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宋》 第一章 宋末 “爷爷!” 赵孟启从梦中惊醒,倒也并非是什么噩梦,只是梦见了自己已经去世多年的爷爷了。 睁开眼睛后的赵孟启,只觉得自己身处的房子是完全陌生的:先是蒙了一层帐幔,透过这帐幔,是木制的屋顶,然后有一架几案,上面却落着几本书,模样也十分复古;又有一张茶桌,上面摆放了简单的茶具,最后是一个火盆,里面的炭火着得很旺,热烘烘的。 赵孟启直觉得奇怪,这根本不是他家里的模样,难不成,他睡昏了脑袋,跑到别人家里去了? 被窝里也热乎的很,赵孟启用手在被窝里摸了一下,竟是一个热乎乎的小脚丫!很明显这不是自己的脚。他不禁惊愕,以为是自己出现了幻觉,又将手放入被窝中,小心翼翼地重新摸了一次,还是那只软乎乎的小脚丫! 更震惊的是,当赵孟启望向被子另一头的时候,竟是两个样子不过十四五岁的小姑娘! 这可将他吓了一大跳,他本以为只是睡错屋子了,现在竟……还有两个女孩! 赵孟启一下从床上跳下来,用惊恐且陌生的眼神看着这个充满古老色彩的世界,这时门外跑进来一人,四十多岁年纪,见到赵孟启,便是一个大拜:“我的好主子嘞!您总算是醒了!” 见这人衣着打扮都是古风,赵孟启此时不禁猜测:难不成自己是穿越了? 于是赵孟启僵硬地问道:“这是哪?” 那人果然有些诧异,“这是,你的家呀!” “我的家?”赵孟启重复道。 “好主子,外边冷,万不可再冻坏身子,咱进被窝里暖着。”说着,这人便要拉赵孟启进被窝里。 赵孟启却顺势用手指了指身后的两个姑娘。 此时,那两名小姑娘像是犯了大错似的,已经起床站在床旁,低垂着头,向那人恳求道:“我们姐妹不知道做了什么,竟把官人给惊醒了,奴婢该死,还请梁爷责罚!” 说罢,那两个身形单薄的小姑娘便跪在了地上。 这时,赵孟启看着门外的建筑,又见这里边的模样,最后又看看自己的身体,模样也与之前完全不同了,显然自己真是穿越了,只是不知自己究竟是穿越到那个朝代了。 照这样推论,如果没猜错的话,这两名小姑娘其实是自己的暖脚丫鬟。 “好呀,我说咱们主子怎么吓成这样,原来是你们两个贱婢做得坏事,看样子不教训教训你们是不行了!” 这名叫梁爷的老头啪的一下一巴掌打在了一个姑娘脸上,红印子瞬间显现出来,接着准备扇另一人的时候,却被赵孟启拦下了。 梁爷一脸惊愕,因为平日里他打下人,自家的主子是从来不管的。 赵孟启拍了拍梁爷的肩膀,笑道:“以后在我面前就别顺便打下人了,你觉得如何,梁爷?” 这话直接给梁爷吓得跪倒:“您可千万别这么说,叫我梁生就好。是小的脾气太暴,不该随便打丫鬟,小的该死,现在就打回来……” 说着,这梁生竟狠狠地扇了自己一个耳光,见赵孟启没多少反应,又扇了两下。这时,赵孟启斥声道:“行了,你若真觉得有错,不如帮我点忙。” “什么忙?” 赵孟启坐了下来。 梁生看自己的主子只是身着亵衣,担心冻着,对那两个暖脚丫鬟没好气地道:“还不快给主子穿衣!” 赵孟启瞧了梁生一眼,梁生瞬间意识到,摆出一副笑容,小声且轻柔地说道:“两个姑娘动作麻利点。” 让丫鬟给自己更衣,赵孟启还是头一回,到底不大习惯,待那被打的丫鬟走到自己跟前的时候,赵孟启暖心地揉了下她被打的右脸,问道:“还疼吗?” 那丫鬟直摇头,脸瞬间红透了,这一幕被梁生看在眼里。 赵孟启看了眼梁生,又接着问那丫鬟:“你是哪里人?叫什么名字?” “小女是淮南人,因战乱漂泊至此,小女姓郑,没有名字。” 赵孟启点了点头。 梁生低腰憨笑道:“不知主子有什么事需要小的效劳?” 赵孟启缓了口气道:“我有些问题想问你,不过,不论我问什么,你都别觉得奇怪,我问什么,你答什么。” 梁生点头道:“主子请说。” “现在是什么朝代?” 赵孟启倒也实在,直接切入主题。 “现在是大宋国。”梁生回答。 “宋国?那我姓什么?” “您姓赵。” “赵?”赵孟启立刻兴奋起来,看自己现在这个居住条件,又姓赵,指不定就是亲王,差一点就是宋朝宗室里的,再说不定,自己就是皇帝! 说不定就是赵恒,赵祯,赵昚这样的皇帝。要不宋徽宗也行,最起码现在自己看样子还年轻,机会还多,总之,是皇帝好似都不算太差。 赵孟启一时间有些得意忘形了:“这么说,我姓赵,我是咱们大宋的皇帝么?” 梁生一下子吓得扑倒在地:“这话您可千万别乱说啊!这太子之位,迟早是您的!您……” “太子之位?我到底叫什么?”赵孟启打断了梁生的话。 “这……我……”很显然,梁生不敢轻易说出自家主子的名讳。 “快说!”赵孟启显然有些着急。 “就在几天前,也就是正月初的时候,官家给您赐名为‘禥’,您叫……赵禥……” 赵禥?! 赵孟启是知道赵禥的,以前自己爷爷在世的时候,就常给他讲宋朝的故事,这赵禥便是宋末的一个出了名的昏君,后世称作“宋度宗”。 这宋度宗在历史上几乎就是一张白纸,毫无作为。他本来天生就智力不及常人,跟那个“何不食肉糜”的惠帝可谓半斤八两。 登上皇帝大位的宋度宗沉迷于酒色,不理朝政,全权交予贾似道处理,他的存在可谓是加速了南宋灭亡的速度,他虽然不是亡国之君,但他需要为宋朝灭亡承担很大的责任。 在宋度宗驾崩不到五年的时间里,忽必烈就灭亡了南宋,陆秀夫在崖山,背着卫王投海而死,壮烈牺牲,南宋至此灭亡。 赵孟启是万万没想到自己是穿越到了宋末皇帝赵禥的身上,真是倒了八辈子大霉了。 而自己之所以会穿越成为赵禥,全是因为当日赵禥游湖,一个不小心坠入水中,醒来之前就与赵孟启的灵魂发生了互换。 梁生好似看出赵孟启神色十分不对,又加上他方才问的那些问题,都是寻常到不能再寻常的问题,以为是赵孟启害了什么重病留下的病症:“主子若是觉得不舒服,现在我就请郎中过来。”说罢,他就向外走去。 “不必了。”赵孟启道,“我现在只想知道一件事,现在是什么年间?” 搞清楚时间是一个穿越者至关重要的事情。 “现在是宝佑元年。” 第二章 宋理宗 宝佑元年…… 赵孟启心里一想,便知道了这是公元哪一年,此时是1253年,而他记得,大宋灭亡是在1279年。也就是说。此时距离亡国只剩下26年了。 26年,看似很长,其实很短,要想在这短短的二十多年间挽救已经病入膏肓的南宋,恐怕是难于上青天的事。 可谁叫他偏偏来到积贫积弱的大宋,而且还是末年呢? 此时大宋内部纷乱,奸臣当道,人心不和;外部又有强大的元军,对宋虎视眈眈,连年侵宋,南宋的半壁江山已然是岌岌可危。 这样的乱局,搁谁手里,谁都恶心。 可赵孟启没有办法,谁叫他穿越成了宋度宗赵禥呢? 望着眼前明亮的窗户,赵孟启深深叹出一口气。 总之,敌人很强大,自己很贫弱,留给自己的时间也不多了。 不想死在元人的刀下,不想看到更多的宋人遭受残杀与侮辱,自己必须尽一切努力,去逆天改命。他必须要收复三京,将元人赶出中原,对抗蒙哥、忽必烈这样的强敌。虽然这实属不易,甚至听起来有些天方夜谭,但赵孟启的眼神已经变得坚定起来,因为他别无选择。 就在这时,梁生已经把赵孟启醒来的消息告诉了当今的天子,也就是宋理宗赵昀。 赵昀喜出望外,立马命人驾着步辇来看望大病初愈的赵禥。 如今的皇帝赵昀,并无子嗣,曾经生有两子,却全都夭折,现在只剩下一个女儿了。这赵禥虽然名为皇子,实际上是赵昀弟弟赵与芮的儿子,也就是皇帝赵昀的侄子,因为宋理宗没有儿子,就把赵禥过继过来,当作皇子。 宋理宗对于赵禥还是寄予厚望的,尽管历史上的赵禥并不聪明,或者说是智力水平低下。而赵禥天生智力低下,还要从他的母亲说起。 赵禥的母亲本来是荣王赵与芮府中的一名普通丫鬟,名叫黄定喜,她出身微贱,但却生得十分貌美,赵与芮便看上了,将其纳为妾,不久就怀孕了。 但她总受正房夫人的欺负,发现怀孕后立刻被夫人逼服打胎药,谁知胎儿没打下来,还是出生了。 正因为他的母亲服用了堕胎药,赵禥出生后就不聪明,很晚才会走路说话,史书上有言“七岁始言”,这些都证明了赵禥智力低下,说白了就是半个傻子。 而后来宋度宗的种种表现,更加印证了他的智力水平的确低于常人。说到底自己是穿越到一个傻子身上了。 赵孟启正思考间,只见梁生小跑进来道:“主子,官家来了!” 赵孟启这才慌慌张张起身去迎接皇帝。 只见一个身着黑色袍子、山羊胡子的人走在前面,身后跟着两个带刀护卫和一个老太监,这老太监便是董宋臣,四人朝赵孟启走来。赵孟启很容易猜出走在最前面的人便是当今大宋的皇帝赵昀。 赵孟启也没觉得赵昀长相有何特殊之处,只是平常人的长相,并不像某些史书上描写皇帝奇特无常的长相。 赵孟启小步向前迎接,待到二人近了之时,赵孟启便大拜道:“孩儿叩见父皇!” 对于如何称呼宋理宗赵昀,赵孟启心里早已思考过了。虽然实际上赵禥是宋理宗的侄子,而且自己的父亲赵与芮也安在,但宋理宗将赵禥过继过来,名义上自己已经是他的儿子了,所以不叫叔叔,叫父亲更为合适。 赵孟启这一声父皇让宋理宗略感惊讶,后来又觉得有些欣慰,因为平日里二人的关系很是严肃,不像现在的叔侄一样,打打闹闹,甚至无话不谈。 一方面,这是因为宋理宗是当今的皇帝,虽然现在他消极怠政,但许多场合下仍然很是严肃(除了在贾贵妃与阎贵妃面前)。 另一方面,宋理宗平日里会亲自教导赵禥,因为他自己喜爱程朱理学,所以常常爱教授赵禥这方面的知识。虽然赵禥有自己的老师,但赵昀管教得依然很是严格,常常教授他,或是抽背一些段落与文章,或是提问一些问题。若是赵禥答出来了,官家赵昀就会夸他贤能,并赐座赐茶;若是答不上来,官家就会发怒,反复为他讲解,直至他明白为止。若还不明白,那就明日再讲。但依赵禥这智商,后者要多得多。 正因为如此,二人像是严师与学生的关系,致使赵禥很是怕皇帝赵昀,二人虽然时时见面,却没有太多亲人的感觉。 宋理宗道:“朕方才听说你醒了,便过来看看你,没想到你都下了床了,你现在觉得身子怎样?” “已经完全好了,头也不疼,身子也不冷了,多谢爹爹关心!”赵孟启憨笑着,倒让宋理宗有些为之动容,毕竟他现在只是个十四岁的少年。 “这外边这么冷,你刚好就得意忘形,在外边乱跑,你说我能不担心你吗?”宋理宗抱怨道。 赵孟启又是憨憨一笑,“爹爹说得是,咱们到屋里坐去。” 赵昀同赵孟启一起进入屋内,火盆里的木炭已经烧完了,屋子里只剩下些余热,官家责备道:“这是那个不长眼的奴才,木炭少了也不知道添!” 这把梁生吓得半死,见没其他的下人上前,梁生只得赶快扑到官家面前跪倒,道:“官家,小的,小的……小的一时疏忽,忘了叫人添木炭,还请,还请官家治罪……”梁生摆了摆手势,叫其他下人将木炭添上。 宋理宗瞧了瞧眼前的这个老头,冷冷问道:“那回皇子游湖坠船,当时你也在吧?怎么偏偏你没事,赵禥却生了大病?” “这……这……可能是小人生在江南水乡,更善水一点……”梁生结结巴巴回道。 “哼哼,善水?”宋理宗冷笑道,“朕记得当日游湖就是你提出的,是吧?” 梁生在惊恐中,无奈地点了点头。 “那朕是不是可以猜测是你让这游船坠湖的?”宋理宗道。 “官家,小的……小的,绝无二心啊!” “二心?”宋理宗又冷笑道,“皇子游湖,船却沉了,这不能算是件小事吧?现在你可真厉害呀,弄得是满城风雨,朕听说城里有不少百姓议论,说皇子已病入膏肓,甚至还有说皇子已然归西,还有人在背后议论朕,说朕就不配有儿子,各种不吉不利之言,可都要拜你所赐!” 宋理宗说到怒气处,猛地拍了下桌子。 梁生吓得心脏窜到了嗓子眼,差点就要尿裤子了。 宋理宗如此生气,不无道理的。他本来就没有儿子,而唯一的侄子差点命丧西湖,全都是拜这些马虎的仆人所赐。城中又各种流言蜚语的,甚至说自己失德,所以不配有儿子。 真是哪里有伤口,就往哪里捅。宋理宗没有子嗣,本来就是他自己的一个痛处,毕竟努力了好几年,也没能生出儿子,这才让他不得不选择自己的侄子当继承人。而现在这唯一的继承人出了大事,他怎能不气。城里那些不懂事的人又说自己失德,更是一个皇帝最忌讳的话,他当然火冒三丈,恨不得现在就将眼前的梁生拖出去斩了。 第三章 谢方叔 梁生战战兢兢,趴在地上道:“官家,小的冤枉啊!小的绝无恶意去坑害自己的主子,这对小的只有坏处没有好处呀!再说,主子落水后,小的立马就把主子给救了上来……” 宋理宗怒不可遏,“好啊,倒学会与朕顶嘴了,来人,掌嘴!朕倒要看看,你的嘴又多硬!” 可怜梁生,其实他句句属实,他不清楚游船怎么会沉,也没想到赵禥竟会大病一场。 护卫啪唧两巴掌打了过去,在梁生的老脸上瞬间留下了明显的五指印。 赵孟启想着梁生虽然看起来不是什么好人,但他到底是忠心自己,也救了自己,是个可用之人,便阻止道:“父皇,儿臣看还不如饶他一次,他固然有错,可到底还是救了自己一次,功过也算可以相抵了。还有,儿臣今日身子刚好,多少要讨个吉利嘛,还请父皇饶他一回吧!” 宋理宗摆了摆手,叫护卫停下来,心里又觉得赵禥还是有些仁爱之心,这对百姓来讲是件好事,心里略感安慰。 “好,今日朕就饶你一次,若还有下次诸类事情发生,朕定要了你的狗命!”宋理宗呵斥道。 梁生连忙叩头谢道:“多谢官家不杀之恩!多谢官家不杀之恩!” “要谢就谢你的主子,是他给你求的情。” “多谢主子宽宏大量!多谢主子宽宏大量!” 宋理宗对赵孟启道:“再过几日,你觉得好了,讲学再重新开始。” “父皇,其实孩儿现在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不成,身子调养好了才行,就再过三日,恢复讲学。” “好的,父皇。” 这时,外面突然进来个太监,对宋理宗道:“皇上,左丞相谢大人来找您了。” “谢方叔什么事这么着急?”宋理宗问。 “说是要当您面转达。” “好,告诉他,朕马上过去,就叫他在花园那候着吧。” “是。” 宋理宗又转向赵孟启这边道:“这两夜睡得还好吧?” “睡得好。” “还都听话吧?” “不知父皇所言何意?” “臭小子,明知故问!”宋理宗半开玩笑道,这还是严肃的赵昀少有的玩笑话,“送给你的那两个婢女,还都听话吧?” “很听话……”赵孟启道。 “好了,我也不打搅你了,好好休息,现在国务繁忙,你看这谢方叔都找上家门口来了,咱爷俩是想获得一天清净都难呀!不说了,走了。” 宋理宗起身就离开。 赵孟启立刻说道:“儿臣送送父皇。” “别送了,你好好待在屋子里,我就省心了。” 话已至此,赵孟启也不好再客气下去。 赵孟启知道,如今的官家赵昀,已到了黄昏之时,人也昏了,做事也不如从前一般用心。不过好在还有像谢方叔这样尽心竭力的大臣,还试图去做出什么,改变什么,虽然历史上最终还是失败了。 赵孟启思考了宝佑元年发生过的大事,他忽地想起,爷爷曾对他说过,这年间算是发生过两件大事,一是名将余玠逝世,二则是蒙古进攻大理。 这余玠便是那个经营了十余年巴蜀、并建成了闻名世界的钓鱼城体系的将军,最终使得钓鱼城易守难攻,竟维持了数十年之久,堪称奇迹。 但余玠身为武将,性格、说话方面都不大好,后又得罪了谢方叔,使得谢方叔与之为敌。这两人其实都是忠臣,亦是可用之才,却偏偏不和,这对大宋无疑是件坏事。 其实宋亡的原因,也的确脱离不了这些党派之争。 谢方叔既是左丞相,又是枢密使,这枢密使,便是枢密院最高长官。也就是说,大宋的军机要事,都归谢方叔掌管。 而谢方叔、余玠二人却常常在边防问题上意见不合。余玠主张积极防御,宁可动用更多的财力物力人力,也要将蒙古人给防住了,他视元朝为大宋的主要威胁;谢方叔则主张消极防御,蒙古不是大问题,真正的大问题是宋朝百姓,家里稳定,大宋才能持久。因此,二人对于蒙古问题,意见相当不和。 后来,又加之统制姚世安与余玠也不和,而姚世安又是谢方叔手下的人,因此谢方叔对余玠更为不满了。谢方叔虽是个忠臣,但有时玩起党争一类的,真是个狠人。 赵孟启在经过一番思考,他猜测今日谢方叔找官家多半是为了商讨余玠的事。如果余玠还活着,那么保住此人,对自己则极为重要。 然而历史上的余玠,就是因为宋理宗听信了谢方叔的话,密诏要将余玠召回,使得余玠惊恐害怕,以为要有夺职杀头之患,便患上了重疾,此后没多久就病逝了。当然,也有一说,是余玠被毒杀了。可无论如何,这与谢方叔一党脱不了干系。而要保全余玠这位名将,就必须阻止谢方叔。 ~~ 在花园处,宋理宗见到了等待多时的谢方叔。 “陛下!”谢方叔站起来一拜,脸上却写满了愁容。 “何事如此着急啊,德方?”宋理宗问。 “臣本不欲说的,可又觉得事情重大,恐关乎大宋社稷。可说了,又觉得这是党争之为,恐遭他人叱骂。”谢方叔说得是左右为难。 宋理宗问道:“究竟是何事情?难不成是蒙古人又挥师南下了?” 谢方叔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但说无妨。”宋理宗有些许不耐烦了。 谢方叔表情变得严肃、凝重起来:“巴蜀的余玠将军,其人擅用兵,有大志,多次率兵击退蒙古,才使得我大宋境内的百姓得以安居乐业。而且余玠管理蜀地也颇为得当,铲奸除恶,赈济百姓,修学养士,轻徭以宽民力,薄征以通商贾,深得蜀地百姓爱戴。余将军不论是领兵作战,还是治理一方,都是能士,可虽如此,臣却仍有担忧之处……” “余将军大才,何忧之有?” “余玠固然是大才,但其人出身低微,当时他在太学读书,为白鹿洞诸生之时,只因与卖茶老翁意见不合,便将其殴打致死,足见其脾气火爆。若不是得赵葵将军提拔,后又因陛下爱才,得陛下重用,他余玠何至于此?其人喜功名,好大言,与之相识的官员皆知道他的脾气。 而且,臣还听说,他的儿子名字叫做‘如孙’,所谓‘如孙’,‘生子当如孙仲谋’之意,便是指余玠也希望他的儿子能像孙仲谋一般,成为一方英雄,甚至称霸一方,此点,就不得不叫人起疑。况且,余玠经营巴蜀已有十三年之久,在蜀地根基颇深,深受蜀地军民爱戴,陛下这些年也全权交予他去治理蜀地,臣担心,会使得余玠过分培养自己的力量啊! 昔日太祖之时,便立下了轻武重文的规矩,才使得大宋数百年以来,少有武将谋反之事。而如今余玠在蜀地,时日过久,权势熏天,而朝廷却不加管束,恐于江山不利,恐于陛下不利,还望陛下明鉴!” 谢方叔见陛下尚未开口,又加上一句:“臣素来知道陛下惜爱余玠之才,将之重用,但为了江山社稷的稳固,为了百姓不受兵马之乱,臣今日斗胆进言,若有失言之处,还请陛下治罪!” 第四章 余玠 谢方叔的一番话无疑是触动了宋理宗,宋理宗何尝不知道余玠权力过于庞大。可昔日余玠在蜀地时,就曾与宋理宗约定过,只要宋理宗任其发展,他便可以为大宋守住甚至收复更多土地,而从这十余年来看,余玠做得很好。 余玠到底是少有的能稳固巴蜀的大将,甚至有人曾言:余玠在,巴蜀在。这足可见余玠功劳之大,但同时,这也是皇帝赵昀的担心之处。余玠身为一个将领,做得太好了,好到让人难以心安。 余玠自入蜀以来,被宋理宗授予兵部尚书,又进龙图阁学士、端明殿学士,权力极大。其人治理蜀地,又很有方法。军旅方面用都统张实,财赋方面用安抚王惟忠,接待宾客则用监簿朱文炳,此三人者,皆是可用之才。余玠好才士,门下更是养了不少的宾客,为其所用。因此,他在蜀地根基稳固,像是个土皇帝。 这便是宋理宗担忧的原因,也是谢方叔弹劾余玠的理由,即余玠的确有实力造反。 再者说,宋理宗当然知道,他们老赵家也是造反出身,手握重兵,黄袍加身,从将军变成了皇上,宋理宗怎能不忧? “余玠在西南以来,蜀地安定,他有大功,但你的担心不是多余的,而且余玠也未有任何欺君之处,更无谋反之意,朕总不至于直接将其调任或是罢官吧?”宋理宗问道。 “陛下所言极是。余玠是功臣,不可轻易革职,但也不可任由其发展势力。臣觉得,不如逐渐削弱余玠的权力,最终将其在蜀地的权力架空,余玠将不再对陛下有任何威胁。” 谢方叔很聪明,余玠到底是当朝重臣,若是弹劾力度过大,官家必然不会同意,而像这样,跟温水煮青蛙一样,将余玠从大宋朝廷中抹去,是最合适不过了。 宋理宗继续问道:“那依你所言,是要朕下个旨意,将他的兵权削一削?” “倒也不必,若是直接下旨削弱余玠的权力,反而可能会逼迫其造反,倒不如打着陛下多年未见余玠将军的名义,将余玠召回,若他来,再削其职权,若他不敢来,恐怕余玠心中已变,陛下到时候方可再做打算。” 宋理宗叹了口气:“费心事多呀!此事再容朕思量一番,若是直接下诏,为其他官员知道,恐怕会打草惊蛇,也难免会使得官员们心中有疑虑。” “陛下担忧得没错,”谢方叔道,“哦,不如这样,陛下可下一密诏,召回余玠,此举定不会打草惊蛇,余玠也无法提前知晓。” 宋理宗笑道:“德方啊,有些事情,你真是能与朕想到一块去呀!就这么办吧。” “陛下过奖了!臣只不过是略进薄言,而陛下即可听臣谏言,真有昔日唐太宗之风!” “不说了,你且退下吧,朕也要回去了。”宋理宗摆摆手道。 “是,陛下。” 身在远处的赵孟启虽然没有听到他们说的一个字,却已然猜出了他们谈话的大致方向,一定是针对余玠的,而他要做的,就是保住余玠,这也是他身为一个穿越者,想去改变历史的一种方式。 见宋理宗准备离开了,赵孟启却追了上去,“父皇,孩儿有些问题想要请教父皇。” 宋理宗原本已经心生倦意了,可他注重赵禥的学习,既然赵禥难得主动问一次问题,他当然要解答,不仅要解答,还要细细地、有耐心地解答。“禥儿有何问题?” “儿臣想知道咱们大宋的良将究竟有哪些人?” “良将?”这个问题让宋理宗有些吃惊,平日里他们是不聊军旅兵法的,可宋理宗轻笑了一声,还是继续回答:“我大宋虽然不强,但可用的将才却绝不在少数,像是吕文焕、赵葵、吕文德、余玠、夏贵等人,都是难得的将才,这些,以后你都会慢慢懂的。”说到余玠的时候,皇帝赵昀停顿了一下。 赵孟启老实巴交地点了点头,好像全都懂了一样,“那他们谁最厉害呢?” 宋理宗笑道:“有的人善于攻城,有的人善于守城,有的人则善于退敌,有的人都擅长,有的人却都不擅长。没有什么最厉害一说。” 赵孟启似懂非懂地摸了摸头,“那都不擅长,不就是最差的大将吗?” “这三种都不擅长,也不一定就是最差的,慢慢你就会明白的。” “父皇所说的那几位将才,孩儿都略有耳闻。曾听说这余玠将军护蜀有十余年。”赵孟启没有拖沓,而是选择看门见山。 宋理宗心中不禁一惊,方才谢方叔才找自己谈过余玠的问题,这谢方叔前脚刚走,这赵禥后脚就跟自己谈上余玠了,但赵禥肯定不敢偷听他二人的谈话,只能说明这事情是相当巧合了。 宋理宗微微点头:“余玠是当世良将,他治蜀的年岁,快有你大了!” 也对,此时的赵孟启只是个十四岁的少年,然而余玠治理蜀地已经有十三年了。 “由此可见,余玠将军确实劳苦功高啊!而且儿臣还听说,余玠将军争战数年,身上伤痕累累,疾病缠身,父皇向来仁慈,不忍心臣子受苦,还要多多慰藉余玠将军呀!”赵孟启态度诚恳,语气恭敬。 要搁一般的皇子和皇帝谈论边军将领的事情,皇帝定然会起疑心,可如今的官家不会,因为皇子赵禥之所以能成为皇子,还多亏了官家的支持,不然,他是绝不可能成为皇子的。再者,赵禥本来就不是个聪明人,他是肯定想不起、也做不成造反这事的。总的来说,他只能靠官家上位,因此,官家也从不会提防自己这个过继过来的傻儿子。 “当然,余玠的辛苦,朕自然知晓,这十余年来,他也帮了朕许多的忙,收回了一部分失地,又多次击败蒙古,朕岂能不念道他的好?” 此时的宋理宗却有些疑惑了,他总觉得赵孟启好似知道什么,但他找不到证据。 “所以父皇准备将他接回临安吗?”赵孟启话越说越明,他似乎不想浪费太多的时间。 这给宋理宗吓了一跳,这小子总不至于偷听他们的谈话了吧?而且拐弯抹角地跟自己说这些。不过想想也不可能,他没这个胆,那只能说明,他猜中了自己要密诏余玠回来的事。 “怎么?你想见他?”宋理宗反问道。 赵孟启连忙摆手道:“儿臣并不想见他,反而希望他留在巴蜀,镇守蜀地。蜀地是蒙古侵宋的只要入口,而这么多年,在余玠治理下,蒙古才未侵入,大宋才得以安定。另一方面,余将军身体留下的病根很多,若是叫他千里迢迢来此,恐怕会使其劳累损伤,而蜀地也可能因他离去而不再安稳,元军也可能会趁机攻来,倒不如让他留在蜀地,而父皇送一封书信慰问他即可。还请父皇明鉴。” 赵孟启到底是现代人,说话心直口快,宋理宗大怒道:“依你之言,我大宋没了余玠,蜀地就守不住了吗?!” 赵孟启跪倒道:“咱们大宋在父皇治理下,人才济济,可余玠经营蜀地多年,若将之调动,恐引蜀地骚动,而且恐怕会叫其他老臣寒心啊!所以儿臣认为,不如派一人去协助余玠,而勿要取走余玠的官位。” “朕说过要取余玠官位吗?”宋理宗呵斥道。 “未曾说过。” 宋理宗靠近赵孟启,端详着他:“难不成你方才偷听我与谢丞相的谈话了?” “儿臣不敢,以上均是儿臣的猜测,若有不当之处,儿臣甘愿领罪。” 宋理宗在跪倒的赵孟启身边缓缓地转了几圈,面色越发凝重:“总觉得你自从落水之后,就变得奇怪了,方才所言,仅仅只是你的猜测吗?” “是,只是孩儿的猜测。” “哈哈哈!”面色铁黑的官家突然大笑起来,“天佑我大宋,我儿终于有长进了!” 宋理宗抚着胡须,仍然难停止那震耳的笑声。 第五章 劝谏 赵孟启说话直接得开门见山,宋理宗不怒反喜,原因很简单,是他觉得自己的这个儿子终于有了长进。 当时宋理宗没有子嗣,有不少大臣都纷纷上书,请求尽快选立太子,以定国本。就如吏部侍郎洪咨夔就曾劝宋理宗择优者选为皇帝之子。宋理宗先是推脱,说再等几年,看看自己能不能生出个儿子来。可几年下去了,连个公主都没生出来。所以无奈,他只能选立继承人了。 正所谓“肥水不流外人田”,恰好他的弟弟有唯一的儿子,即赵禥。他便毅然决然地将他一步一步升官、栽培,到今天,赵禥已经是皇子了。但他的这一举动却遭到了不少大臣的反对。 只因为这赵禥天生愚笨,真不是个做皇帝的料,事实上,历史也证明了这一点。但宋理宗不管,他本来也就是误打误撞被史弥远从民间选来的,和宋朝正宗的宗室差得远了,他当然不愿意再去找其他的赵氏子孙来即皇帝大位。 宋理宗选择赵禥为大宋皇帝的继承人之前,就决心通过自己的努力,将赵禥教导成才,至少得适合当皇帝。可赵禥就是半个傻子,平日里宋理宗教他常常能被气得头昏,但今日,赵禥的言谈举止,都超出了宋理宗的想象。 赵禥终于懂得思考了。 这也是宋理宗大笑的原因,他从赵禥身上看到了希望。 宋理宗叹了口气道:“不错,你所言不无道理,余玠在蜀地,蜀地才能得以安稳。但我也有担忧之处,这些,你是不懂的。” 赵孟启平静地道:“父皇是不是觉得余玠有可能会反叛?” 此话一出,犹如一把利剑直刺入宋理宗的脑门,使得他额头一阵发凉。宋理宗不敢相信,眼前这个不过十四岁的、甚至被人们都认为是傻子的少年,竟会一下子点中他的心事。 宋理宗的目光突然变得犀利起来,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赵孟启:“这些话,是别人教你说的吗?是不是汤汉?” 宋理宗所言汤汉者,便是赵禥的一个侍读,现今也在朝廷任官,本是理学大师真德秀的宾客。 赵孟启摇了摇头,用诚恳的目光看着宋理宗,异常平静地说:“不是,汤先生没教过我这些话,其他人也没有,这些,都是孩儿自己分析出来的。” 宋理宗用不敢相信的眼神盯着赵孟启,赵孟启则尽量让自己保持平静。 “禥儿,你要知道,如果有什么人偷偷把这些讲给你,然后再让你转述给我,那人就是害你的,也是害我的,更是害整个朝廷的,你一定要告诉我,那人究竟是谁,他想干什么。” 宋理宗语气平和,循循善诱的感觉。 赵孟启一脸认真地道:“父皇,请您相信我,没有人交代过我这些话,这些都是孩儿自己想出来的。孩儿知道余玠镇守蜀地,又广纳贤才,修筑城墙,训练军队,是当世难得的良将。而大宋至从建立以来,都对武臣提防,才因此几次北伐都不利。而这余玠,犹如岳飞,是难得的良将,若将其革职,或是不再重用,都是我们的一大损失。余玠征战沙场数十年,落下一身的病,不易长途跋涉。况且如今朋党之争依然严重,若将余玠轻松召来,余玠恐遭他人陷害,而到时候父皇也会痛失一个可以稳定边疆的大将,希望父皇三思!” 历史上,余玠可能是接到宋理宗密诏惊恐而死,也可能是被谢方叔等辈赐毒酒而亡,赵孟启就照着这两种可能,把事情向官家解释了一遍。 赵孟启的一番话道倒真的引起了宋理宗的思考,“那依你之意,究竟如何?” “孩儿认为,写一封书信慰问即可,再赠以钱帛足以。不用——密诏召回。” “密诏?你又是怎么猜出朕要用密诏召回余玠?” 赵孟启这下是话越说越多,连官家要用密诏召回余玠这事也说了出来。赵孟启只好继续硬着头皮解释了:“孩儿确实是猜的,因为父皇担心直接下诏会引其他大臣心生惶恐,所以密诏更为合适。” “哈哈,不错!有点长进。没想到你小子在西湖里淹了一下脑瓜子也变灵了!你说的事朕会再做考虑,今个就到这吧!” 宋理宗疲意已现,显然不想再多过问这些事。但赵孟启知道,如果今天不能够说服皇帝,那么明日恐怕也不能了! 赵孟启也不怜惜双腿,立马跪倒道:“皇上!此事真的极为重要!臣以性命担保余玠不会又谋逆之心,还请皇上可以让余玠继续在蜀地任职!” 赵孟启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宋理宗虽然不大高兴,却也不得不将他的话当作一回事,“朕相信你,也相信余玠,这件事以后就不提了,余玠那里该怎么样还怎么样,你也别跟着瞎着急,说的就好似没了余玠会亡国一样。” 赵孟启见目的已经达成,不禁欣喜万分,道:“多谢父皇!父皇圣明!” “得了。朕乏了,你也好好养着身子吧,再过几日,就可以去资善堂上学了。” 所谓资善堂,就是专为宋朝皇子讲学的地方。 “好的,父皇。孩儿送送父皇。”赵孟启道。 “不必了,外面风寒,你在屋里待着就行。”宋理宗摆摆手道。 赵孟启心里涌起了信心,本以为宋理宗此时年过四旬,步入晚年,会不听劝告,没想到还真的听进去了自己的话!这么一来,就可以避免历史上的余玠闻召而疾,不久病死。不仅为大宋保留了一位将才,更是自己作为穿越者的一次成功的尝试。让赵孟启十分开心的是,穿越第一天,就干成了一件要事。 但赵孟启哪里知道,其实那只是宋理宗懒得多管这些事,对赵孟启的敷衍之词。此时的宋理宗早不像年轻那时,书生意气,想干成一番大事业,又十分崇尚理学。如今的宋理宗,不理朝政,更是爱好声色。 不过赵孟启还想不到这些,他心里除了趋炎附势的梁生,还有两个让人怜惜的丫鬟,就是如何尽力去改变这个大宋,如何去对抗强大的蒙古。 第六章 谋划 这一夜,赵孟启睡得并不怎么好,这副身子原本的主人的记忆如同梦一般在他的脑子里迅速过了一遍,以至于醒来后的赵孟启是惺忪着眼睛的。 这一上午也没别的事,他脑里一直是在规划如何挽救宋朝,如何抵抗元朝。 怎奈和,如今的大宋远不如建国之初那般了,虽然说赵匡胤那时也没能达到完全统一。此时的大宋满目疮痍,像是个瘦骨嶙峋的老人,在寒风中战栗。 大宋的弊端太多太多了。光从制度上就能说半天。什么重文抑武,冗官冗税,交子泛滥,物价飞涨,奸佞太多,总之能说上半天,且每一项都极为棘手。赵孟启知道,这每一项,自己早晚得想办法解决,不然只会加速大宋的灭亡。 可惜他不是皇帝,权力太小,很多想做的事都没法做,就连保住余玠都是“以死相逼”,但这个方法太过于极端,赵孟启知道顶多只能用个一两次。他必须想出更好的办法来。 赵孟启心里不是没想过踢掉此时的皇帝,自己来干,但仔细一想,完全不行。且不论这是倒行逆施之为,就是他真能成功,也绝不会有大臣愿意支持这么一个皇帝继位的。况且,赵禥被选为皇子就被许多大臣质疑,请求官家可以择优选择,很明显是看不上赵禥的能力,谁让他天生智力缺陷呢?要是赵孟启的话,也绝不会支持这种人上位。但偏偏巧合的就是,赵孟启竟成了这个傻子皇帝。 赵孟启经过这一夜,脑子里已有了原主的绝大多数记忆,他忽然萌发了一个比较幼稚的想法。 此时,那个灭亡了北宋、又令南宋皇帝大臣皆闻风丧胆、且逼死了名将岳飞的金国,早已在端平初灭亡,距今将近有二十年了。但实际上金人并没有完全被消灭,仍然有不少散落的女真族人还在苦命生活。甚至后来的一部分还形成了明朝后期的满族。因此,赵孟启想聚合这些散落的部族,叫他们在辽东作乱,以消耗元朝的力量。 这看起来是个幼稚的想法,赵孟启自己都觉得幼稚,但到底是个方法,他觉得也可以一试,若是失败了,也没多大关系。 另一方面,就是大理,此时的大理国正与蒙古人战斗得是热火朝天,历史上的大理更是没能撑到一年,也足见蒙古人的厉害。 而大理则是大宋西南部一个很重要的邻国。因为长江天险,所以蒙古人发兵攻打大宋并不容易,而若取下大理,则可容易对宋派兵,也可对宋朝实现半包围状态。若真到了那个时候,宋朝只会更加危急。 因而,他想再尝试劝谏宋理宗,让他能够派出援兵支援大理。 这么一看,他要做的事可多了,但也不可操之过急,一步一步来即可。 “托你一件事,梁生。”赵孟启道。 梁生立马回应道:“主子请讲。” “帮我从城外乡军那选几位士兵,要精锐、忠诚。”乡军就是地方上的军队或预备军。 “要士兵做什么?主子不是已经有了护卫了吗?” “这个你不用管,我自有用处。也不要太多,十个左右,但一定要精锐、忠诚。还有,告诉他们,只要愿意为我办事,好处是少不了他们的。不要以我的名义,就说有一位姓龙的公子,要他们办事,只要来,就有钱拿。具体的,等他们来再说。” 梁生点点头道:“好的,主子,马上派人去办。” 赵孟启摇摇头:“不,其他人我信不过,你亲自去办这件事,最好两天内办成。到时候安排他们在大瓦子,我会在那里等他们。” 梁生觉得摸不着头脑,不晓得赵孟启要这点人有什么用?说起来,不过十人左右,还没有府里的护卫多呢。真就找来这十多人,能有什么用?说句难听话,造反人家都不当回事。但毕竟是主子交代的事,梁生也不敢再多问,只好抓紧去办。 许多的想法在赵孟启脑里打转,让他觉得有些心烦气躁,看样子这危局到底是棘手的。 他走回自己的书房,随意地翻阅着案上的书本。其中有一本书名为《资善堂记》,这是皇帝赵昀命人写好赐给自己的。 就在宝佑元年初时,自己被赐名为“禥”,授崇庆军节度使,进封永嘉郡王。虽说自己是个节度使,可一点兵都调不动,这只是挂个名字罢了。自己像是被锁在了临安城,除了安全,一无所有。 但实际上,这安全也只是暂时的。毕竟真正的历史,还有二十六年就要亡宋了。 这是赵孟启所担心的,所以他才会显得这么着急,毕竟谁也不愿意亡国被俘吧? 好在前世的时候,赵孟启的爷爷酷爱宋末历史,常与他讲,甚至告诉了不少应对亡国的办法。可听得太多了,赵孟启就很难不觉得厌烦。但现在,他脑中时时回忆着爷爷曾经告诉过他的话,每一句,对现在的他来说都是珍宝。 这么一想,他越发地思念起爷爷来…… 正思索间,只听得外面一阵走路声音,便来了个太监,手执拂尘,对院里的下人问道:“殿下何在?” 下人回答:“殿下在书房里。” 那太监身旁伴着两个小太监,向屋里走来。赵孟启也迎了上去。 太监和蔼问道:“殿下。官家叫我来问问您,今日觉得身子如何?” “已无大碍。多谢官家关心。” 太监笑道:“官家吩咐了,若是觉得身子无恙,就进宫一趟,皇后娘娘说想你了,想让你进宫里来,陪陪她。” “原来这样,不知皇后是想让我何时前往宫内?” “皇后娘娘说了,不打紧,有空闲就去,没空闲就过一阵子再去。” 赵孟启笑道:“我现在就得空,不如公公带我去见见皇后,我也想她了。” 太监也笑道:“若是这样,再好不过了。殿下请。” “公公请。”赵孟启礼貌回应道。 刚来这几日,他也没去过宫中,也没见过皇后,说起来,皇后也是他可以拉拢的对象。毕竟他连太子都不是,此刻势单力薄,搞点人脉关系还是有必要的。 第七章 入宫 赵孟启随着这公公一路来到丽正门。丽正门乃是宫殿的大门,有三重门,每重皆是金钉朱户,画栋雕甍,覆以铜瓦,镌镂龙凤飞骧之状,巍峨壮丽,光耀溢目,令人不禁感慨南宋建筑的精美。 公公将赵孟启引到御花园处,就退下了,而皇后娘娘就在一处亭台那等着赵孟启。 这皇家后苑自然精美无比,有假山,有池水,有各色的亭台楼阁,各种的花草树木,若是再配上几个姿色迷人的娘子,更是舒服得叫人飘飘欲仙。 赵孟启的确被这里的景色吸引住了,他这时候更加能够理解,为何南宋皇帝会乐不思蜀了。 “你可算来了!” 没等赵孟启先问安,皇后娘娘竟然先开口了,这一瞬间,赵孟启倒觉得自己失礼了。 只见眼前是一位姿态端庄、衣着朴素的中年女子,皇后娘娘虽然贵为皇后,却不爱在衣着打扮上花费功夫,这让赵孟启深感佩服。 赵孟启露出了略微腼腆的笑容,同时又不失少年的阳光感,走向皇后娘娘,道:“孩儿给母后请安!” 这一声母后,顿时叫进了皇后娘娘的心里。皇后娘娘名叫谢道清,此时已经三十四岁了,因为生得不够貌美,所以不得宋理宗的宠爱,至今也没能生下一儿半女。她常常渴望自己能有个孩子,就算不是儿子,是个女儿也好。可几十年过去,也没有生下孩子来。而此刻赵孟启的一声母后,让谢道清心中升起了丝丝的甜蜜感,更拉近了两人的距离。 而赵孟启倒无所谓,他毕竟是现代人,看得很开,反正叫声“妈”而已,他一点也不觉得吃亏,就算不是自己亲妈又有何妨? 谢皇后先是诧异,后是心中一阵甜蜜,因为平日里的赵禥是不大愿意接近她的,二人毫无血缘关系,虽然她是宋理宗的正妻,可关系仍然比较生疏。如今赵禥愿意叫自己“母亲”,可见这孩子真是长大了,懂事了。 “好,好,本宫安好。”谢皇后像个慈母一样温和地笑道,“只是你,自从上次落入湖中,就一天一夜昏迷不醒,可把本宫担心坏了,如今觉得身子如何了?” “已经没有大碍了,母后。”赵孟启笑着回答,笑容阳光灿烂。 赵孟启很快的又一声“母后”让谢皇后更加震惊了,这声母亲似乎使得她有点迷失自我。 赵孟启看出了谢皇后惊异的表情,于是问道:“若是孩儿叫错了称谓,还请皇后娘娘见谅,孩儿立马改正。” “不,就这个,挺好。”谢皇后道,“禥儿你现在毕竟是皇上的儿子,也理应这么称呼本宫。” 赵孟启点点头,郑重地道:“母后说得对,我得以皇上的青睐,才被封为皇子。我母亲离开我得早,对她的印象也很浅,今日见了母后,宛如孩儿的再生母亲,孩儿觉得心中十分亲切!” 谢皇后也十分感动:“可怜你母亲生你时不易,好不容易长得今天,又不知是哪个该死的奴才,连你乘的游船也不好好检查,才使得你淹入湖里,本宫仅是想想,心里就觉得心疼!” 谢皇后说着说着竟然有些流泪了,这让赵孟启都不禁有些触动。 “母后,您别哭了,孩儿现在不是好生生的嘛。您再哭,孩儿也会伤心的。”赵孟启安慰道。 谢皇后用手帕抹了抹眼角的泪水,欣慰地说道:“是呀,古人常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禥儿你今后一定会顺风顺水的!” 赵孟启自己都不敢说这句话,也不敢想这句话,想来,将来要与元朝对抗,顺风顺水是定然不可能的。但该有的礼貌还是要有。 “孩儿多谢母后吉言。” “禥儿呀,你走近一点,让本宫看看。”谢皇后用手招引道。 赵孟启靠近皇后娘娘,然后乖巧蹲下。 谢皇后盯着赵孟启的脸看,从额头一直看到一把,又用手捏了捏赵孟启的左脸,“嗯,长得真俊!太像你娘了,简直和你娘亲一样。” “您见过我娘?”赵孟启有些吃惊。 谢皇后缓缓说道:“见过,那时她才刚刚怀孕,不过十五六岁,却时常受到你生父的夫人的欺负。你母亲呢,再生你不久后就因病去世了。说起来,你能活下来,已然不容易了,又能长得今天这么俊,这么聪明,你娘在天之灵一定会很高兴的。” 按照嫡庶之分,赵孟启不过是个庶子,可谁让皇帝没有儿子,皇帝的弟弟赵与芮也只有他这一个儿子,赵孟启自然会被当作宝贝一样养在深宫之中。 “是啊!”赵孟启感慨地回道。 “我不!” 只听见不远处有阵半撒娇半抱怨的声音,赵孟启下意识地望四周看了看。 谢皇后笑道:“应该是你妹妹,又闹脾气了。你瞧瞧,那婢女追着她跑呢。” 顺着谢皇后手指的方向,赵孟启看到了正在小桥上奔跑的公主。 “要不你过去看看,她平日里跟你熟,也跟你亲。你去和她讲讲话,说不定她就不生气了。”谢皇后和蔼地说道。 “那孩儿过去瞧瞧。” 赵孟启快步靠近公主,不知是公主累了,还是发现了他,速度越来越慢。 赵孟启继续往前走,一个不留神,竟发现公主消失不见了。 赵孟启摸不着头脑,继续向前走着,突然一个人从背后捂住自己的双眼,嬉笑着问道:“快猜猜我是谁?” “我猜不出。”赵孟启故意这么说。 “快点猜嘛。猜一下。” “我真的猜不出,你捂住我的眼睛,我怎么知道你是谁。” “你听声音。” “听不出来。” “猜一下嘛,猜一下嘛,就猜一下。”公主道 “你是我妹妹。”赵孟启道。 赵孟启说出答案那一刻,公主瞬间丧失了兴趣,小声娇怨道:“每次都能猜出来,真无聊……” 赵孟启转过身来,看着眼前长相清秀的妹妹,朝她的小鼻子上轻轻刮了一下,“你才无聊呢。” 自己的这个妹妹,便是皇帝赵昀唯一的孩子,也是原先赵昀最宠爱的贾贵妃为他生下的女儿。由于宋理宗只有这一个女儿,所以对她宠爱非常。又加之她的母亲贾贵妃在她七岁便离世了,因此宋理宗更加怜惜疼爱自己的女儿。就在宝佑元年之前,赵孟启的这个妹妹被封为延昌公主,赏赐什么的更是少不了的。 第八章 约定 次日。 几个大汉行走在临安城的街上,虽然他们是头一回来临安城,但他们似乎对街上的各种新鲜玩意都不是很感兴趣。 “你说这龙公子到底是何人物?” “见了不就知道了嘛。” “他到底要我们干什么?” “我怎么能知道,我只知道,这龙公子绝对不简单。” “难不成,他是皇亲国戚,或是高官贵族?” “也可能。” “那他要我们不会是要造反吧?” “得了吧你!就你们这种货色,还造反呢!”一个满脸胡须的大汉道。 “哎,你说谁呢?大胡子!” “我有说错吗?起码我是正规军,而你们呢?不过是杂牌军罢了……” “你说什么?何大胡子!” “行了,都别吵了,这一路上倒炒罢了,若是到了大瓦子,再让我听见有人瞎嚷嚷,我就斩了他的狗爪子!龙公子是富贵公子,人家耳朵可金贵着呢!遭不起你们这些粗汉子的糟践!”走在最前面阔步昂扬的大汉道,这人名叫庞志远。“你们就不能学学人家王颂吗?现在一个字没说过,一句话也没多问过。你看看你们……唉!” 几个大汉纷纷瞧了瞧走在最后面的面容清秀的王颂,“不讲话是哑巴,讲话时候就是娘们唧唧的,估计毛都没扎齐呢!” 王颂听到大汉们的话,并未表现出任何不满,只是一声不啃地往前走。 不久,几人就来到了大瓦子,很快,走来一个中年男子,这人便是梁生,他朝几人道:“都来齐了?” “少了两个。” “那两个昨天拉肚子了,一宿没睡,今天说不想来了。” 梁生无奈地点点头,小声嘀咕道:“废物……” 梁生引着这几人走到一间房内,房子空荡荡的,连个椅子都没有,更不要说茶水什么的了。 几人进去后,显得很是拘束,也不知做什么好,几人欲开口时,梁生道:“我家公子要会在这里见你们,到时候到底要你们做什么,你们都将知道。” “那你家公子何时来呢?”一人问道。 梁生回答:“马上。” “你家公子叫什么名字?”一个矮壮的汉子道。 梁生冷哼道:“我家公子的名讳你也敢过问?” “不敢不敢。” 几人在这急得来回踱步,本来冷冷清清的屋子倒给几人都弄得燥热起来,唯有那个叫王颂的少年一直都显得很平静。 呜—— 门突然被推开。 接着走进来一人,带着青灰色面具,身着白色袍子,不紧不慢地向几人走来,这人便是赵孟启。 “几位,很高兴见面。在下姓龙,你们称呼我龙公子即可。这样,废话就不多说了,咱们直接说重要事。我想托几位,帮我办件大事。” “到底是什么事?” “替我去北边走一趟。” “北边,哪里?是建康,还是扬州?”一个汉子问道。 赵孟启摇摇头。 “那是哪?总不会到淮水吧!” 赵孟启轻轻笑道:“答对了一半,是要到淮水,但准确来说只是要你们经过淮水,你们最终的目的地是辽东。” “辽……辽东?” “没错,辽东,长城以外。” “那里现在可是蒙古人的地盘呀!” “没错,正因如此,我才要找你们去,因为,你们很精锐。对吧?”赵孟启瞧了瞧梁生。 梁生不自信地点点头。 “这……去那里,去那里做什么呢?” 赵孟启道:“我希望你们到了那里,能帮我打听一个人,或者说找到一个人,这个人,是原先的金人。最好还是金国皇帝的后代。” “你,要找金人做什么?”庞志远不可思议。 赵孟启淡淡笑道:“帮他们复国。” “复国?!”众人皆不可思议。 这便是赵孟启的意图。赵孟启早便思考过抗击蒙古之事,他认为大宋贫弱,且势单力薄,若是能够动用更多力量,共同对抗蒙古,或是造成蒙古境内大乱,则对抗元事业极为有利。 “这……太荒唐了吧!”庞志远感叹。 “是的,很荒唐,事实上我自己也这么觉得,但我必须要这么做。” “难不成你是……金人?!”大胡子叫道。 赵孟启摇了摇头,“相反,我是实实在在的宋人,我这么做,只是想打乱蒙古的内部,另外,你们过去也可以为我们带来更多的情报。” “可是去了北边,我们不如同自投罗网吗?” “你们可以隐藏身份过去,这个我会替你们想办法的。” “蒙古人这么凶狠奸诈,就是隐藏了身份,也难免不会被发现啊!一旦被发现,那就是……” “那就是你们的事情了,与我无关。”赵孟启说着打开了一个布袋子,“这里有几十锭银子,可作为你们的盘缠,另有几十锭银子,是赏予你们的。若是你们到时候能够成功,可以先写信,再将那金人给我带回来,最好能找到皇族血脉的,事成后,我会十倍银子赠予各位。” 看着白花花的银子,众人陷入了纠结之中,若是答应了,自然有钱拿,可北上是极为凶险的事,可若不答应,这些银子可是他们这辈子都未曾见过的钱啊! 一直沉默不语的王颂突然开口:“就凭这几十锭银子,就像让我们为你卖命?” 赵孟启早便注意到了这个样貌气质都格外不凡的少年:“如果不够,银子我还可以加上一倍,但是你们要知道,你们并非是为我卖命,你们是在为大宋卖命,为整个天下卖命。到时候,你们倘若真的能够在辽东掀起一阵腥风血雨,搅得蒙古人鸡犬不宁,那你们就是大宋的功臣,到时候,我会想办法为你们请功。” “所以,你究竟是谁?”庞志远问道。 “庞都头,你越界了。”赵孟启道。“你们自己决定吧。到底是选择这辈子都做个默默无闻的士卒,还是拿着银子,去冒险一番,干出惊天动地的事情来。” “我加入。”王颂几乎没有犹豫。 “王颂,你可想清楚,这可是会死人的!” “我想的很清楚了。我加入。”王颂平淡地回答。 “那诸位呢?” “我是都头,我自然有效力大宋的义务。我加入。” 接着,其余几人先是大眼瞪小眼,略有不情愿地回答:“既然庞大哥加入,俺们也加入!” “好。既是如此,梁叔,再取些银子来,都分予他们。”赵孟启说道。 银子分完后,赵孟启道:“该说的都已说了,我交代的也很清楚了,主要还得看诸位,祝诸位马到成功。诸位可以散了。” 说罢,赵孟启就决定离开了。 赵孟启这一做法,十分唐突,说是荒谬也绝不为过。这些人,他只当是放出的一个漂流瓶,有作用更好,没作用,那就让它沉于水底吧! 赵孟启走在返回的路上,这时王颂竟突然冒了出来。 王颂笑道:“我知道你,你的身份,不过放心,我不会向任何人说的。” 赵孟启有些惊讶,这个王颂似乎一直都让赵孟启感到惊讶。 “我们会再见面的。”王颂说罢,拱手作揖离去。 赵孟启望着王颂离去的背影,竟产生了许些怜惜之情…… 第九章 资善堂 鸡鸣之初,赵孟启府里的下人们就忙活了起来。只因为今日赵孟启便要到资善堂听讲了。 赵孟启根本不想起来,也不想思考什么救亡图存的事,更不想理会任何人,此刻的他只想躺在被窝里,好生地睡一场觉。可到底由不得赵孟启的意思,赵孟启就被梁生叫醒,他看着外面黑乎乎的天色,只说了声“不急”。 赵孟启是不急,可这梁生急得就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半催半求地让赵孟启赶快起来。赵孟启实在被他吵得睡不着觉,于是坐起身来。马上便来了两个丫鬟,替他更衣。 接着洗漱用餐,最后就是去资善堂听课,时间上还是很紧的。 资善堂是宋朝皇子特有的读书之地,从宋仁宗时候起,至今已有两百多年了。想来宋仁宗时期,还是要为宋朝造福良多的。 可此刻的赵孟启对资善堂全无了好印象,他又想想爷爷曾经告诉过他,宋仁宗时期为皇子专门设计了这么一个学堂,接着对宋仁宗的印象也变差了。 毕竟在现代社会时,他就躲不了读书这事,结果来到宋朝,成为皇子,还是逃不掉读书。最令人恶心的是,赵孟启是鸡鸣之初就要起床,也就是凌晨两点左右,这个时间点,他在大学宿舍里还没闭眼呢! 赵孟启自然是怨天怨地,心情很不欢快。 资善堂内部结构复杂,可以讲学,也可以议政。可以教授皇子,也可以在此宴请群臣宗室。其中更设有资善堂翊善、资善堂赞读、资善堂直讲、皇太子宫小学教授、资善堂小学教授、资善堂伴读、资善堂说书等各色官员。而今日赵孟启要见的,是杨栋与叶梦鼎二人。这二人皆非寻常之人。 首先是杨栋。他是绍定二年的进士,且是第二名,也就是榜眼。现在被提举为千秋鸿禧观,迁起居郎兼权侍左侍郎、崇政殿说书,继迁吏部侍郎兼同修国史、实录院同修撰兼侍读,以集英殿修撰兼中书舍人兼侍讲,他的才学,深受宋理宗的看重。 叶梦鼎则是以太学上舍试入优等,如今被授予崇政殿说书,进讲《尚书》,兼国史编修、实录检讨,迁国子祭酒,也是宋理宗喜爱的人才。 这二人给赵孟启讲课,要搁一般人只会偷着乐了,可赵孟启却全然不觉得,比起听课,他更愿意去思考如何才能够抗击元朝、救国救民,或者补上一觉。 接着就是枯燥的讲学过程,最令人叫苦的地方是这堂课是小班教学,没有旁人,只有赵孟启一人听讲。这样一对一式的教学,赵孟启着实承受不了。关键老师只能盯着他一人看,他想走个神,打个盹都会被立刻发现。 赵孟启多么希望自己能有一个伴读,可宋理宗挑来挑去,竟然觉得没一个人适合作他的伴读的,赵孟启只得硬着头皮去听课。 先是讲经书,接着讲史学,然后就是提问环节。 其中,赵孟启最讨厌的就是经书,什么诗书礼易春秋的,好生无聊乏味。但实际上赵孟启的这两位老师已经尽力去将这部分说的粗俗易懂,又不失趣味。可无奈我们的赵孟启对这些实在是不感兴趣。 “殿下?殿下?殿下!” 果不其然,杨栋对着赵孟启的耳朵大叫,才将赵孟启吵醒。 “殿下!你若如此态度对待学问,不仅是对不起自己,更是枉费了官家的一片苦心!”杨栋倒没什么忌讳,怒色道。 “是啊!殿下!”叶梦鼎道,“古人云:人生在勤,不索何获?愿殿下万不可懈怠,臣等也会尽心为殿下讲学。” 赵孟启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哈欠道:“先生请讲吧!” 可没过多久,赵孟启的眼皮又耷拉下去了。两位先生真是满肚子怒气,毕竟平日里的殿下虽然愚笨,却愿意花时间去学、去听,可如今的殿下呢?却只顾着睡觉! 杨栋怒表现于形色,叶梦鼎则不断暗示,可赵孟启该困还是困,毕竟气得太早了嘛。 叶梦鼎实在无奈,只好乞求道:“殿下,咱能不能不睡了?” 赵孟启这时才觉得有些清醒,努力站起身,又伸了个懒腰,接着又是个哈欠,眼泪都从眼角流了出来。 “两位先生也累了,直接开始提问吧!” 二人大眼瞪小眼道:“可今天这些文章,只讲了三遍呀!” “三遍足以了。” 原来,原先的赵禥并不聪明,讲课也不是一两遍就能让赵禥记住的,因而需要讲个四五遍、五六遍才可能让赵禥记住,有时候,就是讲个十几遍赵禥也不一定能够彻底明白,所以平日里赵禥的老师对待赵禥都是大大放低标准的。而今天的殿下竟然说三遍足以? 二人不可思议,于是讲今天所学的一一提问,而赵孟启都能轻松作答。 二人震惊。 这殿下是如何变得这番聪明的?竟然只用听三遍! 其实赵孟启并非聪明之人,只是这二人讲学都极为易懂,内容也是很少的,等于是反复地讲,这赵孟启也就很难不记住了。 二位先生虽然起初不满,但这会殿下的表现着实征服了他们,让他们有一种就算被骂上千遍也值得的感觉。 “想必殿下平日里定然是花了大功夫的!”叶梦鼎道。 杨栋道:“不论在哪,殿下肯花功夫,就是好事。” 赵孟启摇摇头笑道:“我平时从未花功夫看这些东西,如果要问什么,只因为今日二位先生教的实在太好了,我其实在第二遍的时候,就全都记下并听懂了。” “殿下能够如此聪慧,若再加以勉励,今后必有所成!”叶梦鼎道。 “只可惜我再努力也没多少用。”赵孟启叹了口气道。 两位先生问道:“殿下所言何意?” 赵孟启转向二位先生道:“两位先生可有听过‘唇亡齿寒’的故事?” “当然听过。”杨栋道,“这是个典故。说的是春秋时期的两个小国的故事。这一个小国叫做虢国,另一个叫做虞国,两国本相互扶持,后来晋国用美女和财物蒙蔽了两国国君的双眼,不闻朝政,继而使得两国接连亡国。” “是啊,人不能为短利,而忘了自己的朋友呀!”叶梦鼎感慨道。 赵孟启点点头说:“没错,可如今咱们大宋却为了短利,而忘了朋友。” “殿下所指何事?”叶梦鼎问。 “是大理的事。”赵孟启平静的回答。 第十章 讨论 “大理?大理有何事端,惹得殿下担忧?”叶梦鼎问道。 “难道你们还不知晓大理发什么了什么?” 赵孟启有些诧异,大理被元军围攻,宋朝官员应当有所耳闻。但仔细想想,后来的宋理宗连蒙古都要打上门了,还毫不知情,也大概可以理解了。 “也难怪,你们是文官,自然不清楚大理发生了什么。”赵孟启淡淡一笑。 杨栋道:“殿下是想说大理国遭受蒙古军攻打之事吧!” 赵孟启同意道:“正是如此,杨师保。看来你们也并非不知晓。” 杨栋道:“我也只是略有耳闻罢了,这些事情谢宰相他们应当比我们清楚。只是听说早在宝佑初年的时候,忽必烈就引大军度过了大渡河,来到金沙江。金沙江水流湍急,蒙古人不善水师,难以渡江,当地就有人献计用革囊来渡江,忽必烈大军一路直下,长驱直入,进军龙首关,几乎没受到任何抵抗地直逼大理城。现在大理国形势危急,恐怕……有亡国之危。” 赵孟启点头道:“先生到底是知道不少的,可只是有些人即便一清二楚,也毫不表态。正如方才咱们说的‘唇亡齿寒’,如今大理国就是唇,咱们大宋就是齿,若是大理亡了,能对我们大宋有利吗?” 杨栋道:“殿下说得对,可是,那毕竟是大理的事情,与我大宋关联并不大。” 赵孟启站起身来,浑身的倦意早已褪去,“不,杨师保,这点你就错了,虽然看起来蒙古人攻打大理,是大理人自己的事,可大理一旦灭亡,蒙古的下一个目标是谁?很显然,就是咱们。所以,咱们不得不考虑这件事。 再想想当年不可一世的金国,金亡后,蒙古还是撕裂了议和的幌子,屡次进犯我大宋,好在边界将士英勇作战,才使得大宋得以安定。若试想,金不亡呢?那我们就不会直接正面应对蒙古。而如今的大理,就好似一个盾牌,为我们抵挡着蒙古人的进攻。” “那依殿下的意思,当年官家联蒙灭金是一个错误的决定?”杨栋胆子一直很大,毫无顾忌地直接顶撞眼前宋理宗名义上的唯一的儿子。 赵孟启方才随口提的金国,只是想举个例子罢了,没想到倒教这杨栋钻了个空子,赵孟启也是无奈。 “如果你想听我说实话的话,我觉得联蒙灭金是个错误的决定。”赵孟启直截了当。 “可那金人就是好东西吗?想想当年靖康之耻,钦徽二帝被虏去北面,何等耻辱啊!金国灭亡,是罪有应得!” 杨栋说着,甚至手指还挥舞了起来,赵孟启猜测这杨栋的祖上定是有遭受靖康之难的,不然他怎会如此激动? 叶梦鼎见状,连忙道:“杨兄,你最近肝火太旺,喝杯茶,也润润嗓子!这可是建州新送来的茶,味道可正了……” 叶梦鼎将茶递给杨栋,杨栋接过,抿了一小口就放下了。 赵孟启道:“我知道你的意思。金人确实可恶,但那时金国已贫弱,若是能够选择与金国作结盟,共同对抗蒙古,于我们而言,最为合适。实际上,联蒙灭金只是个幌子,蒙古人那时已经足够强大,根本不需要大宋的帮助,也足够灭亡金国了。而蒙古人希望能够与大宋结盟,主要原因就是不希望那时候再多一个敌人。” 此时的杨栋显然平静了许多,慢声道:“可金国那时是咎由自取的,殿下应该知道,金人在北面与蒙古人打仗,吃了亏,就想在我们大宋这边补回来,这不是咎由自取吗?” 赵孟启刚想回他话,就被叶梦鼎抢先一步,“杨兄,你说过了,殿下要讨论的是大理,不是金人。说起来,殿下所言甚是有理,确实应该着重思考大理的事宜,大理毕竟是大宋的邻国,且从高祖皇帝建国至今,两国之间就世代交好。当年高祖皇帝(赵匡胤)曾经以玉斧划大渡河为界,说‘此外非吾有也’,这一晃,就是三百多年。而今天,大理却是岌岌可危了……不过说起来,咱们大宋也不是未曾帮过大理。” “哦,叶先生的意思是我们曾经派兵援助过大理?”赵孟启有许些吃惊,他本以为这两个文官对军事上的事情是一概不知的。 叶梦鼎道:“是的。当时蒙军早对西南这块地虎视眈眈了,几次派兵进攻四川,但都被我军阻击并击退。四川也算是大理的一个重要门户,可蒙军几次三番攻打四川,大理方面竟然毫无举动,还是靠宋军浴血奋战才保住的土地。而后蒙军又直接转入大理方向,咱们也曾派过军队,可这大理也没什么感谢的话,似乎觉得这是理所当然的,可见,大理是将咱们当成了挡箭牌。” 赵孟启听叶梦鼎这么一分析,基本上也明白了为何宋朝方面会对大理坐视不理了。这并不单单是宋廷决策上的失误,还是大理国作茧自缚的原因。 赵孟启道:“叶师保说的,我大抵上是明白了,不过不论两国关系如何,现在都应该团结一致,共同抵抗蒙古人,这样,才可能多一份胜算。” 叶梦鼎叹道:“殿下言之有理。我观这大理,恐怕撑不了多久,亡国将至啊!” 杨栋道:“大理有金沙江、大渡河这些极险的天堑,怎会这么快亡国?” 叶梦鼎道:“蒙古人强悍,又英勇善战,他们的大汗蒙哥对大宋野心勃勃,而且他的弟弟忽必烈又雄才壮志,是极其棘手的对手啊!” 杨栋埋怨道:“镇之,你总是这样,长他人气势,灭自己威风!” “我也只是实话实话罢了。” “两位先生,”赵孟启道,“大理现在形势危急,不论早晚,都必会为蒙古所灭,若真到了那时,南方就只剩下咱们大宋了,那时可真叫孤立无援了。所以希望二位,可以劝谏陛下,让陛下发兵支援大理,大理也许还可以多撑几天。” 赵孟启终于说出了自己真实的目的。 第十一章 收买 “这……” 叶梦鼎和杨栋二人还有些犹豫不决。 “我相信道理两位先生应当很清楚了,大理一旦灭亡,大宋的西南角就像是被撕破了一个洞,蒙军随时可能攻进来,而大理多维持一天,我们大宋也就能多安生一些日子。” 赵孟启真是尽了最大的力量去解决种种危急了,其实对他而言,真觉得很急,他可不想死在蒙古人的手里。 “殿下交代的事,臣自然可以告诉陛下,劝谏陛下,可,恐此事不成啊!”叶梦鼎说。 “成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是否去做了。此事看起来与宋无关,可实际上却关乎到宋朝的安危,希望二位先生可以予以重视!二位先生既是我的良师,又是大宋的良臣,望二位先生以江山社稷为重!”赵孟启说着,给了两人一拜。 叶梦鼎和杨栋深受触动,二人连忙扶起弯着腰的赵孟启道:“大宋若有殿下这般的英主,定然无忧矣!” 今天的永嘉郡王赵禥,实在让二人眼前一亮,且大为吃惊。 杨栋也道:“放心吧,殿下!臣就是死劝,也会说动官家的!” 赵孟启也深受感动,握着两人的手,说道:“多谢两位先生了。不过不用死劝,只要尽力去劝官家就好。也不求官家能派多少人,哪怕只有几百士卒去支援大理,我心已经满足。” 二人受命而去,走时还在感慨殿下自从坠湖之后,好像整个人都变了一样,变成熟了,也变聪明了。 接下来,下午可以休息半日,赵孟启也不闲着,准备去做点别的事。 这事是他早就想好了的,就是花钱收买官家身边近臣的人心。 其实他要收买的人之前便见过,就是宋理宗一朝赫赫有名的太监董宋臣。当时“阎马丁当”的“当”,指的便是这董宋臣。 董宋臣是官家的贴身内侍,其人擅于阿谀奉承,深得宋理宗的喜爱。董宋臣还擅长给宋理宗找各种乐子,比如说置办大型宴席,观赏歌姬舞女的表演,或是从民间找来几个姿色上佳的美人……这些都是他所擅长的,也难怪宋理宗会这么喜欢他。 可赵孟启一点也不喜欢这个奸臣,恨不得将其撕成碎片。但今日,赵孟启倒偏偏决定去给董宋臣送上一份薄礼。又另外派人,送给丁大全一份薄礼。这些奸臣贼子,赵孟启马上就要全都打过招呼了。 赵孟启思考了片刻,借着看望陛下与皇后娘娘的名义,再次入宫去了。当然,若是能在宫中遇到其他有价值的宦官,赵孟启也会给他们一点好处。 而赵孟启之所以要做这种“下三滥”的事情,只是为了获得更多人的支持,因为,现在的他确实太过势单力薄了。 赵孟启早已经看到,在宋理宗治下的国家越发显示病态,如果他能够掌握天下大权,那么这病也许还能够治得了。 没错,赵孟启的想法很简单,也很明确,他想尽快掌权,尽快做皇帝。虽然,他知道历史上,再过几年自己就是皇帝了,可他真的觉得等不急了。照宋理宗这么败坏下去,可用的资源、能够用来和蒙古人比拼的筹码只会越来越少。 赵孟启把自己的积蓄都翻了出来,在袖子里装满了金豆子,到时候见到合适的人,可以发一两个,用作收买。当然,他心里也清楚,通过这种方式收买人心,作用只能一时,唯有通过大义收买人心,才可能管一辈子。可这些宦官们,只能通过这种方式来收买,跟他们谈大义,比对牛弹琴还要可笑。 这些人,在赵孟启的眼里,不过是随时可剔除的棋子罢了。 赵孟启进宫后,首先就去向皇帝请安,毕竟此时的大宋没有太后,太后早在二十多年前就离世了。赵孟启刚想进入皇帝宫中去,却正巧被守在外面的董宋臣拦了下来。 赵孟启道:“我进去给父皇请个安。” 董宋臣弯着腰,谄媚道:“殿下,您还不能进去。官家在里边休息呢。若要没什么急事,殿下可在此等候,也可改日再来,一旦官家有了时间,老奴定然第一时间派人通知殿下。” 赵孟启看了看太阳,现在是申时初,不算是午觉的时候,可宋理宗却在里面睡大觉。 “许是我来得不巧吧,看样子还得改日再等董公公通告了。” “这是自然的事,官家一旦有时间,老奴定会及时告知殿下。” 赵孟启温和笑道:“董公公果然待人温和有道,难不成官家如此看重你呢!说来,我对董公公你,也觉得欣赏。” “哎呦!殿下的一番话真是给老奴的脸都夸红了,说起来不是老奴做得多好,是咱们官家善待子民,不然我这样的不全之人又怎会得到官家重用呢?”董宋臣笑道。 赵孟启道:“董公公说得没错,到底还是父皇的英明。”接着,他也不再套客套话,从袖子里掏出几粒金豆子,递给董宋臣。 “您这是……”董宋臣还在装糊涂。 “这是送给公公的辛苦钱,平日里官家的生活起居,全靠公公打理,就连我这边与官家沟通,也得凭靠公公一张嘴嘛。这点薄礼,你可得收下了。”赵孟启说道。 “这……不合适吧……老奴不过是个没人看上眼的奴才……”董宋臣还假意婉拒。 赵孟启猛拍了一下董宋臣肩膀,把后者吓了一跳,“什么看不上眼啊,本宫就完全看得上眼你,你可不要推辞,再推就是不给本宫面子啊!” “哎哟哟!殿下您太客气了,老奴我就是死也不敢不给殿下一个面子,殿下的话真是折煞老奴了。” 赵孟启笑道:“董公公,我也不求你别的,只求你能在官家面前多说我几句好话,好使得我在官家眼里有个好印象。” 董宋臣道:“殿下既然交代的,老奴自然不敢忘。不过容老奴说句顶撞殿下的话,殿下在官家眼里,一直是好皇子的印象,官家一直夸赞你,就好比那个……那个什么唐太宗……李……李世什么……” “李世民。”赵孟启帮董宋臣回答。 “对,就是李世民!您将来定然功德无量,怎么说也超过唐太宗呀!” 可怜这董宋臣,毫无文化,夸人也不会夸。夸自己像李世民,那自己的叔叔宋理宗赵昀不就成了李渊了吗?这李世民为了做皇帝直接给亲哥哥杀了,夺取皇位,把他父亲李渊尊为太上皇,自己则做了皇帝。就凭这个,赵孟启觉得都有杀董宋臣的理由了。 赵孟启笑道:“那就借公公吉言吧!” “老奴不敢。”董宋臣媚笑道。 就在这时,宫中突然传来了一阵声乐之音。 第十二章 角妓 赵孟启有些不解:“这……官家不是正在休息吗?” 董宋臣立马俯首道:“殿下恕罪!官家确实在休息,只不过是……” 董宋臣这么一说,赵孟启立马就猜到了,宋理宗赵昀晚年纵情声色,这回定是在欣赏歌姬的才艺。 赵孟启道:“董公公,你也别为难,我先去皇后那一趟,给皇后请个安,过一会儿再回来。” “这样也好,那殿下慢走,老奴恭送殿下。”董宋臣俯身弯腰道。 就在这时,乐声戛然而止,接着是一阵轻微的骚动,最后彻底安静下来。 “都进来吧!听到你两在外面唧唧哇哇老半天了。”宋理宗道。 董宋臣为赵孟启开门,二人先后进去。赵孟启自然一拜,董宋臣立在一旁:“儿臣给父皇请安!” “朕安!”宋理宗端起一杯茶,喝了一小口。很显然,宋理宗对于刚才歌姬们的表演,还有些意犹未尽。 “不用太紧张,就当是在家里一样便行了。”宋理宗似乎看出了赵孟启的局促,而赵孟启的局促,其实表演成分更多些。 “是,父皇。” “你今日在资善堂的表现,朕听说过了,很不错,有长进。” “谢父皇夸奖,儿臣定会谨遵父皇叫道,用心读书,用心思考。” 宋理宗侧了个身子道:“嗯……朕寻思着,就最近,找个黄道吉日,给你再加封个王位,这样,也好让百官更加臣服于你。” “谢父皇。” “要谢等到那日再谢,若没别的事,你就先回去吧。” 大概是赵孟启的突然造访,打断了宋理宗观看歌姬的兴趣,让宋理宗扫兴了。 “是。”赵孟启回道。 董宋臣送了几步后,恰好又遇到另一个宋理宗宠爱的宦官卢允升,赵孟启毫不怜惜地又散了几粒金豆子。 接着,又到皇后娘娘那走了一遭,谢皇后对于赵孟启的请安显得异常开心,近些日子,她越发觉得赵孟启成长了,也与她走得愈来愈近,让她觉得赵孟启心里是有她这个名义上的母亲的。 大殿里,扫了兴的宋理宗有些不大高兴,可他当时没有把不愉快发泄在赵孟启头上,一方面是因为为人师表不至于此,另一方面是皇子赵禥最近表现良好,很多时候出乎他的意料,他也不愿过多责备自己唯一的侄子。 善于观察逢迎的董宋臣早已看出宋理宗的不快,于是向宋理宗道:“官家!不如再将那些歌姬招来吧!这些都是老奴让人从临安城内精心挑选出来的上等的歌姬,个个姿色才艺上佳……” 宋理宗微微摇了摇头,身体向后靠在椅子上:“这些歌姬长得是不错,才艺也还行,可样子千篇一律,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很显然,宋理宗对于董宋臣找来的歌姬还不完全满意。 次日,忙完资善堂的事,赵孟启照常去到宫中给皇帝与皇后请安,他也不嫌麻烦,毕竟若想获权,现在看是少不了二人的支持。 赵孟启刚想进去找宋理宗,正与出来的卢允升撞了个正着。 卢允升立马赔罪:“啊呀!我这该死的身子!竟冲撞了郡王爷!” 卢允升跪在地上给赵孟启赔罪,赵孟启好人做到底,竟亲自扶了一下卢允升,这可将他吓坏了。 卢允升跪着直磕头,口里念叨着给赵孟启赔罪的词,可声音又不敢大,唯恐吵到了里面正在与大臣谈论国事的官家。 赵孟启无奈道:“你起来吧。匆匆忙忙的,什么事?” 卢允升解释道:“官家与大臣们讨论国事,时间久了,嗓子不大舒服,让我去御药房抓副润嗓子的药,熬成药汤再送过来。” “原来是这样,这事要紧,你现在赶快过去,别耽搁了!”赵孟启吩咐道。 卢允升回道:“是,殿下。”接着,他起身就走。 赵孟启却又叫停了卢允升,问道:“官家他们在里面讨论什么事呢?” 卢允升为难道:“奴婢只是个庸人,听不懂这些事……” 赵孟启淡淡一笑:“卢公公,收了我的钱,不能不为我做点事呀!” 卢允升立马解释道:“奴才该死!只是奴才真的听不懂这些……只是听到大理什么的……” “好吧,你去吧,去吧。” 赵孟启已经知道,应当是一部分大臣已经劝谏官家大理的事了。 过了一会儿,人才散去。赵孟启走进去,第一时间就是照例请安。 宋理宗看了看赵孟启,半开玩笑道:“你也是过来劝朕出兵大理的?” “呃……”赵孟启装作一脸无知。 “也就奇了怪了,短短两天,来劝谏朕出兵的大理的大臣们竟然一天都有五六个,而且连一向对外政不感兴趣的丁大全也来了,你说奇怪不?” 赵孟启老实地点点头。 “你知道大理的情况吗?”宋理宗问道。 “知道一些。” “你怎么看?是否要出兵?”宋理宗问道。 赵孟启端正姿态,认真回道:“儿臣觉得,应当出兵大理。大理是大宋唯一的邻国,若大理一旦被灭,那蒙古人的兵锋就会全部指向我们,到时候大宋孤立无援,处境只会更加危险……” “行了行了,你竟然跟那些大臣们说得一模一样的,朕都怀疑你们是不是事先商量好了再过来的。朕今日累了,你先回去吧。”宋理宗对赵孟启下了逐客令。 “是。”赵孟启道。 出去后,又遇到董宋臣匆匆忙忙走来,董宋臣立马向赵孟启问好,赵孟启观察他神色不悦,精神紧张,便问道:“董公公今日气色不大好呀!” “谢殿下关心!”董宋臣擦了擦虚汗,继续道:“只因官家这几日过度操劳,又加之些其他的原因,因而有些闷闷不乐的。官家不开心,老奴也很难开心……” 赵孟启道:“我很好奇其他的原因究竟是什么,希望董公公能够做到实话实说。” 董宋臣忽然后悔说漏了嘴,连忙道:“殿下多疑了!老奴在殿下面前从未说过半点虚话!这几日,官家惆怅是因为……是因为……找不到看上眼的角妓。” 赵孟启哈哈大笑,拍了拍董宋臣的肩膀,这一拍,直接把董宋臣吓得跪倒在了地上。 “董公公勿要担心,这大宋这么大,怕找不到一个角妓吗?就拿临安城来讲吧,那也有数不完的角妓。” “角妓倒是有很多,只不过没有多少能叫官家格外喜欢的。”董宋臣解释道。 赵孟启淡淡一笑:“别太过担心了,董公公,这事包在本宫身上,本宫保准会给官家找到一个最让他满意的角妓,但是到时候,你可不能说这是本宫亲自给官家找的角妓。” 在赵孟启的脑海里,早有了一个宋理宗无法拒绝的人选。 第十三章 女伶 董宋臣很是吃惊,他无法想象眼前仅有十四岁且长年身居宫中的永嘉郡王赵禥,能够认识什么绝色的角妓。恐怕他就是能在皇宫外面认识几个女人,都是件稀罕的事。 董宋臣其实并没有把赵孟启的话放在心上,只当是眼前年轻的殿下,一时气盛说出的大话或是玩笑话,可聪明的董宋臣怎会轻易拒绝? 董宋臣装作十分重视赵孟启的话,正色道:“难道殿下能为老奴挑选一位技艺双绝的歌姬?” 赵孟启淡淡笑道:“没错,本王心中早有人选。” “老奴斗胆,不知殿下是见到了那家的姑娘?那姑娘又姓甚名甚?” 赵孟启回道:“这无需你多问,只要到时候派点人,多带些银两,与我一同去取回那女子便可。” 董宋臣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如此说来,殿下已有了十足把握?” 赵孟启怪笑道:“怎么?董公公信不过本王?” 董宋臣立马跪倒,道:“殿下错怪老奴了!老奴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不信任殿下啊!只是老奴担心因为这点不必要的小事,引得殿下劳累,那就不值当了。” 赵孟启知道董宋臣还是不相信自己能找到什么合适的歌姬,继续道:“这可不是不必要的小事,官家的快乐可是大事。这件事本王会亲自替你办好的,到时候你派人把那角妓接走就行。不过本王参与这件事,断不可让陛下知道,若陛下知道了,小心你的项上人头,说不定哪天它自己长腿就跑了。” 赵孟启用最平静的语气,说出了最狠的话。 董宋臣急忙点头道:“老奴定不会将此事告知官家的!若从我口中说出去,老奴就自刎而死!” 赵孟启满意地点了点头,只留下淌了一身虚汗的董宋臣在独自思考:这殿下如此着急给陛下找角妓,究为何意? 董宋臣想破了脑袋都想不明白,他只觉得,最近的殿下是越发让人觉得陌生了,就好似变成了另一个人一样。 赵孟启心中的人选早已定好,他要选的角妓便是历史上深受宋理宗宠爱的唐安安。 据说,历史上的宋度宗赵禥,荒淫颓废,历史上毫无政治建树,唯独留下了一个“一夜御女三十有余”的惊人记录。后来,他觉得后宫已经不满足他淫色的需求,便转向了宫外。他听说宋理宗时期曾宠爱过一个色艺双绝的女子唐安安,而此时的唐安安因为宋理宗已死,隐居乡间。宋度宗便派人将她找到,找她回宫,欲临幸她。而唐安安不愿做一女侍二夫之人,便投河自尽了…… 而赵孟启要找的美人,便是唐安安。 赵孟启决定把这事交由梁生来办,让他先寻到唐安安,有机会的话,自己则亲自去见她一面。 第二日,又是一大早,赵孟启就去宫中听政,在一旁学习。 赵孟启时不时地犯困,大臣们则吵得不可开交,几次把赵孟启吵得十分清醒。朝堂上,大多数大臣是支持援兵大理的,只有少数人不支持或是不表态。 赵孟启很满意,看样子花钱还是好用的,至少朝堂里,不论奸臣还是忠臣,站在自己这边的是多数的。 宋理宗其实犹豫不决,照他的意思,最好不出兵援助大理。原因有二,一是出兵就要费钱,这也是那些反对出兵的大臣们的意思,这些大臣以谢方叔为代表。而如今朝廷国库空虚,又连年与蒙古耗,支不起再打一场大仗。二是,宋理宗懒得管这些他看起来无关紧要的事,毕竟是蒙古进攻大理,而非进攻大宋。 大臣们都七嘴八舌,宋理宗也拿不定主意。再三纠结之下,他竟然转向了一旁假装用心听讲实则在打盹的赵孟启。 “郡王爷,你说说看,到底是出兵还是不出兵?” 宋理宗似乎是发觉赵孟启在打瞌睡,所以故意称呼他“郡王爷”。 而对于这个问题,赵孟启其实昨天就明确表态过了。 赵孟启猛地惊醒:“父皇,儿臣以为,非出兵不可,理由则与诸位大臣相似。” “你没有什么独特的见解吗?”宋理宗问道。 “没有。”赵孟启回道。 一旁的太监提示马上就到了退堂时间了,宋理宗瞧了一眼,于是宣布道:“那今天就这样吧,诸位也都辛苦了,退朝吧,朕也回去歇着了。” 宋理宗神色平静,说话自然。 右丞相吴潜问道:“陛下未有决断吗?” 宋理宗道:“朕心中已有决断,到时候是与否,朕会写个折子到兵部那里的。” 说罢,就退堂了。赵孟启也没搞明白宋理宗这葫芦里究竟买的是什么药。 就在下午,梁生就急匆匆向赵孟启汇报,说自己已经找到那个叫做唐安安的角妓了。 她是行在这里出了名的角妓,属于那种常人都难睹芳容的角妓,其实在前几日就有人来请她去宫中了,可价钱没跟老鸨谈合,人家不让唐安安去宫里。 按说皇帝要女人,不可能价格谈不拢的,只能说明董宋臣手下派的那几人,私吞了不少官家给的办事费,而官家做这些事,向来是寻求密不透风的,唯恐走漏风声,叫那些文官们知道。 赵孟启听后,毫不犹豫,立刻备马车去请这唐安安。 唐安安估计做梦也想不到,请自己到宫内去服侍官家的人,竟然是一个刚满十四岁的皇子。 临安城,百花楼。 赵孟启带着青灰色面具,直接驾车至此,没有一点多余的动作,当即奔向唐安安的房间。 走进去,便见到了这传说中的美人,坐立于梳妆台前,梳妆打扮。唐安安回眸向他望去,赵孟启真的有了心动的感觉。也难怪历史上的赵昀赵禥叔侄二人,都对此女无比迷恋。 眼前的唐安安明眸皓齿,细柳蛮腰,风情万种,确实是个天底下难寻的绝色美人。 唐安安便是这临安城内出了名的角姬,也可以是女伶。只不过前者更偏向于“会才艺的艺妓”,后者则是“会才艺的女子”。角妓虽与色妓不同,但只要使得钱足够多,也并非不可转变。 赵孟启一把将唐安安搂入怀中,细细端详。 唐安安很是诧异,毕竟此时的赵孟启才十四岁,而唐安安已年逾十六。被这么年轻的公子搂抱,唐安安还是头一回遇到。 唐安安盯着赵孟启的眼睛问道:“公子是不曾见过女子吗?” “见过,只是未曾见过这么美的。真不愧是京城第一名妓。”赵孟启夸赞道。 这唐安安固然有倾城倾国之色,但赵孟启毫不怜惜,正所谓“大丈夫何患无妻”,倘若能够收复故土,达到长城脚下,那绝色的美人才真是数不尽呢。 按理说,他身为皇子,应该劝谏陛下,少沉湎于玩乐,多理会朝政,而他偏偏反着来,甚至有点“助纣为虐”的感觉,原因简单,他自己想做皇帝了。 很显然,努力辅佐君主,使得宋理宗成为明君,倒不如自己做皇帝来得痛快。 第十四章 唐安安 赵孟启的霸道搂抱让唐安安心中不禁一惊,毕竟敢这样对她的男人真不多,毕竟自己不是妓院的妓女,绝非卖身而生。 再者说,能够踏入百花楼的人,就已然不简单,大多都是富家子弟或是文人公子,当然也是有普通人的。可这普通人可能一辈子也只能进去一次,进去了也只能停留一段时间,有的人为了进去瞧上一眼,甚至能花光数十年存下的积蓄。青楼,到底不是普通男子能消费起的地方。 而眼前的这位公子,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进去了,而且直接进了自己的房间,即便如此,百花楼里的老鸨也未出手阻拦过,只是笑脸盈盈地在外面看着。而且,要知道,唐安安毕竟是京城名妓,价格当然是相当高的。 可眼前这位着装朴素、且带着面具的公子就这样闯入了自己的房间,甚至还抱住了自己。 唐安安笑道,心中实则厌烦眼前的赵孟启,“叫公子见笑了。小女子哪里敢称‘京城第一名妓’,且刚才公子来得及,小女还未有梳妆打扮,不吓到公子,就是万幸。” 在说话间,唐安安试图轻轻摆脱赵孟启的束缚,但并未成功。 赵孟启倒是知趣地松开唐安安,唐安安固然美艳,可他却不想对之产生什么兴趣。 因为赵孟启知道,历史上的宋度宗就是因为纵欲过度而早亡,死时才三十几岁。赵孟启不愿做一个短命的皇帝,毕竟“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养好身子,才可能实现更多抱负。 赵孟启笑道:“勿要自谦,我也只是实话实说罢了。你的姿容,确实叫我感慨,实乃江南女子的代表。也只有江南,才能生养出如你这般的美人。” 唐安安看着赵孟启笑道:“公子此话,就说错了。” 赵孟启有些惊讶道:“不妨说来听听,我错在何处?” 唐安安道:“小女并非江南人,小女的家本在河南汴京,时年国家混乱,蒙古人入侵大宋,百姓们居无定所。小女的父亲与兄长便决定报效朝廷,于是便从军了,可是这一去,他们就再也没能回来。回来的只有父亲和兄长留下的文书和一些抚恤金。 北边越来越乱,那时小女子不过四五岁,与难民一同逃来江南,后来就被人带到了这里,这一过就是十几年,所以小女并非江南人。” 赵孟启同情道:“还不知你原有这般经历,国家危难,朝廷软弱,遭殃的只能是百姓。只愿这世间不再疾苦,只愿宋廷不再软弱。” 赵孟启一时之间也不知为何对她说了这些话。 唐安安见赵孟启好似并非是什么色迷心窍的纨绔子弟,进一步说道:“还未见到公子的‘庐山真面目’,公子何不摘了这面具呢?” 唐安安说罢,伸手去摘,却叫赵孟启一把抓住了她的纤手。 “我生得丑,恐吓到你。”赵孟启借用唐安安的话道。 唐安安微微一笑:“听公子声音,洋洋盈耳,古人常说‘声如其人’,公子怎会生得很丑呢?再说,连小女子都已真面目视君,君何不坦诚相待?” 赵孟启瞬间被唐安安的话逗乐了,难怪宋理宗会如此偏爱她,不仅因为她生得俊俏,且多才多艺,更是因为唐安安有张口齿伶俐的嘴。 赵孟启道:“既然你话既如此,我也不得不摘下这面具力了。” 正欲摘时,外面突然传来几声呵斥声,接着冲进来一个醉醺醺的男子,面色熏红,眼袋厚重,眼睛发黑,走路摇摇晃晃的,带着醉意大声喝道:“小爷我想去哪,就去哪;我想睡哪个姑娘,就睡那个姑娘……什么临安城第一名妓,以为小爷我付不起那几两银子吗?……我丁寿翁是谁?我有的是钱!” “丁寿翁?”赵孟启脑子里一直在过这个名字,但仔细思索后,他发觉自己从未听过这个名字。 丁寿翁就这样醉醺醺地向唐安安走过去,还傻笑着道:“别怕,小爷会对你好的……” 一旁的老鸨急匆匆赶了过来,拦住丁寿翁道:“丁衙内,你喝醉了,先到一旁歇着吧,今个咱们安安呐,已经有主了……” “有什么主?!我来了,便是主!我出他两倍,不,三倍的价钱,如何?” 老鸨无奈道:“这不是钱不钱的事情……” 唐安安略有惊吓,赵孟启微感不适,叫道:“左右!乱棍打出!” 他来时带了两名侍卫,可都是带着刀的,那两人看了看对方,又看了看赵孟启,便一同将这丁寿翁拖了出去了。 丁寿翁争执不休,赵孟启倒也不客气,对侍卫道:“给我打!” 丁寿翁与身边的一个跟班就这样狼狈地被打了出去。这两人醉酒后,毫无战斗力,唯有挨打的份。他身边本还有几个跟班的,可都因喝醉了,倒在桌上还未醒来。 丁寿翁受到了欺负,自然心里不服,手舞足蹈地对着赵孟启大骂道:“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欺负小爷?你知道我爹是谁吗?我爹是……” 不待丁寿翁说完,赵孟启一拳已经打了过去,丁寿翁吃痛,又加之酒劲,倒在地上不起了。 唐安安慌忙问道:“他……是死了吗?” 赵孟启看了看自己的拳头,应当不至于有这么强的威力。果然,没多久,丁寿翁就打起了呼噜。 赵孟启不再想理会这个丁寿翁,只是想回去后,好好查查这个人,他是有何勇气,要与自己“拼爹”的。 赵孟启接着直切主题,对唐安安道:“你,想入宫吗?” “入宫?”大概唐安安这辈子都没想过有人会问她这个问题。 “如今官家年岁已高,想找个漂亮点的姑娘,而且对歌乐、诗书都懂一点的姑娘,陪他聊聊天,解解乏,而你,再合适不过了。” “可我这一生都注定只能待在这百花楼,我也一直都在存钱,等到……” “我可以赎你,多少银子都行。” “且容小女子再思绪几日……”唐安安显然还是有些犹豫。 “也行,一旦有想法了,找我手下人便可。” 赵孟启回去时,叶梦鼎在自己的院子里已经等候多时了。 赵孟启有些奇怪,这不没开课吗? 叶梦鼎则面带喜色地对赵孟启道:“殿下,官家已经同意出兵大理了!” 第十五章 暗斗 叶梦鼎的话立刻让赵孟启觉得如同中了奖般的欢喜,自己才出去一趟,这赵大官人就终于决定出兵了! 赵孟启也高兴地点点头道:“父皇可曾说过何时发兵?” 叶梦鼎道:“此事,官家与两位宰相以及兵部的官员们正在商酌,毕竟打仗不是儿戏……不仅费钱,还是要死人的。一切商量妥当后,应当很快就会出兵大理。” 赵孟启的心中如同一块石头落了地一般,轻松了许多:“如此便好,只要咱们能够及时支援大理,那大理便可以再多撑些时日,而这段时间,大宋将是比较安定的。趁着这时,就可以大力整顿内务,对外操练士兵,修筑城池。如此,大宋再多撑几年也是可能的……” 赵孟启的这番话有些像是自言自语,尤其是他说大宋再多撑几年,让叶梦鼎觉得格外得不舒服。虽然对于叶梦鼎这样一批负责任的忠臣而言,早已看得出大宋江山此时已经有些摇摇欲坠了,但绝不至于到了朝不保夕的地步。因而他们担忧国家,但大多数人都没有赵孟启这般恐慌,毕竟生为“过来人”的赵孟启则清楚地知道,如不做出改变,宋亡降至。 而此时,皇帝与左丞相谢方叔和右丞相吴潜以及兵部等官员共同讨论发兵时间、人数、粮饷等问题,但争执不下,不过总体上都是认为出兵很有必要,这个方面目前已经达成共识。 谢方叔其实本是认为根本没必要出兵,但因为赵孟启的搅和,以至于朝中多数大臣全支持出兵大理,这是极其罕见的事情。历史上的大宋每每到了打仗之时,定少不了“求和派”,甚至是“投降派”,而这些派别里少不了那些奸臣或是庸臣,但同时也不乏有个别忠臣支持“求和”。 这其实也不难想,打仗要钱,求和也要钱,如果敌人仅仅只是贪图钱财,给他们一些,便能叫他们退兵,这岂不是比打仗要来得舒服吗?况且,宋的贫弱,主要是表现在军事上,在经济上,宋朝还是属于一流的水准,所以宋在前期并不缺钱。这也就是为何在与辽、金、西夏等国的对战当中,不论战败战胜,宋都会给对方送点钱财布匹等等。 可此时的蒙古却完全不同了,蒙古是个极具侵略性的民族,他们在欧亚大陆上横冲直撞,所到之处甚至无不是一片凄凉。他们灭了西辽,灭了西夏,西边则达到了欧洲,接着又灭了金国,如今唯独剩下大理和大宋,还在苦苦挣扎之中。 所以,和蒙古人议和,就是个笑话。只可惜,历史上的贾似道就选择这么做了。 而对于吴潜等人,则坚定地认为必须出兵,但他们并不着急,因为现在大理局势还没有想象之中的那么糟糕,据某些大臣的话来说,皇子赵禥是有些“杞人忧天”了,毕竟,大理那边的天险以及士卒,也不是吃素的。 于是这出兵之事到底是没商量好,总之都觉得有必要出兵,却都觉得不用那么着急出兵。一方面大理还没有那么危急,另一方面,出兵太早,就会提前透支大宋的力量,而不能让大理来消耗掉蒙古人的一部分力量。因此,晚些出兵,可以让大理与蒙古互相消耗,等到大理快不行,再伸手支援。届时,既能让大理人感激不尽,又可退却蒙古人,岂不美哉? 可历史证明,后者就是天方夜谭。 不过对于谢方叔来说,他的担忧不在于此,而在于余玠。 就在前几日,他便向宋理宗提过意见,要提防余玠,最好能够下诏将其召回,可过了这么多天,宋理宗也不再提这事。谢方叔便通过一些话来暗示宋理宗,却也不再管用。且他一旦明说余玠之事,宋理宗就会推脱,甚至维护余玠,这让谢方叔觉得苦不堪言。他好歹也是一介宰相,而余玠只不过是个远在千里的兵部尚书,并且他与宋理宗时时见面,怎么也比余玠这个偏远之臣更加叫官家觉得亲切,觉得可靠呀! 而且最让谢方叔想不明白的是,就在自己首次劝谏宋理宗的时候,宋理宗基本上是答应了的,要密诏召回余玠,可几乎就是在那天之后,身为一国之君的官家竟不认这个账了!谢方叔不知道究竟是哪位神仙,竟能把官家劝得反悔了。毕竟,他的劝言,全都是为了官家着想的。 如果赵孟启要是知道谢方叔被自己的劝言弄到如今这般困惑的话,估计心里会乐开花了。不过说来,赵孟启是不反感这位左丞相的。 谢方叔回到自己的府里坐下,关于朝堂的种种事情,他全都不想思考,也不想去扳倒什么余玠,他只想获得大脑片刻的安宁。 谢方叔靠在椅子上,几乎快要睡着。 “老爷!”这一声直接将谢方叔惊醒。 谢方叔恼火道:“何事值得如此喧哗?” “老爷,信……”那下人喘着气道。 “何人的信?”谢方叔随口问道。 “是老爷亲侄子的。” 谢方叔接过信封,确实是自己侄子的信,拆开后,阅读起来。 谢方叔看完后,不禁叹道:“又是此事!是想将你伯父累死不成?” 接着,谢方叔又发现里面还有一封,他扫了几眼,面色瞬间由紧绷到舒缓再到一种得意的感觉。 其实谢方叔本来与余玠的仇恨并不多,虽然二人意见常常不和,但也未到了拔刀相见的那种地步。当然,弹劾对方也不至于。 如今谢方叔倒觉得自己有些栽在余玠这潭浑水里了。当时是因为余玠要剔除军队的举代制度的弊端,于是便派了三千骑到云顶山下,希望派人代替统制姚世安,统制姚世安则不愿交出官位,便守住云顶山的关隘,不让余玠的人进来。恰巧谢方叔的侄子又在姚世安那里居住,二人关系很好,姚世安便让谢方叔的侄子写信给当朝宰相谢方叔,向他请求帮助。也因此,谢方叔才会竭力弹劾余玠。到底是出于私心的。 可余玠毕竟是老臣了,且立有大功,他治理蜀地十余年,任用贤才,轻徭薄役,深受百姓爱戴,最主要是他击退蒙古人大小战役,四十余战,才使得大宋边境得以安稳,要想弹劾余玠,谈何容易? 不过,今日,谢方叔有把握了,因为这封信上,掌握了余玠贪赃枉法、不知事君之礼的罪证。借此,谢方叔相信是可以将余玠扳倒的。 第十六章 丁大全 在丁府上,丁大全脸上洋溢着笑容,看着那堆白花花的银子。 银子并不多,大概两百多两,这两百多两,丁大全估计几天就能从下面剥削筹齐,据为己有。他如今之所以这么兴奋,全是因为这些银子不是那些小官小吏为了讨好他所送的银子,而是当今大宋唯一的皇子赵禥所送。 因为这事,丁大全自从接到赵孟启送给他的银子后,就兴奋得几乎几天没睡好觉。 此时的丁大全,蓝脸中透露着红润,像是喝过酒一般,厚厚的眼袋有些耷拉,眼睛显得疲惫,却又透露着丝丝喜悦,喜悦之余,又有着以往的狡诈与凶狠。 但总体来说,他是很开心的。毕竟赵孟启给他送礼,这就意外着如今的皇子是有讨好自己的意思,或者说希望自己能与他站在同一条战线之上。 想着想着,他突然往自己脸上轻拍了一下,算是给了自己一巴掌,这把一旁的丫鬟给看不会了。丁大全心里想到:“怎么能说这殿下是为了讨好自己呢?真是罪过!自己何德何能,可以使得殿下亲自讨好?这只不过是殿下看在自己为国为民辛勤奉献的份上,给自己的一点奖赏罢了。” 丁大全为人奸诈,赵孟启是知道的。他是嘉熙二年中的进士,进士之时已经四十多岁了。因而丁大全明白,自己这个年龄,若想向上爬,就必须依仗别人。所以他一路依仗着董宋臣、卢允升、阎贵妃等人,才不过入朝做了个太府寺簿而已,但就在几日前,皇子竟然亲自给自己送礼,自己这种微不足道的职位,竟然能得到皇子的信任! 丁大全过于兴奋,立马喝了口凉茶顺了顺。他知道现在大宋只有赵禥这一个皇子,虽然赵禥现在还不是太子,但将来的皇帝,几乎非他莫属。 而未来的皇帝,如今就看重自己,那自己将来定然会成为皇帝身边的红人,到时候荣华富贵,还不是轻而易举就得到了? 丁大全的美梦还没做完,就叫他的儿子丁寿翁打断了。 “爹!”丁寿翁带着哭腔喊道。 丁大全望去,发现自己的儿子是被两个仆人架着回来的,他脸上一块青一块紫,显然是被人打的,然后浑身酒气,说话也不利索了。 “你怎成了这样?”丁大全问道。 “爹!”丁寿翁推开身旁的两人,直接跪倒在地,“爹啊!你可千万要为儿子做主啊!” “说吧,你到底闯了什么祸?你这脸上的伤,不会又是叫哪个小娘们打的吧?”丁大全说道,露出一股恶笑。这也说明,丁寿翁上次就被姑娘打过。 “这回不是了……这回不是被哪个娘们打的,这回是叫几个大汉一块打的!” “什么?还有人敢打我丁大全的儿子!”丁大全怒声道。 丁寿翁哭得更惨了,这个已经三十多岁的寺簿,这么多年其他的都不会,在他爹丁大全面前装苦卖惨的技艺倒是越发精湛。 丁寿翁继续道:“当时儿子小酌了几杯,便准备到百花楼转一转,没想到走到一处,不知是怎么惹到了一个带着面具的公子,那公子很是狠毒,竟直接让两人过来揍我!儿子本还想与他说理,却没有机会;想还手,他们又人多势众。爹爹,你可得帮帮我啊!” “知道了,爹哪一回不帮你!哪一回不收拾你的烂摊子?你快点起来吧,都多大的人了,还哭哭泣泣的,成何体统?且跟我说说,那人长什么样子,家住哪里?” “爹,他戴着面具,我也看不起啊!”丁寿翁冤枉地说道。 丁大全骂道:“没用的东西!他就是因为戴着面具,才敢打你的主意!不过别怕,爹自有办法把他抓出来,不过他是什么人,什么官,哪怕就是皇帝老子的儿子,爹也要好好教训他一顿!” 丁大全越说越气,不禁咳嗽起来。 他对身旁的小厮道:“一旦找到或是认出了那几个贼人,不论我在哪,都要第一时间告诉我!老夫非宰了他们不可!听清楚没有?” 那小厮点点头。 而此时的赵孟启却无聊于府中。讲真的,他对什么四书五经什么的是真不感兴趣,唯有史书,还稍稍能看得下去。 他此刻真是觉得空虚,自己大多数的举动都要受到限制,想救国又无门,到现在做的许多事都是虚头八脑的东西,甚至不值一提,照这样下来,恐怕自己不久就是亡国之君了。 可要是等到宋理宗驾崩,自己做皇帝的时候,已经是十一年后的事情了。那时大理灭亡,南宋国土也少了快有三分之一,根本没法玩了。 正愁间,梁生已经知道那丁寿翁究竟是谁了,原来他就是丁大全的儿子。 就在前几日,赵孟启还给了丁大全一些薄礼,丁大全欣喜若狂,没想到就是今日,自己竟惨揍了他的儿子! 真是不打不相识啊! 也好,这回赵孟启总算知道谁是丁寿翁了。 而丁大全虽然恼火,但并未将丁寿翁的事放在心上。他一直思索着,有没有必要去拜访一下永嘉郡王殿下,顺便,再备些薄礼。 丁大全细细想后,觉着是有必要的。想当初就因为自己极力讨好董宋臣、卢允升等人,这几人才在官家面前说自己的好话,自己才能快速进秩升官。当然,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的宝贝妻子曾做过官家的女婢,因而他与官家的关系就更近了一步。 而如今与殿下打好关系,对自己更是极为重要,再怎么说,殿下还是主动示好的呢。 这么一想,丁大全便挑了几幅名贵的字画以及玩物,准备送于赵孟启。 赵孟启则在写书,主要是他怕时间久了,就忘记历史上本该发生的事情,所以只要一有空余时间,他就会把自己的那些关于宋末历史的记忆,给写下来。 他先是惊愕。接着放下了笔,去会一会丁大全。 丁大全脸上写满了谄媚的笑容,迎着赵孟启道:“殿下!丁某在这里给殿下请安了!” 赵孟启笑道:“丁寺簿客气了。” “哪里的话,殿下能不嫌弃老夫,愿意见老夫一面,老夫已经感激不尽了!” 赵孟启笑道:“我怎会嫌弃丁寺簿?我一直仰慕丁寺簿的才华,也希望能有幸见上一次。” “不敢当,不敢当。殿下,初次来,略备了些薄礼,都是些字画,希望殿下喜欢。” 赵孟启每一副都瞧了瞧,都算不错,赞叹道:“丁寺簿果然好眼光!每一副都合本王心意!” 这一句话直接把丁大全夸上天了,丁大全乐呵呵的,青蓝色的脸上洋溢着笑容。 第十七章 承诺 二人就这样,你来我往,相互吹捧,但实际上还是丁大全多得多。丁大全能言善辩,尤其是夸人的那一套,着实叫赵孟启佩服。 赵孟启这回知道为何当初宋理宗如此欣赏丁大全了。 不久,一向略有社恐的赵孟启终于觉得无话可说,希望丁大全能够自行退去,当他准备以有事推脱,改日再叙时,丁大全身旁走来一个小厮,在丁大全身边耳语了几句。 丁大全显得极为不满,呵斥道:“好生不通礼节,没见到我正与郎君说话吗?” 接着,他又笑着转向赵孟启,眼睛两旁的鱼尾纹十分深厚,“实在对不住了,殿下,手下的人,不懂规矩。” “无妨,无妨。”赵孟启回答道。 结果那小厮又凑近说道:“是衙内的事……” 丁大全不知是不是没有听到,只是心中很是不满:“有何事情,大声说出来,殿下都不把老夫当外人,难不成老夫还要把殿下当作外人?” 那小厮脸憋得通红,似乎也有些站不稳了,道:“可这……说不得……” “说无妨,殿下本来就宽宏大量,怎会计较你这样的人物?” 小厮头晕晕的,憋足了劲说道:“方才见那几位侍卫,好似就是今日殴打衙内的人……” 丁大全脑子突然嗡嗡的,本来只是想与赵孟启套个近乎的,没成想,越套越远了。 “你这厮,休要胡说!”丁大全骂道。 “小的没胡说,那几个人,小的反复确认,确实是在百花楼殴打衙内的人。包括那个老汉,也出现在百花楼内。” 丁大全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养了这么个玩意,居然公然在殿下与自己的面前说这件事。 丁大全气到糊涂,欲说话解释,可到底没能说出。赵孟启先是惊讶,后觉得可笑,便决定先开口。 赵孟启仰天大笑,这让丁大全极为震惊。 赵孟启道:“丁寺簿,实话实说,我今日确实在百花楼打了一个叫丁寿翁的人,不知是不是你儿子?” 丁大全一时呆住了,多希望丁寿翁这货不是自己的儿子多好,可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那就说明我确实打了你的儿子,向你赔个不是。”赵孟启说道,准备向丁大全鞠个躬。 这把丁大全吓坏了,连忙跪倒道:“这定是逆子先惹得事,逆子闯祸,全是我这个为父做的不好,回家后,老夫定会教训这逆子!” “丁寺簿,别太着急,教育不是这样的。”赵孟启言辞轻松,“简单说说事情经过吧,我去了百花楼,进了一间屋子,结果您的儿子直接酒气冲冲地冲进去,就开始胡作非为,我以为是哪里来的地痞,就叫手下的人给了他一顿教训。” 丁大全在赵孟启说话,一直肯定地点头,毕竟他不想因为一点小事,得罪了如今唯一的皇子:“殿下教训得去,回去后,老夫一定会亲自教训这逆子,不再叫他胡作非为!” “希望丁寺簿能说到做到,好好管教你的儿子,别再让他惹出什么事端了。现在,你还能教训教训他,若到了以后,他再放肆,又待如何?” “以后,他若再放肆,全由朝廷处理,绝不可叫他危害百姓。”丁大全答道。 赵孟启假装满意道:“丁寺簿所言不错,希望说到做到。” 丁大全道:“丁某言出必行!请殿下宽心!丁某在此为丁寿翁谢罪!” 丁大全捏了把汗,只希望这件事不要影响到他与殿下的关系。 赵孟启道:“如此已经够了,不过我还有一件事,一件私事,要拜托丁寺簿。” “不知殿下有何事?丁某自当竭力去办。” “只是我自己的事,你知道,我今日去过百花楼的,所以,我希望丁寺簿能为我保密。” “这个殿下可以放一千个心,我丁大全绝不会与他人谈起此事,以我丁某性命担保。” “你能保证就好,多谢丁寺簿了,既如此,我们还是朋友,”赵孟启说着,满意地将丁大全拉了起来,“今日就如此吧,丁寺簿请回吧!” 丁大全深叹了口气,感慨殿下到底还是年轻,说话做事都很简单,而殿下会去百花楼,说明现在殿下已经有了男人本性了。也对,殿下已经十五岁(虚岁)了,也该有男女之意了。这一回,倒让丁大全知晓了殿下的兴趣是何。 而赵孟启之所以要显得这么幼稚,实则是他故意把这些信息暴露给丁大全的,就是要营造一种自己好色的感觉。好让丁大全觉得自己很简单,很好奉承,也好对付。 事实上,历史上的宋度宗确实如此,好色荒唐,无所事事。而此时的赵禥,也即赵孟启,心中早有自己的打算。 丁大全略有颓丧地回到家里,这丁寿翁笑嘻嘻地跑过来,问道:“爹,可有找到那几个贼人,为孩儿出气?” 丁大全瞬间怒气冲天,一巴掌扇了过去:“你个孽子,差点害了你爹!” 谢方叔现已掌握了余玠不法的证据,但实际上,这些证据也都是“莫须有的”,并不实在。可无论如何,谢方叔觉得都值得一试,看看是否能够扳倒余玠。 其实谢方叔如此急于扳倒余玠,不仅是因为自己侄子的求助,更是因为二人在军事上本来就意见不合。 毕竟谢方叔是左丞相兼枢密使,余玠是兵部尚书。 一个重内,强调治国爱民;一个重外,强调抗击蒙古。 其实二人的观点都无错误,错就错在没有统筹兼顾,接受对方的观点。 而就如今的事来看,还是谢方叔狭隘了。 谢方叔在纸上写下了余玠的七大罪状,以求弹劾余玠。他左思右想,先是决定上疏官家,后又觉得还是亲自面见官家,把事情说清楚比较好,也许几率更大。正纠结之间,外边便有差遣过来,要谢方叔回宫一趟,说有急事商量。 谢方叔也不耽搁,将文书整理好了,备了马,随那几人一同去了。 第十八章 奏对 谢方叔匆忙赶去,诸位大臣早已在此候着了。场面热闹,大家或坐或站,或言或笑。 这便是内引奏事,是宋代君臣常有的面对面交流。同时还有御殿视朝,经延问答,禁中夜对等方式,都是宋代时期很特别的面圣方式。 通过这种奏对方式,皇帝可以更加容易、亲切地与大臣们交流,商议国事的效率也会大大提高。 赵孟启也身在其中,其实平时的政事活动,官家赵昀都是让他参加的,只想叫他多见见世面,可以多成长一些。 先是向皇帝问安,接着又是行礼什么的,忙活了一会,赵孟启终于能够老老实实地坐下了。 官家赵昀开口道:“就在今日午时,朕接到北面传来的消息,说蒙古人屯兵于汉江,入侵万州,又入西柳关,事到如此,诸公认为又当如何?” 赵孟启这回终于知道官家为何急匆匆地要开个大会,原来是蒙古人打过来了。不知怎的,蒙古人终于打过来,赵孟启竟还有几丝兴奋与期待,好似期盼着能与蒙古人大战一场似的。 诸位大臣先是议论纷纷,但一时间却无发言者。赵孟启也一直在观望,好多了解几人。毕竟,即便承载了原主大部分的记忆,他也无法认识如此多的大臣。 只见厅中一个相貌伟岸貌,额头宽阔,面颊丰满,美髯飘飘的五十岁上下年龄的男人跃跃欲试,此人名叫董槐,现暂任参知政事。 参知政事董槐率先开口道:“事到如今,自然要退敌,蒙古人天生暴戾,好大利而非小利,绝非是金国鼠辈。依臣之见,应当出兵退敌。” 董槐言辞肯定,生怕有什么人会提出“议和”,所以直接把话先给说死了。 他本人一直都是个坚定的主战派,少有大志,喜言兵,十分爱读孙武、曹操之书,更是曾有大言道:“使吾得用,将汛扫中土以还天子。”这个人,绝对值得赵孟启去重用的。 四下里众臣都相互小声议论,或是看看他人的眼色如何。既然董槐已经把事说死了,大家也没必要再去提什么可笑的“议和”。 右丞相吴潜道:“董参知之言不错,蒙古人狼子野心,先后灭亡诸国,如今蚕食大理,更是因为觊觎我大宋国土,万不可言求和之事。” 官家点点头道:“二位宰执所言甚是。那依诸公所见,当是要遣一员大将去迎击蒙军。可又要派何人去好?” 四下里又议论纷纷,一时间却无人回应。 官家看了看众人,接着把目光转向谢方叔:“谢丞相是何见地?心中可有人选?” 其实官家赵昀本是想称呼谢方叔为枢密使的,毕竟枢密使向来是管着军政的,但又觉得这样直截了当地说,好似有些刻意为之的感觉,于是还是称呼谢方叔为“丞相”。 谢方叔猛然一惊,但身体与表情都平静如常,此刻他的脑中,大抵还是在想弹劾余玠之事。 “臣心中还未有人选。” 官家又把目光再次转向更多人身上,“诸卿都如何认为?” 吴潜见众人未有开口,便道:“不若让夏用和夏贵将军率军退敌,夏将军骁勇善战,在嘉熙时候,更是巧妙设计解除寿春之围,臣以为,可用此人。” 官家好似听明白地点头赞同道:“左相言之有理。诸公认为如何?” 过了片刻,礼部尚书徐清叟道:“左丞相所言不错,但夏将军经略吴地,吴地亦不可缺失夏将军。不如就派赵葵将军,赵将军身经百战,必可退敌。” 这夏贵的名字一出,赵孟启有了些猛然惊醒的感觉,之前他听爷爷提过这个夏贵,确实是一员猛将,可惜年过八旬,却投了元朝,致使晚节不保。 官家道:“徐尚书推荐赵老将军,确实不错。可他此时已在广西任职广西路宣抚使,不可轻易将之调动。诸公可还有人选?” 又过了片刻,一个相貌不凡、但眼神中又带着丝丝凶狠与狡诈的中年男子站了出来,此人便是贾似道,现授端明殿学士,加同知枢密院事。 贾似道站起身后,眼神却突然变得十分严肃,声音也庄重起来:“陛下,依臣之见,不需这般麻烦,遣一小将去方可。” 吴潜看了一眼贾似道,反驳道:“贾院事,蒙古人屯兵于汉江,意图明了,是想要与我大宋打一个持久之战,若不派得力悍将,尽快退敌,必于国家不利!” 贾似道竟然轻浮地笑了一下,他的官职虽不小,却还未至吴潜这般,但他的笑,就好似看透了一切,同时又蔑视了所有人。 “右相所言不是没有道理,反而是很有道理,但右相其实是过度操心了。蒙古人想要南下,侵占我大宋疆土,但实则绝非易事。有长江天堑固守,又加之坚城已建,水师庞大,蒙古人不善水战,岂能飞度而至?再者,蒙军攻打大理,势必要耗费一部分军力,由此可见,汉江那里,蒙军没有太多。而蒙军之所以要遣少众入侵大宋疆土,其意旨在试探我大宋的意图以及兵力。如此,不若派一小将前往,定可退敌。” 不得不说,贾似道的一番话使得在场的诸位大臣或多或少都有些佩服,其分析得当合理,看样子他步步高升,也并非单纯是靠自己死去的姐姐,即官家宠爱的贾贵妃的帮助。 赵孟启则觉得震惊,那个时候听爷爷讲,这贾似道是个大奸大恶之人,把控朝野,排除异己,架空皇帝,胡乱颁布法令,弄得民不聊生。按理说,他应当是可像丁大全那般的人,只有步步高升的头脑,却全无治国的理念,可今日所见,又非如此。 赵孟启又想想,记得贾似道就是那个架空自己的权相,后期时,自己就差没跪倒给他磕头了,今日总算得见。不过话说回来,这贾似道并非爷爷所说的那般,本来赵孟启还把他列为丁大全、董宋臣之列,准备上位后就一并除了他们,可此时这个想法又动摇了。 官家问道:“贾学士觉得,派何人去好?” 贾似道回道:“臣以为,可派京湖都统高达迎敌。” 第十九章 商讨 高达?赵孟启心里愣了一下,这名字好似有些熟悉。不过并非是动画片里的那个高达,这个高达则是一员猛将。赵孟启对他依稀有些记忆,不过此人后来好似也投元朝了。 朝堂里先是冷静了一会,接着开始缓缓议论起来,还是老样子,有支持,也有反对。 右丞相吴潜又坚定地站了出来:“高达确实是位可用的将才,但此人擅守不擅攻,若用他,恐怕退敌不易。” 丞相一出言,四下里自然多是支持丞相的。 贾似道似乎仍然不以为意,笑着脸看向吴潜道:“吴相公到底是多虑了,只要能退敌即可,或者说能遏制蒙军南下即可。试想之,大宋几百年来,不多是以守为主,以攻为辅吗?除了高宗时,岳将军曾长驱直入,大败敌军以外,多数皆是防守。再者,倘若能将蒙军抵御至长江以北,甚至淮河以北,则宋廷自然无危矣。而今,无需过度惊慌,但要快下军令,早做决断,才不会延误战机,亦可以退敌。” 吴潜其实也知道贾似道所言合情合理,退敌是关键,不需在人选上过度纠结,只是这左丞相吴潜更希望能够派一老成之将,打出一场漂亮仗来,好给大宋军民都增添些信心。毕竟,自端平入洛以来,宋军的胜仗是越大越少,百姓对宋军的安全感也越来越低。 吴潜回应道:“贾学士所言不错,只是臣更想能红旗捷报,打出一场漂亮仗出来。” 又过了一会儿,官家开口问道:“诸卿可还有意见?” 众人纷纷摇头,或是言无,或是支持贾似道之见。 官家总结道:“如此,汉江那边,就交由高达等人出兵退敌吧!” 这么一来,蒙古入侵大宋之事,如何做,谁去做,就有了定论,而贾似道算是出了不小的风头。事实上贾似道近些年确实过得是风调雨顺,连连升官,如今已经做到了同知枢密院事。已经快要踏入宰执里,估计做上宰相也不过是几年后的事了。 这事是过了,本以为内引奏事到此就结束了,可官家赵昀动了动身子,接着又朝向众人道:“大理之事还尚未由定断,不知众卿都有何意见?” 赵孟启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这个叔叔终于再次提起了大理的事情,他本以为官家早把这事忘了,如今在朝堂上提起,倒让赵孟启有了不少的亲切感,这更像是一种家长忽然在你过生日前提起了你的生日。 众人又是一阵讨论,几乎都是交头接耳,只是每个人的声音都不是很大,就像是晚自习时小声聊天的同学们。而这些人中,唯有谢方叔没有说什么话,他神色较为凝重,偶尔会向后面瞧上几次。 右丞相吴潜一直是忧国忧民的,因而说话做事只会提前,很少往后,他迈了几个步子,朝向官家道:“大理之事确实需要再议,官家如今提前说出这点也是极好的。想我大宋至太祖以来就与大理交好,当时太祖恐伤大理子民,更是以玉斧划大渡河为界,更有言‘此外非吾有也’,大理才得以保全。大理与我们大宋世代交好,从未发生兵马之乱,想来也有三百余年了。如今大理处于危难之中,于情于理,大宋都该救之。” 官家捋了捋细长的胡须道:“右相所言甚合我意,其他公卿又有何见解?” 礼部尚书徐清叟道:“陛下,这道理吴相公已经说得很明了了,臣也表示赞同。但大理之事尚未有想象之中严重、着急,大理本身也有天堑,坚城,重兵,不至于溃败于一朝一夕之间。由此,臣认为,大理之事尚不紧急,还是先把国政做好,击败蒙军,这些才是首要的。况且,若是再分兵支援大理,只会消耗大宋的国力。” 赵孟启听他讲了这么多,很明显,这徐清叟是觉得大理之事根本不值一提的。总之,可以一拖再拖。但身为“过来人”的赵孟启自然知晓,这拖下来的后果未有一个,大宋最后的一个邻国撑不至一年,终将被蒙古灭亡。 参知政事董槐道:“臣以为国事虽重,但大理之事亦要早谋。所谓‘未雨绸缪’,便是如此。大理与四川毗邻,大理亡,而四川暴露,大宋的疆土将暴露在蒙古人眼中,如此,我大宋只会有四面楚歌之感。” 时任尚书吏部侍郎的程元凤也站出来说道:“臣支持董参知之言,晚谋不如早谋,此件事,早晚是要应对的。至于消耗国力,实则在金国和蒙古的对战之中,我们一直都在消耗,而蒙古实则一直在增长实力。大宋国土沦丧,百姓或流离失所,或成了亡国之奴。因而,官家应当早些派兵支援大理才是,大理多撑几年,我们大宋就可以多安生几年。” 程元凤一番话很合赵孟启的心意,不过他觉得大理多撑几年,大宋不仅仅只是要“安生”,还要撑着这个时间,韬光养晦,整治国家,训练军队等等,以备来日之需。 赵昀思索了一会,叹了口气道:“这件事朕心里也一直在想,说起来,最先提这事的,还是叶梦鼎他们。”赵昀说到这,似满意又像讥讽地笑了几声,“就连朕的儿子也向朕提过,朕也觉得,不可不议。” 赵昀已经把话说明确了,这事必须要在意。 赵孟启没想到又提到了他,看了看宋理宗赵昀,似乎是在示意。 一直一言未发的谢方叔终于破天荒地开了口:“那依官家之言,是要出兵了,可又要何时出兵,派何人去呢?” 官家道:“这事正是朕想与你们商议的。” 众人面面相觑,意见不一。 赵孟启见众人都谈不出什么所以然了,决定自己开口:“父皇,臣觉得,不如让兵部尚书余玠援助大理。” 余玠!这个字眼迅速激荡在谢方叔心中,不知怎的,他总是觉得要弹劾余玠才成,而今若是让余玠担任支援大理的重任,那余玠这身职位与所握的兵权就无法再轻易去掉了。 第二十章 争论 官家依然下意识地扫视了诸位大臣,接着道:“余玠,确实是位不错的人选,其他人有何看法与异议,尽管提出来。” 在官家发话之后,自然又免不了一阵小声议论,赵孟启心里也没什么底,不知道自己的这个提议能得到多少人支持,但是他是有自己极为合理的理由的。 “臣觉得不妥。”这一声“不妥”直接惊到了赵孟启的耳朵,因为说话的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老师杨栋。 杨栋道:“余玠将军治理蜀地,已格外不易,如今再给他多个摊子,岂不是要将他累坏?还望官家能够体谅余玠一介老臣,不可再多添劳神伤身之事。” 赵孟启本以为杨栋是觉得余玠没有那个能力,原来竟是心疼余玠,担心他过度操劳,身体支撑不住,如果这样的话,那赵孟启与杨栋还是站在一起的。 董槐亦道:“杨舍人所言合理,不过殿下提及余玠,由余玠来发兵支援大理,亦是合情合理的。” 赵孟启没想到这个看似十分威风的董槐竟然有和稀泥的感觉。 董槐继续说道:“余将军身经百战,战功累累,且与蒙古人打了很深的交道,他也定然清楚蒙古人打仗的路数。这时若是派出一个内地的将领,倒不一定能起到多少作用。不过,余将军在蜀地操劳过度,臣听闻他年过四旬就已头发花白,可见余将军的不易,蜀地之所以能如此安定,确实少不了余将军的付出。” “嗯,”官家微微点头,以示同意,“董卿之言,朕已经明白了,这确实是件棘手的事情,众卿都有何见解?勿要怜惜,勿要拘束,只当是一块拉家常了。” 赵昀虽这么说,可谁也不敢把朝堂当作拉家常的地方。 贾似道显得平静,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他见众人都不敢提议,于是道:“臣倒觉得,其实不用过于纠结这些。大理再不屑,也非是蒙古人一朝一夕之间可以攻破的,官家只消随意派遣一个将军,去支援即可。一方面,可彰显我大宋友爱邻国的风范,大理自然感恩戴德;另一方面,可以支援大理,又不会折损我们的良将和兵马。如此一来,是只赚不赔的。” 程元凤茫然地看了一眼贾似道,“可,贾学士,这出兵打仗又不是做生意,贾学士是不是说得太轻松了?” 贾似道抚了一下肥大的袖口,里面装了一只他十分喜爱的蟋蟀,轻松回应道:“二者虽不相同,却有相通之理。” 程元凤问道:“那又该遣派何人去好呢?又要给多少兵马粮草?” 贾似道并未想到这么多,思考了一番,接着道:“这自然需要诸位公卿再细细商议了。” “臣觉得欠妥。”吴潜道,“如此一来,只是证明我们并不重视此事,若蒙古人真的于数月间就攻下大理,到时才追悔莫及。况且,余玠身处蜀地,与大理接壤,若由他出兵相助,必然十分合适。两地相聚甚近,而且兵贵神速,若余玠发出援兵支援大理,那对大理来讲将犹如天降神兵,即便人马没有多少,也可增加大理兵士的士气。” 右丞相吴潜的这番话,自然是站在赵孟启那边的。 宋理宗赵昀被这些人弄得也十分头疼,毕竟每个人虽然观点不一,但竟然都有各自的道理。不过他这皇帝也做了几十年了,这种头疼的事早不是一日两日的了。 “臣支持吴相公之言。”程元凤道。 过了片刻,又有一处声音想起,赵孟启觉得这声音有些耳熟,转目望去,原来是丁大全。 “臣附议。余玠将军有勇有谋,使他去,事必成。”说着,他好似斜眼瞧了一下赵孟启,似乎是在给他暗示,“殿下如此年轻,能够想到提用余玠,更是令臣赞叹。” 丁大全这话其实都很明了了,明摆着是夸自己的,果然,他选择跟自己站在同一阵营,不是出于大理被蒙古攻打这件事,而是出于讨好自己。 虽然几乎人人都能听出这是丁大全的谄媚之言,可如今只有十五岁(虚岁)的殿下,就能想到这些,在皇帝中,也着实叫人佩服了。众臣也越发慨叹,这个本来看着傻傻的皇子现在脑瓜子是愈发灵活了。 官家听到丁大全这么夸赵孟启,心里自然很高兴,毕竟他一直希望赵孟启能够得到大臣们的认可。 赵昀于是笑道:“朕也觉得,近日来,永嘉郡王有所成长了,这还多亏了诸位先生的教导啊!” “不敢,不敢。”叶梦鼎、杨栋等人小声谦虚道。 丁大全媚笑道:“其实也是官家教导有方,正是官家的悉心教诲,殿下才会如此聪慧仁德。” 丁大全一句话是既夸了皇帝,又夸了自己,好嘴啊!赵孟启感叹道,若是到了现代,这样的人定然是受老板的欢迎的。 董槐见话题越扯越远,便打断道:“如此,官家确定了遣余玠支援大理吗?” 赵昀听后,有些纠结,其实他还没完全想好。停了片刻,官家道:“不如就使余玠吧!” 谢方叔表情凝重,其次想说话,可又放弃了,赵昀似乎注意到了这一点,便问谢方叔道:“谢卿一言未发,如今如何觉得?” 谢方叔咬了咬牙,抬起头来,如今这个余玠他是决定弹劾到底了:“官家,臣觉得不可!” 谢方叔没有说“不妥”,而是选择用“不可”。 官家瞧了一眼谢方叔道:“有何不可?谢卿是担心余玠的身子没法再过度操劳了吗?” 不知道赵昀是不是忘了之前谢方叔还弹劾过余玠,二人关系并不好,还是故意要说反话。 “臣觉得不可以,不是担心余玠的身体问题,而是担心余玠会因此向官家讨要官衔军士!余玠本就久治蜀地,积攒深厚,如此,不会更加积攒余玠的力量吗?” 官家顿了一下,似乎并不吃惊,也许早料到谢方叔会这么说:“那依谢卿的意思,余玠行将谋反?” 第二十一章 弹劾 官家此话说得就相当直接,一下把谢方叔想表达的意思说出来了。其实,也可见官家赵昀是倦于再议论此事了。 谢方叔郑重说道:“官家,余玠是否会造反,臣无法预知,但臣知道的是,若是再给余玠更多的权力,那他定是有造反的可能的!” 谢方叔的话也算是直接了,看样子他是一心想将余玠弹劾下去,也有可能希望余玠能有一死。 赵孟启盯着谢方叔,这个后世留名的爱民宰相,此刻在赵孟启眼里竟然像个敌人,反而他觉得自己同那个奸恶小人丁大全倒成了战友。 不得不说,朝堂就是很奇怪,时而是敌,时而是友。 但赵孟启不大喜欢这些,他总觉得,很多时候国家灭亡就是因为这些士大夫之间的朋党之争。 官家没有说话,只是看了看谢方叔,若有深思的样子。 谢方叔道:“官家,臣这也是为了大宋江山的稳定而虑啊!还望官家明鉴!” 官家叹了口气道:“这事朕又何尝不忧?但当日余玠遣蜀,只有朕钦赐的头衔而已,他可谓是白手起家,到今天将蜀地管理得富饶安定,前几年,甚至因为蜀地上交的税款过多,就免了京湖之地的。而且,朕当时也答应过余玠,全权由他在蜀地大肆改革用人,只要他能帮朕守住蜀地即可。如今可见,他不仅守住了,而且还为大宋收复了几座城池,此等功劳,朕又怎有理由剥削他的官职呢?” 谢方叔略微想了一会,准备再为自己方才所言辩解,可这时徐清叟又开口了。 “官家所言确实在理,余玠是功臣,若是随意罢黜功臣罢黜余玠,固然会叫那些固守边疆的功臣感到心寒。可余玠专制四蜀,凡有奏疏,皆词气不谨,这点官家应当是知道的。” 徐清叟说罢,微微弯下腰部示意官家。官家则略有无奈地点了点头。 徐清叟继续道:“既然余玠不知道事君之礼,又不能够轻易将其罢黜,陛下何不出其不意而将余玠召还?” 赵昀只是沉思,没有回答。 徐清叟道:“陛下难道以为余玠手握大权,不敢轻易回朝?既有此担心,何不下一密诏,召其归。余玠若接旨归还,则其必无谋反之心,倘若有,他也无法谋反;若余玠不敢归还,那自然表明余玠他早生了谋逆之意,官家就可以早日为之,以免滋生更多隐患。” 赵昀道:“徐卿之计,其实谢卿早些时候就同朕讲过,但朕忧虑重重,没有采纳。” 徐清叟继续劝道:“陛下万不可犹豫不断,否则将会养虎为患,野兽长大了,就不再温顺,会咬人的。” 官家向后仰了一下,问道:“众卿都如何看待?” 右丞相吴潜道:“方才大家都说过支援大理的将才,非余义夫莫属,可如今竟又怀疑余玠会有谋逆之心,官家,用人不可过疑啊!” 端明殿学士李曾伯亦言:“是啊,官家,臣觉得余将军治蜀以来,没有功劳,亦有苦劳!而且,余将军若是真想谋逆,他又何必费劲心血与蒙古人抗争呢?何不写几封书信,与蒙军成为朋友,转向攻打我大宋,岂不更容易些?” 李曾伯这话说得更是直爽,也道明了余玠是不可能谋反的。 “若是余将军处心积虑装出来给咱们看的呢?” 赵孟启望去,说话的人是一个身材矮胖的中年男人,此人便是殿中侍御史吴燧。 吴燧道:“官家!谢相公和徐尚书所言不可不虑啊!余玠此人早心生骄傲,轻视官家,轻视朝廷,官家不可不察!臣这里有状告余玠的七大罪状,还请官家过目!” 原来,在上朝之前,谢方叔将文书交予了吴燧,而这吴燧本就同谢方叔关系很好,他自然会帮着谢方叔。 对于赵孟启而言,他是深感震惊,他本也知道朝堂之争,可今日才算见识到有多么激烈,看样子,要把控这群士大夫,并非想象中那么容易。 不仅仅是官家,众人可谓都是无不惊讶,今天众人相聚于此本是讨论蒙古入侵问题,可今日却变成了弹劾余玠了。 吴燧继续道:“余玠聚敛罔利,无视朝廷,罪状在此,还请官家过目!” 内侍走了过去,准备将吴燧手中的文书呈给官家,却叫一个年轻的声音打断了。 “不可!” 众人纷纷望去,竟是一直以来坐在一旁从未开口说过一句话的赵孟启,也是,这朝堂几乎都是中年人与老年人的论场,他一介少年而已,好像确实插不上嘴。 赵孟启看了看赵昀,后者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赵孟启又转向吴燧道:“吴御史有些过了吧。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纵使余玠有些过错,可他在蜀地起到的作用之大,不是御史您能比拟的。而且,如今国家正是用人之际,外有外地,内有忧患,国家并不安定,这个时候,选择革除功臣,岂不是自断双臂?” 赵孟启也是觉着生气了,才决意开口的,这些人的争吵,他是早就听烦了。 赵孟启这一声呵斥以及发表的意见,叫众大臣都颇感惊讶,在他们眼中的那个傻子皇子,今日的言论表达以及气度是不凡的。 李曾伯道:“是呀!此时弹劾余玠,恐怕不是合适的时候。若觉得余玠真是有疑处,不妨等到蜀地有合适人选替代之,再审视余将军也不迟。” 丁大全也参活进来:“臣附议。” 吴燧不依不挠,在余光瞟完谢方叔后,又接着向赵昀道:“可余玠之事,不可不防啊!此事关系着朝廷的安危!” 官家赵昀实在觉得厌烦,他只是伸了伸手,示意内侍先将文书呈上来。 赵昀拿起文书,简单看了看,果然和他预想的相像,不是什么受贿的记录,就是说蜀地民生哀怨,有些就是莫须有的罪名。 停了一会,官家说道:“余玠之事最近就不要再提了,等国难度过,再将余玠召来不迟。” 皇帝终于表明了态度,看样子余玠暂时是安全的了,赵孟启松了一口气。 第二十二章 忽必烈 赵孟启心中细想,倘若余玠知道自己这般保他,定是感激不尽。可他要的不是余玠的感激,而是余玠的军事才能。 官家把话已然说明了了,吴燧这个铁头娃,偏想继续劝谏官家,或者说弹劾余玠,谢方叔则暗中示意吴燧可以收一收手。 谢方叔也觉得无奈,本来他一介宰相,一个近臣,怎么着也比余玠说话要管用,可到了关键时候,余玠却有着一大群人护着他,这让谢方叔不禁感慨自己这个宰相做得太憋屈了。 大概停歇了不到半刻的时间,朝堂里也安静下来了。官家于是总结道:“汉江那里已经定好了,至于大理,就交由余玠来做好了,今日,朕会写信给他,叫他派兵支援大理。今日的奏事,就当此结束吧,诸位都辛苦了,散了吧。” 赵孟启也能看出赵昀的疲惫,朝堂上吵得是乱七八糟,这些事搁在任何人身上估计都是棘手的。 赵孟启像是完成了一项任务一样,感受到了丝丝喜悦与轻松,可蒙古那里究竟又要如何抵御,他还需细细思考。 此时的忽必烈也不是皇帝,但他算是“皇弟”,即蒙哥之弟。历史上,他是1260年继承汗位,建号中统,而此时的赵禥才只是被立为皇太子而已。 这差距太大了,赵孟启肯定是等不到那个时候,就得继承大位,不然这大宋,迟早得让宋理宗及其手下一帮人给败坏殆尽。 此时是宝佑元年,同时是蒙古宪宗三年,此时的忽必烈才三十九岁,正当壮年之时。蒙古大汗蒙哥命他经略中原和江南地区,事实上,忽必烈做得很好。 他重视汉族文化,重用文人儒士,礼贤下士,赏罚分明,受到了一批志士的追捧。 忽必烈为了方便自己管理统治这些地区,还成立了一个名为“金莲川幕府”的谋臣侍从集团,专门为其服务,治国效果甚佳。最主要是他能选贤举能,明辨是非好坏,确实是宋理宗、宋度宗之辈所难及的。按皇帝来说,能做成这个份上,就可以称之为“圣主”,但可惜的是,赵孟启只能跟着这个“圣主”对干,并把他击败作为自己的目标,可惜这相当不易。 天寒地冻之时,忽必烈却似个汉人学士一般,捧着一本书阅读着。 “我听闻陵川郝经馆处的张柔,博览古今,无不通晓,你们且为我将他召来,好叫我了解了解这位儒士。”忽必烈道。 姚枢自然喜笑颜开,他本就是尊崇儒家的学士,者,如今自己的主子愿意了解儒学大师,他不会因此嫉妒,反而只有喜欢。 姚枢道:“大王可遣使者前去,好言相告,说明来意,张柔必来。” 一会,来了一个差遣道:“报!大汗来信,请大王过目!” 忽必烈接过信封,拆开后细细读着,眉头微皱,对一旁的姚枢道:“姚先生也看一看吧!” 姚枢对忽必烈这种没有一点大王架势的气度非常看好,虽然他是外族人,但不得不说他确实是个合格的亲王。 姚枢仔细读着,读完后又想了一会,却没有皱眉,反而露出淡淡的笑容。 忽必烈见姚枢没有说话,先开言道:“大汗大封同姓,命我要在南京与关中自择一地,作为封地,依先生之见,二者孰好孰坏?” 姚枢未多加思考,道:“南京之地,看似富饶,实则河徙无常,土薄水浅,土地盐碱严重,斥卤生之,由此,依臣之见,不若关中之地,厥田上上(意思是关中土地比前一个更好),古名谓之天府陆海,是物产富饶的高原地带,望大王可选此地。” 忽必烈听闻,细细思考一番,同意道:“姚先生所言在理,我取关中京兆之地,日后定会富足。” 姚枢道:“然也。” 忽必烈又思索一番后,道:“可不取南京,就会失去对南方的掌控,这对于南下是不利的。先生也知道,这南下取宋之事,大汗好似也信任我,总希望要将此事交予我处理,南下灭宋,实则我自己也不知道有没有此等能力,毕竟大宋虽弱,却有了近三百年。” 姚枢同意道:“大王所虑确实有理。大宋虽贫弱,可却存在了两百多年,从开始的辽夏,到后来的金夏,无论多么强盛,多么不可一世,多么睥睨大宋,可都相继夭亡了。但这看起来柔软的大宋,却坚持到了今日。” 忽必烈道:“先生觉得,宋朝究竟是用何能耐才使得稳固至今,不仅能够长存,还极少发生叛乱。” 姚枢笑道:“这便是我之前向大王讲过的,要重视文人能士,武将可以取天下,却永远不能治天下,大宋在武上,确实远不及蒙古,可在重用文人上,要比蒙古强得多。而文人治天下,有益于百姓,且不易发生反叛,这是大王所需知晓的地方。” “嗯。”忽必烈赞叹地回道,顺势站起身来,又回过头对姚枢道:“因而关于封地之事,取关中而弃南京,可取吗?” 姚枢道:“臣觉得,依然可取。前边已为大王分析过原因,而大王若还有疑惑,不妨想大汗为何让你在两者之间选择一个,而不是直接让你受封于南京之地?可见,大汗对伐宋之事,并不急于一时。” 忽必烈听后,觉得确实有道理,遂同意了。 忽必烈道:“我这就写封书信,告诉大汗,我选关中之地。”停了一会,忽必烈继续问道:“大宋情形如何?吾闻大宋有皇帝,亦有太子,可皇帝常闻,却未曾听闻太子?” 姚枢道:“宋此时还未立太子,皇帝未有子嗣,唯有一个侄子,于是把他过继过来给自己当了儿子。早在立春之时,就被封了王,又被封为皇子。” “此子如何?”忽必烈问道。 “此子天生愚笨,甚至不足常人,若此人真能登基成帝,对咱们蒙古而言,反而是件大好事。蒙古若取大宋,只会更加容易。” 姚枢的信息一向很准,忽必烈也很信任,于是他满意地点点头,走出门外。 第二十三章 姿色 在百花楼处,唐安安对赵孟启派过来的差遣道:“小女已经想好了,要入宫。” 那差遣道:“这事先等我禀报我家郎君,我家郎君到时会与你谈谈的。” 本来就无聊的赵孟启在听闻消息后,就与唐安安见面了。 “你终于决定了?”赵孟启问。 “决定了。” “不后悔?” “不后悔。” “要知道,你去的可是宫里,而且你可知道你服侍的人是谁吗?” 唐安安略作思考,然后有些紧张地摇了摇头。 “你要服侍的人,是当今的天子。” “天子……”唐安安有些震惊,她从未想过,招她入宫,是为了服侍官家的。 赵孟启轻笑道:“怎么?怕了?若是怕了,可以拒绝,现在还有机会,本公子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可这事一旦确定,一旦钱结清了,就没有后悔一说了。” 赵孟启的轻蔑倒激起了唐安安这个小女子的自尊,“我不怕,若要入宫,我便入宫,若是服侍天子,小女就好生地服侍,不会给公子留下笑柄。” 赵孟启笑道:“很好,不愧是京城名妓,有胆识。我想,官家一定会喜欢你。将来,你的好日子长着呢。” “如此,小女是现在就随公子入宫去吗?”唐安安问道。 “不用,自会有人来接你。包括宫里的规矩、官家的喜好等等,都会有人告诉你的,这点你莫要担忧。” 唐安安点点头,“到时候,小女会认真学的,而官家喜好什么,小女若是能做到的,也会尽量去做的。” “很好,总之你能叫官家舒服快乐就行,能做好这些,你就算是为了大宋立了大功了。”赵孟启这句话显然是违心话,但他有他的意图。 赵孟启说完,转身就想离开,但没想到被这唐安安给叫住了:“公子,有一事,可相求否?” 赵孟启故意轻浮笑着说道:“美人有事求我,我岂敢不答应。” “公子可否显出您的庐山真面目?” 原来唐安安是想问这个,其实这倒也无妨,给她看便是,不仅可以给她看,就算告诉她自己的身份又有何妨? 赵孟启不再遮掩,将青灰色面具摘下,一副年轻俊秀的面容展现在唐安安眼里。 唐安安有些惊讶,想不出眼前看起来比自己还要小的少年,竟然就可以插手官家的事了,说话做事有硬气却又不伤人,难不成他是官家身边宠爱的宦官?可宦官一般这么小的,估计才刚刚入宫呢! 唐安安想不明白。 赵孟启似乎看出唐安安的疑惑,便直接笑道:“告诉你也无妨。不论到时候你见到官家,与官家说起我也好,还不说我也好,我都无所谓。只是你要记得你自己的使命。” “服侍官家。”唐安安回道。 “没错,服侍官家,用你的才能,打动官家。至于我究竟是谁,你也不用猜测了,直接告诉你,莫不要不信我,我便是当今大宋唯一的皇子赵禥。” 唐安安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赵孟启。 才到下午,赵孟启就与董宋臣联系,董宋臣便立马派人将唐安安接了过来,董宋臣见了唐安安,心里十分高兴,“此等的美人,官家必然会欢喜!” 一旁的小太监也谄媚道:“干爹,若是此女能得到官家的喜欢,那干爹就是立了件大功了!干爹立了大功,就算再有什么过错,官家也会理解、原谅,往后,咱们父子的日子会越过越好!” 不知是不是小太监过度高兴了,说话竟然有些不注重语气尊卑问题,于是乎僭越了。 董宋臣心里自然不快,责骂道:“这还需你说吗?就算是我做错了什么,官家也不舍得处罚我!相当时,马廷鸾来京城面圣,丁大全发现他奏稿上语出于我等不利,我便遣八厢貌士索要奏稿,他马廷鸾怎么也是进士出生,可又能如何?一样不是得乖乖服从我们,交出了奏稿。” 小太监问道:“那奏稿后来如何了?” “自然是叫我们烧了,若那稿子给官家发现了,那我等还能如此滋润地坐在这里,谈笑风生吗?” 董宋臣派了专门的人交代唐安安礼仪,又将官家的喜好也一一向她说了,唐安安记得也很快,几乎没用了一天,唐安安就被遣送到宫中去了。 另一边,宋理宗赵昀还因之前余玠和大理的事迟迟不得缓和,这些事倒没有多么困扰着他,真正困扰他的是朝堂之上众臣之间的相互争斗。 赵昀不明白,初年之时,这些大臣尚且不会争斗如此,可当他熬倒了史弥远,又把史嵩之也熬回家里,而他自己把控政权的能力也得到了很大的提升,但是到了自己的中老年之时,竟然越发掌控不住地下这帮子人了。 他们互相战斗,或为利,或为名,或为国……可无论如何,在赵昀眼里,这都是争斗。他现在年纪大了,是不大想理会这些的。 赵昀不自觉地叹了口气,觉着有必要找点乐子,放松一下自己。 他并不想像唐太宗那般骑马田猎,他本来就不喜好狩猎,更不要说现在自己年纪大了。或者大摆宴席,也不错,可每日吃穿用度都是极好的,在吃这方面他已经渐渐感到疲倦了。研究自己喜爱的理学呢?想着是不错,可时间久了,一样无趣。 赵昀又想了想,不如放在美色上。他想着后宫,却没有从前的味道了。 皇后长相平常,若不是得了昔日的太后的支持,她根本不会被自己立为皇后;还有自己喜爱的贾贵妃,姿容甚好,却只留下了一个女儿,在几年前就逝世了;宫里妃子还有许多,如今他最宠爱的还是阎贵妃。可阎贵妃虽然姿色美艳,可时间久了,也就觉得失去了新鲜感,喜新厌旧是每个人的本色,更何况他还是个皇帝呢? 赵昀心里又想换一换别的女人,来体会一下不同的感觉,最好能年轻一点的,也能让他有种回到年轻时候的感觉,还得有些才华,不能空有长相,或是会唱歌弹琴作曲一类的,将是极好。 第二十四章 声色 赵昀这般想着,心里就已经决定去见一见那些歌姬舞女们。虽然他也知道这种行为于国君而言,是不雅的,甚至有些荒淫。可他并非完全不问国事,只是现在年老了,想趁此机会享受一下,不是也很合理吗? 可惜他失去了那种能力,不然他早就可以多多享受一番了。 平日里,董宋臣就会为赵昀从宫外招来一些姿色才艺俱佳的角妓,供赵昀欢乐。毕竟外面的女子,没受过宫中的压抑与熏陶,是有其鲜明的性格的,这点也是赵昀的兴趣来源。 赵昀说着,便把董宋臣叫了过来。 董宋臣低弯着腰,对赵昀道:“不知官家有何吩咐?” 赵昀道:“最近国事诸多,外有蒙古入侵,内部又斗得一团糟,朕心里是颇感乏闷。你说说,我在这个位子是,本是一国之君的,可又有诸多烦心事,是甩也甩不掉,做也做不好,可我从没说过要放弃。我做这么多,都是为了谁?不还是那群不懂事的臣子,还有大宋的黎民百姓吗?” 赵昀一番话可谓唉声叹气,颇有妇人报怨的感觉。 董宋臣立马会意,道:“官家为了这天下,付出了太多太多。可惜好些个大臣都不懂事,偏偏要叫官家犯难,殊不知,官家心里可一直是在为他们考虑呢。而且官家辛勤从政三十余载,其中的辛劳,有谁能知?纵观大宋历史,官家也比的及任何一位皇帝。” 董宋臣似乎吹捧得有些过头,赵昀连忙推辞道:“你这话说得不准,朕心中唯有一个皇帝是远胜于朕的,那便是开国皇帝、也就是朕的世祖宋太祖,他的功劳,远胜三皇五帝。只可惜,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国势衰微,可悲可叹,我即便如此辛勤,也没人真能记得我的好呀!” 董宋臣听着,眼睛已然湿润了,“官家的辛苦,只有臣是知晓一些的。官家鸡鸣之时就起,处理国政要事,丝毫未曾耽搁过。大到官员的任免、小到老百姓的吃穿用度,官家那点不是亲力亲为的,官家的辛苦,臣是记在心里了……” 董宋臣说完后,已经哭了起来。 赵昀有些感动,但还不至于哭,他只是叹口气道:“可又有谁能知道呢?唉,越想,朕心里就越堵得慌。” 董宋臣知道话已经说到位了,立刻抹掉了眼泪,对赵昀道:“官家都这般辛苦了,也该寻点乐子,放松放松……就连那唐明皇都会找乐子放松一下呢!”董宋臣又提到了他嘴里的“唐明皇”。 “可又有什么乐子呢?”赵昀郁闷地说道。 董宋臣立马变成喜色,好似之前未曾哭过一样,道:“最近臣又寻到了一批绝色的角妓,可供官家欣赏。” “可,这合适吗?上次朕就因听了几首曲子,便被那左右宰相给劝了一番。” “官家是一国之君,切不要怕他们呀!他们那些大臣,谁个不曾听过曲子?官家就是太心善、太仁慈,才会时时忍了那些大臣的劝言,再说,不叫他们知道不就行了吗?官家就信臣一会,去见见臣新寻的角妓吧!”董宋臣恳求道。 这一番,算是赵昀自我安慰的三让三辞了,其实他心里早便想见一见这些角妓了。 很快,董宋臣便将新的一批角妓招上宫中,其中自然有唐安安,而且唐安安在其中还扮演一个很重要的角色。 这是场奢侈且耀眼的表演,大概二十名角妓各司其职,有人跳舞,有人弹琴,有人弹琵琶,有人唱歌,无论如何,技艺都是相当优秀的那种,再加之她们那股子年幼的气息,与绝妙的容貌身姿,给赵昀看得一时间竟痴住了。 赵昀一边喝着甜酒,是不是吃上几碟下酒的小菜,细细观赏着这些迷人的女子。 每一个角妓都很吸引人,赵昀一时间竟不知道该盯着谁看好了。 就在这时,一个穿着青绿色薄纱的女子坐在最中间,其人含笑盈盈,姿容优美,像极了一朵鲜艳的花儿,一架古琴放置在她的身前,她一边弹琴,一边哼唱着小曲,声音温婉柔细,好似缓缓流淌的溪水。 此人便是唐安安。 赵昀很想走上前去问一问这个貌美的女子的名字、年龄已经籍贯,可到底不忍心这一番精彩绝伦的表演。 待角妓们表演结束,赵昀还迟迟不能忘怀。 赵昀摆手道:“中间的先留下,其余人可以散去了。到了外面,自会有人给你们赏钱的。” 众人面面相觑,才知道官家指的人是唐安安,于是相继离开。唐安安也有些懵懂,没想到官家竟然专门把自己留下了。 董宋臣看在眼里,他没想到赵孟启会有这么好的眼光。说起来他为官家选的角妓,怎么说也有上百人了,可真正能被官家留下的,不过四五人而已。可今日,永嘉郡王殿下赵孟启只是确定了一个人,就叫官家留下了。 “你叫什么名字?”赵昀亲切地问道。 唐安安回道:“小女名叫唐安安。” 赵昀道:“唐安安……安字好呀,安定、安好。今年多大了?” “小女年方二八。” 赵昀不禁慨叹,这么年轻,就能有这般的琴艺,确实难得。 “嗯,不错,说明你平日里对琴是时常练习的,你的琴艺,比得上京城中那些自诩大师的人。” “大家说笑了,小女子只是略通一二罢了。”唐安安大概是平日里接见的客人很多,所以即便是面见皇帝,也没有表现多少怯色。 “我从姑娘的歌声中,听出些江南风味,可这味道却不纯,有些其他味道在里面,姑娘应该不是江南人吧?”赵昀到底是很厉害,从歌声中就能听出一二。 “大家真是神人,小女确实并非江南人,原本是河南汴京人,父兄双双战死沙场,而小女孤苦一人,逃难至此,被一官人带到这里,培养成角妓……” 唐安安向赵昀叙述着自己悲惨的遭遇,赵昀对于这样一个身世可怜的美人,内心也深感怜惜。 第二十五章 结盟 这段时间,对赵孟启而言,还是难熬的。平日里多数时候都要早起听政学习,虽然说晚上睡得很早,可他还是觉得疲惫。又加之他的心思常常放在救亡图存的事情之上,自然更觉得累了。 在赵孟启几次商讨甚至是“乞求”下,宋理宗才同意可以把时间推延两刻钟。尽管是两刻钟,赵孟启已经觉得不错了。 不过这些古代的四书五经的,是真让人觉得无聊,赵孟启学的久了,实在是厌烦,真不如看小说来劲。想起来,他也有点怀念那个网络化的时代。 经过赵孟启的一番思考,他觉得好似仅仅出兵支援大理,还是不够的,应该把双方形势说得更明了,不如结盟好。 倘若大宋与大理结盟,就可以互为依靠,呈犄角之势,相互支援,再跟蒙古人多抗衡几年甚至是十几年应当没问题。 赵孟启想的也很现实,他好似还没有一步想到直接将蒙古人打倒,让蒙古人溃败,回到他们原来的地方。他现在只觉得如果能让大宋多坚持几十年,那就已然不错了。 徐缓图之,这是赵孟启所追求的。 赵孟启细细想过,决定劝谏宋理宗选择与大理结盟。没错,还是劝谏,事实上,他不是皇帝,也只能建议皇帝一下而已。 可劝谏皇帝这么一件大事,又岂是易事?因而他决定再找自己的几位老师,商讨一番,让他们帮自己一块说说。 在资善堂,结束学业之后,赵孟启便立刻开始自己的决定了。 “两位先生,我有些事情向与先生们探讨一下。”赵孟启恭敬地问道。 叶梦鼎、杨栋自然不敢怠慢,事实上他们对落水之后的殿下的种种表现都可谓也十分满意,二人立刻问道:“郎君可还是有什么疑惑未解,有何疑惑,尽管提出,早日解决,才是好事。” “倒不是今天的事情……而是我有些重要的事情想与先生讨论一下,事关国事……”赵孟启大概是累了,说话有些慢悠悠的。 叶梦鼎、杨栋二人在脑里仔细思考赵孟启会商讨什么问题,毕竟自出兵大理那一次,赵孟启就已经让二人感到惊讶了,他能想到国之要事,说明他已经不是从前那个傻皇子了。 “郎君有什么事,尽管讲,我二人能帮的,自然会倾力支持。”叶梦鼎道。 “其实,我经过深思熟虑之后,觉得仅仅出兵大理是不够的。” “可官家已经下令要让余玠处理此事了,支援大理,也是余将军的事了。”叶梦鼎回答。 杨栋也道:“余将军出马,大理应当能够抗衡得久一些,郎君仍有担心之处?” 赵孟启点点头,道:“我本以为这样已经做到极致了,可后来想想,是不够的。余尚书在西南已经有很多棘手之事了,做这么多自然力不从心。其实父皇想要余玠做此事,也是为了试探余玠,并且消耗掉他的一部分实力。” 二人听着,很是惊奇,他们很难想到,之前人人都瞧不起的傻子皇子竟然有这般见地。 赵孟启继续问道:“两位先生觉得,大理若是没有咱们大宋的帮助,能够支撑几年?” 杨栋思索后道:“大理自然难比及金国,可凭借地理优势,也应当比西夏坚持得久一些,三余年应当可以。” “叶老师怎么看?”赵孟启继续问道。 赵孟启心里知道,历史上的大理只是撑了一年多就亡了。 “我与杨舍人看法相似。” 赵孟启道:“其实我觉得,恐怕大理不至于支撑那么久,因而才提议支援大理。如此,大理兴许真能支撑这么久。假如说大理还能坚持三年,那三年之后呢?大理自然亡了,接下来,蒙古人又要入侵哪里呢?” 杨栋道:“只剩下大宋,当然是大宋了。” 赵孟启同意道:“所以这才是我所担心的。但如果大理与大宋可以相互合作,结为联盟,那么大理再多撑几年应当没有问题。” “所以依郎君之意,是要与大理联盟了?”叶梦鼎问。 “没错,与大理结为联盟,对我们都有利。所谓唇亡齿寒的道理,师傅们都是知晓的。试想,倘若当时宋选择与金国结盟,蒙古也不可能势如破竹,夺取了长江以北之地。” 赵孟启又提到了金国,但这回杨栋没有表示什么。 “所以郎君是想让我二人劝官家结盟于大理吗?”叶梦鼎看出了赵孟启的心思。 “没错,确乎如此。” 叶梦鼎微笑道:“郎君如此忧国忧民,实在叫我感叹,若是国家每个人都能如郎君一般,恐怕就不会失去这么多土地了……”叶梦鼎的笑意无了,转来的是一股悲伤之感,“这事情我只当尽全力支持,杨舍人定然也是。”说着,叶梦鼎对杨栋使了个眼色,后者也坚定点头表示同意。 “可我觉得,有些事情,郎君想到了,不如就直接同官家讲,官家虽贵为天子,可也是郎君的亲人啊!郎君何不尝试直接同官家明说了呢?” 赵孟启听后,也表示同意,“先生的话我记在心上了,确实,这些事我可以向父皇说清楚的。可还是希望二位先生可以助我一臂之力。” “郎君的意思,于国于民有利,我二人自当尽全力相助。” 赵孟启稍作停歇,便入宫去了。 趁着年轻,想到什么,就努力去做好了。 皇宫处,赵昀还在与唐安安“谈情说爱”,二人聊得甚欢。 赵昀心情十分舒畅,他已很久没见过像唐安安这般技艺双绝又善于言谈的姑娘了。倘若她是宫女出身,那自己定要立她为妃子了。 二人缠绵了许久,卢允升就跑过来道:“官家,殿下这回过来了。” 赵昀本想说不见,可想了想又叫董宋臣派人把唐安安带走,锦衣玉食好生安置着。 赵孟启进去后,照常向赵昀请安。而宫中女人的那股胭脂气味,赵孟启还是嗅得清楚的。 “有什么事情吗?”赵昀问道。 “孩儿想与父皇商议大理的事,”赵孟启郑重说道,“希望父皇可以让大宋同大理结盟。” “结盟?”赵昀有些惊讶,第一次他遇到结盟问题,还是那时金国使臣来大宋,请求与大宋结盟,可最终他拒绝了。 或者说史弥远拒绝了。 这时提结盟的人竟然是自己的儿子? “为何?”宋理宗问道。 赵孟启认真解释,将大理与大宋可以相互支援,互为犄角之势,总之,结盟的种种好处,都一一向宋理宗说了。宋理宗听后,也开始沉思起来。 曾经的宋理宗几乎不会去听自己的这个儿子的意见的,他当然也知道原先的赵孟启就是个傻子,不可能提出什么好意见的,可是自从赵孟启落水之后,提出的种种意见,他的种种表现,太出乎人的意料了。 总之,宋理宗很疑惑,也很满意。 见宋理宗许久未有回答,赵孟启觉得自己这回劝谏估计又要没了。心里正凉时,宋理宗道:“此事我会同大臣们商量的,你能想到这么多,很让为父感到欣慰。近些天你在资善堂的表现,也令我感到欣慰。还是那句话:锲而舍之,朽木不折;锲而不舍,金石可镂。踏踏实实去学,怎么都会有成效的。你累了一天了,先回去歇着吧。” “是,爹,孩儿告退。” 第二十六章 大理 不知是宋理宗得到唐安安后心情变好了,还是见识到赵孟启的成长而感到心安,几日后,他便召集众大臣,一同商议联盟之事。 像往常一样,诸位大臣又是意见不一,甚至是吵得不可开交。 有人支持,有人反对,支持的缘由大抵像赵孟启说的那般,反对是因为与大理结盟,会使得大宋的名声不好,这点叫赵孟启觉得可笑。而更有夸张者,选择反对,是因为他们觉得与大理结盟,就是摆明要和蒙古刚到底了,不利于与蒙古的交好,就不利于大宋的安定。这点赵孟启觉得愚蠢至极。 现在想着和蒙古人议和,就好比想着自己买的大棺材哪一天才能用的上。 但在这纷乱的讨论之中,让赵孟启不敢相信的是,结盟大理的议案竟然通过了,不过,前提是要与大理方面商讨之后,得到双方的一致同意,才能真正结盟。 毕竟,在赵孟启一番鼓捣之下,越来越多的人也意识到了看似不起眼的大理国的重要性。 在大理,国主段兴智和相国高泰祥正脸色阴沉着,不时听着外边传来的前线作战的消息。尤其是高泰祥,脸色最为难看,而那段兴智的脸色,估计多半都是因为高泰祥不开心而阴沉下去的。 高泰祥叹道:“蒙古人到底是狼子野心,本以为他们在草原发展起来就该心满意足了,可他们相继亡了西辽,灭了西夏,又把金国给灭了……如今把精力全放在大理上面,看样子他们是得不到大理不罢休了。” 高泰祥说这话,几乎是咬着牙的。 “国相觉得大理会,会亡国吗?”段兴智有些怯弱地问,心里估计担心自己这话不合时宜,会引得高泰祥不高兴。 高泰祥只是沉思了一下,心思沉重地说道:“不好说呀!就连金国那般强盛,可在蒙古面前还是不堪一击,我们大理若不是借着险要地势,很难撑这么久。” “不过说来,几年前,蒙古不就觊觎大理了吗?贤弟高禾,高禾还因此战死,好在最终蒙古人还是退兵了。” 段兴智在说“高禾”二字时,还是心有忌讳,因为这高禾就是相国高泰祥的弟弟。 高泰祥叹道:“是啊,想来已有十年了。大理国用了高禾及九千将士的性命才换来了近十年的和平,可惜的是,后来我才知道,蒙古退兵其实是因为他们的大汗窝阔台死了。” 说到这里,高泰祥有些自嘲的感觉。 “可若无贤弟与诸位将士的牺牲,大理早就要饱受战乱之害了。”段兴智道。 “是啊,国君所言,我都知道,我也记得,当时宋朝专门遣使过来慰问过。” 段兴智道:“说到大宋,咱们大理受了侵犯这么久,大宋只是派了几个人过来慰问一番罢了,倒颇像是看看我们是不是都死了的感觉。” “确实如此,可又待如何?”高泰祥说道,“我前些时候给宋朝皇帝专门写过书信,但信在半路上遭蒙古人劫走了,后来又重新写信,托人寄过去,却至今未有消息。” “那在蜀地的余玠呢?我听说他很有本事,为何不求他帮助?”段兴智问。 “求过了,那余玠只是说,他也爱莫能助。因为支援我们这事,还得经过他们皇帝同意才行,随意用兵,余玠是做不到的。” “而那余玠就将理由托给了大宋皇帝?结果大宋皇帝却装作丝毫不知的样子,于是就这样相互拖延,以至于我们大理陷入四面无助之势……可他们不晓得唇齿相依的道理吗?若是咱们亡国了,他们就能快活到哪里去吗?顶多是比我们早亡几年罢了。” “国君所言甚是。若我们亡国了,他们大宋必定也会亡国,可这宋朝皇帝却好生不识趣,这般道理都想不清楚!他们像现在这般,不出兵支援我们,就可以为为自己保存多少实力吗?不会的!蒙古人的铁骑,只会将宋土辗为平地!”高泰祥越说越激动,说完后猛地拍了一下几案。 “只可惜……”高泰祥又叹息了一下。 “相国莫要悲痛,一定会找到办法的。”段兴智安慰道。 高泰祥可能也意识到了刚才的失态,虽然说段兴智整个人是被高氏一族给架空了,高泰祥是权相,掌握军政大权,比皇帝好似还皇帝,可他是懂得君臣有别的,也知道其中的礼仪。于是高泰祥道歉道:“臣方才失态了,还请国君原谅。” 段兴智微笑道:“无妨,我也知道相国忧国忧民,所以才会这般激动难忍。” 高泰祥道:“多谢国君体谅。” 这之后,好像该说的话都早已说完,二人就渐渐沉默了…… 许久,外边有差遣来报,说大宋皇帝派来使臣,且带了书信过来。 高泰祥很是激动,立刻请求段兴智接见使臣,段兴智当然立即答应。 使者则表明来意,说是大宋方面希望能够与贵国结成一家,互为盟国,共同抵御蒙古。 高泰祥听到这个消息,顿时喜出望外,这是他想听到的消息。 他立刻同意与大宋结盟,段兴智自然也同意了。 如此,宋、理结为联盟,将相互依靠支持,那蒙古人的野心就不可能那么快实现。 高泰祥于是问使臣道:“既然结为联盟,那大宋自然会支援我们,不知贵国何时有时间派兵过来?” 显然,高泰祥对用兵之事很是着急。 使者道:“这事还要再等一等,毕竟臣还需要把消息带回去,告诉我们皇帝,宋理两家结盟了,此后,大宋应当才会支援你们。至于是何形式,这臣还不敢确定。” 高泰祥心里顿时觉得慌了,“公乃何意?是说宋朝不愿派兵过来吗?” 使者道:“这个臣是真不知晓,毕竟不派兵的话,送来一些钱物军械也是支援贵国的一种方式。” “可这……我们缺的并非是这些啊!”高泰祥道。 “相国勿要忧愁,派兵支援是迟早的事,只不过眼下蒙古人攻打我们的城池,攻得也紧,所以很难过度抽身于大理。不过我得到了些消息,听说到时候会让余玠将军来专门援助你们。” “蜀地的余玠?”高泰祥明知故问,说明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没错。可何时援助,派兵多少,这些就不是臣该知道的事了。” 第二十七章 喜忧 无论如何,宋朝使臣这一番前来,已然叫高泰祥等人安心多了。至少他们可以相信,宋朝是会援助大理的,只是时间是何时,还不知晓。不过不可能太晚,至少不会是亡国之后。 赵孟启也十分高兴,自己一举之力没想到竟促成了两国的结盟。原先他只祈求大宋能够派兵支援就可以了,可如今两国已经名义上结盟了,一致对抗蒙古。这是他想要看到的结果。 赵孟启心想着,倘若后来人写史书的话,定会将自己竭力促成两国联盟,并将此举的重要性也突显出来的事情,一一道来的。 两国互相告知之后,结盟的协议也达成了,宋理宗赵昀也给余玠下了军令,命他援助大理。 而巴蜀处的余玠,却是半喜半忧之感。 他的儿子余如孙听闻消息之后,却很是高兴:“爹,这是好事呀!先前你还怀疑官家是不是不信任你了,可如今他就把这么大的职责交给了你,这足以说明官家对你还是信任的!” 余玠神情淡然道:“官家信任与否,有时候,代表的不是官家的意思,是朝廷的意思。而朝廷信任我与否,又非朝廷本身的意思,而是大臣们的意思。” 余如孙道:“父亲说的如此绕口,意思是说官家信不信你,其实是因为有大臣左右了官家?” 余玠满脸的皱纹紧缩起来,实际上是在微笑:“说的不错,我儿有成长了。” 余如孙接着问:“那到底是谁信不过爹呢?” 余玠回答:“是谁我也不敢瞎猜,当然,我内心是有那个答案的,甚至可以肯定是那个人,但这种事不能随便与人说。而那人其实并非是信不过我,其实是容不下我。” 余如孙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余如孙又继续说道:“不过官家叫爹带兵支援大理,至少是看中了爹的能力,可是我发觉爹好似高兴不起来。” 余玠说道:“其实我也心情复杂,说不清楚。有时被加了官反而觉得负担、忧愁,被削了官竟会觉得轻松,没了官又会觉得不甘,有了官时会觉得喜悦……” “所以说爹是在担忧用兵之难吗?” “用兵之难……”余玠说着,站起身来,好似有浑身的疲惫要抖去一样,“大理虽毗邻蜀地,用起兵来,确实不是容易之事,而且蒙古人实力强盛,这么多年来我也都见识得清楚。” “可爹这么多年来也挺过来了。爹几乎是白手起家,治理蜀地,重用贤才,修筑城池,直至今日,才有蜀地的繁盛。” “重用贤才,确乎如此。说起来,这事我得尽快找张实、王惟忠他们商量一下,如何出兵,何时出兵,官家也没给我个定数。” 余如孙问道:“爹,官家到底是怎么说的?” “官家只是说,让我尽快去办这件事,可到底要多快,他没说,到底要发兵多少,他也没说,我现在只能靠自己猜喽。” 在大堂上,余玠找来了王惟忠、张实、朱文炳等人前来详谈。 余玠道:“官家已经下了诏令,表明了大宋的立场,要与大理结盟,并且会支援大理,而这支援一事,官家说要全权交予我来负责。不知道诸位有何见解?” 张实有些愕然,道:“没想到进展如此之快,大宋竟要同大理结盟了!义父兄,我张实猜的果然不错吧,我就说大理的位置重要,蒙古人必会取之!你们看看,结果蒙古人还真就打了大理,又过这么久,朝廷终于决定要结盟了!真还叫我猜对了!” 对于性格奔放的张实,即便他有时说话太过直接无礼,余玠都可忍让,他看中的是张实的治理军旅的能力。 王惟忠道:“确实如此。朝廷选择结盟,是好事,不过将这个摊子交予我们,恕我直言了,是件难事。甚至可以说就是为难我们的。” 朱文炳也同意道:“本以为朝廷会专程派兵支援,没想到是叫咱们来做这件事,可咱们要管的还有蜀地,蜀地又时常遭受蒙军的入侵,真是叫我们犯难了。” 王惟忠点头后,问道:“将军,除了一纸文书,官家可曾给了你什么援助?比如说军械物资、辎重粮草什么的。” 余玠无奈地摇了摇头:“没有。只是又拜我为资政殿大学士,又封了个征蜀大将军,你说的那些都没有。” 王惟忠暗暗一笑:“如此,我算是明白了。” “肖尊明白了什么?”张实问道。 “明白了官家到底还是不信任余将军。” 此话一出,余玠心底一凉,这下他更加相信官家不似从前那般信任自己了。 “肖尊不妨试言之。” 王惟忠于是道:“官家只给了余将军一些空名,但其余的资助却全然没有。如果叫旁人来看,会以为官家相信余将军的实力,所以才不给资助,但实际上,官家是想通过这种方式消耗余将军的实力。” “可,余将军也是大宋臣子啊!余将军的兵士,也是大宋的兵士呀!”张实道。 “话虽如此,可实际上官家已然不似从前那般信任余将军了。由此事已经可以见分晓。”说罢,王惟忠示意余玠。余玠只是点点头。 张实感叹道:“将军经营蜀地十余年,却还是赢得不过官家一句信任啊!” 几人纷纷感慨。良久,余玠道:“不论官家是否信我,这件事既然交到我手上,我就必须把他做完、做好。不然,也愧对官家曾经对我的信任,愧对官家钦赐的金带。所以,希望诸位还能继续为我余某出谋划策,某在此谢过几位了。”余玠说完,作了揖。 王惟忠道:“将军客气了。自得将军重用,我王某不胜感激,此等知遇之恩,非死都难以报答!又何言这出谋划策之事?无论将军有何难事,尽管说出,我等自会竭力相助!” 张实道:“对啊,对啊,我也一样,我也是这般想的。” 朱文炳也站起身来:“将军把要做的事都与我们详说吧,这事既是官家之命,自然不得不重视。” “好,我这就与诸位来讲,好能确定出兵的时间。”余玠说着,命人拿出了地图。 第二十八章 声明 且说余玠在同众人商议了数日之后,总算是确定了作战时间和作战计划,于是立刻写成奏疏交予朝廷。 朝廷那边,宋理宗以及诸位大臣在看过文书后,也表示同意,就按照余玠所说的时间,再过半月出兵。 而赵孟启也未曾闲着,除了每日例行要做的事,赵孟启更是了解了不少官员的信息,对宋朝繁杂错乱的官职也有了部分的了解。 不过他却一直没有见到那个让自己心心念念的人,便是青史留名的文天祥。 毕竟说到宋末,甚至是南宋,文天祥的名字都会第一时间出现在人们的脑中。人们也许想不起宋末的皇帝有谁,不知道谁是宋理宗,同样对宋度宗也少有耳闻,可文天祥是人人皆知的。但是赵孟启来这这么久,却连文天祥的名字都未曾听过。 一次,他曾问过自己的老师叶梦鼎,可叶梦鼎也是茫然,最后告诉他未曾听过此人,赵孟启对此也颇感奇怪。难不成平行世界的历史与真实的历史还是会有许些不同的? 可他不希望如此,毕竟,文天祥若在,他必定会重用文天祥,这似乎是傻子都该明了的道理,更何况现在的他还不是傻子呢? 而不久北方前线又传来喜讯,高达等将士扼守河关,又上山大战,一直打到鳖坑、石碑港才退军回营。此事传到朝中,朝堂上下自然欢喜一片,官家也十分高兴,夸赞贾似道很有眼光,是开阃之才。又下诏高达、程大元、李和各官两转,且其余推恩有赏。 赵孟启的亲生父亲赵与芮被授予少师,加食邑七百户,富贵过人。另外,前参知政事别之杰逝世,官家为此辍朝一日,且赠别之杰为少师。 在大宋同意与大理结盟后,大理方面就第一时间将消息散出去,其一可让大理的百姓知道,其二是要让蒙古人知道,而这第二点是最重要的。 起先蒙古人还不相信,就连忽必烈都不大敢相信,毕竟他们知道,当初的金国虽然不似曾经那般强盛,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到底是强于大理的。可大宋到底选择联蒙伐金,而非连金伐蒙。可现在大宋却选择与大理这种小国结盟,也就是明摆着要与蒙古为敌,由此,议和的事更不要提了。 可才过了几日,蒙古人就不得不信了:因为大宋皇帝亲自下了诏令,圣旨上明确表明了大宋的立场,与大理结盟,共同抵抗蒙古。 此举让忽必烈略感到震惊,让蒙哥觉得愤怒。谁都知道,两国结成联盟,攻打起来会更为不易的。 于是,刚在郝经馆拜见过张柔的忽必烈又匆匆回去,商讨接下来的事宜。 忽必烈自然是觉得联盟之事只会叫人觉得棘手,颇有恼怒的意思。他在与他的宾客讨论此事时,几乎是带着一股子怨气的,“你们且说说,那大宋的决策一向都是昏了头的感觉,现今又为何明智了一会?大宋数百年来,该打的仗不打,不该打的仗却没少打,打输了就赔钱割地,打赢了还能赔钱割地。当时与我们结成联盟,共同攻打金国,就是个错误,今日又怎至于如此呢?” 刘秉忠道:“只能说大宋也有明智的时候。” 姚枢则是侧目思考了一会,他熟读四书五经,对程朱理学那一套,也颇有研究,因而他总是能站在宋人士大夫的角度去思考问题。 姚枢道:“依臣之见,大宋、大理联盟,或许持续不久。即便可以很久,联盟也不稳固。大宋行事一向拖拖沓沓,其内部要经过的程序极其复杂,有好些事等到下达施行的时候,其实已经过时了。而宋国士大夫又重小利而轻大利,心中有大义却少有伸张。所以,臣觉得,宋国为了保存实力,不会对大理派多少兵马。 而大理国的皇帝微弱,权力全权交予了相国高泰祥的手上,高氏一族为了稳固自己,又想方设法消弱了王畿之地的兵力,因而大理看似难攻,实则本身已经不稳固。且大理人也是重小利者,若得了宋国帮助,他们反而不会拼死反抗,甚至有些坐享其成的感觉。到时候,恐怕他们会更多指望宋军能有什么作为。” 这一番分析倒让忽必烈舒缓了许多,姚枢所言还是在理的。 忽必烈站在窗前,透过窗外,望着群山,雄心万丈地说道:“不论如何,拿下大理,是我首要的任务。” 不久,进来一侍卫,报道:“王上,大汗那边来消息了!” 忽必烈接过文书,先是略感紧张,接着越看越发喜悦:“姚先生所言不错,大汗还真同意了,并且又为我增封了怀庆路孟州!” 姚枢实际上也觉得吃惊,问道:“那对大王自然是件好事,可臣不知这其中的缘由,为何又赠封土地?” 忽必烈笑着道:“大汗说了,京兆之地,人口过少,再增加孟州,才算是合适。” 姚枢这才明白,道:“那要恭喜大王了!” 忽必烈又止住笑容道:“多一份土地,就多一份职责,不过我定会尽力而为,守住蒙古的每寸土地,此外,还要为我们蒙古打下更多土地了。” 姚枢道:“眼下就是要取了大理。” “没错。”忽必烈答道。 而支援大理一事,对于余玠等人来说,着实是件大忙事,一方面得将蜀地安定下来,任命贤能的官员暂行代理,另一方面就要准备辎重,操练士卒。 对于官家赵昀来说,却是喜悦的。在政事上有了些缓和,赵孟启的长进又让他大感欣慰,而且他还收获了唐安安这个美人……可能是人逢喜事心情爽吧,赵昀准备兑现之前的承诺,进封赵孟启的王位。 但这些事还是需要先同大臣们商议的,其实仍然有个别的大臣不同意,比如说右丞相吴潜,他一直觉得赵孟启天生智力贫弱,觉得赵孟启身为一个傻子,不应该继此大位,早在先前赵孟启封为永嘉郡王的时候,吴潜就曾表示过反对的意思。总之,这事还得抽出个时间与众臣一同商议。 第二十九章 蜡书 晨星微动,深夜之时,是赵孟启睡得正香的时候,可对于远在北地淮安的任职主簿的周子镕却非如此。 周子镕在昏暗的烛光下写着一封信,他的右手略有颤抖,写出的字也有些颤颤巍巍的。 他精神高度紧张,不时张皇地望一眼四周,或是小声问一问那个一直忠于自己的小吏,“可有人过来?” “没有的,周公。”小吏回答道,这小吏名叫黄林生。 可周子镕还是很紧张,他只得加快笔速,恨不得一股脑把自己知道的东西全都写在上面。不过他事先已经准备了一张纸,上面有着概述,就好似今天的大纲一般。依照这个,他可以写得更准确,也更快速。 周子镕写着,忽地又惊慌了一下,虽然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做这种事情了,可每做一次,都会紧张一次。 “真没人来吗?”周子镕小声问道。 黄林生也小声回应道:“没的,周公莫要太过惊慌,这深更半夜的,不会有人过来的。毕竟,那些蒙人也要睡觉。” “我知道,我知道。”周子镕一边写一边耐心说着。“可凡事小心点总是为妙的。还记得上次吗?张县丞半夜里竟然造访我家,可我却在此处写信,好不容易才搪塞糊弄过去,可此后他都不像从前那般信我了……还有那一次……”周子镕说到这里,心情十分沉重。 那黄林生道:“周公想讲的还是孙立那次吧!” 周子镕点了点头,信封也写好了大半。他爱在这个时候与自己的小吏聊天,因为他觉得只有此时才是真正属于他的时间。 “对,是孙立。那日夜里,张县丞派了兵士在城中搜查,说是有南宋来的做细。可我哪能不知道他所言的做细,其实就是我。他怀疑我。当时我在河畔处,将蜡书交予孙立,想让孙立带出城外,再转至南宋去。可……”说到这里,周子镕叹息了一口气,道,“可不幸的是,孙立在夜晚,正巧碰到了搜查的士兵。当时很晚,士兵们自然起疑,便要去捉他,孙立夺命而逃,可还是没能逃出蒙古人的手中。孙立在危急之下,于是将蜡书点着了,才没给蒙军留下证据。而他自己,自知蒙古人会严刑拷问他,他竟然直接选择自刎而死。当时用的还是一个羊角匕首,还是我送他的,本不想予他防身,只是留作纪念,毕竟那匕首钝得很,可就如此,他还是用那匕首自杀了。” 周子镕说到这里,几乎要哭了。 “我当时真是想不到,他得用多大的劲,才能把喉咙割开。可后来听张县丞夸奖孙立,说他真的英勇,第一次用匕首划脖子,没能死掉,只是流了不少血。士兵们过去的时候,他一边斥骂那些士兵,一边又艰难地拿着匕首割脖子,据说又割了好几下才死掉……他死的时候,只是不屑地看着那些士兵,最后把头埋向南边……说起来,他是为我而死的。” 黄林生也深受触动,可到底不忍心周子镕这般伤心:“周公莫要再伤心了,孙立的事,你已经提过很多遍了,好像每回送信的时候,周公都会提。” 周子镕声音突然加大了一些:“就算是一百次我也要提!”可刚说完,又觉得后悔了,只恐声音过大,叫那群敏锐的蒙古狗发现了。 “孙立的死,永远都要铭记的,他是为我而死的,是为了汉人而死的,更是为了大宋而死的!他的死,永远都不能忘!这是我们这些还活着的人唯一可以做的事!” 黄林生略感不耐烦地说道:“这个,小的是知道的,也永远会记得孙立这号人物。可周公别总是为个死人伤心,要多放眼活人。” 周子镕道:“你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总是回忆过去,也不好。可我总是会如此,只怪我才能微薄,也只能写几封信,给宋廷送去些谍报,也只能如此了。” 黄林生道:“周公为了这大宋也真是尽心竭力了,不必自责。要我说,这大宋根本不值得周公这样费心费力的,甚至搞不好性命都会没了,你都送谍报这么久了,我也没见大宋给过你一枚铜板呀!” 周子镕脾气还是很好,语重心长地道:“话不能这样说,身为臣子的,不能总想着问国家要钱,这是不对的。要知道,对君子而言,钱财乃身外之物。况且我在这边有吃有喝的,还有俸禄拿,倒是大宋那边,连年征战,百姓困苦不堪,我又怎敢向宋廷讨要什么钱财呢?而且倘若宋廷真是给我送钱过来,反而是件危险的事情,这钱一旦叫蒙古人知道了,我估计三言两语是解释不清的。” 黄林生好似还是不服气,道:“可周公也不是大宋的臣子啊!” “现在不是,不代表将来不可能是。”周子镕此时已写好了信,将他放入信封中,再用蜜蜡封起来。 周子镕把信递给黄林生,后者接过蜡书,周子镕道:“林生啊,今日你说的话,不像是你的为人,日后可不能乱说了。你当时说要顶替孙立,也希望做成一番大事,就不能为小利所撼动。听说令阃已经身怀六甲,近日都好吗?” 黄林生道:“托周公的福,好得很,吃得白白胖胖的,老母还指望她能生下个大胖小子呢!” 周子镕高兴道:“如此就好,如此就好。这里有些碎银子,不多,你且拿去,好给令阃补补身子。” 黄林生略感尴尬道:“这个……要不得的。” “要的要的。你且拿去,也当时你这么多次送谍报的辛苦钱。” “可这送信的钱,周公都是分毫不差地按照之前说好地给过我的,若再要这钱……” “勿要推辞了,再推辞我就生气了,拿去吧。现在你早些走,记得不要走城南那里,那边搜查得严。” “可不走就太远了,我需走一个多时辰才能将信送出去。。” 周子镕也不知该怎么说:“这就随你了,只要能将蜡书完好送出去就行。可还是那句话,凡事要小心些。” 黄林生道:“放心吧,周公,我也不是第一次为你送信了。” 言罢,二人别各自离去了。黄林生想了许久,觉得走城南的路也没什么关系,只要自己小心点便是了。 对于赵孟启而言,这是寻常的一天;对于大宋的大臣们,有人在享乐,有人在争权,有人在尽心竭力地为民办事,可大抵都是寻常的一天罢了。 第三十章 忠士 且说这黄林生在拿到蜡书后,思考了一番,最终决定还是走城南那条路。毕竟那里更近,他觉得,近一些,反而遇到夜巡的士兵的可能性还要低些。 再者说,蒙古人又不是猫头鹰,不可能一晚上一晚上不睡觉,只为能捉住几个奸细。而且实际上,蒙军在此驻扎的军队人数很少,其中一大部分都是汉人。 这般想着,他便走城南那边,摸着夜色,几乎不敢拿着火把,更不用说什么灯笼了。 好在路他是很熟悉的,即便循着夜色,走得也相当快,眼看着就能将蜡书交予接头的人去了。接着再将这蜡书送至宋廷的大臣手中。蜡书上还是记有不少有利于大宋的情报的,凭借着这些,宋廷也可以对蒙古有更多的了解。 本来周子镕自己来送蜡书也是可以的,可因为之前引起了张县丞的怀疑,所以他才将此任务交予了黄林生。黄林生也很是重视,觉得虽然自己不值得为大宋做这些,可周公一片赤诚之心,他是需要重视的。 可还是不幸,眼看着蜡书就要送出去了,可还是遇到了夜巡的兵士。士兵只有一伍而已,但黄林生当然不傻,见到有兵士,便立马回头去了。毕竟这蜡书,就算今日送不出,也可以他日再送。 可奇怪的就是,黄林生回头走了一段路,竟直接撞见了几个什的兵士。 “快!拿下这厮!”一个什长叫道。 黄林生几乎来不及反应,就被五花大绑带走了。 带走后,自有专门的人审问他。而这些士兵,也同时派了人去叫醒张县丞。 蜡书自然被拆开了,可不知是不是那些士兵不怎么识字,还是周子镕字写得太颤抖,竟然没一个人能认得出这字到底出自谁手。 一个什长冷冷问道:“这信是谁写的?” 黄林生默不作声,他到底是有些骨气的。 “快说!”一个鞭子往黄林生身上抽了过去。 黄林生暗笑道:“你想知道吗?” 什长无奈且不屑地点了点头。 “这信不是我写的。” “废话,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就你,字都写不出来!”什长的唾沫喷了黄林生一脸。“我问你是谁!” 黄林生依然沉默。 接着,又是几个鞭子抽过去,黄林生身上显现出几个血印子。但他咬着牙,苦苦坚持着。 “真是头倔驴。” 同一时间,在家里等着丈夫归家的黄林生的妻子庞氏正心有担忧,丈夫许久未归,她便穿上衣服,出门看看黄林生何时回来。没想到,这下没遇见丈夫,倒遇到几个粗鲁的蒙古士兵。 “将她带走!” 此时,张县丞已经赶来,只为审一审这个黄林生。 “禀报县丞,黄林生还是未开口!”什长道。 张县丞笑道:“我知道这人,他是有些骨气的。有时候我就在想,这赵宋皇帝,是用的什么妖法,使得那些人拼死拼活地都为了他。可实际上呢,在那狗皇帝眼里,这些忠勇之士连毛都算不上,想想可真叫人觉得可笑。” “这些事情,俺也搞不明白。”什长摸了摸头道。 张县丞看着伤痕累累的黄林生道:“没想到你还是条汉子,可没用的,我有办法让你开口。” 言罢,张县丞拍了拍手。接着,两个士兵将黄林生的妻子庞氏带过来了。庞氏看到伤痕累累的丈夫,十分惊恐心疼,想扑到丈夫身边,可是却被士兵牢牢抓住了。 黄林生看后,眼睛发狠,咬着牙,心中十分愤恨。 张县丞道:“看吧,一家人,马上就团聚了。你妻子还大着肚子,可我倒好奇,里面到底是男孩女孩,不如剖开看看吧!” 接着,一名士兵拔出一把雪亮的刀。 “你个禽兽!”黄林生骂道,朝张县丞脸上吐了口口水。 张县丞无所谓地擦了擦,道:“刀子收起来,莫要吓到夫人了。黄兄弟,只要你肯说,一切都有的商量。我不仅不会伤害你,而且还可以给你点好处,这一切,我们都可以谈。” 黄林生笑道:“若你反悔又如何?谈好的条件到时候不兑现我又能向谁说去?” 张县丞道:“你要相信张某的为人,我一向是言出必行的。在场的人也都能作证,只要你说出这封信是谁写的,我一定保你与你妻子的性命无忧。” “信在那,你们自己看就是。难不成你连这字都认不出?” 张县丞笑道:“这字体我确实看不出来是谁的我大概可以猜出,这字是故意写成这样的,好叫人看不出来。所以,我们才需要你的帮助。” “我要帮你的话,能给我什么好处?” “我可以在衙门里给你份差事做,还能非给你一套宅子,而今天发生的一切事,以后我们都不会再提,这足够划算了吧!” 黄林生冷冷笑道:“我要不帮你,那你们要怎么做?” 张县丞道:“像方才说过的,剖开你妻子的肚子。” 庞氏哭道:“郎君,莫要管我,你莫要信了他的话!” 两个士兵立马粗鲁地捂住庞氏的嘴,好不再叫她说话。 黄林生心里也有些动摇了,几乎想要说出来,可周子镕到底对自己有恩,出卖恩人是小人才会做的事。几番纠结之下,他还是选择不说,着并非是对什么狗屁大宋的忠诚,而是对黄林生的忠诚。 黄林生冷笑了一会,不屑地闭上了眼睛。 “好啊,娘们孩子都可以不要,好啊!你别以为我没办法。”张县丞凑到黄林生耳边道,“是不是周主簿?” 黄林生心中一惊,他不知道张县丞是怎么猜出周公的。 黄林生诧异地看着张县丞,表情已经出卖了自己。 “是不是很对我的话感到很诧异?没错,我早怀疑是周子镕了,可就是找不到证据,周子镕上面有人,如果直接把他抓来严刑拷问的话,肯定说不过去。所以,只要你承认这封信是他写的,我就可以放过你,也会遵守原先的承诺。” 黄林生到底开始动摇了。起先他以为张县丞他们对这个“卖蒙贼”是谁毫不知情,现在他知道张县丞其实早就猜测是周子镕了,那自己再瞒下去也没有必要,反正周子镕早晚得被查到他沟通大宋的事情。 没必要做无畏的牺牲。黄林生心里想着。 张县丞道:“如果你不想说的话,也可以,你只需摇头或点头,摇头不是,点头就是是。” 黄林生板起那张阴沉沉的脸,点了点头。 第三十一章 回家 这段时间里,在赵孟启封王一事还未有定数之时,朝廷先是废除了尚书省,创制了呈白房,接着,赵孟启的生父荣王赵与芮被授为少师,加食邑七百户。 赵与芮便是赵孟启的亲生父亲,且是当今天子的亲弟弟。其身份高贵,可想而知。如今加封他为少师,理所当然。 而赵与芮本人,其实毫无大用,庸人一个,但是他为人醇厚,不争不抢。 毕竟,需要知道的是,赵与芮与他的哥哥、也就是当今的官家赵昀都是从民间选出来的,他们本身与正宗的赵宋皇室差了很远了。在史弥远选择赵昀做皇帝的时候,他们兄弟俩还随着母亲全氏过着穷苦贫困的生活,几乎与常人无异。 后来赵昀成为了太子,乃至天子。赵与芮同时身份也高贵起来,他袭承了父亲的爵位,受封荣王,可他却从未因为身份的高贵,就作威作福的。反而赵与芮十分满足于当下的生活,知足常乐。 如果换做其他人,一下从一个平民,成了皇帝的弟弟,那必会耀武扬威,欺压他人,但赵与芮没这么做过。所以虽然他很平庸,但人还是说得过去的。 赵孟启心想着,自从自己被过继给赵昀当儿子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这个亲生父亲了。虽然他继承了原主的记忆,但仍比不及原主对父亲的那种亲情感,可他也决定回去看一看。 这般想着,他便决定去找赵昀,请求他让自己回家看一眼父亲。赵孟启于是进宫去了。 那时,赵昀正在同谢方叔讨论着什么,内侍卢允升让赵孟启先耐心等待一会,可赵昀倒发现赵孟启来了,便叫他进来了。 赵孟启进去,便是恭敬的一拜:“儿臣给父皇请安!” “朕安。”赵昀道。 见这也没有旁人,只有皇帝与左丞相谢方叔,赵孟启又朝谢方叔微微一拜。 谢方叔亦还礼。 赵昀道:“现在来找我,有什么事吗?” 赵孟启也不掩饰,直接说道:“父皇,孩儿想回建康一趟。” “去建康做什么?” “我想看一看荣王,毕竟来这这么久,孩儿还未曾看过,不知可不可以?”赵孟启道。 宋理宗赵昀思考片刻道:“回去看看也好,若你想回去,我允你回去住个三天。” 谢方叔好像有些着急,道:“官家,殿下想回去见荣王,确实是合乎情理之事,可如今这个时候,恐怕不合时宜。殿下既然已经被封为皇子,就应该常住在皇宫之中,这是大宋一朝留下的规矩,所以臣觉得……” 谢方叔未说完,就被赵昀打断了:“回去看一看父亲而已,为何不可了?德方也不能总是依照旧制,回去看一看生父,才能体现孝心,正好也代我去问候一下荣王。” 赵孟启瞬间喜笑颜开:“谢父皇!” 谢方叔还有些不同意:“可郡王殿下早已是官家的儿子,臣只是怕,殿下出宫探望荣王,会引来某些大臣的不满……” 赵昀到底是宠爱赵孟启的,他知道这么久,赵孟启肯定思念自己的亲生父亲了,他倒是希望赵孟启可以提回家这件事情,毕竟赵昀同他的弟弟赵与芮的感情也是很好的。于是,赵昀道:“这件事德方勿要担忧这件事了,让他回去好了,不会有什么大臣嚷嚷此事的。”皇帝赵昀又转向赵孟启道:“不过三日之内,你必须回来,知道吗?” “知道了,父皇。”赵孟启点头道。 谢方叔也只得同意,而赵孟启则开心地踏上了归家的路。 临安府距离建康府还是有不短的一段路程的。赵孟启同梁生以及四个侍卫一同驾着马车去,估计没有一天一夜是不行的。这么一想赵孟启心里就憋屈起来,宋理宗给的这三天根本不够用嘛!两天的路程,只有一天可以待在荣王府里而已。 南宋偏安一隅,马匹也成了一个问题。其实南宋并非没有马,而是没有好马。即便贵如赵孟启这般的皇子,也只能用寻常的马,毕竟,好马是要给边军将士作战用的。而这好马指的便是能作战用的战马。 马匹通常只有生在北方的才能勇猛高大,而南方的马长得矮小,只能用来运货载人,用来作战就很难了。在北宋时候,其实就缺少了燕云一带,也就是说缺少了养马的好地方,所以战马就少。不过好在北宋时弄出了一个叫“马政”的东西,专门找专业人士养马,以供将士使用,可养出的马仍然只有一小部分可以用作战马,大多数的马还是不符合战马的特性。 而到了南宋,土地更少了,战马也就更难弄,马政也彻底干不起来了。所以只能靠卖,这样一来,将士的战马就更难弄了,骑兵数量自然也减少了许多。反观蒙古,其实蒙古的将领倒不一定有宋朝将领高明,他们大多数时候只是强攻罢了,可赢的往往却是他们。毕竟光是从马这一方面,就可以看出胜负。 蒙古人的马生于北方草原,高大威猛,不像南宋的马,由南方养出来的,瘦小矮弱,这便罢了,更关键的是这马上了战场,看到那蒙古马都吓得要死,几乎扭头就要往回跑,如此,宋朝将士还打什么?兵刃未接,胜负已分。 光是想着这个,赵孟启就知道要拯救这个大宋会有多难。大宋好似除了历史久、文臣多以外,就没有什么能比得及蒙古的地方了。 不过行路的速度要比赵孟启想象得快,到了戌时,他们便来到了建康的荣王府中。 梁生先下了车,跑过去敲门,敲了许多次,才有一个仆人提着灯笼将门打开。那仆人很是惊讶,夜晚访客做什么?赵孟启直接表明了来意: “我是永嘉郡王赵禥,来拜见皇叔。” 赵孟启还是注意这些称谓的,毕竟他已经过继给赵昀当儿子了,那就不能叫自己的亲生父亲赵与芮为“爹爹”,而是开口叫“皇叔”。 那仆人自是十分惊讶,先是请赵孟启等人进院子里,后又将几个仆人叫醒,再去叫赵与芮。 第三十二章 赵与芮 “官人,官人醒醒,官人……”一个仆人在赵与芮床边叫道。 赵与芮心里很不舒服,不悦地道:“这么晚你有什么事?” “官人,是,是少主……永嘉郡王殿下来了……” “永嘉郡王?”听到这名字的赵与芮直接坐了起来,“他怎么会来的?” “当然是看望官人来了。官人与殿下已分别几年,从未好好一聚,显然是殿下想念官人,便来寻官人来了。” “还有这种事?可,皇子不得擅自离宫的呀!要是叫那群文臣们抓住把柄,又要怎么奚落他呢?” “小的不知,官人不如去看看殿下。” 赵与芮立刻起来,仆人则为他匆匆更衣。 “他现在在哪?”赵与芮问道。 仆人答道:“在厅堂候着呢。” 赵与芮便来到厅堂,果然是自己的儿子赵孟启,他此刻正端坐在椅子上,一边品茶,一边惬意地吃着糕点。 “这糕点不错。”赵孟启一边吃一边与梁生夸奖着糕点。 忽地,厅堂外来了个中年男人,慈眉善目,但显得很是疲惫与惊讶,凭借着记忆,赵孟启一眼便认出了此人就是自己的父亲赵与芮。 赵孟启心里自然激动,脱口而出道:“爹!” 这回,赵孟启也没有想太多,只是想说出那个自己最想用的称呼。 “你,你怎么来了?”赵与芮仍然觉得不可思议。 “爹,好久没回家了,我想家了。” “这不是你的家!”赵与芮大声叫道,叫完却又觉得后悔,想想孩子好不容易回家一趟,这般说似乎不好。 赵孟启有些震惊,只是呆呆地站着,没说话。 赵与芮解释道:“你要知道,你现在是大宋皇帝的儿子,是大宋的皇子!你怎么能随便改口呢?又怎能擅自离宫呢?你知道这事要叫天下人知道,都会耻笑你的!” 实际上,赵与芮一直在为赵孟启担心。 “爹,我没有擅自离宫,我离宫,那是经过了皇帝的同意的,父皇允我来建康三日。” “真是这样?” “当然是这样,不然我也跑不出来呀!” 赵与芮点了点头,又注意到赵孟启嘴边的糕点渣滓和桌子上的几盘糕点,便说道:“从临安到这里,这么远,还没吃饭吧?来人,去准备些饭菜。” 赵孟启却叫住了准备饭菜的仆人:“多准备一些,准备够六个人吃的。” 赵与芮疑惑道:“要这么多饭菜做什么,你能吃得下吗?” 赵孟启笑道:“我吃不下那么多,可他们也能吃呢。” 赵孟启手指着梁生与四个侍卫。 赵与芮这才明白:“那就按公子吩咐去办。” 大概有十几盘菜,摆在桌子上,赵孟启也不计较是否奢侈的事,实际上他宁可吃好的,两个原因。一是光靠他一人节省是省不出打仗用的粮草的,主要得从贪官污吏那里挖;另一方面是他觉得自己好在长身体,需要吃点好东西补一补,才能长得高,长得壮。 这几位侍卫只是一旁站着,赵孟启道:“站着干嘛,坐下来一起吃啊!” 侍卫道:“我等小人,怎敢同殿下一同用膳!” “这有什么。”赵孟启不经意地说道,从一只水煮鸡那里,扯下了一只鸡腿,继续道:“都坐下来吃吧,难不成要我喂你们?” 这么一说,几个侍卫连同梁生都不再客气,坐下来,也吃起饭来。 起先还十分拘束客气,不时与赵孟启聊着些家常,无非是他生在哪里,又如何吃了侍卫,又夸奖赵孟启如何如何好。到了后期的时候,这几个侍卫也许是真的饿了,发现赵孟启虽是皇子,却很好说话,也不再顾及什么形象了,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这之后,赵孟启也没同赵与芮说什么,大概真的是太晚了,二人都回去睡了。 次日,赵孟启养足了精神,又吃饱了早饭,才同自己的父亲赵与芮好生地聊了起来。 要说这赵与芮,大抵是因为脾气很好,与世无争,所以很是长寿,历史上一直活到八十岁才逝世,这在古代来说,算是相当长寿了。毕竟看看那些皇帝,一大堆人都超不过四十岁,就去世了。 可赵与芮的经历并不好。除了前期的时候,自己的哥哥赵昀莫名其妙成了皇帝,自己也成了荣王,这就罢了,后来自己的儿子宋度宗又成了皇帝,可以说他是富贵无比了。可宋度宗不过三十五岁就逝世了,接着是宋度宗的儿子即位。接着好景不长,宋度宗的儿子不是被俘,就是战死,赵与芮自己也随着孙子一同去了元朝大都,度过了凄惨的晚年。 赵与芮虽是亲王,但其人的种种表现,都彰显着他只是一个普通人罢了。他没有政治头脑,也没有野心抱负,也不会仗着权势,欺弱凌强,只是安分守己、按部就班地过自己的日子。他可以得以善终,也正是因为如此。后来他为了避免忽必烈的过分猜疑,更是把所有的财产都捐献出去,以保得自己和宗室的安全。 二人聊着闲话,赵与芮担心地问道:“我之前听说你坠湖一事,到底如何?有伤到身子吗?” 赵孟启道:“是有这事,不过我只是感染了风寒罢了,睡了几天就好了。” 赵与芮道:“风寒不是小事,要知道,严重的话,甚至能死人的。” 赵与芮说出“死”这个字,又觉得太过严重,有些悔意。 正说间,赵孟启的嫡母李夫人来了。 这李夫人是承议郎、浙东提举李仁本的长女,她嫁给赵与芮的时候,还带来一个陪嫁丫鬟,这个陪嫁丫鬟就是赵孟启的母亲黄定喜,但是后来李夫人没先怀孕,倒是叫自己的陪嫁丫鬟先怀孕了。 李夫人自然生气,就给黄定喜吃了堕胎药,胎儿没堕成,却最终导致赵孟启成了个傻子。 按理说赵孟启应该很生气这个李夫人,但他还是有礼貌地招呼道:“孩儿向夫人请安。” 赵孟启这么做,一方面觉得是没必要跟这种小人再作计较,只是会浪费自己的时间;另一方面,他可能是穿越而来,对这些事情没有那么在意了。再者说,原来的赵孟启能知道自己在母亲肚子里被服用过堕胎药吗? 李夫人心里自然高兴,笑容满面地欢迎赵孟启,又要给他拿些好的东西,诸如什么首饰一类的,其中又有一个金钗,被李夫人极力夸奖着,说是多么多么得贵重,寓意又是多么多么得好。赵孟启却觉得自己不需要这些,于是推辞了,可李夫人坚持要送给他,说是将来遇到心仪的女孩,可以送给人家。 赵与芮倒有些不同意了,毕竟赵孟启的亲事不是他自己可以做得了主的,那是需要皇帝与大臣们一并做主。可李夫人还是要给赵孟启这些首饰,说是不管是谁他也可以送给对方,况且李夫人她自己也用不上这些首饰了,赵孟启无奈,只得收下。 第三十三章 归宋 赵孟启这边的事自然很简单,他只是在自己亲生父亲荣王赵与芮家中停留了一天,第二日一大早就驾车回去了。 那时天还未亮,不过已经是鸡鸣之后了。毕竟赵孟启不想起的过早,那样会让他有种在资善堂的感觉。 再说淮安那边,此时的周子镕的处境已然危险了,黄林生已经默认那信就是周子镕所写。 在当时的蒙古,官员与宋人私自沟通,可是死罪。 张县丞露出阴险的微笑,接着又越笑越夸张,那眼角两处的数条褶皱几乎快成为一条线了。 “这么说你承认这信是周子镕写的了?”张县丞继续问道。 黄林生叹了口气,点点头。 “好,很好。”张县丞挥手道:“来人,现在就去周子镕家里,把他给我抓回来!记住,切莫伤了他,我要的是一个活人!” “是!” 言罢,十几位身着轻便戎装的蒙古士兵(当然,里面多数是汉人)立马奔向周子镕家中。似乎也正是因为里面有汉人,这些汉人急于立功,以求得蒙古人的赏识,所以他们很是积极,没有片刻耽误地去了周子镕的住处。 本以为只要一去,便能捉住这周子镕,可周子镕却不在家中。里面的蒙古士兵大概觉得周子镕是事先窥探到消息,或是他们走漏了风声,于是叫他先逃走了,可其中的几名汉人士兵倒显得不依不挠,乞求多搜寻一会,于是这十几个“可怜的”士兵,在寒风中把周子镕的家内外都翻了好几遍,也没找到周子镕的半根汗毛。 当士兵们悻悻回去后,把这事告诉张县丞,张县丞也夸周子镕十分精明。 说起来也巧,其实周子镕并没有提前预料到这出事,他只是晚上出去寻友罢了,所以才不在家中。 不过张县丞有办法。 张县丞转向黄林生道:“这周子镕去了哪,你应该都知道吧?” “我不知。”黄林生冷冷说道。 “不知?”张县丞似乎肯定黄林生是知道周子镕到底去了哪的,“希望你可以说实话,我们之间的谈判,是建立在抓到周子镕的基础上的。” 黄林生睥睨张县丞,笑道:“真是可笑,方才你还说,只要我如实告诉你那封信是谁写的,你就可以放了我,如今,你张县丞的话是不算话了吗?” 张县丞听后十分恼怒,他紧握拳头就想转身给黄林生一拳,可他最终忍住了。 “要知道,你在我的手上,你没资格跟我谈条件。周子镕,不过是个跳梁小丑,抓住他,只是迟早的事。所以劝你,最好尽快把我想知道的东西都告诉我。”张县丞恶狠狠地说道。 黄林生紧闭双目,云淡风轻地道:“不是不想告诉你,我是真不知道。” “好啊,好啊……”张县丞已经失去了耐心,他一把将士卒手上的鞭子夺过来,准备朝黄林生身上抽去。 “等一下!”黄林生的妻子庞氏阻止道,她到底看不下丈夫受刑。 “等一下,奴家可以带你去找周子镕!”庞氏叫道。 张县丞也分外高兴,将鞭子直接扔在了地上:“还是夫人更识时务啊!如此,不是更好?你夫君也免了皮肉之苦,到时候周子镕被抓到后,沟通大宋的事将会与你们一笔勾销,我还会按照约定,送套宅子予你们。” 黄林生也十分惊讶,他惊讶并非是庞氏出卖了自己的恩人,而是不知道庞氏是何时知道的周子镕平日夜里爱去的住处。 黄林生好像是呆住了,也没有阻止自己妻子的愚蠢行为。 庞氏便引着十几个士兵去了,来到一座江边的普通宅子。庞氏道:“容奴家先进去与周主簿说一下。” 那粗蛮的什长很不高兴地道:“你莫不是要进去通报他,好叫他逃走?!” “奴家怎敢,再者说,这里一面是河,一面是诸位兵爷,就是奴家想让周主簿逃走,也没法做到呀!”庞氏解释道。“而且奴家曾听说周子镕养了几个刀客,好似就住在这里,要是兵爷们进去,恐怕还不安全。若叫奴家将周主簿骗出来,岂不是更好?” 这什长一听,觉得非常有道理,顿时笑着脸道:“还是夫人讲的在理,大家都退下,不能喧哗,夫人快进去。” 庞氏走了进去,此时的周子镕正与他的一位好友,借着月色,品着香茶。 见到庞氏的周子镕甚感惊讶,道:“弟妹怎过来了?” 庞氏没有废话,将事情简单明了说了一遍,请求周子镕尽快离开。 “可这……我周某怎能弃黄兄弟独自离开呢?”周子镕难为说道,“既然张县丞要抓的是我,我便让他们抓去便是。再说,你让我逃走,我也无处可逃。外面有士兵围着,我又如何离去呢?” 庞氏道:“你二人可以交换衣服,夜色之下,这些士兵必然看不清楚。” 周子镕的朋友也同意道:“如此再好不过了。” 周子镕还在犹豫:“可我若逃走,你又要如何?黄兄弟又要如何?” 周子镕的朋友道:“周公勿忧,我虽不才,却颇有家资,也有些可靠的人脉关系。黄兄弟只是你的帮手罢了,我若找人帮他,是能救下他的,倒是你,我就无法保证能救得了你了。而且,你若不走,你二人的罪名更容易被绑定于一起。” 几番劝说之下,周子镕也只得忍着痛,选择独自逃离。 一会,庞氏领着周子镕之友出来了。那些士兵见到周子镕,自然很开心,也没管什么,就抓着人走了。 走到半路的时候,才有士兵发觉不对,回去找周子镕时,周子镕早已隐匿不见了。 张县丞自然十分生气,下令全城搜查周子镕。按理说在这种严密的搜查之下,周子镕根本躲不过去,可他却躲过去了,而且竟然一路南下,前往大宋去了。不得不说,是个历史奇迹。 总之,其中历经的千辛万苦,是难以言道的。周子镕既然终于回到朝思暮想的大宋,就决定第一时间去见一见自己的“接线人”,这接线人不是旁人,正是享有臭名的马天骥。而马天骥,是与丁大全同流合污的,丁大全,又仰仗着董宋臣、卢允升、阎贵妃的权势…… 第三十四章 赏赐 先是,吴潜亲自率兵三千人,往西南支援大理。对外号称两万大军,声势浩大,也引起了蒙古人的注意与恐慌。 双方先对峙许久,大理与大宋的联军,相互配合,又利用地形上要比蒙古人的更加熟悉的条件,竟然首战告捷。大理方面自然欣喜万分,夸奖大宋之兵乃天降神兵,大宋的吴潜,乃是上天遣来的神将。 这消息传入临安,传入百官与官家赵昀的耳朵里,自然都十分欣喜,这回又如山倒般的,许多人都支持余玠,夸赞余玠的贤能,有甚者,甚至还诋毁谢方叔,说谢方叔私心太重,才会极力弹劾余玠。 也大概是因为这些喜事,让赵昀看到了许些希望,于是他决定再“喜上加囍”,决定进封赵孟启的王位,于是召集群臣,共同商议。赵孟启也在这其中,他一直以来,没有特殊原因,这些朝会什么的,他都是参加的,毕竟需要听政学习。而实际上,他也喜欢这些,真的比什么四书五经要有趣多了。 而皇帝赵昀要想提到这封王之事,还缺个引子,这引子便是大理那里,宋理联军战胜蒙军之事。 大殿之上,正襟危坐着的便是大宋官家赵昀。在基本的仪式都完成后,赵昀开始问话了。 “近些天,朕闻大理一事,由余玠将近统军,援助大理国,与蒙军交战,首战则告捷,可谓可喜可贺之事!” 赵昀说完,继续目视群臣。 “臣等恭贺陛下!”众臣道。 须臾。 “恭贺陛下!此乃大宋祥瑞之事!”丁大全等人接着道。 不过不得不说,丁大全说的也没错,但不至于那么夸张。蒙古人只不过因为对大理地形还不够熟悉,所以才暂时吃亏,再过段时间,也不知会如何呢。 不论如何,皇帝很开心,道:“此战打得漂亮,朕也为之欣喜,确实是祥瑞之事。” 右丞相吴潜道:“此战首捷,确实值得庆祝,可蒙古人凶猛阴险,军力甚强,自是不可小觑的。” 赵昀虽被吴潜这么扫兴一下,却没觉得生气,只是同意、甚至夸奖道:“吴丞相之言没错,蒙古军队的实力不可小觑,还是应当谨慎为妙。不过这些都是余玠之事,他应当都能想到的。” 赵宋的皇帝数百年来大多习惯了文官的建议、指责、警醒,毕竟在太祖之时,就留下了不轻易杀文人的宗旨,顶多是贬官或罢官而已。不过,虽然皇帝要被这么多官员管束着,可却也没有什么都听文官的,而是他们说他们的,皇帝该怎么做,还怎么做,可以说是一意孤行了。 参知政事董槐道:“臣知余将军可行,是将帅之才,早在之前,武安节度使赵葵将军就曾夸奖余将军,是外阃之才,如今视之,确然如此。但确实不可掉以轻心,毕竟骄兵必败。” 赵昀只是同意道:“确然如此。” 停了一会,董槐道:“臣……臣请进封余尚书官职,以作嘉奖。其余将士,有功者也应当封赏。” 还没待赵昀回话,吴潜就急着说道:“陛下,董参知所言之事,尚不可以从之!” 吴潜说话时,主要是目视赵昀,作恭敬状,可同时又瞧了瞧董槐。 实则二人并无间隙,此二人都是当时的忠臣,一心为国为民,为人率真直爽,就是有啥说啥的那种。 吴潜继续说道:“董参知也说了,骄兵必败,竟然如此,此时就选择封赏余玠等人,为时过早,恐使其产生傲慢之心,臣恐怕接下来的与蒙军的争战,会有不利。” 吴潜说的确实有他的道理,可他这话到底过于扫兴了,官家已经觉得不高兴了。 董槐道:“吴相公说的有一定道理,可边军不封,恐寒了将士们的心。将士在外与敌人厮杀,所为有何?一,乃是江山朝廷,二,则是黎民百姓,三,也是最主要、最真实的,将士们想要些封赏,这样才能有作战的积极性。董某所言,不知吴相公觉得如何?” 董槐此番所言,好似更有道理,吴潜在思考一番之后,竟然觉得他说的比自己说的还要在理。他也未因为自己的言论被反驳而不快,只是同意道:“到底是臣狭隘了,一时之间没想到这么多。董参知说的更有道理。不过,臣还是建议,封赏不可过急,赏赐不能过高,应该因功劳依次封赏,高低需要得当。” 在一旁听政的赵孟启,此时越发觉得这个看似倔强的老头吴潜,其实其人气度非凡,深感佩服。可他为人过于直率,忠言逆耳,才致使他的话听起来让人觉得并不舒服。 官家赵昀看向董槐,没有说话,只是暗示。 董槐听后,也觉得满意,倒是爽快地道:“臣附议!” “臣等附议!”众大臣也都纷纷说道。 这种说了又不吃亏的事,当然附议!总之,朝堂上,随大流就对了! 而就连原先不喜余玠甚至要将其置于死地的谢方叔也随众人附议了。 赵昀心里也非常开心,有这样的大臣,直言不讳又不会因此而心生间隙。 赵昀问道:“如此,诸位觉得要授予余玠何职?” 众人面面相觑,还在思考。大抵是在讨论余玠原先官职如何,爵位如何,什么样的官职又合适他。 在众人都无法确定之时,竟然是左丞相谢方叔开口了:“臣以为,陛下可赐余玠资政殿学士身份。余将军虽为武将,但也是科举进士出身,理应有学士之名。” 赵昀思考后,也同意道:“如此,便依左相之言,加封余玠为资政殿学士,与执政恩数,至于王惟忠、朱文炳等人,各官进一秩,其余推恩有差。” 众臣纷纷道:“陛下英明!” 说到这里,这件事算是结束了,赵昀觉得是时候切入正题了。 赵昀道:“余玠等将领的恩赏会尽快下达过去。而朕近些日子,也时常听到杨舍人与叶祭酒夸赞皇子赵禥的有所成长,朕平日里对于赵禥也是严加管教,从未有疏忽过。也觉得赵禥似乎从落水之后,有所开窍,更加精进,朕觉得,可再给永嘉郡王(赵孟启)进封王位,众卿觉得如何?” 第三十五章 忠王 几乎是说到了这里,赵昀才说出此刻的视朝的真实目的,倘若这些大臣私底下议论的话,也会觉得官家还真是墨迹,不懂得什么叫开门见山吗? 但是赵孟启有精进这事,确实不假,尤其是官家说赵孟启落水之后,脑子都开窍了,这话像是开玩笑,其实是大实话。 叶梦鼎与杨栋二人几乎就是在官家说完话之前,就互相而视,毕竟提到了他们俩。而且,就算所有人都不知道赵孟启有所成长这事,叶梦鼎与杨栋也是完全清楚的。他们不得不表态一下。 并且,光是赵孟启之前思虑国家大事那个劲儿,就已然叫两位年过四旬的官员感动了。他们似乎在赵孟启身上,隐隐约约间看到了一种希望。 叶梦鼎道:“臣受官家之命,有幸教授殿下,殿下如今的长进,臣与杨舍人都看在眼里,殿下日日醉身于学习,鸡鸣而起,可以说,比许多官员起的还要早得多。而且,殿下心系国家,说起来,与大理结盟一事就是殿下提的。殿下刚提时,臣甚至还觉得不可,可如今看来,这是常人都难想到的重要之事。两国联盟一体,才更容易抵抗蒙古……” 言罢,叶梦鼎目光看向赵昀,是在示意。而赵昀则满意地点了点头。 杨栋也道:“确然如此。殿下心系国家,担心国家的安危,待人和善,吃穿用度也很少简朴,贤能有才,应当加封王位。” 赵孟启听到这里,也站了出来,只是羞愧且谦虚地道:“臣不敢,臣仍然是平庸之人,还需父皇与诸位大臣多多教授,才可更加精进。” 杨栋小声道:“殿下谦虚了。” 赵孟启只是笑着回应。 谢方叔道:“此事臣也发觉了,殿下确实有所精进,此亦是喜事一件,殿下谦虚之言也不无道理,还需继续奋力而图强。臣觉得,进封王位理所当然,眼下只是不清楚,给殿下封什么王位更加合适。” 赵孟启不知道谢方叔是怎么察觉到自己有所长进的,实际上他也没有过度地去彰显自己的“聪明才智”,毕竟他是未来的人,对后面的历史什么的,懂得要多得多。不过他可以肯定的是,在这之前,瞧不上他的人真的不少,毕竟他的“愚笨”是出了名的,在赵孟启被立为殿下的时候就已经遭到一部分人的反对了。只不过他仰仗着赵昀的权威,才能以一个傻子之身立于殿下之位。 “嗯,朕也这般觉得,只是不知其他大臣如何觉得?”赵昀问道。他急需知道其他大臣的意思。 既然皇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了,大家也没什么不同意的,毕竟同意是顺着皇帝,不同意就是逆着皇帝。再说,进封王位这事,算不上什么坏事,只是名分问题,同意总是要比不同意好,干嘛跟官家别扭着劲呢! 自然,如赵昀所想,诸位大臣都纷纷赞成。 “既然如此,还请众卿为朕思虑一下,用什么封号更好。”赵昀道。 此时,程元凤倒是先开言道:“殿下先前的封号‘永嘉郡王’,‘永嘉’都是祥瑞之意,但封号过长,不如从简。” 也确乎如此。永嘉郡王,封号过长,虽是美意,却听起来些许拗口、麻烦的感觉。而郡王之上,就是嗣王,嗣王之上,便是王,或者说是亲王,也就是王位的顶峰,仅次于皇帝。而宋时的王位的册封,其实算不上泛滥,但其中也是较为复杂的。 总之,赵孟启现在要不被封为嗣王,要不就是王。而实际上,整个宋朝只有四个嗣王,而且他们又并非普通亲王之苗裔,而是皇帝生父或养父的后代。所以进封嗣王,还是不大合适。 很快,就有大臣提出来:建议将赵孟启进封亲王。 而这个自然不用多数,大多数大臣都想到这点了,重要的问题是用什么“字”或“词”来封王。 但依赵孟启之意,根本用不着这么麻烦,随便封一个就是了。一个字,两个字,都行。如果觉得两个字太长,那就一个字,如果觉得一个字太短,那就两个字。总之,随意就行。 像什么郑、吴、蜀、楚的地名,随意来一个,要么就是慧、康、嘉也都行。再不行,单字一个龙、海又有何不可?只要不是什么狗王、猫王的,赵孟启觉得都没什么关系。 这般想着,赵孟启便站出来,说道:“其实儿臣觉得用何字封王都是可以的,不必太过麻烦,也浪费父皇与诸位大臣的时间。” 赵昀只是道:“封王事宜,相当重要,不可草草了之。” 谢方叔也同意道:“既是封王,就应当引起重视,自宋以来,数百年来,总是如此。” 就连程元凤也说道:“些相公说的没错,不过不仅大宋,前朝亦是如此。此乃国之重事,后世也定会将之载入史册,所以不可疏忽。” 这二人无非是借着官家来说赵孟启,赵孟启也无可奈何。但他只是觉得可笑,光想着在这种事情上花功夫有什么用?说到底不过只是个名字嘛!那些叫阿猫狗蛋的,活得不比谁好!倒是这名字每个都好听、都富含寓意的赵宋王朝,直至最后风雨漂泊,皇帝也亡国被俘,这还要思虑什么载入史册?后世亡国的皇帝若是自己,赵孟启恨不得把所有史书都撕得粉碎! 不过如今,官家执意如此,赵孟启也只能跟着他们在这种微不足道的小事上面浪费时间。 “以地名封王如何?”李曾伯问道。 赵昀只是思考,没有回答。 “臣觉得还是用一吉瑞之字封王更好。”谢方叔道。 赵昀也同意道:“使用何字呢?” 谢方叔继续回道:“不若用一‘忠’字。” “忠王……”赵昀自顾自说道。 说起来,在宋朝以前,被封王忠王的最有名的便是唐肃宗李亨,此人原先也不是皇太子,在皇太子逝世之后,才被立为太子。也不知谢方叔是不是想到了这些,还是单纯的觉得这个“忠”字不错。 赵昀思考片刻之后,也道:“不错,忠王不错。众卿觉得如何?如果没有异议,那就赐皇子为忠王。” 朝臣们当然没有异议。 赵昀道:“即日起,赐永嘉郡王赵禥为忠王!” 第三十六章 周子镕 这封王之事就已经有定落了,只待寻个好日子,举行一下仪式便可。也大概就是这个时候,淮安主簿周子镕渡过淮河,来到淮河南岸,距离长江越来越近。 周子镕本以为事情就能如此顺利下去了,可快到淮河的时候,却遇见一伙贼人。人数算不上太多,有二十多人,只不过每个人手里都有兵器,更重要的是他们还有五副看起来相当不错的甲胄。 周子镕见到这种贼人,自然不敢靠前,只是想办法躲避他们,可怎奈何那群贼人有快马,自己还没来得及逃走,就被捉了起来。 为首的是一个黑脸大汉,见这周子镕气势不凡,定有不少财物。 “快给我搜搜!”大汉叫道。 周子镕被两人按压在地,不得动弹,脸紧贴在地上,吃了一嘴灰。这黑脸大汉说要搜查他之后,他又被架起来,身上唯一的包裹早给拿走了,又在他的袍子里反复搜寻。 结果是,没找到什么东西,除了一套衣服与几封书信,以及几粒碎银子。 这些东西自然都被其余的贼匪交予为首的黑脸大汉那里。 那大汉掂量着那几粒碎银子,发笑道:“俺见你气质非凡,不像是穷苦人,怎就这点银子?” 周子镕道:“不瞒兄弟,在下匆忙之间,准备南下归宋,所以走得匆忙,身上也没带什么盘缠,本是有些银两的,可路上都花的差不多了。” 大汉没有理会周子镕,只是看身边几个匪贼正在拆开那些书信。 周子镕见到,自然惊恐万分,因为那些蜡书全是他准备呈给大宋官家的,上面有着宝贵的消息,若是叫这些人给弄坏了,损失可就大了! 周子镕立刻劝阻道:“那些书信,几位爷可千万不能乱动啊!” 周子镕刚刚说完,一把冰冷的刀就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你再嚷嚷,就把你舌头给割了喂狗吃!”一个贼匪道。 周子镕还想劝阻,可蜡书早被拆开了。 那几个拆了蜡书的贼匪看了看里面的书信,大概是认不得字,遂将书信交予黑脸大汉了。 黑脸大汉接过书信,先是一脸不屑地看起来,后来越看脸色越凝重。 那大汉看向周子镕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周子镕。” “你去南边干什么?是要送信去吗?” 周子镕立马点头道:“没错,在下是要返宋去,希望大王可以通融一下,放我回去,好让在下把书信送到宋廷去。” “你是宋人?”大汉问道。 周子镕回道:“我是宋人,只是蒙古攻宋之时,不幸被俘,虏去北边,勉强做了个主簿,平日里就向大宋送去蜡书,好为宋提供蒙古方面的消息。” “这么说,你是宋国臣子?” “没错,只不过在下被虏北上已五年有余,但心一直向着大宋,我想还算是宋臣。如今终于挣脱蒙古人的爪牙,归宋去了。” 那大汉立马作揖道:“原来先生是宋朝忠臣,小人实在惭愧!” 这话给周子镕弄得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只是听那大汉继续说道:“小人名叫李林立,河南人,原先在赵葵将军麾下,做过承信郎,赵将军北上收复三京之时,俺还在军中一同打过蒙古人,那时还是端平时候。哪知蒙军不是不堪一击,更不是落荒而逃,而是压根就没在中原,是早早收兵回去了。后来蒙军又攻来,俺与一些弟兄就走散了,从此做了匪徒。” 周子镕听完后也是一直点头,心里已经安定许多,看样子不算遇到恶人。 李林立又继续道:“但俺们从来没有劫杀过像你一般的好人,俺们不杀好人,也不杀妇女、孩子和老人,俺们只打劫那些有钱人。蒙古人的话,也打劫过几次……不过主要打劫的还是汉人。但实际上俺们也不是靠打劫为生,因为这种事是吃不饱饭的,几个月估计才能碰上一次,所以俺们其实平时都是种地的……” 听完李林立的解释,周子镕大概也都明白了,继续道:“李兄弟的话我都知晓了,只能说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不易,今日我欲南下归宋,既然李兄弟原来就是宋人,何不同我一起回去?” 李林立难为地怵在那里,过了一会道:“其实,俺是不想回去的……俺们都逍遥自在惯了,实在不适合再去从军了……而且,俺对那个赵宋朝廷既不抱多少希望,也没有上面好感,只是念在赵葵将军的恩情,才叫我对大宋有些惦记……再者说,俺是河南人,大宋那里也不是我的家乡……” “原来如此,若是这样,那我也不便强求了。”周子镕作揖道。 李林立也作揖道:“先生,你若到了南边,可否帮我做件事?” 周子镕问道:“李兄弟请讲。只要在下能做到的,就一定会竭力去做。” 李林立道:“先生到了宋,如果见到了赵葵将军,且代俺向他为好,兄弟在这里多谢先生了!” 李林立说着,深深弯腰。 周子镕立马将他扶起来,说道:“李兄弟客气了,如果我能顺利归宋,又能见到赵将军,自然会为你说明此事,这份情谊,我绝对会送到的。” 李林立道:“如此,便多谢了!俺看天也快要黑了,不如先生在这住上一晚,再继续起程?” “多谢李兄弟的心意,但越靠近大宋,回家的心情就越发急切,就不在此打扰诸位兄弟了,我这准备现在继续南下。” 李林立也知道劝不住周子镕,于是便把包裹给了周子镕,又给了周子镕一些银两。 周子镕有些惊愕,道:“这是……” 李林立道:“也没什么可以赠给先生的,俺觉得现在往南边走,还是很缺盘缠的,这些银子先生请收下,到时候都不算多的。” 周子镕也不假客气,道:“如此,在下便多谢李兄弟了!” 就在周子镕快要离开之时,李林立又道:“往难一路,还是相当凶险的,不如俺让两个兄弟护你归宋?” 周子镕推辞道:“要不了这么麻烦,李兄弟慷慨解囊,在下已然感激不尽了,不敢再多做讨要了。” 言罢,周子镕就毅然踏向归宋的路。 第三十七章 习武 赵孟启就此一番,终于被授为忠王,他的府邸牌匾也换去了,如今叫做“忠王府”。 梁生自然笑呵呵对赵孟启道:“恭喜主子进封为忠王,小的先前也说过,官家定然会一步一步给您封官进秩,主子勿用着急的。如今主子已从郡王升为忠王,那离太子的位置自当会越来越近的……只是主子成了太子的时候,还请主子多多提点小人,莫要忘了小人……” 梁生老脸嘿嘿一笑,布满皱纹。 赵孟启笑道:“只要你好好干,听我的话,不要乱搞,该说的话一定要说,不该说的话一个子都不能多说。我自然不会亏待你。还有,你可千万不能像董宋臣、卢允升那般。” 梁生疑惑道:“董宋臣、卢允升?不知主子说的是什么意思?我见主子平时对他俩挺好呀,觉得主子应该比较欢喜他俩……官家也喜欢他俩,而且上次我记得主子还给他们金豆子呢!” 赵孟启笑道:“这些话与你说也不是不可,我向来是最信任你的。我之所以对那董宋臣、卢允升等人如此的好,不过是因为官家也喜欢他们罢了,不然我怎可能那般对他们?实际上,何人不知,何人不晓,他二人奸诈恶毒,欺上瞒下,做了许多坏事,多少人恨不得食其肉、饮其血!所以这般小人,我怎可能会欢喜他们?只是做做样子罢了。还有,我的意思就在这里,日后不论你跟我多久,都不能像他们一般,知道吗?” 梁生立马弯腰点头道:“这个小的知道,也绝不可能变成如他们那般恶人。” 赵孟启点头道:“我相信你,只要你日后能完成承诺便好。” 现在,大理的局势总体是往好的方面发展的,余玠也因为自己的努力而被保住,赵孟启相信,有余玠在,蜀地再安稳二十年估计都不是问题。只是他现在对目前有关自己的事比较烦恼,那就是学习。 他哪里能想得到,以前在现代社会时,就避免不了学习,如今穿越成皇子,甚至学得更苦更累了。他是真觉得厌烦。日日这般学习,也难怪宋朝皇子或是皇上不是短命,就是没有子嗣。天天这样学,身体自然不好了,又加之成了皇上后,就没有父皇的约束了,因此再加以放纵,死得只会更早。 宋太祖曾经有言:“皇帝家儿不必要会文章,但令通晓经义,知古今治乱,他日免为侮文弄法吏欺罔耳。”其实按照宋太祖之言,只要通晓经与史便可。但他说的通晓,在现在却成了赵孟启的噩梦。 赵孟启鸡鸣之初就得进宫问安,再鸣之时就要回宫,三鸣之时就要前往会议所参决庶事。而所谓庶事,就是国家政事的意思。然后就得去资善堂,讲官会讲经,然后讲史,几乎一整天下来,能叫人疲惫不堪,那些看到快发臭的经书、史书,几乎也是手不释卷。 这些完了之后,宋理宗又要亲自“提问”,这个提问环节似乎才是最重要的。如果赵孟启能够很好地回答出来,宋理宗会赐座赐茶,否则,就为他反复剖析,直到他理解为止。如果赵孟启还不能够理解,宋理宗自然会十分生气,甚至于斥骂他,然后第二天继续给他讲解。不得不说,宋理宗赵昀对于教育这方面抓得还是很紧的。 不过好在于如今的赵孟启不是从前的赵孟启,几乎很少给宋理宗责骂的机会,这也叫宋理宗十分满意。 而对于这些,赵孟启早就觉得苦不堪言了。终日疲于这些书本,有时却会失去了实际的经验。而且,赵孟启觉得,自己有必要花时间锻炼锻炼身体。毕竟,日后,若是想成为一个有作为的君主,那身体方面一定要过关的。 况且,赵孟启想做的是那种“马上得天下,马下治天下”的君主,他想亲自效法太祖,统军打仗。 他觉得,习武非常有必要。 北宋时期,皇子们还很擅长武功,像是骑马射箭,都是不在话下的。毕竟,宋太祖本人就是军人出身。而到了南宋,习武仍然还存在。像是宋高宗赵构,臂力很强,“挽弓至一石五斗”,善于弓箭。可越往后面,越是不会了。到了宋理宗时期,皇子习武之事已经不复存在了。 不过赵孟启知道,若是不喜好习武,若是不叫皇子习武,皇帝就会越来越弱,朝廷也越发轻视武人,这于南宋此时的情形是不利的。此时的南宋,急需大将之才,可即便是将军,大多也都是进士出身,有名的如余玠,便是如此。文人带兵也并非不可,只是不足够好。赵孟启想打破重文抑武的传统,他打算先从自己习武开始。 说起来,他本人是不喜欢骑马射箭之类的事情的,可他还是决定这般做。可决意花时间习武,还不是他想想就能做到的,这事还要得到赵昀的同意才可。 福宁殿。 赵孟启先是在殿外等候,卢允升让他稍等,赵孟启大抵知道赵昀在做什么了,应当是在与唐安安等人快活。赵孟启等了一会,宋理宗终于赶来了。 “儿臣给父皇请安。”赵孟启恭敬地拜道。 “朕安。”宋理宗将衣服边角处的褶皱扯平,“来找我有什么事?” 赵孟启回答:“孩儿是想,平日里几乎都把时间花费在研读经史方面,虽然对孩儿提升许多,也懂了许多治国的道理,更是对咱们大宋的文臣有了更深的了解,可,孩儿总觉得缺少了什么……” 赵昀问道:“你觉得缺少了什么?是叶梦鼎、杨栋他们讲得不够好吗?还是需要填进其他的学问?我知道你现在与从前不同了,脑子更灵光,能接受的东西也多了。其实我本来就打算给你加点其他的学问进去,比如朱子朱熹等人的经书,可又担心这样快地加进去,你会消化不了。” 原来赵昀早就想给自己加一点学习科目了,那便是理学。毕竟宋理宗赵昀崇尚理学,自然希望别人都能够多多了解理学。而且先前,赵孟启为了增进与赵昀之间的感情,就曾表示自己对于理学也比较感兴趣,大概这句话是留在了赵昀心里了,所以赵昀才会想给赵孟启加上理学这门课。 赵孟启闻言,自然是当即婉拒,毕竟他来这,就是希望能够减少学习时间,并且希望宋理宗能够允许自己习武。 第三十八章 使节 赵孟启自然摆手道:“其实,爹,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意思是可不可以减少一点学习经史的时间?” “你觉得太累了?学不动了?”赵昀问道。 赵孟启道:“实话实说,爹,我确实觉得有些累,但也能学得动,只是我想是不是可以把时间匀出一点来做点别的事,比如说,花点时间习武射箭什么的。” 赵昀有些惊异,事实上赵孟启这段时间一直都在让赵昀惊异。 “你想习武?做个武官?” 赵昀这句话说得就很有意思,其实明摆着现在只有赵孟启一个皇子,他怎么都不可能会做官的。而赵昀这般说,还是说明他是排斥武功的,至少是排斥皇家子弟舞刀弄枪。 赵孟启道:“我只是觉得,如果练武的话,一则对身体好,可以强身健体,二则遇到什么坏人的话,还能保护自己。” 赵昀听到赵孟启的话,还是觉得有些好笑,“强身健体我倒可以理解,但是保护自己,这你大可不必担心,你身边日常都有专门的侍卫,临安府也有皇城司随时监视着整个城池,不要说你的生命安危了,就是临安府的百姓也不用担心此事。” 赵孟启点了点头道:“那孩儿就权当是锻炼身体了,而且总是看那些经史的话,有时也觉得枯燥。不知道爹能不能成全我一次。” 赵昀笑道,或是心情舒爽,直接答应道:“哪里需要成全?答应你便是。今日便差人在宫中给你选几个亲从官,专门教授你骑术箭术。不过关于你说的要减少在资善堂的时间一时,我现在还不能同意。” “可是,爹,如果我想习武的话,就肯定得占据掉一部分时间,能不能稍微减少半个时辰的时间?” “半个时辰不行,顶多两刻钟。” “要不还是三刻钟吧?” “不行。”赵昀肯定地说道。 “爹,求你了。”赵孟启几乎是撒娇道。 “那就只能减少一刻钟。” “好好好,爹,还是两刻钟,两刻钟比较好。”赵孟启急忙回答道。 赵昀摸了下胡子,笑道:“你小子,跟我讨价还价,就这么讨要经史书文吗?你要知道,我让你平日里这般花时间去学,都算是轻的了,那些进士们,你不知道他们到底有多么努力,整天都是书长在眼睛上了,才能考上个进士。你要去了,连个秀才都考不上!” 赵孟启自然也知道这些,但他来这又不是考取功名来的,他是来当皇帝的,来逆天改变,改变南宋末年的格局的,所以他只是敷衍地连连点头。 自然有人去皇城司那边为赵孟启选了三个身材身手都很好的亲从官,他们身高八九尺,长相也威猛,赵孟启也很满意。 几乎就是在赵孟启快要离开皇宫的时候,突然听到一处传来骚动,问才知道原来是有使臣回国了。 一个内侍走进宫里向皇帝赵昀道:“回禀官家,王元善回来了!” “王元善?”赵昀脑里迅速回想,接着好似回忆起这人是谁了,于是赶忙问道:“是当初出使蒙古的王元善吗?” “正是,官家!” “快快传来,与朕传来!” 这内侍却有些犹豫,怔了一下,接着回答道:“官家,王使尊方才说他匆忙归国,风尘仆仆,蓬头垢面的样子,若是见了官家,恐是对官家的不敬。可又怕官家担心,所以第一时间差臣过来,告知官家,好教官家安心。王使尊则徒步出宫了。” “什么?徒步出宫?”赵昀有些惊讶,却没想到这些手底下的侍从们就这般叫一个被囚禁敌国多年的大臣徒步回去,也太没有待客之道了。 赵昀有些斥骂道:“你等是干什么吃的?就这么叫他独自走回去?你们这般待他,要叫他怎么想朕?要叫那些边疆的大臣们如何想朕?!” 内侍却有些委屈地回答:“官家,我们也说过亲自送王使尊回去,可王使尊却坚决不同意,拒绝了我们。说是他只是个无用无功之臣,不值得官家亲自派人遣送回去。小人也是没有办法,只得让他独自去了。” 赵昀听后,仍然有些恼火,但心里又有些心疼这王元善,遂问道:“他走了有多久了?” 内侍回答:“回禀官家,不久,估计只有一刻钟。” “快追!给朕追回来!”赵昀叫道,接着又觉得不对,又道:“不!快请!请回来!给朕请回来!” 见官家很是激动,一群内侍自然不敢放松,马上出去便叫上几名侍卫,众人一路快步去追那王元善。 这王元善一步一步地走着,身上还穿着临走时官家钦赐的袍服,如今却完全是又脏又旧了,有几处还叫老鼠咬了几个洞,不过王元善用相同色彩的布缝补了一下,补的还不错,不仔细看的话,还看不出是个洞。 王元善路上,遇到了多年未见的好友,跑过去与人家打招呼时,那人却以为王元善认错人了,只是回避。而在王元善的一再解释下,那人才知道眼前的人真的就是王元善。 “我只当你死在北面了呢!”那友人虽然这般讲,心里却是相当欢喜的。“到底还是你命硬,这蒙古人不还是给你送回来了嘛!” 王元善也只是尴尬一笑,浅浅聊上几句,便说要回家去,换身衣服。 那友人却只是直摇头,道:“你回不去了,你家宅子已经叫你那兄弟给卖掉了,因为你老母亲三年前逝世,没有丧葬钱,他便卖了你那宅子,将你母亲给入殓了。对了,仲良,这件事,你还得节哀呀!” 对于这些事,他虽然一时间有些震惊,但很快还是接受了,来之前,他就给自己做足了心理准备,知道自己一去就是七年,而宋这里,已经变了太多太多了。 王元善只是点点头,现在,他真的孤身一人了,连家都没了。 王元善一个人静静地走在青石路上,像是一个孤魂一般,四处游荡。那友人见王元善这般模样,也深感同情,拉着王元善的衣袖道:“仲良,不如这样,你且到我家里住个几天,正好我也有许多话想同你说呢!” 还没待王元善回答,那一大群内侍与侍卫就奔跑而来,叫住了王元善。 第三十九章 王元善 “王使尊!王使尊!且留步!且留步!” 王元善二人正惊异间,就看到身后奔来了一大群宫里的人。跑在前面的是几个身材高大的侍卫,后面的则是方才那几个内侍。 “王使尊,还请您跟我们回去?” 王元善还有疑惑:“不知有何事情,如此着急?” “是官家要召见你,王使尊还是快快与我们一同回去吧!” 王元善浮起袖子,看了看自己的衣着,“只是我现在衣冠不整,如此模样去见官家,恐怕不合礼仪。” 内侍只是笑道:“王使尊,这你还不懂?官家想看的就是你现在这般样子,王使尊是赤诚爱国之人,官家要的就是你这般的气质。” 王元善还真没想那么多,他更不会去搞什么卖惨的事情。这要是搁在其他官员身上,返回大宋的话,第一时间肯定是风尘仆仆地就去面见皇帝。可王元善不会这么做。 “既是官家召见,那我现在便同诸位一同回去,有劳各位多跑一趟了。”王元善道。 “王使尊客气了。” 王元善遂告别了友人,同那群内侍与侍卫回宫里去了。 到了殿上,王元善只是一拜,已经很久没这般拜过皇帝了,“罪臣王元善见过官家!” “仲良,快快起来!快快起来!”赵昀也很激动,几乎快要站起来了。“仲良啊,你是忠臣,一心向着我大宋,又何罪之有?” 王元善道:“臣去往北边,本是打算规劝蒙古人,使得蒙古与大宋两家结好,如此一来,没了战事,百姓们也可以安居乐业。那曾想,蒙古人却不信臣,反而将臣扣押在北面,这一来,就是七年!臣未达成宋蒙议和,臣有罪,还望官家处罚!” 赵昀道:“仲良,你这话言重了,蒙古人早在端平年间,就撕毁了宋蒙协议,他们借我大宋之力,灭了金国后,转身就南下攻我,其心狠恶,又怎可能如此简单答应我们议和之事呢?既是你解决不了的事,也是朝中诸位大臣乃至整个朝廷都解决不了的事,朕又怎能怪罪你?” 宋理宗这番话,倒说明他也能看出蒙古人根本不想议什么和,一切都只是幌子罢了。 王元善听到这里,是又欣慰,又悲伤,整个人几乎是趴在地上了。 赵昀继续说道:“倒是仲良你,在敌国仍然坚持七年之余,公心之赤诚,叫朕感触万分。公乃是我宋之苏武啊!朕又怎会惩治你?奖赏你都觉得迟呀!仲良,你走近一点,让朕好好看看你。” 王元善虽是个铁血男儿,可眼睛里的泪水已经禁不住要流出来了,他用那肥大的袖子慌忙抹了一下眼睛,可效果并不大。 王元善几乎带着哭腔了,说道:“臣,臣不敢。臣狼狈,恐……” 赵昀道:“有什么怕的?朕又不会吃了你!你走近一点。” 王元善向前走了几步,但头还是低垂着的,不敢直视赵昀,有恐对官家不敬。 “再近一点,朕看不清。” 王元善又走了几步,几乎就在赵昀的眼皮子底下了。 “臣……”王元善支支吾吾,一时间却想不出该说什么。 赵昀站了起来,走到王元善身前,摸了摸他那破旧的袍子,问道:“仲良,你这身衣袍,还是走之前朕赐给你的吧!” 王元善点头道:“官家好记性,确实是官家钦赐,只是臣不善于保管,才教这身袍子变成如今模样。” 赵昀道:“不,已经七年,谁的衣服不会至此?而且你能够穿着这身去,又穿着这身回,朕已然很感动了。” “多谢官家关心!” 赵昀握住王元善的手,表现得极为亲民爱臣,又向四周张望道:“来人啊,速速差人去尚食局去,朕要专程为王仲良举办庆功宴!” 王元善连忙摇头,道:“官家,不可,万万不可啊!官家!无功不受禄,无劳不庆功,臣北上七年,毫无收获,如今回来,怎敢让官家亲自给臣举办庆功宴啊!官家若是如此做,恐遭其他大臣议论啊!” “他们倒敢议论你?你孤身一人,北上七年,定是受尽了艰险,他们身处庙堂之中,生活安稳,俸禄充实,却日日要弹劾这个那个的,朕不懂他们到底有何面目这般做的!朕今日要给你举办庆功宴,你莫要推辞。” “庆功宴太过浪费,这并不符合官家节俭之风尚,也定会教其他大臣议论的。再者,官家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请官家多为臣考虑一些,官家这一宴请臣,臣一个无功之人,日后定会被群臣耻笑的,若是教百姓们知道,百姓也只会笑话臣的,还请官家成全臣一次,莫要举办庆功宴了。”王元善俯首诚恳郑重地说道。 赵昀亲自将王元善扶了起来,微笑道:“仲良真乃朕之宝玉!已过七年,依然记得朕往日说过的俭以养廉、俭可养廉的重要性,若人人皆有仲良之觉悟,则天下定无贪官污吏耳!既然仲良执意如此,朕也不为难你,就免去庆功宴,但朕要给你封官加爵,这个,你可不许再推辞了。” 其实赵昀确实有宴请王元善的意思,只不过意思不重,他也懒得弄这么一出,如今这番话,只不过是想安王元善的心罢了,以体现他是一个重视臣子的“明君”。而且此举不仅可以安了王元善的心,更是在安其他大臣的心,这些臣子们见官家如此礼贤下士的,自然会觉得感动,这份感动,也会使得他们更加卖力为只有半壁江山的南宋朝廷继续打工。 这便是当了三十多年皇帝的赵昀的谋略。可惜,却无实用。 赵昀当即就对王元善说道:“朕要给你恢复原职,另加承义郎。” 王元善到这里自然不敢、也不必再去推辞:“臣王元善谢官家厚恩!” 而对此感到好奇的赵孟启,一会功夫后,见到王元善手捧着一套新袍子走出了宫殿。 赵孟启也带着那几个亲从官离开了,他也不认识什么王元善,也不觉得其人有多大能耐,只是单纯好奇罢了。 第四十章 瑞国公主 也就几乎是在王元善离开的时候,赵昀这边就得到消息,说是远在西南的余玠连同着大理一块又打赢了一场仗,杀敌五十余人。 赵昀自然大喜,为此,次日,他便召开朝会,大概又是要在群臣面前表扬一番余玠,然后再说些重要之事。 次日,垂拱殿上。 这虽是普通的一场常朝,但因为官家格外急切,群臣自然不敢耽搁。 皇帝日常朝会听政的处所,在宋时,被称为“正衙”,而群臣每日于前殿朝见皇帝,则称为“常参”。 殿上,诸位大臣各就站好位置,朝会自然就开始了。 赵昀先是欣喜说道:“昨日王元善北归还宋,朕心里十分开心,王元善于淳佑年间出使蒙古,至今七年有余,他却从未忘却我大宋,也不曾为蒙古人的所给的诱惑而动心,其心可嘉!” “陛下何不授予其官职爵位,以作嘉奖?”自然有大臣提问。 “朕昨日已经赐、封他过了。说起来,王元善此次回来,竟将吉运也带来了,也在昨日,西南传来战报,说是又配合大理,击退了蒙军,并斩杀敌军五十余人,朕闻之,难不欢喜呀!” “如此,臣等恭贺陛下!”群臣道。 “这亦是余玠将军的功劳,也是‘联盟’这一决策的功劳,若没有联盟,大理与大宋只会各打各的,无法相互配合,只会叫蒙军从中钻空子,而联盟之后,大宋、大理结成一体,蒙古轻易就想南下,定然不可能了!” 赵昀说完这些后,右丞相吴潜道:“而连接大宋与大理的纽带,便是余玠。” 此话一出,谢方叔的脸愈发阴沉了。因为他知道,余玠的功劳越大,作用越大,反而不再会威胁朝廷,威胁官家,只会叫官家更加省心,此时的余玠,就好比南宋初年的岳飞,有着不可思议的作用。 而且官家只是给余玠一个空名头衔,叫他去支援大理,其实也是在消耗他的实力,如此下来,余玠就失去了谋反的实力,除非他投靠蒙古,但谢方叔和官家都一样,即便选择相信余玠会反叛,也不会相信余玠会投靠蒙古人的。因为余玠的亲人就有死在蒙古人手里的,所以他本人相当仇视蒙古,不可能与之结盟甚至投靠之。 但谢方叔侄子那边,仍然催促着他尽早扳倒余玠,但余玠现在的位置被赵孟启那一番操作之下,弄得是愈发稳固了,要想轻易扳倒他,尤其是现在这个时候去弹劾他,不仅毫无作用,还会引火烧身,弄得官家不欢喜自己。 因为此刻,官家需要的就是余玠这样的大将,给自己分忧,给自己守住西南之地,抵挡蒙古人的进攻,并且,时不时传来战胜的喜讯也可以给自己高兴一下,好告诉他其实自己并非毫无作为的君主,他一直都在思考着救国救民之道,只不过蒙古人实在太强,而大宋这个烂摊子实在太大,所以才无法一朝一夕之间就收复故土。 “对,就是余玠。这便是朕要夸余玠的原因。” “而余玠能做到如此,还有赖官家联盟的政策。”李曾伯道。 “联盟政策,对国家有利,只可惜先前无人提过,朕也未想到过。” 丁大全也急忙接住李曾伯的话说道:“陛下,而这联盟的提议,还是忠王殿下提的。” 丁大全仍然忘不了去夸一下赵孟启。 赵昀笑道:“确乎如此!忠王有所成长,朕心里也分外欣慰!朕昨日差人夜观天象,且算卦得知,乙卯时,乃是吉日,朕想趁着那日,册封延昌公主为瑞国公主,封号朕已想好了。诸卿觉得如何?” 自然没有人会反对,这延昌公主乃是宋理宗赵昀唯一的孩子,也是唯一的女儿,而且又是他已故的贾贵妃所生的,这贾贵妃他本来就宠爱有加,贾贵妃死后,赵昀甚至为之哭泣,那么对于她的女儿,自然是宠爱万分了。 说起来也有意思,余玠援助大理首战告捷的时候,宋理宗高兴,所以加封赵孟启为忠王。如今,余玠又战胜一场,宋理宗又高兴,所以要加封自己的女儿为瑞国公主。但不论怎么样,这赵孟启与延昌公主都是宋理宗的至亲,宋理宗当然急于给他们加封。 到了乙卯日,自然是给延昌公主加封。这公主受封之事,亦是大事,并且宋理宗本人不想前朝皇帝,他是很在意这些仪式的。所以,宋理宗一朝,把许多前朝弃用了的仪礼又拿出来用了。而延昌公主又是宋理宗独女,大臣们自然不敢马虎。 公主受封,自然复杂。宋一朝,在前一日,百官就要聚集在文德殿,内降册印。内降之意便是指直接由宫中直接发出诏令,与寻常中书省议定后再发出的诏令不同。然后宣制,去宣布皇帝的诏命。有司先设册使以及幕次位于内东门,妇次位于本位门,公主则在本位庭阶下朝北而立。册使位于内东门,副使及内给事于南侧,设册印案位于册使前南向,内给事位于册使北南向。 内给事请公主穿戴首饰、褕翟,褕翟则是三夫人及上公妻之命服,说白了就是一种衣服。 通事舍人、博士带领着册使随同内给事面朝东向,接着躬称道:“册使、副使奉制授公主册印。” 内给事带册使面朝西向,册使跪以册印授予内给事,内给事跪以以册印授予内谒者,内谒者等人则进入内东门,跪下让公主取册印。 总之,一系列过程很是复杂,赵孟启只是在一旁瞧着,说起来他也经历过这些了,可还是觉得麻烦,他本人可并非是有仪式感的人。 而这之后,延昌公主就正式成了瑞国公主了,而瑞国公主这个名号,是赵孟启前世就听说过的。 第四十一章 抵达 且说那周子镕一路南下,虽然历尽艰辛,却终于穿过江淮之地,来到大宋。通过关隘,自然要麻烦一番,可终然还是可以回去了。 归宋,似乎是周子镕一生之愿。 周子镕来到大宋,找的不是别人,便是端明殿学士马天骥。而这马天骥,自然就算那个“阎马丁当,国势将亡”的“马”,马天骥也是同丁大全狼狈为奸的重要人物之一。 就在前几日,官家赵昀还夸赞丁大全与马天骥,说他们的情报非常奏效,对西南的战局作用也不小,并且予以赏赐。而对他们来说,赏赐倒都是次要的事情,最重要的是官家对他们的态度,此时的官家因为西南战局良好,他们二人又为朝廷提供了重要的信息,因此,官家更加欢喜丁大全与马天骥了。 丁大全与马天骥提供的信息,大概就是蒙军的人数多少,战马多少,粮草多少,辎重多少,将领是何人,他有什么特点,甚至于蒙军的作战计划偶尔都能提到。当然,这些信息不是非常全,也不是非常准确。 但殊不知,这丁大全与马天骥之所以能够得到这些重要信息,其实靠的就是周子镕。但丁大全对官家却从未提过周子镕,只是说自己在北方设有密谍,可为朝廷做事。 实则,皇帝是不喜欢大臣设什么密谍的,只不过因为现在的特殊情况,且丁大全所谓的密谍确实有效,所以才同意他那密谍继续工作,官家自己却不过问,也的确是,他只要看个结果就行了。自古以来谁不是如此?身居高位的人,很难看到下面人的真实情况,他们,往往只看结果,是成是败,就这两种可能性。 可怜这周子镕,不知什么时候又何种方式与丁大全连线的,以至于他现在只是个无名的“地下党”,为丁大全等人服务,是生是死,无人知晓,人们唯一知道的,是他冒死传来的蜡书谍报。 于是,周子镕回到这大宋之后,第一时间就是去找丁大全,光是找丁大全,就花费了三天的时间。毕竟,周子镕在北边已经数年,对大宋这边,已经不似从前熟悉了。 丁大全却屡次推辞,说自己忙于公务,无法抽身去见周子镕。实际上他哪是忙于公务?他只是忙着喝酒作乐罢了。如果说丁大全所说的公务就是这些,那只当是丁大全自己的公务吧! 而丁大全之所以不想立马见周子镕,原因大概有二,其一是根本懒得见他,嫌麻烦,其二是周子镕既然已经回来,就不可能再遣送什么蜡书谍报了,也就是说周子镕已经失去了利用价值,对于一个失去了利用价值的棋子,那就可以称为弃子了。 周子镕此刻就是个弃子。 一个弃子是没有理由向主人提条件的。 但因为周子镕的“死缠烂打”,周子镕的事情北被愈多的人知晓,倘若要将这事传到官家耳中,那就麻烦了。定然会坏了他在官家心目中“老好人”的形象。为此,丁大全早有了对策。 先是第一策,丁大全遣人送给周子镕近百两白银,可周子镕不屈不挠,表示不要这些,他要的是官职,以及与丁大全甚至是皇帝见上一面。 丁大全知道这周子镕也不是贪财之人,于是就准备第二策。而这第二策,则是鸿门宴。 丁大全差人去请周子镕,让他赴宴,周子镕自然很欣喜。赴宴这种东西,倒不一定要吃多么好的,就算好东西一顿也吃不了多少,最重要的是仪式感。而丁大全愿意邀请自己,说明他还是重视自己的。 周子镕自从归宋后,就独自一人在临安府内漂泊,一直都在寻找丁大全,如今总算得愿了。他有许多话,想同丁大全说。 只可惜丁大全却丝毫也不想同他讲话。丁大全,只想通过此次宴会,直接杀了周子镕。而他之所以要杀周子镕,只是觉得他有些不识抬举,并且周子镕也失去了利用价值。很显然,他此刻在京城乱窜,只是想去邀功。但丁大全希望周子镕所有的功劳,都是自己的,所以,他才不想留下这周子镕。 再者说,他想杀这周子镕,绝非什么难事,甚至如杀鸡般简单。周子镕虽是淮安主簿,但他此刻来到大宋,是没有官职的。而且,知道他的人也不多,估计也只有关隘那边的将士了。所以,周子镕无名无份,如同蝼蚁一般,想杀他,确实容易。 再反观丁大全这边,现在的他虽只是右司谏,一个七品官员而已,但他在人脉关系上,却远胜了大多数官员。他的妻子曾是官家的妃子的奴婢,这就算是和官家拉上关系了。然后,他又与卢允升、董宋臣乃至官家最宠爱的阎贵妃都勾结在一块,这几个人,全是官家喜欢的,所以,他的靠山很大。 而后来,官家唯一的侄子、也就是当今的皇子赵孟启也对丁大全“信赖有加”,甚至亲自给他送礼。这么一来,丁大全又多了一个靠山。一个是当今的天子,一个是大宋唯一的皇子。试问,当今天下,谁能有丁大全的靠山强硬? 再者,之前他不也发威过几次吗?就如那一次,丁大全做浮梁县令,一向仰慕马廷鸾,总想设法把他请来,马廷鸾没有被他打动。应试策问稍微涉及丁大全,等到马廷鸾该轮到上殿策对时政时,丁大全私下叫王持垕前去试探他。马廷鸾一向待王持垕很好,而且同住一处,没料到他是密探,悄悄地透露大致内容。 王持垕骗他道:“你还没有改官升级,姑且藉口生病为今后作打算好吗?”马廷鸾说:“这是小官们一千个里头只有一个的机遇,怎么敢不尽力。”王持垕把情况告诉丁大全,等到在殿门等候策对时阻挠不让他见到皇帝。第二天,因监察御史朱熠弹劾罢免。董宋臣派遣保卫京师的厢兵对容貌像士人的人搜查奏章原稿,原稿虽然被烧,听说的人渐渐增多,忌恨他的人更加厉害,可是马廷鸾的名声被天下人推重。 而这周子镕算什么?无名小卒、一枚弃子,说杀就杀了,谁又能阻拦丁大全? 第四十二章 鸿门宴 这般想着,周子镕已经被他宴请到家中了。丁大全放开身边的两个小妾,自有人为他整理好衣服,丁大全走出去,准备亲自迎接周子镕。 周子镕自然是非常高兴,能得到朝廷的官员亲自接见自己,甚至还摆了一桌酒席,是多么光彩的一件事!所以,说给白银的时候,他没有要,而说宴请,他则选择去了。 并非是为了那一顿饭,而是为了那种礼贤下士的态度。 因而,周子镕才会觉得,跟着丁大全是一种正确的选择。 周子镕走进丁府,几个小厮连忙过来迎接,一路引他走进内廷。周子镕对丁大全阔气的宅子还是十分羡慕的,毕竟,自从南宋初期,南迁之后,所有的官员也都带着家眷来到南边。此时的临安府居住了大量的官员,所以住房是相当紧张的,临安城也时常拥挤,不少时候还会出现“堵车”现象,一堵甚至就能几刻钟。 而临安府之所以住了这么多官员,一是因为南迁,土地变少了,临安城也不似从前的开封那般阔气(说起来开封在古代也不能算是阔气的都城),二则是因为南宋土地虽然减小,但官员却一直增加,也就是所谓的冗官问题。宋朝有许多虚职,而南宋后期最为严重。许多人又只是挂一个官职头衔,不用干事,只需要拿俸禄就行了。因此,即便是经济发达的南宋,也会有财政的忧虑。 而丁大全能在拥挤的临安城住上这样阔气的房子,也说明了他肯定不简单。 周子镕见到眼前的丁大全,面色灰蓝,看起来不像是好人,但人不可貌相,生得丑陋可怕的人,往往不一定是坏人。 周子镕向前弯腰一拜,恭敬道:“小人周子镕见过丁公!” “周主簿客气了。”丁大全走到周子镕身前,热情地将他扶起,“周主簿可是北俘得还的英雄,正因为有周主簿提供的谍报,大宋在西南才能连获胜仗,这点你功不可没呀!” 周子镕惊讶道:“我提供的蜡书谍报,真起到这般效果?” “没错,我丁大全从不说谎话,也没必要说谎。这正是你的功劳,周主簿。” “丁公过奖了,小人也只不过尽力而为。”周子镕道。 丁大全继续说道:“只可惜先前公务繁忙,未得抽身与公相见,所以今日设宴为公接风洗尘,还望公勿要怪罪。” 周子镕笑道:“丁公客气了,小人怎会怪罪丁公?丁公为国事操劳,才是要紧事,小的这点事,实在不值得丁公费心。” 丁大全努嘴道:“周主簿此言差矣。国事固然重要,可周主簿亦是功臣,若不是你的谍报,我大宋怎能几次三番挫败蒙古人?我丁大全又怎能够寒了功臣的心?我知道公不喜好钱财,所以才设宴款待,且与公把酒言欢。” 周子镕没想到这丁大全心中竟毫无高贵低贱之想,也深感佩服,算是遇到明公了。 周子镕道:“我遇到丁公,果是遇到明公,如此,周某也不客气了。正好,我也有许多话想同丁公说的。” “好,周主簿,请入座吧!”丁大全道,正在努力收敛他的不屑。 周子镕自然恭敬回道:“您也请坐。” 二人坐下,相互交谈起来。 一杯甜酒下肚,丁大全问道:“周主簿为何突然选择南下归宋,不是说好了还在北边待上几年吗?也好传递更多谍报,以为大宋建功立业。” 丁大全说到大宋时,手往右上方恭敬一举。 周子镕问道:“丁公不曾看过我写予您的书信吗?” 丁大全笑道:“未曾来及。” 周子镕点了一下头道:“我本打算在北方继续待下去的,可怎奈何手下人行事不严,致使被抓,我也好不容易才逃出来。” 丁大全问道:“其中必定经历不少艰险吧?” 周子镕同意道:“回宋确实不易,但好在上天保佑,才得以回来。其实周某还好,只是路遇波折罢了,但我的那些朋友,他们的境遇恐怕就难讲了。” 周子镕描述着自己这么久以来的遭遇,丁大全虽表面上再听着,实则内心早已厌烦不已。而藏在暗处那几名刀客,也随时准备走出来一刀砍死周子镕。周子镕却浑然不知。 而杀死周子镕,只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就像杀鸡一样。”丁大全突然阴笑说道。 周子镕被丁大全突如其来的一句话给搞懵了,问道:“丁公方才说什么?” “没什么,你继续讲。” 二人喝了几旬酒,丁大全已完全失去了耐心,他准备动手杀人了。 周子镕喝得半醉,一边饮酒,一边回忆他那些伤心事。丁大全则站了起来,走到他一名小吏身边问道:“一切都准备好了?” “好了,老爷尽管动手,不会有人发觉。” 丁大全只是摆了摆手,示意道:“动手吧!” 周子镕醉醺醺的,半趴在桌子上,全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几名刀客正准备冲出来,外面却仓皇跑进一个小厮,喘着气道:“不好了,不好了,老爷!” “怎么了?”丁大全不耐烦地问道。 “忠,忠王殿下来了!” “忠王?” “对!” 丁大全心里直发闷,没想到忠王这时候回过来,不是坏了他的好事吗? 丁大全思考了一下,准备先回绝,便对那小厮道:“就告诉忠王,我有事不便,望请忠王原谅,改日必当亲自谢罪。” 那小厮刚跑出去,没一会就跑回来了。 丁大全不耐烦问道:“这么快?” “殿下来了!” 几乎是话刚说完,赵孟启就领着几名护卫走进丁府,丁大全立马变了一副脸面,笑盈盈地向前迎接赵孟启,道:“臣丁大全拜见忠王殿下!” 赵孟启只是道:“免了,免了。这私底下的,用不着这样。” 丁大全笑道:“忠王殿下亲临,为出门相迎,乃是老夫之罪。” 赵孟启道:“丁公何罪之有?分明是我不请自来,哪里敢怪罪丁公?” 丁大全立马弯腰道:“殿下言重了。殿下莅临,老夫蓬荜生辉啊!老夫是求之不得呀!” 赵孟启倒没有理会丁大全在说什么,只是看向了院里的那一桌宴席,走到那丰盛的佳肴前,“这饭菜不错呀!” 丁大全只是在一旁点头哈腰应和着。 赵孟启又转向了那桌子上醉醺醺的周子镕,周子镕虽在醉意之中,同时也不认识赵孟启,但也能够看出赵孟启身份非凡,立马艰难站了起来。 第四十三章 请功 “这人是谁?”赵孟启指着周子镕问道。 丁大全也很无奈,他没想到赵孟启会这时候过来,来得真是不巧,或者说太巧。 实际上,赵孟启并不知道什么周子镕,他今日过来,纯属闲的无聊罢了。 丁大全走到一旁,刚想要回答,没想到已醉的不轻的周子镕倒自己开口回答了。 “小人名叫周子镕。” 实际上,就在方才赵孟启来的时候,周子镕就注意到了赵孟启,而丁大全对待赵孟启的态度,就让周子镕看出赵孟启定然不是小角色,他模样又年轻,搞不好就是皇帝宗室里的孩子,而且是皇子的可能性也是有的。 赵孟启看了看周子镕,又看了看那一桌子的菜,最后面向丁大全:“这宴席就是你宴请他的?” 丁大全立马点头道:“是的。” “这位周……到底有什么本事,竟值得丁公亲自宴请?” 赵孟启之所以这么问,首先是因为他不认识眼前这一位,其次,他以为丁大全又在搞什么拉拢官员的把戏了。 既然都问到这里,丁大全也只得一一说出去了。 “此人原先就是宋人,后被蒙古人俘虏北上,但却是身在曹营心在汉,时常为大宋送来蜡书谍报,好让我们掌握蒙古人的重要1信息,这对我们与蒙军之间的多次战斗,都起到了帮助。” 赵孟启点了点头,心想这不就是古代的特务吗?接着又去询问这周子镕的一些事迹。 周子镕则说明了他在淮安当主簿,平日里是如何遣送谍报的,因为送这谍报又牺牲了哪些人,以及自己如何逃回来的,都简短地说了一遍,赵孟启听后,也颇为感慨。很显然,眼前这人与丁大全是不同的,他并非奸臣。 虽说自己不应该完全凭借着前世的记忆来明辨是非,而且,事实上,每个人是好是坏,都是很难说的。但至少现在看来,丁大全狡诈贪婪,眼前这个周子镕却是不错的臣子。 赵孟启对周子镕道:“周公且宽心,你既然是有功之臣,我当然会向官家禀报你的功劳的。” 周子镕立马感谢一拜:“多谢小郎君!只是,小人还不知道小郎君身份,所以,小人斗胆请问……” 丁大全介绍道:“你眼前这位便是当今的忠王殿下。” “忠王殿下?!”周子镕自然觉得惊讶,想过赵孟启来头会很大的,可没想到这么大。自然又是一拜:“臣多谢忠王殿下知遇之恩!” 赵孟启道:“周公客气了,只要凡是为朝廷效力的,本王都不会怠慢的。” 赵孟启也不耽搁,当即便说要去官家那里,给他请功。 殊不知,就在那边,又有大臣在相互弹劾争斗。 “朕将你去萧泰来都分别授官,就在朝廷任职。卿任职起居舍人,萧泰来则任职起居郎,如此,卿有何异议?” 起居舍和起居郎属于门下省。在宋一朝,起居舍人与起居郎大概相当有右史与左史,专门负责记录皇帝的言行。宋史曾有言,表明了起居舍人与起居郎的作用:凡朝廷命令赦宥、礼乐法度、损益因革、赏罚劝惩、群臣进对、文武臣除授及祭祀宴享、临幸引见之事,四时气候、四方符瑞、户口增减、州县废置,皆书以授着作官。 因而这两个官职虽是六品,却很是重要,而且最重要的是,两个官职之间必然会时常打交道,很显然,牟子才不想担任这个官职,就是不想与萧泰来打交道。说白了,就是不愿意与他一起办公。 “官家若叫臣与那萧泰来并除,倒不如辞去了臣的职位!臣实在耻于与萧泰来为伍!”牟子才向官家赵昀说道,言辞刚烈直接。 “牟舍人,又何必如此?”赵昀亦是深感无奈,“萧泰来未曾短卿,卿何必如此厌恶他?” 牟子才道:“萧泰来为人奸险污秽,好小利而忘大义,趋炎附势,善于玩弄职权,官家怎可轻易就重用他?” 赵昀也是无奈:“卿所言,朕未曾闻之,若闻之,怎会轻易用之?可如今诏令已下,不用萧泰来并非好事。若萧泰来有何奸佞之处,卿自当亲自叫他改正,他若不改,卿便来找朕,朕定叫他改正,如若他还执迷不悟,那就罢黜他的官职。” 赵昀一番话说得也是十分到位了,按理说搁任何一个大臣身上,都不会再不同意,可牟子才仍然觉得不满。 “官家若是这般说的话,那臣也只能请辞了!臣对不住官家了!”牟子才只是一拜。 赵昀无奈地摇了摇头,又单独召见萧泰来,将这件事向他说明,萧泰来也很是无奈。 萧泰来于是也道:“既然牟舍人请辞了,臣也只能请祠了。还望官家成全。” “这……”赵昀也不知到底该如何是好。 片刻,赵昀问道:“看样子也只得如此了。那朕就让你去隆兴府,出任知府好了。” “臣谢过陛下!”萧泰来说罢,离去了。 赵孟启这时刚好赶过来。 “爹,孩儿给爹请安。”赵孟启作揖道,“刚才那个人是谁啊?” “萧泰来,绍定二年的进士。”赵昀回答道。 绍定二年,距今也有二十年之余了。 “有什么事吗?”赵昀问。 “孩儿请父亲封赏一人。” “何人?” “周子镕。” 赵孟启于是一一说明这周子镕的事迹,当然,内容上要比周子镕同赵孟启说的,更加简洁。 “先前只是听丁大全说过,他在北边有密谍,没想到这密谍就是这个周子镕。”赵昀捋了一下胡须继续说道:“周子镕有大功,可改为朝奉郎。” 朝奉郎,自从元丰改革之后,就成了正七品官职,倒也是搁不错的文官官职。 “孩儿这里替周子镕谢过父亲。”赵孟启郑重说道。 “既是为我们大宋的能人能士,都要封赏,不论官职多大,金银多少,封赏是少不了的。”赵昀说道。 第四十四章 局势(一) 大理国,建昌府。 “此一番两次挫败蒙古,既涨了我大宋的气势,也涨了大理军队的气势。又将蒙军阻击于善巨郡,蒙军才无法轻易度过丽江。于军队,于国家,都分外有利。”监簿朱文炳几乎是边捋着胡子,边笑着说的。 余玠之子余如孙见无人回应,于是当即回应道:“朱伯伯所言甚是。蒙军三路大军齐下大理,本以为可以在数月之内就轻易拿下大理,可没想到现在连大理城的边都看不着,更是在短短数日被便被我们两次击败,恐怕其势已颓。” 余玠没有说什么,只是站起身来,走到窗户旁边,打开了窗户,这竹子制作的屋子,瞬间显得光亮起来,空气也通畅了。 “话虽如此,可我军万不可轻敌。”王惟忠说道。 “肖尊说得没错。此二战,虽都是我军获胜,但实则全是小胜。前一战虽斩杀敌方百人有余,可我们这边,大理与大宋军队加起来伤亡却近两百了,这是个吓人的数字。我们虽将蒙军击退,但实际上自己损伤也格外惨重。第二战,蒙军又被击退,且斩杀了蒙军五十人有余,擒获战马几十匹,却只算得上是小胜。 况且,蒙军初来大理,不识地形,难免会在地形方面吃亏。而我们得大理相助,对地势地形自然了如指掌。再者,大宋与大理相互配合,军队更为强大,也更容易抵抗蒙军。但蒙古人骁勇善战,虽有两败,但绝对不会善罢甘休,反而会总结教训,卷土重来。我恐,蒙军气势非旦不会弱,可能还会更强。”张实说完一番话,却是端起一碗白水,猛喝了一大口。 朱文炳道:“军队方面的事,我自当是比不过张兄,张兄所言虽有道理,可却有过分夸大蒙军的嫌疑。蒙军虽强,但也不过是两个胳膊两条腿罢了,又不是三头六臂的怪物,恐怕没有张兄说得这般可怕。” 张实本想解释,却叫王惟忠抢先说道:“张兄所言也不无道理。此刻对敌,万不可掉以轻心。蒙古人此番阵势浩大,只期望一举攻灭大理,继而兵峰一转,直击大宋。若要彻底退敌,还是不易。” 张实道:“正是如此,所以我才会担心。而且,大宋虽与大理结盟,其实形在一起,而神不在一起,大理军队强悍,却不愿全面出兵,而指望我大宋出兵相援,我亦恐大宋大理的联盟会越发松懈,甚至……” “甚至分崩离析是吗?”这时站在窗前的余玠终于开口了,且说出了张实想说的话。 “是这样。”张实道。 “现在问题就出在这里,大宋大理之间的联盟更像是一纸空文,有联盟之名,却没有联盟之实。朝廷只是名义上宣布大理与大宋结盟,但却将这任务交于了我们,也没有派来什么实际的军旅支援。” 余玠还未说完,张实又接着说了。 “实际上,看起来,说句不大好的话。”张实看了看周围的四人,觉得说出这话也没什么关系后,又道:“看起来,更像是巴蜀与大理结盟。” “事情便是如此。”余玠说到这里也是一脸惆怅,“援助大理之兵尽是出自蜀地,蜀地虽富足,可到底比不及整个大宋。日久以来,蜀地将会耗尽财力,愈发空虚,而后百姓哀怨,蜀地骚乱……” “然后,就有大臣会乘机弹劾将军了。”王惟忠说道,“接着,官家就会说你治理蜀地不严,若是同蒙古作战上也失利,我恐……” 王惟忠说到这里,却是停了下来,似乎是觉得接下来要说的话并不合适。 余玠只是一摆手,“肖尊想说什么,但说无妨。这里都是自家人,不是朝堂,尔虞我诈的,再者说,我的脾气,这么多年来,你们还不清楚吗?就是希望你们能够直言进谏,有什么说什么。” 王惟忠点了点头,说道:“其实我觉得,若真是那般情况,我恐官家会撤了将军的职位,我等应当也会尽数被罢黜。接着,官家应当会选一批新的官员,来接替我们,治理巴蜀。” 朱文炳道:“这么说,定是有人于官家面前说了弹劾将军的话,不然,官家也不会突然对将军起疑心。可将军治理蜀地这么久,对抗的都是蒙古人,爱民又如子,哪里有值得弹劾的地方呢?” 王惟忠却是笑着说道:“朱兄有所不知,朝廷上的那批人,黑的能说成白的,白的也能说成黑的,如果真想弹劾一个人,甚至置他于死地,也不是什么难事。就如那岳鹏举,也不曾犯过什么大错,不也被加上了莫须有的罪名,最终致死吗?” 王惟忠说完后,摇了摇头,可想了一下又觉得自己说得过激了,竟然是不经意地捂住了嘴。 余玠道:“确乎如此,可又能如何?我已不在京城近十年,对朝堂的情况早已摸不清了,他们要如何,我也管不了多少了,只求官家还能念着昔日的情分,让我多治理几年蜀地。” 余玠几乎是叹着气说完这句话的。 “但我担心的其实唯有一件事。”余玠说道。 “何事?”众人齐问。 “蒙古不仅会攻打大理,还会派兵攻打川蜀,真到那时……”余玠只是摇了摇头,没有继续说下去。 同时间,蒙古那边的忽必烈等人,也处在苦恼之中。 “此次两战皆不利,恐于军心不益。”僧子聪说道。 僧子聪,又叫刘秉忠,初年因为信奉佛教,改名叫做僧子聪,后来做官又改为刘秉忠。 “不过,这倒也不是坏事。”僧子聪接着说道。 忽必烈有些惊讶,“这怎么不是坏事呢?我初次统军,受大汗之命,攻打大理,可首战告败也就罢了,次战又败,这事传到大汗耳中,我又该如何?又如何面对大汗?大汗若是追究下来,又待如何?” 忽必烈一系列的发话,也表示了自己的紧张,说起来他被委以大任,攻打大理,确实是蒙哥对他的信任。事实上,历史上的忽必烈,也正是因为此战而壮大了声势与力量,自己也更加擅长打仗。蒙古灭大理之战,不仅为攻灭大宋找到了一条好途径,而且也为忽必烈极及其手下一帮子人积蓄了经验。 第四十五章 局势(二) 僧子聪一时间却未有接着忽必烈的话说下去,姚枢倒是在一旁说道:“说起来,这还得怨大理与大宋结盟之事,两国若不结盟,我们自然可以先灭大理,继而再灭大宋,如此,难度会大减。” 史天泽也道:“却不知到底是哪个出的主意,让大宋皇帝与大理结盟的,当时我们灭金的时候,金国请求与宋结盟,可宋依旧拒绝了,这时怎会又想起与大理结盟的?” 史天泽的疑惑也是众多人的疑惑,谁也想不到大宋这回涨脑子一次了,选择与大理结盟,确实于大宋有益,于蒙古不利。 姚枢道:“是这样,至少大宋那皇帝,是想不起这些的,宋国的大臣能想到这些,兴许不少,却没有多少用处。依我对宋的认识来看,宋国的臣子比起为国尽忠出力,还是相互争斗的更多。” 僧子聪想了片刻,也只是道:“关于结盟这事,我也搞不清楚。” 忽必烈喝下一杯米酒,道:“我听说宋国那皇子有些异动,应该说非同寻常。自从那个赵禥落水之后,他整个人都似变了一般,不再像是姚公说的那般痴傻了。” 姚枢只是略感尴尬与无知地说道:“其实我也有所听闻。那大宋皇子确实与以往有些不同。” 史天泽只是略微不耐烦地说道:“这些不是重要的事,大宋的皇帝也好,皇子也好,哪个不是重文轻武贪图安逸的?现今,他们已经吃到了苦头,却从未悔改过,不然,怎么会把巴蜀的余玠逼得那么厉害?” 姚枢问道:“说起来,余玠此次是援助大理的主将,真就没有宋廷来的资助么?” 史天泽道:“当然没有!我的消息自然不会有假。宋廷那边,只是给了余玠一个征蜀大将军,还赐了唬人用的金腰带,其余实际的东西,是一个也没给。宋国皇帝就这样对待大将,我看他们持续不长。” 忽必烈只是点头问道:“那宋理联军两次获胜,没有向宋廷请求赏赐吗?” 史天泽道:“请求了,但赏赐却没下来,听说那赵宋的官家只是觉得很高兴,第一次获胜,将那皇子赵什么来着?” 姚枢回道:“赵禥。” “对,那个赵禥,先是被封为了亲王,第二次获胜,那赵宋皇帝又把自己的女儿进封公主,就如此而已。”史天泽说道。 此言一出,把在座的许多官员都逗笑了。 不久,就有几个官员大笑道:“不是,军队获胜,应当封赏将士才对,封赏自己的儿子女儿是几个意思啊!” 史天泽说道:“所以,这才是我觉得自信的原因,我相信咱们蒙古迟早能攻灭大理与大宋,只是时间问题。这并非我们太强,也不是大宋他们太弱,而是他们那狗皇帝太过昏庸无能了。” 忽必烈闻言只是微微一笑,却很快止住了。 片刻,忽必烈问道:“话题倒是叫你们越说越偏了,还是回到刚才,仲晦说我们败军不是坏事,为何?” 僧子聪这时才道:“蒙古连年征战,多胜而少败,士兵气势高昂,但却过于高傲。古人有云:骄兵必败。此战我们虽然不利,却可以作为警醒,让将士们知道若想攻灭大理,绝非是易事。而将士们能有此番意识,攻打大理将会更为谨慎。且,宋、理两国结盟,其势更强,但我还有一计,或许可破之。” “何计,请讲。”忽必烈道。 “大宋尽出蜀地之兵,以援助大理,巴蜀军力必定微弱,若这时我们再派出一支军队,攻打巴蜀,巴蜀必定危急。如此,余玠将首尾不可相顾,必将舍弃大理,回去救援巴蜀,这时大理将会虚空,我们再攻打之,将会更加容易。” “此计策听起来尚可,且待我与兀良合带、抄合将军商议一番,再作定论。” 而此时临安府那里的赵宋官家赵昀,也思考到那件事。 “余玠此二战打得漂亮,应该予以奖赏,所有作战有功者,都需根据他的战功,依次赏赐。这件事之前就让德方去做了,做好了吗?”赵昀说道。 谢方叔毕竟是左丞相,而且又是枢密使,这事他应该负责。 谢方叔道:“此事已经吩咐下去了,余将军那里也给了有功将士们的名录,官家无须担忧了。” “德方做事,我向来安心,及时赏赐,才可增加将士的作战的积极性。” 良久,在赵昀喝完一杯茶以后,他盯着眼前那个给自己添茶水的奴婢,又向谢方叔道:“余玠作战,也格外不易,除了这赏赐,还应该再送去一些资助之物,以供军用。” 谢方叔倒是有些担心,毕竟这一次叫余玠全权负责此事,就是为了消耗余玠的实力,可官家到底心软,果然开始变心了。 “官家不是曾说过,让余玠去援助,但只给其名,却不给其实,此番便可消耗余玠的实力,也可消解余玠谋逆的可能。” 赵昀端起茶杯,抿了两小口道:“我确实说过,可如今又觉得这样不好,余玠身在边塞,与敌军作战,但朝廷不给他发补给,怎么都是说不过去的,这对余玠不公。” 谢方叔只是道:“可余玠也未曾问您要过粮秣辎重啊!余玠不要,这说明他也不缺,况且蜀地早有富足,大概也是不需要的。” 赵昀只是转动了一下杯盖,笑道:“德方这里说得不对,问题不是他缺不缺,不是他要不要,而是我们给不给。这是一种心意,我们不给,或许也不影响军用,可却会寒了余玠的心。” 谢方叔道:“官家还是太过仁慈了。” “这倒不是仁慈的事情,而是一个君主该做的事情。而且,余玠协助大理,抵抗蒙古,又不是为了他自己,还是为了我们嘛!再说了,余玠若是不幸败了,那到时候罪责也在我们这一边,因为后勤补给跟不上,如此,不是更叫百姓们议论吗?” “官家所言甚是。” 第四十六章 冗官 这一日,赵孟启起了个大早。他好像是习惯早起了,因此还没等到梁生来叫他,他自己便起来了。 接着就是一番梳洗,然后吃上一顿热乎乎的早饭,便要去听政去了。虽然大抵上就是旁听,但听一听,也不错,挺有意思的,且对自己有意。 这听政完了以后,自然要去资善堂去学习去。经过赵孟启的提议,赵昀也觉得给赵孟启找个“学伴”比较好,于是已派人着手去选了,但不知道为什么现在也没能选好。 先是无趣的经文,接着是略有意思的史书,这叶梦鼎在讲史书之时,举个例子,就举到了宋朝初年的后周。 这后周便是位于北宋前的一个朝代,他的开国皇帝本叫郭威,但因为没有子嗣,就让自己的养子柴荣做了皇帝。柴荣有雄才大志,其实力远不下赵匡胤。只可惜他英年早逝,只留下一对孤苦伶仃的母子,于是才被赵匡胤乘机做上了皇帝。 不过这些都是前话了。 而叶梦鼎所讲的,是后周周世宗柴荣大力裁减寺庙的事。 赵孟启故作不解问道:“叶师保,为什么柴荣要把那些寺庙都裁减了啊?” “周世宗裁减寺庙,是因为有太多人去做和尚了。”叶梦鼎解释道。 “做和尚不好吗?我听说出家人都是心怀慈悲的,做和尚总比那些邪教魔教要好吧!” 叶梦鼎只是捋着胡须笑着,没想到今日的赵孟启想法又简单了许多,倒是有种回到从前的感觉。叶梦鼎继续道:“并非和尚不好,只是太多人去做和尚不好。殿下请想,倘若人人都去做和尚的话,那不就没有人生孩子了吗?如此一来,国家的人丁将不再兴旺。所以需要给和尚还俗。这是其一,也是很重要的一点。 其二,当了和尚,便可以免去纳税之事,国家税收也因此会减少,财政会出现亏空。 其三,拆了寺庙,也可以把寺庙里的东西变换成钱物,以供国家使用。” 赵孟启只是感慨道:“如此,我就明白了,那大宋有这样的问题吗?” “大宋还好,借了前人的经验,并没有这方面的烦恼。” “可大宋也有类似的问题吧!我听说大宋有许多冗赘官职,不干实事,但俸禄一点也没少拿,叶师保,是有这事吗?” 这是赵孟启最想提的问题之一。众所周知,宋朝是冗官冗兵之最,虽然国家经济发展的很好,可却常常出现财政上面的亏空。 宋朝不仅在科举考试上,加大了名额,致使国土、人口都没有唐朝多的情况下,每次录取的进士却比唐朝多了十几倍。 而且,宋一朝对皇室宗族、世家大族又给予优待,即便考不中进士,也不妨碍他们做官,正因为如此,宋朝才会出现严重的冗官现象。 叶梦鼎自然清楚这些,当然回答道:“殿下所言不虚,正是如此。大宋官员甚多,致使财政亏空,正是棘手之事。” “既然官员太多,那就裁员呗。”赵孟启道。 叶梦鼎回道:“虽然裁员确实是一种办法,但一旦裁员,弊端也有许多,会使得一部分官员无法谋生,从而对朝廷产生怨气。且裁员起来并不容易,工作量浩大,裁员何人,标准如何,都不易分断。总之,其中的难处要比想象中的更加复杂。” 赵孟启也是知道这些的,就拿明朝末年崇祯皇帝裁员来说,虽然一时间使得国家财政增长,负担减小,但因此造成了许多人的“失业”现象,其中最出名的应当是闯王李自成了。李自成原本在驿站工作,生活虽谈不上多好,但温饱绝对可以解决,可崇祯皇帝那么一裁,终于致使他走上了一条自己都想不到的道路。 但赵孟启知道,此时的南宋,要比明朝末年的冗官现象更为严重,适当裁员还是有必要的。 “这其中,自然需要权衡利弊,倘若裁员更为有利于国家,那就裁员,如果相较之下不利于国家,那就不裁员。”一旁的杨栋说道。 赵孟启也深感同意,实行国策就是需要权衡利弊,尽可能去做利益更大的事。 “所以我觉得裁员更有利于国家,不然为何如今大宋如此贫弱呢?并且,很多冗官、庸官都需要解决,才能叫有利于国家。” 几日以后,赵孟启在听政时,接着机会,便向赵昀提出了冗官、冗兵之事。 “父皇,儿臣听说咱们大宋冗官、冗兵、冗费严重,这些不利于国家,因此儿臣认为,兴许可以改革以除此弊。” 赵昀只是道:“改革之事,岂能是轻易之事?” “此事臣也有提议。”众人望过去,说话的自然是谢方叔。“陛下,如今大宋有大量官员滥竽充数,闲置无事却仍然领着俸禄。军队方面则采用募兵制,许多兵卒实则常年无事赋闲,甚至有些士兵从未参加过阵仗,但朝廷仍然要分发军饷,如此消耗巨大。再者,大家世族的子弟,往往不用科举,却仍然可以做官,此亦导致国家官员过多,确实需要整治。” 赵昀只是捋了一下长须,却未有回答。 接着发话的是朱熠。此人现今权知枢密院事,任监察御史。 朱熠说道:“陛下,臣也有提议。境土蹙而赋敛日繁,官吏增而调度日广,如此下来,国家将难以承受重负。景德、庆历时,以三百二十余郡之财赋,供给一万余官员的奉禄,却尚且觉得拘谨;今日以一百余郡之事力,赡二万四千余员之冗官。边郡则有科降支移,内地则欠着官府的钱物。因此,臣以为,欲宽民力,必汰冗员。” 朱熠所言科降,就是减少税额的意思,而支移,则是一种赋税纳税的方式。 赵昀说道:“谢丞相之言与朱御史之言,皆有理有据,朕自当考虑此事。” 谢方叔道:“既如此,官家不若即刻与众臣商议,下诏令以淘汰冗官。” 吴潜也道:“没错。不过,淘汰冗官,不可过激,需制定一条合理的政策,以裁减冗员,才会合理,也不至于官员们心生不快,甚至抱怨朝廷。” 第四十七章 阎贵妃 就如此,在众官员的齐心努力之下,终于制定出了一个较为合理的政策。 先是淘汰那些只有一个空职位的官员,但不可太快,使得那些人一时间难以接受甚至是反应不过来。要有一个缓冲的时间。 再者是淘汰那些身兼数个职位的官员,准确说应该是把他们身上不必要的职位撤去,只留下本该有的职位。 然后再淘汰那些庸官,不干实事,只拿着俸禄吃喝玩乐的人。 军队方面也是,需要裁减一小批毫无作用的士兵,而那些事情较少的士兵,也要给其耕地,供其耕种,至少可以养活自己,少问朝廷要谢银两。 此外又有许多,譬如减少那些皇室宗族、世家大族的子弟的录取率,让他们做官的评选资格更加严苛一些。甚至连进士的录取人数,也进行了少量的减少。 不过凡此这些,皆需要徐缓从之,不然操之过急,只会引得人多哀怨。另外,官府也需要为那些失业了的官员或是俸禄过低的官员想想办法,为他们另图他职。 这样一封诏令,真正下达下去,估计没个十几天是不行的,而真正开始执行,估计又要等到十几天以后了。而能够彻底执行好,又不知需要多久了。不过,赵孟启已然很满意了。 南宋还存在着许多问题,不仅仅是北边的蒙古人与国家的冗官问题,还有纸币滥用、盐税过高等等问题。再有的话就是土地兼并、军费猛增、奸佞过多、吏治不严、灾荒严重等常见问题了。这些,都需要慢慢解决。 虽然说,赵孟启最在意的还是蒙古人。 次日,在官家伴着阎贵妃好生享受过唐安安、季惜惜等人的风采以后,亦是兴高采烈。 不过,可惜的是,尽管赵昀后宫佳丽数千,可却没有一个人能够给他生出儿子来。他看着这些美丽又年轻的姑娘们,虽是心生喜欢,实则却是一种心有余而力不足的感觉。 不知赵昀是不是觉着无聊,他一把搂住阎贵妃,竟然直接问道:“爱妃,你觉得我选何人做太子更好?” 这句话问得还是相当突然的,毕竟平日里赵昀都不曾问过她这些,平日里他们多是聊些无关紧要的闲话,喝酒作诗,欣赏美景,欣赏声乐,欣赏美人。 阎贵妃自然一征,只是娇羞却又不是妩媚地道:“臣妾哪里懂这些?还不是都听大家的意思么。” “那你觉得,我到底是什么意思?”赵昀故意打趣问道。 阎贵妃只是娇身在赵昀怀里扭动了几下,待找到一个最舒服的位置后,才道:“大家好坏,妾身哪能猜得出来大家的意思?” “哈哈!”赵昀笑道,却是从一旁的女婢手里端着的盘子里,拿起来一串新鲜的荔枝。 “这荔枝是广西那边新进贡的,尝尝味道怎么样。”赵昀说着,竟亲自剥起了荔枝。 “哪里敢叫大家亲自给妾身剥荔枝,大家真是折煞妾身了。”阎贵妃说着,脸已发红晕,而这正是赵昀最喜欢阎贵妃的模样。赵昀自然向往常一样朝阎贵妃红晕的嫩脸上亲了一口。 还是那样的美艳、惊艳、娇嫩,若是说得难听一些,则是妖艳。 阎贵妃毫不客气地从赵昀手里夺来荔枝,然后一个一个剥了起来。将剥好的荔枝一个一个都放在一个模样精致的碗里。实际上,这些事情完全可以交由其他的奴婢来做的,可官家则执意这般做,好多增添一些乐趣。 阎贵妃端起那只碗,用两只纤细的手指捏着一颗肥满的荔枝填进赵昀的口中。 “甜吗?大家?” “甜。”赵昀回道,却又似自言自语道。“现在不知有多少大臣都想知道我立谁为太子呢,其实我也尝尝纠结,担心选不出一个合适的继承人。这事关国家大事,可那些官员却只关心人选究竟是谁,对自己是否有利,日后好有依靠,这数百年来,不都是如此吗?” 阎贵妃只是自己塞了一颗荔枝,接着又往官家口里塞了一颗,道:“大家说这些,臣妾也听不懂,但臣妾应该能够知道,大家心中真正的太子人选是谁。” 赵昀笑道:“是谁?” “应当是忠王殿下吧!” 赵昀哈哈一笑,吐出一个荔枝核,“爱妃,不妨说一说为什么。” “那臣妾可就说了。” 赵昀摆摆手道:“但说无妨。” “臣妾觉得,大家将忠王立为皇子,便是有了将其立为太子的意思。况且,眼下也只有忠王一位,自然只能立忠王为日后的太子了。”在说后半句的时候,阎贵妃明显声音更小了。 “可许多官员都不赞同立忠王为太子,还有说忠王天生愚笨的,不适合做一个帝王,你又如何觉得?” “依臣妾愚见,忠王兴许算不上聪慧,但也不应该称其愚笨吧!只能说这些官员说话太浮夸了。而且,忠王只是性格平稳、为人老实罢了,臣妾觉得,也不能说是愚笨吧!” 这一番话倒是给赵昀说动了,好似是对赵昀的一番安慰,毕竟他立赵孟启为皇子都是遭到了许多反对的。正是因为如此,赵昀听完阎贵妃的话,竟然哈哈大笑起来,声音之大,一时间竟然盖过了声乐之声。 这让唐安安等人一时摸不清情况,于是直接停下声乐了。 赵昀倒是颇感奇怪,问道:“怎么都停下了?接着奏乐,接着起舞啊!” 这乐声再次响起来后,赵昀的目光再次转向了唐安安。唐安安精通乐器,尤其擅于弹琴,其琴声之妙,令人时而感慨,时而沉浸其中。 看着赵昀眼睛都不带眨的一直盯着唐安安,阎贵妃醋意大增。 “大家真是喜欢琴声呢!”阎贵妃在赵昀耳畔说道。 “是啊,朕对琴之爱,于帝王之中,也能排上名号了吧!” 一曲演奏完毕,赵昀却是叫住了唐安安,带着淡淡的醉意,问其道:“朕想问你一个问题。” “官家请问。” “你觉得,立谁为太子更好?” 第四十八章 钓鱼 “妾身之见与阎贵妃相同。”说罢,唐安安还微微瞥向阎贵妃,可迎来的唯有阎贵妃的睥睨与不屑。 自从贾贵妃逝世以后,阎贵妃就像是贾贵妃的替代。按说阎贵妃已然深受宋理宗宠爱,甚至好比于杨贵妃,积三千宠爱于一身,不应该如此小气,仅仅是因为官家多瞧了几眼一个角妓就心生嫉妒。可阎贵妃气量窄小,眼里容不得别人,也容不得不悦耳之言。 赵昀却只是笑道:“你可知道贵妃口中所述之人是谁吗?” 唐安安道:“是,是忠王吗?” 赵昀道:“你不曾见过他吧!” 唐安安哪里不知道忠王是谁?便是曾经与她相遇过的赵孟启,可他虽举止轻薄,却没有喜欢自己的意思,倒更像是故意为之。 唐安安摇摇头。 赵昀只是捋着胡须轻轻一笑,心里已有了打算。 这立太子之事是国家要事,太子乃是国本,他问两个女流之辈,并非是真想询问她们的意见,只是闲暇之时随口问问。 这事,还需同大宋要臣商量才可。 赵昀摆摆手问道:“董宋臣何在?” “官家,臣在这里!”董宋臣连忙凑近到赵昀身前,俯身问道:“官家可有吩咐?” “遣人把左丞相、右丞相给朕请来,就说朕要约他们在后苑池塘边钓鱼。” “是,官家,臣现在就去办。” 谢方叔与吴潜二人几乎是同一时间被请到宫内,二人一边走,一边聊天。 “毅夫可知官家为何召见我俩?”谢方叔问道,习惯性地将肥大的袖口捋了起来。 “我也不知,不过官家不是派人说了,要约我们钓鱼。”吴潜道。 “官家何时有这等闲心了?” “不大清楚,且去看看再讲吧,不过我总觉着,不会是钓鱼这般简单。” “毅夫所见与我相同。” “臣谢方叔、臣吴潜拜见官家!” “两位卿家且坐吧!”赵昀指着自己两旁的凳子,眼睛却只是顾着自己的鱼竿,看着湖面的动静。 二人相继坐下,立刻就有内侍给谢方叔、吴潜递来鱼竿,又上了饵料,以及拿了鱼篓等渔具。 谢方叔、吴潜近乎同时将鱼钩甩了下去,水面轻轻作响一下,接着是一小阵波纹,马上又恢复平静。 大概是担心做得太近影响官家鱼竿上钩,二人甩得都是远离赵昀一些的位置。 片刻,赵昀左右瞥了谢方叔与吴潜几眼,道:“不用坐那么远,钓不到就是钓不到,与你们没关系。” 此话一出,二人又将凳子挪近了一点。 半响,赵昀才开口问道:“二位卿家都是大宋的贤臣,且说说如今大宋面临的境况,眼下需要做什么。” 赵昀问后,二人几乎同时扭头看向对方,但因为赵昀就坐在他俩中间,他们只是相顾那么几秒,又重新回过头来。 “臣……” “臣……” “吴相先讲。” “还是谢相先讲吧。” 赵昀只是哈哈一笑:“何必推辞?德方,你先讲讲。” “如今国家正是困苦之际,北有蒙古,内有不大太平,黎民百姓亦是饱受疾苦,实属不易之秋。” 赵昀道:“难道往日里对百姓的赈济还不够多吗?单就说去年十月,朕记得是丙午朔时,赈济京城军民二百万缗钱,此亦不得算少吧?” “确然不少,可国家多灾多难,还是不够,仍然有许多百姓吃不饱、穿不暖。”谢方叔道。 “为何朕时时赈济,却时时都无用?” “这一直都是个算不清的账,实则,臣也常常困惑,只能说,竭力而为就是官家对百姓们最大的帮助了。” 赵昀似乎已经不想谈这个话题了,接着问吴潜道:“毅夫,你如何看?” “臣觉得,谢相说得甚是有理,因为,除了谢相所言,还有诸多难事都等着我们处理。不过,臣以为,现在不仅是不易之秋,更是存亡之秋。”吴潜说道。 “好一个存亡之秋!朕又何尝不知呢?朕何尝不希望蒙古人退兵,朕何尝不希望可以收复三京?朕何尝不希望事事顺心?朕何尝不愿意去做一个有作为的君王!可总是事与愿违啊!”赵昀说到此处,已经站起来了,鱼竿也扔在一旁了。 “说起来,大宋也是多灾多难了。建国之初,就已不易。后有辽国,没想到辽国熬死了,又来了个金。金忘了,却又来了个蒙古。本以为联蒙伐金,可收复领土,实则却不然。蒙古人更是撕毁议和协议,南下攻宋,朕也唯有叹之。而如今,朕年事已高,也该想着立长之事了。” 赵昀这么一说,二人也立马会意了,原来官家是想找他们商量太子之事。 没等二人去问,赵昀也就直接说了:“二位觉得,太子大位,谁人可得?” 谢方叔刚想说忠王,可又止住了,他是知道官家的心思的,那便是希望立忠王为太子,可他若是直说了,又是明显地去应承官家,若叫其他大臣知晓,并非好事。 既然谢方叔不说,说的自然是吴潜了。 “贤者可得。”吴潜道。 吴潜这一句话说了又似没说,但若是说他没说,其实他说得是很有道理的。 谢方叔也应承道:“当选贤者。” “贤者……二位有推荐之人吗?” 吴潜道:“官家何不从宗室之中挑选几位,以做太子人选?” 说到这里,赵昀已经不高兴了,赵昀立赵孟启为皇子,如今又封为忠王,意图明显,就是希望将赵孟启立为太子,这种心思,可以说谁人不知?可吴潜却丝毫未提及赵孟启,反而让皇帝从赵宋宗室里选择贤者,这不明摆着故意与官家做对嘛! 谢方叔似乎觉察到官家的不悦,连忙道:“臣觉得人选近在眼前。” “哦,何人?”赵昀问道。 “正是忠王殿下。” “他,可称得贤者?”赵昀故意反问。 “贤能在于后天,不在于先天,出生于世上之时,何人安敢称贤?全靠日后雕琢、打磨。才可成为贤者。况且,忠王乃是官家至亲,于情于理都该立忠王为太子。” 谢方叔一番言论,才叫官家勉强消去不悦。 可未至片刻,吴潜却打破了最后的平静:“官家,臣觉得不可!” 第四十九章 储君之议 此话一出,谢方叔只是一怔,赵昀已经有怒气了。 “不可,有何不可?”赵昀问道。 “官家应当立贤者为太子,才可保国家兴盛,使得大宋昌盛!使得百姓安康!此事,官家还需再作商量才可!” “以你之意,忠王乃是庸笨之人,是吧?” “忠王是否愚笨,臣尚不可知,可忠王绝非贤者!还请陛下三思而后行,再立太子。” 赵昀只是道:“朕若立忠王为太子,汝又要如何说?!” “陛下,若是如此,臣只得说,臣无史弥远之才,忠王亦无陛下之福!” “放肆!”赵昀一脚踢开了鱼竿。 吴潜不卑不亢,只是立在那里,双手拱起来,作恭敬状。 “吴潜!汝口无遮拦,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赵昀怒声道。 吴潜却是道:“官家,臣当然知道自己在说什么!自古立太子,贤长者俱先,而忠王天资不仅不聪慧,且难及常人,怎可当太子大位!” “吴潜!你的胆子真是大呀!方才你那句话,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赵昀倒没有理会吴潜现在说的话,而是直接跳到上一句话了。 上一句,吴潜说“臣无史弥远之才,忠王亦无陛下之福”,其意思是,当时宋理宗赵昀得到皇帝大位,全是因为权臣史弥远与当时已经立为皇子的赵竑(且后来有意向将之立为太子)产生了矛盾,赵竑厌烦史弥远作威作福,因此决心要在自己继位之后,将史弥远流放远处。 而在这之前,史弥远为了讨好且监视赵竑,给赵竑送去了一位善于奏琴的美人,而赵竑则对那位美人说道:“弥远当决配八千里。”接着,他又指着地图上的琼崖,对美人说道:“吾他日得志,置史弥远于此。”这事当然被史弥远得知,遂将赵竑废除,后来一次碰巧遇到了赵昀,赵昀竟然写下“朕闻上古”四个字,史弥远震惊,遂决定立赵昀为太子。 因此,赵昀的皇位的得来,完全就是运气。而吴潜这般说,就是在揭宋理宗赵昀的短,赵昀岂能不怒? 又加之他明摆着说忠王愚笨,赵昀就更加生气了。 吴潜仍然是不卑不亢的样子,一旁的谢方叔则处在十分尴尬的境地,他立马充当了和事佬的职责,连忙道:“官家请息怒!吴相也是为了国家好!” “为了国家?朕看他就是成心针对朕!” 谢方叔只是转向吴潜道:“毅夫,这也是你的不对,你纵然有你的道理,也不得这般无礼啊!” 接着,谢方叔又转向赵昀恭敬恳求道:“官家,许是毅夫今日疲累,所以才口出不是,还望官家可以见谅!立太子之事,臣与官家所见相同!所谓天子垂拱而治,只要有似毅夫这样铮铮铁骨的忠臣相助,何愁大宋不得昌盛!而且,臣觉得,立忠王为太子,可安天下人心!” 赵昀虽是在气头上,可听了谢方叔这一番话,还是消去了一些气,只是转过身来,看了一眼谢方叔,接着又看向吴潜,似乎是在等他表态。 谢方叔到底是老臣,他立马就会意了。谢方叔虽爱民如子,但揣测官家心意乃至讨好或是阿谀奉承官家,他也是会的。 谢方叔向跪着的吴潜小声道:“毅夫,快向官家赔个不是!就当今日之事从未发生过,官家大度,定会原谅你的!” 赵昀本还想说我才不大度,可又想把事情熄小,就决定给吴潜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 哪知,吴潜好似杠上了,只是郑重道:“方才臣确实失礼了,但今日之事绝不可当作从未发生过!毕竟,太子乃国本,立储君之事绝非是小事!” 谁能想到,吴潜此时却是一根筋,一条路走到死,谢方叔给他找台阶下,赵昀也等着他去下这个台阶。可谁知吴潜偏偏不下,而是直接往台阶上撞! 而吴潜之所以不支持赵孟启为太子,就是因为他知道赵孟启天生愚笨,说白了就是个傻子,怎么可能叫一个傻子做皇帝呢!而且,他还知道,这大宋唯一的皇子赵禥(赵孟启)亦是如他的叔父赵昀一样纵情于声色了。 没错,历史上,仅仅十几岁的赵禥就已然贪图美色了,这也是为什么赵禥在当皇帝后,丝毫不理政事,按说不理政事就没有劳累,不至于劳累过度而死。可人家赵禥仍然累得狠,因为他只有唯一的兴趣,那便是临幸美女。毕竟,那一夜御女三十余人可不是假的。也因此,赵禥才三十多岁,就逝世了。 不过,实际上,此时的赵孟启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赵孟启了。 “吴潜,朕几次三番忍让你,你却还不知悔改?!” “官家!”吴潜仍然是郑重说道,几乎是请求的语气,却还是显得不卑不亢,大概是骨子里就是那种人,即便是面对着皇帝,也仍然可以坚持自己的原则。“臣之言,只是为了大宋!并非单单为了官家!” 吴潜这话说得已经很明了,他一生所为,其实向来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赵昀,也不是赵氏宗族里的人,更不是诸多的大臣……他吴潜,为的是大宋!为的是天下!为的是所有的汉人!且真心诚意,数十年皆是如此! “好啊,吴潜,你以下犯上,安敢称为臣子!德方,就这般的人,还可叫做忠臣?!”赵昀又看着谢方叔道。 谢方叔则是低着头,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话来。不过,即便是说出来,官家在气头上,恐怕只会越来越糟,可能还会引得官家震怒于自己。 “臣坚持自己的说法,臣相信自己进的是忠言逆耳!官家能否听进去,就是另一回事了!若是官家不满,臣听凭官家处置!” 赵昀气得说不出话来,只是用手指着吴潜不停地点。 谢方叔觉得吴潜如此强硬,最终只会致使吴潜被官家罢免。而谢方叔是知道吴潜的才能的,又知道他是既是为能臣,又是个忠臣,谢方叔不希望吴潜就此罢官。若真到那一步,大宋将会失去一位良臣。 谢方叔于是顶着巨大的压力,朝吴潜说道:“毅夫,你好生糊涂啊!官家已经对你多加忍让了,可你怎么还是不明白?再说了,忠王殿下绝非你想象中的那么差,你看他在大殿之上对政事的分析,都是有理有据,他甚至能够想到与大理结盟,且平日里表现也极好,这些叶梦鼎、杨栋他们是最清楚不过的了,你还不明白吗?难道你还没发现,忠王自从落水之后,整个人都变了许多吗?” 第五十章 弹劾吴潜 可谢方叔一番话仍然没有说动吴潜,吴潜只是道:“非我不信,只是忠王之智,你我皆知,而忠王能有那般表现,恐怕是……恐怕是有人故意为之!” “毅夫,你……”谢方叔也是无语,他这么保吴潜,吴潜却一直不领情。 “吴潜,你这般无礼,就不怕朕罢了你的官吗?”赵昀怒焰四起。 吴潜却是道:“臣不怕,臣只怕没有明主,会国家不幸,仅此而已!” 赵昀已经气得想杀了吴潜,但他却知道吴潜这样的大臣顶多是罢黜,杀了他是不可能的。而在盛怒之下,这位万人之上的官家只是一脚踹翻了自己的鱼篓,里面一只不大的鲫鱼不停翻腾着身子,最终滚入了水中。 这只鱼因为吴潜,最终得救了,可是吴潜自己恐怕就很难说了。 赵昀在气愤之下,却看向了一直低弯着腰的董宋臣,董宋臣心里也十分难受,可他不敢插话,这种事情是没有宦官插话的机会的,他不傻,不会选择这个时候对官家几句规劝,或是劝一劝地上跪着的那位吴潜。 赵昀看向董宋臣,董宋臣立马小步走近赵昀,赵昀只是怒气道:“给我送客!” 这位官家,在盛怒之时,还在保持着帝王的一种风度,不得不说,这还是叫人佩服的地方,可宋理宗赵昀值得佩服的地方除了这里,其他的也不多了。 只能说,他是个在意礼节的皇帝,可一个好皇帝不能只靠礼节做得如何好。 董宋臣立刻将吴潜与谢方叔扶起来,然后将二人并起往远离官家的地方推,一边还小声与两位丞相说话。 谢方叔只是不可思议,他以为官家会立马罢免吴潜,可他没有,甚至只是在踢了一个鱼篓之后,让人送客了。官家用的词还是“送客”,并非“给我滚”。而且,官家踢的那个鱼篓,还是他自己的,那里面有他钓到的一条鱼,吴潜的鱼篓里是空的。 而赵昀没有立马罢免吴潜,也有他的道理。一是他要保持一个帝王的风范,那就是虚心纳谏,不能随意与大臣计较;二则是吴潜说得确实有道理,他还是有些心虚的。因为,吴潜为的是大宋,他赵昀为的则是自己与自己的侄子赵孟启。 不过,废除吴潜之意已然在赵昀心中升起,他知道,若不废除吴潜,那么自己立忠王为太子就会收到极大的阻碍,毕竟吴潜可是右丞相,且他深受大臣百姓们的尊重与爱戴。他说一句话,下面响应的人还是不少的。 因此,废除吴潜,自己才能安生地立赵孟启为太子。 不过,谢方叔说得也是,赵孟启其实已经有很多进步了,赵孟启所提的那些意见,赵昀猜测应该没有人教他,即便有,他能跟着别人说,也不完全是件坏事。 而废除吴潜的丞相之位,决定权确实在赵昀这里,可发动者并不能是自己,一定得是别人,而且是很多个别人。 几乎就是次日,就有一批御史与台谏相继弹劾吴潜了。吴潜也早就料到会是这个结果,只是他没想到会这么快。 而这消息能传的这么快,全是因为官家赵昀气愤吴潜,所以暗示不喜吴潜,大臣们自然得知官家的意思,于是顺风使舵,纷纷弹劾吴潜。 其实弹劾吴潜的人,大多数都与吴潜没什么瓜葛,甚至有些人还得过吴潜的帮助,可如今吴潜不得官家喜欢了,他们齐力将吴潜推下去,反而可以使自己的位子更加稳定。 “官家,又有奏疏呈上来了!”董宋臣捧着一沓文书,送到赵昀面前的几案上。 赵昀只是问道:“这是今天的第几份了?” 董宋臣快速数了一下,“第八份了。” 董宋臣见赵昀也没有翻看奏疏,于是问道:“官家,要小人给您念吗?” “不用。”赵昀半叹气说道,“反正都是类似的东西,都是说吴潜各种不好的,这几十年了,也没少见了。” “官家真是要决心罢黜吴潜吗?” “吴潜不罢,忠王难立。”赵昀说道,“不过,罢黜吴潜后,朕会给他一个交代,会让他好好在家待着的,说不定,再过段时间还会重新召他回来为官。不过,这段时间,是不能留他为官了。” 须臾,卢允升慌忙小跑进来,道:“官家,侍御史沈炎请见!” “沈炎,果然来了。”赵昀道。 “官家,需要让沈御史进来吗?” “让他进来!”赵昀摆手道。 这时,一个八字胡须、体态微瘦的老头快步走向赵昀,这人便是沈炎。 沈炎进来只是一拜,“侍御史沈炎拜见官家!” “免礼免礼,沈炎,你今日来为何事?”赵昀明知故问。 “老臣今日所来,只为弹劾右丞相吴潜!” “既是弹劾,像其他御史台臣一样,写封奏疏呈上来就好,怎么亲自过来了?这么着急吗?” 沈炎摸了摸自己的袖口,认真答道:“官家,臣这里有一封奏疏,但臣还是要选择面见官家!毕竟此乃大事,老臣怎敢怠慢!” 赵昀道:“公之言,是说弹劾吴潜是件大事吗?” “这也可以说是大事。不过,官家,臣说的大事,是指立太子的大事!依老臣之见,册立忠王为太子,才可安天下!” 赵昀却是故作冷言道:“这么说,你也支持忠王为太子?” “臣当然支持,因为忠王为太子,国家可安定!”沈炎倒是每句话都把国家天下说在嘴里。 “只可惜,臣是这般想的,可他吴潜却从未这么想过!忠王之立,人心所属,唯独吴潜不这样认为。章汝钧应对馆职策试,请求为济邸立后,吴潜对此很欣赏,亲自授章汝钧为正字,其人奸谋叵测官家还需明鉴!还请官家请速诏谢方叔、贾似道等人正位鼎轴,这才是要事所在!” 赵昀并不在意沈炎话里所举的那个例子,只要他能说吴潜的不好就足够了。这样,他借着这群大臣的嘴,最终再无奈表示不得不罢黜吴潜,而并非是自己急于罢黜吴潜。 “嗯,你的意思我都知道了,弹劾吴潜的不只是你,朕会给你们这些大臣们一个交代的,奏疏呈上来,就可以退下了。” 沈炎恭敬地将奏疏交予董宋臣,董宋臣又呈给赵昀。 第五十一章 吴潜 在吴潜的别院里,吴潜却显得格外平静清闲,他甚至叫两个家仆给自己在院子里搬来一个不大的几案,又搁了把椅子,吴潜只坐在那里,在大树之下成荫纳凉,一边品着茶。 另一边,谢方叔倒是慌了神,吴潜这么莽撞,犯了这样的大事,会直接丢掉乌纱帽的。现在找官家肯定是没用了,实际上现在找谁都没用,除非吴潜能够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亲自向官家认错。 谢方叔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规劝吴潜的法子。吴潜就是头倔驴,他在官家面前都劝了吴潜几次,一点用处都没有,如今自己再去劝又能有什么用呢?谢方叔想着想着,忽然想起吴潜的大哥吴渊,或许可以找他帮忙。 俗话说是长兄为父,吴渊出面,应当能够规劝吴潜。 吴潜、吴渊乃是亲兄弟,二人乃是吴柔胜之子,因为是宁国人,所以后世将三人并称为“宁国三杰”,倒是有些类似于苏洵苏辙苏轼三父子了。而此时的吴渊,正任职京湖安抚制置大使,且拜观文殿学士。 谢方叔立马去找吴渊,并将事情一一告知了吴渊。显然吴渊是毫不知情,听后既是惊讶,又是气愤,他实则与弟弟吴潜的意思相同,那就是立贤者为太子,可他也不愿弟弟的大好前途就此被毁,毕竟,吴潜的官位比吴渊还要高。 吴渊道:“多谢德方前来告知,不然我还蒙在鼓里呢!德方可愿与我同去?” “这是自然,我来此,就是想叫你跟我一块过去。道父兄定是知晓毅夫的脾气的,我是想劝也劝不住啊!今日只能寻你帮忙了!” 二人说罢,速速备马赶往吴潜家中去。 而此时的吴潜,却是极为悠闲,他好久没想这般坐在树下,好好享受生活了。 这是自由,这是解脱。 朝堂之争,只会有两种结果,那就是胜与败。胜了,却不代表以后就不用争斗,极可能只是另一场斗争的开始;可败了,彻头彻尾的败了,败到乞骸骨,败到被弹劾罢黜,那就再不用斗了。可不斗呢,心里又觉得寂寞,并非他天生好斗,只是他担心自己这么一退职,虽然自己轻松了,可朝堂不会轻松,百姓们更不会轻松。 “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吴潜感慨道,看着翠绿的叶子,却也在落下,就好似自己的头发一般,忽地,他有了些感想。 吴潜对家仆道:“把笔墨纸砚拿来。” 家仆立刻摆好笔墨纸砚,撤走了茶具,接着又为吴潜研墨。 吴潜只是在纸上写下一首满江红: 细阅浮生,为甚底、区区碌碌。算只是、信缘随分,早寻归宿。造物小儿忺簸弄,翻云覆雨难擐触。谩一堆、岁月鬓边来,跳丸速。田二顷,非无粟。官四品,非无禄。更不知足后,待何时足。恰好园池原自有,近来新创三椽屋。且饥时、吃饭困时眠,平为福。 吴潜酷爱写词,其风格与辛弃疾相似,却未有辛弃疾那般出名。 吴潜刚写下日期,谢方叔同吴渊便到了。 “毅夫,你好生糊涂啊!”吴渊道。 吴潜只是一怔,哪里想到自己的大哥会来:“大哥……” “我不反对你的主张,可你知道直言伤己啊!官家不是李世民,你也不是魏征!你想想你直言进谏,又落得搁什么结果呢?还不是群臣齐攻你!毅夫,你可得好好想想,不能这般糊涂了!” “自古忠臣皆是如此,因为直言进谏被罢黜甚至被杀头的也不在少数,可他们都是为国家好,到底还是留下了美名,我吴潜不愿做阿谀奉承的小人,只想做个直言进谏的忠臣。” “我知你意!我岂能不知你意!可此时不是直言进谏的时候,忠王乃是官家的亲侄子,官家把他立为皇子,又从永嘉郡王封为忠王,只不过四个月的时间!官家的意思你还不明白吗?官家要立忠王为太子!并且一定会如此!你如今阻止官家,只会遭到官家的厌弃,乃至罢黜你的丞相之职!” “我当然知道,可你们也该知道,忠王的情况吧!说白了,忠王,忠王就是个傻子!一个傻子如何做得一国之君!” “天子不需要贤能,只要天子能够用贤能之人便可了。如今,朝堂虽然混乱,可贤臣仍然不少,你又有何担心的呢?况且,我听说忠王已有极大的变化,不似从前了!兴许,那次落水后,忠王离奇好了过来也是说不定的!”吴渊回答道。 吴潜只是笑道:“这些话大哥你还信吗?兴许,兴许那落水都只是幌子罢了,然后再教忠王,说些明智之言,以叫人相信忠王变得聪慧了,可我看,只是骗人的把戏。” 吴渊叹道:“毅夫,你的疑心太重了!难道你真执意如此吗?” “执意如此,这是我身为大宋臣子的本分,直言进谏,那是太祖皇帝立下的祖训。” 吴潜这般说,吴渊知道自己也劝不了了,只是叹道:“如此,你定会被罢黜官职的。” “那就罢黜吧!赋闲在家也不是不好,也可以花时间研究诗词。” ~~ 而吴潜遭到群臣弹劾一事也立马传到了赵孟启的耳中,赵孟启显然是震惊的。但真正令他震惊的还在后面。 赵孟启向自己的两位老师请问吴潜到底为何会遭到弹劾。于是叶梦鼎、杨栋二人将这事仔细与赵孟启说了。 赵孟启听后才知晓,原来吴潜被弹劾还是因为自己,他不支持自己为太子。而吴潜为什么不支持自己做太子,他还有些奇怪,自己毕竟是官家的亲侄子,又是官家的钦定人选,吴潜为何要反对自己呢? 不过,他知道吴潜是个忠臣,他这么做,定是有自己的理由的,于是,他又问了自己的两个老师。而这个问题,让叶梦鼎与杨栋二人难以回答,毕竟也不能当面就说是因为赵孟启傻所以才反对他当太子。 叶梦鼎只是支支吾吾,换着方式解释,可赵孟启早忘了自己原先是个傻子的事情,所以听不明白叶梦鼎的话。 杨栋见叶梦鼎这般支支吾吾,也不是个头,便直截了当对赵孟启说道:“吴潜是觉得你天资愚笨,不适宜做太子!” 第五十二章 保臣 这一句话终于让赵孟启明白了吴潜为什么不同意立自己为太子,因为原先的自己是个傻子!如果不是因为赵昀没有子嗣,自己又如何可能成为皇子呢? 赵孟启这时陷入沉思之中,吴潜大概是不知道自己已经不是从前的自己了,当然,他肯定不能告知吴潜自己是从八百年后穿越过来的。 而且,自己一定要做太子,继而做皇帝,唯有此,赵孟启才可以掌控大权,才可能动用更多的力量对抗蒙古。 可是他也不希望吴潜就此罢黜,吴潜是位忠臣,也是位能臣,好好利用他,才能对自己有好处,对国家有好处。 可吴潜反对的就是自己,这该如何? 赵孟启异样的神情当然被叶梦鼎、杨栋二人发现了,没等叶梦鼎暗示,杨栋就立马道:“方才老夫话重了,若是说错了惹得殿下不悦,还请殿下原谅!” “无妨,我气量不至于那么小。再说,你也没说错。不过,你们印象中的那都是过去的我,并非是现在的我。” 叶梦鼎与杨栋只是相视一下,好似明白了赵孟启的意思。叶梦鼎道:“确实如此。说起来,殿下早与原先不同了。” “好像就是在那次落水之后!”杨栋有些激动地说,又转向叶梦鼎问道:“镇之,我没讲错吧!” 叶梦鼎只是略微尴尬地点了点头。 赵孟启这下更加清楚,自己自从落水之后产生的变化早已被许多人看在眼里了。只可惜那吴潜却不知晓。 不过也是,平日里他走得最近的,除了皇帝赵昀,就是自己的这两位老师了,他们有所发觉是必然的事情。 赵孟启朝二人道:“既然吴潜遭到弹劾,即将有被罢官的可能,两位师保觉得要如何才能保住吴潜呢?” 这个问题顿时让二人有些震惊,因为吴潜是不支持赵孟启做太子,结果赵孟启反而问他们如何才能保住吴潜,这个气量着实不简单呐! 叶梦鼎问道:“只是不知殿下为何想知道如何保住吴潜,这吴潜分明是在抵制殿下成为储君。” “我知道,但这和我问如何保住他有关系吗?” “如此就好,不过以我等之力还是不够的,毕竟我听讲即便是谢相公,也没能规劝官家。”叶梦鼎道。 “那我去与父皇说去,父皇即便不听我的,应该也会多做考虑。” 叶梦鼎与杨栋二人都激动起来,他们虽非吴潜党羽,可心里是佩服吴潜的,也怜惜吴潜之才,不希望他就此罢官。 “如此,甚好!殿下出马,必能成功规劝官家!” “能不能成功我不知道,可还是要去试一试。”赵孟启回答。 说起来,他先前就凭借自己的力量,保住了余玠,如今,又要保吴潜了。 赵孟启也不多做思考,直接去皇宫找赵昀去了。 “官家,官家……”董宋臣匆匆跑进来。 赵昀只是问道:“这么急,又是有人专程过来弹劾吴潜了吗?” “不是,是忠王殿下求见。” 赵昀却是一怔,他没想到赵孟启这般沉不住气,吴潜不支持他做太子,难不成他竟然亲自过来弹劾吴潜来了? “让他进来。” 须臾,赵孟启进来,第一时间当然是向赵昀问安。 赵昀问道:“你来有什么事吗?” “是关于吴潜的事。” “嗯,你想说什么?”赵昀只是略微点头问道。 “孩儿已经知道吴潜被弹劾一事,此事颇让孩儿震惊,因为吴潜被弹劾,还是因为他反对我做太子。”赵孟启倒是直接,毫无隐讳地说了出来。“但是,孩儿是想请求爹不要罢黜吴相公。” 赵孟启用词也尊敬,还是吴相公。 “为何?”赵昀虽语气平静,但实际上已然被震惊到了。他原先以为赵孟启过来是担心自己的太子之位,然后来此煽风点火,好让他快到罢黜吴潜,可赵孟启竟然要保住吴潜的官职。 “因为孩儿觉得吴潜是个人才,于大宋有利,应当重用吴潜才对。” 赵昀却起了兴趣,问道:“吴潜反对你为太子,你还要保他?我没有听错吧?” “父亲没有听错,我就是这个意思。吴潜有才,不可轻易废之,还请爹明察。” “吴潜出言不逊,我早有罢他官的意思,又有如此官员弹劾他,他的相位必然不保。” “可孩儿还是请求爹可以保住吴潜的官职,至少要让吴潜留在朝廷,我看朝中许多人还是佩服吴潜的为人的。吴潜若是就此被弹劾,可能会寒了一些大臣之心。” “怎么,连你现在也会说这些话了?是跟谁学的?叶梦鼎和杨栋吗?”赵昀半笑道。 “不是,这是孩儿的肺腑之言。” 赵昀只是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好一个肺腑之言啊!你想保住吴潜也行,朕可以不罢黜他的官职,可以当作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但是你的太子之位,是看不到头了。你愿意与吴潜那几年的相位来换你未来一国之君的位置吗?” 很显然,赵昀再给自己出难题,赵孟启其实一时间也被难住了。不过他略加思考,还是马上回答了。 “其实实话实说,孩儿当然想做太子,可是孩儿也不忍吴潜就这样被弹劾而失去相位。孩儿以为,这两件事定是可以权衡的。” “那是你以为,事情哪有你想象中的那般容易?” 赵昀如此说,赵孟启也不知该说什么。 片刻,赵昀见难住了赵孟启,却是微笑道:“难得你有这般的气度,是我小看你了。不过你想保住吴潜,可朕却不想。” 赵昀在说“朕”的时候,似乎声音加重了。 “吴潜出言不逊,虽是个直臣,可先前给我留的气还没消呢,就算不完全罢黜他的官,朕也得迁谪他的官职,至少要降三秩。”赵昀捋着胡子继续说道:“到时候只需说你,忠王亲自为吴潜求情,然后再看众臣的反应,当然,还有吴潜的反应。毕竟,这么多大臣弹劾吴潜,我也不得不给他们一个交代。就这样吧,吴潜到底能不能保住,看的不仅是朕,还有你。”赵昀拍了怕赵孟启的肩膀说道。 第五十三章 罢黜 而赵孟启亲自去见官家,提出力保吴潜的事情也迅速被诸位大臣知道,大家都不可思议,同时,也传入了吴潜的耳中。 吴潜闻之,更是不可思议。他一心想要赵孟启做不成太子,甚至不惜自己的荣华富贵,乃至于项上人头,只是为了让赵昀换一个太子。可自己反对的太子人选赵孟启却亲自要担保自己。 吴潜愕然。 他原本只是真心真意地希望官家可以换一个靠谱一点的太子,不要让一个傻子来做一国之君。他让官家从宗室之中选贤者立为太子,完全是出于好意,并不是因为他已经有了心仪的人选。 换句话说,他吴潜不是想去弄权。他真是为大宋考虑的。也因此,他触犯了官家的利益。 不过如今忠王亲自为自己求情,到底是个什么操作?吴潜想不明白,却仍然在想。他猜测,忠王此举是不是又是官家“唆使”的? 官家故意让忠王替自己求情,以赢得自己对忠王的好感。这么一想,吴潜不禁感慨,官家这步棋,走得妙呀! 可是,如果这么看的话,官家的心思也太多了吧!先是忠王莫名其妙落水,接着忠王又给了朝廷各种建议,保住了余玠,提出了结盟,如今又要保住自己,这一步一步的,总不会都是棋局吧! 吴潜又觉得,还是自己多疑了,兴许这忠王真的就变了,而今日忠王亲自为自己求情,也是忠王本人的意思。 可这也太不可思议了,谁会专门去帮一个抵制自己、妨碍自己利益的人呢? ~~ 在丁府,此时却很欢快。 “爹,爹,你听说了吗?”丁寿翁急忙跑到丁大全身边道。 “怎么了?你又惹了什么事?”丁大全不耐烦地问道。 “爹,您怎么一天天就想着我在外边惹事呢?” “谁让你一天天地不让我省心!” “爹,先别谈我了,先谈谈别人。爹,你听说了没,吴潜遭人弹劾了,估计他的相位不保了!”丁寿翁激动地说道。 丁大全倒是没提起兴趣,“吴潜被弹劾了,所以呢?” 丁寿翁道:“爹,你听我给你分析。我听人讲,吴潜是因为不支持立忠王为太子,所以惹怒了官家,官家就想罢他的职。正好,又来了一大群大臣弹劾他,吴潜这相位指定是不保了。爹,你想,吴潜向来与你不和,吴潜这一被贬,那您在朝廷上不就更好说话了吗?而且,吴潜这一去,相位就空了,说不定您还能……” “不可能的。”丁大全只是肯定地答道。“此事我也有所耳闻,吴潜大概率是要被罢官的,可他被贬谪,相位空下来,也不一定能轮到我。” 这里,丁大全想表达的还是自己的痛处,那就是自己虽然年龄与那些大官们相仿,资历却没有他们深,谁让自己四十多岁才中进士呢! “估计官家会命董槐或是程元凤为相,这二人资历都在我之上,也颇得官家信任。也有可能是贾似道之辈。”丁大全说到贾似道的时候,似乎有些轻蔑,他好像是把贾似道当作自己的政敌一般。 “说起来,贾似道若不是靠他的姐姐贾贵妃,又如何能够平步青云的?否则,我看他现在还是一处的知府呢。不过,我若不是仗着阎贵妃,也不会有今天。总之,我想说的是,儿子,你永远都要记得,有一个靠山是多么重要。” 丁寿翁点点头,嬉笑道:“爹,您说的我懂,不过我不用像爹那样担心,因为我的靠山就是爹。” “嗯。”丁大全也点头回应道。“总的来说,吴潜倒台对我来说是有益的。不过究竟这么样,还要看官家的意思,官家说罢黜吴潜,那就支持官家罢黜吴潜,官家说要立谁为相,咱们也绝不能违背官家的意思。总之,千万不要学吴潜,专门去顶撞官家,那样只会自讨苦吃。”丁大全那青灰色的脸也越发显得狡诈起来。 ~~ 也就是赵孟启这么一保吴潜,瞬间朝中风向就变了,原先想保却不敢保吴潜的大臣敢于出面保全吴潜了,原先就无意保吴潜的大臣们也有参活热闹的,写上几封奏疏呈给官家。 这下反对吴潜与支持吴潜的人近乎持半,赵昀一时间也拿不定主意。 赵昀想了想,干脆这样好了,把那些支持与反对的大臣,叫的最厉害的都找来,当面开个小会,让他们讨论一番。 弹劾吴潜的代表人物自然是沈炎,而支持吴潜的代表人物非赵孟启莫属。 而当沈炎知道是忠王要支持吴潜,整个人都惊呆了。 怎么会?吴潜明明是在反对忠王啊!而自己则是在支持忠王,怎么一下子,自己与忠王反而站在对立面去了? 沈炎原先都准备了一大堆说词,就准备与支持吴潜的人一较高下,直说的他们无话可说才好。可如今,他见到了忠王,竟然完全没有辩论的意思了。 赵昀见人来齐了,直接发话道:“既然人齐了,有什么想说的,都一一道来。吴潜究竟何去何从,多半都在你们的话里了。” 这些大臣们也丝毫不客气,纷纷言道。 先前还好,大臣们说话还保持着斯文,说到后面,就完全成了争论,几乎快要吵起来。若不是赵昀几次呵斥,那就成了大街上买菜的市井之徒了。 “说来说去,你们还是说不清楚,吴潜是去是留,朕是被你们弄得愈发糊涂了。” 大臣们还欲说,却听得外边有人传唤道:“陛下,吴潜请见!” “吴潜来了!” 大家瞬时间议论纷纷。 “吴潜若来,按照大宋长久以来的规矩,他是请辞来了。” “差不多,估计一会就能听到吴潜道:‘臣请乞骸骨。’” 如此,那些反对吴潜的人愈发自信了。 吴潜走进殿上,大家却发现,他穿的是宰相的朝服。 吴潜走上前去,对官家只是一拜:“罪臣吴潜拜见陛下!” 赵昀道:“免了。吴相,你今日来此做什么?朕可没邀你来呀!” “臣有一事求于官家。” “何事?” “臣恳请官家不要免了臣的官职!” 第五十四章 求情 此话一处,众人皆惊。 吴潜这是什么意思?这在唱哪一出戏? 本来所有人都以为吴潜是罢相来的,包括赵孟启也这么认为,他还失望了一下,颇有种“吴潜负我”的感觉,可此刻吴潜竟然说乞求保住自己的相位? 众人都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赵昀也颇感惊讶,却又带着怒色,因为吴潜此一番就好似胡闹,太不尊重自己了。 “吴丞相是觉得朕会罢了你的官吗?”赵昀问道,却是假笑一般。 吴潜道:“臣不知晓官家的心思,可臣只恳请官家可以保留臣的官位。” 赵昀却是一笑:“吴丞相不是向来不在意什么官位俸禄的吗?不是向来只为大宋江山社稷而考虑的吗?今日怎么了?” 吴潜却是停了一会,思考好后道:“臣是有缘由的。先前,臣不支持忠王为太子,也是因为臣小瞧了忠王。而如今,臣意识到到底是我狭隘了。不过,说白了,臣是被忠王感动到了。臣现在与之前想法不同了,臣觉得,忠王可胜任太子之位。应该是,忠王足够胜任。”吴潜说到这里,看向了赵孟启。“再者,潜还想多干上几年,好为大宋再多尽一份力。” 赵昀不语。 过了一会儿,却是一个不知名的官员讥讽道:“吴相公是舍不得这一身官服吧!” 吴潜看向那人,竟然点头道:“潜确实舍不得。所谓‘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思其君’,臣亦是这般的。只愿意庶竭驽钝,效力朝廷。而之前吴潜种种的忤逆之言,还请官家原谅!” 赵昀只是道:“说到底,你是因为忠王所以才决定留下来的?” “官家也可以这样理解。” 言道此处,赵昀面色好似更好了些,一众反对吴潜的官员脸色却阴沉下来。他们巴不得吴潜当即就被官家罢黜。 “可你之前那些话就能如此烟消云散吗?”赵昀声音突然严厉起来。 见赵昀动怒,那些官员即刻又松了口气。 吴潜跪下道:“罪臣吴潜向陛下致歉!臣愿收陛下处罚!但臣仍然求陛下可以给臣一次机会!臣,臣还有许多事情未做成……” 赵昀却没有回答,只是如一只老鹰一般盯着吴潜看。 见官家没有回应,诸多大臣倒是纷纷拜向官家,“臣等乞求官家再给吴相公一次机会!” “机会,机会是那么好给的么?”虽然说就好似“铁头娃”的吴潜已经退让了一步,可赵昀却是毫无退让的意思。“当时他说朕的那些话,就能这般过去了吗?” 大家只是目瞪口呆,毕竟没人敢直接说官家你还是狭隘了。 大家也都不在讲话。 赵孟启本想说什么,可又发现自己说不出什么,更关键的是他不想太费口舌,所以干脆决定不说了。毕竟,这个国家需要吴潜,但并非非吴潜不可。 正是沉默之时,外边传来谢方叔、程元凤觐见。 赵昀摆手示意,“召。” 谢方叔与程元凤来后,当然是一拜。 “你两是来为吴潜求情的吧!”赵昀问道。 谢方叔与程元凤相视后,也不遮掩,直接回答:“确实如此,官家英明。” “何来的英明?只要不被你们气死就好!” “还望官家息怒。臣想说的是,吴相公为官以来,颇有建树。爱民如子,为政清廉。还望官家念在吴相公的功劳之下饶恕吴相一次!”程元凤说道。 谢方叔也道:“毅夫先前所言确实不妥,可如今毅夫已经转变了想法,还望官家再给他一次机会!” 赵昀不语,怒气仍然未有消除。 沈炎这时道:“吴相公虽有忠王、谢相公与程舍人相保,可其罪仍然不应轻易赦免。” 这沈炎倒是厉害,似乎是铁了心了要与诸位官员刚到底。又或许,沈炎看得出官家很气吴潜,所以才冒险要将吴潜一军,就算罢不了吴潜的官,也应该可以使其贬官。 “官家,此事绝不可轻言决断!”又有其他官员给官家打气,以求废除吴潜。 此时,谢方叔与程元凤也自是不甘示弱,仍然说吴潜的好话,以求保住吴潜。 而赵昀,却是陷入纠结之中。 宋理宗赵昀,并非优柔寡断之人,也非能够听进谏言之人,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皇帝罢了。 他就是个普通人。此刻,赵昀仍然没有答案。 因为吴潜示弱,虽然没有直接说支持忠王即位太子,可他意思上已然如此。所以,赵昀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再者,吴潜威信还在,若是轻易废之,只会引得他的支持者不满,这也是赵昀所考虑到的。 他现在之所以还有废除吴潜的想法,既是因为有一批人希望吴潜被废,还因为之前吴潜顶撞自己,让他觉得很不舒服。 那口气,还没有消去。 正当局面陷入纠结之中,赵孟启打破僵局道:“吴潜有功在身,不可轻易废除。可吴潜出言不逊,此亦是罪过,既然吴相公常言自己不惜俸禄,儿臣请免了吴潜半年的俸禄,以作惩罚!” 赵昀一想,这个处罚不算太少,也不算太过分,赵昀于是道:“也罢,念在忠王以及谢相、程舍人替你求情的份上,这件事就这么办了!罚你半年的俸禄。吴潜,你该没有怨言吧?” 吴潜道:“臣有罪,臣不敢有怨言。得陛下处罚是天经地义之事。” “好,那就这么着吧!”赵昀道。 “可是,官家……”沈炎没想到好不容易就要快扳倒吴潜了,却这么快就结束了,沈炎恍若梦里,不敢相信。 “这事就这样了,大家别再议论了,朕也乏了,就如此吧!” 沈炎嘴皮子直颤抖了几下,想说话却说不出来。 就在众人将要散去的时候,外边忽然有人来报: “官家,西南战报传来,蒙军大破宋理联军,蒙军快要抵达至大理城下了!” “什么?!” 众人皆惊。 第五十五章 退兵 时间回到半个多月前。 那时,刚刚两战告捷,士气高昂。不论是宋军,还是理军,都不再相信蒙古人就是不可战胜的神话。 而蒙古那边,则在重整旗鼓,只待再次进攻大理,更期待彻底拿下大理。当然,他们知道这绝非易事。 忽必烈在写信与乌兰哈达和诸王素赫商量之后,达成了一个战略共识,那就是趁着余玠出兵大理,蜀地军力空虚,此时再派一支军队进攻大理,则余玠定然会两头不得相顾,乱了阵脚,不攻自破。 这样想着,蒙军也这么做了,当即决定派东路大军诸王素赫率军攻打巴蜀。 可此时,余玠以及大理那边却似得到好消息一般开心。 此时,蒙古人三路大军南下,只为一举吞并大理,余玠不可不愁。 就在他与都统张实讨论之时,却听得外边一阵躁动,本来就因为蒙军棘手而烦恼,此时士兵躁动,心里更加不爽。 “这群士兵在瞎叫什么?才什么时候?就都成兵溜子了?!”余玠怒言道,可周围也没有旁人,唯有张实等几个偏将罢了。 张实道:“将军息怒,兴许真是有什么大事了。” “这群士兵自从跟了我到大理,打了两场胜仗,就自以为自己多么了不起了,若是这般,日后只会吃大亏的!看样子,不抓几个鞭打一番,这群没娘的都不知道军法是是什么了!” 余玠叫道,他生起气来可是谁都能骂,什么话也都能骂出口来。不过,此时他却因为用力过猛,不禁咳嗽起来,而咳嗽,又引得身上的旧伤隐隐发痛起来。他这才停下来骂。 张实搀扶了一下余玠,后者却摆手表示不需要,张实道:“将军,不如我们出去看看,到底是如何了。也能透透气。” “也好。”余玠回答。 二人走出军营,却发现声音是从山上传来的,于是纷纷往山上走去。 “将军,披上这袍子吧!”张实从一旁兵卒手中接过袍子,亲自为余玠披上一个红色袍子。 “现在已到初夏,不冷。” “虽是初夏,又是西南之地,可山上风却很大,将军还要多注意身子才是,以免感染了风寒。而且,大军在外,将领若病,绝非好事。” 余玠也同意道:“劳烦张都统用心了。” 张实笑着回道:“不劳烦。” 二人就这样,一路缓缓向山上爬去。所以士兵见到余玠,都纷纷向其致意。 虽说余玠对方才这些兵士的表现极为不满,可在这么多士兵面前,且又是主动向自己问好的士兵面前,还是不能轻易动怒的。 二人一路顺着士兵围成的路向上,余玠也没有问什么,只是一直向上走,似乎是想要爬到山顶。 也差不多快到山顶的时候,风确实更大了,站在山顶之巅,甚至都需要注意身体的平衡,不然就要被风吹歪倒了不可。 前面几个士卒还在向远处眺望,一边望一边高兴地相互言道:“蒙古鞑子跑了!蒙古鞑子跑了!” 余玠走到那几个叫的最厉害的士兵跟前,问道:“怎么了?” 这几个士兵赶忙回头,虽说他们认不识余玠是谁,可余玠这一身戎服他们是百分百认识的,这几个士兵一见是大官过来了,赶忙弯腰道:“将军!” 余玠倒没有说话,好似只是点头嗯了一声,而张实很知趣地就继续道:“你们身前的这位便是余将军,我则是都统张实,方才你们在喊什么?” 几个士兵一听是余玠将军,又加上一个都统张实,几乎是一把手、二把手或是三把手的大官都过来了,自然瞬间觉得紧张起来。 这几个士兵相互而视,其中一位胆子大一点的士兵磕磕巴巴回道:“回将军的话,俺们几个方才看到,方才看到……那个,那个蒙古人好像退军了!” “什么?你说蒙古退兵了?!”张实激动地问道。 “是啊,将军,俺们几个刚刚看到的,就刚才,俺们看蒙军拔了将近一般的营寨,走了却有过一半的人!”这个为首的短胡子士兵说道。 大概是觉得短胡子说得不太准,又一个士兵咽了咽口水,却像是嗓子卡了鱼刺一般激动说道:“估计不止一半,应该是一大半!……不对,比一大半还要多!他们应该只剩下一小部分人了。俺估计……估计他们就一千多人了!” “一千多人……”张实自言自语道。 “说道,将军,搞不好一千多人都没有!”又一个士兵看这两个将军好说话,也当即说道。 “你们说得可是真的?”张实问道。 “将军可自己去看。” 余玠与张实一步一步缓缓爬到一个平台处,远望,蒙军确实变少了许多。蒙军本来扎营于几十里外的地方,就是准备打一场持久战。他们不似以前,也不似什么辽与金,只是为了劫掠而已,并没有攻占领土的意思,可这些蒙古人来这,就是为了取下大理的。 蒙古人野心向来如此。 余玠也觉得几份激动,却是道:“我看不清,张都统真看到蒙军变少了吗?” “真的,将军,真的变少了,蒙古人还真退兵了!” “真是如此!”余玠感慨道。 余玠来这了,从来没想过与大理联盟,一举将蒙古攻破。事实上,那听起来也像个笑话。他只求蒙军能退兵就好。 大宋一直以来都是这么认为的,也是这么做的。 所以南宋末年大将,多守少攻,即便攻也是击退战,退敌为主。 余玠顿时间兴高采烈,而兵士们则是欣喜若狂。那几个士兵问道:“将军,如果蒙古人退兵了,俺们是不是就能回去了?” 余玠点了点头。 这个点头,瞬间叫大家都乐开了花。可突然之间,余玠却觉得有一把利刃直直刺了他一下。 怎么会?蒙军怎么会突然之间退兵呢? 余玠感到纳闷,无法理解蒙军的举动。 虽然说前两次战斗都以蒙军失败告终,可好像还不至于就将蒙古人彻底击退。不禁,他们知道蒙古人为了这次战争准备了多少、又付出了多少行动。 第五十六章 谋猷 这也是余玠起疑的地方,蒙军似乎没有退兵的理由,可眼下蒙军确实退去了,这不得不承认。 张实却是像自言自语般道:“一千余人,就是对面全是骑兵,咱们也是有九成的胜算的。” 在寒风之中,余玠却怔在原地,忽地余玠摸着脑袋,整个人几乎要倒下去了,还好张实及时发觉,一下扶住了余玠,道:“将军若是觉得身体不适,我们就下去吧!” “没事,我歇息片刻就好。” 于是,张实扶着余玠到一旁避风处的石块上坐下。 余玠看着众兵士欢呼着,朝张实道:“命人叫他们别再喧哗了,不管怎样,军纪要紧!” 于是,张实当即命人止住士兵喧哗,士兵们也立刻停止了喧哗,虽然都是憋着的,可不听将军的话当然是不行的。 “这事,我觉得不简单。”余玠平静地对张实道。 张实停止了方才的喜悦,也变得理智起来:“将军这么一说,我现在觉得也有些蹊跷。只是,又说不上来罢了。” “确实如此,蒙古人退兵这事不可掉以轻心,以防有诈,叫将士们多加防范。” “是,将军。” 过了一会儿,吴潜又继续道:“而且,蒙古西路、中路大军仍在,其依然有吞并大理之势,还需防备。” ~~ 在蒙古的忽必烈大帐内,众人还在商讨着计策。 姚枢发问:“此谋猷到底可行?” “谋猷必能行。姚公只等着看余玠的笑话就好了。”僧子聪自信地说道。“此已不用多做忧虑,蜀地此时虚实已明,诸王素赫此去必成。” “嗯……”忽必烈满意地点了点头。 半响,却是一个身材矮小的人站起身来,却没有说话。 “这人是谁?”忽必烈问道。 “这是臣幼时同学。”僧子聪回道,“名叫张易,颇有才识,王上可以多与其交流。” 忽必烈看着张易,其貌不扬,虽然经僧子聪介绍,可实在难以想象这人能有什么才学。见其人面,不扬,其人穿着,不堪,只有一股穷酸样,也没看出别的。 “哦,好。”忽必烈点点头道。“张,张易,你坐下吧!” 张易却只是站着看了看周围,并没有凳子,实际上,他们是一块聚众商议的,那些身份、官职低微的人,自然只能席地而坐,或是不坐。 “没,没有凳子,没法坐下。”张易回答。 僧子聪对张易的回答颇感尴尬,几乎侧脸过去,不敢再直视张易。 这股傲人的态度,叫忽必烈很不舒服,他本想大骂:你个汉人,还敢在我面前讨价还价!可想想左右大臣多是汉人,或是金的遗民,他要是这般说了,只会引得众怒。 忽必烈压了压火,问道:“这人真是你的曾经的朋友?” “是。”僧子聪回答。 “这人怎这般无礼,与先生毫不相像!”忽必烈说这话,竟然是低音说道。 “他原先不是这般的,不知今日为何如此……” 张易只是看着忽必烈道:“王上,我可以说句话吗?” 忽必烈摆摆手道:“说罢。” “臣有一计,可助王上早日取下大理。” 忽必烈听到可以取下大理,虽然觉得不大相信,可还是激动问道:“先生有何良策?” 张易说道:“王上,臣可以往前面站一点吗?” 忽必烈有些惊愕,旋即点了点头。 张易穿过人群,走到忽必烈身前,然后道:“王上,今大宋虽与大理结盟,但联盟并非紧密无缝。王上也知,大宋是专程派了巴蜀的余玠来支援大理。余玠虽说是宋国一代名将,可他到底只是巴蜀的将领罢了,能派的兵,遣的将,只是少数。王上先前派一支军队进攻巴蜀,已然是妙计。今日,张易愿为王上再献一策。” 忽必烈很不喜欢别人这般卖关子,尤其是眼前这个一开始就被自己瞧不起的张易。于是他有些不耐烦地道:“先生快讲!” 这点忽必烈还是做得非常好的,即便心里烦躁,却仍然装作一个明主。 “王上何不派人散播流言,说这大宋大理不和之话。再遣使送降书予大宋、大理,观其态度。而且,我听说大理主段兴智羸弱,政权全由宰相高泰祥掌控。何不差人离间这二人,则大理内部不协;离间宋理联盟,则宋理两国不协。又加之蜀地到时候会陷入危急,余玠必会退兵,届时,大理将会不攻自破!” 忽必烈听后,只觉得茅塞顿开,惊呼道:“妙计!妙计!先生妙计!这位张易先生不愧是仲晦的同学!” ~~ “官家资助之物已经送来!” 这时,来的几个马夫,都拉着几辆马车,同时还有一拨护送的士兵,马车上面便是官家的资助之物。 “怎么就这点?”王惟忠不敢相信。 那为首的马夫倒是慌了神,赶忙说道:“官爷,您可要相信我们啊!我们拉过来的时候,就这么多!” “是啊,官爷!”另一个马夫道。 王惟忠直摇头,这些军备,根本达不到官家信里说的那么多的。 王惟忠摆摆手,吩咐道:“来人,清点一遍!” 一群人便清点起来,最后将数据汇总报告给王惟忠,结果经过比对,比官家说的要少了三分之二。 “怎会如此,官家信上明确说过,可如今少了这么多,总不会是官家故意的吧!”朱文炳问道。 “谁知道呢,官家的心思,我们猜不透。不过我觉得,官家也不至于如此,有可能是叫谁克扣下来了。” “此事还需报予余将军吗?” “当然。” “可余将军若知道,恐怕心情不会好的。” “咱们瞒着他,他心情更不好。” 二人遂将此事一一报告予余玠。 第五十七章 乱局(一) 余玠听后,先是惊愕,后则直接瘫坐在椅子上,手捂着旧伤处。 “将军,不要紧吧?”王惟忠与朱文炳关心问道。 “不要紧,旧伤复发,老毛病了。”余玠缓了缓又接着说。“我早知如此,官家到底是不信任我,官家这是,这是在逼我呀!” 王惟忠点头道:“官家是在,是在逼将军造反啊!” “确实如此。”朱文炳同意道。“官家多次难为将军,看样子将军只会越来越难了。” “已经很难了。”瘫在椅子上的余玠缓缓说道。“官家资助之物甚少,财物、兵源、辎重皆源自蜀地,一方之地安能与硕大蒙古相抗!” 余玠说这话,由于过于激动,触碰了伤口,又顿了顿,才继续说:“大理又时时指望我们出兵相助,而自己时时按兵不动,虽实为结盟,实则联盟羸弱,过不了多久,我估计,联盟就会结束。而此后,蜀地已经空虚,定然无法抵御蒙古,到那时,蒙军袭来,蜀地危急,我不能挡,再有大败,必遭群臣弹劾,官家也行将撤了我的官位。” “唉,事到如今,又能如何啊!”余玠仰天长叹道。 “将军莫要悲伤,事情总会又好转的。”王惟忠安慰道。 “好转?当时大宋初立,北有辽相抗,后辽亡,本以为就此会有好转,可哪知又来了个山水之间出来的金。金势力微弱,本以为有好转,结果又钻出一个蒙古。好转,这个词对我们大宋百姓来说是不曾存在的!咱们大宋受的耻辱,还算少吗?各种合约,表面上都说是为了百姓,可实际上呢,是根本打不过也不想打才会这样!我余玠若能为宰相,必要灭了这蒙古,收复故土!” ~~ 此时,忽必烈正在为使臣践行。 “巴特尔,此次招降,全有劳你了!希望你能够人如其名,不辱使命。”忽必烈道,将一大碗酒递给巴特尔。 巴特尔谢过忽必烈,一口干完了酒,然后将碗倒扣,以表示喝完了。 巴特尔道:“王上请放心,巴特尔此行定会说服大理国,让他们投降我们!我很有信心,不仅是因为我自己,更是因为我们强大的蒙古汗国!王上就放宽心吧,若是招降不成,我就不回来了!直到他们投降为止!” “好,要的就是你的这句话!我已为你备好良马,就勿作停歇,快快启程吧!” “谢王上!”巴特尔说完就走了。 “王上,您真觉得巴特尔去了就能招降大理国君?”史天泽疑惑问道。 忽必烈淡淡一笑,摇了摇头:“我就没指望过能招降他们。我此举,只为两件事,一就是招降,若他们不降,我们强攻也有了理由,毕竟是他们敬酒不吃吃罚酒的;第二件事就是让巴特尔把我专门写给段兴智的信给段兴智,段兴智不掌权,看了我的信,应该会有所心动,看看能不能把他动摇。” 史天泽似懂非懂地点头:“原来如此。” “对了,我还得去派两个使臣,招降大宋,哦,不,是余玠。” “可,我听讲余玠这个人是个硬汉子,还听人讲就算大宋皇帝都降了,余玠也不会降。” 忽必烈笑道:“哪来的硬汉子?不过都是为了争那一口气罢了。余玠现在也处于为难时期,他整个人依靠区区一个蜀地,却是在与我们抗衡,只是想想就知道他得有多么不易。所以,只要我们的条件足够好,他很难不心动。” ~~ 夜里。 王惟忠的随从找到躺在床上睡觉的王惟忠,道:“王安抚,有人要找你。” “这么晚,找我弄甚?不见!”王惟忠没好气说道。 “那人说是有重要的事要与您商量。” “重要的事?能比睡觉更重要吗?”王惟忠翻了个身继续道。 随从无奈,只好凑到王惟忠耳边,道:“这人说,他是左丞相的心腹。” “左丞相……的心腹?” “对。”随从点头道。 王惟忠大脑迅速思考。 左丞相,那自然就是谢方叔了,他派自己的心腹来找自己,这事情绝对不简单,而且现在还是夜里。 王惟忠迅速警醒,起床穿衣,且道:“也罢,人家来一趟也不容易,我就去见见。” 王惟忠穿好衣服,见到了那人。 “你,便是谢相公的心腹?” 那人只是哈哈一笑:“心腹称不上,只是个小吏罢了。” “那你为何自称心腹?”王惟忠不耐烦地问道。 “只怕您不愿意来,所以才这么说。” “所以你方才说心腹只是个幌子?若是没什么事,就此打住吧!你想要升官发财,在我这里,也绝没有可能,我自己都穷得要死,官职也随时可能丢了,也没办法给你谋求财权!” 那人笑道:“王安抚莫要激动。我虽非谢相公心腹,但我的确是谢相公派来的。我叫庞允,能见王安抚一面,实乃庞某荣幸。” 庞允说着就是一拜。 “客套话少说,你来这到底是作甚来的?”王惟忠问道。 庞允一张黑脸又是绽开笑容,只是那笑容总是能够被他收放自如,很不真实的样子:“敢问安抚方才说自己官职随时都会丢掉是何意思?” “我就是随口一说,你莫要管这个。” 庞允笑道:“恐怕安抚绝非是随口一说这么简单吧!王安抚慧眼过人,总是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这件事也定然看得清楚。要我看,这件事,是有理有据的。” “哪件事?”王惟忠没好气地问,他反感被别人猜出心思的感觉。 “当然是王安抚说自己有朝一日会被罢官这事了。某虽不才,但安抚若不介意,允愿为安抚分析一二。” 王惟忠只是呵呵一笑,也没说介意也没说不介意。 “安抚之所以会这么说,不是因为安抚做得不够好,而是因为余玠做得不够好。” “叫余将军,余玠也是你能叫的吗?”王惟忠没好气地骂道。 “对,对,是余玠将军,在下失礼了。余将军在蜀地这么多年,看似治理好了蜀地,实则却得罪了许多人,他的敌人太多了。现在,官家又将援助大理的任务交予他,实则就是个烂摊子,余玠能做好,自然好,他的身份还能保住;如若做不好,自当会被废除。” 接着,庞允又是嘿嘿一笑,露出一口黄牙:“你说我说的对不对,王安抚?” 第五十八章 王惟忠 庞允说得对,而且太对了,他所说的正是此时王惟忠的尴尬处境。说到底,余玠不过是给皇帝打工的,是升是降看的是那赵大官人的意思;而他王惟忠是给余玠打工的,是升是降却既要看余玠的意思,又要看赵官家的意思。 并且,倘若自己的老板余玠被赵官家炒了,碰巧自己又是余玠身边的红人,甚至是其心腹,那自己离被炒的日子自然是不远了。 王惟忠虽然同意庞允的话,却只是蛮不在乎的点点头。“那又怎样?官家怎么可能会轻易罢黜余将军?即便罢黜——”王惟忠说到这里,顿了顿,继续说道:“即便余将军真会被罢黜,那又与我何关?我继续做我的安抚就是!” 庞允大笑道:“王安抚,这话连你自己都不信吧!且不说余玠将军会被废除,你的位置能不能保住,就是余将军仍在此位,您,王安抚,依旧有被废除的可能。” “哈哈哈!”王惟忠毫不在乎地笑道,实际上心里已经失去了几份自信心,好似自己那强大的心都叫眼前这个相貌平平的人给撕裂了一般。“我虽不才,却颇得余将军信任,余将军治理蜀地,能有今日成就,自然少不了我王惟忠的一份功劳。” “当然,我向来不曾怀疑过王安抚的才能,况且王安抚又是进士出身。允若未有记错,王安抚是嘉定十三年的进士吧!” 王惟忠淡淡一笑:“庞先生还真是好记性。” 王惟忠虽这般说,但完全知道庞允作为谢方叔派来的说客,来之前当然是做足了功课的。 “安抚过奖了。安抚的名声,在下亦是早有耳闻的。说实在话,在下甚是佩服王安抚的才能。在下以为,王安抚之才能,不在余玠之下。” “别,别,别。这话你可不能乱讲。余将军腹有良策,有经天纬地之才下,王” 庞允笑道:“允可未有乱讲,在王安抚面前,允只敢实话实说,既不敢过夸安抚,也不敢贬低安抚。余将军虽亦有大才,可论身份,却不及安抚。” 王惟忠不解问道,心里实则略烦:“余将军官职在我之上,怎可以说身份不及于我?” “余将军官职确实在安抚之上,可论出身,余将军却不及你。余将军杀人逃难至此,若不是得赵葵将军提拔,又怎可能至如此位置?恐怕,他还是个逃犯,也兴许早被充军了。而安抚呢,却是进士出身,这便是我说余将军的出身不及安抚的原因。” 王惟忠表现得蛮不在意,实际上心里已经产生了淡淡的优越感:“那也是出身,并不是你方才说的身份。再说了,那都是过去了,现在余将军是蜀地重臣,有着不可替代的作用,那些事情,都不必再提。” 庞允笑着,从黑暗之中,王惟忠依然能看见他脸上的褶子:“允知道,可允说的也是事实,不是吗?” “是事实,但这些话在我面前说说倒也就罢了,我脾气好,不在意这些,若是你叫蜀地任何一个人听见你讲余将军的坏话,哪怕只是一个步履蹒跚的老头,也非得被扒了你的皮不可。” “我知道。”庞允笑着脸说道:“正是因为知道王安抚脾气好,才敢在安抚面前直言,也望安抚见谅。” “我自是会见谅,可其他人见谅与否,我就拿不定主意了。” 庞允笑道:“确实如此,这才敢在安抚面前说这些话。安抚且想想,余将军此时的处境十分不堪?” “如何不堪?”王惟忠虽然知道,可还想听一听庞允的分析。 “那我就直言了。余将军早已不受官家信赖,即便他没有什么大错,反而是连连立功。给安抚透个底吧,余玠虽不在朝堂里,可朝堂中早有不满余玠之人了,而且这人官职大、权力大,也颇得官家信赖。他若想扳倒余玠,并非难事。” 王惟忠脑里立刻思考这人是谁,庞允既然是谢方叔的人,那针对余玠的人自然就是谢方叔了,这几乎不需要再猜。 但他并没有立即说出来,只是问道:“今天送来的军备少了三分之二还多,也是他做的吧?” “什么?官家送来的军备少了这么多?”庞允诧异问道。 王惟忠淡淡一笑:“庞先生不会不知道吧!” “在下确实不知,这事应当不是他所谓,毕竟相公就算恨余玠,也不至于做出害国之事。” 王惟忠只是冷笑道:“人为了利益,为了权势,什么做不出来?即便是所谓的贤相谢方叔,也依然可能如此。” 庞允笑道:“果然,我就说王安抚能猜的出来。允只想问,在这之前,王安抚知道谢相公不喜余玠。” “我一直都知道谢方叔对余将军不喜,可却不知道他背地里做了这么多动作。应该还有很多迫害余将军的事情,是我不知晓的吧?” “确实有,谢相公做这些,都是为了扳倒余玠。大概两个月前,谢相就向官家劝谏过,说余玠可能会反,但怎奈何忠王出面相担保,余玠这才安然无恙,逃过一难。” “你说忠王曾担保过余将军?这是为何?” 王惟忠当然知道,余玠和朝堂大多数人都没有什么联系,更不要说忠王了。忠王在成为皇子之前,余玠就已经在蜀地了。二人根本不可能有交集。 庞允道:“这个我也不知。许是有人交代忠王去做这些的吧!但感觉又不大像,因为忠王说过要用性命担保余玠绝不会谋反。” “真有这事?!”王惟忠愕然。 “对,确有这事,我得到的消息还是很准确的。倘若不是忠王,余玠恐怕早已被官家秘密召回了。” 王惟忠听庞允说到这里,确实有些心安。因为如果忠王也就是赵孟启能够给余玠撑腰的话,那余玠在蜀地,绝对可以站稳阵脚,至少能再站稳几年,而自己亦是如此。 庞允当然知晓王惟忠的心思,道:“不过,王安抚使,你可知道,这一次给你们扔了一烂摊子,让你们去支援大理的人是谁?” “是谁?”王惟忠急忙问道。 庞允淡淡一笑:“也是忠王。” 第五十九章 出路 王惟忠惊愕不已:“这怎么会?忠王既然愿意出面以性命担保余将军,又怎么可能会至余将军于危难之中!这,这也太矛盾了!” 庞允道:“我也不清楚。实际上,忠王自从那次落水之后,他的所作所为,都不太同于从前了。” “忠王,落水过?”王惟忠一副不知情的样子。 “没错,不过都是几个月前的事了。也就自从那之后,忠王就开始变得奇怪起来。” “这么个奇怪法?”王惟忠问道。 “变得让人捉摸不定。不过这些事都不是您要关心的。您要关心的,还是您的处境,显然,忠王并非是单纯地想保住余玠。而且,他保的是余玠绝不会谋反,以此作性命担保。”庞允道,同时用眼神示意王惟忠。 王惟忠一惊,大脑迅速思考,好似想明白了什么:“忠王此举是想要困住余将军?” 庞允点了点头,捋着那短短的胡须,道:“依在下来看,忠王确实觉得留下余玠对宋有利,所以他才以性命担保。可他后来提出了要同大理结盟,然后……” “什么?你说结盟这事情是忠王提的?”王惟忠打断了庞允。 “没错,就是忠王提的,是不是很惊异。忠王自从成为皇子,已有数月,被官家改名赐官,更有数年了,可他却从未有过什么作为。但这短短一两个月内,忠王做得却比他一年做得还要多,是不是很奇怪?” 王惟忠当然惊愕,事实上,他对朝堂的事情只是略有耳闻罢了。他远在边疆,自然难以关心到这么多事,听庞允这么一讲,他忽然有一种茅塞顿开的感觉。 这么一想,王惟忠对眼前这个其貌不扬的庞允更是产生了好感。 只可惜,他是谢方叔手下的人。而谢方叔,则是余玠的政敌。 王惟忠道:“确实奇怪。对了,你接着讲,忠王提出于大理结盟之后,又怎么了?” “那之后,官家想要找到一个合适的将才,可几经纠结,都没有合适人选。然后……” “然后忠王向官家举荐了余将军是吗?”王惟忠又打断了庞允。 “确实如此,不过中间还有一件事。” “什么事?”王惟忠显然很急,他只希望能够在这短短的夜里,了解更多的信息。 “这时,谢相仍然不忘了扳倒余玠,所有又说了余玠的种种不好,说他有谋反的可能于条件,而这,早就引起官家的在意了。也就是说,官家早已猜疑余玠了。” “官家担心余将军会谋反是吗?”王惟忠问道。 “没错。官家就是担心余玠会谋反。毕竟余玠治蜀甚久,根基颇深,实力极强,完全有造反的条件。” “可,这只是猜测而已呀!” 庞允呵呵笑道:“王安抚还是太天真了,有可能,就足够了。只要余玠有谋反的条件,就足够官家恐慌了,即便余玠将军是多么得忠贞不二,都没有用,安抚且想想昔日的岳鹏举吧!” 王惟忠愕然,只是裹紧了衣服。“所以谢方叔到底准备怎么对付余玠?是要弹劾他,还是要杀了他?” “只限于弹劾。杀了余玠,只会背负骂名。按照原来的意思,是打算将余玠召回行在,然后再由朝廷重新派一个官员管治川蜀两地。” “不过,不还是没有成吗?” “确实没有成功,但早晚会成功的。安抚且想想,谢相常年在官家身边,自然会赢得官家信任,只要谢相软磨硬泡,官家终有一天会心动的。” “可,不还有忠王担保吗?”王惟忠问道。 “忠王只是担保余玠不会谋反罢了。而且,忠王将这烂摊子交予你们,我觉得,就是想要难为你们。当然,也许他只是想余玠有支援大理的实力。而且,我猜测,之所以官家会立即决定让余玠支援大理,应当是因为支援大理后,余玠的实力就会消耗,以至于不具备谋反的实力。” 这一点,王惟忠当然知道,他们现在被消耗得已经够惨了。朝廷那边,发放的东西,几乎跟没法一样。 “而且,我想王安抚你们,恐怕也撑不了多久了吧?”庞允问道。 王惟忠不语。 “既然我已经给安抚透了这么多底,安抚为什么不给我透一点?咱们俩,要公平点,总不能我吧所有的事情都告与安抚,安抚却只字不提吧?” 王惟忠点头道:“粮草殆尽兵马疲惫,大理那边,又难以统筹共进,反而时时拖累我们。更关键一点,余将军,身体也不大好了……” “是吗?那真是不幸,讲真的,我个人还是崇敬余玠的,只身一人,来到荒蛮之地,能有这般成就,实属不易。但愿余将军多撑几天吧!” 王惟忠不悦道:“你这话说的,倒是没有崇敬的意思。” 庞允笑道:“安抚误会了,在下方才全是实话。不过,王安抚还应当思虑一下自身的处境吧?既然你们撑不了多久,我敢说,此战只要你们再败几次,余玠必会被弹劾,到时候,群臣一块弹劾余玠,不要说官家也不欢喜余玠了,就是欢喜他,也没有用了。而那时,王安抚使又要何去何从?” 这话直说到王惟忠心上,王惟忠担心的就是这些。余玠就像是他的一棵大树,余玠在,可以为他遮风挡雨,余玠不再,自己丢了官位倒是小事,倘若丢了性命,那就是大事了。而事实上,历史上的王惟忠,在余玠逝世之后,也的确过了没多久就被丁大全等人当街杀死。 王惟忠想着,却是抖了抖披在身上的袍子,道:“今个夜里还真是冷。也没请庞先生到帐里来叙,是在下失礼了。” 庞允摆手笑道:“不用,进了帐里反而不好,叫人家看到了或是听到了,都免不了猜疑。允刚才说的,王安抚想的如何?王安抚是选择跟着余玠一条路走到底呢,还是再多谋一条路?” “在下愚钝,不知另一条路是什么,还请先生赐教。” “另一条路,当然是为谢相办事,成为谢相的人。这样,即便是余玠倒下了,有谢相担保,也绝不会影响到安抚的官运。而且,有可能的话,谢相还可以将这硕大的川蜀,都交予安抚管治。” 王惟忠听得一头热,赶忙问道:“不知是办什么事?” “找出余玠不忠的证据,交予谢相便可。” 第六十章 乱局(二) 王惟忠当然一愣,但似乎并不吃惊,因为他早就知道庞允找自己,是为了这个。 如果想转投到谢方叔门下,那就必须交一个投名状,而这投名状就是搜集余玠肆意枉法的证据。 庞允笑道:“我知道这是难为安抚使了,可安抚请想,唯有如此,才算是一种交易,安抚是明白这些的。谢相可以保住你,也能保住你的官职,甚至还能够为你加官进爵。而你,只需要搜集一些证据罢了,这不算是难事。想一想,这是一个只赚不赔的生意。” 王惟忠听后,只是转过身去,然后长叹出一口气。这还是太难为他了。余玠到底是自己的老上级了,而且对自己有知遇之恩,这份恩情,他王惟忠岂能轻易出卖? 可王惟忠,心里也的确在意那份官职与以后的官运的。毕竟,选择做官,真正只是为了救国救民的人还是极少的,大多数人都是为了一份名利,为了那些俸禄。 而如今二者终于相悖,也着实叫他纠结。 “王安抚?” 庞允这么一唤,王惟忠才转过身来。 王惟忠看着庞允,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半天也憋不出来几个字:“这……唉!” 看着王惟忠这窘样,庞允却是大笑起来。 王惟忠纳闷,分明是这么难以分断的时候,这庞允却能够笑出来? 王惟忠问道:“先生何故发笑?” 庞允笑道:“我只笑安抚为人虽忠臣可靠,但做事不决,并非是有抱负之人啊!” “啊,这……” “处事不决,优柔寡断,只会生出更多麻烦来,对自己只会不好。我若是安抚使,只会说两句话,要么是同意,要么就是拒绝!王安抚,你觉得呢?” “这……实在难为在下了……可不可以,再延缓几日,容我想想。” 庞允无奈摇头,却是笑着回答:“也罢也罢,安抚性情如此,又难以割舍昔日情意,那这事,就日后再议吧!庞允告辞。”庞允说着,转身离去。 “啊,先生慢走。”王惟忠说着,跟了上去,准备送他几步。 “不必了。”庞允道。“此处人多眼杂,万一叫谁看见我们两个大半夜在此,定会产生不必要的误会。” “那好,先生保重。” “保重。” ~~ 四川。 “大王,南永忠降了!”一个蒙军偏将道。 “真如此?”坐在大帐中间的诸王素赫问道。 “禀大王,的确如此!而且南永忠人马上就到了!” “好,一会我定要见他!” 南永忠此时正带着残部,随着一队蒙军一起赶往素赫的大帐处。 将士们都是愁眉苦脸的,当然,降军向来没有兴高采烈的,大多都是被逼无奈,不然谁想投降。 南永忠亦是如此。 在大理那边,议定好由一路大军进攻川蜀,事情确定后,素赫几乎没有停顿,立刻向四处进发。果然,如猜测的那般,巴蜀之地此时兵力空虚,蒙古大军势如破竹之势,几乎无人可以抵挡。 这个计策确实是明智的,如果单纯在大理那边耗,还是相当难的。虽然说大理与大宋只是明面上和而已,实际上却是都喜欢依靠对方进攻蒙古,而自己则可以保存实力,但大理与余玠部众实力其实还是相当强的。 且不说两方联手,就是单方与蒙古相抗,打个半年绝对没有任何问题。 大理虽不大,但兵力却不弱。余玠等人虽资助少,但经过十几年的储蓄,蜀地殷实,还是经得起耗一段时间的。 所以,如果蒙古选择死耗大理,当然可以打下去,只不过需要的时间更久,消耗的人力物力也会增加不知多少。而如今转移到四川,来一个围魏救赵,着实是个妙计。 实际上,在这个计策提出之后,还是遭到一些人反对的。有些人觉得,集中兵力才是更好,分散兵力可能只会导致最后两边都毫无成效。但如今看来,这个想法还是不对的。 正因为巴蜀川地兵力空虚,才会叫蒙军如此轻易进来。而南永忠,身为一介守城大将,最终也因为实在招架不住,选择投降蒙古。 其实对于投降蒙古之事,南永忠思量了许久了。他经过种种分析之后,觉得投降蒙古更有利于自己。如果选择死守,确实可以再坚守一段时日,可这之后呢?城池到底会被攻破,将士与百姓也必将会遭到屠戮。如此,倒不如投降。不过,这投降也是得有条件的。 这事情大概想好后,南永忠曾与几个心腹商议过,最终这几个心腹也一致同意了这投降之事。可南永忠心里还是没有底的,毕竟,投降这事绝非小事。而且,他不知道将士们是如何想的。 倘若将士们闻之,同意当然很好,骂自己一顿也没多大关系,南永忠真正怕的是,将士们瞬间哗变,直接将刀子架到他的脖子上,然后只是一刹那,自己人头便分离了! 这是绝对有可能的,虽然南宋如此不堪,但将士之中的爱国人士,实则占比也不少。不然,大宋也难以撑这么久。 南永忠这般想好后,便决定找一个机会与将士们谈一谈。 南永忠命人大摆了宴席,要款待中将士。 这立刻让大家觉得奇怪,很多人都以为南永忠此举是要让他们吃断头酒了,所以如此。因此,众军士自然在期待着南将军说出什么感人肺腑之言,大概就是要战死沙场、永不投降、马革裹尸…… 可酒过三巡,南永忠一把鼻涕一把泪的,竟然一步一步引导了实在是坚守不住城池这一话题。 “诸位兄弟!”南永忠酒碗一举,向众将士敬酒,接着又道:“如今形势危急,也无须我再多言了。估计用不了几天,这城池便会被攻破,你、我、诸位都将葬身于此!百姓们,也将遭受蒙军的欺压劫掠!” 此话一出,自当是议论纷纷。事实上,从一开始,大家的嘴久未曾停过了。 “今日我设宴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想跟大家聊一聊,想听听兄弟们的意思。如今城池危急存亡之时,究竟应该选择硬抗到底,还是另谋他路?” 第六十一章 投降(一) 南永忠这话刚刚说完,大家就似炸锅一样议论不绝。自然,他们抗守自今相当不易;投降之事,亦是大事,不得不虑。 确实,投降大事,哪能三言两语就讨论清楚?南永忠见状,当然是心里更加没底,失去了投降的决心。人言嘈杂,一时间更是难以止住众人的议论。 南永忠两个心腹倒是完全认可了投降蒙古,因而规劝南永忠:“统制,不可犹豫,不可纠结了!眼下唯有投降蒙古才是最好的去路,难不成要牺牲了性命去为那大宋吗?且想想,宋廷置我们于不顾,我等限于危急之中,隆庆府被围多日,却无援兵过来,这样的朝廷,还为他作甚么?” “是啊!”另一个心腹随从紧接着道。“再者说,硬抗的结果仍然只会是城池被攻陷,最终也免不了一死。我等是军士,不怕死也就罢了,可那些百姓呢?那可就不一样了!百姓,在被攻城之后,自当会遭到蒙古人的屠戮,南统制难道就愿意这些无辜百姓遭受杀虐吗?统制即便不为自己想,也要为黎民百姓考虑吧!” “百姓……”南永忠自言自语道。 “而且之前就已经商谈好了,统制此时莫要不决啊!此时不决,日后只会有更多的麻烦!是降是不降,也只是一句话的事情!” “哪里只是一句话那么简单?!”南永忠怒言回答。“你们还是听听大家怎么说吧!” 等场面稍微平静下来,南永忠就开始再次向大家发问,又将事情的利弊关系同将士们简单分析了一遍。 “兄弟们,我说的已经很清楚了,降则活命,不降则亡命,但可以留得一个好名声。只可惜的是,对于咱们大多数人,应该是绝大多数人,就是死了也没几个人知道吧?而且若是选择降,不仅可以保住性命,还能够保住全城百姓性命。” 下面立马就有人发问:“蒙军野蛮无道,怎么可能不会屠城呢?” “若诸位想要投降的话,我当然可以写一封书信,告诉蒙古的那个什么大王,说是降当然可以,但必须遵循一个条件,不可滥杀任何百姓。蒙古人虽野蛮,但倒不至于如此失信,只要得到了他们的保证。那隆庆府的几万百姓自当可以保全下来。各位兄弟觉得如何?” 南永忠这么说,还是得到了许多人的认可的,他说的对,还是命更加重要,而且就是为了那个名声也没啥用,这些不起眼的小兵死了,有谁能记得?更不要说给你立个碑了!可否认的还不在少数。 虽然这些都是粗鲁的大兵,但到了这种关键时候,敢站出来发表意见的还没有几个。过了有一会,才有一个颧骨突出、模样瘦削的士兵站了起来: “听南统制这么讲,你是想要投降了?” 南永忠冷冷一笑:“我只是为大家分析利弊罢了。并没有偏向哪一方的意思。” “可我听统制的意思,就是投降更好。” 南永忠仍然冷笑,就是不明确表面自己的态度,似乎没有投降之前,总要把自己装作是个好人忠臣一样。 “这不是我的意思,这是你的意思。” 这士兵倒也硬气,亦是冷笑道:“照我的意思,那就是不降。” 此话一出,再次出现炸锅似的议论声,这话是说到许多人心里去了。 南永忠心中也咯噔了一下。 须臾,南永忠平静下来,开口只是大声道:“若如此,那就不降!众将士只随我南永忠血战到底!” 一片呼声响起,可同时那些想降的人又免不了唏嘘一场。 南永忠的几个心腹心中当然咯噔得凉了一下,本来说要降的就是南永忠,现在说死拼到底的还是南永忠,这不是玩他们吗? 南永忠这是却走向了那个胆大的士兵面前,问道:“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班冶,现在任职队将。” “哦,原来如此。”南永忠点头道。“班冶,好名字。” 过了一会儿,南永忠道:“诸位,既然是要战,那就战到底!大家且收拾好行装,随我出城,与那蒙古鞑子一决高下!” 南永忠这么一说,士气顿时间还真的高涨起来。虽然涨的不多,且仍然有许多人不愿意去白白送死,可毕竟军令还是不得不听的。 既是如此,众人都纷纷回去收拾准备,只等着要与蒙军决一死战了。可还是有怕死的人,便胆大地跑去南永忠那里与他谈论。 “统制,南统制真的决意要开门迎敌吗?”一个兵头子问道。 “怎么了?有什么不妥吗?” “当然不妥!”这名士兵激动起来。“统制应当知道,不要说打开城门迎战蒙军了,就是咱们躲在城里,终究也是逃不掉一死的!难不成南统制就这么想让这么多士兵跟着你一块受死吗?反正俺是想不明白!” 南永忠一愣,没想到有人支持投降,他心里自然是开心的。 另一个士兵见南永忠没有回答,以为是他不悦,于是连忙道:“不瞒统制,俺们的确是怕死!但俺们不仅是怕自己死,还怕这么多的将士百姓都死了!如果统制觉得这有罪的话,还请立刻依照军法处罚我们!” 南永忠没有遮掩,当即同意道:“你们说的没错,其实我与你们想的几乎一样,我哪里舍得这么多与我出生入死的弟兄就白白牺牲了呢?只是眼下大家都没能看清楚这个事实,仍然觉得死抗到底才是对路。” 这士兵却是道:“这还不简单吗?统制和不跟大家说清楚呢?再把其中的利弊要害都说清楚,大家自然都会懂的。再说了,统制只是一句话的事情,大家都只会听你的。你说投降,咱们就投降,你说不投,那咱们就继续打。咱们都认你,又不认那个狗屁朝廷,至少,俺这辈子是没落过那个朝廷的好处的!” “对啊,统制一句话的事!俺们都只认你!” 南永忠坚定点头道:“我理解两位兄弟的意思,两位兄弟的话我南某夜记下了。放心吧,这事我会做成的,不过,咱们现在还得静观其变,就依这帮呆子的话,出去跟蒙古人打一打!” 第六十二章 投降(二) 这二人其实是相当懵的,明明说出城迎敌的是南永忠自己,又没有人真的就愿意出去送死。即便是那些坚定爱国的主战派,夜绝不会轻易出去迎敌的,那是自杀行为,他们只会选择坚守城池,等待援兵到来。 可统制一句军令,下面人就等跟着赴死,没有办法,这就是军队,除非去做逃兵。 而且此刻的情况,隆庆府几乎就是独立无援的孤城,现在听号令,当然没法听朝廷那边的。毕竟,如果真的可以听朝廷说什么的话,那也就说明援军将至了。 “这,是不是过于仓促了?”时任准备将的南永立自言自语道,此人便是南永忠的堂弟。 南永立怎么想,都觉得这是在去送死,如果真的想守城,想扬名立万,绝对不是这样的。相反,开城门迎蒙军和把城池拱手让给蒙军似乎没有什么区别。 南永立这般想着,便决定去找堂哥南永忠。 “报,外边准备将南永立求见!” “让他进来。”南永忠不紧不慢地答道,一面擦拭着自己的宝刀。 南永立进来后,见大帐里的人似乎都是神态自若,毫无即将迎战的样子。 “你找我,有什么事吗?”南永忠还在悠然自得地擦拭着自己的刀。 南永立看着南永忠的神情自然觉得奇怪,不过他心中担心的依旧是打开城门迎敌的事,便问道:“统制真是决心要出门迎敌吗?” “不然呢,在城里面做缩头乌龟吗?”南永忠反问道。 “如果统制觉得坚守城池不出就是缩头乌龟的话,那我只能说,当个缩头乌龟反而事件好事。” 南永忠哼哼一笑:“可众兄弟都要选择赴死,只有你一人不愿吗?” “赴死,我当然不愿;可到了万不得已的话,永立虽无才无德,却自当第一个冲锋陷阵、杀身成仁!统制,我所担心的是无辜送死啊!咱们不到千人的残部,怎能敌得过外边的上万蒙军?且不要说有上万蒙军,就是人数与我们平齐,我们也绝非他们的对手!现在出去,结果只有两个,一是白白送死,二是白白送给蒙古一座城池!” 南永忠有些惊讶,他已然发觉到自己的这个弟弟真的成长了许多。毕竟,他现在只不过是个十九岁的少年罢了。他现在能做到这个位置,说起来还是走了南永忠的关系,不然,怎至于如此位置? 不过,南永忠与这个弟弟也算不上多熟的关系,倘若不是自己的伯父找上门来,求他给自己儿子南永立在军中找个职位,他现在估计还穷乡僻壤里的傻小子呢!估计,此时还在为娶媳妇而忧愁吧? 所有南永忠似乎从未正眼看过自己的这个弟弟,虽然也不至于讨厌到哪里去。 而今天,他虽然觉得堂弟南永立说得很有道理,却同时觉得二人会远走越远的感觉。 很奇怪的感觉…… “你说的,我当然知道,可想出城迎敌的并不止我一个,你且看看今天,有多少士兵都想出去斩杀蒙古人?” “那些人都是被蒙古鞑子给气疯了,他们的话您也能信吗?还是请统制下达军令,严守城池即可。” 南永忠却是一笑,道:“此事我自有分寸,放心吧,他们出不了城的。” “为何?” “因为他们不敢。”南永忠笑道。 ~~ 待到下午,南永忠集结好军队,才发现人数比他想象中的还要少。原先他本以为可以凑出千余人,现在竟然只有不到八百而已。 “怎么少了这么多人?”南永忠故作生气道。 原因自然很多,各个将领分别报来。有的人是受伤了,不能战,生病了,不能战。而还有些人,直接选择做了逃兵,这便是不愿战。当然,谁愿意去送死呢? 南永忠见此情形,不但不怒,心里反而满意起来,这才是正常的状态嘛! 他即可命令所有人,随他一同上城墙之上,观望蒙军。 众人上去,挤满了城墙,当然看到了离他们不远处驻扎下来的蒙古大军。 对面人数之多,甲胄之全,军容之盛,士气之高昂,当然不必多说。反观自己这边,却是稀疏八百个残兵,哪里能与之匹敌? 大家这么一看,心里自然没底,根本不想去打什么蒙古人了,大多数人都生了惧心,觉得出城迎敌绝对不可取。几乎每个人都这样认为了。 南永忠自然满意:“既然如此,我们都下去吧!再做商议!” “我看根本不必商议了!”一个士兵大叫道,其实就是今日建议南永忠投降的那个士兵。“出去就是送死,守着也是送死,不如投降好!之前统制把利弊都说清楚了,还是投降更利于我们!大家说呢?!” 确实有一阵赞同声音响起,当然,也有犹豫不决或是根本不同意的人。 大家更加议论不绝,等到众人议论了有两刻钟的样子,南永忠才决定叫众人安静下来。他开始与众人再次分析利弊要害。 当然,说词还是那些,就是投降可以活命,不投降就得死。投降可以交换条件,保证蒙军即便进城了也不会屠城;可死守的话,蒙军一旦攻陷城池,必然会屠城,只是为了满足心底的欲望。到时候,不知有多少百姓要遭殃。 南永忠说了一番,他的几个心腹又说了一番,最后又有几个大胆的士兵说了一番。这三番下来,众人果真都被洗了脑,同意投降的已然不在少数。 唯有南永立不知所以然,只是怔在原地。 “既如此,投降之事就议定了!大家要知道,这并非是我一个人的意思,这是诸位的意思,我,南永忠亦是无奈之举!”南永忠悲痛万分说道。 接着,他又继续道:“还有,这事情我会尽快处理好,蒙军那边会与他们沟通好,尽量得到一个有利于我们的结果,诸位只需等待着我的消息即可。大家散了吧!” 南永立还是无法相信,就这么投降了?这也太突然随意了吧!他当然,即可要找南永忠问个清楚。 第六十三章 投降(三) 南永立穿过纷乱的人群,径直走向南永忠那里。 “统制,统制,南统制!”南永立连叫了好几次,南永忠却是压根没有理会他。 “南统制!兄长!”南永立一把抓住南永忠的胳膊。 “怎么了?”南永忠不快地回道。 南永立郑重问道:“南统制为何要降?” “为何要降,不是已经说得很清楚了吗!降则活命,不降则亡命,你觉得哪个好?!” “我也不知,但降绝对不行!我们身为宋朝臣民,自当为宋尽忠竭力,怎能轻易言降?” “此时情形危急,你还不懂吗?”南永忠呵斥道。 南永立毫不示弱:“我当然知道,可这事还需从长计议,大不了再写信请求朝廷派来援军,总之,投降是不行的!” “写信?写信能有用吗!若是真有援兵会来,又何至于今日!” “可,可总不至于降啊!” “事到如今,无可奈何,非有降不可!”南永忠驳斥道,扶刀快步离去。 待到走远的时候,他告诉身边的一位准备将郭教,道:“帮我提防一个人。” “何人?”郭教问道。 “你的好朋友南永立。我看他不愿投降,估计到时候会给我惹出什么岔子,你记得帮我盯紧他了。” “是,统制。” ~~ “夫君为何独自哭泣?”一个妇人问自己的丈夫道。 此时正哭泣着的人便是隆庆府教授郑炳孙,他也是方才闻之由于没有援军,南永忠便决定投降于蒙古人。 想到这里,他心里又怒又气,又觉得自己无能,在此等危急情形之下,却什么都做不了。 “唉,我听说南统制将要投降,献隆庆于蒙古!我等将沦为亡国之奴了!此时此景,我却无力杀贼,难不成我郑炳孙真要做亡国奴了吗?” 郑夫人也只是叹道:“大势在此,我们也无能为力呀!夫君还要注意身子才是。” “身子……唉……马上性命都难保了呀!性命保不住就罢了,连这最后的名声,我郑某也要就此断送吗?我郑某又岂能投降那蒙古!” 郑炳孙正慨叹间,门外却传来了敲门声。 郑炳孙连忙擦去眼泪,打开了门。 “啊,是永立啊!” 南永立看了看身后,道:“郑教授,有要事要与你商量,咱们里面说话吧。” 郑炳孙连忙道:“对,快请,快请,夫人,给永立备茶!” 二人到屋内坐下,南永立即可问道:“郑先生听闻了统制要降蒙古一事吗?” “听说过了。” “先生如何觉得?” “当然是不能降了!”郑炳孙激动说道,可一会又想到南永立是南永忠的堂弟,这二人之间的关系不言而喻,郑炳孙甚至开始担心南永立故意来这的。 “我与先生所见相同!”南永立握着郑炳孙的双手激动道。“既然如此,先生觉得该如何才好?” “这事我还在纠结之中,郎君如何觉得?是要阻止南统制吗?” “我意正是如此!我想,我们应当悄悄起事,将南统制控制起来,毕竟,投降之事万不可为!” “那......“郑炳孙犹豫着,“我等该如何办?“ “先生只需要配合我就行了。“ 郑炳孙点头:“好吧,只希望这件事千万别牵扯太多的人进来。“ 南永立笑道:“放心好了,我此举只是想做宋人该做的事。我想控制住南永忠,阻止他投降蒙古人。“ “可南永忠是你的堂哥,你就舍得……” “先生真是小看我了,堂哥又如何?能凌驾于国家朝廷之上吗?”南永立反问道。 “好,只是不知郎君觉得何时动手更好?”郑炳孙问道。 “当然越早越好,等到南统制与蒙古人谈妥之后,自然会立刻投降,我们应当赶在他们之前,将统制控制住。” “好,如果郎君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尽快找我!我郑炳孙虽不才,但绝不能在民族大义之上怯弱!”郑炳孙郑重说道。 就在这时,南永立却发现了异常。 “怎么了?”郑炳孙问道。 南永立只是做了一个保持安静的手势,接着示意郑炳孙外面好似有人偷听。 南永立担心打草惊蛇,便缓慢靠近,准备将这人直接抓住,以防他破坏了自己的计划,可正当他靠近那扇木门的时候,却发现一个人直接打开门窜了进来。 二人免不了一阵惊慌,定眼一看,原来是准备将郭教。 郭教起先非常惊慌,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可脑子一转,忽地又不怕了,反而是选择坦然面对二人。 南永立装作什么都不曾发生一样,只是笑着对郭教道:“郭兄怎在此?” 原来,南永立与郭教之间有不浅的交情,虽然说郭教平时与南永忠走得也很近。 郭教看到他们惊慌失措的样子,心里却觉得有些好笑。郭教知道他们一定是在讨论投降的问题。而郭教似乎也不愿投降,他直接真诚告诉他们自己不愿意投降。 “二位。”郭教抱拳说道,“不想瞒二位,方才你们所谈皆被我听到了。” 郭教这么一说,郑炳孙自然是更加惊慌。别说郑炳孙了,就连南永立也不免一慌。毕竟,是帝是友,往往只是在一瞬之间罢了。 “不过。”郭教说着,神情愈发严肃起来,“我所见与二位相同,万不可言降!其实方才我来此,就是想与永立商讨此事,但刚才已经听了你们的对策了,我觉得可行,如蒙不弃,不如加我一个,我亦可帮助二位成就此事!” 南永立和郑炳孙听到这话,心里非常感激。他们知道郭教是个有良心的人,而且非常勇敢。他们也决定跟着郭教一起努力,阻止南永忠的投降计划。 “太好了!”南永立紧握住郭教的双手道,“郭兄能有此心已经足以!如今有郭兄相助,此事必可成!轻易言降,乃懦夫之举,非丈夫之举,郭兄在我心中当然是大丈夫!” “兄弟过奖了。为国尽忠而已,再说了,二位不也是如此?郑先生乃是一介文人,却不卑不亢,竭忠尽节。而永立尚未及冠,就有如此忠心抱负,实在令为兄佩服!” 南永立无奈笑道:“我们还是尽早商讨一下该如何将南永忠抓住才行,怎么说也得阻止他投降蒙古。至于城池被困的事,便是走一步看一步吧!” “嗯。”郑炳孙与郭教都同意道。三人于是当即坐下共同商讨计策。 第六十四章 告密 三人商量好了之后,便各自离去了。另一面,南永忠仍然处在闷闷不乐之中。当然,投降这种事心里负担还是很大的。毕竟,他又不是闯王李自成。 南永忠的心情非常复杂,他不知道该怎么做才是最好的。他已经感受到了投降估计会受到蒙古人的压力,同时又知道自己的投降会让很多人失望。他的堂弟南永立非常反对他的投降计划,这点南永忠也是知晓的。 所以他才选择让郭教帮忙。 而郭教几乎就是前脚离开了郑炳孙的家,后脚就跑过来找南永忠了。 南永忠见郭教来,问道:“怎么?我让你盯的事情如何了?” “不出统制所料,南永立果然不愿投降,而且他还打算与教授郑炳孙一同阻止你投降蒙古。” “哦,他们要怎么做?” “就在今夜,他们准备派十几个人,将你屋子围住,再将你抓起来。” “他们想要控制住我。” “是的。” “你是如何知道这些的?”南永忠问。 “正巧我偷听到,不料被他们发现我在偷听,于是我灵机一动,说自己夜不愿投降,并且加入了他们,今夜的计划,也有我的参与。” 南永忠笑道:“做得不错。万不可叫他们坏了我们的大事。此时若是投降不成,你我都将化为冤魂。” ~~ 是日,夜半。 “今日这是为何,怎叫我巡防这里了?”队将班冶问道。他还是那副吊儿郎当且又桀骜不驯的样子。 郭教笑眯眯地说道:“这不是看班兄弟做事认真,所以才派你巡抚此处。” 班冶今日要巡抚的地方便是南永忠的住处。 班冶抠了抠鼻子,嫌弃地说道:“我还是更喜欢巡抚城边,这里这么安全,有什么好巡抚的?不过您放心,军令我也是不敢违的。” 郭教笑着回应,心里已然对班冶起了杀心。 郭教这边安排妥当之后,便直接去找南永立了。 虽说郑炳孙也参与此事,可他到底是个文人,并不需要他直接参与绑架南永忠一事,只是叫他在一旁便可以。 “好了,永立,那边已然确定了,有一队巡逻的士兵,但是不打紧。” “这就好,有劳郭兄为我们来回周旋了。” “这都是小事,还好平时我跟统制混得熟,没想到这时倒是方便抓他了。” 这话一说,众人都小声笑起来,气氛也不再那般压抑了。 …… 郭教离开后,又过了一会儿,南永立对众人说道:“时间差不多了,大家赶快行动起来!切记,勿要伤了统制!也别伤了其他士卒,我们的刀尖只能指向外面人!只能指向那些蒙古狗!” 众人纷纷同意,于是便在夜色之下行动起来。 可还没进入南永忠的别院,就发现一队人在外边巡视,人数虽然不过十人,可要正面冲突,结果还是未知的。 “人也不多,不如我们直接冲进去吧!”一个士兵问道。 “不可,那样只会打草惊蛇,而且还可能造成人员伤亡。” “但是起事哪有不流血的呢?”又一个士兵说道。 南永立恼怒道:“你们若还认我这个准备将,就应该全听我的!等到他们离远了,我们再去。” 这十几个人又等了一会,终于等到这一队人离远了。 “好,大家快走!” 在夜色之下,十几人涌向南永忠的别院。 南永立轻推大门,没想到直接便打开了。虽然觉得奇怪,可也没多想,就直接进去了。 走近院子内,一种诡异感突然涌在南永立心头。 果然,这时四周突然冒出来一堆士兵,举着火把,迅速将他们包围起来。 即便是在火光之下,南永立还是一眼便看到了郭教就在这些人当中。他也不傻,当即明白这到底是为什么了,很明显,自己被出卖了。 并且很快,从众士兵中间,走出一个身着盔甲的人,这人便是南永忠了。 “弟弟,你这又是何苦呢?连我都准备降了,你们又何必傻傻坚持?你们真以为,就算能够再坚持几日,就会有人给咱们解围、给隆庆府解围吗?不会的!朝廷自己都自顾不暇了!”南永忠道。 南永立苦笑道:“这些事情,我不懂,我只知道,万不可降,就这么简单。” 南永忠愈发来气,走到南永立身前道:“唉,死脑筋,死脑筋呀!你们呀,都是叫这大宋几百年来的腐儒思想给弄坏了的!” 南永立却仍然是一笑,既是对南永忠的嘲讽,也是对自己的一种肯定:“没有什么腐儒,只有忠与不忠。” “糊涂,糊涂!”南永忠唾沫星子都溅到南永立脸上了。“你才这么小,就这么糊涂,日后该要如何,唉!” “没有日后了……”南永立声音很小,似在自言自语。 南永忠当然没有听到他在说什么,继续道:“就在今日,蒙古那边已经给我来书信了,说是只要我们愿意降,他们定然会保住隆庆所有军民百姓的性命,不会取走百姓的一丝一毫,这么好的条件,总比死抗到底要好吧!我们死守到最后,结果反而会是一无所有!” “不,至少我们还会落得一个好名声,而不是恶名。” “名声,名声有几个用?人都死了,还能在意什么名声?不管怎样,不管你怎么想,明日我都必降!”南永忠近乎是咆哮道。 “哈哈哈……”南永立突然露出癫狂的笑,“我知道,我早就知道……” 南永立忽地拔出腰间的刀,把众人一惊,几个士兵立刻想上前控制住他,可被南永忠制止了。 南永立却是用刀指向众人,最后叹道:“我虽不才,却绝不会投降蒙古人!我,南永立,宁死不降!” 说罢,南永立举起刀,却是划向了自己的脖子。 顷刻间,南永立倒在一滩血泊之中。 那血渍甚至溅到了南永忠脸上了。 众人亦是无不惊愕。 第六十五章 不降 而此时,班冶因为发觉这边动静极大,于是立刻赶来,只是听到南永立一番尽忠之言之后,就发现南永立已经倒在血泊之中。 班冶略作思考,当然知道南永忠一直都有投降之意,而显然南永立与他堂哥恰恰相反。因而他猜测,这二人政见不同,南永忠因此下了杀手。 班冶怒火冲天,他哪里能忍受到了这种事情! 他二话没说,直冲入兵卒之中,大概是因为众人都在惊愕,所以班冶这么一冲,竟然没人能够拦住他。 班冶冲到南永忠面前,顺势看了一眼尸体,当即便认出来这是南永立。说起来,他本来是瞧不起南永立的,只因为他是通过人脉关系才当上这个职位的,可此刻他对南永立唯有佩服与惋惜。 班冶大骂道:“南永忠,你竟敢当众杀人,迫害忠良!你个卖国背义的狗猢狲!老子早看你不爽了!” 班冶说罢,直接拔出腰间手刀,径直向南永忠砍去,南永忠还是一愣神,他的两个心腹倒是反应极快,一人直接用刀挡住,另一人则将班冶砍翻。 班冶倒地,肩膀还流着血。 南永忠还想对他说什么,另一个心腹直接一刀抹了班冶的脖子。可怜的班冶,连到底发生什么都不知道。 不过,最可惜的应该是,他甚至没有死在蒙古人的刀下,而是死在了自己人的刀下。 众人更加惊愕。 那心腹侯巨只是淡淡说道:“要做,就做绝。统制,我们已经踏上这条路了,再也回不去了。” 南永忠抬起头,看了看黑沉沉的天空,实际上却什么也看不见,甚至没有一颗星。没有丝毫光明可言的天空。 是的,回不去了。南永忠也知道。 也好,这次彻底做绝了,不会再有什么顾虑了,也不再会有什么阻力了。 “把尸体处理掉。”侯巨淡然吩咐道。 立刻,几个士兵走过来抬起了二人的尸体。 “等等。”南永忠道,“要给他们家里一个交代,他们,他们是为了宋而死的,是忠臣。” 侯巨却是无奈:“现在还有忠臣一说吗?现在,我们都是反贼了,统制给他们立碑子,不就是打我们的脸吗?” “这事由不得你,按我说的去做。”南永忠强硬说道。 侯巨自然不敢再说什么了。 待尸体处理好之后,南永忠对众人道:“大家都散了吧,回去好好休息一晚,明日还有重要事情要做。” 郭教这时则跑到南永忠身边问道:“此事参与者除了南永立外,还有隆庆府教授郑炳孙,统制觉得该如何处置他?” 南永忠脸愈发铁黑,转向郭教,问道:“那你觉得该如何处置他?” “当然是将郑炳孙杀了。” 南永忠冷冷笑道:“还嫌杀的人不够多吗?!你们整天蒙古人杀不了几个,自己人倒是杀了不少,我们虽然是要降,但也不能总伤害自己人!郑炳孙不过一个文人,也值得你们去杀吗?我看,今后的我的罪名都要因为你们,愈发得重!” 郭教当即答道:“郭教全听统制吩咐!” ~~ 第二日,鸡鸣时分。 “先生,先生,你在里面吗?”郑炳孙的一个邻居敲门问道。 过了一会儿,郑炳孙打开了门,但是一个字也没有说。 “先生可曾听过昨晚的事了?南永立还有一个叫班冶的队将都被南永忠给杀了。”一个后生对郑炳孙说道。 “听说了,听说了,你且去吧!” “先生难道不生气吗?而且我听说南永忠要举城投降。” “你去吧,去吧……”郑炳孙只是不停摆手说道,脸色极为难看。 郑炳孙怎么能不知道?正因为知道如此,才发觉到投降一事,自己亦是无力回天,但是他骨子没那么软,他绝不会投降的,永远不会。 这是属于郑炳孙的气节。 郑炳孙拿来了几条白色绸带,放在了妻女二人的面前。 她们先是惊异,可没一会就想明白为什么了。奇怪的是,她们虽怕,却没有说出任何疑问,该没有直接拒绝。 郑炳孙黯然说道:“今早南永忠就要举城而降,我身为宋臣,又岂能步入他的行列!此等不忠之为,自当受到千古之人的唾骂!他南永忠可以降,可我郑炳孙绝不会降!” 郑炳孙说这话,是来回踱步说着,又似在自言自语。他接着转向妻女二人道:“蒙古鞑子进城之后,也许你们可以保的安全,不会遭其侮辱,也许不能,可不管怎样,我都希望你们可以永远只做宋国子民……” 郑炳孙说出这些话的时候,感觉嗓子好像打了个结。 郑炳孙的妻子拿起了其中一截绸带,又将另一节递给自己的女儿。 母女二人竟然都十分冷静,甚至在这种情况下,还没有哭天喊地。 “对不起了……”郑炳孙抹了一把泪,“你们自缢后,我亦会自缢而亡。” 郑炳孙的妻子在泪花之中,抱着自己的女儿,却强行笑道:“那我们,来世再做一家人!” “嗯!来世我们还是一家人!” 郑炳孙搂着二人,过了一会儿,他坦然走了出去。而妻女二人已然死去。 他回到房里,穿上朝服,朝向南方,面带微笑,自缢而亡…… …… 另一面,南永忠已经率领残部,投降于蒙古人,蒙古诸王素赫亲自接见了南永忠,二人相谈甚久。 南永忠同时也答应,愿意率军为蒙古攻打大宋。 第六十六章 乱局(三) 蒙古那边,忽必烈听取了张易的意见,一边派遣使臣前往大理与余玠那里,一边又散布大宋、大理不和的谣言,而且他们企图通过劝降来拿下大理。不过,这显然是不可能的事情。 “将军,外边有蒙古使臣过来。”一士卒道。 “蒙古使臣?来做什么?”余玠问道。 “不知道。” “将军准备见他还是……”一旁的王惟忠问道。 余玠思虑片刻,却是用手指点了点几案,道:“叫他进来!” 这进来的应该是个汉人,衣着装扮都不似蒙古人。 “臣杜广远拜见余将军!”杜广远说着当然是一拜。 余玠倒是傲慢,一个字也没有说,也没有任何表态。 王惟忠看了看余玠,想要与蒙古使臣谈话,余玠示意他可以,王惟忠便开口问道:“杜广远?虽然未曾听过,但你应该也是个汉人吧?你来这是做什么?!” “先生说得不错,臣,臣的确是汉人……臣此次前来,是以蒙古使臣身份过来的,是……” “你到底做什么来的?”王惟忠不耐烦问道。 杜广远脸霎时间变红,他的确是汉人,曾经还是宋人。说起来他也没有多少名气,只是度过几年书罢了,杜广远此次过来招降,完全是被逼无奈。 很显然,忽必烈找这么一个人过来劝降,就是根本没指望他能劝降成功。 “臣,臣过来劝谏来的……只要余将军愿意与蒙古合作联盟,共同对抗大理,那余将军自然不失封侯赏金。”杜广远白天憋出来这几句话。 “你这事劝降?就你,也配?”王惟忠呵斥道。 “臣的确不配,臣只是将蒙古人的话带到罢了……蒙古大帅,也就是亲王忽必烈承诺了,只要余将军愿意投降蒙古,官职俸禄自当是少不了余将军的,川蜀之地的百姓也当会得到安宁,将士们……” “够了!”余玠斥骂道,“你一个走狗也配在我面前盈盈狂吠!莫说是你过来劝降了,就是忽必烈亲自过来,跪在地上求我投降,我余玠断然也不会降!” “蒙古的侵略已经够多了,什么仁义之师,什么保百姓安宁,全都他娘的狗屁话!我大宋军民宁死不屈!姓杜的,你回去,就把这些话带回去,有什么话咱们战场上说,别搞这些没用的!” 杜广远自然不好再说什么了,自然只能无奈离去。 同时,大理方面,也接见了使臣巴特尔。 巴特尔临行之前,那是受了忽必烈重托的,他一心也只想能够通过所谓的劝降或是议和来稳住大理这里的局势,或者哪怕他的举动可以使得蒙军少几个人伤亡,那都是值得的。 因此,巴特尔这一路上,自然想了许多,他知道,当然不能够强硬地逼着大理投降,那是不现实的,最终只会致使大理坚定反蒙古的决心;同时又不能够卑躬屈膝地去“求”大理投降,并且把投降后的种种好处都告诉他们,这也是不行的。 巴特尔知道,真正最好的劝降,应当是恩威并施、松弛有度,才可能劝降敌人。巴特尔来之前,自然是要下足功夫的,他把大理的情况简单摸了一遍,再结合蒙古的情况,巴特尔准备详细同大理国君段兴智与宰相高泰祥说上一说。 大理国政务要事皆是高泰祥处理,巴特尔来之前也是知道的。而高泰祥这个人又比较清高,为人更是有几分骨气,巴特尔知道有些南人还是很有骨气的,不是财权可以轻易打动的。 他必须想出自己的办法。 巴特尔来之时,带了几匹好马过来,都是蒙古来的骏马,准备送于大理国的贵族人士。 大殿之上。 巴特尔弯腰道:“蒙古使臣巴特尔拜见大理国国王、相国。” “请起。”高泰祥道。 见首先说话的不是段兴智,而是高泰祥,巴特尔更加坚信自己的听闻了。 “你来这作甚么?”高泰祥板着脸问道,手里端着一杯酒。 “臣就不卖关子,开门见山了。我这次来,是希望贵国可以认清局势,真正阴险奸恶的乃是宋国,大理应当放弃与宋结盟,选择与我们蒙古结盟。等到我们共同灭宋以后,大理国仍然可以得到保存,成为我们蒙古的附属国。” 原来,巴特尔想了许久的好办法就是这个。 “附属国……”高泰祥脸上闪过一丝阴险狠毒的笑容,又带着不屑,然后直直发问:“我只有一个问题。” “相国请问。”巴特尔有礼貌地回应。 “蒙古何时退兵?” “那要看大理何时选择与宋断开联盟,且全心全意归顺蒙古。” “哈哈哈哈——”高泰祥狂笑起来,接着道:“大理国祚近三百年,而你们蒙古,也不过是个后起之秀,除了野蛮,再无其他。你们那个什么所谓的成吉思汗铁木真,到了如今,你们的那个大汗蒙古,也只不过是三代人,凭什么就叫我们这个悠久王国俯首称臣?” 巴特尔当然强硬,盯着高泰祥淡淡说道:“因为我们足够强。” 高泰祥的气焰瞬间被压制下去一些,代之的是不及别人的愤怒,毕竟蒙古强是事实。 巴特尔继续说道:“我只能说的,如果你们不愿意合作,不愿意称臣,那我们只能够打到你们称臣投降为止,我们有这个实力。但是我不希望那样,因为那样会死太多人,对我们两方来讲都不好,所以我才会如此有耐心在这里劝说你们,只希望你们都能听得进去。” 高泰祥被气得不行,将酒杯一摔,大骂道:“混账!在我的地盘也敢这样跟我讲话!” 巴特尔倒是很镇静,“现在是你们的没错,可很快就不会是了。” “你……”高泰祥又想骂,却被一旁的段兴智打断了。 “我听说你此行带了几匹骏马过来,不如叫我们瞧一瞧,看看是什么样的骏马。”很显然,段兴智在圆场。 巴特尔当然同意,于是带二人去见骏马。 第六十七章 乱局(四) 三人到时,发现骏马确实不愧被称作“骏马”。体型高大,肌肉健美,毛色也鲜亮,的确是好马。最重要的是,这两匹马还有作战的经验。 巴特尔开始向二人吹嘘这两匹马有多么多么了不起,说是曾经有蒙古骑兵,就乘这两匹马,一战下来斩死了十几个敌兵。 问是杀的哪里的士兵,巴特尔却坦然回答就是大理的士兵。 高泰祥怒不可遏,倘若不是因为段兴智阻拦,他早就要杀了这个傲慢的巴特尔。 待到几人试完马之后,巴特尔便表示自己话已带到,准备不久就回去。 可高泰祥不同意。 “不着急这一时。”高泰祥对巴特尔说道。“还有许多想同你讲的,另外,你说的那些事情,不也需要我多加考虑一番吗?” 巴特尔一想,觉得高泰祥说的有道理,这毕竟不是小事情,还是需要多加思虑的。 “既然如此,我就在这里多待一日。” “嗯,这便好,我们可以多聊一聊。” ~~ 另一面,南永忠在成功投降之后,其实并不轻松,大概是素赫想看到南永忠的“忠心”的缘故,于是给了南永忠几千骑兵,然后叫他进攻利州。 “南将军,既然身为宋国统制,想必对四川一带颇为熟悉。”素赫问道。 南永忠顿了顿,只是回道:“略有熟悉罢了。” “那足够了,至少比我们要熟悉多了。我已经想好,准备给你三千士兵,让你拿下利州,你看如何?” “啊?”南永忠诧异,像是受了个晴天霹雳。 “南将军不愿意?” “不是,只是现在兵马疲惫,不宜作战……” “没事,我说了,我给你三千士兵,不需要用你的。” “这……”南永忠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这你可就不能拒绝了吧?” 南永忠亦是无奈,只得同意道:“臣南永忠领命。” 这时,南永忠更加理解了,保命的另一个近义词就是苟活…… 几乎就是第二日,南永忠就领兵去攻打利州了。而他刚上路,就犯难了,因为利州守臣王佐与他还是老相识。 现在他换了阵营,换了身份,去打自己人,当然是件尴尬更乃至于痛苦的事情。 却又是无可奈何的事情。 南永忠这时又想起了那句话,一旦踏上这条路,那就只能一条路走到底,再也回不去了…… 南永忠已经回不去了。 当兵薄利州城下,利州城内自然慌乱,但唯有利州守臣却是满腔愤怒,尤其是他知道敌将就是昔日故人南永忠的时候。 “他娘的,这个挨千刀的东西!竟然成了蒙古狗了!”王佐臭骂道。一骂竟然就是一个时辰,其中好几次差点白自己骂昏过去。 一个差役到底是看不下去了,担心王佐还没迎敌就先气死了,于是对王佐道:“将军你骂那个南永忠又能有什么用呢?又骂不走他……倒不如想一想怎么退敌的事情。” “要你教我?!”王佐依旧是气愤不已。“老子今个还就是要骂了,非得把他骂走不可!” “可对方有三千之众,不是小数目……” “就是三万老子也要把他们骂走!这群蒙古走狗,这群蒙古鞑子,作恶多端,多少百姓就因为他们流离失所?他们为了一己私利,为了那几两银子,为了那块土地,为了那几个女人,残害了多少人?如果今天不能叫他们退敌,那今日就是我们的忌日!利州就是我们的坟冢!” 利州城上,王佐披盔戴甲,在利州城头上亲自去会那南永忠。 南永忠自然不好意思去见王佐,但因为自己是主将,又不得不去面对这件事。 不过,南永忠还是扭扭捏捏,迟迟不敢上前。 侯巨问道:“将军怎么了?我们三千人马,难不成还怕小小的利州城不可?” 南永忠也不掩饰,直接解释道:“我并非怕利州,而是怕利州城的王佐。” “将军与王佐相识?” “是啊,曾经一起共事过一段日子,也算是有点交情。” “所以说将军是因此而惧怕了那王佐不成?” “这……”南永忠一时难以解释。 “将军何必优柔寡断,直接到前面与他说便是。说不来,那就打。”侯巨道。 “事到如今,也唯有如此了。” 南永忠也只得硬着头皮去会那王佐。 利州。 “南统制,别来无恙啊!”王佐拱手道。 南永忠回应道:“佐兄,别来无恙。” 王佐笑道:“许多日不见,南统制面色不大好呀。古人常云:士别三日,即更刮目相看。这么多日不见,没想到南统制直接换了个阵营。” 南永忠无奈道:“大军围城,被逼无奈,因此出此下策。不然,永忠也不至于如此。” 王佐笑道:“说得就好似你投降叛国也是理所当然一般。” “永忠不敢。” “呵呵,南永忠,汝身为一介统制,本应该报效祖国,为国尽忠,马革裹尸而还才对。可你呢,为了活命,为了一己私利,举城投敌,你如何对得起大宋朝廷,如何对得起无数牺牲的将士,如何对得起你的先辈,又如何对得起你的祖宗!汝死,有何面目去见地下的列祖列宗? 吾身为宋人,自当为宋报效尽忠,而身为汉人,自当要抵御外族。汝却背信弃义,卖主求荣,与你说话,我深为耻!” 南永忠自知理亏,也是无话可说,侯巨与郭教二人在旁边几番催促,给他打气,南永忠才说出话来:“我也实在是被逼无奈,没有援兵,没有粮饷,只能坚守孤城,实在令在下犯难……” 王佐冷笑道:“有什么好狡辩的?当初你我共事,你可是踌躇满志,甚至有诸葛丞相北伐之志。可如今呢,看你的样子,不过是蒙古人手下一个走狗,又有什么话好跟我说的?!你若是想杀我,便来,你我二人决斗致死;若是想伤我百姓,毁我城池,我王佐就是浑身化为齑粉,也要保住这座城!别讲废话了,我知道你是受了蒙古狗的命令来的,你要攻城便来攻吧!今日我倒要看看是你叛国的南永忠厉害,还是我王佐厉害!” 第六十八章 退敌 南永忠此时显然到了无地自容的地步,但同时,显然王佐并不会轻易就放了这个贪生怕死之辈。 “南永忠!朝廷待你也不薄,你又是堂堂一介统制,如何就能如此降了!降了也就罢了,竟然还敢接受蒙古人军令过来攻城!今日来此,你难道不觉得耻辱吗?” 南永忠低头,自然说不出话来,嗓子却有些哽咽。他骂不了王佐,可王佐却有十足的理由大骂他。 须臾,侯巨在一旁催促南永忠,道:“将军干嘛惧怕他?他这样羞辱将军,将军应该骂回去!不想骂,咱们就杀过去!” 南永忠直摇头:“不可,不可……要不,我们还是退兵吧。” “什么?退兵!将军,咱们来这什么也没做,一个人也没杀,这就退兵了?”侯巨惊讶问道。 郭教也道:“将军,不能这样退兵啊!若是退兵,又这般回去,蒙军大帅怪罪下来怎么办?将军又如何承担得起!” 南永忠叹了口气道:“无妨,蒙军若是要依军令处罚我,那便处罚;若是想杀了我,那便杀了。” “将军!”郭教摇着南永忠的胳膊恳请道,后者只是继续叹气。 侯巨一想,马上跑到南永忠面前,但他的马儿却是好不听话,直打转,侯巨好不容易才将它控制住。 “将军,且想想,若是这样回去,蒙古人不仅会处罚将军,还会处罚兄弟们啊!将军若不为自己想想就罢了,可也要为弟兄们想一想呀!” “放心,不会的,就算我直接班师归去,蒙古人也不至于就因此而责罚我,事实上,他们这么做本来就是为难我的。” 几人正在谈话时,却听得利州城上猛地一震,原来是王佐的一声吼。 王佐饮下了两大碗酒,觉得嗓子润得舒服了,又朝城下吐了口粘痰,这才继续骂起来:“南永忠,你听说过你们隆庆的那个教授郑炳孙没有?” 南永忠没有说话,只是朝着王佐使劲点头。 “他,不愿投降,缢死妻女之后,又穿上朝服自缢而亡!何等的气节!何等的了不起!大宋至今,之所以节节败退,就是因为缺少了郑炳孙这样的铁汉子!他,郑炳孙,虽然只是一介文人,却仍然有如此骨气;而你,南永忠,身为统制,又是一介武夫出身,本应当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却只是因为惧怕蒙古人就投降了!你不觉得廉耻吗!如今,你又如何敢面对我,如何敢面对利州数万的军民!” 王佐骂着的过程中,又有一名士兵端着一只装了大半碗的浊酒,然后递给王佐。王佐则一饮而尽。 南永忠只是想立马逃离这里,他实在是不好意思在此待下去了。 王佐却没有丝毫想要停下来的意思,他继续骂:“南永忠啊南永忠,你怎么对得起你爹给你取的这个名字!叫你永远忠诚,可你却好,成了叛国之贼,你又如何能对得起你爹!你今日要想死战,那我们便死战,我就是战死,也是值的,那是为国尽忠,我王佐可巴不得呢!可你呢,要是战死,那就是为了蒙古鞑子而死的,就好似蒙古人死了一条狗一般平常,谁又能记得你呢!” 南永忠听到这些,也唯有叹息,王佐则继续骂。 就这样过了一刻钟的样子,南永忠竟然拂面哭泣起来。 此时的他,其实比在隆庆府那里还要痛苦。 “退兵!”南永忠一边叫道,一边抹去泪痕。 “什么?”左右皆惊慌失色。 “退兵!现在,退兵!” 南永忠说到底还是主帅,这些士兵是不敢不遵从军令的。 就这样,三千多人,其中一半以上都是骑兵,却因为王佐的谩骂而退却了。 利州城头上的士兵当然惊呼:“退兵了!退兵了!” “真的!真退兵了!” “将军,将军也太神了!” “将军真的把南永忠骂走了!” “将军骂走了蒙军!利州城解围了!” “太好了!” …… 四周皆传来惊呼声,其中不乏对王佐的赞美之词。确实,能用口舌退敌当然是件好事。 王佐脸上不时也会浮现出笑容。可他知道这只是暂时的,蒙古人还是随时可能再攻过来,利州城仍然处在危险之中。 “下次来的,就不会是南永忠了吧!”王佐心里想到。 果然,南永忠退兵回去之后,除了叫素赫有些不开心以外,素赫也没有处罚南永忠,甚至后面还为南永忠辩解了几句。说他是因为太过劳累,所以才攻不下城池,他会派蒙古大将拿下利州的。 ~~ 巴特尔渐渐发现大理宰相高泰祥也不是那么难以相处,高泰祥把他留下以后,又盛宴款待他。几个人相谈甚欢,又吃喝玩乐的,一时间甚至让巴特尔忘记了自己是身处敌国了。 巴特尔也寻找机会将那封信秘密交给了段兴智,他的主要目的达到了。 高泰祥热情招待巴特尔,不仅是好酒好菜,更有歌舞美女。 “来,吃肉!”高泰祥扯下一大块烤羊腿,递给巴特尔。 巴特尔接过羊腿,羊腿非常香,馋的他直咽口水。 “别客气,吃吧!你们在蒙古那边是时常吃这个吧?”高泰祥问道。 巴特尔一边大口吞咽羊肉,一边回答道:“也不时常吃,而且我其实来中原一带有好些年了。相国这么一讲,我还真的有些想家了。不得不讲,你们大理的羊肉是真的香!” “香你就多吃一点,反正也吃不了几次了。” “嗯?”巴特尔有些诧异,但好似也没发现有什么问题。 “我说你马上要走,就吃不上这些了。” “是啊,马上要走了……对了,相国,我跟你讲的事,你思考的怎么样了?” “什么事?” “投降我们蒙古的事啊!相国,你想想,你在大理已经是只手遮天的人物了,那你说什么,手下人不得跟着做什么呀?你说要降,那肯定都跟着你降。而且我觉得咱们俩有缘,我打心底里也认可你这个朋友,不对,是兄弟。到时候咱俩一起效力蒙古,我一定要想办法让你在蒙古做个大官,当然,应该不能像现在这么大,可也绝对不会小。到时候,咱们兄弟俩在朝廷互帮互助,这蒙古的朝政运作,不都得在我们两个的手中把控着?那时候,咱们是想要什么,就能有什么,你说这不好吗?” 巴特尔一边吃肉,一边激动讲着,有几次都噎住了。 第六十九章 巴特尔(上) “是啊,是啊,你说的确实在理,咱们俩真的联手,那莫说玩弄朝纲了,那就是把整个天下都拿下来,也不一定是问题呀!”高泰祥假意应承道。 巴特尔听得激动,脸都急红了,想说话,便咽下一大口羊肉,可却噎住了,一时间他静止住,不再讲话了。 “快,喝口酒润润!”高泰祥把酒杯递给巴特尔。 巴特尔喝完酒后,羊肉真的顺了下去,这使他觉得舒服多了。 “你刚才说得是,拿下整个天下也不成问题!高大哥,你有这个心就行了,我便放心了,那到时候咱们俩何愁不取天下!” 巴特尔十分激动说道,看得出,他并不满足于现今的位置,他也希望自己能够做得更大。 “我确实这么想过,可却有心而无力呀!”高泰祥无奈且惆怅说道。 巴特尔听后,直接坐到高泰祥身边,身体却有些摇摇晃晃的,这是醉酒的表现。巴特尔用那沾满油渍的手搂住高泰祥,就像搂住一个好兄弟一样。 “这个事,老哥你要放宽心了,一个人,不好办,但两个人,就有可能办!到时候,取得天下,咱们兄弟俩,一人一半,多好!” “好啊!真的好啊!”高泰祥装作激动的样子,直接站起来说道,其实他是为了甩开巴特尔。“要真是这样,我这辈子就值了!” “好!好!我巴特尔是真没想到,能够在敌国,在大理遇到知己,真的难得!”巴特尔面朝着高泰祥说道。“我这人说话直,讲起来我们蒙古人都是这样的。我也不瞒你,一开始我见到老哥你的时候,心里烦得很,真的很烦,我其实也根本不想来大理这地方的。” “不知道,究竟有多烦?”高泰祥问道。 “要多烦有多烦。”巴特尔看了一眼高泰祥,接着道:“那我就直接点讲吧,就是恨不得直接拿刀捅了你的感觉。可现在呢,我才知道高大哥你是多么好处的一人,我这要是把你捅了,这辈子就亏大了。还好,还好,老哥你安然无恙,能在这里遇见老哥,真的是天赐机缘!” “是啊,我能遇到巴特尔兄弟,又可以与兄弟你相谈甚欢,实在难得。感觉我们就像,就像亲兄弟一样,根本不像两个国家的人!” “是吧,是吧!我也这样觉得!”巴特尔激动到嘴瓢。“既然咱们两个就像知己一样,不如咱们就结为安答吧!就是拜个兄弟!” “好,我也正有此意!”高泰祥继续假意说道,实则内心早已厌烦到不知何处去了。 “根据我们的习俗,结为安答,要互送东西。说起来,我身上也没什么好东西。”巴特尔在身上一阵乱翻。 “没有便算了,反正之前你也送过我马匹了。就当是送过了。”高泰祥还为他解释道。 巴特尔不依不饶:“不行不行,那不算……欸,我找到了。” 巴特尔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 “这也不是我们蒙古的东西,这应该是金国的……不过我觉得是个好东西,就带过来了。今天正好送给你,高大哥该不会嫌弃吧!” 高泰祥把玉佩拿在手中,当然能够看出这是块宝玉,也就说道:“哪里会嫌弃?这可是宝贝!” “这就好,我就知道你不会嫌弃的,高大哥准备给我什么?” 高泰祥听后先是一惊,然后去翻找有什么可以送的东西,终于找到了一块玉象。 “这也是宝贝,象可是我们大理的象征。” 巴特尔接过玉象,却是闻了一闻,道:“好宝贝!我喜欢!” “喜欢便好。” 巴特尔将玉象装起来,然后问道:“老哥家里这边结拜有什么特别的规矩吗?有的话,我们再根据你这边办一下,总不能只办我们蒙古这边的。” 高泰祥点了点头道:“我想想啊……想不出来了,其实我对于这些事不甚熟悉,干脆就按你们蒙古的来办就好了。” 巴特尔也道:“那就这样吧。” 片刻,二人又喝了几碗酒,高泰祥继续问:“既然咱们已经成为兄弟,那是不是可以无话不说了?” “当然了!如果我们之间有隐瞒的话,又怎么能叫兄弟,又怎么能成就大业呢!” 高泰祥同意地点点头:“这么讲的话,我问你几个问题,你都能如实回答吗?” “你先问。”巴特尔回道。 “蒙古人最近的战略决策你都与我说说。” 巴特尔想了想,酒醒了许多,却是说:“这些我不知道,这不是我该知道的。” “旁敲侧听,你多少能知道一些吧!” “我是,真的不知道……我这人说话直,老哥你是知道的,我怎么可能瞒你呢?” “那就没有其他一些有用的东西,譬如蒙军此次来有多少兵马、战将为何人、粮草多少、打算打多久?这些,巴特尔兄弟多少还是知道一点的吧!” 巴特尔挠了挠脑袋,无奈说道:“这些事情不是我不想与老兄你说,而是现在还说不得,除非老兄你现在就加入我们,投靠蒙古,那你想知道多少东西都行。” “唯有如此?” “对,只有如此才行。” 高泰祥微微一笑,笑容结束却透出一股冰冷的寒意。高泰祥当然知道这是他不愿意说,这个巴特尔名义上说认自己为大哥,可到底来还是防着自己的。 当然,他从来也没有把巴特尔当作兄弟,他只是想看看能不能从巴特尔这里获得什么可用的信息,以用来作战,可没想到醉酒后的巴特尔仍然守口如瓶,到底还是他自己想得太简单了。 “所以说非得我投降不可?” “对,就是这样。而且老兄你投降后,我们俩才可以一起共谋大事啊!” 高泰祥沉重地点了点头,接着,他走到一个矮木桌旁,摸了摸原先就放好的一把涂抹了毒药的匕首。 这时,外边突然传来一阵声音:“相国,国君要找你商议大事!” 高泰祥回过神来,朝巴特尔示意了一下,然后转身出去了。 第七十章 巴特尔(下) 段兴智拿着那封信看了许久,信上条件说得很好,也十分有利于自己。 他知道大理是难以撑得多久的,即便是在宋的帮助之下。蒙古人到底还是极强的,他们能吞并西辽,能吞并西夏,能吞并金国,这就说明下一个只会是他们大理。 段兴智知道,现在也只不过是维持着国家不被攻破的情形罢了,有朝一日,终将会被蒙古攻打下来的。 他虽是一国之君,可也难免不如此消极地去想。 信上说的条件则很好,只要段兴智可以投降于他们,或者只是议和一番,蒙古就可以为其提供后台,帮助他掌权。没错,段兴智想要的便是权。 他虽是大理国皇帝,可实际权力却不在自己手里,他实际上从来没有体验过当皇帝的真正感觉。 而且,议和还可以使得蒙古退兵,大理得到安宁…… 可他哪里又会知道这只是蒙古的缓兵之计呢? 段兴智虽这般想,但国家大权都掌握在高泰祥手里,他不得不找他商讨一番。 “陛下有何吩咐?”高泰祥拱手问道,可此刻脑子里还在思考如何处置巴特尔的事情。 “高相国,这蒙古与我大理交战应当有不短时间了吧?”段兴智问道。 “确实不短了,已经有近三个月了。蒙古人虽然多次猛攻我们,可依然被我们拒之于大理城百里之外。” “嗯,我只是在想,这场仗打了这么久,死伤士兵估计绝不在少数。损耗财力物力,更是难以估计。” 高泰祥也是微微叹气:“陛下说得对,可臣也没有办法,因为只要打仗,便会如此。死人、伤人都是正常事情。” “所以我才想,这场仗是不是可以缓一缓?” “缓一缓?” “对,我的意思就是和蒙古议和,这样我们双方都可得安宁。” “陛下,这绝不可!莫说蒙古人极可能不同意了,就是同意也不行!这场仗,今日不打,他日也必要打!而且,此刻有宋国助阵,我们也几次战胜过蒙古,应当趁着士气高昂之时,与蒙古作战才是绝佳时机!倘若与蒙古议和了,蒙古人也许会暂时退兵,可过不了多久他们还会在此进攻我们,到那时,又没了宋的帮助,我们可真就是孤掌难鸣了!”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相国莫要激动,我也只是问一问而已,最好的意思还要依靠相国决定。” “臣不敢,臣只是要把该说的全说出来。” “我知道,相公殚精竭虑,这也一向是相公的作风。对了,那个巴特尔还在这里吗?” “对。” “那相公还是先去招待客人吧。” “臣去了。” ~~ “高大哥回来了!”巴特尔装作热情问道。 “今日来的就你一人吗?”高泰祥问。 “不止我一人,还有许些人是同我一起来的,都安置下来了。” “好,大概有多少人?” “也就二十多人吧!” “好。” 须臾,高泰祥又问道:“巴特尔兄弟不是问过我大理这边兄弟结拜仪式是什么样吗?” “是什么样的?”巴特尔好奇问道。 “其实,我们对于像你这样的异族有特别的结拜方式,尤其是对于蒙古人。” 高泰祥冷笑道:“我们通常会这么做。” 霎那间,巴特尔来不及反应,一把冰凉的匕首已经插进了他的肚子里。 大概是酒喝得太多了,巴特尔一时间竟然没觉得痛。他起初还不敢相信,总觉得这像梦一般不真实,可当他用手捂住那块匕首周围的时候,望着自己那沾满血液的手掌,巴特尔才确信这已然成为了事实。 巴特尔望了一眼高泰祥,瞬间倒了下去。他很想对高泰祥说什么,大概会是谩骂,也许是疑问,但无论如何,他的嘴巴怎么都不听使唤了。 过了一会,一个身披铠甲的将军走到高泰祥身边,问道:“相国,其他人都要杀了吗?” “全杀了,一个不留,记得把他们的首级编在一个绳子上,串在一起。挂在城上,写上‘蒙古狗皆是这般下场,凡有言降者,也是这般下场’。” “是,相国。” 这位将军在接令之后,便提起刀,猛砍了几下,终于将巴特尔的头颅砍下。巴特尔的嘴还大张着,牙缝里有着许些清晰可见的羊肉丝。血则沾满了巴特尔的胡须,不时会滴下来几滴。 而这位将军则拎着这么一个血淋淋的头颅走了出去,接着吩咐一众士兵去杀了那跟随巴特尔来的二十余名蒙古士兵…… 也许他们其中有一些并非真正的蒙古人,可不管怎样,他们都必死无疑了。 ~~ 而余玠同大理这边的作战情况,实属不容乐观了。先后几战,虽然也退敌几次,但是每次的损伤都过大,几乎都可以说是输给了蒙军。大概是蒙军原本就极为善战,也或许是宋理两边知道蒙古退去一路军队之后,便不像从前那般作战英勇,因此大意而不敌蒙古人。 也算是因为这个原因,高泰祥十分生气,便将所有的气都撒在了蒙古使臣身上。况且这蒙古使臣巴特尔本身就不懂礼节,对他这个相国极为不敬,论功论私,高泰祥都觉得应该杀了巴特尔。 而几次战败的余玠也极为恼火,谁能知道原先的三路蒙古大军变成如今的两路大军反而要更加勇猛了呢?余玠自知这仗要是这样打下去,他将不是被蒙古人打败,而会被蒙古人耗败。 余玠当然颇感无奈与烦恼,对着王惟忠道:“肖尊,你且说说,这仗要如何打下去?前方将士作战已久,早已乏力;大理国又时常采取观望态度,且与我们配合不足;后方又补给不够,官家也对我……唉!这仗,迟早是打不成了!你我,都将沦为败将了!” 王惟忠当然也苦恼,这样下去,肯定要败,而余玠一旦败,那自己估计也跟着玩完,不过好在他之前认识了庞允,可以从他那里走走关系,但这种结果绝非王惟忠想要的。 第七十一章 孔棘 王惟忠也只能选择安慰道:“将军,再看看吧,说到底蒙古现在少了一路军队,对我们还是有利的,只要我们再坚持坚持,战事应当会有转机的。” “转机?”余玠长叹出一口气,连连摇头:“不可能了。倘若有足够的补给这仗再抗大半年也绝不成问题,可现在这种情形,不行了,朝廷不发补给,连连推脱,或是发了也不够,这要如何去打呀!” 王惟忠压低声音道:“将军,朝廷推脱粮饷,又把联合大理、抗击蒙古的重任交予你,很显然是在难为你,只是仍然不知是何人。” “我亦不知,我只知道,有人想要我的官职,还想取我的命。”余玠说罢,累得躺在椅子上。 看着余玠表情痛苦的模样,王惟忠关切问道:“将军旧伤又复发了吗?” “对,时时会觉得疼,而且每想到这些愁心事,就愈发得疼。没事,休息一会就好。” 须臾,忽地进来一传话的士兵,道:“禀告将军,四川那边传来新战况!” 士兵将文书交给王惟忠,王惟忠则为余玠读起来。 结果是,越读,二人面色越差。因为他们此刻才知道,蒙古的那一路大军去哪了,原来是直接攻打四川去了。 而因为川蜀兵力空虚,这一打,蒙军连连作战胜利,势如破竹,不到半月便攻克了数座城池。 躺在椅子上的余玠面色灰黑:“这仗,打不了了,打不了……回去,回去!回四川,回蜀地……” ~~ 此后不过十几日,临安城这边就陆续得知了余玠那边的种种不利消息。 先是余玠与大理轮番战败,后余玠染病,卧榻不起。接着大理军中尽传宋军恶言,而大理方面又说是宋人先骂的,两军就此不和。 四川又遭受蒙古进攻,形势危急,余玠终于决定直接放弃了援助大理,带兵回去了。 总之,那边,此刻已然乱作一团了。 在这种危急情形下,朝廷自然不能选择坐视不管,更是前前后后有许多大臣专程找官家赵昀商议此事。 早晨,朝会。群臣汇聚大殿,赵孟启也在其中。 赵昀道:“蒙军已攻入四川,取城数座。大理方面也自顾不暇,朕要听说余玠身体不适,害了病,正在率军返回川蜀。事情危急,众卿觉得应当如何应对?” 参知政事董槐谏言道:“官家,如今大理接连被蒙军攻破,蒙军已压制大理城下。余玠疾革,退兵回蜀地。蜀事孔棘,甚为急迫。依臣之见,应当派去援兵物资,以保住川蜀。川蜀若失,天下将危。望官家明鉴。” 赵官家当然在意此事,此时的他虽然不渴求去做一个收复失地的君主,可他也绝不愿做一个亡国之君。 “这件事朕也颇感烦恼,川蜀乃要害之地,万不可失之。不过,此一番,朕可从未料到余玠会败,而且会如此大败。十年了,这种事还是头回发生。难道大宋厄运降至吗?”赵昀仰望牌匾说道。 董槐道:“官家莫要惆怅,即便是余玠也有战败的时候。况且蒙军确实强盛,远胜于我们,对于边疆还需再多加防备。臣觉得,应当尽快遣兵川蜀,更需找一真正可用将才。” “这事朕也在思虑,只是不知派何人去可以?” 众人自然议论纷纷,意见不同,但都拿不定主意。 身材魁梧的董槐微微提脚,摸了摸长须,然后直接来了个毛遂自荐:“官家,臣愿前往川蜀,以为朝廷守住川蜀之地!” 众人先是愕然,但很快就平静下来,好似觉得这话从董槐口里说出来也没什么问题。 董槐少时爱武,甚至说过“使吾得用,将汛扫中土以还天子”的豪言,又曾自比于诸葛亮、周瑜。只可惜他到底还是走了文人的路,考中进士,一路升官。 不过,说起来,在宋朝这种重文轻武的制度下,他不走文也不行,而且,走文说不定还有做大将军的机会,譬如北宋末期的宗泽便是如此。 只可惜,这一路走来,董槐依然是个朝臣。 朝臣,在一般人看起来是极其吃香的。因为你即便只是个六七品的官,但因为在临安,是朝臣,时时可以见到皇帝,那么得到皇帝喜欢或是得到提拔的机会更多,就有机会坐到宰执之位,以供光宗耀祖。 不过,此刻董槐提出愿意去川蜀,担任川蜀的边防重责,以抵御蒙古,却并非仅仅为了满足自己曾经的梦想,毕竟,待在朝廷总要比边疆好。董槐此刻确实是担心国家不安才决心如此。 谢方叔以为董槐是有什么怪心思,或是想做什么为己谋利之事,于是疑惑问道:“董参知乃是朝臣,怎想去边疆那种地方的?边疆不定,对抗蒙古又非易事,董参知莫不是在说笑吧!” 赵孟启也觉得奇怪,一个朝臣竟然会提出这种要求,他立刻看向董槐。 只见董槐微微躬身,朝向谢方叔,那一缕长须也随之一动,不得不讲,董槐这身材确然不似朝臣,分明十足的将军风范。而看这人长相,面色微红,不禁让赵孟启想起了关公…… “事已如此,尚可坐而睥睨乎?槐并非喜欢边疆,也并非厌倦边疆,我只是觉得,此刻若不尽快想办法抵御蒙古,恐怕会错过最佳时机!这段日子一过,蒙古势大,又占据了川蜀的要害之地,到时候我们就难守了……反而此刻,我们抓紧时间,派出援兵,鼓舞士气,顿重兵于夔门,以固荆、蜀辅车之势,则还可一守!若不如此,臣不知如何办才好!” 董槐一脸严肃说道,说到后半段,则是面向官家说的,同时心中似乎有满腔热血只待爆发。 吴潜也道:“董参知所言极是,此等危急存亡时刻,可谓刻不容缓,官家应当即刻发兵才好!” 谢方叔却是对董槐道:“可董参知毕竟是参知啊,怎可以轻易离职?” “虽如此,可臣亦是可以去的!”董槐道。 赵昀上下挥了挥手,示意他们稍微冷静一点,然后道:“众卿勿躁,朕没有说不派兵,只是派兵还得遣将,现在是在商议派何人去作援将才好。” 第七十二章 人选(一) 董槐仍然不依不饶:“官家,臣可以!臣方才已经说得明确了,整体的战略在臣脑中也已经想好,臣保证去了四川之后,局势定会好转!还望官家成全!” 赵昀微笑道:“朕知道董参知的心情,国家有难,董参知想尽自己的一份力,朕完全理解。然而公乃朕腹心之臣,所与共理天下者也,宜在朝廷,不宜在四方。四方之地,自会有其他人为朕守着的。再者说,川蜀疾苦,董参知又对那里不熟,还是不去为好。” “官家,可臣不怕苦!只要能解决这危局,就是,就是惜了性命又何妨!官家说臣对川蜀不熟,但臣可以找当地人士,作为宾客而用,就似余玠一般!况且天下大事,不进则退,人臣无敢为岐意者,倘若官家觉得臣可以当此重任为,应当稍微听臣一句劝才对,倘若官家觉得臣的才能不足与军旅之事,臣董槐愿献上官爵!” 赵昀依旧摆手,心里已有怨气,可怎奈何董槐确实是为大宋着想的,只是其人不依不饶的态度也着实叫赵昀头疼。 赵昀道:“朕觉得还是谢相说得对,你乃朝臣,乃是当今的参知政事,朝廷这边离不了你,不应当想着去川蜀。这件事你就莫要自荐了。况且,我大宋仍有许多可用之才,不一定非要董参知来做这件事。” 既然官家都这样说了,董槐也不好再说什么了。不过,他真的是一心想去担当此任。 须臾,赵昀问道:“众卿不妨直言,讲出你们心中的人选,可用将才。” 谢方叔立马道:“官家,臣心中有一人选。” “谢相请讲。” “与余玠同姓者,余晦足以当此重任。” “余晦?” “禀告官家,当是余晦。余晦曾任临安尹,管治甚好,硕大临安,鱼龙混杂,可依旧被余晦管理得有条有理,这便是余晦的才能。官家,臣相信,若是叫余晦去管治川蜀,定会有相同的效果。” 董槐不同意道:“可临安与川蜀的情况根本不同。临安虽然人口众多,可到底都是汉人,不会有人胆敢轻易违背国法,可到了川蜀,就完全不同了。川蜀北边就是蒙古人,蒙古人可绝不会像汉人这么好讲话。况且余晦对川蜀并不熟悉……” 谢方叔听到这里倒是笑出来:“董参知也是爱说笑,方才你还说自己若是到了川蜀,可招当地人作为向导,既然董参知知道这个方法,余晦又怎么能不知呢?再说,管理一方,倒不一定需要对那里有多熟悉,主要靠的是管理办法,不然对那地方足够熟悉,不就成了地头蛇了嘛……朝廷平时往地方上派去官员也是如此,他们大多数都是对任职地不熟悉的,这样才能叫他们不容易培养自己的势力,而且没过一段时间就会审查或是调职……” 这些董槐都懂,可他想说什么,却又哑口无言。 赵孟启脑子里倒是在快速思考着,他并没有听说过什么余晦,这足以说明这人在历史上绝对是不出名的。而一般不出名的人,都没有什么作为,或是作为很少。又鉴于赵孟启记忆中后来的川蜀是一败再败,这说明过去的任职者绝对是一般的。 这么一想,赵孟启大概就知道了,这余晦恐怕是靠不住的,真正能靠住的还是余玠。 只可惜余玠此刻又生了恶疾,说是旧伤复发,虽然赵孟启不大清楚具体的情况,但很显然这还是挺严重的病。赵孟启本来以为保住余玠就可以了,因为历史上的余玠之死和皇帝赵昀以及宰相谢方叔有极大的关系,可此刻看来余玠也靠不住了。 或许,赵孟启一开始想去靠住某个人,本身就是错误的。 现在,是不是又要把希望寄托在余晦或是某个大臣身上呢?这样想想,赵孟启便觉得自己可笑。而且,余晦是谢方叔推荐的,谢方叔这人极善于发展党派,很难讲这余晦不是谢方叔一派的。 如果真是这样的,余晦就绝对不能行。 这么想后,赵孟启便转向赵昀,平静地道:“儿臣觉得余晦不行,还应当另选他人。” 赵昀倒是觉得有意思,似乎自从赵孟启落水之后,赵孟启整个人都变得敢讲敢做了,当时的那个赵孟启确然是个傻子,在朝堂上只知道傻傻站着,然后一直等到退朝,接着就只会叫肚子饿了……可此时他又直直进言,有意思。 赵昀是不生气的,因为赵孟启可以表达出自己的想法,不论想法是对是错,那都说明赵孟启是真正动了脑子思考的,而这样的人就不能被称作“傻子”。自己的侄子不是傻子,这是赵昀最想看到的结果。 赵昀笑道:“你且说说,为什么余晦不行?” 赵孟启躬身道:“儿臣也不知道,只是儿臣觉得他不行。他不过是个文臣,又不是将军,似乎并不能统率三军,抵御蒙古……总之,儿臣就是觉得他不行。” “哈哈哈!”赵昀捋着胡子笑起来,看着一脸认真的赵孟启,他愈发相信自己的这个侄子不再是个傻子了。 “所以你只是心里的感觉是吗?” “可以这么说。” “嗯。那你认得余晦吗?”赵昀问。 “不认得,在此之前,闻所未闻。” “你既然都不认得余晦是谁,那你又如何觉得余晦不行?” “这只是儿臣的一种感觉。” “总是有理由的,说一说。” “儿臣只是觉得,连余玠这个巴蜀的老将都做不到,又有哪个将领能做得到?除非,有比这些大宋将领还厉害的人物出马。” “那你觉得谁可以呢?”赵昀问道,目光忽地变得犀利起来。他十分好奇赵孟启的答案。 “儿臣暂时还没有想好。” 其实赵孟启虽这样说,可心里已然有确切的答案了。如果真想克敌,那就一定得拿出决心,而非随意选个将才派过去,应当派出高官过去,以及足够的兵力与物资,这样才可以一战。 而这高官,赵孟启觉得,至少得是丞相才行,如果可以的话,皇帝亲往最合适不过了。 片刻,却听到人群中传来一阵嘹亮清晰的声音,众人望过去,原来是贾似道。 贾似道用手摸了摸袖口里的蛐蛐笼子,然后郑重向赵昀道:“官家,臣有一个人选。” “哦,贾院事要举荐何人?”赵昀问道。 贾似道用余光瞟了瞟四周,然后郑重看向官家,拱手道:“便是臣自己。” 第七十三章 人选(二) “你自己?” 赵昀疑惑问道。周围更是有许多议论声音。 “贾师宪可莫要说笑!” “贾院事可想好了再说!” “师宪,这可不是小事……” …… 在众人议论声中,贾似道倒是颇为认真地道:“回官家,臣的确是在举荐自己。” “贾院事讲的是认真话吗?” “在官家面前臣绝不敢有任何欺瞒。似道方才所言句句皆是心中所想。” 不得不讲,且不论贾似道是否有这个才能,单就是能说出这句话,其人的勇气就十分可嘉。去管理川蜀,就是个棘手的活,可以说是个烫手的山芋。 如果你足够厉害,搞定了这件事,击退了蒙古,自当会受到官家的赏识,朝廷乃至国家都会对你刮目相待,可如果这事不成,反而愈发糟糕,那就会败于死无葬身之地,削官加罪,是常有的事,搞不好性命不保都是有可能的。 这便是大家都惊讶的原因。所以说,先前的董槐,此刻的贾似道,能有这份勇气,实在令人佩服。像这种事情,大家都是避之不及的,可这两个人非要往上面撞…… 而说起贾似道这人,历史上评价多是不好的,其人奸诈,任相期间,加速了南宋的灭亡。当然,不能简单这么看,事实上贾似道虽然奸诈,可还是有才能有作为的,他们统兵治国,都是有东西的,只是东西不多。后面的鄂州之战更能看出。 “贾院事,你同董参知一样,都是朝臣,就不要参与这事了。” “臣不是要参活,臣是想完完全全去做这件事。臣虽不才,可曾经担任过湖广总领,掌管湖广的军事,因而对练兵统率军队还是有些了解的,而且,臣相信自己可以行。” 贾似道说这个“行”字的时候,声音加重了,似乎是在暗示赵孟启方才所言。很显然,贾似道是相当自信乃至自负的一个人。 赵昀当即便不同意,语气却是温和的:“不可不可,这件事非是你们能做得来的,还是依谢左相的意思,看一看余晦能不能做的来,又愿不愿意做这件事。” 贾似道依旧道:“可依臣的意思,也是忠王的意思,应当选择一个官职高者,前去管治,才可叫川蜀百姓信服。” 谢方叔笑着转向贾似道说道:“贾院事,虽是这么说,可朝廷里也缺不了人,你们都应该在此为国家效力,再说,余晦还没去,又怎么可以说他无能呢?” “可……”贾似道想说之时,却又叫谢方叔一个眼神打断了,贾似道知道谢方叔的意思,当然不打算继续杠下去。 “其实,臣在这件事上与贾院事所想一样,应当着重此事才对,随便派去一个余晦,是不是过于潦草了?”董槐道。 “所以诸公都觉得余晦不行?”赵昀问道。“朕理解诸公的意思,不过无妨,朕会专门抽个时间,看看余晦是否有这个本身。谢宰相,到时候你也要一同过去。”赵昀又看向谢方叔道。 “是,官家。”谢方叔答道。 官家与宰相都这么说了,这事也就算是基本议定了。不过,很快赵孟启却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赵孟启朝赵昀道:“陛下,方才您问儿臣有什么合适的人选,儿臣没有想出来,现在,儿臣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了。” “哦,是谁?”赵昀起了兴趣。 “便是儿臣自己。”赵孟启说这句话的时候,似乎还瞥了一眼贾似道与董槐。 “什么?” 众人也是无不惊讶。 赵孟启坦然说道:“儿臣觉得,如果由臣亲自去的话,效果会更好。儿臣到底是大宋的皇子,由儿臣前去,势必会给川蜀的军民极大的自信心,光就这一点,就抵得上大多数人去了。” “胡闹!”赵昀怒言道。 他本以为赵孟启又要推荐某人,就像是当初要竭力保住余玠与吴潜一样。而这两件事,赵昀都可以接受,可如今赵孟启说要亲自去川蜀做个节度使一类的官员,想要管治川蜀,抵抗蒙古,完全就是个笑话。 大宋至今就从未有过皇子去领兵打仗的,就连皇帝都没有几个,赵孟启竟然敢说要去地方上率领军队? 宋朝本来就是重文轻武的,赵孟启所言就是犯了思想上的根本错误。因此,赵昀这一次对赵孟启所言不再包容,也不觉得他能够提出异议、提出自己的想法就是好事了。 “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这话到底是谁跟你讲的!” 赵昀此话一出,让叶梦鼎、杨栋二人不禁战栗,生怕赵昀把赵孟启错言的责任推到他们身上。不过,他们俩的确没跟赵孟启说过这些。事实上,他们在听到赵孟启说要去川蜀的时候,也颇为惊讶,且不同意。 而这二人的态度,几乎就是整个朝野上下的态度。大臣们都是不支持皇子去领兵打仗的。 “没有人跟我讲过,这就是我自己想出来的。而且,陛下,儿臣觉得这是个可取的办法。儿臣虽不才,却到底是父皇您钦赐的皇子。儿臣去那里,可以说就似大宋的一面旗帜,将士百姓看到这一面旗帜,也当然会为此振奋。由此,儿臣觉得与蒙古尚可一战,守住疆土甚至恢复失地恐怕也不会是难事。” 赵孟启言辞郑重,没有丝毫开玩笑的样子。他所说的,就是他所想的,也不怕被人笑话,也不怕别人会借此动什么坏心思。因为,他与董槐一样,此刻只是想救大宋一把,别无他求。 赵昀先是愤怒,而后又极力让自己平复心情。然后,他又问道:“你觉得朕会让你去吗?” “儿臣猜不出父皇的心思,可儿臣恳请父皇可以答应儿臣,儿臣只愿为大宋江山社稷尽一份力,别无他想。望父皇成全。”赵孟启拱手道。 赵孟启虽然这样说,实际上却根本没有指望赵昀会同意,但他也不清楚为什么自己会做一个几乎不可能的恳请。或许只是太过担心南宋的命运,又或许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理…… 第七十四章 人选(三) 赵昀盯着赵孟启看,用那一双深邃又似鹰一般的眼神仔细审视着赵孟启,似乎从来不曾见过赵孟启一般。 赵昀当然觉得震惊,赵孟启所言所行越来越与从前不同,可以说,几乎是换了一个人。 先前,赵孟启说要习武,赵昀只当他闹得是小孩子的脾性,见那些武官厉害威风,因而就想练一练,学一学,便答应了他。 而后,赵孟启竟然表现出对习武的强烈兴趣,几乎每天都在坚持,从来没停过。而且,他对于骑马射箭之术已经颇有了解,绝对远超了大宋与他同年龄的绝大多数男子。 现在,他又要带兵打仗,这真的是匪夷所思。 “难不成,我赵家要出一个重武轻文的皇帝了?”赵昀心里思量到。 大臣们亦是议论纷纷,几乎就没有支持赵孟启的。 须臾,赵昀道:“朕知道你的报国之心。好,就算朕理解你,也想成全你,可你觉得文武百官就会同意吗?有多人会支持你这简单幼稚的想法?” 赵孟启顺势看了看周围,果然没人支持自己。好些个大臣是小声说的,而他的老师叶梦鼎、杨栋二人,则在远处不停摆手示意赵孟启,断绝了这个幼稚的想法,别叫官家动怒。 可赵孟启提出这个想法,绝非是随口说的,他是经过了深思熟虑才说出来的。他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了,却根本没有什么作为。 简单想想,无非是保住了余玠与吴潜二人,又让大宋与大理联盟,其他的,他真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反而,整日做的都是那些没什么用的事。努力学习经史,对大宋起不到什么作用,除了方便与文臣们交流以外。 而靠这些经史,靠这些儒臣们,就能保得住大宋吗?显然不可以的,文武需要兼备,大宋才能保全。否则的话,大宋数百年来也不至于这般屈辱。 赵孟启既然不幸来到这里,那就要变一变这屈辱的大宋。而他想过,如果去川蜀领兵的话,就可以第一时间抵御蒙古。毕竟,宋亡主要原因还是蒙古,并非内部。 虽然南宋内部也时常有人造反,可几乎都是微不足道的。 谢方叔当然能看出赵昀的不悦,赶紧出来圆场,却是温和得笑着对赵孟启说的,像是一个德高望重的前辈对后辈的尊尊教诲:“臣知道忠王殿下的赤诚之心。如今国家有难,确实叫人揪心,否则董参知、贾院事同忠王殿下又怎会如此心急呢?但处理国事还是不能这般心急的,而且大宋并非没了才人,这些事派些边臣去就好了,他们熟悉作战,蒙古之危,迟早会解决的。” “我知道左相的意思,可我也不是说说而已的。”赵孟启倒是不屈不饶。 “所以这川蜀你今天是非去不可了?”赵昀声音奇怪问道。 赵孟启摇头道:“当然不是,这一切还要看父皇的意思。若是父皇同意,那儿臣次日便去,越早越好;父皇不同意,那就另请高明。” 赵孟启知道自己的实力还不够强,也没必要硬跟皇帝赵昀杠。 赵昀严肃说道:“这件事不成,简直就是胡闹。不仅是你,贾似道和董槐你们,朕也绝不许你们离开朝廷,都知道了吧?” “知道了,陛下。” “嗯,朕今日便亲自看看余晦,是不是有真本事。到时候也不仅会派余晦一人过去,其他有才的能人将士,也都会派去川蜀支援。你们不用过虑。” 众人纷纷拱手告退。 ~~ 下午,赵昀果然召见了余晦,同时左相谢方叔与右相吴潜也在一旁陪同。身为辅臣,这些也是他们该做的。 余晦其人,出身亦不简单,其伯父为余天锡,曾经官至参知政事,深为宋理宗信任。所以余晦也算是走了关系的。 “臣余晦拜见官家!”余晦拱手躬身道。 “余晦,如今国家有难,你可知道?”赵昀问。 “臣当然知晓,四川被蒙军攻打,处于万分危急之中,臣只希望能尽早退敌才好。” “你不用希望了。西事乏人,之前朕问谁人可以为朕打理川蜀,谢方叔给朕推荐了你,现在朕就决定派你去四川,任命你为四川安抚制置使,你觉得如何?” “呃……”余晦当然诧异,可多是表现出来的,因为来之前谢方叔便将这件事告诉余晦了,余晦自然是有备而来的,可他依然要装出惊讶的样子。 “多谢官家抬爱,也多谢左相的举荐,可臣恐怕难以胜任此等重任……” “养明,在我们几个人面前,你也莫要故作谦虚了,现在国家有难,你有才干,应当及时出手才对,这才是身为臣子的职责。” 赵昀说话也变得更加亲和和蔼起来,连称呼也从“余晦”变成了“养明”。 “臣未有谦言,臣资历声望俱浅,西事尚未谙悉,唐突接受此职位恐教官家失望。臣不敢做误国之事。”余晦仍然谦虚说道。 “卿无需多言。朕与宰执商筹许久,没有比你再合适的人选了,这次,川蜀防御重责非你莫属。” “臣,臣惶恐……” “莫要惶恐,朕信得过你。也别管那些大臣们怎么说你,怎么想你,你好好做自己的便行。” “如此,臣领旨!” “好,朕先赐你司农卿、四川宣谕使,你也别着急,先到川蜀熟悉一阵子再展开你的策略,毕竟你对那里确实不够熟悉。而那一段时间,有余玠和他部下处理,应该暂时能应付的过来。嗯,就这样吧,也别耽搁了,最迟后天就赴蜀。” 余晦大拜道:“是,余晦谨记官家所言!定不会辱没官家重托!” 如此,就确定下来余晦管治川蜀的事宜了。 余晦领旨之后,确实没有丝毫耽搁,第二日便赴任了。 第七十五章 守蜀 余晦这边风光满面,余玠那边却是“泪流满面”了。 当然,也不至于流泪这么夸张,毕竟男儿有泪不轻弹嘛,余玠到底是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即便遇挫也不至于轻易洒泪。但实际上,此刻的余玠要比流泪更加痛苦。 一方面,他害了重病,这就已经叫他痛苦了;作战不利,这又是一层;最后,后方也就是川蜀的多座城池被攻破,这才是最让余玠悲痛的地方。 虽然一开始接下这个援助大理的职责,余玠心里是不愿的,他身边的所有人都是不愿的,可打了几,效果还不错。哪成想外边人没造成阻力,倒是自己人造成了阻力。 官家发粮饷,或者应当说朝廷发粮饷,却是拖拖欠欠的,没有强大的后勤,想打好仗是几乎不可能的事情。也果然,不久就败了,不过好歹还能苦苦坚持一下,但又哪成想四川被攻…… 这一系列,任其一放在某人身上,就足够叫他头疼了,可余玠偏偏全都遇到了。 生不逢时、时不利己、天不助我…… 这或许是余玠最无奈的无奈。 其实,余玠倘若再往好处想想,或许可以找寻到一丝安慰:因为,若不是当时赵孟启尽全力保他,他余玠估计早就死了。 不过,余玠虽这么想,可心里却是愈发的悲凉…… 余玠这回大败,甚为恼怒,甚至于没有派人同大理说什么,就直接班师回川去了。而大理方面,还指望着余玠的蜀兵帮忙打蒙古人呢。 可接连数日,都没等到一个人来援助,最后无奈得自己派兵抵抗蒙古。也就同时,他们知道余玠已经回去了。 “宋人,果然就是背信弃义!也难怪宋人都是天生的窝囊!” 这句话,早已蔓延至整个大理军中。是谁第一个说的,早没关系了。 余玠一行人用数日匆忙赶回去,人劳马顿,四川情况又极为糟糕,甚至于可以说是无力回天的感觉了。 当然,余玠不会放弃,只要他还有一口气,他就要倔强下去。 “蒙古人,到底是高我余玠一筹。四川如今模样,全都怪我,若我早想到蒙古撤军是来攻打四川的,就绝不至于如此……”余玠躺在马车上艰难说道,嘴唇早已干裂,浑身无力,他早已经没法骑马了。 “将军别这么说,其实还是蒙古鞑子太过狡猾,才叫他们得逞,再者说,这也不是将军一人的责任,我们都有责任……”王惟忠道,心里只是担心余玠的安危。 “想我余玠,当年受官家亲命,管治四川,然后巴蜀,至今已有十四年了。中间大大小小战役有几百战,也是多胜少负,如今,却得此大败,惭愧,惭愧……” “将军的辛苦别人是难以体谅的,如今的大败,绝不能怪将军,将军千万别过于自责。” “我只是感叹自己心有余而力不足。如今一副病体,又如何能够对抗得了蒙古大军?唉,事如此,非我愿!”余玠说起来,同时也咳嗽起来。 余玠一行人回去之后,余玠顾不得治病,而是躺在榻上,然后先将防御事务都安排妥当,接着才敢叫郎中过来给他看病拿药。 “但愿这些能帮的了四川,帮的了大宋。”余玠感慨道。 “一定会的。”王惟忠、朱文炳、张实等人都纷纷道。 ~~ 过了几日,余玠觉得身体竟然奇迹般地恢复了许多,以至于他能够站起身来。 “来人,为我穿甲!”余玠吩咐道。 这么一说自然叫大家都慌张起来,余玠好转不过几天,这么快就要披盔戴甲的,太过着急了。 “将军,您身体才刚好些,还不能够穿铠甲。” “是啊,将军,不急于这一时,将军还是等身体再恢复一段时间再着甲吧!” 余玠舒缓了一口气,不紧不慢说道:“我这几日一直躺在榻上,想了许多,总觉得一直躺着无所事事,不适合我。你们既然都称我为将军,那我当然应该做点将军该做的,不应该一直躺在这。别废话了,给我穿甲!” 余玠都这么说来,大家自然拗不过,只能依从了余玠将军。 就这样,余玠穿上了他梦中都想穿的铠甲,不过铠甲沉重冰凉,余玠穿上之后,还是不受控制地咳嗽了许久。 “将军,要不咱们脱了这甲吧?” 余玠一边咳嗽,一边摆手道:“不用。” “将军,你身体尚未痊愈怎么能够轻易着甲呢?”王惟忠担心地道。 余如孙也在一旁同意道:“是啊,爹可别弄坏了身子。” 而这些侍从们也聪明,知道自己劝不了余玠,便找来王惟忠等人过来规劝余玠。 “没事的,没事的。”余玠缓了几口气说道,“反而穿上这副盔甲,我觉得浑身更加自在了。” 王惟忠和余如孙当然知道,这只是余玠担心四川安危的表现,他这几日虽然一直躺在床上,实际上却睡不好,因为心情沉重,担心的太多了。 王惟忠安慰道:“将军也莫过操劳,四川城池还是守得住的,只是那些失去的城池,收回来暂时恐怕还做不到,不过守住一定可以。” “嗯,这就好,能做到这样,当下也够了,不过,只是当下而已。” 须臾。 “报!四川宣谕使余晦已到城下!” “余,余晦?”余玠一惊。 王惟忠、余如孙也惊。 众人皆惊。 “听余晦部下所言,余晦乃官家亲自任命,专程过来帮助将军守卫四川!” 余玠脑袋一凉,他第一时间就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最糟糕他最不想见到又时时担心见到的事情终于出现了。 余如孙虽然吃惊,却与余玠和王惟忠不同,他还欣喜说道:“太好了,官家终于舍得派人来帮我们了!” 余如孙这么说完,却发现余玠、王惟忠都不笑,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可也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我是不是说错什么了……”余如孙自顾自小声说道,像是受了委屈一样。 余玠拂面感慨:“官家到底还是信不过我啊!” 第七十六章 密谋 赵孟启这边也发生了许多事。先是赵孟启在文德殿及冠赐字,是为邦寿,他现在就算是赵邦寿。不过,估计也没几个人敢这么称呼他。 后又出阁,出阁就意味着赵孟启算是就此独立了。 虽说出阁后的皇子就该是独立了,也不得随意进出禁中,可赵孟启却没有这个限制,这也是皇帝赵昀给他的特权。 不过,太子之位才是赵孟启的进一步目标,接着就是皇帝。 没错,皇帝。 他需要权力,只有把权力都握在自己手上,才能够去做自己真正想去做的事。 这几日他却突然想起了之前自己派到北边去的那些人,他们的名字赵孟启大多都记不清了,唯独记得庞志远和那王颂。尤其是王颂,赵孟启想起他的时候,还有点历历在目的感觉,就好像这人就在自己眼前一般。 太不真实了,他们明明只见过那一面。 赵孟启遂向梁生询问北上等人的消息。 这消息不好从北边传过来,又过了几日赵孟启才知道,北上的那些人早就杳无音讯了。有人听说他们其中有人被杀了,有人直接隐姓埋名不干了,而有人则是彻底地失去了行踪,不知是死是活…… 赵孟启心想,王颂不会也就此死了吧? 赵孟启虽然有些失落,可大概也料到会是这个结果,从一开始他就知道、也有许多人劝说过他,北上争取金国后裔是个愚蠢的行为。 不过赵孟启觉得没什么关系,因为他本来就没指望过这北上的一行人能做出些什么惊天动地的举动来,只是没有料到他们消失的这么快…… 说到底,他们只是赵孟启抛出去的一个漂流瓶罢了。赵孟启真正放眼的还是大宋朝廷这边,要从这里去拯救大宋才是最佳途径。 ~~ 蒙古素赫这边,南永忠帐下的一偏将周德荣却颇为烦恼。 这日,他同自己平日里关系要好的人闲聊。 “这段时日,为蒙古人办事,觉得如何?”周德荣问道。 “不好……”许裕说道。 “有想过会是这个结果吗?” “什么结果?” “当然是在这里给蒙古人做事了。” “哪里能想到这个?本来我还以为自己会为国尽忠呢,或许就是平平安安地脱去戎装回家去……哪里会想到投降蒙古人,而且还做了蒙古鞑子的士兵?”许裕也是相当无奈。 “说到底也不能完全怪我们自己,倘若不是跟了南永忠,我们也不至于成了卖国贼。”周德荣解释道。 许裕却连连摆手:“不不不,事情还怪我们自己,如果我们信念足够坚定,也不至于如此。我们如果当时就反对南永忠,他又怎会那么轻易就投降了呢?说起来,我们甚至不如郑炳孙,不如一介文人……” “听许兄的意思,是有过重新归宋的打算?” “当然有了!昨天做梦还梦到自己回家去了!其实说起来我不是心念大宋,而是心念着家。” “嗯……”周德荣同意道,“那说明许兄对大宋还是有好感的,如果我跟许兄说,我们有机会重新回到大宋呢?” “怎么回去?我们现在都在这了,能怎么回去?杀了所有的蒙古鞑子吗?!”许裕说着,有些激动。 周德荣示意他安静一些,道:“我有法子,而且很可能我二人还会为大宋立功,事成之后封官加爵估计都不成问题。” 许裕一听,果然来了兴趣。虽然说大宋的加官进爵往往也只是形式上罢了,毕竟大宋赐的官位爵位是数不胜数,只是都不顶用,可到底来也比一个卖国贼的名声要好呀! “怎么做?”许裕问。 周德荣立马示意许裕靠近些,又仔细望了望周围,在确定没有别人的时候,他才小心翼翼道:“我有法子。前段时间,我便与统制段元鉴通信,已经对那边有所了解。如果我们和段元鉴,里外相互配合,那不仅能逃出去,估计还能大败蒙古一场。” 许裕一想,直呼:“妙计!不过,感觉风险也不小。” “风险小的事,收益也小。这事要是成了,你我往后都是大宋的功臣了。再忙活几年,拿了赏钱军饷就回家去,娶几个小妾,快快活活过完后半辈子,岂不美哉!” 许裕已然被周德荣说动了,当即就同意了。 “何时开展计划?” “先别急,找好机会,且两边都安排妥当,再动手绝对万无一失。” “好,都听你的。” 周德荣没有耽搁,当即写下一封信,由自己的一亲信送出。 信里自然是想要统制段元鉴做好准备,随时准备接应他们,在夜里发动突袭,里应外合,给蒙古人来个奇袭。 信封就此送了过去。 段元鉴在收到信之后,也当即同意,且决定就在三日之后准备开展计划。 此事若成,必能重挫蒙古一次,也好好灭一灭素赫的锐气。 可信封在送回周德荣那里却出了个意外,应该说是致命的意外:信封被南永忠手下的人拦截了。 南永忠看完信后,先是震惊与恐惧,接着就是无尽的愤怒。 过了些许时候,他冷静下来,一旁的郭教给他出主意,让他好好利用这个送信人。 南永忠凭借着威逼利诱终于打动了这个送信人,送信人也就此成了南永忠的人。 而这封信,还是回到了周德荣手里,只不过性质已经变了。 周德荣收到信之后自然大喜,与许裕暗中准备。 而狡猾的南永忠选择按兵不动,直到三日之后的那个夜晚再出手。 三日终于到了,周德荣等不及要出手了。南永忠也一样,他也等不及了。 夜间,周德荣和许裕与自己亲兵进行最后的一次对话。 周德荣向众兵士说道:“诸位!你们本都是我们大宋的好男儿,好军士,蒙古鞑子奸恶无道,我们岂能就这般跟着南永忠给蒙古鞑子打仗?如此苟活,有甚么意思!今日夜里,我等聚义于此,事若成,则得一世功名,若不成,不过粉身碎骨而已!现在,诸位喝完这碗酒水,与我一同杀了那些蒙古鞑子!” 第七十七章 失败 众兵士不过五十来人,但这已经是周德荣与许裕可以招来的最多士兵了。毕竟有些士兵,他们是信不过的。 而这些士兵,本来还是怯弱的,毕竟南永忠麾下有不少人,蒙古人又绝非吃素的,要想凭借几十人的力量大破蒙军,还是希望缥缈的。可如今在周德荣一番激励之下,他们反抗蒙军的意见愈发坚定。 周德荣心中亦是愈发坚定,他相信自己,也相信这些士兵。敌人虽然人多势众,又善于作战,可他们如今趁着夜色发出奇袭,里应外合,定会给敌军搅个天翻地覆。 许裕也格外兴奋,他不自觉地笑了出来,他似乎看到了自己将会借此一战而成名,以后的风光日子他也全在脑中构想好了。 在金碧辉煌的大殿上,文武百官群列于左右两侧,许裕则随着段元鉴、周德荣等人,由内侍引着,一步一步走向大殿内部,而官家则正襟危坐于高堂之上,夸赞着他们这些将士的英勇无畏。 接着便是赏赐。什么官爵、金银、宝马,甚至还会有几个美姬……那风光的场景,完全使得许裕陶醉其中。 一碗酒水下肚,众人不敢有任何耽搁,当即决定夜袭蒙军。 而另一方面,南永忠与素赫都在等待。 南永忠起先本只是想由自己单方面抓住这些不知好歹的士兵,可后来又想到,若是自己单方面抓住这些士兵,然后向素赫邀功,估计素赫不会高兴的。蒙古人到底还是狡诈的。不如直接找到素赫,把这些事情全都告诉他,然后再与他一块看一场好戏。 这才是好方法。 于是乎,南永忠与素赫眼中的“好戏”马上便登场了。 蒙古的大王素赫同时命令南永忠全权决定这件事,要杀要剐都随他,功劳也是他的。南永忠自然很开心。 这五十多人立刻行动起来,在漆黑的夜色之下,他们身着盔甲,宛如黑夜中的幽灵。 周德荣将队伍分成三份,一份出城门接应外边的段元鉴的军队,另一队则在城内准备与主要敌人部队厮杀,而他自己,则率领了六人直直朝南永忠的宅邸杀去。 周德荣冲进院子里,可是却发现,里面没有一个人,这一幕,南永忠是早就见识过了,周德荣也见识过,那时他只是旁观者,而真正的参与者是南永忠之弟南永立。 当然,结果是南永立自刎而死。而今天,当他闯进这个院子里,发现没有一个人的时候,他就意识到,同样的事情也将发生在自己身上了。 果然,他们所有闯进去之后,院子大门却突然关上,这七人现在完全可以肯定是中计了! “糟了!中计了!”其中一名士兵大呼,其他人自然都惊恐,只是觉得再怎么说都是没有用的。 很快,南永忠走了出来,他身边一众士兵都高举着火把。火烧的很旺,南永忠的脸在其中浮沉着,像是个恶魔。 “周兄弟,我真是没有想到,竟然会是你。平日里,我待你不薄啊!”南永忠说得很是无奈,很不理解。 周德荣只是暗暗笑了一下:“你待我不薄,可你待大宋薄啊!狗贼!既落你手,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别呀,别,别这么着急。”南永忠摆着手说道,同时靠近周德荣。“难道你就不想知道我是怎么知道你会谋反,又在这里设下圈套的么?” 周德荣嘿嘿讥笑道:“知不知道不都一样?不过,你用词得注意一下,我们不是‘谋反’,谋反的是你——南永忠。” “对,是我,准确说我是投敌的,讲真的,说句心里话,我是后悔的,可我知道,一旦踏上这条路,就回不去了。” 南永忠说罢,长叹一口气。可周德荣知道,这不过是他的一个十分可笑的借口。 周德荣道,声音也开始从讥笑带了怒意:“南不忠,投敌在你嘴里倒都成了无奈之举了?我呸!你个狗娘养的东西!你好意思说出口?狗猢狲!若是来世,我也定要将你剁成肉泥!” “什么,你刚才叫我什么?”南永忠也被激怒了。 “南不忠!怎么了,你觉得你还配叫南永忠吗?你个狗猢狲,好意思配吗你!” “信不信我割了你舌头拿去喂狗!” 南永忠说罢,拔出一把刀。南永忠不是经不起骂,只是绝不允许别人轻易篡改自己的名字,毕竟,名字身体都是受之于父母的…… “你就是给我分尸了又何妨?我告诉你,我堂堂七尺男儿,大宋一介偏将,又岂会怕你一个蒙古走狗?来吧,蒙古狗,让老子看看你的牙能有多利,能不能给老子来个爽的!” 南永忠气到发昏,提着刀便要砍了周德荣,郭教却连忙劝阻,:“不可啊,若是随意杀了周德荣,恐怕会引起一些将士不满,将军还需……” 咔擦,一个人头落地,周德荣就此死了。其余五十余人,自然也包括许裕在内,全被南永忠处死。 第七十八章 暑气 “官家,是不是觉得有何不适?”董宋臣看着不停拿着扇子给自己扇风的赵昀问道。“要不要再派几个奴婢给官家执扇扇风?官家自己扇的话还是有些累的。” “用不着。这暑气早就退了,只不过朕这心里还是烦闷的很。”赵昀说道。 也的确,这几日实则算不上多热。 “哦,奴婢有办法了,奴婢现在就差人取些井水过来。” 很快,就有一众女婢端着刚从水井里打出的凉水,朝赵昀书房里走进来。 总共端了八个木盆,女婢们接着又用扇子扇那一盆盆的凉水,好让凉气都去赵昀那里。 过了片刻,董宋臣小心翼翼地靠近到赵昀身旁,笑着弯腰问道:“官家可觉得舒服些?” “舒服了一点,只是这心里仍然觉得乏闷。”赵昀用扇子拍了拍董宋臣道,“这样吧,把唐安安她们叫过来,朕想听一听她们最近有没有什么好词好曲的。” 董宋臣便立刻遣人把唐安安等一群角妓给请过来,不过她们来得却有些慢,即便是官家亲自传唤。 “怎么还没来?”赵昀问道。 董宋臣俯身一笑,道:“许是那群姑娘们着装打扮都要耗费时间,官家再等等吧,应该马上就来了,不行,那奴婢再找人去催。” “用不着了,等一会也无妨。” ~~ “惜惜,你今日准备穿哪样的衣服啊?”一个模样不错的角妓问一旁的季惜惜道。 “我,都行。” “跟人家说嘛。”这角妓轻摇着季惜惜,撒娇道。 “好了好了,跟你说好了。就是这个——”季惜惜指着一件青绿色的长上衣道。 “是褙子啊。” “是啊。” “而且还是青绿色?” “是呀。” “那你觉得那赵官家就是喜欢这个颜色么?”这角妓从后面一把抱住季惜惜道。 “我不知道……不过这暑气还未退完,穿得清爽一些,官家心情也会好些吧。总之,我是这般想的。” “这样啊……那,安安呢?用的是哪里的胭脂?这衣服又……” “别问了,再磨蹭大家就要发怒了,打扮好就赶紧走吧。”唐安安催促道。 过了片刻,唐安安一众人都赶过来了。当然即刻就为赵昀演奏了数曲,又唱了好几个词,只可惜不论这曲还是词,都是赵昀先前听过的。 赵昀看着这一群经过精心打扮的角妓们,却是微微摇了摇头:“奏的不错,唱得也不错,只是缺少新意,无趣无趣……聒噪……你们都退去了吧!” ~~ 资善堂处,赵孟启还在与老师们讨论着各种问题。赵孟启的问题则是五花八门的,不仅仅是经史方面的学术性的问题,其他的问题但凡是有助于他去了解这个朝代的他都会去问。 而学识渊博的叶梦鼎与杨栋时常也会被问得招架不住。 事实上,这么久了,赵孟启也意识到了,他们并非无所不知,真正的情况应该是他们很多都不知。 赵孟启这才明白,古代人的信息来源更少,所有所见所闻都有很大的局限性,这也就是为什么后期蒙古人早就要攻入临安而宋理宗却全然不知的原因。 “两位师保觉得,余晦去了四川之后,情况会转好吗?”赵孟启诚恳问道。 看着赵孟启诚恳的目光,二人虽然也说不清楚,可又觉得不得不回答一下,但是回答了,又怕说错了什么。 “这些,我二人也不知晓,我们不过是一介文人而已,恐怕难以回答得好殿下的问题。”叶梦鼎道。 赵孟启却道:“没关系,文人又如何了?想那余玠未入蜀之前不也是一介文人吗?各抒己见即可!” 赵孟启虽然这般说,其实是觉得叶梦鼎这时说得有些滑稽了,因为大宋是重文轻武的,此时他却自谦自己为一介文人。 杨栋看了眼叶梦鼎,接着又转向赵孟启,道:“依我看呐,难呐!” “哪里难?”赵孟启问。 杨栋回答道:“殿下请想,如今四川情势已然危急,余晦此时接任,除非他有力挽狂澜之能,否则恐怕只会越来越糟……” 杨栋又看了眼赵孟启,似乎是有所暗示。 赵孟启微笑道:“杨公且说,这里又不是朝堂,没什么顾忌。” 杨栋道:“也是,那我便说了。我看余晦也是个无能之人,官家这回是选错人了。在这点上,我与殿下观点相同。” 赵孟启当然知道杨栋说的是什么,他意思是他也支持赵孟启当初在早朝上反对余晦接任四川的事宜的事情。 赵孟启淡淡一笑,微微点头。 杨栋却道:“当然,我这不是刻意去应承殿下的,这真是我的真实看法。” 经过这一段时间的相处,杨栋与叶梦鼎都知道,眼前的这个忠王殿下是不喜阿谀奉承之言的,他更喜欢的是真实。 “嗯,我知道,我知道二位师保都是能进忠言之人,所以我才时常与你们商讨这些事。” 赵孟启接着道:“你再接着说,为什么余晦是无能之人?” “余晦当此位置,其实少不了他伯父余天锡的帮忙,因而,他的才能定然堪忧。” “原来如此。” 赵孟启也知道这就是大宋的现象,实际上在后世也常常出现,就是人们时常说的“找关系”。 “而且四川已乱,余晦的才能又难以服众,我看四川危急了。” 赵孟启闻言只是略叹了口气。细想这几月,实在太过屈辱,自己一直不声不响地当着一个皇子,一直在想办法去试图救一救这个病入膏肓的朝代,却时时没有一个好办法。 他大概总结了一下原因:一是因为他没有足够的权,二是因为他手下没有足够的才人。 正思虑间,董宋臣竟然找了过来。 赵孟启也不耽搁,决定先去看看这董宋臣是来做什么的。 第七十九章 喜好 董宋臣在外面候着,其实他也不是很着急,所有就差人进去跟赵孟启说,若是忠王得闲的话,希望可以见忠王一面。 可哪成想,不过一小会儿,赵孟启竟然就直接出来了。 这也是给足了董宋臣的面子,至少董宋臣是这么想的,他毕竟是官家身边的红人,不过忠王这么给面子董宋臣还是颇为得意的。 赵孟启走出来,伸了个懒腰,又舒展了一下筋骨,然后看向一旁候着的董宋臣,问道:“董公公有什么事吗?” 董宋臣却是当即跪下来,惶恐说道:“老奴斗胆将忠王请出来,打搅了忠王,还请忠王治罪!” 赵孟启平素最烦的就是这些“虚言”。什么过度自谦的话,过度自夸的话,他都不爱听,他喜欢的就是一个真实。 “行了行了,不用说这些没用的,我出来正好透透气,也不错。说吧,到底是什么事?” 董宋臣看了一眼赵孟启,后者示意他站起来说话,董宋臣遂站起身来,道:“近日来,官家心中时常郁闷,吃不下饭,睡不好觉,心里闹腾得很。见官家这个样子,老奴甚是担心,因而过来,向忠王请教一下办法,毕竟殿下乃是官家的至亲,殿下对官家也要比老奴了解得多。所以,老奴才斗胆过来……” 董宋臣一番话,似乎无处不透着对官家的担忧,但同时又有一种受了气的感觉。 “嗯,我懂你意思。我想想啊……嗯,那个,御医看过没有?” “看过了,御医说了,官家的龙体安康得很,没有任何问题,所以老奴想不明白,才来找殿下的。” “原来是这样啊,劳烦董公公费心了。”赵孟启随口说道。 “哎哟,殿下可千万别这般说,折煞老奴了。老奴为了官家的安康,尽一份力,也是本职所在。”董宋臣俯身说道。 董宋臣说得倒是完全没问题,这个历史上臭名昭着的阉人,虽然对大多数人都不利,可唯独对于这赵昀来讲,是最有利的。 赵昀就是他一直以来的主子,为了赵昀的快乐安康,他整天没少费心思。 赵孟启思考片刻,问道:“官家最近做过、说过什么吗?” 董宋臣也思虑道:“做过什么、说过什么……官家只是说心里烦闷,可老奴为官家用了井底的凉水,扇出凉风来,仍然解不了官家心里的热。” “热……”赵孟启说道,似乎想到了什么。 “接着官家又找了唐安安她们过来演奏,平日里官家都夸她们技艺出众,可今日却说她们的演奏毫无新意,甚至有聒噪的感觉……” 赵孟启听后,微微点头,在思量一番之后,大概想明白赵昀为何会觉得心里烦闷了。一方面是因为四川那里形势不佳,另一方面,估计就是男人本色了,那便是“喜新厌旧”。 唐安安一行人被招了已许久了,虽然她们才色俱佳,可时间久了,到底会让赵昀觉得无趣。就连赵昀之前甚为宠爱的阎贵妃,此时也有了些失宠的倾向,大概就是觉得厌烦了的缘故。 而历史上的宋理宗,在后期的时候,也的确荒淫好色(不过历史上的宋度宗也就是赵孟启要更胜一筹),他早已不满足于后宫内的妃子了,因而时常招许多外面的歌姬进宫来,甚至还招来一些年轻貌美的女道士过来,然后美其名曰“共修道法”。 赵孟启想到这个总是不禁笑起来,什么修道法,他宋理宗只是想找些不同的刺激罢了,找女道士过来“侍寝”,就好比现代弄角色扮演一般。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赵孟启觉得自己已经有答案了。 赵孟启微微一笑,道:“我知道了,官家定是觉得寂寞,因而才觉得烦闷。” “寂寞?”董宋臣反问一句,可立刻就想明白了。“那又要怎么办才好?” “再为官家选一批新的角妓就好。”赵孟启随口说道。 实际上,赵孟启并不是一心想去辅佐赵昀成为“一代明君”,就是这岌岌可危、病入膏肓的大宋真会出现一个明君,也不会是他赵昀,也只能是赵孟启自己。 赵孟启到底是穿越而来的,他对于赵昀没有太多的亲情感,他只是觉得,凡是有利于他、有利于大宋朝的,就是好的。 “可角妓虽多,却少有让官家觉得满意的。”董宋臣说出自己的无奈,赵昀确实太挑了。不像历史上的赵禥(赵孟启),他就不挑,连赵昀剩下的他都接走享用。 赵孟启开始思考到底哪里的角妓美人才能使得赵昀满意。他忽地想起那日见唐安安了,唐安安与他说了许多,也曾谈到过临安城美人无数,西湖姬子更是一绝。 “西湖。”赵孟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西,西湖?” “对,去到西湖处,找寻角妓戏子,官家定然喜欢。” “恕老奴直言,那里老奴之前就去寻过,可官家也没表现出多少喜欢的样子……” “嗯,容我想想。” 赵孟启又一想,喜新厌旧是一回事,可能还不止于此。 宋理宗晚年喜好盛宴,这点爷爷曾经与他说过。既然喜欢盛宴的话,那可以推测出宋理宗爱好的是排场。这么一想,赵孟启顿时有了答案。 “到西湖,没错。但西湖人群都要驱散,让角妓们就在西湖上乘船为官家表演,官家只需坐在湖中亭子里观赏即可。四面八方尽是美人。如此美景,官家还能不动心?如此,官家心中不悦与郁闷又岂能不消散?” 董宋臣听后也是连连点头,他难以想到眼前这个不过十五岁的少年,就能想到这么多。一番话算是把官家的脾性喜好都拿捏住了,看样子自己往后还要多向忠王学习学习呀!自己这个跟了官家几十年的奴婢,到底还是抵不过一个只认识了官家十几年的孩子。 “殿下说得极是!那老奴这就去安排!老奴谢忠王殿下赐教!”董宋臣说罢,又是几拜,赵孟启示意他足够了,他才停下来,离去了。 赵孟启心里却感慨,原来董宋臣慌慌张张过来就是为了官家这点芝麻蒜皮的事情。看样子官家的快乐,对于董宋臣来说还是极为重要的。 第八十章 问贤(一) 董宋臣那边是兴高采烈地急匆匆跑回去了,自然是当即决定就为官家置办西湖的事宜,不过这些对于赵孟启而言真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这种奢侈的事,赵孟启只愿意想想而已。倒也并非赵孟启不喜欢,只不过他更喜欢更高级的快感,那就是稳定天下,收复失地,彻底击退蒙古。单是想想这些,赵孟启就激动不已,这大概是他来到这个世界上最最想实现的愿望了。 赵孟启回去后,发现两位老师都在等着他,他心里倒是挺舒服的。有一说一,自己现在的处境除了屈辱一点以外,也没什么其他不好的。他看着眼前两位慈眉善目、刚正不阿的老师,心里是丝丝的慰藉感。所谓“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也不过如此了吧! 不过,说起来,他方才才与董宋臣那个白丁谈论了好一会儿。想到这里,他不禁像个孩子似的发笑起来,前面的两个老师看到赵孟启无端发笑,先是觉得奇怪,后来想想眼前的皇子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少年,心里倒是颇为舒坦的。这才有少年的感觉嘛。 “让两位师保久等了。”赵孟启道。 “无妨的,殿下敏而好学,才是我等愿意看到的,更是大宋的福分。只要殿下愿意问,我等等多久都没有关系。”二人略带激动说道。 这也绝非是敷衍、奉承之词,二人的话说得都是实打实的。她们相处甚久了,此时也全然知道赵孟启与从前不同了,现在是该学就学,不想学就不学,该问的赵孟启绝对会问到底,虽然常常会难为二人,使得二人不免要翻不少书籍、询问不少人来解答赵孟启的问题,可二人也觉得完全值得。 这是他们心中想见的皇子的模样。 “再回到之前话题吧,边陲纷乱不定,余晦既然不能解决,二位师保又觉得何人能够安定住四川?” “这个嘛,我也很难回答出来。”叶梦鼎率先开口道,接着又捋着胡须思考,“我大宋确实有很多可用之人,可偏偏到了治军打仗就要差劲太多了。说起来,臣从前也有过相关的想法,可真正做了才知道有多难。” 赵孟启点点头:“这么说,叶师保曾经做过武官?” 叶梦鼎浮起袖子道:“也不能算是武官吧,在淳佑六年的时候,我曾做过兵部郎官,在兵部干过一段时间,那之后我才知道自己没有这方面的才能。统军也好,治军也罢,还是修筑城池,都绝非想象之中那般容易。因而,打仗这事确实不容易,像余玠那样的大才,还是极少的。” “这么说的话,我大宋就没有可用的武将了?” “这倒不是。”杨栋道,“大宋可用武将绝非余玠一人。在边陲那边,像是吕文德、王坚、刘整、高达等人,都是名将。尤其是吕文德,战功显赫。而在咱们大宋内部,更是有赵葵、李庭芝等人,皆是名将。只不过说余玠治蜀极久,所以对蜀地熟悉,防务做得又极好,所以才会一时间无人能够代替他。但不管怎么说,官家让余晦接手,还是不怎么靠谱的。” 赵孟启听完杨栋一番话,却是仔细在思考。在杨栋提到的这些人中,他好似只听过吕文德与高达以及刘整,其他人还是闻所未闻。 他知道吕文德,是因为以前曾在神雕侠侣里看到过,不过那里的吕文德可是一个极为窝囊的将军。而高达,自然是因为之前的朝会上,贾似道举荐高达的缘故,他故此知晓。而刘整,则是因为曾经爷爷向他提过,不过她记得爷爷曾说过刘整后来投降蒙古了,还成为了大宋的劲敌。 接着,他还听到了“赵”这个姓,自从来到这以后,他对于赵姓还是很敏感的。 “对了,那个赵,赵什么将军怎么样?”赵孟启显然没记住这位赵将军的名字。 “那位赵将军,战功更为显赫,他是一位久经沙场的老将军了。赵老将军早年随父抗金,后又大败李全,在端平入洛之时,更是主要将领,虽然说后来是落得一败,被官家降了官级,可也足见其人英勇。之后征战无数,做过宰相,但因为朝臣都说‘宰相须用读书人’,因而辞了相位,而现在则任广西路宣抚使。” “原来如此。这也的确是位老将军啊。”赵孟启感慨道。 “确实是位老将军。”叶梦鼎道,“想那余玠曾经就在赵葵手下做过一段时间,赵葵认为他有大才,余玠在得到赵葵的赏识之后,才一步一步走到今天的。只可惜的是余将军如今患病卧榻不起。” “那刘整呢?他现在何处?”赵孟启随口问道。 “刘整应当赴蜀去了吧!老夫之前好像听人说起过。”杨栋回答。 赵孟启接着又询问了一些大宋的武将以及大宋军事方面的东西,不过这两位师保也说不出多少来,他们也只是知道一部分而已。看样子真的想了解清楚,只能问专业的人,即枢密院与兵部,或是直接就去四川那边看看,这个最有效。 接着,赵孟启准备问下一个也是他觉得极为重要的问题:“那两位师保觉得,现在朝堂有哪些可用之臣?” 二人闻言,相视片刻,这朝廷内部的事,他们还是知道的不少的。只不过,说出来、尤其是说得太过实诚可能会不合适。 可二人想想,赵孟启毕竟是自己的学生,也就没有多少忌惮可言。 第八十一章 问贤(二) 须臾,叶梦鼎缓缓说道:“朝中可用之臣还是不在少数的。诸如谢方叔、吴潜、程元凤、董槐,都是可用之臣。徐清叟、李曾伯,倒也不错。只是这些人虽然一心都想向着大宋利益,可观念却时常不和。” “嗯。那贾似道如何?”赵孟启问道。 “贾似道虽有小才,却性格狭隘,且又是受其姐姐的恩惠,才一路上升到如此,真到了大事的时候,恐怕他会畏首畏尾,不堪大用。” 杨栋也道:“贾似道其人,性格放荡,虽有公子般的风流倜傥,可这终究不是朝臣该有的样子。其后他的姐姐逝世,官家反而更加器重贾似道,这也致使其人狂妄自大。” 听完这两位老师所言,赵孟启觉得他们对于贾似道的印象是很差的,“有小才,却性格狭隘”,那意思不还是不行吗? 赵孟启印象中对这贾似道还是颇为熟悉的,只因为他是宋朝后期出了名的宰相,只不过是亡国宰相罢了,后人对他的评价自然多是不好。 不过赵孟启也听说过,贾似道并非人们所说的那么不堪,他是有才能的,而且为了大宋,也出了不少力。你说他是个性格有着比较严重缺陷的人,当然没问题,可你说他不是可用之才,还是有问题的。 一个人是否可用,有时不仅要看这个人,还要看那个用人之人。用的好,那发挥出的威力就大。 赵孟启相信,随着自己进一步的了解,他会越来越熟悉这些大臣,拿捏这些大臣的办法也会越发得多的。毕竟,不是每个人就是天生的皇帝。 想想那宋理宗曾经不也只是个普通人家的孩子吗? “那还有其他人,其他可用之人吗?”赵孟启接着问道。 二人相视片刻,又加以思索,叶梦鼎道:“郑性之如何?” “郑性之确实不错,可却是个腐儒。”杨栋也不忌讳,开门见山说道。 “元极,你这话说得还是不合适的,郑老又怎在你嘴里成了腐儒了?!”叶梦鼎反问道。 “我说得有错么?郑性之确实是腐儒!想他崇尚程朱理学到底是件好事,不过说起来不还是他曾经向朱熹求学过的缘故吗?仰仗着自己的一点才华,便大肆宣扬自己所爱之物,本来就算不上是件好事;他宣扬学术,却很少做实事,这对百姓能算是好事吗?真正觉得这好的,只不过是皇帝与一些官员学子罢了。” 杨栋这么说过,叶梦鼎倒是声音低沉下来,大概是觉得他讲的的确有道理。 “话确实是这么说,可你直接说郑老是腐儒,还是不合适的……而且,今天又是在殿下面前……” “这有什么!今天殿下要我们说的不就是实话嘛,我也只不过是有什么说什么罢了。镇之,你也莫要有什么忌讳,像我一样,有啥说啥。”杨栋摆摆袖子坦然说道。 叶梦鼎这时却忽然轻轻发笑:“到底是我太过谨慎了。有什么就说什么确实是好事。不过讲到这里,倒让我想起一人。” “谁人?”杨栋问道。 “便是唐麟,他不就是有什么就说什么的直臣吗?他比你元极还要直呢!” 叶梦鼎说完,看向赵孟启,似乎是在示意赵孟启他又提到一个新人物。 “哦,你说唐麟是吧!刚才提到郑性之的时候我就该想起他的!”杨栋说道。 赵孟启虽然不知道郑性之与唐麟究竟是谁,不过看着这两位老师相谈甚欢,语气轻松,虽然有时会有争论,可一直都是像拉家常一样说话。 看到此情此景,赵孟启觉得心里无比轻松,根本没有了以往的压力感,他仿佛是回到了高中时候,与同学老师一起讨论题目的一个下午…… “是啊,这唐麟确实是个直臣,他还曾是郑性之的学生。当时淮东总领吴渊入朝,遭到御史唐鳞的议论。官家欲留吴渊,郑性之却密奏官家绝不可如此。为唐璘知道后,反而怀疑郑老有包庇之心,遂劾他‘宽而无制,懦而多私’。唐璘不仅曾经是郑性之的学生,还是受到郑性之保举为御史,因此他的奏疏在当时引起不小轰动。人人皆说唐麟恩将仇报,不懂得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之言。唐麟后来也遭人议论纷纷。”叶梦鼎说道。 杨栋接着道:“不过郑性之没有过多解释,更没有争辩,而是选择默默承受,他越是如此,别人就越是认可他,而觉得唐麟反而不是善类。但实际上,是他自己认为唐璘所言切中自己的弱点。不过这唐璘在做了这些之后,也对自己的鲁莽表示颇为后悔。不过事情已经如此,后悔又有何用?” “那后来呢?”赵孟启问道。 “后来,也就是嘉熙元年,郑性之辞了相位,改任资政殿大学士,知绍兴府,兼浙东安抚使,再到后来,便回家颐养天年去了。” “颐养天年……这位郑先生现在有多少岁了?”赵孟启问。 “已经年过八旬了。”叶梦鼎回答道,“这等高龄,就是殿下想用他,他估计也干不动了。” 叶梦鼎这话,好像颇有可惜之意,大概是觉得大宋难得会出了赵孟启这样的皇子,而赵孟启又难得会问贤才,只不过许多贤能人士不是老了,就是入土了。颇为可惜。 可赵孟启所想恰恰相反,他可不想用这样的人,听他们这么一说,赵孟启可以感觉到这郑性之确实是个不错的人,但仍然给人一种“腐儒”的感觉。又加之平时他被程朱理学弄得难受过不少时候,他是不喜欢一个对朱子学说痴迷推崇的人的。他要的人,是能够做实事的。 第八十二章 问贤(三) 唐麟也好,郑性之也罢,不论是否可用,但是人数都不够多。赵孟启接着问道:“除此二人外,朝廷外面还有何人可用?” 叶梦鼎缓缓答道:“江万里可用,如今他赋闲在家,确实应当起用,才不算埋没了他的大才。” 叶梦鼎思考片刻,转向杨栋问道:“元极,江万里是哪里人,你还记得么?” “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都昌人。”杨栋回答。 叶梦鼎于是道:“那他现在应该是在都昌老家。” 赵孟启点点头,继续问道:“叶师保说他是大才,他究竟有怎般的才能,又可为我、可为国家所用吗?” “江先生当然可以为国家所用,他的才能更是无须质疑。他曾创白鹭洲书院,后又创宗濂书院,都引起过不少反响,更是培养了不少青年才智。江子远(江万里)其人,器望清峻,论议风采倾动一时,官家也对其眷注尤厚,十分垂爱江子远,只可惜后来发生了些不好的事情……” “什么事情?”赵孟启自然追问到底。 “后来,江子远母亲患病,子远自然心急如焚,于是向官家请求为闲散官,以能够探视母亲的病,但官家却不准许。再后来,他嘱咐弟弟江万顷护送母亲回南康,转眼就被告诉说母亲病了,江万里不等批覆疾奔回家,到祁门收到讣告。 可是不知何人竟然将此事说成江万里母亲去世,却故意隐瞒消息,秘不奔丧,反而把侍妾带在身边,一心只求自己享乐就好。事情就是这样,好事传不开,坏事即便不是真的,也传得非常之快。而之所以这样,全是因为那些嫉恨江万里才华之人,诽谤攻击江万里,甚是可恶。” 赵孟启继续问道:“不曾有人为江万里辩护吗?” “当然有人,也不在少数,甚至就连官家也为其辩护过几句,可官家也不明真相,只是为江万里说几句好话而已。而这些文臣们平日里都是不声不响的,什么名堂都弄不出来,可到了这个时候,就像是——打架群殴一样,纷纷说江万里的坏话,如是,官家也保不住江子远了。”叶梦鼎清了清嗓子说着。 杨栋于是接着叶梦鼎的话,继续说道:“江子远无以自解,坐是闲废了十有二年。后来,陆德舆尝辨其冤枉事于官家面前,却也没多大用了。” “为何不管用了?”赵孟启问。 杨栋与叶梦鼎相视片刻,却是道:“已经荒废甚久,官家也没有办法了。” 赵孟启思索后却道:“官家想提或是降,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么?我看,大抵是官家也不想管这通烦心事了吧!” “确实如此。”二人纷纷回答。 赵孟启看着二人,来回踱步道:“嗯,听二位之言,江万里确实是可用之才,荒废如此之久,太过可惜。近些日子,我便派人去请他,看看能不能给他在朝中谋个职位。” “若是如此,臣先在这里替江子远谢过殿下了!”叶梦鼎闻言却是先激动说道。 赵孟启摆手道:“无妨,这是我该做的。” 叶梦鼎看样子很是高兴,接着又看了眼杨栋道:“若是得到殿下相助,那子远这回有被启用的机会了!” 杨栋也点头道:“没错,说起来江子远还是他进士那年的第一呢。” 看着二人的神情,赵孟启却不禁多想了,这二人是不是和江万里有着极其要好的关系呢? 当然,好关系并不奇怪,更不可怕,怕就是叶梦鼎、杨栋与那江万里也有结党之疑。 赵孟启很难不想这么多,毕竟朝堂上就是这样,除了所谓的为了国家与官家以外,就是为了自己以及自己的党派利益。 他当然知道,凡是亡国之朝,党争都格外严重。其次,皇帝权力被架空,而且皇帝还格外昏庸,然后内忧外患…… 若真是这样,那再启用这江万里就不是好事了。 不过,他旋即又猛地一摇头,觉得自己想得不对,自己的两个老师看起来都是爱国爱民的良师良臣,怎么可能也结党呢…… 他又想了想,最终觉得,结党与否不是他真正该关心的,他们结党倒是无妨,只要自己能够有足够强的驾驭之术,将这些人“拿捏住”,为己所用,那就百利而无一害了。 看样子,自己需要学的还有许多。 “殿下在想什么?”叶梦鼎打断了赵孟启的思考。 赵孟启笑道:“没什么,只是在想这位大才江万里好不好请。” “当然好请!”叶梦鼎激动说道,说完又觉得自己声音过大,失了礼节,便压了压声音继续道:“江万里巴不得可以得到重用,殿下若是请他,他必定会来!他来,殿下绝对不会觉得吃亏的!其人知识渊博,为人正直,只会有利于殿下与朝廷,殿下完全可以放心。” “他的才能,比君如何?”赵孟启问道。 叶梦鼎未加思索,直接说道:“两倍于我。” “比杨师保又如何?” 杨栋拱手道:“远胜于我。” “好,如此之才,定当早请之,今日,我便要做个刘备之举,三顾茅庐了。” 叶梦鼎与杨栋直觉得赵孟启这话说得奇怪,闲着他不过十五岁,是个少年,觉得这话有些可笑。可看赵孟启神情认真,才知道赵孟启绝对没说虚话。 叶梦鼎却是简单一笑:“像前面讲的,殿下根本无须三顾茅庐,请他,他便可以来。” “嗯,我知道。除了江万里,还有何人可用?” 杨栋道:“朝中牟子才可用。其人为人刚直,不爱阿谀奉承,从不献谄媚之言,能够直言劝谏,有魏征之才。” 赵孟启点头:“好,这人我会留意的,实际上,先前在朝中我也注意过他了,确然不错,除此之外呢,可还有其他人了?” “还有许多。像是李性传,马光祖,徐经孙,都是可用之人。”叶梦鼎道。 赵孟启点头回道:“还请师保一一为我做个简单的介绍。” 第八十三章 西湖 为了能给皇帝赵昀在西湖置办出一场令人难忘且可以保准赵昀满意的宴会,董宋臣是下了大功夫的。 董宋臣先是准备了两千两银子,本以为是足够的,可直到最后,交付银子,才发现还少了一倍。而且临安城本来就拥挤非常,时常便会堵路,西湖的人自然更多,要将这些人全都移走,也绝非易事。 不过董宋臣略作思考后,就想出了解决办法,那便是直接让禁军将西湖四周围住,不让外人进去。 起先还有很多人不理解,甚至是破口大骂,但后来知道这是皇帝做的,才不好再说什么。董宋臣动作很快,只用了两天半的时间,便将一切都安排妥当了。 董宋臣做好这些后,第一时间就将之告诉皇帝赵昀。 “大家,有个好消息奴婢须要同大家说!” “什么好消息?”赵昀问道,此刻他正与阎贵妃一同赏花。 其实对于赵昀来说,他想听到的好消息,莫过于蒙古退兵或是作战胜利这样的消息了。 尤其是前者,他更为希望。因为如果只是单单作战胜利,那就意味着这场仗只是暂时得胜,以后如何还不得而知。而且,蒙古人还会继续打下去。 但是,若是前者,意义就非同寻常,那意味着蒙古人暂时不想打了,那么边界就能安定几个月甚至几年,他也就不用再像现在这般烦心了。 毕竟,他现在的所有惆怅难受并非是没有美人或是美景了,而是北边的蒙军带来的巨大压力。 不过,这些董宋臣哪里知道? “这是奴婢近些天准备的,只想给大家一个惊喜。还望大家移驾。”董宋臣俯身说道。 “移驾何处?” “西湖。” 在西湖,赵昀坐上了船,但也没有发现西湖有什么特别之处,除了十分安静,没有一个人以外。 “有何惊喜之处要给朕看的?”赵昀略有不解问道。 董宋臣道:“快了,官家,等到了湖心亭,官家便可以知晓了。” 赵昀笑着,用手指着董宋臣道:“好你个董宋臣,倒学会跟我卖关子了。” 董宋臣连忙赔罪道:“还请官家原谅。” 阎贵妃也陪同在一侧,躺在赵昀怀里,为董宋臣解释道:“大家,董宋臣也是为了给大家一个惊喜嘛。” 赵昀拂胡须笑道:“我知道,我知道。” 就这样,一行人登入湖心亭中。 忽地,只听见一阵声乐之声响起,然后在西湖之上,四面八方的船只缓缓向湖心亭靠近。 船只皆装饰华丽,上面载满了各色的美人,或是在抚琴,或是在捻着琵琶。有些则在起舞,或是唱着词,词还是新鲜的,赵昀未曾听过。 各色的美人,又加之西湖美景,此情此景之中,赵昀甚是满意。此时正是有做皇帝的快感了,美人、美景,夫复何求? 在船只纷纷靠在湖心亭旁时,赵昀早已迫不及待于船上去会一会各色的美人了。 ~~ 谢方叔这边却有些焦急,近日来北方战事不断,各种事情铺天盖地而来,忙得他一时都觉得招架不住。 而今天则有一大群战死战伤或是有战功、总的来说都需要奖赏的将士名单,谢方叔着急着要皇帝赵昀一一审视一下。虽然这事他们枢密院也可以办了,但他还是觉得叫皇帝知道边疆的情况更好。 “卢内侍,官家何在?我有急事想找官家商讨。”谢方叔问道。 卢允升只是笑呵呵回道:“官家在休息呢,左相还是改日再来吧!” “休息?可官家昨日也这般说过,官家是身体不适么?” “并没有不适,劳烦左相操心了,官家只是疲累而已,左相还是请回吧!” “如此,我便回去了,麻烦卢内侍帮我转告一下,让官家千万保重龙体,此外,若是得闲之时,就说我找官家有些事情商量。” 卢允升拱手道:“左相且宽心,奴婢定会将这些话带到的。” 谢方叔道:“麻烦卢公公了。” 卢允升一脸笑意:“不麻烦,不麻烦。” 而在西湖游玩了大半天的赵昀也早就筋疲力尽,但同时是心满意足了。都说美酒与美人是男人最好的慰藉,这点对于皇帝来说,更是如此。 不过好巧不巧的就是,就在这日,牟子才也刚好准备去西湖一游,好放松一下。 可牟子才还未到西湖,就遭到了阻拦,原来是有士兵拦着西湖不叫任何人靠近。牟子才几次想去,甚至搬出他起居舍人的身份,也起不到作用。最后,那些士兵才告诉牟子才,他们的无奈,便是因为他们是为了官家才拦住西湖的,并非是为了某一个人。 牟子才当然不解,不清楚官家为何要拦住西湖。经过她的一番询问打听,才知道是官家在西湖引来美姬享乐了。 牟子才大概猜到如此,分外气愤,又知道是这一切果然是董宋臣的主意,于是当即决定劝谏官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