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山北望》 一、 初至 “伯刚,伤好些了么?”一个身着软甲的骑兵凑近大车,急促地问到。 被唤做“伯刚”的年轻军士缓缓睁开眼睛,感觉眼前一阵阵发黑,作为一个刚穿越不到两个小时的来自2022年华夏国的倒霉蛋,还没来得及消化掉这具身体所自带的庞大信息量,就被一股大力砸中晕过去了,被几个同袍拖上装运伤员的大车后,在半梦半醒间已经融合了部分记忆,听到有人叫自己名字,本能地朝软甲骑兵望了过去。 那软甲骑兵一喜,忙又促近了些说道:“伯刚,早上你立了功,肯定有赏赐,咱们营此次损失惨重,梅将军已将我们调到侧后,和辎重队一起行动,你好好养伤,一会就把新甲和战马给你配上。” 伯刚,也就是什长赵锋一边听着这个叫桂达的队正絮絮叨叨地说着话,一边努力回想不久前发生的事,早间在行军时突然遇袭,敌方一股精锐的斥候骑兵趁着雨势,逼近了自己所在的百人骑兵队,本来想干掉桂达这个队正,不料被自己发现,赵锋一边高声示警,一边催马上前,那队斥候遂立即开始退却,走之前一阵冷箭放翻了七八个弟兄,桂达由于躲得及时,仅仅是头盔被射中,人倒是没受伤。可赵锋真是流年不利,在雨中奔驰时突然马失前蹄跌倒在地,又被后面跟上的同伴给猛力一撞,人便直接飞了出去,然后,此赵锋就不是彼赵锋了。。。 “陈将军有令,天色已晚,埋锅造饭,各营暂停行军。”耳边传来的传令兵的喊声让赵锋看了看天色,此时大概是黄昏,他试着活动了下手臂和腿脚,感觉并无大碍,不过考虑到自己还没完全进入状态,就依然躺在运送伤兵的大车上,周围一片嘈杂,这支大概四千人左右的队伍缓缓停了下来。 过了小半个时辰,有火头军送来干粮和热汤,赵锋早有些饿了,忙端起来狼吞虎咽,旁边几个伤兵聚在一起交谈,一个说此次北进惨败,折损的人马怕是有两三万,一个说现在啥也不想,就想早点回乡与家人团聚。赵锋听在耳中,不由得叹了口气,他穿越过来的这个朝代,好像不属于前世认知中的任何一个朝代,这里的山川河流,也都不曾存在于前世,目前只晓得自己这方被称成为南阳国,敌对的一方叫大燕国,从衣着来看,应该是前世的宋朝或者明朝的样式,但南阳国之前的任何朝代也都与前世对不上,自己这方的领地只占这块大陆的八分之一不到,三面是山,一面临海,可以说易守难攻,加上海贸发达,倒也不怕被大燕国困死,五十多年来,一般是大燕国屡次攻伐,南阳国被动防守,如今朝中由陈纪陈太尉为首的激进派一力促成了这次北进,可惜一败于摩天岭,二败于紫树坡,退兵时又被大燕的征西将军夏侯礼重创,好不容易凑足的六万人马损失过半,现在正狼狈的退回国中。 赵锋所在的百人骑兵队属于上林卫,上林卫由边境八镇之一的平贼将军陈易统帅,陈易是太尉陈纪的堂弟,也是这次北进的中坚力量之一,作为南阳国唯一的一支骑兵,上林卫在战场上一直是策应主力作战,但在初战不利后,陈易向此次北进主帅,也就是南阳国右将军朱炜建议由上林卫穿插紫树坡绕到敌后奇袭大燕军粮道,结果大燕军早就布下埋伏,上林卫刚进紫树坡,便被重重围困,幸亏陈易当机立断放弃前军,率剩余人马拼死突围,突围战打得极其惨烈,上林卫损失过半,陈易麾下四名偏将军战死两名,但好歹没让上林卫全军覆没。 望着升起的篝火,让人感到一种诡异的恬静,赵锋缓缓动了动腿,从大车上蹦了下来,凭着记忆往自己所在的百人队走去,路上感觉伤已经好了,而且浑身上下有种异样的感觉,现在也不知道怎么形容,靠近队营时,队正桂达正率领弟兄们搭帐篷,远远看见赵锋,桂达喜道:“伯刚,伤大好了啊,我们今夜在此宿营,离大江镇不足两百里了,进了大江镇,就安全了。” 大江镇就是上林卫的驻地,南阳国边境重镇之一,虽不临海,却是国内两大江的交汇处,水运发达,城民富庶,赵锋的家眷都在此地,想起这些多出来的亲人,再想想前世的亲人,觉得头疼欲裂,突然,一名传令兵满脸惶急地跑了过来,大声说道:“张校尉伤重不治,请桂队正速到大营。”桂达一愣,随即大声应诺,忙跟传令兵一起跑了过去,并向赵锋一招手,说了句跟上,赵锋没时间想其他的,只得浑浑噩噩地跟上,来到中军大营附近,感觉气氛压抑至极,桂达压低声音对赵锋说道:“你在营外待命,我先进去。”说罢随着传令兵走进中军大营。 南阳国平贼将军陈易一脸疲惫地坐在主位,看着眼前稀稀拉拉的部将们,想叹口气又忍住了,目前就剩下的两个偏将军中,周焕重伤在营中卧床修养,梅展在巡营,原先的十个校尉,阵亡五个,重伤两个,刚刚又去了一个,现在三个校尉加上队伍还完整的七八个队正和粮官车官,整个大营中就站了不到二十个人,众人莫不垂头丧气,如果此时敌军来袭,这支兵马怕是立即要全军覆没了。 “都给本将打起精神。”陈易沉声喝道,“上林卫还指望你们把剩下的人都带回去,一个两个都垂头丧气的,像什么样子,现今离大江镇已不足两百里,我们急行军已经三天,人马困乏至极,今夜各营好生修整,明早本将派梅展先率第七营、第四营护送伤兵到大江镇,其余人等在后缓行,第七营张校尉之职由桂达接替,诸位,此次北进虽败,但来日方长,待回了大江镇,我们再韬光养晦,一雪前耻!” 陈易的一番话除了让给自己当过亲兵的桂达有些喜形于色大感振奋之外,营帐中的其他人都只是唯唯应诺而已,之后偏将军梅展回营缴令,和桂达及第四营校尉彭守商定了明早的出发时间,而赵锋也幸运地被推荐为队正,此前就以勇力着称的他升任队正,倒也没多少人说三道四,考虑到上林卫的老兵和下层军官几乎死了一大半,有的校尉营都只剩下了一个队,现在人人都是生存至上,实在也无暇想别的,赵锋回队点了点人马,加上自己不过五十八人,但这已经算很了不得了,第七营本来有六队,现在只有四队,嘱咐手下安心休息明早出发后,赵锋也在营帐中找了个地方睡下。 四更时便有传令兵来催促,赵锋伸了个懒腰后爬将起来,昨夜睡得极沉,连一个梦也没做。在队里仅剩的一个马弁的伺候下,完成了洗漱、着甲等一系列的规定动作,最后骑着马来到自己这已经整队完毕的队伍前,望着眼前这些年轻的面孔,赵锋也不想说太多,只是鼓励大家再撑一会就能回家。说罢便令全队出发,将骑枪交给跟随的马弁后,就一马当先冲在最前,这队士气低沉的骑兵也缓缓动了起来。 已经是秋末,风吹在身上略微有些凉意,赵锋一边策马一边眺望远处,行军大概两个多时辰,离大江镇也越来越近,刚刚桂达派人来传话,说是朝中派了左将军梅立率领一万禁卫军到大江镇协防,梅立是上林卫偏将军梅展的叔父,位高权重,一直在神京统领左禁卫军,不过作为坚定反对北进的将领之一,与太尉陈纪一派很是不和,这回到大江镇,可能是因为自己的侄子在上林卫中吧,如果这次能顺利回到大江镇,到底谁是平贼将军都还不一定。就在赵锋胡思乱想的当口,远处树林遮蔽下,两名灰甲骑兵默默地盯着这近千人马,两人对视了一下,一人取出弓箭往上空射去。。。 最先听到异响的便是赵锋,他立即沿着声音的来源处望了过去,只见两个灰色的影子一闪而过,顿时心中一紧,大喝道:“敌袭,列阵!”上林卫骤然被示警,队伍一阵骚动,由于赵锋所在的位置比较靠前,连偏将军梅展也被惊动了,立即亲自赶了过来,一边命令各队警戒,一边对着赵锋喝问道:“敌军在何处?”,赵锋朝那两个灰色影子的方向一指,急促地对梅展说:“将军,好像是狼骑。”梅展听了脸色剧变,刚刚他也似乎听到了狼骑那特有的箭矢声,有些失声的说道:“狼骑至此,那陈将军的主营。。。”话还未完,后阵已有嘈杂之声传来,赵锋当即对梅展沉声道:“将军,我率本队人马过去。”梅展重重一点头,说了句小心,此时赵锋握着手中的骑枪,和自己这队兄弟一起往后阵赶了过去,他的心中已无任何私心杂念,浑身也被一股诡异的力量充溢,就只剩一个想法:干掉敌骑,然后活下去。 二、溃败 后阵的骚动来自异响后的一阵极其精准的箭矢,有十几个弟兄当即落马,第四营校尉彭守大声命令各队列阵待敌,从军多年的他已经看出对方是狼骑军,作为最精锐的几只骑兵之一,狼骑的速度极快,而且射程极远,往往能在距敌三四百步时张弓驰射中敌要害,数年前,一只仅有三百人的狼骑队夜袭南阳国的一只由四个校尉营组成的偏师,在击杀主将后进行纵火,导致这只偏师的溃败,一想起这些,彭守不由得头疼欲裂,只盼道祖显灵,佛祖保佑,自己能顺利回家。 由于天色阴暗,而且狼骑身后有一股声势核人的沙尘,看不清到底有多少人,辅兵们将大盾挡在骑兵前,并用身体挡住,骑兵后退并张弓待敌,上林卫两营各队纷纷严阵以待,那队狼骑倒也不急着进兵,一时间战场上有种诡异的平静,等赵锋率领本队人马赶到彭守旁时,正看见他一脸紧张地盯着前方,赵锋忙上前问道:“彭校尉,敌情如何?梅将军命我前来支援。”彭守谨慎道:“对方是狼骑,人数不知有多少,我营列阵防御,若敌军冲阵,怕是。。。”赵锋听着彭守没说完的话,心中不免有些好笑,心想要是狼骑真想突袭,估计早就冲过来射杀主将了,这种衔尾追击却又不敢露面的样子,应该是人数不多,目前还摸不准狼骑要干嘛,只能先等等了。 慢慢地过了小半个时辰,连梅展也感到有些奇怪,在令左右侧严加巡防后,驰马来到后阵和众人商议,彭守等稳健派的觉得还是在这蹲着,看看再说,另外一些人则想试着往前推进,梅展看了看天色,又感受了下风向,一咬牙道:“让辅兵准备好火油,抛掷于狼骑所在密林中,上林卫骑兵以火箭点燃,逼退敌军!”彭守等人脸色大变,纷纷表示虽然现在风向没问题,但之后风向一变,自己这方不是要倒大霉。梅展冷然道:“远处有个高坡,只有逼退狼骑,方能派人登高以探虚实,否则只能久耗。”又顿了顿问道:“谁可在火烧密林时前往高坡探敌?”众人一阵沉默,就在梅展准备开口点名时,突然听到一声:“我愿往!” 随着赵锋的大声应诺,梅展立即派了两队力大的辅兵将火油罐往密林中抛掷,然后上林卫诸骑将火箭射入,慢慢火势渐大,逐渐往狼骑的藏身处逼近,狼骑一阵躁动,便开始后退,赵锋见状,立即率本队人马向那个高坡驰去,一路大声呼喝部下注意箭矢,狼骑虽暂退,但难免还有几个躲在暗处施放冷箭,等到了高坡上,众人纷纷向远处张望,发现撤退的狼骑仅有百余骑,这百余骑的马尾上都绑了些树枝,拖得地面灰砂漫天,赵锋眉头一皱,吩咐几人向梅展呈报,自己率十名骑兵从近路向狼骑靠近,想仗着熟悉地形,擒获一两个狼骑问个明白。 赵锋领着人马绕过着火地朝前追去,此处离大江镇不远,之前演武时,上林卫便多次来过,大概走了三四里地,忽然感到一阵心悸,而且左侧似乎有一股劲风袭来,赵锋无暇多想,一边立即将身体伏底,一边示警,树林中一支冷箭擦着头盔飞了过去,正好钉在右侧一颗树上,往左侧一看,依稀有个身影在动,赵锋忙取出短戟,奋力朝那身影掷去,他的臂力在上林卫中也算数一数二的了,只听一声闷哼,那个身影晃了晃倒了下去,几名眼尖的手下早已催马上前,待赵锋赶到时,那个狼骑兵已被拿下,刚才投掷的短戟扎在他后背,虽然被制住,狼骑兵兀自骂骂咧咧,赵锋懒得跟他废话,直接喝问道:“你们到底来了多少人?” 那人一声冷笑,旁边一名骑兵老大不耐,一骑枪柄抽了过去,狼骑吃痛,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有些含糊不清地咬牙切齿道:“你们上林卫的主力只怕已经被夏侯将军的骑军尽歼了,还神气什么!”赵锋听了心中一沉,心想这支狼骑估计是夏侯礼为阻断陈易的上林卫主力向梅展的偏师还有大江镇求援而派来的,不料狼骑立功心切,袭击偏师导致暴露了,但由于敌我双方人数差别太大,才改袭击为拖延。让手下架着这名狼骑来到梅展处后,赵锋当即作了禀报,期间那狼骑估计是怕死,倒也光棍的有问必答,听得梅展一脸阴沉,也基本上证实了赵锋之前地推断,问完了话,众人一阵沉默,彭守说道:“将军,陈将军危在旦夕,我等不如先立即撤往大江镇,向左将军求援。” 梅展此时很有些烦躁,心想虽然通过狼骑俘虏了解了一部分大燕军情报,也不能完全确认陈易那边就真的危在旦夕,那个夏侯礼是大燕宿将,多次击败北狄部落和南阳军,手下以骑兵为主,因此在与南阳的边境作战中,和上林卫也是老对手了,连梅展自己,也数次和他交过手,其用兵诡谲,曾多次以奇袭的方式打垮南阳军,这次北进退兵时,就是被他重创,就算去支援,自己这点人马估计也起不了什么太大的作用,但上林卫作为南阳国唯一的一只成建制的骑兵集团,如果被全歼,后果不堪设想,因为大江镇本身并不产马,主要因为地处平原,水运又发达,开国以来,就将从红毛人那里采购的战马运到此处,再加上各地送过来的饲粮,经过几十年才慢慢成了一个马城,上林卫就是这个马城的核心,上林卫没有了,大江镇都不知道将会如何,梅家是大江镇的世家,祖宅就在此处,关系盘根错节,就这么撤回去,真是心有不甘。 “将军,陈将军正在苦盼援军,标下愿率本营人马前去支援。”桂达见梅展久思不决,出声催促道,作为陈易的亲兵,桂达自然是希望立即赶往救援的,梅展皱皱眉头,突然望见赵锋,心中一动,问道:“赵队正,你觉得呢?”赵锋一愣,此时围在梅展旁边的,除了两个校尉,就是七八个队正了,刚刚他也一直在想对策,听到发问便理了理思路说道:“禀梅将军,陈将军的扎营处离大江镇已不足两百里,夏侯礼敢进行奔袭,所带人马估计不多,无非是仗着我军小挫想占便宜罢了,要不然也不会派狼骑袭扰我军,如今我军不如兵分两路,一路按计划护送伤兵回大江镇求援,一路以骑兵为主前去支援陈将军。”梅展微微颔首,心想骑兵机动性强,救不得陈易,也能撤回,就令彭守带伤兵、辅兵和小部骑兵先撤回大江镇,自己带着近八百名骑兵增援。 增援人马的速度并不快,一方面固然是士气低迷,不堪一战,另一方面则是陈易这些年在上林卫中并不得军心,因此除了桂达等少数人是真心实意的想援救以外,大多数人都只是被迫执行军令而已,梅展不得不派出哨骑沿路整队,大概行军到能远远眺望之前的营帐所在时,两名哨骑来报,说是大营正在交战,上林卫已溃败,梅展当即下令全军突进,临近大营时,已有不少友军狼狈逃出,为避免冲散队伍,又分出一支人马引导败军,冲入营中后,发现大燕军已经撤得差不多了,剩下的好像是在打扫战场,上林卫损失惨重,几名败兵过来哭诉道:“梅将军,陈将军已经战死,首级被大燕军取了去,我们上林卫的大旗也丢了。。。” 梅展心道还是来晚了,不过想到大燕军已退,己方倒也无甚危险,不由得心中一宽,觉得如此一来,在叔父那也好交代,大旗被夺是件麻烦事,是否派人追一下。。。这时桂达满脸泪痕前来说道:“梅将军,陈将军遗体标下已经收敛好了,但首级被夺,我等无法回镇交待啊。”梅展沉声道:“待回镇后,我立即向左将军禀报,向燕贼索还首级。”安抚桂达时就陆陆续续来了不少消息,原来,夏侯礼一直率领一只大概两千人的精锐骑兵在后尾随,趁陈易梅展分兵不久就进行了突袭,上林卫剩余的人马一触即溃,陈易连队伍还没集合好就死于乱军之中了,不过有件事却让他有了点兴趣,就是桂达麾下的队正赵锋,听闻夺走大旗的燕军还未跑远,就领着几十骑去追赶了。 赵锋冲入营中时,就听被杀散的同袍说大旗刚刚被夺,敌军不多,但极勇悍,刚被突袭时,上林卫大旗就被自己人慌乱地撞倒了,正是这个原因,被敌军趁势将上林卫迅速打垮,之后敌军都花了不少时间在混乱的营中寻找大旗,直到快撤退时,才被一支断后的骑兵给找到,当即扛了走人,赵锋问明这支骑兵不足二十人后,就带着愿意去追击的三十余骑跟了上去,果然不到十里,就看见前面隐隐约约有骑兵拖着个大布块在缓缓前进,待再逼近了一些,赵锋挺起骑枪大喝道:“上林卫在此,速将大旗交还回来!”说罢就挺抢跃马冲了过去,其他人被赵锋的勇气所激,也纷纷呐喊跟了上去,这时前面却传来一句中气十足嗤笑:“没想到南阳狗还敢追来,那就一个也别回去了。”只见一人调转马头,也率着十余骑迎面怼了过来。 三、巨锤 奔驰中的赵锋觉得自己仿佛在燃烧一样,从穿越到现在,只有在这种让人热血沸腾的状态中,才能感到一种真正的宁静,自己什么也不用想,只凭着本能去做,对面那名骑兵双手挥舞着一对夸张的大铁锤,一个看上去都有三十多斤的样子,待两人距离越来越近时,赵锋将骑枪对准那人的咽喉,一边大吼“贼人受死!”,一边奋力地突刺了过去,对面也大喝一声:“来得好。”一只铁锤便直接朝着骑枪砸来,只听“铛”的一声,虽然骑枪被大锤砸中,但并没有太偏离目标,仍旧朝着敌军的咽喉刺去,那人有些狼狈的侧身避开了这一枪,不料赵锋又调转枪头,以枪柄当铁棍朝他的头部横扫了过去,眼看就要扫中之时,敌骑突然甩脱马镫扑下马去,周围一阵惊呼。 赵锋本以为这一下敌骑就算不死也得受重伤,两马错身后又拨转马头逼了过去,不料那人在地上打个滚就爬了起来,只见他用锤指着自己恨声道:“敢和我大燕北军王昂对阵,你叫什么名字?”赵锋懒得跟他废话,周围的弟兄都在激战,这边也要速战速决才行,王昂见对方不答自己的问话,勃然大怒地挥舞着双锤冲了过来,待一人一马靠近后,赵锋便惊骇地感到一股巨力朝自己逼近,还没反应过来,战马就被砸中了,整个人立即向下坠去,几乎凭着本能,他立即甩脱马镫,朝着王昂就撞了过去,这一撞王昂也有点吃不住,仰身便往后倒,手中的一只铁锤也松开掉落在地上,赵锋一手捞起这只大锤,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朝着王昂就劈头盖脸地砸了过去,王昂忙用另一只锤格挡,两人一时对砸的火星四溅。 赵锋对自己的每一锤都倾注了极大的力量,从穿越至今,他都浑浑噩噩,被动的按本能去做各种事,一静下心来思考,就头晕脑胀,仿佛有两个人在自己体内,虽然基本上继承了南阳赵锋的记忆和能力,但毕竟不是真实的自己,这种莫可名状的烦躁一直需要一个发泄口,如今,在一锤接一锤的重击中,这股邪气终于慢慢排遣了出去,赵锋也渐渐完成了灵魂的融合,但在对面的王昂看来,赵锋就像中了邪一样,几乎不给自己任何喘息的机会,每一锤的力量都在增大,一个小小的南阳骑兵,居然有如此的武勇,自己在与北狄人的交锋中,也没憋屈到这种程度,挡着挡着还是挡不住了,赵锋一锤将王昂砸得退后几步门户大开,又一锤直接将他连头盔带脑袋砸得凹了下去,王昂如野兽般哀嚎了一声,睁着不可置信的双眼,一边吐血一边倒了下去,身体抽搐几下不动了。 周围的大燕军纷纷倒吸一口冷气,王昂是征西将军夏侯礼的亲兵队副队长,虽不能说勇冠三军,但在军中也是颇有勇名,此次突袭上林卫,就是他第一个杀入大营,夏侯礼以其勇武擢升为游击,领着几十名骑兵断后,在寻到了上林卫大旗后,本来想回去报功,不料横死于此,众人目视赵锋一刀割下王昂的首级,又把王昂战马上缺了旗杆的上林卫大旗收好,趁势翻身上马,挥舞着双锤朝大燕军逼来,南阳军一时士气大振,此时两军交战正酣,之前上林卫人多,但士气不高,大燕军人少,但锐气正盛,这下气势立即扭转,大燕军迅速溃退,就剩五六骑逃了出去,赵锋也不追赶,领着手下赶往大营。 等回到营中时,梅展已经将上林卫的败兵收拢得差不多了,经两次重创和这次夏侯礼突袭,之前有八个骑兵营和四个辅兵营共计七千多人的上林卫已不足两千人,还包括几百名伤兵,骑兵营只剩下三个,辅兵营只剩下两个,但听说赵锋夺回了大旗,梅展不禁有些喜形于色。因为如此一来,上林卫即使损失惨重,好歹编制仍在,当即对其大加褒扬。之后立即整队再次撤往大江镇,沿途碰见了梅立亲自率领的援军。梅立见梅展领着剩余人马撤了回来,还带着上林卫的大旗,也松了一口气。途中梅展力陈赵锋的武勇,听说王昂被赵锋斩杀后,梅立不由得也有些吃惊。毕竟之前在军报上,连八镇之一的宣武镇镇将,横野将军屈德就是在北进主力后撤时死于夏侯礼的偷袭。据说他就是被夏侯礼一个使双锤叫王昂的亲卫给砸下马后由乱兵斩杀的,如此一来,大江镇算是给宣武镇报了仇,自己在朝堂上,也算是结了份善缘,太尉陈纪一系此次战败后必遭清洗,大江镇镇将之位由侄子梅展接任一事也十拿九稳,一念至此,梅立忽然觉得这个叫赵锋的还真是个福星。 “九郎,这个赵锋颇有勇力,你之后施些恩威,为我梅家多布些爪牙。”梅立对梅展慈眉善目地说道,“经此一役,陈纪那条老狗,就算不死也得充军,昨日王上的旨意已经下了,由你暂代大江镇镇将一职,陈易紫树坡战败,本来要锁拿入京,不过既然他已经战死,就再请王旨吧。你回镇后可升那赵锋为校尉,我再从禁卫军中挑一批信得过的进入上林卫,如此一来,上林卫就牢牢地攥在我梅家手中了。”梅展听得心潮澎湃,连连拱手,趁着自家叔父正在兴头上,将自己心中的担忧也问了出来:“叔父,咱们南阳这次惨败,燕国会不会再兴攻伐啊,夏侯礼所部两万余人,我看就驻扎边境不远。”“这个倒也需朝中议一议,”梅立沉吟了一会,斟酌着说道:“彼时燕国与北狄十三部刚刚一战,我方本欲趁势夺几座城池,不料遭此惨败,但边境各镇兵力仍有三万余人,燕国主力也需回撤,因此夏侯礼最多集中力量攻伐一二镇而已,上林镇、西园镇、长堤镇皆有可能,但只要各镇坚守不战,我看也无甚可虑。九郎你先安心回镇修整吧。”梅展听罢微微点头,叔侄俩又聊了些别的,这支败兵的气氛也稍微松了下来。 由于彭守所部以及梅立的传令兵已经提前回到了大江镇,镇内留守的几名官员早早便备齐了劳军物资在城门口等候,毕竟是惨败归来,镇内人心惶惶,之前听闻陈易战死,更是恐慌不已,后来又说梅展击退燕军,将上林卫勉强带回,镇内这才有些缓了过来,神京的那一万禁卫军由于久疏战阵,也被各种军报吓得不轻,梅立便只率五千人马前去支援,还有五千扔在镇内留守,待一闻燕军已退,这五千人立即松懈下来,三三两两到大江镇的酒肆茶庄喝酒品茶,只有那些出征的上林卫家眷,快速拥到城门附近,想看看自己的亲人是否平安归来。 赵锋骑着缴获来的战马,随着上林卫残部缓缓前进。本来以为离大江镇越近心情会越烦,没想到把王昂爆锤一顿后,居然好过很多,不管是生理还是心理,都开始慢慢融入这个时代。现阶段也不宜想太多,先回家好好睡上一觉再说,进城门时又整了整队,之后再进入上林卫驻所,等将战马送入马厩后,梅展便让大家各自回家休息,三日后再行集结,这几日大江镇的防卫由禁卫军负责。一出营门各家眷都围了过来,悲喜剧接连上演,赵锋背着两柄大铁锤,按记忆中的路线往家里走,忽然被人从后面拉住,扭头一看,只见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年一脸激动地说道:“大兄,你回来了,没伤着吧?” 这少年名叫赵锐,是赵锋的二弟,今年刚满十七岁。赵锋看着弟弟,心中不由得有几分感动,前世的自己并无兄弟姐妹,属于“生得计划死得随机”那一代,这时赵锐的眼中满满都是关怀,这种兄弟间的感觉之前还真没有过,一念至此,赵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我没事,先回家吧。”赵锐连连点头,本来想帮兄长背大锤,发现真的很重便放弃了,赵锋呵呵一笑,兄弟俩一路上聊着天,慢慢往家里走着。 南阳赵锋虽然才二十二岁,但已经是个离婚人士了,之前家在西园镇,爷爷当过西园镇赤旗卫的校尉,但到了父亲这一代就开始衰落下去了,由于父亲在世时不事生产,和亲戚们都纷纷交恶,后来赵锋也去投军,被赤旗卫一名退役的偏将军看上,招为外孙女婿,不料那个外孙女仗着自己家族在西园镇的势力,既不侍奉公婆,还将赵锋的饷银牢牢抓在手上,搞得赵锋像是入赘一样,时间一长矛盾丛生,一年以前赵锋写下休书,那外孙女大怒,找到她外公哭诉,赤旗卫的上官便开始处处找赵锋的不自在,加上父亲得了急症去世,赵锋干脆申请调入上林卫,全家也搬到大江镇,期间还赔了女方一大笔钱,没想到之前交恶的亲戚们顾念亲情,借了一笔安家费,待赵锋和母亲弟弟妹妹搬到大江镇不久,就赶上了这场南阳国十几年一遇的国战,此战损失最大的两个卫就是赤旗卫和宣武镇的玄甲卫,不仅镇将战死大旗被夺,人马也十不存一,想想真是讽刺,赵锋自嘲地笑了笑,好歹自己平安归来了,先回家修整几天吧。 四、归家 赵锋家住在城东的一个小院子,除了这个还在书院读书的弟弟,还有一个十岁的妹妹,父亲去世后,家里的主要进项就是赵锋的军饷,母亲操持家务,日子过得有点紧。不过梅展昨日为表彰赵锋夺回大旗之功,直接赏了二十金。这可是家里两三年的花费,而且话里话外透露出待上林卫重新整编之后,就授校尉之职,赵锋也感恩戴德地表示愿为将军犬马。回家后和家人见面,倒也比较融洽,母亲和妹妹对自己都有极其强烈的依赖,这种依赖给予赵锋一种幸福的责任感,一直紧绷的神经也渐渐放松了下来。 几天后上林卫重新集结,梅展代替陈易就任镇将,已经没剩几个人的陈易旧部立即遭到了清洗,几个亲兵因为保护主将不到位,被直接发配为奴,北进期间当上校尉的桂达也被调任督管两个辅兵营,虽然职位没降,但在上林卫已经是非主流。陈易的镇将府被禁卫军直接给封了,说是等王旨。由于燕军还驻扎在边境,南阳后将军马岩便领军一万坐镇离边境最近的长堤镇,大江镇的左将军梅立也留下了三千禁卫军给梅展,然后带着其余人马和回撤的北进剩余主力汇合回神京。 新任平贼将军梅展立即对上林卫进行了大规模的整编,首先是招募了三千名新兵,又在幸存的上林卫中选出了一大批基层军官,之前重伤的另一名偏将军周焕去世后,朝中武阁直接将左禁卫军中的四名校尉提升为偏将军辅佐梅展,骑兵营八个校尉只剩下彭守,辅兵营两个校尉也只剩下桂达,其余的要么战死要么退役,于是一批新任的校尉也马上被补充了进来,赵锋趁着这股东风,被任命为第八营校尉,手下的六百名骑兵形式上也补充完整了,接下来的一个多月里,每天就是不停地操练,听闻后将军马岩在边境和夏侯礼偶有交兵,但大多都是斥候战,双方都没占多少便宜,对于南阳国而言,待夏侯礼粮草不济撤回燕国,这场仗就算真的打完了,边境各镇的居民都开始过往常的生活,至于战死沙场的同袍遗属的哀伤,倒是没有太多人去关注了。 在家的时间总是过得比较快,按南阳军制,非战时十日一休沐,但实际上很多人都是八日、七日、甚至五日就以种种理由回家。对于队正校尉这样的基层军官,倒是可以天天下值回家,但军营离家一般距离较远,战马也不能骑回家去,那便只能再买坐骑。赵锋因为被赏了二十金又升了校尉,也花钱买了匹马,每日骑着上下班,那对大铁锤因为太重就留在军营了,平时只带着校尉统一配置的腰刀,这种刀观赏性远远大于实用性,只能说是典型的唬人玩意。 离寒冬越来越近了,天气也开始冷了起来,街道上的行人一到傍晚就基本上跑了个干净。这天营中的庞队正家中喜添贵子,赵锋等人去他家喝了顿酒庆祝庆祝,完事后已经有些晚了,庞队正殷勤地表示要给赵校尉雇辆马车送回去,赵锋摆摆手说不用,心想这年头又没有查醉驾,而且自己家离这也就七八里地,路上也没啥人,慢慢骑回去就行。说罢翻身上马,在月光下晃晃悠悠朝家里走去,大概走了一半路程时,忽然下起雨来了,于是就拍马提速,在经过一个路口时,对面快速驶过来一辆马车,交错而过时,赵锋仿佛听到了什么声音,但等回过神来时,已经在家门口了,弟弟妹妹还有仆人一脸憨笑地在门口等着呢。 第二天是休沐日,赵锋起得比较晚,吃过早饭后和老娘聊了聊天,又去逗了下妹妹,倒也是其乐融融。正准备换身衣服出去转转时,发现本该在书院上课的弟弟赵锐回家了,而且一脸惶急,当看到自己时,又几步蹦了过来,大声说道:“大兄,先生家出事了,大家都说是燕国细作呢!”赵锋听了皱了皱眉头,拍了拍弟弟的肩膀,温和地说道:“别急,慢慢说。”赵锐顿了顿,喝了点水接着说道:“先生家学渊源,除了经史还通医术,昨日晚间到老友家做客问诊,因为时辰晚了又下雨,所以就在那留宿了,今早回家后,发现师母和一名侍女都不见了,另外两个仆人就像睡死了一样,我们在书院等了好久先生都没来,就一起去他家看了看,正好碰见他去报官,严提辖亲自带人去看了,也没什么头绪,只能先安抚住先生,这几天怕是都没课上了。大家都说是燕国细作干的,想把大江镇搅乱呢。”赵锋听完觉得这个充其量就是个失踪案,也不能一下子就联系到燕国细作上去,赵锐的先生他也听说过,姓胡,号称大江夫子,才华是有,但为人也挺风流的。这个失踪的应该是他的续弦,年轻貌美,可能是有人起了歹心。一边想着这些一边对赵锐说道:“别瞎想,这几天安心待在家里照顾母亲和妹妹,上林卫驻扎在此,不是几个燕国细作就能搅乱大江镇的,等会我们去逛逛,你上次不是说有几本书想买么。”赵锐终究是少年心性,立马就振作精神准备和赵锋逛市集去了。 大江镇最热闹的位置在南街,离赵锋家有点远,于是兄弟两人雇了辆短途马车代步。现在这个城市已经渐渐从上林卫惨败的阴影中走出来了,街上熙熙攘攘,论及热闹程度,除了神京和蓝田城,整个南阳国还真没有比得上大江镇的,在南阳国,除了国都神京和行宫所在地新京两座正副都城外,其他所有的行政单位被分为城和镇,只要是镇,必有一只卫军驻守,就像大江镇的上林卫、西园镇的赤旗卫那样,整个镇的最高长官就是镇将,属于武系;而城仅仅只有一个城防营驻守,最高长官则是文系的太守,全国只有八个镇,但有三十多个城,文系的力量远远大于武系,但由于被燕国常年攻伐,武系的力量同样也举足轻重,所以在朝中既有由宰相和各部大臣组成的文官内阁,也有由太尉、司马和诸多将军组成的武官内阁,在坊间分别被称为“文阁”和“武阁”,两阁中的宰相、太尉和王族族长,再加上已成年的王世子,则构成了“内阁”,这个内阁直接对南阳王负责,可以说是南阳国的权力中枢。不过这些都和现在正在逛街的赵家两兄弟无关,在给弟弟买了一堆书,又给母亲和妹妹买了不少东西后,两人就回去吃午饭了,休沐日嘛,就是要和家人在一起。 和家人一起吃了一顿温馨的午饭后,赵锋又一脸幸福地睡了个午觉,由于燕军还未退兵,所以上林卫形式上还是随时待命状态。老娘也没像记忆中的那样疯狂地催婚,每日按部就班的生活让自己的身心都渐渐平静了下来,静下心来的赵锋真正接受了穿越的现实并认真开始生活,在日常中也慢慢发现自己的有些能力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提升,首先就是力量,那对接近六十斤的大铁锤在整个上林卫中赫赫有名,因为能耍得动的没几个,而赵锋几乎没费什么力就能挥舞的虎虎生风;然后是视力,居然在夜间也能看得一清二楚,所以这段时间练得最多的就是弓箭,配上最强一号的硬弓后,射程能达到惊人的六百步,不过准头还不行,得多练练。这个时代的弓弩射程比前世远得多,最远的居然能达到八九百步,不过这种人估计天下也就一掌之数;最后就是反应力,往往能对危险有种预感并立即进行应对。在这几项能力的加持下,赵锋觉得自己虽然不像前世的蜘蛛侠那么逆天,但在战场上也算很牛叉的了。不过目前这一大家子人还指着自己养活,所以在日常中都比较低调,免得上头一有敢死任务首先想起的就是他。 十一月中旬的时候,朝中关于北进派的清算正式开始,太尉陈纪被革职下狱,过了几日便自缢狱中了。这次北进的主帅右将军朱炜因为是国舅,南阳王倒是没太为难他。而且朱炜一直都反对北进,虽然在战场惨败,但是其嫡系部队右禁卫军却几乎没啥损失,至于被燕军打垮了的几只部队,基本上都是陈纪的嫡系,摩天岭之战是赤旗卫,紫树坡之战是上林卫,后撤遇袭是玄甲卫,新武阁给他们都安了个轻敌冒进的罪名。南阳王趁势一举将本有些旁落的军权拿了回来,新任太尉由文臣系里的兵部尚书舒旭担任,这样一来,就意味着南阳的军事方向又回到了保守一派。再次北进恐怕是遥遥无期了。 大江镇上,关于前任平贼将军陈易的王旨也发了下来,考虑到他为国捐躯,免了家人的流放之罪,全部财产充公入府库。梅展将从陈易府上抄出的一半家产分给了上林卫,一时间众人欢呼雀跃,赵锋也分得了十金。校尉中只有桂达坚持不受,还请假护送陈易的妻儿老小回神京老家安顿,此举让整个上林卫都颇为钦佩。但钦佩归钦佩,他们一行人离开大江镇那天没一个人过来饯行,在凄风冷雨中默默离开了。 五、哨楼 又过了些日子,燕军终于开始退却。后将军马岩头脑一热,率领三千人马去夜袭,结果反被夏侯礼包围,一番苦战后兵败被擒。这下又将南阳国朝野震动得七荤八素。南阳立国五十余年,历经四位南阳王,和燕国大战不下百场,甚至出现过亲王、太尉等权贵和前将军等高级将领当阵战死的情景,但后将军这一级别的将领被生擒还是头一遭。按南阳军制,太尉、司马之下,就是前、右、左、后四方将军,然后就是不常设的镇东、镇西、镇南、镇北四将军,再往下才是八大镇将,这下可丢了大脸。马岩本是前太尉马义之子,虽无甚大才,但兢兢业业几十年,在军中也无甚恶名。朝中急议了三日,决定派遣以司马史华为首的外交使团前往协商归还战俘和停战事宜,并指定由上林卫派出护卫队护送使团前往燕军夏侯礼营中,上林卫收到王旨后,又是一阵鸡飞狗跳。 梅展一脸蛋疼地望着各怀心事地手下们。接到王旨的当天,麾下四位偏将军纷纷跑来告禀,总之自己这边要人没人,要马没马,是坚决不去夏侯礼营中的。因为正使史华是坚定的主站派,要不是之前有拥立之功,这次早就被清洗了。这些年史大司马一直都不是很得王心,南阳王多次都表示出了对他的不喜,使团的其他人员也都是些朝中的边缘人,这样的队伍过去,其实首先不是谈不谈得成的问题,而是回不回得来的问题。但使团明天就要到了,所以今天必须定下护卫队的人选。 “将军”,偏将军刘德见众人都不言语,便向梅展拱手说道,“我上林卫刚刚重建,骤然承担此等重任怕是力有不逮。使团已配有一队禁卫军,我们不如也派遣辅兵锐健前去助阵。”众人听了还是默不作声,但都朝辅兵营校尉桂达那里望去,这种半送死的任务其实就应该这种边缘人去,桂达脸上浮现出怒意,但只是沉着脸不说话。之后又有几人表示自己的骑兵营还不堪一战,一旦和燕军交锋后果难料云云。桂达在旁听了这些同袍的冷言冷语,不由得血气上涌,居然直接请缨,梅展大喜,当即令其率领一营辅兵前去助阵。第二天使团到来,梅展借口身体有恙,仅派一名偏将军来迎接,给使团补足给养后又拿出王旨催促其赶快出发,结果使团近百人在大江镇待了不到三天就开始上路,那一队禁卫军由于是自家叔父的部下,也被梅展寻了个理由留了下来,桂达的辅兵营就这样接替了护送使团的任务。 赵锋和桂达的关系不错,但也不好在梅展面前直接为他求情。毕竟自己在大江镇一点根基也没有,好不容易拼命混上了个校尉,也不能就这样把上官得罪了。桂达出发前晚,赵锋请他喝了顿酒,很真诚地表达了自己地歉意,桂达对此虽然有些气闷,最终还是没说什么,最后说自己这一去祸福难料,家中还有个弟弟,目前在大江镇做捕头,希望多多关照。赵锋自然满口答应。 几天后赵锋当值时,有人禀报一个叫桂充的捕快求见,赵锋来到营外时,只见一个中等身材、肤色黝黑,相貌和桂达有着六七分相似的年轻人恭敬地向自己拱手:“赵校尉,在下桂充,家兄是桂达,有礼了。”赵锋呵呵一笑,连说免礼,接着就把他请到了会客处,待营中的马弁端茶上来后,桂充才说起了来意。原来他是东城提辖府里的捕头,就像前世一个市里某区公安分局的刑警队长,前段时间追踪一起大案,查来查去查到了上林卫在大江镇的哨楼里,这哨楼是上林卫设置在镇内的城防设施,平时如果没有军方的令牌根本进不去,桂达在镇里当校尉时这种小事自然没啥问题,可如今桂充也知道自家哥哥的处境,只能来找赵锋了。 哨楼是南阳城防的核心设施之一,天下大乱时,初代南阳王趁北方打成一锅粥时积蓄力量自立。但南阳的军力却一直不振,好多次都被北方势力攻入国都,因此巷战就成了南阳一方经常采取的作战方式,哨楼也遍布全国。之后军力慢慢恢复了,也能通过防守反击击退敌军后,就拆除了除了八镇以外各城的哨楼,这种哨楼有二三十米高,一般每十里修筑一个,在上面配置了三五十名士兵,战时不仅负责监视全镇动向,也在城陷前引导居民撤退。每个哨楼上都装备有一具床弩,杀伤力极大。在大江镇,这样的哨楼有十几个,平时都是辅兵营派人值守。赵锋想起桂达之前就是统领两个辅兵营的校尉,如今连一个小哨楼都敢不给他弟弟面子,不免有些唏嘘。 桂充想去的那个哨楼就在城北,离上林卫的驻地很近,两人一边走一边聊些有的没的,不一会就到了。每个哨楼都有哨长,到了之后赵锋亮出身份,那哨长立即满脸堆笑。毕竟赵锋不仅是上林卫第八营校尉,还是众人眼中梅展的亲信。登上哨楼后,赵锋在顶上远眺整个大江镇,感觉还真别有一番风味,但阵阵冷风还是让他打了个寒颤。另一边桂充请哨长将哨内的军士们集合,他要一个一个的询问。 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赵锋在确定桂充查的案子和燕国细作无关后,就没再多问案情的事。虽说提辖府里有不少都是原先上林卫的军士,但朝中一直禁止驻军过度干预当地的民政,所以自己就当一个安静的背景板吧。过了一会桂充把话都问完了,两人一起走了出去,路上他又对赵锋表达了谢意,看看时间差不多到饭点,就在路边请客吃了顿便饭。吃饭时桂充不经意间漏出了一句“此案关系重大,不是一两年了”的话让赵锋稍微有些在意,但还是没多问一句。 晚上下了雨,赵锋下值回家后,身上都被淋湿了。先吃了顿热饭又去泡了个热水澡,正准备看看书就去睡觉时,突然听见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大概有五六骑的样子。赵锋一愣,这一块虽然不是自己的防区,但如果需要用到上林卫,必然会跟自己稍微打个招呼,夜间的这些骑兵到底是干嘛的呢。正想得有些入神时,耳边传来弟弟的声音:“大兄,哨楼的灯亮了,你快来看!”这时雨已经小了,在家中院子里朝最近的一处哨楼望去,果然已经点燃了七盏灯笼,这在北进退兵后还是头一次。 南阳哨楼上悬挂着十盏灯笼,从点亮一盏到点亮十盏都有不同的意义。其中点亮一到五盏时都是天气预警,比如大风、大雨、大雪之类,而从点亮六盏开始,就是警戒情况,这回点亮了七盏灯笼,就是要戒严这片街区了。赵锋回房套好软甲,又把腰刀挂好,一边让家人回房休息,一边在屋里端坐待命。听着更夫在外大声呼喝着让各家各户不要出门的警示,也不由得有些好奇,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呢? 大概过了一两刻钟的样子,有人在门外一边敲门一边喊道:“赵校尉,我是提辖府桂充。”赵锋过来把门刚一打开,桂充就立即行礼道:“赵校尉,这么晚叨扰,实在对不住。刚才是我们在追捕人犯,那人勇悍的紧,伤了我们好几个弟兄,现在被困在几栋废弃的民居中,马提辖已经向镇尉求助,镇尉大人说他调了今夜值守的三十名上林卫骑兵过来看看,又听说您住在附近,就说方便的话就由您来指挥这上林卫人马。” 赵锋一听是镇尉的指令,当即应允下来。按大江镇的官职配备,镇尉一职是由四位偏将军中的一人兼任,当下任职的正是梅展叔父梅立亲兵出身的庞毅,虽然他不是赵锋的直接上官,但是面子不能不给。安抚了下有些担忧的家人后,赵锋就和桂充一起走了出去,正好骑兵们也赶到了,跨上准备好的战马后,赵锋立即命令出发赶往现场。 现场离赵锋家中并不太远,在城东的一片废弃民居里。城东提辖府的几十号人已经把那几间民居团团围住,其中一间民居前躺着三个人,从衣着上看是捕快。提辖府提辖马亮看到上林卫到来,马上迎上去说道:“赵校尉,贼人有硬手弩,伤了我们好几个弟兄,现在只能围着。”赵锋皱皱眉头,由于正在下雨,雨势虽然不大,但是用火把贼人逼出来恐怕还是有点难度,一直耗着也不是事。于是问道:“马提辖,贼人的大概位置弟兄们知道么?” 马亮一愣,抬手指了指前方,谨慎地说道:“应该就是那一户民居,这贼人狡猾的紧,还身手了得。”赵锋微微一笑,认真朝马亮指的地方看去,的确模模糊糊有个人影。找同来的上林卫骑兵要来最硬的一张弓后,搭上箭就射了过去。只听“嗖”的一声,一支力道极大的箭矢就朝着那栋民居飞去,众人一惊,随即便都朝着那栋民居望去,就听见一声清晰的闷哼,估计是射中了。就在听到这声闷哼的一刹那,赵锋就翻身下马拔出腰刀冲了过去,一边冲一边喊道:“上林卫下马擒贼!” 六、夜雨 那户废弃民居离上林卫不过六七百步距离,全力奔跑几息之间就已经离得很近了,等其他上林卫反应过来拔刀跟上去时,赵锋已经靠近的能用夜眼清晰地看见一个右肩上扎着一支箭矢地黑衣人靠在墙上挣扎的样子了。感觉到有人逼近后,那黑衣人艰难地用手弩进行瞄准,赵锋一凛,大声吼道:“有箭矢,趴下!”后面的兄弟们立即趴倒一片。但赵锋没有停,依然向黑衣人快速逼近。仿佛被激起凶性的野兽一样,黑衣人恶狠狠地射出几只短矢后,也拔刀从民居里冲了出来。 赵锋在黑夜里清晰地看见了那几只射来的箭矢,实在是偏得有些厉害。夜间本就黑乎乎的,加上又在下雨,提辖府装备的萤火灯顶多只能把四周情况看个大概,所以这贼人才能把几十人耍得团团转。黑衣人冲出来后,发现赵锋连速度都没减下来不禁有点诧异,不过还没诧异一会,就发现赵锋的腰刀已经直逼了过来,他连忙挥刀格挡,只听一声怪响之后,黑衣人手中的刀直接飞了出去,人也踉踉跄跄地歪坐了下来,赵锋趁势一脚踹向他心口,然后冷喝一声:“拿下。” 几名离得近的上林卫骑兵刚爬起来就看见赵锋大显神威,立即一拥而上将黑衣人架了起来。之后提辖府的捕快们也围了过来,用绳子将他捆了个结实,几名躺在地上生死不知的同伴也被抬了下去。马亮满脸喜色地过来朝赵锋道谢:“久闻赵校尉勇武,果然名不虚传。这人就是这段时间几起妇人失踪案的案犯,桂捕头花了大半个月的时间追踪,这才把他困住,要不是赵校尉,我们还得折损几个弟兄。” 赵锋又看了看这个黑衣人,只见他歪着脑袋一脸惨样,右肩插着的那只箭矢微微抖动。这人的脸很平常,即使是现在这样受了伤,看起来也是人畜无害的模样,胸前的黑衣已经破了个大洞,露出了哨楼守卫的装束。这时桂充也跑了过来,一边郑重的给赵锋道谢,一边指挥捕快们将黑衣人押上了重装马车。赵锋等人目送着提辖府的弟兄们把人给送走后,领着上林卫骑兵去最近的哨楼讨点酒喝暖和暖和,之后让大家继续巡夜,自己也回家休息去了,家人们看见赵锋平安归来,也都纷纷放心去睡觉,只有弟弟赵锐一脸的兴奋,缠着赵锋问这问那。被踹了两脚之后不情不愿的去睡了。第二天早上赵锋一上值就被叫到了镇将府堂,刚进门就发现气氛肃杀,除梅展之外,四位偏将军也都在,八个校尉里面只有一个在巡城,其他的也都被叫了过来,但感觉大家都一脸困惑的样子,不知道发生了啥事。 等所有人到齐了,坐在梅展左下侧第二位的偏将军庞毅开口说道:“昨夜城东提辖府提辖马亮声称这几年多起妇人失踪案的重犯林俊已被众捕快困在城东几处破败的无人民居中。但这贼人有手弩又身手了得,就报请我派遣三十名巡夜的上林卫骑兵前去协助,又听闻第八营校尉赵锋就住在附近,也就一并派了过去。赵校尉等将士到场后,一举生擒贼人交给了城东提辖府。之后马亮等人将贼人押解回提辖府看管,本打算今日一早就行提审,不料打开府牢后,发现贼人居然已消失无踪,四名衙役也都被刺杀。”说道这里下面一阵骚动,赵锋也觉得骇然,要想在提辖府牢里抢人,那还真不是件简单的事。就听庞毅继续说道:“马亮一早将此事又上报给我,等我率镇尉府众差役过去勘察时,马亮手下一个叫桂充的捕快突然向我禀告是马亮昨晚支走提辖府一大半人才导致防卫空虚,而且从死去的四名衙役的伤处来看,是燕国的乌骨弩。那马亮自然是矢口否认,兹事体大,在向梅将军禀明后,现已将两人及城东提辖府其他人锁在府内,待大伙议个章程后,再行处置。” 众人听完后又是一阵交头接耳,这时梅展咳嗽两声说道:“我南阳使团据说已经到了夏侯礼营中,是战是和还未有定论。此时却有疑似燕国细作在城中作乱,居然还袭击了提辖府!这种事要是传到朝中,我等必定吃不了兜着走。因此,必须立即查个水落石出,看看到底是真的燕国细作作乱,还是北进派的余孽混水摸鱼。赵校尉,你昨夜参与了城东提辖府抓捕贼人的行动,理应最熟悉情况,说说你的想法。” 赵锋听到自己的名字后,马上向梅展回禀道:“回将军,标下昨夜赶到现场时,城东提辖府的众人已经将贼人所在的民居围住,之后标下将贼人打晕便交给马提辖了,按当时的情况,受了重伤的贼人在提辖府还能被救走,恐怕真的有内应。标下建议可对涉案众人进行突审,或可有些线索。”昨夜哨楼点亮七盏灯笼后整个城东都实施了戒严,赵锋任务完成回家也一直没外出,另外将其派到现场也是偏将军庞毅的主意,所以现在也无人怀疑他是不是有啥嫌疑。梅展听了赵锋的话,又和其他人都商量了一下,就令庞毅彻查此事,庞毅当即请赵锋协助,于是,一个跨专业的案件侦破工作就这么有些诡异地来了。 来到镇尉府后,庞毅留下几个心腹和赵锋开始一起商量对策。这时赵锋心中的一些疑惑才渐渐解开,原来之前的镇尉府以及四个提辖府的头头脑脑都是陈易的心腹,北进溃败后,虽然大多数人都已经战死的战死,遣散的遣散,但是仍有不少人在府里任职。这次夜袭城东提辖府的案子肯定是大案,朝中必会派人过来问询,若是将案子交给提辖府的老人来处理,不知道会捅出个什么篓子出来,于是梅展干脆就让和自己穿一条裤子的庞毅处理。庞毅在神京时,也曾在提辖府里任过职,对查案这一套也不算个门外汉,现在的关键是稳住局势,只待和谈有了结果,再把这些都推给北进一党就行了。 赵锋的任务是城东提辖府的防卫,另外就是按庞毅的刑讯团审出来的线索去锁拿人犯。这几日就住在提辖府里。自己在提辖府里唯一认识的就是桂充,考虑到其兄桂达正在和谈使团中,就暂时没对他用刑,至于这几年多起妇人失踪的疑案,现今倒是没多少人关注了。毕竟有燕国细作潜入大江镇这件事在百姓中传得沸沸扬扬,让人惶恐不安。搞得梅展增派多支骑兵队日夜抚巡后,大江镇才又渐渐平静下来。 城东提辖府提辖马亮作为主要嫌犯,已经被庞毅刑讯了几天,人也被折腾得奄奄一息,但还是没挖掘出一点有用的线索来。桂充作为捕快,对手上的案件倒是说得头头是道,可一问关于燕国细作的事,也是一头雾水,说要不是那天雨夜马亮一系列神操作,他都没发现有异常。赵锋让营中的骑兵轮流执行防卫和抓捕任务,这几天都全练站岗了。就这样过了小半个月,由于和谈使团那边一直没有什么确切的消息传来,梅展这边也越来越焦躁,再过几天,朝中专门派出的观察使就要过来了,这位观察使的主要任务就是协调和谈,也会顺便过问一下燕国细作案,要是这几天还不能有什么能向上交代的硬货,那就有点被动了。城东提辖府的众人也都惴惴不安,生怕自己被安个通敌的罪名给宰了。 在观察使到大江镇的前两天,和谈使团派遣的一位联络官来到了大江镇。本来朝中将长堤镇作为后方指挥所,但是被镇将荡寇将军朱明给拒绝了。朱明作为王族,地位不可小觑,后将军马岩坐镇长堤镇时,几乎指挥不了镇中虎头卫的一兵一卒。据说两人在驻守时时常发生矛盾,朱明战功赫赫,从一个不受待见的王族庶子一刀一枪地拼到荡寇将军,对朝中武阁那群夸夸其谈的人无甚好感,加上也没参加这次北进,现在北进大军又被打得大败,连坐镇的后将军都给搭进去了,假如把长堤镇作为议和后方,朱明觉得自己丢不起这人。其实马岩的失陷跟朱明也脱不了关系,要不是他整天不把马岩放在眼里,马岩也不会被部下蛊惑去袭营,现在这反倒又成了朱明嘲笑武阁的一个段子了。 联络官到达大江镇后立即拜见了梅展,使团在夏侯礼营中倒是没有受太多气,夏侯礼是燕国宿将,对南阳这边的情况也比较熟悉。考虑到燕国北边的北狄十三部又在蠢蠢欲动,燕国朝中给他的指示也是迅速解决边患然后率军北返,但由于有了南阳后将军马岩这个筹码,必定会狠狠敲敌国一笔。于是使团被要求赔偿大笔军费粮草不说,还需割让边境的一部分防区,这显然是南阳方无法接受的。经过十几天的拉扯,双方终于达成了一致,南阳付给燕国一大笔军费并承诺三年内不北犯,燕国将之前俘虏的几千名南阳军及后将军马岩一起释放。梅展了解情况后让手下好好款待联络官,然后奋笔疾书给叔父大人写信,眼看着北进的大幕就要缓缓降下,这几天必须把燕国细作案给结了。 七、信函 赵锋这几日都待在城东提辖府里,除了日常练武,就是站岗蹲守,再就是骑马巡查附近的几条街,居然连一次抓捕任务都没遇到。手下的骑兵也把在这值守当成了休假福利,毕竟大半天的时间几乎啥都不用做,而且还离家近。这种状态让其他几个营都有些眼红,纷纷向各自上官要求去蹲守。梅展对此很是无语,自己头发都愁白了不少,这群混账居然还在谋福利,恨不得找个由头好好收拾他们一顿。 终于庞毅这边有了消息,在多次刑讯后,马亮终于招认,原来他爹以前跟着太尉陈纪打过仗,退役后被陈纪关照着来到大江镇做军马买卖,马亮在上林卫待过一段时间后顺利地调到提辖府。这十几年来,他一直受陈纪一党的各种扶助,在陈易担任大江镇镇将期间,还一举当上了城东提辖府提辖,此次北进溃败,陈纪一党死的死,散的散。马忠虽然不是其中的核心人物,但也深感其恩。据他交代,陈纪屈死狱中后不久,就有少数死忠之士到了大江镇,这帮人的目的就是要破坏和谈,继续北进,那就要制造南阳和燕国之间的各种摩擦,马亮找到他们后,立即表示愿意助一臂之力,于是就商定了这个趁提辖府抓捕案犯时浑水摸鱼的计划,想引起南阳朝中的注意。 有了线索就好办,赵锋立即按照庞毅的指示率领本营人马大索全镇,大江镇顿时一阵鸡飞狗跳。但是过了这么些天,北进余党早就逃了个干净,最终结果就是一个人也没抓着。气急败坏的梅展和庞毅只能把马亮等人打入死牢,然后再准备各种物证,两天后候观察使到了大江镇,在了解了和谈进度后,又听了梅展对提辖府遇袭案的汇报,在发现此案与燕国细作无关后,大大松了一口气。南阳海运发达,国民富庶,燕国的索赔实在是不值一提,在朝中甚至有一派大臣愿意年年给燕国送钱买平安。于是在宾主尽欢的氛围下,梅展等大江镇高层和观察使大人一起好好宴饮了几次后就打发使团联络官回夏侯礼营中听消息,观察使在收罗了一大堆礼品后也回神京复命去了。 城东提辖府的防卫撤走后,梅展令庞毅对大江镇的提辖府进行了一次比较彻底地清理,之前的几个提辖都被撤换,要么被调到其他城镇,要么就到上林卫的辅兵营中任职。捕头一级的差官也被换了不少,桂充本来被撤职赶出了提辖府,结果赵锋为其求情,庞毅最后同意把他调到上林卫赵锋营中管军械。这也算是对桂达的一个交待了。现在只等朝中同意燕国的停战要求然后双方撤军,这场被称为“国战”的北进就真的可以画上了一个大大的句号了。 基调一定,很多事情的风格就会立即发生变化,这几个月来上林卫的弦一直紧绷着,随时都准备再上战场。如今听说不用再打仗了,军中立即松散了下来,告假的络绎不绝。梅展也开始转变思路,想的就是怎么能在大江镇镇将的位置上熬个几年后调到神京。议和使团中的不少人也纷纷找关系路子往回跑,朱明的长堤镇不收,那就到西园镇或是大江镇。短短几天,就有七八个差官回了大江镇,在敌国的军营中待着自然是处处不自在,在自家的地盘上肯定要舒服得多。之后连派去的辅兵居然有一部分也撤了回来,说是病了。赵锋这段时间倒也没感觉到什么,但是看见回来的辅兵后还是有些奇怪,毕竟使团近百人,桂达的护卫人马只有两队辅兵两百余人,这一下撤回了三四十人,那万一有什么变故,护卫哪还有战斗力。不过这些都是想想而已,最终还是收到了正式的消息,南阳朝中同意了燕国的赔偿要求,准备通过海路运送物质兑现。而使团不日即将撤回,连同那几千被俘的人马和后将军马岩。由于长堤镇拒绝接收,队伍将先到西园镇,再到大江镇。之后便该回哪回哪。 正在全镇上下都欢庆和平即将到来,赵锋老娘开始日常催婚的时候,镇将梅展突然又召集众将到府上议事。大家都以为是要安排接待使团事宜了,不料被通知不可懈怠备战。正惊讶间,只听梅展缓缓说道:“荡寇将军朱明已向王上上奏,不宜令五千余败兵直接进入我南阳各大军镇内,可在燕国夏侯礼退兵后,再由我方到彼营中甄别接收,以防有细作窜入。但史司马亦向王上奏明,这五千南阳子弟不少都有伤在身。在缺医少药的情况下,每耽搁一日,便有数十人丧命,为我南阳军力计,应当立即到长堤、西园、大江三镇休整。朝中经过商议,取了个折中的法子,就是让长堤镇虎头卫按战时戒严固守,新组建的西园镇赤旗卫携带药物粮草向夏侯礼营中靠拢并择一地进行接收,而我上林卫则派出一营骑兵协助巡视。我意,令第八营赵校尉率本部人马与赤旗卫汇合,诸位以为如何?” 赵锋听到自己的名字,立即大声应诺。其余人也没多大意见,散会后回到家里打了个招呼,便来到军营中准备开拔了,这时桂充赶过来报告说各项军械已经全部备好,可以随时出发。赵锋本来还担心这段时间人人都无心备战,准备军械还得耗些时间,没想到桂充居然都已经准备好了。上林卫的马匹有专人每日照料,军械则需日常认真护理,能做到随时备好等开拔实属难得。当即好好夸奖了下桂充。不料桂充一脸严肃地对赵锋说道:“校尉,标下之前看见回来的辅兵时,就感觉有些奇怪。这些人都是辅兵队中的勇武之人,他们人数虽然少,但是战力不可小觑,少了这些人,使团的护卫力量一定大减。家兄之前就多次说过,燕贼狡诈,不可轻信,所以我才日夜备好军械。”赵锋心中一凛,本来觉得这个任务就是个简单地巡视,听桂充一说,这才有点警觉,于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仲闾放心,我既然把弟兄们带出去,就一定要安全地把他们带回来。军械的事,多亏你了。。。”话还未完,梅展的传令兵就过来说了开拔的时间,赵锋朝桂充笑了笑,亲自到各队传令去了。 开拔前大概一个时辰,梅展突然来到赵锋营中。先是看了看已经整理好各自军械战马的士卒们,又和几个队正闲扯了几句,之后便支走旁人,拿出一封信函递给赵锋道:“伯刚,你看看这个。”赵锋有些懵逼地接了过来,只见这信函上字迹潦草地涂写了这几个字:“燕军异动,不可不防。”看完后不禁有些奇怪,这时梅展说道:“这是大江镇在燕军中的密探传来,昨日晚间收到的。我用加急传输到了西园镇,结果钱将军说不必多虑,他们已经按计划派出了接应的人马,就等我们了。如今我们只能先把你的这营人马派出去,然后加紧城防,同时把情况向朝中奏报。多的就不说了,你万事小心。”赵锋听完心里一阵气闷,心想在敌情不明的情况下,直接丢出去一个营,简直是草菅人命。但此时埋怨和抗令不遵都没有任何意义,只能在行军中多加防备了。于是立即拱手道:“请将军放心,标下是将军一手带出来的,此行必会小心谨慎,绝不给我们上林卫丢脸。”梅展一喜,本以为赵锋至少会发几句牢骚,不料这小子如此上道,当即痛快道:“有危险,就立即朝大江镇撤退。出了事,我来替你转圜。” 拿到梅展虚无缥缈的承诺之后,赵锋全营就离镇赶往汇合地了。一路上赵锋严令各队注意防范,并派遣多只斥候小队在前后左右进行巡视,大概行军了一日多,便到了离汇合地不到五里的地方。远远望见赤旗卫的大旗已经升起,看来新科讨逆将军钱鹏已经到了。 赤旗卫在八镇中是个比较特殊的存在,既不像上林卫、铁舟卫那样特点鲜明,也不像玄甲卫、虎头卫那样战斗力爆棚。由于西园镇是前朝南方的商贾汇聚之地,所以此地民风浮夸,既斤斤计较,又好勇斗狠,是出了名的不好管。之后南阳立国,西园镇的商业地位迅速被大江镇取代,当地居民很是失落了一阵。但随着南阳和燕国的摩擦不断升级,作为边境重镇西园镇摇身一变成为了军城,在这种背景下,居然诞生了一群以锻造军械为生的能工巧匠。经过几十年发展,此地的军械质量冠绝南阳,甚至连燕国都望尘莫及。赤旗卫装备的护甲、长戟、短剑等等,无一不是设计精巧又方便适用。此次北进初战摩天岭时,南阳大军在攻坚战中惨败,燕军反击时不管其他人马,一门心思追击赤旗卫。把赤旗卫打得十不存一不说,还把战死和被俘将士的装备搜刮了个干净。后来朝中派了兵部出身的钱鹏就任西园镇镇将重建赤旗卫,短短两个多月的时间,就拉起了一支三千人规模的队伍。虽然战斗力尚未形成,但也反映出了这座重镇的底蕴。这回钱鹏主动向朝中申请了接应北进被俘人员的差事,一是为了练练这支新军,更重要的还是想先从被俘人员中把原先的赤旗卫士卒给弄回来,免得之后又麻烦。北进后的边境三镇中,虎头卫一万余人,上林卫接近八千,只有赤旗卫才三千人。就算恢复不了正常的六千人马,至少也要维持在一个四五千人的水平。否则时间一长,赤旗卫就慢慢被边缘化了。 八、阴云 两军汇合后,赵锋立即到钱鹏处报到。钱鹏对于大江镇的速度有些不满,毕竟上林卫都是骑兵,居然到得比他还晚,而且只派出一名校尉带领一个营的人马过来,实在是有点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不过心想来的人少就不可能在分配战俘的话语权上有什么异样的声音,又不禁有些心安,于是勉强挤出点微笑勉励了赵锋几句。两世为人的赵锋自然不会把这些小事放在心中,反而巴不得钱镇将马上把自己忘了,方便一遇到险情就带着一营骑兵跑路。 赤旗卫和上林卫的混合纵队按计划在汇合地宿营了一晚,晚上赵锋到赤旗卫中找到了自己在西园镇时的损友李毅,李毅李伯恒和赵锋同年,也是几代人都在赤旗卫中任职,其伯父、叔父都在里面担任过偏将军,所以在当地也算个官二代。这次北进溃败中侥幸未死,在逃窜的时候从马车上摔下来断了一条腿。之后凭着惊人的毅力一瘸一拐地抄近路和南阳军主力汇合,然后在荣归故里的当天便晕死了过去。经过长期的治疗终于也恢复了,就是原先一身的肥肉少了一大半,现在初看起来,也算是个很有精神的小伙子了。在记忆中,李毅是赵锋为数不多的好友。两人在西园镇经常相互吐槽帮忙,赵锋离开时,他也借了一笔安家费。如今看到他活得活蹦乱跳的,自然也很开心。大难不死的李毅如今被任命为赞军校尉,这属于军镇中的非常设职位,地位在偏将军以下,却在校尉之上,也是赤旗卫死得没剩几个人了,李家没花多大功夫就给他谋了这个位置,不出意外的话,十年内就能混上偏将军。 第二天一早,混合纵队就朝着战俘接收地开拔了。接收地离燕军大营有五十里远,已经属于南阳境内。按两国之前的约定,燕军派遣五百人仅携带少量武器将五千余名南阳战俘送到,待钱鹏所部将战俘验明正身后,燕军就立刻退出南阳境内。由于钱鹏选择的行军道路多是山路,实在不利于战马通行。赵锋便建议自己这营人马缓行,钱鹏倒也干脆,直接让上林卫骑兵走另一条路,到时候在接收地汇合就行了。李毅也趁机自荐作为上林卫和赤旗卫的联络官,也率领赤旗卫中的五十名骑兵一起走。于是,两个损友便带领各自的人马从队伍里分了出来。路上赵锋跟李毅说了梅展收到的信函这件事,李毅也觉得有些诡异,赤旗卫在北进中损失太大,如果这次再出什么事,怕是每个三五年无法恢复元气了。但是现在也不能就认定战俘接收这件事一定有鬼,南阳边境都是有哨楼的,遇警即可示警。上林卫、虎头卫都能过来支援,所以小心谨慎就行了。 提前到了接收地后,南阳军就开始布置简易营地等战俘过来。原计划第二天清晨便会开始交接,但是到了时间连个鬼影子都没有,钱鹏令上林卫分出十几只骑兵小队四处打探,结果也一无所获。钱鹏有些慌乱了,手下将士也都莫名其妙,全军都惊疑不定地留在原地。 赵锋刚刚亲自率领一队骑兵巡查完,但是周围什么线索也没发现,跟钱鹏禀告之后,也在一旁考虑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倒是李毅一脸的云淡风轻,反正有任何问题都是听上面发号施令,自己这边在保全生命的前提下服从命令就行。赵锋觉得这次接应战俘的行动其实很混乱,首先是南阳和燕国在这件事上从来就没有一个真正意义上的联络人,导致现在出了事都不知道找谁;其次是边境三镇没有一个统筹协调的话事人,朝中的本意是由后将军马岩统一调配三镇兵力资源,但是这位大哥明显不具备这个才能,别说协调调配三镇,连自己都被俘虏了,想想只能一声叹息。 就这样等到了吃完午饭,混合纵队上下全都焦虑不已的时候,远处一名哨骑往这边狂奔过来,从衣着上看应该是虎头卫的斥候,只见那人朝着混合纵队大喊道:“西园镇钱鹏钱将军何在,有紧急军报,有紧急军报!”钱鹏心里咯噔一下,脸色有些发白地喝到:“某就是钱鹏,你有什么军报。”那斥候立即翻身下马行礼道:“钱将军,燕军营中突然换将,现在的主帅是上官越!今日早间,连同后将军在内的五千战俘都被燕军驱赶着往长堤镇涌来,朱将军本欲询问燕军为何不按约定到接收地再释放战俘,但却一个燕军都没看见,他想起之前的探马来报过,有一股几千人规模的队伍已经进入南阳境内,现在来看估计是燕军,从方向来说,应朝着西园镇去了。请将军速回西园镇主持大局,朱将军随后率领人马过来支援。” 钱鹏听了斥候的话惊得几乎坠马,如果那支燕军真的是冲着西园镇去的,估计现在就要到了。这次他将全部人马都带了出来,负责城防的只有镇内少数哨卫和提辖府的差役,这哪里是燕军的对手。看来和谈就是个大坑,史华那个老匹夫真该千刀万剐,一旦西园镇城破,他这个镇将就是必死之局。想想梅展之前对自己还给过提醒,真是悔不当初。不到一会虎头卫斥候带来的消息就像狂风一样刮得到处都是,赤旗卫一下就炸了,将士们纷纷要求立即回援,要知道家眷们现在都在西园镇里,要是失陷的话,那就是塌天的大事。连一贯云淡风轻的李毅都抓狂了起来,恨不得立即带骑兵往镇里狂奔。 赵锋这时也有些愕然,完全不明白事情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了。两国之间已经签订合约的和谈,居然说翻脸就翻脸了。而且边境三镇居然一点配合也不打,长堤镇置身事外,大江镇明哲保身,这西园镇难道说失陷就失陷了?自己这个营在混合纵队中属于客军,自然也不好说什么,本来的任务是接应战俘,但是现在怕是要回援西园镇了。想到这里赵锋定了定神,找到六神无主的钱鹏禀告到:“将军,事不宜迟,我部均为骑兵,可为先锋向西园镇靠拢。”钱鹏此时方寸已乱,费了好大的劲才冷静下来,艰难地对赵锋说道:“你可速去,我带人马随后就到。”赵锋应诺之后,马上又跑去安抚了下李毅,然后立即整队出发。为防敌军偷袭,沿路又分出多只斥候小队巡视,好在这是南阳境内,弟兄们熟悉地形,运气好地话,说不定能遇上敌军的后卫。 一路上上林卫的骑兵都还没从震惊中缓过来,本来已经打完的仗,怎么现在又仿佛重新开始了。赵锋感到这种士气有些诡异,但也没什么好办法。只能小心谨慎地前进,大概走了几十里远,发现了一处不久前被燕军攻下的哨楼,将士们立即进行搜索,从痕迹上看是偷袭,十几名赤旗卫弟兄都战死了。这时,一名浑身是血的士卒从旁边的草丛里蹿了出来大声问道:“是南阳的弟兄们么,我是赤旗卫哨兵。”这下把大家吓了一大跳,等随军一起过来的赤旗卫联络官辨认无误后,赵锋才仔细打量了下这个家伙。只见他虽然一脸狼狈,但眼神中透着一股机灵。趁着他正在大口喝水的当口,赤旗卫联络官向赵锋介绍道:“赵校尉,这人叫侯一胜,年初调到此处,平时腿脚快又肯动脑子,哨楼这边有个什么情况都是他去镇里传消息。”赵锋听了微微点头,又有些好奇地问道:“一胜?怎么叫了这么个名字。”联络官笑道:“听说是他爷爷给起的,当年我军与燕国交战节节败退,他爷爷在军中担任掌旗兵,因为总是拖着大旗逃跑,所以被人嘲笑,后来有了孙子就叫了这个名字,大概是特别希望能打赢一场仗吧。”赵锋忍不住笑出声来,赤旗卫在边境八镇中一直都没什么拿得出手的战绩,南阳几次为数不多的胜仗主角一般都是虎头卫、上林卫和玄甲卫,但几乎每次惨败都有赤旗卫的影子,之前在西园镇时,听得最多的就是“一雪前耻”之类的话,这还真的是难求一胜。 据侯一胜所说,大概一个时辰前,有一大股人马朝着他们这座哨楼涌过来。哨长之前没收到任何通知,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于是就派人出去查看。不料这股人数大概三千左右的人马突然发起攻击,虽然没有什么强弓硬弩攻城利器,但一个小小的哨楼哪里抵挡得住这么多人,不到一会就被攻了下来,弟兄们大多战死了。哨长在战死前,和几个兄弟拼命烧了一座吊桥,这座吊桥一旦被毁了,就断了敌军一条近路,再想快速到达西园镇,就得绕个圈子,路程上大概多个十多里。而侯一胜在哨长等人的保护下侥幸生还,就是为了等增援的弟兄过来好报信。赵锋看了看不远处被烧断的吊桥,又看了看有些阴沉的天,心想假如这支燕军顺利通过这里,不到一个时辰就能到西园镇。赤旗卫的兄弟们拼死烧桥,那上林卫就必须把敌军挡在城外,哪怕十里也好。因为从时间上说,再过两个时辰,西园镇的城门就要关上了。燕军怕是也想在城门没关时突然杀入,如今自己只能率领人马奔袭拦截了。想到这里,赵锋对全营将士高声说道:“弟兄们,燕国背信弃义,偷袭我军,我等既为军卒,保家卫国乃是天职,现在我等立即追赶燕军,不能看着西园镇生灵涂炭!”众人立即大声应诺,可能是西园镇哨卫的英勇赴死让上林卫这营人马的士气终于提升起来了吧。 九、奔袭 上林卫第八营一共有六百名骑兵,出战时一般再配备一两百名辅兵。由于这次任务比较急,赵锋不仅没带上辅兵,连骑兵也只带了五百人,所以行动起来十分迅速。加上青少年时期一直都待在西园镇,对附近的地形也相当熟悉。在这种环境中,燕军不可能有时间和条件采取埋伏作战的方式,于是第八营可以放心大胆的进行追击,虽说五百对三千有些冒险,但考虑到敌军全是步卒,还缺少大盾、长枪之类的重兵器,所以用游击的方式拖住他们,为西园镇争取点时间还是做得到的。 大概急行军了十几里路,斥候队报告在前方五里处发现燕军,人数大概三千,赵锋算了算路程,敌军此时离西园镇还有不到二十里路,敌军之前貌似也一直没停下休整。如果能趁着他们休整的时候偷袭一把,那绝对是喜闻乐见的。就算燕军一直不停地全速进军,那便在离城十里处进行袭击并向西园镇示警。想到这里赵锋立即传令下去,先暂时隐蔽尾随,十里之内只要敌军一停,上林卫立即发动攻击。十里之后,无论燕军停不停,上林卫都进行突袭。手下的将士们之前都在被攻克的哨楼处略作过休整,保持这种引而不发的临战状态正是时候。赵锋也感到了一种兴奋的战栗,他接过马弁递过来的双锤,率领着这支人马紧紧地靠了过去。 这支燕军的主将是征南将军上官越的亲侄子上官升,此人勇武异常,尤善山地作战,对南阳边境地形的熟悉程度在整个燕军中也算得上数一数二。被其叔父派遣对南阳进行突袭后的行动本来一切顺利,就是在抄近路时偶遇小挫,但此时仍是士气爆棚的状态。如今离西园镇已不足二十里,正好能赶在闭城时进行突袭。想到这个上官升不禁有些小兴奋,便让队伍放慢速度吃点东西,然后一鼓作气冲向西园镇。 赵锋看见前方的燕军突然慢了下来,就让自己这边也放慢速度。虽说这种密林夹杂平地的地形让南阳军的隐蔽性大大增加,但是还要小心为上。从装备上看,这支燕军的确是专门为了长途奔袭的,浑身上下都没什么重型的兵器,就只有很普通的燕国长刀和皮甲。敌军看起来并没有真正停下休息的打算,一些人甚至拿出了干粮边走边吃,赵锋觉得这可能就是唯一的机会了。由于距离较远,没能看到其主将所在,不过自己这方一阵猛冲应该有所斩获。想到这里,就简单地整了下队,再慢慢地移动到了一个稍微有点角度的土坡上。这时一些燕军已经感觉到了异动,趁着这个机会,赵锋挥舞着双锤大喝一声道:“上林卫,杀敌!”然后一马当先冲了下去。看见主将如此奋不顾身,上林卫其余骑兵也没有片刻的犹豫,纷纷拍马挺枪朝燕军杀了过来。不到两里的距离对骑兵来说实在是太短了,很多燕军还没反映过来时,上林卫就已经逼近,此时他们队伍松散,精神也比较放松,赵锋第一个杀入敌军阵中,一锤砸翻了一个正准备拔刀的燕军,又借助战马的冲击力撞飞了另一个挡在前面的倒霉鬼,其余弟兄也将最外围部分的敌军杀散,一时间燕军死伤惨重。但在经过最初的震惊后,这支燕军的强悍渐渐体现了出来。只见他们的中什长队正校尉纷纷进入角色开始指挥步卒抵挡,少数弓箭手在其他人的掩护下已经开始施放箭矢减缓上林卫的冲击速度,另一些悍勇之辈也挥舞着长刀朝着战马滚了过来试图砍断马腿。冲在最前的赵锋用重锤砸开了一条血路,大多数箭矢都被挡开,胯下战马也踩死踩伤了不少燕军,但整个上林卫的攻势还是明显放缓了一些。 上官升望着不远处大发神威的赵锋,恨不得直接冲上去把他大卸八块。但作为一军主将,也不能完全被情绪左右,自己这边那些探查敌情的番子们简直就是一群饭桶,不是说上林卫没个一年半载缓不过来么,怎么这才不过几个月就能玩奔袭了。而且这个锤将看起来相当勇猛,之前也从没听说过。想到这里上官升将人马分成两路,一路加速继续往西园镇突袭,另一路阻挡骑兵。这支骑兵刚才凭着一股血气之勇冲杀,在有了伤亡以后,从一些人脸上的惊慌失措可以看出来都是些新兵。只要干掉他们领头的,剩下的估计马上就四散奔逃了。自己这方的损失也已经超过五百人。最关键的是如果再耽搁下去的话,西园镇就要关城门了。 此时赵锋也有些骑虎难下,自己这边都是些新兵蛋子,就算这次冲杀虽然损失不大,但已经让不少人有些恐惧了。现在要么直接冲过去不再回头,要么就是反复冲击打垮燕军。在弓箭的威胁下,很多新兵都动作变形神态慌张,真要再冲一次甚至几次的话,真的是后果难料。就在这时,突然听见一声大喝:“南阳狗贼,还我兄弟命来。”赵锋一愣,只见左前方一个巨汉一斧掀翻一个刚刚落马的上林卫骑兵后,恶狠狠地一脚踏了下去,然后用一个外形看起来很夸张的斧头指着赵锋抖狠。周围燕军一阵叫好,连上官升也有些振奋,此人是原本是夏侯礼营中的亲卫队长樊亢,这次死活非要参加西园镇奔袭行动,说是多杀几个南阳人给兄弟报仇。假如他能干掉这支南阳军主将的话就好了。 樊亢夺了匹马后,挥舞着巨斧朝赵锋冲了过来,到底是燕国狼骑出身,端的是弓马娴熟。上林卫好几个骑兵接连被劈下马去,燕军见了士气大涨,喝彩声阵阵。赵锋明白此时正是这一战最关键的时候,每再拖一分,就多一分危险。如果不能止住这名敌将,自己这边就算是冲出去,也必定死伤惨重,只能把他斩于阵前,才能趁势一鼓作气打穿敌军。于是也加快马速朝着樊亢冲了过来,看见敌将挥舞着的双锤,樊亢也勃然大怒,恨声怒喝到:“狗贼,我兄弟果然死于你手,纳命来!”一人一马也迅速逼了过去,就在两人越来越近时,赵锋突然勒马,战马立即扬起前蹄,一支冷箭“嗖”的一声飞过,紧接着就像腾空而起的他将手中握着的双锤奋力砸下。战场瞬息万变,樊亢也没想到自己这方有冷箭袭来,本来以为必中,就没放慢马速,不料此时正好和赵锋错身,抬头看见一对巨大的铁锤,突然一阵心悸,一声大吼举起巨斧格挡,说时迟那时快,就在他的巨斧刚刚举起的同时,那对巨锤就已经砸下,一锤砸中后脑,一锤砸中脊背。樊亢一声闷哼,直接栽从马上栽了下去,赵锋趁势让战马朝着倒下的樊亢踏过去,只听几声令人牙酸的闷响后,这名燕国悍将显然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就在燕军众人还不能接受这个结果时,略带嘲讽声音又在他们耳边响起:“区区暗箭也能伤得了我么?”上林卫骑兵见自家主将如此勇猛,都如同打了鸡血一般舍身忘死的朝前突进。燕军好不容易组成的临时阵型转眼四分五裂,赵锋不给他们任何喘息之机,也不能浪费了这好不容易鼓舞的士气,转身又率领弟兄们杀了过来。 上官升感觉自己就快崩溃了,刚才那支冷箭就是他射出去的。若论箭术,在整个燕军中,他都能算得上是一流水准,不料被赵锋给躲了过去。更要命的是,自己这边的悍将樊亢还被如此有视觉冲击力地给连砸带踏的弄死了。眼看着一众手下目光呆滞地由着上林卫突来突去,他隐隐觉得这次突袭怕是要砸锅。当即让各队各营聚拢,弓箭手不停地朝敌军抛射箭矢,毕竟上林卫人数有限,就算不能把他们彻底打垮,打残也没多大问题。只要派出的分队能顺利攻下几乎无防备的西园镇,自己这边的目的就还是能达到。 赵锋见燕军又重新列好了阵型,心中也微微有点犯难,现在自己这边已经把这千余人马牵制住了,但开始时敌军派出的另一队人马已经从小路奔向西园镇。虽说自己这边也出了几十骑到西园镇报信,就算先一步到达并关上了城门,那边能不能挡住敌军还很难说。与其在这跟燕军斗智斗勇,不如快赶去西园镇。于是又冲杀了一次的赵锋调转马头,对手下弟兄们喝道:“敌军胆气已丧,我等不必与之缠斗,大家随我速去救援西园镇。”话音刚落,上林卫便一起随着赵锋往西园镇方向狂奔过去。留下七窍生烟的上官升和一群燕军在那里大眼瞪小眼。上官升深深地吸了几口气,也率领着剩下的燕军跟了上去,等攻下了西园镇,自己再好好跟这支上林卫骑兵的主将算算账。 刚走了不到两三里路,赵锋与手下将士就听见前方传来阵阵喊杀声,上林卫众人面面相觑,难道是敌军在前方布下了埋伏?后面的敌军正在逼近,这简直。。。正在胡思乱想的当口,远处一名骑兵快速向上林卫靠拢过来。居然是虎头卫的装束,只见他到离赵锋不远处勒马问道:“敢问可是上林卫赵锋赵校尉?”赵锋拱手答道:“正是在下,不知阁下是?”那人呵呵一笑道:“赵校尉客气了,在下刘琦,虎头卫第十一营校尉,我家将军已在离西园镇五里处布下埋伏,适才已经把那股千余人的燕军全歼,少数漏网之鱼被驱赶到此处,上林卫弟兄可随我前往我家将军处,看虎头卫再歼燕军后队。” 十、名将 听完刘琦这一席话,不仅是赵锋,整个上林卫都有些没反应过来,敢情自己这边拼死奔袭完全是自作多情,人家虎头卫早就在西园镇附近埋伏好了。想到这里赵锋感到有些无法置信,这时一名上林卫骑兵靠近说道:“赵校尉,此人真的是虎头卫的刘校尉。”刘琦看上林卫众人犹豫不决,拿出一柄令箭递给赵锋道:“燕军后队正在逼近,事不宜迟,这是虎头卫的令箭,赵校尉可辨识一二。”赵锋接着看了看,的确是八镇特有的令箭之一。想着自己这点人马也值不得燕军大动干戈,就痛快地对刘琦说道:“既如此,请将军带路。”刘琦当即调转马头,一边往前一边说道:“请随我来。”几百名骑兵再次迅速移动了起来。 跟着刘琦往前走了几里路后,上林卫众人拐进了一片密林山坡中,只见千余虎头卫将士均已张弓搭箭蓄势待发。这时一位将领缓缓打马过来,朝赵锋拱拱手道:“在下虎头卫偏将军张遥,久闻赵校尉骁勇之名,今日得见,荣幸之至。”赵锋连忙还礼道:“不敢不敢,将军谬赞了。”张遥微笑了一下,接着说道:“之前朱将军听探马来报说燕军未按约定押送俘虏到指定地点时,就意识到上官越必定起了偷袭之意,但我虎头卫日日枕戈待旦,岂能轻易让他们得逞,朱将军当即亲率五千精兵回援西园镇,由于赤旗卫、上林卫两镇刚刚重建,怕弟兄们由于过于担心而不利行军,因此直到我虎头卫接近埋伏地时,才派快骑前往讨逆将军处报信,没想到赵校尉能独领一营上林卫人马拦截燕军,还当阵斩杀其骁将樊亢,迫使其分兵两路,朱将军击破敌前军后已听燕军俘虏言及赵校尉之勇,特地嘱咐我好生款待,他和其余人马都已经出发去堵燕军后路了。这一仗,定叫燕军有来无回!” 听完张遥的一番话后赵锋才真正安下心来,但也觉得荡寇将军朱明有些瞧不起人,明明是怕赤旗卫提前听到消息后跑回去抢虎头卫的功劳,却说得这么冠冕堂皇。而且派去的信使根本没说埋伏的事,好在他还是承认了上林卫的战绩,毕竟有自己这边的奔袭才让虎头卫的埋伏能这么顺利,现在看来燕军的前军都是些健步如飞之辈,跑这么快去送死。就算自己带着一千弓箭手找个山坡埋伏,也有把握一阵乱箭射得燕军四散奔逃,看来朱明是对虎头卫的战果有些不满意,才亲自出马去包围敌军,争取干掉主将,全歼燕军。 赵锋和张遥对话时,燕军已经缓缓进入伏击圈,由于前队已经被朱明亲自率军杀得杀,擒得擒,后队在上官升的催促下愣是没遇到几个回头报信的败兵而是一头撞了过来。虎头卫在另一位偏将军的指挥下齐齐放箭,一时间燕军哭爹叫娘,本来就不高的士气瞬间降成了负数,上官升眼见大势已去,只能带着败兵跑路。虎头卫也懒得追赶,毕竟自家将军正等着这群残兵败将过去自投罗网呢。 之后上林卫和虎头卫一起赶往西园镇,赵锋早前派出报信的一小队人马早就被朱明征调着参加伏击了,因此西园镇还处于一种懵懵懂懂的状态,看到一千余友军到来,全镇上下都有些惊骇,直到张遥给留守的镇尉说明情况以后,西园镇才有些后怕地立即杀牛宰羊来犒军。两军一边休息一边等朱明那边的消息,这时城门已关,除了几位校尉和偏将军,大多数人都在城外休整。由于赵锋年纪最小资历最浅,干脆留在临时的营地中。到了黄昏的时候,虎头卫传来消息,朱明已经将进犯的燕军全部打垮,其主将上官升也死于乱军之中。同时也派了八百里加急将军报上奏朝中,西园镇的虎头卫稍作休整,一夜后即回防长堤镇,赵锋本来准备回大江镇复命了,不料朱明传话专门要见见自己,于是不得不跟着虎头卫跑到长堤镇去。考虑到上林卫的军威,就选了二十名精锐部下跟自己一起,其余人休整后明日直接回大江镇。西园镇感激上林卫奔袭燕军,送了一大堆犒军财物,赵锋直接全部赏赐给部下们,一时间将伤亡过百人的沉重气氛冲淡了不少,虽然不知道这一仗还会不会打下去,但是现在总算有了一个喘息的机会。 第二天一早,赤旗卫主力才赶回了西园镇,原来昨天钱鹏疯狂赶路到烧断吊桥的哨楼附近时身体突感不适坠马,手下众将士大惊失色,手忙脚乱地让军医抢救。正在这时虎头卫的另一波传令兵也赶了过来,告知已经布下埋伏且上林卫正在前方将敌军拦截。刚刚醒转的钱鹏听了这些消息后精神大振,当即要率领人马过去支援。等赤旗卫赶到战场时,正赶上上官升的残部被朱明追杀,那上官升见了赤旗卫,感觉自己这一关无论如何是过不去了。于是疯了似的向钱鹏发起自杀性冲锋,居然一下子突到离钱鹏不到一箭之地,等赤旗卫反应过来后,仗着人多将燕军围住绞杀,上官升在绝望中朝钱鹏射出最后一箭,这一箭正中其战马,很诡异地把他给掀下马来,于是钱将军又晕了过去,等朱明过来准备叙话时都还没醒。于是赤旗卫只能待在原地休整,好在离西园镇已经很近。休息了一晚上后钱鹏醒了过来,听完自己晕过去之后发生的事情,一脸晦气地带着赤旗卫赶回西园镇,路上觉得这次的脸估计都丢光了。 赵锋和西园镇的弟兄们打了个招呼后就随虎头卫开拔往长堤镇去了,朱明治军严明,这一千多人在西园镇附近休整了一夜,但他亲自率领的主力却是乘战车连夜赶往长堤镇驻守。因此张遥领着手下们急速赶路,一路上几乎都没怎么休息,一日居然行军了五十余里,和虎头卫派出的接应人马碰面以后才进行休整,不过这对于赵锋以及手下的骑兵而言就不是什么很难的事情了,毕竟自己骑着马,一日五十里简直不费什么力。就这样赶了接近两天的路到达长堤镇,连马还没来得及下的赵锋就被叫到了城头,说是朱将军正在等,赵锋不敢怠慢,就这样风尘仆仆地来到长堤镇城头拜见荡寇将军朱明。长堤镇是边境中数一数二的重镇,南阳立国以后,被攻陷的次数极少。历任镇将都是名满南阳的宿将,现任镇将朱明在此镇守已经三年,虽然没参与北进大战,但北进之前的几次规模较大的摩擦都是朱明亲自率军与燕国交战,与燕国的征西将军夏侯礼、征南将军上官越,甚至右卫上将军汤宇都交过手,可以说是互有胜负。这些年朝中隐隐有种礼尊朱明为“南阳第一名将”的呼声。加上其王族的身份,更显得位高权重。被这位大佬召见,赵锋心里七上八下,不知道他要跟自己谈些什么。 赵锋赶到城头时,看见朱明正顶盔掼甲笔直站立着望着城外远方,一脸若有所思。于是立即行礼道:“南阳上林卫第八营校尉赵锋赵伯刚,见过荡寇将军。”说完后对方一直没有反应,赵锋便安静的半跪着低头等,过了大概一盏茶的时间,朱明浑重地声音传了过来:“大乾三年我第一次上阵时,就是和夏侯礼交手,当时我是南阳禁卫军,他是燕国狼骑,我们两人面对面厮杀,一晃二十多年了,其间和他交战不下十余次,由于他用兵喜欢行险,我也曾率军将其逼入过绝境,其中一次将其战马射中致其坠马,但是被他手下一个叫王昂的护卫给救走了,另一次将他围在南阳境内的东山头,结果被他手下一个叫樊亢的护卫给突了出去引来救兵。这两人都是夏侯礼军中极骁勇敢战之人,没想到这次居然都丧在你手中,假如当日你在我营中,那夏侯老狗,怕是早就归西了吧。”朱明说着说着就笑了起来,声音越笑越大,一边笑一边走近赵锋,伸出双手把他给扶了起来,赵锋站起来后拱手连称不敢,直到这时才看清这位大佬的相貌,只见他目光如炬,一脸的坚韧,左眼下方有一处比较明显的箭痕。朱明朝赵锋点点头,指了指长堤镇城楼的城墙,轻松地说道:“伯刚,随我走走。”赵锋大声应诺一声后,就随着他在城楼上缓行起来。一众虎头卫在后面护卫着。 “伯刚,以你之见,觉得我南阳这次北进如何?”朱明一边巡城,一边跟赵锋看似随意的交谈了起来。 赵锋一愣,心想自己一个小校尉,哪里敢妄谈国家大事,不过也不能敷衍打哈哈让人瞧不起,斟酌了一下说道:“回将军,标下觉得此次北进略显仓促,初战失利后上林卫强行突袭,结果损失惨重,导致我军损失了唯一一支机动力量。之后退却时又没有足够的骑兵巡哨,夏侯礼才趁势将玄甲卫打垮。这次和谈标下也感到有些奇怪,明明已经订下合约,燕国居然敢派遣三千余人深入我国境内,幸亏将军将其击破,否则西园镇一旦被攻陷,朝中必定震恐。” 赵锋在话中仅仅谈了上林卫前任平贼将军陈易的指挥失误和这次诡异的和谈,前者是朝中的主流意见,后者是自己的切身体会,也算是中规中矩。朱明听完后脸上并没有什么表情,仍旧不急不徐地走着,突然他呵呵一笑后站定,用双手撑住城墙望着远方说道:“后将军马岩和使团都在镇外的临时营地里住着呢,我军战俘也正逐步地甄别身份,一起去看看?” 十一、反击 赵锋还没反应过来,就跟着朱明一起往下走了。长堤镇的城墙是边境重镇中最坚固的,南面、东面都是山地,只有西面和北面筑有城门。在西门外有一处练兵营,现在住着几天前被放回来的四千多南阳军战俘,其中的重伤人员都已经被送入城中医治,其余的人则在等着甄别身份后再回老家。练兵营并不远,朱明等一行人骑马一会就到了。进门时赵锋看见练兵营四周的哨楼上都已经有虎头卫驻守,估计是防着有细作异动。往里面走时赵锋看见了一些上林卫中的同袍,向朱明禀告之后,当即就有一队虎头卫把他们带着入城了。从衣甲上看,这里的人大多是赤旗卫和玄甲卫,还有一些是禁卫军和上林卫。快到营中的大帐时,只见一个黑脸大汉正在帐前的空地烤地瓜,感觉有些狼狈。这时朱明下马往前走了几步,斜着眼睛朝这个黑脸大汉冷哼道:“后将军近来可好啊?” 赵锋没想到会在这种场合下见到南阳的高级将领,要知道做到前后左右将军这一级别,基本上就到了武将的天花板,再往上就是尚书、司马、太尉这样的官职了。如今这位后将军马岩像个落魄老农似的烤地瓜,让人想笑又不敢笑。马岩正被烤地瓜的浓烟弄得有点流眼泪,抬头看见朱明走了过来,被唬了一大跳,手也被地瓜给烫了一下,一下子怪叫几声。跟着朱明过来的虎头卫们很无良地笑了几下,马岩的脸瞬间涨得通红。赵锋费了好大的劲才克制住笑意,但朱明真的是一点面子也不给马岩,继续冷哼道:“后将军居然还有闲工夫在这弄吃食,真是有雅兴啊。”马岩这时一脚把烧烤架子踹翻,用手指着朱明大骂道:“朱子炫,你少在这给我抖威风,王上还没下旨,老子还是南阳的后将军,是你的上官,你个目无尊卑的混账东西。”朱明听了也不动怒,看马岩的眼光仿佛是在看猴子。这时两人的对话已经惊动了营帐中的其他人,一名老者拄着拐杖走了出来,先看了看马岩,又看了看朱明,叹口气缓缓说道:“朱将军,此次和谈到如此地步,错在老夫,可否给老夫一点薄面,不要为难后将军了。”朱明听了老者的话,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朝着他虚拱了一下手说道:“史司马,几日前燕军派出了三千人深入我国境内,意欲奔袭西园镇,要不是我虎头卫和上林卫将其击溃,现在连西园镇都失陷了,您老在燕军营中数月,连其换将的事都不知道,此事让我南阳在燕国面前如同笑话,今日我到此根本不是要为难谁,就是将此事告知您老而已。另外我已八百里加急向朝中奏报此事,待王上旨意一到再看后续如何处理吧。”说完以后转身就往外走,马岩、史华听了都惊讶不已,营帐中的使团其余人等也有些愕然。此时赵锋突然看到了上林卫辅兵校尉桂达,他一脸颓废的在不远处坐着发呆,赵锋微叹口气,现在的确也不是打招呼的时候,只能跟着朱明一起走开了,心里盘算着找个机会跟桂达说几句话,毕竟是上林卫的同袍啊。 看过了战俘以及和谈使团后已经到了饭点,朱明等人就在城楼上很简单地吃了个午饭,期间赵锋一直战战兢兢,不明白自己到底过来干什么,总不会因为把夏侯礼手下的两个打手给干掉了这件事让朱明产生了浓厚兴趣才要见见自己吧。一顿饭吃得味如嚼蜡,之后朱明召集众将议事,又指明让赵锋也参加。赵锋此时的心情接近奔溃,完全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哪在干什么,只能像个提线木偶一样在长堤镇蹲着,只希望朱将军早点把自己放回去。 等到了虎头卫的议事厅中后,朱明的一句话又将赵锋震惊得七荤八素,只听他很笃定地说道:“今夜我欲袭击燕军营地,诸位以为如何?”本来以为众将至少会质疑一下,不料他的话音刚落,赵锋耳边就传来一阵暴雷似的炸响:“愿听将军差遣。”朱明满意的点点头,又望向赵锋,接着缓缓说道:“这位是上林卫的赵校尉,王昂和樊亢这两人都死在他手上,这次夜袭我特地找上林卫借了过来,统领我虎头卫的两队骑兵作为先锋,你们都认清楚了。”朱明说王昂和樊亢的事时,虎头卫众人都有些惊讶,等他说完后,从偏将军到各营校尉,都纷纷向赵锋拱手见礼,赵锋也忙不迭地还礼,心想自己这算是暂时卖给虎头卫了,现在只能拼命向前,才能活着回家。于是很光棍地说道:“赵锋愿听将军差遣。”朱明听完便站了起来,勉励了众人几句话后就开始部署各营任务,赵锋在旁边听得受益匪浅,感觉单论军略,不论是陈易还是梅展,都完全不是朱明的对手。至于临阵指挥和执锐冲杀,虽然没能亲眼看到,估计也远胜一般的将领。这次夜袭人数不多,大概只有两千人参与,作战目的并不是之前认为的突击而更像是探查,主要任务就是对敌营进行纵火,最好是能烧毁敌军的部分粮草。燕军目前在北面的压力较大,不可能在南阳这边久留,和谈既然已经破灭。己方这边答应给燕军的粮草也肯定不会送过去了。只要一断粮,燕军便坚持不了多久。 部署完以后,虎头卫的两千精兵便立即准备整军出发。赵锋带着自己的二十个弟兄来到虎头卫的骑兵队中,由于斩杀王昂和樊亢的英雄事迹,友军骑兵都很给他面子,所以没花多长时间就跟大家达成了一片,在战场上厮杀,相互信任是关键。现在只能先把虎头卫当成上林卫了。辛亏来的时候把自己的那套装备都带了过来,否则还真用不惯他们的大砍刀。上林卫在冲锋时多用骑枪进行突进,而虎头卫的骑兵很少,装备的砍刀更多是用于近身搏击。不过这次袭击骑兵主要是起到探马的作用,倒也不必太过拘泥于原先的打法。到时候先一步探查到敌情外加多扔几个火把就行了。 一切准备完成后,两千将士在朱明的亲自率领下出城直奔燕军军营,路上的燕军斥候都被虎头卫给清理了。赵锋的两队骑兵单独从近路先行,按朱明的部署,南阳军逼近燕军营地时应该是他们埋锅造饭的时间点,营内会有不少引火之物,虎头卫在寨外抛射火箭,少量骑兵切入敌营中进行纵火,待敌军大乱时便可领兵退却,能成的话也算是报了燕军奔袭西园镇的一点小仇,主要是南阳上下现今都已不想再和燕军作战,朱明也不敢随意扩大战争规模。虽然打得有些憋气,但也只有这样了。 等赵锋逼近敌营时,发现燕军就像刚刚撤离了一样,不仅营门大开,而且里面的兵器、旗帜等等物件散落得到处都是。这种情况有些诡异,于是赵锋令全体弟兄按兵不动,并分出几十骑人马四处巡查。少顷收到消息说周围皆无敌军。燕军选择的营地是一处平原,四周基本上没啥遮挡,要在附近设伏不大么可能。如此看来燕军可能是已经察觉到那支奇袭部队已经失败了,干脆全军撤退。又往前靠近了一段距离后,赵锋又用自己那双目力极好的双眼仔细看了看敌军营地,突然发现有几个隐隐约约的影子在一处塔楼上移动,当即取出硬弓,瞄准其中一个人影一箭射了过去。这段时间赵锋苦的练箭术终于有了表现的机会。在众人的惊叹声中,接近八百步的距离外,一名身份不明的军士应声而倒,由于塔楼空间较窄,他直接从上面栽了下去,这时他手中的一支火把明显的露了出来,只听“嘭”的一声闷响,那人重重地砸在了地上,那只火把在地上滚动了几下之后,不知道碰到了什么东西,只见火势一下子扩散开来,赵锋见此情景,连忙指挥骑兵队后撤,这时耳边传来连续的爆炸声,等跑出二三里地调转马头时,燕军整个营地都已经燃起了熊熊大火,看来之前看见的几个人是燕军留在营中的死士,专门等着虎头卫上门后放火呢。 等朱明赶过来时,已经从赵锋派回去的斥候那得知了燕军营地的事,长堤镇目前还有八千人马镇守,他毫不担心燕军跑去偷袭,等他亲自看了大火后,微笑着对赵锋说道:“多亏伯刚神射,否则我军估计也会颇有折损。看来燕军胆气已丧,这一仗,到现在才是真正打完了。”这句话不仅让赵锋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周围的将士们也都纷纷松了一口气,连这个能容纳下三万余人的大营都被燕军放弃了,看来他们真的是撤了。虽然还有很多的谜团待解,但在战场上真的也许就告一段落了吧。 朱明凝视着燕军大营待了一会后,就下令全军回撤长堤镇。在路上全军的气氛明显松懈了下来,大家一边吹牛打屁一边展望这回能消停多长时间。等到了城内,校尉以上的军官又被召集起来议了议事,然后就是饱餐一顿睡个好觉。从大江镇出发直到今天,赵锋终于能安稳的躺在床上了。只可惜不能好好洗个澡,身上的臭味连自己都有些嫌弃,但刚一沾枕头便睡着了,明天的事就明天再说吧。 第二天一早,朱明派遣一名偏将军带着一队虎头卫和不少赏赐来送赵锋回大江镇,赵锋连连推辞不过对方一定要送。于是一行人满载而归朝着大江镇飞奔而去,真的有点想家了。 十二、镇东 长堤镇离大江镇正常情况下大概有三五日的路程,但骑兵的速度较快,加上沿途的虎头卫哨楼也都挺给上林卫面子,一路上有吃有喝休息得又好,赵锋等人只花了不到两日就赶了回去。刚进城门就被梅展的家仆叫到府中议事,到了镇将府里没一会,就看见梅展就一脸喜气的走了出来。他先是示意赵锋不必多礼,然后坐在主位递过来一份南阳朝中的官报,这官报就相当于前世一定级别的军政官员才能看的内参一样。赵锋恭谨接过后便站着看了起来,原来这几天朝中还发生了不少事,先是王上以老迈昏聩,尸位素餐为由将老司马史华罢官免职,几乎是让他一个人扛起了和谈失败之责;燕国使者近期也即将到神京觐见王上,按他们的说法,本来已经准备撤兵,但是中郎将上官升自行领军袭击南阳,征南将军上官越阻之不及,对于这件事燕国天德帝已经下旨训斥;最后就是这次上林卫和虎头卫通力合作,尽歼来犯的三千燕军,这一仗成了北进惨败的遮羞布,据说连王上都比较高兴,因此这次的褒奖肯定不轻,本来上林卫这次就是去跑个龙套,没想到赵锋又立了一功,连眼高于顶的朱明都对他颇有赞语,还专门给梅展去信表示感谢,这个面子可不小。要知道现在朝中已经把不常设的镇东将军这一职位授给朱明,让他节制大江、西园、长堤三镇。这样一来,梅展这边算是直接给新科镇东将军示了个好。想起叔父梅立说过的话,他越来越觉得赵锋真的就是个福将。 至于赵锋这边可就没梅展这么丰富的内心戏了。这次接应战俘的行动可以说完全是名负其实,自己这边又当斥候又当奇兵,一阵上蹿下跳,还卖给了虎头卫几天。五百弟兄折损了一百人多人,虽然捞着了不少赏赐,但一下子少了这么多弟兄,心里还是很有些不舒服的。好在梅展大笔一挥,把还在长堤镇里歇着的上百名上林卫战俘划给了第八营。此时此刻赵锋只想着早点交完差回家洗了睡。倒是梅展一直很振奋地勉励了他好久,恨不得一起接着在饭桌上边吃边聊。再三推辞下赵锋终于从平贼将军府里走了出来,家里早有仆人在附近等候。一起回家后家人们又是一阵嘘寒问暖,在浓厚的家庭氛围中,赵锋终于能好好洗了个澡,用过中饭后回房午睡,这次给了他十天的休沐期,可以好好捋一捋这段时间发生的事了。 在家里的时间总是过得特别快,每天除了吃了睡睡了吃,就是和家人一起到处逛逛,偶尔也和营中的同袍聚个餐。朝中的消息在这段时间里也陆续传了过来,南阳北进退兵后,燕国北边的北狄十三部在一个叫阿马德王的枭雄整合下成立了一个暂时的联盟,本来只用和其接壤的六七个部落作战的燕军现在面临着整个北狄的威胁。燕国朝中立即派出了车骑将军周凡率领十万大军进行北伐,试图一举把这个联盟打垮。刚开始时北狄军还未进入状态,燕军节节胜利,但随着阿马德王对北狄十三部的控制力越来越强,燕军慢慢变得寸步难行。加上这几年燕国都在不停的征伐作战,粮草也有些不济,燕国天德帝只能用轮换的方式把深陷北狄的几只人马调回来,连远在南阳的夏侯礼部都在北调的名单中。这时燕军预备队征南将军上官越部正好接替夏侯礼对峙南阳,这上官越之前在与南阳的作战中多有败仗,在南阳北进时,又被右卫上将军汤宇指令留守,早憋了一肚子气。本来想着能偷袭成功一把,结果连自己的侄子都给搭进去了。在朱明袭击营地的当天,天德帝下旨把上官越痛骂一顿,让他立即撤回燕国国境。毕竟当年给自己当过护卫,天德帝也没太过为难他,但就是这次失败的袭击,让燕国南部彻底消停下来,因为他们实在没有精力再打下去了。至于南阳早先派出的使团,正好赶上夏侯礼和上官越换防,燕国的礼部侍郎和史华订下合约后就回了燕国,上官越就钻了这个空子,说是没见过侍郎大人,不知和谈结果为何,他在来的路上就已经准备好了袭击的计划。一换防就派兵潜入,同时把南阳战俘和使团驱赶至长堤镇。不料被朱明识破,由于燕国已暂停供应他两万大军的粮草,无奈之下只能仓促撤退,撤退时还准备放把火烧一烧南阳追兵,结果还是没成,可以说朱明就是踩着燕国征南将军上官越当上南阳镇东将军的。 南阳这边就比较平稳了,朱明边境力挫敌军后,原本使团议定的大量粮草军械的赔偿自然不用再付。燕国使者过来也没什么实际意义,就像南阳近期不可能再次对燕国搞一次北进一样,燕国也不可能对南阳搞一次南征。打了几次嘴仗之后,两国就开始消停下来。赵锋所在的大江镇与之前相比没什么太大的变化,倒是讨逆将军钱鹏有些尴尬,西园镇遇袭时他的一系列表现让朱明直接将他划到了废物一列,之后几次到长堤镇面见朱明,朱明的态度总是不冷不热的。西园镇在北进时被燕军俘虏的几千名战俘虽然还了回来,但同时也派来了一大批虎头卫的基层军官,三个偏将军里,一下子被朱明派了两个,搞得钱鹏都快成傀儡了。边境三镇在朱明的整合下,开始慢慢形成一个整体,只不过现在这个整体似乎并没有什么太大的作用。毕竟看起来未来两三年都不会再发生较大规模的战事。 不久后桂达带着护卫使团的辅兵队还有上林卫的北进战俘一起撤了回来。赵锋和他们兄弟一起吃了个饭。桂达这些日子也过得特别艰难,到达燕军营中后既不被使团当成自己人,又被燕军收缴了兵器,一天到晚像个犯人似的被看管着。之后在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情况下,突然被打发到了长堤镇。虎头卫对使团的一行人的态度还不如燕军,随行的辅兵队倒是没啥,自己和使团还有后将军马岩则被关在一个大帐子里,那个长堤镇镇将朱明极其倨傲,每来一次都把史华马岩等人气得七窍生烟。负责看管的虎头卫也都看人下菜,有时候饥一餐饱一餐的,连后将军有时候都吃不饱。等仗打完了,自己又被朝中新派来的观察使等人审讯了几次,搞得身心俱疲。好不容易回到了大江镇,还没进城门就被通知上林卫已经没有自己的位置了,新职位是城西提辖府的提辖。城西是大江镇最残破的一个区域,几个坊住着的都是穷人,而且还不是一般的穷人。久而久之,城西就成了大江镇着名的贫民窟。相对于颓废的桂达,桂充则明显有些振奋,这意味着他又可以回到自己喜欢的捕快岗位了。果然桂达回来任职不到一月,就把桂充给调了过去。 已经是入冬时节,由于大江镇北面是江,南面是山,夏天南风吹不进来,冬天北风顺着大江往城里猛灌,导致夏天死热冬天贼冷。赵锋一家早早就储备了过冬的粮食,平日营中的操练也少了许多,全镇上下都在准备迎接北进之后的第一个新年。老娘这些时日推荐了五六个结婚人选,但赵锋都兴趣不大,这个时代虽不像印象中的古代那样连面都没见就直接洞房,但男女之间的接触也很有限。一想到要和自己完全不了解的人一起生活很长一段时间,赵锋就有些惧怕。家里人只当他之前被前妻一家折磨狠了,倒也没有特别强迫。毕竟现在赵锋可是赫赫有名的赵校尉,提亲的人多着呢。 这一日妹妹赵琳儿抱了一只猫回来,赵锋刚看见时吓了一大跳,因为这只猫和前世一种叫布偶猫的猫几乎一摸一样,而在印象中,这种猫出现得特别晚。问了妹妹才知道,这种猫在南阳早就有了,好像是从红毛人那边传过来的。体型大,颜值高,但战斗力比较弱。连平时抓个耗子都比较艰难,对此老娘自然是没给赵琳儿什么好脸的。觉得这就是个废猫,但赵琳儿特别特别喜欢,赵锋自然就帮着自家妹妹说话,老娘见赵锋开了口,就勉为其难的同意了,结果赵琳儿得寸进尺,说一只很孤单,最好还养一只。这下老娘就比较烦了,怒斥赵锋回来后把赵琳儿宠的不像话,这之后怎么能嫁的出去。弟弟赵锐这时刚回家,看见这只猫时也挺喜欢,说干脆自己养一只妹妹养一只,最后当然是老娘妥协了。兄妹三人找个时间再去买一只,这种猫在南阳叫公主猫,因为是番国的公主开始养的,而在赵家,这只大肥猫被赵琳儿唤作“二胖子”,每日养在房中,好在这只猫的确挺亲人的,没过多久就成了家宠。 离新年还有一个月的时候,镇东将军府在长堤镇落成,三镇的校尉级以上军官全都去捧场了。朝中也来了几位大佬:太尉舒旭、司马刘昶,左将军梅立都到了,由于朱明是王族身份,南阳王也派出了王族族长镇国公朱奕到场祝贺,朱奕当场向朱明宣读了王旨,朱明的爵位也由“一等伯”这种王族大路货直接变成了“果勇侯”。一时间众人纷纷道贺,赵锋在宴席上代表上林卫演武庆祝,狠狠地炫耀了一把自己的箭术;钱鹏的赤旗卫则专门为朱明打造了一套宝甲。在这热闹的氛围中,赵锋觉得自己从身到心都不得不进入这个时代,因为自己的未来只会属于这个时代。 十三、猫舍 “哥,明天你休沐吧,那要和二兄一起陪我到猫舍选猫喔。”已经下值的赵锋刚一进家门,就看见自己妹妹叉着腰嘟着嘴,一脸不高兴的说道。 赵锋一愣,想起来自己答应妹妹再买一只公主猫的确有些日子了,休沐的时候要么天气太冷,要么碰上其他事,总是没能一起去选猫,有一次跟赵琳儿说让她和赵锐去选就好了,结果还惹得她有些生气,吃饭的时候都没给自己好脸,想到这里赵锋立即满脸堆笑地说到:“好啊好啊,明天天气应该不错,一起去一起去。” 赵琳儿见赵锋如此痛快地答应了,满意的哼了一声,几个月前那场仗打完后,她就发现自家大兄有了一些变化,总是一个人呆坐很久,而且在后院老是练武,一练就是一个下午。这和以前那个天天想拉关系往上爬的大兄完全不一样,以前虽然也挺宠自己的,但是现在的大兄不仅是单纯的宠,更是有些关心的感觉在里面。特别奇怪的一点是,大兄升了校尉后,说别喊自己大兄,喊自己哥,理由是简单亲切,哥这个称呼只在神京城里才有,大江镇一般都不这么喊,自己改口后发现每次这么喊他,他都会很开心的笑,既然这样那就这么叫吧。 在赵锋心目中,自己这个妹妹虽然年纪小,但是心里挺有主意的。平时喜欢读点书,老娘在操持家务的时候,她也会帮忙。换在前世,就是个刚读初中的小丫头而已,自己自然特别怜爱,而且现在就是明眸皓齿的,以后肯定是大美女。每次想起有这么个妹妹,赵锋都会很开心,赵琳儿只要是合理的要求,自己也从不拒绝,这不就是买只猫么,以后想买匹马也一起去买呗。 第二天一早,兄妹三人便一起出门上街了。就在二十多天前,赵锋把这段时间得的赏赐拢了一下,再加上卖掉之前住的小院子的钱,在城南重新买了一个院子,新家不仅比之前的大一些,而且离最繁华的南街也不是太远,平时要去逛的话,走两步就到了。虽然比不上大江镇那些富户,也算个小康之家。买房子时梅展亲自过问了一下,搞得房东很有些慌张,一再说自己这是良心价。因为阵前斩杀了樊亢,镇东将军朱明在刚一任职就论功行赏,厚赐赵锋一百五十金,这可是一笔巨款了。所以换房后的赵家也不拮据,老娘现在唯一操心的就是自家儿子的婚事了。 赵琳儿想去的猫舍就在繁华的南街上,这条街大概有一里多长,就相当于前世的步行街,是大江镇最热闹的地方。即使在冬天,来来往往的人也不少,赵锋一开始根本不知道猫舍是个啥,感觉就是个卖猫的地方。等到了之后,发现这个地方还真不简单,居然是个很大的店,进去之后被店小二招待着到小单间,不一会儿就有专人送来了一堆竹子做的猫笼子,每个笼子里都有一只猫,一共是七只公主猫供赵家兄妹三人选,赵锋赵锐就是两个工具人,只等着赵琳儿选好抱着走人,不料她逗逗这只又逗逗那只,完全没有马上走的意思。正当赵锋想着自家妹妹是不是想把这些猫都给买回去时,突然听赵琳儿叫来店小二问道:“姚家姐姐来了么?”店小二笑着答道:“姚小姐在呢,刚刚到。”赵锋一脸懵逼地望着赵琳儿,完全不知道这个姚家姐姐是哪里冒出来的,然后赵琳儿转身说道:“哥,我们选两只,送一只姚家姐姐,她平时对我可好呢。”赵锋一脸不能拒绝地点点头,就看着妹妹选好了两只然后捞起其中一只的竹笼子,一边走一边说要把猫送过去。赵锋连忙让赵锐跟着,自己留在这跟剩下的一只猫大眼瞪小眼。 这只关在笼子里的公主猫颇有灵性,它隔着笼子像看二傻一样看了赵锋一阵,在发现这个人类仿佛没什么威胁性后,就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趴着。这时听见赵锐在外面喊道:“大兄,把猫带上一起回家吧。”赵锋如逢大赦似的立即提着笼子走了出来,只见自家弟弟妹妹和一个年轻女子站在一起,那女子身材匀称,眉清目秀而面带微笑,看见他过来了微微屈身一礼道:“民女见过赵校尉。”赵锋一愣,眼前女子的落落大方让他莫名其妙有些局促,一边笨手笨脚的还礼一边结结巴巴的说:“姚小姐不必客气,琳儿平时总是麻烦你,有劳了有劳了。”旁边站着的妹妹立即表达不满:“哥,我刚说姚家姐姐平时对我可好了,你就说我总是麻烦她,那你说说我哪里麻烦她了呢?”话音刚落,弟弟赵锐就哈哈笑了起来,赵锋也感到有点窘迫,这时自己手中笼子里的公主猫“喵呜”一声叫了出来,大家一下子都被吸引了过去,这只猫看着肥肥憨憨的,但是很匀称,而且一双蓝色的眼睛亮晶晶的,赵琳儿一下子就从赵锋手中把笼子抢了过来,一双眼睛笑成了月牙,呵呵笑道:“哥,我看这只猫跟你挺有缘的,要不就叫小校尉吧。”赵锋内心有点奔溃,但看在自己妹妹这么可爱的份上,也只能连连附和。结账后大家一起其乐融融的离开了猫舍,赵琳儿坚持一定要把她的姚家姐姐送回去,而且一路上总是开赵锋的玩笑,到了这个时候赵锋才反应过来,原来赵琳儿是想撮合他们,没想到连妹妹也开始担心自己的婚事了,想到这里,他不禁有些哑然失笑。 在回家的路上,赵琳儿直接跟赵锋说了这件事。原来,姚家姐姐叫姚沙沙,家里原先是房工,就相当于前世的包工头。南阳和海那边过来的红毛人打交道时,只有部分城镇被允许直接通商,大江镇就是其中之一。这些红毛商人到了镇上,衣食住行都需要解决,一开始大江镇的老百姓们都不愿意去做他们的生意,后来发现红毛人还比较实诚,钱也给得多,慢慢的,就有了一些长期合作的商户。姚家就是其中之一,主要业务是给他们造房子,这些年来,大江镇上的红毛商人越来越多,不少本地居民和他们都交上了朋友。既然是朋友,那自然就会相互走动,少数人居然还扬帆出海到了红毛人居住的本国去作客游玩。姚沙沙虽是女眷,但颇有能力担当,平时也和家人一起做做生意,和一户叫德德福的红毛人家的女儿关系特别好,也曾漂洋过海去异国游玩。不料就是因为这个遭来了些闲话,说是女眷怎么能跑南阳国外面去,导致不少人都不想去姚家说媒。姚沙沙今年已经二十岁,在这个时代已经是超级大龄剩女了,赵琳儿是在猫舍碰见她的,一来二去熟了之后觉得她人其实挺好,长得又漂亮,和自家大哥特别合适,所以才约着一起在猫舍碰个面。 赵锋听了这些,深感自家妹妹的早熟,一个不到十一岁的小丫头,有如此缜密的思维,不仅能安排一个偶遇,还能把起因经过说得这么清楚,真是个人才!不过这种事情主要是看当事人双方的感觉,于是就说等自己和姚沙沙之后再见见面。赵琳儿见赵锋并不排斥后很是高兴,兄妹三人兴高采烈地回家吃午饭了。 吃饭的时候弟弟赵锐问自己能不能也从军,被赵锋直接否定了。在赵锋看来,赵锐的能力更多地体现在文职工作上面,按这个时代的话说,叫仕途人。平时他在学堂里的成绩也不错,之后好好去考几个试,争取混到文官系统里面去。自己要不是穿越后几项能力大增,也不敢老往战场上跑。虽说这段时间大江镇对自己有所谓的“上林卫第一勇士”的称呼,但终究只是浮云而已,等再来一次国战,自己的首要任务依然是好好活下去。看见被拒绝的赵锐有点闷闷不乐的,赵锋就安慰了几句,还跟他说了说这次回援西园镇的一些事。最后,勉励他通过考试进兵部,从兵部任职起步最后也能担任镇将。本来以为说说就过去了,不料赵锐当场表示要发奋苦读,老娘在旁边看着他们兄友弟恭的很是欣慰,吃完饭后大家又聊了聊天,之后便各自回房休息。 回到了自己房间,赵锋洗漱后躺在床上想着今天发生的事,姚沙沙那张清秀中暗含着坚韧的脸庞居然在脑海中不断浮现,即使在这个不怎么讲“男女之大防”规矩的时代,她的经历都称得上是有点特别。但在赵锋眼中,这些都完全可以接受,想着想着,他甚至都有了更进一步了解她的感受,看来之后肯定是要通过自家妹妹再安排一次偶遇了。至于弟弟的事,这个臭小子现在正是精力旺盛的时候,也没啥养家糊口的压力,等过几年进学了,受一下社会的毒打,自然就安分下来了。兵部在六部中也算是实权部门,哪是那么好进的,不过给他一个宏伟目标慢慢努力就行,离他二十岁成人还有三四年,到时候再说呗。对于古灵精怪的妹妹赵琳儿,那就更不用担啥心了,只要自己和赵锐能慢慢立足,以后给她找个好婆家,谅那个婆家也不敢欺负她。不对,到时候她不欺负自己婆家就不错了,想到这里忍不住笑出声,然后舒服地翻了个身开始睡觉,明天又是元气满满地一天啊。 十四、海房 按惯例,上林卫在年前会有一次演武,一般安排在大年三十的前几天,晴天最好,雨天的话,那就只能在校场里面了。今年可能是打了场大战,老天爷也比较给面子,临近过年的这段时间一直都是好天气。梅展为了显示自己作为大江镇镇将,南阳平贼将军的威仪,特地邀请了朝中几位大佬和镇东将军朱明到场观摩。作为演武的主要男配角,赵锋被安排了比较重的戏份,不仅要率领自己这一营人马列队进行骑射表演,还要迎接部分上林卫骑兵的演武挑战。后一个任务主要是几个偏将军上,他就是个凑数的,所以这段时间就安心练兵。第八营将士的士气也挺高的,毕竟出了彩大家都有赏赐,快过年了,谁不想多整点年货回家显摆显摆呢。大江镇这些年涌入了不少红毛人,因为入乡随俗的缘故,这些红毛人也都把南阳这边的春节当成了自己的节日,不少人也趁着这个好商机想多和本地老百姓做些生意,这一日,赵锋领着一队弟兄们巡街时,路过镇中红毛人聚集得比较多的大同坊。这个坊里有大概一百户红毛人,大多从事香料、木材生意,需要修一些仓库,和本地不少房工都有合作关系,这时一个差役朝自己这边跑了过来,说是大同坊里几户房工和红毛人争执起来,请上林卫速去弹压。赵锋一愣,想着自己还没和他们打过交道,就立即带人朝差役指的地方赶了过去。弟兄们看见自家校尉亲自出马,也都纷纷振作精神跟了上去,于是,一队杀气腾腾的上林卫就这样顶盔贯甲地进入了大同坊。 往前走了不到半里地,赵锋就看见一群人在一处貌似还没建好地仓库边围着争执,上林卫在赵锋的指挥下纷纷勒马,等刚才那个差役过来说明情况。那个差役此时的内心也有些懵逼,平时这种事情上林卫最多派出个几名骑兵意思一下,今天居然来了一整队。而且他刚刚看见了赵锋挂在马后的两个大铁锤,这才晓得自己找上了梅将军的爱将赵校尉。围着争执的本地房工和红毛人也被这个阵势吓到了,一下子鸦雀无声。这时差役结结巴巴的说道:“赵,赵校尉,这要过年了,镇上的房工家里都有点事,之前答应好了的工期可能要往后推一推。平时倒也没啥,但这些红毛人非说刚进了什么劳什子香料,必需得放进仓库里,今天无论如何都要盖好,就这两方争了起来。赵校尉您看,那个红毛壮汉还拿着棍子呢。”差役话音未落,那个红毛人吓得赶紧把棍子扔了。几个红毛人都一脸惶恐的望着这队骑兵,生怕自己被抓起来。听了差役的话,赵锋看了看在他看来几乎已经建好了的仓库,有些疑惑地问道:“这不是已经建好了么。”那几个房工正要回答,不料一个年轻红毛人抢着用不太熟练的南阳话答道:“这位将军,仓库看起来虽然已经建好了,但是有很多漏雨的地方需要修补,要不然一下雨,我们的香料就遭殃了。”一名房工打断他的话道:“这段时间天气好着呢,哪里会下雨,你就是没事找事。”这年轻红毛人听了这句话,忽然脸涨得通红,大声反驳道:“之前明明说好的,今天就完工,我们知道你们要过年,所以付了三倍的工钱,结果你们今天又说修不了,你们,你们不能这样言而没信呢。”赵锋一笑,觉得这红毛人真的有点急了,就问房工道:“什么原因修不了呢。”房工头朝着赵锋连连作揖着说道:“校尉大人,补房顶需要把这包材料搬上去,这东西特别重,又精细得只能一个人去搬,但今天我们的那个搬工不在,不管是我们还是他们,都搬不上去啊!”原来这几个房工身边有个硕大的包,赵锋下马准备用手掂一下重量,不料刚才说话的房工连忙阻止道:“校尉大人,这玩意不能随便搬。”然后指了指包上的一处位置接着说道:“只能一个人用单手夹着这里爬楼梯上去才行。”赵锋听完一手捞起大包,按房工的说法夹着包直接踩着楼梯上去了,把这玩意放到房顶上后,笑着对几个房工说道:“能修了么。”这下子上林卫、差役、房工还有红毛人都吃了一惊,这包看起来可至少有两百斤重啊!之前说话的青年红毛人第一个反应过来,马上对着赵锋鞠躬道:“将军,你力气真大,他们应该马上就能修了。“几名房工也都连忙表示没问题了。赵锋听完笑着道:”那就快修好了回家,大过年的,别置气。”说完上马带领上林卫撤了回去,留下一堆人在风中凌乱。 第二天阳光明媚,上林卫在城外举行了盛大的阅兵式,迎接各位贵客的到来。让梅展喜出望外的是,军方第一人,太尉舒旭竟然也到了,这可是了不得的面子,整个大江镇都觉得振奋。在几位大佬的关注下,阅兵式圆满结束,之后的校场演武也相当顺利,毕竟没几个不长眼的吃饱了没事去挑战自己上官,偏将军刘德还整了个以一敌二,愣是把两个挑战者扫落马下,也不知道他们排练了多久。赵锋作为工具人很好地完成了自己的任务,随着年关演武的顺利过关,梅展大笔一挥给了五天休沐,让自己这营人马回去好好过个年。 对于自己在这个时代渡过的第一个新年,赵锋也是相当重视的,早早就买好了各种年货,还和全家一起准备了一大桌子菜好好吃个年夜饭。大年三十晚上的大江镇是不夜城,凌晨的时候还有烟火可看,吃完饭后赵锋带着一大家人来到南街附近和大家一起等着烟火秀,这时妹妹一脸兴奋地说道:“哥,你看姚家姐姐正给你挥手呢。”赵锋往赵琳儿指的方向看过去,的确看到了姚沙沙正朝着自己这边挥手。她的脸在月光和街灯的衬托下显得特别温婉,一时间想起了那句千古名句:“众里寻她千百度,慕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这时姚沙沙捂嘴笑了一下,赵锋一愣,耳边传来妹妹的声音:“哥,还没听到么,我都叫你好多声了。”赵锐也在旁边笑道:“过段日子我就要有嫂子了呢。”老娘则是有些恍惚,感觉仿佛只有自己不知道,一把抓过赵锐,待他交待清楚后,立即朝着姚沙沙的方向细看。正在这时,人群里面传来一声大喊:“烟火来了。”大家立即一起看向夜空中,只见一道道金光冲上天空,在最顶端炸开,瞬间炸成了五颜六色的花,这朵花还没消散,另一朵花又盛开了起来。每开一朵花,人群就欢呼一声。火光映着每个人的脸庞,在这辞旧迎新的时候,一种很复杂的情感爬上了赵锋的心头,有种振奋,有种忧伤,有种向往,还有种遗憾,一边想着一边又往姚沙沙那边望了过去,没想到她也正看过来,两人相似一笑,然后迅速淹没在这喜气的海洋里。 赵锋大年初四开始值守,初三下午时,一个和赵锐打扮类似的少年过来拜访。一问才知道是姚沙沙的弟弟,叫姚登。这小子和弟弟差不多大,不过不是在同一个书院读书,瘦得跟排骨似的。正在赵锋想着这姐弟俩怎么不是很像的时候,姚登朝赵锋行了一礼,很严肃地说道:“赵校尉,年前在大同坊我家工人和几个红毛人发生了冲突,当时是您主动解围。本来早就要过来感谢您的,但另一处工地出了点小事,家父一直都在那边盯着,打听到您明日就要值守了,所以今日我过来给您道个谢,家父过些日子再专程过来拜访。”赵锋听了微微一笑,把姚登送过来的一盒礼品推了过去说道:“区区小事,不足挂齿,本来是职责所在,哪里需要这么客气。”不料姚登又把盒子推了过来,看着赵锋的眼睛说道:“赵校尉,这份礼物是家姐亲手做的呢。”这句话把不远处的赵锐也吸引了过来,一下子大家都盯着这个蓝色的盒子,过了一会赵锋伸手把盒子拿了过来,正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突然冒出来的赵琳儿在旁边起哄道:“哥,你不想知道这里面装的是啥么?” 赵锋一愣,随即认真打量着这个精致的淡蓝色盒子。在南阳这边,主人当着客人的面拆开礼物盒也不是什么失礼的事,看着弟弟妹妹甚至姚登都一脸期待地等着自己下手的样子,赵锋就干脆把盒子轻轻地拆开了,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很精巧的小房子模型。样式和南阳这边的完全不同,这时姚登在旁边惊讶道:“这是姐姐亲手做的海房呢,材料是红毛人那边才有的象牙,是当时姐姐去德德福家做客时学着做的。这手艺,连红毛人都赞不绝口!”赵琳儿伸出手轻轻地摸了摸海房模型,也笑着对赵锋说道:“红毛人在故乡住的就是这种房子,姚姐姐说他们都住在海边,而咱们住在江边,其实也可以修这样的房子住呢。”赵锋凝视着这个小模型,这个样式让他想起了前世今生的很多事,一时间竟然有些恍惚。这个拳头大的海房就像前世度假村的临海别墅,以后真要能有这么个房子住的话,一定会很舒服吧。想到这里赵锋对着姚登微笑道:“姚登,替我谢谢你姐姐,这个礼物我很喜欢,一定会好好保存的。”说完又回到自己房间里拿出了一块之前朱明赏赐的天然冻玉,让赵琳儿找了个盒子好好包了起来递给姚登作为回礼,姚登喜滋滋地收下了。又聊了几句把送走姚登后,老娘才慢悠悠地走了出来,一脸慈祥的把赵锋叫到屋里谈心去了。 十五、军报 年后值守的第三天,梅展召集上林卫校尉及以上级别的军官到镇将府议事。从镇将大人满脸的喜色可以看出,这次军议的内容应该相当轻松。果然,大家刚各就各位站好坐好,梅展就十分振奋地说道:“昨日晚间收到朝中军报,燕国车骑将军周凡所部七万人马在北狄境内全军覆没,他们之前留在南部的几只人马均已接到了北上的军令,不管是上官越还是夏侯礼,估计这五年内都无暇与我南阳军作战了。”话音刚落,上林卫众将一阵骚动,七万人马全军覆没,这可算得上罕见的惨败了。不过这样一来,燕军短时间内的确再无余力征伐南阳,对于刚刚整合的边境三镇而言,意味着一段长时间的和平时光。赵锋心想这下也能安心地解决个人问题了,找个机会和姚沙沙出去逛逛。这时,偏将军纪浩叹息道:“燕军和我南阳军均属华族,看着他们被蛮族屠戮,心中还是有些难受。”另一位偏将军庞毅呵呵一笑反驳道:“老纪你又多愁善感了,北狄那些蛮子哪里是好对付的,燕军就应该像我们这样凭险固守,像这样深入敌境几百里,时间一长粮草不济,怎么可能不全军覆没。幸亏还撤回了几万人马,否则燕国北方估计就空了。”梅展接着庞毅的话说道:“无论如何,我南阳北部在短期内必然无虞,北狄给燕国的压力越大,我南阳的压力就越小,不知道那周凡战死了没有,这厮征战几十年,没想到丧在蛮族手里,真是可叹啊。” 燕军惨败的消息迅速传遍了大江镇,一时间全镇军民长吁短叹的同时也倍感轻松,毕竟敌人的敌人就是自己的朋友,燕国被打得越惨,南阳就越舒服。本来赵锋想趁这个机会找姚沙沙好好聊聊,不料却接到了立即赶往长堤镇的军令。原来是镇东将军朱明让上林卫派一名校尉过去取燕军在北狄境内的详细军报。梅展想着朱明对赵锋的印象不错,就又把他派了过去,一路上赵锋腹诽不已,但也不能违逆上官,只能忍气吞声地执行命令。 到了长堤镇后,赵锋惊奇地发现这里的防卫一点也没松懈,甚至弥漫着一股肃杀的气氛,和大江镇仿佛两个世界。到议事堂领取了详细军报,又被告知朱明已经在虎头卫校场中等自己过去,气喘吁吁的赶到校场,只见朱明正在主将台上指挥虎头卫操演阵法,恭敬地行过礼后,朱明让他当场读读军报,然后谈谈自己的想法。赵锋这才坐下展开军报认真读了起来,这份军报写得极其详尽:原来燕军在经过初期的连战连捷之后普遍有些松懈,即使被阿马德王拦截在北狄境内的索伦河一线,也都认为至少可以全身而退。正好在这个时候天德帝准备进行轮换,有两只部队共三万余人撤了回去,直接导致了燕军防线的西面开了个大口子。车骑将军周凡固然是戎马一生经验丰富,但年纪大了精力不济也是事实。阿马德王抓住这个机会,率领一万精骑从西面突入,趁夜将燕军的粮草全部焚毁,接着以游击战的方式进行袭扰。周凡这才有些慌了,忙率领大军后撤,但此时燕军已深入北狄境内数百里,援军粮草都暂时指望不上,一下子军心涣散。这段时间北狄却一直在集结各部力量,待周凡的大军已断粮数日后,阿马德王又领着五万骑兵进行了突袭,这下把燕军打得七零八落,燕军当场阵亡的高级将领就有十余人。七万大军只有不到一万人撤了出来,周凡带着这些个残兵败将朝着燕国方向撤退时,沿路又死伤无数,连他自己也没撑下去,等遇见援军时,七万大军的残部仅剩不到五千人,援军统帅,燕国征北将军张伟不敢久留,把这五千人带着就往回跑,终于在十五日后回到了燕国边境重镇大兴城,这一仗可算是燕军三十年以来败得最惨的一次了。 看完军报后,赵锋心下叹息,想着那些在北狄境内绝望的燕军,的确是有些惨,南阳燕国交战数十年,由于都是华族,所以即使成为俘虏,最终也能被交换回家。而且不管是燕军还是南阳军,都没有虐待战俘的习惯,最多就是不给伤者医治,每日的饭食都还是有的。不过这一战过后,燕军再想跟南阳作战的难度就很大了,先不说能不能抽出兵力,就算抽出兵力,也得时刻防着北狄,想到这里,赵锋就把自己的想法简单的跟朱明说了说,不料朱明微微摇头道:“伯刚,你当真以为燕国这七万人马折损在北狄对南阳是件好事么?你从军不久,尚不明燕军的内幕,燕军号称带甲百万,其中真正的百战之兵只有不到十万,这次一战几乎都被打光,兵力上已不是北狄的对手。一旦北狄乘胜追击,五年内必可拿下燕国北部,之后燕国一旦被灭,我南阳如何能抵挡住蛮族呢。”这一番话让赵锋感觉有点出乎意料,朱明的眼光太过长远,自己还跟不上。不过他的说法也不能说毫无道理,想到这里,赵锋缓缓说道:“将军所虑极是,但据标下所知,北狄十三部刚刚整合,真正形成合力尚待时日,燕国人才济济,不可能会放任北狄坐大。我南阳此时若能向燕国示好,两国暂息干戈,让燕国恢复国力后再和北狄对峙,应该也能避免蛮族兵燹。”朱明听完沉默了一会,伸手拍了拍赵锋的肩膀,又望着正在操演的虎头卫说道:“我跟虎头卫两个偏将军和七个校尉都说过这些话,他们都没表达你刚才的意思。一半人说蛮族不必多虑,我军可趁势将燕国南部拿下;一半人说就算蛮族灭了燕国,我南阳依险固守也能偏安一隅。看来伯刚你不仅能临阵冲杀,还颇有谋略。我也不瞒你,昨日我已向朝中上奏,申请出使燕国,争取一个相对长的停战期。你可有胆量随我一起?”望着朱明期盼的双眼,赵锋实在不敢让这位大佬失望,当即单膝跪地道:“愿听将军差遣。”朱明重重一点头,双手把他扶了起来,让他速回一趟大江镇办一下交接,然后过来待命。 带着朱明的亲笔信,赵锋又一次苦逼地踏上了回去的路途。刚想稳定下来好好谈谈恋爱,结果又跟个工具似的被派到燕国去。虽说自己对燕国也是颇有兴趣,但这段时间还真不想去。梅展看了朱明的信后,对赵锋又是一阵勉励,让他好好准备随时出发,不要有任何后顾之忧。家人们在担心之余,居然也都觉得这是上官对自己的重用,一定要好好表现不让镇东将军失望。满脸无语的赵锋只有收拾好心情回房睡觉去了,按计划是明日下午出发。这时赵琳儿鬼鬼祟祟的跑了进来,一脸笑意的说道:“哥,明天一早姚家姐姐就在猫舍呢。”这真是个惊喜,赵锋终于觉得生活有点盼头了,当即把自家妹妹一阵猛夸,又许了好几个愿。说完后才真的松懈下来,这下也先不想出使的事了,先把觉睡好再说,明天自己的形象一定要充满阳光,因为这一去不知道要花多长时间,最好能确认关系,赵锋一边想着这些有的没的,一边沉沉地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赵锋急急忙忙吃过早饭就赶到了猫舍。刚坐一会,店小二就满脸堆笑的对自己说姚家小姐已经在外面等着了。于是振作精神疾步走了出去,只见姚沙沙一身淡蓝色裙装打扮,显得端庄大方而又略带点妩媚。两人先一起在路上散了散步,然后走到了大江镇一家比较有名的茶楼里找了二楼靠窗的位置坐了下来。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赵锋这次一看见姚沙沙,就想把很多话很多事都说出来,这种感觉之前还从未有过。他谈论着北进撤退途中的几场恶战,谈论自己营中的趣事,谈论对未来的打算,甚至谈到了不久后可能会发生的燕国之行。姚沙沙一直静静地听着,一边微笑一边点头,也说了说她自己的事,不知不觉间快到中午了,两人干脆就在这里吃了个简单的午饭。最后分别时,姚沙沙把自己脖子上系着的一个蓝松石项链解了下来,接着轻轻给赵锋系了上去,说出了从穿越到现在为止最令赵锋开心的一句话:“好好保重,我等你回来。”说完后拉着被幸福冲昏头脑而显得有点懵逼的赵锋就往家的方向走。赵锋在路上激动的有点语无伦次,姚沙沙则显得平静中暗含娇羞,在把佳人送回去之后,赵锋又回家跟家里人简单的告了个别,按朱明的计划,要在上林卫中选择五十名精锐随行,在点齐人马后,赵锋望了望大江镇的城门,又一次踏上了征途。 在路上又碰到了朱明专门派过来的传令兵,说是西园镇的赞军校尉李毅也在这次准备出使的名单中,两镇的派出人马先到西园镇汇合,再一起赶往长堤镇。一听李毅也要过去,赵锋不由得有些高兴,虽然出使的事还没最终定下来,但是多一个自己的熟人在,就多一分轻松。之后到了西园镇,两个损友找了个地方饱餐一顿,然后连夜率领七十名骑兵出发,一路上赵锋算是见识到了西园镇这段时间训练的松懈程度,还没到二十里,李毅就有点撑不住了,原地休息了好一会儿才能继续赶路。走走停停好几次后,终于到了长堤镇,被告知朱明已经休息。于是两人又来到了临时营地中,累得跟死狗似的李毅急急忙忙的跑去洗了睡,赵锋则又巡视了一遍营地,将手下众人都安置好后才在床上躺了下来。 十六、王族 南阳镇东将军朱明最近也很有些烦闷。朝中诸人收到燕军的败报后,无不是欢欣鼓舞,连镇国公朱奕都专门给自己来信,说是近五年不会有大的战事,可以安心待在长堤镇积蓄力量等待调往神京的机会。自己给南阳王上奏折分析利害后,感觉王上也不甚重视,只是认同了出使燕国这一条,其他整兵备战等等条陈都没得到回应。太尉舒旭倒是对自己的看法有些兴趣,表示会派出能员干吏参与。至于文阁诸人,都忙着商量怎么削减军备饷银,哪里会考虑几年后的事。对于北进,朱明不是不赞同,而是认为时机有问题,燕军的实力远胜于南阳,一旦北进不能速战速决,那就必然被燕军后发制人。就像这次,在还没有搞清楚燕军和北狄的具体战况时,就急吼吼的派出六万大军仓促进兵,结果一败再败,各部之间也缺乏联系,作为重要战略力量的玄甲卫和上林卫几乎都被打光,简直是胡闹!之后派过来协调边境三镇的后将军马岩完全是个废物,这种人居然也能身居高位只能说明武阁已经烂透了。每次一想到这些,朱明就有些心累。燕国在北狄境内惨败后,军方的第一人应该是大将军太史锋。此人一直都是亲南阳派,所以一旦南阳释放善意,燕国军方应该能愉快接受。现在就看南阳朝中的态度了。 就在朱明在长堤镇等待朝中消息的时候,南阳国都神京的朝堂上正在激烈的争执,燕军的惨败在大多数人看来肯定是好消息。礼部尚书李涛甚至建议开祭祀之大礼告慰先祖,在文阁诸大佬看来,兵者凶也,有话好好说,不要动刀动枪的。南阳刚在北进中被打得惨败,虽然朱明最近打了场漂亮的伏击,但也没能去开疆拓土,既然这样,正好趁着燕军无暇南顾将自己这边的龟缩战略进行到底。就算是出使燕国,探探虚实即可,联盟之类的完全没必要。武阁众人对于朱明的出使计划倒是比较赞同,但有一部分人觉得此时可以再试试二次北进,因此出使的人选不必是镇东将军,而是随便派遣一个侍郎级别的官员过去就行。只要确认燕军已无力防御,那南阳方说不定能夺下几座城池,这可是立国以来罕见的功劳。前将军杜超就是这一计划的积极推动者,说自己的禁卫前军枕戈待旦,就等着为国立功了。各派意见在朝堂上吵成一锅粥,南阳王烦不胜烦,只能请内阁的几个人到王宫再议,这次议完,出使问题应该就能尘埃落定了。 镇国公朱奕一脸疲惫的走出府门,抬头看了看天,阴沉的云半死不活的浮动着。几个长随殷勤的将他扶上战马,在三十名精锐骑兵的护送下往王宫里走着。这几天朝中各派的各种骚操作简直闪瞎了他的双眼。首先是自己的弟弟,定国公朱寰在燕军大败的战报到来当日便在家中大摆宴席,宴席上喝得大醉时胡乱舞剑砍伤数名家仆,第二天就被王上罚禁足一年;接着是当朝宰相黄斐连夜召集户部兵部议事,商议将边防预算砍掉三分之二;武阁这边除了太尉舒旭未明确表态外,几位高级将领都认为可以议一下二次北进,但司马府和几个金吾将军则认为可观望一下再说。王上对各派的意见都不置可否,今天却突然通知内阁议事,想想等会又要和阴险狡诈的黄斐,心机深沉的舒旭,还有那个才二十五岁,满脑子都是浆糊的王世子一番唇枪舌剑,朱奕不由得又长长叹了一口气。 当太尉舒旭一脚刚迈入王宫大门时,王世子的十六抬大轿便映入了眼帘。作为兵部尚书出身的太尉,舒旭和黄斐在很多国政上都保持着一种默契,对于武阁中那群喊打喊杀又能力有限的武将们,他自然是没有任何好感的,因此二次北进在他眼中不过是个笑话而已。但要是将边防武备的预算严重削减,也不符合他的立场和利益。南阳带甲十万人,这可不是几句话就能决定什么的,朱明关于北防蛮族的远见虽有些不着边际,不过在内阁议事时提出,也能为自己这边谋点实惠。这时王世子的大驾已经在内宫门处停住,只见一个硕壮的胖子有些艰难的从轿子上缓缓爬了下来,舒旭看在眼中不由得放慢了脚步,免得到时候碰到了同路。这王世子从幼年起就资质不高,先王在世时,就是最不被喜欢的孙辈,不仅望之不似人君,而且毫不通礼仪。其母一开始不过是个洒扫的宫女,不知怎么的被现任南阳王宠幸生下这个儿子。当年四公夺嫡刀光剑影,最终谁也没料到是越国公当上了南阳之主。那几年和燕军作战不利不说,国内局势也很是混乱,为了稳定人心,才不得不早立世子。因此当时王上唯一的儿子朱光便趁势成了王世子。后来随着国势渐定,南阳王又有了不少儿子,国内关于世子废立的话就多了起来,朱光及其母明妃惶惶不可终日,于是就召集了一大群穷亲戚入朝为官以壮大势力,一来二去搞得神京乌烟瘴气。在诸位重臣眼中,这位王世子在位的日子已经不多,能保持点距离就保持点距离吧。 王世子朱光远远就望见了兵部尚书舒旭,本来想等等他过来后一起觐见父王,但发现这厮像是故意放慢脚步似的越走越慢,心中一烦干脆快步前进。宫中内侍们看着这个肥硕的身躯一颤一颤的往前高频率的移动,不由得纷纷憋住笑。朱光的手下们紧跟着自家世子的脚步,一起来到了静心殿门口。这是内阁议事之地,朱光整理下仪表后正准备走进去时,大内总管韩大福突然从里面走了出来,朝朱光一礼后快速说道:“世子殿下,王上有旨,有紧急政务召镇国公、宰相及太尉大人,您可先回,晚间王上会摆驾南宫用膳。”朱光听了浑身一颤,心中的烦闷更甚,心想自己来都来了,居然又要回去,究竟是什么紧急政务,连听都听不得。但这里毕竟是王驾所在,也不能放肆,只能冷哼一声后回南宫。 正在路上的舒旭有些疑惑的发现王世子在往回走,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选择了一个恰到好处的时机向朱光行了个大礼直接跪伏在路旁。这个时机既能让朱光看见自己恭敬的行礼,又能在他走近时因为自己已经跪下而无法直接交谈。待朱光走过去了之后,舒旭云淡风轻的站了起来,整整衣冠又缓步朝着静心殿走去。不远处的静心殿二楼上,宰相黄斐一脸冷笑地望着刚才这一幕,他旁边站着的就是镇国公朱奕,这位国公爷满脸的冷漠,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在两人的身后,南阳王朱风很随意的靠在一张摇椅上。这时天色忽然阴沉了下来,似乎是要下雨了。 等人到齐之后,黄斐在南阳王的眼神示意下缓缓开口道:“昨夜传来消息,北狄使者一行九人,从海路到访河口镇,楼船将军冯凯密奏王上。今早王上与在下商议了,决定就在河口镇安排一次秘密会见,诸公以为如何?”舒旭听完心中一梗,冯凯是武将,有事不先报武阁却直接密奏,这是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啊,看来这个楼船将军眼中只有那个当礼部尚书的远房舅舅了。想到这里朝着南阳王一礼道:“王上,我南阳对北狄一向知之甚少,此次该使团突然到访,我等既不知其真假,亦不明其目的。且华夷有别,不如令冯镇将将其驱逐吧。”话音刚落,镇国公朱奕就忍不住说道:“太尉大人,如今北狄刚刚痛击燕军,其兵锋正锐,我南阳不应得罪啊。只要北狄与我国交好,燕军也不敢随意南下征伐,因此这个使团还是见一见的好。当然,朝中不需派遣重臣,就当结个善缘吧。” 南阳王沉默的听着几位重臣在那里你一言我一语的交锋,心中想的却是王世子朱光,在诸臣眼中,这位储君的地位已经岌岌可危。无论文阁武阁,对他的评价都极低,也怪自己年轻时忙于夺嫡,忽视了对他的管教。这些年其母明妃多次哭诉,说朱光在朝中孤立无援,恳请让亲族入朝为官,结果这些人弄得神京鸡飞狗跳,算是彻底断了王世子在民间的最后一丝威望。二王子朱平和三王子朱喆虽未成年,但现在都看上去比朱光强得太多。看来,真的到了自己下定决心的时候了。此时内阁三人的争执已经有些激烈,舒旭一直咬定华夷之防不松口;朱奕则认为应该先谈谈虚实;黄斐则是不明着表态。南阳王轻轻的咳嗽了几声,三人顿时安静了下来,只听王上一字一顿的说道:“孤意,由王世子朱光亲自到河口镇探探这伙北狄人的虚实,但不以王世子的身份过去。既然我南阳对北狄不甚了解,北狄对我南阳亦知之甚少。朱光就以理藩院院正之名,率礼部、太常寺的能员干吏们去吧。” 内阁三人听了南阳王的话后,舒旭黄斐的眼中都闪过一丝亮光,而朱奕则有些懵逼。这王世子在他眼中简直就是个白痴,让他去探虚实简直是搞笑,不过其他两人都没任何表示,自己也只能沉默。这时黄斐沉声说道:“既如此,臣明日即拟好出使名单,十日后便能出发。”舒旭这时却道:“不必这么急,镇东将军朱明不是想出使燕国么,可让他也派员参加,不必到神京,直接去河口镇即可。”南阳王叹口气道:“朱子炫的折子下次再议吧,就按黄相和舒太尉的意思拟旨,今天就到这里,孤有些累了,散了吧。” 十七、水师 在长堤镇焦躁的等了大半个月后,朱明终于看到了南阳王的最高指示。在这个指示中,关于自己出使燕国的计划依然是再议,但多了一个和北狄使团接触的任务。这个任务不需朱明亲自去,只需要派几名心腹参加即可。于是他召集了几位幕僚议了议,觉得北狄这个时候派出使团,怕是近期准备向燕国大举进攻。因此自己这边派出的人得有点眼力才能探出点有价值的情报。他们把虎头卫的校尉级军官选了又选,发现几乎没什么适合的人。毕竟虎头卫敢战之士虽多,机变之人却少。议来议去一名幕僚最后提议可以让上林卫的赵锋和赤旗卫的李毅过去,原因是这两人看起来挺机灵的,说不定可以真的弄出点消息供大家参考参考。 蹲在长堤镇无所事事的两人接到任务后也没啥废话,收拾收拾就准备出发了。毕竟是南阳的地盘,总比燕国境内安全多了,李毅这边已经开始研究河口镇有啥好吃好玩的。不料临行前朱明专门把两人找去谈话,提前透漏了这次的谈判话事人是王世子朱光,这可把两人吓得不轻。但听到南阳王让他以理藩院院正得名义参加时,又有些不明所以。不过自己官卑职小的,估计也攀不上这位大贵人。两人带着十几名虎头卫精兵出发后,走水路不到五天就来到了边境八镇之一的河口镇。 河口镇虽然也是边防重镇,但一直没参加什么大规模的战役。镇守此地的是有五千余人的铁舟卫,这支人马的特殊之处在于是南阳唯一的水军,有着近百艘铁甲船。在水战上可以说是南阳第一,就算是和燕军相比也丝毫不落下风。但由于立国以来多是陆战,铁舟卫一直也没啥表现机会,当初成立铁舟卫的主要目的就是方便南阳王族跑路,所以河口镇离神京也不是太远。这些年来,这里早就发展成了南阳第一大外贸商港,而铁舟卫最重要的日常工作就是给往来的商船提供护航服务,论及繁华程度,可以称得上是南阳城镇里面名列前茅的了。其镇将楼船将军冯凯是兵部出身,以筹算闻名,已经在这个位置上蹲了六年。李毅有个在神京禁卫军中任职的族叔与他有点交情,于是两人首先就去镇将府中拜访拉拉关系。 镇将府给他们的感觉像个巨大的商铺,门口居然只有一个守卫的军士。两人通名入府后。被一个管家似的官员很是热情的引到了会客厅中,没等一会冯凯就走了过来。这位楼船将军与其说是武将不如说像个掌柜的,不仅一脸一团和气,还略略有些富态喜感。赵锋实在无法想象他在战船上领军指挥作战的场景。他一口一个贤侄的叫着李毅赵锋,说既然没来过河口镇,这几天就在这里好好逛逛,吃住他都包了。朝中的使团还得几天才到,而北狄的人现在都被安置在临海的一处府邸中,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就等王世子殿下过来会见。 和冯将军亲切会见后,赵锋路上对李毅吐槽说,如果真的要攻下河口镇,别说虎头卫,就是赤旗卫都能独立完成任务。李毅则说那是因为赵锋在边境待久了,正常人的生活过得太少,河口镇这样的生活才是真正的生活,少见多怪而已。接下来的两天他们就在镇里逛来逛去,品尝各种特色小吃。直到使团到后,两人才收拾心情赶到镇将府中听从调遣。 朱光气急败坏的又砸了一个盘子,自己明明是王世子,却只能以理藩院院正之名来到这里。礼部、太常寺派出的所谓能员干吏,就是一群书呆子,整天横看竖看自己不顺眼。在离京前他训斥一个礼部主事几句,第二天就被御史参了一本。父王当即召见自己一顿臭骂,还褒奖了那个小官几句。这下弄的使团里人人都不把自己当回事,一路上总说自己做这不对做那不宜,几个用着顺手的内侍也因为要隐瞒身份不许带着,搞得起居都不舒服。等到了河口镇,那个混账镇将虽然满脸堆笑,但是完全不把自己当王世子看待。供给的东西居然就是按理藩院院正这个级别来的,还说什么王上有旨不敢不遵等等。这几日,那个从太常寺来的副使不停的给自己说那些使节规矩,让人烦不胜烦,现在只想着尽快见见那几个北狄蛮子,然后早日回神京。终于快熬到了会见的日子,混账镇将又说今日要拿一个总的章程才好,于是召集全员一起商议,还包括镇东将军朱明的两个手下。一想起自己如今啥实权都没有,整日跟着一群小官在这过家家,朱光心中就越来越烦闷。 当李毅赵锋两人来到镇将府议事堂时,就看见一个大胖子在主位一脸不耐烦的坐着,而冯镇将则在一边陪笑,四周坐着十余个文官,两人见过礼后坐在末位。刚一坐下,冯凯就笑着说道:“虽然王上旨意是让世子殿下以理藩院院正的身份和北狄人见面,但殿下就是殿下,我等自然不敢真的就把殿下当成理藩院院正,如今和北狄人的会面迫在眉睫,还需世子殿下为我等指路。。。”听着冯凯近乎于扯淡的废话,赵锋觉得这次和北狄人的谈判显得很搞笑,旁边的李毅早已神游物外,看着样子可能是在想晚上吃啥吧。等大伙商量完后,感觉王世子已经到了忍耐极限,站起身来拂袖而去。这时冯凯不以为意的呵呵一笑,招呼着众人一起吃晚饭。就这样,在没做任何有意义的准备的前提下,南阳方就要和之前从没打过交道的北狄人碰面了。 第二天一早,北狄人按时抵达了镇将府的一处偏厅。王世子朱光穿着临时赶制的一套理藩院院正的官服,一脸威严的望着他们。手下众人也一脸的欠揍样,只有李毅和赵锋云淡风轻的保持微笑。听说镇将大人今日突发急症,估计是来不了了。赵锋趁机好整以暇的望着这些个膘肥体壮的北狄人,估摸着就算是现在的自己也不能轻易的在一对一中取胜。正在他胡思乱想的当口,王世子突然站了起来,气急败坏的指着一个北狄人说道:“兀那蛮子,你盯着本王作甚,找死么。” 朱光突然的一声大吼把众人吓了一跳,只见被他指着的那个北狄人也一脸愤怒的朝他回怼,不过由于大家都不懂北狄话,也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可能是觉得自己的尊严遭到了冒犯,王世子大人在大家一脸目瞪口呆的表情中,抄起椅子扔了过去。这下北狄人也怒了,双方一下子打成一团,正在考虑自己该干点啥的赵锋被李毅猛力一拽,人不由自主的往门口移了过去,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李毅急促的说道:“我们别瞎掺和,走,快去找冯镇将。”这时赵锋不禁深深的为损友的机智点赞,忙不迭的跟着跑了出去,心里为那十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们默哀,他们怕是要被失去理智的北狄壮汉们痛殴了。等找到镇将大人后,冯凯立即带着一队仿佛早就待命多时的铁舟卫弟兄赶了过去,到了偏厅之后,发现南阳使团的众人除了少数几个在忠心护卫世子殿下外,其余的人都躲得远远的。朱光身大力不亏,跳到了一张桌子上疯狂挥舞着一把椅子。这时铁舟卫纷纷拔刀,北狄众人也都停下手来。冯凯咳嗽了几声之后平静的望着这场闹剧。待王世子累得一屁股坐在了桌子上之后,才不停不痒的呵斥了众人几句。他让铁舟卫把北狄人都送了回去,又陪着朱光说了会话,接着就让大家都散了。赵锋离开时看见朱光一脸仇恨的盯着冯凯,心中叹息这次会面算是完蛋了。 午饭后,冯凯派人让李毅赵锋两人到河口镇第六码头去一趟,两人匆匆赶到后,被几个铁舟卫的弟兄领到了一艘大船前。这时,赵锋才第一次看见全身披挂的楼船将军,只见他身着墨漆铠甲,双手抱臂的和一个北狄人交谈着。等他们两人走近后,那个北狄人按南阳礼仪微微一躬身,算是见礼了。这时冯凯在旁边介绍到:“两位贤侄,这位是阿风阿大人,是北狄一方的正使,早间理藩院的院正大人有些失态,北狄诸位已经都不在意了。为表诚意,这次他们带来了一些礼物,伯恒你是西园镇出身,特地请你来看看其中的军械,伯锋你是上林卫猛将,也过来看看这些骑兵的装备。阿风阿也用不太熟练的南阳华语说道:”几位好朋友,我们北狄是燕国的敌人,你们南阳也是燕国的敌人,我们应该一起对付燕国。这次我们过来,就是想表达我们的好意,没有其他的目的。这些弩箭和弯刀都是北狄最好的,现在送给你们,要是你们到北狄去,我们再一起喝酒。”赵锋仔细看了看北狄军的弯刀,觉得做工虽然特别粗糙,但材质奇佳。如果上林卫能够批量装备的话,战力绝对能上升不止一个档次。李毅这边的印象也差不多,可能是北狄境内有质量非常好的铁矿吧。在船边谈了几句后,冯凯顺便邀请大家一起看看铁舟卫的操演,几个人登上一处塔楼,随着令旗的挥动,只见十几艘铁甲船开始移动,在水军演武池中开始了一系列的列阵、冲撞、抛射箭矢等各种战术演练,看得赵锋大开眼界,最后大家又一起喝了顿酒。正准备离开时,李毅赵锋却被冯凯给留了下来。 十八、朝局 “两位贤侄,以你等之见,觉得这次来的北狄使者如何?”待阿风阿一走,冯凯就在码头上找了一处安静的地方,和李毅赵锋看似不经意的谈起北狄出使的事起来。 赵锋心想自己跟冯凯也不熟,加上这种逢场作戏的事还是李毅更擅长一些,于是就干脆沉默不言。旁边的李毅则呵呵一笑道:“北狄所谋者远,刚在境内打掉了燕国七八万精锐人马,接着就到南阳来拉关系,我估摸着是想趁势一口气把燕国北部的三个州都吞下吧。还好心送我们兵器,无非就是希望我们这个时候向燕国开战,南北夹击而已。” “那依贤侄之意,我南阳该当如何?是结好这帮北蛮子,还是把他们捆了送到燕国呢?” “我南阳不需表明态度。在晚辈看来,北狄境内必有上好的铁矿,若能跟他们做些买卖,将这些铁矿为我军所用,必能让边境八镇的战力更上一层楼。到时候无论和燕国是战是和,都多一分保障。” “贤侄所言,正是老夫所想,适才我曾以言语试探北狄物产,这阿风阿倒也爽快,说他们那里盛产生铁牛羊。若两国结盟,可源源不断向我南阳供应。我寻思着可向王上奏报,让锦衣卫的番子们先去探探路,争取尽快建立商道,到时候我铁舟卫就可以一船船的把北狄那些好玩意都运回来了。” “冯将军,不过晚辈还有一事不明,照理说这种互探虚实的会面,有您主持即可,为何会让王世子殿下过来呢,而且这位大人如此表现,真的是。。。” “贤侄有所不知,这位王世子殿下出身低微不说,资质更是有限的很。要不是当年王上只有这么一个儿子,恐怕也轮不上他坐这个位子。这些年二王子、三王子都渐渐长大了,无论怎么看,都比他优秀得太多。而且二王子背后是右将军,三王子背后是黄相,因此朝中都在传,王上就想趁着这次和北狄人会晤把这王世子废黜呢。” 这下李毅赵锋都有些惊悚了。冯凯堂堂八大镇将之一,居然敢如此议论王族秘辛。冯凯看到他们两个都沉默了,又是呵呵一笑道:“你们不必担心,现在这件事在神京已经传得沸沸扬扬,说不定世子大人还没回神京,就直接被圈禁了呢。伯恒,你叔父可是神京禁卫军中消息最灵通的。怎么,他都没跟你说么?” 李毅的叔父李德在右禁卫军中任职偏将军,为人很是长袖善舞,在神京中算是一号小灵通的人物了。可惜李毅上次见到他已经是两年多以前,这段时间实在没机会聆听教诲。现在冯凯这么说,只能嘿嘿以对。 赵锋在旁边一直沉默的听着两人的对话,脑海中浮现出南阳、燕国、北狄三国之间的复杂关系。南阳就像个无底洞,长时间的拖着燕国,消耗了大量的人力物力,而北狄近期则成了燕国北部的大患。现在朱明的设想是和燕国暂时联合,达到三国间的一种微妙平衡,而朝中似乎还没什么明显的态度。目前能知道的,就是有这么个活宝王世子而已。又聊了几句有的没的后,两人告辞离开了码头,路上李毅把自己所知的神京朝局跟赵锋说了说,接着两人又在河口镇晃了一天,在确认没有什么重要情报要带回去给朱明后,就从水路赶回长堤镇了。 果然不出朱明所料,就在使者撤离河口镇的第三天,北狄十三部在阿马德王的率领下直扑燕国北部的象州。在经过几场血战后,将燕国征北将军张伟击败夺取了大兴城,张伟带着不到一万人马往南边撤退。这时燕军的征西将军夏侯礼部也赶到了象州,两军汇合后,燕国天德帝又派出镇军上将军铁琛坐镇,不料阿马德王虚晃一枪,领着几万骑兵窜入象州西面的临州,临州牧裘文手中无兵,只能任其烧杀抢掠闭门不出,等燕国征南将军上官越的援军过来时,北狄骑兵已经撤了个干净。此战将天德帝气的半死,但由于战力差距,燕军也实在没有办法反击。就这样,北狄第一次将燕国的重镇攻陷并留下了两千人马象征性的驻守。直到北狄大军全军撤回之后,燕国才敢出兵将失地收复。 象州临州之战后,燕国朝中关于和南阳结盟的呼声已经越来越高。因为如果能把在南阳边境的六万大军撤回来,那么北边的战力就会有一个明显的提升。大将军太史锋甚至建议两国和亲,天德帝顺应众人之意向南阳派出了一支规模颇高的使团商议结盟之事。没想到大半年前打得你死我活的两国现在居然要很有诚意的和谈,真是造化弄人。 朱明收到燕国战报之后也是惊讶不已,没想到燕军在自己的国境内被打得如此狼狈。象州、临州虽然并不是什么税赋大州,但被北狄如此祸害,足以让整个燕国震怖。当李毅赵锋回长堤镇向他汇报了北狄使者的情况后,朱明本来就觉得这些蛮子狼子野心,不可小觑,现在更是把他们当成心腹大患。自己出使燕国的计划虽然没能顺利实施,但是燕国使团应该马上就会过来。这次一定要促成两国的暂时停战,华夷之防是大义所在,边境三镇的近三万人马枕戈待旦,准备随时支援燕军。 对于朱明的热血,南阳朝中不置可否。武阁诸将一方面对燕军又遭惨败感到不可思议,要按这个节奏下去,怕是不用五年,北狄就可以把燕国的国都给打下来了;另一方面是以杜超为首的激进派连连上表,说什么此时正是开疆拓土的绝佳机会,应该趁机出兵将燕国南部的郑州德州统统拿下云云。文阁的意见则比较统一,认为既然燕国释放了和谈的意思,南阳肯定要给与积极回应。但是这次和谈地必须是南阳境内,要依照对方派出的使团规格来定和谈地点。南阳王这边倒是没表达什么明确的意思,另外那位在接待北狄使节时失仪的王世子,刚回神京就被禁足南宫了。这些日子其母明妃上下疏通,但是一直都没能解禁。就在三日前,王上将明妃贬为庶人关入冷宫,看来下一步就是废黜世子了吧。此时整个神京充溢着一股诡异的宁静,民间纷纷谈论着这段时间的国家大事,官员们则是猜测着王储之位花落谁家,燕国,毕竟还是离得太远了,而北狄,终究只是一群蛮子而已。 这段时间对于李毅赵锋而言就有点搞笑了,本来都一腔热血的准备去燕国探探龙潭虎穴,结果变成了和北狄人会面。等会完了面就在长堤镇蹲守了快一个月,这一个月除了和朱明会过一次面之外,每天就是吃了睡睡了吃,想出去逛逛又不能太随意。正当两人的忍耐性已经接近临界点的时候,朝中终于传来了消息,说是燕国要和谈,连和谈的使团都已经在路上了。王上专门下旨让镇东将军朱明派出精锐护送使团到境内。由于这个使团的级别较高,连燕国的副相和十六卫上将军中的上军上将军都过来了,因此和谈地点就定在神京。朱明在虎头卫、上林卫还有赤旗卫中选了一批精锐,由虎头卫的偏将军李哲统领,李哲带着这接近两千人马在边境等候,李毅赵锋也在其中。就等着燕国的贵宾们过来了。 赵锋被李哲派去指挥使团护卫军的骑兵,这些骑兵几乎都是从上林卫第八营中挑选出来的,指挥起来倒也没啥不习惯,李毅则被打发过去负责使团的吃喝拉撒。护卫军在边境简单的扎营后,使团一行近百人就到了,作为虎头卫的悍将,李哲立即拔营带着使团往南阳境内走,按正常的速度,不到半天的时间就能进入边境内南阳控制的地盘。 赵锋骑在马上冷冷的望着不远处的燕国使团,就在不久前自己才刚刚跟燕军打了几仗,一转眼现在居然混成他们的保镖了。虽说现在燕军的确不大么可能跟南阳开战,但上官礼式的奇袭还是不得不妨。燕国连败于北狄,感觉战马损失严重,除了上军上将军肖玄及手下部分骑兵有马之外,大多数人都是乘轿或步行。这位燕军上将一脸尖嘴猴腮,一看就不是好东西。而赵锋的主要任务就是在背后盯着他。可能是直觉吧,感觉这人和自己一样,都是极善弓箭之人。他周围有六名亲兵护卫,一个两个都跟防贼似的防着上林卫骑兵,仿佛只要出现啥险情,就立即拔刀相向。赵锋心想自己这边有五十名骑兵盯着,只要你敢干点啥,老子保证一锤子砸死你个丑八怪!燕国使团和南阳护卫军就在这种相互猜忌、相互防备,却又不得不相互协同的诡异状态下朝着南阳的方向推进。这种尴尬的沉默让人相当不舒服,直到到了一座桥前李哲才长吁一口气,因为过去就是南阳长堤镇的地盘了。这时他在马上向燕国副相曹安拱手道:“曹相辛苦了,过了桥就是我南阳境内,镇东将军就在长堤镇恭候各位。”曹安微笑着拱手还礼,看了看这座并不是太长的桥,也松了口气。南阳肯定是不敢在自己境内对燕国使团动手的,等过去了,就能先睡个安稳觉了。 十九、斗箭 这桥是一座宽约四丈的石桥,按李哲的安排,虎头卫的先锋两百人先过去,之后一队使团人马和一队护卫军人马夹在一起过,至于赵锋率领的上林卫则骑兵则最后过。开始时还比较顺利,等过了大半人马时,燕国上军上将军肖玄突然指着空中对李哲说道:“李将军,久闻南阳的紫雁肉食鲜美,老夫年纪大了,特别想尝一尝。空中这队紫雁看起来甚合老夫心意,但我一人怕是一次只能射下一只,再射时怕是雁都惊走了。南阳这边可有壮士能和我齐射,晚上也能来个两只打打牙祭。”李哲一愣,自己并不善射,而且看着这队紫雁就快要飞过去了。正要有些窘迫的拒绝时,只见赵锋骑马缓缓靠了过来,一边拈弓搭箭一边对着肖玄说道:“上将军,在下愿与您齐射,不知您可有心仪的一只。” 听了赵锋的话,肖玄眉毛一挑,当即也拈弓搭箭望着空中道:“老夫射从左往右第一只,你来射从右往左第一只,如何?”话音刚落,两人几乎一起射出箭矢,在众人的惊呼中,只见两只紫雁几乎同时从空中坠落。肖玄冷冷一笑,朝着赵锋问道:“你身手不错,叫什么名字?”“在下南阳上林卫第八营校尉,赵锋。”赵锋说完后就骑马侍立在李哲旁,肖玄深深的盯着赵锋看了一会,接着便带着自己的护卫离开了。这边李哲倒是很高兴,拍了拍赵锋的肩膀鼓励了几句,毕竟刚才差点就出丑了。 燕国军制和南阳不同,文武官职比较分明,武官中的第一人是大将军,之后就是骠骑将军和车骑将军,再然后是十六卫上将军,最后就是各种称号的名号将军。在众多的名号将军中,四征和西平将军的地位最高,一般都能统帅两万左右的人马。由于燕军号称带甲百万,战将千员,因此不少武将官职都是荣誉式的,尤其是所谓的十六卫上将军,这十六人大半都在燕国国都上都城中,许多人手下几乎连一兵一卒也没有,属于位高权轻的典型。就像这次过来的上军上将军肖玄,其实就是上都御林军出身,平时手下只有几百人。不过当燕国遇到比较大的战事时,总会有几位上将军一起出阵,其中一人为主,其他几个任副帅,指挥的人马也会达到七八万人。在北狄境内的那场惨败中,十六卫上将军中共有三人战死,还有一个身负重伤。对于肖玄刚才的挑衅,不管时李哲还是赵锋,都没法真的动怒。因为按照级别,只有南阳这边的四方将军这个档次的武将才能和燕国上将军对话。赵锋斗完箭后也丝毫没有炫耀或者别的什么举动。因为朱明之前再三叮嘱要以大局为重,不可与燕军置气,于是护卫军全体都比较克制。好在燕军这边也还比较配合,过桥之后又行军了十里左右,南阳的兵部侍郎和镇东将军朱明亲自来出来迎接,最后燕国使团一行任顺利的到达了长堤镇,预计休整两天后,就到大江镇走水路往神京去了。 长堤镇经过镇东将军朱明几年的经营,早已变得如同一座军城。在戒严的状态下,不仅是燕国使团,就连南阳自己这方都能处处感受到肃杀的气氛。燕国副相很是无趣的待了两天后,就领着使团往大江镇去了,一到大江镇便发现了这个商业大镇的热闹气息,当即决定全团在此休整五日。原定立即出发的计划往后顺延,南阳这边倒也无可无不可,但朱明根据之前的议定催促燕国使团赶快到神京进行和谈,一番讨价还价之后最终居然将休整的日期从五日缩短成了一日半。燕国的上将军肖玄也对南阳提出了要住在军营附近的要求。大江镇镇将梅展头疼的与几名偏将军商量后,便将其安置在了上林卫辅兵驻地旁边的一处独立院子里。这里本来是前任镇将的一处别院,考虑到辅兵营就在一里之内,院子附近也有一处哨楼,就算这个上将军出什么幺蛾子也能第一时间出手干预。在经过一个上午的鸡飞狗跳之后,各方终于都能开始进入正轨了,大家该休息的休息,该议事的议事,大江镇上下就等着把这群燕国瘟神给早点送走了。 入夜时赵锋被指派率领一百名骑兵对燕国使团居住的区域进行巡查,考虑到他们远道而来,又只在这里住一夜,南阳这边也尽量不去打扰他们。但赵锋觉得这群燕国人总有点不对劲,于是自己在巡查时不仅全身披挂,连大铁锤都带上了。手下众骑兵也都有样学样,在巡到肖玄所住的别院时,有手下报告说刚才有几个黑影在哨楼上一闪而过,赵锋立即让人到哨楼上查探,不料哨楼上没什么异样,这处哨楼由于现在位置特殊,一共安排了三十名哨卫驻守,哨长也再三说没看到什么黑衣人。赵锋见状便嘱咐哨长小心防范即可,正当上林卫骑兵离开哨楼时,所有人都没注意到,三个黑衣人像壁虎一样贴在哨楼的外墙上。 燕国上军上将军肖玄在南阳给自己安排的别院中负手而立,他满脸恨意的盯着不远处那座哨楼。这时一名亲卫匆匆赶了过来说道:“家主,都已经准备好了,刚才好险,上林卫那个骑兵头子很是警觉,他们三个差点就被发现了。”肖玄听完面无表情,又盯着哨楼看了一会才缓缓说道:“既然没被发现,就不是什么大事,等会三更时按计划进行。”那亲卫应了一声,但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在旁边站着不肯离去。肖玄斜着眼睛看着他说道:“你想说什么?”亲卫一愣,也沉默了一下,接着像下定了决心一样沉声说道:“家主,这和谈是皇上的意思,就算我们的计划真成功了,也难保不留下什么蛛丝马迹,之后一旦给查出来,可是欺君的大罪啊。” “欺君?”肖玄语气诡异的蹦出这两个字,然后像是在回忆什么似的说道,“肖大,你跟着我多少年了?” “回家主,小的跟随家主已经二十二年了。” “二十二年,那正是铁儿出生的那一年啊,当年我是御林军中第一善射之人,皇上每次狩猎,我都作为亲卫护驾。那次天麻岭遇险,正是我一箭将巨熊射杀,皇上才逃出生天。兢兢业业几十年,我从一个小亲卫,做到领侍卫内中郎将,又做到虎卫将军,最后被皇上封为上军上将军。这份恩宠不可谓不厚,但朝中军中认为我尸位素餐,无领军之才的人也比比皆是。之前我心中只知忠心侍主,旁人的话都无所谓。直到铁儿从军参与大半年前的那次与南阳的国战,他一腔热血为国尽忠,结果随着上官礼那庸才一起葬身南阳。军人为国靖难,本无话可说,但皇上居然为了所谓大局,把铁儿的尽忠说成了立功心切,抗旨进军,不仅没有任何褒奖,还身背骂名,你说,我身为人父,难道就不能给铁儿讨一个公道么?” 那名被唤做“肖大”的亲卫低着头听着,他是肖玄救回来的遗孤,只要肖家一声令下,那真是水里水里去,火里火里去。自家少主本是个纨绔少年,听得几个狐朋狗友的蛊惑,非要跑去从军,路上遇到了上官越的部曲,又不知怎么的被编入奇袭南阳的队伍里去了,结果现在连尸首都没能见着。据一起去从军逃回来的幸存纨绔讲述,肖铁是死于南阳军的骑兵突袭。肖玄听后心如刀绞,正准备向天德帝奏请领军赴南阳报仇,不料又碰上了北狄境内的惨败,燕国不得不和南阳议和。这还不算,天德帝不知是老糊涂了还是怎么的,指派肖玄为议和的副使,这下可把这位上军上将军给彻底激怒了,从上都出发的当天,他就下定决心要把这次议和给搅黄,一路上殚精竭虑,终于想出了个法子,又经过了层层部署,就等着今夜开花结果了。 作为曾经和南阳国交战过的燕军老将,肖玄对对方军镇中哨楼并不是很陌生。他清楚的记得当年在西园镇里打巷战时,南阳军就凭一个哨楼便挡住了一百多燕军骑兵。哨楼里装备的床弩杀伤力极大且射程远,只要控制了一个哨楼,至少能给自己的计划争取一个时辰的时间。晚间在别院附近哨楼上的几个亲卫,都是跟随自己多年的心腹,只要他们能顺利将哨楼给拿下然后佯攻自己的别院,必能吸引大量的南阳军,自己这边再趁机派出一队精锐对这次的正使进行刺杀,一旦正使死在南阳境内,那么这个狗屁和谈就不可能进行下去了。 赵锋在离开哨楼时便已经有种不对劲的感觉,走了没多远后,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他望了望夜色中的哨楼,虽然不能确定,但如果要是出什么事的话,一定跟这个哨楼有关。想到这里他将人马分成了两队,一队三十骑由自己率领,另一队七十骑由副手率领。自己这一队就在这附近盯着哨楼,另一队则到正使所在的位置进行布防,刚才那种被人盯着的感觉肯定没有错,只是自己能力有限,没能发现对方而已。 时间离三更越来越近了,肖玄早已一身夜行衣的爬到了别院的屋顶上,他手持硬弓,在月光下如同鬼魅,眼睛如同夜枭般的盯着南阳军必经的支援路线上。这时在哨楼外用一种古怪姿势潜伏的几个肖家亲卫缓缓爬到了哨楼顶上,一人用弯刀将留守的一名哨卫一下抹了脖子,另外两人则趁势将楼顶占据。接下来他们三人就要从上往下大开杀戒,只见他们三人刚刚把准备好的萤火灯从身上取了下来,就有一支羽箭伴随着破风声急速靠近,其中一人警觉的一回头,这支箭就已经将其射了个对穿!这名亲卫踉踉跄跄的挪了几步后,直接从哨楼顶上栽了下去。另外两人惊骇间已听见一声大喝:“敌袭,就在哨楼顶!” 赵锋在马上看到了几个黑影正在往哨楼顶上移动,这下可狠狠吃了一惊,当即下马攀上一处民居房顶并让手下骑兵立即过去支援。这处房顶离哨楼并不远,射程也在自己的范围内,此时情况紧急也无暇多想,拈弓搭箭一箭射出,亏得这段时间箭术长进惊人,这一箭将其中一名黑衣人给射下哨楼。随着自己的高声示警,哨楼里的灯火也迅速亮了起来,赵锋三两下蹦下民居房顶,翻身上马朝着哨楼赶去。 上林卫骑兵离哨楼很近,全速过去可能不到几息,但这条路不仅狭窄,而且有些坑坑洼洼的。最前列的骑兵刚刚提起速度,就被一支不知道从哪来的箭矢射中战马把人给掀了下来,后面的骑兵急忙勒马警戒,一时间几名骑兵撞在一起,队伍乱成一团。等赵锋赶到时,这几十名骑马正像无头苍蝇似的胡乱移动,有的想绕过去,有的想正面冲过去。赵锋听了他们的描述,朝着前方仔细看了看,在燕国使团所在的别院屋顶上的确发现了个比较模糊的影子。难道这个别院已经被攻下来了么?这个想法刚一冒头,冷汗就不受控制的涌了出来,且不说镇东将军朱明对这次和谈的重视程度,就仅仅是在自己的防区里出现这么严重的失误,就够自己死个几次的。赵锋咬咬牙,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后,发现那个人影离自己的距离差不多有八百步,这是现在他弓箭射程的极限,此时已容不得他多加考虑,在吩咐几个手下速去向梅展禀报后,立即用箭瞄准了那个黑影。这一箭他前所未有的专注,中不中就看天意了。 肖玄的目力远远不如赵锋,在黑夜中他隐隐约约感觉到自己被瞄准了,但多年的从军经历让他有种迷之自信,那就是不可能有弓箭逃得出视野范围内。那些在视野范围外的弓箭就更不足为虑了,自己一定能轻松躲过。正在肖上将军自信的胡思乱想时,突然感到左腹一痛,整个人被一股大力往后狠狠推了下去,几名在下面等着的亲卫大骇,纷纷攀上屋顶把肖玄扶住,这时上林卫骑兵的马蹄声已经清晰的传了过来,哨楼上也响起了兵刃相交的声音。肖玄不知道哪里来的一股力量,一下子居然站稳了,他恶狠狠地对手下说道:“你们按计划行事,几个南阳狗贼,奈何不了老夫!” 赵锋一马当先往别院赶,如果燕军那个上将军已经遭遇不测,自己这边就是万劫不复,手下骑兵也一个个满脸惶急,毕竟在眼皮子底下出这种事,后果可想而知。这时几个黑衣人又从别院中突了出来,赵锋捞起一个铁锤就甩了过去,铁锤带着呼呼风声砸中一个,那个人哼都没哼出声就倒了下去,其余黑衣人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发力狂奔,上林卫众人又惊又怒,十几骑急忙朝那几个人逼了过去。赵锋则用另一柄铁锤砸开别院大门,准备强行突入,院中的两个黑衣人在他刚进院门时双双拔刀抵挡,不料此时的赵锋势如疯虎,避开迎面刺来的钢刀后,一锤将一个砸倒在地,又一脚把另一个踹了个踉跄,几个下马跟着冲进来的上林卫骑兵一拥而上将其生擒了。 哨楼上在赵锋示警后也很快进入状态,虽然肖玄的亲卫身手了得,但架不住哨卫的人数众多,在付出了十几个人伤亡的惨重代价后,哨卫们直接把床弩操起来对着黑衣人正面刚,这下两个黑衣人直接被钉在了墙上。哨长抹了把头上的冷汗,对着下方大喊道:“赵校尉,哨楼上剩下的贼子已经伏诛,需要弩箭掩护就说一声!” 正在下方接着往里突的赵锋听到哨楼上的声音后,心中勉强一松,然后中气十足的对着别院大喝道:“里面的贼子听着,立即将燕国上将军好好送出来,尔等已插翅难飞,还不识点相么?” 二十、火焚 就在赵锋堵住别院门的当口,梅展已经收到消息赶了过来。刚听说燕国上将军的居所貌似被攻陷时,镇将大人几乎喷出一口老血。不过多年的政治经验告诉他这事肯定不简单。他当机立断遣人通知了估计已经洗了睡的燕国正使大人,然后两人联袂而至,众多的火把将别院附近照得如同白昼,上林卫众人也已经将别院中仅剩的一间屋子团团围住,赵锋一看梅展到了,急忙赶过去禀告,不料他还没开口,梅展旁边的燕国正使一脸愤怒的哼道:“梅将军,肖将军如有什么好歹,你们大江镇可拖不了干系。”这时又从院外跑进来一名上林卫骑兵,一边跑一边朝着赵锋说道:“赵校尉,刚才突出去的几个贼子,死了三个,还有一个被弟兄们生擒了,一个都没落下。” 肖玄在房间里将众人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身边的肖大也一脸的愁苦。这下不仅自己这边的亲卫都折了个干净,还落了几个活口到南阳军手中,而燕国正使正一脸义正词严的在外面指责南阳的平贼将军。肖玄突然用手握住了还在他左腹中的黑色羽箭,然后突然站了起来。他对着肖大厉声说道:“把门打开,快!”肖大一愣,但也不敢违背家主的意志,几步过去将房门推开,只见肖玄在房门打开的那一刹那,一把抓起放在桌上的硬弓,朝着燕国正使就是一箭。 在开门的一瞬间,赵锋就有种不安的感觉涌出,他看见一身黑衣的燕国上将军刚操起弓箭,就下意识的舞动手中的一柄铁锤做出了防御的姿态,当肖玄的箭矢径直朝着燕国正使的方向急速逼近时,赵锋奋力用铁锤将箭尾扫了一下,这支箭在离正使不到十步的地方便力竭落了下去,电光火石间,十几名上林卫骑兵的箭矢也朝着肖玄激射了过来,亲卫肖大忠心护主,将绝大多数的箭支用自己的身体给挡住了,这下,现场的众人全都陷入了懵逼的状态中。 赵锋这时也愣愣的看着这位燕国的上军上将军肖玄,射出了这一箭之后,他仿佛已经用尽了最后的力气,整个人往后颓然一倒重重的坐在了身后的椅子上。梅展等人都围了过来,在赵锋所站立的位置停住后,燕国正使一脸惊讶的问道:“肖将军,您这是。。。” 肖玄惨然一笑,望着已经被射成刺猬的亲卫肖大,缓缓的恨声说道:“本来想趁乱将你这条老狗给杀了然后嫁祸南阳,不料你福大命大居然躲了过去。可惜了我这些忠心耿耿的亲卫啊。。。”这下正使大人也不淡定了,大声喝问到:“肖玄,你是昏了头么,我和你同朝为官,无冤无仇,你到底想干什么?”这时一名在旁边的上林卫骑兵骇然道:“梅将军,椅子后面有火油!”众人听了都一愣,最先反应过来的便是赵锋,他急忙架着梅展往外跑,并叫大家跟上,于是院子里一阵狼奔豕突。肖玄望着这群贪生怕死的废物们,一脸冷笑着将手中已经燃烧的打火石扔到了地上,一时间火焰冲天而起,肖玄和自己不知生死的亲卫们都淹没其中,当大家通通逃出别院后,还依稀听到了里面传来的癫狂笑声。 梅展出来后喘了几口气,看着同样狼狈的燕国正使,用三分疑惑七分愤怒的语气质问道:“正使大人,这位上将军究竟是何意,感觉贵国和谈的诚意有限啊。我立即将今夜情形向王上奏报,待旨意到来前,就请您在居所中安稳住着吧。”说完便让人将正使护送了回去,接着就是灭火安民等等一系列常规操作。又交待提辖府的人把生擒住的几个黑衣人先押回去审问一下,这件事太过突然,自己这边啥头绪也没有,只能是先稳定局势,等镇东将军亲自来了之后再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吧。 第二天一早朱明便快马赶了过来,燕国使团内讧,副使刺杀正使的消息刚传到他这里的时候,也是把他震惊的有些呆滞了。待去过焚毁的别院后,更是一时说不出话来,把梅展叫过来商议了很久,又通过昨夜活捉的几个黑衣人的口供,终于七拼八凑出昨夜的大概情况:原来这位燕国上将军因为唯一的儿子战死在南阳,对两国之间的议和很是不满,就想通过刺杀正使的方式搅黄这次和谈。不料被以赵锋为首的上林卫骑兵给撞破了,导致功亏一篑。之后朱明又亲自询问了赵锋昨夜的种种细节,算是勉强把这件事给弄清楚了。和一起过来的兵部侍郎商议后,众人联名给南阳王上了个折子,同时也把调查的情况跟已经被软禁的燕国正使通报了一下。那位正使大人当场就暴跳如雷的宣称自己立马要向天德帝奏报,一切搞定之后,赵锋以有功之人的身份从提辖府被放了出来。这不到一天的时间让他有点心力交瘁,待朱明向他解释了事情的原委后,他也是唏嘘不已,不过这些都是次要的,关键是他现在终于可以回家洗个澡睡个安稳觉了。刚出提辖府便看到了自己的弟弟在那左顾右盼,于是招呼着一起回家,一到家老娘便过来嘘寒问暖,得知赵锋不仅没罪而且有功之后彻底放下心来,这时妹妹也把姚沙沙的问候带到了,在这种家庭氛围中,赵锋紧绷了一天的弦慢慢放松了下来。 经过这么一折腾,两国和谈的事又被叫停了下来。燕国使团里的人本来要全部返回,在朱明的协调下,燕国的正使作为特使先到神京去面见南阳王,其他人则回燕国将肖玄刺杀正使的事向天德帝进行说明。上林卫在这次的事件中表现突出,算是立了大功,尤其是赵锋和肖玄斗箭的事,在坊间被传得沸沸扬扬。朱明事后专门带着赵锋有去了一趟肖玄最后居住的别院,这里已经被烧成了一片废墟,当时收敛肖玄的尸首时,出于对燕军上将的尊重,梅展领着两队上林卫骑兵进行了护送。这时两人站在废墟中,望着被烧得焦黑的土地,朱明对赵锋沉声说道: “伯刚,你说这次议和,我南阳和燕国能达成一致么?” “回将军,标下以为,燕军连遭两次败仗,北方边境已经岌岌可危。如果北狄人再来一次突袭,势必彻底动摇燕国的边防,此时他们应该已经看到了这一点,否则也不会派出正式的使团到我南阳,将军的大义,标下相信两国有识之士都能感受到,虽然这次出了肖玄这档子事,但是应该不会影响两国议和的大局。” “但愿如此吧,燕国与我南阳征战多年,不知道有多少像肖玄这样怀着血海深仇的人。这些人有的已身居高位,我听说前将军杜超的两个侄子就死在我军上次的北进当中,所以他一直在朝中鼓吹二次北进,但相比燕国,北狄才是华夷之大防啊。” “将军,我南阳带甲十万人,真正能出战的不过五万,我边境三镇的三万人是三军主力所在,就凭前将军手下的禁卫前军,怕是连边境都过不去,因此,能决定是否北进的其实只有您,王上要不是对您信任有加,是绝不会同意和燕国和谈的。” “王上怎么想的,我们这些做臣子的不好揣测。但就如你所言,杜翼飞的禁卫前军不过是些纨绔,其战力也就比左禁卫军和禁卫后军稍强而已,靠他去二次北进,无疑于送死。不过王上如果既不北进也不议和,燕国也无法将南方的六万人马撤回,就凭他们现在的军力,怕是根本防不住北狄的铁骑突袭啊。” “将军,燕国已经将夏侯礼调入北部边境,此人长期与北狄作战,战绩彪炳,有他在,也许燕国北部可暂时无虞。若这次燕国特使向王上陈明利害,说不定近期就能和谈成功呢。” “夏侯礼的确是燕国宿将,在我眼中,他比什么十六卫上将军都强,只要天德帝让其统领北军诸部,我看北狄恐怕也攻不进燕国的大兴城。只望这次两国能迅速达成一致,一旦有了两三年的喘息之间,我南阳也能练出一支精兵,就算之后和燕国交恶,也能摧城破寨!” 朱明一边说着,一边振奋的挥舞着双手,赵锋看了看这烧得黑乎乎的别院,心中涌出一股复杂的感受,朱明的想法能不能成为南阳主流都不知道,毕竟在这个时代,又有多少人能像他一样能跨越仇恨呢?自己这段时间和燕国就交手了不知道多少次,两国间的信任程度低得可怜,如果真的停战,燕军也不敢把边境的人马都撤回来吧。就像要在废墟上再建起来一座房子,如果人心不齐,哪是那么简单的事。 这时夕阳像血一样撒在了别院里,废墟仿佛沐浴在血光之中。两人在旁边看着这个景象,突然间都沉默了下来。 二十一、废车 在经历了燕国使团事件后,大江镇很是骚动了几天,镇将梅展多次安抚才渐渐平静下来。由于燕国现在已经不可能对南阳用兵,南阳民间已经开始有了反对和谈的呼声,上林卫长期和燕军作战,其家属对燕军更是深恶痛绝,燕国使团骚乱后的第一天清晨,就有大量在北进中阵亡的上林卫的家属们聚集在镇将府门外请求将燕国人驱逐。镇东将军朱明、平贼将军梅展都对此很是头疼。不久后从朝中传来消息,燕国特使觐见南阳王后的几次会谈效果都比较好,而且文阁对这位出身燕国世家的特使印象也不错,宰相黄斐还专门宴请了他一次。目前两国的停战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对于燕国提出的各种供货需求,南阳这边也都没问题。说来也好笑,燕国一直不与任何夷人国家做生意,但是可以接受从南阳这边进口货物。现在有异议的一点是,燕国提出一旦北狄攻入上都区域,请南阳边境三镇立刻出兵援助,这个要求南阳现在完全无法接受。不过考虑到能长期不动刀兵,整个南阳还是挺激动的。 燕国在这段时间里又和北狄在边境干了一仗,征西将军夏侯礼从大兴城出发,日行两百里奇袭了北狄最南面的一个部落,此战虽然消灭敌军不多,但是把上次北狄从燕国抢去的部分人口和粮食给夺了回来,接着征北将军张伟又在临州修筑了军事要塞大川城,用于防范北狄再次入侵。这一系列的操作让燕国边防一下子焕然一新,不过明眼人也都能看出来,假如北狄真的再次大举南下,就凭现在北部的这几万人恐怕根本无法抵挡,只有和南阳这边达成一致,上都附近的人马才能往北进行调动。 赵锋这些天除了每天按时上下班,就是在休沐的时候和姚沙沙一起四处逛逛。两人的关系发展得很稳定,如果没什么突发事件的话,估计今年年中就能结婚成家了。姚家对赵锋还比较满意,就是觉得作为冲锋陷阵的骑兵,在安全上没有什么保障。但是现在随着和谈,赵锋再次上阵拼杀的几率明显降低,所以也还勉强能接受。现在就是看朱明那边之前规划的燕国之行还需不需要,一旦要去燕国,事情就有些麻烦了,毕竟又得花不少时间。朱明在处理完了燕国使团事件后不久也被南阳王召入神京,朝中对这位镇东将军可以说是期待已久,文阁武阁争相拉拢。不料朱明对他们都很冷淡,就算是镇国公朱奕的宴请他都没参加。南阳王对此大加赞赏,专门单独召见了他四次,还任命其为二王子的王族少师,这可是一种很强烈的信号了。看来王世子朱光被废黜也就是时间的问题,二王子及其党羽也一跃成为南阳新贵。 大江镇在经过相当长时间的动荡之后,终于也迎来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缓冲期。北进后一直保留的二十多个临时警卫哨全部被撤销,镇将梅展和诸将也都开始过今日酒宴明日狩猎的生活。一时间作为边防重镇的大江镇彻底变换了模样,整个上林卫都一个多月没正常训练了。上林卫第八营本来一直都保持着高强度的操练,但考虑到手下们现在也没心情搞这些,赵锋干脆每三日让一队人马做一些基本的操练,其余各队除了完成日常的巡城巡营以及守卫的任务之外都可以休沐。按这个节奏发展下去,再过几个月,估计这帮子骑兵连整个队都得一天了。 随着防备的松弛,整个大江镇的犯罪率大增。不过绝大多数的案子都是些鸡毛蒜皮,几个提辖府都人满为患。其中城西提辖府可以说是其中最忙的一个了,桂达这段时间没日没夜的抓人、审人、关人。几天前和赵锋见面的时候,整个人仿佛瘦了一圈。桂达的弟弟桂充则是满脸红光,看得出来他真的是很喜欢自己目前的这份工作,这一日桂充又来到赵锋营中拜访,两人一起喝茶谈话时说起了很久之前的一件事。 原来在大半年前,桂充曾拜托赵锋帮忙查验一个哨楼的哨卫身份情况,说是涉及大江镇多起妇人失踪案。本来人犯已经被抓住,结果后来又卷入了前任平贼将军陈易余部的案子里面。当时说人犯是被救走了,最后下落不明。不料最近有人宣称看见这个人又在大江镇的城西出现,这下桂充可就相当兴奋了,上次没能把这个人绳之以法可以说是他很大的遗憾。一连几天他都带着手下在城西四处搜寻,不过现在暂时还没找到人。听到桂充说起这件事,赵锋也有点印象,那个人犯好像是姓林,当时还是自己亲自出手抓到的。这个案子在大江镇还颇有影响,许多人都谈之色变。真要是这个人出现的话,那还真得赶快抓住。 “伯刚兄,大概从四年前起,我们大江镇里每年都会出现几起看起来很诡异的妇人失踪案。这些妇人是些镇上殷实人家的妻妾,她们一般都是在雨夜里失踪。问起家仆都说是当家的有急事,请她们立即赶过去。门口一般都有一辆马车等候,但一上车往往连同一起过去的侍女都消失不见了。我费了好大的劲,终于找到了那辆马车的蛛丝马迹,接着就追踪到了人犯林俊,好不容易把他抓住了,结果又碰上了马亮那档子事,搞得功亏一篑。这案子牵扯到的人很多,真要是能查个水落石出的话,对这些失踪妇人的家里也算是有个交待吧。。。” 赵锋心中突然也有了些兴趣。这个案子就像桂充说的一样,肯定不是一个两个人就能完成的。不管是谁干的,都是罪大恶极之辈,能铲除的话,也是功德一件。想到这里赵锋直接打断桂充的话说道: “仲闾,那辆马车还在么?” 桂充一愣,随即顺口答道:“在啊,本来一直在城东提辖府里放着,我月初才派人移了过来。” “今日没有其他的事,不如我们一起去看看吧。我对这个案子也很有兴趣,既然这个人犯还敢出现,那就是不把上林卫放在眼里啊。” 赵锋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来,这段时间太闲,搞得自己都有些不适应,还不如趁着这个机会活动活动找找状态。桂充看赵锋居然有兴趣参与也很高兴,要知道现在的赵校尉可是上林卫中的一面旗帜,就算是那几个偏将军都得给几分面子。这个案子现在要是真的追查的话,有赵锋帮忙会方便得多。两人一拍即合,当即一起往城西提辖府赶去。 城西提辖府所在的区域可以算是城西最繁华的地方了,周围医馆、酒楼啥的还比较齐全。听说赵锋过来了,桂达也带着提辖府的头头脑脑出来迎接。大家寒暄几句后,桂充就领着他来到后院。只见那辆破旧的马车就堆在一处空地上。从外形上看,这辆马车与其说是马车不如说是马车架子,而且还是个已经散架的马车架子。不仅整个车身都已经垮了,连车轮都只剩下了一个。赵锋皱着眉头围着转了一圈,感觉一点头绪也没有,正想着自己果然没有啥神探潜质的时候,突然一个饰物映入眼帘:就是一个原先应该装在轭上的响铃,这个玩意让他有了点熟悉的感觉。弯腰捡起来之后仔细端详了一下后,桂充在旁边问道:“伯刚兄,这个马铃有什么问题么?” 马铃?赵锋一愣,随即想到这玩意的学名就叫马铃。感觉这个马铃自己似乎见过,只是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了。通常情况下,马车一般都是在白天的时候在城镇里的主干道上行驶,一路上叮叮当当的,按道理说,能留下印象的应该不会是这种比较小的装饰物。但这个马铃为什么会有种熟悉的感觉呢?赵锋定睛看着马铃上的花纹,一点一点的回忆以往自己见过的马车。慢慢的,终于想起了一件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的事:那是大半年前临近冬天的时候,记得是营中的庞队正家添了儿子,自己喝完酒后骑马往家里走。好像是有辆马车和自己插肩而过,本来过去了就过去了,但当时这辆马车上有种很奇特的响声,自己就是被这个响声吸引才看了看。而当时看到的,应该就是这种马铃。 桂充看着赵锋出神的想着什么也不打扰,就在一边安静的等着。直到赵锋跟他说了那天晚上的事后,桂充立即变了脸色,只见他火急火燎的跑到了自己的屋子里,不久后翻出了一本册子又跑了出来。 “那天是十一月初八,对么伯刚兄?” “好像是,第二天舍弟也说有个妇人失踪了,好像是书院先生家里的吧。” “对对对,那是大江夫子的续弦,胡梁氏。第二天我们在城外发现了一处很诡异的马车痕迹,然后又搜寻到了哨卫的装备,顺藤摸瓜才找到了林俊。不过他驾驶马车的路线应该没有你说的那一条。假如两辆马车上的马铃是一样的话,可就是一条新线索啊!” 二十二、杜家 大江镇虽然富庶,但能买得起马车的人家还真不多,镇中大多数马车都是上林卫的装备。桂充激动的原因在于当时他们发现的这辆马车最后证明是城东杜家的,杜家事后也说自己这边有一辆马车被盗,而那天晚上他们这边原本没一辆马车被派出去。但是根据走访调查的结果,杜家丢的这辆马车在赵锋看见的马车出现的同时也在另一个地方被几个下职的哨卫看见了,由于马铃上的家纹是唯一的,所以那天晚上必然出现了两辆杜家的马车。只要赵锋那天晚上确定自己没看错,那么杜家就一定隐藏了些什么。 杜家在大江镇是个比较特殊的存在。南阳立国时,前朝的一些遗老拖家带口的从中原过来避难,南阳杜家第一代家主杜平就是其中的一个。在大江镇安下家来后,杜家子孙便开始为南阳效力,第二代杜家家主杜安有两个儿子,其中一个叫杜甲,从军参加了南阳和燕国的几次大战,最后入职神京禁卫军,他的后人之中就有现在的前将军杜超;另一个儿子叫杜法,此人早年卷入了南阳王室的夺嫡漩涡中,结果他力挺的那一派在争斗中失势,为了不牵连自己的兄长,他留下遗书便自杀身亡了。当时的南阳王对其深恶痛绝,但对杜甲却很是器重,一直提拔他到了后将军,由此奠定了神京杜家的基础。杜甲对自己的弟弟一直怀有歉疚,因此就对他的后人多加照拂,虽然杜法一脉由于南阳王室的憎恶无法入朝为官,但在大江镇做做生意当个富家翁还是绰绰有余的。经过三十余年的积累,大江镇杜家就成了镇里最大的布匹商之一,连上林卫的很大一部分军需用物都是杜家供应的。虽说他们家没什么人在军中或是朝中任职,但一般人还是不能招惹,假如真的要去查杜家,那个难度还真是有点大。 据桂充了解,之前被抓获的人犯林俊曾在杜家当过伙计,一度还是杜家家主杜权的亲随。这杜权醉心权位但又求官不得,心情一直抑郁,平时在家中寡言少语,动辄将下人毒打。家中的生意由其长子杜政打理,杜政少年以诗文成名,五年前曾欲入太学,不料南阳王牢记家族对杜法的厌恶,直接将其除名。甚至还迁怒于前将军杜超,导致其未能取代史华就任司马。这下杜超对杜权一家也开始不满了,好几年都没见前来拜访的大江镇杜家子弟。北进失败后,上林卫被燕军打得七零八落,还亏了杜政出钱出力,不仅帮忙招募新兵,还捐赠了大量的物资。听说梅展和杜家的关系也有些不一般,这次上林卫迅速重建的背后,梅杜两家似乎也有些利益交换。两人商议了好久,晚上又一起吃了个饭,期间桂达也过来喝了两杯,听自家弟弟充满激情的说了半天后,桂达当即表示这案子太大,就凭区区一个城西提辖府怕是没这个能力,而且两兄弟好不容易安定下来,实在不能再去穷折腾了。说着说着痛苦流涕,搞得赵锋桂充都很尴尬,最后好不容易把桂达送走了。赵锋对桂充的调查热情虽然很是佩服,但现在这个局面也有些难搞,只对他说抓捕人犯需要帮忙就直接来找自己。桂充倒也没有太失望,只说这些调查结果先暂时保密,等他找到更硬的证据之后再走下一步。 回家后已经比较晚了,看见弟弟赵锐正在院中发呆,赵锋有些奇怪,就走了过去。注意到他身边的石桌上放着一本打开的书,这本书反扣着放置在桌上。封面上书名的几个大字特别醒目:“南阳军战札记”。赵锋一愣,这本书现在市面上可不多了,作者是曾经大名鼎鼎的南阳军神冯铁。此人在第二代南阳王时当过前将军,在与燕军的作战中立下赫赫战功。几十年以来,南阳只有三次成功攻入燕国境内,其中两次都是由冯铁主导。第三代南阳王,也就是先王即位时,冯铁不仅未能及时表达效忠,还对先王寄予厚望的一次北进攻势嗤之以鼻。虽然那次南阳军的确被燕军打得惨败而归,但冯军神也彻底惹怒了先王,不久之后就被文阁罗织罪名下狱。本来当时先王只是想让他收敛收敛傲气,过段时间再放出来起用,结果入狱的当天他就撞墙而死。这下燕国大喜过望,连准都没准备好就直接发动了南征。但南阳这边却军心涣散一溃千里,把边境重镇几乎丢了个干净。直到朝中给冯军神平反了,还将当时的兵部尚书给砍了泄愤后,南阳军才在冯铁余部的统领下奋起抗击。花了差不多五年的时间,才一点一点的把燕军赶了出去,不过之前攻取的那几座燕国城池实在是再也夺不回来了。先王等这口气缓过来之后,又寻了些由头狠狠的把冯家后人整治了几顿,其中一招就是将冯铁的着述通通销毁。几十年过去之后,南阳年轻一辈之中已经没有多少人了解这位曾经的军神了。听说他的后人辗转也来到了大江镇,看来自家弟弟也许是认识几个冯家子弟吧。 “二弟,这么晚了,还发什么呆呢,还不去睡觉。”看着赵锐一直没动静,赵锋忍不住开口提醒道。 “大兄,你怎么才回来?”赵锐听到赵锋的声音,急忙回过头来。接着抓起石桌上的书说道:“这是我一位同窗给我的,我没什么兴趣,大兄你也看看吧。” 赵锋饶有兴致的接了过来,随便看了会,发现这本书真的跟一般的兵书不同,很多地方类似于一种数据分析,对很多战例的阐述几乎是构建在各种数字的比对基础上的。不过现在也不是看书的时候,正准备让弟弟赶快洗了睡时,赵锐一脸欲言又止的样子映入了自己眼帘,于是赵锋微笑着对他说道:“有什么事快说,明天我还要早起去值守呢。” “大兄,是这样,我的一位同窗想从军进入上林卫,但是这需要上林卫中的队正以上级军官来推荐,他平时和我交好,我看大兄身为校尉,可不可以。。。” “可不可以随便将他招入上林卫,对么?”赵锋笑着打断赵锐的话后,想到这段时间随着局势的变化,上林卫在相当长的时间里是不可能有什么大的战事了。于是许多人都想趁这个机会从军,一来有份稳定的军饷,二来可以享受军方相对于平民的不少优惠,导致连参军名额都要推荐了。但赵锐的同窗是个读书人,居然也想走这条路真的有点诡异。想到这里,赵锋拿着书又问道:“你这同窗莫不是姓冯?” “不姓冯,姓杜。”像是看出了赵锋的疑惑,赵锐接着补充道:“大兄,我这同窗叫杜磊,是大江镇杜家的子弟,他母亲是冯军神的后人,虽然一直在书院中求学,但总想着投笔从戎。由于杜家一直不得入仕,所以只能想着从军了,这本书就是他听说你是上林卫校尉的时给我的,说是不嫌弃的话可以看看。” 赵锋觉得自己今天和那个杜家还是挺有缘的,刚刚跟桂充讨论了半天,回家又在弟弟这碰上了。其实无论是从军还是入仕,一旦被王族厌恶,都是没有任何出头之日的。就算成功入了上林卫,在晋升到校尉级别的军官时,镇将都会将这类人给剔除。前任镇将陈易的外甥也是经过北进九死一生回到大江镇的,当时就是队正,按重建的规则,绝对是校尉的主要候选人,结果正因为陈家失势,不仅校尉没捞到,连队正都没保住,直接被打发去当了个哨长。赵锐口中的这个杜家子弟,看来也是个生活得很不如意的人啊。想到这里赵锋就跟弟弟打了个哈哈,说自己先探探梅将军的口风再说,然后把书也带回房了,趁着这个机会好好读读,如果镇将大人不乐意的话,这本书迟早都要还回去的。 第二天正好是赵锋到镇将府值守,梅展这段时间胖了一圈,看这架势不要说上阵拼杀,就是骑马都有点困难。听说了那个杜家子弟想从军的事后,梅展皱皱眉头倒也没有拒绝,说是可以直接给安排到辅兵营里去。接着就跟赵锋扯了半天下半年入京演武的事,这次上林卫可能要派五百名骑兵参加王上特地组织的中秋演武。据说这次演武之后,新的王世子就要隆重登场了。考虑到现在上林卫能随时上场的选手就剩赵锋一个,梅展只有把自己的全部期望都寄托在他身上了。真要是出点什么岔子,镇东将军朱明估计也不会放过上林卫。赵锋当即表示绝对不会让镇将大人失望,两人一番交谈后宾主尽欢,之后梅展又要出府去赴宴,赵锋从镇将府离开后又在防区晃了晃也下值回家休息了。 过了几天赵锐晚上吃饭时说自己的那位同窗已经从书院离开去上林卫的辅兵营报到了。本来想请赵锋吃顿饭表达一下谢意,不过现在囊中羞涩,只能等发饷后再说。赵锋对此不以为意,兄弟俩又说了说杜家的一些事。出乎赵锋意料的是,杜家很讲嫡庶之分,嫡子把家族中绝大多数的资源都给占了,导致庶子们只能凭本事自谋生路。这位同窗杜磊就是庶子出身,和现在杜家的话事人杜政是堂兄弟。在父母双亡后,求杜家从公中出钱给他在书院缴了一年的学费,但读了一段时间之后发现自己也不是什么读书的料。听说了赵锐有个在上林卫当校尉的哥哥后,就想着能不能从军,为此不惜把母家传下来的兵书都搭上了。不过赵锋也没想着就把这本书据为己有,这些时他一边看一边抄,抄完后再把书交给赵锐让他还杜磊,毕竟是家传的物件,还是给人留个念想吧。 杜磊到上林卫的辅兵营报到后,因为人高马大的又肯吃苦,倒也颇得上官的喜爱。这段时间辅兵营除了守城,几乎没有其他任务。某天在城门值守时,杜磊正好碰见了杜家家主杜权和杜政父子两人。杜权倒也罢了,根本不认识杜磊这个杜家庶子,而杜政则是吃了一惊。不过城门口也不是说话的地方,待一回府,杜政就让下人去查查这个杜磊怎么进的上林卫,对于掌控欲极强的他来说,所有的大江镇杜家人都不过是他的私人财产而已。 二十三、清酒 “父亲,四房的杜磊入职上林卫的事您听说过么?”在杜府家主杜权的书房内,杜家的实际话事人杜政望着正在闭目养神的父亲,语气轻缓的问道。 “杜磊?就是那个蠢笨如牛的傻大个么?”杜权微微睁开眼睛冷笑着问了一句,对于杜政,杜权内心其实是很愧疚的。这个儿子不仅诗文出众,而且还把家业打理得井井有条,就因为家族被南阳王厌恶,才只能窝在这区区大江镇做一个布匹商人。五年前推荐其入太学的事,也是他杜权一手力推,其实杜政自己曾提出过异议,但自己当时听不进去。没想到这件事直接导致了神京杜家和大江镇杜家的交恶。自那件事之后,杜政就再也无心去操持家业了,索性将杜家几百口子人和生意都交给了儿子。不料几年过后,大江镇杜家的产业扩大了一倍不止,不过每次看见自家儿子,杜权都有种难以出口的遗憾。 “是的父亲,杜磊在族中行六,是杜坪叔父的长子,有个妹妹还在府里。昨日我们回城时,在东门那碰见了。儿子后来一打听,原来他是走了上林卫第八营校尉赵锋的路子,入伍进了辅兵营。” “辅兵营?那能有个什么出息,不过看他那个废物样子,怕也只能去搬搬扛扛混口饭吃吧。” “父亲,六弟虽然读不进书,但凭自己的能力挣份饭吃,也算是族中的福气了。儿子关心的是六弟居然能搭上赵锋这条线,北进以来,这赵锋可是上林卫中风头出得最多的。不仅阵前杀了燕国的樊亢王昂两个悍将,还夺回了镇中的大旗。前段日子居然还随着镇东将军伏击了燕军,现在整个大江镇都知道他是梅展的第一爱将和上林卫第一猛将。在长堤镇做买卖的伙计也传来消息,说朱明对他也挺器重。这次他既然帮了我们杜家一个忙,我们于情于理不能就这么算了。儿子想了想,不如请他先吃顿饭,看能不能结交结交,您的意思呢?” “伯寰,这些事情你自己看着办就行,不必来问我。这个叫赵锋的既然入得了镇东将军朱明的眼,那可能真的不是泛泛之辈。我杜家在朝中军中均无根基,现在也只能拉下脸来跟这些低层级的武夫称兄道弟了。只恨王上识人不明,否则以你之才,早已位立朝堂了。” “父亲,我们杜家已经被冷了这么久,不在乎这一两代人,现在只能继续积蓄力量了。之前儿子出钱出力重建上林卫时,就让梅展欠了一个大人情。如今再把他的手下多拉拢一些过来,时间一长,上林卫里就会有不少我们杜家的影子。再有大的战事,必能让南阳王族看到我们的功劳,只要能入仕,那我们今天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好吧,那伯寰你就按你自己的意思去做吧。如今的天下已经变了,我也已经老了,杜家的未来就在你身上了。”杜权说着又把眼睛闭上了,杜政微微躬身后,也缓缓退了出去。 就在杜权杜政父子在谈论赵锋的时候,赵锋正和弟弟赵锐还有杜磊一起喝酒。这杜磊虽说是所谓的富家出身,但明显可以看得出从小到大吃了不少苦。他为人挺真诚实在的,饷银一到手就招呼赵家兄弟一起喝酒吃肉。其间他对赵锋很是尊敬,一个劲的敬酒。三人里面连未行冠礼的赵锐都喝了一些。最后赵锋向杜磊表示今后如果在上林卫中遇到什么事都可以来找自己,而且平日有机会要勤练武艺,以后总有机会用得上的。只要他能展现出一点能力,那么下半年上林卫的御前演武看能不能把他也带上。杜磊听完感激得连连拱手,酒足饭饱后各回各家,杜磊也为还在杜府中养着的妹妹买了些东西。但是等他一进府门时就发现气氛有些异样。平时对自己不理不睬的家丁们今天居然还有点客气,不仅帮提着根本不重的东西,还很殷勤的没话找话扯了半天。等和妹妹玩了一会准备回上林卫辅兵营睡大通铺时,一名家主房中的管事过来通知自己,说是大少爷让自己有空过去一叙。杜磊听了更是疑惑不已,这位名义上的堂兄对族中的庶弟们那可是相当不客气,动不动就是一顿训斥打骂,把每个人名下的产业给剥夺得一干二净不说,一旦到了年龄,男丁要么为他效力,要么逐出府自谋生路;女眷则作为杜家联姻的筹码早早嫁人。今天是这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么,还一叙,真不明白和他有什么要叙的。 杜政一脸微笑的看着这个自己平时怎么看怎么不顺眼的弟弟,五大三粗不说,还一脸的蠢笨。不过可能正是因为这个,赵锋那种武夫才觉得有亲切感吧。 “六郎,这几天听下人们说你入职了上林卫。本来早就想和你聊聊,无奈生意上的事情多就给耽搁了。在辅兵营里还习惯么?” “习惯。”杜磊言简意赅的回答道。 “那就好那就好,有什么需要的就跟陈管事说,你这次是由上林卫第八营的赵锋赵校尉推荐进去的吧?是以前就相熟吗?”杜政觉得还没开始深聊就已经快要聊不下去了,于是直奔主题。 “我认识赵校尉的弟弟。” “原来是这样。既然赵校尉帮了我们杜家一个忙,那我这个做兄长的不能不有所表示。这样,你替我请他到府一叙,之后大家再一起吃顿饭如何?” “我去问问。”杜磊实在是不想和杜政多说一句话,每次就只几个字的回应。 杜政突然感觉有点气闷,这个混账小子,简直不识抬举。再聊下去估计自己怕是要控制不住,于是随便扯了几句话后就把杜磊给打发走了。之后又吩咐下人这几天关照下杜磊的妹妹。反正时间还长,只要拿捏住他的亲妹妹,还愁他不听话么。 赵锋知道杜家话事人杜政想见自己已经是几天之后的事了。本来是没多大兴趣的,但是之前和桂充交流过的那个案子跟杜家有关,那就不如见见。而且杜磊虽然再三说想去就去,不去也行,但如果自己真的不给面子,恐怕杜磊也不好过。于是就和杜家约好了时间,到时候专程去拜访一下。听杜磊说,他这个族兄只喝大江镇城南一家老字号的清酒。赵锋赶过去买了两瓶打好包后,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一脸悠哉游哉的和杜磊一起来到了着名的杜府。 初见杜政时赵锋就有种强烈的排斥感,此人面相凶狠,偏又做出一副翩翩公子的样子。右脸有一处明显的凹痕,不知道是被什么利器留下的,眼神里则流露出一种贪婪,和憨厚的杜磊相比,这个杜政完全就是另一个世界里的人。和赵锋的会面看起来相当和谐,大家一起很融洽的你一杯我一杯的饮酒。杜政话也说得不少,无非就是杜家为上林卫的这次重建付出了多少多少努力,以后有啥事都可以一起商量,杜家最讲义气等等等等。 喝完酒和杜磊一起走了一段路。杜府是城南的豪宅之一,离赵锋家也不是太远,而杜磊的辅兵营却在城北,他只能就近找个哨楼凑合一夜。按他的说法,一旦成年又不在杜府效力,那在府里是连一张床都没有的。路上杜磊趁着酒意跟赵锋谈了谈家里面的事:这杜政年少时就特别能读书,心高气傲得很,对自己的一众堂兄弟就没一个瞧得上的。后来太学除名事件发生后,十八岁的杜政像受了巨大的刺激一样,拿刀把自己的右脸给划伤了。从此之后开始接替杜权管理家业,他心黑手狠的处死了一批家中的老人,又把生意规模扩大了不少。对杜家各房的亲眷更是毫不留情,不仅通过各种手段将财产都给剥夺掉,还把人也牢牢的抓在手中。杜府上下都对他畏之如虎,前段时间杜家六房就是因为为府里办差时藏了点私房钱,结果被他发现后直接将自己的族叔给当众罚跪一夜,两间厢房还罚没了一间。 赵锋一边听着,一边想着刚才喝酒的细节。杜政虽然说了很多话,但大多数都是客气话,看来现阶段只是想和自己这边拉拉关系而已。结合他的成长经历,怨气是肯定有的,发泄渠道就是疯狂的折腾自己的族人们,就从这一点来说,这厮绝对不是什么好人。赵锋抬头看了看隐隐约约的月亮,突然想起杜政手抚那个清酒瓶子时的样子,那一刹那,他笑得相当诡异,让人感到恶寒,那个笑容,怎么形容呢,就像一个,一个非常残忍的变态杀人狂。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的赵锋忽然觉得似乎这个杜家话事人也许真的和桂充说的那个案子有关系。这时街上已经空无一人,在这黑夜里面,不知道有多少见不得人的事情正在发生呢。 二十四、地道 几天后赵锋去了一趟城西提辖府找杜充,而杜捕头这些时正疯了似的在城西找林俊,手下的捕快差役们都被他折磨得不轻。三日前据说是发现了踪迹,但等杜充带着人过去时,林俊又消失了,在附近蹲守了几天都没人影。这个杜家恶奴身上肯定有重大线索,可现在就是抓不到人,窝火不已的杜充只能再进行重复的撒网搜寻。赵锋过来时,正赶上他准备出去。当手下们看着自家的捕头大人被这个校尉拉进提辖府里并宣布今天可以早些下值回家时,人人都对赵锋露出了发自内心的感激微笑。 “赵校尉,这么急找我,可是有什么急事?”刚刚坐下,桂充就迫不及待的问道。 “前几日我去了趟杜府,见到了杜家的话事人杜政。”赵锋接着就把和杜政会面的大概情况跟桂充说了说,最后表达了自己对案情的猜测,那就是怀疑杜政跟这个案子有关系。 听了赵锋的话之后,桂充沉默了一会说道:“假如真的涉及到杜家的话事人,那这个案子可就大了,真的要往下查,那可不容易啊。而且这些时日我带着提辖府的弟兄们把城西都快翻过来了,每次都是和那个林俊失之交臂。每次他刚露出点马脚,立马就消失不见了。刚刚我就是准备把上次没找到人的地方再勘察一遍,看看能有什么线索。” “你觉得,他现在是单枪匹马,还是有杜家的协助呢?” “应该是单枪匹马,否则以杜家的势力,绝对能在我们发现他之前把他弄出城去。其实我怀疑,他现在不光躲着我们提辖府,可能还躲着杜家。杜家的铺子除了在城西没有之外,其他的地方都有。关键就是他到底怎么藏身的。” “只要确定在城西,就不怕他跑了。我记得上次把他抓住的时候是在夜里。这几次的追捕有在夜里进行的么?” “不怕赵校尉笑话,如果是夜里发现线索,就凭我和手下的弟兄们怕是很难前去抓捕。一来夜间值守的人手少,二来我们的能力也有限。上次要不是赵校尉出手,估计最后也让他给跑了。我们试着调动人马夜里进行了几次,结果一无所获。我刚又想到一点,杜家现在是不是也在找他呢?如果我这边放出风去说上林卫在配合我们,那杜政会不会有所动作啊?” “这个试探挺有意思的,可以试试。要不请令兄桂提辖正式跟镇尉大人说说,让我也加入进来帮帮忙呗。这种祸害,当然是尽早除了好。” 两人商量了半天后定下方略。在桂达跟镇尉请示后,镇尉大人对赵锋的热情深感惊讶,在这人人都想躺平的日子里,居然有主动找事情做的人。当即就同意了桂达的要求。并好生勉励了赵锋几句。之后赵锋也全身披挂的随着城西提辖府众人一起进行了几次勘察和抓捕行动。在一次行动之后,杜家话事人杜政终于通过杜磊传出话来,想请赵锋过去一叙,果然,该来的还是来了。 杜磊这次很有些欲言又止,赵锋也不点破,只问杜政找自己到底有什么事。杜磊说他也不知道,但是杜政说假如这次能把赵校尉请过去,府里就会把他妹妹的常例提上一级,这可是关系到自己妹妹的切身利益,杜磊可不能不上心。毕竟现在杜府里也不好待,过几年嫁人时,还得找个好人家。而常例等级越高,给的嫁妆就越多。看见杜磊有些急的样子,赵锋只是微笑的表示自己有空就去,请他放心,于是杜磊千恩万谢的先走了。 晚上赵锋一个人在房间里发了一会呆,心中仔细想了想是不是真的要和杜家作对。一方面这个大江镇豪族毕竟和自己无冤无仇,真要是结了怨,自己这边能不能全身而退还很难说;另一方面来看,两世为人的自己对危险感有种超出一般人的敏锐,杜家绝对是个隐藏了很多黑暗的地方。这几年城里的那些失踪妇人只是这种黑暗的一小部分而已,这种黑暗今天没有吞没自己和家人,但是明天呢?谁也不知道。想来想去依然不得要领,最终决定先去杜府和杜政会面再看看,即使是杜家,还是有杜磊这种正直憨厚的人,所以,最重要的还是自己得有点平常心。先走一步看一步呗。 在和桂充商议了之后,赵锋再次来到杜府拜访。这次杜政亲自迎接,搞得还比较隆重,两人寒暄过后一起在会客厅喝茶,扯了半天的废话直到实在显得比较尴尬了,杜政终于开始说起了正事,只见他一边饮茶一边看似漫不经心的开口说道: “赵校尉,下人们说最近总是在城西看见你和提辖府的人在一起,是有什么公干么?” “这段时间正好闲着,之前不是协助城东提辖府捉拿了个要犯么?后来这厮趁着北进乱党闹事给逃了出去,最近说是在城西出现了。杜兄你可别小看此人,大半年前,提辖府五十多人把他团团围住,都被他用个手弩堵得进退不得,要不是我们上林卫出手相助,估计又给他跑了。” “那是那是,我听说过。不过赵校尉勇冠三军,那个蟊贼岂是对手。有你出手那还不是手到擒来。” “说来惭愧,城西提辖府的桂捕头曾对我说过,这人就是这几年咱们大江镇多起妇人失踪案的主犯,这几次我们都是一掌握线索就立马赶过去,不料这个人就像突然消失了一样一点踪迹也没有了。几次下来弄得我都有些憋闷,毕竟这又不是两军对垒,提辖府总得把人给查到了再和上林卫协作嘛。” “城西鱼龙混杂,不少大案要犯都藏匿其中,提辖府人手不够也在情理之中。我们杜家这些年做生意认识了不少朋友,赵校尉如果需要用人,可以随时跟我说。” “那倒不用,我也不瞒杜兄,我在上林卫从军时,一开始就在桂达桂队正手下。那几年他对我也很是照顾,如今要不是他当上了城西提辖府的提辖,我才懒得管这些闲事呢。他的弟弟桂充桂捕头对这案子可是真上心,几乎不眠不休,按这个架势,我看人犯也快要被抓住了。他们两兄弟原来是陈易一系,现在正想着立功呢。” “原来如此,在下冒昧问一下,这人既然犯下如此大案,到底是什么来头呢?” “现在这个正是提辖府那边想知道的,当时擒住以后还没来得及突审就给他跑出去了,目前只晓得是个哨卫。我这边对这厮之前是干嘛的也不太感兴趣,只要抓住了,还怕他不说么,杜兄要是有兴趣,不如我把杜磊也借过来一起参与如何,还能趁机立个功呢。” 杜政眉毛一挑,接着呵呵一笑道:“我这六弟就是个粗人,怕是做不了这精细活,不过赵校尉既然提出来了,待我先嘱咐他几句后再说。杜府还有不少人在上林卫中,赵校尉都要多多照顾啊。” “一定一定,杜兄说这话就见外了,只要是赵某能办到的,杜兄随时吩咐。” 两人又扯了些其他的,直到实在没话说了之后赵锋才离开,杜政很殷勤的一路送到门口。当赵锋的背影刚一消失,他就急急忙忙的赶回了书房,几名心腹都已经在那候着,就等着正主来议事呢。 就在赵锋杜政交谈的同时,城西一栋废弃的水井中突然探出一个脑袋,接着一个人从井里鬼鬼祟祟的爬了出来。他先是紧张的四周望了望,确认没人之后缓缓的朝有光亮的位置走了几步,可能是太久没吃饭的缘故,他的脚步虚浮,显得有气无力。这时他发现不远处有几个地痞正蹲在一起烤羊腿,强烈的饥饿感驱使着他坚定的冲了过去,那几个高声谈笑的地痞们觉得有人正向他们靠近,刚扭过头,就觉得喉咙一痛,旋即失去知觉不省人事。这时刚才那人走到火堆前,他先是拿起一个酒瓶子灌了一大口酒,然后又将烤得七八分熟的羊腿一阵狼吞虎咽。一种劫后余生的满足感迅速充斥着全身,可就在他坐在地上喘口气的当口,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了过来。只听见一个气急败坏的声音说道:“差爷,那人好像是有妖法,小的几个弟兄连哼都没哼出声出来就倒了。”那人大吃一惊,一只手条件反射般的伸向腰间的弩箭,当发现过来的差役可能有四五个人时,他想也没想就往原先那口水井跑去。 原来当时几个地痞把偷来的几只羊腿架在火上烤时,其中一个跑到附近去解手了。待他完事后远远看见自己的几个同伴接连倒地,之后一个陌生人朝着火堆走了过来,这下可把他吓得魂飞天外。正巧刚才解手时就听见了远处有几个差役正在对话,便立即跑过去求救,终于惊动了正在这附近巡视的提辖府人马。几个差役原先以为不是什么大案子,当听说有三个地痞似乎都丧命时才有所行动。等看到了火堆旁的那个人时,对方已经警觉的跑了起来,于是他们就一边示警一边追赶,这时冲在最前面的一个差役突然被一箭射倒在地,剩下的四个连忙分散开来。一个力大的差役将手中的火把也扔了过去,虽然没有砸中那人,但是把地上的一堆枯草给点燃了,燃起的火光正巧让众人看到那人往一个枯井里跳了下去。 等桂充赶过来时,这里已经被城西提辖府的捕快差役们围了个严严实实。听完几个手下的汇报后,桂充又过来看了下伤亡情况:那几个地痞所中的弩箭都带着毒,救是救不过来了,追击中倒下的那名差役是右腹中弩,虽然没毒估计也够呛。看来这个人就是妇人失踪案的要犯林俊了。这口枯井绝对不仅仅是口枯井这么简单。这时几名管工也赶了过来,一阵忙碌后发现这里面有条不算窄的地道,桂充当即带着几个人用绳索吊着滑了下去来到井底,只见井壁左侧的确有个狗洞一样大小的洞,钻进去用火把一照,一条有些破旧的地道就出现在了眼前。 二十五、激斗 桂充在地道中快速的奔跑着,与其他人的踌躇不前相比,他显得特别果断。毕竟要犯林俊估计已经跑远了,现在好不容易抓到了蛛丝马迹,那就绝对不能放过。几个手下看见上官如此,只能不情不愿的在后面跟着。这条地道已经很有些破旧,不仅狭窄,还潮气很重,提辖府装备的萤火灯勉强能把周围两三米的范围照亮。一行人到达一处比之前宽阔得多的地方时,桂充发现这里面积恐怕大得超乎想象,当即让其中一人按原路返回,并命令提辖府将方圆二十里内的所有枯井都给看住了。在他看来,这是有人利用原先废弃的地下坑道挖掘出了一个颇具规模的地道,在不知道这些地道走向的情况下,最好不要再深入下去了。 城西提辖府夜间的大动作也惊动了在附近巡查的上林卫,这队上林卫正巧是赵锋麾下,带队的陈队正一边派人去通知赵锋,一边配合提辖府对各个枯井进行管控。正在这时,陈队正听见一阵激烈的打斗声,当即领着三十余骑赶了过去。只见在火把的照耀下,七八名黑衣人在一个枯井边与围上去的提辖府人马正在进行搏杀。提辖府这边已经倒下数人,而黑衣人一方几乎没有受伤的。陈队正是北进余生的敢战之士,见状并不慌乱,他大声呼喝让捕快差役们往后退,然后令上林卫向一众黑衣人施放箭矢。这个距离的箭矢杀伤力极大,黑衣人们还没反应过来便有五人中箭,剩余的几人忙不迭的又往枯井里钻,令陈队正意外的是,这五名受伤的黑衣人要么直接用手弩自尽,要么被同伴在匆忙中用手弩射中要害身亡,等上林卫围上去时,只剩下了五具尸体。如此悍勇的贼人出现在大江镇城西,震惊了随后赶过来的赵锋和桂充。 经过初步查验,整个城西提辖府中没有一个人见过这五个黑衣人,而他们装备的手弩和之前抓捕林俊时缴获的手弩样式一模一样。桂充此时已经觉得杜家和这个案子脱不了关系了,能有财力武装这样一支身手了得的死士,整个大江镇恐怕都没几个家族做得到。赵锋则认为即使将现有的这些线索都摆到桌面上,也不能就此判定这些黑衣人的背后是杜家。因为暂时还没有直接的证据,当务之急是把剩下的几个人在地道里擒获,只要能抓住一个并让他开口,案情就肯定有重大突破。最后两人议定,先由城西提辖府提辖桂达向镇尉禀告案情并请求增派人手。提辖府方面分析后认为,地道里就算能藏身,估计也没有能够支撑较长时间的食物和水。黑衣人余党只要从其余的枯井口一出来,在附近留守的弟兄就能及时进行抓捕;同时要密切关注这段时间杜家的动向,这需要做得隐秘,得由桂充信得过的人去执行。商量好后立即分头行动,对于上林卫骑兵的安全赵锋倒并不担心,黑衣人的武艺再高强,也不能轻易的避开不到五十步距离的箭矢,他们要是敢冒头的话,那就是纯粹找死。 镇尉大人,也就是大江镇偏将军庞毅昨天刚刚新纳了一个小妾,早上头还是有点晕。被桂达禀告的消息弄的七荤八素之后,好半天才缓了过来。由于案情重大,他调派了另外几个提辖府的人手过去帮忙,又说稍晚会向镇将大人禀报。打发走桂达这个丧门星后,庞将军一脸不情愿的吩咐家仆们备轿,他要去镇将府。本来作为武将应该是骑马的,但考虑到自己已经半年多没有骑马操练了,还是坐着轿子过去比较稳妥。镇将大人昨日好像是与城南的几个家族饮宴了两次,所以这个点去正好,自己肯定不能跟桂达似的,专挑上官状态不好的时候来拜见。 梅展听了庞毅的禀告后也很郁闷,觉得这个案子在太平安逸的大江镇里显得太不协调了。现在正是刀枪入库,马放南山的好时节。除了要应付王上或者兵部组织的一年或半年一次的演武之外,上林卫几乎没什么作战任务,每天就是巡巡街,守守城就行了。对于突然出现的这么个装备精良,训练有素的恐怖组织,梅展一时也没什么头绪。那个妇人失踪案这几年的确时有发生,但自己之前也不是镇尉,具体情况也搞不清楚。庞毅则是刚刚到任,基本上连这个案子都没怎么听说过。前任镇尉在北进时阵亡在紫树坡,现在也没法沟通交流。现今只能先调动军力把城西的那个狗贼拿住了,然后再审审看能挖出什么有用的信息来。想到这里梅展当即命令赵锋所属上林卫第八营全权负责城西的抓捕配合工作,又从其他营里调了两队人马机动,辅兵营里的人也任由庞毅调动。一阵鸡飞狗跳之后,好久都没动起来的大江镇战争机器终于开始缓缓运转了。 庞镇尉在正式接到命令的当天就赶到了城西抓捕现场,在现场一脸严肃的待了半个时辰之后,就把布控抓捕工作交给了苦逼的赵锋,指令他蹲在现场抓人。在已经过去的大半天时间里,黑衣人有过一次短暂的冒头,结果一个倒霉蛋刚出来就被附近的上林卫骑兵射成了刺猬。之后提辖府的人往枯井里面扔火把,倒黑油,试图把底下的这些黑衣人都给逼出来,可惜底下啥动静都没有。无奈之下桂达只能调集了大量的民夫进行挖掘,看能不能再把他们给挖出来。城西一时仿佛大兴土木,各处的居民都过来围观,搞得上林卫和提辖府一起维持秩序,各种流言也迅速开始流传,传得最火的一种就是在城西埋藏着前朝留下的秘宝,镇将大人下令今夜之前必须给挖出来,于是凑热闹的越来越多,搞得赵锋桂达等人都要奔溃了。 就在城西闹成一锅粥的时候,城南杜家里的气氛也很凝重,话事人杜政焦躁的在书房里走来走去,下人们在门口连大气都不敢出,生怕少主大人一怒之下把自己一顿毒打。这时杜府的总护院杜伟急匆匆的赶了过来,进门朝着杜政一礼后,满脸惶恐的说道:“少主,我们的人没接到林俊,倒是和提辖府和上林卫打了起来,小的刚刚得到消息,十个人在地道外已经折了六个,其余的四个是生是死还不知道。”杜政顿了一下,然后颓然坐在了椅子上,眼中闪过一丝凶狠道:“这队人我杜府可花了大价钱,本来还指望着能派上其他用场,没想到折在大江镇里。林俊这个狗贼,等我缓过这口气来,拿住他来千刀万剐。” “少主,小的倒也不担心那十个暗子。毕竟他们的家人都捏在我们手上,身上也没有一丝杜家的痕迹。关键是现今城西一大堆人,万一又让林俊给跑了,再找到他就难了。” “我也在想这件事,本来准备买通城东提辖府里的差役给他毒死了算了,没想到碰上了马亮这个北进余党,让林俊趁乱跑了。现在仗打完了又冒出头来,居然还敢勒索我们杜家,开口就是一千金。如今不仅暴露了城西的地道,还得但心他落在上林卫或者提辖府手上,想想真是窝气。” “少主,小的听说杜磊杜少爷不是也入了上林卫辅兵营么,他那边可有消息传来?” “哪里指望着上他,一个看城门的,估计现在还在那吹风呢。说起来,还得我过去见见赵锋。。。” 两人正说着话,突然外面传来了一阵嘈杂声,随着嘈杂声逐渐变得惊恐,让杜政有些愕然。突然大门被人给狠狠的撞开了,只见一个满身是血的大个子握着一把缺了口的钢刀朝着杜政劈来。旁边的杜伟见状,连忙抡起椅子砸过去,不料这个大个子挥手就将椅子给打落了。这边杜政也把书房里放着的佩剑给拔了出来,对于自幼就有股狠气的他来说,刀剑并不是陌生的东西。虽然大个子这一刀几乎极具气势,但是杜政是那种压力越大,能力越强的人。两人刀剑相交一声巨响,大个子居然被杜政的力量震得后退几步,杜伟趁机连下黑脚,终于把大个子给踹倒在墙角。大个子一脸不甘的开口道:“杜家狗贼。。。” “林俊!你是林俊!你居然还敢回来。。。”杜伟听出了林俊的声音,正待上前时,突然被杜政往自己的身前一拽。他还没反应过来时,身上就中了林俊藏在手中的弩箭,哼都没哼一声就软软的倒了下去。 杜政一脸狼狈的大口喘着气,而坐在地上的林俊目光呆滞,估计已经油尽灯枯。脚旁的杜伟则死不瞑目的圆瞪双眼,外面的下人们惊呼连连,狼奔豚突。冷静!这个时候,最重要的是冷静!杜政不停的强迫自己。眼前的混乱必须在最短的时间终结,还有好多事都等着自己去做。想到这里,书房里传来他的一声怒喝:“来人。。。”已经赶到门口的护院们连忙往书房里涌了进来,看到眼前的景象无不大惊失色,但少主杜政则已经完全镇定下来,只听他冷冷的说道:“都不要慌,按我说的做。。。” 二十六、兄弟 赵锋当天稍晚的时候便已经听说了杜府遇袭的事,不过现在城西正乱,他也没精力去关心,听手下说是杜府里一个叫杜伟的护院想刺杀杜政,结果反被杜政所杀。对此赵锋还有些不信,没想到杜政看起来比较文弱,在危急时居然还能反杀对手。桂充在旁边也冷笑几声,说现在真是多事之秋,看来杜府也不安宁了。经过几个时辰的努力,城西这一片枯井被挖出来了个大坑,再过一会,这些黑衣人就无法藏身了。只要这次能抓住一个活口,这个案子就能往前走一大步。 桂达满面愁容的盯着眼前热火朝天的景象,闹出这么大的阵势,他还不知道怎么收场。这次能抓着人还好说,假如连一个人都没抓到的话,自己怕是又要被上面斥责为无能。想到这里,他恨恨的朝弟弟那边望了一眼,只见桂充上蹿下跳忙得不亦乐乎。不远处的赵锋则一脸凝重,估计也被烦得够呛,但碍于自己的面子不好发作而已。这件事完了一定要跟桂充好好谈一谈,虽然是自家兄弟,但也不能老是这么坑自己大哥。这时一部分地道已经被挖了出来,提辖府的差役们立即围了过去,时间已经入夜了,在火光的照耀下,地道被看得一清二楚,众人一边惊叹一边往前推进。上林卫骑兵也都绰弓搭箭做好了突击准备,刚刚赵锋发了话,至少要留一个活口,所以骑兵们都比较谨慎。眼看着地道一点一点被挖了出来,剩下的黑衣人估计就藏在不远处一个看起来像个仓房的地下空间中,赵锋这次来到前面,气沉丹田大喝道:“里面的贼子听清了,尔等已经被一营上林卫骑兵和四百余提辖府的弟兄团团围住,还想要命的,就扔下兵器乖乖出来投降,否则就葬身火海!”在等了一会后,里面一片沉默,赵锋冷冷下令道:“抛火油,射火箭。”一阵火箭雨让仓房附近迅速熊熊燃烧起来,只听里面一声炸响,仓房四壁轰的一声塌了下来,赵锋的夜眼这时捕捉到一个细节,让他有些惊讶,不过他什么也没说,只是让差役和民夫们再进行挖掘。 挖到半夜后,不少残肢都被民夫们清理了出来,提辖府的杵作们立即过来验尸。据初步统计,仓房里应该是有四个人,被先烧后埋之后在短时间内无法进行辨认。林俊到底在不在其中也不知道。桂达在旁边唉声叹气,桂充也一脸的沮丧。在确定地道区域无人生还之后,上林卫骑兵和提辖府的弟兄们都纷纷撤了回去,调过来的民夫也在领了赏钱后陆陆续续的回家去了。赵锋看四下无人,对着一脸迷茫的桂家兄弟说道:“仲闾,你带几个绝对信得过的人随我来,别咋呼。”桂充一愣,看赵锋一脸严肃,忙暗暗叫了几个差役跟了过来。赵锋走到刚刚已经塌陷的仓房附近,让其余几个人分守四边,他单手握住一块大石的边沿,用力把这块大石掀了起来。只见一个人影受惊般的突然跃起,桂充等人大吃一惊,忙不迭的一拥而上将其按住,桂达在旁边也吓了一跳,这时赵锋冷静的声音传了过来:“伯通兄,现在我们需要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把这个人好好审一审。只有审出点料来,才好跟镇尉大人交差啊。” 原来刚才在仓房倒塌的一刹那,赵锋的夜眼看见一个黑衣人将另一个黑衣人挤入一个貌似另一个坑道的底下,又用一块明显区别于其他石块的巨石给盖了上去。他想着这里地形复杂,假如这厮趁着人多给逃了反而棘手,不如等安静下来之后再找几个人暗地行动。于是赵锋就没吱声让民夫继续清理,因为从感觉上来看,这个案子的危险性超乎自己的想象,现在能少几个人知道就少几个人知道吧。 桂充这时有点懵逼,不晓得赵锋这种操作有何深意。既然刚才看到了,让民夫把这个人挖出来不是更好么?现在这个人人事不省的被几个差役架着,都不知道是死是活。桂达则颇有深意的望着赵锋,沉默了一会缓缓说道:“伯刚,你是怕消息走漏出去么?” “对,刚才我看见那个坑道很有些隐蔽,怀疑是不是还有其他的机关。这里人又多,怕他找机会又给跑了。不如单独找几个靠得住的人先拿下再说。这些黑衣人一看就是某个大家族暗养的死士。此人被其他人给留了下来,要么是有重要的讯息要传给他们家主,要么就是别有隐情。我这也是一时兴起,觉得可能会收获更大一些吧。” “赵兄,你刚才说这个人是被留下来的,能详细说说么。”一直没开口的桂充突然出声问道。 “先把这个人带下去吧。这样,我们今夜先将此人安置在城西提辖府的密室中。这间密室刚刚修起来,还没住过人。这几个差役弟兄都是我和桂充信得过的人,等会一起乘马车回去。把他藏好了之后,再找机会审一审吧,我们在这也不能待久了。既然要保密,就尽量隐蔽一些。”桂达一边说着一边吩咐众人立即开始行动,赵锋在路上把自己之前看到的都详细的跟桂充说了一遍。三人在路上也商议好了,先对外宣称没一个活口,一共是十个黑衣人,看看城里各大家族有没有什么异动,再根据审出来的结果来判断下一步怎么走。这种事情就算现在保密,其实也保密不了多久,所以未来几天显得很关键。 第二天一早,桂达和赵锋就一起到镇尉府向庞毅禀告昨夜的情形。听他们两人描述到黑衣人一个个视死如归般的悍勇时,庞镇尉眼皮直跳。待赵锋告知其抓获了一个活口,但是没向外公布时,庞毅也微微点头。毕竟这么大个案子,还是隐蔽点好,又嘱咐他们尽早审出点结果好交差。镇将梅展昨夜忽然接到镇东将军朱明的命令到长堤镇议事,估计三五天后才能回来,如果能在回来之前就把这个案子了结了,就是大功一件。等两人离开镇尉府到达城西提辖府时,立即有桂达的心腹过来禀报桂充已经开始提审昨夜的人犯。目前整个提辖府里除了昨夜的几个人以外,都不知道内情。 “你不说话,也没关系,我知道你们都是死士,既然落在官府手上,早早晚晚都是个死。”桂充一边说着,一边很平静的望着对面的犯人。这人就是昨夜唯一幸存的黑衣人,此时戴着手铐脚镣在密室的角落靠着墙坐着,这间密室可以从桂达的公房暗门直通,一般用来安置很重要的犯人。早间桂充对外说在公房等桂达,其实是暗地过来审讯。但已经过去了差不多一个时辰,犯人除了斜着眼睛看了他几眼之外,就是一片沉默。这犯人看起来年龄并不大,可能还不到二十岁,一双眼睛还有些许稚气,桂充也不急,准备慢慢磨,毕竟对这种死士而言,急是急不来的,现在先探探虚实,再慢慢攻心才是上策。 桂充从兜里拿出了一个类似铜钱的小玩意,在犯人的视线内把玩着。这个小玩意忽然就把犯人的注意力吸引过去了。这时桂充的话悠悠传了过来:“这个小玩意看着眼熟吧,你身上的那一个被我收起来了,这个是从哪里来的,你知道么?”犯人的脸上突兀的浮现出怒意,呼吸也沉重了起来。“从体格和相貌来看,他应该是你的兄长吧,他拼了自己这条命去救你,是想你好好活下去。我也有兄长,自然明白他的心意。你现在这样,最后终究是一死,只有把你知道的说出来,才有一线生机!”桂充说完就站起身来往外走,到门口时回头看了犯人一眼,叹口气说道:“半个时辰之后我再过来,你好好想想。” 赵锋和桂达正在公房里坐着发呆,看见桂充从暗门里走了出来立即投来询问的眼光。桂充坐下喝了口茶,对着他们微微一笑说道:“运气好,找到了他的弱点。过不了多久应该能问出些好料来。” 桂充当时听了赵锋的描述之后又仔仔细细的把现场勘察了一遍,整个晚上几乎没怎么睡觉。他在一具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的尸体上找到了一个和抓获的犯人身上一模一样的小玩意,再结合之前掌握的情况和自己的推断,那个被拼命保护的犯人和被烧死的黑衣人应该是一对兄弟。虽然现在还不知道他们到底是什么人,但如果要在短期内挖出有用的线索,这可能是唯一有用的讯问方式了。 赵锋听了桂充的话不禁有些唏嘘,自己也有个弟弟,一定程度上也能理解那个黑衣人的行为。桂达则是相当感动,让桂充先不要用刑,这小子不管最终结果如何,只要待在城西提辖府一天,就先保他一天,等把情况查清楚再说。桂充都答应了,但他也明白,假如今天审不出什么线索的话,犯人在这的消息迟早会走漏出去,到那个时候,就什么都晚了。 二十七、暗子 “你说我有一线生机,是真的么?”年轻的犯人抬起头,望着桂充问道。 桂达、桂充、赵锋三人以在公房里喝两杯为由,让几个信得过的差役把酒饭拿了进来。他们三个在密室里进行审讯,其他人则在公房里吃吃喝喝。门外的人只当这几天桂提辖太劳累了,也就没当一回事。毕竟这几天的工作节奏太快,也是该好好放松放松,否则非得累死在提辖府里不可。一时不少差役也都渐渐松弛下来。 “你先告诉我们,你是什么人?”桂充没有回答,而是直接问出了自己的问题。 “我是杜府的暗子。”这个年轻的犯人在沉默了一会之后,终于开口进行叙述,他的声音很低沉,语气里带着一丝无可奈何。“小时候,我爹死后我们家就被卖入杜府,母亲没过一年就得急症走了,姐姐在府里当丫鬟,我和大兄一开始被编入了护院队里。有一次,杜府让我们去伏击一个商队,那个商队的护卫特别多,我们这边死伤惨重,最后没剩下几个人,其中就包括我们俩。之后杜府的总护院杜伟跟我们说如果想过好日子,就在杜府当“暗子”。我们当时年纪小,想都没想就答应了。没想到,从那天起,我们兄弟就一直没能见面,我每天就是不停的被逼着练武,一晃过了三年,再见面时,就是这次任务。说是有个杜府的叛徒需要铲除,让我们在杜府城西的地道里把他给做了,我们赶到之后,虽然找到了人,但是却被上林卫的弓箭逼住了。。。” “等等,”桂充突然打断他的话,接着面色凝重的问道:“你是说,那个杜府的叛徒先从枯井里逃了出去,你们出来追击时,遇到了上林卫的骑兵?” “对,我们本来已经把围上来的差役给杀散了,结果又来了几十名骑兵。一阵弓箭过来,我们这边倒下了不少人,剩下的人只能往地道跑。地道里还有一个杜府派来的师爷,他见我们往回跑,也吓得半死。再之后,就是你们想把我们挖出来,由于家人们都在杜府,我们只有一死才能护得他们周全,仓房塌陷时本来想着就这样被活活烧死了。但大兄突然把我顶入身后的坑道,嘱咐我别出声,好好活下去,没想到还是被你们给发现了。” “你叫什么名字?”本来一直沉默的赵锋出声问道。 “来杜府前,我叫胡坤,我大兄叫胡乾。” “胡坤,我是上林卫第八营校尉赵锋,你放心,既然你对我们说了这些,我们一定尽 力保你性命,你说你为杜府效力,那今天是你作为暗子第一次出手么?” “听大兄说,暗子有三队,我们只是其中一队。队中有老人有新人,我们这队里面只有我之前没出过手,他们都叫我“二十”,大兄已经为暗子效力了一年多,杀了好几个人。” “杜府养着你们,到底想干什么?”这次发问的是桂达,他的脸色很不好,声音也低沉得很,就像受了重伤。 “我也不知道,杜伟跟我说,只要作为暗子给杜家效力十年,就能有一笔安家费,到时候我们一家就能离开杜府过自己的生活。大兄之前就来过这个地道几次,他说杜府把自己做下的缺德事都埋在这里,前段时间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又把地道给清理了一遍,许多东西都移入了城北的一座荒山里。我们铲除了叛徒之后,就要去神京了。。。”赵锋等人越听越觉骇然,这杜家已经完全不是一般的富户,不仅杀人越货,还不知道在谋划些什么,这个案子也已经超出了自己这边能控制的范围。之后胡坤又说了些杜府里面的事,但关于本次的案情他却不甚了了。桂充见状让他先好好休息,这次审出来的信息量太大,需要好好消化消化。 “大哥、赵校尉,此案案情太大,我们还是早点向镇尉大人禀报吧。”三人来到公房并支走众人后,桂充马上开口说道。 “你现在说这个?要不是你这几个月上蹿下跳的,能惹上这件事?你自己想想,杜府能做下这些,背后会没人罩着?现在还不知道大江镇里还有哪个大家族参与其中了,我们只要稍微处理不慎,就要死无葬身之地啊。”桂达听了桂充的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对着他就是劈头盖脸的一顿训斥。 “伯通,先别动气,杜家如此妄为,肯定不是一天两天。我来大江镇这么久,虽然听到了不少关于富户胡作非为的传闻,但像杜家这样敢养死士杀人的,还是头一遭。我怀疑之前的妇人失踪案就是杜家所为,至于那些妇人到底到哪里去了,恐怕只有他们知道,胡坤说的那个杜伟,不就是刚刚被传死在杜府的那个么。我们不知道倒也罢了,既然知道了他们在作恶,总不能放任不管。而且,就算今天我们没被牵连进去,那明天呢?大家都有家人,放着杜家这么个毒蛇似的势力在旁边,怕是睡都睡不着啊。” “伯刚,你的话虽有道理,但现在这个阵势,哪里是我们几个能处理得了的。镇将大人不在城里,镇尉大人可能也不知道杜家在大江镇的情况。其余的人,还不晓得哪个跟杜家狼狈为奸,这个胡坤就像个烫手山芋,到底怎么处理呢?” 三人正说着话,一个差役急急忙忙的跑了进来,他看见桂充在这才松了一口气似的快速说道:“捕头,杜家城东的货仓果然有异动,大概有十几个人骑着马走了,我隔得远没看得太清楚。”就在这时,一个上林卫的传令兵也赶了过来,朝赵锋一礼道:“赵校尉,镇东将军下令,上林卫第八营立即赶往长堤镇,不得延误!”说罢递上令箭。赵锋恭敬接过之后,让传令兵回禀留守的偏将军刘德说自己马上出发,桂充也让手下的差役先回去。原来在查到林俊曾在杜府待过之后,城西提辖府就派了几个可靠的人盯着杜家几个重要买卖据点,想着能不能找到他,桂充特地嘱咐只要有不寻常的情况,就立即过来汇报,尤其是清理城西的地道之后,他把手下最机灵的一个差役派去盯着杜家城东的货仓。因为从城东出去走水路,是离神京最近的。此时听说了杜家出动了十几骑,又是在这种比较敏感的时间点,肯定不寻常。赵锋身上有军令,要立即去长堤镇,那么桂家兄弟就先到庞毅处禀告详情,此时首先要把杜府控制住,否则,还不知道有多少死士在暗中等着干什么呢。 赵锋离开城西提辖府后立即回家交待了两句,接着就到军营点齐了六百骑兵。亏得这段时间第八营保持了一定的操练强度,虽然费了点时间,好歹是把队伍集合好了。赵锋率领一百名精锐先行,其余五百人在后面跟随,假如一起走的话,怕是朱明等得一激动就把自己给砍了。此时正好是城门将关未关的时候,由于去长堤镇最快的路线也是从东门出发,赵锋一行人就全副披挂的从东门奔了出去,夕阳在身后再一次洒在了大江镇的城头。 桂家兄弟在镇尉府没找到庞毅,一打听才知道庞将军已经回家了。到了庞府后又等了好久,终于得到了镇尉大人的召见。待桂达战战兢兢的把审出的内容一五一十向他禀报之后,庞毅顿时有点恍惚,这个案子在他看来已经有些不真实:一个如此庞大的黑暗组织就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居然还有几队死士为其效命,还涉及到神京,这简直就是在编戏文。在听到赵锋已经在去往长堤镇的路上并准备向梅展禀告时,庞毅终于吐出一口浊气,至少不用自己想办法去知会镇将大人了。桂家兄弟的两张脸在他眼中突然变得极其可憎,他盯着桂达看了一会,有些气急败坏又无可奈何的说道:“我让城南提辖府派人暗中看住杜府,等梅将军那边的消息。桂达,你给我全权负责这件事,一旦出了什么岔子,我唯你是问!” 桂达唯唯应诺之后,一脸晦气的和桂充走了出去,现在已经是晚饭的时间,但是两人都没什么胃口。望着斗志昂扬的弟弟,桂达忽然觉得心好累,从使团回来之后好不容易得来的安定在这一刻岌岌可危。他有点理解那个拼了自己的性命保护弟弟的黑衣人胡乾了,现在虽然烦得要死,但还是得护着桂充。毕竟是兄弟,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可能是自己上辈子欠了弟弟的钱吧。 杜府这时处于一种诡异的安静当中。杜政在书房里默默的坐着,这些年他谋划了很多事,一环套一环,但现在被一个林俊打乱了这个节奏。未来如何他也不知道,从大江镇到神京,牵扯了那么多人。已经有护院来报说周围有些像差役一样的人鬼头鬼脑四处转悠,但现在他又能做些什么呢?既然把全部身家都已经押了上去,还不如搏一搏。自己的老祖宗杜法不也是这样么,只是他输了,而自己,则必须赢。 二十八、夜奔 此时赵锋正奔驰在去长堤镇的路上,他现在才有时间想一想朱明又是有啥事要召见自己。假如要出使燕国的话,应该不会让上林卫出动一个骑兵营;另外现在的边境平静得很,燕军也不可能还有精力南下,他也不是去助战的,难道是一次临时组织的演武?想来想去没什么头绪,反正过去就跟梅展汇报下今天审出来的关于杜家的事,看看镇将大人怎么安排。 出东门不到十里处有一片密林,正当上林卫准备穿过去时,突然有骑兵发现一件扔在地上的甲胄。赵锋看了看,感觉这应该是赤旗卫的装备。这个地方出现赤旗卫的装备真的很有些诡异,正在他犹豫着是不是忽略不计直接赶路时,又有弟兄们过来报告说地上还有不少换下来的衣服,都是些长衫什么的。这下赵锋不敢怠慢了,立即下令停止进军然后在周围仔细查验一下,有经验丰富的老兵觉得是有一队身份不明的人在密林中完成了换装,然后顶盔贯甲的往前面去了。赵锋不晓得这是些什么人,自己身上还有军令得赶路,就让十名骑兵往回通知大队人马注意警戒并告知大江镇的守军。剩余的九十骑跟着自己继续向长堤镇的方向赶,如果路上遇见了这伙人,就直接拿下看看他们到底有什么企图。 再次启程的上林卫明显就要谨慎得多了,这九十多人都是经过北进的饱战之士,就算是遇到了成建制的燕军都能一战。赵锋则是双眼紧盯着前方,随时准备与这群身份不明的人交手,又走了大概十余里,最前方的探哨过来禀报,五里外确有一小队人马在休息,从装束上看不出是赤旗卫的,甚至可以说不像边境三镇的人。赵锋当即率领全体人马围了过去,不管这队人到底是干什么的,全副武装的出现在南阳境内又不显露身份,就算给屠干净了上官们也没法怪罪自己,况且,对危险的敏感性让赵锋相信,这些人绝对不是什么好东西。 就在赵锋等上林卫骑兵迅速靠近时,这队诡异的人马正在按计划等着约定好的客人过来,开始刚听见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都还纷纷松了一口气。领头的那人一身劲装,吩咐手下们都先上马,等看见近百名骑兵向自己这边奔过来后,这才有些慌乱,毕竟客人可没这么大的阵势。赵锋一马当先冲在最前,等到了自己的射程范围内后,他操起弓箭朝着对面领头的那个就是一箭过去,紧接着暴喝道:“上林卫,杀敌!” 领头的那人只觉得眼前一黑,接着就翻身落马了,赵锋这一箭正中其眉心。他的十几个手下大骇,慌乱中好几个人都撞在一起,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围住了。上林卫丝毫没给他们喘息的机会,先是一阵箭雨将大多数人给放倒,然后把零零散散的几个人给逼住,不到一会就将这队人给全部拿下。赵锋看见自己这边没一个受伤的也松了一口气,对方一共十八人,当场被干掉了十五人,剩下三个都被扒掉了皮甲护具捆好了扔在了对方的马上,稍作休整后,赵锋再次整队出发,这次就要一气呵成的赶到长堤镇了。 朱明和梅展在镇东将军府里议事。本来按朝中的意思,朱明都已经是镇东将军了,那就应该再选出一个荡寇将军来作为长堤镇镇将。武阁甚至把这个权力直接交给了朱明,也算是卖他一个大人情。不料朱明以暂无合适人选为理由,让自己仍旧兼任长堤镇镇将,丝毫不给武阁面子。梅展在他面前,虽然不至于战战兢兢,但姿态也是比较低的,这回一有召令,当天启程就往长堤镇赶。等到了之后才发现,大江镇真的要出大乱子了。 原来从燕国夏侯礼那里传来消息:之前北狄使团到南阳一事已经在燕国传得沸沸扬扬,天德帝因此也心情恶劣。在最近的一次作战中,夏侯礼所部俘获了一个阿马德王的心腹,此人原本是要取道燕国到达南阳。经审讯后发现,北狄目前居然在南阳的神京和大江镇都已经建立了据点,而且就在最近,这支埋伏的人马将有一次大动作,由于其中还涉及到南阳的王族,夏侯礼不敢怠慢,一方面按正规途径上报天德帝;另一方面则私下将情况向朱明作了通报。朱明接到消息后大吃一惊,但现在南阳王对北狄的态度暧昧不明,朱明也不敢立即明面上对所谓的北狄据点进行搜查。只能是加强对边境,尤其是对通往大江镇的几条主要道路的日常巡视。不料就在五日前,虎头卫抓获了一名北狄细作,此人原本是燕国人,因为被北狄收买,从此往来南阳和燕国之间收集情报。据他说,他这次是要到南阳的大江镇附近向北狄据点里的人传达阿马德王的许诺。说这次的行动将涉及到南阳的王族,一旦成功则北狄和南阳永世盟好,平分燕国之地。由于这个燕奸此前并没有和大江镇的人接触过,所以双方只约定了大概的时间和地点,只有等大江镇这边的人传来确切的信号后才会动身碰面,到时候才能晓得到底谁是接头人。朱明对北此时就能深入南阳到如此程度感到震惊,于是立即请大江镇镇将梅展过来议事。大江镇的不少大族都有分支在神京,达官显贵极多,一旦处理不好,事后便不好收场。要是此时掌握了确切的证据且这些证据真的是不利于现在的南阳王,也许他老人家就会认清北狄人的嘴脸。 梅展虽然做好了各种心理准备,但朱明传达的消息实在是信息量太大,大到了让他无法承受的程度。北狄这么个由一群蛮子组成的野人国,居然还懂得远交近攻,而且还把大江镇作为据点扎下根来。现在先不论他们所谓的大计划大行动到底是个啥,就是在大江镇附近接头这一项,就够他喝一壶的。朝中对神京的据点肯定是捣毁后重拿轻放,对他大江镇估计就呵呵了。想到这里梅展一头的冷汗,南阳王要是寻个由头把自己的镇将位置给拿下,这一年多的努力估计就全白给了。自家叔父,左将军梅立从朝中传来消息,南阳和燕国结盟是大势所趋,北狄这边的话,王上也就是逢场作戏。未来十年南阳必定是黄金时代,让他抓住机会早入朝堂,如今出了这档子事,真是让人窝心。镇尉庞毅这段时间天天吃酒参宴,回去一定要好好收拾一顿。 朱明望着愁眉苦脸的梅展,心想此人虽然比西园镇镇将钱鹏稍强,仍旧不过是个好一点的纨绔子弟而已。北进因为运气好幸存下来成为镇将,终究是才不配位的,此时他最应该分析分析北狄和南阳这边的接头地点到底是哪里,并准备一营精锐骑兵随时调用。等了一会后,梅展这边还是没什么头绪,朱明干脆直接越过梅展下达各种命令,梅展在旁边如释重负般的唯唯应诺。在朱明看来,由于北狄来使先要确认大江镇那边的信号才会有所行动,所以先让这个燕奸去看看信号来了没有,在了解了具体的碰面时间和地点后。自己这边再派出精锐将他们一网打尽。本来这个计划也还颇为缜密,不料第二天这个北狄来使忽然患病,叫医官过来看了,发现的确是急症,按计划此人应该是已经要启程的节奏,这下彻底被打乱。无可奈何的朱明现在也没把握派出一个能代替这个人的心腹去搞事,只能是等等再看。至于赵锋那一营人马,就只能先过来再说吧,这队人马用着倒是挺顺手的。 赵锋领着手下的骑兵几乎一刻不停的奔向长堤镇,利用中途唯一的一次休息时间将抓获的几个俘虏和缴获的装备好好搜了搜,令人意外的是,不仅找到了大江镇杜家的暗子装备的手弩,还发现了一把北狄人用的弯刀。这下赵锋可就也有些恍惚了,难道北狄和杜家还有点关系?这杜政到底是什么来头,下着这么大的一盘棋。不过这些东西自然有那么多上官去操心,他只管把东西都送过去就完事了。 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在规定时间内赶到了长堤镇。出乎意料的是,朱明居然就在城门口等着。赵锋不敢怠慢,下马后疾步趋前行礼道;“上林卫第八营校尉赵锋,拜见镇东将军!” 朱明对赵锋的到来并不意外。上前轻扶起他微笑的勉励道:“本以为上林卫已经都军备松弛了。没想到你还是能按时到来,不简单不简单。” “将军谬赞了。标下路上遇着一群身份可疑的人,领着弟兄们直接上去剿了个干净,还生擒了几人,所以耽搁了点时间。要不然能来得更早呢。” “身份可疑的人?怎么个可疑法,伯刚你说来听听。” 赵锋见朱明有兴趣,就把大江镇杜家的事简明扼要的对他说了,朱明听了之后哪里还控制得住,忙把梅展也叫了出来。两人一起去看了那些装备和已经奄奄一息的俘虏后,梅展双手猛拍赵锋的双肩说道;“伯刚,你真是员福将啊!”朱明望着一脸懵逼的赵锋,也是呵呵笑道:“来人,速把这几个人押下去,待那个燕奸的病好了,一起审,这次我倒要看看北狄蛮子到底耍的什么把戏。” 二十九、破府 杜政在书房里已经发了一个时辰的呆。按原定计划,一个多时辰前派去的人就应该把北狄的贵客给接到府里来了,结果到现在都还没消息。杜府周围的陌生人已经越来越多,刚刚下人过来说,连城西提辖府的提辖桂达也在附近转悠了一下。饶是他杜公子智计百出,此刻也是心中惶惶。镇将府里的内线并未传来任何消息,唯一晓得的,就是梅展被朱明召到长堤镇去了,至于刚刚认识的赵锋,好像也不在城中。他们到底发现了些什么呢?杜府里众人也被府外有些诡异的情形给惊到了,一个两个的窃窃私语。之前少主的书房里那阵的鸡飞狗跳也让人印象深刻,那么多人出出进进的。现在都传说总护院杜伟死得不明不白,而杜伟的婆娘第二天就被逐出府外,据说还有人听见了她的凄惨大哭。整个府里就像黑云压城一样,气氛越来越压抑。这时杜家家主杜权派了一个小厮来请杜政过去,杜政愣了一下,有些疲惫的挥了挥手。之后他站起来定了定神,接着就往杜权的书房走了过去。 杜权比杜政想象中要平静得多,只见他似乎很惬意的靠在躺椅上,看见杜政进来了微微点头示意让他坐到对面去,然后父子两人就这么静静的待着,期间只听着躺椅摇晃的声音。不知过了多久,杜权终于开口道:“现在究竟到什么程度了?家里是不是已经乱了?” “神京那边不清楚,临时派出的最后一队暗子还没传回消息。但是大江镇这边,估计已经不行了。” “没接到人?” “没有,三队暗子,一队送在了地道里,一队被派去接那个燕国人,还有一队在神京,现在这个时间点还没回来,怕是凶多吉少了。” “有确切的消息么?” “目前还没有,不知道梅展这个层级的人知道了多少。但从现在大江镇里的情形来看,多半是已经怀疑上我们了。虽然这个北狄来客不知道是我们杜家和他接头,但要是他和暗子都落到上林卫手里的话,那就不好说了。另外城西的提辖跑到城南来,肯定是在地道里找到了线索。上林卫近万人马在大江镇驻扎,我们现在除了等,什么也做不了。” “杜伟的事,安排好了么?” “没什么好安排的,我也做不了什么。想着把他的老婆孩子送出去,结果那婆娘寻死觅活的,现在在城东的一家铺子里。杜伟为府上效力那么多年,我心里有数。” “伯寰,到了这个时候,我也不想多说什么。既然五年前我把这个家都交给你了,无论你做出了什么决定,我都会全力支持,你走不下去的时候,我这把老骨头来替你走下去。我现在问你,假如现在你到神京,还能一搏么?说真话!” “父亲,”杜政有些吃惊,杜权这话有种诀别的意味,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口。“现在去神京,自然是有一搏的,但我们杜府已经被上林卫和提辖府给监控起来了,怎么走得了?” “不是我们,是你,你一个人走!杜家几代经营,底子比你想象中厚。几十年前,你爷爷就修筑了一条密道,这条直通城外的密道只有现任家主知道。你等会就从这条密道走出去。你走后,我会将整个大江镇的杜府烧成灰!这样一来,知道内情的人就剩下你一个了。到了神京如果做成大事,你就再兴杜府。现在,也只能这样了!” “父亲,这,这如何使得。”即使是冷面冷心的杜政,也被杜权这惨烈的计划惊得舌头打起结来。“杜府上百口人,怎么能,怎么能。。。” “怎么不能!”杜权打断杜政的话,“犹犹豫豫的,怎成大事?现今的南阳王族在一日,我杜家就被压制一日。你谋划了那么久,死了那么多的人,不就是为了能让家族早立朝堂么?只要我们在神京仍有一搏之力,大江镇杜府就是全没了,又有什么打紧?” 杜权紧促的继续说着,面色有种不正常的赤红。“你在,杜家就在,你想想这些年做下的事,这个府里的人就算不知道全貌,但也一定知道个大概。假如等上林卫和提辖府的人把他们带走了,不出十日,必能顺藤摸瓜把我们这些年的谋划坏得一干二净啊。这个时候要是还想着能保全多少人,那简直就是愚蠢!” 杜政望着喘着粗气的父亲,心中一时百感交集,本以为五年前的太学除名事件已经让他一蹶不振,没想到他心中的热血却从未退潮。这几年无论自己做了什么,他都是不遗余力的支持,看来在父亲眼中,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想到这里,杜政用手擦了擦不受控制而掉落的眼泪,用一种之前从未有过的坚定注视着杜权的眼睛说道:“父亲的教诲,儿子都记在心里,儿子准备准备就离开杜府,父亲,您保重!”说道最后几个字的时候已然控制不住,只得趴在地上郑重的对杜权磕了十几个头。这时杜权一把扶起杜政,一脸慈祥的说道:“政儿,今后的路,就只能靠你一个人走下去了。你走出这个门,就不要显露出丝毫的异样。地道就在你书房的暗门中,往日我跟你说那是一间密室,而钥匙,就是我给你的那只玉璧,去吧!”说罢杜权背过身去,杜政咬了咬牙,从书房走了出去。 今天正好是桂充到杜府附近值守,跟周围的差役都交谈过了,没什么异样的情况,倒是杜府里的人明显有些慌乱,毕竟气氛和平常都不一样。不知道赵锋到长堤镇跟梅展禀告的情形如何,算着时间的话,差不多就是今天该有消息传来。这时桂充又四处望了望,杜府门前不远是一处早市,这时已经散得差不多了,收摊的,仍旧和卖家讨价还价的,还有吃早饭的,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这种浓烈的市井气息让桂充又有些饿了,就一脸期待的朝着一家熏肉面馆走去,这家可是大江镇的名吃。面馆老板看见桂充,也连忙笑脸相迎,正当桂充兴致勃勃的点餐时,一声巨响把他震得晃了几晃,只觉得脑门嗡嗡直响,跌跌撞撞的朝前走了几步后,扶着面馆的栏杆才站稳了。他吐出一口浊气后,有些艰难的扭过头往那声巨响的源头望了过去,这一看不禁吓了一跳:居然是杜府着火了,只见杜府里冒出滚滚浓烟,伴随着一阵阵惨叫,桂充连忙跑到附近,看见不少差役路人都被刚才那声爆响给弄得有些恍惚,就招呼着赶快救火,同时让一个看着还算清醒的路人赶快去报官。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救火,杜府这个鬼样子,也不晓得是故意的还是意外。等到留守附近的差役们都会过神来后,都急急忙忙的开始找工具救起火来,这时桂充发现杜府的几个出口都被炸塌,而且火势越来越大,正巧风势也很猛烈,搞得救火的人都不能靠近。桂充无力的看着偌大的杜府渐渐被烧得面目全非,期间还伴随着几声新的炸裂响,等城南提辖府的人和桂达一起过来之后,都被眼前的景象给震惊了:整个杜府几乎都被彻底烧毁,就剩几根房梁歪歪斜斜的搭着,一个活口也看不见。镇尉庞毅之后也赶到了现场,不过也就是陪着其他人一起发呆而已。 杜府被焚这件事迅速传遍了整个南阳国,在边境三镇中的影响力极大,连朱明都大吃一惊,经过十几日的搜索,杜家其余的据点也都被封了,还是没能从中找出一点线索来。朱明为此专门向朝中提交了折子进行说明,虽然赵锋抓获了南阳和北狄的接头人,但是他们知道得并不多,幸存的一名暗子也不过是交待了之前在杜府时期的多次杀人越货的经历,无奈之下只能让梅展把人给押回大江镇。至于那名北狄使者则被暗地里处死了,对朱明来说,一个连自己的国家都可以坑的人是绝对不能相信的。 就在杜府被焚的一个多月后,一个满脸沧桑的青年出现在了河口镇,他右脸那处明显的凹痕特别显眼。在坐上去神京的渡船之后,一直握成拳的双手才渐渐放开,野兽一般的双眼紧盯着运河。在付出了几乎整个家族的代价之后,他终于换来了一个新的开始,虽然这个开始能不能顺利进行下去还不知道,但是既然已经走到了这一步,想其他的事也没有任何意义。他忽然站起身来走到船头,此时已经快要入夜,月光下的人影更显得茕茕孑立,神京就在眼前,一旦自己进去了,无论如何都要做出一番事业。至少,要为埋在大江镇南城里的那一百多口族人留下点什么。当然了,至于这些横死的族人到底是怎么想的,这位年轻人就不怎么关注了。 三十、旧佛 神京城原先是前朝的行宫所在地,也算是有些年月了。南阳立国后,觉得这个地方不仅易守难攻,而且还有一条运河联通到海岸,真是随时可以跑路的绝佳地点,于是就在这里扎下根来。可能是托了南阳立国建都的福,神京城虽然被多次攻入,但一次也没有被攻陷。第四代南阳王即位后,对神京进行了大规模的改建,毕竟当年四公夺嫡太过惨烈,王城附近的几处位置都成了修罗场。十几年来王族请来了不少所谓的得道高僧,在城南也修建了不少寺庙。想着香火一旺盛,积累的煞气自然就淡了下来。悯忠寺就是其中一所,这座庙本身不大,里面的和尚也不多,在神京大大小小的寺庙中估计就是个中等水平。北进过后,南阳王有感于将士死伤惨重,不知为何选择在这里进行了几次布衣法事。所谓布衣法事就是南阳王族的一种仪式,让王族诸人穿着百姓的衣服像参加百姓家的法事一样在某个寺庙里跳大神。这下让悯忠寺的名声大振,主持大淼和尚更是成为了不少豪族的座上客。他趁此机会把寺庙里里外外又扩建了一圈,如今说起神京的各大名刹,悯忠寺也算得上一号新贵了。 这日晚间,大淼和尚一脸满足的走在回寺庙的路上。这次的宴席相当不错,自己终于能力压另外几个住持坐了客座首席。高安侯可是南阳国的开国功臣,能在他家的宴席上出点风头,也算是人生的小巅峰了。一想起未来相当长的一段时间自己就是神京住持中的风云儿,他就有点控制不住逐渐上扬的嘴角,一时间脚下生风,搞得后面的几个小沙弥只能小跑着跟上。这时他发现一个有些落魄的读书人打扮的年轻男子在寺庙门前的石梯上坐着,看样子应该是在等人,越走越近的大淼和尚皱皱眉头,待离得近了之后,这个年轻男子向他恭敬一礼道:“在下从大江镇来,求见旧佛居士。” “你找旧佛?你是他什么人?” “在下是他的亲旧,特来神京城里请他照拂一二。” “好吧。既如此那就先随我进去,一会自有沙弥带你去寻他。” “那有劳住持了。” 两人简短的对话后,大淼和尚就引着这个年轻男子往里走,之后又指派了一个小沙弥带他去找人,自己则往住持的居所走去。今天也辛苦一天了,要早些安歇才行。 所谓旧佛居士其实是一个怪人,据说他和上一任住持,也就是大淼和尚的师兄交情莫逆。师兄临终前唯一的交待就是把他奉养好。大淼和尚对此倒也没什么异议,毕竟这个人双腿齐断,脸上还有一处可怕的刀伤,一看就是苟延残喘之辈。这些年寺里把他养着,也算是做了件善事,偶尔有些人过来寻他,也是待个一两天就走。在悯忠寺里,旧佛几乎不与任何人说话,总是一个人待在房间里,一坐就是一整天。天气好的时候,他会让伺候他的几个小沙弥把他抬出去晒晒太阳。此时年轻男子已经来到了旧佛的居所外,里面说人已经睡了,来客可以先在客房用饭歇息一晚,有什么事明天再说。那年轻男子听了也没说什么,就又被引到客房里歇着去了。 由于未来几乎不会有什么大的战事这一点已经深入人心,神京人的夜生活也开始丰富起来,最典型的表现就是夜间的宴饮次数暴增。如果晚间从王城的通天塔上往下看,就会发现神京处处都是热闹的地方,尤其是城西的花楼街,简直是五光十色,恍如白昼。负责巡城的禁卫军比平时增加了数倍,不过效果有没有增强就不知道了。半个月前南阳王微服到太学私访,本以为太学的四百学子至少有一半在秉烛夜读,结果到了才发现只有不到三十人在学堂里,其余的居然都跑去喝花酒了。王上勃然大怒,当即要把太学学正唤过来问个究竟,不料左等不来又等不来,侍卫们去问了才知道,那位学正大人原来也在花楼街中。次日南阳王即下旨革除了不少太学生的功名,太学学正也被下狱严办。连一贯以忧国忧民着称的太学都成了这德性,可想而知整个神京城已经放松到了什么程度。在大淼和尚眼中,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年轻男子可能就是刚刚被革除功名的太学学生,实在没地方去了才到自己这里打打秋风。那个旧佛年轻时可能还是个有些声望的文人,结交的尽是些穷学生。不过现在悯忠寺家大业大的,多养几个闲人也没啥。说不定这些人里面以后能出一两个高门,到时候还能感念感念这一饭之恩呢。 第二天一早,那个年轻男子又来拜会旧佛,被人引进去之后,在里面几乎待了一个上午,伺候的沙弥送饭进去时,看见他坐在旧佛对面,满脸的泪痕。不过这种哭穷卖惨的人在如今的神京不知道有多少,小沙弥们早就见怪不怪了。毕竟住持都发过话,只要来的人不过分,住个十天半月的也没啥。 “这么说,大江镇杜府已经灰飞烟灭了么?”被称为“旧佛”的老人望着坐在对面的年轻男子,缓缓开口问道。 “老师,情况一有变,我就把可能涉及到的族人家丁都召了回来,这次父亲一把火,几乎把所有的线索都给烧没了。学生这次到神京,手下只有一队暂时还不知情的暗子,所以才来投奔老师,望老师指点迷津。” 这个年轻男子就是大江镇杜府的少主杜政,家中惊变过后,他通过密道直接到了城外。在一处隐秘的地方蹲了大半个月才出发前往神京,刚到神京就来找自己的老师求助,之前的一切谋划都是因这个看起来毫不起眼的老人而起,如今,也许只有他才能力挽狂澜。 旧佛微微皱着眉头,脸上也看不出喜怒。他真的很丑,那道几乎把他的脸横劈成两半的刀伤彻底摧毁了原先的容貌。一般人看过一眼就会赶紧把目光移开,因此忽视了他那如同猎鹰一般的双眼。断掉的双腿毫无生气的搭在椅子上,但仔细一点就能看出这双腿曾经也健壮有力过。再看看他被磨出老茧的双手,似乎能猜出在很久以前,他也是一个弓马娴熟的勇武之人。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的身体已经不可能重复往日荣光,心却一直没有凉过。 “宫中消息说,明妃已经没多少日子了。到冷宫后成了众矢之的,不仅是其他的妃子,就是宫女太监都处处与她过不去。她费尽千辛万苦张罗来的那群亲戚,在神京也接连下狱,我估摸着不到三个月,王世子朱光就要被下旨废黜了。” “那我们何时动手呢老师?”杜政听完就急切的问道。 “不急,我一个风烛残年的人都能等得,你还有什么等不得的。我知道杜府的事让你痛彻心肺,但越是如此,越是要能沉住气。你是我唯一的学生,也会继承我的一切。”旧佛一边说着,一边指了指身旁的一个小屉子,杜政把小屉子拉开后,发现是一封书信。“你今日晚间便把这封书信的信封交给马岩府上的人,马岩这个废物见了自然胆战心惊,你约他三日后到悯忠寺一叙,到时候你就站在旁边。” 杜政接过信封后有些疑惑,心想马岩北进时战败被俘,一直都是南阳军方之耻。南阳王念在其父功劳的份上,仅仅是将他的后将军降为金吾将军,负责神京南门的防卫。不过在朝中的三名金吾将军中,只有守卫王城的金吾将军金栓有点实权,其余两个就是荣誉官职,手下最多能统领个几百人,这种紧要关头去联系他,杜政实在想不出有什么意义。 像是看出了杜政的疑惑,旧佛露出了一副微笑的神色,只是这种神色出现在他的脸上显得很有些诡异。他用有点戏谑的语调说道:“马岩之父马义当年可不是世人心目中对朱风忠心耿耿的那种人,而这封信就是证据,马义找这个找了一辈子,他也没想到落到我的手上了。朱风要是知道了这件事,对马家来说就是灭门之祸!” 杜政一愣,马岩的父亲马义可是朝中公认的忠臣,在当今的南阳王还没即位时,就作为其死党一路护卫。当年四公夺嫡何等惨烈,其余三公中的两公都死于马义之手,要说南阳王心目中的第一勋旧,那肯定非马家莫属。没想到这样的功臣之家,居然会有如此秘辛。这时旧佛的声音又悠悠传了过来:“有时候,废物也有大用,这马岩为了能隐藏这项罪证,肯定能跟我们做做交易的。”杜政看着胸有成竹的老师,心想现在也不是多话的时候,三日后和马岩的会面自己就在旁边,到时候再问不迟。就站起身来朝旧佛恭敬一礼,接着退了出去。老师精力有限,今天已经耗费了太多的时间,现在需要安静的小憩一下了,这个规矩,杜政还是懂的。外面的小沙弥们看见他走出来了,精神状态也比适才稍好,都纷纷向他点头示意,杜政也微微颔首。今天的天气很好,阳光把四周都包裹了,在这种充满朝气的环境中,不知又孕育着怎样的一种黑暗。恐怕连安居王城的南阳王都未曾想到,几十年前的那场人伦惨剧并未结束,就像人身上的病毒一样潜伏起来了。当沉渣泛起之时,不知道会不会又掀起一阵腥风血雨呢。 三十一、勋贵 金吾将军马岩的府上最近有些不太平。作为北进战俘被放回来后,不仅是官职降了一级,关键是还成了南阳国的一大笑柄。武阁中人的嘲讽自不必说,文阁中的一些无良之辈居然还写诗着词将战败之事在民间传扬开来就很伤人自尊了。南阳王体恤马家的拥立之功,倒也没有太为难马岩,回来后在大朝会上连重话都没说几句,私下召见时虽然把他骂得狗血喷头,终究还是没下狱或者免官。金吾将军这个官职在南阳属于一个比较特殊的存在,其主要职能是负责神京内外城的防御,但是在神京又驻扎着禁卫前军、左禁卫军、右禁卫军和禁卫后军这四支兵马,这些人马加起来的人数接近五万。在职能上和金吾将军手下的金吾卫就明显有些重叠。几十年来,三位金吾将军手中的实权已经越来越少。目前只有守卫王城城门的金吾将军手握三千人马。其余两位金吾将军一人守神京南门,一人守神京北门,但南北两门附近又分别有禁卫后军和禁卫前军镇守,于是这两位金吾将军手下人马都不过几百人,主要的任务就是看城门。只是每日进出神京的人流货流量极大,两大城门都能捞着不少油水,所以这两个官职还是有挺多人眼红的。马家下人们发现,自从昨天府里来了个求见家主的年轻人后,家主就像变了个人似的,本来好不容易才有所恢复的心情又变得极其恶劣。家主年过五十才有一个儿子,偏这个儿子又很不争气,文不成武不就的,在外边经常惹是生非。平时有事最多就是被马岩训斥一顿,结果昨天因为从公中胡乱支钱的事被打得半死,一时间府里众人噤若寒蝉,都不敢去触霉头。免得被家主一怒之下给弄死了。 马家并不是南阳的开国勋贵,发迹主要是靠当今南阳王的提携。马岩之父马义原本就是守卫王城城门的金吾将军,当年四公夺嫡时,其他三公分别控制了几只禁卫军,而马义的这支人马因为不堪大用却被漏掉了。先王驾崩时神京大乱,但一众高级将领却被王旨困在了王城中,几只人马群龙无首,都只能待在原地不敢动。倒是越国公朱风在金吾将军马义的配合下,领着三千金吾卫将王城围定,一方面逼迫当时的王后妥协,一方面则对异己势力进行绞杀。一时间刀光剑影,马义在这个过程中和朱风密切配合,将两个国公的府上屠得一干二净。事后论功行赏,马义一跃成为左将军,之后在与燕国的多次交战中,马义虽无大的战功,但也算是中规中矩。可惜用了十多年的时间当上了南阳罕见的武将出身的太尉后,不到一年就身染重疾去世了,朱风亲自出席了他的葬礼不说,还将其幼女纳为妃子,可谓王恩浩荡。其子马岩资质平平,也因其父混成了南阳军方的高级将领,如果不是出了北进被俘这档子事,这家人可真的就是富贵闲人的代表了。马岩年轻时是南阳王朱风的侍卫,所以几乎没怎么上过战场,弓马什么的都比较生疏。而朱风又属于不大么支持南阳军北进的一代南阳王,导致其在位期间军方总是被动防守,这样一来,虽然很有些憋气,但军方的损失一直都比较小。武阁中人对这种龟缩战术一直都有些腹诽,历任太尉中除了马义之外,都曾上书北进。到了陈纪担任太尉时,南阳军方已经被压制了十几年。陈纪作为老牌愤青,自然是力挺北进一派的,武阁自然就更加群情汹涌,搞得南阳王都有些掌控不住军权。这时马岩已经是看守王城内部的侍卫提督了,于是就被提拔为后将军帮朱风在军中搞平衡。不料他的才具实在是太有限了,在武阁中不仅没争到什么话语权,还被打上了无能的标签。北进时他本不想参加,结果朱风强令其作为副帅统领大军,第一战就把他吓得够呛,当时燕军反击打垮赤旗卫时,他带着一万多禁卫后军就在不远处,手下几个偏将军都准备好了前去救援,但他就是很稳健的一言不发。要不是主帅朱炜也是北进的反对派且与他有点交情,估计早把他捆了押解入神京治罪了。 马岩被任命为金吾将军后,一直闭门不出在家里写写画画,神京南门一次都没去过。反正不过五百名手下,其中一大半还是吃空饷的,认不认识都是那么回事。王上对自己已经失望透顶,还是别出去自讨没趣了。这段时间就安心待在府中,城门有两个副手帮忙弄一弄,也没什么大的问题。不料就在昨天傍晚,收到一个奇怪的信封,听下人说,是个很年轻的太学学生模样的人送过来的,留下一句三日后请在悯忠寺一叙的话后就不知所踪了。等打开以后不禁大吃一惊,这居然是先父马义担任金吾将军时,写给宁国公的投诚书的拓本!当年马岩年纪尚轻,只有不到二十岁,就在马义的金吾卫中任职。先王病重时,四位国公有即位的可能性,分别是宁国公朱成、胡国公朱值、丰国公朱阳和越国公朱风。由于先王对御医太过信任,觉得自己的病能很快痊愈,就没有用遗诏的方式将继承人给固定下来。加上之前废黜过两个王世子,日常中也很少暗示有关谁是继承人的信息。但没想到自己的病情越来越重,御医束手无策,先王不仅丧失了理事的能力,慢慢的连人都不认得了。神京当时动荡不已,几个国公也都各怀鬼胎。其中宁国公可以说是众望所归的即位人选,才具学识就不说了,关键是他的嫡子是最得先王喜爱的,而最不被看好的就是越国公朱风,为人阴险狡诈且睚眦必报,长期在校事府的任职经历也让人深感不喜。神京城里的几只兵马也都纷纷站队,禁卫前军、右禁卫军支持宁国公,左禁卫军支持胡国公,禁卫后军支持丰国公,内城的侍卫们则由王后控制。在这种剑拔弩张的氛围下,越国公朱风突然找到了马义,许诺了高官厚禄不说,还指天为誓永不相负。马义虽然当时头脑一热答应了,当晚就有些后悔,因为朱风怎么看都不像是能成事之人。自己手下的这支由神京城里的纨绔们组成的兵马怕是也没多大战斗力,一旦另外三位国公中的一任何一人上位,自己这边怕是都难逃一死。想来想去就把朱风的谋划写成了一封信并让心腹交给宁国公朱成。不料没过几天后,先王已经进入了弥留状态,王后按他清醒前的嘱咐拿出密旨,本来大家以为是关于继承人的,没想到是让禁卫各军的高级将领入宫的旨意。众将被困入宫中后,越国公朱风在内应的帮助下冒死出宫来到了金吾卫的兵营,谁也没想到,这支平时谁也不待见的兵马居然成了这个时候能左右朝局的关键。马义这个时候本可以直接捆了朱风去给宁国公献上投名状,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最终他还是选择了追随朱风。就这样,朱风马义两人领着金吾卫和校事府的人马,将胡国公和丰国公的府上屠得一干二净后,看看时间已经不早了,就先将宁国公府给围住,然后再进逼王宫。王后等人大骇,这时宫门又被越国公在宫中的内应打开了,一时间刀光剑影,宁国公、胡国公、丰国公均死于乱军之中。越国公朱风就这样穿着血衣登上了南阳王的王位。 马义在之后自然是得到了重用,但是他心里一直对早前那封书信的去向耿耿于怀。送信的心腹说确认交给了宁国公府的管家,但宁国公府在听闻了宁国公身死的消息后就举火自焚了。事后朱风派校事府的人查验过多次,证明当时的确没有人活着跑了出来。马义就这样心事重重的活了二十年,其间也不是没想过跟朱风坦白,考虑到其阴鸷的性格,又怕自己好不容易挣出来的勋贵之家就这样没了,于是就一直没敢说。只到去世前,才把这件事的前因后果跟自己的儿子马岩说明了。马岩当时一直是神京中排名前五的富贵公子,虽然能力不强,但是常年待在南阳王身边,对这位主上的性情也比一般人了解得多。听了老爹说的话后吓得半死,在平日里也开始收敛低调,想着能少结一个仇家就少结一个。不料这些举动在南阳王眼中都成了稳重成熟的表现,导致官运亨通。这些年来,那封给宁国公的书信就像是悬在马家头上的一把剑,搞得马义马岩父子心里一直七上八下的,如今在这个世子将废未废的时间点重新冒出来,可想而知马岩的心情。 此时南阳王朱风在王城的通天塔上眺望着南城。二十多年前自己几个兄弟的府邸都在那里,如今已经成了一片寺庙。当年的刀光剑影总是让他从噩梦中醒来,作为在位时间最长的一任南阳王,他现在的在位时间几乎已经超过了父祖在位时间的总和。这么些年了,他治下的南阳无论文治还是武功,都不能和前代相比。第一代南阳王于乱世中开创基业;第二代南阳王曾攻入燕国腹地;第三代南阳王拓展海运,富国强民。到了自己这边,好像除了在位时间长一点,真的没什么值得称道的。每次想到这些,他都不禁有些憋气,手下的文武重臣们虽然没明说,但暗里都有所表示。据内侍们密报,不少文官在私下都对自己的得位不正有所非议,而武将们则是把自己稳健的防御战术理解成了不敢与燕军交战。这些年最大的一个失误就是任命陈纪为太尉,不仅把自己给绑到了北进的战车上,还被燕军打得大败。这一仗光战死的人数就有两万多,算得上十几年以来败得最惨的一次了。好在之后形式急转直下,燕军在北狄境内也损失惨重,未来十年间都已无力南下。如果能趁这个机会与燕国结成真正意义上的同盟,从而给南阳争取到二十年左右的发展时间的话,那自己说不定能以“中正守成之主”之名流芳千古。每次想到这一点,年过半百的朱风就一阵激动,因为他太需要一项重要的成就了。 三十二、断烛 每天二更到三更的时候,大内总管韩大福总会很自觉的醒来。作为从小就跟着南阳王朱风的内侍,他对自家主子的习惯太熟悉了。因为每当有什么不痛快的事,南阳王就会在三更半夜的时候摆驾通天塔看星星。这时候要是找不到韩大福了,主子就会很不爽。于是不管朱风当天是痛快还是不痛快,韩大福总会在固定的时间点蹲守在南阳王的寝宫外,如果没什么异常的话,再打打盹也不迟。昨天夜里,王上和宰相黄斐起了争执,黄相认为将王世子朱光废黜肯定是众望所归,但现在这个时间点不是最佳的立储时机。而王上认为王储之位不宜空悬,早定则人心早安。兵部尚书舒旭却不表态,仿佛事不关己。镇国公朱奕虽然同意王上的意见,但是对于立储的人选又似乎和王上心中的有所不同。虽然都没提出具体的世子人选,但这糟心的内阁议事议了半天也没个结果。因此今夜王上很有可能又去通天塔,韩大福看了看漆黑的天空,微微叹了一口气。 二王子朱平的生母是右将军朱炜的妹妹。朱炜在南阳王还是越国公时便是他的贴身侍卫,忠心耿耿自不必说,而且颇有领兵作战的才能。武阁中对他和现今镇东将军朱明的评价都非常高,但朱明持才傲物很不讨喜,相对而言平和的朱炜更为众人接纳。朱平年幼时就很得南阳王的喜爱。一次明妃撺掇王世子朱光让朱平犯错罚跪,南阳王得知原委后,当着一众嫔妃的面扇了明妃一耳光,又让朱光跪了整整一夜,搞得后宫一阵鸡飞狗跳。朱平现今已经十四周岁,慢慢的也有了几丝王者之风。尤其在军战一道上,居然已经能够跟朱风奏对一二。朱风在三年前就已经把他当做王储培养,不仅安排了一众名师为其授课,还不时将其带着巡视各地。反观王世子朱光,别说名师教导,从小到大简直都没怎么好好读过书,粗鄙无知也就罢了,偏又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整天和他的那帮穷亲戚一起祸乱神京。无论是官场还是民间,大家对他的厌恶都已经到了极限。三王子朱喆年仅十岁,其外公是名满南阳的大儒汪翀,现在的文阁中人几乎都是曾是他的学徒。虽然汪翀终其一生未列朝堂,但其学徒中尚书及以上的高官就有十余人。现任宰相黄斐可以说是他的关门弟子,因此对三王子自然是亲眼有加。从其读书发蒙开始,朱喆就由汪门弟子进行授课。黄斐虽然身居宰相之高位,却还兼着一个宫学上师的职务,这个职务其实就是给宫中的王子进行授课的教师。每月无论公务有多繁忙,黄大相爷总能抽出一两次时间给三王子朱喆授课。可以说朱喆一个人身上寄托着整个汪门儒子的希望。在南阳王提出立二王子朱平为王世子时,黄斐虽然没有明着表示反对,但却直接表示出了不支持。南阳王对他这个宰相的意见也不能特别轻视,毕竟目前和燕国的合谈事宜还需文阁鼎力支持,但即使如此,不痛快那也是肯定的。 韩大福来到南阳王寝宫时,看见王上另一位贴身内侍周大贵正在宫门外仗剑而立。这周大贵也是个怪人,原先在越国公府邸时就是出了名的闷葫芦,往往一天也说不了几句话。听说好像是江湖中人出身,身手很是了得。传言就是一整队大内侍卫也不是他的对手,属于人狠话不多的典型。之前四公夺嫡时,就是他将其余三公全部当场格杀。胡国公和丰国公也就罢了,宁国公可是南阳悍将,手下几个贴身护卫也是骁勇善战之人。虽然已经是必死之局,但困兽犹斗的他们还是爆发出了惊人的战斗力。当时马义的金吾卫被杀得节节败退,正是周大贵挺身而出,一举将宁国公诸人杀了个干净。事后论功行赏,这周大贵居然也不争不抢,安静如鸡的蹲在一旁啥也不说,倒是南阳王对他信任有加,不仅给了他唯一的内宫仗剑特权,还能在王城内骑马。在韩大福眼中,这厮有时候简直就是不可理喻,平日中和任何人都没往来,宫中稍微有点地位的内侍在外都有府邸,就他一个人独居宫中,想让他对你笑一下简直难比登天。自己也算是内官中的第一人了,就是宰相太尉碰见自己了都还真真假假有着几分客气。结果每次碰见周大贵,最好的待遇不过是微不可查的朝你点点头,大多数时候就是目不斜视的各走各路。所以对于这么一号特殊存在的人物,宫中上下都避之不及,就连王世子朱光见了他都惧怕不已,每次王上要责罚他时,都是周大贵前去宣旨,世子大人基本上是连个屁都不敢放的。 就在韩大福胡思乱想的时候,南阳王朱风已经从寝宫里走了出来,他看了一眼已经在原地待命的两名最信任的贴身内侍,一言不发的坐上车驾摆驾通天塔。按王城的夜间规矩,即使王驾移动也不准高声喧哗,所以一行人虽然浩浩荡荡,却也很是安静,各宫嫔妃们的眼线们看着王驾移动的趋势,也都分别告知各自主子去了。在确认了王上是要去通天塔后,嫔妃们也都不睡了,一个两个的让内侍们都准备好各种吃食,等着王上回来宠幸。于是伴随着一阵嘈杂的低声吆喝,偌大的王宫内城又一次热闹起来。 王驾在通天塔前停了一会,在入塔之前,会有一个一等侍卫上前点燃放置于塔底正中的一支御烛。这支御烛很是粗大,一般都能用个一年半载的,但今年国事纷繁,这还没过半年就快烧了一大半,看来南阳王这段时间到这里的次数还不少。通天塔一共七层,呈螺旋状上升,以往是朝中钦天监夜观星象的地方,历代南阳王除了朱风,几乎都没怎么来过。毕竟这里又高又陡,要登高望远的话,王城内还有望北楼可以选择。那望北楼修得可比通天塔气派多了,不仅高达九层,还特别宽敞,以往举行过多次饮宴,但不知道为什么,朱风一次都没去过那里。等南阳王登上第七层之后,众人按习惯摆上了一张精致摇椅,韩大福往上面垫上一层褥子后就侍立在一旁。七名一等侍卫半圆形护卫在王上身后,周大贵则仗剑站在楼梯口,一脸木然的背对着王上。朱风慢悠悠的坐到了摇椅上,一双略略有些浑浊的眼睛有些出神的望着漆黑的天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每次王驾深夜在王城内移动的时候,宫中几个王子的书房中总会亮起灯光,一来向王上表示自己的刻苦向学,二来怕有什么事忽然召见。二王子朱平此时正睡眼惺忪的坐在书桌前心不在焉的胡乱翻书。作为王子他固然是比王世子朱光强得多的,但是以文阁的标准来看,无论是气度还是容貌,他都比不上三王子朱喆。和书卷气息十足的朱喆站在一起,朱平更像一个武将,自幼习武就不提了,居然还随着王上巡过一次边。在文阁看来,一国之君像个武夫似的到处跑,简直不像话。而在武阁看来,朱平又比朱喆要强上许多,因为朱喆太文弱了,虽然现在只有十岁,但基本上可以推断出他长大的样子。天天被那些所谓的大儒教导君君臣臣父父子子那一套,以后不要说是出兵北进,怕是连刀兵都动不了了。王族中人对储君之位花落谁家并没有太大兴趣,反正谁上不是上,历代南阳王对无害的宗族都是挺重用的。无论是武阁还是文阁,都有宗族的身影,非要说希望谁上位的话,以镇国公朱奕为代表的一帮人还是认为三王子朱喆。原因很简单,这小鬼文文弱弱的,以后绝对好说话。就像现在,朱喆在被内侍叫醒之后,万般不情愿的从床上爬了起来摇摇晃晃的来到书房,然后用凉水洗了洗脸。待自己恢复清醒之后,还是很专注的拿出书本来夜读,他的小脸绷得紧紧的,周围的内侍们都觉得可爱的很。 不知过了多久,天渐渐亮了起来,朱风却在摇椅上睡熟了。韩大福在旁边也不打扰,就静静的当空气。反正现在离早朝还早,至少有一个时辰的准备时间。侍卫们的动作也都松弛了下来,只有周大贵还是一副随时准备上前护驾的状态,令人敬佩。又等了一会韩大福才轻轻唤醒了朱风,简单的侍候了一下后王驾就又开始移动了。这次是要去上朝,当一行人走出通天塔时,看到几名内侍正在更换塔底的御烛。韩大福有些奇怪,这些御烛坚硬得很,平时几乎都没怎么换过。不过这都是些鸡毛蒜皮,他作为大内总管也不需去过问。但他没注意到的是,旁边的周大贵的脸色突然变了,那一瞬间仿佛变了一个人。他的手突然握紧了佩剑,整个人爆发出一股极强的杀气,周围的人感觉到了异样。正有些紧张时,突然听到一个小内侍说道:“耗子,那里有耗子。”众人朝着声音望过去,的确有只大耗子在墙角,瞬间连南阳王朱风在内的人都松了一口气。韩大福笑着对周大贵说道:“老周,耗子而已,他们过去抓就行了,你别这么如临大敌的,呵呵。”朱风也不禁有些哑然失笑,挥挥手继续朝前移驾。周大贵这时才渐渐冷静下来,但长期面无表情的功力还真不是盖的,刚刚迸发出的杀气一下子被他收得无影无踪,只见他盯着那支断烛深深的看了一眼,然后若无其事的走开了。 三十三、南宫 南宫是南阳王城里的核心区域之一,历代的储君一般都居住于此。虽然顺顺利利当上王上的储君其实并不多,但只要有储君在,这个地方或多或少就是风起云涌刀光剑影之地。先王在位的后八年南宫一直空置,许多人都说正是这个原因才有了后来的腥风血雨,导致朱风一即位就立了朱光为王世子并在这一住十几年。现今这个地方却变成了一个充满讽刺的居所,因为这位王世子不久就要被废黜了,他已经在王上钦定的寺庙里禁足了很长一段时间,就等着一张正式的诏书来宣判命运了。 这天夜里,有些阴森的南宫里一处偏殿中,周大贵一脸冷峻的盯着面前这个坐在轮椅上的中年人。这人赫然就是寄居在悯忠寺里的旧佛。两人间仅隔着一张矮几,矮几上放着周大贵的佩剑。旧佛的表情很是轻松,连语气都带着一丝戏谑: “这么多年了,你这急躁的毛病可是一直都没改啊,要不是手下还有点机灵,恰到好处的放出了一只耗子,我看你怎么跟朱风解释。。。” “少废话,我看见断烛了,什么时候动手?” “你能不能等我把话说完,知道你无时无刻都没忘了报仇,但能不能稍微沉住气,你看我都成这个样子了,还不是在等。” “你既然知道我都忍了这么多年了,还不快说说你到底是怎么打算的。我的功力可大不如前了。再过几年,别说七个一等侍卫,就是一个我都不一定对付的了。” “谁说要你出手了,要朱风命的方式有那么多,你怎么就只想出了这种最蠢的方式呢?” “那你觉得我苟活这么多年是为了什么?要是按你说的,我连手都不用出,这些年我在宫里不是一直都在浪费时间么?” “行行行,我不跟你抬杠。恩主手下可就剩我们两个老人了,这些年我谋划了很多,如今正是收网的时候。沉住气沉住气,在未来几个月里,南阳会有一个巨大的变局,少主一定会把属于自己的东西拿回来的。。。” “你的废话还是一如既往的那么多,说了半天我还不知道你到底要干什么。” “要不是我现在站不起来了,真想和你打上一场!如今大江镇杜家这条线已经暴露了,所以我要提前行动。。。” 周大贵静静的听着旧佛说着自己的计划,双眼中的炙热再次显现了出来。这个时机他已经等得太久了。当年就是在这里,他被迫杀了自己的恩主,还被临死前的恩主安排了自己都没想过的重任。一晃几十年,他像一个机械一样执行任务,可心中的恨意却从未消逝。此时一旦被点燃,便足以烧毁这整座南宫。他其实并不明白旧佛所谓的杀人诛心,但是为了能不负恩主的重托,只能按旧佛的意思来。毕竟他们要把这江山好端端的交给恩主想给的人。所以哪怕再让自己忍下去,也只能继续忍着。不过这种日子终于要到头了,等做完了该做的事,自己再随恩主而去。 “这有水么?讲得口干舌燥的。”旧佛终于结束了自己的叙述,望着周大贵问道。 周大贵把腰间的酒壶摘了下来朝旧佛扔了过去。他又认真的看了看自己的这位老友,当年的俊逸风姿如今已经荡然无存,只剩下这具残破的躯壳。“这么些年,你也挺不容易的。”周大贵留下了这句话后转过身去,整个人影忽然消失在了黑夜中,留下了有些意外的旧佛望着他的背影发呆。 “果然都已经老了啊,这厮居然都学会感叹了。”良久之后旧佛摇了摇头,渐渐的也消失在了南宫的黑夜中。 朱风本来想着今夜也到通天塔上坐坐,但考虑到自己一动整个王城就会跟着动,各宫嫔妃自不必说,二王子和三王子估计也会被手下的内侍怂恿着从床上爬起来,于是只得作罢。跟侍立在一旁的韩大福耳语了几句后,就带着几个人在寝宫附近转悠了起来。和几十年前相比,这座王宫已经陈旧了好多。除了南宫被大幅翻修过之外,其余的地方几乎都没什么变化。 当年那场人伦惨变虽然已经过去了很久,但在朱风心中却始终是一道很深的暗伤。先王在位时对自己一直不喜,饶是拼命表现,也不过是成了校事府这么个恐怖机构的府正。南阳百姓不知是听了哪里的流言,说自己早就想着杀兄屠弟上位,一时间人心惶惶。这么多年来,不知做了多少次噩梦,每次路过南宫的时候都会感觉到异样。王世子朱光搬进去之后,自己去看望他的次数屈指可数,一多半的原因都是这个,即使南宫的样子已经大变,似乎还是能闻到一股极重的血腥味。先王明明可以早定继位人选,却一直引而不发,几个兄弟的野心都不可阻挡的膨胀起来。就算那天自己不动手,估计也会被另外的几个给收拾掉,只是最后自己赢了,才不得不承受这些东西。想到这里朱风又沉重的叹了一口气,其实现在南宫并不在他的视线里,但是只要在王城中步行,就能感觉到南宫在不远处。如今二王子朱平已经长大,不仅有了点英武之姿,更可贵的是还秉性淳良,和虽然年幼但明显有些读书读傻了的三王子朱喆相比,朱平更能胜任一国之君这个位置。可惜如今文阁已尾大不掉,汪门的那帮人势力渐成,加上北进遭此惨败,自己既无能力也无理由兴起大狱来立威。他们对朱喆可是推崇备至,自己也不得不有所顾忌,可惜当时没能让陈纪停止北进,导致现在威望大损。武阁中的朱炜虽然统领大军,却才具稍缺,马岩更是不值一提,镇东将军朱明固然是能征善战,但暂时还不能安心托付。不知道年近六旬的自己还能撑多久?但只要还活着,就要把该做的事都给做了,不留遗憾! “王上,已经有点晚了,是不是先回寝宫?”韩大福看见朱风吹着风站着发呆,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朱风一愣,随即反应了过来。他回头看了韩大福一眼,微微叹了口气。夜间有点风,刚才想着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没注意到,现在才有了点冷意,于是就和众人一起朝着寝宫走去。路上一个内侍有些惶急的走了过来,一脸欲言又止的望着韩大福。韩大福有些诧异,不耐烦的问他有什么事。内侍吞吞吐吐的说,刚刚南宫有处偏殿走水了,虽然规模不大,但是把王世子的一名侧妃给困住了,怕是很难给救出来。韩大福这边还没来得及有所表示,身后的朱风突然一阵剧烈的咳嗽,只见他一把扶住旁边的侍卫然后沉声说道:”那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救人!”众人听了一阵鸡飞狗跳,韩大福先是把朱风搀着往寝宫走,又在路上调度了几拨人去灭火救人,还没走到就把南宫的火给灭了。这时朱风已经有些不适,只能先进寝宫安歇,把他伺候好后,参与救火的内侍终于有了跟韩大福禀报的机会。 “韩翁,这火灭是灭了,但人还是没救出来,弟兄们也尽力了,但。。。” “别说这些废话,是哪位侧妃出了事?” “这个,这个。。。。” “有什么话快说,王上都发火了,你们没看见么?” “韩翁,那小的就直说了,是马侧妃。。。” 韩大福听了心里咯噔一下,这马侧妃可是朱光的三名妃子里面唯一有身孕的,这个孩子要是能顺利出生的话,那可是王上的第一个孙辈。这段时间王上的心情本就不好,如果得知了这个孩子夭折在南宫,那后果可真是不可想象。想到这里韩大福一阵焦躁,声音也不由得大了几分,他朝着那个战战兢兢的内侍喝问道: “走水的原因查清楚了么,到底是怎么回事?” “据,据说是南宫里的下人不小心打翻了烛台,那该死的奴才貌似是喝了点酒,没注意到火烛已经把帘子给点燃了。等其他人发现时火势已经扩大,世子大人被王上禁足后,南宫的守卫都没剩下几个。。。” “闭嘴,你的意思是王上把世子禁足错了么。”韩大福勃然大怒的打断了他的话,接着一个耳光狠狠的扇了过去,那个内侍被打得眼冒金星,吓得跪在地上不敢作声,周围的人也都噤若寒蝉跪了一地。这时周大贵走了过来,一把抓起和刚才和韩大福对话的内侍冷喝道:“带我去看看,快!”于是在众人惊恐的眼光中,周大贵领着一群人朝着南宫走了过去。他的出现表明,这绝对不是一桩简单的纵火案。韩大福则摇了摇头,心中暗自祈盼最好别出什么事。现在的王上,可是越来越经不起风波了。这南阳国,也是越来越经不起风波了。 三十四、刺心 “烧成这样,你们是怎么看出来是马侧妃的?”周大贵和一起过来的内侍已经来到了南宫。此时火势已经被灭,被烧毁的地方也不大,只是一处偏殿而已。这座偏殿正是马侧妃的居所。王世子被禁足后,几个妃子都还在南宫居住。望着几乎已经成了一大块焦炭的尸体,周大贵面无表情的对着这个内侍发问道。 “这个,这个小人也不知道。”这内侍被废墟里的气味熏得快要晕厥,不得不强忍着不适回答周大贵的问题。“小人也是听南宫里的人说出事的是马侧妃,当时火势甚大,也没到现场看过。” “速召内城提辖府的人过来查验,将南宫中的一应人等都给我看住了。”周大贵一边下达着各种指令,一边在四周进行勘察。作为王上最信任的内侍之一,他在王城中的地位超然,不仅是武功了得,还因为他手掌内城提辖府和内卫营。这可将王城的防御力量基本上都攥在了手上,除了侍卫提督这个名义上的上官之外,王城中能管得了他的,恐怕就只有王上一个人了。 周大贵在这边忙着,韩大福则在南阳王的寝宫外急的团团转。刚刚看见周大贵出手时,他就预感到这次的事怕是不小,否则那个冷面鬼肯定懒得过问。现在王上刚刚睡下,那么明天一早就要向他老人家禀告了,现在还不晓得能查出来个什么鬼情况。在这多事之秋里,糟心事一件接着一件,南宫的这一把火烧得可真不是时候啊。 过了几个时辰之后,韩大福在寝宫外远远看见周大贵一脸冷峻的走了过来。他心里不由得一颤,急忙疾步迎了上去问道:“查得怎么样?” “有鬼!被烧死的不是马侧妃,但是马侧妃又找不到了,倒像是有人里应外合把人给弄出去了一样。之前和你说话的那个奴才有问题,我已经让内城提辖府的人把他押下去突审了,估计今天早上会有结果。。。”周大贵毫无感情的叙述着,丝毫不顾及韩大福越来越黑的脸色。 “停停停,我算是明白了,这是个大案子,那你说说,这是不是世子殿下做的?他想干什么?他有这个能力么?” “有没有我不知道。但从现在的勘查结果来看,他的嫌疑最大。之前我向王上禀报过,世子平日里总和内卫营的人刻意交好,后来王上就把镇守南宫的内卫换了一批。世子为这事还发了一通脾气,把王上身边来宣旨的一个二等侍卫扇了一耳光。” 韩大福一边听着,一边思索着南宫的这场鬼火,王世子朱光的确不是个安分的人,但要说他有多大的能力能做下什么谋划,那还真是得好好想想。王城中的守卫力量分成三股,一是内卫营,大概有个一千人左右,主要任务就是看守各宫宫门;二是内城提辖府,里面全都是受过训练的内侍,只有不到两百人,平时就是负责王城中的各种案件勘查;三就是王上身边的侍卫了,这些侍卫分成三等,一等有三组共二十一人,二等有五组共一百人,三等有五队共五百人。这些力量共同构成了王城的防御力量。按规矩是统一由侍卫提督统领,但自从上一任侍卫提督马岩升任后将军之后,王上一直没有定新任的人选。于是现今的王城中默认由王上亲领侍卫,周大贵则监管内城提辖府和内卫营。其中内城提辖府肯定是没问题的,毕竟周冷面鬼天天就在那里蹲着,府里的人一天到晚都大气不敢出。内卫营就很难说了,作为和自己资历差不多的老内侍,周大贵也知道王上多疑,因此他只会对内城提辖府耳提面命而不会多管内卫营。而内卫营的龙骧将军就是成年的王世子朱光,这么来看,要是内卫营里的奸猾之辈怂恿世子做出点什么来,倒是也有几分可能。至于外官们就可能性更小了,因为目前基本上都没哪个文武官员愿意和这位世子结交。 这时寝宫里传出话来说王上已经醒了,韩大福周大贵两人连忙一起朝寝宫走去。以他们对王上的了解,他老人家刚醒来的第一件事必然就是问清楚昨夜南宫的情况。待两人一到,就看见南阳王朱风一脸疲惫的靠在床上用手示意他们快说,韩大福略一沉吟后斟酌着说道: “刚刚内城提辖府已经勘验过了,着火的位置是马侧妃居住的偏殿。偏殿中有一人殒命,目前身份不明,但马侧妃现在也不知去向。夜里拿下了一个有些嫌疑的内侍,现正在提辖府里刑讯。奴才估摸着,大概今天早上会有消息传来。” 朱风听完,也不知道是急的还是气的,就又开始剧烈的咳起嗽来。周围众人一阵忙乱,等他稍微平静下来了之后,周大贵在旁边又轻声说道: “王上无需忧虑,奴才已经把南宫给封住了。如果真的出了什么事,三天之内一定能查个水落石出的。” “你们只管放手去做,但是别大张旗鼓。朱光所在的寺庙也要多派些人手。我料他也不敢做出什么事来,但就怕有人在其身边蛊惑。马侧妃怀了身孕,一定要小心些。”朱风定了定神说道。周大贵的话让他有些安心,毕竟这么多年来都没让自己失望过。但现在这个时候出了这档子糟心事真是令人火大。马上就要上早朝了,朱风有些艰难的下床站了起来,更好衣后踉踉跄跄的来到了车驾前,被几个硕壮的内侍扶上了去。随着车驾的移动,暗流汹涌的一天又开始了。 南宫的事不到半天就在朝中传得沸沸扬扬。文阁武阁都很惊讶,毕竟一个怀着身孕的世子侧妃失踪可不是件小事。至于王世子朱光在里面的角色,估计就是傀儡之类的吧。现在大家的主要兴趣在于到底是谁策划了这件事,他的目的到底是什么。因为目前王世子的废黜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了,除非是南阳王的其他子嗣一夜之间都死光了,朱光才能重新把位置坐稳。这个时候来这一手,真的有点让人摸不着头脑。 南阳王朱风退朝后就再次回到了寝宫中。他让所有人都退了下去,一个人在房里的躺椅上坐着。虽然表面上很平静,但是他自己很清楚这件事对内心的冲击,无论如何,朱光都是自己的儿子,他有生之年都不希望看到他的儿子们跟当年他和他的兄弟们一样自相残杀。就算现在把朱光废黜了,也会保他一生平安。万万没想到的是,朱光背后的人居然打起了王族子嗣的主意,把手伸向了他的孙辈。马侧妃肚子里的孩子是他朱风的第一个孙辈,平日里虽然没怎么提,但并不代表自己不重视。马侧妃身边的一个内侍就是他暗中派过去的,这件事也只有韩大福和周大贵知道。自己的后人在噩梦一般的南宫里出事,这件事想想就觉得蹊跷。稍晚的时候周大贵再次来到寝宫禀告案情,说昨晚拿下的那个内侍熬不住刑已经招供了。这个奴才是内卫营的偏将军韩伟让他这么做的。韩伟是朱光之母明妃家族里为数不多还没被赶出神京的亲戚,奸猾有余能力不足,但是和那些纯草包亲戚相比又有点不同。最关键的是他一直都深得朱光的信任。目前此事还没有惊动金吾卫和禁卫军,但考虑到内卫营暂时不能信任,周大贵建议派出部分侍卫参与对韩伟的抓捕。朱风考虑了下后,派出了一队三等侍卫进行协助,如果仅仅是韩伟这个层次的人在幕后搅动,那还真是不幸中的万幸。毕竟他的能力有限,又贪生怕死,不可能做出什么大事。听到这里朱风终于有点轻松了,他嘱咐周大贵尽快把韩伟抓捕归案审个明白后就躺在了床上,现在终于能勉勉强强的睡个午觉了。 就在朱风沉沉睡去之后,神京城南的悯忠寺里迎来了一位贵客。住持大淼和尚一脸谄媚的对着周大贵拍着马屁,不料周大贵完全不吃这一套,只见他盯着大淼和尚的双眼,一字一顿的问到: “王城内卫营偏将军韩伟在不在这里?” “韩将军么?他也是我们这里的贵客。这段时间倒是不常来,怎的,周公您老人家找他有事?” “他最后一次来是什么时候?” “应该是三五天以前吧,韩将军出手大方,捐了不少香火钱呢。贫僧特地吩咐下去给他准备了一间厢房休息,他之前隔三差五还来小住几天呢。” “厢房在哪?速带我过去。”随着周大贵突然提高的语调,大淼和尚也紧张了起来,他忙不迭的领着这一群人急匆匆的往那间厢房走去。寺里的和尚们都有些莫名其妙的看着自家住持一脸惶急的带着这些杀气腾腾的官差在庙里横冲直撞。谁也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的杜政一脸冷笑的望着这一幕。现在的一切都在按老师旧佛的计划在推进。“欲杀其人,先刺其心”这八个字究竟能做到哪个程度呢?这繁华嘈杂的神京城里,马上就要迎来一场大劫了。 三十五、整军 在南阳国大江镇内,上林卫正在进行着每三个月一次的例行操演。由于各营已经松懈了太久,愣是把本来应该很严肃的操演整得像大型杂耍的现场。镇将梅展一脸心虚的望着已经面色铁青的镇东将军朱明,心里七上八下的。就在十天前,朱明到赤旗卫巡查时,西园镇镇将钱鹏花了大半天时间才把队伍给集合好,气得朱明拂袖而去。这十天以来,上林卫的训练强度虽然已经超过了过去三个月的总和,但要是按临战的标准来看,还是差得太远。不过和赤旗卫相比,该进行的项目都跌跌撞撞的弄完了,尤其是赵锋的第八营,还算是勉强完成了操演。梅展心想如果最近真的有什么操蛋的作战任务的话,自己这边还是派得出一营人马的。为了这次操演,手下四个偏将军在十天内伤了两个,刘德腿摔断了,庞毅的头也给跌破了,今天来的两个都能看出已经累得随时就要倒下。现在只盼操演快点结束,自己也能回府休息休息。 作为现今上林卫中公认的第一悍将,赵锋在接到操演命令时也是慌得一匹,毕竟已经有很久都没领着手下的弟兄们正常练练兵了。前段日子他配合桂达桂充两兄弟折腾杜家的案子,大江镇长堤镇之间来回跑。好不容易安定下来之后就在家好好歇了几天,然后再跟姚沙沙愉快的谈谈恋爱逗逗猫,也是快乐似神仙。听说朱明要亲临校场后,为了不让这位大佬失望,赵锋被迫让第八营的弟兄们再次提枪上马日日操练。幸好他在营中的威信极高,大家虽然颇有怨言还是按军令坚持了下来。如今勉强完成任务后,算是都松了一口气,这时校场上传下镇东将军朱明的话来:除了第八营外,上林卫其余各营均罚没本月的军饷。这个处罚不可谓不重,但是对现今的上林卫而言也不是完全不能接受。毕竟隔壁的赤旗卫从镇将到普通士卒都被罚没了三个月的军饷,因此大家也只是嗡嗡议论了一阵之后就在各自上官的指挥下整好队等着镇东将军训话。但没想到朱明根本没兴趣跟这帮久疏战阵的将士们扯什么淡,只是淡淡的吩咐梅展和校尉以上级别的军官到镇将府议事,于是各营相继散去。梅展一边派人立即去把刘德庞毅唤过来,一边小心翼翼的陪同朱明到了镇将府。等众人都按时赶到后,坐在主位的朱明沉声开口道:“诸位,数日前我接到燕国征西将军夏侯礼的信件,说是燕国探哨来报,有数量不明的北狄人沿海路移动,似乎想借道南阳进入燕国境内。彼方请我方按两国和议进行布防并设法阻挡。我已将此事知会朝中武阁并正式向王上进行奏报,目前尚未有准信传来。边境三镇中若论机动能力当首推上林卫,我意令上林卫拨出两到三营人马,立即对边境进行战巡,梅将军以为如何?” 朱明的最后一句话是对着梅展说的,梅展皱了皱眉头回答道:“回禀镇东将军,末将以为我南阳和燕国的盟约尚未正式颁行天下,就算北狄人沿海路入侵彼方,我军似乎并无义务立即进行支援。而且调动上林卫两到三个营的人马进行战巡,仅仅是刺探军情倒还好说,但如果真的跟北狄人进行交战,那可真是后果难料啊。”梅展的话得到了上林卫将领的一致赞同,南阳和燕国这一年多打打和和的,光所谓的和谈就搞了两次,一次是假和谈真突袭,一次是燕国上将军副使刺杀正使。虽然后来燕国的正使作为特使继续了和谈使命并和南阳王确认了两国的同盟关系,但正式的盟书一直都还没签定。这个时候仅凭敌方那个多次入侵南阳的宿将夏侯礼的一封私人书信就调动千余人马,传出去武阁必然震怒。你朱明自然是除了南阳王谁都不放在眼里的,但梅展等人却和武阁同气连枝,一旦真要这么做了,没出什么事倒还好,真要是和北狄交战起来,无论是胜是败,到时候后果绝对够自己喝一壶的。四个偏将军听了梅展的话后也脸色稍霁,按朱明的安排,他们中必定有一个人要作为主将参与,这种倒血霉的事最好不要摊在自己身上。北狄人的战斗力是公认的强悍,让自己这边都半年多没好好操练的人马去和那群野蛮人作战,不用想就知道后果多么严重。 梅展等人的态度似乎在朱明的意料之中,他并没有什么过激的反应,倒是很认真的和上林卫众将商讨起对策来。燕国在南部边境还有不到六万人马,虽然不是什么精锐,但是固守各要塞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而且从海路来看,离两国边境最近的港口在燕国境内的沧州,如果北狄人真的登陆,除非是真的想借道南阳攻取燕国其他的地方,否则防御问题就完全应该是燕国的沧州应该考虑的。边境三镇当中,离沧州最近的就是长堤镇,虎头卫固然是战斗力极强,但也没和北狄人交过手。而且一旦北狄人迅速将沧州给攻陷了,南阳军在没有王旨军令的前提下,也不可能大规模的进行增援。因此从南阳自身角度考虑,现在应该是各镇通通固守边境,以防战火烧到自家门前,同时还应请铁舟卫派出部分水师在边境的水域进行巡视,以便密切关注北狄和燕国的动向。众人在镇将府里议了几个时辰,搞得整个大江镇议论纷纷,最后看见镇将大人和诸位将佐都是一脸轻松的走出来之后才又松懈下来。赵锋这次没有被朱明单独召见,松口气的同时也感觉有些奇怪,因为印象中的朱明哪是这么容易被说服的人,他甚至恶意揣测是不是由于上林卫和赤旗卫不堪一战才让这位镇东将军连调动都懒得调动。在目送着朱明一行人离开大江镇后,梅展长舒一口气摆摆手让大家都散了却把赵锋给单独留了下来。说这次幸亏有第八营的出色表现才没让上林卫把脸丢了个干净,不过之后说不准还会出什么事,这段时间就辛苦他继续领着弟兄们操练。赵锋连忙满口答应并保证一定不会让镇将大人失望。梅展又好好勉励了几句,嘱咐手下今天给第八营好好加个餐,接着就急匆匆的乘轿出发了,估计又是去参加宴请。赵锋望着摇摇晃晃的轿子,不禁有些想笑。 朱明在路上想起赤旗卫和上林卫的拉跨表现,一种深切的遗憾感直冲他的脑门子。两个卫接近两万人,能打的恐怕只有赵锋的那一个营,这个年轻人倒是没让自己失望,在这种情况下还能保持这样的操练强度的确不简单。就连自己统领的虎头卫也受南阳燕国议和的影响,战斗力大减不说,不少中级军官居然还想着调到上林卫等其他卫军中。说是在虎头卫累死累活的,还不如换个地方。在这种情况下,北狄这次的行动如果要是对南阳而不是对燕国进行突袭,估计边境三镇能抵挡半个月就不错了。不过话说回来,现今的北狄也不大么可能集结大军对南阳进行征伐,地形不熟就不说了,关键是彼国也没那么多富余的兵力。本想着一旦南阳和北狄在边境真的起了什么冲突,那么就只能和北狄死磕到底。但看看这现实,怕是南阳军已经没有面对北狄人的胆气了吧。原先以为北狄这帮蛮子不过是些茹毛饮血之辈,攻击燕国只为烧杀抢掠。现在来看,北狄首领阿马德王极有可能是个雄才大略之人,不仅将刚刚整合好的十三个部落拧成了一股粗绳,而且还将有丰富作战经验的燕军打得节节败退。要是按夏侯礼的说法,北狄似乎想在事实上和南阳形成盟友关系,从而形成对燕国南北夹击的阵势。这样一来,看似庞大的燕国就会在气势上落了下风,久而久之,在北狄高频率的冲击下必定溃不成军。南阳虽然能在这种大势下获得一段时间的宁静,但唇亡齿寒的道理摆在那里,燕国被灭之日,就是南阳独力抵挡北狄之时。如果不想让华族之地沦丧于异族之手,现今两国就应该共同进退,至少要在对北狄这件事上保持立场一致。北狄作为燕国一直以来的心腹大患,在阿马德王以前的时期的确就是个野蛮部落,但这十几年来,随着北狄的饥荒程度越来越狠,大量的北狄人都渴望有一处更宽阔的放马逐粮之地。燕国不是没看出这一点,但朝中认为南阳一日不平,就一日无法无后顾之忧的对北狄进行征伐的观点一直是主流。就在燕国南阳相互攻伐之时,阿马德王抓紧时间休养生息,愣是整出了二十余万北狄大军,几次血战之后,北狄人的凶性和狡诈都已经充分的被激发了出来。如今的燕国边境一日三惊,军民都生怕北狄的骑兵又来奔袭。在这种情形下,南阳的态度至关重要,只有两国真正意义上的相互信任,在两国边境的六万燕军才能回防北面,北狄人的攻势才能被遏制下来。 上林卫第八营在得到镇将梅展的勉励和褒奖后,从精神到物质上都感到了满足。趁着这股劲头,赵锋加大了操练的强度不说,还把队伍拉出去搞了几次模拟奔袭,一个月下来全营将士的精神面貌和综合战力都有了明显提升。一日结束操演后回家后,刚刚吃完饭的赵锋突然收到镇将府的将令召唤,他不敢怠慢连忙收拾收拾就跟着传令兵赶到了镇将府,只见老熟人桂达和偏将军庞毅都在。正疑惑时看见梅展有些焦急的拿着一封信走了出来,他看见赵锋也不废话,直接把信交给赵锋后说道:“伯刚,事情紧急,你拿着这封信赶快去长堤镇面见镇东将军,桂提辖和你同往,有什么不明白的,他在路上会跟你说明。” 三十六、备战 一头雾水的赵锋望着面色凝重的桂达,虽然真的很想问个明白,但现在也不是废话的时候。他当即拜别梅展和桂达一起从镇将府出发赶往长堤镇。路上桂达才慢慢向他讲述事情原委:原来就在十日前,一艘大江镇商船在南阳海域搭救了几个以前从没遇见的北狄人,其中一个明显身份尊崇。这几个北狄人在水里泡了几天,身体状态极差,五个人有三个都没撑住,到岸边时就剩下一个还能动的,另一个还晕在船上。本来这件事也不大,撑不住了就按规矩埋在大江镇就是了。不料商船上的一个船工看见那个晕在船上的北狄人衣饰有些华贵起了歹心,在其身上摸索了一番不说,还想把他给弄死。由于声响太大,惊动了船上的其他人。大家七手八脚的把船工按住之后,从他身上搜出了几件北狄饰物和一个帛袋,帛袋里面居然有一张南阳河口镇到神京的地图。众人商量了下,觉得这事透着诡异。这艘船的船主曾经在铁舟卫当过队正,他看出这张图有点像作战地图,于是就把那个还能动的北狄人带着去大江镇的城东提辖府报官,这时已经离发现北狄人过去了五天。城东提辖府接案后立即进行了审讯,但苦于没有懂北狄话的翻译,一直没有什么效果。第七日在镇尉府议事时,城西提辖府的提辖桂达说自己的弟弟桂充懂一点北狄话,于是就派桂充去协助审讯。一审才知道,这些北狄人居然是要突袭神京,那个衣饰华贵还在休养的北狄人是北狄船队中的一个军官,级别差不多相当于南阳军中的校尉。等桂充准备接着再问时,提辖府里的这个北狄人却因为撑不住刑讯挂了。剩下的那个北狄校尉的身体也特别虚弱,提辖府众人耐着性子等了一天后,那人还是没有丝毫好转。没办法只能把这案子通过镇尉庞毅向梅展禀告,梅展听后惊出一身冷汗,他勃然大怒喝问庞毅为何不早点来报。庞毅辩解说这件事不知真假,而且又没证据,所以没第一时间报过来。梅展懒得跟他废话,立即修书一封让赵锋带到长堤镇禀告镇东将军朱明,然后下令上林卫全员备战听候差遣。 马不停蹄的赶到长堤镇后,赵锋立即面见朱明禀明了事情的来龙去脉。朱明看了梅展的信件,又细细的研究了桂达带过来的那张地图,沉吟良久召集了虎头卫的一众军官议事。按南阳军制,镇东将军府配有一名将军府参军和四名赞军校尉,其中的将军府参军的地位略低于镇将却远远高于偏将军。之前朝中武阁提名过几个人,结果都被朱明给否决了,最后定了原先玄甲卫中的偏将军陆云。此人出身贫寒,在玄甲卫中以机变着称。北进中玄甲卫全军覆没,陆云本来被调入了金吾卫,朱明怜其才华上奏王上请求重新起用,不久前才刚刚被派到了长堤镇。在此次军议上,陆云对北狄的动向和上林卫提供的材料进行了详尽分析,听得赵锋受益匪浅。综合朱明等人的看法这件事大概是这样的,既然北狄敢出兵,必定是有一定的准备。但要说是想直取神京,那倒有些匪夷所思,除非是神京城内有北狄的内应。之前通过大江镇杜府的案子查出北狄在南阳的确有少数据点,但关于这些据点的情报大多都语焉不详,暂时还不能作出比较靠谱的判断。不过神京是南阳的重心所在,一旦北狄兵锋从海路进行威胁,国内震恐自不必说,那些贪生怕死的文阁诸公估计又会在王上面前强调不宜得罪北狄那一套言论。因此朱明欲领边境三镇五千精锐驰援河口镇。一来作为南阳镇东将军,在已经发觉神京陷于危机中时,理应率兵进行支援;二来五千人马说多不多说少不少,边境这边被抽走五千人也不会有太大的压力。就算北狄或者燕国入侵,只要固守不战,自然无甚大碍;三来边境三镇这段时日太过松弛,趁此动一动也是好事。当天朱明便已经吩咐下去,虎头卫出兵四千人,上林卫出一营骑兵,赤旗卫中的所有骑兵尽出,三镇兵马三日后一起从大江镇走水路到河口镇。其中骑兵通通由赵锋进行统领,赤旗卫的李毅作为骑兵副将。军令传下去之后朱明又以八百里加急的方式向兵部进行了报备,接着就统领着虎头卫出城向大江镇推进。 等朱明所部到达大江镇时,赤旗卫李毅率领的四百名骑兵已经做好了开拔的准备。本来按官职来说,李毅的赞军校尉是高于赵锋的校尉的,但若论领兵作战,还是赵锋更胜一筹,李毅对当副将也没什么异议。所以三镇派出的骑兵合在一起共计一千二百人均由赵锋统领,这个兵力已经接近了偏将军的领军数量。梅展看见自己的部将受此重用脸上也颇有荣光,大江镇的居民更是把赵锋当成了未来的将星,一时间连姚家都受到了关注,仿佛赵锋等人不是去打仗而是去郊游。不过话说回来,为了避免民众们的恐慌,朱明这次是以参加神京操演为名出兵的,所以大江镇上下敲锣打鼓张灯结彩。别说一般的老百姓,就是这五千人里也只有各级军官知道这次到底是去干嘛。不过他们心中对于北狄人偷袭神京这件事并不是很相信,整支人马都洋溢着一股躁动,不知是喜是忧。 大江镇从水路到河口镇并不远,顺风顺水的话大概也就三五天时间,作为南阳战马的聚集地,镇内不仅有大批能够装载战马的运输船只,还有极少量的战船。当朱明询问梅展这些战船能否正常使用时,梅展转头看了看负责镇内港口防御的偏将军纪浩。只见纪将军一脸尴尬,于是梅展叹口气说这些船只本是铁舟卫使用的,但这段时间他们正好回河口镇去了,所以暂时还无法使用。朱明也不点破,当即让自己的一队人马登船,原来在长堤镇时,他就已经把曾在铁舟卫入伍过的弟兄集合起来以备不时之需,现在正好用上。于是各部依次登船后大军开拔,这天正好天气晴朗万里无云,一支颇具气势的船队朝着河口镇的方向快速驶去。 “你说,北狄人奇袭神京这件事靠谱么?”李毅和赵锋在同一条运输船上,这时李毅很舒服的靠着一根柱子眺望着远处,突然漫不经心的问道。 “什么奇袭神京,充其量是奇袭河口镇。铁舟卫八千弟兄,论水战是南阳第一。北狄从陆路打过去可能是所向披靡,水战能有个一两艘船靠岸就不错了。” “切,你哪里知道北狄的事。我听说北狄十三部中,有两三个部落一直都是靠水吃水的,他们抓住鱼直接就生吃,论水性说不定还比铁舟卫强呢。” “真的么?这个情况你上报给镇东将军没有?” “早就上报了,上次镇东将军到西园镇校阅操演时,钱将军又丢了大脸。之后镇东将军让校尉以上级别的军官呈报了关于北狄的条陈,我把这个写了写交了上去。” “不是说镇东将军看了赤旗卫大半天都没能把队伍集合好,一气之下拂袖而去么?” “的确拂袖而去了,但也只是从校场拂袖而去,之后还不是要到镇将府议事。” “我总觉得这事不简单,昨天我说的那个杜家的事,你觉得跟北狄人有关系么?” “这件事的确透着诡异。镇东将军不是说了么,已经问了这几日来往的船家,但是都说没看见有大批外来船只经过。所以我猜想,北狄的人应该不多,如果是百千号人的话,禁卫军应该能应付。” “关键是北狄人到底是去干什么。前段日子我们不是见过北狄的使团么?他们的武器精良,人又敢战,就算是小股人马都不易对付。但是他们费这么大的劲过来,难道就是为了威慑一下我方?这代价也太大了点吧。” “蛮子到底是怎么想的我们哪知道。如今我们边境三镇的精锐已经出动,周遭还有两艘战船护航,先平安到河口镇再说吧。” “怎么,你怀疑北狄可能在水路对我们进行拦截?” “这可说不准,既然他们有船又有能水战的士卒,水面拦截一下有个什么。” “我本来以为在水上安全得很,听你这么一说简直危机四伏,真要在水上打起来,我们这五千人马可一点力也使不上,到时候我不被船给晃倒就不错了。” “你可是威震边三镇的赵校尉,你都使不上劲,我们可就都抓瞎了。再说,到时候你把你那对六十多斤的大锤头子耍起来,一般北狄人也不敢靠近。” “你少给我来这套,真要在水上打起来,我那对锤头子估计就歇菜了。只能用弓箭来和北狄蛮子对射,你在一旁给我准备箭矢就好,怎么样李校尉?” “行啊,那我可就指望你了,到时候能不能安全回西园镇就都包在你身上了。” 两人一边开着善意的无良玩笑,一边望着两岸的景色。阵阵微风吹在身上颇为凉爽,只是不知道这种舒适的感觉还能延续多久。此时已是黄昏时分,气氛不免有些萧索。再有几天就要进入河口镇了,希望现在的这一切的怀疑都是虚惊一场吧。 三十七、码头 铁舟卫楼船将军冯铠最近有些感冒,昨日吃了郎中的药后稍微有些好转。今天一早便来到了河口镇最大的第四码头巡视。这个码头不仅规模极大,而且相当热闹,船只密密麻麻的排列成行,各种货物堆积如山,放眼望去到处都是民夫。每次看到这种景象,冯铠的心情就会变得特别好。在他看来,铁舟卫最重要的职能就是为南阳的商旅保驾护航,再就是把镇内的几个码头给护严实,因为只要把河口镇这个大港真正搞好了,整个南阳的赋税都不成问题。不过现今朝中对于商事仍旧不太重视,最多就是不干预,指望他们那些文官积极发展海商,那就是有点想多了。在河口镇有四大商号,分别是出云商号、天和商号、裕衡商号和三河商号。这四家商号在冯铠眼中那可都是富可敌国的所在。经过数代发展,他们的势力遍布南阳甚至燕国。当然了,为了表达对冯镇将统领铁舟卫为大家做后盾的深切谢意,这些商号中都有着孝敬他的干股,这笔钱数额极大,足以让冯镇将一家享受几辈子了。因此如果这几家商号平时有些个不太出格的请求,冯铠一般都会能帮就帮一下。这些年下来大家相处的也都挺好,这正好应了河口镇里最出名的一句话:“大家一起发财嘛。” 今天冯铠到第四码头主要是为了出云商号拜托自己的一件事。他们前段时间通过关系从北狄进了一大批铁矿,用了二十多艘大船给运了回来。这么大的阵势只有第四码头才能正常吞吐。出云商号想插队先进入码头休整休整,因为这些货物除了少量要现场卸货外,其余的晚点都会直接分流到南阳各地。冯铠想着也不是什么大事,这么多船一日不进码头便多一日的费用,要是按顺序排队的话估计得等个两三天。于是他跟今天在码头值守的偏将军打了招呼先放他们进来,算算时间这时候差不多应该到了。冯铠来到哨塔上往下看,标识着出云商号的大量船只的确已经进港,除了一艘船停在卸货区外,其他的都排列在停泊区。这家商号的后台据说是以朝中的刑部尚书罗理为首的罗家,这罗家可是南阳的开国功臣,一门勋贵自不必说,这几年不知从哪找来了个新的商号掌柜,把原本在四大商号之末的出云商号愣是弄成了魁首。不过这掌柜颇为神秘,冯铠居然一次都没见过,这次的事了了之后说什么也要见见这个奇人,也算是结个善缘。 在哨塔上吹了会风的冯铠刚一下来,就看见几个身着出云商号服饰的人走了过来,其中一个领头的朝着自己恭敬一礼道:“有劳镇将大人操劳了,小的是出云商号这次货运的管事,听说您偶然风寒,小的这里有上好的补品,一会就给您送到府上。” “不敢当不敢当,贵号太客气了。”听了出云商号管事的话后,冯铠眉开眼笑的回应道,顿了顿又问了一句:“久闻贵号的新任掌柜手段高明,不知何时能见一见呢?” “掌柜的也早就想和镇将大人一唔,不过他现在人在神京,等回来后,一定会登门拜访。掌柜的之前就说过,我出云商号能有今天,可是多亏了镇将大人的提携啊。” 两人如同老友一般的交谈了好久。之后冯铠又对其他的几个码头进行了例行巡视。可能是有些劳累的缘故,晚上用过饭后又觉得头有些晕,几个小妾围着伺候好了就在床上呼呼睡去。这时整个河口镇都已进入了万家灯火的时段,最热闹的几条街上都还有不少人,下值的铁舟卫们也不回军营而各自归家,各个码头都只有少数几艘战船在远处巡弋。按河口镇的规矩,夜间的码头一般由留存货物最多的商号安排人看守,另外配有少量的提辖府差役和铁舟卫兵马。不过这么些年来,除非是有什么特殊的任务,否则无论是提辖府差役还是铁舟卫的人,都没在码头守过夜。于是在这第四码头,就只剩下出云商号的近百名劳工管事了。 随着夜色渐浓,停泊在第四码头上的二十余艘出云商号的商船的舱门都缓缓被打开了。令人匪夷所思的是,随着厚实的木板从船上重重的落在了河岸,从船里面走出来的,居然是一群群穿着诡异,走路歪歪斜斜的北狄人!留守的出云商号的人对此没有丝毫感到惊讶,反而还帮着将其余船上的衣甲兵器也都搬了下来,一时间第四码头人满为患。但这两拨人都没有发出太大的声音,借着月光和码头的火光,北狄人迅速完成武装,他们仿佛在船舱里憋久了,不少人在原地蹦了几下,这时北狄人中一个领头的来到了出云商号的管事面前用不太流利的南阳话说道: “周先生,我们一共四千人马,路上有条船翻了,少了几百人。现在弟兄们在船里待得久了,憋得慌,什么时候出发?” “哈马将军,从这第四码头出去不远就是河口镇的南门。我们马上一起出发,出城不远就有接应的地方,咱们在那好生休息一下后就按计划一口气奔袭神京。” 在明暗交错的火光中,两人的脸色都有些癫狂。这支北狄人马军纪严明,在经过最初的迷茫和适应后,立即按各自上官们的要求整起队来,在极短的时间内就已经汇成了三股骑兵队伍,一时间颇具声势。随着哈马一声令下,三千余北狄军和出云商号的众人一起冲出码头向河口镇南门奔去。河口镇第四码头和南门由一条直道连接,这条直道极宽,平日里能容下五乘马车并行,此时正好让北狄的骑兵纵马奔驰。虽然这支人马已经尽量控制不弄出声响,但夜间数千人的行军怎么可能不被发现。一些已经注意到异样的河口镇百姓都目瞪口呆的望着这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一支军队,胆小的甚至被唬得坐到了地上。不料这支人马在迅速到达南门后,从城门上下来了几个铁舟卫士卒,这些士卒把城门打开后,也随着一起冲了出去,留下一个空洞洞的城门。过了好久,附近的一些百姓才反应过来,于是急急忙忙的朝着镇将府跑了过去。其实北狄军在第四码头整队的时候,一些铁舟卫就已经注意到了,但平时的懒散让他们的反应慢了不止一拍。由于这支骑兵并没有对河口镇进行袭击,他们也就没贸然冲出去拦截,直到北狄军冲出了河口镇的南门后,各种目击者才如梦初醒的往镇将府门口汇聚。不料此时镇将大人已经安歇,而且睡得极沉。几名偏将军中,一个外出未归,一个在水上夜巡,还有两个也都回府休息了。就这样耽误了许久,终于有一名偏将军在听说了这件事后发出了出城巡查的指令并派人到第四码头和出云商号勘察,可到了这个时候,那里还有北狄人的影子呢? 第二天一早,悠悠醒转的河口镇镇将,楼船将军冯铠正在感慨昨晚一觉睡得舒服至极时,铁舟卫的偏将军宋升一脸紧张的冲了进来。也顾不上镇将大人震惊的表情,一五一十的把昨天夜里发生的事向他作了禀告,冯铠先是疑惑,后又恐慌,最终暴怒的从床上爬了起来。只见他一把抓住战战兢兢的宋升怒喝道:“这么重要的事,何不早报!” “将军,昨夜,昨夜您已睡下,几位夫人都再三叮嘱不得打扰。因为只有末将和蒯将军在城中,我们两人议了议,决定由他领着弟兄们先去城外追踪北狄人的踪迹,末将则在城中勘查第四码头和出云商号。。。” “那你们追到了么,商号和码头怎么样了?” “这个,这个蒯将军还没回来,第四码头今早已恢复原样,末将,末将。。。” 听到这里冯铠不禁勃然大怒,出了这么大的事,这帮手下不仅没有第一时间向自己禀告,居然连码头都没封。如今按他们的说法,一支数千之众的北狄军已经从河口镇突了出去不知去向,一旦他们去袭扰神京,那自己这个镇将可就当到头了。想到这里不禁急火攻心,满脸通红的他“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然后人事不省的晕了过去。府里的下人们又是一阵鸡飞狗跳,几个小妾得了消息也都跑了进来,宋升无奈只得暂时先退出房间。他满脸愁容的抬头看了看天,阳光有些耀眼,让人觉得有些眩晕。 这时河口镇却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几个码头都已经开始了日常的工作,路上的行人熙熙攘攘。昨夜的几千北狄人的确真的来过,但毕竟没有威胁到这座城,大家就像平时一样该干嘛干嘛,反正铁舟卫近万将士在此驻守,有什么值得惧怕的。城中居民议论了一阵昨天的事后,也都是一头雾水不知所云。虽然城防变得严了一些,但是水路依然和往常一样。直到一艘大江镇标识的官船靠岸后,从船上跑下来了几个劲装的传令兵,他来到铁舟卫的驻守点讨了一匹马直接朝着河口镇的镇将府奔去,等到了府门连马都没下就高喝到:“紧急军情,镇东将军传紧急军情,求见河口镇镇将冯铠将军!” 三十八、登岸 经过了三天半的水路航行,南阳边境三镇的五千人马在镇东将军朱明的率领下终于抵达了河口镇。由于弟兄们没什么长期航行的经验,下船后都歪歪斜斜的。各军将领抓紧时间进行了整队,然后准备把人都带到临时营地中休整。朱明不善水战,下船后的脸色也不是很好。但平时就极重军容仪表的他还是让亲兵把自己的衣着整理了一下后才昂首阔步的去找河口镇镇将冯铠叙话。不料等他走近时,发现冯镇将头缠白布不说,还被两个亲兵搀扶着,一脸的虚弱。在看见自己后,这楼船将军居然一言不发直接跪了下去,一边跪一边相当沉痛的说道:“镇东将军,末将有重要军情禀告。。。” 在听冯铠把两天前发生的事讲述清楚后,已经很有些劳累的朱明险些有点站不住。按道理说,河口镇并非他的防区,就算是出了什么事也和他并无太大关系,但长久的荣誉感和忠诚让他恨不得现在就起兵支援神京。这时一旁的将军府参军陆云看出了朱明的焦急,于是劝其让手下弟兄们抓紧时间休整,三日后再行出兵,因为现在即使出兵,估计不到三十里这五千将士估计就直接溃散了。朱明听后握了握双拳又缓缓放开,最终只得长叹一口气让各部立即进营休整。冯铠也急忙低眉顺眼的表示自己已经把这里的情况通过快马向神京通报,但铁舟卫没有骑兵,陆战的水准也十分有限,所以一切就仰仗镇东将军了。看着冯铠这张可憎的脸,朱明强忍着一耳光扇过去的冲动。这厮终究不属于自己管辖,严格上说,整个铁舟卫的兵力他作为镇东将军都无权调动,但现在许多事情还得靠这位冯镇将协调。于是他脸色铁青的嗯了一声后,也朝着临时军营走去,反正现在是不想再和冯铠再多说一句话了。 赵锋和李毅领着全体骑兵率先来到了临时营地。赵锋倒还好,李毅已经累得如同一滩烂泥。在草草整理装备之后,弟兄们立即睡觉的睡觉,吃干粮的吃干粮。望着已经在床上歇着的李毅,赵锋哈哈一笑后走出营地。带来的战马都已经安置好了,看这个架势,怕是没个几天都恢复不了战斗力。 “将军,神京有禁卫军驻守,应该可保无虞。而北狄人马不过数千人,若要攻城实在是匪夷所思。我军就算只在河口镇严阵以待都能将这帮疲兵尽歼,所以您不必太过忧虑。”此时在主帅大帐中,陆云望着双眉紧锁的朱明,不紧不慢的劝道。 “仲鹏所言我岂能不知,但此番北狄所为,实在令人诧异,我到现在都不明白他们到底想干什么。数千人马奔袭神京,这可不是一朝一夕就能弄成的,我南阳说不定有着大内奸啊!” “在下一时也想不明白北狄的目的。据冯镇将所说,河口镇的出云商号参与其中和北狄人狼狈为奸,但现在对这个商号留守人员的勘查和刑讯也没发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如今一动不如一静,无论如何,凭数千人马想攻入神京都是痴人说梦,我军在得知确切的情报后再进军方为上策。” “唉,要依着我平时的性子,现在都已经出城增援了,但弟兄们的确需要休整,否则真的不堪一战。可叹冯铠坐拥河口镇铁舟卫八千兵力,居然就这样将北狄人给放过去了,此人简直昏聩!” “冯铠长居河口镇这繁华康宁之地,岂能和我边境的将士相比?万幸北狄人未驾舟操船直取神京,否则定能将禁卫军打个措手不及。这几日在下也了解到,北狄中的数个部落就居住于大湖大河之畔,其部众不仅深通水性,还能骑马作战。现在看来,这批在河口镇登岸的人马八成就是从这些部落里来的。只是不知他们会从何处对神京进行突袭,如果像将军所言我南阳有内应相助的话,那可真是不好说啊。” “通过内河往神京开的船只能是王族大船或者铁舟卫战船。这么看来,铁舟卫应该和北狄的突袭没什么关系,本来我还想着让铁舟卫战船将我这五千将士送至神京附近,但这一日多的路程委实让我有些顾虑,别到时候一下船就撞上了北狄人,那可就一触即溃了。” “将军,禁卫军中战力最强的可是禁卫前军?”陆云突然转移了话题内容。 “禁卫军四支人马战力相差不远,都是些中看不中用的货色。非要说战力稍强的一支,依我看应该是朱炜的右禁卫军。毕竟他也算是久经沙场,兵法韬略都略知一二。不过他在神京混了这么多年,不知还剩下几分本事。你说的禁卫前军只是名气颇大而已,前将军杜超那厮才不配位,有勇无谋,能当个镇将都已经是王上厚恩了。他的这支人马也就搞搞演武排排队列,真要是上了战场,估计就是给人送战功的。” 陆云听了心中苦笑,在朱明眼中,这些神京权高位重的将军们竟然都如此不堪。杜超也就罢了,那朱炜可是和他朱明齐名的南阳宿将,虽然作为北进统帅惨败而归,但是朝中上下对其并无太多非议,王上更是丝毫不减信任。这次支援神京可别落得出力不讨好的下场。想到这里陆云又对朱明说道: “在下以为,将军不如以私人名义修书一封于右将军,右将军也好早作布置。” “我也正有此意。其余人等听闻了北狄从海路入侵这件事就恐怕会立即失了方寸,他朱叔耀应该还是能从容应对的。” 就在朱明所部正在河口镇休整时,北狄人马也已经到了神京附近一处隐秘的庄园中。这段时间这些北狄勇士不远万里长途奔袭,先是在海上漂泊了一个多月,又马不停蹄的往这个据点赶。要不是他们都来自于以耐力和水性着称的塔格部和肯林部,还真的是无法承受。如今在这个据点中也只有不到两天的时间休整,等休整好后,就要按计划进逼神京。北狄主将哈马和被他称作“周先生”的南阳出云商号的管事一起来到庄园里的一处僻静客房中,客房中已经有人在里面等着,看着他们进来后,等着的人朝他们微微点了点头,眼神示意他们坐下说话。 和毕恭毕敬的周管事不同,哈马虽然坐了下来,但看着眼前这个坐在轮椅上的人的眼神很有几分不以为然。这是个受过重伤的老人,别说拿刀,能不能站得起来都是问题,难道这次奔袭的计划就是他定的么,哈马有点猜不出阿马德王的想法了。 仿佛看出了这个北狄将领的疑惑,对面那人呵呵一笑说道:“哈马,十年前我曾去过肯林部,你的南阳华语还是我教的呢,一晃眼,你都长这么大了。” 哈马一惊,忙定定的朝着老人看,十年前的记忆忽然一下子明晰起来,那个全身裹着白袍的和蔼僧侣的身影渐渐和眼前这个面带微笑的老人重合起来。这时老人拿出了一串珠子朝哈马递了过来,这下哈马再无疑问,直接站起身来向老人行了个北狄大礼后颤声说道: “上师,您当年救了我病重的阿母和阿姐,还教会了我南阳话。这些年我一直都在找您,今天终于见着了。这串珠子是阿母当时送给您的,没想到您会在这里。” “有缘自会相见嘛,不要叫我上师了,叫我旧佛吧,希望你像十年前那样相信我。未来北狄和南阳是兄弟之邦,你我就能经常见面了。” “来的时候大王就跟我说过,让我听从南阳方的调遣。如今既然您在这里,我这条命就是您的了。这次我带来了三千多勇士,只要您一声令下,我们一定赴汤蹈火。” “没这么严重没这么严重,弟兄们飘洋过海几千里实属不易。这两天先好好休整,这里是一处王族庄园,里面酒肉都已备足,你们先吃饱喝足再说。这次我们的主要目的是要让南阳方改变和燕国结盟的国策,转而和北狄约为盟友。现今的南阳王昏庸之极,我们已经准备好另立新王,新王即位后必和北狄结为兄弟之邦,到时候共分燕国之地!” “那请问我等需要如何配合您这边行动呢?” “南阳的国都神京有禁卫军和金吾卫两股力量镇守。这两支人马和边境重镇的边军相比,战力差了不止一点。想要逼迫南阳王下台,必定要借助北狄勇士的兵锋。禁卫军中最忠于南阳王的就是右禁卫军,只要我们能把这支人马给打垮,神京必然惊恐,到时候新君即位,一切就尘埃落定了。” 旧佛一边说着,一边保持着让人信服的微笑。他已经获得了北狄人的信任,这支在他看来足以左右南阳朝局的大军被他牢牢的握在了手中。现在一切都在按他的计划施行,虽然其中出现了不少周折,但最终肯定都会顺利的,因为老天爷总不会一直瞎着眼睛。 三十九、龙骧 “世子,明妃娘娘怕是已经不行了。王城里都在传,到了冷宫后娘娘的身体一直都不见好。王上嘱咐了御医过去,但现在这时节,都是些趋炎附势狼心狗肺的东西,哪里会用心医治呢?”在神京城南一座寺庙里,一个满脸晦气的内侍对着闭目养神的王世子朱光说道。自从会见北狄使者失仪被禁足后,他就和几个常年伺候自己的内侍一直待在这座破庙里。从一开始的暴怒,到后来的烦闷,再到现在的绝望,短短几个月的时间让朱光身上发生了一些明显的变化,他的体重骤减了下来,若是朱风见了恐怕也会大吃一惊。此刻也不知道他把这喋喋不休的内侍的抱怨都听进去没有,反正现在似乎任何事情也提不起他的一丝兴趣。哪怕是听说了马侧妃失踪这件事情,他也不过是“嗯”了一声。前些日子王上身边的老人韩大福过来传话问世子还有些什么需要的,结果世子说只想把当年行冠礼时父王赐给自己的龙骧剑给拿过来。过了几天这把剑被送过来了,世子就把它放在桌上时时看着,有时候一坐就是一整天,就像魔怔了一样。 神京城里甚至整个南阳都在传,王世子朱光已经熬不过今年,早则中秋迟则年关,这世子的位置必然要换个人上去坐。王上百年后,朱光的生死就取决于新任南阳王的心情了。对于朱光而言,这些传言伴随着他从小到大。他记得小时候往往几个月都见不到自己的父王,母妃原先在越国公府地位低微,有时候连饭都吃不饱,在生了他之后,虽然母以子贵得了不少赏赐,但是骨子里的畏惧和谨慎一点没有消除。那时候自己也不愿读书,几个地位高的夫人都明里暗里给他们母子下套,最终弄的在整个南阳王族眼中,他都是最不成器的一个。先王在世时,曾当着父王的面说自己是他最不喜欢的一个孙辈。在经历了这些事情以后,本来他都已经是破罐子破摔了,结果自己的父王一下子居然成了南阳之主,当时母妃欣喜若狂,说什么现在朝中都在劝父王早立世子,而父王又只有他这么一个儿子,世子之位板上钉钉。之后世子之位果然如期而至,以前对自己冷嘲热讽的族中兄弟有的已经死于父王之手,剩下的也对自己毕恭毕敬,在享受这些突如其来的扬眉吐气时,父王却离自己原来越远。有一次父王到南宫来考教学问,问了三个问题自己一个也答不上,有的问题甚至连听都听不懂,父王当时就给了自己一耳光,骂了一声“粗鄙”。再之后除了王族祭祖或者是大型朝会,父子两人在私下都没怎么见面。平时授课的老师一个两个的也都毫不掩饰对自己的鄙视,仿佛来给王世子上课是一件多大的羞耻之事一样。随着几个弟弟的出生,自己这边算是彻底在父王心目中没有了任何位置。这几个弟弟从小既有家族关心,又有父王的时时教导,老二朱平年少时,总和自己的母妃还有父王一起围在一张桌子上吃饭,而这种家的感觉自己真的一次都没有体会过。母妃面对这种危机的方式就是从老家选了一批说是很能干的亲戚到神京来为世子助力,结果这些人大多也是不学无术贪图享受的无能之辈。一个两个对自己倒是特别的阿谀奉承,背后欺男霸女无恶不作。时间一长,只要是神京城里出了什么人憎狗嫌的事,无论百姓还是官员,第一时间就会觉得和世子一党有关。和北狄使团会面后,自己终于被父王以禁足的名义安置在了这个寺庙里,未来如何,只有天知道了。桌上那柄龙骧剑是自己行冠礼时父王亲赐的,按惯例,王城中的内卫由龙骧将军统帅,龙骧剑就是他的佩剑。南阳立国时,曾被燕军攻入神京内城,当时的王世子领着数千勇士进行抵御,虽然死伤惨重但未让燕军前进一步。从此以后,内城的守卫就交给了成年的王世子,一代一代传下来直到他朱光时就剩下这柄剑了。 此时南阳王朱风还在为南宫的鬼火案恼火。周大贵顺藤摸瓜找到韩伟在悯忠寺的厢房后立即进行了搜索。这一搜不要紧,搜出来的东西可真是触目惊心:不仅有南宫详尽的地形图,还有内城各处的守备力量调动说明。从目前的情况来看,韩伟是此案最关键的人物,他大概是想通过自己的一些手段搅乱神京的局势,然后再为自己的主子朱光谋求一些利益。只是这些手段在朱风看来简直不可理喻,因为现在朱光的余党做得越多,错得也越多。本来满朝文武就对这些下三滥们充满了鄙夷,现在一旦南宫案的真相在神京被传得沸沸扬扬的,就算自己到时候想给被废黜世子位的朱光一些优待都难。昨晚周大贵说已经查清楚了韩伟的几个落脚点,今天一定能将其捉拿归案,那就先等人抓到之后在说吧。 “韩伟的尸首已经处理好了。你把这么大个锅让他背,你觉得其他人会相信么?”周大贵看着优哉游哉的旧佛,有些不以为然的问道。 “信不信是他朱风的事。韩伟这厮拿了我那么多好处,现在正是吐出来的时候。刚刚已经和北狄人谈妥了,休整完成后立即对右禁卫军进行夜袭,只要打垮了右禁卫军,一切就都好说。” “不一定吧,就算你借北狄人的手将朱炜给收拾了,还有另外几只禁卫军和金吾卫。内城也有上千人马,堆起来的话,北狄不是对手。” “禁卫后军和金吾卫都已经做了谋划。内卫交给你,这些都不是什么大事,只要把交给你的事都做好了,我这边就没有问题。” 看着智珠在握的旧佛,周大贵忽然有些恍惚。二十多年前他们两个在恩主手下时,不知道一起办成了多少事,可叹最终却一无所获。如今再次替恩主把没下完的棋接着下时,两个人都已经变得面目全非。这座庄园就是先王当年赐给恩主的,一晃这么多年,还是回到了他们自己的手中,那个所谓的内卫营偏将军韩伟,早已被旧佛下药毒杀,尸体就扔在庄园里,等会周大贵就会把这尸首拖回去交差。用旧佛的话来说,在这里找到的任何东西,都能对朱风起到一般人无法想象的刺激作用,一点一点,积少成多,最终会将他彻底击垮的。 晚间南阳王朱风果然等到了周大贵的奏报:他根据线索在城外的马家庄找了韩伟。这韩伟手下众多不说,其中还有不少亡命之徒。面对前来抓捕他的周大贵和侍卫们丝毫不惧,一番交手下来双方各有死伤,对方依托庄园进行防御,周大贵等人经过苦战才突入进去。可惜杀散韩伟身边的亡命徒后,这厮居然很有骨气的服毒自尽了。经过对其手下的审问,周大贵找到了失踪数日的马侧妃。御医也当即过来看了,马侧妃和腹中胎儿都无甚大碍,就是她本身受了很大的惊吓,一直昏迷不醒。等她醒过来之后,周大贵再去详细问问那晚南宫鬼火案的情况。对于这个结果,朱风显得喜忧参半,喜的是自己的孙辈平安无事;忧的是案子还是没能查完,尤其是马家庄这个地名深深的将他刺了一下,没想到二十多年前给他留下沉重阴影的地方现在又突然冒了出来。韩伟这个下三滥居然选择了这里专门跟他作对,一时间他开始怀疑这个案子的背后可能不仅仅是韩伟了,于是他指令周大贵继续密查,而且要加大力度。等这段时间过去了,他再专门处理这些陈年旧事。 马侧妃被重新安置好后,南宫渐渐恢复了原状。随着南阳王令内城提辖府派出专人将南宫给看住的王旨下达,内卫营、侍卫队也都加大了对南宫的巡防频率。神京城里又一次陷入了诡异的宁静。于是在当天夜里,一次久违的内阁议事又在静心殿里开始了。 “孤意,下月初即废黜朱光王世子之位,改立朱平为王世子,诸位以为如何?”南阳王朱风看着几个重臣,开门见山的说道。 镇国公朱奕有些愕然,早些时候王族内曾经议过,与其让英武不凡的朱平成为王世子,不如让更有书生气的朱喆上位。几位王族大佬都私下说等过段时间就一起到宫中向王上举荐,虽然不可能一下子让他改主意,但是文阁那边也挺中意朱喆的,这两股力量合在一起不可小觑,说不定能扭转局势。没想到这王上大人不按套路出牌,连族内广议这个步骤都给省了,在这个时间点突然提出具体人选,让人措手不及啊。 太尉舒旭倒是老神在在的端起茶杯品了一口茶。对他而言,无论是朱平上位还是朱喆上位都没什么打紧,关键是他们背后的势力能给自己的武阁带来什么。朱平得了王上的喜欢,又有一些勋贵的支持,可以说占了天时地利;而朱喆却得到了王族和文阁的鼎力相助,可以说牢牢的掌控了人和。虽然朱平身上的武风更加浓烈一些,但要是真的像第二代南阳王那样动不动就王驾亲征也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如果朱喆这边能接受武阁比较稳健的以防止战的战略思路,他倒是不介意也支持一把。 宰相黄斐这时有点心慌,王上在这个时候提出来,恐怕是已经下了某种程度的决心,这样一来自己要是硬顶怕是得不偿失。他望了望其余两人的脸色,朱奕看起来有些疑惑,而舒旭则一脸的淡定,看来指望这两个家伙是不可能的了。沉默了一会之后,黄大相爷谨慎的开口道:“王上,世子的废黜是不是急了一点,臣听说明妃已经病重,是不是。。。” “她的病只有朱光在世子之位上才会好,宰相觉得呢?”朱风打断了黄斐的话后,又冷冷的朝他瞟了一眼。 “以往立王世子,一般都是在年关或者佳节之时,臣以为为我南阳千秋万代计,还是应该遵从祖训。”黄斐的话虽然被朱风打断,但马上又找了个理由递了过去。 “以往是以往,先王十余年未立世子,搞得人心惶惶。如今既然朱光早已不宜坐在这世子之位上,难道不应该早做决断么?” “王上,二王子年方十四,是不是早了一点?”朱奕看朱风似乎铁了心立朱平不禁有些反感,忍不住开口说道。 “那依镇国公所言,多大年龄合适呢?”朱风忽然有些烦躁,语气开始有些不善起来。 “呃。。。”朱奕没想到朱风如此不给面子,他本身胆子并不大,被呛了一句后就开始后悔起来,瞬间有些窘迫,不知道接着说些什么。 “世子之位就该由王上乾纲独断。”一直沉默的舒旭终于开口了。“我等臣子遵旨即可,王上,臣以为可先令二王子仿先王例入值禁卫,由此昭示天下。” 黄斐眼中一亮,不禁对舒旭的建言有些赞赏。先王也是少年时入值禁卫,在担任了数年的金吾将军之后方被立为王世子。当时第二代南阳王曾说过,世子必为金吾将军!所以时人都将先王视为世子,如今也来这么一出,可算是最能成功的拖延方式了。 朱风对舒旭的话不置可否,但他也渐渐感觉到现在就强行册立王世子真的有些力不从心,他看了看天色,已经很有些晚了,于是就站起身来朝着窗边走去,其余三人连忙跟着站了起来在一旁侍立,在窗边待了一会之后,他回头对三人说道:“一起去通天塔上看看吧。”一边说着一边走了出去,三人一愣,接着就紧跟着王驾一起朝通天塔走去。 四十、鬼武 南阳王城的内卫营又到了换防的时候。由于名义上的主将龙骧将军,王世子朱光正在寺庙中礼佛,两个偏将军中的韩伟涉嫌谋反伏诛,这件有些麻烦的差事就落到了另一个偏将军熊涛身上。按南阳军制,内城几只人马里面只有内卫营是两年换一次防的,换下的这批人直接到禁卫军或是金吾卫中继续当兵吃粮;而新补充进来的人则鱼龙混杂,有各镇中走关系进来的,有一些勋贵子弟进来的,还有从禁卫军中调来的。毕竟在内卫营做事相较其它各部而言都要轻松得多,平时也就是守守宫门摆摆仪仗,往来的还都是些大人物。假如在朝中的诸位大佬面前混了个眼熟,之后说不定还能拉拉关系。这段时间王上专门下旨要对内卫营进行整顿,在换防时不仅亲自到场,还让老内侍周大贵仗剑在一旁侍立,搞得气氛肃杀。熊涛作为往常每月值守不到五次的老兵油子被弄得苦不堪言,鸡飞狗跳几天过后,终于算是把这件事折腾完了。新派过来的偏将军郑飞来自八镇中的襄河镇,一看就是踏实勤勉之人。这襄河镇与其他各镇不同,当年设立时是为了清剿南阳境内南部的异族,到后来就成了边境八镇中专职剿匪的队伍,历来都不是很受武阁的重视。镇内的南府卫几十年来吸收了不少归降的异族子弟,论战斗力其实并不弱于虎头卫玄甲卫这样的强军,但是也正因为这个遭到了不少人的忌惮。现任镇将破虏将军孙兴祖上就是异族出身,王上对他也一直都不甚感冒。整个南府卫不过八千人,如今内卫营换防居然出现了非主流的襄河镇色彩,真的有些令人诧异。 郑飞迅速接管了内卫营的防务。不仅日夜对各宫进行巡视和守卫,还在王城内的校场进行了几次操演,这下连南阳王朱风都喜形于色,毕竟这些老爷兵们已经好几年都没进过校场了。这些时日通过观察,终于发现了南府卫这支被他被他忽略多年的强军中还是能出人才的,一时兴起下旨令南府卫参与中秋演武,这消息传出去后,武阁中又是一波震惊。要知道中秋演武一直都是些固定的参与者,虎头卫玄甲卫自不必说,上林卫和禁卫军也会派出人马进行协同,这下突然冒个南府卫出来,武阁都不知道怎么安排。本来舒旭想着在今夜的议事中跟王上提一下这事,但世子的话题太过沉重,让他都不知道怎么开口。随着王上登上通天塔后,他也留心到负责守卫宫禁的内卫营将士和以往相比的确有明显的不同,看来传言非虚,这郑飞还真有几分才华。南府卫这支在他眼中颇为神秘的人马渐渐让他产生了一丝兴趣,不过现在还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他们三位重臣已经和王上在塔上待了一会了,王上始终辈着双手眺望远处,一句话也没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这种诡异的安静让周围的人都有些不安,不过三位重臣似乎对这种不安没有任何不适应,都很随意的侍立在一旁。 一想到南阳王和几位重臣一言不发的在通天塔上待了大半个时辰这件事明天估计又会在神京城里传得沸沸扬扬的,站在一旁侍候的韩大福就有些烦躁。本来以为和燕国的战事消停之后,南阳这边也会安定下来,但没想到糟心事一件接着一件,彷佛外患一停,内忧就不停的冒出来。在他眼中,朱光在世子的位置上肯定是不合适的,但是朱平朱喆难道就一定合适么?作为从小跟着南阳王朱风的老奴,他就如同寻常人家里的老管家一样熟悉这个大家庭,虽然朱平目前看起来最得朱风的喜爱,但之后谁也说不准会发生什么。这么些年下来他太了解朱风了,在这位南阳王眼中,你可以没有一丝才能,却必须要有万分忠诚。朱平现在年龄尚小,等以后年龄一大自然会承担一些差事,办得好与不好都是坑。而且就在这几年,朱风的猜忌与毒辣都渐渐有些复苏,如同二十多年前任职校事府的时候。只是现在维持着一种很微妙的平衡,等过段时间诸事一了,还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呢。就如同韩大福担忧的一样,整个王城现在都已经开始对今夜发生的事议论纷纷起来,二王子和三王子的寝宫现在都成了各种目光的焦点所在,两人的生母都在惴惴不安的揣测到底发生了什么,她们似乎都有种预感,那就是今夜是决定自己的儿子能不能当上南阳的王世子的关键时间点,此时只恨不能立即赶到现场看看到底怎么回事,真是难熬啊! “什么,那三个人也在通天塔?”就在南宫的一处偏殿里,旧佛有些惊奇的望着一个看起来很有些机灵的小内侍问道。 “是的佛爷,周翁让我来知会您一声,现在塔里有十四个一等侍卫,塔外还有三组二等侍卫。” “这不就是平日的护驾人手么,看来也不是什么大事。” “现在都在说王上逼迫几位大人同意立二王子为世子,否则就不给放出宫呢?” “怎么可能!朱风一直都是乾纲独断,要是真的下了决心,早就直接立了,哪里犯得着 把他们召集起来议事。现在正是他犹豫不决的时候,所以才找了这几位重臣来夜谈,鬼晓得朱平在他心目中到底是个什么地位。他这个小人,就是一阵一阵的,今天对你以诚相待,明天就背后给你几刀。” “呃,佛爷,周翁想问问,我们什么时间动手?”在发现旧佛有些喋喋不休后,小内侍不得不打断他的话问道。 “一切照常,用不着再多做些什么,对了,周大贵现在也在塔上么?” “周翁嫌塔上人多,在塔底候着呢。” “这老东西,还挺有意思的。等会你回去的时候,把这个交给朝云门的那个内卫,告诉他可以动了。”旧佛朝小内侍扔了一个东西,呵呵笑着说道。 小内侍接了东西后立即走了出去,朝云门是王城中的一处侧门,位于前殿和后宫的交界处,这里常常只有一名内卫守卫。等他赶到的时候,看见那个内卫斜靠着石门仿佛睡着了一样,正犹豫着是不是把他唤醒时,突然有个人不知何时站在他旁边突然说道:“他已经死了。你是旧佛的人吧,东西带来了么?”这下把小内侍唬得半死,刚想有所动作的时候却被对方给牢牢按住了,不过当他看了自己身上旧佛给的物件后,就直接把浑身的杀气收拾的一干二净,惊魂未定的小内侍战战兢兢的问道:“这个内卫怎么了?” “没什么,我磨刀的时候被他看见了,既然今夜要动,那就不必再遮遮掩掩了。你快去周大贵那里吧,我死之前,后宫必乱,你让他放心。”这人一边说着,一边握着刀跨入了朝云门,他静静的朝着后宫的方向走着,本来就有些模糊的背影迅速消失在黑衣里,就像从没出现过一样。 朱风和三位重臣终于开始说话了,但没提王世子的事,大家望着通天塔下的神京夜景貌似很畅快的聊着。除了朱奕很有些莫名奇妙之外,黄斐和舒旭都显得很轻松,他们宦海浮沉多年,对自家的这位王上比一般人了解得多,虽然他想立朱平为王世子,但最终还没真正下决心,这时在高处看了看静谧得神京,心情也许舒畅了一些。看来过一会就能回府休息了,这么晚还在吹夜风还是挺不习惯的,再晚一点估计要感冒了。 “王上,后宫传来喊杀声,周翁已经赶过去了,带走了一队侍卫。”随着一名内侍惊惶的跌坐在朱风面前说出这番话,通天塔上的闲聊戛然而止了。 “混账东西,到底怎么回事?好好说。”一旁的韩大福疾步走了过来,一把抓住这个内侍喝问道。他心中一紧,感慨怎么又出事了。 “适才,适才一个宫女满脸是血的跑了过来,说一个年老的恶贼拿着刀杀散了一众内卫冲进了大宁宫,塔下的一个侍卫正待问清情况时,这个宫女直接倒了下去。这时周翁也被惊动了,赶过来看了看就脸色大变,让我立即来报就带着人赶了过去。” 听到周大贵脸色大变时,韩大福都有些骇然,连这厮都吓到了,来者不善啊。这时南阳王朱风的声音从后面传了过来:“周大贵还说了什么没有?” “周翁好像还说了句,还说了句。。。”内侍由于太过紧张,一时想不起来周大贵的话来,朱风皱皱眉正待说些什么的时候,塔底传来一名侍卫气急败坏的声音:“王上,周翁说是鬼武来了,请速速救援后宫!” “鬼武?”朱风错愕之下,直接愣住了。一些快要消散的记忆瞬间涌上心头。 四十一、夜半 南阳咸嘉二十年五月初九子时,神京城东大营。 南阳右禁卫军主帅,右将军朱炜今夜有些烦躁。他皱着眉头盯着王城的方向,想着太尉舒旭今天早些时候跟他说的一番话。虽然没有明言,但是太尉大人已经跟他表示了武阁对于王上立储的态度,那就是无论王上所立何人,武阁都会充分支持。可是从他舒旭本人的角度来看,此时并不是最好的立储时期。因为二王子和三王子都年龄尚小而王上又正值壮年,时间一长世事难料,所以建议朱炜也不要过于急切。朱炜听了心里很不舒服,什么叫做过于急切?自己常年跟随王上,这些年也算得上是屡立战功,放眼整个南阳的武将,除了镇东将军朱明,谁能和自己相比?如今虽说燕国的边患已暂平,那就真的刀枪入库马放南山了?他最讨厌的就是被人轻视,舒旭虽然是上官,但是平时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仿佛自己就是个一勇之夫,事事都需要他的指导。二王子朱平是自己的外甥,不拥立他难道还去拥立别人不成?只要王上一如既往的信任自己,他自然是坚决的站在朱平这一边的。而且就像今夜,四方将军中,只有他按军制在大营中值守,其余几位恐怕都在府上安歇了。如果这时出了个什么乱子,神京城能指望的也只有这支右禁卫军而已。 朱炜没有想到的是,就在半个时辰前,离城东大营十里处的北狄三千余骑兵已经准备妥当。主将哈马正在等着约定的信号,一旦城中传来消息,北狄骑兵就会立即发动奔袭。旧佛曾经说过,作为神京唯一的宿将,朱炜必定待在营中,因为按南阳军制,每月的初九、十四、二十一这三天,即使军中无事,禁卫军主将也必须彻夜在军营中镇守。神京城一乱,朱炜所部也会人心惶惶,这时如果能趁乱将其击杀,则南阳王去一臂也。哈马正等得有些不耐烦时,突然看见城中放出一道红色的烟花,这正是约定的信号!北狄骑兵当即在他的指挥下朝着城东大营冲去。在行军的过程中除了马蹄声以外,全军都没发出其他的声音,他们要在右禁卫军完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杀进去。 这时城东大营也发现了那道红色的烟花,那可是表示王城遇袭的信号,整个军营一下子躁动了起来。朱炜也是无比的诧异,他迅速让自己冷静下来之后,立即整出一队骑兵准备出发支援王城。就在快出营门时,一名守卫上气不接下气的跑过来喊道:“右将军,周围出现了大批骑兵,不知是何处兵马!”朱炜大吃一惊,难道三王子一派今夜发动兵变了?这时候已经有数百名身份不明的骑兵杀入营中,城东大营虽然是神京诸营中警惕性最强的一个,可上次在神京城外遇袭也是第一代南阳王的时候了,一时间全营狼奔豕突,哭爹喊娘。望着越来越近的敌军,朱炜一边下令各级军官立即归位指挥,一边尽可能的把能战之兵集合起来。无奈这次夜袭太过突然,近万人的右禁卫军在面对早有准备的北狄人时顷刻崩溃,连他自己也不得不暂避锋芒。这时他也已经发现自己的对手是北狄骑兵,但是却无力组织起任何有效的反击。北狄人用极短的时间打垮右禁卫军之后,就在城东大营中放起火来。在火光的指引下,他们发现了顶盔掼甲被众人簇拥的朱炜,哈马当即领着数百名彪悍的骑兵杀了过来。这些北狄人用弯刀将挡在前方的右禁卫军士卒纷纷砍倒,少量的南阳骑兵还没靠近就被侧面的敌军给射落马下。等朱炜觉察到北狄人的目标居然是自己之后,不仅没有任何惊惶反而被激起了一股血勇之气,他挺枪跃马朝着这队北狄人就冲了过去,周围的亲兵们阻挡不及,只能跟着一起杀敌。看见主将如此悍勇,士气几乎丧尽的右禁卫军算是有了一丝希望,一些还有一战之力的将士也开始利用营中的各种障碍物进行防御。朱炜早年曾有“神京第一勇士”的美名,此刻他挥舞着浑铁点钢枪连续将几名靠近的北狄人扫落马下,不少南阳将士都大声叫好为其助威。不料哈马在远处射出一只冷箭正中朱炜胸口,由于冲的太急,朱炜直接从马上栽了下来,几名亲兵和附近的右禁卫军士卒立即赶过来相救。在众人的协助下,大口吐血,面白如纸的朱炜终于被七手八脚的给搀了回去,随着他如此狼狈的退出战场,整个城东大营的士气也再一次跌落至冰点。“不要管我,赵将军何在?速让他领军抵挡北狄人!”朱炜被亲兵们扶着远遁时,不甘心的回望着战场喊道。可是四下奔逃的将士们让他明白自己的这支人马已经完了,几个偏将军估计也死的死跑的跑。想到这里,他有些惨然的闭上双眼,又吐出一大口血来。 城东大营的混乱让神京东门也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惊惶中,不少第一时间逃出营地的右禁卫军将士已经冲到了城门下,他们大吼着北狄来袭速开城门。守卫城门的金吾卫面面相觑哪里敢开门。毕竟北狄骑兵突然出现在神京城外这件事实在是有些匪夷所思,如果不是越来越多的败兵都聚集在城下,金吾卫们都要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和眼睛出毛病了。神京东门和南门按南阳军制属于南阳金吾将军马岩的防区,可他老人家一次都没来过,城门上的将士们紧急议了议,还是派了个人去他府上禀报。这时城门下的右禁卫军队伍一阵骚动,仔细一看原来是右将军朱炜被搀扶着也来到了城门口。这可一下就炸了锅,城下的败兵纷纷高声指责金吾卫为何还不开城门放右将军入城。在这种压力下,一名金吾卫小校没奈何只能指挥众人开城,于是一千余名败兵轰然闯入神京东门。他们没想到的是,哈马率领的北狄骑兵其实就在不远处,他冷冷的望着这群惊慌失措的败军,也并不急于向神京东门移动。过了一会队伍慢慢集合好了,他又领着全军朝着神京南门杀了过去。 在神京南门附近驻守的是禁卫后军。之前的主将马岩去职后,也不知道王上到底是怎么想的,一直都没任命新的后将军人选。如今主事的是两个副将,但这两个偏将军今夜都不在营中。和右禁卫军不同,平日禁卫后军所在的城南大营不过三千人马,即使是主将值夜的那几个晚上,人马也不过五千,等北狄骑兵杀入营中时,连个报信的都没有,大多数将士直接都傻掉了。哈马全军几乎没什么伤亡就直接将城南大营给凿了个通透,这次北狄军紧随着禁卫后军的败兵向着神京南门逼近,一路上毫不掩饰自己的杀气。等到达城门时,哈马定睛一看,发现真的就像旧佛说的那样,神京南门不仅已经大开,城楼上连个守卫的金吾卫都没有。他当即领着骑兵们冲了进去,这是离王城最近的一个外城门,一旦这里失守,神京就真的危险了。 神京南门到王城之间是一条直道,月光下奔驰的北狄骑兵此时也不再掩饰,只见他们纷纷怒吼着挥舞着弯刀朝着王城冲锋。守卫王城大门的金吾将军金栓今夜正在附近巡夜,得知北狄人打进来之后,一开始是目瞪口呆,之后不得不强迫自己立即清醒进入征战状态。之前王城中发出了求救信号,等他赶过来的时候却又发现了更恐怖的北狄人,作为南阳战将,他还是第一时间下令各队金吾卫对王城进行防卫,同时请各禁卫军尽快前来支援。他手下的人马实在太少,不过依托王城城楼稍作一下抵挡还是有可能的。想到这里他让手下全部登上内城备齐弓箭准备对北狄人进行阻杀,好在这些金吾卫都装备精良,只要能抵挡一会撑到支援,金栓相信这些北狄人也就一个死在城下的结果。这边金吾卫刚刚登城,北狄人的兵峰就已经逼近,望着这些凶悍的异族骑兵,金栓猛然大喝到:“全军放箭!”数百支乌黑的羽箭刹那之间就朝着对方激射过去。 哈马在马上已经观察到一些金吾卫拿着弓箭来到了王城城楼上,所以对这批不是很密集的箭雨并不是特别慌乱。他在弓箭射程外时就让手下们注意防备,只见他们从马上操起一个有些怪异的圆盾,一只手用这圆盾挡住前方,另一只手则继续挥舞着弯刀。金吾卫的箭矢射过来时,不少都被这些圆盾直接给挡了下来,其余的一些则被北狄骑兵的弯刀打落。几轮过去后,北狄一方中箭者寥寥无几。金栓面如死灰的看着离王城大门不到五百步的北狄骑兵,心想几十年以来,自己可能是第一个在王城组织防御的金吾将军了。离城门不到三百步时,最前面的一批北狄人将手中的圆盾都扔了出去并收好弯刀,又纷纷绰弓搭箭朝王城的城门射出了一些有些怪异的箭矢。金栓正疑惑间,突然听到一阵阵刺耳的炸响,原来是这些箭矢钉到城门上以后就发生了炸裂。王城南门固然看起来是固若金汤又大气磅礴,但毕竟和普通的城门相比还是差了不少,一下子就被熊熊火焰给包裹住了。这股火焰也把正在冲锋的北狄人的势头略微减弱了下来,北狄人将战马约束后又向城楼上抛射出了一阵箭矢,这一下把有些恍惚的金吾卫给射倒了一片,连金栓都左肩中箭往后连推七八步。“将军,城门已经快要烧垮了!”随着一个金吾卫的惊恐喊声,金栓连忙往下面的城门赶去,可惜已经晚了,金栓冲下去时,被烧得摇摇欲坠的城门轰然倒下,他正好看见一个凶悍的北狄骑兵冲了进来。于是他无暇顾及其他,一边忍着左肩的剧痛,一边拔出佩剑惨呼道:“断桥!断桥!” 王城的城墙城楼都比真正意义上的城墙城楼要矮小一些,城里面的构造却比一般城镇里面要复杂得多。王城南门进去之后,是一片巨大的湖泊,这个湖泊差不多有三五里那么大,上面有三座御制桥,中间的是王族专用,两侧由其余的臣工通行。只有在遇到特别紧急的情况时,内卫营才会从对岸启动断桥机关将这三座木石混合的御制桥给弄断。在城门遇袭时,留守的内卫营早已如临大敌似的待在了断桥机关附近蹲守,听了金吾将军金栓的惨呼后,他们第一时间就打开了机关。只听三声巨大的爆炸声后,三座御制桥均已被内部炸断,一时木石横飞,将冲在最前的一批北狄骑兵也掀下马来,整个王城南门附近顿时一片混乱。金栓看着桥已被炸断,算是勉强松了一口气。其实对他而言,只要北狄人冲入王城,就是必死之局,他现在所做的,不过是恪尽职守而已。正当他有些虚脱的胡思乱想之际,突然后脑一痛,随即就不省人事了。哈马让几个手下把已经晕死过去的金栓给捆在马上后,望了望已经面目全非的王城南门,冷笑着下令全军退却,似乎并未对最终还是没能突进王城这件事太过遗憾。 北狄骑兵来去如风,不到一会便撤离得干干净净。如果不是留在御制桥边的几十具尸体,都让人有些怀疑他们是不是真的来过。短短一个时辰的时间,数千北狄人不仅打垮了右禁卫军和禁卫后军,还冲进了由金吾卫把守的神京南门和王城南门,作为南阳高级将领之一的金吾将军金栓被生擒。这场惨败令在场的幸存者们都感到有些骇然,这些北狄人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他们到底想干什么?这些问题随着北狄人的撤退渐渐开始被不同的人给问了出来。正在这时,一阵有些凄惶而又整齐的喊声从王城中传了出来: “今上无道,人伦惨变,异族横行,企盼新君!” 四十二、鸡鸣 南阳咸嘉二十年五月初九丑时,神京城南阳左将军府。 左将军梅立在北狄人打垮右禁卫军时就被管家给叫醒了。当听到北狄人来袭的消息后,他一开始是觉得难以置信,之后认为现在也不可能有人敢拿这种事情开玩笑,于是急急忙忙的让下人们给自己全身披挂起来。由于晚上喝了不少酒导致头还有点晕,梅将军费了好大的劲才被亲兵们扶上战马。上马后他忽然有些迷茫,一下子不知道是去城西大营集合左禁卫军去支援朱炜还是去协防王城。在马上发了一会呆之后,梅展想着还是先去城西大营再说,一行人这才东摇西晃的开始往城西赶,在路上已经能有些感觉到神京百姓们的惊惶,在这种氛围中他的酒意终于开始渐渐消散。此时有哨卫来报说北狄人冲进了王城并生擒了金吾将军金栓,把梅立听得目瞪口呆,清醒过来后当即飞马往城西大营里赶,因为既然北狄人能攻下王城南门,那兵力估计至少有数千,自己这边总不可能就凭这十几个亲兵前去交战。到达城西大营已经费了不少时间,而此时手下的将士们正像没头苍蝇一样乱窜,几名偏将军一见梅立到了,也立即围上去问东问西。梅立一下子勃然大怒,让全军都闭嘴然后整队开拔支援王城。左禁卫军仓促之下只有五千余人马随着梅立驰援王城,等到达王城西门时,正好看见太尉舒旭正在城楼上。梅立当即朝他大喊道:“太尉大人,左将军梅立率左禁卫军前来救驾!”听到梅立的喊声之后,舒旭立即朝着这边看了过来,当确认是梅立的左禁卫军过来时,不禁松了一口气似的也大声回应道:“梅将军忠勇,请率左禁卫军将士速入城中。”说着便下令内卫打开王城西门,梅立一脸懵逼的看着缓缓打开的王城城门,心想这到底是严重到什么程度了,居然直接就放禁卫军入内城?要知道南阳王的猜忌心可是很重的,之前别说禁卫军,就是金吾卫都很少准许入内城。正在犹豫间只见舒旭疾步走出了王城西门,梅立忙不迭下马恭候,不料舒旭一把抓住梅立说道:“左将军,借一步说话。” “晚间王城内出了大乱子,后宫遇袭不说,更有北狄人打了进来,目前整个神京都已经动荡不已。。。” “太尉大人,局势既已如此严重,我立即进城驻守。”刚刚听完舒旭的第一句话,已经在城门附近的梅立就站不住了,他朝两名副将做着手势,让他们马上领兵进城。 “左将军莫急,北狄人现已退去,哨卫说是沿着他们攻过来的路又往回撤走了,现已离开神京南门。” “啊?”梅立不由得有点错愕,攻进来又退出去了?望着一头雾水的梅立,舒旭叹口气又说道:“那些北狄人来去如风,我等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想干什么,如今右禁卫军和禁卫后军都被打垮,左将军的左禁卫军和前将军的禁卫前军已是神京最后的指望。就在不久前王城南门被攻陷时,有人祸乱民心军心,口出诛心之语。王上情绪激动得晕厥了过去。黄相和镇国公现在都在王城中护卫,但内卫营刚刚整顿不久,侍卫的人数又太少,只能靠左禁卫军入城安定人心了。” 舒旭和梅立对话时闻到了他身上淡淡的酒气,心想这帮子北狄人要是跑城西大营那里去袭营,估计梅立连脑袋都掉了。右禁卫军的败兵刚刚传来消息,右将军朱炜重伤不治而亡,这时整个神京能领军的将领就剩下了梅立和杜超,相比情绪化严重的杜超,梅立算是个老成持重之将了。这时他只能放下自己作为上官的架子,好生勉励梅立担起这守卫神京的重任,当然了,向边境各镇的求援信件都已发出,如果镇东将军朱明能够过来自然是最好不过的。梅立听完了舒旭的话算是大概明白了今夜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在他看来,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南阳王的状态。只要王上无恙,南阳这边就能暂时平安。就怕这个时候王上有个什么意外,二王子和三王子都在虎视眈眈,虽然二王子的最重要的靠山朱炜已死,但司马刘昶和镇东将军朱明都还在。朱明就不必说了,和二王子有师生之义;刘司马更是和朱炜交情莫逆,他们本身就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自己作为武将,其实也是站在二王子一边的,只是之前一直都没怎么表现出来,这次看来是要真的要站队了。 五千余左禁卫军的将士们进入王城之后当即被分成数队分别进入东西南北四座内城门驻守。这时镇国公朱奕赶了过来,看见梅立后也安了不少心,他说王上已醒,但现在不宜见太多人。王旨令杜超负责神京外城的防御,以禁卫前军为主力,整合其余各军人马后立即开始进行城防准备;令梅立负责神京王城的防御,不仅可以调度入城的左禁卫军,内卫营也由其指挥,受宠若惊的梅立当即表示自己愿效死力。舒旭听说王上苏醒后也有些松懈了下来,他抬头看了看天,只见清冷的月光有些凉意,不由得打了一个哆嗦。 南阳王朱风有些虚弱的待在王城中的静心殿里。之前在通天塔上听到“鬼武”这两个字的时候他就有些站立不住,二十年前的恐怖记忆骤然爬上心头,本以为那个男人早就死了,没想到一直活到现在。他当即派了两队三等侍卫过去支援,然后就缓缓的倒了下去,黄斐、舒旭和朱奕三位重臣眼疾手快的连忙扶住,在一旁韩大福也拿来椅子伺候他坐下。黄斐舒旭两人都没有亲身参与当年的四公夺嫡,不知道“鬼武”到底是个啥,而朱奕可就太清楚了。作为先王最亲近的侄子,他早年一直就被当成王族族长的接班人培养。在四公都还在暗战的时候,他就已经掌握了大量王族秘辛。虽然他的能力其实在王族众人中也算不上突出,但胜在忠诚和和善。在他的记忆中,“鬼武”是从第一代南阳王起就跟随在王上左右的亲卫,到先王时据说已经传承了六代人。先王驾崩时,现今的南阳王朱风领着金吾卫和校事府的人在王城中大开杀戒,不少无辜之人都遭了毒手。那个时候鬼武就在当场,他对朱风这种先王尸骨未寒就用如此血腥的方式上位极其憎恶,当即拔剑冲向朱风及其爪牙,剑锋所指人莫可挡。朱风又惊又怒可一时也拿他毫无办法,最后还是金吾卫凭着人数优势把他给逼退,后来随着内卫营也倒向朱风,鬼武才不得不弃剑而走。不过当时好像都说周大贵碰到了重伤的鬼武后将其一剑给斩杀了,现在看起来根本就不是那回事。胡思乱想的朱奕和其他人护着王上还没等来后宫的消息,又一名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的内卫过来禀报说有数千北狄骑兵冲入了城东大营,右将军仓促接战不利败走,现在大量右禁卫军败兵聚集在神京东门。这下又把众人震惊得有些呆滞了,太尉舒旭首先跪地告罪,不管怎么说,神京的防卫都是他的职责所在,此时出了这么大的事,搞不好王上直接一气之下把他给砍了。不料朱风并未太过动怒,他隐隐约约感到今天的事绝对没这么简单,可万里之外的北狄人居然跑到南阳的神京搞突袭这件事实在是太过诡异。他当即下旨让神京各处驻守的武将各归原位,违令者立斩不赦,此时他对于神京的防卫还是有着相当的信心的,毕竟数万禁卫军在此镇守,区区数千北狄人决计是无法攻入的,他们的行为肯定有其他的目的。不久后宫传来消息,鬼武杀死杀伤近百人后,被周大贵给堵住了,而且二王子三王子都无恙,请王上放心。朱风心情刚刚有些平静下来,又收到了北狄人从南门打了进来的噩耗,通天塔上顿时陷入了一片慌乱,金吾将军金栓已经上城协防,舒旭立即请王上回宫暂避,黄斐更是跪地相求,朱奕则自请率内卫营到南门的护城河边进行防卫。朱风无奈只有移驾到静心殿,一路上不断收到败报:先是王城南门被火箭点燃后倒塌,然后是留守在护城湖畔的内卫营不得不启动机关将三座御制桥炸毁,最后是金吾将军金栓被北狄人生擒。这些消息不断刺激着朱风本来就有些脆弱的神经,快要到静心殿时突然又听到了从后宫传来的“今上无道,人伦惨变,异族横行,企盼新君!”这些诛心之语,这下朱风终于承受不住,在剧烈的咳嗽了几声之后直接晕了过去。悠悠醒转之后,韩大福在旁边轻言细语的禀报现在的情况:北狄人已经退出神京,左将军梅立领着左禁卫军在王城门口做好了护驾的准备,后宫在周大贵的护卫下已经趋于平静,鬼武虽然还没抓到或者被斩杀,但也暂时翻不起什么大浪了。至于朱炜重伤不治这件事,韩大福犹豫再三还是忍住没说,他也不想再刺激王上了。朱风缓了缓后便开始重新布置神京的防卫:考虑到朱炜已经重伤,只能让梅立和杜超二人分别负责内外城的守卫,朱奕作为主将统筹指挥神京的全部兵马。现在第一步是稳住神京,千万不能让北狄人再次打进来。又下令周大贵务必尽快将鬼武斩杀,然后立即对今夜宫中大乱这件事进行彻查。随着旨意的下达,宫中渐渐变得有序起来,这时周大贵快步赶了过来,说已经本来已经将鬼武围住准备生擒,但突然从南宫窜出了十个黑衣人对他进行救援,这十个人武艺一般但配合默契,他领着内卫营费了点功夫才把这些人给收拾掉,可鬼武趁着这个空子又给跑了,说完伏地请罪。朱风听完后有些疲惫的闭上了双眼,南宫,又是南宫,其实他心里也明白,这么多年要说周大贵在王城中真的还有没能彻底摸清的地方,那就是南宫了。一来自己也不希望他过多的干预,二来他似乎也并不想掺和。没想到这段时间就是这个地方总是出事。不过相对于今夜这些一个接一个分量十足的坏消息,南宫出现的这十个身份不明的黑衣人现在也谈不上是什么特别大的事了。他让周大贵先起来,不仅没有什么责备,还稍微勉励了几句,但最终还是没提南宫的事到底怎么处理。因为实在是有些累了,现在他只想在局势平稳下来之后好好睡一下。 舒旭在静心殿外一直候着,在经过最初的骇然之后,作为当朝太尉的他已经彻底冷静了下来。他终于开始思考今夜到底是怎么回事,北狄入侵一事非同小可,但他们既然攻入了王城,居然又止住兵锋撤离,这其中究竟有何隐情?另外后宫所谓的“鬼武”自己可真是第一次听说,这到底又是什么人?从王上有些惊惶的表情可以看出,此人绝不简单。他觉得北狄人攻城和后宫大乱这两件事之间肯定有些许联系,只是现在还没有任何证据而已,这件事显然只是暂停,但远远没到结束的时候。 四十三、平旦 南阳咸嘉二十年五月初九寅时,神京城外五十里处。 “你说,我们这几千号人突然出现在神京城外,王上不会怀疑我们谋反吧?”月光下南阳镇东将军朱明的五千人马正在赶往神京的路上,赵锋李毅作为先锋率领一千二百多名骑兵走在最前。对于大晚上行军,李毅是很有些不满的,他瞪着有些睡意的眼睛对着赵锋抱怨道。 “这话你敢去跟镇东将军说么?还是保持警惕吧,万一北狄人突然窜出来我们没拦住,马上就会被执行军法威慑三军。” “北狄人就靠你赵校尉抵挡了,我现在这状态,别说操家伙上阵,估计再走个几里就睡着了。” “谦虚了李校尉,我对你有着连你都难以想象的信心,北狄人的刀要是真的朝着你砍过来,你肯定能反杀的。” “你少给我扯淡,情报说北狄骑兵有数千人,我们这一千多骑兵如何挡得住?要依我之见,还是得等王旨到后再行进兵,如此才是老成谋国。” “我说,你这些老成谋国之见在出发前怎么都不说呢,现在真是智计百出啊。” “主要是镇东将军积威太重,我跟他又不熟悉,不敢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啊。” 两人一边斗嘴,一边不紧不慢的赶路。毕竟王旨还没正式下达,朱明就是心里再急也不敢领军朝着神京急行军。骑兵晚间赶路本就颇有难度,而且还要随时防着北狄人,稳妥起见还是节奏慢一些比较好。河口镇的军械齐全,这五千人马除了骑兵之外,其他各部都配备了战车,五十里的距离并不算太远,所以赶路的压力也不是特别大。而且要是一切都是虚惊一场的话,能不能进得了神京城都是问题。为此全军用战车装载了足够的干粮,一旦神京不让这支人马进城,就直接在城门外啃完干粮原路返回。一路上赵锋用夜眼警惕的盯着四周,虽然部分骑兵为了照明都点起了火把,但毕竟没有白日里那么清晰,夜间行军弟兄们本来有些疲惫,所以他作为骑兵主将一定要多多留心。其实他也不是很明白为什么要赶得这么急,在河口镇刚刚休整了三天就立即日夜兼程向神京行军真的有必要么?在王旨还未下达的情况下,边境镇守的宿将领着麾下精锐逼近都城这种事,好像是个主上都会猜疑吧。不过现在想多了也没啥用,朱明对南阳的忠诚天日可鉴,自己作为属下也只有服从命令这一个选项,假如王上真的要怪罪下来,那只有期盼他老人家不要把自己这种小人物当回事了。 朱明和参军陆云在队伍的中部,对于这位镇东将军的赤胆忠心,陆参军算是真的见识到了。在自己这位上官的眼中,只要有益于南阳,那就啥都可以放弃。这次的军情如果出现在其他各镇,最多也不过是向王上奏报,然后留在原地整军备战,但在朱明这却是第一时间就起兵勤王护驾。在玄甲卫中任职时,陆云曾多次随着原镇将横野将军屈德进京面圣,知道当今王上那极重的猜疑心和对兵权的戒备。此次若真是北狄犯境倒还好,要是北狄人并未攻打神京而是窜入了其他的地方,镇东将军的罪名可就大了。自己虽然已向朱明说明要害,但他却执意不从,本着士为知己者死的想法,陆云只有跟着一条道走到黑了。按朱明的部署,五千人马骑兵居前,两侧配有几十名探马,其余人马乘战车在后跟进,行军途中保持战备状态。饶是这段时间整个南阳都已经军备废弛,这支人马仍旧保证了一流强军的战斗力。陆云看了看天色,向朱明拱手说道: “将军,目前我们离神京城已不到五十里,快马加鞭的话,不到两个时辰即可到达,是不是先派出一队骑兵赶到神京禀报一下?” “仲鹏所言极是。”朱明一边微微颔首,一边当即下令让一队探马迅速出发赶往神京。“不知为何,离神京越近,我这心里越来越不安,希望别出点什么事啊。” “将军无需忧虑,如今神京近在眼前,我们五千人马也算得上是养精蓄锐,就算和北狄人骤然碰上也有一战之力。况且神京禁卫军五万余众,北狄区区几千人如何打得进去,在下想了许久,实在想不清楚北狄到底是想干些什么。” “仲鹏不必安慰我,禁卫军的战力我岂能不知。要是北狄人趁夜对神京东西南北四大营中的任意一营进行突袭,我看除了朱叔耀的右禁卫军还能略作抵挡之外,其余各营估计都一触即溃。一旦惊了王驾,于我南阳军人而言就是耻辱啊。” 两人一边交谈一边继续行军,大概又往前走了十余里后,朱明看见前军的李毅快马朝自己这边赶来。陆云等人见了心里都不由得咯噔一下,像朱明一样纷纷朝前微微倾斜身体,李毅来到朱明的战车前勒马拱手道; “镇东将军,我部探马在前方十余里处发现北狄人踪迹,赵锋赵校尉已经派出一队精锐骑兵过去查探。另据探马来报,这群北狄人似乎正朝着一个庄园前进,而且从他们的装束来看,应该是刚刚经过一场激战。” “什么?”朱明听完不禁大惊失色,此处里神京只有三十里,北狄人又刚刚经过激战,他们在哪里打的一仗?神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众幕僚也都有些愕然,现在可以肯定那个所谓的庄园就是北狄人的据点了,看来他们奔袭神京这件事真的是千真万确。朱明略作沉吟后,立即带着陆云等人骑马和李毅一起来到赵锋处,赵锋此时正在等候派出的骑兵回转,看到朱明后立即行了军礼侍立在一旁。过了一会之后,派出的骑兵们一脸凝重的赶了回来。原来在小心靠近那群北狄人后,他们发现北狄军居然有数千之众,其中一部分朝着远处的一个庄园移动,大多数则在原地进行休息。 “赵校尉,你可敢对这股北狄人进行突袭?”朱明皱着眉头听完侦察骑兵的话后,望着赵锋问道。 “有何不敢!请将军放心,这些北狄人既然已经如此疲惫,我军可不费吹灰之力将其击溃!” “好!”朱明看赵锋丝毫不露怯态,不由得在心中又对他高看了几分,毕竟之前南阳军从未和北狄人交过手,大多数人是不敢和把燕军打得节节败退的北狄铁骑交锋的。但他顿了顿说道: “你只需将北狄人往那个庄园驱赶即可,之后我再领军将庄园围住并派人往神京通报。王旨未下,尚不知其是敌是友。但这些北狄人在我南阳都城附近行踪如此诡谲,我等作为南阳将士亦不可不妨。好了,你领军先行,我随后就到!” 赵锋领了将令,随即就和李毅一起率领着骑兵朝着北狄人迅速移动。这些骑兵主要由上林卫第八营组成,因此赵锋指挥起来也算是得心应手。等离北狄人不到两里的时候,赵锋一马当先领军冲杀,北狄军顿时大乱。原本夜间朱明所部不少人都打了火把,但北狄人自信的以为此处必定不会遇到南阳的兵马,导致连个探哨都没派,不仅如此,当有些北狄骑兵看到远处隐隐约约有些火光并禀告主将哈马时,哈马也没当一回事。这时留在野外的北狄军大概有接近两千人,被南阳军突袭时大多数连马都没上,一下子死伤惨重。赵锋挥舞着双锤,利用自己的夜眼优势在北狄军中横冲直撞,后续的骑兵则用火把配合火油朝着北狄人多的位置投掷。不少北狄人还在睡梦中就要么被骑枪刺死,要么被烈火烧死,不到半个时辰,这支北狄人马就彻底崩溃了。这时朱明领着南阳军主力也赶了过来,看见己方胜券在握后脸色也稍稍有些舒展。他只留下了少数人马看管战俘打扫战场,接着下令全军一起朝着远处那个庄园开进,一路上朱明严令全军保持戒备状态,在少量的北狄漏网之鱼的指引下,朱明这五千人马顺利来到庄园附近并将其团团围住,现在头疼的就是攻不攻进去这件事了。 朱明和一众幕僚望着这座规模颇大的庄园,都有些沉默的皱着眉头。虽然这一战目前可说是大获全胜,不仅赵锋所部骑兵几乎没什么损失,而且还俘虏了几百名北狄人并缴获了大量的物资,但现在能否在神京附近扩大攻击范围仍然是个问题。由于抓到的北狄人没有一个懂南阳话,所以现在还不能确认他们到底是来干啥的。南阳王对北狄的态度一直暧昧,如果把这些人都赶尽杀绝的话,朱明觉得恐怕还是需要王上正式的旨意。现在只能先将北狄人给死死围住,等朝中传来具体的消息再作打算吧。 刚刚那场大胜显然让大家都有点亢奋,连李毅这种之前昏昏欲睡的家伙现在都变得精神抖擞了。赵锋斜着眼睛瞟了他一眼调侃道: “咋的,李校尉是不是有些意犹未尽啊,要不向镇东将军请命亲自杀进去。” “呵呵,你少来,这可是神京附近,就算是镇东将军都不敢轻动刀兵。你知道么,这一块的庄园都来头不小,很多都是王族的私产。北狄人在野外肯定是图谋不轨,就算是斩尽杀绝朝中也没啥可说的,但是现在进了这个庄园,那问题可就不一样了。” “王族私产?你是说北狄和王族中的势力勾结在一起?” “你小点声!”李毅朝四周望了望,幸好他们两个在离队伍比较远的一个土坡上监视庄园,旁边也没有其他人。李毅又压了压自己的声音说道: “其实依我本意,这趟浑水真不应该沾上,可镇东将军的将令难违啊。你想,不管这群北狄人到这来是干什么,能入驻如此规模的庄园,难道在我南阳会没有内应?” “你的意思是,北狄人实际上是在受我方某股势力的驱使?” “应该是双方达成了某种程度的协议,北狄费这么大的劲,调动数千骑兵万里奔袭,不可能仅仅是卖个人情,这里面的水可深得很啊。” “这庄园看起来有些年数了,其实现在突进去也不是最好的方式,如果能用火攻将剩余的北狄人给通通逼出来,然后由我方的弓弩手进行射杀的话,倒能减少好些损失。” “行了赵校尉,别总想着怎么打仗,就是不敢这么干才让弟兄们围在这的。不过这样也好,至少不用再往神京赶。从和我们交战的北狄人数量来看,和在大江镇时审讯出来的结果差不多一致,也就是说到神京附近的北狄人基本上都被我们困在这个庄子里了。” “我其实一直有个疑惑,镇东将军在大江镇时便已经派出信使将北狄人入侵之事向神京禀报,河口镇的楼船将军冯凯也派专人前去神京告急,为何一直都没有信使返回呢?” “这才是真正可怕的地方啊。现在的神京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也没有其他人知道,我们这五千人马最好还是不动如山。说不定,到时候就靠我们来扭转乾坤了。 四十四、日出 南阳咸嘉二十年五月初九卯时,神京王城南宫。 “你说什么,镇东将军朱明的人马碰上了北狄军?”一直悠哉游哉的旧佛在听到了这个消息后,立即有些急促的问道。他终于有些沉不住气了。 “刚刚我们和北狄的联络人快马跑了回来。他说他看见大量的骑兵朝着已经在休整的北狄军逼近,稳妥起见他先撤了下来,现在就在据点里。”一直在身边伺候的那个小内侍有些急促的说道。 “那他是怎么看出来这些骑兵是朱明所部的呢?” “领头的武将挥舞双锤。之前杜兄弟提过,那是上林卫的人。” “杜政现在何处?” “他正在按计划行事。现在这个时间的话,应该在关押朱光的那座寺庙附近。” “罢了。”旧佛摇了摇头,神色再次冷静了下来。“北狄这支人马在击杀朱炜威胁内城之后,其实已经派不上多大的用场了。但是只要这支人马存在,就是悬在朱风头上的一把剑。本以为朱明就算得知了北狄人的事也不敢领军来援,没想到还是低估了这厮啊。” “这些天我们的人手都不够。许多下线因为咱们突然换了地方找不到上线,导致很多情报都没能按时过来。朱明率军支援神京这么大的事,居然没能听到一点风声。” “我是想着这几天河口镇那里怎么一点信也没有,估计是朱明到达后第一时间就封锁了消息。就算我们的人有心过来报信也没他的马快。对了,朱明派的信使都处理干净了么?” “边境东三镇这些时日派过来的人并不多,所有的信使都是在驿站被调换了奏报信件。不过这么一说,我记起有次八百里加急的一个信使发现了我们的动作,双方还动了刀,结果他送的信件好像是被烧了。现在想起来,说不定就是那个信使准备向朝中奏报朱明来援的事。” “这些都不是什么大事,任何谋划都有考虑不到的地方。你马上亲自去盯着花楼街和悯忠寺,宫中的事交给周大贵。” 小内侍听完旧佛的话也不多说什么,直接行个礼就匆匆走了出去。旧佛这时却有些困了,他不禁自嘲般的笑了一下,闭目养起神来。 在南宫的另一侧,周大贵望着面前三十个面容有些沧桑的中年人,一直以来都毫无波澜的嗓音显得有些激动:“好久不见了诸位兄弟!说起来已经有二十年了吧?今天我只想问问,咱们还能一起杀贼么?” 对面没有回答,只见这三十个人都整齐划一的跪了下来,领头的一个人一脸坚定朝周大贵拱手道:“大哥,兄弟们这么多年在北狄忍着,就是为了今天。您一句话,上刀山下火海,决不皱一下眉头。” “好,好,好。”周大贵一边说着,一边情不自禁的也握住了双拳,他终于等到这个时候了。 南阳王朱风此时正在静心殿中,今日的早朝因为北狄人的突然入侵取消了。内阁的三人本来就在王城中,所以也不耽误议事。刚刚前将军杜超派人来传信说方圆十里已无北狄人踪迹,他作为前将军愿立下军令状不让一名北狄人入城。这股强烈的信心把王城中的紧张气氛冲淡了不少,朱风的脸色也好看了一点,毕竟这千头万绪都需要在一个相对安定的环境里才能处理。稍早的时候,韩大福趁这朱风情绪还正常,把朱炜的死讯也进行了告知,毕竟这种大事也不可能隐瞒太久。出乎意料的是,王上对此似乎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只是淡淡的说了声知道了。如今南宫已经被周大贵领着内卫营和内城提辖府的人围得严严实实,短时间内是肯定翻不起大浪来了,至于已经消失的鬼武,估计也暂时进不得内城来。连韩大福都感觉到,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那帮不知道在哪藏着的北狄人,一旦抓住他们,就能顺藤摸瓜找到幕后之人。这朝堂上,又要掀起一场腥风血雨了。 “王上,臣以为北狄人突然退却必有蹊跷。现在可派遣内务府锦衣卫的能臣干吏前去查访,神京城外必有他们的据点啊。”静心殿中,镇国公朱奕直接开口道,众人中他显得最为焦急,这一夜可把他折腾得够呛,现在只想早点把这件事给了结掉。 太尉舒旭听完朱奕的话皱了皱眉头,原先这些查访的任务都是校事府的事。由于王上当年曾在那里任过职,里面的许多老人也作为从龙之臣在王上登基之后荣华富贵飞黄腾达,但同时也因为知道得太多而因言获罪。这么多年下来,那些校事府出身的人大多数都被王上以各种罪名处死的处死,监禁的监禁。就连校事府这个机构,都在一年一年的把各种职能给慢慢划分了出去。终于在三年前,随着王上的一道旨意,校事府彻底成了历史消失在南阳朝野中。后来一切有关情报的差事都落在了内务府的头上,这内务府本来就是个管理整个王族吃喝拉撒的机构,骤然摊上如此重要的差事真的相当不适应,于是关于军战的情报又被分给了兵部。但兵部只能是根据边境报上来的各种军情进行分析,却没有实地查访之权,所以对这种直接打到神京城下的情况也是一头雾水。这时朱奕让内务府去查北狄人的踪迹,让舒旭有些莫名其妙,因为在他眼中,内务府实在没这个能力。 宰相黄斐倒是对朱奕的话比较赞同,当今王上平时最怕的就是被人提起他得位不正这件事,二十年下来一直都是疑神疑鬼的。把校事府解散后,弄出了个内城提辖府充数,结果也就是查查内城的案子和监视神京群臣而已。对于军情刺探这个功能,在南阳几乎都没有了。以往边境的各种军情一份送到兵部,另一份送到校事府,由府里派人进行勘察,觉得有必要的甚至可以直接到实地核实。不仅是对外,对内校事府也有监视之权,这些职能现在名义上都属于内务府差事,因此这时只有内务府才能干这个。至于有没有这个能力黄斐倒没多想,自己是外官,内务府不在自己的管辖范围,由朱奕来提正合适。 南阳王朱风则是沉默了,他不是不知道解散校事府的坏处,但这个机构存在一天,他就不安一天。这些年边境的军情也没出过太大的乱子,神京群臣有内城提辖府盯着,也没出什么大事。但此时让内城提辖府的人去查北狄人的踪迹显然有些困难,内务府更是个摆设。他真的没想到此刻会面临一个无人可用的窘境。 左将军梅立也在现场,人老成精的他对第一次参加南阳最高等级的内阁议事不禁有些受宠若惊。在经过刚开始的恍惚之后才开始渐渐进入状态。在他看来,朱奕的话毫无意义,要是内务府有这能力的话,北狄人怎么可能打得进来。现在与其在这浪费时间,不如抓紧时间按战时机制派出斥候在神京附近巡查。禁卫军中的探马虽然不多,但好歹有个几百人。经过昨夜的混战,估计至少还剩下一百多骑,全部派出去的话,一定能有所收获。想到这里,他直接站了起来然后单膝跪地向朱风禀报道:“王上,现今禁卫军尚有探马可用。末将不才,愿率百余骑探哨对神京附近进行探查,待查明了北狄人藏身之所后,杜将军即可领军前去清剿。” 梅立的话如同一股清风,让内阁的三人都有种恍然的感觉。朱奕未曾领兵作战,自然不知道军中寻常的斥候战术。黄斐和舒旭都是文官出身,对于怎么追踪北狄人也是一头雾水。朱风对梅立的提议连连点头,但表示这种事不需左将军这一级别的武将前去,就让左禁卫军中的一名偏将军马上出城探查。梅立应了一声,然后就立即出去安排了。梅立走后内阁和朱风又针对现在的一堆事情议了议,一致觉得神京城里现在宜静不宜动,待先将北狄人给剿灭后,再用雷霆手段将城内清理一遍,否者顾此失彼,容易出事。为安定朝野,朱风让内阁三人先回府稍作休息,明日再来王城议事,黄斐舒旭对此并无异议,倒是朱奕觉得内城现在只有一个周大贵统领诸事,而左禁卫军初入宫禁,自己作为王族族长理应留守,以便协调相关事宜。朱风对此甚是欣慰,就让朱奕暂领侍卫统领之职总督内城防御,而且左禁卫军五千余人也不需全部值守内城。既然现在神京城防已固,可只留下两千人在内城中的各要道协防即可,其余人马可在城中巡视安民。诸事议定后,朱风等人都微微松了一口气,在他们看来,这场混乱已经大头朝下差不多了。 一夜未睡,惊魂未定的黄斐舒旭一起走出了内城大门,在门口候着的亲随赶忙迎了上去。两个人看起来都很有些疲惫,坐上轿子后直接闭目养起神来。随着两位重臣分别乘轿离开王城,神京百姓都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因为假如事态变得更加严重的话,只会是再召集各部尚书等高级官员入宫议事,如今却并未出现这种情况,表明整个事态都在转好。 朱奕其实现在也累得够呛,但职责在身不敢懈怠。他来到南宫找到了周大贵,检查了一遍防务后,又和正在内城城头巡视的左将军梅立碰了碰头,再看到整个内城除了南门之外都已经固若金汤后,便还是领着五百名左禁卫军将士驻守南门的护城湖边以防不测。 四十五、食时 南阳咸嘉二十年五月初九辰时,南阳金吾将军马岩府邸。 “力儿还没找到么?”金吾将军马岩在书房中盯着管家,恶狠狠的问道。 “家主,能找的地方都找了,花楼街上那几家少主喜欢去的店刚刚也去看过了,连人影都没见着。现在这兵荒马乱的,也不好找啊。”管家望着马岩,战战兢兢的诉着苦。马力是马岩的独子,整个一神京城里的典型纨绔,昨日早间出门后就一直没回来。今天听说北狄人都打进来了,府里一阵鸡飞狗跳之后发现马大公子居然没在。马岩惊怒之下让管家派人去找,结果一直找到现在都没找到。 马岩听了管家的话后,有些疲惫的叹了口气。自从前些日子自己被一个莫名其妙的书生给逼着到悯忠寺和所谓的故人一叙之后,诸事就一直不顺。先是王上把原先已经答应好的封伯一事给无限期延后了,接着他又将自家儿子马力从宫中的内卫营中逐了出来。封伯一事是北进之前就说定的,结果被战事给耽搁了。北进后自己被俘,本来都已经死心了,结果是王上亲自再次提起,说什么一码归一码,过些时日再行晋封。结果后来王上在朝中却专门下发了一道旨意,意思是近期不会再有什么加官进爵的安排。内卫营的事就更让人气愤了,因为所谓的王世子侧妃失踪的事,武阁从襄河镇的南府卫中调了一个叫郑飞的偏将军过来对内卫营进行整顿,结果这厮到任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十余个长期在营中吃空饷的勋贵子弟给逐了出来。其实单单是逐出内卫营倒也罢了,关键是郑飞还就此专门上梳给王上陈明了内卫营武备松弛、不堪一战的现状,梳中重点点了几个勋贵子弟的名,其中就有马力。王上为此直接把自己叫到宫中一顿训斥,还当场免了马力的差事,这件打脸的事想想就让人不舒服。 “家主,陈先生到了。”马岩正胡思乱想时,管家突然在旁边说道。 这时一个白发老翁缓缓的走了进来。此人在马岩之父马义时期就是马家的幕僚。当年就是他最后说服了马义向当今的南阳王朱风投诚,几十年以来在马家也是备受尊重。但这时的他却一脸的不高兴,只见他有些厌恶的朝着管家挥手说道:“我有事和家主谈,你先忙你的去吧。”管家立即看了马岩一眼,发现家主点了点头后如蒙大赦的走了出去。 “陈先生过来,是有什么事么?”待管家走后,马岩有些疑惑的问道。 “家主,我这几天思来想去,咱们当初还是不该答应那个什么旧佛的要求啊。” “啊?当时不是已经议定了么。怎么,里面还有文章不成?” “唉,家主有所不知。现在北狄数千骑兵居然堂而皇之的攻入了神京城,听说不仅打垮了右禁卫军和禁卫后军,甚至还一度直接攻入了王城,连另一位金吾将军金栓都成了俘虏。要说北狄人在这里没有内应,那谁会相信呢?” “那这和旧佛的事有何关联?” “家主,当时他说因为有一批引火之物要送入神京求财,又拿出了老家主的那封信威胁,我们才不得不答应让他们带着东西从南门进城。我本来想着这些引火之物虽然数量极大,但要说想用这些东西行什么不轨之事,估计也是天方夜谭。先不说内城这一关就过不去,就是想在神京城其他的地方做个什么孽都有难度。但是现在不同了,听说北狄人也是从大开的南门攻入的,朝中必定会对这段时日进出南门的货物人员进行彻查,一旦查出了旧佛那件事,我们可真不好解释啊。” 这番话一下子让马岩冷汗直流,晚间的神京南门的确是无人防卫的,但城门大开这件事肯定不正常。之前没细想,这要是朝中追查下来那可真是不得了啊。而且现在看来,旧佛的行为处处都透着一股诡异,万一他真的和南门大开甚至是北狄人入侵有关系,那自己可就必死无疑了。想到这里,马岩不由得冒出一股邪火,他直接一把抓住陈先生的手臂喝问道:“那现在可如何是好?” “家主,家主。。。”这陈先生看到马岩如此失态不禁也有些慌张。他好不容易挣脱了马岩的手,喘了口气说道:“如今不如直接向王上请罪,如此至少可以保少主一条命啊。” “这。。。”马岩一愣,随即重重的跌坐在椅子上,关于向南阳王朱风说实话这件事,他们马家两代人犹豫了二十多年一直都没能开口。原因一是害怕睚眦必报的朱风在知晓后会丝毫不认马家当年参与夺嫡的功劳而对他们进行残酷打压;二是抱着那封投诚信已被销毁的侥幸得过且过。这么些年下来说过其实说过去也都过去了。但没想到这个时间点突然爆出了这么大的一个雷,假如现在把二十多年前的旧事一股脑的向王上据实陈奏的话,真是祸福难料。 仿佛看出了马岩的犹豫,陈先生也在他对面坐了下来。他是本是老家主马义营中的参军,后来一直在身边出谋划策,名为主仆,实为兄弟。马岩也是他看着长大的,如今碰到这种事,他就是想方设法也要保住马家,于是他咬咬牙继续说道: “家主,现在已经不是纠结二十多年前的事情的时候了。北狄在王世子将废未废的时间点打进了神京城,这件事非同小可!其中牵涉到的人不知会有多少,现今局势已经稳定,就算您不去找王上说清楚,之后也会被一点一点的查出来。到时候马府面对的,可就是灭门之祸啊。” “可是,可是我现在要是跟王上说了这些事,被他一怒之下处死怎么办?” “家主,现在到底是怎么回事谁也不知道。当年是老家主向宁国公投诚,而不是您向宁国公投诚,您可以一口咬定您不知道这件事,只是这次那旧佛拿出了当年的那封信您才不得不相信,最后才被胁迫。不管怎么说,马家都是当今王上一手扶持起来的勋贵之家,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是不会被王上轻易放弃的。” “那我马家,是否,是否会从此一蹶不振呢?” “家主,现在岂是考虑这些的时候?”这陈先生终于有点被马岩的东扯西拉和畏首畏尾激怒了。他的语气不由得变得硬了起来。“如今只要马府还有人能够留下,那就有希望。而且说句您不高兴的话,少主这些年行为荒唐,绝不可能让王上有猜忌之心,只要您能以一己之力把这件事给扛了下来,至少可保少主无虞,能做到如此局面,对马府可就是大幸啊。” “陈先生,你说的固然有几分道理,但我的儿子我知道,假如我真的出什么事,他估计也没法去面对,最后甚至可能一死了之。如果那样的话,我现在去王上那有何意义呢?” “家主,少主的路该他自己去走。您只能把您能做的都做了,除此之外已经无能为力。在下该说的都已经说了,请家主放心,无论最后结果如何,在下都会把此间之事立即向老家主说明,也怪我能力有限,不能保马家一帆风顺,实在是愧对老家主重托啊。”陈先生实在不想再费口舌,站起身来后朝着马岩恭敬一礼后,直接走出了房间。这时下人们才敢端着早饭送了进来,在点头哈腰的提醒完马岩用餐后就急急忙忙的退了出去。因为家主的脸色阴沉得怕人,如果仔细看的话,还有一丝绝望含在其中。 盯着面前这碗热气腾腾的馄饨,马岩用了一瞬间的时间回忆了马府这二十年来走过的路。当年父亲一步走错导致了如今的这种局面,现在他真的很想再一次用回避的方式去躲,但实际上已无任何退路。在经过了惶恐、愤怒、仇恨等一系列的心情转变之后,他一下子仿佛老了几岁。最终他下定了决心,拿出了一份空着的奏折,开始认真的向王上写起来了可能是人生中的最后一份奏报。在写完后,他瘫坐了很久,正准备让人把这份沉重的奏折送进王城中时,一名下人突然在门外焦急的说道: “家主,少主被人送回来了,人昏迷不醒,请您过去一叙!” 马岩一下没反应过来,费了点劲才想起来自家儿子今天一直都不在府里。他有些困惑的问道:“谁把他送回来的,叙什么叙?” “家主,就是上次来送信的那个书生把少主送回来的,他说是旧佛找您。” 一听到“旧佛”这两个字,马岩脸上涌起一股不正常的潮红。他猛地站起身来打开门,对着门外有些懵逼的下人问道: “人在哪里?快领我过去。” 杜政一脸云淡风轻的坐在马府的会客厅中,这里离软禁王世子朱光的寺庙挺近的,所以他顺手过来办这件事也不会耽误时间。对于马岩这么个色厉内荏、优柔寡断而又能力有限的人来说,他有绝对的把握能够拿下。当有些气急败坏的马岩出现在门口时,杜政立即站起身来恭敬的行了一礼,一边行礼还一边大声说道: “学生杜政,见过远南侯。” 远南侯?马岩又愣住了,这时对面的杜政却满眼笑意的立起身来,朝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四十六、隅中 南阳咸嘉二十年五月初九巳时,神京城外王族乙字号庄园。 “听说了么,这里原先是宁国公的庄园,先王御赐的。”李毅一边啃着干粮,一边鬼鬼祟祟的对赵锋说道。 “宁国公?谁啊,和北狄人有关系么?” “我就知道你这厮不会关注这些事。当年先王驾崩时,四位国公都有资格继承王位,当今王上只是其中之一,而宁国公也在其中。但是我听说,不管是朝野还是民间,大家都更推崇宁国公,后来不知怎么的却是当今王上登上了王位,还把其他三位国公都处死了。如今在当年宁国公的庄园中出现北狄人,真的是细思极恐。” “细思极恐”这个词是赵锋经常说的,李毅活学活用的效果很不错。赵锋又看了看这座规模颇大的庄园,有些烦闷的对李毅说道: “我不管这到底以前是谁的庄园,现在二十年过去了,影响估计也有限的很。我们几千号人在这庄园外已经蹲守了快两个时辰,进不得退不得,神京城里面也没一点消息,你觉得这不是在浪费时间么?要依我说,现在的局势诡异,与其按兵不动,不如分兵前去援助神京。” “我说赵校尉,你能不能别这么好战啊,你以为镇东将军不知道你说的这些么?现在情况不明,就算是神京真的出了什么事,也不能长驱直入。这帮北狄人现在出现在这个庄园中,我们就更不能轻举妄动了。一来他们很有可能代表着王族中的某股力量;二来神京城不传消息是不是也代表着一种态度。镇东将军想的,就是怕自己好心办坏事,一旦坏了王上的事,你想想这五千人马的下场。” “那我们就继续在这干耗着?” “不干耗着怎么办呢,说句实话,北狄人到底是敌是友都不清楚,现在只能蹲着了。” 如同李毅说的一样,当陆云跟朱明说起这座庄园的背景后,朱明真的很庆幸自己刚刚没领军打进这座庄园。现在的情况诡谲,这些北狄人的来头肯定不简单,打进去真的是后果难料。但是在这干耗着也不是他朱子炫的风格。思来想去之后,他决定派遣一队精锐进入庄园进行探查。一开始倒是想等着神京的旨意,现在看来,今天旨意都很难过来,只有靠自己去摸清楚情况了。 “伯刚,你可愿意进庄园一探?”不出陆云所料,朱明想好方略之后,第一时间就找来了他一直很信任的上林卫校尉赵锋。 赵锋听了朱明的话后有点懵逼。现在又不是晚上,在晚上他的这双夜眼还有点优势,白天也就是能看得远一点而已。而且跑到庄园里搞潜入貌似也不是自己擅长的,这一进去要是万一被北狄人给围住了怎么办? 看着有些犹豫的赵锋,陆云在旁边解释道:“除去今日我等与北狄人交锋,之前和北狄人打过交道的就是你和赤旗卫的李校尉了。如今情况不明,我军也不能贸然攻入这庄园,赵校尉你武勇卓绝又颇有机变之能,此时若能潜入庄园一窥北狄虚实,镇东将军就能再定行军方略驰援神京啊。” 赵锋听得腹诽不已,但仔细一想陆云的话貌似也有几分道理。当日随着王世子朱光和北狄人过家家的只有他和李毅,就李毅那身手进庄园肯定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思来想去之后,他一脸恭敬的朝着朱明拱手回禀道:“请镇东将军放心,标下愿潜入庄园中一探北狄人虚实。不过以往从未做过步兵斥候,能否拨一小队精锐人马同标下一起进去?” 看到赵锋一口答应潜入,朱明原本严肃的脸色终于也有些松动。他微笑着说道;“此事你不必担心,我自会让虎头卫中的五名精锐斥候随同你一起行动。记住万事小心,虽然你武勇惊人,但在斥候战场中不可轻恃武勇,待探清了北狄虚实,立即归来军中禀报。” 赵锋听完朱明的话也不多言,朝他行了个礼后就快步退了出来。不久被陆云亲自选中的五名精锐斥候也被派到了跟前。略作休整之后,一行六人就准备前去庄园里面搞渗透了。 刚准备出发时,李毅突然把赵锋拉到一边说道:“你进去万事小心,镇东将军固然是一心为国,咱们也可别把自己都搭进去了。”一边说着一边摸出了一个很精致的短弩递了过来,赤旗卫出身的赵锋知道这是那边校尉级以上军官配置的精钢弩,一时间颇为感动。当下拍了拍李毅的肩膀,然后就和斥候们一起找了一处位置潜入了进去。 五名斥候都是虎头卫中的精锐,对赵锋非常客气。其中领头的一人姓成,其余的人都叫他“成头”。刚进园中他就让大家先散开,然后六个人分成三组找地方把自己藏好,等大家都安顿好后,他压低声音对赵锋说道:“赵校尉,我们先派两个人去前面探探地形,北狄人被我们打垮后至少还有一千人进到了庄园里,这么多人要吃要喝的话,此处要么必有存粮要么必有埋锅造饭的地方。只要寻到了,不愁找不到人。”赵锋听完立刻点了点头,只见成头一挥手,两个斥候马上跑了出去,不到一会两人就转了回来,其中一个向成头打了几个手势。成头点点又对赵锋说道:“赵校尉,北狄人正在用饭,位置已经找到了。” 赵锋惊讶于斥候们的效率,不过他又听成头接着说道:“赵校尉,虽然查到了北狄人的所在,不过他们的目的究竟为何怕不是很容易查知。弟兄们都不懂北狄话,等会只能先靠过去,待看清了北狄人的情况再作打算。”赵锋点点头后,成头就带着弟兄们再次行动起来,在之前两名斥候的带领下,三组人交替着前进,成头带着赵锋埋伏在一处假山上,远处是一片很大的空地,空地上有一堆北狄人正在用饭,他们的马匹不知道藏哪去了,这时眼尖的赵锋看到了一个南阳装束的人,他提示了一下成头,成头就让一组斥候盯着这个人,另外两组人则缓缓向后退去,等到了安全的地方后成头问道:“赵校尉,等会如果能在不惊动北狄人的前提下把那个南阳人抓过来的话,咱们这边是马上就让他开口,还是把人带出去呢?” “噢?这还有什么讲究么?”赵锋听了成头的话有点疑惑,忍不住问了一句。 “是这样赵校尉,适才我也看了,那个南阳人似乎和北狄人不是特别熟悉。一会等他落单时,咱们把他抓过来也并不是很困难。但是一旦被北狄人发现了,就会立即寻找,这对咱们来说就很麻烦了。这时假如人一到手就往外运的话,成功的几率要大一些,就是会耽误些时间而且会惊动北狄人;而抓过来就地审问的话,真能审出点什么咱们也能借机行事,不过也怕不仅啥也没审出来不说,还让北狄人把咱们给围住了。” 赵锋想了想,朱明派自己潜入进来的目的就是想早点探清北狄人的虚实。而这个南阳人既然能被某方势力安置到北狄人中间,估计也是意志坚定之辈,想要在短时间里让他开口一定不容易。于是他对成头说道:“成头,真要把那厮给拿住了的话,就让那两个兄弟先把人给带出去,另外两个弟兄策应。咱们两个留下来再探,你觉得如何?” “赵校尉果然胆色过人。”成头心悦诚服的朝赵锋拱了拱手,在他看来,这赵锋固然是骁勇异常,但是对斥候战术估计一窍不通。虽然他先于自己发现了那个南阳人,但是之后针对自己提出的两个方案的应对才真的让他刮目相看,因为不管是哪种方案,都是很一般的斥候操作。撤退的话能保证安全,效率却低下;就地审问风险又大,搞不好前功尽弃。而赵锋让四名弟兄先带着这厮先走,自己和他留下继续探查的方式可以说是深得斥候战术的精髓。看来镇东将军果然没有看错人。 两人又商议了一下细节,这时那两个弟兄已经带着那个南阳人赶了过来。成头把大家召集起来之后,让两组弟兄架着这个后脑勺遭到重击的家伙立即回到军中进行审问,自己和赵锋则留在庄园中。原来刚刚趁着那个南阳人准备如厕的时候,两个斥候将他敲晕了扛着绕了个大圈子才避过了北狄人的耳目,但不久之后庄园中的人肯定会察觉,所以现在就要等着对方出手,自己这边再来应对,当务之急就是先找个地方藏好。果然过了不到一会,赵锋和成头就看见几个气急败坏的北狄人拿着到在四下搜寻,慢慢的,参与搜寻的北狄人原来越多,这时成头带着赵锋绕过这些北狄人朝着刚才看见的大块空地跑去,等到附近时发现更远的地方有一大片房舍,成头笑道:“赵校尉,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支人马几个领头的一定都在那些房舍中,咱们过去一探便知。”说着两人就向那片房舍快速移动,由于空地上已经没多少北狄人而且沿路又有树木遮挡,他们倒是很顺利的就来到了其中的一处房舍中。 赵锋望了望四周,发现这些房舍大多都年久失修残破不堪,看来这座庄园也有些日子了。倒是成头经验丰富,带着赵锋远远的跟着几个北狄人七弯八拐的绕到了一处看起来像是主楼的房子附近。两个人刚蹲着没一会,只见几个北狄人抬着一具尸体从房里走了出来,这时成头“咦”了一声说道:“这尸体上穿着的甲胄可是我南阳的高级将领啊,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赵锋盯着这具被北狄人抬着的尸体,发现尸体上有佩剑,按南阳军制,只要是镇将一级或更高级别的将领,在佩剑上会刻有持剑者的名字。等那几个北狄人走过后,两个人又商量了一下,成头留在这里伺机靠近那栋主楼,赵锋则去跟着北狄人搞清楚尸体的状况。三个北狄人走到离主楼不远的地方后,在一处房舍的遮挡下,其中一个人掀起了地上的一大块砖石,一个大深坑立即显露了出来,正当他们准备把尸体扔进去时,躲在一旁的赵锋迅速拿出精钢弩朝着他们的要害一阵点射。三名北狄人被这波突然袭击给打蒙了,其中两人哼都没哼一下直接跌倒在地,剩下一个头部中箭后还试图拔刀,结果到刚拔出来便无力的坐了下去。这时赵锋看看四下没人就立即窜了出来一脚一个把他们都踹到深坑里去了,然后他拿起尸体上的佩剑仔细看了看,只见上面刻着:“金吾将军,金”五个字。考虑到现在的处境,赵锋也只能先把这具尸体弄进了深坑里,接着他把那块砖石还原后就去找成头了。成头还在原地,他对赵锋说看来北狄人已经发现有人失踪了,主楼的防御力量明显增强,不如现在先退出庄园,把佩剑给朱明看看再作道理。赵锋想想也是,现在时间紧迫,在这里每多待长一点时间就多一分危险。想到这里两人当即开始跑路,亏得成头经验丰富,一路上在他的帮助下多次躲过了北狄人的搜寻,终于跌跌撞撞的跑回了军营中。朱明闻之立即迎了出来,当看见赵锋呈上的佩剑后,忍不住脱口而出道:“这是金吾将军金栓的佩剑啊!”一旁的陆云也是大惊失色,按赵锋的描述,这位金吾将军已经身死,这种级别的将领死在神京附近的王族庄园中,一旦传出去,那就是震惊朝野的大案啊。 朱明听完了两人的禀报之后,就让赵锋和成头下去略作休息。一众幕僚也都纷纷开始发表意见,在朱明的印象中,金栓是镇守王城城门的金吾将军,其人在武阁中的口碑有点两极化,一部分人说他恪尽职守,一部分人则说他不知变通。自己和他的接触并不多,但就是那几次的感觉都不是很好,用南阳的俗话来说,金栓就像“猪不啃的南瓜”一样特别讨人厌。但他作为南阳王一手提拔起来的金吾将军,忠诚度是肯定没有问题的。如今死在北狄人手上,至少证明这股北狄人应该不是代表的当今王上这股势力。那么自己作为臣子,自然应该将这群北狄人给剿灭,包括陆云在内的幕僚们虽有顾虑,但最后也都同意了朱明的决断,于是随着一声军令,五千精锐立即对这座庄园发起了突击。 四十七、日中 南阳咸嘉二十年五月初九午时,神京城城南花楼街。 花楼街一直是神京城最繁华的地段之一。这些年随着南阳和海外开始通商,不少外邦女子也进到花楼中助兴,一到夜间便是花团锦簇,流光溢彩。在神京城里的达官贵人眼中,这里不仅仅是休闲解压的场所,更是身份地位的象征。在这里有时一夜的花费就够寻常人家一年或者数年的生活开销。不过这里的热闹都是从晚上开始的,白日里的花楼街虽然不至于说冷清,但也的确没多少人走动。两旁的花楼除了看门的龟奴外,大多数的人都在楼里休息,每栋楼的花魁们更是抓紧时间养精蓄锐。没想到就在今天的午间,十几辆大车突然从这条十里横街的东头慢慢的驶了进来。 得月楼的花魁月影在梳妆时通过房间里的窗户看到了这些大车。她本是将门之女,自己的父亲因罪被杀后,为了养活自己的弟弟才被迫卖身到了这里。让她有些疑惑的是,这些大车好像是军中用来运送兵器的重车,以前父亲在禁卫军中任职时曾见过几次。不过她此时也没什么心情关注这些,几年前被卖入这里时,买下自己第一夜的是一个叫李毅的公子。据他自己说是在边境西园镇的赤旗卫中任职,每次到神京来都会到自己这里来过夜。前段日子收到了他的来信,说是北进生还后已经晋升为了赞军校尉,再过几年就能当上偏将军。过些时日说不定就要到神京公干,让月影耐心等等,答应她的赎身只要时机成熟便会说到做到。这些年在娼门中,月影对这些男人所谓的承诺早就呵呵一笑,但李毅毕竟是和自己第一次的男人,他的话还是一直停在自己的脑海中不曾散去。当上花魁后也让人去打听了一下,这李毅的确家在西园镇,族里有两个叔叔都在神京城中任职,一个是禁卫军中的偏将军,一个是刚刚升上去的工部左侍郎。如果他真的没骗自己的话,是完全有能力做到为自己赎身的。现在就只盼着他早些过来,自己好好贴心伺候一下,也算有个念想。她今年已经二十岁了,就算当上了花魁,也最多能再红五年。自家弟弟才十一岁,如果能找个靠山,谁愿意在这里呢? 杜政坐在重车上,刚刚很轻易的就把马岩这个废物给搞定了。在拿到了金吾卫的令牌后,他立即就让早已准备好的手下们把藏好的东西通通装在了重车中。然后就押着这十几辆重车来到了花楼街。在街口和旧佛手下的小内侍打了个招呼,这些重车就大摇大摆的驶了进去。在旧佛那庞大的计划中,他负责的就是花楼街和王世子朱光这两块,朱光那边已经部署停当,现在的任务就是把这些精心准备的大礼留在花楼街。这个时间点花楼街上的人并不多,但周围的人都已经感到有些奇怪,纷纷投来质疑的眼光。但这些杜政全然没有在意,因为再过一会,接应他的人就要过来了。这时几名巡街的差役走了过来,领头的一个看了看坐在车上的杜政呵斥道:“还不赶快下来!这都是些什么东西?”杜政还没开口,他旁边的一个护卫就直接把金吾卫的令牌朝着这几个差役扔了过去,差役们手忙脚乱的接了后才听到杜政冷冷的声音:“神京不宁,奉金吾将军马岩将令,巡视花楼街以防不测。”几个差役在确认了令牌的真实性后,立即变脸朝着杜政一行人点头哈腰后快步离开,现在神京正是乱的时候,能走远一点就走远一点吧。 花楼街上的人并不是不知道昨夜北狄人曾经打进来过,但昨夜北狄人来的快去的也快,许多人睡觉时北狄人在,醒来就不在了。早上听到消息时免不了一番惊讶,但这些刀光剑影的事毕竟离他们太远,在看见大量的禁卫军在附近巡视时又会觉得比较安心,少数人甚至认为都不会影响晚上自家的花楼营业。这十几辆重车虽然一开始让人有些疑惑,但是听说是金吾卫安排的以后就没什么问题了。就在这个时候,一队禁卫军也来到了附近,其中一个校尉打扮的人朝杜政拱拱手后,也拿出了一个令牌样式的物件递了过去,杜政伸手接了过来,他定定的望着这个人,微微叹了口气后就带着自己的人从重车上离开了。这时毒辣的日头照得人有点睁不开眼睛,正是一天中最热的时候。随着杜政带人离开,那名禁卫军校尉一声令下,手下的众人都用刀把重车上的幕布给挑开了,只见里面装的是一个一个的圆桶,把圆桶的盖子打开后,一股浓烈的火油味透了出来。接着这十几名禁卫军有的拿着桶到处撒油,有的直接把没剩几桶油重车朝着街边推。这时花楼街上的人才感觉真的有点不对劲,一时花楼中的人都大呼小叫,少数龟奴和打手们也都纷纷上前阻挡,不料还没靠近就被这群禁卫军挥刀劈倒在地。在众人的惊呼声中,那名禁卫军校尉把手中刚刚点燃的火把扔了出去。 已经走远的杜政对花楼街中正在发生的一切早有预料。他和手下们来到了事先就定好的一座酒楼里,这里离花楼街大概有一里远。到达最高一层楼后,他正好看见那支被扔出去的火把划出一道弧线砸在了几个已经打开的圆桶上。只听“轰”的一声巨响,一栋花楼马上塌了半边,惊呼声、惨叫声,还有持续不断的爆炸声此起彼伏,花楼街上的花楼瞬间陷入一片火海之中。这里巨大的动静早就惊动了远处的禁卫军,可等他们过来的时候,火势早已大得已经无法迅速被扑灭。这时一名禁卫军的偏将军闻讯也赶了过来,见此情景只能硬着头皮招呼众人先去救火。熊熊火势终于引起了防守王城的左将军梅立和防守外城的前将军杜超的注意,他们也都派了人前来查探。趁着刚刚安静下来的神京又陷入混乱的当口,杜政一行人又从酒楼朝着城南的寺庙聚集地走了过去。 旧佛此时在通天塔上望着远处已经乱成一团的花楼街,脸上露出了一丝诡笑。如今南阳王龟缩在静心殿里,内城的防卫力量也都聚集在那边,虽然有大量的左禁卫军人马进入了王城,但依着这位王上的尿性,估计也不会对他们有丝毫的信任。不远处就是夜间被炸跨的三座御制桥,连同整个护城湖一片狼藉,镇国公朱奕领着差不多六七百人在附近来来回回的巡视,显得有些狼狈焦虑。在旧佛眼中,朱奕这厮除了对南阳有几分忠诚之外,其余的一无是处。其才最多也就是胜任一个偏将军,如今却做到了王族族长。不过这也得感谢南阳王朱风,前三代南阳王时,王族族长都有一个潜规则式的权力,那就是统领神京城的四支禁卫军,在紧急时甚至可以调动人马进行作战。结果当年朱风即位后,并不支持他上位的前任王族族长直接就被处死了,这项权力随即也被废除。由于神京城的四支禁卫军互不统属,缺乏一个统一的指挥官,在遇到神京遭受突袭的情况时必然出乱子。此次北狄偷袭就是这样,在将神京城中的威望最高能力最强的右将军朱炜被击杀后,四支禁卫军到现在都没有一个人来统领。梅立和杜超一个内城一个外城,互不统属不说,还有点相互看不顺眼。朱奕本来可以成为名义上的统帅,结果现在在湖边守着这几百人过家家。看来在朱风的心目中这场乱子已经了结了,剩下的就是扫尾清算的事。想到这里旧佛没忍住笑出了声,一天到晚担心自己得位不正的南阳王果然遇事就只会退缩,除了在窝里横之外,实在是没一点用处。这些年自己谋划得虽然不是一般的幸苦,但是也亏得有那么大的空子让他去钻。现在只希望这乱子闹得更大一些,让自己的目的早日达到吧。耳边突然传来的上楼声响终于把旧佛的思绪拉了回来,他有些费劲的往后看了看,原来是小内侍回来了,只见他红光满面的说道: “佛爷,花楼街的事成了!半条街都已经烧了起来,杜兄弟正领着人往寺庙赶呢。” “早就看见了。这通天塔上的视野还真开阔,今天天气晴朗,可以看到十几里外的风光。” “佛爷,现在城里又乱了起来,禁卫军们互不统属,现在围在花楼街边。梅立和杜超现下有点相互看不顺眼,咱们不如现在就杀进宫中吧。” “我就知道你又急了,这么想的肯定不只你一个人吧,杜政也是这么说的?” “呃。。。那倒没有。刚刚就是和杜兄弟打了个照面,都没来得及说话。不过那一队死士真是有点可惜,只怕一个人都没能逃出来。” “他们都是和朱风有大仇的人,一直就等着今天呢。如今也算是死得其所了。城东、城南大营都被打垮,王城南门也被攻破,护城湖上的三座桥也都塌了,再加上注定被烧毁的花楼街,你们是不是觉得这些就够了?” “这个。。。小的认为现在神京城已经一触即溃,只要周翁出手,那朱风决计授首。” “真要这么简单的话,哪里需要我谋划这么多年,要不是正巧碰上北狄人的机会,今天这些都还得等个几年呢!你把我的话传下去,让大家都不要急,一切都按计划进行。都等了二十年了,再等一个时辰有什么打紧。” 看着已经有些严肃的旧佛,小内侍无奈行了个礼应诺一声便退了下去,一边走还一边不知在嘀咕些啥。旧佛忽然有些想笑,他自己何尝不想马上就报仇,可是面对的是南阳之主,任何谋划都要做到万全,否则哪怕任何一个细节的疏失都会导致整个计划的倾覆。在旁人看来,现在自己这边也许已经是胜券在握,但真实情况只有他心里清楚。北狄人已经被朱明的精锐围住,禁卫军就算是一群废物,那也有数万之众,一旦没能第一时间将朱风击杀,那遭到的反噬足以让他和手下都灰飞烟灭。最关键的是,他还要完成恩主的遗愿,如果因为自己导致恩主的后人受到伤害,那他可就真的是万劫不复了。 四十八、日昳 南阳咸嘉二十年五月初九未时,神京城南门以南二十里处密林。 赵锋和李毅领着骑兵正在追击已经溃败的北狄人。一个时辰前,朱明的五千人马直接攻入了之前围住的庄园,首先是虎头卫的弟兄们把从河口镇运过来的重火箭一批批的射入庄园内,庄园内立即燃起了熊熊大火。不到一会就陆陆续续有北狄人从里面窜出,这些倒霉蛋们往往还没来得及分辨清楚方向就被接着蹲守在附近的弓弩手们给射倒了。随着倒下的北狄人越来越多,大家也越来越放松。因为按这个效率,再过一会庄园里的北狄蛮子就要被剿干净了。不料就在这个时候,只听得“轰”的一声巨响,一股数百人的北狄精锐骑兵从庄园西侧的一处矮墙处直接砸墙突了出来。此处并无南阳骑兵防卫,只有少量弓弩手和步卒,骤然碰到了北狄人难免惊惶,还没来得及布好阵势就被北狄骑兵生生撞开一条路冲了出去。附近的几名南阳骑兵见了,立即高声示警。朱明在不远处也正好捕捉到了这一幕,于是急令赵锋李毅率领骑兵出击。两人得令后由赵锋居前李毅殿后,领着五百名精锐骑兵直接逼了过去,可能是北狄人的战马被烈火惊扰的缘故,没多久就被南阳骑兵给赶上了。赵锋当即下令全军向北狄人抛射箭矢,几阵箭雨过后,北狄骑兵又倒下了近百人。仅剩的两百余人在一名貌似北狄将领的率领下依然狂奔不止。被激起凶性的赵锋便在后面紧追不舍。约莫过了十里地后,北狄人都往一片密林里躲了进去,赵锋所部没带引火之物,只能让先全军暂时列阵休整,又派十余骑探查四周,结果居然发现了一群禁卫军装束的南阳败兵。只见其中一个偏将军打扮的中年汉子一瘸一拐的走了过来,有些激动的朝着赵锋询问道;“你们是上林卫的弟兄们么?” 赵锋还没来的及回答,旁边的李毅忽然滚鞍下马往前疾行了几步。只见他双手扶住了这位有些沧桑的偏将军,一脸激动的说道:“九叔,我是李毅李伯恒啊!这些都是我南阳的人马,镇东将军的五千援军就在不远处。”一听这位灰头土脸的偏将军原来是李毅的长辈,赵锋也立即下马见礼,同时让其余的骑兵继续加强警戒。原来作为右禁卫军偏将军的李德本来夜间在城东大营里值守,北狄人攻入时他吓得魂飞天外,没怎么多想就往城南跑。到城南大营后发现里面不仅没有主事的,连几个偏将军也都不在,无奈之下只能先在营中歇着。当时他的脑袋还是蒙的,居然连北狄人来袭的事都忘了给营中知会一声。等他好不容易缓过来之后,北狄人又突到城南大营了。受到二次惊吓的他赶紧又上马跑路,本来看到打开的神京南门时是准备往神京城里跑的,不料北狄骑兵也是朝着城门的方向奔袭,无奈之下他只能往城外跑,当时禁卫后军的少数骑兵也跟着他一起走。等到达这片密林附近后,惊魂未定的他们终于缓了口气再密林外稍作休整。由于不知道此次进犯的北狄人不知有多少,他们也不敢贸然回去送死。就这样战战兢兢的待了大半天之后,居然又看到了一队北狄骑兵朝这边袭来,李德正觉得自己就要大限将至的时候,没想到这群北狄蛮子仿佛慌不择路的都往密林里面钻。再等等后便发现了似乎有南阳的援军过来,这下他们才劫后余生的出来求救。望着这位苟到一定境界的偏将军,赵锋感叹不愧是李毅的族叔。 赵锋李毅在这边待了不到半个时辰,朱明就率领着主力赶了过来,当他看见李德后也是大吃一惊。在了解右禁卫军和禁卫后军都被打垮时更是有些骇然。这时弓弩手们在陆云的指挥下正在向密林中抛射火箭,一些受不了火烧的北狄人只得冲了出来,就像在庄园中一样,大多数北狄骑兵刚一露头被被乱箭射杀,其余的则被赵锋领着骑兵击杀。当那个北狄武将挨了赵锋一锤轰然落马时,这股北狄人可以说是全军覆没了。 “李将军,你可知现今神京城由何人镇守?”朱明看北狄人已被尽歼,又开始担心起神京城来。 “回镇东将军,末将也不知神京现下的状况。但末将退出战场时,似乎看见右将军正往神京城中撤退,若要说神京城的城防大将,应该非右将军莫属。” “那金吾将军金栓被擒一事你可知晓?” “金将军被擒了?末将不知啊,不过北狄人从南门突入,可能在那一处有过交战吧。” 听着李德这些不得要领的答话,朱明费了好大的劲才克制住把这个消极避战,贪生怕死的家伙一刀砍了的冲动。没有王旨带兵靠近神京已是犯了大忌,如果再擅杀禁卫军的将领那可就是找死了。 沉着脸的朱明下令全军稍作休整后立即赶往神京城救援,李德这厮掌握的情报极其有限。虽然北狄人之患已经暂时解除了,但是难说神京城内还有没有大股的反贼人马。现在可以肯定的是,北狄人所代表的一方势力绝对不是当今王上,否则不会去攻打朱炜的右禁卫军。自己之前对北狄人的清剿也没有什么问题。现在想搞清楚神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的话,只能继续领兵向神京城靠近了。 赵锋作为先锋又一次走在大军的最前方。由于北狄人都已被消灭干净,所以此时的心态还比较放松。当离神京城不到十里时,又一股溃兵面对着自己跑了过来,警铃大作的他当即喝令这群丢盔弃甲的士卒迅速列队站好,又让一众骑兵张弓搭箭进行威慑,等这些士卒们好不容易气喘匀了之后,他骑着马来到一个看起来还比较明白的队正装束的家伙旁边居高临下的喝问到:“我是上林卫校尉赵锋,奉镇东将军朱明将令驰援神京,尔等是哪处人马,何故如此慌张?” 那人有些疑惑的看了赵锋一眼,有些怀疑的问道:“镇东将军?你们真是镇东将军的人?” 李毅在旁边听得不耐烦道:“这还有假,南阳边境东三镇的人马由镇东将军节制,除了他,我们还能是谁的人呢。” 那人听了李毅的话之后稍稍有些镇定下来,接着便望着他们两人说道:“那看来你们真的是援军了。在下是禁卫后军的队正,昨夜有数千北狄人打了过来,他们接连击垮了城东大营和城南大营,又从不知被何人给打开的神京南门直接冲了进去,金吾将军金栓率军抵挡,不料被北狄人打得大败,不仅连王城南门都让他们攻了下来,连他自己也被北狄人给生擒了。这时王城内乱成一团,不过北狄人在打到了王城里的护城湖边时,因湖上的几座桥都已被毁而无法继续进兵,就又退出了神京。王上后来发出旨意,由于右将军朱炜已伤重去世,令左将军梅立镇守王城,前将军杜超镇守外城,然后又派出了数百名骑兵斥候出城查探北狄人踪迹。我等禁卫各军人马除了左禁卫军的部分弟兄之外,其余的都由杜将军统领着上城墙值守。本以为一夜过去后诸事都能安宁下来,不料大概一个时辰前,花楼街又燃起熊熊大火,爆炸声震的我们在南门城楼上都能听见。。。” “你说什么,花楼街被毁了,你可看清楚了?”李毅听见了“花楼街”三个字后不禁有些失态,直接打断了这个禁卫军队正的话。 “在下只看得到浓烟滚滚,感觉至少被烧掉了半条街。前将军获知后,也调派了几百人前去帮忙救火。适才前将军到南门城楼上巡视,突然又窜出十几个北狄壮汉,也不知他们是怎么做到的,居然直接从城楼上的暗门突了出来。这些人个个身手了得,一下子就把前将军身旁的亲兵们给杀散了,然后其中一个人一刀把前将军的头给砍了下来,我们当即上去与其拼杀,不料禁卫后军的偏将军蒯希也带着人马过来协助北狄人。我们惊愕之下不能力敌,只好从城中跑了出来。” 李毅在神京城里的花楼街有个红颜知己的事赵锋是知道的,毕竟李家家大业大的,又总是往来神京城和大江镇两地,所以刚刚李毅有些失态赵锋也完全理解。但这个队正之后的话那可真是太令人惊悚了,按他的说法,神京城四大禁卫军的主将已经给北狄人干掉了两个,由于后将军一直没有人选,现在神京城里的最高级别的将领就是梅立这位左将军了。而且三位金吾将军中,唯一称得上善战的金栓也战死了。这样一来,现今在里面的数万人马可以说是个相当混乱的状态,还不知道北狄人在城中哪些地方还有埋伏。赵锋李毅两人面面相觑,都没想到情况已经严重到了这种程度。两人简短的商量了一些之后,决定和这个禁卫军队正一起向镇东将军朱明面禀,毕竟他们这支五千人马毫无疑问已经是可以左右神京局势的一股力量了,这股力量的使用权只在朱明一个人手上。 在听了这个队正的话以后,朱明也是被唬得不清,他急忙让全军暂时停下休整,然后召集全军校尉及以上级别的将领和幕僚一起商议。大家围在一处后,气氛肃杀得让人感到有些压抑,在朱明简单的情况向大家说明之后,众人惊愕之余都是皱眉思索,过了一会之后,参军陆云首先开口道: “将军,在下以为,现今神京城内的情况诡谲。既然连禁卫军中都出现了反抗王上的逆贼,那我等进军就更要慎重,不如先派遣精锐斥候进入城中请来王旨,我等再遵旨行动吧。”陆云的话引起不少人的附和,毕竟现在进军神京城的风险太大,万一当今王上的势力已经被彻底剿灭,到时候自己这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长途奔袭不说能捞到什么功劳,还会被新上位的势力记恨,那就太划不来了。 “仲鹏所言固然是老成谋国,但我等身为南阳军人,自然应效忠王上。如今神京城里恐怕已经乱成一团,数万禁卫军将士都无人统领,若我军作壁上观,岂不是坐看王上陷入窘境么?”朱明听了陆云的话后,有些失望的叹了口气,然后沉声说道。 “将军所言极是,现今理应迅速入京护卫王上,并广而告之神京城我等是王上所召来的勤王之军。如此各方势力自然明白我等的态度,就算一时进不了城,也能远为王上臂助。”另一位幕僚看见朱明有些为难,就换了一种方式劝说,这种进兵方式无非是表明自己的态度,如果此时神京城已经易主,只要自己这边没有入城与新主交战,就算是继续忠于旧主,也是人臣之道。之后随着大局已定,新主反而还会重用这支边境的精锐。 不过朱明对这种说法也不置可否,可能是觉得也商讨不出什么结果,于是他一言不发的上马喝道:“全军听令,加速行军驰援神京!”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他一人一骑有些单薄的向前冲去。 四十九、晡时 南阳咸嘉二十年五月初九申时,神京城内城静心殿。 几名小内侍战战兢兢的侍立在一旁,其中一个手中还端着准备摆到桌上的晚膳。殿中南阳王朱风的脸色阴沉得怕人,在刚刚过去的两个时辰里,先是花楼街大火,接着是前将军杜超被城中的北狄余孽袭杀,这两件事又像旋风一样刮得神京城里到处都是。朱风本来要把内务府管领召过来一问究竟,结果左等右等等不到人。最后接到了管领大人写的一份奏报,说是适才出发不久,就有疑似北狄蛮子的陌生人等在周围徘徊,于是他为稳妥起见先行调拨人马查清楚事情原委后再来向王上禀报。对此朱风纵然怒火万丈也只能无奈的等着,如果当年的校事府在,何至如此?校事府被朱风亲自解散后,许多老人都被抓的抓杀的杀,最后把当时一些能力有限但是忠心耿耿的人新组成了一个叫锦衣卫的部门,由之前管理王族事务的内务府管辖。一来二去锦衣卫的功能就只剩下了监视监视大臣,要说对各种情报进行分析,甚至到敌国进行渗透之类的等等功能算是彻底绝了迹。在开始的时候,朱风觉得南阳唯一的敌人就是燕国,国内的乱党也随着他即位后被杀得一干二净,留下校事府这么个知晓自己诸多黑历史的衙门实在是令人有些恶心,于是心心念念的要把校事府给撤销。撤销后这么多年也没出过什么大事,虽然北进时因为军情不及时不准确导致溃败,但是国内还是应该无虞的。没想到这次在王世子将废未废之时会出现如此大的岔子。现今的内务府管领兼任着锦衣卫指挥使,这个人当年是他从王族中亲手挑选出来的,如果非要说此人有什么优点的话,那就只能是对自己毫无威胁这一条了。 “周大贵呢,让他给孤马上过来!”朱风想来想去只有找这个自己最信任的内侍了,内城提辖府也成了他唯一的依仗。直到现在为止,他依然还不认为已经丧失了对神京城的控制,哪怕目前的禁卫军高级将领只剩下了一个左将军梅立,三个金吾将军中的金栓已经被俘,剩下的马岩和邓刚都是碌碌无为之辈。朱奕之前说神京南门大开才导致北狄骑兵轻易攻入,镇守城门的马岩难辞其咎,但作为王上的自己尚且是懵的,马岩这厮又能承担什么责任呢?越想越烦躁的朱风来回的走着,突然韩大福闯了进来,只听他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王上,不好了,宫中好几处地方都烧起来了,不知有多少北狄人打了进来,内卫营和侍卫们正在进行抵挡,周大贵好像是受了伤,现下生死不知,请王上暂避!”还没等朱风有所反应,殿外隐隐约约传来了喊杀声,周围的一组一等侍卫不由得面面相觑,殿外的侍卫们也都如临大敌般的进行布阵防御,朱风这时已经觉得有些踹不过气来,他连往后退了几步,唬得韩大福连忙将他扶住。“快,快去令梅立速来护驾。。。”说完这句话后,朱风就软软的倒了下去,周围又是一阵狼奔犬突。 这时周大贵正倚着宫中一处侍卫居住的偏殿大门喘息。他浑身是血,仿佛沐浴在红光中,在暗光的照耀下,整个人都显得特别诡异。现下内城防卫除了已经被折腾残废,兵力四处分散的内卫营和集中在四面城墙驻守的部分左禁卫军,剩下的最集中的一股力量就是侍卫队了。五队三等侍卫中的一队被留在了外城,还有一队被自己引入了刚刚爆炸的内城提辖府,剩下的三队除了一队在静心殿附近,其余两队都在护城湖边协防。五组二等侍卫中的三组都在静心殿殿外站岗,另外两组刚刚被自己和鬼武一起杀了个干净,之后两人再冲向最后留守的两组一等侍卫时,却被一个小内侍提前发现并及时示警,饶是自己和鬼武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和十四个一等侍卫交手后也是颇为狼狈。侍卫们一开始没能认出一身蒙面黑衣打扮的自己,但过几招后便能惊愕的发现这一点。高手交锋往往一瞬间就能定下胜负手,周大福也趁此机会解决了好几个对手。等到把侍卫们干掉后,他们两个也都伤痕累累,这时鬼武一口吞下了一把不知什么材料制成的药丸,坐在地上一边打坐一边闭目养神。而周大贵也有些站不稳了,就在这偏殿的门口靠着休息了下。现在他们俩都在抓紧这转瞬即逝的休整时间好好恢复下体力,然后就是等着静心殿那边发来约定好的信号了。 朱风倒下后,有些手足无措的韩大福深吸了几口气强迫自己尽快冷静下来。他一边派人立即去请还在王城中防卫的朱奕和梅立,一边也给已经回府的黄斐和舒旭发出了求援信号。虽然王上只说了梅立的名字,但是连韩大福都能看得出来,如今这个局面早就不是王上心目中的骚乱,而是真真切切的谋反了。现下虽然不知到底是那股势力参与其中,但从表现出的破坏力能明显看出,王上的王位已经岌岌可危。对方不仅已经把势力深深的渗透进了内城。连万里之遥的北狄人都能调动,这么大的手笔之前居然一直都没有被发现,简直不可思议。一名年纪和他相仿的内侍赶了过来抹了一把头上的汗说道:“韩翁,来的乱贼不多,最外围的侍卫们已经把他们挡住了,现在一队三等侍卫正在追击。” “糊涂!现在静心殿的护卫人马就这么点,胡乱追击作甚,你去把那队侍卫立即唤回来,并告诉在门口待命的所有二等侍卫,任何情况下不得撤离,给我严防死守!” “是是是,我这就去,这就去。。。”这个老内侍被韩大福吓了一大跳,随即连滚带爬的去了。韩大福紧皱双眉,心想如果自己没记错的话,至少还应有一队三等侍卫、两组二等侍卫和两组一等侍卫待在内城里。刚刚第一时间已经派人去求援,结果现在连一个援兵都没到。从最坏的情况来说,要做好这些侍卫都已经来不了了的准备,那么就只能靠这不到两百号人来保卫王上了。 正在追赶着十几名北狄乱贼的这队三等侍卫们在路过一个亭子时,为首的队正忽然看见前方的火光一闪,刚欲开口警示时胸前一痛,连哼都没哼一声都倒了下去。其余的弟兄们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只听得耳边噼里啪啦一阵乱响,前面得不少人都纷纷倒下,有人惊恐的大叫道:“是炮弩,大家赶快躲开!”众人忙从亭子往外撤,不料后路也被人给堵住了,在炮弩这种只有金吾卫的精锐才能装备的利器的打击下,这支百人侍卫队霎时死伤惨重,进退失据。望着侍卫们的惨状,不远处一名北狄人打扮的壮汉露出了残忍的笑容,他用一种亢奋的语调大吼道:“兄弟们,诛杀朱风,为恩主报仇,就在今日!”一众乱党受此激励,纷纷都怒吼着冲向静心殿。刚刚赶过来的那名老内侍也被迎面砍倒。这时其中一名乱党用炮弩朝空中射出了一个黄色的炸雷,随着炸雷在空中炸裂,静心殿的大门也被一阵猛烈的炮弩连击给重击得轰然倒塌了。 殿内的韩大福惊骇欲绝的看着殿门缓缓的倒了下来,看来那队侍卫已经是凶多吉少了。这时留守在殿外的四十名二等侍卫也都拔刀冲了上去与乱党交战,一时兵刃相交的声音让人心惊肉跳,在乱党又一波炮弩的轰击下,又是近十名侍卫当场倒下。韩大福的心已经越来越沉,他看得出着些乱党的人数并不多,但个个都身手了得,炮弩这种装备居然也能搞得到手,看来金吾卫完全被渗透了,当年铁舟卫将可以发射火雷的炮弩献给王上时,王上便被其杀伤力所惊,严令内城不许装备。于是数百支炮弩就被分给了金吾卫,没想到乱党们现下就拿着这个步步紧逼。不过此物虽然威力十足,但却不能久用,往往打个几发后就会裂开报废,在打完了这一轮后,剩下的侍卫们已经全部贴了过去与乱党们生死相搏,最后七名一等侍卫则紧紧的围住朱风护卫。周围的内侍宫女们吓得抱头鼠窜,胆小的甚至直接哭了出来。这时一名一等侍卫对韩大福拱手道:“韩翁,事态紧急,我等也上前助战吧!”韩大福有些犹豫的望着正在激烈交战的修罗场,自己这边放着七名高手不上去是在是有些浪费,而且二等侍卫们虽然英勇,但在场面上也不占上风。想到这里他咬咬牙说道:“王上安危拜托诸公了,请务必速战速决!”话音刚落,七名一等侍卫也都冲了上去,这七人的到来让朱风一方的实力大增,乱党一方有数人都被直接砍倒,结果韩大福的脸色都还没明显好转,就听到似乎有些熟悉的怒喝耳边响起道:“朱风狗贼,还我恩主命来!” 韩大福有些疑惑的刚刚一回头,就看见一个满身是血的黑衣人挥舞着长剑朝自己这边冲了过来,他旁边还有个拿着炮弩的帮手。这时他已无暇多想,只能立即把朱风给彻底的挡在身后,随着几声闷响,这名忠心耿耿的内侍不甘心的倒了下去。在失去意识之前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呼:“护驾。。。”可能是被韩大福这忠心护主的行为给激励了,七八个在原本旁边呆若木鸡的宫女内侍除了少数几个仍旧无动于衷以外,其余的人也都朝着那两个人冲了过去。已经占据上风的侍卫们也注意到了朱风这边的险情,三名一等侍卫当即退出转而赶了过来,不过这两名乱党的身手可不是一般的了得,那名用炮弩的乱党一击不中后,当即从腰间抽出了一把细软长剑,他挥舞着这把长剑如同毒蛇吐信一样将几个围上来的内侍给纷纷割喉,脚步竟然丝毫不停。另一个乱党也刺倒了两名宫女和一名内侍,正在两人的剑锋就要逼近半躺在椅子上的朱风时,三名一等侍卫终于赶到,他们中的一人当即挥出一刀隔开两名乱党的剑招,另外两个则一下子逼了过去,不料两名乱党几乎同时往后一退,同时空着的一只手在腰间又拿出了一只短手弩朝着逼过来的两名一等侍卫激射了过去,这种距离下,饶是一等侍卫的身手了得,也只能是避无可避的中箭倒地。接着他们又一起挥剑指向了挡在朱风面前的最后一名一等侍卫,这侍卫岂是他们两人的对手,交手不久后就被一剑刺中左胸倒地而亡了。正当他们欲上前一剑结果了朱风的性命时,不料朱风却突然睁眼醒了过来。两名乱党一愣,动作稍微一慢。朱风趁势拿出了今上南阳王的气势,只见他并没有多少慌乱的冷喝道:“乱臣贼子,安敢如此!”不料这句话反而激怒了一名乱党,只见他暴怒的一把扯掉了自己的面纱,有些癫狂的大骂道:“朱风,你这猪狗不如的东西,还有脸在这说什么乱臣贼子,当年你把我恩主逼死的时候,不也是乱臣贼子吗?” “你你你,你是,你是周大贵?”朱风见了这人面纱下的的容貌,面色大变的失声叫道。 “我呸,老子叫周鹏,是当年恩主埋在你府里的一名暗子!二十年前,你伙同马义这个狗贼在先王薨逝时将三位国公的府邸围起来赶尽杀绝,恩主看见大势已去只能让自己死在我剑下来获取你的信任。这么些年来我无时无刻都不在想着手刃你报仇,如今终于到了这个时候了!”周鹏,也就是之前的周大贵说完,继续挥着剑朝朱风的要害刺了过去,这时的朱风无暇想其他,他猛然往右侧一滚,险而又险的避过了这一剑,但是左臂还是被周鹏给刺中了。周鹏刺中后用力往上一挑,朱风的左臂立即飞了出去,他疼得大喊一声,随即重重的跌坐在地。侍卫们目眦欲裂,都不计死伤的冲了过来,一时间被身后的乱党们砍倒一片,最后好不容易有两个二等侍卫赶了过来为朱风挡下了几剑,但周鹏等人的攻势却丝毫不减,眼看着南阳王就要殒命于此,殿外终于传来一声怒喝:“恶贼休伤吾主,镇国公朱奕在此!” 朱奕让将士们朝着殿中的乱党们施放了一阵强弩冲开防卫,然后带着数百名内卫营、侍卫队和左禁卫军的精锐冲了进来,虽然弩箭也将几名侍卫也给射倒了,但是现在也顾不上这些。周鹏见状和另一个乱党对视一眼后,一脸决绝的挥剑继续朝着朱风刺了过去,另一个乱党也将自己的面纱给拿了下来,只见他先是将射来的弩箭挡下了几只,然后把手中的软剑用尽全身的力量对准朱奕掷了过去,朱奕大骇,忙让周围将士举盾护卫,最终那柄软剑被一面圆盾给挡了下来,接着十余只弩箭也把那个乱党给钉在了地上。朱奕劫后余生的看了一眼那柄软剑,上面的“鬼武”两个字异常刺眼,这时一阵惊呼把他的视线强行给拉回殿中:周鹏一剑将南阳王朱风的头给砍了下来,他有些癫狂的笑了几声,在众人的惊呼声中横过剑来自刎了。 五十、日入 南阳咸嘉二十年五月初九申时,神京城南门。 顶盔贯甲的朱明一马当先来到神京城下,他的身后是五千人马。他望了望高大巍峨的城门,气沉丹田的大喝道:“镇东将军朱明前来勤王护驾,速开城门!” 城楼上一阵骚动,这时一名将领探出头来。不远处的李德马上低声对李毅赵锋说道:“这人就是之前那个队正口中禁卫后军的偏将军蒯希。” 赵锋一听是那个叛将,立即打起了十二分的警觉。只听蒯希在城楼上厉声喝问道:“镇东将军,神京城安如泰山,哪里需要勤王了?你身为外藩镇守大将,却带着数千人马兵临神京城下,是何用心?” “北狄人已犯我南阳国境!我率部追击,在神京城三十里外的一片庄园中全歼数千敌军。沿路遇见数股禁卫军败兵获知神京城危急,你真的敢说城中安如泰山么?”朱明挥舞着马鞭指着蒯希怒喝道。 “朱明,你一派胡言!神京城哪来的北狄人,我已派人去请王旨,待王旨到后再来治你谋反之罪!”蒯希一边说一边向后退,手里也不知在做着什么动作,但这些都被目力极好的赵锋给看得一清二楚。正当蒯希拿出弓箭准备射向朱明时,赵锋的箭早已射中蒯希额头。只见他往前踉踉跄跄的走了几步后,直接从城楼上跌了下来。朱明当即往后退了一段距离,在城上城下数千将士的惊呼声中,手中还握着弓箭的蒯希尸体重重的砸在了城下的路面上。 赵锋的这一手箭术极大的振奋了军心,朱明趁势又朝着城楼大喝道:“禁卫军的将士们,自古华夷有别,我等既为南阳男儿,怎能和北狄蛮贼勾结去害我华族百姓!如今城外的北狄人已被全歼,城中的安定还需我等戮力同心才是啊。请速开城门,和我一起勤王护驾!” “勤王护驾!勤王护驾!勤王护驾!”五千人马一起大喊,声势震天。 虽为外藩镇守之将,但朱明这些年的赫赫战功早已深入神京城的禁卫各军之中。此时他又让将士们将缴获的北狄战马、盔甲甚至俘虏向城上进行展示以安彼心。这一系列的操作让城楼上的一些尚有血勇之气的禁卫军将士大感振奋。晚间这支几千人的北狄骑兵接连打垮了两只禁卫军不说,还将右将军朱炜伤重致死,前将军杜超不久前也疑似死于北狄人的袭杀。如今这只祸乱神京城的北狄人马已被歼灭,怎能不让禁卫各军有种扬眉吐气之感,蒯希的举动本来就不得人心,他带过来的人此时也都十分慌乱,少数人都开始夺路而逃了。望着城楼上越来越明显的骚动,朱明在退到安全地带后,也只是让所部将士们安心等待,终于过了一会之后,神京城的南门被缓缓打开了。这时一位身材魁梧禁卫军将领在城门口向朱明行礼道:“禁卫前军校尉黄帅,恭迎镇东将军入城勤王。” 朱明尚在犹豫,赵锋和李毅一起骑马朝前走了几步。李毅朝朱明拱手道:“镇东将军,黄校尉是标下和赵校尉的生死兄弟,我等愿为前部先行入城!” “好,你们二人先行。记住万事小心,一有异动即刻退回。”赵锋李毅应诺后,领着百余骑兵开始入城,来到城门后,黄帅也翻身上马,他有些激动的拍了拍两人的肩膀说道:“两位兄弟,好久不见了!” 黄帅原先也在赤旗卫中任职,和赵锋李毅都交情莫逆。后来举家迁入了神京,就走家族路子进了禁卫军。当年在赤旗卫中时他就以武勇着称,曾在一次狩猎中捕获了四头老虎,正是那次狩猎中他救了经验不足误入险境的赵锋李毅一命,所以之后三人总在一起厮混。哪怕是到神京了,三人间还保留着书信联系。此次在北狄犯境时的重遇,让他们在瞬间颇多感慨。 朱明看见前队人马安全无虞的入城后才慢慢放下心来,这时城楼上的禁卫军也都由各自的队正和校尉领了过来向他报到。在略微了解了镇守南门的力量构成后,朱明的参军陆云不禁有些错愕,因为在这不到一千的人马里面居然含有四支禁卫军的成分,而最高级别的军官就是被赵锋一箭射杀的蒯希,剩下的就是三个校尉和五个队正。在听他们简要的向自己禀明了有限的情报后,朱明让虎头卫中的一名偏将军领兵一千驻守南门。接着令黄帅统领这支禁卫军人马随着自己剩下的四千将士一起沿着直道朝着王城靠拢过去。一路上他望着神京百姓们六神无主的模样,只有深深的叹息。 朱明军容严整的数千人马在直道上缓慢行进的消息迅速传到了神京城诸位大佬的耳朵里,太尉舒旭第一个乘轿抄近路赶了过去。虽然不久前也收到了花楼街大火和前将军杜超被袭杀的消息,但人老成精的他知道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轻举妄动。现在他真的是切身体会到了南阳王朱风撤销校事府的弊端,在这种人心惶惶,异族作乱的时期,偌大的南阳国里居然连一个解决问题的对应衙门都没有,几位高级将领阵亡,王城被攻破,鬼才知道还会再出点什么事。现在他还特别担心自己会不会在诸事了结之后被南阳王朱风当成替罪羊给宰了。一听说朱明的五千精锐已入城,便忙不迭的摆出太尉的谱要蹭一蹭功劳,毕竟有这五千人马,自己的个人安全肯定是能有保障的,就是路上一定要注意。因此他让兵部尚书派来保卫自己的十几个差役一起随行。紧赶慢赶找到朱明的队伍后,舒旭原本打算让一名差役去找朱明过来叙话,想了想后摇摇头也顾不得矜持,就直接在旁边大喊道:“某是当朝太尉舒旭,请镇东将军朱子炫过来一叙!” 舒旭的话让队伍一阵骚动,距离最近的黄帅立即让人去请镇东将军,不一会朱明便在一众亲兵的护卫下赶了过来。他看见舒旭后直接勒马拱手道:“镇东将军朱明见过太尉大人。” 舒旭的几名亲随看见他如此倨傲都有些面色不愉。毕竟自家大人堂堂太尉,你一个武将,虽然贵为王族,却连马都不下,也没有下令全军暂停行进,这架子简直大得没边了。哪怕是王族族长镇国公朱奕都不敢这样。不过舒旭似乎毫不在意朱明的行为,只听他语调有些激动的说道:“神京城中除了左将军梅立,已无上将坐镇,如今国难当头,拜托子炫主持大局了。” “太尉大人言重了,在下在城外已将北狄人主力尽歼。城中的北狄余孽应该剩下不多,现今在下欲领军在王城外围护驾,太尉大人若有差遣,请随时吩咐。” “军战之事,子炫尽可自行决断,我已遣人到王城向王上禀告,有你坐镇,神京无虞矣!”也许是对朱明的听从指挥的态度很是满意,舒旭丝毫不吝啬自己的夸奖。 “太尉大人谬赞了,现在神京城到底是何情形在下尚不清楚,不过听说王城有镇国公和左将军镇守,应当是安如泰山。” 两人正交谈间,一个青衣仆人如同亡魂丧胆般的跑到了舒旭面前,他的神色让周围的人纷纷皱起了眉头。只听他结结巴巴的对舒旭说道:“老爷,大事不好了,小的还没进到内城里就听说王上,王上已经薨逝,金吾将军马岩、邓刚两人领着数千人马欲立原宁国公嫡子朱文为王,现在正与左将军在内城北门僵持。。。” 此人的话炸雷一般的在周遭炸得砰砰响,舒旭朱明相顾愕然,王上薨逝这件事给他们的刺激实在太大,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这时朱明身边的参军陆云忍不住拱手建议道: “将军,现下应先派出精锐哨骑查探,我军可暂驻王城南门外,待消息确实后再作打算。” “好,仲鹏你可自行调派人马行事,我,我。。。”回过神来的朱明仍旧有些恍惚,费了好大的劲冷静下来后,他有些艰难的从下马走到了舒旭面前拱手说道: “太尉大人,现下形势诡谲,在下只能先在王城附近。。。” “诡谲什么,子炫堂堂王上亲封的镇东将军,难道要向宁国公后裔效忠么?”看起来已经恢复正常的舒旭突然被一股莫名奇妙的力量充斥起来,他望着朱明一字一顿的说道:“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如果王上真的被乱党害死了,我等焉能放过他们!” “太尉所言极是,但现下我军该如当如何呢?”朱明对现下这种形势感到有些无力,二十年前南阳王杀兄屠弟的事他也有所耳闻,要说没有腹诽也不现实,而且这些年南阳在军战上的龟缩战术也让他时常恼火不已。如今听到这位王上横死的消息,他一时间真的感觉情感复杂之至,有些乱了方寸。 “子炫可先查实王上是否已经薨逝,我也即刻通知黄相过来商议。看今日之事,恐怕是有股势力一直在暗中操控,如今应再遣人暗中详查,到时候再给其雷霆一击。”舒旭说着吐出一口浊气,他真的没想到局面会变得如此惨烈,如果南阳王朱风真的已经身死,那么站队问题就是现在的当务之急了。 就在朱明的五千人马依然在向王城缓缓推进的时候,杜政正陪着一身披挂的王世子朱光往王城里赶。两个时辰前杜政就来到了软禁朱光的地方,开门见山的就说自己是为他的王位而来,接着就是长篇大论的为世子殿下讲述了二十年前今上手刃兄弟力夺王位的光辉事迹。本来杜政是不想说这么多的,但没想到朱光对这些东西特别有兴趣,他既没说这些都是一派胡言,也没只听杜政一个人滔滔不绝的说,反倒是不停的和杜政互动。问了好多稀奇古怪的问题,差不多用了一个多时辰,朱光才把整个事情的经过弄清楚。之后就是一阵很长时间的沉默,这个过程中朱光的表现让杜政有些懵逼,因为他目前的所有反应都在意料之外。没想到最后这位世子大人一把抓过龙骧剑,大步走了出去。杜政望着他的背影,有点闹不清楚这是怎么了。这时朱光在门口对他喝到:“你不是要助我登上王位么,那还不快走!”杜政这才大喜,心想这厮果然如同坊间所言一样草包,适才说过,要想登上南阳王位,必须用刀兵才行。如今王族有人愿意请北狄人相助世子即位,实在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只要世子愿意提兵入王城诛杀其他几位王子,则大事可定矣。 门口等得不耐烦的一众人等看见杜政和王世子一起出来后,都面露喜色的向朱光行了大礼。朱光望着这些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禁卫军打扮的将士,有些疑惑的朝着杜政问道:“这都是些什么人?”话音刚落,一个校尉装束的壮汉立即拱手答道:“标下是禁卫后军校尉王炜,手下三百壮士,均愿为殿下效死!”没想到朱光皱了皱眉头又问道:“北狄的精锐在哪里?”这时杜政在旁边呵呵一笑道:“世子殿下,北狄的精锐正在城外同禁卫军的剩余势力交战,现在王城中已乱成一团,就等着殿下的最后一击呢。王校尉骁勇善战,这三百弟兄也都是禁卫后军的精锐,有他们相助,何愁大事不成?” “既如此,那就都跟上吧。对了杜政,你适才说我父王病重在王城中?” “是的殿下,王上被二王子的亲信下毒重伤。王族的忠贞之士获知之后迫于其舅右将军朱炜的权势,不得已暗中联系了北狄。如今禁卫军主力已被困于城外,只要殿下此时领军入内城,就是一击定江山之举!”杜政充分发挥了他颠倒黑白的口才,连王炜等人都被忽悠得一愣一愣的。朱光听完也没犹豫,领着这支人马就上路了。 五十一、黄昏(上) 南阳咸嘉二十年五月初九戌时初,神京城王城东门。 考虑到神京城的南门已破,护城湖上的几座御制桥也都已塌毁,镇东将军朱明在参军陆云的建议下率领所部五千人来到了王城的东门。这里原先是金吾将军金栓的防区,一旦王城中有变,就算强攻也能迅速打进去。派出的几拨精锐探哨都没带回来明确的消息,但朱明的内心中更倾向于相信南阳王朱风已死,他令赵锋、李毅、黄帅各领一百名骑兵为前部,密切关注王城中的动向。这时太尉舒旭和宰相黄斐也联袂而来,他们对于现阶段依靠有着赫赫战功的朱明来维持秩序这一点上是完全一致的,对着紧闭的城门,三人也不好太过靠近,他们一边等着派到北门去的探哨回来报信,一边有一搭无一搭的聊着。明眼人看得出来,这三个人现在都承受着极重的压力,不过能做的也只能是先等等再看了。 “伯恒,你看那边!”离东门最近的赵锋突然看见一伙人朝着城门急速移动,为首的胖子依稀有些眼熟,就大声提示李毅过来看。 “领头的那个胖子不会是世子吧。”李毅有些不确定的说道。他一贯对人都是过目不忘的,但现在这个时候,认错了可就要出大事了。 “是不是世子看不清楚,不过他们都是禁卫军的装束,而且都是全身披挂。”黄帅这时也驱马走了过来,对于这股来路不明的人马,他也有些疑惑。 “不管是谁,这个时间往王城里赶都不正常,我们理应前去阻拦!”赵锋说罢欲领军上前,不料李毅一把抓住他的战马缰绳喝到:“疯了么你,现下是神仙打架,我们这些小鬼一不小心就给踩死了。”说着他便气沉丹田的朝着这伙人大喝道: “镇东将军朱明所部奉命前来勤王,敢问诸位可是禁卫军的兄弟么?” 远处的杜政早就看到了赵锋等人,他的目力可没有好到能认清楚对方的程度。反正现在自己这边只需要赶紧入城然后按计划将朱风的后裔们诛杀干净,这些横生的枝节能避就避。于是他充耳不闻的催促这朱光赶快往前走,城门上还有他们的内应。但听到“镇东将军朱明”这个称谓后,朱光明显浑身一颤,脚步也缓了下来。杜政在一旁看着不禁有些焦急,他有些恼火的对朱光说道:“世子殿下,现在情况紧急,莫要理这些,我等先行入城才是!”充耳不闻的朱光此时却发现王炜带着的禁卫军中已经有人正对着王城东门的城楼在做手势,本来紧闭的城门正在缓缓打开,而自称镇东将军所部的骑兵也有着朝自己这边过来的趋势。在杜政王炜都盯着远处骑兵时,他突然拔出了龙骧剑疾步朝着已经半开的城门奔去,只见他一剑刺倒了两个正在操纵机关开门的士卒,接着又将城门的机关绳索给砍断,这下就暂时无人能把城门关上了。这一系列操作让杜政等人全都目瞪口呆,做完这一切的朱光又挥剑朝着赵锋等人大吼道:“你们既是镇东将军麾下,可与我一起诛杀乱臣贼子!”说罢便舞剑朝着离他最近的王炜砍去。 朱光的大喝不仅让杜政他们傻了,赵锋这边也都有些懵逼。正犹豫间,只见黄帅跃马挥刀率领所部骑兵冲了过去,一边冲一边大骂:“王炜狗贼,休得猖狂,看我来擒你!”李毅这下阻拦不及,没奈何只能先让手下向朱明报信,他和赵锋也领着各自骑兵跟了上去。数百名骑兵声势颇为惊人,阵阵马蹄声一下子就把那杜政领着的三百名禁卫军惊走了不少,这边朱光一剑将毫无防备的王炜刺伤后,又冲进人群中大砍大杀。杜政此时最先冷静了过来,他原本想着让朱光领着这群叛军进入王城后宫再大开杀戒,结果愣是出现了现在这种情况。看着自己这边的崩溃就在顷刻,他咬咬牙对着禁卫军们说道:“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弟兄们,先随我杀了朱光再入城,朱文殿下的人马已经攻入城中,只要他能控制王城,咱们就能立下大功!说罢他第一个拔刀向朱光砍去,禁卫军们面面相觑,但有些人也明白今日的局面,也只能随着杜政的一拥而上。但在面对疯虎一般的朱光时,不少上前的禁卫军还是为其世子身份所慑,不敢真的跟他动刀动枪。直到杜政一刀把朱光的左臂砍伤时,禁卫军们才合力把他给逼退。不过此时黄帅已经领着骑兵冲了过来,赵锋在后面看见他挥舞大刀直接将几个还没来得及反应的禁卫军给劈倒在地,一人一骑锐不可当。由于朱光还被围着,所以赵锋也没让弟兄们用弓箭攻击。杜政见大势已去,忙朝着城门狂奔,赵锋绰弓搭箭一箭正中其腰,他一个踉跄跌倒在地。众人迅速把军心涣散的禁卫军们杀散后,几个上林卫的骑兵立即下马扶起了身中数剑一屁股坐在地上的王世子朱光,赵锋吩咐几个人把杜政给押了过来,两人熟人相见不由得都有些讶异。这时朱光气急败坏的声音传了过来: “这厮可不是什么好鸟,尔等好好把他审一审,这神京大乱和他决计脱不了关系!” “世子殿下稍安勿躁,镇东将军已收到消息马上赶来。舒旭舒太尉、黄斐黄相国都在军中,稍后也会一起过来。”李毅看见大局已定,也下马向朱光恭敬行礼说道。 “舒旭黄斐也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要说信得过的人,也就是镇东将军朱明一人而已。” 朱光的话让众人有些尴尬,这时黄帅把王炜拖了过来,一脚踹倒在朱光面前。这人真是贪生怕死得很,看见世子殿下就是不停的磕头,李毅皱了皱眉头喝问道:“你们到底是何人所派,到底有什么目的?” “小的是受金吾将军邓刚所派,说是王上已经薨逝,只要挟持世子殿下将二王子三王子等人斩尽杀绝就是大功一件。。。” “什么?混账东西,你再说一遍,我父王活得好好的,你敢。。。”王炜话还没说完朱光就不顾身上的疼痛一下子站了起来,他双手扯着王炜朝他怒喝。赵锋等人连忙上前把他劝住,不过心下对南阳王朱风遇难这件事却是有些笃定了。 这时朱明、舒旭、黄斐等人也都赶了过来。正待向朱光行礼时就听见他焦急的说道: “镇东将军,你马上派人去静心殿救我父王啊,还有朱平朱喆他们几个,这些贼子就是想趁乱把他们都杀了!” 舒旭在旁边听了大感意外,本以为朱光现下跑出来是为了夺位,不料他居然情真意切的去关心起朱风等人的安危来。黄斐则是冷冷的呵斥道: “世子殿下不是已经被王上禁足了么,您是怎么到这里的?” “我。。。”朱光一愣,随即脸色便气得有些发红。他结结巴巴的说道:“乱党到处都是,我,我身为龙骧将军,难道不该赶来护驾么!” 就在他们在这里扯东扯西的时候,有数百名溃兵朝着东门跑了过来。朱明立即让全军做好防卫,赵锋、李毅、黄帅三人继续统领骑兵在最前方待命。赵锋远远望见这些溃兵都是禁卫军的打扮,其中有四五个人扶着一个将领装束的人在快速移动,而他们身后隐隐约约似乎有追兵。赵锋令手下骑兵全部准备好弓箭迎击,黄帅、李毅则在两侧护住了朱明朱光等人,虎头卫的步兵现在还在陆续进城,已经进来的在朱明的亲自指挥下也开始结阵防御,几名亲兵竖起了“镇东将军”的将旗。 “子炫救我!”也许是将旗迎风招展的缘故,那个被几个亲兵扶着的武将居然直接救朝着朱明的将旗跑了过来,一边跑一边唤着朱明的表字。朱明连忙上前细看,待他越靠越近时,终于把这个头盔歪斜,衣甲不整的武将给认了出来。原来这人竟然是左将军梅立!朱明本欲上前叙话,舒旭却阻拦道:“子炫,梅立是敌是友尚不清楚,不要慌!”说着舒旭在十余员虎头卫士卒的护卫下走上前去对着梅立高声喝问道: “左将军,王上命你护卫王城,你何故兵败退回?” “太尉大人容禀。”梅立到离朱明舒旭不远的地方停了下来,“在下本来率军正和谋反的金吾将军邓刚、马岩在王城北门对峙,不料反贼在城中的内应忽然鼓噪说王上已经薨逝,导致军心大乱。一些宵小趁机打开城门,邓刚领着千余人马迅速杀入,在下当时身边仅有数百人马,实在无法抵挡其兵锋。本欲撤至静心殿护卫王上,不料又被马岩领着数百余骑兵给挡住了。马岩这厮枉为功臣之后,居然包藏祸心!在下只能领军再往后撤,途中碰见了镇国公朱奕派来的求援士卒,据他说,王上确已薨逝。。。”说到这里,不知是不是真的,反正梅立一下子痛哭流涕起来。“镇国公领着剩余的内卫营和侍卫,还有少量的左禁卫军人马正在驻防后宫。情况万分危机,请子炫将军速发援军啊!” 众人听完一片沉默,朱明面露悲愤,舒旭黄斐则表情复杂。不过乱党此时貌似正欲朝着朱奕镇守的后宫进兵,若想保全王上的子嗣,现今增援的确刻不容缓。尤其是二王子三王子他们,如果一旦出了什么差池,南阳的国本就动摇了。 “这些狗贼,竟然敢害我父王性命,我跟他们拼了!”朱光听完怒不可遏,当即挺剑朝着后宫奔去,几名士卒连忙赶来相劝,结果被他轻易挣脱。朱明看在眼中,又斜眼瞟了一下不知在想些什么的舒旭黄斐二人,心中忽然燃起了一股人臣为主上复仇的执念。这时他已经完全冷静下来,又成了那个威严冷峻的南阳上将军。 五十二、黄昏(下) 南阳咸嘉二十年五月初九戌时中,神京城王城。 “赵锋、李毅、黄帅三人统领骑兵护卫世子殿下先行支援镇国公,张遥领军一千跟进。我自领其余人马列阵向后宫靠近!诸位将士,主辱臣死,如今王上蒙难,我等既然身为南阳军人,自然应竭力为王上复仇,诛杀奸佞,守卫神京!”随着朱明浑重的声音在数千人马中清晰的响了起来,全军人马立即大受鼓舞,纷纷调整状态准备杀敌。黄帅由于是禁卫军身份,对王城的熟悉程度远远胜于赵锋等人,就一马当先走在最前,他麾下的少数禁卫军骑兵紧跟其后。此时天色已暗,跟着梅立逃出来的内卫营将士也点燃了王城中的长明网灯,此灯遍布全城,只要点亮一个便会将旁边的全部一起点燃。一时间王城各处的长明灯都陆续亮了起来,星星点点,如同星河一般。这平时让人倍感宏大而温馨的灯景此时却处处透着一股诡异。王世子朱光爬上了一匹刚给他准备的战马,出人意料的是他居然骑得特别熟练。他早已把龙骧剑收了起来,现在手中握着的是刚刚虎头卫士卒递过来的长矛,在灯光的照耀下还有几分英武之姿。远处的黄斐看得皱了皱眉头,压低声音对舒旭说道: “耀之,莫非你也要向世子效忠了么?” “那能怎么办,现下朱子炫一心想着为王上报仇,我等说什么他也听不进去啊。” “话虽如此,但世子一旦即位,必然是违背了王上的心意啊,我等臣子可不能如此迁就。” “现在哪里是提这些的时候,乱军正围着后宫,要是有什么差池,黄相觉得我等还有选择么。” “这。。。可叹王上最不喜的就是世子,没想到会是这个结果。” “说这些都为时过早,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如今这神京城里唯一能镇住局面的就是朱子炫了,到时候我等再与他好好聊聊。” “也只能这样了。”黄斐有些无奈的望着渐渐远去的朱光的背影,有些忧虑的叹了口气。他和舒旭都被朱明留在了后方,周围数百名朱明麾下的虎头卫士卒层层护卫,安全倒是没什么问题,就是觉得前路有些恍惚,让人忧虑。 王城分成两大块,一是由几座大殿组成的前殿,主要用于日常朝议以及各种大规模的仪式,另外就是庞大的后宫了。后宫虽然占地面积巨大,却只有两个入口,其中一个在王城南门的护城湖的北面,由于之前北狄人入侵引起了较大的恐慌,被内卫营的偏将军郑飞下令封死以防北狄人突入,没想到现在这个门成了留守后宫一众人等的催命符;剩下的一个则在王城东面和北面的交界处,第二代南阳王作为军战狂人,在这里修筑了一座类似堡垒的城楼,平时还有少量内卫营的将士镇守,早先鬼武就是从这里进入后宫大开杀戒。如今这座城楼倒成了后宫的保命符,朱奕下令剩余的所有侍卫和内卫营将士全部上城楼驻守,邓刚马岩的人马虽多,但也一时奈何不了他们。 旧佛也在邓刚军中,他旁边站着一个有些瘦弱的青年,青年面色苍白,给人一种摇摇欲坠的感觉。此人就是宁国公的遗腹子朱文,当年宁国公横死王城,朱风令马义率军尽灭宁国公一脉。当时还是府中幕僚的旧佛和几个死党拼死护着一位怀有身孕的侧妃从府里杀出后在逃亡路上制造了被逼投崖的假象,之后躲入民间的侧妃诞下一子就撒手人寰。当时他们几个宁国公旧部议定,如果生的是公子,那就用一生的时间帮其复仇并夺回王位,如果生的是女儿,那就好生照看着长大。正好化名周大贵的周鹏过来为其讲述了宁国公的遗愿,从此,实现故主的遗愿就成了旧佛等人活着的唯一目的。望着在内城楼上严阵以待的朱奕及手下将士,旧佛冷冷的笑了一下,朱风一死,他胸中的那口恶气就已经出了一半,现在只要能把还在苟延残喘的朱风后裔给杀个一干二净,那么朱文就至少有六成的机会成功上位。就是杜政那边还是没什么消息,不知道他把朱风的那个蠢儿子朱光诓骗过来没有,如果能让朱光把朱平朱喆这些人亲手都给宰了,那结局可就真的完美了。 “旧佛,你叫我来,就是为了看这些么?”朱文咳嗽了两声,有些不情愿的问道。他从小身子就不是很好,旧佛等人煞费苦心的又是请名医,又是各地收罗珍稀药材,基本上是从小就开始尽心医治。快二十年过去了,朱文长是长大了,但是要让他练习弓马则根本不可能。最令旧佛吐血的是,这位少主似乎对自己身上背负的血海深仇不甚在意,总想过所谓的简单生活。自己将平生所学倾囊相授时,他除了对其中的算数一道特别有兴趣之外,其他的都是略略看看而已。不过终归是自家少主,等复位后在好好辅佐吧。唯一的遗憾就是现在朱文还没能留下子嗣,这个问题也让旧佛愁了很久。照理说少主是王族贵胄,和他成亲的女子也应该门当户对才是,但现在这个局面也让他没法去找。于是这件事就这么一直拖着,这次一旦少主能顺利复位,第一件事就是纳十几个妃子充实后宫。 “少主,恩主的遗愿实现在即,只要我们能打进后宫,这江山就能重新回到咱们宁国公一脉的手中啊。待收拾掉了朱风的余孽,我们方能重新为恩主正名,如此大事,少主怎能不在场呢?”旧佛对一脸淡薄的朱文有点不满,又是苦口婆心的一顿劝说。 “又死了这么多人,冤冤相报何时了!这后宫多得很的无辜之人,难道都要赶尽杀绝么?” “少主,当年你尚未出生,朱风这狗贼派人将恩主满府尽屠,你的四个哥哥,三个姐姐哪个又有罪了,不都是命丧刀下么?如今这不过是一报还一报而已,你莫要作这妇人之态!”旧佛说着说着不禁又有些上火,这少主说得好听点是仁慈之主,说得不好听就是个废物。他懒得再和朱文争论下去,让手下通知马岩邓刚两人迅速开始攻城,现在已经没什么时间可以浪费了。 邓刚此时已经一马当先冲在最前,和马岩不同,作为以武勇着称的金吾将军,他一直觉得自己不受重用。在他眼中,无论是右将军朱炜还是镇东将军朱明,都不过是凭着虚名上位的所谓名将而已,假如要是自己得掌兵权,一定比他们强得多。当年被旧佛策反后,他可谓是一心一意跟着造反,这么些年的蛰伏终于换来了今天这酣畅淋漓的一战,他一边拍马舞刀对着朱奕破口大骂,一边让手下的弓弩手将好不容易弄过来的雷火箭射向城楼的大门。在雷火箭的攻击下,大门迅速被熊熊烈火给包裹住了,朱奕在城楼上连忙喝令麾下将士抛射弓箭反击以减缓邓刚的攻势,但由于手下的将士们胆气已丧,射出的箭矢大都绵软无力。马岩在叛军的后队统领着三百余骑兵看着就快被攻陷的后宫,显得脸色阴晴不定,邓刚这厮嗜血好杀,一旦让他突进后宫,估计会人畜不留。想起朱风往日对马家的恩义,他有些不忍却又毫无办法,既然已经走上了这条路,那就只有走到底。 旧佛看到自己这方已经胜券在握不由得也有些振奋起来,虽然杜政那边可能出了什么岔子,朱明的五千人马可能也正在向王城靠近。但他相信只要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控制住王城,然后由邓刚马岩控制住现下的总兵力仍有数万的禁卫军,那么自己这边还是能够把王位为朱文给夺下来的。就在这时,附近的长明灯忽然陆陆续续都亮了起来,正在围攻城楼的叛军一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旧佛脸色一变,一反常态的高声喝到:“不要管这些,各部猛攻城楼,敌方的援军就要过来了!”听了旧佛的话后,叛军阵中似乎开始了微微的骚动。这支人马的成分很杂,既有像邓刚这种死硬分子,又有马岩这种被威逼利诱着一条道走到黑的,但更多的则是想浑水摸鱼谋取富贵的投机者。之前随着两个金吾将军进逼王城时自然是人人争先,这时候看见城楼一时不能攻下,敌方又可能有援军,少数贪生怕死之人便有些明显的退缩举动了。不料这些全都在旧佛的意料之中,他让自己的一个亲信骑马在军中大喝道:“南阳王朱风已经授首,我等若不能攻进后宫成就大事,那就是死无葬身之地的后果,如今只能拼死一战,才能搏取富贵!”这波鼓动的确来得很是时候,整个叛军士气大振,邓刚甚至亲自绰弓搭箭向城楼抛射箭矢。朱奕身边的将士们不断中箭倒地,虽然长明灯的点燃让城楼上的士气有所提升,但跟拼命死战的叛军比起来,无论是内卫营和左禁卫军都还是软了一些,真正一直坚持死战的,恐怕只有剩下的不到一百名侍卫了。朱奕此时已身中三箭,城楼大门也在倒塌边缘,这位南阳镇国公越来越觉得今天可能就是自己的大限之日了。 随着“轰隆”一声巨响,后宫城楼的大门终于被叛军给冲将开来,如果是真正的城门肯定不会就这么被轻易打开,但现在唯一的屏障终究还是被击垮了。叛军怒吼着冲了进去,朱奕只能带着手下的将士们再从城楼下冲下来抵挡,这时远处传来一声威喝:“南阳龙骧将军朱光在此,反贼休得猖狂!” 旧佛正为打进后宫而欣喜,就让一众亲信护着自己和朱文跟着大队人马往后宫里移动。这时也看见了朱光领着数百骑兵气势惊人的冲了过来,他心下明白杜政已经失败,心中不由得有些哀伤。但他瞬间就调整了心态,当即下令马岩领着骑兵去抵挡,马岩无奈只能领着禁卫骑兵们冲了上去。对面的赵锋早就看见了这位原先的后将军,如今的金吾将军犹犹豫豫的样子,而且身旁也没什么亲兵之类的护卫,就下令率领的上林卫骑兵用弓箭进行齐射。李毅、黄帅见状也都下了同样的军令,当两军相隔不到一百五十步时,朱光一方直接向马岩一方激射出了数百支箭,一下子就把马岩这支并不专业的骑兵人马的阵型给打散了。连马岩这个主将都被赵锋一箭射中右肩差点跌落下马,也就是他贪生怕死的躲在十几名骑兵身后,要不然这一箭足以让其丧命。两军短兵相接时,赵锋用锤,李毅用枪,黄帅用刀,如同虎入羊群,将靠近的叛军骑兵杀得四散奔逃。马岩这边由于没有悍勇之将撑住局面,转眼间就只剩下了不到一百骑,负伤的他只得再领着骑兵往后宫退却,朱光则指挥士气大振的骑兵们勇猛的追了过去。 五十三、人定(上) 南阳咸嘉二十年五月初九亥时初,神京城王城后宫。 旧佛是真没想到马岩只能抵挡这么一会就领着败兵狼狈的跑进了后宫。自己这边还在指挥将士们围剿镇国公朱奕的剩余人马,没想到骑兵就剩下这么点人撤了回来。好在邓刚已经领着精锐前去朱风的诸王子的住处了,那就先避一避朱光这个草包的兵锋。这时一个挥舞着双锤的悍将出现在了视野中,这人力大无穷,几乎无人是对手。只见他的锤头子一路砸将过去,十余名己方骑兵接连落马。后面一个禁卫军打扮的壮汉手持大刀,也砍翻了不少人。眼看马岩手下的骑兵人数越来越少,他慌不择路往后宫中的一片池塘里跑去。那个舞锤的悍将居然也相当精于箭术,只见他在四百步外一箭将马岩给射下马来,这位金吾将军瞬间跌得七荤八素。朱光领着人快速的围了上去,他下马后对着马岩就是一阵拳打脚踢,边打还边骂。看到这里的时候,旧佛有些哭笑不得的摇了摇头,正巧这时自己被手下抬着转了个弯,估计马岩也就到此为止了。 “狗东西!忘恩负义的狗东西!我父王是如何待你马家的,你竟然敢谋反,我打死你!”朱光一边手脚并用的怒锤马岩,一边不停的喝骂。马岩身中两箭后从马上摔了下来,现下又挨了这么重的一顿拳脚,看着已经奄奄一息。李毅在旁边劝道:“世子息怒,如今叛军已打进后宫,我等还是速去救援其余王子才是啊!” 李毅的话让朱光稍微冷静了下来,现在这里只有他熟悉后宫的路线和地形了。他喘了口气正准备领着众人往朱平等王子的住处去时,耳边又响起了镇国公朱奕的带着哭腔的声音: “世子殿下,臣无能,未能护住王上安危。。。” 朱光听了一阵皱眉,对于这位镇国公他是一贯厌恶的。这时他哭哭啼啼的样子更是让人十分反感。但由于实在不善表达,他只是重重的冷哼了一声后就朝着赵锋等人说道:“你们适才奋勇杀敌我都看在眼里。现下大家随着我去救我那几个弟弟,等会先骑马穿过前方那个马场,然后再下马步行。” “谨遵世子之命。”赵锋等人拱手回答后,都随着朱光一起上马准备出发。朱光在马上看了看还跪在地上发呆的朱奕,憋了半天整出一句话来: “朱奕,镇东将军和舒旭黄斐都在后面,你有什么要说的就去跟他们说吧。” 朱光说完便和赵锋等人领着骑兵朝着前方的马场冲了过去。原来后宫中为了南阳王一家平日里的弓马训练,就修建了一个巨大的内城马场,内卫营为数不多的骑兵战马也养在这里。邓刚适才在宫中内应的引导下,也是领着手下叛军穿过马场朝着后宫腹地杀去。但他麾下将士以步卒为主,在朱光所部快要到达马场边缘时,还能看见有少数叛军正在前进。黄帅当即提速杀将过去,这些叛军也没料到会在这里受到攻击,基本上都是一触即溃。但是等朱光率领的全部骑兵都穿过马场时,望着前方一片连一片的亭台楼阁和大大小小的宫殿,众人只能无奈的下马步行。因为在这种环境下,骑兵的机动性可能毫无发挥的余地,如果叛军埋伏在暗处的话,全副武装的骑兵就是靶子一般的存在了。 这时李毅向朱光建议等后面的虎头卫偏将军张瑶所部跟上来之后再一起行动。己方的骑兵优势已经荡然无存,人数还比叛军还少一些,如此仓促的前进可能会遭到伏击。但朱光觉得救援其余王子刻不容缓,每在此处耽搁一点时间,后宫就多一分危险。黄帅则表示可以由他领着三十余名禁卫军先行,赵锋、李毅领着人马分列左右,然后再派出十余骑在马场接应后续的人马。此时已是深夜,后宫中的长明灯虽然范围极大,但有些细微处还是不比白日里清晰。众人犹豫间忽然听到前方惨叫声连连,这下朱光可不淡定了,只见他一声怒喝就冲了过去,黄帅领兵紧随其后,李毅赵锋只能赶快跟上。赵锋沿路不断喝令将士们注意防卫,小心敌军在暗处设伏。 “黄相,你说世子如今的举动到底是何意啊?”舒旭黄斐在虎头卫士卒的护卫下也来到了马场附近,待听说了前队将士对朱光一系列举动的禀报之后,两人都很有些困惑。如今的局面对朱光而言可能是最有利的,王上已然薨逝,他作为世子第一时间提兵入王城平叛理所当然,如果要说这场叛乱是他一手策划的话,估计连鬼都不会相信。本来按这个节奏发展下去,他就是板上钉钉的南阳新主。但是他现在却一门心思的去救他的几个弟弟,要知道这几个王子可都是他的竞争对手,考虑到他老子,也就是南阳王朱风的风格,这简直就是不可思议。舒旭想来想去觉得过于诡异,就对着黄斐问了一句。 “唉,也不知道他是天性良善还是别有所图。就从他刚才的表现来看,完全就是不懂如何安抚人心。镇国公都已经明确表示向他投诚,他居然毫无表示,这样的人就算当上了南阳之主,真的不知道是福是祸啊。”黄斐叹了口气,有些郁闷的说道。 “我看他还是挺得那些上林卫和禁卫军将士们的军心的。假如这次能成功把其余几位王子给救出来的话,他的人望也许能提升几许吧。” “他之前哪还有什么人望可言,也就是今日看能不能力挽狂澜证明自己的人君之姿了。” 已经杀红眼的朱光可管不了身后的这些人都说了些什么,他现在一门心思的要去救自己的几个弟弟。在南阳后宫中,几位王子的住处除了朱光平日里居住的南宫外,其余都离南阳王朱风的寝宫比较近。二王子朱平住在长和宫,三王子朱喆住在永宁宫,还有三个年龄不满十岁的王子和自己的母妃住在一起。邓刚领军杀入后,首先洗劫了几名妃子的寝宫并杀害了一名七岁的王子。由于叛军中不乏色中饿鬼之辈,有的看到后宫中宫女甚至妃嫔的美色,一时精虫上脑控制不住,当即扔下兵器兽性大发。但这样一下让本来就缺乏统一指挥的叛军变得更加难以控制。邓刚作为宿将自然明白这一点,便让手下的心腹上去阻止。可面对这些癫狂之人,你就算上去阻止那也是效果有限。邓刚越往前突,手下的将士就越少,一部分是发泄兽欲去了,一部分是去维持军纪了。又残杀了一位王子后,他惊讶的发现自己身边只剩下了不到五十人。邓刚吐出一口浊气,有些慌乱的擦了擦头上的汗,对着一名心腹喝问道:“怎么就这么点人了,旧佛在哪里?”心腹正待回答,只见旧佛坐在轮椅中被十几个全副武装的壮汉簇拥着也来到了这里。他的脸色极阴沉,还没等邓刚开口询问,旧佛就有些不耐烦的说道: “邓将军,朱光领着几百名精锐已经赶到后宫增援了,你怎么还在这里?” “朱光?那个草包哪来的人马,他不是被关在寺庙里面么?而且禁卫军一时哪里能凑得出这么多精锐?” “镇东将军朱明不知从哪里查知了我们的部分计划,领着边境三镇的五千精锐赶了过来勤王。目前他不仅将北狄人全歼了,还在城门处射杀了蒯希收编了一部分禁卫军。如今舒旭黄斐都在其军中一起行动,而朱光则领着禁卫军和边军的精锐逼近此处了。” “朱明?这厮难道也入城了么,那我们这点人如何是其对手?”邓刚听了旧佛的话不禁大惊失色,手下的将士也都纷纷惊呼出声。 “我们既然已经手刃了朱风,那么已无任何退路。为今之计,只有火速将朱风一门屠戮得一干二净,然后再提着他们的首级控制住禁卫军。只要能有数万禁卫军的支持,他朱明也只有俯首帖耳的份!” “这。。。”邓刚一时语塞,他心中明白事情绝对不像旧佛说得那么简单,但是现在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如今已经杀了两个不足十岁的王子,只要是朱风一门的任何一人继位,他都是满门抄斩的下场。于是他咬咬牙直视着旧佛的双眼问道:“朱平等人的性命包在我身上,那朱光呢,谁去对付他?” “朱光交给我。邓将军取了其余王子的人头之后,可直接到禁卫前军大营,偏将军熊伟自会接应。”旧佛见邓刚还比较配合,语气有些缓和的说道。 “好。”听到旧佛承诺的邓刚也不废话,匆匆朝着旧佛一拱手后就领着手下急急忙忙的赶了出去。旧佛则让身边的人在此处布下埋伏,等着气急败坏的朱光上门送死。 五十四、人定(中) 南阳咸嘉二十年五月初九亥时中,神京城王城后宫。 朱光一路上看见了不少宫女内侍甚至妃嫔的尸体,怒气填胸几欲疯狂。当发现一些正在施暴的叛军时,更是冲上前去手刃了十余人。这时正好有个躲藏在暗处逃过一劫的内侍向其哭诉已经有王子被叛军残杀。朱光不听则已,一听瞬间失去理智。当即朝着旧佛所埋伏的宫殿中发足奔去,李毅等苦劝不住,只能跟着一起上。旧佛的几个手下远远瞧见了朱光一行人正向这边快速移动,就给几个在宫殿上方蹲守的弓箭手打了几个手势。不料自己这边手势还没打完,就听得嗖嗖几声破空响动,那几个弓箭手纷纷惨叫着中箭跌倒,其中一个倒霉蛋还直接从上面滚了下来。 “世子小心,有埋伏!”赵锋在黑夜中正好发挥夜眼优势。他刚刚看见宫殿上方的几个弓箭手后,趁着他们还没发现自己,直接一阵连射将四百步外的四个弓箭手都给放倒了。不料朱光对自己的警示充耳不闻,仍旧自顾自的朝着那个明显是个陷阱的宫殿中跑去。旁边的黄帅紧随其后进行护卫,李毅则让将士们捡起叛军掉落的盾牌后再谨慎前进,不过盾牌的数量毕竟有限,最后只有不到二十人一手持刀一手持盾跟在后面。赵锋见状干脆让剩余的弟兄们在殿外布阵防御,自己也捡起一把长刀跟着刀盾兵往前,心想朱光简直太过鲁莽,这种人如果独领一军简直就是草菅人命,但他贵为世子都冲在最前,对己方的军心也算是个巨大的鼓舞吧。 旧佛没想到自己的第一步棋这么快就被朱光给破解了。要知道宫殿上方的几名弓箭手都是禁卫军中被他重金策反的悍勇之人,其中一个还曾参加过北进。不过内心坚韧的他看起来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因为手下来报说朱光依旧冲在最前,旁边除了一个舞刀的壮汉护卫,就是落后他十余步的一众刀盾兵。莽夫终究还是莽夫,想到这里旧佛让八名叛军准备好手中的雷火箭,只要朱光一露面便一阵齐射。本来雷火箭在如此狭窄的空间里施放并不安全,但现下哪里还顾得上这些。 “佛爷,朱光过来了!”一直跟随在旧佛身边的小内侍看见一脸杀气的朱光终于进到了殿中,不禁激动的朝着旧佛大声提示。旧佛则毫无反应,看来还是在冷峻的等待着最好时机,不料八名手下中的一人不知是太过紧张还是出了别的什么问题,手一抖将雷火箭一下子射了出去。只听滋滋一声乱响,一支雷火箭不受控制的朝着朱光来的方向飞去,朱光听见这声响动后一愣,脚步不由得明显放缓了下来。黄帅则奋力往前将他扑倒在地,后面的赵锋怒喝一声道:“举盾防御!”这些刀盾兵原先大多数都是上林卫的骑兵,平时被严加操练,所以也算得上一队精兵。此时听了赵锋的大喝之后,当即并不慌乱的聚拢挺起盾牌抵御箭矢。只见这支被误放的雷火箭正好扎在了最前方的一面盾牌上然后“轰”的一声炸响,将将士们刚聚拢的队形震得后退了好几步,但赵锋利用这个短暂的空挡已经发现了那个失误放出雷火箭的叛军位置,他立即绰弓搭箭朝着那人一箭射去,只听一声闷哼,那人胸口中箭直接倒了下去,赵锋再复一箭射中了他掉落在地的雷火箭篓,这雷火箭矢在受到重击时便有一定几率自燃,此时受了赵锋不到一百步的雷霆一击后当即炸裂开来火光四射,一下在把剩余的七名叛军的位置都给暴露了。电光火石间旧佛勃然大怒道:“给我放箭!”七只雷火箭瞬间都朝着朱光等人逼来,但已有准备的赵锋则喝令道:“扔盾挡箭!”只见十几面盾牌也在刹那间被抛了过去。箭盾在空中相碰,炸雷声顿时此起彼伏,黄帅趁机将朱光搀着从殿中退了出去,旧佛的第二步棋便又功亏一篑了。饶是旧佛总是自诩不动如山,此刻看着这一地鸡毛也气得够呛。雷火箭和盾牌撞击后产生的火焰一下子就把这座宫殿给点燃了,几个躲闪不及的弓箭手都被波及,本来旧佛在这里还有几个后手,这一下全部白费了。无奈之下他只有让剩余的手下先带着自己快速撤出这里,否则别说完成恩主的遗愿,自己恐怕都得立即交待在这里。出来后小内侍清点了下人手,发现就剩下了不到十个人。旧佛咬牙切齿的下令去长和宫,那里真的就是他最后的一步棋了。 这边朱光被黄帅搀着有些狼狈的退出殿外后,望着已经熊熊燃烧的宫殿又要再冲进去救人,赵锋苦苦劝住。李毅这时也在旁边说道:“世子殿下,叛军如此猖狂,怕是在宫中已经经营许久,如今我等应尽快赶往二王子和三王子处,他们处境可算是现在最危险的了。” 李毅的话仿佛一下惊醒了朱光,只见他狠狠的一点头说道:“不错,我这两个弟弟现在的情况确实危急,他们年纪尚幼怕是受了很大的惊吓。走,马上过去。” 赵锋听着朱光的话不免有些哭笑不得,这位王世子真是有点想起一出是一出。虽然救援一定要快,但也不能全无准备,要是刚才叛军没走火而是时机恰当的一阵齐射过来,恐怕这位世子已经躺在地上了。黄帅刚刚也被吓得够呛,看着火势越来越大,他忙朝着朱光拱手说道:“世子殿下,这火可不能真的烧起来,后宫里草木极多,得赶快安排人手救火啊。”几个人正商议间,虎头卫的偏将军张遥也领着人马赶了过来,先是被漫天的大火给震得有些懵逼,接着反应过来就赶紧让人救火。赵锋等也都松了一口气,终于有个上官到了,这世子殿下实在是太难伺候,和他在一起行动都有点超出自己的能力范围。张遥老成持重,让他来应对正合适。果然朱光看到有这么多增援顿时大喜,急急忙忙的就要出发去长和宫,张遥则认为应先尽可能的寻找一些现下宫中的幸存者,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这帮丧心病狂的叛军既然敢在宫中纵火,怕是还有不少后手,此时更应小心谨慎才是。朱光听得极不耐烦,便拿出了世子的架子要强行带人走。正当气氛越来越紧张的时候,远处有跑来了几名惊惶的内侍,其中一个远远望见了朱光,就发了疯般的冲了过来,众人立即严阵以待。这人一般跑一边高喊道:“世子殿下手下留情,五位王子已有四人丧命,唯有二王子一人尚存,你等同胞兄弟,为何如此绝情?”众人听了都有些愕然,自己这边明明是来救人的,结果这么背上了屠戮胞弟的恶名。李毅第一个反应过来说道:“世子殿下,莫管叛军这种栽赃陷害的伎俩,如今情况已经万分危急,我等速去救援二王子即可。”张遥这时也让人把那个内侍给拿住了,他有些狰狞的喝问道; “你从是哪里过来的,谁告诉你诸位王子都已丧命了?” “奴才是长和宫的内侍。适才那些反贼杀入后宫时,二王子便让小的和另外三人去通知三王子暂避。但等我们赶过去时,正好看到那邓刚狗贼从永宁宫杀出,这厮,这厮将三王子和其他王子的人头都挂在腰间,好不残忍!我们见了立即回转,这些叛贼则冲杀过来。我们四人中的的两人横死于叛军之手,回长和宫的路也被堵住了。我们没奈何只好往外面跑,看能不能找到救援的人。。。” “狗奴才,那你为何说是我要杀害朱平他们?”朱光的注意力也被吸引到了这边,他疾步走过去揪着这名内侍的领口怒喝道。 “小的,小的听人说,世子殿下领着骑兵杀入后宫,还把不少禁卫军都杀退了,就以为。。。” 内侍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朱光用双手把他推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朱光此时心态有些爆炸,明明自己一门心思来救人,结果被认为是凶手,这简直是不可理喻。张遥等人看到他忽然变得有些恍惚,都纷纷劝慰。但他有些无力的挥了挥手,突然“哇”的一声喷出一口血来。只听得他喃喃低语道:“我一定要救,一定要救。。。”黄帅此时离朱光最近,见此情景先是把他给搀住了,张遥也急忙令人去请军医过来。赵锋则是盯着被吓得有些失神的内侍问道; “去长和宫的路,你认得么?” “啊?”内侍一愣,当看见赵锋凶神恶煞的盯着自己的时候才一下子回过神来。“认识认识,我一直在里面当差,怎会不认识路。”他刚忙不迭的回答完,就听见赵锋一字一顿的说道: “好,那你带着我过去。” “伯刚,你这是。。。”李毅见赵锋要过去,下意识的就要阻拦,黄帅也有些疑惑的望了过来,张遥更是直皱眉头。赵锋却朝着朱光恭敬的一拱手道: “世子殿下拳拳之心天日可鉴,世人自然也会明白。待标下先去长和宫探探虚实,世子可先等镇东将军过来后再作打算。”说罢赵锋就转身让内侍带路去长和宫,众人一时都愣住了,但此时谁也没发现,朱光的脸色在瞬间便舒展了些许。 其实赵锋也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要这样。最稳妥的方式应该是等着朱明过来发号施令,然后自己依令而行就可以了。但是这乱成一锅粥的内城让他总有股揪出幕后黑手的冲动,前世总是听说无情最是帝王家什么的,此时王城的血腥正是最好的诠释。虽然还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宁国公”、“四公夺嫡”、“世子废黜”这些零零碎碎的词眼也能让他猜出个七七八八。朱光这位世子并不具备人主所能具备的基本资质,如果时代真的选择了他,对南阳而言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此时赵锋只是觉得既然来到了这个时代,又被给予了一些本来并不具备的能力,那就要好好的展现一下。最关键的一点就是,当他朝着长和宫走去的时候,心中的不安不仅没有扩大,反而在一点一点的缩小,这可是最大的启示啊。 五十五、人定(下) 南阳咸嘉二十年五月初九亥时末,神京城王城长和宫。 赵锋和那名内侍小心翼翼的在长和宫外张望。一路上虽然有长明灯的指引,但很多地方都迷迷糊糊的看不清楚。这种情况下赵锋的夜眼正好派上用场,不仅避过了极少数如同孤魂野鬼的叛军,还极快的来到了长和宫左侧的一处亭子里。据内侍说这里的视野较好,能直接看见长和宫里的部分景象。这时赵锋让这个内侍回去报信,让后续过来的朱明等人等他潜入后发出的信号再行进兵。看着内侍走远后,赵锋就拿着弓箭直接爬到了亭子顶上往长和宫方向望了过去。 长和宫是南阳王朱风十几年前才在内城中修建的。此处占地面积不大,却离他平日里待得时间最长的养心殿很近。从中可以看出二王子朱平在朱风心目中的地位。赵锋在亭子上发现长和宫的宫门已经被攻破,不少宫女内侍都尸横于地。叛军在这里的人数并不多,为首一个手持大刀的武将可能就是金吾将军邓刚。他身后有个十几名禁卫军跟着,好像是被宫中的第二道门给挡住了,不过看不清第二道门后有多少守备力量。想到这里赵锋准备给邓刚这厮来上一箭,这里的距离大概有个八百步,自己命中的把握还是不小的。不料就在这时,一个坐在轮椅上的人被七八个人推着也来到了第二道门那里。邓刚似乎有些急切的跟他说了些什么,但是这人只是很淡定的摆了摆手,只见他让几个手下拿了几个东西准备摆在门口,这下可把赵锋看得有些惊悚了,放的东西居然是几大包火雷箭的火药!这种火药近段时间才开始装备给南阳军,自己之前在铁舟卫那里看到过,当时楼船将军冯凯吹嘘过此物威力无穷。赵锋心想这玩意要是真的炸了,估计能把整个长和宫给炸塌。想到这里他有种预感,那个坐轮椅的可能就是这次叛乱的核心人物之一,于是绰弓搭箭朝着这人就是一箭射了过去。 旧佛此时正在喝令手下们还有邓刚等人退出去。这堆火药的量太大了,一旦爆炸后果难料。事情已经到了这一步,朱明的数千人马离这里已经越来越近,朱光算是命大逃过了一劫。但是只要把朱平在长和宫给弄死,自己还是有把握控制住剩余的禁卫军的。这时一股破风之声从自己的右侧袭来,他有些疑惑刚一偏头,一支箭矢就已经把他的颈部给穿透了。这下旁边的护卫甚至邓刚都是大惊失色,要知道旧佛可是这一切的核心人物,他要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剩下的这些人可都全部抓瞎了。三个禁卫军朝着疑似箭矢袭来的方向看了看,结果发现黑乎乎的一片啥也看不清。赵锋所在的亭子正好在长明灯的覆盖范围之外,他发出这一箭之后就立即跳下来趴在了亭子里,现在他也不敢胡乱发信号,毕竟那一大堆火药就在那里放着,把叛军逼急了对谁也没好处。正犹豫间忽然听到一声巨响,看来炸药还是被点燃了。 中箭后的旧佛在刹那之间有些恍惚。这么些年过去了,他最后对疼痛的记忆便是为了躲避朱风派来的追兵而跳崖。当时他双腿齐折不说,脸上还挨了一刀。被幸存的同伴救走后,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都怀疑自己是否还活着。赵锋的这一箭直接划开了他的颈部动脉,一时间血流入注,旧佛感受到了自己的生命正在流逝,但居然真的一点都不疼。他对自己就要死去的事实有点无法置信。谋划了这么多,这么久,现在虽然不能说大功告成,但朱风已经人头落地,他的儿子们也大多遭遇横死,就算是去见恩主,他也并不会有太多遗憾。在刚刚和朱文的对话中,他明显感觉到了这位少主并不是贪恋权势之人,既然这种尸横遍野的惨烈场景他不想多看,那就不看吧。现在必须赶紧让人把他护送出去,要不然现在就危险了。恩主当年死在周鹏剑下时,只说了“为我报仇”四个字,至于把少主朱文扶上南阳王王座这件事,纯粹是自己的执念而已。如今看来,还是让少主作为一个普通人生活下去吧。思绪在一瞬间迅速飘远,很多之前的执念都淡了。旧佛忽然一手狠狠的按住自己的颈部,然后如同回光返照般坚定的说道:“把火药点燃,然后带着少主走!”几名心腹听了都露出了混合着悲愤、遗憾和轻松等几种情感相混合的表情。他们看了一眼眼神已经涣散的旧佛,然后朝着那堆火药扔出了一个正在燃烧的火折子。。。 邓刚看到旧佛已死,先是有些失魂落魄的愣住了,然后就被几个禁卫军簇拥着往宫外跑去。火药爆炸的巨响把他震得一颤,他看了看已经被彻底炸开的第二道宫门,又看了看已经往远处撤退的旧佛一党,惨然一笑后握紧了手中的大刀,便怪叫一声朝着宫门里冲了过去。一众手下都是死忠之士,也都纷纷拔刀怒吼着跟了上去。虽然此时他们加起来不过二十人,但愣是迸发出了一股极强的杀气。远处的赵锋望着这群亡命徒,立即向空中射出了一支响箭,接着也朝着长和宫发足奔了过去。也不知道邓刚和手下们是不是听见了响箭破空的声音,反正他们的脚步是一点都没停。从侧面赶过去的赵锋先是射倒了跑在最后面的三个人,然后便谨慎的跑进了已经被炸得面目全非的长和宫中。刚才的爆炸几乎将整个宫殿都给点燃了,邓刚一行人突进去后,先是被一根粗壮的大梁给砸倒了快一半人,接着又被长和宫的幸存的少数忠心内侍给挡了一下,最后连邓刚在内只剩下了八个人。等这八个人终于逼近了朱平的起居室时,长和宫已经被烧得摇摇欲坠。在火光的照耀下,邓刚等人的脸色显得更加诡异,他们也不多话,纷纷挥舞着自己的兵器朝着起居室的大门猛砸。在一阵阵令人有些牙酸的撞击声中,赵锋又用弓箭从后面放倒了两个人,这下终于引起了他们的注意。当发现对手是个上林卫装束的校尉时,邓刚嘿嘿一笑道:“朱明还是赶过来了么,没想到王族中还是有人的啊。”他指挥着剩余的五个人去围攻赵锋,自己则还是对着已经快被砸开的起居室大门挥舞大刀猛砍。这边赵锋见状直接扔掉弓箭拿出了一直背在身上的两柄大铁锤就迎了上去,他先是舞动双锤将离得最近的一个人一锤砸倒,然后就地一滚,将另外的两个人的膝盖骨给砸碎了。随着这两个倒霉蛋惨叫着跌倒在地,站起身来的赵锋挺起双锤和剩下的两人对峙起来。这两人现在都有些慌张,他们没想到这个校尉如此骁勇,一上来就干掉了他们这边三个人。赵锋看准其中一个准备后退的叛军犹犹豫豫的回踏半步的时机,一个健步朝着这厮逼了过去。这时另一个叛军呼喝着挥刀朝赵锋砍了过来,早有准备的赵锋立即回退双锤将逼近的叛军连人带刀都砸倒在地,又连退几步甩出了左手的铁锤。这柄铁锤正中最后一个叛军的面门,他哼都没哼出来就倒了下去。还在砸门的邓刚虽然没能全程目睹赵锋大发神威以一敌五还能战而胜之的惊人武勇,但是己方这边连连的惨叫声还是给了他比较充分的提示。在他一脚把朱平起居室的大门踹开时,脑后忽然传来一阵疾风。经验丰富的他立即俯下身来,原来是赵锋朝他扔了一把从地上捡起来的钢刀。躲过这把刀的邓刚没有丝毫的犹豫直接冲进了起居室中,赵锋骇然之下也只有继续舞锤猛追了。 此时朱平身边就剩下了两个内侍。他们一脸惊惶的望着冲进来准备大开杀戒的邓刚,吓得连喊都喊不出声音来了。一名内侍朝着门口夺路而逃,刚跑几步就直接被一刀砍倒,另一个发出了一声令人心悸的尖叫后一头撞向了邓刚,结果被他一脚给踢倒在地。朱平毕竟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年,被对方此时散发出的杀气逼得连连后退。而邓刚自知今日绝无幸免,于是也不跟这位二王子有什么废话,只见他双手握住长刀刀柄对着朱平推刺了过去,这下朱平只有面如死灰闭目待死了。不料赵锋此时正好赶到,看到这种景象也顾不得什么了,只能奋力向邓刚后背撞了过去,突然受到了一股大力袭击的邓刚身不由己的往右边偏了几步。 “二王子快走!”赵锋趁着这个空档立即朝着朱平大喊道。刚刚自己这一撞本来只想暂缓一下邓刚的攻势,没想到由于邓刚用力太猛,偏出几步后身形站立不稳直接栽倒了,朱平此时一睁开眼就看见舞动双锤的赵锋已经护在了自己身前,虽然有些安心但是也不知道该往哪跑。邓刚站起来后盯着看了赵锋一眼,冷冷的喝问道:“你是上林卫的吧,叫什么名字?”赵锋牢记反派死于话多这个定律,不仅一言不发,还向着邓刚冲了过来。在这种比较狭窄的空间里面,对手的长兵器其实并不占优势,倒是自己的双锤更能施展。面对着赵锋凌厉的锤风,邓刚一度被逼得有些手忙脚乱。二王子朱平此时终于渐渐的有些恢复过来,他看了看四周越烧越旺的大火,不由得有些急促的说道:“这位将军,火势有些大了,咱们先退出去吧。”赵锋在和邓刚的交手中已是占尽上风,冷不丁听到身后朱平的话不禁有些火大,自己这么拼不就是为他争取些时间跑出去,结果他居然现在还蹲在这里。不过还算有点良心,至少还知道提醒一下自己注意火势。现在这起居室里的温度已经很高,再打下去虽然能稳操胜券,但自己搞不好也会窒息在这里。于是赵锋又是一阵猛攻将邓刚逼退至角落,然后迅速回身一把抓起朱平朝着大门狂奔过去。邓刚刚刚根本施展不开,越打越是怒气冲天,此时被拉开距离后,一下子将憋屈全力灌注到了手上的长刀中,只见他往上奋力一跃,竭尽全力的朝着已经在跑动的赵锋劈出了气势惊人的一刀。不料赵锋顺手一锤将一根已经烧得歪斜在一旁的巨大房梁给拨了过来,邓刚躲闪不及一刀正好劈到了房梁上,赵锋也不去管他,一边跑一边胡乱锤将过去,把一些本来还没着火的屋内摆设弄得都烈火熊熊。这些东西将整间房一下子都给烧起来了,还在试图拔出砍到房梁里面的长刀的邓刚自然不能幸免,不仅被烧得大声惨叫,而且还被陆陆续续倒塌的各种物件埋了起来。本来赵锋可以一口气冲出去,但此时带着朱平也不能全力狂奔,解决完邓刚后他就把朱平背着往外跑,终于在整座长和宫倒塌前冲了出来,正好此时朱明带着增援人马赶到了。 朱明看见赵锋背着朱平跑了出来,心中的一块大石才落了下来,他当即单膝跪下行礼道;“南阳镇东将军朱明见过二王子,殿下受惊了!” 有点晕头转向的朱平终于听见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当他有些艰难的扭过头看见了一脸坚韧的朱明就在面前时,终于有些控制不住的哭出声来。舒旭黄斐等人在旁边也看得唏嘘不已。这时他们听见朱平断断续续的向朱明发问到: “将军,适才这些叛贼们用枪尖挑着父王的人头攻打长和宫,但我没看清楚,父王,父王真的已经薨逝了么?” “这。。。”朱明艰难的斟酌着用词,一来自己并没有看到南阳王朱风的首级,二来此时他也不想再给这个年轻的王子任何刺激。正犹豫间忽然听见一旁的太尉舒旭沉声说道: “殿下,王上确已薨逝,遗体已由镇国公朱奕暂时收敛。如今世子正领着将士们追剿残余乱党,请殿下稍歇片刻,之后再。。。” 舒旭的话还没说完,一群禁卫军将士抬着个人火急火燎的赶了过来,领头的黄帅一边跑一边大喊道:“医官何在,世子殿下受伤了!” 众人听了又是一阵骚动,朱明一下子站起身来对着黄帅喝问道:“这是怎么搞的?” “镇东将军,标下随着世子殿下前去剿灭叛军余党时,碰见了一群抬着个怪人的禁卫军。待我等上前质问时,世子殿下却一眼看见了他们中的一人腰间系着王上的首级。殿下当即暴怒得冲上前去与叛军厮杀起来,我等只得跟上。不料这群叛军人数虽少,但个个骁勇异常。由于世子冲得太前,被叛军多次击伤,虽然我等拼死护卫,但还是不占优势。直到增援的人手赶过来后才将这队叛军给全部格杀并夺回了王上的首级,此时世子殿下已经身受重伤,所以这才。。。” 黄帅的话让本来有点懵逼的二王子朱平猛醒了过来。只见他跌跌撞撞的跑到了奄奄一息的朱光身旁,他双手握住了朱光的右手,哽咽着喊道: “大哥!我是朱平啊,御医马上就要来了!” “朱平?”本来紧闭双目的朱光艰难的睁开了眼睛。他的伤势极重,前胸都被叛军一刀给直接贯穿了,一呼一吸都特别困难。这时听见了朱平的声音,他十分费力的分段吐出了几句话来: “父王的首级,我已经,已经夺回来了,我们兄弟之中,现在只剩下了你一个,你一定要为我们,为我们报仇,当好南阳之主。。。”朱光一边说着,口中的鲜血不受控制的往外涌出,朱平则彷佛傻了一样,只能不停的哭,一开始是小声抽泣,后来变成了放声大哭。没想到朱光如同鲤鱼打挺般的坐了起来,朱明等人心知这是回光返照,下意识的都围了过来,这时只听见朱光一字一顿的说道:“朱平,之后你对镇东将军朱明要礼敬,让他好好辅佐你。禁卫军的黄帅、上林卫的赵锋、赤旗卫的李毅,他们三人都是忠勇之士,你要好好赏赐!舒旭黄斐这些文臣都不是东西,你别让他们给骗了,我。。。”朱光说着说着,一只手搭在在朱平的肩膀上,突然他的声音消失了。朱平一愣,再看朱光的脸时,发现他的瞳孔已经发散,看来已经油尽灯枯。这一下连朱明在内的人都一起跪了下来,众人一起大放悲声,本来宰相黄斐就因为三王子朱喆的死而倍感悲痛,刚刚又被朱光安了个“不是东西”的评价,一时间怒气填胸,嚎了两声直接晕了过去。舒旭则有些咬牙切齿的望着已经逝去的朱光,平时最擅长拿捏分寸的他,此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做才能最好的表达出自己的情感了。 “黄相、舒太尉,如今王上蒙难、世子也伤重离世,我等此时还需重定人心,拥立新王即位啊。”朱明麾下的参军陆云看着大家一片愁云惨雾,只能代表朱明先开口劝道。 陆云的话让全员都愣住了。过了良久舒旭第一个站起身来,只见他恭敬的朝着朱平行了个大礼,然后用一种特别庄重的语调说道:“请王上早定诸事,安抚人心!” 在火光的照耀下,朱平年轻的脸庞还在不自然的抽动着,但是他十分明白,从此刻开始,他就是南阳之主了。他已经没有父亲和兄弟,今后的路,只有他一个人孤独的走下去。他晃了晃很有些沉重的脑袋,望着同样一脸疲惫的朱明说道: “镇东将军,请助孤一臂之力!” 朱明这一刻没有丝毫犹豫,他也朝着朱平行了一个完整的君臣大礼然后说道: “臣敢不尽心竭力!” 五十六、乱后 赵锋在北斗之乱以后就一直待在神京城。先王朱风丧命的那天夜里,有人看见北斗星高悬于夜空之中,于是这次谋反就有了这么个颇具诗意的名称。新任南阳王朱平在朱明、舒旭、黄斐等人的协助下,用了不到十天的时间就将神京城里的局势给稳定了下来。鉴于北斗之乱时禁卫军的操蛋表现,朱平继位后的第一件事就是任命朱明为镇军将军,总领全体禁卫军人马。至于马岩、杜政等一众反贼则被新成立的王城司收监后严加审讯。如今每天都有人被直接投到王城司的大牢里面,一时间整个神京城里都弥漫着一股肃杀之气。边境八镇也都纷纷派人于此时朝见朱平以示对南阳新朝的忠心。王城内部的防卫力量现在有了很大的变化。最明显的一点便是在朱明的建议下,原本位高权轻的金吾卫被被进行了一次彻底的整编。之前的三名金吾将军职位只保留了一个,由虎头卫的偏将军张遥荣担此任。他的职责是领着麾下的三千精锐守卫王城。这三千人马分别由三位偏将军统领,目前暂定的就是赵锋、李毅和黄帅三个人选。对于这三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而言,这几乎算得上是惊人的恩赐了。因为就一般情况而言,哪怕你数有战功,升到偏将军这个级别最快也得三十多岁。不过考虑到他们三人在北斗之乱中的卓越表现,朱明还是力排众议准备禀明王上即行提拔。 朱平对救了自己一命的赵锋很是感激,一直想着是不是就让他给自己当侍卫。但是朱明则认为现今南阳军中几无将才可言,年轻一代之中,称得上可造之才的更是屈指可数。赵锋这个有着较大潜力的校尉如果被派去当侍卫了,那简直是浪费人才。至于忠勇的黄帅和机变的李毅两人,朱平的印象也很好。他一开始想当然的准备任命黄帅为内卫营的龙骧将军,李毅为金吾将军,赵锋则是侍卫提督。结果他的提议直接把太尉舒旭给折腾傻了,要知道这些都是三四品以上的武将职位,一下子让这几个毛头小子上来任职,那禁卫军还不翻了天。结果他刚一表示异议,朱平就勃然大怒拂袖而去,搞得他十分尴尬。宰相黄斐在北斗之乱中受了点刺激就在府里将养了几天,不料被朱平怀疑是在消极怠工,他在一次规模较大的朝会上直接说出了“是不是整个南阳只有黄斐一人能为相”这种诛心之语,吓得黄大相爷当天晚上就跑到还在修缮的内城中跪了一夜。看来朱平对这两个文阁武阁的魁首实在是没一点好印象。镇国公朱奕先是被当成透明人似的晾了一阵,搞得他每天在府里坐立不安,想着自己已经去请了几次安朱平都没和他见面,怕是不是要被治罪。后来通过宫中的内侍一打听,才知道朱平正打算把自己外放去边境,要知道王族族长可是从来不外放的,看来自己的族长之位已经不稳了。目前在王上面前能说上话的,仅有镇军将军朱明和给朱平当过课师的工部尚书常鹏。常鹏固然是才华横溢的实干之人,但是平时基本上是不与任何人结交的,即使现在的不少朝政都是他在主导办理而导致大量的各路人马前来拜会,他都是能不见就不见,搞得神秘莫测。刚刚从朝中传来消息,鉴于禁卫军的四名高级将领仅仅剩下了一个左将军梅立,朱平现在准备花大力气重新对禁卫军进行统编。今天已经确定由兵部的二把手右侍郎赵普任职前将军,司马府的枢密使孙典任职后将军,右将军的人选暂时空缺。而梅立因在北斗之乱中未能完成护驾的重任,朝中已经准备把他外放为镇东将军,这也算得上是一种降职了。而朱奕更是因为未能及时护驾而坐看先王横死,准备被打发到虎头卫担任荡寇将军,爵位也要由镇国公降为镇东伯。得知这个消息的朱奕差点喷出一口老血,想着自己兢兢业业这么些年,居然要被安上这么个罪名,简直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但是现今的神京城已经被朱明的五千精锐给牢牢的控制住了,禁卫军中大小将官也都对朱平表示了效忠,加上黄帅等人的榜样作用,整个军权已经彻底稳固。假如自己真的在现在这个时候弄出什么事来,估计会直接被朱平给砍了明正典刑。 六月二十三日当天,第一个即将被处死的高官在王城司的押解下来到了神京西门的行刑场。此人就是原刑部尚书罗理,由于他家族经营的出云商号失察,导致北狄人乘船到达了河口镇,再由河口镇进军神京城。于是罗尚书直接被定了个里通外国之罪判处腰斩,整个罗氏家族的人被处死了大半,剩余的则被发配到南部边境为奴。主导此案的正是新成立的王城司司正刘昱。刘昱是当朝司马刘昶的弟弟,他们的父亲刘厉早年是校事府的府正,朱风撤销校事府时,刘厉已经任职兵部了。刘昶刘昱兄弟从小耳濡目染,对校事府的一套运作都很是熟悉。此次北斗之乱中,有监察职责的锦衣卫如同摆设,恨得朱平牙痒痒。正好常鹏此时建议重设校事府一事。朱平在认真听取了重臣们的意见之后,考虑到父王朱风的面子问题,就把校事府的名字改成了王城司,又派了以机敏果断着称的刑部左侍郎刘昱担任司正。刘司正瞬间燃起了极大的热情,这些时日就直接住在了王城司中。在搜集了大量有关北斗之乱的情报后,他立即调动了大量的人力物力进行了查案和抓人。首先处理的就是自己原先的上官刑部尚书罗理的案子。罗理这厮仗着自己是功臣之后,把刑部搞得乌烟瘴气不说,此次神京遭难,就是他引来了北狄人。刘昱把审结的案情上报给朱平后,朱平不到一个时辰就作出了把罗理凌迟处死的打算,在黄斐等人苦劝下才改成腰斩,为此黄斐还被朱平嘲讽了好久。经查实,出云商号聘请的掌柜就是旧佛的心腹之一,这次随着他一起死于北斗之乱中。本来旧佛这二十多年的谋划岂是这么短的时间就能查清楚的,但是为了平定民愤就先把罗理这个权高位重的官员杀了以安民心。现在刘昱最重要的任务,就是把北斗之乱后不知去向的宁国公遗腹子朱文给捉拿归案。 燕国这边也注意到了南阳内乱的消息。这回天德帝倒是没有犯糊涂,不仅第一时间派出了慰问团,还重申了两国即使还没正式订盟但理应永不交兵。最关键的是,他下令从边境撤回了三万人马,这下南阳有些紧绷的弦便真的松了下来。本来朝中还有燕国说不定会趁着南阳内乱出兵南征的说法,虽然朱明多次说过边境不会有事,但是众臣都不是特别相信。直到燕军北撤以后,南阳的边境才真正安宁下来。因为边境三镇还有数万人马,只要固守不出,就凭燕军剩下的三万人马是绝对攻不进来的。这时朱明又奏请将带来的五千人马的家眷都迁入神京城,朱平想都没想就答应了。目前要说唯一能给他安全感人马,那就是朱明的这五千精锐了。如今的南阳王恨不得把侍卫和内卫营全都换成这些将士,朱明则认为禁卫军在北斗之乱中虽然表现不佳,但好歹是拱卫都城的精锐之师,只要经过一段时间的调训,必定能恢复其应有的战力。而王上的信任就是禁卫军重生的基础,因此不管是内卫营还是侍卫的人选,都应该从现有的禁卫军中挑选。经过仔细甄别选拔,之前在禁卫前军中任职的王族出身的偏将军朱烈被晋升为统领内卫营的龙骧将军,而侍卫提督则由朱平的老内侍刘大寿担任,其实刘大寿并不适合这个位置,只不过现在真的是无人可用才让他赶鸭子上架。 赵刚等了好久,终于逮着个机会向日理万机的朱明报备了自己和姚沙沙的婚事,朱明听了微笑着对他进行了祝贺。但表示现在是国丧时期,可以先将姚沙沙作为家眷接过来,等过段时间再行完婚。而且朱明还向赵锋透露,等过几个月此次在北斗之乱中立下战功的将士们会有一个比较盛大的集体婚礼,一来这是南阳的传统,当年第一代南阳王薨逝以后,第二代南阳王在出征前半年为麾下的大小将士们举办了一次集体婚礼,之后便成了惯例;二是现今进入神京城的这五千人马也需要尽快安定下来。于是赵锋立即奋笔疾书写家信,一想到家人们要过来,他的心情终于好一些了。 通过王城司刘司正的不懈努力,宁国公的遗腹子朱文也被找到了。原来那天夜里他被旧佛的手下给护送出去后,虽然暂时安顿了下来,但心中一直都七上八下的。他的身体原本就不好,这回一下得了急症,在挣扎了好几天之后直接一命呜呼。他死前将这些年旧佛告知他的所有谋划写成了一封信,让一直跟在他身边的小厮拿着信去报官。由于这小厮有些贪生怕死,一直不敢去找官府,最后他在逃亡家乡的路上被拿获,这才通过他身上的这封信顺藤摸瓜找到了朱文的藏身处。刘昱第一时间向朱平奏报时,本以为朱平会下旨把朱文开棺戮尸,结果朱平在看过这封信之后没有下达任何相关的旨意,除了好好嘉奖了一把刘昱,就是让他继续努力把案子给查清楚。在朱文提供的线索帮助下,王城司的工作效率得到了极大的提升,一些之前隐藏得比较深的旧佛余党也渐渐都露了出来,其中不乏一些品级较高的官员。本来旧佛准备把他们留着作为朱文即位后的班底,结果这次都被王城司一网打尽了。李毅的族叔,就是那位逃窜时碰见朱明所部先锋的偏将军李德在这次整编中算是走了狗屎运,居然直接被任命为赤旗卫的镇将,而原先的镇将钱鹏则调回兵部任职。上林卫的镇将梅展也被朱明推荐就任左将军,算是没亏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梅家,这下梅立也可以安心去边境三镇任职了。 七月十九日,又一位重量级的人物被王城司提议处斩,此人便是八镇将之一的河口镇镇将,楼船将军冯凯。据说他在镇将任上和众多不法商户沆瀣一气,不仅收受了大额的贿赂,还涉嫌欺行霸市,此次出云商号就是钻了他的空子才把几千北狄人给带了进来。赵锋李毅对此唏嘘不已。其实从前世的视角来看,这位冯镇将算得上是南阳很少见的商务型人才了。不过现今的南阳王朱平才不管这些,他直接准了王城司的提议不说,还把冯凯的舅舅,也就是德高望重的礼部尚书李涛给免官了。六部尚书如今一处死一免官,剩下四个都有些惴惴不安。看来这位年仅十四岁的南阳新主扛过了这次近乎毁灭性的打击后,已经在极短的时间里成长到了勉强能震慑群臣、执掌国事的程度。太尉舒旭这些日子也不太好过,自己煞费苦心的讨好新主,结果新主一点买账的意思都没有。如今右将军、楼船将军两个重量级的军中职位空缺,想走他路子的人排都排到了大街上去了,但舒太尉自己心里明白,假如他真的头铁去向朱平提议,这位王上一定会朝着他新仇旧恨一起发泄。每当想起这些时,他都对死去的王世子朱光恨得牙痒痒,不知道这厮为什么临死前还坑自己一把。之前虽然没明确表示过对朱平的支持,但好歹也没有发生过任何不快。这下可好,被朱平一天到晚的针对,正值壮年的他又不甘心就此归隐,那就只能采取龟缩战术慢慢获得王上的信任了。 朱明今日又在王城中待到了晚上,他这段时间几乎天天都在王上身边待很久,和常鹏的合作比自己想象中要顺利很多。他们一人主军,一人主政,很快把神京城里的事务处理的井井有条。早年朱明也曾有志于仕途,想通过文试为官,所以对政务也比一般的武将要敏感的多。对于他不熟悉的政务,都一切以常鹏的意思为准,甚至他多次和常鹏一起劝谏朱平。这让常鹏对他也很是敬重。目前南阳这边的外患问题已经暂时解除,内忧却只是表面上看不出来而已。宰相黄斐和太尉舒旭因为朱光的遗言而被朱平厌恶,长久下来肯定不是个事。而对于禁卫军的整顿目前只能说完成了表面工作,要想深入下去,还不知道多麻烦。王上的母妃因为在北斗之乱中领着侍卫对抗叛军身中数箭而死,舅舅朱炜也作为右将军在与北狄人的交战中伤重而死,导致朱平对那帮出身禁卫军的叛军将校切齿痛恨。原金吾将军邓刚就不用说了,已经夷灭三族。几个谋反的偏将军像蒯希、熊伟之类的,也都被满门抄斩。现在王城司大牢里面就剩了个马岩,每次提起来王上总是冷笑,还不知道要怎么料理他。朱平现在对整个禁卫军完全没有信任可言,偏将军一级的将领几乎被他撤换了一半以上,按他的这个搞法,禁卫军将很长时间都恢复不了战斗力,其实禁卫军这些年武备废弛,哪里是一朝一夕造成的。如果真的把基层将领们都换了,那可就真乱套了。至于被乱党们称为旧佛唯一弟子的杜政,一开始是死不开口,后来王城司把花样百出的手段一用,这位杜公子马上就扛不住了。他所在的大江镇杜家因为被几代南阳王记恨而一直无法入朝为官,于是就投奔了旧佛。在旧佛的遥控指挥下,杜政在南阳境内也是做了不少恶,其中就包括大江镇里的多起女眷失踪案,原来这些女眷都是被诓骗到了神京城里供邓刚熊伟等人淫乐,这些禽兽对青楼女子不感兴趣,偏偏喜欢已婚少妇,在神京城里下手不太方便,旧佛就让杜政去想办法。赵锋得知后立即修书一封寄给了大江镇的桂达桂充兄弟,让他们通知家眷过来领人,这也算了却了一桩糟心事。 五十七、迁都 “刘司正,这么说,旧佛就是当年宁国公麾下的幕僚冯虎?”这天,南阳王朱平下朝后照例和镇军将军朱明、工部尚书常鹏还有王城司司正刘昱三人来到了已经被修缮一新的养心殿中接着议事。待听完了刘昱对旧佛谋逆一案的初步审结奏报后,朱平用不带任何感情的语气问了一句。 “目前已经基本确认。旧佛十几年前重伤毁容后就再也没用过自己的本名,现在知道他的人已经很少,臣也是最近通过多位朝中老人才勉强获知。”刘昱一听朱平发问,立即恭恭敬敬的回答道。 “此人居然是冯军神的后人,没想到其才没用在富国强兵上,祸乱南阳倒是一把好手。”朱明听说旧佛居然是大名鼎鼎的南阳军神冯铁后人,不禁也感慨了一声。 “陛下,旧佛一党已经基本上清理干净了。现在不少职位都空着,是不是能提前开始今年的文试,选拔一些人才?”工部尚书常鹏倒是对旧佛没什么兴趣。这些日子神京城里的中下级官员不少都被降职甚至免官,他虽然不是宰相,但现在干的又是宰相的事,此时不得不再次向朱平提出人手不足的问题。 “常尚书,先王在位时,是不是有段时间有过迁都新京之议?” 听了朱平的话,不光常鹏,连朱明和刘昱都不由得一愣。感觉话题怎么扯到这上面去了。不过这三人都是思维敏捷之辈,常鹏略略沉吟了一下说道: “回禀王上,先王在十年前在朝中的确有过迁都之议。臣那时正好也在工部任职,所以略知一二。当年神京城南五十里处发生了地震,神京百姓惊惶不已,先王及众臣也想着是否离京暂避。不过当时能去的位置并不多,神京周围仅有河口镇一处能勉强安置文武众臣及百姓,于是先王便有了在神京百里内再建一座新城的打算。经过工部的勘测后,决定在神京城以北一百三十里处兴建新京城。新京城虽然规模较神京城小上不少,但却是我南阳多条水路陆路的交汇处。彼时新城刚一筑好,便吸引了周边的大批百姓迁入。这些年先王也多次居住于新京城的行宫之中。经过八年多的发展,新京在规模上已成为仅此于神京和蓝田的南阳第三大城。虽然其繁华程度可能还稍逊其他城镇,但在城民富庶、城防坚固等方面也是我南阳诸多城镇中很难得的了。” 听完常鹏的叙述,朱明和刘昱两人都不知道怎么接话,要知道迁都可是大事,一般需要得到朝中绝大多数大臣的同意。如今朱平在宰相黄斐和太尉舒旭都不在的前提下就议这个,实在是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在场的诸人也都不敢看轻这位年仅十四岁的王上,从继位后他的行为来看,虽然有些踉踉跄跄的,但是他还是在众人的辅佐下完成了所有应该完成的任务。经历了北斗之乱以后,朱平彷佛一夜之间长大了十岁,平日里除了上朝处理政务,就是长时间的研习治国之道。现在对各方奏报都有自己的判断,而且往往能一语中的。如今既然说起迁都,那就绝对不是一件简单的事了。 “常尚书所言,与孤这几日浏览的同迁都之议相关奏报朝议的内容大体一致。不过有一点尚未说明,那便是当年地震时,整个禁卫军惶惶不可终日。时任太尉的马义到城东大营欲领右禁卫军护驾时,发现不仅右将军躲入了府中,其麾下万余禁卫军居然仅有不到千人在营中待命。事后先王深感禁卫军的武备废弛,一直都想着重振我南阳军威,为此多次和武阁诸位磋商。但神京城的规模太大,禁卫军的人数无法进行精简,也不可能将各镇的精锐陆续调入神京换防。往往是好不容易凑足了一营精锐调入神京,结果不久这支人马就被禁卫军给同化了,所以这些年禁卫军的疲软与日俱增。此次北斗之乱,区区数千北狄人在不到一个时辰内连续打垮两只禁卫军,此事足以为天下笑!长此以往,我南阳王城还有何安稳可言!为南阳长治久安计,此时应当迁都入新京城,然后重整武备,振奋军心!至于在神京城中居住数代的勋贵们,那就不必过去了!孤与卿等及百官先行入新京,镇军将军统领禁卫军及金吾卫护卫,十日后启程!” “王上,三思啊!”听着朱平越说越激动,朱明等三人忍不住异口同声的劝谏道。虽然朱平的话似乎有几分道理,但怎么听怎么像是小孩撒气般逃离伤心之地的举动。新京城离神京城说是只有一百三十里,不过迁都哪能是说走就走的。先不说朝中是否同意,就算是真的要迁,也得先派出大量人马去打前站,怎么可能就这么直接过去。此时朱明眉头紧锁,刘昱一脸懵逼,常鹏则是微微叹气。有时候面对这个处于叛逆期的少年王上,他们都有种不知所措的感觉。最后商量来商量去,决定先征求下百官的意见后再行决定。 朱平的迁都之意一经传出便引起了轩然大波,整个神京城一下子都沸腾起来。且不说在这神京城里扎下根的世家大族,就连不少普通百姓都有些不安。要知道这次的北斗之乱可是把大家吓得够呛,如果王族真的迁到了新京城,那不就是不管神京百姓们的死活了么?不过大家担心之余也晓得迁都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目前宰相和太尉都还没发话,等这些个大佬们把小王上给劝住了,这事自然也就过去了。正在大家议论纷纷的当口,王上突然的一道旨意又让神京城慌张了一把,那就是令已经在往神京路上行进的朱明所部五千精锐的家属直接进入新京城。这下连一直不动如山的黄斐舒旭都慌了,黄大相爷也顾不上朱平对自己的不满了,在朝议时叩首劝谏,指出现在人心不稳,并不是迁都的最好时机。太尉舒旭也在旁边帮腔,说北斗之乱中禁卫军损失惨重,若要迁都也得等禁卫军整训完成后再迁。朱平在王座上一边听着一边冷笑,让众臣都有些不寒而栗,最后他直接站了起来,对着黄斐和舒旭就是一顿训斥,说什么先王殉难之时二人就苟且偷生不说,现在还一门心思想着保全自家的荣华富贵,一把年纪了还在朝堂上妄议国事等等等等。一番话说得两人连一头撞死的心都有了。幸亏工部尚书常鹏出来相劝,朱平这才冷哼几声后宣布就算是暂不迁都,自己这边也要先到新京城行宫暂住,还当场任命常鹏为副相兼任工部尚书,五日后在后将军孙典统领的第一批完成整编的三千禁卫军的护卫下去打前站。朝中都心知肚明这说的三千禁卫军其实就是朱明之前带过来的虎头卫人马,正当大家还在懵逼的状态中时,户部尚书许晖突然站出来支持王上的迁都计划,说自己愿意带着户部的精干力量随着常副相一起行动。而司马刘昶、前将军赵普、王城司司正刘昱等重臣也都表示也愿意随常鹏一起去打前站。朱平听了大感振奋,当即让赵普先去统计统计愿意去新京城的禁卫军人数,凑足五千人后就可以进行整编开拔,而户部的许尚书也被安排和常鹏一起出发,至于王城司和司马府,先暂且留在神京城,待时机成熟后再行迁入。 下朝后的黄斐直接晕了过去,往日的一众下属同僚没一个敢伸手去扶。舒旭也是跌跌撞撞的在下人们的搀扶下才勉强回府。晚间镇军将军朱明前来拜会时,他才忙不迭的从床上爬起来会客。朱明首先向舒旭表达了歉意,因为朱平年幼,又受了朱光遗言的影响,所以才说出了那些话。不过对迁都这件事这位年幼的南阳王已经下定决心非迁不可,所以他也实在是阻挡不了。不过从长远来说,迁都新京也有比较充分的理由:一是可以加快禁卫军的战力恢复,解决掉数十年形成的顽疾;二是摆脱一些世家大族在神京城中一直以来的影响力,加快国中的行政效率;三是神京城离东部边境和西部边境都不远,因此对边境的掌控和影响都更为容易,当年开凿的运河如今也能和直通河口镇的浏河相接,所以和神京城一样,新京城也离出海口不远。总之,此时迁入新京的确是一件颇有战略意义的事。舒旭听了沉思良久,纵然是心里万般的不情愿,此时也只能同意迁都。南阳不比燕国,那边除了朝中的几位重臣,还有数位封疆大吏。燕国皇帝如果要完成像迁都这种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大事,必须协调上上下下的复杂关系。这些封疆大吏个个位高权重,话语权极强,一旦没有他们的支持,即使是皇帝的旨意,往往也就是一句废话而已。而南阳这边目前最大的封疆大吏式的人物就是面前的这位镇军将军朱明,他都全力支持了,被王上深深嫌弃的太尉大人还能说啥?朱明离去后不久,舒旭就爬起来开始写自己的谢罪折子,重新向朱平表明自己的态度。 后将军孙典曾和朱明并肩作战,也算得上是南阳宿将,接到军令后不敢怠慢,立即在规定时间里集合了人马开拔。而常鹏、许晖领着六部的精干力量也随着一起出发。按计划,上述人马家眷直接入住一直未开放的新京城东四个坊,而三千禁卫军则组成新的禁卫后军镇守南门。新京城与大江镇一样,北面是山地,所以不需过多人马驻守。另外经过前将军赵普统计,已有近万原禁卫军将士愿意入驻新京城,朱平欣喜之下令朱明前去和赵普一起遴选出五千精锐编为新的禁卫前军,由赵普统领着镇守新京城的北门和东门。而已经到任的新任左将军梅展则留在神京城操练剩余人马,等到了九月份时,新京城的各项准备事宜都已完成,朱平便下旨正式迁都入新京城,朱明遂领着新编成的禁卫中军五千人,金吾卫三千人、内卫营两千人共计万余人马护卫着南阳王一行到神京。这下让还在观望中的百官和王族们都傻了眼,本来以为还能等到王上回心转意不迁都了,结果现在来这么一出。于是如无头苍蝇一样纷纷跪求把自己带上。神京城的不少百姓也都准备随着一起到新京,对此朱平让一直没有表态的吏部尚书周温负责相关事宜,周尚书正懊恼自己没能紧跟王上的步伐,这下接旨后如同打了鸡血一般的疯狂表现,短短两个月就把三万余百姓妥妥的安置进了新京。太尉舒旭因为之前表态表得比较及时,也得到了朱平的几句勉励,居然还准其所奏任命了新任的楼船将军吴刚,吴刚和前任镇将冯凯不睦却与舒旭关系较好,也算得上是南阳数一数二的水战人才了。随着太尉府、司马府和王城司及六部全部迁入了新京,整个南阳的行政与军事中心已完成了实际转移,唯一还待在神京城里的就是相府了。由于宰相黄斐一直卧床休养,导致相府这个曾经的行政中枢机构现今彻底靠边站了。作为汪门弟子的代表,黄斐被这次的打击弄得奄奄一息,连带着不少同门都受到影响,朱平不知道是为了出气还是怎么的,把朝中的汪门弟子几乎全都留在了神京城。就这样一直到了十月底,整个迁都的工作算是基本上都完成了。 五十八、禁卫 左将军梅展这段时间的心情有些复杂。虽然他以镇将身份直接升任了统领左禁卫军的左将军一职,但是却被王上一道旨意给留在了神京城。自家叔父,也就是前任左将军梅立这次命大没死在北斗之乱中,却也被王上迁怒护卫先王不力,接任了朱明曾经担任的镇东将军而到长堤镇任职。叔侄俩在大江镇会面后长谈了一次,这也表示着梅家家主的交接。从今日起,他梅展就是真正意义上的梅家家主了。而梅立只能在余生祈愿当今这位年幼的王上别再痛打落水狗收拾自己。从和梅立的交谈中得知,朱平这位新任南阳王年纪虽小,但却是个非常有主意的人,而且相当记仇。宰相黄斐算是德高望重了,结果被他当朝发落,气得卧床不起;前不久就一直闹腾着的迁都这件大事,还居然也给办成了。这里面固然有常鹏朱明等重臣的鼎力相助,但更重要的是朱平本人的决心。所以此次接到了护送朱明之前率领的五千精锐的家眷去新京的任务时,梅展丝毫不敢怠慢,一路小心谨慎的完成了任务。事后也没在新京停留,当天就赶往神京城述职去了。果然朱平对梅展的态度比较满意,在好好勉励了几句话之后,郑重的说即使迁都,神京依然是南阳的核心所在。既然是核心所在,那就必须有一员上将镇守,梅展就是他和诸位重臣一起商讨后选出了最佳人选。梅展听了心里一阵冷笑,但还是表现出了感激涕零的样子,想着自己日后只能好好表现争取早日调往新京了。老部下赵锋在北斗之乱中立下了汗马功劳,二十三岁的年纪就成了金吾卫的三名偏将军之一。梅展本以为他这次一飞冲天后会有些骄横,不料赵锋在自己面前依旧很是谦恭,搞得梅展轻松不少。听说朱平对以赵锋为首的这一批青年将领很是信任,如今他这么上道,真的能省自己不少的事,想到这里梅展当场对他大加赞扬,同时表示以后要多多仰仗他。赵锋也是满口不敢当,并承诺左将军今日如有差遣,可随时吩咐。这可算是梅展神京之行中最顺利的一件事了。 赵锋对于自己当不当得上偏将军这件事其实没多大的期待,两世为人的他还是明白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这个道理的。自己这边在所谓的北斗之乱中有着救驾之功,所以不可能被王上忽视。而且根据他近距离观察,先王朱风这一脉貌似都是些爱恨熏心的个性,王世子朱光就不说了,现任的南阳王朱平也是表现得很明显。对于自己信任的人他自然非常亲近,但是一旦被他讨厌了,那就会遭到深深的厌恶,权高位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黄斐就是例子。不过南阳的情况特殊,要是像燕国那样地大物博,再出几个真正意义上的权臣,估计朱平也不敢这么来横的。自己这边在一个很特殊的契机里当上了这个离南阳王很近的金吾卫偏将军,是福是祸还很难说。两个损友中的李毅也觉察到了这一点,他先是找自己的家族求外放,被痛骂了一顿之后不情不愿的留在了金吾卫。最近那真的是相当夹着尾巴做人。只有黄帅觉得成为偏将军是身为南阳军人的荣誉,一天到晚跟打了鸡血似的干劲十足,弄得连金吾将军张遥都有些哭笑不得。 “李将军,咱们的家眷已经到新京了。你咋不趁着机会把你那位红颜知己接过来呢?”在去新京的路上,赵锋看见李毅愁眉苦脸的,休息时忍不住打趣了他一下。 “你觉得我敢么,现在多少双眼睛盯着我。你赵将军有救驾的大功,他黄将军则陪着先世子殿下浴血奋战。而我呢,感觉就像个搭头,你知道有些嚼舌头的人怎么说我么?说我就是运气好而已!” “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啊。这次叛军如此猖獗,几乎就要成功了。如果不是镇军将军力挽狂澜,南阳的天可就变了。” “那也是。你知道么,镇军将军这个职位只有在第一代南阳王时期才设立过。当年是为了统领四支禁卫军防御神京城,如今王上新设这个职位,再配上迁都这件事,真的值得好好品品味道啊。” “现今整个南阳国中战力最强的兵马还肯定还是虎头卫。咱们这五千人融进了禁卫军和金吾卫里面,一定能把这两只队伍的实力提升一下。王上任命镇军将军,还是想把禁卫军编成一支真正意义上的强军啊。” “哪这么简单。北斗之乱里禁卫军数万之众被几千北狄军如此揉捏,一方面当然是他们的战力实在不堪,另一方面也有令出多门的缘故。先王本来想让右将军朱炜统领各军,结果还没来得及下旨右将军就战死了。现在禁卫军里面都在说,如果是右将军领军坐镇王城,邓刚马岩之辈哪里打得进来。” “就之前禁卫军这尿性,别说右将军,就是镇军将军来了我看都凶多吉少。你知道么,王上让我从禁卫后军中甄选出一批骑兵,结果整个禁卫后军里面居然就只有不到三百人会骑马,就凭这个你觉得他们还能和北狄人和叛军交手么?” “这么夸张?我这边倒还好,托家里的关系从右禁卫军中选出来一千精锐。等到了新京我再从赤旗卫调些信得过的人过来。给我几年的时间,我这只人马还是有几分能打的。” “我这一千人都是骑兵。九成是上林卫和赤旗卫的弟兄,剩下不到一成的是原先内卫营里幸存下来的骑兵,所以战力方面倒没什么问题。主要是金吾卫也好,内卫营也好,之前从没有过这么多骑兵,在新京城里太过扎眼了。” “也就是你我能认清现实。你看看老黄,他这厮成天领着那一千金吾卫将士来回跑,也不嫌累。” “大亮本就是禁卫军出身,估计也是不想被镇军将军看轻吧。”两人正说着,黄帅风尘仆仆的赶了过来,他很是热情的跟赵锋李毅打了个招呼,然后大步走向金吾将军张遥缴令。望着他那充满干劲的背影,李毅不由得又苦笑了一声。 朱平在整只队伍的中间,不远处是骑马亲自护卫的镇军将军朱明。先王朱风曾经说过,南阳两大将星,一是右将军朱炜,一是镇东将军朱明。朱炜在北斗之乱中死于北狄人之手,而朱明却领着麾下精锐入王城护驾并杀退叛军。因此在朱平的心目中,朱明现在就是擎天柱一般的存在了。早年他翻阅宫中的兵书时看到过,第一代南阳王时,八万燕军兵临城下,当时被任命为镇军将军的王翼领着三万禁卫军死守神京城,终于熬到了燕国粮尽退兵。所以在朱明平乱后不久,朱平就擢升其为南阳国的第二位镇军将军。事后和朱明讨论军战之事时,年幼的朱平更是觉得受益匪浅,虽然还无法理解这位目前南阳军中第一人的一些想法,但并不妨碍在许多方面都采纳他的意见。此次禁卫军的整编就完全是按照朱明的思路在进行。在朱明看来:这只北进时就尽显疲态的兵马要不是靠着玄甲卫上林卫等边军抵挡住了燕军的攻击,只怕早就全军覆没了。这次北斗之乱更是证明了整个禁卫军几乎都毫无战斗力可言。为此只有将有能战之力的边军充实进入,才能令禁卫军的战力有所恢复。今后和燕军暂时不会有太多的冲突,北狄才是大敌,南阳军甚至要做好随时北上支援燕军的准备。对于支不支援燕军朱平现阶段还没什么概念,但是作为神京城支柱力量的禁卫军连王城都无法守卫的事实让他对这支人马失望透顶。要不是一时实在凑不出这么多人的话,他是真想把这些不靠谱的玩意都给换了。如今经过认真的遴选,算是勉强选出了近万家世清白又颇有用力的基层将士,再配上一些边军中数有战功的中下层军官,那么这支人马一定比之前的禁卫军要强上许多。如今看着这支自己亲自参与整编的崭新的禁卫军,朱平作为南阳新主也不禁很有了几分成就感。这个时候的他真的露出了和他的年龄有些相称的青涩,不过也只是一瞬间的事。 太尉舒旭乘着马车也跟在王驾后面不远处,他此时浑身上下都充溢着一股劫后余生的庆幸。要是自己没及时表态同意迁都的话,怕是跟黄斐一样要死不活的躺在府中。如今虽说和先王朱风时期的武阁第一人那种权柄不可同日而语,但好歹没被朱平彻底冷落。毕竟自己今年才五十二岁,只要能慢慢的重获王上的信任,那一切都不是问题,加上朱明这边也没有什么落井下石的动作,所以最近的这段时间,唯一要做的事就是配合王上完成一切有关迁都的事宜。为此舒旭已经做好了各种准备,就等着大显身手了。 新任的前将军赵普虽然是从兵部调任过来的,但早年也曾是镇守宣武镇的横野将军,麾下的玄甲卫算得上的南阳数一数二的强军。北进撤兵时由玄甲卫断后,为了保障大军主力的安全,当时的镇将屈德领军与燕军死战,最终以几乎全军覆没的代价为北进主帅朱炜的撤军赢得了时间。消息传到神京朝堂上时,赵普第一请旨重回宣武镇重建玄甲卫,当时先王朱风对赵普的态度深表嘉许。虽然没有同意他的要求,但在重新选择镇将这一点上也是充分考虑了他的建议,任命了赵普的老部下唐方。所以在重建禁卫军时,朱明首先向朱平推荐的就是赵普这位忠勇之将。赵普被升任为前将军后,也丝毫没辜负朱平的信任。他在极短的时间里把麾下的五千人马进行比较彻底的整训,不仅从里面选出了一批颇有潜力的下级军官,还配合朱明一起参与了对内卫营、金吾卫甚至侍卫队的重建。可以说是现今禁卫军的核心人物之一。王上朱平的迁都旨意一下,他就立即就进入了状态,为了打消将士们的顾虑,赵普深入军营之中倾听心声,对确有困难不能成行的部下们也没有任何埋怨,反而还请朱明帮忙安置。在他的感召下,整个禁卫前军上下对迁都那是真心拥护,家眷们也都在第一时间迁入了新京城,朱平对他的表现非常满意。在军中高级将领中,他的地位目前已经仅次于朱明了。在这次迁都的路上,他的位置被安排在最前,到达新京城时,他和后将军孙典会一起完成入城的简单仪式。 南阳镇军将军朱明骑在马上望着这支已经脱胎换骨的禁卫军,一种成就感油然而生,虽然不到半年的时间的确不可能练出一支真正意义上的强军,但是他相信这段时间一定没有白费。目前这支禁卫军淡化了之前所谓的由禁卫前军、禁卫后军、左禁卫军和右禁卫军四部分组成的传统。任命的前将军赵普、后将军孙典和左将军梅展三人也不一定就按惯例各自统领禁卫前军、禁卫后军和左禁卫军。前将军赵普除了统领麾下五千禁卫中军以外,也肩负着禁卫军副帅之职;而后将军孙典麾下的三千禁卫后军其实就是朱明以前的旧部;至于留在神京城的左将军梅展,他的主要任务则是领着剩余的禁卫军人马继续操练,相当于预备队。朱明真正直接统帅的人马其实是另外两支,一支是金吾将军张遥统领的三千金吾卫将士,这里面除了有虎头卫、赤旗卫、上林卫的精锐,还有千余原禁卫军中的精锐。这支人马在北斗之乱中立下赫赫战功,是现今南阳军中最受重视的一支队伍;另一支则是由王族出身的龙骧将军朱烈统领的内卫营。这支人马全部由劫后余生的原内卫营和侍卫队,还有在北斗之乱的王城中与叛军交战的左禁卫军中的敢战之士组成,人数不多只有千余人,但是忠诚和勇力都不可小觑。以往金吾卫和内卫营还有禁卫军是三个不同的系统,就算是第一代镇军将军王翼,都不可能统领这三支人马。朱平却将金吾卫、内卫营和原先的禁卫军组成了新的禁卫军,兵权也全部交给了朱明,这简直是南阳军中史无前例的创举了。 本来朝中对给予朱明如此之重的权柄也不是没有微词,但现在的几个大佬都没什么话语权:宰相黄斐别说在王上面前说上话,整个一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太尉舒旭现在是一心苟到底,王上的意见他不举双手赞成就不错了,你还指望他抗议不成;而原先的王族族长朱奕则一脸晦气的被降级成了长堤镇的镇将,现在也没资格发表什么言论。纵然有些个自诩忠义的文官想上几个折子表明一下反对的态度,也得掂量掂量王上是不是会轻易放过自己。于是朱明的官职在几乎没有任何反对的背景下就直接完成任命了。 五十九、新京 作为南阳的一座新城,新京这些年一直都以活力着称,城中百姓的年龄也都不大。由于当初修建时就是被当成陪都一般的存在,所以城中的很多区域实际上因为涉密都没有完全开放。新京的交通发达货运通畅,而且离东西部的边境都比神京要近,很多运往边境重镇的物资都要先在这里集中。不少以贩货为生的商贾就在新京的城西聚集,久而久之,城西便成了新京最先热闹起来的地方。城南离南阳行宫最近,一般除了极少数的差役和官员在这里暂住以外,基本上都没啥人;城东则在新京建成时就作为百官以及守军的家眷的居住地而预留,也是空的很。此次南阳朝中的文武只有不到三分之二随王驾一起迁了过来,再加上从边境东三镇迁入的朱明所部精锐的家眷数量也不是太多,城东目前虽然有些熙熙攘攘,但总的来说还不至于拥挤;吏部尚书周温之前迁过来的三万原先居住在神京城里的百姓则被安置在了新京北城,这里的区域最大不说,而且城外是南阳境内比较险峻的五峰山。平时需要驻守的兵力也不多,所以百姓住着也颇有安全感。现在整个新京的人数差不多有个小十万人的样子,和神京的三十万自然是没法比的,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新京作为新科国都的优势终究会慢慢体现出来。 赵锋对于迁都新京这件事毫无感觉。之前他一直认为南阳的国都命名为“神京城”是个很搞人的事。因为一说起神京城,彷佛这座城里都是前世所谓的神经病一样。这次换的新京城这个名字其实在他心中也就那样,“新京”这个称谓好像是前世岛国建立的一个国家的都城名称,每当想到这个心里还是稍微有点膈应。不过自己区区一个南阳偏将军,此等国家大事也不可能被征求意见。既来之则安之,反正迁入都城就算自己不太在意,家里人也会比较高兴吧。离开神京城前几天接到了弟弟寄过来的家书,说是自己一家在新京城东分到了一户比大江镇里还要大一些的院子,母亲说足够赵锋和姚沙沙成亲了。按南阳的习俗,一旦两家定亲且男方在军中效力的话,女方可以先入住男方家中的别院,但两人圆房则必须等到正式成亲之后。一想起自己的家人都已经在新京城里的新家里等着自己回去,赵锋的心里就一片火热,这也是现阶段唯一能让自己有点激动的事了。 相对于赵锋对新家的憧憬,李毅则显得有些郁郁寡欢。他原先在神京城花楼街里的红颜知己至今下落不明,自己也不能大张旗鼓去找,心中便落下了一块沉重的石头。他虽然早已成家,在妻妾成群的世家子弟中也算是相当不滥情的了,但是对那位得月楼的花魁月影姑娘却真的是念念不忘。北进时他拼了命从战场上逃了回来,一方面固然是性格中坚韧不拔的求生欲望;另一方面则是心中对一些珍视之物无法割舍的情感。他夫人和女儿如今也已经被安置在了新城城里,据说离赵锋的家也不是太远。不过在赵锋看来,这位损友似乎暂时对一切都失去了兴趣。看来只有等日后安定下来了,再一起找找他的这位失踪的红颜知己吧。不过北斗之乱时整个花楼街都被烧了,那姑娘能活下来的几率也不会太大。 和赵锋李毅不同,黄帅那真是浑身上下都洋溢这浓烈的正能量。他一路上领着自己麾下的弟兄们几乎是马不停蹄的护卫在王上周围不说,还总是很敬业的前后巡视。三千金吾卫中只有赵锋的一千人是骑兵,按理说应该是跑路最多的,但和黄帅一比,赵锋的骑兵在迁都路上跑的路还不到他的一半。虽然这么搞让他那一千将士很有些不爽,不过王上却很高兴,没想到原先的禁卫军中还是有不少敢战的忠勇之士的。朱明对此也是大力提倡,并私下跟赵锋李毅说要多让黄帅表现下,以此慢慢恢复王上对禁卫军的信任。他们两个自然是乐于如此的,要表现就让他表现去呗,反正都是自己兄弟,北斗之乱后更称得上是生死之交了。其实赵锋通过这些时日也了解到了黄帅的一些事。作为禁卫军中十分常见的世家子弟,他在禁卫前军里面混得也不是很如意。家中能给他的支持很有限,成亲后更是面临了很大的生计压力。本来就比较好面子的他又是那种不想靠别人的硬气之人,这种人在人际关系复杂,主要靠背景的禁卫军群体中的确容易被渐渐边缘化。因此他空有一身勇武却没有伯乐发现,这次的北斗之乱对于绝大多数人的确是一场浩劫,但对黄帅而言却是个机会。当时赵锋一箭射杀叛军的偏将军蒯希时,黄帅也是犹豫了很久是不是要打开城门迎接朱明入城。最后证明他真的是赌对了,不仅朱明对他是信任有加,连先王世子朱光、现任南阳王朱平也都对他另眼相看,对此他自然是要倾自己所有来回报了。如今被钦定为金吾卫中的三名偏将军之一,他更是激动得几夜都没睡好,恨不得立即去疆场杀敌立功。有时候赵锋望着他的背影,总有种莫名其妙的惭愧,因为和黄帅黄大亮相比,自己越来越像个混日子的了。 王驾入新京时,已经在新京打好前站的文武官员以常鹏为首都一起出城迎接,前将军赵普和后将军孙典也按南阳军方的传统进行了一个简短的换防交接仪式。待新任南阳王朱平入住行宫后,迁都一事终于阶段性的告一段落。由于此时正值十月,年号上仍旧使用了先王朱风的“咸嘉”而尚未更换,估计等到来年才会换上新的。孙典作为司马府出身的将领,对兵力配置和布局真的是了如指掌。在他的预先安排下,禁卫军各部第一时间都很顺利的进入了各自的防区。在经过王上及镇军将军简短的训话之后,各部在留下了值守的人马后就各自回去和家人团聚去了。金吾卫这边果然是黄帅请命完成这第一次的值守任务,赵锋李毅见状也不和他争,调侃了他几句话之后就纷纷回家了。 又是小半年没回家的赵锋这次回来的感觉特别不同。尤其是看着姚沙沙和自己的母亲和妹妹一起在门口迎接自己的时候,他觉得一股暖流涌遍全身,仿佛今后的日子就一下子有奔头了。家人们没多大的变化,就是弟弟赵锐又稍微长高了一点,个性还是如以前那样活泼。赵锋一回来便被他缠着问关于北斗之乱的事。由于事涉王族秘辛,朱明一早就叮嘱过有些事务必守口如瓶,赵锋自然不会多说。不过有些无关紧要的事倒是不妨说给他听听。妹妹赵琳儿出落得越发可爱了,她养的两只公主猫如同两个内团子般趴在她脚边,更显得娇憨。母亲对赵锋年纪轻轻便当上了金吾卫的偏将军深感荣耀,整个人显得容光焕发。姚沙沙则依然端庄秀丽,眼中包含着对赵锋关心和爱慕。在这种温馨的家庭氛围里,赵锋对大家说了年底王上即将为北斗之乱中立下战功的将士们举行集体婚礼的事,全家听了都挺高兴,这样一来,赵家终于要有家主和夫人了。 随着新京城东大量的居民迁入,原先城中不少商户也从西城搬了过来,没过多久就形成了几处比较固定的商业区域。新京城虽然比神京城小上不少,但当初修建这座城的是南阳数一数二的城建名家郭友。这位可是在工部任职了三十多年的资深人士,因此整座城的设计都相当合理,加上此次过来的人世家大族极少,新京里的很多地方还没像神京城那样划分成各家的势力范围而导致多出不少条条框框。整座城里的人都散发着一股在神京城里有点难以感觉到的朝气,这也算是迁都的意外所得吧。而留在神京城里的王族、勋贵还有世家大族们在经历了短暂的懵逼过后,终于意识到自己好像被王上给抛弃了,于是也纷纷想往新京城里迁。朱平鉴于北斗之乱时这些家族一个两个的都毫无作为,对他们的憎恶感也是相当强烈,那么对他们迁入新京的渴望自然就没有上什么心,到了十一月底的时候,只有五家勋贵和七家王族迁进了新京的城南区域,世家大族一家都没能迁进来。纵然有不少大家族的子弟在朝中为官,但他们和家眷都住在城东,真正意义上的各大豪族算是全给留在神京城了。朝中一些世家出身的大臣明里暗里也试探过朱平,朱平对此不置一辞,却总是强调新京不可重蹈神京覆辙,因此在安全性上务必慎重云云。现今王上兵权在手,谁也不敢轻易去触霉头,于是这件事就这么搁置了下来。 对于新任王族族长的人选,朱平先是和朱明商议想让他直接兼任算了。不过纵然朱明并不是个官场老油头,却也明白盛极必衰的道理。如今他已经成了南阳军中第一人,爵位也变成了第一代南阳王时期才授予过的翼国公,若是再担任一个王族族长,那不知要遭多少妒忌。于是忙不迭的推辞,朱平看他的态度无比坚决,于是也就打消了这个念头。原先的王族族长镇国公朱奕已经灰头土脸的到长堤镇就任荡寇将军了,本来朱奕想着自己的人也被打发到边境了,爵位也降成镇东伯了,那么族长之位是不是还能留在这一脉。弟弟定国公朱寰也已经做好了接任准备。不料朱平在料理了朱奕之后就把朱寰召入宫中一顿训斥,说什么朱寰整日里醉生梦死不知所谓,这次干脆就留在神京城里反省吧,而且爵位也不必再有了。在朱平的一顿乱拳过后,整个王族都很清楚新任的族长一定是另有人选了。终于在迁都之后,朱平下旨令自己爷爷辈的东莱侯朱武就任镇国公及内务府总管大臣,由于每一任王族族长都会担任内务府总管大臣这个角色,所以这一道旨意就相当于宣布了新任王族族长。这条消息不禁让王族大跌眼镜,要知道朱武今年已经六十三岁,平时在王族中几乎都没什么特别明显的存在感。非要说有什么优点的话,那应该就是忠厚老实之类的了。接到任命的朱武一家都有些懵逼,然而考虑到朱平这位小王上的雷霆手段,还是立即举家迁入了新京城,等住进了专门为他们一家准备的豪宅后都还没从震惊中缓过来。 作为宰相之子,黄斐之子黄山素有才名,但现在自家老爹被王上如此嫌弃,他也不得不四处活动搞搞疏通。不过明眼人都已经看出,这位黄大相爷的宰相之路怕是已经就剩下几步了。果然,黄山在请一位言官上书王上起用黄斐时,反被这位言官向王上告了一状。这下朱平终于等到了收拾黄斐的机会,他先是下旨让王城司将黄山押解至新京城,接着大张旗鼓的宣扬黄家所谓的清名根本就不值一提。待搞臭了黄斐之后就下旨罢免了他的相位,还把黄山给判了个充军,指令新任的讨逆将军李德在西园镇就地管辖,可以想像黄山的从军之路会相当苦逼。之后常鹏顺利的接任了宰相之位,但他的第一件政务就是暂停对黄斐及其他汪门弟子的清算。不过黄斐的身体本就不是太好,这段时间又遭了这么多罪,现下在府中已是病入膏肓,之前的亲信纷纷也都改换门庭,其中也不乏落井下石之辈。在一片凄风冷雨中,南阳的行政中枢算是完成了交接转换。 十一月初九,迁都新京之后的第一次内阁议事终于在王城的静思殿中顺利举行了,参加人有南阳王朱平、宰相常鹏、太尉舒旭、王族族长朱武和镇军将军朱明,议题则是来年的年号名称。毕竟先王的丧事按南阳的习俗已经全部从简办理完成,现在的一切都要以新朝为重。这次的议事朱武和朱明几乎都没说什么话,前者还是适应角色的过程中,后者的确也不擅长这种取名之类的雅事。最后由常鹏提议的“泰始”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认同。再过一个多月,南阳就要迎来一个新的开始了。 六十、侯府 十一月底的时候,在南阳王朱平的主持下,禁卫军中的七十多名青年将校在王城中举行了一次盛大的集体婚礼。与大多数人都是由王上赐婚不同,赵锋和妻子姚沙沙属于情侣间的自由恋爱成亲,因此相对于其他人的拘束,他们两人显得很自然。镇军将军朱明作为证婚人,也是好好勉励了这些南阳未来的将星们几句。集体婚礼这个习俗来自于第二代南阳王时期,那时南阳的兵锋盛极一时,国内也是将星璀璨。在以军神冯铁为代表的黄金一代的率领下,南阳军把燕军打得节节败退,几乎把国土面积扩张了四分之一。由于常年征战导致一批年纪已经不小的青年将校们都没有婚配,于是二代南阳王便从百官的亲眷中选出了一批适龄的贤惠女眷跟他们成婚。受当时战时紧张气氛的影响,这种赐婚一般都是集体婚礼,由王上亲自主持,统兵大将作为证婚人。二代南阳王在位的十一年间,类似的集体婚礼一共进行了三次。到了后来,一般是边境传来了捷报才会举行。如今新王登基就来了这么一出,也算是南阳这几十年来比较罕见的盛事了。本来赵锋还以为先王刚刚去世不久,南阳王朱平至少应该守孝个半年到一年的时间,没想到他只按最短的守孝期三个月来守孝。因此整个南阳前段时间略略有些悲伤的气息也都迅速被这股喜气给淡化了,新京城呈现出了一股欣欣向荣的氛围感。 赵锋在参加完集体婚礼之后,还是请亲朋好友在家中小聚了一下。为此镇军将军朱明还让人带了礼品过来祝贺,搞得大家都受宠若惊。王上也专门给赵锋放了十天的假,让他好好放松放松。期间金吾卫的同僚下属们也纷纷登门道贺,算得上是喜气洋洋。赵锋对姚沙沙说这一年从北进开始算起,节奏真的好快。自己光战场就上了好几次,和燕军、北狄人,还有南阳的叛军都交过手。说九死一生有点夸张,但也绝对不是轻描淡写,死在自己双锤和弓箭下的亡魂估计也得有上百了。姚沙沙总是先静静的听着赵锋说,然后很认真的提醒他既然是有家的人了,那么无论做什么事都要把自己的家人都放在心上,不光是他们的这个小家,就是母亲、弟弟赵锐和妹妹赵琳儿这些人,都要成为牵挂。在战场上一定要小心谨慎,现在他可是这个大家庭里的顶梁柱。赵锋听了也是很感动的郑重承诺一定处处小心,争取不让家人们担心受怕。母亲在赵锋成婚后算是了却了一桩心事,心情变得好了不少。至于孙子那肯定是想要的,不过也犯不着天天催,这些日子里慈眉善目的;弟弟赵锐来到新京城后似乎变得稍微沉稳了一点,但还是给人一种找不到人生方向的感觉。让他安心读书他也不是很读得进去,习武从军也真的不是很适合他,现在学什么医科之类的高级技能又稍稍有些晚,赵锋和家里人商量来商量去最后决定还是让他继续进书院读书,等过两年满二十岁了就去参加文试;至于妹妹赵琳儿现在还小,每日就在家中跟着母亲和嫂子学学怎么持家就行了,反正也没什么事情需要她去做。家中的诸事理顺之后,赵锋就每日按时到王城附近值守,自己的武艺经过一年以来战场上的多次磨练,已经算得上是南阳国中数得着的骁将了。几日前还和黄帅在校场上有一次比斗,饶是黄帅武勇惊人,居然在赵锋这也走不上一百个回合,而李毅除了在旁边吆喝几声助威以外,连场都没敢上。当时在场边的龙骧将军朱烈看了赵锋大显神威后,却专门找他深聊了一次。在朱烈看来,赵锋的武艺的确已经超越了南阳甚至燕国的绝大多数武将,在战场上可以说是望风披靡。但这种武勇明显是依托于力量而不是技巧。从他的舞锤方式来看,就是很普通的军中传统锤法。这种打法一旦遇到了具备同样力量却又精通招式技巧的对手,就极有可能落败。而且朱烈作为宿将,认为赵锋其实可以驾驭长矛之类的长兵器,而不是这对沉重的大铁锤。如果赵锋有意让自己的武勇更上一层楼的话,可以之后再来找他。赵锋则是真诚的谢过了朱烈,并表示自己先好好想想,之后再来向他请教。 回到家中的赵锋仔仔细细的回想了朱烈的话。自己的许多能力都来自于穿越后,一个是力量,另一个就是极其敏锐的观察力。但要说是有没有名师指点自己的锤法,那肯定是没有的。以前自己没深想这一点,毕竟在战场上连燕军的悍将和北狄的铁骑都不是对手,想着即使没系统的学过啥高深的锤法,也照样不是无人可挡么。如今听了朱烈的话不禁还是有点心慌,想着自己是不是太顺了有点飘了。在和姚沙沙商量了一下之后,赵锋挑了个好日子提着重礼准备去拜访一下朱烈。一路上还想着这位龙骧将军虽然也就三十多岁的样子,拜他为师的话也不是不能接受。朱烈作为王族,被安排住在城南,他在府上看到赵锋来访丝毫不觉得有什么意外。不过直到他请赵锋一起去见见能指点武艺的人时,赵锋才晓得原来不是朱烈要指点他,当即一脸恭敬的跟着朱烈来到了后府里的一处演武场里。 赵锋在下定决心来朱烈府上拜会时也做过功课,知道他这一脉里面出了不少名满南阳的宿将。其父朱勘甚至在军神冯铁麾下效力过,镇军将军朱明在听说了朱烈欲指点赵锋的武艺之事后,也是鼓励其虚心求教,争取武勇更上一层楼。此时他随着朱烈站在演武场里稍微等了一会,就看见一位精神矍铄的老人在几名家仆的跟随下走了过来,这位老人看起来七十多岁的样子,一脸的不怒自威。这时朱烈急忙赶上前去伏地行礼道:“见过父亲大人。”赵锋一听原来这就是老侯爷朱勘,当即也跪下郑重行礼并自报家门道:“晚辈赵锋,见过老侯爷。”朱勘这一脉世袭东乡侯,虽然他年纪大了已经没有官职在身,但作为王族中地位颇高的侯爵依然是南阳数得着的尊贵之人,因此赵锋在礼节上不敢有丝毫怠慢。不料这位厮杀半生的老将军却不是很在意这些,只见他淡淡的摆了摆手示意两个人都站起身来,在定睛看了看身高八尺的赵锋之后说道: “你就是烈儿说的那位在北斗之乱中有着救驾之功的赵锋赵将军?” “不敢当不敢当,在下正是赵锋。” “年轻人不必谦虚。听说你是名锤将?” “正是,在下的兵器是一对从燕军手上缴获的铁锤。” “既如此,你且先和烈儿比试一下,让老夫看看。” 赵锋和朱勘的对话很是简洁,但当他听说要马上和朱烈比试时还是稍微有点懵逼。不过朱烈倒没什么异样,他直接取了一柄长刀走到了演武场中。赵锋见状也不再犹豫,今日正好把那一对大铁锤也背了过来,就直接拿着也来到了场中,既然也没人说什么用真兵器会不会伤人之类的废话,赵锋自然也不会多此一问。 两人按南阳的礼节微微示意后,朱烈便挥刀攻了过来。虽然他的动作和力度都还不错,可以说不愧是朱平朱明选中的龙骧将军,但对赵锋来说还是可以轻松应付。只见赵锋先是舞动双锤将周身护卫得滴水不漏,待朱烈的攻势因体力原因有些减缓时,赵锋便直接用锤逼了过去,在一阵如同暴风骤雨般的快速打击下,朱烈没接几锤就被振飞了兵器,只能遗憾的承认落败。赵锋这边倒也没有任何情绪波动,毕竟战场杀敌又不是只靠武力,而且两人刚刚只是步战,要是马战的话,朱烈就算是打不过赵锋,不是还能逃么。当下也只是朝着朱烈拱手道:“龙骧将军承让了。” 赵锋这边的轻描淡写可是把老侯爷朱勘小小的震惊了一把。老来得子的他对朱烈这个儿子还是挺看重的,自幼习武什么的就不说了,他的刀法可是被神京城禁卫军中的不少名家都用心指点过,朱烈自己平日里也算得上练武甚勤。北斗之乱中禁卫前军因为主将被杀全军大乱,还是他朱烈稳住了军心,然后领着少数人马增援王城,虽然没怎么和叛军交战,但将才的光芒已经初现。所以朱烈说起镇军将军朱明麾下有个勇冠三军的锤将时,朱勘虽然有些兴趣,但也没太过注意,后来朱烈总是说这锤将似乎是能在武勇上接过军神传承的人,朱勘才让他把人领到府上看一看。这下发现自己之前还是真是有点小看这个叫赵锋的偏将军了,从力量上说,赵锋似乎已经不输给朱勘见过的任何武将。刚才仔细数了数,儿子在他手上一共就没走过五十招,就这还不知道是不是放水的缘故。想到这里朱勘忽然有些激动,他直接站了起来对着赵锋说道:“赵将军,请随我来一下。” 赵锋一愣,不禁向朱烈求助似的看了看,朱烈则是有些尴尬的笑了笑说道: “走吧,一起过去。” 两人随着朱勘来到了一间密室,这里是个很空旷的所在,除了中间陈列着一支像是什么长兵器似的玩意之外,四周几乎都没什么东西。朱勘来到了长兵器附近后就有些急促的对着赵锋说道:“赵将军你来试试,看能拿得起这杆长矛么?” 赵锋这才晓得原来放着的是柄长矛。他也不犹豫,双手握着就直接拿了起来,入手时觉得的确有些沉重,但以自己现在的力量而言也不是特别吃力的事。由于在室内也不好胡乱舞动两下,就在他正准备将这柄长矛放回去时,朱勘激动的话语已经传到了耳朵里:“看来冯军神的兵器终于能有传人了!”还没等赵锋震惊一下,朱烈接着说道:“这杆长矛家父保管了好多年,不少地方都已经朽坏,慢慢的都成了一块心病了。如今终于能传承下去,真是可喜可贺啊。” 接下来赵锋就被领到侯府后堂饮茶,有些受宠若惊的他听着朱勘讲述往事。当年冯铁之所以被称为军神,一方面固然是因为用兵如神,另一方面则是他在战场上的神勇无敌,在冯铁年轻时,曾经夸张的以一己之力打垮了燕军一支百人队骑兵。当年南阳军的诸多经典之战中,绝大多数都是以少胜多的反杀战,冯铁往往以一军主帅之尊,亲自领军拼杀。那句着名的关于破军之将的评语:“摧敌兵锋于正锐,斩敌骁将于阵前。”就是在当年一次成功的奇袭之后,权高位重的前将军给当时还是偏将军的冯军神下的。从此“破军之将”这个称号伴随了他很久,直到他作为前将军统领五万南阳军深入燕国境内打垮了前来阻拦的八万燕军,并接近夺取了接近三州之地后,“军神”这个美称才真正传扬开来。虽然他被第三代南阳王所恶并自尽于狱中,身后也是一地鸡毛并波及家人,但这么些年以来,南阳军中,尤其是神京城中依然有着为数众多的追随者。他们中有的曾和他一起征战,有的则是听着他的事迹长大,不少人家中都还保留着冯军神的着作。而朱勘正是其中的代表之一,他不仅利用自己王族的身份尽可能的保护了一些冯家子弟,还留下了相对完整的冯铁着述,甚至将其生前的兵器都保留了下来。赵锋想着刚才那杆所谓的长矛估计得有八九十斤重,的确不是一般人能在战场上挥舞得动的。之后朱勘再次郑重询问是否愿意时常过来随自己修习矛法,赵锋自然是满口答应,毕竟机会难得,于是在宾主尽欢的氛围中,赵锋顺水推舟的向老侯爷朱勘执了弟子礼并约定好每十日入府一次,看来锤将赵锋就要变成矛将赵锋了。 六十一、风起 由于冯军神的那杆长矛已经朽坏得够呛,所以每次赵锋到东乡侯府跟着老侯爷朱勘修习矛法时用的都是其他同等重量的蛇矛。蛇矛是赵锋专门选的,算是自己的一种爱好。蛇矛和双锤最大的不同在于一个是刺和捅,另一个则是砸和压。一开始赵锋特别不适应,过了一段时间之后才慢慢好转。朱勘的年纪大了,不可能总是亲自下场指导动作,更多的则是用语言来辅导。幸好赵锋的领悟力惊人,再辅之极强的力量和观察力,终于在短得令人惊叹的时间里初步完成了矛法的修习。 一晃三个月的时间过去了。在此期间赵锋不仅已经能把重达八十余斤的蛇矛舞得像模像样,还在朱勘的指导下比较系统的研读了冯铁的几本兵书。原来大多数人都知道的《南阳军战札记》其实并不是军神亲着,而是由其手下几名幕僚编撰后传世的。冯军神真正的着作只有两本:一本是有关对南阳国情军情梳理的《兵道》,相当于一种战略性质的阐释;另一本则是关于练兵列阵的《纪效》,相当于军队的日常操练和一些特殊阵法的演练。考虑到冯铁间接死于第三代南阳王之手,赵锋也不敢大张旗鼓的指挥麾下将士们对一些军神独创的阵法进行演练,思来想去后就去找朱明请教。朱明得知朱勘还留有冯铁的兵器时也是大感讶异,但鼓励赵锋不必顾忌王族对冯铁的打压和旧佛冯虎的谋反逆案。毕竟当今南阳王朱平对自己的爷爷,也就是第三代南阳王当年不立世子致使先王兄弟自相残杀的事腹诽不已,所以亲自把自家爷爷当年打压过的一些功臣的后人都迁入了新京城居住。而旧佛冯虎也可以说就是当年种下的恶果,因此可以正大光明的修习冯铁的阵法。赵锋听了之后颇感振奋,第二天就领着弟兄们开始实践了。 这个时代的兵种其实不太多,主力就是步兵和骑兵。大多数步兵都使用的是长兵器,禁卫军的步卒算得上南阳装备最好的了,所以都用长矛,其余各镇的步卒则使用长戈。骑兵由于人数较少,人人都配有专门的骑枪,这种骑枪可刺可投,算得上是南阳骑兵的一大特点。赵锋麾下的一千人马都是骑兵,其中八成在大江镇时就被其统领,如今一起操演冯军神的复杂阵法虽然颇有怨言,但好歹还能勉强进行。按朱堪的说法,赵锋以往之所以骁勇无敌,主要就是靠惊人的力量,临阵时大多数的对手都接不住他一锤子。再加上那令人有些诧异的洞察力,总能在最恰当的时机给对方来上沉重一击,导致不少仅仅勇猛或者仅仅擅长招式的对手在和赵锋一对一中都占不了什么便宜。但是假如之后和燕军或北狄军中的真正精锐作战,往往会碰见一队或者多队配合默契的步兵骑兵作为对手。这种情况下即使一开始能凭着自己的武勇稍占上风,也会因为双拳难敌四手的劣势而渐渐落败。况且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难道就不会出现力量和观察力都和赵锋不相上下却又精通招式的敌手?因此赵锋一方面要苦习矛法,另一方面则要认真研习军阵之学,只有将众人的力量统合起来如指臂使,才能真正在战场上立于不败之地。赵锋如今领着骑兵们主要是练习冲锋使用的锋矢阵和防御使用的方圆阵。锋矢阵的主要兵力在中央集结,前锋张开呈箭头形状,属于典型的进攻阵形,主要用于中央突破。同时这种阵型也可以转为防御,就是让前锋张开的“箭头”来抵御来自敌军两翼的压力然后在缓缓收阵。此阵的弱点却在尾侧,所以出阵收阵的速度就要快;方圆阵则是主将位于阵形中央,外围兵力层层布防,长枪、弓箭在外,机动兵力在内,与优势敌军交战时使用的一种阵型,其战术思想就是密集防御。但由于队形密集防御力强而限制了机动,不仅缺少变化,还在敌军败退时难以追击。这两种阵型在冯军神的着述中属于最基本的两种,但是操演起来都差不多花了半年,期间在春季演武时还小小的震撼了新京百官一把,连朱平都亲自下旨勉励。镇军将军朱明更是号召禁卫军全军都要苦习军阵之术,不过目前除了赵锋麾下的骑兵能将这初级阵法进行演练外,就只有后将军孙典手下的三千禁卫后军将士能勉强试试。至于禁卫军其余诸部,恐怕还得几年熟悉的时间。 这半年里赵锋的武艺也有明显的提升,说是突飞猛进那肯定是夸张,但是以往能在他手上走一百个回合的黄帅如今连七十回合都走不过就是证明。朱堪如今也没有太多的东西能传授给他了,用老侯爷的话说,剩下的只有靠自己在战场上去悟。不过经过了北斗之乱,南阳和燕国的边境十分平静,北狄也暂时未对燕国兴兵。河口镇的南阳水军则是日日提高警惕严防北狄或是燕国玩突袭,赵锋也不晓得自己啥时候能再上战场。 南阳新历泰始元年五月初九,正值北斗之乱一周年。原先大家眼中的少年王上朱平已经彻底坐稳了南阳王位。这一年在常鹏、朱明等文武重臣的倾力辅佐下,南阳不仅完成了迁都的壮举,还对最重要的国防力量禁卫军进行了整编。在这个过程中君臣一体同心同德,终于度过了最艰难的一年。本来朝中有大臣建议公开祭祀一下先王,结果朱平没有任何表示,后来宫中传来消息,原来是王上已经召集王族私下祭祀过了。对于先王朱风喜欢的佛教寺庙,因为朱平的厌恶所以导致新京城里屈指可数。不过在神京城里已经被焚毁的花楼街倒是在新京迎来了复生。可能是内阁的意思,新京太守专门在城南和城东的交界处划出了一片区域作为新的花楼街所在。教坊司也派出专人到神京将幸存的官妓们接了过来,不少商户私营的青楼也纷纷开张。这条新街依然以“花楼街”命名,北斗之乱中不少犯官的女眷在被教坊司狠狠的收拾了一通之后,很多人都被强制投入了官营妓院里。这种事在这个时代司空见惯,也容不得谁去质疑。金吾卫的三位偏将军之一的李毅自从新花楼街开始营业起便成了里面的常客,每次休沐时都要去光顾几次,但其余的禁卫军偏将军级以上的军官倒是去的很少,为此他没少被金吾将军张遥、前将军赵普甚至镇军将军朱明训斥。不过看在他北斗之乱中立有战功的份上,他们也都没过多为难他,最多就是对他的自甘堕落有点痛心疾首罢了。 这天午间,刚刚午睡起来准备上值的赵锋突然接到了入宫的旨意,他不敢怠慢立即赶了过去。一到宫里就被内侍领到了王上所在的静思殿中。没想到不仅王上,就连武阁的诸位大佬都在,差不多和自己一同赶到的黄帅也有点讶异,看这阵势应该是出了什么大事。果然这时太尉舒旭清了清嗓子后沉声说道: “去岁北斗之乱后,王上令王城司彻查冯虎某逆一案。目前其案情已大体查清,不少人犯也都伏诛下狱,现今不过杜政、马岩等少数罪大恶极的要犯还羁押之中。之前审讯时,杜政曾供述冯虎和边境西三镇中的一名镇将有旧,此次某逆本来这名镇将也要参与,因为北狄人的缘故才突然按兵不动。由于此事干系重大,王上睿智,未令王城司声张开来,而是暗地里派出王城司的能员干吏前去查访。经过大半年的核实探查,现已基本确认德阳镇镇将蒋飞就是冯虎一党。蒋飞的伯父蒋黎当年是军神冯铁的亲兵,冯铁自戕狱中之后,蒋黎作为战将在与燕军的交战中多次避战自退,后来虽然官居后将军,却为三代所免官。王城司通过勘察发现,德阳镇的雷贲卫在北斗之乱前备下了大量的粮草,还将所部的两百余辆战车进行了清理。后来冯虎伏诛,蒋飞虽然第一时间也亲自上表向王上表示了效忠,但也做了不少以防不测的小动作。本来武阁想采取待其两年后进京述职时直接拿下的方式将其除去,不料近日从燕国传来情报,燕国西南部的亚易族叛乱又起。亚易族里面的激进势力欲和接壤的南阳德阳镇联合自立为王,蒋飞目前已经开始与亚易族接洽,如此一来我军的平叛则迫在眉睫,王上今日召集我等即为此事。” 看来在场的人除了赵锋黄帅之外对此事都已知晓,因为在舒旭说完这番话以后,只有他们两人一脸的震惊。赵锋倒还罢了,黄帅则立即单膝跪地请战平叛。朱平很平静的让他站了起来,接着说自己早有打算,毕竟现阶段不宜大张旗鼓的兴兵讨伐,免得又让国中震恐。但要是等到蒋飞和异族联合起来割据为王,那也是绝对不允许的。根据和武阁这几日的商议,他下令前将军赵普为主将,统领三千禁卫军,加上黄帅、赵锋麾下的两千金吾卫共计五千人马以西巡边境之名进行平叛,与此同时由朱明率领另外率领三千禁卫军东巡边境来麻痹敌军。朱明当场表示遵从王上旨意并简要的向众人讲述了此次征战的要点。最后南阳王朱平好生勉励了赵普等人几句,这可是新朝的第一次对外征战,意义重大,务必战而胜之。 赵普出宫之后又召集麾下众将和赵锋黄帅等人一起商议,约定除了偏将军及以上级别的军官外,其余人等皆不可被告知此行的真实目的。按镇军将军的统一部署,五千人马将于十日后出发。其实雷贲卫全军共有六千余人,但考虑到愿意跟随蒋飞造反的叛军毕竟只是少数,因此己方五千人马只要运用得当,平叛应该是绰绰有余的。 赵锋回家后简单的告知了一下家人巡边的事,家里人倒是没感到有什么奇怪的。之后便在军中开始尽可能的找来各种资料暗暗研究下这次的对手雷贲卫。当年八镇建立时,东部因为和燕国的核心区域距离更近,因此受到燕军的攻击次数更多,而西部除了宣武镇的玄甲卫和燕军多有交战外,其余的两支镇卫军的战斗力都不怎么样。不仅这么些年都没怎么上战场,很多装备也略有陈旧。德阳镇的雷贲卫在先前北进时本来被编成了预备队,但当时的太尉陈纪阅兵时,觉得其战力实在太过有限,就干脆让雷贲卫留守德阳镇。要说这支人马有什么特色,那应该是善于制造大型的攻城或者城防器械了,不过这些年除了第二代南阳王时期有过大型的攻城战之外,南阳军要么被动防守,要么就是同燕军野战,几乎没怎么使用过这些器械,感觉上雷贲卫似乎不怎么难对付。至于燕国的那个什么叫亚易族的异族,赵锋就完全没途径去了解了,好不容易找到了几本典籍,结果上面轻描淡写的几句话,就是类似什么“不服王化”之类的描述,唯一有点价值的就是有本书中写到了这些异族人善于翻山越岭,而且百毒不侵,看起来是一群比较彪悍的野蛮人。 到了出征的那一天,赵锋将自己的新兵器,也就是一支沉重的蛇矛交给了亲兵带着,然后下令一千金吾卫骑兵作为前将军赵普所部五千人的先锋出发。之前东乡侯朱勘说冯军神的那支铁矛已经朽坏,但赵锋却找到了原先曾在赤旗卫中待过后来也迁入新京城的一位能工巧匠来修补,这位匠人说如果能一次性有六七十斤的上好精铁的话,可以在原有基础上重锻铁矛,赵锋说服了朱勘重锻后,立即将自己的双锤捐了出来。经过匠人的精心锻造,一支崭新的铁矛终于诞生。赵锋又按自己的使用习惯,请匠人把矛头打造成蛇矛的样式,如此一来这件兵器变得可刺可捅可劈,加上其八十六斤的重量,绝对可以说是一柄神兵利器了。当朱勘望着这件新兵器时,一下子感慨万千,说希望赵锋能继承冯军神的武勇,再为南阳立下赫赫战功。 六十二、山神 在得知新任前将军赵普领着五千人马正对西部边境进行战巡的时候,南阳德阳镇镇将,折冲将军蒋飞不禁有些惊慌。虽然他与旧佛的来往并未留下任何书信证据,也应该不会有太多人知晓他们之间的秘密关系,但最近和亚易族的联络是不是走漏了什么风声他就不能确定了。北斗之乱之后这段时间,他一直战战兢兢的。不过小王上朱平似乎也没能查出自己的什么问题,朝中对雷贲卫的态度和以往也没什么差别。说是新成立了所谓的王城司,不过要查到自己肯定还得不短的时间。当时按旧佛的要求准备驰援神京,没料到他败亡得如此之快。自己这边的六千人马战力有限,真要冒险造反估计也没几个人愿意跟随自己。南阳王一脉都是些睚眦必报,恩怨分明的东西,自己今日的所作所为总有一天会被朱平察觉,与其到时候任其宰割,不如现在搏上一搏。正好燕国被北狄人打得节节败退,对国中大大小小的异族势力控制明显减弱。这亚易族的地盘占了燕国坪州的小一半,假如再和南阳的重镇德阳连成一片,那可真是一股不小的力量。到时候自己坐拥一州之地,麾下近万人马,就算不被两国承认,也能过一过土皇帝的瘾。现在的关键就是让德阳的部下们都认清现实,一旦谋反木已成舟,那就人人都只能跟着自己一起干了。 赵锋所部推进的速度极快,不到十日便已进入了毗邻德阳的东岭城。东岭城太守孔达早已被王城司的人告知了蒋飞欲谋反的事,对新京城来的这支人马的招待工作可以说做得相当到位。赵锋一行人住在一个相对隐秘的地方不说,粮草也很充足,最难得的是,这位孔太守还找来了几位德阳镇和燕国坪州交界处的山民前来作为南阳平叛军的向导,真是用心良苦。赵锋通过和这几名可靠的山民交谈,终于对亚易族有了更清晰的了解。原来这群人一直不服燕国的统治,几十年来都在边境闹腾。当年他们的一部分同族来到了南阳境内,不过由于人数较少,被雷贲卫剿了个干净。后来他们又钻了这两年燕军惨败北狄人的空子,一举占据了坪州几乎一半的地方,不过燕国现在被北狄人折腾得都有些神经衰落了,实在没有精力来收拾他们。山民还说了亚易族人的一个特点,那就是他们喜欢披着一种木铠作战,这种木铠不仅刀枪不入,还水火不侵。这倒是引起了赵锋的兴趣,看来这群异族人还真不简单,此次一定要以雷霆之力拿下蒋飞,千万不能让他们两股势力联合了。 根据王城司探查到的情报,就在未来十日内,亚易族的一个叫什么德罗西的高层会领着千余人马通过边境进入德阳镇。而赵锋所部的任务就是密切监视这群即将出现的异族人并寻机歼敌。通过和山民们的沟通,赵锋认为亚易族的人马最有可能是走山路过来,因为这帮人爬山涉水如履平地。自己这边都是骑兵,跑到深山里去跟他们打游击有种找死的感觉。于是在对着地图研究了半天之后,赵锋决定在一处叫做黑松坡的地方伏击敌军。此处是亚易人前往德阳镇的必经之路,地势虽有起伏,但总得来说还是相对平坦,起码供自己麾下的骑兵作战是没什么问题的。唯一的问题在于此地处于东岭城和德阳镇的交界处,自己这边大张旗鼓的打伏击,必将惊动蒋飞。想来想去便去和太守孔达又商议了一下。孔太守倒是提出了一个方案:因为黑松坡附近有一座石桥,蒋飞一直想让东岭城出钱出力修缮,如今可假借修桥之名隔断雷贲卫的视线,这个计划虽然具有一定的可行性,不过对伏击也提出了相当高的要求,既要干净利落的把亚易族人给打垮,也不能显得动静太大。赵锋心想如果让这千余人马进入了德阳镇,那么蒋飞麾下的叛军实力必然增强,雷贲卫中的摇摆势力也会受到影响,因此自己这边的伏击必须要打!孔达对此也表示了赞同,两人当即开始行动。随着东岭城的民夫开始修桥,蒋飞这边也专门派遣了数拨人马过来打探。由于保密工作做得较好且石桥处离亚易族人的必经之路还有个接近十里的距离,最终雷贲卫还是啥也没看出来。 五日后,金吾卫的探马终于来报说黑松坡以北二十里处的山里出现了数百疑似亚易族人。这些人身着一种奇怪的铠甲,看起来像是木制的,而且只护躯干不护四肢。他们行进的速度极快,就算不能和南阳的骑兵相比,也远远超过了步兵。赵锋闻之后立即点齐人马赶到了黑松坡,然后先令主力八百余人埋伏余道旁的树林中,自己领着不到两百人守在大道上,静静的等着亚易族人过来。 亚易族的近千人马全是步行,远远望着前方好像有少量骑兵之后,领头的副族长德罗西不禁有些惊讶。想着族长之前跟自己说过,一进入南阳的德阳镇后就立即去找那位蒋将军,不要在路上耽搁。不过前面的人马毕竟人数较少,到底是敌是友还不确认,他一犹豫,整个队伍的步伐就明显慢了下来。等德罗西的人马离赵锋不到一百步时,才看清楚眼前这位南阳将领的长相,尤其是他手中握着的那杆看起来就很沉重的铁矛,他清了清喉咙对着金吾卫用着不太地道的南阳话问道:“我是亚易族副族长德罗西,你们是蒋飞蒋将军派过来的么?” “亚易族?亚易族世居燕国坪州,汝等到我南阳境内意欲何为?和南阳德阳镇镇将蒋飞有何关系?”德罗西话音刚落,赵锋就挺起铁矛对着他喝问道。 “这。。。”德罗西一时错愕,这时赵锋却已绰弓搭箭朝着他未曾着甲的额头一箭射去。这么短的距离德罗西反都没反应过来便被射穿了头颅,手下的亚易族人一阵惊慌失措。赵锋趁势下令在道旁埋伏的主力尽出,全军分成左右两路朝着敌军猛冲,只见半里之外的金吾卫骑兵转瞬杀到,亚易族人先是被赵锋等人的一阵短距离箭矢射得狼狈后退,接着又被从他两侧冲杀过来的骑兵冲得七零八落,考虑到亚易族人的奇特护甲,赵锋在战前专门交待了让将士们把骑枪朝他们没有着甲的地方击刺,待距离拉开之后,赵锋跃马挺矛领着精锐也赶了上来,此时两侧骑兵的冲锋劲头稍有减缓,一方面是亚易族人虽然身材并不高大,但可能是护甲的缘故还比较耐撞;另一方面则是越往深里追越靠近边境的大山,等赵锋赶到最前面时,近千敌军仅剩下了不到两百人,他们团团围在一起就像一座人力堆起来的小山。金吾卫们望着这从没见过的阵型,有点不明白他们到底是想要干什么。 赵锋皱着眉头看了看四周,刚刚自己带人沿路把被前队人马杀散落单的亚易族人能宰的都给宰了,剩下的这些也已经被逼入死地,他们背后是山,前方的路已经被金吾卫给堵死了。但这个距离的确也不好冲锋,看着他们身上的木甲,估计弓箭效果也不会太明显。于是便下令全军将亚易族人先围住再说。正在这时只听见摆出奇怪阵型的亚易族人齐声高喝了一声,一个看起来长得比其他人要更硕壮一些的家伙一下子跳到了这座人力山的顶上。只见他拿着一个和狼牙棒看起来有些相似的兵器指着赵锋叽里呱啦的说了一番话,但由于赵锋还没博学到能懂亚易语的程度,也不知道他到底在说啥。正想着要给他一箭的时候,突然想起来在东岭城时那几个山民曾对自己说过,亚易族人崇敬山神,喜欢在靠山的地方决斗,一旦能在决斗中获胜,就能降伏他们。想到这里,赵锋策马向前了一段距离,也用手中的蛇矛朝着那个上蹿下跳的家伙指了一下,那人大感亢奋的立即从人力山上跳了下来并挥舞着狼牙棒朝着赵锋跑去,此时几名金吾卫骑兵正欲上前阻拦,不过赵锋却喝令让他们退下,然后也是一人一骑等着这厮冲过来。只见那个亚易族人在离赵锋不到五步时,突然一跃而起双手举起狼牙棒砸了下去。望着这个气势惊人的亚易族人,赵锋冷冷一笑,接着双手舞动蛇矛对着狼牙棒挥了过去,只听“当”的一声后,那人手中的狼牙棒便直接飞了出去,还没回过神来的他忽然决得腰间一痛,原来是赵锋在振飞了他手中的兵器后,又一矛戳中了他没着甲的腰部。然后随着双手一用力,这厮直接被甩出去了五六十步远,在地上抽搐了几下之后就停住不动了。这边金吾卫看见赵锋连马都没动一下就将这个亚易族人如此轻松的斩杀,都齐声喝了一声彩。剩下的亚易族人则在发了一会呆之后,纷纷扔掉兵器朝着他磕头。松了一口气的赵锋当即下令让麾下将士们把这些亚易族人都给押回东岭城,他要让人好好审一审,看看蒋飞到底和这些异族有什么勾结。 金吾卫获胜后押着战俘往回走的时候就碰见了正领着几十名差役过来迎接的东岭城太守孔达,原来在获知赵锋领军用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将近千亚易族人全歼的消息后,孔太守深感振奋,看来这支人马的确是南阳精锐。本来当时王城司的人对他说王上派遣前将军赵普率领禁卫军过来平叛时他还有些担忧,毕竟北斗之乱时神京城防卫力量的操蛋表现已经臭名远扬,一旦这次出师不利,怕是自己都要受牵连。如今看着赵锋大显神威,把平时偶尔流窜到东岭城内作恶的亚易族人狠狠收拾了一通,孔太守也感觉很是畅快。他安排着把两百多名战俘秘密关押好后,又找来了几个懂亚易族话的山民来协助审讯,不到一天的时间,蒋飞和亚易族的计划就差不多被拼凑出来了。 赵普的平叛人马刚刚从新京城出发,蒋飞就通过之前剿匪时生擒的一个亚易族长老向他们的族长传话,说什么如今燕国疲软,对坪州的控制力也大不如前,此时不如加快和蒋飞合作的节奏,早日自立为王。亚易族占据的坪州南部地势险峻,而德阳镇则物产丰富,到时候将雷贲卫和亚易族的敢战之士混编成一军,就算不能出山和燕国南阳交战也足够自保,为此他还许诺愿意将自己的女儿嫁给亚易族族长的儿子。这亚易族族长也是个胆大包天之辈,他很清楚自己能一时占据坪州南部不过是钻了燕军要在北面防守北狄人的空子,等燕军腾出手来收拾自己也就是分分钟的事。蒋飞作为南阳将军愿意帮自己一把,那自然是极好的。两人之前已经有过多次合作,也谈过自立为王的事,不过蒋飞一直没松口以亚易族族长为遵,这次的姿态居然放得如此之低且隐晦的表示了愿意让族长当王的意思,怎不让亚易族族长大喜过望。当即让自己的副手,也就是副族长德罗西和儿子扎吉来德阳镇打前站,不料德罗西被赵锋一箭射杀,扎吉就是那个和他单挑被弄死的亚易族壮汉。剩余的亚易族人对他的武勇都深感震撼,都尊称其为“古仑”,山民说这是亚易族人对勇者的敬称,含有山神的意思。不过赵锋对此也不甚在意,现在的关键是蒋飞这厮下一步打算干什么。 六十三、夜袭 在赵锋以近百人负伤的代价摆平了亚易族人的近千人马之后的第三天,前将军赵普统领着四千人马也来到了东岭城。由于告知蒋飞的巡边人马只有三千人,所以黄帅麾下的将士们也被孔太守安置在了赵锋之前驻扎的隐秘处。黄帅得知自己兄弟又立下了战功之后也是羡慕不已,恨不得明天就杀进德阳镇砍下蒋飞的人头。不过赵普还是保持了冷静,在他看来,没有按原定计划出现的亚易族人势必会让德阳镇的叛军势力警觉。同时通过战俘还了解到原来从坪州南面其实是有直通德阳镇的通道的,只不过这个通道平时都有南阳的雷贲卫镇守,所以亚易族人也不敢轻易闯关。这说明即使在现在的雷贲卫中,也依然存在让蒋飞忌惮的忠于南阳的势力。现在不如先按兵不动,然后派人去通知蒋飞禁卫军已到的消息,看这位折冲将军怎么应对。 赵普这边刚刚到,蒋飞在德阳镇就收到了消息,本来德罗西一行人没按计划到达就已经让他足够心惊肉跳的了,这下赵普的三千禁卫军又压了过来更是令其有点喘不过气来。蒋镇将很焦躁的召集了几个心腹幕僚一起商议,结果议来议去也没个结果,直到其中一个胆子比较大的提出了一个有些骇人的计划后,蒋飞才恶狠狠的同意了。 当天夜里蒋飞便在镇将府升帐令雷贲卫中除了正常巡城的一名校尉之外,其余三名偏将军还有五名校尉全部前来听调。现在德阳镇里共有三股势力,一股是以蒋飞为首的潜在反叛势力,手下包括偏将军程龙和三名校尉,这些人都是蒋飞的老部下,可以说是一门心思跟着他干,上刀山下火海都不含糊;另一股则是由偏将军郭彬统领的忠于南阳王的两营人马;最后则是偏将军张忠的一营墙头草。三股势力中蒋飞这一股现在虽然是占据优势的,不过德阳镇内靠近坪州的几处要道却都由郭彬的部下驻守,而且郭家还是德阳镇里的土着,关系盘根错节,蒋飞也不敢贸然动手。至于张忠,不管是蒋飞还是郭彬都觉得只要自己的势力足够强大,不愁他不向自己靠拢。此时雷贲卫的众将都已到齐,坐在上首的蒋飞清了清喉咙说道: “今日稍早本将接到了前将军赵普赵将军的密令,说朝中的王城司已查知燕国坪州境内的亚易族今夜欲袭扰在德阳镇外驻扎的禁卫军军营,前将军命令我雷贲卫精锐尽出,和禁卫军合击亚易族人,叫他们知道我南阳强军的厉害!” 蒋飞话音刚落,众人就是一阵议论,偏将军郭彬双眉紧锁,一脸的疑惑,而偏将军程龙则是直接大声回应道; “将军放心。您只管一声令下,我等必然让这些异族有来无回!” “将军,敢问那王城司是如何得知亚易族的事的?”发问的是偏将军张忠,他也有些疑惑,觉得这件事透着一股蹊跷。 “王城司之事前将军哪会向本将过多解释,我等依令而行即可。”蒋飞直接怼了回去。 “那请问将军,前将军是以何种方式下的军令呢。”郭彬看蒋飞的态度强硬,不卑不亢的问道。在他看来,这蒋飞本就和亚易族眉来眼去的,此事必定有鬼。主要是自己这边没能拿到这厮里通外族的罪证,否则早就上告到兵部了。不过德阳镇通往燕国坪州的道路一直都是自己的防区,目前严防死守之下也没出什么乱子,现在要以不变应万变,等着这位镇将大人自己出错。 “听郭将军的意思,是怀疑本将伪造军令,私自调兵了?”蒋飞听了郭彬的话后,有些恼怒的看了他一眼,接着冷冷的喝问道。 “不敢,只不过末将以为我德阳镇地处南阳边境,用兵务必慎重,亚易族一直在燕国境内活动,近期也不曾通过边境进入我德阳境内。不知他们是如何做到今夜到达前将军驻扎的营地进行袭扰的呢?” “亏你还记得德阳镇的所在。难道郭将军忘了,亚易族所在的坪州除了和我德阳镇接壤还和东岭城接壤么?一旦他们通过东岭城进入南阳境内,不就可以绕到前将军的所在之处了?” “那为何东岭城孔太守未曾派人前来告知,而且前将军麾下三千之众,亚易族若是想袭扰,其兵力只怕也得数千人。前将军深通兵法,既然王城司已经探知亚易族动向,何不在其必经之路上设伏兵突击,却让雷贲卫和禁卫军大费周章的夹击呢?” “老郭,你这就是睁着眼睛说瞎话了,北斗之乱时三千北狄骑兵不到一个时辰就打垮了数万禁卫军,你觉得他们有打伏击的能力么?”这次说话的是偏将军程龙,他的话引来了蒋飞一党的一阵笑声。 “行了,前将军位高权重,尔等不可再说这些不敬之语。郭将军你就是心中有再多疑惑,身为南阳军人,也要听令而行!”蒋飞一边说着,一边拿出了一支令箭,他端详了一下就直接朝着郭彬甩了过去,郭彬伸手接住之后,定睛看了看不由得脸色大变,原来这居然是禁卫军中的专用令箭!作为久在军中之人,郭彬看得出来这支令箭并不是假的,而且按南阳军制,能用这种级别的令箭之人,必须是四方将军这一级别的高级将领。这下真的把他有些弄糊涂了,一时间竟然沉默起来。 “看清楚了吧,这是前将军派人交给本将的令箭,郭将军总不会怀疑这也是假的吧。”蒋飞看着有些恍惚的郭彬,忍不住奚落了他一句。 “末将不敢,末将。。。” “全军听令!”郭彬话还没说完,就被蒋飞的一声大喝给打断了。“程龙即刻率两千人马为前部出发,本将和张忠领三千人马在后,郭彬领军留守镇中,待看到前将军和本将约定好的信号之后,程龙即可出击,本将随后赶到。此次出兵务必旗开得胜,有抗令不遵畏死怯战的,本将定斩不饶!”蒋飞说完后就在众人的应和声中大踏步的走了出去,看也没看还有些发愣的郭彬一眼。 就在德阳镇这边还在密谋的时候,赵普也在东岭城和麾下众将一起商议。之前派过去给蒋飞传令的士卒已经返回,说是这位镇将人大请赵普率领所部人马今夜先到德阳镇外已经准备好的临时营地中休息,明日一早蒋飞及雷贲卫上下将一起到营地恭迎大驾。太守孔达首先对此提出疑问,因为按照巡边的规矩,无论是文臣还是武将,都应在第一时间迎接到来的禁卫军统帅。因为派来巡边的一般都是前将军这一级别的武将,从级别上来说是明显高于各城太守和各镇镇将的。如今蒋飞居然敢让自己的上官在所谓的临时营地中等一夜,简直是其心可诛!赵普的一位幕僚则认为蒋飞让禁卫军入临时营地一事大有文章,既然都能够草创出这么大规模的营地来,怎么会不能按要求完成接待任务呢?怕是这位折冲将军存了劫营谋反的心思。赵锋听了也表示赞同,因为从亚易族人增援的规模可以看出来,蒋飞的反心已是昭然若揭,否则对方也不会出动所谓副族长一级的家伙领军过来,因此我军不如先发制人搞个反伏击,一举打垮敌军。赵普虽然同意其幕僚和赵锋的看法,但其认为与其伏击蒋飞,不如将计就计。毕竟雷贲卫也是南阳的人马,其中到底有多少叛军,有多少忠于南阳的弟兄现在都还不清楚,因此自己可按蒋飞说的先领军进入那个营地,同时令黄帅和赵锋各自率领麾下的金吾卫在营地外围设伏。一旦蒋飞真的狗胆包天想戕害禁卫军,也能第一时间将其剿灭,如果在剿灭过程中发现了一些生不由己的南阳将士,还可以想想办法护其周全。议定之后赵普待全军用过饭后即全军开拔,赵锋和黄帅则在向导的引导下领军绕路前往营地附近设伏,东岭城太守孔达还专门派人密切注意德阳镇的兵马动向,一旦有异情,就立即赶到赵普营中禀报。赵锋接令后即刻领着接近九百名骑兵赶往了临时营地南面的一处树林中,还有近百将士则在东岭城中养伤,和亚易族人的一战虽然没战死一人,但受伤的弟兄们也暂时不可能再随军征战了。此处离营寨不过五里远,骑兵转瞬及至。而黄帅所部则在营寨的北面设伏,一旦叛军被赵普和赵锋击退,他就来切断后路。 德阳镇雷贲卫的先锋程龙刚一出兵,已经等待多时的东岭城探马便火速将情况向已经在临时营地中做好准备的赵普禀报了。没想到蒋飞这厮竟然真的敢主力尽出谋反,赵普及麾下将士都是又惊又怒,当即吩咐下去各部严加防范,同时令赵锋所部骑兵做好战斗准备。 蒋飞为了这次夜袭也是煞费苦心,他带出的五千人马中不仅包含了他手下的三千嫡系,还有张忠的一千人马和郭彬的一千人马,他把这两千人马和自己的一千人马一起作为中军使用,就等着谋反之事木已成舟之后胁迫着跟着自己一起干。适才他已经知会过程龙,让其派几个打扮成亚易族人样子的心腹在禁卫军驻扎的营地中放火后就率军大举杀入,最好能趁乱将前将军赵普给直接斩杀,然后自己这边才好进行接下来的事。目前来看一切都挺顺利,毕竟赵普的人马都已经在那个临时营地里了,而且这个时间的话,估计都已经睡熟了吧。 偏将军程龙正一脸期待的望着前方的禁卫军临时营地,他已经让几个人按蒋飞的要求去纵火了,现在就等着火起后领军杀入。当看到营地中燃起了明显的火光时,他立即大喝一声道:“弟兄们,随我杀入营中!说罢便一马当先冲了过去,麾下人马都是蒋飞的死忠之士,也都纷纷呐喊的跟着程龙冲杀,一时间声势颇大。但预料中禁卫军营地大乱的场景却并未出现,等程龙杀入营中时,迎接他的是一阵密集的箭雨。作为雷贲卫中的第一勇将,他倒是舞动大刀左遮右挡将射来的箭矢都给拨落了,但手下的雷贲卫由于躲闪不及被射倒了一大片。在火光的照耀下,顶盔贯甲的赵普纵马而出,只见他挺枪指着程龙怒喝道:“反贼,某乃南阳前将军赵普,还不下马受降!”程龙在赵普的威慑下不敢交战,只得直接调转马头狼狈回撤,身后的禁卫军齐声大喝追了过来。 六十四、混战 当蒋飞看见自己这边的将士们冲入似乎毫无防备的禁卫军大营中时,不禁心中一块大石头落下了地,看来自己的计划还是能成的。不过之后的事态发展却彻底出乎了他的意料,先是前队人马开始撤退,接着便是禁卫军从营中冲了出来,从队形上看绝对是有准备的。当他意识到自己的计策已经被禁卫军识破的时候,张忠这边却领着自己的一营人马也往后退了下去,由于张忠的人马位于自己这三千人的中部,他一退,带动着后面原属郭彬的一千人马也开始退却了,整个阵形顿时大乱,蒋飞欲喝止也来不及了。此时留守德阳镇的是自己的死敌郭彬,自己这么跑过去恐怕连门都进不了,思来想去之后把心一横,就领着追随自己的死忠之士汇合了败退下来的程龙所部一起往东岭城的方向赶去,他是要借道东岭,逃往坪州。 赵锋这边从远处看着雷贲卫刚入营中就已败退,心想这雷贲卫的战斗力都快赶上整训前的禁卫军了,于是就领着麾下骑兵朝着战场疾行。正巧这时蒋飞和程龙刚刚将队伍粗略的整了整后就领着这支近两千人的人马怼着赵锋冲了过来,当看到面前近千装备精良的骑兵时,蒋飞大吃一惊,终于晓得自己彻头彻尾的被算计了。但此时最重要的还是赶快逃出生天,于是硬着头皮让手下们挡住赵锋所部骑兵的冲锋,自己则准备骑马绕路逃窜。 虽然麾下骑兵的火把并不多,但赵锋的夜眼却有着明显的优势。当蒋飞的人马逼近时,他立即下令四百余名弓骑兵对着前方抛射了三轮箭矢,一下子就把还有点血气之勇想冲过来的叛军射倒了近百人。然后让全军结成方圆阵,由于此阵已经练习过多次,所以不一会就完成了布阵。四百弓骑兵在外围不停的向靠过来的敌军施射,而枪骑兵则去对付那些冲入阵中的漏网之鱼,在较短的时间内一下子就把蒋飞好不容易才整好的队伍牢牢的困在了原地。赵锋领着一百名精锐骑兵在方圆阵中央严阵以待,他死死盯着这股叛军,想着是不是能找出领头的来。本来准备让麾下将士挡住这股骑兵好让自己顺利跑路的蒋飞没想到自己碰见的这支骑兵如此了得,不仅训练有素,而且还能在如此之短的时间里完成结阵并成功的将自己的人马给挡了下来。要知道骑兵冲杀就是一瞬间的事,只要扛过了这一波攻势,自己就能成功撤下去。结果就看着前面的人马要么被弓箭射翻,要么被骑兵用骑枪刺倒,自己就是想绕路过去都有可能被当成重点关注对象针对。正犹豫间,突然看到自己的副手程龙突然大喝一声,然后领着一百多人气势汹汹的冲了上去,蒋飞见此不禁有些窃喜,程龙这厮平时自负武勇,这个时候他杀上去正好分担自己这边的压力,当即领着几十名心腹尾随其后,想着能不能浑水摸鱼,逃过一劫。 赵锋冷冷的望着如同送死般冲过来的程龙,他这百余人还没进入自己的方圆阵中便已有差不多一半人中箭倒地,不足十人的骑兵也被干掉了四五个。等他冲进来时,周围人马估计只有不到三十人。不过看他这拼命的模样似乎也不是什么善类,考虑到自己麾下的弟兄们的性命可比这些叛军贵重的多,赵锋也纵马领军迎着程龙冲了过去。已经冲入阵中正准备大开杀戒出出胸中闷气的程龙也看到了赵锋,从装束上判断出他应该就是这支禁卫军骑兵的主帅,有些亢奋的他跃马挥刀大喝道:“禁卫军的狗贼,只会暗箭伤人的玩意,认识雷贲卫的程无敌么?”程龙的嚣张丝毫没有引起赵锋任何的心理波动,不过这人不是蒋飞还是多多少少让他有些失望,赵锋一边计算着两人的距离一边冷峻的回应道:“数典忘祖,投奔异族的反贼,还有脸提雷贲卫么?”程龙被这句话激得脑羞成怒,忍不住哇哇大叫,他猛踢马腹舞刀朝着赵锋强冲了过来,赵锋也丝毫不惧的迎了上去。两马交错间刀矛相交,只听“当”的一声巨响,两人都感到了对方给自己这边带来的压力,不过赵锋这边只是微微一顿,接着就调转马头又冲了过来,而程龙则是心中大骇,因为刚才那一下几乎把他双手紧握的大刀给震飞出去,这时看着对手面色不变的又冲了过来,便忙不迭的想跑。赵锋眉头一皱,当即绰弓搭箭一箭过去,这种距离对他而言简直就像过家家,这一箭直接把狼狈逃窜的程龙给射下马来,跌得七荤八素的他还没来得及站起,就被正好赶上的赵锋一矛将首级给劈了下来。接着赵锋用蛇矛挑着程龙的首级对着不远处的叛军厉声高喝道:“负隅顽抗者,这就是下场,尔等还不早降!”望着程龙的首级,一些还准备负隅顽抗的叛军顿时心惊胆裂,要知道在雷贲卫中程龙一直都是第一勇将,结果居然一个照面就被这个禁卫军的家伙给干掉了,如果要是自己冲上去的话绝对也讨不到什么好。想到这里的许多叛军纷纷扔掉兵器跪了下来,而一直警觉待命的禁卫军弓骑兵也都有些放松,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一直跟在程龙身后不远的十几骑突然加速朝着禁卫军的方圆阵最薄弱处猛冲,电光火石之间连赵锋都来不及有什么反应,等麾下将士们做好准备开始追击的时候,这帮人除了少数几个被弓箭射下了马以外,多数人都已经夺路而逃,恼怒异常的赵锋当即用硬弓对着已经跑远的这伙人连射数箭,虽然又将两个人给留了下来,但其余的人直接钻入了树林之中,在黑夜中赵锋不好追击,又没有放火烧林的魄力和准备,只有提着程龙的首级押上战俘先去回禀前将军赵普了。 赵普这边更是轻松,营中的几轮齐射就将雷贲卫的前队人马射得阵型大乱,等自己领军出营时更是逼得敌军直接溃散。远处似乎是主力的叛军看起来也受到了波及,感觉已经离崩溃不远了。开战还不到一会,从德阳镇出发的五千名雷贲卫便被彻底打垮,这边通过迅速审问几个级别稍高的战俘得知,叛军的几个首脑蒋飞程龙这类都已经朝着东岭城方向去了,大概有一千余人。听到这个消息后,赵普一方面感叹大局已定,另一方面又担心赵锋的骑兵不能将这批人给尽数拦截下来,一旦有千余人马跑到燕国的坪州去了的话,南阳这边还真不好收场。至于这些叛军会不会攻打东岭城,赵普则是很笃定的认为不可能,毕竟想要留在南阳,德阳镇一定是个比东岭城更好的去处。 赵锋让亲兵扛着自己那支沉重的蛇矛,有些郁闷的走在回营的路上,虽然可算大获全胜,但还是一时不查让蒋飞这厮趁乱给跑了。被自己斩首的程龙其实也算一名勇将,若是在真正的战场上与其交锋,也不可能胜得如此轻松,主要还是钻了他有些轻敌的空子。程龙本以为禁卫军能有什么骁勇之将,只要把赵锋给干掉了,不是轻轻松松的就能突出去么?没想到却丧身在了这里。这时赵普已经在营中等候,赵锋连忙前去禀明情况,在得知蒋飞的主力已被赵锋的骑兵尽歼,只有不到十名骑兵逃出时,赵普不由得有些喜形于色,毕竟蒋飞这么点人已经不成气候,就算到了燕国的坪州也翻不起什么大浪来。当即对有点失落的赵锋好生勉励了几把,此时黄帅也赶了回来,他本来埋伏在叛军回德阳的必经之路上,当看见张忠领着的接近两千人马乱哄哄的朝自己这边跑过来来,他当即领军杀出,一下子把雷贲卫吓得狼奔豕突。等张忠看清楚了是禁卫军的人马之后,连一下都没犹豫就下马投降了。于是黄帅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将这些雷贲卫的将士们给俘虏了。等他押着这些人浩浩荡荡的回到营地时,才晓得原来这边的仗也结束了,看来这次的平叛还真是顺利。 赵普正愁这次没抓着一个领头的,作为主犯的蒋飞逃了,他最得力的干将程龙已经授首。虽然从战俘口中已经大概知晓了雷贲卫的情况,但是假如没有一个有些分量的人犯口供的话,自己这边还是不好进行下一步。当看到黄帅把张忠时,赵普终于有些放心了,作为雷贲卫的三名偏将军之一,他绝对比一般人了解得多得多。他立即让赵锋黄帅和还有几个幕僚一起过来当场对张忠进行了审问。据张忠所说,蒋飞这些年在雷贲卫中一直不是很得人心,跟德阳镇里的几大家族相处得也不是很愉快。由于德阳镇地处偏远,朝中势力有时候难免顾及不到,于是雷贲卫的战斗力便越来越拉跨,目前也就是留守镇中的偏将军郭彬麾下的那一千平时守卫边境的人马可堪一战。至于蒋飞和亚易族的勾结一事,要说迹象其实早就有迹象,不少平日里难得一见的亚易族人这几年零零散散的多次出现在了德阳镇中,蒋飞对此基本上不闻不问,但他的一个幕僚应该是在暗中接待。不过此事张忠也是道听途说而没有什么证据。这次要不是蒋飞拿出了禁卫军的令箭,也绝对调动不了雷贲卫,自己这也是没有办法,要是不遵令而行,那必定会被镇将大人砍了祭旗。不过之前一看见前队情况有异,他就让麾下的一千人马和原属郭彬的一千人马进行了后撤,碰到黄帅统领的禁卫军后也未做任何抵抗,忠于南阳之心天日可鉴。听了张忠的供述之后,赵普便让人把他押下去候着,至于被俘虏的雷贲卫将士,先在营地关押一夜,同时将郭彬麾下的一名校尉放回去告知郭彬情况,让其明日一早即过来听令。安置好诸事之后离天亮已不到一个时辰。赵普让大家抓紧时间休息一下,明日如果没有什么问题的话,就可以领军进入德阳镇开始休整。 赵锋黄帅忙了一夜虽然有些疲倦,却都不是特别累,两人这次分别拿下一个偏将军,算得上平分秋色。倒是黄帅觉得自己这边几乎是躺着就把功劳给赚了而有点意犹未尽,赵锋却说麾下弟兄们没什么伤亡又完成了任务才是最重要的。自己的骑兵弟兄们在围堵蒋飞的人马时又伤了几十个,此次赵锋一战亚易族,二战雷贲卫,即使实现了所谓的零阵亡,不过因重伤落下残疾或者要退役的也有十几人。一想起这个还是有些憋闷,不过和北斗之乱时的损失相比还是不值一提的。好在明天就能进德阳镇了,估计很快就能率军南返新京,还是想念有家人陪伴的生活啊。 第二天一早,留守德阳镇的偏将军郭彬便领着一百余人按赵普定下的时间赶到了禁卫军的临时营地中。这位郭将军的确是位忠勇之士,他向赵普说明了当时的情况,且再三表示要不是蒋飞拿出了禁卫军的令箭,雷贲卫是绝对不可能向禁卫军发起攻击的。对此赵普倒是没有什么明确表示,不过众人也都觉得这位偏将军说的话可信度还比较高,不过保险起见还是由赵普领着五千禁卫军进入先行入城,而除了依然在城中的近千雷贲卫人马之外,其余的将士全部暂时在临时营地中由张忠统帅不得外出。郭彬陪同赵普入城的同时也要参与对雷贲卫的整训,与此同时还要向南阳王朱平上奏德阳镇的平叛情况。只有等新的王旨下发之后,这里的事才会有一个真正的了结。 关于禁卫军令箭一事,赵普也对包括赵锋黄帅在内的将士们进行了解释。原来在北斗之乱后,镇军将军朱明就下令回收原先的十支禁卫军令箭,结果找来找去就只剩下了九支,最后一支怎么找都找不到,当时以为是在乱中遗失了,现在看来是旧佛一党早就进行了盗用。如今这支令箭就在郭彬手中,赵普根据经验判断出这支令箭可能是逆党马岩曾经使用过的一支,不过这也得等最终得查证。现在就是抓紧时间进行休整,从新京城到德阳镇大概需要十八日的时间,最好还是在中秋之前能赶回去,否则在这里拖久了,对刚刚稳定下来得朝政也影响不好。 六十五、出境 处理完德阳镇镇将蒋飞勾结异族谋反一案的诸多事宜之后,南阳前将军赵普及麾下的五千禁卫军就一直待在镇中休整。在这期间经过甄别,确认了大多数雷贲卫的将士们其实都还是忠于南阳的这一事实。尤其是以偏将军郭彬为首的一批人,可以说是这次蒋飞谋反一事没有真正闹大的关键。由于平乱的第二天赵普即向新京发出了加急奏报,所以不到十天南阳王的旨意便到达了德阳镇。在得知禁卫军仅用一夜的时间就完成了对叛军的镇压后,南阳王朱平十分欣慰,觉得这一年对禁卫军的整训工夫果然没有白费。他大大夸奖了以赵普为首的将士,并给与了相对丰厚的赏赐。同时让赵普全权负责德阳镇雷贲卫的整编事宜。忠勇之将郭彬不负众望被王上任命为新一任的南阳德阳镇镇将,折冲将军。但有件事情很出乎意料,那就是赵普出兵之后燕国的使臣正巧到访南阳,在得知了蒋飞意欲和境内坪州的亚易族人合谋一事之后也是大感惊讶。本来两国已经约好待北狄人给燕国北部边境的压力小一些之后就正式签订盟约,因此这次的使臣在燕国朝中的地位颇高,不仅出身皇族,还是天德帝钦命的南方十一州宣抚使。这位权高位重的使臣为了表示诚意,居然同意如有必要,南阳这边可以从德阳镇或者东岭城进入燕国的坪州对蒋飞的残余势力进行剿杀。这下南阳王朱平振奋不已,不过内阁的诸位还是看出来了,燕国此举一来固然是在向南阳示好,二来也想看看经过整训的南阳禁卫军的战力如何。总之既然燕国出了这么个题目,南阳这边也不能不接。 赵普前脚接到朱平的正式旨意后,后脚就收到了镇军将军朱明的亲笔书信。朱明认为王上的意思其实就是想把这次叛乱的贼首蒋飞给斩杀或者活捉,毕竟是自己登基之后的第一次平乱,谁不想弄个相对完美一点的结果呢?不过镇军将军也说了,禁卫军远道而来还是比不上德阳镇的雷贲卫熟悉坪州的情况。虽然郭彬已经在旨意中被明确为下一任的折冲将军,但一日未到新京面圣,一日就还不是真正意义上的镇将。赵普在这次出境用兵中不妨带上他,也顺便看看他的将才是否配得上承担南阳镇将这一重任。赵普想着这次燕国坪州是不得不去了,就紧急和一众幕僚议了议。最后决定将自己的三千禁卫军放在德阳镇中留守,由副手,即司马府的右卫郑涛统领。这郑涛是之前从南府卫中调任内卫营的偏将军郑飞的哥哥,郑飞在北斗之乱中跟随原镇国公朱奕守卫后宫城楼时战死,朱平念其战功将郑涛从南府卫中提拔至司马府任职。这右卫的地位高于偏将军又低于镇将,对只是偏将军的郑涛来说已经算得上是难得的恩典了。他任职以来也是任劳任怨备受肯定,现今让他在德阳镇中暂时镇守,也是个很稳妥的举措。至于出境的人选,赵普选定了赵锋、黄帅还有郭彬三人。从熟悉地形的雷贲卫探马处得知,坪州多为山地,但也有一些适合骑兵行进的平地。赵锋这次统领五百骑兵开路,黄帅和郭彬则各领一千人马作为剿灭蒋飞残余势力的主力。军令下达后众人也都没什么异议,三日后一行两千五百人就越过边境向着坪州南部亚易族人的聚集地杀将过去了。 赵锋对这次出境用兵其实是腹诽不已的。不过自己也不是主角,作为先锋的他在深入坪州五十里后,就按前将军的要求停了下来。因为再往前就是山地了,他的骑兵根本进不去。等赵普的两千人马过来之后,赵锋的骑兵在扎好营地后便开始了四处巡视,翻山越岭的剿贼任务还是交给更专业的雷贲卫和激情澎湃的黄帅吧。根据统一安排,燕国这边也派来了官员接洽,可能是这边两国交战的次数较少的缘故,彼此都还很是友善。这位官员带来了一些粮草和向导,这些向导都是坪州本地人,不少都和亚易族人打过交道。他们说前些日子亚易族在南阳境内折损了上千人,亚易族族长极为震怒,但也算是了解了南阳军的强悍,本来总是下山扰民的他们这些时都出来得很少。不过大概十日前听说南阳这边有个叛逃的大将前来投奔了,亚易族的气势一下子又嚣张了起来。离他们聚集地最近的一座粮库前天夜里据说就是这个叛将领着人去打劫的。赵普等人在旁边听了感慨不已,没想到之前南阳军的堂堂镇将如今居然跑到燕国落草为寇不说,还为这些异族人效力。黄帅当场表示自己愿意立下军令状,只需麾下一千禁卫军将士,一定能深入山岭将区区异族人剿个干净并生擒蒋飞。郭彬则认为应该先探清敌情再行动,赵锋望着如同打了鸡血一般的黄帅不免有些错愕,不明白他在非主场的情况下哪来的勇气。不过自家兄弟还是要挺一把的,就也表示愿意尽可能的用骑兵完成探路的任务。 赵普看着麾下的三员战将,他对黄帅的战意很是欣赏,也对郭彬谨慎的态度比较肯定,至于赵锋的建议他就呵呵了。其实这次把赵锋带着就是为了防止亚易族人在自己这边的行军路上就搞什么突然袭击,而赵锋骁勇异常不说,麾下的骑兵也是训练有素,对付这些想搞事的亚易族人最合适了。不过目前看来亚易族人似乎对南阳的兵马很是畏惧,自己这一路上顺风顺水平平安安,赵锋所部的作用自然也就变得相当有限了。因为骑兵现在也不能跑山里去,而这两千多南阳军也最好不要在燕国境内待的时间过长。看来这次的骑兵除了能熟悉熟悉地形警戒一下,在大多时候只能作壁上观了。 坪州是燕国境内最为穷困的几个州之一,州内一半的居民都是异族人,从燕国建国之日起就不服王化,一年往往都要被征讨几次。不过这些夷人的叛乱一般规模都不大,有时候燕军还在路上的时候,夷人们就已经回到山里了。所以这些年来镇守坪州的历任州牧都相当头疼。以前燕国国力强盛,哪怕夷人总是折腾也不怕,无非就是多派几次兵嘛。但如今燕军被北狄人打得大败,兵力锐减不说,人心更是惶惶,国内实在是没有多余的人力物力来对付这些家伙了。此次史无前例的引入了一直敌对的南阳兵马,也存了驱虎吞狼的想法。不过南阳这边也不是傻子,出兵的目的主要是以蒋飞为首的叛军,而不是这些乱七八糟的异族。就算是和蒋飞穿一条裤子的亚易族,只要愿意把蒋飞等人给交出来给赵普,那一切都好说。 最终赵普让燕国的官员先想办法找到亚易族族长向其说明南阳这边的态度。如果他能很上道的把蒋飞交出来,南阳这边便可以立即退兵;如果他非要和南阳作对,那自己便只能一剿到底了。为了保证沟通的有效性,他还令一名雷贲卫的队正和燕国的官员同去,然后下令全军就在营地中等待消息,全军上至赵普,下至普通步卒都盼望着亚易族能快些把蒋飞给绑了送过来,然后好早些退兵回南阳。 两天后等来的结果令人大吃一惊,没想到这亚易族族长好不容易被燕国的官员找到之后,还没等向其宣讲完赵普的优惠政策,和官员同去的雷贲卫队正就被砍了脑袋。然后站在一旁的蒋飞让燕国官员提着人头去找赵普,说什么有本事就来剿,没本事就赶紧滚出坪洲境内。这下不仅是郭彬的雷贲卫,就连禁卫军上下也都是勃然大怒。黄帅更是单膝跪地向赵普请战,说既然已经探知到了亚易族的所在,他们这帮子异族又如此嚣张,那还跟他们废话干什么,不如现在就出兵交战,让他们知道知道厉害。赵普虽然也很愤怒,但作为宿将的他还是保持了冷静,蒋飞和亚易族人如此嚣张,要么是真的有所依仗,要么就是虚张声势,自己这边还是要从长计议,不能逞一时之勇。这时一直在旁边没什么表示的赵锋突然问燕国官员亚易族现在的兵力到底有多少居于何处,燕国官员想了想后回答说兵力大概有个两三千人,基本上都在离此地四五十里远的一座叫做“卧虎山”的山里,这座山植被颇多,而且地势险峻,关键是山中有好多条溪流,就算把他们给困住,山中的亚易族只要存粮足够,守个一年半载都不成问题。赵锋又问这些异族的家眷是不是和他们在一起,燕国官员却说坪洲的异族虽多,但真正和官府对抗的毕竟还是少数,以亚易族为例,里面其实就分成好几个分支,每个分支都有所有的族长。据他所知,整个亚易族可能只有不到十分之一的青壮参与了叛乱,其余大多数人和造反者的家眷都居住在坪洲中部偏南一个叫沙店的地方,此处居住着数万亚易族人,这里的亚易族人还有个规矩,就是燕军要是对沙店以外的叛乱者们动手,那他们也不干预;但是燕军要是敢进攻沙店,那他们就男女老幼一齐上阵和燕军交战。十几年前,一位燕国的上将军领着万余人马欲将沙店的亚易族人尽数剿灭,结果反被亚易族人打得大败。这位倒霉的上将军自己也战死在了沙店里,搞得当时的坪洲牧花了好大的力气才把尸首给赎回来。之后燕军一直都没有怎么进攻沙店,估计就是怕重蹈覆辙。 赵普有些欣赏的看着赵锋,觉得此子算得上深谋机远,其他人都在喊打喊杀,唯独他和郭彬一脸的镇静。郭彬好歹从军多年且年过四十,又是德阳镇镇将的人选,有这点城府倒也正常。赵锋如此年轻却能定力颇加的分析战情战况,的确难能可贵。之前镇军将军朱明曾经对自己说过,金吾卫三将当中,李毅李伯恒以巧变为称,黄帅黄大亮以骁果显名,唯独赵锋赵伯刚武力既弘且计略周备,年纪轻轻就已颇显大将之才。如今通过近距离观察,此人真的可以说是南阳未来最值得期待的一颗将星了,想到这里赵普也没去打扰正在皱眉思索的赵锋,真的想听听他能说出什么样的计策出来。 “前将军,末将以为不如诱敌来攻。”已经和燕国官员沟通得差不多了的赵锋突然拱手对赵普说道。 “噢,那伯刚以为如何诱敌呢?”赵普一愣,随即颇为郑重的问道。 “我军远来坪洲,不仅军粮有限,而且国中也希望能早日还朝。因此一定不能在此地久留,而蒋飞正是考虑到了这一点才有恃无恐。只要他和亚易族人固守山中不出,我等就算人数多于对方,势必被其久耗,到时候一个疏忽反而有可能遭到偷袭。刚才末将得知这些异族的家眷并不和他们在一起,那是不是可以造成一种让他们的家眷遇险的态势,从而诱其来救。我等再于其必经之路上设伏,就算蒋飞这逆贼没跟着一起来,到时候我们也能凭俘虏让这些异族人把蒋飞交出来。” “但刚刚那位燕国的刘大人不是已经说了么,之前一位燕国的上将军领军过万前去征讨异族群居之地沙点,结果落得全军覆没的下场。我等区区两千人马,如何能让山中的叛军感到他们在沙店的家眷已经危在旦夕呢?”这次发问的是黄帅,他有些急于立功,话说得很快。 “大亮勿急,适才我听刘大人说,异族所居之地沙店每年的五六月份都会饱受水灾的困扰。如今时间已到,前不久刚刚连降大雨,一旦沙店遭灾,异族们便会举家暂时迁移到靠近坪洲南部的群山之中,而参与谋逆的异族家眷此时往往并不会被其余异族人特殊照顾,反而会比较疏远。我等若能乘势向其进逼,或许可以诱出贼军。” “那我等要如何进逼呢?这些异族就算不会像在沙店那样抱成一团,我看也不会离得太远。”一边听赵锋的话一边皱眉思索的德阳镇偏将军郭彬也开口问道。 “可将亚易族反贼家眷所居之地的水源切断,我等以游击的方式对想来救援的其他异族进行袭扰,然后再大张旗鼓的准备攻伐。如此或可引起贼兵的注意,如果真的过来救援,我军便可拦路痛击。” 赵普静静的听着麾下的将士们你一言我一语的争论,等燕国的官员走后,他又将郭彬、赵锋和黄帅三人留了下来。四个人仔仔细细的将赵锋提出的方略研究了一遍,最后决定先派出精干的斥候将沙店异族的情况给探明,然后请燕国的向导协助完成切断水源一事。而领军对可能前来救援的异族进行袭扰这一任务则交给了赵锋。赵普、郭彬和黄帅三人统领主力伺机而动,看能不能真的引出贼军然后痛击。安排妥当后各自下去分头准备,顺利的话,差不多半个月后就能班师回朝了。 六十六、狙击 赵普派出的斥候不到一天便从沙店附近探明情况撤了回来。原来受前些日子暴雨的影响,沙店的亚易族已经开始了暂时迁移,由于人数众多,现在才刚刚完成了一半。协助蒋飞的那个亚易族的分支首领在坪洲占山为王后,他们的家眷则被沙店的亚易族安置在一处离比较远的地方,断其水源还真不是什么难事。不过赵锋通过斥候也了解到之前燕国提供的不少情报都有问题。很多关于亚易族的情况恐怕连在坪州主政多年的燕国官员都没彻底弄清楚,至于是真不清楚还是假不清楚现在也无法追究。所谓亚易族的叛军占据了半个坪州其实就是这群叛军正在坪州南部为祸,要说他们打家劫舍攻击官仓也能勉强扯上,但要是说造成了多大的破坏还真不至于。赵锋越来越感觉燕国是不是在一开始就存了让南阳军帮忙剿匪的想法,自己在东岭城干掉了那近千亚易族算是间接的给燕国打了工。在赵普的授意下,燕军向导引着南阳斥候仅用一个晚上便将这些叛乱亚易族的家眷的水源给切断了。一开始倒没什么,在第二天夜里便有些青壮想跑下山去寻救兵,早就蹲在附近的赵锋立即发动了袭击。虽然是在晚间的密林中,但他的夜眼正好发挥出最大的优势,一夜之间死在他手上的亚易族就有九个,还有一个被生擒。燕国向导审问之后,才真正对亚易族在坪州的情况有了一个比较确切的了解。 原来亚易族实际上是燕国人对坪州里面所有异族的一种统称,他们人数众多且不服管教。前些年燕国仗着国力强盛屡屡进行征伐,在这个过程中虽然亚易族有过多次击败燕军的光辉战绩,但自身的损失也不可小觑。起码他们的活动范围从整个坪州已经被压缩到了坪州的中南部。如今燕军的兵力大量的被调到北部边境去防范北狄,导致一直以来的征剿方针被迫中断。不过亚易族也没有趁这个时候进行大举反攻,而是抓紧时间修养生息,毕竟他们也是师老兵疲,不堪久战的状态。除了族中一些很激进的青壮觉得应该抓住这个时机把燕军好好收拾一顿之外,大多数人则更庆幸暂时可以不用打仗了。和蒋飞合作的那个号称亚易族族长的人叫瓦罗,他和其子扎吉都算得上是亚易族人里面最不安分的。在他发现全族都不怎么想和燕军交手后,就自己带出了三千余人马来到了坪州南部烧杀抢掠,还以亚易族族长的名义占山为王。时间一长他在心目中还真的把自己给当亚易族之主了,不仅任命了几个心腹当副族长和长老,居然还和南阳德阳镇的蒋飞达成了合作关系。当他把这个消息当喜报向整个亚易族通报时,大家反而觉得是个祸患。于是在这次雨灾来临时也没对这帮人的家眷有个什么优待。家眷们还没完全安置就被人断了水源,只能派人下山探探情况并向族里求援。 赵锋了解情况后,当即派人把最新获得的跟亚易族的情报向前将军赵普禀告。同时又吓唬这个俘虏说明天南阳军就要上山剿匪,然后故意让看管他的人找个机会让他逃了出去。此时不管是向亚易族求救还是原路返回的路都给堵死了,这人只能往瓦罗所在的山里跑去,不知道他能不能引来援兵。不久赵锋又从斥候处得知,那个被放出去的亚易族人看到四周的路都被堵死,果然只得在南阳斥候的一路监视下往瓦罗的叛军那里去了,而且不到半天就领着一群人从山上跑了下来。因为下山的人数并不多,大概也就只有二三十人,所以南阳军就没有派人前去拦截,还令赵锋将这伙人尽量都留在山下。赵锋接令后不敢怠慢,心想如果能把这批人都给解决了,说不定能让瓦罗快点把援兵给派出来。当即让麾下将士们昼夜盯防各自的防区,一有异常情况就立即向自己禀告。没想到这伙人居然真的在夜间来到了被切断水源的山头附近,看来是想借着夜色掩护和对地形的熟悉程度摸上去。赵锋蹲在一个视角比较好的地方绰弓搭箭守株待兔。远远望去,这些人中似乎还有两个南阳装扮的壮汉在里面,于是在差不多六百步的距离赵锋一箭过去,只听一声惨叫,里面的一个南阳人捂着左眼倒了下去,周围众人大骇,纷纷卧倒在地。但这时赵锋有些惊讶的看见一个亚易族人不仅没卧倒,还拿起弓箭四处搜寻,只见他迅速的锁定了赵锋的藏身之处,然后也是一箭射出。这下赵锋可真是大吃一惊,没想到亚易族人中居然也有能夜视之人。不过对手的这一箭无论是力道还是准星都无法和自己相比。在轻松躲过这一箭之后,赵锋又是一箭将这人右侧的一个亚易族人给射穿了额头。连折两人的异族叛军们终于有些惧怕了,赵锋则下令弟兄们对着刚才出声的位置乱箭齐发,一时间近百支箭都朝着这帮人飞了过去。夜间虽不能如同白日里那样清楚视物,但这些弟兄们也都是精于箭术之人,这波箭雨的准头也有个四五成。正在狼狈退却的异族叛军们一下子又倒下了七八个,惨叫声也此起彼伏。他们受到如此沉重的打击之后胆气已丧,剩下的十余人只能蹲在一处巨石后面暂且休息,至于上山的任务,看来今天夜里是无法完成了。 “耶罗,你不是号称最能射箭的么,怎么刚才那一箭放空了?”异族叛军中的一个南阳装束的人用着不太流利的亚易族话朝着一个面色难看的亚易族青年低声喝问道。 “那个人,那个人比我还能射,他刚才躲过了我一箭,还又放出了一箭,我不如他!”被唤作“耶罗”的青年倒是老实,居然直接承认了自己技不如人。 “你,你这。。。”那个南阳人似乎没想到耶罗会这么说,一下子不知道怎么接口。他是这次和南阳的德阳镇镇将蒋飞一起叛逃到燕国坪州的六名心腹之一。瓦罗和其麾下弟兄得知自己的家眷被围而且水源被断的时候,无不大惊失色,恨不得马上提兵来援。蒋飞则指出这可能是南阳军的调虎离山之计,不如先派人探探情况再说。结果选出了这二十多个精锐出来,还没上山就快死了一半。目前别说把家眷被围的情况给探查清楚,就连回不回得去都成了问题。本来以为队伍里有个所谓的亚易族第一神射手,自己这边就算不能靠近那个山头至少也能全身而退,没想到南阳军里面还有个更狠的,看来这次真的是凶多吉少了。 赵锋可没兴趣关注这帮子异族叛军在想什么。在把他们给打残后,他就很隐蔽的缓缓移动到了一个新地方,此处虽然没有之前待的地方视野开阔,但也是个很好的阻击点。自己最大的优势就是能够夜视,没想到这个能力在亚易族人身上也有,因此这批人一定不能轻易放过了,否则日后必为大患。想到这里赵锋一脸冷峻的盯着那块大石头,刚才他清晰的看到这伙人都躲在那后面去了,不过只要他们其中任何一个人一抬头,他就有把握一箭将其击杀。 另一边已经蹲了较长时间的亚易族叛军还是有点松懈了,那个南阳人却一点都不敢掉以轻心。他不断用半生不熟的亚易族话让其余的人都小心一点,但效果看起来不怎么好,不少人不仅开始吃东西,还有几个人甚至想站起身来。倒是耶罗一直都很警觉,双手也紧握着弓箭,这时突然一阵风声,耶罗立即大喝小心,不料已经晚了,只见一个弓起腰准备站直的亚易族人愣神间就被一支箭矢给贯穿的头颅,哼都没哼出一声就猛得扑倒在地。众人又是一阵慌乱,一下子连声都不敢出了。 趁着他们慌乱的当口,赵锋又快速的换了个位置。这次离那块大石头只有三百步的距离了,他还是想把那个和他一样能夜视的人给找出来干掉。可能是刚才给这些叛军的威慑力太强,等了半天都没一点动静。老这样耗着也不是个事,于是赵锋朝着天空射出了一支响箭,周围的弟兄们顿时都开始原地踏步起来,仿佛都在移动,在这种压力下大石头后果然又开始骚动了起来。不过赵锋相信他的这些手段一定不会让那个能夜视家伙惊慌失措,他仔细盯着大石头,那后面的确有人正在移动,他们一个接一个的,但已经离开的人手中都没有弓箭。直到那个南阳人也弓着腰开始退却后,一个拿着弓箭,一脸警惕的亚易族壮汉才慢慢的面朝着赵锋的方向看了过来,就在这一瞬间,赵锋立即用硬弓射出了一支快箭,那人想都没想就往地上一扑,结果那支箭把刚好他身后的南阳人给射了个对穿,赵锋心中一震但仍然快速的向卧倒在地的那个人又射出了一箭。这一箭射出的同时那人也对着赵锋来了一箭,但箭速还是稍微慢了一点,赵锋就地一滚躲了过去。这时他眼睛的余光正好看到自己射出的一箭扎中了那个亚易族人。 趴在地上的耶罗感觉自己的肩膀上传来一阵剧痛,他知道已经中箭了。这支箭狠狠的射入了右肩,这下便暂时失去了反击的能力,刚刚对手很轻松的躲过了自己射出的箭矢,所以这次斗箭完败了。本来耶罗在亚易族中算得上是数一数二的神射手,以往不管是同族还是燕军,死在他箭下的人没有一百也有五十了,没想到今天遇见了个更狠的。想到这里耶罗突然有些绝望,年幼时他就父母双亡了,这么些年和弟弟相依为命,要不是弟弟最近得了重病,他也不会跑出来跟着瓦罗去喊打喊杀。如今连自己都要搭进去了,弟弟也不知道怎么办,想想真是倒霉。 赵锋此时倒是颇为振奋,跑出去的那十几个人都不足为虑,他相信自己安排在外围的弟兄们一定会把他们一网打尽。今天最大的收获就是这个会射箭的,幸亏把他给拿下了,要是在平日里碰见,南阳军这边可能会伤亡不少。他看着异族叛军都跑远了之后就站了起来走到了耶罗身边,这个时候周围的弟兄们也赶过来了五六个,大家七手八脚的把耶罗给捆了起来扔到一边。 天亮时传来消息,昨日夜间过来的异族叛军无一漏网。不过由于里面的两个南阳人都死了,剩下的这些亚易族人又不懂南阳话,只能先押着等燕国的向导过来问话。后来得知他们是来探虚实的之后,赵锋便让俘虏中一对兄弟里面的哥哥回去对瓦罗说家眷所在的山头已经岌岌可危,让他赶快来增援。如果这个哥哥不按赵锋说的做,那他的弟弟绝对性命难保。这个倒霉蛋迫于赵锋的流氓手段,只能答应按他说的做。另外这个计策也第一时间向前将军赵普进行了报备,请黄帅和郭彬密切监视瓦罗叛军的动向。 六十七、陷阱 “你说什么?已经快攻下来了?”瓦罗在得知自己的家眷危在旦夕的时候,不禁有些惊慌。 “是的族长。我们还没冲上山就死了一半的人。要不是耶罗的弓箭,我们怕是一个人也到不了山上。”被赵锋放回来的那个亚易族为了救自己的弟弟,不得不戏精附体。只见他满脸的焦急,一般人还真看不出来。 “那怎么你一个人回来了,其余的人呢?”蒋飞在瓦罗旁边有些冷漠的盯着这个跑回来的家伙,这时候突然发问道。 “要不是你这南阳人,我们的家眷也不会被军马攻打,他们都说只要把你绑了交出去就没事了,哼。。。” “少废话,快回答蒋将军的问题。”瓦罗这时也渐渐冷静了下来,皱着眉头朝着这人问道 “族长,咱们兄弟冲上去之后,发现山头上的青壮已经不多。不过南阳军不熟悉地形,一时倒也攻不上去,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没有水。和那里的赞布兄弟商议了,其他的兄弟都留在上面一起对付南阳军,我先过来搬救兵。” “我那两个手下怎样了?” “哼,你的那两个手下都死在了南阳人的手上,要不是他们,我们也不会被轻易发现。。。” 蒋飞此时也是异常恼火,他这次孤注一掷叛逃,麾下就只剩下了这六个人。如今一次又折了两个,怎么不让人心烦。但现在自己人少势微,就算是预感到这次南阳军这次的攻势是陷阱,瓦罗估计还是会强行前去救援。果然瓦罗在想了想之后,下令全军先去解救被困住的家眷,然后再向沙店靠拢,只要和其余的族人分支连成一片,南阳军就拿自己毫无办法了。蒋飞则被指令作为军师一起去,这下他也只有仰天长叹的份了。 瓦罗这回也不打算继续闹下去了,当即点齐剩下的两千余人马,急急忙忙的朝着那个山头赶去。南阳军的斥候第一时间就发现了他们,但为了不打草惊蛇,还是在确认安全之后才向前将军赵普禀报。为了这次能全歼这伙异族和生擒蒋飞,赵普专门指定了伏击计划并充分考虑到了亚易族对坪州的熟悉程度,他让黄帅和郭彬依计而行,就等着瓦罗等人来自投罗网了。 瓦罗的人马一路畅通无阻。于是更加坚信南阳的主力都在参与围剿,不到一天的时间就走完了一大半的路程。晚上歇息的时候也是相当警觉,不过夜间啥也没发生。望着前方只有不到二十里的路程,就连一直认为这是个陷阱的蒋飞也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了。难道真的没有什么埋伏,赵普的人都在山的另一边?满腹疑惑的他一边跟着队伍快速行进一边默默嘀咕。大概又走了十里路以后,一股刺鼻的气味一下子让他警觉了起来。 “火油!这是火油的味道!他们想烧死我们!”蒋飞一边大喊,一边往前寻找一马当先冲在最前的瓦罗。只有说服他才能把这支队伍的步伐给停住,否则就算自己现在逃了,也会被这些原本不信任自己的亚易族给活活打死。 此时瓦罗也闻到了这种味道,而且越来越浓。他有些惊悚的停了下来,正好后面的蒋飞也在喊,他看了看四周,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正当他准备大喝一声全军后退的时候,一阵强烈的火光突然闯入了他的眼帘,大概五里外的树木一下子燃起了熊熊大火,火势在很短的时间里越来越大,一个方圆四五里的大火圈迅速形成了,而他们这两千多人就被围在里面,瓦罗的队伍立即开始乱了,不少人满脸惊惶,更多的人则开始四散奔逃,瓦罗大声呼喝让手下们先冷静下来,毕竟现在还没有兵马过来向他们攻击,不能先自乱阵脚。但他显然高估了自己这帮素质底下的手下们,不到一会便有数百人从不同的方向逃窜出去。等他们接近火圈的边缘时,却一个两个的惨叫着纷纷跌倒,后面的人惊疑不定的纷纷停住脚步。定睛一看才发现原来火圈的边缘都被挖了好长一段的陷坑,然后在里面撒上大量的铁蒺藜和铁钉,最后浅浅的盖上了一层泥土。第一批心急的亚易族叛军完全没留意脚下的陷阱,转眼便有百余人跌倒在地,不是脚被扎破,就是被烈火燎伤,场面一片混乱。不过要是仅仅只有火圈和陷阱就好了,不少亚易族仗着身强体壮动作敏捷还是奋力的闯了过去,结果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被迎面射来的火箭给纷纷射倒在地。这些火箭全部是都由埋伏在外围的南阳弓箭手抛射的,不仅准头颇佳,而且还能威慑住后来的亚易族。这个火圈将首先将异族叛军圈在了一起,在扰乱了他们的队形后又分散了他们本来就不多的兵力,结果四处乱跑的叛军围着火圈周围倒下了一片。在较短的时间里,瓦罗麾下的能战之兵就只剩下不到一千人了,其中还有不少连兵器都吓得拿不稳。蒋飞身陷其中,只觉得自己的末日似乎就要到了。 远处的赵普望着火圈中很是狼狈的亚易族众人,不禁稍稍松了一口气。布置这个陷阱可费了他不小的功夫,光是收集铁蒺藜和铁钉就差不多花了一两天,雷贲卫的弟兄们在晚间利用亚易族斥候打盹的时候彻夜挖掘好了陷坑,可以说是煞费苦心。赵锋领着的几百名弓箭手在那个山头下也是日夜蹲守。如今看着这帮子异族叛军终于乖乖的跑进了陷阱里,一种踏实感算是勉强的爬上了心头。之前就听赵锋说过,亚易族叛军身上有种很奇特的木甲,防御力颇佳不说,而且还水火不侵,当时从南阳境内东岭城外被歼灭的那支亚易族叛军里就收集到了一些,结果发现这些木甲虽然好用,但真正装备的人其实很少,上千人里只有不到五十件。而且这木甲的遮挡性完全不能和正常的铠甲相提并论,往往只能把躯干给护住,所以只要对着四肢下手,绝对能让亚易族立刻丧失战斗力。如今他们在火圈中的人已经越来越少,看来蒋飞那个贼子也一定就在其中,只要把能把他给生擒,那这次的越境作战任务就可以说有一个很圆满的结果了。 “蒋将军,这怎么办?我们被困住了!”此时叛军首领瓦罗手下的人数已经越来越少,不过由于南阳军在火圈外也部署了人手,一些亚易族不得不又跑了回来,但看他们的样子,别说指望和南阳军交锋,就是站直了都困难。 “瓦罗族长,现在为保住性命,只能强行突围了!”蒋飞也发现自己所在的这支队伍胆气已丧,只能找找看有没有防御相对薄弱的地方冲出去这一条路了。其实就算是能冲出去,未来何去何从也是一片迷茫,但此时的局势已经危在旦夕,能留下自己这条命已是万幸,至于其他的东西,还是等以后再去想吧。蒋飞一边说着,一边紧张的四处张看,突然发现右后方一侧受风向影响火势一直不大,而且自己这边不少人已经将南阳军布置的陷阱都消耗得差不多了,于是就带着四个手下还有瓦罗的人一起朝着那边跑去。短短一路上异族叛军渐渐能跟上的都跟了上来,最后一共有两百余人来到了这里,待领头的几个亚易族一跃而过之后,其他人也都放下心来一拥而上,突出去走了几步之后发现周围并没有太多的南阳军设伏,只有零零散散的几支箭矢朝着这边飞了过来。瓦罗和蒋飞大喜过望,没想到真的让自己找到了突破点。不过他们也明白现在最要紧的就是能跑多远跑多远,否则等南阳军意识到这里是火圈的弱点了,一定会马上再杀过来。两人当即领着一群人朝着远方狂奔过去,如果没记错的话,前方不到十里就有条河,河对面是一处密林,只要能进到那里面去,自己就安全了。 黄帅老大不耐的等着河边。前将军赵普在布置这个火圈陷阱的时候,让郭彬领着雷贲卫的将士们和禁卫中的弓箭手留守在外围射杀敌军,又派黄帅带着三百名精锐在故意留出的那个缺口附近的一条小河边设伏。黄帅已经在这里等了差不多三个时辰,直到传令兵说敌军有一小股人马正在逼近时他才真正打起精神。这次他一定要再立战功,如此才不负南阳王朱平的信任。 临近那条河时,蒋飞和瓦罗都累得有些虚脱了。刚才在火圈里又急又渴,带着的兵器和给养也都扔得差不多了。此时看见得这条河一下子将他们干得快要冒烟得喉咙刺激得更加难受,不少人明明都快晕倒了,可还是加快速度朝着河边跑去,就为喝上一口水清清喉咙。蒋飞到底做过南阳军的镇将,即使到了这种时候还是比较谨慎,他本来想先派人去四周稍微探查一下再靠近水源,不过亚易族早已等不及了。他的话都还没来得及跟瓦罗说,就有差不多四五十个人迫不及待的跑到了河边然后把自己的头浸到了水里。这下让剩下的人越发控制不住,连蒋飞和几个手下也都被推着往前,看来无论如何都无法阻挡这已经乱成一团的队伍了。 看着这帮异族叛军如此混乱的来到了河边,在河对面的密林中设伏的黄帅当即率领着将士们从河上的一座石桥上朝着他们冲了过来。他和麾下的禁卫军将士已经养精蓄锐多时,一时气势惊人。对面的亚易族人顿时大惊失色,很多人在饮水后虽然精神一振,但思想上早已松懈,如今看着如同天降神兵的黄帅等人,居然连站都站不起来了,一下子就被当场砍翻了近百人。剩下的也都慌不择路的四散奔逃,而五十名之前就埋伏在叛军身后的弓箭手立即现身放箭射杀,异族叛军又被射倒一片。蒋飞一开始比较靠后,所以离弓箭手们最近,瞬间便身中五六箭,他不甘心的咆哮了一声之后轰然倒地,最后的四个手下三个战死一个被擒,亚易族叛军的首领瓦罗则直接被黄帅一刀枭首,剩下的人死的死跑的跑,这次埋伏算得上是大获全胜了。 六十八、内迁 离南阳前将军赵普在燕国境内的坪州全歼以瓦罗为首的亚易族叛军已经过去三天了,捷报早已被送往新京城,在此期间南阳的两千余将士还是得暂时蹲在坪州。虽然是跨境作战,如果没有南阳王朱平的正式旨意,也不能随意撤回国内。不过由于匪患已平,叛逃的德阳镇镇将蒋飞也被乱箭射死,所以赵普麾下的南阳军此时也比较轻松。考虑到他们消灭了坪州境内的亚易族里面最嚣张的一股势力,燕国的坪洲官员们对他们也很殷勤,不仅粮草充足,甚至每顿都能见点荤腥。前将军赵普作为主将,更是备受追捧,多次参加了坪州牧等高级官员组织的饮宴不说,还代表南阳和燕国专门派来的朝中使臣一起议了议边境的相关事宜。几名一起过来的偏将军也沾了不少光。黄帅由于临战斩杀了叛军首脑瓦罗和射杀了南阳王很是在意的叛将蒋飞,所以毫无争议的夺得了头功;赵锋则是因为提出了引蛇出洞的作战计划也是颇受赞扬;雷贲卫的偏将军郭彬经此一役也算是真正意义上证明了自己能够继任德阳镇镇将的位置。大家各取所需,可以称得上其乐融融皆大欢喜,现在唯一期待的,就是能够早点班师回朝了。 这几天在营中百无聊赖的赵锋突然接到了赵普的召见,本以为是去哪赴宴,没想到赵普开口就直接问他还记不记得那个被俘虏的亚易族弓箭手。赵锋一愣,这才想起来那天夜里和自己斗箭的家伙,没想到这厮还活着。赵普接着对赵锋说,这个弓箭手名叫耶罗,是亚易族里面数一数二的勇士,他在被关押后就一直闹着要见赵锋,正巧昨天赵普在巡视战俘营时碰见了耶罗,耶罗就找上了这位比赵锋官职更高的南阳前将军。据其供述,燕国坪州的亚易族其实早就想迁移到南阳的德阳镇或者东岭城,这两处位置不仅地广人稀,而且还有足够的地方狩猎。如果不是这次叛军的首领瓦罗说联系上了南阳的镇将蒋飞为外援,绝对吸引不了这么多人加入到他的队伍中去。这次叛军被南阳的雷贲卫打败,战俘们都愿意带着家眷向南阳投降,请赵普接纳。赵锋听了这些一时有些不能接受。这次南阳之所以跨境出兵,最重要的目的就是把叛将蒋飞给干掉,至于剿灭这帮子异国的异族,完全是顺手而为的事。如今他们居然请求归附,真的是有点滑稽,且不说南阳王同不同意,就是和燕国说这件事,还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态度。于是就直接建议赵普不如将这帮异族都交给燕国处置,现今南阳军在燕国境内待了差不多一个多月,是时候班师了。而赵普却没回应他的这些话,一个人若有所思的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南阳王朱平的旨意足足花了差不多半个月才到。王上首先还是对禁卫军将士们的卓越表现深感欣慰,看来将原禁卫军、金吾卫和内卫营一起组成新的大禁卫军的整编方式果然还是卓有成效的;接着就是对立下战功的将士们进行了褒奖,其中黄帅由于立下头功被赐予了一匹上好的御马,赵普、郭彬和赵锋等人也都被赏赐了一些金银;最关键的是,南阳王朱平居然下旨让赵普等人押着近千名亚易族战俘到德阳镇!说是已经跟燕国的使臣议定了,因为这些人都是南阳军的战俘,所以生死自然由南阳方面来裁决。这下全军都炸了锅,德阳镇的新科镇将郭彬更是骇然,要知道这些人可都是蛮子!在燕国的时候就不安分,这一旦到了南阳,还不知道要花多少精力财力才能把他们给看住。他急得立刻拉上了黄帅和赵锋一起向赵普禀告,看能不能一起上奏请王上收回成命。但赵普则表示其实让王上同意这些俘虏进入南阳境内就是他的意思,这一下把大家听得目瞪口呆。赵普也不以为意,就跟他们们细细作了说明:原来南阳立国以来,很少有异族愿意投效。这次朱平继位本来就很不太平,要不是南阳的疆域不大且代表军权的重臣镇军将军朱明第一时间就向新任南阳王进行了效忠,朱家对南阳的统治都有可能倾覆。虽然表面上南阳君臣一心的完成了诸如迁都等重大事宜,但国中不少百姓都对北斗之乱心有余悸,要抚平这个伤口需要时间,而现在年少的王上又特别急切,因此假如现今出现了异族来投的消息,就一定能进一步稳定国中的局势。况且通过赵普的认真研判,燕国坪州内的亚易族分成好多股不同的势力,他们之间也绝对不是什么铁板一块。因此就算耶罗领着一千多人进入到南阳的德阳镇中,也不大可能和留在坪州的其余亚易族联合起来作乱。燕军在北狄的威胁越来越大之后,对南阳这边也不会有太大的动作,所以坪州这边一定不会成为燕军对南阳的突破口,反而南阳能有余力对燕国产生某种程度的压力。总之这次的亚易族投奔南阳是个极好的机会,能让南阳的百姓获得一种久违的安全感和光荣感,因此无论这件事有多么难,都值得试一试。这些日子里赵普把自己的意思差人用快马也向新京的诸位大佬禀告过了,他们大多也都认为可以试试。其中宰相常鹏更是在南阳王朱平面前称赞了这个计划,说德阳镇这边得人口本来就不多,导致总是从附近得东岭城或者其他地方迁移百姓过去充实人口。雷贲卫作为八镇之一,相对于其余完全能自主完成募兵的重镇,也总是要靠兵部来调剂兵力。这次能将一些异族战俘迁入,算得上是德阳镇建镇以来的幸事了。太尉舒旭则表示当今王上英明神武运筹帷幄指挥得当才有此次大胜,这千余异族不仅要迁入德阳镇,还要押入新京以此彰显南阳的军威。南阳王朱平少年心性,觉得这无论怎么说都是一场振奋人心的大胜,以雷霆之势平定了内贼蒋飞不说,还远征燕国境内将燕军都暂时没什么办法应对的亚易族狠狠收拾了一顿,收几个战俘有什么大不了的!于是,这项光荣的差事就落在了前将军赵普等人的肩上。 赵锋黄帅两人对内迁亚易族的任务虽然还是有些不理解,不过为将者遵令而行就可以了,反正自己押着这帮异族进入德阳镇就算完成了任务,之后就是回新京报捷领功。而郭彬作为德阳镇的镇将,对这近千的亚易族人可就头疼不已了,郭家作为德阳镇为数不多的大族,一直是镇内举足轻重的力量。但就是把郭家的亲眷一起算上估计也就大几百人,如今这群亚易族人一旦放进镇里,怎么安排,怎么分配,想想这些郭彬就觉得迎接自己的一定是很长时间的鸡飞狗跳。但王上的旨意已经明确,作为臣子也只能遵旨行事了。 这次在燕国境内的作战损失极小,也就是郭彬的雷贲卫和黄帅麾下的禁卫军略有伤亡,其中阵亡的不到五十人。因此全军在完成对战俘们的清点之后便迅速的踏上了归途,回到南阳境内后在德阳镇又休整了三天,然后前将军赵普和折冲将军郭彬一起率领着五千人马到新京城报捷,而黄帅也被指令在郭彬回德阳镇前暂时留守。 赵锋早已归心似箭,这回他也算得上立下了点战功。虽然没有黄帅这么耀眼,但其武勇和谋略都给赵普和郭彬留下了深刻印象,尤其是和他交过手的亚易族人都称其为“古仑”,这可是山神的意思。以赵锋为代表的新一代禁卫军将领不仅向燕国和异族展现了自己的能力,也给予了雷贲卫足够的威慑。郭彬麾下的将士们经此一役都对禁卫军的印象大为改观。这也是赵普最满意的一点。作为南阳目前最重要的一支军队,禁卫军绝对不能像之前那么疲软,否则迟早要出大事。镇军将军朱明花费如此大的力气整编禁卫军,就是不想重蹈北斗之乱的覆辙。赵锋黄帅等人的表现说明只要再历练一段时间,他们也能完全升任各镇镇将的职位!假如十几年后八镇的镇将全部都是出身新编禁卫军的将领,那么南阳军的战力一定会提升好几个档次。那样的话,新任南阳王朱平的统治才能真正意义上稳固。 亚易族的耶罗得知自己和族人到南阳的请求得到了肯定的回应之后也是相当激动。其实他在族中的地位并不高,之所以有点话语权完全是因为一手过硬的箭术,再就是平常和族人们一起狩猎时总是乐善好施。正是在这个过程中,他发现亚易族在燕国坪洲这边可以说毫无前途可言。亚易族的确如老族长所说世代居住在这里,坪洲沙店也是真正意义上的“祖宗之地”。但是经过这么多年的发展,人口数量的大大增加让以往能养活他们全族人的沙店及附近的密林早已不堪重负,族中一些不安分的人便动了谋反作乱的心思。可不管是燕军还是南阳军都是披坚执锐的正规兵马,自己这边的散兵游勇依山固守还有几分胜算,要是出山和他们交战那就是死路一条了。这回耶罗的弟弟重病没钱去治,他被迫跟着之前一直就嚷嚷着要当土霸王的瓦罗一起造反。一开始还比较顺利,居然打退了几次燕军小规模的征剿,甚至还和南阳边境的一个将军联合起来了。但随着南阳王派兵过来,一切就又都变得急转直下。一些族中数一数二的勇武之人接连丧命,自己曾经引以为豪的箭术也被南阳的一个更强的勇士给面对面击破了。他想着与其待在燕国的坪洲继续苟延残喘下去,不如投效南阳然后迁移到德阳镇。很久以前他和一些族人到过那里,从地理环境上说要远远强于坪洲,就算是把现在的亚易族全族迁过去都一点问题也没有。而且之后要是能真正融入南阳,自己这边全心全意为南阳效力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把自己想到南阳去的计划在战俘营中跟大家说了之后,没想到得到了绝大多数人的赞同,于是就对那位南阳前将军发出了请求。获得承诺之后,耶罗也精心选择了一些颇有勇力又相对安分守己的族人和自己一起过去。粗粗的算了一下,连家眷一起大概有个八九百人。他们经过几天的奔波后顺利的来到了南阳的德阳镇。在赵普等人撤走之后,他们也被镇里的镇尉第一时间作了安置。德阳镇和南阳其他的地方相比,最明显的一点就是相对而言不是很排外,当地的百姓和大族对这些人虽然有些防范,但总的来说并不十分排斥。加上耶罗和族人们都比较安分,于是在短时间里双方相安无事。南阳王朱平在旨意中也说了,对前来投奔的异族子民要善加抚慰,郭彬在走前把德阳北面的一处规模很大的密林交给了耶罗管理,还分给了他们不少土房子。这下饥一餐饱一餐的亚易族仿佛置身天堂,他们把从密林中打来的猎物以极低的价格卖给德阳镇的百姓,百姓们也很高兴。从目前的情况来看,郭彬担心的各种情形在短时间里都不可能发生。之后如果德阳镇被燕军攻击,怕是里面的亚易族都不会答应。 六十九、情深 赵锋风尘仆仆的随着前将军赵普一起回到新京城后,先是强颜欢笑了一早上参加由南阳王朱平亲自组织的阅兵式,接着很不情愿的被留在了王城中饮宴,饮宴之后又和前将军赵普一起马不停蹄的来到了镇军将军府向朱明汇报这次出兵的情况。一切搞定后都到饭点了,他累得跟狗似的回到了家,在家人们的安抚下终于能好好休息休息了。妻子姚沙沙看见赵锋完好无损的回来之后也是相当高兴。一家人十分愉快的吃了个团圆饭,在被服侍着洗了个澡后,赵锋刚躺在床上便睡着了。 第二天一早,姚沙沙便对赵锋说起他在外征战的这些时日里新京城里发生的一些事。听说金吾卫中唯一没有出征的偏将军李毅貌似和王族中的什么人起了些冲突,不过南阳王朱平却完全站在李毅一边。李毅昨天中午的时候还到过府上,不过当时赵锋还在王城中饮宴,所以他没说什么就走了。赵锋刚从床上起来头还是懵的,就没细想自家娘子说的话,虽然和王族交恶肯定不是什么好事,但只要有当今王上的支持,李伯恒也不会出多大的问题。想到这里他很惬意的和姚沙沙吃了个早饭,然后就又去睡觉了,这次放了他五天假,要趁机好好休整休整。 与此同时李毅正一脸恨意的在新京城里的一家茶楼的二楼独自坐着望着窗外。他面前的点心和茶水似乎都没动,显然就不是来喝早茶的。这座茶楼离南阳王族中的重量级人物,卫国公朱超的府邸不过一箭之地。朱超所在的卫国公一脉是“镇定护卫”四个世袭罔替的国公家族中唯一从南阳立国起一直延续至今的,其余三个国公家族中途都换过人。比方说先王时期的镇国公朱奕,现在就变成了在长堤镇镇守的镇东伯,他的弟弟,原定国公朱寰更是由于在北斗之乱的当夜饮宴作乐毫无作为而直接被贬为庶人,那这两个国公的头衔自然就被王上赐给了另外的两家王族。卫国公朱超好歹在朱平继位之后第一时间便向其表达了效忠,还对迁都新京城一事很是积极,所以南阳王朱平便暂时没怎么发作他,还比较照顾的在新京城南给他分了一套地理位置比较好的府邸。不过这位国公爷也是个吃喝嫖赌样样都会的角色,在新京城安定下来之后,尤其是随着新花楼街的开张营业,他天天都带着一群随从前去花天酒地。原本这也没啥,不过在一天夜里他让自己的手下们在一家青楼门口拉拽一个侍女的时候,正好碰上领着金吾卫在花楼街巡逻的李毅。李毅也是这家青楼的常客,看到其门口乱成一团就立即上前查看,不料当时朱超已经有点喝多了,也不知道看没看清楚这些人什么来头就直接让家仆们上前驱赶。这下事情可闹大了,要知道金吾卫这支人马可是当今南阳王最倚重的一支人马,虽然在外面看来现在镇守新京城的兵马都属于禁卫军,但这支禁卫军中真正称得上王上嫡系的,恐怕就是金吾卫和内卫营了。果然第二天朱平知道了这件事以后雷霆震怒,直接让王城司把卫国公锁拿入狱。王城司的人到达卫国公府上的时候朱超仍然宿醉未醒,可这帮打手晓得王上的脾气,于是抬着卫国公就往王城司的诏狱跑。卫国公的两个儿子吓得腿都软了,长子朱圳等缓过来之后急急忙忙的到现任镇国公朱武府上去求助。朱武年纪大了,本来就过得战战兢兢的,因此对朱圳的哭诉很是懵逼,想来想去也没表态,只说他想想办法再说。朱圳没法就去找镇军将军朱明,结果他也不在府中,有些丧气的朱圳只能先回府安抚家眷,然后再上下疏通关节看能不能把自己老爹给捞出来。在这个过程中,他终于得知卫国公当夜得罪的是被称为王上麾下“三骁将”之一的李毅,于是又带着重礼去李毅府上拜访。按理说朱圳作为国公之子身份尊崇,纡尊降贵到这个程度,区区偏将军李毅理应见好就收化干戈为玉帛了。但结果让人大跌眼镜,李毅不仅见都没见朱圳的面,居然还把礼品都扔了出去。这下整个新京城顿时哗然一片,王族诸人纷纷指责李毅不识抬举。李家一下子也成为了众矢之的。李氏家族的族长,原先的兵部尚书李晟当夜就把李毅给叫到府中痛骂了一顿,接着这位八十多岁的老人家又带着他一起去卫国公府请罪,朱圳虽然觉得和李毅见面有些心梗,但看在卫国公朱超的份上还是勉强表示出了和解的意思。因为他从王上身边的内侍那里得知,南阳王朱平对李毅的一系列表现是相当满意的,如今金吾卫三名偏将军中的赵锋和黄帅都在边境征战,就剩这个李毅留守。王上几乎每日都会召见他,甚至在朱超被抓进诏狱后,两人还一起在王城的校场中骑过马,这可不是一般的信任。自家本来在北斗之乱中就没表现好,如今只能暂且先咬牙低头了。 其实李毅在所谓的“三骁将”当中是为人最圆通的一个,要是赵锋此时在新京城中的话,也许能大概猜出他这么做的原因。原来当夜朱超手下正在拉扯的那个侍女,就是原先神京城花楼街中李毅的红颜知己得月楼花魁月影的侍女,李毅在混乱中让手下把这个侍女给救了下来。之后经过询问,原来月影在北斗之乱中本来已经逃了出来,但后来由于花楼街被毁而流落街头,卫国公府上的二公子朱坎就直接把她给捆入了府中。这朱坎以往就特别喜欢以虐待青楼女子为乐,他可能觉着迁入新京后诸事已定,就继续在新京弄这一套,月影和其他几个被绑来的青楼女子也被他从神京押到新京的新府邸,前不久都被折磨得悲惨死去。月影的侍女好不容易从卫国公府里逃了出来,结果又在新京的花楼街上碰见了卫国公府的人,幸亏李毅的及时介入才幸免于难。 李毅在听说月影已死的消息后大脑一片空白,在那一瞬间,他恨不得都随月影而去算了。冷静下来之后,虽然断了轻生之念,却对整个卫国公府产生了深入骨髓的仇恨。但他也明白,如今不要说自己,就是整个李氏家族都不可能和卫国公府抗衡。不过要他现在就在卫国公府里的人面前一笑泯恩仇,那也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到的。这段时日里他的满腹的忧愁苦闷都无人去说。自己的夫人那里就算了,家族里的人也不是很靠得住,两个生死之交赵锋和黄帅又都在德阳镇那边征战。好不容易回来了一个赵锋,还一直待在王城中庆功。李毅第二天很早就来到了卫国公府附近,他一边望着那个恢弘的府门,一边立誓要为月影讨一个公道。 赵锋这时也来到了茶楼里,早上他听完姚沙沙的话之后本来是去接着睡觉,结果刚躺下没多久就爬了起来。因为这时他的头脑已经完全清醒了,李毅一直是他们三个人中最熟悉官场规则的人,一般情况下是绝对不可能平白无故的和王族发生冲突的。结果这回不仅冲突了,还闹得人尽皆知,怎么想都觉得相当诡异。于是赵锋匆匆和家里人打了个招呼就去王城里找李毅,一问才知道他今天也休沐。在去他府里的路上看见他的马停在一家茶馆附近的马槽里,赵锋顺着就找了过来,来到二楼一看,这位损友正一脸若有所思的望着窗外发呆。 “在想什么呢李将军,一个人躲在这发呆?”赵锋一边笑着拍了拍李毅的肩旁,一边自顾自的坐在了他对面。 “噢?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李毅有些懵逼的望着突然冒出来的赵锋,他昨天去找没找到,没想到今天却见到了。 “我家娘子跟我说了你过来找我的事,所以今天早上我先去了王城寻你。一问才知你休沐,后来在去你府里的路上看见了你的坐骑,就直接到了这座茶楼。” “那你知道我为何在这里么?” “你当我傻子不成。这里离卫国公的府邸不过一箭之地,而且你待的这个位置就能直接看到他们大门。说说吧,他们是怎么把李将军惹火了?” 李毅也不罗嗦,他这个时侯的确需要向一个信得过的人好好倾诉一下。于是就把从月影的侍女那里听来的事向赵锋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赵锋越听越吃惊,一是没想到堂堂卫国公府如此草菅人命;二是没想到自己这位看似风流多情的损友居然对这位月影姑娘用情如此之深。但现在这个时代并非快意恩仇的时代,即使真能掌握足够的罪证,也不可能仅仅通过罪证来扳倒一位国公。何况将一个青楼女子折磨致死这件事放在前世固然是人命关天,在现今的南阳不过只是一桩丑闻而已。南阳王朱平愤怒的,不过是卫国公朱超竟然敢让家仆对自己的亲军金吾卫动手这件事。想通过他的二公子的斑斑劣迹达到为月影复仇的目的,真的有些痴人说梦。 在穿越的这几年的时间里,赵锋早就比较深入的了解了自己身处的这个时代。这是个典型的君权神授的时代,换言之,你是不可能对王权有什么反抗的,当然你要是造反的话就另当别论了。在政权稳固的前提下,南阳王既可以一句话可以让你一飞冲天,也可以一句话让你万劫不复。你能做的,无非是老老实实,本本分分的干好自己的事,然后踏踏实实的混口饭吃而已。你看那前宰相黄斐该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吧,结果就因为王上的厌恶而半死不活的躺在府里,唯一的儿子还落了个充军发配的下场。所以别看赵锋现在是什么所谓的王上亲军、“三骁将”之首,其实不过是个高级打工仔而已。他一个人倒还罢了,关键是身后还有自己的老婆、老娘、弟弟妹妹等一大家子人,要是自己这边万一出个什么事,倒霉的可就是他们。其实在赵锋的内心中,最好是能找个安静的地方很平常的度过这一生,可惜造化弄人。北斗之夜以后他想了很久,之后的每一步都要小心翼翼才行,如今听了李毅那饱含仇恨的话语,只能是一声叹息了。 李毅望着对面的赵锋,他这个损友在北进之后性情大变,除了武力值高得让人匪夷所思之外,心思也比以前要缜密得多。这次边境平叛虽然不是首功,但据说最后一战的定计就是出自他。本来以为在听了自己的这些话之后,赵锋可能会和他一样愤怒,也可能会完全不放在心上。但没想到赵锋的脸上如同古井无波,双眼却有种很深沉的悲意一闪而过。这时赵锋几乎是一字一顿的说道; “兄弟,多的话我就不说了。你想想自己的老婆孩子,现在我们哪有和卫国公府对抗的实力呢?” “话是这么说,但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啊。” “那能有什么办法,世袭罔替的国公一脉就剩下了这一支,就算现在的王族族长胆小怕事,我看王上也不会为此事再兴大狱啊。” 赵锋说完,也朝着卫国公府的方向望了过去,这些所谓的高门大户里,不知道还隐藏着多少罪恶。 七十、搜府 “李将军,那天夜里卫国公的家仆们真的看清楚了你们的身份么?”南阳王朱平今日又来到了金吾卫镇守的王城城门。看见是李毅正在值守,就和他看似很随和的交谈起来。 “回禀王上,当时卫国公应该已经喝醉了末将也是听手下弟兄说有人在花楼街上拉扯才过去,不料刚去他们就挥舞着棍棒冲了过来。说实话,直到卫国公府的人报上名号之后,末将才晓得招惹的是他们。” “什么叫招惹?你等堂堂金吾卫,本就肩负维护新京城安危之责。他朱超为老不尊,还敢放纵恶奴行凶,这几日要不是看他在诏狱里还颇有悔改之意,孤早就把他的国公爵位给免了。”朱平还是第一次跟李毅说起这件事,不过之前王城司的人来找过他,把情况问得很细,照理说朱平应该对当时的情况了解得很清楚了,不晓得为何突然在他面前提起。于是李毅只能沉默不语,不料朱平接着又说道: “金吾卫和内卫营都是孤的亲军,你秉公执法不畏权贵,孤真的很欣慰。你和赵将军还有黄将军都是孤最信任的将领,有你们在身边,孤才觉得安心啊。” “末将只是恪尽职守,当不得王上如此赞誉!”李毅虽然还不明白朱平到底是想跟他说啥,但刚刚的夸赞有些重了,他忙不迭的单膝跪地说道。 “李将军快快请起,孤只是一时有感而发而已。”朱平顿了一下,随即又有些萧索的接着说道:“刚继位时,孤身边除了镇军将军和常相,就是你们三位将军了。整个朝堂上的朝臣们,估计都以为孤就是个毛头小子,没想到这一年多以来不管是迁都还是平叛,不是都被孤办成了!现在新京城刚刚有了点都城的样子,这帮所谓的皇亲国戚就开始闹腾。孤总算是能理解先王当年总说的“积重难返”这个词的意思了。” 李毅人虽然站了起来,但朱平这些话的分量可不是一般的沉重。他克制着又跪下去的冲动,心里则开始紧张的盘算今天王上说这些话的真实目的。在这短短的时间里想来想去也想不明白,只能暂时先当成发牢骚。不过王上的任何牢骚都是自己这个偏将军接不上话的,于是他只能继续沉默。可就在这个时候王上的一句话却让他悚然而惊: “孤听说,卫国公的长子朱圳在北斗之乱后曾密谋王位!府中还准备了王袍,这件事李将军可曾听说过?” “这,这,末将。。。”李毅一下傻了,都不知道怎么接朱平的话。 “这些都是近日王城司密探查到的,李将军不必慌张。本来按惯例查探王公大臣的府邸是王城司的职责,但朱超既然连孤的亲军都不放在眼里,就由李将军你领着麾下金吾卫再走一遭吧。孤自会派遣王城司的精锐人马协助。” “王上,末将不敢!卫国公身份尊崇,若要是虚惊一场,金吾卫之后如何在新京城里立足呢?”情急之下,李毅有些口不择言。要知道禁卫军中出身王族的将校那可不少,就连李毅自己麾下都有几个校尉是王族旁支。假如自己真的头铁去搜查卫国公的府邸,无论查不查得出什么,自己就成了整个王族的敌人。虽然这是个给月影报仇的天赐良机,可也得掂量掂量李家的分量。想到这里李毅又跪了下去,不停的对着朱平叩首。 朱平望着胆战心惊的李毅,心中也是五味杂陈。其实王城司在朱超和金吾卫起冲突之后第一时间就把相关情况报给了他。朱平不仅知道当晚的全部经过,还对李毅和卫国公府的恩怨略知一二。对于这些在北斗之乱中毫无作为且贪生怕死的老牌贵族们,朱平可以说恨的牙痒痒。当日所谓的四大国公除了镇国公朱奕在王城中护驾之外,其余三人都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看在朱奕的面子上,朱平仅仅是把他弟弟朱寰免了爵位。但另外两个国公可就没那么容易过关了。尤其是卫国公朱超,一直以来跟个米虫似的浪费粮食,两个儿子也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虽说迁都的时候还比较识相,但这次连自己的禁卫亲军都敢违抗,简直不知死活!他和王城司一起定下了在其府中藏匿王袍,然后以谋反罪名将朱超一脉除名的计策。而李毅,就是执行这个计策的最佳人选。作为一个还不到十六岁的青少年,朱平在北斗之乱后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虽然这种摧毁似的成长同时也将他内心的黑暗变得更黑暗,但此时的他已经具备了一个南阳王所应具备的基本条件。如果说他现在还有真正信任的人,那可能就是北斗之乱那天夜里随着镇军将军朱明一起征战的这些将士们了。对于李毅,朱平的定位很明确,那就是负责新京安全的第一人选。因为他既没有赵锋的武勇,也没有黄帅的勤勉,不过其临敌应变能力极强而又心细如尘,所以当一个护卫总管绰绰有余。这次的征战之所以没有派他过去,一方面固然是赵锋黄帅更加适合,另一方面朱平朱明也想看看李毅是否能好调度好王城的守备力量。金吾将军张遥过段时间就可能调任边境,到时候李毅、赵锋、黄帅三人的职位又会有一个比较大的变化。现在他们要各司其职把事情办好,到时候才能承担更重的担子。 李毅满头大汗的跪在地上,此时他真不知道王上到底是怎么想的。他不是傻子,知道王上这么说的话,要么是已经准备对卫国公一脉动手了,要么就是在试验自己的忠诚度。一旦没能给出让王上满意的回答,招来的后果一定会是无法承受的。时间在一点一点的过去,朱平依旧是一言不发,李毅叩首叩得头都开始疼了。正当他越来越不知所措的时候,朱平的声音终于缓缓的传了过来: “李将军不必惊慌,此事非你不可!好好给孤把事情做好吧。”朱平说完,就背过身走开了。李毅一个人有些恍惚的跪在原地,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差不多过了半个时辰,一个王城司的千户领着五十多名差役来到了李毅面前,说是奉了司正刘昱的钧令,前来协助李将军办差。李毅见状也不多言,朱平走了之后,他前思后想觉得自己作为臣子,只要依令而行便是,想得太多不过是徒添烦恼而已。于是点齐了一营金吾卫再加上王城司的人,浩浩荡荡的朝卫国公府冲去。 此时的卫国公府倒还比较平静,卫国公长子朱圳在用过饭后正盘算着今天是不是再到镇军将军府拜会一下,虽说以前和朱明没打过什么交道,但好歹都是朱家子孙,拉拉关系应该还是有好处的。不料他正在让下人们准备礼品时,一个满脸惊惶的家仆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一边喘一边说道;“不好了大公子,王城司和金吾卫的人过来了,府里的几个门已经全部被封,领头的那个金吾卫打扮的将领让您和二公子出去接旨呢!” 朱圳在这一瞬间几乎被吓傻了,他都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自己这边辛辛苦苦的上下打点,结果却迎来了金吾卫和王城司。金吾卫倒还罢了,可这王城司到底来是干什么的?一想起他们的手段,朱圳就有些不寒而栗。不过现在也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他当即和朱坎一起慌慌张张的来到了李毅一行人的面前。朱圳看到李毅不禁有些诧异,这厮手中的明晃晃王旨显得特别扎眼。他们兄弟在跪着听旨时,脸色从一开始的不明所以到渐渐变得有些煞白,当听到王城司查到卫国公府藏有王袍时,朱圳不由得站起来对着李毅大吼道:“你这是血口喷人!我对南阳忠心耿耿,怎会行此悖逆之事。。。”不料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几个冲上前来的金吾卫给按住了,而卫国公次子朱坎则早已吓傻,他呆呆的望着自家兄长被一拥而上的金吾卫给捆了起来,然后自己一阵抽搐晕了过去。 李毅一脸鄙夷的望着朱坎的丑态。在宣读完王上的旨意之后,他便下令开始对卫国公府进行搜查,这种活对于王城司来说简直是轻车熟路,金吾卫在一边配合就行了。整个卫国公府顿时一阵鸡飞狗跳,府里下人们惊惶的呼喊声,女眷愤怒的咒骂声此起彼伏。过了差不多一个时辰,被按住的朱圳看到几个王城司的人拿着王袍和王冠等僭越之物缓缓走出府门时,一时急火攻心几乎吐出一口血来。他满脸不甘的欲伸出双手抓住这些东西,但几个看管他的金吾卫一直牢牢的把他给按住了。最终在他发出了一声令人心悸的悲呼后,也是白眼一翻倒了下去。在整个搜府的过程中,李毅一直待在卫国公府门外,因为朝中有规矩,只有王城司或者王上特地交代的人才能进府搜查,所以他一直恪守本分不入府中。直到最后搜出了一堆卫国公府犯上的证据之后,他也只是吩咐自己麾下的金吾卫继续配合王城司把这座国公府给看好,然后才和王城司的人一起先去司正刘昱那里汇报情况。 王城司司正刘昱在听了汇报之后,面无表情的让李毅先下去休息,之后一直在暗处的南阳王朱平缓缓走了出来,他望着已经走远的李毅的背影问道: “司正大人觉得此人如何?” “回禀王上,臣以为此子的确是可造之才。其明明与卫国公府的二公子朱坎有深仇,但在整个搜府过程中却无一丝表露,所作所为完全符合自己的职位和本分。而且臣还注意到,他此次调动的人马里面,并无那天夜里和卫国公冲突的人,可见他十分注意分寸。” “不瞒爱卿,这李毅在北斗之乱中虽没有赵锋黄帅那么耀眼,但当时也是深谋机远,给孤留下的印象颇深。孤想等他在历练几年熟悉王城城防诸事之后,再调入王城司历练,爱卿以为如何?” “王上慧眼识才,实为我南阳之幸。”刘昱一边躬身回答道,一边心里想着看来这李毅是要被南阳王当成王城司的下一任或者下几任司正来培养了。自己如今已年过五旬,这将来,注定是属于年轻人的了。 七十一、提议 王城司和金吾卫从卫国公府里搜出王袍这件事不到半天的时间就在新京城里传得沸沸扬扬。对于王族而言,这种僭越的行为最轻的处置都是贬为庶人了。由于现在迁入新京城的王族还比较有限,大家第一时间便都聚在了新任镇国公朱武的府上紧急商议。卫国公地位尊崇,如果这次被王上施以重处的话,搞不好王族会人人自危。尤其是对还在神京城里暂时还没迁过来的王族而言,势必会变得更加战战兢兢。但朱武年纪大了,对这件事除了万分惊讶并唉声叹气之外完全没有别的表示。其余的人有的惊诧,有的疑惑,有的失望,但议了半天也没能拿出一个相对完整的建议,这时一个清朗的声音传了过来: “诸位叔伯难道都认为卫国公一门真的有反心么?” 众人一愣,然后纷纷寻找声音的来源。只见一个年轻的王族青年从议事厅的末位缓缓站了起来,原来说话的是护国公府的四公子朱安。这朱安今年刚满二十七岁,上个月才随着护国公府一起从神京城迁入新京。他自幼便以机敏聪慧着称,在盛产废物的南阳王族里算得上是比较罕见的了。北斗之乱中,护国公府和卫国公府一样毫无作为。当夜朱安的两位兄长本来一个在内卫营任校尉,一个在禁卫前军任偏将军,结果在北狄人刚一冲入神京城门的时候,他们两个就都跑回了府中。虽然成功避过了当夜的大乱,但之后也被南阳王朱平深深的厌恶。护国公朱笙老于世故,在朱平继位的当天就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跑过去请罪,然后很有魄力的把一半的家产都捐给了兵部抚恤阵亡将士,这才暂时熄灭了朱平的雷霆之怒。自以为逃过一劫的护国公府上下以为这事已经过去了,于是就在神京城里继续过了一段放飞自我的生活,连对王上迁都这件事都表现的不是特别积极。在这个过程中,朱安一直劝父亲护国公朱笙要夹着尾巴做人。如今的王上年纪虽小,但不是一般的心狠手辣,那黄斐多少年的宰相了,还不是被他折腾得生不如死的。先王朱风惨死在神京王城,朱平连拼死力战的镇国公朱奕都没放过,哪里会轻易就不跟自家算账了。但可惜的是朱笙完全没听进去,当年朱安的爷爷曾在先王朱风继位一事上立下了不小的功劳,所以朱笙误以为自家的地位相当稳固。朱安的几个哥哥也都毫无忧患意识,即使在整编禁卫军时将那两个临阵脱逃的家伙给免职了,但由于朱平那边也一直没有进一步的动作,护国公府上下就觉得真的没事了。可以说之后全府里只有朱安一个人惴惴不安,总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 刚听说卫国公府里私藏王袍时,朱安就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卫国公不久前因为和金吾卫在花楼街上起了冲突刚刚被王城司的人抓进诏狱,这才几天就被查出来了这等僭越之举,怎么想都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所以镇国公朱武一召集在新京城的王族议事,朱安就火急火燎的劝朱笙去主持大局,不过朱笙却认为只要自己这边不招惹那些金吾卫就行了。无奈之下朱安只好代表护国公府来参加议事,他在镇国公府的议事厅里听着这些蠢笨的王族长辈们你一言我一语不得要领的扯了半天淡后,终于有些忍不住的出声提醒一下了。 朱安的声音一下子让众人都安静了下来。他的问题十分直接,其实很多人都有这个疑惑,按说朱超这家伙一直都没什么正形,要说他吃喝嫖赌倒还比较贴切,造反的话真的就有些过分了。他的两个儿子看起来也都不是什么才华横溢的野心之辈,如今这王袍虽然是真真切切的搜出来了,但到底是从哪搜出来的,怎么搜出来的,还真应该仔细想想。因此朱安的这个问题才算是真正意义上把这个议事拉回正轨了。 “朱安贤侄,你觉得卫国公府的朱圳真的私藏了王袍么?”这时一位老侯爷朝着朱安发问道。 “叔父,小侄和朱圳自幼相识,他是什么人小侄还是略知一二的。相较于他那个不成器的弟弟朱坎,朱圳可称得上是中正平和,就算他真的得了失心疯,也断然不会做出这种无父无君之举!不过既然王城司已经查到了实据,我等不如请镇国公联名上表,请王上再遣能员干吏彻查此案,如此方能让王族众人心安啊。” 朱安的这番话让在场的人都忍不住纷纷点头,但坐在最上首的镇国公朱武却是一脸的苦闷。他这么些年在王族中真的没什么存在感,被骤然提拔到镇国公的高位之后,相对于家里人的欢欣鼓舞,这位老人家则真的是有些惶恐。因此他不仅严令自己的子女不得在外惹是生非,而且跑到南阳王朱平那里再三恳求免去国公之位。他的年纪大了,之前也没立下什么值得一提的功勋,晓得这个王族族长不是那么好当的。不过王上却坚持让他当,这段时间他为此不知道掉了多少本来就不多的头发。迁入新京才多久,就来了这么一件麻烦事。自己迫于压力才不得不召集王族议一议,结果刚才这个护国公府的小兔崽子居然还撺掇他搞什么联名上表,这不是要他的命么! 脸色阴晴不定的朱武沉默的想着自己的心事,但坐在周围的人都在殷切的望着他。辈分和他同样老的高阳侯朱涛等了半天看他一言不发,有些急躁的说道: “镇国公,你觉得朱安的话如何?” “呃,此事既然已经惊动了王城司,我看还是要从长计议。”朱武听到朱涛发话,不得不斟酌着断断续续的吐出几句话来。“朱圳那小子到底有没有反心,王城司自然会去审。我们要是请王上另派能员干吏,只怕有些不妥吧。。。” “镇国公,那王城司的手段您又不是不知道。那真要用起刑来,那还不是真的假的都能说出来!”朱武的话音未落,一个有些急躁的王族不禁直接喊出了声。一旁的朱安心里松了口气,看来今天的议事可能真的能议出点什么来了。果然,之后大家都在围绕着他适才提出的建议讨论,除了少数几个胆小如鼠的老顽固之外,大多数人还是赞同他的说法的。不过作为王族族长的朱武一直死不表态,朱安在旁边也只有干着急的份。 南阳王朱平即位后,国公一级的王族一共只有五位。除了犯事被王城司抓入大牢的卫国公朱超之外,还有镇国公朱武、定国公朱成、护国公朱笙和翼国公朱明等四人。在这件事情上翼国公朱明肯定是不用指望的,绝对和王上是一条心,而且他还兼着镇军将军的职位,可以说王上能有如此的霸气,朱明就是他坚强的后盾之一;定国公朱成是先王的堂弟,身体一直不好又没有子嗣,这次议事干脆连来都没来;而护国公朱笙,也就是朱安他爹更是个靠不住的家伙,恐怕也没有直面王上的勇气。朱安想来想去只有镇国公朱武才能代表王族搏一把了。不过看现在这个态势,这位六十多岁的老人家已经惶恐得有些肝颤,要是这些王族亲戚们再问下去,估计镇国公能当场晕过去。于是他又站起来朝着众人高声说道:“诸位叔伯,镇国公老成持重,我等何必操之过急。可请他老人家觐见王上探探消息后再做打算不迟。” 听了朱安的话之后,一度恨不得直接绑了朱武去联名的众位王族算是暂时平息了下来。而朱武也稍稍松了口气,他清了清喉咙当即说道:“老夫明日就去趟完成面见王上,这个,这个朱安,你随我一起去吧。”朱安一愣,随即躬身答应了,他对这位年少的王上早有兴趣,能有机会见见也好。最后大家又在一起议了议要跟王上禀明哪些事项,在镇国公府蹭了一顿饭之后,朱安就回府去了。 这帮王族没想到的是,他们刚刚把事情议完,一个以家仆身份潜伏在镇国公府的王城司密探就把议事的经过详细的通报给了他的上司。在南阳王朱平用晚膳的时候,一份密报便十分及时的送了过来。朱平一边吃饭一边看完密报之后,就把还在王城里值班的宰相常鹏和镇军将军朱明请了过来,他让这两位重臣也先看看密报,想听听他们的想法。 “王上,这位护国公府上的四公子朱安看起来又是王族中的一位俊才啊。”常鹏看完密报之后,第一反应就是觉得朱安是个人才,言下似乎有启用之意。 “呃,常相,孤的意思是,爱卿如何看待明日镇国公来访一事。。。”朱平有些无语,他很尊重自己的这位老师,但这位老师总是从纯政务的角度看问题,导致他不得不提示一下。 “喔,臣失言了。”常鹏回过神来后有些惭愧。对于尾大不掉,空耗钱粮的废物王族们,常鹏和朱平一样很是厌恶,所以他对清理整顿王族的计划也比较赞赏。不过他并不主张采用相对激烈的手段,而认为应该对王族进行认真的甄别,如果能从中挖掘出一些有用的人才,那也是一件幸事。 “王上,朱武过来,可能就是单纯为朱超和朱圳求情。不过朱安跟着一起过来,倒是可以看看此子到底如何。”镇军将军朱明也被朱安在议事中的表现吸引,不禁也想看看他的这个同族究竟如何。 “王上,”这次开口的是常鹏,“臣知道北斗之乱中诸位神京城王族的表现令人失望,但他们毕竟都是和您血脉相亲的人。其中或许有些可造之才,如能让他们各得其职,对南阳也是有百益而无一害啊。” 朱平听着两位重臣的话很是无语,之前明明已经说好了计策,如今却都被这个叫朱安的给转移了注意力。不过他也知道常鹏和朱明的拳拳为国之心,如今的南阳百废待兴,的确需要更多的人才。如果这朱安真的有过人之处的话,他倒是也不介意放护国公一马。于是三个人又交流了一下,就等着明日朱武朱安送上门来了。 七十二、觐见 朱安回到护国公府之后,第一时间便跑去找朱笙禀告在镇国公府里议事的情况。不料自己老爹居然不在府里,问家仆才知道又去喝花酒了。三个兄长也都外出未归,他连一个商量的人都没有。有时候朱安觉得自己与家里人很有些格格不入,幸亏他们兄弟四个都是一母所生,要不然他早就被排挤死了。朱笙看他能干,就把府里的很多事都交给他做,结果全府上下有时候都是他一个人说得算。其实他的本意是想出仕,而王族作为文官的先例并不多,一般都是像他的两个哥哥那样进入禁卫军当武将。可他实在对军旅庶务半点兴趣都没有,于是就把自己的一腔热血通通撒在了管理护国公府这件事上。到了晚上护国公朱笙和他的另外三个儿子终于醉醺醺的被仆人们给扶着回到了府中,朱安望着人事不省的父兄,忽然觉得心好累。看来今天是不可能有什么机会跟他们商议一下明早入王城觐见的事了。 第二天一早,朱安便一身正装的来到了镇国公府外等候朱武。朱武对于觐见这件事也是颇为重视,他不仅严格按照王族礼仪做了充分的准备,还以六十三岁高龄一路骑马进入了王城。朱安由于不会骑马而只能坐在旁边的副车上一起走。到了王城之后,镇国公有些疲惫的被朱安扶着缓缓下马,在原地休整了一下之后,两人便一前一后进入了王城的内城中。不久就过来了一名内侍,说是已经通报过了,王上请他们两位直接到静思殿见驾。 朱武平日里王城来得并不多,所以还稍微有点紧张,不过朱安却是泰然自如。等到了静思殿的时候,除了南阳王朱平之外,宰相常鹏、镇军将军朱明,甚至王城司司正刘昱等重臣也都在场。朱武见了这个阵势首先是有点不明所以,接着就有些惶恐,一下子居然有些手足无措起来,呆呆的站了一会之后才想起来要行礼。正准备跪下来的时候突然被朱安给扶住了,直到听到了“有外臣在”这几个字后,朱武终于有些回过神来。按南阳的礼制,王族在单独觐见南阳王时的确需要行跪拜大礼,但如果有外臣在一旁的话,只需要对着王上行躬身礼即可。他们两人对着王上恭敬的行了一礼之后,朱平微笑着示意不必多礼,然后让在一旁侍候的内侍们搬来了椅子赐坐。两人刚一坐下,朱平带着笑意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适才刚跟几位爱卿一起议了议中秋演武的事,下人们说镇国公和朱安过来了,二位是有什么事么?”朱平颇为和善的语气一定程度上冲淡了一点朱武身上的紧张气氛,但几位重臣在旁边也让他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开口,一时间殿中安静了下来。不过这种不正常的沉默也不能持续太久,朱武思来想去还是谨慎的开口说道: “王上,臣今日和护国公的四公子过来,主要是受王族众人的委托,想打探一下卫国公府的朱圳僭越一事,那个,那个查得怎么样了。。。”朱武的声音越说越小,还一边说一边抬眼看朱平的脸色,当他说完以后看见王上的脸色并没什么变化的时候,一颗心才放了下来。 对朱武的来意朱平丝毫没有感到意外,毕竟他早就已经通过王城司的密探了解了相关的情况。此时他略带笑意的脸色虽然已经变得稍微有点严肃,但轻松的心态却并没有什么变化,在听完了朱武的话后,他语调清朗的朝着王城司司正刘昱说道: “朱圳一案由王城司管辖。刘司正,这个案子目前到哪一步了呢?” “回禀王上,镇国公所说一案经王城司多日查办已有眉目。数月之前,一个自称护国公家仆的人前来王城司举报,说他曾为护国公府大公子朱圳购置上好的布料来秘制王袍。由于事涉王族,王城司不敢怠慢,当日便将此事进行了上奏。次日内廷便下了旨意让王城司先行密查,臣当即下令司中一组干吏进行查访。按这名家仆的说法,护国公朱超的亲随之一,也是他贴身侍卫的马三正是秘藏王袍的关键人物,此人前些日子里正好随着护国公一起跟金吾卫起了冲突,他回到自己家中后,口中说出的悖逆之言正好被王城司派去盯着他的差役给听见了。这些悖逆之言里正好就有关于王袍的相关情报!待我司组织抓捕时,此人先是狼狈逃窜,之后被围堵时居然铤而走险持刀拒捕,在刺伤王城司两名差役后才被擒获。据他交待,王族中有部分僭越之人在先王时期就不甚安分,总是非议王家私事,北斗之乱后更是有了改立南阳王的念头!当时他们这些逆贼中便有几个改立的候选人,其中一个就是朱圳!”王城司司正刘昱以几乎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语调缓缓讲述案情,但他的这些话里蕴含的信息量太大,大得让朱武和朱安都有些目瞪口呆。因为不管刘昱说的是不是真的,现在这个案子都已经上升到了谋逆这个层次了。换言之,王族在其中到底有多少人参与,会遭到南阳王朱平何种方式的报复,现在都可以往最坏的结果去想。朱武此时的内心已接近崩溃,他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很厉害,身体也渐渐软了下去。刘昱的话还没说完,他就直接朝着朱平跪了下去,一边跪一边急声说道:“王上,臣作为镇国公,竟然没有察觉王族中有如此之多的乱臣贼子!实在是罪该万死,臣叩请王上治罪!” “镇国公这是为何?快快请起快快请起。”朱平一边说着,一边亲自把朱武给扶了起来,接着又微笑着对他说道:“镇国公不必担忧,这些贼子目前都已经被王城司给盯住了。由于他们中的不少人都还在神京城里,孤本想过些时日将他们拿下之后再向王族中正式通报,不过既然你们二位今天问到了这件事,我看不如就由二位全权负责为王族清理门户这件事吧。镇国公以为如何?” “王上,这,这如何使得。。。”刚被朱平扶着坐下的朱武一听王上居然让他去查办此案,吓得几乎又要跪下来,刚刚稍微有点好转的脸色一下子又变得煞白。他一辈子都谨小慎微,那里受得了这种得罪整个王族的差事。不料朱平一只手把他按在了椅子上,然后又对着朱安问道: “朱安,你意如何?” 一直在旁边紧张思考的朱安突然听到了王上的问话后,也是连忙站起身来行礼道:“回禀王上,在下从未有过官身差事,就算是参与此事,也应该是协助镇国公和刘司正。只要是在下能办到的,一定遵令而行。”由于在来之前朱安实在是没想到朱圳一案已经到了这种程度,所以在较短的时间里他还没把整件事情想清楚。不过今天这阵势已经相当明显,文阁第一人宰相常鹏、三军主帅朱明,还有王城司司正刘昱这三人和王上一起向镇国公朱武通报王族逆案,本身就说明了这个案子的结果不容置疑。现在的问题就是怎么处理这些王上心目中的逆贼。朱安此时有些后悔跟着朱武一起过来了,在他眼中,南这阳王朱平哪里像个十七岁不到的少年,简直就是个妖孽。这种人在如此年轻的时候就能执掌国政,真的不知道对南阳究竟是福还是祸。 “孤听说,你平日里跟朱圳交好,有这事么?” “在下与朱圳的确年纪相仿,所以少年时便是好友。不过他参与谋逆一案,臣实在是一无所知。请王上明察!”朱安被朱平这个诛心的问题吓得直接跪在了地上,他刚才就担心王上把怒火烧到护国公府这边,这下果然来了,现在只有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才有可能度过这一关。 “你不必紧张,孤只是随便问问。之前孤听王族中的有些长辈说过,护国公府里的大小事务,大多数都由你来决断,这是真的么?” “在下的三位兄长之前或任职于禁卫军,或任职于内卫营,或任职于内务府。家中无官职在身的仅有在下一人,家父想着不能让在下每日浑浑噩噩的过下去,就将府里的一些事宜交由在下处理。但最终决断者仍是家父。” “噢,那主要是哪些事宜呢?” “呃,事情较多,主要有府内的收支,各房下人们的编制安排,还有府内各种器具的购置等等。。。”朱安一边说,一边想着朱平这些不知所云的问话,心中的惶惑越来越深,不晓得这到底是在干什么。 “那不就是说,你朱安便是护国公府里的宰相了么?”朱安的话还没说完,朱平忽然蹦出了这么一句来,引得周围的三位重臣都轻笑出了声,镇国公朱武则一脸想笑不敢笑的样子,心中却马上开始分析王上这句话里是不是含有什么的别的意思。而朱安现在完全是大脑一片空白,已经没什么精力去分析王上的深意了。 “朱安,护国公府的忠心,孤是相信的。毕竟卫国公府的人犯们没一个曾说起朱笙也参与了此事,但案情重大,涉及到神京和新京两地,因此孤不得不慎重。不仅王城司和刑部,甚至禁卫军都要参与,那么王族自然不能置身事外。孤意,由镇国公朱武配合王城司司正刘昱彻查此案,其中神京旧都的这一块由你朱安来负责。既然你说你暂无官职在身,孤现在就任命你为王城司千户,统领司内的能员干吏,即刻前往神京!同时请镇军将军调派一千金吾卫同行。” 朱平的话音刚落,镇军将军朱明便大声应诺,并表示可由在德阳镇平叛中立下战功的偏将军赵锋同行。而朱安这边依然在懵逼的状态中,他现在都有点记不起来自己今天到底是来干什么的了。但多了这样一个沉重无比的差事,居然要领军前往神京查这个关于王族的大案!按南阳官制,对于成年的王族,王上有权直接授予六品及以下的官职。这千户好像就刚好是六品,但这种任命一般需要文阁之首,也就是宰相的首肯,不过旁边的常相既然没发表意见,那估计就是没意见了。想到这里,朱安一时间百感交集,他隐隐约约的感觉到这可能是对他甚至是护国公府忠诚度和能力值的一次测试,搞得好,一切都好说,但要是搞砸了,估计那一千金吾卫就是专门收拾自己的。刚才镇军将军说的那个叫赵锋的偏将军可是有救驾之功的骁将,听说之前的金吾将军邓刚就是死在他的手上!想着想着朱安的头越来越疼,只能先遵旨再谢恩,最后和镇国公朱武一起退下了。等今晚再和府里商议一下,明天一早就去王城司报到吧。 对于今天的结果朱武还是比较满意的,第一他没被安排什么要命的差事,虽然让他配合刘昱,但没说具体让他干什么;第二王上对自己的态度还是不错的,证明镇国公府目前的安全系数很高。至于旁边这有些恍惚的王族小辈朱安,他可没心情去操心了,在简单的寒暄了几句之后,他就和一众亲回府去了。 七十三、上任 朱安一脸沉重的回到了护国公府,父亲和三个兄长一如既往的不在府里.此时他的内心已经渐渐的平静下来。今年他二十七岁,掌管护国公府里的大小事务六年了。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他都以为自己要在府里浑浑噩噩的过一辈子。虽然有两位兄长曾在禁卫军中任职,但那种差不多从来不去军营的任职方式简直是在开玩笑。三年前他的结发夫人染病身亡后,府里一直在给他安排再娶,不过他对此倒不是很在意。毕竟两位嫂子都生了男丁,护国公府也不愁没人继承爵位。他现在茕然一身,有时候真的想无拘无束的做出一番事业。如今不知道是不是上天听到了自己的想法,很诡异的来了这么个机会。本来他今天去面见王上是为了护国公府乃至整个王族的安危,但现在他却被逼着在护国公府和那些被王上判断为逆贼的王族中作一个选择,想想真是难受。不过既然想展现自己的能力,就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他终究还是想作为臣子为南阳效力的。 在王城中,南阳王朱平和三位重臣正在讨论朱安刚才的表现。常鹏觉得他比较老成持重,反应也还算机敏;朱明觉得他能勇于任事,在当下的王族中算是比较罕见的了;刘昱觉得仅凭这一次还看不出什么来,但他对朱安到神京后的作为十分感兴趣。朱平心中也对自己的这位同族有了几分期待,想看看他到底能做到哪一步。 过了一段相当悠闲的时光后,赵锋终于由被镇军将军朱明亲自安排了任务,那就是率领一千名金吾卫配合王城司新任的千户朱安前往神京城查案。考虑到去神京根本不需要这么多骑兵,于是赵锋只点齐了自己麾下的三百骑兵再加上李毅麾下的七百步兵凑足了一千人。李毅这段时间可能是因为卫国公府已经摇摇欲坠的缘故,心情稍微好了一点。他跟赵锋说这次被王上亲自任命的朱安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护国公的四公子这个身份就不说了,关键是王上任命时,宰相常鹏、镇军将军朱明,还有王城司司正刘昱都在现场,可以说对此人极为看重。就算这次和他合作没那么愉快,也千万不能结仇。赵锋心想你李毅刚刚去搜了卫国公府,我特么哪里敢再得罪护国公府。这次自己一定好好为这位王族的新希望牵马执鞭,怎么敢跟他闹不愉快。 其实赵锋的想法是多虑了,朱安现在对金吾卫可真有些畏惧。这次恐怕逃不过一劫的卫国公府不就是因为和金吾卫起了冲突么?所以这回跟金吾卫的赵锋一起行事时,一定要多多尊重他的意见。朱安一边这么想着,一边又在晚间请了几个在军中任职的王族友人吃饭。饭桌上他又向众人打听了一些有关赵锋的情况。一打听不由得暗自有些惊讶:原来这赵锋不仅武勇卓绝,还跟东乡侯府关系不一般。在王上那就不用说了,毕竟北斗之乱中勤王护驾立下首功。据说现在除了镇军将军朱明、龙骧将军朱烈和金吾将军张遥之外,也就是他和黄帅两位偏将军曾仗剑护卫王上安寝。因此在这次凶险的神京之行里,此人是绝对不可小觑的。回到府里朱安无奈的发现父亲和几位兄长依然还没回来,他叹口气把王上安排他的差事以及他对这件差事的看法修书一封交给了一名可靠的家仆,让他明日拿给护国公朱笙看看。还不知道神京城里有什么在等着他呢。 第二天一早,朱安准时来到了王城司面见司正刘昱。作为新京城的核心官衙之一,王城司坐落在王城以南十里的一处很是幽深的庭院中,不远处就是大名鼎鼎的诏狱。可能是经办了多起重案的缘故,朱安一进大门,便感觉到一股肃杀之气扑面而来,不少身着软甲劲装的差役在里面来来去去。他定定神来到了刘昱的獬豸厅,恭敬的行过礼之后,司正刘昱也不多话,只是淡淡的吩咐了两位副千户陪这朱安去领取装备,说按王旨现在就要离开新京赶往神京,在路上可以讨论案情。之后朱安便见到了这次同他一起去神京的五十多名差役,其中领头的叫王忠,官职也是千户,此人一脸忠厚老实的模样,感觉大街上随处可见。王城司的地位和六部一致,因此司正和六部尚书一样都是正二品的高官,司正之下有四名副司正,再往下便是十六处处正,这些便是王城司的核心人物们了。每个处里都有几支专属的查案人马,而千户就是统领这些专属人马的。朱安这次的千户职位虽然由南阳王朱平亲自任命,但刘昱却没有在第一时间给他安排具体的职务,而是以一种专案组的方式把他派出去查访。在刘司正看来,现今的王城司还是无法和全盛时期的校事府相比的。因为当年校事府除了在神京城里有一个总部之外,在南阳各地皆有分支机构。刘昱也存了想看看朱安的能力到底如何的心思。今后王城司的势力迟早会遍及整个南阳甚至燕国,到时候朱安说不定能执掌一方,从而更好的为南阳建功立业。 朱安和吴忠的沟通相当顺利,两人在简单的分析了一下案情之后,就从王城司出发到新京城南门处汇合赵锋所部的金吾卫。这边赵锋早就领着麾下这一千人马在规定的地方等候。朱安作为王族,肯定特别在意礼仪,所以他再三嘱咐麾下将士一定要礼敬。等王城司一行人到了之后,赵锋立即翻身下马向朱安致意道:“金吾卫偏将军赵锋,奉命前来护卫王城司各位前往神京公干!” 赵锋的职位是偏将军,这一级别的武官属于正五品,从品级上说其实是高于朱安的正六品的。但谁叫他有王族身份呢,总不能让堂堂王族先给自己致意吧。不料赵锋的话音未落,朱安就连忙赶上前几步对着赵锋躬身说道:“不敢当不敢当,劳烦赵将军久侯了。”赵锋微微一愣,没想到这朱安还真有几分涵养。北斗之乱后,赵锋不管是在禁卫军里还是在新京城中,稍微打过一点交道的王族没有一百也有五十了,其中的绝大多数人都是妥妥的草包。在为非作歹被金吾卫拿下时,要么很嚣张的宣称自己的王族身份,要么就是狼狈逃窜,只要被押入刑部大牢狠狠收拾一顿之后,再看见金吾卫如同老鼠碰到猫一样。印象中朱安的一个哥哥就是这样。有一次在新京城的花楼街上耍酒疯时,正巧赵锋统领着一队金吾卫路过,他的几个狐朋狗友架起他就跑,后来听说在护国公府里躲了一天没敢出门。不过既然这个朱安能得到朝中那几位大佬的看中,也许真的有两下子吧。想到这里赵锋也是十分热情的和他寒暄了几句,然后这支过千人的人马就开始启程往神京城去了。作为配合行动的武将,赵锋对案情了解得并不多,毕竟事涉王族,自己晓得得越少越好。反正朱安让他干啥他就干啥,其实按常理来说,神京城里还有左将军梅展统领的一万多留守禁卫军,用他们总比用金吾卫要方便一些,但既然王上亲自下了旨,赵锋也不会多说什么。 在这支人马中,赵锋作为先锋居前,朱安和吴忠等王城司的人乘坐马车在队伍中央。在车上,吴忠很详细的跟朱安讲述了这次的案情和王城司的任务:原来神京城里的王族中和朱圳逆案有关的人已经被王城司留在城中的密探给盯住了,但考虑到那里错综复杂的情况,抓捕一事还需要从长计议。目前查到的核心人物一共有三人,分别是大乘侯朱方、原南阳后将军郑鹏之子郑虎,还有原吏部尚书于震之子于川。后两人由于都娶了王族的朱姓女而成了王族和外族沟通的桥梁。其中于川更是出身神京三大家族中的于家,家族产业遍布整个南阳。这次王城司要在尽量不惊动神京城各大族的前提下对这三个人进行讯问,一定要弄清楚他们跟朱圳逆案的关系。南阳王怀疑可能有一些不安分的禁卫军也参与了其中,所以赵锋的金吾卫会保护朱安一行人的安全。听了吴忠的话后朱安心想,不管这三个被王城司关注的倒霉蛋到底有没有问题,肯定都已经被南阳王朱平记在了黑名单上。作为从神京城迁到新京城的王族,他对这三个人平日里的所作所为都有耳闻:那个朱方可以算得上是王族中的第一搅屎棍,平日里就以欺压良善为乐。不过他的祖上和第一代南阳王是亲兄弟,当年在王位的继承上做了让步,所以历代南阳王都对他们比较放纵;郑虎在年轻的时候被神京人称为“美资颜第一人”,传说当时包括郡主在内的数个王族女子为了争夺他而大打出手,最终是一个侯府的千金历尽千辛万苦抱得美男归。但此人的才具却相当有限,一直都在六七品官的位置上来回晃,如今虽然已经快五十岁,官职也是个闲职。但在老年王族女眷的圈子里面算得上是交际花中的交际花了,照理说他除了比较恶心以外,应该没什么破坏力;至于那个于川,他的鼎鼎大名别说神京城,在整个南阳都是家喻户晓。于川本来不姓于,也就是从血缘上说他跟神京的于家本来没有任何关系。其母以前的颜值可能是属于绝代佳人这一级别的,在第一任夫婿去世以后,引得无数达官贵人求娶。于母因为还带着个十几岁的儿子,所以在选择归属上面极其慎重。当年的吏部尚书于震在给出了足够的诚意后,终于获得了这位佳人的肯定。于是这个儿子便也成了于家的子弟,从此便长在于家,一直颇受于震的看中。二十岁时,于家的老家主,也就是于震他爹亲自为其改名为“川”,算是正式承认了他的身份。不过于川也是不负众望,不仅才学上佳,容貌那也是一等一的。十年前,燕国的一个使团过来南阳觐见先王,使团中有一个名满天下的诗人,在神京一樽酒一首诗,把南阳读书人狠狠的羞辱了一番。不料当时年仅二十五岁的于川血气方刚,跑到使团驻地和这个诗人一争高下,结果居然略胜一筹,这下可惊动了整个南阳,两人斗诗的过程也被不少人编成了段子到处流传。其实这本来是件好事,但于川在斗诗的过程中,不经意间吟出了一句“醉卧美人膝,醒掌天下权”的悖逆之语。这可给他招来了大祸,一开始大家都觉得他为南阳争了光,后来却因为这句诗被先王给注意上了。正好其父于震紧锣密鼓谋夺宰相之位的事情让先王很不爽,于是趁着这股风潮狠狠打压了一下于家,不仅免了于震的官,还将于家的不少人都给收拾了一顿。因为这件事,于川在于家一下子成了众矢之的,要不是于震多方回护,他估计都得被逐出门去。但斗诗这件事还是让他获得了不少仕女的青睐,一个国公的女儿拼死拼活非要嫁给他。这些年他在生活上的确没什么忧虑,不过肯定是有些怀才不遇的。朱安初步判断此事如果要是真有的话,最大的嫌疑人就是于川,不过要说他想另立新王那还是略微有些夸张,但自己既然已经作为王城司的千户赶到神京来彻查此案,那就先把案子查清楚再说,至于王上和诸位重臣那些真真假假的话,到时候再慢慢分析吧。 七十四、茶楼 王城司的人在神京城开始工干之后,赵锋按规定布置了少数人马在他们临时征用的一处提辖府官衙布防,其余人马则驻扎在城外一处原属右近卫军的军营中。这座军营许久没人入驻,左将军梅展在得知赵锋的金吾卫要过来之后,临时下令留守的禁卫军进行了突击式的清理。好在这些人马一直被赵锋以比较现代化的方式操练,即使在比这恶劣十倍的环境里也能生存,所以暂时不觉得有什么住不习惯之类的问题。加上赵锋本人除了有事去神京城里和王城司的人会面之外,其余的时间也都待在营地中。不过这种不太正常的待遇还是引起了朱安等人的警觉。毕竟金吾卫可是王上看中的亲军,就在城外的废弃营地里安置真的是有些不同寻常。 作为老上官,左将军梅展很反常的一直都没露面,据说是病了。赵锋隐隐约约感觉可能没这么简单,于是想找个时间登门拜访。之前虽然已经跟神京太守和都尉进行了会晤,但名义上最高级别的武将,也就是左将军梅展的缺席还是令人有些不安。在到达神京的第三天,赵锋提着礼物来到了梅展的左将军府,此处就是前任左将军,也就是梅展的叔父梅立的府邸。不料刚通报了自己的姓名,一个鬼鬼祟祟的家仆就跟他说梅展早就在金吾卫驻地附近的一家茶楼里恭候了。赵锋一脸懵逼的退了出来,留下礼物后满腹狐疑的朝着那个茶楼走去。来到茶楼后果然看到了梅展,只见他一脸愁容的坐在一个比较隐蔽的雅间里。看到赵锋的时候,梅展一下子站了起来,语气颇有几分激动的说道: “伯刚,可把你盼来了!快坐快坐。” “哪里哪里,左将军请。”赵锋此时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边谦让着一边向梅展行礼。两人又是一番客套,最后终于面对面坐了下来。 “伯刚,你是不知道,我这留守可不好当啊。”梅展刚一落座,就开始抱怨起来。“王上虽然已经完成迁都,留在神京的世家大族和部分王族却很不满。他们一开始慑于镇军将军的军威,倒还不敢说三道四。但随着遴选后的禁卫军一批批调入新京城,这些人的腰杆一下子仿佛也硬了起来。不瞒你说,现在神京的禁卫军仅剩下一万余人,还包括一些不堪一战的废物**。我这个左将军能调动的能战士卒可能还不到五千。王城司的设立虽然让神京城紧张了一段时间,但可能是人手不够的缘故,我看他们也没什么动作。现在这里可真是暗流涌动,有时候连我都被人跟踪。几个月前我就把这些事情奏报给了王上,但王上却没任何表示。我担心再这样下去,神京城就要乱了啊。” “乱?”赵锋有些诧异,没想到情况已经严重到这种程度了。不过连北斗之乱这种大场面都经历过的他也没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左将军,难道这些世家大族和王族真在谋划什么?”赵锋顿了顿,然后一脸严肃的问了出来。 “你说他们能谋划什么呢?其实就是发泄心中的不满。三大家族因为迁都的缘故,各家的产业都缩水了不少。一些没什么家产的王族更是觉得自己被抛弃了。这几十年下来,神京城已经和世家还有王族都绑在了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今这么大的变故,这些人肯定不会善了啊!到时候整个神京就像被点燃的一堆木柴,不知道会烧出多大的火来。” “呃。。。”赵锋觉得梅展的话好像是想暗示,但又像啥都没说。如果真的像他说的这样,神京城中的混乱就算不扩散到外界,也必然会造成比较大的影响。自己此次统领一千金吾卫入驻神京,真要出点什么事怕是兵力不足。就像他说的,这些人明知自己无能为力,但还是要为胸中这口气拼一下,真的有点麻烦。想到这里赵锋在瞬间便下定了决心,他很恭敬的朝着梅展拱手说道:“左将军,在下以往多蒙您的照顾。此次王城司来神京,就是想将这些势力中领头的给掐灭。您要是有什么差事,可以直接吩咐。” “好,痛快!”听了赵锋的表态之后,梅展终于稍微有点松弛了下来。其实他也不想以这种方式和赵锋会面,但现在神京的情况真的特别诡异,你说这些人真的想谋反吧,估计他们也没这胆子,但他们就是让你觉得不舒服。现在新京那边暂时去不了,神京这边又把他当外人,梅展的精神压力真的很大。他现在想得最多的就是能不能趁着这次王城司查案自己能立下些功劳调往新京。想到这里梅展定了定神,开始了他的述说: “王城司的人过来,无非就是神京城里的几个不安分的家伙前段时间闹腾的事。当时大乘侯朱方喝醉了酒,说什么王上忘恩负义,不顾王族死活。这话第二天便传遍了神京城,王上为此专门派人把他押到了新京讯问,不知在那里发生了什么事,反正他回来了之后变得更加暴躁,动辄把家仆打得奄奄一息。朱方在王族中本来没什么人缘,但迁都后不少人都积攒了些许怨气,他这才隐隐成了个头目。加上一些像什么于川郑虎等等所谓怀才不遇之辈的撺掇,朱方居然又说了一些非议王上的话。因为不久之前新京的护国公府僭越案似乎和他们这个团体有些关系,听说这个案子之后,他们这帮人天天都在大乘侯府密议。王城司想要抓人的话,其实也挺容易的。” “那左将军觉得,他们这帮人都能干些什么呢?” “要说起兵造反那是肯定是不可能的。如今北斗之乱的余波已渐渐平静,新京那边也出不了什么问题。但是他们在王族中或多或少有些地位,似乎是想造成整个王族向王上施压的态势,从而至少在面上取得一些利益。即使之后王上对他们实施了清算,但从长远来看却削减了王上的权威,这是之前王族就经常采用的方式。” “可依在下看来,王上肯定不会对他们妥协啊。重重的惩处倒是极有可能。” “噢?”听了这句话的梅展不禁有点好奇,望着赵锋的双眼压低声音问道:“伯刚是如何知晓的?” “王上虽然年纪不大,却是罕见的英武雄睿之主。之前力排众议远征燕国境内的亚易族时,其实朝中不少人都有异议,但最终王上还不是执意出兵么?这次专门派出了王族出身的朱安过来,在下觉得肯定不会是善了。” “伯刚,你给我透个实底。这次朱安他们过来,到底想做到什么程度?”梅展这时差不多已经知道了自己想知道的,但既然聊得这么深入了,就干脆问个明白。 “在下虽然不知道王城司的行动计划,但我这边却做好了一旦拿获人犯就立即押往新京的安排。这可是朱安刚刚对我的吩咐的。”赵锋觉得如果今天能跟梅展建立更深一层的合作关系也不错。一来他也需要一个所谓的后台;二来梅展一直是他的老上官,相互间也相对比较信任,所以就直接把朱安的布置说了出来。 “好,有伯刚这句话我就有底了。”梅展果然对赵锋的配合十分满意,虽然他现今贵为左将军,但一直缺乏在朝中的内线,赵锋愿意帮这个忙,他自然会在日后投桃报李。两人又围绕王城司的计划交谈了一会之后,梅展表示他这边除了配合行动,不会有任何多余的动作。赵锋也说有什么消息他会第一时间过来禀报,两人在谈笑间和谐的建立起了看似很牢固的攻守同盟。 赵锋离开茶楼后本来想着直接回军营,但一想自己的行踪可能被王城司或者神京城的那些不安分的势力盯着,于是就直接跑去找朱安。反正朱安也说过如果能争取到左将军的协助那是最好的。见到朱安后,赵锋把他和梅展之间的交流有选择的进行了讲述,不过核心信息倒是一点也没隐藏。朱安听完后表示了谢意,心里对这个新晋的偏将军更是高看了几分。王城司的确有人在盯着赵锋,倒也不是不信任,而是怕有什么事要马上通知他又找不着人。在将赵锋获得的情报和已经掌握的情况进行细致的比对后,朱安和吴忠也准备开始制定计划进行抓捕。是时候有所动作让这里震颤一下了。 和赵锋想的一样,神京城里的那股以大乘侯朱方为首的势力的确在尽可能的盯着王城司和金吾卫的一举一动。但他们能调动的资源毕竟有限,手下里面稍微有些战斗力的不过是一些退役老兵。这些人就算能大概搞清楚王城司几个核心人物的外出情况,也无法获知更进一步的信息。就在朱安等人正在谋划的同时,大乘侯府中也在进行着密议。 “诸位,这梅展不在府中见客,却鬼鬼祟祟的跑到那个茶楼里,我看不简单吧。”神京留守司工部主事郑虎一边喝茶,一边慢悠悠的说道。神京留守司是个新开张的衙门,级别和六部一样,里面设了六部的留守机构,每个部都留了一名主薄和三名主事,这四个人具体负责把一些涉及神京城的未处理完的公事处理完,郑虎已经一把年纪,混到现在居然也只是一个六品的主事,不过他此时一边亲抚长须一边说话的样子果然气度不凡,不愧当年神京城第一美男。 “关键是他们都说了些什么。梅展这厮毕竟有禁卫军的兵权,真要开罪起来,我们也很麻烦。依我看,不如趁他们还没反应过来,提前开始我们的计划吧!”神京文坛第一人,甚至是南阳文坛第一人的于川斜着眼睛瞟了一下郑虎沉声开口道。其实他心目中是瞧不上朱方郑虎之辈的,但现在他不过一介草民,想要扑腾出点水花来,也只能委屈一下自己先抱紧这些大腿了。 “老于你不要急嘛。不少王族中人对咱们的计划可都不是特别认同,说服他们需要时间。再说,毕竟都是姓朱的,谁都不想撕破脸。王上只是一时被猪油蒙了心,听信了先世子朱光的蛊惑,我们再给他一段时间吧。”大乘侯朱方看似悠闲的靠着椅背,一字一顿的说出了刚才这番话,他的块头很大,压得靠椅咔咔响。一张胖脸上满是疲惫,自从被押入王城司的诏狱之后,他变得有些神经质不说,胆子也变小了。平日里特别好色的他现在居然不仅不去青楼了,连侯府里的女眷都不怎么碰。不过一旦把他给惹恼了,他就会比以往更加残暴,往往把人往死里打。现在他一听见“王城司”三个字就有些心悸,新京没来人的时候他还上蹿下跳,现在王城司的人就驻在神京,朱侯爷似乎没有以往的战斗力了。 “侯爷,王族现在到底是个什么想法?于某觉得王城司此次过来一定会有所动作,如果让他们抢了先,咱们想扳回来可就难了啊?” “这个,这个我昨日晚间在剑川侯府时和他们谈过了,还是觉得等王城司的人走了我们再动比较好。一旦被王城司以僭越的罪名给拿下,那可就得不偿失了。不过当然这并不是我的意思。王城司查案也不是一天两天,我再跟他们说说呗。” 于川有些沉默的摇了摇头。他今年已经三十五岁了,作为文人自然是风光无限的,但是他哪里会只甘心去做一个文人。如今好不容易有了这个不是机会的机会,也许真的能一举成功。不过现在看来,是福是祸真的有些难说。他预料到今天又不会有任何结果了,于是就不再多说一句话。 七十五、夜捕 王城司的人已经在神京城待了四天,这四天对于王族和世家大族而言是很难受的。虽然暂时还没人被叫过去问话,更没有人被直接押到新京城,但是不少和他们平日里交好的官员却都与他们疏远了起来。不少胆小的王族边缘人和世家子弟把平日里那些狂悖之言紧紧的锁入口中,相互间的来往也少了。只有一些自恃功高的勋贵之后,依然在神京城里高声议论着南阳王朱平的种种举措,显得牢骚满腹。 这天夜里,神京城东一处看起来很清幽的小院子附近出现十几个身披软甲的精壮差役。这些差役正是朱安的手下。偏将军赵锋则领着一百名身手不错的金吾卫弟兄把院子附近的几条通道给堵住了。据可靠情报,此次神京城乱党的狗头军师于川此时正在此处休息。前些日子他趁着北斗之乱中花楼街被焚的当口,低价为一名心仪已久的青楼女子赎了身,之后又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她给安置在了这里。对于郁郁不得志的他来说,这个如同红颜知己一般存在的女子真的可以称得上是避风港了。前些日子他一直在策划王族合力进逼南阳王朱平,诸事缠身所以没空过来,如今终于出现在了这里。本来朱安他们以为于川是三个主犯里面最难密捕的一个,没想到第一个露出破绽的就是他。王城司一边让人装扮成朱安吴忠的样子留在驻地,一边暗地里分批派人来到了于川的这个小院子附近。金吾卫的弟兄也全部作普通军士打扮。随着吴忠的手势,几个王城司的差役立即翻墙而入,他们轻车熟路的冲进了于川所在的房间里。还没等于大文豪弄清楚自己是不是在做梦的时候,就已经被捆好给抬了出来。那个青楼女子和于川的贴身家仆也被王城司一并打包带走。整个行动在极短的时间内完成,几乎都没发出什么声音。 赵锋远远看见朱安给他比划了一个已经完事的手势后,也招呼着手下弟兄们开始撤退,看来王城司的人到底是专业人做专业事,这么快就把人给收拾了。按计划当晚就要进行突审,完了由自己这边派出骑兵送到新京城。回到军营中后赵锋让一队养精蓄锐多日的骑兵做好准备,一旦王城司那边的手续走完了,第一时间就把人送到新京城去。 第二天最先发现于川失踪的居然是他府里的一位侍妾。于川作为老牌风流才子,只靠府上那个前国公爷的女儿这位正妻是绝对满足不了他的欲望的。而且这些年下来,当年的贵族小姐已经变了模样,平日里就很苦闷的于大文豪自然要在年轻女人堆里找找安慰。好在他的稿费一直比较多,于是就接连娶了五房侍妾。其中的一位发现自家老爷和贴身家仆几乎一天一夜都不在府里,就去问了问当家太太。不料当家太太对此不甚关心,几年前老国公去世之后,他家里的国公名号因为弟弟的不争气被先王给废掉了。从此于川就不拿正眼去瞧他们家,虽说现在过得还凑合,但作为妻子哪里能忍受自己的丈夫一房接一房的往家中娶妾,夫妻感情自然一年比一年淡漠。现在她就指着自己十四岁的儿子于显过日子,反正就算于川有个三长两短,这个家里的所有东西还不都是自己儿子的。因此在听了这个四姨太的疑问后连想都懒得想,天晓得这个死鬼又跑到哪里去风流了,自己才不想操这个心。直到大乘侯府里的管家夜间来访,并表示今天一天于川都没去侯府,而且几处他可能在的地方都没有人影时。府里才渐渐慌了起来,不过直到这个时候,还没有人往王城司这个方向去怀疑。 于府乱成一团时,一队金吾卫骑兵在夜色掩护下簇拥着一辆马车正赶往新京。马车里面正是王城司此行的二把手吴忠和一脸战战兢兢的于川。晚上被一脚盆凉水唤醒的于川在明白自己落入了王城司的手中后,先是很有风骨的一言不发。但王城司的人也不急,两个多时辰没给水他喝,之后直接端上来的一大罐清水,于川一饮而尽。又过了两个时辰,饮水后的于大文豪不禁有些内急,但王城司的差役却不让他去如厕。最终他在五六个差役的瞪视下羞愤的失禁了,接着又是两个时辰没给他水喝。当第二罐清水被差役捧着映入他眼帘的一刹那,于大文豪终于崩溃了,他很沉痛的说自己愿意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有他的交待王城司的工作效率自然提高了很多。在大概弄清楚他们想干什么之后,朱安和吴忠商议了下,决定还是由吴忠先行押着于川到神京面见王城司司正刘昱。两人把情况通报给赵锋后,赵锋立即让麾下的弟兄们带着吴忠和于川一起上路了。由于王城司这次密捕完成得相当漂亮,过了两天后朱方一伙才开始猜测于川是不是已经被王城司给带走了。 左将军梅展在于川被抓获的第二天便从赵锋处得知了消息。他还真有点佩服那个朱安,在朱方他们还没来得及动作之前就一下子敲掉了这股势力的智囊,现在不仅王城司一方对他们有可能采取的各项计划都有了防备,甚至有可能再次进行第二次或者更多的密捕。这下神京城里可真是要紧张起来了,现在他梅展要做的就是静观其变,自己麾下的一兵一卒都不会动。王族还是世家想要去逼王城司的话,呵呵,谅他们也没这个胆子。 大乘侯朱方现在比较慌乱。于川已经失踪几天了,他就是个傻子也会怀疑这件事是不是和王城司有关。但之前在王城司里的恐怖经历让他有种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的感觉。他在府里坐立不安的待了几天,期间他们这个小团体的另一个核心人物郑虎也是多次到访,不过这家伙平时也就捧个人场,要说什么出谋划策啥的他也实在没有这个能力。目前不少原先还想蹦跶蹦跶的王族和世家都有打退堂鼓的想法了。而最初就不看好他们的另一些人更是纷纷夸张的跟他们划清了界线。朱安又安排了十余名王城司的差役临时进入了梅展麾下的禁卫军当中参与日常的巡城,把这几天还和朱方、郑虎等人相互走动的人员都精确的挖掘了出来。朱安将上述人员详细的列出了名单,再请赵锋派人快马奏报给王上。他相信于川在王城司里绝对连一天都撑不住,他的供述将决定这些名单上的人员的命运,现在朱安要做的,就只剩下等王上的旨意来行事了。 赵锋对朱安清晰的思路和果断的处理很是钦佩。先是通过搜集的各类情报确定了几个主犯,再以雷霆之势拿获其中的核心人物。简单的突审之后,便营造出了一种让对方恐惧的氛围。如今不管是留守神京的禁卫军还是新京来的金吾卫,都发现不久前还有些躁动的神京城在渐渐的平静。可以说,朱安以最小的代价基本平息了神京城表面上的风波,现在就看王上到底是怎么想的了。 朱安这几天在驻地里倒是比较轻松,他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适应了王城司的日常工作。在成功抓捕了于川之后,这个案子的主动权就牢牢的掌握在自己手中了。他有些遗憾的发现,王族在这些年的安逸生活中,不管是国尽忠还是在密谋造反都严重缺乏人才,于川这种边缘人都算得上是佼佼者了。因此王上通过重用镇军将军朱明、龙骧将军朱烈等人来提振王族实际地位的确有他的道理所在,而自己如果没能和镇国公朱武一起面见王上从而获得任职王城司的机会的话,恐怕也会在护国公府很是蹉跎的度过一生吧。想到这里朱安心中油然而生一种生为王族的责任和荣耀,觉得当今王上真的有几分初代南阳王的风采。 梅展现在已经完全平静了下来,随着于川的被捕,神京城里这些魑魅魍魉算是终于晓得了自己的斤两。原先他们仿佛像受了多大的委屈一样,恨不得想搞出点大事,结果事实证明王族诸人不仅缺乏组织,而且一个两个的都胆小如鼠。世家大族倒是还能调动一些资源,不过他们总不会明目张胆的和禁卫军或者金吾卫对抗,只要王上这次能先把王族给整顿好,世家大族也只剩下俯首帖耳的份了。 神京城暂时平静下来的时候,王城司司正刘昱正拿着一份详尽的案卷前往王城准备面见南阳王朱平。于大文豪被押到新京城的当天,刘司正就和王城司的几位高层一起参与了刑讯。考虑到于川的文坛地位和王族女婿的身份,虽然没有第一时间就大刑伺候,但诏狱的恐怖阴森还是充分给他一一作了展示。不久于川就双腿发软的在审讯室里竹筒倒豆子般的详细讲述了以大乘侯朱方为首的神京不安分的势力在近期的一系列谋划。刘昱在暗处听完后,虽然暗暗心惊,但是脸上却没有露出任何表情。作为上司,他对派出去的朱安的效率和能力都是比较满意的。通过迅速拿下于川这步快棋一举将已经蠢蠢欲动的王族和世家势力给按住之后,然后再布局禁卫军和金吾卫在神京城形成一股威慑的氛围,但实际上却没有更多的密捕。在老谋深算的刘昱看来,这个案子现在差不多已达到了新京这边想要的目的。首先是神京没乱起来,然后朱安下一步将查出涉及到这个团体的核心人员名单。想到这里司正大人忽然露出了一丝微笑,相对于那个谨慎机敏的偏将军李毅,他更看中这个出身王族,果敢出众的朱安。看来南阳还是人才济济的,只是需要他们这些重臣耐心的去挖掘而已。 七十六、罪名 “刘爱卿,你的意思是,目前这个案子已经可以结了么?”南阳王朱平刚刚在静思殿中听完了王城司司正刘昱关于神京王族的案情奏报,他的脸色很不好,语气也有些急躁。 “回禀王上,如今大乘侯朱方等人毕竟还没有任何举动。虽然于川已经供述,但如果因为此事而影响王上和王族之间的关系,那可有点得不偿失啊。”刘昱并不是很在意朱平的态度,还是用他一贯的理性对这件事进行分析。 “看来王族这些年的确如同父王所说已经尾大不掉。一旦有政令对他们不利,便抱成一团阻碍施行。这次他们居然敢在宗庙中纵火,以此让孤回神京祭祖,然后再一起围堵宗庙逼迫孤让步。真是好大的胆子!要不是王城司处置及时,还真有可能让他们得逞了。这帮世受国恩的蛀虫,孤这次一个也不放过!”朱平说着说着越来越气,一张年轻的脸庞上仿佛已经将愤恨溢了出来。 “王上息怒。此次朱安处置得宜,估计不久就会有一份详细的名单送到新京。到时候王上便可以看看到底有那些王族和世家不满。” “这是之后的事了。刘爱卿,你刚才说结案,那具体是怎么个结法啊?” “王上,此案事涉王族,稍有不慎便会落人话柄。臣以为可以先将几名首犯进行严惩,毕竟毁坏宗庙之举无论如何都不可轻宥。但要是将案情公之于众,恐怕会令民间愕然,到时候王上的政德可能也会受到影响。。。” “那就算了么?孤也知道家丑不可外扬。可这帮蛀虫要是这次被轻易的放过了,下次还不知道想干些什么呢?” “王上,宗庙之事是我南阳立国的基石,不可不慎重啊!而王族无论如何,都是王上的血肉至亲。如今正可趁此机会对王族进行整顿,从而将王族中的各类人等加以区分,巩固我南阳立国的根基。” “刘爱卿,你的意思孤倒是知道。可这么多人,到底是怎么一个区分法呢?” “王上,此事不难。”一直在旁边没开口的宰相常鹏终于说话了。“刘司正适才说朱安下一步会将此次涉案的王族诸人的名单呈报过来,王上可召集王族中的忠正之士进行甄别。如果本身就是满腹怨恨的为非作歹之辈,那自然可以采取削其爵位的方式严惩,但如果只是一时鬼迷心窍,王上不妨以怀柔治之。况且从朱安便可以看出,王族之中也一定也有不少英才,要是真的能为王上所用,倒也真的是一件幸事啊。” “呃。。。既然二位爱卿都这么说,那孤就先等等朱安的后续名单吧。那这个已经拿获的于川呢,现在就一直关着么?” “王上,于川此人悖逆无礼,在神京时就和卫国公朱超交好。此次朱圳僭越,很难说和此人没什么关系。臣建议将其押入诏狱天牢,待刑部、大理寺、王城司三堂会审定罪后再行处理。”刘昱对那个所谓的风流才子一直没什么好感,一听朱平问起来,便把早就想好的方案上报了过去。 “嗯,此举甚好。不过主审还是交由王城司来办理,该用刑就用刑,不必顾虑他的那个什么文坛魁首的身份。对了,他的正妻,是不是就是之前被先王废除的那个郓国公的女儿啊?” “臣遵旨。此事臣会全程督办。于川当年的确娶了郓国公之女,也因此进入了王族圈子。” “那好,传孤的旨意,彻底废除郓国公一脉的王族身份。不管他们现在的爵位是什么,都立即废除,还要收回他们名下的田地和产业,然后出动金吾卫,给孤把于川一家给迅速押到新京!” 朱平杀气腾腾的一番话让常鹏和刘昱两人都有些懵逼。不过现在也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毕竟自己的谏言王上还是大体上都听进去了,所以两人也没有再劝。出了这么一件窝心的事,王上想要发泄发泄也挺正常的。 神京城中的于府众人还不知道大难就要临头了。于川虽然在南阳读书人心目中的地位颇高,但再高能高过汪翀不成?现在连汪门弟子都快在朝堂上绝迹了,谁会在意于大文豪的命运呢?而且他居然打起了南阳宗庙的主意,这就完全是在作死了。神京城西门西南方向二十里处便是南阳国的宗庙所在,一般每年都有祭祀,先王在位二十年更是一共去了接近四十次。此次迁都不少人都以远离宗庙不利祭祀这个理由阻挠,但朱平却说宗庙是在第三代南阳王时期才真正完成修缮的。以前的宗庙一直都在比现在更远的地方,而历代南阳王都以遥祭的方式来完成,所以他在新京也可以遥祭。他这才离开不久,这帮子混账就想动宗庙,简直是其心可诛! 第二天一早,王城司专门派出了一队信使赶往神京城,他们要在第一时间向朱安传达王上的旨意。与此同时于川和朱圳僭越一案有关联的消息在王城司的刻意散播之下也迅速在新京城里流传开来。由于新京的居民都是忠于新王朱平的良善之人,因此对这位南阳文坛魁首几乎没有一点同情之心。而南阳各地经过镇军将军朱明和前将军赵普的战巡,相信也不可能翻出什么不和谐的浪花出来。 朱安在接到王旨后,当即请金吾卫偏将军赵锋率领麾下部分将士协同王城司的差役前往于川的府邸拿人,如此声势一下子震惊了整个神京城。当原先的郓国公子女,现在的于府当家夫人听说自家相公因大逆之罪被王城司拿获之后,惊愕之下直接抽了过去。她的家族虽然已经被免除了国公的爵位,但是还有一个弟弟身上有个西湖伯的身份,这次也一并被免,整个原郓国公一脉的所有家眷全部随着王城司入新京进诏狱。这下神京南城一片愁云惨雾,不少留在此处的王族吓得战战兢兢不敢开门,其中有些大乘侯朱方圈子里的王族和世家更是追悔莫及,只能希望王上这次能开恩放过自己。 “大逆?”刚刚得知消息的大乘侯朱方不禁有些骇然,他望着面前同样六神无主的郑虎,不由得失声说道。 “对啊侯爷,恐怕于川在王城司里已经把我们的谋划都给抖落出来了。这可如何是好?”郑虎府上的家丁早上路过于府时正好看到了王城司四处拿人的惨烈一幕,回来直接禀报给了家主。郑虎听了不敢怠慢,早饭都没吃完就屁颠屁颠的跑到了大乘侯府,现在他唯一的想法,就是尽快从这件破事里脱身出去。 “罪名这么重,还将郓国公一脉完全除名,甚至把全部家眷押解入新京城,这小王上的手段真是毒啊!”朱方一边感叹,一边重重的跌坐到了椅子里面。他似乎觉得有些天旋地转,没想到啊没想到,朱平的手段会如此迅速。他相信不管是左将军梅展还是那个叫什么赵锋的金吾卫偏将军,都已经做好了自己这边一有动作就直接出兵拿人的准备。但是现在应该做点什么呢,难道就这样在府里等死? 望着已经失了方寸的朱方,郑虎也是面色惨白。他本来肚子里就没多少货,本来想着这次还能多少捞到一点好处,没想到现在连身家性命都要搭进去了。不晓得王上到底掌握了多少证据,但从现在的局面来看是绝对无法善了的。 “郑公,事到如今,我等已经没有退路。哪怕是拼死一搏,也就只会落得个身首异处的下场。不如,让就于川多吃一些亏吧。” “嗯?侯爷的意思是?” “你我一口咬定对宗庙的事并不知情,哪怕被王城司拿获后也这么说。只要我们把动宗庙这件事都推到于川的身上,就算王上要治我们的罪,也不至于太重!” “这。。。可是侯爷,知晓此事的人还有三四个啊。万一他们要是说漏嘴了被王城司获知,我们不是罪上加罪么?” “他们敢?如今王城司就如同一柄利刃挂在神京城的头上,只要我们两个共同进退,其他人哪敢多言。郑公,这回你可要稳住了啊。” “好好好,那我便依侯爷的意思。一旦我被拿入诏狱,还请侯爷设法转圜一二啊。” “郑公放心,你我休戚与共!此事包在我身上。” 朱方见基本上稳住了郑虎,一直紧张的心情算是稍微有点缓解。但他也明白,现在这件事情的主动权完全掌握在王城司的手里,假如他们当时先一步把宗庙里的火给点了,现在的胜负倒真有点难讲。不过事到如今说这些也没什么意义,自己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这回还不知道南阳王朱平会用什么方式来料理他们这帮人。万一也跟于川似的家破爵夺,那也只能是一声叹息了。 朱安的名单这时也送到了王城司司正刘昱的案头,对于这个烫手的山芋,刘司正连拆都没拆就直接带着去面见王上了。朱平阴着脸看完以后,先是一言不发的坐了一会,接着有些咬牙切齿的对着刘昱问道: “刘爱卿,要是孤把这些乱臣贼子都给拿入诏狱的话,王城司做得到么?” “王上息怒。如果仅仅是拿人,人数再多十倍也不是什么大事。但此案干系较大,要是把这么多王族都下狱,怕是会动摇国本啊。” “那么,孤还真的就拿这帮人没法子了不成?” “王上,涉案的王族中,大多数不过是从犯,不过是想着能不能从种捞一些好处而已。只要王上能恩威并施,他们自会感恩戴德。因此只要将其中的几名主犯严加惩治,足以震慑宵小之辈!” “刘爱卿你看,一共有九名伯爵以上爵位的王族参与了此案。三大世家更是一家都没落下,这帮不敬宗庙的混账东西!”朱平一边说着,一边把名单递给了刘昱,刘昱草草看了一下,发现名单上王族和世家的涉案人员绝大多数都是些边缘人,于是心下更是淡定。他此时一言不发,就是静静的等待南阳王朱平把气给消了。 “将郑虎这个米虫贬为庶民!让他居家迁往德阳镇。下旨给折冲将军郭彬,对此人要严加看管,一有异动就给孤当场格杀!至于大乘侯朱方,他不是觉得自己的身份贵重么,让他把几个儿子都送到新京城里来,然后他自己给孤去守宗庙。这个重任就由他们这一脉世世代代去完成吧!”朱平面色有些潮红,虽然他已经冷静下来,也晓得现在最好的方式就是将这件还没真正意义上发生的“宗庙案”给冷处理了,但也不妨碍他想出这些恶心人的方式来发作这些家伙。 刘昱有些哭笑不得,但老成持重的他现在也不好再说些什么。王上既然非要这样发泄一下就由着他去呗,而且这个案子最终以“僭越”这个罪名来定罪,也算是给了王族中那些不安分的家伙们一个能下的台阶了。 七十七、北地 正当南阳这边的新任王上朱平在一步一步稳定自己王位的时候,北方的北狄又一次发动了南侵。这次北狄人兵分三路,一路由阿马德王亲自率领七万精锐猛攻燕国的象州;另一路是由其子阿罕统领的两万铁骑扫荡和象州接壤的临州;最后一路居然是从水上进发,目的地是燕军临海的池州。北狄不知从哪里搞来了近百艘战船建成了水军。这下整个燕国北部一日三惊,一场大战看起来是无法避免了。 此时镇守燕国北部边境的是骠骑将军李浑。在车骑将军周凡征讨北狄惨败后,燕国天德帝鉴于北狄兵锋正锐,一边和南阳这边建立同盟,一边对燕军进行了重新部署。但之后北狄又多次入寇燕国,打得燕军节节败退不说,还一度攻城略地。无奈之下天德帝只能又抽调了数万南部边境的燕军来支援北部。并派了李浑、夏侯礼、张伟等宿将镇守边境,本来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两国边境都相对比较平静,因此这次北狄大举来袭十分突然。燕军一时来不及做好准备,被北狄军一鼓作气攻下了大半个象州。骠骑将军李浑麾下四万将士死伤惨重,最后狼狈退到了象州南部的古亭镇;而临州在征西将军夏侯礼的防御下,不仅成功的挡住了阿罕的攻击,还出动骑兵打赢了几次小仗;海路的北狄军出乎了所有人的预料,池州几乎全线崩溃,天德帝不得不再调人马进行驰援,整个燕国又一次在燕国的铁蹄下颤抖不已。 南阳这边接到燕国军报已经是象州、池州大部失陷的时候了。南阳王朱平立即召开了朝会议事。针对燕国天德帝希望南阳方出兵支援的要求,南阳这边包括朱明在内的武将均认为暂无必要。一来南阳这边刚刚稳定下来,不大可能派出数万人马进入燕国的北部边境作战;二来燕国疆域极大,就算丢失了两三个州也未必就伤筋动骨了。上都城里的十万御林军随时都可以调动,兵力上面也不存在什么太大的问题;三来燕国和北狄掐得越狠,南阳这边的压力就越小。宰相常鹏对于不出兵这一点也表示赞同,但认为可以通过陆路或者海路向燕国输送一定的粮草。毕竟从情报上来看,北狄之所以能突然建成一支颇具规模的水军,恐怕和之前北斗之乱中的旧佛有些关系。南阳王朱平心中对燕国虽无好感,但是唇亡齿寒的道理还是懂的。他部分采纳了常鹏的建议,决定派人从陆路向燕国运送部分粮草,因为现今他对之前放任北狄人从海路入侵南阳的铁舟卫相当不信任,不可能把如此重要的差事交给他们去完成。 赵锋没资格上朝,在听说了要去燕国的消息之后,首先想着是不是又要自己过去,但没想到损友李毅居然跑去自荐。金吾将军张遥将李毅的请求上报给了镇军将军朱明之后,朱明当即同意派他过去。这下不仅是赵锋,连刚刚从德阳镇归来的黄帅都有些诧异。三人之中李毅一向最为懒散。平时别说主动揽事,就是本职工作都看心情完成。即使王上对他信任有加,他也很少勇于任事。不少人以为他看着赵锋黄帅屡立战功,终于有些促动了,不过了解他的赵锋晓得绝对没有这么简单。李毅表面嘻嘻哈哈的,其实内心相当丰富,也极少表露自己的真实情感。镇军将军朱明曾说过,在他们所谓“三骁将”里面,就数李毅心细如发,论及调度各军,赵锋和黄帅都远远不及。这次去燕国估计有其他的任务不便明说,因此才营造出了这种氛围。 十日后,李毅统领着五百人从新京城出发赶往长堤镇,准备送往燕国的粮草都已在那里备好。现任荡寇将军,原先的镇国公朱奕将率军护送李毅一行人到燕国的郑州边境,然后将粮草交给燕军。李毅在完成粮草交割之后,将作为临时观察使被派往燕国北部进行巡边,从而获得燕国北狄之战的第一手情报。此事虽无太大的凶险,但也不是那么轻松。赵锋黄帅都让李毅小心一些,毕竟是在燕国境内,真要是碰见了北狄大军,保住性命才是重中之重。 李毅出发后,赵锋觉得自己终于可以放个长假了。不料刚过了几天,他和黄帅便又被叫到了王城的静思殿。这次殿中除了王上,只有宰相常鹏、王城司司正刘昱和镇军将军朱明三人,他们都面容严肃,看来是又出了什么大事。 “王上,铁舟卫这边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发。” “嗯。事到如今,也只能用他们的船了。”朱平听了朱明的话,语气有些无奈的回了一句。 赵锋和黄帅一脸懵逼的望着他们,不晓得要自己过来干嘛。这时王城司刘昱在南阳王朱平的示意下对他们两人说道: “两位将军,明日要辛苦你们从海路去一趟燕国的池州了。” “啊?”性急的黄帅听了刘昱的话不由得惊呼出声,这件事太突然了,搞得他一点心理准备也没有。而赵锋也有些吃惊。“池州?那里不是差不多已经被北狄人攻陷了么,这个时候去那里干什么?”他心里一边想着,一边平静的望着刘昱,等着他继续说明情况。 “目前北狄人虽然已经占领了池州的大部,但他们这路人马不过一万余人,暂时不可能分兵驻守池州各地。所以其主力都集中在池州临海的东部,而池州南部有一处叫建港的地方,需要二位将军尽快前往!” “建港?”赵锋在脑海中仔细回忆了一下这个地名,结果毫无头绪,应该之前听都没听说过。如今要过去的话,实在不晓得是哪里。 “两位将军,事情紧急,我就长话短说。根据不久前已经和燕国达成的密议,燕国天德帝欲将其女元和公主送入我南阳和亲,如果不出意外,此贵人即为日后之南阳王妃。本月上旬,元和公主被天德帝委派到燕国池州的建港参与皇族的夏祭仪式。不料北狄突然入侵,现今燕国水军主力在池州北部已经被北狄的水军打垮,而从陆路支援的人马也不能立即完成调遣。因此天德帝派快马到新京传信,希望我方从水路赶往池州援助!”刘昱说着顿了顿,抬眼看了看朱明。镇军将军朱明面无表情的接着说道: “你们两人是我挑的。一来铁舟卫在北斗之乱中的种种表现无法令人安心,王上对他们暂时还不能完全信任;二来你们刚刚到过燕国境内并和燕国官吏打过交道,算得上是现今南阳军方这边比较了解燕国情况的了;三来此事涉及两国和亲,因此还不能大张旗鼓前去救援,已免引起北狄人的注意。经过几日的密议,内阁认为由你们各自统领三百名金吾卫精锐骑兵乘铁舟卫的战船前去救援的方式最为妥当。”朱明说完后,先是看了看在一旁沉默不语的南阳王朱平,然后便平静的望着赵锋和黄帅,似乎在等他们发问。 “将军,我军仅仅六百余人,若是碰见大股北狄军,如何与之交战呢?况且从河口镇到池州,就算水路顺畅,估计也需耗时一月,燕国不可能仅靠我们去完成救援吧。”先开口的是黄帅,在他看来这件事有些天方夜谭,燕国就算没有百万大军了,现在好歹也能凑出来个五六十万人马吧?放着这么多人马不用,居然请南阳从海路救援,这件事怎么想都想不明白。 “将军,敢问我等是要将这位元和公主护送到南阳么?”赵锋仔细想了想这件事,隐隐约约有个不太成熟的想法。但此时还不是说明白的时候,就斟酌着发问道。 赵锋话音刚落,在场各人除黄帅外都是眼睛一亮。朱明、常鹏两人均露出了欣慰的神色,而刘昱则有些惊讶,倒是南阳王朱平似乎有点尴尬,脸色微微有些发红。 “正是!你们要在最短的时间里将这位公主送上我南阳的战船,然后迅速撤回河口镇!”宰相常鹏望着赵锋,一字一顿的接着说道:“南阳此次并不会出兵救援燕国,但两国和亲的大事也不容耽搁。燕国本欲以和亲为由逼迫我方出兵,因此借元和公主被困一事再次求援。未免夜长梦多,就请你们两位立即率精锐前往池州迎回公主,到时候燕国自然也无话可说!” 黄帅此时听得云里雾里,感觉这次的所谓救援很不正常,但是看到周围的大佬们都一脸严肃也不敢轻易发问。而赵锋感觉事实和自己这边猜测的差不多,于是又问道: “那敢问常相,我们这次救援,燕国沿途的守备人马可是已经获知了么?” “燕国自然知晓。不过他们以为你们这支人马只是我方援军的探哨。你们大胆行动即可,镇军将军会请铁舟卫配合。” 赵锋听了常鹏的话后,算是终于明白了此行的真实目的。于是也不多言,朝诸位大佬行了个礼以后就拉着黄帅退了出去。黄帅本来还不想走,不过看赵锋的态度比较坚决就和他一起走了出去,两人一走远,黄帅就停住脚步对着赵锋问道: “我怎么觉得刚刚那几位有点鬼鬼祟祟的,这次支援到底是什么意思?” “大亮你就是太耿直,我们这次说得好听是去支援,说得不好听就是去抢人!” “啊?抢人?抢什么人啊?” “燕国公主呗。你想啊,这位元和公主可是日后的南阳王妃,如今被北狄人困在池州岂不是正好给了燕国一个找南阳要援军的机会?但是我方又实在不想派援军,考虑到和亲这件大事,只能暗地里先把公主给接到南阳,免得日后生变。” “呃。。。但是池州你我都不熟悉,这要是去了,真的是祸福难料啊。” “所以我们是从水路出发,一遇到紧急情况便立即跑路。” “那建港可有兵马驻守?我们六百骑兵总不可能跟北狄人似的下船就能立即作战啊。” “现在先别想这么多,这事既然是当着王上的面通知我们的,详细情况金吾将军自会跟我们说明。” 赵锋一边说着,一边很是伤神的摇了摇头,倒是黄帅变得慷慨激昂。两人形成了一种鲜明的对比,很有些滑稽。 七十八、战船 在新京城城东有一条河,名为清河。原先在河边修筑了一处码头供往来的客商使用,结果迁都之后这个码头便立即被王城司征用了。考虑到北斗之乱的教训极为深刻,因此一般情况下这里是不准船只靠近的。这一日,不少住在附近的居民却发现了有几支大船在码头里面停泊,不过对于平静新京城来说,这也算不上是什么大事。船一共有七艘,都标着铁舟卫的卫徽。不少人都以为又是从哪里运来了禁卫军的装备,也就没太注意。现今王上年纪虽小,但却很受拥戴。加上前段时间出兵迅速平定了德阳镇的叛乱更是让大家对整编后的禁卫军有了一种信任。所以当卫国公府里的僭越案发生时,愤怒的新京城百姓们都一边倒的支持王上。对革除原卫国公朱超的世袭爵位表达了很明确的舆论支持。王族里面的异己分子现在是一点二心都不敢有,生怕自己被南阳王朱平随便找个理由给收拾了。 赵锋目前在家里的地位是远远比不上自己的老婆姚沙沙的。因为她有孕在身,可以说是集全家的重视和宠爱于一身。所以当赵锋向家里人说又要出去公干差不多两个月时,几乎没什么反应。毕竟作为在王上身边亲兵头子之一,不忙才是不正常的。在家中看来,反正现在和燕国也不打仗了,国内的乱党们也被消灭光了。要说公干的话也就是到处跑一跑,安全上几乎没什么问题;黄帅家中对他才回来不到半个月又要出去这件事却有点意见,尤其是他老婆恨不得去找他的上官金吾将军张遥说道说道。她嫁给黄帅也有几年了,不过身体不太好。自从北斗之乱结束以来,黄帅的官职虽然是升上去了,但是天天忙得连个人影都没有,这样下去也不是个事。好在黄帅再三说今年就这一次远门了,才算是把后院的躁动给勉强平息了下来。 在搞定了各自家里之后,赵锋和黄帅就点齐了六百名骑兵准备出发。按之前的部署,他们并未告知麾下将士此行的目的地是燕国的池州,而是宣称到河口镇巡视。为了把戏给做足,金吾将军张遥也会随着他们一起到河口镇。七艘战船中有三艘是专门运送马匹的,另外四艘一艘专门给燕国的公主搭乘,一艘运给养,剩下两艘装载这六百多将士。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赵锋和黄帅鬼鬼祟祟的率领着骑兵们分批登上了停泊在清河码头边的战船,然后启航前往此行的第一站河口镇。 考虑到此行的距离和保密程度,赵锋黄帅选择的将士大多是未曾婚配的。金吾卫的骑兵虽然平时主要由赵锋统领,但不少人也出身于之前的神京禁卫军,所以黄帅也能从中选出了数百脸熟的将士。在船行十几里之后,金吾将军张遥亲自向大家说明了此行的真正目的。众将士惊愕之下也都还是比较顺利的接受了现实。这支人马在经历了北斗之乱和德阳的平叛之后算得上是改头换面了。张遥当众宣布这次行动由赵锋为主将,黄帅为副手。一旦出了南阳的海域,就要务必小心谨慎。目前燕国那边虽然还没传来有关北狄水军比较详细的情报,但从他们击垮燕国水军的战绩来看,肯定是不可小觑的。万一要是在池州遇上了,那也得避其锋芒尽快撤离。每艘船上都有少数铁舟卫的将士,危机时也能抵挡一二,但如果真的要去打水战肯定是不现实的。 在河口镇补充了一大批给养之后,张遥又把赵锋黄帅二人叫到跟前好好叮嘱了一下。鼓励他们尽力完成王上亲自交待的任务,毕竟这对南阳来说也是件大事。路上碰见了燕军能不起冲突就不要起冲突,对那位尊贵的公主殿下一定要礼敬等等等等。最后,两人终于统领着这支类似于敢死队的人马出发了。 燕国的疆域广阔,不仅继承了前朝的大部分领土,几十年来还东征西讨扩张了不少。之前让华族头疼了多少代的西夷诸部也变成了燕国的西南十五州。可以说目前这块大陆上就剩下了南阳这个弹丸小国还没打下来。至于北狄十三部,其实也就是大陆北方以往的一些部落在最近四五十年来缓缓聚集在一起之后形成的一个新的华族边境大患。南阳和燕国同属华族,文字、礼仪和生活习惯诸方面的差别也不大,所以在华夷之防这一点上两方很容易说到一块去。这次北狄把燕国打得节节败退的时候,南阳这边也同样表示了忧虑。虽然两国之间这些年也一直在相互征伐,但在北狄面前还是能有同仇敌忾的感觉的。和亲一事,在第二代南阳王时期就曾经议过。当时南阳的兵锋正盛,军神冯铁领军一鼓作气打下了燕国的三个州,搞得燕国皇帝十分头疼,于是有重臣提出了和亲之策。不料彼时南阳气势如虹,根本不屑于当燕国皇帝的什么女婿,冯铁更是再进一步,攻下了燕国南部重镇之一的永川城。可惜第二代南阳王英年早逝,国内对他穷兵黩武的搞法也是颇有微词,加上第三代南阳王对桀骜不驯的冯铁更无一丝信任可言,最终导致轰轰烈烈的北进功亏一篑。燕国尽复失地不说,还趁着冯铁自戕的机会打入了南阳境内数百里,要不是第三代南阳王亲自上阵鼓舞士气,估计当年怕是都要亡国了。从此之后南阳这边和燕国交战基本上都是败多胜少以守为主,两国的边境也一直没什么大的变化。 关于这位元和公主,赵锋目前了解得并不多。只晓得她好像和南阳王朱平一般大,是燕国天德帝最喜欢的女儿之一。由于这次的和亲属于密议,他也不知道具体的情况。对于被指派跑到燕国的地盘上抢人这件事,赵锋的内心也是有些崩溃的。目前燕国的池州已经被北狄人攻破,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也不晓得。按两国间的约定,自己这支斥候人马应该是在池州南面的沧州登陆,然后作为南阳援军的先头部队往北开进。不过王城司交待的很清楚,这次的真实路线是直接到池州的建港,然后接了公主就往回跑。这种搞法让赵锋十分困惑,觉得这种类似耍流氓的方式除了会引起燕国的反感之外,就算达到了目的也会有些后果。他在船上想了几天都没想明白,就准备和黄帅沟通一下。水性不是太好的黄帅在头几天有些晕船,现在才刚刚适应,赵锋来找他的时候他正躺着,不过脸色的气色还是明显好了很多,看来刚猛的黄将军这次真的是吃了不少苦。 “大亮,感觉好些了么?”赵锋望着黄帅,笑呵呵的问道。这次带来的骑兵不少都是大江镇上林卫出身,参与过北斗之乱时的南下驰援,当时就走的水路,所以晕船的多半是原禁卫军这边的将士。因此黄帅更是要求自己以身作则,早点适应风浪。 “好是好多了,但这水路和陆路相比,还真是不好走!” “所以王上最终并未同意我军从水路支援燕国啊。你想要是我们数万人马走水路进入燕国境内,就算如期到达了战场,估计战力发挥不出以往的五成。” “伯刚,我总觉得这次的行动透着一股诡异。咱们区区六百人,走水路鬼鬼祟祟的。就算真的赶到了池州,要是碰到北狄的大股人马如何能抵挡呢?” “这也正是我在想的事,虽然金吾卫的骑兵可以算得上南阳精锐,但和燕国狼骑这个级别的骑兵相比还是差距颇大,我们下船后至少还需要休整十天才能有一战之力。如此劣势,实在是想不通为何还要冒这个风险。” “你这说得我们像去送死一样。镇军将军应该不会做这等毫无意义的事吧?” “问题应该不在我们南阳这边。既然已经完成密议,照理说两国之间的和亲一事自然是正大光明的。就算因为北狄的突然入侵耽搁了一下,之后再正式从燕国迎娶便是了。像这样千里迢迢的往池州赶,实在不是镇军将军的作风!” “不在我们这边?那你的意思是燕国有问题么?” “王城司恐怕掌握了我们不知道的情报。这次迎接燕国公主的事,怕是没有真正得到燕国的同意。” “啊?那我们就算是在建港找到了燕国公主,她要是不跟我们回去怎么办?” “现在这些都只是我的猜测。既然我们并没有按和燕国的约定去增援,那么燕国这边势必会有所警觉。就算我们顺利在池州登陆,也不知道前路好不好走啊。” “我等已经领命,那就只有尽忠职守这一条道。伯刚你放心,只要有一丝机会,就算是拼掉了这条性命,我黄大亮也会想方设法把燕国公主迎回南阳!你智计武勇都远胜于我,但有差遣,只管说便是!” “大亮言重了,你我自家兄弟不必说这些。不过真要到了池州,这六百名弟兄的性命可都在我们二人身上捆着了。到时候我们见机行事,能迎回公主自然最好,如果出了什么意外,便不可久留。” “这。。。”听出了赵锋有些退缩的意思,黄帅不禁有些气愤。但刚刚表态愿听赵锋差遣的他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能有些郁闷的“嗯”了一声。 赵锋也不以为意,站起身来拍了拍黄帅的肩膀就走了出去。现在也得让黄帅想想这件事的前因后果,总不能轻易的在异国献身吧。走出船舱之后,赵锋望着远处暂时还风平浪静的海面,心中总有股说不出来的烦闷。自己在这个大时代中,终究不过是小小的一粒尘埃。虽说富贵险中求,但自己也无法完全不顾身后的家人胡乱去建功立业。在南阳高层的眼中,这六百多条性命又算什么呢?哪怕真的全军覆没在燕国境内,唯一会伤心的,恐怕也只有各自的家人了。 七十九、拉锯 就在南阳派出了以赵锋黄帅为首的别动队前往燕国的同时,北狄军再次向燕军发起了猛烈的攻势。首先是在临州被夏侯礼挡住的北狄阿罕部回撤到了象州北部的重镇大兴城,从而护住了阿马德王主力的回撤路线;接着北狄又有五万援军从边境进入了象州,其中三万人马替换掉了阿罕的两万铁骑。这样一来象州的北狄军人数一下子超过了十万人,这十万人对燕国骠骑将军李浑镇守的古亭镇发起了规模空前的猛攻,导致这座着名的要塞在坚守了五天后无奈陷落,李浑在城破时悲愤自杀;最后燕国天德帝不得不调动了一直在上都城镇守的御林军,同时让征东将军曹诚统领三万援军赶往象州南部的齐州防卫,现在整个燕国北部已经是烽烟一片,形势岌岌可危。 南阳这边收到军报之后,在镇军将军朱明的主持下也立即开始了军议。考虑到己方已经派出了以李毅为首的运粮队和以赵锋为首的别动队,朱明认为可以下令让镇东将军梅立对边境东三镇的人马进行整训,必要时可以随时出击。此次北狄的攻势极猛,而且一改以往单单只为抢夺的作战目的,可谓所图甚大。这些年燕国一直在和南阳作战,对北狄军的打法有些不适应也很正常。随着周凡、李浑两员大将的身亡以及十数万将士的折损,现在的燕国应该在交战中更加注重防御了。毕竟临州的夏侯礼就成功的挡住了北狄军。现今这十余万人的兵锋直指燕国腹地,所以下一仗极为关键。打赢了,北狄军的攻势则不能持久,燕军还能凭借主场之力慢慢耗退他们,可要是再打输,燕国的整个北部就危险了。 已经七十多岁的燕国天德帝在收到李浑自杀,古亭镇陷落的消息之后气得几乎昏厥。大将军太史锋建议由夏侯礼总督北部军务,天德帝遂升其为北军上将军,统一协调指挥征北将军张伟和征东将军曹诚所部。三万御林军刚刚从上都开拔,暂时还指望不上。现在只能寄希望于曹诚能在齐州将北狄人给挡住,从而让燕军获得难得的喘息之机。 前方战报一时间也传不到海上,对于已经进入燕国海域的赵锋黄帅而言,除了发现沿岸的燕军防御力量少得可怜以外,就是一天天的航行。按这个节奏下去,再有半个月就能到池州了。黄帅在这段时间里终于也适应了海上的颠簸,不仅在船上能行动自如,还抽空练了练刀法。他仔细想了想赵锋的话,算是勉强接受了随时准备撤退的打算。不过只要有成功的机会,黄猛将兄还是肯定会奋起一搏的。他身上的热血也感染了麾下的不少将士,不过对赵锋却没什么明显作用。赵锋终究是个生存至上的人,“打得赢就打,打不赢就走”才是他的真实想法。 燕国征东将军曹诚率部到达齐州后,不知是畏敌怯战还是动作缓慢,居然没有在第一时间对燕国北部的屯粮重地兴县进行布防,导致南进的北狄军几乎不费一兵一卒就获得了大量的粮食。征北将军张伟从通州过来,麾下人马不过一万余人,只能在边境一动不动的就地设防。而作为主将的夏侯礼却还在临州,临州和齐州并不接壤,要过来还得经过一个地形险峻的桂州,所以现下燕国北部的几支人马实际上根本做不到一个很好的协调。阿马德王得以趁机比较从容的将燕国的百姓通过象州一批一批往北狄南部迁移。这种明目张胆的人口掠夺行为极大的刺激了一直以来以天朝上国自居的燕国。天德帝连发数道旨意严令北军各部进军,并催促统领御林军的中卫上将军彭志加快行军速度。可是征东将军曹诚部慑于北狄的兵锋,一直在齐州中部徘徊。北狄军阿罕部因为在临州奈何不了夏侯礼正憋了一肚子气,就长驱直入猛攻曹诚。曹诚仓促接战后不敌败走,麾下三万将士虽然损失不大,但却彻底退出了齐州。于是,燕国立国以来第一次在与北方势力的交战中损失了两个州,举国震恐,百姓惊心。 赵锋一进入池州海域,便发现燕国的军情恐怕很不乐观,很多沿海渔村都已空无一人就不提了,连应该出现的燕国水军都没碰到。由于这几天的天气不好,海上风浪极大,所以安全起见只能先靠岸休整。靠岸的地方原本也是一处军港,结果现在只剩下了不到二十个人留守,领头的还是这个地方的兼职保长。他看见南阳兵马时被吓得半死,还以为是南阳和北狄南北夹击燕国。弄清楚来的是援军才急匆匆的安排了粮草,然后就忙不迭的领着手下们出海避难去了。由于到建港还需要一两日的路程,所以赵锋和黄帅商议了,今夜就在此地休息,等明日天气好转了再出发。不料第二天又是狂风暴雨,铁舟卫随船的一位校尉对赵锋建言说风浪险恶,如果再往前走则祸福难料,不如就从陆路前往建港,水军可在此等候。黄帅听了勃然大怒,斥责其贪生怕死。赵锋却认为朱明选定的人应该不至于这样,想来想去便让人先去找找这附近熟悉路况的百姓来一探究竟再说。结果出动二十多名骑兵找了大半天,终于找到了一个还没来得及跑路的渔民,当他看见了赵锋等人之后,先是无法相信现在居然还有南阳援兵过来,接着又对大家讲了讲北狄和燕国之间的战况。赵锋这才晓得燕国的北方已经被打下了两个州不说,其余七个州也是岌岌可危。池州大部分的百姓目前都退到了州内要塞壶关的南部,池州三分之二的领土因为被北狄铁蹄覆盖而很不安全。那个燕国元和公主所在的建港的详细情况渔民一无所知,但那附近肯定是有北狄的骑兵出没的。赵锋心想南阳朝中也绝对没想到燕国这次又败得这么惨,自己就算现在拔营撤回去估计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但不管怎么说,既然来了也不能啥也不做。反正现在的天气也不能乘船出海,就干脆下令全军先在此处休整,等全体骑兵恢复战力之后再作打算。 在军港休整了五日后,差不多有三分之一的将士们已经有了一战之力。这时赵锋和黄帅也商议好了,考虑到燕国的敌情复杂,他们这支人马只在军港周围三日内能来回的范围内活动。去往建港的路也已探明,和军港倒是不是很远,骑兵过去不到一日就能抵达。可北狄人是否在附近目前也不得而知,因此只能是过去的人越多越好。要真碰上了北狄的大队人马,别说那位公主大人接不回来,就连自己都得搭进去。 这边刚刚退入桂州的燕国征东将军曹诚也迎来了天德帝派来的监军。这位监军也不多话,上来就将曹诚给五花大绑准备砍了以正军法。但他麾下的将士自然是不依的,这一下就激起了兵变。等统领三万御林军的中卫上将军彭志赶到桂州时,曹诚的人马早已四分五裂,三万大军剩了不到一万人,曹诚晓得自己已经完了,但此时也不可能向北狄军投降,于是服毒自尽。就这样,北狄还没向桂州发兵,燕国这边就自己先损失了数万人马。燕军的操蛋表现又把天德帝给气得半死,他本来就是上了年纪的人了,哪里经得起一次又一次的刺激。随着北狄人的节节胜利,他的身体却是每况愈下。他和第三代南阳王一样没有立太子,燕国朝中一时间暗流涌动。要不是北狄军就快兵临城下了,估计国内会先乱起来。 元和公主的生母是燕国天德帝的后妃之一,除了元和公主之外,她还为天德帝生了个儿子。这个儿子还比较受宠,但也算不上是皇位继承人的有力竞争者。如今燕国朝堂上有几股势力,分别是以皇七子赵王为首的勋贵派、以皇九子周王为首的文臣派和以皇十三子唐王为首的地方派。这三派的势力都差不多,现在暂时谁也奈何不了谁。本来车骑将军周凡、骠骑将军李浑都是勋贵派的人,但他们现下都已阵亡,大将军太史锋又是个中立派。所以在军战一事上,三派都没什么话语权。天德帝的病体越加沉重的同时,不少战机都在流逝。中卫上将军彭志到达桂州后,丝毫没有发兵北进齐州的打算,至于在通州的张伟和在临州的夏侯礼两人,也因为兵力的原因只能是按兵不动。十几万北狄军很是安逸的待在象州和齐州,还有一万余北狄军在临海的池州。燕国上下真的不知道这种诡异的情形还会持续多久。 又过了五天,赵锋看着麾下将士基本上都已经休息好了,就准备和王帅一起领军前往建港。这次两人各率两百骑兵出发,黄帅居前,赵锋居后。留下两百骑兵和铁舟卫的将士们一起看守战船。议定后两人分别领军出发,两支人马相隔了大概十里,如果遇到了北狄人能躲则躲,实在不行了再交战。 燕国池州在大陆的北方,赵锋在这里行军总有种异样的感觉。麾下的绝大多数将士也从来没到过这么北的地方,因此一边赶路一边东张西望,仿佛想好好感受一下异国的风景。沿途很多村落都已经空无一人,气氛显得有些肃杀,天空中不时飞过的一两只叫不出名字的大鸟更是加重了本来就有些孤寂的意味。路上的植被并不多,不过一片一片的草坡看上去也令人心情舒畅。不过赵锋现在想得最多的还是如何从这件事里安然脱身,毕竟他们这六百人现在不过是一支孤军,要是陷在这里,那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前方一直没传来什么紧急军情,看来黄帅所部也没遇到北狄人。赵锋了解到池州在燕国的五十多个州当中虽然算不上疆域广阔,但好歹比南阳的神京城大个很多倍。一万北狄军假如都散开的话,估计也填不满这一州之地。所以他们遇到北狄军的几率肯定有,不过遇到大股北狄人马的可能性也不大。建港在池州东部靠海的位置,从海路过去波涛汹涌,所以一般都是走陆路,当初建立此港其实就是为了燕国所谓的夏祭。而北狄人从池州的北部登陆,要到建港恐怕也得走陆路。想到这里赵锋不禁还有点希望元和公主一行人已经跑路,这样自己这边就能顺利撤退了。 八十、建港 “也不知道父皇的身体怎么样了,这一天天的等下去,真令人心烦。”元和公主自从完成夏祭后便因为北狄大举进军而被困在了建港。由于此处的守卫人马极少,从上都城带来护卫的御林军也不过五百余人。所以天德帝就让她暂时待在建港,待燕军将北狄人赶出去后再动身回上都。不料之后燕军节节败退,公主殿下的归期也一再推迟。刚开始每日还有朝中的军报送过来,这几天连军报都没有了。负责护卫的女长史和御林军中郎将都惶惶不可终日,生怕在池州的北狄人忽然打了进来。一旦元和公主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们就只有陪葬这一条路了。不过这段时间元和公主倒还不怎么害怕,就是总抱怨在这里无所事事的待着很无聊。这一日用过午饭之后,又在坐在窗前对着自己的侍女发起牢骚来。 “殿下不必心焦,奴婢听李将军说现今北狄人的攻势已经减缓下来,说不定过几日就能回上都了。” “我大燕雄兵百万,怎么连个蛮夷部落都打不过,听说十九哥主动向父皇请缨上阵杀敌,你说,她能打得过北狄人么?” “呃。。。陈王深得皇上信任,出征一定旗开得胜。”这军国大事侍女也不懂,十九皇子是元和公主的亲哥哥,今年刚满十八岁,三个月前才被天德帝封为陈王。她干脆就先挑好听的说,天晓得这位陈王能不能打仗,现在也不求其他的,只希望能安全回到上都。 御林军中郎将李武站在建港简易的城墙上望着远方,他每隔一个时辰便要过来看看有没有上都的援军或者是北狄人过来。港内的守卫不到两百人,自己麾下的将士也就五百出头,这些人的战斗力可不能指望,真要是北狄人打过来,他也只能一死尽忠了。 这时城墙外远处突然冒出了几个黑点,李武心中一凛,连忙靠近了张看。只见那几个黑点越来越明显,定睛一看时,居然是早些时候自己这边派出去巡逻的弟兄!原来每日李武都派出五十名士卒沿着建港方圆十里巡视一遍,一来可以为过来的援军带路,二来万一遇到了北狄人也可以提前示警。此刻这几个狼狈逃窜的御林军将士身后似乎隐隐约约有大股的烟尘。李武越看越心惊,握着剑柄的手心不断的冒汗,心想真的是怕什么来什么,北狄人终究还是找到这里了。 北狄军在池州不过两万人马,而且其中很大一部分都是新近组建的水军,这些水军都来自于北狄诸部中以耐力和水性着称的塔格部和肯林部。这两个部族里的数千骑兵曾经万里奔袭了南阳的神京城,但被当时还是镇东将军的朱明率部全歼。在折损了这么些人马之后,阿马德王干脆让两族剩下的勇士专职干水军。毕竟他们的骑射水平和北狄部落中那些真正意义上的马背部落相比还是有明显的差距。所以这次从水路攻入池州时,北狄水军一来悍不畏死,二来的确出乎了燕国的意料,在不到三天的时间里就打垮了燕国水师的主力。攻下池州的治所天湛城后,大部分的水军人马都留驻于此,主将德卡又派出了随着水军一起过来的三千骑兵四处劫掠。由于池州一直都没怎么经历过战事,各地郡兵自然是被打得一溃千里。短短一个月,州内壶关以北除了一些稍微坚固的要塞以外,几乎都已经被北狄人攻陷。燕军主力现在都在防御桂州甚至燕国腹地,哪有精力顾及池州,于是北狄人日益嚣张,池州遍地都是人间惨剧。 建港所在的位置在池州的东南部,当年完全是为了夏祭而兴建,所以平时几乎都没什么船只过来。地形上倒是颇为易守难攻,但是这么些年没人打理,守备情况可想而知。就连港内的两百守备军,也只有在夏祭时才会被州牧给派来。李武此时已经看见了至少有七八百名北狄骑兵正在朝着自己这边冲来,他一边强迫自己赶快冷静下来,一边大声呼喝为数不多的弓箭兵都到城墙上来布防。这残破低矮的城墙是决计挡不住北狄人的,现下只能先用弓箭把他们的攻势稍微抵挡一下了。 冲锋的北狄骑兵也远远看见了这座看起来像一座要塞的小城。他们都是飞扬族的勇士,领头的千夫长叫做博坎。正嫌登陆池州以来只打了几次小仗有点不尽兴的他没想到能发现燕国人的一个据点,一时间战意爆棚。他朝着麾下将士们大呼小叫,让他们一起把这里给攻下来。周围的北狄骑兵也纷纷呐喊回应,声音大得让李武等人的脸色一阵发白。 作为御林军的中郎将,李武平时在上都最多也就维持一下治安或者搞搞仪仗队。今天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大规模的骑兵冲锋。好在他曾经出征过南阳,算是勉强还知道一点基本的防御战打法。他派了一队人去城门口守着,把能找到的东西都用来抵住城门,然后让全体弓箭手全部到城楼张弓待命,剩下的人也都过来准备肉搏。至于城外的那几个倒霉的御林军袍泽真的是顾不上了。不过他同时也发现这些北狄人全部都是骑兵,看样子肯定没带什么攻城器械。建港好歹是个有城墙的要塞,他们除非是下马爬墙,否则一时半会还是上不来的。只要能把他们给牢牢的阻拦在城外,自己这边也不是没有创造奇迹的可能性。 在离建港城门已经不足五百步的时候,博坎以及麾下骑兵都已经放慢了马速,毕竟总不可能直接骑着马冲到城墙上去。不过这城墙看起来又低又矮,博坎想着是不是先一阵弓箭将在城头上防御的燕军们给射得不敢露头后,自己这边再分出几百名善于攀登的勇士爬上去。正思量间离城门越来越近,突然从上面飞下来一批箭矢,博坎忙指挥麾下将士们避箭,万幸这些箭矢大多都疲软无力,除了十余人中箭落马之外,北狄军这边几乎没什么损失。这一阵不像样子的偷袭反而激起了北狄骑兵的凶性,博坎当即下令回击。北狄军纷纷绰弓搭箭往上抛射,区区两三百步的距离对他们来说简直是轻而易举。只听城头上一阵慌乱的惨叫,想来这波箭雨干掉了不少燕军。 李武下令放箭后看到自己这边弓箭手畏畏缩缩的样子的时候心中就有了一丝不祥的预感。只见近百支箭矢歪歪斜斜的朝着北狄军飞了过去,其中除了少数射入了敌军阵中,大多数都直接掉在了阵前。这种挑衅似的攻击似乎让北狄军很有些恼怒,反手就是一阵箭矢回射了过来。李武当即大声提醒将士们避箭,可这帮子久疏战阵的御林军和建港守备军哪里见过这种场面,有的看着逼近的箭矢居然都吓呆了。站在最前面的一排士卒几乎全都被射翻在地,城头上顿时响起了一阵惨叫。少数胆小之人甚至开始往城下逃窜,李武由于躲得及时虽然没受伤,但看见自己这边的军心貌似已经开始涣散不由得大感焦急。他不得不站起身来大喝道:“建港后面是大海,一旦被北狄人打破了城池,我们还能跑到哪里去?他们都是骑兵,一时间攻不上来,大家只有在此拼死守卫才有活路!”这话算是让不少的将士都清醒了过来,于是又有一些人小心翼翼的靠近了城墙,刚才的一阵箭矢差不多让燕军损失了七八十人,但也激起了一些将士的血性。想着就算是活不了了,也要拉几个北狄人垫背。 博坎寻思着刚才的一波攻击应该是把燕军打得军心丧尽了。就大手一挥让一百多骑兵下马去爬城墙。这些被选出来的骑兵都是善于翻山越岭之人,当即嗷嗷叫着跑了过去。建港的城墙的确破败不堪,许多地方都坑坑洼洼的,北狄军一下子居然有三十多人爬到了城墙中部。博坎看见己方进展如此顺利,忍不住哈哈大笑。又让麾下箭术最好的几十名骑兵时刻监视建港城头,一有敌军露头便用弓箭击杀。 李武一开始听见下面的声响时还有点懵逼,不知道北狄人又在闹什么幺蛾子。这时一个胆大的御林军士卒惊呼道:“将军,北狄人在爬墙!已经快上来了,你看。。。”话音未落,这人便被城外的北狄弓箭手给一箭射中额头栽倒在地,众人又是一阵惊呼。李武心中惊怒交加,好在之前准备了一点东西。他对着后面的弟兄喝到:“把之前烧好的水罐子都推过来,大家从城墙坑洞里往下倒,烫死这些王八蛋!”性命攸关之下的燕军立即弯着腰把每日在城楼上装满滚烫开水的十几个罐子推了过来,靠近城墙的士卒将罐子倾斜着从城墙坑洞往下倾倒,不到一会下面便传来了惊天动地的惨叫声。城楼上的弟兄们倒得兴起,一下把十几大罐子水都倒了个一干二净。 博坎本来觉得自己已经胜券在握,不料那些都快要爬上城头的北狄勇士却像被马蜂蛰了似的,一个两个突然从上面摔了下来。由于爬城墙的这一百多人排得很密,往下掉的人又将后面跟着爬的人也砸着掉落了下去,这一百多人在极短的时间里就有差不多一半摔在了城墙下面。虽然建港的城墙并不是太高,但这个高度摔下来也肯定是够他们喝一壶的。这下北狄军可真是损失惨重了。剩下的人倒是比较悍勇,仿佛丝毫没有受到同伴跌落的影响,最终还是有差不多三十多个人冲上了建港城头。 燕军发现这批爬城墙的北狄人死伤惨重后立即把情况报告给了李武。李武赶紧把军中几十名相对悍勇的士卒聚集了起来,告知他们待北狄人一上来,大家就齐心协力把他们给乱刀砍死。这些将士也晓得今日的局面,都纷纷应诺死战不退。终于有个北狄人从建港的城墙上冒头了,李武当即一刀砍向了他正在城头缺口处支撑的右手,那人惨叫一声直接摔了下去。这下燕军士气大振,悍勇的士卒们纷纷拔刀力战,北狄冲上来的人毕竟太少,虽然一个两个的战斗力爆棚,但燕军在李武的率领下也是超水平发挥,他们接近三百人一拥而上,迅速将北狄人给逐了下去。城头的混战也让远处的北狄弓箭手不敢胡乱放箭,就这样,北狄军的攻击算是勉强被打退了。 八十一、城下 在离建港还有十里远的时候,黄帅派出的斥候便发现了异样。地上零零星星的燕军尸体让他们意识到附近可能有北狄军出没,而且这些燕军看起来都是刚刚战死的。斥候们赶快回马向黄帅禀告,黄帅听了精神一凛。心想北狄军以骑兵为主,来去如风就不说了,关键是战斗力还相当彪悍。自己也不像赵锋李毅那样在北斗之乱中和他们交过手,骤然冲上前去怕是祸福难料。于是他让斥候继续探查,其余人马则放慢速度跟进,并派人火速告知后面的赵锋,让他尽快赶过来合兵一处。 赵锋这边离建港差不多只剩下二十里远了。南阳军走的这条路线是一条直道,之前探路的斥候说直道尽头有个三岔口。如果北狄人利用这一点做做文章,自己这边说不定会被包围。以他的武勇冲杀出去自然没什么问题,但带过来的弟兄们可就凶多吉少了。于是他赶快派人去黄帅那里提醒他不要过于深入,不然到时候连撤都撤不回来。 两人派出的快马在相向而行中恰好相遇,当即相互交换了情报。等赵锋这边知晓了有疑似北狄军的踪迹之后,也是不敢怠慢,连忙让全军打起精神备战,同时加快速度向黄帅靠拢。黄帅则全军在三岔口处暂停行军,先等斥候探清敌情再行动。不到半个时辰两军汇合,正好派去建港的斥候也返回来了。斥候说在建港城下看到了近千北狄骑兵,应该是在攻城。而建港的城墙不仅低矮而且年久失修。如果没有足够的守备力量,可以说攻下来一定不会花费太多力气。赵锋黄帅听了都大惊失色,因为北狄人既然准备攻城,那么建港里的元和公主一行人必然没有撤走。一旦这位公主殿下受辱于北狄人,那南阳王必然迁怒于他们这帮救援不利的金吾卫。就算的确是北狄人势大无法战而胜之,但终究还是会引起朝中诸大佬的反感。南阳军四百金吾卫骑兵现下在这三岔口进退失据:要是进,估计得全军覆没;要是退,在明知燕国公主在危难之中的前提下居然敢畏敌避战,就算能安全回南阳怕是也没好果子吃。虽然这里的情况可以暂时隐瞒,但说不准哪天就会有人捅出去,到时候再背个欺君之罪那可就是满门抄斩的祸事了。 赵锋心里焦急,但面上还是丝毫不露出一点,他很平静的看着黄帅,感觉他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计策。于是沉声对着几名校尉和队正说道: “既然建港近在咫尺,我们受王上重托,决不能畏敌避战!北狄人以骑兵为主,攻城必定不会太过顺利。我等先行探明他们在附近是否布下埋伏,然后再向建港进军。” “可要是我们过去之后发现建港已被攻陷又该当如何?论及马战,我们可不是北狄人的对手啊。”一个禁卫军出身的校尉听说要进兵,不免有些忧虑。 “如果建港已失陷,我和黄将军会亲率五十名敢死之士向北狄人发动袭扰,陈校尉你可统领剩余人马火速回撤,弟兄们漂洋过海,能回去一个是一个。”赵锋话音刚落,黄帅接着说道: “军人就要为国靖难!我和赵将军到时候领军冲锋,为大伙争取时间!” 赵锋的意思很简单,要是北狄军都已经把建港给打下来了,自己这边区区几百人真的冲上去拼命,估计也就是个全军覆没的下场。因此不如由他和黄帅领着一支最精干的人马对北狄军进行突袭,看能不能有些斩获。元和公主能救则救,实在救不了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众人听了之后也没什么意见,毕竟连主将都亲自上阵了,他们还能说什么呢?过了一会,最后几名斥候也回来了,报告说北狄人正在攻城。但由于他们都是骑兵,又没有攻城的器械,所以攻得不是特别顺利。北狄主将正在让一些骑兵下马往城墙上爬,建港危在旦夕!赵锋仔细问了一下北狄人在这附近的埋伏情况,斥候们都说北狄人在三岔口周围并没有设伏,他们的全部兵马应该都集中在建港城下。赵锋听了安心不少,当即留下了一百名骑兵在三岔口处守卫,一看到有北狄援兵从出现立即向他禀报,然后领着黄帅和剩下的三名骑兵迅速朝着建港移动过去。 李武打退了北狄人这次攻击之后,心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感觉。刚刚自己不仅冲在最前,而且还至少砍翻了三名爬上城头的北狄人,麾下的将士们也算得上是士气如虹。不过这场仗才刚刚开始,对方固然没有准备什么攻城器械,自己这边可也真的没有什么守城的准备。不仅弓箭数量有限,一般守城需要的檑木滚石之类的玩意建港这里是通通没有的,之前倒是想在附近搞一点,可毕竟临海,高大的树木和坚硬的岩石都不是特别多,就连刚刚大显神威的烧水罐子,也都是这几天派人四处收刮到的。如果北狄人再来几次悍不畏死的攻城,自己这边怕是要危险了。但此时他明白千万不能动摇军心,于是高声大笑称北狄人不过如此。众人听了无不喜形于色,觉得今天似乎也不能说一定就会葬身于此了。 博坎七窍生烟的望着建港这又矮又破的城墙,心想自从在燕国的池州登陆以来,他的骑兵称得上是横扫千军,未尝一败。他在池州北部曾经多次打垮燕国郡兵,甚至有一次将超过七千人的郡兵打得只剩不到五百人。没想到被阻拦在了这个小破城下。他咬牙切齿的让麾下将士们分成两队,其中一队三百人,都下马从城墙的左右两侧向上攀爬,这两侧虽然没有中央处那么好爬,但如果没有干扰的话,相信自己这边一定能爬上去。剩下的两百余人就不停的往城墙的中央处抛射箭矢,相当于给两侧的北狄军掩护。 北狄军骑兵纷纷下马的场景正好被远处的赵锋给捕捉到了,他在离北狄军还有五里路的时候让全军放慢了速度,想先看看北狄军的情况再说。此时虽然看得不是太清楚,但北狄军似乎是想再次攻城这个意图还是能分辨出来的。建港城外的沙地土坡矮树甚多,赵锋所部正好能进行隐蔽。于是全军又向前靠拢了半里地。 “伯刚,北狄人大部分都下马去爬城墙了,我们和他们剩下的人数不相上下,不如冲上去吧!”黄帅看到北狄人现下只剩下两百余人在城下,不由得跃跃欲试,忍不住出声说道。 “大亮勿急,目前看来北狄军全部都集中在此处,我们先把留守在三岔口的一百名弟兄调过来再说。”赵锋心想北狄人的战力未知,现在不过才刚刚开始攻城,自己这边要是不知高低的冲过去,对方要是一股脑从城墙上下来重新骑马迎敌怎么办?倒不如先让北狄人和燕军交交手,消耗一下他们双方的兵力再说。 黄帅皱皱眉头,不过赵锋此话也是老成之见,也不好出言反驳。不过总觉得还是直接冲杀来得比较痛快。 六百名北狄军开始朝着建港城的左右侧城墙攀爬了。这里虽然不像中央处破损得那么严重,不过也有不少坑坑洼洼的地方。北狄军往上爬的速度明显没有刚才那么快,在城下的两百多名骑兵都张弓搭箭,随时准备射杀前往左右两侧城墙支援的燕军。 李武通过城墙洞也看到了北狄军正通过左右两侧城墙缓缓往上爬,他心想麾下将士人数有限,但此时要是不分兵去堵截的话,估计再过一会北狄人就要攻上来了。于是又下令让建港守备军的马校尉领着手下去防守左侧,他自己则领军防守右侧,同时让麾下将士把刚刚烧好的十几罐开水一分为二,还是准备从城墙洞口往下泼洒。这边刚刚开始行动,不料一阵箭矢忽然射了过来,刚刚走出十几步的那位守备军马校尉当即身中数箭一声闷哼跌倒在地,看来是不行了。城头接着就是一阵混乱,大家又纷纷躲藏了起来,暂时一动也不敢动了。 赵锋紧盯着城下,对北狄的打法已经了然于心,这帮蛮夷仗着自己弓马娴熟,一边派人爬墙,一边用弓箭压制燕军让他们无暇去支援。从燕军的布防情况来看,他们的人数应该不多,士卒的素质暂时还看不出来,至于守城应该准备好的各种器械估计也是一无所有,否则不可能让北狄人逼得如此之近。不过既然他们能被天德帝派过来护卫公主,那也不能说完全是一群废物,此时正好让北狄人和燕军先拼一阵,自己再择机杀过去,如此才能最大限度的减少损失。 李武看见自己这边的人只要一冒头或者一动身,就会至少招致五六支弓箭袭来,就算是没给射死射伤,也会把周围的士卒给吓得够呛。慢慢大家脸上的惶惑越来越明显,而左右侧城墙的高度虽然比中央稍高,但再这样下去,怕是只有等北狄人冲上来之后打近身战了。 博坎看到自己这边的攻势顺利,心中一口恶气才稍微出了一点。按照这个节奏,过不了一会,六百名北狄勇士都会登上这座又矮又破的城头,凭着他们的武勇,一定能把留守的燕军杀的片甲不留。自己倒要看看这座小破城里到底有什么东西,居然让燕军有胆子敢抵挡战无不胜的北狄大军。 赵锋这边已经等来了留守在三岔口的一百名骑兵,自己这边一共四百余人,从骑兵的数量上说已经超过了在城下的北狄军。不过此时赵锋要是发起冲锋的话,不排除正在爬墙的北狄人跳下来骑马再战。毕竟这四五里的距离说近不近说远不远,所以还是再等一下,最好是北狄军都爬到了城头上自己再行动。 八十二、交兵 随着第一个爬到建港左侧城头的北狄壮汉一跃而上,越来越多的北狄军都陆续爬了上去。只见他们纷纷拔刀怪叫着从两侧冲了上去,而已经憋屈了半天的燕军也终于能直起身来与北狄人交战了。在两拨人还相隔一段距离的时候,城下的北狄军又是一阵精准的弓箭射翻了二十几个冲在最前面的燕军。这下北狄人士气大振,于是更加奋勇的与燕军厮杀起来。 燕军的主将李武刚刚好不容易挥刀挡下了几支飞来的箭矢,一名北狄人却已经靠近。这时身后的一名燕军士卒正好刺出了一杆长矛,李武便趁势往后退了几步做下调整。就在往后退的当口,他有些骇然的发现那名逼近的北狄人先是闪身躲开了刺过来的长矛,然后一把握住矛杆将那名御林军士卒拖了过去,接着便是一刀给枭了首。整个过程行云流水,让人不寒而栗。周围的燕军刚和北狄军交手,便已死伤惨重,最前排的除了他之外,其余的弟兄一个个非死即伤。由于左右两侧都有北狄军来袭,燕军只能不断被逼至中央。这时一名御林军士卒终于扛不住这种压力,忙不迭的从城头中央通过内城梯往下跑去,数百名燕军顷刻奔溃。李武喝止不住,望着越逼越近的北狄军,也只能被裹挟着撤退了。 当看到爬墙的北狄人有不少逼近城头时,赵锋就已经让全体将士做好了随时冲锋的准备。正在第一个北狄人将登未登上去的那一刹那,只听赵锋大喝一声:“冲!”话音未落他便和黄帅两人一马当先,各自领着两百名骑兵杀了过去。这支南阳金吾卫骑兵全体都参与过北斗之乱,不少出身上林卫的弟兄甚至还和赵锋一起击溃过神京城外的北狄军,此时冲锋倒也颇有气势。五里左右的距离对于骑兵来说的确不算远,赵锋这边一有大动静立即就被经验丰富的北狄军察觉了。 博坎被远处突然出现的几百名骑兵吓了一跳,他在池州可从没遇到过这种成建制的骑兵。不过把燕军打得节节败退的他还是没把这些不知道从那里冒出来的家伙给放在眼里。眼前这座小破城既然已经牢牢的握在手中,那么自己倒也不妨跟这帮敌军玩玩,反正攻城他也没亲自参与,正感觉没怎么尽兴。想到这里他一边让手下们继续攻城,一边带着一百余名骑兵好整以暇的迎了上去。他坚信就凭他一个人都能将这支华族骑兵给打垮,这次一次带了一百多人,算是给足对手的面子了。 赵锋此时和北狄军的距离已经不足一里,他那双目力极好的眼睛已经能把对方看的一清二楚。目前看来这些北狄人似乎根本没把南阳金吾卫放在眼里,一个两个的都有些懒散。赵锋心中一喜,对方这种状态简直是不知死活,而且更搞笑的是,北狄那个领头的居然只带了一百多人迎了过来,这就让赵锋这边的胜算又大了一些。等到两军相隔不到两百步时,赵锋下令全军绰弓搭箭向对方先抛射出了一轮箭矢,接着便左右挥舞蛇矛,一马当先朝着北狄军那个领头的冲了过去。 博坎在北狄也是有名的勇士,如果有个北狄勇士排行榜的话,他大概能排进前一百。当看见对方一阵箭矢射来的时候,他就意识到这次的对手似乎和之前交过手的燕军不大一样。他们飞扬族一直对阿马德王不是特别心服,也没有怎么参与在草原上和燕军的几次大战。这次进入燕国其实是第一次遵从阿马德王的将令作战。池州本来就不是燕国的什么军事要地,守备力量多是由本地人组成的郡兵,对上飞扬族这样彪悍的对手自然是不堪一击。博坎在这里胜仗打得多了,竟然以为华族军队全都是一样的战斗力。可没想到对面的骑兵突然射出了一波看起来颇具威力的箭矢,当即大声提醒手下们赶快避箭。可惜过来的这一百多北狄人就算是反应再快也有些躲闪不及,一下子有四五十人中箭落马,而且有些骤然倒地的战马又阻碍了后面的骑兵,搞得整支队伍队形散乱,就在这个时候,南阳的金吾卫骑兵已经杀到了眼前。 赵锋跃马挺矛冲入了北狄军阵中。他趁着敌军队形混乱之际,用重达八十六斤的蛇矛左右挥舞,将不少还在懵逼中的北狄骑兵扫落马下,后面的弟兄便可将这些摔在地上的倒霉蛋们一一击杀。看到主将如此奋勇,南阳骑兵一时间气势如虹,也都纷纷呐喊着与北狄军拼杀起来。区区一百多北狄骑兵顷刻间四分五裂,几乎死伤殆尽,主将博坎狼狈的带着不到五个人往后急退,同时招呼还在城下彷佛傻了的剩余骑兵赶快过来帮忙。 从赵锋率部同北狄军拼杀再到将其击溃的用时极短。不仅北狄军主将博坎没反应过来,城下还未参战的北狄骑兵和城头上还在砍杀燕军的北狄军也都还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这时一些在城头上杀得兴起的北狄军已经从城墙上杀到了城门处,他们不知道城外发生了什么,将燕国御林军中郎将李武留在城门处守卫的一百余人解决掉之后,他们嗷嗷叫着准备把城门给打开。这帮蛮族也不去动什么城门机关,就对着已经有些朽坏的城门刀砍斧劈,然后就是一群人疯狂的推挤。只听“轰”的一声巨响城门倒塌在地,城内的北狄人见了便是一阵欢呼。 不远处的赵锋刚好看到了这一幕,他实在是想不到自己能有这种好运气。本来以为能打垮在城外留守的两百多北狄骑兵就不错了,没想到建港的城门居然已经被北狄人自己给弄成了这个样子。此时只要自己这边能保持冲锋的架势,势必能把这些骑兵和城中没马的北狄人一股俱歼。想到这里豪气顿生,他猛然暴喝道:“全军随我冲锋打进城去!”随即一箭将城下一名正冲过来的北狄骑兵一箭射翻,这可有五六百步距离,麾下的将士都喝了声彩,紧紧跟随主将赵锋一起冲杀了过去。 退到城门附近的博坎心中很是憋屈,直到现在依然没有把赵锋等人放在眼中。他在马上定了定神,对城门已被打开这件事也不甚在意。随着赵锋刚刚射出惊人一箭的同时,他也拍马舞刀朝着赵锋冲了过去,麾下的北狄军连忙紧紧跟上。飞扬族的勇士,哪里能一直被华族人给压着打呢。 两股骑兵终于开始交锋,即使在这么短的准备时间里,北狄军的强悍还是十分明显的体现了出来。只见他们剩余的百余人马都娴熟的使用着手中那柄狭长的斩马刀与南阳军鏖战,这种刀不仅锋利异常,而且相当灵活。往往能第一时间拨开金吾卫的骑枪后进行突击。刚一接战,就有十余名南阳骑兵被北狄军斩于马下。赵锋在用蛇矛捅死了两名迎面冲过来的敌军之后,正好看到博坎在不远处大发神威。只见这个北狄悍将将掌中长刀挥舞得密不透风,大片的刀光抛散在南阳军的头上,短短时间里已经有好几个弟兄命丧其手。赵锋看得心头火起,一矛将左边的一个北狄人给挑落马下之后,用力踢了几下马腹便朝着博坎逼了过来。四周的南阳军也发觉到赵锋冲阵斩将的意图,纷纷让开了道路。远处的博坎也注意到了赵锋的靠近,他一眼便认出这个华族人必定是这支骑兵的主将,只要能把他给解决掉,自己这边就是必胜之局。于是他把斩马刀横挥数下格开了几名南阳骑兵的围攻,然后一脸狞笑的朝着赵锋怼了过来。顷刻间两人便在阵中展开了激烈的交锋,双方手中的兵器上下翻飞,撞得火星四射。赵锋和博坎心知这一战的关键就是这场比拼,于是都拼死鏖战。博坎自是北狄一等一的勇士,但更为年轻的赵锋,不仅力气惊人,而且招式巧妙,每刺出一矛,既有排山倒海的冲击之势,又暗含虚虚实实的巧劲。让博坎不得不全力抵挡,赵锋的蛇矛震得他双手发麻不说,好几次还差点被矛尖扫中。好在他也是悍不畏死的勇士,虽然一时手忙脚乱,但仗着更为丰富的马战经验,每次都能化解赵锋的攻势,偶尔还能做出一点反击。两人前后交战二十余合,仍是不分胜败。赵锋此时看到博坎的本事,渐渐激起了自己的好胜之心,矛法越发凶悍。但博坎也非等闲之辈,始终死死挡住赵锋一矛快似一矛的攻击,不曾有半分疏漏。 南阳军看见自家主将把这个北狄人给死死的压制住了,都是喜形于色。赵锋的武勇在禁卫军中可以说是数一数二,没想到北狄人也不是对手。将士们深感振奋的同时,手中对北狄人的攻势自然更加凌厉。而北狄军真的没想到一个区区华族人居然能有如此惊人的武勇。要知道飞扬族的博坎可是北狄诸部中数得着的勇士,此刻被一个华族人压制得如此狼狈,简直不可思议。不少北狄军甚至产生了一股之前从未有过的避战心理。 博坎一开始还能比较平静的交战,但随着自己被压制得越来越狠,心中的那股焦躁也越来越压制不住。他似乎已经感觉到麾下的北狄军士气已经开始低落,如果真的要是不敌这个华族人,怕是这次有全军覆没的危险。于是一瞬之间瞠目怒吼,双臂暴起,对着赵锋全力一刀挥去。他现在只求速胜,把自己的全部希望都寄托在了这一击上了。不过赵锋自从在东乡侯府跟着老侯爷朱勘修习矛法之后,曾经花了大功夫研究以巧破敌的招数,已此专门来对付这种孤注一掷的自杀性攻击。在博坎这雷霆万钧的一击之下,只见赵锋先是用矛柄对着刀尖轻轻一拨,借着惯性直接将博坎的连刀带人都拨开了过去。然后趁着博坎来不及收回兵器的一刹那,双臂猛地发力将蛇矛一记猛力的旋转平挥。博坎在恍惚间躲闪不及,脖颈间被赵锋一矛划中,只见鲜血立即汩汩流出。博坎剧痛之下,身体不断抽搐,手中的斩马刀首先掉落。赵锋一声大喝,又是一矛捅了过去,这一矛直接将博坎捅了个对穿。这个北狄悍将立刻重重的跌落马下,惨烈战死。 博坎的落马让周围的北狄军纷纷惊呼出声,而南阳军则是大声喝彩。黄帅趁势舞刀连斩了五六名已经无心恋战的北狄骑兵,其余的金吾卫弟兄也是不断向敌军发起冲击,剩余的几十名北狄骑兵顷刻间四散奔逃,南阳金吾卫终于彻底打垮了建港城下的这支北狄骑兵。 赵锋干掉北狄军主将之后丝毫没有放松,他当即下令全军朝着已经被打开的城门处冲杀过去。此时城门附近聚集了不下三四百个没有马的北狄军,他们刚刚看到自家主将战死,心中正在惊惶,等到南阳军杀到眼前了,众人都还没反应过来。但南阳军才不跟他们客气,赵锋在两三百步外先是连射数箭放翻了最前面的两个北狄军,然后领着全体弟兄奋勇突击。一支士气如虹的骑兵对上军心涣散的步兵,胜负可以说几无悬念,北狄人就是再悍勇一倍,也不可能队形散乱的以步破骑。只见他们被南阳军杀得哭爹叫娘,一个两个的都抱头鼠窜。不到一会便有数百人死在城门口,剩余的北狄军慌不择路,有往城墙上跑的,有往城内跑的,还有往城外跑的。对这些零零散散的漏网之鱼赵锋也不甚在意,反正自己这边已经大获全胜,他一边吩咐黄帅领军前往城内探查情况,一边亲自指挥将士们将缴获的北狄战马收拢。至于被俘的北狄人则都捆在一起扔到附近的仓房中,到时候交给燕军来处理吧。 八十三、初见 南阳军在建港城下打垮北狄军之后,赵锋初略的计算了下战果和损失。己方此次斩杀北狄军六百余人,生擒一百余人,难得的是缴获了三百余匹上好的北狄战马。剩余的一百多北狄人逃到城外去了,安全起见也没必要追。南阳军损失一百多人,其中阵亡七十多人。从战果上看,可以说是大获全胜。不过看到这么多弟兄身丧异国他乡,赵锋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尤其在阵亡的兄弟里面还有七八个是他从大江镇的上林卫中带出来的老部下,从北进退兵到北斗之乱,可以说一直都在并肩作战。他们的阵亡更是让赵锋伤感,但即使这样也不可能把他们带回南阳安葬。于是赵锋让手下将士将这些阵亡的兄弟先用建港里找来的大车装载,等撤到了南阳战船停靠的地方再行安葬吧。 黄帅领着几十名骑兵在建港的内继续探查。虽然绝大多数北狄人已被歼灭,但这里原本似乎有燕军驻守,还是要小心为上防止被误伤。沿路看见不少燕军尸首横七竖八的躺在地上,黄帅也不免有些感叹,心想自己这边费这么大的力气打进来,别什么都没捞着就这么回去了。这时一个衣衫褴褛的女官突然从路旁窜了出来,一边激动的朝着黄帅等人挥手一边大喊道:“公主殿下在此!你们,你们是皇上派来的援军么?” 黄帅一愣,随即吩咐麾下将士缓缓围了过去。燕国和南阳均属华族,虽然都有自己的方言,但大体上都是互通言语的。黄帅看着这个头发如鸡窝,身上衣服破破烂烂的中年女性,有些怀疑的问道:“我等是受燕国太史锋大人委托从南阳过来的援军。尊驾是何人?” “你们,你们居然是从南阳来的!”这时一阵银铃般的声音从这个女人的身后传来。只见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从一堆茅草中站了起来。她抬头望着骑在马上的黄帅,一脸好奇的问道。而黄帅在马上低头看着这个虽然满脸尘土,但仍不掩国色天香的小女孩时也是微微一愣,这一刹那,彷佛时间都静止了一样。 这位将军,和你对话的是我大燕国元和公主,请你下马见礼。”黄帅对小公主毫不避讳的直视让公主的女长史有些恼怒,不由得出声提醒道。 “呃,末将失礼了。”黄帅被这名女官一喝,不免有些讪讪的。他先是摸了摸自己的鼻子,然后有些尴尬的下了马。正准备向元和公主行礼的时候发现这位小公主居然快步跑了过来,只见她俏生生的站到了自己跟前,还递给了他一个水壶,笑呵呵的说道:“你累了吧,喝点水喝点水。”元和公主的话又让黄帅有些恍惚,他浑然忘了要给公主行礼这件事,傻笑着接过了递过来的水壶,静静的和小公主对视起来。周围的将士们都有些懵逼,他们本来都随着黄帅一起下了马,结果自家将军突然一动不动,这下大家也都不敢动。一个有些机灵的弟兄忙不迭上马跑去通知赵锋了,毕竟事涉燕国公主,黄将军的举动已经很有些失仪了。 赵锋知晓这件事的时候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想了一会才记起来燕国的元和公主这档子事。可能是刚才厮杀得太过投入,后来又对不少弟兄丧命于此这件事心生感慨,导致思绪纷乱,居然忘了自己来燕国的真实目的。听了这个骑兵的禀报之后他也没怎么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毕竟自己这边这么多兄弟为了这个公主舍身忘死,看一下又怎么了?不过这话可不能当着其他人的面说,鬼晓得自己这些手下们里面有没有几个王城司派来的密探。想到这里他立即正了正衣甲,让这个来报信的弟兄带着自己一起过去拜见元和公主。 来燕国之前金吾将军张遥曾经嘱咐过,现今燕国朝中对同南阳和亲一事已经没什么异议。但随着北狄的入侵,导致这件事横生了不少波折。怎么和,何时和等诸多问题在朝堂上一直争来争去没个结果。燕国大将军太史锋鉴于北狄的兵锋越来越盛,深感和南阳和亲一事已经刻不容缓,便写私信向镇军将军朱明透露了元和公主被困池州建港一事,希望南阳援助的同时,也默许了南阳可直接迎回公主。南阳朝中对这件事也很积极,一旦和燕国和亲,那么北部的压力必会大减,南阳从此也可以赢得一个相对长的发展时间。所以南阳王朱平一边官方性的派出了金吾卫的偏将军李毅押送大量的粮草到燕国支援,一边又下令赵锋黄帅统领骑兵到池州将元和公主迎回。燕国大将军太史锋和天德帝是少年时期的好友,几十年一路走来,他既然能说出让南阳迎回公主的计策,那么一定是天德帝的意思。因此南阳王朱平也丝毫不担心会因此事得罪燕国。如果能顺利到达建港并遇到了元和公主,可先假称己方是南阳前来支援燕军的先锋,然后择机将公主迎回。而南阳这边也做好了打点工作,让沿路的燕军收到了这数百人马的确是来自南阳的援军这个消息而不加阻拦。如今赵锋率部成功的进入建港并将前来攻城的北狄军击退不说,燕军的守卫人马也几乎死伤殆尽。可以说将这位公主弄到南阳战船上再运回去这件事真的是易如反掌。想到这里赵锋不禁也松了一口气,只想早点完成军令回到新京,回到自己的家人们身边。 赵锋沿路吩咐正在休整的弟兄们尽量找找有没有幸存下来的燕军将士。自己对这附近的地形并不熟悉,也不知道北狄人今日的入侵是偶然为之还是筹谋多日。要是能从燕军口中知晓更多情报的话,自己这边回程的准备也能更加充分一些。不过从燕军的惨状来看怕是很难有幸存者,北狄军在打破建港的极短时间内已经对他们进行了毁灭性的打击。刚刚找到了一位燕军中郎将装束的尸首,应该就是负责这里守备的主将了。这人身中七八刀,又被一支长矛捅了个对穿,由此可以看出这一仗的惨烈。 等赵锋赶到了黄帅和元和公主的所在处时,首先看见的就是他们这对最萌身高差的青年男女正在一起谈笑。周围的将士们都安静如鸡的站着,而公主旁边的一个看起来年纪比较大的女官却一脸的愤懑。赵锋想着这都很过了一点时间了,黄帅居然还真的跟这个燕国公主聊得热火朝天的,简直不可思议。要知道黄大亮平时虽然不至于说不苟言笑,但也是相当一板一眼的。他和家里的娘子成婚已经好多年,还有一个三岁的儿子,到他那做客的时候,感觉也挺和睦的,没想到一见这异国的公主殿下,情况就有点不对劲了。赵锋隔着点距离稍微等了一会之后,看黄帅丝毫没有停止聊天的意思,就干咳了几声然后单膝跪地行礼道:“南阳金吾卫偏将军赵锋,拜见燕国元和公主殿下!进犯的北狄军已被我部击溃,公主殿下受惊了。” 黄帅被背后传来的声音吓了一大跳,他回过头看到赵锋已经很郑重的在向元和公主行礼,也顺势单膝跪了下来,呆立不动的兄弟们终于也纷纷跪了下去。元和公主一愣,仿佛像刚刚想起了自己身份似的往后退了几步。这时赵锋抬头看了看这位尊贵的少女,感觉她美则美矣,不过终究年纪太小,按照前世的年龄层次来说,可能也就是个初中生而已。一双眼睛又大又亮,但满脸的稚气,看得让人颇起怜爱之心。赵锋觉得自己完全能够免疫这位公主的美貌,至于黄帅,这厮怕不是个萝莉控吧? 看到南阳这边貌似主将的家伙如此郑重的行礼,元和公主旁边的女官方才脸色稍微有点好转。她先是一把将公主拉到自己身后,接着用一种很倨傲的语调说道:“辛苦赵将军了。不知南阳军这次到我大燕来是有何贵干啊?” 赵锋还没等她的话说完就直接站了起来。适才行礼是为了打断黄帅和元和公主的热聊,又不是对这帮子燕人真的恭敬。他冷冷的瞟了一眼女官,然后沉声说道:“我等是南阳派往燕国池州支援的先锋,刚刚路过这里时,发现此地在北狄军的攻击下岌岌可危,于是就立即施以援手打退了北狄人。目前战场已经打扫,燕军兄弟似乎都已惨烈阵亡,我等还有军务在身,请公主殿下立即派人通知附近驻守的燕军前来支援,告辞了。”说罢拉了黄帅转身就走,麾下的将士们也都立即牵着马跟了上去,黄帅似乎还有点不情愿,他刚想回头就听见赵锋急促的低声说道:“别冲动,先等等!” 那名女官没想到这个后来的家伙如此冷峻,自己开始是没机会摆谱,现在又好像摆错了谱。不过想想也是,这帮南阳的粗人又不归自己调遣,也不会平白无故的对元和公主毕恭毕敬。不过现下己方的护卫都已死伤殆尽,天晓得这建港附近还有没有北狄人出没。而且元和公主要跟南阳王和亲这种大事也是不能跟这些小军官们说的,免得丢了身份。她看到越走越远的赵锋等人不由得有些惶急,她咬咬牙后还是喊出了声道:“将军留步!” 八十四、归途 赵锋心中一喜,但脸上丝毫没有任何表现,他停下脚步缓缓转过身对着这女官又行了一礼问道:“敢问尊驾还有什么事么?” 看到对方如此冷淡的态度,女官晓得自己刚刚的谱已经给人留下了很恶劣的印象。南阳军终归是救命恩人,况且还需要他们把元和公主护送到安全的地方再做打算。于是放软语气微笑着问道:“请问这位将军,如今池州的局势到底如何啊,北狄人真的都退走了么?” “呃。。。看来尊驾对池州的情形并不知晓啊。”赵锋一边说着,一边故作难言状,待对方似乎有些等得不耐烦时却接着说道:“池州除了南部少数几个城镇之外,其余地方都已经被北狄攻陷,我们也是从海路赶来支援。北狄目前不仅占领了贵国的象州和齐州,还在桂州再次击退了贵军。因此贵国大将军太史锋大人同我南阳镇军将军议定,由南阳从海路派遣数万人马协助贵国防御北狄军。我等就是这支人马的先锋,如今道路已经探明,需要立刻撤回大营向主帅禀报。公主殿下身份贵重,尊驾可速速联络附近的燕军兄弟前来护卫,北狄人随时有可能再次杀将过来!”赵锋心知这个女官对军战一事一无所知,就故意夸张的表述了燕国的战况,好让她求着自己把元和公主带着一起走。看到对面的公主和手下的七八个侍从都被吓的面如土色,赵锋心中也有些诡计得逞的感觉。 “那,那,那能不能请将军也护送我等先到贵方大营中暂避呢?”果然在赵锋的恐吓之下,这名女官结结巴巴的问了出来。 “那自然是可以的!”还没等赵锋表态,一旁的黄帅就迫不及待的说了出来。他刚说完,元和公主便从女官身后走了出来,满眼都是笑意的对着他说道:“那就又要幸苦你啦!”赵锋现在对黄帅的一些行为是很疑惑的。当日他颇费心机的把燕国元和公主一行人忽悠到南阳的战船上之后,本来想着干脆就用王城司提供的药物先把她们给弄晕,然后直接把船开到南阳境内。不料黄帅坚决不同意用这种方式,说什么既然日后元和公主要嫁给南阳王朱平成为王后,那么作为下属兵将怎能如此作为。赵锋当时想想也是,而且看黄帅这么干劲十足的,就让他领着一队人马负责看守元和公主。反正来都来到了南阳的战船上,想走肯定是没那么容易的。只要这帮燕国人不自找麻烦,他才犯不着去得罪她们呢。过了几天黄帅麾下的将士们就陆陆续续的传来了一些关于黄帅的闲言碎语:有说他和元和公主总是谈笑的,有说每次元和公主进餐他都要主动进去相陪的,甚至还有说黄帅晚间和元和公主会面的。赵锋觉着传言越来越离谱了,就召集几个校尉队正过来训斥了一顿,让他们交代各自手下都安分点别没事找事。同时也私下留意黄帅到底平日里都干了些什么,搞得这样人心浮动的。没想到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原来黄帅每日除了巡视时在船上来回走动之外,其余的时间几乎都陪在这位元和公主身边。赵锋一个下午跑过去找黄帅四次,居然有三次看见他和这位小公主在一起谈笑。赵锋心想着元和公主身边的那个女官怎么不管管,一问才晓得那位女官因为晕船吐得晕天黑地的,现在连床都没法下,哪里还顾得上小公主在干嘛。而元和公主不知为什么却是一点都不晕船,每天都在甲板上吹海风晒太阳,倒是很享受这段前途未卜的旅程。 这一日赵锋和黄帅一起吃饭时,装作不经意的向黄帅提醒了一下要和元和公主保持点距离。黄帅听了很是尴尬,但也赌咒发誓说自己什么都没做。赵锋立即就坡下驴的说护卫公主一事就由他们两个人轮换着来算了,而且就从今天开始。黄帅有些恼怒的答应了,接下来一整天都没和赵锋怎么说话,搞得赵锋哭笑不得。 金吾卫的几艘战船在海上航行的一直十分顺利。按这个速度的话,再有个三五天就能到达南阳境内,所以越是这个时间点防卫越不可懈怠。赵锋下令全军在进入南阳海域之前不能卸甲,几队守卫人员轮流休息,中间不得有一刻空闲。并把运送战马的那艘战船安排在最前,真要发生了什么紧急情况,也可以当做炮灰顶一下。现在只希望能快一点回到南阳,早一些回到自己在新京的家中。 四天后这几艘战船终于停泊在了南阳东部边境的一处小型港口里,这让赵锋全军都松了一口气。他下船后便看见了几个王城司的熟人前来迎接,忙把元和公主已经迎回一事对他们说了。王城司的人听了也是喜形于色,当即派人快马到新京报信,同时让大家在此好好休整休整,算是洗一洗征尘吧。 这几天一直没有休息好的金吾卫弟兄们看到已经回到了南阳,一时间都十分放松。大多数人直接连船都懒得下,就躺在船舱里呼呼大睡。少数精力旺盛的弟兄在睡了一天多之后,便三三两两一起登岸去逛逛。至于燕国元和公主的一众侍从,先是因为晕船生不如死,现在则是晓得自己直接被带到了南阳境内而惊恐异常。那位领头的女官本来就没什么血色的脸上如今更是苍白如女鬼。她隐隐约约的感觉到自己这边似乎被南阳狠狠的算计了。 王城司已经跟赵锋说了,由于这次迎回燕国公主一事比较秘密,所以南阳百姓都还不知道内情。不过既然元和公主已经到了南阳,那么也就没必要再遮遮掩掩。他们将在回新京城的沿路散播消息,让大家都知道南阳同燕国和亲一事。新京那边在知晓了元和公主的事情之后,也必定会在第一时间派出接驾的队伍。此港口距离南阳边境东三镇都不是特别近,调动三镇的兵马赶来护卫从时间上说也有些来不及,所以这段时间的护卫任务还是得请赵锋的金吾卫多多上心。不过总归在南阳境内,公主殿下遭遇危险的可能性已大大降低,金吾卫的弟兄也不需太过紧张,每日按部就班的巡防即可。赵锋收到指令后便去和黄帅商议,决定还是由他们两人轮流守卫元和公主及其侍从。不过包含赵锋在内的金吾卫全军上下都十分放松,与其说是在轮流守卫,不如说是在轮流休息。这段时间黄帅往元和公主那边跑得更勤了,赵锋虽说觉得很有些不妥,但再不妥也就剩这么几天了,谅他黄大亮也不敢做出什么事来。于是也没多说什么,他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就这样很休闲的又过了五天,终于等到了王城司新派来的信使。这名信使一下马便向赵锋黄帅两人道贺,说南阳王朱平得知金吾卫已经把元和公主迎回的消息之后很是高兴,对他们两个领军之将大加褒奖,这次的赏赐一定不会少。另外南阳朝中派出的接亲团也正在赶往这里的路上。接亲团由南阳镇国公朱武和礼部尚书英齐分别担任正副使,一行七百余人,还有后将军孙典统领的三千禁卫军作为护卫人马。按速度应该就在三天内应该能够到达。赵锋听完之后松了一口气,看来自己这趟苦差终于要结束了。 赵锋没留意的是,当王城司的信使和自己正兴高采烈交谈的时候,一旁的黄帅却满脸愁苦。黄帅这天一个人在岸边坐着发了很长时间的呆,不过却没有一个人关注到。半夜里赵锋起来如厕时,用夜眼远远的看见似乎在离元和公主的寝室不远处有一高一矮两个身影。他突然涌起一种特别不好的预感,当即轻手轻脚的朝那里走了过去,现在这个时间,可千万别出个什么事情啊。 赵锋身手了得,自然不会让正在交谈的两人注意到自己的行踪。不过在这两个人影的上方却还有一个身影,这下他就有些惊恐了。定睛一看时,发现这个身影居然是金吾卫里面的一个骑兵。只见他正在很专业的伏在船顶上偷听下面那两个人的谈话。看这架势绝对不止盯了一天了。赵锋心念急转,觉得这个金吾卫很有可能就是王城司安插在金吾卫中的暗探。算是自己这一路上小心谨慎,就算是暗探之后向王城司禀报什么,也绝不可能对他赵锋不利。倒是黄帅和元和公主的种种行为,不知王城司这么会怎么判断。 此时离这两个身影已经很近,赵锋清楚的看见果然是黄帅和元和公主两人。黄帅一脸的决绝,而公主则满脸泪痕。赵锋心下骇然,不知道他们到底说了些什么。现下不仅不能被他们两人发现,还得躲避船顶上的那个暗探。而黄帅和公主的对话也断断续续的传了过来: “殿下,为今之计只有你我二人一起远走高飞,逃得越远越好。” “将军,我知道这次来南阳就是和南阳王和亲,可我的一颗心现下都在你身上,虽然父皇曾经说过要以大局为重,但也顾不得了。。。” 赵锋听了几句两人之间的对话后差点吐血。没想到啊没想到,你黄大亮这浓眉大眼的忠臣居然去勾引南阳王的未来王后!这事要是真的被密探传到了王城司那里,你特么可得全家死光光啊!看来这些时日自己作为主将的确有着严重疏忽,南阳王真要是追究起来,怕是全军都逃不了干系。这时赵锋的脑袋乱成一团,不晓得该如何应对这种情况。既不想现在就冲出去把黄帅给拿下,也不能丝毫不顾兄弟情义去向王城司的人报信。就在这个时候,岸上突然一阵嘈杂,接着几个惊慌失措的声音传了上来:“敌袭,有敌袭!”一阵箭矢随即朝着这艘战船飞了过来,赵锋在惊讶间看到那个船顶的密探被七八支箭直接钉在了上面,眼见是活不成了。 “都不要慌!”黄帅略带一丝惊惶的声音在黑暗中响了起来。他一把将元和公主护住,接着又朝着下方喝道:“速去告知赵将军,赶快把火把点燃!” 八十五、灭口 赵锋在黄帅开口说话的时候就已经是全身紧绷的迎战状态了,他用夜眼顺着箭矢飞过来的方向看了看,发现的确有十几名黑衣人朝着战船跑了过来,从身形上看应该是军旅出身的行伍之人。这些人一个两个的身手矫健,不一会就有好几个人跃上了船。不过在黄帅的提醒下,船上的几个挂火把的地方都被留守的金吾卫们立即点燃了。敌方没想到南阳金吾卫的反应速度这么快,但他们如今已杀到船上,断没有再撤回去的道理。 在火光的照耀下,黄帅也是张弓搭箭朝着这些黑衣人连连射击。不过相对于近身搏杀,弓箭可不是他的强项。五六支箭射出去无一中的。不过黄帅作为主将第一时间就能站出来杀敌,倒是让麾下将士士气大振。此时留在船上的金吾卫还有一百余人,听到喊杀声也都纷纷手持兵器冲出船舱与敌交战,岸上的部分人马则也都朝着战船赶来,这十几个人眼见是翻不起什么大浪来了。赵锋先是上蹿下跳几下蹦回了自己的寝室。他本来就已经着甲,如今只需要拿着弓箭和蛇矛出来迎敌便是。刚刚装备好出门就看见一个弟兄朝着自己跑来,便挥挥手告知他自己已经知道敌情了。接着利用夜眼捕捉到了两个似乎还未被金吾卫发现的黑衣人。其中一个正在黄帅那层船舱的左侧,那里正好没有火把,看来是灯下黑;另一个则还是不停的朝着船顶爬,不知道想干什么。这种距离对赵锋而言简直是小儿科,他也懒得多想,直接就是一箭将黄帅左侧的黑衣人给射翻在地了。然后对着黄帅大喝道:“大亮,还有一个贼子在船顶,其余的都已被弟兄们给缠上了,你不要慌!” 赵锋的声音在黑夜中传得很远,金吾卫们听到之后发现到自家的两位主将都已参战,心下则更加笃定。一众黑衣人立即被压制了下去,从身手上看他们也算得上是相当厉害的硬手了,不过船舱过道的空间有限不说,不少金吾卫还手持长兵器将他们的手脚给逼住。黑衣人们慢慢的一个两个都变得束手束脚行动不便,只听得他们的闷哼一声接着一声,不是被赵锋的弓箭射中,就是被临近的南阳金吾卫抽刀砍倒。从他们开始袭击到被全歼,几乎没用多少时间。 赵锋看见己方已经大占上风,就又吩咐麾下将士们在保障自己安全的前提下尽量留几个活口。他对这帮子黑衣人倒是很感兴趣,觉得在这个时间点能出现在这里,看来绝对不是简单的角色。不久麾下将士们绑着两个人走了过来,这两个人一个身中三刀奄奄一息,一个左胸中箭岌岌可危。赵锋无奈只能下令先找医匠给他们疗伤。这时王城司的人也赶了过来,看到公主无恙后也是松了一口气,他们还是请赵锋对元和公主一行严加护卫,镇国公一行人马上就要到了。那时候就算再有这些宵小之徒来犯,估计也不足为惧了。 “伯刚,有一位公主的侍从失踪了!”正在大家在商量的时候,黄帅却突然跑了过来,他的话让众人都吃了一惊。 “侍从?是哪一位,刚才可没看到有黑衣人靠近到了公主的寝室附近啊?”赵锋一边发问一边皱眉思索。之前黑衣人来犯时,除了一个出现在船顶一个出现在公主寝室的那一层船舱之外,其余的都被挡在了下面。两人中的后者被赵锋直接一箭毙命,前者则在往下翻的时候被黄帅逮个正着然后扔了下去活活摔死。按说是不可能再出现黑衣人将元和公主一行人中的任何一位劫持走的情形的。可现在居然有一位侍从失踪了,这真的很有些奇怪。 “就是公主的那位侍从女官!”黄帅的语调中透着一股慌乱,众人倒觉得没什么,不过赵锋却暗地留了心。现在虽然四周已经被火把照亮,但毕竟还是和白天有些不同。黄帅脸上的那股诡异的神色在黑夜中显得更加明显,让赵锋心中的警铃大作。 众人围着又商量了几句,现在离天亮还很有几个时辰,所以还是要先搞好守卫工作。这帮黑衣人貌似是从水上入侵,由于面海的一侧赵锋安排了两架弩机且又多点火把,导致他们只能上岸后发起突袭。靠岸的这一侧几乎没有任何防范,要不是今夜黄帅正巧和元和公主在一起同时赵锋也做贼似的在附近,黑衣人们会不会得手怕是难说得很。等王城司的人离开之后,赵锋黄帅二人又重新布置了防卫力量,对元和公主及其侍从们严加看管。黄帅看着赵锋哈欠连天的便让他先回去睡一下。赵锋先是有些尴尬的笑了笑,接着一脸疲惫的请黄帅多多费心,自己则朝着船上的寝室走了过去。 赵锋大摇大摆的回到了自己的寝室里,刚刚还一脸的疲惫顿时消散得无影无踪。黄帅说由他自己一个人守卫元和公主所在的那一层船舱时,赵锋就觉得事情有鬼,那个所谓失踪的女官别是撞见了他们两人的奸情被灭口了吧。镇国公一行人不日就要抵达,一旦黄帅和元和公主真的要是做出了什么事来,只怕自己也会人头不保。想到这里赵锋不仅冷汗直流,他略略定了定神后,决定今天无论如何一定要把黄帅和元和公主的事情查个水落石出!自己和麾下的六百多兄弟飘洋过海历经艰险才将这位公主迎回来,总不能最后落得个获罪下狱的下场。 黄帅此时正坐在元和公主寝室所在的这一层船舱的走道上。看到赵锋回房后他才稍稍放了点心,毕竟自己这个兄弟还是很不好糊弄的。自己一路上就像着了魔似的,明知道这是杀头的大罪,还是控制不住和公主亲近。今天夜里之后,黄帅便晓得没有任何回头路了。他也不想连累这些出生入死的弟兄们,但事已至此,除了把路继续走下去之外,还能有什么法子呢?刚才王城司的人已经领着几队人马出去寻找失踪的公主侍从去了,船上除了公主的寝室之外也都被细细的搜查了一遍。但这些注定都是无用功,想着这些的黄帅越来越出神的盯着远处,脑子里忽然一片空白,只觉得每一刻都十分难过。 其实那位侍从女官就在元和公主的寝室里面。之前因为风浪的缘故,女官每天吐得下不了床,自然对黄帅跟元和公主之前的事情无暇顾及。可在南阳这边修养了几天之后,她渐渐发现这两个人之间有点不对劲了。就在今天夜里她偶尔撞见两人在公主的寝室中相拥,这下可真是被吓了一大跳。堂堂一国公主居然和异国的一个小小的偏将军有了私情,这传出去可是件大丑闻啊。而且元和公主原本是要和南阳王和亲的,一旦她和黄帅的事被捅了出去,甚至会影响两国之间的关系。当时她气得浑身乱颤,直接就厉声喝问两人。黄帅本来是背对着她,先是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半死,接着就看到了女官怒气冲冲的脸。元和公主也是面如土色,一张俏脸霎时间变得苍白。不知道是因为私情被撞破而恼羞成怒,还是看不得自己心爱的女人受窝囊气,黄帅突然伸出双手扼住了女官的喉咙。他本就孔武有力,惊怒之下更是发力极猛,这女官哪里受得了这个,当场就一命呜呼了。杀人之后的黄帅失魂落魄,元和公主也是不知所措,两人慌乱中便在公主的寝室门口语无伦次的谈了一会话,期间也没有发现赵锋和那个身份不明的金吾卫就在周围监视。再过了一会又遇上了黑衣人的袭击,也算这些黑衣人倒霉,黄帅这个时间点正需要发泄,于是就对着这帮倒霉蛋大砍大杀,在刀光剑影中算是获得了短暂的平静。越是平静下来越是后怕自己刚才在公主寝室中的所作所为。在逼退了这帮黑衣人后,他以护卫公主为由又一次来到了公主的寝室之中。已经基本上冷静下来的黄帅这次是来处理女官的尸体,他找来了元和公主的一只大箱子,把尸体装入箱子再加进去一些重物之后便从靠海的窗户里扔了下去,当时大家的精力都在黑衣人身上,实在无暇顾及公主这边,也就都没注意到黄帅的举动。这个箱子里除了尸体还装了不少重物,估计短时间是不会浮上来的。在处理好了这些之后,黄帅才出来声称公主的侍从少了一位。之前本来是出于安全考虑在这一层船舱中只安排了元和公主和女官两人居住,没想到黄帅就是钻了这个空子进行了毁尸灭迹。至于剩下的侍从们,不仅都住在底下一层,而且一个两个的都吓得瑟瑟发抖,哪里晓得今天夜里到底发生了些什么。 八十六、痕迹 赵锋回到自己的寝室之后,先是灭了灯,然后便把门也给关上了。他晓得如果黄帅真的做了什么事的话,现在是绝对睡不着的。而且只要自己这边一动,在元和公主寝室附近蹲守的他一定会第一时间发现。既然这样赵锋还不如先躺个把时辰,反正一顿折腾下来也挺累的。躺下之后,赵锋把目前已经掌握到的各种情况都捋了一下:既然黄帅和燕国元和公主之间已经到了私定终身甚至私奔的程度,那么不排除他们早就有了夫妻之实。就算金吾卫的弟兄们尚未发现这一点,那个侍从女官却极有可能知晓了。这帮黑衣人突袭的时候,黄帅和元和公主正在说私奔的事,那么此事是不是因女官而起呢?从黑衣人的身手来看,很明显是一队训练有素的军中行伍。这些人很有可能是燕军里面的精锐斥候,要是他们一直潜伏在船上暗中保护元和公主的话倒也不是不可能。毕竟燕国的大将军太史锋虽然同意由南阳这边先将公主殿下迎回,也没说护卫公主的重任就完全交给南阳的金吾卫。可现下这帮人的幸存者们全部落入了王城司的手里,真要是因为黄帅和公主的私情导致他们受命前来,那黄帅固然是难逃一死,自己这边怕是也要狠狠的被牵连一把。躺了差不多过了一个时辰,赵锋估摸着不久天就要亮了,而这个时间点正是人最疲惫的时候。想到这里赵锋把门微微开了一条缝,利用夜眼朝着公主寝室附近看了过去。只见坐在那里的黄帅如同老僧入定一样,似乎正在半睡着打盹。此时只要不弄出什么太大的动静,应该是不会惊动黄帅的。赵锋鬼鬼祟祟的出了门后直接下了战船。和正在看守的几个弟兄打了招呼之后,便又来到了这艘战船面海一侧的船舱里。这一侧有两张弩机,原是为了防备海上之敌,到达南阳后考虑到自己这边的安全已经得到了较大的保障,所以平时就安排了一个金吾卫士卒来看守。赵锋到的时候这位弟兄正在半梦半醒之间,看清楚赵锋之后立马站了起来行礼。不过赵锋却是摆摆手问道; “刚才黑衣人来袭的时候,你这边被波及了么?” “回将军,当时在下发现有敌袭之后,首先便点亮了周围的火把。本想着把弩机换个方向射杀这些贼子,不过这玩意实在太过沉重,试了一下实在搬不动。这时黄将军和您也都已参战,而且贼子的数量也不多。在下在这里看到他们慢慢的都被咱们兄弟压制了下来,也就没冲下去助战。” “那这里一直没什么异常吧?” “没什么异常,不过。。。” “不过什么?”赵锋见他吞吞吐吐的,不禁追问了一句。 “之前在下突然听了背后好像有一声闷响,就像是什么东西砸入了水中一样。不过当时贼子们都已被料理干净,也有可能是在下听错了。” “你是说,可能是有东西掉入海中?” “是的将军,不过,不过也有可能是在下没听清楚。” 赵锋微微点了下头,直觉告诉他这个可能掉入海中的东西一定和那个失踪的女官有关系。他又和这个弟兄随便扯了几句,然后便来到了战船的甲板上。他看了看上方,发现刚刚那位弟兄所在的正上方似乎就是燕国公主的寝室。虽然中间还隔了一层船舱,但如果有东西真的被扔了下来,那十有八九就是黄帅干的。因为赵锋在回寝室睡觉的时候,看到黄帅又在往公主的寝室方向跑。他的目的,很有可能是毁尸灭迹。既然这样,赵锋干脆就直接跳入了水中,他的水性本就不错,夜眼也正好发挥优势,此时找找,说不定能有意外收获。 这个时节的水中温度尚可,但是夜间下水还是很有些寒冷。幸亏赵锋的体质彪悍,这次又是为了自己的身家性命着想,自然只能咬牙硬撑了。也许是天意,赵锋刚刚潜入水中便发现似乎有个箱子样式的物件被挂在船底。他游过去用手推了推,感觉这支箱子还很有些沉重。定睛一看原来是箱子没关严,里面一条不知什么材料做成的带子透了出来,这条带子又给船底的一处凸起的木板给缠住了。赵锋用了点力才把这带子从木板上解了下来。然后双手推着这箱子来到了不远处的岸边。他趁着换气的当口看了看四周,此时也没什么人注意到自己,于是就上岸提着箱子又回到了战船边上。考虑到他浑身湿透又提着个箱子的样子还是特别引人注目的,就干脆把箱子先是抛上了甲板,然后自己再直接爬到了甲板上。在海风的掩护下,倒也没发出太大的声音。到甲板上之后,他便沿着面海的这一侧船舱走回到了自己的寝室。作为主将睡不着巡巡夜也不会让远处的将士们感到奇怪。那个箱子赵锋用手提着,在黑夜的掩护下,算是勉勉强强不会被人发现。进门前他又往黄帅那里瞟了一眼,这厮还是双目紧闭,看来是疲惫的很。赵锋在寝室先把湿透的衣服都给换了,然后就把箱子放在了桌上。他本有夜眼,点不点灯倒也没什么要紧。一路走上来箱子中的海水都已经晃得差不多了,此时一开箱子,里面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形便立刻映入眼帘。赵锋吃了一惊,心想这尸体十有八九就是那个失踪的侍从女官。把箱子里杂七杂八的物件清理完之后,发现除了这具尸体之外,还有不少重物,其中一套沉重的连环铠一下子吸引了赵锋的目光。这种连环铠是南阳的样式,一般都是偏将军及以上级别的军官才能装备。自己和黄帅本次出征各自都带了两套铠甲,其中一套是相对轻便的明光铠,另一套就是侧重防御而有些笨重的连环铠。如此看来,这个杀了女官的凶手除了黄帅,便再没有其他人了。 赵锋知晓了部分真相后心下骇然。黄帅如此大胆,已是犯下了死罪!要是自己把这个箱子直接送到王城司的人手中,即使后面南阳王朱平怪罪下来也能将功补过。可这次远涉燕国之后,赵锋心中对南阳王的忠诚度已经有了微妙变化,两世为人的他目前还是无法接受主子奴才这一套的。因此对朱平这种完全不把部下的死活放在心上的任务派遣很有些不满。黄帅是自己的生死兄弟,目前所犯的事情放前世也不是什么常人难以想象的。所以赵锋倒是希望能想个法子帮他遮掩一二,也算是全一下兄弟的义气了。 时间紧迫,这个箱子多在这里放一下就多一分危险,赵锋想起燕国之行前王城司的人曾经交给过自己一些东西,其中有一种药粉据说能将硬物溶化。想到这里便立即找了出来,然后小心翼翼的撒在了箱子里,只听“吱吱”几声微响,箱中的尸体迅速开始变形。赵锋见状立即关上了箱盖,等了一会之后发现响声已经消失,就捏着鼻子又把箱盖给打开了,结果再看时发现箱子里居然已经空空如也,最令人吃惊的是居然连一点气味也没留下。赵锋惊愕间又扔了几件东西进去,但吱吱声却不再响起,估计是药粉已经用完了。这下赵锋对这瓶其貌不扬的药粉刮目相看,不知道这是哪个鬼才研究出来的毁尸灭迹的灵丹妙药。他想着到时候有人问起就说为了掩人耳目用在镇守建港的燕军主将身上了。不过现在也不是想这些的时候,把箱子重新装好后,赵锋便上楼去找黄帅,都这个时候了,也该谈谈心了。 “大亮,你的那件连环铠收好了么?”赵锋来到端坐的黄帅旁边后,也不搞什么沉默式的心理攻势,直接就朝着他问了一句。 “啊?什么连环铠。。。”黄帅看见赵锋走过来的时候就有些紧张,不知怎么就浑身使不出一点力气,便只能很尴尬的坐着。此时听到了这句问话更是有些恍惚,可刚想一会就脸色大变,竟一下子站了起来。可用力过猛身体晃了两晃,赵锋一把扶住之后叹了口气说道: “大亮你糊涂啊,这可是要杀头的。” “你,你,你这是什么意思,我。。。”黄帅被赵锋几句话唬得魂飞魄散,一时间语无伦次,坐立不安。 “你把元和公主的那个侍从女官弄死了,然后装在了那个箱子里,又往箱子里塞了一大堆东西,包括你的那套连环铠,我没说错吧?” “你,你这是,这是如何得知的,我。。。”黄帅的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整个身体更是摇摇欲坠,他的手慢慢的滑向了刀柄。 “呵呵。怎么,还想连我也灭口么?”赵锋一边说着,一边双目如电的盯着黄帅。他既然敢过来,怎么会没有任何准备,只要黄帅真的敢动手,那就不要怪赵锋不讲兄弟情义了。 黄帅一愣,脸上闪过了一丝十分复杂的表情,也许是想到了赵锋极高的武功,也许是想到了两人之间的兄弟情义,也许是想到了作为南阳武将的职责。他终究颓然的坐了下去,长叹了一声说道: “既然你都已经知道了,那就动手吧,能死在自己兄弟手里,也算不幸中的大幸了。” 看着面如死灰的黄帅,赵锋不由得有些哑然失笑。此刻时间紧迫,他也没什么心情乱扯些什么。黄帅只要不抽风想杀自己,那么就值得一救。想到这里他一字一顿的对着黄帅说道: “现在局势还没有严重到那种程度,我来,是想救你!” 黄帅还没来得及反应,元和公主突然从寝室中闯了出来,她先是在黄帅旁边站定,接着很郑重的对着赵锋恳求道: “赵将军,请救救我们吧!” 八十七、替身 元和公主的出现让赵锋很有些诧异.其实他目前想出的解决办法就是把她和黄帅给彻底拆散,只有这样才有可能保住黄帅。不过从她的态度来看,即使黄大亮要把她给甩了,恐怕也不是那么容易。而且这个十三四岁的萝莉正是惹是生非的青春叛逆期,你也不知道她会弄出什么新的幺蛾子来。此刻看着这个一脸坚定决绝的小丫头,赵锋一时语塞,愣在当场。 黄帅也没想到元和公主会突然跑了出来,不过相对于赵锋的满脸错愕,黄帅只有满心的感动。两人这一路上心心相印,彼此托付终身。虽然有些风言风语,但撞见她们私情的女官已经死去,晓得内情的赵锋又是自己兄弟,再加上元和公主的态度又给了黄帅莫大的鼓励,他先是把佳人给劝了回去,然后压低声音对赵锋说道: “伯刚,杀那女官兄弟也是情非得已。事到如今如果你能出手相救,那可真是对我恩重如山了。” “你先别扯这个。我问你,你真的打算和这位元和公主厮守么?可别忘了,她可是未来的南阳王后啊!” “这一点我和她已经商议过了。之前那个女官一直从中作梗,如今她这个隐患既除,那就值得一试。” “一试?你要试什么。”赵锋现在的脑子有些乱,他有些不明白黄帅是不是还没意识到这件事情的严重性。你特么勾引公主,杀害侍从女官,现在不想着及时止损反倒还要继续维系私情,这不是作死是什么? “伯刚,实不相瞒,我之前和公主商量过,若要长相厮守,必得不影响此次两国之间的和亲。因此无论如何,总得有一位公主到新京和王上成亲。此次公主的随行人员里面有一位侍女,此人从小和公主一起长大,相貌习惯也相似得紧。公主对我说这是燕国天德帝的安排,就是为了能在紧急关头用这替身保公主一条性命。。。” “停停停,我明白了,你黄大亮是想把这替身交给王上,自己和真公主在一起,我没说错吧?” “正是如此!伯刚,你我兄弟一场,本来此事不该对你隐瞒,但这可是杀头破家的罪责,我实在不忍心让你承担。想着一人做事一人当,岂料,岂料还是没能瞒过你。。。” “放屁!你真的这么干了要是以后给人查出来,不要说我,就是这些一起出生入死的弟兄哪一个又逃得了王上的降罪了?再有两天镇国公他们就要到了,这个如此疯狂的计划,你觉得有可能实现么?” “有!那位侍女这些年和公主情同姐妹,自然愿意供公主差遣。之前唯一的问题就是那个长舌妇,不过我已将其灭口。只要伯刚你装作不知道此事,日后入南阳和亲的就是那位侍女。” “那你老婆孩子呢,都不要了?直接向王上求娶这个侍女回去成亲么?” “伯刚你不要取笑,我内人的身体你又不是不知道,怕是,怕是熬不过今年了。。。” “身体不好?”赵锋一愣,心想上次到黄帅的家里做客时,没怎么觉得他老婆的身体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了啊,不过脸色不好倒是真的。只是黄帅在这个时间说这话,总让人心里有点不舒服。 “我知道你不信,但此时也顾不得那许多了。本来等那位侍女到南阳后,就由她向王上陈述我等功劳,并把公主和另一位侍女赐于你我二人。。。” “等等,这里面有我什么事?” “肯定要分别赐给你我二人啊,哪有只赐我一人侍女的。” “你想的还挺周到的,那个被你弄死的女官的尸体,你觉得扔到海里就没事了么?” “箱子里放了很多重物,估计已经沉入海底了。。。” “那我现在告诉你,你扔的那个箱子不仅没沉下去,还被挂在了船底。要不是我发现的早,一开船就会暴露。到时候被人发现了里面的那套连环铠,我看你怎么糊弄过去!” “啊?你是说这箱子现下在你这里么?这可如何是好呢。。。” “箱子的事你不用担心,我自有办法。现在我只问你一句话,是不是真的已经下定决心了?” “我和元和公主已私定终身,一生一世都不会分开。” “呃。。。”赵锋听了一阵恶寒,但晓得黄帅估计是已经中了这个小萝莉的毒了。既然到了这个程度,自己这边不管是检举黄帅还是替他遮掩都是重罪。还不如全一下兄弟之义。反正那天夜里偷听的那个疑似王城司的暗探已死,只要黄帅不说自己参与了这件事,安全上大概应该没什么问题。想到这里赵锋伸手拍了拍黄帅的肩膀说道:“那个箱子里的有些东西已被我给毁了,之后你来把连环铠拿走。从此刻起,就当我什么也不知道。大亮,这件事非同小可,你可想清楚了。” “多谢兄弟,我心里有数!”黄帅说完,重重的朝着赵锋拱了拱手。从脸色上看他真的轻松了很多。赵锋又叹了口气,转身回自己寝室去了。 在之后的两天里,黄帅找了个机会拿回了那个箱子。听赵锋说了那个药粉的功效,也是啧啧称奇。他久在神京城,是听说过锦衣卫手中有些从校事府那里继承的药粉,说不定这就是其中的一种。赵锋则是把剩下的各种药粉都留了下来以备日后。 等镇国公朱武一行人到达之后,燕国的元和公主早和自己的替身侍女交换了身份。两人真的十分相像,除非是公主身边服侍的人,否则是决计认不出来的。而这次陪公主一起过来的老侍从除了这个替身,就是那个女官了。看来这件事一时半会还爆不了雷。 随着后将军孙典统领的三千禁卫军完成了接驾的准备工作,燕国元和公主一行终于踏上了前往新京城的路途。黄帅也得暂时和那位真公主假侍女分别一段时间。孙典对赵锋黄帅二人一番勉励之后,就令两人各领骑兵左右护卫公主车驾。这支数千人的队伍便声势浩荡的出发了。 赵锋一路上心事重重的,对黄帅那个疯狂的计划越想越后怕。至于那个被自己用药粉毁尸灭迹的燕国女官倒没怎么放在心上,毕竟她的尸体如果真的要是落到了王城司或者是其他什么人的手里,后果只会更加严重。之前被抓获的那些黑衣人由王城司负责审讯,目前还没有任何消息传过来,这些人的来头赵锋也比较在意。此时望着这支庞大的迎亲队伍,赵锋在胡思乱想中不禁有了几丝感慨,觉得在一片祥和隆重的大势里,不知道暗藏着多少不可告人的隐秘。单独的个体被裹挟在这大势大潮之中,真是沧海一粟。本来回家是一件很愉快的事,但因为这个事被搞得心里七上八下的赵锋只能用疯狂的工作来发泄。他的种种行为让后将军孙典大为赞赏,觉得这个新晋的偏将军果然像镇军将军朱明称赞的那样勇于任事且一丝不苟,怪不得能屡建奇功。另一边的黄帅似乎比赵锋的定力更强,或者说是彻底放飞自我了。从表面上看黄大亮简直就像这件事情根本没发生一样自然。除了偶尔发发呆之外,其余的时间一如往常。真是让赵锋刮目相看,没想到热恋居然还能加深一个人的城府。短短几天的路程就这么浑浑噩噩的一晃而过。等真的到达了新京城下,赵锋才终于感到了一种久违的轻松。 燕国元和公主虽然被南阳方先一步的迎了回来,但按照王室的那些繁文缛节也不可能立即就和南阳王成亲。南阳这边一方面要抓紧时间向燕国说明情况,另一方面还得为这位公主大人准备符合其身份的住所。等这些工作做完差不多得大半年,南阳王也可以利用这段时间好好培养一下两人之间的感情。现今中秋佳节已然临近,燕国公主也正好趁此机会和南阳百姓来一个隔空互动。不过这些东西赵锋现在真的是无暇顾及,从五月份开始他就如同一个陀螺一样不停的转,一下子被派往德阳镇平叛,一下子又被指令到燕国怼蛮族,最近又飘扬过海去燕国池州抢公主。这四个月实在是累得跟个什么似的,目前只希望尊贵的王上大人能给自己放个长假好好休整一下,也算是体恤下情了。 进城后的第一件事自然是回金吾卫缴令。由于这次算是圆满完成了任务,因此镇军将军朱明亲自出来迎接。望着风尘仆仆的两人,朱明也是一阵勉励。同时表示王上对他们二人以及麾下将士立下的大功深感欣慰,已经把给他们两人的赏赐给下发到各自的家中去了。至于其余的有功之人,统一由金吾将军张遥和他们两人一起议定,赵锋黄帅当即谢恩不迭。缴完令后回到金吾卫又和众多留守同袍一起吃了个午饭,等差不过弄完之后都快到晚饭时间了。两人匆匆走出王城之后,各自回家不提。 八十八、虎卫 等赵锋回家时,弟弟赵锐早已在门口等候。妻子姚沙沙有孕在身,由母亲和妹妹赵琳儿陪着在后堂休息。赵锐神情喜悦的说这回不知道大兄又立了些什么大功,王上给了府上好多的赏赐。赵锋一边听一边哼哼哈哈的回应着,顺便看了看堆在府里的那些东西。看来这次南阳王朱平还真挺高兴的,赏了自己不少上等米面。要知道南阳军中最重的赏赐固然是官职和金银财宝,但一般情况还是会给有功将士发放米面。这些米面想留着便留着,不想留着也能立即到粮店里面变现。府里面堆放的米面看起来至少有四五百斤,变现的话也是一笔不小的收入。另外还有一千金的重赏,加起来都能抵得上自己六七年的军饷了。除此之外南阳王朱平还选了两匹御马送到了赵府,自己也算得上在这个时代有豪车的人了。 和兴奋不已的赵锐不同,后堂的里的诸位女眷对于赵锋向她们隐瞒自己去燕国的事很有些不满。不过由于事涉燕国公主,她们也都不好说什么,只能强调现今他赵锋都是要当爹的人了,以后这种冒险的军令还是少接。这次迎回燕国元和公主的事情在新京城里传得沸沸扬扬的,看起来王城司的人已经把两国和亲一事给彻底散播了出去。整个南阳仿佛多了一股了不得的喜气。作为了解内情的人,赵锋总有种不明所以的恐慌,不过这种恐慌也没怎么表现出来,毕竟事已至此,想这些也没啥用。 金吾卫给赵锋的假期一共有十天,期间正好有中秋佳节。这个季节天气炎热,因此中秋这一天一般都是在夜里赏月庆祝。赵锋全家在中秋夜里一起吃了个团圆饭之后又逛了逛新京城里刚刚建好的夜市。和家人相处一定程度上冲淡了他这段时间精神和肉体上的双重疲惫。只希望这种生活能一直持续下去,自己和家人们都平平安安,无忧无虑。 休完假的第三天,正在王城里值守的赵锋突然看见了之前被派到燕国送粮食的李毅。这个损友看起来仿佛很老了几岁不说,还一脸的丧气。他匆匆过来对赵锋说需要一起去一趟王城司。赵锋有点不明所以,不过还是心里七上八下的跟着他去了。王城司的一位姓张的处正很客气的接待了他们,说是要向他们两人通报一下燕国元和公主到南阳后遇袭这件事的相关情况。赵锋听了精神一振,这可是他一直都很关心的问题。这位张处正的级别稍高于赵锋李毅二人,所以两人都对他执礼甚恭。在张处正的不紧不慢的叙述中,这群黑衣人的身份才慢慢的被揭露开来:原来这些胆敢夜袭南阳战船的黑衣人居然是燕国大理寺中的暗卫。燕国和南阳不同,他们的暗卫组织极为庞大,在南阳作为重要司法机关的大理寺,在燕国却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特务组织。这个组织和现下南阳王城司的职能一摸一样,在燕国的大理寺中有五支专司刺杀的队伍,这五队人马被分别命名为龙卫、虎卫、豹卫、熊卫和鼠卫。通过王城司的审讯发现,这些参与夜袭的黑衣人正是燕国大理寺虎卫中的死士。他们奉了大理寺正卿林华之命前来破环燕国和南阳的和亲。这林华是燕国朝中现有的为数不多的对南阳强硬派,主张一鼓作气把南阳国剿灭之后再北上与北狄决一雌雄。由于他的两个儿子都死于同南阳的交战中,所以他的这个立场也很好理解。照道理说他一个大理寺正卿怎敢破环国家大事,不过作为燕国天德帝的小舅子的林华在朝廷上还是有一点分量的。这次胆敢私自派出暗杀队伍袭击赵锋的金吾卫,也说明了燕国中那股反南阳的势力依然在兴风作浪。听到这里李毅也插口说林华此人他也见过,前段日子把粮草送到燕国郑州的时候,负责接待的就是他。百般刁难就不说了,对南阳的将士也总是一副恨之入骨的模样。当时可把李毅气得够呛,现在听了张处正的话才晓得原因。不过一旁的赵锋听了这些之后倒是有些疑惑,不知道这些东西为什么要由王城司来告知他和李毅。果然张处正再又说了几句关于燕国虎卫的情报之后,便沉声对着两人说出了此次请他们过来的真正目的: “这次燕国林华派出的虎卫一共有两队共计五十人,其中一队潜伏在建港附近,想是预料到了我南阳会派人迎回元和公主从而进行阻扰。不过正巧碰上了北狄人马大举攻城,他们倒也不敢妄动。赵将军领军将北狄人打退之后,他们便偷偷尾随直至混入战船,那晚先是将战船上的舟楫放出,然后乘着从远处登岸,接着再突然杀出。不料我南阳金吾卫枕戈待旦,将其一举剿灭!至于另一队虎卫人马,据说已经来到了新京城附近,他们先前一直在尾随李将军麾下的运粮军,进入南阳境内以后也是昼伏夜出,行踪诡秘。日前王城司刚刚探到他们的所在,今夜就已经准备进行围剿。此次围剿的负责人正是在下,不过还需二位将军施以援手。” “处正但有差遣,我等必将竭尽全力!”赵锋李毅晓得王城司的规矩:一旦联系外军,必然已经得到了司正大人甚至王上的首肯,于是异口同声的回答道。 “二位将军果然是公忠体国之人。”看到他们两人如此配合,张处正也不禁轻松许多。燕国虎卫一事涉及两国间的隐秘关系,自然不能让太多人知晓。围剿新京城外的那队虎卫倒也不难,只是可能会有一二漏网之鱼。司正大人让他协调金吾卫配合,他心下一开始甚是不安,觉得这帮骄兵悍将怕是不会把自己放在眼里。没想到一接触便发现这两个青年将领居然如此上道,真是意外之喜。当即就请他们各领两百名将士驻守外围,防止有虎卫趁乱逃散。 这种夜间伏击赵锋经历了不下十次,经验丰富得很。李毅在北斗之乱后也是武力值大增。听了张处正的话之后,两人都没有把这种小场面放在心上。从王城司出来之后,便回金吾卫点齐人马备战。金吾卫的弟兄们也都是身经百战,听说要去城外巡查,也没一个人多问,各自按部就班的备战不提。 南阳王朱平对于把元和公主迎回南阳这件事深感振奋。他少年时就知道燕国地大物博不说,而且兵精将勇。两年前的那次北进是他有记忆以来南阳和燕国之间的第一次大战,南阳这边是六万大军尽出,由舅父右将军朱炜作为主将。本以为能有所斩获,结果连吃败仗不说,还导致了朝中一系列的剧变。北进的六万大军损失过半,战死的镇将级别的高级将领就有三人。宰相常鹏就曾说过,正是因为北进的惨败才导致了南阳军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面都恢复不了战力,从而给旧佛这种乱党钻了空子。要不是当时还是荡寇将军的朱明手上的那支虎头卫依然在长堤镇留守,整个南阳境内怕是连一支可战之师都没有了。正巧那个时间点北狄人又朝着燕国大举进犯,南阳才幸运的免去了倾覆之危。所以在朱平的心目中,对燕国是又恨又惧的。后来在听说燕军给北狄人打得节节败退,前后一共损失了十余万人马的时候真的是惊讶不已。北斗之乱那天夜里,北狄的铁骑接连打垮两支禁卫军人马后进逼皇宫,朱平虽然不知道当时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但那种心悸真的是平生头一遭。等后来当上南阳王了,燕国依然完全不是北狄的对手。如今看着战报,感觉整个燕国北部已经一片烽烟,要是再这样下去,北狄真的会把燕国给灭了。因此朝中提出同意和燕国和亲的提议后,朱平心中还真的有几分扬眉吐气的快感。可惜燕国那边一直犹犹豫豫的不肯先把公主送过来,搞得南阳这方好不憋气。此次在燕国朝中亲南阳势力的推动和天德帝的默许下,王上亲军金吾卫飘洋过海近千里,不仅击退了一股势力颇大的北狄铁骑,还成功迎回了元和公主,真是幸事!每当想到这里朱平总是特别的畅快,在心中隐隐产生了一种欲取燕国而代之的野望。 元和公主一行被安排在了王城城南的一处别院当中。除了原有的侍从,南阳这边还专门派了不少新人前来服侍。期间新京城里贵妇们也都纷纷过来探望,生怕怠慢了这位未来的南阳王后。可惜真的元和公主已然成了侍女,这些时日里早已和假元和公主把计策商议停当,只等南阳王亲自过来探访时,就请他把真公主赐给南阳的偏将军黄帅。要是南阳这边知道了这件事,还不知道会闹出多大的乱子来。 当天夜里的围剿相当顺利,剩余的一队虎卫人数也不多,他们在王城司精锐的突袭下迅速崩溃了。赵锋和李毅一南一北守住外围,相对于从头至尾全站岗了的李毅,赵锋好歹还用弓箭射杀了一名朝着自己这边狂奔的虎卫。事后王城司的张处正很是客气的过来道谢,搞得他们两人都还挺不好意思的。听张处正说,曾经有一个王城司的弟兄死在了虎卫手里,这次也算是为那个兄弟报了仇了。听了这话李毅倒还没啥,赵锋则是微微一惊。心想这怕不是在说那天夜里在船顶上偷听黄帅和元和公主对话的那个金吾卫的士卒吧。不过看张处正的脸色也不像意有所指的,于是也就没怎么深想。 之后的一段日子过得很是平淡,不过也有可能是赵锋他们的级别太低接触不到什么机密大事。总之在经过了一系列的忙碌之后,赵锋终于又过上了每天上班下班的幸福生活。听说燕军在燕国北部也站稳了脚跟,天德帝虽然仍旧无力把北狄军给逐出去,但好歹没让他们继续进犯。阿马德王在燕国的象州和齐州滞留了下来,麾下的将士也分成了两派,一派认为可以就此把这两州变成北狄的土地,然后逐渐占领整个燕国;一派则认为既然此次战果已经相当丰厚,那就应当撤回北狄瓜分战利品。燕国新任主帅北军上将军夏侯礼趁势发动了几次突袭,也算小有斩获。这时候天德帝的身体有所好转,燕国内部的暗流也渐渐平息了下来。不料这位老皇帝又折腾出了一个很有意思的旨意,那就是让中卫上将军彭志的三万御林军也听从夏侯礼的调遣。这下可炸了锅,要知道彭志已经年逾七十,不仅是燕国当世仅剩的八名国公之一,还是夏侯礼的老丈人。天德帝让老丈人听从女婿的调遣,让人哑然失笑。燕国朝中都不明白老皇帝的意思,但考虑到他的脾气越来越暴躁,也都不敢怎么劝他收回成命。北部燕军收到这道军令时,也都是莫名其妙,彭上将军气的够呛就不说了,夏侯上将军也是哭笑不得。作为燕国宿将,他晓得现在要以大局为重,于是立即修书一封到自家岳父处,称皇命固然是不可违的,但长幼有序更是天理,天德帝主要是考虑到岳父您的身体情况,才让他这个女婿居于前台忙碌,但整个北部燕军的真正掌舵人肯定还是岳父您等等等等。彭志看了信后心情稍有好转,想着毕竟是自家女婿,也就咬咬牙不跟他计较了。至于还在通州边境的征北将军张伟部由于麾下人马的数量实在太少,因此依然蹲着那里布防,好在通州虽然和已经失陷的齐州接壤,但地形险要。只要张将军不抽风跑去和北狄军打野战,一万余人镇守还是绰绰有余的。而一直作为预备队的燕国征南将军上官越又领着三万将士赶到了桂州进行支援,这样一来燕军在兵力上的劣势便得到了进一步的改善,之后就是漫长的相持阶段了。 八十九、裂土 快过年的时候,赵锋的娘子姚沙沙终于为他生下了一个女儿,这让赵家上下欣喜不已。两世为人的赵锋并没有这个时代里大多数人那种重男轻女的思想,所以也对这个小丫头很怜爱。金吾卫甚至禁卫军中的不少同僚都来祝贺,各种礼物收了一大堆。最令人震惊的是,连南阳王朱平也派内侍送来了一个长命锁,搞得全家受宠若惊。至于他的两位损友李毅和黄帅,自然也都备了厚礼过来蹭了顿饭。有时候看着这个熟睡的小丫头,赵锋也感到有些恍惚,觉得自己这几年出生入死还算值得。 南阳把燕国的元和公主迎回来之后,立即就派出了使者正式向燕国提亲。天德帝倒也没出什么幺蛾子,除了让南阳再向燕军提供一些粮草之外,便再没有其它的要求了。于是南阳王和诸位重臣议定于新年的二月十九完成大婚。此时黄帅的原配夫人已经去世,燕国元和公主向南阳王朱平请命,说是黄将军一路护卫有功,她听闻其丧妻一事后深感不安,想把身边一位曾和黄帅并肩作战的侍女赐给他为妻。南阳王自然满口答应。这件事还掀起了一阵不小的风波,不少参与过迎回元和公主的金吾卫将士纷纷在私下笑称原来之前黄将军总是跟公主套近乎就是为了这个美貌的侍女。至于晓得真相的赵锋,只能在心里不停的祈祷这件事不要东窗事发了。 黄帅的再婚仪式办得很是盛大,由南阳王亲自赐婚,镇军将军朱明担当证婚人。禁卫军校尉及校尉以上级别的军官全部到场。这位公主的侍女姓林,军中一时间称其为“燕国林夫人”。不少人都看出来了南阳王朱平这是通过黄帅的婚礼表达对燕国元和公主的敬重,于是黄将军的地位跟着水涨船高。原先他和赵锋李毅两人的地位差不多,现在只怕是要高出了一大截了。 在南阳这边过了一个异常安康舒适的新年之后,燕国局势又一次发生了巨变。那就是原先已经臣服燕国的西南蛮族突然反叛,让燕国的西南十五州受到了很大的波及。当年被封为清国公和凉国公的两位蛮族后裔几乎同时自立为王,并和北狄阿马德王结成同盟。此时燕军的主力基本上都在防御北狄人,实在无法第一时间对西南进行支援。天德帝和诸臣均是头疼不已,眼看着西南的局势一天比一天糜烂,却又不能派出兵马去平叛。而正在对北狄人进行防御的燕军也是军心惶惶,生怕自己腹背受敌。在这个背景下,向南阳求援成了一个很重要的选项。 求援一事由燕国的大将军太史锋首先提出。他认为现今两国既为翁婿之国,那么燕国有难,南阳则有义务进行支援。且西南十五州中的坪洲与南阳接壤,南阳发兵也能为自己减少麻烦。天德帝对此深感认同,就又派出了专人前往南阳求援。想着西南这边只要有一支人马进入开始平叛,这些蛮族自然会望风而降。至于南阳方是出兵还是出钱,等到时候看看再说。 南阳这边收到消息后也是震惊不已。虽然西南蛮族不至于能和彪悍异常的北狄人相比,但臣服已久的他们此时突然反叛,从中也可以看出燕国的确遭遇了重大危机。南阳王立即召见了曾经参与坪洲平叛的前将军赵普了解燕国西南蛮族的情况,同时又和诸位重臣一起讨论了到底如何援助燕国。南阳朝中的意见倒也统一,那就是出兵肯定不可能,但是向他们供应一些粮草还是可以的。就连一直力挺南阳燕国两国同盟的镇军将军朱明也没说要派兵,毕竟西南蛮族又不是北狄这种心腹大患,有个一两万人马进去平叛就绰绰有余了。南阳的确没有必要再劳师远征。燕国的主力动不了,上都抽调几万御林军去一趟西南还是完全能够做到的,毕竟家大业大嘛。 后续发生的事情让人大跌眼镜。先是燕国西南蛮族中的两股反叛势力进行了搞笑的火并,清国公李力领军一举全歼了凉国公的势力,从而彻底占据了燕国西南十五州中的七州,麾下人马也达到了惊人的数万人。这数万人中有一两万人可真的是战斗力爆棚的蛮族精兵,清国公本来已经自立为夏王,这下干脆直接裂土把西南十五州划为了自己的势力范围,然后还遣人分别出使北狄和南阳,约定三家联盟瓜分燕国国土。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夏国直接把燕国天德帝气得抽了过去,本来还想着他们这些西南蛮族自相残杀,没想到居然还弄出了一个新的国家。北狄第一时间就向夏国表示了结盟的意愿,阿马德王亲手把自己的佩刀赐给了夏国的使臣,说只要夏王有需要,不管是出兵还是要粮,北狄这边都义不容辞。燕军这下也炸了锅,不仅军心动荡不已,还要应付士气大振的北狄军一波波攻势。中卫上将军彭志麾下的三万御林军久在上都,对长期驻扎在穷山恶水的桂州也越来越不满。此时气候寒冷,于是不少将士都纷纷请求移师到更南边的唐州或台州。反正征南将军上官越的三万援兵已到,干脆就由他们来抵挡北狄人的兵锋吧。彭志心知天德帝如今正找出气筒,一旦自己上奏退兵,后果一定相当严重,只能强行按下军中的厌战气氛。北狄人趁势发动了多次攻势,把御林军的防线往南逼退了近百里。天德帝又是大怒,下旨罢免了彭志上将军的官位不说,还把这位老公爷打入天牢候审,这让本来就士气低落的燕军更是惶惶不可终日。桂州的燕军虽有接近六万人,但没有统一指挥的将领。北狄军抓住了这个空当,以不计伤亡的方式向燕军发起了比之前更加猛烈的攻势,这让处在战线前沿的燕国御林军各部迅速崩溃,在桂州南部的上官越也被迫退到了唐州。这样一来,燕国北部一下子就被北狄占据了象州、齐州、桂州和池州四个州。北军上将军夏侯礼所在的临州已成飞地,征北将军张伟仍旧在通州不敢移动,至于剩下的唐州、台州和柳州都是无险可守之地。燕国立国以来,这可算是遇到了最大的一次危机。 燕军除了四征将军所统帅的接近十万人马之外,其实还有四平将军统帅的近十万人马。这二十万人马一直作为燕军主力东征西讨,是最重要的武装力量。但如今四平将军连同麾下的将士几乎都丧在了北狄境内,导致燕军的实力大损。四征将军中,除了原先的征西将军夏侯礼和征北将军张伟还算得上是能征善战之外,其余两人都是才具平平之辈。如今对垒北狄军主要就是靠他们这批人马,至于各地的郡兵之流,那是绝对指望不上的。燕国上都的御林军现下也是一日三惊,桂州的惨败让他们惴惴不安,生怕天德帝下旨让他们出征西南蛮族或者是北狄。燕国的国土面积虽然广阔,但除了东部的五州和南部的七州能勉强算做后方之外,连中部的十三州都恨不得在北狄的突袭范围内。天德帝召集重臣接连议了几日,都没能想出什么好的应对之策。眼看着新建的夏国都快要成既成事实了,燕国君臣实在是一筹莫展,可又不甘心忍气吞声。就在这个时候,天德帝石破天惊的提出了一个骇人听闻的解决方案来。天德帝认为如果此时还不对夏国用兵,整个燕国的西南十五州都会落入蛮族之手。这些年燕国已经习惯从西南获取大量的木料、矿石还有其他各类资源。如果真的一旦丢了西南,国力大损就不说了,今后还得时时防御夏国犯边。与其坐等西南蛮族坐大,不如以南部的郑州、德州和永州三地为酬,请南阳派兵出征西南蛮族,这样御林军就暂时不用出征,从而在兵力上保证对北狄人的优势。这个提议震动了整个燕国朝堂,要知道立国以来都没有这种搞法,而且这三州之地一旦划出去,再夺回来可就难了。德州郑州倒还好,面积不大且人口资源都比较有限,永州可是南部的第一大州,光这一个州就差不多占了南阳五分之一的地盘,就算是当年的南阳军神冯铁也没能把永州给打下来。燕国不少大臣都觉得天德帝是不是已经老糊涂了,这种丧权辱国的法子也能想出来;但也有一部分人认为这也不失为一种解决问题的方式,不过割让三州之地实在无此必要,给个郑州德州就不错了。两派在天德帝面前争执了几日都没争出个结果,西南局势的糜烂却是一日比一日严重。那个夏王李力对西南十五州的燕国百姓居然一点都没横征暴敛,反而将燕国原先在西南这边的不少粮仓都向他们开放,对依附自己的豪族也是重重有赏。这些年西南一直都承担着极重的徭役和筹粮任务,如今李力的所作所为算是给了当地百姓极大的实惠和尊重,有差不多六州之地已经死心塌地的向其表示了效忠。他趁着燕军不敢轻动的机会,短短几个月之内便站稳了脚跟,照这个架势,不出一年燕国的西南就要彻底丢失了。 南阳王城司在燕国上都城的细作探知了此事后,第一时间就把消息传到了新京城。南阳朝中一开始是根本不信,不过随着燕国局势越来越恶化,不少重臣也对这件事有些半信半疑了。考虑到燕国还没有发出正式的照会,也不能大张旗鼓的在朝堂上讨论此事。南阳王朱平便召集了宰相常鹏、镇军将军朱明、王城司司正刘昱、司马府司马刘昶、太尉舒旭、前将军赵普、后将军孙典等人一起密议。得出的结论是假如燕国到时候真的提出了这个条件换取南阳出兵,南阳这边一定也不能全无准备。众人认为此事干系甚大,搞好了功在千秋,不过到底怎么操作,还是要想仔细了,毕竟自己这边的家底有限,可要悠着点。 九十、宏图 “刚才翼国公的话,众卿家以为如何?”南阳王朱明和诸位重臣正在静思殿中商议燕国割地求援一事。镇军将军朱明首先建言,他慷慨激昂的表示开疆拓土机会难得,南阳一定要出兵!不过他说完之后其余各人却都皱眉思索一言不发。朱平看着有些冷场,便出言提醒一下。 “呃。。。回王上,臣以为,此事还应从长计议才好。”司马府司马刘昶斟酌着说道。他本是南阳宿将,和自家兄弟刘昱一武一文辅佐王上。如今兄弟两人皆为重臣,也算得上朝中的一段佳话。刘司马为人稳健,作战时就以稳扎稳打着称。他先是看了看神色激动的朱明,然后接着说道,“我南阳禁卫军的整训刚刚告一段落。此时若起兵数万进入燕国境内作战,实在是祸福难料。如今燕国虽然国事艰难,但其兵力仍远较我为盛,一旦我们和西南蛮族拼得两败俱伤,就算是三州到手,也不知道能不能守得住啊。” “刘司马之言,实在是老成谋国之见。”后将军孙典作为刘昶的曾经的部下,风格也和自己的老领导相似。只听他马上附和着说道,“不过如今我南阳既然已经和燕国和亲,不发一兵一卒倒也说不过去,可请燕军派遣劲旅为平叛主力,我军从旁协助即可。至于割让三州这件事,还不知道是真是假。” “燕国割地求援一事,在上都城已经传得沸沸扬扬,其真实性倒也不必怀疑。”王城司司正刘昱接着后将军孙典的话头说道,“从我们在燕国那边的细作传来的最新消息来看,无论是燕国的亲南阳派还是反南阳派,在希望南阳出兵一事上已经达成一致。他们的主要分歧就在于是不是要割让这三州之地。其中的德州郑州倒也罢了,永州要是也给我们南阳占了去,燕国在我南阳的北面就再也没有以前那么大的优势了。” 刘昱的话顿时让众人对燕国割地的消息有了一个比较确定的了解。在南阳方看来,德州郑州自己都曾经打下过,这两州之地加起来的面积还不到永州的一半。当年军神冯铁和燕国血战时,不到半个月便将燕军从这两个州里给逐了出去,还顺手打下了永州东部的沧州。不过当时燕军在沧州并没有驻防,南阳军不过是派了近千精锐人马翻越了永州的大瑶山进行了一次成功的奇袭。随着冯铁获罪下狱,南阳军好不容易积累的优势顷刻间化为乌有。德州郑州得而复失不说,沧州的人马要不是被铁舟卫及时从海路给接了回来,估计得全军覆没在那里。燕国的永州被大瑶山环绕,是个典型的盆地,不仅周遭地形险要,里面的物产也相当丰富,要是哪方把这里给占据了,那可真是进可攻退可守。南阳要是能彻底拿下永州,北部边境一定比现在安定不少,国力也至少能提升一两个档次。燕国拿出了这个砝码,真是令人心动不已。只是这块肥肉能不能顺利吃下,现在谁心里也没底。 “王上,臣以为可以出兵一试!”这次开口的是前将军赵普,作为南阳军中仅次于朱明的高级将领,他的意见也是举足轻重的。“燕国如今腹背受敌,实在是不得不出此下策。北狄军把他们顶得动都不敢动,所在西南蛮族才不断坐大。现在的关键问题不应是出不出兵,而是如果燕国真的打算割地求援的话,那他们究竟是如何进行割地。如果燕国是要我方将蛮族击退之后才交付三州,那我方自然是不会接受的;如果燕国直接先交付三州,我方倒是可以一试,毕竟这可是个难得的机会啊。” 赵普的一番话很是中肯,众人都微微点头,连南阳王朱平也不禁凝神倾听。太尉舒旭看到王上似乎对赵普的话大感赞同,就清清喉咙不疾不徐的说道:“前将军所言极是。我南阳之所以以往和燕军交锋多为不利,跟北部的地形大有干系。因为燕军就算几乎放弃无险可守郑州德州,也能把永州作为据点继续同我方周旋。如果我们能将永州作为新的边防重地,便可以将现在的整个东北部和郑州德州连成一片,此处险要之地并不多,也就只有摩天岭、东望山等寥寥几处,每次我方进兵时要么分兵驻守,要么强行攻占,总要耗损不少人马导致后续兵力不济。因此永州一地,着实关系到了我南阳的长治久安啊。”舒旭的话朝着出兵的方向更进了一步。他一边说着一边偷看南阳王朱平的脸色,当看到王上颇感振奋的时候,心下总算是松了一口气,看来自己这回是赌对了。作为武阁之首,他的权柄已经大不如前,所以现在要抓住一切机会博取上位,重回权力巅峰。 舒旭的话让在场众人的情绪都有了一些波动,但宰相常鹏一直都没开口。作为南阳第一重臣,他的态度至关重要。此时他也感觉到了周围殷切的目光,在微微叹了口气之后,常鹏还是很谨慎的说出了自己的观点:“王上,如今燕国已经岌岌可危,就算能挺过北狄的攻势,日后势必也无力再和我南阳在短期内交战。至于西南蛮族,估计也不会被轻易剿灭。我南阳此时若要进兵,需谨慎的制定可行方案。如果真的损失惨重,那要恢复元气也需不少时日,更何况,北狄之志,恐怕也不仅仅是吞并燕国啊!” 南阳王朱平在听完了常鹏的话后已经是喜形于色,他最担心的就是自己这位老师反对出兵援助燕国。如今既然常鹏并未出言反对,那么自己这边就能安心的吩咐镇军将军朱明整军备战了。想到这里朱平年轻的脸上表现出了很明显的喜色,他立即下旨让朱明和刘昶开始制定进军计划,并请舒旭也多多参与,这让已经被冷落好久的舒太尉受宠若惊。虽然燕国还没有正式向南阳进行求援,但南阳这边的心理准备都已经差不多了。 也许是为了回应南阳这边的积极态度,燕国正式派出的求援使臣在十日后风尘仆仆的赶到了南阳的新京城。有些出乎意料的是,这位使臣居然是曾多次跟南阳军交锋的燕国右卫上将军汤宇。他和朱明可是老熟人了,面见南阳王之前就先和朱明吃了顿饭,顺便把自己这次的来意给说明了一下。原来就在这几天,夏王李力领着两万余人马突然向燕国中部开始进军,这是他在自己的势力范围已经得到了初步稳定之后的第一次出征。燕国中部惊骇不已,天德帝也不得不又派出了三万御林军前往支援。与此同时在桂州的北狄军也是蠢蠢欲动,燕国征南将军上官越在台州严阵以待,要知道他现在除了固守待援可没有其他的法子,一旦北狄大军大举压上,他自己怕是也要做好战死沙场的准备。不过北狄在向桂州进攻时也是损失颇大,加上半数以上北狄军的思乡情绪越来越重,阿马德王也不敢随意再起攻势,现在只有把军心安定下来之后,才能真的把刚刚吃下去的燕国北部的四个州真正意义上给消化了。可眼见着自家的江山已经摇摇欲坠,天德帝真的是寝食难安。他让汤宇立即赶往南阳,并表示只要南阳愿意出兵进攻西南蛮族,燕国立即把三州之地给割让了。 朱明当夜便进宫向南阳王朱平奏报了此事,于是各位重臣又一次进行了集中讨论。最终决定此次出征还是由前将军赵普领军,麾下除了三千金吾卫和三千禁卫军以外,还包含了原镇国公,现镇东伯朱奕的虎头卫和李毅族叔李德的赤旗卫。东三镇的镇东将军梅立作为赵普的副将一起出征,至于大江镇的上林卫则暂时留守,燕国西南地势崎岖,骑兵的作用也不大。如此下来兵力已经超过了两万人,这两万人将先接收了燕国割让的三州之后,再从永州出兵和夏国兵马进行交战。如果燕国不允先割让三州,那么南阳这边便不出一兵一卒相助这个条件在宰相常鹏的坚持之下也被南阳王朱平接受,准备第二天亲自向燕国使臣说明。 第二天南阳王朱平一早便接见了燕国使臣,再明确表达了南阳这边的态度之后,燕国使臣当即表示要立即回去面见天德帝,毕竟割让三州这件事的具体操作方式他说了也不算。南阳这边同时也开始调动兵马粮草准备动员。朱平下旨让和燕国西南部接壤的德阳镇的雷贲卫和宣武镇的玄甲卫也都要注意对蛮族进行防范,尤其是德阳镇,之前正好有一批蛮族内迁,务必注意不能内乱。这时镇军将军朱明又建议调派西三镇中的石梁镇太仓卫参与此次出征,太仓卫很少出战,一般都是留守石梁镇负责保障南阳西部粮仓的安全。如今占据燕国三州需要人马,正好可以派上用场。对此南阳王朱平自然是欣然应允的,这位年轻的王上现在满脑子都是如何开疆拓土,恨不得都想亲自上战场了。 燕国这边在收到南阳的正式要求之后深感耻辱,但天德帝现下也实在是没有太多精力去想这些了。从上都派出的三万御林军在奉国上将军江昭的率领下已经和夏军开始交锋,一开始江昭还以为能在野战中击退敌军,不料被亲自上阵的夏王李力打得丢盔弃甲,三万人马折损了一万有余,只得狼狈退守燕国中西部的重镇永平城。好在永平城地势险要,只要江上将军不抽风跑出城外同夏军激战,燕国中部还是安如磐石的。不过这场仗让夏军的士气大振,燕国西南的局势也就越发糜烂了。 燕国朝堂在经过了激烈的争论之后,天德帝最终还是被迫接受了南阳方的条件,但同时也下旨让郑州、德州还有永州的官吏们尽可能的把三州燕国百姓往北迁移。德州郑州的百姓人数不多,加起来不过五六万人,但永州却有二十万人。可惜长期生活在盆地中的永州人对外迁的兴趣不大,除了少数忠心耿耿的官宦士族之外,大多数人都选择了留下。对此天德帝也只能一声叹息了。 南阳王朱平得知燕国的态度之后,一时间振奋得无以复加,暂时也没有对这三州的行政区划进行改变。宰相常鹏则立即筛选出了一批能臣干吏准备派往三州任职,其中德州和郑州的州牧都由南阳朝中户部侍郎级别官员前去担任,而永州牧则由镇东将军梅立担任。南阳援燕军共计三个镇加上六千禁卫军,人数也接近了三万人。除去留守三州的人马之后,能和蛮族进行交战的人马大概也能超过两万,这次出征是南阳北进之后第一次大规模的战事,南阳王朱平对此寄予厚望,只期待南阳将士能大展宏图,开疆拓土。 九十一、三州 南阳军再次出征的消息让国中震动不已。不少还没从之前的北进惨败和北斗之乱的阴影中缓过来的南阳百姓对此深感不安,旧都神京更是气氛诡异。南阳王朱平收到王城司的密报之后,干脆下旨令留守神京的左将军梅展统领有着神京豪族背景的三千禁卫军参与援燕。这下让已经被收拾得差不多了的神京豪族们又是一阵噤若寒蝉。镇军将军朱明和五千新京禁卫军作为留守兵马依然驻守在新京,他们就是有天大的不满也不敢向王上挑衅。 梅展接令后倒是兴奋不已。他本来都觉得自己快要被王上遗忘了,这回总算抓住了个表现机会,当即领军出发,一路急如星火。到达新京城后,连饭都不吃便只身一人前往王城见驾,当场痛哭流涕屡表决心。南阳王朱平正巧收到了镇东将军梅立染病的消息,于是下旨让梅展接替梅立作为援燕军的副帅,待进入永州之后暂时担任永州牧,梅展大喜过望,庆幸自己的日子终于有点盼头了。 梅展过来的时候,援燕军中的赤旗卫、太仓卫还有虎头卫已经在长堤镇集结完毕,这三支人马暂时由镇东伯朱奕统领,赤旗卫讨逆将军李德和太仓卫宣德将军马柏两人为副将。而前将军赵普统领的六千人马也准备停当,明日即将开拔。至于刚刚赶到的左将军梅展和其麾下的三千神京禁卫军,自然是作为后卫暂缓出发了。 当天夜里赵锋家中又是一片愁云惨淡,家人们对他的这次出征深感不安,毕竟又是长驱至燕国境内。不过赵锋对此倒是不甚在意,既然为将,那就必须依令而行,何况自己作为全军唯一的骑兵将领,麾下人马无论是战斗力还是机动性都是数一数二的。如果此次真的能把燕国三州给吃下来,南阳这边的国势可就真的不一样了。 第二天一早,在南阳朝中文武的注视中,援燕军主帅,前将军赵普郑重的接过了王上亲授的金牌令箭。按南阳军制,军中见此令箭如见南阳王本人,这可是授予了赵普生杀大权!可以说就算是镇东伯朱奕违抗军令,赵普也能将他就地格杀。于是全军震肃后列队出征,赵锋的骑兵又一次作为先锋居前,在激昂的军鼓声中,他回头看了看新京城的城门,这一去,不知又得多久才能回来啊。 六千人马行进的速度很快,不到十天就到了长堤镇,镇东伯朱奕和其他几名高级将领早已在城门处等候。赵普和他们见礼后即进镇稍作休整,长堤镇中一下子涌入了接近三万人马,好不热闹!由于还有南阳这边派出的一批文官也在禁卫军中,所以赵普干脆令赵锋统领一千金吾卫骑兵和宣德将军马柏的六千太仓卫人马护卫文官们先行赶往原属燕国的三州进行交接,他和朱奕等人统领大军随后跟上,免得数万人马在长堤镇盘桓太久。 宣德将军马柏给赵锋的感觉有点像之前的河口镇楼船将军冯凯。这位年逾五十的老将一脸的和气,对赵锋这位新贵真是给足了面子,不仅事事都要征求他的意见,还总是争着在夜间巡防。不过赵锋怎会真的让这位镇将大人如此辛劳,一路上客气归客气,但基本上没让太仓卫的弟兄多做一点不该做的事,因此两军相处得倒也十分融洽。顺利接收了德州和郑州之后,马柏各留了一千人马镇守,等剩下得四千人马到达永州时,正好碰见了永州豪族们准备过来犒军的队伍。 这种场面赵锋并不擅长,于是马柏便当仁不让了。只见他很是熟练的和这帮原属燕国的豪族打成一片,麾下的人马也都各自就位布防。永州本就富庶,粮草充足得很,供养数千人马可以说毫不费力。赵锋在安定下来之后,就领着骑兵进行巡防,争取在较短时间内对这个地方能多一些了解。 永州的治所名称叫做永城,就是现在他们全军所在的地方,除了永城之外,还有另外六个县。由于整个永州都被大瑶山围着,所以能顺利进出永州的几条道路附近都有设有城关要塞。其中离西南最近的一个关口叫做大散关,据说前朝的残兵曾在这里抵御燕军三年有余。除了大散关,在永州北部和南部还有两个关口,不过现在都不是很要紧的地方,赵锋看了永州的地形图之后,深感这次的买卖不亏,南阳有了永州,便在同燕军的交战中有了一个十分稳定且易守难攻的据点,只此一点,足可抵得上十万大军! 马柏倒也是个明白人。他和豪族们喝了几顿酒之后,也向赵锋了解了一下永州的大概情况,接着便派出了一位太仓卫的偏将军领兵三千前往大散关驻防,自己和赵锋则留在永州等候前将军赵普的主力到来。十日后南阳援燕军的主力终于来到了永城,目前郑州和德州的交接都相当顺利,赵普各留了一千虎头卫镇守,把原先的太仓卫给换了下来。到永城后下令由镇东伯朱奕及麾下的三千虎头卫就地驻防,又让宣德将军马柏镇守大散关护住大军的后路。在短暂的休整之后,赵普领着六千禁卫军、三千虎头卫、三千太仓卫以及由讨逆将军李德统领的五千赤旗卫共计一万七千余人赶往和燕军向导约定好的汇合地。大军的粮草由金吾卫偏将军李毅负责押运,同时他还肩负着斥候和联络燕军的重任。至于还远远落在后方的左将军梅展所部三千人,只能等他们赶到之后再作下一步的安排了。 赵锋在行军途中就已经感受到了南阳军高层的不和谐:主帅赵普和镇东伯朱奕有点相互看不顺眼。作为曾经的镇国公,朱奕显然是很有一些傲气的,这一年多在长堤镇也是兢兢业业。这次出征他本来相当重视,一度以为如果不是镇军将军朱明担任主帅的话,那就应该由他来领军援燕。可王上不仅让前将军赵普作为主帅,副帅居然是左将军梅展。这就狠狠伤了朱奕的自尊了,无论赵普还是梅展,在几年前的地位可都是远远低于他的,如今一个两个的都爬到了自己头上,怎能叫人不憋屈。所以一路上他都面色阴沉,有时候对主帅赵普都有些爱搭不理的。赵普对此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好在新得的三州需要兵力留守,于是便把朱奕麾下的虎头卫拆成了四块,其中两千人分驻德州和郑州,还有三千人由朱奕统领镇守永城,另外三千人则被赵普亲自统领。虎头卫由镇军将军朱明一手操练,北斗之乱后近半人马被调入新京成了禁卫军的核心力量,剩余的人马在朱奕的扩充下才有了如今八千余众的规模。赵普一路上特地将朱明的旧部尽可能的集中在一起,从永州带出的三千人就以这个群体为主,他甚至盘算着这次要是顺利的话,就干脆把这三千人也编入禁卫军。赵普的动作让朱奕十分愤怒,但由于他连个副帅都不是,对把自己安置在永城的做法也是异常恼火却又毫无办法。加上前几日已经有不少王城司的人来到了新得的三州之地明察暗访,要是有了自己不听军令这类的传言,王上对不听话的王族可是不会留一丝情面的。想到这里朱奕只能忍气吞声,他觉得自己一腔热血却报国无门,真是可悲可叹。 赵普领军出大散关之后,按和燕国商定的行军路线一路向北。赵锋作为先锋领着一千金吾卫骑兵开路,他们此行的目的地是燕国西部的门户巴州,这里是目前西南十五州里面为数不多燕国还保持着一定控制力的地方。燕军特使,右卫上将军汤宇领着巴州的五千郡兵就在那里等着,赵普的人马一到,就要向北面的蛮族腹地清州发起进攻了。 就在赵普所部朝着巴州移动时,南阳左将军梅展的三千人马终于赶到了永州。他一路上可是只争朝夕,恨不得立刻杀敌立功。麾下将士虽然苦不堪言,但慑于随军同行的数百名王城司密探的压力,不得不拼命赶路。圆通的梅展在路上就知晓了主帅赵普和镇东伯朱奕之间的龌龊,于是干脆就没进永城,而是直接把三千神京禁卫军拉到了大散关和永城之间的永安县休整。此县规模在永州中仅次于永城,不仅粮草充足,而且还有不少和大江镇有往来的商户,对于在大江镇居住过数十年的梅展而言正好可以拉拉关系。大军到后梅展迅速将永安县中的头头脑脑都安抚了一遍,然后晓谕全军三日后出兵。同时派快马告知赵普相关情况,以便协同指挥,共同进退。 梅展过永城而不入的做法又把朱奕给气得半死,本来他还想跟这个镇将出身的左将军好好发泄一下立立威,不料人家连个见面的机会都没给。如果赵普梅展这次能够和燕军一起击退西南蛮族得胜归来,他就更没有理由阴阳怪气了。想到这里朱奕又是一阵气苦,不过自己的家眷都在新京城中,他又没有造反的胆子,于是天天借酒消愁,还生怕喝多了误事。好在南阳在永州的人马已有六千余人,大散关也有重兵镇守,北面的大同关极其险峻,他派了一位心腹偏将军领着精兵一千人进驻,假如燕国真有什么异动,凭着三州近万南阳将士,朱奕绝对有信心让他们有来无回。 赵普的进军比较顺利,此时已经是二月时节,但燕国西南部的气候却很是怡人。照这个节奏,就算这一仗持续几个月,南阳援燕军估计也不会遇到什么过于极端的天气。不过这一片的地形十分复杂,蛮族要是袭扰作战的话,势必会对己方造成沉重的打击。到时候只能多找燕国向导,谨慎的与敌军交战了。作为先锋的赵锋目前还没传来什么遇袭之类的消息,骑兵距离巴州的安雅城也只有不足一日的距离了。燕国右卫上将军汤宇麾下的五千郡兵是绝对靠不住的,不过倒是可以从中挑选出一些出色的斥候协同作战。 有在坪洲和蛮族交战经验的赵锋心里十分平静,反正这种地形条件他麾下的骑兵也当不了主角。现在作为先锋不过是为了能早些赶到燕国巴州的安雅城而已。一路上他仔细观察了巴州的风土,感觉这里的确是物产丰富,要是燕国这次真的丢掉了西南,国力至少要下降好几个档次。而南阳方在占据了永州之后,出兵巴州也比较方便,若真有和燕国反目的那一天,这里势必有一场激战。 赵锋所部到达安雅城后进行了休整。就在这段时间里,西南十五州里面北部的七个州已经完全被夏王李力控制,奉国上将军江昭麾下御林军的疲软表现也让夏军的行动越来越肆无忌惮。他们仅仅在永平城外留下了五千人马驻防后,主力一万五千人一路势如破竹的又连续攻占了西南四个州,再往南就是巴州了。目前巴州北部目前几乎没有一兵一卒,如果再不发动攻势,夏军就真的要兵临安雅城下了。 九十二、夏王 夏王李力的家族原先并不姓李。作为曾经在燕国西南割据一方的蛮族,他们家族在二十年前一直都是以燕国死敌这个身份存在的。以前他们这一支骁勇善战的彪悍蛮族被称为“大夏族”,和南阳军前不久在燕国坪洲交战的亚易族同出一源。不过大夏族不服王化的程度远远高于亚易族。燕国皇帝平定天下时,把这块大陆几乎都给打了下来,当时只剩下了两个地方没被攻占,一个是前朝的贵族余孽,后来成为南阳国的朱家势力;另一个便是西南的大夏族。燕国的开国皇帝天聪帝登基之后,便兵分两路攻打这两股势力。相对于燕军在南阳的功亏一篑,西南燕军则基本上就没打赢过一仗。不少来不及到南阳去的前朝的遗老遗少,就一窝蜂来到了西南的大夏族那里。他们这些人带去了华族的先进文化和技术,帮助大夏族迅速建立起了一套比较完善的体制,并在一定程度上推进了大夏族的华化。之后二十年中,燕军在不停征讨南阳国的同时,也和大夏族打了不少仗。燕国仗着自己地大物博,一点一点蚕食着大夏族在西南的势力范围。等到如今夏王李力的爷爷作为族长的时候,大夏族只剩下了很小的一块地盘,也就是现在李力的大夏国的核心区域:泸州、达州、清州和眉州这四州之地。当时大夏族中人对燕国的态度也不是完全统一,不少前朝移民的后裔觉得与其死战不如降敌,族中的青壮则认为一定要死战。在这种背景下燕军又打赢了几仗,导致大夏族族长的族弟率领着本部人马直接降敌,此人也因此被燕国封为凉国公。最后燕国十万大军兵临城下,大夏族族长也不得不出城向燕军投降,彼时年仅十七岁的李力就在首批出城降敌的队伍中。李力的爷爷虽然在投降后也被燕国授予了清国公的爵位,但不到三年就郁郁而终了。李力的父亲,也就是第二任清国公则一直被软禁在燕国的上都城,他一生都拒绝与给他安排的燕国贵族夫人同房,终于在前年也得病身亡。李力降燕后一直就留在清州,当年族中那些软骨头们的行为让他耿耿于怀,他发现其实不少华族后裔都算得上对大夏忠心耿耿,真正坏了自己爷爷大事的反而是那些贪图荣华富贵的大夏族人。于是他上表自请华名,姓就用了自己的华族老师的李姓,名字则单取一个力字。燕国朝中觉得这是蛮族终于被上国的王化怀柔了的标志,于是下旨大加褒扬。不料李力根本就不是这么想的,他借着燕国对他戒心大减的空档,又趁着自己父亲在上都给他吸引火力的机会,把大夏族当年的死忠之士一点一点聚集起来,又仿造南阳这边按照一州一镇的方式组建了四支五千人左右的人马。等燕国在北狄大败之后,他就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终于在燕国被北狄打得毫无还手之力的时候揭竿而起自立夏王。与此同时在他南面的凉国公后裔也趁乱谋反想从中渔利,他对这一支首鼠两端的同族叛逆早就看不顺眼了,干脆就招呼都不打直接将其打垮,凉国公本人也死于乱军之中。此战让李力一举又吞并了西南的三个州,从而彻底奠定了夏国立国的基础,此时夏国的面积,已经和不含新得三州之地的南阳相差无几了。 李力称王后,燕国先是派出了数拨说客过来劝降,甚至表示只要他能去王号继续向燕国效忠,天德帝愿意把刚被李力打下来的三州之地正式划为他的势力范围。李力一边冷笑一边把这帮子说客直接打入了清州的大牢,然后便开始了更大规模的整军备战。他先是遣使和南阳还有北狄进行了比较正式的联络,接着并出兵击退了燕国奉国上将军江昭的三万御林军。在将燕军死死按在了永平城后,他又亲领大军南下攻占了燕国西南的另外四个州,这下他的势力一下子达到了大夏族历史上的巅峰。坐拥十一州之地后,李力麾下的将士一下子由一万五千余人快速增加到了四万余人。如果算上在永平城外的五千精锐的话,夏国的总兵力已经超过了五万。正在这时他收到了南阳和燕国结盟,燕国割让三州促成南阳出兵的消息。对于南阳的军力,李力了解得并不多,不过这些年南阳一直被燕军压着痛打却没有灭国倒也是事实。因此他统领夏军主力在巴州北面的随州严阵以待,这次只要能把南阳军给击退,便能为夏国赢得至少三年的发展时间。 夏军的主力便是由夏王李力建立的四镇人马,分别由他和他的三名心腹统帅。其中除了族弟李铁的的夏军第二镇正在永平城驻守外,其余三镇人马都在随州。李力的军师,也就是其老师之子李通认为不能将所有兵力全部集中在己方并不是特别熟悉的随州。李力便让自己的另一个族弟李钢率领夏军第三镇以及回师清州。自己则抓紧时间对麾下人马进行整训,因为即使燕国和南阳的联军能够打过来,估计也得一两个月,正好可以利用这段时间好好消化一下刚刚吃下的这些地盘。 南阳前将军赵普的援燕军主力到达燕国巴州的安雅城后,燕国右卫上将军汤宇便催促赵普向随州进军。早有准备的赵普便让一直负责和燕国联络的偏将军李毅拿出了燕国天德帝的密旨给汤上将军看看。原来早在两国商议出兵的时候,南阳方就拿到了燕军将领不得强行下令进军的密旨,此时正好派上用场。汤宇看了天德帝的密旨之后震惊不已,本来想着南阳军都能归自己指挥,现在却发现一兵一卒都难以调动。作为燕军的高级将领,汤宇是根本看不起巴州总兵麾下的五千郡兵的,真要想有所作为,还得靠南阳军才行。可这下恨不得连他都成了赵普的麾下将佐。燕国巴州总兵宋涛在看了天德帝的密旨之后居然当场表示愿听赵普调遣,这些日子他饱受汤宇的鄙视,心中早就不满了,正好趁机出口恶气。此时燕国提供的粮草都已运到,李毅麾下的金吾卫为此在城外专门建好了营寨储存。可以说燕国的上将军汤宇除了几个幕僚和十几个亲兵,手下连一兵一卒都没有。赵普没把他给软禁起来,已经是相当给他面子了。 目前南阳军除了左将军梅展麾下的三千神京禁卫军尚未赶到之外,全军一万七千人已经全部到达了安雅城。赵普下令先行休整三日,然后聚集了军中偏将军及以上级别的将领一起来议事。按之前燕国和南阳之间的约定,南阳军应该协助燕军攻下刚刚被夏军占领了西南四州,就算不能完成这个目标,也至少要保证不被夏军再攻陷西南仅剩的四个州。这剩下的巴州、坪洲、鄂州和连州是燕国在西南最后的地盘,一旦连这里都守不住,那燕国的半壁江山可就完了。赵普认为,燕国如今在这四州能用于和夏军作战的人马不过五千人,指望他们去击退夏军收复失地显然是不可能的。那么能对抗夏军主力的就只有南阳军了。从粮草的准备来看,这一仗最多持续三个月,时间再长的话,自己这边恐怕就要未战先溃。虽然可以采取相对稳妥的方式,也就是固守安雅城来防止夏军进一步的扩张,但这毕竟不是长久之计。一旦自己这边粮尽退兵,夏军必然再择机攻取这四州之地,到了那个时候,夏军和南阳军可就没有任何缓冲区了,刚刚获得的三州之地,甚至原本南阳国中的德阳镇还有宣武镇都会成为边防重地,南阳军就会像被夏军拿刀比着一样。为了避免这种被动的结果,这一仗还是得主动进攻力争击退夏军,从而为南阳争取更大一些的生存空间。 通过燕国斥候得知,夏军在随州的人马大概有三万人,其中一万人是精锐,分别是由李力亲领的夏军第一镇和其麾下大将李强统领的夏军第四镇。另外还有新组建不久的夏军第五、第六、第七、第八四个镇。一个镇大概有五千人马。以大夏族的青壮为主。他们在随州已经休整了一个多月,可以算得上是以逸待劳。随州在燕国西南十五州里面不算最险峻的,但地形依然比较复杂。南阳军真的要进兵的话,必须得首先抢占安雅城以北七十多里的龟山,这座山扼守着通往安雅城和随州之间的唯一一条直道,夏军此时尚未占据,证明他们那边似乎也并不想立即展开攻势。龟山再往北四十里,便是随州的治所应山城,夏军的主力基本上驻扎在那里。应山城外多为平原,如果能把夏军诱到此处进行野战,倒也是一种作战方式。听说夏军在永平城外的确打垮了燕国的御林军,不过长期未上战场的御林军在野战中败北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南阳军这几年则经历了北进、北斗之乱和坪洲平叛等种种历练,要真和夏军交手的话,也不能说一点胜算也没有。不过这些目前都只是些计划,真的要向应山城进发还得细细谋划。南阳王大婚在即,这个时候要么不开战,开战则必须获胜,假如被夏军重创或者无功而返,天晓得王上会发什么脾气。 三天后,南阳军斥候发现有大股夏军从应山城出发,从规模上看差不多有数万人。夏军以步卒为主,往往只有领军将领才有马可乘,因此全体骑兵的数量不超过五百人。但这支人马中却有一支人数大概在三百人左右规模的骑兵,斥候判断很有可能是夏王李力亲自领兵出战,于是连忙赶往安雅城报信。收到消息的赵普第一时间令赵锋统领麾下一千金吾卫骑兵赶往龟山附近待敌,接着又派出了讨逆将军李德的五千赤旗卫跟进。如果真的是夏王李力的主力来袭,那么自己这边也得尽起三军前往迎战了。 赵锋接令后也不怎么慌张,自己虽然算不上身经百战,但好歹也是打过几场硬仗的人了。之前和燕国的西南蛮族在坪洲交过手,对他们也有所了解。安雅城通往龟山的那条直道并不是特别好走,骑兵的速度优势无法完全体现。随着一路上赵锋对巴州和随州的地形的深入了解,他越来越觉得这一仗的主角可能又是黄大亮的步军了。不过燕军陪同的向导说的当年燕军平定西南蛮族时,曾派遣了一队人马绕道中部的毫州兵临应山城下的往事倒让赵锋颇为在意,因为据他所知应山城下方圆数十里都是平地,相比这种燕国西南地区的直道而言,那里更适合骑兵进行作战,如果真的也能给夏军来这么一下的话,自己这边的胜算就多了几分。可现在夏军正在向龟山逼近,当务之急还是尽快赶过去一探虚实。 九十三、冲阵 夏王李力望着麾下的数万将士,一种豪情油然而生。在应山城休整了一个月之后,他终于还是向燕国西南的四州发动了攻势。这次的对手是以前从来没有交过手的南阳军。根据探马消息,南阳的前将军赵普统领着近两万人已经进入了巴州的门户安雅城,虽然目前暂时没有进一步的消息,但自己这边的兵力占据优势不说,麾下将士的士气也十分高涨。既然已经得到了充分的休整,那么就应该趁势一举荡平整个西南。他才不管南阳军到底想怎样,自己这边一旦出兵,就要马上把南阳军给压制住。夏军的先锋第六镇将快速占据距离安雅城七十里的要地龟山,接着自己的主力也将兵临安雅城下,南阳军识相的话就赶快献出城池撤走,要是真的想和他交手,那么就是找死了。他相信在西南这种气候和地形条件下,没有任何一支军队能够像他的夏军一样适应。而且敌军远道而来,粮草绝对有限,他就算是围而不攻,南阳人也讨不到什么好处。 赵锋所部骑兵赶到龟山附近时,斥候告知夏军离此地尚有十余里。看来这些西南蛮兵的进军速度也不是特别快,不过自己麾下的弟兄现在的状态一般,毕竟刚刚赶了七十多里路。可要是避而不战的话,对南阳军的士气可会有不小的负面影响,起码后面跟进的赤旗卫一定会士气受挫。想到这里赵锋咬咬牙让全军向前迎向敌军,真是要敌军太过勇悍的话,凭着速度撤退也不是什么问题。 十几里的距离对于骑兵来说没什么大不了的,何况夏军也在朝着龟山移动,不到一会赵锋便清楚的看见了夏军的旗帜。这支夏军的人数看上去并不多,大概也就四五千人的样子。从衣甲上看和之前在坪洲交战的亚易族人里的精锐有些相似,不过这帮夏军明显更像正规军一些。赵锋在短时间内掂量了一下敌我双方的分量之后,当即下令全军出击,这是夏军和南阳军的第一战,无论如何都不能输了! 夏军第六镇刚刚组建不久,大多数人原先都是燕国凉国公的手下。夏王李力在应山城整军时,派了不少心腹来接管,此次进军作为先锋,目的是抢占龟山。不过第六镇的人马现下的士气并不是特别高涨,不少人都觉得李力把他们当炮灰,所以对和南阳军作战也不是太热衷。一路上虽然被主将李剑多次催促,但行军速度一直起不来,这才让南阳军先一步赶到了龟山附近。 夏军主将李剑看着千余骑兵朝着自己袭来,先是一阵错愕,接着就有些恼羞成怒。他之前是夏军第一镇的骁将,在和凉国公所部的交战中立下了赫赫战功,也参加了打垮燕国御林军的那几场恶战。此番作为先锋,是憋足了劲要为夏王开疆拓土的。不过一路上麾下这帮废物们的行军速度实在太慢,导致南阳军抢先了一步。想到这里他大声喝令全军列阵防御,于是夏军中的士卒们纷纷跑到辎重车那里去取防御骑兵的大盾,不少弓箭手也都绰弓搭箭准备抛射箭矢,夏军中的几名将领也在前沿督促各队人马迅速靠拢,眼看着南阳骑兵离自己这边已经不足五里远了。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赵锋已经可以看清夏军的布防情况了。敌军虽然在列阵,但可能是疏于训练的缘故,感觉他们的队伍有点乱哄哄的。零零散散的大盾东一个西一个的被传到了前沿,显得相当凌乱,弓箭手也没有真正集合起来。见此情景赵锋心中有了些底,就吩咐下去全军集中力量冲击敌军左翼,因为敌军左翼看起来最为混乱不说,而且位置很靠前,这完全就是找打的节奏。 夏军匆匆布好阵势之后发现南阳的骑兵已经近在咫尺,队伍里不免有了几丝骚动。毕竟之前并未和这种规模的骑兵交过手,自然稍微有点慌乱。不过自从李力起兵以来,无论是凉国公的私兵还是燕国御林军都不是对手,所以夏军自然有一股底气。正在他们严阵以待的当口,只见南阳军中那个冲在最前方的将领突然一箭射了过来,这支伴有破空之声的箭矢霎时穿越了近八百步的距离,在夏军的惊呼中正中指挥阵型左翼将领的喉间。那个倒霉蛋双手捂住脖子却发不出什么声音,然后直接从马上栽了下来。周围的夏军大骇,少数几个胆小的都开始往后逃了。就在夏军左翼军心动摇的时候,距离他们尚有三百余步的南阳骑兵又齐齐抛射出了一波箭矢过来。 赵锋一箭得手后,便在距离夏军三百步左右下令金吾卫骑兵中善射的四百余名弟兄朝着夏军左翼又来了一波箭矢,这波箭矢虽然没有赵锋刚刚射出的那么精准,但也让差不多五六十个站在阵型前列的夏军步卒中箭倒地。一时间哀嚎声、叫骂声在阵前响成一片,不少夏军都开始往后急退了。趁着夏军左翼阵前一片混乱,赵锋一马当先的杀了过去,在战马的威力加持下,不少夏军还没来得及挥舞着手中的长刀和他交锋便已经被战马撞出去好远。少数逼近过来的夏军也不是赵锋的一合之敌,在极短的时间内,赵锋马撞矛刺就干掉了十余名夏军,麾下将士士气大振,各持兵器把左翼的夏军打得节节败退。由于敌军负责指挥的将领已经被赵锋一箭射杀,本来就是人心不齐的夏军左翼在如此迅猛的攻势下居然开始溃败了。 夏军左翼的崩溃让身在中军的主将李剑气得差点吐血,他怎么也没想到拥有一千五百余人的左翼还没怎么抵挡南阳军就开始露出了败像。此时南阳军正像驱赶猪羊一样把他们朝着中军这边赶,再不阻止的话整个阵型就有些危险了。想到这里他立即派出了两队精锐步卒上前引导左翼败兵往两旁暂避,然后集中了整个中军的六百余名弓箭手在侧后组成结阵准备朝着南阳军抛射箭矢,同时下令麾下的重刀手严阵以待,一旦南阳军的冲锋势头被遏制住了,就冲上去劈砍马腿,之后他将亲领第六镇主力上前与南阳军肉搏。相信只要自己能够上去缠住这帮臭不要脸的骑兵,就一定能把他们打垮。 目力出色的赵锋早就注意到了夏军的动向。他冷笑着让副将带着主力继续驱赶左翼的夏军溃兵,自己则领着五十名精锐变换方向朝着夏军中军的侧后冲了过去。此时夏军正在变阵,因此他一路上畅通无阻。等李剑发现南阳军的异动时,赵锋已经冲到夏军弓箭手的阵型附近了。夏军弓箭手的位置本来是比较安全的,所以当赵锋率领骑兵突然杀上来的时候,很多人还是懵逼状态。直到看到离南阳军最近的十几名弓箭手都被斩杀后,剩下的弓箭手们才反应过来。可赵锋怎么会放过这个机会,只见他奋力挥舞蛇矛,将靠近的弓箭手一个个刺倒在地。五十名精锐紧紧跟在他身后,有的施放冷箭,有的用骑枪突刺,六百名夏军弓箭手当场阵亡了差不多两百人。剩余的人保命要紧纷纷四散奔逃,阵型顿时四分五裂。没有弓箭手的箭矢掩护,夏军中军的重刀手也不敢贸然上前与南阳骑兵拼杀。于是李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左翼的败兵继续被南阳军毫不留情的屠戮。他的脸色黑得怕人,几乎就要把牙齿咬碎了。 在打垮了左翼的夏军之后,赵锋晓得自己的这次攻势已经达到了目的。夏军这支人马毕竟有五千余人,虽然在南阳军的打击下至少折损了一千人,但要是想把剩下的夏军都给吃下,还是得靠援兵的协助。讨逆将军李德的五千赤旗卫不晓得离这里还有多远,如果不能及时赶过来,南阳骑兵的优势就会越来越小。夏军的右翼已经彻底稳定下来了。中军也只不过损失了少量的弓箭手。自己这边要是打下去,还真有点祸福难料。 不远处的李剑终于也渐渐冷静了下来,这一战打到现在他的第六镇其实已经败了。左翼全部崩溃,中军的弓箭手也是死伤惨重。战死的将士没有一千五也有一千。不过右翼和中军的阵型现在都稳定了下来,敌军想再打的话,自己这边倒是求之不得。不过看来这支南阳骑兵的主将也是个极善用兵之人,怕是只会见好就收。想到这里李剑一阵窝火,觉得自己还是要反击一下,看能不能吧敌军引过来继续冲阵。 此时赵锋早已退后和主力合兵一处,在把左翼的夏军残兵绞杀的差不多了之后,他也下令全军放慢速度不得强行冲阵。不料此时从敌军中突然冲出了几十名骑兵,为首一人貌似这支夏军的主将,只听他用不大熟练的华语大喝道: “南阳的胆小鬼们,我是夏国勇士李剑,不敢再冲过来了么!” “夏蛮子,你们五千多人我赵锋都敢冲,何况现在就剩下了三千人。倒是你们明明兵力占优却只敢龟缩防守,还敢说我们是胆小鬼么?”赵锋的话引起了南阳军的一阵哄笑。对面的李剑更是气得作声不得,他的确兵力占据优势,可现在哪敢去冲阵。眼看着敌军投来毫不掩饰的鄙视目光,李剑刹那间气得失去理智大吼道: “你个南阳狗贼,敢和我单打独斗么!” “哈哈哈,这有何不敢,别说你一个人上,你们所有人一起都没问题。。。”赵锋没想到夏军主将居然会如此气急败坏,不过只要能够拖延一下时间,他倒也不介意和敌将单挑,自己的武力值摆在那里,要是连个夏军蛮子都搞不定,也别想着建功立业了。 “我呸!就你我交手,我方要是有一人相帮,就让我死在山神的诅咒之下!”暴怒的李剑直接打断了赵锋的话,然后挥舞着一个类似狼牙棒的玩意冲了过来。赵锋呵呵一笑,也跃马挺矛迎了上去。 两人在阵前立即开始了交锋,夏军李剑出手极重,将手中的狼牙棒对着赵锋劈头盖脸的砸了过来。赵锋一边凝神抵挡,一边找出空隙施以反击。不得不承认,这个叫李剑的蛮子真有几分怪力,一边打一边还哇哇怪叫,显得气势惊人。不过这种程度的力量对于赵锋来说还算不上棘手,在适应了李剑的力量之后,赵锋招式上的老辣便开始显示出优势,两人交锋不到二十个回合,赵锋便已稳占上风,李剑不仅力量比不上赵锋,招式上更是被全面压制。不过作为主将的尊严支撑着他拼命死战,赵锋倒也不能立即取胜。 夏军人数虽多,但刚刚被赵锋击败过一阵不说,自家主将在单挑中也被死死的压制着,于是军心更加不稳起来,不少步卒甚至都有了避战的想法。此时最多也就能保持个列阵待敌的状态,真想让他们出动出击的话显然已经不大可能了。正在这时,夏军南面和西面突然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这股异常剧烈的动静让夏军又是一阵慌乱,似乎有数支人马正在像自己这边靠近,不知是敌是友。 九十四、进击 不远处的异动也让正在和赵锋交手的李剑也开始心慌了起来。本来他的武艺就不及赵锋,此时更是越来越抵挡不住对方的攻势了。而赵锋则隐隐约约看到了南阳军的旗帜,看来是讨逆将军李德麾下的赤旗卫赶到了。之前准备和夏军交手时,他就派了人去告知李德这边的情况,在快冲垮夏军左翼的阵型时,又派了几个斥候去催告。本来李德的人马行军速度并不是特别快,不过在赵锋的连番催促下,好歹还是赶过来了。 讨逆将军李德原先是神京禁卫军里的偏将军。由于北斗之乱后南阳军中的高级将领损失惨重,南阳王朱平一时也找不到太多合适的人选来填补,就把一些能力有限但是忠诚度看起来没什么问题的将领提拔了起来。李家作为西园镇的世家,关系盘根错节不说,在赤旗卫中也是颇有势力。李德虽然胆小,不过在军中也任职了接近二十年,带带赤旗卫也不是不可以。这次出兵援燕本来李德不想参加,可几位族中的老人都表示这次是王上继位后的第一次大规模征伐,李家不能不有所表现。本来西园镇镇将这个位置就不是特别稳固,正好趁机让王上觉得李家的忠诚可靠。所以李德一路上都小心翼翼的遵照前将军赵普的将令行事,倒也颇得信任。在赵锋所部骑兵作为先锋迎击夏军时,赤旗卫正在其后十余里处行军。听了战报后的李德也不敢怠慢,立即下令全军急速赶往战场,并按赵锋的提示兵分两路造成一种要把敌军给包围的态势,力争直接把夏军给逼退。 夏军剩余的三千余人现下已经人心惶惶,不少人都做好了随时往北逃窜的准备。李剑在拼命抗住了赵锋的一波攻击之后,也是虚晃一棒拨马便走。赵锋可不会放过这种机会,便领着麾下将士立马开始追击。夏军大骇,阵型瞬间溃散,中军和右翼的许多步卒都开始往北奔逃。李剑阻拦不住,只得跟着一起撤,一路上夏军第六镇丢弃了大量的兵器和辎重。等李德的两路人马赶过来的时候,夏军都跑得差不多了。金吾卫骑兵和赤旗卫最后围追堵截住了七百余名夏军步卒,在几乎没什么损失的前提下全歼了他们。这场胜利极大的鼓舞了赤旗卫的士气,李德也不禁对赵锋刮目相看,此人以一千人马重创夏军五千余人,果然不愧是镇军将军看中的将星,自己这次也顺手捞到了点功劳,真是可喜可贺。 战后统计战果,此役共计击杀夏军近一千五百人,俘虏四百余人。赵锋的金吾卫骑兵只有不到一百人伤亡,其中战死的不到五十人,赤旗卫也不过折损了一百余人,可以说是一场大胜了。李德当即派人向安雅城中的前将军赵普告捷,并对赵锋大加勉励。同时下令全军在原地先行休整,等候前将军下一步的指令。打了胜仗之后的南阳军喜气洋洋,不少将士都是满面微笑,大家一边打扫战场一边设立简易营寨。由于赵普已经指定赤旗卫分出一部分人马驻守龟山附近,所以这里迟早还是要驻扎人马的。赵锋在安抚完受伤的麾下将士之后,也在营帐里坐着休息了一会。这一仗从早上打到现在也花了几个时辰,拿出干粮对付着吃了几口,便又开始想之后和夏军的交战这件事了。 今日一战运气成分相当多。夏军几乎全是步卒,而且看起来没什么和骑兵交手的经验,导致其左翼一触即溃。赤旗卫赶来增援的时间点也恰到好处,自己这边可以说是势如破竹。可夏军真的要是这么不经打的话,是绝对不可能席卷燕国西南十五州的。刚刚听俘虏说,他们这支人马组建不久,名称是夏军第六镇,而这次在应山城的还有另外五个镇,所以现在谈胜负还为之过早。像龟山附近这种适合骑兵作战的平地估计也就只剩应山城下了,真要是继续进军的话,自己麾下的骑兵的作用一定会大为削弱。到时候就是硬碰硬的步卒对战了,只希望前将军不要以为夏军真的不堪一战,一旦轻敌,那后果真的就有些难料。 赵普在接到战报之后喜出望外,没想到南阳军在双方兵力差不多的情况下居然能取得如此漂亮的战果。看来这次把金吾卫三将带过来的决定果然是正确的。原本他都做好了夏军已经抢下龟山的准备了,毕竟南阳王大婚在即,这个时候打了败仗可是一件后果很严重的事。没想到赵锋的金吾卫骑兵和李德的赤旗卫联手大破夏军旗开得胜。他算了算日子,如果快马加鞭往新京城送捷报的话,大概能赶上王上的大婚仪式,于是急忙派出快马回南阳报捷。同时下令全军出动开往应山城下,南阳军要乘胜追击了。 赵普下令黄帅统领两千金吾卫步卒为先锋,李毅率领三千太仓卫留守安雅城并保障大军粮道。自己则带着三千禁卫军和三千虎头卫在后跟进,待会合了李德赵锋的人马之后,再一起向应山城进兵。 赵锋在接到了赵普进军的指令之后有些沉默。看来前将军还是有些轻敌了。就算安雅城到龟山这段路的安全性能够得到保障,但龟山离应山城还有四五十里路,这样一来南阳军的补给线便有些过长了。在这种山地环境中粮道被夏军袭击的机率会大大增加,而南阳军的兵力本来就不够,一旦不能速战速决,那么南阳军的前景就有些不妙了。 等两日后赵普的大队人马赶到了龟山之后,南阳军共计一万四千余人就集结完毕了。当夜赵普召集诸将一起商议进兵,受龟山大捷的影响,全军上下士气高涨不说,将领们似乎都认为夏军不堪一击,现在只要全速朝着应山城出击即可。黄帅甚至表示愿领三千人马为先锋,不破应山城甘当军法。赵锋在一片亢奋中显得很有些低调,但也不好在这个时候给大家泼冷水。最后议定全军明天一早开赴应山城,依然是黄帅领军两千为先锋,赵普和李德统领万余主力紧跟其后,至于赵锋的骑兵,一开始赵普想着是不是就留在龟山附近,毕竟通往应山城的道路崎岖,完全不适合骑兵作战。但赵锋却表示可以后撤至安雅城再绕道燕国中部的毫州直达应山城下,这条路虽然远了两天,但骑兵的速度优势足矣弥补这个时间差。赵普思考再三之后同意了赵锋的想法,便请燕国随军的向导全力配合。散帐后赵锋去找黄帅,结果黄大亮直接就睡了,亲兵说是明天要早起,今晚要养精蓄锐好好睡一觉。赵锋听后苦笑了几声,更加觉得此次进兵有些仓促,但军令已下,自己只能听令而行,至于黄帅,那就自求多福吧。 南阳军在龟山还是留下了一名偏将军和一千虎头卫镇守,赵锋则先一步统领骑兵撤往了安雅城。稍作休整并和城中正在点计粮草的李毅闲扯了几句之后,就在燕国向导的配合下赶往毫州去了。一路上赵锋心中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他觉得这次龟山之战获胜后,南阳军最稳妥的打法其实就应该是派重兵驻守龟山以待夏军来攻。要知道夏王李力急于稳定自己的基业,必定会发兵再同南阳军交手,那时只要南阳军能把战线控制在安雅城一线,时间一长夏军肯定不得不粮尽退兵,如此一来也算对燕国有个交代。真的要和夏军拼得你死我活的话,新得的三州之地可就不会那么稳定了。 燕国朝中对南阳军初战告捷的战报很是震惊,没想到曾经被燕军全歼的赤旗卫和千余骑兵就能打垮夏军的一个镇。这要是同燕军的御林军相比,简直就是天壤之别了。要知道现在还有接近两万御林军被五千余夏军给牢牢的按在永平城里。正在燕国忧心南阳军会不会成为心腹大患的时候,却收到了南阳前将军赵普大举进兵的消息,这下让燕国隐隐中有了几丝期待,他们现在特别希望夏军和南阳军能打得两败俱伤,这样他们就安全了。 夏王李力本来正在全速进兵,没想到首先看到的却是己方第六镇的败兵逃窜了回来。虽然亲信李剑向其哭诉这帮废物和在南阳军交手后一触即溃,但是李力还是惊讶于第六镇居然损失如此惨重。暂停进军之后,他详细的听完了李剑对战况的诉说,最后下令全军先往应山城后撤。毕竟南阳军的战力有点出乎他的意料,因此不宜急于交战,而且说不定南阳那边以为夏军的战力都像第六镇那样孱弱而大举进兵呢。 赵普的进军很是顺利,派出的斥候说夏军的主力已经往应山城后撤,看来是慑于南阳军的兵锋了。黄帅的先锋此时离应山城不过一日的路程,说不定还能打场胜仗。到时候过万南阳军兵临应山城下,就算夏军坚守不出,这种态势也足矣对燕国有个交代。如此一来,为了这新得的三州之地南阳一方也算尽了出兵的义务了。 赵锋取道毫州之前又把麾下的将士们做了一下整编。考虑到前途未卜,他将包括轻伤甚至状态不佳的一百多个弟兄都留在了安雅城,其余七百骑带上三天的干粮随他一起行动。燕国毫州倒是对赵锋借道的行为没什么异议,毕竟以前天德帝也下过兵不满千的南阳军可随时借道各州的旨意。但燕军在亳州只有不到三千郡兵驻守,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赵锋还是跟燕国向导约定只取道不入城,当然毫州如果能出城犒军的话,那还是求之不得的。进入毫州境内时,赵锋明显感觉到了一股肃杀的气氛,在燕国割让给南阳三州之后,毫州就成了两国间的边防重地。可现在燕军的主力都被北狄人拖住了,州内的百姓虽然也晓得目前两国已经成为盟国,不过南阳军要是撕毁盟约骤然出兵,他们这边怕是根本就抵挡不住。几天前南阳军大破夏军的消息现在也传得沸沸扬扬的,如今听说州牧大人答应了南阳军借道,毫州百姓甚至都有些惊恐。好在赵锋所部人马并不多,而且令行禁止丝毫不扰民,往往有时候过去很久了当地百姓才晓得南阳军来过,所以总的情况还比较平稳。 毫州和目前被夏军占据的燕国随州接壤,但接壤处基本上都是山地。平时不要说行军,就是百姓赶路都很少走。后来燕国平定了西南十五州之后,为了能方便的将西南的各种物产给运出来,就花费较大的代价开辟了数条通道,其中有两条都途径毫州。赵锋听燕国向导说过,有条通道离随州的应山城很近,当年还没有这条通道时,燕军就曾在原地翻山越岭发动突袭,最后成功的来到了应山城下。这次赵锋就是要试试这条路还能不能走通。 南阳军龟山大捷的消息终于在南阳王朱平大婚的前一天传到了新京城。这位年轻的王上大喜,下旨重重褒奖了前将军赵普等一干将士,并希望他们再立新功。此战极大的振奋了南阳君臣,看来经历了北斗之乱的低谷期后,南阳军的战力终于有了一个明显的回升,本来朝中有不少人都对南阳军能否守住新得的三州之地颇感怀疑,现在看来的确是有些多虑了。不过作为南阳军中第一人的镇军将军朱明倒还是保持了比较冷静的态度,初战告捷自然是好事,但真正的考验还在后面。夏军受挫后必定会采取新的打法和策略,赵普能不能适应还很难说,而且朱明仔细看了军报,发现此战几乎是偏将军赵锋一人之力,对于南阳军而言,其实绝大多数人马都还未跟夏军交手,如果这个时候能稳一点的话,那才是最佳的选择啊。 九十五、泥流 赵锋在毫州境内的进军刚开始时还比较顺利。可到了离州际通道不到一日路程的地方时却突然下起大雨来。这场雨下的时间很长,由于之前并未准备充足的雨具,导致大半人马都淋成了落汤鸡,他不得不下令麾下人马暂且前往附近村庄避雨。看这架势即使雨停了也得花不少时间休整。好在这次带过来的将士都是精锐,而且不少都是从大江镇时期就跟着自己一起征战的弟兄,不仅令行禁止,而且对自己有种非同一般的信任。反正绕道奔袭就算无功而返自己这边也不会有什么伤亡,这一战的关键就在于主战场上南阳主力军的表现。 雨停之后,赵锋所部人马又在村庄里架起篝火休整了一会。此时天色已晚,就顺便把晚饭也整了。可能是这支人马一直都没怎么扰民的缘故,随军的燕国向导很是上道的叫来了村子里的几名族老,付了重金让他们送了些酒肉过来,赵锋对此自然是求之不得的。虽然酒肉的数量有限,但麾下将士们吃得还比较愉快。这时燕国向导再次对赵锋提到了一旦通道被夏军提前占领则南阳军将无法通行这件事,赵锋摆摆手表示如果通道真的已被夏军抢占,这支骑兵自然会沿路返回,不会在亳州久留,请向导放心便是。 第二天一早,赵锋再次领军朝着通道处移动,沿路斥候来报都称并未发现夏军的身影。赵锋听后心中一宽,便下令提速前进。等到了通道时,才发现这个通道其实就是一座木桥,这桥虽然看上去颇为坚固,但似乎也很有些日子没有修缮了,幸亏自己这支队伍的人数并不是太多,真要有个一两万人马,估计还没走到一半就把桥给踩塌了。想到这里赵锋当即下令全军过桥,他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麾下将士里面虽然有不少人有些惧怕,但主将如此也不得不跟上。好在这座木桥并不是太长,七百名骑兵在很短的时间里都顺利的过去了。燕国向导说再往西走大概四十里左右,就应该能看到应山城了。赵锋算了算距离,四十里路对于骑兵来说并不是太远,全速前进的话,不到半天就可以赶到。不过目前尚不知南阳军主力的进军情况,如果自己这边先赵普一步到达了应山城下,那么奇袭的效果就会大打折扣。所以他下令全军先往前缓缓开进,同时派出多队斥候探查敌情,看能不能和南阳军主力接上头,到时候再看看下一步如何行动。 赵锋所部接着又往前走了差不多十里,一路上他感觉这里地势的确比巴州随州之间的那条所谓的直道要平坦一些,骑兵作战的话还比较自如。不过他手下的将士人数毕竟有限,关键还是得靠前将军赵普在正面战场上的表现。自己这支奇兵只能做到尽可能的不被夏军发现,然后在最该出现的时间点出现在战场,看能不能有所斩获。 “将军,前方十里处,有一支夏军人马正在朝这边赶来!”正在赵锋思索战况的当口,一名斥候飞马赶了过来急促的说道。 “夏军人马?”赵锋一愣,随即正色问道:“大概有多少人?” “标下不敢离得太近,看起来应该有三千人左右。他们似乎刚刚休整完毕,已经排列整齐开始进军。” “可有旗号表明这股夏军的身份?” “标下依稀看到夏军的大旗上好像有个‘六’字,不过不能确定。” “六?”赵锋皱着眉头想了想,突然像想起什么似的直接出声说道:“难道又是夏军第六镇?”这个第六镇在龟山之战中被南阳军重创,前后差不多损失了两千人,和斥候发现的这支人马的人数倒也对的上。赵锋立即下令全军暂停前进,然后亲自率领着十余名精锐骑兵前往查探。在一处颇为隐蔽的高地处往下看时,的确发现了数里之外这支人数不少的夏军。目力极好的赵锋清楚的看见了夏军第六镇的大旗,而且感觉对方的状态极差,不少将校连铠甲都没穿好,步卒更是松松垮垮的。按他们这种行军速度,估计十几里地都能走上一天。不过这支人马跑到这里来干什么倒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看来夏军主帅也对南阳军的奇袭作战有所防备。让这支损失惨重的败军扼守险要之处的话,既能最大限度的废物利用,也能凭借人数优势让南阳军无法前进。岂料自己的速度太快而第六镇的速度太慢,沿路的几个险要之处南阳军都已通过,他们再想凭险固守已经不可能了。而且从他们的行军速度来看,前将军赵普的主力应该还没和夏军的主力接战,如果自己能把这支夏军人马解决掉之后再出现在应山城下的话,一定可以震慑敌军。只是夏军第六镇毕竟还有接近三千人马,怎么收拾他们还需要细细谋划一番。 听说在前方拦截的是手下败军夏军第六镇之后,赵锋麾下的七百多名金吾卫骑兵将士士气大振。对于这个士气低落且战力有限的对手,金吾卫可是有着不小的心理优势的。毕竟自己是骑兵,只要能在此处将他们给彻底打垮,就算不去参加正面战场的交战,自己的功劳也跑不了。 赵锋心想自己这边士气正盛,直接奔袭过去都能把敌军给打垮。但打垮归打垮,作为奇兵的金吾卫骑兵之后便无法隐藏行踪了。第六镇中大概有三十名骑卒,他们要是先一步把金吾卫的动向告知了夏军主帅,那么越往前不确定因素就会越多,只能是尽可能的全歼这股敌军才能继续完成奇袭的任务。赵锋看了看渐渐阴沉下来的天色,叹了口气吩咐大家先原地休息,他再好好想想怎么进兵。过了一会又下起雨来了,幸亏之前在毫州边境的那个村庄里补充了充足的雨具,大家这次才没有又被淋成落汤鸡。眼看这雨势似乎有越来越强的趋势,赵锋不由得想出了一个计策。 原来刚刚在探路的时候,赵锋发现夏军的必经之路上有座颇为高大的土山,这座土山已经被大雨和湿气弄得摇摇欲坠,似乎随时都有发生泥石流的可能性。而且在山上还有个大湖,这个大湖不仅已经蓄足了大量的水,而且要不是被山上的一处机关给挡住了的话,估计里面的水会马上喷涌出来。看来这里可能是之前的山民储水的地方。要是自己能把这个机关给毁了,一定能引发泥石流把山下的几千夏军都给泡在烂泥里,到时候他们就算是想跑回去报信,也不可能跑得过金吾卫骑兵了。 赵锋说干就干,他当即找了五十名精锐一起来到了土山的东面,留下三十人在山脚待命后,他和剩余的二十人一起弃马上山查探。到达那个大湖附近时,赵锋终于看清楚了山上的机关,原来这里是通过一堆巧妙放置的巨石来完成对湖水的隔断的,只要把其中一块巨石给弄散架,这个机关就彻底被毁了。一旦湖水流出,那么就会产生一股朝着西面巨大的推力,给通过土山西面下方的的夏军来一场人造山体滑坡。自己这边只要抓紧时间跑下山应该没什么安全问题。想好之后他便和麾下将士们等在这里期间雨一直下。差不多过了半个时辰之后,夏军第六镇终于出现了。万幸的是他们的行军路线拉得并不长,这座土山正好把他们首尾都给包住了,夏军的三十名骑兵都集中在队伍的前列,正好一锅烩了。 随着赵锋一声令下,在山上的金吾卫骑兵纷纷用自己手中兵器击打那块看起来最不牢固的巨石,不一会那块巨石便晃了晃掉到湖里去了。大家见状立即都朝着山下狂奔,到达山下以后迅速骑马往不远处的一处土坡上移动。这时身后清晰的传来了轰隆轰隆的巨响,其中还夹杂着几丝夏军的惊呼,等到了土坡上时,赵锋和五十名南阳金吾卫骑兵正好看到了泥石流肆虐的景象。只见那座土山潮湿的山坡不停的颤抖晃动,极为松软的泥土一大块一大块的滚滚而下,就像大河决堤一般。山下的夏军还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便被泥土给活埋了大半,一些幸存者本想四散奔逃,可双腿又陷在了泥里,一时间只能高举双手绝望的仰天悲呼。三千人马在这自然之力的摧残下,几乎毫无抵抗之力,等泥石流差不多结束的时候,这支夏军也差不多可以说全军覆没了。这时一直在五里外等候的南阳金吾卫骑兵主力也赶了过来,望着不远处夏军的惨状,众人看向赵锋的眼神里充满了敬畏,没想到自家将军居然还懂这移山填海之术。平静了一会之后,赵锋率军绕过了已经崩塌了土山向北继续进军,毕竟自己的任务还没完成啊。 正在行军的赵锋还没走出两里路,后队突然一阵骚动,原来是土山坍塌时夏军的几个漏网之鱼被金吾卫骑兵的几个弟兄就地正法了,其中一个授首的好像还是夏军主将。看着被送过来的首级,赵锋依稀辨认出这人应该就是不久前在龟山附近和自己交过手的夏军第六镇主将李剑。没想到此人终究还是死在了金吾卫手上,除了他的首级,后队弟兄们还缴获了夏军第六镇的战旗。看来这支夏军在自己两次打击之下,真的灰飞烟灭了。 九十六、对战 南阳前将军赵普在集合兵马朝着应山城进军后,颇为躁动的心终于平静了下来。他突然发现自己的补给线已经拉得很长,而且麾下人马中除了两千金吾卫和三千禁卫军之外,其余的五千赤旗卫和两千虎头卫的战力都不是特别确定。全军目前都处于一种有些亢奋的状态中,觉得夏军仿佛不堪一击,攻陷应山城也指日可待。军中最冷静的战将赵锋目前正在绕道燕国毫州搞突袭,对于他赵普还是比较放心的,就算真的遇到了什么意外情况,以赵锋的能力也完全可以摆脱。而自己这支人马此时离夏军主力所在的应山城也已不足二十里,看来这一仗是无论如何都要打下去了。 黄帅作为先锋,那可是憋足了劲头要立功的。赵伯刚在龟山几乎就凭麾下骑兵便击退了夏军一个镇的五千余人,那么他黄大亮自然也要统领自己的两千禁卫军狠狠的教训教训夏军。之前他生怕夏军已经被打得肝胆俱裂不敢出城迎战,所以一路上行军速度极快。在离应山城十五里处时,黄帅发现了一股人数大概在三千人左右的夏军。这支夏军对黄帅的突然出现很有些诧异,而黄帅则是大感振奋,不等后续人马赶过来便向他们发动了攻击。在如同打了鸡血一般的主将激励下,南阳军金吾卫爆发出了极为强悍的战斗力,他们不仅克服了人数上的劣势,还直接将对方给打得节节败退。黄帅自然是一马当先冲在最前,在干掉了一个似乎是敌军领头的将领之后。他又率领着麾下将士往前追了几里地,直到前方出现了近万夏军的增援人马时黄帅才不得不停止追击。也不知他是真的以为自己天下无敌还是怎么的,对于面前的夏军毫不在意不说,还摆出了一副准备冲锋的态势。夏军似乎也被他给唬住了,一时倒也没有什么动作,两军就这样有些诡异的对峙着。这时黄帅才想起来应该派人去知会前将军赵普一声,于是便派了几名斥候往回跑。他相信凭自己及麾下将士的能力,哪怕是过万敌军都攻过来都不能撼动他的阵型一步。此地离应山城已不足十里,一旦两军交战的话,如果能坚持到前将军率领着主力从后方赶过来的话,那么到时候便可以两军合力将夏军一举击溃! “大王,南阳军的确有些能耐,咱们的三千兵马居然都没能挡住他们那两千人的攻击,第七镇简直就是一群废物。”此时在应山城中,夏王李力正在召集麾下众将议事,对于派出去的那支人马的表现,第四镇主将李强忍不住狠狠的吐了一下槽。 “确认只有两千人么?”李力没有理睬李强,而是对着斥候发问道。 “回大王,只有两千人。从旗号上来看,应该是南阳的金吾卫。” “他们在看到第七镇的后续人马和第八镇赶过来之后,就暂停进兵了?” “回大王,南阳军目前正和我军两镇人马对峙,不过我方发现他们有数名骑卒往南方去了,估计是向其主力报知战况。” “那就继续探查,传令下去,让第七镇和第八镇给我严防死守。之后我亲自会领兵前往支援!” 李力说完之后,有些沉默的看了看麾下众将。夏军第六镇在龟山惨败后,他第一时间便把主力撤回了应山城,南阳军的战力有点出乎意料,因此不能盲目进军。之后李力和幕僚们商议了许久,终于定下了“两段击”的计策:即先派出战力不强的第七镇和第八镇在应山城外迎击敌军,待双方战况胶着时,李力再统领夏军精锐第一镇和第四镇从城中杀出,以优势兵力痛击南阳军。由于夏军第七镇和第八镇的家眷都在陆续被迁入李力控制力最强的几个州中,所以这两个镇的万余人马也不得不与南阳军死战。为了防止南阳军绕道燕国毫州突袭应山城,李力也下令夏军第六镇的残部前往城东的山道阻拦,至于剩下的第五镇则留着守城。目前看来南阳军的确是士气高涨,虽说诱导对方攻城肯定有些难度,但正好可以趁着这个势头把他们牢牢吸在城外。只要他们全军尽出,李力就有把握把他们全歼在应山城外。 大概过了两个时辰,赵普的主力终于赶了过来。在收到黄帅的军报后,他当即下令全军加速行军。当看到南阳军先锋正在和夏军对峙时不禁松了一口气,此时还是先稳住阵脚比较好,再说现在天色已晚,不如暂且设下简易营帐休整休整,来日再同夏军一决雌雄。想到这里赵普就让讨逆将军李德的赤旗卫在离应山城十里处开始安营扎寨,接着把打了鸡血一般的黄帅给叫了回来。就算是要打,那也是明天的事了。 夏军看到对面的南阳军已经开始退却了之后,犹豫了一下也都退回了应山城。之前和黄帅的交手并没有让他们损失多少人,所以第七镇和第八镇的战力并未受到影响。李力让他们先好好养精蓄锐休息休息,明日再按计划出城迎战。他看得出来南阳军并未携带大型的攻城器械,这一万余人肯定没有强攻应山城的打算。所以如果自己这边不出兵的话,南阳军估计也不会主动交战。假如他的五个镇真的被这一万多南阳军堵在城里不敢出来的话,那他这个夏王真的也就别当了。 赵普在营地里望着不远处险峻的应山城,再一次对自己的进军产生了些许疑惑。现在敌军要是真的就在城里蹲守倒是最好的结果了,那样的话他的南阳军只用摆出一副攻城的态势,之后再象征性的围堵一下就行了。到时候全军撤回永州,也算对燕国有了一个交待。但现在不知道自己的一系列操作是不是把夏军给激怒了,一旦对方拼了命要和南阳军死战,自己可真的就得不偿失了。麾下的将士们倒是相当乐观,一个两个的都觉得夏军不堪一击,就算是现在开始攻城恨不得都有必胜的把握,不晓得这股士气还能持续多久。刚才各部都抢着巡夜,似乎都期盼着夏军来劫营好给自己送功劳。连讨逆将军李德这种之前战意并不是特别浓厚的大将都变得好战起来,让赵普心中越来越觉得此战有点祸福难料。 一夜平安的过去了,第二天刚一升帐,以黄帅为首的众将便纷纷向赵普请战。赵普想着士气可鼓不可泄,于是再次统领大军逼近了应山城。南阳军在城外一番耀武扬威后便开始对城中的夏军进行辱骂。伴随着阵阵骂声,夏王李力也亲自来到城头一探南阳军的虚实。差不多快到午时的时候,李力下令夏军第七镇和第八镇再次出城迎战,早已憋了一肚子火的两镇人马当即在两名主将的率领下冲了出来。南阳军此时已经有些疲累,但看到夏军终于出城倒也很是兴奋,两军便在城外五里处激战了起来。 按赵普的部署,南阳军的先头部队依然是黄帅的两千金吾卫,他们整齐的排成了两个方阵,刀盾兵居前,弓箭手压阵。虎头卫的一名偏将军林星的两千人马为左翼,讨逆将军李德的五千赤旗卫为右翼,赵普作为主帅亲自统领三千禁卫军为中军。考虑到左翼人马较少,黄帅的前部特地把阵型稍稍向着左翼靠拢了一点。望着夏军气势汹汹的杀将过来,南阳军全军上下不仅没有一丝恐慌,反而还隐隐有些期待。 刚一接战,黄帅的金吾卫就表现出了极强的战斗力,前排的刀盾兵利用阵型优势牢牢的稳住了阵脚,将逼近的夏军砍伤砍倒不少。后面的长枪兵则寻找空隙进行突刺,让不少稍远的夏军士卒纷纷中招,方阵最后面的弓箭手也在百步之内对着排列得有些密集的夏军抛射箭矢,一时间区区两千人居然暂时挡住了近万夏军的冲击。黄帅看到自己的两千将士拦住了如此规模的夏军冲锋,不由得信心爆棚,他骑马挥刀带着五十名骑卒在冲在最前,凭借出色的武勇将夏军的攻势死死压制着。南阳军两翼大受鼓舞,也纷纷前来支援,李德和林星两员战将都开始居前指挥,一时间城上的夏军和南阳军的中军的军鼓手们都重重擂起了密集的鼓点。在鼓声的激励下,两军人马个个奋勇上前,拼死鏖战,战场上杀声震天,一片修罗场的惨景。 赵普在后方观察发现这支夏军的士卒几乎没有什么阵型可言,只见他们一个两个的挥舞着一杆又细又长的尖刀,一窝蜂的朝着南阳军的阵型猛冲。虽然有人数优势,但是和黄帅两个方阵两千人马打得旗鼓相当。在李德和林星两将率领各自人马加入战局之后,夏军明显便有些撑不住了。不过即使如此,他们依然没有一点退却的意思,还是前赴后继的对着南阳军阵发起了一次次的攻击。而在阵型后队的南阳弓箭兵则朝着他们抛射出一波波的箭矢。不过这些箭矢的杀伤力在夏军灵活的身形闪避下也没有太好的效果,加上此时的风向对南阳军并不是很有利,不少弓箭兵也只能等待敌军更近一些的时候再进行攻击。此时黄帅林星的全部人马,李德的过半人马都已经完全和夏军接战,这三个时辰南阳军至少已经击杀近两千敌军,除了黄帅那边的损失稍微有点多以外,其他各部都还没怎么伤筋动骨。如果夏军的战力只是如此的话,那自己这边可以说稳操胜券了。又过了一会,应山城突然又冲出来了一队人马,人数大概有个三千人左右的样子。赵普本来以为是援军,不料这支人马冲出的同时城上就响起了鸣金收兵的声音。只见前一刻还在同南阳军死战的夏军立即开始后撤,黄帅等人杀得兴起麾军急追,不料被夏军的援军用弓箭给阻拦住了。这三千人居然差不多都是弓箭兵,而且他们的弓箭不仅射程远,杀伤力也不小,冲在最前的黄帅都身中数箭不得不狼狈退回,好在甲胄甚厚未曾受伤。赵普见状也连忙下令各部不得追赶。今日一战双方算是见了真章,不过南阳军的优势显而易见,看来夏军除了固守应山城之外,也没什么更好的打法了。 南阳军回营后统计伤亡。这一战黄帅所部的金吾卫损失最大,当场战死的就有接近三百人,再加上之前几次接战的伤亡人数,目前就剩下了一千五百人还能继续作战。而李德的赤旗卫只有不到两百人的损失,林星麾下的虎头卫也只损失了三百余人。南阳军此战终以不到一千人的代价,歼灭了夏军的近三千人马。将士们士气依旧高涨,要是夏军还敢再战的话,一定让他们有来无回。赵普分析战况后也稍稍松了一口气,只要夏军的战力只是这样的程度,那么再战一次之后自己便可以顺利退兵,在应山城下两次击退夏军的战绩,已经足以对燕国有个交代了。 夏军退到应山城中以后,夏王李力亲自来迎。他好生勉励了今日出战的两镇人马并给予了重赏,然后又从中选出了还有一战之力的五千人嘱咐好好休息。这一战不过是个开始,就算损失了三千人马又如何,真正的决战是在后天,那天才是彻底打垮南阳军的时候。此时夏军第一镇和第四镇的将士们早已战意爆棚,南阳军还没见识过真正的夏国精锐呢。 九十七、折将 休整了一天之后,夏王李力再次派出了万余人马出城迎击南阳军。夏军的这个举动大大出乎了赵普的预料,他没想到前日一战不仅没有把敌军给震慑住,反而激起了对方的斗志。此时的南阳军虽然士气高昂,但各部都已经有些疲惫,尤其是黄帅麾下的金吾卫,他们好多都还在营中养伤。听闻夏军来战的消息之后,南阳众将立即赶往大营请战。赵普隐隐约约有种不祥的预感,不过要是现在避战的话,一定士气大挫,于是他下令三军出营列阵,这一仗打完后就要准备撤兵了。 当夏王李力在应山城的城墙上看到南阳军终于出营之后,他和身边的幕僚才松了一口气。昨夜他们又对己方的战术进行了修正,今天首先出战的是一直留守城中的第五镇和之前同南阳军交过手的将士。考虑到南阳军的战力,在这一万多人马缠住对方主力之后,夏王李力再亲自统领精锐猛击敌军,如此方能将南阳军给彻底打退。 南阳军这边有些匆忙的摆好阵型之后,夏军人马已在眼前。前日胜是胜了,但南阳军这边也损不小失。黄帅的先锋军一千五百人今天只摆出了一个大型方阵,而李德的赤旗卫和林星的虎头卫和黄帅所部的距离也比前天稍远。就在黄帅凝神待敌的时候,夏军第五镇也朝着金吾卫方阵发起了冲锋。 夏军第五镇多为夏王李力在自己的传统势力范围内新招募的夏族青壮,无论是斗志还是装备都比夏军后面那几个镇要强上不少。他们中不少人都手持简易盾牌和长刀与南阳军交战,金吾卫从方阵后方抛射的不少箭矢都被档了下来。这些夏军士卒在付出了一定的伤亡代价之后,居然有把金吾卫方阵向后逼退的趋势。黄帅见状急忙纵马挥刀从阵中杀出,幸亏他武勇超群,一人就至少将沿路阻拦的二十余名夏军士卒砍倒在地。随着他率领五十名骑兵直接杀入了夏军第五镇的核心,夏军的攻势才有所减缓,金吾卫方阵在扛过了最初的慌乱之后,又渐渐稳定了下来。 不远处的虎头卫偏将军林星也是名经验丰富的战将。他明显感觉到今日的夏军与之前不同,当即下令虎头卫列阵向黄帅靠拢;而讨逆将军李德却还是像之前一样麾军上前阻击夏军。只见赤旗卫有些阵型散乱的与敌军开始交战,在打了一会之后李德才感觉到有些不对劲,忙让斥候向前将军赵普求援。赵普此时早已冷汗直冒,他也看到了黄帅林星李德三部人马的交战情况。对于李德的困境倒还真的没有放在心上,毕竟自己这边的三千禁卫军不能轻易出动,天晓得夏军在城中是不是还有什么后手。 在夏军的勇猛冲击下,李德麾下的赤旗卫慢慢有些撑不住了。虽然他们有接近五千人,但一开始的阵型就没有摆好,不少将士也没有太多临阵对敌的经验。夏军趁着赤旗卫立足未稳便上前缠斗,不到一个时辰李德就损失了五百余人,中军和前军都已经和夏军混战在一起,导致后队的弓箭手也不敢轻易抛射箭矢。而夏军的单兵作战能力明显在赤旗卫之上,估计再这样下去的话,南阳军就要崩溃了。 黄帅所部的金吾卫正面抗住了夏军的攻击。不过夏军的士卒相对于前日更加拼命,金吾卫和虎头卫的伤亡一直在增加。黄帅和林星两人都不得不亲自上阵拼杀鼓舞士气。好在夏军人数有限,即使两军就这么相持下去,最先撑不住的也肯定不是南阳军一方。 赵普满脸焦急的望着战场,黄帅和林星这边倒不用怎么担心,他们两部已经合成一体,并凭借战阵的优势挡住了夏军。可另一边的李德可就难说乐观了。他的阵型在夏军的冲击下岌岌可危,要不是还有点人数优势,估计早已被打垮。李德惶急之下已经派了两拨斥候过来求援,但赵普一直无法下定决心。自己麾下的三千禁卫军是南阳军这边最后的底牌,一旦出动就是全军出击的节奏,万一夏军再出大招的话,自己这边也不是没有全军覆没的可能性。可眼看着李德就要挡不住了,赵普还是下令麾下一名偏将军统领一千人马前往支援。就在这一千人马刚刚和夏军交战的时候,有斥候来报说应山城中又冲出了近万夏军,这支夏军的领军之人居然是夏王李力本人! 夏王李力一直在应山城头密切关注着战场局势。当他看到己方人马已经把南阳军给缠住之后就下令夏军第一镇和第四镇随时准备出战。为了能尽可能的全歼南阳军,他也一直在等赵普的动作,直到那一千禁卫军被派出去之后,李力终于率军杀了出来,目标直指李德的赤旗卫。 赵普在李力冲出城的那一刹那就明白了夏军的战术,看来自己这边已经被算计了。敌军的主力这时才真正赶到战场。不过李力不直接朝着自己这边发动攻势却猛攻李德所部倒是让赵普又有些疑惑。起码现在南阳军这边还是有着留下赤旗卫断后然后全军撤退的可能性的。不过他猛的意识到夏军的真正目的是在应山城下全歼南阳军。这支新上战场的夏军看起来战斗力不是一般的强。他们在极短的时间里就将赤旗卫分割成数块绞杀,还绕到了黄帅林星所部后方形成了包围圈。这样一来战场局势急转直下,赵普现在要么放弃其余人马带着麾下的两千禁卫军逃命,要么就领军上前拼死一战。 紧急关头赵普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他亲自率领着剩余的人马过去支援奄奄一息的赤旗卫了。其实要是赵普真的要是抛弃其余人马独自逃生的话,就算能安全的回到安雅城,南阳王朱平肯定也不会放过他。与其屈辱的因罪而死,还不如堂堂正正的战死在战场上。远处的李力看到赵普的举动倒是对这个南阳军主将有了几丝敬重,不过他可不会因为这个手下留情。 得到强力支援的夏军士气大振。他们目前在战场上有着接近两万人,兵力基本上是南阳军的一倍。第四镇主将李强领着由三百名骑兵组成的突击队直接杀到了赤旗卫主将李德的面前。李德的亲兵纷纷上前拼死抵挡,可哪里挡得住作为夏军第一勇将李强的兵锋,只见十余名亲兵在极短的时间内都死在了夏军骑兵手上,李强也挥舞着大斧开始与李德交手。李德在李强的压力下只好舞刀与之拼杀,两人还没战满五个回合,李德手中的大刀就已经被打落。生死一线间他急忙滚下马去,避免了被李强给当场斩杀。不过夏军在他落马的瞬间就是一阵欢呼,搞得不少赤旗卫将士都以为自家主将已经阵亡。本来就不高的士气更是急速下坠,要不是赵普刚刚赶了过来,赤旗卫恐怕要立刻崩溃了。 李德虽然以落马的方式逃过一劫,可因为身边的亲兵都惨死在夏军骑兵手上而导致没人上来相助。他这一跤跌得七荤八素的,感觉现在连站起身来都有些费力。可惜夏军李强一直盯着他,看到他还没死便又纵马冲了过来。李德见了吓得大叫,一些听到声音的赤旗卫士卒连忙赶过来救护。李强冷冷一笑下令麾下骑兵放箭,当即就把十余名前来相助的赤旗卫步卒射翻在地,这下后面的人也暂时不敢靠近。李强趁机猛踢马腹直逼上去,李德一脸绝望的看着对方凶神恶煞的挥动大斧朝自己冲了过来,突然激起一股血勇用尽全身的力量站了起来,一边大吼一边拔出佩剑迎着李强怼了过去。不过由于两人的武力差距实在太大,只见李强一斧磕飞了他手中的佩剑,接着又一斧砍下了他的首级!在夏军震天的欢呼声中,南阳西园镇镇将、讨逆将军、赤旗卫主将李德的首级便出现在了两军交战的阵前。 望着自家主将的首级,赤旗卫仅剩的三千余人顷刻间崩溃了。他们顾不得身后前来支援的禁卫军人马,一批一批的扔掉了自己的兵器往后奔逃,而夏军则趁势掩杀,赤旗卫一时间死伤惨重。赵普也看到了李德的首级,此时他已顾不上心中悲苦,只能下令麾下的弓箭手朝着夏军抛射箭矢,如果现在不能阻挡住敌军冲锋的势头的话,不要说赤旗卫,他的三千禁卫军都有彻底崩溃的可能性。 在禁卫军的箭矢突击下,夏军的冲锋节奏终于稍微减缓了下来。赵普又下令逃散的赤旗卫重新列阵。在斩杀了二十余名临阵脱逃的赤旗卫士卒之后,禁卫军的一名偏将军算是勉强凑足了一千五百名赤旗卫士卒在旁边列阵,赵普则趁着这个空当亲自率领禁卫军冲上去迎战敌军。夏王李力看到李强斩杀了敌军大将后,便让夏军的骑卒提着李德的首级前往南阳军的黄帅和林星两部阵前施以威慑。而他继续领军与赵普的禁卫军交手,现在是这一战最关键的时候,只要能打垮赵普,夏军就稳赢了。 九十八、血战 黄帅看到李德首级的时候大吃一惊。要知道赤旗卫可是有近五千人,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打垮了。原本他还想着自己这边支撑不住的时候赤旗卫也许能来支援一下,现在算是见鬼了。而林星在冲杀时身中数箭,发现李德阵亡后也是又惊又怒,看来他和黄帅这三千余人也是危在旦夕。作为领军之将的他们尚且如此,南阳军金吾卫和虎头卫的士卒们更是心中惶惶,不少原本还拼死奋战的将士们都开始怯战了,好不容易维持住的阵型一下子被夏军冲击得近乎崩溃。看着危如累卵的局势,黄帅再次领着仅剩的三十余名骑兵朝着夏军进行冲锋。只听他在马上大呼道; “弟兄们!今日唯有死战一途,随我杀啊!” 黄帅一边呼喝,一边纵马强行冲击敌阵。可夏军此时士气正盛,不仅没有像之前那样往后退却,反而还嗷嗷叫着聚拢了过来。在砍倒了十几名夏军之后,黄帅惊奇的发现周围的敌人越来越多。不少夏军中的悍勇士卒奋力用长刀劈砍南阳军骑兵的马腿,十几名弟兄都已落马。黄帅亲眼看着他们刚一落地就被夏军给乱刀砍死,想去援救也冲不过去。远处的林星发现黄帅遇险之后,只得带伤前来相助,在折损了差不多全部的骑兵之后,两人跌跌撞撞的回到了南阳军阵型当中。短时间之内无论是黄帅还是林星都是不可能再次冲阵了。好在黄帅麾下的金吾卫装备精良,他们在虎头卫的掩护下退到了阵型中央,然后用弓箭朝着夏军猛射,外围的虎头卫用传统的长枪盾阵负责防卫,敌军一时也不能彻底攻入。看来黄帅刚刚的奋起一击多多少少还是鼓舞了麾下将士们的士气,但这股气能持续多久就真的很难说了。 黄帅林星这边好歹还算稳住了己方的阵型,可赵普那边可真的是陷入苦战了。夏军在李力的统领下朝着南阳军发起了一波波的猛攻。三千禁卫军损失超过三分之一不说,连赵普都左臂中箭不能挥刀力战。就在李力觉得再加一把劲就能把南阳军全歼的时候,忽然从赤旗卫的方阵中冲出来了十几名骑卒。这些骑卒仿佛都心怀必死之志,他们的速度极快,转眼间就来到了离李力不远的地方,夏军惊愕之间立即进行拦截,不料还是被其中的五六人冲破了防线直逼了过来。为首的一名赤旗卫校尉怒喝着朝李力投掷了一杆骑枪,李力闪避时战马中枪扑倒,把马上的李力也给掀了下来!周围的亲卫们赶紧来救,同时将赤旗卫的那名校尉乱箭射成了刺猬。李力被亲卫扶起来之后只觉得一阵眩晕,亲卫们忙不迭的将他重新扶上了战马。夏王李力的坠马也惊动了正在同南阳禁卫军拼杀的悍将李强,他不得不放缓攻势前来探看。赵普趁着这好不容易争取到的喘口气的机会赶紧让赤旗卫和自己这边合兵一处,现在是能多撑一会就多撑一会吧。 随着交战的深入,南阳军的两股人马都已经被夏军给分割包围了,黄帅林星所部仅剩下不到两千人,大多数将士都已经是强弩之末,现在全凭着一股血气在与夏军交战。而赵普这边虽然还剩四千余人,但也被夏军打得无法维持住稳定的阵型。绝望的感觉渐渐在南阳军中蔓延开来。这时从赵普后方传来了一声响亮的呼喝: “前将军休慌,李毅在此!” 赵普听到了这个声音不由得大喜,看来是留守安雅城中的金吾卫偏将军李毅率军赶来增援了。他立即派了一队人马前往接应,回头眺望时正好看到了李毅一马当先统领着大概四千人马从后方赶了过来,这支生力军极大的鼓舞了正在苦战中的南阳军的士气,不少将士都发出了劫后余生般的欢呼。而夏军则是攻势一滞,他们中的不少士卒都感到了一种强烈的挫败感,不料夏王李力仿佛丝毫没有受到南阳军援兵的影响一样,依旧在前沿督战,夏军悍将李强更是一度冲入了赵普的军阵当中。两军终究还是在阵前激战,而夏军的优势也仍然明显。 李毅这次带了三千太仓卫和留守龟山的一千虎头卫过来增援,当时赵普下令留守时,给了李毅统一指挥剩余人马的权力。李毅在和赵锋沟通之后,也感觉这次的进兵很有些草率,左思右想之后心中的不安感越来越重。于是统领城中的三千太仓卫汇合龟山的一千虎头卫前来增援,并请还在安雅城中的燕国巴州总兵宋涛一同前往。可宋涛犹犹豫豫的不肯出兵,李毅便退而求其次请他负责龟山和安雅城的防务,宋涛无奈之下只好答应。等李毅赶到战场时,正好碰上南阳军深陷危机,要是他再晚来一会,估计就只能帮忙收拢败兵了。 有了这四千生力军的加入,南阳军这边终于能把阵脚给稳定下来了。太仓卫是南阳八镇中最擅长守备的一支人马,只见他们用带来的特制长盾迅速结成了防御阵型,赵普见状当即下令禁卫军和赤旗卫开始向后退却并把阵地交给太仓卫。虽然又损失了不少人手,但好歹把人给撤下来了一大半,在三千太仓卫的帮助下,赵普这边算是暂无倾覆之忧了。 虽然表面上看不出来,但夏王李力的内心已经相当失望。当李毅的南阳援军抵达战场那一刻,李力就知道今日全歼南阳军的目标恐怕达不到了。这支援军在极短的时间里完成了布阵,从阵型上看他们似乎特别擅长防守。而此时的夏军尚不具备攻破这种复杂阵型的能力,如果要是不计代价的强攻那也太不划算。冲了几次之后,李力便下令全军徐徐向后退却。但吩咐李强领军朝着南阳军黄帅林星所部猛攻,这支南阳孤军他是一定要吃掉的。 劫后余生的赵普被亲兵们扶下马后简单的处理了一下左臂的箭创。此时他带来的三千禁卫军只剩下了不到一千人,五千赤旗卫也损失了差不多五分之四。这两千人中还有大量的伤兵,现在都十分狼狈的在阵后喘息。李毅和那位一起过来的虎头卫偏将军麻昌正在对夏军的侧翼发动突击试图减缓对方的攻势。好在太仓卫的阵型十分坚固,夏军在猛攻了几次之后开始渐渐往后退去,自己这边算是安全了。不过远处的黄帅和林星所部人马被人数众多的夏军围在核心,要去救援恐怕也力不从心。三千太仓卫不擅进攻,而指望那一千虎头卫和麾下剩余的赤旗卫和禁卫军的话,简直是痴人说梦。 黄帅和林星这边也看到了援兵的到来,一时间他们连同一直在苦苦抵挡夏军攻势的将士们都士气大振。黄帅一马当先领着弟兄们拼命朝着赵普靠拢,也希望南阳军能有一支人马过来接应。不料等来的却是夏王李力和悍将李强的夏军主力,又强撑了一会之后,黄帅算是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南阳方的援军最多只能护住前将军赵普,至于自己和林星麾下的这不到一千五百名南阳将士,今日怕是要命丧此地了。想到这里他不禁悲从中来,明明援军就在不远处,但却无法向自己靠拢,这种无力感也深深的撞击着南阳军将士。他们在绝望中依旧奋战不已,最后剩下的千余人马被夏军团团围住,看来全军覆没只是早晚的事了。 李毅在得知族叔李德战死的消息后惊怒交加。自从李家执掌赤旗卫之后,整个家族都对李德寄予了厚望,没想到他却丧生在了燕国。这位叔父生前一直对李毅颇多关照,北斗之乱后更是把李毅当成了家族的新希望。组建新金吾卫时,正是李德把赤旗卫中最精锐的五百名士卒调拨到了李毅麾下。所以他的阵亡把平时不怎么喊打喊杀的李毅心中尘封已久的狂暴都给激活了。只见他手持点钢枪一马冲在最前,死在他枪下的夏军士卒差不多快有二十人了。要知道金吾卫三将当中,李毅的武艺最差。此时他完全是凭着胸中复仇的决心在超水平发挥。但他也只能做到把夏军逼得快一点退却,指望他赶过去接应黄帅那是根本不可能的。 三个时辰的激战让黄帅累得有些虚脱。远处的援兵毫无疑问是被挡住了,这也耗尽了他仅剩的一点希望。手中的大刀已经砍出了数个缺口,刀柄也到了断裂边缘。身上的铠甲沾满了血污,整个人须发怒张,如同恶鬼降临。没想到这里就是他的死地,心中的遗憾和愤恨不停的往外涌,周围的弟兄们也一个接一个的倒下,现在只有不到八百人围在身边。虎头卫的偏将军林星身中数箭不说,左胸还挨了一刀,此时被几个士卒搀扶着摇摇欲坠。黄帅突然怪笑了几声,笑声中带着一股强烈的不甘和凄冽。他再次挥舞着大刀催马上前,以必死的决心朝着夏军阵型发起了最后一次冲锋。 夏军悍将李强正因为对方援军到来而无法将南阳军全歼而愤懑不已。看到从残阵中冲出来的黄帅之后,他冷冷一笑领着骑兵迎了上去。就在两个人快要短兵相接时,耳边一股劲风让他下意识的低了一下头,一支带着极响的破空之声的箭矢几乎是擦着他的脖子飞过。惊魂未定的李强有些惊讶的朝着箭矢来处望了过去,这时一声怒喝传了过来: “夏蛮子休得猖狂,尔等第六镇已全军覆没,主将李剑首级在此!” 正在围攻南阳军阵的夏军一愣,随即看到了一支数百人的精锐骑兵居然从应山城方向朝自己这边冲了过来。由于这支骑兵来得太过突然,夏军后卫还没来得及组成什么有效的防线就直接被捅穿了。夏王李力也是惊愕异常,一时间都不晓得这支南阳援军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九十九、斩将 这支突然冒出来的骑兵正是赵锋麾下的金吾卫。在利用泥石流全歼了夏军第六镇的残部之后,赵锋便下令全军提速前进。来到离应山城东侧十余里处时一度迷了路,好在随军的燕国向导及时发现走错了方向又转了回来。当时赵锋看到天色已晚便让大家先休整一夜,第二天一早再行进军。没想到崎岖的山路又耗费了他不少时间,等到达应山城附近时便发现南阳军的主力正在和夏军激战。进入战场前赵锋先是到找了一处相对隐蔽的高地对战场进行了探查,发现己方人马不仅被分割成了两块,而且赤旗卫的大旗也不见了。他当即率领全部骑兵从应山城东侧杀出。随着离战场越来越近,他终于看清楚了被夏军重重围困的南阳军人马居然就是黄帅的金吾卫。战况危急容不得他多想,于是就连忙赶过去救援,骑兵的速度优势在这个时候得到了最大的发挥,几乎没费什么力就冲入了夏军大阵核心。他在接近九百步的距离射出了一支冷箭,虽然被夏军那个领头的将领躲了过去,但也一定程度上减缓了他们的攻势。在发现黄帅后,赵锋对着他大喊道: “大亮勿慌,我来助你!” 夏军悍将李强在短暂的惊讶之后也看清了被南阳金吾卫骑兵挂在骑枪尖上第六镇主将李剑的人头。怒不可遏的他当即拨转马头领着麾下的骑兵朝着赵锋冲了过来,他挥动大斧在半空中划了个斧花,哇哇怪叫着直逼对方领头的赵锋。作为夏军第一勇将,他发誓要当场干掉这个南阳狗贼。望着气势汹汹的敌将,赵锋的直觉告诉他这个人可能是遇到过的最强对手。于是他也没有丝毫的退缩,同样挥舞着蛇矛迎了上去。两马交错间斧矛相撞,只听一声巨响,两员骁将都是双手剧震。从力量上看真的是棋逢对手,不相伯仲。 和一心想着缠斗的李强不同,赵锋心中想的还是尽快给黄帅解围。因此他和李强交手过后,依然在往前疾突,只见他将蛇矛舞动得上下翻飞,十余名夏军骑兵纷纷落马而亡,身后的金吾卫虽有伤亡,但绝大多数人都已来到了黄帅林星所部将士的附近。在援兵的激励下,黄帅心中又涌起了一股新的希望,他对着赵锋感激的点了点头,然后再次对着麾下将士大呼道: “兄弟们!援军已至!随我杀啊!” 这支仅剩八百人的队伍瞬间爆发出了可怕的战斗力,他们晓得现在是唯一的脱身机会了。所有的将士们都挥舞着兵器死战,在骑兵的掩护下居然把夏军的防线撕开了一个口子。黄帅纵马撞翻了一个夏军士卒后,当即下马又用大刀劈倒了七八人,南阳军终于短暂的找到了一条生命通道,一下子突出去了四五百人。赵锋分出两百名骑兵用弓箭掩护,让他们能尽快和李毅的人马汇合。李毅这边看到赵锋也是相当激动,他此时已然知晓自己族叔就是死在了那个叫李强的夏将手下,于是大声激励麾下的虎头卫前往接应刚刚突出重围的南阳军,然后跃马挺枪朝着夏军大阵杀来。看到他如此勇猛,虎头卫的偏将军麻昌也是领军紧紧跟随。南阳军一下子士气大振,把人数优势明显的夏军都给压制住了。 正在南阳军后阵的赵普望着金吾卫三将在阵前舍生忘死的拼杀,一时间百感交集。这一战他其实已经惨败,要不是李毅的援兵及时赶来,恐怕连他自己都死在了夏军手中。而赵锋的出现则将黄帅林星所部的最后一点人马给解救了出来。之前零零散散四处逃散的南阳军此时也渐渐开始朝着太仓卫的阵型这边聚拢。赤旗卫的人马大概有一千七八百人存活了下来,带过来的三千禁卫军也剩下了一千三四百人,加上严阵以待的三千太仓卫和李毅赵锋黄帅的接近三千人马,南阳军在应山城下被打得折损大半,战死的南阳将士没有一万也有八千。想到这里赵普不禁悲从中来,好在南阳年轻一代的战将都已崛起,这一仗要不是他们,自己就真的成了一个笑话了。 赵锋看到黄帅亲自断后,而附近的夏军士卒则都在朝他逼近时,急忙绰弓搭箭对着试图偷袭黄帅的敌军就是一阵快射。这个距离对他而言太过轻松,当场就干掉了十几个不长眼的家伙。其余夏军吓得目瞪口呆,纷纷犹豫着不敢往前。黄帅抓住这个机会立即上马往前飞奔,李毅这时也上前接应,终于把他和最后的一百多个弟兄给救了出来。不远处的夏军气得破口大骂却毫无办法,两军又慢慢恢复到了对峙的状态。 夏王李力之前跌落马下时头部受了点伤,虽然没有大碍但一直疼痛不已。夏军占尽上风时还能强忍住,可随着原本被困住的南阳军都冲了出去之后,李力头上的痛感便越来越强烈了,他不得不用手扶住脑袋。悍将李强也是气得须发怒张,恨不得再冲上去跟南阳军拼个死活。刚才他和赵锋交战之后也晓得对方是个罕见的勇将,只交手一个回合真的很不尽兴。 赵锋看着咄咄逼人的夏军,心中急速思考着对策。现在要是撤兵的话也行,但难免遭到夏军的追击,要是能再破夏军一阵把他们给逼入应山城才行。当他发现夏军帅旗下的夏王李力似乎有点状态不好时,当即下定决心前往冲阵。只见他突然纵马领着麾下接近五百名精锐骑兵朝着李力奔袭过去,这个举动把双方的主将都吓了一跳。 赵普一开始有些不明白赵锋是要干嘛。毕竟自己这边好不容易才脱险,现在要做的应该是准备撤兵,可这小子居然不退反进。他一边下令太仓卫继续坚守,一边快速整理幸存人马的阵型,不管赵锋的目的是什么,这好不容易赢得的时间千万不能浪费了。而夏军则是勃然大怒,心想这群不知死活的东西简直是找死。夏军阵中的李强怒极反笑,他暴喝一声领着所有骑兵也冲了过来,他要让南阳人晓得挑衅夏族人的后果。 赵锋一边全速冲击一边留神战场上的变化,此时除了他自己之外,估计没有人知道他的目标就是夏王李力本人。在离夏军大阵还有八百步的时候,他就射出了数支冷箭放翻了几个站在最前面的夏军士卒。趁着对方有些被他的弓箭威力震慑的时候,赵锋直接撞进了敌阵。五百骑兵在以步卒为主力的方阵中左冲右突,夏军一时被逼得手忙脚乱,好几个领头的将领都毙于赵锋的蛇矛下。赵锋望着有些不知所措的夏军,定了定神后拨转马头,领军朝着夏王李力所在地猛冲过去,胜负就在此一举了。 李强看着赵锋在己方阵中大发神威,气得差点把牙齿咬碎。当发现南阳军的目标是夏王时不由得有些骇然,他离夏王的距离较远,要相助的话也有些来不及了。而夏王身边的护卫几乎都是步卒,要抵挡住南阳骑兵还有些难度。李强心中大骂南阳狗贼狡诈,但也只能快马加鞭前往救援。 在被南阳骑兵冲破了外围阵型后,夏军中军便立即开始收拢兵力护卫夏王李力。所以赵锋即使来得突然,也一时冲不到李力面前。不过他箭术了得,对此也不甚在意。冲到距离李力七八百步时便很难再靠近,为了不让一起过来的弟兄们深入险境,赵锋只能再次调转方向冲杀。刚一转向便看到了夏军的那员悍将李强领着麾下的几百名骑兵朝自己直逼过来,看来这场交锋终究是避无可避了。 赵锋深吸了一口气,在万军之中他胸中突然升起了一股豪情。从穿越到如今,这可能是最接近死亡的一次。可不知怎么的,此时的他却有种莫名的兴奋。随着夏军那个悍将越逼越近,麾下的将士也都在严阵以待。赵锋继续在夏军的中军阵型外围游斗,这时耳边传来一声不太标准的华语暴喝: “南阳狗贼,你敢和我李强一战么?” 由于赵锋从始至终牢记“反派死于话多”这个定律,所以他根本没有临敌叫阵的习惯。只见他冷哼一声之后便挥舞着蛇矛朝着李强迎了上去,他要在三十个回合之内分出胜负。李强看到赵锋过来了才算是放了心,他之前生怕这厮又玩避战遁走了。现在对方的举动正合他心意,于是将手中的大斧舞得虎虎生风,一定要把这个南阳人劈死在阵前! 两人怼上之后便是一阵激战,这次交锋和上次不同,此刻他们都是抱着把对方弄死在这里的决心在死斗。赵锋手中的蛇矛爆发出了惊人的力量和精度,几乎招招都是死手;而李强的确了得,大斧在他手中如同一堵看不见的重墙,无论赵锋怎么猛攻都无法打开缺口。两人的交锋看得周围的两军将士喝彩不已,阵前的时间仿佛一下子静止了。 在交手了差不多二十回合之后,两人打得是平分秋色。赵锋心想要是真的打到能分出胜负的话,估计还得差不多一百个回合。想到这里他直接抡起蛇矛朝着李强扔了过去,然后稍微调整方向双腿甩脱马镫做了一个类似前世鞍马体操运动员在鞍马上的旋转动作:只见他双手撑住马鞍之后,身体在马上旋转了一圈便突然发力朝着李强横扑了过去。李强本来对赵锋突然将蛇矛甩过来的举动相当诧异,但蛇矛带过来的极大力量让他不得不凝神防御,完全没注意到赵锋后来在马上的动作。等他挡下蛇矛之后突然发现似乎有个什么东西朝着自己背后袭来,可他转身时赵锋已经拔出腰刀在半空中朝着他挥了过去。在两军将士的惊呼声中,赵锋一刀砍下了李强的首级。 一百 回撤 看到赵锋大发神威一刀砍下了李强的首级,正在阵前力战的李毅忍不住大声叫好,整个南阳军阵也都爆发出了一阵异常强烈的欢呼。而夏军则像是受了极大的打击一样呆住了,夏王李力看到自己的爱将惨死,忍不住当场喷出了一口鲜血。而赵锋趁着这个空当直接抢过了李强的战马又捡起了自己刚扔出去的蛇矛,他挺矛指着夏王李力大喝道: “将士们,随我冲啊!” 五百名南阳骑兵瞬间一起朝着李力冲了过去。刚刚遭到严重打击的夏军还没缓过来,动作比刚才慢了不少,导致赵锋一下子居然冲到了离夏王不到五百步的地方。这时夏军终于反应了过来,于是纷纷开始拼命阻挡。赵锋眼看敌军越聚越多,不得已只能撤军,但临走前在诸多干扰下他还是朝着李力连射数箭,其中一箭正中其战马。夏军又是一阵混乱,看到李力的状态堪忧,剩余的几名夏军高层只能下令暂且撤回应山城,已经相当疲惫的夏军松了口气似的开始往城里缓缓后撤,赵锋也比较顺利的回到了南阳的军阵中。 前将军赵普看到赵锋平安归来之后吐出了一口浊气,这一战到现在才结束。本来是惨败之局的南阳军在李毅赵锋两员青年战将的奋力拼杀下居然获得了一个勉强的平局。太仓卫在赵普的亲自指挥下立即开始打扫战场,这么多将士的尸体是不可能全都带回去的,只能是尽可能的在附近掩埋,一些阵亡的高级将领的遗体则要送回南阳安葬。除了讨逆将军李德之外,南阳军还阵亡了数名偏将军,两军从早上打到现在一共耗去了五个时辰,中午连饭也没吃。好在太仓卫带来了大量的物资,在回到简易营帐之后,不少劳累过度的南阳军都直接倒了下去。赵普见状只能下令先简单的吃点军粮补充一下力量然后好好睡个觉,明天一早再全军撤回安雅城。而夜间的巡防任务就由李毅和赵锋两人负责,他相信夏军同样也是损失惨重,出城夜袭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李毅赵锋先是一起扶着黄帅去军医那里做一下简单处理,毕竟黄大亮这一战一直都顶在最前线。从他身上拔下来的箭矢就有十七支,还挨了三四刀,能活下来已经是个奇迹了。同样重伤的虎头卫偏将军林星失血过多,看起来也撑不了多久。两人私下算了算,这一仗下来赤旗卫可以说又被打垮了,而新京城里过来的禁卫军和金吾卫也是损伤惨重,三千虎头卫只剩了不到一半。不过逼退夏军稳定了西南四州也足够给燕国一个交待了。现在只希望能早点撤回新得的永州,好好休整一下再回南阳。 赵普在众将都各司其职之后,一个人在营帐里给南阳王写奏折。在奏折中他没有为自己做任何开脱,把因为轻敌导致全军被迫和燕军交战一事陈述得相当清楚,而且指出要不是李毅赵锋在关键时刻赶来助战,那么自己这边就只有全军覆没一个结果。此次援燕南阳军一共战死了八千余人,其中赤旗卫三千一百余人,虎头卫一千八百余人,禁卫军一千四百余人,金吾卫除了赵锋麾下的骑兵,也基本上都被打光了。虽然击杀了夏军李强李力两员大将,还成功的全歼了夏军第六镇,在应山城下的大战更是一定程度上重创了敌军,累计歼敌也应该在一万五千人左右。不过这些也都是全军将士奋战的结果。赵普表示自己愿意接受任何处罚,只希望王上能重赏这次大战的有功将士。 第二天一早,经过一夜休整的南阳军立即开始撤军。赵普统领虎头卫、赤旗卫和禁卫军的残军先行,李毅率领着太仓卫居中,而赵锋则负责断后。大量的伤兵被大车搭载着往安雅城疾行,全军弥漫着一股十分沉重的气氛。来到龟山附近时居然碰到了姗姗来迟的左将军梅展统领的三千神京禁卫军。望着这剩下不到六千人的队伍,梅展大惊失色,弄清楚敌军也同样损失惨重之后算是松了一口气。随即他就开始懊恼自己怎么没能赶上这场大战,要是王上怪罪下来该如何是好。看到援军的南阳军也渐渐放松下来,于是两军一起退往了安雅城。 南阳军和夏军在安雅城下血战的消息首先便传入了燕国朝中。在听说南阳军以惨重的代价将夏军击退之后,燕国天德帝很是欣慰。他重重勉励了南阳军的主将赵普,同时也暂时对占了原属燕国三州之地的南阳军放下了戒心,毕竟他们剩下的兵力也仅够防守而已。燕国的西南四州既然已经无虞,便由留守巴州的右卫上将军汤宇统一指挥该地区的燕军。北狄如今还在消化刚刚攻占的地方,一时也无法对燕国再发动什么大规模的攻势。燕军正好可以趁机恢复战力,为日后的反攻做一些准备。 南阳王朱平收到赵普的奏折之后喜忧参半。他一方面对赵普因为轻敌导致南阳军损失惨重而深感恼怒;另一方面对南阳军能击退夏军主力这个战果也颇为高兴。在和镇军将军朱明、宰相常鹏等重臣商议之后。他决定将赵普的奏折留中不发,对外则大势宣传南阳军浴血奋战最终击退燕军的辉煌战果。在这次大战中立下赫赫战功的金吾卫三将都被重重褒奖,而且南阳朝中也准备开始进行一场酝酿已久的军制改革。朱平在短时间内发出了十余道旨意,其中最震动南阳全境的便是新的南阳势力范围的重新划分。 在南阳新得了燕国的三州之地以后,朱平便有了重新划定南阳区域的想法。经过和内阁的多次商议,决定把南阳现有的地盘除去军镇之外划分成三州两京。两京就是新京和神京,然后把新得的燕国三州命名为永州,把神京以北的区域命名为新州,把神京以南的区域命名为海州。三州仿效燕国各设置一位州牧总理州政,同时将南阳原有的八镇扩充为九镇。将平时不常设的四镇将军改为常设。现在已经内定将原长堤镇镇将、镇东伯、荡寇将军朱奕擢升为镇北将军,负责永州的军战事宜,其余各镇的将领安排留待后续。借着南阳军击退夏军主力的东风,南阳王的新政得到了很顺利的推行。估计还没等赵普等人领军归来,新的南阳军政模式就开始运行了。 对于前将军赵普,朱平最终还是认为他的功大于过。毕竟南阳现在的高级将领急缺,而且无论如何南阳军还是在应山城下击退了夏军,只此一点就不宜处罚赵普。因此援燕军的主力一到永州,以赵普为首的高级将领们便收到了王上的恩旨。阵亡的讨逆将军李德被追封为右将军不说,还获得了靖北侯的爵位。南阳将永州的宝庆县改制为宝庆镇并在此新设立了磐石卫,由在应山城之战中立下战功的原虎头卫偏将军林星担任镇将,封号鹰扬将军。磐石卫的士卒以永州本地人为主,但也吸纳了大量原虎头卫的中下级军官。这林星也真是命大,在重伤垂死之后居然慢慢缓了过来,算是印证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这句老话。按南阳军最新的部署,镇北将军朱奕将统一指挥虎头卫、磐石卫和赤旗卫三镇人马,可以说是手握重兵了。其中虎头卫自不必说,磐石卫也是他的旧部统领,至于赤旗卫的镇将这个位置他当然想让自己的心腹担任。不过数日之后朝中便再次传来了旨意,原龙骧将军朱烈被任命为了赤旗卫镇将。此人可以说是王上的嫡系了,朱奕自然是不敢有任何异议的。 朱奕不仅职位升了,爵位也从镇东伯变成了平北侯,所以这段时间喜气洋洋的倒也没怎么跟赵普梅展这些人过不去。在永城休整了一段时间后,赵普便再次领军往新京赶,路上又接到了将原石梁镇镇将马柏擢升为镇西将军的旨意,镇西将军的统辖范围是德阳镇、宣武镇和石梁镇,战略上属于南阳军的预备队。马柏接旨后欢天喜地的赴任去了。此时原镇东将军梅立已经痊愈,但是王上却令其转任神京提督留守神京,这神京提督虽然级别和四镇四方将军一致,但在职能上可是差了不少。原襄河镇镇将孙兴则被任命为镇南将军,负责指挥神京城附近的南府卫和铁舟卫两处人马。至于镇东将军将军一职暂时空缺,所以大江镇的上林卫由新京的武阁来直接指挥。等赵普统领着剩余人马到达新京城时,南阳王朱平亲自出城迎接,当场下旨任命原镇军将军朱明为大将军,总领南阳兵马。在大将军之下设立护军将军和镇军将军两个职位,护军将军统一指挥四方将军,镇军将军统一指挥四镇将军。原后将军孙典成为了护军将军,而赵普即是镇军将军。赵普感激涕零,诚惶诚恐的接旨谢恩。左将军梅展在队伍里有些尴尬,王上的恩旨里丝毫没有关于他的任何信息,不过他这次也的确是在全程打酱油。最后他被留在了新京城中参与禁卫军的招募和整训,算是避免了和自家叔父一起到神京吹风的下场。随着原金吾将军张遥被擢升为了后将军,赵锋、李毅、黄帅等青年将领也再一次被南阳王朱平给提拔重用了。赵锋被王上点名担任了金吾将军,李毅成为了新的右内卫营龙骧将军,黄帅也被下旨作为拱卫王城的左内卫营虎翼将军。三人麾下的金吾卫和内卫营将士直接听命于王上和大将军朱明。可以说是真正意义上的王上亲军了。三人的地位一下子在南阳国中骤升,让不少高门都十分懊悔之前没能把自家女眷许配给他们。在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里,军方都将成为南阳国权力重心的重要组成部分。 一百零一、练兵 赵锋此次升任金吾将军可以说是实至名归。明眼人都知道,在同夏国的交战中要不是他先破敌于龟山,后来又在应山城下和李毅一起力挽狂澜的话,南阳军恐怕只会落得个全军覆没的下场。夏军战死的李强李剑两员大将要么直接死于赵锋之手,要么是被其麾下将士击杀,甚至连夏王李力都给赵锋当阵给逼退了。所以上至南阳王朱平,下至南阳援燕军的普通士卒,都对赵锋的首功毫无异议。李毅黄帅同样也是大战的重要功臣:李毅在关键时刻出兵增援,成功的解救了前将军赵普及数千南阳军弟兄;而黄帅则一直浴血奋战冲在最前。他们三人一时间成了南阳军新一代楷模,不少青年军士都把他们视为偶像。随着南阳军制改革,原先有些混乱的军阶得到了很大程度上的修补。镇将之上不仅有四方将军,还增设了四镇将军。尤其是护军将军、镇军将军和大将军这三个高级军阶的设立,让之前一直从属于太尉府及兵部的军方彻底实现了独立。今后南阳军方第一人便是作为大将军的朱明,而太尉舒旭的势力范围只剩下了兵部。原司马府司马刘昶成为了副相,其具体负责统筹管理司马府和大理寺。从此之后,南阳国的兵部就完全成为了一个文职后勤部门,就如同军方的“户部”一样。 赵锋在家里享受了几天天伦之乐以后,就开始作为新的金吾将军走马上任了。鉴于金吾卫在此次援燕作战中损失惨重,现在的第一要务就是补充兵力。在禁卫军中筛选了一千五百人之后,他再次从各镇中抽调了一些精锐,其中就包括赤旗卫中那支悍不畏死向夏王李力发起冲锋的骑卒幸存者。这些幸存者里面居然还有熟人:就是当年北进退兵时曾和赵锋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个叫侯一胜的赤旗卫小校。另外金吾将军麾下一般都设有三名偏将军。赵锋特地提拔了三个从大江镇时期就一直追随自己征战的兄弟:一个是他在上林卫当校尉时的副手徐虎;一个是以勇武着称的李斌,还有一个是上林卫的赞军校尉胡德。赵锋相信在他们的辅佐下,自己一定能练出一支强兵来。 按赵锋的想法,金吾卫三千人马依然保持了一千骑兵和两千步兵的基本配置。骑兵由自己亲自统领,步兵则分别由徐虎和李斌各领一千人,至于胡德则主管金吾卫的粮饷器械。估计在整个南阳军中,都没有一个偏将军级别的军官来专门负责此事。但赵锋却认为这是自己练兵计划中十分重要的一个环节。利用前世的记忆和见识,赵锋将不少这个时代并不存在的练兵器械给制造了出来,比如单杠、双杠、高板跳台、横梯、矮墙、网道等等。望着这些奇形怪状的玩意,金吾卫将士们都有些不明觉厉。在赵锋亲身示范过一次之后,众人才渐渐开始进行这种新式的训练。一些老兵慢慢觉得这些东西真的还有几分妙用,于是都猜测这是不是军神冯铁传下来的秘法。对此赵锋既不承认也不否认。好不容易能按自己的意思来练兵,不好好练一把岂不是真的很对不起自己。 其实作为穿越者,赵锋不是没有改变这个世界的想法。可文科生出身的他根本不懂像什么酿酒和冶铁之类的高科技。一些诸如改良工具挖掘新能源等骚操作更是无从谈起。在家中稍微宽裕时曾试着按自己前世的记忆找来了几位能工巧匠来弄弄家具,不过成果显然是除了他之外无人愿意体验的。之前弄出来的不少新家具都被老婆姚沙沙扔到了一间空房里吃灰。在姚沙沙看来,自家夫君可能是压力太大了导致胡思乱想。深受打击的赵锋从此杜绝了让生活在技术的支撑下更美好的想法。最后唯一相对成功的改进就是自己家中的厕所,好歹被是个蹲式的抽水马桶。每次看到这个厕所时,赵锋都会有种特别的感受,至于其他人是怎么想的他就不知道了。 在新式练兵器械的协助下,赵锋以身作则天天在金吾卫的专属校场上坚持操练,麾下的将士们也不得不咬牙挺住。正好这两个多月燕国、北狄和夏国三者间没有什么大的摩擦,南阳军得以安心恢复一下自己的实力。不久在新京城的一次例行演武中,赵锋的金吾卫以绝对的优势碾压了其余各部。禁卫军就不说了,李毅黄帅的内卫营也不是对手。特地从宣武镇调过来在新京城练练的玄甲卫在操演中更是正面被金吾卫击退。这次演武连大将军朱明都惊动了,于是专门前来现场观摩。在看到被打得灰头土脸的玄甲卫之后,当场下令南阳全军都要仿效金吾卫的练兵方式。玄甲卫主将横野将军唐方也憋闷的向金吾卫虚心请教,对此赵锋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李毅黄帅则是立即仿造赵锋那边的练兵器械弄了一堆差不多样式的然后第二天就开练了。黄帅本就勤勉,但一向懒散的李毅在应山城之战后仿佛也脱胎换骨了一样还是令赵锋十分惊讶的一件事。 李毅所属的李氏家族在李德阵亡之后彻底获得了南阳王朱平的信任。族中在这几个月里接连涌现出了一位户部侍郎和一位司马府的高层,这两个职位可都是和镇将同一级别的,再加上已经简在王心的龙骧将军李毅,李家都算得上是最近新京的几家新贵之一了。作为家族中未来的希望,李毅也背负了很多的东西,他最近几乎都不怎么往花楼街跑了,天天就是上值和勤练武艺。虽然不可能是赵锋的对手,但至少也能称得上是一位骁勇之将。黄帅在大战中身受重伤,每日除了继续治伤之外,也是被亲兵扶着在校场上监督麾下将士们的操练。在金吾卫和内卫营的示范下,禁卫军也是朝气蓬勃。新京禁卫军最终定下来的兵员数量是两万,随着在燕国坪洲的平蛮之战和随州的应山城之战的胜利,新京的募兵进行得很是顺利。两万人马被分成了十个营,每个营两千人,设一名偏将军统帅。四方将军中的前将军和右将军分别指挥其中的五个营,而左将军主要负责招募和练兵并作为前将军的副将,后将军则作为右将军的副将。此时南阳前将军由王族出身之前一直在兵部任职的朱承担任,此人行事严谨一丝不苟。右将军是从司马府调任的罗桓,此人的资历极高同时对南阳王一脉很是忠心。左将军仍旧是梅展,后将军是刚刚从金吾将军任上擢升的张遥。这一任的四方将军各具特点,可以说是最少受到太尉势力干预的一任了。 随着南阳军方的一系列安排,高级将领中除了镇东将军一职暂时空缺之外,其余十个职位的人选已经全部到位,九大镇将也都尘埃落定。在这个过程中权柄被削弱得最为严重的就是太尉了,原本调动天下兵马这个重权直接被大将军给拿走了,连司马府这个半文职衙门也没保住。最终就剩个兵部归自己管辖,但镇将级别及以上的职位必须由大将军向王上提名,镇将级别以下的职位由各高级将领自行安排的规则让兵部几乎成了一个橡皮图章。看来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兵部甚至太尉都不会像以前那样举足轻重了。 太尉舒旭被南阳王朱平的操作给折腾傻了。没想到自己那么辛辛苦苦的苟发育,居然就苟出了这么一个结果。正犹豫着是不是上个奏折请辞的时候,王上突然专门给他下发了一道恩旨,不仅破天荒的给了他一个诚意侯的爵位,还任命其为第一任新京提督。虽然这个提督手下几无一兵一卒,但品级却是和宰相太尉大将军这几个职位是一致的。而且文臣在南阳是极少能活着获得爵位的,所以南阳王这次的恩德也不可谓不重。舒旭望着侯爵的紫绶重印,最终只能领旨谢恩。连他都认命了,原先武阁的那些人哪里还翻得起什么风浪来呢。 舒旭就任新京提督之后,太尉一职便空缺了出来,短时间内也不可能会有谁去填补。南阳内阁的四个大佬就成了南阳王族族长朱武、宰相常鹏、大将军朱明以及副相刘昶。这一届内阁的能力和效率在南阳诸代内阁中都算得上出众了,可以预见在未来十年的时间里,南阳将会迎来一个相对外向的发展期。 燕国的北都战线在这一年的九月开始了新一轮的动荡。北狄军在吃下了燕国北部的大部分地盘之后,尽可能的把人口都迁移到了靠近北狄的几个州里,并开始按华族的方式进行了守备。燕国对此怒火万丈却毫无办法,燕军北军上将军夏侯礼在临州久守之后也慢慢开始缺粮了,于是率军行险放弃临州直入桂州。但夏侯礼的行军路线第一时间就被北狄的斥候查觉,之前在他手上连吃数次败仗的北狄悍将阿罕这次专门统帅五万大军在桂州的大虎山附近设伏。等夏侯礼部两万人马进入伏击圈后,北狄人便四面出击,夏侯礼军大败,当阵战死的便有一万余人,最终夏侯礼带着不到八千人马狼狈的撤到了唐州和上官越汇合。天德帝对夏侯礼倒没怎么苛责,只是再下严旨让他总督唐州、台州、柳州、通州这四州之内的全部燕军,如果再次失地的话,那么就要数罪并罚取他性命。但之后燕军在夏侯礼的统一指挥下,渐渐形成了一个相对稳固的防线,和北狄交兵也是互有胜负,两国间算是进入了真正意义上的相持阶段。夏国在被南阳击退之后,夏王李力也是痛定思痛,对麾下的将士进行了新一轮的整编和严训,然后专注于自己治下的十一个州,暂时没有再往南拓土的冲动。南阳在这个时代背景下,也开始从战云密布中缓缓走了出来。 一百零二、司卫 这段日子里赵锋过得还相对比较悠闲,毕竟不用再次出征杀敌,每天的上值练兵不过是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日常操作而已。不过一天下值回家时,看到妹妹一脸焦急的站在门口等着自己,赵锋心中一紧,急忙跑了过去。赵琳儿看到赵锋后立即迎了上去说道: “哥你可算回来了,娘亲正在生二兄的气呢,嫂子正在屋里劝解。。。” “生赵锐的气?”赵锋一时间有些恍惚,弟弟赵锐三个月前从书院里提前毕业以后,不是一直在家里准备今年年底的文官考试么,难道他又惹出了什么事让老娘不高兴了?赵锋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来到了家中的正房,还没进门就听到了老娘气急败坏的声音: “你个逆子,放着你大兄好不容易给你托的关系不用,是要作死么?” 赵锋进去后,看到自家老婆姚沙沙正扶着老娘劝她先坐下再说,而赵锐则一脸丧气的跪在地上。老娘回头看到赵锋来了,便又对着赵锐喝到: “逆子,你把你做的好事跟你大兄再说一遍!” “额。。。大兄,我,我昨日被王城司招募了。。。” 赵锐还没说完赵锋便已大吃一惊,他实在没想到自己的弟弟居然被王城司给盯上了。在一瞬间赵锋的面色突然凝重了起来,身上的杀气也渐渐开始显现,他望着赵锐一字一顿的问道: “到底怎么回事,你不要怕,跟我说清楚。” “我,我,我。。。”赵锐被赵锋身上的杀气吓得一激灵,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这种状态下的自家兄长,看来南阳第一勇将果然是名不虚传。老娘和姚沙沙在赵锋身后也是被小小的震撼了一把,一时间都说不出话来。不过赵锐倒是定了定神缓缓说道: “大兄,是我自己去王城司的。前些日子王城司的一位处正到我们书院来,说如果我们对王城司有兴趣的话,可以随时过去看看。我们几个要好的同窗便结伴寻了个时间过去了一趟。我觉得王城司的差事挺适合自己的,就当场向他们表示了愿意去那里当差。没想到昨日王城司专门来了一位百户,告诉我下个月初就可以直接过去了,我今日刚跟娘说了这事,她就把我给骂了一顿。。。” “你去王城司的事为什么不跟我说?” “大兄,王城司特别难进,再说当时我也只是过去看看,没想到真的就被招募了。所以就没来得及说。” “现在是在家里,你给我说实话,到底是谁引导你去王城司的?” “这。。。没人引导啊,是我自己想去的。” “你少给我扯淡!王城司怎么可能随随便便招募人手。按他们那里的章程,一般都是从禁卫军或者提辖府里选人,你个才从书院出来的书生,进去能干什么?” “大兄,王城司今年专门出了章程需要一些文笔吏,所以我才能进去。再说我也没报你的名字,你别想多了。” “我不是说这个。王城司就是以前的校事府,专司刺探暗杀一类的事务。你进了这里面,就算是以后干到了处正这一级别,也很难融入文阁一系。我好不容易才请司马府的熟人今年对参加文官考试的你稍微关照一点,你转头就告诉我你要去王城司?” 老娘在旁边听到赵锋说的什么刺探暗杀之后心惊肉跳,不禁对着他问道: “伯刚,那你弟弟能不去么?” “娘亲您先别急,等儿子搞清楚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再说。赵锐,我们现在就一起去一趟王城司。” 赵锐一愣,看了看赵锋不像是在开玩笑,于是就缓缓站了起来。一直以来赵锋作为大哥并没有刻意表现出什么威严,今天是他第一次给自己莫大的压力。之前从同窗那里听说自家大哥在战场上如何如何骁勇善战时他总是有些恍惚,现在看来赵锋的确是一员战将。兄弟俩一前一后沉默着走出了家门,女眷们则是担忧的望着他们的背影。 王城司离赵家还有点远,赵锋找了俩马车和赵锐一起坐着往那里走。此时已经快到饭点,但兄弟俩都不饿。赵锋一上马车便闭目养神,赵锐自然也就不敢多话。车夫看到了赵锋身上的甲胄晓得这是一位级别较高的将军,更是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到达目的地后,赵锋也不看赵锐,直接走到王城司门口对着守卫说道: “南阳金吾将军赵锋及长丰书院学生赵锐,求见刘昱刘司正。” 守卫应了一声后便跑到司里去禀报了,赵家兄弟便在外面静静的等待。和平静的赵锋不同,赵锐对于来了就直接找司正这件事感到相当惊愕,他实在难以想象自己居然能面见一位正二品的高官。不久之后守卫过来请两人进去,赵锐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跟在赵锋身后走进了王城司的大门,他突然发现身前的大兄很有些陌生了。 赵锋心情沉重的走在前面,从离开家门起,他就一直在等赵锐跟自己说实话。在他看来,王城司是绝对不可能无缘无故的跑到书院里去招募这些暂时还百无一用的书生的。赵锐莫名其妙的被王城司给看上,极有可能是南阳朝中高层的意思。毕竟自己现在作为新京城中兵权最重的几名中层将领之一,让一些人忌惮也很正常。不过要是这帮人把手伸到了他的家人身上,那就是赵锋无法容忍的了。弟弟赵锐还小,根本不懂朝中的险恶,但两世为人的赵锋还是能感觉得出来那种深深的恶意的。其实不进王城司已经是不可能的了,现在只能说让高层稍微知道一点自己的愤怒,从而看能不能让他们也有所顾忌。屡立战功骁勇善战的金吾将军赵锋能做到的也就这一点了。 在王城司司正会客厅门口的赵锋突然停了下来,他微不可察的叹了口气然后转过身来看着赵锐的双眼问道: “现在跟我进去了,那之后的路就靠你自己走了,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额,我,我明白大兄。”赵锐在赵锋的逼视下有点害怕,不过很快就镇定了下来。一直以来他都不清楚自己将来到底想干什么或者能干什么,前几日王城司的招募倒是让他能真正静下心来想想这个问题。这一路上他的心情也从紧张渐渐转向了淡定,仿佛成熟了很多。他终于发现之前之所以能浑浑噩噩的度过每一天,完全就是赵锋存在的缘故。但对于就快二十岁的赵锐而言,既然选择了王城司,那么他也不会后悔。 赵锋听了赵锐的话后一瞬间竟然有些恍惚,不过下一刻他便领着弟弟走了进去。王城司司正刘昱一脸微笑的站在会客厅中央望着他们兄弟二人,等赵锋走近行完军礼之后,刘司正便问道: “伯刚此来,可是为了赵锐在王城司的差事?” “在下不敢。舍弟今日方才在家里说了王城司的事。在下听了心中惊骇莫名,但既然为南阳效力,我们兄弟自然义不容辞。今日前来只想请司正大人好好磨练舍弟,他年纪尚幼,之前又一直在书院,怕是。。。” “伯刚的来意我已经明白了。”刘昱打断了赵锋的话,只见他很是悠闲的摆了摆手接着说道:“我南阳新得燕地三州之后,王上便命我将王城司的不少精干力量派到了永州,如今人手正是吃紧的时候。前些日子和王上常相他们商议了,决定从新京的几个书院里招募一些年轻的士子充实一下。当时是马处正去的长丰书院,赵锐也是在他去的三日后到王城司提交的入司文,我们在了解了他的基本情况之后,最终做出了将他招募进来的决定。正是考虑到他是你的弟弟,便准备将他分在第九处,专门参与神京王城案的查访!” “神京王城案?”赵锐在旁边听到了不禁一愣,不知道这到底是个啥。而赵锋则是心头剧震,没想到自己的弟弟居然会被卷进去这个破案子里去。 之后三人又随便聊了几句,刘昱日理万机,自然不会在赵锐这种小喽啰身上浪费太多时间。司正大人亲自接见他已经是天大的面子了,最后赵锐被任命为第九处的司卫,在家里休整三日之后再来王城司报到。赵家两兄弟出来之后,又是一起沉默的走了很长的一段路,赵锐还是沉不住气的朝着赵锋问道: “大兄,明年我就要行冠礼成人了,你不必为我担心。” “是么,你知道司卫是干什么的么?” “司卫不是王城司中最低一级的探员么?” “一般新人进王城司,都是从杂役开始,除非是从军中调过来的。按规矩,你这种之前丝毫没有从军经验的人是不应该直接被授予司卫一职的,但你却被刘司正亲自任命为司卫,还指明要你去参加神京王城案。作为兄长,我真不知道是喜是忧。” “对了大兄,你和刘司正口中的那个神京王城案到底是什么啊?” 赵锋瞟了赵锐一眼,这厮满脸的期待和兴奋,不到二十岁的年纪还真的是无忧无虑啊。他抬头看了看已经暗了下来的天色,有些无奈的给自家弟弟说了说这个暂时还没在新京城传开的案子。 一百零三、黑塔 南阳在迁都新京之后,旧都神京的地位便开始尴尬。尤其是原先的王城,北斗之乱中那场很惨烈的混战让里面很多地方都被毁坏的十分严重。由于在迁都之前南阳王朱平基本上就是凑合着住,也没想着去修缮一下,因此如今神京的旧王城破败不堪不说,还流传出了不少骇人听闻的诡异传闻。留守神京的禁卫军不过五千人,而且大多数都是不堪一战的老兵油子,虽然平时被分配了守备旧王城的任务,但实际上也没有多少人在认真站岗。南阳军制改革后,新任的神京提督是梅立。在这被南阳王深深嫌弃的地方,梅提督也实在没什么心情去尽忠职守,每天不过是浑浑噩噩的混一天是一天罢了。在这种背景下,不少宵小之徒都起了到旧王城里寻宝的心思。一开始还没什么,后来进去的人越来越多,禁卫军便不得不出手干预。三个月前,一队夜间进入旧王城寻宝的摸金客在路过原先的通天塔时,不知道是错觉还是怎么的,在塔下附近发现了一个巨大的掌印坑。这个掌印坑大概有方圆一里那么大。他们在最初的惊愕之后倒也没怎么在意,可就在他们其中一个人不慎跌落下去时却异变突生,只见这个人就像是被浇了什么恐怖的毒药似的开始熔化起来。其他人吓得魂飞魄散赶紧逃命,路上正好撞见了五十名巡夜的神京禁卫军。这些禁卫军由一名队正统领,当即把他们给通通拿下了。在听了他们的供述之后,这位队正一边冷笑一边押着他们来到了刚才的掌印坑附近,当着他们的面扔下去了三个摸金客。这三个倒霉蛋在众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居然也开始熔化了。这一下连禁卫军也吓得纷纷逃窜,那些被绑在一旁的摸金客们更是大呼救命。第二天此事便被呈报给了神京提督梅立,他觉得匪夷所思就派了一些提辖府的人过去查看,结果掌印坑的确是有,但是扔一些猫狗进去时却没像昨夜那样熔化。对此提辖府的人表示自己以往也从没遇到过,看这个情况是不是要请王城司的高手过来协查。王城司在神京城中设有一个千户所,但这个所的最主要任务是监视王族和世家,对于这么个类似鬼故事的案子实在是没有兴趣,守备千户于是修书一封到新京的王城司说明了情况然后等上面的消息。就在这期间旧王城里又发生了几次摸金客或是禁卫军不慎跌落掌印坑后开始熔化的事,搞得神京城里人心惶惶,好处就是短期内再没什么人敢轻易靠近旧王城了。头疼不已的梅立只得让禁卫军把这附近给牢牢看住,同时也专门给南阳王朱平上奏希望朝中能派一些能臣干吏过来详查。 考虑到事关旧王城,王城司接到消息后也立即向王上进行了奏报,这让本来根本不当一回事的朱平才有点重视。他最初怀疑梅立是在扯淡,于是看完了奏折就扔在了一边。在听了刘昱的意见之后,觉得那里毕竟是数代南阳王居住过的地方,也不能太过轻视,便让王城司去调查一下。刘昱当即表示会将司中专司奇案的第九处的精干力量派过去。这件事以“神京王城案”这么个说法被记载在了南阳的朝会纪要上,作为四品将军的赵锋看过后也没有留下太深的印象,没想到却和赵锐扯上了关系。 赵锐在听了赵锋的简要介绍之后居然显得很是兴奋。他从小对这些奇闻异事便特别感兴趣,这一下子仿佛神探上身,开始语无伦次的分析起案情来。赵家兄弟回家之后,赵锋便先到老娘那说明一下情况,在他的描述下,赵锐到王城司干的是文职,就是写写算算然后出出差。过段时间他再想办法把赵锐给弄到六部或者司马府里面去。安抚完了老娘之后便是狠狠的威胁赵锐让他在家里安分点,不准说自己被分到了那个什么王城司第九处。都搞定了他回房又和姚沙沙也商议了一下,觉得这件事也不能完全看作是南阳朝中对自己的猜忌,现在既然已经不可能把赵锐给弄出来,那就先暂时待在王城司再说。 过了几天赵锐去王城司报到,上值当天就忙到半夜才回来。赵锋则早早下值在家中等着和他聊聊,结果被赵锐一句很装逼的“办案信息不宜透露”给怼了回去。后来在赵锋的威慑下不得不说了下他今天到底在王城司干了些什么:原来今天一到处里,赵锐就便指派为神京王城案的书记员整理了一天的案卷。让赵锋有些意外的是,这个案子居然已经死了十几个人,搞得神京城人心惶惶不说,不少关于先王的丑闻也被传了出来。据赵锐收到的消息,南阳王朱平对此已经相当恼火,不仅让王城司加快准备速度立即赶往神京查案,还要派遣南阳军的精锐一起前往。刘昱这边将派一位副司正主办此案,那么军方这边可能会至少有一位偏将军级别的将领陪同。考虑到副司正已经是三品高官,赵锋感觉自己或者李毅黄帅也极有可能是王上选中的军方代表。 第二天一早,南阳王朱平便在朝会上宣布要派出以王城司副司正陈涛为首的专案组前往神京查案,陈涛一行的出发时间定在了十日之后,包含三个千户所的人马共计一百余人。同时军方这边由金吾将军赵锋统领三千金吾卫负责沿途的安保。散朝后赵锋被留了下来,在镇军将军赵普的带领下来到了静思殿等候王上和军方大佬朱明的召见。等他们来了之后,赵锋方才知道这次的案子很不简单,可能牵扯了先代南阳王的宫闱秘辛。这次把最精锐的金吾卫派遣过去,一是为了震慑宵小让王城司顺利办案,二是让赵锋暗地的配合王城司以查案的名义在旧王城中搜寻一些东西。对这种“事情很严重,但究竟是什么事情还不能说”的诡异表述方式赵锋早已习惯,于是当场就向各位大佬表示自己一定恪尽职守。看来上次和王城司去神京查案的经历让他们觉得自己还挺好用的,所以这次又让他一起过去。 赵家对于兄弟俩一起出差这件事感到有些惊恐,毕竟这样一来家里就没有男丁了。不过对此赵锋倒是毫不在意,王城司既然这么安排,肯定会对赵家的日常安全有所关注,而他自己也很正式的拜托了黄帅李毅两人平时多加照拂一二。负责赵家附近巡视的禁卫军是后将军张遥的麾下,张遥还没等赵锋开口就主动说让他安心。把家中诸事都给安排好了之后,赵锋便率领三千金吾卫出城向神京进发,而赵锐则随同王城司的大队人马一起行动。 新京到神京的一路上都相当太平,受迁都的影响,以往赵锋印象中很是热闹的神京外围明显萧索了不少。这些地方的人有的随着王驾一起迁到了新京,有的干脆住进了神京,导致不少地方居然都荒无人烟了。按南阳新的行政区域划分,神京外围也都是神京巡抚的管辖范围。不过这个神京巡抚和神京提督一样,都是现今南阳位高权轻的最典型职位。到了神京东门附近后,赵锋获准率领全军入城驻扎。望着依然残留着北斗之乱中北狄骑兵突袭痕迹的神京城东大营,不少将士都是唏嘘不已,赵锋更是心情复杂。如今神京城如同一个三不管的区域,不仅王上不放在心上;南阳新任海州牧韩良也是费了好大的劲才划清了两地的边界生怕自己这边和神京扯上什么关系;而镇南将军孙兴好不容易才混成了南阳的高级将领,也是想方设法尽量不让自己麾下的两镇人马靠近神京,免得到时候让王上不快;在人口骤减,商业萎靡,人心不振的神京城中又发生了“神京王城案”这样诡异的事,想想就让人头疼。将兵马驻扎在了王城附近的大校场之后,赵锋便收到通知赶往神京巡抚衙门议事。神京巡抚李光是前任宰相黄斐的师弟,也是时下南阳朝中仅剩的汪门弟子了。他之前在吏部任职,本来已经随着朱平迁到了新京任职,但不久前被一道旨意打发到了神京城。好在他为人正直,能力也不差,到神京后未曾自暴自弃而是兢兢业业的干事,在较短的时间里便得到了神京上下的一致拥戴。相比那位天天借酒消愁的神京提督梅立,那是不知道要强上多少了。 王城司副司正陈涛、神京巡抚李光、神京提督梅立、神京提辖府总提辖邹刚、金吾将军赵锋等人在神京巡抚衙门碰头之后,由邹刚先为大家简单了介绍了一下案情:在掌印坑被神京禁卫军彻底控制起来之前,已经有十七人死在了坑中。其中十一名摸金客,六名禁卫军。王城司在神京的留守千户所经过初步查看,发现十七名死者都是在夜间跌落坑中时遭熔化而死。在白天即使将活物扔到坑中也未见有什么异常,而且这些白天里在坑中停留过的活物一直也都安然无恙。目前由于人手不够加上不少参与案件的差役都心存畏惧,导致根本无法开展真正意义上的侦查行动。这次王城司既然出动了三个千户所,那么终于可以做一下比较全面的调查了。 议了一会之后一行人便一起来到了旧王城中,故地重游的赵锋没想到当日颇具气势的南阳王城居然已经破败到了这种地步。他们在几个差役的带领下来到了通天塔上,从通天塔向下看去,的确有一个十分明显的掌印,仿佛是一个巨人用手给砸出来的大坑。这时候一名提辖府的差役对着他们说道: “各位大人,有一次案发时正好有五名禁卫军弟兄在黑塔上,当时在看到坑里有鬼火闪烁,他们才点燃了塔上的警示灯,这才清晰的看到了掌印坑。” “黑塔?”王城司副司正陈涛一愣,有些不解的复述了这两个字。 “回大人,黑塔就是通天塔。小人口误,这些日子里神京人都这么叫。。。” 一旁的赵锋听到了这个称呼后,不禁有些哭笑不得。不过话说回来,这两个字还真的挺贴切的。 一百零四、竹林 陈涛等人在黑塔上了解案情之后,王城司便全盘接手进行查案了。作为金吾将军的赵锋除了每日寻寻营搞搞操练,基本上是啥事没有的状态。这段日子里神京城的王族一批批的被迁往新京不说,几个世家也都开始把自己的势力开始向新京铺展,所以城中比较平静。加上南阳出兵击退夏军并获得了燕国三州这件事让一些原本还在观望的骑墙派们也纷纷向南阳王朱平表示了效忠。不少王族和世家甚至开始向朝中输送人才以求获得朱平的关注。此时留在神京的王族要么是边缘到了一定的程度,要么就是深深被朱平所厌恶。三大世家在经历了“于川案”之后也是噤若寒蝉,生怕自己被王城司给盯上。 在休闲了五日之后,赵锋终于等来了南阳王的一道密旨:让他率领五十名精锐一起前往旧王城的南宫里去接人。当年先王在位时曾立过一位王世子朱光,结果死于北斗之乱中。世子的一位马侧妃当时有孕在身,却因为受了当夜兵乱的惊吓而流产。事后朱平本来想着把这位身心都受了严重摧残的嫂子一起接到新京。不料马侧妃坚决不去,说自己一生都不会离开神京城。考虑到朱光在北斗之乱中的功勋和情义,朱平便准了马侧妃的请求。但没想到这一年多过去了,留守神京的王城司却发现马侧妃居然又有了身孕,还是和朱光生前的一名侍卫偷情怀上的。这下就让南阳王朱平很尴尬了,他原本是让王城司的人保护马侧妃的安全,没想到却出了这档子事。好在无论是马侧妃还是这个胆肥的侍卫现在都居住在旧王城的南宫,倒也暂时不用担心消息走漏出去。这名侍卫在一个月前就已经被王城司的人秘密押到了新京城,目前在诏狱中被折磨得奄奄一息。据他供述,他原本就是马侧妃家中的家将,从小和马侧妃青梅竹马,两人一起来到王宫之后便有了这种男女情爱的关系。除了这个孩子,之前马侧妃怀上的其实也不是朱光的骨肉。这下连王城司都尴尬了,最后是司正刘昱亲自给南阳王朱平密奏了这件事。朱平听完后先是把这个侍卫的全家都迁入了新京,接着便全部秘密下狱,一顿酷刑之后连同侍卫本人通通处死。接着又准备让人把这个找死的马侧妃给押到新京。不过考虑到要是这件事处理不当酿成丑闻的话也不好,于是就趁着这回“神京王城案”的风头把她给悄悄弄出来,最终这个重任就交给了金吾将军赵锋。可赵锋除了知道要接人,其他的啥也不知道。执行力很强的他当夜就行动了,在王城司的许可下立即来到了南宫,不料却被告知马侧妃重病在身不能远行。无奈之下只能先回去,毕竟案子还在查,他等几天也不要紧,密旨中也没说接到了之后就要马上送往新京城。王族里面的事,还是别太一板一眼了。在把情况写成奏折上报后,他就继续休闲去了。 马侧妃的家里和先王朱风在位期间的太尉马义有些沾亲带故,她爹今年都已经五十多岁了,却还在神京的禁卫军中任职偏将军。在迁都新京之后,朱平出于对这位老人的照顾,特地把神京南门的日常巡视交给了他,这可是神京现今为数不多的好差事了。这次马侧妃通奸之事一出,她爹立即就被免了差事不说,两个弟弟也都被逐出了禁卫军。一家子面对这突来的横祸有些无法适应,于是就跑进宫来请马侧妃向王上说说情。马侧妃此时正因为自己的相好突然失踪而六神无主,哪里顾得上家里的破事,连他们的面都没见就直接轰了出去。目前她的身孕已经有五个多月,怎么能随便见人呢?所以在听说朝中的金吾将军要过来把她接到新京去的消息之后吓得几乎晕厥,最终在心腹侍女的建议下称病才勉强躲过一劫。不过她的一言一行都被王城司的密探看在眼里,不仅家眷都给王城司拿下了,给朱平的密折也正在去新京的路上了。 在王城司副司正陈涛开始查案之后,神京王城案的侦破进度也明显开始提速。这几天九处的高手们已经通过查验得知了那个掌印坑中存在一种名为“蓝冰焰”的奇毒,一旦人或者其他活物沾上了这种毒的话,在月光的照耀下就会被熔化。熔化时身上会产生一种蓝颜色的火焰,这种火焰阴森恐怖且没一点温度,让人见之色变。本来这种奇毒在极北之地才有,没想到却在南阳出现了。同时关于这个仿佛一夜之间突然冒出来的掌印坑也有了一丝线索:通天塔在先王时期有过一次规模较大的改建,在塔下原本计划要修建一个暗室,这个暗室的大小就和掌印坑的面积差不多,这个大坑可能就是当年打下的地基痕迹。可惜不少宫中的老人要么死在了北斗之乱中,要么现在都被迁入了新京,王城司也不能立即对这条线索进行跟进。当年全权负责改建通天塔的正是旧佛乱党周大贵,这人早被南阳王朱平给挫骨扬灰,有关他的不少事情如今只有王城司的处正级别的官员才能查看。看来真想查清楚这个案子还需要点时间。 在神京的十天时间里赵锋就见过弟弟赵锐一面,还是他跑过去把赵锐从专案组里弄出来吃了一顿饭。他在饭桌上再三告诫弟弟不要瞎逞能,凡事多听上官的,要三思而后行等等等等。赵锐看起来明显有些不耐烦,他哼哼唧唧的答应了,也不知道到底听进去没有。赵锋吃完饭回军营时,又接到了南阳王的第二道密旨,这回可不是要他接人而是要他抓人了。密旨中的措辞不是一般的严厉,而且还给了赵锋专断之权,即无论马侧妃的身体方不方便,赵锋都要即刻将其拿下并第一时间秘密押往新京城。赵锋接旨后二话不说就领着将士们又来到了南宫,这次他可一点时间都没耽误,先是将南宫给团团围住,然后便在王城司的配合下进去拿人。王城司的几名差役在寝宫中将面如死灰的马侧妃给直接捆了起来,赵锋见了心中惊愕却面上平静。在护送着他们回营并安排快马送回新京之后,他便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回去睡觉了。 南宫的事虽然隐秘,但过了几天还是在神京城里传得沸沸扬扬的,毕竟如今的旧王城中已经没剩不几个贵人了。赵锋令麾下的金吾卫将士将宫城给四面围定,一时间里面的人倒也不敢轻易说三道四。这一日用过晚饭,赵锐居然跑了过来,说是陈司正有请。赵锋不敢怠慢立即随他一起到了王城司的驻地。到了驻地之后,由一名千户为其说明案情,原来这几日夜间连续有王城司的差役在旧王城中遇袭,对手的武功极高且不止一人。昨日陈司正专门部署了大批人马入城抓捕,结果不仅没抓着人还折了五六个弟兄。考虑到赵锋勇武卓绝,王城司便想请他出马相助,另外此案涉及王族秘辛,能参与的人也不宜过多。赵锋想了想,觉得凭自己的武艺应该不难脱身,于是建议今夜先由他和王城司的弟兄入城一探,等有些眉目之后再进行下一步的行动。陈涛大喜,当即派了十名司中高手随着赵锋一起往昨日的遇袭之地探查,并下令另外两队差役在外接应。 赵锋的夜眼优势在黑夜中是如同开挂一般的存在。晚间入城之后,在幸存的王城长明灯的辅助下,一行人缓缓来到了南宫以北的遇袭地。这里以前是一片竹林,可现在早就烂得不成样子了。一名王城司的百户正利用火折子勘察,赵锋则在一旁腹诽为何要在夜里查案。正在这时远处的一座塔楼上似乎有人影移动,赵锋当即绰弓搭箭一箭射了过去,只听一声闷哼貌似是有人跌倒在地。赵锋一马当先往那座塔楼跑了过去,王城司的差役也纷纷跟上。结果路上又出现了三名浑身黑衣的弓弩手,在他们施放箭矢的一刹那,赵锋操出短弩就是一个点射,当即就撂倒了两人。剩下的一个人没想到这次的对手如此剽悍,在狼狈躲开了短弩之后,犹豫了一下便往后跑去。可这不到一百步的距离被赵锋三两下就追上了,他一脚把这个黑衣人踹的跪倒在地,让身后的王城司弟兄上前擒拿。而赵锋则脚步不停的朝着刚才那个塔楼跑去,这塔楼貌似已经有些垮掉,所以爬上去也不费什么力气。可赵锋刚一上去就感到了一股疾风,原来是又一名黑衣人挺剑杀了过来。久经沙场的他毫不慌乱,立即拔出腰中的佩剑迎了上去,这柄剑原先是夏将李强的,有点像前世的苗刀,锋利异常而且轻便易带。两人交手后赵锋借助夜眼优势将对方逼得连连后退,这时躺在地上的另一个黑衣人挣扎着坐了起来,只见他颤颤巍巍的掏出了手弩,赵锋见状一阵猛攻将对面的黑衣人击倒在地,再双手一把将其举起朝着那个坐在地上的家伙扔了过去。随着一声惨叫,两个贼人都跌得七荤八素的。这次行动看起来是大获全胜了。 陈涛在得知今夜生擒了三个贼人的消息之后显得很振奋。本来这个案子进展有限让他颇感压力,如今王上都对旧王城里面的破事开始上心了,这个时候假如不能搞出点硬货来怕是不好交差。如今既然抓到了几个活口,那么看来肯定是能挖出来点什么了。在听了一起参与竹林探案的差役汇报之后,陈涛对几乎以一己之力干掉全部贼人的赵锋大加赞赏。他之前也听说过这位年轻的金吾将军武勇盖世,不仅在北斗之夜有救驾的大功,还在新王继位后的所有对外征伐中都表现突出,上次在应山城下当阵斩杀了夏军的第一骁将李强。如果说南阳王朱平最看重哪个年轻将领的话,那真的是非赵锋莫属了。想到这里他便愈发客气,搞得赵锋都有些不好意思。在一旁看戏的赵锐算是第一次间接感受到了自己兄长的武勇,昨夜去了五十多个人,一个贼人没抓着还损失了五六个弟兄。今夜在兄长一人的武勇加持下,一下子就拿下了三个贼人,看来王城司里所谓的高手都不是赵锋的对手。想到这里赵锐忽然升起了一股豪气,觉得自己练一下估计也能达到司中高手的程度。 一百零五、冷宫 王城司的突审很不顺利,这几个黑衣人居然都抗住了刑讯一言不发,搞得陈涛相当被动。不过越是这样越证明深挖之下必有内情。随着刑讯的深入,终于有一个黑衣人开了口,但他说出的话却让王城司感到十分疑惑:原来这些人宣称自己是王族后裔,而且都出自于南阳王一脉。这种有些荒谬的说法连陈涛都给吓了一跳,他完全不明白怎么回事。此时开口的黑衣人由于用刑用得太狠在交待了几句话之后便死去了,另外两人还是一言不发。陈涛不敢怠慢,他先是暂停了刑讯,接着派快马到新京的王城司报信。假如这些人真的是先王留下的什么苗裔,那他可就要倒大霉了。不过按理说就算真的有这么一群人存在的话,王城司也不应该不知情才是。 刘昱收到陈涛的密报之后也是不敢怠慢,立马深夜进宫向朱平奏事。朱平听了满脸愕然,他刚刚把淫乱宫闱的马侧妃一家都给活埋在了先世子朱光的陵园里,对这件事完全没有概念。他之前也没听说过神京王城中还有什么王族苗裔,还特么武艺高强。要是真的有这么一支人马,北斗之乱那天夜里跑到哪里去了?他当即吩咐刘昱大胆查案,不要受这些有的没的影响。把刘司正打发走了之后,朱平又把自己的老内侍刘大寿叫了过来,把刚刚听到的事简单的对刘大寿说了一下,本来想着他会和自己一样一脸懵逼,结果刘大寿居然一下子吓得跪在地上不敢出声。朱平惊奇之下严令刘大寿说出实情,结果等他说完后朱平又不得不派人赶快去把已经离开王城的刘司正给请回来。 赵锋当夜大显神威之后,赵锐便时不时的跑到军营中来找他学武艺。对于赵锐而言,要学几招花拳绣腿倒还有可能,真想成为高手还是歇歇吧。赵锋本人要不是既有穿越福利又有名师指点,现在也就是个力气大一点的骑兵而已。不过对弟弟的热情也不能太过打击,于是他就亲自指点了赵锐几招,赵锐学会了这几招对他在王城司混也有些好处,不过之后肯定还是要想办法把他弄到司马府或者兵部去的。兄弟俩在练武的闲暇也聊了一下案情,在上次抓获几个贼人以后,副司正大人似乎还是没能掌握那个“掌印坑”的关键线索,如今正愁后续如何是好。不过据说从新京传来消息,刘司正对此案也是相当重视,未来还有近百人的队伍要过来。赵锋也不知道这是要闹那样,反正都跟他没什么关系,这些只敢在夜里出没的魑魅魍魉们肯定是翻不起什么风浪的,王上要不是顾及这旧王城毕竟是数代王驾所在,估计早一把火给点了。如今这种闲散的生活其实也挺不错的,就是离家人远了点。 在神京城待了差不多一个月之后,赵锋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又被通知立即赶到王城司驻地。等他到了之后,发现镇国公朱武和王城司的司正刘昱两人居然也来了。两人的脸色都很凝重,等赵锋一到刘昱便有些急促的对他说道: “伯刚,今夜我等奉王旨清剿神京王城,劳烦你挑选五百名善于夜战的弟兄随王城司一起行动,大概一个时辰过后出发,你可有难处?” “啊?在下这就去。。。”刘司正这句没头没脑的话让赵锋有些恍惚,他完全没一点心理准备。仿佛看出了他的疑虑,刘昱又拿出了一支令箭对着他说道: “这是王上亲赐的禁卫军令箭,伯刚可看清楚了。” “末将领命,请司正大人稍待。”在认出了令箭之后,赵锋心中一凛,连忙朝着刘昱行了一个军礼,接着便转身赶往军营点兵。按南阳军制,金吾卫属于新京禁卫军的一部分,平时只有南阳王朱平和大将军朱明才能够随时调动。如果有其他文武想要临时指挥这支人马,则必须得出示王上亲赐的禁卫军令箭。这种令箭只有三支,这回可能是第一次派上用场。匆匆赶回军营之后,赵锋马上点齐了麾下最精锐的五百步卒,然后带上了偏将军徐虎一起又来到了王城司驻地。此时他们五个千户所的近两百名差役也都已经准备好了,所有人马在刘昱的统一指挥下朝着神京王城赶去。 近千人马在路上行军自然颇具声势,受到惊吓的神京城百姓们都纷纷开窗一探究竟,要知道上次有这么多人马朝着王城开进还是北斗之乱那天晚上。赵锋在队伍中也相当疑惑,因为这么高调的入城拿人方式完全不符合王城司的一贯作风,五百金吾卫将士居然还按要求分出了一部分人打起了火把。等到了就剩个大门洞的旧王城南门,刘昱便下令全军火速赶往冷宫处。王城司的两百人分成五队居前,他和镇国公朱武以及赵锋领着金吾卫将士在后面跟进。在点燃了旧王城中剩下的所有长明灯后,整个区域显得半明半暗的相当诡异。清剿行动开始之后,刘昱就领着众人一起登上了通天塔,因为这里不仅是最好的观测点还是“掌印坑”的正上方。赵锋让金吾卫在塔底南面留守,自己和少数军官随着一起上楼,从楼顶上往下看,在长明灯的照耀下,塔底北面那个方圆一里见方的“掌印坑”显得更加明显。此时已经有零零星星的王城司人马押着一两个人朝着“掌印坑”移动,看来是王城司的人刚刚在冷宫里的战果。赵锋正想着他们这是想干啥的时候,只见这些王城司的差役们居然把押着的人朝着“掌印坑”推了下去。 塔上众人一阵恶寒,只见跌进坑中的人立即开始熔化,就像在夜里燃起的鬼火。通天塔虽然离地面较高,但赵锋在夜眼的能力加持下把底下的一切看得清清楚楚。他完全不知道这种残忍的方式有什么意义,那些被王城司差役押过来推到“掌印坑”里面的人年纪貌似都不大,看起来也就是十几二十岁左右。在差不多有三十多人陆陆续续死在坑里之后,远处的冷宫才渐渐开始平静。正当赵锋想着晚上是不是可以收工回去洗了睡的时候,一名王城司的千户来到了通天塔上对着司正刘昱说道: “司正大人,除了冷宫的地宫我们没动之外,其余的人都已经伏法了。” 刘昱听完后微微点了点头,他突然伸手拍了拍赵锋的肩膀说道: “伯刚,烦请你统领金吾卫将士随我一起前往冷宫地宫,剩余的贼子都藏在里面。” “末将遵令!”赵锋在听了刘昱的话后才晓得原来自己的任务刚刚开始,心中一阵苦涩,但也只能先应下来。 对于旧王城赵锋其实并不熟悉,也就是北斗之乱那天夜里来过一次。这鼎鼎大名的冷宫还真是第一次看到,其实这就是一大片年久失修的废弃宫舍的总称。它的面积差不多占了旧王城的六分之一。历代南阳王总是把一些获罪的妃子奴仆打发到这里来让他们自生自灭,久而久之这里便弥漫着一股比较浓重的怨气。冷宫里面原先是有长明灯的,但时间一长自然是越来越少,王城司只能用自己的照明工具为金吾卫引路。来到了一个颇具规模的广场附近时众人停下了脚步,一名王城司千户快步走了过来,他对着司正刘昱恭敬的说道: “司正大人,地宫入口已经探明,现在里面藏了大概二十多个贼子,弟兄们都做好杀进去的准备了。” “按计划行动,外面的事不用担心,赵将军会保证不让一个贼子漏网的。” 那名千户听了刘昱的话之后也不多言,行了个礼便又往回跑了过去。而刘昱则沉声对着赵锋说道: “伯刚,此处是旧王城中的刑场,二代南阳王时开始废弃。上次袭击王城司的贼人同党便藏在这里的地宫当中。目前三个千户所的精锐已经准备突入,请你把金吾卫将士部署在四周以防有漏网之鱼。” “请司正大人放心!”赵锋朝着刘昱拱手行礼后,立即将麾下将士进行分派。在王城司差役的协助下,没花什么时间就完成了布防,他自己也找了个比较前端的位置蹲守。其实这种环境下他才是率军突入的最佳人选,不过这案子处处透着一股诡异,他觉得还是离远一点比较好。 不久之后前方便传来了一阵拼杀声,看来自己这边的人已经冲了进去。这次王城司派出的人都是老手,拿下几个负隅顽抗的贼人应该没什么问题,果然随着时间的推移喊杀声渐渐低落了。正当在场的众人都有些松懈的时候,突然从地下传来一声巨响,赵锋感到脚下震感强烈,心中一时间警铃大作。他连忙对着金吾卫将士们高喝道:“保持阵型,立即退却!”话音刚落便转身朝着刘昱跑了过去,这位司正大人饶是强作镇定,脸色也明显有些发白。赵锋一边扶住他往后急退一边说道: “司正大人,这里有坍陷的危险,请赶快撤离!” 刘昱一愣,随即朝着赵锋重重一点头,也让王城司的人马上往后撤。五百金吾卫都是训练有素的精锐,遇到这种突发状况也并不慌乱,在偏将军徐虎的断后指挥下不到一会便都退到了安全地带。赵锋则亲自护卫着刘昱、陈涛等王城司高官也缓缓赶了过来。他们一行人刚刚站定没多久,就发现那个废弃的刑场真的轰隆一声往下塌陷了下去,一时间灰沙满天,在夜里显得很是诡异骇人。只可惜了冲进去的那些王城司弟兄,看这阵势就算是能幸存下来,估计也都够呛了。 一百零六、树林 望着眼前的一地鸡毛,王城司司正刘昱的嘴角忍不住狠狠的抽动了几下。这次他奉王上的密旨前来查案,没想到弄成了这个样子。地宫中那三队王城司的精锐人马肯定是凶多吉少了,而且还不晓得是不是有贼人趁乱给逃了出去。现在他麾下已经没有太多人手,赵锋的金吾卫将士虽然没什么损失,可他们更擅长作战而不是追捕。旧王城今天夜里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估计明天又会在神京城里掀起一波风言风语。想到这些他一阵头疼,疲惫感也越来越明显了。这时他听见赵锋在旁边说道: “司正大人,在下立即让将士们去救助王城司的弟兄!” 赵锋一边说着,一边将麾下的将士分成几队赶过去救人。好在坍塌的地方凹陷得并不太深,虽然有不少大梁石柱垮了下来,但总的来说还不至于将人完全淹没在里面。赵锋提醒大家在救护王城司的同时也要注意那些贼子,要在确保自己安全的前提下尽量将他们生擒。过了一会之后,面积并不是特别大的地宫便被清理得差不多了。地宫中王城司的人至少阵亡了一半,幸存下来的也大多有伤在身。最让人烦躁的是,金吾卫将士在坍塌的地宫里面发现了一条不大不小的通道,这条通道看起来似乎是能通往王城外面的。这下刘昱陈涛等人都是面如死灰,要是这帮贼子真的要是逃了出去,那王上的滔天怒火可不是人人都可以承受得了的。 “司正大人,事急从权,下官以为现下应请金吾卫将士协助我等一起追捕这些漏网的贼人,要是他们真的流落到民间,那后果。。。”王城司副司正陈涛在知晓了地宫通道一事之后也是满脸惶急,忙不迭的朝着刘昱建言道。 “如今我们剩下两队人马,贸然行事只会损失更大。这样,我即刻修书一封到新京求援。伯刚,你统领金吾卫精锐立即前往城外驻防,当务之急是不让这些贼子跑出城去。只要能困住他们,拿下来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刘昱说完赵锋就出发了。幸亏这次共有三千金吾卫过来,其中还包括一千骑兵,再加上梅立的五千禁卫军的话,围住神京城倒也不是什么难事。现在的关键就在于能不能在较短的时间里把已经不知所踪的贼子们给拿下,否则时间一长,不确定的因素就会越来越多。 虽然现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还不清楚,但能闹出这么大的乱子肯定不会是什么小事。看着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的王城司差役,赵锋心中闪过一丝庆幸,不过转头又想到自己的弟弟赵锐这回也过来了,现在他们人手不够,万一要是把他也给派上去那就悲剧了。于是他又跑到刘昱那里把赵锐要了过来随军同行,对于这种做事不计后果的家伙就得加强保护。 赵锐此时也跟着王城司的人马一起行动。当司正刘昱亲自过来之后,他甚至有种很兴奋的感觉,看来这真是个很大的案子。不过亲眼看着不少之前还在一起谈笑的同僚们突然死在了坍塌的地宫里的场景还是把他狠狠的震撼了一把,赵锋过来把他叫走时都没回过神来。直到听见自己兄长的声音在耳边重重的响起: “怎么了?还觉得这个案子有意思么?” “呃,没想到,没想到王城司的差事风险这么大。” “嗯。你知道就好,所以平日里一定要小心为上。在王城司里同样也要经历各种刀光剑影。想要生存下来,哪有你想得那么容易。” “我知道不容易。但要真的去做的话,也不一定就做不好。” 赵锋听了赵锐的话之后不禁又叹了一口气。这小子现在仿佛是青春叛逆期,自己说什么他都不是很听得进去。不过好在这几天他会把赵锐给牢牢看住,相信只要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这个小小的书记员也闹不出什么幺蛾子来。 这个晚上对于神京城注定又是不太平的,旧王城中的那声巨响把附近的不少居民都吓了一大跳。惊魂未定的他们还没来得及再次入睡,便听到了大量人马集结的声音,于是纷纷紧闭房门和窗户,生怕又卷进什么可怕的事情当中去了。而禁卫军在梅立的亲自率领下,也开始不情不愿的朝着神京的北门、南门和西门开始推进,他们的任务是将这三个门给封死,在南阳王下达旨意之前不准任何人出入。而离旧王城冷宫距离最近且和地宫的通道方向一致的神京东门则由赵锋统领金吾卫来镇守。相对于其余三门,神京东门外的地形最为复杂不说,在北斗之乱中被破坏得也最狠。当年的禁卫军城东大营中的不少设施都已朽坏,成为了一些流民平日里的居所。要是贼子们混了进去那还真不好找。 赵锋来到了城东之后,首先让三百步卒接收了城门,然后又分出了五百人前往城东大营对住在里面的流民进行清理。此时天已渐渐亮了起来,可以说是贼子们逃跑的绝佳机会。如果附近存在什么地道出口之类的地方,那么赵锋便只需要守株待兔就行了。对流民的清理很顺利,在迁都后神京城内便空出了很多房屋,所以还留在城东大营的流民并不多。在简单查验了一番之后,金吾卫也没发现什么疑似地道出口之类的地方。远处是树林和一条不大的河流,感觉地道应该通不了那么远。赵锋有些无奈的听完了麾下将士的汇报之后,也只能派人告知刘昱并请示下一步的任务,反正他觉得今天是很难再有什么收获了。 “大兄,能派骑兵去查一下那片树林么?”赵锋正想心思的时候突然听到了赵锐的声音,他皱皱眉头斜着眼睛看了弟弟一眼问道: “为什么?” “呃,那个,那个从土质的情况来看,那边更适合挖掘地道。” “土质?”赵锋有点不明白赵锐在说什么,于是呵斥道:“你不要胡说八道,一边待着去。” “金吾将军!”似乎是被赵锋的态度给激怒了,赵锐梗着脖子大声接着说道:“神京东门外的土地坚硬异常,那些贼子即使之前想挖出地道也很困难。而且这里既然多有流民出入,好不容易挖出的地道更是容易暴露。远处那条河流附近的土地明显要松软得多,只要贼子们多花些时日,挖到那里也不是什么难事。” 赵锋一愣,没想到赵锐居然还能说出点道道来,仔细一想还真有几分可能性。于是他亲自领着三百名步骑带上赵锐一起来到了河边。这条河看起来极浅,战马能很轻松的涉水而过,在不远处有一片不大茂密的树林。赵锋下马感受了一下,发现这里的土地真的要比东门外的土地松软许多。考虑到树林中不利于战马行军,他便命令两个校尉分别率领一百步卒进入林中探查。又让一百名骑兵沿着河岸巡视。如果真的发现地道的话,那么他就要亲自出击了。 赵锐本来也想跑到树林里去,结果被赵锋给拉住了。他现在已经完全进入了查案的状态,觉得王城司的差事真的特别有意思。在等了一会之后,他又对着赵锋说道: “大兄,这么查恐怕要耗费不少时间啊,不如多派一些人手进去吧。” “不必了。在树林中要是真的有贼子出没,人手多了反而会造成混乱。现在不过是敲山震虎,等一会人马撤出来的时候,我便会下令焚烧这片树林!只要火一起,不愁他们不跑出来。” “这,这,这是不是太过残忍粗暴了大兄?” “这个案子连王上都惊动了,王城司司正大人也亲临现场处置,为的就是及早把这些贼子给处理干净。我们如果真的发现他们的踪迹,首先要做的就是当场格杀,就算是要活捉,也得确保他们失去意识。虽然我不知道这些贼子到底是什么来头,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他们身上的案情不是我这个层次的人能接触的。所以处置一定要快,你懂了么?” “呃,大兄你已经是金吾将军,怎么还是。。。” “我不过是个四品的武将,哪里能够介入到王城司的重案当中去!现在唯一能做的,不过是协助查案而已。” 赵锐对赵锋的话有些似懂非懂。在他心目中赵锋早已是简在王心的骁将,没想到做事依然这么缩手缩脚的。不过他最后也没说什么,只是静静的看着不远处的树林,这时金吾卫的步卒们已经在里面搜寻了小半个时辰,却还没有任何发现,照这个节奏下去,再过一会赵锋就要放火烧林了。 当最后一名金吾卫步卒从树林中撤出来之后,赵锋便让已经准备好的三百名弓箭手上前列阵。随着他一声令下,数百只火箭被抛射了进去,风助火势一下子就把整个树林给点燃了。早已在四周围定的骑兵也都纷纷严阵以待,随时准备截杀蹿出来的贼子们。一旁的赵锐望着熊熊的火光,觉得自己仿佛一下子长大了。 一百零七、族徽 赵锋望着火光心中五味杂陈。这个案子看起来比想象的复杂,他们兄弟两卷进来也不知道是福是祸。其实现在的一系列操作都是马后炮,要是这些贼子们在神京王城地宫坍塌的第一时间就通过这个通道逃窜,现在肯定都不晓得跑到哪里去了。好在王城司司正刘昱正在神京城中坐镇,真出了什么岔子有他去顶雷。想到这里赵锋微微松了一口气,现在的每一步都要思前想后,活得不是一般的累。 突然北面的骑兵一阵骚动,赵锋连忙下令斥候前往探查。原来是有几个贼子被大火熏得受不了从树林中跑了出来,其中两个已经被射倒在地,剩下的几个只得回到了树林中。这下赵锋不敢怠慢,当即统领骑兵迎了上去。一百多名骑兵涉水来到树林南面后,他在夜眼的能力加持下望了过去:树林中的火势其实并不大,但对里面的人来说肯定是相当难受的。捕捉到的几个人影从弓箭的距离上看差不多有八百步的样子。赵锋凝神想了一会,最终还是拿出了弓箭瞄准,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一连射出了五六支箭,林中随即传来了几声不大明显的闷哼。在被火势覆盖的树林中一旦丧失了行动的能力肯定只有死路一条,他也犯不着派遣将士们跑到火场中拿人。 在收拾残余贼党的同时,赵锋也没忘了派出专人跑到刘昱那边去报信,毕竟他这里还算是颇有收获。只是不知道对方的通道是不是只有这一条。没想到差不多半个时辰后刘昱陈涛等一干王城司的高官全都赶了过来,他们在确认了那两名被拿获的贼子已经晕死过去之后才面上稍霁。刘昱对赵锋的处置大加赞赏,并让他在火势消散之后再进入林中详查。如果发现还有贼子幸存的话可以当场格杀,至于这两个被擒的则马上送到王城司的驻地突审。对此赵锋自然是遵令而行,他现在就希望早点把这件破事弄完然后回新京休息。 有了王城司专业队伍的协助,金吾卫之后在树林中搜索变得异常顺利。这场火虽然把林子烧得面目全非,但真的干掉了不少藏匿其中的贼子,看来赵锐的分析还有几分道理。粗略算下来,在火场中丧生的贼子大概有十余人,加上已经被王城司提走的那两个,人数也对得差不多了。本来他还对王城司是怎么确认这些人的身份有点疑问,不过连刘昱都没说啥,他自然更不会表现出任何疑虑。 “大兄,王城司的人是怎么看出来他们就是旧王城中的黑衣人的啊?”赵锐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赵锋身边突然发问道。 “你不是王城司的么?你问我?” “呃,按理说烧成这个样子,不该这么快认出来啊?” “你在旧王城中离得远没看清楚,说不定这些人身上有什么比较明显的标记吧。” “那也有可能,不过我总觉得这里面透着一股诡异。” “既然觉得诡异了,那就少说话。”赵锋说完这句话,便重重的拍了拍赵锐的肩膀,兄弟俩一时无话,都静静的看着不远处被王城司差役们团团围住的十几具尸体。这时天已经完全亮了,又是一夜无眠的苦逼加班生活啊。 等王城司的人完事之后,赵锋便带着麾下弟兄们打扫战场。他们把烧得差不多了的枯枝败叶尽量的归拢到了一起,看看有没有幸存的漏网之鱼,赵锐和另外几个王城司的差役也在一边帮忙。刚刚有神京提辖府的人送来了早餐,大家便轮流过来吃,喝了点热汤下肚的金吾卫们算是稍微补充了一点能量,再坚持一下就能收工回军营好好补个觉了。 赵锋看看差不多了便让金吾卫分批回营,他作为主将自然留到了最后。这时赵锐鬼鬼祟祟的走了过来,他把头凑到赵锋耳边轻声说道: “大兄你看,我发现了这个。” “这是王族的徽章?”有些松懈的赵锋被赵锐吓了一跳,他一脸不耐烦的转过头看了看赵锐手掌中的一个小玩意,不禁低声惊呼出来。 “对啊大兄,这玩意是我刚才在清理火场的时候发现的,我感觉这些人的身份可不一般。。。” “你既然发现了,怎么不交给上官呢?刚刚刘司正就在现场,现在拿出来干什么?”赵锐的骚操作让赵锋差点喷出一口老血,他对这厮的脑回路很是无语,这不是没事找事么。 “我觉得咱们兄弟一起查的话,说不定还比王城司的效率高呢!我。。。” “给我住嘴!我身为金吾将军,除非有王旨,否则不可能掺和到王城司的案件中去;你作为王城司的差役,如果有任何发现也应该首先向你的上官汇报。懂了么?” “呃。。。不过大兄,我总觉得。。。” “你觉得什么,这个徽章正好说明了这帮人的身份诡异,所以刘司正他们才讳莫若深。这已经属于王族秘辛,不是你我这个层次的人能接触的。等会你找个机会把这玩意给扔了,刚才不报现在报,你就是能解释也会让别人生疑。” “我知道了大兄。不过,你就真的一点也不好奇么?” “我好奇个锤子!你给我记好了,你除了你自己,还有老娘,妹妹、嫂子和侄女。无论做什么,都要想一想他们的安危,要是真的陷入了什么危局里面,倒霉的可不是一个人!这些黑衣人到底什么身份和我们无关,所以千万别和他们沾上什么关系!” 赵锋的话让赵锐微微有些动容。在吐出一口浊气之后,他很是郑重的对着自家兄长承诺道: “你放心大兄,我晓得轻重。” 赵锋和赵锐的这番对话进行得比较隐秘,还好没有被第三个人听到。周围的将士差役们以为他们兄弟俩是在说其他的什么,反正最后他们就看到了赵锋掏出了些钱给赵锐,然后赵锐一脸喜气的过来拉着王城司的同僚们下馆子去了。 回到军营中的赵锋卸下甲胄之后便沉沉睡了过去。和赵锐相处让他很有些疲惫,好在这小子也不完全是一根筋,还是能够部分理解自己的苦心的。估计这次的案子应该是处理的差不多了,希望王城司早一天结案吧。相对于这种诡异的案件,赵锋还是对战场上拼杀更感兴趣一些。 又浑浑噩噩的过了三天。这几天里赵锋就老老实实的蹲在金吾卫的军营中等候命令,结果王城司那边连一个指令都没发出来。稳妥起见他也没去找赵锐了解情况,毕竟这种案子还是离得远一点比较好。神京在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之后,不少百姓都很有些恐慌,上次有近万人马在四门围定的时候还是北斗之乱,这次也不知道又出了什么岔子。对此梅立的禁卫军算是还起了一点作用,作为神京提督的他不分昼夜带兵往来巡视,倒是慢慢的给居民们找回了点安全感。最终刘昱从王城司驻地传出话来:金吾卫全军人马五日后拔营撤回新京,看来这个案子终于要结束了。 在回新京的前一天夜里,赵锐又过来找赵锋,说是要一起吃顿饭。考虑到这件破事已经差不多了,赵锋也算是能轻松一会,于是兄弟俩便来到了神京的一家名吃中休闲休闲。不料刚刚坐定,赵锐就来了石破天惊的一句话: “大兄,那些黑衣人还有幸存!” “啊?你说什么?”赵锋有些没反应过来,目瞪口呆的望着自家弟弟。 “大兄你先别急,这件事除了你,任何人都还不知道。当日你嘱咐我不要多管闲事之后,我便以研究土质为由又来到了那条河边准备把王族徽章给丢弃。结果发现河中居然有一个奄奄一息的黑衣人,从身形看应该是个女的。这女子虽然虚弱,但我觉得她的功夫肯定不差,正犹豫着是不是要回去通报时,这人也发现我了!她一下子游出好远,我追赶不及也就没去管,把徽章扔了之后却突然在附近发现了一个油布包裹,应该是她匆忙间落下来的。我考虑再三还是把这个包裹捡了起来,主要是怕之后要是有其他人捡到的话,怕是会牵连到我们身上。不过大兄你放心,包裹我没打开,准备回新京后一把火给烧了。” 赵锐的话让赵锋消化了很长时间,本来还比较轻松的心情一下子变得异常沉重。他满脸阴沉的盯着赵锐,心想这特么都是什么事!简直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好在这小子还算有点脑子,对这么个烫手的山芋没去瞎碰。沉默良久的赵锋看到菜都陆陆续续的上来了,就拿起筷子对着赵锐说道: “先吃饭,边吃边说。” “嗯。”赵锐一边答应着,一边吃了起来。对此赵锋不禁有些佩服,没想到他的心理素质还真不错。 “你确认那天去河边的时候,真的没人跟踪么?” “没有,那天我是下午过去的。司里人手本来就少,这段时间还累病了一个,所以肯定没人跟着我。而且几个同伴都知道我喜欢这些杂学,所以也都没起疑。” “那你这几天都没找我,是为了不引人注意?” “对啊,假如我总往金吾卫这边跑,肯定会引起注意的。” “包裹藏好了么?” “藏好了,这个大兄放心。” “好,那我也不多问了,现在就说说我的想法。”赵锋吃了一口菜定定神,他已经完全冷静了下来,现在也只能是走一步算一步了。 一百零八、窄巷 虽然勉强把“神京王城案”给破了,但王城司也同样损失惨重。刘昱陈涛带去的几百人光殉职就殉职了一百多,剩下的不少差役也都是带伤返回新京,所以回程队伍的气氛稍微有些沉重。赵锋统领着金吾卫把王城司众人护在中央,不紧不慢的朝着新京移动。一路上波澜不惊,唯一的岔子就是在快到新京时,一个被抓获的黑衣人熬不住快一命呜呼了。此人貌似还有些重要,连司正刘昱都被惊动了,结果在随军医匠的紧急救助下还是没撑下去。最后到达新京城时,赵锋甚至都没被要求去王城缴令而是回去休息。对此求之不得的他立马让麾下将士解散回家。 赵锐作为王城司的人,先是随着大队人马回司里交卸差事,接着就是被吩咐不准说这不准说那,都搞完差不多花了两个时辰。回到家后终于能全家人一起吃了个饭。鉴于赵锐在神京东门外的敏锐观察才让金吾卫及时封住了贼子们藏身的树林,所以王城司司正刘昱亲自对他进行了表彰,要不是入职时间太短,这次说不定还能有擢升的机会,不过至少证明了他的才能的确是货真价实。老娘听到他们兄弟俩合力建功的事情之后也是相当欣慰,再过一段时间赵锐就要行冠礼了,只要他能有个安定的差事,以后再娶个媳妇,那么赵家就能再次人丁兴旺起来。 那天刘昱在新京王城中一直待到了深夜,同他一起的还有宰相常鹏、大将军朱明、副相刘昶以及王族族长朱武,不晓得他们到底议了些什么。第二天朝中传来消息,神京旧王城里的所谓“食人坑”不过是一些摸金客用毒药炮制出来的一个陷阱,如今已被金吾卫给处理了。王城司这次在神京收获颇丰,可以说是完全了结了“神京王城案”。对于这种说法赵家兄弟心里都很呵呵。当时坑中的毒都特么处理完了才让金吾卫过去填土,到底怎么回事他这个主将都不知道,何况麾下的将士。不过这种事情只要没跟自己扯上关系就暂时没什么问题,反正这不就是生活嘛,别那么较真。 最近南阳还发生了一件喜事,那就是王后怀孕了。这个时代女子生育的年龄都很小,王后年纪估计还不到十六,这在赵锋的前世都可以说是事故了,但在如今却是一件普天同庆的大事。燕国为此专门派人送来了重礼,南阳王这边也对此极为重视,护卫王后的侍卫和内卫营将士更是不敢怠慢。只有赵锋有时候很是恶趣味的想着不知虎翼将军黄帅值守的时候内心到底是怎样一个起伏。黄帅的伤已经养得差不多了,毕竟平时就孔武有力,应山城下的那场大战虽然让他流了不少血,但大多数都是皮肉伤。这段日子他又恢复到了平时的亢奋状态,仿佛随时能再上战场杀敌立功。 南阳这边的军制改革完成之后,主要是由镇北将军朱奕麾下的磐石卫、赤旗卫还有虎头卫三支人马镇守边境。他们不仅要对新得的永州之地进行防御,还要能第一时间监视燕国境内的风吹草动。北狄在几乎将燕国北部给消化掉了之后,又开始准备新一轮的攻势了。阿马德王在月初亲临前线鼓舞士气,看来是想再次试图打穿燕军夏侯礼精心布置的防线。对此燕国天德帝专门从上都城派出了两万御林军作为援军。好在北狄军如今已深入燕国境内,水土不服,思乡情重等各种不利因素都开始渐渐显现。不仅各部人马的战斗力都大为削减,甚至还出现了不少北狄人往北狄境内奔逃的事情。但夏侯礼对此一直都是视而不见,他明白自己这边的兵力有限,能守住现在的战线都不错了,要是想出击的话纯粹是找死。可惜燕国朝中不少人都觉得此时应该主动出击提振士气,连天德帝都有些心动,在病了几次之后他的身体很有些虚弱,智商也开始下降了。 之后差不多又过了大半年,南阳这边对永州的统治也慢慢稳定了下来,燕国北狄之间也最终没有再来一次大战。如今天下四分的态势也已经相当明显,在这块大陆上夏国占据了西部,北狄占据了北部,燕国占据了中部和东部,而南阳则占据了南部。四国之间夏国和北狄结盟,燕国和南阳结盟。从国力上看显然是燕国南阳更胜一筹,但仅仅考虑战力倒是夏国和北狄要强悍得多了。在这种大时代背景下,赵锋觉得自己迟早会再上战场,所以平日里丝毫没对自己有什么放松,金吾卫的三千将士们也都保持着较好的状态,只要战事真的来了,他还是能够做到保家卫国的。 泰始二年年底,也就是赵锋来到这个时代的第四个年头。他的弟弟赵锐终于行冠礼成人了。赵锋给赵锐取的表字是“仲坚”,希望他能成为这个时代的中坚力量。老娘在冠礼仪式上老泪纵横,觉得自己的两个儿子总算都成人成才了。之后眼泪刚一擦干,她就开始给赵锐密集的安排了一系列的相亲,毕竟赵锋目前只有一个女儿,赵家还是需要儿子来继承的。但赵锐对此似乎并没有多大的兴趣,受兄长赵锋的影响,他也觉得男人得先有事业才能再有家庭,现下他在王城司连个一官半职都没混到,还是等等再说吧。不过这话是不能对老娘说的,只能暗地里阳奉阴违。 王城司里面在处正之下,还有科正、千户、百户、总旗、司丞五个级别。赵锐不过是个司卫,连最小品级的官都谈不上。在他的心目中,只有至少当上了七品的百户才有可能会考虑成亲。自家兄长赵锋在五品的偏将军任上才娶了老婆,他赵锐总不能差得太远了吧。所以他在王城司中一向以勤勉着称,加班加点都是日常操作。按这个节奏的话,不久就能混到司丞这个级别了。 这天下午,连续三天都在王城司中一直没回家的赵锐稍微提前了一点下值,想着还是早点回家休息一下而不能太过投入搞得自己恨不得要累死在岗位上。不料在路上却感觉似乎被人跟踪了,一开始还没怎么在意,因为即使是真的,那这个尾行者的手法也太不专业了。他想起妹妹几天前说过,有些钟意赵锐做女婿的潜在老丈人好像专门请了一些帮闲盯着他下值以后是不是去喝花酒。想到这里他不禁有些无语,于是便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继续走。等走到一个十字路口时,看见自己兄长赵锋正顶盔掼甲的亲自带兵巡视,他就朝着赵锋打了个手势也没说什么,赵锋看到后微微点头。兄弟俩错开之后,仍旧是各走各的。等到赵锐来到了平日里他为了抄近路经常走的一条窄巷里面时,那个尾行者居然也跟了进来,忍无可忍的赵锐终于转过身对着这厮大吼道: “你是不是有病,总跟着我干什么?” 那人被这一声怒吼吓得一颤,本能的往后退了几步之后才站定了。对面的赵锐这才打量了两眼尾行者,只见对方的身材纤细,但一看就是习武之人。有些诧异的赵锐心中警铃大作,不晓得这人到底是什么来头。正在胡思乱想对策的时候,尾行者清冷的话语传了过来: “你把东西还给我,我就不跟着你了。” “东西?什么东西?”赵锐一脸懵逼,他完全不知道这人到底在说些什么。而且对方抬起头来的时候,他发现这居然是个女的。一个年轻女子跟着自己走了这么远,这种事简直是匪夷所思。 “你别装傻了,那天在神京城东门的河边,你难道没有捡到什么东西么?” “神京城东门?这,你是。。。”赵锐心中骇然,他终于想了起来,这个人是去年他随着王城司去神京旧王城查案时在东门河边碰到的那个黑衣人!当时她溜得快没被抓住,后来为了少些麻烦他也没上报,没想到今天居然碰面了。那么她说的“东西”,应该就是自己捡到的那个油布包裹吧。 “我找了你好久。东西你肯定没交上去,所以把它还给我吧。” “是么,你觉得你拿得到么?” 又一个声音从尾行者的身后传来,这可把她吓了一大跳。等她回过头来,却发现一个将军装扮的人正用弓箭对着她,她一下就认出了此人便是有着“南阳第一勇将”之称的金吾将军赵锋。传说他的弓箭射程能达到惊人的八九百步,这个距离被他瞄准的话,只能是死路一条了。 原来之前赵锐碰见赵锋时,朝他打的手势就是说自己好像是被跟踪了。赵锋惊奇之下便让麾下将士们继续巡视自己则单独骑马四处看看,对于这个很平常的操作,将士们也没觉得有什么奇怪的。赵锋没费什么力就找到了尾行者并一路也跟到了这里,在听了这人的话之后他也同样心中剧震,不过久经沙场的他首先要做的,还是保障赵锐和自己的安全。 赵锐在听到赵锋的声音之后放心不少,这段时间他同样是勤练武艺,不说成为王城司中的高手,但好歹也是个比较可靠的壮汉了。他们两兄弟一前一后对上这个年轻女子的话,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 果然,在赵锋的弓箭威慑下,尾行者心中的恐慌开始慢慢加重,她明白只要自己稍有异动,那么就一定会被射倒在地。正在她不知所措的当口,赵锋未免夜长梦多,突然朝着她的前胸射出了一箭。尾行者大骇,连忙下蹲躲闪,但奇怪的是她居然没有听到风声或者感觉到有箭矢飞过。有些诧异的她刚抬起头来,却发现赵锋已经离得极近。原来刚才赵锋特地控制了射出的箭矢力道,他们两人相隔不到三百步,在射出箭矢的一刹那,他就朝着尾行者飞速逼近过来,箭矢在距离她不到一百步的时候便已掉落在地,而此时赵锋却趁着她慌乱避箭的时候直接来到了她面前,电光火石之间,他一脚向尾行者的小腹踹了过去。尾行者虽然也是个练家子,但一来实在是反应不过来,二来她毕竟还是个女子,中了一脚身体当即弯成虾状倒了下去。赵锐看到赵锋出手之后也朝着她逼了过来,看见她倒地忙取出王城司中差役装备的迷粉对着她撒了一把过去,完成操作后兄弟两人连忙各自向后急退,这个尾行者在地上挣扎了几下便一动不动了。 这迷粉是王城司中专门配备的,主要作用在于让对方短暂的丧失战斗力。兄弟俩确认这个尾行者已经晕死过去之后都松了一口气,过了一会赵锐皱着眉头问道: “大兄,这事看起来还没完,我们要不要把人带给王城司呢?” “现在交过去估计又会引起一堆麻烦,还是先不交。这条窄巷是几家院子的边缘处,平时根本没什么人过来,我们先把她捆起来藏在前面拐角处的草堆里再说。”赵锋一边说着,一边和赵锐把人给抬了起来,好在这条窄巷真的是人迹罕至,他们这么大的动作居然真的没被人给发现。 一百零九、苗裔 赵锋赵锐两兄弟暂时处理完这个尾行者之后,便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各自回家。用过晚饭后,他们又出门找了一处比较清静的茶馆密议。毕竟一个大活人总不能一直藏在那条窄巷里。 “你们司里的那个药粉的效力有多久?”赵锋也不废话,刚坐下来就问。 “我后来又给她整整喂了一包下去,不出意外的话,足以让她昏睡一天一夜。不过大兄,那个油布包裹我们试了那么多种方式都毁不掉,这次不行的话干脆就放到她身上去吧。” “你开玩笑?她跟踪你就是为了那玩意,我们要是真的给她了,之后要是发生什么事的话,是你担得起还是我担得起?现在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 “大兄,我总觉得这帮人身后藏着一桩极大的秘密,要不我们还是。。。” “少废话,当初要不是你抽风把那个劳什子徽章给捡回来又不上交,我们今天能遇到这么多的麻烦事么?我再警告你一遍,这件事非同小可,千万不能陷进去了!” “呃,我知道大兄。那这个人现在到底怎么处理呢?” “你给我打手势的时候,我特地看了看周围,这厮今天应该没同伙跟着。但她能一个人跑到新京城来并把你给找到,要说她身后没人我也不相信。现在不如守株待兔,看看有没有她的同伙来找她,到时候看看再说。” “也行,那今天夜里我去。。。” “今天夜里我会巡夜。你累了这么多天,就安心回家休息。”赵锋直接打断了赵锐的话,夜间他比赵锐要方便的多,而且这小子也的确需要好好睡个觉了。 兄弟俩又商量了几句便一起回到了家中。赵锋身为金吾将军,一个月总会有几次巡夜的任务,家中对此早已习惯。等他再次点齐两队骑兵在城中穿梭时,便开始留意是不是真的有什么乱党来找这个被他们兄弟扔到窄巷的尾行者了。 之前赵锐把油布包裹带回新京之后,本想着能一把火给直接烧了,不料这玩意居然根本点不着。后来赵锐告知赵锋,兄弟俩试了各种方式居然都一点用也没有,这包裹整个一刀枪不入水火不侵。就算是赵锋把上次跑到燕国登州去用剩下的那个化尸药粉给用上了,包裹还是没受一点损伤。如今王城司手眼通天,他们也不敢随便瞎扔。于是十分憋气的两人只能继续把它放在家中。半年多的时间都没出什么事,没想到现在还是被人找上门来了。 胡思乱想的赵锋刻意领着麾下骑兵围着那条窄巷附近绕了好几个圈子,结果什么也没发现。他看了看天色,便让麾下弟兄们都先回营休息,他自己也先回家小睡一下。等骑兵们都撤离之后,他一个人下马来到了窄巷中的那个草堆附近。当他正准备蹲下看看尾行者还在不在的时候,突然感到了一股疾风逼近。赵锋心中一凛,好在他的反应极快,不仅身体往左避开了对方射过来的箭矢,还看清楚了在右上方的民居院墙上面蹲着一个人,那人寻常百姓的打扮,连个夜行衣也没有。赵锋心中冷笑,右手迅速拿出短弩对着那家伙就是一箭过去,那人实在没料到赵锋还能反击,前胸中箭直接栽了下来。赵锋看到他也跌到草堆里去了之后,连忙赶上去一把将其按住,不分由说就是一包迷粉喂了下去。之后把先前的那个女子给拖了出来,四处看了看便换了个草堆把她给塞了进去。此时他也毫无头绪,只觉得自己似乎越陷越深,这帮人到底是什么来头,他们究竟是要干什么,怎么才能摆脱他们呢?赵锋靠着墙缓了一下,忽然下定了决心,他猛地一下子拔出佩刀来。但这时却从草堆里断断续续传出了一个男声: “这位将军,请手下留情,在下,在下有话说。。。” 赵锋给唬得一跳,实在没想到吞了一包迷药之后这人还能说话。他提刀疾步上前准备直接把对方先弄死再说,但接下来的几句话让他不得不暂时停了下来: “在下是当今南阳王朱平的骨肉兄弟,只是,只是恐怕连他都不知道而已!我已深受重伤,就算立即医治也活不了多久了,但我妹妹还小,希望你能给她一条生路。这,这是能把那个包裹打开的药水,你拿去一看便知。。。”对方一边说着,一边从草丛里扔出了一个小瓶子。瓶子落地之后突然没声音了,而等赵锋靠近时,一阵恶臭却传了出来。只见这个草堆就像被鬼火点燃了一样迅速开始燃烧,赵锋捡起瓶子往后猛退了几步,再看草堆时不禁骇然,居然连人带草都消失得一干二净。这一瞬间他都感觉到有些恍惚,不知道发生的这一切到底是不是真实的。 赵锐第二天一早从家中到王城司上值的时候,听嫂子说兄长赵锋昨日巡夜累了此时还在家中补觉,便想着应该没出什么大事。到了王城司之后也一如往常的办起差来,期间处里的处正、科正、千户等人都陆陆续续的被叫了出去。一开始他也没怎么在意,慢慢的觉得是不是又出了什么大案子。不过这种事对于王城司来说每天都在发生,只能等自己好好干以后升到千户一级了,才能真正意义上的独立查案。 王城司司正刘昱一脸严肃的坐在司正室里,副司正陈涛在旁边站着,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作为王城司中唯二“神京王城案”的知情者,两人都很清楚这个案子的干系。神京那一次的行动虽然把绝大多数涉案人员都已拿下,但通过这段时间的密集审讯,发现至少还有三条漏网之鱼。这三人倒也没什么,关键是据说有一本关于这些人身份的详细名册也流落在外面。南阳王朱平听说之后,连下数道密旨严令王城司即刻追回。因为一旦这玩意在民间流传开来,那南阳王室的脸估计会丢尽。刘昱作为重臣倒是不必太过担心王上的怒火,陈涛这个具体经办人可就会倒大霉了。但目前不仅是这三人,就连那份名册也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王城司只晓得以往名册是由这帮人中武艺最强的负责保管,在神京东门火烧树林时,那人并没出现在树林附近的密道中,极有可能是事后从神京旧王城中遁走的。王城司为此又派遣了几个千户带队在神京附近搜查,不过仍旧是一无所获。刘昱无奈之下只得将实情上报给了王上,朱平倒是还比较顾及刘司正的颜面没多说什么,但失望之情溢于言表。如芒在背的刘昱回到司里之后又把当时参与案件的骨干召集起来密议了一次,结果还是没什么头绪,看来这个案子在短时间里是无法水落石出的了。 赵锋在家中休沐了一天。昨天夜里的事情发生之后,他并没有第一时间就和赵锐说。下午费了好大的劲才把剩下的那个年轻女子给安置好,想着晚上等赵锐回家再一起议一下。结果晚上王城司里面的差役过来传话说赵锐晚间有重要公务暂不回来,搞得赵锋一阵憋气。那个年轻女子如今就像个定时炸弹,越早处理越好。 赵锐这回突然加班还真的跟神京王城案有关系,因为据说王城司在新京城外又抓获了剩余的一名案犯。经过刘昱的亲自讯问,知晓了最后两名犯人的具体情况:还在逃是一对兄妹,其中哥哥的武艺是这帮人里面最高的,那个名册肯定在他身上,而妹妹好像在出神京时就已负伤,现在怕是凶多吉少了。他们三人原本约好在新京城里碰面,但这厮都到了好几天却一直都没见到其他人。考虑到另外两人可能都已遭不测,他就想着是不是先离开新京,不料在城门处给王城司拿获了。刘昱当夜便派出新京王城司的一切精干力量对新京城进行了一次地毯式的搜索,虽然没有什么发现,但基本上将他们可能藏匿的地方都清理了。现在可以肯定的是,如果他们真的在之前来到了新京城,那就绝对不可能有机会再逃出去。赵锐在知晓了这些情况之后,首先便是对那个还藏在窄巷草堆里的年轻女子捏了一把汗,结果负责巡查那一片的弟兄回来说所有的草堆都翻过了啥也没发现。赵锐愕然之下又开始担心这人是不是自行逃了出去,一旦要是给王城司的人给抓着了,那他们赵家兄弟可要倒大霉。晚间他在巡查时心不在焉的,幸亏负责的地方不是什么重点地段,否则肯定要被上官给训斥一顿。到第二天早上司里也没传来什么新的消息,看来暂时还是安全的。 王城司昨夜的大动作也惊动了新京城里的不少达官显贵,但朱平的赫赫王威似乎已深入人心,许多人即使心中担忧也不敢胡乱议论。至于新京城的百姓们更是对王上有着非同一般的信心,觉得就算出了什么事,强悍的禁卫军也能力保新京的安全。赵锋第二天一到营中便听到了不少麾下将士的议论,对此他不发一言。那个自焚而死的人在死前说的话给了他极大的思想冲击,假如说上次被南阳王朱平派到千里之外的池州去抢人让他对南阳王室心生反感的话,那么这次的事足以令他厌恶。其实昨天的做法根本算不上明智,但肯定是对得起自己的良心的。 赵锐在王城司住了三天,这三天里他不停的被安排各种任务,大多数都跟神京王城案有关。他明显可以看出在上次抓获了那个人犯且了解到一些情报之后,这个案子又一次陷入了停滞。按这个节奏的话,再有个三五天查案的势头估计就差不多了。晚间被放回家后,先是舒服的洗了个澡,接着便和看起来漫不经心实际上心事重重的大兄赵锋一起又来到了上次的那个茶馆里。他刚坐下就听见自己兄长沉声说道: “这些人,都是先王的骨血!是王族苗裔!” 一百一十、人市 “呃,我也感觉他们身份不一般.但没想到真的跟南阳王有关。”赵锋的话让赵锐微微有些惊愕,但也没太过失态。 “你看起来倒不怎么感到奇怪?” “毕竟之前在神京发现那个徽章的时候就已经基本确定他们跟王族存在关联,而且司里这段时间鸡飞狗跳的,陈司正更是一天都没回过府。想来肯定是个大案子了。” “那天夜里我去巡夜时,在茅草堆附近被人袭击了。虽然对方身手了得,但明显看得出来不擅夜战。我将他打倒后,本想着直接把两人都给杀了以绝后患,没想到重伤之下的这厮却向我恳求放过他的妹妹。。。” “妹妹?他们是一对兄妹,一男一女?” “看起来是这样,怎么了?” “大兄,看来这两人就是王城司一直要找的人了,这几日我们都被吩咐下去找一对男女,说是神京王城案中还没被缉拿归案的就剩这两人了。” “不是还有一个人么,已经被你们给拿下了?” “好像是,目前这些情报都是来自这个被抓的家伙。你是怎么知道的大兄?” “那天被我重伤以后,那个家伙给了我一小瓶药水,说是可以把油布包裹给打开,而且他们这十几个人其实都是先王朱风的骨血。北斗之乱那天夜里旧王城中大乱,一直不知自己身份的这些人机缘巧合下拿到了一本名册,里面详细记载了他们的事。他们看过之后自然想了解更多,于是便分成了两派,一派觉得不如趁此机会跑到民间去过正常人的生活;另一派则认为要和现今的王族相认。但此时他们的对外联系人已经死了,一直在深宫中的他们根本不知道怎么和外界接触,后来又随着王上迁都,就一直耽搁了下来。。。” “联系人?大兄,他们既然在王城中生活,南阳王一脉不可能不知情啊?就算先王隐瞒了他们的身份,但要做到无声无息,那可相当不容易啊。” “这正是我要跟你说的。这些人的母亲,都是先王在位时一些犯官的女眷。她们之前大多都和先王在不同场合见过面,举家获罪时,原本应该随同男丁一起受刑,但由于先王的喜好,便被秘密送入王城中供其淫乐。时间一长自然会有子嗣出现,先王为此专门派了几个心腹担任联系人,一旦子女出生,其母便被立即处死,这些小孩随即被当成从宫外寻回的孤儿进行抚养。他们中的一些人因为颇得先王的喜爱而被教授了武艺,有的甚至成了高手,数年前还作为王城里的暗手出去执行刺杀任务。” “这,这些你都是听那个家伙说的?”赵锋的话让赵锐心神俱震,他有些怀疑这到底是不是真的。毕竟这种王族秘辛太过骇人听闻,真要是传出去的话,那南阳王一脉的脸就要丢尽了。 “他当时生命垂危,只是简单的说明了身份,其余的都是我按他告知的方法将那个包裹打开后找出名册后看到的。” “你说的这个名册现在还在手上么?” “我已经毁了。这玩意留在手上风险太大!但我记下了这对兄妹的身世,他们的父亲是先王朱风,母亲则是二十年前被绞杀的前户部尚书彭德的妾室。” “也就是说,这个案子里最重要的物证都没有了。我们算是帮了王上一个大忙,只不过这个忙却不能让他知晓而已。” “可以这么说。虽然所谓的“神京王城案”里还有很多细节没搞清楚,但是随着这本名册被毁掉,一切都差不多尘埃落定了。” “那个年轻女子呢,你是怎么处理的?” “这正是我要跟你商量的,我按她兄长的遗愿把她送到了神京城一个叫莫德庄的人市。她兄长被自己点燃的鬼火烧得一干二净,应该不会留下任何痕迹。” “那大兄你是怎么神不知过不觉的把她送过去的呢?我印象中莫德庄好像是在城北啊。” “我经常在夜间独自骑马巡视,对新京每一夜的巡防布局都很熟悉,自然有办法避开所有的巡哨。而且她兄长只说把她放在门口即可,这就更加降低了难度。当时我在距离庄子五六里的地方便下马步行,在确认没有人在四周窥视或者跟踪之后,才扛着她放到庄子门口。之后又找了个地方等了一会,差不多过了半个时辰,便有个人从庄子里出来把她弄进去了。” “那岂不是说,他们这帮人其实在新京城有内线?” “也许吧,但这就是不是我感兴趣的了。我看在他们也都是苦命人的份上帮一把而已。多的我既不想知道,也不敢知道。” “这个案子让王上对王城司很有些失望,我们处正已经获罪下狱,分管的陈司正也是朝不保夕。不出意外的话,刘司正会对司里来上一次大规模的整顿。另外那个年轻女子可是认识我们两人的,大兄你就这样把她给放了,真的没问题么?” “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如此大胆行事。不过我的感觉一向都很准,感觉上并没有什么风险,于是我就这么做了。” “呃。。。”赵锐有些无语,他有时候对赵锋的一些行事也摸不透,不晓得自家兄长到底是怎么想的。这件事因他而起,也不好对赵锋的处理方式说三道四。如今这个女子已经完全脱离了他们兄弟俩的掌控,简直就是个巨大的隐患。想到这里他斟酌着说道: “大兄,既然你确信你的行踪没有暴露,那么我还是查一下这个莫德庄吧。这个庄子是迁都以后才兴起的人市,按理说应该不难查。” “你自己掌握分寸吧,我对新京的人市也没什么概念。毕竟咱家的帮佣都是从大江镇带过来的。” “那好。我有空就去看看。” 兄弟俩一边商量着,一边随意的用了点茶点。这件事如今到了这个程度,再多的担心也毫无用处。所以在处理完那个年轻女子的事情之后,他们感到了一种久违的轻松。尤其是赵锐,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是,很多事情要是赵锋说没问题了,他就真的觉得没问题了。 几天之后王城司里果然出了大事。副司正陈涛因为办案不利被王上外放为新州大元城太守,从品级上看一下子从三品降成了四品,搞得另外几位副司正噤若寒蝉,生怕自己被派去主导此案。但处理了陈涛之后,司里却没有进一步彻查神京王城案的消息了。赵锐猜测可能是老辣的刘昱刘司正已经觉察到这个案子的风险性差不多了,再浪费更多的资源也没什么意义。不过这对于赵家兄弟来说肯定是件好事,因为只有这样赵锐才能开始暗地里查一查那个什么莫德庄。这段时间他处处勤勉任事,新处正对他也颇为赏识,特许他可以自由出入司里的资料库,起码最基本的情报是不费什么力就能拿到了。 莫德庄是今年年初才向新京城报备成立的一个奴隶市场,庄主叫朱笛,可能有王族背景。从规模上看也并不是特别大,但目前的口碑很不错,据说是趁着北斗之乱的腥风血雨收罗了不少罪臣的家眷,然后将她们折价卖给新京的新贵们。用大兄赵锋的话说,就是一典型的“反人类吸血鬼”。除了这个庄子之外,朱笛还经营着两处酒楼和一处青楼,在黑道上应该算是一号人物了。这种地方要是没有王城司令箭,想仅凭身份唬住对方看来是不可能的了。 赵锐将莫德庄的事跟赵锋简单的说了一下。赵锋对此倒不怎么感兴趣,一直以来他都对这种地方深恶痛绝,家中的仆人也都是大江镇时期的老人。赵锐想着再耐心等等,总能碰到去莫德庄公干的机会。 又过了两个月,赵锐终于被提了一级成为司丞。司丞的品级是九品,这标志着赵锐终于也成为了官僚队伍中的一员。老娘激动得一夜都没睡着觉,恨不得让他明天就成亲。可惜这个职位还远远没达到赵锐心中的目标,老娘的要求显然暂时是没法达到了。成为司丞的赵锐并没有什么不同,在王城司第九处里依然属于最底层,手下连一个差役也没有。稍微有点变化的就是他有了更大的查案权限,不过假如真的只他一个人查的话,除非天赋异禀同时还运气爆棚,否则就是累死一个下场。 赵锋对于赵锐成为司丞这件事也很高兴。毕竟自己作为穿越者是有福利的,能二十五岁混上金吾将军这个位置也有些机缘巧合的因素,而弟弟则是真正凭能力被上司赏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慢慢感觉到赵锐的一些能力很突出,其中一项就是逻辑推理。从这个角度来看,倒还挺适合王城司的。不过现今朝局波诡云谲,四国间的征战也是一触即发,在王城司这个存在极大不稳定性的地方,谁也不知道究竟会发生些什么事。一直以来赵锋总有种预感,那就是南阳终究会迎来一场或者数场类似四年前北进那种规模的大战,到时候,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的活下来吧。 一百一十一、病危 泰始三年,也就是赵锋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五年,南阳王朱平终于有了自己的儿子。初为人父的他极为兴奋,罕见的给儿子起名叫“朱一”,从中可以看出对这个孩子的期望。南阳上下也都对这个未来王位继承人的诞生感到十分高兴,整个新京城都显得喜气洋洋的。朱平继位以来南阳进入到了一个相当难得的发展时期,不仅对外征伐屡战屡胜,国内的诸多新政也推行得很顺利。按这个势头再过几十年的话,综合国力势必能再上升好几个档次。而北边的燕国在北狄和夏国的压力下步履维艰不说,不少百姓还纷纷南迁。要不是南阳这边顾及盟约和华夷之防,早就兴兵攻下燕国南部的几个州了。 作为金吾将军的赵锋一直都很职业的在军中服役,对于这种没什么战事的生活他还是比较满意的。只要北狄人还被燕军的夏侯礼给按在北边,那么南阳就没有任何理由出兵。夏国在应山城下遭受重创之后,短期内也不可能再次兴兵南下,南阳这边要做的就是积极备战随时出兵援救燕军。不过燕国的西南四州地形险恶,夏军上次没打下来的话这次再攻恐怕也不是很现实,唯一要担心的还是已经在燕国境内彻底站稳脚跟的北狄大军,听说不少燕国人都开始投奔他们,一旦北狄建立起傀儡政权或者彻底消化了那些占领地,就凭夏侯礼那五六万人的人马是肯定拦不住他们的。 九月的时候,赵锋收到了一份规格很高的军议通知。这次军议居然将南阳现今所有的名号将军都给召集了过来,这可是十几年来南阳方第一次在都城里聚齐所有的镇将。大将军朱明、宰相常鹏、副相刘昶还有镇国公朱武都会列席。赵锋想来想去实在不知道又出了什么事,于是就干脆等着军议开始。到了九月十三,王上在新京王城中刚刚建成的振武殿中正式召开了军议。赵锋李毅黄帅三人坐在最下首,他们之上便坐着赫赫有名的九大镇将,他们是长堤镇镇将虎头卫荡寇将军范超、大江镇镇将上林卫平贼将军吴衡、西园镇镇将赤旗卫讨逆将军朱烈、宣武镇镇将玄甲卫横野将军唐方、德阳镇镇将雷贲卫折冲将军郭彬、石梁镇镇将太仓卫宣德将军陆云、河口镇镇将铁舟卫楼船将军吴刚、襄河镇镇将南府卫破虏将军孙瑜、宝庆镇镇将磐石卫鹰扬将军林星。这九个人构成了南阳军方最中坚的力量,其中朱烈、郭彬、陆云、林星等人都和赵锋他们都有些交情。九大镇将之上便是四方四镇将军这八位高级将领,四方将军统帅新京的两万精锐禁卫军,分别是前将军朱承、右将军罗桓、左将军梅展和后将军张遥;四镇将军则统帅南阳的九镇精兵,其中镇北将军朱奕麾下的是赤旗卫、磐石卫和虎头卫,镇西将军马柏麾下的是雷贲卫、玄甲卫和太仓卫,镇南将军孙兴麾下的是铁舟卫和南府卫,由于镇东将军暂时空缺,所以上林卫由新京直接指挥。在四方四镇将军往上,就是禁卫军的主帅护军将军孙典和九镇兵马的主帅镇军将军赵普,他们两人之上即是南阳兵马主帅大将军朱明。再算上拱卫王城的金吾卫主将金吾将军赵锋、右内卫营主将龙骧将军李毅以及左内卫营主将虎翼将军黄帅,一共是二十二位身披特制软甲的将军齐聚一堂。 望着下面众多的南阳战将,南阳王朱平的脸上也是豪气顿生。年少的他在经过北斗之乱后对军权看得极重,所以无论是平定内乱还是和出境作战,所有的战事他都会做到应知尽知。这几年南阳不仅疆域扩大了,军力也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扩充。要不是和北狄间隔了个燕国,他都恨不得要起兵与蛮族一争高下。此次召集众将到来,正是又有了一个百年难遇的机遇,这个机遇要是把握住了,将南阳的地盘再扩大一倍都不是什么问题! “诸位将军,昨夜燕国天德帝派心腹内侍给王上送来了一封密信。信中述说其已病重弥留,请我方起兵进入燕国中州勤护新王,事成之后,燕国将以西南四州作为酬谢!”丞相常鹏在朱平的示意下,直接把这个重磅消息给抛了出来。 常鹏的话引起了现场的一阵骚动,赵锋也是惊骇莫名,没想到一代雄主天德帝终究还是走到了末路。这几年燕国被北狄打得节节败退,丧师失地就不说了,国内也是一片混乱。虽然不知道具体的情况,但天德帝的几个儿子暗战夺嫡的事还是有所耳闻,在这个内忧外患的时代,燕国看来又要遭劫了。 “目前来到我南阳境内的燕国使者除了这名内侍,还有燕国皇七子赵王和皇十三子唐王派来的特使,他们也都提出了不同的条件。。。”常鹏欲言又止的话让在座的将领们都有些懵逼,但其中也有机敏之人听出了画外音。果然,镇北将军朱奕直接发问道: “常相,敢问天德帝是要立何人为帝呢?” “目前看来天德帝是希望皇九子周王继位的,但到底如何,还不能完全确定。” “呃。。。”朱奕有些语塞,不晓得该怎么接话。看来天德帝开出的价码和另外两人开出的价码有些不同,要不然从大义的角度来看,出兵援助周王是完全不用考虑的问题。 “燕国上都城如今已被赵王麾下的数万御林军给控制住了,天德帝和周王也都被软禁在皇宫中。唐王则逃到了南边的胜州,那里有支持他的万余郡兵。所以燕国的局势扑朔迷离,我等也不好轻举妄动。”看到气氛有些尴尬,大将军朱明便开口缓解了一下。 朱明的话终于让诸将有些恍然,搞半天王上是在待价而沽。因为现在燕国谁说得算还不一定,假如要是先旗帜鲜明的支持了谁,结果这个人却在夺嫡中落败,那么南阳就很尴尬了。燕国的西南四州地形险恶不说,人口物产相对而言比较有限,还不谈里面的一大堆蛮族,天德帝的这个价码也的确不是很吸引人。但在大义之下,也不好完全就不把天德帝的意思放在眼里。毕竟南阳王后可是燕国公主,未来的南阳王说不定就是她刚刚生下的这个小王子,谁要是开口说了什么,若干年以后遭一波清算也不是不可能。 “大将军,那另外两位使者都说了些什么呢?”这回开口的是镇西将军马柏,人老成精的他看见朱奕开口了便也问问看,反正他又没表态,这种时候越早开口越好,免得之后的问题更加敏感。 “赵王的信使说,假如我南阳支持其为燕帝,那么除了西南四州,他还可以将燕国南部的果州、沧州、毫州还有黄州也割让给我方;而唐王则表示希望我南阳直接出兵援助,事成之后,两国以谷河为界,重新划分边境!” “这,这可当真?”马柏吓了一跳,朱明的话也让在场众人一阵惊呼。相对于天德帝的提议,另外两人开出的价码简直恐怖。尤其是唐王的说法,如果真的能成,那南阳的疆域会直接覆盖现今燕国的整个南部甚至中部的一部分,这怎能不让人心动? 赵锋在底下听到这些消息之后也相当惊愕。上次夏国出兵,南阳以近万人的代价换来了如今的永州,现在看来又要出兵拓地了。作为武将能开疆拓土自然是好事,但一将功成万骨枯,不知道又有多少将士要命丧疆场。他感觉朱平对那个西南四州根本没多大的兴趣,毕竟就算是能成功占领,不仅要费大力气安抚蛮族,还直接跟夏国接壤了。而燕国赵王的提议倒还不错,果州和沧州本来就在永州的东侧,铁舟卫从河口镇出发的话,到达沧州也相当方便,果州是燕国南部重要的粮仓,据说国内差不多三分之一的果子都是从那里出产的。剩下的毫州和黄州都在永州的北面,当时和夏军作战时,赵锋还曾借道毫州。至于燕国唐王说的“谷河为界”则过于匪夷所思,赵锋觉得根本不可能,如果真的割让出接近三个南阳国大小的疆土的话,燕国要如何向百姓交待呢? 旁边的李毅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仿佛这些事情通通和他没任何关系。黄帅表情复杂,因为作为燕国天德帝实际上的女婿,他心中还是想遵从自家岳丈的意愿的,可这层关系目前也就赵锋和南阳王后晓得,他也不敢乱说。军方大佬们现在已经开始讨论三种方式的优劣,对此赵锋等三人倒是很有默契的一言不发,这种场合他们三个还是低调一点比较好。 “王上,王城司司正刘昱求见。”随着内侍的高声提醒,军议暂时中断了。 “快请!”朱平忙不迭的朝着通报的内侍挥了挥手,刘昱此时过来,必定是有极重要的事情。 “王上,王城司已经得到确切消息,燕国天德帝已于昨夜薨逝,赵王大军攻入了上都皇宫,燕国大将军太史锋护卫周王逃出,目前不知所踪!”刘昱行了个礼之后也不废话,一口气把刚刚收到的情报在会上说了出来。弄得又是一阵骚动。 赵锋此时却发现南阳王朱平的眼底闪过一丝喜悦,这下又会天下震动,燕国四分五裂不说,连夏国和北狄也会伺机出兵,南阳又有了广阔的发展空间。将士死伤这种事情,在上位者眼中可能就是个数字而已吧。 一百一十二、军议 “刘司正,消息可靠么?”在刘昱的话引起一阵骚动之后,南阳王朱平缓缓开口问道。 “回王上,这是王城司的暗叹在上都王城中亲眼所见,臣确认准确无误!”朱平一开口会上便立刻鸦雀无声。刘昱斩钉截铁的话也让在座众人精神一振。 “那燕国的赵王是准备立即登基么?” “回王上,燕国上都目前的兵马其实并不多。十万御林军现今只剩下不到三万,赵王也不过能调动其中的大部分而已。周王和唐王出逃之后,不少天德帝时期的重臣也都纷纷指责赵王倒行逆施。如今北境夏侯礼的态度至关重要,听说赵王已经许其为车骑将军之职,派去的信使正在路上,不过此时北狄蠢蠢欲动,他也不可能从防线撤回上都。这样看的话,只要赵王能以雷霆之势平定内乱的,就应该能顺利登基。” “那上都城四周可有大股人马?” “回王上,燕军累次惨败于北狄之后,天德帝下旨令扬烈上将军张帆在湛州练兵。如今湛州已有新军数万,但一来湛州离上都数千里,二来张帆一直都是赵王勋贵系的人,所以即使张帆出兵,那估计也是为了讨平周王唐王的势力吧。” “唐王在胜州有多少人马?可是张帆和赵王的敌手?” “回王上,唐王在胜州不过万余人马,而且都是久疏战阵的郡兵,真的要是和赵王抗衡,估计会一触即溃。” 两人一问一答之间已经传递出了十分明显的倾向性,赵锋也感觉王上应该会支持燕国赵王。要是这样的话,南阳军势必出兵将其许诺的八州之地拿下。考虑到此时燕国局势未稳,所以动作一定要快。否则一旦赵王之后反悔的话,那南阳就会很麻烦。果然之后诸将都沿着这个思路进行了讨论,大将军朱明也表示愿亲领一军出境作战。这种能青史留名的仗谁都想参与,不过最终决定权还是在南阳王朱平手上。 “诸位将军的意思,孤已经明白了。如今不仅是孤,就是王后都表示燕国赵王才是真正的成事之人!如果燕国皇位落到周王唐王之辈手上,那才是我华族的大不幸!赵王年少时即多次与北狄人交战,可以说是燕国皇族中最知兵的一位,也只有他继位称帝,方能和我南阳一起北御蛮族!” 再听了诸将的表态之后,南阳王朱平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意思。赵锋心中暗叹果然又要上战场了,旁边的李毅依然没有任何表情,倒是黄帅的脸色颇为复杂,一方面能上阵杀敌立功,另一方面又得考虑到家中真公主的心情,看来这次黄大亮的战斗力会有所削减了。 此次进兵可能会分成数路,目前来看燕国西南四州这一路是最安全的。上次和夏军交手时南阳军便发现那里几乎没什么燕国人马,假如以雷贲卫为主力向坪洲进军的话,估计会非常顺利,燕国的右卫上将军汤宇倒是在巴州还有五千郡兵,但真要打起来的话,这五千郡兵怕也是撑不了多久;从永州向北进军这条的路线有些不确定,作为后方的毫州和黄州原本是没有多少人马的,但是之前守卫永州的燕国南军还有差不多五千人留在了那里,一旦他们据险固守,南阳方就得强攻了;最后一路是从永州向东进军,这一路的目标是拿下沧州和果州,相对而言最为艰难,沧州地形险峻,果州则由唐王的亲信就任州牧,说不定会拼死抵挡,而且这一路的补给线路过长,还得充分考虑到速战速决的因素。诸将各抒己见进行了比较充分的讨论,让赵锋在旁边听得受益匪浅。目前对于各路军的主将争夺相当激烈,不仅赵普孙典都参与了,四镇四方将军更是纷纷向王上请战。这种时候九大镇将只能沉默,毕竟每一路都至少有两镇甚至更多的人马,一般情况下是不会让他们担任主将的,至于赵锋他们三个,估计也就是个当先锋或者运粮草的命了。 最终南阳王决定先派特使赶往燕国赵王处表示对他的支持,然后将盖有赵王私人印章的信件昭告天下,接着便是兵分三路前往燕国境内。最终西路军由左将军梅展统领,麾下三千新京禁卫军以及黄帅的左内卫营再加上雷贲卫,一共是一万人马。这一路军的任务是拿下燕国的西南四州。其中坪洲和连州几乎无人镇守,南阳军可长驱直入,而鄂州和巴州有燕国郡兵守备,如果他们不尽快让出来的话,在不会造成太大伤亡的前提下梅展可以自行决定攻伐。为了这个主帅的位置梅展连军令状都立下了,他晓得梅家这次一定要在王上面前争争脸,否则自己的前途也就到此为止了。本来想着老部下赵锋能过来帮忙,结果大将军朱明却说黄帅之前在坪洲立下了赫赫战功,所以把他派了过去。不过王上说了这次的底线是先拿下坪洲和连州,剩余两州看情况再说,如此一来梅展的压力也不是特别大;北路军的主帅是一直想着为国建功的镇北将军朱奕,他将指挥磐石卫和虎头卫还有李毅的右内卫营共计一万五千人抢占永州北面的毫州和黄州,毫州也就罢了,黄州可是燕国的第四大州,不管是人口还是物产都在燕国南部举足轻重,要是真的能顺利拿下,南阳的综合国力将会有不小的提升。之前的燕国南军基本上都留在了黄州,如果他们拒不退出的话,势必有一场恶战;东路军的主帅比较出人意料,居然是由一直都没啥存在感的镇南将军孙兴担任。他麾下的人马也最多,不仅包括了南府卫和铁舟卫,朱明还专门将赵锋的金吾卫一并给派了过去。作为南阳南部唯一的一个镇,北斗之乱后南府卫常年都有一万二千人马,铁舟卫也有五千余人,再算上赵锋的金吾卫,这路人马的人数在这些年里都可以说仅次于四年前的北进了。而且孙兴的任务也很重,不仅要拿下沧州和果州,还要占领果州以北的天狼关,这个关口是燕国重要的粮道枢纽,沧州果州的物资都要通过这里向燕国中部输入。沧州有着三千燕国水师,果州也有三千多郡兵,从兵力上说倒是不占什么优势,但一旦真打起来,谁知道会发生什么事呢?在王上将各路军的主将指定之后,便由大将军朱明再次详细说明了各自的任务。东路军将在新京附近汇合后再决定如何进兵,赵锋正好可以趁着这几日好好做一下准备。南府卫的距离较远,昼夜兼程赶过来也差不多需要十日,而铁舟卫则可以直接从河口镇出发,几队人马在何处碰头也是个还需要研究的问题。对此赵锋虽然有些想法但此时也不是表达的时候,他之前和镇南将军从没打过交道,也不晓得这位上官的风格,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之后军议又持续了几个时辰,结束之后赵锋又被镇南将军孙兴叫了过去一起吃个饭,他晓得这是上官在疏通感情,于是打起精神赶过去了。 在饭桌上孙兴把姿态放得很低,他对赵锋这个王上身边的红人可说是给足了面子。作为南阳南部蛮族出身的他一直都想为自己的家族正名,这些年也算是兢兢业业。南府卫镇将孙瑜是孙兴的族弟,所以南府卫基本上可以说就是支“孙家军”。铁舟卫的镇将吴刚可是南阳为数不多的水战人才,这几年也一直感觉自己报国无门,年逾五旬的他相当看重这次能够建功立业的机会,表示自己愿为先锋为大军开路。赵锋这个小字辈自然在他们面前致礼甚恭,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之后便各自回家,吴刚将先行统领铁舟卫赶往燕国新州东面的罗山港,而孙瑜则连夜回襄河镇指挥南府卫北上,目前三支人马在何处汇合虽然暂未最后决定,但大军的出动已经迫在眉睫了。 回到家后简单的把即将再次出征的事情说了一下,家人们又是一阵担心,不过赵锋也不是第一次出境作战,家里还是被迅速安抚了下来。赵锐也按赵锋的要求从王城司弄回来了一些有关燕国沧州果州的情报。接下来的几天赵锋一有空就认真研究,这次出征相对于之前的几次都要复杂一些,现在他能做的,只能是更多的收集一些有用的情报了。又过了几天,大将军朱明派人请他到殿帅府去一趟。赵锋不敢怠慢急忙动身,赶过去时发现镇南将军孙兴也在,在两位大佬的注视下,赵锋十分恭敬的站在一旁,心中想着是不是要对东路军的进军路线作出最终的决定了。 “伯刚,听说这几日里你一直都在钻研燕国沧州果州的情报?”朱明先是微微摆手示意他不必拘谨,然后很平和的问道。 “回大将军,末将的确看了一些,但所知比较有限。。。” “不必谦虚,我一早就和镇南将军在研究东路军的出兵路线,请你过来就是想听听你的想法。” “末将以为,可以通过水路先下沧州!”赵锋晓得朱明是个很讨厌假谦虚的人,而且你要是废话特别多的话,他的耐心更是有限,于是也不遮遮掩掩的,很干脆的就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赵锋话音刚落,朱明和孙兴两人都是眼中一亮,其中孙兴更是颇为诧异,对这个才二十多岁的金吾将军,他终于开始正眼相看了。 一百一十三、偏师 楼船将军吴刚很是意气风发的站在南阳铁舟卫的旗舰上。两天前刚刚接到大将军朱明的将令,让他立即加速赶往罗山港汇合赵锋的金吾卫,然后不等东路军的主力南府卫过来就直接向燕国沧州发起攻势。这种积极主动的进攻方式对现今的铁舟卫而言实在是太能提振士气了,自前任镇将冯凯因罪致死后,铁舟卫的将士们都觉得自己低人一等,很长时间都抬不起头来,吴刚为此没少耗费心力但收效寥寥。上次出兵援燕的时候,他曾专门找到朱明请战,但燕国的西南四州的确毫无铁舟卫的用武之地。这几年铁舟卫唯一排上用场的就是搭载金吾卫前往燕国池州去迎回公主,可那一次的风头全被赵锋黄帅这两个人给抢了。正当年近五旬的吴刚觉得自己已经不大可能建功立业的时候,突然来了这么一次机会,怎能叫他不激动?铁舟卫此次可以说是倾巢而出,大小战舰近百艘,五千人马除了少数留在河口镇,能打的都上了。按朱明的要求,铁舟卫在罗山港带上金吾卫之后,将以最快的速度抢占沧州,如果能在南府卫到达之前将其拿下,那这次就稳稳收获了一半东路军的战功了。 到达罗山港之后,吴刚没想到金吾卫三千人马已经集合完毕,刀盾兵和弓箭手几乎没花什么时间就顺利登船出发,连一千骑兵都按人马分离的方式迅速完成了装船。金吾将军赵锋相对而言比较沉默,吴刚也不好胡乱套近乎或者摆架子,毕竟对方不仅勇名远播,而且是王上的爱将,一旦他在王上面前给自己来几句狠的,那怕又是一堆事。 从罗山港到燕国的池州大概只需要三日的时间,这个季节又正好是顺水航行,所以进军的速度特别快。吴刚这几日天天都在研究出兵的路线,既然想要以铁舟卫为主力建功,那么这次的目标自然就是盘踞在沧州东山港的燕国水师了。想到这里他便派人将赵锋给请了过来商议军机,关于这三千金吾卫的用法,真的要和这个小年轻好好合计合计。 “末将赵锋,见过楼船将军。”赵锋本来就和吴刚都在旗舰上,于是立马赶了过来,他也想到现在正是确定进军路线的时候了。 “伯刚不必多礼。”吴刚望着一本正经的赵锋,淡淡的笑了笑。接着让麾下亲兵将燕国沧州果州的地形图在案板上展开,他指着一片离沧州不远的海域说道: “我们现在就在此处,离沧州的海域已不足三日的路程。一旦到了那里,我军的行踪必然会被巡航的燕国水师发现,伯刚以为我军该当如何进军?” “回将军,末将听闻沧州除了少数几座城池里有数百名郡兵镇守之外,最大的防御力量其实就是东山港的水师。如果我军能第一时间将其歼灭,则沧州各地必定会望风而降。”进兵的问题赵锋想了好久,所以吴刚一问他便很快的给出了自己的想法, “伯刚所言深得我心。”吴刚听了赵锋的话不禁有些振奋,之前他还有些担心这个年轻的金吾将军会把他的铁舟卫当成运输大队,现在看来还是晓事的。虽然他也可以用官职进行威压,但人心不齐,令出多门是兵家大忌。这次他苦思多日的策略需要金吾卫的鼎力相助,所以赵锋的态度至关重要。 “将军,末将有个不太成熟的想法,不知您可愿意指教?”赵锋心想不如先干脆的表个态,免得吴刚心中猜疑,搞得近万人马上不上下不下的。 “伯刚但说无妨。” “将军,我军到达沧州海域之后,最近的城池便是赤木城,此处离沧州的州治所流川城不过百余里,末将麾下的骑兵不到一日即可抵达。若能摆出一副准备突袭流川城的态势出来的话,沧州势必震恐,连远在东山港的燕国水师也会有所动作。到时候将军的铁舟卫便可伺机出动,痛击敌军!” “噢?那伯刚何不直下流川城呢?以金吾卫之兵锋,也足以攻克仅有三百郡兵镇守的流川城啊。”吴刚听了赵锋的话之后脸色有些复杂,便不紧不慢的问了一句。 “将军,沧州唯一能对我军产生威胁的便是燕国水师,只有将其尽歼才能保我大军后路。否则即使我军攻下了流川城却引起对方水师警觉而开始与我军游击周旋的话,之后也不能安心利用水路给往果州进军的人马运送粮草!因此沧州之战铁舟卫才是主力,无论是金吾卫还是南府卫,都应该配合铁舟卫作战!” “好!没想到伯刚年纪轻轻,居然对水战颇有研究。我的确有全歼燕国水师的想法,伯刚适才所说的计策甚好,但我还需要你麾下的一千弓箭手一用,你能仅率两千人马先行登陆沧州么?”吴刚听到这里才放下心来,看来这回的金吾卫说不定真的能助自己一臂之力。 “请将军放心,沧州陆路的燕军人马极少,满打满算不过一千余人,而且还分散各处。如今燕国人心惶惶,加上我军之前已将燕国赵王的私信许诺晓谕各州,一旦我军亲临,沧州各城必乱!末将此次仅需一千骑兵,必能把局势搅乱,其余人马全数由将军统一调派。” “赵将军不愧少年名将,如此说来,某就要先行谢过了。”吴刚真的没想到赵锋这么给面子,一下子口不择言,搞得连周围的几名铁舟卫偏将军都有些尬尴。不过赵锋倒是很平静,其实这次对于他来说也是个熟悉水战的机会,可惜必须作为偏师前往诱敌。来之前朱明特地嘱咐他处处都要听从吴刚的指令,说三路大军当中,王上最关注的其实就是东路。这一路极有可能是最快建功的,所以千万千万不能怠慢。让吴刚先下沧州也是为了能操练一下久不出战的水军。之后南阳的仗会更多,现在必须抓住每一次的机会。 按吴刚原先的想法,舰队一入沧州就派出金吾卫向赤木城发起进攻,夺城之后再深入沧州腹地。他这边则趁乱对燕国水师进行袭扰作战,把他们的主力给拖住。不过这种打法很有些不彻底,极有可能是在占领了不少地盘后却没能消灭多少燕军的有生力量。在赵锋表态过后,金吾卫完全成了配角,吴刚手上一下子有了三千可战的步卒,其中两千金吾卫,一千铁舟卫。这样一来他完全可以试着在东山港附近打上一场大战,燕国水师的战力一直不强,这三千人马士气低迷不说,大多数人的家眷都在燕国北部的池州,随着他们水师主力在那边被北狄水师打垮,沧州这帮人的思乡之情比以往更加严重。他相信只要自己善加谋划,这一仗一定会胜得相当漂亮。 在老天爷的帮助下,南阳水师仅用了两天半的时间就来到了燕国的沧州海域。赵锋待装载着金吾卫骑兵的船只靠岸后,立即下令骑兵下船休整。好在这些骑兵在新京的时候就在附近的河川里进行过水路操练,虽然疲惫但还是勉强完成了整队。铁舟卫的将士们留下了一部分辎重以后便直接撤离了,赵锋和偏将军徐虎两人看着天气还行,便在海岸休整了半天。从地图上看最近的赤木城离这里不到五十里地。只要能稍微恢复体力,一鼓作气冲过去不成问题。 沧州在燕国一直是个比较特殊的存在。三面环山一面临海就不说了,关键是西面几乎全是山地,当年南阳军神冯铁派了一支精锐人马翻山越岭发动突袭,居然一下子拿下了流川城。之后由于南阳一直无法再次攻入,沧州这些年的武备也松弛得很。即使燕国水师在这里有个东山港据点,不过从不重视水师的燕军也很少从这里发动攻势。南阳的铁舟卫倒是打过来几次,但没有步军的支持,铁舟卫最多也就是个游击队而已。沧州作为燕国长期以来的海货基地,主要任务貌似就是往内陆贡献腌鱼之类的物产。赵锋这次准备抢占的赤木城,其实就是个海产品大市场而已。 赵锋麾下的一千精锐骑兵出现在赤木城太守上官朋的视野中时,这位大人先是觉得自己眼睛花了。等到确认无误时,他立即做出了向南阳军投降的决定。赤木城一共就一百名郡兵,战斗力也就欺负欺负小商小贩,你要他们去和骑兵对抗无异于找死,而且这座城几乎都没有城墙,他连个凭险固守的机会都没有。太守干净利落的投降让本来想着可能会有一场仗打的赵锋哑然失笑,他都还没来得及给对方说明燕国赵王的密信这件事。不过能碰到这么上道的家伙也不是什么坏事,赵锋先是好好抚慰了上官太守一把,接着就把他给软禁了。一百名郡兵也都收缴了武器关在一起。完事后赵锋让三百名弟兄负责赤木城的防卫,其余人马则好生休息,两日后便准备长驱直入沧州的治所流川城。 沧州上下对于突然出现的近千南阳骑兵感到十分恐惧。由于赵锋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进兵方向,他还在赤木城蹲着的时候,流川城就已经获知了消息。燕国沧州牧尹明大骇,忙不迭的向东山港的水师求助。如今燕国的朝局之变还没尘埃落定,虽然尹州牧认为赵王可能真的作出了将沧州割让给南阳的决定,但此时周王和唐王都还没彻底凉凉,所以自己这边也不能完全不做抵抗就向南阳投诚。可惜整个沧州也只有千余不堪一战的郡兵,指望他们抗敌实在是不大可能,于是只有把希望寄托在有三千之众的燕国水师那里了。 一百一十四、速战 燕国沧州东山港的水师主帅南宫一方很烦躁的在府里来回踱步。早上沧州牧尹明派遣心腹送来了求援书信,说是有一股南阳骑兵已经进入沧州腹地,一日就攻陷了赤木城不说,还准备向州治所流川城发起攻击,请水师速发援兵。对于赵王向南阳求援并割让燕国八州这件事南宫一方也有所耳闻,不过这种求援方式倒也真的是燕国军人之耻。南宫家可是燕国七大贵族之一,家中的男子大多都在军中效力,他们不仅看中国家的荣辱,对家族的荣辱更是极为重视。就算是赵王真的继位,他南宫一方都不会轻易执行向南阳投降的军令,何况如今燕国新皇还没最终确定。他现在最烦恼的就是麾下的三千水师将士士气低迷,不少士卒都甚至开始逃散,因为在池州陷落之后,这些将士的家眷都落到了北狄人手中。就算是自己强行进兵,怕也无法和南阳的精锐骑兵抗衡。南阳和燕国一样历来都不重视水师,这次八成又是南阳铁舟卫充当运输队将这伙骑兵给运了过来,然后在另外的地方依次卸下其他的几支人马,如此一来沧州腹地便会乱成一锅粥。好在这种进攻方式对自己水师这边的威胁不大,最坏的结果便是他带着水师往北边撤离。想到这里他便下令点齐麾下的全部步卒共计一千人,随他出港走陆路朝着流川城方向开进,他相信就算不能赶在南阳骑兵之前到达流川城,也能在沿路上碰见其余的南阳军,只要能和他们交上手,那么自己这边就没做有损家族荣誉的事情了。 南阳铁舟卫其实在靠近东山港之前就已经派出了大量精锐探哨密切监视燕国水师的一举一动。在发现他们千余步卒离港时,就第一时间向楼船将军吴刚作了禀告。吴刚大喜,虽然他已放慢舰队的进军速度,但最多还有大半天就会来到东山港附近,一旦被燕国水师发现行踪,便又会多出一堆事。他立即下令全军提速前进,并分出了一支船队准备在东山港北面卸下铁舟卫的一千步卒和金吾卫的两千步卒。这三千人马由其副将偏将军陈武指挥,任务是等吴刚用铁甲斗舰向东山港发起攻势时,便从北面的陆路攻入港内,相信前后夹击之下,区区两千人的燕国水师必然迅速溃败。 铁舟卫在建立之初就是围绕着南阳王室逃生这个目的训练的,所以在装备上一直都很完备。除了十艘楼船之外,还有五十艘铁甲斗舰,这六十艘战船构成了铁舟卫的主力。其中一艘楼船就能搭载三百名士卒,在水战中极具威慑力;而铁甲斗舰则是铁舟卫的特色,这种战船在舰首和两侧都披有大块铁甲,作战时可以冲入敌阵与对手短兵相接。当年南阳立国时,曾以铁甲斗舰大破燕国水师。这一战成了燕军久难驱散的噩梦,可以说正是铁舟卫的彪悍表现导致燕国彻底绝了发展水师的心思。毕竟陆路上就能把南阳打垮,何必把精力浪费在水师上呢?但从此以后南阳铁舟卫也没有了表现的机会。几十年以来,除了偶尔演演武或者运点粮草军械,就剩下给商船护航这个差事了。时间一长不仅燕国,连南阳自己都很自然的对铁舟卫有了选择性遗忘,总觉得他们可有可无。铁舟卫的历任镇将在这个大背景下要么把这个职位当成跳板,要么就是郁郁不得志。 现任的铁舟卫镇将吴刚早年一直在禁卫军中任职,不过年轻气盛的他却不怎么为上官所喜。一次机缘巧合被调到了铁舟卫,刚开始他还有点自暴自弃,后来慢慢的对水战有了一些兴趣。在铁舟卫待了十年之后,终于混成了偏将军。不过和上官冯凯的关系却一直很恶劣。在吴刚眼中,铁舟卫作为南阳八镇之一,那就应该是名副其实的正规军。结果冯凯愣是把铁舟卫弄成了商船护卫队,将士们的待遇的确是提高了,但痞气也越来越重。再像这样下去的话,迟早被武阁除名。随着北斗之乱铁舟卫将北狄人给放了进来,吴刚一直以来的担心终于成为了事实。好在新任的军方第一人朱明还是对铁舟卫信任有加,虽然一定程度上削减了铁舟卫的规模,但也将那些浑身市侩气息的害群之马给清除了。最后在太尉舒旭的推荐下,吴刚总算成为了铁舟卫的镇将。 当上铁舟卫的镇将之后,吴刚立即开始了大规模的整顿。一年的操练次数居然超过了之前五年的累计数。这种强度让铁舟卫上下叫苦不迭的同时,也给这支士气低迷的人马带来了脱胎换骨的效果。在初步恢复了铁舟卫的战力之后,又恰逢南阳国力扩张的大时代。吴刚觉得是自己大显身手的时候了。在南阳出兵援燕,同夏军大战应山城下时,吴刚就觉得铁舟卫也要有立功的机会了。果然这次趁着燕国赵王向南阳割地求助,铁舟卫也能自成一军开赴战场。这次的对手不过是胆气已丧的燕国水师残余,加上又有金吾卫的全力配合,他实在没有失败的理由。吴刚的计划十分简单,如今赵锋的骑兵已经吧东山港的步卒给引过去了,燕军剩下的不过两千不在战船上的水师人马。只要他亲自指挥斗舰冲入东山港,敌军不抱头鼠窜才怪。到时候另外三千南阳步卒同时从北面杀入,一战可定矣! 目前看来,燕国的水师丝毫没有注意到危险正在向他们逼近,东山港几乎是不设防港口。看来他们还是以前的老观念,觉得南阳就算出兵,也不过是步骑并行,铁舟卫就是个运输队而已。但这次吴刚一定要让他们尝尝厉害,从此以后,叫燕国记起来南阳还有一个铁舟卫。 事实证明他还是有些高估燕国水师了。当铁舟卫的十艘铁甲斗舰作为先锋趁着月色冲进东山港外围防线时,居然连一艘前来阻拦的敌舰都没碰到。直到居前的斗舰快到岸上的塔楼附近才终于被上面的士卒发现,结果自然是一阵鸡飞狗跳。此时的燕国水师连一次像样的防御都组织不起来了。 铁甲斗舰迅速将停泊在东山港中的上百艘燕国战船用火箭点燃了。虽然风向对铁舟卫并不是太友好,不过足矣让岸上的两千燕国水师人马望船兴叹,这下他们全都成了步卒。正当他们还沉浸在被突袭的震惊当中时,又有数千南阳人马从北面陆路杀入,被唬得够呛的燕军一下子陷入了被两面夹击的境地。 在主将南宫一方领着步卒离开东山港后,燕军指挥官就变成了他的副将韩志。此人一把年纪不说,还特别的贪生怕死。他本是燕国池州的海商,受天德帝打压海上贸易的影响不得已才混成了水师将领。这些年几乎没怎么上过战场,哪里见过这种血光相拼的架势,两股战战的他大脑一片空白,连逃生的力气都没有了。主将如此,麾下将士自然也好不了哪去。一部分燕军已经开始四下逃散,另一些甚至都开始向南阳军乞降,少数颇有血气之勇的燕军被裹挟在里面实在无力改变大局。两军才刚刚交手,燕国一方就败局已定了。吴刚所在的楼船本来想等铁甲斗舰扫清海上障碍后再登陆,没想到几乎就是随着铁甲斗舰来到了岸边。刚一下船他便看到了乱成一锅粥的的燕国军营,此时他觉得就算没有其他的人马的协助,就凭麾下的四千铁舟卫水军就能把留在东山港的燕军给都收拾了。这一战他已大获全胜:燕军的水师战船烧毁的烧毁,被俘的被俘,愣是连一艘都没逃出去。陆地上极短的接战之后,南阳军就把燕军给打垮了。一大堆战俘双手抱头的蹲在地上,现在就等金吾将军赵锋的消息了。 赵锋那边其实比吴刚这边结束得更早。在探马发现南宫一方的踪迹时,赵锋的骑兵便做好了将其正面打垮的准备。沧州地形崎岖,适合陆上行军的路线就那么几条。在速度上有着绝对优势的赵锋所部没费多大的劲就选定了迎击的地点。在等待敌方靠近的过程中,赵锋通过探马发现他们不仅行军速度如同龟爬,而且队形散乱,估计连金吾卫的一次冲锋都抵挡不住。等南宫一方发现前方严阵以待的骑兵时,先是有些错愕,之后便开始怀疑自己有没有打赢的可能性。从来都没什么废话的赵锋在他还在思考人生的时候便下令全军突击,在燕军还没整完队的时候便已经杀到了他们跟前。南宫一方还没反应过来就中了赵锋一箭当场落马。这一箭其实根本没射中要害,但把他从马上掀下来这一幕还是相当有震撼力的。敌军当场大乱,接着就是金吾卫骑兵的单方面屠杀了。刚刚一个照面,燕军就恨不得损失了三四百人。其余的人见势不妙纷纷开始扔掉兵器逃命,赵锋也没有任何追击他们的兴趣。记点兵马时自己麾下的弟兄们居然都没有折损一人,真是好久都没有打过这么轻松的仗了!之后赵锋派人把晕死过去的南宫一方抬着来到了流川城下,结果沧州牧尹明立马就开城投降了。如此一来赵锋作为偏师的任务就已经彻底完成,他立即向东山港方向派出了一队精锐斥候,让他们把自己这边的情况马上告知楼船将军吴刚。也不知道他那边顺不顺利。 等赵锋的斥候过来的时候,吴刚已经在东山港的哨楼上看风景了。当他得知赵锋没有进入已经投降的流川城中时,不禁又对这个南阳王的爱将高看了一眼。因为一般而言,攻下州治所的功劳都是名义上大于击溃敌军水师的。赵锋如此作为,完全就是在给他吴刚的面子。 如今燕国在沧州的势力都被清理得差不多了。吴刚准备专门向南阳王朱平奏报,同时让赵锋将流川城给牢牢看住。由于东路军的主将是镇南将军孙兴,所以代表南阳方入城的也只能是他。之前探马来报说他领着南府卫正在赶过来的路上,估计还得花个几天时间。为了表示对孙兴的敬重,吴刚派了麾下的一名偏将军赶过去报信。等南府卫的主力一到,大军便可以向果州进发。如果能顺利拿下来的话,那么东路军的任务就完成了。即使果州战事不顺,东路军因为拿下了沧州也有个台阶可下。 一百一十五、定西 东路军节节胜利的同时,南阳的西路军也捷报频传。在左将军梅展的率领下,左内卫营作为西路军先锋迅速进入了坪洲,燕国坪洲牧见状直接开门投降,相邻的连州见势不妙除了少数燕国死忠弃城而逃之外,剩下的官员百姓都在一名总兵的带领下投降了。连得两州的梅展大感振奋,在连州稍作休整之后,他便欲再次提兵往北面的鄂州。不过此时折冲将军郭彬却认为新得的两州人心不稳,需要留驻部分兵马。梅展想想也是,干脆就让相对而言最熟悉燕国西南情况的郭彬领军三千留守连州,他则统领大队人马继续向北。虎翼将军黄帅因为一路过来都没能捞上一场仗打,心中憋闷得恨不得立即北上杀敌,现在只希望剩下两州的燕军稍微有点骨气能抵挡一下,最好还能在随州境内碰碰夏军,洗刷一下应山城下战败的耻辱。 鄂州是燕国西南有数的重镇,虽然面积并不大,但民风很有些彪悍。对此早有准备的黄帅大为兴奋,他刚一入境便派出探马侦查军情,发现已经有千余鄂州郡兵集结在州中的凤凰山附近。一向崇尚速战速决的他当即下令全军加快速度逼近,之前他就了解到燕国鄂州的郡兵勇则勇矣,不过毫无纪律性可言。果然等南阳军赶到时,发现对方队形散乱的正在修整。懒得废话的黄帅呵呵一笑,先是一阵弓箭射得鄂州军四散奔逃,接着亲自率领三百骑兵冲入敌阵,在这种骤然打击下鄂州军迅速奔溃,领头的总兵也被黄帅给当阵一刀斩杀。侥幸逃回去的人给了鄂州牧极大的震撼,于是也很光棍的投降了。黄帅得知后立即派快马向梅展通报,这样西路军就只剩下一个巴州还没打下来。 燕国巴州牧刘涛是赵王一系的文官,他在南阳发兵之前就已经被紧急召回了上都城。现在留守的最高指挥官本来是总兵宋涛,不过燕国的右卫上将军汤宇也还待在此地。汤宇虽然属于勋贵一派,但却是唐王的姻亲,所以对气势汹汹的南阳军无一丝好感。即使并无实权,但他的地位的确比其余的人都要高出不少。有他坐镇,整个巴州的亲南阳势力也在短时间内成不了气候。 左将军梅展得知巴州的情形后,先是让雷贲卫就地准备建造大量的攻城器械,这是他们的老本行,倒也是驾轻就熟。然后令黄帅领军在巴州的州治所附近巡视,搅得巴州各地鸡飞狗跳。考虑到总兵宋涛曾经和南阳军一起并肩作战对抗夏军,梅展专门派了密使过去劝降。毕竟巴州的五千郡兵有三千都被宋涛统领着驻守北面的要地安雅城,汤宇麾下的人马满打满算不过两千人。一旦安雅城都降了,就算是燕国的上将军又能折腾出个啥来呢。 宋涛也是个利己主义者,收到梅展的信之后,他基本上没怎么犹豫便投降了。因为信中不仅许其兵部侍郎的职位,还有很可观的赏赐。要知道燕国的西南四州可是偏远之地,物产也是相对于南阳比较丰富而已。他已年过五十,早就想在繁华之地享享清福了。随着安雅城易帜,巴州的形式一下子急转直下,不少城池都纷纷降了南阳。而上将军汤宇则是勃然大怒,他迅速召集了州中的血勇之士出城与南阳军决战,梅展为了少些伤亡,便将大军往后退了数十里,并让巴州的降兵叫阵扰乱对方军心,结果汤宇的人马越来越少,最终只剩下了不到一百人,无奈的汤宇只能再往北撤回燕国的毫州,可惜黄帅早就在他必经之路上埋伏,等他一进埋伏圈便被南阳军重重围困,毫无战意的手下们大多都直接丢掉了兵器投降,汤宇在挣扎了几下之后也被黄帅给生擒了。这下可报了当年北进撤兵之后南阳后将军马岩被燕军生擒的一箭之仇。大喜过望的梅展于是奋笔疾书给南阳王朱平奏报,他这一路人马以极小的损失拿下了燕国西南四州,在他看来,无论是东路军还是北路军,都不可能比他的效率更高。 南阳出兵不到一月,便已拿下了燕国五州之地。这种罕见的大胜几乎将南阳王朱平的心气提高了好几个档次。虽然有和燕国赵王的密约在先,不过经过激战消灭的燕军也有好几千人。这些年南阳一直被燕国压着猛锤,如今一下子通过各种方式将燕国的南部几乎都给夺了过来,怎不能不让朱平激动!他现在恨不得能提兵杀入上都,然后代替燕国与北狄争锋。南阳朝中对军方的节节胜利也相当振奋,宰相常鹏提议将新州的西部和新得的燕国西南四州合并为“西州”,大将军朱明则认为可以将安雅城及周边地区改立为安雅镇,设定西卫驻守。南阳王朱平照准后亲自将新设的安雅镇镇将的封号命名为“武卫将军”。不过镇将的人选暂时未定,估计是想等剩下的三州一并夺下之后再说。 正当南阳上下都认为燕国之战已经进入尾声的时候,突然传来了令大家大跌眼镜的消息:燕国唐王居然和北狄密议!据潜伏在燕国的王城司密探来报,唐王在无法获得南阳的助力之后,便在北狄身上打起了主意,他说服了北面夏侯礼防线中的一名将领打开了防线放进来了接近四万北狄军。虽然夏侯礼第一时间发觉并领兵堵住了防线漏洞,但要把那四万人马追回来显然是不可能的了。在将那个里通外国的将领斩首之后,夏侯礼也倒向了赵王一方,可惜他麾下的人马只能留在原地防备北狄军,让他南下相助赵王还是不大可能的。 燕国唐王在亲信们的簇拥下来到了燕国东部的春州,在那里汇合了四万北狄大军之后,便开始准备向上都城发起突袭。南阳东路军此时正在准备对果州发动攻势,得知唐王和北狄勾结一事后也是惊愕不已。已经抵达沧州的东路军主将孙兴下令全军立即向果州境内开进,其中赵锋统领金吾卫作为先锋。果州牧辛铁是燕国唐王的亲信,相信他一定会进行抵挡的。 赵锋领军突进之后,还是让徐虎为副将统领两千步卒在后跟进,他自己则率领骑兵先行。到达果州州治所附近时意外抓获了一名信使,一番搜查之下,发现了一封唐王写给辛铁的亲笔信,原来已经有一万北狄军南下赶来果州,按他们的速度,不到一月即可到达!赵锋心想如果北狄军要过来,先不说是何目的,其一定得通过天狼关。此时己方如果能先一步抢占,那才能保障东路军的安全,否则即使夺下了果州,之后也得面对北狄军。想到这里他当即派快马向镇南将军孙兴报信,同时领军迅速朝着天狼关移动,军情紧急,不可优柔寡断。天狼关在果州北部的沅州境内,由于南北都是一片坦途,所以作为唯一险隘的天狼关就显得十分重要。沅州的守备情况赵锋并不知晓,不过为大军的安危计,他也只能冒险进入了。 听闻北狄人要过来,镇南将军孙兴也吓了一跳。他麾下人马虽多,但经历过实战的寥寥无几。铁舟卫在平定沧州后基本上都留驻原地了,而南府卫的一万二千人里面大多数都是这几年招募的新兵,只有赵锋的金吾卫才是身经百战的精锐。如今在不明敌情的前提下,先一步抢占天狼关肯定是一招妙棋。不过深入沅州也有相当的风险,赵锋愿意承受这个风险孙兴自然是求之不得的。反正以过万南府卫人马攻占果州的确不是什么难事,无非就是耗费时间长短的问题。他让信使向赵锋传话,让他务必注意北狄人的动向,一旦有无法应对的情况出现,就要立即退兵,他自会出兵接应。同时他让南府卫镇将孙瑜集中麾下的全部骑兵在果州沅州的边境巡视,如果发现异常,也能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西路军完成任务之后,左将军梅展亲自在安雅城中镇守,折冲将军郭彬领军在四州之地来回巡视,虎翼将军黄帅则跟着梅展坐镇。本来想着还能尽兴的大战几场,不料这次出征的还不如上次去坪洲平定亚易族有意思,黄帅每次想着这个总感觉有些意犹未尽。之前他还以为自家老婆会对南阳抢占燕国地盘一事颇有微词,没想到这位公主大人丝毫不在意不说,还对天德帝中意的周王相当不屑,这样便把黄帅的后顾之忧都给解除了,现在他唯一想的就是再立下几个大功,争取早一点当上镇将。 又过了几天,一直都没啥动静的北路军传来了消息,说是镇北将军朱奕统领的磐石卫和虎头卫被燕国南军伏击了一次。虽然也就数百人的损失,不过这对一直连战连胜的南阳军的士气却有明显的消极影响,怒不可遏的朱奕直接砍了一名偏将军出气不说,还亲自领军朝着燕国南军发起攻击,最终以两千余人的代价击退了敌军。可接下来燕军遁入了毫州的天蓬城固守,北路军一时也拿对方没什么办法。 梅展得知朱奕受阻的消息后心下暗喜。这厮总觉得自己之前是王族族长,几乎从不把其他的四镇四方将军放在眼里,就算是赵普和孙典,他也常常不假颜色。如今三路大军进兵,其余两路要么大获全胜,要么也完成了阶段性的攻势,唯独他一州未得。估计王上收到消息之后也会对他下旨申斥吧。果然南阳王朱平对朱奕的表现感到十分恼火,在朝堂上大发脾气不说,还派人到北路军中督战。大将军朱明奏说三路人马中唯独北路军的对手是燕国精锐,所以朱奕的表现也情有可原。朱平听了怒气稍息,不过还是专门下旨进行了申斥。在他眼中,现在的南阳军战无不胜,如果有败绩,那完全就是领军将领的问题。 朱奕接旨后心中恐惧异常,他晓得王上已经快要对自己失去耐心了,于是召集全部兵马不计代价强攻天蓬城。作为主帅他身先士卒冲在前方,磐石卫和虎头卫的两位镇将紧随其后,在震天的喊杀声中,由两千余燕国南军镇守的城池终于被攻了下来,燕国毫州牧陈同不久便开城投降了。可惜经此一役北路军折损了差不多三分之一,一时间也无力再进,只得在毫州暂且休整,以待来日再战了。 一百一十六、夺关(上) “将军,你说我们金吾卫这样深入沅州要是真的遇到什么危机,镇南将军会派人马接应么?”进入沅州境内已经三天,赵锋麾下的金吾卫刚刚占领了一座小城稍作休整,偏将军胡德突然有些忧心忡忡的问道。 “镇南将军是我军宿将,接应是肯定会接应的。不过估计最多也就派遣一些骑卒巡视边境而已,要想全身而退终究得靠我们自己。如果没猜错的话,果州之战应该已经开始了。南府卫一万余人,稳扎稳打的话,拿下果州也就是个时间问题。”赵锋一边吃着刚刚弄好的热饭一边说着。 “那我们是不是也留下一部分人马驻守边境呢?我看沅州的燕军人数还不如果州,只要有一千人马就差不多可以拿下!”这次开口的偏将军李斌,他一向勇猛,可对深入沅州一事也颇有疑虑。 “沅州被横山分为南北两块,南部既无险可守,人口也十分有限。所以我们一路上别说燕军,就连百姓都遇见的很少。等再过几百里便是横山了,天狼关就在横山的正中央。北部不仅有沅州的州治所,还有另外几个重镇。现在的关键问题是要早一步控制天狼关这个关口,否则之后北狄人便能从这里从容进兵。从距离上看,北狄人至少还需要二十天的时间才能过来。可战场上瞬息万变,我们为东路军的安危计,只能急行军赶到此处。”赵锋心中微叹,看来不仅是普通士卒,就连金吾卫的几名将领都对北狄人的威胁没有明确的认知。不过人心不齐的话,也不利于领军作战。想到这里他沉默了一会接着说道: “老胡,你等会点齐五百弓箭手和五百刀盾兵在此留守,顺便在附近征些粮食。其余人马休息一晚,明日随我一起赶往天狼关。咱们虽然去抢占关口,也得给自己留条后路,万一北狄势大,至少还能有个退守的地方!” “将军放心,末将一定护住后路!”赵锋话音刚落,胡德便拱手大声应诺道。连站在一旁的另外两名偏将军徐虎和李斌都一副如释重负的样子。赵锋没想到自己此次用兵竟然让这些跟着自己经历过数次大战的老部下们都如此紧张。看来有时候还是太自我了一点。不过北狄人要是真的从天狼关打了进来,倒霉的依然是自己麾下的弟兄,所以无论如何,这个关口他都去定了。 经过了六七天的行军,疲惫不堪的赵锋领着两千金吾卫人马终于来到了离天狼关不到三十里的地方。一路上赵锋都持续不断的派出了大量精锐探哨收集情报,目前看来北狄人并未出现,天狼关上的守军也不过五百余人。可等赵锋亲自到横山下进行查探时,不禁倒吸一口冷气。原来这天狼关居然修筑在半山腰上!山下到山上也就一条直道,如果强攻的话,怕是自己这两千人马差不多得损失一半。徐虎李斌看了关口也是一言不发,毕竟正面进攻可以说是在找死,只能想其他办法了。好在之前在沧州境内伏击南宫一方时,金吾卫将士俘虏了不少燕国水师士卒。当时赵锋便下令将这些人的衣服给扒了下来备用,如今正好选出一些机灵的金吾卫弟兄扮成燕国水师残军前往天狼关叫门。如果能趁着敌军防备松懈一鼓作气抢进关口的话,那算是损失最小的一种夺关方式了。考虑到事不宜迟,赵锋立即挑选了五十余名金吾卫士卒换上了燕国水师的衣甲,接着又和徐虎李斌认真的合计了一下,最终决定由赵锋亲自领军前往天狼关。同时让李斌领着几百名骑兵在后不紧不慢的追赶,让天狼关上的守军看到南阳军真的已经打了过来。 南阳金吾卫这边紧张备战时,燕国沅州天狼关上也正在进行一场紧张的对峙。天狼关作为燕国南部的重要物资输送通道,平时一般都有近千人马驻守。但燕国天德帝去世后,有五百士卒被沅州牧给调到了州治所增强防卫,因此留守的只有平时的一半人马。这五百余人由燕军的一位中郎将负责统领,就在一天前,燕国唐王手下的一个使者赶了过来,他和这位天狼关守将是故交,告知其唐王已和北狄人结盟,之后会有万余北狄大军进入沅州,假如中郎将能向唐王投效并按约定献出天狼关的话,事后必有重赏。守将是个利令智昏又贪生怕死的家伙,没怎么多想就答应了使者的要求。不料他们之间的对话被前来送餐的火头军给偷听到了,这个火头军的两个哥哥都丧生在早先燕军北伐北狄的大战中,可以说是跟北狄人仇深似海。他本人听到了这个消息之后怒不可遏,本来想着当场冲出去和守将理论,不过最后关头还是冷静了下来。他决定先把事情跟同样和北狄有着血海深仇的游击大人禀报之后再做道理。燕国和南阳的中下层军制大同小异,都是伍长、什长、队正、校尉几个等级,只不过校尉之上在南阳就是偏将军,在燕国则是游击和中郎将,目前天狼关里就有一个中郎将和一个游击。等这位游击得知中郎将要向北狄投诚一事后也是气得浑身乱颤,他当即领着麾下一百余名将士冲进了中郎将的住处捉拿唐王使者,那个倒霉蛋自然是轻易的被拿下了。结果天狼关一片哗然,众将士分成了两派,一派觉得连唐王都和北狄结盟了,那么这个关口向北狄人开放也没什么问题,另一派则认为堂堂华族焉能向异族低头。两边先是互相指斥,后来演变成拳脚相加,最后两拨人分别由中郎将和游击统帅着在城头上手持兵器对峙。正在这个时候,从天狼关下方传来几声急促的呼救: “我等是沧州水师败兵,从水路逃到此处,请速开城门,速开城门!” 天狼关上的守军被这突如其来的呼救声吓了一跳,接着便有几个士卒凑近城墙往下细看。为了迷惑敌军,赵锋专门选了黄昏这个时间点过来,既让他们不至于看不清楚,也不能看得太清楚。不过此时赵锋也有些疑惑,因为目力极好的他发现关上也不是什么正常的状态,似乎有两拨人正在对峙,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 这些水师败兵出现的时间过于诡异,天狼关上的两股人马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守将和游击双方现在势均力敌,一旦其中一方获得了城外这帮人的助力,说不定就能压倒另一方,可谁知道他们究竟会倒向哪一边呢?游击这边一个机灵的士卒急中生智,只见他迅速跑到城头对着下面高喝道: “水师的弟兄们,你们是为何人所败,是北狄人么?” 赵锋一愣,没想到对方居然主动提到了北狄人,看来天狼关上也不太平。虽然他真的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过问话人肯定是对北狄没什么好感的。想到这里他咬了咬牙,心中一横也高声应答道: “我们先是被南阳军击败,不得已弃船从陆路过来,如今果州沧州都已被南阳占据,南宫将军让我们先往天狼关求救,他和几百名弟兄在后方与南阳军周旋。而且进入沅州后我们便听说北狄人也打了进来,南宫将军亲口吩咐我们一到关内便要协助天狼关的弟兄们抵御北狄军!” 赵锋的话又造成了关口城墙上的一阵骚动,游击这一方的人都喜形于色,而守将这一边则忧心忡忡。这时游击对着手下低声吩咐速去打开城门,几名士卒立即开始传令,而守将也让麾下将士前往阻拦,两方的冲突一触即发。 此时赵锋浑身紧绷的凝视着城头,他看到对峙的双方都有几名士卒开始往下跑,不晓得是要干嘛。天狼关的守备力量并不多,不过要是他们凭险固守的话还真是麻烦。从现在来看关上的守将也不是个精明干练的人,否则不会在这个时候还闹内讧。不过正在因为这个内讧才让守军的警惕性大减,居然连这帮假冒的水师败兵的身份都来不及甄别了。现在先混进关内再说,相信以自己的武勇,南阳军抢下关口并不是一件特别难的事。 这时关内对峙的两方都有数名士卒赶到了城门机关处,经过一番扭打,最后剩下的两个游击一方的士卒一瘸一拐开始操纵城门机关。但一般来说开城门都需要至少三名士卒同时操纵机关才行,所以他们的效率极低,不过外面的赵锋却清楚的看见一直纹丝不动的城门中央露出了一道明显的缝隙。他急忙领着将士们逼了过去,只见城门一点点一点点的打开,差不多开到能让一个人侧着身子进去的时候,赵锋便深吸一口气冲了进去,抬眼便看到远处又有几个士卒往机关处跑了过来。 “这位兄弟,他们是北狄军的走狗,你帮我们抵挡一下,快。。。” 赵锋正愁来的到底是敌是友,没想到正在操纵机关的守军马上给出了答案。他也不犹豫,当即射出了几支箭把那几个想要靠近的家伙都给撂倒了。这时城门已经小半开,十几个金吾卫士卒也都涌了进来。赵锋一边指挥他们接替守关士卒开城门,一边立即询问情况。 了解情况后的赵锋心中一凛,没想到北狄人真的要过来了,而且人数还不少。看着麾下将士们都已经进入了城门,他便用眼神示意先把那些个燕军士卒控制起来,接着往前走了几步,扯着嗓子用不大么标准的燕国官话对着城头大喝道: “刘游击,在下是池州水师校尉赵锋,我和水师弟兄们的家眷都已失陷,和北狄人不共戴天!您稍安勿躁,我等马上前来相助。” 一百一十七、夺关(下) 这时城门附近的所有燕军都已被南阳军给捆了起来。赵锋又把人马分成了两队,一队到天狼关里去找辎重粮草的存放地并小规模纵火,另一队则随着他去城头。来到城头之后,果然有两股人马正在对峙,他的到来让右侧的那帮人明显紧张了起来,为首的一个中郎将打扮的家伙色令内荏的喝到: “尔等败军之将,安敢违抗唐王之命?识相的,赶快助我。。。” “我呸,就是因为你们这些奸贼,我大燕才不敌北狄军,现下南阳兵马就在不远处,天狼关不容有失。刘游击,我等兄弟都听从您的号令!” “好!赵校尉果然是忠义之士,你我先合力将陈越这个狗贼拿下!” 刘游击话音刚落,早有准备的赵锋便找准时机一箭射了过去。他离那个叫陈越的中郎将不过三四百步的距离,这一箭正中其喉间,只见他连哼都没来得及哼出声便倒了下去。四周一片惊呼。 “叛国之贼已除,尔等还不放下兵器!”赵锋根本不给对方喘息之机,直接对着他们就是一声怒喝。 陈越麾下的人马慑于赵锋的勇猛,士气一下子跌落谷底,随着几声兵器落地的声音,大多数人都跪地请降了。一边的刘游击松了一口气,他让自己这边的人收缴了对方的衣甲兵器,然后再把他们关入了几间空置的库房中看管起来。此时他才有空和赵锋叙话,不料两人刚刚交谈几句,天狼关中的几处位置居然有浓烟飘了起来。 “游击大人,好像是辎重营着火了。”几个守军看了看失火的大致方向,失声叫道。 “肯定是陈越的余孽,见大势已去就放火烧辎重,赵校尉,你先在此地稍作休整,我带弟兄们过去灭火。”刘游击说着便又领着大半人马赶了过去,赵锋见他们一离开,便站在城头对着关外射出了一支响箭,周围的守军不禁有些懵逼,这时赵锋猛的一挥手喝道: “把他们都拿下!” 金吾卫的将士们早有准备,赵锋一声令下便纷纷上前将十余名天狼关守军给制住了,这里的守军本来就不多,刚刚有接近三百人被关进了库房,城门口那边又被捆了上十个。现在只剩刘游击麾下的那一百多去救火的人马了。赵锋让麾下将士们把所有守军都关进库房去了之后,便让剩下三十多个金吾卫将士绰弓搭箭做好迎击准备,之前去放火的弟兄们估计已经到达城门口了,他们现在的任务是接应正在往天狼关赶的金吾卫主力。 天狼关内弥漫着一股诡异的平静。刘游击虽然暂时带着一百五十多人前往辎重营那边去救火了,但不大的火势估计顷刻就能被扑灭,到时候他一旦回撤便会发现异常。赵锋这边三十多个人要挡住五倍于己的敌军还是一件十分有挑战的事情。只希望关外的金吾卫骑兵能提前赶过来,只要他们能顺利入关,那么就大事已定了。 天狼关里除了守军之外就是粮草辎重,刘游击带人迅速扑灭火势后,便留下了二十余人守卫。其余的人则跟他一起返回城头,路上他又将有些轻伤的弟兄放回营房休整,最后带着不到一百人来到了城头附近。正准备上去时,突然感到了一丝诡异,他好歹也从军多年,心中还是有着几分警惕性的。不料正在他抬头的那一刹那,一支箭矢直接飞了过来正中他的眉心,他一个趔趄扑倒在地,把周围的将士们都吓了一跳。 这支冷箭正是赵锋所射,天狼关的城头相当宽敞,要是等对方近百人都上来的话,南阳金吾卫这边的人数劣势便会立刻显露出来,与其这样还不如居高临下的打阻击。在主将被射杀之后,剩下的天狼关守军一阵慌乱,这时一名校尉对着上面高喝道: “城头上的到底是何人。。。” 他的话音未落,在暗处的赵锋便心中大喜。他正愁找不到这里面还有哪几个是领头的,没想到这厮如此配合的送上门来,于是绰弓搭箭又是一箭射了过去。城头距离下方大概只有四五百步,这一箭自然又是毫无疑问的命中了。一名游击和一名校尉的当场阵亡终于让剩余的天狼关守军紧张了起来,只见他们狼狈的往后退却,少数几名军官挥舞双臂试图止住溃退的趋势,不料这些人要么被赵锋的冷箭射翻在地,要么被狂奔的守军给撞倒了,一时间近百人的队伍居然没有一个人能逼近城头,赵锋心中微微松了一口气,看了这个天狼关差不多是能夺下来了。 差不多过了半个时辰,一个金吾卫弟兄满脸喜色的过来向赵锋禀报说偏将军徐虎已经率领一千名骑兵离天狼关不到一里路了,守在城门口的弟兄们已经把大门打开,援军马上就到。赵锋听后吐出一口浊气,但还是下令全军警戒,越是这个时候越容易出乱子,必须小心谨慎才行。 最终徐虎的一千名骑兵还是顺利的进入了天狼关,赵锋当即下令让他们天狼关中四处剿杀燕国守军,在这种飞来横祸似的打击下,剩余的守军大部分连抵抗都没抵抗一下就投降了,少数有点血勇之气的则被当场击杀。不到小半个时辰,天狼关就已经被金吾卫给夺了下来。最难得的是,关中大多数粮草辎重都没有损失。经过初步计点,就算是三千金吾卫全都入驻,这些物资估计也足够全军固守此处半年有余。关内还设有专门的马场,这让战马也有了安身之处。赵锋遣人将夺关一事迅速告知镇南将军孙兴,同时让在沅州南部小城留守的胡德也领军来天狼关协防。等忙完了各种杂事之后,金吾卫又将所俘虏的守军全部放了出去免得浪费粮食,直到这个时候,赵锋才终于有空来亲自审问一下那个所谓的燕国唐王使者了。 之前赵锋已经听刘游击一方的士卒说起过那个唐王使者的事。如今刚刚在天狼关安定下来,他便让麾下将士把这厮押了过来,看看如今燕国的局势到底到了一个什么地步。李斌徐虎两名偏将军这时也赶到了,正好一起听一下然后再分析分析。 “你真的是燕国唐王麾下?”赵锋望着这个战战兢兢的文士打扮的家伙,一脸威严的喝问道。一旁的李斌和徐虎也是对使者手按剑柄怒目而视,让现场的气氛显得更加压抑。 “在,在下范俊,是唐王麾下参军,奉,奉唐王之命,前来天狼关劝降。”范俊早已通过对方的衣甲知晓自己是被南阳军给拿下了,此时在赵锋的威慑下很有些胆怯,但还是结结巴巴的说完了一整句话。 “唐王远在春州,派人到沅州来劝降作甚?” “这位将军,如今燕国上都城中的赵王已将大将军太史锋和周王囚禁,数万御林军已向其宣誓效忠。贵方的使者也表示出了愿意结盟的意愿。我家主公要翻盘,唯有借助北狄人的力量!不久前好不容易说服夏侯礼麾下的一名将领打开防线放入了差不多四万北狄军进来,结果夏侯礼立即察觉到了异常并重新封锁了防线。这四万北狄军本来是要直接突袭上都城的,不过由于后续的粮草辎重都没能运进来,导致只能分成数路一边筹粮一边进军。这支北狄军的主帅叫舒贝克,他认为与其在准备不足的前提下攻打上都城,还不如先将扬烈上将军张帆在湛州的几万新军歼灭后补充给养。。。” “湛州?”赵锋一愣,有些不明白怎么会和湛州还有关系。像是看出了他的疑惑,范俊吞了吞口水接着说道: “湛州在燕国东部,如果从陆路前往上都,估计要行数千里。赵王之前就许张帆骠骑将军之位,所以他已经领军朝着上都进发支援赵王,唐王通过内线得知张帆的三万大军将在沅州北部的渡口石码头走水路到上都,所以北狄军分出了一万余名骑兵提前赶到此地附近准备伏击!” “那北狄军离石码头还有多远?” “大概三日左右的路程吧。” “石码头离天狼关近百里,唐王想占领天狼关到底是何用意啊?” “这,占领天狼关一来能将沅州北部给彻底控制,从而能暂时为北狄军提供粮草;二来唐王已知晓贵方攻陷沧州,果州也危在旦夕,一旦再向北进兵,说不定会影响到伏击张帆的计划。。。” “尔等身为华族男儿,居然引狼入室残害同胞,我虽为南阳军人,也要宰了你!”性如烈火的李斌在旁边听得火冒三丈,站起身来朝着范俊大吼道。 “允文,别冲动。”徐虎忙不迭的劝住了李斌。在赵锋的眼神示意下,他把李斌给拉着重新坐了下去。而赵锋则让人把范俊带到库房好生看管,这时范俊跪下来痛哭流涕道: “这位将军,在下知道的都已相告,还请留我一条性命啊!” 一百一十八、豪族(上) 赵锋有些厌烦的挥了挥手让手下快些把唐王使者给带下去,接着他沉声对着徐虎李斌说道: “我们要尽快将此事告知镇南将军,甚至也要知会一下燕军。。。” “将军,既然北狄军离石码头已不足三日的路程,而我金吾卫若要赶往那边至少也需要两日,稍有不慎的话,便会卷入战场!如今我方已按王上的旨意攻占了天狼关,固守方为上策!”赵锋的话还没说完,稳重的徐虎生怕他又要冒险提兵北上参战,忙不迭的劝阻道。 “老徐你这是什么话,难道我等就放任北狄屠戮华族么?”李斌这时也开口道,他心中华夷之防的观念极重,所以恨不得冲上去和燕军并肩作战抵抗北狄人。 “老徐你误会了,我并不是要提兵出战。我军刚刚抢下天狼关,相信不久之后沅州便会知晓,如果我们再次大规模出兵的话,怕是会激起沅州同仇敌忾,到时候就算我们说是去协防石码头估计也不会有人相信。倒不如先派骑兵把消息传出去,一旦沅州得知北狄人将要进犯的消息,应该也会有所举动,同时我方在天狼关严阵以待,假如真的需要出兵的话,那也是责无旁贷。北狄人一旦进入沅州,我南阳也会不得安生,至少要把他们牢牢的钉在天狼关以北!” 赵锋的话让徐虎松了一口气,李斌也无话可说。毕竟赵锋才是主将,这几年在金吾卫中已经树立了十分强大的威信。天狼关里的物质充足不说,房舍在半年前也刚刚整修过一次,容纳金吾卫的全部人马绰绰有余,众将士也能趁这个时机好好休整一下。目前已经有几十名骑兵将北狄进犯的消息带着往北边传递,相信今天稍晚的时候沅州的高层就能得知。 在赵锋攻陷天狼关的同时,南阳镇南将军孙兴在果州的攻势也很顺利,一万二千多人的南府卫凭借人数优势将留守的燕国郡兵打得节节败退。如今仅剩下少数城池还未攻下。燕国果州牧早就弃城而逃,剩余的不过是些当地的豪族。孙兴和南府卫镇将孙瑜本来可以攻心为上逼他们投降,但南阳蛮族出身的他们似乎更喜欢真刀真枪的作战,在他们亲冒矢石的指挥下,那些果州豪族的的私兵哪里是对手,攻下整个果州不过是时间问题。 孙兴现在倒不怎么担心赵锋,在他眼中金吾卫的战斗力可以说是南阳最强的几支人马之一。就算南府卫一万二千人和金吾卫对垒,在野战中胜负都有些难料。燕国在沅州南部几无一兵一卒,天狼关内的守军也只有平日里的一半。这赵伯刚诡计多端的,拿下天狼关应该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不过北狄军的消息还是让他稍微有点在意,他和孙瑜也议过了,实在搞不清楚北狄人出现在沅州境内是想干什么。对此他也专门派出了使者告知赵锋不要轻易和北狄军交手,等弄清楚情况再说。这天正在进军路上的孙兴收到了赵锋的快马传讯,说是天狼关已经攻下,金吾卫的损失极小,目前已经顺利入驻关中。孙兴大喜,这下他们东路军的任务也差不多都完成了。他当即下令孙瑜亲自领军加速攻下最后两三座果州城池。他自己则准备向南阳王朱平报捷。 在占领天狼关的当天夜里,关上值守的士卒告知正在巡城的赵锋有十余骑从北面急速向关口移动。赵锋微微一愣,随即便来到了城楼一探究竟。只见在夜色的掩护下,十余名不像是燕军的壮汉正在纵马狂奔,从路线上看目的地的确应该是天狼关。等他们来到关下时,其中一名领头的朝着城头大声呼喝道: “沅州欧阳氏求见南阳天狼关守将!” “欧阳氏?”这回赵锋还真的有些吃惊。要知道这欧阳氏可来头不小,和南宫、上官等豪族被称为燕国的七大家族,好像都已经兴盛了数百年。想到这里他也不着急回应,想等等看这帮家伙到底想干什么。 关下的人等了一会,发现关上没有任何反应不由得有些焦躁。不过这一切都被赵锋看得清清楚楚,这时他双目微凝,因为里头的一个人拿出了弓箭并向关上进行了瞄准。赵锋冷笑一声也将弓箭拿了出来,那厮离城头不到七百步,真要是善射之人也不是不能把箭射到关上来。他让身边的士卒提高警惕后,就看见从下方射上来了一支箭矢,不过这支箭明显有些力道不足,估计飞上来了还够不到城墙。他突然呵呵一笑,在电光火石之间也射出了一支箭矢,只听一声极响的破空之声后,赵锋射出的箭矢直接将对方射上来的那支箭矢给震飞了,而且去势不减,一直朝着那十几骑的方向飞去。在众人的惊呼声中,箭矢在那个朝关上放箭之人的马前五步的地方一下子扎进地里,箭尾抖个不停。 赵锋这一手精妙的箭术虽然没被周围的人看得太清楚,不过并不妨碍关上的守军大声叫好。而城下的这帮人更是心头剧震,没想到南阳人的身手如此了得。这时城下众人中一个看起来比较年轻的家伙又纵马靠近了天狼关,他先是朝关上拱了拱手,然后气沉丹田高声问道: “在下沅州欧阳晃,家父是燕国前太常欧阳谷。敢问关上的是南阳金吾将军赵锋赵伯刚么?” “某正是赵伯刚,阁下来此有何贵干?”既然对方已经自报家门,赵锋也不好藏着掖着,而且在他的印象中,太常在燕国好像还是个比较大的官。既然这个叫什么欧阳晃的把他爹都搬了出来,说不定还真有点什么事要发生。 “赵将军,您之前派人告知北狄人将要来袭的消息我等已经获知,在下先行谢过将军高义。但沅州北部仅有不到两千燕国郡兵,我欧阳氏也不过千余青壮,如何能挡住过万北狄铁骑?一旦北狄军进入沅州,必定是生灵涂炭!故我等特来向将军求救!” “噢?”赵锋不禁有些哑然失笑,他真的没想到这帮燕国人居然跑来求救,不过作为南阳金吾卫在没有王上的旨意或者镇南将军孙兴将令的前提下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出兵与北狄人交手的。不过城下的欧阳晃似乎看出了赵锋的想法,接着又继续高声说道: “我欧阳氏愿和沅州牧方斌一起向南阳投诚,请将军许我入关详谈!” 这下不仅赵锋,连一直在他身边的偏将军徐虎都不淡定了。要知道沅州北部并不在此次东路军进军的目标当中,就算是对方真的要降,按惯例也得在南阳王朱平的首肯之后才能由对应的将领进行接收。如今北狄人的兵锋已经临近,这个敏感时期要是沅州牧来投降的话,真的让人感到十分棘手。 赵锋心念急转,觉得自己不能给对方一种畏首畏尾的感觉,于是故作轻松的对着下方说道: “既如此,那就请欧阳阁下入关一晤吧。不过阁下及手下需将兵器马匹需交给我方暂为保管,如何?” “好,赵将军果然爽快,我等便依将军之言行事。” 欧阳晃一边说着便一边挥手示意,手下十余人也都纷纷下马。而赵锋则让徐虎去把李斌也叫来,这种大事最好是由金吾卫的高层一起决断比较好。随着城门被缓缓打开,欧阳晃一行人鱼贯而入。在赵锋亲兵的引导下,欧阳晃一个人来到了今天早上才被收拾好的一间密室里,本来他的手下也要跟进去,不过被他拦住了。而赵锋徐虎李斌三人早已在里面等候,四个人见礼之后,赵锋开门见山的说道: “我便是南阳金吾将军赵锋赵伯刚,这二位分别是偏将军徐虎徐英夫和李斌李允文。欧阳阁下有事的话,就直说吧。” “三位将军,在下欧阳晃,子叔明。家父欧阳谷曾任燕国太常,一年之前因劝天德帝早立太子而获罪免官。由于沅州是我欧阳氏的祖宅所在,于是便回到了此处养老。不料今年随着天德帝薨逝,燕国三王夺嫡将天下搅得一团糟,如今赵王已将上都城基本上控制住了,朝中文武及各州牧也差不多都向其表示了效忠,连周王不久前也落到了他的手中,可以说是大事已定。没想到这时唐王居然和北狄媾和,甚至将北部防线打开了一个口子放入了四万余北狄军!据我所知,这帮北狄军因为粮草不济兵分两路,一路沿线征粮往西奔袭上都,一路则南下阻击湛州张帆的三万新编御林军。南下的这路北狄军虽然人数堪堪过万,但的确是一支精锐,由阿马德王的第六子留发泰统帅。这留发泰极其残暴,在燕国北部作战时,就多次以屠城的方式犒劳麾下士卒。由于赵将军您传来的警示和我欧阳氏收到的消息一致,都指出北狄军将在石码头这个渡口对张帆所部进行阻击,而要到石码头则必须进入沅州,为保沅州百姓及我欧阳氏数百年基业,族中特地指派我前来向南阳投诚!” 一百一十九、豪族(下) 欧阳晃一口气说了一大堆,赵锋在旁边听得很细,趁着他喝水的间隙不紧不慢的问了一句: “那阁下如何能确定燕国沅州牧的意思呢?” “额,实不相瞒,沅州牧方斌是在下的姐夫,他和我欧阳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赵锋又被噎了一下,看了沅州上下早就打好算盘了。可这件事他哪里拿的了主意,徐虎和李斌也是一言不发,室内的气氛一下子冷淡了下去。 欧阳晃看到赵锋等人都不说话,不禁有些急切的说道: “赵将军,适才家将往关上射箭绝无冒犯之意,我等将投诚一事写在了布帛上,想着先用弓箭射入关内再说。。。” “不不不,欧阳阁下误会了,我等并不在意此等小事。恕我直言,欧阳氏及沅州北部要归降一事的确不是在下一个区区金吾将军能给阁下回应的。此次我南阳和燕国赵王约定之后兵分三路,我东路军的目标仅到沅州的天狼关,若要再向北部进兵,则必须有南阳王的令旨或者东路军主帅镇南将军孙兴的将令才行。如今欧阳氏若要归降,可将家眷先行移入关内,我等必然力保其安全,这一点还请欧阳阁下放心。” “赵将军,我知道现在请南阳出兵的确有些强人所难。但我欧阳氏百年的基业几乎都在沅州,如果北狄军侵入的话,无论如何都无法抵挡。还行将军助我欧阳氏一臂之力。”欧阳晃一边说着,一边站了起来向赵锋等三人行了一个大礼,看着架势马上就靠磕头了。 不过已经完全冷静下来的赵锋丝毫不为所动。只见他也起身把欧阳晃扶了一下,待他坐回座位之后,不紧不慢的说道: “欧阳阁下,且不说无令不得出兵这件事,就算我等出关迎战,区区两千人马又能如何呢?况且天狼关至少还需五百精锐把守,以一千五百人马对抗北狄过万精锐,你觉得有任何胜算么?” “可我欧阳氏还有千余青壮,沅州也有两千郡兵。。。” “呃,欧阳阁下,你觉得你口中的三千人马在面对北狄骑兵时能有多大作用呢?燕国上将军张帆统领的新编御林军有三万之众,而北狄人仅派一万人马前来阻击,难道阁下的三千人马还要比那三万人马的战力更强不成?” “兵不在多,而在精,只要调配得当,不是不能以少胜多!” “呵呵,以少胜多?那在下倒想听听阁下究竟能如何调配人马?”徐虎在旁边听了半天,觉得这厮完全是在天方夜谭,忍不住出口冷嘲道。 “也罢,既然如此我便将欧阳氏的计划和盘托出,请三位将军一起参详。”欧阳晃咬了咬牙站起身来。他让麾下家将拿来了一张详尽的沅州地形图,就在这件密室的桌上铺展开来,接着他便指着图中的一处位置说道: “三位将军请看,这便是石码头渡口,北狄人要过来必定是先从北面的浏河石桥先行进入沅州埋伏,而张帆的三万人马则是从东面的水路过来。由于浏河在经过石码头之后河道变窄,所以张帆所部必须在这里换船才能继续前行。如我所料不差,北狄人正是准备在张帆换船休整之时突然杀出。。。” “那你可遣人告知张帆啊,让他换条路赶往燕国上都城不就行了。”李斌这时也插了一句。 “李将军,不管我告不告知张帆,北狄人离沅州都只剩下不到三日的路程了,到时候他们粮草将尽,势必进入沅州!” “既然张帆的人马要先一步到达沅州,那不是可以在浏河石桥附近布防吗?就算没有必胜的把握,固守待敌粮尽退兵倒也是个方法。”赵锋盯着地图说道。在他看来,沅州北部差不多都是平地,几乎无险可守,要是过万骑兵入侵的话的确能所向披靡。但张帆所部毕竟有三万之众,如果拉开架势布防的话,还是有一战之力的。 “赵将军,石桥附近根本没有险要之地,我等也想过将桥梁拆毁断敌通道,但此桥过于坚固,一时三刻也不能动其分毫。”欧阳晃有些无奈的说道。“真要对敌进行阻击,只能赶到石桥以北五十里处的北山,那里地形相对险峻一些,说不定还能有几分胜算。” 赵锋抬眼往上看了看,欧阳晃口中的北山都已经在沅州北边的明州里面了。他有些诧异的问道:“那就算是现在开始进军也来不及了啊?步卒从沅州赶过去至少需要一天半的时间,而且还要立即进行布防,到时候说不定北狄军都要赶过来了。” “沅州的两千郡兵和欧阳氏的千余青壮在两日前便已经过去了,目前已在北山修筑了两道简易防线,不过真要和北狄军交手,还需要南阳金吾卫的骑兵相助。”欧阳晃说着说着又站了起来,他满脸恳切的朝着赵锋等三人拱了拱手,态度恭谨之至。 可赵锋现在完全无法对他有任何回应,欧阳晃带过来的消息量太大,他在短期内还没办法彻底消化掉。不过他也没怎么耽搁,在留下了这张地图之后,便让亲兵将对方给礼送出天狼关了。给出的理由是兹事体大,金吾卫这边还是要向镇南将军请示,他们先自行研究一下进兵路线。把不情不愿的欧阳晃打发回去之后,赵锋也没再跟徐虎李斌多说,他觉得现在脑壳很乱,先睡一觉再说,同时也派快马将此间发生的事立即告知镇南将军孙兴请他定夺,赶不赶的上的话,那只有看天意了。 “二少爷,我看这南阳的金吾将军甚是滑头,你觉得他能出兵相助么?”刚出天狼关的欧阳氏一行人都有些垂头丧气。刚刚欧阳晃把跟赵锋见面的情况都对大家说了,看来出兵一事真有些悬,一个家将忧心忡忡的问道。 “不知道,这家伙的确如传闻所说并不简单,麾下的人马也相当精锐。那支箭矢就是他亲自射下来的,看来南阳第一神箭手到底还是名不虚传。” “二少爷,要是他真的不出一兵一卒的话,那我们在明州北山里的三千人马可就危险了啊!老爷那里也不好交代。。。” “不急,大兄可是安东将军,麾下的五千人马作为张帆麾下的先锋正在朝着沅州这边赶,本想着我沅州军先挡一阵然后让张帆的主力和北狄人两败俱伤,看来还是想得过于简单了一点。” “要不,把南阳镇国公朱武写给老爷的书信给他看吧,那可是南阳王族的族长,相信他一个小小的金吾将军也不敢不给面子。” “信又不在我手上,不过赵锋麾下唯一对我们有用的就是那一千骑兵,要赶到战场的话一日即可,我先回去跟父亲商议一下,南阳是日后的新主,不可逼得太狠。” 等他们回到位于沅州州治所天秤城中欧阳氏老宅的时候已经很晚了,但家主欧阳谷却一直没去就寝。在听欧阳晃把和赵锋见面的情况讲完了之后,这个年过六旬的世家话事人不禁有些诧异。要知道世家在南阳可是一块金字招牌,以往别说七大家族,就算是燕国一个普通世家前往投奔对南阳来说可都是了不得的大事。南阳的前任宰相黄斐便是原先燕国一个中等世家的后代,其父本来一文不名,到了南阳却受到了罕见的礼遇,不仅和勋贵结亲,还相当高速的跨入了朝堂。如今连堂堂七大家族之一的欧阳氏都要举家投奔了,南阳这边的一个小小的金吾将军居然丝毫没有感到荣幸,完全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不过现今的燕国的确已经日薄西山,与其跟着一起陪葬,不如提前到南阳找找机会。欧阳谷犹豫再三才拿出了不久前和南阳镇国公朱武的通信交给了欧阳晃,让他明日再去一趟天狼关,务必让赵锋出兵援助。 欧阳氏的势力在燕国七大家族里面排名最末,数百年来都是在沅州果州这一带发展,石码头这个渡口就是他们最重要的进项之一,此外还有在果州的一些规模庞大的果园。随着燕国被北狄爆锤,不少在上都城的欧阳氏都纷纷往老家跑,不料此时赵王却和南阳密约,将果州直接给划了出去。得知内情的家主欧阳谷一方面积极扩充实力,另一方面则开始主动联络南阳。他希望在投奔南阳后能继续在原有的势力范围内巩固自己家族的地位不说,还要求能让欧阳氏的子弟成为新设在沅州境内的一镇镇将。南阳方对此不置可否,不过对他们的投奔还是相当感兴趣的。正在此时,北狄向南,南阳向北双面进军沅州,一向沉稳的欧阳谷也有些急了。他晓得南阳一方根本没有把他欲投奔的消息告知所谓东路军的几名将领,而且沧州果州失陷之快也超出了他的想象,赵锋奔袭天狼关的一事更是让他惊出了一身冷汗。欧阳氏此时如果要是不投奔南阳的话,那真的差不多成了一具空壳了。 赵锋这边其实也很懵逼,他对于世家不世家的没什么概念,倒是前世对世家有个更形象的称呼即豪门,作为穷人的他显然对其是没有什么好感的。在南阳他虽然大大小小也是个金吾将军,但都是一刀一枪冒着生命危险拼出来的。欧阳氏骨子里的傲慢让他很有些不爽,反正在没接到上峰的明确指令之前,他是不会有任何行动的。 一百二十、各方 镇南将军孙兴此时正在接待南阳王朱平派过来的特使,他这边的捷报刚刚拟好还没来得及发出去,王上就派了一名特使过来了。据这位特使说,王上也没想到沧州之战如此顺利,便在收到孙兴的阶段性军报之后将燕国沅州欧阳氏欲降一事交给其全权处理。由于欧阳氏在燕国果州和沅州都极有势力,所以能借用他们的势力便可以考虑借用,如果欧阳氏需要援助,也可以酌情出兵,不过这一切的前提都是欧阳氏要主动联络南阳方。孙兴想着果州和天狼关都已攻下,还借用个锤子。于是打了几个哈哈便请特使将自己这边的捷报带回去报喜了。 人老成精的孙兴虽然出身蛮族,不过也在南阳这边的官场泡了几十年,对欧阳氏这种待价而沽的行为十分瞧不上。据那名特使说,欧阳氏最先找的是南阳镇国公朱武,朱武向王上奏报之后,考虑到燕国的局势不明,南阳这边也不好轻易表态。之后随着赵王和南阳方进行密约,东路军又势如破竹的将沧州一鼓而下时,欧阳氏这边才有些急了。镇国公按王上的意思又向他们表示了善意,但没有任何承诺。于是孙兴冷笑着派了一名使者赶到天狼关把这些事情都跟赵锋说一下,至于出兵不出兵他是不管的,果州的这些产业之后都是南阳的,欧阳氏想拿回去那是痴人说梦。他让孙瑜继续领着南府卫对果州境内的疑似欧阳氏势力进行力度更大的清剿,然后尽可能的将这些暂时无主的产业变成自己家族的私产,当然,其中相当一部分还是要交给南阳王朱平来亲自处理的。 赵锋在第二天又在天狼关内见到了前来拜会的欧阳晃,这次他把镇国公朱武写给欧阳氏家主欧阳谷的书信带了过来。赵锋看了之后心下了然,原来南阳这边根本没有给他们任何实质意义的承诺。心中有底的他当场派人带上这封书信赶往镇南将军处请示,同时很无奈的向欧阳晃表示就算自己愿意出兵,但还是需要有令旨才行,欧阳晃憋气的行了一礼之后便退下了。他也没想到赵锋这个南阳金吾将军在看过书信之后依然是这种态度。 欧阳氏原本的计划是先将沅州的两千郡兵作为炮灰阻挡一下北狄人,然后算准时间通知扬烈上将军张帆北狄军的进军路线,那么一直作为张帆麾下先锋的欧阳氏少主,燕国安东将军欧阳德麾下的五千人马就由先锋变成了后卫,这五千人马大多都是沅州果州子弟,正好带着他们和欧阳氏的一千私兵在石码头南岸汇合驻防,趁着北狄军和张帆所部大战的当口,欧阳氏再携沅州果州一起向南阳归降。北狄军的进兵路线是他们好不容易侦查得知的,本来想着能好好利用一二,不料异军突起的南阳东路军骁勇异常,等欧阳氏反应过来的时候,别说果州,就连沅州的天狼关都失陷了。欧阳谷看到自己的计划被彻底打乱后,也只能先把手下的三千人马派到北面的明州北山驻防,同时希望南阳的兵马能出关相助,欧阳德的五千人马则以协同抗敌这个理由留在石码头驻防,相信张帆巴不得有个垫背的好让自己能迅速撤离。就算欧阳氏的实力大损,但这次只要能让南阳军也损失惨重的话,那么至少沅州还能在自己家族的控制之下,否则的话,欧阳氏最多就只剩下沅州北部这么一小块势力范围了。 赵锋此时的心态很轻松。毕竟天狼关已经拿下了,北边也有燕军的三万人马来抵抗北狄人,他麾下区区数千人马实在起不了多大的作用。欧阳晃这厮遮遮掩掩的,天晓得他们家族打的什么鬼算盘。这天下午偏将军胡德统领的一千人马也来到了天狼关,赵锋将他们安置好后便跟胡德说了一下欧阳氏的事,结果胡德态度鲜明,说既然天狼关都到手了,也不宜再节外生枝,此时金吾卫的第一要务便是牢牢守住天狼关。关内众将统一思想之后,便安心的蹲在关内看风景了。反正关内的物资充足,也不用风餐露宿,甚至还可以洗个澡,正好趁着这段时间好好休整休整。 “余才这条老狗,简直是个废物!”此时燕国扬烈上将军张帆麾下的新编御林军已经在明州东部边境的简易营帐中休整,作为先锋的安东将军欧阳德在听了前来报信的欧阳氏家丁述说了这段时间果州及天狼关失陷的消息之后,忍不住破口大骂起来。余才是燕国果州牧,作为唐王心腹的他一直跟欧阳氏不怎么对付,不过当听说南阳东路军拿下沧州时,欧阳氏上下还是希望余才能在果州多抵挡一段时间的。结果南阳这边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奔袭天狼关不说,还在极短的时间内将果州一口吞下,让欧阳氏的算盘几乎都给落空了。如今他欧阳德只能领军和北狄军血战守卫石码头渡口,防止北狄军进一步深入沅州。因为一旦张帆军的主力因为和北狄军鏖战而滞留沅州的话,那么欧阳氏的处境将更为艰难。 欧阳德年纪不大,去年刚满三十二岁,年少时就以勇武扬名。这些年燕国的宿将们因为和北狄南阳双面作战几乎损失殆尽,所以天德帝便提拔了一批世家出身的年轻人担任军中要职。当张帆在湛州练兵时,欧阳德便作为核心将领参与了进去,还带去了三千多沅州果州的子弟。此次在奉命驰援上都的行动中其部五千人马作为先锋为大军开路,本想跟着家族投奔南阳后能成为一镇镇将,不料现在形势急转直下,连沅州能不能保住都成了大问题。欧阳德虽然未经大战,不过也晓得自己这五千人和北狄精兵碰上之后是个什么下场,心中的烦闷可想而知。他在发泄了一番情绪之后便把那个家丁打发赶了回去,现在只能先按父亲欧阳谷的吩咐走一步看一步了。 作为勋贵系的燕国扬烈上将军张帆这边早就知道了赵王和南阳密约这件事。他一开始有点乐观的以为燕军抵抗北狄固然有些吃力,但南部各州的郡兵和少数的南军至少能挡住南阳军的攻势,从而为赵王多争取点时间。结果西南四州差不多望风而降,毫州在苦战后陷落,沧州更是被南阳的铁舟卫给一股而下的诸多败报算是让他彻底认清了局势。现在又听说唐王和北狄勾结,欲引数万北狄铁骑助其夺嫡。以燕国忠臣自居的张帆只得统领这新编的三万新军赶往上都城勤王。毕竟要是真的让唐王上了位,那么燕国就将长久的被钉在耻辱柱上了。更何况赵王这边对自己也很有诚意,侯爵自不必说,还特许了骠骑将军的职位。为此他早已下定决心,哪怕是战死在上都城下,也要力保赵王成为燕国新主。如今全军三万人已经在明州东部边境驻扎,待休整一日之后,便要开赴沅州的石码头渡口换船走水路赶往上都城了。 北狄军统帅留发泰部的一万人马离沅州的石码头渡口只有不到两日的路程了。这一路上他疯狂的提速进兵,麾下将士们甚至都没怎么吃上一顿饱饭,今日他决定把速度先降下来,然后找个小城洗劫一番犒犒军。三万燕军步兵根本不在他的眼中,他更感兴趣的是收拾掉这帮燕国人之后和另外三万北狄军主力南北夹攻燕国上都城。只要能拿下上都城,那么燕国就会彻底沦为北狄的附庸国了,那个叫什么唐王的家伙不过是个高级一点的奴才而已。 留发泰在北狄王族中以悍勇知名,早年在草原上曾经率领五十余骑向数千人的敌方部落发起突袭并趁着夜色大获全胜。如今三十多岁的他正值壮年,和对华族文化颇有喜爱的阿罕不同,留发泰对华族深恶痛绝,恨不得将燕国南阳甚至和华族有些相似的夏国人都通通赶尽杀绝。在阿马德王三个领兵作战的儿子当中,其用兵最为残暴且不计后果,所以麾下人马的数量一直不是太多。这次被叛将放入的四万北狄军主帅舒贝克一直作为阿马德王的左右手参赞军事,可是说是权高位重。可即使是他都觉得留发泰桀骜不驯难以管束,于是就干脆将其弄成偏师打发到沅州来吃掉张帆的三万人马,舒贝克相信这一手肯定能把燕国的腹地搅得天翻地覆,自己也能少死好多脑细胞。 留发泰在攻陷了明州中部的一个小城镇后便纵兵屠城,数千无辜百姓丧命不说,城中北狄人住了一夜的屋舍也都在撤离时被付之一炬。整个城镇就像是突然被从明州境内给抹去了一样。得到休整的北狄军此时离北山不过五十余里,以留发泰的进兵速度可以说是须臾可至。进入燕国境内后各州各城的闭门不战已经把他弄得不是一般的狂妄,这次进兵居然连斥候都没有派出,他下令全军上马一起出动,要一鼓作气冲到石码头渡口! 当欧阳氏的私兵斥候发现十里之外的北狄铁骑时,北山的第三道防线也修筑得差不多了。此时领军驻防北山的是沅州总兵欧阳观,他是家主欧阳谷的族弟,曾经也和北狄南阳两方都交过手。虽然称不上是什么宿将,但作为一名普通指挥官还是称职的。他让一千郡兵弄了一大堆鹿角挡在了山路中央,并在北山两侧的山坡上部署了接近一千五百余名弓箭手,为了能挡住敌军,欧阳氏不计血本的拿出了多年积攒的家当,所以这三千守备力量可以称得上是装备精良。由于想通过北山则必须从山中的葫芦口进兵,欧阳观认为必须要发挥谷口狭窄的地形优势,就将少量兵力配合鹿角等障碍物部署在了谷口通道处,并在两侧山坡上配之以数量众多的弓箭手,如此能一定程度上缓解敌军的攻势,这也是欧阳氏的第一道防线;另外有数百名欧阳氏私兵已经在流经北山的白河上游筑好了临时性的堤坝,一旦北狄骑兵突破了第一道防线,待自己这边的人马撤离到安全地带之后,留守在堤坝附近的将士们便开堤放水对敌军进行二次拦截,此即为欧阳氏的第二道防线;第三道防线则在石码头渡口北面的浏河石桥附近,剩余的沅州军将通过在此地布置的简易防线进行防御并等候欧阳德的五千人马赶来增援,两军将合兵一处抵抗北狄军,从而为张帆军的撤离争取时间。之后全军再一起撤到石码头渡口进行死守,希望能坚持到北狄军粮尽退兵吧。 北狄军的先锋在看到了北山葫芦口通道上的鹿角之后便立即向留发泰禀报,不料留发泰仅仅是冷笑一声便下令前军推开鹿角之后继续进军。在他眼中燕军早已亡魂丧胆,这几个鹿角也就是他们防御的极限了。前军接令后便下马将层层堆砌的鹿角劈砍火烧后丢弃至一旁,慢慢的有近千名无马骑兵已经深入到了山谷通道里面。这时他们突然听到两侧的山坡上突然有了一阵动静,等他们抬头看时不由得大惊失色,只见数千只箭矢朝自己这边射了过来! 一百二十一、防线 突如其来的密集箭矢让北狄军阵脚大乱,他们清理鹿角本来就已经消耗了不少体力,在无马的前提下躲避动作也慢了不少。沅州军在两侧的山坡上埋伏了一千五百余人,在极短的时间内便射出了数千支箭,不少北狄军都被扎得跟个刺猬似的,连领头的北狄将领也身中数箭一命呜呼。在付出了接近三百人阵亡的损失之后,终于有一名北狄军逃出谷口向留发泰求救去了。 留发泰本来就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看到自家败兵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勃然大怒之下他亲自领着骑兵前往援救。他坚信留守在山坡上的敌军数量肯定不多,只要能找到他们的位置,就算是从山下往山上放箭也能轻易的逼退这帮藏头露尾的狗贼。 此时山谷中的北狄军已经死伤惨重,在沅州军不计代价的拼命施射下,又是五六千支箭矢将他们给射得抱头鼠窜,短时间内又有三百余人丧命。剩下的几百人无奈之下只能拖着同袍的尸首给自己掩护,然后一点一点往谷口移动。正在这时留发泰的领着三千人马冲了进来,望着如此狼狈的麾下将士气得几乎失去理智,悍勇的他随即发现了不少在山坡两侧的沅州军。他当即下令除了少数人马掩护剩下的几百名无马骑兵后撤之外,其余人马立即朝着山坡上还射反击。这支北狄军果然是一支精锐,在短暂的慌乱之后,不少北狄骑兵已经能够比较镇定的对沅州军还击了,两军之间的战斗力差距此时也明显的暴露了出来。山上山下的距离接近四百余步,要不是居高临下的话,绝大多数的沅州军将士怕是根本射不了那么远。但北狄军却能很轻易的将箭矢从下方射上山坡,一时间便有数十名沅州军中箭倒地。同时留发泰还派了数百名善于攀登的北狄军登山向沅州军逼近,如果真的短兵相接的话,那沅州军可真的就要不堪一击了。 北狄军如此快速的反击让在山坡上指挥阻击的欧阳观狠狠吃了一惊。他没想到对方的反应这么迅速,自己这边的一千五百余名将士大都是沅州郡兵,他们的战斗力根本无法和北狄人相比。而且前段时间张帆练兵时,不少原先郡兵的骨干也都过去了,所以剩下的队伍战斗力更加有限。刚刚一些郡兵被北狄军射翻让好不容易积攒了一些士气的沅州军明显开始慌乱起来。不少胆小的都已经不敢再朝着下方放箭了。而北狄军中的一些勇悍之人居然开始往山坡上爬,这更是让一些临近的沅州军开始往后退却。欧阳观真的没想到交战才刚刚开始,己方的第一道防线就快要顶不住了。 留发泰冷笑着望着附近的山坡,在他眼中敌军已经开始有点混乱了,看来这不过是一群临时拼凑起来的乌合之众而已。随着十几名北狄勇士迅速的爬到了山坡上,敌军惊惶的惨叫声也渐渐传了过来。他立即令麾下铁骑将剩余不多的鹿角和其他的障碍物赶快搬走,然后让后队的人马也做好全速通过这条山路的准备。一道道命令有条不紊的向北狄军下达的同时,沅州军的欧阳观也发现这边自己要是再不撤兵的话,可能就要全军覆没在这里了。其实现在沅州军的损失微乎其微,不过军心已被爬上山的北狄死士给重锤了一下。这帮人悍不畏死也就罢了,关键是战斗力还极其强悍。刚刚有败兵过来报信说对方十几个人就打垮了沅州军的一个百人队,此时两侧山坡上的箭矢密度都明显降低了。正巧欧阳观这一边还没有北狄人,他便让麾下的弓箭手开始后撤到第三道防线驻防。至于被北狄人缠上的那一侧山坡上的沅州军,他实在没什么精力去管了。 北狄军恐怖的战斗力在被压抑之后得到了充分的释放。欧阳观幸亏撤退得早,他带着八百余名弓箭手刚刚顺利的退到了安全地带时,对面的山坡上就已经有两百多名北狄人了。那边的六七百沅州军弓箭手被迫与他们短兵相接,可他们哪里是北狄精锐的对手,往往还没近前就被对方一刀砍倒在地。不到小半个时辰,这六七百人就只剩下了不到一成。北狄人在清理完了山坡上的残敌之后,大队人马也全部冲出了葫芦口,留发泰吐出了一口浊气让全军稍作休整,先吃点干粮再向前进兵。 沅州军第二道防线是由差不多五百名欧阳氏私兵把守的临时堤坝,他们由欧阳谷的侄子欧阳华统领。当他看到北狄军比之前预料的时间早了差不多两个时辰冲出山谷也是相当惊讶,由于之前欧阳观忙着撤退也没把具体的战况告知欧阳华,导致他以为那一千五百多沅州郡兵全军覆没了。心中大恐的他没多想便下令打开堤坝放水,众人一阵手忙脚乱的将堤坝给弄开了之后,积了数日的河水迅速直泻而下,把几个没来得及躲避的欧阳氏私兵也卷了进去。而欧阳华则连忙带着人马往第三道防线狂奔,一副只恨爹娘少生了两只脚的感觉。 正在啃干粮的北狄军突然听见了不远处传来的水声,一开始他们还有点懵逼,紧接着便有些紧张了起来。不少人都意识到危险要来临了。这时主帅留发泰立刻催马上前下令全军突进,可在他领着五千余骑冲出去之后,后面的人马却被来势汹汹的河水给拦住了。虽然时间不长,但少说也有一千余人马被则突如其来的水流给打得人仰马翻。不少北狄骑兵进退失据导致战马失去控制,一时间惨叫连连。望着混乱不堪的后军,留发泰气得几乎恨不得抽刀把诡计多端的燕国人都给宰了。不过经历了这两次打击他的损失也不小,先还是把人马好好清理一下吧。 等欧阳华火急火燎的赶到了沅州军的第三道防线之后,猛然发现族叔欧阳观也到了。两个人如同劫后余生般的叙了几句话之后便开始在各自驻防的土山和沟堑中指挥将士们布防。这一道防线布置得比较匆忙,除了一道比较深的沟堑之外,就是几座临时搭建在土山上的简易堡垒,三千沅州军本来也只有一千人在此处留守,加上前两道防线幸存下来的一千多人也不过两千人,这两千人里欧阳氏的私兵都在比较靠后的位置,方便随时撤退,而郡兵则都在最靠前的几座土山上。幸好欧阳氏在开战前就施以重酬,否则现在无论是郡兵还是私兵估计都已经跑得一干二净了。 留发泰拼命克制住了自己的暴脾气,在山谷里被伏击导致他损失了差不多六七百人,刚刚被河水冲击又有接近四百人丧命。在沅州军的两次打击下他居然折损了一千余精锐,这在以往几乎是不可想象的。留发泰心中开始对自己的轻敌有了一丝懊悔,但懊悔也于事无补。现在最重要的问题是被河水冲刷的跟落汤鸡一样的数千将士如何是好,此时气温并不高,假如不能及时把他们身上的衣服烘干的话,随着进军时间越来越长,那么伤亡就会因为感冒发烧等等病症而越来越多。想到这里他无奈的下令副将领着三千余受到河水波及的将士们留在原地生起篝火取暖,其余人马则随着他继续征战。 沅州军的斥候发现北狄军距离第三道防线不足三里之后便立即示警,这道防线现在的负责人依然是沅州总兵欧阳观。他先是让斥候向南往浏阳石桥方向探查欧阳德的五千援兵过来没有,然后又派人告知欧阳华至少要领着五百私兵退到石码头渡口。至于他自己,如果欧阳氏需要他战死在这里的话,他也会为了家族利益死得其所的,反正也无路可退了。 北狄军这次的进军要明显谨慎得多,一百余名精锐的斥候早就将前方的情况探查得一清二楚。在得知阻拦他们的不过是一道简易防线之后,留发泰还是亲自到前沿仔细看了看。之后他下令两个千人队居前冲锋,务必清理掉对方那几座土山上的全部敌军,到沟堑附近时则先在两侧以弓箭重创敌军,然后自己这边将再派出两个千人队完成二次冲锋,相信自己这次的北狄铁骑两段冲战术一定能将敌军给打得全军覆没的。 望着不远处奔袭过来的北狄骑兵,欧阳观心头剧震但表面上还是强作镇定。他下令各土山上的重弩在距敌三百步时便一起发射。沅州军装备的这种重弩杀伤力极大但射程较近,三百步的距离才能达到最佳的效果。可没想到北狄骑兵的先锋在距离土山五百步时便开始朝着土山上的沅州军抛射箭矢,最近的一个土山上居然一下子被他们射倒了二十多人,沅州军大骇,一时略微有些混乱。不过关键时刻还是欧阳观挺身而出,他顶着北狄军的箭雨大声呼喝指挥,终于让所有的重弩都开始朝着北狄军施放弩箭了。北狄军先锋一下便损失了几十人,被动的局势稍有缓和。 可欧阳观的出现也暴露了自己的位置,眼尖的北狄军将士一下便发现了他是这支沅州军的主要指挥官。少数悍不畏死的北狄铁骑便开始有意朝着欧阳观逼近,虽然一时间死伤惨重,不过却极大的缩短了两边的距离。此时最靠前的两座土山都已被北狄军给拿了下来,山上的简易堡垒也被他们砸了个稀巴烂。沅州军的士气迅速开始衰竭,山下的北狄军也越来越多,等到沅州军的攻势稍微有些放缓,数百北狄军便下马开始登山作战,其中最大的一股人马便是朝着欧阳观去的。不过已怀死志的他并没有太过慌乱,反而相当冷静的继续指挥将士们抗敌,倒是让军心小小的稳定了一把。 一百二十二、军动(上) 沅州军的欧阳华正待在土山后面不远处的沟堑里。他看到前方战局不利时也是眉头紧锁,这帮北狄骑兵实在是太过凶悍,七八座土山已经被拿下了一大半,郡兵死伤也超过八成。护卫欧阳观的私兵阵亡过半,看来这位族叔多半是要命丧于此了。欧阳氏煞费苦心构建的三道防线在北狄的兵锋下居然如此不堪一击真是令人丧气!现在只能把希望完全寄托在还不知道在哪里的欧阳德了。要是欧阳德所部的五千人马不能按时赶过来,那么就算自己能带着五百私兵撤回石码头渡口,估计也起不了什么作用。 随着身边的将士越打越少,欧阳观渐渐发现自己的大限怕是要到来了。他麾下的将士大多数都是当阵战死,少数则是逃窜时被速度更快的北狄军斩杀。开战不到一个时辰,沅州军就只剩下三个摇摇欲坠的土山堡垒了。这时他身边的一个护卫突然中箭倒地,抬眼看时北狄人居然已经杀到了山上。退无可退的欧阳观怒喝一声冲了上去和北狄军肉搏,身旁的几十名将士也呐喊着随他一起冲杀。可他们岂是北狄人的对手,在欧阳观在奋力砍倒了一个对手之后,便被另一个北狄军用长矛捅了个对穿,他不甘的挣扎了几下之下便扑倒在地。主将的阵亡敲响了沅州军的丧钟,另外的两个土山也被迅速攻陷,而北狄人则毫不停歇的朝着后方沟堑杀了过来。 欧阳华还没来及为欧阳观的丧命而哀悼,北狄骑兵就已经杀到了离他不到七百步的地方。他大吼一声准备让麾下将士们在距离北狄军三百步时集中抛射出了三轮箭矢。由于此时风向正好有利于沅州军,所以弓箭的射程要稍远一点。射完这三轮箭矢之后他便准备按计划领着欧阳氏私兵开始退却并火烧沟堑了,只要能潜入不远处的密林,就暂时不用担心会被北狄军给缠住。不料北狄军在距离沟堑还有五百步的地方便沿着沟堑两侧分散开来,还抢先一步对着沅州军抛射出了大片的箭矢。即使是在逆风的前提下,北狄军的准头依然相当厉害,欧阳华麾下将士瞬间倒下了近百人,防线岌岌可危。 五百步的距离对于燕国南阳的这些华族弓箭手来说几乎是不可逾越的射程壁垒,但在北狄军中却并不罕见。尤其是留发泰麾下几乎有三千余人都能在这个距离走马驰射,所以欧阳华所部人马还没来得及发起攻击,便被强大的对手给占了先机。在近千支箭矢的突袭下,本来就胆战心惊的欧阳氏私兵死伤惨重,连欧阳华本人都身中三四箭,他重重的跌坐在地之后,周围的士卒们更是吓得四散奔逃。这时一个欧阳氏私兵在慌乱中打翻了一罐火油,正巧不远处的几个士卒正准备抛射火箭,其中一个有些倒霉的士卒绰弓搭箭时被其他人撞倒,随着火箭落到了火油中,整个沟堑一下子就被点燃了。熊熊燃烧的烈火把不远处的北狄骑兵也吓了一跳,他们忙不迭的勒住马头,因为一旦战马过于靠近火焰的话,可能会受惊并失控。少数没被火焰波及到的欧阳氏私兵趁机逃出沟堑朝着不远处的密林跑去,这道花费数日功夫才挖掘好的沟堑几乎一点作用都没发挥出来便废弃了。 留发泰看到自己这边仅仅一次冲锋就将沅州军的防线给打穿之后呵呵笑了几声,这次才算出了一口恶气。北狄军的损失不过两百余人,算是比较正常的发挥。打扫完战场之后,留发泰下令派出一队斥候去打探军情,前方不远应该就是浏河石桥,通过了这座桥之后便能到达那个所谓的石码头渡口。他将在那里伏击一支数万人的燕军,再之后便要北上与舒贝克所部的三万人马南北夹击燕国上都城。 沅州军最后只有不到三十人逃了出去,为首的是一个叫欧阳海的欧阳氏子弟。他跌跌撞撞的跑到了石码头渡口附近之后才惊魂未定的一屁股坐了下来。而不远处飘扬的安东将军的大旗终于让他精神一振,看来援兵终究还是到了。 欧阳德以保家卫国的理念激励着麾下的五千将士疯狂赶到了石码头渡口之后便立即和前来接应的欧阳晃碰了面。两人正在商议如何抵御北狄人的时,便有从北面逃回的欧阳氏私兵来报信。在听说北山附近的三千沅州军全军覆没,欧阳观和欧阳华双双战死的消息之后,两人都被震惊得说不出话来。要知道那三千人基本上是欧阳氏的全部家当了,如今不到半天的时间全都扔在了北山,足以说明北狄军的战斗力不是一般的强悍。而张帆所部最少还得有两天才会到达石码头渡口,所以就算欧阳德这五千人马都给拼光了,估计也不够对方塞牙缝的。北狄军入境沅州这件事,看起来是不可阻挡了。和有些绝望的欧阳德相比,欧阳晃明显要镇定得多。虽然他也没想到这三千人马败得如此之快,但至少北狄军肯定会降低进军速度。而且他相信三道防线也不可能对北狄军一点打击都没有,就算他们能一鼓作气打穿这三道防线,也一定需要足够的时间休整才能继续进兵。 北狄军斥候经过探查,发现一直到浏河石桥附近都没有沅州军人马设防,于是火速向留发泰禀报。留发泰看了看天色,从今早到现在麾下将士一直都在作战,虽然并不是那么疲惫,但继续进军还是颇有难度。经过初步统计,自己这边斩杀的敌军已差不多有三千人,还算得上颇有斩获。之前舒贝克曾对他说过,沅州的燕军人数不会超过四千,既然如此,不如好好休整一下然后再进兵。想到这里他便下令全军下马埋锅造饭,如今麾下的一万铁骑只剩下八千余人,他也不敢过于托大。幸好缴获了不少敌军的弓箭铠甲甚至干粮,倒也暂时不必担心物资上有什么短缺。 北狄军在听到主将发令之后也都松了一口气。本来一路急行军就让他们比较疲惫,早间又和沅州军打了一场伤害性不大但侮辱性极强的遭遇战,此时都想坐下来好好休息休息。至于剩下的敌军则根本不足为虑,有些北狄军甚至觉得接下来对张帆所部数万人的伏击都比早上的这场仗还要轻松。毕竟只要是正面交锋,北狄骑兵的人数就算只有燕军的十分之一,那也有必胜的把握! 在石码头渡口的欧阳德可没觉得北狄军会暂时止住攻势,要不是二弟欧阳晃死命相劝,他都恨不得要领军回天秤城了。在他眼中沅州军已经死伤惨重,既然都要向南阳投诚了,那为什么还要去和北狄人拼命呢?石码头渡口就算是再重要,那也得有命才用得着吧。这五千人马可是欧阳氏最后的本钱了,真要是拼光了,那么真的就连一点底气也没有了。 欧阳晃对大哥的短视很有些无语,就算真的能顺利撤回天秤城,难道北狄军就不打过来了?沅州唯一的天险就是天狼关,可是已经被南阳军给占据了。现在要么啥都不要直接入关投降,要么就是死战留住欧阳氏的一点基业。如今果州的大片果园庄子都已经被南阳人拿走了,石码头渡口便成了全族最重要的一处据点。既然手上还有五千人马,不搏一下实在是不甘心。他一边派人快马去天秤城报信,一边让斥候去浏河石桥附近探明北狄军的动向,只要张帆的人马能够按时过来,那么他觉得自己这边还是有机会守住渡口甚至沅州北部的。 欧阳晃让族中的两艘铁甲船移动到浏河石桥附近监视北狄军,接着亲自领着一千弓箭手开始在渡口内的简易工事中驻防。欧阳德见状也不好说什么,便让剩余的将士们抓紧时间轮换休息。按欧阳晃的建议,他将非沅州果州出身的两千士卒安排在后方,再让其余的三千子弟兵居前固守。石码头渡口被欧阳氏经营多年,算得上知根知底,就算是要将其全部烧毁,也找不出比欧阳氏更适合做这件事的人了。欧阳晃想出了一个疯狂的计划,那就是将北狄骑兵引入之后用火药将渡口一半区域进行焚烧,相信这样一定能很大程度阻拦住敌军从而将其逼退。至于张帆所部看到这种阵势估计也不会久留,欧阳氏说不定能留下几分元气。 结果欧阳晃的计划遭到了欧阳氏族人的一致反对。族中大多数家老都被北狄军吓得魂飞魄散,纷纷向族长欧阳谷建议将全族老小迁入天狼关内避难,至于欧阳德的五千人马也应该弃守石码头渡口而回撤至天秤城。欧阳德在得知族中的意思之后,不顾欧阳晃的强烈反对立即领军朝着天秤城撤退。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有斥候来报说燕军张帆部的主力出现在三十里外,正朝着石码头渡口快速逼近! 这个消息让欧阳德有些愕然,因为按之前拟定的进兵计划,张帆亲自统领的两万五千人马将在大概两天后才能抵达。欧阳德的五千人作为张帆麾下先锋,本来以极快的速度甩开了后续的主力,没想到他们这么快就跟了上来。欧阳晃想了想也没什么头绪,便让欧阳德赶快派人前去接洽,不料欧阳德觉得北狄军近在咫尺,还是全军先退到天秤城中才安全,要是张帆抽风要和北狄军交战的话,那自己这边也会倒大霉。欧阳晃则认为如今张帆到底是个什么情况都还不知道,作为其麾下先锋怎能避而不见?要是张帆真的能在石码头渡口抗击北狄军的话,对现在的欧阳氏也不是什么坏事。关键是要搞清楚是什么原因让张帆加快进军速度,说不定派来给欧阳德通报情况的传令兵正在路上呢? 一百二十三、军动(下) 欧阳晃好说歹说,可欧阳德就是油盐不进,依然一心一意领着麾下全部人马逃难似的赶去了三十里之外的天秤城。欧阳晃没有办法,只得带领少数心腹前往张帆处一探究竟,他坚信北狄人今天会进行休整,但如果他们的斥候也发现了张帆的人马,那说不定就会有什么新动作。 正如欧阳晃所料,在路上他们一行人正好碰上了张帆派出的传令兵,传令兵立即转述了张帆的将令:欧阳德所部稍作休整后便立即作为先锋继续向上都城进军,一路上不得有任何耽误。欧阳晃则表示他受欧阳德指派正好有重要军情向扬烈上将军禀报,于是就和传令兵一起快马朝着张帆的大军所在处赶了过去。 面见张帆后欧阳晃第一时间就表明了自己的身份,作为欧阳氏的二少爷,他本身就有一个燕国中郎将的官职,所以面对张帆也丝毫不慌乱。在极短的时间内,他便将北狄军直逼沅州一事说得十分清楚。在他的描述下,北狄军向沅州移动时,沅州军就已经警觉并打算和明州军合力抗敌,不料北狄军的速度太快,导致明州还没反应过来便被打穿了。所以沅州军仅靠一己之力在北山驻防,结果被北狄军打得大败,总兵欧阳观当场战死。欧阳德率部赶到之后,便收拢败兵继续在沅州境内布防,同时派熟悉沅州地理的他前来向张帆禀报军情。 张帆及麾下将佐得知北狄军就在浏河石桥以北也是大吃一惊。他这三万人马大多数可都是步兵,骑兵不超过两千人,要是真的和北狄铁骑打遭遇战的话结果可想而知。他当即下令全军暂缓进军,幸好他是从沅州东部的水路过来,要是从明州过来的话,那真的是要和北狄军碰上了。 欧阳晃心念急转,说沅州军这边有两艘铁甲船正在浏河附近监视北狄军的动向,可以确定他们暂时不会进兵。但北狄军的目标极有可能就是张帆所部,否则这近万铁骑也不会费这么大的力气杀到沅州来。张帆听完后面沉似水,身经百战的他自然也能感觉得到这一点。对于欧阳晃这个欧阳氏的子弟他还是比较信任的,便告知其正是由于上都面临三万北狄军的压力他才不得不加快进兵速度。要想既避开北狄军的锋芒又能及时增援上都的话,还真的得好好谋划谋划,否则他这一路援军的存在就变得毫无意义了。 就在张帆和诸将们都眉头紧锁时,欧阳晃趁此机会又向他们提出了焚毁半个石码头渡口来阻拦北狄军的计划。和把石码头渡口看得至关重要的欧阳氏相比,张帆显然对这个地方没什么太深的感情。他沉吟了一会便微微点头,麾下的将佐们也大多没什么意见,不过即使要完成火烧石码头这个艰巨的任务,还需要做很多的准备工作,幸好欧阳晃早已思虑成熟,便一条条的向张帆进行了说明。 欧阳晃认为石码头渡口必定是北狄军伏击张帆军主力之处,所以对此地北狄军肯定是志在必得。但由于北狄军此时并未得知张帆的人马已经提前到了沅州,所以己方还有一些时间来布置。由于之前欧阳德和欧阳晃在渡口内已经做了一些简单的准备工作,现下仅需一千精锐立即进入渡口摆放好火油等易燃物并完成诱敌。到时候只要北狄军能顺利进入渡口,那么燕军一方就有把握将其重创。 张帆听了欧阳晃的话之后不禁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欧阳氏子弟多了几分好感。他麾下的欧阳德勇则勇矣,于谋略上并不是很擅长,作为先锋不过是个中规中矩的战将而已。而这个欧阳晃明显具备成为一名智将的潜质。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多问了一句: “欧阳将军,你可愿意统领一千死士前去石码头渡口?” “上将军,末将愿往!”欧阳晃早就期盼着能独领一军,听完张帆的话之后不禁大喜。为了帮欧阳德遮掩,他对张帆说整个沅州因为北狄军的来袭乱了分寸,尤其是欧阳德麾下人马中的沅州果州籍军士,差不多都开始惶惶不可终日了。欧阳德这才不得不率部前往天秤城稳定军心。对此张帆并未表态,不过他估计暂时也顾不上这些,毕竟现在北狄人才是燃眉之急。 之后张帆亲自点齐了一千精锐交给了欧阳晃,同时还指派了几名得力的校尉相助。欧阳晃显得很振奋,当即辞别张帆前往石码头渡口进行布防。待其走后,张帆的军师兼副手,燕国左卫上将军龚海有些疑惑的问道: “伯乘兄,依在下来看,这欧阳晃说的应该不完全是实情啊。你何故对他如此信任呢?” “满宁无需多虑,我岂不知欧阳氏背着赵王殿下搞的小动作。不过北狄军兵临石码头这件事应该不是假的,为了能让我军主力顺利前进,倒不如暂时信任一下这个欧阳氏子弟。” “这小子看起来的确颇有智谋,不过有些过于轻敌了,把一千精锐交给他,万一有个散失的话。。。” “不妨,欧阳德的那五千人马肯定是指望不上了,现在整个欧阳氏里面,估计也只有这个小子愿意助我们一臂之力。如果侥幸能成,那么皆大欢喜,我自然不会计较欧阳德私自提速进兵一事;如果欧阳晃真的败亡或者是给我耍什么心眼,那我也不会按原先的计划进兵。” 龚海微微一愣,随即明白了张帆的意思。这位未来的燕国骠骑将军看来也在打自己的算盘,上都城是肯定要去救的,因此在抵达之前无论如何都要保存实力。现在还没和北狄人碰面,欧阳德的五千先锋军就已经不在控制当中了,鬼晓得未来还会发生些什么。近万北狄铁骑在前方的石码头渡口虎视眈眈,避其锋芒才是上策。在龚海眼中张帆无非是想找个由头暂缓进军,然后另觅新路赶往上都城而已。 踌躇满志的欧阳晃领着张帆刚刚拨给他的一千人马朝着石码头渡口快速进军。一路上他又将自己的诱敌之计反反复复的在脑海里推演了好几次,最终认为至少有七层的胜算。到达渡口之后,他先是下令全军仅留三百人马警戒,其余将士则立即进餐休息。好在渡口中的军械粮草储备充足,让一路赶来的张帆军将士们好好的吃了一顿饱饭。然后他便带着这三百人开始放置各种引火易燃物,等万事具备之后已是深夜,欧阳晃又让几个精干的欧阳氏私兵作为斥候密切关注北狄人的动向,他感觉不久之后对方就要大举进兵了,夜间行军可一直都是北狄人最得意的攻击方式。 北狄军主帅留发泰在让麾下将士们好好休息了几个时辰之后,便又派出了数股百余人的精锐骑兵沿着浏河石桥两岸探查。这帮人似乎根本不把不远处沅州军的两艘铁甲船放在眼里,在相当接近的距离时不仅毫不惧怕,甚至还试图发起攻击。幸亏铁甲船上的士卒都是欧阳氏的精锐私兵,倒也没有过于惊慌失措,在把船只划到安全位置之后便继续对北狄人进行监视。等北狄军发现石码头渡口附近没什么防御力量之后便飞报留发泰,留发泰冷笑一声下令全军进兵,他要以最快的速度赶到码头渡口西南十里处的小川坡,那里是最好的伏击地点。 气势惊人的近万北狄骑兵一出现在浏阳石桥北岸附近时,留守的两艘铁甲船立即按欧阳晃的指示把船支点燃了朝着北岸冲去,船上的将士则乘小舟向南岸逃生。熊熊火光一下子就被不远处的欧阳氏私兵斥候给发现了。他们迅速向欧阳晃做了禀报。得知北狄人将在半个时辰内就要过来的消息之后,欧阳晃麾下的全体将士大多都面露惊惶之色,不过欧阳少将军对此倒是镇定中暗含一丝期待。他大声鼓励着将士们,同时下令全军按之前的部署进行防御。众人在他的影响下稍稍有些回过神来,于是便各就各位开始准备。就在石码头渡口的人马刚刚稳定下来的时候,北狄军的先锋已经在一名千夫长的统领下朝着渡口直插过来。欧阳晃见状亲自率领一百名善射的骑卒前往迎敌,在离敌军差不多两里左右的时候,才发现过来的仅仅只有这一千北狄骑兵,剩余的主力不知道到哪里去了。有些愕然的欧阳晃无暇多想,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前,直到两军相距不到一千步的时候,突然下令对北狄军施放箭矢,可这个距离哪里能够命中。在匆匆两轮连对方汗毛都没摸到的箭矢过后,欧阳晃的人马便火速朝着石码头渡口退去。 沅州军这种逗比型的攻势刚开始让北狄人有些疑惑,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却看见欧阳晃等人已经跑路了。领军的北狄千夫长顿时勃然大怒,之前就是他在北山葫芦口被欧阳观伏击,急于雪耻的他好不容易才争到了再次作为先锋的机会。可惜上次的打击除了让他对沅州军的愤怒值达到了一个新高度之外并没有什么别的作用。他嗷嗷叫着让麾下的人马朝着沅州军急速追了过去。这时两边的骑兵差距就开始凸显了,只见人高马大的北狄人一点一点的缩短着两军之间的距离,而欧阳晃一行人不知道是不是没料到对方的速度如此之快,真的把慌不择路这个词演绎得十分到位。眼看着离石码头渡口不到两里远了,生死一线的欧阳晃也实在没有啥心情去思考敌军的后续人马到底在哪里。他大声鼓励麾下将士加快速度,等到了渡口他们就安全了。 留发泰作为北狄军的宿将,尤其是在北山被沅州军给打了个措手不及之后,不仅警惕性明显提高了,而且还放慢了一些进军的节奏。此时正是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八千余北狄铁骑顺利通过浏河石桥后,他便指令其中一千人马为前部赶往石码头渡口,自己则领着主力在后缓行。其实现在去不去渡口也没什么要紧的,毕竟他们选择的埋伏地点是小川坡,不过为了避免不必要的袭扰,留发泰还是派人前往探探虚实。刚才那两艘冒着火焰如同瞎眼的耗子一般撞过来的铁甲船把他恶心的不行,燕国人真是一群让人不齿的废物。 一百二十四、火起 赵锋盯着远处有些模糊的天秤城陷入了沉思。清晨天气晴朗,能见度极高,这座离天狼关不到二十里的燕国沅州州治所却明显有些混乱。在南门似乎聚集了一大堆人,看这架势是要离城。看来北狄人是真的要来了,否则天秤城不会如此慌张。不过天狼关的容量有限,放大量的燕国百姓入城也不现实。想到这里他下令金吾卫严阵以待,并向关外派出了几队精锐斥候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天秤城中的欧阳德有些欲哭无泪,他本来想着将兵马留驻城外,结果已经得知北狄人将要过来的沅州士卒们三三两两直接跑进了城中散播消息。不少家眷在天秤城的鼠辈更是脱掉了军服混成百姓准备举家向南方逃难。南门守将在得知北狄人要打过来的消息后居然也跑路了。欧阳德麾下的五千人马眼下只剩下了不到三千人,他不得不中断了和族中家老们的商议赶回临时军营稳定军心。而欧阳氏也慌了神,不少人都认为要走的话宜早不宜晚,既然都决定好了要向南阳投诚,不如现在就一起赶到天狼关避难。家主欧阳谷对此也只能一声长叹,此时的情况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 另一边,就在欧阳晃纵马冲入石码头渡口的瞬间,一直在身边护卫的欧阳氏私兵立即朝空中射出了响箭。后面的北狄骑兵对此毫无反应,仍旧不依不饶的奋力追赶。在两军相距四五百步的时候,不少北狄军便开始抛射箭矢。欧阳晃部的后队骑兵当即有十余人中箭落马,惨叫声此起彼伏,不过最终他们还是赶在被北狄军咬死之前冲入了渡口。 在渡口里严阵以待的燕国将士听到示警后,立即从四面八方的箭楼上射出了数百支火箭。这波火箭虽然颇有气势,但大多数都被北狄军用弯刀给打落了,不过当火箭落地时,地上却冒出腾腾火焰来,一时间整个渡口的前沿都被点燃了。这时领军的北狄千夫长才闻到了一股异常浓烈的火油味道,心中大骇的他正准备下令撤退,不料其胯下的战马被火焰所惊,一下子就把他给掀下马来。主将的落马让北狄军阵型一度混乱,不过他们到底是百战之师,几个悍勇的百夫长继续领着麾下人马朝着尚未着火的渡口腹地冲去。毕竟石码头渡口的木制大门全被点燃了,他们的后路已被火势阻隔,要想回撤太过困难,因此不如继续向前冲锋。不少北狄军还借助火光看清了不少燕军弓箭手,于是毫不犹豫的张弓驰射,顿时把他们射倒一片。 欧阳晃在后方看到北狄军如此悍不畏死也是脸色发白,他本想着能把北狄军主力都给引入渡口,没想到跟进来的仅仅只有这一千人。不过这一千人的战斗力明显出乎他的意料,因此现在不得不把所有的手段都提前拿出来了。想到这里他当机立断让麾下士卒们点燃火油,好不容易冲出渡口前沿的北狄军顿时感到大地开始震动,只听几声巨响,地面上居然出现了几个大陷坑,这下北狄军就算是再骁勇善战也没用了,不少战马都疯了一样的四处乱窜,马背上的北狄军不得不拼尽全力控制住它们。可燕军的攻势还没结束,只见离北狄军不远处不少废弃的木船一下子都炸裂开来,大量的木石铁屑四处横飞,不少北狄军都被打得血肉模糊。这还不算,最后欧阳晃亲自指挥燕军将十几头浑身被火焰包裹的野猪给驱赶着朝北狄军冲去,这群野猪爆发出了恐怖的战斗力,将北狄军撞得人仰马翻不说,还彻底搅乱了他们的阵型,就这样,在连番打击下,一千北狄骑兵损伤过半,剩下的也都几乎丧失了战斗力和抵抗意志,只见他们慌不择路的在渡口中狂奔,不少人都被失心疯的战马给掀了下来。等差不多半个渡口都被熊熊火光给覆盖住之后,北狄军几乎剩不下一个活口了。 虽然离得比较远,但身经百战的留发泰觉得自己派出去的那一千铁骑估计已经凶多吉少了。望着石码头渡口越来越大的火势,他明白这是燕军拼死的最后一击,幸好没有将主力带入渡口,否则后果不堪设想。但那里已经被烧毁的话,后续的燕军会不会按时过来就成了一个未知数。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又有些恼怒,之前和燕军交手一直是顺风顺水的,没想到进入明州以来的每一仗都打得如此艰难。好在全歼明州境内的沅州军之后缴获了不少粮食,勉强够大军未来几天的食用。退一万步说,就算不能完成打垮燕军张帆这支人马的任务,至少还是可以带着人马全身而退的。思绪起伏的留发泰微微叹了一口气,觉得自己领兵以来有些过于轻松了,看来还是小觑了天下英雄。在感叹之后他便继续领军往小川坡赶去,只能在那里先蹲守一下再说了。 欧阳晃的脸在火光的映衬下显得有些妖异,虽然他的部署起到了相当明显的效果,但离全歼北狄军主力这个目标还是差得太远。石码头渡口近半区域已经被彻底破坏,要是再烧的话,那就很难恢复元气了。此时的他心中有些迷茫,不晓得之后再如何应对北狄军,麾下将士的伤亡倒不怎么严重,能够作战的还有七百余人,现下都聚在渡口后方等着他的将令。在沉吟良久之后,欧阳晃沉声说道: “请几位校尉领军先行撤回到扬烈上将军处,我带本部人马回天秤城看看。” 众人一愣,没想到他会蹦出这么一句话来,此时的形势诡异,北狄军主力不知去向不说,沅州北部到底是怎么回事也不知道。不过张帆麾下的将士本来就没有协防沅州的任务,听到欧阳晃这么说也没什么表示,纷纷向其拱手行礼便离去了。最后剩下他和不到三十个欧阳氏私兵在原地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忍不住问道: “二少爷,我们现在是先回天秤城么?” “我也不知道,”欧阳晃的语气显得有些萧索。“北狄人虽是蛮夷,但真的精通用兵之道,我苦思数日的计策,也就解决了他们一千骑兵而已。按之前的情报,他们至少还有七八千人在附近,真要是攻略沅州,我们当真是避无可避了。” “啊?那我们要赶快驰援天秤城啊二少爷,大少爷手上还有五千人马,应该可以护着咱们欧阳氏撤到天狼关的。” “那又怎么样呢,就算能撤进去的话,欧阳氏也就剩下一个空壳了。。。” “二少爷,事不宜迟,我等立即回去吧,再晚就来不及了!万一北狄人正往天秤城进兵,我们至少能保护老爷他们的安危啊!” 众人苦苦劝了好久,欧阳晃终于有些回过神来,他摇了摇头让自己清醒一些之后,便一言不发的领着众人往天秤城的方向赶去,在走了十几里路之后,一名眼尖的欧阳氏私兵手指前方失声叫到: “二少爷,前方那些兵马怕不是北狄人吧?” 这句话让欧阳晃打了个激灵,他连忙朝着私兵所指的方向看过去,只见差不多十里外有一大队骑兵正在移动。他立即吩咐众人下马步行并将战马牵入不远处的树林中,留下两个人看守马匹后,剩下的人则在他的带领下缓缓向北狄军靠近,他目前基本上可以确定,这股人马应该就是消失的北狄军主力了。万幸他们还没有去祸害天秤城,不过他们究竟想去哪里呢? 石码头渡口的熊熊火光把周边城镇中的百姓都吓得够呛,不少人都开始准备逃难了。而天秤城里还对北狄人来袭这个消息半信半疑的人此时都彻底陷入了恐慌中,除了南门之外,东门和西门也开始聚集了大量扶老携幼的百姓。赵锋派出的斥候正好看到了这一幕,于是飞马回去报信。 得知天秤城已经乱成一锅粥之后赵锋立即把徐虎胡德李斌都叫了过来,因为最多再过两三个时辰,便会有大量的沅州难民向天狼关这边汇集,到时候开不开城门放人肯定会是个大问题。三人赶来之后就一起商议了一下,结果当然是不放难民入关,出乎赵锋意料的是连李斌都不赞成开门放人,说是怕敌军混水摸鱼。不过赵锋对此却有不同的看法,假如真的眼睁睁的看着北狄军在关下屠戮华族百姓的话,那对南阳来说也同样是一种很深切的耻辱,而且赵锋的世界观也不允许他这么做。他想着是不是能派兵接应一下前来避难的百姓,至少要能够解救一部分人。当然要是真的让天狼关不堪重负的话,那就必须要把他们拒之门外了。他的意思虽然遭到了其余三人的反对,不过最终还是用作为主将的权威达成了一致意见,那就是赵锋亲自领军出去接应燕国百姓入关,但人数不能超过一千人。赵锋随即下令全体骑兵整装待发,他自己则亲自在城头密切关注关外的情况。 一百二十五、大乱 欧阳氏众人也被石码头渡口的火光吓了一跳,但连欧阳德都不知道是不是欧阳晃真的在烧渡口,欧阳谷便让私兵门立即去找欧阳晃问问究竟。欧阳氏此时也在准备撤离,不过他们决定的时间太晚,家当又太多,所以动作极慢。不少百姓都已离城快十里了,而他们还在将一大堆物件进行装车,府里的女眷和幼儿都吓得大哭,仿佛北狄人已经到了城外正准备大开杀戒一样。 留发泰全军来到了小川坡之后,决定先休息半天再说。如果燕军真的在今明两天过来了,他自然会去进行截杀,可一旦他们没到的话,那么留发泰便要往南屠几个城来发泄一下。反正沅州军的主力已经被全部歼灭,剩下的华族人根本翻不起什么浪来。麾下将士们这时都三三两两的下马休息,他们的神经之前一直紧绷着,现在也能稍稍的舒缓一下了。希望在这次狼狈的进军之后,自己统兵能恢复到之前那种顺利吧。留发泰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打了好几个哈欠,本来昨夜休息得还不错,没想到这么快又困了。不过他还是派了千余名骑兵在附近巡查确保再没有沅州军的苍蝇来恶心自己。他想着把燕国给彻底打下来之后,一定要把整个沅州屠干净来出一下胸中恶气。 差不多过了一个多时辰,赵锋在天狼关的城头上看见差不多五里外有零零散散的百姓出现了。他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远处应该是没有大股兵马尾随的,便下令打开城门准备将他们放入。按之前的部署是由李斌领军在城门口负责接应,徐虎在城头防卫,胡德则准备粮米安置难民,如果有前往沅州南部投奔亲眷的,胡德便也要负责将其送出天狼关的南门。赵锋亲自领着一千骑兵出关往北面缓行,沿途看到了那些有些惊慌的沅州百姓们。毕竟南阳军立场未明,百姓们不晓得他们到底是好是歹。这时赵锋朝着他们大声说道: “诸位华族百姓,在下是南阳金吾将军赵锋,你们可速往天狼关避难,想过关投奔亲友的也可以在关内领取粮米。不过天狼关地方有限,仅能容纳一千人!所以在收容一千人之后,我军就要紧闭城门以防北狄人来袭了!” 众多沅州百姓随着赵锋的话语而不断变换表情,当听到能到天狼关避难时都不由得有些激动,而得知天狼关仅能收容一千人时又有一些焦急。百姓们七嘴八舌的对着赵锋道过谢后,便又开始赶路,一路上赵锋不时分出零星人马护送,不久之后赵锋麾下只剩下了八百余人,被他们引导的百姓人数也差不多有近千人了。正准备回撤时,一名斥候飞马来报,说五里外出现了一股数百人的北狄骑兵,疑似北狄人的先锋! 赵锋心中一凛,没想到北狄军的动作这么快,看来他们是想先肃清沅州北部的燕国势力后再一心一意的突击张帆的三万人马。不过近万北狄铁骑可并不好惹,自己最好还是不要去凑这个热闹。想到这里他立即下令金吾卫骑兵后队改前队加速撤回天狼关,顿时队伍一片肃杀的气氛。为稳定军心赵锋亲自领着一百名精锐断后,待大队人马离去了五六里路之后,剩下的人才缓缓后撤,不料此时北狄骑兵却真的冲过来了。 本来北狄军统帅留发泰根本就没有下令进攻,可有几支百人队的北狄斥候骑兵跑得远了一些。当他们发现天秤城外的大批百姓时,终于没忍住劫掠的欲望,领头的百夫长们率领着这群兽性大发的部下们朝着手无寸铁的华族百姓们冲了过去。可能是太过自信的缘故,其中一队人冲的过于靠前,估计根本没想过周围会不会有燕国或者其他的华族兵马,不仅队形已经散乱得不成样子,不少骑兵居然都下马四处砍杀沅州百姓,有十余个骑兵则继续冲锋,一下子离赵锋所部不足二三里远了。 和紧张的麾下将士们不同,赵锋早就看出这是一支已经没有任何纪律性的北狄军,人少也就罢了,关键是完全丧失了警惕性。他冷笑着催马上前,身后的将士们连忙跟上,直到两边离得不到一里远了,北狄人才反应了过来,而赵锋早已绰弓搭箭,一边纵马冲锋一边大喝道: “区区十余名北狄骑兵也敢如此猖狂,弟兄们,随我上!” 赵锋率先发起冲锋很好的鼓舞了金吾卫的士气,尤其是发现对方骑着马的的确也就十几个人的时候,麾下将士们也缓了口气纷纷呐喊着跟随赵锋冲锋。两军在相距七百余步时,赵锋接连射出了六支箭矢,对方冲在最前面的六个人当即落马,金吾卫士气大振,也都准备等距离再近一点的时候朝着对方施放箭矢。可没想到剩下的北狄人仿佛是被赵锋吓着了一样纷纷拨转马头逃跑,赵锋呵呵一笑又射出了数支箭矢,虽然有两名北狄骑兵逃出生天,但大多数人都被留了下来,赵锋见状也不去追赶,依旧领军撤往天狼关。 就在赵锋回撤的时候,被留发泰派出的数队北狄斥候也都把侦察到的军情向他进行了回禀。当得知天秤城以南出现了一支数百人的骑兵时留发泰还是狠狠吃了一惊,因为据他所知沅州是根本没有骑兵的。他一下子睡意全无,觉得现在的情况透着一丝诡异。虽然不久前南阳貌似也在向燕国进兵,但他们的速度应该没有这么快,假如不是南阳的人马的话,那这么多骑兵如何解释呢?留发泰一时心烦意乱,突然一个有些荒唐的念头冒了出来:难不成是张帆的人马提前得知了北狄军的进军路线,于是绕道沅州南部前往上都城么?想到这里他再也无法淡定,连忙下令全军开拔前往天秤城,他相信只有那里能供数万大军暂时安顿下来。 等赵锋这边回到天狼关后,关内已经收容了七八百名沅州百姓,还有两百余人已经被偏将军胡德送出南门投奔沅州南部的亲眷了。赵锋觉得自己的处理方式已经仁至义尽。累了一早上的他便下令将城门立刻关闭,偏将军李斌和徐虎领弓箭手在城头严守待命,如果再有沅州百姓叩关的话,就以弓弩威慑,不能让他们靠拢聚集。待在关内的百姓则被安置在了离北门较远的库房,确保他们吃饱穿暖有病能医即可。 欧阳德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勉强集合了差不多两千人马,他下令全军整队在南门停驻。城中的欧阳氏在花了差不多两个时辰之后也把家当都收拾得差不多了,欧阳谷让私兵护送这女眷先行,族中的男性都身带兵刃以防不测。欧阳氏的一百多辆各式马车排成了一长列,十分有气势的从天秤城的南门鱼贯而出。不远处的欧阳德稍微松了一口气,他现在只求家族能够保全,至于其他的,等这一关过了再说吧。 “父亲,大哥,快骑马走啊!北狄人离此地已经不足五里地了!” 就在这时,欧阳晃惊惶的声音传了过来,众人忙抬头去看,发现这位欧阳氏的二少爷正朝着这边打马狂奔,一边跑一边高声示警。欧阳谷听清楚了他的话之后冷汗直流,两只手都抖了起来,而欧阳德则是一脸的愕然,他急忙纵马迎了过去向欧阳晃发问道: “北狄人不是要去伏击张帆的人马么,怎么会先一步出现在天秤城呢?” “我也不知道,我们在渡口设伏干掉了他们一千多人,后来又尾随着他们的主力到了小川坡。本来他们都是在休整的状态了,没想到突然整队就朝着天秤城赶,我们连忙抄近路提前来示警!” 欧阳晃的话让在场众人都面面相觑,不少人都满脸恐惧。突然那两千人马中响起了一声“快跑”的呼声,不少将士都像如梦初醒一样丢盔弃甲的往南面狂奔起来。周围的百姓更是乱成了一团,场面在短时间内一下子变得无法控制。 当张帆通过斥候得知北狄人已经在往天秤城的方向开拔之后,便又向之前随着欧阳晃在石码头渡口设伏的几个校尉再三确认了石码头渡口的安全性。最终他下令全军趁着这个空当火速赶往渡口换船前往上都城,至于欧阳德那五千人马,就当是丧在北狄人手中了吧。他让麾下的两千骑兵先行,一来为主力开路,二来要快速占领渡口。之前随着欧阳晃在石码头设伏的精锐们也跟着骑兵一起行动,他们对渡口的情况已经十分熟悉,此时正好派上用场。接着他和副将左卫上将军龚海统领着两万大军开始急行军,据他所知石码头渡口只是表面上被破坏得十分严重,里面的船只却没什么太大的损失,只要他们能抓住这个空档迅速完成换船并从水路出发的话,北狄骑兵也就鞭长莫及了。 这两万将士大多数都知道了北狄人近在咫尺这个事实,所以执行起命令来毫不犹豫。全军以极快的速度完成了整队开拔,按这个节奏的话,估计不到三个时辰就能赶到石码头渡口。张帆为防北狄人突袭,还亲自领着少数精锐骑卒不停的往来巡视并鼓舞士气,现在他只希望能快一点带着麾下的人马离开这危险之地。 一百二十六、渡口 张帆所部行军的动静其实相当大,可惜北狄军主帅留发泰的注意力暂时都被天秤城给吸引过去了,这边连一个斥候都没派。两万多人的人马十分顺利的朝着石码头渡口快速移动,两千骑兵作为先锋抵达渡口后,立即开始清场为后续的大军换船做准备。这时渡口的大火差不多都灭了,周围一个活着的北狄骑兵都没剩下。 留发泰领着北狄军主力来到了天秤城附近之后,惊奇的发现这座规模颇大的燕国城池四门大开不说,一大堆准备逃难的百姓无头苍蝇似的到处乱跑。这时一队斥候来报说有一支两千人左右的人马正在南门,从旗帜上看应该是成建制的燕军。留发泰当即下令全军直扑过去,沅州军已全军覆没,这时能出现在此地的燕军除了张帆所部,没有其他的可能了。 欧阳德和欧阳晃好不容易才将溃散的两千人马又给重新聚集了起来,为此欧阳德还拔刀斩杀了数名逃兵。这支人马的士气已跌至冰点,人数也只剩下了一半。欧阳谷带着欧阳氏全体家眷朝着天狼关加速跑路,他心中的恐惧正在一点点扩大,毕竟靠那些人马是不可能挡住北狄军的。果然,欧阳德这边刚刚布好防御的阵势,北狄人就出现在他们的视野里了。只见人数超过五千的北狄骑兵气势汹汹的朝着燕军松散的阵型杀了过来,最前排的近千名北狄军在两军相隔不到五百步时便对着燕军抛射出了一轮箭矢,只听一阵惨叫,燕军这边居然损失了近百人,本来就不堪一击的阵型瞬间被射出了一个大口子。剩余的燕军那里见过这种阵势,一下便崩溃了,连一名中郎将都带头开始逃跑。欧阳德绝望的看着越来越近的北狄人,这时他身边只剩下了不到五十个欧阳氏的私兵,欧阳晃则在不远处大声喝止逃散的士卒。他长叹一声也开始往后退却,一边退一边招呼欧阳晃跟上。不晓得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北狄人怎么会置张帆的两万人马于不顾,一心一意的过来攻打天秤城呢? 留发泰看到那群燕军的时候,基本上就能肯定他们是张帆所部的人马了,因为燕国的郡兵和正规军的装扮是不同的。虽然他也不知道张帆军的主力到底在哪里,但先把这支人马打垮是肯定没错的。想到这里他下令全军奋力突击,速战速决的同时再抓几个活口问问情况。 欧阳德因为衣甲鲜明,早就被两三个北狄军的千夫长给盯上了。在没费什么力气就打散了燕军之后,七八百名精锐的北狄骑兵都朝着欧阳德逼了过来。最先觉察到这个的是欧阳晃,他当即提示欧阳德快走,不料欧阳德却惨然一笑说道: “二弟,今天就是我的大限了。如今五千兵马未战先溃,欧阳氏也危在旦夕。我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能多为全族老少争取一点时间了。你快去追赶父亲他们,我来把北狄人引进天秤城!” “大兄不可,父亲早已经将你视为欧阳氏的下一任族长,怎可轻言生死?就算是留下也应该是我留下,大兄可速将衣甲与我调换,再让私兵们护着你去找父亲!” “糊涂!现在我们哪里还有时间扯这些!来人,护着二少爷往南去!”欧阳德一边暴喝,一边让五名欧阳氏私兵护着欧阳晃加速离去,自己则领着剩余的人且战且退,北狄人目前已经开始用弓箭进行射击了,护在欧阳德身边的人也越来越少,最终只有不到三十人随着他一起撤入了天秤城,身后的北狄军随即蜂拥而入。 欧阳德知道北狄军入城对于还在城中的百姓来说意味着什么,但他现在别无选择。只有用自己作为诱饵,才能把北狄军给拖住,从而为已经在逃难中的族人们争取一点时间。他的计策显然是成功的,北狄军在进入天秤城之后,不少人都开始下马劫掠,城中顿时成了人间地狱。而欧阳德趁乱领着私兵们四处乱跑,搅得北狄人不明所以。等留发泰进城时,北狄军早已开始屠城,气得七窍生烟的他只能自己领着一队数百人的亲卫前往搜捕欧阳德。这支人马逼得欧阳德的活动范围越来越小,最终被困在城北的一户宅院当中。留发泰见状连劝降都懒得劝降,直接下令去放火烧,随着火势渐大,欧阳德及麾下私兵不得不冲了出来。结果等待他们的是北狄军一阵密集的箭矢,欧阳德及麾下人马全数被射倒在地。这时留发泰才在一个翻译的陪同下靠了过去,正准备开口喝问时,不料欧阳德冷冷一笑便拔剑自刎了。留发泰有些意外,就让手下将欧阳德的首级挂到城门上进行威慑,然后继续审问剩下的燕军,看能不能找点有价值的情报。 天秤城本来有着近十万百姓,北狄人打过来之前便有三万余人离城逃难了,剩下的七万人中又有一两万在北狄人打进城后从东西两个城门逃了出去。最后的五万人则全部被困在了城中,北狄人似乎是在发泄北山之战以来的愤懑,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七千人马杀得天秤城中血流成河。主将留发泰对此也并未阻拦,毕竟在他眼中华族人肯定是要为抗击北狄勇士付出代价。这时他已经了解到欧阳德的五千人马的确隶属于张帆麾下,但在天秤城的也只有这五千人而已,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在自己打过来之前就溃散了,张帆军的主力现在到底在哪里仍是个未知数。 有些不安的留发泰在砍了三个不听军令的北狄骑兵之后,终于唤醒了一队杀人杀得有些癫狂的精锐斥候的理智。他让这队人马迅速去石码头渡口探查情况,看张帆的人马是不是在那附近。接着他便开始收拢队伍,如果张帆的人马真的在准备换船走水路的话,那么现在就是最后的伏击机会了。 留发泰的预感没有错,张帆正好抓住了这个时间空当,让主力趁着北狄军突袭天秤城的时候进行换船出发。此刻作为机动力量的两千骑兵早已换船离去了。张帆的副手,燕国左卫上将军龚海也领着一万步卒刚刚离开渡口,剩下的一万余人已经把全军的粮草辎重都装上了船准备出发。就在这时,北狄军的斥候出现在了渡口外。 看到北狄军斥候的扬烈上将军张帆没有丝毫慌乱,虽然心中真的有些失望,毕竟想全身而退是不可能了。他下令一千步卒立即登船护送全军的粮草辎重出发,之后他再亲自率领五千精锐在渡口外布阵防御即将来犯的北狄军。他的一系列军令让燕军迅速稳定了下来。就在燕军斥候来报说北狄军主力离渡口还有十里远的时候,不仅粮草辎重都已经换船离开了,而且还有五千燕军也登上了船,无论如何,张帆都基本实现了领着两万人马驰援上都城这个目标。 之前留发泰得知燕军的消息后派亲兵在天秤城四处纵火才勉强止住了屠城并集合了麾下人马,他们几乎没做休整后便朝着石码头渡口大举杀来。一路上他深恨诡计多端的燕军主帅,居然以一座大城外加五千人马为诱饵拖住了自己的主力,要是这次真的把他们给放过去了,父亲阿马德王不知道会有多失望。于是他疯狂催马突进,终于离石码头渡口不到十里远了。 北狄军的到来让还没登船的燕军紧张不已,张帆此时在众多亲兵的护卫下居前指挥,他的坐船早就已经备好,就算真的不敌北狄人的话,应该也能够平安退却。等北狄人离燕军还有六百余步时,张帆一声令下,数百支火箭便呼啸着朝敌军抛射了过去,受风向的影响,不少箭矢真的靠近了北狄军,不过因为力道不足的原因被他们很轻易的用兵器拨落了。还没等到他们用弓箭进行反击,就听到四周响起了一阵密集的爆炸声! 原来张帆在仔细了解了之前欧阳晃在石码头渡口的御敌之策之后,也在北狄军的必经之路上抛洒了一些火油和火药。他料定敌军就算是过来,也不会太过注意周遭的环境,更不用说这些小细节了,于是就用火箭将这些易燃物点燃来威慑北狄人。可惜一来北狄军人数众多,二来这些易燃物的总量还是太少,所以除了刚刚那一阵密集的爆炸声之外,只有数十名北狄骑兵被掀下马来。虽然火光一下子颇为可观的冲了起来,但不一会便被后续镇定下来的北狄军给用马蹄给踏灭了。 留发泰冷冷的看着燕军耍的这些小把戏,刚刚的火光虽然让北狄军的先锋微微乱了一下,但终究对他们几乎是没造成什么影响的。他清楚的看到燕军至少还有五千人马留了下来,其中那个领头的则是在一堆亲兵的护卫下飞速朝着渡口边的船只赶去。如果没猜错的话,那厮应该就是燕军的主将了,留发泰大声呼喝着让麾下将士奋勇突进争取将此人生擒,一名千夫长立刻领着数百名精锐骑兵赶了过去。 一百二十七、战机 张帆留下来断后的将领是燕国平西将军庞慧。此人年近六旬,四个儿子都死在了北狄境内,可以说是和北狄人仇深似海。望着近在咫尺的北狄军,他不仅一步不退,还大声激励将士们迎战。北狄骑兵在离燕军四五百步时便开始抛射弓箭,庞慧则下令举盾防御,接着便让士卒们用长枪突刺,燕军的顽强让北狄军有些诧异,两军最终不可避免的对撞在了一起。燕军以血肉之躯拼死将敌军铁骑的攻势给挡了下来,自己这边却是损失惨重,一个照面下来几乎损失了近千人,这一千人大多数都是庞慧麾下的嫡系。张帆此时在护卫们的协助下已经登上了坐船,望着还留在渡口的四千余将士,他一时间百感交集,觉得这次三万人马还没到上都城就损失如此之重,实在是愧对这些将士。安东将军欧阳德估计凶多吉少,平西将军庞慧更是命在须臾,几名亲兵看到北狄人越来越近,就强行将他给搀进了船舱里。断后的人马在庞慧战死之后,猛然发现张帆已退,全军顿时大乱。将士们一边高声辱骂,一边拼命朝着渡口边的船只狂奔,可他们的速度哪里比得上北狄骑兵,没多久就被一一砍倒在地。留发泰在远处憋气的望着张帆越跑越远了也没有任何办法,便下令全军不要留任何俘虏,渡口顿时响起一片惨叫。这数千燕军本以为投降就能保命,没想到北狄军对他们进行了无差别的屠杀。少数人重新拿起兵器进行反抗,但军心已丧的他们哪里能翻出什么波浪呢?石码头渡口此时如同一个血色修罗场,留下来的五千燕军十不存一。北狄军在经历了天秤城屠城外加石码头渡口之战后也显得十分疲惫,留发泰便让全军原地休整一会再重回天秤城。这回好歹前后歼灭了万余燕军,也算是对舒贝克有个交待了。 就在北狄军和燕军在石码头渡口血战的时候,一直蹲在天狼关的赵锋突然迎来了朝中派来的信使。这位信使带来了南阳王朱平的口谕和大将军朱明的亲笔信,说是让赵锋尽全力保全欧阳氏一族,尤其是要确保他们的族长欧阳谷的安全,还要将这位欧阳族长以最快的速度送往南阳新京城。因为事情很急,所以这回是两位信使一起出发,同时通知镇南将军孙兴和金吾将军赵锋。大将军朱明在信中对赵锋奔袭天狼关一事大加赞赏,说王上对此也相当满意,日后必有重赏。目前三路大军中的西路军和东路军都已经圆满完成了任务,只有北路军被燕军中的死硬分子挡在了黄州。赵锋看过信之后心中不禁有些诧异,不过向来依令而行的他也没多说什么。在询问过天狼关里避难的天秤城百姓之后,赵锋才知道欧阳氏一族还基本上都待在那里没动。有些无语的他立即点齐全部骑兵出关往天秤城方向移动,毕竟王上有旨意,那么他作为战将便只有去执行了。 欧阳谷带领着欧阳氏那庞大的车队往前行了不到十里路便被北狄军主将留发泰专门派出的扫荡队给盯上了。扫荡队原本是北狄军斥候的一种,不过现在他们的眼中只有欧阳氏车队这显而易见的丰厚油水。一百余名北狄骑兵迅速贴了上去试图抢夺车队物资,欧阳氏立即进行反击,可他们族中的私兵精锐在北山之战和天秤城中都已损失殆尽,剩下的哪里是北狄铁骑的对手,刚刚交手便死伤惨重,不少欧阳氏的年轻子弟也纷纷战死。欧阳谷面如死灰的和一些嫡系子弟左躲右闪,眼看就要招架不住,正好次子欧阳晃和十几名私兵精锐赶到,他们击杀了几名北狄骑兵后夺回了一辆马车,将欧阳谷和几个年幼的弟弟扶上马车后,欧阳晃便让私兵们先护着他们往天狼关走,自己则再去看能不能多救几个族人。北狄军在不远处疯狂的杀戮,欧阳晃费了好大的劲才克制住跟他们拼命的企图。现在对于欧阳氏来说正式性命攸关的时候,一定要多保留一分元气。最后欧阳晃还是带着不到二十个族人撤了出来,里面只有七八个男丁,剩下的都是女眷。经此一劫,燕国七大家族之一的欧阳氏子弟几乎十不存一,嫡系青年男丁就剩下了欧阳晃一人。想到这里欧阳谷和欧阳晃父子二人相顾无言,只能一起沉默着往天狼关赶。他们父子为了尽快到达天狼关而不被北狄军袭扰而选择了一条小路,没想到正是这条路线让他们和赵锋的金吾卫擦肩而过了。 赵锋领军快速朝着天秤城移动,一路上看到了不少累得瘫倒在地的难民,看这个架势天秤城肯定已经失陷了。他心情复杂,毕竟自己未发一兵一卒援助,可以说是坐看天秤城被北狄人蹂躏,如今不用想都能知道城中的惨景。想到这里他长叹了一口气,突然前方的探马来报说有百余北狄骑兵正在祸害一群华族百姓,赵锋心中一梗,随即亲自纵马前去看个究竟。原来是一股队形散乱的北狄军在抢掠一支看起来规模颇大的车队,其实光强掠也就罢了,关键是他们还对惊慌失措的百姓进行虐杀强暴。看得心头火起的赵锋当即下令让后面的弟兄赶过来用弓箭对这帮畜生进行了数轮点射,在把他们射得抱头鼠窜之后,才靠近安抚了一下这群百姓。没想到的是,他们居然就是欧阳氏的族人。 果然不出赵锋所料,北狄军一共有近万人马,他们在天秤城外将一支燕军重创之后便全军杀入了城中。而欧阳氏一族虽然在破城前勉强逃了出来,却不幸被这支北狄斥候给追上了,包括家主欧阳谷在内的全部族人被北狄军都给杀得四处逃散。赵锋没想到北狄人的动作如此之快,这一场仗下来欧阳氏一族至少损失了六七成,关键是南阳王朱平点名要的欧阳氏族长欧阳谷也不知去向这一点让他深感头疼。不过有几个幸存的欧阳氏私兵说看见族长和几个少主一起往天秤城的方向逃了,赵锋一咬牙下令全军朝着天秤城移动,看能不能找到他们。 其实往天秤城方向跑是欧阳晃当时为了迷惑北狄人而采取的兜圈子跑法,赵锋对这边的地形并不熟悉,目前也只能试着找找看。在找了几个自愿跟着的欧阳氏私兵之后,就一起往天秤城那边赶去,剩下的欧阳氏族人则在五十名金吾卫骑兵的护卫下撤往天狼关。沿路通过逃难的百姓了解到北狄人刚刚匆忙离开,城中现在除了极少数的幸存者之外,就剩下遍地的尸首和漫天大火了。等赵锋到达天秤城外时,冲天的火光已经将这座沅州大城烧得奄奄一息,一大批双眼无神,目光呆滞的百姓相互搀扶着摇摇晃晃的往城外走。现在自己这些人就是去救火也来不及了,还是先问问有没有欧阳谷一行人的线索吧。 没一会便收集到了一些信息,那就是北狄人应该都往石码头渡口那里去了。赵锋这才想起来这一路北狄军的主要目标应该是燕国扬烈上将军张帆统率的三万人马。他让麾下将士仔细打探了一下欧阳谷的消息,结果依然是一无所获。本来准备撤退的赵锋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那就是向石码头渡口进兵。反正自己这边都是骑兵,来去相当方便,一旦势头不好的话,撤回天狼关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北狄人如果正在与张帆麾下的燕军激战的话,自己似乎也能找机会捡点漏。可能是之前北狄军在天秤城中的暴行激起了金吾卫的同仇敌忾,赵锋的意思居然得到了将士们的一致同意。于是他专门选出了八百精锐立即出发,这种赌博式的突击正是他一直以来比较擅长的,毕竟赵锋的感觉一直都没有出过什么大错。 在赵锋离石码头渡口还有不到十里远的时候,北狄军主帅留发泰正在渡口里面的要塞城楼里喝点小酒。本来准备在这里休整一下就回天秤城的,没想到麾下将士们实在是太过疲惫,不少人下马后躺在地上就睡熟了,一些百夫长以上级别的军官则在渡口中还没被烧毁的房屋中休息。留发泰想了想,从昨夜突袭开始,自己这边的将士们可以说一直都没怎么睡觉,刚刚渡口的一战其实也并不轻松。考虑到如今天秤城里估计也没有太好的地方供自己的七千铁骑休整,就干脆先在这里好好睡个觉吧。毕竟以三千人的代价前后歼灭了差不多一万五千的燕军人马,方圆百里一定彻底清静了,等明天再想办法找条路去燕国上都城和舒贝克会师。 此时已经是一天的午后,北狄军在厮杀了差不多大半天之后的确相当劳累,因此全军上下的警觉性都降到了最低。只见他们横七竖八的在石码头渡口里躺了一地,少数看马的士卒则将大批战马集中到了浏河附近休憩,一大堆兵器干粮都被扔得到处都是。等赵锋的斥候赶到时,北狄军的战马和士卒差不多离了有两三里远,而且附近连一个警戒的北狄骑兵也没看到。斥候们当即将情况向赵锋禀报了。赵锋有些不敢相信的亲自过来探查,发现北狄军真的是毫无防备,心情激荡的他没有任何犹豫便下令全军集结准备突击。这一次无论如何都要给这帮畜生一个深刻的教训。 一百二十八、大捷 赵锋将人马分成了两路,一路一百人,目标是聚集了大量北狄人战马的浏河边,他们的任务是迅速将这些战马往更远的地方驱赶,从而让北狄军的战斗力锐减;另一路由赵锋亲自统领直接杀入渡口。刚刚他发现渡口中有少量房舍还没有被毁,三三两两北狄军在那里进进出出的,里面住的应该就是这支人马的首脑。只要能把这些人给堵在里面,那么短时间内北狄军就成了一盘散沙。 随着赵锋的一声大喝,金吾卫八百名精锐骑兵在离石码头渡口不到两里的地方突然开始全速进兵。这个距离正好可以让全军人马杀入渡口之后保持最快的马速。一路上连一个北狄军都没碰见,直到赵锋一马当先冲进渡口之后,少数北狄军才醒过神来。他们一脸不敢相信的望着突如其来的敌军,实在想不明白这些人马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可金吾卫才不会给这些北狄人任何反应的时间,在赵锋的指挥下,金吾卫一连射出了数轮箭矢,把聚在一起的北狄军射得一阵哭爹叫娘。接着赵锋便领着将士们挥舞着兵器杀入北狄军中,而另一队人马则趁乱赶往浏河边驱赶敌军的马匹。北狄军虽然有数千之众,但一来毫无准备,二来兵器马匹也不在身边,被赵锋的突袭杀得迅速溃败。不到小半个时辰,丧在金吾卫手上的北狄军便超过了一千人。清醒后的北狄军本来想聚集起来进行反击,不料各队人马的上官却没有赶到,于是只能狼狈的往浏河边逃窜,赵锋则继续领军在无马无兵器的北狄军中纵横驰骋,杀得他们尸横遍野。 南阳金吾卫的喊杀声和麾下将士的惨呼声把已经醉酒入睡的北狄军主将留发泰吓得直接从床上坐了起来。正好几名亲兵过来禀报说有一支身份不明的骑兵突然杀入,由于自家兵马全无准备,结果被杀得节节败退。怒火中烧的留发泰操起兵器刚刚走出要塞城楼,便被数十支箭矢给逼了回去。他抬眼看时发现自己的战马也不知去向了,而三百步之外有几十名地方骑兵正举着弓箭朝着这边瞄准,刚刚那一波箭矢又干掉了三四个亲兵,自己身边此时仅剩下了不到五个人,而不远处倒在地上的三个北狄军千夫长更是让他惊出了一身冷汗,从来都觉得自己天下无敌的他终于有点惧怕的感觉了。原来赵锋在领军冲杀了数阵之后,便分出了五十名最精锐的弓箭手去堵住北狄军高层将领所在的房舍。这五十名弟兄不需要太过靠近,只需将想进入战场的北狄军将领射倒在地即可。这种点名式的打法已经干掉了十余名冲出房舍的北狄军百夫长以上级别将领,剩下的只能暂时退了回去。由于他们住的也相对比较散,一时间聚不起来,所以从开战到现在,没有一名将领能顺利赶到战场去指挥北狄军进行有效防御。 石码头渡口中本来是有要塞的,不过被之前欧阳晃的大火烧得残破不堪。所以虽然有少数北狄军跑上去据守,但对南阳军也没什么威慑力。赵锋所部冲杀了差不多一个时辰之后,这支六七千人的北狄军已经被金吾卫杀得七零八落,当场战死的至少有三千人。赵锋也不继续追赶,而是领军又回到了北狄军将领聚集的房舍要塞处,这时留发泰已经成功了聚集了五六十名北狄将领准备冲锋,不料被赵锋瞧个正着。他绰弓搭箭在八百步的距离朝着冲在最前的留发泰一箭射去,这一箭去势甚急正中其胸口,留发泰闷哼一声扑到在地。周围的将领们大骇,七手八脚的搀扶着他往回撤退。而赵锋则让金吾卫将士四处寻找火石,反正现在大局已定,他要放火把这些房舍要塞烧个一干二净。熊熊大火将渡口又一次点燃,赵锋留了三百名骑兵在四周警戒,下令只要有北狄人冲出,便用弓箭直接射杀。不到一会渡口里的房舍一下子就被大火给包裹了,赵锋相信这帮北狄军的将领们绝对十不存一。残余的无马北狄军一波波的往渡口北面狂奔,南阳骑兵人数有限,赵峰也懒得耗精力去追。毕竟这帮人一无战马二无兵器,不要说搞破坏,能不能活下去都是个问题。当渡口里几乎没剩下几个活着的北狄军时,他才下令派人前往天狼关让留守的偏将军李斌领一千人马过来帮忙打扫战场。 南阳金吾卫大破北狄军时,之前在渡口被燕国扬烈上将军张帆留下来抵抗北狄人的燕军幸存者也纷纷从躲藏的地方冲了出来。他们心情复杂的望着几个时辰前还耀武扬威的北狄军被南阳人杀的抱头鼠窜之后,慢慢也聚集着干掉了不少落单的北狄人。之后有差不多三百名燕军在一名校尉的统领下找到了赵锋说要投降,张帆把他们丢弃在石码头渡口这件事让他们对燕国已毫无忠诚感可言,赵锋微微叹口气让他们先休息休息,之后再一起回天狼关。 等李斌率军赶过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赵锋让全军都打起火把简单的打扫了一下战场。被赵锋的战绩震惊得目瞪口呆的李斌对着满地的北狄军尸首久久说不出话来。经过初步统计,赵锋仅率八百金吾卫骑兵居然打垮了一支接近七千人的北狄军,其中当场斩杀四千余人,北狄军绝大多数将领都被烧死在了渡口的房舍中,留在要塞里的少数则被浓烟给熏死了。金吾卫将士在幸存的燕国人通事的协助下找到了北狄军主将留发泰的尸体,赵锋下令砍下首级在天狼关号令一日。在尽可能的将从北狄人手中缴获的兵器甲胄干粮带走之后,为防瘟疫金吾卫再次将石码头渡口给全部点燃了。赵锋让李斌先领军回去,他自己则去接应驱赶北狄军马匹的那队金吾卫骑兵,看看能收罗多少战马。 金吾卫的运气不错,那队骑兵赶着战马沿着浏河方向跑了十几里路之后,北狄战马们可能也因为劳累都在河边驻足不前了。于是领头的金吾卫校尉侯一胜干脆也停了下来,他让麾下人马分头进行警戒,用弓箭射杀了零零星星的几十个想靠近马匹的北狄人。最后等赵锋过来时,侯一胜上前禀报说这次一共缴获了接近五千匹战马。赵锋听了惊喜不已,天狼关里草料充足,短时间养活这些马匹应该不成问题。四年前北进战败之后,南阳这边的战马损失惨重,连大江镇的上林卫都有点缺马,如今能补充这么一大批好马的话,对南阳的军力肯定是个提升。他们也不耽搁,押着马匹就往天狼关方向撤退了。 此时欧阳氏一族几经辗转也来到了天狼关,得知赵锋大获全胜的金吾卫偏将军胡德和徐虎两人心情大好,很是和颜悦色的把这些幸存者们给接了进去。欧阳氏家主欧阳谷面如死灰,其子欧阳晃也是恍惚异常,两人领着剩余的族人匆匆用过茶饭就去休息了。等赵锋领军凯旋时,天狼关上的金吾卫全军都爆发出了巨大的欢呼声,不少进关躲避的燕国百姓在听说南阳军在石码头渡口大破北狄军的事情之后也是惊骇莫名,不过当他们看到缴获的一大批战马也不得不相信这个事实。无论如何,能将北狄这种强敌打垮这件事足以让整个沅州的百姓对南阳军产生一种由衷的敬畏,恐怕连赵锋自己都不知道,此战之后他的威名会在整个燕国南部扩散开来。 一转眼,南阳这边三路进兵已经差不多有两个多月了,西路军和东路军早就尘埃落定,而北路军在燕国黄州经过数场血战之后,终于也打下了几个重镇深入了进去,眼看着就要将这个大州收入囊中。可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传来了北狄军舒贝克部三万人马兵临燕国上都城的消息。 收到消息的南阳王朱平立即召集了新京城里的诸位重臣前来商议。据一个被燕国从上都城派来的信使所说,燕国赵王好不容易安抚住多股势力准备登基时,北狄的三万人马却在离上都城百里外的罗松山附近驻扎下来了。此时上都城中仅有数万御林军,各地的郡兵都是不堪一击的玩意完全指望不上,所以这种关键时刻还是需要南阳出力帮忙。北狄军原本计划是兵分两路南北夹击上都城,舒贝克的三万人马现在应该是在等着另一路人马到达上都城南部,而那一路人马全都是北狄的精锐骑兵,由阿马德王的第六子留发泰统领,他们不仅要赶往上都城,还准备在沅州北部伏击燕国扬烈上将军张帆统领的勤王军。赵王希望南阳方能从沅州出兵协助张帆对抗北狄军,至少不能让他们出现在上都城南。对此他承诺只要南阳方拖住了北狄人,他立即让还在黄州负隅顽抗的燕国南军向南阳镇北将军朱奕投降。 一百二十九、平狄 “这燕国赵王真是无耻!明明已经说好将黄州割让给我南阳,如今却又拿着重新作为筹码和我方交换,这哪里是大国风范!”南阳王朱平恶狠狠的吐出一口气来,有些恼怒的说道。 “王上息怒,燕国如今压力甚大,赵王也不得不行此下策。不过我军既已取得燕国七州之地,倒也不需要对黄州耿耿于怀。”宰相常鹏觉得南阳这次可以说是占了大便宜,黄州实在拿不到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常相虽是老成谋国之言,但夺下黄州才能将我们之前占领的整个燕国南部连成一片,从而使我军布防也相对简单。否则巴州、毫州甚至果州都有可能需要布防,这对我方十分不利。”赵普作为镇军将军,代表的自然是军方的利益。对于黄州这块大肥肉,南阳这边实在不想轻易放弃。 “要不一边与赵王周旋,一边下令镇北将军猛攻?北路军一万余人,难道就拿不下个黄州?”副相刘昶对于朱奕迟迟打不开局面深感疑惑,不明白为何打得如此艰难。 “镇北将军所部接连血战,兵锋已挫。如今粮草短缺不说,不少将士甚至都有些厌战了。而燕国南军尚有三千余人,他们集中于黄州中部的云中城守卫,以逸待劳不说,粮草也相当充足,长久相持下去怕是我方先撑不住啊。”大将军朱明有些郁闷的开口说道,三路大军一开始定的都是速战速决的战略,结果就是北路军打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可让镇南将军从果州出兵也不现实啊!南府卫大多数都是新兵,哪里是北狄军的对手。赵伯刚的金吾卫虽然占据了天狼关,但是满打满算也不过三千人马。让他们出关与北狄军交战,实在是以卵击石。”护军将军孙典摇了摇头沉声说道。 “那要不让铁舟卫再向沅州运送援兵。。。”南阳王朱平的话还没说完,只见一名内侍急匆匆的跑了进来。他一脸喜色的对着朱平说道:“王上大喜啊,金吾将军赵锋在沅州石码头渡口大破北狄军,斩首六千余级,特献上捷报和北狄军主将留发泰的首级!” “这。。。”这个不可思议的消息一下子震惊了在场所有人,连朱明都没反应过来。过了好久,宰相常鹏才激动的说道: “快,快将捷报呈给王上一览!” 朱平这时也回过神来,他一把夺过内侍手中的奏折仔细看了起来,周围的人则全部屏息静气的等着。只见南阳王的表情在较短的时间内十分丰富的变化着,从震惊到振奋不过几个呼吸之间,最后这位年轻的一国之君兴奋的挥舞着手中的捷报对重臣们说道: “孤就知道赵伯刚一定不会让孤失望!他三天前领军突袭石码头渡口,彻底打垮了这支北狄精锐骑兵。此战还缴获了五千余匹战马,如今沅州已被我南阳给彻底控制!” 朱平的话让大家都精神一振,宰相常鹏和大将军朱明连忙接过王上手中的捷报,常鹏一边看一边将捷报念出声来。副相刘昶、镇军将军赵普、护军将军孙典,还有王城司司正刘昱等人这才了解到这几天燕国沅州居然发生了这么多事。 “没想到赵伯刚在击垮北狄人的同时,还保全了欧阳氏一族,如今他们在沅州果州的基业已毁,只能彻底倒向我们南阳了。”常鹏满脸笑意的说道。作为文臣,他更关心的是为南阳获得更多的人才和声望,燕国七大家族之一的欧阳氏来投,不管怎么说都是一件好事。 “王上,我方可遣人将北狄军主将留发泰的首级送往上都城,那么赵王则应信守承诺让黄州的燕国南军投降。而且赵伯刚血战夺得的沅州也不应放弃!”大将军朱明则是第一时间向南阳王朱平建议给燕国施压,毕竟南阳这边可以说完美的达到了燕国的要求,不仅拖住了北狄军,还彻底消除了隐患。 “大将军所言极是,孤不仅不会放弃沅州,而且还要在沅州设立一镇进行驻守,对了大将军,之前你说过,燕国曾有一支人马骁勇异常,打得北狄人十余年间不敢轻易犯边,他们是叫。。。” “回王上,那是燕国立国初期三支铁军之一的羽林军,不过这支人马在几十年前就已经消失了。当年的三支铁军如今也只剩下了拱卫上都城的御林军而已。” “那好,那孤就在沅州北部设立石码头镇,这镇兵马就以羽林卫命名!大将军,你和刘副相速去议一个章程出来,之后和定西卫的诸项事宜一起商议。” 南阳金吾卫在燕国沅州北部的大胜震动了天下,近万北狄精锐全军覆没还是北狄入侵燕国以来的第一次。燕国赵王一方面惊叹于南阳军的战斗力,另一方面则充分利用了这个机会对上都城进行了总动员。在张帆的两万援军赶到,同时将留发泰的首级悬挂在上都城城楼上之后,北狄三万大军的统帅舒贝克也是脸色煞白,他实在没想到留发泰会败得如此之惨,麾下的三万人马也士气大跌。赵王则趁机尽提上都城所有兵马向北狄军发起进攻。此战赵王身先士卒,领着十余名燕军骁将作为先锋,经过三天的激战,以接近战死两万人的代价,全歼了北狄军三万人马,北狄主将舒贝克当阵战死。如此一来,被燕军叛将放入的四万北狄军便都被干掉了。 经此一役,赵王的威望终于彻底树立起来。他以监国的身份下令让还在南部黄州镇守的三千燕国南军回撤到上都,准备重新整编一下已经被打得只剩个空壳子的上都御林军。而立下战功的扬烈上将军张帆被擢升为骠骑将军,北部的北军上将军夏侯礼也升任车骑将军。在赵王担保不会杀害兄弟周王之后,老臣太史锋也同意继续担任大将军。燕国局势只要再稍微稳定一点,赵王便要着手准备登基的事宜了。而投靠北狄祸乱华族的燕国唐王则亡命北狄军控制的燕国北部,听说是准备担任傀儡继续和赵王作对。黄州的燕国南军一撤,南阳军便顺利的进行了占领。南阳在这次燕国内乱中一共占领了燕国的西南四州、中南两州还有东部三州,真的可以称得上是大赢家了。 有些搞笑的是,南阳镇北将军朱奕在领军占领了燕国的黄州之后,又向南阳王朱平请旨继续往北进军,结果被下旨怒斥了一顿。在南阳王朱平眼中,此次征战就数北路军表现得最差,损兵折将不说,过万人马被区区三千燕国南军牢牢的钉在黄州,实在是耻辱。在西路军速战速决,东路军大放异彩的双重衬托下,越想越气的南阳王朱平派出王城司的干吏将朱奕给召回了新京城。第二天当着朝中文武的面对他发了一通大火,吓得这位前王族族长直接晕了过去,最后在以大将军朱明等人的求情下,才压住火没有直接将其下狱。考虑到朱奕虽然能力有限,不过还勉强能称得上忠心耿耿,便下旨免除了其镇北将军的职位,转任兵部尚书,爵位依然是靖北侯,不过这样一来,这位勋贵就彻底退出了南阳的第一线舞台了。 朱奕被罢官后,镇北将军一职由讨逆将军朱烈担任。朱烈年纪不过三十四五岁,可算得上是南阳开国以来最年轻的高级将领了。南阳内阁经过几天的讨论,决定将新得的黄州和毫州并入永州,并在黄州北面设立玉林镇兴武卫,由原龙骧将军李毅担任镇将伏波将军,而在西州新设立的安雅镇定西卫由原虎翼将军黄帅担任镇将武卫将军,至于此次进军中立下大功的赵锋则被任命为石码头镇羽林卫镇将平狄将军。这次如此年轻的金吾卫三将同时被擢升为镇将,震惊了整个南阳军方。好在他们三人都可以称得上是战功赫赫,尤其是赵锋大破北狄军一事都开始在天下流传,所以也没有引起太多的质疑。如今南阳已经拓地接近三倍,不少文臣甚至都开始怂恿朱平称帝了。 南阳这边将新州的东部连同刚刚占领的沧州、果州和沅州合并成了新的东州,东州境内除了北面的石码头镇之外,还包括大江镇和长堤镇。之前一直以石梁镇镇将的身份留在新京参赞军机的陆云被任命为镇东将军来统领这三镇人马。作为大将军朱明麾下最重要的军师,陆云的这三镇注定了其在南阳军方中举足轻重的地位。而新任镇北将军朱烈则统领西园镇、宝庆镇还有玉林镇。这三镇将完成新一轮的整训,毕竟之前在黄州可是打得很不顺利。赵锋的损友李毅据说还被王上亲自召见了,为的就是要将兴武卫练成一支强军。看来武阁对燕国还是比较不放心,毕竟几十年的敌对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消除的。 赵锋成为平狄将军之后,立即对石码头渡口进行了大规模的整修。按南阳武阁的安排,羽林卫一共有六千人马,其中一千五百名骑兵,五百名水军,另外还有四千名步卒。赵锋经过筛选,从原先的金吾卫中留下了一千人马作为羽林卫的骨干,之前的三名偏将军除了徐虎继续和赵锋搭档之外,其余两人都回新京城了。南阳一镇之中一般来说有三到四名偏将军,这样除了徐虎之外,赵锋又提拔了冯辉和常茂两人,冯辉是军神冯铁的族人,常茂则是宰相常鹏的族侄。他们两人都是赵锋担任金吾将军时期的校尉,不仅家世渊源,而且都颇有能力。虽然比较年轻,但对赵锋是真心实意的钦佩。有点意外的是,第四位偏将军居然是武阁直接指派过来的欧阳晃,其父欧阳氏族长欧阳谷现任南阳的礼部尚书,也算得上是高官阶层了。本来以为这位官二代会很难搞,不料欧阳晃倒是还比较好说话。等部将们全部到齐之后,赵锋便开始进行募兵和整训,同时要对羽林卫需要布防的天狼关、石码头渡口等地进行安排调度。天狼关作为后方的据点,由徐虎统领一千步卒守卫,而新的石码头镇则是在原有的石码头渡口的基础上建立的,规模也比之前大了五六倍,五百名水军分乘四艘斗舰在浏河上来回巡弋,为商船护航的同时也负责侦察敌情。一千五百名骑兵依然是由赵锋亲自率领,托北狄人的福,这些骑兵都很奢侈的装备了两匹战马。剩余的三千人马分别是一千弓箭手和两千刀盾兵,弓箭手由冯辉统领,欧阳晃和常茂麾下各有一千名刀盾兵。为了对兵种进行区分,羽林卫的骑兵头盔上是黑缨,水军头盔上是蓝缨,弓箭手头盔上是白缨,刀盾兵头盔上则是红缨。经过初步的整训,羽林卫收罗了大量的沅州和果州的子弟兵,在短时间内搭起来了基本框架,不过真的要形成战斗力的话,那估计还需要较长的时间。 欧阳晃本来对赵锋有着很深的怨念。因为当时他请金吾卫一起协防北山时遭到了拒绝,结果沅州军数败于北狄军之手,前后折损了近万人。假如当时赵锋愿意出兵相助的话,说不定能对战局有较大的影响。但其父欧阳谷却认为赵锋的选择没有任何问题,毕竟作为南阳军将,一切都要从南阳的利益出发。而且赵锋虽然年轻,在南阳王朱平心中的分量可是不轻,要不然也不会被任命为石码头镇的镇将。他敢以区区八百人向兵力十倍于己的北狄军发动突袭,足见其胆略非凡。后来欧阳晃仔仔细细的把石码头渡口的突袭战研究了一遍,发现假如是自己指挥的话,还真的不一定敢这么打。加上欧阳氏一族如今损失惨重,想要恢复昔日的荣光也必须得韬光养晦。于是欧阳晃请欧阳谷在南阳王朱平那求来了石码头镇偏将军的职位,想着先到老宅这里打打前站再说。 按南阳的规矩,镇将级别的将领至少得有一个直系亲属留在新京城作为人质。考虑来考虑去,赵锋只能委屈一下弟弟赵锐了。不过他在王城司任职以来就忙得经常不着家,如今也算得上是能彻底放飞自我了。老娘本来对此是很不情愿的,但她一个妇道人家哪里敢跟国家的潜规则抗衡。再说自家大儿子如此年轻就成了正三品的镇将,简直是祖宗保佑!把赵锐留下来看家后,老娘、老婆、女儿还有妹妹等人一起搬进了在石码头镇刚刚建好的镇将府。老娘住下的第一天感慨万千,真的没想到赵锋能出息到这种程度。 由于之前的天秤城已经被北狄军纵火烧毁,不少原先在那里居住的百姓都搬迁到了天狼关以南。留下来的则进入了新建的石码头镇。这样一来沅州北部基本上都成了赵锋的地盘,南阳东州牧将州治所设在果州境内,对沅州差不多是无为而治。赵锋趁此机会将前世的一些规划理念搬了过来,大力兴建了不少公共交通。亏了他大破北狄军威望极高,麾下的将士和治下的百姓都比较配合,在较短时间内便重修了石码头渡口,并在外围筑起了一道简易城墙。不过无论是北狄人还是亦敌亦友的燕军,此时都没在石码头镇以北有任何动作,赵锋得以在一个比较宽松的外部环境里愉快的折腾。 一百三十、落寞 南阳泰始六年的冬天,新京城里弥漫着一股临近年关的喜气.这些年南阳的国势蒸蒸日上,不仅国土面积扩大了好几倍,百姓也都富裕了不少。这座新都如今成了天下鼎鼎大名的都城之一,全城原本只有四座城门,如今增加到了十座。居住在这里的百姓也差不多有了三十万人,这个数字还不算驻守在此的数万禁卫军。其中城东是达官显贵的聚集地,绝大多数的南阳高官都把家安置在了那里。为了保护这群上流人士,南阳的特务机构王城司专门有一个部门负责此地的各项安保事宜。该部门平时就在城南一家名为“揽月楼”的酒楼里面公干,一旦有了什么紧急情况,王城司的差役们便到这里来传递情报和等候指令。 这天下午,一个瘦瘦高高满脸英气的王城司百户来到了揽月楼二楼的一个包间里,里面已经有好几个人正在等候。其中一个看到这个百户到了连忙站起身来打招呼道: “赵百户,这边这边,定国公府上的线人已经到了。” 年轻的王城司百户微微点了点头便坐了下来。他正是南阳石码头镇镇将,平狄将军赵锋的弟弟赵锐,这些年自己兄长和其他的家人都搬到了石码头镇,剩下他一个人继续在王城司里当差。虽然赵锋也给赵锐在新京城城东购置了一处大院子,但赵锐却总是住在王城司里。因为在他眼中自己又没成家,一个人住在那里纯属浪费,搞得那间规模不小的院子里面空无一人,显得冷冷清清的。一心扑在公务上的赵锐倒也未曾辱没兄长的名声,他一步一个脚印的在王城司里兢兢业业的干着,几年时间就成了一名百户。虽然不能和不到三十岁即担任镇将的赵锋相比,不过在王城司里也算得上是年轻有为了。 当年燕国和南阳议和后,原先的燕国赵王登基成了现今的燕国天命帝。他的弟弟唐王则投靠了北狄,在北狄的帮扶下,唐王在被北狄占领的燕国北部也自立为天顺帝,并把这个傀儡国家命名为“北燕”。之前南阳吃下了大量燕国割让的国土后,大力发展军力和推动海商贸易,整个国家的国力迅速提升。燕国迫于北燕和西夏的压力,一直和南阳保持着很密切的盟友关系。这种盟友关系的重要支撑之一便是南阳对燕国军事上的援助。其中南阳安雅镇的定西卫几乎每年都要出兵与夏国交战以减轻燕国的压力,而石码头镇的羽林卫更是还曾远赴燕国北部边境作战,镇将赵锋的骑兵在与北狄铁骑的正面交锋中屡次获胜,让燕国车骑将军夏侯礼震惊不已。至于在永州北部的玉林镇兴武卫倒是比较太平,镇将李毅天天就是练兵练兵再练兵,也不晓得是不是真的练出了什么效果。除了这三镇还有点战云笼罩之外,其余各地各镇都承平已久,这四五年下来,怕是不少人都已经快把战乱的感觉都忘得一干二净了。 这几年新京城中相当太平,就是一些失势的王族偶尔弄出些小动作。上个月四公之一的定国公朱成病危,由于没有子嗣,所以很多王族的边缘人都蠢蠢欲动,想谋了这个国公之位。南阳王朱平上位以来对王族并不宽容,很多王族中人都不同程度的受到了打压,一些二三线的王族甚至都没了进项,导致这些之前的富贵人家如今都不得不在温饱线上挣扎。除了像朱明、朱烈这类朱平相当信任的王族之外,也就是极少数开国以来就一直存续的公侯家里还能维持一下相对体面的生活。现任的定国公是朱平在继位之初选定的,身体本来就不怎么好。如今病重了让府里一下子热闹了起来,每天来拜访的人络绎不绝,有想过继自己儿子给他的,有想向他讨要一点产业的,而家中的国公夫人为了保住家产,暗中从民间抱了一个婴孩想冒充定国公的子嗣。结果这件事被王城司安插在府中的线人给发觉了,于是便立即向司里进行了通报。司里便专门让以严谨细致着称的百户赵锐过来问询,之后由他完成初步查验并向处正汇报,到时候就看王上怎么处理这些倒霉蛋了。 这种案子赵锐这几年办了不少。案情说大就大,说小就小,安全取决于王上的心情。这些年南阳王朱平总觉得自己天命在身,年纪轻轻的他对任何不符合心意的事总是表现得有点急躁,而之前的两位重臣常鹏和朱明都身患重病,国中暂时也没有人敢对其犯颜直谏。时间一长南阳朝中渐渐变成了一言堂,这种背景下的王城司显得更加让人畏惧,因为他们才是王上意志最直接的贯彻者。 问询完了之后差不多到了晚饭时间,赵锐就在揽月楼里随便吃了一点。晚上加个班把材料整理出来之后,第二天交给处正审阅就行了。兄长赵锋这段时间给他来了好几封信,都是催促他早点成家,说老娘对此事已经很急,他再不有所动作,老娘就要回新京住一段时间了。赵锐呵呵一笑,觉得自己离成家还远得很,而且兄长这两年也有了儿子,赵家的香火也续上了,他这边更没压力。对于现在的生活他总有种不确定的感觉,不晓得这是不是一直不愿意成家的原因。 第二天一早,赵锐准时将案情分析交给了处正大人,处正看了之后好生勉励了他几句,按流程接下来就要派出差役拿人了。结果这个案子报上去时正好赶上王上心情不好,于是下旨令王城司将那位很有想象力的国公夫人锁拿入狱,另外对这段时间所有出入定国公府的各色人等进行问讯,一时间又把王族搞得鸡飞狗跳。定国公本来就身体不好,这下更是把他弄得奄奄一息,最终死在了到王城向王上谢罪的路上。这一来不仅是王族诸人,就连不少百姓都有些看不过去。王族族长镇国公朱武年纪也大了,不免有些兔死狐悲的感觉,于是就向王上奏请风光大葬定国公,不料此举又触怒了南阳王,当着朝中众文武对朱武就是一顿训斥,搞得这位老臣颜面全无。不少王族下朝后一起来到了大将军朱明的府中,想请他劝一下王上,毕竟一笔写不出两个朱字,这样下去别搞得整个王族跟南阳王离心离德了。 大将军朱明在一年前中秋演武的时候突然病倒了,南阳王朱平当即亲自选派了一个御医团队进行驻府治疗,今年以来情况渐渐有些好转。这几年朱明为了南阳的军力发展可以说是呕心沥血鞠躬尽瘁,身上的病差不多也都是积劳成疾。不过和病得连床都下不了的宰相常鹏相比,朱明还勉强能够生活自理。为此朱平曾经专门下旨:如无要事,无论是王族中人还是朝中文武,都不准跑去打扰大将军的清休,所以朱明很难得的清净了大半年的时间。考虑到如今王族的生存日渐艰难,以镇国公朱武为首的一大批王族要员也顾不得王上的严旨了,十几名公侯选了一个日子,一窝蜂的来到了朱明的翼国公府。朱明惊讶之下只能见客,于是一场吐槽大会便开始了。 众人将这些年王族所受的委屈一个劲的向朱明倾诉,说当今王上丝毫不顾血脉亲情,不仅未曾有任何恩旨,还总是抓住王族中人的小错严惩。王上刚继位不久便查办了卫国公府,让这个自开国以来久一直存续的国公一脉断了传承不说,还一直不选出新的卫国公。之后每年都有几个侯爵因为各种原因被免,现在整个王族就剩下了四个国公和三十二个侯爵,和先王在世时的七国公五十九侯爵相比简直是寒酸。朱明听着直皱眉头,王族旁支出身的他在少年时便投身军旅,一路都是真刀真枪拼杀过来的,对王族米虫的态度和南阳王朱平其实是一致的。这帮人每年空耗着大量的资源不说,还抢男霸女无恶不作,这几年王城司收拾的公侯里面就有不少恶贯满盈之辈,所以他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不过王上有些手段还是稍微激烈了一些,尤其是祸及家人这一点让朱明很有些腹诽,毕竟这些年王族还是给南阳贡献了不少人才。朱明在听了差不多两个时辰的牢骚抱怨之后,也向大家表了个过些时日到王城向王上专门奏事的态,接着便让下人们将这帮人打发走了。 没想到当天晚上王城司就把众多公侯造访翼国公府一事密报给了南阳王朱平。这位年轻的王上冷笑几声之后便连夜来到了朱明府上,一来慰问一下劳苦功高的大将军,二来让他不要理睬这些蛀虫们的小动作。不过公忠体国的朱明还是把自己心中的忧虑向朱平说了出来,同时又推荐了几个王族中最近冒出来的年轻俊才。朱平呵呵一笑依然没怎么当回事,好在朱明的面子还是要给的,于是就同意了将定国公朱成风光大葬。如此一来也算勉强安抚了一把那些王族中人。这一夜之后朱明干脆就闭门谢客了,免得王族那帮人不停的麻烦他。年过五旬的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所以身体是第一位的。而王族这么大的动作在朱平那也没换来更多的恩旨,不过也没有因为这件事又把王上给惹怒了,于是王族和南阳王之间开始了一段时间的诡异平静。谁也不知道这种平静能维持多久。 一百三十一、青铜 新京城晚间的热闹程度虽然比不上当年的神京,但在南阳也算得上是不夜城之一了。赵锐最喜欢在热闹的夜市里闲逛,他觉得在人声鼎沸的街道中保持着一股内心的宁静是一种特别惬意的感受。这天晚上他照例换上便装在城东里的一个夜市里不紧不慢的走着,突然身后传来一阵激烈的马蹄声,接着就是几声高喝: “金吾卫公干!闲人散开!” 赵锐一愣,之前兄长赵锋曾任金吾将军,所以他对金吾卫还是比较熟悉的。金吾卫的骑兵除非出现重大的警情,否则是绝对不会轻易出动的。这些年新京城一直都很太平,所以他实在想不出来这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而且从人数看这是一整队精锐骑兵,看来还真是出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赵锐望着这群渐渐远去的骑兵,感觉他们似乎在往南城跑,难道是王城出了什么事情? “你们一百多人,难道都挡不住那个怪物?”刚刚赶到大顺侯府的金吾卫骑兵陈队正听完巡城差役的述说之后,有些不敢相信的问道。 “陈队正,不是兄弟们挡不住,主要是那个怪物实在太过骇人。他浑身就像是被铜汁浇铸过一样,不仅刀枪不入,而且武功奇高。咱们这边冲上去的弟兄只要是被他伤到的,不多久就面目发黑倒地不起了,这才被他杀了出去。。。”提辖府的一名捕头一脸焦急的解释道,要知道他也是惊魂未定,要不然也不会放出信号让离得最近的金吾卫骑兵前来支援。 过了一会之后,王城司的人也赶到了。原来在半个多时辰前新京城南提辖府接到报案,说是大顺侯府里传来瘆人的惨叫。一开始大家还没怎么当一回事,就只派了几个差役去看看究竟。不料这几个差役刚靠近侯府,就看到一个像恶鬼一样的家伙从府里跑了出来,众人连忙操起兵器把他逼了回去同时发信号求援。等大队人马赶过来之后,在城南提辖府宋提辖的亲自带领下一起冲进了大顺侯府里。进去之后被里面的惨景吓了一跳,只见整个侯府尸横遍野,不少人都被利刃给斩杀得身首异处。这时刚才那个怪物又出现了,他挥舞着一个类似大斧的兵器,将提辖府的差役和禁卫军杀得节节败退。众人在月光和火把的照耀下发现这个怪物面如恶鬼,除了两只冒着绿光的眼睛之外,这张脸完全不像是个人。它浑身就如同被铺了一层黄铜一样,兵器砍上去砰砰作响却伤不了他分毫。宋提辖觉得这玩意绝对不是自己这帮人能够应付的,就让手下向天空放出了最紧急的求援信号,接着指挥弟兄们拼死把它给堵在了侯府里。不料这个怪物的战斗力实在太强,终究还是被它给杀了出去。王城司的人仔细勘察了现场,发现整个大顺侯府就没剩下一个活口,连大顺侯本人都被一斧挥成了两段。考虑到案情重大,王城司、提辖府还有金吾卫都第一时间派人到各自上官那里进行了禀报,新京城南一下子变得异常热闹起来。 赵锐得到确切的消息已经是第二天了,听说司里又要成立一个专案组。大顺侯府的事在民间传开时,不少人都是一副“我就知道会是这样”的感觉。因为这位大顺侯在王族甚至百姓心目中简直就是败类一般的存在。作为开国侯爵,大顺侯一脉却一直都和国都里的黑道有着不清不楚的关系。在神京时就经营了不少的妓院和赌场,如今在新京自然也是重操旧业的。不过正是因为从不在朝堂里为自己谋利这个优点,所以历代南阳王都对他们的所作所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算是当今王上朱平也没怎么打压这股王族黑势力。可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很难不让人怀疑是不是南阳王暗中授意某股势力把这个王族败类给除了,不过这么激烈的手段倒是有点出乎意料。 南阳王朱平第二天晚上专门召见了王城司司正刘昱。在听了刘司正的奏报之后,朱平一方面觉得他的权威遭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毕竟只有南阳王才能随心所欲的处置其他王族成员;另一方面则对这个神秘的“青铜人”有了一点好奇。几十年以来南阳王族里的诸多变态在民间不知道做了多少恶,这个“青铜人”说不定就是当初种下的恶果。朱平最后给刘昱的旨意是三个月内破案,而且要尽可能的将犯人给生擒,于是王城司又开始了新的一轮忙碌。 专案组的组建并不顺利,因为涉及到王族的案子多多少少让不少王城司的干吏有些投鼠忌器。要是在查案时得罪了哪位贵人的话,那以后可真的有可能够自己喝一壶的。刘司正选来选去,最后让出身护国公府的王城司科正朱安作为专案组的负责人,并让他在司中自行挑选一队人马。这位朱科正不仅能力突出,而且是正儿八经的国公府公子,据说连王上都对他信任有加。朱安到位后第一时间就把赵锐给召了过来,说久闻赵百户精于分析案情且身手了得,这次一定要助他一臂之力。赵锐倒也没含糊,直接就答应了下来,不过在跟朱安面谈时对他自己身手了得这个传闻做了一下修正。由于赵锐是南阳第一勇将赵锋的弟弟,所以不少人下意识的认为他的勇武就算比不上赵锋,那也不会差得太远。可这完全是个误会,要是赵锐和赵锋真的交手的话,那是绝对撑不住五招的。而且自家兄长的那一手骇人的箭术赵锐根本就不会,要是万一朱科正把他当成赵锋用来冲锋陷阵的话,那赵锐觉得还是算了。不料朱安呵呵一笑说看中赵锐并不是赵锋的缘故,他放心办案即可。既然这样赵锐也就不多说了,当天就彻底进入了办案的专注状态。 这个案子发生之后,王城司和提辖府便都派了不少人在大顺侯府附近巡逻,甚至还不定期的让禁卫军过来帮忙,想着是不是能再碰见那个“青铜人”一次。不料在那一夜过后,这个怪物仿佛消失了一样再也没出现过。同时朱安花费了大量的时间对大顺侯的仇家进行了查访,查访的线索很多但几乎都没什么价值,所以案件总的进展一直都不是很顺利。赵锐比较深入的参与了大多数线索的调查,结果一无所获。他想来想去觉得大顺侯府几代人身上背负的人命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这样查下去就如同大海捞针,不妨从“青铜人”这个角度试一试。为此他专门走访了新京城里所有的铁匠铺子,发现如果真的是往人身上浇铜汁的话,那这个人除了被直接烫死之外不会有第二种结果。于是他又从药石的角度分析,看看是不是有什么奇特的药材能够让人吃了之后刀枪不入。在王城司的档案库待了三天之后,他拿着查到的资料找朱安要人一起去做实验。朱安本来一筹莫展,没想到赵锐东查西查还真有点收获,就本着死马当成活马医的心态让他去折腾。经过一系列令人啼笑皆非的实验后,赵锐居然真的找到了一种叫做“铜草”的混合药材,这种像炼丹炼出来的玩意如果食用之后没把自己给弄死的话,真的可以让身体发生很诡异的变化。赵锐找了三十多只兔子灌药,最后只有两只活了下来,但活下来的兔子周身就像那个“青铜人”一样成了“青铜兔”。朱安现场观摩之后大喜,立即下令全城搜索炼丹熬药的痕迹,果然在城南的一处地下赌场内发现了一处疑似炼丹场所,再一细查发现这个赌场正是大顺侯府的黑道产业之一,案子终于有点眉目了。 立下大功的赵锐被恩赐了三天假期,他便在司里好好睡了三天,这三天里王城司的调查还是卓有成效的。这个地下赌场属于大顺侯府里最核心的产业之一,里面除了能炼丹之外,还存放了不少神秘的药材。经过专业人士的辨认,其中就有类似于“铜草”的玩意。之前来过这里的人都只晓得赌场,对赌场后面的密室并不了解,而了解内情的人似乎也都死在了那天夜里。不过这也难不倒王城司,经过细致的拉网式搜查,一些药材的来源还是都给查清楚了,最后通过努力找到了几个长期给大顺侯府送药的供货商。据这几个供货商说,这些药好像是用来逼债的,如果有不听话的人,大顺侯府就给他们下药来逼他们就范。根据这条线索,王城司锁定了这段时间和侯府有激烈赌场纠纷的几户人家,其中一家正好这段时间失踪了一个青壮。事不宜迟,朱安立即将这一家的其余人等都给拿入了诏狱,同时放出话来,只要这个“青铜人”来投案,那肯定是祸不及家人的。 赵锐把司里这三天的成果仔细研究了一下,虽然有理有据,但他总觉得是不是有些太过简单了。假如下药是为了能控制这些欠债人的话,那铜草这种剧毒药总不可能瞎用啊,这种一旦灌下去十有八九都会出人命的东西,是个人都会在使用前考虑一下。不过找到的那个人应该多多少少跟这个案子有些关系,假如能把人给弄来的话,说不定真的能解释一些暂时还想不明白的事。 一百三十二、北郊 不过“青铜人案”的唯一线索一直都没什么进展。失踪的青壮之前的确在大顺侯府里当过一段时间的护卫,不过那段日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却没几个人知道。他的几个家人被带到诏狱之后吓得半死,将跟这个案子相关不相关的事情全都说了出来。失踪的人名叫何跃,在进大顺侯府之前曾在河口镇的铁舟卫混过,平时跟家里人也不是很亲近,总是想着出人头地但又没什么太大的本事。家人最后一次见他是在大约三个月以前,一天夜里他匆匆赶了回来,说什么半个月后就能办成一件大事,到时候全家就能搬到繁华的城东去住了。由于这种话他已经说过很多次,所以大家也没怎么放在心上。第二天天不亮何跃就跑了出去,从此一去不归。王城司对此进行了多方查证,不料依然是毫无所获。 赵锐亲自参与了一次对何跃家人的审讯。这厮看来是个能力与野心严重不匹配的家伙,文不成武不就的也就算了,关键是还总觉得自己怀才不遇。看来是在大顺侯府里发生了什么在他看来是机会的事情,让他和那个地下赌场产生了某种联系。现在就是要把这件事给找出来,只有这样才能掌握这个案子的关键。接下来的几天王城司又派了不少人手对何跃去得比较多的地方进行了查访:这家伙平时最喜欢待的就是妓院,不少老鸨都对他有些印象。赵锐偶然发现何跃总喜欢往比较偏远的妓院跑,一开始以为是他囊中羞涩的缘故,不料通过打听发现他在这几家妓院里的花费并不少。这个被大多数人忽略的细节引起了赵锐的注意,他凭直觉判断何跃可能不是去那里风流快活而是打探消息。果然,在接下来的深挖中,王城司认定何跃常去的几家妓院或多或少都有点大顺侯府的影子。于是赵锐再次向朱安请命对这几家妓院的所有人等进行细审,朱安当即表示同意,并指令赵锐专门来负责这次审讯,一有消息可直接调动人马。 在审讯了几十个各色人等之后,王城司发现何跃貌似是在打听一个关于大顺侯府地下金库的消息。作为纵横南阳国都黑道数十年的王族,有关大顺侯府富可敌国的传闻可以说由来已久。其中各种真假消息满天飞,最离谱的一个传闻就是现任大顺侯朱凡趁着这次迁都,把在神京城里积攒数代的金银财宝一齐运到了新京城北郊的一个地宫中存放。这个地宫附近有大顺侯府的二十八大高手来回巡视,只要有可疑人员靠近便立即击杀。南阳王朱平曾经派出了南阳第一勇将赵锋前往探查,不料被这些大顺侯府的高手们发现,双方展开激战后,赵锋不敌退却,从此再也没有人敢靠近这个地方。赵锐对这些传闻呵呵一笑,不过何跃应该是掌握了一些有关大顺侯府的秘闻,也因此招来了杀身之祸。 赵锋以往对赵锐说过,查案最重要的就是耗时间走访和做实验,前者能最大限度的收获线索,后者则能为自己的判断提供依据。虽然不知道自家大兄是从哪里看到的这些奇谈怪论,但经过实践赵锐发现还真有几分道理。如今凭着在“青铜人”专案组中的出色表现,赵锐早已获得了组长朱安的信任,就连司正刘昱都对他颇为赞赏。所以当赵锐申请自己带着一队人马前往北郊探查时,朱安连想都没想便答应了。 新京城北郊是城里比较荒芜的一处所在,由于北门外是山地,所以在迁都时这里并未像其余各门一样安排了大量的禁卫军驻守。后来随着新京城的规模不断扩大,新的城门一下冒出来一大堆,这里更是渐渐被人遗忘了。和王族聚集的城南、热闹非凡的城东还有大量平民居住的城西不同,城北这里平时基本上都没什么人。于是一些寺庙和义庄之类的设施就在城北安顿了下来。现任南阳王朱平和先王朱风不同,他对和尚这种不事生产乞讨度日的寄生虫深恶痛绝,除了几座名震天下的古寺得以在城南的角落里有个地方继续苟延残喘之外,大多数寺庙都被他以种种理由给拆除了。这一举动导致了为数众多的和尚们失业,为了生计,他们不得不重新在新京城城北聚集,能出体力的出体力,有点小手艺的就继续做手艺。短短几年内,就有万余和尚及他们还俗之后带来的家眷在这里安家落户,要说这里有什么大顺侯府的地下金库的话,赵锐反正是不信的。 望着这伙气势汹汹的王城司人马,新京城北的不少人都吓得半死,有些人甚至以为是王上又要拿他们这帮前和尚撒气了。赵锐望着这群显得有些慌乱的家伙们哭笑不得,便出言安抚了几句,接着派人开始四处打探消息。他想着只要把疑似有大顺侯府地下金库的消息给放出去的话,就算现在拿不到什么有料的消息,不愁之后这帮穷和尚不有所动作,到时候还省了弟兄们的精力。不料问了一圈回来,发现这里的人真的不知道任何有关地下金库的消息不说,大顺侯府的人也基本上没来过。对地理地形学颇有研究的赵锐也四处看了看,发现这里不像能挖掘出大型地下金库的样子。正当他一脸晦气的准备打道回府时,一个消息引起了他的注意,原来通过走访发现这里相当一部分人都在为一个叫莫德庄的人市做活。这个人市的名字让赵锐悚然一惊,尘封已久的记忆瞬间苏醒了过来。不过这也就是一瞬间的事,他把自己的情绪在短时间内迅速压制了下来,随即带着人马撤离了。回到王城司之后他把今天的情况向朱安进行了禀报,接着便建议再查一下那个叫莫德庄的人市,对此朱安自然是全力支持的。于是赵锐时隔多年再次准备面对这个曾让赵家兄弟心惊肉跳的地方了。 数年前赵锐刚进王城司时,第一次被指派查的案子便是诡异的“神京王城案”。这个案子到现在都没有完全告破,其中几名关键人犯也一直不知所踪。而赵家兄弟在查案的过程中碰巧接触了不少案子的关键线索,尤其是赵锐还获得了一份绝密的名单。后来为求安稳,赵锋做主把那份名单给毁了,同时还私放了一名人犯。这名人犯就是在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被放到了那个莫德庄的门口。如今这个人市再次出现在赵锐的视野中,说不定真的跟这个“青铜人案”有些关系。 新京城的人市分好几种,有的主要是将一些走投无路的年轻女子送往妓院;有的则是将一些青壮劳力送往权贵的府上充当护院;还有的则是比较单纯的像施工队一样接活开工。这个莫德庄就属于第三类,新京城北的不少人都被莫德庄安排了一些体力活:有修缮府邸的,有加固城门的,还有做些针线活的。赵锐亲自带人去了那里查访了一次,从表面上看莫德庄真的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小型人市,问了半天啥线索都没发现,换成一般人来查的话,估计就到此为止了。可赵锐心中明白这个人市绝对不像表面那样平常,于是他暗中选了一批跟踪的好手在莫德庄附近埋伏了好几天,果然发现庄内有好几个人夜间悄摸摸的往北边跑。赵锐立即率人跟了过去,结果在一处院子里发现了异常。这个院子平时空无一人,莫德庄的人往那里跑必有隐情,在没有惊动莫德庄的前提下,赵锐在白天对这个院子进行了详细的勘察,居然发现院子中央的土刚刚翻过。王城司的弟兄们迅速进行了挖掘,结果找出了不少账本,赵锐仔细看了看,感觉这些账本似乎都是大顺侯府地下赌场里的东西。虽然一时想不明白莫德庄为何要把这些东西藏到这里,但至少现在可以证明莫德庄和大顺侯府之间的确存在着某种联系。在向朱安请示之后,王城司派出了大队人马围住了庄子,并将庄内的全体人员都带到了诏狱。 朱安带队进行了突审后,莫德庄的真面目渐渐显示了出来:原来这里是大顺侯府专门进行洗钱的一个窝点。庄主姓马,是前任大顺侯身边的管家之一。这位马庄主一副慈眉善目的样子,平时也总是笑呵呵的,没想到是新京黑道的风云人物。据他交代,大顺侯府的地下势力十分庞杂,不少人连他都不认识,不过前段时间是有个叫何跃的掌握了府里的一件密辛,还拿这个密辛去威胁大顺侯,结果自然是以卵击石。不过府里好像也没把这件事给处理干净,这个何跃不知怎么的逃了出去。自己这边在大顺侯府全府被屠得一干二净后很是恐慌,这次王城司过来让他心中惧怕,所以派人把一些账册转移到那个废弃的院子里,没想到这么快就被找到了。 赵锐对马庄主的说法心中冷笑。你特么感觉到危险了,于是连夜跑到城北的庄子里去埋资料?你咋不直接烧了呢?朱安倒是没说什么,就是吩咐手下继续用刑,虽然看起来一时半会是摸不到什么硬材料了,但至少能证明莫德庄和大顺侯府真的有联系。王城司司正刘昱将此案的阶段性成果上报到南阳王朱平那里去了之后,王上自然又是雷霆震怒,大骂大顺侯府简直就是王族败类,接着在诸位重臣的苦劝之下才暂时熄灭了再次整顿王族的心思。对于何跃这个主犯,朱平下令王城司务必要缉拿归案,活要见人死要见尸。莫得庄里的人大多数都跟这件案子没什么关系,所以审了之后也陆陆续续放走了不少,最后除了以马庄主为首的几个高层还被关押在诏狱里之外,其余的人都离开了。 一百三十三、院子 一晃两个多月的时间过去了。离王上要求破案的期限只剩下了不到十天,但是王城司这边还是没能抓到“青铜人案”的要犯何跃,对此上到司正刘昱,下到具体办差的百户赵锐都一筹莫展。何跃的家人们已经在诏狱里关押了不短的时间,期间还动用了刑讯,并且通过王城司的暗线把消息放了出去,结果那个何跃就像是消失了一样没有一点消息。看来这又会成为一桩“无头案”了。 在距离破案期限最后一天的时候,赵锐又来到了新京城北郊,他总觉得这里似乎有什么线索给漏掉了。在逛了一大圈之后,他仔细的把案子在脑海里重新推演了一遍。现在案子的关键在于那个叫何跃的人犯和被王城司收监的莫德庄马庄主,但这两个人一个不知去向一个死不开口,司里暂时也拿他们没什么办法。莫德庄用来埋账本的那个院子之前被查得很细,结果里面没有任何线索。赵锐在那个院子门口沉默了好久,摇了摇头之后便准备推门进去看看。就在这个时候,左侧突然有一股疾风逼近,愕然之下的赵锐急忙下蹲躲避,等他回过神来时,发现一支短弩钉在院门上。他警惕的四下望了望,发现没人时才带上特制的防毒手套把那支短弩给拔了下来。这支短弩很普通,唯一能引起他注意的便是上面绑着一块小布片,把这块小布片给拿下来了之后,几个清晰的字迹迅速映入了赵锐的眼帘:“三更时分在此相见。” 这支突如其来的短弩在赵锐心中激起了惊涛骇浪,他下意识的觉得这件事和“青铜人案”肯定有关系,不过究竟是福是祸还很难说。如今兄长赵锋也不在身边,连一个能商量的人都没有。最稳妥的方式应该是把情况向司里说明,然后晚上再做一个比较充分的准备。不过这样的话难免被这个躲在暗处的人给发现。他隐隐约约的感到了一种诡异的信任,同时自己也不想辜负这种信任。于是在一刹那间,他终于还是决定三更的时候自己一个人先过来看看究竟。 晚上加班对于赵锐来说简直是家常便饭,所以下值时仍旧伏案工作的他也没怎么引起其他人的注意。朱安下午的时候专门过来了一趟,先是好好勉励了几句,接着便说这个案子明日就要由司正大人向王上专奏。毕竟司里忙活了这么久还是没能抓住主犯,所以免不了要被王上斥责一番,到时候可能会有一些麻烦,赵锐不妨早做准备。赵锐听了诺诺连声,自己好歹有个在外担任镇将的兄长,就算有什么波及估计也很有限,所以他的精力全部集中在了三更时分和那个神秘人物会面这件事上面。差不多快到时间了,赵锐便一身王城司的打扮出发往北城走,他骑着兄长赵锋给他买的一匹马,不快不慢的往前移动。路上想了很久,觉得与其鬼鬼祟祟的跑过去,不如就以王城司的身份前往。到时候如果真的遇到了什么特殊情况,说不定王城司的身份还能起点作用。接近那户院子时,先是找了个地方把马给栓好了,然后便来到院门前推门走了进去。 进去的瞬间,赵锐便感到一股古怪的热风朝自己逼近,虽然他的身手远远比不上威震南阳的兄长赵锋,但好歹也被自家大兄拳打脚踢的对练了上百次,所以对这种气劲还是有所防备的。只见他迅速把出腰间的钢刀护住身体的要害,接着便凝神朝热风的方向看了过去。 “看来你真的是一个人来的。果然有些胆识!” 这句清冷的女声把赵锐吓了一跳,他猛然转身抬头才发现一个身影正立在院墙上面,看来对方是在他进门的那个时间从这里直接跳上去的,所以自己才能感到一股热风。不过从这人的身手来看,想要干掉自己也根本不是什么难事。没出手的话,似乎是真的有什么话想说。想到这里赵锐定了定神,朝着上面沉声说道: “你到底是什么人?约我到这里见面是何缘故?” “没什么,几年前你们赵家兄弟曾救过我一次,所以这次我来把这个人情还了,就这么简单。” “啊?”赵锐被对方的话弄得有点莫名其妙,他仔细一想,接着脸色大变,有些惊讶的望着对方问道: “你,你是当年的那个王族苗裔?” 那人冷哼了一声,接着用不带什么感情色彩的语调说道: “你们之前在神京查的案子和这次的大顺侯府灭门案都不简单,如果能暂时结案的话倒是最好,可朱平执意要查,那么整个王城司都会陷入一场空前的血灾当中。你自己想个办法脱身吧,这种事情对你这种喜欢动脑子的人来说应该不难。” “你在跟我开玩笑吧?身为王城司的差役,难道我会相信你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人的话么?”赵锐差点就被这家伙的话给逗笑了,你说不查就不查,你特么老几啊? “朱平不知道朱风以前到底干了些什么。如今南阳兵锋正盛,他更是觉得自己无所不能,可真的要是这么想的话,恐怕会悔之莫及的。” “你先别扯这个,要还人情的话,至少告诉我如果继续查你说的这几个案子到底会造成什么后果。”赵锐听来听去有些不得要领,于是有些不耐烦的问了一句。 “你知道得越多就越危险,我也不可能什么都跟你说。反正像我这样跟南阳王一脉有血海深仇的人可是不少。你躲得越远便越安全,我就说这些了,其他的你自己想吧。”话音刚落,这人忽然往院子外纵身一跃,随即不知所踪。赵锐有些茫然的往外赶了几步,自然是啥也没看见,他望着四周,都有些不确定刚才的一切是不是真实发生的。 “刘司正,几年前的“神京王城案”到现在都还没完全查清楚。这个什么“青铜人案”也抓不到人犯,孤就奇怪了,怎么一涉及到王族,你们王城司就开始缩手缩脚了呢?”南阳王朱平在听了王城司司正刘昱对“青铜人案”的奏报之后,对这次的案子也没查清楚感到有些气闷,于是有些反感的问了一句。在他看来这完全是王城司慑于王族的淫威而不敢放开手脚,否则早就把事情给查清楚了。 “王上,此次的确是王城司能力有限,主犯何跃身中剧毒,怕是早已身亡。而且负责此案的正是王族出身的科正朱安,他一向以勤勉着称。王城司一直效忠王上,从不敢有丝毫懈怠。”刘昱一头汗的分辨着,他知道王上的脾气有些急躁,一旦不如自己的心意了,便随时都有爆发的危险性。 “唉,一直都是这么说,之前无论是对燕国,还是对夏国,甚至是对北狄,王城司的臣工们都从没让孤失望过。可只要是事涉王族,你们就会出现这个查不清楚,那个抓不到人的情况。孤早就说了,不要怕,放心大胆去查,王族积重难返,孤早就想彻底整顿一遍,看来真的是到时候了。。。” “王上请三思,王族都是您的亲眷,务必慎重啊!”刘昱被朱平的话吓了一跳,这些年王族对南阳王朱平有多不满他作为王城司司正可是十分了解,连忙跪下劝了起来。大顺侯府的案子除了让朱平有些愤怒之外,整个王族也相当惊恐,甚至有不少人都怀疑是王上派王城司的人去做的,所以这个时候要动王族的话,必然让新京动荡。 “三思三思,这些年你们一直都这么说,可王族的问题越来越多。远的不说,当年三路进兵燕国,就是朱奕这厮损兵折将,最后要不是赵伯刚在石码头渡口打垮了北狄人,只怕我南阳军连黄州的门都进不去!如今除了大将军,还有朱烈朱安之类少数忠心为国的王族之外,大多数人其实就是一群米虫而已,孤恨不得把这些人全部贬为庶民,让他们好好体会体会民生多艰!” “这,这兹事体大,王上切不可鲁莽啊。。。”刘昱被朱平的话唬得有些慌乱,连话都说不利索了。不过他明白王族已不能再被打压,毕竟他们才是最忠于南阳国的一个群体,如果连他们都人人自危,那么好不容易才有如今局面的南阳必定会迎来一场大劫。王族自朱平即位以来就一直被针对,虽然本身的确存在着很多问题,但这个群体在南阳百姓心目中却一直都和南阳王一系等同,在他们看来王族和王上就是一体的。要是继续放任王族和南阳王离心离德下去,不久的将来必然出现问题,到时候南阳能否应对这些问题真的很难说。因此朝中的几位重臣达成了一种默契,那就是任何时候都要充当王上和王族之间的桥梁,尽可能的让两方更加和谐,从而巩固南阳的国本。但现在来看,大家做的一切都收效甚微。 最终南阳王朱平和王城司司正刘昱又扯了几句有的没的之后便让他退下了。此案暂时搁置,但王城司还是要派人继续跟踪查访,考虑到查案的人员这三个月一来一直都很勤勉,所以也不宜多加斥责。具体负责此案的王城司科正朱安被指令前往东州办一次差,算是略施薄惩。对此结果王城司上下自然是都松了一口气,可他们还没怎么缓过来,就收到通知说王上要对和大顺侯府有密切来往的五家王族进行整顿,这下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朝中似乎又要翻起浪来了。 一百三十四、如意 赵锐由于已经参与了“青铜人案”的查访,所以没有被司里指派去查那五家王族倒霉蛋。不过那天夜里回来之后,他一直都在想那个女子说的话。看得出来王族里面还隐藏了很多东西,而莫德庄的马庄主前几天因为熬不住刑已经死在了诏狱里,案子自然也成了无头案。他心中虽然好奇,但也知道好奇害死猫的道理,便也没有再次抽风跑去东查西查。这一日在司里忙到晚间时,突然一个门子跑了进来,说是有人给赵锐赵百户捎了点东西。赵锐本来以为又是老娘或者嫂子给他送了什么吃食用品过来,没想到门子说是一位叫“如意”的姑娘送来的。这句话让各位同僚的八卦之心大起,要知道这位赵百户可是不怎么近女色的,这突然冒出的姑娘可是今天科里的大新闻了。在众人各种探究的眼光中,赵锐有些困惑的下值回家,在门口拿到了一个包得严严实实的包裹,他拿着这个回到了基本上半个月才回一次的城东府邸。这里也算是豪宅了,不过除了几个平时来打扫的钟点工之外,基本上没有其他人过来。回到自己房间的赵锐立即打开了这个包裹,发现是一堆金银首饰,他不知道这些东西到底是怎么回事,就对着发了半天的愣,这时房间的门突然被推开了,一个有些熟悉的清冷声音再次传了过来: “这是对你们兄弟当年所作所为的一点谢礼,你安心收下吧。” 赵锐被推门声吓了一大跳,差点就转身去拔挂在墙上的腰刀了,听到这个声音之后才安静下来。他抬头看着已经走近的年轻女子说道: “如意?这是你的名字么?” “嗯。我在王城司的门房那边是这么说的。” “你送这些玩意给我干什么,我又不需要,你留着自己用吧。”赵锐一边说着,一边把包裹朝着如意给推了过去。 “送不送是我的事,要不要是你的事。你既然觉得这些东西没什么用的话,自己扔掉不就好了?” “呃。。。”赵锐有些语塞,对方给出的理由好像是不管怎么样她都是在还人情,至于你接不接受则不在她的考虑范围内。 “对了,我看你这平时也没什么人,我偶尔能过来一下么?放心,不会有任何人发现的。” “啊?你过来干什么?” “莫德庄不是已经被你们王城司给剿了么,我们中的不少人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了,我想着能不能在你这里待一段时间。” “你这不是让我窝藏人犯么?你们有多少人啊?” “就我一个,其他人都各顾各的。时间也不长,等过段日子我找到住的地方就会离开,你放心。” “我放心?你怕不是在逗我吧!我连你到底是干什么的都不知道,你叫我放心?你身上至少有两个在王上那里挂了号的大案,你觉得我能轻易把你收留么?万一要是出点什么事,我们赵家不是要倒血霉。” “你这人怎么这么胆小!我说让你放心你就放心,只要你不继续查那些案子,会有什么事呢?我们也只不过是希望能平静的生活下去而已,朱平总以为自己无所不能,其实他又知道些什么呢?” “那你至少要告诉我,你们这个,这个组织,到底会不会对南阳不利呢?我总不能养虎为患吧。” “那你说说我们为什么要对南阳不利呢,对朱风,我自然是恨之入骨的,但朱平他只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小孩子而已。而且朱风已经死在了北斗之乱里面,我们就是想报仇都找不到对象。” “呃,你还是不要直呼先王的名讳吧。我知道你们也都是些苦命人,不过有时候我们实在无法掌控自己的人生,能好好活下去的话,就先好好活下去吧。” “那你是答应我暂时在这里住一段时间了么?” “我能拒绝么?以你的身手,就算我不答应,你也能随时进来吧。”赵锐轻笑了一下,不过这个笑容明显有点苦。 “好吧,那这些东西就算是房租了,你放心,过段时间我再弄一批过来给你。” “算了算了,我也没什么花销。平时的吃住也主要都是在王城司,你这些东西自己用吧。我多问一句,这些东西,来路上。。。” “你放心,来路都是正当的,不是偷来抢来的!” “喔,那就好。”赵锐有些哑然失笑,这女子和他接触以来说得最多的就是让他放心。他定定的看了对方一眼,第一次见面是在几年前,那次她还是个黄毛丫头;第二次是在城北的那个院子里,她罩着一层薄纱看也看不清楚;这一次她穿着纤细的男装,一脸的英气,是个很美的姑娘,右眼下方的一颗痣很显眼。赵锐对她微笑了一下,接着又说道: “我出去买点吃的,你先在这里坐一下吧。” “你去吧,我相信你不会带着王城司的人过来的。” “呃。。。” 在路上赵锐也不是没有犹豫要不要马上跑到王城司里去叫人,不过一来他本人和这位如意姑娘的纠葛已经很有些深,就算王城司的人成功拿下了她,到时候说不定还会把赵家给搭进去;二来他对这帮王族苗裔颇为同情,也不会主动去举报她们。所以最后他还是随便买了点吃的回到家中和如意一起吃了个便饭,完了之后赵锐便回王城司去了,走之前他对如意说既然想在这里待着就好好待着,他这段时间回王城司住,反正他总是如此,司里的同僚也不会多说些什么。说完他便一脸云淡风轻的走了出去,完全没注意到身后女子脸上涌出的一股莫名的笑意。 再有一段日子就是年关了,赵锐这几年总是一个人在新京过年,冷冷清清的。虽然他对此也不以为意,但是家里人总是觉得他真的很可怜,于是就往新京寄了一大堆东西来表达对他的关心。这么多东西他自己肯定是吃不完用不完的,所以就便宜了他的那帮同僚们,不过也因为这个让他的人缘颇佳。今年家中一如既往的又给赵锐寄了很多吃的用的,而且兄长赵锋还特地来信说,本来老娘是要回来督促他的婚事的,不过这段时间天气太冷,考虑到老娘毕竟上了年纪,不宜长距离的奔波,所以这次就先不回了。不过赵锐还是要抓紧自己的终生大事,不能总是这么飘着。赵锐看了之后哭笑不得,于是回信给兄长说自己都知道,请他们放心。这几年大兄赵锋作为石码头镇的镇将,不仅在南阳境内威名赫赫,还三次受邀参与燕国和北狄之间的边境战事,据说羽林卫骑兵在战场上大放异彩,甚至成功的袭击了一次北狄军的粮道,导致其大将阿罕不得不提前退兵。为此燕国天命帝专门给名义上的妹夫南阳王朱平来信将赵锋给夸耀了一通,于是赵锋和安雅镇镇将黄帅被并称南阳的“边境双壁”。如今在石码头镇,赵家可算得上是一户豪族了。如果真的胡乱选择一个世家女子给赵锐送过来的话,其实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 王城司近期没什么事,在刚刚处理了那五家和大顺侯府走得比较近的王族之后,王上的气也消了不少,现在就一心一意的准备过年。这几年南阳国力强盛,每年都会在城南的王城外举行庆典,这个庆典的规模极大,而且时间往往会持续到深夜。每当这个时候赵锐总是向司里申请值班,搞得同僚们都开心不已。 南阳王朱平在腊月中旬专门下了一道旨意,让久病在家的宰相常鹏今年不必参与守岁,免了这位老臣的劳心劳力。他和大将军朱明都是积劳成疾,如今好不容易有了点好转,自然要巩固一下疗效。在王上的心目中,常鹏、朱明、刘昶、刘昱这些人人都是南阳朝中不可或缺的柱石,是他为数不多能真正信任的人,所以一定不能出事。 那个如意姑娘这段时间时不时的就会出现在赵锐府上。由于她行踪诡秘,所以两个人碰面的机会也不多。对此赵锐心中有种说不出的遗憾,不过更多的是庆幸,毕竟他也知道,跟这群人接触得越多,自己的风险就会越大。一晃到了小年夜,这天赵锐比较罕见的按时下值回家,因为司正刘昱临时决定在当夜将除夕夜的守备情况再部署一下,所以不用留什么值班人员。结果到家后发现如意一脸苍白的跌坐在房中,他吓了一跳,连忙走过去问道: “这是怎么回事,你是受伤了么?” “我没事,遇到几个不长眼的,就和他们交起手来。没想到他们武功了得,我,咳咳咳。。。”如意一边断断续续的说着,一边突然咳了起来。赵锐见状便强行按下心中的疑问,先把她扶到床上躺着,接着就去找药了。 等赵锐拿着一个药箱过来的时候,发现如意已经睡着了,从呼吸的情况看应该是没什么大碍。看来要么就是受了点内伤需要休息,要么就是脱力了。想到这里赵锐干脆坐到一边静静的望着沉睡中的如意,慢慢的有一股异样的情绪开始涌入心头,只不过他现在还没有意识到而已。 一百三十五、掌心 就这么过了几个时辰,如意悠悠醒转,她先是警觉的望了望四周,在发现一旁坐着睡着了的赵锐后突然放下心来。她也定定的望着赵锐,感到了一种诡异的安全感。她试着坐起来,结果浑身无力,肚子也很饿。她有些无奈的翻了个白眼,就在这时赵锐的声音传了过来: “你醒了么?现在感觉怎么样?要不要吃点东西?” “呃,好吧,是有点饿了。我没事,休息休息就好了。” 赵锐在如意动的时候便醒了,他对睡眠环境的要求忽高忽低。在家里的话,只能在绝对安全安静的氛围下才能睡熟,在其他的地方则是能睡就睡。今夜守在如意身边算是一种特殊情况,所以他睡得很浅,一有风吹草动便立即醒了过来。看到如意没啥事他也放了心,于是便去找吃的,家中有烧好的开水和一些一直热着的熟食,他找来了几个包子和一碗热水,给如意端了过来。这些包子是在新京城的名吃店里买的,如意笑着接过后一顿狼吞虎咽,又一口气喝完了那一大碗水,很是惬意的打了个饱嗝之后对着赵锐说道: “想不到你还挺会照顾人的,这些东西一直都在家里备着么?” “呃。。。”赵锐一下子有点不知道怎么回应。这些东西都是单身汉的常备品,平时饿了就随便吃点什么或者去下馆子。没想到在如意这居然成了会照顾人的一种表现,看来她平时也是饥一餐饱一餐的。不过赵锐也不多说什么,便对着如意笑了笑算是回应。 “对了,你是不是有点好奇我是怎么受伤的呢?” “这个,这个肯定是有些好奇的。不过你要是不想说的话,我也不多问。” “说了也没什么,何况现在我也挺想说的。” 赵锐没说话而是静静的看着如意,他晓得现在不需要再说什么,安静的等着反倒效果还好一些。如意想说的话自然会说的,要是不想说的话,你再怎么折腾也没用。 “我们这些人的身份你已经知道了,都是朱风种下的恶。从小我们就被关在神京王城里的冷宫中,一开始根本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从哪里来的,教我们认字习武的内侍说我们都是从王城外一些活不下去的人家里寻来的,是南阳王赏了我们一口饭吃,所以就得报恩。我哥哥从小就刻苦练武,因为他有我这个妹妹,只要能展现出能力,那么王城里的人自然也会对我好一些。我们就这样一直浑浑噩噩的过了十几年。直到北斗之乱那天夜里王城大乱,不少内侍都被叛军给杀了,王城里许多地方都起了火。我们其中的一些人趁乱逃了出去,正好看到了之前一直督管我们的那个内侍抱着一个油布包裹在跌跌撞撞的往外跑,看见我们之后他有些诧异,但我们还是凭着本能救了他并和他一起逃离了王城。之后在王城外的一个据点里安顿了下来。那个内侍已身受重伤,不知他是真的被我们感动了还是觉得心里有愧,便说出了我们的身世,当时大家的第一反应便是不信,毕竟要是我们真的是王族苗裔的话,怎么会被如此对待。可看了那个油布包裹里的名册之后又不得不信,当知道我们的母亲在生下孩子之后便被赐死这件事之后,不少人都怒火中烧,说一定要找南阳王朱风讨个公道。可那天夜里朱风被叛军砍下了首级,让我们都失去了目标。在那个据点里待了一段时间之后,未来往何处去成了大家最关心的问题。我们一共有十多个人逃了出来,还有二十多个人留在了冷宫中,首先便要把这些人给救出来。我兄长的武功最高而且一直都很有威信,所以大家都挺听他的话,在做了一些准备之后大家在一个夜里把剩下的人都给救了出来。没想到被救出的人里面有个家伙一直不服我兄长,说什么既然出了王城,大家就各走各路。他是一门心思想找王族报仇的,所以跟着他的人也不少。最后我们分成了两派,一派以我兄长为首,觉得朱风已死,那么我们好好活下去就行了;另一派则要报仇。分手之后没两天,那边便派了一个人过来求援,说什么因为他们在神京王城里闹出了很大的动静,结果惊动了新京的新王朱平,朱平派了上千精锐人马过来查案。不过他们也找到了一些有意思的东西,所以请我们帮忙。。。” 赵锐一脸平静的听着,其实心中早已掀起了惊涛骇浪,他不知道王族居然还有这么多的秘辛。先王朱风在位数十年,期间种下多少恶实在是数不清楚,这些人其实都是他的骨血,结果居然遭到这种残酷的对待。此时如意述说的内容已经是神京王城案的核心案情了,所以赵锐的精力也开始集中了起来。 “那一派的人一开始是想先潜入王城找到更多关于他们身份的证据。由于当时朱平已经迁都,所以神京王城的留守人员并不多,许多地方都成了废墟,他们根据那名内侍提供的线索,找到了当时朱风囚禁我们母亲的地宫。这个地宫不在冷宫里面,而是在通天塔下。朱风一生信佛崇道,所以特别喜欢装神弄鬼,他不知是听信了那个江湖骗子的话,说这些犯官的女眷都是不详之人,所以即使要宠幸,也得在一个合适且见不得光的地方。他费了不少心思,在通天塔下挖地三尺,修建了一个地宫,这个地宫被通天塔居高临下的俯视,又是个手掌心的形状,在朱风看来意味着里面的人不管生死都会在他的掌控之中。听那个内侍说,很多参与地宫修建的人都在后来被找由头给处死了,所以知晓此事的人越来越少。地宫里面除了那些犯官的女眷,还有不少机关暗器,一般人根本就进不去。那一派的人不知怎么的触碰了里面的一个机关,导致整个地宫都塌陷了,还有种诡异的毒水流出,这种毒水无色无味,不到一会就仿佛像被蒸发了一样。结果他们不少人都莫名奇妙的浑身燃起了鬼火,接着一个个的倒下了,剩下的人吓得半死便都往外跑。这里的动静自然惊动了神京王城中为数不多的守卫,他们赶过来的时候好像也折了几个人。所以后来更是让新京派了人到神京王城查案,你和你兄长赵锋都是那一次过来的。” “嗯,你这么说我就明白了,这件事连王城司都不甚了了,只晓得先王在通天塔下修筑了一个藏娇地宫,没想到里面还有这么多的细节。那后来王城司和金吾卫过来之后,你们绝大多数人不是都战死了么,我记得最后好像只有几个人逃出去了。” “死的更多的是我们这边的人,当时那一派的首领坑了我们,他明知朱平派了人过来,还谎称他在地宫中找到了很多东西,让我们一起过去冷宫看看,结果我们到了之后才发现王城司的人已经在准备清剿了。随着冷宫中的地宫塌陷,我们大多数人都死在了那里,最后剩下的三个人就是我、兄长和另一个人。而他们那边的人则趁乱跑到了神京东门外的一处地道中,结果被你兄长赵锋纵火烧林将他们都给逼了出来,那一次他们也损失惨重,好像只有不到十个人逃了出去,还有几个人被生擒,不过大家平时都没有名字只有代号,谁对谁也不熟悉,所以虽然有几个人被王城司给生擒了,估计也没给你们留下太多线索。” “线索的确是没多少,不过王城司还是查到了那个油布包裹的事,那你们这些人最后都来了新京么?” “当时油布包裹被那边的人拿走了,后来遗失在了城东的那条河里,他们没胆子去找,于是我就去了,没想到会遇见你。。。” 赵锐一愣,随即想起他们两人初见的时候,有时候一些事情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变得越来越模糊,而另一些事情则会越来越清晰。他突然笑了一下,然后有些怀旧的说道: “说起来就好像是昨天发生的事情一样,真是令人感慨。” “没什么感慨的,当时我们三个人结伴而行,路上兄长给我起了名字叫如意,就是希望我事事如意。另一个人当时身上有伤,他在临终前告诉我们如果实在没地方能去的话,就去新京城里一个叫莫德庄的地方。他比我们大得多,很久以前救过一个人,那个人正是莫德庄的马庄主。我们依他的意思辗转来到了新京,不料我兄长在王城司清剿的那天夜里也受了不轻的伤,本来以为能扛住,结果也渐渐不行了。他一直念念不忘那个油布包裹,正巧有次上街看见了你,由于莫德庄里的人消息特别灵通,我们也知道所谓的“神京王城案”一直都没有告破,那么这个东西一定还在你身上,于是我便自作主张去找你,结果被你兄长一阵胖揍。后来我兄长过来救我,不知他用了什么法子说服了你兄长,居然把我送到了莫德庄。。。” “呃,你兄长舍身取义,他的行为感动了我大兄,所以便把你送了过去,毕竟,你们也都是身不由己啊。” “我回莫德庄之后看到了我兄长给我留下的信,也晓得他肯定是一去不返了。不过我这条命终究是你们赵家兄弟救的,所以这些年也一直暗中关注你们。赵锋威震南阳,不到三十岁便成了一方镇将,你也在王城司当上了百户。本来我以为自己也不能给你们帮什么忙的,结果莫德庄却卷进了那桩”青铜人案“里边去了。马庄主做的很多事我并不是很清楚,不过这一年多以来,王族里面不少边缘人渐渐都聚集在了一起,甚至包括之前我们当中的另一派。他们说是准备在年关时在新京有个什么大行动,但王城司对这个案子追得很急,他们不少人都惶惶不可终日。我听他们中间有人说不如提前发难,所以就过来通知你先避一避。” “年关发难?”赵锐没想到还有这一出,一时间有些恍惚。虽然现在的氛围很有些温馨,但这个消息如同重磅炸弹一样把他震得七荤八素。他一脸惊诧的望着对面的如意,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你别这么望着我,我也不知道他们具体要干些什么。平时我住在庄子里,有时候出于好奇偷听到了一些七零八落的消息,至于计划什么的,我根本就不知道。” “那你是怎么判定出这是一场空前血灾的呢?” “感觉,他们谋划了很久,一定不简单。”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就不可能不留下痕迹。。。”赵锐一边说着,一边开始思考,既然他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就不能不当一回事了。 一百三十六、庆典 “科正大人,今年入城和禁卫军一起协防的是哪镇人马啊?”赵锐第二天一到司里便开始按如意提供的线索进行查证。毕竟所谓会发生动乱总得有证据证明,否则就成了妖言惑众。这个后果可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起的。 “今年?按惯例今年应该是赤旗卫吧。怎么了?” “啊!我随便问问。刚还想着大兄今年会不会回来呢?” “你大兄的羽林卫可是边境重镇。虽然朝中的确希望他能带兵回来,但燕国一再表态希望羽林卫能留守石码头镇,所以王上也不好驳天命帝的面子啊。” “那倒是。不过就算我大兄回来的话,估计也有得忙,兄弟俩也见不了几次面。” “国事为重嘛,今年年关怎么样,还是值班么?” “还是我留下来值班吧,反正也没什么事。” “好好好!我们科里幸亏有你,其他科的科正每年都为留守人员头疼不已,我们这可没这种忧虑。”科正一边说着一边笑着走了出去,赵锐则一个人坐在位置上皱眉思索。 这些年南阳除了边境上定西卫和羽林卫,其他各镇基本上都没什么战事。就算不至于武备废弛,但战斗力大打折扣肯定是免不了的。赤旗卫作为镇北三卫之一,在很久以前便以战力低下着称。七年前北进被打得几乎全军覆没,后来在西州和夏国交战时又当阵折了镇将。这样一支人马今年入城协防的话,真让人一言难尽。虽然城里还有两万禁卫军、三千金吾卫和五千内卫营,但当年北斗之乱的时候神京城一样有数万兵马驻防。就算敌方没有外援,但真的要在新京城里搞事的话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赵锐所在的王城司五处是专司新京城事务的,所以想查什么资料特别方便。他把这段时间新京城的各类情况都分析了一下,并和几年前的数据进行了对比,却没发现什么异常。当年北斗之乱时,那个代号叫“旧佛”的家伙的诸多谋划一直都被王城司翻来覆去的研究,所以应该不会再次出现类似大股人马逼近或者火油车堂而皇之上街的这种事情。每年的庆典防卫工作都是由护军将军和王城司司正两人共同部署,一直以来就没出过什么问题。那么这帮人如果真的想干点什么的话,究竟是从哪里入手呢?赵锐想了一天也没什么头绪,晚上下值后便回到家中清静清静。这段时间他回家的次数明显增多了,只是他自己可能还没觉察到。 如意上次受伤后就一直待在赵锐家中。受伤的原因挺好笑的,就是她无意间撞见了几个江湖骗子在骗人,正义感爆棚的她上去斥责,结果遭到了包括受害人群在内的围攻。她的武艺虽然不错,但架不住对方人多,结果受了点伤。其实这种程度的伤对她来说稍微将养几天就能恢复,但不知为何她却一直待在赵锐这里。赵锐时不时的带点吃食回来看望一下她,她平时没事就在院子里瞎逛,只要避开那几个定点过来打扫的杂工就行了,这一点对于她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慢慢的她似乎开始对这个宅院有些习惯了,就安稳的住了下去。赵锐对此没有表示任何异议,两个人就以这种比较诡异的方式相处了一段时间,看来今年肯定是要一起过年了。 腊月二十九的时候,赵锐收到了赤旗卫三千人马已经在城外完成布防的消息。按照历年的城防部署安排,原本大多驻守城外的禁卫军因为年关庆典的任务而要入城协防,所以城外便由边境十二镇中的某一镇前来完成防务。不过这些年南阳一直承平,所以即使是边军过来也不过是走走流程,齐装满员的一个镇过来是完全没有必要的,一般来个三五千人就足够了。而且各镇都把这个看成了福利,毕竟能在新京参与年关庆典总比待在镇里要热闹得多,所以过来协防的边军在身心上都十分放松。 对于军战赵锐是不太懂的。虽然有个当镇将的兄长,但是他一没上过战场,二没跟着赵锋在军营中历练过,唯一能扯上关系的不过是读过几本兵书而已。所以他只能按一个局外人的眼光来分析新京城的防务。在他眼中,数万大军已经把新京城给团团围住了,而南阳唯一的水军铁舟卫也是严防死守,根本不会让任何可疑的船只靠岸。因此敌方不可能有大股军力作为外援。至于城内的王族也好,那些没有身份的王族苗裔也好,就算把人头都算上,也不过千把人。这些人平时大多数都养尊处优的,你让他们一下子具备披坚执锐冲锋陷阵的能力恐怕也不现实。想来想去都不可能再次出现有乱军向王城发起进攻的可能性。至于南阳王朱平的内部防卫就更严密了,一般只要有他在的地方,都至少有五百名侍卫贴身保护。外围还有金吾卫、右内卫营、左内卫营三支人马中的某一支作为待机的护卫。年关庆典时,南阳王除了会短暂的到王城南门的城楼向百姓致意之外,其余的时间基本上都待在王城里。如今王城中戒备森严,一般人肯定是无法靠近的。唯一有可能造成混乱的就是守岁这个仪式,因为这个是王族和亲贵大臣都要参与的一项很重要的活动。在除夕夜当晚,至少一半的王族和朝中重臣都会进入王城和王上一起共进晚餐,接着便是大家一起在城中的祭厅里守岁。不过王上身边的防卫力量摆在那里,真要是出什么事情的话,估计也很难弄出什么大风波。想到这里赵锐揉了揉脑袋,现在实在是找不出啥线索,只能先等等看了。 除夕当天王城里传来消息:王上考虑到大将军朱明的身体状态,特发恩旨让其在家中安歇,不需要一起来守岁。这样一来,南阳的文武第一人都不用陪着王上一起熬夜了。不过对于王族,王上还是下旨让侯爵以上级别的全部到王城参与守岁,他才不管这帮人的身体条件到底能不能撑住。每年都有几个王族的倒霉蛋因为守岁被处罚。有迟到的,有失仪的,总之只要是被朱平给抓住了,那么就会被狠狠的收拾一顿。罚俸一年算是最轻的处罚了,一般都是大额罚款。去年北望侯朱威因为在守岁时打瞌睡,被朱平怒斥一番后罚没了一万金。这可把朱威给折腾得半死,差不多将其一半的家产给变现之后才勉强凑齐了这笔钱。所以对于守岁这项让人心惊肉跳的活动,王族诸人可是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生怕因为自己一时不查被朱平给盯上。整个晚上大家都过得战战兢兢的,第二天结束后便如遇大赦的回去倒头就睡。 王城司里每年会派出一队人给要参与除夕夜守岁的王族诸人派发请柬。其实这本来是个普天同庆的事,按说应该是由内侍去通报,结果不知道南阳王朱平出于什么心理,总是让王城司的人来完成这个差使。那些王族平时对王城司的人就颇感畏惧,拿到请柬之后都有些面色愁苦,仿佛拿到的是催命符一样。这种送请柬的事情赵锐也干过几次,所以并不陌生。不过今年司里没安排他过去,可能是除夕晚上要值班的缘故吧。 “你发现了么,那几个侯爷长胖了好多。看他们那样子,估计有两百多斤吧。” “天天在府里吃喝玩乐,不长胖也不可能啊。现在不比以前了,以前他们还能在神京城外骑马狩猎,现在哪个敢这么高调。” “那倒是。不过这些人要是除夕真的在王城中待一个晚上,体力不知道吃不吃得消啊。” “那就不是我们要考虑的问题了。王上亲自下发的请柬,他们就是不想来也得来。” “这种得罪人的事总是我们王城司出面,真的是很为难啊。” 看来被派过去送请柬的人都陆陆续续的回来了。赵锐听着他们七嘴八舌的议论,不禁有些哑然失笑,王族这些年不仅威严扫地,看来尊严上也够呛。长此以往对南阳来说也不是什么好事,王上现在年轻气盛,只能等他以后自己转弯了。 随着除夕夜的越来越近,大量百姓都在吃过家族的团圆年夜饭之后往王城南门的方向开始移动。那里有个大型广场,每年的年关庆典都在那里举行。王上有时候还会亲临,然后向大家亲切致意,每到这个时候都是年关庆典的高潮,似乎一年下来就只为等这一天一样。 赵锐的每年的任务都是留在王城司值夜班。他的同僚们除了比较倒霉被派去巡街的以外,其他人都回家换了衣服跑去看庆典了。平时他是比较享受这种一个人的孤独的,但今年他的心态不一样了。其实要是能重新选择的话,他说不定会回去和如意一起守岁。此时赵锐忽然有了一丝想去看看年关庆典的兴趣。在这一刹那,他终于明白自己的转变是因为如意。 就在赵锐在王城司里胡思乱想的时候,除夕夜的年关庆典已经在新京王城的南门广场上开始了。首先照例是每年都会有的烟火秀,这几天没什么雨雪,所以烟火秀显得特别的璀璨。之后便是王城中的歌舞伎进行表演,这种表演可不是总有机会看得到的,所以围观的百姓都想尽量靠近一些,那么负责外围秩序的禁卫军此时就要发挥作用了。在他们的威慑下,人群还是保持了不错的秩序。在歌舞表演差不多快要结束的时候,南阳王朱平终于出现在了城楼上,他朝着王城下密密麻麻的人群挥手致意,庆典的气氛也在这一刻达到了高潮。百姓们的欢呼声一波接着一波,让城楼上的南阳君臣们的内心充满了满足感,但对于王族来说可真就不是这么回事了,因为这意味着不久之后就要开始苦逼的守岁,他们务必要撑过这个难熬的夜晚。 一百三十七、祭厅 直到庆典的最后,赵锐都还保持着紧绷的状态。他查来查去还是没查到任何线索,而年关庆典的主要活动都已经结束了。现在看来一切都是正常的,要说之后会发生什么事的话,那绝对是极小概率。毕竟王上都回到了王城,想在王城中搞事的难度那可是很大的。这时如意的样子再次浮现在了的脑海里,这种感受之前从没有过,也许就是大兄说的心动的感觉吧。 此时王城中的守岁仪式已经开始,南阳王朱平领着王族和朝中一定级别以上的文武一起来到了祭厅。这里是朱平平时祭祖的地方,文武中的外姓人留在外厅,这里相对而言比较轻松一点,除了没饭吃之外,你只要不是太出格,是不会有人来管的,甚至要如厕也没什么问题。而朱平领着一众王族进入的内厅则气氛沉重,秩序井然。王族们按辈分一排排的跪坐好,一个个一脸严肃。朱平在最前面的位置,身后有一排内侍挡着,就是干点什么也不会有人知道。后面的王族们则需要靠自己的毅力来硬挺一夜了,不少人此刻都已经晕晕欲睡,恨不得直接倒在地上。但真要倒下去了,明天自己还是不是王族都很难说。 守岁在南阳王朱平这里几乎成了一种自虐的活动,一晚上保持一个姿势不准动不说,还得不吃不喝。别说上了年纪的老人,就算是年轻力壮的中青年有时也扛不住。在内侍的掩护下,朱平要是渴了或者饿了自然有办法解决,其他人可就没这种待遇了。今年跪坐在最后一排的远南侯朱春和大梁侯朱怀看上去已经开始浑身颤抖,仿佛随时都有可能倒地不起。他们两位都变胖了不少,在有这么大一个肚腩的前提下跪坐确实是有点困难。不过周围的内侍都没有一丝上去帮忙的欲望。他们的眼睛里甚至还有点幸灾乐祸,真要是抓住了王族的失仪之举,王上说不定还有奖励呢。 不久之后,正在王城司里打瞌睡的赵锐突然听到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接着一个十分惶急的声音传了过来: “五处值夜的差官是哪位?” 赵锐一愣,随即意识到这是在找自己。他一个激灵便清醒了过来,一种十分不祥的感觉开始蔓延。在整了整衣服之后,他忙不迭的走了出去高声答应道: “在下是王城司五处百户赵锐!请问有何贵干?” 赵锐一边说着,一边定睛望着深夜来到王城司的这名骑兵。从装束上看他应该是金吾卫的骑卒。这人一见赵锐,立即在马上朝他扔过来了一个王城司的特有令符。看到赵锐手忙脚乱的接住之后,骑卒沉声说道: “奉王城司刘司正钧令,请赵百户立即集结五处的留守人员进宫护驾!” “护驾?”赵锐的脑子一下子十分混乱,这肯定是出了什么大事。令符是王城司司正的专有令符,看来真的是刘司正在调动人马。此时司里除了在王城协防的人,大多数人都估计洗了睡了。不过不是还有数万人马么,为什么要王城司去护驾呢?容不得赵锐有太多的时间胡思乱想,他立即把司里还留守着的一支不到三十人的差役队伍叫起来急吼吼的朝王城里赶了过去,一路上他们连一个禁卫军或者其他的人马都没有看到,情况真的相当诡异。 到了王城南门后,赵锐发现这里的气氛十分平静,看起来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他正有些疑惑的时候,城门突然打开了,只见王城司司正刘昱一脸焦急的走了过来。当他看见来的是赵锐的时候,不由得有些松了口气。还没等赵锐恭敬行礼,刘司正就他急促的说道: “你立即带上你的人随我来!” 赵锐不敢怠慢,当即领着大家跟在刘昱身后朝着王城里赶。一路上刘昱一言不发,赵锐自然也保持沉默。在王城中转来转去终于来到了祭厅,刘昱停下脚步之后又对他说道: “你让人把守好出入口,然后随我一起到祭厅里去。你一个人进来就行了。” 部署好了之后,赵锐便和刘昱一起走入了祭厅,刚进去的赵锐心头大震,只见不少朝中重臣都一脸惊恐,和往日气定神闲的样子判若两人。这时副相刘昶也走了过来,看到赵锐后问了一句: “你说的就是他?” “对,今夜五处值守的就是他,赵锐赵仲坚,赵伯刚的弟弟,曾经参办过神京王城案,应该对那种鬼火有印象。”刘昱的话让赵锐更疑惑,不明白这怎么又和神京王城案扯上去了。不过两位大佬在一旁,他哪里敢多话。 “好吧,既然这样先叫他进去看看。”刘昶一边说着,一边对赵锐点了点头,赵锐忙不迭的回礼。然后在刘昶刘昱的带领下来到了内厅,只见内厅里的南阳王朱平一脸的惊魂未定,而其余的数十名王族则被内侍和侍卫们按在地上。这种场景实在是诡异之至。 “朱平,你年纪轻轻却如此心狠手辣!这里的人不少都是你的长辈,有的甚至是你的祖辈!你如此对待,真的不怕遭报应么?”赵锐还没来得及问自己要干些什么,就听见一个被按着的王族一边挣扎着一边对南阳王朱平怒喝。他心中一紧,心想王上不是要把这帮王族都给收拾了吧? “哈哈哈,列位不必担心,就算刚才远南侯和大梁侯两人舍身取义没把蓝火烧到朱平的身上,但只要近距离染上了这种毒,就一辈子见不得光。到时候看他再怎么上朝!” “住口!你们这帮不忠不孝的米虫,胆敢以下犯上,就不怕孤将你们满门抄斩么?”朱平面目扭曲,显然是动了真怒。赵锐仔细看时,发现他的脸色白得有些怕人,看起来似乎是中了什么剧毒。 “赵锐,你对神京王城案里面的那种鬼火了解多少?”这时一边的王城司司正刘昱开口问道。 “回司正大人,这鬼火卑职虽未亲眼见到,不过事后通过司里的典籍进行了查询。此毒应该是取自极北之地的蓝冰焰毒,在低温环境下就像一滩水,一遇高温便化成了水汽。血肉之躯沾上之后便会自燃,短短数息之间一个人就像被融化了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不过根据典籍中的记载,此毒也能以气体的方式渗入人体,因为量少虽然不会立即自燃,不过时间久了也有毒发的可能性。” “这,这可如何是好,那王上岂不是危在旦夕。。。”刘昱刘昶都听到了赵锐的话,刘昶心中剧震,不由得方寸大乱,忍不住长叹了起来。 “那你知道此毒如何解除么?”刘昱可不像刘昶那样沉不住气,倒是很冷静的向赵锐发问。 “说是有一种叫天和兰的草药可解此毒,当时卑职只是记下了这种药的名称,但是怎样配置倒没有进一步的研究。。。” 赵锐话还没有说完,只见刘昱已经快步朝着朱平走去。他在朝着王上一礼之后,便用带着喜气的语调急声说道: “王上不必担忧,此毒名为蓝冰焰毒,可用天和兰来解。臣立即让王城司百户赵锐赵仲坚前往配药,赵仲坚为赵伯刚亲弟,勤勉机敏,请王上安心。” “啊?好,好!赵仲坚在哪里?”本来心情已经极差的朱平此时听了刘昱的话如同溺水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他的双眼一下子有了几分莫名的神采。 “赵锐,快过来见驾!”刘昱朝着赵锐招了招手接着对朱平说道:“刚刚正是他向臣说明了此毒的来源与解法,王上可直接询问于他。” 赵锐有些恍惚,不晓得自己怎么一下子跑到这么重要的时间节点上去了。不过在王上的殷切注视下,他实在是不能也不敢胡思乱想,只能疾步趋前朝着朱平行礼道: “王城司百户赵锐参见王上。” “不必多礼。刚刚刘司正说你对这种毒颇有了解,你确认能解得了么?” “回王上,既然此毒在典籍中被记载了解法,那就肯定有解药!微臣立即前往配置,请王上放心!”赵锐也不知道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信心,居然当着朱平的面表起了决心。他的话让朱平更加振奋了起来,南阳王站起身来对着一众被按着的王族说道: “看见了么,孤有此等忠臣干吏,岂是你们这群宵小之辈能祸害得了的?赵百户,你速去公干,孤特许你调动王城内一切资源,王城司也会全力配合,速去速回,孤等着你的好消息!” 朱平话音刚落,赵锐就站起身来再次行了个礼准备匆匆离去。刘昱则紧紧跟在赵锐身后,待他刚刚跨出祭厅,刘司正便一把将其抓住,接着很有些郑重的问道: “仲坚,你当真有把握配置这种解药么?” “司正大人,卑职一直以来便对这类药物颇有兴趣。虽然当时没有做进一步的研究,但印象中此毒并不是特别难解,待卑职先回府中找找当时做的笔记,应该能可以配置出解药。” “你所言当真?” “这,卑职怎敢欺骗王上和司正大人。” “既如此,你可先独自回府,我派人暗中护送你。目前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参与了今夜的谋反行动,说不定他们中有不少人都在外面盯着。你拿到笔记之后,立即回王城司配药!” “卑职明白,请司正大人放心!” “如今局势诡谲,要千万小心。如今你已在王上面前立下保证,如果到时候无法解毒, 必然连累你的整个家族!所以,务必想尽一切办法来救驾!时间紧迫我也不多说什么了,你赶快去吧。” 一百三十八、离花 刘昱一直目送着赵锐消失在了自己的视野里。此刻他心情复杂,如果赵锐真的能把这个什么蓝冰焰毒给解了自然最好,可要是无法解的话,那么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南阳政局将会又迎来一次动荡。那个时候可就不是一般意义上的血雨腥风了。不过南阳王朱平要是逃过了这一劫,势必对王族进行更为恐怖的清洗,不管怎样,南阳的元气都会有不同程度的损伤,真是令人遗憾! 赵锐脚下生风的朝前走着,此时他是满心的亢奋。解毒一直是他的兴趣所在,更重要的是,这种毒他曾经跟如意讨论过,肯定是有解法的。不过当时也没怎么多谈,毕竟谁也想不到南阳王朱平在除夕夜里会染上蓝冰焰毒。现在他终于明白如意所谓的血光之灾是什么回事了,原来这帮王族是对王上下手,这的确出乎了绝大多数人的意料。刚才凭着一股兴奋劲向南阳王许愿之后,他渐渐有了点后怕。不过他也明白,就像兄长赵锋说的,机会只会给有准备的人。一个人一生可能就只有几次机会,抓住了才有可能扭转人生,否则便会碌碌无为。所以对此他也不怎么后悔,到底还是年轻了点。 刘昱在案发后第一时间便冷静了下来,他没有大张旗鼓的调兵入王城护驾,而是尽可能的降低这件事带来的影响。他知道王城司里有几个很善于解毒的鬼才,赵锐就是其中之一,今夜正好又是他值班,所以就派人把他给找了过来,没想到他真的能说出个一二三四来,可以说是意外之喜了。 “什么,你说朱平中了蓝冰焰毒?”如意一脸震惊问道。赵锐刚刚回府的时候如意也在,便简短的对她说了几句案情。没想到她的反应还有点大。 “对啊。应该是几个居心不良的王族自燃之后想拉着王上同归于尽,没想到被几个内侍给挡住了。但他们身上的毒还是以水汽的方式沾到了王上身上,所以现在第一要务便是解毒。我这不是回来找我的笔记本了么。” “那不会有人跟着你吧?” “路上还比较太平,这种事司里肯定会派人对我进行暗中保护。不过只要我不主动放出求救信号,他们也不会有什么异动,所以你别担心有人会突然闯进来。” “哦,那就好,毕竟我也不好跟他们见面。对了,你真的要给朱平解毒么?” “解啊,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我身为南阳王城司百户,肯定是要救驾的。而且你想,如果王上真的有了什么事的话,那国中岂不是要大乱,现在王上的子嗣尚幼,其余的王族在一边虎视眈眈,到时候朝中军中都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说不定会像燕国那样来一场大混战。一旦真的这样了,苦的还不都是些老百姓。” “那依你的意思,救朱平就是救南阳的百姓么?” “可以这么说。毕竟一个安泰的王上在位的话,对局势能起到的稳定作用显然是最大的。” “那好吧,你把这个拿去。这东西用热水泡开之后服下去,可以解蓝冰焰毒。”如意一边说着,一边把系在手上的一串花饰朝着赵锐扔了过去。 “这是什么?”赵锐下意识的接住了,接着一脸的惊诧的问道。 “这是离花。我们之前在神京冷宫的受训的时候就接触过蓝冰焰毒,所以身上一般都有解药。这种毒要到极北之地找天和兰配解药,虽然新京城里肯定有些药店有,不过时间上可能来不及了。离花是以前教我们武功的内侍制作的一种解毒药,除了蓝冰焰毒之外,还能解其他的毒,你就说是你自己找到的,可以给朱平试试看。应该是能解掉毒的。” “呃。。。” “看你犹豫的样子,不会是怀疑我会暗害朱平吧?” “那倒不是。这东西一旦出现,那你的行踪可能也会暴露啊?” “哦?你居然在担心我的安危。这你放心,就算被人盯上了,我也能安全脱身。对了,你能在石码头镇给我找个落脚的地方么?” “这个应该不难,但现在的首要问题是这个解毒药。这样,我先把你说的这些内容补记在笔记本上再回王城。”赵锐说完就拿出笔记本奋笔疾书,时间紧迫他也不能一直待在这里,外面王城司的同僚一方面是在保护他,另一方面也是在监视他。时间久了对大家都不好。搞定之后他把离花装到了一个小瓶子里便走了出去,他要第一时间赶回王城。 在路上赵锐丝毫没有对如意产生怀疑。他没有去想如果自己身上的离花不是解药而是毒药的话,那么不仅是他,整个赵家都会迎来一场灭顶之灾。也许是他长这么大从来没有真正意义上跟女性接触过的缘故,如意一下子就闯进了他的心里面。这种深程度的闯入让他浑身蔓延着一种之前从来没有过的亢奋,亢奋到了连跟在他身后不远处暗中保护的王城司同僚都觉得赵百户是不是吃了什么提神药,怎么如此精神抖擞。 就在赵锐疾步如飞的往王城赶的时候,祭厅里发生的事也渐渐在王城传开了。不过好在王城司司正刘昱一直都在王城中留守,所以即使消息已经开始传播,但在王城司差役的严密控制下暂时也没造成什么后果。刘昱和刘昶现在比较犹豫的是这件事需不需要立即向宰相常鹏和大将军朱明通报。一起在祭厅中护驾的护军将军孙典认为至少要告知大将军朱明,毕竟现在也不知道禁卫军中到底有没有人参与了这次谋反,要是之后他们万一有第二次攻势的话,祭厅附近的防御力量是防不住大股叛军进攻的。不过刘昱认为这些年军方都很注意防止各种势力的渗入,不可能出现像北斗之乱时的大规模叛乱,所以暂时还不用惊动朱明。毕竟要是朱明在深夜朝着王城赶的话,肯定会造成一定程度的骚动。副相刘昶愁眉不展,他可不像刘昱一样对那个叫什么赵锐的王城司百户那么信任。就算这小子是赵锋的弟弟,也不可能真的有赵锋的本事吧。如今王上危在旦夕,刚刚那两个叛乱王族在须臾之间被鬼火化成烟尘的惨状让他心有余悸。想来想去都没什么好办法,刘副相只能强装镇定的继续待在祭厅里稳定局势。他望着不远处的刘昱,想到的却是之前当过校事府府正的父亲。血脉的力量终于让他渐渐平静了下来。 金吾卫、内卫营还有禁卫军的将士们现在都等着王上进行例常的深夜慰问,他们精气十足的驻守在各自的岗位上。按往年的规矩,南阳王朱平一般都会在日出之前来到各军驻守地进行勉励。由于包括四方将军在内的高级将领们都还不知道王城祭厅里发生的事,所以大家都还没什么异样。左将军梅展甚至一夜没睡顶盔掼甲的在那站岗。因为朝中传闻镇军将军赵普不久之后会去担任兵部尚书,所以四镇四方将军理论上都有晋升的机会。这种时候不表现一下实在是对不起自己,他怎么也不会想到王上现在正等着解毒药来救命。要是王上真的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新京各军绝对会在短时间内陷入一个十分混乱的状态。 “司正大人,赵百户求见。”刘昱这时终于等来了赵锐,他有些激动的迎了过去。只见赵锐正一脸激动的待在祭厅外,刘司正心中一喜,这个表情的话,说不定解毒真的有戏! “司正大人,卑职在家中发现了一种叫离花的解毒药。此物是我当年在一个云游的道士手中购得,一共有两株,一株已经拿去试验了,现在还剩下一株。按笔记中的记载,此物遇温水即溶,口服后可解蓝冰焰毒。”赵锐一看到刘昱过来,连忙恭敬的行了个大礼,接着便将自己的笔记本和装在瓶子里面的离花呈了上去。 “嗯,待我先看看。”听了赵锐的话之后,刘昱心头一宽,但面上却没有显示出任何喜怒。他拿着离花沉吟良久,最后深深的看了一眼赵锐说道: “仲坚你在此稍待,我先去禀明王上。” 刘昱说完后便转身往祭厅里走去,此时他心中百感交集。作为王城司司正的他自然知道解毒这件事的重要性,不过对于赵锐突然拿出的这个叫“离花”的玩意他心中还是相当怀疑的。如果真要有什么问题,那么他们刘家肯定也在劫难逃的。不过就算不用这个解药最终南阳王朱平殒命的话,刘昶刘昱兄弟二人也会被新王当成替罪羊清洗。所以事到如今,只能试一试了。 朱平在听了刘昱的禀告之后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立即让在一旁伺候的内侍拿来了温水。待离花在温水中溶化之后,朱平端起碗来就喝了下去,看得刘昶嘴角不停的抽动。过了一会之后,只见南阳王朱平“哇”的一声吐出了一滩蓝色的污秽之物。这滩污秽一落到地上便成了一簇微弱的蓝色火苗,搞得众人紧张万分的七手八脚把朱平拉着往后退了好远。不过随着这簇火苗渐渐熄灭,朱平脸上却恢复了血色,在之前浑身被鬼火覆盖着的远南侯和大梁侯靠近时,虽然他躲得及时,不过还是感觉到有一股寒气直接窜入了体内,导致他像脱力了一样四肢无力。如今随着污秽之物的吐出,他觉得自己的体力一下子都复原了。满脸喜色的他朝前走了几步,冷笑着对刚才那个口出狂言的王族说道: “孤命系于天,自有神灵庇护,尔等能奈孤何?” 朱平的样子让本来胸中出了一口恶气的几个谋逆王族再次面如死灰。他们是真没想到蓝冰焰毒这么快就被王城司给解了,以朱平平日的手段,可想而知他们的下场。其中一个王族吓得浑身颤抖,嚎了几声之后便屎尿齐流的晕了过去。其余几个也都目光呆滞,仿佛晓得自己的大限已经要到了。 朱平一点没有被内厅里的恶臭所影响,他让刘昱把赵锐叫了过来。在仔细询问了解毒之后需要注意的一些事项之后,便下旨把今夜参与守岁的众多王族暂且押入王城司诏狱候审。此时外厅的朝臣们也都知道了王上解毒成功的消息,于是也纷纷对王上表示祝贺,一个两个的歌功颂德马屁横溢。刘昶刘昱也松了一口气,便劝王上先回静思殿歇息。不料朱平却说他要按惯例先继续守岁,然后再去勉慰驻守王城各处的将士们。这样来看的话,南阳王朱平的体力是真的已经恢复了。 一百三十九、新年 王城中的风波正在渐渐平息。毕竟南阳王朱平都能活蹦乱跳的到处走了,所以关于他中毒的传言也不攻自破。不过参与守岁的王族成员们被王城司押往诏狱也被不少人亲眼看见了,看来祭厅里恐怕还是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立下大功的赵锐虽然没有被王上当面赏赐,不过内心平静的他倒也没什么失落或者不满。大兄赵锋早就说过,做人尽人事听天命即可,该是你的终究会是你的,不是你的你怎么上蹿下跳都没用。而且解毒药离花本来就不是他自己搞出来的,要感谢也得去感谢如意。不过他的表现在一旁的王城司刘昱眼中就成了成熟稳重,要知道赵锐今年不过二十四五岁,如此年轻却有非凡定力,日后的前途恐怕是不可限量。想到这里刘昱不禁把赵家兄弟和他们刘家兄弟进行了一个比较,发现他和刘昶在赵锋赵锐这个年龄段时,还真没有这种成就和心智。在这一刹那间,刘司正觉得自己真的老了。 王城司的人今夜注定是新京城里最忙的了。他们不仅将大量的王族成员押进了诏狱,还分出了一部分人手将不少王族的府邸监视了起来。禁卫军也收到了出兵对城南进行封锁的指令,这次封锁由左将军梅展亲自领军,作为不放过任何一次表现机会的高级将领,梅将军也对涉及王族的事情有些惊疑不定。他不知道又是哪几个王族倒霉蛋把王上给惹怒了,不过惊疑归惊疑,他还是在第一时间就完成了布控。这种大规模的调兵行动自然也惊动了不少百姓,承平已久的他们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危险,只是觉得王上是不是又要收拾他的这帮苦逼亲戚了。 巡视完各军的南阳王朱平回到静思殿之后专门下了一道旨意,将有救驾之功的王城司百户赵锐擢升为千户,并指令其从王城司中抽调专人对涉案的王族进行刑讯。赵锐年轻是年轻,但至少还是明白王族不能轻易去碰这个道理的,这回居然还要他去刑讯,这不是找死么?他当即表示自己资历尚浅外加能力有限,实在是不敢奉旨。王城司司正刘昱也在一旁说如此大案仅仅让一个千户主导也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朱平见状也不好多说,只能退而求其次让刘昱选出一位处正甚至是副司正去办差,不过赵锐的千户倒是必须接受。等事情告一段落后,众人便一起退出了静思殿,刚出殿来刘昱便笑呵呵的朝着赵锐道喜,说仲坚年轻有为,之后前途无量。赵锐则连忙谦逊,说哪里哪里,之后还得司正大人多多鞭策提携。刘昱满意的笑笑,越看越觉得这小子顺眼,看来之后的成就也许能跟他兄长平狄将军赵锋比上一比。 赵锐带着刘昱特批的休假一天的恩典往家里赶,他有些迫不及待的想把晚上发生的事情都告诉如意。回到家中看到如意还在赵锐不禁松了一口气,他路上生怕她会不辞而别。要知道他能混上千户完全就是靠解毒药离花,要是没这玩意,他自己八成还在王城司里苦逼的配解药。所以如意这次真的是帮了他一个大忙,一方面是升职加薪,更重要的一方面则是在南阳王朱平那里狠狠的露了一把脸。他和兄长赵锋如今都有了分量很重的救驾之功,这在南阳历史上极其罕见。相信今后很长一段时间里,他们赵家的地位都会十分稳固的。 如意静静的听着赵锐唾沫横飞的讲述着今天夜里发生的事情,她忽然觉得这个年纪比她大三四岁的家伙就像个小孩子一样。这些年在江湖里沉浮,如意经历了不知道多少人情冷暖,既没有朋友,也没有什么血海深仇的敌人。赵家可以说是她唯一有些渊源的一户人家了。对于赵锐口中的感谢她其实并不在意。再怎么说朱平的的确确是她的亲弟弟,给他解毒对如意来说也没什么太大的心理负担,关键救他就是救南阳百姓。但有一件事可能马上就要发生了,那就是她必须在一个安全的地方躲一段时间,那帮激进的边缘王族就算不知道她的具体情况,但至少还是了解有她这么一个人存在的。随着朱平手下的王城司开始发力,那边肯定会损失惨重。为了自己不被殃及池鱼,同时也为了不把赵锐给牵连进来。如意再次提出了要去石码头镇避一避的想法。 兴头上的赵锐在听了如意的话之后如同给人当头泼了一盆冷水,他突然意识到了自己和如意这种错综复杂的关系。虽然立下大功,但如意其实也是王上欲除之而后快的王族污点之一。他们兄弟当初不管是出于什么目的救了她,现在都是自作自受的下场。不过在赵锐心目中,如意早就是一种很重要的存在了,所以他当即同意了如意的想法,并将赵锋之前给他的一个用于兄弟间秘密联络的信物交给了如意。让如意到石码头镇之后凭这个获得赵锋的信任,然后在那里先安顿下来。 南阳王朱平压着滔天怒火强颜欢笑的走完守岁流程之后,便下令王城司司正刘昱立即开始对涉案的王族成员进行刑讯。考虑到案情太过重大,针对的又是南阳王本人,饶是刘司正有心为王族开脱,也实在是无能为力。他不得已指派了司里以手段酷烈着称的副司正张超专办此案。不过他同时也暗中派人将昨夜发生的事情通报给了宰相常鹏和大将军朱明,看看他们能有什么法子控制一下王上的怒火。至于副相刘昶则还沉浸在劫后余生的侥幸中,暂时没有任何指令发出来。 大年初一本来是阖家团圆和互相拜年的喜庆日子,但这种喜庆氛围被王城司和禁卫军联手给破环得一干二净。城北、城西和城东倒还好,整个城南却是一阵鸡飞狗跳,不少王族的府邸夜间还只是被封锁。天一亮却涌进来了大量的差役和军卒,府中的人吓得半死不说,周围的人也生怕殃及池鱼。对于大年初一还要上蹿下跳拿人进诏狱以及在街头布控的王城司差役和禁卫军将士来说,这种加班也是让人相当不爽的。那么他们在态度上自然也不会有多友好,于是涉案王族的家眷们自然感到了如同凛冬一般的刺骨寒冷。经过差不多一天的折腾,原本还有些空间的诏狱再次人满为患,王族差不多三四成的人都被关了进去。对此朝中诸臣虽然感到情况不妙,但也没有一个人敢头铁冲上去劝一劝盛怒的王上。 宰相常鹏的府上被朱平专门派了一队人负责拦截送过去的各种公文信件,以免打扰了常相国的清休。所以刘昱的消息自然是没能顺利送到的;而大将军朱明这边虽然收到了王族又要遭劫的重磅消息,可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好办法。毕竟这帮疯子差一点就把王上给弄死了,真要到了这一步,那整个南阳还不乱了套。想到这里的朱明只能长叹,换成是他的话,估计也会大发雷霆。 待涉案人员都收监之后,王城司副司正张超便开始进行刑讯。据目击者描述:祭厅中的守岁活动刚刚开始不到一个时辰的时候,原本跪坐在最末一排的远南侯和大梁侯突然站起身来快速向前移动。内饰们一开始没反应过来,等他们试图拦截的时候,两人已经离南阳王朱平很近了。这时又有安顺侯、靖逆侯、恪靖侯和吉安侯四人以及另外几名伯爵上前挡住了内侍们,此时南阳王朱平倒是相当冷静,毕竟北斗之乱那天夜里他就被原金吾将军邓刚给逼入了绝境。他先是拔刀与远南侯和大梁侯两人对峙,接着让为数不多的几个跟他一起进入祭厅内厅的侍卫上前将这两人当场斩杀。作为护驾总管的护军将军孙典此时也顾不得这些人身份贵重,他一脚踢翻了大梁侯,接着正准备挥剑将远南侯刺倒的时候,突然发现两人浑身上下都开始被一种蓝色的火焰覆盖了起来。在众人一愣神的关口,被踢倒的大梁侯怪叫一声之后朝着南阳王朱平奋力一跃,虽然没能把蓝火引到南阳王身上,但有少量毒气还是钻入了朱平体内。之后在大家惊讶的目光中,远南侯和大梁侯两人在极短的时间里化为了灰烬。最后就是在一旁的安顺侯对着王上破口大骂,指出他继位后对王族的种种不公之处,如今既已身中剧毒,不如早点去死。朱平大怒,亲自抄起佩剑把安顺侯一剑刺了个对穿。主要案情到此为止,再往后就是王城司司正刘昱和百户赵锐力挽狂澜,不仅救了王上,还救了南阳的百万百姓。张超在梳理了案情之后,首先便对靖逆侯、恪靖侯和吉安侯三人大刑伺候,在他看来这三人毫无疑问是此案的关键人物。让他没想到的是,这三人居然都展现出了与平时完全不同的骨气,用了差不多三个时辰的刑都没能让他们开口招供。无奈之下张超只得去审另外几个伯爵和三个侯爵得家眷,等他差不多搞清楚大概情况时,都已经是大年初三的下午了。 这几年王族其实一直都盼望着南阳王朱平能转变态度下些恩旨。毕竟北斗之乱都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你不能总是耿耿于怀吧。而且当年王族中也不乏一些敢战之士拼死护驾,比方说朱奕之类的。大多数王族的确没有第一时间赶到王城和乱党作战,不过他们至少也没有和旧佛一起作乱不是?之前你朱平年纪小又喜怒不定,我们也就忍了。但现在南阳的国力蒸蒸日上,地盘大了一倍有余,朝中军中,不知有多少人趁势崛起。王族在这个过程中却没分到任何值得一提的福利。除了大将军朱明这种极少数深受南阳王信任的王族成员之外,绝大多数的王族不要说维持现状,就连混口饭吃都很有些困难。久而久之王族对朱平的怨念越来越重,朝中的几位重臣感是感觉到了这种怨念,但每次跟王上说起时也没能引起他的重视,终于在这次来了一个王族怨念大爆发。看着王城司的人在城南四处拿人,一些暂时没被牵连进去的王族们也难免会有种兔死狐悲的感觉,如今的王族已经没有多少作为王亲国戚的荣耀了,剩下的只是想好好活下去的期望。 一百四十、北地 新年期间新京城里发生的事情第一时间便在南阳国境内传开了。无论是边境各镇还是其余诸城,都惊讶于王族居然敢以下犯上刺王杀驾。作为石码头镇的镇将,赵锋在收到朝中正式通告的同时也迎来了如意这个意料之外的客人。如意女扮男装说是王城司派来的,所以才获得了面见赵锋的机会。不过当她拿出赵家兄弟之间的联络信物时,赵锋便暂时对其表示了信任。不过通过她也较好的了解了这次新京城内乱的具体情况。两世为人的赵锋明显感觉出弟弟赵锐对这位如意姑娘的好感,也发现这丫头对赵锐似乎也有点意思。但她的身份太过敏感,就算自己是堂堂镇将,也不可能马上想出一个好办法来解决问题。如意在这个时间点选择到石码头镇躲避倒是一招妙棋,可以说是现阶段的最优选择了。于是赵锋就给她找了个安全的落脚地先待上一段日子,之后的事情之后再说。 这几年南阳北部边境其实并不太平。燕国天命帝继位之后,一开始还雄心勃勃准备北伐收复失地,但不久之后便开始享乐。要不是有夏侯礼这样的悍将镇守边境,恐怕北狄军早就打进来了。西边的夏国也不安分,多次从西南出兵袭击燕国中部,黄大亮的定西卫年年都要出兵助战。作为南阳平狄将军,赵锋这边的压力更多还是来自北狄人,他们不仅数次派遣细作潜入石码头镇,还对不少燕国境内的摇摆势力进行了策反。石码头镇以北的燕国明州中的一股势力就一度准备突袭赵锋的羽林卫之后再向北狄投效。不过这些规模不大的行动都被生性谨慎的赵锋一一化解了,毕竟石码头镇的位置摆在这里,北狄人确实也鞭长莫及。 弟弟赵锐被擢升为千户这件事在赵锋心中倒没有翻起什么浪花来。职位越高,相应付出的东西就会越多,这对于一个二十四五岁的年轻人来说也不完全是好事。不过自己这些年总跟赵锐谈心,相信他在关键时刻还是认得清自己的。如今天下局势诡谲,南阳这边虽然属于上升期,但从国力的角度来说也不可能发兵攻打夏国。至于打北狄就更不现实了,燕国天命帝肯定不会同意数万南阳军进入国境。一旦南阳王朱平把这些多余的雄心和精力用在了在国内树敌和瞎整顿上,那么最终消耗的只能是南阳自己。这些想法赵锋其实找不到人倾诉:黄帅远在安雅镇,军务繁忙;李毅这些年则是一门心思的练兵,三个人见面的机会寥寥无几,本来想着给大将军朱明去信,结果发现他已然重病在身。唯一让赵锋感到欣慰的就是赵锐这次的救驾之功,起码给家族又增加了一些安全感。家人们倒是对弟弟立下大功后升职加薪这件事欢欣鼓舞,觉得赵家兄弟的前途不可限量。作为王城司的人,赵锐晓得自己的家信一直都在司里的密切监控中,所以每次来信都言简意赅或者写上一大堆生活琐事,关于朝局或者敏感话题则是只字不提。赵锋对此很是赞赏,不过得花不少时间跟老娘解释。家中现在有了孙子,老娘也算得上是儿孙满堂了,唯一操心的就是二儿子的婚事。妹妹赵琳儿出落得越发漂亮,不过受赵锋的影响,她也认同丫头还是晚一点成婚比较好这个观点,所以还能在家里待上一两年。再说,平狄将军赵锋的妹妹还怕嫁不出去么? 燕国和石码头镇接壤的地方是明州,如今可以算得上是燕国的东南重镇了。明州北面是原征北将军现定军上将军张伟的地盘,考虑到他是燕国如今屈指可数的宿将。天命帝将北部的通州,东部的湛州、淮州以及虢州都交给了他。燕军中除了车骑将军夏侯礼之外,也就是他麾下的人马最多。但赵锋此前听到传闻,说张伟一直对夏侯礼的官职比他高耿耿于怀,居然和北燕有过几次接触。这件事在燕国传得沸沸扬扬的,不少人都劝天命帝将张伟调回上都城。结果不知道天命帝到底是怎么想的,居然对此采取了冷处理的方式:既没有换将,也没有下旨对张伟进行勉慰或者申斥。赵锋觉得张伟要是真的和北燕有勾结的话,那么燕国的东北部就会彻底陷入危机,损失几万大军都还是小事,关键是北狄从此就多了一个出兵路径。他把这些消息都上奏给了南阳王朱平,朱平也表达了自己的忧虑,但这终究不是南阳能控制的事情,于是只能密切关注时刻备战。赵锋向武阁提出了一个想法,那就是一旦出现张伟向北燕倒戈的情况,那么羽林卫就要向燕国明州挺进,不能坐等敌军进犯。这个方案得到了大将军朱明的肯定,不过真要对明州用兵的话,仅凭羽林卫这不到一万的人马肯定是不够的。 对张伟的忧虑在燕国朝中其实表现得更加明显,光车骑将军夏侯礼就不止一次的天命帝奏请将张伟撤换,其余文武也纷纷表达了类似的意思。不过天命帝继位之后的猜忌之心日益加重,对这些重臣都不是特别信任。在他眼中夏侯礼的威胁甚至比张伟还要大,燕军的精锐主力基本上都在北线,要是现在夏侯礼真的想回师夺下上都城的话,可以说是易如反掌。在这种背景下,有一个实力和夏侯礼差不多的将领在不远处形成一种制衡的态势才会让天命帝有安全感。这种混账逻辑让张伟的地位一时间内变得无法取代不说,天命帝居然还在补给上对他多为照顾,搞得张伟心中冷笑不已。乱世之中,想自立为王的人不在少数,如果能把自己驻守的几个州都变成独立王国的话,张上将军可是不介意背上一个“外通北狄”的骂名的。 张伟麾下的人马数量大概有三万。其中一万人是他的老部下,战斗力最强,装备也最好,这支人马由他亲自统领,平时就驻守在通州。其余两万人马是后来新募的,这些年在边境也算得上是久经沙场。两万人里有五千骑兵,由张伟的堂弟张厚作为主将统领,位置在离通州不远的淮州。剩余的一万五千人则都在湛州,湛州是张伟的大后方,他这些年费了好大的劲,将不少亲眷都调入了湛州,从而牢牢控制住了这里的军政大权。天命帝派过来的州牧往往在得不到张家支持的前提下办不成任何事。张伟心里明白,要不是前有北狄人虎视眈眈,后有夏侯礼重兵留守边境,天命帝这种得位不正的皇帝是绝对不可能给自己这么大的权力的。真要是到了边患尽除,天下太平的时候,估计自己马上就会被治罪下狱。对于燕国的天德帝张伟还是颇有感情的,天命帝就算了。现在张家已经来到了一个十字路口,是往前走一步还是继续给燕国当忠臣猛将,成了最让张伟头疼的一个问题。另外南阳的石码头镇在他眼中也是个麻烦,虽然中间隔了一个明州,可要是真的自立,他肯定会向明州出兵。一来向北燕北狄表明自己的态度,二来也能扩大一点地盘。石码头镇的镇将赵锋虽说不过三十出头,但其骁勇善战的名声不要说燕军,就连北狄人都深有感触,死在他手上的北狄勇将都有十几个了。其不仅善于指挥骑兵作战,还对军械颇有研究。夏侯礼对赵锋麾下的羽林卫赞不绝口,还邀请他作为客军参与了数次对北狄军的小规模进兵。这几次进兵让他的威名更加远播,搞得北狄人都有些紧张。要是自己想向明州进兵的话,势必和赵锋产生直接冲突。这段日子湛州的斥候来报说石码头镇的南阳军一直都枕戈待旦,镇里的防卫也没有一丝松懈。张伟相信真打起来赵锋毕竟人马有限肯定不是自己对手,但要是自己这边也损失惨重的话,那就真的是得不偿失了。 赵锋这边对张伟也一直都是暗自提防的。之前受夏侯礼邀请前往燕国边境跟北狄军交战的时候,他就发现作为燕军主力之一的张伟所部十分注意保存实力,往往该追击的时候不去追击,该迎战的时候也不去迎战。只有在北狄人将其作为主要目标发动攻击的时候,他们才表现出一定的战斗力。张伟其人看上去颇具威严,不过明眼人都能觉察出他对自己的地位比夏侯礼低这一点还是比较在意的。他的堂弟张厚统领着一支人数大概在五千人左右的骑兵,由于赵锋也喜欢统领骑兵作战,所以还比较认真的旁观了几次这支人马在战场上的表现。最终他感觉要不是有张伟这层关系,张厚的能力是绝对不堪大用的。他麾下骑兵的作用往往就是在步卒主力鼎定胜局之后前往敌军残阵收割掩杀,这种低层次的骑兵打法令赵锋嗤之以鼻,不过也不排除他们张家兄弟故意隐藏实力的可能性。 羽林卫这些年由于参战次数较多,算是保持了一定程度的战斗力。虽然比不上黄帅的定西卫征战那么频繁,但在南阳也算得上是一支劲旅了。如今羽林卫共计八千人马,其中骑兵人数被扩充到了两千。然后还有三千刀盾兵、两千弓箭手和一千水军。真要是和张伟交手的话,赵锋还是挺自信能凭这八千人马守住石码头镇的。不过要是想向明州主动出击的话,那么兵力肯定是有些捉襟见肘。为此他再次密奏南阳王朱平同时给大将军朱明、镇军将军赵普和镇东将军陆云这些大佬们分别去信说明情况,请求他们迅速安排援军。最先得到消息的陆云对赵锋这种未雨绸缪的做法很是欣赏,当即下令上林卫开始整军备战准备随时北上支援赵锋。因为在南阳东三镇中,太仓卫离得太远,而且擅长守备,靠他们前往支援肯定是不现实的。而上林卫以骑兵为主,进军速度冠绝南阳,如果说哪支人马能第一时间前往北地进行支援的话,那非上林卫莫属了。大将军朱明和镇军将军赵普也大体上同意赵锋的意见,于是也都向南阳王朱平明确表示了自己的态度。现在就看王上到底是怎么想的了。 一百四十一、先机 “大兄,听说天命帝已经准备向通州派出一支监军团了。再不下决心,可就真的晚了啊!”此时在湛州,燕国定军上将军张伟的堂弟,平北将军张厚一脸忧虑的对着自家堂哥说道。他们不久前收到了在燕国上都城中的内线消息,于是找了个机会一起回到大本营湛州密议。 “可现在还没到最后关头。这支监军团就算是来了,咱们不是还可以拖延时间么?就凭这几个太监,难道还真的想控制我们这数万大军不成?”张伟摆摆手,显得觉得还没到摊牌的时候。 “可是如今北狄境内正在闹瘟疫,短时间内不可能出兵南下,北燕那几万人马更是指望不上。万一夏侯礼出兵东进的话,我军恐怕很难抵挡啊!” “嗯,这倒也是。”张厚的话戳中了张伟的痛处,北狄的八万人马都在北燕境内,但是受国内疫情的影响,他们也不可能大举向燕国进攻。但自己这边竖起反旗的话,夏侯礼估计也不敢轻举妄动。就怕他暗中领军在北狄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打垮了自己,那一切就都晚了。 “大兄,不如先将西边的几处关隘都先封锁住吧,这样一来就算夏侯礼进兵,估计也会耗掉不少时间。” “他对我一直都有防备。我们这边一有动作,夏侯的斥候马上会发现。再说,那几处小关隘就算是全力固守,恐怕也阻挡不了多久。” “那大兄的意思是,就凭我们在通州的一万主力凭险守住幼狮城?”幼狮城是通州西北部的屏障,地形险峻易守难攻。关键是里面囤积了大量的军械粮草,可以说是张伟这边的第一要塞。 “夏侯出兵是最坏的结果。现在北狄的瘟疫可不轻,光靠北燕那点地方是绝对养不起境内十余万人马的。时间一长北狄军必然南下夺取给养,夏侯的人马也不敢轻举妄动。” “嗯,夏侯礼这种好大喜功之辈,说不定还想着北上收复失地呢!不过如此说来,我们这边就安全多了。” “安不安全的先不谈,现在的关键问题是时机。北狄的使者什么时候到?” “大概还有两天的路程,他们说这次是带来了相当有诚意的条件。” “那监军团呢,离通州还有多远?” “那些太监估计都还没出上都呢,就算是过来,恐怕也得一两个月。” “让幼狮城的斥候密切关注他们的动向,一有情况立即向这边禀报。天命帝既然已经对我们产生怀疑了,派过来的人肯定不简单。先看看北狄这次到底怎么说,一旦时机成熟,我们就在东四州自立!”张伟说完便握了握拳头,他已下定决心。在这乱世里,一个能自立为王的机会就摆在自己眼前,他怎么可能会放过呢? 就在张伟这边暂时还顾不上明州的时候,赵锋早就领着数百名精锐骑兵深入到了明州南部的北山附近勘察地形。这次的勘察由偏将军欧阳晃主导,当年北狄悍将留发泰领军南犯的时候,欧阳晃作为欧阳氏一族的二公子曾经在此和北狄军打过一场仗,所以对这里的情况还比较了解。北山是明州南部唯一的险要之处,一般来说作为防守的一方都会在这里设伏。这些年燕国的几任明州牧都统一对明州南部实施了无为而治,一来这里离南阳的石码头镇太近;二来南部也没有太多的百姓居住,毕竟之前北狄军把南部唯一的一座城池给洗劫之后,这里的元气一直都没有恢复。所以赵锋这边潜入得很是轻松。不过在仔细看了北山的地形之后,赵锋觉得如果仅仅只是防备张伟的话,在这里设伏的确可以达到效果,但要是想集中兵力将其麾下人马歼灭一部分的话,在这里就恐怕很难实现了。因为北山这一片的道路太过狭窄,不利于多股人马机动行军,除非能将其主力给彻底困在山里。可就算能做到这一点,赵锋也没有足够的兵力对北山进行长期封锁。把自己的看法说出来之后,麾下几名偏将军脸色各异,觉得能挡住张伟的大军就不错了,难道羽林卫还能把他们打垮不成?只有欧阳晃如有所思,觉得赵锋的想法并不是没有道理。 欧阳晃这几年一直都待在石码头镇。刚开始的时候赵锋对其并不信任,总是怀疑他是不是心里埋怨自己当年没有及时发兵天秤城导致欧阳氏损失惨重,从而专门潜伏到石码头镇来捣乱的。不过时间久了他发现欧阳晃虽然武艺平平,但对涉及到情报或者军需给养之类的事情倒是颇为拿手,策略上也有几分自己的见地。关键是作为下属,他基本上做到了令行禁止。慢慢的欧阳晃就成了羽林卫当中除了赵锋徐虎之外的第三号人物。在羽林卫赶往燕国边境和北狄军作战时,欧阳晃还曾准确的判断出敌军动向,并领军靠拢独领五十名骑兵深入敌阵的赵锋从而避免了险情。这件事之后赵锋和欧阳晃渐渐开始走心的沟通,相互之间也渐渐有了一些信任。在赵锋眼中,欧阳晃经过了当年的沅州大战后,对自己的能力产生了很深切的怀疑。说完全不恨赵锋是不可能的,但现在也能从比较理性的角度来看待当年赵锋的行为。而且如今欧阳氏一族在南阳这边也彻底安顿了下来,朝中的欧阳氏子弟慢慢的也有了五六个,所以在这个背景下他也不太可能在羽林卫里兴风作浪。赵锋的在军中的威望就自不消说,连欧阳晃自己都对他赵将军的能力深表钦佩。总之现今作为羽林卫的偏将军,欧阳晃已经能独领一军进行作战了。 “将军,你的意思是羽林卫需要继续向北寻找战机么?”看到徐虎等人全都沉默不语,欧阳晃便开口询问道。 “明州北部我军去都没去过几次,具体的情况也并不了解。不过我想张伟一旦向明州进兵,势必是骑兵先行占领北部的几座重要城池,然后再以大军威慑让我羽林卫不敢轻举妄动。如果是这种打法的话,可能他的人马根本就不会到达北山附近,所以我们真要去迎击的话,势必朝着明州北部甚至虢州靠近!” “将军,这样是不是太过冒险了?”赵锋话音刚落,他的老部下,羽林卫的第二号人物偏将军徐虎不由得出声质疑。“就算是被张伟占了明州,我们固守住石码头镇就好,为何一定要和他们交手呢?”在徐虎看来完全没有必要和张伟发生冲突,而且今天一起过来的也都是自己人,所以他也不用遮遮掩掩的说话。 “老徐,以我们羽林卫的战力,不要说区区张伟所部,就算是北狄人打过来我也丝毫不惧。不过要是真的让他们占了明州,那么我们石码头镇和燕国之间的通道就被切断了,到时候如果燕国有变的话,我们就不能第一时间做出反应。而北狄人却可以通过张伟的地盘进军,这才是武阁一直担心的事情。” “这。。。”赵锋的话徐虎还真的没想过,看来南阳似乎对燕国的局势并不放心啊。 “可是将军,就算我们能够进入明州北部,那能否获得燕军的支持呢?”这回发问的是偏将军冯辉,这次除了另一名偏将军常茂留守在石码头镇之外,其余三人都过来了。 “燕国的明州牧吴东是只老狐狸。这些年我们几次北上和燕军联手出击北狄时他都给我来过信联络感情,字里行间卑微之至。不过话虽然说得好听,任何劳军物资也没见他送来过,所以除非是到了危急存亡的关头,否则是不可能对羽林卫有什么支持的。” “将军,明州的郡兵不到两千人,真要打起来的话,估计能带着这帮官员和他们的家眷跑路就不错了。到时候北部肯定会乱成一锅粥,我军要是提前做好准备的话,说不定真的能将张伟的前锋打垮。”欧阳晃此时已经明白了赵锋的谋划,于是把自己的想法也说了出来。 “不错。我也觉得一旦张伟出兵南下,那么明州的第一反应肯定是朝着燕国中部撤离。到时候出于保存实力的考虑,张伟估计也不会派兵追击。那么这里就有了一个时间空当,我们要是能把这个机会给把握住,也许能在明州北部胜他一阵。” “但明州北部我们也不好派人大张旗鼓的进去侦查啊将军!现在这么打算,是不是有点太急了?” “老徐你说的这个我也一直在想,为此我专门上奏王上请求王城司的支援。明州的州治所太元城里就有他们的人,只要他们肯和我们合作,了解那里的情况倒也不难。” “王城司?”徐虎愣了愣,随即想起来了王城司的一个潜规则,那就是在没有王上首肯的前提下,绝对不能和驻军有任何联系。他猛然记起赵锋的弟弟赵锐就在王城司里任职,看来自家这位以胆略着称的平狄将军谋算燕国的明州真的不是一天两天了。 “将军,弟兄们刚刚拿获了一名燕国斥候。从装束上看不是明州的郡兵,粗略的审了审,发现是张伟的人!”这时一名骑兵校尉过来禀报,这个消息一下就把众人的注意力给吸引过去了。 本来还以为张伟现在还顾不上这里,没想到却碰上了他特地派过来的斥候,那就趁这个机会好好的审一审,看看能不能挖出一点有用的情报来。 一百四十二、速进 在结束了在北山附近的探查之后,赵锋让石码头镇提辖府里最善于刑讯的一组人对那个刚刚被抓获的斥候进行了突审。突审的结果令他大吃一惊:原来此时张伟自立已经是箭在弦上了。燕国天命帝派来的监军团在一天前便到达了通州的幼狮城,他们刚刚抵达就被软禁了起来,而湛州的兵马也随时准备调动。这个斥候隶属于张伟堂弟张厚的骑兵斥候队,这次一共有五十名斥候被派到了明州境内,他和另外一个人被指令对北山附近进行打探,看看有没有南阳石码头镇的人马。不过关于张伟的进兵计划这厮倒也真的不怎么清楚,要想进一步了解情况的话,显然还需要时间。 这些情报让石码头镇迅速紧张了起来。无论如何,燕国东北部马上就会迎来巨变,到时候南阳这边如何应对就成了羽林卫最重要的事。赵锋一边派人立即快马向新京城通报,一边召集众将进行议事,毕竟要出兵的话,现在差不多到时间了。 “将军,燕国明州牧吴东适才派人送来急报,说张伟已在东四州宣布自立!” 一名羽林卫士卒急吼吼传来的消息让众人还惊愕不已,而赵锋却第一个冷静了下来,他沉声对着大伙说道: “立即召集羽林卫将校回石码头镇议事。” “州牧大人,那南阳赵锋,真的会如您所料驰援明州么?”此时在燕国明州的太元城里,州牧吴东的一位幕僚有些不安的发问道。 “驰援?那个赵锋竖子哪有那么好心,最多也就是心怀鬼胎想浑水摸鱼罢了。不过只有南阳军过来我们才不至于束手待毙啊。” “州牧大人,张伟麾下虽有数万之众,但幼狮城的一万精锐他绝不敢轻动,湛州的万余人马调动起来也肯定需要时间。而我明州尚有两千郡兵,固守待援的话,说不定也能撑到皇上的援军。”明州总兵,年过六旬的老将代哲一脸激动的朝着吴东建言道。在他眼中只要有燕国御林军的支援,那么明州的安全就能得到保障,根本不需要南阳那边插手。 “代将军,如今上都御林军早已武备废弛。唯一能战的几万人马都被安排在西线防御夏国入侵,哪里有援军过来呢?” “这。。。”代哲皱了皱眉头,吴东的话的确在理。现今的上都御林军不过三万人马,之前骠骑将军张帆在世的时候还有几分战力。可随着三年前张帆病逝,这支人马一直都无人统领,最多也就能当当仪仗队了。指望他们千里驰援简直是痴人说梦。 “那赵锋竖子胆略过人,当年奇袭北狄骑兵斩获近万。我虽不懂军战之道,但也觉得他一定不会轻易放过张伟在东四州自立的这个机会,只是不知南阳王朱平有没有给他明确指示。明州作为南阳燕国东部的运输要道,一旦落到了张伟手中,那么也会置南阳于北狄的兵锋之下。赵锋要是真的如同车骑将军评价的那般深谋机远,就一定会在这个时间点有所作为。”吴东一边说着,一边有些落寞的望着一众明州文武。他心中不禁感慨燕军里怎么就没有这等年轻有为的将领呢? “州牧大人,就算赵锋真的领军进入明州,也不能断定他会赶到太元城啊。如果他仅仅在南部的北山附近设防的话,估计根本就不会和张伟的人马碰上。”一个校尉有些疑惑的发问道,显然在明州境内长驱直入这件事不是一般人做得到的。 “要是一般的南阳将领,我倒也不会有这种想法。但赵锋竖子年纪轻轻就当上了镇将不说,麾下的羽林卫还是南阳数一数二的强军,现今我们唯一能指望的外力只能这支人马了。” “可这赵锋岂会听从我方调遣呢?他要是打退了张伟的进犯却留在明州不走的话,我们这不是引狼入室?”代哲忧心忡忡的说道,他还是对南阳军入境这件事深感不安。 “我从没说过赵锋会听从调遣,毕竟从实力上说明州军根本不是羽林卫的对手。不过只要他的人马能够进来,那么我们就能够获得时间,到时候可以用疑兵之计减缓张伟的攻势。代将军,此战需要你领军与张伟的人马周旋,如果能让他知难而退的话,明州也就保住了。因为赵锋也知晓如今燕国南阳之间的同盟关系至关重要,只要他的人马没有进入太元城,那么就没有久留明州这个道理。” “州牧大人,这恐怕。。。”代哲被吴东的话吓了一大跳。他一把年纪不说,武艺也早就大不如前了,承担这么艰巨的任务实在是有点强人所难。张伟的人马可是整个燕军里仅次于夏侯礼北军的精锐,要他领着区区两千人马跑出去周旋,简直是去送死。 “我知道此事颇难,但若要保住明州的话只有如此啊!其他各州的郡兵都不可调动,上都的御林军也指望不上。除了我们自己,还有谁能出手相助呢?将军从军四十余年,为大燕忠心耿耿且身经百战,此事若连将军都不挺身而出,明州也就只有死路一条了。”吴东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来对着代哲深施一礼。看到州牧大人如此,一众文武幕僚也都跟着行礼,一下子把气氛推向了高潮。 “罢了,既然州牧大人这么说,那在下也再无推脱之理。”被架到火上烤的代哲一脸无奈的拱手还礼说道。好在他还算个忠勇之将,纵然有千般的不愿意,但还是不得不接下这个重担。 众人正在商议的时候,一名太元城的差役急急忙忙的跑了进来。他看到吴东之后,立即扯着嗓子大声说道: “州牧大人,南北两边都有斥候来报,南阳赵锋的羽林卫骑兵已经逼近太元城,而张伟堂弟张厚的五千骑兵也进入了明州境内!” “这么快?”吴东一脸的惊讶,张厚的骑兵进入明州是迟早的事,可他没想到赵锋的人马居然已经赶了过来。短暂的沉默之后,他立即让这个差役吩咐下去,让自己这边的郡兵斥候一定要想方设法和赵锋联系上,他要借助两国间的盟约把羽林卫暂时收归己用。 “将军,再有三十里我们就能看见太元城的城墙了。”此时在太远城以南三十里处,赵锋和冯辉统领的两千羽林卫骑兵正在急行军。一名斥候赶了过来对着赵锋很恭敬的禀报道。 “你可发现了明州斥候的踪迹?” “暂时没有,这附近几乎没有什么明州军的踪迹。” “看来明州现在还没反应过来。不过我们的动作这么大,吴东肯定会出动斥候和我们碰面。他打什么算盘我猜都猜得到:无非是想拿两国间的盟约说事,好让我们去碰张伟,他自己则蹲在太元城里坐收渔翁之利。我才不会傻到让他得逞!传我的命令,各部不得与燕国斥候接触,必要时可将对方擒杀,但不可主动向他们发起攻击。” 随着赵锋军令的下达,羽林卫骑兵立即全员进入了警戒状态。南阳军此行的目的地并非太元城,所以也犯不着提前和燕军发生冲突。在他们的刻意规避下,燕军斥候要么连羽林卫的面都没碰见,要么就直接被生擒。最后吴东在城里等了三个多时辰,也没见一个斥候回来复命说跟赵锋接上头了。明州文武面面相觑,只有老将代哲苦笑着说道: “看来这赵锋已经猜到我方的谋划了。” “赵锋竖子果然了得,如此一来我们便暂时无法调动他了。不过张厚的人马既然已经进入了明州,那么我们也不能放任其四处劫掠!代将军,还是请你领军出城抵抗一二,无论如何,不能让张厚靠近太元城。”吴东一边思考着,一边对代哲下达了出城的命令。 “可是州牧大人,我明州就这么区区两千人马,真要都带出去了,万一赵锋撕毁盟约前来攻城那可如何抵挡?” “老将军不必担心,虽然赵锋竖子究竟想干什么现在还无法知晓。但我相信他现阶段的目的肯定不是太元城,因为就算他拿下了太元城,也就是个困守愁城的下场。张厚麾下的数千骑兵一旦将此城给围住,那么南阳军就算能突围出去也势必损失惨重。” “既如此,那在下就先行领军出城吧。”代哲心中默然,吴东说的固然有几分道理,但自己这一次出战估计也是凶多吉少。上次上战场都是七八年前的事了。另外麾下的这两千人马也不过是些普通郡兵,真的拉上去和彪悍的边军作战,想都不用想会是个什么下场。 “将军,根据王城司提供的情报,我们离虢州已不足百里。前方的山谷应该就是子南谷,我们可以在那里暂时休整。”冯辉适才亲自领着斥候在附近晃了一圈,确认安全后回来向赵锋禀报道。 “我们的粮草不多了,再往前赶五十里路吧。那里有一座小城,到时候再休整不迟。”赵锋皱着眉头想了想,最终还是觉得继续进军比较好。毕竟兵贵神速,自己这次奔袭的距离也不短,一旦被明州军或者东州军发现踪迹,那就真是得不偿失了。 一百四十三、周旋 羽林卫将士令行禁止,何况赵锋的威信极高,所以全军上下对于暂不休整也没什么抱怨。按这个进军速度,明天一早就能到达虢州境内了。当时赵锋向新京城派出信使后不久,就收到了南阳王朱平的密旨。密旨中不仅让赵锋便宜行事,还将东州北部两个王城司千户所的调动权暂时交给了他。得到情报支持的赵锋迅速拟定了作战计划,那就是长驱直入燕国虢州攻陷张伟的屯粮重地铜城。只要能把那里拿下,那么不管张伟往明州派出了多少人马,最终的结果肯定是粮尽退兵。一旦敌军出现乱象,赵锋的人马就能趁乱发动突袭了。不过这个计划也有很大的风险,毕竟穿越一个州玩奔袭这种搞法还是很有难度的。而且由于之前也没和张伟交过手,不晓得他麾下的斥候战力几何。当年和北狄军交战时,赵锋发现不少北狄将领居然亲自作为斥候探查敌情。这种作战方式对燕军的影响极大,别的不说,燕国车骑将军夏侯礼部就有好几名将领开始效仿。不晓得张伟赶不赶这个潮流,一旦将领上阵的话,斥候战术的效果就会得到立竿见影的提升,南阳羽林卫行踪暴露的可能性也会增大。 明州地域广阔,可以说是燕国中部和东部的交通枢纽。但由于境内土壤贫瘠,所以人口一直不多,除了北部几座城镇颇具规模之外,其余的地方大多是一片荒漠。明州北面的虢州就不一样了,虽然面积只是明州的四分之一,却是燕国数一数二的产粮大州。州南的铜城自燕国立国起就作为东北部的核心粮仓之一。要是能顺利拿下的话,足以让张伟军长期缓不过来。当年为了防止明州百姓疯狂涌入富庶的虢州,排外的虢州人便在明州境内修筑了一座小规模的樊山城,规定只有在这里领了路条的人才能顺利进入虢州。这种明目张胆的歧视让不少明州人深感愤懑,但一来燕国官方也没管,二来时间也久了,导致歧视成了一种习惯。如今赵锋的首要目标,就是要拿下这座小城获取给养。 樊山城由张伟麾下的一名心腹校尉余涛镇守。只从有了自立的野心以来,之前对明州漠不关心的张上将军现在对这座小城可是关怀备至。不仅派出了五百精锐前来驻守,还运来了不少军械粮草,为的就是能把这里变成他南下的跳板。就在两天以前,张厚的五千骑兵刚刚从樊山城离开,还带上了一队包括余涛在内熟悉明州情况的人马作向导。如今整个樊山城里不过四百人马,而且连一个主事的人都没有。当羽林卫的前哨人马来到城外时,发现这里居然连城门都没有关。 对于这种送上门来的大礼赵锋自然不会拒绝笑纳,他当即领军冲入了城内,反正这种小城也没得什么被埋伏的可能性。城内的敌军被这突如其来的打击给整懵了,只有少数人抄起兵器略略抵抗了一下,大多数人都在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的时候就已经束手就擒。在城外留守的羽林卫骑兵则将为数不多几个跑到城外的家伙给抓了回来。就这样,仅仅花费了半个时辰,这座小城便落到了羽林卫的手上。赵锋望着这里囤积的大量粮草军械微微松了一口气,攻下了这里,至少是不用担心自己人马的粮草问题了。不过刚刚通过审问发现被张伟派过去的是其堂弟张厚的五千骑兵,看来他们想的也是以快制快。那么是按计划继续往北拿下铜城还是留守樊山城寻找战机,就需要花点时间盘算盘算了。 燕国明州总兵代哲领着两千人马正在往北行军。在他的认知里,明州牧吴东的这种搞法纯粹是在找死。张伟不管怎么说都是燕国几十年的宿将,哪怕不是他亲自来而是派遣麾下的一两名部将领军攻打明州,以明州郡兵的战力估计都难以抵挡。自己手下这两千将士最好的用途就应该是固守太元城等待朝中的援兵,根本不应该跑到城外找死!至于什么以疑兵之计乱叛军之心,并利用南阳军威慑叛军之类的想法,因为他能力有限,恐怕也只能是想法了。现在说实话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要把这支人马往哪里带,先走一步看一步吧。 张厚派遣了大量的斥候往南探查,不久之后就发现了代哲所部的动向。对于张厚的五千骑兵而言,打垮这支人数两千上下的明州郡兵简直易如反掌。不过对方这种送死型的打法让张厚也有些疑惑,于是决定先跟着看看情况再说。不知是明州军故意为之还是怎么的,一路上他不止听到了一次有关南阳军北上进入明州的消息。南阳羽林卫他之前也有所耳闻,毕竟平狄将军赵锋勇名远播,关键是其麾下也有一支精锐骑兵。如果真的要是羽林卫朝着明州大举进犯的话,那情况还真不简单。为此他再次下令各队斥候务必留心南阳军动向,一旦发现情况立即向他禀报。不过张厚还是认为羽林卫兵力有限,一般是不大可能过于深入明州的。堂兄张伟在自己临行前多次嘱咐他小心赵锋,所以他还是保留了几分谨慎。可他怎么都想不到的是,自己的后路已经被羽林卫骑兵给抄了。 赵锋占据樊山城之后,先是让一部分将士换上了张伟军的衣甲照旧在城头巡防,接着把原先的驻军通通关押到了城里的地下武库中。为了尽可能的保密,暂时也顾不上人权啥的了,毕竟要是行踪被发现的话,自己麾下弟兄们的伤亡也会增加。跟偏将军冯辉也商议了一下,觉得与其再往虢州深入,不如就在樊山城设局和张厚好好周旋周旋。于是全军将士便获得了很难得的几天休息时间。这里原先还有少量百姓,张伟自立后便被迁回了虢州。所以樊山城虽然地方不大,但也能让羽林卫的两千骑兵住得比较宽松舒服。赵锋则和冯辉一起拟定接下来的作战计划,如果能在叛军和明州军打成一锅粥的时候收拾残局,无疑是对南阳军最有利的。 经过两天的行军,代哲终于到达了明州北部的寒山城。这可是北部最后的大城,再往北就是数百里的荒漠了。他麾下的斥候虽然早就发现了张厚的骑兵就在附近,可此时除了继续进兵还能怎么办呢?入城之后望着年久失修的城墙代哲不禁有些欲哭无泪,没想到最后还是只能走固守待援这条路。 “将军,代哲把他的人马都带进了寒山城。之后末将就看到明州军一些士卒开始对城墙进行修补,看来他是想守城啊。”在离寒山城五十里外,张厚的骑兵已经完成集结,一名校尉刚刚去探查了一下敌情,看得差不多了就回来向张厚禀报。 “哦?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寒山城最近一次修缮还是先帝在的时候。这个时候去修城墙,不是有病么。”张厚冷冷的嘲讽了一句,心想要是自己此时领兵攻城一定可以一战而下。不过一路上明州军的反常表现让他还是有些怀疑,要是代哲还藏着什么后手的话就不好了。于是他也没急着进兵,而是让麾下的斥候好好盯着寒山城,他倒想看看代哲这条老狗到底在耍什么花样。 代哲站在城头一脸苦逼的望着远方,他知道张厚的大队骑兵就在那里。但现在已经进退失据,出城向对方发起进攻纯粹是找死,但守城估计也不现实。不知道他现在做的一切有没有意义,只能希望朝中的援兵能够及时赶来救明州百姓于水火了。至于自己,怕是难逃一劫。 就这样过了两天,张厚发现代哲那边似乎没有任何动作,心中的疑惑渐渐被愤怒取代,第三天一早他便召集众将说道: “代哲这厮故弄玄虚,你等今日随我一起奋力攻城,让他看看我们东州军的厉害!”张伟自立之后,将燕国原先的通州、湛州、虢州还有淮州合并称为“东州”,麾下的人马也称为“东州军”。不过现在他还没正式向北燕投降,用的还是主上无道,自己被迫自立保境安民这个有些搞笑的理由来当土皇帝。 “愿听将军差遣!”被憋得够呛的东州将士们早就想攻城了,听到张厚的话不禁大喜,忙不迭的齐声回答道。 随着张厚军令的下达,东州骑兵迅速进入了临战状态,他们一队队的集合了起来,然后列成了专门用来冲锋的锋矢阵。最后五千骑兵一起朝着二十里外的寒山城强突了过去,张厚一马当先冲在最前。他晓得寒山城的城门早就垮了,而且这几天明州军根本就没能修好。大军一到肯定是所向披靡。 东州骑兵离寒山城不到十里的时候才被明州军的斥候发现踪迹。一直绷着神经的代哲急忙赶到城头,此时天已大亮,张厚的五千骑兵如同一大群灰狼朝着城门快速逼近。他沉重的叹了一口气,接着就下令全军备战,就算是张厚想打进来,也不能让他很轻松的打进来。 一百四十四、老将 寒山城头被代哲部署了六百名弓箭手,他们是抵御东州军的第一道防线。然后他又弄了些拒马、陷坑在城外,算是简易的陷阱。最后有两百名士卒在城门口举着大盾试图替代崩坏的城门。不过这些玩意也就只能看看而已,连代哲都知道不可能撑多久。现在只能用“为大燕尽忠”这个热血理由来给自己虚假鼓励了。 骑兵队伍最前方的张厚已经能清楚的看见明州军的防线了。本来用骑兵攻城在一般情况下是不大可能发生的,不过此时面对的仅仅是久疏战阵的两千名明州郡兵和一座摇摇欲坠的城门,所以他觉得自己也可以稍微任性一下。在队伍离城门不到六百步的时候,城头上居然飞过来了一阵箭矢。这阵箭矢让队伍稍稍有些慌乱,不过随即便镇定下来。因为这个距离别说命中,就算是让东州骑兵挥舞兵器格挡都不可能。绝大多数的箭矢在距离骑兵二三百步远的地方就力竭坠地了,极少数靠近的箭矢也只不过是让张厚的前部人马心理上稍微有些波澜,仿佛意味着这场仗现在才正式开始。 “听我将令再行施射,不要浪费箭矢!”在城头督战的代哲有些无奈的出声提醒道。刚刚是有一名弓箭手不小心将箭矢抛射了出去,搞得其他人还以为军令已下,就一窝蜂的向还在六百步之外的东州骑兵发起了攻击。可这种攻击除了让对方耻笑之外没有任何用处。望着越来越近的敌军,代哲扯着嗓子大吼道: “明州将士们,让这帮东州狗贼瞧瞧我们的武勇!” 代哲话音刚落,便绰弓搭箭对着四百步外的一名东州骑兵一箭射去。早年代哲以弓术成名,这一箭也极有气势。那名倒霉的骑兵被他一箭射中左眼,惨叫一声跌下马来。主将的精准一击让明州军士气大振,于是第一道防线的弓箭手们终于开始了几轮像模像样的攻击。 明州军弓箭手抛射的三轮箭矢让张厚损失了五十多名骑兵。另外还有十几骑在躲避箭矢时不慎跌入了陷坑里。但这些损失对五千人马而言实在太过微不足道,所以作为主将的他也仅仅是皱了皱眉头而已。等他领着骑兵逼近城门时,突然发现本来就不怎么牢固的城门“轰”的一声倒了下来。张厚哈哈大笑道: “真是天助我也。弟兄们,随我杀进去!” 身后的骑兵看见寒山城的城门倒塌也是喜形于色。这座城其实也就是城门对他们能产生一点阻碍,如今连城门都没了,那这一仗还不是手到擒来。于是也都嗷嗷叫的跟着张厚朝城里冲去。没想到刚冲进去还没跑几步,就突然觉得自己的战马一蹄踏空,接着便是连人带马一起向下方坠去。 张厚好歹也曾是燕国的高级将领,在冲入城中的那一刹那就感觉到了不对劲。明州军的士卒虽然仓皇逃窜,不过却没有多少人扔掉了自己的兵器。正当他准备下令回撤的时候,只听见一声怪响,包括他在内最先冲到城中的三百余名骑兵瞬间都跌入了明州军挖好了一个大陷坑里面。 “弟兄们,胜败在此一举,随我杀啊!”就在张厚跌得七荤八素的当口,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代哲领着四百名战力稍强且身怀死志的明州军将士反身杀了回来。他一边激励士气,一边挥刀寻找着张厚的身影。这位老将看来是要冲阵斩将了。 由于事发突然,张厚所部的后续骑兵看见连自家主将都陷到大坑里去了自然相当惊恐。一部分人忙不迭的勒马,另一部分人则是救主心切继续往前,一时间阵型大乱。张厚的副手,原燕军扫荡将军喻晨此时正在后队,听到城门处的消息之后大吃一惊。他也没想到代哲居然有打伏击的胆略。不过好在仅仅是队伍最前面的数百名骑兵出了点问题,从总兵力来说,东州军依然占据着明显的优势,现在最重要的是保持冷静,然后寻找战机反败为胜。想到这里他下令大部人马暂且后撤,只留少量精锐随着自己往前冲,毕竟张厚生死未卜,先把他救出来再说。 东州军的混乱让寒山城头的明州弓箭手抓住了机会,他们朝着往后退却的敌军又抛射出了几轮箭矢,让近百名骑兵落马而亡。而主将代哲已经领军冲入了陷坑之中与张厚的前锋人马激战。年过六旬的他挥舞着长刀冲在最前,已经斩杀了六名落马的骑兵。身后的四百名燕军精锐被主将的勇悍所激励,也都纷纷奋勇向前。等张厚爬起来并被几名亲兵扶住的时候,代哲都恨不得杀到他眼前了。 “张厚,你这乱臣贼子,华族败类,拿命来!”代哲终于看到了被四五名亲兵护住的张厚,大吼一声杀了过来。 “老匹夫,休得猖狂!看我取你狗命!”张厚对自己的轻敌深感懊悔,听到代哲的声音更是恼羞成怒。不过他的战马已经跌伤,周围的将士也都死伤惨重,不得已只能抄起大斧冲向代哲,几名亲兵连忙跟上。 陷坑中的三百余名东州骑兵如今仅剩下不到一百人能战,其余的人要么跌得晕死在地,要么已被明州军当场击杀。不过张厚的奋勇还是一定程度上鼓舞了士气,幸存的骑兵们也纷纷像步卒一样和明州军对冲起来。这时从东州军后方也传来了喻晨的声音: “张将军休慌,我来助你!” 虽然喻晨还未赶到,但援军近在咫尺是肯定的了。张厚激动得大吼道: “弟兄们,喻将军须臾即至,随我杀啊!” 代哲也听到了喻晨的声音,晓得这一仗最关键的时候到了。之前在这里挖掘陷坑准备伏击,就是想着利用张厚轻敌冒进和自恃武勇来做做文章。如今虽然成功的把他给困住了,但自己这边因为地形的原因也不能投入更多的人马,否则陷坑里人挤人说不定会让张厚趁乱逃脱。没想到东州军到底是边军劲旅,猝然跌坑之后还能有如此战力。自己只有抓紧时间把张厚给临阵斩杀才有可能打赢这一仗。 两名主将都抱着拼死一战的心态朝着对方冲去,麾下的将士自然也不甘落后。不远处留守城头的两名明州军中郎将心情复杂的望着代哲的背影默不作声。他们都出身明州豪族,之前族里都交代过,无论如何都要保住麾下的将士而不能跟着代哲去送死。所以他们这一路走来也都是出工不出力,随时准备到找机会一走了之。没想到代哲如此了得且舍生忘死,那么自己是不是也得表现一下属于军人的忠勇呢? 只听“当”的一声巨响,代哲的长刀和张厚的巨斧终于碰到一起了。张厚以武勇成名,可以算得上是东州军数一数二的悍将了;而代哲久经沙场经验丰富,现在又是士气正旺的时候。所以两人虽然有着接近二十岁的年龄差距,不过一时也斗得旗鼓相当。明州军明显有着人数优势,渐渐把东州军逼得连连后退,张厚也不得不开始有些狼狈的抵挡着代哲一阵紧似一阵的攻势了。 “张厚狗贼,今天就是你的死期!”须发怒张的代哲一边怒吼着,一边又奋力劈出了一刀。张厚心中很是窝火,不过手下的人的确越来越少,他要是真的跟代哲拼命的话,估计马上就会被围起来。到时候就算能干死这个老匹夫,恐怕自己也很难脱身,没办法只能且战且退。现在只希望喻晨赶快过来,这个时候只需要一阵箭矢就能让他有个喘息的机会。 代哲岂会放过这种转瞬即逝的战机,他疯狂的透支着自己的体力,居然爆发出了比平时要强上几倍的战斗力。几次都差点砍到张厚了,结果总是在最后关头被他躲了过去。不过他相信,只要再多给一点时间的话,就一定能让张厚命丧此地。 “听我将令,放箭逼退敌军!”就在代哲准备发起一轮新的攻势时候,耳边突然传来了东州军援军的声音。他有些惊讶的抬了抬头,猛然看到一名东州军的将领已经来到了城门处,他麾下的数百名骑兵在陷坑外边缘站定,接着就是一阵密集的箭矢飞了过来。 这阵箭矢让明州军死伤惨重。冲在最前的代哲身中六箭,跌跌撞撞的他随即被几个离得较近的士卒扶着开始后退。他愤恨的望着不远处正往坑外爬的张厚,心中不由得泛起一阵悲意:功亏一篑啊! 爬出陷坑的张厚先是狠狠吐出了几口浊气,接着骑上了一匹己方骑兵让出来的战马。他拍了拍喻晨的肩膀表示感谢,然后让传令兵下令全军继续进军,反正现在城门处已被东州军占据,城楼上的明州军弓箭手早就因为箭矢射尽成了摆设,所以城外的骑兵可以放心大胆的冲过来。等骑兵们在城门口处下马列好队之后,张厚也休息得差不多了。于是他对喻晨说道: “老喻,劳你压阵!待我领军前去剿了这帮明州狗贼!” 说完也不等喻晨有所反应,张厚便下马大步走向已经摆成几个方阵的东州无马骑兵。只听他愤怒的大声说道: “弟兄们,一起随我奋勇杀敌!今日,屠尽寒山城!” 喻晨一愣,没想到张厚突然来这么一出。屠城固然残忍,但有时候也能较好的激励麾下将士的士气,这些天东州骑兵压抑得紧,能释放一下也不是什么坏事。不过既然张上将军远谋明州,此时也不应如此作为。望着张厚狂奔而去的背影,喻晨微微叹了口气,都已经这样了,他总不可能冲上去阻止吧。 一百四十五、惨胜 张厚在一众东州兵的护卫下朝着寒山城内猛冲,沿途少数明州军都被他们迅速清理掉了。之前准备投降的两名明州军中朗将发现敌军的屠城企图之后也不得不领军力战,但在代哲重伤垂死,麾下将士又锐气丧尽的前提下,他们的抵抗实在太过无力。张厚率领的三千人马在极短时间内就将明州军分割包围在了几个不同的区域,接着便是毫不留情的杀戮,其实不少明州军都已跪地投降,不过东州军丝毫不为之所动。只杀得他们人头滚滚尸横遍地。如此残暴的行径自然让明州军剩余的将士们进行了绝望的反击,这倒也增加了东州军的一些伤亡。等把这两千明州郡兵给料理完了之后,张厚便一刀砍下了已经奄奄一息的代哲的人头,算是出了一口恶气。而他手下的将士们则早就迫不及待的跑到城里去祸害无辜百姓去了。 东州军在寒山城内疯狂发泄兽欲的时候,南阳羽林卫赵锋的人马却抵达了虢州的铜城附近。突然出现的他们把在铜城守军吓得够呛。铜城守备张德是张伟的族侄,此时他手下不过一千人马,只能分别派人南北通知张厚张伟速发援兵。一旦铜城有失,东州军必然遭受大挫。 领军来到虢州的的确是赵锋本人,不过他麾下也不过五百骑兵,真想做什么的话估计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他望着远处疯狂打马飞奔的东州军斥候不禁微笑了一下,如果这里的消息能第一时间传到南边的张厚耳朵里,那么自己此行的目的就达到了。 南阳军突然出现在虢州让燕国、东州军和北狄这三方势力都很诧异。燕国天命帝在赵锋到达虢州的当天晚间便收到了消息,惊疑不定的他首先便怀疑是不是张伟跟南阳王朱平勾结好了准备平分燕国之地;北狄则认为张伟这厮怕是想脚踏两只船,既向北狄示好,又跟南阳眉来眼去;只有张伟本人觉得赵锋就是冲着他来的,目的应该就是想一把火烧了东州军在铜城的大批粮草,从而让他无力南下。怒火中烧的他深恨自己的堂弟张厚不够谨慎。不仅没能一鼓作气拿下明州,还把赵锋的骑兵给放了进来,简直是无能!现在他自己要坐镇幼狮城防备夏侯礼,湛州虽然有万余人马,不过也没有得力的将领。只能先让张德固守铜城,同时下令张厚立即回撤,待过了这个危机再谈南下的事。 寒山城的百姓不过数千人,在东州军的蹂躏下几乎全城尽墨。屠城之后,张厚便下令各部开始打扫战场,完事再好生休息休息。毕竟明州军的主力已经全军覆没,南阳军也踪迹全无,接下来就是横扫明州全境了。他夜间又和众将士痛饮了一番,好在没忘记让副手喻晨领着一千人马巡城布防,算是还没有完全昏了头。 和已经放松下来的张厚不同,喻晨对于寒山城的这一战很有些疑虑。虽然打掉了明州军的两千人马,不过自己这边的伤亡也不小。攻城的时候就损失了差不多五百人,然后在清剿明州军时又战死了一百余人,屠城时还有近两百人的伤亡。所以现在的东州骑兵已经不是齐编满员的状态了。关键是南阳羽林卫现在到底在什么地方呢?如果真的如张厚所说在明州南部布防倒也罢了。可万一赵锋趁着东州军和明州军交战的时候潜入了明州北部甚至虢州的话,凭东州骑兵现在的状态碰上羽林卫还真不敢说必胜。 第二天一名狂奔而来的虢州信使将喻晨的忧虑变成了现实。在得知赵锋的人马到达铜城附近时,昨天还踌躇满志的张厚瞬间就急火攻心差点喷出一口老血。他这些年在虢州可是置办下了不少产业,万一被羽林卫给祸害了岂不糟糕。而且东州骑兵现在身上只剩下不到两天的干粮,就算能在寒山城补充一点,也不可能持续作战。本来想着一鼓作气打下明州北部,如今看来只能迅速回援了。好在明州边境的樊山城倒没出什么问题,据这名斥候说,他就是在那里歇息了几个时辰还吃了一顿饭之后才马不停蹄的赶过来的。 “老喻,事不宜迟,上将军既然下了军令,我们就先回撤吧。”张厚皱着眉头看了看喻晨,有些无奈的开口说道。 “将军,撤是肯定要撤的。不过正常情况下我军赶到铜城需要三日,如今军粮短缺不说,不少将士都有伤,是不是先到樊山城略作休整后再进兵呢?”喻晨觉得要是真的直接往铜城赶的话,到时候估计不用羽林卫来攻自己这边的人马就先溃散了。 “嗯,这倒也是。赵锋这厮的骑兵不过两千余人。既然他是直接去的虢州,那么粮草也有限的很。铜城有一千人马留守,短期内肯定无虞。我们就先在樊山城休整休整。”张厚左思右想,觉得赵锋的骑兵终究人数有限,能冲到铜城附近劫掠一番就不错了,真要想攻下铜城恐怕也不现实。 东州骑兵得知南阳军的动向之后,都惊讶于赵锋的手段。本来可以好好在明州发泄一下的,结果现在却不得不回樊山城。剩余的四千余骑兵士气大挫,毕竟行军可不是一件让人愉快的事情。张厚在撤军时,忽然发现之前从樊山城带过来的校尉余涛和他的一队人马由于攻城时被部署在前队,导致全部都阵亡了。他心中闪过了一丝不祥的预感,不过也没有太在意,赵锋像个幽灵般的飘荡在东州军的周围,让他有种诡异的恐惧。 另一边,吃饱喝足的赵锋早就回到了樊山城。他故意放过那个赶往明州的信使之后,便领军开始回返,不到一日便到了。现在就看张厚上不上钩,只要他往北撤,那么自己这边就能有一次伏击的机会。之前南阳军在樊山城里招降了一名出身明州的东州军队正。此人本来就对东州军很有些反感,迫于生计不得不为其效力,于是在冯辉劝降的时候便没什么犹豫的答应了,还让差不多五十名和他一样来自明州的士卒们一起向南阳军投了诚。喜出望外的赵锋当即让他假扮东州军继续守城,所以当那个虢州信使到达的时候,还真以为樊山城并未失守,要是能让张厚也这么想的话,那对于赵锋的骑兵来说肯定是个好消息。 张厚咬了一口干粮又吐了出来,现在他领着四千人马到达了离樊山城不远的地方。这几天朝着北边疯狂赶路,人困马乏也就罢了,关键是缺粮。本来想让樊山城里的留守人马送一些过来,又怕被那神出鬼没的赵锋所部骑兵袭扰,于是只能忍一忍了。好在今晚休息之后就能全速前进赶往樊山城,只要南阳军在虢州多待一天,那么就多一分危险。 当年赵锋在石码头渡口歼灭近万北狄骑兵震惊了天下。之后几方势力都对这一战进行了详细的复盘,其中北狄军人马分离这一点被公认为是南阳军取胜的关键。所以自此之后各国的骑兵都配备了专门的护骑队,而且即使是在休息时,骑兵和战马也不能离得太远。东州军的四千骑兵虽然已经相当疲惫,不过上到主将张厚,下到一名普通的骑卒都仍旧保持着一定程度的警惕。想以奇袭的方式全歼这支人马,那还真是有相当的难度。 就在东州军休息的时候,羽林卫骑兵的精锐斥候在偏将军冯辉的亲自率领下早就来到了附近。作为羽林卫中仅次于赵锋的勇将,冯辉胆大心细,最适合进行斥候作战。他发现敌军经过长途奔袭之后队形颇为散乱,不少巡夜的骑卒动作迟钝强打精神,看来全军都到了强弩之末的地步了。此处是明州境内百里荒漠的边缘,再往前不到三十里即为水源,要不是麾下将士的确太过疲惫,相信张厚肯定会行军到水源地附近。不过水源地附近有几处密林,比较适合伏击作战,如此看来张厚到底是燕国骁将,即使急于赶路,也没有彻底放松警惕。 “你们两人即刻回转,将此地敌情告知平狄将军。就说敌军的举动都在预料之中,可以按原定计划行军!”冯辉围着东州军转了几圈之后,便下麾下的两名斥候下了军令,让他们把这里的情况向赵锋通报。赵锋作为主将,领着一千五百名骑兵作为主力在三十里外等候,一旦有战机出现,他便立刻进兵!吩咐完之后,冯辉也领军北撤,就在他撤了不到十里远的时候,突然刮起了一阵剧烈的北风。 “这风。。。”冯辉被这股突如其来的大风吹得打了个寒战。他放慢了马速回过头看了看,发现大风将荒漠里得沙石都给卷了起来。不过,这也许就是所谓的战机吧。冯辉当机立断,在又派出了两人赶往赵锋处禀报后,便领军往南朝着东州军逼近,他麾下有近百名斥候,人人都是弓箭好手。从感觉上说这阵风肯定不是刮一下就停的那种,如果趁着这个机会向敌军发起突袭的话,说不定能得手。 一百四十六、大风 就在冯辉突进的时候,大风也波及了远处的赵锋。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便领着所部人马朝南冲去。要知道荒漠附近有不少沙石,要是能借助风势向东州军进逼从而导致他们队形溃散的话,一定能有所斩获。 大风也将正睡得迷迷糊糊的东州军主将张厚给惊醒了,他先是听到了一阵很嘈杂的人声,接着便是不少马匹仿佛受惊了一样乱吼乱叫。以为是南阳军来袭的他吓得一下子翻身坐了起来,在亲兵的搀扶下迅速爬上了战马之后,他定了定神终于确认不是敌军来袭,于是便放下心来,但麾下人马的混乱还是让他忍不住高声怒喝道: “巡夜的中郎将在何处?到底怎么回事?” “将军,是风!不知怎么的突然刮起了北风!风势很猛,把这附近的沙石都给扬了起来,外围的弟兄们一开始以为是南阳军来了,结果乱了一阵,发现是风之后才解除警戒。不过这风太大了,把一些睡在地上的弟兄差不多给埋在了沙里,所以各营都有些混乱,喻将军正领着护骑队在巡视,估计过一会就好了。”这时正在附近的巡夜中郎将听到了张厚的叫唤,忙不迭的过来禀报道。 “嗯。。。”在发现并不是遇袭且喻晨已经开始稳定局势之后张厚又感觉一阵困意袭来。他忍不住打了几个呵欠,心想自己真是倒霉,自从南下以来就没碰到一件好事。现在只希望能好好休息休息补充体力,明天一早火速赶往樊山城,等到了那里吃顿饱饭再作计较。他有些厌烦的让巡夜中郎将继续去巡营后,便下马来到了临时帐篷里睡觉,这回就是闹腾得再狠他都懒得起来了。 喻晨费了好大的劲才把营地给巡了一圈。由于风沙太大,所以他好几次都有点偏离了方向。幸亏南阳军没过来,否则估计又是一阵鸡飞狗跳。他朝着樊山城的方向看了看,心想只有早点到那里才能勉强放心。这次出兵总让他心惊肉跳的,所以还是安定下来比较好。 就在东州军正副主将都已经将一度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的时候,南阳羽林卫的偏将军冯辉却领军来到了他们临时营地的外围。此时北风依旧很大,扬起的沙石很好的掩护了南阳军的行踪,而之前留守在营地外的东州军士卒也几乎都跑进了营里避风,望着不远处的歪歪斜斜的军营,冯辉咬了咬牙说道: “全军听令,随我一起前往敌营抛射火箭!” 受主将赵锋的影响,南阳羽林卫的数名偏将军都是奇袭作战的行家里手。单论胆略的话,羽林卫恐怕也冠绝南阳全军。冯辉仅凭不到百人的骑兵就敢对着数千人驻扎的东州军营地发动进攻,换成其他的南阳军将领估计是绝无可能的。 南阳骑兵斥候用装备的打火石迅速引火之后便将特制的火箭给点燃了。一般情况下,骑兵至少在箭袋里存放着三到五支火箭,近百人的话,一下子能抛射出数百支箭矢来。冯辉所部逼近东州军的营地之后,便以极快的速度朝着营中射出了所有的火箭。风助火势,东州军的临时营地一下子就燃起大火来。 “来人,快来人,南阳军来袭!”就在冯辉刚刚射完火箭的时候,一些离营地外围不远的东州军便发现了他们,可示警的声音被淹没在了大风里不说,冯辉也没有领军杀入营中而是沿着营地周围侦察,他想先看看火势的情况再说。 东州军里最先觉察到情况异常的便是扫荡将军喻晨,他在巡营之后一直没有解甲休息,在发现火势之后第一时间便组织了巡夜的将士前往查看。由于北风怒号,不少营帐都被点燃了,好在扬起的沙石也一定程度上形成了屏障,虽然看起来营地仿佛燃起了漫天大火,但实际的损失却并不是太大。喻晨现在担心的倒不是这诡异的火势,他怀疑这次南阳军似乎真的过来了。在这种情况下迎战最善于奇袭的赵锋真的有些让他头皮发麻。 营中的混乱又一次把东州军的主将张厚给惊醒了。他恼怒的坐了起来破口大骂道: “这帮狗东西!一群废物!又出了什么乱子?” “将军,营里着火了,北面的五十多顶帐篷都烧了起来,不知是不是南阳军来袭!”听到自己将军的怒喝,一名亲兵立即过来禀告道。 “什么,南阳军?”张厚被这突如其来的的消息吓了一大跳,他用力站了起来,却感到一阵头晕目眩,身边的亲兵马上将他给扶住了。 “确认是南阳军么?人数有多少?喻将军现在何处?”喘了口气的张厚又对着亲兵急促发问道。 “喻将军已经赶过去了。现在到底是不是南阳军来袭还不清楚,营中现在有些乱。” “罢了。你们先替我着甲。下令全军立刻警戒待命,不得继续睡觉!” 张厚重披战甲的时候,冯辉已经来到了军营的南面。他避过风口安静的等着敌军大乱,如果之后有敌方的重要将领从这里先逃出来的话,那么他就立即上去狙杀。 喻晨转了一圈也没发现南阳军的任何踪迹,这让他的心情很不好。不仅是夜里折腾到现在都没睡,这种敌暗我明的情况更是让人不安。幸好此时有几个营地北面过来的士卒说的确看到了南阳军来袭,不过对方的人数并不多。看来这支小规模的南阳军似乎是想放把火之后看能不能混水摸鱼。真要是这样的话倒也不是什么大事,于是他叫人立即将情况向张厚禀报,然后自己领军开始寻找南阳军的藏身之处。 冯辉没想到即使自己这边已经成功的将敌营里那么多帐篷给点燃之后对方依然没有出现大型骚乱的迹象。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总在这里蹲着也不是什么好办法,没想到刚等他准备下令撤退时,忽然有一彪人马从敌营南面杀了过来。为首一员战将手持大刀,从装束和兵器上看应该是东州骑兵的副将喻晨。冯辉心中一紧,看来自己的计策已经被识破了。敌军不仅控制住了火势,而且还专门分出了一支人马过来。不过就算是这样他也并不惊慌,一来他手下的将士都是羽林卫的精锐斥候,二来赵锋领着大队人马正在赶来接应。想到这里他也没什么犹豫,当即下令麾下人马且战且走。虽然顶着风有些麻烦,不过对于在后面尾随的东州军来说也是一样的。 喻晨在刚一接战的时候便发现这一小股敌军很不简单,他亲自领着一千余人马似乎并没有将对方给吓倒不说,少数冲上去的弟兄们还被一阵颇为精准的箭矢给射了回来。人数优势对于机动灵活的骑兵也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不过先把他们给驱逐了再说。 “南阳鼠辈,东州张厚在此,纳命来!”正在快速移动的冯辉没想到敌军居然又有一队人马从北面杀了过来,而且领头的居然是主将张厚。他的近百名羽林卫骑兵一下子陷入了两面夹击的局面,这种情况下,稍不注意便是军破生死的下场了。 更远处的喻晨也依稀看到了张厚的身影,他有些无语的摇了摇头。对这一小股南阳骑兵其实完全没有必要这么大动干戈的。作为主将的张厚此时更应该待在营中稳定军心,要知道现在大风还在继续刮,营中的火势也还没有完全熄灭。这个时候你张厚不去巡营而是跑出来找南阳军出气,简直是在搞笑。 其实张厚本来没这么情绪化的,但今夜在营中两次入睡都被惊醒让他的心情极其恶劣,加上南下以来一直都不顺也渐渐将他变得暴躁异常。所以在确认了只是少数南阳骑兵作乱时,他便二话不说领着近千人马从营地北面杀了出来,他晓得喻晨正在南面追击,那么他就要堵住对方的退路,从而将他们赶尽杀绝。 冯辉可没想到自己这么受东州军的重视,不过在重压下他还是保持着一分冷静。这种时候一味遁逃肯定不是个事,于是他下令调转马头朝着喻晨冲过去,只有趁着这个机会发挥箭矢顺风的优势才能杀开一条血路了。 正在冲锋的喻晨一愣,他怎么也没想到南阳军居然还敢对着自己这边冲过来。还没等他有所反应,对面就密集的飞过来了几轮箭矢,东州军一下子被射倒了几十人,连喻晨都由于和敌军离得太近而不得不挥刀格挡零星的乱箭。而南阳军则利用这个间隙直接长驱直入冲乱了东州军的队形。喻晨大怒,下令全军赶紧围上去,他才不信自己真的奈何不了这帮南阳人。 冯辉的冲阵虽然一时将喻晨的人马逼得手忙脚乱,不过终究因为人数太少而没能凿穿敌阵。随着喻晨亲自挥刀上阵拼杀,南阳军这边迅速陷入了危机。冯辉固然是骁勇异常,不过麾下的人马却越打越少。短短数息之间,就有五十余名南阳羽林卫骑兵落马战死。而从北面赶过来的张厚也和喻晨碰了面,早就按捺不住的他不顾亲兵的劝阻舞动大斧杀了过去,冯辉见状只能心中叹息,看来今日真的要命丧于此了。 一百四十七、奋威 “将军,有数千南阳骑兵杀入了营寨!陈中郎将战死,请速回援!”已经和冯辉交上手的张厚刚刚挥出势大力沉的一斧之后,就听到了自己麾下一名校尉惊慌失措的呼喊。他手上不由得一慢,而冯辉则是钻了这个空子抽身逃了出去。奋勇的他用手中的长枪又将两个逼近的东州军扫落马下之后,便汇合了剩余不到二十人的队伍。既然此时赵锋的援军已经来到,那么他们也有了一线生机!冯辉纵马领着剩余的斥候骑兵朝着北面强突,一边突一边高声喊道: “东州军已被我南阳羽林卫包围,尔等还不早降!” 仿佛是为了证明这句话似的,张厚和喻晨发现己方营地里的火势越来越大了。里面的将士也成百成百的逃了出来,喻晨看得冷汗直流,他赶紧来到张厚身边劝道: “将军,营地有变,我们要立即回援啊!” “南阳狗贼,我跟你们势不两立!”在月光和火光的照耀下,张厚的表情扭曲,恨不得不管不顾的跟南阳羽林卫拼个你死我活。但既然身为东州军的骑兵主将,他也只能是尽可能的保住麾下的人马再做打算。如果真的让骑兵在这里损伤惨重的话,对于整个东州军而言都是一个暂时无法承受的沉重打击。 赵锋在北风乍起的时候便下令全军突击。羽林卫一直养精蓄锐,所以行军速度很快。途中碰见了两拨冯辉派过来的斥候之后,更加坚定了他突袭的决心。赵锋以奇袭成名,对这种转瞬即逝的战机有种天生的预感。等他来到东州军营地附近时,首先看到的就是那些已经燃烧起来的营帐,而本来应该出现在周围警戒的护骑队却一个也没出现。在短暂的犹豫之后,他便一马当先冲了进去,手中的蛇矛被他舞动得上下翻飞,麾下将士则紧跟其后。冲入营中后他惊奇的发现这里的大多数东州军居然还在营中休息,少数赶过来抵抗的敌军则被羽林卫很轻松的干掉了。在他用蛇矛捅穿了一个敌军的中郎将之后,东州军在营地里的辎重存放地也被找到了,于是便一把火点燃了这些辎重。随着火光冲天而起,赵锋及麾下将士终于发现原来敌军的两员主将都在营地外追杀冯辉。赵锋没有丝毫犹豫,他先下令麾下的一名校尉领着三百人马继续在营中绞杀无马东州军并将剩余的营帐通通点燃;接着便亲自领着剩余的人马往南杀去,他要将敌营给彻底打穿,逼得张厚立即赶回来救援。 纵然心中万般的不情愿,张厚也只能和喻晨领着麾下人马迅速回援。至于冯辉和他那十几名骑兵只能是暂且先放过了。东州军的临时营帐早已一片火光,唯一的入口貌似就是南面的大门。近千名无马东州骑兵狼狈的从里面逃了出来,不少人衣甲皆无,满脸漆黑。张厚看得心头的怒火腾腾燃起,旁边的喻晨则是面如死灰。他心中明白,就算此战能击退赵锋,自己这边也必定损伤过半。这样一来,东州军的骑兵就丧失了连续作战的战略威慑力了。 赵锋所部在营中移动的速度很快,除了分出去的那三百人从北面出去接应冯辉之外,其余的人都随他一起来到了东州军营地的南面。借助风势的赵锋一眼便看到了不远处顶着风赶路的张厚军主力,他冷冷一笑后下令道: “全军准备箭矢,待敌近至三百步后齐射!” 在羽林卫骑兵这边都已经绰弓搭箭准备抛射箭矢的时候,张厚终于也看到赵锋了。他先是怪叫一声,接着挥舞大斧作势准备冲上前去,幸亏喻晨一把拉住。赵锋的勇武可是连北狄人都畏惧三分的,这个时候张厚要是有个什么闪失的话,这支骑兵可就彻底完蛋了。 东州军这边还在闷着头顶风朝前冲,不料却迎面飞来了数轮箭矢。这些箭矢的因为顺风的原因飞得极远,在队伍最前面的一百余名东州骑兵纷纷中箭落马,后面的骑兵则忙不迭的勒马后退。好不容易整理好的队形瞬间便呈现出一种溃散的趋势,张厚喻晨二人在一众亲兵的协助下喝令各营整队。可就这此时,只见南阳羽林卫已经杀到眼前,为首一将手持蛇矛一边冲锋一边遥遥指着张厚高喝道: “张厚,你这华族败类,北狄走狗!还不速来领死!” 赵锋在交战时本来是不喜欢多话的,因为他牢记“反派死于话多”这个定理。很多时候和他对阵的将领死了都不知道到底是死在谁手里。不过这次他通过各种渠道了解到东州军骑兵的主将张厚勇则勇矣,却是一个十分情绪化的人。一旦被激怒,便会不计后果猛冲猛打,因此要想方设法让这厮失去理智。 赵锋的怒骂果然效果显着。张厚哪里受得了这种藐视,只见他气得浑身乱颤,连军令都不下了,匹马单斧就朝着赵锋冲了过来。麾下亲兵和少数的血勇之士紧紧跟上,可这样一来又让东州军的阵型一阵混乱。这期间南阳军又抛射出了两轮箭矢,两军还没短兵相接,东州军这边就已经损失了三百余人。 后方的喻晨长叹一声,看来此战是必败无疑了。站在他的角度,己方锐气已丧,与其抽风去和羽林卫拼命还不如布圆阵固守。张厚此举要是能当场斩杀赵锋倒还能有几分转败为胜的希望,可看这架势明显是赵锋故意激将张厚出马,这样看来张猛将兄自然是凶多吉少了。 张厚的举动正中赵锋的下怀,此刻就是这场混战的关键节点了,他同样跃马挺矛迎了上去。和张厚的哇哇怪叫不同,赵锋显得十分冷静。两人两马交错时斧矛相撞,只听“当”的一声巨响,赵锋心中暗道张厚果然了得,单论力量就已经和自己不相上下了。张厚见赵锋武艺高强,也起了争胜之心,于是抡起大斧朝着对方劈头盖脸的劈了过来。赵锋沉着迎战,用蛇矛把张厚的攻势一一化解了下来。两人纵马捉对厮杀,周围的将士居然挤不进来。赵锋这边的骑兵驾轻就熟的抵挡住了张厚的亲兵和部下,剩下的人则用弓箭逼退了还在后面犹豫的东州军。阵型散乱,斗志低迷的东州军此时都在关注自家主将的阵前奋武,不过在张厚证明自己之前,他们是不会拼死突前和南阳羽林卫死战的。 两员主将已经交战了三十多个回合,和面色如常的赵锋相比,张厚则有些气喘。本来晚上就没休息好,之前积攒的疲惫也开始慢慢的显露出来,刚开始那一阵疾风暴雷似的攻势如今也难以为继了。赵锋看准这个时机,将手中的蛇矛一矛紧似一矛的朝着对方的面门猛刺,张厚左遮右挡,渐渐有些力不从心。几个忠勇的亲兵看出主将的颓势想过来相助,却被南阳军给死死挡住。正在这时只听赵锋一声暴喝,接着双手发力用蛇矛奋力将张厚的巨斧给挑得飞了出去。张厚一愣,目光一时显得有些呆滞。可赵锋才不管这些,现在正是趁你病要你命的时候,他毫不犹豫的一矛对着张厚捅了过去,没有兵器的张厚一下子被捅了个对穿,瞬间口吐鲜血跌落马下。南阳羽林卫一阵欢呼,而东州军则惊骇不已。喻晨看到此景不由得悲从中来,好在他久在军中算得上经验丰富,明白现在除了立即脱离战场赶往樊山城外再无其他选择,当即不再恋战而领军急退。赵锋则挥师紧随其后掩杀,东州骑兵斗志全无,一个两个的拼命打马逃命。到天亮时,只有喻晨和不到一千人逃了出去,另外的三千余东州骑兵战死过半,被生擒的也有一千多人,剩下的要么葬身火海,要么弃马逃亡。南阳军又获得了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最难得的是还取得了敌方主将张厚的首级。唯一的遗憾就是冯辉率领的斥候骑兵队死伤惨重,几乎十不存一。好在冯辉虽然身被数创,但性命无虞,否则赵锋这边也要折了员骁将。毕竟要不是冯辉果敢的对着东州军发动突袭,赵锋也不可能这么顺利的冲入敌营。在计点伤亡并稍作休整后,南阳羽林卫也开始朝着樊山城退却了。 一百四十八、北军 “车骑将军,张伟这厮一直在幼狮城龟缩不出。目前徐进围而不攻,怕是要僵持下去了。”在燕国北部的要塞东台城里,燕国北军的军师何渊一脸凝重的对主将夏侯礼说道。此时张伟自立已一个多月,北军的主力都被钉在边境防备北狄人,所以只能是先派出了北军大将,征西将军徐进统领两万人马前往征剿。可张伟丝毫没有出城交战的意思,徐进也不敢贸然攻城,眼看着就只能干耗下去了。 “张伟狼子野心,没想到如此数典忘祖!我大燕这些年累败于北狄,丧师失地不说,夏国和南阳都趁势崛起,西部和南部的大片国土沦丧的沦丧,割让的割让。如今国力不到之前的五成,就这还要内耗!陛下在上都城不思进取日日笙歌。我等只能是尽一尽为臣为将的本分了。”夏侯礼重重的叹了一口气,有些无奈的说道。 燕国天命帝继位以来,燕军的实力大减不说,原先的宿将也是十不存一。夏侯礼作为军中数一数二的名将,一直都被委以北部边防的重任。他麾下的八万大军可以说是燕国最精锐的一支人马了。随着数年前大将军太史锋、骠骑将军张帆陆续病逝,现今燕国军方的第一人其实就是夏侯礼。虽然天命帝启用了张伟等人试图制衡,但在北狄人的巨大压力下,夏侯礼的地位根本无法动摇。不过朝中对他的猜忌也日渐严重,就在前几天居然有数名言官上奏天命帝,说张伟是给他逼反的,让人觉得匪夷所思。所以一心为国的夏侯礼也总是感到气闷,自己明明一腔热血,却不停的被人构陷。 夏侯礼麾下共有五名核心战将,分别是徐进、何渊、于敦、伍洪和曹鹏。徐进一直作为夏侯礼的副手,担任的军职也是夏侯礼曾经担任过的征西将军,为人最是老成持重;军师将军何渊长于谋算,是全军的谋主;威远将军于敦是这些年在同北狄军交战中被提拔起来的一名勇将,在军中负责统领骑兵;定边将军伍洪是运粮官出身,极擅固守,所以总是被指派镇守要道要塞;曹鹏是夏侯礼已故同袍的儿子,在这五个人里面年纪最小,但胆大心细,身上已经有了几分名将之姿。夏侯礼总是用南阳平狄将军赵锋的例子来勉励曹鹏,希望他早日担当重任重振燕军军威。这五人都对夏侯礼忠心不二,共同组成了军中长城抵御北狄入侵。张伟自立后,原本夏侯礼第一时间便上奏天命帝欲起兵进剿。毕竟北狄境内瘟疫肆虐,阿马德王不大可能兴兵南下。可天命帝却下旨严令夏侯礼部不得轻动,只准派遣不超过两万规模的人马前去征剿。夏侯礼接旨后默然无语,张伟部接近三万人,战力也不可小觑,你派两万人马前往岂不是搞笑。不过他还是让徐进领军两万人前往幼狮城,临行前再三嘱咐他不可轻易与东州军交手,在城下起到威慑作用即可。 夏侯礼稳重的打法并没有得到燕国天命帝的理解。这位陛下对围而不攻极其反感,一连下了三道严旨,督促徐进即刻进兵攻城。徐进考虑到夏侯礼的军令就没有依旨而行,这下燕国朝中又是议论纷纷。虽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但区区一个征西将军就敢这么明目张胆的的抗旨,看来夏侯礼在军中的势力还真是恐怖。也有些相对较为知兵的朝臣上奏为夏侯礼辩解,说幼狮城易守难攻,两万人马如果强行攻城的话,损失惨重不说,肯定也是攻不下来的。不过这种声音太过微弱,天命帝根本充耳不闻。他费了好大的劲才压制住了把夏侯礼召回朝中任职的想法,只能先任其所为,等北狄军退回草原再说。 这几年燕国朝中的投降派势力也逐渐形成了。以左相彭仪为首的一些官员认为,北狄兵锋正盛,与其为敌不如结盟。只要北狄能把伪天顺帝给送回来,那么之前被北狄占领的敌方都可以割让。待北患平息之后,燕国就可以集中精力攻伐夏国和南阳。这种和异族结盟的想法虽然暂时还不是主流,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可能渐渐会成为一股风气。夏侯礼对此深感忧虑,因为北狄的图谋甚大,真要是和他们结盟的话,无异于与虎谋皮。阿马德王还未到五十岁,正值春秋鼎盛。几个儿子除了丧在南阳赵锋手里的留发泰,其余的几个也都能独当一面,这帮人是不可能放任燕国去和夏军南阳军交战而无所作为的。不过要扭转这种投降论只有一个办法,那就是自己的北军能打上几次大胜仗,让燕国军民重振信心。 北狄在攻下了燕国的北部之后,除了扶植天顺帝,还将不少自己部落里的百姓进行了内迁。不少原先居住环境十分恶劣的北狄人都有了新的居所,原先所谓的“北狄十三部”如今只剩下了七部。这七部人马分别由阿马德王的几个儿子和亲贵大臣统领。每一部的可战之兵多的有三万余人,少的也有一万余人。其中名扬部、东葛部、雷牙部和顺普部都已经在北燕境内扎根,有八万人马都是枕戈待旦的状态。不久前可能是由于水土不服,这四部里面居然闹起了瘟疫,一度对北狄的草原故地产生了直接影响。也幸亏是这个原因,让准备大举南下的北狄军暂时消停了下来。本来夏侯礼是想借这个时机北进的,结果又出了张伟自立这档子事,局势一下变得诡异了起来。 “将军,末将听说张伟派其弟张厚领着五千骑兵奔袭明州,看来我们和南阳的通道要断掉一条了。”何渊看到夏侯礼情绪低落,就换了个话题继续说道。 “明州不过两千郡兵,领军的将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那个老将代哲,指望他来挡住张厚显然是不可能的。不过南阳赵锋就在石码头镇,要真有变数的话,就只有他这个变数了。” “赵锋?将军倒是一向对此子赞赏有加。可叹我大燕地大物博,又值国家内忧外患之际,却没有这样的青年将领。” “伯沉多虑了。南阳赵锋固然是年轻有为,可我大燕也有不少将星涌现。别的不说,曹子展年龄和他相仿,假以时日未必不能成为我军新一代领军之人。” “将军所言极是。子展这些年一直都追随在将军左右,还曾多次领兵深入北狄境内。虽然还不能说是身经百战,但在我军中的确无人可比了。” 夏侯礼和何渊交谈中的“子展”即曹鹏。他刚刚晋升为中郎将不久,离名号将军仅一步之遥。膝下无子的夏侯礼对曹鹏倾注了极多的心血,他希望能像南阳的大将军朱明挖掘出赵锋、黄帅和李毅那样为燕国培养出新一代的将星。曹鹏年仅二十九岁,早先在上都的皇城中当侍卫,赵王继位后被夏侯礼调入北军。从他的亲卫队正开始做起,一直到现在的中郎将,可以说是夏侯礼的第一心腹。不过他单独领军的经验相对赵锋来说真的是太过有限,唯一一次还是作为校尉独领五百骑兵迂回袭击北狄军的粮道,就是那一仗阵斩一员北狄千夫长让他勇名初现。之后北军上下都将其视为夏侯礼的子侄。 “要是一般南阳将领的话,估计最多也就是在固守石码头镇的前提下领军前往明州南部设防。可我看赵锋不仅会进入明州,甚至还有可能继续往明州北部或者虢州移动。其用兵诡谲犹善奇袭,张厚是不是对手都很难说。”夏侯礼一边说着,一边在挂起来的舆图上比划着,语气中带着一股浓浓的欣赏味道。 “这?将军言重了吧。诚然赵锋此子当年在石码头渡口打垮了近万北狄骑兵,但那一仗也有不少运气的成分。要不是之前欧阳氏举全族全州之力和留发泰的骑兵拼杀,赵锋也捡不到这个便宜。不过他真的是胆略惊人,就算是我也不敢仅凭区区数千骑兵向北狄军的主力发起攻势。此战让他名扬天下,连北狄人都惊骇不已。此后将军还请他作为客将参与了我军的数次作战,我看他的队伍令行禁止,可也没太多特别的地方啊。” “他作为客将哪里会放开手脚,我等在观察他的时候,他同样也在观察我军。你就说那个斥候战术此子学得有多快,居然一人一骑长途奔袭而毫发无伤。我看他的羽林卫骑兵现在就在用这种战术,而且一定比张厚的人熟练。” “张厚一勇之夫。这些年要不是张伟的提携,最多也就是个骑兵校尉,倒是他的副将喻晨心机深沉久经沙场。再说东州军骑兵有五千之众,在明州边境还占据了樊山城,只要张厚不往石码头镇猛冲,就绝不可能败于南阳之手。这赵锋总不可能长途奔袭数百里再将张厚所部给打垮吧?” “赵锋历来都是通过奇袭以少胜多。明州局势混乱,我看即使张厚大军压境,朝中也派不出什么援兵来。张伟之所以远图明州,一定是为了切断我大燕和南阳在东面的通道,那么朱明便绝对不可能让他们得逞。赵锋麾下的羽林卫八千人马,其中两千骑兵都是随着他南征北战的精锐。如果他真的赶在张厚之前长驱直入到虢州,必然会让东州军不得不北返,到时候便会出现战机。” “呃。。。”何渊有些无语。夏侯礼对赵锋的期待实在是太高,他们之前议过,一旦张伟自立,那么明州还不如先交给南阳。上都的御林军不堪一战,东州军要是和北狄军一起西进的话,国内肯定又是鸡飞狗跳。不过他们当时认为南阳想要攻下明州恐怕还得颇费几分周折,张伟作为宿将自然是明白明州的战略意义的,他身后的北狄人更是心中有数。所以北军这边都做好了出兵协助的准备。如今听夏侯礼的意思,似乎仅凭赵锋手下的骑兵就能夺下明州,这简直不可思议。 “将军,明州急报!南阳羽林卫镇将赵锋率领两千骑兵在张厚南下时夺取了东州军的樊山城。之后又向虢州的铜城进犯,逼得张厚不得不回师增援。结果他在明州大漠的北面被赵锋打得大败,五千骑兵逃回虢州的不到五百人,连张厚本人都战死了!”这时一名匆匆赶到的校尉的大声禀报打断了夏侯礼和何渊的讨论。可这个消息太过离奇,连夏侯礼都没能料到,一旁的何渊更是以为自己听错了。他站起身来对着这名校尉喝道: “可有详情?速拿来我看!” 一百四十九、自守 赵锋领军打垮东州骑兵主力之后,本来想着自己留在樊山城的陷阱能不能再坑东州军一次。没想到对方那个叫喻晨的主将居然过樊山城而不入,直接带着人马朝虢州跑路了。此时樊山城已毫无价值,于是他便押着一千多战俘前往太元城。这一战羽林卫骑兵也颇有折损,不过缴获的大量物资足以弥补损失。 通过审问战俘得知,明州的两千郡兵都随着代哲战死在了寒山城。如今的州治所太元城已无兵马驻守。真要想拿下明州护住燕国和南阳之间的通道,那么就必须占领太元城。可如今赵锋既无南阳王朱平或者大将军朱明的旨意和军令,也不敢轻易背弃两国盟约,强行攻城实在是有些说不过去。一路上和冯辉也商量了,暂时都没什么好办法。燕国明州牧吴东六代忠良,一般情况下是不可能向南阳投诚的。但如果他不求助的话,赵锋的人马就不能进入城中。现在只能是在东州军犯境这一点上做做文章了。 东州军骑兵最后达到虢州时只剩下了不到五百人,一路上水粮短缺,不少伤员都倒毙于途。喻晨拼命鼓舞士气才把这十不存一的部下们给带了回来。前来接应的铜城守将张德被这个噩耗惊得久久说不出一句话,但也只能如实向远在幼狮城的张伟禀报。接近全军覆没的骑兵惨状让不少东州军将士都心惊胆战,觉得自家将军的自立之路是不是没前途。 深感自责的喻晨急火攻心大病了一场,这一战让他对赵锋的忌惮到达了极点。在他的印象中,恐怕整个燕军里面都没有如此了得的青年战将。如今东州军连唯一的战略机动力量都打光了,之后可能会直接被南阳军和燕军牢牢堵住。长此以往必然粮草短缺,他认为现在只能加快向北狄人靠拢,以求得兵马和物资上的支援。 正在幼狮城好整以暇的张伟接到张厚战死,骑兵几乎全军覆没消息的时候先是不敢相信,确认无误后当场吐出了一口老血。作为东州之主的他太清楚自己这支骑兵的重要性了。别的不说,光威慑力和机动力就可以让另外几方势力忌惮不已。可这一战之后让他只能暂时画地自守了。北狄人虽然可以输血,但天下哪里有免费的午餐呢? 天命帝在收到军报之后的反应最为奇特。在他眼中,区区两千南阳骑兵就能打垮五千东州军骑兵,还特么长途奔袭。你夏侯礼的两万人马难道就拿不下幼狮城么?于是又开始了新一轮的下旨督战。其实燕国朝中现在最应该关注的是明州到底怎么办,是不是真的就交给南阳,可提出这个问题的朝臣都没有获得回应。似乎这种小事不需要天命帝来考虑。 南阳镇东将军陆云收到战报之后很是振奋,没想到赵锋这几年成长得如此之快,这一战可以说是南阳骑兵这几年来打得比较漂亮的一仗了。他立即派人将消息带到新京城,既然明州军和东州军都已无力再战,那么明州这个地方就该由南阳来接管了。 明州牧吴东这几天在太元城坐立不安。寒山城里的事情他听侥幸跑出来的百姓说了:代哲和两千郡兵尽皆战死,张厚在那里残暴的屠城。可已经进入明州的南阳军却一直都没有任何消息,按说张厚在拿下寒山城之后肯定会南下。他吴东也做好了随时身死殉国的准备,结果等了几天也没看见一个东州兵过来,看来一定是南阳军有所动作。 因为太元城已无任何守备力量,城中百姓都人心惶惶。一些中下层的官吏甚至都开始拖家带口往明州西部跑,短短几天已有数千人离开。吴东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你自己死就算了,总不能带着全城的百姓一起死吧。他现在只希望朝中多少来点支持,无论是援兵还是旨意,否则的话,他真的感觉自己和明州是不是都被天命帝给遗忘了。 太元城里的混乱早就被潜伏在里面的南阳王城司密探了解得一清二楚,他们目前暂时都属于羽林卫里面的斥候队编制。在通过快马向正在南下的赵锋禀报之后,他觉得倒可以趁着太元城的乱军结合北狄军的潜在威胁想个法子入城。正好这时羽林卫抓获了一名东州军安插在城中的斥候,赵锋大喜,在亲自审问过后终于定下计策。毕竟只有拿下太元城,他这次的出兵行动才算得上圆满。 “老爷,这几天城里的几家大户都开始往西边跑了,要不我们也。。。”此时在吴东的州牧府上,长年跟随他的管家有些犹豫的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 “糊涂!我吴家数代忠良,岂能做这临阵脱逃之事!”管家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吴东一脸怒容的给打断了。虽然现在待在太元城什么也做不了,但作为先帝时期就被任命的州牧,吴东心中对燕国的忠诚没有丝毫动摇,对此管家也只能仰天长叹了。 “这几日可有南阳军的消息?” “府上的护院都派了出去,可一点消息也没有。他们毕竟不是军中斥候,有的还趁着能出城的机会直接逃了。” “城中还有多少差役?” “几个刑衙都逃散了大半,连防城校尉郭华昨天一早也举家远走了。剩下的人加起来可能最多也就五十个吧,而且大多都是些老弱病残。”燕国的刑名衙门简称为“刑衙”,功能跟南阳的提辖府差不多,由城中的一名防城校尉统一管辖。 “唉,看来我这个州牧,手下几无一兵一卒了。” “老爷,在下斗胆说一句,我们陷在城中也就罢了。可小姐要是陷在这里,那可真是糟糕了啊!无论是北狄军、东州军还是南阳军,一旦进了太元城,小姐就是想走都走不了了啊老爷!” “这。。。”吴东心中一痛,管家口中的“小姐”正是他的独生女儿吴菁。膝下无子的他一直对此女极为珍爱,但忠臣的惯性让他还暂时做不出来把家眷送走这种事。他重重的跌坐在椅子里面,苦思良久之后咬咬牙问道: “那现在走可还来得及?” “来得及的老爷!府上还有十余名可靠的家人,我从里面选几个机灵的,让他们护送小姐到上都城去投奔二老爷。”吴东的话恨不得让管家喜极而泣,吴菁不仅是吴东的掌上明珠,同样深受阖府上下的珍爱。这老管家其实根本不在意自己死不死,他就是想劝说吴东早点把吴菁给送到安全的地方去。而吴东的二弟吴军在上都御林军中任职,去年才晋升为中郎将。他对这个侄女也相当重视,所以送过去大家都能放心。 “好吧,那就快去安排。但有一点,别人我不放心,你亲自护送!” “啊?这可使不得啊老爷。我要是走了,这府上的人非得都跑了不可!” “我意已决,休要再劝!菁儿年仅十岁,若路上没有你的帮衬我实在是不放心。你马上回去准备准备,今日就出发。我就不见菁儿了,你就说我随后就来!” “可老爷,在下。。。” “行了,当断不断反为其乱!我死就死了,吴家又没绝后!你到上都之后,把明州、东州还有南阳的军情都跟吴军说清楚,让他找机会向朝中上奏。” 管家无奈,只能朝吴东行了个礼退下了。他晓得自家老爷的脾气,只要决定好的事就肯定不会改变主意。现在只能先按他的意思来了。 靠着在樊山城里缴获的粮草,赵锋的近两千人马押着一千多战俘才不至于饿着。到达寒山城时,望着眼前的废墟,他当即下令全体战俘只要能动的,就都要去清理打扫。既然你们要屠城,那么现在总得付出点代价吧。城中的百姓基本上都跑光了,空房子中倒有很多。羽林卫在此休整了一日之后,便再次出发往太元城。在路上赵锋已经通过王城司的密探了解到了城里的混乱情况。他决定先领兵进城,然后视情况来临场发挥。 南阳王朱平在看过镇东将军陆云的奏折之后心情自然是很好的。这些年他亲自提拔的三员镇将除了李毅这边没什么战事之外,西边的黄帅和东边的赵锋都是战功赫赫。黄帅所部每年都会和夏军交战,几年下来歼敌上万;赵锋则在石码头镇协助燕国抵御北狄军,不仅多次北上助战,这次还将张伟的东州军重创。看来南阳国的军力如今已经可以和燕国分庭抗礼了。至于明州的问题朱平没有丝毫的犹豫,自己这边费了这么大的力气,那肯定是要接管的。于是他奋笔疾书给便宜大舅子天命帝写国书:先是把羽林卫狠狠的夸耀了一番。接着说南阳燕国之间的东部通道相当重要,本来是要交还给舅兄的。但是现在张伟自立,北狄和夏国又不安分,燕国兵力很是吃紧。南阳本着两国戮力同心的出发点,于是就吃一吃亏先帮着燕国守一守明州吧。写完之后他将国书遍示诸位重臣,连在府中休养的宰相常鹏和大将军朱明也都给传达到了。这段日子里两人的病情都有好转。两位柱石之臣的复出不仅南阳王期待,其余朝臣也很期待,毕竟朱平真正信任的人极少,有他们在的话,整个朝廷的气氛都要和谐一些。 一百五十、选将 远在明州的赵锋可没时间等王上的旨意,此时他已经来到了太元城里。州牧吴东还没跟他见面就被软禁了,对于这种气节至上的大臣,赵锋实在是不想跟他扯什么家国君臣。太元城里的松弛的城防让他一路上的谋划显得很搞笑:城门大开不说,城中的百姓差不多也只剩下了三分之一。把东州军已被击溃的消息在城里传开并主将张厚的首级挂上城头号令之后,城中的秩序立马开始恢复,一些明州百姓居然还表达了希望南阳军干脆把这里接管的意愿。赵锋没想到事情会如此顺利,于是再次向镇东将军陆云写战报,希望朝中能对明州的守备问题给出明确的指导意见.毕竟作为石码头镇镇将,赵锋的本职工作还是在石码头镇驻守,明州对他而言范围实在太大了。而且今后此地作为抵御东州军前沿阵地的话,恐怕需要一员四镇四方级别的高级将领前来。 明州的战报迅速点燃了整个南阳军界,谁都能看出建功的大好机会来了。这些年看着黄帅赵锋两个小年轻在边境积累战功可让不少南阳宿将都有些眼红。除了大将军朱明、镇军将军赵普和护军将军孙典之外,其余四镇四方将军都憋着一口气准备带兵前往明州。如今南阳王朱平很重视以武勋封爵,所以谁都想弄个爵位来光宗耀祖。为此武阁的几名首脑专门议了议人选,然后报请王上裁定。 左将军梅展这几天在府里很暴躁,现今四方将军中已经有两人封爵:前将军朱承本来就是王族出身的长宁侯;后将军张遥则是因为长年跟随大将军朱明左右,北斗之乱里也有间接救驾之功,加上现在的边境三将之前都在他的麾下,所以前两年居然也混上了一个兴和伯的爵位。剩下的右将军罗桓已年过六十,平时就知道兢兢业业的领兵办差而已,感觉他对封爵一事也不怎么上心。但梅展可不一样,梅家这些年在新京城已经扎下根来不说,大江镇老宅的势力也得到了进一步的扩充,族中子弟也有不少都入值了禁卫军和边军.他作为族长,深感自己的责任重大。四年前其叔父神京提督梅立病逝,本来全族上下都以为王上会给一个追封的爵位,然后再将这个爵位平移至梅展身上,结果却啥都没有。深受打击的梅展从此就开始对封爵一事上下打点。现今在南阳爵位可是稀罕物,王族越来越少,外姓人封爵更是屈指可数。不过物以稀为贵,越是这样越显得爵位的重要性。在梅展心中,只有拿到了爵位才是真正意义上的重臣.族中对这件事也是大力支持,几个族老纷纷上阵拉关系探口风,最后发现凭军功封爵似乎是唯一的路径了。于是这次的明州防卫就成了梅展必须争取到的一个差事。 梅展深知自己的能力,真要是让他像朱明赵普一样领军上阵去和敌军的主力精锐拼杀显然是有些强人所难的,不过一般的作战他倒是完全可以胜任。明州的情况他和幕僚们一起仔细研究过了,虽然要直面燕国叛将张伟的数万东州军,不过有老部下赵锋协助的话,还是有自信能做好防御的。何况敌军的机动部队已经被赵伯刚给收拾了,明州北部边境又是一大块荒漠,所以他的实际防守压力也不大。现在的关键在于四镇将军中的镇东将军陆云和镇北将军朱烈都在跃跃欲试,这两个一个出身王族,一个是朱明的老部下,真要跟他抢的话,他还不一定抢得过。通过一个族老传来的信息了解到:武阁里已经拟出了三名出兵主将的人选,正好就是他和朱烈陆云三人。目前王上的态度至关重要,可他越想越觉得自己的竞争力完全不能和这两个人相比。要想获得南阳王朱平的青眼,只有动脑子再整一个法子了。 南阳王朱平前几日收到了燕国天命帝的回信,说明州的防卫交给南阳没有问题,但粮草军械这些燕军就不负责供应了。而且有一点需要明确的是,交出来的仅仅是防卫权,明州的日常政务还是应该由燕国的官员来操持。这种恶心人的方式让朱平冷笑不已,不过副相刘昶指出:只要南阳军能顺利入驻明州,那么就完全可以无视燕国派出的官员,大不了把他们都软禁了。不过既然有这个条件,那么派出去的主将人选还是要慎重一些,不仅要能打,还得具备一定的政治手腕。为此朱平专门去了一趟大将军府,毕竟对四镇四方将军最熟悉的还是朱明。虽然南阳军中这些年涌现出了不少宿将,但有政治手腕的其实并不多。四镇将军中的镇西将军马柏已经病逝;镇南将军孙兴则是一勇之夫;镇北将军朱烈又对东部的情况并不是十分熟悉;镇东将军陆云倒是一个不错的人选,可朱明觉得如果出动四镇将军的话,那么就不好调动新京城的禁卫军,所以最好还是让四方将军中的一位担当此任。前将军朱承刚勇异常不知变通不大合适;右将军罗桓则没什么战绩,去了恐怕镇不住;后将军张遥深得王上信任,估计也不会轻易出动;最后就只剩下左将军梅展了。梅展在多年前三路进兵燕国时曾立下战功,早年在大江镇时又一手提拔了现今的平狄将军赵锋,要是派他去明州的话,说不定真的能有些效果。于是朱平当即下旨让梅展入宫,又让大将军朱明、镇军将军赵普和护军将军孙典三人一起陪同,都来听听梅展对这个重任到底是一个怎样的态度。 突然被召到宫中的梅展很是忐忑,得知王上是在问明州之事的时候又显得特别振奋。他这几天没少为这下功夫,对燕国、东州军和南阳这三方势力在明州的各种形势都进行了比较深入的研究,最终顺利的应付了朱平的面试。南阳王大喜,当即令左将军梅展作为宣威使率领三千禁卫军前往明州,同时赋予其在明州遇到战事时临时调动石码头镇羽林卫的权限。 喜出望外的梅展回府后立即着手准备出发。他先是修书一封给赵锋,让其在明州太元城继续固守。至于那些还没来得及跑的燕国官员羽林卫也不可轻慢,将这帮人就地软禁即可;接着就是请镇东将军陆云在大江镇准备军需辎重,羽林卫原本是陆云的麾下,这次虽然暂时划归梅展节制,但要是陆云心里不爽想掣肘的话,那还真不好办。于是他姿态很低的也给陆将军写了一封信,请他多多关照;最后就是从族中选出了一批精干力量加入到了出征的行列中,让这些晚辈多一点立功机会。不到两日梅展就完成了全部的准备工作,这种效率让南阳朝中十分惊讶,连王上朱平都亲自下旨嘉勉。看来左将军这次是踌躇满志要再立战功了。 陆云在接到武阁的指令后也没说什么。毕竟这些年他深受朱明的器重,朝中对他的统兵之才也相当认可,如无意外的话,在现任的镇军将军赵普转任司马之后,就会由陆云接任。所以他的求战欲望远远没有梅展旺盛。他按要求将禁卫军需要的粮草辎重都备好了以后,就在大江镇等着梅展过来。在他眼中明州的情况虽然复杂,但对于军力上占绝对优势的南阳一方来说并不是什么棘手问题,倒是未来燕军将会作何举动才是重中之重。北狄军这回因为瘟疫暂停了攻势,可下回再南下的话,可就有张伟的数万人马作为内应了。到时候又是一场大规模的国战,夏侯礼的八万人马能不能挺住还真的很难说。 梅展所部顺利抵达大江镇后,没怎么休整就再次开拔了,期间左将军还和镇东将军进行了一次愉快的会晤。三千禁卫军显然很久都没有经历这种超长距离的行军了,在到达南阳边境的石码头镇之后,一个两个的累得够呛。在留守的偏将军徐虎的殷勤招待下,他终于舒舒服服的住了三天。这几天通过徐虎了解到平狄将军赵锋已经在明州部署了五千人马,其中一千骑兵、一千弓箭手和一千刀盾兵由其亲自统领镇守太元城;偏将军常茂领着一千刀盾兵在明州南部的北山扎营,剩下的一千骑兵由伤愈不久的偏将军冯辉率领,主要任务是对明州全境进行巡视,重点盯住张伟的动向。赵锋的布防情况让梅展很是满意,他还没到石码头镇时就接到了赵锋的亲笔信。信中一股浓郁的老部下向老上官问好的气息,不仅语气谦恭之至,而且再三表示自己一定服从命令听指挥。心情大好的梅展虽然人还未到明州,但已经做好了把军战一事全权委托给这个老部下的打算,反正到时候功劳肯定是自己占大头不是。 赵锋得知是梅展要过来主持大局的时候也松了一口气,这位老上司他还是比较了解的。才具有限是客观事实,不过也很有自知之明。有他在的话,只要自己这边不搞出风险性太强的操作的话,他一般都还是会支持的。二弟赵锐也通过私人渠道传来消息,说这位左将军一直对未能封爵而耿耿于怀,这次是卯足了劲要立功。这种心态应该在用兵方式上趋向于积极,正好夏侯礼派人来请南阳这边和他两面夹击张伟,此事还没来得及上报武阁。如果真的要这么干的话,那么南阳军应该又能拓展一下领土了。正好把这个情况跟梅展说说,看看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一百五十一、夹击 赵锋在明州稳健的举动让有心派兵出击的张伟只好继续等待时机。他的幼狮城在徐进的围困下已经有点疲态,将士们多多少少受到了张厚所部骑兵惨败这件事情的影响。甚至出现了一名校尉领着麾下三百人出城降敌未遂的严重事件。张伟觉得自己此时必须要有所举动,否则时间拖长了就不好说了。 夏侯礼密切关注着边境的局势。据他的斥候来报:北狄阿马德王也得知了东州军骑兵惨败的消息,他令北狄大将阿格领军两万试图取道北燕东部支援东州军,但由于地形原因进军迟缓。这样一来夏侯礼军的正面就只剩下了六万北狄军,而且受瘟疫影响其中的五万人都已后撤,唯一顶在前面的就是北狄骁将哈朗的一万人。夏侯礼虽然也拨出了两万人去征讨张伟,但兵力相对于哈朗占绝对优势。于是上奏燕国天命帝请求攻打北燕收复失地,这可是重创北狄军的大好机会。 天命帝本来就对徐进在幼狮城迟迟打不开局面而心生不满。在收到夏侯礼的请命之后更是心中冷笑,你夏侯礼连区区张伟都不敢刚正面,还有胆子去碰北狄人么?看来又是想借机拥兵自重罢了。他为此专门下旨,要求北军在没有旨意的前提下不能往北进军,现在的第一要务就是将张伟的两万余人马给歼灭之后收复东四州。夏侯礼无奈只能坐等战机错失,就在这个时候,前线传来了一个令人惊讶的消息。 原来在收到天命帝的旨意之后,北军上下无不憋气,年轻气盛的中郎将曹鹏更是在营中痛骂朝廷昏聩。他麾下有一千骑兵,可以说是北军中最精锐的一支人马。不知道他是吃错了什么药,居然未经请命直接深入北燕境内欲向哈朗所部发动奇袭。曹鹏的上官是威远将军于敦,等他发现营中少了一千人时已经是半天之后了。以胆大着称的他在得知实情后也是吓得够呛,立即派人向夏侯礼禀报,同时随时准备支援。接到消息的夏侯礼大吃一惊,心中的愤怒和担忧相互交织,要知道北狄军固然有过几次战败,但要么是败于兵力占优的燕军,要么是败于赵锋式的奇袭作战。你曹鹏领着一千人马在敌情未明的前提下玩奔袭,这特么不是作死么? 曹鹏凭着一腔热血在深入敌境数百里后终于渐渐冷静了下来。此时粮草已经耗得差不多了,所在的地方又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他和其余将士们面面相觑,略略商议了下认为还是原路退回比较稳妥。没想到才刚走出不到十里地,就被哈朗领军给截住了。哈朗本来驻扎在北燕境内的洪安城,这是北燕南部最重要的一座城池。作为北狄军中为数不多的智勇双全之将,他在阿马德王领着主力北撤时就预料到燕军可能会趁势追击。半年多以前的那场瘟疫的确对北狄军有些影响,但真正的损失并不大,很多弟兄只是受了些不太致命的伤而导致行动不便而已。北狄这些年连战连胜,虽然期间也有几次重挫,但总的来说肯定是所向披靡的。燕军如果这个时候真的敢来,那么他哈朗就一定不会放过给他们沉重一击的机会。 曹鹏的一千骑兵刚刚进入北燕境内的时候就被哈朗察觉了。一开始他还以为是燕军的前哨,可随着对方进军的速度越来越快且后面又没有大军跟进,他便开始怀疑这支人马是不是来投降的。等到多股斥候前往探查之后,发现这一千骑兵完全是一支孤军,只是不知道他们出于什么目的跑过来。哈朗一贯果决,不管这些燕军到底是来干什么的,既然来了怎么可能轻易放过。他当即亲领五千精锐骑兵气势汹汹的朝着曹鹏杀将过来,还没等曹鹏做好迎战的准备,哈朗就将燕军给打散了。 燕国北军一共有一万五千骑兵,威远将军于敦统领一万人在边境战巡,其余五千人马由夏侯礼亲自指挥作为战略预备队。曹鹏之前立下战功后,被夏侯礼亲自安排进了于敦所部,于敦对他同样也是赏识有加,没想到这次却捅下了这么大的篓子。一千骑兵全军覆没可是大事,真要军法从事的话,估计能直接把他给砍了。不管是夏侯礼还是于敦,现在都不敢主动发兵去救,因为人数去少了没意义,去多了就是明显的抗旨了。 曹鹏猝然遭遇哈朗的大队骑兵截击后,不到半个时辰就损失了差不多七百人,剩余的三百人在他的带领下朝着燕国方向狂奔。看着麾下的弟兄死伤如此惨重,曹鹏气得目眦尽裂。好几次都控制不住想直接冲上去跟这帮北狄人拼命算了。不过作为中郎将他知道自己就算战死也得把剩余的弟兄们先带到安全的地方再说。哈朗在歼敌大部之后也没什么将其一网打尽的兴趣,在他眼中华族里面也就是那个叫赵锋的南阳战将算得上是员骁将,其余的都不过是些废物而已。 最终曹鹏所部只有一百余人逃了出来。深知自己罪孽深重的曹猛将兄本来准备自杀谢罪的,结果被手下的将士拦了下来、在突围中曹鹏身先士卒不说,还多次在已经冲出重围的前提下再次反身杀入敌阵援救同袍,所以大家对他还有几分敬重。加上燕国军法规定:如果主将畏罪自杀的话,那么麾下的将士通通都会被杖责。所以他强忍着屈辱回到了燕军大营,刚一进去就被于敦下令给捆了起来。这一幕正好被天命帝派来的监军看到了。监军大人平日里本来就不受夏侯礼全军上下的待见,这下好不容易抓住了个发泄心中怨气的机会,于是回去奋笔疾书写奏疏说曹鹏作为夏侯礼的爱将,平日里诽谤圣上就已经是大逆不道了,这次居然还敢抗旨领军出战,结果几乎全军覆没,从中即可看出夏侯礼对朝廷的蔑视程度。一旦这封怨念满满的信件到了燕国朝中的话,还不知道会掀起什么样的波澜。 夏侯礼对曹鹏的行为很是无语,没想到这个他寄予厚望的年轻将领会犯下如此严重的错误。他早年曾和曹鹏的父亲曹虎并肩作战,当曹虎为掩护夏侯礼而战死时,唯一的遗愿就是请他代为照顾自己年幼的儿子。夏侯礼这次明知事不可为,但还是专门给天命帝上奏求免曹鹏一死。北军上下对此莫衷一是,有的觉得军法就是军法岂能儿戏,有的觉得曹鹏毕竟是未来将星能保还是要尽量保一下。不过大家都认为天命帝肯定会把曹鹏明正典刑,毕竟皇上对夏侯将军可是相当不满的。 没想到之后的事情出乎了绝大多数人的预料。天命帝为了曹鹏的事专门下发了一道旨意,不仅免其死罪,还令其继续以中郎将的身份代罪立功。不过立功的地方是定好的,即张伟所部盘踞的幼狮城。接旨后的夏侯礼很有些错愕,但既然天命帝都这么说了,北军是绝对不可能继续搞围而不攻的。于是夏侯礼下令徐进开始攻城,在将曹鹏狠狠教训了一顿之后,也让其上了战场。 幼狮城依山而建,地形极为险峻,张伟的东州军主力在此镇守多年。不仅准备了可支两年的粮草,城防的各种物资也都供应充足。徐进接令后有些无奈的发动了几次进攻,结果除了损失了上千人马之外毫无收获。戴罪立功的曹鹏表示愿率敢死队先登冲阵,可徐进觉得这种送死的打法毫无意义,天命帝派来的监军见状便又开始上蹿下跳。徐进虽然不为所动,可总不能让北军完全无所作为。苦思一夜之后,他提出请南阳军从明州发起攻势威胁张伟的大本营湛州,然后再调北军主力作战的全新计划。这个计划第一时间就得到了夏侯礼的肯定,他下令由曹鹏将自己的亲笔书信送往南阳军驻守的太元城。务必请南阳左将军梅展出兵相助。 等曹鹏昼夜不停的赶到太元城时,正碰上梅展和赵锋在城头巡视。因为之前赵锋就向梅展禀报过燕军想和南阳南北夹击东州军的想法,所以梅展对此也并不感到意外。只是这次夏侯礼在信中提出了具体的出兵时间和路线,看这架势似乎已迫在眉睫。梅展让曹鹏先在太元城里好生休息几日,兹事体大,他必须要向南阳武阁说明情况。 赵锋仔细研究了夏侯礼提出的进兵路线,感觉实在时太过理想化了。南阳这边不过万余人马,还得留下一定的兵力守备石码头镇和明州,能出动的不过五六千人。就凭这五六千人想去打东州军的湛州,怎么想都有点痴人说梦。看来燕国是想让南阳这边再从国中调兵,从而形成一支颇具规模的援兵前往助战。不过这些都要看两国间的外交博弈,让南阳出力本身是没什么问题的,主要是燕国付不付得起相应的价钱。 一百五十二、威压 太元城里的曹鹏一直都在观察赵锋,还跑到演武场去看了几次羽林卫练兵。他惊奇的发现了一些以前从没见过的器械不说,还被赵锋恐怖的武勇给深深震撼了一把。作为南阳镇将级别的武将,一般情况下是不需要上阵拼杀的,不过赵锋却是次次出兵都冲在最前。除了精湛的武艺之外,那一手出神入化的箭术在曹鹏眼中更是不可思议,他亲眼看见赵锋在九百步远的距离张弓驰射还能命中目标。而且羽林卫的骑兵几乎人人都善射,平均的射程达到了惊人的四百步。燕军之前曾有过一只名为“狼骑”的骑兵也是以善射驰名,结果北征北狄人的时候全军覆没了。没想到南阳后来居上,也拥有了这么精锐的一支骑兵。 赵锋对这个和自己年龄相仿的燕军将领也颇有兴趣。在南阳这边除了李毅和黄帅,其余和他同一级别的将领年纪都比他要大上一截,所以平日里也没太多共同语言。要不是深受南阳王朱平和大将军朱明的信任,他恐怕是要被狠狠排挤一下的。曹鹏见赵锋随和,也就很郑重的向他请教了一些关于骑兵的练兵和战术的问题。赵锋倒也算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把这些年和北狄军交手的心得体会都跟他一一道来。当然涉及到南阳这边的军事机密那肯定是不能说的。曹鹏听得受益匪浅,尤其是在深入了解了当年的石码头渡口之战之后,对赵锋竟然还产生了一点佩服。本来他一直自视甚高,对夏侯礼平日总让自己向赵锋靠拢很是不满,如今在经历惨败之后才开始认真反思。此刻他终于理解了夏侯将军的苦心,争取自己能早日达到赵锋的高度。 南阳武阁对燕国的出兵请求并没有太大的兴趣。如今明州已经攥在了手上,再往北不仅会有些鞭长莫及,而且会让自己这边和北狄势力几乎接壤,这样一来开支估计会猛增几倍。连一贯推崇两国联合抵抗北狄人的大将军朱明都觉得夏侯礼的想法太过一厢情愿。不过等着东州军张伟坐大也不符合南阳方的利益,南阳武阁最终在极短的时间里拿出了一个折中的方案,即让梅展领军进入少量张伟军盘踞的虢州。那里有不少粮仓,可以试着袭击一下。至于湛州那就算了,南阳这边暂时没有再调援兵的打算。这个方案也获得了内阁的通过,南阳王朱平更是专门指出南阳军在进兵的同时还要密切关注西面的燕军,不能辛辛苦苦给别人打工的时候把到手的明州也给弄丢了。 南阳这边在跟夏侯礼交涉的时候也把所有的情况都通过外交途径告知了燕国天命帝。天命帝又是大怒,觉得夏侯礼怎能不向他奏报而直接联系南阳一方。但南阳王朱平他现在也惹不起,只能是先对其表示了感谢,接着便下旨申斥夏侯礼自作主张。既然已经把南阳军给扯了进来,那么他也就正好有了不发援兵的理由。最后天命帝给了夏侯礼三个月的时间彻底平定张伟的东州军,能调动的总兵力也由两万扩充为三万五千人。不过要是夏侯礼没能按期完成任务的话,那等待他的可就是重罪了。 等徐进接到燕国天命帝的正式旨意时,他的两万人马已经在幼狮城下又蹲守了十来天。其间夏侯礼令其封锁住城外的几条要道,并做出一副要长期围困的架势。南阳军看来仅会在虢州进行有限度的袭扰,指望他们进攻湛州肯定是不现实的。如果负责虢州攻势的是赵锋,那么张伟说不定还会派兵前往援救。这样一来同样也可以起到拖住敌军的作用。考虑到北狄军受疫情影响的不确定性,夏侯礼将北面防线交给了何渊、于敦和伍洪三人。自己则亲领一万五千精锐前往幼狮城下助战。这一战务必要将张伟的东州军给全歼。 面对越来越大的压力,作为东州军主将的张伟终于有些坐不住了。他感觉夏侯礼这次真的是要不计死伤强行攻城,于是立马向北狄求救。东四州除了通州幼狮城这个天险之外,其余的地方几乎都是无险可守的。真要让夏侯礼打进城来的话,就算他张伟能侥幸逃出去,其余三州恐怕也不能长久。想到这里他又开始痛恨将其骑兵主力全歼的南阳赵锋。毕竟有这支骑兵在手的话,他至少不会这么被动。现在没有机动力量作为奇兵出击,湛州的援兵暂时也指望不上。还不晓得南阳那边会不会进犯虢州,所以北狄必须来帮自己一把,实在是事不可为的话,大不了向南阳投降。 梅展这段时间的心情还是很不错的。如今南阳军在明州已彻底站稳脚跟,不管是东州军还是北狄人,都对赵锋的威名深感忌惮,一般情况下绝不敢轻易犯境。他这个主将要做的,无非就是巡巡城而已,只要等到了夏侯礼把张伟给收拾了之后再从实质上确认好南阳对明州的占领,那么他的任务就算完成了。至于南阳王朱平提出的进兵虢州这件事,那自然是全权委托给赵锋这个老部下办。赵伯刚到底是自己一手带出来的,即使年纪轻轻身为镇将,对他梅展也一直都毕恭毕敬。比那个眼高于顶的武卫将军黄帅不知道要强多少。这些年黄帅立下不少的战功,武阁中除了大将军朱明和镇军将军赵普,其余的人都感觉对他有些指挥不动。梅展心中已经想到如果自己能接任镇军将军的话,一定要把赵锋给调回来,这样在朝中才有底气。 此时赵锋正在明州的临时军营里点军,奔袭虢州的军令他昨天就已经接到了。左将军梅展当场就把这件事交给了他。除了羽林卫,三千禁卫军也可以随意调动。对此赵锋心中早有打算。虢州是东州军仅此于大本营湛州的第二大屯粮重地,就算是能彻底打下来,也不过是能间接耗损一下东州军的实力,对幼狮城正面战场不会有太大的影响。真正有点用的,无非就是能通过威慑让湛州的近万东州军不敢轻易前往通州支援。但如果碰到一个真正有胆略的领兵将领,这种伎俩其实也起不了多大的作用。 “将军,徐进派了差不多五千人将虎子谷给堵住了,现在连斥候出入都有些困难!” “将军,今日燕军的攻势颇为猛烈,他们集中数千人马向西门发起了突袭,我军阵亡四百余人,还损失了不少守城器械!” “将军,斥候在北面打探到燕军的援军好像已经在路上了,听说是夏侯礼亲自领军,人数在一万五千人左右!” “将军。。。” 听着一众部将在底下七嘴八舌的发表意见,东州军主帅张伟只觉得自己的头都要裂开了。自从张厚的骑兵被打垮之后,东州军仿佛就像丧失了战略主动权一样蹲在幼狮城被动的挨揍。如今他的几万人马被分割在通州、湛州和虢州三个地方,每一处看起来兵力也不少,但实际上并不能互为救应。如果南阳军真的和燕军密切配合的话,集中兵力将东州军一一击破并不是什么难事。对此只能寄希望于北狄军能早日南下支援,可瘟疫的影响还未消除,北狄也不可能大举进兵。听说阿马德王派了人马试图从北面进入通州,但受地形影响进展缓慢。虽说幼狮城短时间内肯定是安如泰山的,但要是其余各地失守的话,这座孤城也不会有任何价值。 “行了,你等跟随本将多年,难道还怕了夏侯礼不成?”张伟清了清喉咙沉声怒喝道。他心中极为烦闷,但表面上还保持着几分平静。现在这个时候除了鼓舞士气之外,也没什么太好的方法。张伟略略舒展了一下面部表情接着说道: “燕军别说再来一万五千人,就算再来五万人又如何?幼狮城固若金汤,又存放了可支一年的粮草,夏侯礼能奈我何?再说北狄援军已在路上,夏侯礼的北军这些年一直采取龟缩战术不敢迎战,到时候安敢正面和北狄军抗衡?至于南阳的赵锋竖子就更加不足为虑了,他这次虽然侥幸胜了一阵,但不可能继续向虢州继续进军。一来他的羽林卫不过区区两千骑兵,如今怕是已经损失过半;二来南阳也不会派兵千里驰援燕军。因此我等只需固守待援即可,到时候和北狄军合兵一处,夏侯礼的几万人马哪里是对手?” 张伟这番虚虚实实的话的确一定程度上起到了安抚众人的作用。毕竟作为燕国宿将,其麾下将士也算得上精锐,尤其是镇守幼狮城的这一万人更是长期和北狄军作战的边军。所以战斗力较强不说,意志也相对比较坚定。只要把军心暂时稳定下来了,目前还出不了什么问题。燕军目前既然已经屯兵虎子谷,显然是要将东州军的后路给断了,不过这样一来幼狮城正面的压力就会小得多。现在千头万绪,只能先不动如山了。 一百五十三、幼狮 徐进分兵到幼狮城南面的虎子谷后便暂停了之前那种较大规模的攻势。他一贯稳健,晓得与其强攻不如长期围困让守军内部生变来得划算。夏侯礼的援兵至少还得等十天才能赶到,这段时间他要做的就是牢牢堵住敌军。只要能把张伟的万余主力给拖死,东州军就一定成不了什么气候。 曹鹏从太元城赶回来了之后,一改之前的莽撞,罕见的开始了以往从不在意的地形勘察和粮草统计之类的行动。有几次徐进召集众将议事的时候问到一些关于后勤的问题,发现连粮官车官都没能准确的答上来,结果曹鹏倒是答上来了。大感惊奇的徐进通过了解,发现这小子是受了南阳赵锋的影响,开始注重细节,而不是像之前一样只晓得冲冲冲。很是欣慰的他便开始让曹鹏负责一些辎重的安置以及日常巡营的工作,没想到都被很好的完成了。徐进感慨真的得有一个明确的目标让他晓得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否则就只剩下勇则勇矣了。 一日曹鹏在巡营时抓获了几个东州军将士,其中一个队正打扮的家伙说他们本来就是想来投降的。这段时间城中不少人都不想跟着张伟干了,毕竟他们身为华族,还是不想跟北狄人一起去祸害自己的同胞。如果燕军信得过他的话,他还能返回幼狮城拉出一支四五百人的降兵出来。曹鹏听完不置可否,让手下将这几个身份可疑的家伙给押回了营中,然后专门到徐进这边来禀报。徐进对此也没有明确表态,而是问曹鹏的看法。曹鹏略加沉吟后说道: “徐将军,依末将看来,无论这伙人是真要投诚还是想作为内应坑陷我军,我方最好都置之不理。毕竟车骑将军的军令只是困住幼狮城,我等也没必要节外生枝。如果城中真如这几个东州军所说军心已乱的话,那么我们就更应该不动如山,到时候必定会再有敌军来降。” “噢?子展难道不觉得这是个诱敌出战的机会么?” “额。。。徐将军说笑了。现在敌军就算是出战估计也人数有限,到时候空费气力不说,还有可能得不偿失。” “看来子展真是长进了。不错,此时无论敌军出什么幺蛾子,我方都不宜轻动。张伟用兵一贯喜欢使诈,之前和北狄军交手时最看重的就是保存实力。幼狮城的这支人马都是他的老部下,要说出现大规模叛逃的情况我是不信的,可小股叛逃的话我军也没有什么接应的必要。所以现在什么都不必做,静观其变即可。” “可是将军,幼狮城地势险峻,易守难攻。就算是车骑将军的援兵过来的话,真要攻城恐怕也会损失惨重啊。但长期围困皇上估计也不会同意,此事得想个法子解决才好。” “子展所言极是,这也是车骑将军头疼的地方。按说三个月的时间也不短了,但是想要将东州军困死还远远不够。本来希望南阳军能相助一二,但梅展一来兵力有限,二来两国虽然互为盟友,但也不会毫无保留。赵锋固然能征善战,这次最多也就能打到虢州。依我看来,到时候还是要走攻城这条路了。” “末将算过,真要强行攻城,我军怕是要折损过万。这几日末将四处收罗幼狮城附近的地形图,试图找找有没有攻城的捷径,结果一无所获。只望东州军早日军心大乱,我军能一鼓而下了。” “过万的损失都算好了!平日若要攻打幼狮城,光准备都需要半年。我们需要一些大型攻城器械的协助。可北军这些年的打法都是固守城池防御北狄人,攻城的次数屈指可数。要说国中攻城经验最丰富的,还得说是之前的南军。南军目前大多都已解散,少数人被编成了御林军在上都留守。指望他们也不太现实。车骑将军曾专门上奏请皇上将剩余的南军拨给我们,但皇上却置之不理。如今又让我们不计死伤的攻城,想起来真是让人憋气。” “将军,北军上下人人都这么想!这些年拱卫北境,我等舍命和北狄人死战。按说军人为国靖难都是本分,可我等却一直不受皇上的信任。平日里粮草短缺,军械损坏也就罢了。这次放着北狄境内的战机不去攻伐,却调集重兵强打幼狮城,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张伟此人心如蛇蝎,要不是朝中一直放纵,岂能趁此机会坐大?” “行了子展,这些话随便说说就是,你也别太放在心上。通过这次张伟自立的事,希望朝中的诸位大人至少能看得出谁忠谁奸吧。” “将军,末将这条命是车骑将军捡回来的。请您放心,任何时候末将都不会再做鲁莽的事了。” “好!你能这么想,车骑将军的一番苦心方才没有白费。” 徐进望着成熟起来的曹鹏,一时感慨万千。如今国事维艰,燕国的军战人才出现了严重的青黄不接,原先的宿敌南阳则是涌现出了不少谋臣勇将。天命帝本来就得位不正,心中有鬼的他对先帝时期的重臣们都对进行了不同程度的打压。要不是夏侯礼身负北部防线的的重任,只怕早就被拿下治罪了。真要是北军跨了,燕国的亡国就迫在眉睫了。 夏侯礼的进军十分顺利,期间徐进专门来信给他讲了曹鹏的变化。看来自己让这小子向赵锋取经的方式果然有效。如果他真的能成长到赵锋的那个程度,那么自己这边的压力真的会小很多。要知道随着赵锋仅凭两千骑兵全歼张厚的东州军骑兵之后,之前还对其石码头渡口的战果有疑问的人通通都闭嘴了。放眼整个华族,能有这种耀眼战绩的战将只有他一个,另外善于统领骑兵玩奔袭这一点也正好针对的是北狄人。未来十年,夏侯礼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培养出一些真正意义上的骑兵将领,只有将领的队伍搞起来了,燕国才有可能收复失地重振国威。而曹鹏就是他心中的新一代骑兵将领第一人。 等到燕军的两支人马汇合之后,三万余大军的气势一下子就凸显了出来。幼狮城外数十里里联营,将这座坚城给围得水泄不通。张伟在城头上看得眉头紧锁,一些部将更是脸色发白。毕竟他们面对的是近半北军主力,这可是燕国的第一强军。稍有不慎的话,就是军破身死这个下场了。 赵锋在太元城稍作准备之后,就亲自领着一千五百名骑兵启程前往虢州。由于明州北部的那片方圆百里的大荒漠实在是太不利于行军,所以之前他就向左将军梅展建议调集因为张厚屠城而被焚毁的寒山城的幸存百姓入住本来就没什么人居住的樊山城,同时让他们协助运送太元城里的部分存粮。这些百姓之前一直在太元城流浪,有的还趁机作奸犯科,正好就这个机会把他们安置一下。随着明州形势渐渐稳定,不少之前逃走的居民都陆陆续续的搬了回来,甚至不少城中望族都已经明确向梅展表达了效忠。赵锋把优势兵力的张厚给打垮之后,明州百姓在内心深处都接收了南阳的统治,谁不希望能有一个更安全的环境呢? 赵锋花了一天时间才通过荒漠,由于这次不需要奔袭樊山城,所以旅程总的来说还比较轻松。已在樊山城等候多时的偏将军冯辉出来迎接并准备好了饭食,两人早就商定之后一起向虢州进军。按赵锋的计划,两人将分别率领七百名骑兵对虢州境内的数条粮道进行袭扰,一方面刷一刷南阳军的存在感,另一方面则多多少少给湛州的东州军施加一点压力。赵锋吃完饭后巡城时,发现原本就不大的樊山城内被挤得满满当当的不禁有些诧异,他随口向冯辉问道: “怎么一下子多出来了这么多人?” “将军,自从原先寒山城的百姓过来之后一些虢州的百姓都开始往这边跑。末将去问了,原来是夏侯礼的数万人马给了燕国东四州的百姓很大的压力,生怕到时候燕军破城后玉石俱焚。但樊山城粮草有限不说,规模也小,所以不敢放入太多人。” “噢。那这些没入城的百姓都是如何安置的呢?” “听说虢州的东州军正在深沟高垒为我军的进攻做准备,这些百姓大多都在为他们做事,听说至少能管几顿饭而不至于饿死。” “那岂不是说虢州境内有不少明州的流民?” “正是,末将前几日亲自前往探查,人数大概有四五百人。” “他们主要集中在铜城附近,守将张德日前被张伟委以重任,令其负责整个虢州的防卫。末将听说这厮才具平平,但为将还算勤勉,这段时日都亲自督管麾下将士修补城墙和挖掘工事。” “虢州的兵力增加了么?” “没有增加多少,满打满算不过三千人马,其中两千是从湛州赶过来的。张德把两千主力放在铜城,还有一千则留在州治所铁城。” “张德?就是张伟的那个族侄么?之前进逼铜城从城上的布防来看,倒是个比较谨慎的人。” “正是,张厚在明州惨败之后,东州军上下惊恐不已。本来虢州的主将是符晓,但由于这厮是个二杆子,平日里总是醉酒误事,所以被张伟给临阵换将了。” “是么?这种时候,还放进去那么多流民可不是什么好事啊。。。”赵锋一边说着,一边若有所思的望着远方。既然要出兵,碰到合适的机会还是要好好搞搞事情的。 一百五十四、流民 张德又是一个晚上没睡。他有些疲惫的靠着城墙歪了一会,心中烦闷异常。本来以为在虢州也就是巡巡城躺着赚功劳,没想到族叔张厚那五千人马说没有就没有了。虢州一下子成了防线前沿,对手居然是南阳军赫赫有名的赵锋。张德在张伟自立前不过是个校尉,随着自立的春风才被晋升为中郎将。本来燕军里原先的校尉和中郎将的品级差不多,天命帝继位后才明确了中郎将要高出校尉一级。对于张伟叛国这件事,其实族中也不是没有不同的看法,但事已至此,他张德也只能一条道走到黑了。在张厚全军覆没,夏侯礼大军围困幼狮城之后,张德总觉得觉得自己是不是要大限将至。如果北狄军的援救晚一点的话,东州军恐怕撑不过三个月。自己能做的,只能是拼了这条命来把这个期限延长一点而已。 虢州全境都无险可守,倒是有大量的良田,长期以来一直作为燕国东部的囤粮重地存在。如今东州军的主力被牢牢的钉在幼狮城动弹不得,湛州的人马也不可轻动,他手上的三千人马只能是老老实实的固守铜城和铁城。张德一开始以为张伟会让张厚的副手,也就是扫荡将军喻晨主持虢州的防务,没想到张伟直接指定了自己。不仅如此,还将原先的虢州总兵符晓和喻晨一起给调到了湛州。虽然重任在肩的感觉还不错,但一想到对手赵锋张德还是有些头皮发麻。不过他已打定主意无论发生何事他都不出铜城一步,反正这里的粮食够吃三年有余,城墙也算得上坚固。他赵锋就算是再能打,总不能领着骑兵飞上来吧。这些日子他每天都亲自督促招募来的流民修补城墙和摆放拒马。不过城中的防卫效果明显好了起来,算是没有白费力气。 张德的战略很简单,赵锋的骑兵人数有限不说,还不具备长期作战和直接攻城的条件。那么只需要他蹲守到对方粮尽退兵即可。至于能否给赵锋一个教训什么的则完全不在他的考虑范畴之内。如果张伟在幼狮城能等到北狄援兵的话,那么他们东州军还能蹦跶几天,一旦城破,他们在湛州和虢州的这些人马估计直接就溃散了。 几日之后,派出去的斥候终于发现了赵锋所部骑兵的踪迹。他们的人数大概有一千五百人且进军速度极快,现在离铜城已不到两日的路程了。如临大敌的张德当即下令铜城四门紧闭,两千人马在南阳军进入虢州期间不得出城迎敌。有些缺德的是,他将三百余名之前招募的流民都给遣散了,毕竟这帮人都出身明州,万一出个内鬼自己就悲剧了。可怜这些流民衣食无着,只得再朝着明州方向苦逼的缓缓移动。 赵锋在进入虢州后,发现这里水网纵横,和南阳的大江镇有几分相似。铜城附近的荔河更是燕国数一数二的内陆河。这次为了防御南阳军,张德还特地派人引水新修了一条护城河。不过可惜他的苦心了,赵锋根本就没有攻城的打算。这次这边全是骑兵,在敌军下定决心死守的前提下去攻城跟找死差不多,如果没什么太好的机会的话那就先在虢州四处袭扰一下。 “将军,前方二十里处发现近百名流民,其中不少人都奄奄一息。”此时一名斥候飞马过来向赵锋禀报道。 “流民?哪里来的?” “听口音是明州的,他们聚集在一片树林中,标下隔得较远,没听得太清楚。” “你再带几个人,故意泄露一下行踪,但不要离得太近,看看他们有何反应。” 赵锋一边说着,一边望流民所在的方向眺望。本来计划兵分两路对东州军的粮道进行突袭。但斥候来报说张德为了减少损失,直接切断了所有的粮道。在张德眼中,东州军镇守的几处要塞目前都不缺粮,运不运都没啥大不了的。但要是被突袭狂人赵锋给抓住机会暴锤的话,那远在幼狮城的张伟估计又得大怒了。所以现在就一心一意把龟缩战术进行到底。 在南阳军休整的时候,刚才派出的几名斥候又跑了回来。领头什长急匆匆的对赵锋说道: “将军,我等刚一靠近,这伙流民便朝着我们围了过来。其中一个更是声称有攻破铜城之策!” “啊?”赵锋一愣,没想到还能来上这么一出。不过随即有些哑然失笑。看来这些流民的确是陷入了困境,否则也不至于这么大胆子敢拿军情开玩笑。 “赵将军!小的是明州寒山城的郭四。我有要请通禀,有要情通禀!” 这时几声有些急切且惊惶的叫喊声打断了赵锋的思绪,他皱着眉头看了看被斥候带过来的那个明州流民。此人年纪不过二十四五岁,看上去肯定不是行伍之人。一双眼睛颇有神采,可能是没吃饱饭的缘故显得有些虚弱。赵锋定了定神说道: “带他过来。” 张德顶盔贯甲,一脸严肃的望着城外。据斥候来报,赵锋的人马就在离铜城不到三十里远的地方。虽然不知道对方到底要干嘛,但是这种如芒在背的感觉让铜城上下都相当紧张。他现在又不敢轻易派兵出去,只能继续在城里蹲守了。再怎么样,南阳军也不可能真的打进来。又过了一天之后,张德发现赵锋所部人马一直停留在十里之外的一片林子附近,南阳军很随意的弄了一些个简易营帐,然后就按兵不动。搞得张德心中疑惑,不过还是不敢派兵出城,既然决定死守,那就要死守到底。 “将军,那郭四说的真的假的,我怎么感觉有些靠不住啊。”此时在南阳军的临时营地里,偏将军冯辉看着一脸轻松的赵锋,有些按耐不住的问道。 “我们除了相信他之外,还能有什么法子呢?东州军如今是打定主意不出城了,我们也不可能一直打到湛州去。既然这些个流民说了这个法子,我们姑且先相信一下。反正要说损失的话,最多也就是一些干粮罢了。” “那倒也是,不过我还是不认为铜城真像他说的那么不堪一击。毕竟是燕国一直以来的囤粮重地,真要是那样的话就太可笑了。” “我倒不这么认为。郭四家里几代人都是石匠,对城墙地基什么的他最清楚。对了,他带了几个人过去那边了?” “四个,带着工具去了,说晚上就能回来,最多三天就会有效果。” “三天么,我们还剩五天的干粮,不如等一等看。” 夜里郭四和带去的四个流民果然赶了回来。赵锋让一名队正把这群人圈在一个营地里严加看管之后,就每日领着数百名骑兵围着铜城转。要说张德真的是稳健,即使赵锋离铜城的城墙都只有不到两百步了,城头上愣是连一个弓箭手都没露头。不过赵锋发现东州军这段时间把城墙真的加固了不少,就算是羽林卫全军过来恐怕都不能轻易拿下。没想到张德这厮还真有几分名将的潜力,可惜跟着张伟这种华族败类混那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到了第三天早上,赵锋下令全军拔营前往离铜城不到三里的平原上列阵。张德在城上惊疑不定,不晓得南阳军是要做啥。而当赵锋望向城墙的时候,忍不住惊呼出了声。 赵锋的目力极好,所以三里外的铜城在眼中显得十分清晰。他清楚的看到,原本还颇为雄伟的城墙上面已经出现了密密麻麻的裂缝。一些碎石零零散散的开始下落。整座城给人一副摇摇欲坠的感觉。他心中大喜,当即下令道: “全军突进,准备交战!” 有些诧异的羽林卫骑兵们一边纵马前进,一边纷纷摆出了一副攻城的架势。他们也不知道自家将军到底是要干嘛。不过赵锋在军中的威信极高,羽林卫全军向来也是令行禁止。这支常胜军瞬间迸发出了一股强烈的杀气,冲在最前面的赵锋甚至都拿出了弓箭瞄准。 “快,快让所有人立即到城头来!”张德看到南阳军一副准备攻城的样子也被吓得够呛,传说赵锋的弓箭能射八九百步,自己可不能当活靶子。可他实在不明白的是,南阳军总不可能就这样攻城吧。 一百五十五、震恐 铜城内有两千东州军留守,在张德的大呼小叫下差不多有一千人都来到了直面南阳军的南城。可随着越来越多的士卒登上城头,张德觉得自己脚下开始不稳了,旁边的亲兵也摇摇晃晃的。心中大骇的他还怀疑是不是羽林卫的冲锋气势太足让人产生了幻觉。这时不远处的一个弓箭手直接掉到了裂开的地缝里去了,接着便是“咔咔咔”的响声,就像整座城池都要塌了一样。 赵锋进军的气势虽然很足,但速度其实并不快。等来到离铜城南门不足一里的地方时,羽林卫的将士也都发现了铜城城墙的异状。只见上面的裂缝已经越来越大不说,整个城墙都有种要倒塌的趋势。惊讶不已的南阳军都朝着自家主将赵锋看了过去。赵锋冷冷一笑下令道: “全军后退,在五里外列阵。” 原来之前郭四对赵锋说过:铜城是燕国立国时就建好的,这些年下来不仅城墙朽坏,地基更是不稳。之前张德招募他们挖掘护城河时,郭四就发现铜城的地基都已经被荔河附近的地下水给泡烂了,他本来还想着跟张德指出这一点换些赏钱,没想到这厮居然如此禽兽的把流民都给赶走了。他家里几代人都是石匠,到他这一代时本来已经过得丰衣足食的。结果被东州军屠了城,家中现在只剩下了自己和饿得奄奄一息的弟弟。幸好遇上了赵锋的羽林卫,要不然恐怕就要死在虢州的野地里了。 赵锋对郭四说的半信半疑,觉得他号称能利用之前挖护城河的一个通道把荔河里的水都给引到铜城的地基那里把城墙给弄垮的计划简直有些匪夷所思。不过前世的赵锋是文科生,对这种工科问题除了基本的理论常识之外其余的都不了解。所以本着有枣无枣先打一杆子再说的心态,他便让郭四放手去做。要是真的能把城墙给弄塌了的话,那么铜城就唾手可得了。 望着此刻已经开始坍塌的城墙,赵锋心中震惊但面色如常。当年和夏军作战的时候,他也用过泥石流这种灾害向对方发起过攻击。不过一座看起来固若金汤的坚城顷刻间塌陷还是给人以极大的视觉冲击力。羽林卫一千五百名骑兵已完成了重新列阵。将士们一脸呆滞的看着远处因为城墙倒塌而扬起的巨大烟尘。虽然还不能确认具体的情况,不过在城头上留守的近千名东州军绝对是凶多吉少了。 张德在城墙倒塌时先是被身后的一名士卒狠狠给推了一把,接着便一头栽倒在地。整个城头开始疾速下坠,东州军的将士们吓得乱吼乱叫。他还没来得及做出进一步的反应,就一头撞在了一块大石头上面,整个身体开始重重的往下跌落。周围的东州军也顾不上他们的主将了,无头苍蝇一样四处乱撞。最终随着一声巨响都被埋在了城墙底下。 “全军缓缓向铜城逼近,注意用弓箭防备零星的东州军!” 随着赵锋一声暴喝,羽林卫全军立即整队出发。虽然远处的那一堆废墟怎么看都不像还有人存活的样子,但谨慎一点总不是什么坏事。等南阳军抵达这片废墟边上时,还是被这里的惨状给小小的震撼了一把。只见整个南城的城墙已经全部塌陷,残垣断壁里夹杂着不少露出的东州军尸体,而低下涌出的水流和死者身上的血水又混合在了一起。整个场景显得十分肃杀压抑。可这些对于早已见过大世面的羽林卫来说根本算不了什么。他们在迅速通过废墟之后直接朝着铜城中央杀了过去。 张德被埋在废墟里之后,一些侥幸逃散的东州军吓得往四处奔逃,铜城被攻破的消息一下子就在城内炸开了。在东门、西门和北门镇守的将士们也都感觉到了城墙的异样,于是纷纷往城外跑。所以羽林卫几乎没费任何力气就把铜城给拿了下来,几座大型粮库都完好无损,心情大好的赵锋让弟兄们好生看守,自己则入住城内的太守府,不管怎么说,羽林卫攻破铜城肯定会让虢州震恐不已的。 铜城是虢州大城,里面的百姓大概有两万余人,长年不受战乱影响的他们先是被羽林卫吓得够呛,四座城门目前都已倒塌,整个城池的外围成了一大片废墟。严重缺乏安全感的百姓们推出了几位豪族首领前往和赵锋谈判。赵锋威名远播,之前才把张厚给砍了,如今又把刚刚从废墟里扒拉出来的已死去多时的守将张德的首级挂在了一座粮库的大门上号令。战战兢兢的铜城人生怕这位南阳将军拿自己撒气,就把态度放得很低。赵锋对此深感满意,毕竟自己又不是变态杀人狂,不会动不动就以屠城为乐。将百姓安抚了一把之后,他就开始给左将军梅展写信报捷。 最先得知赵锋拿下铜城这个消息的就是虢州州治所铁城。虢州牧彭春本来就不看好张伟自立,可自己在铁城被东州军看守得很严,所以也没有逃脱的机会。但这次南阳军一举拿下铜城让留守于此的东州军心中大恐,尤其是逃回来的守军说什么南阳军使了妖法导致整个城墙坍塌实在是太过恐怖离奇。在坚持了几日后,原本镇守铁城的千余东州军终于在一名中郎将的带领下集体跑了路。彭春见状想着自己手上连一兵一卒都没有,不如也跑了算了。这下搞得州治所铁城实际上就成了一座空城。而整个虢州境内,都再没有任何东州军的势力了。 南阳左将军梅展得知赵锋几乎拿下了虢州之后大喜过望。心想这赵伯刚果然是员福将,居然能凭不到两千骑兵攻下一个州,还缴获了可供应三万大军三年的粮草。这种战绩足以令朝中侧目,梅左将军当即给南阳王朱平写奏折,在折子里狠狠的自夸了一番,甚至表示只要再给他增兵一万,拿下整个虢州进逼湛州都不是什么问题。其实如果这回能一举拿下燕国的虢州和明州,他封侯的事肯定就跑不了。 虢州的败兵进入湛州之后造成了更大的恐慌,在赵锋手上吃过败仗的喻晨难以想象怎么连虢州也给丢了。而符晓则想着不能让这小子太过嚣张,湛州万余人马,难道还怕了区区两千骑兵不成?不过作为张伟的老部下,两人还是第一时间把这个噩耗派快马向幼狮城的主将报信,至于湛州的防务问题他们却有些争执不下,喻晨主张固守,而符晓则认为应该主动出击,再怎么说赵锋也不可能连战连捷,要是他真的敢向湛州进攻,那么一定要让他有去无回。 其实他们两个人真的是想多了。赵锋目前别说攻下湛州,就是连虢州他都没太多的想法。在拿下铜城之后,兵力有限的他唯一做的就是指挥铜城百姓清理废墟。南阳军目前在虢州满打满算不过一千多骑兵,虽然粮草多得可以吃一碗倒一碗了,但指望他们再去横扫虢州湛州明显不可能。梅展对此也心知肚明,还专门给赵锋传令让其安心休整。现在就看南阳朝中对这件事的看法了。 燕国天命帝也没想到这个叫赵锋的南阳战将如此了得。不仅打垮了东州军的骑兵,还几乎一口气拿下了虢州。相比之下,夏侯礼的北军简直是一群废物。他们三万五千人马把张伟的一万人围在了幼狮城,结果这几日连一次像样的攻势都没有。窝火不已的天命帝于是再次下旨督促北军立刻进兵。 南阳王朱平收到消息的时间稍晚。这次又被赵锋的战绩小小惊艳了一把的王上心情大好,毕竟南阳军这边打得越顺,自己在与燕国天命帝的交涉中就越主动。梅展提出的增兵建议让他怦然心动,要是这次真的能一举拿下虢州和明州的话,那么南阳这边的领土可就快深入到了燕国的中部了。尤其是虢州作为产粮大省,肯定能极大的缓解这些年因为国土扩张太快而导致的部分地区缺粮问题。他连夜召集了内阁的诸位重臣前来商议,一旦决定增兵,那么至少又得调动两个镇的兵力了。 幼狮城的张伟因为被困,所以是几方势力中最后收到铜城失守这个噩耗的。一开始他不相信,直到看了喻晨的亲笔信才不得不接受这个结果。其实虢州现在失不失守对他而言已不太重要,眼前的夏侯礼才是关键。只是自己手中的地盘越少,那么和北狄人讨价还价的余地就越小。到时候说不定只能远赴北狄寄人篱下了。想到这里他又是恼怒不已,麾下的战将实在是太不让人省心了,连一个靠得住的人都没有。湛州作为大后方一定不能有失,张伟下令让喻晨总督防务,而符晓则统领三千人马赶往淮州,要是幼狮城真的被夏侯礼给打了下来的话,那么自己也得往南边撤退,反正由湛州走水路也能绕到北狄或者南阳境内去。铜城失陷的消息不能在幼狮城里扩散,否则对军心又是一次沉重打击。 夏侯礼没想到在诸多限制的前提下赵锋还能建功,他一方面让麾下将士把铜城失陷的消息对着幼狮城广而告之;另一方面则开始准备攻城。即使幼狮城易守难攻,可到了现在这个局面,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一百五十六、攻城(上) 幼狮城的东州军将士对铜城失陷、虢州危急的消息面面相觑。作为张伟麾下的主力,他们自然最清楚己方的兵力分布。一旦虢州丢失的话,那么大本营湛州就会直面南阳军的兵锋。这对他们来说可不是个好消息,因为不少幼狮城将士的家眷都居住在那里。人心惶惶的东州军的士气开始迅速下降,不少人甚至都有了弃城而逃的想法。 张伟这几日几乎都没怎么睡觉。要么就是亲自领着几十名亲兵在城头来回巡视,要么就是独自在府里苦思破敌之策。他不是不知道麾下将士们的情绪波动,但现在实在没什么振奋军心的好办法。自从张厚兵败身死以来,幼狮城被围,铜城战败。一连串噩耗不停的刺激着东州军本来就相对低迷的士气。如今他只能找准战机一战而胜,否则就只剩逃到北狄人那里混饭吃这一条路了。 “将抛石车移动至城门五百步处,刀盾兵四营、五营掩护!”燕军北军攻城前敌指挥徐进望着不远处的惨烈战场,毫不犹豫的又下了一道军令。 幼狮城攻城战已经打了三天。作为燕国数一数二的坚城,那真的是易守难攻。即使镇守的东州军将士士气低迷,却也一次次的击退了燕国北军的强攻。几天下来徐进所部已经战死了三千余人,还有一千多人负伤。今天终于有数百人成功杀上了幼狮城南门的城头,虽然他们被蜂拥而至的东州军迅速给围住了,但也给北军创造了移动大型攻城器械的机会,只要抛石车能再近一点,那么就能打开一个缺口让北军将士们杀入城去。 夏侯礼在后方心情烦躁的等着战报,他对这种惨烈的内战其实一点兴趣也没有。燕国天命帝恨不得一天一道旨意督战,导致他不得不让麾下将士们朝幼狮城猛攻。本来自己扰乱敌军军心的计策已经奏效,从这几日攻城的情况来看,东州军并无太大的战意,不少人仅仅是略略抵抗一下。只是架不住张伟麾下的死忠督战所以城池才没失陷。可随着这帮死忠越打越少,情况自然会有变化。只要撑过了这段时间,夏侯礼相信幼狮城一定会不攻自破的。 南门是幼狮城为数不多的弱点之一,地势稍微平坦不说,之前那个试图向北军投诚的东州军校尉就是这里的守军。当时他虽然没能带出数百名将士来降,可也有十余人成功的逃了出来,相对而言北军对这里的情报掌握得最多。徐进集中兵力朝着南门猛攻,这几天东州军也有近千人的伤亡。看来只要再加上一把力,南门就能拿下来了。 随着抛石车的推进,北军将士的士气大振。城头上的数百名将士此时差不多都已阵亡,等刚喘口气的东州军注意到眼皮底下的抛石车时,一阵密集的石块已经朝着城头飞了过来。而负责掩护的两个营的北军人马也立即开始攻城,一波更强的攻势开始了。 北军将士在一名中郎将的统领下,在抛石车攻击稍歇后便再次杀了上去。前排的几队士卒抬着云梯向城墙靠拢,其余的人马则对他们进行掩护并随时准备爬云梯攻城。城头上的东州军刚刚被石块砸得心惊胆战,等他们反应过来的时候北军已经爬城墙爬到一半了。一些本来就战意不强的士卒干脆扔下了兵器往后面逃去,少数张伟的死忠则继续死守。只见他们试图用弓箭逼退不停涌上来的北军,还想把搭上城墙的云梯给推倒。可面对着人数一时间远远超过自己又士气如虹的对手,东州军的抵抗显得有些力不从心。不少北军的勇武之士此时已经冲上了城头,他们纷纷挥舞兵器与剩余的敌人死战。看来南门的陷落不过是时间的问题了。 正当不远处的徐进微微松了一口气准备再下令两个营突进的时候。只听“咔”的一声,在众人惊疑不定的神情里,幼狮城的南门居然大开!一员顶盔贯甲的将领手持大刀领着数百名骑兵直接从城中杀了出来。只见他一边厮杀一边怒吼道: “东州军张伟在此,尔等速来领死!” 在张伟刚冲出城的时候,徐进还有点不确定。等听到了这有些熟悉的喊声他才知道真的是张伟亲自杀过来了。没想到坐困孤城的他还能有如此胆略,明明城池都要失陷了,他还敢以身范险力挽狂澜。他的出现让剩余的东州军仿佛一下子死灰复燃,纷纷奋力死战。尤其是他和麾下的骑兵,一个两个的势若疯狂,把还在城下的北军打得节节败退,那名北军中郎将也被张伟一刀斩于马下。徐进心知这次的攻击又要无功而返了,因为城下的人马要是被击退的话,那么已经登城的将士估计也撑不了多久,自己这边倒是可以大举杀上,但张伟既然敢冲出来,难保不是什么诱敌之计。他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之后,还是下令先退兵再说。 “什么,你说张伟亲自领兵出城和我军交战?”当徐进禀报战况的时候,对张伟的举动深感惊愕的夏侯礼忍不住又问了一次。 “将军,我看得一清二楚。本来这次都快把南门给攻陷了,没想到他突然杀了出来,导致功亏一篑,今天我北军将士又折损了一千余人。” “子谦不必自责,毕竟张伟此举实在太过出人意料。而且既然他敢如此,说不准在城中真的预留了什么后手。不过这种险招并不是长久之计。只要我军再加把劲不愁幼狮城不破!” “将军,幼狮城不足为虑。我担心的是北狄人的动向,他们的两万人马正在幼狮城的北面。虽说道路崎岖,但要是真的赶来了,我军就不得不分兵御敌啊。” “北狄军自然是我军大敌,不过他们的人马刚刚经历疫情,战力恢复得有限不说,长途奔袭也会进一步增强他们的疲惫。我算了算,即使他们能赶过来,预计也是在十天之后了。” “话虽如此,可北狄军真的要是过来了,又会对战局产生不利影响。将军,不如明日开始四门强攻吧?” “噢?子谦历来稳健,这次怎么也急了?” “唉,北狄人虎视眈眈,南阳军又在南面连战连胜,底下将士们虽然还没说什么,但看得出他们越来越焦躁了。” “我何尝不知这些,但要是真的强行攻城,我军至少还得折损近万人,之后和北狄军交手兵力上就处于劣势了。” “可是将军,如果能拿下张伟收编东州军的话,我们北军也能得到一定程度上的兵力补充。就算皇上对我等并不信任,但大敌当前,朝中肯定还是会有有识之士的。” 夏侯礼没接话,只是有些忧虑的坐了下去,在他的大帐外能眺望到远处的幼狮城。这座坚城现在看上去黑乎乎的,仿佛一头沉睡的猛兽。不知道明天又会吞噬掉多少北军将士的性命。 当年夜里,北军各部都开始了新一轮的动员。除了幼狮城的北门因为太过险峻而没有部署兵力之外,其余各门都有大量燕军人马集结,连抛石车、云梯、冲车这些大型攻城器械也全都开始装备了。在城头监视的东州军警铃大作,于是第一时间向他们的主将张伟禀报。张伟听说后不敢怠慢,立刻召集众将商议,看来明日夏侯礼就要来真的了。 北军在东门西门各部署了七千人马。南门则由夏侯礼亲领一万五千人进行强攻,全军七成以上的攻城器械也集中在那里。这次北军几乎是倾巢而出,誓要将幼狮城给一鼓而下。只是这场惨烈的攻城战势必会让北军损失惨重。到时候如果要面对北狄军的话,还不知道是福是祸。 第二天清晨,随着激昂的战鼓声,北门外的北军在夏侯礼的亲自指挥下率先发起了冲锋。包括曹鹏在内的四名中郎将身先士卒冲在最前,惊天动地的喊杀声让东州军战栗不已。面对北军如潮的攻势,东州军主将张伟也是身临前线,他把麾下最精锐的三千将士也都带到了北门,又把城中的火油、金汁、巨木和大石这些城防物资也都尽可能的搬了过来。望着城下越来越多,越来越近的北军,张伟冷冷的喝令道: “让弓箭手进行五轮齐射,待敌军靠近后,用巨木和大石砸断云梯。” 一百五十七、攻城(下) 北门上的守军迅速依令而行,上千支箭矢呼啸而下。不过冲在最前面的北军已经形成了三个方阵,方阵中的将士都一手持盾一手拖刀,将大部分箭矢都给挡了下来。等他们到达离城下还有一百步距离的地方时便从背上把云梯的配件给卸了下来准备重新组装。这种可拆卸的云梯原本是南阳石码头镇赵锋依照军神冯铁的着述弄出来的,结果被夏侯礼一眼看中,这次原本没打算用的,可为了能提高攻城的效率不得不提前拿出来了。 北军这种奇怪的装备把东州军吓了一跳,这个距离弓箭不好施射,巨木和大石又扔不到。张伟没想到夏侯礼还能整这么一出,只能咬牙切齿先观察看看。稍过了一会之后五架云梯就被组装好了,东州军将士们目瞪口呆的看着云梯搭好了才反应过来,他们忙不迭的将巨木和大石对着北军当头砸了下去,北军一下子就死伤惨重,差不多有近百人从云梯上重重的跌落。 “将军,抛石车!抛石车过来了!”正在指挥城防的张伟突然听到了一名校尉惊慌失措的呼喊声后,皱着眉头朝着远方看了过去。只见七八辆之前从没见过的大型抛石车以一种极快的速度朝着北门移动,转眼间就到了离城门不到七百步的地方。上面的士卒稍作准备之后,一块块被烧红的大石便朝着城头砸了过来。虽然现在这些石块还在移动中,但久经沙场的张伟还明显感觉到了危险,他挥剑让周围的将士立即后退暂避。免得被这突如其来的石块打个措手不及。可没想到这些新式的抛石机不仅移动的速度快,发射飞石的速度更快。东州军刚刚准备后撤,第一批烧得滚烫的飞石就砸了过来。一些躲闪不及的倒霉蛋们瞬间被砸得四散奔逃,城头顿时大乱。 城下的北军将士趁着这个机会大举杀上,之前的五架云梯还剩下三架。曹鹏手持长刀冲在最前。他手脚并用一下子就爬上了城头,正巧此时抛石机也刚刚停止攻击。一个东州军士卒挺矛朝着他直戳了过来,他一个闪身避开。接着一刀将对方砍倒在地,身后十几名跟上来的北军将士齐声喝彩。但曹鹏可没时间顾及这些,而是继续奋勇的向前冲杀。他已经看到了被众人簇拥的张伟,只要杀了他,幼狮城就破了。 曹鹏的悍勇把张伟吓了一跳,他没想到夏侯礼在第一波攻城的时候就精锐尽出。不管是云梯还是抛石车,都是自己之前没见过的。麾下的东州军将士虽然伤亡不大,但已经军心浮动。他晃了晃有些沉重的脑袋,一边挥舞着大刀一边高声怒喝道: “弟兄们,今日如不能杀退敌军,我等必将死无葬身之地,随我杀啊!” “将军,子展已经冲上去了!”此时在幼狮城的南门外,北军副将徐进正在跟夏侯礼禀报军情。 “我看到了。除了他之外还有多少人登上城头了?” “大概有四百余人上去了,我们之前定下的计策已经生效。不过可惜了那些抛石车,差不多都损坏了。” “这都是小事,只要子展能拿下城头,那么幼狮城就破了。” “将军,那我继续去前面督战,实在不行,我也亲自杀上去!” “子谦小心。一旦事不可为的话,可是退兵为好。” “将军放心,我心里有数。”徐进说完就拨转马头往南门驰去,他和夏侯礼认为与其按部就班的打攻城战,不如一次性的把各种新型攻城器械都集中在南门给东州军以最大的冲击。只要能让他们打开一个缺口突上去几百人,那么这一战就有比较大的几率奇袭得手。目前曹鹏都领着几百名弟兄杀上城头了,说明东州军的确被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只要再努把力的话说不定真的能拿下南门。 虽然张伟和自己的亲兵们还在挥刀力战,但北军刚才的几阵攻势已经把东州军有点打傻了。不少人都还没反应过来,曹鹏就挥刀杀到了眼前。在砍倒了七八个东州军后,他发现至少有三百名北军将士杀了上来,一时间心情激荡。而张伟也在亲兵的护卫下朝着曹鹏逼近,只要能把这个北军将领给当阵斩杀,至少能减缓一下敌军的攻势。 曹鹏望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张伟,心中没有一丝惧怕。他在太元城的时候就感受到了和赵锋的差距,但这种差距并没有让他灰心丧气,反而激起了前所未有的斗志。既然赵伯刚能斩杀张厚,他曹鹏难道不能斩杀张伟么。一念至此,他手中的刀挥舞得更加密不透风,把几个试图突袭的东州军瞬间砍翻在地。而张伟的亲兵也被曹鹏的气势所慑,居然变得犹豫着不敢上前来了。 “怕什么,随本将冲杀!” 张伟看到曹鹏如此勇猛,不由得恼羞成怒。他好歹是燕国名将,怎能在个无名竖子这里丢了面子。只见他须发怒张的朝着还在奋战的曹鹏挥出了凌厉的一刀。虽然张伟年过半百,但常年和北狄人面对面厮杀的他依然骁勇异常,这一刀在他眼中十有八九能把这个无名竖子给收拾了。 曹鹏第一时间就感到了张伟的刀锋。他感叹不愧是和自家主将夏侯礼齐名的宿将,对方的攻势无论是时机还是力度都把握得恰到好处,让人十分难受。可经过蜕变的曹鹏早就不是当时的那个一勇之夫了,他就地一蹲,在众人一脸错愕的眼光下打了个滚避开了。这种动作有点超出张伟的认知,手中的刀自然缓了几分。而曹鹏则抓住这个机会换了个方向逼了过去,在接连砍倒了三名张伟的亲兵后,才让东州军有所反应。 “你这竖子,如此贪生怕死,好不羞耻!”张伟一愣神之后发现曹鹏跑到另一边去了。顿时感到一阵憋闷,他本来以为这小子年轻气盛,一定会和自己拼死力战。只要把他给拖住,那么麾下的精锐便能抓住机会杀散已经冲上城头的北军。没想到曹鹏根本不吃他这一套,而随着登上城头的北军越聚越多,东州军这边渐渐很有些力不从心了。 曹鹏在身边将士的掩护下,一点一点的朝着张伟靠了过去。一开始他还存了将其当阵斩杀的心思,但看到其过人的勇武之后就直接放弃了。“当断则断,时刻保持冷静”是他从赵锋身上学到的最重要的东西。不过张伟今天死在城头是肯定的,他曹鹏要做的,无非是换个方式而已罢了。 “张伟,你这狼心狗肺、忘恩负义的鼠辈!难道忘了华夷大义么?” 听到了这一声义正辞严,中气十足的怒喝,北军在短暂的惊讶后士气大振,而东州军则恐惧又加重了一层。只见燕国北军的副将,征西将军徐进居然挥舞着长矛杀上了城头,他在捅死了两个东州军后,也毫不犹豫的向张伟冲了过去。 徐进迎面而来,曹鹏又从侧面靠近。饶是张伟武艺了得,此刻也情不自禁的开始后退了。他晓得徐进这厮一贯沉稳,从军以来一直都是在有必胜把握的时候才会亲自上阵拼杀。所以如今看来己方局势真的可能是危在旦夕了。张伟不久之前还下令从其余各门调拨一些人马过来,可左等右等一直不到。看来除了南门,镇守另外几个门的东州军也被北军给困住了。 东州军在南门原本就有两千人马,加上张伟的三千精锐一共是五千人,按说守城的话应该绰绰有余。结果被夏侯礼打了个措手不及后,城头一下子就被北军给登了上去,大量的守备器械连用都没来得及用。狭窄的城头又不利于兵力展开,所以明明是人数占优势的东州军却被斗志高昂的北军打得节节败退,张伟身边的士卒也渐渐开始减少。在挡住了徐进的一次攻击之后,他深吸一口气开始往后撤,纵然有满心的不甘,也只能先留住性命再说了。 曹鹏奋力砍倒了一个拼死挡在他身前的东州军后,有些遗憾的望着张伟在亲兵的护卫下往城下跑去,现在再想追上恐怕有些困难了。不过此时幼狮城的南门已经被拿下,城头上的北军将士源源不断的冲了过来,过不了多久,东州军就要溃退了。 “将军,征西将军亲自杀上了城头,张伟已退,南门就要拿下了了!”一名斥候满脸喜色的对着夏侯礼高声报捷道。 “好!传我军令,全军猛攻城门。”夏侯礼一边说着,一边亲自上马准备上阵。北军上下都没想到这次攻城居然会如此顺利,己方伤亡人数不到三千不说,耗时也极短。顺利的话,都可以在幼狮城里吃午饭了。 一百五十八、平定 张伟踉踉跄跄的来到了城中的将军府里,急火攻心的他恨不得吐出一口血来。他心里清楚这个时候一旦幼狮城被攻破,那么只剩往北狄跑这一条路了。他和东州军高层将领的家眷们都还在湛州,因此追随他的人肯定不会太多。亲兵们都垂头丧气的侍立在一旁,而少数几个将领也沉默不语,气氛一时间显得相当压抑。 “将军,东门、西门的守军听说南门被攻破,纷纷弃械投降了!”一名从西门跑回来报信的东州军校尉又带来了噩耗,听得周围众人又是一阵惊慌。 “罢了,壮士断臂还能保住性命。尔等随我往速往北门撤离。”张伟说着,也顾不上众人或惊讶,或躲闪的眼神。他纵身上马带着一些死忠朝着北门飞奔,至于剩下的人,那就自求多福吧。张伟一走,本来就没剩下多少斗志的东州军随即开启了大规模投降模式。不到一个时辰,便有接近五千名东州军将士向北军投诚。夏侯礼让徐进把这些人先关押在幼狮城的临时军营里,又在城外四门都安排了近千人驻守。忙完这些后他开始给天命帝写奏折,这次好歹不辱使命,在最短的时间里攻破了幼狮城。 幼狮城失守后,通州和淮州的一些忠于燕国的东州军余部立即进行了易帜。而湛州作为东州军的大本营暂时没有消息,虢州则因为有南阳军驻守情况复杂稍显混乱。不过无论如何,张伟之乱作为这个时代昙花一现的浪花注定是要消逝了。 燕国天命帝在收到捷报之后只是冷哼了一声,连一道嘉奖的旨意都没有下。而朝中的大臣则开始为了东四州的任职人选明争暗斗。最终决定由燕国老将,果毅上将军史德赶往通州幼狮城收编东州军降兵并负责攻略湛州;夏侯礼的北军即刻撤回边境防备北狄人。虢州的南阳军则由礼部和兵部派专员前往犒军,争取让他们早日撤离,明州的话,指望南阳吐出来怕是不大现实了。 北狄人没想到自己还在路上张伟这个废物就坚持不住了。他们草草派出了一个千人队前往接应后,其余的人也开始后撤。这里地形崎岖,对骑兵来说简直是噩梦。反正已经尽力了,谁叫张伟的东州军太不争气了呢? 南阳王朱平倒是对夏侯礼大破东州军这件事颇感振奋,因为一旦北狄拿下了燕国的东四州,那么南阳这边就不得不直面北狄军了。如今燕军还好端端的挡在前面,己方又得到了明州,甚至虢州的大量存粮都攥在手中了,显然是这次行动最大的赢家。心情大好的朱平重重赏赐了左将军梅展,给了他一个灵武侯的爵位。至于立下大功的赵锋,他先是让内侍作为钦差前往抚慰,然后又召集内阁诸位重臣商议怎么给这员骁将加官进爵。 南阳这些年来拓地千里不说,负责军战事宜的武阁地位也大大提高。原先的八镇现在早已变成了十一镇,高级将领的数量更是差不多增加了一倍。不过即使如此,南阳朝中还是认为这种旧有的军镇模式亟需改进,尤其是在这天下四分五裂的时候,人马粮草的调动都应该更高效才行。而南阳之前的八镇如今多数已在国中腹地,因此重新整编势在必行,随着这次赵锋一举拿下明州逼退东州军,大将军朱明认为可以即刻开始这个酝酿已久的计划了。 南阳现有四州两京。分别是南面的海州、中部的新州、西部的西州和东部的东州,另外还有旧都神京和新都新京。十一座军镇则分散于四州之中,各军镇不属于州牧管辖而直接听命于武阁。赵锋的石码头镇、李毅的玉林镇和黄帅的安雅镇好歹还在边境,另外八个镇除了襄河镇和河口镇形式上是在东部边境和南部边境之外,剩下的六个镇现在都差不多混成了内卫军。镇东、镇西、镇北三位高级将领更是全都不在一线,导致边境缺乏真正意义上的统帅。针对这些问题,朱明提出了将长期无战事且离边境较远的石梁镇、宣武镇和赤旗卫裁撤,同时在东州北部设立由镇东将军坐镇的武州,西州北部设立由镇西将军坐镇的定州、新州北部设立由镇北将军坐镇的胜州的计划。这三个州虽然是州,但最高长官却是四镇级别的将领,管辖的区域相对于之前的军镇也扩大了很多。对此宰相常鹏也没什么意见,毕竟之后还要出兵攻伐,那么自然是怎么方便怎么来。原镇西将军马柏于一年前去世,上个月武阁令镇东将军陆云接任,这次就由他前往新设的定州,定州不仅包括安雅镇,还有西州原先六分之一的地盘;而胜州则相对简单,由镇北将军朱烈直接前往接管就行了;比较麻烦的是武州。目前燕国和南阳还在为虢州的归属扯皮,南阳这边希望就算不能一口气吃下虢州,但至少要吃下一半,这样一来武州军的粮草供应就不成问题了。可燕国也不是傻子,他们表示最多只能把南阳军缴获的军粮相让。对此朱平态度强硬,反正自己这边的将领能打,他还怕个锤子。而天命帝也则已经有点不耐烦,他对虢州的得失并不在意,只是认为北军在大胜之后越来越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再这样下去,燕国的江山就危险了。 在礼部能臣干吏们的努力下,虢州南部终于被南阳给吞并了,因此新设的武州就攘括了原先燕国的明州和虢州大部,同时还包括石码头镇。镇东将军一职由右将军罗桓接任。之前武阁中四镇将军和四方将军是平级的,但现在四镇将军的地位略略高于四方将军,对于年过六十的罗桓来说,就任镇东将军也是一种晋升。至于被南阳武阁裁撤的三镇,石梁镇由新州接收,宣武镇由西州接收,赤旗镇则由东州接收。三位镇将一人入兵部,一人入司马府,作为宿将的原宣武镇玄甲卫镇将唐方则升任右将军。他不仅是一人赴任,还把玄甲卫里的五千精锐都带到了新京城里,这下禁卫军的实力也有了一个明显的提升。 在四镇四方将军之下,九大镇将之上,南阳武阁又新设立了四安将军这一职位。分别是安东将军、安西将军、安北将军和安南将军,品级正三品,略高于镇将的从三品。朱平把南阳第一任安东将军这个职位授予了赵锋,同时任命黄帅为安西将军。安北安南两个职位暂时空缺。四安将军作为四镇将军的副手,地位高于镇将。最令人眼红的是,赵锋黄帅此次不仅成了四安将军,两人还都获得了爵位。赵锋被封为威远伯,黄帅被封为靖边伯。虽然两人的爵位都不高,但对于继位以来就没封几个爵位的南阳王朱平来说,这已经是很罕见的信任和重视了。在南阳一旦被封了侯爵以上的爵位,那么就可以说混成贵族了。和燕国不同,这边的爵位自开国以来就是世袭罔替的,也不会逐代降级。虽然伯爵是公侯伯三级里面级别最低的,但在现今的南阳也不过才三十多家。按这个节奏,过不了多久赵锋和黄帅就要把家搬到新京城南了。 由于这些年玉林镇这边的战事极少,兴武卫伏波将军李毅既没晋升也没封爵。不过王上却一道旨意把他调入了新京的司马府,担任的还是负责和王城司联络的枢密使,品级正三品。明眼人看得出来,朱平对和他一起经历北斗之乱的几个青年战将都不是一般的信任,只要再多一点时间,李毅的爵位那也是板上钉钉的。 南阳这边的变化让整个国家的战争机器更加高效,边军和禁卫军士气高昂,不少青年将领都渐渐脱颖而出。可惜的是中间隔了一个大燕国,否则朱平真想亲征北狄和那个什么阿马德王一决高下。新设的武州、胜州和定州都入驻了大量人马,对外则称武州军、胜州军和定州军,只是战斗力需要进一步的操练和实战才能慢慢形成。 一百五十九、武州 赵锋接旨后感到振奋是肯定的。这么多年来他也算得上身经百战了,而且爵位还可以往下传,这就相当于给了后人一份保障。自穿越以来,赵锋凭借着自身的诡异能力和不懈的努力一步一步获得了现在的地位,说轻轻松松那是不可能的。作为南阳的威远伯,不得不说是时势造就了他。才三十多岁的赵锋有些意识到自己的责任,这个责任不仅是对家庭的,更是对这个时代的。只是,目前得他暂时还没想得那么深,也不知道未来具体要做些什么。 随着赵锋的升迁,石码头镇羽林卫的镇将一职由他一直以来的副手徐虎接任。徐虎这些年在赵锋身边任劳任怨且老成持重,羽林卫在他手上一点问题都没有。三员偏将中的冯辉跟着赵锋到武州,欧阳晃和常茂则继续留在了石码头镇。新任的镇东将军罗桓带来了五千人马,其中四千人都是原先石梁镇的太仓卫,还有一千则是从新京调过来的禁卫军。到达武州后又在州内招募了五千人马,基本上把附近的难民收罗了一个够。按武阁的指令,罗桓不仅有权调动武州全境的一万人马,羽林卫的八千人也在其麾下听调。作为镇东将军的他很罕见的拥有接近两万人马的兵权,这是南阳开国以来十分罕见的。 罗桓对赵锋的印象很不错,毕竟这小子是南阳王的爱将,得罪他就是直接跟王上过不去。再说赵锋也很低调,和那个用鼻孔看人的靖边伯黄帅是完全不同的,于是两人相处得还比较愉快。罗桓膝下无子,唯一的一个女儿也早早嫁人了,一贯都是兢兢业业的做好自己的事。和赵锋商议之后,罗桓将手中的兵力分成了两部分。其中五千人外加羽林卫的两千骑兵交给赵锋镇守武州的边境重地铜城,剩余的五千人由他亲自统帅留守州治所太元城。赵锋领军来到铜城后,有些自嘲的感到自己虽然职位晋升了,但手中的兵力居然还少了一千人。不过铜城附近有大量的良田,其富庶程度远远超过了石码头镇和之前的明州故地。他任命不久前献计水灌铜城的那个土木鬼才郭四为校尉专职修缮铜城城墙。郭四深感其恩,领着手下一帮人日以继夜的搞基建。虽然想把已经垮成了一片废墟的城墙给重新修好肯定需要时间,但现阶段武州一没大的战事,二来居民又有钱,他们对修城墙这件事那是相当上心,所以整个修缮工作开展得十分顺利。赵锋认真的计算了周围这些田地的产出,很惊奇的发现仅凭这里便能够供应武州军和羽林卫两支人马的日常军粮了,看来这里真的是一方宝地。 带来的五千人马当中有当年和赵锋一起参与应山城之战的三千太仓卫的大盾兵,这支精锐没有因为石梁镇的裁撤而被遣散。赵锋仔细研究了这支人马的特点,发现他们的战法还是有不少可以改进的地方的。之后对上北狄人说不定还能收获奇效。剩下的两千人马则由明州流民组成,这些人目前基本上没有任何战斗力,只能先操练起来再说了。 武州基本上延续了燕国的明州虢州的重镇分布,依然将太元城作为州治所,铜城作为边防要塞。赵锋麾下的校尉郭四为了表示与之前的生活彻底割裂,自己把名字改成了郭志,并请赵锋给他起了个表字“子韧”。在郭子韧的规划下,新建的铜城城墙虽然没有之前高,但地基打得极牢。还在城外修筑了一个规模颇大的马场来驻扎赵锋麾下的骑兵。三千太仓卫被改名为“大盾营”,由从金吾卫调过来的偏将军曹灵统领。曹灵字文广,也是赵锋的老部下,为人踏实肯干,是一员忠勇之将。之前他在上林卫的时候就善于统领辅兵作战,在金吾卫中也一直担任步卒的指挥官。他将协助赵锋完成对大盾营的改造,让这支人马成为边境的一支强军。两千新兵由赵锋亲自操练,他们平时除了完成规定的训练之外,还会被派遣到铜城的几处工地上帮忙。铜城的世家大族们虽然不懂军战之事,但看着这支充满活力的武州军也感到了一种之前从没有过的安全感。于是都花了大价钱来犒军,让这些在工地上干活的原明州流民们都赚了不少。其实这种方式在很多人看来明显是有些违规的,但赵锋却觉得很正常,毕竟是按劳取酬嘛,时间一长自然也没人说什么了。 赵锋离开石码头镇之后,把家眷也迁入了铜城。相对于新建的石码头镇而言,铜城显然要富庶得多。为了表示对安东将军的尊重,铜城的豪族们专门找了一处大宅子给赵锋一家子住。为此老娘专门跟赵锋说这些年老是搬家的,总要彻底安顿下来。之后赵家也得像那些大族一样有个自己的窝。铜城这个地方好是好,但离边境还是近了一些。所以最好还是让新京的赵锐早点成婚,然后把家人都安置到那里才好。赵锋对此深以为然,便给赵锐写了一封措辞严厉的催婚信。 赵锐的那个相好如意,现在跟着赵锋一家一起来到了铜城。赵锋把这丫头的来历跟老婆姚沙沙说了一下,把她吓了个半死。不过赵锐既然喜欢,那么当嫂嫂的自然也要帮一把。夫妻俩合计了,就说她是寒山城里被屠城后逃出来的大户人家的女儿,流落到铜城后被姚沙沙看中带回家中。正好老娘看他也挺顺眼的,就进一步撺掇她老人家把这丫头许配给赵锐。本来对这种家道中落流落在外的女子老娘是看不上眼的,不过这些年赵锋变得权高位重,赵锐这边能娶个相对单纯的也还行。左思右想之下老娘也就答应了,赵锋把这件事也写在了信里,赵锐要是还敢唧唧歪歪,他就要作为大哥行家法了。 赵锋这边还在等赵锐给自己回信的时候,武阁居然给边境传来了急件。由于事涉机密,他被镇东将军罗桓给召到了太元城。原来将张伟的东州军打垮之后,燕国北军上下对朝中没有任何赏赐十分不满,少数激进派的武将甚至公开宣称天命帝赏罚不明。车骑将军夏侯礼为此专门进行了弹压,但效果并不明显。为此天命帝居然很有想象力的请南阳的武州军在北军的侧后方进行监视,必要时可以动用武力。罗桓和赵锋对此哭笑不得,北军经历了幼狮城之战后的确有点损失,但总兵力仍有七万余人。武州军加上羽林卫总共也不足两万人马,而且武州和北军之间还隔了燕国的好几个州,这监视简直是无从说起。两人商议之后,认为此事纯属燕国的内政,区区武州军实在没有能力去干预。 如今夏侯礼的北军在一无赏赐,二无补充的情况下回到了原先的防区。军中怨声载道不说,连徐进、何渊等高级将领都是怒气冲冲。他们认为既然朝中觉得他们拥兵自重,那么还不如真的做几件能震动朝局的大事来让天命帝看看到底是谁在保家卫国。正巧此时北狄五万大军完成了集结,似乎是想南下进犯。夏侯礼急忙派出大量的精锐斥候,想弄清楚这次北狄人究竟想要干什么。 南阳镇东将军罗桓也收到了消息。他觉得就算北狄人真的再次南下,也不大可能打穿燕国北军的防线,至于武州更是安如泰山。赵锋对此却有点自己的想法:北狄军的两万精锐骑兵刚刚从幼狮城的北面退回,劳师远征一无所获。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重新集结透着一股诡异,而张伟在湛州的残部也通过海路跑到了北狄境内,还带去了大量的粮草和军械。听说张伟在北狄受到了阿马德王的礼遇,被北燕的傀儡皇帝天顺帝任命为了大将军。由其统一指挥北燕的三万华族人马。这此集结的五万人马里面如果真的有张伟所部在的话,说不定是个不错的战机。 正巧夏侯礼又对武州军发出了协防的邀请,赵锋便向罗桓请命统领麾下的两千骑兵前往助战。武阁早就指示如果北军有类似助战的请求,必须由赵锋领军参与。所以罗桓也没说什么,直接把赵锋给派出去了。军中对此早已习以为常,反正安东将军天下无敌,打仗就打仗呗。赵锋一到夏侯礼营中就受到了重视,他的座次和北军大将于敦几乎一致,这可完全是把他当自己人了。不过赵锋对此并未过多表现自己的情感,毕竟现在战局到底是怎么回事都还不清楚。作为客将,还是少说多做,谨言慎行比较好。 一百六十、兵动 目前北狄的五万人马正以不快不慢的速度向燕国北军的防线移动。按这个进军速度来看大概还有五日左右就要到了。据北军斥候来报,这次北狄军中大概有一万华族人,主将是原先东州军的悍将符晓,其余四万人都是阿马德王第十一子济格的人马。这说明上次驰援幼狮城的两万人马并不在里面。济格作为北狄新一代的骁将,之前一直都留在北狄腹地威慑不安分的部落,没想到这次也来到了燕国战场。此人的作战风格燕军上下都不甚清楚,所以也不宜贸然出击。但被一个没有交手过的北狄人堵住肯定也不是个事,于是夏侯礼又派出了多股精锐斥候前往探查,务必要了解更多更详细的情况。 赵锋这些年长期和北狄人打交道,也晓得北狄的军权架构。济格的人马不属于之前和燕国北军对峙的北狄军八万人马序列,长期以来一直是作为战略预备队存在的。既然他南下,那么必然有一支北狄军会北上。北狄腹地这些日子深受瘟疫影响,战力有限是必然的。他们在这个时候突然南下有些让人想不明白。 阿马德王有三个儿子被公认为有统兵之才:一个是在石码头渡口阵亡的留发泰;一个是深受华族文化影响的阿罕,最后一个便是济格。和勇猛异常的留发泰不同,其余两人都属于运筹帷幄的智将类型。济格能以区区四万人马长年在腹地威慑住十余个不安分的部落充分说明了他的能力。这回第一次作为南侵的主将,可能是北狄军的对燕战略要开始改变了吧。 为了不向敌军示弱,夏侯礼下令威远将军于敦统领一万骑兵作为先锋迎敌。作为客将的赵锋也当场请战,于是两人领军一万两千人共同前往。等到达东台城以北的大石场要塞时,北狄军的前部已经在五十里外出现了。于敦见状派出了五百名斥候兵分四路前去探查北狄军到底是怎样一个状态。 北狄军主将济格跟赵锋年龄相仿。很多人不知道的是,他的华学底蕴可是远在其兄阿罕之上的。这些年留在北狄腹地,从一个仅仅颇有勇力的边缘王子到现在手握重兵的大将,其中的曲折经历只有他自己心里清楚。此次大举向燕国进犯不过是个障眼法,南下的这五万人马的唯一目的,就是把燕军的主力给牢牢钉在原地,让阿马德王的北狄军主力返回北狄境内把几个死硬的保守派清剿干净。 北狄这些年发展的很顺,虽然期间有过几次挫折,但总的来说已经超越了前面的十几代人。对华族文化颇有好感的阿马德王不仅把整个燕国的北部都打了下来,还让不少深为恶劣环境所困的北狄部落都完成了内迁。可在北狄内部的一些保守派眼中,阿马德王雄才大略的举动不过是抽风而已,他们对吃下这块大陆和建立新型国家这些事情没有一点兴趣,而是习惯于当土匪去烧杀抢掠。这些现今的保守派们绝大多数都留在了北狄的故地,而这次瘟疫又让他们损失惨重。阿马德王便想趁此机会领军一举剪除这股势力,从而让北狄人能真正意义上开始对这块中原大地进行征服。 趁着燕国北军主力围剿东州军的当口,阿马德王迅速完成了这次行动的谋划。虽然瘟疫让自己麾下的将士们受到了一定程度的影响,但他深知即使如此燕军也不敢轻易进兵。在得知张伟的数万人马在极短的时间内被夏侯礼打垮之后他也没有改变主意,而是仍然准备向北狄腹地进军。为此他把大多数精锐人马都带了回去,让十一子济格领军南下布下疑阵。阿马德王年岁虽然不是特别大,但这些年的身体状态也大不如前了,一定要尽可能的为后来人打下一个相对稳固的江山来。 北狄方的策略燕军没能第一时间看穿。济格在发现燕军的前锋之后,也没有什么如临大敌的样子,而是很稳健的准备扎营。按以往北狄军的打法,一般是让华族伪军前驱,等他们起到一点作用之后再由北狄军的主力强攻。济格让一万华族军居于最前,四万北狄军分列两侧。等于敦赵锋赶来之后,北狄军的阵型已经稳固。看到北狄军并不急着发起进攻,两人也都多多少少有些诧异,不过敌不动我亦不易动。两人简单的商议了一下,最终觉得在离北狄军大营二十里处先简单的扎个营,等夏侯礼的主力到了之后再说。 “将军,我等在此和北狄军对峙已有五日。五万大军每日花费粮草甚巨,长此以往,怕是朝中又会说些闲话啊。”一日燕国北军大营升帐,大将于敦有些忧心忡忡的对着夏侯礼说道。此时夏侯礼的主力已经和先锋军汇合,一直和对面的北狄军对峙着,这五日来一场仗都没打,和以往明显有些不同。 “将军,北狄军的表现很有些反常,但我军斥候也没能查出什么来。如果彼方真的无意进兵的话,那么我方不如暂且退回东台城吧。”北军的军师何渊此时也开口劝道。 “北狄军此次的确颇为诡异,可惜我方缺乏能深入到北狄腹地的斥候死士,所以对他们的情况知之甚少。但要是真的不战而退的话,说不定朝中的宵小之辈又会蛊惑圣上,到时候我军进退失据,反而会陷入更大的危机!”夏侯礼听完两员大将的话之后,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他何尝不知道在这里不清不楚的蹲着根本不是个事,但燕国天命帝对北军的不信任已日益加深。真要是做出了什么在朝中看来是自作主张的举动,还不知道会有什么结果呢? 赵锋在一旁一言不发,甚至连表情都基本上没什么变化。但他心中对夏侯礼充满同情,也感慨位高权重如夏侯将军者,居然也会有如此心塞的时候。这个时代就是这样,即使你身居高位,身败名裂家破人亡也不过是国主一句话的事。当然夏侯礼身负边防重任,一时半会也倒不了。赵锋只能感叹好歹自己颇受南阳王朱平的信任,大将军朱明对他也是青眼有加,否则的话也会活得异常艰难吧。 “伯刚,让你见笑了。”赵锋正愣神的时候,耳边突然传来了夏侯礼的声音。他赶紧站起身来朝着对方一礼道: “将军忠心为国,天日可鉴。不过此次北狄军举动如此诡异,是不是他们自己内部出了什么问题呢?” “伯刚所言极是。但我军一直都没能掌握进一步的消息。只晓得阿马德王领军回到了北狄腹地,现在看来,也许真的是北狄内部有变啊。” “何军师,那我方能否派遣一支精锐绕开济格的正面,深入北狄腹地一探究竟?” “啊?”赵锋把何渊问得一愣,他没想到这南阳小子胆子这么大。这个想法,怕是一般人根本不会有的吧。 “伯刚不愧少年名将,真的胆略过人。不过要是真的以一支奇兵深入的话,不仅需要领军者的胆略,还需要大军主力进行配合。如今我北军骑兵加上南阳客军不过一万二千余人,就算是全部派出去,恐怕在北狄腹地内也难有作为啊。”北军骑兵主将于敦摇了摇头,勉强说了几句,算是为何渊解了个围。 “就算不能出奇兵,但也可以向济格施加一点压力。我意,令各部往前推进十里,做出一副交战的态势,看看敌军的应对再说。”最后夏侯礼站起身来,对着下面的诸将下了一道让人感到五味杂陈的军令。 一百六十一、迂回 “将军,你说这北蛮子到底是啥意思啊?夏侯礼也没出兵,我们干嘛要给他们当枪使呢?”在夜幕的掩护下,一支人数大概在两千人左右的骑兵正在赶路,为首的将领是燕军打扮,他身边的一名校尉则有些喋喋不休的抱怨道。 “给老子闭嘴!”领头的将领恶狠狠的打断了那个校尉的抱怨。此人正是原东州军的骁将符晓。自从跟着张伟一起逃到北狄境内以来,他就没过过一天安生的日子。本来也是堂堂湛州总兵,结果现在成了叛国贼。这种身份的落差让包括他在内的不少东州军将士士气低迷且郁郁寡欢。虽然张伟被北燕的天顺帝任命为大将军,他和喻晨也一个成了车骑将军,一个成了骠骑将军。但这种唬人玩的方式并没有让人真正感到振奋。如今他就被北狄军指派为先锋统领着七拼八凑的两千骑兵绕到夏侯礼的后方突袭东台城。这种近乎找死的任务让他的心情更加恶劣,心想还不如当年死在和北狄战场上算了。 济格对这帮东州军降兵没有一丝好感。不过相对于其他北狄将领,他对待燕国人的态度还算好的。此次出兵前他就拜会了毫无存在感,一直醉生梦死的天顺帝,请他调拨万余人马供自己差遣。之前北狄军数次进兵都没有让北燕军参与,因为在阿马德王眼中,这些连国家都不要的废物连拿起刀枪作战的资格都没有。而济格觉得与其放着这数万人马不用,不如尽可能的让他们为北狄做些事。于是有些受宠若惊的天顺帝和大将军张伟商议了,决定派出一员大将领军一万前往助战。北燕军在吸收了东州军的残部之后,战斗力得到了一定程度的补充,不过和之前的燕国边军肯定是没有可比性的。在张伟的启发下,天顺帝也渐渐明白了麾下这三四万人马是自己最重要的生存本钱,于是终于开始重视这支人马了。不过张伟的真正目的还是想自己当家作主,现在不过是通过天顺帝手上为首不多的资源来收拢人心罢了。 北狄的这次进兵在张伟看来并无必胜的把握。毕竟夏侯礼久经沙场,不难看出他们的疑兵之计。据张伟所知,北军虽然打垮了东州军,但燕国天命帝既无旨意勉励,也无实际赏赐。在这种情况下北军还会不会采取积极的作战方式便很难说了。为此他专门把大将符晓派了过去,让他统领一万人马助战。符晓此人勇则勇矣,其实并不是能独当一面的战将。不过到北燕以后,这厮对张伟的不满日益严重,总是叫嚣着要回燕国。张伟本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原则,想着就干脆让他去战场。无论他战死还是活了下来,至少都能安分一段时间。 符晓是张伟麾下的老将。这些年一直跟着他鞍前马后,之前还曾在战场上救过张伟的命。但论及领兵能力恐怕还不如死在赵锋手上的张厚。接到济格的军令之后,他心中的不满早就到达极点,但人在屋檐下也不得不憋闷的遵令而行。他根本就不是打奔袭战的料子,对这种鬼鬼祟祟的打法很不适应,心情自然就特别恶劣。 “将军,我们离东台城已不到两百里了。是不是让将士们先休息一下?”望着符晓阴沉的脸色,这时一名斥候小心翼翼的禀报道。 “嗯!拿酒来!就在附近歇一下吧。”符晓先是朝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接着骂骂咧咧的下了马。他吩咐将士们注意隐藏行踪之后,便在几个亲兵的护卫之下找个安静的地方喝酒去了。 符晓的这支骑兵混合了原先的燕国北部骑兵、东州军残部还有张伟新招募的新兵。战斗力参差不齐不说,士气显然也是不高的。如今他们被并不十分善于激励斗志的符晓强行捏在一起也很别扭。等主将一放松,这些本来就心不在焉的家伙们自然就更放飞自我了。他们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有的谈笑有的吃喝,搞得不像偷袭而像郊游。一开始还有些中下级军官进行喝止,不过看到根本没什么效果之后便懒得管了。就这样,喝得酩酊大醉的符晓鼾声如雷的睡死过去,两千人马中除了极少数还保留着一分警惕之外,其余的人仿佛完全忘了自己到底是来干什么的了。 “将军,那支从北狄军大营中分出来的人马似乎是想绕到我军身后袭击东台城。我们的斥候一直跟在后面,不过他们的进军速度不紧不慢的,让人费解。”此时在燕国北军大营中,大将于敦有些困惑的说道。在他眼中,这股看上去就不是什么精锐的人马如果长距离行军的话,估计还没到目的地就自行溃散了。 “依我看来这支人马不过是想扰乱视听。就算他们能深入我境内,也不可能有什么作为。”还没等北军主将夏侯礼开口,军师何渊就一脸轻松的说道。 “我放任这支威胁并不大的骑兵进来,主要是想看看北狄军到底想干什么。其实这种和平时截然不同诡异行为足以说明他们心中有鬼,我军应该趁此机会大举压上才是。可如今朝中多少双眼睛盯着我们,圣上又下了密旨说对峙期间不能随意进兵。这一仗打得真窝囊!”看到大帐中只有何渊于敦两员心腹大将,夏侯礼终于有些绷不住了,很是气愤的说道。 “将军,那我们为何不干脆进军呢?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如果真的能击退北狄军的话,我看朝中那帮人也没什么说的了。” “于将军慎言!圣上已有旨意,我们岂能劝将军进兵!说不定朝中的宵小们就等着将军抗旨呢?” “唉!可叹我夏侯礼一心为国,却如此让圣上忌惮。要不是北军肩负边防重任,我倒是真想归隐林泉。。。” 夏侯礼话没说完就沉默了,何渊于敦二人也一言不发。这时帐外的传令兵高声向里面通禀道: “车骑将军,南阳安东将军赵锋求见!” 夏侯礼一愣,没想到赵锋会在这个时间点过来。接着他很简短的吐出一个字来: “宣!” 在北狄军营中,主将济格也没有睡。他一脸凝重的打量着面前的舆图,用手指在图上的“东台城”那个位置重重的敲了两下。这里是燕国北军的大本营,早先阿马德王曾统领过十万大军攻城,结果被夏侯礼给挡住了。自那之后北狄军便再没有能倾全族之兵南下,这不能不说是种遗憾。他明白自己想把东台城拿下无异痴人说梦,不过让夏侯礼吃点苦头还是做得到的。将符晓的两千骑兵派出去之后,他便准备暂时后退吸引夏侯礼来攻。只有到那个时候,才会派出精锐进行真正的迂回作战。 北狄诸部这些年因为南下也渐渐开始分裂了,一部分人对这种仿效华族建国的方式并不感冒,所以也就不主张南迁;另一部分人则对阿马德王忠心耿耿,便随着一起迁入了北燕境内。济格作为坚定的南迁派,心中早就有了取燕国而代之的决心。和华族不同,北狄的王位一般不是立长而是立贤,而现在最有希望继承阿马德王家业的只有已经能独当一面的阿罕和济格。他们两人既非一母所生,年龄差距也有十余岁。因此一直都相互存了暗暗竞争的心思。这次阿罕往北镇反,济格往南威慑燕军,正是两人一决高下的时候。济格心想假如能击破连阿马德王都奈何不了的燕国北军的话,那么自己一定能够获得北狄诸部的拥戴。 北狄军晚间在留下了三千华族兵马蹲守之后,其余四万余人开始缓缓往北面退却。这么大的动作自然惊动了一直在附近的燕军斥候。夏侯礼得知后也亲自领军前来探查。在确定敌军真的在后撤时,大将于敦请命率军追击。不过军师何渊倒认为北狄军的行动处处透着诡异,还是应该稳妥为上不动如山。但夏侯礼最终还是觉得此时应该是个进兵良机,他让何渊领军一万为后卫,其余四万人前往追击燕军。天命帝虽然严令不准主动进兵,但若是敌军退却我方追击的话,那就根本不是一回事了。 夏侯礼的举动尚在济格的预料中。他先派出一支废物骑兵试图绕道北军身后,接着又拔营后撤,都是为了吸引北军主力的注意。北狄军人数不过四万,而夏侯礼部却有五万人马。真要是一板一眼的打起阵地战来,自己这边能打平就不错了。要想击垮敌军,必须要用到奇兵,那么就得让双方先动起来。济格麾下有一万北狄最精锐的骑兵,他相信凭这支骑兵打奇袭的话,一定能将对手迅速击败。只是不知道燕国第一名将给不给自己这个机会了。 一百六十二、天顺 作为被北狄人一手操控的傀儡政权,北燕国中包括天顺帝在内的高层几乎连一点话语权都没有。那群人里面唯一有点存在感的就是大将军张伟了,毕竟他形式上还手握几万人马。虽然这几万人马没什么战斗力,但唬唬人还是做得到的。而天顺帝在北狄的安排下,住到了靠海的池州,北狄人专门在那里修筑了一个简易的皇城,名为“大顺城”。此城规模极小,住着也不舒服。于是天顺帝总是带着大批随从跑到了相对繁华的江宁城小住。江宁城原本就是燕国北部的大都会,虽然现今华族人口锐减且混入了大量的北狄人,不过总要比大顺城要好得多。北狄人对天顺帝这种行为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这厮好歹也是个皇帝,总不能太苛待了。不过燕国的天命帝倒是对自己这个弟弟相当上心,不仅派出了数拨杀手,还恨不得直接让北军出击。可惜北狄人对天顺帝的保护还比较到位,燕国的这些小动作一直都没能得手。 天顺帝早年在燕国诸皇子中也是出类拔萃之辈,从小饱读诗书不说,还对兵略颇有研究。要不是现在的天命帝得到了御林军的支持,当年谁能当上燕国之主还很难说。深知自己哥哥性格的天顺帝晓得如果真的跑到上都城去投诚的话,肯定是死路一条的。于是就一不做二不休的降了北狄人。只是没想到这帮蛮子如此不把自己当回事,不仅一兵一卒也没有,甚至连一点能完全掌控的地盘也不给。想来想去觉得实在是不甘心,就让少数一直跟随左右的几个机敏之士想办法潜入南阳境内试图联系南阳王朱平。他晓得南阳军这些年士气正盛,不管是夏国还是北狄都被击败了。尤其是号称战无不胜的北狄军还在石码头渡口栽了个大跟头,连骁勇异常的六王子留发泰都战死当场。知晓这些的天顺帝感觉可以利用一下朱平这熊熊燃烧的战意及野心。就想说服南阳把先把他给接回去,然后他再出面联络燕国的旧臣,如果能如愿当上燕国之主的话,那么愿意将一半的国土划给南阳以为酬谢。本来没报多大希望的,没想到派出去的人回来说南阳那边愿意协助,还说到时候会有南阳军过来把他接走。喜出望外的天顺帝当即和南阳王城司的专员接上了头,要不是北狄人看得紧,恐怕他们这些人早就一起逃亡了。 赵锋此时正领着麾下骑兵往江宁城赶。在前往夏侯礼的北军当客将的时候,他就收到了王上的密旨。密旨要求其创造机会逼近江宁城,并想办法把北燕的天顺帝给接出来。当时赵锋大吃一惊,简直不敢相信这个骚出天际的操作。要知道南阳这边可是以华族正统自居,怎么暗地里和天顺帝这么个华族败类有了这种关系。但作为王上最信任的战将之一,赵锋倒也没多说什么,在确认了旨意的确是朱平所发之后,就把这队传旨的王城司干吏安排到了自己的军中。等夏侯礼和济格对峙的时候,他便主动请命前往北狄军后方袭扰。因为这样一来,便有机会向江宁城靠拢了。济格的大军主力此时朝着黑水移动,夏侯礼的北军则跟在后面伺机出击,赵锋正好利用这个空当疯狂赶路。虽然不知道王上这到底是要干嘛,但肯定和燕国有关。可叹盟国之间到底是没有多少信任可言的。一有机会,不过也是互相伤害而已。 江宁城这边的驻军不多,一来离主战场较远,二来北狄人在城里还留了差不多一千人马,其中五百余人是专门保卫天顺帝的。加上天顺帝手下还有差不多两百名死士跟随,所以倒不怎么担心安全上会出问题。之前天命帝的人过来搞暗杀的时候,往往还没靠近就被通通拿下了。这段日子江宁城内还比较太平。一些已经汉化的北狄商人日日高置酒会,天顺帝则作为贵宾出席,给人的感觉就像一个很喜庆的吉祥物一样。谁也没料到这个看起来废物一样的傀儡居然还在下着好大一盘棋。 当夜二更的时候,赵锋亲自率领一百名精锐骑兵和王城司的人一起赶到了约定的地点。此地离江宁城不到二十里,是一处废弃的军营。一旦王城司的人和天顺帝派出的人接上头的话,那么就要即刻撤离了。虽然之前赵锋打过不少硬仗和奇袭仗,但这种偷鸡摸狗的间谍勾当还是第一次搞。尤其是背着对自己还比较信任的北军主帅夏侯礼使阴招让他很有些不适。不过南阳王朱平的旨意肯定是不能违背的。在等了一会之后,对方的人也按时到了。 双方的接洽很是顺利,这让赵锋勉强松了一口气。此时他不由得很感激夏侯礼的信任,要是当初北军给南阳的这支客军里面安插一些斥候的话,那么自己这种行为也很难继续下去。好在多次参与燕军行动的他早就对燕国北部边境了如指掌,这也成了不需要燕军的向导进驻的理由。想到这里,赵锋只能微微苦笑了。 按之前的协定,天顺帝将在半个时辰内出现。接着就由赵锋所部护送到江宁城附近的吉水河,那里有王城司的人马接应。等这位华族败类赶来的时候,赵锋根本没有跟他打招呼的兴趣,也生怕被他给记住了。没想到这家伙倒是很不识趣的凑上前来和赵锋叙话,只见他非常谦恭的在马上拱手道: “赵将军之勇名,朕在北地也早有耳闻。今日相见,实在是三生有幸。” “额,殿下谬赞了,在下奉令而行而已。”虽然周围黑灯瞎火的,但赵锋的夜眼看得一清二楚。这厮满脸的假笑让人厌恶不说,衣着上还华贵异常,简直一点都不低调。不过赵锋也懒得多说,虚拱了一下手之后,就缓缓退了下去。他是不想和这种人有任何瓜葛的。 天顺帝这次只带了不到三十人,个个都是有一战之力的好手。他们乘战马跟着南阳军一起快速朝吉水河移动,一路上双方都没什么交流。等离目的地不到三里的时候,王城司的陈千户突然对赵锋说道: “赵将军,王上还有一道密旨。就是在上船时,只留天顺帝一个人!”他一边说着,一边拿出了一面南阳王的令箭。 “这。。。你如何不早说?”赵锋又是一惊,没想到临了还来这么一出。 “赵将军,之前司正大人吩咐过,如果天顺帝麾下的人没有什么威胁的话,那么可以一起带到南阳;但要是有威胁的话,还是就地处理了好。卑职刚刚一直在观察,发现他们都身手了得,一起带到船上去的话,怕是会起波折啊。” “那王上的旨意。。。” “王上将令箭交给了司正大人,说最好只留天顺帝一人,所以在下。。。” “可这转眼就到了,得想想法子。。。”赵锋眉头皱了皱,对这个陈千户相当不满。你特么至少之前倒是跟我说一声啊。搞这种突然袭击是让我头脑风暴啊? 电光火石间赵锋已经冷静了下来。此时骑兵队伍已经停了,按计划之后是由他亲自跟着王城司和天顺帝的人前往吉水河边的那条船上去。他望了一眼跟在自己附近的校尉侯一胜,以极快的语速对他说道: “一胜,情况紧急,你我把外间铠甲换一换!” 侯一胜一愣。好在他历来机灵,忙在众亲兵的掩护下跟赵锋把外间的衣甲都换了过来。赵锋让他作为自己的替身继续往前走,王城司的陈司正跟着一起行动。自己则准备好了弓箭混在亲兵里面。事起仓促,就算是天顺帝也没想到南阳方会在这个时间点发难,他的手下固然精锐,但在拥有夜眼的赵锋面前,也只有被突袭这一个下场了。 天顺帝的手下大多数是他原先的侍卫。这些人不仅武艺高强,最关键的是还忠心耿耿。其中两个最能打的一直随侍左右,南阳这边的人靠不上去。赵锋想着等会他首先从远处用弓箭干掉这两个人,接着让人数占绝对优势的武州军骑兵冲上去把剩余的人控制住。虽然在月光的照耀下能勉强看清楚周围,但要想觉察六七百步之外射来的冷箭的话,天顺帝的人怕是没这个本事。 此时吉水河边的那条船上已经有人对王城司的陈千户打起了手势。陈千户也回了几个手势,赵锋见状突然站定,随即绰弓搭箭瞄准了天顺帝的左右。而侯一胜则快步朝前迎着大船走去,似乎是要先天顺帝一步登船。 “陛下,南阳人有点不对劲!”正当天顺帝准备跟陈千户和赵锋打个招呼就上船的时候,他的侍卫队正突然出声提醒道。 “什么?怎么不对劲了?” “现在过来的那个主将不是之前的那个,铠甲倒是没问题,可身形步伐完全不同。” “啊?你可确定?” “陛下,某将。。。” 这个侍卫话还没说完,一支伴随着极强破风声的箭矢就飞了过来。他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喉间便被射中。这一箭既快又准,当即让他扑倒在地。就在天顺帝身边的其他侍卫惊愕不已的时候,又一支箭矢射了过来,把另一名紧贴天顺帝的侍卫也给放倒了。远处的赵锋得手后中气十足的暴喝道: “武州军听令!将这些侍卫给我通通拿下,护卫天顺帝周全!” 一百六十三、交易 离天顺帝距离较近的侯一胜听到赵锋的军令之后立即大声应诺,接着就和弟兄们一起杀了过去。此时武州军的无马骑兵有近两百人,天顺帝这点侍卫哪里是对手,转瞬之间纷纷被击杀。而天顺帝则目瞪口呆的看着这一幕,他哆哆嗦嗦的朝着王城司的陈千户问道: “你们,你们这是何意?为何杀伤朕的侍卫?” “陛下,事情紧急,还请先上船再说吧。”陈千户看到自己这边大局已定,根本不想再多和这个华族败类废话。眼神示意两个王城司的差役架着天顺帝就往船上走。他的身后传来侍卫们被当场斩杀的阵阵惨叫。等这一切都告一段落的时候,只见一个人从船舱的走了出来,他对着远处带着笑意高声说道: “伯刚,好久不见!看来箭术又精进了啊!” 赵锋顺着声音看了过去,发现船上在大局已定之后居然打起了火把。这名文官打扮的家伙很有风度的朝着岸上的众人挥了挥手,不过这颇有威严的气氛紧接着就被赵锋的一声大喝给打破了: “李毅,原来是你!鬼鬼祟祟的,你特么到底在干什么?” “额。。。”李毅没想到赵锋用这种方式迎接他。被吼得有点错愕之后,已经在司马府里修炼到一定程度的李枢密使先是用咳嗽掩饰了自己的尴尬,接着又往前走了几步。他在一群王城司差役的护卫下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下了船,而赵锋也一脸杀气的迎了上去。两人面对面站定之后,李毅立即露出一抹微笑道: “我知道这种手段上不得台面,但事情紧急也没法子啊。王上这次想用天顺帝跟燕国换两个州,所以才让你亲自过来,要换成其他人的话可就不好说了。” “换两个州?什么意思?” “这次夏侯礼把东州军打垮之后,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天命帝对燕国北军并不信任,但燕国一时也找不出另一支人马来守住东四州。正好这个时候天顺帝的线人找到了我方,说是想和南阳联合瓜分燕国之地。本来王上没打算搭理他,于是就把这件事情告诉了天命帝。没想到天命帝说只要我们能把这个败类交给他,那么燕国的几个州就是给我们南阳的酬谢了。你想,这种买卖怎么能不做?所以司马府和王城司就精心定下了计策,现在终于可以说是大功告成了。” 赵锋听了心头剧震,没想到两国间居然有这种交易。本来他就对南阳和天顺帝联合相当不舒服,现在听说只是把这厮当货物交换地盘才觉得好受一点。想到这里他还是有些沉重的说道: “那这些事情,北军方面肯定是不知道的了?” “你说呢?天命帝对夏侯礼如此忌惮,难道我们还跑去知会他不成?不过话说回来,他们君臣相疑到这种程度,对我南阳倒是一件幸事啊。” “北军这些年防卫燕国边境不说,还第一时间平定了东州之乱,没想到天命帝会如此对待。长此以往,这支人马的前途堪忧啊。” “忧不忧的以后再说,现在的关键是把天顺帝给带回南阳。这次铁舟卫出动了五支战船,除了这一支,还有四支在下游接应。然后走海路回河口镇。” “这件事情朝中众臣都知道么?” “也就是内阁和我们几个具体执行人知道。这种事情毕竟不太光彩,所以王上应该也不希望有太多人知晓。” “好吧,我这次算是被你指挥了一把,下次回新京你可得请客。” “那是那是。你这次出来没什么问题吧,夏侯礼会起疑么?” “我自请领军到北狄军侧后寻找战机,这种打法本身就没有什么问题。而且现在夏侯礼带出来的五万人马正在和北狄的济格军对峙,所以我这边倒还比较闲。” “对峙?那你觉得这一仗鹿死谁手呢?” “只要燕国北军不动如山,北狄军就没有任何胜算。不过我看这济格用兵诡谲,就怕夏侯礼求战心切,别误入了他的圈套。 “噢?据我所知夏侯礼这厮一向稳健啊,不会很容易就上钩吧。” “他稳健是他稳健,但是北军上下可一直都憋着一口气。真要是强行不准麾下将士出战,时间长了也不是什么好事。对了,你怎么还不走?这种机密任务不是应该尽快赶回南阳么?” “慌什么!你懂水文么?懂风向么?知道现在开船有危险么?” “额,好吧。不过你刚才说的换两个州,到底是换那两个州啊?” 此时武州军的骑兵在完成任务之后,便开始在原地休息。赵锋也跟侯一胜把衣甲给换了回来。前方的探马来报说北狄军都聚集在黑水一带,而夏侯礼的主力则在十里外扎营。看来一时半会是不会有什么新的消息了。赵锋心想倒不如先在这里休整一下,也盘算盘算之后找个什么理由向北军解释自己究竟到哪里去了。 李毅这边倒一直很淡定。把天顺帝在船上安排好了之后,他的任务就完成了一大半,所以兴致颇高的很赵锋聊了起来。谈到南阳王朱平的想法时。李毅压低声音说道: “王上本来是想把燕国的东四州都一口气给吃下,不过估计天命帝怎么都不会松口。内阁也觉得真要是拿下了东四州,那么北狄人可就能直接打过来了。虽说我南阳军这些年打了不少胜仗,但要是和燕国似的长年面临北部边防的压力,恐怕还是有些吃不消。” “内阁所言有理。我这些年和北狄军作战主要的方式就是奇袭,真要是打阵地战,也只能是龟缩固守这一条道了。” “连你都这么说,看来北狄军不是一般的彪悍啊!我对他们的印象还停留在当年北斗之乱的时候。当时感觉并不是很难对付啊。” “当年我们是偷袭,所以一下就将对方给打垮了。现在北狄人早就适应了华族军队的打法,有些地方做得比我们还好。你觉得我们还能那么轻松的获胜么?” “可能大将军就是这么想的吧。内阁方认为胜州北部地形险峻,要是能把燕国的栾州和曾州拿到手的话,那么我方从北部出兵就能便捷的多。无论是往西支援定州,还是往东支援武州,胜州军也能好好的打上几仗了。” “你在胜州那一块镇守多年,这也是你的心愿吧。” “是也不是。论军战我自认是不如你和大亮的,所以当时在玉林镇镇守的时候,看到你和他屡立战功,我也没觉得有多失落。再说北面的栾州和曾州都是以山地为主,我也不可能带兵长途跋涉。时间一长,我这边倒还好,就是麾下将士颇有怨言,觉得自己这些年一仗没打感到有些丧气。” “镇北将军此次坐镇胜州,怕是为日后长驱直入燕国腹地做准备吧?” “你觉得呢?王上的志向可是不小。可叹燕国天命帝深陷重围之中,却对唯一的军中长城如此不信任。到时候真出什么事,也是他咎由自取。” 赵锋和李毅说到这里的时候一起沉默了。很多年以前他们就这样聊过天,但那个时候他们位卑而言轻,说的话大多不过是一些牢骚而已。现在他们一个是安东将军,另一个是司马府的枢密使。虽然并不是权高位重,但和之前相比无异于天上地下。其实他们心里都清楚,现在说的这些话,在不久的将来也许都会成为现实吧。 之后他们又随便的扯了一些有的没的,最后李毅趁着夜色启航了。赵锋在马上目送着这位差不多半年多才能见上一次的损友,心中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一晃在这个时代也好多年了。就算还没有物是人非,但很多东西都已经开始改变。这种改变是好是坏他现在也不知道,但总之那种身不由己的感觉是越来越明显了。 船上的李毅在月色中也显得有几分萧索,司马府中有四名枢密使,其中一人就是王城司和司马府的联络官。他李毅,现在就是这个半边身子都踏入了黑暗中的人。 一百六十四、黑水 黑水是原先燕国境内的一条河,周围草木茂盛,看起来比较适合布置伏兵。济格想先提速进兵到那里之后再分兵出击。他认为夏侯礼不一定敢对数万之众的北狄军发动突击,只要能有个时间上的空挡,那么就能找到战机。此时济格有些焦躁的望着前方。已经两天了,据自己这边的斥候来报,夏侯礼的北军阵型依然相当紧凑,丝毫没有给北狄军奇袭的机会。而且燕军还专门派出了数千骑兵在营地四州搜寻,就是为了防范敌军异动。虽说他就在这里蹲着也能拖住夏侯礼从而完成父王的指令,但这毕竟不是他济格作为北狄军主帅想要的。看来自己面对的果然是燕国第一强军,似乎是轻敌了。 “将军,北狄人一直在黑水附近扎营到底意欲何为啊?我们还是像之前一样继续对峙么?”北军大营中,威远将军于敦不耐烦的向夏侯礼拱手问道,作为猛将的他自然是希望在战场上拼杀的,结果现在又成了对峙状态,就感觉很不爽。 “敌军背靠黑水,周围又草木茂盛。我军要是贸然攻击的话,怕是会误入陷阱啊。”夏侯礼有些无奈,他当时觉得济格退军必有隐情所以才领军跟上,但到现在都没出现战机。眼看着麾下将士们越来越坐不住,作为主帅的他也开始担心了。 “将军,草木茂盛的话,那我方是否考虑火攻呢?”这次开口的是军师何渊,他一脸的凝重,也有些急了。 “火攻?此时风向不利于我军啊。就算能够让敌军大营混乱,冲杀起来也不会顺利。” “火攻只是造势,关键是扰乱敌军军心。只要让对方混乱,我们就有可乘之机。” “那伯沉的意思是?”于敦听得有点困惑,于是追问了一句。 “我军自打垮东州军以来,朝中不仅没有丝毫褒奖,该补充的给养也没有按时送到。这些时日将士们怨声载道。此次五万大军出东台城迎战北狄军,不仅兵力占据优势且已将敌军逼退。如果不真正打上一场打胜仗获得缴获的话,怕是士气难以为继啊。” “我不是说这个。你说火攻,具体是怎么个攻法?”于敦对何渊的感慨一点兴趣也没有,只是想知道到底怎么和北狄军交战。 “额,我军可轮番派出千余人马在敌军营帐附近投掷火把火油等物,只要能坚持五日以上,敌军军心必乱!北狄军作战往往仅凭血气之勇,对这种袭扰型的打法一定不适应。到时候我军先行固守,之后待敌军频繁出战疲惫之时再利用优势兵力发动突击!” “那万一济格不动如山呢?”发问的是夏侯礼,相比于敦,他倒是平静多了。 “将军,依在下之见,北狄军一定会出动。济格退到此处,无非是想拖住我军。他想借助黑水的地利让我军裹足不前,那么我军就一定要逼他先出战。” “是啊将军,北狄蛮子历来沉不住气。只要他们动了,我们就能用兵力优势把他们给压制住!”于敦在一旁也劝道,他实在是不想再蹲下去了。 “你们,容我再想想。”夏侯礼深吸了一口气,刚刚何渊的话说得的确在理。如果这一仗不能大胜,那么北军的士气乃至战力,恐怕都会有一个明显的削弱吧。 “十一爷,燕军好像动了。”此时在北狄大营内,一名负责盯梢北军的北狄将领急匆匆的向济格禀报道。 “怎样动的?” “小的看到对方有近千名骑兵拿着火把往外面赶,他们似乎是想火攻。” “火攻?此时风向并不利于燕军啊?看来他们是想扰乱我军的军心了。传令下去,各营做好防卫,没有我的军令,任何人不得出战!”济格说完,脸上露出了一丝冷笑,他知道现在夏侯礼已经沉不住气了,那么自己这边就一定要沉住气,只要这样,他才能有胜机。 三日后,被燕军的火攻恶心得够呛的北狄诸将纷纷请战,但都被济格拒绝了。这种程度的火攻对己方并没有多大的损害,只不过是让人有些精神疲惫而已。那么就更不用惧怕对方的伎俩了。再等几天必然会有转机。 北军这几天出动了大量的骑兵对北狄人的营寨进行了夜间袭扰,但一直没能真正激怒他们。别说大股敌军出击,就连小股骑兵都没出来过。夏侯礼心中的不安也渐渐弥漫:要么这支北狄军的主将济格所谋者大,要么就是敌军真的没有交战的意图。反正这里肯定是不能久待了。他下定决心,一旦第五日的袭扰还是没能起到效果,那么就领兵后撤,至于身后的近万北燕军,那是完全不用当回事的。 等到了第五天夜里,夏侯礼亲自领军出战,没想到敌军依然固守如常,无奈之下他只能准备撤兵。但济格仿佛看准了燕国北军将撤未撤的时机一样,突然大开营门重兵出击。数万北狄军以极快的速度朝着北军猛扑过来,一时间气势惊人。北军惊愕间有些措手不及,前锋的几千人马瞬间就被对方给分割包围了。夏侯礼当即下令于敦尽提骑兵前来增援,同时让何渊在大营留守。虽然是夜间,但在不久之前火攻造成的火光和月光的照耀下,整个战场的能见度颇高。燕国北军在经过初期的混乱过后,慢慢开始列阵作战。同时于敦的骑兵也朝着北狄军的侧翼突击。燕军毕竟在人数占据优势,北狄军则渐渐没了刚开战时的那股血气了。 “十一爷,弟兄们死伤惨重,是不是暂退入大营中啊?”一名杀得满脸是血得北狄千夫长有些狼狈的来到了济格跟前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他的千人队几乎被打光了,好不容易撤了下来,于是忙不迭的过来请命。 “你别瞎嚷!十一爷不在!”济格的副将望着这名千夫长有些恼怒的说道。他一个时辰前就和济格交换了衣甲,一直都在代行指挥之责。在大旗和亲兵的掩护下,周围奋战的北狄军居然都没发现。千夫长大吃一惊,连话都有些说不清楚了。他发了一会呆问道: “那,那十一爷现在到哪里去了?” “十一爷带着一万铁骑准备绕到燕国人的后方突袭,大概至少还需要两个时辰吧。” “啊?一万人?那我们怕是撑不到那个时候啊。” “我已经下令营中的七千人马出来迎战。现在要是后退的话,就是死路一条,只有拼死一战了。” 副将一边说着,一边让济格的亲兵前往督战。这一仗已经打了两个多时辰,北狄军差不多战死了一万余人。天也渐渐亮了,己方人数上的劣势显得越来越清晰。就算这个时候把一直留守营中的七千人马作为生力军填进去,怕是对整个战局也不会有太大影响。 “将军,我们已经打垮了对方的左翼,右翼也快了。不过他们的人数似乎并不是四万人的样子,看来留了不少人在营中!”燕军这边,骁将曹鹏也前来向夏侯礼禀报军情。这一仗他勇冠三军,死在他手上的北狄军百夫长都有四五个了,连一个千夫长都被他奋力击退。不过他还是很谨慎的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北狄军一开始在战场上投入了多少人?” “不足三万,可能只有两万。” “那现在呢?” “现在从敌营中又冲出来了数千人马,人数应该没有过万。” 夏侯礼闻言皱了皱眉头,半个时辰前他就感觉到了异样。北狄军虽然打得很英勇,但人数和四万相比肯定有差距,尤其是少了大量的骑兵。自己这边眼看着是彻底占据了上风,不过要是敌军还留了什么后手的话,那情况就难以预料了。 “将军,要不让军师也出来助战吧!只要将北狄军给彻底打垮并占了他们的大营,那么就不怕他们还有什么后手了。” “不忙,现在战场上大概还有一万五千余北狄军,大营里的一万人不可轻动。对了,我军伤亡情况如何?” “骑兵损失了四千余人,步卒也有八千余人的死伤。不过大家士气正旺!” “好!那你速去告知于敦,让他绕过战场前沿强突敌军大营!” 曹鹏大声应诺之后,就带着麾下骑兵匆匆赶往战场了。而夏侯礼还是有些不安,他望着不远处的修罗战场,总觉得敌军似乎就在周围。这时他忽然发现近在咫尺的黑水河忽然有些波动,心中一动的他连忙回头,发现身后的大营隐隐开始骚动了起来! “大营怎么回事?速去打探!”情急之下夏侯礼对着亲兵大吼道,无论他愿不愿意接受,敌军的后手终究还是来到了。 此时燕国北军的主力都已经在前方被北狄军给牢牢缠住,大营中除了辎重就是何渊统领的那一万步卒。这些人马不仅战力完全不能和主力相比,还毫无准备。如果这个时候北狄骑兵赶过来突袭的话,可能会顷刻崩溃吧。想到这里夏侯礼一声长叹,没想到在这黑水河边真的会有北狄人的陷阱。 一百六十五、重骑 “传令何渊,让他立即率军支援主战场,不要和北狄人缠斗!”夏侯礼咬了咬牙,最终还是狠下心来下了这道军令。 此时燕国北军已经快要将北狄人的大营给拿下来了。留守的近三万北狄军在于敦曹鹏等猛将的狂攻下岌岌可危,光战死的就有接近两万人。夏侯礼深知一旦前方的将士发现北狄的援军正在突袭己方大营的话军心必乱!所以与其进退失据。不过放手一搏。 济格亲自统领的一万人马已经来到了北军的大营附近。何渊大惊失色,没想到敌军主帅居然有如此胆略。不过作为北军大将,他倒是第一时间就冷静了下来。一边让斥候去禀报夏侯礼,一边组织营中的将士们抵挡。北狄军的先锋在一名千夫长的指挥下对着大营后方施放了数轮箭矢后,数百名精锐骑兵便一鼓作气冲了进来。北军猝不及防下死伤惨重,一名中郎将当场阵亡。不过长年和北狄军作战的他们并没有四散奔逃,而是利用营寨中的各种障碍物进行防御。恰好不少大型的辎重都堆放到了营地的后方,所以北狄骑兵的冲锋也不至于太过顺利。 “让各队骑兵不要去抢夺燕国人的辎重,集中兵力朝着大营中央强突!”济格在马上看到自己这边的前锋虽然冲入了对方的大营却没能继续深入,于是下令加快攻击节奏。 随着冲入北军大营的北狄骑兵越来越多,何渊渐渐感到自己这边的压力越来越大了。大营中的一万人马里有不少都是辎重兵,步卒的数量只有不到八千人。而且这些将士们的战力有限,能支撑到现在都是靠着一股血气在支撑,真不知道过半个时辰之后将会怎样。 “军师,夏侯将军传令,让我们放弃大营前往主战场交战!”一名斥候赶到何渊身边传令道。 “啊?”何渊一愣,随即就明白了夏侯礼的意思。他深吸一口气握了握拳,要是真的放弃大营的话,倒是能挡得住北狄骑兵一时,不过关键还得看北军主力能不能把北狄军营那边的敌军给彻底打垮。不过现在也不是想七想八的时候,他当即拔剑对周围的亲兵喝令道: “让全军向中央集结,并点燃后方的全部辎重,此时风向有利于我,正好抵挡一下北狄军!” 令行禁止的北军迅速完成了何渊的部署,大批辎重随即被点燃。漫天的大火将北狄军和北军一下子隔离开来。在风向的协助下,不少北狄骑兵都因为躲避火焰而失控落马,冲锋的势头明显有所减弱。远处的济格看着突如其来的大火有些惊讶,他也没料到燕军还能如此孤注一掷。不过在大火的威力加持下,北狄军想要在短时间内打穿北军大营的企图就无法实现了。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减少麾下将士们的伤亡,不能被困在火场里了。而何渊在集合了人马之后,发现还能作战的不到六千人。他叹了口气之后便领军出发前往支援。幸亏是北军,要是其他的燕军估计早就全军溃散了。 夏侯礼为了能快速打垮北狄军的残余人马,亲自领军对着敌军大营发起了冲击。于敦曹鹏等人也随着他一起奋力前突。在北军如潮的攻势下,北狄军的阵型被打得七零八落。代替济格指挥的副将也身中三箭,不得不暂时退出战场。其实北狄军的实力并不弱,但北军长年和他们作战,也算得上是旗鼓相当。由于济格之前并未和北军交过手,对他们的战力还是低估了。一开始他让两万人马出营迎战北军,没想到这两万人马并没能起到想象中的作用,反而迅速被北军给拦截分割了。正好此时他又领军绕道偷袭,导致北狄军在前线吃紧之后才逐步投入了后续的一万人马。这种添油战术犯了兵家大忌,结果明明有三万之众的北狄军却被四万人马的北军一直牢牢的压制。夏侯礼杀来的时候,剩余的八千余北狄军都撤回了大营内,就算济格的奇兵真的能建功的话,这一仗下来北狄军的损失也不是一般的惨重了。 曹鹏挥刀又斩杀了一个挡在他面前的北狄人,他都记不清楚这是第多少个了。北军大营的事情他知道,那么现在只有拼死打进北狄军的营帐,才能避免被两面夹击的局面。他作为先锋,目标就是夺下北狄军主帅的大旗,只要能把大旗拿到手中,那么北狄军的残余人马就弹指可定了。 北狄军剩余的人马现今都龟缩在大营中,一个两个的面露惊惶之色。济格之前为了追求奇袭的突然性,并没有告知麾下的大多数将士自己到底跑到哪里去了。现在受伤的副将上气不接下气的对麾下的几个千夫长说出了济格的谋划,这下让众人更加惶恐。 “那要是燕国人把大营都拿下来了十一爷还没赶到怎么办?”其中一个千夫长有些沉不住气了,十分焦急的问道。 “现在问这个也没用,我们只能在这里死守,真要是被燕国人给打进来了,大家都是个死!” “可我们现在剩下不到八千人,还有大批的伤兵,真要是和燕国人拼了,还不知道最后能剩下几个人呢?” “那能怎么办,难道我们还弃营而逃不成?” “燕国人杀过来了!”这时帐外的一名北狄军惊惧的大声喊道。众将一起走出大营时。正好看到北军的曹鹏一马当先冲了过来,他挥舞着长刀将一个狼狈后撤的北狄骑兵砍落马下。接着又下令越聚越多的北军将士对着北狄大营抛射箭矢。北狄众将没想到这么快就被燕军给打进来了。一边纷纷拔剑将射过来的箭矢拨落,一边各自去指挥本部人马抵挡。可惜在夏侯礼的亲自督战下,北狄军剩余的几千人大多都已溃不成军,全军覆没不过是眼前的事了。 夏侯礼看到敌军大营终于被攻破后才勉强松了一口气。何渊的人马还没过来,北军主力就拿下了敌营,至少在战局上还是自己这边把握了主动。他让诸将立即清剿残敌并打扫战场,然后静待济格的铁骑打过来。 何渊此时正在疯狂的打马狂奔,他身边只剩下了不到五百名骑兵。其余的人都被济格的北狄军给咬住了。本来想着营中的大火至少能把北狄人给多拖住一会,结果这帮骑兵真的是相当彪悍,尤其是其中的数千连人带马都被铁甲包裹的重甲骑兵。当时何渊领军刚刚冲出大营,就看到后方攻过来了这队人马。久经沙场的他没多想就让全军提速撤离,但还是慢了一步,只见这些重骑兵毫不留情的冲了过来,仿佛刀枪不入的他们如同一柄大铁锤将北军的阵型砸得稀巴烂。无奈之下何渊只能稍作抵御,毕竟对方的大队人马还困在火里。可刚一接战他便发现自己这边完全不是对手。这些重骑兵一副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样子,麾下的将士们像被割草般的被屠戮了大半,后队的两千人几乎当场就全部阵亡了。饶是北军忠勇敢战,也被这波恐怖的敌军吓得魂飞天外。何渊见事不可为也不在此地久留,领着剩下的骑兵疾速向前移动,他要尽快赶到主战场提醒夏侯礼注意这股突然冒出来的强敌。 等济格冲出来的时候,他真正的精锐,也就是三千重甲骑兵已经彻底打垮了何渊的人马。短短一个时辰,死在他们手上的北军恨不得超过了五千人,战场上尸横遍野。济格顾不上高兴,因为还不知道大营那边到底怎么样了。他让重骑兵在原地稍作休整。自己领着近七千名骑兵继续向前,现在就是两面夹击燕国人的时候了。 不到十里的距离瞬间即至,望着倒下的大旗。济格心中知道这回自己的分兵之策完全失败了。看来留在营中的三万人马都已被燕军全歼。他一时悲从中来,忍不住纵声高喝。而麾下将士们也都惊怒不已,没想到自己这边遭受了如此惨败。他转头下令让重骑兵休整好之后立即上前,今天他就是死在这里,也要让夏侯礼的北军付出代价。 夏侯礼把济格的恨意看得清清楚楚。可北军现在的状态也不好,适才猛攻大营的时候,不少将士都是舍命向前,现在都累脱力了。何渊只带回了不到一千人,之前在主战场上也折损了差不多两万人。因此北军同样是损伤过半,要是真的再跟济格的精锐打上一场的话,怕是又要死伤惨重了。夏侯礼让何渊、于敦、曹鹏等人将所有能阻挡敌军冲锋的物件都摆了出来,又让所有的弓箭手集中列阵。他在得知了那种重骑兵的存在之后,短时间内也只能想出这个法子来抵挡抵挡了。 一百六十六、弱点 济格默默的望着前方,麾下的重骑兵的确是战斗力爆棚,不过也不能长时间作战。一般来说,在一场大战中冲个两次就差不多了。刚刚已经冲过一次,现在就是第二次了。他命令重骑兵在前面开路,等撞开了敌军的防线再亲自领军冲杀。只要能切进去,他不相信强弩之末的燕国人还能挡得住自己。 “将军,末将愿率领骑兵前往迎战!”看到北狄军越来越近,而且丝毫没有撤退的意思。燕国北军骑兵中郎将曹鹏当即向夏侯礼请战道。此时北军的状态不佳,布置防线也需要时间,因此必须得先有人上前抵挡一阵。 “这,子展你麾下的骑兵作战已久,要是冲上去可祸福难料啊!”夏侯礼还没开口,一旁的军师何渊便有些忧心忡忡的说道。他亲眼看到了燕国重骑的威力,觉得自己这边的骑兵可能根本就不是对手。 “军师,如果我们现在不出战的话,等敌军逼近可就晚了啊!”就算他们刀枪不入,可只要我军从侧翼抛射箭矢的话,一定能将其冲锋的势头阻却一下。这种骑兵不利久战,到时候只要把他们的体力耗尽了,我军方能转危为安!” “将军,子展所言有理,不过还是让末将去吧。现下我军骑兵还有五千余人可以作战,让末将领着他们冲杀一番。”威远将军于敦这时也站出来说道,他晓得曹鹏不仅是夏侯礼的爱将,更是燕国北军未来的希望。冲上去这种九死一生的事情,还是由自己来做吧。 夏侯礼紧紧皱着眉头,北军骑兵这次伤亡惨重。就算是能挡住北狄军,最后也肯定是大伤元气。但要是真的放任敌军冲过来,那么己方仓促布置的防线绝对一触即溃。到时候就是全军覆没的下场了。望着于敦和曹鹏,他咬了咬牙沉声说道: “子展,你领三千骑兵前往敌军侧翼袭扰,注意分寸,不要恋战!” “将军,这。。。”于敦开口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却听到曹鹏的一声大吼: “末将领命!” 北军的夏侯礼、何渊还有于敦脸色复杂的望着曹鹏离去的背影。他们都是长年征战的宿将,岂能不知道这一去可能就是诀别。何渊轻轻摇了摇头,有些疑惑的问道: “将军,就算去也应该是我或者老于啊,为何你要让子展去呢?” “既然立志成为名将,那就一定要经历这种死局。就像南阳赵锋,二十出头就在北斗之乱中展露头角,之后每一仗莫不是风险极大的奇袭。若没有这种胆略,哪里会有现在的南阳安东将军!” 何渊于敦被夏侯礼的话噎得半死,但又实在无法反驳。赵锋这小子的确是武勇惊人,要是他领军得话还说不定真的能试试。可现在曹鹏还远远没有达到赵锋那个程度,万一要是当阵战死的话,那对本来就已经青黄不接的燕军青年将领梯队来说又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曹鹏接令后立即点齐人马出营迎战北狄军,此时对方的重骑兵已经列成了数个方阵气势惊人的杀了过来。曹鹏将三千骑兵分成三队,所有人都备足箭矢,然后分别向对方的几个侧翼开始突进。正面抵抗显然是找死,只有用这种方式试试能不能将敌军的体力消耗一些了。 北狄军主帅济格一脸冷笑的望着冲出来的燕国骑兵,在他眼中这股骑兵纯粹是在送死。重骑兵们全身被铁甲包裹,除非是箭术通神之辈,否则休想伤他们分毫。最多也就是耗损一下战马的体力而已,但这么点距离,济格就不信自己麾下的精锐们还能冲不过去。 “杀!”曹鹏一声暴喝,随即开始领军冲杀。他晓得这回自己十有八九是要交待在这里了。不过当他几个月前深入北狄境内被打得全军覆没时候,就没想着还能活到现在。所以哪怕是战死,只要能给身后的北军弟兄们赢得一点时间,那么也算死得其所。武将以马革裹尸为最高荣耀,今天也许就是这种荣耀来临的时候。 济格挥动令旗,北狄重骑兵方向不变的朝着北军继续冲锋。此时曹鹏的人马也来到了侧翼,燕国骑兵虽然抛射出了大量的箭矢,不过这些箭矢绝大多数都被重凯给挡了下来,剩下的也没什么太大作用。在燕军攻击的间隙,济格也派出了大量骑兵上前袭击,曹鹏的三千骑兵夹在中间,腹背受敌,狼狈不堪。 曹鹏恨恨的望着又一名试图冲上去和北狄重骑兵拼命的弟兄被连人带马撞倒在地。还没等这个弟兄爬起来,就被后续重骑兵的马蹄给淹没了。三千燕国骑兵短时间内损失过半不说,还基本上没怎么发挥作用。重骑兵的冲锋速度的确稍微降了一点下来,不过体力看起来也没被消耗多少。曹鹏此时内心很有些崩溃,他本以为哪怕壮烈的战死,也能够给北狄人一个教训。没想到自己这边越打人越少,北狄的重骑兵却几乎没什么损失。而且现在的战局给了他一个十分诡异的机会,因为重骑兵没怎么搭理他的同时,北狄军的其余人马也跟他有一定的距离。他甚至可以趁着这个时机领军朝着东面撤退!不过这也就是随便想想,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这么干的。 夏侯礼在发现曹鹏的骑兵没发挥出什么作用之后,长叹了一口气便下令前部的五千步卒作为第一道防线进行抵挡。他们从北狄军大营中收罗了一些火油,准备用这些引火之物弄一个简单的火墙,看不能让重骑兵的战马受惊。只要能扛过重骑兵的攻势,那么北狄军就暂时拿自己这边没办法了。 济格看到重骑兵进展顺利,也亲自领军提速跟了上去。他心中对那个悍不畏死的燕军将领还颇有几分敬重。于是决定用此人的人头让燕军彻底丧失信心。燕国骑兵此时则茫然失措。曹鹏一时间也有些恍神。不过他最终还是做出了一个疯狂的举动。那就是利用速度优势,返身继续对重骑兵进行袭扰作战。这个选择其实就是找死的另一种表现方式了。而就在这个时候,异变突起。 “南阳安东将军赵锋在此,北蛮子休得猖狂!” 北狄军后阵一阵骚动,济格有些愕然的回头张望,发现自己的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冒出来了一支骑兵。赵锋的名字他听说过,毕竟自己的六哥留发泰就是死在他的手上。没想到此人居然在这里出现,战场一下子又变得诡异了起来。 之前赵锋就已经赶到了战场附近,当时正好看到了北狄的重骑兵在大发神威。他惊讶于北狄人的大手笔,因为要组建这种规模的强兵可真是代价不菲。而且在战场上这种重骑兵是需要其余人马的密切配合的,否则的话很容易被孤立起来。当何渊的近万人马被迅速击溃之后,赵锋还是没进兵。一来他刚刚赶到,也不知道战局到底如何,燕国北军的大营虽然已被攻破,但其中却并没有多少人;二来打过来的北狄人也不像主力,而更像是一支偏师。还有最关键的一点,那就是自己麾下不过两千人马,在这种规模的战场上也起不了什么扭转乾坤作用,所以还是先苟一把。等赵锋派出去打探军情的偏将军冯辉回来之后,南阳这边才知道此时燕国北狄两军间的大战已经临近尾声。夏侯礼的北军将济格的三万人马近乎全歼,也拿下了对方的大营,不过济格亲自统领的骑兵也刚刚打垮了燕国北军的留守部队,现正朝着北军继续杀了过去。赵锋想了想,觉得济格的本意应该是想让三万北狄军拖住夏侯礼的主力,等他的精锐骑兵赶过来再两面夹击。结果没想到北军的战力如此强悍,居然在他赶过来之前就把大营给拿下来了。看来这一仗双方都死伤惨重,从北军大营的惨状来看,光战死的将士就绝对不少于五千人。夏侯礼的那四万主力,怕是也剩不下一半了。 等北狄军走远了,赵锋才下令全军前进。在刚刚被冯辉救回来的几个燕国伤兵的指引下,南阳军留下了一队人马看护大营里的幸存者们,剩余的人马则继续向前。赵锋认为既然北狄重骑兵都跑到了前面,那么基本上就不可能再和自己这边交手了。他作为客将总得做点什么。想来想去,他决定先提醒北狄人一下自己已经来了。于是就领军朝着敌军的后卫猛冲了过去,就算敌军反身杀过来,他也有自信带着武州军的弟兄们脱身。 赵锋的出现让济格渐渐的冷静了下来,重骑兵的唯一弱点就是不能久战。如果自己这边还是不管不顾的继续猛攻夏侯礼的话,那么身后这支人数不明的南阳军就会成为隐患。麾下的四万人马如今就剩下这么点人了,真要是打光了的话,自己就没有能在北狄军里立足的本钱了。济格深深的看了一眼越来越近的赵锋,费了好大的劲才克制住反身杀过去的冲动。他最终还是下令重骑兵在冲破夏侯礼仓促布成的第一道防线之后,就偏个方向离开战场,自己这边则紧紧跟上。仗打到这个份上,只能说是个两败俱伤的结果吧。 夏侯礼这边通过斥候来报也得知赵锋赶了过来。大喜过望的他是真的没想到自己居然还能有这种运气。打到现在两军都是凭着一股气在支撑,任何的小变故都有可能成为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赵锋的南阳军,就是真正的转机。 一百六十七、金牌 即使北狄军主帅济格已心生退意,但其麾下重骑兵的冲锋势头还是没有丝毫减弱。只见他们迅速切进了燕国北军的第一道防线,北军的步卒如同豆腐一样被他们砍杀得七零八落,在极短的时间内就有接近三千人当场战死。夏侯礼看得心头滴血,不过作为宿将的他也明白现在不是感慨的时候。他让何渊和于敦两员大将前往督战,要不惜一切代价挡住北狄军的攻势。毕竟赵锋的骑兵都赶过来了,济格不可能不有所顾忌。 看到己方重骑兵大显神威,济格凝重的脸色稍有好转。他没有再把那种带有遗憾的纠结表现出来,而是冷峻的下令全军紧随重骑兵撤离战场。北狄军上下此时也都松了一口气,这一仗打得实在是太过惨烈。重骑兵切开了一个大缺口以后,北狄军便顺着这个缺口快速的撤离了。离他们距离最近的北军大将何渊严令麾下将士不许追击,自己这边的伤亡太惨重,不能再节外生枝了。 跟在北狄军后面的赵锋此时也汇合了曹鹏的千余名幸存骑兵。大难不死的曹鹏很是激动的对着赵锋拱手道谢。之后两人结伴来到了被攻陷的北狄军大营,正好看到北军的将士们正在打扫战场,两人连忙让各自麾下的弟兄们过去帮忙。何渊满脸伤感的前来迎接两人,说夏侯礼正在恭候,请赵锋过去一叙。 赵锋闻言立即屁颠屁颠的赶过去了。一路上他都在想这么跟夏侯礼解释自己之前在江宁城附近的行动。虽说可以一时隐瞒,但之后肯定会被北军上下得知。不过当前北军刚刚跟北狄军打得天昏地暗,应该还顾不上这些。于是赵锋决定先把这件糟心事撇在一边,等他会武州之后再写信对夏侯礼表达歉意算了。果然不出赵锋所料,夏侯礼召见自己不过是表达感谢而已。要不是南阳军这个时候突然从北狄军身后杀了过来,只怕北军都要被彻底打垮了。至于赵锋之前到底跑到哪里去干什么了,夏侯礼现在是没有任何精力和兴趣了解的。 通过初步统计,黑水一战两军共计九万余人马前后投入战场。从前一日的夜间一直打到第二日的午间。双方的大营均被攻破,辎重几乎都已损失殆尽。燕国北军一方战死的将士接近三万,还有五千余伤兵;北狄军战死三万余人,其中包括一万多骑兵。从数量上来看是北军惨胜。不过经此一役,无论是燕国还是北狄,在短期内都是无法再次大举进兵了。赵锋的武州军这次几乎没什么存在感,只是在这一仗的最后阶段冒了一下头。全军零伤亡不说,还用弓箭干掉了十几个倒霉的落单北狄骑兵。虽然他出现的意义比较重大,但终究不好居功。加上江宁城的那档子事,南阳军上下都显得异常低调,老老实实的协助北军打扫战场。北军诸将对此赞不绝口,认为赵锋果然有大将之风,连麾下将士都能如此深明大义。 赵锋谨小慎微的和北军待了几天之后,便找了个由头像夏侯礼辞行。说自己这边收到了镇东将军罗桓的指令,让其迅速赶回武州。作为客将有个优势就是来去自由,于是赵锋跑路般的领着麾下骑兵撤了回去。如果是在平时的话,这种明显有点反常的表现是肯定会引起北军高层的一些怀疑的。不过此时他们更担心的是燕国朝中对黑水一战的看法,虽说战报在几天前就送了过去,但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传来任何消息。 燕国天命帝这边正在喜忧参半。当他得知夏侯礼违背自己的密旨,统领五万北军主力前往追击北狄军时,整个人都不好了。之前他再三让北军稳住,能对峙就尽量对峙,能不打就尽量不打。没想到夏侯礼还是以追击敌军这么个混账理由出击了。好在北军到底是燕军精锐,在黑水和北狄军打得天昏地暗两败俱伤。按军报上的消息,北狄军这一战至少损失了三万人,那个叫什么济格的在短期内是不可能再兴兵南下了。同时北军这边也有三四万人的战损,可以说是元气大伤。一直对北军八万人忌惮不已的天命帝此时很诡异的松了一口气。觉得就算夏侯礼突然领兵要攻取上都城的话,他这边的五万余将士也不是完全挡不住了,至少在人数上还是有一定优势的。朝中诸位重臣得知黑水一战的结果之后,有的认为当务之急是立即给北军拨付兵员粮草和辎重,毕竟在平定东四州时,朝中对北军的苦战就没有任何表示;有的则看出了天命帝对夏侯礼及北军的不喜,就建议临阵换将,将抗命出战的夏侯礼押回上都受审。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天命帝早就想把夏侯礼给换掉了。不过燕军的高级将领稀缺,先王时期的十六卫上将军如今只剩下三人能调动:一个是奉国上将军江霖,此人长年在燕国西部抵御夏军的侵袭;一个是镇军上将军铁琛,此人已年逾七十,目前在府中养老;还有一个是右卫上将军汤宇,此人曾被南阳方拘禁多时,回来后连精神都有些不正常了。而天命帝继位后,也没有再提拔任用新的十六卫上将军。所以现在就算真的要把夏侯礼给换了,一时都找不到替代人选。再说北军肩负着和北狄军对垒,守卫边境的重任,一般的将领也不敢过去。要是让夏侯礼麾下的旧部统领北军的话,万一和他里应外合拿下上都,那天命帝可就真的悲剧了。 燕国朝中争论了几日都没能拿出一个让各方都满意的章程,对夏侯礼及北军的处置自然也就一直都没能下来。而期间剩余的两万北军人马都已经撤回了东台城,留守的北军大将徐进和伍洪没想到损失会如此惨重,只能先让疲惫不堪的将士们先行休整。夏侯礼在路上便发了高烧,在入城之后便撑不住晕了过去。何渊、于敦、曹鹏等人也都有伤在身。此时大家已无暇考虑七的八的,只求能好好休息一下再说。 赵锋这边一路狂奔赶回了武州,他稍作安顿之后便赶到镇东将军罗桓那里禀告军情。罗桓听到南阳王打算用天顺帝作为筹码跟天命帝谈判这件事时也相当惊讶,都没想到还能有这种操作。行事作风十分老派的罗将军对此很有些不以为然,觉得既然两国已经结盟,那就应该互通有无,做贼似的让自己这边的高级将领去搞事显得太不堪了。不过作为忠臣勇将,他肯定不会对王上有任何不满之心的,只是对王城司冷嘲热讽了几句。还顺带安慰了一下在他眼中一向是敢于正面交锋的赵锋,说为将者听命行事即可,不需要想太多。王上既然如此安排,那就肯定有他的道理云云。赵锋心中才没这么多内心戏,反正他已经汇报了,那么就是上司的事了。这段时间他也挺累的,把任务完成了就行。 半个月之后,燕国朝中派出了一个监军团赶到了东台城。原来为了进一步控制北军,天命帝新创了一个叫做监军台的机构,把不常设的监军一职变成了常设的。监军共分三个等级,其中最高等级的监军被授予了金牌,于是就被称为金牌监军。这种监军有着直接干预大军指挥的权限,可以说是燕国历史上最强悍的监军了。天命帝这次派给夏侯礼的,就是由自己的亲信,原兵部侍郎刘柳担任的金牌监军。他一并带去了大量的粮草辎重,以示恩威并施。至于对夏侯礼擅自出战的处理结果,那就只有等刘监军过去之后再去宣读了。 收到金牌监军要过来的消息之后,刚刚退烧的夏侯礼恨不得又要卧床了。这个监军显然就是专门过来和自己作对的。如今北军损伤过半,黑水一战虽然北军的高级将领没有什么阵亡的,但作为中坚力量的偏将军和中郎将阵亡了二十多人。听说这位刘大人除了粮草辎重,还从兵部带来了近三十名候补中郎将。看来是想培植自己的势力了。唯一值得高兴的就是曹鹏因为此战奋勇拼杀,被晋升为了定北将军。虽说燕国的军制已经糜烂,但名号将军还是成为高级将领至关重要的一步。原先燕军中最高等级的是大将军,大将军之下是车骑将军和骠骑将军,再之下便是十六卫上将军,十六卫上将军往下才是四征和四平将军,以上的二十多人构成了燕军的高级将领集团。剩下的便是各种名号将军和偏将军中郎将,这些名号将军往往能独领一军作战,可以说是承上启下的关键环节。只是现今燕国军中除了还剩车骑将军和几个上将军加上征西将军之外,其余的高级将领全部空缺。当年雄兵百万战将千员的燕军早就一去不复返了。 刘柳此人五短身材,却常常以风流才子自居。早年就投奔在天命帝的幕府之中,可以说是其铁杆的亲信了。天命帝登基之后,刘柳先是出使夏国稳定边境,接着又到南阳刷存在感,本来想谋一个礼部尚书的位置,结果因为贪墨被天命帝重责。考虑到他还算忠心耿耿,就给安排了一个兵部侍郎。这几年看着资历比自己浅得多的人都纷纷身居高位,刘柳内心极度不平衡,这次好不容易被天命帝亲自安排了一个差事,他可是卯足了劲要重新获得圣眷的。 一百六十八、盘算 南阳这边把天顺帝这么个奇货弄到了手上之后并没有对外声张。南阳王朱平还亲自去探望了这位华族败类好几次,在确认了他没有任何实权后,朱平叹口气还是让王城司的人暗戳戳的去给天命帝报信,看看对方的开价。安东将军赵锋虽然又立下大功,但这种暗箱操作也不大可能大张旗鼓。所以朱平专门下了一道密旨抚慰了下,说等之后从燕国手上拿到了实实在在的好处之后再行封赏。对此赵锋自然是无可无不可的,毕竟直到现在他都还觉得有点对不起夏侯礼的北军。 北狄这边在得知黑水之战的结果后也被震惊得够呛,本来阿马德王以为自己这边就算是受挫,也不可能损失如此惨重。没想到济格的人马已经被打残了不说,连再次朝着燕国边境开进都不可能了。而此时在北狄腹地内的平叛正进行到了比较关键的时候,他也一时抽不出任何兵力前往助战。之后北燕天顺帝失踪的消息更是让他差点吐血,半个月前发生的事情居然现在才报过来,简直就不是人干的事。其实北燕大将军张伟第一时间就发现了天顺帝行踪不明。不过他受制于北燕其他大臣,不能够马上进行确认并搜索,等大家都慌了之后才开始行动,自然就会耽搁很久。另外北燕的朝臣们经过一系列的甩锅和推诿,终于搬出了一个不是理由的理由,那就是天顺帝流连于繁华的江宁城,所以不愿归来。这个搞笑的说法让阿马德王暴跳如雷,他只能先让济格去稳定北燕的局势,一切等他回来再说。 燕国这边也渐渐听到了天顺帝失踪的消息,一时朝中和民间都议论纷纷,搞得本来就疑神疑鬼的天命帝都快要神经衰弱了。虽说之前南阳跟他说过一些事情,但他并不是很相信南阳能轻易的把天顺帝弄到手上。正好此时南阳王城司的密使前来觐见,把天顺帝的情况简单的跟天命帝说了一下。在南阳的描述下,这个事情是这样的:狼子野心的天顺帝趁着燕国和北狄大战的时候派人来勾搭南阳,结果正义的南阳一方面跟他虚与委蛇,一方面积极准备将其抓捕。功夫不负有心人,他果然还是落到了南阳的手里。但是这个人的身份过于敏感,南阳王朱平认为还是交给舅兄天命帝来看管比较好,不过这次南阳为了抓捕他还是颇费了一番功夫,所以天命帝这边是不是也得表示表示。 天命帝得知了南阳王的意思之后心情复杂:要说高兴那肯定是有的,天顺帝一直都是自己的心腹大患,如今唾手可得那自然是了却了一桩心事;但南阳的这种算计手法也让人十分不爽。看这架势,朱平估计又想让燕国这边割地赔款了。这些年燕国的国力大不如前,北部全归了北狄,南部都被南阳占了去,西部则有夏国割据。就连之前还有重兵驻守的东部,现在都因为张伟作乱而被南阳趁机吃下了一大口。再要是割让下去,只怕家底就空了。 当晚天命帝召集一众心腹前来议事。大家七嘴八舌的认为只要能把天顺帝给引渡过来,再割几个州给南阳也不是什么大事,关键是南阳这边能不能保证顺利的把人送过来。现在应该先派遣一个秘密使团去南阳看看,确认了事实之后再谈其他的。深以为然的天命帝当即让一名心腹带着几个和天顺帝相熟的人前往南阳一探。同时觉得如果南阳还想割地的话,那就把虢州剩下的地方和中部的栾州给他们,多了就不可能了,最多再付一笔钱。现在南阳可是拓地数倍,总不能无休止的被他们侵占下去吧。 可惜天命帝忽视了燕国朝中的另一股势力,这股势力便是清流派。清流派原本就对得位不正的天命帝很是不满,长期以来也得不到任何重用。这次南阳燕国间密谋的事情第二天就被请流派的首领礼部侍郎徐良得知了。这徐良一个刀笔吏出身,并无解决实际问题的能力,所以在侍郎的位置上一干就是二十年。如今都快要退休了,自认为终于获得了一个让自己扬名天下的机会,于是洋洋洒洒写下了万字篇幅的奏折,一大早便亲自递交给了宫中,接着又把自己的奏折内容让一些书呆子学生四处宣扬。奏折里的内容无非是天顺帝和天命帝本来是骨肉兄弟,不应该用这种偷鸡摸狗的方式交换云云。光这个也就罢了,关键是徐良还冷嘲天命帝之所以疑神疑鬼的,就是因为自己继位的方式不够正大光明。这下可把天命帝气得半死,这些年他最忌讳的就是有人提起这档子事,这徐俊居然还敢四处宣扬,暴怒之下的他当即就把徐俊给下狱了。本来他以为这样可以暂时平息这场风波,但没想到随着徐俊的入狱,不少先帝时期的老臣都纷纷出来为徐俊站台。毕竟这些年燕国的国势日衰,不少人都恍如隔世,天德帝在位时期的雄霸一方如今已成镜花水月,怎能让人不痛心?这帮长期边缘化的老臣们聚集在一起向天命帝情愿上阵杀敌,宁愿死在战场上也不能眼看着燕国一点一点的消亡。哭笑不得的天命帝只能把这帮人好生抚慰一番,不过他也知道割地一事必须得暂缓了。如果现在真的又割几个州给南阳,那怕是要出大乱子。 不过在南阳眼中,燕国这纯粹就是苦肉计了。你特么给我玩这出,简直是不讲武德。南阳王朱平当即表示他不介意替天命帝多看管天顺帝一段时间,反正也不急。此时武州军都已经开始准备把虢州北部给接收的准备了,胜州军也在镇北将军朱烈的指挥下进军栾州。这个时候你叫停,难道不怕两国起冲突么?南阳这边武州军倒还好,胜州军对此也是相当不满。朱烈向南阳王朱平上奏说麾下将士们战意蓬勃,恨不得明天就杀奔栾州。胜州军这些年基本上都没什么战事,风头被武州军和定州军压制得死死的,要是再不漂漂亮亮的打上几仗的话,那估计都快被撤销了。这回好不容易能拓一点地,而且还能打通前往燕国腹地的通道,让他们怎能不激动。 赵锋对占不占领虢州北部并不在意,自己已经在南部建立了十分坚固的防线。大盾营经过这段时间的操练,也基本上适应了移动型作战。现在燕国的整个东部都很混乱,不少原先属于东州军的士卒甚至下级军官都因为没有得到好的安置而逃窜到了虢州这里,赵锋经过甄别也收罗了其中的一些敢战之士。在他眼中,别说虢州北部,就是再往北的淮州、湛州甚至通州都几乎可视为不设防的城镇,不管是北狄往南打还是南阳往北打,那都是一鼓而下的事。 两头受气的天命帝最终还是让燕国在栾州的守军先行撤出。南阳这边现阶段还得罪不起,就算翻脸也得等自己完全掌握了北军再说。夏侯礼的北军在经过了东州和黑水两次大战之后光兵员就损失了差不多四万,如今还能一战的士卒不到三万人。监军刘柳带去的一万人马正好可以混入北军当中形成势力。等再过个一两年,北军就能完全听命于自己了。 燕国在栾州留守的两千人马一撤,南阳镇北将军朱烈的三千精锐就进驻了。栾州可以说是南阳军占领的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燕国中部州郡。之前由于胜州北部地形过于险峻又有燕军把守,南阳这边一直按兵不动,即使想借道向西部战场支援也得看燕军的脸色。如今既然在栾州建立了据点,至少是能相对比较自由的往西移动了。对此安西将军黄帅还有些不爽,在他眼中西部战场那都是他的地盘,胜州军插上一脚真令人不爽。此时护军将军孙典病重,镇西将军陆云被大将军朱明给临时调回了新京,所以定州现在完全是黄帅一个人说得算。 燕国北军方面在迎来了自己的监军之后,也获知了天命帝的态度。那就是夏侯礼抗旨出战本应重罚,但考虑到他劳苦功高暂时既往不咎。今后如果再有大的战事,务必要向监军报备同时等待天命帝的旨意。对此夏侯礼倒没说什么,麾下何渊于敦等将领却无不愤怒,因为真要是这样的话,那北军可就没有任何主动性了。监军刘柳在东台城稍作休整后便开始整妖蛾子。先是将自己带过来的中级将领大量安插进了北军,接着就开始对北部防线的部署指手画脚。他这种外行指挥内行的方式激起了北军上下极大的愤怒,幸亏夏侯礼再三弹压才没造成兵变。不过刘柳却丝毫没有收敛,反倒是越来越来劲。 燕国这种自毁长城的行为让南阳、北狄和夏国三方都看起了笑话。南阳这边的镇东将军罗桓对此冷笑不已,不过两国既为盟友,也不好多加干涉,只是把他听到的一些消息上奏给了南阳王朱平;北狄这边本来还担心夏侯礼在黑水一战后会继续领军深入,毕竟自己这边就剩一万人了,假如燕国北军猛冲猛打的话,阿马德王就不得不中断在北狄腹地中的平叛。但现在来看纯属多虑了,只要济格不南下,北军是绝对不可能出城应战的;夏国这些年除了忌惮黄帅的定州军之外,也在北部留下了两万精锐,为的就是防范夏侯礼突袭,如今北军元气大伤,让夏王李力终于有了倾全国之兵力南进的打算,这次他一定要拿下燕国的中部几个州。长期以来他养精蓄锐和南阳军交战,却一直都没怎么碰燕军,现在正是时候了。 一百六十九、安西 “将军,夏军此次集结了五万大军。看这架势是要大举进兵啊!”在定州安雅城,一位偏将军开口说道。此时南阳安西将军黄帅正在召集众将议事。前几日斥候来报,说夏王李力又要出兵了.这次出兵的规模较大不说,而且没有像以往那样向安雅城附近派遣大量的探马,搞得定州军上下都有些疑惑。 黄帅冷哼了一声。这些年他不管是作为武卫将军还是安西将军,都一直在和夏军作战。当年在应山城下差点死在了这帮西蛮子手里这件事让他深感耻辱,所以之后每一仗他都作为先锋与敌军厮杀,打得他们不得寸进。如今要是夏军还敢过来,那就继续让他们长长记性。 “将军,夏军最精锐的第一镇、第二镇和第三镇都到达了应山城。我方是不是应该先向朝中奏报,请镇西将军回来主持大局啊?”安雅镇镇将,武卫将军刘武很谨慎的向黄帅拱手说道。这次夏军的动向不同寻常,让人有些不安。 “镇西将军此时正在新京配合大将军整训禁卫军,夏军动向这种区区小事就不需麻烦他了。再说这些年都是本将出兵与夏蛮子周旋,这回不过人数多了一点,刘将军难道就怕了?” “这。。。”刘武被黄帅的话给噎得半死,又不敢反驳,只能面露愠色的沉默不语。剩下的人更是噤若寒蝉,生怕把黄将军给惹怒了。 黄帅对麾下众将的反应十分满意。作为南阳王朱平最信任的几名青年将领之一,他这几年的确有些膨胀了。在军中说一不二也就罢了,除了大将军朱明和镇军将军赵普,其他人的话他往往根本不当一回事。定州军在之前定西卫的基础上,又新募了近五千人,还从德阳镇雷贲卫调来了两千精通军械的外援,此时兵力达到了一万五千人。在黄帅心目中,只有他自己才有资格指挥这支人马去和夏军交锋。其余的人,还是有多远走多远吧。 “本将意,武卫将军刘武统领五千人马留守安雅城。偏将军郭希领军一千为先锋赶往龟山盯住夏军的动向,本将亲自领军九千随后。只要夏军这次敢向南一步,必叫他们有来无回!”黄帅一边说着,一边有些振奋的挥舞着拳头,众将自然都是没有异议的。而之前吃瘪的刘武一脸无奈的苦笑了两下,不就是表达了一下异议么,结果就被安排蹲守城池了。 定州军的集结速度也很快,不到一个时辰,郭希的人马就已经出城赶往龟山了。当年应山城大战之后,不管是夏军还是南阳军都没有抢占这个要地。一来这里地势险峻且没有较近的水源;二来两国间也没有你死我活的交战冲动。要说整个定州军里面战意最蓬勃的,那恐怕就是安西将军黄帅了。在原先的金吾卫三将中,已经跑到文官队伍中的李毅就不提了。安东将军赵锋这些年可真的是风头正劲啊!石码头渡口一战让他名扬天下不说,前不久的连克燕国东州军更是令各方势力侧目。而他黄帅虽然一直以来把夏军打得不敢靠近一步,但总归是没有赵锋那种光彩夺目的战绩。这次是个机会,他一定要好好把握住。 定州军的动向也被夏军的探子第一时间禀告给了夏王李力。李力对黄帅颇为忌惮,不过他更惧怕的南阳战将还是那个赵锋。当年赵锋当阵斩杀了夏军第一勇将李强,几乎以一己之力扭转战局,甚至还逼近了自己所在的中军大阵。每次回忆起这些事情的时候,李力都有些出冷汗。好在这厮被南阳安排到了东边,暂时是不会再跟他碰面的。李力这些年一直通过和南阳军交手来磨练夏军。麾下的士卒不仅在装备上有了很大的提升,意志和战斗力也和建国初期不可同日而语。这次他的五万大军其实根本就没打算和南阳军交战。在听说了定州军的动向之后,李力便让重建的夏军第三镇留守应山城,其余四万五千人随他出城往东,他要在第一时间攻下燕国中部的重镇永平城。 永平城是燕国中部的一道门户,其实离应山城有数百里远。不过这些年夏军总是从应山城出兵南下,给了南阳和燕国一种他们是想继续南进的刻板印象。这次夏王李力在应山城留下了兵马布疑阵,然后再亲自领军东进。他相信以夏军现在的战斗力,一旦突然出现在武备废弛的永平城下,那么便有极大的几率攻下这座城池。而此时燕军的奉国上将军江霖根本没意识到危险的存在,他对夏军的动向毫不关心,反正和他们交手的总是南阳军,自己这边的话,像以前一样安稳待着就行了。 黄帅赶到了龟山之后,偏将军郭希便前来禀报说夏军一直龟缩在城里没动。他们根本没想到敌军是从北门出去的,有些疑惑的黄帅想了一会之后觉得没这么简单,就让麾下的斥候再去探查。他才不信夏军在应山城集合五万人马之后却按兵不动,这其中肯定有什么猫腻。按理说夏军四万余人马的调动一定程度上肯定会惊动应山城附近的燕军。但自夏国和燕国交战以来,燕军按照江霖上将军的部署,很有魄力的放弃了应山城外的所有据点,所以夏军一路向东走得相当顺利。沿途不仅一个燕军都没有,而且天公作美气候温和,搞得夏王李力都觉得天命所归。南阳的定州军则依然在龟山附近蹲守,毕竟夏军不主动打过来的话,黄帅也不好强行去攻城。不过蹲守一天是一天的粮草,一万人马的日常开销可是不小,长期如此的话,也只有撤回安雅城了。 五天之后,一脸晦气的黄帅无奈撤军,一万定州军心情各异的回到了安雅城。武卫将军刘武唯恐自己又惹得黄帅不高兴,小心翼翼的迎接大军入城。黄帅回府后又仔细研究了燕国西部的地形,有些怀疑这回夏军是不是改变了进军路线。可他们要是想继续攻伐永平城的话,最佳的路线肯定不是从应山城出发,而且敌军如此势大,燕军总不可能一点都没察觉吧。所以现在只能是静观其变,要真是夏军突袭永平城的话,那他这边倒是可以朝着应山城进攻,但这就需要雷贲卫主力的支援了。想到这里他立即给大将军朱明写信禀报军情,看能不能把雷贲卫的调动权暂时授给他。 当夏军先锋抵达燕国常州的时候,百里之外的永平城居然还一点防备都没有。作为常州的州治所,永平城自天德帝末年起就有接近三万的御林军驻扎。奉国上将军江霖作为主将在镇守初期还颇为尽责,虽然被夏军打得大败,但好歹还有主动出击的时候。不料在燕国南阳结盟之后,他就开始认认真真的玩起了龟缩战术,反正夏军总是向南阳方向出击,自己这边正好安逸的休整休整。时间一长,燕军上下都对夏军的警惕性降低到了一个令人惊讶的程度。所以当江霖一觉醒来发现永平城已经被四万余夏军给团团围住的时候,还一度以为是自己昨天喝多了。 夏王李力没想到这次进军会这么顺利,不到十天就来到了永平城下不说,还轻易的把城池给围了起来。夏军最精锐的三个镇整装待发,准备随时开始攻城。在李力眼中,只有把这第一仗给打好了,之后的仗才会顺利。所以他没有任何劝降的想法,在一声令下之后,几乎没怎么休整的夏军如同怒涛一般发起了攻城战。 江霖在慌乱中被亲兵们护卫着往西门跑,作为一支数万人马的统帅,他居然连一点抵抗的意思都没有。夏军攻城时,三万御林军只有不到一千人在城楼上。这些人马被城下的夏军给吓傻了,连任何有效的防御都没组织起来。夏军只用了不到一个时辰就打入了永平城,城中的几个御林军大营全都是懵逼状态,而此时主将江霖都已经快要离开永平城了,这一系列的变故让城内大乱。御林军整营整营的往东逃窜,只有不到五千人在燕国定远将军李林的指挥下开始进行抵挡。不过夏军气势如虹,杀得李林节节败退,最终他也带着不到五百人狼狈退出了永平城。这座曾经的坚城不到一日就被夏军给攻陷了。永平城一战让夏王李力信心爆棚,此战他俘虏了一万三千多名燕军。虽然没能抓获几名燕国大将。但夏军从此打开了通向燕国中部的通道。夏军在略作休整之后,大将李丰领军一万五千人撤回夏国腹地,夏王李力则领军三万准备继续进军,他的第一步就是要占领整个常州。 常州虽然面积不大也算不上富庶,但的的确确是燕国的腹地。夏军打进来的消息传开之后,燕国大为惊恐。天命帝大骇之下立即派出了镇守上都的两万御林军前往支援,但这支人马的连集合都花了差不多五天,上都城仅剩的将领中,也没有愿意领兵出战的。天命帝考虑再三还是向南阳发出了求援的急报,此时他真的是有些六神无主了。而燕国北军则第一时间表示愿意南下勤王,夏侯礼觉得只需两万人马就能稳定住上都的局势,就看天命帝怎么想了。 一百七十、混乱 “将军,国中局势糜烂至此,监军还如此推三阻四,这到底是何居心啊?”望着焦急的车骑将军夏侯礼,燕国北军的军师何渊有些愤怒的吐槽了一句。 “这些没用的就别说了。对了伯沉,我军在短时间内能够凑齐两万人马么?” “两万人马没问题!其中还能有五千骑兵。现在的关键是何人为将,要是让监军统领这支人马的话,估计还没回上都就全军崩溃了。” “那依你之见,最好是由何人统领这支人马呢?” “驻防上都城以固守为主,最合适的人选自然是伍洪。不过若是将军能亲自领军,那才是众望所归啊!” “我倒是想,可皇上估计不会准许的。这样,我继续上奏,你们好生准备军械粮草,监军那边,让子展带人把他给先控制住。此时情况危及,我们不能再浪费时间了。” “将军,对监军动武可是大忌啊!皇上本身对我们就不信任,万一这刘监军日后挟私报复,倒霉的还不是将军你?”何渊大吃一惊,没想到夏侯礼居然连软禁刘柳的心都有了,有句话他还没说出来。那就是如果真的这么干了,天命帝说不定认为北军要谋反了。 “那现在能怎么办呢?夏军动作如此迅速,显然谋划了不是一天两天。可叹江霖枉为军中宿将,这些年不知在永平城干了些什么。三万御林军一触即溃,都赶上北斗之乱时的南阳禁卫军了。” “将军,无论如何夏军现下都还在永平城,也不能断定他们就能长驱直入到上都城下。毕竟距离数千里,区区三万人马,总不可能纵横我大燕腹地吧?” “除了我们北军,其余各处人马都已武备废弛。当年北军南军二十万精锐的时日看来已经一去不复返了。看看南阳的武州军和定州军,那才是未来的精锐之师啊!” “将军,在下以为先不要对监军采取任何措施,待上都的情况明了再说。如果夏军只是想占据中部的几个州的话,那也只能暂避其兵锋了。” “好吧,那就先按兵不动。我想起当年南阳北斗之乱时,朱明亲自领着五千精锐前往他们的神京城勤王,最终开创了泰始新朝。而先帝薨逝时,我大燕却深陷北狄的兵乱中,导致现在一蹶不振。想想真是令人感慨啊!” “慎言啊将军!”夏侯礼的话把何渊吓了一跳,这些诛心之语可不能瞎说。时下监军刘柳正在四处搜集不利夏侯礼的言论,类似的话要是传到他那里去了,还不知道又能惹出什么麻烦呢。 “我已年近六旬,还能活几年呢?只盼尽我之力让燕国的国祚多延续几年罢了。黑水一战是我指挥失当导致北军损失惨重。这几日我总在想,要是我们没有遭受这么大的损失,那么夏军是不是就不敢打进来了呢?” “将军,黑水一战我军就算未获全胜,但也是和北狄军平分秋色啊!此战之后北狄也已无力南下,试想此时济格大军南下的话,我方又如何能分兵支援上都城呢?”何渊心下大急,他感觉夏侯礼都有些丧气了,这可不是好兆头,于是只能给这位主帅鼓劲。 拿下永平城之后,夏军士气大振。夏王李力对俘虏的一万多燕军没有丝毫虐待,反倒是进行了一番抚慰。在他眼中这都是日后能给自己换来无数钱粮的筹码,此时肯定得好好养着。现在夏军的战略很简单,那就是在短时间内彻底吃下常州,因为仅常州一地就差不多是夏国的五分之一大小,真要是能拿下来,那夏国可就不一样了。李力心中早就有了迁都的打算。一旦能在常州立住脚,他就能避开相对而言比较强悍的南阳军,而专心于燕国中部的攻略了。至于麾下一些激进派的将士们所提出的长驱直入上都城这个计划,他则根本没怎么考虑。夏军的骑兵本来就有限,满打满算还不到两千人,这要一下子都搭进去的话,那可就真是要吐血了。 天命帝对常州的夏军畏之如虎。虽然对方还没有动,但三万人蹲在那里,你也不晓得他们下一步到底是要干什么。上都城的两万御林军作为援军迟迟不能出动,整个上都城都陷入了一种惶恐的氛围当中。天命帝甚至还一度登上了上都城的西门城墙远眺,似乎夏军已经打过来了一样。北军的请战奏折他看是看了,不过这个时期他还不想让北军进来。即使进来,那也得是监军刘柳领军。思考再三之后,他擢升刘柳为平西将军,让他领军一万前来支援。北军的话,还是先待在边境吧。不过他想起了南阳那边一直屡立战功的安东将军赵锋,于是也请南阳王朱平同意赵锋率领骑兵过来助战。这个提议让燕国朝中莫名其妙,觉得这才真正有点引狼入室的意思。 南阳王朱平对天命帝的一系列举动冷笑不已。被区区三万夏军就吓成了这个样子,简直不配为一国之君!要是自己的话,一定会亲自上阵与敌军交战。燕国的求援也很耐人寻味,其实最近的路线是从中部的栾州出兵,镇北将军朱烈也一直枕戈待旦。结果燕国居然请远在东部的赵锋千里驰援,从时间上来说,哪怕赵锋和麾下的骑兵通通是飞毛腿,赶到西面战场估计也来不及了。因此南阳王朱平就给燕国天命帝去信说,在这种危急关头,让武州军前往怕是有些不大现实。最后南阳还是让同样精锐的胜州军或者定州军前往。胜州军一出栾州就是燕国腹地,定州军也可以绕一下路赶往燕国中部。天命帝对南阳王朱平的提议不置可否。他现在日夜都盼着北军赶快过来支援,南阳这边的兵马有没有都无所谓。派去的金牌监军刘柳不久前还给自己密奏说对北军的控制进展顺利,假以时日一定能从夏侯礼手中把兵权夺过来,那么现在就先等他过来勤王护驾了。 夏侯礼收到天命帝的旨意后深感困惑。要知道这监军刘柳之前可是个文官,突然拔擢为平西将军已经很让人匪夷所思了,难道还真的让他去领兵作战不成?倒是军师何渊觉得这件事也算不幸中的万幸,与其让他留在东台城继续祸害北军,不如让他先滚远一点。这回他过来不是带了不少人来么,干脆再带回去吧。刘柳在北军中虽然看起来比较顺利的拉起了一队人马,但大多数都是郁郁不得志或者贪图荣华富贵的人,这帮人原先就是北军当中的不稳定因素,正好趁着这个机会被一并打包带走了。经过三天的准备,金牌将军刘柳点齐了两千骑兵和八千步卒,很有气势的离开了东台城赶往上都。这一万人马里面的绝大多数中郎将都是刘柳带来的新人,步卒也有一部分是新募的。当他们走后,北军上下不由得都暂时深深松了口气。 南阳这边因为没有等到燕国关于援兵的正式答复,所以就没出兵助战。定州军在退回安雅城中之后,安西将军黄帅深恨这次耍了自己一把的夏王李力,所以不停向朝中上奏请战。可惜一无进兵的必要,二无进兵的路线。被他吵得要死的武阁干脆发出了一道指令,让他前往新京城述职。错愕之下的黄将军只能先收拾心情先赶过来汇报工作了。武州军的赵锋在得知燕国天命帝指明让自己前往上都城支援的事情之后哑然失笑。这种距离实在是强人所难,最后估计是不了了之。正好武阁也对赵锋下达了前往新京城述职的指令。他正好回去一趟督促弟弟赵锐把婚姻大事给尽快解决了。 相对于南阳这边的好整以暇,燕国的中西部则是一日三惊。夏军兵锋下的各州由于没有等到朝中援军,只能是各自为战。一时间大量的郡兵仓促上阵,搞得鸡飞狗跳不说,还让不少原本就对燕国国势衰微深感不满的地方大员灰心丧气。按这个架势下去,不久就会出现举州向夏国投降的情形了。对此已有察觉的天命帝只能是继续督促朝中尽快选将出征,就算平西将军刘柳真的赶过来了,他的任务也是力保上都而不是前往常州平叛。最终,世家大族出身,两年前病逝的征南将军上官越之子上官飞被天命帝任命为御林军主帅前往常州。这上官飞是天命帝的亲妹夫,有没有领兵之才不知道,但的确是天命帝为数不多信任的人。这位三十多岁的年轻人被火线提拔为了平南将军,看来就是新一代的将星了。 上官飞虽然在御林军中当过差,但最高不过担任过校尉一级的官职,甚至连中郎将都没干过。这回一下子被提到了燕军高级将领的地位,实在是有些搞笑。为此天命帝还以南阳王朱平提拔金吾卫三将为例子,让忧心忡忡的朝臣们先稍安勿躁,说不定上官妹夫真的能立下赫赫战功呢?不过群臣对此都不怎么乐观。在兵不知将将不知兵的前提下,这支长年在上都驻守而武备废弛的人马,怎么可能真的挡得住夏蛮子呢? 一百七十一、长驱 “陛下,末将麾下的一万精锐已经全部进入了上都城。他们只需要休整三日,即可开拔作战。路上听闻上官将军统领了两万人马正在赶往常州,末将愿和平南将军一起建功!”刚刚抵达上都城的矮矬子平西将军刘柳穿着一身看起来相当搞笑的铠甲,正在一本正经的向燕国天命帝请战。不得不说的是,虽然他的这一万北军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北军精锐,不过相对于其余的燕军而言,依旧是战斗力爆棚的存在了。所以这位刘将军现在的底气不是一般的足,在他眼中夏军这些西蛮子不过是一群土匪,哪里是燕军精锐的对手。 “刘爱卿辛苦了,不过上都城中也需要精锐驻防。尔等就先留在此地,待夏军退了之后再说吧。对了刘爱卿,这次你带过来了多少骑兵?” “回陛下,末将有骑兵精锐两千。” “何人统领?” “呃,是之前任职御林军的偏将军刘波。” “刘波?那此人之才具和南阳安东将军赵锋相比如何?” 刘柳一愣,想了好一会才想起来赵锋是哪个。他对这个南阳最近冉冉升起的将星并不是特别了解,只晓得他多次打垮北狄人和燕国叛军。不过此人终究只是个武夫而已,自己这边勇武之人也不少,难道还比不过他么?想到这里他很有自信的一笑回答道: “回陛下,刘将军是我军中数一数二的青年将领,和南阳赵锋相比不遑多让!” “爱卿此言当真?”天命帝有些激动了。南阳王朱平大力提拔的几个青年战将如今都成了南阳军的顶梁柱,不仅能征善战,还对朱平本人极度忠心。可他这边却没有一个信得过的骁勇之将。他没想到刘柳对这个叫刘波的这么推崇,于是抱着试一把火气的心态说道: “明日刘爱卿可将他带进宫里,朕要见见!” 刘柳在底下听得心花怒放,自己果然深得圣上的信任。这刘波是刘柳的族弟,本来在御林军中担任中郎将,一直郁郁不得志,这次被刘柳看中才提拔到了偏将军的级别。天德帝时期,燕国的名号将军以下大多是偏将军和中郎将以及校尉。不过这三个级别的武官没有明显的区分,往往是边军中任职的都是中郎将,而御林军和郡兵中则偏将军和校尉更多一些。五年前夏侯礼和张帆共同主导了一次燕国军制改革,将偏将军作为名号将军之下的一个级别,中郎将次之,校尉又次之。这样一来,燕军中的阶层等级就能更加分明一点。刘波此人颇具武勇,之前也经历过那次惨烈的北狄境内大溃败,所以单论领兵作战,倒也不是个外行。 第二天刘波在刘柳的带领下到燕国皇宫觐见了天命帝。看到这位刘将军真的还有几分熊虎之将模样的天命帝大喜,当场擢升其为虎威将军,并让其统领上都城内的全部骑兵。喜出望外的刘将军激动得连连叩首,不停的对着皇上表忠心。其实如今上都城中除了拱卫皇宫的一千五百名摆设一样的骑兵之外,就剩下刘柳带过来的那两千人了。不过这种荣誉来之不易,刘波有些激动也是可以接受的。 正在兴头上的天命帝忽然心中一动,他直视着刘波问道: “刘将军,你可愿领军奇袭夏军?” “啊?”刘波被问得一愣,有些不明白天命帝的意思。 “朕意,刘将军可统领三千骑兵西进,先上官飞一步赶往常州。一来可威慑敌军,二来可以择机破敌!当年南阳赵锋曾以两千余骑兵打破北狄万余骑兵,将军可敢仿效?” 假如此时赵锋在旁边的话,一定会深感天命帝的黑色幽默。这位刘将军之前根本就不曾指挥过骑兵作战,现在居然要去长途奔袭,这不是找死么?而且就算是燕国北军的精锐骑兵,那也得由合适的人选领军才行。所以刘波跪在地上哑口无言,暂时不知道如何是好。 “陛下英明!此计策一定能让夏军恐慌,从而大涨我军士气!”一旁的刘柳看到刘波傻了似的,忙不迭的出声道。 “陛陛陛,陛下,末将之前从未到过常州。对地形有些不熟悉,要是长途奔袭的话,怕是。。。”刘波舌头有些打结,又不敢直接拒绝,只有先扯点别的再说。 “那你的意思,是不敢奉诏出兵了?”天命帝还未开口,刘柳便不耐烦的喝问道。 “末将,末将不敢。不过,出兵事大,这个这个。。。”刘波心慌意乱,一时满头大汗。 天命帝看到刘波胆子这般小,不由得怒火中烧。不过自己今天刚刚给他加官进爵,也不好直接发作。而刘柳看到天命帝逐渐阴沉下去的脸色,更是胆战心惊。他狠狠踢了刘波一脚,气急败坏的问道: “陛下在问你话,你倒是说啊!” “回陛下,末将,末将愿领军前往常州,不过,不过请陛下御赐一物!”刘波这边也意识到自己要是不答应的话恐怕今天走都走不出皇宫了。于是心一横,很光棍的说道。 “噢?那你说说是何物啊?” “请陛下亲赐末将以佩剑!此去常州千余里,若无此物,末将担心路上不能弹压三军!” “好!那朕就亲赐佩剑于将军,一路上若有人不遵军令,将军便以此剑斩之!” 最终刘波还是应允了出兵,这让天命帝松了一口气。虽然这厮有些不爽快,但好歹没让自己完全看走眼。天命帝调整心态勉励了刘波几句,然后又给了五天时间让他好好准备。之后就像打发苍蝇一样让刘柳刘波两人都退下了。 “出兵常州,你有几分把握?”刘柳刚出宫门,就一脸严肃的对着刘波发问道。 “大兄,说实话我真的是一点把握都没有!之前我都没指挥过骑兵,这一去,真的是祸福难料啊。” “你怎能如此?陛下对你可不是一般的看中啊。” “大兄,我当年的确随大军前往过北狄,不过只是作为运粮官前往。之后也不过是在边境驻防过几年。这次让我长途奔袭,我是真的不知如何是好啊。”刘波觉得有些话现在要是不说的话,以后恐怕连说的机会都没有了,于是干脆先跟刘柳说清楚。 “这这这,你当真一点办法都没有?” “不敢欺瞒大兄,骑兵是真的不好带。那南阳赵锋领军袭击北狄人之前都已经统领过数年骑兵,还和我军、夏军、南阳叛军都交过手。陛下拿我和他相比,真是太高估我了。” “唉!陛下这也是急了。如今我大燕的东面已经乱成一锅粥,而南阳、北狄、西夏又把我们给团团围住。要是再出什么问题的话,那可真就有亡国之虞了。” “不过大兄,适才我在殿里已经急中生智想到计策,所以才找陛下讨来了这柄佩剑。不过,这个。。。” “有话快说,还怕我害你不成!”看到刘波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刘柳不禁有些气不打一处来。 刘波讨好的笑了笑,最后还是请刘柳先到自己府里去一趟,毕竟这种密谋的事情还是稳妥一点比较好。 一百七十二、西进 在燕国虎威将军刘波统领三千骑兵前往常州助战的十日后,燕国北军这边终于得到了消息。夏侯礼和北军的一众高层将领聚集在一起研判军情。对于天命帝的这道军令,大家表情各异。 “将军,这刘波到底是何来历啊?”首先发问的是骑兵统领于敦,他想了半天都没想到燕国的骑兵将领中有这么一号人物。 “额,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应该是北军组建之前驻守过边境后来又调回上都的那批人。当年将军开始负责北部防务,不是有一批人被骠骑将军要过去了么。”军师何渊想了想,不大确定的说。毕竟对于突然冒出来的这一号人物,大家都没什么头绪。 “他之前是干什么的并不重要,关键是能不能作为主将去奔袭常州。”大将伍洪沉吟了一会才开口说道。在他眼中天命帝完全是在草菅人命,派一个根本没有独立领军经验的家伙做这种高难度动作,这不是纯粹找死么? “子展,在你看来,要是那南阳赵锋作为主将的话,能顺利完成军令么?”北军第二号人物徐进突然心中一动,便朝着曹鹏发问道。 曹鹏不久前晋升为了定北将军,也算是北军中的大将了。不过已经完成蜕变的他没有丝毫的膨胀,倒是显得比以前还要谦虚。听到徐进发问之后,他想了想斟酌着说道: “如果是赵伯刚领军的话,正常情况下他应该不会轻易出兵。只有是在情况危急且不得不如此的前提下才会进行这种距离的长途奔袭。” “噢?此话怎讲?”曹鹏的话让夏侯礼都有了几分兴趣,也忍不住问了一句。 “赵伯刚用兵,看似胆大,实则心细。他每一战都有周密的部署,而且在战前就已经预留了麾下将士的退路,哪怕身临险境,也会将自己的勇武发挥到最大限度来扭转战局。常州离上都千余里,就算是骑兵奔袭也至少需要十日。在夏军动向不明的前提下,我看他未必会兵行险招,反而会走稳扎稳打的常规打法。” 曹鹏的说法得到了北军将领们的一致同意,赵锋这些年的打法看来也被各国各军给仔细研究过了。不过交战是不可能一成不变的,就算对他再了解,哪里能保证就一定能打得过他呢?南阳胜州军在占领了燕国的栾州之后,镇北将军朱烈第一时间就在那里修筑了北原城。南阳武阁认为,虽然现在北部不会有什么大的战事,但不久之后如果燕国真的遭遇较大变故的话,那么北原城就会成为南阳军进入燕国腹地的关键据点。到时候能不能顺利抢占燕国的地盘就靠胜州军了。如今夏军三万人马在燕国的西部肆虐,不仅轻易的打退了拥有数万之众的燕国上都御林军,还花了不到一个月就吃下了常州,这效率,真的是让南阳眼红不已。 在一个黄昏,有支人马鬼鬼祟祟的来到了北原城下。城头上的守军跟他们核对了暗号之后,忙不迭的就把城门给打开了,一身披挂的镇北将军朱烈居然也亲自出来迎接。这支人马的人数不多,大概在一千人左右。两员领头的将领在进城后终于都立刻把带在头上的斗笠给取了下来。他们看到了疾步赶过来的朱烈后,也赶紧上前行礼,一边行礼一边恭敬的说道: “赵锋(黄帅)参见镇北将军!” 来人正是南阳的安东将军赵锋和安西将军黄帅,这两人都是南阳的新晋将星。他们这回是奉了南阳王朱平的密旨前来北原城配合朱烈执行军令。三人略作寒暄之后,朱烈就和他们一起到将军府里去议事了。 鉴于燕军长期以来的疲软表现和黑水一战之后的兵力对比情况,尤其是被夏军突袭后丢盔弃甲的惨状。包括一直以来都是亲燕派的大将军朱明在内的南阳军方诸大佬们都觉得燕军已经不能再信任。与其等着燕国的国土被另外几家蛮夷势力一点一点的蚕食干净,不如自己这边更积极主动一点。在南阳把北燕傀儡天顺帝给交还给天命帝之后,仅拿到了栾州和虢州的北部,对此南阳方其实是很不满的。于是就把眼光盯上了燕国中部的曾州,曾州和栾州都是天然要塞,不过曾州不仅易守难攻,还盛产铜矿。如果能把这里给拿下来,那可就赚大了。正好燕国奉国上将军江霖之前在永平城大败后领着残部跑进了曾州,不知是天命帝太忙了还是怎么的,居然一直没顾得上处理这个败军之将。南阳镇西将军陆云献计,可以借江霖准备让出曾州和夏军里应外合直捣燕国腹地这个理由,由镇北将军朱烈亲领南阳军精锐抢占曾州。这个计策得到了武阁的一致认同,大将军朱平向南阳王朱平奏明之后,朱平当即就表示了同意。朱烈这边对此早就摩拳擦掌,不过本着更稳妥起见,他还是向武阁要求请调赵锋和黄帅这两个南阳军近几年威名最盛的青年战将过来助战。一来胜州军确实是太久都没有上过战场了;二来不管是赵锋和黄帅都有着一定的奇袭作战经验,赵锋就不说了,黄帅也多次袭击夏军,一度搞得夏军夜间都不敢丝毫松懈。这两人之前在南阳迁都后都曾短暂和朱烈共事过,赵锋更是朱烈实质上的师弟,有他们两人协助,绝对能让胜州军更快的提升战力。 曾州是个比较特殊的存在。和栾州一样,不仅是燕国中部腹地的门户,而且里面囤积了大量的铜器,还盘踞着燕国七大家族之一的江家。这个豪族是七大家族里面最富庶的一个,在曾州的州治所大金城里已经经营了数十年,势力早已超过一般人的想象。这次在常州兵败的奉国上将军江霖就是江家现任家主曾州牧江超的亲弟弟。作为丧师失地的败军之将,他不去上都城请罪而往大金城跑,足以说明如今燕国皇室之威严扫地。看来这次南阳最大的对手并不是摆设一样的曾州郡兵,而是江家作为豪族自行招募的私兵了。 赵锋和黄帅两人都带过来了自己麾下的精锐。赵锋这边从武州军里挑选了五百名善于夜战的步卒,黄帅则从定州军里挑选了五百名登山好手。两人这是打定主意要玩夜袭了。朱烈对他们精心的准备深感欣慰,到底是老手,这出手就显得不一样。 “镇北将军,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三人讨论了一会军情之后,黄帅有些犹豫的开口问道。 “讲!大亮不必客气。” “我认为这次攻下曾州并不是什么大的问题。关键是,我们是不是要继续往西呢?” “你是说,想乘势拿下怀远城?”黄帅的话刚说完赵锋就明白了。心中不禁对他的立功心切深表钦佩。曾州和栾州一西一东守卫着燕国腹地。和栾州不同,一旦拿下曾州,就可以一路向西直捣燕国的上都城。从地形上说,也是利于攻方而不利于守方。对此燕国的一些有识之士也做了一些补救,那就是在曾州以西五十里处修筑了怀远城。这座要塞虽然不大,但是却扼守住了西进的关键水源,如果这次要是也能一股拿下的话,燕国就要在南阳军面前瑟瑟发抖了。 一百七十三、摸鱼 “大亮果然有胆色!不瞒你们两人,大将军对此确有考虑。不过我们主要看燕军在常州的后续表现。要是他们能抵挡住夏军的攻势,那么我们只需拿下曾州即可,要是他们再次兵败,那么我们就进一步抢占怀远城!”朱烈也不遮遮掩掩的,直接就把武阁的计划给赵锋黄帅和盘托出了。 “好!到时候我黄大亮愿为先锋,若夺不下来怀远城,甘当军法!” “好了大亮。我们先不谈怀远城的事,先谈谈曾州的事,我们现在还在栾州呢。”看到黄帅一副已经沉浸到了扬威怀远城的情景里,赵锋不得不先给他泼泼冷水。 “呃,那倒也是。不过曾州区区数千人马,要是我军真的用夜袭打法的话,我看他们也就是个一触即溃的下场。” “大亮切莫轻敌。曾州郡兵的确不堪一击,可关键是江家的私兵。王城司来报,江家这些年可是收罗了不少南军的余部,要是不把这些人都清理干净了,我们就是拿下了曾州,也不能安心西进,而且武阁还心心念念着里面的铜矿,我们一定得慎重啊。” “私兵?江家的私兵再多,也不过千把人吧。就算是他们参与守城的话,估计也翻不起什么大浪来。” “伯刚此言差矣,这些私兵可不会和郡兵一起守城。他们的主要任务一是护卫江家的安危,二是保卫铜矿。之前我军在燕国东部进兵时,将欧阳氏苦心经营的果园通通夺了过来,此举搞得燕国的其余世家大族都心怀不满。所以我刚在栾州筑城,曾州的江家就如临大敌般的派出了好多探哨。” “镇北将军,我军既然在北原城已有一万精锐,难道还怕了这些私兵不成?”黄帅对朱烈如此忌惮江家的私兵有些无法理解,在他眼中这些燕国的南军余孽根本就不值一提。 “大亮,这些私兵可不简单。他们这些年将曾州的各大铜矿都看守得严严实实的,不少人还对里面的机关相当熟悉。如果我们逼得太狠,说不定他们会将这些铜矿给破坏了,到时候又得废不少功夫修复。而且王上的意思,还是希望最好能把江家上下都给生擒了,你们看欧阳氏不是都向我南阳效力了么?” “这都是文阁的事情,作为武将我等只需向前杀敌即可。”黄帅有些豪迈的摆了摆手接着说道。“镇北将军定下方略,我和伯刚愿为先登,定能拿下大金城!” “那我就先说说暂定的方略。大金城对我胜州军在一旁虎视眈眈早有防备,不过两国目前仍是盟友,他们也晓得我们不敢大举进兵。所以我想着能不能由你们二人领军先行潜入城中制造混乱,之后我再领大军前往接应。等拿下了大金城之后,我们还要第一时间将那个潜逃至此的江霖给生擒并押往新京。此次还有一百余名王城司的差役配合我们,他们估计已经在大金城里准备好了。” “那我们是从那里潜入呢?是我和大亮一起领军,还是各领一军?” “你们各领一军。大亮麾下的将士都擅长山地作战,所以从西门进入,那里的城墙低矮,守卫的人马也不多,王城司的人在城楼上等着接应。和王城司汇合之后大亮就将城门给封死,不要让城中的人往西门外逃窜;伯刚走南门,你带来的五百将士都是精通夜战的弟兄。到时候王城司的内应会按时打开城门,你们进去之后可以找些房舍纵火,城南百姓不多,却有不少屯粮的地方。一旦火起,郡兵或者私兵肯定会前来救援。你们不要和他们正面冲突,只需火速赶往东门接应我的人马入城!” “那是否需要袭击江府呢?不是要把那个叫江霖的家伙生擒么?” “伯刚可视情况而定。大金城里情况复杂,我们还是先把四座城门控制下来再说。北门外是沼泽,连驻军都没有,自然不用去管;而南门我也留了两千人马堵截;西门由大亮封锁;至于东门,就是我军杀入的关键点了。城内的铜矿工地基本上都在东边,我们还是尽可能的先控制住吧。” “你说,王上是不是真的想取燕国而代之啊?”吃过晚饭之后,赵锋和黄帅两人率领的别动队原地休息一个时辰就要出发了。临行前,黄帅又单独跟赵锋聊了几句。 “可能吧,现在燕国北军元气大伤,东台城只有不到三万人马了。就算是有什么大变故,我看他们也鞭长莫及。” “那这次岂不是真的有可能直捣上都城!可你我二人麾下的主力人马都在定州和武州啊。想想真是憋气。” “哪有那么快!你想,现在燕国可能还没把常州的夏军真正当回事。所以即使人家都打过来了,他们还没什么紧迫感。但如果夏军在吃下了常州之后继续打垮燕军的话,那天命帝不得激动啊?不仅是他,就连燕国的其余大家族也都会拼死挡住夏军。可越是这种时候,我军的作为就越有限,毕竟我们总不可能跟异族一起平分华族之地吧。” “那刚才镇北将军不是说,要是燕国再败的话,我们就能西进拿下怀远城么?” “区区一个怀远城,值得你我跑回去调兵么?我看找个偏将军领军一千前往足够了。就算能拿下来,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派上用场呢?” “燕国如此疲软,真看不出当年还曾雄霸天下。” 赵锋望着黄帅有些无语。心想你特么还是燕国天德帝的女婿,哪有女婿这么一心一意的想把老丈人的国家给灭掉的。不过这种掉脑袋的话题他可不敢随便说。现在他和黄帅周围有没有王城司的人都还不知道,最好还是谨慎一些比较好。 两人又扯了一些别的,然后就各自领军出发了。赵锋的夜眼这时发挥出了恐怖的功能,他毫无阻碍的走在队伍最前面,把路况看得一清二楚。这五百人都没打火把,而且全部披着黑色软甲。赵锋为了隐蔽连蛇矛都没带过来,而是背了长刀和弓箭。在他的带领下,没费什么功夫就来到了大金城的南门附近。他当即按计划埋伏在城外五里处的一条河边。过了一会,就看见城门缓缓的打开了,而且从城头上扔下来了几具尸体。这种距离虽然看不大清楚,但肯定是出了什么变故。赵锋让全军待命,安心等着接头的人过来。果然从城门里跑出来了几个人,看方向正好是朝着这边来的,赵锋在黑夜中绰弓搭箭对着这几个人以防万一。不过等他们跑近了时,他就已经知道是谁过来了。 “李毅,这里!”赵锋看到李毅在月光下一脸焦急的左顾右盼不禁有些好笑,就高声提醒起来。 来人正是司马府枢密使李毅,他此次又苦逼的接了这个任务。先是十分专业的在大金城里潜伏了一个多月,手下近两百王城司差役和胜州军斥候。前几天刚刚在里面部署好了,就收到了镇北将军朱烈今夜行动的密令。李毅不敢怠慢,只能立即开始搞事情了。不过当看到是赵锋过来的时候,他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有点放松,好歹是个熟人啊。 两人简单的交流了几句之后,赵锋就领着五百弟兄朝着南门全速前进。李毅在这里只有不到五十个人,在将城门守卫的燕军士卒给收拾了之后便立即打开了城门,现在说不定已经被其余的守军给发现了,所以现在要争分夺秒的进城。好在王城司的差役们到底都是老手,很隐蔽的完成了自己的任务,赵锋的人马也顺利的全部进入了城中。把城门重新关上之后,远处放哨的弟兄便来禀报说城中的守军觉察到了异样,正有数百人往这边赶。赵锋李毅当即先领军躲藏起来,然后让弟兄们都拿出准备好的引火之物,就等这帮倒霉蛋过来打伏击。赵锋在黑夜中用弓箭锁住了曾州军过来的方向。不久便看见三百余郡兵在一名校尉打扮的军官的带领下急匆匆赶了过来。待他们冲到城门附近时,赵锋一支冷箭放倒了那名校尉,接着又几箭干掉了几个看起来比较孔武有力的士卒。敌军被这股偷袭给打懵了,一下子队伍大乱。李毅见状下令纵火,数栋房屋一下子便燃起火来,冲天的火光在黑夜中显得十分耀眼。而南阳军趁乱又开始往东门飞奔。 一路上赵锋发现大金城说是森严戒备,其实根本没什么有效的防御措施。整个城南一片平静,他们一行人也几乎是畅通无阻。不过等他们靠近城东的时候,就看到有大批的私兵在守卫了,好在对方并不是很成体系,东一堆西一堆的。赵锋和李毅商议了一下,决定兵分两路:一路由李毅率领直逼江府,因为这些私兵有六成以上都为江家效力,只要江府遇险,他们必然不得不回防;另一路由赵锋领着往大金城的东门靠近,东门有接近一千守军,赵锋的任务就是制造混乱让朱烈的主力进城。 一百七十四、夺城 黑夜让赵锋精湛的箭术得到了极其充分的发挥。不少私兵统领都不明不白的中箭身亡,给这两路人马节约了不少时间。不过等李毅来到离江府不到两条街的地方时,发现府外恨不得集中了四五百人,一时倒也很难冲过去或者怎么样了。赵锋带着三百弟兄沿着计划路线一路狂奔,终于也到达了城门附近。此时黄帅应该正在西门突击,而南门的混乱也会波及到东门,所以他便静静的等待东门守将有所动作。果然,在赵锋喝口水的当口,就看见一百多名骑兵急急忙忙的朝着西门的方向去了。他用夜眼仔细看了看城门,发现大多数守军还是在城楼上警戒。于是他找了个城楼的死角和十名弟兄作为敢死队摸了过去。然后沿着城墙一点一点的向城门靠近。等到了城楼楼梯口处时,他便对着天空射出了一支响箭。不远处埋伏的弟兄们随即一起齐声呐喊起来。 三百多人的呐喊声在夜里显得异常嘈杂,城楼上的燕军被吓得一跳。赵锋趁乱领着敢死队一拥而上,将楼梯口附近的八个燕军士卒尽数斩杀,接着飞快的爬到了城楼上。现在就是摸鱼最关键的时候了。之前李毅就跟赵锋说过,城门附近的那个楼梯口上面有个哨塔,那里离开关城门的机关房最近。哨塔里的人已经被王城司的差役给渗透了,不过他们也不可能待太长的时间。敢死队来到哨塔和里面的弟兄接上头后,再一起往机关房里杀过去。此时城楼上很乱,但不少燕军士卒还是保持了一定的警觉性,不少人也都看到了赵锋他们。燕军士卒纷纷挥舞着兵器围了过来,不过在武勇的赵将军面前,这些人暂时还起不了什么作用。不久之后他们一行人来到了机关房,在砍倒了为数不多的几个值守士卒后,赵锋等人迅速将城门千斤闸的装置给控制住了。不过这时外面也赶过来了大量的燕军。就在这危急关头,一直在城门附近埋伏的将士们也朝着城门杀了过去,这下把城上的守军搞得有点顾此失彼。赵锋冷笑一声,随即让敢死队的弟兄们把身上的火油在机关房里撒得到处都是,再用火折子一点,瞬间就燃起了大火。在大火的掩护下,他用领着弟兄们杀了出去,到这个时候,他该做的事差不多都已经完成了。 靠近城门的三百南阳军将士并没有冲上城楼的打算。他们一边遮挡着上方零零散散飞过来的箭矢;一边将大量的火油往城门上泼。搞定之后也放了把火,城门一下子就被烈火包裹,燃烧着发出了劈里啪啦的响声。见此情景守军顿时有些绝望。因为城门一旦被拿下,那么他们在城楼上的布防效果就大打折扣了。 赵锋在东门的一系列举动不仅把大金城的城防搅成了一锅粥,还给在城外的朱烈军主力施放了信号。当朱烈看见熊熊燃烧的城门时,当即领军前进,麾下的八千将士早就迫不及待,于是都全速朝着城门突击。朱烈身为南阳镇北将军,居然纵马挥刀冲在最前。主将的骁勇极大的鼓舞了士气,全军在极短的时间内就逼近了城门。城上的守军被城内城外的敌军的夹击给折腾傻了,一时间都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城门被大火烧得摇摇欲坠,终于支撑不住轰然倒塌。大量的南阳军一齐破门而入,震天的喊杀声让大金城剩余的防线一触即溃了。 赵锋在乱军中大显神威,死在他刀下的燕军都有数十人了,其中还有一些校尉级别的军官。他看到大量燕军如同无头苍蝇一下四处乱窜,就高声喝令投降免死。城头立马降者一片,不少燕军也不做任何抵抗了,直接扔掉兵器跪在一边。等朱烈亲自击杀了一名在城门口负隅顽抗的燕国中郎将后,大金城的东门便完全落到了南阳胜州军的手上。 朱烈此时看到一脸血污,脚步匆匆的赵锋。他微微一笑说道: “伯刚辛苦了!如今东门已夺,大事定矣!” 赵锋长吁了一口气,看来这次摸鱼还比较顺利。朱烈的主力军都陆陆续续进来了,城门这里也有六七百名降兵。而大金城里郡兵加上私兵不过三四千人,现在看来至少损失了很大一部分。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继续清剿城内了。 “将军,除了城东的一些铜矿工地,其余各处都已被我们控制住了!”随着一名偏将军前来禀告,大金城的破袭战基本上告一段落。南阳镇北将军朱烈麾下的胜州军终于也拿下了一州之地。虽然手段不是特别光彩,不过好歹也是凭自己的实力开疆拓土了一把。所以全军上下都比较振奋,显得喜气洋洋的。 赵锋黄帅随着朱烈来到了州牧府堂里稍作休整。此时天已大亮,胜州军的弟兄们把城中还在抵抗的残余郡兵围困在极少数的几个区域内后,也没有把他们赶尽杀绝。军中的一些文书则开始贴榜安民,让城中百姓放下戒心不要与南阳为敌。朱烈正等着李毅过来给他汇报江府的事,之前听说燕国的奉国上将军江霖给王城司拿住了。现在就看江府到底是个什么态度,如果能像欧阳氏那样向南阳效忠的话,那就是一件皆大欢喜的事情了。 “你说这大金城,还什么戒备森严固若金汤,一个晚上就被我们拿下来了。看来燕国真的是气数已尽!我在西门根本没怎么动,看到他们有一伙骑兵过来的时候还有些激动。没想到那帮人打个转就往回跑,估计是被镇北将军的主力给吸引过去了吧。”闲得有些无聊的黄帅对于自己这一仗没出什么力深表遗憾,有些意犹未尽的对着赵锋发起了牢骚。 “上兵伐谋!能少损失点人就少损失点吧。说起来,这次李毅带着王城司的人干得不错,东门的几个关键点都给控制住了。我这次突得还比较顺利。” “那倒是,不过我有些疑惑。这厮不是司马府的么?怎么一下子跟王城司走得这么近?” “你这一天到晚是不是就想着打打杀杀啊?有时候对朝局朝政还是要多关注关注。李伯恒虽然在司马府,不过却是武阁和王城司的联络人。他这个枢密使,是王上为了让军方和王城司互通有无而专门设立的。一旦有什么重大军情,他既可以调动各镇各军的人马,也能直接给王城司的人发指令,不过这些都需要王上的授权。现在我们三个人里面,还是他的权柄最大啊。” “什么?照你这么说,那他以后岂不是还能指挥我们?” “有这个可能,毕竟是王上的意思啊。” “这厮平日里就不怎么通军略,没想到还爬到我们头上来了,想想都让人不爽。” “这有什么,你我更适合在战场上与敌军交锋,而李伯恒则擅长搞这些秘密工作,各有所长嘛。” “也对,让我去搞这些我还真搞不来。你说,这次拿下了曾州,会不会真的朝着燕国腹地进兵呢?” “之前不是说了么,看燕军在常州的情况。要是他们真的继续一溃千里,我们倒是可以多抢些地盘在手上。” “我在西门听人说,江家似乎不怎么想对我们南阳效忠,反而希望我们能把他们全族都礼送出境。要是王上知道了,可能又会勃然大怒吧?” “江家的情况不明,这种说法很有可能只是一种猜测。现在刀已经架在他们的脖子上了,应该还不至于这么嚣张。” “你看镇北将军急得在院子里来回走,看来王上对这些世家大族还真的不是一般的上心啊。” “这些年我们南阳一直被燕国压着打。现在好不容易有了这么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自然是想取而代之的。这些大家族都是华族里面的金字招牌。要是他们都向我们南阳投效了,那么天下的正统就会慢慢朝着我们这边移动,到时候称帝就是水到渠成的事了。” “称帝?王上真这么想?” “你说呢?我们现在的疆域恨不得是先王时期的三倍了。要说王上没这个野心你信么?” “不过我们现在和燕国到底还是盟友,估计还得顾及一下他们的脸面。” 一百七十五、百足 “伯刚、大亮!你们两人速随我来!”赵锋和黄帅正聊着,突然听到了朱烈的一声大喝,他们忙不迭的站起身来跟着他往门外走。现在不应该出什么大问题啊?赵锋很疑惑的看了一眼朱烈,不知道到底发生了啥。 三人上马后,朱烈一脸凝重的对他们两人边走边说道: “适才有士卒过来禀报,说什么在城东的一个铜矿工地挖出了一个怪物。这怪物有点像百足虫,不过体积极大。本来这个工地被我胜州军的一百余名士卒给围住了,里面还有四十多个江家私兵。结果正当他们准备出来投降的时候,这百足虫突然从地底窜出,将江家的私兵几乎杀得一干二净。我军士卒大骇,要不是正好有一名校尉经过并下令用火油将其逼退,恐怕都要立刻溃散了。不过现在城中人心惶惶,都说我们过来触犯了天罚,是不祥之兆。” 赵锋黄帅都听得一脸的目瞪口呆。尤其是赵锋,实在没想到是出这种状况。百足虫这玩意他见过,就像前世里的蜈蚣,看着就特别恶心。一想起这大虫子从地下窜出,他就感到浑身不舒服。 “镇北将军,区区一个虫子,我们用火油把它烧了不就完了?”黄帅最快反应过来,满不在乎的说了一句。 “大亮有所不知,这虫子刀枪不如,而且敏捷异常。火油虽能将其一时逼退,但只要它尚在城中,这大金城就不得安宁。我想着能不能先去那个工地看看,想个办法把这虫子给灭了。” “将军,之前可曾有人见过这支百足虫呢?”赵锋觉得事有蹊跷,也开口发问道。 “王城司的人刚刚问过了,不少矿工之前只听闻矿底下有一条黑龙守卫,我看八成就是这玩意。” “守卫?”赵锋一愣,感觉这虫子似乎并不是纯野生的,而且几乎可以肯定和大金城里的江家有关。他感觉如果要是不把这条百足虫给收拾了,估计短时间内都不可能真正意义上安抚城内。想了想接着发问道: “将军,那江家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李毅此时正在现场。他刚刚遣人过来说,虽然王城司的人攻破了江家的一处别院拿下了我方心心念念的要犯江霖。不过考虑到王上对江家似乎有着招揽之意,所以现阶段也只是让弟兄们把江府给围住了,暂时没有进一步的举动。” “将军,末将以为,此时倒应该借一借江家的势了。” “噢?伯刚何意?” 赵锋微微一笑,接着很淡定的把自己的打算说了出来。 就在南阳军这边被百足虫烦得要死的时候,大金城江府里也是严阵以待。家主江超一脸疲惫的坐在主位,家中一些重要人物也都纷纷列席。大家要紧急议一议南阳军突袭破城这件事情。 “百足虫到底是哪个私自放出去的?你们眼中还有没有我这个家主?”江超看到人差不多都已经到齐了,便率先冷声问道。 “先不管是谁放出去的,老夫倒是听说江霖给南阳的王城司拿去了。你这是真的准备向那蕞尔小国投诚效忠了么?”江超话音刚落,族中辈分最高,七十多岁的江文一脸嘲讽的对着江超反问道。 “如今南阳的疆域已然和燕国差不太远。要说是蕞尔小国,叔爷爷是不是言重了?”江文的阴阳怪气自然让一些亲南阳的族人有所不满。江超次子,大金城郡兵校尉江铁忍不住接了一句。 “哟?江二爷看来也把自己当成了南阳人了。我说,你们是不是把欧阳氏一族的事情都给忘得一干二净了?”江文一边说着,一边把语气逐渐加重。他口中的欧阳氏一族原先在燕国的沅州境内,结果在北狄和南阳的夹击之下被迫向南阳投效。族中的产业最后十不存一,族人也死伤惨重。近年来才开始在南阳朝堂上恢复元气,但无论如何都无法在短时期内恢复当年世家大族的地位了。 “老叔你先别说这些。我现在最想知道的是,到底是谁把百足虫给放出去了。”江超皱了皱眉头,这话题现在都不知道偏到哪里去了,还是先就事论事。 “是我让江虎放出去的。怎么的吧?”江文长子江易一脸不耐烦的说道。他这些年在族中一直跟江超对着干,此时又冒了出来。 “你想干什么?现在这百足虫杀了族里四十多个护卫,你满意了?” “江超,你少跟我来这套。我就是看不起你一心一意给南阳人摇尾巴!我江家祖上好歹出过两个大燕宰相,什么时候沦落到要跟蕞尔小国称臣的地步了?我就不信,我们离开大金城前往上都,那帮南阳人还敢不让我们走不成?” “那城里的铜矿呢?家族几十年以来的积累呢?都不要了?”江家智囊,曾在上都御林军中担任参军的江武斜着眼睛看了看江易,很直接的问了一句。 “谁说不要了?现在这条百足虫不就正在帮我们守着么?南阳军一日清理不掉它,铜矿也好,其余的家产也好,他们都别想动一分。”江易对阴沉冷傲的江武一直看不惯,站起身来就怼了回去。 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幕,坐在江铁右侧的一个年轻人微不可察的摇了摇头。在他眼中放出百足虫这个举动简直是在找死,如果没猜错的话,南阳这边马上就要对江府有所动作了。 朱烈、赵锋、黄帅等人来到了那个百足虫出没的铜矿工地之后,先和留守在此的李毅简单的交流了一下情况。言谈之间发现这玩意已经至少两个时辰没出现了。四周两百多胜州军的弟兄一直严阵以待,一些火油、火箭都对着洞口随时准备发起突击。似乎是感应到来了大人物,一直在蛰伏的百足虫毫无征兆的从之前的洞口里冲了出来,引得众人一阵惊呼。 赵锋在一群人里面的反应最快。他拿起弓箭对着刚刚冒头的大虫子就是一箭过去,不到四百步的距离对他来说简直是射不中都难。这一箭他瞄准的是这玩意看起来像眼睛一样的部位,因为之前听说过它刀枪不入,射其他的地方怕是没什么效果。这支箭准确的射中了,只听百足虫一声瘆人的惨叫,接着整个身体直接立了起来。直到这时赵锋才惊奇的发现这虫子几乎有七八米高。模样和前世的蜈蚣看起来特别像,妖气十足不说,还让人特别想吐。不过它浑身上下似乎被一层黑油所包裹,估计这层油才是它能横冲直撞的关键。朱烈看到赵锋一箭得手,连忙喝令周围的将士们退开。而黄帅则来到了一个稍微有点高的铜矿堆上,他很有气势的朝着百足虫一蹦,将手中的大刀对着他认为的虫子颈部平挥过去。看着样子,黄将军是要把百足虫当敌将给斩首了。 黄帅的胆子和骚操作把赵锋李毅都吓了一跳。李毅张口结舌,疑惑黄帅是不是疯了。而赵锋则深感无语,你特么连这玩意到底是啥都没搞清楚就敢上,难道不怕中毒么?不过想归想,三人之间的默契感还是很强的,李毅让士卒们将火箭和火油都准备好,一旦黄帅攻击不利,那么在分出一部分人上前接应的同时,也一把火把这玩意给烧了。赵锋则从一个力大的胜州军士卒手上拿过来了一柄看起来十分沉重的斩马刀严阵以待。万一黄帅给困住了,他第一时间就冲上去解救。 黄帅这一刀的动作闪瞎了众人的双眼。不得不说,作为南阳安西将军,他真的是勇武过人。可这厮这么搞终究是有点莽撞了,在他的刀在碰到百足虫颈部的那一刹那,锋利的刀刃就仿佛一下陷了进去。不过即使如此也不见黄帅有丝毫慌乱,只见他改挥为推将长刀一下子推进了疑似百足虫的颈部,接着一脚踹在虫身上借力往后回跃。赵锋见状连忙把刀扔了上前接应,在刚扶着黄帅往后急退时,李毅大喝一声放箭。五十余支火箭连同火油瞬间一齐朝着百足虫倾泻,这玩意迅速被包裹在了火光当中。 一百七十六、江府 不得不说,赵锋、黄帅和李毅三人间的战术配合具有相当的默契度和观赏性。不仅周围的胜州军士卒看得钦佩不已,一些在附近探头探脑的大金城百姓也是大开眼界。当得知这三人就是名震南阳的“金吾卫三将”时,不少人都深感震撼。其实这一波输出主要是靠赵锋和黄帅,李毅就是个捡漏的。不过要是没有他最后的一击,这百足虫估计就回到洞里面去苟延残喘了。朱烈望着不远处胡乱挣扎,但明显已经奄奄一息的虫子,很是欣慰的笑了笑。自己把他们三个人弄过来帮忙果然是英明无比的决定,你看这不就解决了一个大问题么? 百足虫渐渐僵住了。保险起见李毅还是让将士们不断的往它身上泼火油,免得还没给烧死。赵锋和黄帅此时已经退到了安全地带,两人很轻松的看着这玩意在火中的惨状。过了一会赵锋突然对黄帅说道: “大亮,这玩意应该是有人喂养的。你闻到一股极浓的药味没有?” “嗯,越来越浓了,看来真的和江家脱不了关系。” “本来打算扔几个江家的人下去的,没想到这么轻松就把这玩意给收拾了。只怕江家都难以置信吧。” “这也没什么,毕竟只不过是支长虫而已。” “但是江家投效的关键,只怕还是在这支长虫身上了。”赵锋一边说着,一边给黄帅和李毅示意,然后三人一起朝着镇北将军朱烈走去。 “你说什么,百足虫这么快就被南阳人给收拾了?” 正在江府中议事的江家众人听到了城东铜矿工地上传来的消息之后,无不大惊失色。要知道这条虫子可是江家的一张王牌,在铜矿地穴里养了四五年,曾经将一支数百人的私兵队打残过,还吓疯了好几个武林高手。这不到大半天的时间就被收拾了,简直叫人难以相信。 “家主,小的不敢胡言。咱家里的好几个眼线都亲眼看见了,就是那个叫赵锋的南阳悍将一箭射中了百足虫的招子,接着另一个不怕死的家伙直接蹦过去给了它一刀,再然后外围的南阳军一起射出了火箭。百足虫估计都没怎么反应过来,就倒在火里了。”一个江家的家丁有些惶恐的跪在地上对着家主江超说道,今天家中大佬来得太多,他显得有些紧张。 “父亲,这次南阳不仅把第一悍将赵锋派了过来,一起来的还有安西将军黄帅。这人也是南阳王朱平的爱将,刚才挥刀的应该就是他。他们两人现今被称为南阳的军中双壁,另外还有个叫李毅的,是枢密使身份的武将,这次在大金城里的南阳王城司人马都由他统领。这三个人,就是所谓的金吾卫三将啊!”江超的长子江浩,就是那个坐在弟弟江武右侧的年轻人突然站起来有些急促的说道。 “不过是三个办事不牢靠的毛头小子,一时侥幸拿下了百足虫,有什么值得惧怕的?”江家搅屎棍江易恨恨的说道,不过语气明显没有之前冲了。 “不好了家主!府外有好多南阳军涌了过来。他们杀气腾腾的,不知道要干什么!”这时又一个家丁急匆匆的前来禀报,江家众人不禁悚然一惊。 “父亲,可能是南阳军虚张声势,我们冷静应对即可。。。” “南阳蛮子,安敢如此!我倒要看看,这帮武夫敢把我们江家怎么了?”江浩的话还没说完,便被江易恶狠狠的打断了。只见他一脸不服气的朝着府门的方向走了过去。几个江家的激进派随即跟了上去。其实这江易并无官职,只不过凭着家族的势力在大金城经营着黑道生意。这些年的顺风顺水让他变得相当目中无人,在家族中也是人嫌狗憎的。江超皱着眉头看着他的背影,却也没怎么阻拦。 此时江浩的心中深感不安,不过他也想看看南阳军进一步的行动再做打算。此时江易已经来到门口,他喝令家丁把门打开,接着便纵声高喝道: “南阳来的听着,大金城江府在此!有胆子的,就进来试试。。。” 他一边说着,一边很有些轻蔑的看着已经近在咫尺的南阳军士卒。可没想到迎接他的是一支漆黑的箭矢,江易话未说完,就被这支箭矢贯穿了喉咙,他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然后便仰天躺倒在地。身后的几个江家子弟大骇,不过南阳军可没给他们什么反应时间,紧接着就是一阵密集的箭雨,等江府的众人惊呼出声时,这几个倒霉蛋都被射成了刺猬倒在地上了。 “你你你,你们安敢如此。。。”看到南阳军如此残暴,连一贯沉稳的江家家主江超都气得直打哆嗦。他看到这几个族人惨死,一时惊怒交加,不知如何是好了。 “哎呀,快到后院避一避!”之前还闹腾得很欢的老狗江文一看不好,当即想着跑路。倒是江浩在巨变当前还保持着几分沉稳。他深吸了一口气后拦住了几个惊慌失措的族人,又对着南阳军高喊道: “敢问南阳镇北将军,江家到底所犯何罪?南阳王就是这样对待想要投效的世家大族的么?” 仿佛南阳就在等这句话似的,只见南阳军朝着江府众人抛出了一个黑乎乎的东西。这玩意“砰”的一声砸在院子里,扬起了阵阵灰尘。等他们定睛一看,居然是那个百足虫的大脑袋!这明显是不久前被南阳军焚烧后割下来的,如此近的距离自然看得清清楚楚,让这些平日里养尊处优的大爷们吓得魂飞魄散,连江超都连退了十几步。正在这时传来了朱烈十分冷峻的声音: “江家以妖术惑众,在大金城犯下了累累罪行。我南阳军今天就来替天行道!” 江家众人被这句话震得七荤八素。累累罪行肯定是有的,但妖术是怎么回事?这么欲加之罪也太明显了。江浩望着百足虫的脑袋,终于明白了南阳的意思,那就是借着这玩意想把江家直接给屠了。不过这样做对南阳也没什么好处啊?可面对步步紧逼的南阳军他也来不及再想其他的,只能是拉着江超往府里先避一避了。南阳这边来的都是狠人啊! 江家把百足虫放出来的确是个蠢招。要是这玩意威力惊人倒也还好,关键是出来没多久就被南阳军看起来比较轻松的给收拾了。这就显得江家不过如此,不少原先还对江家有些敬畏的大金城百姓现在明显更畏惧南阳一方。而且这次南阳军主将是有着王族背景的镇北将军朱烈,身份尊崇更是在所谓的世家之上。这个时候江家在他面前耍威风,真的是有点找死的节奏。 朱烈原本也不想重拳出击,但没想到他都亲自领军朝着江府逼近了,那里却依然镇定如常,居然连个出来迎接或者说明情况的人都没有。这下可把他惹恼了,来之前南阳王曾下过密旨,江家作为大族,可以允许有一定的傲气,可是这傲气要是太过火了,那么便可以直接剿灭。朱烈在李毅的建议下,让胜州军士卒们割下百足虫貌似首级的部位扔到了江府内,同时做出一副强攻的态势。反正现在南阳军威大盛,大金城里也翻不出什么大浪来。 赵锋和黄帅这次都随着一起行动。江易就是被赵锋给一箭射死的,黄帅则第一个挥刀杀入了江府。朱烈丝毫没有理会江超之后有些气急败坏的接连质问,麾下的将士更是早就跟着黄帅开始斩杀江府众人。一时间哭喊震天,不到一会的功夫,就有十余名江家子弟命丧当场。剩余的人虽然在后堂暂避,但一个个都被唬得面如土色,双腿不停的打颤。 一百七十七、下狱 “父亲,南阳军动了真怒,他们恐怕想把我们赶尽杀绝啊!”江浩此时还维持着几分冷静,他望着一副吐血样的江超,不禁有些焦急。 “他们,他们怎敢如此,我们,我们江家。。。”可能是大受刺激的缘故,这位家主连话都说不完整了。 “父亲,要是我们再不拿出诚意,江家就真的要完了!”江浩突然对着江超大吼道。 “啊?什么诚意?”江超终于有点清醒了,但还不是很明白江浩的意思。 “父亲可斩下私自将百足虫放出的族人首级并直接出去献给南阳军,我等将一起跟随投效!”江浩的话引起周围江家众人的一阵惊呼,不少人都说这也太没皮没脸了。 “江家危在旦夕!郡兵已降,家兵也十不存一。我们现在还不摆正位置,难道要直接到地府去面见列祖列宗么?江家智囊江武此时也开口了,他附和了江浩的意思。 江超还有些犹豫,一旁的江铁早就极不耐烦。他拔出佩剑径直朝着江文走了过去,江易和江虎都已死在府门口,这里就剩下江文这个老混账了。他的举动让江文魂飞魄散,他一边破口大骂,一边四处闪躲。不过其余的族人也没有什么帮忙的意思,不久就被江铁给一剑砍下首级交给了江超。在举族的生存压力驱动下,江族长不得不捧着首级快步走了出去,他用有些嘶哑的嗓音高喝道: “镇北将军,族中的叛逆已经伏诛!请手下留情,江家愿为南阳王效死!” 江超说完便跪了下去,后面的族人们跟着跪了一大片。而南阳这边见此情景也就暂停了屠府的举动。一时间双方陷入了有些尴尬的沉默当中。 朱烈看了看身旁的李毅,攻入江府其实就是他的主意,赵锋和黄帅不过是负责具体的领军事宜而已。虽然赵锋之前建议夜里突袭江府并将其中的几个首脑给绑了,但是李毅却觉得这种类似偷鸡摸狗的方式有些不合时宜。毕竟己方都已经打下了大金城,江家的势力再大,也不过是一个世家而已。要是南阳这边一直畏首畏尾的,倒显得有些小家子气了。黄帅同意李毅的意见,作为长期刚正面的战将,他也不愿意搞这种地下工作。现在南阳军在赵锋和黄帅两人的武勇加持下,直接震慑了江府众人不说,还逼得他们自相残杀。不论最后的结果怎样,江家在大金城的威信都会一落千丈了。 江超现在的内心极度屈辱。自己好歹是堂堂七大家族之一的族长,就算是在上都,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颜面扫地。可南阳军的刀架在全族人的脖子上,真要是敢表现出不满或者抵抗的意思,恐怕马上就是尸横于此的下场。在他向朱烈服软之后,也没见南阳军有什么表示,甚至连把他扶起来的意思也没有。等了一会之后,江超听见了一个颇具威严的声音传了过来: “将在场江家众人全数押到大牢,待事情查清楚之后再做定夺。期间如遇反抗,可就地格杀!城中所有江家产业及府邸一律封门,敢有人外出者,直接下狱!” 朱烈的军令刚下,大量的南阳军士卒就将跪了一地的江府众人给架了起来往外拖。这种简单粗暴的方式让这些平日里养尊处优,作威作福的老爷们都有些懵逼。直到他们被拖出府门并在路旁数千大金城百姓的注视下才意识到了自己的处境,一二两人都显得惊怒交加。结果在亲眼看着一个挣脱了南阳军的族人被当街斩首之后,他们也只能接受被押入监牢这个现实了。 料理了江府之后,朱烈让金吾卫三将分头对城中进行安抚。城中的其余大户和百姓看见连江家都成了这副鬼样子,当然不可能找死去违抗南阳军,所以安抚工作进行得十分顺利。通过突审,李毅这边确认了在城东铜矿工地上的百足虫的确是江家用来给南阳军制造麻烦的。不过这种虫子只有一支,本来的作用是留在矿里震慑宵小,结果死在了南阳军的手上。不过有一点让大家比较在意,那就是饲养这玩意居然还需要一种祭品,而且这祭品还得是活人。赵锋一听这个,就想起那些贩卖人口的黑道,当即向朱烈请命查抄江府。朱烈对他的热情感到诧异,不过觉得要这么干还是得请示一下武阁甚至王上。就在这个时候,有自称知晓江家秘闻的百姓求见,说是此秘闻事关重大,必须面见南阳镇北将军。一开始大家以为不过是来了个伸冤的百姓,就没怎么当成一回事。结果这人在州牧府堂外连着跪了一天一夜,这就比较奇怪了,朱烈便让赵锋先去看看情况。 赵锋回来之后,一脸凝重的告知了众人这个伸冤百姓的情况:此人原先是江家的私兵,有段日子在城东的铜矿工地当守卫。当时在拼命表现获得了江家的信任之后,他被告知了关于百足虫的事情。这百足虫是江家代代相传的秘闻。由于祖上出过一名医者,在一个极其偶然的机会研制出了一种能够让身体突变的秘药,于是丧心病狂的他就在一些找他求医问药且无依无靠的病人身上试验。这种试验极其惨无人道,甚至将不少原本并无大碍的病人给弄死了,即使幸存下来的人,也非疯即傻。经过数代的积累,江家已经能够通过这种秘药培育出一些超大且凶猛的虫子,这些虫子一般都饲养在铜矿的工地里,为的就是让觊觎江家财富的人望而却步,同时还能把大金城里的反对派们给秘密处理掉。这个江家私兵还算是个有良知的人,在目睹了几次江家用百足虫肆意处置他们的敌对者后,就干脆以奉养老母为由辞去了差事。之后城中陆陆续续又失踪了不少人,他明明知道原因却无法说出口,因此长期抑郁。如今南阳军轻而易举的就把这种百足虫给弄死了,终于让他有种能一吐为快的冲动。 朱烈等人得知百足虫的事情之后,对江家的厌恶又深了一层。他一边把大金城内的所有情况写成奏折向南阳王朱平禀报,一边让手下加快对江家中下层的刑讯。几个家老他暂时是没权力去动的,但收拾几个小鱼小虾还不在话下。在他眼中,这种作恶多端的世家大族还是就地处理了比较好,留着终究是种祸害。 江家被沉重一击之后,族中不少在外的漏网之鱼都听到了风声。他们赶紧前往上都疏通关系,希望能让天命帝出兵夺回大金城。南阳此时的行动几乎开始看作是对燕国的宣战,要换成以前的话必然接下来就是两国间的国战了。可如今燕国西部的常州刚刚被夏军攻占,援兵都还在路上;北部的夏侯礼军损失惨重,也无力再进行大规模的征伐;指望上都留守了少量人马,那更是痴人说梦了。 燕国朝中对南阳入侵曾州一事也是惊骇莫名。天命帝怎么也没想到南阳王朱平居然会从背后给他来这么一下子。曾州是燕国中南部的门户,一旦失守的话,那么对南阳而言则完全可以长驱直入进逼上都。愤怒异常的天命帝当即派遣了一名高官前往南阳新京城面见朱平,他直接撂下了狠话,那就是南阳军如果不在十日之内退出曾州,那么两国间的盟约就立即作废!他也会御驾亲征和南阳的胜州军一决高下。 结果还没等燕国的使臣出发,南阳这边的使臣就先过来了。他深情并茂的为天命帝讲述了南阳王城司提前洞察了燕军奉国上将军江霖里通夏国,意欲献出曾州的阴谋。南阳王朱平考虑到时间有限,不得不提前派兵先夏军一步抢占大金城。南阳这回至始至终都没有丝毫不利燕国的举动,而且这曾州肯定是燕国的领土,现在不过是南阳代为镇守。等夏军一退,南阳军自然会重新撤回胜州。 一百七十八、上都 燕国天命帝对南阳这边的流氓行为深感无奈,可要是真的再跟对方交恶的话,那就是三面受敌了。如今燕国派往常州的援军停滞不前,主将平南将军上官飞据说也病了。而作为奇兵出击的虎威将军刘波更是行踪不明,这种情况下也实在抽不出兵力南下。况且南阳军已经在大金城据险而守,燕军过去的话,怕也就是送人头而已。 在南阳这边形式上服软之后,天命帝只得暂时按捺住自己的怒气。他晓得曾州既然被南阳的胜州军给吃下去了,那估计很难再吐出来。现在的关键就在于常州的战局,上官飞的两万人马要是能击退夏军的话,那么南阳军还有一定几率退回北原城。于是天命帝连发数道旨意催促燕军立即提速进军和夏军交战。 上官飞作为将门子弟,也算颇有领兵之才。他一路上亲力亲为督促麾下各部人马开赴战场,也算是尽职尽责了。不过这帮上都御林军的确太过疲软,离战场越近便越怯战,不少兵油子甚至开始溃逃。急火攻心的上官飞只能在离常州一百里处的西田城暂驻,计点兵马后发现居然少了一千余人。把情况上奏给天命帝之后,上官飞便让全军先休整五日。不料就在这个时候,常州残存的燕军又被夏军打得大败。 夏王李力在拿下永平城之后,不仅对城中的百姓善加抚慰,还释放了部分有家眷的战俘。这些行为让夏军在常州的处境有了明显的改善,不少大族也都开始向夏国表示了效忠。在差不多吞并了常州三分之二的地盘之后,李力领军逼近了常州的屯粮重地五彩城。在城中内应的协助下,夏军一战破城不说,还缴获了大量的粮草军械,从而彻底占据了整个常州。 燕国援军得知常州已经失陷的消息之后大为惊恐。他们所在的西田城地处鄢州,一路上几乎无险可守。上官飞当即派出大量的斥候前往常州探明夏军动向,同时以平南将军的名义开始集中各地郡兵。可能是劳动量太大的缘故,年轻的上官将军终于因为体力不支而病倒了,麾下将士更是人心惶惶。如果这个时候夏军大举来袭的话,恐怕这支人马就要顷刻崩溃了。 南阳这边在占领了曾州全境之后,也没有再进一步挑战燕国的神经。镇北将军朱烈严令麾下人马不得出境,并让有回归燕国腹地意愿的百姓顺利通行。反正胜州军已经拿下了两州之地,少点人口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至于还关在大牢里的江家众人,现在就等着看王上到底是个什么处理意见了。 燕国天命帝在上都召集群臣议了议,最后还是很屈辱的接受了南阳这边对曾州的实际占领。但好处不能白占,考虑到常州的战局,天命帝让南阳王朱平给燕军援助一定数量的粮草。这个对于南阳军来说是小菜一碟,朱平甚至表示如果燕国需要的话,南阳军都可以作为援军派出。天命帝对这个提议呵呵一笑,不过他倒是一直想见见所谓的“金吾卫三将”,趁着这个机会他便向朱平提了出来。朱平心想正好让燕国见识一下南阳的军威,就指派李毅为正使,赵锋为副使,两人一起押运援燕粮草前往燕国上都城。 和早就想去上都城见识一下的赵锋不同,李毅对这个突如其来的出使任务很不感冒。他私下跟赵锋和黄帅说,这次王上其实是想让燕国明白如今两国军队之间的差距。作为和王城司关系密切的枢密使,他恐怕还会有类似刺探军情的活要做。不过说归说,作为正使的李枢密使还是很好的完成了各项准备工作。镇北将军朱烈也从胜州军里精心挑选出了一千名精锐同行,其中还有三百名骑兵。这支人马将直接从曾州进入燕国腹地,然后一路向北到上都城。 上都城作为三朝古都,在这块大陆上已经存在了近千年。长期以来,中原政权一直都是以占据上都城作为己方政权顺应民意一统天下的标志。南阳虽然立国数代,但在燕国眼中不过是个割据势力而已。之前的几位南阳王也考虑生存问题更多一些而不是取燕国而代之。等到了朱平这一代,燕国被来自北面的北狄军和西面的夏军弄得精疲力尽不说,连天命帝这个燕国皇帝都得位不正。南阳上下虽然嘴上不说,但心中都觉得迎来了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要是能真的一统江山,那么南阳就能成为天下华族的正统了。 一路上李毅和赵锋尽情领略着燕国核心统治区域的风土人情。这里到底是中原大地,不仅人口众多,而且还有不少历史悠久的老建筑。等到了上都城附近,年逾七十的燕国镇军上将军铁琛亲自出城迎接,这在之前的两国交往史中简直是无法想象的。当赵锋纵马靠近上都城那雄伟壮丽的南门时,真的有种自己在历史长河中不过沧海一粟的感觉。 上都城一共有十六座城门,占地数百里。本来赵锋以为除了自己和李毅等少数人,其余的将士们都得在城外歇马,结果被告知全军都可以进入上都城。进去之后才发现,原来城中光军营就有十余处,其中最小的一处都能驻扎近三千人马。在安置好了麾下弟兄们之后,李毅便把押运过来的粮草交给了燕国的户部差官,不过也留了十余车用于十天之后举行的献粮仪式,据说这个仪式将在上都城内的一处皇家校场进行,天命帝也会亲自出席。现在城中的百姓们都把这个仪式当成庆典,传得沸沸扬扬的。 南阳军近千人马在上都的行动虽然受到了一定的限制,不过总的来说还是比较自由的。一来两国现在是盟友关系,二来夏军正在常州闹腾,所以上都城的燕国百姓也没表现出太大的敌意。不过赵锋还是严令全军将士不准跑出去寻欢作乐,平时没事的时候,也都尽量待在营地里。他们目前所在的位置是上都城的南部,以往都是御林军驻扎的地方。可这些年随着国事维艰,十万御林军现在在上都的不到一万人,远远望去颇具规模的营地在近处显得很有些萧索。赵锋仔细观察了燕军的营地设计,不是特别理解为何要在城中弄这么多军营。按常理来说,拱卫都城的近卫军一般都会在城外设立营寨,从而和城中的守军形成犄角之势。这种城外一兵一卒都不安排,然后把十万大军全屯在城内的搞法还真是第一次见到。 按燕国的计划,南阳军此次是作为客军参加仪式,主角自然是上都御林军。据说新任的平西将军刘柳从北军当中带过来了近万精锐,这次就由他们来展现燕军的实力。对此赵锋心中呵呵,北军最精锐的人马他都见识过,哪里还会在意这些。不过他总觉得这次的援粮仪式不会很简单,为此他在这十天里丝毫没有放松对麾下人马的操练。好在这一千弟兄都是胜州军精锐,之前也被李毅带过,指挥起来还比较顺手。骑兵虽然不如武州军那么善战,但完成演武之类的任务应该是没什么太大问题的。 这天用过晚饭之后,一直神出鬼没的李毅突然过来找赵锋谈心。两人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只见李毅拿出了一封信笺递了过来说道: “你看看,这是王城司传来的消息。” 赵锋一愣,随即一脸凝重的看了起来。信上写得很简略,不过传来的消息却颇具分量。这次上都御林军貌似是想让南阳军出丑,尤其是想在演武中打压所谓的南阳第一勇将赵锋。为此他们专门从军中找了一些所谓的豪勇之士,准备到时候向赵锋发起挑战。 “就这?找几个人挑战我?一起上还是车轮战啊?”赵锋有些不屑的嘲讽了一句。 “你别不当一回事。燕军就算已经日薄西山,好歹也有点底蕴,哪里还找不出来几个莽夫,别到时候阴沟里翻船了。而且我总觉得他们不仅是想你出丑,只怕我们这支人马都给盯上了。” “这段时间人马食用的粮草都是从曾州带来的,用水我也都看了,应该都是没什么问题的。不过这是人家的地盘,真的想阴我们几下的话,也不会太难。” “王上的密旨可不只是不得给南阳军丢脸,还要尽可能的让天命帝觉得我军战力远在燕军之上。另外,还有个隐秘的活得我们两个去弄一弄。” “什么隐秘的活?你知道这是在燕国的上都城么?你是不是吃错药了?” “放心。王城司那边做了周密的布置,我们只需要把东西弄出来就行。你先别管这个,现在集中精力把那个演武仪式给对付过去。如果连那一关都过不了,一切都白瞎了。” 赵锋突然有种把李毅暴捶一顿的冲动,不过此时也不是起内讧时候。他只能把内心的愤懑化成一声长叹,只希望这次能轻轻松松的弄完然后回武州去。 一百七十九、神射 十天之后在校场,赵锋一脸无语的发现燕国这边所谓的针对就是把供给南阳军的饭食缩减了不少,导致不少将士都没吃饱。在仪式开始的时候还好,之后有些弟兄就扛不住了。不过早有准备的李毅已经让大家单独备了一些干粮,所以也能勉强撑住。天命帝这回亲自来到了校场参加援粮仪式,当李毅指挥胜州军将粮车转交给燕军时,整个校场都爆发出了极大的欢呼声。随同天命帝一起过来的燕军高级将领们更是纷纷歌功颂德,搞得就像南阳军是来投降的一样。有些不舒服的赵锋冷眼望着高台上一脸虚伪笑容的李毅,只盼这场闹剧快点结束。 没想到之后天命帝居然有雅兴亲自乘马检阅三军,于是燕国的新任平西将军刘柳很殷勤的陪着他一起。赵锋看天命帝上马的姿势也不是那么不熟练,这才想起来这位燕国皇帝也曾经在上都御林军中当过上将军,可惜这些年的疑神疑鬼已经让他斗志全无了。等来到赵锋跟前时,天命帝颇具威严的说道: “久闻赵将军勇武,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陛下谬赞了,末将不过南阳一微末将佐而已。”赵锋一边谦逊,一边腹诽你今日就看着我在这里发呆,还名不虚传个锤子。 “听闻赵将军善射,朕麾下也有几名勇士弓马娴熟,不知赵将军可愿意比上一比?” “末将谨遵陛下之命。”赵锋心说过来来了,自己可不能露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嘛。 “好!来人,在七百步外设立箭靶,诸位和朕一起观看勇士们的箭术!”天命帝话音刚落,就有一队护卫屁颠屁颠的在远处摆上了四个箭靶。这时有四名中郎将打扮的燕军将领纵马上前,一个个绰弓搭箭的开始瞄准。等到刘柳一声令下,四支箭矢激飞了出去。虽然仅有一支射中红心,但其余三箭也射中了离红心不远处的地方,燕军将士齐齐喝了声彩。 在燕军四将射箭的时候,赵锋突然发现自己被安排在一个十分显眼的地方。只要是来到校场观礼的,基本上都能把他看得清清楚楚。看完燕军的射术后,赵锋心中也没什么特别的波动。刚刚那四个人的确箭术一流,不过真要在战场上,敌军可不会像个靶子似的让你射。而且这次从胜州军里带过来的虽然是精锐骑兵,但一下子也找不出几个人能和他一起射靶。想到这里他微微一笑对着天命帝很欠打的说道: “陛下,末将请命将这四个箭靶再移一百步!” “噢?”这下不仅是天命帝,连一旁的刘柳都吃了一惊。燕国这回选出来的四个人已经算得上是整个上都御林军里面最善射的了,连他们平时都不敢保证在七百步的距离百发百中。赵锋这厮居然敢挑战八百步。 天命帝给了刘柳一个眼色,刘柳立即让士卒们把靶子后移了一百步。赵锋见状先是恭敬的在马上朝着天命帝行了一个礼,接着便纵马和靶子平行移动起来。这时,只见他一下子拿出了四支箭矢一齐搭到了弓弦上,在众人的惊呼声中,四支箭矢瞬间朝着箭靶飞了过去。 赵锋的骚操作让包括天命帝在内的校场诸人都目不转睛的盯着那四支飞出去的箭矢。要知道你一箭一箭的射中红心倒也罢了,一次射四支可是罕见的神技。所以当四支箭矢几乎在同一时间命中四个箭靶的红心时,整个校场都鸦雀无声,众人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反应。这时赵锋回头瞟了一眼同样有些震惊的李毅,李毅回过神来立即大声叫好。胜州军的将士们也连忙跟着欢呼。天命帝则一脸感慨的盯着箭靶,良久才不得不长叹道: “赵将军神射,果然所言不虚。” “末将献丑了。”赵锋一本正经的谦虚了下,接着便一言不发的退了下去。他晓得自己已经把燕军的气势给彻底打压下去了,天命帝应该不会在校场里待很久。果然,意兴阑珊的天命帝在阅兵之后,便草草结束了这次的校场之行。整个燕军也都如同受了重大打击一样垂头丧气的。平西将军刘柳更是一脸的失魂落魄,他原本以为这次能狠狠的打击一下南阳军,没想到是这么一个结果。 示威一般的搞完这次仪式之后,南阳军便回到了临时军营。按原计划,三天之后全军就要撤回曾州的大金城了。当晚李毅又鬼鬼祟祟的来找赵锋,看来这回是要忙那个所谓的密事了。 “这次我们要去一堂燕国皇宫。”两人刚刚坐下,赵锋就被李毅的一句话给震得七荤八素,他实在没想到这次要玩这么大。 “皇宫?就我们两个?你是在跟我看玩笑么?”赵锋一脸不可置信的问道。私自潜入燕国皇宫可是死罪,就算他们两人都是南阳的中级官员,被逮到了也难逃一死。 “你别这么紧张,我既然这么说,肯定没多大的危险。” “那要不你自己去吧,我就不搀和了。” “这件事一个人办不了,我说你能不能配合一点。” “配合什么?燕国皇宫可比南阳的王城大五倍,里面至少有数千名侍卫。我们两个进去,这不是找死么?” “宫里有人接应。再说我们去的地方不是皇宫的核心区域,拿了东西就走。” “我觉得这种专业的事情你最好还是找比较专业的人去干。我是打仗的,不是搞这种秘密工作的。大家兄弟这么多年,你能不能少坑我一次。” “什么坑不坑的!这次我们要见的是在燕国里潜伏了三年多的王城司内线,他有重要的军情通禀,所以王上亲自下了密旨让我们两人过去。” “军情?有这么急么?而且王城司还真的把手伸到燕国皇宫里去了?” “你哪那么多废话,要不是军情的话我这个枢密使去干什么?” “嗯,既然有王上密旨的话,那我就勉为其难的和你走一趟吧。”赵锋心想连南阳王都下旨了,他可不敢抗旨不遵。不过李毅这厮贪生怕死的,应该不会自陷到危险当中去。只要自己小心一点,潜入燕国皇宫这件事估计也不会太难。而且到底是什么军情需要这样诡秘的传递也让他有些兴趣。 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李毅赵锋两人一身夜行衣打扮,在一群同样鬼鬼祟祟的王城司差役的护卫之下潜行在上都城的地道中。刚得知要在地道里前进时,赵锋心中惊骇不已,没想到王城司都已经在上都城渗透到这种地步了。不过李毅说这都是当年燕国天命帝还是赵王的时候,和他敌对的唐王,也就是后来的天顺帝在上都城里的隐秘布置。趁着燕军和夏军正在常州交战,天顺帝还没有被南阳给送过来这个时间差,正好可以让王城司利用利用。这条暗道直通到皇宫内部不说,里面居然还放置了一些兵器。李毅告诉赵锋那天顺帝真特么是个软骨头,为了能在南阳多苟一段时间,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赵锋感慨燕国真的是暗流涌动,这种隐患都没能彻底清除。一行人在地道里打着火把走了差不多五六里的样子。前面突然蹦下来了一个接应的弟兄,那之后便是李毅赵锋两个人行动了。 一百八十、血印 燕国皇宫被称为红光城,也是前朝的皇宫所在。燕国初代皇帝在建国后进行了较大规模的修缮,将原有的面积扩大了不只一倍。这样一来也导致了皇宫里有不少地方几乎没什么人居住,久而久之就形成了不少空白区域。一些垂垂老矣又无处可去的内侍们便一代一代的聚集在了这些地方。这次李毅和赵锋要去的就是这类区域里的一处。 在王城司差役的的引导下,他们两人终于来到了一个看起来很阴森的破旧宫殿附近。这名内应是几年前打入燕国皇宫的外围守卫人员。他前不久听这里的几个老内侍说,原先的燕国公主殿下,当今的南阳王后是个冒牌的!作为南阳王城司的差役,他觉得此事过于骇人听闻,所以暗中向自己的上线透露了。上线按流程呈报给了新京的王城司总部,刘司正亲自下令让李毅过来好好查一下。 赵锋听到这里感到一阵眩晕,差点就没站稳。这位燕国公主的事情他是知道的,不过没想到今天就是来干这个。他晓得当年黄帅和元和公主的私情,知道这个老内侍说得没错。在费了好大的劲让自己看上去平静下来了之后,他不动声色的问道: “你觉得这可能么?王城司是不是已经查到什么了?” “可不可能先不谈,关键是证据!这次我们过来就是找证据的。” 赵锋心中突然一松,看来现在还没查到确切的证据。他发现自己似乎陷入了一个巨大的危险当中。目前还不晓得王城司方面究竟了解到了一个什么程度,不过如果这次能把这个证据给毁掉的话,也许可以蒙混过关。想到这里他便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毕竟这种事情万一查清楚了的话,那可是要满门抄斩的。 李毅没注意到赵锋的心态变化。按之前的计划,他们现在就在这里等着就行。那名守卫早就离开了,半个时辰之后再回来把他们两人领出去。这时,一个很有些猥琐的身影出现在了这个宫殿门前。 赵锋李毅一起朝着宫殿门口望去。和赵锋的如临大敌不同,李毅则显得好整以暇。他甚至觉察到了身旁赵锋的紧张,对此他倒也没有多想。毕竟这位赵将军常年都是在战场上厮杀的节奏,一下子让他搞这种秘密工作肯定是有些不适应的。赵锋努力平息着心中再次涌起的惊涛骇浪,右手也不由自主的握住了剑柄。这时,那个有些猥琐的身影已经离他们很近了,这个贼眉鼠眼的老头定定的看着他们两人,过了一会才开口问道: “你们是从南阳来的么?” 李毅一笑,接着朝这个猥琐老头抛过去了一个包裹。那人忙不迭的去接,接住之后打开一看,原来是十根金条。还没等他那贪婪和惊喜相交织的表情充分展开,就听见李毅的声音恰到好处的飘了过来: “如果你的消息准的话,这只是一半。。。” “准准准,你们要问什么,只要给钱。。。”李毅的话还没说完,猥琐老头就迫不及待的打断了。不过李枢密使似乎并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反倒是更冷静的接着说道: “如果你是在诓骗我们,那么你就别想走出去了!” 李毅说完便对赵锋微微示意,赵锋当即爆发出了一股极强的杀气。他双眼直刺着这个猥琐老头,右手也把佩剑给拔出了一半。威名赫赫的南阳安东将军长期以来积攒的威势还是比较有量的,当即就把对方给震慑住了。连李毅都相当满意,心想司正大人果然足智多谋,赵锋还真能稍微起点作用。 “你,你们放心,事到如今我怎敢欺骗你们?只要你们说话算话,我一定会把自己知道的都说出来的。” “好!我们时间有限,那就开门见山了。你是如何知晓当今南阳王后是假的?” “元和公主,哦不,南阳王后是先帝在世时最宠爱的公主之一。按我大燕祖制,每位皇爷在位的大宗祭时,都会选出七位皇子公主的血印作为祭品焚烧来求得列祖列宗庇佑。当年先帝在主持大宗祭时,就选了元和公主的血印!而老夫,正是血印的保管人!” “血印?什么是血印?” “就是蘸血的右手拇指纹。这些皇子公主的血印都刻在特制的帛书上。帛书虽然在大宗祭时被烧毁了,不过拓本保留了下来。这些拓本都被保存在宫里的祈天殿里。赵王夺位时,有些先帝的老臣子护着周王殿下走避祈天殿,赵王居然,居然纵火烧殿!可惜这些拓本大多都被付之一炬。当时我正是祈天殿的侍官,虽然奋不顾身的抢出了几份拓本,其中正好就有元和公主的!” “那你是怎么验证的呢?” “先帝薨逝之后,原先被大宗祭选中的诸位皇子公主都要再次将自己的血印献上以安先帝之魂。结果元和公主送上来的血印明明和之前的不一样,赵王居然也不闻不问一烧了事,我等实在看不过眼,不过也只能发发牢骚了。” “新送过来的血印你也能看到?” “如今整个宫中都变得没规没矩了,送过来的血印一直都没人管,迟了一个多月赵王才想起这件事来。最后找我来草草处理,当时我就发现了血印的问题。” “那也就是说,现在你手上还保留着元和公主的血印拓本?” “正是,我怀疑赵王私自将元和公主给掉包了,然后才获得了你们南阳的支持。要不然就凭他,怎么可能登上大位?” “拓本在哪里?” “就在这座宫殿里!你们来之前我就藏好了。” “好,那你把拓本交给我,剩下的钱我马上给你。”李毅一边说着,一边又拿出了一个包裹,不过在拿出包裹的瞬间,他对着赵锋微不可查的做了一个手势。 赵锋看到手势之后有点错愕。他正心乱如麻的分析着这个老内侍刚刚讲完的一番话,结果李毅给他下了个事后杀人灭口的指令。感到脑子有点不够用的他只能先用眼神回应,然后又紧盯着这个老家伙的背影。只见他走到离李毅不远处的一个柱子前,用随身携带的一个铲子在柱子中部很轻松的挖出了一个洞,在掏出了一个铁盒子扔给李毅之后,这厮仿佛完成了一个重大使命似的长舒了一口气。 李毅一言不发的打开了铁盒子,利用微弱的萤火灯查看这玩意到底是个啥。赵锋强压住自己的好奇心,只能牢牢的盯住这个老内侍。这时李毅“啪”的一声关上了铁盒子,并把剩下的一包金条给扔了过去。那老内侍一喜,连忙伸出双手去接。他完全没有料到,不远处的赵锋已经杀机毕露的挥剑向他背后移动。还没等他接住那包金条,就被赵锋给一剑穿心,连哼都没哼出来就倒在了地上。 “走!”李毅一声低喝,拉着赵锋便往外撤离,临走还不忘把两包金条都给收了起来。 “就这么走么?至少要处理一下吧?” “不用,这里有人给我们收拾残局!”就这样,两人在外面找到了接应的弟兄,又一次到达了来的那个地道中。 一百八十一、后路 回去的路上没出什么岔子,大家很顺利的来到了临时军营中。胜州军将士根本没发现自己的两位上官外出过。等安定下来之后,李毅把铁盒子推到了赵锋跟前说道: “你先看看,我觉得这件事透着邪性。” 赵锋用略颤抖的双手打开了这个盒子,发现里面是张有些灼烧痕迹的残破帛书。帛书上依稀可以辨认出“元和”两个字,左侧还有一个比较清楚的指纹。赵锋直观感觉就是这玩意也不能说明任何问题,如果真的是想查清楚的话,至少应该留那个老内侍一命。不过他一时也想不出王城司到底是要干嘛,于是也不说话,只是有些疑惑的看了李毅一眼。 “来的时候刘司正特地嘱咐过,证据越真,就越要灭口。这厮说得有鼻子有眼的,我觉得还是直接处理了好。”李毅说着,喝了一口水。 “可这玩意也不能说明什么啊?”赵锋此时已经放心不少,心想就算王后的指纹和这破帛书上的不一致,也不能证明她就是冒牌货吧。 “无风不起浪。看来天命帝真的是不得人心。你看刚才那老东西一口一个赵王,似乎根本就没把天命帝当成燕国之主。而且还扯上了燕国和南阳的盟约,想想还真不是那么简单。况且当年两国和亲的时候天德帝还活着,不管是边军还是上都御林军都被他牢牢的握在手中。天命帝当时不过是御林军中的一名上将军,恐怕还做不到掉包换人吧。” “那你的意思是,现在有人想借此搞掉天命帝?不是前段时间才把那个天顺帝给抓了么,燕国难道还有其他的势力?” “你看你看,你作为武将一天到晚就只知道打打杀杀的。有空研究一下国政好不好?当年燕国的三个皇子都有继位的可能:一个是天德帝最钟爱的周王;一个是现在的天命帝赵王;还有一个就是被你亲手逮住的天顺帝唐王。这周王一直被软禁着,这次说不定就是他在暗中谋划。” “可是他手中几无一兵一卒啊!现在燕国唯一能倚重的就是夏侯礼的北军,但北军现在损失惨重不说,还被那位平西将军刘柳抽走了一万人。剩下的上都御林军都是些不堪一战的人马。不是我夸口,要是十万南阳大军一口气打进来,拿下燕国指日可待。” “不仅你这么想,王上也这么想。不过如今燕国被异族围着,又和我们有盟约,所以我方也不能完全背信弃义。但天命帝在位一日,燕国就不安一日。等他们内忧外患补救不及的时候,我们才能兴兵取而代之!” “那既然如此,为何还要你过来查探这件事情呢?当作不知道不就行了?” “你动动脑子!燕国越不稳定,我们的机会就越多。要是这件事真的是周王谋划的,那么他肯定已经得知我们和他的人接洽这件事情了。至于他的人不明不白的死在了皇宫里,也许在他眼中就是天命帝干的!到时候他有什么后手要出的话,我们不是正好能静观其变么?” “呃,那按你的意思,我们其实是在把水搅混?” “正是!王后怎么可能是假的。当时燕国要是真的敢这么做,那不就是想两国交恶么?你信不信,这帛书上的血印和王后的肯定不一样。因为这样不仅离间了我们和天命帝,还能让南阳内乱!看不出这股势力真的是有能人辅佐,心思如此缜密,真是劲敌!” 赵锋此时真的有些想笑。要不是自己知道王后真的是个冒牌货的话,李毅的这些分析他说不定就信了。这个老内侍极有可能只是发发牢骚想换两个钱花花,没想到被王城司如此深入的刨析了一把。不过这样也挺好,反正只要查不出当时的真相,他们爱咋想就咋想呗。 燕国平南将军上官飞的身体刚刚有些好转,便收到了自己姐夫天命帝好几道措辞严厉的催战旨意。虽然满心的无奈,但他还是不得不重新整顿兵马准备出击。如今夏军在常州已彻底站稳脚跟。如果出兵的话,十有八九会无功而返。不过一旦自己麾下的两万人马一仗不打便灰溜溜撤回上都的话,估计天命帝会一怒之下直接把他给砍了。这时他突然想起之前朝中曾派快马来传信,说是有一支精锐骑兵由虎威将军刘波统领,作为此次西进的奇兵。他立即让斥候去探查这支人马究竟到了何处,要是有骑兵来协助策应的话,自己这边倒还能增添几分底气。 刘波的三千骑兵此时连一半的路程都没走到。两千从北军调过来的人马倒还好,那一千上都骑兵基本上都快累散架了,所以走走停停的像爬一样。刘将军可不敢得罪这群老爷兵,便刻意放慢了自己的进兵速度,反正到不了也不是自己的责任。一路上岁月静好游山玩水的,让大家一时间彻底忘记了远在常州的战事。 夏王李力拿下常州之后,本以为燕军会立即进行支援。没想到对方的援兵却迟迟不至,诧异之下的夏军趁机好生休整了一段时间。等上官飞的人马逼近常州时,两万夏军精锐已经严阵以待。李力望着这军容不整,畏首畏尾的燕军,心中不禁冷笑连连。原本想着自己这边可能要采取的固守打法,现在看起来完全可以另作打算了。他当即定下策略下令各部不得轻动,看看燕军的下一步行动再说。 上官飞望着远处的小林城,心中盘算着是不是先集中兵力拿下来。小林城是常州的边陲小城,从规模上说最多不过一两千人驻守。自己要是能打下来的话,倒也勉强可以给天命帝发个捷报。想到这里他好生勉励了麾下的将士们,然后亲自领军攻城,没想到城中除了五百名一触即溃的夏军之外,几乎没有其他敌人。在占领了小林城之后,上官飞留下了五千人马驻守,然后率领着剩余的一万五千人回撤。将门出身的他觉得夏军明显有些不正常,稳妥起见还是不要大举进兵,等刘波的骑兵过来再做打算。 燕军的攻势让夏王李力看出了他们疲软的战力,他亲自领军一万秘密靠近了小林城。之前他让驻军一和燕军接触便立即撤退,看能不能把他们吸引到常州腹地,没想到上官飞还有几分谨慎。那么也不急,只要自己占着常州,还怕燕军不打过来么。 上官飞将小林城之战的成果夸张了十倍报给了天命帝。在他的描述下,此战燕军歼敌数千不说,还击退了夏军援军,最终血战夺取了城池。现在就等着骑兵人马到来后继续收复常州。同时他严令小林城的驻军不得随意出城交战,他不动如山,就不怕夏军的幺蛾子了。 一百八十二、被困 天命帝收到捷报之后很是欣慰。不过仅仅拿下一个小城实在不能说明问题,于是他又给刘波下旨让他提速前进。在他心目中,两万余人马一定能顺利拿下常州,只要能把夏军给赶出去,南阳军也不可能在曾州久留。只要这次能稳定国内的局势,那么说明西面的夏军也并不是太难对付,至少以后就不用过于倚重南阳军防卫夏王李力了。之后要是顺利收服了北军,自己就能开始一步步的将丢失的领土慢慢拿回来。虽说恢复到天德帝时期的国力有些难度,但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割地求和丧权辱国了。 刘波接到旨意后倒没有太慌张,上官飞的捷报说明常州之敌似乎也不是特别厉害。他麾下的三千骑兵打不过难道还跑不过么?于是他让一千上都骑兵暂时在原地休整,然后亲自率领两千北军骑兵提速前进。此时要是再不表现一下的话,自己可能就要背上消极怯战的大铁锅了。幸亏刘波麾下的这两千人马在北部驻防多年,也算得上是能征善战,所以赶起路来也比较顺利。按这个节奏的话,最多有个五天就能到达常州战场。 上官飞在占据了小林城之后,每日都派出了大量的斥候对方圆三十里进行探查,结果没有发现夏军的任何踪迹。他判断可能是夏军在常州有些水土不服,所以不可能把刚吃下的地盘都牢牢的控制住。于是又试探性的朝着另外几个小城镇发起了攻势,结果都是一股而下。在收复了常州的第四座小城时,他的两万人马除了五千人还在西田城里驻守,剩余的一万五千人都分布到了刚刚拿下的几座常州城镇里去了。 正当上官飞想着是不是再发动一波攻势的时候,刘波统领的骑兵终于赶到了。望着这位风尘仆仆的新科虎威将军,上官飞自然先是好生勉励了几句,接着便让他和麾下的骑兵留驻,自己则又领着五千人马撤回了西田城。此时燕军不过是看起来节节胜利,上官将军的内心一直都很有些不安。他作为主将肯定是只能向前不敢往后的,不过刘波到了那就不一样了。于是新的攻势就交给这位英勇的刘将军来完成吧。 骤然成了万余人马的主将这件事让刘波深感荣幸,尤其是上官飞直接赋予了他西进大军的副将职权更是让他一时间都有些认不清自己了。刘将军觉得这一刻要是不打个一两仗的话,实在是太对不起圣上的恩典和上官的信任了。于是迅速接过了上官飞的攻势大旗,尽提大军开始深入常州境内。对此天命帝自然是大加褒奖的,还让上官飞全力配合。上官飞心中的不安则开始日渐浓烈,毕竟自己之前的攻势都预留了退路,就算是被夏军给算计了,好歹也能有机会退出来。刘波的打法则太过一往无前,要是夏王李力真的在前面布下了埋伏,那可就糟糕了。他当即让刘波注意自己的后路,而且建议把骑兵分散作为斥候使用,自己则领军来到了小林城准备接应。不知道是预感还是其他什么原因,上官飞让麾下的将士将占领的城池中的百姓都迁入鄢州,这表示他对刘波的攻势相当不看好。 刘波一路狂飙来到了常州的中部重镇天门城。此处地形险峻,可以说是常州境内最险要的一座城池。有点恢复冷静的他还是先派出了数百人马前往探路,发现夏军跟往常一样弃城而走了。刘波心想如果拿下天门城的话,那么便可以称得上是大捷,自己之后哪怕是不再进军,对主将上官飞和天命帝都能有个交代。于是他在确认了四周并无夏军的踪迹之后,就领军入城了。在城内待了两天也没发现什么异常,一万大军都开始放松下来。 夏王李力一开始是想着就在小林城外和燕军交手,没想到敌军主将上官飞相对谨慎不说,燕军人马的装备也比较精良。如果硬碰硬的话,自己的人马估计也会损失惨重。这对于刚刚在常州稳定下来的夏军实在是有些不利。在幕僚的建议下,他领军朝着常州腹地退却。一路上故意搞得自己的队伍仿佛丢盔弃甲不堪一战一样。等到了天门城之后,李力让两千夏军精锐潜伏在城外的天门山上,另外的八千人马则在城外埋伏。等夏军斥候来报说燕军已经松懈下来之后,他便下令山上的夏军从天门山上直接向城东门发动突袭。同时他将亲自领军断掉燕军的后路,最后利用地形优势将这一万人马困死在城内。 就在刘波和将士们轻轻松松的在城内休整时,两千夏军精锐在内应的引导下轻易的突进了天门城的东门。他们以极快的速度杀散了守卫辎重的数百名燕军士卒,接着便开始纵火焚烧辎重。随着大火冲天而起,差不多已经开始洗了睡的燕军都惊慌不已。主将刘波晚上喝多了,被几个亲兵搀扶着的他好不容易才站起身来。在弄清楚是夏军来袭之后,他第一时间便下令全军立即备战,无论如何城中都有万余人马,真打起来自己这边还是有一战之力的。没想到夏军在焚毁了燕军辎重之后居然急匆匆的朝着东门退却了。等刘波的骑兵赶到时,连个人影都没发现。有些疑惑的燕军还没来得及开始研究敌军的动向,就发现了他们自己最大的危机,那就是——下一顿饭怎么办。 冷汗直流的刘波心想麾下人马的所有粮草都堆放在东门附近,这下被夏军一把火给烧了个精光。随身携带的干粮能撑个几顿就不错了,现在只能先行退兵。他让骑兵赶紧向上官飞求援,同时整顿兵马准备撤军。不料先锋的三千人马在出城四十里处的和风谷被夏军给堵住了,一波强攻除了损失了四百余人之外,没有任何收获。直到这个时候,刘波才意识到自己被算计了,这一万余人马看来是落入了一个夏军精心编织的陷阱里面。他唯一的希望,就是上官飞能不能按时调派援军过来了。不过当夏军从据险镇守的高处将他派出去的骑兵斥候的首级扔下来时,燕军知道自己这边的现状极度危险,短期没有改观的话,说不定会有全军覆没的可能。 当刘波那边几天都没消息传来时,上官飞就开始怀疑是不是出事了。结果他派出的斥候都被燕军挡在了天门城以东,看来那一万多人马都已经被堵在了里面。现在平南将军上官飞面临着一个很艰难的抉择:要么亲自领军强攻燕军阵地解救刘波;要么撤军保全剩余兵力。前者祸福难料,一旦夏军布下了更为恐怖的后手的话,那么甚至有可能会全军覆没;后者虽然能一定程度上勉强保全自己,但肯定会被朝中冠以消极避战,见死不救等罪名。而且随着那一万人马被夏军吃掉,剩余的这些人马能否继续抵挡燕军呢?要是连现今镇守的鄢州都丢了,那整个燕国中西部的局势就彻底糜烂了。思来想去的上官飞不得要领,只能是先按刘波立功心切中计被困,请求上都再发援兵这个意思向天命帝请示了。 一百八十三、惨败 被困在天门城中的刘波此时充分展现了自己作为燕国边军将领的素质。他亲自领军朝着夏军发起了三次冲击不说,还在短时间内利用城中的有限资源对敌军进行了火攻。可惜在早有防备的李力眼中,这些操作都没什么作用,于是都很轻易的被夏军化解了。士气大挫的燕军仅剩下不到两顿的干粮,如果再不能有所突破的话,也许真的就要陷入绝境了。万幸刘波在这种压力下依然没有崩溃,他知道要是自己首先动摇的话,那就连万分之一的生机都没有了。就算上官飞的援军到来,也得有兵马前去接应才行。 在又一次将燕军的冲锋打退之后,夏王李力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必胜的微笑。他看得出来,这支燕军战力相当低下,唯一能倚仗的不过是其中的骑兵。三个时辰前,这支骑兵一度打穿了夏军的两处防线,在他们的掩护下有接近三千燕军步卒突了过来。要不是他当机立断临阵指挥的话,说不定就让对方给突出去了。不过现在燕军骑兵在己方居高临下的打击下已经损失惨重,还能作战的人马不到一千人,实在是翻不起什么大浪来了。他要做的不过是一点一点的磨掉燕军的士气,到时候再雷霆一击将其彻底打垮。对于燕国的援军李力倒不是特别担心,因为上官飞貌似很有些谨慎,真要是有胆子过来的话,早就应该过来了。 刘波统计了一下麾下将士的伤亡情况。骑兵的损失最大,光阵亡的就有六百余人,还有五百多伤兵,可以说基本上是被打残了。步卒损失一千五百余人,还剩下七千多人能战。关键问题是粮草几乎没有了,吃完这最后两顿饭后,全军就要开始饿着肚子和夏军交战。刘波一个人对着远处的夏军防线发了一下呆,知道要开始接受最坏的结果了。不过想想这近万人马如果都战死在这里,那么对本来就岌岌可危的燕国局势而言,肯定会造成难以想象的严重后果。 上官飞最终还是决定按兵不动。因为哪怕刘波真的全军覆没了,他还有一万人马为燕国镇守鄢州。要是自己因为救援刘波也让夏军给击破了,那么夏王李力就能长驱直入进逼上都城。到时候必定朝野震动,估计又得向南阳求援。如今南阳的狼子野心早就昭然若揭,从他们一举拿下曾州和栾州便可以看出。南阳镇北将军朱烈在边境部署了近万精锐,这支人马是敌是友都很难说。总之,上官飞以断尾求生、断臂疗伤等理由进行了自我安慰之后,把常州境内的人马一口气都撤回了鄢州。就算天命帝下旨催战,他也不会出一兵一卒了。最后他让幕僚代拟了给天命帝的奏折,在其中详细阐述了自己的苦衷。至于姐夫天命帝是怎么想的他就懒得考虑了。 刘波并不知道上官飞的一系列操作,在断粮后依然按自己的计划打了几次阵地战。可惜没饭吃的燕军士气低迷,这几次攻势几乎没有给夏军造成一点威胁。夏王李力见状立即率军出击,打得刘波狼狈退回了城中。此战导致一千多燕军向夏军投降,李力大喜,亲自对他们进行抚慰,并供给了足够的粮食让他们好好吃了一顿饱饭。而城中的刘波已陷入绝境,他不得不开始做好抛下大军逃生的准备了。 八天后,在上都城的天命帝终于拿到了上官飞的紧急军报。本来以为又是捷报的他被“刘波万余人马被困,上官飞被迫回撤鄢州”的消息震惊得七荤八素。在胡乱发了一通脾气之后,他立即召集众臣议事。燕国朝中也没想到之前屡战屡胜的上官飞怎么一下子被夏军给打垮了,大家对此既感到突然,也一时拿不出什么好的解决方法。唯独平西将军刘柳甚是惶恐,刘波是他推荐的,结果这厮贪功冒进误入敌军布下的陷阱里去了。天命帝真要怪罪下来,第一个倒霉的就是他。 果然,朝中一直看刘柳不顺眼的清流派首先发难了。他们认为刘柳作为平西将军,推荐了刘波这个废物实在是蛊惑圣听罪大恶极。现在要么由其接替上官飞作为援军主帅前往常州战场,要么就议罪将其打入大牢。好在天命帝还不是那么糊涂,觉得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平息常州的兵乱。这时一些亲南阳的大臣又建议可以让南阳军从曾州入境增援,对此天命帝也颇有顾虑,南阳每次出兵都要从燕国这里捞点什么,现在他手上已经没多少土地能够割让了。不过此时最近的援军的确是南阳镇北将军朱烈的人马,而夏侯礼的北军还要防卫北狄人入侵,指望他们也有些不现实。天命帝立即派出了使臣前往南阳的新京城,他想看看南阳王朱平这次开出什么价码。 在王城司的渗透下,燕军在常州的疲软表现早就传到了南阳武阁的耳中。大将军朱明为此专门召集高级将领们议了好几次。在上个月原护军将军孙典病逝之后,镇西将军陆云顺利接任了护军将军这一职位并被南阳王朱平晋封为宁兴伯。这次就由他负责统筹南阳军的所有行动。陆云认为,天命帝迫于夏军的压力一定会继续向南阳求援,不过考虑到燕国现今的国力,怕是很难再让他们割让领土作为报酬了。可是如果放任不救的话,势必会让夏国的势力增强,起码燕国的常州、鄢州等地都会成为夏王李力的战利品。从长远来看,这对于南阳同样是相当不利的。因此这次不仅要毫不迟疑的出动精锐援救燕军,还要尽可能的打击夏军的有生力量。他建议兵分两路,一路由镇北将军朱烈统领一万胜州军从曾州驰援燕国上都城;另一路则由安西将军黄帅统领一万定州军外加三千雷贲卫进攻应山城。夏军在常州累胜之后需要增兵,应山城的防备势必减弱。只要定州军能一鼓而下,那么削弱夏军的目的同样能够达到。应山城以北地形太过险要,不论是南阳军北上还是夏军南下都极为艰难。所以只要拿下了应山城,就实质上在西部形成了长久对峙的局面。到时候只用派遣三千将士镇守该地即可。而定州军的主力则可以向已经被夏军占领的燕国常州进行攻略,反正都是夏国领土了,夺了也就夺了。 陆云的建议首先得到了南阳王朱平的肯定。在他眼中燕军早就不堪一击了,目前只要依靠能征善战的南阳军才能抵挡蛮族。大将军朱明原则上同意,不过对于领军将领的人选倒有些疑问。朱烈这边是没问题的,倒是黄帅以安西将军之职统帅一万三千人马进攻应山城这件事让他有些担心。毕竟黄帅的年纪还是太轻,虽然这些年长期和夏军作战且胜多负少,但是这些仗的规模都不大。这次一下子完成这么大的动作,是不是有些过于为难他了?武阁中除了陆云,其他人也都赞同朱明这个考虑。最后南阳王一锤定音,说黄帅是南阳大将,要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赵锋在东线立下了那么多的战功,那么和他齐名的黄帅也一定可以。于是黄将军的重任就这么被直接安排上了。 在南阳这边积极筹划的时候,燕军的刘波部在夏王李力的突然袭击下全军覆没了。主将刘波仅率一百余骑兵侥幸逃了出来,麾下的万余将士阵亡三千余人,其余的都向夏军投降了。燕军的常州攻势最终以惨败告终。刘波撤回鄢州之后,向平南将军上官飞哭诉此时冒进纯粹是受了原北军系将领的蛊惑,说自己其实一直都是被架空的状态,为此他还专门准备了一些证据。可惜上官飞对这些一点兴趣都没有,直接把他给捆了押往上都城听候天命帝发落。至于他自己,也只有死守鄢州这唯一一条出路了。 燕国的特使在得到了南阳王朱平愿意无偿出兵援助的许诺之后,恨不得喜极而泣。他一路狂奔赶回了上都城给天命帝报喜,搞得天命帝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既然南阳愿意帮忙,那么自己这边的压力总规要小一些。他专门给朱平写了一封感谢信,然后就是静静的等待援军了。 一百八十四、冲车 回到定州安雅城的黄帅一直闷闷不乐的。虽然跟随镇北将军朱烈一起拿下了燕国曾州的大金城,但自己在里面不过是个配角而已。眼看着老对手夏王李力在常州打得风生水起的,心里真的特别不是滋味。他在武阁甚至南阳王朱平那里至少表达了七八次请战的意愿,结果都是把他好生抚慰一把之后就没下文了。在他看来,定州军一万余精锐,还有雷贲卫这种善于攻坚的特殊兵种协助,进攻夏国应山城是完全可以试一把的。当年他率领金吾卫将士在那里血战,要不是赵锋和李毅及时赶来的话,恐怕当场就阵亡了。所以这些年以来,能领军攻下应山城一雪前耻已经成了他坚不可摧的执念。 当武阁的意思传来时,黄帅大喜过望。他没想到这次不仅能作为两路大军的主帅之一进行征战,还被王上亲赐了佩剑以示尊荣。要知道这些年就连战功赫赫的常胜将军赵锋都没捞到过这待遇。按武阁的要求,黄帅将统领一万定州军主力,外加三千雷贲卫进攻应山城。此时夏军的主力要么在常州战场,要么在夏国腹地随时准备支援。留守应山城的只有一个镇的兵力,虽然这个镇是相对精锐的夏军第三镇,不过南阳军在兵力上是对手的两倍,也不是完全不可能一举拿下。 黄帅按武阁的要求在十日之内就做好了进兵的准备。此役由安雅镇镇将,武卫将军刘武作为大军先锋,率领三千人马居前,黄帅和主力人马随后。待刘武把敌情探查得差不多了之后,黄帅就要大举进兵开始攻城了。雷贲卫的三千将士由偏将军昌伟统领,此人十分擅长制造新型军械。其实在南阳军中对军械最具奇思妙想的是安东将军赵锋。不过赵锋只能停留在想法上面,要让他去实际制造显然是不可能的。昌伟原先在新京的金吾卫中任职,一来二去也跟赵锋混熟了。他觉得赵锋有些想法的确是很有前瞻性和实用性的,有些则完全是在胡扯。在他的协助下,金吾卫也诞生了一批前所未有的军械出来。后来赵锋推荐昌伟去了雷贲卫,这些年也比较平稳的晋升到了偏将军。此次黄帅点名让他过来帮忙,就是觉得他也是自己圈子里的人值得信任。昌伟在了解了这次是要进行应山城攻略战之后,专门从德阳镇带过来了二十辆新型冲车。这种冲车和以往那种大铁锥子冲车是完全不同的,它不仅装备了可折叠的云梯,还有一个锋锐的尖角作为钻墙工具。黄帅很是满意的围着这些冲车转了好几圈。觉得自己的胜算又多了几分。当大军从安雅城开拔时,他让昌伟跟自己一起行动,显然是把昌将军当成军师了。 南阳军的动向让镇守在应山城的夏军第三镇主将李莱颇为紧张。他也是夏王李力麾下的老将,参加过当年的应山城之战,对南阳所谓的“金吾卫三将”都有一定的了解。大名鼎鼎的赵锋就不多说了,黄帅也是南阳数一数二的骁勇之将。李莱立即派人向夏王李力求援,并严令麾下将士不得出战。在他看来应山城东西两面都是山地,仅有南北两座城门可供出入,地形险峻易守难攻。第三镇的五千精锐只要能扼守十天,必然会有援军到来。毕竟现在常州战场的形势大好,原先留在国中准备支援夏王李力的人马完全可以南下了。 南阳武卫将军刘武一路上基本没有遇到任何阻碍。他分出了五百名士卒留驻龟山,接着就很快来到了应山城下。安营扎寨之后,他让麾下斥候围着应山城探查了一番,发现夏军的守备相当严密。不仅在城外布置了大量的陷坑拒马,还给整出了一条简易护城河。刘武立即派快马去告知黄帅,想着这次要把应山城给拿下来还真有点不容易。 黄帅的主力赶到时已经是黄昏了,他一脸淡定的先让全军入驻已经准备好的营帐里。然后就召集了全军偏将军以上级别的将领前往大帐议事。针对夏军的防御,大家一致觉得这将会是一场耗时日久的苦战。南阳军的伤亡极有可能过半,同时还必须在十日内拿下城池,否则一旦夏军的援军赶来,自己这边就功亏一篑了。对此黄帅不置可否,他让全军今夜先好好休息,明日一早即开始攻城,他作为主将也将在一线指挥。众将轰然应诺之后,便各自回准备去了。而黄帅则把昌伟给留了下来,两人又在一起合计了很长时间。 第二天一早,随着南阳军雄壮的战鼓声,黄帅的一万三千大军除了少数人被留在大营中负责守备之外,其余人马即开始攻城。武卫将军刘武率领三千精锐作为先锋朝着应山城南门发起了气势惊人的冲击。刘武麾下的士卒身上都背着一袋干土,他们一边冲一边尽可能的把路上的陷坑都给填平了,又在护城河上搭起了一座简易的浮桥。黄帅见状下令刘武所部举盾列阵移动到城墙附近,自己则亲率大军对着城墙发起猛攻。城头上的夏军第三镇主将李莱没想到南阳军的动作这么快,他深吸了一口气后集中了全军的弓箭手对着逼近的南阳军抛射箭矢,并让麾下将士将准备好的擂石、金汁、火油等城防物质都抬了上来。虽然一时还闹不清楚城下南阳军刘武的盾阵到底是干嘛的,居然连云梯都没带,但把他们给打垮总没错。 密集的箭矢让刘武的人马连头抬不起来。不少将士都被射入盾牌缝隙里的箭矢给射中了,瞬间就有两个盾阵崩溃。失去遮挡的南阳军将士们一边惨叫一边躲避箭矢,一下子就有近三百人的伤亡。不过刘武剩余的盾阵还是坚定的朝着城墙逼近,眼看只有不到五百步了。 不远处的黄帅一脸冷峻的望着前方,他双手紧握着战马缰绳,似乎在等待出击的时机。而雷贲卫的偏将军昌伟则让接近一千名士卒登上了新型的冲车,他朝着黄帅挥了挥手示意。接着黄帅便拍马舞刀开始冲锋,口中还纵声高喝道: “全军听令,随我上阵杀敌!先登者,赏金一千!杀啊!” 只见南阳军的冲车横列成一排,一共是十五辆一起朝着应山城的城墙冲了过去。望着越来越近的冲车,李莱麾下的夏军将士严阵以待,暂时顾不上之前的那些个盾阵了。而刘武趁着这个空隙又拼命的往城墙下方靠近。等冲车到达离城墙不到四百步的距离时,夏军再次抛射出了数量较大的几波箭矢,不过冲车上南阳军士卒大多都配有盾牌或者其他的简易遮挡物,所以并没有太多伤亡。等这些冲车如同一颗颗钉锤砸向城墙的时候,上面搭载的南阳军便开始竖起云梯准备攻城了。 南阳冲车在昌伟的改良下,将原先那种对着城门砸的战术改成了切入城墙。即用铁锥把冲车在城墙边固定好之后,冲车上的将士们则迅速将折叠的云梯搭到城墙上然后攀爬。这种打法远比之前的纯云梯作战的效率要高。城楼上的夏军也一阵手忙脚乱,李莱亲自仗剑指挥,让夏军将士们把准备好的火油全部往下抛洒,他要立即把这些花里胡哨的玩意给烧了,只要能击退这些冲车,那么南阳军绝对会士气大挫。 冲车上的折叠云梯很快就被布置好了,南阳军中的一些勇武之人随即开始往上攀爬。夏军则往下抛洒了一罐罐火油,这些火油有的直接砸在了南阳军士卒的身上,有的则淋到了攻城云梯上。在火箭的威力加持下,这些冲车立即燃起了熊熊大火。不少正在冲锋的南阳军都被烈火炙烤得惨叫着往下跌落。正在李莱松口气的时候,他突然看到了一幕让他有些惊讶的场景: 只见冲车上的南阳军士卒纷纷拿着兵器跳了下去,他们和一百步之外的南阳盾阵马上汇合了。这些盾阵在吸纳了七八百名士卒之后又壮大了不少,而且防备得更加严密。李莱不知道这是在干什么,你们防备得再严实,也不可能对城墙有任何威胁啊? “将军!有辆冲车有古怪!”随着一名士卒大声提醒,李莱这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右侧最远处的一辆冲车的底座居然开始变色。而这辆冲车上面的云梯却并没有什么火势,其余的冲车也都响起了劈里啪啦的炸裂声。就在这时,一阵灰色的浓烟开始浮上了城头,毫无准备的夏军被熏得两眼发黑,不少人连兵器都握不住了。李莱心中暗叫不好,立马让将士们拿水过来清洗一下。此时城下却响起了惊天动地的喊杀声,大量的南阳军通过还没被烧毁的六架冲车云梯登上了城头。他们头上都套着一个布袋,鼻子的部位明显被打湿过,只露出两只眼睛。李莱强忍着越来越明显的不适,身先士卒带领夏军和南阳军短兵相接。不料这浓烟虽然渐渐变淡了,但是吸得越多就越感到四肢无力。夏军交战不到一会便损失了差不多五百人。眼看城头的形式岌岌可危,李莱连横刀自刎的心都有了。 黄帅看到南阳军至少上去了三四百人之后,当即拍马上前激励士气。居前的武卫将军刘武刚刚登上应山城的城楼,他挥刀劈倒了一个夏军士卒,接着便带领将士们朝着被众多敌军簇拥起来的敌将李莱杀去。这种毒烟战法是南阳军最新的攻城战术,不仅用料要足,还得有风向帮忙。今天正好老天爷给面子,所以南阳军才能趁势冲上城头。不过被突击打得有些恍惚的夏军人数优势还是摆在那里,于是两军就暂时在城头相持了起来。 一百八十五、安西 黄帅激动的拍了拍昌伟的肩膀。昨日他们两人定下计策,没想到今天第一次冲锋就打到了应山城的城头。要知道就算兵力雄厚到了一定的程度,按传统的攻城方式也至少得数日才能在城头上和夏军交手。据昌伟说,这种毒烟战术的构思来自于赵锋,这次应山城之战是首次实践。雷贲卫里有一个专门研究攻城器械的部门,昌伟在里面花了近三年的时间才捣鼓出了这种毒烟冲车。原理就是在冲车底部的大铁锥上绑好一种袋装的特殊毒粉,一旦敌军采取火攻,那么就会点燃毒粉产生毒烟,这种毒烟在极短时间内会迅速随风飘散。不明情况的敌军在吸入之后便会四肢无力战力大减。不过随着时间推移,毒烟的效果也会渐渐减弱。对于攻城一方来说,只有趁着这个空挡一股而下,否则就没什么作用了。 夏军主将李莱正在双目充血的挥刀死战。此时南阳军已经源源不断的涌了上来,只要他稍一松懈,就是城破军亡的下场。那个南阳镇将打扮的将领越逼越近,死在他手下的夏军恐怕都有二十多人了。要是能把他给当阵斩杀,说不定能熬过这一波攻势。想到这里李莱咬紧牙关大声激励将士们继续坚持,自己则也朝着南阳武卫将军刘武对冲了过去。 刘武正愁李莱不来找自己,看到对方居然想和自己交锋不禁大喜。他从亲兵手中接过了一支长矛,在少数几名弓箭手的掩护下奋勇杀了过去。两边的将士纷纷为各自的主将呐喊助威,一时仿佛都忘记了厮杀。李莱作为夏军悍将,纵然被毒烟熏得双眼发黑四肢无力也还能凭着一股血气之勇气势惊人的对着刘武发起了阵阵攻势;而刘武也是定州军里数一数二的勇将,自然是毫不退缩的和李莱拼命死斗。两人刀来矛往打得难解难分,看这架势短时间内肯定是无法决出胜负了。不过随着毒烟的效力逐渐减弱,夏军的战力也开始恢复了。眼看着城头上的夏军斗志有死灰复燃的趋势,刘武不由得心中大急,可李莱又把自己给死死缠住了,要是功亏一篑的话,还不知道要花多久才能重新攻上应山城的城头。就在南阳军渐感吃力的时候,突然一柄大刀伴随着极强的破风之声朝着李莱飞了过来。只见刘武突然矮身一蹲,大刀正好刺到了李莱的右肩,他一声惨呼往后便倒,两军都是一阵惊呼。 “夏蛮子!认得南阳安西将军黄大亮么?”一声中气十足的怒喝将两军将士拉回了现实。只见黄帅作为南阳军主帅居然也登城了!刚刚那把大刀就是他奋力投掷的。他从身后亲兵手中又接过一柄长刀之后,也开始朝着士气刚刚有些恢复的夏军杀将过来。在他的武勇加持下,当场就有十余名夏军士卒命丧刀下。南阳军看见己方的两员战将都奋不顾身的杀上了城头,一下子如同打了鸡血般振奋不已。而夏军主将李莱肩部中刀,别说继续力战,就连临阵指挥都明显有些困难。这时南阳军又有两百余精锐涌上了城头,夏军终于开始不支溃退了。 “刘武!你立即带人去打开城门!我们这边人数毕竟有限,只有开城门把主力放进来才能拿下应山城。”攻下城头的黄帅还保持着几分冷静,他知道夏军第三镇是夏王李力麾下的精锐,如今虽然主将受伤,但城中至少还有四千余可战之兵。如果仅仅控制城头的话,过不了多久就会遭到反扑。所以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打开城门将城外的南阳军近万主力引入,这样才能一锤定音鼎定胜局。 刘武得令后也不啰嗦,直接领着人就过去了。此时的应山城头一片混乱,夏军因为没有指挥官而四处乱窜。黄帅见状挥刀领军将他们往城下赶。哪怕此时有夏军援军过来,也得先花费时间整顿人马才行。不过第三镇到底是精锐,在经过一段时间的混乱之后渐渐开始由一些偏将军进行指挥,他们迅速稳定了局势,再次和南阳军相持了起来。武卫将军刘武自然是夏军重点关注的对象,他麾下的一百名将士还没冲到城门附近就差不多损失了一半左右。有两名夏军的偏将军死死缠住了他,因为对方也知道一旦城门被打开了,这一仗就败了。虽然爬上城头的南阳军也在明显增多,但总比不上从城门那里如同潮水般的侵入。 “夏蛮子安敢如此顽强,众将士,随我冲锋!”黄帅看到刘武迟迟赶不到城门处,不由得怒气填胸。他暴喝一声之后,将手中的长刀舞得飞快,一下子刺倒了和他交手的一名偏将军。黄帅顺势提起对方的尸体朝着夏军士卒猛砸过去。这种搏命打法让围着他的夏军士卒们心生畏惧,而南阳军的将士们则深受鼓舞。势若疯虎的黄将军愣是冲出了一条血路直接来到城门处,纵然夏军士卒也是玩命阻挡,无奈没有勇将坐镇,只能眼看着他一刀劈开了城门那厚重的横木门栓。城外早已准备好的南阳军主力则一拥而入,应山城这座西部重镇还是不可避免的被破城了。黄帅跨上南阳骑兵牵过来的战马后便开始指挥各部入城作战。此时夏军的优势已经荡然无存,总的人数上也远逊于己方。所以只要自己不头脑发热,可以说完全就胜券在握了。 李莱一脸绝望的望着南阳军的大队人马冲入了城内。作为夏军在应山城镇守的主将,他明白自己已经战败了。不过麾下还有差不多三千多能战的士卒,要是让他们就这样在城中被南阳军分割歼灭的话,那整个夏军第三镇就彻底灰飞烟灭了。于是他让亲兵把自己扶上战马开始收拢人马朝着南门撤退。南阳军黄帅这厮一贯喜欢猛冲猛打,万一他抽风继续进军,说不定会影响夏王李力的大战局。此时第三镇的剩余将士士气遭受重创,不少士卒都开始丢弃兵器溃逃了。他当即让将领们各自带着人马分开朝着北门狂奔,等出城后再在北面的蛇山附近集合。这种当机立断的处置挽救了至少两千夏军人马。等李莱带伤来到蛇山的时候,整个夏军第三镇虽然已经损失惨重,但好歹还有两千三四百人。垂头丧气的夏军人马只能先赶往北部的天云城,那是一个地形险峻得到了一定境界的地方。本来李莱想着直接往东赶往常州,不过天云城只有不到五百人守卫,稳妥起见还是先去哪里蹲着吧。 不到一日就攻下了应山城让黄帅心情大好。此战的战绩就算没有赵锋当年的石码头渡口那一战耀眼,也足以让天下各方势力侧目。攻下应山城之后的南阳军从此之后便可以不用在西部战场上花费太多的精力。应山城进可攻退可守,既可以朝着常州发起攻势,也能凭借险峻的地形进行防卫。可以说夺城之后的南阳军在西部就有了一个稳固的战略支点,以后这里只用留下三千人镇守,就可以保证整个西部再无兵燹。 黄帅入城后也并没有对着夏军的残余势力穷追猛打。在将几股比较大的夏军清理之后,他便让南阳军各部立即开始安民。应山城是西部大城,城内有万余百姓。好在他们大多数都是华族,所以对南阳的统治应该不会太排斥。城内局势稳定之后,黄帅便开始给南阳王朱平写奏报。在奏报中他指出应山城之战南阳军的损失不到一千人,完全可以在极短的时间内再次发动一次较大规模的攻势。如果东进常州的话,说不定可以大破夏军主力云云。这一仗把黄帅的信心给彻底打出来了,他觉得夏军也就能欺负一下疲软的燕军而已,所以常州战场自己完全能够去一趟。说不定还能阵斩夏王李力呢? 南阳军一举拿下应山城的消息震惊了夏国、燕国和南阳三方。夏王李力怎么也没想到由夏军五千精锐镇守的西部第一坚城就这么轻易的被拿下来了;燕国则对南阳军的战力有了一种更加直观且深切的忌惮;南阳王朱平则是大喜,他觉得自己果然受到了上天的眷顾,北狄人来袭他有安东将军赵锋,现在夏军也有安西将军黄帅来专门克制了。这说明未来能一统这块大陆的肯定只有他一个王。他当即下旨把黄帅狠狠夸了一通,然后立马召集内阁议一议下一步的行动。 一百八十六、威慑 黄帅的辉煌战果把包括大将军朱明在内的武阁众人都震惊了一把。就连之前对黄帅领军持肯定态度的护军将军陆云都没想到他居然能在一日之内破城,其余的人自然更是惊讶无比。考虑到定西军几乎没受到什么损失,所以短期内发动第二次攻势也不是完全不可能。 对此陆云再次提出,南阳军在拿下应山城之后,实际上已经完全获得了西面战场的主动权。此时的确可以趁胜向夏军占领不久的燕国常州进军。不过夏军虽然丢失了应山城,但总兵力却没有太大变化,就连兵败的夏军第三镇都还剩下两千多人。所以如果再次进军的话,很难避免不被夏军利用优势兵力反包围。到时候就算能退回应山城,恐怕也会损失惨重。大将军朱明基本认同陆云的意见,他担心的不仅是进攻常州的复杂危险,更怕黄帅信心爆棚导致轻敌中伏。 在他眼中黄帅固然也是南阳未来的核心战将,可终究还是和赵锋差了一筹。赵锋任何时候总能保持一份难得的冷静,而黄帅则比较容易上头。这种孤军深入的打法显然更适合赵锋来领军。不过这话他在一般情况下是不会说的,毕竟黄大亮的自尊心是很强的,不能在这个时候给他泼冷水。最终武阁建议黄帅所部先在应山城好生休整一段时间,同时可以朝东面稍微进兵收复少量的据点。等镇北将军朱烈的人马在燕国上都城和天命帝议定之后的进军方向和方式之后,再进行下一步的行动。 赵锋读到黄帅战报的时候,离定州军拿下应山城已经过了大半个月。对于黄将军一日破城的壮举,他倒没觉得太过奇怪。毕竟因为他的存在,一些本来不应该出现在这个时代的攻城战术都被催生了出来。在局部战场上出现一些奇迹般的战果也不足为奇。只是应山城被南阳一方控制之后,燕国可以说基本上是给围起来了。除了北部的夏侯礼部勉强算是凭险固守之外,燕国在东部、南部和西部三个方向都已无险可守。此时无论是夏国还是南阳,都可以长驱直入了。考虑到南阳王朱平的野心,和燕国的盟约能持续多久真的很难说。 镇北将军朱烈在进军途中就获知了黄帅攻克应山城的消息。作为宿将的他一方面深感欣慰,另一方面也起了争功的心思。当年金吾卫三将可都是他的部下,所以不能只看着他们建功立业,自己则毫无建树。之前拿下曾州只是偷袭,这次赶往上都一定得堂堂正正的打上一场胜仗。 仿佛预料到了朱烈的想法一样,南阳武阁不久之后专门给这位镇北将军发来了指令,让他不要轻易进兵。为此大将军朱明亲自给朱烈写了信,就是不想让他意气用事强行与夏军交手。收到指令的朱烈虽然心中不爽,但也不得不遵令而行。其实他这一路人马的作用更多是向燕国示威而不是交战,可以说只是一支潜在的援军。所以在南阳武阁眼中,能不交战就最好不交战。另外在王城司司正刘昱的亲自部署下,大量的王城司密探都安插到了朱烈的队伍中,他们的任务是将沿途的燕国据点以及上都城的各项情报尽可能的收集到位,以备日后派上用场。 天命帝本来想着黄帅在夺下了应山城之后,会第一时间出兵进攻盘踞在常州的夏军。不料定州军没有任何举动,就这么一直很安静的待在应山城。燕军的观察使为此专门前去探访,结果连黄将军的面都没见到。据他的副将,也就是南阳武卫将军刘武说,黄将军由于在破城时身先士卒负了伤,所以需要静养。麾下的将士们也都太过劳累,看着架势恐怕还至少需要休整一个月。对此燕军观察使肯定是不信的,但他也不可能强令南阳军进军。于是只能把这里的情况向天命帝上奏,看他能不能想点办法出来催促一下。可惜天命帝除了勃然大怒之外也没什么好办法。这回人家南阳本来就是所谓的无偿出兵,如今一战拿下应山城起码不会让夏军完全没有后顾之忧的向东进军。这个时候不管是催促人家进军还是有其他的要求都不可能有什么回应。另外南阳镇北将军朱烈的一万胜州军离上都城也不过十日左右的路程了,怎么安置这支人马也是让他头疼的问题。 朱烈的人马要是按计划进入上都城的话,那么在兵力上真的是个威胁。万一南阳军要有个什么出格的举动,燕国光靠平西将军刘柳的八千原北军将士能不能把他们给挡住都是个问题。想到这里天命帝专门给南阳王朱平修书一封请他是不是将朱烈的人马给调回去算了,反正他也没想着能依靠南阳军收复失地。不过请神容易送神难,南阳军这么劳师动众的长途奔袭,让他们这么空手而回显然不太可能。 在南阳看来,上都城是肯定要进的,不仅要进,还要让燕国知晓现今南阳军的实力。燕国这些年丧师失地都已经成了习惯,不过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们剩下的国土依然比南阳的实际控制面积稍微大一点,想要一口气吃下去还需要相当长的时间。因此只能是用渗透的方式慢慢进行各种方式的入侵,最终一点点蚕食燕国的领土。燕国的有识之士们对此有着很充分的认识,只是无可奈何而已。不少朝中重臣都觉得当务之急是要整饬武备,要能有一支和夏侯礼的北军相媲美的中军,才能对夏国和南阳起到威慑作用。可惜这些年燕国的御林军把好不容易争取到的时间通通都给浪费了,想在短时间内拉出一支能战的队伍出来几乎不可能。 燕国虎威将军刘波被押入上都城时,天命帝一反常态的没有让人直接把他给砍了明正典刑,而是将其下狱议罪。明眼人看得出来这是想留他一命,于是以刘柳为首的一帮臣子们也都很有默契的上表求情。现在燕军中的将星寥寥无几,南阳的虎狼之师又在步步紧逼,天命帝可能是想让刘波戴罪立功吧。 本来刘波在率领骑兵进行奇袭之前就预料到了自己的结局。不过当时他想得更多的是无功而返或者消极避战,真的没想到自己居然把近万人马带入了绝地。现在就算搬出了他和族兄刘柳一起精心炮制的有关“北军背景的将领架空自己导致军令不行”的证据,恐怕也不能平息天命帝的怒火。每当想到这些的时候,刘将军便是一颗等死的心了。不过到达上都城后没有直接被斩首这件事又让他燃起了希望之光。虽然不知道原因,但肯定是有事情发生了。正好刘柳派心腹到牢里把南阳军即将入驻上都的消息告诉了他,并说现在整个上都的燕军里面几无一个能战之将,所以皇上才考虑对他网开一面。接近死里逃生的刘波大喜过望,立即开始构思怎么完成这个还没布置给自己的任务。他已经知道南阳军攻克应山城的战绩,晓得一味跟对方抖狠是没有任何必要的。万一激起了那位南阳王族镇北将军朱烈的凶性,来个血洗上都城可就悲催了。 朱烈麾下的一万精锐已经到达了燕国的上都城附近。他们行军的速度并不快,甚至还有点拖沓。一方面是因为黄帅拿下应山城后夏军在短期内是无力发动大规模的攻势了;另一方面则是给王城司的弟兄们更多的时间去收集情报。一路上他也想清楚了,按这个节奏下去,燕国迟早都是南阳的菜,也不急于一时。胜州军一路上养精蓄锐,肃穆的军威让沿途的燕国百姓纷纷侧目。这些年燕军在各线战场上连连战败,除了夏侯礼部的北军仍称得上是强军之外,不管是各地的郡兵还是上都御林军都不堪一战。久而久之燕国百姓的安全感急剧缺失。就在几个月之前,居然出现了几百名边境百姓拖家带口投奔南阳的情形。不过燕国地大物博,在短时间内也不可能伤筋动骨。只是这种江河日下的场景出现得越来越多的话,势必对燕国的国力产生不可逆转的损害。等南阳胜州军来到上都城外时,燕国天命帝让平西将军刘柳前往迎接。朱烈在大金城里的赫赫凶名早就传到了这里。对这位南阳贵族,刘将军自然是把姿态放得比较低的,不仅按计划将他们带入了上都城里的预备军营,还提供了比较丰厚的劳军物资。只希望这支人马不要惹什么事,能早点撤回南阳还是早点撤回去吧。 一百八十七、外事(上) 天命帝对于有这么一支南阳兵马蹲在上都附近深感不安。他把平时的护卫人数临时扩充了一倍不说,还让车架随时待命,一副时刻准备跑路的样子。倒是朝中百官都还比较淡定,毕竟这一万南阳军拿下了上都城也没有任何意义。南阳王朱平现阶段总不可能向盟友燕国全面开战吧?连平西将军刘柳都觉得天命帝是不是有些神经过敏,不过他还是让自己麾下的八千北军将士把皇宫团团围住,并在城内的各个路口设置路障。其实人南阳军根本没有被获准进入上都城的核心区域。这波操作搞得城中百姓怨声载道,都有种自己国都被占领了的错觉。朱烈目前只去过皇宫觐见过天命帝一次,对燕军这种行为嗤之以鼻。好在作为南阳王族,他还是给予了燕国比较充分的尊重,严令麾下将士不得扰民和四处乱窜。燕国倒也配合,给南阳军提供的一日三餐都很丰盛,吃得他们满嘴流油。所以大家也没啥怨言,就当在国外蹲膘呗。 夏王李力得知南阳军的一万人马进驻燕国上都城之后没有任何慌张。因为他深知天命帝不可能再凑出一支以燕军为主的援军了,而信任南阳军则是在开玩笑。不过黄帅所部的定州军在应山城却给自己一种如芒在背的感觉。虽然黄大亮一般情况下不可能率军直逼常州,但夏军再想大规模的发起鄢州攻势也很难了。和幕僚们商议了多日之后,李力决定见好就收,他留了一万精锐继续守卫常州,然后领军回撤到应山城以北的区域。南阳占领应山城其实对夏国来说也不完全是一件坏事。毕竟现在已经拿下常州,当年燕国为了进行西部攻略,在常州北部和应山城北部的交汇处修筑了一座要塞,一旦能把这座要塞重新启用,那么也不耽误自己的进兵。另外南阳军要是真的从应山城东部朝着常州进军的话,地形也够他们喝一壶的,到时候把燕军之前废弃的一些据点修缮一下即可给对方增添足够多的麻烦。现在就怕南阳方也意识到了这一点而跑去抢占据点。 夏王李力的担忧很有道理,南阳护军将军陆云在黄帅拿下应山城后便开始着手布置了东面的据点攻势。考虑到没有足够的民夫,黄帅就让副将刘武领军五千沿路进行小规模的修缮。短短二十几天便占领了七处据点,其中最大的一处能容纳一千人马。可惜夏军如今也开始了进兵,夏王李力亲自领军西进,人数过万不说,还有不少临时征调来的民夫。刘武明白自己要是再往前的话,估计两军就要开始交战了,于是不得不暂停进军并向黄帅禀报。早有心理准备的黄帅让刘武留下守备人马后先撤回来,他知道此战只能先这样了。在夏军主力撤回夏国腹地之后,一直在燕国上都城协防的南阳军朱烈所部终于也要回国了。对此燕国上上下下都松了一口气,天命帝为此还专门让朝臣给了南阳军一笔很丰厚的赏赐。朱烈谢过之后也不多留,当天就开始撤军。反正这段时间已经通过各种手段把上都城的相关情报都收集的差不多了,留在这里也没有太大的意义。 其实南阳王朱平对这回的战果并不是太满意,虽说拿下应山城及其东部的部分据点具有比较重要的战略意义,但也就只一小块地方。对于之前动不动就拓地数州的南阳军而言的确是有点没吃饱的感觉。另外根据朱烈带回的情报来看,燕国如今国力衰退严重不说,不少百姓都对统治者天命帝颇有微词,认为正是他的得位不正导致现在国事维艰。可惜这些百姓对南阳也没多大的好感,总用以前那种看蕞尔小国的眼光看待今日的南阳。所以他作为南阳王必须还得振奋一下国威,这些土地和臣民迟早都是自己的。 此时夏国在常州的统治已经稳定了下来,这是燕国腹地开始被占领的标志。燕国的几位元老重臣在夜间集体跪在皇城外请命,希望天命帝正式开始整军,否则再过几年就真的要亡国了。对此天命帝也表现出了极大的重视,他不仅亲自出宫扶起了这些老臣,还在第二天的朝会中表达了要君臣一心励精图治的意愿。考虑到目前燕国除了不被信任的北军之外就没有一支真正意义上的可战之军,天命帝专门下旨让驻守在鄢州的平南将军上官飞集中力量训练新军,争取在两年内收复常州;平西将军刘柳则留在上都城对上都御林军进行整训,十万御林军的规模肯定是不可能恢复了,但至少还得保留三万人左右的规模。不过这些大手笔以燕国现今的国力来看明显都有些力不从心,但只要有一个相对宽松的外部环境,慢慢恢复燕军战力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事情。 北狄那边阿马德王依然在平叛;燕国北军的夏侯礼部也因为损失惨重在休整;夏国这边需要重新调整边境防卫;只有南阳这边暂时既无内忧也没外患,所以燕国朝中认为这段时间的外交重点还是在南阳一方。要是南阳这边不安于现状搞出点什么小动作的话,那么燕国的国力提升计划就有可能被迫终止。兵部尚书建议祸水北引,让夏侯礼部联合南阳军对北狄进行征伐,从而为燕国争取时间。可南阳也不是傻子,在没有任何好处的前提下,南阳王朱平出兵北狄的几率很小。而指望夏军和南阳军开战也不大可能,毕竟两国现在都在凭险固守,一般情况瞎不会展开较大规模的对攻。看来只能是期待南阳军能安分守己的待在自己的地盘里了。真要有什么事的话,到时候再见招拆招吧。 和燕国想的一样,南阳方也觉得这段时间是个机会。原先需要近万人马驻守的西部边境现在只需三千人就可以高枕无忧,所以黄帅的定州军主力成了一支机动力量;而随着北狄一方暂时无力南下,罗桓的武州军也可以部分西进;至于朱烈的胜州军就更方便了,他们除了北面的燕军之外就没有任何潜在对手。在南阳王朱平心中,放着这么个大好的机会不去开疆拓土简直是作孽。虽然两国同属华族并有盟约,但总不能看着对方便宜蛮族吧。于是南阳军各部都在各自防区内开始高频率的演起武来,搞得燕国上下又是一阵紧张。 夏王李力把南阳和燕国的表现都看在眼里,便暗地向南阳方派出了一名密使。他晓得南阳王朱平现在恨不得领军直接杀入燕国的上都城,因此说不定可以和南阳约定平分燕国之地。自己这边连姓都改成华族的了,应该可以被南阳视为自己人。这名密使相当给力,他一路昼伏夜行来到了新京城,并首先前往外界眼中华夷之防观念最轻的王城司司正刘昱府中拜访。 刘昱听了密使的来意后并不感到意外,不过也没有急吼吼的立即带他去面见南阳王。在司正大人眼中,不管这次夏国的来意到底如何,自己这边最好都能结个善缘。要是在没任何准备的情况下骤然向朝中提出和夏国结盟这件事的话,说不定会见光死。且不说亲燕派的大将军朱明、镇军将军赵普、护军将军陆云这些绝不会跟异族妥协的武阁大佬,文阁内的清流派肯定也会生出不少事来。思来想去之后刘昱让这位密使先在自己的府里好生歇息一段时间,后续的事情他自有安排。 一百八十八、外事(下) 几日后,副相刘昶也从自家弟弟那里获知了夏国密使来访这件事。他觉得不管最终的结果如何,还是要马上给王上禀报。于是兄弟两人一起去了王城。南阳王朱平听闻此事后心中五味杂陈:一方面觉得这是个对燕国展开攻伐的绝好机会;另一方面又对和夏国结盟充满疑虑。毕竟夏国在南阳眼中属于蛮夷,你特么为了攻打华族和蛮族结盟,不怕传出去名声尽毁么?不过他最终还是没把话说死,便让王族族长,已经垂垂老矣的镇国公朱武写了一封亲笔信给夏王李力,说此事不宜急,待南阳方好好想想再说。对此刘昱刘昶都是感激莫名,南阳王朱平的这种做法明显是在保护他们两个。以后一旦出了什么问题,背锅的就是朱武那个倒霉蛋了。 虽然没有能成功面见朱平,但夏王李力的亲笔信也交出去了,同时还拿到了南阳王族族长的回信和“两国暂不交兵”的口头承诺,所以夏国特使也算是收获满满。他此行还有个遗憾,就是想亲眼看看被夏国称为“南阳双煞”的安东将军赵锋和安西将军黄帅,结果这两个一个在武州一个在应山城,所以都没见着。众人不知道的是,这位密使的身份其实是夏王李力的幼弟李川,作为李力十分倚重的后备力量,李川的胆略也不是一般的强悍。他这次仔细观察了南阳的风土人情和综合国力,觉得和垂垂老矣的燕国完全不同。要是能和南阳结盟的话,对夏国真的是个大利好。此事需要一点一点的推进,他相信终有一天会实现的。作为王城司的司正,刘昱在李川离开后不久也知道了这家伙的夏国王族身份,不禁对夏国李力高看了几眼。看来除了燕国天命帝对自己的族人严防死守之外,夏国和南阳都起用了一些颇具能力的王族。正常情况下,应当由王族和勋贵组成国家最忠诚的护卫力量,再以寒门的新锐作为补充。只有这样,才能保证国家的稳定和活力。 纵然南阳对夏国密使来访这件事尽可能的做好了保密工作,但时间一长自然有些风言风语。南阳王朱平对此肯定是不屑一顾的,所以那些没事做的清流言官们只能捕风捉影去找那封所谓的通敌信。经过他们缜密的侦查,发现当今的王族族长,镇国公朱武似乎和夏国蛮族进行了密议。这可不得了了,清流派顿时如同打了鸡血一样,纷纷上书要求王城司彻查此案。王城司司正刘昱有些尴尬,毕竟朱武这位老公爷是代自己受过。但王上却让他不必在意这些,既然清流们有此要求,就派几个差役去镇国公府问问案嘛。刘司正思考再三找了几个信得过的心腹去了一趟,最后得出了一个“镇国公偶染微恙,暂无法问案”的结论。对此清流们自然是相当不满意的,他们再次集体向王上请愿,说什么华夷之防不可废,千万千万不能和异族一起谋算华族等等等等。南阳王朱平迫于无奈只得亲自下场给镇国公朱武打包票,说其不可能和夏国人接触过,南阳朝中这才勉强平静下来。 南阳这边怎么说都是内部矛盾,但这件事情传到燕国去了之后就引起轩然大波了。天命帝本来就生性多疑,得知南阳夏国疑似密谋这件事之后更是连着几天都没睡着觉。他先是写信给南阳王朱平质问,接着就召集群臣商议。此时燕国的国力大损,除了要继续供应北军的粮草军饷,还得为新军的编练消耗掉大量的钱粮。而原先的东部和北部粮仓都已失陷,所以实在无力再和南阳开战了。国内的亲南阳派建议进一步加强两国间的高层通婚。像南阳大将军朱明、镇北将军朱烈等人都是手握重兵的武阁大佬,要是能加深和他们的感情,一定能避免两国的兵戈之灾的。这种低姿态不要说过不了燕国的清流派这一关,就连天命帝都给气得半死。可是现今的燕国无论如何都无法承担和南阳决裂的下场,只能最大限度的开始在边境布防的同时,尽可能的去唤醒南阳的羞耻心了。 夏王李力对南阳燕国之间的猜忌自然是喜闻乐见的,他不仅将西部边境南阳方向的守军撤回了三千人,还让常州守将,夏国第二镇统领李云加紧操练人马,做出一副准备东进燕国鄢州的样子。搞得燕国平南将军上官飞如临大敌,调派了数千人马巡视边境。而之前在常州战败的虎威将军刘波也被天命帝从牢里放了出来,他最新的任务是前往怀远城镇守。由于现在的燕国中南部除了怀远城之外已无险可守,所以刘波的三千人马入驻此地是个重要标志。燕国和南阳,终究还是走到了开战边缘这条路上去了。 南阳朝中的亲燕派一直都以大将军朱明为首,所以是一股不可忽视的力量。文阁里面的诸位大佬本着“不轻易兴兵”的战略指导思想,也都不是特别鼓励过早同燕国开战。可这些年随着燕国的国势日衰,天命帝又不得人心,所以大家的心思都开始渐渐活络起来。除了那帮整天喊打喊杀的青年热血将领诸如黄帅之类的之外,有些文臣也向南阳王朱平上表说什么天命所归之类的豪言壮语。意思是南阳取燕国而代之的时机已经来临,王上一定不能辜负天下百姓的期望云云。对此朱平表面上虽然啥也没说,不过内心是怎么想的大家也不难猜到。至少从对燕国咄咄逼人的态度来看,王上显然是没怎么把天命帝当回事的。 南阳武阁于是研究出了一次对怀远城的攻势。这是一种新战法,目的就是激起两国边境的紧张气氛,挑衅燕军将士做出一些不太理智的行为,从而为南阳方创造进军机会。毕竟怀远城作为南阳镇北将军朱烈北上的唯一阻碍,越早在自己手上,就越早能占据主动权。燕国北军主帅夏侯礼前段时间多次给朱明来信,专门陈述了两国间盟约,还请朱明看在同为华族的份上,不要做那些让亲者痛仇者快的事。可惜在南阳眼中,与其看着燕国被夏国和北狄一点点的蚕食干净,还不如现在就为自己谋一些看得见的应得利益。所以,两国间的交战只是时间问题了。 一百八十九、被动 “将军,这几日南阳胜州军的探哨离城池越来越近了,有时甚至直接来到了城下!我们是不是要放箭示警啊?”怀远城的城头上,一名燕军队正指着城下一脸凝重的对虎威将军刘波禀报。现在这里已经是一日三惊,仿佛南阳军随时都要打过来一样。 “不必。只要南阳军没有下一步的动作,你们就不要做任何激怒他们的举动。”刘波叹了口气,接着有些无奈的说出了这句话。他本是戴罪立功之将,只能是严格按照天命帝的旨意来了。 “将军,万一要是南阳军真的打过来,我军可不能没有一点准备啊!”刘波的副将,原先怀远城守将偏将军汪帆在旁边说了一句。在他眼中这位从上都城临时调过来的刘将军简直毫无血性,一副把“龟缩战术”坚持到底的模样。 “王上严令除非是南阳胜州军开始攻城,否则我军不得出战。”刘波不想再废话,只能生硬的来了一句。 “那也不能完全放弃城外的陷坑、护城河等设施的日常修缮吧。据我所知南阳军一日便攻下了地形险峻的应山城,假如我军让他们直抵城下,这怀远小城可坚守不了多久。”汪帆对刘波的冷漠态度深感不满,便怼了一句。 “汪将军,本将作为主将,说的话难道就不是军令了么?” “不敢。只是在下以为既然身负守土之责,怎能一味避战?莫非是将军之前在常州战败,不仅葬送了万余人马,连胆气也一起丧在了那里不成?” “你再说一遍?”汪帆的话让刘波怒火中烧,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揭短,这不是让他作为主将的威信扫地么? “将军,汪将军一时心急才口不择言。您千万别和他一般见识。”感受到两人间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另一位偏将军余毅忙不迭的开口相劝。不管南阳军是不是真的要打过来,燕军这边总不能自己先乱了吧。 “哼!”刘波见有人相劝,就顺着台阶下来了。他在怀远城的根基尚浅,暂时还不能完全由着自己的性子来。他狠狠瞪了汪帆一眼,就带着几名亲兵走了。 刘波前脚一走,余毅便有些恼怒的对着汪帆说道: “你怎么回事?这厮是皇上派来的,难道你要和皇上作对不成?” “皇上难道不想守住这怀远城么?要是连这里都失陷了,南阳军不到十日便能直驱上都!但刘波除了日常寻寻城之外,还做了什么没有?要不是他有皇上的令箭,我都要怀疑他是不是南阳派过来的内应了。” “行了,别瞎说!”余毅看汪帆越说越离谱,急忙制止他再说下去。天命帝本来就多疑,一旦这些话传到他耳朵里去了,后果不堪设想。 早上的巡城不欢而散。几名主要将领间的不和也一定程度上影响了怀远城的守军状态。里面的一名伍长正是被南阳王城司策反的密探,他当天夜里就通过秘密渠道把这件事传递给了镇北将军朱烈。朱烈对此深感欣慰,看来拿下这座燕国要塞并不需要太大的代价,只需静待敌军内部崩溃就行了。他下令明日前往怀远城的探马数量和频率通通翻倍,看看怀远城接下来怎么反应。 在南阳胜州军的不断施压下,怀远城的燕军终于忍无可忍了。他们在一个早上用数十支弓箭威慑了城下探头探脑的南阳军,原本五百步的距离是很难用弓箭射到的,但不知怎么的其中一个南阳骑兵居然中箭落马了。这下可出了大事,南阳军这边像是早有准备的出动了近万胜州军,他们在朱烈的亲自率领下气势汹汹的将怀远城给围了起来,同时还在附近赶制攻城器械。城内的燕军不过三千余人,真要打起来估计凶多吉少。主将刘波一边派人赶紧回上都告急,一边让全军提高警惕准备守城。由于之前没有对城外的陷坑护城河以及其他的城防设施做一些基本维护,导致南阳军几乎能顺利的直抵城下,这要是开战,燕军在极短的时间内就要和对方短兵相接了。 “老余你看看,南阳连冲车都准备好了!本来之前那些陷坑至少还能阻挡一二,现在倒好,全成了摆设!”在怀远城南门的城头上,暴脾气的燕军偏将军汪帆看着步步紧逼的南阳军,气得一拳砸在城头的石墙上。他咬牙切齿的咒骂着,但语气中还是饱含着深切的无可奈何。 “军人为国靖难。到时候城破,咱们战死便对得起自己身上的铠甲了。”偏将军余毅这时也是一脸丧气,他重重的叹了口气,仿佛马上就要战死了一样。 “刘波现在在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给上都的平西将军刘柳发告急信呗。上都城不过万余人马,哪里凑得出援军。” “夏侯将军的北军本来就损失惨重,那文官出身的刘柳还从中调走了差不多一万人!如今国中空虚,能打的战将屈指可数。就算上官飞在鄢州编练新军颇有效果,怕是也不可能过来助战了。” “肯定不可能啊!夏国和南阳狼狈为奸,南阳的定州军和夏国的几个镇都在西面虎视眈眈,上官飞又不是他爹上官越,哪里有两面出击的胆魄。” “先帝在时,我大燕良将何其多也!上官越将军不过其中一人。如今将星凋零,仅剩下了北军诸将。我等今日怕是要因为刘波这无能的主将而战死城头了。” “两位将军!虎威将军将令,各部不得主动向南阳军发起攻击!城头也不得堆放任何城防物资。违令者斩!”这时一名传令兵跑了过来急吼吼的说道。 “什么?难道要坐等南阳军冲上城头把我们的人头砍下来?”汪帆勃然大怒。刘波的这个脑残命令几乎等于送死,他真想不明白这到底是要干什么。 “那南阳军要是攻城,我等如何抵挡?”余毅也是一头雾水,便声色俱厉的追问了一句。 “呃,那个,虎威将军说,只要,只要我军不去触怒对方,对方,对方只会虚张声势。。。” “放屁!你睁开眼睛好好看看,城下有上万南阳军!难道你觉得他们是在陪我们过家家不成?”汪帆说着说着,猛的拔出了佩剑,他用剑指着这个传令兵的额头,一副要杀人的样子。 “老汪,你先把剑放下!让将士们看到了成什么样子!”余毅好不容易劝住了汪帆,并眼神示意传令兵赶快离开。 待传令兵连滚带爬跑远了之后,余毅让汪帆留在原地继续警戒,自己则赶到城中府衙去问个清楚。当他看到并未着甲,而是一脸悠闲的在院中饮酒的刘波时。终于忍不住厉声质问道: “虎威将军,怀远城三千将士除了正在营房中补休的,几乎全员都在城上坚守!将军如此清闲,岂不是冷了三军将士之心!况且您还下令不得向南阳军发动攻击,难道是准备投降么?” “休得胡言!本将奉了平西将军的将令,岂能违抗?”正在饮酒的刘波看到余毅急匆匆赶来的时候本来有些尴尬,可对方之后的质问实在是太不给自己面子了。所以他一下就站了起来,情急之下还打翻了几只酒盏,把酒洒了一地。 “平西将军?平西将军远在上都,他可知晓南阳万余胜州军已将怀远城给围住?而且从敌方的准备来看,他们不仅人数众多,还配备了大量的冲车,这完全是要攻城的节奏啊!将军作为主将,此时不是更应该在城头和将士们戮力同心么?” “南阳虚张声势,有什么怕的,皇上。。。”刘波话还未说完,突然看到一名亲兵往府衙里狂奔,他惊慌失措的大喊道: “不好了将军,南阳军开始攻城了!” 一百九十、云动 镇北将军朱烈在清晨刚刚接到南阳王朱平出兵攻城的密旨后当即晓谕全军。这些日子他麾下的胜州军将士可都憋坏了,人人心中所想的都是建功立业。这怀远城作为燕国国都上都城南面的唯一要塞,只要能拿下便是大功一件。别说普通的士卒,就连朱烈本人都恨不得身先士卒冲到最前。胜州军在大金城之战后,虽然暂时摆脱了“自成军之日起未曾一战”的恶名,但自身的战绩还是远远不能跟武州军和定州军相比的。如今这怀远城之战,就是南阳向北正式开疆拓土的第一仗! 由于之前南阳军天天在城下折腾,所以他们这回的攻城准备燕军根本没当一回事。等南阳军分好队列甚至抬出云梯的时候,一些燕国老兵才惊慌起来。可惜怀远城主将刘波下了一道几乎等于不准抵抗的军令,所以大多数燕军都困惑不已,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怎么做。正好此时刘波和另一位偏将军余毅都不在城头,唯一留守的偏将军汪帆也顾及不到整个城防。南阳军的大队人马便在没什么阻挡的前提下,一下子就通过云梯冲上去了近五百人。燕军在这突如其来的打击下瞬间崩溃,不少人在南阳军登城的那一刹那便直接弃械投降了。南阳这边倒也没怎么为难他们,只是将这些降兵全都集中在了一起并围了起来。眼看着城头上的燕军一片一片的投降,城下的朱烈忍不住笑容满面,这支三千人马的燕军锐气已丧,一日破城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这时城头突然一阵骚动,只见一名燕国战将舞动大刀将试图围拢上去的南阳军士卒砍倒一片。他一边杀一边怒喝道: “大燕将士们,一旦怀远城破,上都就难保了!我们岂能束手就擒,让南阳人小觑!” 这人的武勇的确起到了一定程度的作用,不少原本准备投降的燕军也被小小的激励了一把。不过南阳军对此早有预案,十几名弓箭手迅速调整位置对着这名燕将抛射出了一波箭矢,只听那燕将痛呼一声,胸前一下子中了四五箭。此人凭着一股血气拼死力战,可惜还是不能力挽狂澜,他踉踉跄跄的往后退了几步,接着仰天躺倒在地。周围的燕军一阵惊呼,但并没有太多人上前继续和南阳军交战。此时怀远城的城门已开,朱烈在众多亲兵的簇拥下也来到了城头,而大批的燕军战俘则被开始带到临时营地看管。望着这员奄奄一息的燕将,朱烈沉声问道: “你可愿降?” “我呸!你们南阳背信弃义和异族勾结!我汪帆。。。”汪帆话还没说完,整个人突然暴起,他猛的拔出了身上的佩剑,气势惊人的朝着朱烈直刺过来。 换成一般人的话,还真被这种突然袭击给吓到了。不过朱烈作为南阳宿将,武艺高强且心如止水。他不仅敏捷的一个侧身避过了这凶狠的一击,还在两人交错间拔剑砍下了汪帆的首级!在下令将其首级挂上城头号令三日后,朱烈便入城清点战果去了。 南阳军从开始攻城到拿下怀远城城头只花了不到一个时辰。朱烈领军入城的时候,燕军主将刘波早就和偏将军余毅已经从北门逃窜了。此战南阳方的损失极小,伤亡的将士还不到一百人。而三千燕军中除了汪帆所部略作抵挡之外,其余的人几乎都投降了。怀远城本身就是一座要塞,所以里面除了部分燕军的家眷之外,百姓屈指可数。南阳胜州军的万余人马立即进驻城中,怀远城北部的梁州是他们的下一个目标,不过现阶段还是要等等南阳王朱平的旨意。 怀远城一日失陷的消息在第一时间分别被作为捷报和急报送到了南阳王朱平和燕国天命帝的案头。南阳方在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更坚定了继续向燕国进攻的决心。连这上都南部唯一的要塞都守不住,燕军哪里还有任何战力可言,指望他们抵挡夏军简直是痴人说梦;燕国则是大为震恐。天命帝本来想着南阳军还不至于大举进兵,所以还下了一道尽量不要抵抗的旨意,没想到南阳真的撕毁盟书悍然进攻。进攻也就罢了,三千燕军居然连一天都没能坚守。怀远城守将刘波作为戴罪之身,理应殚精竭虑固守城池,没想到也如此不堪一战。现今南阳大军已逼近梁州,要是连梁州也迅速失守的话,那接下来整个燕国中部恐怕会在半年内丢个一干二净吧。 胜州军的军报也被转到了武州军主将罗桓那里。作为老成持重派的代表性人物,罗桓对于南阳军的行为还有颇有意见的。毕竟两国既是盟友又是同族,在异族虎视眈眈的前提下同室操戈,多多少少还是有些说不过去。不过望着麾下摩拳擦掌的两万多将士,罗将军还是忍住了没去泼冷水。倒是安东将军赵锋看起来相当平静,果然是年少有为。要是由他领军东进,恐怕燕国无人能够抵挡吧。赵锋的内心毫无波澜。如今燕国国力大损不说,连唯一能战的北军都不被天命帝信任。就算南阳指望燕国去抵挡蛮族,又能指望多久呢?况且这些年南阳的军力大增,一旦能把燕国现有的领土给吞并,说不准真的能北征北狄西镇夏蛮。就算不能将这两个蛮族给彻底吃掉,恢复到燕国全盛时期的疆域也是完全可以的嘛。不过他知道对燕国进行攻伐这件事情在名声上肯定有瑕疵,作为南阳的中高级将领最好还是不表明自己的态度。王上和武阁指到哪里,他就打到哪里。武州军的总兵力超过了两万人,东进的话完全可以长驱直入。不过北面的燕国东州倒是个麻烦,不占领的话怕被突袭,占领了可就要直接面对北狄的兵锋了。 黄帅的定州军接到怀远城破的消息之后更是群情激奋,他们如今成了一支机动人马。除了需要在应山城留守的三千人之外,其余的人完全都可以参与到对燕国的征伐中去。一想到能和燕国展开大规模的国战,黄将军就激动得上蹿下跳,似乎完全忘记了他实际上是天德帝女婿这件事。不过定州军和燕国之间还隔了一个被夏国占领的常州,所以黄帅暗戳戳的给大将军朱明写信,建议连夏国一起打。这样一来南阳要面对的舆论压力小得多不说,实际上需要增派的兵力也很少。不过这种想法明显有点战争狂的感觉了,南阳武阁同意的可能性不大。 一百九十一、北进 在拿下了怀远城之后,南阳武阁第一时间进行了军议。护军将军陆云认为,既然已经用这种近乎不宣而战的方式开启了战端,那么不如趁此机会向燕国的纵深发起突击。具体来说,就是兵分三路:首先由镇北将军朱烈统领胜州军主力北进梁州,争取一个月之内将其拿下。梁州富庶,之后便可以作为伐燕之战的主要据点;同时让安东将军赵锋领军一万从武州出发进逼燕国的东三州,这三州由燕国的果毅上将军史德镇守,麾下人马大多是原先的东州军,在赵锋的威慑下,八成会不战而降;另外镇东将军罗桓可以统领剩余的武州军缓缓西进把燕国的整个东部一口吃下;至于黄帅的定州军,则可以作为疑兵和预备队使用。 陆云的战略谋划基本上获得了武阁的认同。不过镇军将军赵普指出,要是赵锋出兵燕国东三州的话,今后可就要直面北狄和燕国的北军了。虽然这是迟早的事,但现在的武州军到底准备好没还很难说。对此大将军朱明却不以为然。在他眼中目前整个南阳军中最能打的就是赵锋赵伯刚了,这些年他跟南阳几乎所有的敌对势力都交过手。这东三州未来肯定是要设立为新武州的,那么赵锋就是武州军统帅的第一人选。虽然北狄人就在北面,但受制于地形不便进兵。燕国北军元气大伤,短期内也不可能与南阳交战。所在镇守东三州不仅仅是打打杀杀,还需要有一定的战略眼光和外交思维。显然在当下的南阳中高级将领中,只有赵锋能够胜任了。武阁把军议结论上报给南阳王朱平之后,朱平只和宰相常鹏、副相刘昶还有王城司司正刘昱三人议了议之后便同意了。对赵锋北上这件事情,文阁认为还有一个更加重大的意义,那就是从今以后,由南阳来代表华族对抗蛮族。有了这个举动,一定能让南阳这边获得大义上的支持。 南阳这边的大动作才刚刚开始,燕国天命帝就派遣了数拨使臣来到了新京城。他们有的疾言厉色,有的痛哭流涕,还有的以自杀相威胁,目的就是让南阳遵守盟约勿动兵戈。不过此时战争机器已经开始运转,南阳王朱平连见他们的兴趣都没有。此时文阁的诸位大佬已经冥思苦想了好几天,看能不能找出一个十分响亮的出兵理由。最终王城司司正刘昱提出的“假燕伐狄”这个混账说法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认同。按这个说法,南阳不是要打燕国,而是要打北狄,只不过需要从燕国借道而已。 最先出兵的果然是赵锋麾下的武州军。作为目前南阳最能打的悍将之一,赵锋此次不仅有三千精锐骑兵,还把调训多时的大盾营也全都带上了,另外还有四千步卒。这一万人马几乎在没有任何抵挡的前提下占领了淮州和湛州,少量留守的燕军望风而降不说,就连主将果毅上将军史德都开始往中部跑。身经百战的赵锋对此并不惊讶,毕竟你总不可能指望一支锐气丧尽的人马打出风格打出水平吧。当南阳骑兵冲入无人镇守的通州第一坚城幼狮城时,可以说已经完全占领了东三州。赵锋则在城楼上望着北军驻扎的方向心情复杂的叹了一口气。 赵锋如此轻而易举的拿下燕国的东三州又一次震惊了各方势力。燕国北军主将夏侯礼为此专门修书一封,很痛彻的向他陈述了南阳这种背信弃义的行为实在是有违华夷大义。可惜赵锋连看都没看就直接把信交给了随行的王城司差役。作为南阳战将,他除了遵令而行之外哪里还能有自己的想法,况且如今燕国的局势岌岌可危,真要等到了夏国和北狄把燕国平分之后再用兵的话,南阳这边只会更加被动。东三州在张伟之乱后元气大伤,一方面是百姓流离失所,一方面是靠近边境的一些地方数百里荒无人烟。赵锋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召集民夫开始对幼狮城进行修缮,他把从铜城带过来的军粮对流民进行发放,在短时间内就聚集了数万人。这些人在武州军的护卫下开始充实通州,算是给东三州的百姓吃了一颗定心丸。不过真的想把这里恢复成之前的样子,恐怕至少得三年五载。 在武阁的提示下,赵锋也一直盯着夏侯礼的燕国北军。在他眼中这支人马注定会有一个相当惨烈的悲剧结果:三万精锐目前进退失据不说,还面临着巨大的舆论压力。要是坐看燕国上都失陷按兵不动的话,那么夏侯礼就成了奸臣;可要是真的南下驰援,又怕北狄人趁势进军。赵锋对北军上下的焦躁感同身受,同时也有了一种深切的恐惧。他庆幸自己深受南阳王朱平的信任,否则一样会饱受煎熬。如今南阳武州军的主力尽在通州,幼狮城的防务也恢复得差不多了。即使夏侯礼真的前来,他赵锋也丝毫不惧。 夏侯礼对于南阳这边的的攻势行为深感痛心,他没想到同为华族的两国居然同室操戈起来了。麾下的几名北军大军更是纷纷请命南下驰援上都城。可惜身负边防重任的夏侯礼最终还是没有贸然行动。如今北军的人马仅有三万,不管是北上还是南下都没有太大的意义。且不说天命帝会不会同意自己南下,东边的赵锋和南边的朱烈可都不是好对付的。万一北狄人趁机出兵南下,自己可就成了华族罪人。 不知道燕国天命帝是不是傻了。他在百忙之中还专门给夏侯礼下了一道旨意,让北军在没有自己明确军令的前提下不得出动。这一举动搞得北军上下离心离德,不少将士纷纷感慨还不如干脆投降南阳算了。军师何渊甚至专门向夏侯礼提议一旦南阳攻下上都,那么北军最好的归宿就是向南阳投诚。看来这支燕国最精锐的人马的军心已乱,战斗力更是不能正常估计了。 一百九十二、梁州 南阳这边的“借道北伐”正在紧锣密鼓的进行中,周围诸国可以说是表情各异。北狄阿马德王这边虽然有些高兴,但自己这边的主力大军都深陷北狄腹地,就算是想出兵也是鞭长莫及;夏王李力看到南阳终于动起来了,便在稳定西部防线的同时,下令往常州增兵。他要面对的不过是燕国平南将军上官飞的两万新军,可以说拿下鄢州指日可待。在李力眼中,南阳这次进兵极有可能一下子就将燕国的中南部和东部一口吞下,至于自己,则必须抓住机会拿下整个燕国西部。 在确认了南阳进兵的决心不可更改之后,燕国天命帝只能是默默咽下这枚苦果了。此时燕国的东三州,即通州、湛州和淮州不过由近万东州军残部镇守,只能暂且放弃。相信南阳的武州军就算是拿下了这三州,估计也得耗费不少时间重新稳定局势,毕竟通州的北面都和北狄实际控制的北燕国接壤了;至于东部的其他区域,也得在没有援兵的前提下指望各州的郡兵自守了;西部的鄢州好歹有上官飞的两万人马,只要采取相对比较稳健的固守战略,应该还是能坚持一段时间的;现在整个燕国战场的关键就是中南部的梁州。 梁州位于上都城的正南方。长期以来都是燕国的第一大州。立国数十年来都未经战事不说,境内也缺少一些基本的要塞或据点。虽然梁州的郡兵从数量上看都快有三万人了,但真正能参与作战的不过五千。梁州牧李屾是燕国的开国元勋之后,其弟李旋则就任梁州总兵,可以说偌大梁州几乎都是李家的势力范围。不过要指望他们兄弟能守住的话,肯定是需要上都城的援军的。 燕国在东三州失陷之后的两个月里一件正事都没做。天命帝除了下旨让梁州牧李屾严防南阳胜州军进犯之外,就是天天在朝会上乱发脾气。他对南阳王朱平破口大骂,说其忘恩负义枉为人婿;平南将军上官飞那里也是鸡飞狗跳,夏军的三万人马在常州集结整训都一个多月了,从时间上说随时有可能东进,到时候一场恶战在所难免;梁州牧李屾倒是一员干吏,在他的重赏之下,梁州郡兵的数量短短数月便达到了接近五万人。他将主力交给梁州总兵李旋统领,自己则留下三千精锐镇守州治所长林城。李屾明白自己作为燕国的重臣,此时不管是为家族还是为朝廷,都只有奋力死战这一条路。就算他向南阳投降,也很难有现在的地位。另外他祖上曾经多次参与对南阳的征伐战,一度差点打下神京城。所以在个人的尊严和情感上他也无法接受向南阳称臣。自己这边拥兵数万,打不赢还可以往西边撤退嘛。 南阳镇北将军朱烈的一万余胜州军人马已经从怀远城开拔,沿路对燕国百姓秋毫无犯。此时他的先锋都打到了梁州南部。据探马来报,一万五千梁州郡兵正在秋月城据守,这里是梁州的屯粮重地,也是梁州守军最大的据点。可以说想要一鼓作气的拿下梁州,那就必须先攻克秋月城。此时胜州军气势如虹,而秋月城又不是什么城高池深的大城,守军的斗志和战力也都相对比较有限,所以此战南阳一方志在必得。 梁州总兵李旋心里明白,自己麾下这一万五千人马只是看起来比较能唬人而已。真要打起来的话,最多能上战场的可能只有不到五千人。如今秋月城几乎每天都有几十人临阵脱逃。作为主将的他倒是很果断的处置了不少逃兵,但还是无法遏制住溃逃的趋势。有时候他都希望南阳军能早点打过来,到时候他就是逃也能逃得痛快一些。 仿佛看出了李旋的尴尬,朱烈的进军速度一直不紧不慢的。短短两天时间里,燕军又有接近五百人马溃逃。突然不知是哪里传来了消息,说南阳军分兵去取长林城了。这下整个秋月城守军可一下炸了锅,要知道他们的家眷可都在长林城,真要被南阳军拿下了岂不是灭顶之灾!李旋虽然并非宿将,但也能看出这很明显是南阳的疑兵之计。情报上说在他面前的不过万余胜州军,要是分兵的话别说长林城,连秋月城都不一定打得下来。不过混乱中并没有多少人保持冷静,随着数名中郎将开始领兵自行回撤,全城防务顷刻崩溃。最终李旋还没等朱烈过来,就领着七千人马往北撤退了,临走还忘了焚烧粮草。就这样,南阳胜州军连城都没攻就顺利拿下了秋月城。朱烈笑呵呵的下令大军先休整三日,在他眼中北面的长林城同样不堪一击。 李旋的回撤把李屾给折腾傻了。他不明白这怎么都还没交兵就败了,还给南阳军留下了大量的物资粮草。长林城被这帮败兵弄得人心惶惶。为了掩饰自己的无能,回来的人开始胡扯南阳军的强悍,连远在燕国东部的南阳军悍将赵锋都被他们说成是胜州军先锋。长林城中的亲南阳势力趁机开始兴风作浪,搞得李屾十分狼狈。 “大兄,要不我们退往老族地吧?”撤回长林城的李旋鉴于城内越来越严峻的局势,亲自到州牧府来劝说李屾撤离。 “撤什么撤!长林城有两万人马,还有我李家百年基业,难道就这么白送给南阳?要是你当初听我的死守秋月城,我们现在怎么会这么被动!” “大兄,如今国事维艰,我们何必如此固执呢?东三州还不是有数万人马,结果不到十日便被南阳悍将赵锋一战而下!要是我们真的领军和南阳作战,除了多增死伤,实在是毫无意义啊!” “你住口!我李家贵为大燕七大家族之一,就要忠于王事!要是梁州一旦丢失,南阳军便能直取上都城,到时候你我就是国之罪人!” “大兄,你这么说就太过了!今上本就得位不正,这些年更是贪图享受不思进取!正是这种昏君误国才导致南阳和西夏不断坐大。如今南阳大军近在咫尺,你我首先想的应该是保全家族!投降南阳肯定不可能,但至少不能死在这里吧!” “那依你之见,是要绕过上都往湄洲撤?” “大兄,我这边已经收到消息,天命帝的后宫昨日都开始撤离了!他给上官飞下了一道密旨,令其领军先行撤往湄洲!” “你是从哪里得到的消息?”李屾大吃一惊。湄洲是燕国历代皇帝苦心经营的避难所,位于上都城北部。由于地形极为险峻同时物产丰富,所以是一个能长期固守的地方。受皇室影响,不少家族也在那里纷纷置产,李旋口中的老族地就在湄洲。如果天命帝真的打算前往的话,就算遭到数十万大军围攻也能安然无恙。但如此一来,大燕可就要亡国了。 一百九十三、大势 燕国天命帝一脸丧气的在皇宫里打转。他总有种预感,那就是这次远走湄洲后很有可能再也回不来了。这偌大的皇城今后不知道是不是会被南阳王朱平享用。早上内侍传来消息说秋月城已经失陷,如今南阳的胜州军都打到了长林城。一旦梁州丢失,南阳军在五日内便能直取上都。虽然之前就预留了退路,但等真的到了这一天,天命帝还是觉得心里憋得慌。 其实天命帝自小便对军战之道颇感兴趣,成年后也曾长时间在上都御林军中任职,要不然在夺位时他也不会获得御林军的支持。不过继位后的耽于玩乐将他本来就不多的雄心壮志全给磨灭了。如今的燕国领土只有全盛时期的三分之一:南部、西部全部丢失;北部被北燕给划了出去;东部在不久前也落到了南阳手上;中部地区则在西夏和南阳的夹击下岌岌可危。目前上都城中唯一能倚仗就是平西将军刘柳的八千人马,可惜真要打起来的话,仅凭这些人是绝对挡不住南阳大军的。正好兵部尚书,也就是天命帝的姐夫胡鹏密奏天命帝可前往湄洲暂避,这才真正意义上缓解了他的焦虑。 湄洲在上都城西北,在前朝时就作为着名要塞而存在。经过燕国皇室的数代经营之后更是完全具备了高级避难所的条件。湄洲面积不大,但地形极为险峻。里面的大量存粮就不说了,关键是中部地带的土地肥沃水网纵横,守个十年八年都没一点问题。胡鹏认为与其待在上都城里等其他势力来攻,不如把这个烫手山芋给扔出去,到时候等他们互相残杀时再找机会东山再起。这种有些搞笑的建议居然得到了天命帝的首肯,不过他也晓得此事绝不能向朝中吐露一丝半点。这十几天来,已经有部分后宫人员和御林军精锐先行暗中过去了,搞得各大家族也蠢蠢欲动。天命帝根本没想过,如果自己真的放弃上都城的话,对燕国来说就相当于亡国了。 本来他是想让平西将军刘柳领军护驾随行的。可这支人马毕竟出身夏侯礼的北军,要是在湄洲作乱的话自己就万劫不复了。于是他给平南将军上官飞发了密旨,让他率领两万新军及家眷迅速入驻湄洲。他这边则预计在三日后由胡鹏护卫着离开上都城。这次他将在不惊动百官和百姓的前提下迅速逃离。只要能快点赶到湄洲,那么才能好好喘口气。 三日后的夜间,一国之君天命帝仅带着自己的皇后和四个儿子离开了皇宫。他被御前侍卫们护守到了上都城的北定门,再由等候多时的胡鹏领着一千精锐御林军立马接手。一行人几乎是马不停蹄的开始往湄洲赶。不得不说胡鹏的工作真的相当到位,直到第二天按时上朝的百官们左等右等等不到天命帝时,才开始怀疑皇上离开上都这个消息是不是真的。 天命帝跑路的第二天,在燕国长林城驻守的梁州牧李屾领军撤离,一起走的还有李家的家眷和私兵。南阳镇北将军朱烈兵不血刃的攻占了这座大城。入城后的南阳军延续了之前对百姓秋毫无犯的一贯做法,因此也没有造成太大的动乱。不过朱烈鉴于胜州军毕竟兵力有限,还是请武阁速发援军。此时作为先锋的他已经超额完成任务,之后更重要的是对燕国中部的占领问题。 其实不用朱烈提醒,南阳王朱平早就部署好了后手。在南阳胜州军拿下怀远城后,护军将军陆云便拟定了南阳军主力北进燕国的详细计划。这关系国运的一战将由身体刚刚恢复的大将军朱明亲自挂帅,南阳四分之三的高级将领参与,总兵力接近十万。除去赵锋的武州军和黄帅的定州军外,朱明将统领禁卫军主力向燕国的腹地挺进。上个月刚刚接任镇军将军一职的原前将军朱承领军两万为先锋,镇东将军罗桓、上林卫镇将吴衡各率本部人马协同。先锋军的主要任务就是攻下上都城。这是一项极大的荣耀。所以先锋军全体众志成城,都盼望着能青史留名。右将军唐方和左将军梅展各领军一万为左右翼,大将军朱明自领两万人马居中。全军的粮草军械统一由后将军张遥调配。新京城中除去金吾卫和左右内卫营,就只有刚刚从襄河镇调过来的五千南府卫来协防了。 收到朱烈军报的南阳王朱平大喜过望,他也没想到燕军居然如此不经打。此时南阳的北进大军尚未准备好,不过他还是决定让朱承的先锋军立即出发。现任兵部尚书赵普虽然提出了异议,但被包括大将军朱明在内的武阁高层否决了。就这样,朱承先行领军一万五千人赶往燕国,武州的镇东将军罗桓和大江镇的平贼将军吴衡各自领军和他在梁州上林城汇合。到时候由朱承统一指挥胜州军、武州军余部、上林卫和禁卫军开始上都城攻略战。只要能拿下上都,那么燕国中部几乎就可以传檄而定了。 南阳大将军朱明心情复杂。他明知自己的身体可能承受不住这次国战,但还是义无反顾的担任了主帅。这一战对于南阳而言是千载难逢的机会,一旦攻下上都,那么南阳就能取代燕国成为华族正统,南阳王也能登基称帝,他朱明自然能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国之名将。所以在朱承出兵之后,他让各部加快了备战的节奏。这一次无论如何也要亲自登上上都城的城墙。 朱烈在长林城休整的第二天便听说了天命帝逃离上都城的消息。一开始他根本不信,觉得这应该是燕军的计策。南阳胜州军不过一万余人,真要是贪功冒进误入陷阱的话可就得不偿失了。可随着王城司的人不断给他传递最新消息,外加派往上都城巡查的斥候也禀报了城内大量百姓外逃的情况之后,朱烈不得不开始认真考虑天命帝是不是已经真的跑路了。要是这样的话,他的胜州军就要事不宜迟前往上都城。 在上都城中的平西将军刘柳都快疯了,他成了这里唯一的守将。麾下八千人马也是懵逼状态,到底是战是走大家完全没概念。现在上都城里地位最高的是天命帝的弟弟陈王,可惜这位亲王殿下吓得紧闭府门不见外客。朝中百官也纷纷自谋生路,大量的百姓因为害怕兵灾而开始举家逃离。全城一片混乱,而且大有越演越烈的趋势。 燕国上都的异状不仅南阳在关注,西夏和北狄也开始试图打探更多的消息。原本被拦在鄢州西部的夏军主力发现驻守的燕军仿佛一夜之间消失了一样,夏王李力惊愕之余也不敢轻举妄动。不过直觉告诉他燕国一定是出了什么重大变故。在犹豫了大半天之后,李力下令全军出击攻占鄢州,同时派出了数百名斥候深入燕国腹地打探消息。北狄阿马德王在上都城的内应第一时间便他传出了天命帝遁走的消息,搞得这位老人家激动得恨不得载歌载舞。他立即暂停了内部清剿工作并让十一子济格的两万人马蹲守故地,自己则亲领北狄的七万主力大军南下。这支大军是北狄最后的精华了,他一定要在上都城中骑马狩猎! 各方的风起云涌似乎对天命帝没产生任何影响。经过六天的奔波,他终于风尘仆仆的赶到了湄洲。松口气的他直奔州治所湄城,然后再次下旨催促上官飞提速进兵。现在整个湄洲不过四千人马,其中有一千御林军精锐和三千郡兵。虽说凭险固守敌军一时也进不来,但还是得有上万人马傍身才有安全感。至于被扔下的上都城里究竟是个什么景象则完全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经过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南阳镇北将军朱烈终于决定不等镇军将军朱承过来就先行入驻燕国上都城。等胜州军一万余人气势汹汹的杀入城中时,他们才发现天命帝真的跑了,留守的御林军也好,北军一部也好,全都无头苍蝇一样的乱窜。朱烈狂喜之下立即占领了燕国皇宫,这下他作为南阳上将真可谓立下了不世之功! 上都城刚刚被南阳军占领,夏王李力这边也一举拿下了鄢州。他对没能先南阳一步拿下上都城深感惋惜,不过鄢州往东的几个州倒是可以一鼓而下,这对夏军而言同样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 一百九十四、争功 “什么,镇北将军拿下了上都城?”正在急行军的镇军将军朱承听到斥候传来的消息时不禁大吃一惊。他这边好不容易集合了人马,如今才堪堪进入曾州,要赶到上都城至少还得大半个月。本想着还能立下不世之功,结果上都城都被胜州军给拿下来了。朱承一阵气闷,但也不得不派人先将捷报送往新京。 “镇军将军,既然镇北将军都进军上都了,我看这次北进恐怕没什么意义了。”大江镇镇将,上林卫平贼将军吴衡在一旁酸溜溜的说道。他这次没等麾下骑兵全部集结就带着三千精锐先行前来跟朱承汇合,没想到却是这么个结果。 “吴将军说笑了。镇北将军拿下上都后,胜州军最重要的任务就是驻守。而燕国中部诸州还需我军兵马迅速占领。况且夏王李力此时必然猛攻鄢州,一旦上都西部被夏军占据,那么南阳和夏国之间则必有一战。” “那我等现在还继续进兵么?” “继续进兵!接下来王上和武阁一定会拟定全面攻取燕国剩余国土的计划。与其干等军令,还不如多攻下几个州。” 朱承皱着眉头说完之后,便让全军再次加速进兵。他现在想的是如何快速拿下上都城周围的兰州、泽州还有惠州,自己这一万多人马总不能寸功未立便撤回新京吧。况且镇东将军罗桓的八千人马也正往自己这边赶,等大军在上都城汇合之后,说不定能一举拿下整个燕国中部。 朱烈统领胜州军攻占了上都城之后,一方面出动了近半人马进行日夜巡防,一方面则试图继续在四周寻找战机。天命帝的跑路让整个燕国一片混乱,上都城东部的的泽州牧已经向朱烈请降,不过州内还有一些待价而沽的墙头草和燕国的死忠之士。要是此时有一支精锐人马赶到的话,就能放心进行攻略了。 南阳王朱平得知胜州军拿下上都城后大喜过望,这标志着南阳已取代燕国成为了华族正统。朝中也是一片歌功颂德之声,几个礼部的高官都开始怂恿朱平称帝了。不过大将军朱明却认为此时还不宜太过放松,毕竟西夏和北狄,还有燕军余部都在虎视眈眈。只有等南阳这边的战线彻底稳定了,才能安心的进行下一步。南阳王朱平对此深以为然,便让武阁重新拟定作战计划。护军将军陆云指出可让镇军将军朱承所部继续北进,伺机攻占上都附近的几个州;而镇东将军罗桓先不必和朱承汇合,首要任务是把燕国北军的后路断掉,但不可与之交战;安西将军黄帅的定州军应立即从应山城出发,从侧后威胁夏军拖住其脚步;安东将军赵锋的武州军主力则密切关注北狄和燕国北军的动向;至于大将军朱明的主力人马由于尚未集结完毕,可先在新京按兵不动,等各部人马到齐再说。 南阳这边加紧准备的时候,燕国北军则陷入了一片混乱。夏侯礼在得知天命帝跑路和上都城失陷的消息时已经很晚了。他急火攻心吐血数口,麾下众将也都面面相觑。要知道不仅夏侯礼本人,北军不少高级将领的家眷也都还在上都。军师将军何渊第一时间下令封锁消息,可这也不是长久之计。就在这时北狄大军南下的动向也被北军斥候给察觉了,对此夏侯礼感到了一种末日将至的无力和恐惧。 赵锋这边倒是比较快的收到了上都城的消息,朱烈在王旨到来之前便派快马通知他紧盯燕国北军。在他眼中北军的威胁并不大,一来天命帝一系列不得人心的举动早已让这支人马离心离德;二来随着上都城失陷,北军里绝大多数将领的家眷都落到了南阳手上,这种情况下他们要是还能力战那就真是见鬼了。另外麾下的偏将军冯辉亲自率领着精锐斥候到北燕境内探知北狄军即将大举南侵。燕国东北部的情况一下就复杂了起来。 “安东将军,如果北狄军真的南进,燕国北军会不会开门投降啊?”赵锋立即在幼狮城里召集了麾下将校议事。在他简要的讲述了一下目前的大致情况后,偏将军曹灵第一个开口问道。 “文广不许多虑。北军若是得知上都城失守必然军心大乱,说他们一触即溃倒有可能,但不至于投降北狄。”曹灵话音刚落,赵锋便很冷静的回答道。 “可他们要是一触即溃的话,北狄的铁骑就能长驱直入啊!我们在幼狮城也不能轻动,而镇东将军麾下不过八千人马。就算镇军将军的北进先锋军已进入上都,恐怕也不是北狄人的对手。”偏将军欧阳晃显得有些忧心忡忡,他可是见识过北狄铁骑威力的。 “武阁的军令虽然还没到,不过我感觉大将军一定做好了和北狄军一战的准备!到时候我们可能会成为南阳军的先锋,北狄人既然要战,那就战!”赵锋对麾下诸将有些低沉的士气有点不满,于是给他们鼓了鼓劲。 “将军,我军不过万余人,真要是和北狄人对上,无非固守一个打法。可上都城北面除了夏侯礼的防线之外几乎无险可守,我军要是离开了幼狮城,那可就成孤军了。”连一贯胆大的冯辉也面露愁容。 “我可从来没想过和北狄军打阵地战。数万铁骑南下,又在这么短的时间。要么他们只携带了少量粮草,要么就是让北燕军就地筹粮。如果我们能断掉他们的粮道,那北狄军的攻势就不可能长久!” “啊?将军是要深入北燕境内?”冯辉有些错愕。 “对!而且我认为夏侯礼的北军不仅不会投降北狄,还会与他们拼死一战。华夷大义自不必说,此时他们处境尴尬。对夏侯礼而言既然不可能降,那就只有死战。真要是能阻挡住北狄军,他们在上都城的家眷才会更安全!” “将军所言的确有理。就算万一他们直接溃散的话,我军也可趁乱对北狄军发起攻势,只是这一战的关键还在于镇军将军的主力。”欧阳晃有点被赵锋感染了,终于开始比较正常的思考起对策来。 “夏侯礼忠勇敢战,燕国天命帝若是对其再多一点信任的话何至于亡国?我等可先在幼狮城按兵不动,等北狄军逼近时在进行下步打算。” “将军,敢问镇军将军用兵如何?”欧阳晃冷不丁又问了一个敏感问题,不过这也是众将心中所想,南阳这些年名将辈出,但征战的主要还是朱明、赵普、陆云、朱烈、赵锋、黄帅等人,朱承这位刚刚由前将军升任镇军将军的王族大将似乎并没有太多的作战经验。 “额,说实话我对镇军将军并不了解。之前在金吾卫中任职的时候,镇军将军还在兵部。不过既然王上令其统领各军,我等自当遵令而行。” “将军,末将在金吾卫任职时曾参加过几次镇军将军就任主将的演武。怎么说呢,镇军将军性子很急,往往不等麾下人马准备好了就匆匆发动攻势,演武时倒没什么,可要真上了战场,这可是兵家大忌。”偏将军曹灵在长期在金吾卫中任职,相对于赵锋等人,他算是比较了解朱承的。 “这些事情暂时不必多想。目前武阁尚未发来指令,我军先固守幼狮城再说。按理说镇军将军到达上都城后,一定会先做好城防,至于出击的话还要看到时候的情况。” 赵锋内心突然涌起一股不详的预感。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好久都没有这种感觉了。新任镇军将军朱承自己根本就没见过几面,哪里晓得对方怎么用兵。但现在局势波诡云谲的,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一百九十五、蓄势(上) 相对于镇北将军朱烈的稳重,镇军将军朱承刚已到达上都城便开始了进兵谋划。朱烈对此有些诧异,不过也能接受这位上官的立功心切。朱承虽然客气,但内心的急切是显而易见的。一起过来的大江镇镇将吴衡更是恨不得立即杀入泽州。朱烈仗着自己王族身份劝了几次,说即使用兵还是仅限于上都周边的几个州,西面的夏军也在进军,而北面的燕国北军和北狄人也有南下的可能性,所以南阳军还是最好不动如山。可惜朱承根本没听进去。 在朱承眼中,自己这次一定要能打上几场名流青史的硬仗才行。此时他麾下有两万禁卫军和三千上林卫铁骑,完全可以说是手握重兵了。路上接到武阁的指令后,他晓得镇东将军罗桓已经去堵燕国北军的后路了。所以现在他想的是尽可能多占一些燕国领土,然后再领军西进打垮夏军。不过这个计划需要提前占据几个战略要地作为支撑,燕国北军防线南部的大森城就是其中最关键的一个。 朱烈对此很不认同,在他眼中大森城虽然可以轻易拿下,也能在形式上将燕国北军和燕国中部隔离开。但此地几乎无险可守,万一碰到了大股北狄骑兵,自己这边可能一触即溃。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加强上都城的防务然后稳扎稳打,而不是想着去多占一些看起来意义不大的地盘。但他的意见显然没有什么勇武之地。 “车骑将军,在下已将军报和奏折都送到了湄洲。但皇上没有任何旨意,将士们灰心丧气。要是北狄人打过来的话恐怕很难抵挡。”在燕国北军大本营东台城,军师将军何渊刚刚风尘仆仆的从湄洲赶了回来,他立即找到夏侯礼禀报情况。 “湄洲由何处兵马镇守?” “应该是平南将军上官飞的新军。不过他们人数有限,粗略看来恐怕不到一万人。” “湄洲地势险要且存粮充足。一万人马固守足矣了。可这上官飞要是过去了,上都城以西就空了啊。” “将军!现在的关键是我们北军到底何去何从!上都城已被南阳占据,将士们忧心家眷,几无一丝战意。皇上丢弃国都偏安湄洲,我等进退失据啊!” “伯沉,你跟我直说,麾下将士们真的都如此不堪一战了么?” “我军粮草本已不支,上都城许诺的补充也迟迟不至。将士们自黑水之战后根本未能得到真正意义上的休整。如今皇上又如此作为,北狄、南阳、西夏趁势作乱。将军,在下真的觉得北军危在旦夕了。” “北狄人目前正在北燕境内休整。看这架势,不到十日就能打过来了。” “将军还是决定率军和北狄人死战么? ”我北军镇守边境近十年,功过自有后人评说。如今大燕危在旦夕,我们除了死战,哪里还有其他的法子。” “那将军可曾想过投降南阳?” “未曾!我夏侯礼一生效忠大燕,无论如何也不会投降他国。但如果麾下的将士们有这个意思的话,我也不会横加阻拦。” “那在下就明说了将军。三天前后方的伍洪派人向南阳镇东将军罗桓请降,他麾下的五千将士现在说不定已经易帜了。” “啊?那为何无人禀报?” “将士们知道您劳苦,所以不忍心。” “伍洪,他也算是国朝大将,岂能。。。” “伍洪和麾下将士的家眷全都在上都,如果不降又能如何呢?赵伯刚的人马在幼狮城虎视眈眈,罗桓的人马也切断了我军的后路。现在的局势还不明显么将军?我们北军要么死战,要么就向南阳投效。” “那你可知有多少将士还愿追随我?” “于敦、曹鹏和在下。徐子谦已领军四千前往上都了。” “连子谦也要降么?” “将军,事到如今,在下还是冒死建言。为我北军将士的安危计,还是向南阳投效吧。如此我们就算是跟北狄人死战,也算是为妻儿老小谋一条出路啊!” “将士们都这么想?” “在下不知。但如果将军执意不降,北军将士恐怕走的会越来越多。” “你。。。”惊怒交加的夏侯礼猛地站了起来,但随即便重重的跌坐在帅椅上。都这个时候了,还能怎么办呢? 夏侯礼的内心极度痛苦,一方面他作为燕军大将的尊严不允许他向南阳投降;另一方面北军将士这些年的血泪也让他不得不好好思量。虽然他对南阳王朱平并是不太了解,但从锐意进取励精图治这个角度来看无疑是远胜燕国天命帝的。要是真的领军投效,可能自己在南阳军中的地位会仅次于大将军朱明吧。况且从华夷大义来说,一旦北军放任北狄铁骑入寇,那么这千载骂名恐怕就结结实实的背上了。夏侯礼在跟何渊交谈后仔细分析了自己这边的战力情况:目前确定能和他一起死战的将士不到一万人,高级将领中除了曹鹏比较坚决以外,于敦和何渊仍然在犹豫。尤其是何渊的弟弟何禁已经成了南阳的偏将军,为家族计他也不可能无名无份的战死在东台城。这一万人马不管是出城迎战还是固守城池都没有任何意义,当务之急就是要为他们谋一个出路。只有这样才能尽可能的集中兵力和北狄人一战。 南阳镇东将军罗桓对前来归降的燕国北军大将伍洪给予了足够的尊重。他早就从赵锋那里了解到了北军高层的详细信息。伍洪字伯广,一直是北军中最善守的将领。虽然没有太过耀眼的战绩,不过要是能让其驻守战略要地的话,他一定不会让自己的上官失望。罗桓不仅给伍洪所部划拨了大量的粮草军械,还给南阳王上奏陈述了重用这支人马的建议。这种和燕国天命帝迥然不同的态度搞得北军上下深为感动。往上都城方向南下的燕国征西将军徐进也受到了南阳镇军将军朱承的礼遇,到达上都的北军将士全部被许可和家人团聚不说,朱承还明确表示如果他们愿意继续从军,那么的军阶一定不会在原有基础上降低。 在顺利收降了近万北军后,朱承这边的底气更足了。他的一万五千禁卫军将士更是战意爆棚,只等一声令下去抢占燕国地盘。对此朱承、朱烈还有吴衡三人经过商议,决定由镇北将军朱烈统领所部胜州军继续镇守上都,朱承和吴衡则开始向上都周围发起攻势,其中吴衡还需领军北上赶往大森城。在朱承眼中,镇东将军罗桓所部全是步卒,就算拿下了大森城也无法固守。他让吴衡的三千上林卫骑兵前往支援后,那支人马才能试着抵抗北狄人一下。朱烈对此并不认同,他认为武阁让罗桓断掉燕国北军的后路已足够,根本不需要再增兵。况且北军大将伍洪的五千人马已被收编,罗桓的兵力十分充足,再把骑兵派过去毫无意义。要是北狄骑兵真的南下打到了大森城,这两万人马既无险可守,又离上都太远,还不如先撤回来做好防卫。北狄人只要拿不下上都,那么就只有一个后撤的下场。不过这些意见镇军将军朱承完全听不进去,所以朱烈将自己的忧虑和打算都呈报给了正在进军路上的大将军朱明。现在只能由着作为主将的朱承折腾了。 一百九十六、蓄势(下) 南阳禁卫军这些年经过了几次扩军。除了朱承带走的一万五千人,右将军唐方和左将军梅展各领的一万人之外,作为主帅的朱明麾下还有两万五千人。南阳王朱平对这次北进寄予厚望,他希望能在夺取上都并稳固战线的同时,还能尽可能多的接收原先燕国的地盘,从而为北御北狄和西征夏国打下基础。带病领军的朱明心知这极有可能是他此生的最后一战,所以打起了十二万分精神。在获知朱承在上都城的一系列操作之后,面沉似水的朱明立即召集了南阳军高层们议事。 “大将军,在下以为镇北将军所言有理啊。目前燕国北军已濒临崩溃,连徐进这样的上将都投效了,我军实在是没有必要再往大森城增兵啊!”朱明刚刚把情况粗略说完,护军将军陆云便皱着眉头说出了自己的意见。 “大将军,北狄来势汹汹。如果我军能入驻东台城和北军并肩作战自是最好,要是不行的话,还是固守上都方为上策。”右将军唐方略作沉吟后跟着说道。 “大将军,北狄军此时尚在北燕境内,是不是可以再派几波使节前往东台城劝降呢?要是夏侯礼深明大义投效我军,那不是有很大的可能性把北狄人挡在东台城以北么?”左将军梅展显然不希望和北狄军硬碰硬,于是很老成谋国的提出了自己的意见。 “诸位将军,以我对夏侯礼的了解,他是决计不会马上归降的。不过为麾下的北军将士计,他极有可能领军和北狄人血战。如果我军步步紧逼的话,只会让东台城的防务崩溃导致北狄人大举进犯。我意让罗桓领军后撤接替赵锋镇守幼狮城,然后由赵锋所部协同北军作战,至于大森城占不占据都行。” “大将军所言极是。这次大战因为天命帝的遁逃而变得波诡云谲,如今我军在正面战场上的主要敌人当然是北狄军!至于夏军有黄大亮的定州军在其侧后倒也不必在意。关键是今后不能轻易让北狄人冲入腹地,所以就算他们打穿了东台城防线,我军也务必将其夺回。” “护军将军,你的意思是我们和北狄人终究还是要打么?” “正是。北狄人这些年同样耗损严重,当年动辄十余万铁骑南下的他们如今往往只能在短时间内调拨五到七万人马出征。这正是我华族的绝佳机会,一旦我们能将其聚歼,那么未来数十年他们都将无力进犯。我军也能一点点夺回华族领土!” “护军将军雄心令人钦佩。但目前我军最能打的几支人马都不在这里,还是稳妥为上吧。”梅展被陆云这种想法弄得心惊肉跳,他认为就算是要和北狄开战,也要等到战线稳定之后。 “我军既已集中十万大军进入燕国,所谋者岂能只是一个上都城?赵锋拿下东三州之后,我看中部十一州镇军将军都志在必得。不过燕国北军的变数甚大,现阶段还是稳扎稳打比较好。”右将军唐方稍微缓和了一下气氛,他似乎也不想过早和北狄人交手。 “还是先集中精力解决北军的问题吧。我即刻修书一封给夏侯礼,看看他到底是怎么想的。”朱明站起身来缓缓说道。此时他对这个老对手的处境充满同情,但谁又能改变天下大势呢? 夏侯礼没想到自己的北军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全面崩溃。随着徐进、伍洪等大将向南阳投降,剩下的人马也都蠢蠢欲动。除了曹鹏之外,何渊和于敦多次催促他早做决断,现在北军到底是向南阳投效还是就地解散必须尽早拿个主意。三日前南阳大将军朱明专门送来了亲笔信,信中明确表示只要他夏侯礼归降,他朱明不仅愿意将大将军的职位相让,还将上奏南阳王让夏侯礼统一指挥燕国境内所有南阳军。对此夏侯礼呵呵一笑,这种承诺想想就不可能。但军师何渊却认为至少这封信说明南阳对北军并不排斥,为北军将士的前途计,就算与北狄死战也得有个名分。夏侯礼犹豫再三也向朱明修书一封,他让于敦暂带北军主帅一职,并同意以于敦的名义向南阳投降,自己则作为幕僚退居幕后。 罗桓这边也被夏侯礼派来的斥候告知了这件事,他当机立断让伍洪带着大量的粮草军械前往东台城,同时下令镇守幼狮城的赵锋也领军过去。这样北军防线就能在短时间内获得修补。上都城的南阳镇军将军朱承在收到大将军朱明的指令后一直闷闷不乐,他现在有种被架空的感觉。不过南阳王朱平的脾气朱承还是了解的,要是敢违抗朱明的将令,那就等于直接跟南阳王对抗,于是他也让降将徐进领军回返。按朱明的要求,南阳这边要尽量维持北军防线的完整,不得胡乱调动。 赵锋收到指令后有些诧异,毕竟他也没想到北军居然会向南阳投降。不过目前让夏侯礼指挥北军对抗北狄无疑是最优选择,自己拿下东三州已经给麾下的将士们赚足了军功,之后要做的无非是稳扎稳打和巩固已经占领的地盘就行了。在留了少量人马继续驻守幼狮城后,赵锋统领全体骑兵和大多数步卒开始往东台城移动。有他的这支人马加入,北军的实力肯定会有一个明显提升。 此时北狄军的七万铁骑差不多在北燕境内休整了大半个月。天顺帝被擒后,原燕国大将张伟成了北燕的实际控制者。他以北燕大将军的名义对境内的军力进行了整合,在淘汰掉了大量杂兵后,终于勉强凑齐了两万人马,其中骑兵不到两千。阿马德王南下后,指令张伟的人马也跟着一起进行燕国攻伐。他们已经通过各种渠道获知了燕国北军方面的情况,既然招降夏侯礼不可能的话,那就只能速战速决了。 等夏侯礼这边接收到了粮草军械后,北军将士便火速开始了新一轮布防。虽然还没明确,但军中已传说只要这次能挡住北狄人,那么北军之后依然会作为边军重镇镇守北部。所有将校也都会被加官进爵,至少不会出现天命帝时期的那种猜忌和打压。不到十天,以东台城为核心的防线就得到了有效的加固,徐进、伍洪等大将的回归更是让北军的士气提振不少。当赵锋领军赶到时,东台城上的旗帜都已经换成南阳特有的墨色军旗了。 本来赵锋和夏侯礼见面是有些尴尬的,不过大敌当前也顾不上这么多。他已经通过内部渠道得知要是这一仗顺利的话,夏侯礼可能会被封侯并任职司马府,何渊等北军高层也能换个镇将级别以上的官职。反正以后都是同僚,那么现在就少些矜持多些合作。平定北狄也不是一天两天,之后边军肯定是要作为长期战略力量一直存在的。 一百九十七、合作 按夏侯礼的重新部署,伍洪麾下的五千步卒将会立即进驻东台城以北四十里的大石场要塞。这个要塞扼住了北狄的后路,只要牢牢守住了这里,那么就像一根刺扎入了阿马德王的后方。原先天命帝不准进兵,导致北军一直无法顺利占据此地。这次夏侯礼可以完全按自己的意图来打,虽然兵力上很有些欠缺,但作战的流畅度可就远远超过以往了。 伍洪的人马开拔后,夏侯礼又集中了北军和南阳军的全部骑兵,共计有一万铁骑。有些出人意料的是,他把这支人马的指挥权交给了南阳安东将军赵锋,其老部下曹鹏作为副将。这支南阳军有史以来最大规模的骑兵集团将会伺机出动打运动战,目的是尽可能的给北狄军更大的杀伤。一开始赵锋很郑重的推辞了这个重任,毕竟自己之前可从没指挥过这么多骑兵,还是请经验更丰富的北军大将于敦担任骑兵指挥比较合适。但夏侯礼却认为以赵锋的能力完全可以胜任,甚至拿出了朱明的亲笔信让他立即开始调度各军。无奈之下赵锋只能应诺,剩余的武州军由南阳这边的偏将军欧阳晃统一指挥,他也被安排负责东台城的城防。 由于兵力有限,夏侯礼这次采取的作战方式是先固守而后奇袭。七万北狄军大多是骑兵,就算有北燕人马助战,人数也不会太多。一旦阿马德王想强攻东台城的话,势必陷入长期苦战。到时候一方面伍洪所部可以在敌军后方进行袭扰,另一方面赵锋的骑兵也可以寻找机会出击。只要进入了相持阶段,那么自己这边就能立于不败之地。夏侯礼的计划得到了朱明的首肯,只有北部战线稳固了,南阳这边就能从容不迫的进行后续的攻伐。他下令上都城的镇军将军朱承做好后勤工作,并集合好人马随时准备接应。这一战以夏侯礼为主,其余的人只用配合他作战就行了。 朱明全力支持夏侯礼的一系列举动在南阳军中也不是没引起波澜,起码镇军将军朱承就很不爽。在他眼中忠诚度值得怀疑的夏侯礼怎么能被赋予这么重的权限呢?万一他要是向北狄倒戈怎么办?就算北军的家眷都被控制在了上都,那也不能如此信任一个新降之人啊!不过大将军朱明这些年的积威太盛,加上南阳王朱平又对他一贯力挺。所以纵有万般的不情愿,朱承也只能暂时在上都为夏侯礼打打下手了。 阿马德王也没料到夏侯礼真的向南阳投降了。他的人马如今离大石场要塞已不足两百里,张伟的北燕军也于昨日晚间赶了过来,近十万大军略作休整就要大举进军了。如今战局的关键就在于以东台城为核心的北军防线,只要能打穿这道防线,那么自己这边就能长驱直入兵进上都,如果打不穿的话,北狄和华族之间的战线就将长期被定格在原地了。另外北狄经过长年征战,无论是战力还是锐气都大打折扣。大量的北狄贵族都已在北燕被华化得很彻底,他们别说骑马杀敌,就连弓箭都不怎么会用了。所以这一仗他还是要最后努力一下,希望尽可能多的消耗一下南阳军的实力。张伟对于夏侯礼的投降冷笑不已,但心中的一抹悲意却怎么也消除不了。此时作为异族帮凶的他对于即将开始的对华战事心情复杂。因为不管北狄军是胜是败,他都被牢牢的给钉在耻辱柱上了。 随着斥候向阿马德王禀报说北军已进占大石场要塞,阿马德王下令全军三日后进军。他让长子阿罕领军两万为先锋,务必在大军主力赶到之前拿下要塞。这个战略要地太重要了,就算这回打不穿北军防线,也至少得控制住这里。阿罕接令后当即领军先行,他的两万人都是北狄勇士。在他眼中区区一个华族要塞是绝对挡不住自己的。 北狄军的动向同样被北军斥候给侦察到了。赵锋见北狄光先锋军就有两万,不由得有些担心伍洪能不能挡住。不过北军上下似乎都对伍洪充满信心,搞得赵锋都有些好奇这位擅守的大将到底能做到哪一步。夏侯礼在得知北狄开始进军之后便下令各部开始按计划备战,对于城外的大石场要塞,他除了让人去伍洪那打打气之外,连一点援兵都没有派。 “大将军,北狄军已动!可赵伯刚来报说夏侯礼未对大石场要塞有任何支援啊?”南阳军主力进入燕国境内后,大将军朱明让全军先在留驻大金城。这次行军的速度太快,导致麾下不少将士都有些吃不消了。而他则和护军将军陆云开始分析北军和北狄人即将开始的一战。 “夏侯似乎是想逼着北狄攻城。可这样的话,那往大石场派兵又是为何呢?” “赵伯刚说这是预先在北狄军身后埋下一颗钉子,之后可以对敌军的粮道进行袭扰。不过在下觉得区区五千人马不可能做得到这一步。别的不说,如果阿马德王集中大军猛攻的话,这个要塞最多一天就会陷落吧。” “我听说伍洪此人极擅守,这些年在北军中多次抵挡住了对方数倍人马的攻击。既然夏侯让其出城驻守,我们倒不如拭目以待。” “大将军,假如夏侯礼此战获胜,那我军是准备接收东台城防线么?” “就算他能打胜这一战,我南阳军也得进军东台城以北。朱承已多次来信请战,要是我们真的一仗不打,之后的北军势必难以驾驭啊。” “说句难听的,北军和北狄拼得两败俱伤倒是最好的结果。东台城防线之后可以让赵伯刚来主持。” “夏侯礼岂能不知这一点。这些年他作为北军主帅深受燕国天命帝的猜忌。所以此战之后北军会不会存在还很难说,赵伯刚的确是抵抗北狄军的最佳人选了。有他在,这些异族是绝对不敢轻易犯边的。” 一百九十八、车阵 “大爷,咱们这次从老地过来都没怎么休息,弟兄们很有些怨言。”在北狄先锋军进军途中,一名千夫长纵马来到主将阿罕的身边说道。 “怨什么?” “咱们都打了这么些年的仗了,华族的地盘也拿了不少。为什么还要进兵呢?那东台城守备森严,就算是打下了,我看又得折损不少弟兄。” “你是让我违抗父王的军令?” “小的不敢。可十一爷的人现在好端端在老地留守,之前要不是他强行和燕国北军交战,现在根本用不着我们出兵。” 阿罕的眼里闪过一丝狠厉。北狄和华族不同,他们可没有立嫡或者立长的规矩,继承人完全由首领直接指定。阿罕虽然是长子而且总是统领大军作战,但在阿马德王心目中却是远远不如弟弟济格的。在老六留发泰战死之后,阿马德王便开始强制儿子们认真学习华族的文化与兵法。现在看来具备继承人资格的只有可能是阿罕和济格,因此阿罕对这次南下极为重视。只要他能立下赫赫战功,那么阿马德王也不好太过偏心。可北狄军的士气让阿罕深感忧虑,这种情况下如果真的陷入苦战的话,那么被华族打败也不是不可能。据最新的情报,当阵斩杀留发泰的南阳大将赵锋也来到了东台城。这则消息让北狄人颇感震动,不少千夫长级别的将领都露出了怯战之意。 就在阿罕心事重重进兵的时候,又有一名千夫长前来报信说大石场要塞里居然冲出了数千北军,他们用大量的厢型车组成了一个十分古怪的阵型,谨慎起见弟兄们就没强突。阿罕皱了皱眉头,在他看来对方这么点人,你们难道就不敢上前冲杀一阵么?还谨慎起见,十年前的北狄军可不会有这种作战习惯。他压住了心中窜起来的一股邪火,亲自领着一群亲兵前往查看。 “将军,北狄军果然没冲过来。看来他们的胆气真的大不如前了。”在北军阵中,一名偏将军正向北军大将伍洪禀报。 “让弟兄们按原计划备战。一旦敌军有截断我军后路的倾向就立即撤兵!” “得令!”等这名偏将军去传令后,伍洪便镇定的盯着北狄军即将到来的方向。这一战他筹划了好多年,这些军械早就准备好了。但天命帝的龟缩战术让他一直无法主动出击,没想到刚一投效南阳就有了这种机会,他一定要好好把握。 “大爷你看,这个阵型古怪得紧,我们是不是先给围起来?”等阿罕赶到时,北狄军的五个千人队正在和北军用厢车排列成的大型军阵对峙。北狄先锋军副将芒古看到阿罕过来了,连忙上前禀告一声。 “芒古,当年你以一千骑兵打垮了燕国两万人。现在连这种小阵仗都不敢上前了么?”阿罕冷笑着说道。 “大爷,这可不是我不敢啊。咱们的弟兄越打越少,真要是在这种地方折损多了,老王爷说不定就不让我们进攻东台城了。” “父王的军令是在他来之前拿下大石场要塞!你现在就给我上!五个千人队的兵力足够了。一个时辰之内必须把眼前的这股燕军给收拾掉。” 看到主将有暴怒的迹象,芒古不敢多言,行个礼就匆匆退下了,阿罕则双目喷火的盯着对面的北军阵型。他等了好久自己这边的骑兵才开始出动。只见以往冲在队伍最前面的芒古居然在五千骑兵的中间,整支人马松松散散的,似乎完全没有了当年北狄铁骑一往无前的气势。 伍洪看到北狄军近五千骑兵冲过来的时候,当即让传令兵舞动令旗准备迎战。北军士卒们纷纷各就各位准备好了弓弩和长枪,他们三五成群的聚集在各自的厢车当中,很沉着的望着离自己这边越来越近的北狄军。 当作为先锋的第一个北狄千人队冲入车阵中时,迎接他们的是一阵密集箭雨。领军的千夫长喝令麾下将士一边避箭一边各自为战。他觉得只要能将北军主将找到并击杀,这一仗就稳赢了。 “芒古为何分兵?这一千人是在试探对方么?”远处的阿罕皱着眉头询问左右。他有些闹不明白为什么不五千人马一起杀入。万一敌军在短时间内将那一千人给吃掉的话,那之后不成添兵战术了。 就在阿罕担忧时,突入车阵中的那一千人已经很轻易的被众多厢车分割成了一股股多则几十骑,少则十几骑的骑兵队。这些骑兵队在冲杀的时候不仅要面对从四面八方射来的箭矢,还得躲避从厢车里突然刺出的长枪,不知不觉身在阵中的北狄骑兵已损失过半。阵外的芒古终于怒了,只听他一声大喝便率领着剩余的四千人冲了过来。 “看来北狄人急了。传令下去,用弩机突击!”伍洪一看敌军增兵,连忙让后阵的弩机队出击。他早就准备好了五十余台大型弩机放在阵后,就等着敌军的援兵过来。随着北军将士齐声呐喊,原本在阵后的弩机厢车被推着快速向前移动,而前方的厢车则向两边分开。剩余的北狄骑兵人数太少,对阵型变动又大为惊恐,所以没产生任何阻碍作用。等弩机开始发射时,正好把芒古所部冲在前端的几十名骑兵给射翻在地。 “都不要慌,随我继续冲杀!”芒古好歹是身经百战的北狄勇士,此时终于被激发出了血性,他大吼一声指挥骑兵们继续冲锋。在短时间内几乎重现了当年战无不胜的勇武。只见他一边挥舞着一名北军士卒的尸体作为盾牌阻挡弩箭一边高速冲锋,麾下骑兵们士气大振,也都嗷嗷叫着跟了上去。虽然弩机的杀伤力较大,但在北狄军的亡命冲击下,北军将士的伤亡也开始剧增了。 “到底是北狄精锐。他们都突进来了么?”伍洪看到居前的七百名将士几乎死伤殆尽时忍不住感慨了一句。他随即让左右确认对方是不是已经完全冲入了车阵中,现在是这一仗最关键的时候,能不能获胜就看这一把了。 “将军,都已冲进来了!现在车阵里有四千多北狄军。” “好,让前军点燃火油,封住他们的后路!” 在伍洪的指挥下,一些悍不畏死的北军将士将准备好的大量火油抛撒到了厢车上,接着五十余台弩机便射出了一波火箭。北狄军猛然发现自己身后的厢车全都着火了,熊熊大火散发出了恐怖的浓烟,一些战马开始失控,搞得北狄军一片混乱。 “慌什么,全军随我诛杀燕军主将!”危急时刻又是芒古的一声怒喝稳住了军心。杀得兴起的他根本不在乎什么后路问题,只要能前突干掉这支燕军,哪里还用管后退的事。 “看来敌军还在继续往前。传我军令,弩机再发射一轮后全军开始撤退。各部退却时即刻点燃厢车,离开战场前把携带的冬枯草都扔到火里去。”伍洪下令后,也带着自己的亲兵们开始往后撤。托厢车阵的福,北狄军前进时还得分出人马清理被北军丢弃的横七竖八的厢车,有些着火的厢车还灼伤了一些倒霉的北狄人。等他们好不容易清理出一条通道时,北军都已经撤得差不多了。 “大爷,燕国已退却!我们要不要也杀过去!”这时阿罕身边的一名亲信看到自己这边胜券在握不由得跃跃欲试想冲杀一阵。 “慌什么!这支北军的人数不过三千人,击退他们本来就在情理之中。倒是这火势让人有些在意,立即派人把芒古给我叫回来。不要恋战!”心中隐隐有些不安的阿罕望着越来越大的火势沉着脸吩咐道。他对火有着一种很难说出口的畏惧,毕竟自己的六弟留发泰就死在了火焰纷飞的突袭里。 阿罕的担忧的确变成了现实。北军临走前扔进火里的大量冬枯草让大火造成的浓烟变得极具杀伤力。这些烟雾把被困在阵中的北狄骑兵熏得摇摇欲坠,不少骑兵连人带马都一起口吐白沫。四周的散乱堆放的厢车阻挡了北狄军前进的步伐,其中不少战马都因为看不见路而四处乱撞。主将芒古此时被熏得泪流满面不说,坐骑也开始闹腾。一不留神居然被腾空跃起的战马给掀了下去! 一百九十九、重挫 芒古的落马让北狄军瞬间大乱,不少百夫长连自己的手下都无法指挥了。被浓烟和厢车困住的数千北狄骑兵一片哭爹叫娘。远处阿罕的人马也察觉到了异样,于是开始急吼吼的找水灭火。现在的关键已不是追击敌军,而是把这些倒霉蛋们先捞出来。 阿罕咬牙切齿的望着被浓烟包裹的五千骑兵。刚刚这场突击战北狄最多损失了三四百人,可以说只是伤了点皮毛,关键是副将芒古因伤落马让人很是焦躁。他和一众亲兵们又往前靠近了一段距离,猛的发现自己还是想得太简单了。 虽然车阵的火势并不猛烈,但产生的黑烟却越来越浓郁。自己这边的援兵根本无法靠近,只能听着里面被困骑兵们惊慌失措的惨叫。这时阿罕麾下的一名千夫长失声说道: “大爷,这怕不是华族人说的烟涛之术吧?” “什么烟涛之术?” “就是用毒烟困住人的邪术,小的听说这玩意可是要命的!” “那你可知如何解?” “说是可用大风驱散浓烟,可这天气完全不行啊!” 阿罕的额头上忽然渗出了冷汗,双手也开始微微颤抖了起来。损失三四百人显然不值一提,但一下子战死数千骑兵那可就是大事了。别的不说,这大战刚一开始就遭受如此重挫的话,暴怒的阿马德王估计会对自己失望至极吧。 “传我将令,全军立即出动寻找水源!”阿罕没有太多时间去浪费了,于是当即下令举全军之力救援。既然指望不上风,那就只能先找找水了。 和鸡飞狗跳的北狄军不同,北军这边除了居于车阵前部的七百名士卒损失过半之外,其余各部都没什么损失。三千人马在伍洪的指挥下迅速撤离,一路上风平浪静。虽然这一仗只打了不到两个时辰,但伍洪相信北狄军的那五千骑兵肯定完蛋了。这些厢车都被涂抹了特殊毒液,不仅能加持浓烟的毒性还不易驱散。这附近最近的水源在三十里外不说,北狄军也缺少足够的取水工具。只要打掉了这五千骑兵,那么北狄的先锋军就不足为惧了。 和伍洪预料的一样,阿罕被这浓烟弄得焦头烂额。他的人此时完全无法靠近这股浓烟,派去取水的也迟迟没有归来。一万五千北狄大军表情各异的在原地驻留了许久,最终等浓烟开始渐渐散去已经差不多是三个时辰后了。取水的将士们虽然弄回了一些水,但似乎并没有什么作用。当他们开始朝着残存的车阵移动时,被困北狄军的惨景让包括阿罕在内的人都头皮发麻:这五千北狄骑兵连人带马横七竖八的躺了一地,他们大多都被毒烟熏得黢黑,双目圆瞪且表情狰狞。除了极少数还残存着几口气的之外,九成九的人都死了。主将芒古被一群亲兵护在核心,初步判断是活活憋死的。深受打击的北狄先锋军沉默了好久才开始打扫战场。等把惨死的同袍们给草草安葬了之后,阿罕长叹一声派人前往阿马德王处报信。这一仗打成这个样子,先锋军短期内已经无法再次进军了。 “大爷,这消息传回去的话,老王爷非暴怒不可。咱们是不是。。。” “怎么,你还敢谎报军情不成?这次遭此重挫,父王暴怒归暴怒,但也不至于马上处置我。说实话我倒希望能给弟兄们几天时间休整。北军这次如此难缠,可不能轻敌啊。” 先锋军惨败的消息震惊了整个北狄军。阿马德王震怒之下差点派人把阿罕给直接砍了。不过之后冷静下来的他还是暂时没有做出任何处理,而是让先锋改为后队。自己这回加上北燕军不过九万人马,现在连东台城都没靠近就损失了五千人,按这个节奏怕是要全军覆没。他让张伟统领北燕军作为先锋开路,又派了好几名监军督战。于是速战速决的打法就这样告一段落了。 阿罕惨败之后在阿马德王的军帐外跪了一夜。他没有为自己做任何辩解,也没有向自己的父王求饶或者请战。最后阿马德王亲自出帐把他扶了起来,接着父子俩似乎是进行了一次长谈。没有人知道他们到底说了些什么,但阿马德王的近卫们看到阿罕出来时面沉似水,便推断这次谈话可能并不是很愉快。 北狄军进军受挫后,伍洪这边却转入了闭门固守的阶段,似乎完全没有乘胜追击的打算。张伟对伍洪十分了解,晓得这厮最擅长的就是固守,这个时候要是举全军之力攻打大石场要塞实在划不来,于是就向阿马德王建议由自己领军留守和伍洪对峙。不料阿马德王想都没想就拒绝了他,有些出乎意料的让阿罕统领残部蹲在这里预留后路。少了两万人的北狄大军在气势上一下子减弱了好多,不少高级将领也都对继续征伐有了点犹豫。但阿马德王依然强令全军继续进军,但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次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伍洪的捷报在第一时间就送到了夏侯礼的案头。这一仗可算是十年以来仅次于石码头渡口之战的大捷了,包括赵锋在内的所有将领都欢欣鼓舞。不过大家也知道伍洪接下来的作用就仅仅在于袭扰了。如果没能守住东台城的话,那么伍洪的奋战就会显得毫无意义。 阿马德王在留下阿罕之后采取了相对稳健的进兵节奏,他花了差不多七天才移动到东台城附近,接着就让张伟的北燕军开始准备攻城器械。早有准备的北军将士则在城头上枕戈待旦虎视眈眈,大战一触即发。 “镇军将军,这北军伍洪以三千人马就干掉了北狄五千铁骑,看来这些年下来北狄军的战力已经没剩下几分了。”在上都城里,南阳平贼将军吴衡冷笑着说道。作为南阳先锋军,他和镇军将军朱承这段时间一直都在上都城里待着。寸功未立不说,还被大将军朱明约束着不准进兵,心里还是比较憋气的。 “北军常年和北狄人交手,又有赵伯刚的武州军精锐相助,打赢个一两仗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么?要是由我领兵的话,哪里需要龟缩防守,完全可以大举进兵!” “将军所言极是。东台城固若金汤,夏侯礼这个时候向我方投诚不仅可以从容应战,还能立下大功。果然是燕国宿将。” “现在说这些有的没的有什么用。对了,罗桓的人马怎么样了?” “早间来报说已进驻幼狮城。他可是赵伯刚的上官。这回一举而下东三州是头功。” “我看镇北将军这几日上蹿下跳的给北军准备物质,还让麾下精锐前往押运。这是要给他们彻底免去后顾之忧么?” “将军请恕在下直言。要是这回夏侯礼能成功在东台城挡住北狄人,那么接下来就是燕国中部这十几个州的事情了。夏军有黄帅那个竖子盯着,我听说此人刚愎自用得很,除了王上和大将军之外谁也镇不住。万一到时候留守的燕军望风而降,咱们可就只能从上都原路撤回了。” “你说的我岂能不知,但大将军三令五申不得进兵,况且他的前部人马都快到梁州了。我还能有什么作为?”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在下愿领三千上林卫铁骑为先锋前往东台城助战。如果这一战真的被燕国北军抢了头功,对我南阳也不利啊。” “朱烈近在咫尺。我们一动他就能发觉,要是他前来阻拦又当如何?” “镇北将军和将军您一样身为王族,况且您本来就是他的上官。若您实在不想伤了和气,不如我们乘夜进军吧?” “夜间?那倒是个办法。这样,你即刻回营点齐人马,我让朱烈带人前往上都城西部战巡。我的一万禁卫军和你的三千骑兵用过晚饭后一起出城。” “遵令!”吴衡快步离去之后,朱承也在原地握了握拳。此时的他满怀建功立业的信念。南阳这边马上就要成为天下新主,那么他作为王族一定要对得起自己尊贵的身份。现在南阳朝中就未来朱平称帝一事早已议论纷纷。传说南阳王称帝之后将会把少数几个公爵提升为王爵。这可是百年一遇的机会,他朱承说什么也要好好争取一下。 等镇北将军朱烈结束战巡回到上都城的时候已是夜间。一名惊慌失措的胜州军偏将军立即上前通禀道: “不好了将军,镇军将军和平贼将军半个时辰前领军出北门了!” 二百、怯战 阿马德王的七万人马离东台城已不足十里。和想象中不同的是,这支人马的士气显得并不高昂不说,不少将士甚至都有些消极避战。以往对攻城有着极高兴致的几员大将这回都丝毫没有成为先登的兴趣,客将张伟更是一言不发。在这种诡异的氛围中,全军犹犹豫豫的一点一点朝着北军的防线靠近。可即使按这个节奏下去也马上要正式开始攻城了。 “将军,北狄人这次进军的速度不快啊。莫不是想诱我们出城?”北军骁将曹鹏刚刚作为斥候前往探查,在发现了敌军有些奇怪的进军态势之后,便火速赶回来向夏侯礼禀报。 “北军区区三万余人,出城野战和送死有什么区别?我相信阿马德绝不会有这么浅陋的想法。看来这次他们人心不齐,以往南下时北狄军的进军速度都极快,往往一日奔袭数百里。这次这么点路程却耗费了这么长的时间,说明他们的状态并不好。” “那我军还是按原定计划用兵么将军?” “对!早则明日迟则三日后北狄军必然大举攻城。到时候我们狠挫阿马德几阵锐气,等北狄军战意大减之时再让骑兵出击。” “张伟的北燕军正在附近建造攻城器械,看这架势他们也打算参战。” “除了张伟北燕军还有哪些领军之将?” “喻晨和符晓。” “符晓不足虑,倒是喻晨老成持重。不过他常年统领骑兵,对攻城应该不甚精通。看来这次攻城的主力应该还是北狄军。” “我军军械粮草充足,上都城的补给也源源不断。就算是北狄军大举压上也不足为虑。” “可叹南阳王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手段,这次要是能挡住北狄人,我看大燕中部三个月内就会失陷啊。” “将军,这。。。”曹鹏有些尴尬,毕竟北军都已向南阳投效,这个时候提燕国让人有点不知所措。 “我也就随口一说,你不必在意。赵伯刚和我部骑兵处得如何?” “伯刚勇冠三军,之前也多次和我们并肩作战,所以大家对他都很熟悉。这几天时间虽短,但他已经迅速和麾下人马打成一片,依我看出击是不成问题的。” “好!我就知道赵锋此子日后必为我华族长城。听说他早年有救驾之功,深得南阳王朱平信任。如果他能在固守北军防线的基础上一点点收复国土的话,那可真是名留青史的壮举啊。” “将军,赵伯刚刚刚而立之年,不会被委以如此重任吧?” “他年纪轻轻就成为了独当一面的安东将军,麾下的武州军也一直是南阳的核心战力之一。如果我是大将军朱明的话,必定会向南阳王朱平奏请由赵伯刚镇守东台城。” “东台城三万人马,按南阳军制怕是需要由一名四镇将军级别的上将前来坐镇。赵伯刚就算被提拔得再快也不可能在短期内成为四镇之一,倒是镇东将军罗桓或者镇北将军朱烈更有资格吧。” “上都和东三州都需要上将镇守,东台城会不会保留太多兵马现在还说不准。不过只要是由朱明统筹防务,那么赵伯刚必然会出现在抗击北狄军的最前沿。” 就在夏侯礼和曹鹏交谈的时候,阿马德王麾下的北狄军正在就谁先攻城这件事吵得不可开交。几名大将鉴于阿罕所部遭遇的毒烟,都有些不愿意作为先锋攻城。吵来吵去居然把火给烧到张伟的北燕军那里去了。张伟当即表示自己的人马战力有限,如果强行攻城的话说不定会全军溃退。阿马德王皱着眉头听着手下们你一言我一语,心中的不安越来越明显。长子阿罕之前说过北狄军锐气已丧,不如先牢牢占据北燕再说。可阿马德王实在不甘心看着燕国中部都被南阳夺了去,所以才要打这一仗。不过现在看来是福是祸还很难说。 经过差不多大半天的拉扯,北狄这边还是没能最终定下来攻城人选,只是让张伟的北燕军抓紧时间制造攻城器械。心中冷笑不已的张伟看出来这次北狄军根本不愿意出力猛攻,于是授意麾下将士慢工出细活。毕竟太过明显的消极怠工可能会触怒阿马德王,别到时候被当成贻误战机的罪人给砍了就行。 东台城在七万大军的围困下显得安如泰山,阿马德王则望着日渐减少的粮草而深感忧愁。这回进军他并没有带多少口粮,身后的粮道也因为有大石场要塞这么个钉子也不甚安稳。大军在城下已经蹲了快三天,再这么下去就一点战意都没有了。 第三天一早,北狄军两万人终于开始对东台城的北门发起了攻击。为了激励士气,阿马德王亲自击鼓并让麾下三员猛将作为先登。在震天的喊杀声中,北军将士众志成城严防死守,以不到一千人伤亡挡住了北狄军的攻势,还当场杀伤敌军近三千。进攻受挫的北狄军狼狈退回了营地,接着就是一阵冗长的相互谩骂指责。阿马德王大怒,当众责罚了今天参与进攻的几员大将,然后下令明日的攻城由张伟的北燕军负责。 张伟心中惊怒交加。自己手下这两万人马是好不容易才拼凑起来的,真要拿去攻城的话估计一天下来就能损失过半。而且北狄现在之所以还不敢对他怎么样,主要就是因为自己好歹算个实力军阀。要是连一点嫡系部队都没了,那之后如何在北燕立足呢?不过他现在还没有和阿马德王叫板的实力,投降南阳的可能性也不大。思来想去之后,他还是不得不接受了明天攻城这个结果。他让大将符晓明日领军五千冲锋,自己则领军跟进。 北燕军的拉跨战力在接下来的攻城战中很充分的展现了出来。符晓的五千人马在到达东台城城墙下方的途中几乎崩溃了三次,每一次都被张伟的督战队给挡了回去。等他们好不容易搭好云梯开始攻城时又迎来了北军强有力反击。被激起凶性的符晓一手挥刀一手持盾冲在最前,这算是让北燕军稍微恢复了一点血性。可惜好景不长,随着符晓被北军的乱箭给射成了刺猬,北燕军的攻城部队顷刻崩溃了。 亲眼看着符晓阵亡的张伟差点没喷出一口血来,这一仗他的人光战死的就有四千多,还有上百人是被督战队给干掉的。就这回营后还被北狄人大肆嘲讽,说什么北燕军的战力就跟草原上的羊群差不多。恨不得憋出内伤的张伟干脆称病不出了,他倒要看看北狄人接下来怎么去打东台城。显然北狄军也没什么太好的办法。在休整了一天之后,阿马德王亲自领军开始攻城,结果还是没能登上东台城的城楼。初步计点自己这边已经损失了五千多人。军中也开始弥漫着一股厌战的气息,这是在之前的攻伐当中相当罕见的。 赵锋这几天偶尔也出现在城头协防。他的弓箭太狠了,往往在八百步的距离都能做到指哪打哪。北狄军的三个百夫长都死在了他的箭下,北燕军大将符晓也是被赵锋给一箭射穿了喉咙。城防主将徐进觉得这小子简直就是件神兵利器,于是就让他安心蹲在城头打阻击。通过近距离观察,赵锋终于能比较直观的了解北狄军的攻城战力了:这帮人其实并没有什么过人的战术或者说套路,无非就是猛冲猛打而已。之前可能是太过凶悍的缘故导致燕军被打得节节败退,而现在随着北狄军的战意渐消,他们这种老一套的打法根本就没什么作用了。此时他对这一仗已信心十足,要不是夏侯礼认为只有尽可能多的杀伤敌军才能称胜的话,北军都可以说已经打赢了。 阿马德王对自己这边损兵折将却毫无寸进结果恼怒异常,他晓得再打下去估计自己这边就要危险了。但如果真的就这样撤兵的话,那么之后估计很难再能有兵进东台城的机会。南阳不比燕国,他们一定会尽可能的加固北军防线并伺机向北燕发起进攻。到时候自己这边就算能成功抵挡,也会彻底进入到相持阶段。 “王爷,北军的援军到了!”正在阿马德王苦思进兵之策的时候,北狄军的斥候突然过来禀报。这是他们在半个时辰前才探知到的军情。 “从上都城过来的?”阿马德王定了定神问道。 “旗号上显示是南阳的镇军将军,应该是从上都城过来的南阳禁卫军。” 二百零一、遁走 北军的援军是南阳镇军将军朱承率领的禁卫军和大江镇镇将吴衡的三千上林卫骑兵。他们的到来相当突然,以至于北军将士上报之后夏侯礼都有些难以置信。熟知南阳军制的他明白镇军将军可是仅次于大将军的军职,而且朱承和朱明一样都出身南阳王族。这支人马在之前没有任何风声的前提下突然到达东台城是什么意思呢?南阳安东将军赵锋也是一脸诧异,他有些闹不明白朱承过来干什么。关键是目前为止北军上下都听从夏侯礼的指挥,现在显然是要由朱承说得算了。 就在北军上下全都惊疑不定的时候,赵锋第一时间提醒夏侯礼需要亲迎。于是全体北军高层和赵锋一起急吼吼的出城迎接。朱承看到夏侯礼之后脸色稍霁,看来他对自己在城外等了许久这一点还是有点不满的。不过作为南阳军方地位仅次于朱明的大将,朱承还是保持了自己的气度和威严。他并没有摆出彻底接管东台城防务的架势,只是让夏侯礼给他的一万五千名将士先找个地方好好休息一下,至于防务上的事还是一切照旧。对此包括赵锋在内的所有将领全都有些不明所以,战局也似乎一下子变得有些难以预料了。 赵锋作为南阳军之前在此地的最高级别将领,除了要协助朱承吴衡安顿好麾下人马之外,还有沟通联络的职责。于是他很详细的向朱承禀报了这几天的战况,并把夏侯礼的整个战术打法进行了一下说明。但赵锋在讲述时发现不管是朱承还是吴衡都显得很不耐烦,尤其是大江镇镇将吴衡似乎对这种固守后出奇兵出击的打法相当不屑一顾。最后朱承摆摆手让赵锋先退下并转告夏侯礼,说自己这边先休整三天,这期间北军只管按之前的作战计划进行即可。朱承的态度让北军很不舒服,不过赵锋却让大家先安心作战。他已派出快马向大将军朱明报信,现在最要紧的是弄清楚这支援军到底是不是南阳的武阁派来的,如果是朱承立功心切擅自进兵的话,南阳王朱平那一关可就难过了。 “看来这赵伯刚可能不会跟我们共同进退啊镇军将军。”赵锋前脚刚走,吴衡就冷冷的对朱承来了一句。 “他和那个安西将军黄帅不是一路货色么?除了王上和大将军,谁能指挥得动?” “不过在下这次本来就带着三千铁骑,倒也不需要他来助战。” “刚才不是说了么,北狄军一败于大石场要塞,二败于东台城下,这几日已损失过万。我们让北军再打几场城防战,然后找机会夜袭。” “可赵伯刚会不会已经向大将军派出信使了啊?” “这倒是个问题。这样,你挑选一些精干斥候给我盯着北狄军的动向,一旦他们露出疲态,我们立即出兵追击。” “遵令!在下这就去办。” 第二天一早,北狄军又开始新一轮的攻城。不过这一次的力度就不怎么强了,北军在夏侯礼的指挥下很轻易的就挡住了他们,阿马德王不知怎么的居然连面都没露。北军军师何渊了解情况后立即指出可能北狄人要退兵了。按计划北军这边应该是要准备出动骑兵,但朱承的存在彻底打乱了部署。于是夏侯礼亲自拜见朱承指出北狄兵锋已挫,似乎可以进行试探性攻击。不过朱承对此却不置可否,只是说自己早有打算。北军这几日也算劳苦,就先休息休息。他让赵锋给他的人马准备好三日的口粮,然后让一名北军中郎将仔细讲述了东台城方圆百里的所有地形要塞。最后他表示今夜将出城夜袭,而且这次夜袭仅需带来的一万五千将士足矣。 “伯刚,这位镇军将军用兵怎么如此草率!北狄人只是有退却的迹象他就要纵兵出击,万一中伏刚当如何?”刚从朱承的帐中出来,脾气耿直的北军大将于敦就忍不住抱怨道。 “对啊,我看这一万五千人马中只有三千骑兵。除非是北狄军老老实实的待在大营,否则连追都追不上。”军师何渊也皱着眉头说道。 “说实话,在下之前从没和镇军将军打过交道。要说相熟程度的话,我对诸位可比他熟悉得多。而且私下揣测他这次似乎是擅自进兵。” “什么?”这次惊呼的是徐进,他没想到南阳这边还有胆子这么大的将领。这要是在燕国天命帝时期估计会被直接砍了正法。 “可能是镇军将军上任不久立功心切吧。我派出的斥候最多还有三日便可回转,到时候就知道大将军的态度了。”赵锋此时对朱承很有些不满。军国大事岂是儿戏!你堂堂南阳军方第二人居然鬼鬼祟祟过来抢功,想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在赵锋的尽力安抚下,北军这边算是勉强平静了下来。不过朱承仿佛丝毫不受影响一样继续整军备战。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朱承吴衡的一万五千人在北军将士的默默注视下有序离城,他们的目标是五里外的北狄军大营。这一仗北军未出一兵一卒,赵锋的武州军也老老实实的蹲在东台城里。看来镇军将军是要独自领军大破阿马德王了。 在华族军有些混乱的时候,北狄军同样经历着煎熬。阿马德王鉴于己方攻势毫无效果,终于还是决定退兵。不过麾下众将又为谁断后争执不休。最后这个倒霉的差事落到了北燕军张伟的头上。作为夏侯礼的老相识,张伟很清楚北军必然会有追兵,毕竟当年夏侯礼就特别喜欢奇袭。可形势比人强,此时的他哪里敢表达异议。北狄这边统计伤亡发现这次南下自己这边不仅啥也没捞着还前后损失了近万人,全军上下弥漫着一股丧气。好在不用继续在这里待着而且主力没有太大损失,于是各部迅速开始准备撤退。 朱承的南阳军进兵的时候,正好赶上北狄军开始正式撤兵。大量的辎重早已被装车运走,北狄军的主力有一半都撤出了营帐。本来夏侯礼的计划是在北狄撤兵的前期并不阻拦,等他们到大石场要塞附近了再和伍洪所部协同夹击,为此赵锋和曹鹏还专门研究了进军的路线。可惜朱承现在执意进军,那也只能由着他去了。 张伟作为断后大将并没有特别注意防备,他晓得夏侯礼才不会在这个时候出击,毕竟一旦让北狄人警觉了就没截击机会了。他让麾下大将喻晨领着最精锐的三千人马紧紧跟着北狄军后队,自己和亲兵则留守帐中。这次好不容易凑齐了两万人马已经损失了六千多,还不知道剩下的人有多少能顺利撤回北燕。他有些烦闷的在空荡荡的营地中转来转去,突然听见了自己麾下将士惊慌失措的大喊: “敌袭!有敌袭!” 张伟一愣,随即往骚乱处望去。只见己方的将士已经开始四处逃窜,还把衣甲兵器扔了一地。他有些恼怒的叫来亲兵前往查看到底是怎么回事,经验告诉他这肯定不是夏侯礼的作风,既然如此那最多不过是少量的斥候骑兵。可没过多久张伟便感觉自己搞错了。 朱承没想到自己的运气这么好,北狄军大营的防备松散不说,还给人一种正在撤兵的感觉。他让吴衡所部骑兵立即开始冲杀,自己麾下的禁卫军则迅速跟进。早已按耐不住的吴衡当即跃马舞刀冲了进去,将还在懵逼状态中的北燕军杀得四散奔逃。后续的禁卫军步卒则在敌军营寨中到处放火,一时间整个大营都燃起了熊熊火焰。漫天的大火把已经离营数十里的阿马德王都惊动了,他赶紧让斥候前往探查到底什么情况。 张伟在乱军中被亲兵们护卫着找到了自己的战马。他那剩余的万余人马此时被南阳军打得四分五裂,看这样子之后最多能回拢个两三千人就不错了。好在经历过幼狮城惨败的他心理素质很好,明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的道理。于是在略作踌躇之后便打马飞奔,先赶上北狄军的后卫再说。 作为南阳老牌镇将,吴衡在大江镇的上林卫中已经蹉跎了好多年。毕竟前任镇将梅展都成了左将军,出身上林卫的赵锋也混成了安东将军。自己一把年纪,再不立点功估计以后就没机会晋升了。所以他对这次突袭倾注了极大的热情,一直冲在最前不说,还当场砍杀了七八名北燕军。不过他感觉己方打垮的只是作为华族败类的北燕军,真正的北狄军主力似乎提前撤离了。这种遗憾刺激着他继续疯狂作战,一定要尽可能多的将敌军留在这个大营里。 二百零二、截击(上) “镇军将军,咱们这次至少杀伤北燕军过万!真是痛快!”经过一夜激战,南阳军这边彻底打垮了留守在北狄大营里的北燕军。此战南阳军仅以伤亡千余人的代价歼灭了近万敌军,算得上是一场大胜了。仗刚一打完,作为副将的南阳大江镇镇将吴衡就立即过来向朱承禀报。 “我军将士伤亡如何?” “禁卫军有八百多弟兄伤亡,我的上林卫骑兵只损失了两百余人!这一仗我们光战俘就抓了四千多,哈哈哈!”吴衡一边说着一边纵声大笑起来。 “嗯,待我之后向大将军和王上报捷。和龟缩东台城的夏侯礼相比,我们南阳军才是真正的敢战之士。”可能是受了吴衡的感染,朱承也有些豪气干云。 “将军,趁着这股士气,我军不如继续追击吧?把他们再往北边驱逐一段距离。” “继续进军么,可粮草。。。” “将军,昨夜我军在北燕军那里缴获了不少。我粗略计点了一下,这些粮草足够我们食用六七日了,完全可以再往前推进!” “那这些战俘如何处理?” “这些人直接押回东台城即可,待会我调拨五百名上林卫骑兵看着他们。” “既如此,那就先原地休整两个时辰。你马上召集众将议事。”朱承的内心同样也倾向于继续进兵,但具体的细节还需要研究一下。 朱承所部的大胜几乎在同一时间就被北军斥候给侦察到了,所以当五百名上林卫骑兵押着四千余战俘返回东台城的时候大家并没有感到奇怪。带队的是上林卫偏将军陈虎,此人早年曾跟过赵锋一段时间。他向老上官仔细禀报了昨夜的战况,当赵锋听说朱承继续追击时不禁有些焦急。这一仗本来就赢得侥幸,有如此斩获显然应当见好就收,再打下去可就祸福难料了。北军诸将也觉得虽然击溃了敌军的后卫,但北狄军主力却没什么损失。南阳军以步卒为主,其中只有少数上林卫骑兵,就这些骑兵还撤来回了六分之一,要是往前中伏的话局势就会变得异常危急了。赵锋立即又派出了一波斥候将最新战报送往大将军朱明处,接着便和曹鹏准备随时出兵支援。 灰头土脸的张伟望着麾下仅剩的数千人马欲哭无泪。这次南下他的损失最大,回北燕后至少得花几年时间才能恢复。南阳这边在吃下燕国中部以后估计会立即开始往北扩张,到时候自己又是首当其冲。要是依然由夏侯礼总督北军防线的话,北狄军不要说能继续南进,就连守住现在的防线都是一件很有难度的事情。 “将军,南阳军追上来了!”正在张伟胡思乱想的时候,大将喻晨赶过来禀报道。 “南阳军?昨天晚上夜袭我们的那伙人么?” “正是。从旗号上看是南阳的上林卫,不过后面可能还有大量步卒。” “南阳军欺人太甚!区区数千名骑兵就敢前来追击,他们就不怕被北狄人伏击么?” “他们士气如虹,而我军现在则一心想着撤兵。况且东台城中还有数万北军,前方的大石场要塞也在伍洪手上。依我看阿马德也不会轻易出击。” “他脾气再好也不会让南阳军一直尾随。要是过了大石场要塞他们还不知趣的话,北狄军一定会不顾一切对他们发动猛攻。” “依在下看来南阳军恐怕只是为了向北狄军表示战意而已,就他们带的这点干粮最多也就行军个几天吧。” “他们离我们有多远?” “十里左右。不过骑兵和步卒有些脱节。” “立即把南阳军的动向向阿马德通报。我倒要看看他是不是真的忍了!” 和张伟预料的一样,阿马德王在得知南阳军试图衔尾追击的消息后勃然大怒。麾下众将更是当即请战,他们这些年虽有败绩,但好歹在总体上保持了对华族军的绝对优势。你特么区区万余人敢跟在数万北狄军身后,谁给你这么大胆子!要是那个曾打垮北狄近万铁骑的南阳赵锋也就罢了,朱承和吴衡这两个南阳将领的名字北狄军可连听都没听说过。难道现在的北狄军在南阳眼中都成了不堪一击的废物了么?在和众将紧急商议后,阿马德王决定就在原地打伏击。从周围的情况来看,大石场要塞里面的北军数量有限,就算想支援也来不了几个人;至于东台城的北军主力赶过来更需要时间,只要自己这边速战速决的话估计他们也鞭长莫及。他让全军先放慢速度,看看南阳军还跟不跟上来。 “将军,北狄人似乎把速度放慢了,看这架势应该是已经察觉了我军动向。依在下看不如先冲杀一阵挫挫他们的锐气如何?”觉得自己能横扫千军的吴衡纵马来到了朱承身边说道。 “还是等等吧,现在我军不过两千余骑兵,后面的步卒还未跟上。敌军数万之众,贸然出击祸福难料。” “将军此言极是。但前方的大石场要塞不是还在北军伍洪手上么?北狄军人数虽众,却在我华族人马的包围中。放慢速度只不过是虚张声势而已。” “还是谨慎一些好。传我将令,全军不得出战!”算是朱承还没彻底疯狂,所以还是选择了相对稳妥的打法。吴衡有些不情愿的把两千多骑兵归拢了严阵以待,他也不想想,南阳上林卫这么点骑兵如果真的杀入北狄军中的话,就算人人都是赵锋,估计也得被打趴下。 北狄军对南阳军的应对方式丝毫不意外。于是阿马德王下令继续进军,他对这次南下一无所获早就恼火异常,所以现在是卯足了劲要吃掉这股不知死活的南阳军。北狄军一边进军一边变换阵型,原先作为后卫的张伟残部现在已经彻底靠边了,取而代之的是北狄军大将哈朗;阿马德王最精锐的五千骑兵则由亲信扬古领着暂时离开了队伍,他们将暗中朝着南阳军的移动,目的是断掉敌军后路。对方的步卒一旦跟上来,那么北狄军将立即发动突袭,这也算是比较典型的北狄版截击了。 在往前又推进了差不多二十里地后,朱承终于渐渐冷静了下来。他猛然想起之前自己根本没向东台城的北军下达随时支援的军令。而禁卫军步卒在半个时辰前刚刚和骑兵汇合,现在正准备吃点干粮稍作休整,要是北狄军这个时候杀过来的话后果肯定不堪设想。一直居前的吴衡这时脸色有些阴沉的赶了过来,他匆匆向朱承拱手说道: “镇军将军,情况有些不对啊!北狄军正在从四面朝我们缓缓逼近,让将士们结阵防御吧!” “啊?北狄军没有继续向前么?”朱承悚然一惊。 “最近的北狄军离我们只有不到五里了将军!以他们的速度须臾可至啊!” “你立即遣人前往东台城求援,夏侯礼麾下有近万骑兵。有他们相助我们还能有一线生机。” “已派人过去了,而且好像有少数北军斥候一直在我军后方紧随。” “结阵,赶快结阵!” 随着朱承一声令下,之前还有些恍惚的禁卫军终于紧张了起来,他们匆匆忙忙的拿出大盾和长枪,在各级将校的指挥下迅速布置起了防线。可就在这个时候,只听北狄军中传来了令人心悸的号角声,接着就是一阵阵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和密集的马蹄声。看来,北狄军终于按捺不住冲过来了。 南阳军前锋大将吴衡望着越来越近的敌军心下惴惴,手中的大刀也在微微颤抖。虽然他一直统帅上林卫骑兵,但还是第一次直面北狄铁骑。在经过了短暂的犹疑之后,他还是暴喝一声跃马朝着北狄军冲了过去。仗打到这个地步,除了拼死一战之外还能做什么呢? 二百零三、截击(下) 在得知朱承的南阳军骑兵步兵脱节时,赵锋便和曹鹏领着北军和武州军的全体骑兵出城支援了。大将军朱明的军令还没有到,但时间不能一直这么拖下去。多年领军的经验告诉赵锋,一旦这支南阳军和北狄军主力交战的话,那只有全军覆没一个下场。现在只能祈祷阿马德王急着赶回北燕腹地去,要是真的打起来了,估计自己过去最多也就能收拢一下败兵吧。 北狄军以三千铁骑为先锋,如同一根铁锥迅速扎入了南阳军匆忙布好的阵型当中。之前朱承让吴衡把两千多上林卫骑兵分散到了各处,所以此时吴衡手下只有不到五百骑,他们在和北狄军的一个对冲中就损失了一半,还丝毫没能起到阻挡作用。无奈之下吴衡只能调转马头撤回阵中。 南阳军一万三千名禁卫军分成了五个圆阵相互支撑掩护。这些圆阵以大盾居外,长枪居中,再配合大量的弓箭手进行防御。亏得禁卫军装备精良尚能从容应战,否则怕是要一触即溃了。只见数千支箭矢朝着北狄军劈头盖脸的倾泻下来,一下就干掉了近百名骑兵。但悍不畏死的北狄人已被激起了凶性,后队的人毫不停顿的继续冲击,在差不多折损了一千人后,北狄的先锋军还是开始和南阳军短兵相接了。 “大家不要慌张。我军一万余众,大石场要塞和东台城的援兵也都在路上。只要能挡住北狄军的攻势必能大获全胜!”在阵后的朱承看到两军接战后急忙大声鼓舞士气。他的位置正好在五个圆阵的正中,能第一时间发出各种指令。 虽然朱承和吴衡一个居中指挥,一个居前力战。但步卒对骑兵的劣势仍然一点一点暴露了出来。五个圆阵中的前两个都已岌岌可危,最边缘的大盾都被冲断了不说,弓箭手也开始往后撤退。留守的长枪兵在北狄骑兵的冲击下死伤惨重。好在吴衡集合近千骑兵勉强挡住了北狄人,从而让绝大多数弓箭手都撤到了后面的三个圆阵当中。可这一波操作也让上林卫骑兵损伤过半,南阳军的整个阵型也开始往后移动。北狄军趁势又来了几波悍不畏死的冲锋,终于让朱承也不得不亲自出马力战了。 “镇军将军,按这个架势,我们最多还能抵挡两三个时辰。援兵还没到么?” “现在不要指望援军,我等今日哪怕战死,也不能堕了禁卫军的军威!”此时朱承心中悲苦,没想到刚刚升任镇军将军就要战死沙场。关键是他这一仗既无王上的旨意,也无大将军朱明的将令,纯粹就是自己贪功引发的。眼看麾下将士越打越少,他也开始痛悔自己的鲁莽了。 阿马德王一脸冷峻的盯着开始露出败像的南阳军阵。其实敌军的抵抗力已经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别的不说,光是为了靠近这五个圆阵北狄骑兵就差不多损失了一千人。之后短兵相接更是被密集的箭矢和长枪给牢牢钉住了很长时间。要不是几员大将凭着一股血气之勇冲垮了大盾阵,恐怕自己这边就要和南阳军陷入相持了。惊怒交加的他连下数道军令加快攻击节奏,于是近四万北狄骑兵轮番上阵。一个时辰之后,南阳军便只剩下最后一个还算完整的圆阵了。这个圆阵的人数大概有五千人,虽然不缺军械,但很明显是强弩之末了。 “镇军将军,上林卫还剩两百余骑兵。趁着现在敌军攻势稍缓,要不让他们先拼死护送您突围吧。”吴衡擦了擦满脸的血,有些狼狈的对朱承说道。他往来冲杀身中三箭,幸好有铠甲护卫没伤到要害。 “我要是走了,剩下的将士该当如何?他们全凭着一股血气在奋战。我一旦真的撤离,阵型就会立即崩溃。” “将军,要是您作为镇军将军陷于此地,那我南阳军必然士气大挫!这次进军是我轻敌冒进,您先撤离,追兵我来抵挡。” “这些话毫无意义,既然身为南阳镇军将军,我朱承就会死战到底!况且这次北狄人被北军挡在了东台城外,就算我们全军覆没,大局上仍没有败!” “好吧,那在下继续去领军冲杀一阵。镇军将军,别过了!”看到朱承态度如此坚决,吴衡便不再劝下去了。他正了正自己的铠甲,接着便纵马到阵前指挥将士们奋战,仗打到这个地步,包括朱承在内的全体南阳军将士都是命在须臾之间。 北狄大将哈朗一刀将眼前的一个上林卫骑兵给劈落马下。他也没想到区区万余步卒能把他们数万铁骑给拖住,无奈之下只能亲自上阵拼杀。不过好在经过几个时辰的激战,剩下的这帮南阳人也都差不多了。毕竟大石场要塞里面还有数千北军,东台城离这里也就一日多的路程。所以还是要尽快把这一仗打完,等回到北燕腹地了自己这边才能安心休整。这时他看见一个将官装束的南阳将领领着他们最后的数百名骑兵朝自己猛冲过来,于是冷笑着迎了上去。 吴衡自知今天就是他的死期。因为就算自己能成功突围最终也会被武阁议罪,与其受那种屈辱还不如痛痛快快的战死算了。怀着必死之志的他也把自己的情绪传给了周围的将士们,上林卫骑兵居然一下子爆发出了比平时强悍得多的战斗力,他们接连杀散了好几拨北狄骑兵,还当阵斩杀了敌方的一名千夫长。等气急败坏的哈朗对上吴衡时,上林卫只剩下不到三十名骑兵了。 “南阳人,看你也算个勇士,我给你个投降的机会!”望着满身血污的吴衡,哈朗忍不住有了几分钦佩,便试着劝降了一下。 “哈哈哈!我堂堂南阳大江镇镇将,平贼将军吴衡岂能向异族屈膝!多说无益!”吴衡一边说着,一边挥刀突了过来。而哈朗也毫不犹豫的舞动大刀迎了上去,既然你一心求死,那就成全你吧。 哈朗可是北狄军中数一数二的勇士。这些年来虽然养尊处优导致战斗力下降不少,但总的来说依然是一名悍勇之将。再说他麾下有三千精锐骑兵,所以几个照面的冲杀之后就让对面的上林卫骑兵只剩下了不到五个人。随着吴衡在最后一次冲杀中被哈朗一刀挥成两段,这次跟随朱承出击的上林卫骑兵便几乎全体阵亡了。 朱承看到吴衡阵亡时不禁一阵心悸,看来不久之后就轮到他了。要不是南阳禁卫军忠勇敢战,现在他的人头估计早就被北狄人取走了。不过按北狄军的进攻节奏,最多还有半个时辰,自己就不得不像吴衡一样和北狄人面对面死战了。 “传令各部给我猛冲猛打,拿到南阳军主将人头的人得赏千金!”阿马德王看到自己这边胜券在握也就不再有所保留了。看来之前派去断后路的五千人马是完全没有必要的,这支南阳军由于缺少足够的骑兵而行动缓慢,只能结阵自卫而已。仿佛是为了印证阿马德王的想法一样,南阳军后方突然扬起了一阵漫天的烟尘。接着就是一阵密集的马蹄声,看来是一支规模颇大的骑兵正在迅速逼近。和满脸轻松的北狄军不同,南阳军的将士们一个个都显得面如土色,看来这下他们是要被北狄人给彻底围死了。 但接下来出现的情景让阿马德王大吃一惊。只见这支突然出现的骑兵居然打的是南阳武州军和北军的旗号!为首一将跃马挺矛正是赵锋,关键是赵锋的马头下悬挂着一个北狄人的首级,等他逼近时终于看清楚了,那个人头赫然就是自己亲信扬古的!阿马德王只觉得一阵眩晕,扬古授首标志着他手下最精锐的五千骑兵一定是全军覆没了。在今天之前他肯定不信,但亲身经历了跟南阳军的恶战之后,算是深切体会了一把目前华族军的最强战力。 南阳军剩余的不到五千人马看到原来是己方援军过来不由得士气大振。本来都心如死灰的他们一下子都有了种绝境逢生的感觉,作为主将的镇军将军朱承更是长舒了一口气。他当即下令全军先不要乱,在援军为自己这边赢得撤退的时间之前还是要保持阵型。现在的关键就是看援军能不能先声夺人将北狄人的攻势给遏制住了。 二百零四、扬武 此时出现在战场上的正是赵锋和曹鹏率领的骑兵。他们在三十里外迅速打垮了一支松散到了一定境界的北狄骑兵。那员看起来彪悍异常的北狄将领还没反应过来便被赵锋砍下了首级,剩余的人马在密集的箭矢攻势中四散奔逃。通过突审战俘得知朱承吴衡的主力在前方和北狄军交战后,赵锋当即领军前往增援。虽然敌军人数众多,但毕竟现在还在燕国北军的控制范围内。相信北狄人不敢逗留得太久,而且自己这边不求歼敌只望突围的话应该也不会太难。 阿马德王费了好大的劲才没让自己从马上摔下来,这一战北狄军徒劳无功不说,还不是一般的损失惨重:阿罕所部一开战就折损了五千人,自己这边前后也时损兵过万,关键是自己麾下最精锐的一支骑兵完蛋了。现在要是继续在这里和华族人马鏖战的话,自己恐怕都没有回北狄的底气了。 “传我命令,让哈朗断后,其余人马北撤!不得恋战!”短暂思考之后,阿马德王最终还是决定撤兵。他让哨骑立即通知阿罕,让他把大石场要塞的北军给牢牢盯住,既然要撤退,那就不能再有太大的损失了。 “伯刚,敌军似乎要撤军了。”北军大将曹鹏看到了北狄军阵的异动,不禁松了一口气。 “看起来是这样,不过我们还是谨慎一些。敌军必定有一支人马断后,且看看是何人领军。”北狄军后撤这件事本来就在赵锋的意料之中,现在的关键是镇军将军朱承,这位大佬遭此惨败不晓得会不会迁怒北军。如果朱承真的想把战败的责任给推到夏侯礼的头上,对赵锋来说可就是件相当麻烦的事情了。 “镇军将军,北狄军开始撤了!”禁卫军一名偏将军这时喜极而泣。他快步赶到了朱承面前禀报。 “好!你可看清援军是何人统率?” “是安东将军!” “赵锋?此子不愧深得王上器重。要不是他来得及时,我等怕是要全军覆没了。” “那我军是否和安东将军前后夹击北狄军呢?” “不必。赵伯刚麾下以骑兵为主,我军贸然出击反而会冲散他的阵型。传我军令,全军保持阵型,不得出战!” 在朱承的指挥下,剩余的五千南阳禁卫军将士立即抓紧时间重新布阵,一时间圆阵显得更坚固了。北狄军断后大将哈朗本来还想着能不能再冲阵杀将,看到敌军的阵型后只得放弃。望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华族骑兵,哈朗恨恨的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他横刀立马死死盯着赵锋的将旗,心中想的是能不能再挫华族军一阵。 北狄军令行禁止,他们迅速列阵后便开始往北退却,哈朗领军三千断后。作为阿马德王最核心的战将之一,哈朗参与了北狄华族之间的所有大战,可以说自从几年前舒贝克战死后,哈朗就成了北狄军副帅。他对赵锋可以说是闻名久矣,但这回却是他们之间的第一次正面交锋。对此哈朗期待已久,要是能将赵锋斩于阵前的话,那多少也算是能挽回一点面子了。 “子展,从旗号来看断后的是北狄军大将哈朗。此时我们要是暂缓攻势的话必然损伤士气,我亲领两千武州军骑兵前突,你来统率主力攻其侧翼!”赵锋在看到北狄军的阵势之后一瞬间久下了决心,他也想和哈朗一决高下。 “好!伯刚小心!”曹鹏也不废话,直接领军朝着北狄军侧翼去了。骑兵对垒时,在兵力相等的前提下一般是对冲;但要是一方的兵力明显多于另一方的话,就可以兵分两路进行包抄,这样就能最大限度的将对方后路给堵住。曹鹏向北狄军的侧翼进攻一方面是想抄后路,另一方面也是想逼迫哈朗退兵。 “哈哈哈哈哈!我堂堂北狄勇士,何惧区区华族骑兵!”哈朗一眼便看穿了赵锋的目的。他猛的挥了挥手中的大刀,不管之前你杀过多少北狄人,但今天一定是你的死期!他纵声高喝让麾下的三千骑兵即刻跟着他朝赵锋冲了过去,一时间声势惊人。 “喔?”北狄人的举动让赵锋有些意外,传闻这哈朗可是个智勇双全的武将。如今阿马德让他断后,与其希望他斩将夺旗,不如说更希望他能护好大军后路。自己麾下的南阳武州军和北军骑兵人数近万,他却选择正面刚。看来是有必要在给北狄人一个深刻的教训了。 “传我将令,全军距敌四百步时开始抛射箭矢。之后以骑枪冲阵!”赵锋话音刚落,便绰弓搭箭对着北狄军最靠前的一名百夫长装扮的骑兵一箭射去。随着极强的破空之声,接近九百步外的那个北狄倒霉蛋被一箭射中面门,他惨叫一声重重跌下马来。 武州军的将士们看到主将箭术如此了得,都忍不住大声喝彩,士气也迅速提升了起来。而北狄军则一阵慌乱,他们完全没想到赵锋的射程居然这么恐怖。 “都不要乱,华族人不足为惧!一旦靠近,他们根本不是我们北狄勇士的对手!”哈朗见军心有些动荡,便再次大声鼓舞士气。不过赵锋刚才这一箭的震撼力太强,不少北狄军的眼神都开始闪烁了起来。 “赵锋小儿,敢和我北狄哈朗交手么!”两军在相距四百步时各进行了三轮对射,好在双方都准备充分没什么太大损失。这时哈朗和赵锋几乎就要面对面了,于是他忍不住挑衅了起来。 赵锋对和敌将单挑没有任何兴趣,他舞动蛇矛从右侧杀入,恐怖的力量和精巧的招式让他面前几无一合之将。短短数息之间就有十余名北狄骑兵死在他的手上。而哈朗则很憋气的发现南阳骑兵都刻意和他保持着一段距离,冲杀时甚至还有几支冷箭飞了过来。他不禁大骂华族人胆小如鼠不敢正面交手。这时周围又是一阵惊呼,原来是北狄军的一名千夫长被赵锋一矛给捅了个对穿当场战死了。 “我早年耳闻赵伯刚为金吾卫三将之首,其武勇冠绝南阳。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看到赵锋在敌阵内左冲右突无人可挡,镇军将军朱承晓得今天自己的五千弟兄算是彻底安全了,于是情不自禁的对着左右感叹了一番。 “将军,那此战能否以我军前往诱敌却不慎中伏为由,请安东将军设法周旋一二?”看到己方已脱险,朱承的一名心腹偏将军急忙有些忧心的说道。无论如何这一仗都是惨败,一万五千人马损失大半不说,平贼将军吴衡也战死了。还不知道一向对王族吹毛求疵的南阳王朱平会怎么发作朱承。 “此战是我急于求成,王上若要责罚,那就责罚我好了。”朱承叹了口气沉声说道。他当然不想被治罪,但事已至此,总得有人为这些枉死的弟兄承担责任。 就在朱承和左右交谈时,曹鹏的北军骑兵已经开始对北狄军的侧翼发起攻势了。这帮北军骑兵也看到了赵锋在敌阵中的勇武,算是间接被好生鼓舞了一把。他们用北军特有的斩马刀开路,一下子便势如破竹的将北狄军砍翻数百人。哈朗要是再恋战的话,这三千骑兵估计得有被包饺子的危险了。 “赵锋小儿!你不敢交战,只会耍诈!”看到自己这边的形势岌岌可危,哈朗忍不住破口大骂。可久经沙场的他自然明白再拖下去只有死路一条,于是只能收拢人马准备后撤。北狄军的损失不大,能战的还有差不多两千五百人,不过要是继续缠斗下去,能撤出一千人就不错了。 “哈朗,你枉称北狄大将!这才刚一接战就要退走,没想到北狄军如此怂包!”看到北狄军准备退却的赵锋本着有枣无枣先打一杆再说的心态高声辱骂了哈朗几句。不过这种小伎俩一般不会起什么作用。 “嗯?”没先到这次的情形有些出乎意料。赵锋有些惊奇的发现哈朗居然领着数百精锐再次朝着自己冲了过来。 二百零五、扬威 “将军,北蛮子这是急了!”看到哈朗去而复返,赵锋麾下的一名亲兵喜形于色的说道,看来他们这次说不定还真能有所斩获。 “不要轻敌!传我令,放哈朗进来;全军不得逼近,以弓箭袭扰即可;前锋营朝我靠拢,快!”赵锋并没有第一时间就冲上去和哈朗对决,而是很冷静的下了几道相对稳妥的军令。 在弓箭的袭扰下,哈朗的骑兵当场就被射倒了数十人,但他还是十分迅速的冲到了离赵锋不到八百步的地方。此时的哈朗已经没有了全歼华族骑兵的想法,只求一刀砍了赵锋之后再退回去。为了防备这小子那恐怖的箭术,他安排了二十余骑护在自己身前,只要能短兵相接,那么就一定能临阵斩将。 “前锋营!齐射!”哈朗的五百铁骑刚一进入射程,赵锋便立即下令弓箭伺候。前锋营是他在武州军里练出了一支精锐,虽然人数只有区区三百人,但无一不是弓马娴熟的敢战之士。他们的射术冠绝华族骑兵,整体射程更是达到了惊人的五百步。 在两波弓箭的洗礼下,哈朗这边又有近百骑落马。等他们会过神来的时候,突然发现前方的南阳骑兵突然一分为二开始往后退却了。这下弄得哈朗一愣,他凭着惯性继续追了一阵,发现要是再深入下去的话,真的有些祸福难料。就在这个时候,赵锋跃马挺矛反身杀了过来。 在赵锋眼中,哈朗这厮完全是在作死,他要是不送一程实在说不过去。你特么的确是北狄勇将,但也不至于以区区五百余人马就敢冲我这两千之众的骑兵阵吧?何况在你身后还有五六千北军骑兵。难道你哈朗觉得自己能以雷霆之势把我给打垮,然后再劈波斩浪突出重围?赵锋一边想着一边冲锋,刚才是分队暂避锋芒,现在马速已经提了起来,剩下的就是当阵格杀了。 望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赵锋,哈朗没来由的一阵心悸。可他仍然对自己的武勇和北狄军的善战保留着一股莫名其妙的信心。因为只要能把赵锋斩于马下,那么自己还是能从容突出去的。 随着几声尖锐的箭矢声,哈朗前方的几名北狄军全都中箭落马了。六百步的距离对于赵锋来说简直就像是过家家一样,等哈朗扬起大刀想来几句狠话的时候,赵锋的蛇矛已经对着他的面门直刺了过来。 只听“当”的一声,哈朗费力的格开了沉重的蛇矛,他没想到对方居然有如此力量。但两马交错之后赵锋用蛇矛一记平挥扫落了他的头盔,让周围的南阳骑兵一阵喝彩。看到主将如此狼狈,北狄军则士气大挫。纵横北地十余年的哈朗忍不住高声怒喝,在这一刹那他最原始的凶性被彻底激发了出来。于是便和赵锋开始了以命换命式的搏杀,两人的兵器疯狂撞击,但明眼人一看便知赵锋的力量远在哈朗之上。经过了三十合鏖战,哈朗刀法散乱力不能支,而赵锋则是越战越勇。因为如果能在这里解决掉这个北狄大将的话,那么朱承的惨败就能一定程度上被削落,北军对南阳军也不会有太多轻视。想到这里的赵锋更是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他将蛇矛劈头盖脸的朝着哈朗刺去,终于挑飞了对方手中的大刀。得势不饶人的他紧接着一矛戳中了哈朗的腰部,他暴喝一声将这家伙给甩到了半空中,然后用蛇矛给挥成了两段。 “安东将军勇武!南阳万胜!”随着哈朗战死,南阳的禁卫军和武州军一起爆发出了雷鸣般的喝彩声。剩余的北狄军则是心惊胆战的四处奔逃,可惜他们大多数都死在了已完成合围的北军骑兵手中。远处的曹鹏看到赵锋大发神威心中也是颇为震撼,当年他率领一支孤军前往北燕腹地时就是惨败于哈朗之手,如今看见他如此死法也算是出了一口恶气。 此时北狄军的主力已退,断后的人马也走远了。哈朗这边零星的败兵估计会马上将主将阵亡的噩耗给带过去。赵锋在稍微整合了一下麾下人马后,便立即来到镇军将军朱承处。他一脸恭敬的在对方的马前行礼道: “南阳安东将军赵锋,拜见镇军将军!” 赵锋的举动让朱承有些诧异。之前他在神京的时候曾和安西将军黄帅打过交道,那个家伙可不是一般的嚣张,根本不把自己这个前将军放在眼里。虽然东台城里赵锋也算是执礼甚恭,但一心建功的朱承都没心思好好观察。如今看到他如此恭敬的向自己行礼,居然觉得有些恍惚。 “镇军将军!镇军将军!”在左右的不断提醒下,朱承终于回过神来。刚打了一场败仗还是很尴尬的,他既不能摆谱,又不能完全不摆谱。于是便下马扶起了单膝跪地行军礼的赵锋,一边扶还一边感慨道: “今日要不是伯刚来得及时,我禁卫军将士可就十不存一了。唉。。。” “要不是镇军将军率部力战,我军也不可能连却敌军!如今北燕军已被彻底打垮,北狄军后卫也死伤惨重。末将刚刚斩杀的那个北狄将领哈朗是阿马德的副手,北狄经此一役元气大伤,五年内必不敢犯境。此皆镇军将军之功!” 朱承还没反应过来,他的几个心腹将领便都有些喜形于色。看来这赵锋果然相当上道,这一战要是据实上报的话,朱承获罪可以说是板上钉钉,他们这些败将也极有可能被连坐。要果真如此的话,死去的万余将士可就冤死了。他们不仅得不到任何抚恤,还说不定亲眷还会被强征入伍。可要是胜仗的话,那一切就都好说了。 作为南阳小字辈,赵锋很清楚自己首先得在军界摆正自己的位置。他对黄大亮那种倨傲感到难以理解,你特么又没想着割地称王,怎么一天天的就恶性膨胀了呢?所以他平日里对上级还是十分谦逊的。这位新科镇军将军把仗打成这种德行固然该罚,可战死的将士怎么办,总不能就这么枉死了吧?他在短时间内就做出了选择,那就是尽可能的为朱承遮掩,先把眼前的事情弄完再说。 朱承耿直是耿直,但也不傻。在明白了赵锋的用意之后也很感动。他让幕僚们仔细议个章程出来奏报,其中要着重点明武州军将士们的功劳。而北军大将曹鹏在一旁看得一愣一愣的,他感觉自己和赵锋的差距果然是全方位的。 此战自伍洪破敌于大石场要塞开始,华族军一共干掉了近三万北狄联军。其中赵锋还打垮了阿马德王最精锐的一支骑兵,阵斩北狄大将哈朗、扬古。就算朱承的禁卫军死伤惨重,但总得来说仍可称得上是一场大胜。 赵锋经过此战算是彻底成了北狄人的梦魇。据说阿马德王和阿罕合兵一处后不久就得知了哈朗阵亡的消息,他急火攻心当场吐血数口。这次南下的损失过于惨重,自己回到北狄故地后还不知道能不能弹压住那些不听话的部落。北燕军只剩下了不到四千人,主将张伟认为南阳军不久后必然大举北进。而要守住北燕的话,至少还得两万大军。阿马德王对此很有些无奈,现在他哪来的两万人马守北燕呢?不过长子阿罕指出,这些年北燕南部除了少数几座大城之外,其余的地方都破败到了一定程度,不管是驻守还是攻伐暂时都毫无意义。所以就算被南阳出兵攻占了也谈不上会有多大损失。张伟对此腹诽不已,他想着如今北燕北部全都是北狄人,不仅粮草充足,兵力也绰绰有余。但南部可是他张大将军心心念念的,就靠着这个地盘恢复实力,要真被南阳夺去可就悲催了。不过这种军国大事哪里轮得到他一个降将插嘴,只能看阿马德王最终怎么决定了。 两百零六、整编 南阳王朱平得知镇军将军朱承因轻敌冒进被打得大败之后勃然大怒。幸亏大将军朱明、镇北将军朱烈还有安东将军赵锋等人纷纷表示这一仗北狄军同样也损失惨重,至少三年无法犯边才让朱平的怒火稍减。他召集诸位重臣商议之后,决定大面上还是按捷报处理这回东台城的战事,毕竟南阳这边不仅成功抵挡了北狄军,还将其击退了。但朱承显然不适合继续作为镇军将军,于是被调任为兵部尚书,算是给他一个台阶下。阵亡的将士们也获得了较优厚的抚恤。此时燕国除了湄洲之外,中部各州通通望风而降,上都城的确需要一员上将镇守以安民心。经过慎重考虑,南阳王朱平决定提拔镇北将军朱烈为新任镇军将军驻守上都城,统一指挥北部各处兵马。而战功卓着的安东将军赵锋则被内定专门镇守东台城防卫北狄人。 大将军朱明鉴于如今南阳军力空前强大,再次提出了军制改革的建议。他提议了在大将军之下设立四尊将军,分别为镇军将军、护军将军、车骑将军和骠骑将军;四尊将军之下仍为四镇将军和四方将军;四镇四方将军之下为四征将军;四征将军之下为四平将军;四平之下为四安将军;四安将军之下方为杂号将军。 由于这次并未亲自上战场,大将军朱明只是受了点行军之苦,身体上还是无碍的。在上都城镇守月余后,他便领军回撤新京了,相信过个几年王上朱平便会迁都于此的。在这期间他和从东台城过来的夏侯礼相见甚欢,两人按原定计划一起南下。北军和南阳军经过整编,现在一共是两万五千人驻守东台城,其中五千人马由大将伍洪统领留驻由大石场要塞改建的大石城。其余两万人马中有赵锋原先的武州军骑兵和大盾营,剩余的全都是北军。曹鹏、何渊两名北军大将继续留守,主将自然是由赵锋担任。 大概三个月后,燕国中部的局势彻底稳定了下来。夏军在攻占了鄢州后本来想继续东进,不料被南阳安西将军黄帅击退,于是只能先固守再说了。此时南阳武阁终于颁布了新的将领晋升名单。在大将军朱明之下,由镇军将军朱烈镇守上都城总督北部人马;护军将军陆云继续在新京参赞军事;车骑将军徐进、骠骑将军罗桓也回新京城述职;赵锋被提拔为征北将军,黄帅也晋升成了征西将军,两人分别负责北部和西部最前沿的防线。至于湄洲的燕国天命帝,朱烈则让南阳新任镇北将军,王族出身的朱鹏领军一万在湄洲南部的罗家山筑城守备,天命帝短期内想冲出来都很困难。 赵锋接到旨意后内心并没有什么波澜,按镇军将军朱烈的要求,他早就把家眷迁入了上都。这几年战事不断,弟弟赵锐的婚事一拖再拖,不过相信再过段时间就能解决了。东台城的防御体系相当成熟,也不用做什么较大的改动。他的几名老部下这次都有封赏:冯辉成了威远将军、曹灵成了平狄将军,欧阳晃成了虎威将军。而北军的伍洪则是平北将军,何渊是平东将军,曹鹏是安北将军。如今北狄人别说南下,连北燕南部几乎都放弃了。不过南部一片荒芜,就算出兵攻占也没多大意义。 南阳王朱平在鼎定上都之后,威望一时之间到达了顶点。南阳立国五代近六十年,终于成功的取燕国而代之,算是成了天下华族正统。虽然西有夏国北有北狄,南阳实际控制的疆土和燕国全盛时期相比仍有较大差距,不过好歹也具备了称帝的条件。以宰相常鹏为首的文臣和以大将军朱明为首的武将在一月之内已经劝进三次,希望南阳王早日登基称帝,然后迁都上都。 征西将军黄帅在击退夏军主力之后,大军驻守原先燕国中部以西的顺义城。这里原先数十年无战事,结果愣是被黄将军征调大量民夫改建成了要塞。定州军经过整编后数量一下子扩充到了三万人马,除了五千人由武卫将军刘武统领镇守应山城之外,其余的都由黄帅亲领镇守顺义,目的是防御夏军有可能进行的东进。在黄帅眼中,不管是鄢州还是常州,都是可以一鼓而下的。不过大将军朱明却严令没有王旨不得出战,所以黄将军只能先把战意憋着。 左将军梅展在这次大整编中也算有所斩获,他和后将军张遥都被提升到了四镇将军的级别。梅展成了新任的镇西将军,张遥则作为镇东将军入驻原先燕国的东三州。本来梅展是想混成镇东将军的,毕竟东三州既无战事还离老部下赵锋近。镇西将军名义上能节制黄帅所部,但这家伙可不是一般的难搞,他都履新快一个月了都没见黄帅来信汇报一下情况,倒是赵锋还专门派人送信送礼祝贺。好在连武阁都晓得除了王上和大将军朱明,其他的人都不怎么指挥得动这位黄大佬。连镇北将军朱烈调动他时都得注意方式方法,所以梅展也就暂时不跟他计较了。 枢密使李毅在十日前被南阳王朱平任命为了上都城太守,这算是迁都一事最明显的信号了。毕竟朝内朝外都晓得“金吾卫三将”在王上心目中的地位。赵锋作为北部屏障抵御北狄,黄帅作为西部屏障威慑西夏,李毅作为都城太守就近护驾。这种“铁三角”的方式让天下百姓都明白王上不久就要迁都了。 夏王李力和黄帅血战于鄢州东部的荔园城后损失惨重。那一战夏军光战死的就有近万人,退守后便一门心思固守新得的常州和鄢州。他不担心南阳军会从应山城发动攻势,倒是对虎视眈眈的黄帅有些心理阴影。之前赵锋在东台城外击退阿马德王的消息还让他庆幸自己不用面对这个可怕的对手,没想到黄帅用兵也是不遑多让。这厮同样勇武异常且次次都身先士卒,打得夏军节节败退。李力思来想去决得是自己这边缺少真正意义上的将才才导致了这种结果,于是开始悉心内部挖潜,看能不能像南阳一样整出几个柱石之将来。 镇军将军朱烈成了新南阳武阁当中仅次于大将军朱明的存在。因为他不仅节制着赵锋和黄帅这两支南阳最精锐的人马,还要指挥镇北将军朱鹏、镇东将军张遥和镇西将军梅展三员大将。麾下兵力达到了惊人的近十万人,这在南阳立国以来是从没有过的。朱烈对此深感压力,接连给南阳王朱平上了好几道奏折,说自己虽为王族大将,但一下子统领这么多人马还是力有不逮,请再调一名四尊将军过来协助。但南阳王朱平专门下旨让他安心统兵,还赐给了他符节和王剑,这可是武将的最高荣誉,于是朱烈只能叩谢王恩了。 其实南阳王朱平也有自己的考虑:四尊将军中的护军将军陆云一直作为南阳军的谋主,肯定不能轻易调动;车骑将军徐进作为降将还是老老实实的先蹲在新京吧;至于骠骑将军罗桓则一把年纪了,能力上明显有些靠不住。所以这三人都不宜到上都。朱烈的忠心朱平是信任的,况且赵锋黄帅两人手上都有密旨,如果遇到不合理的调动均可自行决断。他相信这两个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将领不可能不向着自己,尤其是赵锋深谋机远,真打起来朱烈恐怕都不是对手。等再过几个月北边稳定了,他便着手开始迁都。上都城这个名字已经过时了,叫大都才更有气势。 二百零七、劲旅 泰始十二年春,原南阳王,现大魏皇帝朱平终于开始迁都了。上都已被改名为大都,朝中的一部分官员也都先过去打前站了。去年德高望重的宰相常鹏病逝,新任宰相是之前的副相刘昶。大将军朱明倒是身体恢复得不错,这次将会随朱平一起到大都。“南阳”这个国号,看来已经是要和历史融为一体了。 赵锋这几年一直在东台城镇守,弟弟赵锐也如愿和如意成亲了。现在一大家子都住在大都。一年前他的爵位被提升成了威北侯,算是彻底混成了贵族。关键是这个爵位可以世袭罔替,这可是一件了不得的事,搞得老娘和妻子姚沙沙都兴奋不已。赵锐在王城司里也成了科正,算是司里最年轻的几个中层之一了。如今说起大都城城南的赵家,大家首先想到的就是征北将军赵侯爷。 北狄自几年前战败后,阿马德王便身染重病。他的长子阿罕和十一子济格都对王位虎视眈眈。所以赵锋趁着这个空当率领北军一举收复了北燕的整个南部并在南北交界处修筑了中卫城。此城由平北将军伍洪领军一万镇守,北狄人曾对其发起过几次攻势,结果损兵折将一无所获。于是魏国和北狄的北部边界便暂时稳定了下来。 夏国这边在征西将军黄帅的猛烈攻势下也没什么好日子过。好不容易夺来的鄢州在四个月前被魏军拿下了,现在黄帅领兵三万直逼常州,夏王李力不得不坚壁清野。看到魏军在两条战线上都节节胜利,泰始帝朱平也是喜不自禁,看来再过个几年说不定自己就能成为真正意义上的天下共主了。 赵锋接到领军护驾的旨意后,就召集众将开始商议。这段时间北狄安分的很,伍洪在中卫城兵精粮足城高池深的,谅他们也不敢过来打秋风。按泰始帝的要求和大将军朱明的部署,赵锋将要率领一万北军和黄帅的一万西军在大都城西北的湄洲附近集结,然后统一由镇北将军朱鹏指挥南下和泰始帝的禁卫军汇合。毕竟现在前燕的天命帝还健在,他手下也还有不多不少的两万人马,湄洲的外部地势险峻到了极点,没个二十万大军是很难打下来的。魏国上下都觉得现阶段根本没必要对天命帝动武,慢慢耗死他就行了。 大魏北军现今共有三万五千人,可以说是国内最精锐的一支人马了。除了伍洪的一万人之外,虎威将军欧阳晃还统兵五千驻守在东台城和中卫城之间的大梁城。大梁城原本就是前燕北部的知名大城,当年被北狄人焚毁后一直未能恢复元气,魏国北军到来后保境安民,于是不少百姓重归此城并开始对其进行修复。当年在虢州投效赵锋的土木工程鬼才,现魏国偏将军郭志亲自领军修筑了城墙。短短半年间,这里就因为本身的底蕴和便利的交通重新成为了魏国北部的核心城池,赵锋鉴于此便让大将欧阳晃前往坐镇。北军另外两万人马全部留守东台城:其中大盾营人数扩充到了五千,由平狄将军曹灵统领;一万骑兵由赵锋亲自统帅,安北将军曹鹏和虎威将军冯辉作为副将;剩下的五千步卒统一由平东将军何渊指挥,负责日常的巡城。整个北军的防御体系已经完备,北狄人就算是以十万之众南下,赵锋也有把握将其挡在国境之外。 副相刘昶按泰始帝朱平的意思,将包含东台城在内的北部领土命名为平州,由赵锋兼任州牧。所以他现在的官职爵位的全称是大魏平州牧,征北将军,威北侯赵锋。以三十六岁的年纪成为近乎封疆大吏的存在,无论是在前燕还是在南阳都是前所未有的。西部的黄帅在拿下鄢州后也被任命为鄢州牧,算是跟赵锋平分秋色了。黄帅的鄢州军已有四万人马,时刻都展现出一种要和夏军决一死战的态势。对此不仅是夏军,连大都的镇军将军朱烈都有些无语,他至今记得自己去巡视边防时西军那毫不掩饰的杀气。这种临战的状态虽然是好事,但总会让人有些不舒服。而且黄帅在保境安民上远远不如赵锋,鄢州被他弄得就像个超级大要塞一样。百姓的安全感是提升了,但明显没什么幸福感。赵锋这次专门挑选了五千铁骑外加大盾营前往随驾。之前他考虑过是不是把骑兵都带过去,最终谨慎起见他还是让冯辉领军五千留守以防万一。他走之后平州的防务由平东将军何渊主持,何渊这几年和赵锋配合得相当不错,有他在完全不用担心北狄犯边。 当赵锋的一万精锐来到规定地点和黄帅汇合时,发现这厮早就到了。这回王损友可是把压箱底的东西都搬出来了:带来的人马里不仅有最精锐的陷阵营,还有常年跟着他一起冲杀的黑弓骑兵。两人见面后先是相互感慨了一番,然后便一起拜见镇北将军朱鹏。这位上官之前长期在兵部任职,属于黄大亮比较厌恶的一类人。因此跟赵锋的执礼甚恭相比,黄帅就显得很倨傲了。五十余岁的朱鹏气度不凡,仿佛丝毫不在意两人对他的态度。不过赵锋明白能忍的人一定狠这个道理,于是就更加谦恭起来。 朱鹏简单介绍了一下湄洲的情况。这几年他奉旨驻守罗松城,北面的燕军连一次攻势都没有,倒是每个月都会有上百名燕军或百姓出来投降。这些人经过王城司的甄别后都被弄到远方去安顿了。所以他推断燕军的战意并不强烈,也不大可能会用什么疑兵之计。这次他带到大都的人马以赵锋黄帅为主,自己这边只有五百骑兵跟随,毕竟湄洲这里还是不得不防。 赵锋仔细观察了一下西军,发现黄帅这几年还是练兵练得挺狠的,而且他在军中几乎是绝对权威。麾下的将士对其与其说“敬”不如说“畏”,连安西将军刘武这种级别的武将在黄帅面前也是噤若寒蝉。这种方式固然能如指臂使的指挥人马作战,但全军上下弥漫着一股极强的压抑感,搞得西军和夏军作战就像是在发泄一样,和北军那种蓬勃向上的感觉完全不同。一开始赵锋还想着是不是跟黄帅说两句,后来又觉得自己还是不多事算了。 作为出身王族的镇北将军,朱鹏对所谓的金吾卫三将既无好感也无恶感,完全是凭自己的感觉来判断。在他眼中,那个黄大亮要是再不加以遏制的话,日后必当割据一方祸乱朝中;征北将军赵伯刚倒是可以重用的忠勇之将。不过此时并不是提这些的时候,因为大魏就靠着他们两人的边军震慑敌国,凶悍的北狄人和狡诈的西夏人可不是好对付的。这次泰始帝专门把赵锋和黄帅从一线战场短暂的调回大都,其实就是为了向天下展示魏国的军威。 两军汇合休整三日后便一起往大都赶,一路上秋毫无犯。刚刚归附不久的燕国百姓也都深为魏军的军威所慑,尤其是赵锋黄帅作为主将更是满足了他们对军中长城的各种想象。当两万人马抵达大都的时候,大将军朱明亲自出城迎接,包括宰相刘昶、王城司司正刘昱在内的朝中重臣一起陪同,算是给足了两位边军大将的面子。 赵锋看到这种阵势不管真的假的,首先就表现出了一副感激涕零,诚惶诚恐的样子。他对各位大佬全都执礼甚恭,不敢有一丝放松;可黄大亮除了对几位老上级比较恭敬之外,其余的人几乎连看都不看。他这种搞法让赵锋懵逼不已,心说你要抖威风等回鄢州之后再抖不行么?不过两支边军劲旅的到来还是让大都城为之一振,毕竟这可都是新建大魏必须依仗的核心力量。 二百零八、错愕 赵锋和黄帅按武阁的要求把两万人马直接留驻在了大都城内。两人安顿好麾下的将士之后便各自回府与家人团聚。如今赵家在城南的新府邸里已经居住了几年,算是熟门熟户了。周围的邻居也都是豪门望族,妻子姚沙沙领着家人一起出府迎接,显得喜气洋洋。不过赵锋发现弟弟赵锐不在,就随口问了问弟媳如意,如意说赵锐还在王城司中加班,估计还得一个时辰才能回来。于是赵锋吩咐家仆等二老爷回府后再开饭。 赵家这几年多了好几个孙辈,赵锋现有二子一女,赵锐也有了儿子。因此老娘对他们兄弟两人不纳妾这个看起来有些诡异的行为也没说什么。要知道现今赵锋可是四征级别的武将,从品级上说都是从二品了,家中只有一个老婆简直难以想象。军中就算是偏将军都有个三妻四妾;赵锐不知是不是受赵锋的影响,对纳妾一事深恶痛绝。他总说有如意一个就已经很耗费精力了,再多几个的话他估计得烦死。对此朝中一时传为笑谈,不过赵家的低调还是有目共睹的。 等过了差不多一个半时辰赵锐才匆匆赶了回来,于是全家一起吃团圆饭。入席的人不多,无非是老娘、赵锋姚沙沙夫妇、赵锐如意夫妇还有几个孙辈。席间赵锋看赵锐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心下猜测这小子是不是又有话要对自己说。饭后两兄弟便来到了府中的一处凉亭坐了下来交谈。加官进爵的好处之一就是家中有了足够的地方,而且空旷的让窃听者无所遁形。 “大兄,你可知此时武阁为何让你和黄大亮各领军一万回大都?”刚一坐下,赵锐就迫不及待的发问了。 “不是刚刚迁都么?” “原本皇上是要和你们汇合的,但突然下旨让你们先入大都,你就一点没觉得有什么异样?” “异样?大将军说皇上和禁卫军从新京出发得晚了一些,所以才叫我们先行入城。这有什么不对么?” “这回调动最精锐的两支边军入城,其实是为了以防不测!到时候说不定还会大动兵戈!” “你说什么?”赵锋听得悚然一惊,他完全没想到会这样。 “因为我在王城司任职,所以并没有密旨直接给你,刘司正嘱咐我等你一回来就提醒你要对先入大都的王族多加防范。” “王族?这到底怎么回事?”赵锋越听越一头雾水,他不知道这又特么出了什么事,搞得自己像是来秘密平叛的一样。 “大兄,你有所不知。北线和西线的战事堪堪稳定,以静罗公主为首的一批人便奏请皇上请求先入大都,与他们同行的还有一万禁卫军。这一万禁卫军由新任后将军邓建统领,他是静罗公主的女婿。” “此人我听说过,但没打过什么交道。你的意思是静罗公主想谋反?” “还没有确凿的证据。但邓建一入大都,便和前燕的诸贵族秘密串联。幕后正是静罗公主!皇上原本对王族颇有防范,但称帝后却不怎么把他们放在心上了。王城司在上都的弟兄们多次将静罗公主的异动上报,司正大人也专门上奏过几次,但王上一直不为所动。无奈之下司正大人会晤了大将军,这才把你和黄大亮从边境调了回来以防不测。” 赵锋有点傻了。在他眼中大魏朝虽然新建不久,但兵锋正锐不说,内部也应该是众志成城的。结果赵锐告诉他那个先王朱风的姐姐,皇族中地位极高的静罗公主要造反了,这简直不可思议。况且泰始帝朱平都还没说什么,王城司激动个什么劲?难道刘司正还能代皇上下旨了? “大兄,这段时间陛下龙体欠安,政令大多由刘相国下发。刘司正说,不排除静罗一党下毒的可能!”似乎是看出了赵锋的疑惑,赵锐立马抛出了一颗重磅炸弹来。 “慎言!这些有证据么?”赵锋这下再也坐不住了,这要是真的还得,那大魏估计马上就得四分五裂。 “王上半年前就已不能理事。当时大将军、镇军将军、护军将军等人远在大都,以你为首的诸位边军大将也都不在新京。当时新京的禁卫军由前将军范鹏指挥,他顺势接管了王城的防务,之后不久便传出了皇上染病的传闻!范鹏是之前获罪下狱的兵部尚书李文的外甥,李文可是一直都和静罗一党走得极近的。王城司一开始也没想到他们如此大胆,等反应过来的时候王上已病重。后来静罗公主拿到了王旨说按计划迁都,他们一伙人便准备挟持着皇上北上,结果刘司正秘密召回了大将军,直到大将军赶到新京截住皇上,这才逼得范鹏不得不前往大都。” “那你刚才还说并无证据?都这么具体了。” “静罗一党销毁了所有罪证。最关键的是皇上的子嗣现在都在大都,投鼠忌器啊!” “皇上此时状态如何?” “略有好转。不过完全恢复尚需时日。” “你介入这件事情多深了?” “作为武阁和边军的信使。” “好!那我问你,武阁到底需要我和黄大亮做什么?” “稳住并威慑静罗一党,斩杀范鹏和邓建!夺回大都禁卫军兵权。” 赵锋沉默了。赵锐说的话信息量太大,需要他先好好消化消化。他和黄帅带过来的边军都是精锐,真打起来几乎可以碾压禁卫军,但刚刚迁都就动刀兵显然不是各方愿意看到的。如今大都城除了边军,还有镇军将军朱烈的两万原先的胜州军,可惜他们主要驻防外城。赵锋相信一旦静罗一党被逼上绝路,势必对皇城中的泰始帝子嗣下手。想到这里他心念一动问道: “你可知道静罗一党想立何人为帝?” “说是三皇子朱叶。” “三皇子还不到三岁,真是可笑。” “他们自然是想先立个傀儡,再暗中操控。” “不过我有一点还是不太明白。既然大将军都在新京截住了陛下,那为什么还要按计划迁都呢,多在新京待一段时间等陛下身体恢复不就行了?” “迁都兹事体大,怎可轻易变更?况且陛下身体需要多长时间恢复还没有定数,静罗又先一步将皇族子嗣都弄到大都来了。大将军只能是先一步过来威慑他们,然后再看你们两位边军大将的了。” “什么意思?” “现在除了极少数人,大都百姓也好,原先的南阳百官也好,都不知晓这次静罗一党的所作所为。内阁的意思是想暗中把这次叛乱平息了。” “也就说是大军攻打皇城其实是下下之策了?” “正是。一旦到了那一步,岂不是天下哗然。” “黄大亮那边也是王城司去告知么?” “王城司会派密使过去。” 赵锋和赵锐大概交谈了差不多一个时辰,大概的情况也都了解了。没想到看似平淡的大都之行暗藏着这种始料未及的危机。南阳王族乱党、前燕遗老、还有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魑魅魍魉。这泰始新朝的命运,不知道还能不能顺利延续下去。 二百零九、密议 和赵锋一样,黄帅回府的当晚便收到了王城司密使的信息。在得知泰始帝重病,静罗一党试图作乱后,黄将军的第一反应就是起兵平叛。在他眼中拱卫大都皇城的禁卫军不堪一击,完全不是他西军的对手。更何况还有赵伯刚的北军协助,别说皇城,就是把大都打下来都不在话下。被他熊熊燃烧的战意吓了一大跳的王城司密使连忙拿出大将军朱明的手书让他冷静。毕竟动刀兵可不是小事,一定要慎之又慎。 静罗公主作为第四代南阳王朱风唯一的亲姐姐,自然是王族中不可忽略的一股势力。但泰始帝朱平自小便对这位姑母没有一丝好感。北斗之乱时,离神京王城不过数里之遥的公主府大门紧闭不说,事后连个前来问安的人都没有。直到局势彻底平静了,静罗公主才和自己的丈夫,也就是永宁侯韦利一起蹦出来刷存在感。朱平当即大怒,下令王城司按通敌之罪把韦利打入诏狱,算是当着主人的面打狗了。结果韦利本就是个肺痨鬼,在狱中不到三日便两腿一蹬归西了。朱平出了一口恶气之后,便再没怎么把这个混账姑母放在眼里。不料时隔多年,这厮还真的开启了自己的复仇计划。 赵锋黄帅回来的第二天晚上,大将军朱明和宰相刘昶、镇军将军朱烈、镇北将军朱鹏、骠骑将军罗桓等人在府上密议。既然最可靠的外援已经过来了,那么自己这边也得有所行动才行。此时王城司司正刘昱和护军将军陆云留在泰始帝身边护驾,大都的核心重臣们基本上都到了。 “和黄大亮相比,还是赵伯刚要老成持重一些。”在听完了王城司的人讲述两位边军大将得知静罗一党作乱的反应之后,镇军将军朱烈首先开口道。 “他们两人昨日刚入大都,静罗一党便收敛了好多。不过真要是动了边军,之后的事情就很难收场了。”宰相刘昶微微沉吟着说道。 “两万边军入大都,且不说日常的花费,边境的战备也得好生注意。北狄人倒还好说,夏军可是磨刀霍霍啊。”骠骑将军罗桓对黄帅的骄横深感不满,恨不得这厮明天就滚回西军大本营。 “边军在大都肯定不是长久之计,因此还是主动出击才是!”大将军朱明一边说着一边站了起来,然后对着挂在墙上的大都舆图开始说明自己的计划来。 另一边,在刚刚落成不久的静罗公主府上,以后将军邓建为首的乱党也正在进行紧张的密议。 “岳母大人,赵锋黄帅这次各自统领了一万精锐入城,一旦打起来,禁卫军可能根本不是对手啊。” “瞎说什么!禁卫军这些年一直都是我南阳最善战的人马,怎么就不是对手了?”静罗公主粗眉毛一抖,色厉内荏的说道。她已经快七十岁了,满脸的肥肉和褶子此起彼伏。十二年前痨病鬼丈夫去世之后,她一直都蹲在新京城大气不敢出一口,没想到临到了泰始帝迁都的时候还能搏一把。这时她抬眼看了看兵部左侍郎舒明。他不仅是自己的男宠,还是这次行动的军师。 “公主殿下,现今我们已别无他法,只能先静观其变了。两万边军不可能在大都久留,而朱平的身体也绝不可能迅速恢复。时间一长,内阁必然生变!” “舒侍郎,那万一要是赵锋和黄帅这两个家伙对我们动手怎么办?赵锋的弓箭可是天下一绝啊,这几日我下值回府都有些提心吊胆的。”在禁卫军中任职的振威将军胡博忍不住吐了一下槽。 “胡将军,赵锋堂堂征北将军。难道会拿着弓箭在你回府的路上伏击你不成?再说此人以深谋机远着称,你别被他勇武绝伦的表象给骗了。”舒明对胡博的担心深感无语,这特么个无胆鼠辈。 “可你说的时间是多久呢?我们现在能掌握的只有一部分禁卫军而已。皇城那边虽然给封锁起来了,但军政还是把持在刘昶朱明手中。要不是他们怕伤了朱平的子嗣,估计早就对我们下手了。”前将军范鹏这时皱着眉头说道,要说武勇的话,范将军算是乱党中的第一人了。 舒明叹了口气,其实事情到了这一步,他们的胜算已经极小。当时他千叮咛万嘱咐让静罗公主把王城司司正刘昱给控制住之后再进王城,结果心急的后将军邓建先一步冲了进去。得到消息的刘昱立即秘密召回了大将军朱明,这才让泰始帝朱平易手。现在再想翻盘的话,哪里会那么容易。 “据说三日后朱明要在平湖操练水军,不知他邀请了在座诸位没有?”舒明没在纠结这个,于是换了个话题问道。 平湖是大都北部一处巨型人工湖,以往一般用来供前燕皇族划船游览。大都太守,未来的京兆尹李毅对其进行了改造,如今这里也算得上大都一景了。朱明选择在那里操练水军实在是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 “我和逸飞都收到了邀请。”后将军邓建闷闷的接了一句。逸飞是前将军范鹏的表字。 “那就由我陪同前将军前往吧。”舒明说着,抬眼看了看范鹏。在他眼中邓建虽然小聪明层出不穷,却根本不是成大事的料。范鹏倒还勉强能够商议一二。 范鹏一愣,他对舒明这个令人恶心的小白脸也没什么好感。但现在大家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还是先想着怎么度过这次的难关再说吧。 两个时辰后,范鹏和舒明一起来到了被乱党控制的皇城中,这里由五千静罗一党的死忠层层守卫,而范鹏和邓建则是他们的领军之将。 “前将军,你可想过此时反正?”两人刚一站定,舒明就抛出了这句狠话来。 “反正?你是说向朱明投效?” “不是向朱明投效,而是向皇上投效!” “你这。。。”范鹏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点不够用了,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知道前将军对我深为不齿。但家兄舒旭早年曾任南阳太尉,这些年郁郁不得志。最终三年前死在了新京提督任上。眼看着舒氏一门日渐衰败,我这才不得不和静罗一党搭上,要知道如今是大魏的天下,我等就算能苟延残喘,结果估计也就是个满门抄斩啊!” “这些先不去说。就凭我等之前新京杀入王城一事,以皇上的个性,你觉得他能放过我们么?” “杀入王城的是邓建。前将军忘记了么?” “你的意思是。。。”范鹏眼中精光一闪,他的确没有和邓建一起进入皇城,甚至一直都没有和泰始帝朱平碰面。 “前将军参与此事,一是为了能建功立业,二是想为李大人正名。静罗一党不就是利用此事对你进行威逼利诱的么?” “看来你和我同去平湖,其实是想直接跟朱明接洽吧?” “朱子炫统领天下兵马。就算是这五千死忠现在暂时听命于我等,但两军对垒时他们到底是何态度仍很难说。万一要是临阵倒戈,你我不是一样死无葬身之地么?” “可事到如今,朱明岂会相信我等?” “他相不相信不重要,关键是我们得把泰始帝一脉安全的送出去。这样方能有一线生机。” “五千人马中我能调动的不过两千人,四个杂号将军中只有横野将军屈文是我部下。想要把人送出去可没那么简单。” “所以此事得好生谋划一番,不过首先,我们得向朱明表明自己的态度。” “投名状么?”范鹏说着,握着剑柄的右手忽然狠狠用了一把力。 二百一十、交谈 赵锋按指示领着三百名水性精熟的北军将士来到了静湖。他对武阁的静湖之策并不是特别感冒,但军令如山不得不执行。按大将军朱明的指示,建立不到四个月的大都水师将会于明日在静湖来一场演武。这次演武不仅内阁诸位大佬都要列席,连静罗一党的好几名干将也要过来。在他眼中这些乱党的覆灭就是个时间问题,与其这样拖拖拉拉的,不如给这些王八蛋雷霆一击。不管是王城司还是边军,里面都有大量精于刺探暗杀的斥候,把这些人集合起来由自己亲自带队潜入皇城岂不是更有效率么?搞这种劳民伤财的试探,除了空耗时间之外感觉也解决不了什么问题。 按朱明的统一部署,前燕的十艘斗舰将会在静湖中进行一场对攻。舰上的将士一半是从魏国河口镇调过来的铁舟卫,一半是燕国上都城的投降水军。在演武高潮时,朱明将和诸位来宾一起登上最大的一艘斗舰近距离观看。此时赵锋和黄帅两人则各自领军封锁岸边,营造出一种就地发难的氛围,之后内阁便在这种氛围下好好威慑一把静罗乱党。 和赵锋的想法一样,征西将军黄帅也认为这种搞法与其说是在威慑不如说是在搞笑。黄将军觉得,乱党敢拿泰始帝的子嗣威胁内阁,内阁难道就不会拿这帮混账的子嗣威胁他们么?大都城中除了两万边军,还有两万镇军将军朱烈麾下的胜州军。就算是拱卫皇城的一万禁卫军也不至于都跟着静罗公主一条道走到黑吧。所以当他带着自己麾下的五百精锐来到静湖边时显得很有些暴躁。和赵锋交流后更是开始明目张胆的吐起槽来。 “伯刚,你知道李伯恒这厮跑到哪里去了么?”黄帅望着眼前的小水泡子,有些不耐烦的问道。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应该蹲在皇城附近。那里的一举一动估计都被内阁盯着在。” “皇上也是,怎么这么不小心!要是真被这帮乱党得了势,那大魏得江山不是危险了?” “我说你能不能少说点,你我都是深受皇恩的边军将领,奉旨奉令就行了。再说,这件事又和皇族有关,我们更要慎之又慎。” “你怎么这么胆小?事涉皇族又如何?这帮人平日就只会吃喝玩乐醉生梦死,临了还想着作乱。等这阵子缓过来,我当奏明皇上严查皇族上下。” “皇族有内务府和王城司盯着,你凑什么热闹!”赵锋对王损友的态度感到莫名其妙,这特么和你有什么关系,把夏军盯好不就行了。 “知道知道。我也就说说而已。本来以为这次回来是向我大魏展示我西军之威,没想到又卷进这种勾当里面了。” “什么勾当?我说你黄大亮是不是在边境待得太久忘记自己是哪个了?你我今天是边军将领,明天就可能被一道旨意收回兵权。你再这样下去,文阁也好,武阁也好,还有王城司得那帮人都会在皇上面前对你进行诋毁。到时候真出了什么事别怪我没提醒你!” “行行行,我这不就是跟你发发牢骚么?你这么认真干什么?对了,假如他们登上的那艘斗舰离你八百步的距离,你能用弓箭射中乱党么?” “八百步的距离我能确保命中,九百步也能一试。但如果更远距离的话就很难说了。不过我想大将军应该不会冒险。” “冒险?” “事涉皇家,所以大家才会谨言慎行。因为一旦造成了什么后果,就算你这回立下大功,难免在若干年后不会遭到清算。静罗一党不就是抓住了这一点才让内阁这边不敢轻举妄动么。但我总觉得他们内部也不可能是铁板一块,毕竟现在已是必死之局,他们再想翻盘几无可能。” “那就这么干耗着?” “私下跟你说,我还就希望干耗着。你我把边境守好就行了,何必参合到这种诡异的局面中来。现今的大魏可不比当初的南阳,朝中文武多了好几倍不说。一些简单的事情也会变得比以前复杂。我们能早点回到各自防区就好了。” “我也这么想。你在北边打得阿马德王都远遁了,防务自然不必多说。可西军这边才刚刚拿下鄢州啊。刚想着好好巩固一下防线就被召到大都了,现在我天天担心的就是夏军大举东进。” “平南将军郭斌在应山城有五千人马,你麾下的几员西军骁将也都各就各位。除非是夏王李力起倾国之兵前来犯境,否则绝不可能危及西军防线。倒是你别天天想着收复常州,现在我朝的文武之争都有点端倪了。” “文武之争?” “就是每朝每代都会有的争端。文阁觉得既然已经天下太平,那么就不需要再保留过多的武备;武阁则认为为将者不仅仅要保家卫国,还要能开疆拓土。咱们现在就处在这个时间节点。以大魏的国力尚不可能向北和向西大举进兵,所以还是稳一点比较好。” “我也感到了一点异样,这半年来军械粮草的供应没有之前那么及时了。有一次居然延迟了半个多月!现在看来可能就是文阁搞的鬼吧。” “国家钱粮有限,用兵的开销又大,他们自然希望能少动兵戈。不过咱们也可以自己想办法。我听说鄢州可是前燕的富庶大州,你好好搞搞民政,起码军粮是不用愁了。” “富庶?你是不知道,这些年我在鄢州打了好几场大仗。百姓逃了差不多一半,剩下的不少都是世家大族,这些人可不好对付。” “有什么不好对付的?” “他们往往在我用兵时略作犒军之举,但之后却反过手来大肆掠夺逃散百姓的田地。我又不好直接对他们用兵,搞得这些大族的势力都壮大了不少。” “所以才说让你多召集一些精通民政的幕僚。这些大族手中既无一兵一卒,怎么可能真的和你对抗。你要是把他们剿了再分其田地给百姓的话,岂不是一下就能尽收民心么?” “噢?那我还真没想过。你说的民政幕僚能推荐几个给我么?” “黄将军,你鄢州的人口是我平州的两倍,你觉得还用我给你推荐人才?” “可你的地盘大啊!平州北部好像包含前燕的好几个州吧?” “那倒是。可这些地方要么地形险恶,要么十室九空。我这边花了好久才弄出了一个大梁城来,你知道这所谓的平州第一大城现在只有多少百姓么?” “三十万?” “你想多了,才区区十余万人。就这都了不得了,之前北狄把九成的前燕百姓都迁入了北燕北部,他们倒是想回归故里,但北狄铁骑来回巡视防备森严。我曾试着进行接应,但最多也就弄回了不到五千人而已。” “北狄军在北燕还有多少人?” “一万余人,几乎都在边境。但要是我北军长驱直入的话,说实话根本没有足够的钱粮。” “跟武阁报了么?” “报了,大将军和镇军将军都说这几年以保境安民为主,让我少兴刀兵。不过要真的向北燕进兵的话,说不定会弄成持久战。” “是因为前燕的遗老遗少都跑过去了么,他们现在好像都奉那个华族败类张伟为首领吧?” “嗯。张伟和其大将喻晨已经招募了两万新军,其中不乏一些前燕的死忠之士。如果不能速战速决的话,北军必然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 两人在湖边抱臂交谈,几阵微风让人觉得更加惬意。明天的这个时候,所谓的静湖演武应该就差不多了吧。 二百一十一、静湖 事实证明大将军朱明的静湖演武也不是完全没有效果。静罗一党这边过来的前将军范鹏和兵部左侍郎舒旭还是被近距离的水战给小小震惊了一把。毕竟按他们之前的谋划,还是有失败后乘船逃离大都这个打算的。之后赵锋在九百步外以弓箭命中一只离范鹏不远的湖雁更是让这帮人深切体会了一把大魏第一神射手的箭术。要是真的两军对垒,怕是静罗一党的人连头都不敢露出来了。 让人惊奇的是,范鹏暗中交给了征西将军黄帅一封密信。本来他是想给征北将军赵锋的,结果赵锋一直在远处威慑,便只有找在近处监视的黄帅了。黄帅接信后一脸错愕,反应过来后连忙跑去找大将军朱明了。朱明拿到这封信后倒是没怎么惊讶,毕竟在这种威慑下,静罗一党里有人打小算盘还是在内阁的意料之中的。他吩咐黄帅赵锋领军继续在静湖附近巡防,自己则和内阁的人直接就在斗舰上开始议事。 范鹏在信中首先表示了自己是因为家人被静罗一党胁迫才不得不参与作乱,而且强调从一开始他就盘算着反正。这回和舒明两人准备暗中相助内阁解救泰始帝的子嗣。自知罪孽深重的他们希望内阁能给条生路,至少以后不要为难他们的家族。 等赵锋和黄帅再被叫到斗舰上的时候,他们发现一直不见踪影的大都城太守李毅终于出现了。三个人挤眉弄眼了一瞬便很恭敬的站在一边。毕竟这里的都是大佬,他们几个暂时还排不上号。 “伯恒,你把完整的计划说一下吧。”看到人都来齐了,大将军朱明便不紧不慢的的开口说道。 “好的大将军。刚刚范鹏交给征西将军了一封投诚信。信中说他和兵部左侍郎舒明准备向我方反正,他们将想方设法将陛下的子嗣从皇城中营救出来。兹事体大,大将军立即和各位大人紧急议了议。如今陛下的身体已经渐渐开始恢复,虽说还不能理事,但看这样子最多有个半年就能病愈了。因此大将军和刘相公都觉得不宜对范鹏轻易做出任何许诺。我们依旧按原定的计划潜入皇城!” “潜入?怎么潜入?”黄帅听到这里眉头一皱,忍不住脱口问道。 “就从这湖里潜入。” “你是说,这底下有通向皇城的密道?”赵锋算是明白了把他和黄帅叫过来的用意了,那就是作为尖兵进入皇城。 “正是!不管范鹏他们采取何种方式营救,都不可能利用得到这条刚刚修缮完成的密道。倒不如把他们作为掩护,待皇城中大乱时,由征北将军和征西将军各领一支精锐前往营救陛下的子嗣。” “伯恒之策内阁考虑了许久,算是比较稳妥的。如今静罗一党内部生乱,正是我方行动的良机。二位将军骁勇善战,这干系天大的差事就拜托你们了。”宰相刘昶待李毅说完,便走进赵锋黄帅二人拱手说道。 “不敢当不敢当!”赵锋惶恐得连连摆手。接着单膝跪地朝着朱明和诸位大佬郑重表态道: “请各位大人放心,末将和征西将军必定殚精竭虑以报皇恩!”黄帅急忙也跟在赵锋身后恭敬行礼。 “好!你们不愧是深受陛下看中的大魏将星!”看到两人如此勇于任事,大将军朱明也忍不住感慨了一句。领军人选他想了很久,最终还是觉得只有“金吾卫三将”最靠得住。 之后朱明等人便各自回府,留下赵锋李毅黄帅三人找地方继续商议。看来李毅这厮这段时间也没闲着,赵锋感觉这个计划似乎就是他一个人给鼓捣出来的。至于前将军范鹏的临时投效这件事则根本没有引起内阁这边的兴趣。 按李毅之前的计划,五日后大将军朱明将以王族身份请静罗公主到府上一叙。不管到时候静罗来不来,至少都会有彼方的一名首脑出席。推算起来的话,较大几率是舒明。可如今范鹏舒明都有了投效之意,那么来的人肯定就是后将军邓建了。邓建一过来,留守皇城的范鹏和舒明应该会利用这个空当有所举动,而赵锋黄帅则趁乱立即冲入皇城解救泰始帝的子嗣。 对这个计划赵锋黄帅并没什么异议。毕竟很多细节王城司都推敲了很久,具体到什么时辰点冲到软禁几位皇子的寝宫都有了好几个方案。之所以让赵锋和黄帅这两位边军大将出手是因为静罗一党绝对想不到朱明会动用魏国的高级将领作为敢死队冲锋。而且以他们两人的武勇和威望,估计那帮子叛军连正面对垒的勇气都不会有多少。 第二天一早,三个人再一起过来看地形。赵锋这边让弟弟赵锐穿着自己的铠甲留守北军临时营地;黄帅则让副将刘武代其值守。本来以为那个所谓的通道是在静湖湖底,没想到入口原来在离静湖两里外的地方。据李毅介绍,这里原先是一处前燕皇族的陵墓,魏军破城后被一些燕军的溃兵给洗劫了。后来王城司发现这底下似乎有一条能穿过静湖的密道。在王城司司正刘昱的指示下他们把这条地道和前燕皇城中那条李毅赵锋走过的地道连起来了。由于这项工程一直都是秘密进行的,所以完全不必担心会被静罗一党的人提前获知。 赵锋和黄帅沿着地道走了一段,发现这里不仅宽敞,而且沿路都有长明灯照明。一次性带个五百弟兄一点问题都没有。和李毅商议了一下,还是觉得人数不宜过多,黄帅的西军常年翻山越岭打洞穿眼的,所以就从中选出两百善于夜战的弟兄参与;而赵锋则只需要领着一百名精通箭术的将士跟着就行了。毕竟特别行动和正面战场还是有很大不同的,人带多了反而不是什么好事。 对内阁行动一无所知的范鹏舒明也在等待时机。朱明对他们的态度既不热情也不冷淡,只是通过安全渠道告知他们精神可嘉。如果真能立下大功的话,内阁一定会据实向泰始帝奏报。这种虚无缥缈的承诺让两人忧心忡忡,但事已至此,只能先想方设法去解救泰始帝的子嗣了。正在这时,舒明听说了朱明三日后想请静罗公主到府上一叙这件事。 去大将军府显然是有着极高风险的一件差事。范鹏在舒明的建议下称病不出,最后果然是由后将军邓建前往。不过作为军师的舒明指出只要范鹏和邓建中的任何一人留守皇城的话,那么内阁一方就不敢轻举妄动。 时间一晃而过,后将军邓建在黄昏时顶盔贯甲的领着三十名禁卫军精锐来到了大将军朱明府上,他惊奇的发现这里的气氛相当轻松,征北将军赵锋和征西将军黄帅这两员专门用于示威的边军大将也都不在。文阁诸人除了自己的表弟工部右侍郎黄风之外,其余的人也一个都没来。搞得邓建都有点吃不准朱明今天晚上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了。 二百一十二、夜眼 赵锋和黄帅两人领着三百北军西军的精锐在地道里不紧不慢的朝前走着。对于经历过北斗之乱的他们来说,今天晚上的任务并不是一件多么艰难的事情。等会一出地道就会有王城司的弟兄前来接应,李毅也会在恰当的时间点出现在那几位皇子的寝宫附近。 两人作为主将走在队伍最前端,脸上的表情都很平静。快到地道出口时,一名等待多时的王城司差役急匆匆的赶了过来。他对着赵锋黄帅拱手道: “两位将军,情况有变!那邓建只是派了自己的一名替身前往大将军府。他本人和静罗公主似乎看出了范鹏有异心,结果现在两派人马在皇城中厮杀了起来。乱兵已经逼近几位皇子的寝宫了!” “寝宫附近的防卫如何?”和黄帅的震惊不同,赵锋第一时间便冷静了下来。 “李大人领着几十个王城司的弟兄正在固守待援!可不知道这帮乱兵是自知必死还是怎么的,一个两个都疯了似的完全不听劝告。李大人让我前来请你们两位速发援兵。” “好!我们即刻随你过去!”赵锋重重一点头,接着便跟着他走了过去。黄帅刚想跟着,不料却看到了赵锋一个微不可察的手势。 那个王城司的差役刚一离开地道,紧随其后的赵锋就感到了一股异常强烈的不安。他的夜眼此时正好派上用场,不远处几个埋伏在树丛中的弓箭手一下子就映入了眼帘。就在暗自戒备的时候,几支箭矢已经将那名王城司差役给射中了。 “果然有埋伏!”赵锋心中一凛,不过现在来看对方的人手并不多。他一个闪身后便绰弓搭箭朝着对面的几个弓箭手射出了一连串箭矢,在夜眼的加持下,对方毫无悬念的都被射倒在地了。 “大亮,你先派十个最精锐的弟兄上来!”赵锋看到周围应该没什么敌人了,于是对着地道出口沉声低喝道。 “好!你没事吧伯刚?” “干掉了几个埋伏的弓箭手,附近应该没有其他人了。” 在赵锋的指挥下,这十名西军将士立即对附近搜索了一番。大概小半个时辰后,有七名将士撤了回来,其中还有两人带伤。据他们描述,现在皇城中一片混乱,不仅有大量的乱兵在四处劫掠,还有几拨人马正在相互厮杀。其实这些不用他们说赵锋也能感觉得到。现在的关键问题是前往皇子们寝宫的道路是否通畅。但是派过去三个弟兄都没回来,看来是凶多吉少了。 等黄帅带着剩余将士们都从地道里钻出来之后,他和赵锋紧急议了议。觉得现在这支人马最好还是先不要分散。那个中箭身亡的王城司差役到底是不是自己人不好说,但最大的问题是没有向导了。要知道在偌大的皇城里找几位皇子这个任务实在是太难了。 赵锋建议先围着皇城转,一圈一圈的逼近核心。这样说不定能找到几个知情人问问清楚。于是赵锋领着三十个弟兄居前,黄帅率领主力居中。一行人开始慢慢朝着皇城核心区域移动。一路上也遇到了几个散兵游勇,生擒后的突审也不得要领。等他们大概摸清楚方位之后,都快过了一个多时辰了。 “伯刚,你说现在李伯恒到底在哪里啊?”黄帅找来找去有点烦了,就跑过来跟赵锋扯几句。 “要么在寝宫附近,要么正领着几位皇子往外突围!” “我怎么感觉我们是被坑了啊?” “你看出来了?” “你什么意思?” “这个计划现在来看处处透着诡异,我在想我们是不是也被盯上了。刚才有些话不好说,那些弓箭手从身手上说应该是内卫营的人,他们只听大将军的军令。” “啊?那你的意思是。。。” “我们应该也是要被除掉的对象。刚才的弓箭手似乎是想把我们给逼回去。要不然不会只派这么点人。如果没猜错的话,后路已经被堵死了。” “你开玩笑吧!” “我们区区三百人,纵然你我也勉强算得上骁勇善战,难道还敌得过大军来袭?这里貌似把所有的不安定因素都集合在了一起。正好一勺烩了。” “你我都是边军大将,要是死在这里的话边军难道不会乱么?” “你开玩笑呢?我的北军先不说,你的西军里面难道没有能继任的么?”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找出路回大营,然后领军带着家眷回鄢州和平州。” “要是真的被盯上了可没那么容易脱身。” “所以现在的关键就是找到李毅。要是他还在城中,我们也许有一线生机;要是他也参与了计划,我们可就真的危在旦夕了。 赵锋一边说着,一边凝神思考。见到那个王城司差役的时候他就感觉不对,看到内卫营的弓箭手之后更是有种落入陷阱的感觉。现在千头万绪也理不出一个思路。不过堂堂大魏征北将军可不能就这么轻易的被算计了。” 赵锋的猜测并没有问题。这一切的幕后黑手的确是大将军朱明。现在整个皇城里乱成了一团。静罗一党、王城司的部分人马、少数终于大魏皇室的禁卫军、还有赵锋黄帅的边军都在里面。而现在最关键的就是李毅,按计划他是带着几位皇子撤离的人,只要他在,那一切都还有转圜的机会。 “将军,前方似乎有大队人马埋伏!”这时一名北军斥候跑过来禀报。 “埋伏?有多少人?”黄帅立马问道。 “在前面的那座城楼附近大概有一千人马,不知是敌是友。” “有骑兵么?”赵锋接着问道。 “好像有,有几匹战马在城楼附近晃荡。” “可能是刚到那里不久。大亮,这支人马极有可能是冲着我们来的。不过我们根本没按计划路线走,所以他们现在才找到机会搞伏击。估计对方也是刚刚赶到,要不然不会有跑散的战马。” “那我们现在该当如何?” “刚才不是沿路抓了十几个俘虏么?让他们以我们的名义问话,看看城楼上的反应再说。” 黄帅立马让战俘们上前去叫门,还把西军的铠甲给他们临时穿上了。赵锋在黑夜中清晰的看到:当领头的那个战俘以西军偏将军的身份在对着城楼喊话时,没过多久就被一支箭矢射穿了喉咙,剩余的人也被数波箭矢给纷纷射倒在地。看来自己和黄大亮真的被人给盯上了。 二百一十三、意外 李毅左肩中了一箭,正有些狼狈的坐着喘息。作为大都城太守,他不仅有权调动一支人数三千的禁卫军,还可以临时指挥好几个王城司的千户所。本来他的任务是在今夜趁乱把皇子们给带出去,不料计划进行到一半的时候突然被一支内卫营的人马给堵住了。这支人马由镇北将军朱鹏统领,对着李毅的人马就是一阵乱箭齐发。惊愕之下的他没怎么来得及反应就被射下了马。好在身边的王城司弟兄拼死护卫才把带着他撤离了战场。 震惊不已的李毅略作思考便大致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于是领着弟兄们带着剩下的三个皇子往反方向撤退,刚才三皇子已被内卫营给射死了。之前静罗一党控制大都皇城时,内卫营早就被指令到城外驻守,此时突然出现在城内一定是大将军朱明的手段。到底是大魏军中第一人,这连环套设得真是精彩。 李毅不知道的是,他的路线正好是跟赵锋李毅在相向而行。结果先他们一步碰到了另一支内卫营人马,这支人马居然由镇东将军张遥统领。他丝毫没因为几个皇子而手下留情,而是纵兵出击不留活口。眼看着几个皇子通通命丧刀下。李毅最后只能和几个幸存的王城司弟兄先避其锋芒了。 “李太守,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王城司科正赵锐觉得自己的脑袋有点不够用了,现在完全是混乱状态。 “仲坚你没看出来么。大将军这是要赶尽杀绝啊!” “这是为何?” “看来皇上是危在旦夕了。要不然以大将军的个性,不会这么执着于清洗的。” “不是说皇上的身体正在恢复么?” “那只是我们以为正在恢复而已。我之前听说过新京城里暗流涌动,说是王族有意立长阳侯朱轩为帝,看来这一举动已经得到了大将军的认可了。” “可就算这样,也不至于把皇上的子嗣给斩尽杀绝啊。” “皇上这些年对王族苛刻之至。如今一落难他们自然群起而攻之。他最大的子嗣还不满十岁,骤然登基只会让天下震荡不已。朱明估计已经和王族达成了一致,而朱轩登基后也不会容忍有先皇的子嗣在一旁对皇位虎视眈眈。” “那你的意思是,我大兄和征西将军也会被一起清洗?”赵锐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说道。 “不错。如果不出意外的话,金吾卫三将今夜就要葬身于此了。” “这,我赵家忠于王事!难道会是这种结局么?” “好了仲坚,堂堂男儿不需如此。既然立志于朝堂,就要随时有这种觉悟!况且你大兄深谋机远,如果一开始弄不死他的话,恐怕之后就更难弄死他了。” “啊?” “赵伯刚这厮对危险有种天生的敏感,按计划他和黄大亮此时应该早就从地道里出来了。区区三百人以无心算有心岂能是张遥朱鹏的对手?可刚才内卫营全都是一副整装待发的状态,这说明他们有可能还没找到你大兄。” “可在这种环境下他们也做不了什么啊!天一亮估计大将军就会领军杀入皇城了。” “现在离天亮还有两个时辰。别人也许做不了什么,但赵锋不一样。” 就在李毅和赵锐蹲在暗处躲避内卫营追捕的时候,张遥已经亲自领军前往追杀所谓的西军残部了。他在得知前来叫门的是西军的偏将军之后,当即率领两百多骑兵冲出了城楼。远处的赵锋冷冷一笑,这特么不是过来送死的么。 在赵锋的临时布置下,黄帅领着西军先行后撤,他则和北军弓箭手列阵准备向张遥的骑兵发起攻击。张遥的人都打着火把,简直就是活靶子一般的存在。 望着不远处顶盔贯甲的张遥,赵锋毫不犹豫的一箭射了过去。八百步的距离须臾而至,大魏镇东将军的脖子当即被贯穿,他不敢置信的双手捂着伤口,却怎么也叫不出声来。周围的将士们大惊,这时离他们更近一些的北军弓箭手们又从左右两边射来了大量箭矢,口中还按赵锋的指示大喊着: “为静罗殿下效命!” “这是禁卫军叛军!我们快撤,快!”内卫营领头的副将大吼道。赵锋则用夜眼观察到这员副将原来是自己带过的定军将军李斌。他微微一笑,看来赌一把的时候到了。 “静罗殿下传令:能斩杀朱明麾下大将者,赏千金!”赵锋让身边一名嗓门大的士卒一声暴喝。接着自己一边往前快速移动一边接连抛射出了十余支箭矢,终于有一支射中了李斌的战马。这匹马双蹄离地往后一歪,直接把马上的李斌给掀下马来。而周围的内卫营骑兵慑于北军弓箭之威,加上主将阵亡军心大乱,愣是没一个人上前搭救。跌得七荤八素的李斌刚想撑着战马爬起来,就被十几把钢刀架住了脖子。 “李允文,你可还记得我?”这时赵锋走上前来冷冷喝问道,黄帅这时也赶到了。在大魏征北将军和征西将军面前,饶是李斌身经百战,也有点承受不了压力。 “征北将军,多说无益。末将,末将也是迫不得已。再说,不管是我还是内卫营的将士,都不知道你会出现在这里。” “我也不想多说。北军一万人就在大都城里,只要我能杀出去,你和你的家人可保无虞。但如果我杀不出去,我麾下的将士也能有几个人前往大营通风报信。到时候,你就别怪我不把你当兄弟看了。” “这。。。” “我大概能猜得出来这是朱明的将令。可现在你看看我和征西将军是不是按你们的计划在行事?偌大皇城又是夜间,不知会有多少突发情况。现在你只问你,你是愿意继续跟着我,还是跟着疯了似的朱明?” “征北将军,大将军也有苦衷。况且我等如果知道是在对你下手,恐怕也不会奉令的啊!” “什么苦衷?” “皇上三日前已在新京驾崩!王族推举了长阳侯朱轩为新帝!大将军和朱轩达成了一致,承诺扫平一切只忠于皇上的势力,而你和征西将军就在此列。” “皇上驾崩了?”赵锋和黄帅大惊,实在没想到还有这一出。 “大将军时日无多,实在没法子去辅弼几位皇子了,于是让镇东将军和镇北将军参与了今夜的计划。他们将在静罗一党自相残杀的时候进行清剿,顺便将几位皇子擒拿,至于你和征西将军同样也是清洗的对象。” “那张遥在这里埋伏是为了。。。” “大将军说以你的能耐,估计一般的计策根本没什么用。他推算你可能会和征西将军兵分两路,其中一路必定是去寻找李太守。而征西将军按计划行军的可能性更大一些,而正阳楼又是必经之路,所以适才有人以西军名义叫门时,镇东将军就以为是征西将军过来了。” “地道的后路是谁领军封堵呢?” “右将军朱天。他和朱鹏一样都是朱轩的死忠。” “镇军将军和镇西将军都没有参与这次计划么?” “镇军将军不同意向皇子还有你们动兵,目前被软禁了。镇西将军还在新京,估计连知都不知道这件事。” “其余诸位将军呢?” “护军将军在新京。车骑将军和骠骑将军也手中无兵。现在就是几个王族将领在领兵而已。” 听完李斌的叙述,赵锋忽然觉得自己似乎有了一个脱身机会。 二百一十四、石崩(上) “翼国公,长阳侯专门传来密信,说事成之后给您晋升王位!在下这就提前恭贺了。”此时在皇城外,大将军朱明亲领一万禁卫军在南门外待命,再有一个时辰天就亮了。 “等事情完了再说吧。”望着长阳侯的派来的幕僚,朱明感觉一阵恶心。他没想到南阳王朱平还是没能救过来。现在弑君的静罗一党固然是在劫难逃,可朱轩这边却是渔翁得利了。 “大将军,还是没能找到征北将军和征西将军!另外镇东将军出击时被静罗叛军伏击,阵亡了!”这时一名禁卫军斥候急吼吼的过来报信道。 “你说什么?张遥阵亡了?” “不仅镇东将军,副将定军将军李斌也没能回来。” “那为何能判定是静罗一党下的手?” “据内卫左营的弟兄们说,那帮叛军一边抛射箭矢一边高呼为静罗殿下效命。。。” “糊涂!静罗一党的主力已被分割成数块,范鹏邓建皆已授首。左将军如今都控制住了局势,他们哪来的人打伏击!” “那这。。。” “他们碰到的极有可能是赵伯刚和黄大亮!你即刻告知朱鹏,让他领军前往!咳咳咳。。。”朱明一阵急火攻心,毫无预兆性的吐出了一口血来。 “大将军!”周围众人惊愕不已。 “不要管我。还不赶快去传令!”朱明面沉似水,他事前就知道赵锋不好对付,没想到真的被他给料中了。 此时李斌已向赵锋投诚,他们一起来到了内卫营将士镇守的正阳楼。没想到这支内卫营人马居然是黄帅担任虎翼将军时期统领的那一支,所以黄大亮当仁不让的接过了指挥权,内卫营的将士们也愿意为之前的上官效死。在弄清楚了朱鹏所部的位置之后,赵锋亲自统领骑兵先行。他们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找到李毅。 为了不多费口舌,赵锋让李斌告知内卫营刚才射杀镇东将军张遥的静罗一党乱兵就是被他和黄帅杀散的。由于大家都不知道朱明具体的计划,他们两个边军大将便很轻易的获得了内卫营将士的信任。 “征北将军,镇北将军就在前方!”一名北军斥候赶到了赵锋身边,然后压低声音禀报道。 “他们有多少人?” “人数不多,而且阵型松散!” “朱鹏虽无领军之才,但喜用诈术!这样,你领几个北军弟兄扮成内卫营败兵,就说张遥阵亡,赵锋黄帅正在身后追杀!”赵锋一边说着一边下马,随即也找来了一套内卫营的衣甲胡乱套上了。 朱鹏在看到张遥的尸首后也是大吃一惊,实在没想到赵锋这厮还能有如此战斗力。他立即开始布置防线,要知道赵伯刚可是大魏第一勇将,真的要是领着骑兵发起冲锋的话,别说内卫营,就是禁卫军都不一定能挡得住。就在他纵马上前的时候,不远处的赵锋突然发难。他先是连发数箭将朱鹏身边的几个骑兵给射落马下,接着便单骑上前直接把这位镇北将军给提了起来丢给了李斌。正好朱鹏的兵器也是蛇矛,赵锋冷哼一声后杀入阵中,三下两下就把内卫营的阵型给搅乱了。 “征北将军,我等皆受朱鹏蛊惑,不得已才向诸位皇子下手啊!”赵锋本来想着冲杀一阵就撤退的,没想到一个内卫营偏将军慑于他的武勇,直接跪了下来痛呼道。接着数百名将士也都纷纷丢下了兵器,等黄帅过来的时候,这支人马的指挥权已经易手了。 赵锋此时对形势已经有了比较清晰的判断。事起仓促,不管是朱轩一党还是大将军朱明都在短时间内没能彻底控制住局面。不仅禁卫军的中下层将领都不愿意向泰始帝的子嗣下手,连不少高级将领也都不配合。为此朱明不得不采取了连哄带骗的方式逼着他们和自己一起搞清洗。现在赵锋在短时间内把情况给麾下将士们做了说明,还把几位皇子的尸首给他们看了。在表示一定会保证他们和家人的安全之后,他和黄帅算是暂时控制住了这支军心不稳的内卫营人马。 “伯刚,大亮!”就在这时,脚步踉跄的李毅被赵锐扶着赶了过来。看到赵锐的赵锋心中一沉,他有生以来最恐怖的杀气在开始慢慢升腾起来了。 “你怎么在这里?是刘昱的指令么?”赵锋盯着赵锐问道。 “是大将军派人传信,拿的是王城司令牌。” “我知道了,看来他是要赶尽杀绝啊!” 稍微花了点时间才让自己冷静下来的赵锋通过和李毅交谈得知,同样是王族出身的左将军朱飞已经率领朱轩一党的铁杆们把皇城北部给牢牢控制住了,而朱明极有可能在南门准备进兵。略作考虑之后,赵锋便拉着人马前往南门了。 “伯刚,南门要是有禁卫军的主力怎么办?”草草把伤口处理了一下的李毅在路上忍不住发问道。 “禁卫军估计连自己正在干嘛都不知道吧?朱飞是朱轩死党,手下的人自然会拼死力战。我们不过千余人马,在皇城中和他们交战实在太过凶险。但要是能在南门击杀朱明,那么禁卫军军心必乱!” “啊?可朱明岂是这么容易被杀的。” “朱明仰仗的无非是我等。现在连我等都跟他反目了,他还能有什么作为?要是今夜他保留了我们的家眷,我还有可能会感念他的知遇之恩,现在都这个地步了,那还有什么可说的。” “我不是说这个。禁卫军数万人,你怎么杀?” “我自有办法。对了,今后我和大亮会分别在平州和鄢州自立,之后守望相助共同进退。你怎么想的?” “我现在想的是今天晚上怎么过。” “我有个提议。张遥已死,东三州此时也无主将兵马镇守,不如你去吧?” “啊?”李毅一愣,他感觉自己的脑子有点不够用了。这赵伯刚怎么完全是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啊。 在离天亮还有差不多半个时辰的时候,赵锋和李毅一起来到了皇城南门的城楼上。望着底下黑压压的一片禁卫军,赵锋对着一起跟上来定军将军李斌示了示意。李斌咬了咬牙,接着把一包首级从城头上扔了下去。这时城头上亮起了一大片火把,李斌的声音也在黑夜中迅速传了出去: “大将军,镇北将军已按您的将令将皇上的子嗣全部诛杀!请赶快入城吧!” 二百一十五、石崩(下) 李斌的声音让城下的大将军朱明浑身一颤。他下意识的纵马往前赶去,几名亲兵连忙紧随其后。而禁卫军的将士们则面面相觑,国之柱石的大将军。总督天下兵马的翼国公朱明,怎么可能会对皇上的子嗣不利呢?在火把的印照下,那几颗血肉模糊的人头还是依稀可以辨认。等朱明看清了之后不禁仰天悲呼,没想到他事前再三让朱轩一党保留朱平的子嗣,最终却还是这个结果。这时,镇北将军朱鹏有些颤抖的声音也从城头上传了下来: “大将军,在下这就打开城门!” “朱鹏,你个乱臣贼子!”朱明急火攻心,一边吐血一边望着城头上的几个模糊人影破口大骂。 “翼国公,事已至此。请即刻入城吧!”朱轩派来的幕僚这时又窜了出来,他们之前就跟朱鹏张遥达成了协议,看来对方的任务完成得还是不错的。 随着皇城南门缓缓打开,朱明无力的摆了摆手,他现在累得几乎连思考的能力都没有了。泰始帝对大魏的创建居功至伟,没想到连子嗣都不得保全。就在他再次抬头的那一刹那,一支箭矢毫无预兆的飞了过来。这支箭矢极其精准,他还没怎么反应过来便被射中了额头。临死前的朱明突然有些释然:城头上离城下接近九百步远,能在这个距离施射的只能是赵锋了。 “赵。。。伯。。。刚。。。”朱明口齿不清的吐出这几个字之后,便头一歪从马上栽了下去。 “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就在禁卫军还没对朱明的死有所反应的时候,城头上又是一阵骚动。只见刚才还在喊话的镇北将军朱烈不知怎么的也被身后的一名内卫营将士给砍下了首级! “这这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朱轩的那个幕僚也傻了。事情发展得太快,快得让他都不知道怎么继续进行下去了。 “将士们,我等不如暂回禁卫军大营,请镇军将军前来主持公道吧!”这时禁卫军中的一名偏将军纵声喝到,说罢直接领着本部人马往后撤了回去。他刚走不到一会,本来有着万余人的禁卫军便开始一波一波的往回撤离,不到一会的功夫,皇城南门外就只剩朱轩的那个幕僚带着的几百人了。 “伯恒你在城楼上盯着,我下去冲杀一阵!”赵锋见此情景没有丝毫犹豫就直接拎着蛇矛下去了,看得李毅嘴角一阵抽搐。 刚才他们在内卫营的人马里面找到了朱鹏的两个儿子,这两个倒霉蛋原本是被带来蹭功劳的。结果在黄帅当着朱鹏的面砍死一个之后,这位镇北将军立即崩溃了,他不得不答应跟着赵锋李毅一起来到城头给朱明施压。在完成了使命之后,赵锋立马一刀送他上了路。至于他剩下的那个儿子就留着吧,熬不熬得过今夜就看他的造化了。 直到赵锋黄帅两大杀神纵马冲了出来,朱轩的那点人马还是懵逼状态。那名幕僚还没来得及问来者何人就被黄大亮一刀挥成了两段。赵锋则是人挡杀人佛挡杀佛,几乎以一人之力杀散了对方数百人。城头上的李毅终于松了一口气,他斜靠在了城墙上,开始认真考虑不久前赵锋的提议来。 朱明的死让整个大都城乱成了一片。赵锋黄帅在第一时间各也自赶回了北军和西军的大营里。他们以平叛为名直接领军冲入了皇城,把朱轩一党的残余分子剿了个一干二净。李毅则坐镇王城司继续软禁朝中重臣。把朱轩的首级挂在城门上号令之后,他们三人才一起过来请镇军将军朱烈主持大局。 朱烈一夜之间彷佛老了二十岁。赵锋不卑不亢的向他说明了情况之后,表示他们三人从今日起便要带着家眷回到各自防区了。今后只要大魏不宣称他们为叛臣,他们就会向大魏效忠并永为藩镇。朱烈惨然一笑,如今大魏将星凋零:大将军朱明死了;四尊将军倒是活着,但现在全都没兵权;四镇将军一个晚上死了两个,另外两个都在新京;再之下就是赵锋和黄帅这两个杀气腾腾的边军大将了。朱烈对此深感无力,他晓得大魏皇室已经彻底失去了这帮人的信任。在今后很长一段时间内都得在倚靠他们的同时处处提防。不过作为赵锋实质上的师兄,朱烈相信自己起码在有生之年还是能镇得住局面的。 赵锋赵锐回府后很简单的把情况跟家人们说了一下,老娘二话不说就吩咐立即打包开路,毕竟家族的安危才是第一位的。赵锐也不在王城司干了,从今天起他就要按赵锋的指示组建平州校事府。不少禁卫军的老部下也携家带口跟着北军,由此可见赵锋在魏军中的威望。 黄帅这边更简单,本来他常年在前燕元和公主的怂恿下就一直不甘人后,从今往后更是放飞自我了。他不仅带走了西军,还一点不客气的把禁卫军的武库给砸开了,从里面拖走了大量的军械。反正现在大魏于他而言已无任何牵挂,自然不用再谈什么感情了。 李毅回到家中后,第一时间向老族长讲述了昨夜的前因后果。族中一方面对李毅参与诛杀大将军朱明这件事后怕不已;另一方面又对家族可能入主东三州满怀期待。东三州物产丰富水网纵横,要是进去了可真就成一方诸侯了。经过紧急商议,李家最终做出了举族东迁的决定。他们动员了李家几十年来的所有门生故旧,还尽可能的拉走了整个内卫营和一部分禁卫军。在赵锋的协助下,一共有一万余人马愿意跟着李毅走。 在赵锋看来,如今魏国最能打的人马除了北军和西军之外就是大都的禁卫军了。不过这些禁卫军都或多或少参与了昨夜的皇城之乱。既然事涉皇族,那么谁也不能保证若干年后不遭清算。在这种思想的影响下,不少禁卫军的将领自然心怀惴惴。于是前后一共有接近三万禁卫军和他们的家眷被赵锋李毅还有黄帅给带走了。当朱烈最终给放出来收拾残局的时候,他发现整个大都的就只剩下了不到一万人马。虽然只是短短的十天,但噤若寒蝉的大都百姓和残破的皇城让他觉得整个大魏江山都在摇摇欲坠了。 二百一十六、终章 咸安二年春,大魏武国公赵锋在北燕境内又一次击败了北狄军。这次突袭相当成功,不仅打垮了北狄大将多罗的两万人马,还阵前击杀了阿罕王的两个弟弟。此役之后北燕除了华族败类张伟的万余人马之外,几无一兵一卒了。但赵锋却并未追击而是领军撤了回去,搞得张伟这厮直呼老天保佑。 一年多以前,刚刚完成迁都的大魏暴发了被称为“离宫之乱”的恐怖宫廷政变。官史记载说泰始帝的子嗣政变中全部丧生,导致他也一病不起撒手人寰。包括大将军朱明在内的近十名高级将领一夜之间纷纷暴死,整个大都城一片混乱。多亏了时任征北将军和征西将军的赵锋黄帅力挽狂澜,他们第一时间统领各自麾下的边军将叛党屠杀殆尽,并请皇族出身的镇军将军朱烈出来主持大局,大魏这才免于倾覆。 事后论功行赏,赵锋和黄帅都成了公爵不说,还分别晋升成了镇北将军和镇西将军。原大都城太守李毅此时也作为镇东将军入主了东三州。和其余外藩将领不同的是,这三人的家眷都在各自防区,也不存在有质子在大都的这个惯例。换句话说,如果他们要造反的话,魏国除了动武一点办法都没有。 魏国现今的皇帝是原先的镇国公朱武之子朱西。此人才具平平,不过深得皇族众人的信任。即位后也陆续施行了一大堆针对皇族的恩旨,算是很好的缓和了大魏皇族之间的紧张关系。北部的赵锋、黄帅和李毅三人他是不敢招惹的,倒也省了朱烈不少口水。为了边防安定,咸安帝朱西将边境分成了三块:北部的平州改称武州,由赵锋守备;西部的鄢州由黄帅守备,东三州改称东州,由李毅守备。这三镇兵马的人数加起来接近二十万,可以说是魏国最精锐的兵马了。要是朝中哪位大将有征伐他们的打算,估计至少得准备五十万人马。 多少知道一点政变内情的朝中重臣都明白,这三支边军人马现在都成了私兵,真要动起武来只会让天下大乱。再说这三人感念泰始帝的恩德,起码现阶段还不至于兴兵南下。所以魏国算是勉强度过了一段动荡期。 鉴于目前魏国将星凋零,新任大将军朱烈几乎将边军中能打的将领都给调到大都来了。原先的镇西将军梅展如今成了骠骑将军,他最重要的任务就是日常给赵锋写信拉感情。朱烈深知三镇中最难对付的就是赵锋,连北狄人都被他打得节节败退,何况是自己麾下这些没怎么上过战场的禁卫军。传说“离宫之乱”那天夜里,他一人一骑就杀散了数百叛军精锐。如今武州军有近七万人马,其中骑兵两万。要是他真给大都来个突袭的话,整个魏国肯定是无人能挡的。 赵锋的武州地域广阔不说,物产也比较丰富。所以他将前世的一些理念灌注给了手下的民政官员们,让他们尽可能的发展生产。短短一年内,武州就收拢了大量的流民并重建了不少原先的城镇。为了保住这些成果,赵锋还多次领军向北燕甚至北狄境内出击,打得对方别说犯境,恨不得都要退回北狄故地了。但深知欲速则不达得赵锋没有不顾一切的疯狂出击,而是很稳妥的恢复武州的实力。 黄帅入主鄢州后,重用了一大批前燕干吏,他老婆元和公主把自己对故国的热爱都用在了辅佐自家夫君上。于是原本就十分富庶的鄢州虽然这几年迭经战乱,但在短时间内也得到了比较好的休养生息。原本天天喊打喊杀的黄帅也开始一心一意的搞起建设来。他的鄢州军目前人数只有六万,但装备精良士气高昂,对面的夏国实在是无力进犯。 李毅在家族的协助下很顺利的入主了东州。虽然东州的军力在三镇中最弱,但兵力也有个五万多。李家上下齐心协力搞建设,自然能很快收到效果。加上东州附近根本没有什么强大的敌对势力,另外还临海,所以恢复得极快。李毅作为一个建设性人才,把州内的民政弄得风生水起的。如果单从民力这一点来看,东州绝对是三镇当中最强的。 北狄阿马德王病逝后,阿罕和济格这两个手握兵权的儿子狠狠干了几仗。最终还是阿罕赢了,不过北狄军的实力也受到了严重削减。随着北燕境内那支战略预备队被歼,十年之内怕是再也无力南下。本来这是华族北进的绝佳机会,但魏国暂时无力开战。于是两国间陷入了一种很诡异的平静当中。 如今的三镇均无需向魏国缴纳钱粮,完全是国中之国一般的存在。大将军朱烈对此深感忧虑,他生怕哪天这三个军阀脑袋一抽起兵了。大都的北面完全无险可守,西面更是一马平川,不管是赵锋还是黄帅都可以轻易杀到城下。不过这也就是想想,随着赵锋的弟弟赵锐在武州组建了比王城司效率更高的校事府,大都这边的一举一动都被三镇盯得清清楚楚。 按三镇高层的约定,他们每年都会在边境进行大规模演武。这次武州的演武选在了南部边境的长风城,这里离魏军最近的军事要塞川平城不到三十里。三万武州军精锐震天的喊杀声把魏国边军吓得几乎灵魂出窍,尤其是武州军主将赵锋统领骑兵直抵城下更是让他们恨不得直接开城投降。不过这位赵公爷只是过来看了看城楼便调转马头离开了,身后的五千铁骑扬起了一股令人心悸的尘土。 当赵锋朝着北方自己的防区策马进军时,长期以来一直郁结在心的烦闷也在渐渐解开。来到这个时代已经十多年了,直到现在他才彻底明确了自己的目标:他的家就在不远的北方,从今以后他要为自己活下去!为家人活下去!为信任自己的人活下去!为此,会不惜一切代价!(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