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治爱情毛病》 第一章 「开颅器。」 「看到小脑了。」 手术室里的机械嗡嗡声及冷冷的男人命令声,回荡在气氛凛然的手术室里。 一旁新进的医生目瞪口呆地看着谢翔中医生--他正俐落地运用显微手术仪器,在血管网络中找到了病人的动脉瘤。 在旁人仍然屏息以待之时,誉满医坛的鬼才谢翔中已经用一个弹簧夹子挟住动脉瘤,速度之快狠准,宛如这位冰山俊男一天要做几百回这样的手术一般。 新进医师咽了一口口水,感觉自己的心脏也扑通扑通地兴奋直跳着-- 挟住动脉瘤的这种手术,是一种高度风险的手术,倘若医师一时失手,挟住的是动脉而不是动脉瘤,病人便要沦为瘫痪或中风了。更让人赞叹的是,少有低于四十五岁的医师动这类手术,能够精准到像谢翔中这种程度的,这实在是太让人匪夷所思了。 一旁医师的崇拜目光不住地投射到谢翔中身上。 绿色手术帽及口罩遮去了谢翔中泰半的五官,只露出他一双如冰的锐利眼眸。 眼窝极深的谢翔中,一双矍铄黑眸比手术刀的寒光更加让人不寒而栗。 那双眸子不是冷,只是让人瞧不出任何情绪,一种对一切冷眼旁观的漠然。 是故,即便谢翔中的冷调俊美让人印象深刻,可真敢和他攀上关系的女人却是寥寥可数,毕竟没有几分勇气的女人,是决计无法抵御他由内而外的冰霜。 「谢医生,你真是太厉害了!」戴着大眼镜的医生一脸钦佩地说道,嘴巴一时之间还没法子完全闭上。 「你如果有时间说这堆没建设性的赞美,不如回去想想你为什么差一点搞砸昨天那个颅骨骨折的病人,我的医院里不许出现任何人为的失败。」谢翔中冷冷地睨他一眼。 「是。」新进医生被点出毛病之后,却还忍不住要说:「我今天真是太荣幸了,居然能见识到谢医师名闻遐迩的开刀技术。机械人来开刀,也不过就是这样--」 谢翔中没待实习医生把话说完,他已经面无表情地转身走出了手术室。 这种赞美,他已经听到麻痹没有反应了。 谢翔中在手术室外简单向病人家属说明完手术结果后,在家属一连迭的道谢声中走回办公室。简单地填完了手术报告书,他便坐着电梯回到了楼上的院长休息室。 在院长休息室的纯白沐浴间里,他快速地淋浴干净,鼻尖却依然闻到身上那股挥之不去的消毒水味道。那股消毒水味道已经沁入他的皮肤之间,成为他气息的一部分了。 跨出淋浴间,换上了一袭黑色亚曼尼,他一身的漠然气质转变成另一种时尚感。 他精健结实的体格是在室内健身房里锻炼出来的成果,天生的修长身高加上凛然的专业气质,让他的冷傲不论在哪里都显得独树一格。 长期在室内的看诊生涯,让他的脸色稍嫌白皙。于是乎,谢翔中一双闪着冷光的眸,也就愈益地幽深起来。 谢翔中看了一眼手表-- 晚上八点,距离他的睡觉时间还有一点早。 他今天开了三床刀,值得去喝一杯。谢翔中沉坐在沙发里,修长十指交握扣在膝上,清冷的眼眸半合着。 去「mimi」吧。 「mimi」那位像猫般神秘的老板,很乐意提供给他威士忌之后的更多服务。她够火热,也够大胆,能够满足他的需要。 当然,重点是她够聪明,她相当清醒两人之间只不过是一种性爱关系。 他确实是有生理需要,可他并不需要一个女人。 谢翔中唇角一抿,整张脸的线条更显冷肃。他拿起手边的遥控器,打开了电视屏幕-- 屏幕里出现了妈妈病房的监视频道。 病床上的女人面颊削瘦,头发枯涩干黄,因为大脑功能的丧失,她无法思考。但是,脑干功能的存在,让她依然心跳着、呼吸着,且诡异地活着。 这就是他妈妈沾染上爱情的下场! 所以,对他来说,爱情是种无法治愈的绝症。 所幸这种绝症可以预防,所以他严禁自己的心染上任何爱情病毒。 谢翔中「啪」地关上电视,毅然转身离开了这个房间。 本店周一公休。 谢翔中站在mimi酒吧前,瞇起眼眸看着公休的挂牌。 他抿起嘴角,有些不快。 即便是他自己忘了周一是酒吧的公休日,但毕竟习惯了凡事都要顺他的意,就不爱别人的不便造成他的不便。 「快演出了,快一点啦!」两名二十岁出头的女孩子呼啸地从谢翔中身边跑过,冲入几步路外的一家地下咖啡厅。 谢翔中站在mimi的雕花台阶上,居高临下地俯望着她们喳喳呼呼的跑跳模样。 他曾经像这两个女孩子一样,为一件事情感到雀跃与开心吗? 谢翔中蹙了下眉,因为想不出答案。 他跨下了楼梯,一时间还没想到自己要去哪里,便循着那两个女孩子的方向走去。 两位女孩兴奋地冲入一家地下室咖啡厅,谢翔中则在环状楼梯口的海报前停下了脚步-- 本日演出: 植物之爱--「岚」剧团。 是小剧场的演出吧,否则一个咖啡厅能容纳多少的观众? 他从没看过小剧场,现在也没兴趣。 他无意识地盯着海报,直到一行文案跃入了他的视线里-- 你想过植物人的脑子里在想什么吗? 你知道植物人最想做的事吗? 谢翔中瞇起眼,瞪着那几行字,脸色顿时阴沉了起来。 这是什么狗屁文案! 连医学都无法完全证明植物人的脑子里究竟在做什么样的运行,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岚」剧团,凭什么撂下这样的大话? 可是…… 谢翔中板着脸孔,仍然站在海报前--被断定为永久植物人状态的妈妈,真的还有想法吗? 谢翔中的目光挪到导演的名字上-- 修泽岚……为什么他觉得这个名字有些熟悉?谢翔中交插着双臂,精明的脑子很快地找出了关于这个名字的记忆。 啊,「修泽岚」这个名字曾经出现在征信社上半年递给他的例行性报告里。 修泽岚是他的同父异母弟弟谢翔华的好友! 而这个修泽岚居然选择了植物人当成演出题材,是存心要嘲讽他妈妈吗?谢翔中的眼变得更冷峭了。 他蓦然转身走下铁制楼梯,走往那扇通往地下室咖啡厅的门。 他倒要看看这个修泽岚在搞什么鬼!他能够让谢翔华心爱的女人成为自己的未婚妻,当然也不介意伤害谢翔华的好朋友。 只要能让谢翔华痛苦的事,他都很有兴趣。 谢翔中推开一扇黑色锻铸铁门,室内突如其来的阒暗让他皱起了眉。 「先生,你好。第一次来吗?」服务生拿着手电筒走向他,低声询问。 谢翔中点头后,服务生用耳机向内部说了些话,快速将他带至舞台最右侧的一张小圆桌,那是舞台右侧的最后一个位子了。 在他刚坐下的第一分钟,舞台灯光乍然亮起。 一座全白的舞台上,一张全白的病床、一个身着白衣的白发女人躺在病床上。 那骤然的视觉冲击让谢翔中蹙起了眉,双眉间那道因为习惯性皱眉而拧出的直痕深沟,则让他的气势显得更显阴郁。 忽而,一股消毒水的味道从空气间爆了出来,谢翔中的后背顿起了一阵哆嗦。 这样的时空场景太熟悉了! 熟悉到彷佛他的灵魂被拈回了医院,飘浮在妈妈的病房上空。 就在谢翔中的脸色愈益铁青之时,一群身着黑衣的演员已经走到了舞台上,开始对着彼此咆哮了起来。 「你不要把事情都推到我头上,她是你妈--」中年男人大吼着。 「要不是你把外头的那个女人带进门,妈会变成这样吗?」年轻男人大叫道。 「进你们家很快活吗?我做牛做马、帮她把屎把尿的,你们一个丈夫、一个儿子,有哪一个做得比我多?」中年女人歇斯底里地抓着头发哭闹着。 演员们的黑色衣服在白色背景间被刻意地强调出来。于是,他们的面目五官、他们的爱恨情仇遂更加清晰了起来。 谢翔中抿紧唇,心里的不舒服感持续地累积着。 这个修泽岚根本是把他妈妈的故事照本宣科地搬上了舞台,而且她还美化了爸爸和「三妈」的个性。 一定是谢翔华告诉她这样的「虚构」情节! 谢翔中脸颊僵硬,极力地控制着情绪,深邃的五官看起来竟像是张精巧的面具一般。 此时,舞台上的中年男人爆出一声尖叫,年轻男人开始泄忿地捶打着自己,中年女人则大哭了起来,所有人都陷入了一片狂乱的情绪之中…… 在演员的一片混乱之中,一股白烟从病床下冒了出来。 白衣女人走下病床,其它演员的对白开始转变成无声的咆哮。 白衣女人用一种漫游般的舞蹈动作游移在其它三名演员之间,灵巧地像一阵悲伤的风。她没有明显的痛苦表情,只是虚弱地穿梭于那些嘶吼与嚎叫之间,一次一次地被伤害、一次一次地变得更衰弱。 舞台上的演员们后来又演了什么,谢翔中并不知情。 他只知道他的视线没有法子从那个白衣女人的脸上离开,他看着她,就像看着妈妈的脸。 他宁愿妈妈没有意识,否则她如何能面对丈夫从她变成植物人之后,就不曾来探望过她的残酷事实。 谢翔中瞪着舞台,脑子里纷乱地闪过那些让他的脸色更加惨白的回忆。 此时,剧场里空谷幽音般的背景音乐乍然而止。 白衣女人张开口,对着儿子哼唱出一首听不出语言的摇篮曲。在儿子的哭声中,她缓缓地旋转着坐回了病床上,再度回复成那个没有情绪的植物人,再度被阻隔在所有人的世界之外。 灯光暗了,音箱里送出白衣女人方才吟唱的摇篮曲,那轻柔的声音在消毒药水的空气中飘荡着…… 谢翔中的手紧抓着水杯,修长手背上的青筋狰狞地暴突着,额边的太阳穴亦是疯狂地抽痛着。 妈妈是这样冷眼旁观着一切吗?他所有的痛苦,妈妈可曾有一丁点知情?他压住自己骤然痉挛的胃,脸色发白。 舞台灯光缓缓暗下,当最后一道舞台灯消失在白衣女子的头顶上时,观众们开始报以大量的掌声。 舞台灯光重新亮起,黑衣演员谢幕了,白衣演员谢幕了。 谢翔中动也不动地坐在原地,像一座冰冷雕像。 他眼也不眨地盯着那个白衣女子,却是想甩她一巴掌,以毁灭她脸上明灿的笑容。 有什么好笑的!谢翔中恼怒地瞪着白衣女子。 「谢谢导演兼编剧修泽岚!」黑衣演员们笑着转向白衣女子一鞠躬。 白衣女子笑容可掬地回以一记宫廷礼,向几名熟识的观众们挥了挥手,而后再度退回舞台后方。 谢翔中盯着那个女子消失的方向,他灌下一整杯的水,感觉到自己的双手仍然在颤抖之中。 原来她就是修泽岚,一个剽窃他的悲惨生活,然后做了不实改编的无耻之徒! 这一切一定和谢翔华脱不了干系。谢翔中的下颚紧绷地挥手招来服务生,点了一份双倍威士忌。 他知道谢翔华从来不对任何「外」人谈起身家背景,可是没人规定谢翔华不能用「匿名」方式来向修泽岚转述那些恩怨情仇,可恶! 谢翔中接过服务生手中的酒,一口气让威士忌的热气直钻入鼻腔、钻入脑门,温暖他冰冷的血液。 在外人面前,他从不喝超过一杯的酒,因为他讨厌失控,可是现在的他需要大量的酒精来控制他的怒不可抑。 谢翔中二度挥手招来服务生,再点了一杯威士忌。 或者,他需要的不是酒精,而是应该去找那个自认为清楚植物人想法的女人好好「谈一谈」! 当酒杯再度见底时,谢翔中瞇起眼,锐利的目光直射向舞台之后--他绝不轻饶任何胆敢嘲讽或改变他生活的人! 如果谢翔华知道自己的好友成了他的女人,一切会相当有趣吧。当这个念头闪过脑子时,他细致的薄唇抿出一道阴狠的笑意。 让一个人痛苦的最好方式不是毁了那个人,而是让他身边的人事物因为他而陷入痛苦之中。那般自责、自怨的情绪,才是毁了一个人的最好方法。 「修泽岚,小心了。」谢翔中轻吐出她的名字,眼眸冷得让人胆寒。 「岚」剧团的团员在演出完毕之后,照例都会回到舞台边的座位,和观众聊聊天,并且舒缓一下心情。 今天也不例外。 团员们嘻嘻哈哈地钻入了咖啡厅老板为他们准备的桌子,用啤酒干杯,庆祝今天的演出顺利。 在一阵嘀嘀咕咕之后,一个年长的团员突然对着修泽岚冒出了一句话-- 「修泽岚,妳有艳遇了。」 「啥?」修泽岚嘴巴大张地咬了一口三明治,含糊不清地说道。 「那边有名俊男一直盯着妳看。」团员急忙拿了张餐巾纸摀住修泽岚的嘴。 「哪里?哪里?」修泽岚瞇起有点小近视的眼睛,左张右望地想在朦胧的灯光中看清楚团员口中所谓的俊男。 男人坐得太远,她看不大清楚面貌五官,只看到男人穿了一身黑衣,身材似乎颇为修长。 这男人感觉满雅痞的,比较像是会去国家剧院,而不像会来小剧场看表演的人。 不过,他就那样肆无忌惮地直勾勾盯着她,盯得她不自在了起来。这人也未免太不礼貌了吧? 修泽岚瞠大她的单眼皮美目,回瞪了黑衣男人三秒钟。 然后,修泽岚朝着他咧嘴一笑,朝他举了举剩下的半瓶啤酒,然后开开心心地把酒给喝了个精光。 「妳这样很像神经病,会把人吓跑啦!」团员揶揄着修泽岚。 「搞不好他觉得我这样很可爱啊。」修泽岚不以为然地一耸肩,又继续朝她的特大号三明治进攻。 下午从幼儿园表演完赶来这里后,就一直忙到没时间去处理她的饥饿状况,再不让她吃点东西,她会饿昏的。 「他看起来不像是会来看戏的人。」团员们开始讨论起那个气质很特别的男人。「有点像冷面杀手,不然,就是装酷装到已经走火入魔了……帅是满帅的,可是那种面无表情的帅,看久了有点头皮发麻。」 「他可能是个有钱的大富豪,偶然走入剧场里,意外发现了妳这个璞玉。」团员编织着美梦。 「他还可能是杀老婆的蓝胡子咧!请各位不要拿爱情小说的桥段来现实人生中上演,o.k.?」修泽岚拍拍团员的肩,天生娇细的甜柔嗓音,让她不论谈及任何话题,都总要带着那么一点撒娇有趣的意味。 她说完,开了一瓶啤酒,毫无形象可言地瘫在座位上畅饮着。 「世事难料嘛,小说故事哪有现实人生精彩呢?可能你们会一见钟情,然后走进礼堂、生一卡车的孩子--」 「这位小姐,请妳千万别忘记,我还有一位未婚夫王明曦。」修泽岚用啤酒咽下最后一口三明治,心满意足地说道:「吃饱了。」 「婚姻都可能出状况了,何况妳和王明曦只是订婚。」团员不以为然地说道。 「我不用发誓,我就是会守护他一生一世。」修泽岚肯定地说道。 明曦大哥在她家境最不好的时候帮过她,而她唯一能帮他的也只有婚姻了。明曦大哥的保守爸妈,决计是没法子接受独子只爱同性人的这个事实啊。 「即便王明曦背叛妳,妳还是会守护他?」团员好奇地问道。因为觉得王明曦和修泽岚之间的感情比较像是兄弟姊妹。 「谢谢这位大哥的祝福,我回家以后会好好想一想,如果明曦大哥不要我了,我该怎么办?看看是要跑去隐居,还是自我了断变成厉鬼去找他算帐?待我回家细想之后,明天会把报告呈报给大哥。」修泽岚拍拍团员的肩,扮了个鬼脸后,笑着说道。 只是,她的声音还未落地,所有的团员全都噤住了声,而且个个脸色不自在地看着她的身后。 「干么?我身后有鬼吗……」修泽岚侧身回过头,声音戛然而止。 一双寒冽如星的眸子锁住了她的视线-- 是那个一直盯着她看的黑衣男人! 第二章 「自我了断,就是妳对死亡的态度?」谢翔中质问着她。 他突如其来的咄咄逼人,让修泽岚错愕地站在原地,认真地怀疑起自己是否和这个男人有仇。而他那双冷寒眸子里的不友善,教她打了个冷颤。 团员们说错了,这男人根本对她没兴趣。依她看来,这男人根本是想把他的千年阴沈之气全都传渡到她身上。 修泽岚习惯性地一耸肩,慢条斯理地开口说道:「我想……我们应该先把问题转回到一般正常的程序--请问这位先生,我们认识吗?」说完,还故意响应给他一个阳光般璀璨的笑容,好暖和现场降至冰点的气氛。 这男人八成是来找碴的,就是那种偶尔会出现在诚品书店的变态知识分子。 「如果妳的戏剧可以代表妳的话,那么我们应该算认识。」谢翔中不留情地说道,斯文脸庞上闪过一阵嘲讽。 好尖锐的话!修泽岚一挑眉,决定打起精神和他奋战。 「这样吧,既然阁下觉得我们应该算认识的话,那么就坐下来一块喝酒,和大伙一块聊聊你对我们今天这出戏的看法,如何?」修泽岚特意放软了声音,那温柔的嗓音连她自己听了都觉得舒服哩。 修泽岚边说边站起身,好心地帮他拉了把椅子。有这么多位团员在这里,她还怕他不成。「请问这位先生怎么称呼?」 「我姓谢。」谢翔中漠然地看着这个看起来顶多二十五岁的女人,并未费事掩饰自己眼神中的睥睨。 修泽岚点头如捣蒜地说道:「你姓『谢』啊……嗯,好姓、好姓。」至少她认识的谢翔华就是个好人。 「姓还有分好跟不好啊?」团员奇怪地看着她。 「谢天谢地的『谢』,当然是好姓嘛!」修泽岚给了团员-个白眼,怪团员不懂配合她的用心良苦。 「妳谈话内容的智商实在不高,我没兴趣和妳站在这里说一堆废话。」谢翔中锁住那双清雅的眼眸,他的脸颊线条凛成紧绷。 「很抱歉喔,我这人只会说废话。」修泽岚的笑容非常僵硬,优美的单眼皮也因为瞪他瞪得太使劲而变成了双眼皮。 她这人性好和平,非常不喜欢吵架。所以,她绝对不会对那个男人的轻蔑眼神表现出任何不快。绝对不会! 「既然妳只会说废话,那就当我浪费了一个小时看了一场狗屁烂戏。」谢翔中不客气地说道,目光紧盯着她娟雅的纤秀脸庞。 「你说什么!」 「岚」剧团的团员们轰然站起身,纷纷将谢翔中围在桌边。 谢翔中的目光漠然地拂过身边每一张激动的脸孔,他细薄的唇角往上一扬,不屑的意味甚浓。 「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剧团演员,殴打无辜市民,确实是个不错的上报题材,可能明天你们演的这场戏就爆满了。」谢翔中事不关己地说道。 修泽岚瞪着他,在磨牙磨到牙根发痛之后,她终于忍无可忍地大吼出声-- 「姓谢的,你给我道歉!」 修泽岚的娇柔声音让她的威胁句子实在不甚具有信服力,而她也明白这一点,所以,她双手插腰地站在「谢先生」的面前,一副要找人拚命的模样。 「我不认为我的话哪里有错。」谢翔中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声调依然酷寒。 不过就是一场填不饱肚皮的戏剧演出,有必要如此激动吗?但是,她的娇呛倒是引起他的兴趣了。看来会是个敢爱敢恨的女人……哼。 「你当然有错,你大错特错!」修泽岚激动地抡起拳头在空中挥舞着,文净脸上布满了凶恶神态。「你可以骂我导戏导得很烂!你可以骂我的剧本写得很差!可是你没有资格批评我的戏,因为我们的演员演得很好!演得非常好!」 「演得最好的人是妳。」谢翔中的冷眸冷眼里闪过一丝挑拨。 修泽岚闻言,心惊地注意到团员们受伤的表情。 她狠狠瞪了他一眼,很肯定这人就是来搞破坏的! 在一个小型艺文不那么热门的地方,小剧团能成军,已经是聚集很多的不可能在一身了,这个男人凭什么否定他们? 「我不需要你拍我马屁。」修泽岚凶悍地说道,口气之严厉连她自己都为之一惊。 「妳不用往脸上贴金。」谢翔中冷笑一声,皮笑肉不笑地说道:「我说演得最好的人是妳,我并没有说妳演得好。」 「姓谢的!有种出去单挑!」修泽岚扯着他的手臂就要往咖啡厅外走。 她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暴戾的人,但是她的手边现在如果有一支酒瓶,她肯定会直接砸破这个恶男的头。 「岚」的团员们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们一向以好脾气与微笑著名的导演,气成了脸红脖子粗。 「原来妳不只在表达妳的戏剧理念时,不自量力地挑了一个妳都不清楚的题材来演出,就连找人打架这回事,都不自量力得荒谬。」谢翔中一个反掌,轻易地握住她过于纤弱的手腕,往前一扯。 他还没使劲,她整个人就被拖到他的胸前,被迫仰望着他。 「请问修小姐--」谢翔中不层地一扁唇角。「文的武的妳都搞不好,妳有什么资格挂名导演?」 「谁说我不自量力,我编这出剧,是因为我长期在植物人的病房担任义工。我观察了病人和家属好久,才选择了这样的题材,你没有资格批评我。」修泽岚胀红了脸,拚命地想扯回自己的手腕。 她气到全身颤抖,丰腴柔软的唇瓣颤抖到合不起来。 「担任义工又如何?」谢翔中加重了掌间的力气,低头俯近她的脸,强恶的压迫姿态逼得她狼狈地往后一退。「妳这种煽情的表演,根本只是一种商业化演出!妳观察植物人,妳观察那些家属流露于外的忿怒情绪。但是,妳体会过家属长期煎熬的心情吗?植物人不用承受一切,活着的家人才是代为受罪的一方!」 谢翔中的话像冰雹一般地砸了她一身,砸得她又痛又冰,砸得她只能怔怔看着他,却说不出半句话来。 「你……家里有植物人?」修泽岚不安地看着他,吶吶地问道。 谢翔中甩开她的手,不客气地将她推到了几步之外。 「我妈妈本身就是植物人,这样的答案,妳满意吗?」谢翔中冷冷撂下了话,黑色深眸漠然地看着修泽岚。 这女人细长的眸子里正闪着他最不喜爱的情绪-- 她在「同情」他! 谢翔中抿紧唇,很快地把脸上的所有情绪全都敛在一张冷寒的面具之下。 很好,这下她和他的梁子结大了。现在就算她编的这场剧和他的经历雷同只是巧合,他也不会放过她的。他会得到她,再不留情地拋弃--因为谢翔华、也因为她那令人厌恶的同情,但是-- 他现在无法对付她。谢翔中瞪着她无辜的眼,他掐紧拳头忍住一阵酒意引起的晕眩。 他不该喝酒的,任何的酒精都会让他失控。他的生命中失控的事情已经太多了,他不能连自己都掌控不好。 谢翔中霍然地转身走向门口,他拋下两张千元钞在柜台,颀长身影像一阵黑色旋风般地消失在门外。 修泽岚看着他的背影,她咬了下唇,犹豫着…… 修泽岚深吸了一口气,决定用她的「最快」速度追出咖啡厅。她不想有罪恶感,那会让她失眠。 「谢先生!谢先生!你等一下!」修泽岚拚了老命地爬上楼梯,又叫又嚷地试图阻止他的快步行走。 她冲到他的身前,双手大张地挡住他的去路。「等一下!」 谢翔中看着她气喘吁吁地弯下身,小手撑在膝盖上,一副不胜疲累的样子。 他不以为然地挑了挑眉,他走路的速度有这么快吗? 「抱歉……我是跑步白痴……一百公尺可以跑上一分钟……」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吞了一口气之后,立刻向他鞠了个躬,并小心翼翼地配上一个笑容。「对不起!关于刚才的一切。」 「对不起什么?对不起妳演了一出烂戏?」谢翔中一挑眉,眉宇之间的讥讽很冷。 一股火气在瞬间爆上修泽岚的脑门,她唇边的笑意变得扭曲了。 修泽岚的眼原本是想瞪人的,可她的心知道自己是来道歉的,偏偏她的个性又太诚实,做不来任何虚伪的动作,所以她的笑容只好以一种近乎抽搐的方式挂在嘴角。 谢翔中看着她藏不住情绪的脸,心情突然变得愉快了些。精密手术开得太多了,他欣赏简单而不复杂的一切。 「对不起,由于这出戏的主轴是在植物人身上,所以我在这出戏里,并没有放人太多家属面对植物人的心情。我知道现在跟你解释什么戏临时要上档,所以剧本没法子太面面俱到的这些话都只是推托的借口。我做得不够好是事实,所以我谢谢你的指教。」修泽岚娃娃般嫩软的声音在正经八百时,益发地像个孩子在演讲。 「妳不用跟我报告这些,戏剧原本就有主配角之分,妳不是天才,我没必要强求妳。」谢翔中简单地说道,感觉晚风已经稍褪了他的酒意。 修泽岚一抿嘴、一耸肩,觉得自己开始习惯这个人的说话方式了。 谢翔中霍然地转身走向门口,他拋下两张千元钞在柜台,颀长身影像一阵黑色旋风般地消失在门外。 修泽岚看着他的背影,她咬了下唇,犹豫着…… 修泽岚深吸了一口气,决定用她的「最快」速度追出咖啡厅。她不想有罪恶感,那会让她失眠。 「谢先生!谢先生!你等一下!」修泽岚拚了老命地爬上楼梯,又叫又嚷地试图阻止他的快步行走。 她冲到他的身前,双手大张地挡住他的去路。「等一下!」 谢翔中看着她气喘吁吁地弯下身,小手撑在膝盖上,一副不胜疲累的样子。 他不以为然地挑了挑眉,他走路的速度有这么快吗? 「抱歉……我是跑步白痴……一百公尺可以跑上一分钟……」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吞了一口气之后,立刻向他鞠了个躬,并小心翼翼地配上一个笑容。「对不起!关于刚才的一切。」 「对不起什么?对不起妳演了一出烂戏?」谢翔中一挑眉,眉宇之间的讥讽很冷。 一股火气在瞬间爆上修泽岚的脑门,她唇边的笑意变得扭曲了。 修泽岚的眼原本是想瞪人的,可她的心知道自己是来道歉的,偏偏她的个性又太诚实,做不来任何虚伪的动作,所以她的笑容只好以一种近乎抽搐的方式挂在嘴角。 谢翔中看着她藏不住情绪的脸:心情突然变得愉快了些。精密手术开得太多了,他欣赏简单而下复杂的一切。 「对不起,由于这出戏的主轴是在植物人身上,所以我在这出戏里,并没有放人太多家属面对植物人的心情。我知道现在跟你解释什么戏临时要上档,所以剧本没法子太面面俱到的这些话都只是推托的借口。我做得不够好是事实,所以我谢谢你的指教。」修泽岚娃娃般嫩软的声音在正经八百时,益发地像个孩子在演讲。 「妳不用跟我报告这些,戏剧原本就有主配角之分,妳不是天才,我没必要强求妳。」谢翔中简单地说道,感觉晚风已经稍褪了他的酒意。 修泽岚一抿嘴、一耸肩,觉得自己开始习惯这个人的说话方式了。 他说话是刻薄了一点,不过实在不能算是说错。她除了比别人努力、比别人乐观之外,她的确就只是个普通人。 「你说话一向这么尖锐吗?」修泽岚好奇地仰看着这个冷然的男人。 「我不认为我有必要回答妳这个问题。」谢翔中一瞥她淡雅的眉眼,口气依然强势。 这女人不是应该对着他暴跳如雷吗?怎么她一副只想了解人的神情。 不过,她既然都追出门口了,那他正好陪她玩玩。毕竟,在他还没把她弄上手之前,他不排斥该多花点心思在她身上。 「我也不指望你回答。」她一耸肩,吐了吐舌头。「你看起来就像那种位高权重,没有人敢开口反抗你恶势力的那种高阶份子。」 「如果我的专业判断总是正确的,别人当然该听从我。」他面无表情说道。 一阵晚风拂过,带来了两旁行道树的绿叶香。修泽岚舒服地深吸了一口空气,微笑地望着他。 「不过,你有一点特质很可取、也满让人感动的。」她心情颇佳地说道。 谢翔中凛着脸,看不出来她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膏药。他与她没有利害关系,她没有必要讨好他。 「我想你一定很爱你妈妈。」她说。 谢翔中神色一僵,血液在顿时凝结,像一个被迫接受住院医生首床刀的病人,他的心跳怎么样也无法平静下来。 「我听不懂妳在说什么?」他瞪着她。 修泽岚抿了下唇,不让自己因为他的瞪视而却步。 「你进来看戏了,代表着你想了解你母亲的心情。」她卷着肩上的发丝,仍然卖力笑着。 「很可惜,妳不真实的表演让我感到极度失望。植物人的大脑功能早巳丧失,除了还能心跳和呼吸之外,他们什么也不会。」他冷戾地说道,说话口气近乎嫌恶。 「可是也有很多例子显示植物人其实是用另一种感觉,在另一个世界感应着一切。」她小声地说道,她知道自己没必要害怕,可这男人的眸子,却锐利得像随时都要捅人一刀一样,让人不得不生畏。 「还有呢?」谢翔中冷哼了一声。 「还有……还有……医学经常出现奇迹啊。」她实在没有法子认同他的说法--太灰涩了。「法国一个心理学家不就从植物人状态变为正常人吗?而且她还出书描述她当时--」 「凡事必有特例,『奇迹』只是昙花一现来让人提起精神,却又更加失望的一个名词。」他打断她的话,黑白分明的深眸闪着幽冷的光。 「我希望你不要是医生,否则我会觉得你的病人很可怜。」她蹙着柳眉,忍不住对他摇头。她觉得没有希望的病人,是很难在病痛中撑下去的。她认为医生就该适时扮演鼓励的角色! 「我就是个医生,而且还是极有名的那种。」谢翔中双臂交插在胸前,寒着脸说道。 修泽岚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困难地吞咽了一口口水。 「那就愿老天保佑世人吧,我对你已经无话好说了。」修泽岚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敷衍地一笑。「总之,谢谢你买票看了这场戏喽。」 她的手掌自然而然地做出一向的习惯性动作,她拍了拍他的肩,就像拍着「岚」的团员一样。 谢翔中瞪着他肩上的手,他脸色旋即一沉,嘴唇也抿成死紧。这辈子只有妈妈拍过他的肩膀,其它人是没有这种勇气的! 修泽岚以为她是谁,居然敢一再地挑惹起他的怒意。 这男人真是不和善啊!修泽岚一见他神色阴沉,她一个耸肩,抽回了手。 「只是一种打招呼方式,干么那么计较--啊!」她的脸庞被人挑起,被迫迎向他矍铄的视线。 谢翔中的手掌紧握住她尖细的下巴,意外注意到她有一对柔软地让人想犯罪的唇瓣。 「我只在一种情况下让女人主动碰我。」他的话轻得像一阵风,拂过她的脸颊肌肤。他知道自己不难吸引女人,重点只在于他愿不愿意罢了。 修泽岚轻颤了下身子,她告诉自己那绝对是因为他口中的酒味。 「那关我什么事!你又没有把这条守则贴在身上。我告诉你,我最讨厌那种把女人的『不要』当成『要』的大男人沙猪了。」修泽岚板着脸,抓住他的手腕,不客气地大声斥喝道:「放手。」 「我为什么要放手?我不介意妳把我当作任何东西,那不会对我造成任何影响。」 「相信我,那绝对会对你造成影响,因为我会大声叫--非礼!」她皮笑肉不笑地瞪着他的眼,在剧场训练有素的洪亮声音,已经引来对街路人的观看了。 谢翔中松开手,望着她表情丰富的清雅脸孔,他眉头一蹙,却是不怒反笑了。 修泽岚打了个冷颤,倒是宁愿他不要笑-- 很吓人咧。 他的眸子仍是冷,脸庞也依然漠然,所以那只挂在他唇边的笑容,便诡异地不协调了起来,像有什么阴谋诡计要对付人一样。 修泽岚防备地瞪着他,她往后跳了一步,得到了自由,拔腿就要跑。 「站住。」他命令地说道,不乐于见到她的害怕。 「才不要!」 修泽岚故意回头给他一个超级明亮的大笑容,开始小跑步地疾奔向前。 「有人告诉过妳,妳的快乐让人觉得很虚假吗?」谢翔中轻松跟上她的脚步,却终始与她维持在二十公分的距离内,目的是在造成她的紧张感。 「虚假也没什么不好。如果每次都假装让自己快乐一点,久了就会觉得自己是真的很快乐了啊!」他走那么快干么?修泽岚瞪他一眼,继续加快脚程,以期摆脱他的如影随形。「怎样?我的快乐妨碍到你了吗?」 「并没有。」谢翔中霍然伸手挡去了她的去路。 修泽岚倏地打停了脚步,气息不定地瞪着他。 「既然我没有妨碍到你,那你离我远一点总可以了吧!」她尽量气势十足地说道。 「妳对我不好奇吗?」他目光炯炯地盯着她。 她让他有些情绪反应了,而这种情绪波动对他来说,是颇罕见之事。 他从不喜欢让自己眷恋任何事,最好的方式就是让他厌烦。对她,他正打算要如此对待。 「我只要对我的未婚夫好奇就好了,其它的男人都不关我的事。」修泽岚理直气壮地说道,希望他能有自知之明打退堂鼓。 谢翔中浓眉微挑,眼眸微垂地睨看着她,勾唇一笑,那冷然的双眸此时却邪气地让她倒抽一口气。 「妳这种挑衅的话会让一个男人充满征服欲。」谢翔中俯近她,一手撑挡在她的身后,没让她有机会离得太远。 「你看起来不像变态,怎么说出口的话老是这么病态?」修泽岚僵住身子,发现她的慌乱取悦了他。她一咬牙,站定脚跟,直勾勾地看着他。「你根本不像个医生,你比较像青少年,满脑子的女人和性。」 「那又如何?女人和性,正是我想从妳身上得到的东西。」他说,自大到根本不想费心去掩饰他的企图。 「你作梦!自大猪!」修泽岚推着他的胸膛,义愤填膺地朝着他大吼道。 「我劝妳现在别把话说得太难听,省得以后我们在一起时,妳的面子会挂不住。」他没有因为她的推拒而后退,反倒是上前一步,让她的手掌陷入他的胸膛里。 两人此时的亲昵姿势,就任何人眼里看来都是情人的喁喁私语。 「说真的,我现在真的非常相信你是个好医生。」她冷不防冒出一句话,嘴角也学起他的冷讽姿态往上扬起十五度。 谢翔中没接话,不相信她会一反常态地开口夸奖他。 「因为你看起来够冷血。」她皮笑肉不笑地回以一笑。 「是吗?」 在他语音未落地前,他的唇已经覆住了她的。 他揽住她的腰,在她身子一僵之际,吻入了她的唇。 他直截了当地吮住她的舌尖,像眼镜蛇在瞬间卷袭了猎物。在猎物惊慌地低喘出声时,他吞噬着她每一寸的甜美。在猎物惊慌地想挣扎时,他用捕猎多年的高超技巧,成功地驯服她的反抗。 他有过不少女人,且他向来聪明,任何技巧总是极快便能上手,他很清楚知道自己是个好情人。 谢翔中的利眸低睨着眼前双颊酡红,眼眸迷蒙的她。她不过是个单纯的女子,根本没有抵抗他的能力。 他揽紧她的腰,舌尖逗弄着她唇间一处会让她惊喘的柔软,在她揪紧了他手臂的同一刻,他终止了吻,在她的唇瓣凛声问道:「这样的吻够冷血吗?」 修泽岚无力的手臂推了他三、四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他才愿意松手让她退到一步之外。 她压着狂跳的胸口,重喘着气,一时之间还没法子回神,只能怔怔地盯着他。 这男人是她碰过吻技最高超的男人! 她第一次知道原来没有感情,肉体上的吸引力还是会让人情不自禁的。 与他的纯感官接触或者很刺激,可她心里的感觉却是奇糟无比。对她而言,这种没有交心基础的激情,太不理智,太动物了…… 修泽岚看着他眼中的傲慢,她忿忿地后退一步。 他向她逼近一步,她回以一记瞪视。 他伸手揽住她的腰,修泽岚的表情顿时扭曲,所有三字经、五字经的话全都在脑子里闪过。 这男人简直恶劣到极点! 他们什么关系都没有,他就已经做出比勾肩搭背更肆无忌惮的事了-- 他一直在搂她的腰!一个连她历任男友都没做得这么殷勤的亲密动作! 修泽岚手指一弓,就要往他的手臂狠狠抓下时,谢翔中拋下这么一句-- 「我的手臂关系到病人开刀时的成功机率。」 修泽岚一僵,手指紧握成拳地停在半空中。 「何必要如此愤怒地否认妳自己的欲望?我们之间的接触还不差。」谢翔中锁住她的眸子。她是他想要的,决计是逃不出他的手掌心的。 「如果我想要的只是肉体关系,我会自己花钱到牛郎店找。」修泽岚不客气地说道。 「妳不会保守到以为男女之间要有感情才能发生关系吧?我以为搞剧团的人会比较随兴。」他故意低头在她耳边轻吐着气息。 「随兴和随便不一样!」修泽岚恶狠狠地瞪着他,平素的好脾气早就全丢到九霄云外了。 「这年头还有妳这种对未婚夫忠贞的烈女,真是难能可贵啊。」他毫无起伏的声调让这句话充满了侮辱。 「真爱无敌。」没好气地回他一句。 「真爱是最不值钱的愚蠢事。」谢翔中眼中闪过一阵忿然,指尖随即恶意从她的后背滑落到她的臀部。「我想要妳,这才真是最真实的事。」 修泽岚惊跳了一下,一道猛袭上皮肤的快感,让她的脸庞在瞬间辣红了起来。 她瞪着这男人狂妄的利眼,心脏因为他堂而皇之的露骨宣言而怦怦乱跳。 「我有未婚夫了!」她再度大声强调着。 「那是妳的问题,不是我的。」他盯着她颊边的红晕,薄唇扬起一道诡谲的笑意。「或者我比他还早知道妳的臀部是妳的敏感地带,是吗?」 谢翔中右手蓦然攫揉住她娇俏的臀,修泽岚身子猛颤了一下,她倒抽了一口气,马上凶恶地举起脚狠狠踹了他一次。 岂料,这个可恶男人的肌肉硬得像石头。更可恶的是,他那张寒若冰霜的脸,居然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我希望以后再也不要见到你这个变态了!」 修泽岚一说完,马上掉头走人,连看都不愿再看他一眼。 「我们绝对会再见的。」谢翔中看着她的背影,口气稀松平常地像在和病人家属讨论出院的时间。 修泽岚抿紧唇,忍住回头骂他的冲动。 她才不要理他! 谢翔中对着她的背影冷冷一笑,挥手招来一辆出租车。 在打开出租车门的前一秒,他忽而想起医院每年固定赞助的艺文活动,冷美的脸孔于是染上一层属于恶魔式的寒笑。 她,会自投罗网的。 「修泽岚,我想妳可能忘了一件事。」谢翔中在弯身跨进出租车前,出声喊住她。「变态通常都有些莫名的偏执,而他们认定的人,就会不择手段地得到手。」 「你这个变--」 修泽岚忿忿地回过头,而他正好关上了出租车门。 黄色出租车当着她的面扬长而去,只留下些排气管的机械油烟及她一肚子的火气。 修泽岚瞇着眼,狠狠磨了两下牙齿。正打算要臭骂他一顿时,她却突然惊愕地站在原地。 天杀的!她居然连他的名字叫什么都不知道。 这下亏大了,她居然被一个只知道姓氏的无名变态又吻又摸屁股的。 「讨厌啊!」修泽岚气恼难平地对着夜空大叫出声。「姓谢的,你给我记住!最好不要再让我遇到你!」 第三章 尽管修泽岚昨夜诅咒姓「谢」的八百万次,可她的日子还是要过。 为了维持「岚」剧团的基本支出,她早上跑大专院校的表演课,下午到幼儿园扮演说故事人。总是要在累到四肢无力的晚餐时间,才有法子骑着她的小绵羊爬到剧场和大伙见上一面。 「岚」剧团的办公室位于一处闹中取静的住宅地下室。 虽然这间办公室兼排练场位于地下室,虽然它只有十五坪大,虽然屋主因为热爱小剧场而给「岚」打了折扣。可是,「岚」一个月还是得花上两万块的银子来付房租,更别提「岚」为了培养未来小剧场观众而半买半相送的校园演出了。 「岚」的团员从没抱怨过这些疲累,因为他们的演出理念愈来愈受到认同了,他们的基本观众也愈来愈多了,也算是开始欢喜收割了。 此时,晚上八点,「岚」的团员都各自从自己的另一份职业下班,回到了剧团里。就连身为剧团长期义工的谢翔华也早早来报到,为大伙煮起了咖啡,办公室里的办公气氛甚是轻松自在。 「老大,有一封石破天惊的e-mail!一个大案子正等着我们!」一名团员从计算机前跳起身,兴奋地朝着修泽岚手舞足蹈。 「什么大案子?」修泽岚睁着睡眠不足的熊猫眼,趴在桌子上喝着咖啡,棉花糖一样的声音显得有气无力。 根据经验,大案子通常也轮不到他们身上,她还是先想法子处理剧团的水电费帐单,还比较实际一点。 「有间医院拨出了五十万赞助文艺团体,条件是这个团体能在他们医院定期演出五场。」团员兴奋到连双手双脚都不停地挥舞着。 「五十万!」 修泽岚大叫出声,l双慧黠的东方长眸马上因为对金钱的热爱而璀亮了起来。 艺术诚可贵,可金钱也是大事一件啊!他们穷到连剧团房租都快变不出来了啊。 拚了,一定要拚了!吃不到大饼,至少也要分到一点饼渣! 「有没有规定主题?甄选方式呢?企划案要怎么写!」修泽岚立刻冲到计算机前,而且还不客气地把团员挤下座位,手指抓着鼠标一阵摇晃。「哪里?五十万在哪里?」 修泽岚的眼睛飞快地找到甄选条件那几行文字-- 「……本医院为提倡艺文活动……院内医护人员及病患欣赏艺文以减轻压力……凡是与医院有关i旨之剧码,欢迎参加甄选……奖金五十万!」 修泽岚热血澎湃地大声朗诵完甄选规矩后,她双手虔诚地握在胸前,盈盈笑意漾在唇边。 「请老天爷赐福给这位传e-mail给我们的善心人士吧。」修泽岚闭着眼睛说道,一脸的心满意足。 「惨了,这个大案子,明天就截止收件了!」团员忽而哀嚎出声,猛捶着胸口。 「没关系,还有二十四小时,简直是天助我也啊!」修泽岚乐观地瞇着眼笑,精神振奋到最高点。 「来得及吗?」谢翔华推了下细框眼镜,担心地问道。 「明天才收件,怎么可能来不及?你平时建档案资料齐全到吓死人,搞不好我还可以提早交件呢!」修泽岚按下鼠标,打印出甄选表格。 「可妳明天早上不是还要去帮一个高中的戏剧社彩排吗?」谢翔华看着好友脸上的倦容,他儒雅的脸上有着掩不住的关心。 「今晚长夜漫漫,正适合奋发图强。一天不睡,死不了人!」修泽岚雀跃地望着那一张张打印出来的文件,恍若那些纸全都是千元大钞。 「妳不要这样糟蹋自己的身体。」谢翔华忍不住说道。 「我没有糟蹋自己的身体啊!我吃好、睡好,每天都累到没力气失眠,有哪里不好?」她眉飞色舞地走到他身边,拍拍他的肩膀。 「没有足够的休息就是不好。妳看看妳自己,一百六十五公分,体重才四十五公斤,跟皮包骨有什么不同。」谢翔华心疼地看着好友瘦得尖尖的下颚。 「皮包骨很好啊,现在流行瘦啊!而且我的精神好,现在气势又正旺,还可以以教学剧场相关课程谋生,已经比前几年两天吃一条吐司的情况好很多了。」修泽岚气势如虹地说完之后,把打印好的档案拿到谢翔华手里。「你看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资料要我去找的。」 然后,她拉了把椅子坐到谢翔华身边,蓬蓬头一斜,就倒在好友身上心满意足地打起盹来了。 好想睡觉喔…… 「知道累了吧--」谢翔华笑看她一眼,才低头看到文件上方「谢氏医院」的四个大字,他的脸色立刻惨白一片。 那是大哥的医院!如果大哥知道他和泽岚的交情,他一定不会把案子交给「岚」的。 「泽岚……」谢翔华优雅的唇轻启,犹豫着不知道是否该说出他的身世。 「你看完了吗?」修泽岚一睁开眼,又是一副活力十足的模样了。「什么时候可以把资料找出来给我?我想先把企划书写一写。可以的话,麻烦你先把那家医院的资料找出来,我尽量投其所好喽。而且,我们正好把这回的『植物之爱』也写进去,够lucky吧。」 她拉着他的手臂,娇俏嗓音像麻雀般地嘀嘀啾啾。 谢翔华看着修泽岚脸上的向日葵笑容,他决定什么也不说了。自己只是义工,就连演出时都经常没法到场,翔中大哥应该不会知情才对。 咦~~泽岚昨晚在电话中把一个「谢」医生骂了个狗血淋头,今天就传来了谢氏医院甄选的讯息,这其中会不会有什么阴谋?谢翔华心头微慌,面有忧色地问道:「泽岚,妳要下要去查一下这件甄选的消息来源,会不会是有人恶作剧--」 「没有人会恶作剧地把五十万元送到我们手里的,e-mail应该是『岚』的fans寄来的。」修泽岚偷吃一口谢翔华的烤鱼便当,又喝了一口味嘈汤,嘴巴于是开始停不下来了。 怎么愈吃愈饿呢?修泽岚嘴里塞得满满的,这才想起自己中午为了省钱只吃了一颗山东大馒头。 「妳怎么老是乐观成这样呢?」谢翔华笑着说道。 「翔华啊,翔华,你怎么老是这么悲观呢?」修泽岚故意愁眉苦脸地说完,旋即又漾出了一个明亮笑容。 谢翔华回以一笑,静静地看着修泽岚脸上的笑容--她的笑容很阳光,一种完全没有阴影、没有心机的开朗。所以,他们才会这 快便成为好友吧。 叮当、叮当! 办公室的门铃响起,修泽岚才回头,就开心地飞扑上前大喊道:「明曦大哥。」 「瘦巴巴人,我送食物来给妳进补了。」王明曦拎高手里的香菇鸡汤,宠爱地看着他最疼爱的未婚妻兼妹妹修泽岚。 「明曦大哥,我爱你。」修泽岚热情地在王明曦脸上印了个吻,细长单眼皮美眸在开心时完全瞇成一条微笑。 王明曦笑着把鸡汤放在桌上,为修泽岚倒了一碗。 「太好了,我正需要进补,我昨天被人气到四肢无力!」修泽岚对着鸡汤露出了大大笑容,嘴里却不住地叨念道:「我昨天被一个恶劣的谢姓男子气到头昏脑胀……咦,今天又接到了『谢氏医院』甄选表演团体的e-mail,我最近和姓『谢』的真是有缘啊!鸡汤好香喔……」 「翔华要不要也来一碗?对了,忘了跟你说谢谢。你上回帮我们公司做的美术设计,那书法简直赞到不行,国宝级作品。」王明曦对谢翔华竖起大拇指。 「鸡汤留给泽岚吧,她需要喝多一点来储备待会儿工作的体力。」谢翔华一想到她待会儿的忙碌,就把自己的便当也移到了她的面前。 「泽岚,没人跟妳抢,吃慢一点。」王明曦拿过面纸擦拭着修泽岚唇上的鸡汤。 「我肚子饿了啊……」修泽岚继续把颊边塞得满满的,却不忘拉着明曦大哥坐到她身边关心一番。「坐啊,咱们聊聊嘛!你新公司成立得怎么样了?」 谢翔华并不想介入他们的私事,于是转身走回了他的座位。他拿起了谢氏医院的甄选文件,却怔愣了下。应该不会有事吧……他叹了口气,开始替修泽岚寻找资料。 「公司成立的状况还好,只是我们还需要一个保人。我已经三十五岁了,我不想跟我爸妈开口。」王明曦叹了口气,蓄着长发的他看起来颇是憔悴。 「为什么不叫克里斯作保?」修泽岚嚼着香菇说道。 明曦大哥和他的爱人克里斯,正投入于服饰的创作及行销,她认为这两人都很有美感天分,应该是前景可期的。不过,克里斯态度轻浮,感觉不甚负责任,她有点担心就是了。 「克里斯是外国人。」 「那我够格吗?」修泽岚直觉地问道。 「我不想再麻烦妳了,妳这些年的积蓄都借给我开公司,如果叫妳来当保人,万一我们公司出了什么问题,岂不是又要连累妳?不行。」王明曦挤出了一个微笑,仍然是一脸苦恼。 「有什么不行?我帮你再多,也多不过你当年说服你爸妈卖地解决了我们家欠地下钱庄钱的那份恩情。」修泽岚豪迈地把鸡汤喝完后,说话声音也大了起来…… 「都叫妳不要放在心上了。」王明曦低声说道。 「你同意我这个未婚妻当你的保人,我就不放在心上。」修泽岚用力一拍他的肩,积极地想说服他让她帮忙。 「那就先谢谢妳了。」王明曦感动地抱了下这个小妹妹,在她耳边小声地说道:「不过,有我这个未婚夫在,会不会妨碍妳的真爱发展?」 王明曦忍不住看了一眼谢翔华--他一度以为谢翔华对泽岚满有好感的。 「你才不会妨碍我呢!你是我的最佳挡箭牌,可以用来挡苍蝇蚊子。」修泽岚亲热地抱着明曦大哥的手臂,自在得像似抱一只玩具布偶。 可是,有件事怪怪的……她疑惑地把明曦大哥搂得更紧了些。 她在剧场演过不少戏,也和明曦大哥那票圈子里的男人交情不错,但是她从没对任何男人产生过什么异性相吸的费洛蒙动情激素啊。 那她怎么偏偏就对昨天那个姓「谢」的有反应呢? 姓谢的体格感觉起来还满结实的,体力应该也不错……修泽岚睁大了眼,咽了口口水,发现自己居然在逦想。 她扯了下自己的头发,不许自己出神。她抬起头,正巧谢翔华的目光也在此时看向她。 他、他、他……修泽岚看着谢翔华,脑筋顿时呈现打结状态。 她怎么觉得翔华深邃的眼窝和那个姓「谢」的……有点像? 难道她当真对那个姓「谢」的念念不忘?!修泽岚倒抽了一口气,感觉自己的后背开始发凉,她才不要犯贱喜欢上那种男人咧! 「泽岚,妳干 对着翔华发呆?」王明曦敲敲她的脑袋。 「翔华长得太帅了,我一时情不自禁。」修泽岚一耸肩,笑容满面地随口说道。 「泽岚,翔华确实是个不错的对象。」王明曦握住修泽岚的肩,认真地说道。 「你……你居然要我表演红杏出墙?」 修泽岚故作惊恐万分地往后直退,引来大家一阵哄堂大笑。 「走吧,我请大家吃火锅。」修泽岚一跃起身:心情大好。「不过不能吃太久喔,我还要回来努力工作喔!」 「耶!」团员们全都欢声雷动。 「妳不是没有钱吗?」团员里有人想到这件事,突然不忍心了。 「我刚领薪水,我请客吧。」谢翔华找了个名目说道,温柔地朝着修泽岚一笑。 修泽岚和团员们一块欢呼出声,兴致大好地和大家跳起了波浪舞。 修泽岚的肠胃尤其开心地欢声雷动着。在连吃了一个星期的干拌面晚餐之后,今天忽而遭遇了明曦大哥的鸡汤和翔华大哥的火锅,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啊。 「出门了!」 修泽岚左手拉着明曦大哥,右手挽着谢翔华,快乐地往前走。 她觉得好开心,她觉得她的人生不可能再更安和乐利了。 当然,如果能拿到谢氏医院的演出,然后再也不要见到那个变态谢姓男子,那她的人生将会变成天堂! 修泽岚欢天喜地走出剧团大门,她忘了世事难料,世事总难尽如人意。当然,她也完全不知道她的生活即将加入一名地狱男人,打乱她平静美好的小天地。 「岚」剧团如期地送出了「谢氏医院」的甄选企划案后,修泽岚能做的事只有等待。 不过,就算是在等待,她还是忙得像一颗陀螺。她忙着帮学生排演、忙着当别人的舞台导演、加上临时接了一场三天的表演。虽然表演三场的价码只有一万元,她还要自己cover掉其它的演出成本。但是,反正这场剧码是她一人自编自导自演,钱有八成全都进了她的口袋,对她的拮据不无小补。 修泽岚吹着口哨,在剧场休息室里卸去自己一脸妆彩。 突如其来地觉得耳朵好痒,她抽了张面纸拭净了手,使劲地揉起了耳朵。 她这几天每天都闹耳朵痒,要不是耳朵发炎,就是姓「谢」的拿稻草人诅咒她。 她至今仍不知道姓「谢」的叫什么名字,他这几天送来的茉莉花束也总是只署名一个「谢」字。 原本她还在猜想姓谢的怎么会送她茉莉这么小家碧玉的花朵,结果谜底在一个懂花语的演员嘴里揭显。 茉莉花的花语是-- 你是我的! 「你太嚣张喔!」修泽岚对花束扮了个鬼脸,忍不住觉得那些小茉莉被层层包裹在进口帝王花、百合等昂贵花材间,就像是沦落到王子城堡的小女人。 她总觉得这男人不像在追求她,比较像是在恐吓她别陷入他的爱情追求。 不过,姓谢的一出手,还真是财大气粗,每一捧花都是上百朵,数量已经快比小剧场台下的观众还多了。他以为现在是民初的上海,他是砸钱吹捧酒店驻唱女明星的士绅吗? 无论如何,姓「谢」的是让她印象深刻了。她上场演出时甚至还会因为猜测他是否到场,而感到忐忑不安哩。这还是她修泽岚第一次用这么多时间去想一个男人呢。 修泽岚走入洗手间,用大量清水洗去脸上残余的卸妆乳。 一张清清如水的秀丽脸孔倒映在镜中,狭长的单眼皮凤眼有着浓浓的东方优雅,眼眸里的灵巧,却又像西方神话里的小精灵。不过,她脸上的自信与快乐,才是她最引人注目的特色。 修泽岚知道这一点,所以她喜欢笑! 修泽岚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笑咧出一口白牙后,她走出洗手间,背上她超大型的刺绣斜背包,离开了休息室。和警卫挥挥手后,她步出大门,依然还是最后离开的那一个。 叭! 一声不客气的喇叭声吓了修泽岚好大一跳。 她回头要瞪人,那部吓人的白色捷豹跑车却已摇下车窗,露出了一张冷酷的俊脸。 「上车。」谢翔中紧盯着她,下巴一挪要她上车。 修泽岚睁大了眼,望着他的面无表情。 「我不知道你的名字,我不上陌生人的车。」她学着他双唇紧抿,也冷冷地回他一句。 即使一身黑衣的他俊美得像个撒旦,好看得让她目不转睛,她也不会任他招之即来。 「谢翔中。」谢翔中简单说道。 修泽岚脱口问道:「你和谢翔华有什么关系?」 「谢翔华是谁?妳男朋友吗?」谢翔中面不改色地回她一句。 在他心里,他和谢翔华一点关系都没有。 「当我白问,你们两个感觉差那么多,八竿子也搭不到一块。」修泽岚一耸肩,径自转身要离开。 谢翔中眼色一凛,心中对她残存的好感在此时荡然无存。 他不准任何人拿他和谢翔华比较,更不许谢翔华的评价凌驾于他之上。 「上车。」谢翔中命令道。 「如果你送那一堆茉莉花的意思是代表了你正在追求我,你的口气没必要这么高傲吧。」修泽岚忍无可忍地回头教训着他,天生的娇嗲嗓音却让她的愤怒打了点折扣。 谢翔中锁住她的视线,手指抚过高挺的鼻梁,好整以暇地坐在驾驶座上。 「『岚』剧团参加了一个医院的甄选,对吗?」他问,眼色冷冷的。 「你怎么知道?」她身子一僵,心头飘过一阵不祥的预感。 「因为那家医院是我的。」那封甄选的e-mail也是他发出去的。 修泽岚看着他闪着寒光的眼,她咽了口口水,握紧了拳头。 「你是在暗示我,要送上我自己来换取『岚』的演出机会?」她咬牙切齿地说道,忍住给他一拳的冲动。 「我什么都没说,我来找妳就只是想跟妳聊聊。」他细白的精致脸孔及修长冷眸没有表现出任何情绪。 如果她是用钱就能勾搭上的女人,他也不在乎。他反正总是有法子能让她在爱上他之后,过得比现在更不好。当然,他也很乐意让谢翔华知道,他之所以对修泽岚出手如此无情,正因为她是他的朋友。 「如果你只是想找我聊聊,那你没事提甄选的事干么?你摆明了就是要给我压力。」她一脸怀疑地看着他。 「我那么说只是想留住妳,没有那么多的居心叵测。我只是想找妳说说话,因为我今天并不好过!妳现在可以停止妳那猜疑的眼神了吗?」 谢翔中蓦然压下头,压住自己的太阳穴,一脸快被压力击垮的表情。 修泽岚怔愣地看着他的痛苦神态,她傻了眼,内心也开始动荡不安了。 她不是没有同情心。只是……只是,看着这样一个骄傲的男人在她面前失控,她居然觉得很有成就感! 她想,她对他而言,当真是有些特别的吧? 「你……你怎么了?」她小声地问道。 「陪我去吃饭,我再慢慢告诉妳。」谢翔中半闭的深眸闪过一丝算计。 没错,他对于他的痛苦所引起的她的反应,完全了然于心。 「我不要和你吃饭。」虽然她的肚子已饥肠辘辘了,可她还不想这么快就任由他宰割。 「那就算了。」谢翔中按住车窗按钮,让车窗隔绝彼此。 「喂!你是跑来闹场的吗?你把话说清楚再走。」修泽岚气呼呼地敲打着车窗,感觉很像被人摆了-道。 谢翔中垂下眸,知道这样的姿态会让他显得疲惫。他叹了口气,在车窗缓缓下降的空档间,他一脸倦容地望着她。 「我今天开了两床刀,站了五个小时,我没有力气说服妳和我一块出去。」他说。 「那你早点回去休息。」修泽岚说话的口气变得和缓了。她老是会忘记这个男人的职业是掌人生死大权的医生。 「如果回去休息能让我睡着的话,我就不会来这里找妳了。」他声音沙嗄地说道,继而沉默地抿紧了唇。 「你开刀不顺利吗?」她低声问道。 「我有一床刀没有救成功,我的一个病人死了。」他垂下双肩,全身的肌肉都僵直了起来。 修泽岚屏住了呼吸,清楚听见体内五脏六腑翻滚的声音。 他的眸子黯淡得让她……好心疼。现在的他,只是一个因为失去病患生命而感到无助的男人。 「我能帮你什么吗?」她的手扶在车窗上,低头凝望着他。 谢翔中打开车门,站到她的面前。 「我不知道妳能帮我什么,我只是想来找妳、看看妳。」他低头让气息吐在她柔软的颊边,没有忽略她瑟缩了下身子。 「你别再自责了,我想你一定尽了全力救他了。你是个医生,你不是神。」她柔声安慰着他。 谢翔中低叹了口气,轻轻地把下颚置于她的头顶,刻意隐藏住他眼中的不以为然。 修泽岚身子因为他的接近而乍然僵直,但她却没有推开他,反而抬起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咬紧牙根,强忍住斥喝她停止拍人肩膀的这个动作。 傻女人! 她当真以为像他这样的-个男人会轻易在他人面前卸下心防吗? 他手术的失败率极低,如果真的失败了,他懊恼的也必然是开刀技术上的需要再加强。至于人命的失去与否,他看得很漠然。如果连他的技术都无法让病人起死回生的话,那么那个病人在台湾原本就没希望经由手术而得救。 「陪我吃顿饭吧,我今天只吃了两个三明治。」谢翔中凝视起她,不容拒绝地揽住她的腰,走向车子副座。 「我自己会走。」她说,脸颊开始发烫,脑子也因为他的碰触而变得混乱了起来。 「我喜欢搂着妳的腰。修泽岚……」谢翔中唤着她的名字,温柔地像以手术刀轻刮过皮脂上的坏死组织。 「我们的关系还不适合搂腰这么亲密的动作吧?」修泽岚拨开他的手,内心辗转反侧。 「有些反应是此时间还诚实的。」谢翔中的手指诱惑地拂过她的臀部。 修泽岚惊跳了一下,感觉他修长的手指从她的腰间一直覆盖住她的臀部。 这是怎么回事?她感觉到有股骚动从他的指间传染入她的血液里,她咬住下唇,感觉全身都不对劲了起来。 太恐怖了,她想要他! 可是,这么冷傲的男人根本不在她习惯交往的范围内。 可是,又可是……她很好奇、很好奇他们两人之间的那股吸引张力会扩张到什么地步。他是第一个让她认知到情欲的人,而她向来好奇…… 修泽岚倏地推开他的手,飞快地钻入车子里,没有看见谢翔中在为她关上门的那一刻时所露出的不屑笑容。 原来她也不过是个禁不起诱惑的女人,一旦和他打得火热,就把她上回挂在嘴边的未婚夫给拋到九霄云外了。 谢翔中坐上驾驶座,侧身帮她拉上安全带,肢体佯装无意地拂过她柔软的胸脯。 她的身子往后一缩,却没有推开他。 谢翔中发动车子,冷薄双唇讥诮地紧抿着。 爱情是什么东西,哼!只有恨才是最不容易变质的情绪吧。 他会让修泽岚爱上他,或者也会不小心毁了她的心。谁让他对谢翔华的恨,比她的爱来得亘久呢? 白色跑车飞也似地消失在车阵之中,谢翔中开始对修泽岚撒下报复的天罗地网…… 第四章 那一晚,修泽岚和谢翔中共进晚餐,那一餐吃到了凌晨三点。 她喝了一点红酒,一直在说话,说她进来小剧场的因缘,说演戏增加了她的眼界,让她涉及了许多不同生活层面。 而他,就是静静地听,用他那双又冷又热的眸子盯着她,盯得她脸红心跳,盯得她频频低头。 那一晚后,她知道他们之间多了一点朋友的成分,她也知道他可以不顾地点地吻她,吻到她差点想躲到桌子底下。 可是,她却不知道,她是不是在和谢翔中谈恋爱。 在她有限的经验与见闻中,她知道追求者送花是正常的行为。可是,约会的第三次、第四次……一直到第n次,女方都在男方的套房里度过约会时间,这铁定超级不正常吧。 虽然他们满干柴烈火的,可毕竟还没真的上床。虽然他们经常腻在一起,可是因为他很忙,所以也不能算是什么形影不离。 那她干么没事老是想起谢翔中?而且还收下了他套房的钥匙,公然登门入室? 修泽岚坐在谢翔中的套房里,对自己莫可奈何地一耸肩。 没法子啊,他有那么多手术房的精彩故事让她目瞪口呆。他人长得性感,眉宇间轻蹙的忧郁又经常勾起她的母性。加上他的吻,每次总把她的三魂七魄全勾走。她没有为他寝食难安,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她酡红着脸,盘着腿,啃掉一只迷迭香小羊排,漫不经心地看着套房里黑色的丝质大床以及充满了金属线条的冰冷家具。这间他拿来休息用的套房足足有二十坪耶,跟这个男人一样-- 豪华得很嚣张。 她喝了一口香槟,还是怀疑他对她下了蛊,否则她怎么会乖乖坐在这里等他回来? 或者,她其实爱慕虚荣,和他在一起老是吃香喝辣,所以她现在才会乖乖坐在他的小套房里等他回家。所以,她才会闲来无事把他叫来的五星级外烩吃掉三分之一? 胃间隐约地传过一阵小小不适,她揉了下胃部,不以为意地一耸肩,继续挑了颗草莓塞到嘴巴里。 她这几天都觉得胃部有很严重的饱涨感,可能是因为她这阵子穷得一天只能吃一餐,而这仅有的一餐,通常由谢翔中供应。那些食物如此精致,让她忍不住要暴饮暴食嘛。 她打了个饱嗝,伸了个懒腰,她的目光正巧停在墙壁的金属月历上。 啊!谢氏医院的艺文甄选,明天就要揭显了哩。 如果她真的拿到了那份甄选,那她靠的是「岚」的实力,还是她的魅力? 修泽岚对着身边黑色钢琴铐漆的短柜挤眉弄眼一番,然后对着自己大笑出声。 她是还满有人缘的,可是也没美到让他神魂颠倒吧? 谢翔中那人太冷静,冷静到她有时不免怀疑他那天怎么会在她面前暴露出他的悲伤。嗯,这事愈想愈觉得奇怪,他这种人应该不会喜欢她的啊。 等他回来后,再好好问一问他吧。修泽岚在心里忖道。 喀嚓。 门锁被打开的声响,惊醒了她的沉思。 修泽岚抬头,对着甫入门的谢翔中送上一个大大的笑容。 谢翔中望着她的笑脸盈盈,胸口闷窒了几秒钟。 她怎么这么喜欢笑?她笑得像是他的回家带给她莫名的喜悦一样。 对于有人为他等门这种事,他早已见怪不见了。谢家大宅随时有佣人服侍他。不过,谢家的家人,除了他的妹妹谢可葳之外,他谁都不想理会。修泽岚除了坦率一点、热情一些、真诚了一些,也没什么特别的吧。 「妳来了。」谢翔中淡淡望她一眼,淡淡说了一句,没让自己流露太多情绪。 「对啊,还吃得好饱。」修泽岚盘腿坐在原地,瞬也不瞬地看着他。 随着他一步步的靠近,她闻到了他身上的消毒水味道。通常他身上的消毒水味比较重时,代表他今天没有动手术,因为如果动手术的话,他会在医院沐浴完了才回家。 瞧,她愈来愈了解他了。她不了解的只有一件事-- 「谢翔中,你喜欢我什么?」她拉住他的手臂,觉得自己的胃紧张地涨痛着。 「妳怎么也开始问一般女人会问的问题了。」他随手把公文包一扔,伸手解开衬衫泰半的钮扣。 他坐在沙发上,长腿斜倚在她的身侧,微瞇眼看人的模样,有种冷调的性感。 她别开眼,心脏又下受控制地怦怦直跳了。 「因为我就是一般女人啊!所以,请你好心地回答我的问题吧。」她故作轻松地一耸肩,娇滴滴的声音却有点颤抖。 「我喜欢妳什么?」因为妳看起来太无忧无虑、因为妳对我的同情表现得大明目张赡、因为妳和那对谢家兄妹扯上了关系! 这些答案,谢翔中当然都没说。他只是似笑非笑地勾起唇角,朝着她勾勾手指,要她坐到他身边。 修泽岚屏住呼吸,再一次惊觉在这个男人冷酷的保护色之下,藏着一个性感恶魔。 「过来。」谢翔中捕捉住她的视线,声音低嗄地像一场诱惑。 「我是人不是狗耶!」修泽岚不满意地抿紧唇,瞪他一眼。 谢翔中一挑眉,冷冷的眼飞上一抹诱惑魅色,他陡然揽住她的腰,把她整个人佳他的身上一抱。 「你--」 她抗议的话还没说完,他灼烈的吻已经夺去了她的心神。 他冰冷的唇间藏着让人昏眩的迷药,哺喂入她口中后,让她全身丧失了活动功能,只能随之起舞。她虚软的身子无处支撑,只得揽着他的颈子,是故唇舌的纠缠憨益地火热纵情…… 「还不要。」她努力在理智断线前,出声低喘道:「我连你为什么喜欢我都还--」 「我要恭喜妳。」谢翔中重咬了下她的唇瓣,打断了她的话。他并不想回答什么他喜不喜欢她的问题。 「恭喜我什么?」她一时回不过神,仍然拚命地眨着眼好让自己清醒。 「明天医院会通知『岚』剧团,你们中选了。」他说。 「真的吗?真的吗?」修泽岚抓着他的手,脸上跃出一个阳光般灿烂的笑容。 她用力在他颊边印了一个吻,乐不可支的当下,却突然察觉到自己现在正坐在他的腰上,暧昧的姿态连她自己看了都要脸红。 「我希望『岚』的成功,凭的是我自己的实力。」为了撇清关系,她立刻从他身上跳开。 她缩到沙发上,眼观鼻、鼻观心,不敢让彼此的肢体再有任何接触。 「妳凭的是妳的实力,妳那天的演出让我印象深刻,所以我才会请妳到医院来演出一段时间。」谢翔中嘴角一扬,笑容极淡、极冷。 他并不介意跟修泽岚耗久一些,反正,和他的未婚妻--谢翔华的前女友比较起来,修泽岚更对他的胃口。 「为什么我觉得你在睁眼说瞎话?」修泽岚老实地说道,细长眸子怀疑地瞥着他。 「我这人一向公事公办。」不过,从他私自寄了那封甄选e-mail给她之后,她就是他的私事了。 「真的吗?如果真是公事公办的话,我就不会坐在这里,你也不会天天送花给我了。」她突然睁大了眼,认真地对他说道:「对了,你就不要再送花给我了,那些花都不便宜,你如果有心的话,就把那些钱捐给我们剧团吧。」 「妳的剧团需要多少经费,我明天开支票给妳。」谢翔中简洁地说道。 「然后我再感激地以身相许?你省省吧,我这人的道德感很强的。」修泽岚扮了个鬼脸,用玩笑的语气淡化他听起来太认真的句子。 她也不喜欢公私不分。 「难得我想对艺文活动表现出热忱,没想到就遭到拒绝。」她道德感很强?所以刚才才能在有未婚夫的状况下和他热吻? 谢翔中的心里闪过一阵不齿,用一种冷眼旁观的表情审视着她脸上的无邪笑容。 「你如果只是单纯地想对艺文活动表现出热忱,我当然会开开心心地接受你的赞助……」她说错话了吗?修泽岚在他严厉的目光下,不自在地挤出一个微笑。 「妳如何知道我不是单纯地喜欢剧场?」他吐出一口气,放缓脸上的严肃。 她对爱情的坚贞与否,不关他的事! 「因为我在你家里没有发现任何和『剧场』扯得上关系的东西啊!例如你的cd全是演奏曲,而没有什么戏剧性的作品。都是小提琴、大提琴、钢琴独奏……」她停顿了下,突然大有领悟地对着他惊呼出声。「你干么只偏好独奏呢?你有点小孤僻喔!交响乐团不是也很精彩吗?」 谢翔中盯着她坦率的问话,胸口一紧。想不到他听音乐的习惯竟然反映了他的内心,幸好这个地方除了她之外,没有别的女人来过。 他不喜欢被任何人窥看到内心的感情。 「我工作时要面对的人体神经是一套复杂的系统,工作之外,我喜欢简单纯粹的东西。」他开口这样说道。 「真的是那样吗?可是,我还是觉得你这人像独行侠,我们认识也有一小段时间了,可是就没听你提过你的家人。」她总觉得事情没有他说的那么简单,于是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笑容,希望他偶尔也能和她分享他的心情。 「我有一个妹妹--她现在是我的秘书。我有一个父亲,他娶了三个老婆--我母亲是第二老婆,大妈没有生育,所以我是家中的长子。」他自动略去他还有两个同父异母兄妹一事不提,俊冷面容镇定得像在讨论晚餐菜色。 「你的家里听起来有点复杂。」她干笑了一声,不是很清楚她现在该如何反应。 「对了,我有件事忘了告诉妳。」他微瞇着眼,看着她的神情像在等待观赏一场精彩的手术观摩。「我高中时,我爸带了他的第三个女人及一对儿女进了门。我妈因为受不了这件事,选择了自杀一途。不过,她没死成,成了植物人。」 修泽岚呆住了,万万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答案。 她脸上的笑容消逝无踪,她咬着唇,想也未想地便握住他的手臂,拍拍他的肩,就像她平时安慰明曦大哥所做的举动一样。 「不要拍我的肩膀。」谢翔中眉头一拧,冷眸逼视着她,音调森冷地像和她有多年仇隙。他讨厌提到那些往事! 因为他其实也是害妈妈自杀的推波助澜者之一。为了赎罪,他才这么无所不用其极地想为妈妈讨回公道。只是,这个让他自责的秘密,他从没告诉过任何人--当然,他也不打算告诉她。 他眼里的怒火,吓了修泽岚一大跳。 她僵住身子,依然坐在他的身边,只是把双手挪回了膝上,一副小媳妇模样。 「不要告诉我,妳现在觉得很心碎。」谢翔中面无表情地握住她的下巴,对于她方才温情式的举动只觉得反感。「我不是三岁奶娃,这样的拥抱对我来说无济于事。」 「我没有心碎,我只是要告诉你,我不会因为同情一个男人就和他上床的。」修泽岚睁大了眼,一耸肩故作轻松地说道。 谢翔中蹙了下眉,因为她这个让他意外的回答。 「我以为你听到我这样的回答,应该会笑一笑的。」她朝他一咧嘴,露出一口漂亮的编贝白牙。 「我没什么幽默感。」他朝她俯近了几分,把她纤细的眉眼及秀雅的粉唇全都收入眼底。她总是在开心,开心地让人很情不自禁…… 「可是你现在在笑耶。」修泽岚伸手戳了下他唇边的笑容。 谢翔中反手握住了她的手腕,薄唇边的上扬幅度也立刻敛回了平素的漠然。 「你是不是不喜欢人家碰你?」她抱着自己的双臂,小小声地问道。她没有掩饰自己眼底的害怕,因为她认为该让他知道他吓到地下。 「我开始觉得比我想象中的还欣赏妳。」谢翔中瞇起眼,注视着她黑白分明的凤眼。 她是少数把喜怒哀乐表达在脸上,却没让他太反感的人。不过,他并不想喜欢她,他不过是想要地更快投入他的情网中。谢翔中这样告诉自己。 「我知道你欣赏我,不然你怎么会送那么多花给我呢?」她笑着一耸肩。 「那妳知道我很想要妳吗?」谢翔中无预警地俯近她,双唇倏地摩擦着她。 修泽岚屏着气,唇瓣因为他的触动而刺痛着。 「我的时间很宝贵,我的精神都应该浪费在手术上,我不想拐弯抹角和妳谈情说爱了,我想要妳--」他的手掌扶在她的腰间,缓缓地滑入她的粉色棉质t恤里,抚摩过她细滑的后背。「如果妳肯直接跟我上床,会省掉很多麻烦。」 「你要的只是肉体关系……」她低喘一声,因为他的手掌解开了她内衣的背扣。 她推着他的胸膛,他的手指却随之抚上了她的胸。 「妳或我都无法否认我们之间的吸引,为什么不先顺其自然?情爱的感觉是可以慢慢培养的。」他的冰冷薄唇吮上她的颈间,寒白牙齿烙上她的玉颈,冷魅模样像似吸血鬼啜食着处女鲜血。 「你当我是情妇还是应召女?」她昂起身子,无法不响应他。 理智知道她该推开他,可是她的情感想放纵,她想知道在他的身下燃烧是什么感觉。 「做我的女人,我出手很大方。」他锁住她的眼,双唇贴在她颈间的脉动上。 修泽岚错愕地眨着眼,双腿使劲一撑,把自己往沙发内侧一靠,拉开了彼此的距离。「我先前已经拒绝了你对『岚』的赞助,我的立场够清楚了吧。」 「妳可以认真考虑我的条件,我出手很大方。」谢翔中用一种豹般的优雅,迅雷不及掩耳地将她覆平在沙发上。 他的右手扣住她的双手手腕,将之拉直在头顶上,让两人身躯密不可分地黏腻在一起。 「如果我被你包养的条件,是要求供应我整个剧团呢?」第一次有人出口要包养她,她忍不住想要谈谈条件,了解一下自己的身价。 「一个月二十万的支出,够吗?我明天开支票给妳,或者妳想要现金汇款?」谢翔中讥讽地看她一眼。早知道她可以收买,他也不用费那么多心思了。 「这事传出去,我怎么做人啊?」修泽岚差点失笑出声。 「这件事只有我们两人知情,妳的未婚夫不会知情。」谢翔中沉稳地说道,表情一如他在开会讨论病情时的冷然。 修泽岚看着他,蓦地打了个冷颤。他的话像一盆冷水,泼醒了她方才所有的玩笑之意。 谢翔中很认真,而且--很冷血! 他知道她有未婚夫,却根本没考虑到她的未婚夫如果知道她的背叛,会有多伤心欲绝。 「我不玩了,我们到此为止。」修泽岚扭动着身子想挣脱开他,背脊开始发i际。 「现在才要假装对妳的未婚夫掏心挖肺,妳不觉得很矫情吗?」面对她的惊慌失措,他开始恼火。 她的拒绝在他看来只是一种欲擒故纵的手法,他没时间和她玩这种瞎搅和的游戏。 「那是因为……因为……」因为明曦大哥只是她名义上的未婚夫,所以她才会纵情自己走入谢翔中的追求网中啊! 「找不出理由了吗?」谢翔中深眸闪过一道怒气。果真没有人是会永远对感情忠实的,就连看似真纯的她亦然。 「我没有必要向你报告,你又不是我未婚夫。」面对他近乎质询的冰冷口气,她也火了,马上不客气地回嘴道。 「妳让我以为妳会接受我的追求,我讨厌被人戏弄。」 谢翔中厉眸一瞇,在她惊慌失措地想逃脱时,他飞快地扯起她的上衣,将她压回了沙发里。 她的力气敌不过他,只能在羞愧与屈辱之中,任由他褪去她上半身所有的衣物。 她的手腕被压制住,无法遮住自己的赤裸。他匍匐在她身上,厉眸紧盯着她,怎么看都是在算计要如何肢解她。 「你冷静一点。」她努力要挤出一个笑容,却还是打了个冷颤。 她运气好,从来没遇到过坏人,这回也不会例外。她一定会全身而退的,修泽岚在心里为自己加油打气,力求镇定。 「我是很冷静。我很冷静地想发掘妳的处女地--」他的唇滑下她细滑的咽喉。 「你走开……啊……」 他傲慢地抿着唇,食指画过她雪白的胸线,滑下她富有弹性的腹部,最后停留在她牛仔裤钮扣的上方。 谢翔中锁住她的视线,在她的惊呼声中,他解开了她中仔裤的钮扣。 「停!」她蓦然睁大眼,用力摇头。 他的眼瞳太事不关己,冷得像在报复,冷得像透过她这个人在看另一个人! 「妳背着未婚夫和我玩爱情游戏,妳早该预料到会有这样的结果。」他说。 「住手--你给我住手!」 「如果我不住手呢?」他将她的反抗视为一场好戏。 「你给我听好了!我不会是那种被你非礼后,还会若无其事的人,我会把事情闹得人尽皆知。」她秀雅的脸颊胀得满脸通红,清丽的眸子隐约泛着水光。 「妳想拿什么事情控诉我对妳的『非礼』?就我看来,一切很合理。」谢翔中停止所有挑逗的动作,神态讥讽地望着她。 「你现在不顾我的意愿,就是非礼!」这个男人居然问得出这种话!他脑子有病吗?修泽岚气息粗重地说道。 「但是,谁会相信我非礼了妳呢?」谢翔中捏住她的下巴,黯眸像是两窟要将她吞噬的黑洞。「我楼下的管理员经常看到妳拿钥匙上来,我们不像一对情侣吗?送外烩来的饭店人员,也经常见到妳在这里出没,他们没见到妳对着他们大喊『救我出去』。请问妳要如何让法官相信我侵犯了妳呢?」 修泽岚恐惧地看着他,他过分高挺的鼻梁像一把要解剖人体的利刀,在灯光下闪着寒光。 她全身冒出一阵寒意,冻凝了她的所有欲望。 「找不出我非礼妳的有利证据了吗?」谢翔中轻薄的唇继续吐出没有温度的话,寒冷的手指狠狠地掐住她的心脏,让她痛得瞇起了眼。「妳是玩不过我的。」 修泽岚全身僵直,眼泪亦在同时夺眶而出。 谢翔中的眼中闪过一阵不耐烦,等待着她必然会有的大哭大闹。 「你这个恶魔。」她忍住泪,不许自己在这个人面兽心的男人面前示弱。 修泽岚恶狠狠地瞪着他。 谢翔中的心被狠狠痛击了一下,修泽岚眼中的忿意,就像当年妈妈憎恨爸爸的那种恨! 他脸色陡然一沉,松开对她手腕的箝制,把落在沙发旁的内衣和t恤丢回她身上。 谢翔中走到酒柜旁的冰箱,拿出一块冰砖,用尖锥刀狠狠出手一刺。 他失控地把这场游戏玩得太过火了,玩到连他的本性都毕露无遗了。 他当然知道自己失控的原因为何。对他而言,她对她未婚夫的背叛,正如同父亲对母亲的背叛一样,全是不可原谅的罪过。 谢翔中戳下一块冰块放入了方杯,他侧过身,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修泽岚飞快地穿好衣服,发抖的手指不听使唤地试了好几次,才扣好了内衣。 她防备地看着那个站在酒柜旁边,比她还靠近大门的男人。 她抓起自己的大背包,想打手机求救,却懊恼地发现她的手机忘了缴费,现在只能接电话,不能拨话出去。 不管了,先离开再说。修泽岚缓缓地朝着大门前进,故意摆出一脸凶恶貌以壮大自己的声势。 老天爷,别让他突然又扑上来啊,他的喜怒无常吓死人啦!修泽岚在心里祈祷道。 谢翔中握着酒杯瞬也不瞬地看着她,当酒精弥漫到他的全身时,他的脑袋也渐渐恢复了冷静。 他不该这么快就吓坏修泽岚的,游戏还是要继续玩下去的。谢翔中抚着酒杯,若有所思地看着她。 「我要走了。」修泽岚寒着声说道,又往门口跨近了一步,她不想在门口和他扭打成一团。 谢翔中唇角勾起一道冷笑,再度倒了一杯威士忌一饮而尽。 修泽岚乘机往前抢出一个箭步,无奈她的速度还是太慢。 谢翔中一个闪身,精壮身子挡住了门把。 「妳想走吗?」她想摆脱他,恐怕不是件那么容易的事。他从来只会按照他的方?做事。「不准!」 「不准?」 修泽岚不能置信地重复了一遍他的话,她忍无可忍地朝着他跨近一步。「那么我现在是不是该自己走到床上躺成大字形,好让你为所欲为?你有定期做健康检查吗?你有没有病?你能不能好心一点戴上保险套!」 「妳在发抖。」他冷眼旁观地看着她,对于盛怒中的她感到新鲜与好奇。 「废话!一个随时有可能被人非礼的女人,不发抖难道要大喊『谢主隆恩』吗?」她本想挤出一个笑容来表示自己的平心静气,无奈说出口的话却全像是歇斯底里的指控。 「我对女人从没有过肉体之外的兴趣,妳是个例外。所以,我才愿意和妳耗了这么久的时间,却还没有碰妳。」这些话的道歉意味够浓了吧。 「如果你真的有那么喜欢我,那你就该尊重我。」修泽岚眼睛瞄了一眼大门,义正辞严地说道。 她现在只求今晚能够从这里全身而退,此后她再也不要和这个人有任何关系了。 不接谢氏医院那个五十万的案子也无所谓!她多打点工,「岚』还是会生存下来的。 「尊重妳能让我得到什么?」谢翔中冷嗤一声。 「尊重我,你才能得到我。」她娇软的声音一本正经地说道,感觉胃部泛过一阵痉挛。 「我现在就能得到妳。」他抿了一口酒液,斜眼睨看着她。 「得到我的人,或者是得到我的心,这是两回事。」她压住自己的胃,重重咬住自己的唇。 好痛,她的胃好象在抽筋一样绞痛着。 「妳很会谈判。」他盯着她的动作,没有忽略她变得青白的脸色。 「因为我还不想在今天失去我的处女膜。」胃部开始持续着尖锐的刺痛,她压着腹部直不起身。 「妳还是处女?」他意外地说道,放下酒杯走向她。 「不要把处女说得像史前时代的恐龙。」她弯身蹲在地板上,开始重重喘着气,整个人也随之趴到了地板上。 「妳怎么了?」他居高临下地瞪着她额上冒出的冷汗。 「我……的胃好痛……」她呻吟地说道,在胃部抽筋短暂停止之际,长吸了一口气。 「我帮妳看看。」他拉开一个柜子,找出了听诊器。 「你是外科医生,我又不要开刀……」她根本没力气把话说完,因为另一波抽筋的痛苦已经逼得她只能在地上蜷成一团。 「我在成为外科医生前,在内科实习受训过。我对内科的专业,一样优秀得让所有人侧目。」他拿出听诊器,压在她的胃上聆听着。「什么时候开始痛的?」 「刚刚!被你气到胃痛的。」她紧握着拳头,拚命地深呼吸。 整颗胃阵痛起来时,胃部僵成了一颗坚硬石头,像是随时要爆炸开来一样。 「最近胃有没有觉得不舒服?」他问。 「这几天都觉得胃涨涨的,好象有东西没消化完一样。」她低喃,泪水已然在眼眶打滚。 「八成是胃发炎所引起的胃痉挛。可能是太累、睡眠不足,或者是饮食不正常引起的。」他迅速地下了判断,简洁地说道。 修泽岚没接话,因为她已经痛到没有力气了。 「对药物过敏吗?」他问。 她咬着牙,等着一波痉挛过去之后,她喘着气说道:「我不要吃你开的药。」谁知道他会在药里放什么东西。 「那妳把药带回去吃。我开四天份的药给妳,如果没事了就可以不用吃了。」他起身背对着她,从一只方盒里拿出几颗不同的药放入小袋子中,再塞入她的大包包里。 「我真的可以走了?」她压着胃,在下一波痉挛来袭前,脸色青白地扶着桌子危颤颤地站起身,不敢置信地问道。 「妳只要回答我一个问题,就可以离开了。」他合上方盒,心里的算计全然没流露半点在脸上。 「什么问题?」她问道。 谢翔中为她倒了一杯水,拿了一回的药量放到她手里。 「告诉我--我怎么会喜欢上妳这么一个完全不受我控制的女人?」他盯住她的眼。 修泽岚瞪着他,胃部在此时再度绷紧成一团。他太反复无常、太阴晴不定,太容易勾起她的同情心,太容易让她欲走还留! 「我应付不来你这种男人……你另找对象吧。」她一口吞下药,弯腰驼背地抓起背包,龟速地往门口前进。 「我不知道什么样的追求方式才算正常,我只是想拥有妳。」他用一种漠然的声音说道。 修泽岚不该回头的,可她回过了头。 然后,她的脚步却再也移动不了。 那个刚才像个恶魔的男人,现在正把脸埋在手掌里,无助地像个孩子。 「我有未婚夫了,你不可能会拥有我的。」她不知道自己是要说服他,还是要说服她自己。 「你们还没结婚,如果我可以给妳更多的幸福,我不知道妳为什么不选择我?」他抬起头,黑得发亮的眸子锁住她的。 当然,他没说出口的是--他「已经」有一个未婚妻了。 「给我一点时间考虑,你的喜欢对我而言太不寻常了。」他太刺激,而她的心脏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强壮。 「我已经放慢脚步了。」他抿着唇,像是不耐烦,更像是在闹别扭。 「你忘了我走路的速度比正常人慢吗?你就不能试着配合我吗?」修泽岚好笑又好气地看他一眼。 「好。」他干脆地答应道。「那我现在先载妳回家。这样的交往速度,妳满意吧。」 他拿起车钥匙,揽过她的腰走出门口,走到电梯旁边。 「谢谢你。」她轻轻一笑,想拍他肩膀的手转而拍拍他的手臂。「对了,你晚餐还没吃,待会儿记得吃喔。你工作那么累,身体要好好照顾才行喔。」 谢翔中瞪着她的雅致脸孔,他颈间的青筋狰狞地浮起,感觉胸口被人重击了一下。 见鬼的!她关心他做什么?她自己不是还在闹胃痛吗? 高山上的小木屋,住着一个小女孩,她是一个小天使,美丽又可爱…… 修泽岚的手机乍然响起。 他皱起眉头看她一眼,都几岁的人了,还用卡通音乐当成手机来电铃声。 修泽岚朝他皱皱鼻子,推开他的手,接起了同租室友的来电,声音清脆可爱得像一串铃铛。「小君啊,什么事?」 谢翔中按下电梯按钮,她却突然惊呼了一声。 「家里停电!那妳怎么不早告诉我啦!」修泽岚一看手表--十二点,脸都垮下来了。「妳现在要我去哪里啊?『岚』的房东十点半就关上一楼铁门了……」 谢翔中闻言,唇边浮起一抹冷笑。 是他的东西,就跑不掉。 「没关系,我再想办法好了。」修泽岚挂断了电话,皱着眉头踢了下电梯门。 「妳那里停电,对吗?」谢翔中挑起她的下颚,锁住她的眼。「今晚留下来陪我。」 第五章 「你疯了。」修泽岚睁大着眼,看着他的脸:心儿怦怦跳。「有了刚才的前车之鉴,你还以为我会到羊入虎口吗?」 当!电梯门在此时打开。 她转身要走进去,他的长臂却往前一伸,勾住了她的纤腰。 「别走。」他的唇抵着她的耳朵,大掌撩起她的上衣,长指滑过她脂腻的肌肤。 「我还不想和你……发生关系……」她握住他的手,全身细胞都敏感地颤动着。 「妳不想的话,我绝不勉强。」他还需要勉强女人吗?他们之间的欲望吸引是无庸置疑的。他想要她,所以她最好是留下来,免得他因为压抑生理需要而不舒服。 修泽岚皱眉看着他,脑子里有一百个她应该离开的理由。 「妳如果对刚才的不愉快还心有余悸的话,妳可以打电话给妳的朋友,告知他们妳在我这里。我……我在看完『植物之爱』后,有许多关于我妈妈的事想和妳讨论。『请』妳留下,好吗?」他尽量语气和缓地说道,毕竟纡尊降贵不是他的强项。 修泽岚怔愣地看着他,蛊惑地接过了他递到她手边的电话,并在他的注视下拨出了电话给室友。 讨厌啦,为什么她就是没法子对于那种需要帮助的人置之不理!修泽岚懊恼地用手指头猛力地戳着电话按键。 「喂,小君吗?我泽岚啦!」她说道,习惯性地在说电话时也扬起一个笑容。 「我今晚睡在一个朋友家里,如果我一早打电话给妳,要妳陪我去报警,那就代表了他今晚越轨了,妳可是我的证人喔!他这里的电话号码是……我会小心的,放心吧。拜拜。」 修泽岚挂断了电话,把电话塞回他手里。 「好了,你可以开始和我讨论你对『植物之爱』的想法了。」她宣布道,随手揉了揉胃部,觉得抽筋程度正在减缓。 「妳先休息一下,等药效完全发挥了效用,妳身体舒服一些之后,我们再来谈,可以吗?」既然已经把她留下来了,其它的事全都可以慢慢再谈。 谢翔中拿出手帕,为她拭去额上的冷汗。 她仰起头看着他,心窝处有股柔软的刺痛感。原来这个冷面男也可以这么温柔哪。 「走吧。」谢翔中握着她的手臂,再度回到套房门口。长夜漫漫,他有得是方法得到她。 然而,拥着她的他,并没有察觉到-- 这是他第一次想得到她这个人,却不曾涉及任何报复的念头。 回到套房后,他让她靠在沙发上休息。修泽岚拿着抱枕压住胃,找了一个舒服的位置后,她闭上眼睛开始休养生息。 只是,在谢翔中洗完澡、用完餐,并看了一会儿医学月刊之后,他发现沙发上那个应该只是在休息的人儿已经发出微微的鼾声了。 她睡着了?在一个刚才差点侵犯了她的男人房间里? 「修泽岚。」谢翔中皱着眉头唤了她一声。 修泽岚毫无反应地继续睡她的觉。 「修泽岚。」谢翔中走到她身边,寒声再叫了她一次,眉宇间掺上一股恼怒--这女人有没有危机意识? 「嗯。」修泽岚点点头,脸颊还是闷在枕头里。 「修泽岚!」他加大了声音,像一阵寒风吹过她耳边。 而她,仍然熟睡。 他瞪着她平静的睡颜,仍然无法置信她竟然真的睡死了。她是太笨没有戒心,还是真的对他放心? 谢翔中交叉着双臂,把她眼下的淡淡黑眼圈打量了个够,决定再让她睡十分钟吧,反正,他还有事没有处理完。 谢翔中板着脸走回计算机前,叫出爸爸正打算要投资的「汤集团」国外度假村大案。 爸爸这回针对外资「汤集团」所投入的大手笔资金,真是太好了! 这次的投资,很可能会拉垮谢家的所有产业,谢翔中薄唇残忍地一抿。 爸爸在第一笔资金投入前,询问过他的意见。他在观察了「汤集团」这两、三年来的财务报表后,他认为「汤集团」在帐面上虽然是赚钱的,但是他们的流动比率和现金流动比率跌幅都不稳定地让人难以放心。 所以,在面对爸爸的询问时,他蓄意选择了恶意的不置可否。 反正,「谢氏医院」现在已经不需要谢家的财务支撑了,谢家的破产与否与他毫无相干了。他不像谢翔华对商业数字感到头痛,他是天生的生意人,沾到任何行业都是要赚钱的。可笑的是--现在该对谢家负责任的人是谢翔华。 一个适合文学与艺术的人,如今却身陷在商业战场的尔虞我诈之中。能怪谁呢?怪他自己吧。谢翔中移动鼠标,连接到他个人的投资报告上。 「唔……」 沙发上的修泽岚轻哼了一声,谢翔中马上回头看她,全然忘了自己刚才在想什么。 修泽岚扭动了两下脖子,伸直了腿。在揉了揉眼睛之后,她缓缓地张开了眼…… 她盯着天花板上的银色吊灯,表情有些怔愣。她用力眨着眼睛,眨了足足一分钟之后,才回过神左右张望了起来。 「啊!谢翔中!」修泽岚对着他低呼了一声,摀着自己仍有闷涨感的胃部,这时才想起了自己为何在这里睡觉的原因。 她坐起身,直觉地拋给他一个微笑。 谢翔中屏住呼吸,胸口传来一股空虚,像快速电梯从高楼上落下的拋空感觉,让人喘不过气来。 他瞪着她唇边的笑意,转身按下身边矮柜上的自动咖啡机。该死的,他怎么会觉得她对他笑的模样很让人心动? 轰轰轰--磨豆机的吵杂声让谢翔中稍稍回复了平静,他收回了视线,神色漠然地看着咖啡机开始煮咖啡。 谢翔中是不是一天到晚都板着脸?修泽岚见他不理人,她索性抱起一只抱枕,慵懒地靠在沙发背上,打量着他比平常更显得冷峭的侧脸轮廓。 怪咧,他给她的感觉很熟悉……很像她每日都会接触到的一样东西。修泽岚把腮帮子靠在抱枕上,认真地思考了起来。 他像咖啡!修泽岚兴奋地弹了下手指,朝着甫抬头的他又是一阵笑。 他真的很像她天天不离手的提神咖啡。香醇味道中还隐约带有一股让人回味的苦涩余韵。不过,他太冷了,破坏了咖啡给人的好情调。而且他的杀伤力绝对比咖啡的伤胃效果强上一百倍…… 谢翔中瞪着修泽岚对着他又瞪又望又笑又摇头的多变表情,他想出声斥喝,嘴巴却自有意志地紧闭着。他死盯着她,瞪到他整个人焦躁了起来,并开始愤怒于他的情绪失控。 「妳的颜面神经出了问题吗?」他不客气地问道,口气极差。「或者,妳在男人的身边醒来这件事让妳觉得好笑?」 「你说话一定要这么刻薄吗?我就是喜欢笑,不行吗?」她认真地说道,一耸肩,选择了忽略他的冷诮表情。 「那是因为妳没遇到让妳笑不出来的事。」他不以为然地抿紧薄唇。 「你怎么知道我没遇过呢?」她双手插腰,反问着他。 「说吧。」他命令道,在她对座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我不喜欢你说话的语气,好象你是青天大老爷,而我是一只过街老鼠。」她抱怨道。 「我不知道妳是这么爱说话的女人。」他睨着她的眼,啜了一口咖啡。 「我本来就还满爱说话的,是你一直没有机会让我说话。」修泽岚大声说道。 「是吗?我正在等妳说那些让妳笑不出来的事,不是吗?」谢翔中将最后一口咖啡饮尽,不易笑的唇边因为咖啡的香醇而渗出些许笑意。 「我可以喝一杯咖啡再说吗?」 修泽岚看了一眼咖啡机,咽了一口口水,觉得嘴里都尝到了咖啡的味道。 「如果妳想早点把妳的胃腐蚀掉的话,请便。」他只丢了这么一句。 「我刚才已经吃了胃药了。」在他的冷颜冷眼下,她还是不怕死地再补了一句。 她整天都没有喝咖啡,胃里的咖啡虫已经抗议连天了。 谢翔中瞇眼望着她,双臂交叉在胸前,一语不发。 修泽岚一笑,当他是默认了。她跳下了沙发,直奔向咖啡机。 「这台机器怎么用--」修泽岚的指尖还没碰触到按键,整个身子就被一股强大拉力往后一扯。 她脚步一个踉跄,整个人狼狈地落入了他的怀抱里。 「妳敢碰一杯咖啡,我就取消『岚』在『谢氏医院』的公演。」谢翔中阴森森地说道。 「呵呵……你干么这么担心我?说个理由来听听嘛,说嘛!」她兴奋地朝他挤眉弄眼了起来,没听这男人说过甜言蜜语呢! 「我要妳。事情就是这么简单。」他冷厉的眼里燃着一把奇异的火焰,强搂她的腰让两人的身躯紧密磨赠着。 修泽岚脸颊一哂,面对他露骨的视线,只能力持着镇定,尽量表现出无动于衷的模样。 「我喝一口咖啡就好了,可以吧?」她故意送他一个超级灿烂笑容,以掩饰她的心慌意乱。 「妳给我听好,除了温开水之外,妳什么东西也不准碰。」他恶狠狠地瞪她,揪住她的肩膀把她整个人压入沙发里。 「不用叫这么大声,我听到了。」修泽岚低瞋了一声,心里暖烘烘的。 她在外头一向是那种鸡婆个性,从来只有她照顾别人的分。谢翔华和明曦大哥对她的呵护已经算是她生命中的例外了,而谢翔中则是第三个这么关心她的人。 不,或者该说他是第一个对她这么在乎的「男朋友」。 「怎么了?」谢翔中看着她眼角的泪光,猛然抽回了置于她肩上的手。 「没事啦,想起伤心往事眼眶红啦!」修泽岚毫不避讳地当着他的面揩了下眼角,嘴里却滔滔不绝地说起话,免得她继续感伤起自己的恋爱史。「你不是想听我笑下出来的故事吗?听好了喔!我爸和朋友投资开公司,钱是他出,事是他做,印鉴、帐户归我爸的朋友管……」 「愚蠢。」他悍然下了句评语。亲人犹不可信任了,况且是不相干的旁人。 谢翔中走到她身边坐下,不以为然地望着她。 「你口气放尊重一点喔,我爸属于我管辖的势力范围内喔!」不悦的语气经由她甜软的声调说出口,倒像是在撒娇一般。「反正,有一天,我爸的朋友失踪,债主找上门来,一千多万的负债随之而来。我们连祖厝都卖了,地下钱庄还是日夜不停地追讨上来,硬是把二十万的负债追成了一百多万,什么你想象得到的下三滥手法,他们都做过。」 她深吸了一口气,一耸肩,不让自己陷入过住那些提心吊胆的痛苦情境里。 「妳不恨妳爸爸?」他瞪着她。 如果他是她的话,他会离家出走,他会用功成名就来惩罚那些让他受苦的家人。 不,如果是他是她的话,她的父亲根本不可能有机会被人掏空。谢翔中在心中忖道。 「我该恨我爸爸什么呢?他不过就是个太相信朋友的好人。而我会这么容易就接受一切,也是他遗传给我的乐观嘛。凡事放轻松嘛!没什么大不了的。」她朝他一笑,习惯性地要拍他的肩膀。 「呃,我又忘了你不喜欢人家拍……」修泽岚的手尴尬地停在半空中。 谢翔中反掌握住她的手腕,把她整个人往前一拉。 她黑白分明的眼珠里,没有一丝一毫对她父亲的恨。 如果她是他的话,她会是什么样的人?谢翔中死命地盯着她,心湖整个激荡了起来。 她会像他的冷漠无情?像他亲妹妹可葳的逃避面对?像谢翔华的逆来顺受?还是像谢翔华妹妹的故作坚强?谢翔中握住修泽岚的下颚,黝黑的眸逼她逼得更紧了。 「你……你想干么?」修泽岚脸颊微红、双唇微张。 他干么这样灼灼地盯着人,而且紊乱的呼吸还不停地吐拂在她脸上。这……实在不能怪她胡思乱想啊……修泽岚轻喘了一声,缓缓闭上了双眼。 「不准闭眼睛。」他低吼一声,捧起她的脸俯得更近。 他还没看清楚这个怪女人的脑子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哪有人睁着眼睛『那样』的,很怪耶!」她嘟囔了一声,娇羞地瞥他一眼后,又飞快地挪开视线。 「睁着眼睛哪样?」他拧眉怪异地看她一眼。 难道他不是要吻她?修泽岚望着他毫无一丝情欲的眼眸,她的脸轰地一声炸红了起来。 天啊,让她死了吧!修泽岚干笑着别过了头。 「妳刚才以为我要对妳做什么?」深眸闪过一道笑意。 「没。」她摇头抵死不承认。 「说--」他眼中的笑意更深,呼吸也直接轻拂上了她的唇瓣。 修泽岚屏住气息,瞪他一眼。 为了不让他有机会继续逼问,她以破釜沉舟的决心捧住他的脸庞,在他来不及反应前,主动吻住了他。 怕他还有心思去嘲笑她刚才的会错意,修泽岚只好使尽她交过两任男朋友的经验,努力地想迷惑他的心志。只是,她出击的舌尖才怯怯地滑上他的唇,他的唇舌便如狂风暴雨般地袭去了她的理智。 谢翔中吮着她的舌尖,探索着她唇间的柔软。他的吻激烈到她必须侧过脸喘气,可他没给她喘息的机会。他的唇离开了她柔软的唇瓣后,转而觅着她修长的颈、柔丝般的锁骨肌肤,还有她凝脂似的胸脯…… 修泽岚弓起身子,衣衫已被半褪至腰间。在他微寒的指尖和温热的唇舌同时肆虐并勾引着她时,她必须用力咬住唇,才有法子不让自己因为那窜过血液的快感而呜咽出声…… 「把妳给我。」他的手掌握住她的臀部,用他灼热的男性抵住她已为他准备好的女性柔软。 「我是人,不是东西。」她粉唇微张,用力呼吸着空气,却轻颤了下身子。 她从来不知道欲望会让她这么难受,而他居然还故意……故意用他的亢奋在她最敏感的地方盘桓挑逗着她。 修泽岚倒抽了一口气,重重掐住他的手臂,不许他再挑起任何情潮。 「只要我愿意,妳会成为我的东西。」谢翔中狂妄地俯视着她,像个英俊而无情的魔鬼。 修泽岚皱起眉头,一掌贴住他的胸膛,阻止他的再靠近,一手尽可能地将自己的衣衫拉整好,方才的热情全被他的沙文主义给浇熄了。 「那就等到你不把我当成你的东西时,我们再『在一起』。我们是平等的,懂吗?」她向来坚持个人的独立,谁都不可以改变她。 谢翔中望着她气鼓鼓的脸颊,他一挑眉,冷唇一抿-- 他笑了。 修泽岚屏住了呼吸,傻傻地看着他。 那笑容软化了他脸上的寒漠,使他的眼眸溢上了一层情感,让他的俊美不再那么拒人于千里之外。她看得目不转睛,心儿乱跳的剧烈程度,完全不下于她当年因为看了一场小剧场演出,而从此沉入于剧场世界的那种狂热之情。 修泽岚的唇边漾出一抹温柔的笑,情不自禁地伸手覆住了他的笑容。 谢翔中身子一僵,这时才惊觉到他方才的笑容已经超乎他的常态。 他飞快敛起笑容,迅速地将她的手拉下,包裹在他的手掌间,却没有再松开。 修泽岚怅然地看着他昙花一现的笑容。「你该多笑的。」 「我今天的笑容已经是这几个月来的总数了。」他淡然说道,心头微惊。 「真惨。」修泽岚睁大了眼,啧啧有声地摇着头。「幸好你遇到了我,我保证你一天三大笑,身心健康不用吃药。」 她笑容可掏地开着玩笑,而他什么也没说,就是揽过她的肩,让她偎在他的身侧。 他喜欢冰冷,可她的体温很高。而他则在不知不觉间,开始习惯这样温暖的体温。 「后来你们家是怎么度过高利贷的追讨?」他问道。暗自庆幸她不并知道平日的他,她不知道他对她的关注有多么地不寻常。 没人可以掌握他的弱点,即使是她也一样。 「是明曦大哥帮我们的。」她看了他一眼,特意加重了说话语气。「明曦大哥就是我未婚夫,他卖了一块地帮我们还了债。」 谢翔中心一紧,深眸紧锁住她的视线,却无法从她的眼里找到一丁点内疚出轨的情绪。 除了笑之外,她不会有任何负面情绪吗?所以她可以轻易地原谅她父亲的胡涂,也可以轻易接受她自己背着未婚夫的出轨? 「妳是为了报恩才和妳未婚夫在一起?」他脸色铁青,愤怒于自己居然像在帮她找理由的孬种。 「某种程度上来说,是的。但是和明曦大哥在一起时,感觉很安心、很快乐。」她老实地说道,心底却踌躇着是否该告诉他,她与明曦大哥是「有名无实」的关系。 可是,如果她开口告诉了谢翔中,他对她岂不更加有恃无恐了吗?她想,她还是再考虑一下好了。 「和我在一起呢?」他问,从她眼里看到了一抹不安。 「和你在一起时,提心吊胆,悬疑刺激,就像坐云霄飞车通过鬼屋。只要车辆一打停,一颗心就会忐忑地猜测什么时候会掉下去,还是会有鬼冲出来吓人。」她想也没想便滔滔不绝地说道。 云霄飞车加鬼屋?谢翔中差点又要失笑了。 他想,和她在一起时的谢翔中果真不正常。他素有外科机械人之称,规律与精准才是他的常态。 「不愧是搞剧场的人,形容得这么具体化。妳怎么会选择以剧场为终生职,这不是件很冒险的事吗?」他问。 「我一旦喜欢上什么事,就一定要全心付出,否则我会全身不对劲!」她吐吐舌头,一脸的莫可奈何。「奇怪了?为什么都是我在说话?你要我留下来,不是要和我谈论你妈妈的事情吗?从现在起,我问,你答。」 「妳问吧,我没什么好避讳的。」反正,他不想回答的事,他自然有法子什么也不说。 谢翔中闭着眼睛,仰头靠在沙发背上,右手仍然揽在她的肩上。 修泽岚则乘机侧头打量着他较之一般女人还细致的白皙皮肤。在遮去了那对漠然的寒眸后,他的眉鼻唇更显得纤细了,加上天生的好皮肤,实在是颇赏心悦目--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赏心悦目。 「什么事让你决定从医?因为你妈妈?」她胆子还没大到要和他翻脸,她决定还是先从无关痛痒的事开始问起好了。 「因为我不想继承家业。」更不想让有史怀哲之志的谢翔华如愿走上学医之路。 「你妈妈的自杀让你很难受吗?」她咬着唇,低语问道。 谢翔中惊跳起身,戾眼蓦然一睁,恶狠狠地瞪着修泽岚。 他何止是难受!他根本就是妈妈自杀的推波助澜者之一!因此他才会这么无所不用其极地想为妈妈讨回公道,他要赎罪啊。 「对不起。」修泽岚咬着唇,难受地望着他显然在控制自己的僵硬表情。 「那是她的选择!」他蓦然睁开了眼,却正巧对上她目不转睛的双眸。「妳该死的看什么?我不需妳的同情!」 严厉的斥责脱口而出,而说了真心话的他,却显得比她还震惊。 谢翔中猛然别开头,立刻起身要走开。 修泽岚跟着跳起身,双臂大张地挡在他的面前。 「等一下。你决定过什么样的日子是你的选择,我不需要同情你,我同情的是你的妈妈。」她想更加了解这个男人。 「不需要同情我?」谢翔中的眼染上厉色,他开始面无表情地找碴,所有的话全像是从齿缝里迸出来的。「我和我妹妹活该在妈妈变成植物人之后承受一切?我们活该在失去了一个活生生的妈妈时,还要在那个男人的命令下,挤出笑脸叫另外一个女人『妈』?」 修泽岚看着他铁青的脸色,她红了眼眶。 她不是因为害怕他的荏厉,而是因为这男人把自己的痛苦压抑得太深、太久,久到他自以为他已经不再痛苦,久到冷漠已经和他这个人密不可分了。 她想帮助他!她想看到他刚才不经心露出的自在笑容! 一颗泪珠滑落她的颊边,她伸手抹去,抬头对着他挤出一个勇敢的笑容。 「害怕就滚开。」谢翔中嗄声说道,结实的手臂绷出青筋。 「我如果害怕,今晚就不会留下来了。」她张成大字形的双臂往前一探,不容拒绝地牢牢搂住他的腰身。 「你父亲很差劲。」她不想批评人,可她忍不住。 「妳的形容词太客气了。」他僵住身子,想扯开她的手,可她却抱得死紧。 「你恨你爸爸?」所以他刚才才会无法理解她为什么不恨她爸爸。 修泽岚尽量把她的呼吸调匀到最平静状况,希望他也能感受到她的呼吸节拍,并随之放松一些。 「我恨他?」他冷笑一声,笑声有些疲惫。「我正努力让自己对他没有任何情绪。」 如此一来,他才能充满喜悦地看着他父亲走上失败的毁灭之路。 「我们不谈他了。你可以陪我去看你妈妈,让我陪她说说话吗?」修泽岚仰起头,清雅双瞳温柔地凝视着他。 他该多说说话的。而面对一个不会泄漏他心情的母亲,他可以完全地表达出他的脆弱或是他的恨。而如果他不知道要如何先开口,她很乐意当他的示范。 「我妈不是那种受了外力重击而昏迷的年轻植物人,无论妳跟她说什么,她都不会再有醒来的机会。」他不耐烦地说道。 「我们还没有试过,对吗?」她简单的一句话堵得他哑口无言了。「你太相信科学了,而生命中充满了太多非科学所能解释的改变。」 「妳相信妳能改变我吗?」他低嗄地问道。 「你想因为我而改变吗?」她看入他的眼里,一手覆上他的心口。 谢翔中眼眸一黯,蓦然别开了眼。 和她相处愈久,他已经愈来愈不知道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么了。他要谢翔华因为修泽岚的痛苦而自责,可他现在却必须逼迫自己不跟随着修泽岚的脚步起舞。 「如果妳愿意搬过来这里住的话,我愿意改变我自己。」不论如何,得到她是他目前唯一能肯定的事。 「你这人怪极了!明明爱跟人保持距离,可是说出口的话却又好象和我已经认识了十八年一样,真吓人。」修泽岚故意夸张地拍拍自己的胸口,长长地吸了一口气,以掩饰自己狂乱的心跳。 「妳该知道我这间套房一个礼拜最多只住两天晚上,我多半时候会回到谢家。平常时候,妳可以自由利用这间套房。」他说。 房租一个月可以省五千元!修泽岚眼睛滴溜溜地开始转着,认真地考虑了起来。 「妳的答案?」 「不要。」修泽岚一口拒绝。万一她衣衫不整或是正在做不雅姿态,他又正好开门进来,那岂不是形象全毁? 她是不拘小节,可不是不要面子啊。 「我进来前会先敲门,确定妳不在,我才会自己用钥匙开门。」够让步了吧,他从没为任何人妥协过。 修泽岚睁大了眼,因为他吓死人的缜密心思。 「那我岂不是变成你包养的女人了,我不要。」虽然这种被照顾的感觉,还满美好的。 谢翔中眉头一拧,强压住发火的冲动,不悦地瞪着她。她以为他有很多闲功夫可以和她穷耗吗?不识好歹。 「你别生气。」她的手轻搁上他的肩头。 他这回没有推开耶。修泽岚在心里小小骄傲了一下,软腴的声音听来更加亲昵地如情人耳语。「我们充其量只能算是在交往中,我住在你的地方当然会觉得不自然哪。万一我的朋友们来找我,我怎么解释我有钱住在这样的一栋豪宅呢?」 「那妳打算怎么处理妳的未婚夫?」他问。 「什么处理不处理的,他是个人耶!」修泽岚抗议地白他一眼。「他的公司正处于创业期,我如果这时候和他解除婚约,会让他心力交瘁的--伯父、伯母会责怪他的,过阵子再说吧。」 「妳替他着想得还真多。」谢翔中冷哼了一声。不过,看在她有心要和那个男人分手的分上,他可以暂时不苛求她。 「放心啦……」她很快地瞥他一眼,旋即看向了天花板,绯红了双颊,并难得地结巴了起来。「人家……人家现在满脑子都是一个……傲慢自大、目中无人的沙文主义啦--」 她的唇被他吻住。那是一个蝴蝶般轻盈的吻,甜蜜地像渗入了最香甜的花蜜。 她忍不住搂着他的颈子,笑得极温柔。 她和他,似乎、好象、应该是在恋爱啊…… 这一夜,谢翔中与修泽岚同床共枕。 习惯在清晨醒来的谢翔中,在晨曦中望着修泽岚的酣甜娇颜,一股内疚惹得他辗转难安了起来。 他发现自己居然有些不忍心告诉她,他年底即将和他的未婚妻结婚一事。 他该坚持这场已经变质的报复游戏吗?在这场报复游戏里,最无辜的人是她。 而他最不愿意伤害的人也是她啊!当这个认知进入到谢翔中的脑海里时,他震惊地从床上弹坐起身,怔怔地瞪着她雪白的脸颊。 生平第一次,他兴起了逃避的念头。 他冲进浴室时,用冷水镇定着自己的混乱,不许自己再想任何关于她的事情。 他要报复、他必须要报复,一切就是如此简单罢了,罢了…… 但是,在完成报复之前,他难道不能让自己暂时融入这段感情,而不去考虑什么后果吗?他想,应该可以吧。 他也有资格得到一些快乐吧! 第六章 谢氏医院的特殊病房里,谢翔中站在妈妈的病床边,冰雕般的线条在看向一旁的修泽岚时,隐约融化出一抹温柔笑意。 这些时候,他很平静。因为他尽可能地不去想到他与她之外的人事物。 铃铃铃……他的手机铃声地划破病房内的宁静。 谢翔中一看到来电号码,脸色微变。他快步走到离病床最远的角落,接起了电话。 「爸,有事吗?」谢翔中冷冷地说道。 「我下星期三会回国,你三妈已经准备好了我的生日宴会,你记得拨通电话给璃璃,带她一块来参加。你和璃璃年底要结婚了,你不要每次都让我提醒,才记得要尽你这个未婚夫的义务。」电话那头的谢长雄教训地说道。 谢翔中拧起眉,没有接话,目光焦点完全专注于那个坐在床边,协助他妈妈翻身,捷打妈妈背部帮忙增进血液循环的修泽岚身上。 「谢妈妈,我今天看了妳以前的照片。妳以前美呆了,风情万种、风华绝代,难怪妳儿子长得那么好看……」修泽岚的气息,因为拍打背部的动作而微喘着。 这个女人真是爱说话,就连自言自语都说得这么眉飞色舞。谢翔中的眸光变深,完全无法从她身上移开视线。 「翔中,你听到我的话了吗?」谢长雄不耐烦地催促了一声。「璃璃爸爸的资金对我来说很重要,这点也是你当初提醒我的,你还记得吧?」 「听到了。」谢翔中收回眼神,口气冷漠地说道。「『汤集团』度假村投资案处理得如何了?」 「我已经叫翔华在处理最后的细节部分了。那家伙不知道在想什么,我都已经和人签约要开发了,他还想阻止我,也不想想违约金和我们商誉的问题。他什么都好,就是对做生意没概念。」谢长雄抱怨道。 翔华反对吗?谢翔中唇边的笑意变得森寒无比。 翔华总算是有所长进了,也看出这件投资案的不对劲了。违约金是一亿又如何?爸爸一旦涉入那个度假村开发案,失败的话要垮上的是十几亿的谢家集团啊。 「你有空的话和翔华多聊聊,他就是缺乏你在生意上的敏锐度。」谢长雄说道。 「我知道了。」谢翔中简短地再和爸爸谈了几句后,挂上了电话。 他处心积虑布局了那么久,爸爸总算也要走到「毁灭」这一步了。 --妈,我们和爸爸的仇怨,快扯平了啊。他走到妈妈身边,无声地在心中说道。 「妳可以休息了。」谢翔中弯身让谢妈妈躺回了床上。 「谢妈妈,那我们明天再聊喔。」修泽岚笑瞇瞇地为谢妈妈拉高了薄被。 「妳的嘴巴说不累吗?」他扯了下她的嘴巴。 「说不累,可是手累了。」修泽岚一耸肩,仰头冲着他一笑,拚命地甩着手腕。「我今天搬了好几箱的道具,手和腰都快搬断了。」 「妳干么做那些粗活?」他握住她的手臂,修长指尖找着了她肌肉僵硬的地方推揉了起来。 「我们剧团小,事必躬亲是正常的嘛。」她幸福地叹了口气,用她不必撒娇也显得甜蜜的声音对他说道:「你的手劲再轻一点的话,那就更好了……」 「妳的手臂瘀青了,下回小心点。」谢翔中皱着眉,指尖蜻蜓点水般地滑过那片淡紫色的痕迹。「剧团经费不够的话,不用跟我客气。」 「努力才有收获的感觉才正点嘛!」修泽岚双手插腰,娇瞋了他一眼。 这男人真是学不乖,老是爱把她当成附属品,想她独立闯荡江湖已久,独立得吓死人呢! 「啊!我忘了一件事,今天还没帮谢妈妈梳头。」修泽岚推推他,把梳子塞到他手里。「喏,你帮谢妈妈梳头。」 谢翔中一愣,没接过梳子。「我不会。」 「你会自己梳头,就一定会帮谢妈妈梳。」她鼓励地说道。 谢翔中紧闭着唇,再度扶起妈妈的身子,而那失去意识的身体就像块毛巾似地挂在他的肩臂上。 他手里的发丝有些干涩,有些稀疏,可是……握起来有生命的感觉! 他回忆起十多年前那个总爱一边照镜子,一边和他说话的妈妈。他的呼吸被窒堵在胸口,就连梳头发的动作渐止了,都毫无自觉。 修泽岚面对着谢翔中的沉默,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地瞅着他。 谢翔中在改变,变得比较有情绪了一些,变得比较像个「人」了。她喜欢这个有温度的他。所以,她打了通电话给明曦大哥,想和他谈谈她的感情近况。 只是,明曦大哥的电话打不通,他也没回电给她……修泽岚的心不安地蠢动了下。 「妈……」谢翔中的唇间不自觉地逸出一声低喃。 修泽岚被他的低喃唤回过神,她心头窜过一阵痛,蓦然抬头对上了他的眼。 谢翔中很快地抿紧唇,狼狈地别开了眼,将妈妈扶平躺在床上。 「谢妈妈是什么样的人呢?」她拍拍他的肩,故意一耸肩,佯装没事人地闲聊问道,语气却因为强忍哭意而微微颤抖着。 谢翔中抬起头,正好看到她拚命地眨眼想眨干眼泪。 「我妈是个倔强的人,在外人面前一定表现出最好的一面。」他倾身吻去她的泪,主动地谈起了这些年。「如果她知道我爸爸从没来看过她,她会很难堪的。」 「你爸从没来看过你妈?」修泽岚目瞪口呆地摇着头,没法子接受这种事。「他们当了十多年的夫妻了,这不对劲吧?」 「没有什么对不对劲的问题,这只能证明那个男人的无情。」谢翔中低头抚平妈妈的发丝,声调降至冰点。 「是吗?你觉得你爸爸了解你妈妈吗?」修泽岚揪着眉心,总是觉得不对劲,于是绞尽脑汁地想找一个合理答案。 「应该吧,否则他不会等了十几年,才把他外头的女人带回家。」他说。 「如果隐藏了十几年了,为什么不继续隐藏下去?」她猛眨着眼,还是不解。 「听说是我爸外头的女人无意间看到了她儿子的日记,日记中载明了无法认祖归宗的痛,那女人为儿子的心细如发而心痛,所以才对爸爸提出了要认祖归宗的要求。」 妈妈知道真相的那天晚上,曾来找他谈过心事,可他给了她什么样的建议啊……谢翔中握紧举头,猛打了个冷颤。 「你很恨你的家人?」她抱着他的腰,双手交握在他的后背轻拍着他。 「没错,我恨他们。」谢翔中低头顶住她的发旋,把话吐在她的发丝间。 可是,他现在挣扎了。因为修泽岚不该成为他报复的工具,他要她、要到心都痛了,没有人会拿刀捅自己的心啊…… 「我觉得啊……你爸妈做了十几年的夫妻,他一定知道你妈妈有多倔强,他知道她会不想让人看到她不好的一面。」修泽岚轻声地说出这个突然跃入她心头的想法。 谢翔中闻言,身子一僵,他霍然推开她在一臂之外,凶恶地瞪着她的脸。 「妳的话是什么意思?」他要她和他站在同一边,而不是要她帮着别人说话。 「一个老朋友生病,我们都会去关心一下了,何况是夫妻呢?我觉得你爸爸一定是有原因,才会从没探望过谢妈妈……」修泽岚握住他绷紧的臂膀,尽可能地放轻说话语气。 谢翔中瞪着她黑白分明的眸子,赫然想起这十几年来,爸爸每个月必然会要他口头报告妈妈的情况。爸爸甚至还会不定期请中医师到病房里来为妈妈把脉、看诊。然则,他总把爸爸的一切行为解释成伪善。 难道,爸爸真的还关心妈妈?那他的恨、他的陷阱算什么? 「我的怀疑很合理,对不对?」见他脸色益愈铁青,她于是大胆地假设道。 「妳懂什么!」谢翔中低吼一声,大掌陡地扫住她的肩膀,十指无视于她疼痛的表情,全数箝入她的肌肤里。 他不要任何人来动摇他的恨,他不要对那些人有任何怜悯,否则他对他们所做的一切将会让他成为一个卑鄙之人。 「我只是想让你从另外一个观点来看这件事,有些仇恨是可以被化解。」她不要他因为对父亲的恨意而愤世嫉俗。 「妳什么都不知道,凭什么说仇恨是该被化解的?」他打断她的话,一个念头忽而窜入谢翔中的脑中。 会不会是谢翔华早知道他的居心叵测,所以先帮修泽岚洗了脑,让她来软化他的恨? 谢翔中不安了起来,他猜忌的眼神直勾勾地瞪着她。 「妳为什么不说话了?妳心虚了吗?有人跟妳说了什么,对不对?妳给我说实话--」他寒凛的眸直逼到她眼前。 「说什么实话?谁又该跟我说些什么?难道……你对我隐藏了什么吗?」她睁大眼直盯着他,心头担心地一揪。「你……你已经结婚有老婆了吗?」 「没有。」他只是已经有了未婚妻。谢翔中抿紧唇,冷硬地别开了眼。 修泽岚看着他绷紧的下颚,她一跨步向前,捧住他的脸,锁住他的视线。 「为什么不敢看我?你不会以为我是你爸派来当说客的吧?」她条理分明地问道,眼神很镇定。「当初是你自己找上我的,真要有什么居心叵测,也是你吧。」 面对她黑白分明的眼,谢翔中的笔头因为过度用力而颤抖了下。 「妳认为妳身上有什么特质要让我对妳居心叵测?难道我觊觎妳那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剧团吗?」攻击是最好的自我防护。 「我们的剧团虽然小,但是那是我们努力经营的一个表演空间。我们有理想、有目标、有热情!我们想藉由小剧场传达对社会的关心!我们不像你,什么都没有!」一听到他批评「岚」,她的眼就冒火,手掌也不客气地推了下他的肩膀。 谢翔中反掌扣住她的手腕,狠狠地瞪着她。 任何人都不许这么无礼地对待他! 「我什么都没有,那妳留在我身边干么?妳坐在这里干么?我妈又不是妳的什么人,妳干么这么伪善?」谢翔中咬牙切齿地说道,一股脑儿地拋出他的不安。 没有人会毫无目的地对一个人好!他不相信人性! 「你搞什么鬼!」修泽岚用尽全身力气把他推到病床边,强迫他看着谢妈妈。「她不是植物人,她是你妈妈!」 修泽岚掏心挖肺地大吼出声,两行泪水夺眶而出。 她的眼泪像雷击一样地击中他的心,谢翔中站在病床边,动弹不得。 「你给我搞清楚!要不是不忍心看到你痛苦,我何必要投注这么多心力?你以为我的睡眠时数很多吗?我昨天排戏排到半夜一点,我干么不在家睡大头觉!干么来陪谢妈妈说话!」修泽岚的泪汩汩而出,狂乱地喘着气,抓着病床的栏杆以支撑自己。「你居然还见鬼地以为我伪善,你以为我想从你身上得到什么?你说啊!」 「也许妳想要的是院长夫人的头衔。」他说不过她,也扯不下脸道歉,只能继续寒声和她对峙着。 修泽岚倒吸一口气,像看到一个魔鬼站在她的面前。她摀住自己的唇,惊恐地后退了一步。 「去你的鬼院长头衔!」修泽岚脚步踉跄地后退到门边,她用尽丹田之力,朝着他大吼了一声。「我明天就去嫁给明曦大哥!」 「妳敢嫁他?!」谢翔中脸色一变,后背惊出了一身冷汗。 「我就敢!」 修泽岚在他来不及阻挡前,冲出了病房。 「泽岚!」他随之疾奔出去,满眼的懊恼与焦急。 「院长,怎么了?」护理人员一见到他眼神狂乱地跑出病房,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纷纷围了上来。「是您母亲出了什么状况吗?」 谢翔中一见到有外人,他硬生生地收回脚步,眼睁睁地看着修泽岚跑进了电梯里。 他捏紧拳头,在电梯门关上的那一刻,他回复了平时寒漠的脸色。「没事,妳们回去做妳们的事吧。」 言毕,他陡地转身退回病房里,颓然地走回病床边,把脸埋入妈妈微温的手里。 「妈,我该怎么办?」 一室的寂静没有给他任何答案,所以他起身离开,决定用酒精来麻痹自己。 修泽岚忿然地奔出医院大门之后,她选择了最奢侈的移动方式离开了那里。 她跳上出租车,在后座哭到司机先生自动递过了面纸。 她咬着拳头,一个劲地掉眼泪。原来被人误解是这么痛苦的事。尤其遭到一个她「以为」、「应该」要了解她的男人误会! 她贪图过他什么了吗?她要求过他什么物质上的付出吗?怎么她的多管闲事、她的好心付出,看在他眼里,全成了野心勃勃的表现呢?她的一厢情愿,是不是太自以为是了? 修泽岚在「岚」剧团前下了车,她低头看了一眼手表-- 晚上十点了,剧团里这时候应该没有人了吧? 团员们最近都忙着排演「植物之爱」,今天没有排演,大伙应该都会在家休息吧。 她红肿着眼,开了门走到她的位子上,疲惫地趴到桌子上,连开灯的力气都没有。 啪! 电灯在下一瞬间被打亮,修泽岚瞇起眼,直觉地排斥着强烈的光线。 「泽岚?妳怎么在这里?」一声关心的问候随即响起。 修泽岚猛抬头,一看到谢翔华关心的脸,眼泪立刻失控地奔流满面。 「翔华……」她揉着眼睛,还想说话,却是已经泣不成声。 谢翔华马上上前抱住她的身子,他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拍抚着她的背,让她靠在他的肩上哭了个天翻地覆。 「怎么哭成这样呢?」谢翔华拿了一盒面纸,温柔的眼里满满的尽是关心。 「我……长得很像爱慕虚荣的人吗?」她扁着嘴问道,可怜兮兮的。 「妳在说笑话吗?妳有着我见过最阳光的笑容啊。不过,妳的笑容现在在下太阳雨……」谢翔华安慰地拿着面纸帮她擦着眼泪。 修泽岚仰起脸享受朋友的温暖,破涕为笑了。 她吸着鼻子,拉着谢翔华的手一根根地扳着,好一会儿后才渐渐恢复了情绪。 「翔华,你真好。」她靠在他的肩膀上,小声地说道。「为什么我喜欢的人不是你呢?」 「如果喜欢的人都能互相喜欢,那么人间就是天堂了。」谢翔华苦笑地说道,柔和的褐色眼珠里有着属于他的苦涩情感。 「我不知道你也为情所苦。」修泽岚紧握着他的手,惊讶地低呼出声。 「我表现得这么明显吗?」他轻叹了口气,眸子里笼上一层失意闇色。 高山上的小木屋,住着一个小女孩,她是一个小天使,美丽又可爱…… 修泽岚手机乍然响起卡通音乐。 修泽岚一惊,她瞪着手机,冰冷的手微颤地拿起手机。 手机没有显示来电号码! 她侧身把手机递给谢翔华。 「你帮我接。」她现在不想跟谢翔中说话,可她又不能不接电话。 因为要演出的关系,这几天印刷厂和造型师都密切地和她保持联络,她不想因为自己的情绪而耽误到整出戏的进度。 「喂。」谢翔华按下手机通话键,应了一声。 对方立刻挂上了电话。 「一定是他打来的。挂人电话这种没礼貌的事,他一定很擅长。」修泽岚自言自语地说道。 「妳要不要回个电话跟他解释一下,妳不怕他误会我们的关系吗?」谢翔华失笑地看着修泽岚用力地摇头。 「怕什么,反正已经走不下去了……」说着、说着,眼眶又红了。她咬着舌尖,勉强自己挤出一丝微笑。「他诬蔑我的人格,他根本不懂我……」 「不要不给对方解释的机会就赌气分手,否则伤害到的只是自己。」他儒雅的脸庞泛过一阵苦涩,他抽了张面纸放到她手里。 「你这些话听起很像亲身经历,我原本以为你的感情是一片白纸耶。」她哥俩好地拍拍他的肩膀,还好心地递给他一张面纸。。 「我倒宁愿我的感情是一片白纸,那也省得牵肠挂肚了。」谢翔华叹了口气,把面纸盖在她红通通的鼻子上。 「翔华,对不起。」她掀下面纸,大声地说道。 「对不起什么?」他不解地蹙着眉。 「我不够关心你。」修泽岚立正站好,正经八百地看着他。「我们当了一年多的朋友,我居然不知道你为情所伤。」 「人是很善于伪装的动物,如果挂上欢乐面具,不说伤心事,任谁都猜下出你心里淌血的程度。」 谢翔华轻描淡写地说道,为两人各倒了一杯温开水。 两人干了杯,慎重其事地喝了一口,然后再一块叹了口气,相视而笑。 「翔华,我们一起拉下欢乐面具,来个秘密分享好不好?」修泽岚的手往脸上一抹,做了个拉下面具的假动作。接着,她的嘴角泄气地往下撇、双肩也随之下垂了。「我先说吧--我交了个男朋友。」 「我猜到了。」经济、生活的拮据都没让她喊过一声苦,而那个男人却让她掉了泪。 「我不知道该拿这个男人怎么办?他反复无常,冷血无情,有很多的寂寞与恨,和一颗固执到不愿意改变的心……」她停下来,抿住了唇。 她所形容的男人个性和大哥好相似啊。谢翔华的脑中才闪过这个想法,心里却旋即否定了这个意念,大哥已经有未婚妻了--「他」的璃璃啊-- 「恋爱的人都会像我这样小白痴吗?我以前没法子想象一个人怎能因为另一个人而高兴到想飞上天,现在我知道这件事的可怕了。」 「因为这个人也可以让妳从天堂掉到地狱。」谢翔华吟诗般地低喃着。 「正确答案,果然是同道中人啊。」修泽岚伸出手和他用力地握了两下。 「听起来他是妳的克星,而妳是他的救星。你们怎么认识的?」谢翔华好奇问道。 「我跟你提过他,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他来看剧场表演,我和他吵了起来,接着我承接到了他们医院的艺文案子,后来……我们就在一起了。」 谢翔华胸口一窒,什么话也说不出口了。修泽岚的交往对象该不会是…… 「翔华,你怎么了?不舒服吗?」修泽岚偏着头问道。 「妳的男朋友是谢翔中,对吗?」谢翔华的喉咙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他的声音听起来像是痛苦的喘息。 「你怎么知道的?!」她惊讶地睁大了眼,觉得翔华突然变成了末卜先知的神算。 谢翔华握住她的手,却不知道是要平复她的情绪,还是自己的。大哥已经有了未婚妻,怎么可以还让泽岚对他放感情呢? 除非,大哥是要再度针对他…… 「谢翔中是我哥哥。」谢翔华说,全身的血液都冻结了。 修泽岚盯着谢翔华,她整个人呆住了。 老天爷,谢翔中恨翔华啊! 这种事怎么会落到她身上呢?她最好的朋友和她爱的男人是兄弟,也是仇人。 高山上的小木屋,住着一个小女孩,她是一个小天使,美丽又可爱…… 修泽岚手机再度响起卡通音乐。 这一次,修泽岚和谢翔华两个人面面相觑着,直到手机铃响断了线。 高山上的小木屋,住着一个小女孩,她是一个小天使,美丽又可爱…… 卡通歌曲再接再厉地响起。 「接吧。」谢翔华握了下她的手臂,给她一些鼓励。「如果是他,他不会连着打两通电话的。」 「你很了解他。」修泽岚觉得满口的苦涩,心闷闷地痛着。 「被一个人恨了十几年之后,被一个人处处针对了十几年之后,你很难不去了解这个人。」谢翔华为她按下手机的通话键,把手机送到她耳边。 「喂--」电话那方的人说话声音有些急促。 「喂。」修泽岚木然地说道,目光仍然望着谢翔华。 翔华和他一点都不像,一点部不像…… 「妳好,请问妳认识一位身高约一百八十公分,皮肤很好、鼻子很挺,爱穿黑衣服,气质有点冷,不太爱说话的先生吗?我们是由他的手机重拨键中拨出这通电话的。」 「我认识他!他怎么了?」修泽岚挺直了背,脸色青白一片。 「他在我们酒吧里喝醉了,我们叫不醒他。他偶尔会来我们这里,算是我们这里的常客,我们也不好把他送到警察局,幸好妳认识他。」对方如释重负地吐了一口气。 「你们的地址在哪里?我马上过去。」修泽岚急促地说道,拿过纸笔飞快地抄写着。「谢谢你,我们一下子就到。」 修泽岚才切断手机,人就已经抓着背包往门口冲了。 「发生什么事了?」谢翔华跟着她往前走,担心地追问着。 「他在酒吧里喝醉了。」修泽岚停了下脚步,双唇已经咬出了一道深齿印。 「不可能。」谢翔华直觉地摇头说道。 「为什么不可能?」她回头看着他。 「大哥在我们面前喝酒从没超过一杯,他是那种不会让自己失控的人。」谢翔华搜寻着回忆,却不曾见过大哥有过冷漠之外的表情。 「他经常在我面前失控。」修泽岚按住刚才在医院里被谢翔中抓痛的肩膀。「那我可以厚颜无耻地告诉我自己,我对他而言其实还满重要的吗?」 「我相信是如此,我陪妳去找他。」谢翔华说道,帮修泽岚打开大门。 修泽岚握紧拳头,迷惘地看着他。「这样好吗?」 她连这两兄弟见面时能不能维持基本礼貌都不知情,加上谢翔中现在正处于酒醉的情况,她实在不知道该不该让翔华去。 「别想那么多,我纯粹是去帮忙的。如果大哥真的醉倒了,妳一个人是扶不起他的。」谢翔华说道。 「那我们走吧。」修泽岚拉着谢翔中的手,冲出「岚」的大门。 她无法预料下一刻会发生什么事,即便他会再度伤害她,她也认了。 她就是没法子置谢翔中于不顾啊。 第七章 心急如焚的谢翔华和修泽岚飞车奔至酒吧。 当修泽岚第一眼看到谢翔中狼狈地躺在酒吧里的沙发时,她差点崩溃。 她拚命地告诉自己不准哭,可当她把自己的手臂拧成青紫,眼泪却还是无法控制地奔流时,她放弃了控制。 她细长的眸子哭瞇成了一直线,可她一点也不觉得丢脸,因为有一个男人此她更早放弃了尊严,醉倒在酒吧里! 「谢翔中--」修泽岚轻唤着他的名字,试图想让他清醒一点。 他灰白的脸庞在黑色衬衫的对映下,显得憔悴无比。 她上前想撑起他,却无力扶住他的重量。 「我来吧。」谢翔华将大哥的手臂架在颈肩上,一个使劲就半背起大哥的身子。 谢翔中拧起眉,闭着眼睛诅咒了一句。「滚开。」 「我确定他真的喝醉了,否则他一听到我的声音,可能会伸出腿来绊倒我。」谢翔华故作轻快地说道。 修泽岚勉强一笑,紧偎在谢翔中身边,忐忑不安地害怕谢翔中会随时醒来,她可不想看到这两个人在酒吧里起冲突。 在一阵奇异的沉默中,三人一起来到了谢翔中位于医院附近的套房。 修泽岚才把谢翔中在床上安顿好,她立刻飞奔到浴室拧了条冷毛巾,连气都来不及喘一口,她便坐到了谢翔中身边轻拭着他的额面。 谢翔华望着修泽岚担心的表情,他担心的表情转为恐惧了。 泽岚对大哥这么深情,他该告诉她大哥已经有了未婚妻吗? 「翔华,麻烦你帮我看-下他,我去-下洗手间,谢谢--」修泽岚声未落地,人就已经跑入洗手间。 「大哥,你现在又在算计什么了呢?」谢翔华对着大哥的冷峭脸庞,无力地问道。 此时,谢翔中的眼眸乍然大睁。他鹰隼般的视线在对准了焦距之后,手指也在同一时间紧掐住谢翔华的喉咙。 「你--该死。」谢翔中粗声咆哮着。 「大哥,你喝醉了!」 谢翔华胀红了脸,却无论如何都挣脱不了大哥的手。 「你害惨我妈还不够吗?为什么还要抢走泽岚?」谢翔中的眼像恶魔之火般地毒狠,手如鹰爪攀住猎物般地死命不肯松手。 「大哥……放手……」谢翔华开始觉得呼吸困难了。 「谢翔中!你在做什么!」 修泽岚才走出洗手间,心脏却差一点被吓停。 她冲到谢翔中身边,马上抓住他的手向下猛扯。「你放手!」 「妳来了……」谢翔中一见到她,双手旋即转而握住她的手臂,把她整个人卷进怀里。「妳来了。」 修泽岚一看到谢翔中那双灼烈的眼,于是清楚地知道这个男人还在酒醉之中。 他不是那种会在别人面前表露情绪的人,何况是在翔华面前。 修泽岚朝谢翔华使了个眼色,要他快点离开。 谢翔华不可思议地站在原地,望着大哥专注地抱着修泽岚,恍若这客厅里除了她没有其它人一样。 他傻了眼,整颗心也激动了起来。看来大哥是真心喜欢泽岚的,大哥对泽岚不是一场报复游戏。 「泽岚!」谢翔中扳过她的脸,口齿清晰地「大声」说道:「我刚才看到谢翔华要抢走妳。」 原来他喝醉酒会大声说话啊。修泽岚不可思议地睁大眼,担忧的神色很快地被发噱的冲动给取代。 「人不是东西,没有人抢得走。」修泽岚拍拍谢翔中的脸颊,从眼尾余光发现翔华还站在原地不动。 「妳在看什么?」谢翔中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精瘦身躯乍时愤怒地绷紧。 他摇摇晃晃地起身,想再度往翔华的方向扑去。 「谢翔中,你再动他一下,我马上就走!」修泽岚旋风似地挡在两个男人中间,她双手插腰,大喝一声。 反正谢翔中此时神智不清醒,她高兴怎么吆喝他都成。 「妳不准走!我不要妳走!」谢翔中横眉竖目地抓住她的手臂,把她牢牢地图守在怀里。 「你乖乖坐下,我就不走。」修泽岚极有权威地拿出她对付幼儿园小朋友的那一套。 谢翔中顺从地任由她握着手走到床边,可是才躺上床,他马上就发起飙了。 「妳把他变不见!」谢翔中板着脸,戾气十足地吼着。 修泽岚猝然地低下头,怕自己忍不住笑出声来。平时那么漠然冷肃的一个人,现在却像闹别扭的孩子,这实在是太夸张了。 或者,他失去了某部分的青春年少,他被迫要提前成熟长大。所以,他才会在神智不清时,如此地撒泼吧。修泽岚一念及此,立刻心疼地在谢翔中的额上印下安抚的一吻。 「你乖,把眼睛闭上,我马上就把他变不见喔。」修泽岚掀起棉被盖住谢翔中的头,朝着谢翔华使眼色--快走啊! 岂料,谢翔华正不自在地低头看着地板,没瞧见她的暗示。 「你快走啊!」修泽岚出声对谢翔华低喝了一声,急忙忙地挥手要他离开。 「我不要走!」谢翔中大吼一声,才扯下棉被,手臂旋即黏附上修泽岚的腰。 「你给我乖乖躺着,闭上眼睛,睡你的觉啦!」修泽岚胡乱揉了下他的头发,把他塞回枕头上。 谢翔华望着眼前深情的一对,他放心地微笑了,看来大哥终于将拥有一段美满的婚姻了。 那么大哥会和璃璃解除婚姻吧?自己和璃璃会有重新开始的机会吗?谢翔华的心跳突然加剧,他快步地走出套房,脑海里充斥着的全是拨电话给璃璃的念头。 套房的门被轻轻地阖上了。 「我把谢翔华变走了。」修泽岚柔声说道,轻拍了下谢翔中的脸颊。 「嗯。」谢翔中紧闭着眼睛,虚应了一声。 「你睡着了吗?」他的睫毛好长喔。 修泽岚支着肘,靠在他身边,仔细地打量起他的五官。 嗯嗯,眉形完美、鼻梁太挺、嘴巴太薄而且抿得太紧,眉心中间还蹙出了一道长痕。这男人实在是把自己绷得太紧了。 她勾唇一笑,却是小小地得意了起来。仔细想想,这男人其实挺在意她的。她才说要和明曦大哥结婚,瞧他就一副要砍人的凶狠样子,他甚至还为了她喝醉酒! 「可是啊……你有一点很不好,你超不尊重我的。我不是你的附属品,我有我的想法要表达啊。如果我只是一味地附和你,你当初也不会喜欢上我啊……」修泽岚丰润的唇间吐出叹息,手指不客气戳向他的眉间,满意地看到他不悦地拧起眉。 「你皱什么眉嘛,该皱眉的人是我吧!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了,你还拿爱慕虚荣这种罪名盖在我头上,很差劲呢……」她俯低身子趴在他耳边,嘀嘀咕咕地抱怨道。 「我的头好痛。」他突然呻吟了一声,在枕头上辗转反侧。 「你在酒吧那里喝了半瓶烈酒,花了六千块!我想到你花掉的钱,我的头也痛死了。」她忍不住教训了他几句,玩笑式地扯扯他的耳朵。「你想酒精中毒,不会选在家喝高梁吗?又便宜,酒精浓度又……」 太好了,她现在可以尽情说话,他无力反驳呢。 「修泽岚,妳很吵。」谢翔中蓦然张开眼睛,那眸子炯亮地惊人。 修泽岚吓得身子往后一仰,差点掉下床。幸好,她反应力够快,连忙抓住床头边的圆长柱子以稳住自己。 「嫌我吵的话,就反驳我啊!」她双手插腰,努力想替自己撑出气势。 谢翔中拉下她的颈子,堵住她的唇。 他带着浓浓酒味的气息一股脑儿地侵入她的唇间,那因为酒意而泛着热的皮肤温度渗入她的身体,弄得她也闷热了起来。 他的唇仍然迷惑腻人,吻她时也依然是一贯地蚀人心神,通常她的理智总无法在他的深吻下维持过五秒,但是这回例外。在他卷弄着她的舌尖之际,她忍不住侧过头大口地呼吸新鲜空气。 「你的嘴巴都是酒味。」修泽岚推着他的肩膀,只觉得酒气都冲到她脑门里了。 他皱起眉,沉默看人的模样很像要发火。 「我好热。」谢翔中坐起身,开始解开黑色丝质衬衫。 「你现在是真喝醉了,还是借酒装疯?」她口干舌燥地看着他褪去了衬衫,露出结实的胸膛。 接着,他开始解开他的裤子! 修泽岚马上把眼睛瞄向天花板,脸颊红通通。 可是……一双秀气眸子飞快地往下一瞥,他的腿也很结实呢! 她还没看过猛男秀,干么不趁现在好好观赏一下?反正,他喝醉了行为无法自制,该感到羞愧的人是他。 此念头一起,修泽岚马上抓过一颗枕头挡在身后,索性舒舒服服地看着他回异于平时的狂野表现。 他的乌亮发丝飞乱地披在额间,配上那双漠然又不耐烦的深眸,男性性感全都藏在他的举手投足间。 瞧瞧这男人身上那一块块隐约的腹肌及胸肌,嗟--这怎么会是一个外科医生的身材呢?修泽岚睁大眼,就怕漏看任何一处精彩画面。 谢翔中褪下长裤,随腿一踢,没踢开长裤,颀长身躯却被自己的长裤绊倒,整个人「咚」地一声倒在地上。 她咬住唇,却还是窃笑出声了。 「我讨厌我自己。」他扶着墙壁站起身,突然冒出这一句话。 「我不讨厌你就行了。」只着黑色内裤的他,精健地让人垂涎,气势威猛地像穿著朝服的君王。 修泽岚对他招招手,让他坐到她身边。 当然,为了表示她还是颇正人君子,她还好心地帮他养眼的身材盖上棉被。 「我间妳--谢翔华比我好吗?」他一个侧身把她扑倒在床上,结实双臂撑在她脸颊的两侧。 「人只能跟自己比较,不能跟别人比较。」她实话实说。「我学舞蹈,知道自己创意比别人强,可是我天生肢体就是比别人弱势。在学校团体演出时,我总是被挑错的那一个。所以我从很早以前便认知到人要懂得超越自己,而不是拿别人当比较目标。否则,日子会过得很痛苦。」 「人当然可以比较!」他坚持。「所以我要我爸爸知道我比谢翔华优秀,我要谢翔华一败涂地。」 谢翔中的脸庞无力地往下一俯,鼻尖抵住她的。 「每个人的才能不同。」她不以为然地说道,皱了下鼻尖,觉得他身上的酒味很呛人。 「他就是不能比我好!」他在她耳边大吼一声,横眉竖目的。 「我不跟醉鬼讲道理。」她摀住耳朵,也朝着他耳朵大喊了一声。 谢翔中怔愣了一下,倒像是被她喊醒了。 他往旁边的床位一躺,呆呆地看着天花板。 「我不是醉鬼。」他喃喃地说道。 「所有醉鬼都是这么说的。」她失笑地滚入他的肩臂里,拍拍他的脸颊。 他握住她的手,握得很紧,紧到手心都冒出了汗。 他张开口,想说话,却又迟疑地闭上了嘴。他苦恼地皱着眉,猛力地摇着头,像是想摇出脑子里的酒精。 「别摇头,醉鬼。你会头痛的。」她看不下去,半趴在他的胸腹前,用手按摩着他的太阳穴。 「我不是醉鬼,我是不幸的鬼。」谢翔中无预警说道。 修泽岚僵住身子,对上他的眼--他黑黝的眸子里深幽地像攒聚了千百年的痛苦。 「你不是不幸的鬼。」她抚着他的脸庞,柔声地说道。 「我是。因为我妈是被我害成植物人的。」他绷紧了脸颊,嗄声说道。 「胡说八道!」修泽岚激动地跳起身,义愤填膺地瞪着他大吼大叫着:「谁跟你说那些话的?你妈妈自杀是她的个性使然,不是你的错。我去扁那些说这种莫名其妙话的人!」 「妳不懂,一切都是我的错。嘘,我告诉妳一个秘密……」他低下脸庞,小声地在她耳边说道:「我从来没告诉过任何人,连我妹妹都不知道。」 「什么秘密?」她的指甲刺痛了她的掌心,她发现自己不是很想听,因为她已经在心痛了。 「我妈在自杀的前一晚,到我房间来,问我我们该怎么办。妳知道我说了什么吗?」谢翔中的声音很木然地。 修泽岚无力地摇头,双手紧紧地揽着他的身子。 「我告诉我妈--我们要报复,要让我爸后悔一辈子。结果,我妈隔天就自杀了。」谢翔中抬起头,眼神空洞地看着她。「妳说--这是不是我的错?」 「当、然、不、是!」 修泽岚哭喊出声,泪流满面地看着他,知道自己彻底沦陷在这个男人手里了。 这男人替他自己造了一道好高好高的自责的城墙,她是唯一到得了城墙内的人。如果她拋下他一走了之了,他将会一辈子都活在灰色天空里啊。 她怎么忍心让他连爱人与被爱的机会都没有呢! 谢翔中抓着床头柜,痛苦地坐起身,猛然扯着自己的头发。「是我的错!是我害死她的!我不该撂那些狠话的……」 「不是你的错!」她急急忙忙捧住他的脸颊,泪水从她的脸庞滴答滴答地掉落到他的脸颊上。「报复可以有很多种。或者你和你妈离家出走、或者你们在报纸上公开和你爸对峙,这也是报复。你没有怂恿你妈去自杀,是她的骄傲让她选择最决裂的道路。」 谢翔中伸出舌尖,尝到泪水的咸味,他疑惑地抚住她的眼。「妳为什么哭呢?」 「你如果一直自责,我就要一直哭。」她在泪眼婆娑间甚至看不清楚他的脸庞。 如果她早知道这件事的话,她就不会在气头上跟他说那些要嫁给明曦大哥的话。他一定很恐惧那些她气头上撂下的狠话。 「我怎么有法子不自责呢?」他的声音微弱地像一阵风。 「当然不可以自责。这就像如果你告诉你的好朋友说,你缺钱,而你的好朋友跑去抢银行,那不是你的错一样!是你朋友的想法偏差了。」她用尽全身力气地揽着他的脖子,恨不得把他所有的自责全都吸入她的体内。 「我的朋友不会去抢银行的。」他说。 「啥?」她抬起头,因为哭得太厉害,她有一点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因为我没有朋友,一个都没有。」谢翔中闭上眼睛,被酒气醺红的眼皮,像哭红的双眼。 她扁着嘴,只差一点点就嚎啕大哭了起来。 「你有朋友,我就是你的朋友。」她深呼了一口气,豪气干云地说道,只可惜哽咽的声音破坏了豪迈的语气。 「妳不是我的朋友,是我的女人。」他正经八百地说道。 「你是我的男人,以后我挺你。」她毫不迟疑地接了话。 「那妳为什么还在哭?」他睁开眼,怀疑地看着她。 「因为……」 因为你这个看似寒冰的男人,事实上却是最没有安全感的人。你恨你妈妈让你恨自己,但是你却不敢把这件事告诉别人,所以你用冷漠来自虐你自己的生活……修泽岚想说的话太多,所以她干脆对他撒起娇来。 「反正我哭是都是你害的。」她说。 「其实妳是应该要哭的……」他压低了声音,说话声因为酒醉而有些模糊。「我要毁了我爸爸……毁了……谢翔华……我也要毁了妳……」 「你现在是在恐吓我吗?」她可不怕,她哪有什么好毁灭的? 最多就是她付出真心,对他死心场地了,然后他又对她弃之如敝屣,脚踏两条船……呃,那样太惨了吧。修泽岚皱起眉,阻止自己的胡思乱想。 「妳应该离我愈远愈好。」他抓住她的肩推开她,但是下一秒他又紧抓着她的肩,把她的脸压平在他的胸膛上。「妳不要走……我习惯妳了,妳让我觉得生活没那么糟……我知道妳不是那种爱慕虚荣的女人……」 谢翔中打了个酒嗝,把脸埋在她的颈间,双唇在她的肌肤上无意识地磨赠着。 她轻颤了下身子,全身的知觉都因为他的碰触而敏锐了起来。 「我们之间没有什么配不配得上的问题,我们之间只有尊重与喜欢的问题。」修泽岚拍着他的背,她轻薄的上衣完全没有法子抵抗他光滑的肌理烙上她身子的热度。 是时候了吧,她从来不曾这么迫不及待地想和一个男人互相拥有啊。 修泽岚深吸了一口气,她低下头,让她的唇落在他的眼、他的鼻尖、他的唇…… 「妳还是走好了。」他低喃着,双手却将她抱得奇紧。 「我不走,我要一直陪在你身边。」她抵着他的唇低语着。 「不会有人一直陪着我的。」 「我会。」 修泽岚将他推平在床上,她红着脸坐上他的腰间,在他的注视之下解开了她身上的衣服,直到她和他一样地光裸如初生婴孩。 在他错愕的目光下,她羞涩的手心抚上他光裸的胸膛,双唇顺着他结实的肌理吻下。 他呻吟了一声,一个翻身便将她压平在枕榻间,密密吻住了她的唇。当她开始习惯了他唇间的酒味时,她已经是微醺状态了。 一个被哺醉的女人……不,是一对已经喝醉酒的男女会发生什么事,是谁都无法控制的。 半夜,谢翔中在头痛欲裂的状况下醒来。 他压着抽搐的太阳穴,痛苦地侧过身子,手臂却撞到了一个柔软的身体。 谁睡在他身边? 谢翔中身子一僵,伸手打亮了床边的小灯。 修泽岚蜷着身子睡在他身侧,薄被间隐约露出香肩与光滑大腿,那模样分明是未着寸缕的。 他瞪着她唇、臂上的吻痕,瞪着那一地凌乱的衣服,他的眉头拧得更紧了。 他掐着自己的额头,努力地回想着昨天发生了什么事? 她忿然离开医院之后,他一个人冲到酒吧喝酒,喝到五分醉时,他拨了通电话给她,结果居然是谢翔华接的电话! 他怒火狂燃,当时只觉得她前脚才逃离他,后脚就飞到了谢翔华身边,酒于是一杯接一杯地吞下肚。 然后……然后……谢翔中脸色铁青地压住欲作呕的腹部,缓缓地下床拿了一颗止痛药,用开水一饮而尽。 当头痛的情况稍缓之际,他开始回想起一切。 该死的!他似乎是把他的所有心事全都一股脑儿地说出来了! 谢翔中板着脸走到床边,看着酣睡中的她。他警告过她离他远一点的,那她为何还是选择了和他上床呢? 这个傻女人。她不该老是把别人的喜怒哀乐往自己的身上堆的。他隐约记得她昨天在安慰他时,哭得泪人儿似的可怜模样。 谢翔中情不自禁地抚着她的脸颊,眸光因为她而变得温柔。 他想她是爱他的,至于是不是因为同情而爱,他居然该死的不在乎了。他只知道他没法子让她离开。 管她的未婚夫去死吧!他们昨天在一起,没用保险套,会发生什么事,谁知道呢? 但是,他忍心让他们的孩子变成第二个「谢翔华」吗?他如果和孙璃璃结了婚,会有另一个「谢翔中」的诞生吗? 谢翔中看着她温婉的脸庞,他的后背陡然冒出了一阵冷汗。 他这样子究竟是惩罚了别人,还是折磨了自己? 一阵强烈的内疚与不安击上他的胸口,他弯下身紧紧地搂住她的身子。 「什么事……」 修泽岚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谢翔中就已咬住她的唇,力道野蛮地让她的神智顿时清醒了起来。 「唔。」修泽岚皱着眉,因为吃痛而想推开他。 谢翔中却乘机吻入她的唇间,吮缠着她柔软的舌。 「啊……」她低泣出声。 她才低吟出声,他便加剧了冲刺的速度。她的全身窜过一阵抽搐般的酥疼快感,一切开始变得混乱,她放弃了挣扎,任由他将两人带至情欲的最高点…… 高潮甫落,无力的她被拥入他的怀里,她枕卧在他的肩颈处低喘着,一身玉肤漾着激情过后的红晕。 他在她发上印下一吻,从床头柜取出一只红色天鹅绒盒子。「这只红宝石耳环是我妈最珍爱的东西,一边在我这里,一边在我妹那里……妳……拿着。」 他将盒子放入她的掌心里,表情有些不自在。 修泽岚看着他,她牢牢地握住了盒子,激动地说不出话。 「我……」他并不擅于道歉。「我知道妳不是什么爱慕虚荣的女人。」 「我接受你的道歉。」她拉过他的手臂,在他的手背上印下一吻。「我没有穿耳洞。」她想坐起来和他说话,可是身子还是无力地滑落至床单间。 谢翔中见状,忍不住低头吮住她艳红的唇,直到两人都气喘吁吁时,才松开了她。 「我希望妳戴着这只耳环,我要妳身上有我的印记。」他霸气地说道。 「你当我是小猪仔啊,身上还在烙印是哪一家人养的啊!」她低头打开了天鹅绒盒子,看着那颗小巧火润的灿红宝石。 「把耳环给我。」在与她说话时,他从床头柜里取出了一片铝箔包装的酒精棉。 他想在她身上留下记号,好让她连忘都忘不了他。 「不是要给我吗?」她把耳环交到他手里,奇怪地问道。 「我是要给妳。」谢翔中握住耳环,对她抿唇一笑,笑容极为占有。 突然,一阵酒精凉意覆上修泽岚的耳朵,她还来不及反应,一阵尖锐的剌痛已经钻上了她的耳朵。 「好痛!」她伸手摀住热辣辣的耳朵,整个人痛得缩成一团。「好痛!」 「没事了,我待会儿拿药膏帮妳搽一下。」谢翔中拉开她的手,在她发红的耳朵上轻吹着气。 她发红的耳垂上已然穿缀上了一颗红色宝石。 「好痛!好痛--」耳廓上那股燃烧般的痛,让她推开他的手,把自己缩到床角,清雅小脸皱成一团。 「妳很适合这只耳环。」他满意地抚过她的脸颊,喜欢她耳间的那抹火红。 「你脑子有问题!」她狠狠地瞪着他,耳朵上的痛,还有不被尊重的感觉让她对他大吼道:「我说过我要穿耳洞了吗?你事先问一下我的意思会少一块肉吗?万一你技术不良,把我的耳朵扯下一块肉来……」 「我很清楚要用什么力道划破人体皮肤。」他冷静地说道。 「重点是--我没答应要让你穿耳洞!」她气得小脸胀成通红。 「已经来不及了,耳洞已经穿好了。」他关心地倾身想察看她的伤口。「真的那么疼吗?」 修泽岚抓起一颗枕头,狠狠地甩上他的脸。 她迅速地冲下床,想冲出门口,却立刻意识到自己未着寸缕的状况,便抓起棉被,转而跑向浴室。 嘟嘟嘟…… 谢翔中的手机声乍然响起,单调的铃响在深夜里显得极为吊诡。 修泽岚在浴室门口停下脚步,看了一眼时钟--现在是凌晨五点啊…… 「谢医生,有一栋公寓发生火灾,有一批病患被送到我们医院急救。」电话里的说话声音镇定但急促地。 「我马上回去处理。」谢翔中挂上电话的同时,立刻下床开始用最快的速度走到衣柜前,换穿上一套干净的衣物。 「怎么了?」她还来不及阻止自己,问题就已经脱门而出了。 「公寓火灾,医院里进来一批要急救的人。」话才说完,他已经着装完毕了。 「我……能帮得上吗?」她揪着薄被,直觉地问道。 「妳好好在家休息。我那边处理好之后,再回家带妳去吃午饭。」谢翔中拿起玄关柜上的钥匙,头也不回地说道。 修泽岚想出声唤他,又想起他现在是要去救人。 她咬住唇,整个人沿着墙壁滑下,耳朵还是痛得像被人划了十八刀一样。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修泽岚摀着自己发痛的耳朵,觉得好迷惘。 这个男人真的适合她吗? 他实在太得寸进尺了! 第八章 在谢翔中离开房间后,修泽岚洗了个澡。 她原本想正襟危坐地等他回来,可是身子很累、精神很倦,所以她取下耳环,抱着枕头,告诉自己她只是小憩一番。 结果,她这一睡就睡到了十二点。 等她惊醒后,还赖在床上懊恼自己没有利用时间好好想想她与他之间的问题时,套房的门已经被打开了。 谢翔中蹙着眉,一脸疲惫地走了进来。 「你还好吧?」她直觉地从床上跳起来,关心地上前询问道:「那些人的伤势都没事吧?」 「都是小问题。不过,站了几个小时,脚倒是有些累了。」谢翔中说道。 「累就坐着啊。」修泽岚伞推半拉着他,把他压入沙发里坐好。「当医生都这么累吗?我每回看医生,他们都只用一分钟时间就打发我了。」 她好奇地睁着眼,觉得他真是下可思议。一个昨晚喝醉酒,凌晨五点起床的人,现在双眼还能这么有神,实在不能算是正常人吧。 「别科医生我不予置评。不过这几年来,因为怕吃苦、怕手术关系到人命,现在那种医不死人,又有利润可赚的科系才是热门选择。选择外科的人变少了,医生要承受的压力也相对变多。所以我们院里的外科医生经常保持着睡眠不足的状态。」他简单说明道,没有抱怨、也没有自满。 「我觉得你好伟大喔。」她眨着眼,崇拜地看着他。 她的双手自动自发地伸到他的肩膀上,使劲地按摩了起来。 「我喜欢动手术,我对寻找血管和病变的过程感到很有兴趣。」他有些失笑地享受着她前所未有的特殊礼遇。 「停。我不喜欢听手术过程,太血腥了。」她扯出一个紧张的笑容,急忙摀住他的唇。 「不喜欢听,那我们先去吃饭吧。我下午两点有门诊,还得赶回医院。」 他举起手抚着她的头发,觉得单是这么看着她,他的疲惫就退去了泰半了。 「你这么累干么还一定要出去吃?」她奇怪地瞥他一眼。「在家里随便吃一吃就好了。」 她把这里当成……「家」?谢翔中瞪着她,抿紧了唇。 他有多久不曾把「家」这个字挂在嘴边了?或者,他就从来不曾真正地想拥有一个家庭,直到--他遇见了修泽岚。 「家里……只有泡面。」谢翔中嗄声说道,胸口窒闷地难受。他想给她最好的一切,但是他却不能给她一个名分。 除非,他愿意拋去他的「恨」。 「泡面正好是我最擅长的食物。」修泽岚调皮地一笑,走到小厨房里,打开橱柜挑了两碗。「葱烧猪肉面和韩式泡菜你选一个。」 「妳帮我选就可以了。」他坐到沙发上,目光紧跟着她,心里却是天人交战。 「你确定不要自己选吗?我最不喜欢人家未经我同意就决定我的决定。」修泽岚手里拿着两碗面,觉得她的右耳又开始痛了起来。 「我不过是要妳帮我选碗泡面。」他拧着眉,口气倏地变冷。 「可是,我指的是你擅自帮我穿耳洞的这笔帐!」修泽岚把碗面放到餐桌上,火爆地撕去泡面上的包装薄膜,然后不客气地瞪着他。 谢翔中的目光看向她空空如也的右耳,白皙脸孔立刻冷峭了起来。 「谁准妳把耳环拿下来的。」他沉声问道。他以为她和他的心思一样,都把彼此当成今生的归属了。 「谢先生,你说的是人话吗?这是我的身体,你未经我同意就帮我穿了耳洞,你还敢命令我不准拿下耳环!」修泽岚火了,声音也变大了。「我不是那种可以让你捏圆搓扁的女人。我们今天就把话说清楚,如果你老是要三思孤行,那我们之间就……」 「妳现在立刻打电话和王明曦解除婚约。」谢翔中打断她的话,厉声说道。 她又想要嫁给王明曦了吗?光是想到她心里还有别的男人这件事,就让他一肚子火。 「我偏不要!明曦大哥比你尊重我一百倍!」她把调味包往桌上重重一丢,示威地抬起下巴看着他。 「我不许妳和别的男人藕断丝连。」他走到餐桌旁,忿然地执起她的手腕。 「你不许!」修泽岚的声音顿时拔高了八度。「你凭什么不许!我和你发生关系并不代表我要陪你一辈子!」 看他仍然一脸傲慢,她气得脸红脖子粗,气到大拍桌子。可惜她天生娇软的声音在愤怒到最高点时,还是无法完全传达出她的怒不可抑。 「发生关系不代表要陪我一辈子?依照妳这种逻辑,那妳和王明曦在一起那么久了,两人还是一片清白,妳早该跟他分手几百年了。」他的声音冷得像冰,脸色更是难看得可以。「或者你那位明曦大哥身体上有残缺,要我替他安排个身体检查吗?」 「不准你去打扰明曦大哥!」她一惊,反手扯住他的手臂,紧张得像要和他拚命一样。 明曦大哥对自己的性向一直有强烈的罪恶感,她不能让谢翔中去伤害他。 「我不去打扰他可以,妳现在就打电话和他解除婚约。」谢翔中的眼里冒着怒火,平素冷调的声音此时高扬了起来。「妳说我不和妳讨论就妄下决定,妳自己就不是一意孤行吗?妳以为我们现在还是手拉手的交往阶段吗?」 修泽岚被他的怒吼弄得一阵怔愣,她哑口无言地看着他眼里强烈的心痛。 她低呼了一声,冲入他的怀里,牢牢地抱住他的腰。 「对不起……」她低喃着,想起他昨晚喝醉酒时对她的在意,想起他长年的不安全感。「对不起,我忘了考虑你的心情……」 谢翔中捏住她的下巴,锁住她的视线。「妳怎么会以为我能眼睁睁地看着妳跟他结婚?」 「给我一点时间处理明曦大哥的事,我有我的苦衷。」修泽岚一手抚上他的胸膛,柔声地说道。 「说出妳的苦衷,说服我。」他习惯性地命令道。 修泽岚看着他高挺的鼻梁,她皱起了眉。她讨厌他这种唯我独尊的语气,也不想说出关于明曦大哥的性向,那是明曦大哥的私事。 「为什么只有我要说服你?那你要怎么说服我和你厮守一生呢?」她双手插腰反问着他。「我是在谈恋爱,不是在作贱自己。我是喜欢你,可我任何一个朋友都比你尊重我,我的朋友不会随便帮我穿耳洞。你懂我的意思吗?」 「我只是想让妳知道妳对我有多重要……」他低语着。 「你把谢妈妈的耳环交给我时,我知道自己很重要了。」看着他垂下肩,毫无防备地在她的面前表现出他的不安,她心都软了。 「耳朵还痛吗?」他轻触着她的耳廓,一个小小的红肿伤口却让他如临大敌地审视着。 「当然会痛。」她用力扯了下他的耳朵当成报复。 「我对于这种关系没有经验,哪里不对,妳要告诉我。」他搂过她的腰,在她耳边低语着。 「你真的会改吗?你看起来像是独裁一百年了。」修泽岚仰起脸颊,半正经半玩笑式地说道。 谢翔中望着她唇边撒娇的笑容,一时之间却是辞穷。 「为妳,我改变得还不够多吗?」他将她揽得更紧了些,眉宇间的阴郁却是不减反增。 他居然为了明曦大哥和她的婚事而这么苦恼啊?修泽岚凝望着他苦恼的眼神,她深吸了一口气,小声地说道:「我有件事要向你坦白,但是请你千万要保密,因为这事关别人的隐私。」 「如果妳真的觉得事关别人的隐私,那妳就别告诉我。」他自己也是有秘密的人,他并不喜欢被人在背后谈论的感觉。 「好。」修泽岚松了一口气,给他一个阳光般的明灿笑容。「那你以后不要再追问我和明曦大哥的事了喔。」 「妳还是说吧。」谢翔中无奈地和他的原则妥协,因为他不想再提心吊胆。 「明曦大哥喜欢的人不是我。」修泽岚吐吐舌头,老实地说道。 「那他干么和妳订婚?」他的眉头锁得更紧了,不懂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膏药。 「明曦大哥喜欢的是男人。」修泽岚对着地板说道。 谢翔中的表情全凝滞在脸上,他随着她的目光看向她的脚趾头,又从她的脚趾头看回了她的脸庞,这一来一回的时间正好让他的脑子回复正常的运作。 「很好。」他生平第一次因为别人的喜好而喜不自抑,他一脸放心地说道:「非常好。你们连互相吸引这个条件都不成立,妳现在就打电话和他解除婚约。」 「不能解除婚约啊,你忘了我有苦衷吗?」修泽岚拍着他的肩膀,要他耐心一点听她把话说完。「王伯父和王伯母都保守到不行,连看到电视同志出柜都要批评一番。如果不是有我当明曦大哥的烟幕弹,他会很惨的,他可能会被逼婚也说不定。」 「事情总要解决的,妳不可能真的嫁给他。」谢翔中交叉着双臂,打算要问出一个最佳处理方式。 如果她这边已经和未婚夫无牵无挂了,那他的「未婚妻」,他……他也会想法子处理的。 谢翔中身子蓦地一颤,他瞪着她的脸庞,震惊到说,不出话来。 修泽岚看着他不自然的脸色,她上前一步拍拍他的脸颊。「你怎么了?」 「妳以为只有王明曦有被逼婚的危机吗?」谢翔中脱口说道。 「难道你也被逼婚不成?」她睁大了眼,随口问道。 「对,而且……」我还有个未婚妻。话梗在他的喉头,他就是没法子说出口。 该死,他觉得自己像个混蛋负心汉。 谢翔中握住她的肩,欲言又止地看着她--她会原谅他吧。 「你干么一脸很紧张的表情?」修泽岚失笑地用手戳他的脸颊。 嘟。 「那是什么声音?」谢翔中握着她的手,警觉地问道。对于机器的尖锐声,他在手术室听多了,因此分外敏感。 「那是简讯的声音。」修泽岚拿起手机瞄了一眼。 --对不起。一切小心。 「是明曦大哥传来的简讯!我已经打电话找他找半个多月了……」修泽岚惊跳起身,拿起手机,开始用力地拨号。 手机没人接! 「明曦大哥,我是泽岚,你为什么不接电话?我找你好久了,发生什么事了?你回电给我啊!」修泽岚对着手机急嚷嚷地留言道。 「他如果有心要和妳通话,刚才就不会传简讯了。」谢翔中拿过她的手机,看了一下简讯。「他『对不起』妳什么?叫妳『小心』什么?」 「我也不知道。」她摇头,抓着手机急得团团转。「明曦大哥会不会出事了?」 「他出事了,然后叫妳凡事小心?这不对劲。」谢翔中蹙起眉头,稳住她的身子,精明地追问道:「他是不是有什么黑道背景?还是……妳是不是和妳爸爸一样,把妳的身分证或什么交给他开公司?」 修泽岚闻言,如遭雷击般地定在原地,她的指尖全陷入了谢翔中的手臂里。 「明曦大哥和他男朋友合开了一间公司,我是保人。」修泽岚的眼布上了惊慌,说话的声音愈来愈低,她觉得自己整颗心都跌到谷里。 「妳搞什么去做他的保人,妳自己都吃成皮包骨了,该死!」谢翔中诅咒了一声,马上拿起电话准备打给征信社和律师。 高山上的小木屋,住着一个小女孩,她是一个小天使,美丽又可爱…… 修泽岚手机响起了卡通音乐。 「一是明曦大哥打来的。」修泽岚紧抓着手机。 谢翔中原本要抢过手机,后来还是忍住了冲动。 「接电话,叫他把事情说清楚。」谢翔中强迫她按下接听键。 「喂,明曦大哥吗?妈!」修泽岚抓着手机,脸色开始变得惨白。「妈,你们怎么了……家里怎么了……」 妈妈的哭声让修泽岚猛打了个冷颤。她掐着谢翔中的手,咬着唇听妈妈把话说完。「妈,妳别急,我马上回去处理……好,我知道了,再见。」 修泽岚切断手机,虚脱地往地上一坐。 「小心。」谢翔中扫住她的腰,强行把她搂到沙发上。 她仰起头,眼巴巴地看着他,眼泪直线地往下掉。「怎么办?」 「怎么了?」谢翔中比她还担心,严肃地抓着她的肩逼间道。 「明曦大哥借了钱,地下钱庄的人到我家要三百万……」她六神无主地说道,从沙发里一跃而起,在屋子里团团转了起来,根本没法子停住脚步。「我妈哭了,她很害怕……怎么办?」 「妳别怕。」谢翔中挡在她的面前,把她紧紧抱入怀里。「有我在。」 「哇……都是我的错啦……」修泽岚啜泣地哭着,把眼泪揉碎在他的胸膛上。「我爸妈的面店好不容易才开始赚钱,结果地下钱庄的人又来了,他们吓死了……」 「放心,有我在。」谢翔中把她搂到沙发里,冷静地看着她。「我会处理好一切。妳什么都不用担心,知道吗?」 谢翔中在她额间印下一吻,立刻拨了通电话给律师。 「把妳家的住址、电话给我。」他问道。 修泽岚喃喃地念着,抓着他的手不肯放手。 谢翔中拍拍她的肩,继续对着电话交代事情。 她看着他的后背,猝然把脸颊贴在他宽广的后背上,心里仍然慌乱地不知所措。 她知道自己算是幸运的。上次家里出事时,明曦大哥帮了她;这回家里出事,谢翔中也马上就揽起了所有问题。 可是,明曦大哥现在欺骗了她,翔中不会「也」欺骗她吧?! 修泽岚猛打了个冷颤,仰起头眼巴巴地看着他。 「会没事的。」谢翔中在她的发问印上一个吻。「我保证事情下午就可以处理完毕。」 修泽岚点点头,不许自己再胡思乱想。 谢翔中不会欺骗她的,一定不会,她相信他! 诚如谢翔中所向她保证的,当天下午,谢翔中的律师和征信社已经解决了她的所有问题。律师代表谢翔中帮她还清了所有债务,解决了地下钱庄的麻烦。征信社则在最短时间内找到了王明曦躲藏的地方。只是,在修泽岚的意愿下,他没派人把王明曦揪回来。 隔天下午,谢翔中亲自开车载修泽岚回家了一趟,因为他约了王明曦的爸妈到她家里。 当谢翔中把所有事都打理好之后,修泽岚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和王妈妈抱头痛哭。 修泽岚原本想在家多待一会儿,好安慰一下爸妈,可是「岚」今晚要整排,她实在没法子不回来。加上谢翔中明天一早又有门诊,她也舍不得他太晚回家。他已经够忙了,还要操心她的事…… 在开车回到他套房的路上,修泽岚的眼睛仍然肿得像核桃。 「你知道王妈妈把我叫到房间里做什么吗?」她拿起外带的咖啡递到他唇边,好让他在等红灯的空档可以喝个几口。 「做什么?」一想到她刚才因为别人而哭得惨兮兮,他还是甚感不快。 「王妈妈早就知道明曦大哥的性向,她只是选择了不去戳破。」修泽岚喃喃自语着,吸了吸鼻子。「她为明曦大哥连累我而道歉,她说我身边已经有你了,应该要好好把握。她要我不用理会什么婚约了,王伯伯那边,她会去解释的……」 一想到王妈妈的体谅,修泽岚的眼里又开始蓄积了泪光。 「她那样说是相当明理的行为,妳干么哭成这样?」难道她对王明曦还有什么眷恋不成?谢翔中的唇抿成一直线,强忍住那窜到嘴边的疑问。 她不喜欢人家质疑她,而他现在也不想和她吵架。如果她想说的话,她会知无不言的,因为她不会说谎。 谢翔中拍拍她的肩,放柔了语调。「别哭了。」 「人家忍不住啊……」修泽岚才扬眸,一见着他毫无责难的脸色,她忍不住把脸颊挨着他的手掌撒着娇。「我只要一想到明曦大哥现在在外头流浪,我就难过……我早该警告他他那个男朋友靠不住……明曦大哥那人就是太好,跟翔华一样没脾气,被人家占了便宜、被欺压了都毫无自觉……」 白色捷豹跑车「吱」地一声在路旁紧急煞车,修泽岚则因为车子突如其来的停速,而吓得连哭泣都忘了。 「妳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谢翔中冷声问道,脸庞顿时寒冻如雪。 她觉得他欺压了谢翔华、占了谢翔华便宜吗? 不!他只是让谢翔华得到应有的惩罚而已。 「什么什么意思?」她不解地问道,不明白他的脸色为什么变得这么铁青。 「妳是在指责我逼迫翔华接下公司的担子吗?他如愿进入了我们谢家,本来就应该要有接手家庭事业的自觉。不要因为他自己没有商业方面的才能,就向别人抱怨我的冷眼旁观。」谢翔中瞪着她的眼,字字句句寒凛地像冰雹一般。 修泽岚看着他青白的脸色,她沉默了--因为她知道自己听到了一些兄弟间的恩怨。 「翔华从没跟我说过这些。」她轻声地说道,小手安抚地置上他的肩。 谢翔中身子一僵,握住排档的手掌猛地往后推档了一次,车子再度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往前直窜而去。 谢翔华宅心仁厚,他阴沉无情,是他的错吗?见鬼的不是! 车子的高速让修泽岚整个人猛地撞上了椅背,她痛呼了一声,紧抓着安全带,尽可能地想坐正身子。 「我的话可能很不中听,但是我还是要说。翔华不是那种有心伤害别人的人,他把心事写在日记里,他怎么知道他妈妈会偷看呢?你拿这件事来指责他,根本给他冠上莫须有的罪名。」她说。 「我不问事情经过,我只看结果。」谢翔中连看都不看她一眼,手掌上的青筋毕露。「还有,妳对其他男人的关心,难道不该分一点到我的身上吗?我对妳而言,难道不比他们重要吗?」 「这不能比较啊!我关心翔华,但是我喜欢的人是你,所以,我才不忍心看着你在仇恨里打滚。」怕影响他开车,她的手掌只敢轻扶在他的手臂上。「你如果不停止怨恨你爸爸和翔华,你就是一直在伤害你自己。你不快乐,一直不快乐啊!」 谢翔中咬紧牙根,猛踩下油门。 他何尝不想放手呢?只是,该如何开始与结束呢? 「如果你真的那么怨恨他们,为什么不直接告诉他们,他们要怎么做才能消除你的恨意?」见他没有出言反驳她,她于是更加放柔了语调说道。「我相信他们都会希望你快乐的。」 「妳不要再逼我了!最多我为了妳而和谢翔华妥协,这样总可以了吧?」谢翔中从齿缝里逼出话来,这「妥协」指的是他打算解除和孙璃璃的婚约一事。 「你打算要原谅翔华了吗?」修泽岚喜出望外地说道,朝他挨近了一点。 「妳的心里就只会想到翔华吗?我原本打算要给他一个惊喜的,但是我现在改变心意了。」谢翔中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就是不看她。「反正,和谢翔华的任劳任怨、任人欺压比较起来,我本来就心胸狭窄,我有权利反反复覆。」 她不会知道他为了不让她伤心,经历过多少天人交战!可在她心里,她的任何一个男性朋友却都比他有情有义! 谢翔中表情冷戾地在他住宅旁边的7-11商店前暂时停下了车。 只是,他手煞车才刚拉起,她就已经越过排档,一股脑儿地偎入他的怀里。 修泽岚揽住他的颈子,甜蜜地亲吻着他的唇。「我的心里只有你啊,所以,我不觉得你心胸狭窄。你只是心里有个结,结打开了,你的心就开朗了。然后,我才可以拥有你心里很大很大的空间,我才可以在你的心里自在地跳舞啊!」 谢翔中语塞了,他瞪着这个半跪在座位上,撒娇地挨着他甜笑的小女子,他整个心涨痛到不知如何是好。 如果真要让他说出一个放弃仇恨的理由,那么他会说他为了她的笑容。 只要她一笑,他便觉得自己是世界最富足、最无所不能的人。只要有她啊…… 「妳把一切说得好容易。」他声音低沉地说道,手掌紧紧揽着她的腰。 「喜欢和不喜欢都只是一种情绪,情绪最难解开,却也最容易想开。从现在起,我是导演,你就跟着我的命令演戏,演一个快乐的人。我们一切从头!」她笑容满面地举起右手,像拿着指挥棒的指挥。 谢翔中瞪着她唇边的笑,蓦地低头攫住她的唇,长吻到她难以呼吸。 修泽岚扯下他覆在她胸口的大掌,害羞地冲着他一笑。「喂,我们在大街上呢。」 「妳的意思是回家再继续吗?」谢翔中扬起嘴角,宠爱地望着她。 「你很吵。」修泽岚红着脸,轻捏了下他的手臂。「快点把车开到停车场啊,不要停在路边妨碍交通。」 「妳先到7-11里买一些吃的,妳该吃点东西,我到地下室停好车就过去找妳。」他说。 「你先告诉我,你本来打算给翔华什么惊喜,我才要下车。」修泽岚睁大了眼,好奇地问道。 「回家再说。」他帮她解开安全带,拍拍她的臀部。「快下车买东西吧。对了,顺便买一盒保险套。」 修泽岚看着他脸上意有所指的笑容,她的脸颊立刻胀红成一颗苹果。 「才不要。」修泽岚轻软的声音撒娇地啐了一声,她飞快地下车甩上了车门。 她朝车内吐吐舌头后,笑着转身走进了7-11。 「欢迎光临。」店员亲切地招呼道。 修泽岚回以一个笑容,提了个篮子往熟食区前进,一个身着香奈儿粉色套装、褐长鬈发的女子昂首阔步地与她擦肩而过。 好女人味的花调香水味。修泽岚忍不住多看了香喷喷美人一眼。哇,很少看到年轻女人能把香奈儿穿得这么娇美而不显老气的。 「妳看什么?」女人察觉到她的注视,不高兴地拧起柳眉。 「对不起,因为妳很好看。」修泽岚不好意思地吐吐舌尖,后退了一步。「啊……对不起。」 她踩到别人了! 「对不起……」修泽岚转身要道歉。 「泽岚,妳怎么在这里?」谢翔华惊呼出声,斯文脸庞顿时变得极度不自在。 「翔华,你怎么在这里?」修泽岚兴奋地拍着谢翔华的肩膀。 谢翔华很快地瞄了一眼孙璃璃,他褐色眸子染上一层忧虑。 真的碰上最糟的情况了。他刚才千方百计阻止璃璃到大哥的住处附近用餐,就是怕遇上泽岚啊。 「你们认识?」孙璃璃粉紫色眼影下的明眸没忽略掉他脸上的为难。 「哇,她是你女朋友吗?」修泽岚挨近谢翔华,小声地在他耳边问道。 这女人很有女王气质,看来就是要让男人吃苦的那一型。她想大概只有谢翔中那种国王式傲慢,才有法子和这女人势均力敌。不过,很抱歉--谢翔中是她修泽岚的! 一念及此,修泽岚在心里暗暗发噱。她居然被谢翔中传染了,也把他当成所有物了。 「谢翔华,你为什么不回答她的问题?」孙璃璃并没有忽略这两人的亲密姿态,心头撩上一阵痛苦。 「修泽岚,我的好朋友。孙璃璃,我的……」谢翔华的话停顿了,连一丝勉强的笑都挤不出来。「我的朋友。」 「你为什么不说我是你大哥的未婚妻?」孙璃璃昂起漂亮下巴,故意摆出高姿态。 「妳说什么?」 修泽岚忽地揪住谢翔华的手臂,脸色苍白地问道。 「我说我是他大哥的未婚妻。」孙璃璃盯着谢翔华的脸,再重复了一遍。 修泽岚摇着头,唇间逸出一声受伤的呜咽,转身冲向7-11的大门。 「对不……起……」修泽岚被撞出了两行清泪,泪眼婆娑地抬起头。「谢翔中!」 「妳怎么了?」谢翔中扶住修泽岚的手臂。 「你去问你的未婚妻吧!」 修泽岚声未落地,她已经狠狠甩了谢翔中一巴掌,旋即冲出了7-11。 谢翔中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被她打过的脸颊还发着烫,但他眼神却冷狠地看着孙璃璃和谢翔华--这两人出来坏什么事! 「泽岚。」谢翔华一见大哥没有追出去的反应,他立刻越过大哥身边,追了出去。 孙璃璃的脸色变得惨白。谢翔华就是这点最让她生气!他对谁都好,所以没有任何人是特别的,她能不能求求他不要那么好! 那……那个女人会不会是例外? 「翔华喜欢她?」孙璃璃咬牙切齿地逼问道。 「她是我的女人。」谢翔中冷声答道,双臂交叉在胸前。 既然遇到孙璃璃了,那就干脆把话挑明了说。反正,谢翔华不会让泽岚跑太远的。 「既然她是你的女人,那你还不快去追她。」孙璃璃心里松了一口气。 「翔华去追她了,不是吗?」谢翔中走到她身边,用下巴暗示她走到店内的角落。「我有话要和妳谈,我要和妳解除婚约。」 没有前言后语或任何寒喧,他直截了当地说道。 「你叫翔华来跟我谈。他开口,我就答应。」她这回一定要逼得谢翔华表态。 她绝不咽气接受自己不是第一的结果。 「我相信他很乐意叫妳解除婚约。」谢翔中拿起手机拨号给泽岚,岂料手机却正关机中。 那女人真是火了,连手机都关了。 「妳对他还是不死心吗?」谢翔中间道。 「你会对修泽岚死心吗?」孙璃璃反问。 「当然不会。」他斩钉截铁地说道。 「那不就得了。」孙璃璃微噘粉唇说道。况且,她和翔华已经有了一个可爱的小天使了,她当然更不可能放弃--她只是一直没把这事告诉过翔华罢了。 谢翔中看了下手表后,他蹙起眉,命令地说道:「妳出去告诉翔华,说我在家等他们过来。」 他会当着泽岚的面,给翔华一个圆满的交代。然后,事情就到此结束。 「你的女人怎么有法子忍受你?」孙璃璃不可思议地瞪着他,觉得他冷傲的样子很欠扁。 「因为她是我的女人。」他自信地说道。 孙璃璃不以为然地睨他一眼,踩着她的白色三吋高跟鞋快速地走出7-11。 谢翔中则待在店内好整以暇地采购着给泽岚吃的食品。 只是,当谢翔中回到屋子里经过了半小时,而泽岚和翔华却依然音讯杏然时,他开始慌乱了…… 出了什么事,为什么他们两人居然没有一个人接电话! 第九章 「你们两个在搞什么鬼!」 谢翔中站在阳台前,在第n次拨了手机却还是无人响应时,他诅咒了一声,把手机往桌上重重一放。 她至少得给他一个解释的机会啊,他对她的感情表现得还不够明显吗?谢翔中往沙发上一坐,又旋即站起身。 啊,她今天晚上要整排!演戏对她来说,是何等重要的事啊。谢翔中立刻拨了通电话到「岚」剧场。 「喂,修泽岚在吗?」谢翔中皱着眉,急迫地问道。 「她不在喔。」 「她怎么可能不在!你们明天要演出了不是吗?」他咄咄逼人地质问着。 「没人知道导演在哪里啊!现在是舞监在控全场……」 对方又说了什么,谢翔中完全听不清楚了。 他垂下手臂,挂断了电话。 她是那么负责的一个人,整排怎么会没到场? 她会不会去做傻事了呢?谢翔中心头一凉,无数的恐惧开始积压上他的胸口,逼得他喘不过气。 他狂乱地抓起手机,打算要拨号-- 铃铃铃、铃铃铃…… 手机声突然响起,吓得谢翔中的后背沁出了一肩的冷汗。 谢翔中飞快地掀起手机,迫不及待地粗唤出声:「泽岚,妳在哪里?」 「大哥,我是翔华。」 「她在哪里?」谢翔中逼间道,结实手臂却无法自制地颤抖着。 「泽岚出事了。」 「什么意思?」谢翔中猛然从沙发弹跳而起,脸色一片青白。 「她死了。」 谢翔华的声音透过话筒,显得幽远且哀伤。 「你……你说……什么?」谢翔中瞪着玻璃桌上的冷光,开始觉得冷。 「泽岚死了……」谢翔华停顿了好长一段时间,才有法子把话说完。「她看到璃璃之后,就跳上了出租车,我也跟着坐了上去……她在『岚』的巷口下了车,却没有注意到路上的车辆,她连喊都来不及喊,就……」 「不可能!」谢翔中猛然大声,脑子一时之间还没有法子接受泽岚死亡的这个讯息。「不可能!剧团的人没说她出车祸!」 「我想泽岚不会希望影响到他们的演出,所以没说……」 「你给我闭嘴!」 手机从谢翔中的指掌间滑落,在地上发出一声重响。 「不可能!不可能的、不可能!」他捶打着自己的胸口,因为心痛到他无法忍耐的地步。 他刚才干么不干脆在车上就告诉她,他打算和孙璃璃解除婚约的事呢?老天爷为什么要用这么无情的方式,来让他后悔! 「啊--」两道泪水毫无预警地滑出谢翔中的眼,呜咽之声从他口中妄自逃窜到房间的每一寸角落,他却无力阻止。 「大哥!大哥!」 手机里传来的大叫,在经过了一段时间后,才进入了谢翔中的耳中。 谢翔中坐在地板上,房里隐约回响着悲哀的嘶吼。 「大哥!」谢翔华担心地在手机那头低唤着。 谢翔中攫起手机,他对着手机怒吼出声-- 「你该死的怎么会让她……让她……」心痛让他没有法子把话说完。 「该负起所有责任的人,是你。如果你早和璃璃解除婚约,泽岚也不会……」谢翔华难得地反驳了他。 「为什么会这样?是我的错吗……是我的错……」谢翔中虚弱地闭上双眼,眼前却尽是她的盈盈笑颜。「天啊!该死的人不该是她,该是我啊……因为我的恨而起的报复,怎么会波及到她呢……」 谢翔中一拳捶向地板,指节硬生生地撞上墙面,他却恍若未觉地继续往墙面上厚然猛捶着。从他口中吐出的不是野兽负伤的低吼,从他嘴里发出的全是绝望的低哮痛吟。 良久,在谢翔中已经没有法子再有力气哭喊时,他捡起了手机。 「她现在在哪里?」谢翔中嗄声问道。 「泽岚现在在江氏医院203号房,我没让他们把她推离,我想你会比较想在病房里看到她。」 「我马上过去。」谢翔中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抓起钥匙就往外走。 「大哥,坐出租车过来。」谢翔华不放心地交代道。「泽岚还有好多事等你处理,你得保重。」 「保重什么?」谢翔中大笑出声,笑声空洞地让人鼻酸。「我现在死或活,还有人会在乎吗?」 「我和爸爸在乎,可葳也在乎。」谢翔华郑重地说道。 可泽岚没法子在乎了! 谢翔中胸口一恸,他火烧般地切断了电话,对着一屋子的孤单悲嚎出声-- 「泽岚!」 当谢翔中站在病房前,谢翔华几乎认不出这个男人是一向气势冷狂的大哥。 大哥落魄恍神地像是个跋涉了千山万水的旅人,可这个旅人遗失了他的心,于是每一天、每一分的旅程,都是失魂落魄的折磨。 谢翔中不客气地推开谢翔华,失魂落魄的双眼直接看向病床-- 刺目的白色床单上空无一人。 「你让人把她送到太平间了吗?」谢翔中一把拎起谢翔华的衣领,发红的眼似两把燃烧的火。 「她被移到隔壁房间了。」谢翔华温和的双眼没有遗漏他的任何一个表情。「大哥,你如果喜欢她就该好好呵护她,要让她伤心的机会都没有才对。」 「你懂什么?」一阵心酸窜上谢翔中的鼻端,他踉舱地后退了一步,痛苦低呜道:「我当然会这么做……如果我们还能再重来一次的话……」 她说的一切,而今全成了虚无的回忆!他甚至连一张她的照片都没有! 「为什么不早点通知我,为什么不让我见她最后一面?」谢翔中的怒气突如其来地一涌而上,瞪人的戾眼溢满了椎心之痛。 「因为泽岚不让我跟你联络。」谢翔华轻声地说了一句,拍拍他的肩,那是修泽岚的习惯性动作。 「她不让你跟我联络……」谢翔中心一拧,他猛然挥开谢翔华的手,白细颈间的青筋激动地痉挛着,像是快要爆开的炸弹。「早知道会有这种结果,我就不该恨你的……」 谢翔华微红了眼眶,不知所措地站在原地,他等这句话等了快一生一世了…… 「修泽岚说得没错,我早该让你们知道如何化解我的恨,这样我的恨才不会永无止尽。但是我没有,所以我失去了她……」谢翔中倚着墙壁而站,四肢像泄气皮球般地无力。「我恨你恨了快半辈子,可是最后陪在她身边的人是你,很讽刺,是吗?」 「大哥……」谢翔华低声唤道。 谢翔中摇着头,一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我带你去看泽岚吧。」谢翔华不忍心再看大哥的颓然,他率先走出了病房。 谢翔中拖着沉重的步伐跟在谢翔华的身后,内疚与失去挚爱的痛让他没有办法抬头挺胸地走路。 「泽岚就在这间房间里,你自己看吧。」谢翔华打开了隔壁病房。 谢翔中瞪着被放置在病床上的修泽岚,他捏紧拳头,怕眼泪就此一发不可收拾。 他伸手扶着墙壁,紧闭着眼整整一分钟。在他开始有法子呼吸之时,他昂起了下巴,大跨步地走向她身边。 她--她-- 谢翔中瞪着修泽岚胸口微乎其微的起伏,脑中轰地烧成一片空白。 「她……」谢翔中震惊地后退了一步,根本不敢大声说话,生怕眼前的她只是一场幻觉。「她不是……」 「大哥,对不起。」谢翔华郑重地弯身鞠了个躬,斯文的脸上写满了内疚。「我只是希望这个善意的谎言,能让你更知道她对你的重要。」 「你说她出车祸,你说她死了……」谢翔中朝着谢翔华逼近一步,黑瞳狰狞地像是要噬人的兽。 「她是出了车祸。」谢翔华一看大哥神色又紧张了起来,连忙出声安慰道:「她的右臂骨折了,其它都没事。」 「你居然敢骗我!你就这么恨我吗?」 谢翔中咬牙切齿朝着他挥出一拳。 谢翔华伸出手掌,挡住大哥的攻击。 「大哥,冷静一点。」谢翔华诚心诚意地看着谢翔中。「我如果恨你的话,我何必打电话给你?泽岚出车祸后,不准我打电话给你,她明天就要坐车到台东去闭关,她连明天要演的戏都不想管了,她不会让你找到她的。」 谢翔中粗喘着气,在恶狠狠地瞪着谢翔华许久之后,才收回了拳头。 「那你为什么打电话给我?我不认为你有必要对我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心怀感恩?」谢翔中咬牙切齿地说道,用怀疑的眼神睨着他。 「大哥,在道义及良心上,我和妈妈及妹妹都欠你一次幸福。」谢翔华像对待家人般地拍拍他的肩膀。「泽岚是我的另一个妹妹,请你好好地待她。」 谢翔中还来不及挥开肩上那恼人的手,谢翔华已经对着他一鞠躬,转身离开了病房。 一时之间,谢翔中说不出任何话来。这些年来,他盲目的恨让他不愿意去看清真相,他只是迫不及待地要找个人恨,这样他才不会怨恨自己对妈妈的无能为力。 于是,倒霉的谢翔华雀屏中选了,可谢翔华却从没恨过他! 反而是他自己,差一点因为那鬼迷心窍的恨所造出的孽,而失去最心爱的女人。 谢翔中走到修泽岚的病床边,静静地凝视着她-- 她是吃了镇定剂吧,否则不会在他们如此争吵的时候还能这样沉睡。只是,她睡得并不安稳,她丰满的唇不再微笑,此时的她柔弱地让人动容。 可她在呼吸!她活着啊! 谢翔中看着她规律的呼吸,努力在不伤害到她伤口的状况下,握住了她的双肩,将她整个人挪向他的怀里。 当他将她的脸颊压上他胸口的那一刻,她低喃了一声,在挣扎了几下却仍然得不到自由之后,她迷迷糊糊地睁了眼,看见了他。 她的身子蓦然一震,整个人在瞬间清醒了起来。 修泽岚瞪着他,一口气梗在胸口喘不过气,让她只能张开唇用力呼吸着。 谢翔中望着她,大掌覆住她一脸的泪水。「别哭。」 「你这个脚踏两条船的骗子,你走开,不然我打人了。」修泽岚边哭边举起裹着石膏的右臂作势要打人。 只是,她无力的身子实在是撑不住这样费力的举动,整个人顿时往旁边一倒,眼见就要掉到床下。 「小心。」谢翔中脸色苍白地托住她的身子,小心翼翼地把她放回床枕间。 「只要不伤害到妳的伤口,妳高兴怎么打就怎么打。」 「我的手上了石膏,我可以把你打成猪头。」她流着泪威胁道,气她被他这么凝望着,整颗心居然还不争气地拧了起来。 「我不会阻止妳的,是我活该。」谢翔中扶住她的手臂。「手痛吗?」 「手痛!心更痛!」修泽岚朝着他大吼出声,泪流满面。「你是混蛋!你可以不喜欢她,但是怎么可以欺骗我呢?你明明已经是有未婚妻了!怎么有法子在抱着我的时候,一点罪恶感都没有呢?我不想再和你这种人……你……你在发抖……」 修泽岚突然停止说话,因为发现他全身正不停地颤抖着。 「翔华刚才打电话告诉我,说妳死了。」谢翔中颤抖地捧着她的脸,总觉得怎么看她都不够真实。当恐依然在他的胸口盘桓时,他再也顾不得他的骄傲了。 「我……吓死了……」 修泽岚打了个冷颤,因为他全身冷得像冰块一样。她安慰地拍拍他的肩膀,他却突然把她揽得奇紧无比,紧得让她连气都喘不过来。 「我以为妳死了,我以为我会难过得死掉。原来意识比真实的病痛还折磨人,我觉得全身像被人四分五裂了一样……」他知道自己现在连呼吸都在发抖,可是他没力气阻止。 「你不要再哄我了……你去找你的未婚妻。」她的脸颊埋在他的肩窝处,泪水浸湿了他的衣。 她知道他那些长远的恨无法说丢掉就丢掉,可是一想到他是居心叵测地在接近她、欺骗她,她也恨啊! 「我已经和她解除婚约了。」谢翔中急忙捧起她的脸庞,表情像个要求奖励的小孩。 修泽岚胸口一窒,他怎么可以表现得这么热切,又这么的……孤独。 「我不敢相信你的话。」她看着他灼烈的眼,迟疑了。 她知道他为什么要欺骗她,她也知道他为什么要脚踏两条船,她更知道他所有的恨。只是……只是知道是一回事,受了伤就是会痛啊。 「我可以拿我的命起誓。」谢翔中眼泛着激动的光,恨不得把心都掏出来证明。 此时的他不是众人眼中冷静手术的鬼才,他不是充满了恨意的「谢」翔中,他只是一个爱她的男人。 「我原本打算一回到家就告诉妳的,妳记得我说过我会给翔华一个惊喜吗?那个惊喜就是我要找孙璃璃解除婚约。」他快速地说道。 「那你解除婚约怎么会是给翔华惊喜?」她下解地蹙着眉,继而惊呼出声。「翔华喜欢孙璃璃。」 「没错。」他点头。 「你真是可恶到极点。」修泽岚睁大眼,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你居然恨翔华恨到连他的未婚妻都要抢?」 「那是以前的我所做出的事。」他并不想为自己辩驳,他以后会用行动来证明他的改变。 修泽岚咬着唇,没有受伤的左手抚上了他的脸庞。 「我很抱歉……」谢翔中牢牢地抚住她的手,不让她挪开。 修泽岚揉揉发红的眼,皱着眉头苦笑着。「当我听到孙璃璃是你的未婚妻时,我觉得被背叛了,我想把你碎尸万段,我想躲到没有你的地方,让你因为我的失踪而内疚自责。所以,我知道你的恨意为什么会这么深……」因为,你曾经觉得被人背叛了十多年了哪。 后面的话,她并没有说出口,她最不想做的事就是再造成他和翔华之间的芥蒂。 「妳怎么能够这么快就释怀?妳应该多恨我一些的!」谢翔中掐住她的手臂,开始怀疑他是不是在作梦。 「我也想啊,可是……我那么做会让我快乐吗?」 修泽岚深深长长地凝视着他,沉吟了许久。现在一切都解释清楚了,她还能怎么办?她老是叫他不要恨,总不能自己也陷入怨恨之中吧。 「算了……」修泽岚吐出一口气,一耸肩,拍拍他的肩膀说道。「我原谅你啦。」 「嫁给我。」谢翔中陡然把唇压在她的手背上,虔诚地、专心地。 「你干么突然跟我求婚?」她吓了一大跳,双眼睁得奇大。 「人生没有法子预料下一刻,妳今天差一点把我的胆给吓破了。向妳求婚,是我唯一能想到真实拥有妳的法子。」他锁住她的视线,不想再冒一丁点失去她的风险。 他想向全世界宣布他们的感情。 「你不可能拥有我,因为人是……」她不以为然地开始要教训人。 「因为人是不能被拥有的,对吗?」谢翔中唇边噙着一抹宠爱的笑,接下她的话。「但是,婚姻是唯一能让妳合法待在我身边,而不让妳家人担心的方式,不是吗?而我,将拥有更多和妳在一起的时间。和妳一起生活对我来说,就是最真实的拥有。」 修泽岚胸膛窜过一阵酸意,她没想到他这么会说话,她也不喜欢自己这么容易就被他搞定。 可她觉得好幸福啊…… 修泽岚一语不发,扁着嘴,抡起拳头捶着他的胸口。 「妳还是没法子原谅我吗?」他低头颓下肩,苦恼地握紧了拳头。 一只小手抚住了他手背上的青筋,继而一根一根地掰开他紧掐住的手指。 他蓦然抬起头,她水亮的眸子正望入他的眼里。 「你先回答我,你有可能原谅你爸爸和翔华吗?」她一本正经地问道。「如果我真的嫁给了你,你的恨会干预到的就不是你一个人,而是牵扯着我们的生活、我们的家庭了。」 「我们的家庭……」 谢翔中在口中咀嚼着这几个字,一股哽咽的冲动直冲而上脑门。 「不要太感动。」修泽岚拍着他的肩,自己却忍不住掉了一颗眼泪。 他是该有个家的!而她会用她的爱来弥补他十多年来生活的空白。 「如果我原谅他们,妳会原谅我吗?」他沙嗄地问道。 「我考虑一下。」她眨了眨眼,不置可否地耸了耸肩。 婚姻是一辈子的事呢,至少也该让她拿乔个三十分钟吧! 「妳还有什么好考虑的!」他一急,命令口气又出笼。 「当然要好好考虑啊。至少,我如果嫁给明曦大哥,他会帮我对台词。」修泽岚睁大水水眸子,故意刁难他。 谢翔中瞪着她,分不清她是认真地要他承诺,还是只是玩笑地随口说说。 「我也可以。」他从齿缝里迸出话来。他管不了那么多了。 「哇!」修泽岚圆睁着眼,裹着石膏的右手困难地摆上他的肩。接着,她的左手俏皮地笑着指指自己。「那就恭喜你找到一名举世无双的好妻子--」 她的话没说完,因为她未来的丈夫已经深深地吻住了她的唇。 尾声 今晚是谢翔中爸爸的生日。 修泽岚在谢翔中的盛装打扮之下,一身美丽地被载到了谢家主宅。 然后,他们还没走到主宅里,两个人就已经在主宅边的一处树丛里演了起来。 「我说过妳是我的人。」谢翔中的声音低沈且冷。 「我不是你的人!人不是东西,人不能被占有!」修泽岚握紧举头,柔软的声音因为忿怒而高亢着。 「我的女人就是我的东西。」谢翔中的声音冷得没有一丝温度与转圜的空间。 「我不想当你的女人!」 「妳现在说这些话已经太晚了,我已经付出了,就会连本带利地收回。」他抿紧唇,眼神颇有不耐。 「我欠你的,我会连本带利地还你。」她说。 「我只要妳--」他板着脸,不以为然地抿了下唇。 「你走开……」她认真地说道。 「妳不觉得这些对白很肉麻吗?」谢翔中蹙着眉,忍不住打断了她的对白。 「不觉得,我只觉得你好厉害喔,我写的这些台词,你看一次就记得了,真是当演员的料啊!」她一脸崇拜地帮他鼓掌,笑得眸子都瞇成了一直线。 这可是她下个月要演的独角戏呢,而他的对白将会由另一个男演员做声音的演出。 「这些对白几乎都是我们说过的话,我怎么可能不记得?」他不以为然地看着她。 「既然都是我们说过的话,哪里会肉麻?」她一耸肩,拉着他的手臂晃啊晃地。「反正你之前已经答应过我,会陪我对戏的,你不准黄牛喔,否则我就不嫁了。」 「对什么戏?妳的石膏还没拆,妳能不能安分一点?」谢翔中一看到她手臂上的石膏,还是满脸的不赞同。 「就是因为石膏还没拆,所以才更要演啊。一个里着石膏的受伤女人,光是想象就觉得很有效果了。」修泽岚眉飞色舞地说道。 「妳在咖啡厅演一档戏顶多赚个一万块,从导演、剧本到灯光都要自己动手做,妳不觉得不值得吗?」谢翔中一看到她仍然没几两肉的身子,就忍不住板起脸。 「亲爱的谢医生,在这种商业时代,小剧场还有演出空间已经够让我感激涕零了。还有啊,喜欢的事还有什么值得不值得的吗?你看那些手术影片看得血脉偾张,我可没吭过一声吧。」修泽岚哇哇大叫着伸长手臂,让他看着她手上的鸡皮疙瘩。 没法子,她就是没法子盯着那些血肉模糊的场景超过五秒钟。 「只要妳好好照顾好身体,三餐记得--」 「三餐记得要准时吃,妳高兴做什么都随妳。」她拍拍他的肩,笑嘻嘻地接下了他的话。「你说这些话说不累啊?」 「等妳养胖一点后,我就会少说一点的。」谢翔中看了一眼手表,他揽住她的腰,往主宅方向走去,神情突然变得严肃了。「我们该进屋子了。」 「你决定好要向你爸道歉了吗?」修泽岚仰头凝望着他。 谢翔中低头注视着她唇边的笑意,他深呼了一口气。 她的笑容提醒着他关于失去与珍惜的意义。就算他搞砸了爸爸、毁了谢翔华,他的人生也不会再重来。有她的他,不想把未来的路栽于过去的恨里。 「我想,有妳在,道歉应该会变得容易一点。」他低语着,脸颊却还是不自在地紧绷着。 修泽岚踮起脚尖,微笑地亲吻了下他挺直的鼻。「加油喔。」 今天对她来说,可是个幸运日呢!明曦大哥一早就主动打电话给她,向她道歉并承诺会出面替他自己的错误负责。既然早上如此顺利,谢翔中待会儿的妥协举动,一定也会圆满顺利的。修泽岚乐观地在心中忖道,伸手牢牢地揽住他结实的腰。 谢翔中爱怜地在她的发上印了一吻,带着她走过悬着华丽水晶吊灯的客厅,穿过几名饭店派来的服务员,直接走到书房之前。 「爸,我是翔中。」谢翔中敲了敲门。 「进来。」 谢翔中揽着修泽岚的肩,推门而入。 谢长雄一看到儿子对陌生女人所摆出的公然占有姿态,他的脸色立刻变得铁青。 修泽岚因为看惯了谢翔中的冷脸,仍然不为所惧地站在谢翔中身侧,与他一起面对着他的父亲。 「你带这个女人来是什么意思?你不会不知道璃璃今天会来吧!」谢长雄不客气地低喝道。 「爸,这是我的女朋友。还有,我和孙璃璃已经解除婚约了。」谢翔中简单地说道。 「你说什么!」谢长雄霍然起身,气得差点掀了桌子。「我的朋友都知道我打算在今天晚上宣布你和孙璃璃的婚期,你是存心要让我难堪吗?」 「你可以改宣布我和她的婚事。」谢翔中低头望着修泽岚,平素冷峻的脸庞只因为她而软化。 谢长雄一看到谢翔中的神情,他神色一凛,立刻斥喝道:「你以为我会同意吗?莫名其妙地带个莫名其妙的女人进来,劈头就说你们要结婚了,你是头昏了不成。」 「伯父。」修泽岚忍不住跳出来为自己辩驳。「我不是什么莫名其妙的女人,我是个有正常工作的女人,我是个爱你儿子的女人。」 「我没问妳话!」谢长雄不客气地瞪她一眼。 「爸,请你尊重她。」谢翔中蹙着眉,沉声说道。 「你如果尊重我,现在就跟她解除婚约。」谢长雄说。 谢翔中抿紧双唇,深邃眸子开始恼怒。他僵直身子,不悦地上前一步。「你……」 「嘿--」修泽岚举起右手拍拍谢翔中的肩,抬头给了他一个阳光的笑容。 「不要那么凶。」 谢长雄震惊地看着一向不安协的冷漠儿子奇迹式地松开了眉头,握住了那个女人的手。 「你该谢谢她的。」谢翔中把她的小手裹在他冰冷的手掌里,他抬头严肃地向爸爸说道。 「谢谢她搞砸了你的婚事吗?」谢长雄冷哼了一声。「真是谢天谢地啊。」 修泽岚连忙低下头,免得自己笑出声来。伯父还满有幽默感的,比谢翔中的一板一眼好多了。 「你该谢谢泽岚说服我回来向你道歉。」谢翔中又深吸了一口气,尽量放慢自己的说话速度,以免又和爸爸起争执。 「道歉没有用,你要我怎么跟璃璃的爸爸交代?」谢长雄说道,脸色依然难看。 「我要道歉的事不是我的婚事,而是你的投资案。」谢翔中言毕,瞬也不瞬地看着爸爸。 在爸爸错愕的目光中,谢翔中紧紧、紧紧握着她的手,好不容易才从干涸的喉咙里吐出话来。「翔华的评估没有错,那场投资会失败,你最好是收手。」 「连你也胡涂起来了吗?我们已经砸了那么多资金下去了,获利报告书也很有可观性。」谢长雄脸色大变地一拍桌子。 「现在及时收手,总比你日后蚀了谢家的本好得太多。那块投资的饼画得太大,说什么全球度假会员可以招募到多少,又有什么日本、美国认证的通过,问题是从去年的市场看来,根本没有那么大的获利空间,那个投资不过就是在大量地募集资金罢了。」谢翔中清清楚楚地说出他的意见。 「那你当初为什么不说!」谢长雄霍然站起身,朝着儿子大吼。 「因为我希望你得到报应,我希望整个谢家一败涂地。」 谢翔中直勾勾地看入爸爸的眼里,第一次坦白地说出他这些年来的心情。 谢长雄整个人重重地落回了座椅里。 「对不起。」修泽岚忍不住代谢翔中说出了那三个字,紧握住他的手,他的手冷得像冰! 谢长雄颓下肩,脸色苍白地望着儿子,英挺的眉眼在瞬间染上一层年衰之色。 谢翔中望着爸爸额间的皱纹及鬓边的发,他颀长的身子颠簸了下。爸爸老了,而他居然到现在才注意到。 「这就是你送给我的生日礼物吗?」谢长雄双手颤抖地扶住桌子。 「不是的,翔中想送给你的是一份原谅。」修泽岚柔声说道,拉着谢翔中的手,把他推到他爸爸面前。 「原谅?什么原谅?」谢长雄对着桌子自言自语了起来。「我做了什么事要他的原谅?他要学医,我就由着他。他要把家业扔给翔华,我不是也顺着他吗?我知道他恨我,除非必要,他从不和我多说一句话,但我因此怨恨过他吗?他依然是我最信任的人,公司、家里的重大决定,我哪一次没询问过他呢?」 谢翔中身子一震,扪心自问,他知道爸爸对他,始终是比对翔华来得用心啊。 「我该让你原谅什么?你说啊!」谢长雄大吼出声,把桌子上的文件全都往地上一扫。 「你的出轨、你不曾去探望过妈妈的这两件事,这难道不需要让人原谅吗?」谢翔中站在桌子前,眉眼因为痛苦而深皱着。 父子两人面面相觑,彼此的双眼都有着太多年的仇怨心情。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他们父子实在没法一下子就平和如寻常人。 「自从你妈变成植物人之后,我就没有在外头胡来过了。我可以对不起她一次,但不能对不起她第二次。再者,我认为她不会愿意让我看到她生不如死的样子,所以我一次也没去看过她。」谢长雄打开抽屉,拿出他们抱着一岁翔中的合照。「要看,就看照片里风华绝代的她吧。」 谢翔中瞪着那张照片,整个人僵直了起来。 修泽岚则是红了眼眶,泪眼迷蒙。 「我不知道我该跟你说什么……」半晌后,谢翔中低嗄地说道,不自然地向爸爸伸出手。「过去的,就让它过去,我以后会是你的儿子了。」 修泽岚看着他,觉得自己又心酸又快乐。总之,不管是哪一种情绪,都是要让她掉一缸子眼泪的。 谢长雄瞪着儿子的手,缓缓地握住了。 两只同样修长的手指紧紧地扣着,一切于是就尽在不言中了。只要心情气候产生变化了,心头上的巨冰总是会慢慢被热温给融化的-- 「伯父,你该去看看谢妈妈的。告诉她,她和以前一样美丽,她会很开心的。」修泽岚插嘴说道,用手背抹去眼角的泪水。 「她听不到的。」谢长雄眼神痛苦地望着照片里的女人。 「伯母在另一个世界会听到的。」而伯父的心也会因此而得到他自己的原谅。 「我尽量。」谢长雄小心地将照片收回抽屉里,眉头深锁地看了她一眼。「但是,这不表示我同意翔中和妳交往了。」 「伯父,儿子不是你的附属品,他告知你我们的交往是代表尊重你,毕竟我们都已经是成年人了。」修泽岚老实地说道,抬头看了谢翔中一眼。「对吧?」 谢翔中伸长了双臂,拥住她的肩,给予她无言的支持。 「妳在威胁我?」谢长雄不悦地问道。 「不是,我只是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反对我和他在一起?」修泽岚一耸肩,细长美眸显得非常迷惑。 「妳配得上他吗?」谢长雄威严地问道。 修泽岚摀住谢翔中的嘴,不许他开口。 「人不是东西,不能用外在条件来衡量的。」修泽岚理直气壮地说道,没注意到谢翔中正因为那些她敦训过他的话而失笑着。「你如果真的关心翔中,你更应该鼓励他和我在一起。」 「什么意思?」谢长雄问道。 「伯父,你看过翔中笑吗?」修泽岚正经八百地问道。 谢长雄一愣,没有接话。 「我看过,而且他经常在我面前笑。」修泽岚拍拍谢翔中的肩,对他笑得好灿烂。 谢长雄呆住了,他看着一向冷肃的儿子正低头对着那女人微笑,而且翔中看起来真的很快乐、很快乐…… 「你要我怎么对璃璃的爸爸交代?」谢长雄一时拉不下脸来同意他们,只得随口找理由来发火一下。 「你不用担心这件事,璃璃真正喜欢的人是翔华。」谢翔中说道。 修泽岚在一旁跟着点头。 「这是怎么回事?」谢长雄一脸的震惊。 「那是他们的故事了,待会儿我再慢慢告诉你。宴会快开始了,你要不要先去大妈那里?」谢翔中看了一眼古董座钟说道,对于那些上一代的恩怨情仇,他尽量让自己看淡。 「你把这女人给我看好一点,别让她在今晚的宴席上给我丢脸了。」谢长雄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后,走出了书房。 「爸接受妳了。」谢翔中赞许地拍拍修泽岚的肩。 「真的吗?」修泽岚睁大了眼,笑瞇了眼。「哇,这感觉超赞的,很像刚才演出了一场满堂采的戏!」 修泽岚调皮地拎着裙襬向她最亲爱的观众--他谢幕。 谢翔中凝视着她,弯下身轻触她的额,而后轻吻住她的笑容。 「我爱妳。」谢翔中在她唇间低语着。 「我知道。」修泽岚笑着,张大双臂抱住他的腰。「而且我也爱你。」 「妳改变了我的人生。」谢翔中抚着她的发,低嗄地说道。 「那是当然的喽,因为我是个擅长指导演员找到未来出路的好导演啊!」修泽岚仰头一笑,笑靥灿如阳光。 「不,妳是我的专属医生,治愈了我的心病。」 谢翔中笑着揽住她的腰走出书房,正式对外地介绍他的未婚妻。 有她的未来,充满了欢欣啊! 【全书完】 后记 呃-- 完稿时,背扭到了。 从国术推拿看到西医低周波治疗,最后再转进入中医,开始针灸。 背还是痛,所以无法在计算机前坐太久。 然后嘛,今天手臂一个粗心,把一杯水「啪」地翻刨在笔记型计算机上,计算机送修。 唉…… 所以,咱们下回再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