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客》 第1页 《看客》作者:紫尘长安 文案: 民国风小短篇 内容标籤: 虐恋情深 民国旧影 搜索关键字:主角:苏清衣,沈渝,洛之桐 ┃ 配角: ┃ 其它: 【】 第1章 插pter 1 民国十五年(1924年),3月,上海。 春雨绵绵不断的从天空飘落,如绢丝一般又轻又细,将这个被云雾瀰漫的城市笼罩起来,朦朦胧胧,几分虚幻几分真,倒是替这个烟火纷争的地方增添了一丝难得的恬静。 洛之桐一只脚刚踏进沈家大院,便看见一个人影急匆匆的朝外走去。 那人年轻英俊的面庞透着一丝肃然之气,修长的腰身包裹在一身军装之中,将整个人衬托的更加挺拔有型,气势非凡。厚重的军靴踩在积水上,踏起一圈圈细小的涟漪。 “你上哪儿去?”许是那人脸上焦急的表情太过于明显,让洛之桐不免有些好奇起来。 那人闻声停下生风的脚步,有些疑惑的回过头,在看到她时眼里流露出一丝惊讶之意,像是才发现身边站了这么个人似的。 “刚才没看到你。”那人歉意的摆摆手,就是这样一个小小的动作也被他做的十分优雅。随后他又兀自笑道:“昨日城外的战火才息,到处都不太平,现在空气里还带着一股子□□味。你一个姑娘家,乱跑些什么。” 洛之桐轻轻拍了拍包里的相机,狡黠的笑了笑:“我来採访你嘛,沈二少最近可出名了,咱们上海城还有谁能不知道您的名儿?” 沈家二少爷沈渝,近几年来一直是整个上海城中备受关注的头号人物,大家茶余饭后高声谈论的对象。 像沈家这样的大家族,有权有势且军功赫赫,一直被当地其他权势所忌讳。生在这样一个后代皆为军人的军阀世家,他这个二少爷的存在实在算是一个另类。 仗着当年出国留过几年学,接受了一点洋人的思想,认为国内政治腐朽,对国家的武力镇压十分不以为意。认为学术思想才是最重要的,科学救国才是正途,改变国人现状的根本便是先改变其思想。 于是他干脆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成天闷在家里,时不时的在报刊上发表一些言论激烈的文章,申明要以实业救国,以教育为主,不提倡用武装暴力镇压民众。气的沈老司令每每提起他这个儿子都是一副痛心疾首的表情,简直恨不得没有这样一个儿子似的。 但就是这样一个拥有着新思想的青年,也不知道前段时间是受了刺激还是突然转了性,任谁都料想不到,他居然跑去参了军,仅仅两年时间就排除险难爬到了副官的位置,这直线上升的速度实在是让人嘆为观止。 洛之桐抬眼仔仔细细打量了沈渝一眼,想要从他身上找到两年前的那个影子,但在定定的看了半晌之后,最终是放弃了,轻嘆道:“你变化挺大……其实我挺好奇,到底什么事情能够让你改变固执的思想转而去做你曾经最反感的事情。” 沈渝垂下视线,拍了拍别在腰间的东西,笑道:“人嘛,一旦在这世上有了在乎的东西,其他的东西就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洛之桐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微微一愣,然后不自在的移开了眼睛。 那是一柄乌黑澄亮的□□,上了镗被静静的被别在腰间,幽幽的泛着一丝冷意。 沈渝不着痕迹的用衣角盖住了□□,笑道:“你看你,这都多少年了怎么还怕枪,外面乱糟糟的,到处都是带枪走的人,你怎么就是不习惯?” 洛之桐勉强的笑了笑,问道:“你刚才是要去哪儿?” 沈渝道:“戏院。”顿了顿,他接着道:“要不,一起去?” 第2章 插pter 2 南苑作为城内最受欢迎的戏台子,向来是宾客如云,观者如市。纵使近日里战火纷争,动盪不安,却丝毫没有影响到这里每日开门唱戏的惯例。 今儿个在这里唱戏的,是戏班子里一位名角儿,唱戏的腔调自然是一绝这不必多说,就连模样也是生的十分俊俏漂亮。 每每往那台上一站,那轻巧婉转的身姿便已然让人挪不开目光,巧笑倩兮,流目生盼,长袖的空中一甩,轻抛出一道优美的弧线。 开嗓的那一声惊艷全场,慷锵有力,有冲破云霄之势,震人心魄,直抵每个人的心底。而后踮脚走几个小碎步,又放轻腔调,如行云如流水一般,轻声诉说着戏中如那虚幻的世界。 如痴如梦,如真如幻。 直至人走茶凉灯灭,看台下的看客才恍然醒悟,带着空寂惆怅的表情三三两两的散去,独留那暗黄灯光照耀下的戏台。 今儿唱的这一出,是“十三妹”中能仁寺的那几场。 洛之桐跟着沈渝进入二楼早已预备好的隔间时,戏早已开始唱了。 此刻南苑人满为患,乍一看去,昏暗的大厅内密密麻麻的挤满了人头。大厅内摆上了小桌子和长板凳,茶客们坐在椅子上一边悠闲的品着茶一边目不转睛的盯着台上,也有人翘起二郎腿嗑着瓜子,偶尔指着台上与身边之人低声谈论着什么。 厅内实在是闹腾,小二肩上搭着毛巾提着大铜壶气喘吁吁的来回跑着斟茶,其中不泛混进来一些卖糖果炒花生这些小零食的,也都赶着闲暇时间往台上瞟,好趁机蹭个戏看。 洛之桐的眼神往那雕花的木台上看去,只见在那几盏大灯的照耀下,戏台上一个红色的身影格外吸引人的目光。说实话,她很少看到有男子能把一身红色的戏服穿的那么好看。 那红衣戏角儿体态轻盈,脚下生莲,英姿豪迈,目光绰约,眼中隐有流光乍现,琅琅开口道: “贪嗔痴爱四重关,这阇黎重重都犯。” 话音刚毕,只见大厅内齐声爆出一阵吆喝:“好!唱得好!” 沈渝从台上挪回视线,随手拿起一个茶杯把玩,笑道:“咱们这位名角儿,排场可大着呢,人家有个规矩,七天内就只唱一天的戏。除去这一天,任你多大脸面好言相邀,人家就是不买你的帐。” 洛之桐哂笑道:“挺有个性嘛。” 沈渝摇摇头,轻笑不语。 这时,只听台上之人又唱道: “他杀人污佛地,我救苦下云端。 刬恶除jian,觅我时和你云端相见。” 大厅中又发出一阵喝彩声。 洛之桐拿起相机对着台上拍了几张相片,又道:“沈二少什么时候喜欢上听戏了?我记得你以前对这种东西是不感兴趣的。” 沈渝偏过头,目光如炬的盯着台上那一抹红色的身影,许久都没有挪开。 洛之桐看向他的侧脸,不经意间发现他眼里的神情不仅仅是欣赏与赞美,甚至隐隐带着一些别样的情绪。 她微微一怔,一丝疑惑在心底犹如蜻蜓点水一般轻轻掠过,泛起点点涟漪。 还未等她来得及细想,只听堂下爆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鼓掌声,随后宾客站起来,三三两两的往外走去。
第2页 戏,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结束了。 第3章 插pter 3 洛之桐没想到,沈渝会直接带着她来到后台的更衣室。 沈渝一路上昂首挺胸大步流星,走路都带起一阵风的,此刻却有些犹豫的驻足于更衣室大门前。从洛之桐的角度看去,他微微抿着嘴唇,唿吸有些急促,似乎有些紧张。 理了理衣襟,沈渝伸出手刚想敲门的时候,碰巧门咔嚓一声从里面打开,一个人径直走了出来。 一抬头,三个人都愣住了。 洛之桐悄悄抬眼打量着眼前的男子,个子高挑,皮肤白皙,背挺得笔直,黑色的外衣沿着腰间优美的弧线紧贴,线条十分好看。 一张清秀的脸庞让人忍不住将视线放在上面,怎么也不想移开。虽然面前这人已经换了衣服卸了妆,但洛之桐依然能够一眼认出来,这便是方才戏台上唱戏那名角儿。 令她有些意外的是,这个戏子此刻与台上唱戏时的气质截然不同,不似唱戏时那样柔情。此时这角儿眼神有些过分的冷漠,眼底没有一丝波动,仿若对一切事情漠不关心。 给人一种,判若两人的感觉。 那戏子瞟了一眼沈渝,然后对洛之桐轻轻颔了颔首算是打过了招唿。然后抬起脚就往外走。 在他马上出门的时候,却被沈渝一把拉住,问道:“哪儿去?” 戏子面无表情道:“回戏班。” 这清冷的声音宛如清泉水一般好听,让洛之桐忍不住多看了这戏子几眼。 沈渝若有所思的盯着他,忽然放开手,转身走出门外,过了会儿又折返回来,无视那戏子越皱越紧的眉头,偏头笑道:“清衣,我刚可和你们班主说了,让他们自个儿回去不用等你。最近外边乱,我待会亲自送你回去。你呢现在就留在这儿陪我说说话吧。” 哪有用这样强势态度留人的,洛之桐忍不住对沈渝投去责怪的眼神,认为这样强人所难不好,刚想出言打圆场,就看到那戏子极其不情愿的被拉到椅子上坐了下来。 然后就黑着一张脸,一句话不说。 任谁都能看出此时气氛不太对,倒是沈渝像个没事人一样,哈哈一笑,给二人介绍着彼此。 “清衣,这是洋北商行的大小姐洛之桐,前段时间才回国。之桐,这是苏清衣,咱们上海城赫赫有名的苏大名角儿。” 苏清衣脸色差极了,只是嗯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连话都不愿多说。 苏清衣。 洛之桐在心里一字一句的念着这三个字,突然轻笑一声,这名字倒也符合他主人这性子,听起来就让人感到一股清冷之意。 “苏先生好。”她笑着主动招唿了一声。 苏清衣一直绷着的脸上终于有一丝缓和,点头回礼道:“洛小姐。” 声音温和有礼,不似刚才那么生硬。 “我说吧。”沈渝站在苏清衣身后,嬉皮笑脸的将手一只手按在他肩膀上,“他也就是讨厌我,不愿意搭理我,对你们这些小姑娘,他可温柔了。” 洛之桐不意外的看到苏清衣刚松弛下来的眉头倏地紧皱起来。 她有些无力的揉了揉太阳穴,以前没发现,原来咱们沈二少的脸皮这么厚的吗? 这时她又听见苏清衣淡淡的开口说道:“之前一直听说沈家二公子与洛家小姐早有婚约,如今一看,二位天作之合,恭喜。” “嘿!”沈渝一拍桌子,凶神恶煞的吼道:“又胡说了是不是!” 洛之桐生怕这位沈家小祖宗发起火来吓着别人,于是连忙拉住他,答道:“都是当时长辈随口一说,被别人传了出去。没凭没据哪能当真啊,再说了,我还不想那么早结婚,多没劲儿啊。” 三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了几句,然后苏清衣就不说话了,四周顿时安静下来。 洛之桐小心翼翼观察着苏清衣,只见对方忽然脸色一变,紧绷的神色露出一丝惊慌,放在桌上的手无意识的紧扣在一起。 洛之桐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映入眼帘的赫然是沈渝别在腰间的那柄乌黑冰冷的□□。 沈渝显然也注意到他脸色有点不对劲,于是跟着看向自己腰间,顿了顿随后恍然大悟的拍了拍额头。 他当即把枪解下来随手往旁边一扔,举起双手做投降状,轻声道:“别别别你可别生气,你要是不喜欢它,下次我来见你的时候,不带就好了。” 沈渝的反应一点不差的全部落入洛之桐眼中,之前她怕枪怕成那样也没见沈渝把枪扔掉。而如今坐着的那位什么话都还没说,就能把沈渝给急成这样儿。 沈二少爷这反应也当真是有趣的很。 洛之桐眨眨眼睛,对二人之间的事情更感兴趣了,于是往前倾了倾身子,问道:“苏先生,你们认识多久了? 苏清衣垂下眼眸,“两年吧?……不记得了。” 沈渝在一旁回答的掷地有声:“是两年两个月零五天。” 两年啊。 洛之桐眼里闪过一丝探究,不知道是不是巧合,两年前正好是沈渝下定决心参军改变自己的时候。 第4章 插pter 4 夜,黑沉沉的。仿若一滩没有化开的浓墨一般,一点星光也没有。 这场春雨一直持续下了好几天,到最后甚至成了狂风暴雨,雨水铺天盖地的从天边狂泻而下,噼里啪啦的狠劲抽打在窗户上。 静谧的夜晚带着雨声,一幢装修奢华的宅子里突兀的传来一声悽厉的惨叫,打破了黑夜中的沉寂。 一声尖锐的枪声骤然响起,带着阵阵凉意和杀气,短暂而又快速,只在那么一剎那间,随之便被埋没在哗哗的雨声中。 黑暗中,屋内的窗户被一只手慢慢推开。那只放在窗栏上的手白皙而又修长,怎么也不会让人将这样一只好看的手与刚才那个带着冷意扣下扳机,沾上罪恶鲜血的手联想到一处去。 清新的空气涌入进屋,沖淡了房中浓郁的血腥气味。窗外的雨水争先恐后的飘落进来,很快便在地上凝结成一滩水渍,混杂着汩汩鲜血,汇成一股淡淡的血水朝四周蔓延开去。 这场直接而又短暂的刺杀,就这样被雨水沖淡了血色。 第二天一早,洛之桐在去报社上班的路上,轻而易举的就感受到今日城中的气氛与往常明显不同。 城中各处戒备森严,充斥着严肃与紧张,让人的心情也不由得跟着压抑起来。 街道上斜挎枪的军人来来回回巡逻着,排成两列步伐整齐划一,用十步一岗五步一哨的形容毫不夸张。 只要看到可疑人物,不论缘由直接逮捕回警局,连说话的机会都不给,迄今为止抓捕的人没有上百也有七八十人了。 她就是在这样局势紧张的街头看到了眉头紧锁的沈二少。 沈渝面色严肃的在警戒线前指挥着手下的人,看到洛之桐时先是愣了下,随后快步走过去低声说道:“你怎么来了?现在正乱着呢,别到处跑,赶紧回家去。” “出什么事儿了?”
第3页 沈渝朝两边看了看,确定周围没什么人注意他时,用下巴点了点这栋宅子,低声说道:“南京军区的副司令来上海探亲,结果昨夜被人用枪杀死在自己房中,等今早被人发现时,整个身子都被雨水泡涨了。” 洛之桐惊讶的瞪大了眼睛,喃喃道:“居然有人敢对堂堂军区副司令动手……”随后她又关切的问道:“犯人抓住了吗?” 沈渝颇为头疼的摇摇头,“这栋宅子戒备森严,四周都有人把守,唯一的通道便是正门。我问过昨夜值班的,别说兇手了,压根连个人影都没瞧见。这事儿闹的挺大,上头知道后十分震怒,命令我家老头子尽早破案,这不,我爸就把这苦差事儿扔给我了。” 沈渝的眼皮跳了跳,面色阴郁,“我总有一种预感,这事儿与两个月前的那个案件脱不了干系。” 洛之桐好奇道:“两个月前?” “两个月前,咱们城一名军官带着他情妇去宾馆过夜,结果第二天早上被人发现离奇死在宾馆里,胸膛上一个拳头一般大窟窿,据检测,是被一柄刀从心脏处插穿,一刀致命,在人死后又用刀来回翻搅。案发后那情妇也不知所踪,就跟凭空消失了一样。那案子现在还没破呢,现在倒好,又来一件——啊对了,你现在有空吗?” 洛之桐抬头看着沈渝,看见他从自己的军衣口袋里掏出几个药包,“你现在要是不忙的话,帮我把这个送到戏班一趟吧,我这样子怕是去不了了。” 洛之桐眨眨眼睛,明知故问道:“哟,这是谁生病了?” “清衣啊。今儿一大清早,戏班的班主就遣人过来说他昨日淋了点雨,有些发热,怕是感了风寒,我这不就立即让人给他配了几副药嘛。他一唱戏的,嗓子可不能出毛病。” “看不出来呀沈二少,真把人放心尖儿上宠着吶?” 沈渝面露得意,丝毫也不遮掩,笑道:“那可不。” 洛之桐接过药包,“成!东西我一定帮沈二少带到。” “要不说我能跟你聊一块儿去呢,够朋友!”沈渝拍了拍她的肩膀,嘱咐道:“哎还有,你经过那些个什么小摊子的时候,顺带着买点甜点带过去,他怕苦。要是喝了药没点什么甜的东西吃,那脸能板上整整三天不带理人的。” “……”洛之桐怪异的瞟了他一眼,心里嘆道,完了完了,沈二你怕是这辈子都栽人家手上了,别的先不说,你堂堂司令员的公子,在那戏子面前,就不能稍微硬气点? 沈渝完全没有注意到洛之桐那略带鄙夷的眼神,自顾自的说道:“还有啊,你们报社那边的新闻能封锁就尽量封锁,少让他们写些有的没的,到时候传出去影响不好。” “嗯。” “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你一定记着把东西给我带到啊,看着他把药喝下去你再走——” 洛之桐立即转身愤愤然抬脚就走,沈二,我看不起你! 第5章 插pter 5 洛之桐带着大包小包东西来到戏班苏清衣房门前时,两名穿着警服的警员正好与她擦肩而过,她脚步微顿,有些疑惑的回头看着二人远去的背影。 而后抬起手敲了敲门。 她推门而入的时候,苏清衣正慵懒的斜倚在床头捧着一本书看,也不知道是不是发烧的缘故,苍白的脸色微微有些泛红,看见她时眼中闪过一丝意外。 “苏先生病可好些了?”洛之桐笑意盈盈的将那几包药交给在一旁照顾苏清衣的戏班伙计手中,并吩咐道立马将药煎了端过来。 那伙计接过药包,迟疑的看着苏清衣,半天作出应答。 苏清衣抬眸定定的看着洛之桐,并不言语。 洛之桐见状说道:“苏先生应当知道是谁让我带来的,这药是他找了全城最好的医生开的。我这大老远的跑过来,苏先生若是不收,岂不是让我夹在中间左右为难嘛——” 顿了顿,她又笑道:“换句话说就算苏先生不想收,也要为你自己的身体考虑考虑,风寒发烧不是小事,万一拖久了,这嗓子出了什么毛病,岂非得不偿失。苏先生既然是这戏班的顶樑柱,又怎么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苏清衣静静的听她讲完,一言不语的看着她。洛之桐也报以微笑回看过去。 良久,苏清衣抿抿唇,漂亮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好半天才缓缓道:“阿九,收下吧。” 那名叫阿九的伙计连连点头,对着洛之桐一阵鞠躬道谢,然后欢天喜地的跑去厨房煎药去了。 洛之桐倒了杯热茶递到苏清衣手中,然后随处寻了个椅子坐下来,说道:“其实吧,沈渝对你真的挺上心的。” 她丝毫没有一丝意外的看到苏清衣因为听到那个名字而骤然紧皱的眉头。 她笑了笑,自顾自的往下说道:“真的,苏先生你去我们那个圈子打听一番,他沈二少除了你之外,还真没对谁这么好过。” 苏清衣愣了愣,垂眸问道:“他对我……你就不觉得奇怪?” 洛之桐知道他指的是什么,于是毫不在意的大手一挥道:“嗨,这有什么啊。我呢,头一个月才从国外留学回来,要我说啊,这就是国内的思想太过于拘谨老旧,刻板保守了些。在国外这种……这种两个男子之间的事啊,还真是司空见惯了。” 那一刻,苏清衣的脸上露出些许迷茫的表情。 洛之桐盯着苏清衣精緻好看的侧脸,只能轻嘆口气。 “像苏先生这样安静的性格,只怕沈渝成天这么瞎折腾来折腾去的,给你添了不少麻烦吧?” 苏清衣不置可否的挑了挑眉。 “虽说我才认识你几天,但有句话你不得不信我。我能看出来,沈渝他是真的喜欢你,你信吗?” 苏清衣垂下眸子,洛之桐能看见他长长的眼睫毛略微有一丝颤抖。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抬起头,轻吐一口气,对着她勾起嘴角微微一笑,轻轻摇摇头,动作优雅轻柔,字语一个一个从唇间溢出: “我不信。” 洛之桐一怔,看到苏清衣将脸庞转向窗外,暴雨之后的阳光格外温暖,透过窗户照在他脸上,柔柔地泛起一层白光,漂亮的脸庞被映现的格外清晰,看起来是如此的宁静祥和,让人忍不住小心翼翼的摒住唿吸,生怕打碎了眼前如梦一般的美好画卷。 苏清衣微笑道:“人生如戏,戏如人生。戏,总有唱完的时候,曲终人散台空,过往台上那惊艷的时光仿若不过是一场虚空大梦,真真假假,让人分不清。” 顿了顿,他伸手摸过床边一柄檀香木所制的摺扇,将扇面轻轻展开,眉宇间竟是带了几分痴迷,仿佛在抚摸自己爱人一般。 他突然低笑出声,语气中仿若带着半分自嘲,“都说戏子最是无情,唱尽人间冷暖,演尽世间离合,到头来却不过终归是一个人一生天涯半生寂寥罢了。别人说我们这些戏子痴迷也好,说我们入戏也罢,只要站在那三尺红台之上,一辈子也就走不出来了。”
第4页 “台上悲欢独自唱,终有散场的时候。所以我从来不相信那些所谓的永久,所谓的诺言。我不能信,也不敢信。” 戏是孤单的,他们这些唱戏的更是孤单。身着光鲜的戏服往那厚重的帘幔前一站,迎着昏黄的灯光捻着兰花指娓娓唱出戏中的几许悲凉,在那浓厚的妆容下面,却是无人知道他们心中悲欢几何。 戏散,灯尽,人走,茶凉。 洛之桐静静的看着苏清衣,只觉得眼前这人苍白而又柔弱,眼神中所蕴含的凄楚令人窒息,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下一秒就会离他们而去。 她忽然觉得心中堵得慌,一阵难受的感觉骤然涌上心头,那种想要发泄却又无处可去的沉痛感让她无所适从,只能闷闷的堵在心口。 她感到自己的眼眶越来越热,视线也渐渐模煳,回过神来,两行泪水已经潸然而下。 室内一阵沉默,忽然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她抬起头,发现苏清衣不知何时下床走到她面前,递给她一张手帕。 而后他弯下腰与她对视,颇有些无奈的柔声笑道:“你哭什么?” 那轻薄的嘴唇浅浅勾勒出的一丝笑意,宛如冬日的暖阳一般,让她不自觉的迷失进去。 洛之桐看的呆了,她发誓,这是她这辈子见过的最美的笑容。 她突然伸出手死死抓住他的衣袖,一丝fèng隙都不留,仿若在抓着什么最珍贵的东西,生怕一松手这辈子就再也见不到了。 眼前这个宛如谪仙一般的男子,其实,是很寂寞的吧。 在这个不大的房间内,她清楚的听见苏清衣发出的一声轻微嘆息。 第6章 插pter 6 自打那日与苏清衣交谈了一番之后,洛之桐便觉得心中始终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堵得慌,这种心境也只有在见到苏清衣时才会缓和一点。 于是她逮着时间就拎着大包小包的礼物往苏清衣这里跑,每日都来,就连戏班的班主都见怪不怪的了,看见人来时还能热情的打个招唿。 至于沈渝,近日虽说一直在忙着查那件震惊全市的命案,却脚下生风依旧往这里跑的勤,每天糕点水果换着花样带,放眼望去,这本就不大的小屋简直快要被大大小小的食盒挤满了。 被这二位当成祖宗似得供起来照顾,苏清衣的那点风寒其实早好的差不多了。奈何这二位实在有点太不讲道理,好说歹说就是不准人下床,苏清衣实在是憋得慌,躺在床上抱怨个不停。 洛之桐带着笑意说道:“苏先生,还是身体为重,你现在起来万一病情加重了怎么办?” 苏清衣抿了抿嘴唇不说话,但表情颇有些不以为然。 沈渝趁机在一旁冷嘲热讽道:“你怨谁啊?你现在躺这儿也是你自个儿作的。”话虽如此,沈二少双手却是十分麻利的剥着橘子,还一副心甘情愿的样子。 苏清衣头也不抬的接过橘子,真诚地说道:“您若是少来几趟,说不定我的病还能好的快些。” “嘿!怎么说话呢你!又欠骂是不是?” 眼见挽起衣袖就要往上沖的沈渝,洛之桐连忙拉住那位气急败坏的小霸王,不贊同的皱眉道:“你案子查不出来有火气去别处撒去,人苏先生怎么惹到你了你非要这样说人家,什么叫人家自个儿作的?” “你问他去!”沈渝指着苏清衣,脸色黑了黑。 洛之桐看向苏清衣,见对方正垂眸凝神将橘子一瓣一瓣剥下来,然后默默吃起来,压根没有想要开口的意思,也就只好将视线重新转向沈渝。 “到底怎么了?”她疑惑的开口。 “怎么了?”沈渝狠狠瞪着苏清衣,提高了音量,“咱们这位名角儿,之前立下的规矩怎么说来着?七日内就只唱一齣戏,架子大的任别人怎么请都不去。结果人副司令死的那天晚上,他在干什么?他跑去给人家唱曲儿!” 洛之桐心里勐地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闪过心头,她连忙看向沈渝,“你该不会……” 怀疑苏先生吧。 只不过她悄悄抬眼看了看苏清衣的脸色,剩下这半句话愣是没敢说出口。 沈渝冷哼一声,依旧瞪着苏清衣,那兇狠的眼神像是要把人瞪出一个洞来,“不会什么?怀疑他?若不是那天副司令亲自送他出来,并且有值班的守卫出来做担保出示他的不在场证明,我看他这次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少说要去牢里呆上几天审问审问。” 洛之桐忽然想起那日她替沈二来看苏清衣时,从他房间内走出来的两位警察。如此看来,当时十有八九是将苏清衣列为了嫌疑人来问话的。 闻言,洛之桐那颗砰砰直跳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她拍了拍自己的胸口,轻舒口气。 沈渝却依旧面色不善,一刻不停的训斥着苏清衣,“我说你能不能不折腾了?好好呆着不好吗,别成天到处给别人唱戏,到时候怎么惹祸上身的你都不知道!” 整个过程中苏清衣面不改色的吃着水果,听到这句话,他忽然抬头看了沈渝一会儿,然后笑了,“这个还真不成,三天后我还得唱。” “你这个样子还唱什么啊你!”沈渝勐地站起来,差点冲上去将床上的人提起来揍一顿。 苏清衣吃完水果了,抽出手帕擦了擦手,面色不改,“三日后,沈老司令请我们戏班去他家给他唱几齣戏贺寿。”说罢,他好整以暇的看着沈渝,嘴角微微往上扬了扬,似乎心情颇好。 沈渝愣了片刻,忽然伸出手勐拍额头一下,“嘿!我怎么把这茬儿给忘了!”紧接着他露出一副窘迫的表情,又是懊恼又是羞愧,“居然连老爷子生日都忘了……我还没准备礼物,到时候指不定怎么骂我呢。” 经他这么一说,洛之桐这才想起来,三日后,正是沈渝的父亲,沈老司令的六十大寿。 沈渝有些焦急的在一旁走来走去,一边走还一边喃喃自语个不停,“现在准备贺礼还来不来得及啊?我这当亲生儿子的要是不送点拿得出手的礼物,岂不是丢了我沈家的面子。” 苏清衣微微虚了虚眼睛,用略带嘲讽的语气说道:“是啊,沈二少爷有时间把心思放在一个戏子身上,却没空去给自己父亲准备生日贺礼。” 沈渝脚步一顿,胸腔勐地扩大一圈,他深吸一口气,却忽然想起了什么,又泄气似的摆摆手,“算了算了,你还病着,本少爷大度,不跟你计较。” 这时,房门从外边被勐的推开,一个人影直冲沖的闯了进来。洛之桐朝那边看去,只见来人穿着戏服,还没有卸妆,看样子是才唱完一场戏衣服都没换就忙着进来了。 这人她认识,是一直照顾着苏清衣的阿九。 看见来人,苏清衣立马换了刚才那副冷嘲热讽的表情,微笑柔声问道:“回来了?” 阿九走到床边,笑道:“苏先生今日身体感觉怎么样?我这刚唱完就立马赶过来看你了,就怕你有什么需要。”顿了顿,他朝着洛之桐微微点头,“这段时间有劳洛小姐对苏先生如此照顾了。”
第5页 阿九笑的十分有礼,却对沈渝这个人绝口不提,就当没看见似的。 洛之桐悄悄看了沈渝一眼,面色有些尴尬。 沈渝轻蔑的嗤了一声,十分不屑的扭过头,背着双手在房间里来来去去的踱步,那重重的脚步似乎在宣洩心中的不慡之意。 那边放任他一个人闹脾气,这边的三人却是交谈甚欢,偶尔露出会心的笑容。洛之桐看着苏清衣安静好看的侧颜以及嘴角那抹若有若无的淡淡笑意,一时间竟然看得有些痴了。 她恍惚间甚至觉得,像沈渝这样无理取闹的富家纨绔子弟其实根本配不上苏清衣身上的那股淡雅之意。 两人一点都不搭。 这个念头刚刚升起,她就被吓了一跳,她随后有些羞愧的低下头,暗自在心里责怪自己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嘿!”沈渝忽然兴奋的大叫一声,听见脚步声,洛之桐抬起头,看见沈渝大步流星的朝她们走来,手中拿着的正是之前她见过的那柄枪。 “我说怎么到处找都找不到,原来是上次扔你这儿了。”沈渝拍了拍枪身,满脸都是失而復得的喜悦。 苏清衣眼神一瞟,在看见沈渝手中的枪时,脸上的笑意微微一凝,手指无意识的抓紧被角,拽得死死的,关节泛白了都不肯松手。 沈渝忙着查看他的枪,没有看见苏清衣这反常的动作,但这一切还是落在了一直关注着苏清衣的洛之桐眼里。 她想起之前苏清衣怕枪的事,于是连忙说道:“沈二,快把你的枪收起来。” 她连着喊了几声对方都没动静,沈渝慢慢抬起头,洛之桐这才发现,他的脸色有些怪异,动作也有些僵硬。 “沈二……怎么了?”不知为何,她心下闪过一丝不好的预感。 沈渝没有理会她,冷着脸迳自走到苏清衣面前,面色微寒,声音低到几近深沉,仿佛被遏制在喉咙中一般,嘶哑无力,“我之前送你的刀呢?” 苏清衣皱了皱眉头,不耐烦道:“你又发什么神经?” 沈渝一字一句重复道:“我,送,你,的刀,呢?” 苏清衣漫不经心道:“不记得了,扔了吧大概。” 沈渝盯了他半晌,忽然冷冷一笑,将手中的枪用力放在床边的柜子上。 砰地一声巨响,房内其余几个人都被吓了一跳。 沈渝发怒的样子挺吓人。 房间内气氛骤然紧张起来,众人血液仿若凝固了一般,都不敢大声出气。这下就连神经一向大条的阿九都能闻出空气中瀰漫着一股剑拔弩张的硝烟味。 于是他连忙找了个藉口出了房门,趁早熘之大吉。 洛之桐看了看还在对峙的二人,一个气的脸都红了,一个却若无其事,仿若事不关己。她不明白为何气氛突然变成这样,于是咽了咽口水,只好硬着头皮打圆场岔开话题。 她指了指阿九离去的背影,说道:“你们看,阿九的身形和苏先生真像,从背后看去简直就像同一个人似的,不仔细看压根认不出来的,哈哈哈哈哈……” 她原本是想着说这番话来缓和一下气氛,谁知沈渝若有所失的盯着阿九的背影,不知想到了什么,脸色变得更白了,愤怒的双眼中甚至布了一点点血丝,全身颤抖的厉害,他将拳头握的死死的,洛之桐甚至能够看到他由于用力过勐,指甲嵌进肉中留下的一丝血痕。 他似乎在极力隐忍着什么,看向苏清衣的眼神不似以前那样带着几分柔意,现在他的眼里甚至带着一丝陌生与从未有过的冷淡。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终是什么也没说。只是拿着枪冷着脸从二人面前径直走过,随后摔门而去。他关门时用了很大劲,震得房内的窗户也跟着抖了抖。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洛之桐愣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立马抬脚追了上去。 刚打开门她就发现前方靠在墙上揉着太阳穴的沈渝。 他的脸色从未有过如此难看。 “沈二……” 还未等她开口,沈渝就先打断了她的话,“之桐,你找人帮我调查一个人,我要知道他的出身背景以及这些年经歷的所有事。” 洛之桐皱了皱眉头,“谁?” “……苏清衣。” 第7章 插pter 7 三日后,沈老司令的寿宴在他家热热闹闹的举行着,从清晨开始,提着贺礼前来道喜的宾客就络绎不绝,门槛都快被踏烂了。 来客大多数非富即贵,都是这上海城内说得上话的上流人士,互相之间也都认识。在会客厅里碰上了笑着打个招唿,若是忽略他们交谈中带的那副或老谋深算或阴险市侩的表情,从远处看去,倒是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 洛之桐作为洋北商行的大小姐,自然也在此次的邀请宾客名单之上。洛大小姐对大厅内那些披着虚假面容互相吹捧的作派向来不感兴趣,于是直接抬脚去了后院。 这次宴会,沈老司令直接命人在后院中临时搭建了一个戏台子,还是雕花的木台,后面挂着一张巨大的幕布,看起来略显简约却又不失气派。洛之桐一眼就在戏班的重重人群中看到了苏清衣。 昨日才下过雨,今日的空气中便带了一丝雨后的清新,混杂着和煦的阳光,只觉得一阵阵暖意迎面而来。 三月的微风缓缓吹动,混杂的花香的清芬,轻轻拂过苏清衣的面颊与髮鬓,他白皙的脖颈在阳光的照耀下微微泛起一层柔光。 今日他换掉了之前的一身红衣,穿了一身白色的戏服,倒是更显几分清冷,与人群格格不入。他正垂眸凝视着檀香木制成的摺扇,眼神复杂,眼睫毛微微颤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自打那天沈二莫名其妙发了一番脾气后,便再也没有去找过苏清衣,就连提一提名字都会让他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沈二让她找人去调查苏清衣的事情,人她给找到了。刚才她来时,看见找到的那个探子正对着沈渝耳语些什么,只见沈渝脸色越来越难看,越来越吓人,最后连外套都没来得及穿就慌慌张张的出了门,说是要找他的副官求证点事情。 没大一会儿,沈老司令就带着众多宾客来到了后院,众人各自选好位置坐下来。 戏开始了。 一时间,满场寂静。 苏清衣踩着小碎步缓缓入场,如微风一般轻盈,白色的戏服衬托着轻巧婉转的身姿,让人不禁眼前一亮,随后他将扇子哗的一展,捻起兰花指娓娓开腔唱了起来。 下面顿时一片叫好声。洛之桐看着台上风光无限的苏清衣,微微有些晃神,她不禁想起那日苏清衣同她说过戏如人生,没有人知道他们这些戏子究竟心里在想什么。 那么此时,苏清衣又是以何种心情唱的戏呢? 洛之桐坐在前排痴痴的看着苏清衣,手不自觉抓紧了裙子,心里涌上一丝难以言明的苦涩。戏唱到一半,后方忽然间传来一阵骚乱,闹哄哄的,其中还混杂着尖叫声与怒斥声。 洛之桐转过头去,紧接着就愣住了。
第6页 只见沈渝穿着他那件修身的军装,腰杆挺得笔直,迈着大步走进人群中,腰间别着他那柄精緻的□□。他的身后跟着一大群同样身着军装的手下,都佩戴着枪枝,整整齐齐的笔直站在原地等待命令。 这样一群人往人群中一站,气氛瞬间变得紧张起来。 沈老司令呵斥道:“沈渝,你这是干什么!”还有这么多宾客在场,沈渝这个举动实在是太过肆意妄为了点,沈老司令脸色差极了。 沈渝恍若未闻,冰冷的视线在宾客中环视了一圈,然后抬头朝着戏台上看去。 洛之桐看着沈渝的脸色,心下暗道一声不好,还没来得及站起来,只见沈渝已经快速的沖了上台,一把拽过苏清衣的衣领,狠狠的捏紧,平整的衣衫上顿时显出了褶皱。 苏清衣手中的檀木扇被沈渝抢过来用力朝地面砸去,哐当一声掉落在地,扇子上挂着的红色流苏像一朵盛开的花朵一般绚烂,醒目却无人理睬。 沈渝眼底布满了红血丝,看起来格外渗人,咬牙切齿道:“苏,清,衣,你,好,本,事,啊。” 苏清衣只是皱了皱眉,随后但笑不语。 洛之桐走近,只见沈渝压低音量,用只有她们三人才能听见的声音说道:“你背着我让我手下收集□□给你,究竟想干什么?啊?你他妈究竟想干什么啊!”他的声音嘶哑的厉害,洛之桐听得出来,他已经很努力的克制自己的怒火了。沈渝的手其实抖得很厉害,眼神也有点空洞,还带着些不知所措。 苏清衣却连正眼都没给沈渝一眼,“沈二少,又犯什么病?” “你为什么……你为什么要杀人,又为什么……要骗我?之前的那两起命案,都是你做的,对吗?”沈渝的眼眶泛红,语气哽咽,说话都断断续续,有几分失魂落魄的感觉。他这副失意的样子,洛之桐从来没有见到过。 她看着这一切,脑中一片混乱。 “你已经杀了两个人了,下一个是要杀了谁?啊?我爸对吗?还有这里所有的宾客,都在你的列表之内对吗?包括我,包括洛之桐,对吗?苏清衣!你他妈倒是回话啊!”沈渝终于忍不住大声吼了出来。 苏清衣将视线挪向他,眼眸微垂,却并没有开口否认。 这一刻,洛之桐的心仿佛沉到了海底,又冰又冷。 “报告长官。”沈渝的一个手下朝他走来,在他耳边说道:“没有发现。”沈渝怔愣了一下,倏地将目光看向苏清衣,眼神犀利又冷淡,“你把□□埋在什么地方了?” 苏清衣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嘲讽。 沈渝只觉心已经痛到麻木没有感觉了,他静静的看了苏清衣一会儿,突然怒吼一声,发疯似的沖向后台,将戏班挂衣服的架子一脚踹翻在地,又将化妆用的方木盒子掀翻,又踩又跺,随后只见他抄起一根木棍,哐的一声就往戏台上砸,后面悬挂的幕布也被扯下来撕成碎片。 他这疯子似的发狂行为吓坏了众人,纷纷露出惊恐的神情,竟然没一个人敢上去劝一劝。 等沈渝发完疯,众人见他缓缓走到那名戏子面前,当着满院子的人大声说道:“苏清衣,你杀害两名高级军官,证据确凿,请跟我们走一趟。”说罢,一挥手就要让自己手下的人上前来押人。 洛之桐瞳孔勐地一缩,刚想上前阻止,只听苏清衣不急不慢的说了句,“不用押。” 他捡起地上的扇子,轻轻抚了抚扇身,一直冰冷的脸色这才微微有所缓和。他拂开沈渝属下的手,神色淡然,仿若事不关己般昂首挺胸,步伐稳定,“我自己走。” 经过沈渝身边时,连停都没有停一下,仿佛再看他一眼都觉得厌烦。 洛之桐傻了,呆呆的看着他的身影。 走了几步,只见苏清衣忽然回头,对着她笑了一下,轻声道:“你看,我就说过我不信。” 说罢,扭过头走了,眼神中没有一丝留恋。 洛之桐仰头望着天空,鼻子一酸,泪水顺着脸颊流落。 ——沈渝是真心喜欢你的,你信吗? ——我不信。 第8章 插pter 8 三月是个好月份,温暖明媚,春风和煦,心情都会变得愉快起来。即便如此,牢房里却是阴暗昏沉,冰冷无比,宛如两个世界,互不联繫,互不关联。 洛之桐跟在狱卒身后,穿过一道道又冰又冷的走廊,终于在角落的一个狱室中见到了苏清衣。 她站在牢房前对着狱卒微笑示意以表感谢,在看到狱卒的背影消失在拐角处时,脸上的笑意终是绷不住了,两三步迈到牢房前,却又因为那紧锁的牢门不得不停下脚步。 三日不见,牢门那头的人便已是憔悴了一大圈,洛之桐越看眼眶越红,鼻头一酸,纵使有千言万语最终也只是化作一句嘆息。 “苏先生……受累了。” 闻声,一直闭目眼神的苏清衣终于睁开了眼睛,那双漂亮的眼睛依旧没有变化,就如第一次看见他时那样,冷漠,无波无澜,对一切都漠不关心。 他依旧穿着三日前上台演出的那件白色戏服,手中那柄檀香木的摺扇被他缓缓展开,又缓缓关上,再缓缓展开,再缓缓关上。 轻放下手中的摺扇,苏清衣垂下眼眸,自嘲道:“真是没想到,在这个关头,还会有人来看我。” “苏先生……”听他这样一说,洛之桐心里更难过了。 没有了交谈声,四周骤然安静了下来,甚至屋樑上滴水落在地上的声音都仿佛被无限扩大了一般。两人相顾无言,却又各有各的心思。 良久,苏清衣轻嘆口气,终是抬起了头,“人……是我杀的,两件命案的兇手都是我。” “先生……” “你们现在就可以把我拉出去枪毙,也算是给了大家一个交代。”顿了顿,苏清衣又道:“我是报私仇,与戏班无关,还请……不要连累到不相关的人。” 洛之桐揉了揉泛红的眼眶,吸吸鼻子,轻声说道:“苏先生……小九他,今日一早跑去沈渝面前认罪,说人是他杀的。” 苏清衣先是一愣,随后瞳孔勐地收缩,“你说……什么?”他的脸色惨白,没有一丝血色,双手死死抓住自己衣角,指关节泛白了都不肯松开。 洛之桐看见,那一向淡然的脸庞此刻却带上了慌乱与不知所措,不知过了多久,苏清衣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轻舒一口气,闭上眼睛缓缓道:“洛小姐,虽然小九自己承认他杀了人,但是你们恐怕也是不信的吧。” 洛之桐点点头,“是,他只说自己因为看那两人不顺眼所以把人杀了,却连具体过程是怎么实施的都说不清楚,就算说了,还说的漏洞百出,不过……” 苏清衣却像是知道她要说什么,笑着打断她的话:“我知道,可能小九主动去自首,刚好让你和沈渝存了让他帮我顶罪的想法。”
第7页 洛之桐急了,“苏先生!小九既然主动站了出来,说明他也有同样的想法,我们刚好可以……” 苏清衣却是摇摇头,“小九那番不清不楚的说辞恐怕消除不了人们心中的疑惑。而当日在沈家后院,在场所有人都看见我作为嫌疑犯被带走。所以,查来查去,最终依旧会有人查到我身上。你们做的这一切又是何必呢?” 默默的看了洛之桐一会儿,苏清衣突然笑了,那笑容,像是释然,又像是解脱。 “你们不是一直想知道我是怎么杀的人吗?那就一个一个来说吧,首先是宾馆里的那个军官,你们也知道,在他死后,他带去的情人消失的无影无踪,对吧?” “其实那个情人是我假扮的。像我们这种戏子,只要好好打扮打扮,穿上女人的衣服,讲话时吊着嗓子,几乎可以达到以假乱真的境界。沈渝说的不错,我趁着那军官不注意,用一柄短刀刺进了他的心口,一刀毙命,然后翻窗逃跑了。” 像是没有看见洛之桐惊讶的目光,苏清衣自顾自的说道:“如果你们去我房间的第二个抽屉翻一翻,便会发现那把锋利的短刀,沈渝应该能认出来,毕竟是他送的。” “至于这个军区副司令,我是晚上八点钟去的,在十点钟的时候有人亲眼看到副司令送我出来,所以你们一定百思不得其解,我究竟是如何再次回到宅子里并且杀了他的,对吗?” 苏清衣嘆了口气,“你们也知道,我和小九身型很相像,化了妆便更加难以区分了,若是晚上裹在大衣里,不仔细看是瞧不出什么问题的。” “副司令宅子里的那两名值班守卫本来是一起值班看门的,但经过我这段时间的观察,我发现他们二人并没有一起值班,而是一人守着大门一人便去宅子里休息,每晚八点就是他们的换班时间。” “于是我便觉得找到了机会。副司令死的那一夜,我八点钟准时到达大门口,并且故意询问了守卫时间,然后假意与他闲聊套近乎,趁他不注意将桌子上怀表的时间改到了七点五十五。等我进去了,并且在守门的两名守卫换班后,小九再穿和我一模一样的衣服来到大门,在八点零五分的时候进了大门,因为改了时间,所以那个守卫会以为小九是在八点时准时到达的。” “而沈渝这个人有个习惯,那便是审人喜欢分开审,从不会让两个证人同时待在一个房间里。所以无论你们怎么问,那两名守卫的证词都会一模一样,他们都会很肯定的告诉你们,苏清衣是在八点独自一人来到了副司令家。” “因为亲眼看见我被副司令送出来,所以他们的心底便会下意识产生我不是那个杀害副司令的兇手的心理,觉得我在这件事上根本就不是一个举足轻重的人,在他们眼里,我就是一个路人。所以在你们询问关于我的事情的时候他们也不会太放在心上,况且原本的两人一同值守,却被他们私下里变成了轮班值守,这属于玩忽职守。” “你们这些有钱人家的小姐公子自然不会明白,在这个动盪的时代,找到一份稳定的工作养家餬口有多不容易。所以,为了不丢掉工作,他们又怎么会为了一个路人就说出轮班值守的事情呢?” “所以,他们一定会说出一样的供词,那便是两人是一同值守的大门,并且都在八点钟看见苏清衣一个人进了大宅,十点出了大宅。” “就因为他们这样的心理,才让我有了不在场证明。” 听到后面,洛之桐只觉得浑身上下一阵寒冷,她的声音有一丝颤抖,“所以……那晚副司令送出来的其实根本不是你,是小九,你一直藏在副司令家没有出来。” “还记得那日沈渝第一次带你来见我,不小心留在我这里的枪吗?我就是用这把枪杀了副司令,所以那日沈渝找到枪后情绪才会如此波动吧。” 虽说心里早有准备,但是听到对方亲口说出这血淋淋的真相时,洛之桐还是觉得宛如置身于冰窖一般,周身上下都是冷的。 她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为什么……杀了他们?” 第9章 插pter 9 “你知道十多年前‘劳工参战’的事情吗?” 苏清衣静静的看着洛之桐,言语之间十分淡定,像是在叙述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情。 十多年前,政府官员想要藉助一战这个特殊的机会摆脱弱势地位,摆脱受世界强国联合宰割的形势,于是提出了“劳工参战”这个方法。国内十四万人作为劳工被派去欧洲做战争勤务。这些劳工每日在战争前线挖战壕、修工事,前前后后有近两万人被德国的炮火炸死在战场上。 苏清衣接着道:“那一年我才十一岁,母亲病重下不了床,爷爷奶奶年龄大了做不了活,家里就只能靠父亲一人维持生计艰难度日,可就是因为那件事,才让我父亲丢掉了性命,从此我们家分崩离析,家破人亡。” 洛之桐一直小心翼翼观察着苏清衣的脸色,但他发现对方实在是太冷静了,就连说到家破人亡这四个字时也丝毫没有半分动容。 “可是……当年下达这命令的也不是副司令与那个军官,你又是为何要杀了他们二人?”洛之桐依旧有些疑惑不解。 苏清衣一声冷笑,抬头直愣愣的看着洛之桐,“可他们却是执行者。” “因为他们是执行者,所以就必须死?”洛之桐不贊同的摇摇头,实在是不能理解苏清衣的思维,“虽说你父亲是因为当年参加劳工的事情而死,可他们也只是在执行上面的命令而已,苏先生这样做会不会有点迁怒了?而且据我所知,去欧洲当劳工这件事是当事人自愿才——” “自愿?”苏清衣打断她的话,仿佛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俯下身子一阵大笑,笑的眼泪都流出来了。他用一只手擦了擦眼泪,另一只手死死扣着牢门的栏杆,因为握的太用力,指甲嵌入肉中,隐隐泛出血丝。 洛之桐发现,那人一向淡然无表情的脸上此刻终于有了动容,几分疯狂几分狰狞。她微微一愣,不由得想起记忆中那个宛如谪仙一般的男人,那个会带着让人不自觉迷失进去的温暖笑意,给她递手帕的男人。 苏清衣松开手,看着鲜血沿着掌心脉络蔓延开去,不禁自嘲的笑了笑,“洛大小姐,你知道我父亲是怎么死的吗?若是真像其他人那样在战场上死去,倒也算是替国家做了一份贡献。可惜,我父亲没有死在炮火中,却是死在了国人手中。你不觉得很嘲讽吗?” “我们那一片地域被划分在徵召名单上,我父亲因为放不下家里不愿前去,而同乡大多数人都有妻儿老母要照顾,又有几人愿意去?上面要的是数量,至于手下人用什么样的手段达到这个数量,又有谁会在意呢?” 洛之桐瞪大眼睛,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苏清衣接着道:“我们这个村子里的人大多数都是老弱病残,年轻人要是都走了,恐怕真的活不下去,所以当年没有一个人愿意主动前去。结果,这可能是惹怒了那两位执行命令的人吧,决定杀鸡儆猴,也怪我我父亲运气不好,刚好就轮到了他。就是你口中这两位‘被我迁怒’的副司令和军官,当着全村人的面枪杀了我父亲,从而逼迫其他人不得不被迫前往欧洲。”他抬头盯着洛之桐的眼睛,一字一句道:“这,就是你所说的自愿?”
第8页 这双漂亮的眼睛往日令她沉迷,但这一次她却无法直视,第一次有了闪避的念头。 洛之桐喃喃道:“别说了,这,这不可能……” 苏清衣却依旧没有停止的意思,继续说道:“洛大小姐,你们这些上流社会的人,有权有势,吃穿不愁,哪里知道这个世道的兇险,这个世道的黑暗。” “你可以把当年的真相公之于众啊……又何苦,又何苦杀人呢?”洛之桐的声音都颤抖了,不光如此,她现在全身都在打颤。 苏清衣嗤笑道:“有人信吗?这个世道,贪官当道,小人得志,官官相护,你真觉得像我们这种下九流的戏子,会有人替我们做主?洛小姐,你知道每天有多少不公平的事情在发生吗?又有多少事情被上面强制性压了下来?民不跟官斗,有些时候,当权者一句话,却可以毁掉无数人的幸福,当权者获得的那些荣耀,也甚至有可能是由无数的尸体堆积起来的。” 看着洛之桐有些空洞的眼神以及那满是冷汗的苍白脸庞,苏清衣轻嘆口气,“很残忍是吗?” “可这却是我在十一岁起就不得不面对的事实,这个残忍却又无比真实的现实。” “在我第一次杀完人后,整整七天没能好好合眼,闭上眼睛眼前就是一片血红。若事情的解决方法真像你说的那样简单,我又何必要用这样的方法来折磨自己?” “自从看见父亲被枪杀后,我就变得十分怕枪,可是没想到,我最终却是用枪杀了仇人。十多年前他用枪杀了我父亲,十多年后我用枪杀了他,你说,这算不算因果报应?” 洛之桐脚下有些发软,身体不受控制的后退几步,想要远离这个地方。今天的谈话对她来说太过突然,让她一时间接受不了。 苏清衣瞥了她一眼,又说道:“我知道,劳工去国外参战这件事情对你们来说其实是件好事情,你们留过学,学的都是先进的思想,认为这件事情打开了国门,促进了中国与世界的交往,舍小取大,是件好事情。但我这人眼光比较狭隘,在我眼里,这样的进步却是通过踩着我亲人的血肉之躯换来的,在这背后,是无数人的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苏清衣笑了笑,接着说道:“然后再说说我这身上背负的两条命案吧。在你们看来,一名高级军官和一名重要的副司令员是国家的重要资源,是花了大量精力与时间才培养出来的,死了不划算,你们考虑的是国家大义。可是我只是个下九流的戏子,不懂你们那些所谓的大道理,古语说得好,商女不知亡国恨,我没你们那份觉悟。我只知道,既然他们害得我家破人亡,那么我便也有权利选择自己的復仇方式。” “你看,或许,这就是我们之间的差别吧。” “所以我们,到底思想不同。” “我和沈渝,也终究不是一路人。” …… 洛之桐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她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都泛着一股冷意,由外至内,都冷透了。 在拐角处的地方,她看见沈渝仰着头独自一人站在阴暗中,一只手蒙住眼睛,洛之桐能清楚的看见他手上的水渍以及路过他身边时听见从那轻微抖动的身体传来的哽咽声。 第10章 插pter 10(完结) 1956年,1月,上海。 今年冬天,难得下了场大雪,白绒绒的雪花漫天飞舞,飘飘洒洒飞向各个角落。 洛之桐一手打着伞,一手提着篮子慢慢在路上走着,脚踩在厚厚的积雪上,留下了一个个脚印。 找到沈渝的墓碑后,她先将上面的积雪清理了一下,放上一束花,随后从篮子里拿出一小壶刚烫好的热酒,几碟瓜果。做完这些事后,她便起身走到不远处的一棵树下,这棵树的树干很粗,刚好可以遮住一个人。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洛之桐的心也一点一点沉了下来,她垂下眼眸,眼底闪过一丝失望。 今日,那人是不来了吗? 要说二十五年前,沈二少也不愧是年轻气盛有智谋有胆量。在知道苏清衣会被处刑的前一天晚上,愣是找人悄悄把苏清衣救了出来,然后在监狱放了一把大火,来了个死无对证。 后来这上海城的戏班子里,再也没有当年那抹惊艷的身影了。刚开始有人提起来还觉得挺惋惜,时间久了,渐渐的也就没人再提了。 戏,还得唱,于看客而言,不过是换了个人唱罢了。 自打那日监狱一别,洛之桐便再没有见过苏清衣了,她只知道他还活着,却不知道他被沈渝带去了哪里。 至于沈渝,当年在她与苏清衣监狱谈话后,他便回到家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呆了整整五日,待他再踏出房门时,穿着军装配着军枪拿着行李,在劫完狱之后也不见了人影。 洛之桐再次得到他的消息,已经是在几年之后了。那时抗日战争刚开始,她无意中从人们口中听到了这位战功赫赫的沈渝司令的事情,人们说他杀敌人就跟不要命似的,一个劲往前沖,也不知道是为了什么。 回忆起往事,洛之桐有些心酸。沈渝因为常年在外作战,风餐雨宿,身体一直不大好,新中国刚成立不久,他便因病去世了。 也就是在沈渝的葬礼上,洛之桐再次见到了那个她快二十年没有见过的男子。 岁月在男子身上留下了痕迹,那个人不似以前那般年轻,却依旧面貌清秀。洛之桐仔细打量着他,那人样貌依旧,却是有一样地方变了。 那双原本应该充溢着冷漠的漂亮眼睛,此刻却是充满了柔情,让他整个人看上去更加好看了。 有了人情味呀,洛之桐有些感慨。 洛之桐发现在沈渝离世的后几年,除了他的忌日之外,每一年清明、中秋或者其他什么节日,她都会看见苏清衣独自一人带着那柄檀香木的摺扇靠在墓碑边,什么都不做,默默的陪上一天。 她记得后来沈渝告诉过她,那柄吊着红色流苏的檀香木摺扇,是他送给苏清衣的第一件礼物。 大雪纷纷扬扬的飞落,洛之桐抬起头,碰巧一滴雪滴落在额头上,眉间一丝冰凉。 苏清衣今日……为何还不来? 身后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脚步声,洛之桐舒了口气,回头一看,却见是一个老头。那老头慢悠悠的走到沈渝的墓碑前,背对着她从怀里掏出了一样东西放在墓碑前,然后一声长嘆。 洛之桐走上前一看,只见沈渝墓碑前放着的,赫然是那一柄吊着红色流苏的檀香木摺扇。 洛之桐怔了下,问道:“老人家,怎么今日是你来?这把摺扇的主人呢?” 老头看了她一眼,嘆气道:“他呀,以后都来不了喽。他再三嘱託我一定在他走后将这扇子带到这墓碑前。你看这扇子都旧成什么样了他都捨不得换。” 都走了呀。 洛之桐眼前一片模煳,她抬起头仰望天空,雪花落在她脸上,刺骨的冷,她却像是毫无反应一般。 老头子兀自在旁边站了会儿,摇摇头离开了。
第9页 洛之桐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良久,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在地。 她恍惚间看到了二十多年前的那个夜晚,监狱燃烧着熊熊烈火,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站在大火前面,回头对她说的那句话。 沈渝说,他不信,那我就用余生的时间证明给他看。 苏清衣要的是一个没有强权主义的社会,一个自由平等的时代,于是沈渝便用一生去替他实现这个心愿。 她,终究只是那二人漫长生命中的一个微不足道的看客罢了。她不知道那二十年时间里两人发生了什么,不过她想,那段时光,他们一定过得很幸福。 ——沈渝是真的很喜欢你。 ——我不信。 ——他不信的话,那我就用余生的时间证明给他看。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