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嫁给你》 第一章 "滴不尽相思血泪抛红豆、开不完春柳春花满画楼……" 夏日正午,一个不惧炎热的黄色身影,头顶炽阳,背冒热汗,踩着脚踏车奋力地往前进,嘴里兀自哼唱着一首年代比她还古老的歌曲。 几辆轿车陆续从这名骑脚踏车的女子身边呼啸而过,驾驶们享受着车内凉爽无比的空调之际,总也不忘要从后视镜中多瞄几眼这名女子的怪异行径。 这种三十八度的高温,连机车骑士都知道要待在家里休息纳凉了,这女子莫非脑子有问题。 嗯,瞧她嘴里念念有词的,而且还穿着一身宽不啦叽的土豆色中国长衫、宽裤,八成真的是哪里不大对劲。 吓!那女人居然还朝他们挥手。 驾驶油门一踩,个个扬长而去。 "没礼貌。"郭佳丽第三次睁大她圆滚滚的眼,瞪着那辆消失在远方的车子。 她是看这些车子在经过她身边时都缓下了速度,所以直觉地认为他们都是舅舅中医诊所里的老病患,所以才礼貌地对他们挥手微笑的,结果呢? 大伙儿全像见到疯子一样地逃窜,真是──太太太没礼貌了。 呼──她的脚好酸! 郭佳丽停下脚踏车,站在稻田边重喘着气。 她把两条粗辫甩到身后,露出一张婴儿般的软嫩脸孔。 还要骑二十分钟,才能回到家! 早知道不该因为肚里馋虫想吃肉圆,而冒险在这种天气下骑车出门的。流了那么多汗,肚肠里的那些肉圆早就都消耗掉了。 回到家后,她要喝一杯五的中药酸梅汁,然后还要吃一盘凉面……郭佳丽在心里决定道。 好,为了酸梅汁和凉面,继续努力。 郭佳丽的脚踩上脚踏板,觉得应该唱一首歌来提振士气。 "王昭君?!" 一声如诉如泣的哀嚎出自郭佳丽的口中,她的精神顿时为之一振。脚下迈力地踩着她的风火轮,迅速地向前移动。 "王、昭、君!"她又唱了一次,接着皱起眉头,很用力地回想着歌词。 呃,她好像只会这一句耶。 "三民主义,吾党所宗,以建民国,以进大同……"她换了一首倒背如流的曲目,继续在脚踏车上摇头晃脑。 "哈……唉唷……" 稻田边的大排水沟响起一道怪声。 郭佳丽停下脚踏车,眼睛直勾勾地看向排水沟里丛生的杂草。正中午的,应该不会有什么灵异事件吧? "喂……"排水沟里又传来人声,这回还伴随着窸窸窣窣的草丛拂动声。 郭佳丽急忙跳下脚踏车,蹲在大水沟边左右张望着。 "有人在里面吗?"她大声问道。 "我在这里!"草丛里的声音变得清楚了,是个上了年纪的秀气女声。 "你在哪里?"郭佳丽眯着眼睛,看得很用力。 啊!有一只戴着翠绿玉环的手腕在草丛间挥舞着。 "你在那里做什么?"郭佳丽好奇地问道。 "我走路不小心跌进排水沟里,脚扭到了。"女声字正腔圆地说道。 "我下去救你,你不要乱动噢!" 郭佳丽手脚并用地爬下干涸的大水沟,人还没站稳就已经陷入一丛比人还高的杂草堆里。 而且,她还很"幸运"地踩到了一包垃圾。 她嘴角抽搐了两下,深吸了一口气,把垃圾拎起来丢到马路边。 低头拨开草丛,她看见了一位即便目前仪容稍嫌狼狈,却仍然像日本电视剧里的优雅贵妇型伯母。 "伯母,你还好吗?"郭佳丽上前扶起这位穿着端庄洋装的伯母。 "还好。谢谢你。"陆秋华朝着她一笑,好奇地问道:"你干么把垃圾丢上去?" "我想待会儿顺便把垃圾带回家去丢。"她照实回答。 "你真是个好心的人。"陆秋华看着这个脸上、头发上都沾了草屑的热心女孩,笑容里有着赞许。 她就说人间处处有温情嘛,偏偏她那个愤世嫉俗的儿子严秉钧怎么也不相信! "伯母,你掉下水沟,还笑得那么开心啊?"郭佳丽不明就里地也跟着笑。 "有人来救我,我应该要笑啊。"陆秋华说得理直气壮。 "这也对喔。"郭佳丽点头,也笑眯了一双圆眸。她热心地弯下身,扶着伯母的手肘问道:"你可以走路吗?" "我试试看。"陆秋华才跨了一步,立刻倒抽了一口气,保养得宜的脸孔沁出了一层薄汗。"真是吓死姥姥的痛!" 郭佳丽噗哧一声笑了出来,觉得这位伯母真是有趣得紧。 "你不要出力,靠在我身上就好了。"郭佳丽嘴角颤抖,半背半推地扶着伯母,用一种走一步停两步的慢速度往马路边前进。 "我很重。"陆秋华说道,不好意思地看着女孩胀红的脸。 "我也不轻啦。" 郭佳丽苦笑了一下,总算把伯母扶到了水沟边。 "伯母,你先不要动噢,等我爬上去之后,你把手伸给我,我拉你上来。"郭佳丽交代着,手掌往水沟边缘一抓,脚尖一蹬就跳上了马路。 然后,最困难的工作才刚开始。 郭佳丽流了约莫一碗的汗水,才把伯母从排水沟边拉到道路上。 两个女人气喘如牛地瘫在路边,看着一辆车子呼啸而过。 "你应该叫别人来帮忙的。"陆秋华说道,不好意思地看着女孩满脸的汗水。 "那些开车的人不会下来帮忙的啦,除非我变成了一个身穿短裤的性感尤物。"郭佳丽皱皱鼻子,扮了个鬼脸。 "你不错啊,伯母就很喜欢你啊!"这女娃脸孔圆圆软软的,眼睛圆圆亮亮的,嘴巴也圆圆红红地很是可爱。加上心地又善良,多适合娶回家当媳妇啊! "长辈通常都很喜欢我,偏偏他们的儿子多半都对肥胖儿没兴趣。"郭佳丽一脸哀怨地说道。 自从父母在她国小六年级时过世之后,她就一直很想有个属于自己的家庭。天知道她已经相亲不下数十次了,可是就连那种体重比她重两倍的男人都嫌她胖,天理何在嘛! "你不胖。"陆秋华相当肯定地说道,却不好意思开口嫌弃女孩身上那件看起来会让所有人变胖的袍服。 "是啊,我只是肉多了一点。"郭佳丽干笑着。 "没事干么学那些营养不良的女明星?每一个都跟竹竿一样干瘪,丑毙了。"陆秋华不以为然地说道,拍拍她丰润可爱的脸颊。 这女孩子骨架其实满细的,只是不小心穿了件极度不合适的宽松布袋──她以为这种蜡染的中国式棉服,只有年过四十的修道人才会穿。 "伯母,你不用为了报答我,而说这些违心之论啦。"郭佳丽看着伯母娇小苗条的身段,也只能苦笑。"伯母,你家住哪里?要不要我帮你打电话叫救护车?" 郭佳丽掏出橘色霹雳腰包里的手机。 "我已经打手机叫我儿子来了。不过,他公司距离这里有点远就是了。"陆秋华说道。 "那你应该先叫救护车的,万一你在草丛里中暑了,怎么办?" "啊,我没想到要先叫救护车哩,我是想今天是星期六,叫我儿子来,他还可以顺便提早下班。"陆秋华停下来,咽了口口水。 "啊!你要不要喝水?"郭佳丽咚咚咚地跑到脚踏车边,拿起矿泉水给她。"对不起,这水我刚才喝过了。" "没关系。"陆秋华开心地把剩下的水一饮而尽,感觉真好啊! "你儿子还有多久会到,你太阳晒太久会不会不舒服?"郭佳丽站起身,帮伯母挡着太阳。 陆秋华看着眼前被太阳晒得满脸通红的女孩,感动得简直要痛哭流涕了。 原来,这世界还是有天使啊! "我儿子应该马上就会到了。"陆秋华开始尝试著作媒,她想要一个好媳妇已经想好久了。"我儿子是一间出版社的老板……" "出版社啊!"郭佳丽的眼睛顿时一亮。 "对,一间年收入破千万的大专教科用书出版社。"陆秋华得意地宣扬,顿觉儿子的婚事一片光明。 "教科书噢……"郭佳丽立刻像泄了气的皮球似地没了兴致。她还以为是她爱看的那种爱情小说出版社哩! 叭、叭叭── 前方道路驶近一辆黑色bmw跑车,按着规律的喇叭声,宣示着寻人意味。 "我儿子来了!"陆秋华眼睛一亮,立刻举高双手左右晃动。"他会不会没瞧见?" 郭佳丽闻言,立刻迅速跳向路中央,以"大"字形的姿态站立,双手起劲地在空中挥舞。 然而,黑色bmw跑车毫无煞车的打算,仍然飞快地朝着郭佳丽的方向直冲而来── 郭佳丽吓到连眼睛都没力气闭上,只能脸色惨白地等着那道黑色旋风把她撞成稀巴烂。 吱! 车子在她面前三十公分的地方停了下来。 郭佳丽咚地一声倒坐在马路上,一身的冷汗湿了她的背衫。 "小姐,你放心啦,我儿子开车技术很好,他还有国外赛车手的执照喔。"陆秋华笑呵呵地说道。 伯母现在是在安慰她吗?郭佳丽呆呆地看着bmw车头的蓝白色标帜,一时之间还回不过神来。 闪亮黑色车门缓缓地打开,一个戴着墨镜的颀长魁梧男人现身在艳阳之下。 郭佳丽不自觉地蠕动屁股向后挪动一公分,咽了口口水。 这男人不会是什么黑道大哥吧?! "让开,不要站在马路中央挡路。"严秉钧不耐烦地绕过这个一脸呆滞的狼狈女人。他和印刷厂谈事情谈到一半,就被迫站在艳阳下救母,心情已经够差了,根本不想摆出任何好脸色! "对不起……"郭佳丽喃喃说道,手掌撑着柏油路,连忙就要站起身。 不对啊,是他先打算要撞死她的,她干么道歉? 没礼貌的家伙!郭佳丽拧着眉看着他的背影,愈想愈觉得怒火中烧。 她气鼓鼓地站起身,把脏兮兮的手掌在米色宽裤上擦了两下,忿忿不平地昂起下巴质问着他。"你……" "干么?"严秉钧回头瞪她一眼,不耐烦地从口袋掏出手帕拭汗。 瞧瞧她那一身连村姑都不敢穿出门的土里土气衣服,一个连自己都打理不好的人,他压根儿懒得理会。当然,他妈妈除外。 "你……你干么开车撞我?"呜呜,她的声音只比蚊子叫大了一点。 "我撞到你了吗?" 他双臂交叉在胸前,冷冷地把她由上往下地打量了一遍,然后嫌恶地退后一步,真怕那女人把她鼻上的汗甩到他身上。 "没有……"她盯着他的墨镜,被他的气势吓到连呼吸都不敢太用力。 "那你有什么资格指责我开车撞你?" 严秉钧摘下墨镜,一双锐利如刀的黑眸直接盯上她怯怯的眼。 郭佳丽倒抽一口气,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他凶恶的眼神简直像要把她开枪就地正法似的。 严秉钧看了她怯懦的样子一眼,不屑地抿紧双唇,走到妈妈的身边扶起她。 郭佳丽望着他铁青的侧脸,突然间非常清楚地知道爱情小说全都是骗人的玩意──什么男主角又冷又酷就会帅到不行,拜托,那些女主角未免都太胆大包天了! 眼前这个男人轮廓颇深,一双很东方的修长眼眸深黝惑人,体格颇有几分好莱坞酷男的味道。但是,她却差一点就被他的眼神给吓到屁滚尿流! 想她好歹也是救了伯母的人,他没必要那么咄咄逼人地对待她吧。 "你……你……"郭佳丽清清喉咙,想为自己讨得一声"对不起"。 "如果不会说话的话,就闭嘴。"严秉钧瞪她一眼。他讨厌没胆子的人,也讨厌穿着不得体、像捆咸干菜的人,而这个女人显然二者兼备。 "对不起──"郭佳丽才脱口说道,就立刻啪地捂住了自己的嘴,懊恼得想直接跳到排水沟里。 她干么跟他说"对不起",是他不对耶! 她向来痛恨没礼貌的人,现在又怎么可以因为对方比她凶恶,就弱了气势呢?郭佳丽深呼吸,努力酝酿着对他开口的勇气。 "严秉钧,你对人家说话要客气一点,你开车太快吓到了人家是事实;况且,刚才要不是这位小姐爬下排水沟把我拉起来,我现在可能已经在里面中暑昏倒了。"陆秋华双手插腰,立刻教训起儿子。 看来自己不用亲自"教训"这位酷男的没礼貌了,他妈妈已经代她出手了──郭佳丽满意地在心里忖道,偷偷地松了一口气。 "你也知道自己有可能在排水沟中暑、昏倒?那你干么走到这里的田边小路?我已经告诉过你多少次了?如果没有人陪你,你就乖乖在我们的社区里散步,那里的中庭够你走上半小时了。"严秉钧拧着眉,跟妈妈说话的口气却像是在教训女儿。"稻田边的路滑,又没有特别设计的人行道,对一个五十多岁的迷糊女人来说,很危险!" "我就喜欢这边的田野风光,我就爱来这里散步,犯法吗?谁要你这个不肖子连星期六都跑到公司去加班,我的老朋友又都含饴弄孙去了,我找谁陪我散步啊!"陆秋华指着严秉钧鼻子,忍不住又是一阵痛斥。 郭佳丽不自在地别开头,故作悠闲地看着田中央的绿色稻田。 这对母子也吵得太肆无忌惮了吧?有"外人"在耶! "我如果星期六不到公司加班,你现在就不能那么逍遥自在地到处购物、旅行了。还有,都说要帮你找个菲佣陪你,是你自己不愿意的。"严秉钧低吼出声,对于母亲的任性实在是火冒三丈。 他是事事都想关心妈妈,他这妈妈却是事事要他担心。 "我才不要那种连中文都说不好的人陪我,连吵架都吵不起来。"陆秋华气呼呼地回吼道。 郭佳丽绞着十指,不知自己现在是该偷溜走,还是继续站在这边听他们吵架。 "那你到底想怎么样?"严秉钧大吼一声。 郭佳丽吓得惊跳起身,她懦弱地看着严秉钧,活似他骂的人是她。 严秉钧瞪她一眼,觉得这女人睁着大眼的样子,根本就是在惺惺作态,都几岁的人了,还绑辫子学人家装可爱。 "你走开,你吓着这个妹妹了。"陆秋华重重打了下严秉钧的手臂,然后回头用一种慈祥的神态对郭佳丽说道:"妹妹,你别怕,他只是嗓门大一点、脸臭了一点、表情凶了一点,他实在没有什么恶意。" "我二十九岁了,不能称为妹妹了。"郭佳丽不好意思地扯着两条长辫说道。 "你二十九岁了噢,真看不出来你年纪这么大了。"陆秋华惊讶地看着她光洁的脸蛋。 "谢谢,可能是因我今天穿的比较像学生,还有我绑了辫子……"在他的瞪视之下,郭佳丽的声音愈来愈微弱。 严秉钧冷哼了一声,算她识相。 "别理他,我们继续谈我们的。"陆秋华亲热地挽住了她的手臂。 严秉钧额上的青筋跳动了下,他翻了个白眼,再度拿出手帕擦去额上的汗。"两位可以继续站在太阳底下聊,我先进去车子里面等你们。"脑子有问题的人才会站在大太阳底下聊天。严秉钧转过身,步履缓慢地走回驾驶座。 瞧他说的是什么话,怎么可以对妈妈这么没礼貌!郭佳丽盯着他的背影,忿怒地鼓起腮帮子。 "你──站住!"郭佳丽清脆地大喊了一声,声音宏亮到连她自己都傻了眼。 "你叫我站住?"严秉钧眯起眼,一脸冷厉地回过头。 郭佳丽倒抽了一口气,被他一双利眼瞪得动弹不得。 "伯母脚受伤了,你应该先把她扶到车子里面。"郭佳丽好声好气地说道,悲哀地发现自己真像个被坏人一吓就腿软的小瘪三。 "你现在在说笑话吗?"严秉钧交叉着双臂,倚在他的黑色车门上,笑得像个黑心恶魔。"我以为两位站在太阳底下相谈甚欢,我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坏了你们的兴致啊。" "你这人简直──"不可理喻!郭佳丽捏紧拳头,硬是吞下了骂人的话。 君子不和小人记仇!虽然她骂不赢他才是事实。 "别理我儿子,他天生就是这种刻薄死个性。走,我们进车子里聊,车子里有冷气比较凉。"陆秋华招呼着她,要她扶着自己走到车子边。 进车子里聊?郭佳丽睁大了眼,现在不知道是哪个人比较怪。 "伯母,还是先叫你儿子送你去医院,好好检查一下你的脚比较重要。"郭佳丽好心地建议道。 "不用去医院啦,这种扭到脚、闪到腰的状况,当然要去看中医或者是去国术馆。"陆秋华理所当然地说道。 "先去医院照x光。"严秉钧板着脸说道,他讨厌中药的味道。 "去医院没有用啦。"陆秋华挥挥手,一副她说了算的表情。 "这附近有一家''顺天''中医诊所还不错,他们的推拿师也是有几十年经验的老师傅。"郭佳丽小声地说道。不好意思说出"顺天中医"是她舅舅开的,怕有自吹自擂的嫌疑。 "不劳费心。"严秉钧沈声说道。要他如何相信一个一脸汗水加一身草屑的女人? "人家娃儿好心好意,你说的是什么鬼话!"陆秋华双手插腰,大有再度开骂的气势。 "我不跟你吵,两位继续站在太阳底下互相感恩吧。"严秉钧板着脸,直接走回驾驶座,砰地一声关上车门。 郭佳丽惊跳了一下,她望着车门,伸手挥去一颗快滑到眼睛里的汗水,真的满热的。 "伯母,你快上车吧,不然真的要中暑了。"郭佳丽说道。 "给你擦汗。"陆秋华从口袋掏出一张面纸。 "谢谢。"郭佳丽接过面纸,胡乱拭去自己一额一脸的冷汗热汗。 她敢发誓那男人现在一定坐在驾驶座里瞪她,否则她不会全身频起鸡皮疙瘩。 把面纸从脸上移开,郭佳丽看着手中的湿黑面纸,倒抽了一口气。 妈啊,她的脸是涂了黑炭吗? 难怪那个男人会一脸看到疯婆娘的表情!郭佳丽自卑地低下头,把面纸塞入裤子口袋里。 "娃儿,你结婚了没有?"陆秋华拍拍她的肩,热情地问道。 "还没有,没人要。"她笑得有点尴尬,撑扶着伯母走到车门边。 "什么没人要,你这种好女孩,别人抢着要都来不及了。"陆秋华突然抓住她的手臂,双眼发光地看着她。"不如你来和我儿子相亲,好不好?" 和那个千年寒尸脸相亲?郭佳丽背冒冷汗,马上用力摇头三次! 她是很想结婚,不是想找气受、找骂挨耶! "我这个儿子是面恶心善,他其实又孝顺、又顾家,而且长得也不错……"陆秋华忙着推销,完全没注意对方惊恐的表情。 "伯母,你快上车吧。" 郭佳丽急忙忙地拉开车门,把伯母扶入车内坐好,从头到尾都不敢往驾驶座看上一眼。 倒是严秉钧从后视镜中冷冷睨了那个一脸别扭的女人一眼──绑两根粗辫,穿一身宽松的旧衣,这年头很难看到这么不遗余力丑化自己的女人了。 "娃儿,真是谢谢你噢。"陆秋华感激地握了下郭佳丽的手,然后开始发挥她娘家不屈不挠的祖训。"有空到我家来坐。我刚才和你说的话,你好好考虑一下,如果改变心意的话,我家电话是12345678,住址是──" "你要不要顺便告诉她,我们家的保险柜在什么地方?"严秉钧开口讥讽道。 "你说话干么这么夹枪带棒?"陆秋华不悦地斥喝着儿子。 "伯母,你坐进去一点,我帮你关车门,你快去看医生噢!"为了避免这对母子又开始斗嘴到一发不可收拾,郭佳丽很快地关上车门,然后对着车窗露出一个甜蜜微笑,挥了挥手。 "对了,娃儿,你叫什么名字啊?"车窗陡然降下十公分,陆秋华大声问道。 "我叫郭佳丽。" "郭小姐,谢谢你今天的帮忙。"严秉钧回过头,用一种严肃的表情对着她点点头。 郭佳丽张大了嘴,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看着那个男人唇边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不客气……"她有点羞赧、有点受宠若惊地说道。 黑色车子倏地一声从她身边奔驰而过! 郭佳丽吓得倒退了两步,她瞪着车子扬尘而去的傲慢姿态,气得满脸通红。 "开bmw就了不起吗?"她双手围成喇叭状,朝着车子大声吼道。"不稀罕啦!" 下回她就在她的脚踏车篮子上面黏一块"劳斯莱斯"的牌子。哼,她现在就回家改装车子! 可是,不知道伯母会不会真的去"顺天"中医看诊耶?那样碰面很尴尬哩。 那她现在能去哪里?郭佳丽抬头看了一眼灼热如火的太阳── 唉,她还是再去吃一碗肉圆好了。 然后,顺便再去庙里拜拜,祈求她今年能够顺利觅得良缘,还要顺便祈祷不要嫁到那种坏脾气的男人…… 这日,"顺天"中医诊所一如往常地满是看诊的人潮。 古式的木制药柜里,持续飘出浓馥的中药药材气息,让熙来攘往的病患们忍不住深深呼吸,将自然清爽的甘香味吐纳入腹。 当然,凡事必有例外。 一个坐在墙角的颀长男人,板着一张脸,用手帕盖住口鼻,好似这间中医诊所正对群众施放毒气瓦斯,而一副深恶痛绝的神情──此人,严秉钧是也。 严秉钧臭着脸,第五次后悔今天竟然忘了戴口罩出门,而他身边等待拿药的陆秋华,则是生龙活虎地和旁边的病患闲聊着。 "啊,我儿子来接我了,我要走了。"陆秋华身边的七十老妇拿着一整包草药,动作迅速地往门口冲去。 "慢走喔。"陆秋华言毕,一脸兴奋地对儿子说道:"看来这家中医真的还不错哩!刚才那个太太说她的坐骨神经痛,和她女儿的不孕症都是在这里才看好的。前天,那个帮我把脉的郭大夫也说我的肾功能很差,需要调理,结果你摆张臭脸拒绝人家。我看我下回来推拿时,再请郭大夫帮我把一下脉,看看我的肾……" "乱吃药反而会加重肾的负担,你是嫌你的肾还不够差吗?医生建议你过阵子就该洗肾了,你考虑得怎么样了?"严秉钧的脸庞在没有笑容时,是稍嫌冷峻的。 "我不要洗肾,听说洗了之后皮肤会变黑。"陆秋华别开脸,没让儿子看出自己的恐惧。 洗肾就是一辈子的事了,情况只会愈来愈糟,而不会好转啊! "皮肤黑了又怎么样?你的健康才是最重要的事。"他只希望妈妈能好好陪在自己身边。 "难得听你说出这种肉麻话,再说一次。"陆秋华扯着儿子的手臂,笑到合不拢嘴。 "你很烦。"严秉钧抿紧唇,有点难堪地看了左右一眼──幸好没人听到。 "你这个不孝子,居然这样对你娘说话。亏我一手把你养大,把屎把尿……" "照顾好自己的身体,就是对自己的子女最好的回应。"严秉钧头痛不已地打断她接下来要歌诵母爱的一百零八句。"我下星期就帮你安排洗肾。" "我不要。"陆秋华气急败坏地说道,嗓门也跟着大了起来。"你哪知道怎么照顾我的身体?大前天你如果直接载我到这间''顺天''中医,我昨天就可以和你阿姨一块去台东泡温泉了。可是你偏要我去医院照什么x光,吃了一堆消炎药,吃到我胃痛,脚还不是没好。结果人家''顺天''的推拿师喀喀两下,我现在不就生龙活虎了吗?" "小声一点。"严秉钧脸色一沉地说道,他不喜欢成为别人注目的焦点。"你的肾脏病还不是你自己弄出来的,谁叫你身体一有病痛,就胡乱吃药。" "你以为我喜欢这边疼、那边痛啊,长期失眠、心肌梗塞,哪一项不用吃药啊……"陆秋华眼眶微红地低下头。她的状况,儿子最清楚不过了。 "心肌梗塞是因为你爱吃东西,又不爱运动,这点是可以改变的。"他放缓了口气,拍拍她的肩。 当年,妈妈没抛夫弃子和梦中情人离开爸爸,都是因为他。所以,在爸爸过世后,他当然要负起最多的责任来陪伴妈妈。 "一个人运动很无聊。"她怕寂寞,一直都怕。 "我说过要请菲佣来照顾你。"严秉钧耐着性子说道。 "儿子,你有老年疑呆症吗?我说过我不要那种中文不通的……" "那我帮你请一个台湾看护陪你,这样总可以了吧?"严秉钧下了最后通牒。他讨厌家里有个台湾看护,那让他觉得没有隐私,他妈妈已经够会七嘴八舌了,不用再多加一张嘴。 不过,为了妈妈,他愿意妥协。他是该多花一点时间陪她的,可是六、七月正是出版社最忙碌的季节。 "那我要一个年轻貌美的看护。"陆秋华马上说道,一脸的跃跃欲试。 "你不要满脑子的作媒念头,我会请一个四十岁以上的看护。"严秉钧迅速地拒绝,完全没打算让步。 "我不要四十岁以上的看护,她搞不好比我还健忘!"陆秋华大声抗议道。 咦?好耳熟的叫喊声。正从二楼步下楼的郭佳丽一听到这个声音,立刻打住了脚步。 她探头探脑地往楼梯下一瞄── 天,果真是那天跌落水沟的伯母! 啊,那个讨厌男也来了!郭佳丽看了一眼他的大臭脸,立刻就要转身上楼。 可惜,她还是跑得太慢了一点。 "啊!你不是那个救我的小姐,呃……"陆秋华忘了她的名字,因此只能朝着她用力地挥手。"你也来看中医喔?!" "没有──"郭佳丽突然不自在了起来,她打开楼梯间的鞋柜找出她的布鞋。"这里是我家。" "原来这里是你家啊!"陆秋华恍然大悟地说道。"你早点说嘛,我顺便可以带点水果来谢谢你。" "伯母,你不用那么客气,我那天没有帮到什么忙,只是举手之劳而已。"郭佳丽拎着鞋子走到楼梯的最后一阶,坐下来绑鞋带,看都不看他们一眼。 她今天心情很好,可不想又招惹来那个男人的冷言冷语。 严秉钧身子往后一靠,倚着墙壁看着她圆软的腮帮子──她是又胖了?还是鼓着颊在生闷气?不过,她的穿着品味仍然很可怕,粉红棉布上衣中央染印的那朵荷花,让她看起来……很胖! 明明那张脸长得还可以,干么把自己弄成那副邋遢德行? 人如果有缺点,能改变就要改变,否则就要努力发挥自己最大的优点,好让别人忽略那个缺点。他就是那样努力过来的人,所以最见不得自暴自弃的人! "贵诊所生意不错,是因为你每天都在田边等着救一些跌落水沟的病人吗?"严秉钧冒出一句冷言冷语,他就对她畏畏缩缩的样子感到不痛快。 "你不要乱说话!"郭佳丽猛然抬头,激动地说道。 "我哪里乱说了?这间中医诊所生意不好吗?还是你那天没救过我妈妈?"严秉钧好整以暇地说道。她怒气冲冲的模样,至少比她刚才蹲缩在鞋柜边穿鞋的小媳妇姿态来得顺眼一些。 郭佳丽瞪着他,手揪着鞋带,很想直接把布鞋塞到他嘴里。 "说不出话来反驳我了吧?"严秉钧挑挑眉,第一次发现腮帮子真的可以像苹果一样红。 这年头有谁吵架还会这么脸红脖子粗的?他开始觉得这种吵架方式有点意思了。 "你──强词夺理!"郭佳丽握紧拳头,很想直接给他一拳。她生性和平,为什么会倒楣地遇上一头斗牛。 "对!你强词夺理,而且你如果再讽刺娃儿一句,我就帮你安排十八次相亲。"陆秋华指着儿子鼻子威胁道,然后主动走到郭佳丽身边声援她。并用一种看媳妇的目光关切地注视着她。"娃儿,你在家里工作吗?" "我目前没有工作。"郭佳丽低声地说道,完全不想让"某人"听到她的近况。"我本来在一家小儿科诊所当护士,上上个月,医生全家移民到加拿大了;然后啊,最近护士过剩,工作本来就不好找,加上这附近的诊所也没在征人……" "你在诊所当护士一个月赚多少银子?"天助她也,她正想要有个看护兼媳妇,这不就送上门了吗!陆秋华按捺下心里的得意笑声,面容和煦地问道。 "两万多。"郭佳丽的声音变得更加微弱。 "两万多,太好了!"陆秋华激动地抓住她的手,声若洪钟地对儿子说道:"严秉钧,我要她!" 第二章 伯母"要"她?! 郭佳丽看爱情小说少说也有十年的历史,看过不少种告白的场面,可是从来没想过她居然会被一位伯母告白。 她望着伯母脸上兴奋的表情,她的笑容僵在唇边,尴尬到连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摆放。 严秉钧不敢置信地瞪着这个女人圆圆的嘴巴,像条鲤鱼一样地张开又闭上、张开又闭上,一脸欲言又止的表情。 他脸颊的肌肉瞬间抽搐了下,他捏住自己的大腿,免得自己不顾形象地爆笑出声。 这女人脑子有问题吗? 正常人都知道他妈妈没有"那种"意思!而且,这女人的心思也太容易阅读了吧! "伯母……呃……我想……"郭佳丽抓抓脸颊,又咬了咬唇,不知道如何委婉地拒绝伯母的求爱。 "你不愿意吗?"陆秋华恳挚地握住了郭佳丽的手。 "我……我不……" 郭佳丽看着伯母热切的眼神,她一下子摇头、一下子摇手、一下子又是想拔腿就跑,弄到四肢都差一点打结。 "伯母,有些事是不能勉强的。"郭佳丽终于下定决心,小心翼翼地说道。 "你不用勉强啊,我这人很容易相处的,不信你问我儿子。"陆秋华把儿子拉到一边来壮大声势。 "严先生……"郭佳丽求救地看着那个像巨石般矗立在一旁的男人。 严秉钧双臂交叉在胸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约莫一百六十公分的小女人。 "郭小姐,我妈妈是希望你当她的看护。"他刻意缓慢清晰地说道。 郭佳丽怔愣地看着他,神情恍惚地看着他"好像"在憋笑的双唇。 他说──伯母是希望她当她的看护。 "天啊!"郭佳丽的圆脸,瞬间变得比夏日的西瓜还火红三倍不止。 严秉钧别过了头,大掌捂住自己的嘴,魁梧双肩不住震动着。 郭佳丽弯下身,蹲在地上抱住自己的头。好丢脸! "我刚才没说要你当我的看护吗?"陆秋华不明所以地看着那两个姿势怪异的年轻人,尤其多看了一眼她儿子有点恐怖的笑脸。 "佳丽啊,你是中暑了吗?连耳朵都红不啦叽的,小舅帮你刮痧一下。"柜台传来一阵大吼。 "我没事。"只是丢脸丢到太平洋了而已。郭佳丽蹲在原地,朝柜台挥挥手,视线只敢看向别人膝盖以下的高度。 "是啊,通常闲着没事做的人就喜欢胡思乱想。"严秉钧讥讽地冒出一句冷言冷语。这女人一看就是对未来没有规划的散漫样子! 郭佳丽扶着墙壁站起身,鼓起勇气瞪他一眼。"你说的笑话一点都不好笑。" "我说的是实话,不是笑话,某人本身才是笑话。"褪去了浅浅笑意,回复了原有的冷眉冷眼表情的他,说话声调平板。 "好女不跟恶男斗。"郭佳丽昂起下巴,也想摆出高傲的模样,偏偏她那张怎么看怎么和气的圆脸,实在做不来这样高难度的神态。 "你们两个好像在演偶像剧。"陆秋华兴致盎然地说道。 "伯母,偶像剧没有我这种胖胖女主角啦。"郭佳丽很有自知之明地说道。 "你哪里胖?瞧你脸颊圆圆的多逗人啊,长得又有人缘,屁股一看就是很能生的样子,伯母不知道有多想要你这样的媳妇哩。"陆秋华一逮到机会,就是煽风点火。 "伯母,你不要再说了。"郭佳丽无力地说道,被夸奖到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任何女人一旦被冠上了"能生"二字,都会顿感身价暴跌数倍的。 "我哪里说错了吗?我真的觉得……" "你可以再继续和她扯到半夜三点,等你们聊完了,我再来接你。"严秉钧打断了妈妈的话,他佯装不耐烦地看了一眼手表,没人比他还清楚他老妈此时正兴著作媒的念头。 "你怎么可以用那种态度对自己的妈妈说话?没礼貌!"郭佳丽皱着眉,不满地对他说道。 她的爸妈过世得早,然则他们要她做个有礼貌的孩子的教诲,她一刻也没有忘记。因此,她实在没法子忍受他一而再地对他妈妈无礼。 "你是我们家的人吗?你怎么知道我这样子叫做没礼貌?"严秉钧表情阴沈地看着她,这女人居然敢在大庭广众之下教训他! "正常人都会这么想的。"郭佳丽摆出她学习太极拳十年的沈稳站姿,尽量不被他瞪到频频后退。在她家的地盘上,她没什么好怕的。 "敢问你的想法哪一点正常了?"严秉钧轻蔑地瞄了一眼她的奇怪姿势,摆明了还没忘记她十分钟前所闹的笑话。 "娃儿啊,我这儿子牙尖嘴利的,我心里的委屈不知道要找谁诉说,所以才想要找个看护来陪我说说话、解解闷,顺便还可以陪我上医院看看病、逛逛街,工作不会太累的。"陆秋华采取哀兵姿态,殷殷期待地看着她。 儿子需要一个不怕他的女孩!女娃儿虽然有点胆子小,却还满敢仗义执言的。 "伯母的身体看起来很好啊。"郭佳丽羡慕地看着伯母光泽的脸庞,伯母左看右看都是个美人呢。 "她大病小病一堆,人又迷糊,每个礼拜都要我载着她到处看诊,家里的药多到可以开药局了。"严秉钧不以为然地说道。 "伯母,药就是毒,没事不要吃太多啊。"郭佳丽认真地看着伯母,关心地说道。 "听到了吧?"严秉钧哼了一声。 "如果你们''两个''都这么说,那我勉强接受。"陆秋华假意愁眉苦脸一番,以掩饰她的开心。她拉着郭佳丽的手热切地问道:"那你决定要当我的看护了吗?什么时候开始上班呢?" "工作时间是什么时候?"郭佳丽的小舅突然发言问道。 "我不要请男的。"陆秋华紧张地瞄了l眼那个站在药柜后方,身穿唐装的男人──这男人居然想要毛遂自荐,抢佳丽的工作吗? "伯母,我舅舅是想替我询问工作内容啦。"郭佳丽抿着唇,忍住不笑,但一双眼却漾着掩不住的笑意。 这女人笑起来还满可爱的嘛。严秉钧意外地看着郭佳丽一脸的灿烂。 可是,她干么笑得像中了乐透彩一样?不过就是他老妈和她一样闹了个笑话而已嘛。他下以为然地抿了下唇,怪女人! "严秉钧,工作时间呢?"陆秋华得意地伸肘撞了下那"疑疑"凝望着别人的儿子。 "工作时间是早上八点到晚上六点,中午休息两个小时。周休二日,一个月两万八。工作主要是负责陪我妈妈,还要负责客厅及她房间的打扫。"严秉钧简单地说道。 两万八!比她原来薪水还多三千元!郭佳丽瞪大圆眸,眼睛顿时比钻石还闪亮。 "还要顺便负责我的早餐和午餐。"陆秋华补充。 郭佳丽点头如捣蒜。她已经失业三个月了,这样的消息犹如"久旱逢甘霖"! "佳丽的午餐吃自己吗?"柜台的小舅仔细地再问道。 "她可以和我妈妈一块吃早餐及午餐,我会供应。"严秉钧对那位柜台男子点点头,继而把目光移向那个一脸兴奋的怪女人。"你会煮饭吗?如果会的话,我可以另外付给你煮餐津贴。" "煮衣、洗饭,我都会!"千万不能让这种肥羊跑走! 严秉钧闻言,脸颊因为憋着笑而显得有些僵硬怪异。 "那就希望你衣服会煮得很熟,饭也可以洗得很白。我一个月可以再多付你一万元,让你处理这些琐事。"他强自镇定地说道,肚肠却早巳笑到打结。 郭佳丽尴尬地抓着脸颊,因为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对,只好咧着嘴傻笑。 一旁的陆秋华则是早已放声哈哈大笑了起来,她从来不知道她儿子还有幽默感哩! "这年头找个人来打扫家里,一周一次,一个月也要五千元。然后两个人的菜钱一个月差不多也是五千块吧,而且居然还要帮忙洗衣服,这份差事听起来真是闲啊。"柜台小舅丢来一句冷言冷语。 "小舅!" 郭佳丽急忙回头对舅舅摇手又摇头,生怕丢了这份从天而降的机会,三万八耶! "这份工作还附赠劳健保。"严秉钧补充了一句。 "恩同再造、恩同再造。"郭佳丽喜出望外地脱口说道,激动地握住严秉钧的手。 严秉钧低头看着那双握住他的温暖手掌,思绪瞬间恍神了几秒。 他曾经有过一段爱恋,那女人喜欢像她这般热切地握着他的手……结果呢?那女人却因为他最在意的身体缺陷而选择离开了他。 他的目光看着自己的左腿,忽而粗暴地抽回了自己的手,神色严厉地板着脸孔说道:"到我家做事的第一条规矩就是──我不喜欢别人碰我。" "我没事也不会乱碰人啊。"郭佳丽小声地说道,委屈地把双手背到身后。 陆秋华看着儿子,轻叹了一口气。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啊!但是,她始终认为一颗单纯而善良的心可以弥补他的伤痛,像佳丽就是个好人选…… "第二条规矩──我妈妈如果想撮合我们两个,麻烦你严厉地拒绝她。"严秉钧看着妈妈满怀期待的脸庞,很快地泼了一桶冷水。 "你放心好了,我知道男人都对我这种女人没兴趣啦!"郭佳丽勉强地一笑,佯装豪爽地举起手就要拍他的肩膀── 他瞪着她的手。 郭佳丽盯着他凶恶的脸,右手在半空中转了个圈后,最后选择了缩回她的口袋里。 她吐吐舌头,嘿嘿一笑。 "下不为例。"他皱着眉头,双唇却因她的怪表情而有些发噱。她真的一点身为女人的自觉都没有,那是什么丑表情啊? "遵命。"郭佳丽严肃地回答道。 陆秋华站在一旁,满意地笑眯了眼──瞧她儿子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就知道这个女娃有抵达终点的潜力了。 哎!距离她抱孙子的美好未来,看来不会太远了。 上班第一天,郭佳丽提前在早上七点半就到了严妈家里。严妈帮她开了门之后,就又回到房间里去睡回笼觉了。 严妈住的"桃源"社区每户都是独门独栋的四层楼,户户双车位、家家外观都是高级白色石材所砌。一楼的后方庭院甚且还有东方式的庭院造景,小桥流水伴着绿意盎然的榕树盆栽,每一处都精致得足以入画。 喝──这里的住家环境真是高级呀!郭佳丽暗暗庆幸着自己看得目瞪口呆的乡巴佬模样,没让任何人看见。 不但如此,更可怕的是这里的厨房,大到让她想哭! 郭佳丽手里的锅铲在空中挥舞了两下,感动地看着眼前原木色调的欧式厨具,感觉自己就像是那站在装潢杂志里的骄傲少奶奶。 少奶奶──嗯,那该是一辈子与她无缘的称呼吧。 像她昨天看的那本爱情小说,女主角比她还白疑五倍不止,就连皮肤也好像还比她差一点,可是那个有钱有势的男主角还不是爱她爱得死去活来,一切只因为则主角有颗纯真的心。 真恶! 而她虽然高度怀疑那本爱情小说的可信度,不过,看在作者写得呕心沥血的分上,她还是愿意勉强相信一点点啦。 毕竟谈不了恋爱,也只好看看爱情小说了。对她这么一个在现实中不吃香的女人而言,爱情小说至少比童话故事容易让她得到一些安慰──童话故事里,只有美丽的公主才能幸福;而爱情小说中,平凡的女佣随时都可以麻雀变凤凰。 郭佳丽把一片完美的葱蛋铲进盘子里,满意地看着桌子上的四样小菜和一锅清粥。 她觉得自己现在好像一个等待丈夫、小孩的贤慧妻子,如果再套上一件粉红色围裙的话,一定会更像。 如果脸颊再瘦一点,头发再柔顺一点,那么就更像广告的美丽好妈妈了。郭佳丽把两根发辫甩到肩后,傻笑着。 "笨佳丽!"她拍拍自己的脸颊,打去自己的遐想。 她如果生得一副瓜子脸、窈窕身段,严秉钧当天就不会丢出那种不许她碰他、拒绝和她送作堆的规矩了。 她是反应迟钝了一点,可那不代表她的心不会受伤啊…… "''某人''真是一点都不知道怜香惜玉。"郭佳丽从碗柜里拿起一根大汤杓,自言自语地说道。 "你在搞什么鬼?!" 一声雷鸣大吼朝着郭佳丽的脑门袭来。 她吓得大叫出声,汤杓直接从手里滑落掉到她的脚背上,砸得她又是一阵惊跳与尖叫。 "吵死了!闭嘴!"严秉钧蓬着一头刚睡醒的乱发,脸色铁青地瞪着她。 郭佳丽蓦然闭上嘴,直到此时才赫然发觉眼前的男人只穿了件白t恤,和一条合身的运动短裤。 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意外瞄见他修长结实的小腿。她一直以为男人的腿毛有点恶心,可是他的小腿实在修长,毛发也不像家里的舅舅们那么惊人。 他的模样看起来──满性感的。 郭佳丽咽了口口水,飞快蹲下身捡起汤杓。 "请问阁下在''我家''的厨房里搞什么鬼?"他最厌恶油烟味,结果一早就被厨房里传来的阵阵饭菜味,弄到他频频作呕。 "我……我在做早餐。"郭佳丽嗫嚅地说道,脸蛋红红地。 "桌上摆的是什么鬼东西?"严秉钧十分不吝啬地把他的起床气发挥到极点。 "稀饭、酱瓜、肉松、炒高丽菜还有葱蛋。"她据实以答,很快地看了他一眼。 "恶心死了,把这些统统拿走,我要吐司、蛋和咖啡。"他瞪着她唇边讨好的笑,火气益发地高涨。 这女人没事穿那种酱菜色的衣服是来倒人胃口的吗? "可是,严妈昨天在电话说她想吃……" "我妈是我妈,我是我!"严秉钧不客气地打断她的话。 她眉心一揪,望着眼前气势凌人的他──他知不知道一个头发盖在额头上,脸颊还印有枕头睡痕的男人,说出这种威胁的话,实在是很没有信服力吗? "那你自己去弄早餐,我做的是严妈和''我''的早餐。"她也学他交叉着双臂,却学不来他的恐龙怒吼,撂狠话也撂得有气无力的。 "你在睁眼说瞎话吗?"严秉钧臭着脸,指着桌上一大锅可以喂饱排球队的清粥。"敢问是你食量惊人,还是你觉得我妈可以吃下这一大锅?" "我们家有六、七个人,我煮习惯那种份量了,等到米都洗好了,我才想到只有我和严妈两个人要吃啦,对不起。"她为自己的浪费食物一鞠躬。"我会把吃不完的粥冰起来,中午做海鲜粥、或是芋头咸粥。" "够了!不要跟我提到那么一堆恶心的食物,我一大早对汤汤水水及黄脸婆过敏。"他尖锐地说道。 黄脸婆?!没礼貌,他居然说她是黄脸婆! 她虽然已经二十九岁,但是她未婚! 郭佳丽磨了两下牙,感觉自己的脸色正在迅速地转变为厉鬼。 "如果这位少爷对汤汤水水及黄脸婆过敏,就麻烦你自己滚出厨房,没人叫你待在厨房闻油烟。"郭佳丽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道。她或者脾气不差,但是对于这种没礼貌的人,也没必要客气什么了。 她──豁出去了! "恼羞成怒了吗?"严秉钧一挑眉,发现自己错估了这个呆呆女的能耐。原来她发起悍来,满母老虎的嘛。"称呼你黄脸婆是我个人对你的尊敬之词,那代表我清楚地知道你不会在我睡觉睡到一半的时候,爬上我的床,妄想要当严家的女主人。" "严秉钧,你以为自己是某国的王公贵族,还是全台闻名的政商名流?你脸皮怎么会厚到以为所有看到你的女人,都非得臣服在你的西装裤底下?"郭佳丽感到自己的脸滚烫到一种可以烤肉的程度。 不过她不是因为不好意思,而是觉得被人严重侮辱了。 "因为我妈住院时,有某任护士就试图在护士服底下穿着蕾丝内衣引诱我。"严秉钧把前额的发拂到脑后,露出他东方味的锐利黑眸。 "那又如何,那是特例。"她不屑地扁扁嘴,真想揍这头沙猪一拳。 "特例吗?那我的前任秘书在知道我的出版社所得破千万时,公开在办公室放话说她是我的女人的这件事,你又作何解释?"严秉钧交叉着双臂,睨看着她脸上的心虚。 "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那种人是女性中的败类。"郭佳丽绞着围裙,声音愈来愈微弱。 "那么,我没有把你和那些女人归于同一类,你应该感到高兴才对。"他说得理直气壮。 一个女人被称之为"黄脸婆",该感到高兴? 郭佳丽瞪着他,娟秀的眉头全拧成怪异毛毛虫姿态,却又不知该如何辩驳。 为什么每次和他斗嘴,她老是败得莫名其妙,而且她总是觉得有一些地方不大对劲,他像是踩住了她的某根神经,让她在原地绕圈圈绕到晕头转向。 "没有女人被说成黄脸婆,还会感到高兴的。"她决定据理力争。 "我道歉,那你现在可以帮我烤两片吐司、泡一杯咖啡了吧?"严秉钧接话接得很顺。嗯,他的怒气发泄得差不多了,肚子好像也有点饿了。 "一大早不要喝咖啡。"她没好气地说道,却顺手从橱柜里拿出一个马克杯。 "年轻女人如果想让人称赞有女人味,就不要管太多。" 严秉钧在餐椅上坐了下来,两条长腿自在地横在厨房走道中央。 "吐司在冰箱,自己烤。咖啡在柜子里,自己泡。"郭佳丽没好气地给了他一记白眼,接着拿起对讲机按了严妈的分机号码,口气温暖宜人地唤道:"严妈,吃早餐了。" "女人就是小心眼。"他倾身拿过一罐矿泉水,就着瓶子喝了两口。 年轻女人在他面前多半是要做作一番的,除非对他完全没有兴趣。而这位郭佳丽小姐,显然根本把他当儿子看待。 她,怪得满新鲜的。而他正巧讨厌无聊的人,所以和她聊天似乎比想像中有趣一些。 "女人就是小心眼?哈──我待会儿会告诉严妈,说你私底下说她坏话。"郭佳丽扮出一个甜蜜的笑意,皮笑肉不笑。 "想不到你反应还不算太差嘛。"严秉钧拿起矿泉水回敬她。 "开玩笑,我的爱情小说看了不少,要唇枪舌战不是什么问题的。"得意到连双手都忍不住插腰了。 "看那种没营养的东西,你也好意思拿出来炫耀。"他两道浓密有致的剑眉不以为然地一挑。 "喂,什么叫做没营养的东西,很多女生在看耶!"郭佳丽纯朴的小脸,马上漾出要和他拚命的神情。 "二十九岁的女人,还好意思自称为''女生''?"他嘲笑地说道。在他看来,爱情小说不过就是一堆嫁不掉的女人用来打发时间的东西。 "有很多结婚的女人还不是在看爱情小说。"瞧瞧他那是什么嘴脸啊!郭佳丽心头一把火又开始烧得火旺。 她瞪着他,圆眸大睁、神情凶狠。 "那只代表了女人从年轻到老都认不清楚现实。"为了爱情小说居然也要跟人脸红脖子粗,无聊。 "男人到了四、五十岁,还不是照样在看汽车杂志,还不是照样被那些百万名车迷得神魂颠倒!"她反驳道。 "不要以偏概全,那只是少部分的男人。至少,男人阅读汽车杂志还可以获得一些最新机器的资讯。"他稍动了怒,眼色锐凛。 "不要以偏概全!鲜切实际的,只是少部分的女人。至少,女人在阅读爱隋小说时,还可以得到一些心灵层面的感动,比你们那些臭男人的物质欲望高尚多了!"她气到说话声音力透丹田,一双白玉耳朵也变得火红。 "感动得鬼,我看是不切实际吧!"她还要强辩?他比谁都清楚爱情是多现实响东西。他妈妈可以为了爱情而动摇对家庭的爱,他的女朋友会因为家人的无知而动摇对他的感情,他不懂女人为什么不能多坚持一点。 严秉钧站起身瞪着她。 "你这人真的很野蛮不讲理喔,男人女人都是一样的人,你没有资格看不起我们。"郭佳丽也不服输地昂起下颚回瞪着他。 "野蛮不好吗?我以为爱情小说最偏爱描写这一类的男主角──男人不坏、女人不爱,不是你们的最高原则吗?"现实就是现实,干么要用一些玫瑰色来包装。 "没看过爱情小说的人,没资格批评。我们女人就是喜欢那种团圆大结局的感动,不行吗?"郭佳丽反驳着,满意地发现自己愈来愈敢和他"呛声"了。 咦?他干么用那种眼神盯得她头皮发麻。 "那么,就麻烦这位爱情小说女王告诉我──当女人在现实中遇到这种事情时该如何应付?" 严秉钧向前跨出一步,健臂一伸,成功地把她堵死在墙角。他就是要逼她承认,女人就是喜欢胡思乱想,但在现实人生中却一点建设性都没有。 他黝亮的眼直勾勾地盯着她,食指勾引地挑起她的下颚,灼热的气息朝着她的脸庞直罩而下。 "你……你……你想干么?"郭佳丽红着脸,努力不让自己惊声尖叫。 她伸手要推开他,他却露骨地挺起胸膛,让她的手掌全然陷入他的肌理之间。 两人的姿势,顿时变得暧昧异常。 "我想做什么还不够明显吗?"他的食指点着她的唇瓣,却是诧异地发现她有一张不上唇彩也粉润可人的软唇。"我想吻你。" 郭佳丽屏住呼吸,在这么近的距离之下,无法下发现他的样子真的满好看的──鼻梁够挺、眼窝够深邃,就连似笑非笑的唇都是很有男人味的。 "怎么不说话了?"他朝她更俯近几分,清楚闻到她发梢的洗发精香味及脸上微弱的油烟味。 于是,他放轻了呼吸的频率,脸上闪过一丝厌恶。 因为两眼的视力太过正常,郭佳丽此时清楚地捕捉到他嫌恶的神色。 他在戏弄她! "这个游戏一点都不好玩──"郭佳丽的右手结实地拍上他的鼻梁,成功地把他的脸推开在一臂之外。"我警告你,最好别惹我生气。" "这不是游戏,我对你很感兴趣。" 严秉钧伸手想抓她的手腕,脸色铁青,他的鼻子被打得很痛! 郭佳丽的手腕突而一个右旋,在他还来不及反应的时候,就挣脱了他的掌握。 "你真的对我感兴趣?那才真的有鬼咧。"她得空的手掌,故意犯规地拍拍他的脸颊。 他的第一条规矩说的是──他最讨厌别人碰他,没错吧?! "别碰我!" 严秉钧直觉就要打开她的手掌,而她却用一种异常灵巧的动作跳到几步之外。 她得意地睨他一眼,想她太极拳练了十年,平时只是不想发挥功力把他吓死而已。 "严先生,这是你对我感兴趣的表现吗?你当我是白疑吗?"她双手插腰,颇有几分江湖女侠的味道。 严秉钧皱着眉看她,把她从一脸的得意洋洋,看到变成一脸的神色戒慎。 他伸了个懒腰,满意地看到她的身子防备地一僵。 "你的个性不错。"他第一次碰到这么有趣的女人,也许他们可以当当朋友。 "不错还有一个''错''字,我是''很好''。"郭佳丽努力地用夸张的言语来掩饰自己的心慌意乱。 再怎么说,她也是个黄花闺女,被一个英俊男人这样凝视,还是会小鹿乱撞的。 "我讨厌那种看了太多爱情小说而有妄想症的女人。这种女人只要有男人看她们一眼,她们就会自作多情地以为别人对她们有意思,然后就开始扭捏、做出一堆做作的行为、动作。"他主动解释道,还释放给她一个善意的微笑。 "所以,你刚才用那种会让人误会的方法来试探我?"那她更不能承认,她刚才其实有一点心猿意马。 "你误会了?"他狡猾地问道。 "当然──没有!"就算有,也要全力否认。"像我这种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怎么可能会因为这种事而动摇,我早就看出你别有心机。" "经历过大风大浪?"严秉钧怀疑地看着她一脸一身的纯朴。 "我看过好几千本爱情小说。"她大声宣布。 "算我败给你。"严秉钧嘴角抽搐了两下,差一点因为她的大言不惭而口吐白沫。他抬起眼顺道瞄了一眼时钟,马上诅咒出声。"该死,八点半了!" "什么,八点半!"郭佳丽叫得比他还大声,急急忙忙地背过身,拎起桌上那一锅粥,打算重新再热一下。"你看,和你吵到粥都凉了啦!还有,你顺便去叫伯母起床,睡太久精神会不好。" 严秉钧看着她忙碌的背影,内心悄悄涌上一股喜爱。自然又热心的她,实在是个不错的家伙…… "你还站这里干么!算我这人太好心,我帮你泡咖啡、烤吐司啦,你快去刷牙洗脸啊。"郭佳丽回头咆哮道,俨然把这里当成了自家厨房。 "我有个好朋友今年三十二岁,一百七十八公分,面目清秀、刚毅木讷、心地善良、无不良嗜好、喜爱阅读,在公家机关做事。"他介绍得很详尽,说话口气也很认真。 "然后呢?"她瞄了他一眼,不知他葫芦里卖什么膏药。 "有空的话,我把我朋友介绍给你。"他说。 "真的吗?你真的要把他介绍给我?!" 郭佳丽倏地冲到他面前,一脸的欣喜若狂──她想结婚,想很久了! "你可以再表现得含蓄一点。"严秉钧看着她雀跃的小脸,突然觉得有点不是滋味了。就算她对他完全没有兴趣,也不用对别的男人表现出那么跃跃欲试的模样吧?! "你不懂啦!现在适婚的女人满街都是。我的学历不高、样子又普通,通常沦落到我手里的货色都已经是别人捡剩的了,你刚才说的已经算是极品了。"她兴奋地吱吱喳喳个不停。 "你的要求真的不高。"他讥讽地说道。 "我的条件也没多好啊,王八配绿豆,可以了啦!"她无所谓地一耸肩。 "你对自己的评价可真高啊。"严秉钧啼笑皆非地揉了下她的头发。 郭佳丽眨了下眼,被他宠爱的动作所惊愕,而他显然比她还惊讶两倍不止──因为他往后跳了一步。 "你的粥要烧焦了。"严秉钧粗声说道。 "啊──"郭佳丽急忙奔回瓦斯炉边,掀开锅盖,浓稠的米粥香味扑鼻而来,哪有任何烧焦的气味。 "你骗──" 她回过头正打算要控诉着他的欺骗时,却意外看到他赤裸的双脚略微蹒跚地走上二楼。 他的脚是不是受伤了? 还是,他的左脚有一点点跛? 郭佳丽咬住了唇,静静地看着他身子微微颠簸地前进,同情心遂一发不可收拾地开始泛滥。 他个性那么骄傲,怎么有法子忍受这一丁点的缺陷呢? 或者正是因为他很在意这一丁点的缺陷,所以说起话来才会那么愤世嫉俗吧? 她忍不住胡思乱想了起来,也忍不住叹了口气。 "唉!" 严秉钧听见这一声叹息,他身子敏感地一僵。 他猛抬头,果然撞见了她同情的目光。 "看什么!没看过跛子吗?"他恼羞成怒地大吼出声,"砰"地一声关上了房门。 郭佳丽绞着手指,站在原地难过得不知如何是好。他干么在意那么一点小缺陷?人本来就不是十全十美的。 她看着那扇紧闭的房门,难过地咬住了双唇。 她本来以为他们可以成为朋友的…… 第三章 打从郭佳丽和严秉钧之间的友谊桥梁突然断裂之后,她一直很努力地想再度搭起两人之间的沟通之道,结果── 这是郭佳丽第一次知道,原来男人也会闹别扭。 因为他整整一个礼拜都不跟她说话,而这一切不过是因为她不小心"同情"了他一下…… 看来他比女人还小家子气嘛! 郭佳丽站在厨房里,从眼尾余光偷瞄着严秉钧。但见他沈着一张脸瞪着报纸,彷佛今天的头条新闻是第三次世界大战开打一样。 她和严妈交换了一个无奈的眼神,严妈无声地用唇形说了声"加油"。 郭佳丽深吸了口气,提起精神,朝他扮出一个笑脸。 "要不要再来一片吐司?"郭佳丽笑容可掬地问道。 严秉钧看着他的报纸,头也不抬。 "要不要再来一杯咖啡?"郭佳丽拎着咖啡壶,热切地在他身边走来走去。 "我也想喝咖啡……"陆秋华一脸渴望地说道。 "不准。"严秉钧乍然凶恶地说道。 "那你也不应该喝那么多咖啡啊。"郭佳丽双眼发亮地说道,很高兴终于找到可以插嘴的话题。 严秉钧举高报纸,直接挡住眼前团团转的黄色蜜蜂,要不是妈妈规定母子二人一定要好好坐下来吃早餐,他根本不用受到这种嗡嗡嗡的魔音攻击。 "他老是说他还年轻,可以比较快把咖啡因新陈代谢掉。"陆秋华补充说明道,哀怨地喝了一口她的豆浆。 "喝茶比较好喔,茶比较不容易上瘾,提神效果也比较持久,而且茶叶里有维他命c及防癌的成分,对健康很有帮助。"郭佳丽不屈不挠扯下他的报纸,好心好意地奉送一个"你的健康就是我的幸福"的笑容。 严秉钧瞪着她一身刺目的黄色宽棉袍,他眉头一皱,用力地把报纸往桌上一放,霍然站起身。"妈,我去上班了,晚上不回来吃。" "慢着!" 郭佳丽飞也似地挡在他的面前,怒发冲冠地与他对峙──她已经想不起来,这是她第几次因为他的没礼貌而抓狂了。 严秉钧向左跨一步,她如影随形地横在他面前。 他向右要绕过她,她双臂一伸,形成一个大字形的路障,不让他前进。 "你还要闹别扭闹多久?"她鼓着颊问道。 "我没有闹别扭。"他冷冷地说道。 "嘴巴都扁成一直线,还说没闹别扭。"她故意把嘴角往两边一扁,学他生闷气的模样。 陆秋华低头塞了一口馒头夹蛋,忍住笑声──佳丽学得好像。 "让开!"严秉钧眯起眼看着她,他最不需要的就是别人的同情。 "我承认我知道你的脚有点问题的时候,我是有一点同情你,可是我后来觉得你的程度根本就不严重啊,至少平常在外头的时候根本就看不出来。"她澄亮的眼一瞬不瞬地盯着他。 "平常当然看不出来,是因为左脚鞋子是特制的。"他防备地说道。如果他能不在意旁人侧目同情的目光,他会选择不穿那种特制鞋。 至少,他可以在一开始就看见别人的真心。至少,他不会在前任女朋友的爸妈面前,被质询他的跛脚会不会遗传! "你平常没穿鞋也不是很明显啊。"她想安慰他,因为觉得他真的很在意。 "笑话,如果我的''跛脚''不是很明显的话,你怎么会发觉到我的''异常''?"严秉钧咆哮出声,往事刺得他的胸口痛苦不堪。 陆秋华闻言,惊跳了下。严秉钧用了两个他最痛恨别人说的词语,他是真的生气了。 严秉钧怒不可抑地瞪着郭佳丽,恼火她为何要一再提出他故意让自己遗忘缺陷。 郭佳丽咬住了唇,对于他杀人的视线,不是不害怕,而是选择了暂时先不去害怕。有问题就摊开来说啊,摆在心里不是闹得大家都别扭吗? "你的脚──"郭佳丽再度尝试着想把话说清楚。 "我的脚不关你的事,我也不想再谈到这个问题了。"他真的没碰过这么不识相的女人。 "我们当然可以不要再谈到这个问题,可是你的臭脸每天都会影响到我的心情啊!"郭佳丽深吸了一口气,决定老实地说道。"你的脚有点问题是事实,但是那并不妨碍你的出色,而你的跛脚影响到你的心理状况,那才是最严重的事。" "我不需要一个只会看爱情小说的女人来解析我的心理状况!" 严秉钧暴吼出声,重重一拍桌子。 "我没有要解析你的心理状况──"郭佳丽咬紧牙关,免得自己的牙齿打颤的声音太过明显。 只是,因为她费了太多力气在咬紧牙关,所以双腿的力气仅能维持站立,再没有多余的力气供她逃跑。所以,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虎豹豺狼似地朝着她直扑而来。 "你还敢狡辩!"严秉钧矗立在她面前,瞪着她惨白的脸孔,他白牙一闪,阴沉沉地骇人。 "你比我大舅还凶,我哪敢狡辩,我是实话实说而已,我现在吓到连去帮你泡菊花茶的力气都没有了。"郭佳丽哇哇大叫地申冤,还举高右手呈发誓状。 "为什么要泡菊花茶?"许久末发声的陆秋华,好奇地插入一个问句。 "菊花降火气。"郭佳丽回头跟陆秋华解释道,然后又回头向严秉钧问了一句:"你要不要来一杯?我帮你加点甘草,喝起来味道会很甘甜。" 严秉钧拳头一紧,深吸了一口气之后,他的双手放上她的肩膀,然后对她露出一个微笑。 郭佳丽看着他颊边的笑纹,感觉到他掌间的热气,她却猛地打了个寒颤。 "郭小姐。"严秉钧笑得很亲切,那笑意却没有进到他的眼里。 "叫我佳丽就可以了。"郭佳丽陪着笑脸,不争气地又打了个哆嗦,顿时暑气全消。 "佳丽──"严秉钧安慰地拍拍她的肩膀,脸色旋即一变为修罗厉鬼般的森严。"你被炒鱿鱼了。" "我不要!"郭佳丽立刻扯住他的手臂,却马上被他不客气的右手狠狠挥开。 五指红印鲜明地印在她的手臂上。 她被吓傻了,怔愣地抬头看着严秉钧无情的眼,她眼眶也跟着红了起来。 严秉钧捏紧了拳头,压抑着心头内疚的感觉,谁要她不识好歹,死都要绕着同一个不讨好的话题转。 "你不可以把佳丽辞掉,否则我就去劳保局告你虐待员工!"陆秋华疾奔到郭佳丽身边,握住她的手,担心地嚷嚷道:"你没事吧?" "我没事。"郭佳丽吸了吸鼻子,又吸了吸鼻子,只是当她抬起头时,那鼻尖的粉红,还是怎么样也藏不住。 他心一拧,竟有种冲动想拥她入怀,叫她别哭了。 他怎么会不知道她没有恶意呢?他只是……只是骄傲到不愿让任何人发觉他的脚有问题罢了。 "严秉钧,我不觉得我有哪里说错了。你应该知道自己长得很好看,你不说话骂人、不摆样子吓人时,你甚至是会让女人小鹿乱撞的那一型。"郭佳丽捏紧拳头,拚命地深呼吸忍住自己的心酸,只想赶快把话说完。"加上你白手起家,然后事业又有成,头脑也是一级棒,如果你真的要因为那么一点点不完美而心有芥蒂;那么像我这么一个年近三十,没有专长、一直想结婚,却又乏人问津的胖女人,岂不是该一头去撞壁吗……" 她愈说愈觉得心酸、愈说视线也愈来愈模糊、愈说头也愈低。不敢伸手去揉眼睛,怕自己真的丢人现眼地哭了起来。 严秉钧看着她颤抖的双肩,他咬紧牙关,感觉到自己的心墙,竟被她一记脆弱的出拳击成片片。 如果人生的得失,可以摆在一座天秤上衡量的话,那么他相信自己所得到的一切,远比他失去的多…… 只是,他从没想过他拥有了什么,因为他只会一味自卑自怜于他的不完美。 郭佳丽咬住唇,嘴边却还是泄出了一声呜咽。 陆秋华一瞧见儿子脸上心疼的表情,她缩回了原本要出来主持公道的脚步──嗯,还是把现场留给儿子自由发挥吧! "不要哭了。"严秉钧低语着,笨拙地伸手拍拍郭佳丽的头。 "我失业了,为什么不能哭?我圆滚滚的,为什么不可以为我身上的肥肉掉眼泪?"呜……他居然还打她的头。 "你不过是脸蛋比较圆润了一点,你根本就不胖啊,你的四肢看起来都很纤细。你犯不着拿自己跟电视里那些营养不良的女人做比较。"严秉钧绞尽脑汁地想安慰她,不料却愈说愈觉得她真的还满顺眼的。 郭佳丽闻言,猛然抬头看他,却因为动作太剧烈,而不小心摇落了眼角的两滴眼泪。 严秉钧见状,弯身凝视着她,伸手轻拭去她脸上的泪珠,手指却违反意愿地滞留在她的脸上轻轻抚摸着她柔软的肌理。 他干么靠得这么近?这样她没法子呼吸。郭佳丽绞着自己胸前的衣服,害怕自己的心跳被他听见。 "喂……你可不可以不要摸了……会痒耶……"郭佳丽忍不住伸手抓了下脸颊,却不敢看他的眼。 严秉钧依言缩回了手,目光却仍然专注在她泛着淡红的脸颊上──他之前怎么从没发觉她看起来满"可口"的。 "摸习惯就不痒了!"陆秋华好心建议道。 "哪还有什么习惯不习惯的……反正,我被炒鱿鱼了──"郭佳丽小嘴一扁,马上对他怒目相对。 "对喔,我家这个无情无义、没血没泪的下肖子刚才辞退了你。你这么苦口婆心地告诉他,他的人生有多美好,结果却换来了一个失业的下场,天理何在啊!"陆秋华拉着佳丽的手,声调哀凄,神情却是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模样。 严秉钧瞪了老妈一眼,只能莫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他承认他刚才辞退她的举动太情绪化,而她掉眼泪的样子实在太楚楚可怜…… 她真的没有恶意,只是说话真的很不中听而已。然则,那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她很真,不会人前一套、人后一套,这点就很值得他欣赏了。 "郭小姐,我决定重新聘请你回来担任我妈妈的看护一职。"他不自在地轻咳一声,决定主动伸出友谊的手。 郭佳丽咬着唇,对着他的大掌犹豫了一会儿。 "你不会再莫名其妙对我发脾气了?"她小声地问道,可不想再被人教训到眼泪直流。 "我从来不莫名其妙发脾气。"他说得斩钉截铁,一脸的童叟无欺。 "骗人。"她怀疑地瞄他一眼。 "加薪一千。"他一挑眉。 "恭喜你重新获得一名忠诚的好员工。"郭佳丽眼里冒出星星,旋即笑容满面地握住他的手。 严秉钧爆笑出声,忍不住敲了下她的脑袋。"你才几岁,怎么就一副嗜财如命的样子?" "我想多赚一点钱,早一点买一间属于我自己的房子,这样就算我以后真的嫁不出去了,也可以有个安身立命的地方吧。"她揉着自己被敲痛的头,认真无比地看着他。 "你们家的中医诊所生意那么好,你就算嫁不出去,也会有人养活你的。"严秉钧不以为然地说道。 "中医诊所是舅舅的,不是我的。而且舅舅、舅妈照顾我那么久,他们对我够好了,我不可以再麻烦他们了。你看,我们这种看爱情小说的人也是很懂得规划未来的吧。"她勉强自己扬起嘴角,拉出一个笑容弧度。 舅舅、舅妈照顾她那么久?严秉钧听出她话中淡淡的落寞,不由自主地凝视着她的脸庞。 "你爸妈呢?"他双手置于她的肩膀上,皱着眉低声问道。 "我……我爸妈在我国小六年级的时候就过世了。"她绞着十指,小声地说道,却不敢看他的眼睛。 陆秋华一听,马上红了眼眶。 严秉钧的眸光转为浓闇,现在回想起她平时毫无防备的笑颜,只觉得让人心疼。 "他们怎么过世的?"他挑起她的下颚,温柔地看着她。 "骑摩托车要去学校载我时,被砂石车……"她没有把话说完,因为泪水已经湿润了她的脸颊。"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哭的,我已经好久没有因为想到他们而哭了……我以为我已经习惯了。" 她胡乱地擦着自己的脸,尴尬地笑着。 "这种事,没有人会习惯的。"严秉钧捧正她的脸孔,用他的大掌仔细地擦去她每一滴泪水。"我和我爸爸的感情不是特别亲近,可是他过世的时候,我还是哭得很惨烈的。毕竟那是我们最亲钓人,毕竟我们再也……没有法子相见了。" 郭佳丽嘴角一扁,哇地一声哭了出来,就这么趴在他的胸口哭得像个小娃娃。 为了怕舅舅担心,她总是不敢大哭。大笑,是让别人放心她的最好方法。 陆秋华坐在一旁,也跟着猛掉眼泪。生离死别,是最自然却也最让人无法释怀的痛苦。那种难受,她也经历过的…… "你爸妈会以你为荣的。"严秉钧拍着她的背,柔声地说道。 "你……不用安慰我。"她打了个嗝,头垂得低低地不敢见人。 "我没有安慰你。你既好心又善良,有这样的女儿,任何爸妈在天堂都要面带微笑的。"他说得真诚。 郭佳丽看着他眼中的肯定,新的泪水再度夺眶而出。她顺着他的手势,枕着他的胸膛,让泪水浸湿他的衬衫。 而后,她听见了他的心跳声── 他的心跳那样沈稳平静地在她耳边跳动,像是在安慰着她的无助一样。 他真好,好得就像小说里的男主角。只是,哭成这副德行的自己,肯定是没有女主角的美形吧?郭佳丽难堪地咬住唇忖道。 她不知道小说女主角怎么有法子哭成梨花带雨的美艳。事实上,她每回一哭,就会变成一颗红番茄。 而且,她还会想流鼻水。郭佳丽不好意思地甩手遮住自己的脸,吸了下鼻子。 严秉钧侧身拿了两张面纸,塞到郭佳丽手里。 "谢谢。"郭佳丽捂着鼻子,闷声说道。她后退了一步,不好意思地看着地板。"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让大家的心情变得这么沉重的。" "引发这些情绪的肇始者是我,你不用道歉。"严秉钧看着她仍然狼狈的小脸,轻拍了下她的头,把她凌乱的发丝拢到她的耳后。 郭佳丽愣了一下,而且再度红了脸,这回连耳根也红得像珊瑚一样。 一个人的脸能红到这种程度而没有中风,算他服了这个女人了。严秉钧失笑地看着她一脸的潮红,却没有忽略她把他当成"男人"的眼神。 唉,她的心情真是太容易阅读了。而他,是故意让她误解吗?或者,他是情不自禁呢? 严秉钧心头一惊,蹙起了眉头看着她。 "感情"这个项目,目前不在他的生涯计划中。他喜欢她,但没有喜欢到想为她踏入婚姻、放弃自由──她想结婚的意图太明显。 然则,因为她实在是个不错的女人兼朋友,所以他更不能让她有误会。严秉钧别开眼,神色一敛。 "我该去上班了,你们两个饭吃快一点,心脏科今天挂的不是早上十一点的门诊号吗?"他镇定地向她交代道,恍若刚才什么事情都不曾发生。 "喔。"郭佳丽愣愣地应和了一声,心里却莫名地涌上一股失落感。 "喂,我觉得你应该要帮佳丽加薪两千,这样才能弥补她今日受创的心灵。"陆秋华以正义使者的表情对儿子敲竹贡。 "不要太得寸进尺了。"严秉钧拿起桌上的果汁一饮而尽,大步走出厨房。 郭佳丽看着他直挺挺的背影缓慢地用一种绅士般的优雅姿态移动,她突然又觉得感伤了。 "严妈,他的脚……" "出生的时候,压迫到左脚的骨骼,所以从小就是这个样子了。" "他很在乎,对不对?"郭佳丽轻声问道。 "他的自尊心那么强,当然在乎得不得了。"陆秋华叹了口气,招呼着郭佳丽到餐桌边坐好,继续她们未完的早餐。"他国小的时候很讨厌体育课,因为那会凸显他的与众不同。你也知道有些孩子就是爱恶作剧,他们还帮他取了个''小拐子''的外号。" "老师都不管吗?"她急着问道。 "我经常想,也许老师对他的伤害也不小吧。有一次,他经过办公室,正好听见导师和美术老师在聊天。他们说──严秉钧什么都好,就是可惜了脚有点问题。"陆秋华对着馒头叹了口气。"那孩子听到这样的话,怨天怨地怨到快抓狂。" "他告诉你的?"郭佳丽握着一杯豆浆,脑子里全是年幼的他受伤的表情。 "不是,我偷看他日记。" "严妈,你怎么可以偷看他的日记!"郭佳丽惊呼出声,圆眸不能置信地看着她。 "我要了解他的内心世界啊。"陆秋华故作专心地啃起她的馒头。 "那是他的隐私啊。"郭佳丽不认同归不认同,还是帮陆秋华又倒了一杯豆浆。 "好啦,我只偷看到他国小毕业就没看了。" "你被严秉钧抓到了,对不对?"郭佳丽肯定地说道。 陆秋华干笑着,只好藉着不停的说话来分散郭佳丽的注意力。"要升国一的那年暑假,他花了整整两个月的时间来练习走路,而且要我带着他去订制鞋子。其实,他的左右两脚只差了一公分,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鞋垫多加个几层,他走起路来就和正常人完全一样了。" "上了国中之后,还有人嘲笑他吗?"不自觉地想关心他,因为他关心了她。 更因为她对他的感觉,似乎是比"喜欢"还多了那么一丁点──虽然,他对她似乎一点感觉都没有。唉! "秉钧国中读的是那种所谓的重点升学班,体育课是拿来补课用的。不过,他上高中之后,喜欢上了游泳,他现在还是有游泳的习惯,而且他游得相当好。"陆秋华骄傲地说道。 "难怪他身材不错。"郭佳丽点头。 "唉唷,你连我儿子身材不错都注意到了喔。"陆秋华暧昧地对她眨着眼,笑呵呵地看着眼前老实到不会反驳、只会傻呼呼脸红的佳丽。"那你会不会觉得我儿子很罗嗦,整天对我唠叨东唠叨西的?" "他是关心你,才会说上那么一大串的。"郭佳丽走到流理台前,用冷水泼泼自己发热的红颊。 "依我看来,他也很关心你啊,还会帮你安慰天堂的爸妈,那小子刚才看起来就是一副春心荡漾的模样嘛!"陆秋华帮忙收起了空的杯碗,探头对着郭佳丽笑道。 "严妈,我们不可能啦!"郭佳丽擦去眼睫上的水珠,只是摇头。 "这年头,男男、女女都有可能了,没什么是不可能的啦!" "他条件那么好,我什么都不是……"她小声地说道,不用细想就可以轻易知道她根本是达不到他标准的那种人。 "那你是承认你对我们家秉钧有恋爱的感觉了吗?"陆秋华兴奋地抓着她的肩,频频逼问道。 "我哪知道……人家又没有谈过恋爱……"郭佳丽捂着自己又开始发红的颊,只想找个地洞钻下去。 "你──还没有谈过恋爱?!"陆秋华嘴巴惊讶地合不起来,表情比看见龙卷风过境还惊讶。 "谈恋爱也要有对象啊,没有男人喜欢我这种家庭主妇型的。"她不好意思地扮了个鬼脸,有些自嘲地抓起菜瓜布洗碗。"相亲相了几次,通常是联络一次就没下文了,我想可能是因为我很无聊吧;还有,男人可能还是都觉得我偏胖吧。可是,这实在有点不公平,上次有一个胖到可以去参加猪公比赛的男人,居然还暗示我该吃少一点。"她愈说愈激动,把菜瓜布捏得死紧,像是在痛惩那些不识货的男人。 "没法子啊,这社会对男人的标准是比对女人吃香一点。像我儿子,虽然有点小问题,脾气又不好,可是一直都还满有女人缘的,社会对待男女真是不平等!"陆秋华附和地说道。 "所以我才说,我和他根本不适合。"郭佳丽垂头丧气地继续洗着碗。"我只是一只丑小鸭。" "所有丑小鸭的本质都是天鹅。"陆秋华捧起她的脸左右打量着。"瞧瞧你的皮肤多嫩、眼睛多水汪汪啊!你的四肢比我还瘦,怎么能算胖。" "可是,我的脸就是圆圆的啊……"郭佳丽羡慕地看着陆秋华的瓜子脸。 "你这叫做苹果脸,可爱得很!依我看来,你缺乏的只是造型。你头发颜色太深、发型太杂乱,又老是爱扎两根乡土长辫。更吓人的是,你居然还喜欢穿欧巴桑级的衣服,这是最恐怖的事情了!"陆秋华一脸惋惜地说道。 "可是这种衣服很舒服啊!"郭佳丽满意地看着自己身上这套长度及膝,通风性良好的薄棉袍。 "等你改变造型,看见自己美丽的样子时,你会连心里都舒服起来!"陆秋华双眼发亮地看着她,像找寻到了新的人生意义──她一直就想要有一个女儿,可以让她好好打扮一番。"我的发型设计师去香港了,下星期才回来,你再忍耐一个礼拜。这样好了,我们下午先逛街,帮你挑些样子年轻一点的衣服……"陆秋华愈说愈兴奋,眉飞色舞地挥舞着双手。 "没有用啦。"牛牵到北京还是牛啊!她实在不想泼伯母冷水。 "孩子,你想不想变天鹅?"陆秋华拉着郭佳丽的手严肃地问道。 "想!"毫不犹豫地点头。 "那就相信我!你有潜力,一定可以变成美女的。我保证等你下星期剪完头发,改变整体造型之后,严秉钧绝对会对着你口水流满地。"陆秋华信心十足地保证道。 严秉钧对她流口水?而且口水还流满地? 听起来有点像天方夜谭。 可是,感觉很令人期待呀──郭佳丽傻笑着,忍不住偷偷揣想起公主与王子从此过着幸福快乐日子的美梦…… 第四章 严秉钧这人真是霸道! 一通电话打回家里,就要她眼巴巴地坐着计程车,抱着他的文件赶到公司里交付给他。她和严妈还陶醉在她今天中午刚出炉的新发型里,很忙耶! 郭佳丽抱着严秉钧的文件,站在大楼电梯里看着楼层号码不停地上升。 严秉钧会喜欢她的新发型吗? 他应该认得出她吧? 虽然她新烫了头发、多涂了亮彩护唇膏、改穿了一件合身的白t恤和深蓝色牛仔裤。揽镜自照时,也偶尔会被镜子里双眸明亮的女人给惊艳到。 但是,他应该还认得她吧?! 他早上还嫌她吐司烤得太焦了,而且还要求她以后的早餐要多一颗水煮蛋。他那样看着她的脸唠唠叨叨地交代了那么一大堆,他不可能认不出来吧? 可是,他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她还是那颗乱糟糟的欧巴桑头啊、还是那个即使没有油烟味,还是看起来很家庭主妇的郭佳丽啊。 好想看到他看见她的反应喔,他会不会真的对她口水流满地啊? 郭佳丽对着电梯里的镜子傻笑了起来。 当!电梯门在十二楼打开。 郭佳丽紧张地走出了电梯,看着"严氏"出版社的烫金大门。 好紧张噢,害她连习惯自己的时间都没有,就要用一种别扭的姿态去面对他。 想来既期待又怕受伤害就是这种感觉吧,比相亲还刺激一点。至于她干么要对他又期待又怕受伤害,她实在是不敢想太多。 她当然不是对他存心妄想什么之类,虽然她想结婚想得要命,可她还是知道自己的条件高攀不上他的,他肯帮她介绍男朋友,就是对她的天大认同了。但是,她想看看他错愕的表情,总不犯法吧。 郭佳丽抱紧文件,推开出版社大门。 "小姐,请问找哪位?"身兼总机的业务助理小叶微笑地问道。 "我找严秉钧。"郭佳丽小声地说道,还不甚习惯别人这么灿烂的笑容。 在她还是欧巴桑女子时,平时遭遇到的脸色,多半就是带点不屑的打量目光哩。 "您找严先生有什么事吗?"小叶问道。 "我帮他送文件来。"郭佳丽小声地说道,看着柜台小姐时髦入时的穿着,她轻咬了下唇,突然怯场了起来。她还是先不要看到他好了!"麻烦你把这份文件交给他就可以了──" "你是他的女朋友!"小叶兴奋地跑出柜台,热络地伸出手来。"你好。" 郭佳丽看着眼前搽着桃红指甲油的友善玉手,她却犹豫了一下。 握了手是不是就代表承认她是严秉钧的女朋友? 但是不回握的话,显得很没礼貌啊。 "你好。"郭佳丽不自在地拉着人家的手,上下晃动了几下。才抽回手,她马上结结巴巴地说道:"我……不是他的女朋友。" "唉呀,你不用这么害羞啦!刚才老板妈妈打电话来,说我们老板的女朋友会拿一份文件来,要我们好好招待。"小叶笑嘻嘻地看着她白里透红的脸颊,觉得她害羞的样子好可爱,然后头发的鬈度也好日本女孩、好清纯可爱哩。 原来老板喜欢这种清纯自然美人型啊! "我……真的不是他的女朋友──"郭佳丽摇头摇到头都晕了。 "再装就不像了啦,老板妈妈没事骗我们做什么?"二十岁出头的小叶,亲热地朝着她一笑。 她哪知道严妈干么说这种谎啊?可她又不能到处宣扬严妈说谎啊……郭佳丽咬着唇,实在想不出好句子来解释这场误会。 "你等我三十秒,我先把这份文件拿去给我们经理噢。"小叶话没说完,就冲进了办公室里。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郭佳丽转身就要离开,小叶却像─阵风似地卷回了她的面前,而且还热情地推着她向前跨入办公室。 "走走走,我们先到里面的会客室去等严先生。严先生现在在和人吵架。"小叶低声地说道。 "他在和人吵架,那我还是先走好了──"郭佳丽心虚地止住脚步,不肯向前。 "唉呀,你难得来探班,他一看到你一定就怒气全消了啦!"小叶一鼓作气地把郭佳丽推入办公室里。 大家都在等着看律人律己甚严的严先生是如何对待女朋友的──怎么可以让她落跑。 "我……"郭佳丽仍然摇头。严秉钧在和人吵架,那他脸色铁定不会太好看。 他到时候八成又会用一堆尖酸刻薄的话来攻击她的新造型,他搞不好还会说她是爱作怪的酷斯拉。 郭佳丽脸色发白地站在原地,怔愣地盯着地板。 "你在担心严先生啊,你们感情真好。"小叶拉着她的手,快步行经业务部。同时还不忘用眼神向大家暗示──老板的女朋友噢!"你放心好了,严先生满擅长吵架的。" "我知道,我每回都被他气得半死。"郭佳丽忍不住轻声埋怨了下,全然没发觉旁边那一圈如影随形的目光。 "严先生怎么忍心和你吵架,你看起来人好好喔。"拍拍未来老板娘的马屁,总是百无一失吧。 "吵架时,是顾不得人好或不好的。"郭佳丽打量着室内的简单装潢,也打量柜子上桌角边那一大叠、一大叠看起来很有学问的教科书。 "哇,你的话听起来好有深度喔,听起来果然就是成熟大人的恋情耶!"小叶用一种崇拜的目光看着她。 郭佳丽眨了眨眼,脸颊微微抽动了两下──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难不成这位小姐,真的把她当成严秉钧的女朋友吗?这位小姐不觉得她和严秉钧不搭称吗? 她咬住唇,好藏住唇边那抹淡淡的笑意。这种被定位为某人女友的感觉,让她觉得颇满足、小虚荣。 "你的衣服很好看耶,下摆的玫瑰刺绣好细致喔!"小叶打断她的沉思,帮她推开了编辑部的大门。 "谢谢,衣服是严妈送我的。"她今天才敢肯定自己原来还是个有胸、有腰的女人。 "哇,你们婆媳感情真好。"小叶忙着跟编辑们眨眼睛,递暗号──老板女朋友来了! "严妈真的对我很好──"郭佳丽面带微笑地说道,却赫然发现有好几双女人的眼睛正好奇地打量着她。 她一惊,咽了口口水,还来不及想出最自然的方法和大家打招呼,就被身后传来的一声重击声,吓到差点撞上桌角。 顺着编辑部人员的视线向前一看── 严秉钧办公室的大门被用力推开,撞上了墙壁。 "如果你仍然不知道''礼义廉耻''四个大字怎么写,那我们也没什么好谈了。"严秉钧冷着一张脸站在门口,俨然一副送客姿态。 编辑部人员们同时决定闭上嘴,各自摆出专心做事的姿态,不过耳朵倒是全都竖了起来。 小叶拉着郭佳丽缩到文件柜边,看着严秉钧发火地瞪着一名灰头土脸的中年女子。 "我……很努力啊……"中年女人穿了一身满是彩花的紧身白衣,声音却是满腹委屈。 "是啊,你很努力地拿别家已经出版的第一版翻译来''参考''。如果我要做的东西和第一版一样,那我干么去争取这本电子学教科书第二版的版权。"严秉钧冷着声,语气却像刀一样的尖锐。 郭佳丽看着严秉钧怒吼吼的脸,她僵着身子立正站在原地,活似被骂的人是她一样。他干么对别人那么凶?那个女人看起来很可怜耶。 "我……我……"中年女人一副想解释的模样。 "你,你什么?你除了原文第二版的一些新增段落之外,你根本是原封不动地照抄第一版的翻译。如果我只是要人整本照抄,我随便找一个高中生都可以抄得比你文笔通顺,我干么付给你一页三、四百块的翻译费?"严秉钧的音量并未降低,显然并不打算给此人留情面。 "我好歹也翻译了新增的部分啊!"中年女人恼羞成怒地瞪着严秉钧。 "很抱歉,我正巧看过阁下的原稿和编辑处理过的一校稿。我不得不佩服我底下编辑的文笔精彩度。"严秉钧冷笑了一声,双臂交叉在胸前。"也许我可以考虑帮她们写推荐函,看看她们是否也可以到大学任教。" "严秉钧,我警告你,不要欺人太甚。"中年女人的紧身洋装像是一颗随时要爆炸的花气球。 "这句话,是该由我开口吧。"严秉钧眼中闪过一丝暴戾,男性脸庞更显得阴沈骇人。"我不想和你吵架,你如果识相一点,最好马上离开。" "你居然敢叫我离开?你以为你是谁啊!"中年女人指着他的鼻子叫嚣着。 郭佳丽望着严秉钧严厉的神色,她不禁紧张地绷紧了身子,不由自主地担心起这个女人的下场。 严秉钧什么话也没说,他只是用着一双厉眼瞪着对方,瞪到对方退后了一步。 "朱老师又在歇斯底里了──"小叶低声地在郭佳丽耳边说道。"这个朱老师凭着家里有钱,在大学里捞了个副教授教书,不但学问半调子,人又龟毛超难搞,然后又喜欢自以为是,不知道跟我们里面的人吵了多少次了,一天到晚打电话跟我们老板告状。最高纪录是一天打三十五通,很恐怖吧!听说她精神状况也有点问题哩……" "可是,老师不是出版社的重要财源吗?严秉钧这么凶,不怕得罪她?"郭佳丽低声地问道。严秉钧前几天吃早餐时跟她提过,大专用教科书多数取决于教授列出的书单,所以一定要和教授们保持良好的关系。 "这些老师的确是出版社的金主,但是咱们老板的势力也不小。"业务助理豪爽地拍了郭佳丽的肩。"放心啦,这位朱老师如果得罪了我们老板,以后也别想在道上混了。我们老板外号地下校长耶,他和一堆校长都很熟的。" "我知道,他的手腕好像满厉害的。"严妈说,他晚上偶有应酬,实际上是出去帮教授、校长们付帐。 郭佳丽专心地看着严秉钧表情冷硬地朝朱老师走近一步,而朱老师抓紧了手提袋,一脸他要行凶抢劫的惊慌失措表情。郭佳丽拧起眉,发现自己还是很难想像他八面玲珑地和别人交际应酬的样子。 "我今天不跟你这个奸商把话谈清楚,我是不会走的!"中年女人歇斯底里地指着严秉钧的鼻子叫嚣着。"你休想推卸责任!" "我有什么责任?我之前就警告过你了,那家出版社处处找我们的碴,他们随时都在等着抓我们的小毛病,好把我们告到灰头土脸。结果呢?你根本是把我的话当耳边风。"严秉钧冷笑一声,双手一摊,一副别人的死活与他无关的表情。"反正,我们的合约注明得很清楚了。你的作品里若有涉嫌抄袭的部分,请你自行负责。" 他寒着一张脸时,那对内双的眸瞳看起来好无情喔。郭佳丽轻头了一下,决定自己以后还是少跟他吵架好了。 "主编,麻烦你你送朱老师出去。"严秉钧头也不回地下了逐客令。 "你不要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你也不过是一个心肠狠毒的跛子!" 朱老师丢了一颗炸弹,炸得整间办公室顿时安静到连呼吸声都嫌太吵。 "我有个同学是你的小学同学,他说你小时候跛得可厉害了……"朱老师满意地看着严秉钧铁青的脸色,她尖声笑着,一副得意洋洋的姿态。 严秉钧握紧拳头,一任那些屈辱的回忆痛击上胸口。他深吸了口气,甚至不愿去注视职员们乍听这个消息可能会有的反应。 "你这个没礼貌的女人!严秉钧有什么好同情的!"一个义愤填膺的女声凌空而出。 严秉钧一震,回头看向编辑部,一个衣着简单的女人正激动地从文件柜边跳到走廊上,指着朱老师大声咆哮。 "你是要我们同情他长得好看?还是我们同情他事业成功?依我看来,你才是那个需要别人同情的人吧!你抄袭别人的东西,现在要被告了,不是吗?"郭佳丽气得双颊发红,怒冲冲地看着朱老师。 "我被告关你屁事!我就算被告也要同情严秉钧──他是个跛子,而我四肢健全,我就要同情他,就爱同情他,你想怎样?"朱老师俨然一副泼妇吵架姿态。 "没礼貌,他的脚关你什么事,你凭什么对他做人身攻击?你才是做了卑鄙事情的小人,他的人格至少比你高尚一百倍!"郭佳丽的声音从丹田发出,较之常人响亮三倍不只,当场就声势惊人地压倒了朱老师。"你这种一点礼貌都不懂的人,根本不配为人师表!" 严秉钧看着前方那张气成粉红的小脸,他不能置信地望着那双水澄圆眸,讶异的视线从她的俏丽长鬈发移至她身着牛仔裤的窈窕身段── 不可能吧,她早上还是黄脸婆一名啊。 可是,他知道会这样站出来为他说话的人,除了她不会再有第二个了。 郭佳丽──这个名字像清凉的水一样地沁润过他燥热的心,让他不自觉地放柔了脸上的表情,刚毅的唇角也漾起了笑意。 而此时的郭佳丽忙着与敌手对峙,根本无暇分神去看严秉钧的表情。 "看到你这种职员,就知道这间出版社的水准有多低了!"朱老师决定输人不输阵地喊到脸红脖子粗。 "很抱歉,我不是出版社的职员。"郭佳丽的声音清亮无比地在办公室里回响着。 "你不是出版社的职员,居然还敢教训我!你是哪根葱?"朱老师咆哮着。 "我是他妈的看护。"郭佳丽正经地说道。 "你说脏话!"朱老师一脸耳朵被蟑螂爬过的表情。 郭佳丽忍不住翻了白眼,怀疑这个女人的学位是用买来的。"请你道歉完之后,尽快离开吧!我不想再跟你这种人胡扯下去了,否则难保我不会对你说出更脏的话。" 严秉钧凝睇着她,低声问道:"你能说出什么更脏的话?" 郭佳丽乍扬眸,看见他含笑的眼神,心头突地一热,气焰也跟着消失了一些。 "舌头被猫吃掉了?"他朝她走近一步,见她微低了头,颊边娇俏的发丝拂在粉粉脸庞上,看得他怦然心动。 如果他的身边曾出现过这样努力地想为他挡风遮雨的女孩,或者他早已改变了他对婚姻的轻蔑态度了。 "下贱女人,知道吵不过我了吧?!"朱老师得意洋洋地说道。 郭佳丽掐紧拳头,想着要给这女人一拳还是十八拳──从来没有人用这么难听的字眼骂过她。 严秉钧揽住郭佳丽的肩,安抚地捏了下她的肩头。"让我来。" 郭佳丽心头一暖,回以一个甜甜笑容。 "朱老师,向她道歉!"严秉钧的口气完全命令式,且毫无转园余地。 "我干么道歉?"朱老师嚣张地扬起下巴。 "因为你如果不道歉,明天就等着你抄袭别人著作的事件,被贴在你们学校和教育部的网站上。你们学校校长最忌讳这种事件了,不是吗?"严秉钧轻描淡写地说道,手指自有意志地轻卷着郭佳丽的发梢。 朱老师倒抽了一口气,狠狠地瞪着他。 "你还可以顺便跟严秉钧道歉。"郭佳丽笑眯眯地建议道,一颗心却怦怦然地一刻不得闲。 他把她抱得好紧,紧到她能够感觉到他胸口结实的肌肉温度。 "道歉。"严秉钧肃厉着脸色,只有一句话。 "对不起。"朱老师板着脸,咬牙切齿地说道。 "下回不要再犯了。"郭佳丽忍不住嘀咕了一声,引来编辑部人员的讥笑声。 "你给我记住!"朱老师猛然直仆向前,伸手就要扑打郭佳丽。 "小心!"严秉钧惊呼一声,还来不及把郭佳丽揽到身后,她就已快手把他推到一旁,然后自己一个旋身,闪开了朱老师轰炸机式的全身攻击。 朱老师没推打到人,马上重心不稳地直扑倒在地上,手肘膝盖全撞上了文件柜,痛到她尖声大叫。 "你要不要紧──"郭佳丽上前想扶朱老师,严秉钧却揽住她的腰,不让她上前。 "当心她乱咬人。"严秉钧在她耳边低语着。 郭佳丽被他的举动弄得手足无措,完全不知道他说了什么。 "你推我!"朱老师瞪着郭佳丽,放声嘶喊着,双手狂乱地把她能见到的一切全都扯摔在地上。"我要告你伤害!" "我们上头有监视录影带,欢迎你找警察来做笔录。有眼睛的人,都知道是你主动推她的。"严秉钧面无表情地看着朱老师。 "你们──全都是一鼻孔出气的。"朱老师气得连声音都发抖。 "既然知道我们都是同一鼻孔出气的人,那你还留在这里做什么?"快走啊!郭佳丽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看向地板,不忍心再看朱老师的可怜样;会跳出来指责只是看不惯朱老师没礼貌的样子,可没打算要让她这么狼狈的。 "你们给我记住!我不会这么简单就放过你的。"朱老师涕泗纵横地站起身,衣服上的大小彩花也跟着摇摇欲坠,看得人头昏眼花。 "我们记住了,再见。"严秉钧使了个眼色给主编和小叶,让她们扶着朱老师走出编辑部。 郭佳丽看着朱老师一拐一拐的蹒跚身影,内疚益发地泛滥。 "我刚才是不是做得太过分了?"她扬起眸,一脸不安地看着严秉钧。 严秉钧拍拍她的脸颊,还没来得及开口,编辑们却已经一言一语地开始安慰起她。 "你一点都不过分,你是为我们出了一口气!我被她骂过猪、禽兽,只因为我指正了她文句上的错误。"编辑甲说道。 "她还传真过来威胁我,说我如果再挑她的毛病,要我走路自己小心一点。"编辑乙附和。 "她真是没礼貌到极点,太过分了!"郭佳丽懊恼地皱起眉,开始后悔刚才t何没有多教训她几句。 "各位辛苦了,以后有这种事可以直接跟我反应。然后,编辑部从下个月份开始调薪一千。"严秉钧补充了一句,笑着对职员们点点头。 "哇,老板万岁!" "老板娘帮我们出气,老板随后帮我们出气,你们真是最佳情人组合啊──"编辑部响起阵阵欢呼声! "最佳情人组合?"严秉钧低头看着郭佳丽赧红的脸,疑惑地一挑眉。她该不会跟大家自我介绍她是他的女朋友吧? 郭佳丽咽了一口口水,而且红了眼。 "呃──误会一场,你要我送来的文件,我已经拿给外头那个小姐了,那我先走了。其他的事,我回家再跟你解释。"她话一说完,转身就想跑。 "你可以现在跟我解释,我的办公室现在没人。"严秉钧不由分说地握住她的手腕,不想这么快放她回去。 郭佳丽低头看着他的大掌,而他看着她心慌意乱的脸庞。 她的改变让他"惊艳",她为他辩护的动作让他感动。她让他心情很好,好到他想认真地探索──这种感觉是不是该称之为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 好到他想认真地考虑一下,自己是不是真的要把她介绍给他的朋友,或者他该把她收归己用? "需要帮你们送咖啡吗?"编辑们好心地询问道。 "不用,她不喝咖啡。"严秉钧才说完,自个儿倒先皱起了眉。他什么时候注意到这种细节了?对她,他有太多不该有的情绪。 郭佳丽看着他,不自禁地抿着唇笑了,见腆地任由他拉着走入他的办公室。 "随便坐。"严秉钧关上门,倒了一杯白开水给她。 "谢谢。" 她捧着水,在他于沙发的另一端落坐的时候,偷偷深吸了口气。 "外头为什么会说我们是最佳情人组合?"真怪,明明就和早上是同一个人,怎么发型一改、衣服一换,就像换了个人似地新鲜迷人。 "那是因为严妈──"她红着脸,把情况很快地说了一次。接着,她紧张地捧着水杯猛喝,因为她不知道要跟他聊什么了。 "你为什么不喝咖啡?"他开口问道,只是为了想听她说话,想看她说话时那些不自在的扭捏小动作。 郭佳丽坐立不安地蠕动了下身子,差一点以为自己在接受应征面试。 "我喝了咖啡,心跳会加快。"像现在一样。 "我不喝咖啡没法子清醒。"严秉钧闲聊似地说道,仍然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她。 他真的想追求一个视结婚为感情唯一答案的女人吗?还是她愿意为他改变呢? "看来我们真的没什么共同点。"郭佳丽干笑两声,把手上的白开水摆到桌上,不自在地换了个坐姿。 气氛顿时陷入一片尴尬之中。 她绞着自己的手指头,懊恼到想咬断自己的舌头。 每回相亲最先砸的就是这一步,她总是可以把话题说到很冷的境界。 唉唷,她哪知道别人是怎么谈情说爱的啊?况且,她连他是不是要跟她谈情说爱都不知道啊! 又是皱眉、又是扁嘴的,她的表情还真是让人百看不厌的瞬息万变啊。严秉钧没有忽略她的任何一个表情。 她喜欢他?她在害羞?他不是爱开玩笑的人,可她却让他忍不住想逗她。 严秉钧把身体往旁边一挪,手肘摆放于扶手上,嘴角含笑地睨看着她。 郭佳丽察觉到他紧盯不放的视线,她连肩膀都僵硬了起来。 要镇定、要若无其事,他平常一定就是这样看其他女人的──郭佳丽拚命地告诉自己。偷偷低头练习了好几次微笑的角度,她好下容易挤出一个自认很"平常"的笑容。 "今天……"郭佳丽才一抬头看他,所有的镇定却立刻被他慵懒性感的表情给吓至九霄云外。 他干么勾着唇角,那样似笑非笑地望着她,好像……好像他很垂涎她一样。 她受不了了!郭佳丽脸一红,旋即低下头来。 严秉钧低笑出声,修长身子朝她俯近,在她的惊呼声中挑起了她的下颚。 四目交接,一个是势在必得、另一个则像受惊小鹿似地不知所措。 他的食指抚过她的软颊,不可思议地看着他手指所到之处,居然由粉红变成深红色。完了,他真的对她很有感觉,他不想放手…… "脸怎么这么红?你没事吧?"严秉钧带着"关心"的笑意,又朝她凑近一点。 "你离我远一点就没事!"郭佳丽双手挥舞着,十足赶蚊子姿势。 "爱情小说里的女主角有你这么会脸红吗?"严秉钧侧过身子,以免被流弹击中。 "她们和我不一样。女主角就算脸红到中风,也都会很唯美啦!"她咚地一声把自己缩到离他最远的角落,说话声音立刻变得中气十足。 "是吗?"他用一种求知若渴的表情,又朝她靠近了几寸。 "停,不要再过来了!"她现在很肯定他在戏弄她,因为他在笑,笑得有点邪恶、笑得── 让她脸红心跳! 郭佳丽别开眼,徒劳无功地想用双手遮住潮红的脸颊。 这般地羞人答答,她如果不是对他有点意思,他就不叫严秉钧。他唇边的笑变得温柔无比。 "抬起头,看着我。"他用一种大野狼的声音诱哄着她。 他很清楚自己不是那种不负责任的人,一旦他出手了,就会负责到底。 虽然,她想要的婚姻,他目前仍然兴趣缺缺。但是,他相信以他的能力,绝对可以说服她先把结婚念头摆一边。 "我不要。"她低喃着。 严秉钧眼眸微眯,拉开了彼此的距离,闲聊似地说道:"你的新发型很适合你,我本来以为你是大饼脸,现在脸看起来小一点了。"算她运气太好!他的情场经验正巧比她丰富,懂得何谓以退为进。 "我是圆脸,不是大饼脸。"郭佳丽立刻抬头,火冒三丈地瞪着他。"设计师和严妈都说我是苹果脸。" "苹果脸比较名副其实,你的脸挺红的。"严秉钧倾身向前,食指划过她的脸颊。 "你不要乱来!"她把头往后一仰,姿态怪异地避开他的碰触。 "你不会是怕我吧?" "谁怕你啊,你爱摸就摸!" 郭佳丽抓起他的手往自己的脸上一摆,等到发觉自己的举动着实太怪异时,已经来不及了。 他的手已经不客气地把她的五官全都抚了一遍! 她咬着唇,觉得有股燥热之气在她的血液里横冲直撞着,弄得她心神不宁之外,还害她起了一臂的鸡皮疙瘩。 她不想推开他,但她又一定要推开他,她可不想被他冠上─顶"自作多情"的大帽子啊! 郭佳丽,快想法子啊── "严秉钧……"她呢喃地说道,氤氲的眸直瞅着他,心慌意乱却又努力地想强自镇定。 "什么事?"他睨着她的眼,心一动。 "你什么时候要安排我跟你的朋友相亲?" 第五章 "你说什么?" 严秉钧蓦地抽回置于她脸上的手。 他瞪着郭佳丽,浓黝黑眸迸出一道怒光。 "我说──你什么时候要帮我介绍相亲的对象?"她瞄了一眼他怒火高张的脸,小声地又说了一次。 "你有没有搞清楚状况!"这回,话是从齿缝里蹦出来的。 前一分钟,他们两人还在四目相望、含情脉脉,结果──这位小姐下一刻就红着脸蛋,蹦出话来叫他帮忙介绍男人! 她有没有搞清楚状况?她眼前就站着一名"据说"条件不错的男人! "你不想介绍就明说嘛……"他干么凶神恶煞地看着她。 "我没说不帮你介绍。"严秉钧感觉到自己额上的青筋猛烈地跳动了两下。 "我就知道你答应要帮我介绍对象,就一定会做到,你一看就不是会推卸责任的那种人。"郭佳丽故作雀跃地一拍掌,乘机往后退了一步,免得他心血来潮又对她动手动脚。他或者是无心,但她就是很容易会对他胡思乱想嘛。 严秉钧眯起眼,冷冷看着她退却三步的动作。很好,她真的非常懂得如何让他感到不快。 "你的脑子除了结婚之外,能不能装一些其他的东西?"他以为他不会再动心了,结果呢?老天爷居然派给他一个对他没兴趣的女人! 可她真的对他没兴趣吗?严秉钧盯着她的脸,朝她逼近一步。 "我就是想结婚啊,这样很奇怪吗?我又不是打算要游戏人间,你干么一副嫌恶的表情?"郭佳丽发现自己的手臂又开始起鸡皮疙瘩了,敢情她对他的接近"过敏"? 她后退─步,他向前逼近─步。 "在一个男女关系已经速食化的年代,急着想跳进结婚坟墓的女人不多。"他闲话家常似地说着话,轻易地把她堵死在一座书柜边的角落。 他认定会成功的事,怎么可能会失败。 郭佳丽防备着他的逼近,她屏气凝神地握手成拳,双腿也不自觉摆出太极的移形换步姿态。 "我只是想了解一下你对婚姻的看法与时下的女人有何不同,你没必要搬出你的太极拳来防备我吧?"他一摊手,一脸的无辜。 郭佳丽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到连眉头都拧了起来。 爱情小说里,男士角这样地围堵女主角常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想对她这样、那样…… 可是这是现实,而她实在没法子从他平时的表情,看出他对她有任何"一丝"兴趣。 郭佳丽清了清喉咙,决定用一连串的聒噪来防止自己变成花疑女一名。 "别的女人想不想结婚是她们的事,可能她们的男人缘多到她们不用担心婚姻与寂寞。但是,我不一样啊,我唯一能拿来和别的女人搏斗的条件,只有我的年纪了。结果,现在就连年纪都要过三十岁的保存期限了。你知道台湾去年结婚的男人,有四分之一娶了外籍新娘,我怎么能不急呢?能相的亲,我绝对都会到场──"她说得义愤填膺,双手都举起来挥舞一番,以加强决心。"我就是要结婚!" 严秉钧眼色一冷,觉得被浇了一头冷水。他现在可以肯定自己"原本"真的对她很有兴趣了。 因为当他听到她对婚姻有这么大的坚持时,他居然失望得要命! 他站直身躯,从角落退后一步,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你不想谈恋爱吗?恋爱可以增加你的生活历练。"他很可耻地发现自己还在试图要改变她的心意。 "我可以不要谈恋爱,但是我一定要结婚。"她用力点头,一脸的坚定。 "你在说笑话吗?你不想谈恋爱、你不憧憬爱情,你看那么多爱情小说做什么?!"他恼火地俯近她,想确定她圆亮大眼里的固执不是装腔作势。 "以防万一啊。"她认真无比地说道,很努力地想忽略他在说话时,会把呼吸吐在她脸上的这件事情。啊,他是不是靠得太近了一点?"如果我的另一半正巧喜欢谈情说爱,那我至少不要显得太生涩、木讷啊!" "你可以找个人练习谈恋爱,那至少比纸上谈兵实际。"他锁住她的视线,一手撑在她头顶上方,并没有放弃要诱拐她只谈感情、不谈责任的念头。 她粉润的唇憨憨地微张着,看起来很好骗。 "不行!"她斩钉截铁地拒绝。 下一刻,她的下巴被他的大掌握住。 "为什么你不能先找个人谈恋爱?"他问,修长聪亮的眼直勾勾地盯着她。 "因为……因为……"她觉得脑汁全变成了一堆浆糊,她只能注意到他宽厚的唇有多性感、他的眼睛又有多深邃。 "因为什么?"严秉钧唇角一扬,从她迷蒙的眼中,相当确定她是在意他的。 现在只要说服她,恋爱比结婚愉快,他与她之间就万事ok了! "因为……因为……"她睁着圆眼,茫茫然地看着他。"我忘了我要说什么了。" 她真是可爱到不行!严秉钧盯着她的苹果粉颊,强压住把她抱入怀里的冲动,却忍不住倾身亲吻了她的前额。 "你正打算要告诉我,为什么你不能在结婚前,找个人谈恋爱?"他说。 "干么要特别找人谈恋爱,反正都要结婚了,那就去找那个要跟我结婚的男人谈恋爱不就得了,干么找另外一个男人谈恋爱?"她苦恼着一张脸,不明白他干么要问这种无聊的问题。"那样子不论是对谁都很没礼貌。" "也许另一个男人不介意当你的实验对象,陪你谈谈恋爱。"他低语着,用拇指拨抚开她额间的拧皱。 "如果那个人只是想谈恋爱,那他肯定不想对我认真。"郭佳丽拉下他的手,手指抓了抓眉心。"你不要乱摸,会痒。" 严秉钧抿紧了唇,表情僵硬。这不好了,这女人抓到了一个他无法理直气壮的重点── 他还不想认真。 如果连谈段恋爱都要扣上"结婚"这顶大帽子的话,那他并不愿对她出手。 严秉钧看着她的脸,极度不悦地想要打击掉她脑子里那些妨碍了他的旧道统,"得不到"的感觉让他有如芒刺在背。 "你接下来该不会想告诉我什么女人应该从一而终,女人的第一次就是要献给先生的那种笑话吧?"严秉钧冷笑道,语气刻薄。 "那些事才不是笑话。"她低喃着,却不好意思地低下头──她就是老古板,不行吗? "请问你会用这种严苛的标准去要求男人吗?你会要求他从一而终,你会要求他的第一次要献给你吗?你愧对那些为女权奋斗的人。"他振振有词地搬出一堆大道理,看到她哑口无言,他才感觉心里的闷气抒发了一些。 "我是觉得啊──他如果对我有真感情,从一而终也不是难事啊,然后嘛……"她不自在地抓着脸,把脸抓得更显红润。"呃……关于那个第一次……如果两个人都没什么经验,搞不好就没有法子很……快乐……"她含糊地用气音带过那两个字,很快地接着说道:"所以,我不介意他有经验。" "哈。"严秉钧一挑眉,干脆转过身,走到沙发坐下。 眼不见为净,否则他会被她气死! "你那是什么表情?"郭佳丽如影随形地在他对面的沙发坐下,固执地追问道。 她想知道男人的想法,想知道自己究竟是不是真的哪里有问题,所以才会一路乏人间津。 "撇去男人脑子里那些娶妻娶处女的八股观念,如果他经验多了,他为什么要找上一个生手?有些事,势均力敌是比较愉快的。假设,你们在一起之后,而他发现他对没经验的你感到很无趣呢?"严秉钧不客气地说道,表情依然不善。 "他──他可能很有教学热忱。"她只想得出这一句话来反驳。 "哈利路亚,愿上帝保佑你。"他当着她的面,直接翻了个白眼。"我对你已经无话可说了。" "你很没礼貌!"郭佳丽鼓着颊,圆睁着眸,生气了。 她觉得他在找她的碴! "你很奇怪,活在这种年代,脑子居然还充斥着那么一堆不合潮流的观念,这些东西是爱情小说教你的吗?我现在终于知道为什么女性主义者将爱情小说视为大敌了。"他管不住自己讥讽的嘴。 他想要的东西,得不到的机率是零,她却偏偏坏了他的零失败率。 郭佳丽从椅子上跳起身,她双手插腰,摆明了要找他算帐。 "你更奇怪!只因为我不想在结婚前谈恋爱,你就唠唠叨叨地教训我一堆,那关你什么事,你又不是我的谁谁谁!" 严秉钧闻言,脸色更形铁青。他想偷吃的举动明显到让他冒冷汗,要不是因为她的脑子根本是单细胞,她早就该发现他的意图了。 幸亏他老妈不在这里,否则不早早押着他和她订婚去也。 "既然你的事都不关我的事,那么我也没有义务帮你介绍吧。"他现在不想看到她和谁欲成好事。 "我懂了!" 郭佳丽突然站到他的面前,一脸严肃地看着他。 "你懂什么?"他板起脸,不许自己出现任何心虚的表情。 "你如果不想帮我介绍对象,就明说啊,干么对我发脾气?"她用一种教训顽皮孩子的口气说道。 严秉钧看着她一脸的了然,心下暗暗松了口气。 幸好,她没发现他刚才短暂出现过的"邪念",否则他以后怎么在她面前扮演一本正经的青年才俊。 "我也不是不想帮你介绍男朋友──"严秉钧看着她怀疑的眼神,安抚地拍拍她的肩膀,一派无害大哥哥的模样。"我只是在考虑你这种认真的个性,会不会给我的朋友带来压力。男人是不爱受拘束的,如果一开始就给他结婚的压力,他们会吓得拔腿就跑。" 郭佳丽抬头望着他肃然的表情,她拧着眉专心地想了一下。 "嗯,果然姜是老的辣,你考虑事情考虑得比较仔细噢。谢谢你的指教,我会改进的。"郭佳丽甜甜地笑着,觉得他好为她设想噢! "不客气。"天晓得,他到底是怀着什么心态说那些话的!而且那个他想介绍给她认识的王大德,其实才是会给女人结婚压力的男人! 严秉钧脸颊抽搐了下。一想到王大德可能完全符合她的要求时,一想到他们可能会一拍即合,他更不想帮他们介绍了。 "我还以为我的条件实在太差劲了,所以你后悔要帮我介绍了哩。我现在才知道我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郭佳丽握住他的手,澄亮的大眼诚恳无比地凝视着他。"你真好。" 他的胸口被她柔亮的眼神狠狠击中一拳,痛得他倒抽了一口气。 男人可以为了这样全然的信任,飞天遁地、无所不能。 他认栽了! 既然他还无心走入婚姻,那他至少该有足够的风度介绍她与王大德认识吧。 "对自己有信心一点,你本来就不差,只是欠缺打扮和一点自信。"严秉钧兄长式地拍拍她的头,用一种壮士断腕的眼神望着她。"瞧瞧你现在又俏丽又可爱,哪个男人见了不心动?" 最后一句,他的语气竟有几分怆然。可惜,佳人经验不多,只当眼前的男子纯粹是欣赏她的新造型。 "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她粉着颊,害羞地笑着。 "叫我严大哥吧。"他突然说道。 "严大哥……"郭佳丽才说完,全身立刻不对劲了起来。她捂着自己的耳朵,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头。"听起来有点肉麻耶!" "还敢嫌肉麻,你以为我会随便允许别人叫我大哥吗?"严秉钧曲起指节,敲敲她的脑袋。 "我是第一个?"才看见他点头,她立刻感动地直扑向前,牢牢地握住他的大掌,嘴里不住地说道:"你对我真好!" 他看着她红扑扑的脸颊及雀跃的笑容,还以为自己新养了一只宠物。 郭佳丽看着他一瞬不瞬的凝视,她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原来,这样的眼神就是他把她当成妹妹看待啊…… 看来,她原先真的是太过胡思乱想了,她对他期待太多了! 她垂下眼睑,悄悄地收拾着心里的淡淡惆怅。 本来她就不敢奢望要成为他的女朋友,能够叫他一声"大哥"听起来也够让人想痛哭流涕了。 郭佳丽看着自己紧抓着他不放的手掌,她倏地抽回了手。 "对不起。我忘了你不喜欢别人碰你。"她看他一眼,惴惴不安地咬着唇。 "我不喜欢陌生人碰我。"严秉钧回以她一个浅笑,轻拍了下她的手背。"但是,妹妹例外。" 郭佳丽看着他的笑容,心里一暖亦是一酸。 "我不知道你为什么突然决定对我这么好,不过,还是谢谢你让我觉得自己很幸福。"她说,咬着唇笑了。 严秉钧凝视着她,却不敢看得太久,否则他真的会坏了自己不想认真的原则。 她真的是个很单纯、很容易满足的女孩子。 "你先坐一下。我打电话给我朋友,看他晚上有没有空?"严秉钧走到办公桌前,拿起电话拨号。 "大德,我是严秉钧。晚上有没有空……"严秉钧边说,边拿起笔在空白纸上胡乱画着。"介绍一个女孩子给你。我妈妈的看护,人美、个性又好……那当然,有我当保证人,你还担心什么?" 人美?个性好? 他真的是在介绍她吗?郭佳丽惊讶地张大了唇,差一点大笑出声。 她怎么不知道他对她的评价这么高啊!这个男人果真是社会化颇久了,脑子想的和嘴巴说的是两回事。 不过,他的称赞还是让她的虚荣心获得了莫大的满足。郭佳丽忍不住捂着唇偷笑着。 严秉钧不下经意地抬头看她,发现她竟要咬着唇,才能够压抑住笑一早──唉,看来她真的是很想结婚。 他无声地叹了口气,把注意力拉回到电话。 "那就约晚上七点吧,待会儿见。"他挂断了电话,抬头对她说道:"一切ok了,接下来就看你们聊不聊得来了。" "我现在真的觉得''好心有好报''真是千古名言啊!我今天下午帮你出气,立刻就获得了一次相亲的机会。"她心满意足地说道,圆圆的红唇笑得甚是可爱。 "为什么这么想结婚?"他疑惑地问。 郭佳丽偏着头,因为他认真的表情,也跟着严肃地掰着手指细数道:"有好多理由耶,因为想有个家庭、因为想拥有幸福、因为我不是那么喜欢孤单、因为我没法子想像只有一个人的未来……" "你不觉得把未来寄托在另一个人身上,很不安全吗?人是很善变的。"他打断她的话,浓眉不解地紧蹙着。有过他爸妈及前任女友的经验为前车之鉴,婚姻与感情根本无法让他有安全感。 "''寄托''听起来很依赖,当然会没安全感。应该说──我很期待和另一个人''合作''创造未来。"她的小脸散发着光采。 "你不害怕吗?"他走近她,俊挺的五官在刹那间显得迷惘。 "可能我总是傻呼呼地想不了太多事吧。"她用手指卷着自己的头发,不好意思地看他一眼。"我总觉得人只要快乐地往前看,未来就一定也会很美好的。" "也许吧。反正,婚姻与感情这种事,想太多或太少都无济于事,变数着实太多了。"他缓缓地在她身边坐下,前倾着身,手肘置于自己的膝盖上,像在沉思着什么。 郭佳丽静静地看着他,只觉得他看起来似乎很"苦恼"──一种她以为不会出现在他这种聪明干练男人身上的形容词。 "我可能帮不上什么忙,但是如果你有什么苦水想吐的话,我很愿意听你说。"她轻扯了下他的衣袖,柔声说道。 严秉钧抬头看着她,伸手轻触了下她的脸颊──多清灵专注的眼神啊,恍若她愿意聆听并分享他的一切喜怒哀伤一般。 他该说出那段积压在他胸口,关于爸妈婚姻的往事吗? "我想,你身边的人婚姻多半都很幸福吧?"他低声问道。 "为什么这么问?严妈的婚姻应该也很幸福啊。"郭佳丽脱口说完,柳眉皱成小山状,因为她看见── 他在苦笑! "我妈的婚姻,应该还可以吧。"严秉钧脸上的笑容渐渐地敛去,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垂眸的姿态像似忏悔。"只是,我欠了她一次幸福的机会。" "为什么?"她柔声问道。 他低头,沉默不语。 "对不起,如果你不愿意说的话,不用勉强。"看不到他的表情让她有点心慌,于是她从沙发上滑到地板,与他的视线平行。 "没什么不愿意说的,我只是怕我一旦说出口之后……"他对她的情愫会更加复杂──那不是他所乐见的。 "我不会说的,我以朋友兼妹妹的身份保证。不信的话,我也可以发誓!"她举起手发誓,壮烈模样活似要为国捐躯。 严秉钧拉下她发誓的手,淡淡地一笑。面对这样单纯的她,他还能说什么呢? "不用发誓了,我相信你。"他放弃挣扎了。 "谢谢你相信我。"她双眼发亮地盘腿坐在他的脚边,总觉得他愿意对她吐露心声这件事,让她高兴到几乎是坐立难安的。 "我国小六年级的时候,我妈在她上班的画廊,遇见了一个回国办画展的画家。我想,她从来不曾那么爱过一个人。我到现在还记得她那阵子每天上班时,露出的那种灿烂的笑容。"严秉钧低语着往事,声调平静得像在诉说别人的事。 "我在她的柜子里看到了离婚协议书,也听过她在电话里一再告诉对方,她不能因为自己的一时喜好而抛家弃子。我爸爸是个船长,经常不在家,他大她十岁,他或者不知道怎么爱她,但他很疼她。" 她听得认真,小手就顺理成章地搁在他的大腿上。 他看着她的手,感觉有一股暖意渗入了他的四肢百骸中。 "但是,严妈后来还是留了下来,代表了她还是舍不得你们的。"她用最轻柔的声音告诉他。 "不,她留下来,纯粹是因为我用一种很卑鄙的方法阻止了她。"严秉钧捏紧串头,手背上的青筋狰狞地突现。 郭佳丽没有开口追问,因为他咬紧了牙根,全身肌肉紧绷如石。她伸出手,轻轻覆住了他的手背。 严秉钧惊跳了一下,随即把头埋入自己的大掌里,痛苦的低语于是从他的指缝间流泄而出── "我知道她会偷看我的日记,所以我在日记里头写满我的恐惧、我的不安。我还说如果她因为别的男人而离开我,我会恨她一辈子、我会去死。"他的声音有着不自觉的颤抖。"我的天,我当时究竟做了什么?!" 郭佳丽倒抽了一口气,蓦地起身拥住他的肩──他在颤抖。 她把下颚搁在他的肩颈上,为的只是想将他搂得更紧密一些。 "你只是想留住严妈,不需要这么自责的。小孩子的想法是很单纯的,总是要等到长大后,才知道那些字眼是很让人惊吓的。"她拍抚着他的背,安慰着他。 "也许吧。"他苦笑着,垂下了肩,却在呼吸间闻到来自于她身上淡淡的肥皂清香。这才意外发觉,她靠得有多近。"总之,我妈是留了下来。只是我不免一直在想,如果她当时离开的话,她会不会更快乐一点。" "严妈看起来是很开朗啊。" "是吗?"他摇头否认了她的看法。"你该知道我妈妈现在有失眠的毛病,一天不吃镇定剂就会睡不着。她以前不是这样的,是那个画家回到美国之后,而她大病了一场,才开始有了失眠的毛病。" "长期使用药物本来就会养成依赖的习惯,那并不代表她一定在失眠状态中,也不代表她还没有遗忘过去的那段感情。"她蹙着眉说道,指尖轻点了下他的额头。"我倒是觉得──你想太多了。" 严秉钧抬高眼眸看着她放在他眉间的手指,这才惊觉自己竟向她吐露了这么多的心事。 "啊,对不起。"郭佳丽随着他的视线一瞧,蓦地收回了手指。"抱歉,我都是这样跟小朋友说话的,我不是有意把你当成小朋友的……对不起、对不起──"她边说身子边往后缩,一脸的内疚。 "你可以停止拚命道歉的这种无意义举动。"严秉钧拎住她的衣领,也往她的眉心轻弹了一下。"这样不就扯平了?" 郭佳丽吐吐舌头,松了一口气。随即好奇地问:"因为严妈的这件事,所以你对婚姻才兴趣缺缺吗?" "原因之一吧。"说出心里长年的苦闷,他突然觉得什么事都云淡风清了。"另一个原因是因为──我退伍后交往过一个论及婚嫁的女朋友,结果她的家人嫌弃我的脚有问题。"正因为经历了这些,所以他无法相信有什么感情是永远不变的。 而既然要承受变动,不如就让他维持现在的不变,至少这是他可以掌握的状况。 "她因此而放弃你?"郭佳丽圆睁着眼,却已经开始大摇其头。 "对。"她干么一脸的不可思议? "你干么因为那种不识货的笨蛋女人,而自毁前程?像你这种条件的男人,不知道有多少女人争先恐后要当你的女朋友咧!" 郭佳丽把他从头看到尾,又从尾看到头──如果连他这样外型出色、事业成就非凡的男人都要自暴自弃,那她岂不该跳楼身亡?! "我的条件好吗?你错了,我相当挑剔,我不能容忍任何不跟我配合的人。"严秉钧笑着说道,发现她具有一种神奇安抚人心的效果。 知道她觉得他很好这件事,让他感觉很好。 郭佳丽突然嘟着嘴,不情愿地说道:"不公平。" "什么不公平?"他被她表情弄得一头雾水。 "我的配合度一向很高,可是怎么就没遇到过那种想要我配合的人?"真是悲哀啊…… 严秉钧凝视着她自然的美丽及澄亮的圆眼,低嗄地说道:"你个性很好,只是你以前的外型实在让人不敢领教。但是,你现在已经把这个弱点补强了。以后就等着一卡车的男人,跟在你后头趋之若骛。" "真的吗?你真的觉得男人会对我这一型的有兴趣?"她忍不住害羞地傻笑,却又忍不住要追问。 "真的。"他肯定地点头,望着她笑容可掬的无邪脸庞,他清楚地听见自己心湖被撩动的声音。 除非她亲口拒绝他,否则他无法死心! "真的?"呵,再问一次。 "真的。" 他唇角一抿,挑起她下颚,在她额上印下一吻。 郭佳丽屏住呼吸,感觉他温热的双唇在她的肌肤上留下一个烙印。 她吓呆了,脸庞轰地辣红了起来。她死命盯着他,嘴巴像鱼一样地张了又闭、闭了又开。 "你……"她结巴到说不出话来。 "现在相信男人会对你感兴趣了吗?因为你眼前的这一个,就对你有着莫大的兴趣。"严秉钧锁住她的视线,深黝眼里有着毫不掩饰的兴趣。 他知道这番告白很低劣,可他忍不住,也不想忍──因为他的意志不坚,所以他也要她动摇! "骗人。"郭佳丽乱烘烘的脑子里,只想得出这句话。 "你最好相信,否则我会给你另外一种型态的吻。" 严秉钧的指尖划过她的唇,眼眸浓闇地闪着诱惑的光。 郭佳丽惊呼了一声,紧紧捂住自己的唇。被他碰过的唇,竟像是要焚烧起来一样。或者,是她脸红到连嘴巴都觉得灼热了起来,她已经弄不清楚了。 她垂下头低喘着,呼吸间却全是他身上薄荷古龙水的男性气息。 脸,于是更红。 "如果……你真的对我感兴趣,干么要帮我找人相亲?"她看着他光可鉴人的皮鞋,低声地问道。 "因为我不想结婚。"他简洁地说道。 郭佳丽蓦地抬头,一头雾水地看着他。 这事不对劲啊! "你很奇怪,你如果是真的喜欢我,但是又不想因为你不想结婚的打算而耽误我,那么我可以理解你为什么会愿意帮我介绍结婚对象──"她试着用说话来厘清脑子里的疑惑,却愈说愈迷惑。"但是,你既然要帮我介绍了,干么还要开口跟我说你对我很感兴趣,这样会造成我的困扰啊,你应该什么都不要告诉我的……" 严秉钧挑起她的下颚,笑了。他笑得张狂、笑得毫不掩饰他只想夺取,却不想付出的盘算。 "这─切全是男人的劣根性作祟,懂吗?我想要你,所以很难乖乖把你拱手让给别人。"他的话说得肆无忌惮,那双眼更像是要将她吞食入腹一样的露骨。 他──他想要她?!郭佳丽震惊地僵在原地,感觉自己很像被雷打到了三次。 "你……你……"郭佳丽看着他,还来不及说任何话,他桌上的内线电话却在此时响起── 嘟、嘟…… 严秉钧拍拍她的头,命令地说道:"你坐着等我一下。" 他走到办公桌前,一手接电话,一手找文件,开始忙禄起来。 刚才发生了什么事?还是刚才什么事都没发生,完全是她在作白日梦?否则他怎么有法子这么快就若无其事?郭佳丽愣愣地看着他一件接一件地处理公事,脑子完全无法思考。 严秉钧拿着话筒看向她时,看到的正是她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这女人显然是被他的告白吓呆了。 也许,今晚的相亲会是他与她的一次契机。让她也试一试──在理智与感情间抉择是件多痛苦的事!那么她就会知道他的天人交战,那么他们俩之间还会有许多转圜的余地。要他毫不战斗就放弃,实在不是他的风格。 他捂住话筒,抬头对她说道:"佳丽,你先回家等我,我待会儿六点会回家接你。" "接我干么?"她茫然地看着他,心跳仍然跳得很不规律。 "接你去相亲啊。" "喔。"郭佳丽愣愣地点头,依言起身朝门口走去。"再见。" 她待会儿要去相亲?可她的脑子里还是混沌一片啊! 什么他想要她?什么男人的劣根性?她快被这些不清不楚的话给弄疯了,郭佳丽难受地扯了下自己的头发。 "等一下。"他对着她的背影,又喊了一声。 郭佳丽回过头,期待地看着他──他终于要说清楚、讲明白了吗? "我五点半回家去接你,我先带你去买一些适合相亲穿的洋装。" "喔。"郭佳丽像个木偶娃娃地走出他的办公室。 她怀疑他或她其中一人可能是外星人,否则,她怎么完全猜不透他的心思,事情又怎么会走到这样的地步? 他喜欢她,但是他不想结婚,所以他要帮她相亲?!而且,他还好心地要带她去购买适合相亲穿的正式洋装?! 这是什么世界?! 第六章 郭佳丽站在饭店一楼附设的服饰店里,一边苦思、一边试穿着严秉钧为她挑选的洋装。 咯!她想通严秉钧在想什么了。 她陡然停下穿衣的动作,气愤地鼓起双颊。 他根本就是自己得不到,可又不甘心她一个人快快乐乐地去和别人相亲,是故才跳出来对她告白,存心要让她跟他一样忐忑不安就对了。 这个居心叵测的小人! 她的想法一向单纯,不会转弯、也不会心存什么恶意,他这种诡谲的心思,对她来说简直是天方夜谭,幸好还是让她给想出来了。 难怪他从刚才就是一脸要看好戏的表情,而且还老是对她做出一些碰碰小手、摸摸肩之类的撩拨小动作──可恶! 郭佳丽站在更衣室内,忿忿地拉上衣服的拉链,瞪着镜子里自己那张气呼呼却又莫可奈何的脸孔。 她现在是该哭,还是该笑? 活了二十九岁,她万万没想到爱情小说里的桥段会真实地在自己身上上演。 优秀多金的男主角对丑小鸭女主角甚感兴趣,偏偏就对婚姻制度不予认同──这种故事后来都是怎么演的? 她隐约只记得男女主角在天雷勾动地火之后,故事就已经走到happy ending了。 "小姐,你换好衣服了吗?"售货小姐敲敲更衣室的门。 "好了。"郭佳丽瞧也没瞧镜子里的自己,就推开门,走了出去。 她有帐要跟严秉钧算! "这件水蓝色洋装很适合你呢!"售货小姐赞美道。 他躲到哪里去了?郭佳丽从镜子里寻找着他的踪影。 "小姐,你男朋友去外头接手机了,马上就进来了。"售货小姐说道。 "他不是我男朋友。"郭佳丽看着镜子里穿着方领洋装的窈窕身影,有点不好意思地别开了头。 镜子里的那个人漂亮得不像她──比较像个恋爱中的女人。 "现在还不是,但很快就会是了,对吧?"售货小姐暧昧地对她眨了眨眼。 "他真的不是我的男朋友。"她小声地又说了一次,这回还扁了下嘴。 "唉呀,他不错呢!这么有耐心陪女孩子买衣服的男人,还不多见呢,不要害羞了啦!"售货小姐抿着嘴直笑。 "他真的不是──"郭佳丽看着售货小姐脸上的下置信,干脆肩一垂,也不否认了。 如果事情真的那么简单,镜子里的自己就用不着皱着眉头了。 "你不喜欢这件洋装吗?"售货小姐担心地看着她的眉头愈拧愈紧。 "你不觉得这件衣服太紧了吗?"而且她的小腿全都露出来了,很尴尬咧。 郭佳丽不自在地把裙摆往下拉了一点。 "这件衣服哪里紧?很合身啊!你看,臀线和腰线多漂亮……啊,你男朋友进来了,请他看一下嘛!"售货小姐热情地朝他招呼道:"你女朋友嫌这件衣服太紧了,你快跟她说这样很好看啦,她很适合穿我们柜的衣服,连改都不用改。" 郭佳丽从镜子里看着他用一种绅士优雅的姿态,缓缓地朝她走近。 她感觉自己的心口一紧,脸颊也微微地发热了。 他现在的目光让她觉得自己是一颗可口的苹果!郭佳丽咬着唇,别扭地换了个姿势。 "没穿那种宽松布袋装之后,你看起来少了五公斤的体重。"他的目光毫不客气地打量着她穿着削肩短洋装的模样。这才发觉她可能连五十公斤都没有,而且──满丰满的。 严秉钧的目光很快地看过她正激烈起伏的胸口,眼眸闪过一丝男性闇光──就他个人而言,他是颇中意这一点。 "那种宽松布袋叫做改良式的中国服饰。"她忍住想蹲下身,把自己藏起来的冲动。 "改良?我可不这么认为。小姐,麻烦你把衣服的吊牌剪掉,让她直接穿着洋装就可以了。"严秉钧从皮夹里掏出信用卡交给小姐。 "我自己付。"郭佳丽抢走他的信用卡,扁嘴之后,又尴尬地还给他──她身上只带了五百块。"衣服的钱,从我的薪水扫。" 严秉钧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他迳自坐入镜子边的红色沙发,长腿一跷,欣赏着气质清丽的她。 她在忐忑不安,很好! "不要一直盯着我,这样很没礼貌。"趁着小姐结帐的时候,她低声对他说道。 "你要习惯我这样的目光,因为以后会有更多这样的欣赏眼光如影随形地跟着你。"他拍拍身边的座位,暗示她可以坐下。 她摇头,却在他前方站定,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如果你已经决定把我介绍给别人,那么能不能请你不要再做出一些会让我误会的举动了。我没有什么经验,你的任何一点注意都会让我受宠若惊。"她委屈地转身想走回更衣室,拿回自己原来的衣服。 "你知道自己说的这些话,很容易引起男人的征服欲吗?"严秉钧扫住她的手腕,把她拉回他的面前,目光炯炯地直视着她。 对他来说,放弃与坚持都不是太难的事。为什么偏偏在面对她时,他就成了一个反覆不定的摇摆男人呢? "我不想被一个不想走入婚姻的男人征服。"郭佳丽试着想掰开他的手指,他却紧握得教她的手腕隐约发痛。 "你不想改变我吗?"他盯着她,发现自己对她这么快就要撇清关系的行为,感到十分不愉快! "如果你不想为我改变你对婚姻的看法,我为什么要先为你改变呢?"她反问。 "我从来不知道原来你这么善辩。"他眯起眼睛看她,没有预期到她竟会有这么大的情绪反弹。 "我不善辩,我只是实话实说。"郭佳丽望着他冷峻的容貌,开始觉得这个男人极度恶劣。"你害怕受伤,所以不愿意走出自己的城堡,走入别人的世界。但是,你还是希望改变。所以,你老是有意无意地朝我放电,希望我为你做好攀爬城墙的准备。反正,无论我成功与否,你还是老神在在地坐在你的王位上,什么事都不用做。"话就这么不经考虑地从她嘴里溜出,她说得激动,脸颊也跟着泛红如霞。 严秉钧眉头一皱,松开她的手。 郭佳丽飞快捂住了自己的唇,因为刚才说出口的话,连她都觉得太过尖锐。 "你爱情小说看太多了。"他粗声说道,并不愿承认她说中了他几分心事。 不过──他倒不是害怕受伤,他只是不做没把握的事,婚姻里的变数太多了。 "你应该多看一点爱情小说的,那么你至少会试着去相信,这个世界会有一份值得期待的真情在等待着你。"她真的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对自己如此画地自限。 "你以为我多看了几本爱情小说,我就会改变主意,我就会知道我之前的生命有多孤寂,我就会进而追求你,握着你的手和你步入结婚礼堂吗?"他刻薄地说道,讨厌她一副对他的心理了然于心的模样。 "不,我并不敢期待你和我有任何结果。"她凝睇着他的眼,诚恳地说道。"我只是希望你能获得属于你的幸福。" 她伸手轻拍了下他的手臂。 严秉钧倒抽了一口气,狼狈地别开了眼──他竟然无法面对她如此坦然善良的眼神! 什么叫做自惭形秽,此刻他真的懂了。 郭佳丽看着他懊恼地眯紧眼眸,双挚僵直地落在身侧。她叹了口气,想拍拍他的肩,告诉他别太内疚了,她不会责怪他的冷嘲热讽,可她只是淡淡地说── "走吧,约定的时间不是快到了吗?是这家饭店二楼的义大利餐厅,对吗?"他太任性了,是该有人教他何谓"有礼貌"的男女关系──是人,就该互相尊重的,不是吗? 郭佳丽轻扯了下他的袖口,率先走出了服饰店。 他怔怔地看着她的背影,第一次怀疑起自己的固执不变通,是否会让他失去某些珍贵的东西── 例如情感、例如幸福。 例如她? 两人无言地搭上电扶梯,走向二楼左侧的义大利餐厅。 他还在生气吗?郭佳丽猜想着,用眼尾余光偷瞄他一眼。 "唉唷!"她一个分神撞上一棵盆栽,整个人重心不稳地就要栽向一丛绿叶里。 "小心。" 严秉钧扶住她的腰,把她身子揽向他的身侧。 "我不习惯穿这种细跟凉鞋。"她歪歪斜斜地扶着他的手臂,努力让自己站稳脚步。"这种鞋子重心位置不对,穿久了会影响子宫机能。" "你能不能不要把什么事都扯上婚姻?我不需要一个女人罗罗嗦嗦地提醒我,我可能失去了什么。"他失控地怒吼一声,手指全钳入她的手臂里。 郭佳丽被他忿然的眸子一瞪,身子习惯性地往后一缩。 然则,望着他痛苦的脸庞,她觉得现在的自己根本不怕他。她吸了一口气,用着宏亮却平静的声音说道── "我只是很单纯地把我知道的常识说出来,没有任何暗示的意思。是你心里有鬼,所以才会什么话都听成了讽刺。"他会用"失去"这个字眼,足以见得他不是不想要有个家庭啊──他只是龟毛,想得太多啊! 郭佳丽拉下他弄痛人的手,慈爱地对他点点头说道:"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严秉钧发誓,如果不是因为他还在生气,此刻她脸上德蕾莎修女式的笑容,肯定会教他大笑出声。 他蓦地发现,他开始怀念起那个会被他的大吼大叫吓到的傻小姐了。现在的她,太笃定了。 "停止像个老妈子一样唠叨,你就会快一点嫁出去的。"他粗声说道,迳自走向餐厅。 她走在他身后,轻抛了一句:"反正,我总会比你早结婚。" 严秉钧身子一僵,回头正要对她咆哮时,一个穿着白色衬衫的男子走到了他身边,微笑地唤了一声── "严兄。" 严秉钧的双唇一紧,勉强挤出一个笑容之后,才转过身和对方握手寒暄。 "大德,还真巧,我们居然同时抵达。"严秉钧的语气有着佯装出来的热络。 "对啊。"王大德也笑着说道,目光很快地看了郭佳丽一眼。 "这位小姐,就是我要帮你介绍的郭佳丽。"严秉钧不情愿地说道,突然觉得他帮她挑的这件洋装太暴露了──又是露肩、又是露腿的。 一点都不端庄! "你好。"郭佳丽主动地点头打招呼。 "你也好。"王大德有些见腆地红着脸说道。 郭佳丽从王大德的眼里看到喜出望外的表情,她的女性虚荣于是被满足,笑得益发灿烂了。 王大德的外在条件不错──温文儒雅,正是她"以前"觉得她会喜欢的类型。 郭佳丽抬眸看见严秉钧冷怒相对的修长眼眸,她压住心里的失落,又对王大德微笑了一下。 王大德受宠若惊地扯扯自己的衣领,也跟着傻笑。 严秉钧则是冷眼旁观这一切,唇角的笑怎么看都显得阴沉沉。 一种怪异的气氛就在三种涵义不同的微笑中持续着。 一分钟后,大家都还在笑,却始终没人开口说话。 郭佳丽往左边偏着头,笑了笑;又往右边偏着头,笑了笑。这样一直笑,很累耶! 这位王大德先生,就不会找点话说吗? 严秉钧交叉着双臂,冷眼旁观地看着她脸上满意到不行的笑容──她如果真有本事,就自己主动抓住王大德啊,他可是一点忙都不想帮! "我们可以进去吃饭了吧?"郭佳丽笑到缺氧,决定打破这个微笑僵局。 "当然可以。"王大德礼貌性地陪伴在她身侧,护送着她走入餐厅里。 严秉钧落单一人,走在他们身后,手指关节因为紧握而发出"喀嚓"的声响。可惜,这个愤怒的怪声,只有他自己听见。 郭佳丽走到服务生为他们安排的靠窗四人桌边,她理所当然地坐人右侧的双人沙发。 接着,她目瞪口呆地发现──严秉钧居然也"理所当然"地坐到了她身边。 你坐到对面!她用眼神告诉他。 严秉钧回以一个笑容,自在地接过服务生递来的菜单,没理会她的暗示。 "这家的红酱做得不错,起士炸肉饼的口感也很好。"严秉钧热诚地向王大德介绍。 郭佳丽瞪严秉钧一眼,努力忽略着他的大腿离她有多近。 服务生点完餐后,餐桌上突然又恢复一片平静。郭佳丽挫败地发现,只要严秉钧没开口,他们这一桌就安静无声到很尴尬的地步。 "你……"郭佳丽看着王大德,才开口问题就在喉咙里打结。相亲该问什么事?向来都是媒人在旁边穿针引线的,不是吗?她决定把问题抛给王大德。"你没有什么话要问我吗?" 王大德想了足足一分钟,而郭佳丽则是突然僵直了背脊── 因为严秉钧把身子往后一躺,手臂就顺理成章地靠在她身后的沙发椅背上。 她感觉到他手臂的温度,颈后的寒毛全竖立了起来。她深吸了一口气,倾身向前,两只手摆在桌上,像个等待营养午餐的小学生。 严秉钧瞄了一眼她紧张的模样,心底暗笑一声。她啊,或者有满肚子的意见,但是在男女关系上,毕竟还是生涩。 他想成为带领她走入男女关系的人,不过先前他已经把话说得那么斩钉截铁,现在又要说他愿意为她改变不结婚的想法,岂不是有失他的面子?! 慢着,他现在在想什么?他想要为这个女人改变不结婚的想法?严秉钧看着她软嫩的侧脸,不自觉地倒抽了一口气。 老天爷!他真的愿意为她而考虑婚姻这回事! 严秉钧瞪着她微微颤抖的肩,他蓦地长叹了一口气。 郭佳丽感觉到他的气息拂过她的手臂,她的神色亦随之紧绷,身子也跟着挺直地像块木板──他干么对着她的后背又是吸气、又是吹气的? "我想到要问你什么了。"王大德跟她一样正襟危坐,面目严肃地说道。"郭小姐条件这么好……怎么到现在还没有对象?" "因为我不会说话,人也很无聊。"她现在满脑子都是严秉钧,根本想不出什么好听的答案。 "我也是。"王大德像如获知己似地频频点头。 郭佳丽忍不住笑出声,感觉很像看到从前相亲的自己。 严秉钧望着她颊边娇俏的笑意,心下一凉。 "你平常喜欢运动吗?"王大德又问。 "我打太极拳。"相亲男主角听到这一点时,脸色通常是绿色的。 "我也是!"王大德兴奋地差一点从沙发里跳起来。 "真的吗?年轻人很少有人打太极拳的,你是哪个门派……"两人开始聊起太极的一些招数及对身体的好处。 严秉钧铁青着脸,牙根也不自觉地咬紧。 太好了,有生之年,竟让他尝到了如坐针毡的感觉。 他几度开口想扭转话题,却又觉得这样的意图太卑劣。除非他有把握他能给她更好的未来,否则王大德会是她很好的选择。 他有把握吗?严秉钧自问。 他没有把握,但是他现在很确定自己不想放开她。 放手一搏的冲动,开始在他的脑子里盘旋。当初要投入大专用书这个市场时,没人看好他,但是事实证明──只要他下的功夫够深,放手一搏的冲动,就是成功的动力! 严秉钧蓄意把大腿往她的方向挪近了一点,欣慰地发现她依然惊跳了下。 "抱歉,我去一下洗手间。"王大德起身,脸上满满的全是笑意。 "你们聊得不错嘛!" 严秉钧一见到王大德消失在视线范围内,马上责难地看着她。 "对啊,我也觉得他是个适合结婚的好男人。"郭佳丽昂起下颚,立刻把自己缩到离他最远的角落。 "你可以直接跟他求婚。"严秉钧出言讥讽道,话一出口立刻懊恼地想揍自己一拳。他干么激她?他不是想追求她,不是想把她拥入怀里吗? "你看起来很像在吃醋。"郭佳丽看着他脸上的阴晴未定,内心五味杂陈。 "如果我说──我是在吃醋呢?"他脱口说道。 郭佳丽看着他脸上一闪而过的狼狈,她咬住了唇,别开脸看着窗外的夜景。 他明知道她是那种容易认真的老实个性,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拨她的情感? "你吃醋……关我什么事,你反正不想结婚。"她干涸着声音说道。 "我──"改变心意了! 严秉钧拉住郭佳丽的手腕,深深地凝视着她的眼。 "老板!"出版社的小叶突然从餐厅门口,朝着他们直奔而来。"老板,想不到你提早溜班是为了跟女朋友出来吃饭啊!郭小姐,你好。" "你好。"郭佳丽不自在地笑了笑,心虚地往洗手间方向看去一眼。 严秉钧一看到她的举动,马上不悦地皱起眉──她真的在意那个王大德?! 他的手将她的身子往自己拉近了一分,而分神的她浑然未觉。 "老板,朱老师下班前又打来乱骂一通了。"小叶嘟着嘴抱怨着。"而且,我怀疑她跟踪你们,我刚才在停车场看到一个很像她的女人开着一辆白色bmw!你们要小心一点。" "我想她应该不至于做出跟踪这么夸张的行为。不过,我明天还是会找她的校长谈一谈。我不希望她再打电话到出版社,侮辱我的员工。"严秉钧简单地说道。 "老板英明!"小叶笑着把目标转向郭佳丽,一脸的羡慕。"郭小姐,你又换衣服了,这件洋装也好美噢。是哪个牌子?在哪里买的?" "呃──"郭佳丽被问倒了,眼睛往严秉钧瞟去一跟。"我不知道。" "饭店一楼商店街,左边第一家精品店''kay''。"严秉钧帮她接了话,俊脸上有着以她为荣的骄傲与宠爱神色。 "喔,老板,是你带女朋友去买的啊?" "对啊。" 严秉钧低头帮郭佳丽调整了一下洋装肩线,动作自然而亲匿,更增加了小叶对两人关系的误解。 "郭小姐,你和老板什么时候订婚?"小叶八卦地问道。 郭佳丽瞪着前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因为朝着他们走近的王大德,已经听到了这句问话。 第七章 义大利餐厅里,四人面面相觑。 音响中义大利男高音吟唱的爱情咏叹调,突然显得尖锐又聒噪。 "大德,抱歉。"严秉钧第一个开口,态度诚恳地望着王大德。 "你是他的女朋友?"王大德一脸受伤地看着郭佳丽。 "不是!"郭佳丽马上否认,激动地站起身。 她急着想解释,却又不知道从哪里开口,总不能从严妈打电话谎报她是严秉钧女朋友那一段开始说明吧。 "如果不是,那么这位小姐为什么问你们何时要订婚?"王大德看着郭佳丽,斯文的脸上尽是受伤的神情。 "我不是──"郭佳丽想起自己被人恶意拒绝的难受,于是连忙想着该说些什么来安慰他。 严秉钧按住郭佳丽的肩,轻声对她说道:"我的错,我来负责。" 她咬住唇,一语不发。 "大德,很抱歉,我想这其中有些误会。"严秉钧一脸慎重地站到王大德身边。 "误会?你在戏弄我吗?"王大德垂下肩,落寞地说道。 "我不是那种人。"严秉钧兄长式地拍拍王大德的肩,低声询问道:"我们到外面谈谈,可以吗?" 郭佳丽抓着桌沿,焦虑地看着那两人沉默地走向餐厅门外。 "发生什么事了?"方才一声不吭的小叶,此时眼也不眨地盯着老板和另一个男人的一举一动。 "什么事都没有,而且我和严秉钧也没有任何关系。"郭佳丽已经厌倦说这句台词了,却还是不得已地再重复一次。 "郭小姐,你和老板吵架啦?还有刚才那个男生暗恋你,对不对?"小叶一头热地问道。 "随便你怎么想吧。" 郭佳丽专心地注视着远处严秉钧显然在解释的侧脸,已经没有心思再去应付其他的对话了。 "那我先过去吃饭了噢,我朋友还在等我。"小叶自觉无趣地说完,转身离开。 郭佳丽倒坐回沙发里,瞪着自己揪成十个小结的十指。 她真的受不了严秉钧这种暧昧又不干不脆的举动了!如果他刚才就跟他的职员把话说清楚,根本就不会有这种误会了。 为什么要一再地撩拨她呢?她是意志坚定地想结婚,但是女人在喜欢的男人面前,怎么可能毫不动心、毫无挣扎呢? 如果,他不能改变他对她的态度的话,那么,她宁可辞去当严妈看护的这份工作。 因为她会受伤,她怕自己会无法自拔。她适合一个像她一样简单而容易理解的男人──就像王大德。 可她真的比较喜欢严秉钧啊!郭佳丽扯着自己的头发,觉得自己就要发疯了。 "别扯了,你以为自己头发很多吗?"严秉钧坐到她身边,温柔地把她的手指和发丝分离。"头发都打结了。" 他为她整发的动作,是那么认真而温柔,让她一时之间忘了要推开他,只觉得一阵心悸。 这个男人──好过分! 以为拐走别人的心,都不用负责任吗? 没礼貌! "王大德呢?"郭佳丽蓦地抢回自己的头发,防备地坐到离他最远的地方,低声问道。 "他先走了。"严秉钧望着她,修长的眼眸漾着笑意。 她还不会掩饰自己的心情,此时深受他吸引却又努力挣扎的样子,让他很想推她一把──把她推入自己怀里。 "他还好吗?"她扯着自己的裙摆,极力忽略他的多情眼神。 "他看起来还可以,而且还祝福我们白头偕老。" "为什么会这样?"郭佳丽把脸埋到手掌里,感觉很像自己亲手揍了一个无辜路人一拳。她闷声问道:"他有没有很难过?" "你为什么那么在乎他的反应?"严秉钧不是滋味地问道,难不成她真的对王大德的老实纯朴印象深刻? "因为如果我是他,我会觉得我受到了很大的伤害。"郭佳丽抬起头瞪他,圆眸气得睁亮。 "我已经跟他道歉了。"他朝她的脸孔俯近,手掌握住她的下颚。"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的善良真的很让人心动?" "我一点都不善良,我刚伤害了一个男人。"她伸手推拒着他的靠近,却无法不理会他的话中带着浓浓的调情意味──可恶的臭严秉钧!"你跟他说了什么?" "我告诉大德,我原本以为我可以把你当成妹妹,可以完全无动于衷地把你介绍给我认为最好的丈夫人选。可是,我做不到。我无法忍受你对别人笑。我还告诉他──"他的呼吸吹动她前额的薄薄刘海。"我喜欢你,喜欢到想把你时时刻刻都留在身边。" 郭佳丽心脏暂停跳动一秒钟,她倒抽了一口气,双手也紧握成拳。 "那你有没有告诉他,你的喜欢很不负责?" 她霍然起身,双手摆出了练拳的架式,左一推、右一挥,就把他推到一步之外。 "我的喜欢会负责任的,如果你愿意让我负责任的话。"严秉钧在她还来不及反应之前,双手直接扣住她的肩膀,再度把她扯近自己的呼吸范围。 "你干么要对我说这种谎?"她圆睁着眼,气得双颊泛红。 "我没有说谎。"他一瞬不瞬地凝视着她,缓缓地道出他的真心。"你愿意接受我的追求吗?" "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认真的,也许这是你的另一个手段。"她摇着头,声音颤抖地说道。 她从没恋爱过,为什么第一次心动就让她遇到这样不知该如何应付的男人? "我为什么要对你耍手段?" "我怎么知道!可能你很讨厌我,想诅咒我结不成婚。哪有人像你这样说风是风、说雨是雨的。我前一刻才告诉自己不可以对一个不想结婚的人动心,结果你下一刻就表明意愿说你改变心意了、你想追求我了。我是人,不是电视遥控器,任你想按哪一台就按哪一台!你有没有考虑到我的心情?"她霍然站起身,眼里闪着激动的泪光,觉得自己被欺负了。 "让开啦!"她红着眼说道,伸出脚踢他。 "不让,除非你今天给我一个答案。"严秉钧伸手把她往下一拉。 郭佳丽才咚地一声落回了沙发里,他的手臂就已经环住她的肩,把她整个身子纳入他的怀里,不许她再挣扎。 "不要乱碰我!"她双臂交叉在胸前,凶巴巴地瞪他。 "我不知道你的本性这么强悍。"严秉钧饶富兴味地挑了挑眉,望着她横眉竖目的表情。 "你为什么还敢摆出这种没礼貌的表情?跟我说一句''对不起'',说你愿意站在我的立场替我想一想,这样会少一块肉吗?"郭佳丽仰头指着他唇边的浅笑,怒火温度再度高升。"你看,你还一脸把我当笑话的模样,一脸的没诚意!" "我还不够有诚意吗?"不习惯道歉,所以只好顾左右而言它。"我都已经拉下脸跟王大德道歉,说我不想让你离开了,这还不够有诚意吗?现在连王大德都知道你是我喜欢的女人了,我的朋友们还会不知情吗?" 郭佳丽愣住了,"他喜欢她"的这项事实,开始一点一滴地进到她的脑子里。 严秉钧扯了下她的耳朵,轻揉着她白玉般的润嫩耳垂。 郭佳丽起了一臂的鸡皮疙瘩,想抓下他的手,却被他反掌扣住了手腕。 "如果你还是不愿相信我的话,那么我们可以到我妈那边请她作证。以后有什么争执,她绝对会是偏袒你的那一方。或者,我需要先到府上拜访一下,以表示我的诚意?"他等于是把他未来的自由都交到她手里了,不过这么打算后,他却没有想像中的排斥。 因为他知道即使在未来,两人之间有了什么状况,她也绝对不会伤害他──这让他愿意安心地付出他的情感。 他想珍惜这一个美好、却从不曾被人好好捧在手心里的女孩。 严秉钧用额头顶住她的,轻轻摩擦着她的肌肤。 "你……你是……认真的?"她结结巴巴地问。 "你不接受不认真的男人,所以我也只好让自己在以结婚为前提的状况下和你交往。"严秉钧凝视着她,感觉到她身上的轻颤,于是揽住了她的背,轻轻拍抚着。 "等一下,可是你的步骤不对啊──"和他靠得太近,她连呼吸都觉得太暧昧。他发亮的黑眸像块磁石似地吸住她的眼,让她移不开视线。"你没有问我愿不愿意和你交往,你也没问我喜不喜欢你啊?" "那还用问吗?我有眼睛,我会感觉啊!"他理所当然地说道,刮刮她发红的脸颊,笑着问道:"你喜欢我,也被我吸引,不是吗?" "我才没──"她直觉就要否认。 "乖女孩是下说谎的噢!"他轻咬了下她的唇瓣,对那柔软而有弹性的触感感到相当满意。 于是,严秉钧忍不住又轻啮了她一口。 他咬她,而且还连咬两次! 这跟亲吻有什么差别!郭佳丽吓到连嘴巴都合不起来,只能昏沉沈地看着他揶揄的眼神,努力地想藉说话来掩饰自己神智不清的事实。 "你乱咬人,很没礼貌……"她辣红着一张脸,小猫音量怎么样听都觉得比较像在撒娇。 "我下回要咬之前,会礼貌性地询问你的。"他摸摸她的头,一本正经地说道。 "这还差不多。"她拧着眉,却隐约觉得有些地方不大对劲。 严秉钧严肃地点头,用尽全身的力气才有法子忍住笑意。老天,她知不知道自己刚才给了他公开吃豆腐的招待券? 一个二十九岁的女人怎么还会傻得这么惹人疼爱?他的嘴角悄悄扬起十五度。 如果换作是其他女人,他一定会觉得这女人其笨无比。但因为是她,所以他打从心底因为她的搞不清楚状况而感到开心。 "你在笑我!"她指责着他唇边的窃笑。 "没有,我是觉得你头发有点乱了。"严秉钧把她的发梢调整到最好看的角度,把几绺不听话的发丝塞回耳后。 "咳咳!抱歉打扰了,帮二位送餐。"服务生捧着两只大圆盘,抱歉地打扰这一对爱情鸟。 郭佳丽错愕地抬头看着服务生,这时才突然想起他们现在正是在公共场合里。 "你坐到对面去!"郭佳丽气急败坏地说道,用手肘拚命撞严秉钧。 "人家在送餐,不要乱动,妨碍了人家,很没礼貌的。"他拿她的话来堵她,揽着她的腰往后一退,以方便服务生送餐。 "对不起。"郭佳丽小声地说道,清楚地感觉到他大掌的温度透过衣服渗入肌肤里,却不敢乱动。 "请慢用。"服务生送给这个脸色桃红的小姐一个微笑。 郭佳丽飞快地垂下眸,双颊则比她点的拿坡里义大利面,还朱红几分。 严秉钧帮她在腿上披好餐巾纸,一脸的若无其事。 要让她毫无反抗能力的最好方法,就是把她原地转三圈,等到她转得头昏脑胀地搞不清楚状况时,她就会咚地一声倒入他怀里了。 "这道义大利面,有两种番茄的口感,一种是番茄熬成的浆汁,另外一种口味则是焗烤过的整颗番茄。快吃吧──"严秉钧把叉子放到她手里,也拿起自己的叉子开始用餐。 当然,他顺理成章地继续坐在她身边。"吃完之后,我们去买点东西。" "你不要摆出一副我是你女朋友的样子。"她嘴里含着面条,用一种被食物感动的表情看着他。"好好吃!" "待会儿我盛一些我的炖牛肉面让你吃吃看,你也一定会喜欢的。"严秉钧拿起餐巾纸拭去她唇上的番茄酱汁,接着若无其事地问道:"你难道不是我的女朋友吗?" "不是,我们什么事都没做。"她咽下面条,急忙否认。 "你是在暗示我,我刚才做得还不够多吗?"他用手里的叉子轻触了下她的唇。 "没有!"她啪地一声用手捂住自己的嘴。 他想做什么?郭佳丽恐惧地看着他挑眉一笑,笑得让她更加捂紧自己的唇。 "你是该好好保护自己,因为我真的觉得戏弄你是件很有趣的事──" 话声才落,他的吻已经落在她的手背上。 她睁大了眼,用力把手抽开,然后── 他的唇蓦地直接落在她的唇上! "原来这才是你要的。"严秉钧在她的唇上呢喃着。 "才不──"才开口,她的唇自此彻底地沦陷。 他的唇舌肆无忌惮地探入她的柔软唇间,戏弄着她的唇齿。吮住她舌尖,教导她何谓激情的碰触。她几度羞怯得想别开脸,他却如影随形地吻着她的唇,直到她无力地倒在他的手臂间,直到她开始发出喘不过气的呻吟,他才放开了她。 "我完了……" 她的上半身直接趴向桌子,严秉钧的手则及时抽掉了那一盘义大利面。 她的脸已经够红了,不需要再加料了! "我居然在公开场合和一个男人接吻,这事传出去之后,还有谁敢要我。"她的声音从手掌缝隙里传出,难堪到连抬头的勇气都没有。 或者该说,她现在四肢无力,也没力气抬头。 "我敢要你就够了。"严秉钧抚着她的背柔声说道,顺道举手和餐厅另一端正在探头探脑的业务助理打了个招呼。 "谁知道你会不会始乱终弃?然后,如果我刚才的恶行,又不小心被某个认识的人看到并广为宣传,那我真的要当一辈子的老小姐了!"她悲惨地对着桌面低语着。 "世事难料,也许始乱终弃的人是你,我生命中有过这种不良纪录的全是女人。"他说得有几分哀怨,眼神却闪过一丝狡狯。 "我才不会始乱终弃!"她忿而抬头瞪着他。 "那不就得了,这样不就完满大结局了吗?"他给她一个"天下太平"的笑容,诱哄地拍拍她脸颊。"乖,快点吃面,凉了就没那么好吃了。" 郭佳丽看着他轻松自在的俊容,她鼓起了腮帮子,圆睁着大眼,双手也不自觉地插在腰上,标准的兴师问罪模样。 "我不要和你谈恋爱。"她看着他的眼,清清楚楚地说道。 严秉钧眉头一拧,严肃地看着她。当真是他太一厢情愿了吗? "为什么?"他沈声问道。 "我会被你吃得死死的啦!" 郭佳丽哀嚎了一声,泄气地垂下双肩,觉得自己超级没用的。 严秉钧心头一释然,笑容也随即出现在唇边。他发现自己在对待她时,有着十足花花公子的天分。或者该说,因为她总是能让他毫无压力,所以这些亲密举动就像信手拈来一样容易。 "放心吧,我吃完了就绝对会负责的。"他倾身,啄了下她的唇。 她倒抽了一口气,整张小脸皱成一团。 他又吻她!她不要当郭佳丽了,好丢脸…… "我要去洗手间。"郭佳丽霍然站起身,假装没看到小叶正热情地在对她挥手。 她要先回家,好好想一想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你不会逃走吧?"严秉钧起身让她走出座位,同时拉住她的手问道。 "不会。"她摇头摇得很用力,逃走的脚步却显得很狼狈。因为心虚,她回头补充了一句:"帮我顾着我的面。" "放心,我不会偷吃的。" 严秉钧低笑出声,好整以暇地倚着桌子,紧紧地盯着她的眼。 他的眼神深邃,看得她动弹不得,看得她开始害怕自己可能会是世界上第一个因为脸红而中风的女人! 不行,哪能这么轻易让他得逞。 郭佳丽用力别开头,假装没听见他的低笑声,她低头向前疾走。 一待她虚软的脚步跨出餐厅,脱离了他的视线范围,她立刻冲到电扶梯那里,狂奔下楼。 他才片面宣布她是他的女朋友,就直接跳过什么牵手、搂腰的阶段,罔顾她意愿地亲吻了她。 就算他说他是以结婚为前提来跟她交往,也不可以这么乱来啊,她可不是那种随便的女人! 况且,她都还没试过被人追求的感觉,才不要莫名其妙地变成他的女朋友哩。 看了那么多本爱情小说,她至少该有这样的坚持。 郭佳丽吐舌头,回头朝二楼扮了个鬼脸── 吓! 严秉钧颀长的身影赫然出现在二楼的手扶梯边,双臂交叉在胸前,脸上流露着对她的举动了若指掌的自信表情。 郭佳丽的鬼脸顿时变成了惊慌失措的苦瓜脸,她顾不得电扶梯前方的情侣还在卿卿我我,她双手一拨硬是分开了那对爱情鸟,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下电扶梯,上气不接下气地冲出饭店。 严秉钧这个男人,太可怕了。她才不要做什么坏事,都被人逮到哩! 快逃! 郭佳丽那晚的确是成功地从饭店逃跑,但是她忘了一句至理名言──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她还是得乖乖回到严家去上班啊! 就算她假装肚子痛,请了一天半的假,也躲不了多久,因为她今天下午要陪严妈去医院看三点半的门诊,根本逃不掉。 他应该去上班了吧?!应该不会心血来潮地打算载着严妈去看诊吧?! 郭佳丽跳下脚踏车,站在严家大门前,看着自己脚踏车前篮子里的新鲜花朵。 她知道严秉钧没有忘记追求她,因为她的脚踏车篮子里,每天都收到一朵花── 一朵白色菊花! 他是没追过女人吗?一定要用这种让人发毛的手法来追求人吗? 还是,他是在警告她,他看上的女人绝对逃不过他的手掌心?很恐怖耶! 虽然他们对彼此的了解早就甚于一般的初识男女,但她还是想从正常的程序开始,至少不会一下子就被他踩在脚底下。 追求应该是罗曼蒂克的啊! "佳丽,你来了啊!我等你很久了,快快快──"陆秋华才踏出大门,就看到郭佳丽站在门口发呆。她帮忙把脚踏车往院子里一放,拉着郭佳丽就往车库门口一站。 "不是挂三点半的门诊号码吗?还有时间啊……"郭佳丽一头雾水地看着一脸兴奋的严妈。 "谁管那个门诊啊!你舅舅开的中药效果不错,我最近心跳不会乱七八糟,也不会胸闷了,那个门诊不看也死不了啦!" "那你在急什么?"郭佳丽的呼吸突然中断,因为── 车库门突然缓缓地上升,一辆黑色的bmw慢慢地驶出,在太阳底下闪亮着。 真讨厌,太极拳怎么没有隐形这一招,害她只好鸵鸟地缩在严妈身后,瞪着脚下热到可以烤肉的柏油路。 他这时候怎么会在家?他在等她吗?天啊,她的心跳未免太快了吧!郭佳丽揪着自己胸口的衣服,用力深呼吸。 "我帮你安排了相亲。"陆秋华说道。 "相亲?"郭佳丽重复了一遍,心思完全放在"他"的身上。等到黑色车子停在她的面前,"相亲"两个字才进入她的意识里。"相亲!我干么相亲?你怎么突然要帮我介绍对象?" 郭佳丽惨叫连连,她倒映在车窗上的脸庞则更精彩──双目大睁、脸部扭曲成苦哈哈状,一副"不要逼我做坏事"的表情。 啊──严秉钧的车一直停在她们面前是什么意思?他该不会摇下车窗,然后送一朵白菊花给她吧?那她肯定会呕血。 虽然心底这么想,可是车窗上倒映的她,怎么会在笑? "我以为你很想结婚啊。"陆秋华拍拍她的肩,完全掩不住唇边得意的笑。 "严妈,对不起,我现在没有心情相亲。"郭佳丽咬住唇,瞪着自己在车窗上的倒影──真是太"好"了!她的头发被风吹得又乱、又丑── 她的手指徒劳无功地梳理自己的头发,不想让"他"看到自己乱糟糟的样子。 "佳丽,你不能不去相亲。"陆秋华一脸博取同情的脸。"我都安排好了,你不忍心让我没面子吧?" "但是……可是……"你儿子"彷佛"在追求我,我干么去相亲? "先上车,等我解释完对方的条件,你就会感谢我了。"陆秋华不由分说地拉开黑色车门把她往里头塞。 "干么还要上车?!" 郭佳丽的尖叫声在见到他侧脸的时候,完全消音。 他一手扶着方向盘,从后视镜看了她一眼。他的表情极有礼貌,甚至还附赠了一个淡淡的笑容。 他在干么?干么客气得像个陌生人? 郭佳丽还怔愣着,陆秋华已经"砰"地关上车门了。 "严秉钧自愿要载我们去相亲,很善良吧。"陆秋华倾身拍拍儿子的肩。"司机,上路吧!" 车子像子弹一样倏地往前疾冲,郭佳丽的身子立刻被弹撞到后座的椅背。 "你速度慢一点!"郭佳丽抓着车门边的扶手,对着他大叫了一声。 "我尽量改进。" 严秉钧从后视镜看她一眼,丢给她一个意有所指的笑容。 可恶!这人明知道她很在意他的追求,还故意对她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表情,而且居然还要送她去相亲! 面对他这种过度自信的追求,她很难不抓狂! "严妈,这次相亲的男主角是怎么样的人?"她要让他知道她也是有很多选择的。 "这一次来相亲的男主角,你不看会后悔,他面貌英俊、身材精健、文武全才、智勇双全。忠孝仁爱信义和平、礼义廉耻、四维八德──他都有!"陆秋华说得滔滔不绝,双手还激动地在空中挥舞。 车子突然在红灯前紧急煞车,郭佳丽整个人咚地又撞上驾驶座的椅背,属于他的薄荷古龙水气味朝着她迎面扑来。 她的心一拧,连忙憋住呼吸,坐回严妈的身边,干脆不看他。 他还不肯在别人面前坦白他的心意是吧?!那她就再去相亲,相到他脸色发青。 "怎么样,这个男主角的条件,你还满意吗?"陆秋华兴致高昂地问道。 "很满意。"郭佳丽连点两次头,却是板着一张脸。"我已经在期待看到他了。" "很好、很好。"陆秋华满意地拍拍她的肩。"那我先祝你们百年好合、早生贵子噢,我们到了!" 郭佳丽还来不及说话,车身就是一个大回转,猛地停在一间欧式咖啡厅前面。 陆秋华先下了车,而他始终沉默。 郭佳丽委屈地抿住唇,手指扭紧了自己的衣摆,也跟着快步下了车,非常用力地甩上车门。 现实果然很残忍!爱情小说里的男主角没一个像他这么差劲的,女朋友要去相亲,居然还无动于衷。 呃──郭佳丽心虚地看了一眼车子,她什么时候把自己当成他的"女朋友"了? "严妈先走了,你自己进去咖啡厅就好了。"陆秋华拍拍她的肩,把郭佳丽的恍惚失神全看在眼底。 "严妈,你不进来?"郭佳丽紧张地拉住她的手。 "你们年轻人自己聊就好了。"陆秋华捂着唇直笑,一手把她推向咖啡厅、一手打开车门。 "严妈!" 砰!黑色车门当着她的脸关上。 黑色车子很快地转了个弯,毫不留恋地扬尘而去。 郭佳丽茫茫然站在咖啡厅门口,感觉自己像个被遗弃的小孩。 "臭严秉钧!"她大声地对着天空大骂一声。 她发誓,她如果不跟今天的男主角相谈甚欢,培养出良好的情谊,她就不叫郭佳丽。 "欢迎光临,小姐一位吗?"服务生亲切地问道。 "我找一位先生……"郭佳丽含糊地说道,怯怯地走入咖啡厅里。 惨!她忘了问今日相亲的男主角叫什么名字。 幸好,咖啡厅里的单身男人不多。扫除掉两名六十岁的伯伯,现场只有一个年轻男子。 不会吧?!郭佳丽不可思议地瞪着右前方一个顶着清凉光头,却穿了一身皮衣的男人。 "嘴巴闭上。" "双修长手掌搭上了她的肩,郭佳丽身子一僵,倏地转过身── 严秉钧神情愉快地站在她的面前! 第八章 "你……你在这里做什么?"郭佳丽结结巴巴地说道。 "当然是来和你相亲啊。"他神色自若地打量着她意外的表情。今天之前,他给了她一天半的时间做心理准备,难道还不够吗? "你来和我相亲!"她惊叫出声,连退三步。 "没错,我就是我妈口中那个完美的男人。" 严秉钧往前跨进一步,长臂一伸就握住她的手肘,不容分说地拉着她走到一个靠窗的座位,帮她拉开了一张椅子。"请坐。" 郭佳丽瞪着那张椅子,不知道自己现在嘴巴大张,是因为讶异他要和她相亲的这件事多,还是讶异他此时的绅士风度? 礼多必有诈。她怀疑地看了他一眼,伸手摇了摇椅子确定它的坚牢度之后,才一脸怀疑地坐了下来。 他看着她的举动,只是挑挑眉,一派轻松地坐到她对面。 "你脑子有问题啊?都已经认识了,干么还搞相亲这一套!"她脱口说道。 "我脑子正常得很,是某人脑子不正常。答应当别人女朋友之后,却又不负责任地一走了之,我当然只好找法子自力救济。"他紧睨着她的眼,叹了口气,一脸的莫可奈何。 "我没有答应要当你的女朋友!"她睁大眼睛,飞快地撇清关系。 "那我吻你时,你为什么不拒绝?" 他修长的眸子漾着笑,专注的凝视让她倒抽了一口气,很快地别过了头。 "我──忘了!"她当时被吻到连自己的名字都忘了,哪有时间想什么拒绝不拒绝的事。 "需要我提醒你一下,当时的感觉吗?"他的身子往前一倾,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一把抓住她的手臂。 郭佳丽瞪着自己的手臂,恍若上头有条虫,正邪恶地在她的肌肤上洒下一种叫动情的毒素。 天,她的鸡皮疙瘩又全跑出来了。灼人的热度从他握住的地方开始燃烧,从手臂一路烧到她的脸颊。 他干么抚摸她的手指!他干么那样看她!害她现在连手脚都不知道该怎么放,害她又忘了自己要说什么啦! "你……你……你……"郭佳丽皱着眉头,很努力地想打破沉默,却想不起她本来打算质问他什么。 "我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地用相亲的名义,把你骗到咖啡厅里?"他好心地为她提词。 "对,对对。"她喜出望外地用力点头。"你会读心术吗?" 他没放开她的手臂,手指探入她的指间,牢牢一握。二人的十指于是交缠得密不可分。 "你的表情很容易猜。"他说。 "没有人跟我说过我的表情很容易猜。"她不自在地动了下身子,脸颊开始发烫。 "也许是因为没有人像我一样地在乎你。"他沈静地看着她,唇间的低语像一种承诺。 "你变了。"变得肉麻、变得会说甜言蜜语了。 "某人不是觉得我应该看爱情小说吗?所以,我去买了几本爱情小说回来参考。你的嘴巴不用张那么大。"严秉钧轻捏了下她的手指,对于自己认真地读了三本爱情小说一事,也不免有些失笑。 "我不知道你会真的听我的话去看爱情小说。"郭佳丽看着他唇边的笑意,又望着两人交握的手,心里暖烘烘地。 他还满用心的!原来被人追求的感觉,这么快乐啊。那天吃饭她以尿遁名义从餐厅落跑,果真是正确的决定──嘻! "既然你连着几天连手机都不敢开,我当然只好试着从书中猜测你前天逃走的原因。我猜想,是不是因为和那些男主角相较之下,我不够浪漫,所以你那天才会逃走?"他轻描淡写地说道。 不过言情小说里的那些集团总裁,也太闲来无事了吧,整天只想着要如何调戏女主角。想他一间出版社的老板,却还要经常加班、应酬,是他太热爱工作,还是那些总裁的权力一律下放?当然,上述这些话,严秉钧没说──因为,太不浪漫了。 "你……你真的还打电话给我啊?"沉浸在玫瑰色光芒里的她咬着唇,以免自己偷笑出声。 呵,他挺在乎她的嘛。 "正巧打了十通左右吧。"他还真想不出自己何时对事业之外的事这么积极过。 郭佳丽假意低头整理自己的上衣,免得她当着他的面,得意洋洋地大笑出声──那样颇没礼貌哩。 "你还是没正面回答我,你那天为什么逃走?真的是因为我下够浪漫吗?"他发现她的想法总是呈放射状,他如果不把话题拉回来,她可能会和他聊到午夜还没抓到重点。 "不够浪漫是另一回事,重要的是──哪有人片面宣布对方是你的女朋友,然后就一副理所当然、天下太平的样子。世上没有那么便宜的事!"郭佳丽不满地指着他的鼻子说道。知道他喜欢她后,便不再那么怕他了! "爱情小说男主角不都是这么演的吗?" 严秉钧轻弹了下她的手指头,满意地看到她又被吓了一跳。 "不一样啦,那个是小说嘛,和现实是不一样的嘛!"她挤眉弄眼又唉声叹气地,就是说不出真心话。 哪有女主角自己开口说──她逃跑,只是因为希望男主角追她嘛。 "没想到你把小说和现实划分得这么清楚。"他抿紧唇线,没有生气,只是有些不快地往后一坐,离她远了一点。"所以当我故意像小说男主角一样地安排了这场相亲,故意在车上故弄玄虚地摆出一张冷脸,想在后来给你一个惊喜时,你只觉得我是个笨蛋,是吗?" 愈想愈觉得自己是个笨蛋!他今天下午原本是要和业务一块南下的,是为了她才特别挪出时间的。 "人家……很感动啦!"郭佳丽的身子趴过大半个桌面,想引起他的注意。 严秉钧看着她一脸的焦急,干脆眉头一拧,将计就计了起来。"你不用安慰我,如果不是我自作多情,那为什么我都已经表态了,却还是无法得到你的应允成为我的女朋友呢?如果你想要我死心,明说就可以了。" "我没有要你死心啊,我也喜欢你啊!"郭佳丽着急地想解释,完全没注意到她已经坦承了自己的心意。 "人家只是……只是……"她结结巴巴地说道,还不忘哀怨地瞥他一眼。"你知道我二十九岁了……" "我说过我是以结婚为前提来和你交往的。"他直觉地认为她是想要一份保证。 "不是啦!"她牙根一咬,双眼一瞠,看着天花板说道。"我到了二十九岁,还没被人好好追求过,如果就这样子变成你的女朋友,我一辈子都不会瞑目的。" 天啊,她终于说出口了,好丢脸啊! 他居然还偷笑?郭佳丽一听到笑声,立刻瞪向他。 "不是有人说过,只要结婚,不谈恋爱也没关系吗?"严秉钧一看到她愤怒地胀红了脸,笑得更加开心了。 她果然还是受到爱情小说不小的影响嘛! "就算我不谈恋爱,只想要结婚,我还是希望经过被人追求的这个阶段,不行吗?"她心一横,心想既然要丢脸就一次丢个够,干脆什么都说了。 "很好,我很高兴你终于把话说清楚。"严秉钧起身走到她身边,拥住她的肩,在她耳边说道。"我不是那么会猜测别人心思的人,你和我在一起时,有话就坦白说出来。我保证,你多半能得到你想要的东西。" 她咬住唇,身子因为他的靠近而轻颤了下。她从不知道自己那么容易起鸡皮疙瘩。 严秉钧轻吻了下她的发丝,举高手掌朝服务生一挥── 咖啡厅内原有的音乐突然消失,小提琴现场演奏的乐音顿时响彻了室内。 服务生拿了一束半人高含苞的香槟色玫瑰,身后跟了一个小提琴手,声势惊人地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向郭佳丽。 郭佳丽大睁着眼,直到手里接过了那一束香郁的玫瑰时,她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她只知道自己眼眶红红的,鼻子酸酸的。 她仰头看着他唇边的笑,等到她的意识开始恢复正常后── 她发现自己的心已经丢掉了! 一首乐曲演奏完毕,小提琴手微笑地对她说了句:"祝你幸福。" 她激动地连点了三次头,主动地握住了严秉钧的手。 严秉钧在她的手上印下一吻。 "你这个骗子,还说你不是那么会猜测别人心思的人,明明就已经猜到我想要什么了嘛!"她娇瞠地看他一眼,深吸了口花香──瞧,又甜又香的味道可比他之前摆在她脚踏车上的白菊花高明一百倍。"果然,还是收到玫瑰花比较让人开心。" "还是"收到玫瑰花比较让人开心?郭佳丽的话让严秉钧危机意识顿起,敢情她现在还有其他追求者? "你喜欢玫瑰的话,我天天送给你。"他不动声色地看着她,决定短时间之内要让她忙到没空接受别人的约会。 他决心要做的事,就一定会做成功,不论事业或爱情都一样。 "天天送玫瑰太浪费钱了,我只要知道你有这份诚意就好了。"她说完这句话之后,突然又感动了──想不到她真的有机会说到小说女主角的台词! "我只要你开心就够了。"严秉钧拍拍她的脸颊,扬起嘴角对她一笑。 他真的长得很俊挺、很出众,就连笑起来的样子都像在拍高级洋酒的模特儿。她着迷地看着他的笑颜。 "你不是对结婚没什么兴趣吗?你会不会和我交往到一半之后,突然发现你不想结婚了?"面对着他的出色,郭佳丽的心里陡地冒出了一堆的疑问。 "你怎么不说,也许是你发现了我们两人不适合,所以决定和我分手?"这女人真是懂得如何浇熄一个男人的浪漫情怀。 不过,她有话直说的个性,正巧合了他的喜好──他不喜欢猜忖别人的心思。 "不可能!"她笃定地说道。 "那不就得了。"他拍拍她的头,一派云淡风清地问道:"还有什么问题吗?" "目前没有了。"她摇头,同时眨了眨眼──他刚才是不是偷笑了一下,还是她眼花了? 还有,她怎么觉得跟他说话,老是得不到她想要的答案啊?郭佳丽望着手里比她还娇艳欲滴的玫瑰,还是忍不住又冒出话来── "你确定真的要追我?我只是个很普通的女人,就连穿着打扮都很随便的。" "你的嘴有点吵。" 严秉钧的食指轻点了下她柔软的唇,深邃眸里闪过一抹欲望神采。 郭佳丽见状,立刻遮住自己的嘴。没有拒绝他的追求与鲜花,并不代表她愿意"再度"在公开场合表演亲热。 虽然她上次在餐厅失"手"被吻,但是她这回绝对会捍卫芳唇成功的。 "这样你就亲不着我了吧!"她的声音含糊地从手指缝隙中传出,带点小得意。 "原来你满脑子都在期待我吻你。"他双臂交叉在胸前,揶揄着她。 "才没有。"她牢牢捂着嘴,摇头。 "没有吗?"他又追问。 当然不是一定得在这种场合亲吻她,但是他却很期待看到她突然被吻时的惊慌失措模样。 "没有,我又不是色情狂。"她肯定地摇头。 "既然如此,那我先走了。"他无预警地转过身,用一种优雅的缓慢速度往门口走去。 郭佳丽瞪着他离开的背影,惊讶到连捂住嘴的手都滑落到腰间。 "严秉钧!"郭佳丽紧抓着她的玫瑰花上前扯住他的手臂,一脸的山雨欲来风满楼。"我只是想确定你是不是会对我认真而已,你就这样把我丢在这里,究竟是什么意思?" "这种意思。"他回身揽住她的腰,唇角勾起一个危险的微笑。 郭佳丽人生的第二个吻再度发生在咖啡厅里──只是这回有掌声、有小提琴伴奏,还有玫瑰花香萦绕,完全符合她想要被人追求的浪漫情境。 不过,她还是羞愧得想去撞壁。 早知道会有这么多人围观,她进门前至少该梳理一下头发啊! 两人就这么开始认真地交往了。 说实话,严秉钧有些后悔── 他后悔自己怎么没有早点追求她! 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这场交往顺利得连他妈妈都跌破眼镜。 他们像是彼此遗失的一块拼图,她略带小迷糊的个性,为他的一板一眼带来欢笑;而他的行事严谨,让她待在他身边极有安全感。 生命于是变得完整,两个不同世界的人开始分享着另一个世界的快乐。 她带他骑脚踏车运动,他带她到俱乐部学游泳。她带他去吃著名的小吃,他则领着她到高级餐厅赴宴。生活里多了另一种混合式的快乐,两人内心的空虚则全都抛到了九霄云外。 争执偶尔总是有的,毕竟两人的差异着实不小。但是,等到她认清他吃软下吃硬的个性之后,最后的输家突然变成了他。 她从不跟他争得脸红脖子粗,最多就是红着眼眶不说话,脚踏车骑得飞快地赶回家,而他就开始在家自责地踱步不安。所以,不安的他,通常会在隔天全盘接受她的所作所为。 因此,在他惊觉自己早餐开始吃清粥小菜、每天回家都会乖乖喝一杯爱心果汁、咖啡也少喝了一加仑时,他已经"习惯"了那些这些她所创造出来的健康习惯了。 严秉钧拿起一条干毛巾,在浴室镜子前,擦拭着沐浴后未干的头发,等到他发现自己在吹口哨时,他已经吹到嘴酸了。 他笑着对镜子里的自己摇头,怎么看都觉得自己的笑容和她一样傻气。 老妈参加了三天两夜的旅行,明天才会回来。不知道佳丽今晚会为他准备什么样的晚餐? 套上休闲服,他走下楼梯,过急的脚步让他的步伐微有跛态。他察觉到这一点,放缓了脚步。 还没到她家正式拜访过,她的家人会在意他的这点缺陷吗? 他唯一肯定的是──无论她的家人对他意见如何,她绝对会站在他这一边的。 她会吧?她会一直站在他这边吧?! 像佳丽这么好的可爱女人,不快点娶回家,小心别的男人把她抢回家!这是老妈最近频频挂在嘴边的话。 这些话,他原本是不以为意的,谁知道他最近一连两天,竟然都在她的脚踏车篮子里,看见一朵白菊花。 果真是有人在追求她!而且送的还是怪里怪气的白菊花!难怪她在接到他的玫瑰花时,会说上那么一句"还是收到玫瑰花比较让人开心"的怪话。 严秉钧停在一楼楼梯口,步伐突然变得沉重无比。 什么样的男人会送白菊花,八成是那种对婚姻很死心的老实蠢男人! 可她会不会比较偏好那种男人,毕竟那种男人可以马上和她步入结婚礼堂;而他在还没有确定婚姻会百分百幸福之前,是不会轻易提出结婚打算的。 事实上,他打算说服她先和他同居,这样才方便沟通两人的生活细节──就不知她会不会接受? "老公……" 严秉钧在楼梯口停下脚步,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佳丽在厨房叫谁老公? 他铁青着脸,无声无息地朝厨房前进。 厨房里,她穿着白短裤的身影很是迷人。但是,厨房里除了她,没有任何人啊! "老公……"郭佳丽手拿着捞面的长筷子,甜蜜地又唤了一声。 唉呀,这种肉麻称呼,她哪对他叫得出口啊……她吐吐舌头,羞红了脸。 "你在叫谁?"严秉钧交叉着双臂站在厨房门口。 郭佳丽手里的筷子掉到沸水里,她看着那锅奔腾的面条,差点想一头埋进去。 他听到她在练习叫"老公"了吗? 天,让她死了吧! "佳丽,你又脸红了。"严秉钧从她身后抱住她,将下颚放在她的肩头。 从她又羞又愧的表情,不难猜出她刚才唤的"老公"是谁,呵呵呵! "我没有。"她一口否认,装出一副很忙碌的样子。"我要捞面条,你不要吵我啦!"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你脸红的时候很美。"他的胸膛紧贴着她的背,气息轻吐在她的颈间肌肤上。 "天啊!" 郭佳丽乍然把脸全埋到手掌里,瞬间兵败如山倒。 谈情说爱,真的不是她这种脸皮薄的人做得来的事情! "你又偷看我的爱情小说了?"她从指缝里瞄着他。 "没有。"那些无所事事的男主角会让他怀疑起自己的人生。 "那你怎么愈来愈会谈情说爱?" "傻瓜,那当然是因为我喜欢你啊。"他拉下她的手指,温柔地抚着她微暖的面颊。"所以,下回不用躲在厨房偷偷练习叫老公,你可以当着我的面直接叫。" "才不要叫你老公,我们没名没分的,叫了不是吃亏吗?"她试探性地瞥他一眼。还说什么以结婚为前提交往哩,每次严妈一提到订婚,他就开始顾左右而言他。 "古有名言,吃亏就是占便宜。"严秉钧装作没听懂她对婚姻的期待之意,迳自挑高她的下颚,飞快吻住了她的唇。 她低喘了一口气,心脏紧揪地迎接他所带来的炽热狂吻。 不论和他亲吻了多少次,那种力气都被掏空的感觉,还是让她非常下习惯。她真的不明白,平常只有不小心咬到才会有感觉的舌头,怎么会在他的逗弄下,敏感到让她忍不住每每低吟出声。 "啊……"她掐紧了拳头,难耐地扭动了下身子。 她真的不是怕痒的女人,可是每当他的指间滑入她的t恤之中抚摸着她时,一股难耐的麻痒感觉,总是逼得她不得不攀紧他才有力气站立。这样的亲热场景,爱情小说里不乏描写,只是真实反映到自己身上时,真的是让人很想……很想…… 她仰起脖子忍住一声呻吟,感觉到他的手指抚住了她胸前的肌肤。 "不行!"当内衣扣环快被松开的前一刻,理智突然回到她的脑子里。 郭佳丽手忙脚乱地将他推到一臂之外,吓出一身冷汗。 "为什么不行?"严秉钧气息粗重地说道,拚命深呼吸以压抑自己的火热欲望。 "你知道我很保守,我不能接受婚前性行为。"幸好,她今天贪着舒服,穿了件很古老的内衣,所以她一点都不想被他看到,不然早就清白不保了。 "是吗?或者是因为有其他男人在追求你,所以你才拒绝我?"当问句从他嘴里脱口而出时,他才知道自己有多惦记着这件事。 "你在说笑话吗?"郭佳丽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他。"你哪只眼睛看到有人在追我?你最近晚上那么常到我家载我去约会,勤快到我舅舅都在帮你准备酸梅汤,如果有其他人在追我,他们早就跟你通风报信了!" "那你脚踏车的篮子里,干么每天都摆了一朵白菊花?"严秉钧板着一张臭脸问道。 "那不是你摆的吗?我一直忘了跟你说,不用送了啦!"她疑惑地看了他一眼。 "我像是会送白菊花的那种人吗?"他有点不悦,觉得自己的品味被侮辱了。 "我哪知道,可能白菊花比较便宜,适合天天送。"她双手插腰,也开始不爽了。 瞧他说的是什么没礼貌的话!他不适合送白菊花,那她就适合被人送白菊花吗? "那些白菊花都是什么时候摆到你车上的,每天都有吗?"送白菊花实在不吉祥,严秉钧心里顿生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他抓住郭佳丽的肩,严肃地问道。 "我哪知道花是什么时候摆上去的?我的脚踏车又没有监视器。"本来想推开他的,看在他一脸担心的分上,让他多碰一不好下。"好像……有时候是在我家看到的,有时候是要从你家离开时才看到的。" 严秉钧的脸色一沉,脑子里的警铃大响。会不会是朱老师搞的鬼,他明天要找人调查一下! "我觉得你应该提高警觉一点,有人在跟踪你。"他粗声说道,手指担心地陷入了她的肩头。 "我原本以为花是你送的,干么要提高警……"郭佳丽话还没说完,就一连打了两个冷颤。"好恐怖!为什么会有人跟踪我?" 郭佳丽蓦然扑入他的怀里发抖,被人偷窥的感觉让她作呕。 "我会找人调查这件事的。"他拍抚着她的背,眉头紧锁着将她揽紧了些,嘴里不住地交代道:"以后不准你在晚上六点之后,还一个人骑脚踏车回家,就算我再晚下班,你都要等到我载你回家。" "好。"郭佳丽点着头,突然双眼发亮地抬起头,兴奋地对他说道:"啊!我差点都忘了我会太极拳啊……" "你的太极拳可以挡枪、挡刀吗?"他不客气地戳破她的自信。 "你不要说得那么吓人……"她碎碎低语着,小嘴扁了起来,这种事怎么会发生在她身上嘛! "我是告诫你凡事要小心,这年头什么变态的人都有。在那个放白菊花的家伙还没找到之前,你尽量别一个人独处。"他像个父亲一样地谆谆告诫着。 "可是,我舅舅他们今天全回南部喝喜酒了,明天中午才会回来。"郭佳丽小声说道,突然觉得一个人住透天厝是有点吓人的事。 "你今天晚上就住这里。"他板着脸命令道,心里则闪过一丝窃喜。 天助他也! 一旦跨越了"生米煮成熟饭"这个阶段之后,试婚和同居对她来说,便不会是那么困难的事了。他当然知道她很保守,但是长夜漫漫,会发生什么事都不足为奇! 严秉钧眼里闪过一丝男性的算计,郭佳丽则是看得屏住了呼吸──他怎么也有这么邪气的表情啊?! "我不能住在这里!"郭佳丽双手护胸,一脸的三贞九烈。 "你的表情像是我叫你去杀人放火。"他一挑眉,仍挂了一丝笑意在嘴角。 "我舅和我都很保守,不可能容许孤男寡女共居一室这种事的。"更何况,他看起来就是一副居心不良的样子。 "你不要让他们知道你在我家过夜不就得了。"他说得轻而易举,却是努力地想要说服她。 "我不会说谎。"她摇头。 "那你把他们的电话给我,我打电话告诉他们有人跟踪你,这样他们就一定会同意你留宿了。"他找出了一个无懈可击的理由。 "不行,我不想让他们人在外面还要担心我,要说也要等他们明天回来再说。" "那么麻烦你自己说出一个可以解决问题的好方法。"严秉钧交叉着双臂,好整以暇地等待着。 郭佳丽没空理会他,自顾自地在椅子上坐了下来,苦思着对策。"啊──我可以请我们邻居小香来跟我睡。" "你认为两个女人如果遇到一个拿刀拿枪的变态歹徒,可以做什么抵抗?两个人抱在一起比较不害怕?!"他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不改他讥讽的本性。 "你不要吓我啦!"她懊恼地打了下他的肩膀。"你如果遇到一个拿刀拿枪的变态男人,你也没有办法做什么啊!" "我家装了保全。" "哼!"有钱有什么了不起。 郭佳丽绞着手指,实在也想不出什么方法了,总不能叫小香来他家陪她睡吧!这男人挺龟毛的,一定不会同意这样的事。 "我是担心你,才要你到我家来睡的。"从厨房抽屉里拿出一把为她准备的发梳,他喜欢帮她梳头发,喜欢她的发在他的指下变得整齐而柔顺。 郭佳丽没作声,静静地任由他把她微乱的发丝梳理整齐,拢在耳后。她知道他关心她,但是她心里还是会忐忑。 如果──她是说如果……真的发生了"那件事",那她今天穿的内衣能看吗? "我待会儿会打电话告诉我舅舅的,但是你要先陪我回家拿盥洗用具。"她真的搞不清楚自己现在是什么心态了,她是不想在结婚前和他发生关系的。 可是,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啊! "没问题。"他在她的头顶印下满意的一吻,当然没让她看到他眼里得逞的笑意。 "可是,你要先答应我,晚上不可以对我乱来。"她拉着他的手,严肃地看着他,很认真地要求一个保证。 "我答应你,我绝对不会乱来。"严秉钧也严肃地对她说道。 "好吧,我相信你。"郭佳丽咬住唇,轻轻地点点头。 可是,她还是觉得他笑得很大野狼…… 第九章 两个相爱的男女同床共枕,其中一位男性又有意勾引,天雷勾动地火似乎是比一夜无事更容易出现的结果。 就在郭佳丽留在严秉钧家过夜的这天晚上,他们有了亲密关系。 一切在他的算计之内,却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如同严秉钧所承诺的,他没有乱来──他一切都按照规矩来。 先把她吻了个七荤八素,然后手指流连在她敏感的身子,然后、然后再然后…… 他发誓他真的没有乱来。 晨光透过窗廉,洒了床边一地的金黄。 躺在严秉钧怀里的小人儿,因为倦极了而完全无视于一屋子光亮。 严秉钧侧身支肘,温柔地望着她的睡颜,伸出手指刮了刮她的苹果脸颊。她皱了下眉头,抓了抓脸颊,然后继续抱着枕头沉睡。 如果白雪公主躺在玻璃棺里睡觉的样子,有她一半可爱的话,那他就真的毫不怀疑王子当初为何会想去亲吻一具尸体了。 "起床了,睡美人。"幸福的感觉太强烈,让他忍不住想唤醒她,来加强这份真实感。 郭佳丽用手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第一眼就看到他的笑容。她傻傻地对他一笑,又闭上了眼──嗯,这个梦好真实。 他低笑出声,倾身吻了她的眼皮。 "早安。"他说,手掌不安分地滑下她的雪背,贪恋着她光滑的肌肤。 "早……"她勉强睁开眼,头却略地一声垂到他的肩头,眼睛又再度闭上。 "我不知道你这么会赖床。"他的唇滑下她的锁骨,吮吻着她细致如丝却又结实有弹性的肌肤。 她完美的身子是另一次的惊喜。他向来重视运动,原本就看不惯松软的肌肉,而她可能是因为长期练太极拳的关系,全身曲线竟像雕塑出来般的美好。 "我每天都要在床上赖半个小时才会起床……"她呢喃着,蠕动了下身子,小手自然地揽住了他的背。 "我以后会善加利用你昏睡的这半个小时,来做些晨间运动的。"他的唇在她的胸前蓓蕾暧昧地啮了一口。 "你好色!"郭佳丽惊叫出声,双眼圆睁,蓦然清醒了起来。 她惊跳起身,红着脸,扯着棉被拚命往床头柜缩去。 "我以为我昨天晚上做的事,比现在更有颜色──"他一手撑住床头柜,笑着朝她的脸庞俯近。 "不要吻我。"她闭着嘴巴,闷声说道。 "为什么不能吻你?比这更亲密的事,我们都做了。"真是不清楚这小妮子的逻辑。 "我还没有刷牙。"她咿咿唔唔地说道,伸手去挡他的嘴。 不知道她现在看起来会不会很丑?眼睛有没有肿肿的? "你的意思是我应该吻你嘴巴之外的地方吗?"他故意伸出一根食指轻拂着她的肩颈。 "才、才不是啦!"郭佳丽把他的手指转了个弯,指着他自己的脸。"你昨天不遵守约定,你对我乱来!" "我哪里乱来了?我的步骤都很正常。"他说得理直气壮,一点后悔之意都没有。 "你耍赖皮,你都欺负我!"她鼓起颊,腮帮子愈来愈红。 "那下回改让你欺负我,如何?"严秉钧握住她的腰,很快地把两人的位置颠倒了过来。 "你讨厌啦!" 郭佳丽惊叫了一声,尴尬地发现自己居然未着寸缕地坐在他的身上。 她顿时手忙脚乱地慌成一团,又要遮住自己的身体,又要拿起枕头遮他的视线,还要从他身上爬下来! "不要理你了。"她扯着棉被,就想下床。 "那我理你总可以了吧。"他扯住她的棉被,把她后背扯近他的胸膛,灼热的唇开始从她的肩颈一路吻向她的雪背。"我有件事想跟你商量。" "什么事?"她必须要抓住棉被才有法子拉回自己的理智。 "我想你搬──"过来和我一块住。 他话还没说完,门外就传来一句探问── "严秉钧,你在房里吗?"话声未落,门突然被打开! 郭佳丽惊叫一声,直接钻进了棉被里。 "喔!抓奸在床。"陆秋华得意地看着床上的"一对"人儿。 "什么抓奸在床,我们男未婚女末嫁,这叫两情相悦。"严秉钧把郭佳丽连人带被地抱到自己身上,没好气地看了老妈一眼。 他本来打算哄着佳丽在神智不清间,搬来和他同居的,现在可好了,计划全都被打乱了。 "没有明媒正娶就是奸情。"陆秋华理所当然地说道,满意到连嘴巴都快笑裂了。 她一路逍遥自在地漫步向床边,同时还不忘向郭佳丽打招呼。"佳丽,早啊。" 一分钟之后,棉被里才传出一声羞愧气虚的声音。 "严妈,早。" "妈,你怎么可以随便开门进来?"严秉钧不快地质问着眼前一副存心要来闹场、看热闹的老妈。 "你房间门口掉了一件衣服,我以为家里遭小偷,所以才进来探视一下有没有任何灾情。"陆秋华悠哉悠哉地说道,完全没有离开的打算。 "家里没小偷,那你现在可以走了吧?" 严秉钧感觉到怀里人儿的温度逐渐升高,害怕她在棉被里脸红到中暑,偷偷掀了一角让她呼吸。 岂料,趴在他身上的郭佳丽因为怕看到不该看的东西,所以坚决在棉被里紧闭着眼,完全不知道他拉出了一条缝好让她吸呼。 "你居然这样赶你妈妈走,我还没跟佳丽打完招呼哩!"陆秋华拍拍棉被下突起的人形。"佳丽,抬起头来看看严妈嘛!" 郭佳丽只敢伸出一只手胡乱地戳了两下棉被,以示招呼。 "唉呀,你的衣服怎么全扔在地上啊,房间里冷气开这么强,你不冷吗?"陆秋华故作惊讶地说道。 她以后要怎么做人啊!郭佳丽把脸全埋到枕头里。 "当心喘不过气。"严秉钧拍拍郭佳丽的背,干脆掀起棉被露出她的头。接着,他转头跟妈妈说道:"你明知道佳丽脸皮很薄,别逗她了。" 郭佳丽紧抱着棉被,下颚几乎快缩到了胸口,仍然没有抬头看人的勇气。 "这种事可不是逗不逗的问题,你侵犯了别人家闺女的清白,我们可是要负责任的。要不是我提前回来,你难道就想一手遮天,把这事给掩盖过去吗?"陆秋华一副事态严重,绝不能轻纵的表情。"我现在就打电话把佳丽的舅舅们叫来,看看这件事情要怎么处理。" "等一下!" 严秉钧眉头一皱,脸色一沉,粗声阻止了他妈妈。 "等什么等──"陆秋华嘀咕着,却被他难看的脸色吓到,只好乖乖站在原地等候发落。 "妈,你先到门口等我,我有事要跟你谈。"他简单地说道,还不忘撂下一个警告的眼神。"你如果敢偷偷去打电话的话,我们就没完没了。" "知道了啦,衣服换快一点啦!我是上辈子欠了你多少钱,这辈子才要被你这个下肖子糟蹋……"陆秋华嘴里叨念着,气呼呼地往门口走去。 "是你连门都没有敲就擅自跑到别人房间,你还好意思教训我?"严秉钧双臂交叉在胸前,不客气地问道。 "佳丽,这个家伙不但罗嗦,而且总是得理不饶人。你要认真考虑一下是不是还要和他在一起。"陆秋华趁儿于还没发飙前,一溜烟地冲出房间。 郭佳丽忍不住轻笑出声。 "真是受不了她!五十几岁的人了,还像五岁孩子一样。"严秉钧无可奈何地摇着头。 "不管她几岁,她总是你妈妈。"纤指点上他的额间,半责备地问道:"你刚才干么对严妈那么凶?" "她做事老是莽莽撞撞的,万一她真的去打了电话,你的舅舅们全都跑来教训我,然后一堆人轰隆轰隆地闹起婚事来,那不是很蠢吗?"他的做事原则就是凡事必须要有准备,才能成功。结婚,也一样。 他觉得婚事很蠢?郭佳丽的圆眸黯了下来,她看着棉被低声地说道:"你不想我的家人知道我们已经……在一起了吗?"她捏紧了拳头,觉得自己被否定了。 "相信我,正常的长辈都不会希望自己家的女孩子在婚前就和别的男人在一起。"他为着老妈的少根筋而叹了口气。 郭佳丽松了一口气,但是心底却还是记挂着他对于婚事的态度,忍不住轻声问道:"你还不想和我结婚,是不是?" "当然。"他想也不想地便答道。 她咬住唇,眼眶泛红了──没礼貌!就算他真的这么想,至少也要在口头上哄哄她啊…… "我的话不是你想的那种意思,我有我自己的想法。我既然以结婚为前提和你交往,我怎么可能让你受委屈呢?"严秉钧着急地扳过她的脸颊:心疼地看着她可怜兮兮的小脸。 "也许你后悔了,因为我还没和你结婚,就已经变成一个只会在厨房团团转的黄脸婆了。"她重咬着自己的唇,很想挤出一个笑容,嘴角却不合作地只会抽搐。 "我如果真的觉得你是黄脸婆,我昨天干么和你发生亲密关系?"老妈干么那么早回来,坏了他说服佳丽同居的最好时机呢? "可是如果你是真心的,为什么不想跟我结婚?"她反问,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因为相爱而想给对方一个名分,这不是很天经地义的事情吗? "你不觉得现在就结婚太匆促了吗?我们甚至还交往不到一年,很多事情都还没有形成共识──你别哭啊!"严秉钧一见到她的泪水夺眶而出,立刻紧紧地抱住了她。"别哭,听我把话解释完,好吗?记得在我妈进来之前,我说我要和你讨论一件事吗?" 郭佳丽不吭声,拚命地深呼吸,不让自己怯懦的泪水再度滑下。 "严秉钧!你穿裤子穿到太平洋去了吗?"陆秋华在门口不耐烦地问道。 "你很吵!"严秉钧朝门口大吼了一声,继而深深凝视着她。"我先跟我妈把事情谈完,再回头跟你解释好吗?" "好,你快去吧。" 微笑只在她的唇边停留了一秒,没给他任何阻止的机会,她用棉被裹住自己,以最快速度跳下床,拿起自己的衣服,冲入浴室里。 泪水,正好在关上门的那一瞬间滑落脸庞。 他欺负人! 有什么好解释的,他根本还不想结婚,所以才要先去安抚严妈,免得事情闹到她舅舅那里,弄得一发不可收拾。 她不该被激情冲昏头,太早对他妥协的──她很清楚自己有多实心眼的。 现在可好了,什么都给了他,就只能眼巴巴地等着他跟她结婚了。 而且她也不想逼他啊!强逼来的婚姻,有什么意思可言? 郭佳丽垂头丧气地穿上了衣服,才推开了浴室,他们母子俩的争执却透过门板传入了她的耳里。 "我有我自己处理事情的方法,你别出来瞎搅和!"严秉钧的声音火气十足。 "你是不是男人啊,男子汉大丈夫,要敢做敢当!"陆秋华显然也正在气头上。 "我当然会对她负责,但是你没必要这么快就把事情搞大吧!如果上个床就要马上结婚,那我之前不知道已经结过几次婚了!" 郭佳丽鸵鸟地捂住自己的耳朵,狠狠咬着舌尖,不许自己的眼泪流出来。 她觉得好恶心!原来昨晚对他的意义就仅只于"上床"…… 她顺着墙壁滑下身子,抱着自己的双膝,再也无力动弹。 门外的严秉钧和陆秋华,毫不知情门内郭佳丽的心碎,兀自吵得闹闹嚷嚷。 "我管你以前跟几个女人上过床,反正佳丽不一样。"陆秋华打定主意,反正她今天就要得到一个确切的结婚日期。 "就是因为她不一样,所以我才更不能仓促成婚。我想在婚前就把婚后可能会有的争执点先解决完,所以才不要你贸贸然地去和她的舅舅们谈婚事。我想先和她同居一段时间,好调整我们在生活上可能会有的差距。"严秉钧不耐烦地说道。 "你是白疑吗?"陆秋华不客气地朝着他吼道。 "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他脸色铁青,双眼凶恶了起来。 "人生的变数不是你能预料的,不是你今天处理好你自认是问题的问题,你们结婚之后就不会有任何的问题发生了。"陆秋华站直身子,正色地说道。她怎么会生到一个以为事事都可以按照计划行事的儿子。 "我不是你!我不会让我的婚姻里有任何意外发生。"严秉钧脱口说道。 陆秋华噤声了,她痛苦地闭上眼,全身的精力顿时被抽剥而空。 "原来,你至今还记挂着我和那个男人的事……"陆秋华颓下双肩,笑得无力。"你不该再提醒我的,我自己都快忘了曾经有过那么一段了。" 陆秋华看着儿子一眼,默默地转身下楼了。 "该死!"严秉钧看着妈妈颓丧的背影,他一拳捶向墙壁,痛彻心肺。 郭佳丽推开房门,看见的正是他痛苦挣扎的脸孔。 "严妈在她的爱情与家庭间,选择了你,你不该再对她有任何怨言的。"郭佳丽望着这个男人,一直到现在才真正看清楚他成人面具底下,那个因为不安全感而希望能掌控局势的大男孩。 "你都听见了?"他的额头抵着墙壁,粗喘着气。 "对,而且很难过。"郭佳丽背靠着墙壁,眼睛看着前方。 "难过什么?"他抬眸看着她,等待着她过来安慰他。 "难过我被爱情的喜悦遮蔽了双眼,居然没有发现自己一直是被你驾驭自如的。"她苦涩地说道。 "你搞什么鬼!" 严秉钧蓦地站直身,瞪着她脸上的哀怨。她刚才是在浴室跌倒,所以现在脑子有问题吗?居然对他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 "我没有想搞鬼,我只是想告诉你,你有多么人在福中不知福。"她望着他,一手抚上了他颊边的阴郁。 因为爱他,所以不想他有任何的不开心,可是他也是如此设身处地为她着想吗?, 并不是。 "我知道你有多值得珍惜。"他握住她的肩,用一种息事宁人的声调说道。 "你是用你以为你在珍惜人的方式来珍惜我,而不是我要的方式来珍惜我。"郭佳丽看着他眼中勃发的怒火,身子一颤──就连听听她的意见,他都不愿意吗?"你想同居、试婚?" "没错,我对生活要求的比较多,我讨厌油烟,我的衣服一定要整烫……这些小细节,如果在婚姻中爆发出来,到时候一定会闹得不可收拾。"他不明白她为什么要摆出一副受尽艰苦的模样,他的出发点并没有恶意啊! "那么我的要求呢?你想过我不是那种开放的女人吗?我不可能和你同居或试婚的,这是我的固执,也是我不想让家人担心的坚持。可是你没有想过这一点,对吗?"她哽咽地打断了他的话,紧握成拳的双手甚至青筋毕露。"因为我老是傻傻地由着你转圈圈,所以你觉得你一定可以说服我试婚,对吗?" 严秉钧哑口无言,因为他真是这么认为的,他只是没想到她的反弹会如此剧烈罢了。 "万一试婚之后,我们真的合不来呢?那我拎着包包回到我舅舅家之后,他们和邻居又会用什么样的眼光看我呢?你会毁了我的。"她很快地擦去一颗不小心滑落的泪水,不想让他看到。反正,他又不懂她干么哭! "我们不会不合。"他只能这么说。 "如果我们不会不合,为何不在婚姻中再来面对这些问题呢?" 她反将了他一军,而他铁青了脸,在她盈亮的目光之下回避了她的视线。 他承认自己是没有站在她的立场着想,但是他很为他们的未来着想啊! "你还没有为婚姻做好准备,我们……"郭佳丽咬住自己的手背,怕自己因为心痛而恸哭失声。"我想……我们还是分开一段时间,好好认真地想一想我们适不适合。" 郭佳丽抬头看他,而他甚至没有抬头,迳自板着一张骇人的厉脸,瞪着墙壁。 他不留她吗?他甚至不想费事地反驳她吗?她就这么一文不值吗? 郭佳丽缓缓地背过身,步履蹒跚地走下楼梯。 "说我自私,你就不自私吗?"严秉钧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明显在颤抖的背影,他讥讽地扬起唇角。真是太好了!他居然一边生她的气,一边还想要紧紧地抱住她、安慰她。 郭佳丽身子一震,停住了脚步。 "你又何尝考虑过我的心情呢?喜欢上你,是我人生中的意外。对一个不想结婚的男人来说,在他步入婚姻之前,需要经历的挣扎绝对不会太少。"他愈说愈觉得自己很可悲,为什么他生命中的一切,总是要煞费苦心才能得到?严秉钧瞪着自己的脚,开始愤恨起上天的不平,说话的口气自然撂得极重── "你需要好好想一想,我也需要想一想,想我的付出,是不是也被人接受得太理所当然了;或者,你也没有真正爱过我,你爱的只是那一份被追求的浪漫。" 听出他声音里的激愤,她飞快地转过身,他的房门却在同一时间被重重地甩上。 她伤了他吗?郭佳丽难受地看着他的房门。 可他也伤了她啊! 她现在没有力气再去和他争辩谁是谁非,她的脑子现在一片浑沌,完全没法子思考。 谁知道他们第一次的争吵,竟会吵得如此一发不可收拾呢?郭佳丽挫败地走下楼梯,泪眼朦胧地步出大门。 她走到脚踏车边,瞪着车篮里的那"束"白菊花。 平常是一朵白菊花,今天居然摆了一束白菊花!真是和她心情太相符了。 她难受地拿起白菊花打算往地上一扔,却在举高手臂的那一刻,转念将菊花放回了篮子里。 何苦呢?糟蹋一束花,又不会让她的心情变好。 郭佳丽骑上脚踏车,任泪水就这么哗啦啦地掉下来。当她骑过那条第一次和他相遇的田边道路,她甚至看不清前方的风景。 隐约听见身后有车子的引擎声,她的心揪紧了一下。 他追过来了吗? 她刻意地放慢了骑车的速度,身后的车子也缓下了速度,却仍然没有超越她。 一定是他!这么多虑又龟毛的人,她也只认识他一个了。 他们彼此都需要一声"对不起",如果他说不出口的话,那么她愿意先跨出这一步,毕竟他那么高傲,自尊心又特强。 郭佳丽停下了骑车的动作,漾出一个笑容,陡地回头说道:"对不──" 她话还在嘴边,忽地看见一辆白色bmw朝着她直冲而来! 郭佳丽吓得想往旁边一闪,却忘了自己还坐在脚踏车上,于是连人带车整个儿住旁边一翻。 白色bmw冲驶过她的身边,车身和她之间只相距不到三公分,车子呼啸而过的风速甚至刮痛了她的脸颊。 这人开车不看路的吗? 她抱着自己发抖的双臂,瞪着那辆没有车牌的白色车子。 没有车牌的车,看起来就像是要做坏事! 郭佳丽看了一眼被抛出车篮的白菊花,突然全身起了一阵鸡皮疙瘩。她惊恐地抬头看着白色小车离去的方向── 吓!白色车身急转了个方向,再度朝着她疾驶而来。 这辆车要撞她! 郭佳丽想也不想地直接跳入马路旁的排水沟内,整个人发抖到只能缩在杂草堆中,动弹不得。 啪叭! 白色bmw辗过了她的脚踏车,呼啸而去。 "我的脚踏车!"郭佳丽猛然起身尖叫,正巧看见严秉钧的黑色bmw从路的另一端驶来。 黑色车子在脚踏车边紧急煞车,轮胎因为高速磨擦而发出阵阵难闻的焦味。 "佳丽!" 严秉钧跌跌撞撞地打开车门,凄烈地叫喊着。 他从远方就看到那辆白色bmw压过了她的脚踏车,当时他的脑子一片空白,心脏痛到他以为自己会在车上暴毙而亡。 "我在这里……"她虚弱地说道。 严秉钧直接跳入排水沟里,抓住了她的手臂。 "你没事吗?你没事吗?"他不停地抚摸检查着她的全身,一连迭声地问道:"你没事吗?" 他额上的泠汗潸潸地滑下脸庞,目光不曾片刻离开过她。 "我没事。"郭佳丽轻拍着他苍白的脸颊,低声说道。 "我以为……我以为……"他结巴得甚至说不全一个完整的句子。他蓦地低喊了一声,把她紧紧地拥入怀里。"我吓死了!" "我没事了。"她回拥着他,感觉到他全身不停的颤抖。知道他有多担心她,她感动地红了眼眶。 "对不起。" "对不起。" 两人突然同时抬头,同时开口说道。 她掉下了眼泪,因为他的眼角竟泛着泪光。 "我们不要再吵架了,好不好?"她抱着他的腰,把眼泪全揉到他胸口。 "你说什么都好!"在差一点失去她之后,他真的不想再多想了。 老妈说得没错,生命中的意外太多。所以,人应该要好好珍惜当下的每分每秒的。 严秉钧捧起她的脸,吻干她的泪水。 "那辆车会不会再出来撞我?"她害怕地缩在他怀里轻颤着。 "放心,有我在,那个变态不敢再出来的。"他将她更揽近了几分,坚定地说道。"我现在就打电话报警,我们一定会捉到凶手的。" 终曲 一盏橘黄的灯光照在严家的餐桌上,热腾腾的火锅边,烘出一桌子温暖的气氛。 严秉钧帮郭佳丽舀了一勺她最喜欢的香菇鱼丸,又顺手帮她倒了一杯乌龙茶。 郭佳丽抬眸对他一笑,忙着把他爱吃的白菜放到火锅里。 "喂,你别忙着只帮佳丽挟菜啊,自己妈妈也要招呼一下吧!"陆秋华把自己的空杯推到儿子面前,继续追问他刚才在帮佳丽挟菜前没说完的事。"你说那个朱老师的家人知道她拿白菊花诅咒人,还开车试图要吓佳丽,有什么反应?" "朱老师的爸爸亲自到出版社来跟我道歉,那种名门望族当然不希望这种事张扬出去。听说朱老师以前也有过用快递送诅咒木偶恐吓人的例子,所以这回他们家开始认真地帮朱老师规划完整的心理治疗。"严秉钧心有余悸地握住郭佳丽的手,检视着她手肘上仍未完全痊愈的擦伤。 在还没有过滤出朱老师是可能凶手的那两、三天,他每晚都失眠,一天几乎要打上十通电话给佳丽确定她的平安。他真是吓到了! "没事了。"郭佳丽轻拍了下他的手,从他拧蹙的眉心知道了他此时的想法。"你别再生朱老师的气了,她也很可怜啊。如果她不是同时在出版社和学校这两边,都受到了太大刺激的话,我想她也不会用这种极端的方式来报复我的。所以啊,我觉得我们说话还是要厚道一点,如果我们那时候对她说话客气一点,也许今天就不会是这种结果了。" "你啊,不要把所有人都想得太好。像朱老师那种人如果不早点治疗,早晚都会对别人的人身安全造成伤害的。"严秉钧倾身亲吻了下她的额头,她则是有点害羞地看了严妈一眼。 "佳丽,他说得没错。你千万不要把所有人都想得太好,包括严秉钧在内,否则铁定会被他吃得死死的。你瞧他现在将朱老师这件事说得这么云淡风清,铁定在公事上也有拿到人家好处,对不对?"知子莫若母!陆秋华朝儿子嘿嘿笑了两声。 "既然朱老师的父亲为表示道歉诚意,主动要帮我争取教科书的市场,我何乐而不为呢?"仓库的库存书全都抛销一空的感觉真是痛快。 "你真的很奸商耶!"郭佳丽戳戳他唇角的笑意,朝他皱皱鼻子。 "我没多赚点钱,我们一家三口怎么有法子去欧洲度一个月的蜜月。"他无辜地说道。 经过了那次惊吓之后,他很肯定自己根本无法忍受失去她的可能。所以,在苦思了几天之后,他决定尽快地对她交付出自己的下半生方是上上策。 "去欧洲度蜜月一个月?!"郭佳丽抓住严秉钧的手,开心到不知如何是好。"我只搭飞机去过金门耶!" "那你这回可以开开眼界了。"他抚着她的头发,愈来愈喜欢这种让她开心的感觉。 "你们小俩口去就好了,我可不想当电灯泡。而且,我每个月还是要去医院看诊。"陆秋华插话说道。 "你这阵子吃中药不是适应得还不错吗?心脏状况很好,尿蛋白、尿毒指数都很稳定,一次拿一个月药的份量,应该没问题的,而且你一个人在家会很无聊的。"郭佳丽看着陆秋华,正经地说道。"如果你不去,我也不去了。" "有你这种百年难得一见的好媳妇,那我这个老太婆就不客气地打扰你们的蜜月旅行喽!"陆秋华朝儿子眨眨眼──可别说老妈没帮忙喔。"我吃饱了,我到客厅去打电话,你们小俩口慢慢聊,顺便商量一下何时去度蜜月比较恰当。" 郭佳丽很自然地点了点头,一脸的天真显示出她根本还在状况外。 "那我们什么时候去度蜜月?"严秉钧状若无事地问道。 "看你们出版社什么时候比较有空,我们就那时候去度蜜月──"郭佳丽愈说愈觉得不对劲,他干么笑得一副奸计得逞的样子? 她陡地睁大了眼,看着他脸上的笑意。"你……你在跟我求婚?" "没错,你愿意嫁给我吗?" 他握住她的手,深情地凝视着她不施脂粉的清丽面容。 "这……太突然了。"郭佳丽望着他深黝的眸,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应。 朱老师事件过后,两人都绝口不提那天因为结婚、试婚而引起的争吵。她以为他还没想出结论,所以也就顺理成章地下去想这个问题。 "你答应嫁给我吗?"严秉钧牢牢握住她的手,因为她的沉默而感到不安。 "你是被朱老师的行为吓到了,所以才急着要跟我结婚吗?"她不确定地问道。 "学会更懂得珍惜现在,不是件好事吗?"他平静地说道。 "可是你前几天根本一点征兆都没有,今天却突然跟我求婚,这样真的很奇怪!"她咬着唇,一脸的困惑。 "因为我花了一些时间想为你挑选戒指。但是,后来觉得我喜欢的样式,不见得就是你喜欢的,所以,如果你答应我的求婚的话,我们再一起去挑婚戒,好吗?"他执起她的手,在她的无名指上轻吻了一下。 她感动地笑了,捧起他的脸孔,轻吻着他的唇。 "谢谢你的用心。"她说。 "不客气。"他揽过她的腰,把她抱到自己的腿上,和她额抵着额。"你还是没有回答我──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郭佳丽呼吸着他的气息,手指深入他的发间,抚摸他刚硬的发丝──记得长辈们说过头发粗硬的人脾气通常也不好,可他待她真的是没话说了。 "我当然愿意嫁给你,但是我更怕你会后悔。"她低语着。 "一个人怎么可能会因为即将更快乐而后悔。"挑起她的下颚,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不会还在生我的气吧?" "哪有那么多的气好生,我只是……只是有点害怕吧。"她把脸颊偎在他的颈间,将他抱得很牢很牢。"如果将来我们又像那天一样,吵得那么不可开交的话,总不能再有一个朱老师来撞我,让我们的误会冰释吧?" "不准说那种诅咒自己的话。"他脸一沉,修长的眼眸尽是不安的神色。 "好,我不说。可是那不代表那种争吵就不会再发生啊?"她咬着唇,打了个哆嗦。 "怎么现在焦虑的人变成你了?"他轻咬了下她的唇,拍拍她的背。"放心,一切会没事的。我发誓我会慢慢收敛这种自我中心的个性,有什么想法也会先和你沟通的,那么一切就应该会ok无事了吧?你不是那种会主动和我吵架的人,不是吗?除非你结婚之后,突然变成一名泼妇,那我就真的无能为力了。"他手一摊,一副任君宰割的样子。 她鼓着颊,掐了下他的手臂抗议道:"我才不会变成泼妇呢!" "那就告诉我──说你要嫁给我!"严秉钧轻啄了下她的唇,低声要求。 "我要嫁给你!"郭佳丽放声地在他耳边大喊了一声,接着害羞地把脸埋到他的胸口。"这样你满意了吧!" "满意!" 回答郭佳丽的,是客厅里的陆秋华。 郭佳丽的脸孔,顿时变得比麻辣锅汤底还通红。 严秉钧大笑着吻住郭佳丽的粉唇,她却突然把他推开,兴奋地在他耳边悄声问道:"对了,你不是偷偷帮严妈联络了那个当年和她无缘的美国画家吗?有结果了吗?" "我联络到他了,还邀请他来参加我们的婚礼。" "那他会来吗?" "如果你早一点嫁给我的话,那他当然就早一点来。" "你根本是赶鸭子上架!" "错了,我不是赶鸭子上架,我只是太爱你。" 郭佳丽笑了,勾下他的颈子,这一回主动地献了自己的唇。 时候到了,所有人都该幸福的! 【全书完】 后记 完成作品的那一刻,我总会同时感到快乐及落寞。 快乐,当然是因为稿子在腰酸背痛间终于诞生了。而落寞的原因,则多半来自于对稿子的不满意。 每每写完稿子时,总觉得还有好多的心情及想法欲发挥在里头。然则,每位作者的状况不同,迫于实际,我没有法子花上半年的时间来修一本稿子。我猜忖即使我用了半年的时间来完成一本稿,或者再多给我一年的时间来修整,我还是会觉得稿子不尽完美。所以,我转了念头──我想,如果每一本的稿子都代表了每段时期的心情及当下的文笔程度,那么留下这样的作品,也算是我写作里程碑的一段纪念。(当然,我的前提是──没有作者会交出一本让自己汗颜的作品。) 我想,经常会落寞的原因,八成是因为我太贪心了一些。写作时,我总是希望每个角色能有自己的想法及独特个性,甲不会说出乙的对白,乙也不会做出甲的动作。但是,把主角们全都当成真实的人来着笔,会有一个麻烦──人性太复杂,你无法表现出他们的全部,你也无法把每个人都揣摩得丝丝入扣。我只能说,我尽力让他们拥有自己的生命了,也希望你们感受到了这点。 最后,我想谢谢我的编编。在撰写这本书时,我一度因为忙碌而失去了写作的感觉。(如果一切状况不变,我接下来的时间仍然会如此忙碌?可能要求老天保佑我了。)在那段时间里,我下笔下得很心虚,总觉得没法子抓到主角们的形与神。所幸,和编编一阵长谈之后,困扰在脑子的几个死结,豁然开朗。我想告诉大家的是,人在写作时会有一些自己看不到的盲点,这时,专业的编辑会给你很棒的意见。编辑给的这些意见并不是想试图主导你的故事调性,或者控制你的写作走向,而是会和你一块抽丝剥茧地找回你原来想表达的那份感动。(相信我,写作是太自我的事,任何一个有想法及自我风格的作者都不会想被人过度干涉。)写作是件满孤独的事,闭门造车有时会失去一些敏锐度。这时候,有位在写作上能给你建议的人,你会进步得更多!编编,谢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