※※※※※※ 明天答辩,若是我没来得及更新,小可爱们一定要体谅我~~~ 第60章 历史记载大人物, 故事的结局是事故。 恶战数日, 南楚北齐均是伤亡惨重。 “军长, 军长!”担架上躺着一个深受重伤的女子,帽子已经掉了,头发花白, 满脸满身都是血污,两个小兵抬着担架一边快速向营中跑来一边仰面嚎啕。“大夫大夫, 快救救军长。” 大夫匆匆忙忙的上前, 终究还是放下了把脉的手,“失血过多, 已经……”大夫不忍说下去。 “啊!!”小兵痛苦的跪在地上“怪我, 都怪我, 军长是为了救我。” 平日里只觉得军长最是严厉, 对人对事总是冷着一张脸,似乎从未见她笑过。这个女兵平时最是调皮, 曾狠狠被抽过几鞭子, 那个时候心里不是没有怨怼的。可是, 就在此时此刻, 军长的□□却言犹在耳。 “上了战场就不要想着做逃兵, 你们的身后站着的是国家, 是黎民百姓, 不要想着退缩, 知不知道!”“知道!”“说大声点。”“知道!!” 年轻的小兵哪有什么武艺可言, 唯有一身蛮勇, 上了战场,杀红了眼,只想着生,只能一往无前。对方的箭射过来时,她处于浑浑噩噩的状态,心里没什么感觉。自己的同伴已经死了太多了,而自己的命也是由人不由己,现在不过是到时候了。 谁能想到,刚巧在她身边的军长,帮她挡住了利箭,“为什么,为什么。”强壮的、上过战场的、自以为看透生死的女兵第一次哭,她看着手上的血,无措的嗫嚅。 军长好像笑了,她好想对自己那一帮好姐妹说“你们看看啊,冷面军长也会笑。”但是她发不出声,除了机械的为什么,她再也没有其他话好说。 “你还很年轻,”军长的脸似乎又抽搐了一下“得好好活着。” 女兵跪在了军长的担架旁边,涨红了眼,突然疯了一样的向营帐中间冲了过去“我要见统帅,我要见统帅。”另一人死死的从背后勒住了她“你干什么,你疯了吗。军长已经死了,活着的人还要好好活着。”那女兵不听,不管不顾的还要往里面冲,一时动静闹的很大。 “怎么回事?”太女沉声从帐中走了出来,后面跟着很多人,包括宫霖语,楚离青,顾鸣书…… 女兵咚的一声跪在了太女的面前,“军长死掉了。”宫霖语的心抽了一下,军长她是认识的,冷面心善,极好的人。 太女沉吟了一下,“将她厚葬了,你闹什么,你军长生前就是这样教你的军里的规矩?” 女兵在太女面前磕起了头,又重又响“坏了军里的规矩,我愿意受军法处置。军长死了,活着的人生活还要继续,她家里还有夫郞,还有孩子……”女兵呜咽出声“我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的生计没有着落。” 女兵抹了一把泪,不管不顾的说“军长生前,参加过大大小小不少战役,于万军之中曾攻营拔寨,这些不少老人可以作证。以军长的军功早该混个校尉当当了,可是军长无权无势,被人顶了军功。” “空口白话,太女凭什么相信你?” 女兵咬牙含恨的说道“其中就有你,张将军。”女兵又将脸转向太女“我害怕军长死了,害怕那些能证明此事的老兵死了,更害怕再过些日子自己也死了,就再也没有人能记得此事。妄肯太女明察秋毫,归还军长应有的荣耀,让军长含笑九泉,军长的家人也能受到更好的照顾。” “太女,你不能听信她的一面之词啊。”张将军慌张的将脸转向太女。 “此事我自有决断,还有,张将军,在军中还是叫我统帅吧。” 事情很快有了后续,确实被张将军顶了军功,张将军撤衔,而军长被追谥为校尉。太女站在帐外,看着这些回来的士兵。木讷的,悲痛的,身不由己的,太女看着她们,低声问宫霖语“十一,孤觉得孤做错了。” 宫霖语微笑“当皇姐不再将这些士兵作为实现自己个人意志的附庸,说明皇姐已经开始知道如何做个好皇帝了,恭喜。皇姐现下可是有了决策?” “是,孤已经有了决策。”太女面向远方,声音醇厚,面目是久未见过的豁然开朗。 文帝三十二年,皇太女与北齐议和。 “五座城池换南楚每年冬末拨给北齐粮食三千石。”南楚文官在谈判桌前唾沫横飞。 “你当我北齐是乞丐吗?”季希言淡淡的驳回。 “北齐提供三城万马换南楚年年拨粮三千石。” “不行。” 一来一往,唇枪舌剑,花了半个月的时间,终于以南楚年年提供三千五百石粮食换取北齐三座城池的自由贸易权和协同管辖权而告终。 缔结盟约那日,每个士兵脸上都洋溢着灿烂的微笑,之前还拼个你死我活的众人,竟然能在同一片蓝天下和平共处。 “合作愉快。”太女和季希言两人同时放下了笔。宫霖语脸上终于挂上了放心的微笑,山河岁月,南楚与北齐两国,未来可期。 突然,宫霖语听到了箭羽破空的声音。箭速极快,直直的向太女这边飞来,身体的反映超过意识,宫霖语条件反射的扑向了太女。 “额……”宫霖语痛苦的□□出声,这一幕是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一瞬间兵荒马乱。太女慌乱的扶着宫霖语,声音颤抖“十一,十一,你别吓孤……” “阿姐,从小到大,最想唤的就是一声阿姐,宫里真是…咳,真是太多规矩。” “阿姐在这里,十一别说话,阿姐带你回家。” “做个好皇帝……”宫霖语觉得自己有些坚持不住了,目力所及,顾鸣书好像正飞奔过来,惊慌失措的模样与上一世渐渐吻合。命运吊诡,世事轮回,没想到,这一劫,自己还是没有逃过。 远处太阳的光晕在宫霖语眼前无限放大,意识开始混沌起来,隐约看见顾鸣书冲上了台上,仓皇的跪在自己的身边,又似乎恶狠狠的在自己耳边说了一句话“你若死了,我便改嫁,上穷碧落下黄泉,我的妻主不是你。” 真狠心啊,宫霖语默默地想。 文帝三十二年,三皇女因通敌叛国、刺杀太女等罪问审,被判午门问斩。十一王爷身陨战场,十一王君不知所踪。 第 61 章 “就这样, 两国缔结合约, 十一王爷身陨战场。”说书女子惊堂木一拍, 又赚取了一波英雄美人泪。 “这个王爷,这个王爷好惨啊。”小小的糯糯的人儿揉了揉眼睛, 依旧带着哭腔“娘亲,她真的死了吗?” “没有。” “那她们为什么都说王爷死了。” “将计就计,金蝉脱壳。” “什, 什么意思?” “就是一山不容二虎, 她不想做那个大老虎。” “不明白。” “没事,长大了就明白了。”女子牵着男孩往茶楼外面走,顺道揉了揉男孩的软发。 “哦。”男孩的声音竟有些心满意足。 回去的路上, 男孩依旧喋喋不休“娘亲,锦十叔叔说, 他要传授我技艺。” “那你可要好好学。” “锦十叔叔厉害吗?” “厉害。” “有多厉害?” “大概是,生者可以死, 死者可以生, 那样的程度吧。” 男孩歪歪头,觉得并不能理解娘亲刚刚说的话的意思,刚要再问, 却瞬间转移了视线。 “爹爹,爹爹抱。”男孩蹒跚的跑了过去, 宫霖语也将目光投向那处。竹篱茅舍, 一人煮酒当炉, 可不就是顾鸣书。 “又去听书了?都死了一百八十遍了, 还没听够?”顾鸣书嘴角噙着笑,抱起了男孩,目光转向了宫霖语。 “好听,不够。”回答他的却是软软糯糯的声音。闻言,两人都笑了。 得成比目何辞死,只羡鸳鸯不羡仙。寥寥两句涵盖了二人的前世今生。到如今,还有什么不可舍,此心安处便是吾乡,便是心满意足。 两国交界处,立着无字碑。那里没有宫霖语的骨骸,却寄托着边关人民的爱戴与思念。日暮低垂,一人面上笼着轻纱,在碑前浇了一壶酒“我既盼着你死,又希望你活,无论如何,我要走出去了。宫霖语,我要开始自己的生活了。” 江湖轮流转,是啊,下一段,又是别人的故事了。 ※※※※※※※※※※※※※※※※※※※※ 这个大纲是一早就拟好的,按部就班,幸好没怎么崩过(弱弱地小声说)。没想过有人会看,会关注,一开始只是想要送自己一个毕业礼物。没有小可爱们的支持,我可能写不了这么多。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在自己的笔下能有一个世界,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情,真的真的非常非常感激大家的鼓励与支持。最早支持我的小可爱里面,有一个明天参加高考,希望她能够感受到陌生人的祝福,下一部再见啦,希望你们还在。永远爱你们,此致,敬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