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局觉醒皮影戏,我有属性面板》 第一章 皮影现世,琴姬勾魂! 大靖朝,蓝陵县。 正午的天香楼人影稀疏。穷人家没有风花雪月的本钱,而有钱的官老爷们要面子,得等到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才乘一顶青纱小轿悄悄地来。 【姓名:王灿】 【修炼术法:皮影秘术(消耗精血操控皮影人行动,初学乍练93%)】 【修炼境界:未入流】 【操控数量:1个】 【操控距离:1丈(注:按1丈=3.33米换算)】 【攻防数值:影人属性的50%】 【辅助技能:皮影制作熟练(48\/50)】 “虽然此去危机四伏,但父母生我养我,大仇不共戴天,这也许是我最好的报仇机会!”王灿最后确认了一遍自己的属性面板,暗暗下定决心。 王灿是个穿越者,阴差阳错来到此方乱世,生在一个落魄的皮影匠人之家。 靖朝吏治腐坏废弛,强邻纷起虎狼环伺,各地藩镇尾大不掉,黎民百姓水深火热,据传更是有邪祟现世……虽然如此,但有爸妈精心呵护,他的童年时代过得还算无忧无虑。 直到蓝陵县来了个孙县令,一口气预征了二十年的赋税。拿不出钱的百姓纷纷被拉去坐酱缸,其中就包括王灿的父母,活活淹死! 从此,王灿流落他乡,孤苦无依,若不是憋着一股劲报仇,他怕是早就死了。 十五年后,他终于觉醒了肝熟练度就能升级的穿越者专属金手指,迫不及待回来报仇! 衙门口守卫森严,飞只鸟进去都费劲,蛮干只有死路一条,王灿不犯这个傻。 他思来想去,决定混进天香楼卧底,趁孙县令来这里寻欢之机行刺! 王灿掏出二钱散碎银子,塞给守门护院。 “奉宋老板之命前来拜会,麻烦大哥通禀一声!”他客气地说。 刀疤脸护院不屑地瞥了王灿一眼,见他眉眼清秀,仪态端庄,七分的容貌,却有着十分的风流气度,活脱脱一个知书达理的公子哥儿! 可再定睛一看,这货身材瘦削,粗布衣衫,肩上破烂不堪的竹箱笼脏得发青。舅舅是什么档次,怎么会见这副德行的人? 要不是看在孔方兄的面子上,自己早就放狗咬他了! “谢谢大哥!”王灿谄媚一笑,从门缝里乖巧地闪身进去。 眼前就是大名鼎鼎的天香楼了,燕语莺啼声声入耳,脂粉香气漫天彻地,亭台楼阁金屋藏娇……都说这里是达官贵人的极乐巢穴,管中窥豹,可见一斑。 王灿拦下一个婢女问明宋老板在处,便急匆匆地往后院的卧房赶去。 天香楼的老板宋时与县令关系匪浅,一人在明,一人在暗,稳稳地掌控着蓝陵县。 “老爷……你弄疼奴家了……啊……!” 还没走到卧房门口,一连串惨叫声就传入王灿耳中。 听闻这位宋老板律下甚严,动辄鞭刑伺候,果然名不虚传。 王灿略微犹豫,内心倒数三秒,喊道:“小人求见宋老爷!” 一个有气无力的声音立马响起:“进来……” 王灿推门进去,正看见一个大汗淋漓的青脸男人瘫在太师椅里,绫袍和锦带飞得到处都是。他身上还坐着一位十六七岁的年轻姑娘,穿着件很简单的短裙,勉强遮住锁骨下沿。 景色香艳,看来没把自己当外人。 宋时上下打量着王灿,阴鸷的眼神里闪过一丝惊讶,冷冷地问:“你是谁?” 王灿低眉顺目,躬身唱喏:“小的姓王,名叫王灿。靠耍皮影戏谋生,看到老爷张贴出去的榜文,所以来这里碰碰运气……” 前不久,右路营的千总意图谋反,还好孙县令及时发现其野心,奏报朝廷,朝廷才能不费吹灰之力火速平叛。值此喜庆之际,正该由天香楼牵头,为孙大人立下大功庆贺一番! 他得知孙县令近来对皮影戏颇为喜爱,于是贴出告示,重金搜罗善使皮影者。 可皮影匠人早在二十年前,已经被朝廷定性为悬灯匪,大肆捕杀。就算有一两个漏网的,见到这样的告示,也以为是官府在钓鱼,根本不敢露面。 时间一晃十天过去了,宋时着急上火,还因此犯了牙疼的病,半边腮帮子肿得老高。现在终于有皮影匠不告而来,却没想到是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子! “哎哟,老爷~”宋时腿上的女人娇嗔道,“你怎么让这样的叫花子进来呀~小女子伺候老爷,还没有伺候够呢~” “你……”宋时也没看上王灿,一脸嫌弃,“你有什么本事?” “小人的本事可大了!”王灿一脸骄傲,“小人从三岁开始跟随先父学唱皮影戏,至今已经十七年了。无论神仙、妖魔,还是英雄、美人……在我手里都栩栩如生,难辨真假!” “竟有此事?那你可真是厉害呢……”宋时淫笑着指指怀里的女人,“你要是真有这本事,我就把她赏给你做老婆;你要是骗我,我就阉了你,让你天天给这里的娘们倒马桶!” 怀里的女人脸色一变。她当初为了顺利上位,灌醉了上一个宋时喜欢的姑娘,并且划花了她的脸,导致那位姑娘绝望自尽,可是花了很大一番心思呢! 但话说回来,她不过是个身份卑贱的女奴,如何处置她自然是宋时一句话的事。 “那小人就献丑了!”王灿擦擦额上的汗粒,麻利地架起影窗,坐在后面。 其实修炼皮影秘术以后,他操纵皮影根本不受影窗的限制。但是因为怕宋时起疑心,所以还是搬出各式样道具装装样子。 “滚,到一边候着去!”宋时朝挡在面前的那团白肉摆摆手。 咣!咣!咣! 激烈的梆子声戛然而止,一个秀婉妩媚的琴姬在影窗里现了身。 她生着一副好相貌,环眉丹凤眼,通天高鼻梁,闭口红嘴唇,身穿素雅的荷叶绿蝉翼纱裙,怀抱七弦琴,席地而坐。 “今生缘来生再续,情何物生死相许,如有君相伴……”琴姬咿咿呀呀地唱起来。 声音婉转缱绻,飘飘欲仙。 宋时本就是风月之人,精通音律,摇头晃脑地跟着哼哼起来。 琴姬一舞云袖,纤纤玉手拂在琴弦之上。 曼妙的琴声如行云流水一般倾泻而出,韵律舒缓,曲调典雅,正是古曲《渔舟唱晚》! 宋时身形一颤! 王灿刚才进来的时候,没有随身携带古琴。也就是说,这段琴声是他用口技模仿的! “果然精彩……”宋时的眉眼舒展开来,“只要能把孙老爷哄高兴,少不了你的好处!” “最精彩的地方还没到呢,请老爷稍安勿躁哦……”琴姬恬淡的声线令宋时神魂激荡。 他一时分不清,这句话是王灿说的呢,还是琴姬真的会说话? 恍惚间,香如幽兰,袭人心魄。眼前金光一闪,一个活生生的美人竟然从戏窗里走了下来! 她明眸皓齿,冰肌玉骨,脸上的皮肤如此紧致生动……有谁能想到,她刚才还只是一张干巴巴的皮影片子? 相较之下,天香楼里的红牌姑娘简直就是腐草荧光,安能比之天心皓月? “神了……”宋时瞠目结舌,“真的神了……” “宋老爷,你过来呀……”琴姬朱唇轻启,杏眼含春。 “哎,哎!”在绝色容貌面前,宋时觉得自己仿佛年轻十岁,浑身又充满使不完的劲儿! 他缓缓上前,如痴如醉地捧起琴姬白璧无瑕的脸庞。 这张俏脸,俏得跟海棠花似的,比新生的婴儿还要娇嫩。腰身虽然纤瘦,但肉都长在恰到好处的地方,如海纳百川。 宋时是吃过见过的,阈值比一般人高得多,却也无力抵挡眼前的魅惑。他的头深深埋进琴姬的怀抱,手也不老实地搂上了腰。 “今日得见娘子,是宋某的缘分……”他在琴姬耳边悄声道,“如果能与娘子同席而眠,吾愿足矣……” 琴姬嘤咛一声,似蛇一般滑进宋时怀中,娇声道:“宋老爷还是这样性急呢……” “哦?”宋时轻佻地勾起她的下巴,“莫非小娘子识得宋某?” “当然,哪怕化成灰也认得呢……”琴姬的玉臂紧紧环着他的颈子,温润的朱唇吻上他因气血虚浮而微微发紫的嘴唇,“老爷你把妾身送进左路营,也就是十年前的事呢……” “左路营……”宋时的脑袋嗡地一声炸开,再看眼前的花靥,尘封多年的记忆开始苏醒! “你是……你是……”余下的话已说不出口,他感到一阵天旋地转,周身如有万蚁噬心! 这唇,有毒。 琴姬注视着已经动弹不得的宋时,脸上闪过一丝狠厉的笑容:“宋老爷整日纵情声色犬马,恐怕早就把妾身忘了吧?” 她俯身抱起沉甸甸的七弦琴,高高举过头顶!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宋时在心底大叫,却无法发出一丁点声音。 地上血浆四溅! 第二章 身负血仇,斩草除根! 凡寄身天香楼的女子,无论之前的身份多么高贵,在宋时面前都卑微到泥土里。 若能巧言令色,讨得宋时欢心,便可充做歌舞琴姬,凭才艺侍奉达官贵人。虽免不了卖身侍寝,但伺候的都是有身份的人,只要他们满意,保不齐就能脱离贱籍,赎身为人。 若不愿折辱于宋时之手,则往往招致打击报复,在青楼里干尽脏活累活,最惨的甚至被卖往军中,成为营姬,禁受满营将官的轮流摧残。 十年前,一位书香门第的大家闺秀,只因父亲痛斥孙县令盘剥无道,举家遭受灭顶之灾,连她自己也落得没入贱籍的下场。 来到这天香楼以后,凭借一身绝妙琴技,本可充做琴姬,少受些苦头。但宋时贪恋她的美色,多次求欢不得之后竟心生怨恨,下令将她送进左路营,成为营姬。 据说,这位女子入营十天之后便患病惨死,尸身与琴一起被扔在乱葬岗子里草草掩埋。 王灿小时候见过这位女子,也知道她的惨痛遭遇,在乱葬岗里苦苦搜索数日,终于寻得一具怀抱古琴的青骨。虽然七魄已散,好在琴弦里尚余一魂,他便引这一缕魂画皮为影,唤名琴姬。 【琴姬——黄字下品;攻击:26;防御:15;技能:尸毒(控制)】 …… 如今,在自己的操纵下手刃仇人,想必琴姬身在九泉也可以瞑目了吧? 王灿从影窗后缓缓现身,只觉得一阵眩晕。 操纵皮影需要消耗精血,驱使影人攻击则更甚。 他上前查看宋时的死状:天灵盖被内藏铅块的七弦琴砸得粉碎,浑身骨骼寸断,死透了。 “只要引他的魂魄入皮影,以后这天香楼就是我说了算了!”王灿拂去额上的汗珠,心底踏实了一些。 虚假的卧底,在天香楼忍辱负重,当老板的牛马。 真正的卧底,在天香楼操纵老板,让老板死不瞑目! 王灿站起身来,冷冷的目光凝望不远处面容扭曲的赤裸女子。 奴颜婢膝,在宋时身上承欢,不知她是不得已,还是天生的贱坯子? “你叫什么名字?”王灿不动声色,柔声问道。 女子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我、我叫灵儿,求大侠饶过奴家……” 她双眼噙满泪珠,浑身微微颤动,像一只受惊的小白兔。 “你有什么心愿么?”王灿从箱子里取出预先雕刻好的宋时模样皮影,一边准备施术,一边漫不经心地问。 “啊?”灵儿有些糊涂,“奴家没明白大侠的意思……” 王灿头也不抬,双掌比划着诡异的手印:“哦,我是说,如果你有什么心愿的话,我可以满足你,就当是为刚才吓着你向你赔罪了。” 灵儿这才松了口气。 看来眼前这个怪人是打算放过自己了。 “我想吃一碗猪脚面。”她若有所思地说,“以前家境好的时候,奶娘常常做猪脚面给我,我却总嫌难吃,偷偷倒去喂猪……现在,不知为何,很怀念那种味道。” “我答应你,一定会让你吃到猪脚面。”王灿朝她笑笑,“你走吧,别说见过我。” “大侠,保重……”灵儿伏身拜倒,长跪不起。 “外面冷,记得穿上衣服。” 灵儿小脸一红,捡起落在脚边的轻薄短衫,徐徐向门口走去。 但一团阴云却袭上她的眉间。 天香楼的东家突遭不测,而她正巧在命案现场。 如果不快点洗清身上的嫌疑,那自己八成会被糊涂差人当做凶手交差! 为今之计,只好赶紧向护院求救,带他们前来捉拿妖人,自己才有一线生机! 想到这里,她不由自主地加快了脚步。 铮,铮,铮! 忽地,她听到身后传来阵阵琴声,音色铿锵,与先前大不相同。 她惊讶地回头,只觉得一缕阴风扑面而来! 噗嗤! 一根银丝琴弦精准地斩断了她的心脉,点点殷红落地,仿佛带血的刺绣。 她没受什么痛苦就断气了,就这一点而言,比那位被划花了脸的姑娘好太多。 “我有重任在身,不能留你。”王灿帮她闭上眼睛,“但我答应你的事情,一定不会食言。” 行刺朝廷命官是千刀万剐的大罪,为了避免走漏风声,赔上身家性命,他只能对不起这位灵儿姑娘了。 更何况,自己的皮影术法要是被摸清了底细,以后还怎么暗算别人? 再次施展皮影秘术,王灿对这一功法的理解加深了。 皮影秘术顺利提升到九品! 王灿感觉到自己的心上似乎开了一只眼睛,达观万物,各有玲珑。 世人做事讲究一心一意,只因心力有限,分心反受其乱。若是心力充沛,则三心两意更甚一心一意。 皮影往大了说,是个“双手舞动百万兵”的行当,但皮影艺人不是哪吒,双手不过十根手指,如何舞出百万兵将? 技艺高超的前辈,最多也不过同时操纵两三张皮影,以王灿的水平,只能堪堪操纵一张。 但现在随着术法正式入境,他只觉得心随意动,操纵皮影的数量和距离都有所增加! 与此同时,自己的体格也强健了些。 【姓名:王灿】 【修炼术法:皮影秘术(初窥门径2%)】 【修炼境界:九品修士】 【操控数量:5个】 【操控距离:10丈】 【攻防数值:影人属性的70%】 【辅助技能:皮影制作熟练(49\/50)】 正在这时,门外响起咚咚咚的敲门声。 “舅舅,舅舅?”一个尖锐的男声喊道,“你没事吧?再不开门我可进去了啊!” 王灿机敏地闪身到屏风后面,操弄起新鲜出炉的影人宋时。 宋时迈着四方大步,把门打开:“没事……我们在玩一种很新的东西。” 王灿心中一惊! 这个外甥,竟然就是看大门的刀疤脸护院! 还收了自己二钱银子的好处呢! “哦,你没事就好……”刀疤脸有些失神,“打扫院子的仆人听到卧房里有很大的动静,怕出什么事,又不敢进来,才叫我来看看。” 他一边说,一边火急火燎地往里闯,却被宋时伸手抓住。 “这不是你该进来的地方。”声音冷若冰霜。 天香楼里肥差多的是,管家、账房、贴身保镖……哪怕当个滥竽充数的乐工呢,都有机会揩些油水,比站在大门外干瞪眼强之万倍。 明明是老板的亲戚,却混成个护院,甥舅关系一定不是很好。自己要是对他过于热情,反而容易露馅。 刀疤脸定定地盯着宋时的脸,似乎恨不得从招子里伸出一只爪子揭下他的皮。 过了半晌,他阴恻恻地笑了:“舅舅,我替你问了,伙房的老王头还是想跳槽,你最爱的麻婆豆腐以后怕是吃不上了……” “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刀疤脸悻悻地走了,但王灿总觉得他的反应怪怪的。 王灿拖来一张毡子盖住地上的血迹,又把尸体藏好,才操纵宋时走到门口,唤来一个小婢。 “晚饭准备两碗猪脚面,”王灿模仿宋时的腔调,“对了,再叫老王替我炒一碟麻婆豆腐!” “谨遵老爷吩咐,只是……”婢子的声音有些迷茫,“老爷不是从来不吃豆腐的么?” 第三章 郎情妾意,杀气毕现! “呃……偶尔换换口味有什么不好?”王灿含糊其辞。 婢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奴婢明白,这就去告诉——” “算了。”王灿忽然打断她,“去吩咐厨房,多准备几道菜,今晚我要和那个谁把酒言欢!” “哪个谁?”婢子下意识地问。 “你是不是糊涂了?”王灿一勾小指,宋时咧开嘴笑了,“还能有谁,我外甥!” “奴婢该死,一时没反应过来是曹四哥,奴婢这就去准备!”婢子看到宋时的笑,更加胆战心惊。 “对了,我顺便问问你。”王灿装出不经意的语气,“我听说曹四儿喜欢上了咱们这里的一位姑娘,你知不知道是谁?” 婢子脸色一变,扑通一声跪倒:“奴婢……奴婢不敢说……” “你要是不说实话,我就送你去前院接客。”王灿的声音冷若冰霜。 “听说……听说是……灵儿姑娘。”婢子的声音细若蚊蝇。 “我今天问你的事,一个字也不要和别人提起,明不明白?” 送走婢子,王灿长吁一口气,拭去额上的冷汗。 没想到这么快就露馅了,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讲道理,皮影人虽然一颦一笑都得靠自己控制,但是他们的长相应该和原主生前完全一样才对。这个曹四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察觉出异样的? 或许是体温,或许是气色,又或许是红肿的腮帮子……但事到如今,再去纠结这个,意义不大。 王灿望望藏在床底下的两具尸体,眉宇之间杀气浮动。 【宋时——黄字下品;攻击:20;防御:10;技能:无】 【灵儿——黄字下品;攻击:10;防御:10;技能:无】 【辅助技能:皮影制作等级提升!】 【解锁新技能:皮影强化!每制作一张新皮影,将获得1点属性值,可用于提升影人属性,初始属性点:10】 新制作的两张皮影,属性都没有办法和琴姬相比。王灿没有犹豫,直接把10点属性加在了琴姬身上。 【琴姬——黄字下品;攻击:36;防御:15;技能:尸毒(控制)】 毕竟,自己的下一个目标,不好对付。 …… 入夜,天香楼里灯火通明,前来消遣的花花公子们络绎不绝。 长廊尽头的厢房里,脂粉的香气清雅幽深,屏风后的琴声辗转缠绵。 曹四推门进来,满脸堆笑:“舅舅,听说你找我?” 端坐在饭桌前的宋时微微一笑,给他斟上一杯酒:“四儿,这桌菜是专门替你准备的!” “舅舅,你今天是怎么了?”曹四迟疑了一下,咽了口唾沫,却并不伸手端酒。 “我在这里就你一个亲人,对你好点不是应该的么?”宋时笑笑,“你不愿意喝这杯酒,是不是还在气我平日里对你不够关心?” 他一边说着,一边拿过摆在曹四面前的酒,一饮而尽,又给曹四倒了一杯。 “看来酒里没有毒。”曹四这才稍稍放了心,把面前的酒一饮而尽。 他撕下一大块驴肉大吃大嚼,宋时不停给他续酒,不一会儿他就上头了。 “舅舅,找我来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吧!”曹四拿袖子蹭蹭油光发亮的嘴,“我这个人呢就是这样,以前我替你背了多少条人命,你还对我不冷不热的,我心里有气!现在既然你对我好了,那我也会继续孝敬你!” “我是这么想的,”宋时不紧不慢地说,“你也老大不小了,俗话说,先成家,后立业,你的终身大事该好好考虑考虑了!我手下的姑娘多,你要是看上哪个,就告诉我!” “我喜欢谁,你知道的!”曹四带着醉意,说话毫不客气,“只是我若问你开口要了,你未必舍得给我!” “要是衙门里的老爷递过话的,那自然是不行。”宋时很严谨,“至于其他的嘛……你舅舅我这点能耐还是有的。” 曹四猛地灌下一杯酒,咬牙切齿:“你明知道我喜欢灵儿,可你今天却叫她来伺候你!” 宋时微微一笑,指指他身后,便起身离开了。 曹四喝得七荤八素,猛一回头,却看到一个风情万种的女子向自己徐徐走来。 不正是他魂牵梦萦的灵儿姑娘么? “四哥,你可冤枉宋老爷了!”灵儿咯咯咯娇笑起来,声音像银铃那么好听,“今天他叫我来,就是告诉我,想把我许配给你!” “你……你说真的?”曹四激动地攥住她的手。 “那是当然啦……”灵儿顺势倒在他怀里,窈窕的身材在薄纱短衣的映衬下一览无余,“四哥,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今晚就是咱们的洞房花烛夜……” 她朱唇轻启,咬住了曹四的耳垂。 曹四是个粗人,面对心上人的款款深情做不到无动于衷。他疯了似地把灵儿推倒在床上,不顾一切地吻了上去! “灵儿……”曹四将身上的皂衣和一对铁瓜锤子解下来,粗鲁地丢在地上,“我要你!” 但灵儿却面无表情,伸手从被褥下面摸索出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 “去死吧!”她把匕首狠狠地向曹四的小腹刺去! 铛! 尖锐的金石之声爆裂开来,可不管灵儿再怎么用力,刀尖都再也无法前进一寸! 本来意乱情迷的温柔乡,气氛在此刻变得有些尴尬。 曹四目光黯淡,脸色铁青,质问道:“为什么……为什么要帮外人来对付我? “我有多喜欢你,你不知道么? “好,既然你不仁,就别怪我曹四不义了!” 他发疯似地跳起,用一双蒲扇大的铁手紧紧掐住灵儿的喉咙,把整副身躯的重量全都压了上去! 但是灵儿却表情冷漠,一声不吭。 “你怎么哑巴了?你说啊,为什么要害我?”曹四歇斯底里地大叫,“我先杀了你这贱妇,再去报告孙大人!” 他的手指持续发力,灵儿的面容在外力压迫下显得有些扭曲。终于,只听噗的一声,一颗眼珠子从眼眶里蹦了起来,滴溜溜地滚下床去。 曹四盯着灵儿空洞的眼眶,身形明显僵住了。 那是因为他看到,灵儿的眼眶里喷出的不是鲜血,而是一团乌黑的烟尘,就像驴皮烧化以后的灰烬! “你……你到底是……”曹四的面庞因恐惧而扭曲。 这岂是能够分神的时候?凌厉的杀气划破长空,一道银丝线缠上他的脖颈! “呃——”曹四猝不及防,被整个儿拖拽到地上,痛苦地挣扎! 他想伸手去摸躺在不远处的铁锤,但一根根银丝线却像爬山虎似地攀上他的咽喉,汇聚成手指粗的钢绳,狠狠绞紧! 曹四的眼睛变得血红,眼眶逐渐开裂……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他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站在自己面前,似乎是灵儿,又似乎不是。 咔! 是颈骨断裂的声音。 第四章 行刺倒计时!不速之客! 王灿打开衣柜走出来,浑身冷汗涔涔。 曹四这小子早有防备,胸前竟然藏着块铁板。 真是把人吓了一跳呢。 他已经识破了假宋时的真面目,没有拆穿只是想留作以后要挟自己的把柄,却把命搭进去了。 刚才这一场打斗虽然持续时间不长,但激烈程度却超乎想象。一个壮汉在临死前迸发出的惊人能量,让他精血大损。 最终结果也只能说是惨胜,虽然琴姬偷袭得手,但新鲜出炉的皮影却被毁坏了一张。 “不知道这个曹四儿的属性值能高多少?”王灿的心里隐隐有些期待。 【曹四——黄字下品;攻击:45;防御:20;技能:砸击(控制)】 王灿不由得松了口气。从曹四的实力来看,他应该是普通人的天花板了。衙门里这帮为虎作伥的捕快,不会比他强多少。 只要孙县令敢来,等到他酒酣耳热之时,就是自己报仇雪恨之日! 即将大仇得报的满足感让王灿激动得发狂! 正在这时,楼梯那头传来一阵轻巧的脚步声,一名婢子出现在走廊里,朝宋时跑来。 “宋老爷,我可找到你了!”婢子急得气喘吁吁,“孙老爷来了,正在凝香阁等你呢!” 说曹操,曹操就到? 王灿的脸上出现一丝阴狠的笑容:“我这就过去。” 刺杀这种事情越拖越完蛋,一来内心的恐惧可能会后来居上,二来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要是遭人揭发,计划被扼杀在摇篮之中,那才叫个鸡飞蛋打。 反正自己也不是直接动手,论起耍心机,孙县令未必是对手。 王灿操纵宋时走在前面,琴姬紧随其后,而自己的真身和曹四一样,穿上护院的衣服在两旁侍候。 他为刺杀孙县令安排了三步棋。 第一步,琴姬出卖色相勾引,待到被县令揽入怀中,一吻夺命。 第二步,操纵宋时找机会接近县令,手持短刀刺杀。 第三步,若是宋时失手,则控制曹四从门外冲入,名为护驾,实则补刀! 虽然这几个皮影人攻击力都不算高,但是玩的就是不讲武德的偷袭,王灿对此很有信心。 凝香阁是院子深处一座雅致的三层小阁,闲杂人等一概拒之门外。既然是县令大老爷来放松,那自然不能和乱七八糟的人混在一起。 出乎王灿的意料,并没有官兵的层层把守,只有两个轿夫和一顶小轿子候在大树下。 成功的机会又增加了! 王灿在门口站定,操纵宋时等人恭恭敬敬地走进去施礼。 “参见县令大人……”宋时皮笑肉不笑地躬身下拜,一抬头却望见个奇怪的人。 这是个年纪大概四十来岁的僧人,头顶长着些短到不能再短的零碎头发,身上的赤色袍子已经洗得褪了色,脚上的草鞋也破破烂烂,右臂整个儿地袒露在外头。 怎么说呢,并没有针对他的意思,但是与眼下的环境很不相称。 “和尚也逛青楼么?看来是个花和尚!”王灿心里很是不屑。 “起来吧!”蓝陵县县令孙泰是个富态的中年人,人们都说他滑得像狐狸,“这位是我请来的上宾法嗔大师,你们都是我的心腹,今天就算是认识了!” 法嗔起身,单手作礼。 王灿不由得想起前世曾听过的一个段子:“怎么判断一个官员会不会出事?就看他家里供不供佛。只要供着,别管他放在多隐蔽的地方,多少都有事!” 像孙泰这种坏事做尽的恶官,因为心虚去抱佛脚,是情理之中的事。 “大人今天来得可真是巧!”宋时朝身边的琴姬招招手,“咱这天香楼新进了一批色艺绝佳的美人,这位琴姬便是其中翘楚,正好让大人尝尝鲜!” 可出乎他的意料,一向见色则迷的孙泰竟然摆了摆手:“下次吧,我今天过来,是有重要的事和你商量。” 这可真的戳中了王灿的盲点,他怎么会知道孙泰和宋时之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他正在冒冷汗,却蓦地被一阵鲁莽的脚步声惊扰了思绪! 只见一位侍女模样的妙龄女子,左手端一碟五香糕,右手端一盘糖醋鱼,头顶一盆佛跳墙,歪歪扭扭地朝这边来了。 她身穿一袭红裙,五官精致无瑕,乌黑的大眼珠子似乎会说话,让她看起来像一团跃动的火焰那样富有生命力! 姑娘就像喝醉了似的,东倒西歪地前进,可手上和头顶着的三盘菜却纹丝不动,就连一滴汤汁都没洒出来。 王灿看得懵了,就算是专业的杂技团也没有这个水平啊! 凝香阁的楼道本就狭窄,王灿在门边上一站,又堵住一小半。姑娘迤逦而来,眼看就要撞在他身上了! “妈呀!”王灿绝望地闭上眼睛,他可不想沾上一身汤汤水水的。 但姑娘却一点都不慌,轻轻将糖醋鱼往空中一抛,整条身子像陀螺般灵巧地打了个旋,正好和他擦身而过! 随着糖醋鱼稳稳地落在她掌心,她回头半是得意,半是嫌弃地瞪了王灿一眼。 “好狗不挡道!”姑娘扮了个鬼脸,闪进房里去了。 王灿愕然,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刚才这位侍女那两下子,可不是能用练过杂技这样的理由搪塞过去的。无论是身法、力量,还是灵巧、平衡性,但凡差之毫厘,肯定会撞在自己身上! 功夫如此深藏不露的女人忽然在此时出现,会是巧合吗? 王灿通过宋时的双眼,紧密注视里面的动静。 房间里,孙泰等三人的暗中密谋还在继续,说的无非是些铲除异己、横征暴敛之类上不得台面的话,比如儒生们又在闹事、城北的乞丐影响市容、是否应该增加田税……再后来,就是些完全听不懂的话了。 与此同时,那位侍女乖巧地将菜肴分成三份,依次摆到孙泰、法嗔和宋时面前。 当她来到宋时面前时,嘴角突然出现一抹冷艳的笑容。 “宋时老贼!”侍女一抖云袖,一柄亮澄澄的匕首出现在她掌心,“还我娘命来!” 她凌空高高跃起,刀尖直指宋时的咽喉! 王灿惊呆了。 他没想到这位侍女竟然是来刺杀宋时的,但她这一刀只要捅下去,宋时已死的秘密,以及自己使用皮影秘术搞鬼的事,都会露馅! 想到这里,他不顾一切地推门闯了进去:“住手!” 可侍女骤然之间突然发难,距离又如此之近,纵使王灿有心相救,宋时这一条“命”想活,怕也难了! 第五章 八品修士,辣手摧花! 电光火石之间,侍女手中的刀锋已经距离宋时的鼻尖近在咫尺! 但时间仿佛在此刻凝固,刀锋竟然停滞下来。明明她再稍微使使劲,宋时就会灰飞烟灭。 侍女本来明艳的眸子里蓦地升腾起一丝夹杂着震惊与绝望的复杂神情,这让她的脸看起来有些吓人。 王灿也惊呆了。 只有孙泰,依然不紧不慢地吃喝,似乎眼前无事发生。 但他身边的法嗔和尚,已经不在座位上了。 他高大的身躯横拦在宋时面前,右手紧紧地钳住了侍女拿刀的腕子! 侍女反应极快,在经历了最初几秒的惊愕以后,立马把手一松,匕首便从半空中落下! 她腰肢微微一扭,另一只手如海底捞月一般,从底下抄起匕首,又向宋时的胸膛刺来! “休要猖狂!”法嗔和尚发出一声暴喝,有如洪钟。 他手腕轻轻一抖,侍女就像断线风筝一般飞了出去,重重撞在墙上! 侍女哇地喷出一口鲜血,却一点都不畏惧。赤色长裙从她身上滑落,露出一身干练的黑色夜行衣! 果然是个练家子! 她将匕首舞出一片行云流水,上点眉攒,中刺心窝,下扎膝盖,招招狠辣。法嗔和尚虽然赤手空拳,却丝毫不乱分寸,也不还手,只是笑而不语地看着她来回穿刺。 王灿站在一旁,越看越心惊,越看越胆寒。 庙堂与江湖,本就是此消彼长的关系。朝廷强势,则江湖俯首帖耳;朝廷羸弱,则江湖异军突起。 如今朝堂动荡,江湖中人无不伺机而动。有的接受朝廷或藩镇封赏成为座上贵宾,趁机壮大本门,如儒、道两家;有的处江湖之远韬光养晦,待时局有变则孤注一掷,玩的就是心跳,比如释家;有的似墙头草一般随风摇摆,今日依秦,明日附楚,在反复横跳中谋求生存,比如旁门左道。 一条清晰的鄙视链。 但不论何门何派,修为高低都可分为九品:一至三品为上三品,四至六品为中三品,七至九品为下三品。 再往下,就是未入流的武者,即会拳脚的凡夫俗子,比如曹四那样的。 下三品修士,炼皮锻骨,驾驭异能,但仍是肉体凡胎,无法脱离一日三餐,生老病死。 中三品修士,人间大能,餐霞饮液,当中佼佼者寿元可至千年。 上三品修士,长春不老,修身成仙,成佛,成神,成圣。 面前打斗的两人之中,法嗔和尚明显是佛门修士,王灿估计至少有八品的修为。而对面的侍女……很遗憾,她之所以能坚持到现在是占了法嗔尚未出手的便宜,实际功力还在曹四之下。 果不其然,侍女连扎十几刀都没见血,法嗔和尚凌空一翻,双爪齐齐击向她的面门! 劲风吹得侍女的秀发呼啦啦地乱飘,她没有躲闪,反而飞起一脚撩向和尚裆下! 脚背明明正中要害,但却仿佛踢中一块硬邦邦的石头! 侍女一愣神,只觉得眼前一红! 血光飞溅! “啊啊啊啊啊啊啊!”匕首叮呤咣啷落地,她捂住双眼痛苦倒下。 再看法嗔和尚手中,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两只血淋淋的黑眼珠! “阿弥陀佛,出手还是重了,罪过,罪过……”法嗔和尚闭眼念道,“宋施主,刺客已经被贫僧生擒。贫僧身为佛门中人,不愿杀生,就交给宋施主处置吧!” 侍女的声声哀嚎让王灿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他有些庆幸自己还没有动手,否则横尸当场的一定是自己。 在法嗔和尚面前,自己计划的三步棋是那样不堪一击,恐怕还没有这位侍女撑得久。 “好,好,好!”孙泰仿佛亲眼目睹了一场精妙绝伦的杂技表演,拊掌大笑不已,“老宋,你应该好好向法嗔大师道谢。要是没有他,你恐怕已经人头落地了!” 王灿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失态,急忙操纵宋时还礼。 “罢了,你好好休息,我就先走了。”孙泰缓缓起身,拍拍王灿的肩膀,“老宋,这位年轻人在关键时刻敢于冲进来救你,真是不简单!他是新来的护院么?瞧着眼生啊!” 王灿心念一动:这是个自己由幕后来到台前的好机会! “哦,他是我一个远房表亲家的孩子,在家里没混出名堂,来我这里混口饭吃。”宋时站起身,慈祥地摸摸王灿的头,“患难见人心,看来以后是该好好培养培养他了!” 孙泰凑过去瞧瞧已经晕厥过去的女刺客,颇为遗憾地撇撇嘴:“这个雏儿长得标致,是个美人坯子,只可惜已经破了相,不然的话……嘿嘿,照她现在的样子,怕是活不到明早!” “这个臭丫头搅扰了大人的雅兴,我一定好好收拾她!” 王灿目送他们二人离开,嘴上放着狠话。 孙泰说得对,这位勇敢的姑娘双目失明,身负重伤,恐怕活不到明天早晨了。 几朵浮云飘向远方,正悬夜空的月亮便藏不住了。水华倾泻在小楼里,让王灿有些难过。 自己将来的下场,会不会和她一样? 旁人都已经离开,他尽可以卸下伪装。他抱起少女放在床上,扯下几条纱布替她包扎眼睛。 “谢……谢谢你……”不知过了多久,身边响起一个微弱却温柔的声音。 王灿心里一酸,起身给少女倒了一碗水,故作轻松道:“等天亮了,我找最好的大夫来治你的伤。” 少女苍白的脸上露出笑容,轻声道:“你别想骗我,不是说我活不到明早么……现在什么时辰了?” 王灿望望窗外深沉的月色,骗她说:“平野星垂,月华似水,应当是二更天了。” 少女笑笑:“看来我还有三个时辰好活。” 王灿心里难受,不知该说些什么。 “对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少女这样问,“我叫阿珂,虽然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我感觉得到,你是个好人。” “我不是好人。”王灿摇摇头,“等你死了以后,我要把你做成皮影人,从此供我驱使。” 阿珂微微出神,忽然急切地问:“到那个时候,我是不是就有眼睛了?” 王灿轻轻点头,“嗯”了一声。 “那太好了!”阿珂松了口气,“那样的话,也许我还有机会,看到宋时是怎么死的!” 王灿伏在她耳边,小声说:“告诉你个秘密,宋时已经死了!等你在阴曹地府碰见他,多捅他几刀。” 阿珂愣了一下,紧紧抓住他的手,玩笑道:“你不能骗我,咱们击掌为誓!” 两只手掌贴在一起以后,她长出一口气,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喘着粗气问:“几更天了?” “天色晦暗,阴云低沉,应当是三更天了。”王灿撩起粘在她额前的碎发,“你先睡一会儿,四更的时候,我叫醒你。” 阿珂点点头,却依然死死地抓住他的手不肯松开,嘴里含混不清地念念有词,说的似乎是她自己的身世。 王灿坐在床边,静静地听了一会儿,直到声音完全消失,就连呼吸声也不见了。 他勾勾手指,宋时摇摇晃晃地起身,来到床前跪下。 窗外传来一声鸡鸣,唤醒了第一缕晨光。 第六章 我不给,你不能抢! 从阿珂断断续续的话里,王灿大概明白了她的身世。 她爹是个苦命人,大概应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只因为家里的两间铺子被宋时看中,便突然人间蒸发,只留下两张大额借据,债主正是宋时。 当时阿珂只有四五岁,跟着自己的娘被宋时无情地赶出家门。身处乱世,一个弱女子又有什么求生的法子?阿珂的娘最终不免沦落娼门,依靠卖笑勉强糊口。 但其中的辛酸,指望一个小孩子明白实在是太难了。阿珂只知道,自己的母亲每天晚上都跟不同的男人厮混,连带着自己也要受尽街坊邻居的冷眼,渐生恨意。 终于,在一个冷雨夜的晚上,阿珂从天香楼偷跑出去,从此流落江湖,一晃就是十年。 当她终于能够明白母亲心里的无奈与苦楚,想要回来母女团聚时,才得知母亲早在自己偷偷溜走的当晚,就精神失常,坠楼而死了。 现在,她终于可以和父亲、母亲团圆了。 【阿珂——黄字下品;攻击:40;防御:25;技能:无】 …… 阿珂的死,给王灿的心灵带来前所未有的震撼。 这不单单是因为她鲁莽的行为救了自己一命,更是因为法嗔和尚展现出的强大实力,让自己心生畏惧。 俗话说“一品一重天”,八品修士弹指间便有十钧之力,奋力一击可破百钧,自己如何承受得住? 王灿不得不承认,自己还是低估了孙泰的实力。他作为地头蛇,能够称霸蓝陵县数十年,身边怎么可能没有法力高深的入品修士?无非是鱼肉百姓的时候,用不着他们出手罢了。 为今之计,只有暗暗积蓄实力,等到有十足的把握以后,找机会先干掉法嗔! 他先把这些天攒下的尸体秘密处理了,然后以宋时的名义对外宣称自己因病需要静养,把天香楼的大小事务都托给外甥王灿代管。 从此,王灿顺理成章地成为天香楼的话事人,而宋时则把自己关进房间里的密室,不问世事。 这样做最显而易见的好处就是自己不用每天操纵着宋时到处晃荡了,同时也能节省一些精血的消耗。 关于天香楼内部的权力更替,孙泰是知道前因后果的,所以没有多说话。更何况王灿为表诚意,将上交的利润又加了一成。 但县令没意见,不等于别人没意见。天香楼里的总管、账房们见王灿进门的时候还是个邋遢的泥腿子,前后也就两天功夫,嘿,飞上枝头变凤凰了,谁能不眼红? 放眼整个蓝陵县,觊觎王灿的人更多,尤其是其他行当的商人巨贾们。 孙泰执掌下的蓝陵县,各行各业都分给了不同的地方豪族:钱庄给了金家,米铺给了梁家,绸缎庄给了周家,棺木行给了查家……天香楼给了宋家。 在所有赚钱的行当里,天香楼是稳坐第一把交椅的。销金窟么,一晚上的流水够别人挣好几天的。 更别提来光顾的客人都是有钱的公子哥儿,有些柜上攒了小半个月的现银,被自家少主子一晚上就败干净了。打还打不得,骂还骂不得,你说气不气? 这些豪族的鼻子比狗还灵,只是嗅到一丝宋时可能退居二线的味道,成箱的金银珠宝就已经送到孙泰那里去了。 关于这些情况,王灿有心理准备。他也曾当面去问孙泰的意思,但孙泰只是微微一笑,并没有表态。 王灿知道,孙泰在观望。如果自己得力,那便由自己继续执掌天香楼;若是自己暗弱,那便会被扫地出门。 所以,他暂时把旁人的风言风语都忍了下来,静下心修炼皮影秘术,等待一个杀鸡儆猴的机会。 【姓名:王灿】 【修炼术法:皮影秘术(初窥门径10%)】 【修炼境界:九品修士】 【操控数量:5个】 【操控距离:10丈】 【攻防数值:影人属性的70%】 【辅助技能:皮影制作精通(2\/100);皮影强化(属性点:2)】 但令他颇为头痛的是,只是操纵皮影人走来走去,并不会增加很多熟练度。他控制曹四在后院跑圈跑一天,连1%都涨不了。 这个修炼进度可太慢了! “看来只有操纵影人去战斗才是提升境界的正确方法,”王灿若有所思,“但是我应该从哪里找人去打、去杀?” 虽然为了报仇,他可以不择手段,但他有底线,不是个魔头。 “罢了,这么多年都忍过来了,再忍忍有什么不可以?就算赶不上狗县令的庆功大典,以后也总会有机会的……” 夜幕低垂,王灿坐在凝香阁里,对月独酌。 喝的不是酒,而是人参、枸杞、桑葚和黄精沏成的茶。因为操纵皮影以精血为代价,所以他很注意养生。 “王公子真是好雅兴啊!”一个爽朗的声音从楼下传来。 王灿微微皱眉,天香楼的后院一向不对外开放,这人是怎么进来的? 不速之客并不见外,吱呀呀推开门,大喇喇地闯上二楼,笑嘻嘻地在王灿对面落座。 他自顾自地倒了一盏茶,轻轻抿了一口,噗地一声喷得四处都是:“这比马尿还难喝啊!王公子,放着好好的桃花酒不喝,却偏偏要喝这苦茶……你们有钱人真叫人搞不懂!” 王灿不动声色,抽出帕子擦拭沾在衣襟上的口水,莞尔一笑:“查公子不也是有钱人么,有什么搞不懂的?” 他面前的这个人叫查睿,是棺木行查家的大少爷。 这些日子,王灿没少和县里的豪族打交道,知道他们都是无利不起早的主。这位查公子今天突然来找自己,怕是来者不善。 查睿咧嘴一笑,露出惨白的牙齿:“这有什么奇怪的?我又不管家里的事,成天都可以吃喝玩乐,那才叫滋润呢!哎,王公子,这样的日子你不想体验体验么?” 他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王灿心里跟明镜似的,便摇摇头道:“舅舅把天香楼托付给我,我不能叫他失望。至于吃喝玩乐,我命苦,没那个福分。” “王公子此言差矣!”查睿颇不以为然地撇撇嘴,“说到底,不管是我家的棺木行,还是你家的天香楼,都是县令老爷的生意,咱们无非是替他看场子而已!你说说,这大把大把的银子,最后有多少能落在咱们手里?宋叔是个明白人,既然他都愿意放手了,你又何必苦苦支撑呢?” “嗯,反正把这摊生意交给他们查家就对了。”王灿冷冷一笑,将半盏残茶一饮而尽。 “啊对对对,”他顺着查睿的话茬继续往下说,“查兄是个明白人,但我王灿命贱,注定要劳碌一辈子。不如查兄把棺木行交由我代管,省得查老爷子整日劳心费力,如何?” 查睿被王灿怼得哑口无言,他啪地一拍桌子,双目凶光毕现! “姓王的,大爷我和你客气,是给宋时三分面子,你别不识相!”查睿威胁道,“风水轮流转,宋时老了,也该轮到我们查家起势了!今天你对我爱答不理,等到来日我们查家高攀不起了,你可别来摇尾巴!” “别跟我在这装大尾巴狼了!”王灿白了他一眼,“天香楼就在我手里,我不给,你不能抢!” 第七章 闺中血案,杀鸡儆猴! “行,你等着!今天我喷你一身水,来日我滋你一身血!”查睿离开之前仍不忘放狠话。 王灿没有说话,只是用心地把他的模样相貌记下来,方便以后做成皮影。 第二天一早,王灿照老例带上曹四,在前院楼上楼下地转了一圈。路过一楼的一间闺房外时,他听见里面传出窸窸窣窣的窃窃私语。 听声音像是虔婆和龟奴们。 “这个……要不要跟大伯汇报一下?” “他知道了能怎么着?从前宋老板管事的时候,这些土匪哪个敢来闹事?” “要我说,把人掩埋了也就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王灿把门一脚踢开:“你们嘀咕什么呢?” 龟奴们吓了一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愣了半天才有个开口说话的:“大、大伯,昨天夜里,住这间的怜儿姑娘出事了……” 结合他们刚才的对话,王灿心里咯噔一下。 他拨开人群,撩起折得严严实实的幔子,看到一具血迹斑斑的尸体,嘴里塞着帕子。 从遍布全身的青紫伤痕、脸上的血迹和扎在葡萄上的半截竹签子看来,这位怜儿姑娘生前没少受苦。 情状惨烈,王灿不忍再看。他抽出怜儿嘴里的手帕,白玉似的缎面上绣着一朵傲然绽放的莲花,对比之下显得如此讽刺。 “是谁干的?”他转身放下帘子,“人抓了没有?” 龟奴们鸦雀无声,目光齐刷刷地投向身旁搽脂抹粉的虔婆。 虔婆人称黄三娘,大概二十八九岁年纪,因为和宋时有深交,所以年纪轻轻就成了天香楼二把手。她本指望着熬到宋时老死,说不定还能再进一步,但王灿的出现让她的美梦彻底破碎。 “死就死了呗,阎王爷又不来咱们天香楼玩姑娘,我也没地方通融啊?”黄三娘把贱眉一挑,“反正是个表子,不值钱!” 王灿正愁找不到借题发挥的由头,见黄三娘好死不死地阴阳怪气,不由得心中暗喜! “你既然是这里的鸨母,想必对天香楼里的规矩知道得很清楚。”他问道,“咱们楼里的姑娘出事了,按规矩应该怎么办?” 没想到,黄三娘竟然咯咯咯地笑起来了:“哎哟,王公子可真是难倒奴家了!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再说了,从前宋老爷管事的时候,咱们天香楼也不会被人家骑在头上拉——” 她话刚说了一半,王灿打了个响指,身旁曹四的香瓜锤子就朝她脸上抡了过去! 黄三娘骤然倒地,两口鲜血呕出来,地板上已经多了四瓣后槽牙。 “现在会说人话了么?”王灿在桌旁坐下,云淡风轻地问。 有些人是天生的贱骨头,比如黄三娘。王灿以前跟她客气,她嚣张得不得了,现在捶了她一顿,反而懂事了。 “老……老爷恕罪……奴渣知错惹……”黄三娘掉了几颗牙,说起话来四面漏风,赶紧跪在王灿脚下求饶,“只是这回惹出事的是盏们治家人,手心手背都是肉,奴渣确实……” “自家人?”王灿眉头一皱,“看来是你管教不严,罪加一等!曹四,给我狠狠地——” “冤枉,冤枉啊老爷!”黄三娘吓得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是盏们治家人,但不是天香楼的人,而是……而是天狼寨的姚兴姚寨主!” 她这么一说,王灿就明白了。 宋时之所以深得孙泰信任,就是因为他能替孙泰去干见不得光的脏活累活。但干这些事总不能靠青楼里的龟奴和姑娘们吧?宋时有自己的路子。 他跟蓝陵县周边十三家山大王里的好几家来往密切,甚至结下兄弟之谊,为的就是在阴暗角落里养些附膻逐臭的蚊蝇,趁人不备放将出来,也能撕咬下几块血肉。 天狼寨就是这十三寨的其中之一,王灿在天香楼的秘密账册上看到过这个名字。光是今年,宋时就已经和他们发生过上万两银子的业务往来,但具体是不是按人头付费,这个王灿还不是很清楚。 想到这里,王灿明白了方才龟奴们眼神里的畏惧意味着什么,但他还有一事不明。照黄三娘所说,从前宋时在的时候,天狼寨从没来闹过事,更遑论杀人了,现在是什么情形? “昨晚这里发生的事,和我详细说说。” 黄三娘见王灿没有继续为难自己的意思,稍稍宽了心,不紧不慢地开讲:“啄天晚上,查家的大公纸来盏们这儿喝花酒,点的就是怜儿姑娘。本来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因为查公纸本就是局账每年三结的熟客,又和怜儿姑娘认识,所以奴渣也没放在心上。 “可是后来,天狼寨的姚寨主也来了,指名道姓要进怜儿姑娘的屋,说是和查公纸约好了的……老爷你听听,这叫什么事呀?三个恩客点一位姑娘,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呀! “但是姚寨主哪是奴渣能得罪得起的?我只好叫龟奴们警醒点,有什么异动及时告知我。可谁能想到,这帮杀千刀的禽兽竟然把怜儿的嘴给塞上了!怜儿死得惨呐……” 黄三娘怕是属狗脸的,眼泪说掉就掉,要不是刚才那句表子不值钱的话还热乎,王灿就信了。 到这个节骨眼,事情的原委王灿已经清楚了。查睿强索天香楼不成,便与天狼寨勾结,给自己来了个下马威! “天狼寨反复无常,竟敢勾结外人与我作对,该死!”王灿恨恨地说,“这笔血债,我一定要向姚兴讨回来!” 这话一出口,在场的所有人都惊呆了! “老爷,我听说姚寨主可是九品修士,就连宋老爷都敬他三分,这事还是算了吧!” “这是怜儿的命!这年头能善终的又有几人呢?” “老爷,容我说句不该说的。咱们做人呢要有大局观,因为区区一个女人得罪了天狼寨,只怕咱们以后都没好日子过了!” 这些人里,有人真心为王灿好,有人担心以后饭碗不保,还有些人则是暗搓搓地煽风点火,等着看王灿的笑话。 王灿冷冷一笑:“虽然只是区区一条人命,但这件事关乎我们天香楼的脸面!我要让天狼寨知道,和我王灿作对,就是玩火自焚!” 当天夜里,三更天。 天香楼里依旧热闹非凡,但今晚的热闹却与王灿无关。他静静地坐在楼顶上,透过一排排的房屋、鲠正的城墙望过去,目光所及之处,唯有不近人情的月色,和深藏不露的群山。 他在等一个人。 第八章 通风报信之人,该死! “三娘,都人老珠黄了,还出局啊?” “去你的!我三娘半老,风韵犹存,你可别吃不着葡萄,还说葡萄酸!” 黄三娘一边与擦身而过的护院嬉笑怒骂,一边机敏地闪出大门。 她屁股一扭一扭地走了一小段路,活生生一个送外卖的小娘子。但在转过一条街道以后,她的步伐陡然加快。 王灿打算对付天狼寨的事,得赶紧让姚兴知道。 她正是如狼似虎的年纪,宋时却已经油尽灯枯,满足不了她。她早在暗中和姚兴勾搭上了,计划着干掉王灿,瓜分天香楼里的生意! 蓝陵县周围群山环绕,西起苍山,东至虎口岭,其间石山、伏山、黑山、风山、庙山、荆山、水山、蛇山、羽山、朱山次第相连,天狼岭被众山拱卫其中,是为天狼十三寨。 青山巍峨,绿岭曲折,黄三娘走了小半个时辰,一双金莲已经酸痛起来。 她打算稍事休息再继续赶路,便来到河边坐下,掬起一捧水洗脸。借着月光,她看到了自己在水中的样子,皱了皱眉。 “这生素昧平生,因何到此?”她小声唱起来,“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三娘子天生丽质,何必如此伤怀?”没有一点点防备,一个声音在她身后响起。 与此同时,清澈的河水里倒映出一张熟悉的面容! 黄三娘僵住了,掌心里的水透过指缝,稀里哗啦洒了一身。 她艰难地转头,颤声问道:“你……你怎么会债这里?” “这句话怕是应该由我来问你吧?”王灿勾起她的下巴,“放着楼里的生意不管,大半夜的来这种地方做什么?就算是有人点你出局,难道不需要事先知会我一声么?” 黄三娘强行挤出一丝笑容,支吾道:“对、对,是有人点我出局!白天太忙了,所以忘记跟老爷说了!” “哎呀呀!”王灿的手指逐渐加力,捏得她的鹗骨嘎吱嘎吱作响,“不知道是哪家的大老爷,这么不懂礼数,竟然不派轿子来接!我来猜猜看,怕不是天狼寨的姚大老爷吧?” 黄三娘已经面如死灰:“你……你是怎么知道的?”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王灿发出一声冷哼,“你与姚兴勾结杀害怜儿,究竟有什么图谋?只要你老老实实告诉我,我说不定还能给你留个全尸。” “我没有!”黄三娘下意识地反驳,“怜儿是被姚兴和查睿害死的,我是事后才——” 话音未落,一张白手帕已经甩到她脸上! “那这个你怎么解释?”王灿一脸洞若观火的神情,“怜儿她满脸是血,但嘴里的手帕却滴血未沾,光亮如新!分明是你害怕我追究下来,自己脱不了干系,才在事后塞进去的!” 黄三娘怔怔地望着王灿,一股凉意直冲天灵盖。 为什么这个人会散发出一种如此可怕的气息? 王灿说的一点儿都没有错。怜儿在遭受凌虐之初,曾拼命呼救,甚至从屋子里逃了出来,却被她横拦竖挡地推回魔窟。 目的就是为了给王灿个下马威! “黄三娘啊黄三娘,你也是风尘中人,怎么用心如此歹毒?”王灿长叹一声,“你这样的人留着也是祸害,我给你两条路选,要么你自己体面,要么我帮你体面!” 谁承想,黄三娘听到这些话,竟然又笑了起来。 “哎哟,奴家真是要吓死了呢……”她款款起身,解开腰间的丝带,一扭肩,紫色纱衣便滑落在地,露出溜光水滑的身子。 “难道想色诱么?”王灿噗嗤一声笑了,“你这样的货色,我还看不上。” “王灿,你不要治视甚高!”黄三娘把剑眉一拧,“老娘混江湖的时候,你还穿开裆裤呢!明明是个下贱坯子,居然妄想掌管天香楼?还想杀我,你也配!” 嚯,难道还是个隐藏的高手? 王灿不敢怠慢,点足疾退。他一挥袍袖,曹四舞着双锤张牙舞爪地冲了上去! 黄三娘还没弄清楚曹四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一双大锤就已经填满了她的视野。她来不及细想,就地一滚,便听到身边传来震耳欲聋的轰鸣,尘土飞扬! “以前只以为他是个不成器的护院,没想到功夫竟然如此厉害!”黄三娘眼珠一转,抛开曹四不管,转身朝王灿奔去! 正是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但王灿却面不改色,一抖袍袖,又出现一个披头散发的人影挡在黄三娘面前! “三娘,你还记得我么?”一个熟悉的声音轻声道。 黄三娘只觉得这个声音熟悉得让人发毛,抬头一看,吓得魂都飞了! 这不就是昨天夜里惨死的怜儿吗? “你……你是人还是鬼?”黄三娘恍惚地问。 不知是在问别人,还是在问自己。 就在她愣神的功夫,曹四已经来到她身后,一双重锤奋力砸下! 喀喇喇! 脊柱应声断为三截,黄三娘瞬间匍匐倒地! 热血挥洒,浇透了身下的土地。 “我……不甘心……”黄三娘怒目圆睁,颤颤巍巍地向前伸出手去,仿佛想抓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她是黄家的第一个孩子,但一落生就没过过好日子。 祖母像躲恶鬼似地躲着她,父亲终日不愿与她说话,成天在观音像前三跪九叩,家里仅有的一点点钱全都买了香油。 “这是咱们女人的命……”她向母亲哭诉时,母亲如是说。 真的是这样么? 后来,母亲终于再次怀胎,父亲请郎中来号过好几次脉,都说保准是个儿子。 可在临盆当天,母亲却遭遇难产。 做出“保小”的决定并不难,父亲和祖母抱着呱呱坠地的男婴喜极而泣,只有她牵着奄奄一息的母亲默默流泪。 这就是命么?既然信命依然躲不过厄运,那么她为什么要服从命运的安排? 她做出一个惊人的决定,主动投身天香楼,凭借过人的容貌和冷酷的心机脱颖而出,终于得到宋时赏识,甚至只差一步,她就可以成为天香楼的女主人。 可是,怎么会变成这样呢? 【黄三娘——黄字下品;攻击:30;防御:10;技能:无】 第九章 算计九品修士! 看着黄三娘临死前保持的怪异姿势,王灿不禁轻轻摇头。 她是个可怜人,但这不是她作恶的理由。 勇者愤怒,抽刀向更强者;怯者愤怒,却抽刀向更弱者。 不管怎么说,自己手里的皮影又多了一张,虽然依旧是不入流的黄字下品。 当然,王灿并不是非得跟黄三娘过不去。黄三娘只是一块敲门砖,他真正的目标是她身后的姚兴和天狼寨。 王灿隐隐有一种预感,自己进阶八品就要靠天狼寨做贡献了。 这伙山贼没有一百,也有几十,其中的翘楚不过就是那两三个达到九品境界的寨主。自己现在也是九品,又不和他们正面对决,就算是打不过,也足以全身而退。 怎么看都是稳赚不赔的买卖! 最关键的是,随着内奸黄三娘悄无声息地死去,天狼寨并不知道自己已经动了杀心。 占得先机,机不可失! 王灿立即带上黄三娘来到天狼岭下,托守山门的喽啰给姚兴递话:“立刻来天香楼一趟,有美事!” 要不是冲着“有美事”这三个字,姚兴是万万不肯大半夜出远门的。但在他心里,黄三娘是个稳健的人,既然专程来通知他,那美事肯定不小! 他当即备马下山,向城里赶去。经过河边饮马的时候,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娇呼:“死鬼~怎么来得这么慢?” 姚兴一回头,便看见黄三娘款款而来,身旁还跟着个膀大腰圆的随从,肩上扛着一位楚楚可怜的姑娘。 一看见这位姑娘,姚兴的眼睛都直了! 只见她眉如远黛,服比凝脂,怀抱古琴,神情幽郁。纤纤玉笋瓣瓣生莲,如烟笼月照,珠翠分明…… 姚兴不禁浮想联翩。他是个粗人,当然说不出诸如“朱丝系腕绳,真如白雪凝”这样文绉绉的话,但他知道,他馋了。 “这个……”姚兴咽了口唾沫,“这是怎么个意思?” “这就是我跟你说的美事,”黄三娘咯咯咯笑了起来,“她是新来的,性子刚烈得紧,犯了忌讳。我寻思着带过来让她吃些苦头,长长记性!” “还有这好事?”姚兴心里更来劲了。 尚未梳弄的女子都是老板的心肝宝贝,也是对恩客们最有吸引力的那一类人。老板往往指着达官贵人们为博美人一笑打得不可开交,自己好从中大大地捞一笔银子! 姚兴虽然不缺钱,但也不舍得这么大手大脚地砸银子。现在机会送上门了,要是再跟她客气,也太没有男子气概了! “距离天亮还有两个时辰,你把握好时间。”黄三娘修长的指甲在他额头重重点了一下,“你呀,我对你的好,你得记着!别有了新人,就把我给忘了!” 曹四完成交接以后,也转身离开了。 姚兴接过来,只觉得分外轻盈,似乎没什么重量。但他丝毫不意外,只以为是自己身负九品修为,力量数倍于普通人的缘故。 眼前,乌发如云,淡拂春山似月裁;银辉之下,水翦双眸点绛唇,熠熠生辉。 但他却没有品尝到任何甜蜜的滋味,反而像是在烧糊的锅底搅和,嘴里充满腐烂的味道。 “呕——”姚兴的满腔热情瞬间被浇灭,转身干呕起来,“你们天香楼的姑娘出局,事先都不漱口的么?” “怎么了?”黄三娘从不远处的小树林踉踉跄跄地跑过来,“怎么了,二当家的?” 姚兴气不打一处来:“这娘们有口臭!” “唉呀!”黄三娘吃惊地捂住嘴,“这个小妮子真是不像话!二当家的,你先别动怒,我这就替你擦擦……” 她的手惨白惨白的,像两条小蛇在姚兴脸上游走,从他嘴边游到双颊,又游到眉眼。 然后,对准姚兴的眼珠,狠狠摁了进去! “啊!你干什么!”姚兴下意识地摆手一推,黄三娘便轻飘飘地滚出去两丈。但右手拇指上殷红的血渍已经表明,她得手了! 姚兴捂住眼睛跪倒在地,像野兽般呻吟! 他左眼的眼眶汩汩地淌着热血,里面的眼珠已经被黄三娘尖锐的指甲完全刺穿;右眼也被划了一下,倍感不适,但是好歹还能看得见东西。 耳后风声大作,姚兴一回身,正看见两柄重锤铺天盖地地砸了下来! “啊啊啊啊啊!我去你妈的!”他一咬牙,双拳齐出,与锤头来了个硬碰硬! 但结果却出人意料,竟然是曹四连人带锤飞了出去! 姚兴只觉得指骨隐隐作痛,要不是他在生命受到威胁时迸发出惊人的潜能,自己怕是已经稀里糊涂地死了! “你这个贱人!”他指着黄三娘破口大骂,“为什么要害我!” “老爷看你不顺眼,不成吗?”黄三娘抬起头,嘴角挂上嘲讽的笑意,发出的却是男人的声音。 姚兴只觉得一股寒意蹿上后脊背,他看看黄三娘,再看看一边的琴姬,又干呕起来。 “你……你到底是谁……”他止不住地颤抖,觉得浑身好像有蚂蚁在爬,就连眼睛里的痛楚似乎也都感应不到了,“难道前几天和我共眠的三娘子也是你?” ??? 姚兴思路清奇,弄得王灿也觉得恶心了。 事已至此,出来相见也未尝不可。 “思想不要这么龌龊。”王灿坐在树杈上开了腔,“怎么样,姚二当家,我替你备下的这份厚礼还喜欢吧?” 他一边说话,一边施术。只见琴姬的躯体升腾起阵阵白烟,白烟过后,她又成了王灿手中的一张皮影。 “原来是你这个狗杂碎……”姚兴怒目直视王灿,拳头攥得嘎嘣响。 到这个时候,再纠结王灿为什么要杀他,既没有意义,又浪费时间。从查睿找上天狼岭那天开始,他就对这一天做好了心理准备。 他本以为,自己九品境界的防御犹如身穿皮甲,是不会被别人找到机会偷袭的。但谁能想到,王灿一个名门子弟,竟然和自己玩下三滥的招数,一上来就戳眼睛! 九品修士锤炼筋骨,却无法锤炼眼睛。王灿一击得手,几乎将他逼入绝境! 第十章 想活命,劳动改造! 但这又如何? 姚兴嘴角勾起诡异的笑容,一点儿都不像一个身处险境的人。 “你太天真了,以为使出这些卑鄙的手段就能置我于死地么?”他一脸鄙夷,仿佛自己不是个恶事做尽的山贼一样,“明明是个男人,成天拿腔拿调地学女人说话,恶心!变态!” “哦?是这样么?”王灿一弹中指,曹四和黄三娘便齐刷刷地来到姚兴面前,“现在两个皮影人就站在你跟前,你告诉我哪一个是高尚的,哪一个是卑鄙的?” 姚兴摇摇头,一字一顿地说:“我只想告诉你,我是九品修士!就算你弄瞎我一只眼,那又如何?我浑身三百斤的力气是实打实的,我这就让你见识见识九品修士的厉害!” 他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咆哮,抡起海碗大的拳头,跌跌撞撞地向树下冲来! “我的力量和速度,都比普通人强得多,他是躲不掉的!”姚兴心里很自信,“等我抓住他,一定要活剥出他的心肝,拿油煎着吃!” 见识九品修士的厉害是吧?巧了,王灿也是这样想的。 他缓缓站起身来,又掏出一大把皮影! 有狼,有犬,有鹰,有蛇……还有黄皮子。 都是他在皮影秘术尚未入流的时候瞎弄来凑数的,现在再这么干好像已经不顶用了。之前在天香楼里的时候怕动静太大,没敢拿出来,现在正是四下无人时,月黑杀人夜,刚好让姚兴见识见识咱们旁门左道的厉害! 王灿一挥手,野兽们就向姚兴扑了过去! 它们撒开利爪,亮出獠牙,去咬他的膝盖,抓他的脑袋,啄他的眼睛! 虽然这些畜生的杀伤力不大,但是关键是数量多,而且灵敏度几乎点满。姚兴连打带踢,好不容易打碎几只,可一转眼,又有新的野兽嗷嗷叫着扑来了! 堂堂九品修士,岂能受到如此羞辱?姚兴跌跌撞撞地来到一棵杨柳树下,卯足力气一咬牙,一跺脚,竟然将树干连根拔起! “受死吧!”姚兴跳入兽群之中,把长度超过十丈的树干舞得虎虎生风,连拨带扫,一下子就挑翻了三四只畜生! 霎时间,尘土飞扬,杀声震天,沉寂的原野被激烈的厮杀唤醒,月亮和星星也躲进了云彩后面。 不知过了多久,面前的野兽终于全数化为灰烬,并且没有新的补上。 “就这?”姚兴咧开嘴阴鸷地笑了,“我现在就把你这个臭小子——” 忽然,他白眼一翻,身体因失去控制而跪倒。 先前那种好像蚂蚁在爬的感觉更加强烈,他感到不止自己的身体,就连大脑似乎也开始发痒。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心脏砰砰砰地捶动肋骨,像是大军奔袭前的鼓角。 他时而像被扔进鼎中烹煮,时而又像被关在极寒之地的冰窖里。 “我……”姚兴艰难地向前爬行,“我这是……” “你中毒了。”王灿走到他面前,颇为遗憾地撇撇嘴,“是尸毒。” “我是什么时候中毒的?”姚兴想这样问,但是喉咙已经无法抑制地抖动起来,让说话对他来说成为一件非常艰难的事。 “你也许觉得很奇怪吧?明明你是入品武者,却为什么连一堆阿猫阿狗都要收拾半天?”王灿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平和,仿佛这件事与他毫不相干,“那是因为你早就中了毒,虽然要不了你的命,但却会让你肌肉松弛,筋骨麻痹……你说说,在这样的情况下,你还剩下些什么?” 一阵恶心泛上心头,姚兴再次干呕起来,不经意间发现自己的指甲盖已经染上灰黑色。 “九品修士是吧?”王灿蹲在他面前,皮笑肉不笑地问,“那你猜猜,我是几品?” 姚兴的瞳孔猛地放大,几乎填满了整块眼白。 “饶……饶……饶……” 他的喉头不断滚动,似乎在求饶。 王灿不置可否,指挥曹四把姚兴搭在马背上,一行人往天狼岭的方向迤逦去了。 当距离山门仅余一里多路程时,王灿停下了脚步。 “你,想活命是不是?”他撑起姚兴的头,认真地问。 姚兴本来灰暗的眸子里瞬间闪过一丝光亮,发出急促的哼声。 这是他求之不得的事。 “也罢,看在往日的情面上,我就给你个机会。”王灿叹了口气,从怀中掏出一包药粉,悉数倒进姚兴嘴里,连药渣都没有浪费。 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药效确实立竿见影,姚兴立马觉得身上舒服多了。 王灿从马褡子里取出一柄铁铲,塞到他手里:“刚才给你的解药是剂量的一半,可保你两个时辰无事。犯错误是要付出代价的,你替我在这里挖一个长三丈、宽一丈、深一丈的坑,等你干完活,我就带你去拿另一半解药!” 就算姚兴身中剧毒,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余下的力气刚好替自己干些体力活。 但要是这货以为剩下的解药在自己身上,那这劳动改造的计划就玩砸了,所以得提前和他讲清楚。 事已至此,姚兴没得选,甚至心里还有些开心。 他吭哧吭哧地挖起了坑,压根没操心过这么大的坑能派什么用场。王灿倚坐在树下,定定地望着挥汗如雨的男人背影,在打磨好的驴皮料子上涂涂画画起来。 王灿现在的皮影制作水准,已深得画虎画骨、绘龙点睛之玄妙,寥寥数笔就能勾勒出一张活灵活现的皮影。但此时此刻,他却没由来地紧张起来。 这将是他拥有的第一张具备九品资质的皮影。 图案绘制完毕以后,王灿推皮走刀,方寸之间辗转腾挪,运转自如,在半个时辰的时间里精雕细刻超过三千刀……当一个狡猾奸诈的山贼头目形象成型之时,他已经汗流浃背了。 月影渐渐西移,东方出现鱼肚白,姚兴已经看不见人了。只有地底下传来的吱吱喳喳的铲土声,能够证明他没有偷懒。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怜儿凄惨的死状又浮现在王灿心头,他不再理会那越来越粗重的喘息声,抱着膝盖沉沉睡去。 第十一章 新皮影入手,质的飞跃! “呱——呱——呱——” 耳边传来老鸦的阵阵聒噪,王灿猛地睁眼。 该死!精血的消耗让他不知何时沉沉睡去,直到现在还隐隐觉得有些疲乏。 但相比姚兴的下场,王灿又觉得自己得学会知足。 他缓缓走到大坑边缘,窸窣的脚步声惊得低头啄食的老鸦扑棱棱地起飞,像墨色的旋风。 深坑之下,姚兴仰面栽倒,眼耳鼻都流出血来。仅剩的那只眼睛瞪得老大,明显能看到眼白上的裂缝。 他已经死了。 但并非死于尸毒,而是死于血管爆裂。 正如一粒灭鼠药毒不死一头牛,九品武修体魄强健,耐性数倍于常人,怎么可能被琴姬口中那一点尸毒杀死? 但姚兴倚仗孔武之力,横行一方多年,丝发未伤,今天却在毫无防备之下直接被戳瞎一只眼,内心已经怯了三分。 千万别小看这几分怯意,对一个常胜不败的人来说,它是致命的打击。 虽然姚兴嘴上不承认,但经历了如此不顺的开局,当他感觉到自己已经不知何时身中剧毒之后,意志开始濒临崩溃! 再被王灿危言耸听的话一吓唬,就真觉得自己身上的毒性无药可救了。 王灿拿捏住他的这种心理,适时地伸出橄榄枝,让他看到求生的希望,彻底臣服! 可他没想到,伸来的橄榄枝却是荆棘枝。 王灿喂给他的并不是什么解药,而是一味少儿不宜的特效药。 阴阳合欢散。 此药分为阳散和阴散,通常男女同服,威力霸道异常。服食以后,如不能阴阳调和,便会肌肤皲裂,七窍流血而亡! 当然,实际使用当中药效并没有这么恐怖,最终解释权归制药方天香楼所有。 但话又说回来,姚兴可是身负九品修为的熊虎之体,阳气刚烈尤甚,服下阳散以后又一直在干重体力活,所以…… 堂堂九品修士,面对敌人没来得及出一拳,踢一脚,反因阳气充盈而亡,死得憋屈。 但这就是旁门左道的迷人之处,不是么? 王灿召唤出怜儿姑娘,操纵她捡起棱角已经锋利无比的铁铲,对准姚兴的口腔刺了进去。 尸体一动不动,看来的确死透了。 王灿这才彻底安心,轻轻跃进土坑,将夜里刻画好的皮影贴在姚兴脸上。 随着术法徐徐施展,皮影上出现一个血星,殷红殷红的。血星以惊人的速度漫延,不一会儿,整张皮子就都变成了赤红色。 王灿陡然睁眼! 皮影上的血红色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五颜六色的光泽,一个身着虎皮锦袄,面阔铁须如戟的山大王跃然皮上! 王灿长吐一口浊气,一切顺利。 姚兴刚死不久,借助他体内的膏血引魂入皮,事半功倍。 若是像琴姬那样血肉无存,只是因为怨念太深寄魂于琴弦,引魂入皮要花上三倍的时间和精力,还有可能遭到反噬。 但也正因为如此,琴姬的魂魄被腐尸的阴气和污秽侵袭,导致制成的皮影带有天然毒性,也算是可遇而不可求了。 王灿仔细端详着热气腾腾的新皮影,目光深邃。 不知九品修士做成的皮影,属性几何? 【姚兴——黄字下品;攻击:200;防御:200;技能:通臂拳】 “我的天!”王灿心中暗叫,“不愧是九品修士,这属性也太厉害了!” 虽然还是黄字下品,但是攻击力比他之前的所有收藏加在一起还高! 简直是质的飞跃! 同时,还拥有一个攻击技能,想必能打出更加炸裂的攻击效果! 在这一夜的战斗中,王灿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召唤出四十几张皮影轮番作战,这也让皮影秘术的熟练度顺利提升到25%! “截止到目前,我步入九品以后已经制作了五张新皮影,攒下5点属性点可以提升影人属性……”王灿掰着指头算,“但还是太少了,没什么大用,继续攒着吧!” 现在他对战主要靠出奇制胜,除了姚兴以外的其他影人里,最有用的反而是攻击力一般的琴姬。 尤其在对付男性敌人时特别好用,还没出手就赢了一半。 “要是能想办法强化一下琴姬的属性就好了……”王灿叹了口气。 但他明白,就算自己天天痴心妄想也无济于事,倒不如踏踏实实地干好眼前的事。 比如……这个大陷阱。 王灿身形灵动似猿猴,三两步攀了上来。 他伸手指向不远处的竹林,影人姚兴便轰隆隆地冲了过去,抡起拳头咵咵咵一通乱捶,撂倒了十几棵竹子。 砍成长三尺左右的竹子杆,把一头削尖,全都插进陷坑里,再在上面盖上稻草,陷阱就做好了。 天衣无缝,孙悟空都看不出破绽。 接下来,他便操纵着姚兴,一前一后地往天狼寨走去。 守山门的喽啰本来百无聊赖地靠坐在树荫下,连连打着哈欠,一看见二当家的回来,像被针扎了似地跳起来,假装无事发生。 要是搁以前,被二当家发现他们玩忽职守,一人一个大耳刮子是绝对逃不掉的,但是今天,他们却觉得眼前这位二当家慈眉善目了不少。 “你们,去山上再叫十个兄弟下来!”王灿一向用腹语传音,就算近在咫尺也毫无破绽,“有个商队从山下路过,正在竹林里休憩。我大概看了一下,箱子都沉甸甸的,老板娘长得也不错……” “还有这好事?”喽啰们立马陷入癫狂,“二当家的,就别去叫人了,咱们哥儿四个稳稳拿下!” 啪! 清脆的耳光响起,方才说话的那个喽啰在空中转体720度后惨叫着落地。 “那么多箱子,不多叫点人,得搬到什么时候?”姚兴冷冷地说,“快去叫人,不然煮熟的鸭子可就飞了!” “哎哎哎,好嘞!”喽啰们不敢怠慢,像离弦的箭一般溜上了山。 他们只是山寨里最低等的小兵,这样的发财机会可是打着灯笼也难找! 虽然这么多金银财宝,十之七八都会进两位寨主的私囊,但剩下的那两成,也够他们逍遥快活个把月了! 更何况,待会儿究竟会发生啥谁都不知道,万一有机会先下手为强呢? 所以还是不能太张扬。 于是他们之中,有人动起了脑筋。 “哎,我说,你们都别瞎嚷嚷!”喽啰里的老前辈发话了,“这事儿要是传得满山寨都知道,还能轮得到咱们么?咱们都不要声张,私下叫几个要好的弟兄同去,也就罢了!” “大哥说得在理!”喽啰们纷纷附议。 第十二章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 “大伙儿都跟上我,速战速决!”姚兴回头一招手,一溜烟尘直奔山下竹林而去! 十来个做着发财美梦的贼兵身穿一水的草甲,身背寒光闪闪的虎头大刀,紧紧地跟在他身后,生怕晚到一步就错过了走上人生巅峰的机会。 王灿与姚兴并肩而行,心里暗暗发笑。 竹林距离山门并不远,再加上小伙子们斗志昂扬,只一转眼的功夫,苍翠的竹林就已经在眼前铺开! 同一时刻,王灿也瞥见了亲手插在地上的草标。 “三……二……一……跳!”王灿心中默念,在距离草标还有十步时,猛地跳上了姚兴的肩头! 虽然他与姚兴同为九品修为,但皮影毕竟是旁门左道,外功根基浅,他跳不了那么远。 姚兴扛着王灿,滞空滑翔出两丈开外,才稳稳落地! 身后响起哭爹喊娘之声,如泣如诉,不绝于耳! 刚才还兴高采烈的贼兵们已经全部掉进精心布置的陷坑,锋利的竹尖刺进他们的四肢、内脏,有好几个当场就咽了气。 死状之惨烈,令人咋舌! “二当家,咱们中埋伏啦!”贼兵们在陷坑里哭闹,“你快来救我们呀!” 姚兴拔腿就跑:“你们在这儿等着,我这就回去搬救兵救你们!” …… “哎,咱们的弟兄在山下的竹林被人揍了,出来十个弟兄,跟我一起去抢钱、救人!” …… “哎,咱们的弟兄又被人揍了,出来十个弟兄,跟我一起去抢钱、救人!” …… “敌人很是凶残呐……出来二十个弟兄,刀在手,跟我走!” …… 王灿带着姚兴四五趟跑下来,天狼岭上一多半的贼兵都在这个坑里了。 麻雀明明知道有被捕捉的风险,却仍然忍不住去吃箩筐里的谷屑,这就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的道理,既是兽性,也是人性。 密密麻麻的贼兵像叠罗汉似地摞了三四层,光是浓重的血腥味都能把人熏晕。 当然,并不是所有人都是被竹子捅死的。有些腿脚灵光的想往上爬,却被姚兴打爆了头颅。 剩下的少数几个人,颤颤巍巍地踩在同伙的尸体上,一动都不敢动,惊惧的目光在姚兴面无表情的脸上来回乱扫。 “二当家,你是不是疯了,咱们可是一座山里的兄弟啊!” “饶命啊,二当家,小人自从进了寨子,一直规规矩矩,不曾得罪你啊……” “姚兴,你这个狗娘养的猪八戒啃砂锅,你脆生不管别人牙碜不牙碜,你……啊!” 王灿突然动手,捏起一团泥块朝其中一人砸了过去。 那人只是闪身一躲,便瞬间失去平衡,向后栽倒,被竹尖贯穿了脑仁。 剩下的贼兵,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吓得尿了裤子。 正当他们陷入绝望时,一个声音突然从上面传来:“接下来,我问你们几个问题。谁说实话,我就放了谁!” 贼兵们不肯放过这唯一的生机,表现得很踊跃。 “第一个问题,现在天狼寨里还有多少兵力?” 立马有人抢答:“二十个!” “不对,是三十个!”有人反驳道,“半山腰的营地里还有十个,山顶也有二十!” “到底还剩多少?”王灿皱起眉头。 率先抢答的那人挠挠头:“这个嘛……好像确实应该是三十个……” 就在下一秒,又一团泥块砸在他脸上,他也向后栽倒,被串成了人串。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山贼们不负责任的回答可能会导致之后的行动陷入危险,得让他们明白瞎说的严重后果。 “想好了再回答,第二个问题!”王灿又问,“你们山上的大寨主,有什么本事?” 有了前车之鉴,山贼们先是沉默了一阵,才谨慎地开了腔。 “田寨主他可是咱们寨里唯二的九品修士!” “他虽然年迈,但是功力可是不减当年呐……当然,没法和大侠你相比!” “话说回来,田寨主还是吃了残疾的亏,如果他有一双好腿……” “田寨主原来好像是个琴师吧?怀里那张锦瑟看着就值钱!” “可以了。”王灿朝坑里的贼兵努努嘴,“我很满意,你们可以走了,以后记得学点好!” 这几个山贼已经吓破了胆,在王灿面前如同蝼蚁,杀与不杀没多大分别。 但是自己在天狼寨做的事,总该有人传扬出去,好叫那些憋着劲跟自己作对的人好好掂量掂量。 除了天狼寨,以往天香楼还跟几个寨子有往来,也该趁此机会敲打敲打他们,别总是这山望着那山高,忘了自己头上只有天香楼这块云彩。 孙泰那里,也要让他看到自己的本事,这样才能找到接近他的机会。 更何况,自己需要的情报,已经大概齐知道了。 也许是冥冥中自有天意,天狼寨的大寨主竟然是一位九品琴师。 王灿当然明白,三教九流想要立足于乱世,必然都有各自特殊的力量,其中就包括中九流的琴师。 传闻上三品的琴师能够凭借琴音毁天灭地,扭转乾坤,但对九品这个等级来说,琴师还仅仅是一个把琴当做机械暗器使唤的角色。 就像自己操纵的琴姬那样,弹奏七弦琴分散敌人的注意力,伺机发射琴弦进行攻击。 但琴姬怀中的七弦琴只有七根弦,而田寨主的锦瑟却是五十弦,这就是不入流和九品之间的巨大差距。 “刚才听那些小喽啰话里的意思,他们的大寨主腿受过伤,行动不便……”王灿心里已经有了主意,“那么只要如此这般,取胜应该没有问题。” 他之前把山上的喽啰往下骗的时候,并没有惊动田寨主,这一点也可以利用。 想到这里,王灿继续往山上走,如法炮制,把剩下的三十个小兵也都骗出来收拾了。 这也标志着田寨主在浑然不觉之中,突然就变成了光杆司令! 接下来就是最关键的一步了! 王灿带着姚兴蹑手蹑脚地包抄过去,来到岭子深处一座宽敞的宅院门口。 宅院里传出阵阵琴声,想来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田寨主就在里面! 第十三章 琴之对决,亮出底牌! 琴声袅袅不绝,王灿轻阖双目,渐觉阵阵清风拂面而过,自己仿佛置身渺无人烟的空谷之中,周围青松挺拔苍翠,鸟雀栖于其上,清啭不已。 他操纵姚兴悄悄接近内堂,从外面窥探田寨主的模样。 只见他已年逾七旬,面相柔和,眉间一股出尘之气,正怀抱锦瑟,端坐在一架金丝楠木轮椅上。 卿本佳人,奈何从贼? 但他这副样貌骗不过王灿。越是大奸大恶之人,越不会把“坏”字写在脸上,像姚兴那种看起来就凶神恶煞的人,档次太低。 除非有十足的把握,王灿绝不会傻到让自己的真身直面敌人。他食指轻弹,姚兴扑啦啦地推开门,跌跌撞撞地跑了进去。 “大当家的,不好啦!”姚兴刚进内堂,便蹒跚跌倒,一路滑跪到田寨主面前,大叫道,“官府来围剿咱们的官兵打到山下了!弟兄们已经死伤过半了!” “什么?”田寨主一分神,只听“铮”的一声,手中拨弄的弦已经断了一根。 姚兴上次不接下气地把刚才的话又复述了一遍。 田寨主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久久没有说话。 山寨突遭变故,还是官府派人干的……这怎么可能呢? 天狼寨之所以能在蓝陵县存在这么久,就是因为他们已经完全倒向县令孙大人,成为藏在他袖子里的一柄杀人刀。这么多年来,天狼寨对孙大人的孝敬从未中断,奉上的虎骨、鹿茸等难得之物更是不计其数,孙大人怎么会突然翻脸呢? 更何况,查家的大公子两天前才来过。他正在和天狼寨谈合作,如果孙大人有对寨子动手的意图,他不可能只字不提呀? 他越想越觉得蹊跷,不禁失了神。 “老东西,去死吧!”王灿嘴角勾起得意的微笑。 电光火石之间,跪倒在地的姚兴忽然暗中蓄劲,双拳齐出,一拳打向田寨主的膝盖,而另一拳则扫向他身下的轮椅! 他趁田寨主分神之际突施暗手而又距离极近,通臂拳本就是极刚猛的外家功夫,只听喀喇喇几声巨响,田寨主已经从轮椅上翻了下去,而价值昂贵的金丝楠木轮椅亦被打得粉碎! 得手了! 趁他病,要他命。姚兴紧赶上前几步,抡起铁拳,照田寨主的脑袋便砸! 但田寨主毕竟是个九品琴师,虽遭重创,却能立即反攻。他就地滚出两三丈远,把锦瑟一横,右手当胸一划,食指挑,中指剔,名指摘,“锵锵锵”发射出十道琴弦,气势汹汹地奔姚兴而去! 这一招以攻代守属实精妙,要是换个人,九成九会血溅当场。但王灿对琴师发射琴弦进行攻击的套路如数家珍,控制姚兴连番几个筋斗,直接跃出门外,没了踪影。 田寨主行走坐卧全凭轮椅,现在轮椅既毁,步步艰难。他久久凝望着门外,怒喝道:“哪里来的鼠辈,为何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见许久无人应答,他又叫道:“你们假借朝廷的名义行凶,就不怕孙大人秋后算账吗?” 门外传来一个清朗的男声,却仍然看不到人:“要论鼠辈,我可比不上你。你们天狼寨,本来就是我天香楼豢养的狗,只有我不要你,没有你起二心的份!如果你现在放下武器投降,我王灿心善,还可以考虑饶你一命!” 事已至此,田寨主彻底明白了! 宋时退居幕后,将天香楼交给自己名不见经传的外甥王灿的事,他早就听查睿说过。刀头舔血了半辈子,他深知天香楼是怎样一棵摇钱树,所以当查睿提议合伙夺取天香楼时,他几乎没有犹豫就同意了。 而他的底气,就是天狼寨。 天狼寨作为一股不可小觑的江湖力量,无论当权者是谁,他们都有利用价值。如果谋夺天香楼成功那固然好,哪怕不成功,王灿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也会送金送银来示好,稳赚不赔的买卖。 但这都是世俗之人的想法,王灿压根就没有把一伙山贼放在眼里。 他选择直接把桌子掀了! 当然,他也不会真的傻到放过田寨主。 像这种人,踩就要彻底踩死,否则多留一天都是祸害。 “呵……”田寨主发出一阵癫狂的大笑,“王灿!你闯上我的山寨,唆使我的兄弟背叛我,来骗来偷袭,你当我还会信你么?你有本事就来堂堂正正地取我性命,多说无益!” 到现在,他还以为姚兴是卖主求荣,背叛了山寨,也是傻得可以。 田寨主将锦瑟放在腿上,十根手指摁住琴弦。他打定主意,只要王灿一露头,自己二话不说就杀了他! 但王灿仍然没有露面,只是空气中隐隐传来烧焦的气味。 就在下一秒,两支火把从窗外飞了进来! “反正都是死,把你呛死或者烧死又有什么不可以?”王灿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又丢进去一支火把。 拿近战功夫去对阵远程功夫,就像战场上拿步兵对战弓箭手,只有被牵着鼻子走的份。 再说,自己目前的水平不能发挥姚兴的全部战斗力,要是这张皮影再被损毁,那自己就亏大发了! 他的最终目标是收获两张新皮影,而不是极限一换一。 “可恶!”田寨主右腕一抬,左右手同时拨弦,又发射出三条琴弦,把火焰一一打灭! 王灿手中不停,陆续把收集来的火把丢进去,心里默数:“12……13……14……” 上次击杀姚兴以后,野兽皮影还剩下七八张,这时也全都召唤出来,一股脑地向田寨主发动攻击! 田寨主在他一波又一波的攻势面前杀气渐盛,弹射而出的琴弦在空中交错,风声四起! “39……40……41……”王灿的呼吸也急促起来,随着身边的火把渐渐减少,他甚至召唤出人形皮影顶了上去! 阿珂、黄三娘、怜儿纷纷被琴弦穿透,化为缕缕灰烬! “42……43……44!就是现在!”王灿眼中精光暴射! 在他身后,琴姬义无反顾地冲进屋中,手掌在琴弦上一拍,七根琴弦齐齐射向田寨主! “好哇!竟然也是御琴之人!”田寨主的双目凶光毕现,“就让我们来一场琴之对决吧!” 第十四章 琴姬,炼化! 琴弦在空中激烈碰撞,发出金石相击的巨大声音,震得屋顶的瓦片簌簌作响。 一时间,音波肆虐,就连王灿都忍不住堵上了耳朵。 过了许久,噪声终于消失,两个人影在相距不远处浮动。 田寨主卧倒在地,须发缭乱,鲜血染红了衣冠,心口被一根琴弦贯穿。在他周围,四十九根琴弦延伸开来,像一张蜘蛛结成的大网。 他虽然是九品修士,但不是正统武修,双腿残废之后更是没了炼皮锻骨的心思,体格也就比普通人稍强一点点。反正有姚兴替他打头阵,倒也没出过事。 哪怕像王灿这样身体健全的人,身子骨也没法和同为九品的姚兴相比,这就是术业有专攻的道理。 本身就是旁门左道,又掌握诡秘术法,筋骨还不能比旁人差,那正道的大佬还怎么活? 田寨主直挺挺地盯着眼前的琴姬,若是目光能杀人,她此刻必然已经灰飞烟灭。 “是你输了。”眼见胜败已定,王灿终于从门外露了脸,“我要告诉你一个道理,战斗的成败不只看修为高低,还要看脑子好不好使。” 这么说有嘲讽的嫌疑,但他说的确实是实话。他之所以能取胜,主要靠算数好。 琴师虽然属于远程攻击者,但在步入中三品之前,最大的弱点就是发射的琴弦无法在战斗结束之前回收,只能一次性使用。 就像弓箭手,不管能否命中目标,箭矢射出去一根就少一根。要想节能减排,循环利用,先得活到打扫战场的时候。 田寨主身为九品高手,使用的锦瑟虽然威力巨大,但只有五十根弦。只要这五十根弦全部发射完毕,他就只能坐以待毙。 所以,王灿采取的战术是消耗战。他不厌其烦地丢火把进去,召唤皮影人冲锋,看似不自量力,其实真实意图都在于削减田寨主可以使用的琴弦数目。 当琴弦数目小于七根时,琴姬的七弦琴就可以打败他! “这不可能……”田寨主一脸不可思议,“我早就看破了你的伎俩,你在算琴弦的根数,难道我就没在算么?可是我最后明明应该还剩七根弦才对!” 王灿扑哧一声笑了:“你记不记得你二弟刚进来的时候,你自己弄断了一根弦?” 田寨主面如死灰,无法抑制地颤栗起来! 他这才想起,当姚兴向他谎报军情时,他心中一惊,不慎勾断了一根弦! 后来,他既要用心抵挡王灿的攻势,还要分心计算琴弦的数目,就把这件事忘了。 也许,正是这根被他自己勾断的弦,奏响了他的催命曲。 王灿挥挥衣袖,一阵青烟飘散,琴姬重新成为他掌心的一张皮影。 “没想到,我竟然死在一个皮影匠手里……”田寨主艰难地挤出一丝笑容,“也好……总好过死在名门正派刀下……哈哈……哈哈哈!” 他一把攥住穿透自己心脏的琴弦,硬生生从胸口拽了出来。鲜血随之喷涌而出,他向后栽倒,一命呜呼! “现刻一张皮影也是麻烦事……”王灿无奈地叹了口气,“罢了,多劳多得!” 他伸手入怀中,想找出画笔和刻刀,但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 怀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微微颤动! “是皮影在动!”王灿心念一动,很快找出了那张出现异常的皮影。 是琴姬。 随着琴姬皮影再次重见天日,它的颤动幅度越来越大,似乎想要拼命挣脱羁束一般。 这种奇特的现象以前还从没有出现过。 王灿看看手中嗡鸣不已的皮影,又看看脚下田寨主的尸体,忽然想起一个关于皮影秘术的传说。 相传,皮影在极少数的情况下,是可以直接利用同类素材炼化的。 炼化成功的皮影会兼具两者之长,实现攻击力的大幅提升! 但皮影的炼化也是有风险的,一旦炼化失败,不但无法使用素材制作新皮影,就连被炼化的皮影本体也会损毁。 可以说是风险与收益并存了。 琴姬与田寨主同为琴道中人,倒是符合炼化的条件,但是冒这样的风险值得吗? 王灿的脑海里浮现出法嗔和尚的身影。 他已经成为自己心里分量最重的假想敌。 这个和尚,浑身的血肉连尖刀都扎不穿,稍微一使劲就能把一个练家子甩飞到墙上……要对付这样厉害的角色,目前的自己是远远不够的。 最重要的是,法嗔和尚辣手摧花,不近女色,琴姬的色诱功夫没法使出来,威力就削减了一大半。 “不如尝试炼化,搏一搏,单车变摩托!”王灿的目光重新变得坚毅。 他把皮影琴姬贴在尸体的胸口,随着心念转动,田寨主的精血慢慢浸透了皮影。 渐渐地,本来膏血充盈的尸体变得干瘪,而皮影琴姬的边缘却发出微弱的红光。 随着时间流逝,红光更加耀眼,将整张皮影都吞没了! 王灿额头沁出冷汗,他明白接下来的步骤才是关键。 皮影的制作和炼化,说到底都是要引魂入皮。但皮影里已经有了琴姬的一缕魂魄,现在再将田寨主的魂魄引入其中,就会形成一山二虎的局面。 如果两种不同的影魂因不相容而产生逃逸,就会导致炼化失败,连本来的皮影也会变成一具空壳。 所以,只有立刻注入皮影匠自身的精血进行压制,封死影魂逃逸的道路,才能强行催动它们合而为一! 王灿当机立断,咬破自己的大拇指,把渗血的伤口摁在皮影上。 他能感受得到体内的血液不断被抽离,与此同时,红光渐渐褪去,直到恢复皮影的本来面目。 还是那副倾国倾城的美丽容颜,只是肤色更加润白。若是看得仔细,还可以发现,琴姬怀里抱着的琴已经变成了五十弦的锦瑟。 成了! 【琴姬——黄字中品;攻击:300;防御:100;技能:尸毒(控制),格挡(防御)】 王灿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现在的琴姬,不仅攻击力大为提高,还多了一个使用琴身格挡的防御技能! 可以说是自己的本命皮影了。 同时,因为炼化的难度比制作大得多,所以给辅助技能带来的增益也是制作的十倍。 王灿又多了10点属性值,皮影制作技能的熟练度也前进了10点。 第十五章 意外收获,震惊世人! “有了炼化成功的琴姬,我击败法嗔和尚的机会又增加了一点点。”王灿小心翼翼地把皮影收好,心里这样想。 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他倒要看看法嗔和尚是不是超耐磨。 王灿四下打量这间雅致的内堂,见它格局大气,品味悠远,墙上还挂着几幅出自名家手笔的泼墨山水画,可见确实是花了一番心思的。如果田寨主把这些心血放在锤炼外家功夫上,可能还不会死得这么脆生。 重术法而轻根基,几乎是所有旁门的通病,就连王灿自己也未能免俗。他心里很明白,虽然一天之内有两位九品境界的高手死在自己手里,但都是因为他们对自己的皮影术法不了解。一旦他们有所防备,死的就是自己。 总而言之一句话,打铁还需自身硬。在勤练本门秘术的同时,还得想办法增强本体的体质和防御力。在找到能与皮影秘术相容的相关功法以前,一靠小心,二靠装备。 “天狼寨祸乱一方这么多年,一定积累了相当可观的财富。”王灿如此琢磨,“我费尽千辛万苦来到此处,怎么能让别人摘桃子?” 田寨主行动不方便,巨额的财富只可能藏在这间内堂里。 王灿来回兜几个圈子,没费多大功夫就发现一些连在一起的空心地板,召唤出曹四直接锤开。 考虑到这是个老奸巨猾的山贼头子,王灿没有贸然闯入,还是先让曹四出马,下去探探虚实。 曹四面不改色,直挺挺地跳了下去,激起一片尘土飞扬。 忽然,阴暗处传来啁啁的狂叫声! 果然有埋伏! “干他!”王灿操纵曹四直接冲上去查探,却发现弄出动静的是一只鸟。 借助顶上照下来的微弱光线,可以看出这是一只很美丽的大鸟。它身披金褐相间的羽毛,尤其是脖颈处那一圈金羽,光芒耀眼,好似项链。 它的身高超过四尺,两只翅膀不断呼扇起一股接一股的狂风。要不是眼上蒙着黑布,腿上拴着铁链,它怕是早就冲破桎梏了。 王灿一下就明白过来,不知是田寨主还是姚兴,正在熬鹰呢! 从这畜生的外观来看,它应该就是有“猛禽之王”美誉的金雕了。 相传,金雕的视力是人的八倍以上,夜间视物如同白昼,一向以猎杀猛兽为食。山里的猎人若是得到它的帮助,那打起猎来就可称得上是事半功倍了。 “想不到竟然有这样的好东西,倒是个意外收获……”王灿眼睛咕噜噜一转,“虽然我不打猎,但保不齐日后可以用它来侦察。再说了,听说这玩意可以拎起上百斤重的猎物,我体重也就一百二十斤出头,真到了危急关头,还可以当飞机用,救自己逃出生天。” 王灿脑海中一旦冒出这样可怕的想法,金雕就遭老罪了。他可没有那份闲心陪它熬,直接锤死做成皮影带走。 除此以外,别的东西都没入王灿的眼。 金锭有几大箱,但王灿已经夺取了宋时的财富,这些钱在他眼里只是个数字而已。 还有些看似名贵的物件,比如说金丝软甲、蚕丝手套之类的。王灿明白这些都是江湖中人以讹传讹的,虽然有一定的防护作用,可远远达不到刀枪不入的境界。 但自古就有句老话,来都来了……财宝全部搬走,软甲贴身穿上,剩下不值钱的一把火烧掉。 最后,王灿还不忘效仿先贤,在墙上留下一行血字: 杀人者,蓝陵王灿也! 用不了多久,别家寨子的山贼们就会重新占领这块风水宝地。到那个时候,他们看见这行字,以后遇着自己会绕道走的。 忙完这一切以后,王灿没有立马回城,而是在竹林的陷坑边上又呆了一天。 毕竟,把坑里的尸体全都画成皮影,多少也能再涨点修炼进度。 【姓名:王灿】 【修炼术法:皮影秘术(初窥门径35%)】 【修炼境界:九品修士】 【操控数量:5个】 【操控距离:10丈】 【攻防数值:影人属性的70%】 【辅助技能:皮影制作精通(90\/100);皮影强化(属性点:90点)】 …… 天狼寨被王灿灭了! 这个消息,经由侥幸存活的山贼余孽卖力宣传,很快就到了方圆百里人尽皆知的程度,在死气沉沉的蓝陵县里激起不小的浪花。 主要是这事听着太玄乎了。 天狼寨在此地可以算是根深蒂固,往来客商但凡有得选,宁可绕两倍的路也不愿意打天狼岭下过。 至于山上的两位寨主,那可都是响当当的九品修士。 姚兴,依靠一身通臂拳功夫,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王灿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竟然把他收入麾下! 至于那位田大寨主,更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但他既然能稳压姚兴一头,那必然也不是省油的灯嘛! 而王灿,一个靠关系上位的富二代,平平无奇。自打他接替宋时的位置,不知道有多少人觊觎天香楼那块蛋糕呢! 客观来讲,双方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人物,但结果就是这么荒诞。 事情一传十,十传百,等到王灿拉着整车的财宝进入城里时,百姓们全都默立在大道两边,雀跃欢呼。 毕竟,王灿是替他们铲除祸害的恩人呐! 听着百姓们近乎疯狂的赞美,王灿心里暗暗苦笑。 要是在蓝星的平行世界,他倒是可以考虑通过争取民心来达到打倒孙县令的目的。可这偏偏是等级差距悬殊、丛林原则盛行的武道世界,将百姓们推到前台只会害了他们,倒不如让他们苟延残喘,半死不活地活着。 毕竟,自己的爹娘连赖活着的机会都没有。 他没有直接回天香楼,而是绕到县衙门口把马车停下,走了进去。 孙泰一定等他很久了。 应该是孙泰已经提前吩咐好的缘故,看门的卫兵什么都没问,直接将他带到了后花园。 “老爷正在花园里练剑,王老板直接进去便是。”卫兵恭恭敬敬地说。 王灿懂这里的规矩,往他手心里塞了二两银子,这才迈步走进花园。 花园里百花齐放,芬芳怡人,王灿拐了个弯,刚走两步,一点寒芒便向他的心窝刺来! 第十六章 恭迎掌柜的! 王灿停下脚步,不躲也不闪,冷冷的目光注视着寒芒在距离自己心口一寸的位置停住。 “大人真是好剑法!”他面上堆起笑容,温暖纯真。 在他对面,孙泰表情复杂地望着他,眼神深邃。 王灿早就打听清楚了,孙泰并不是修士,耍剑只为养生。他这一剑虽然看似来势汹汹,但王灿一看他的手腕便明白,他没有杀自己的意思。 更何况,他也没有理由杀自己。 “王灿,你倒真让本县吃惊啊!”孙泰冷冷一笑,“这么大一个天狼寨,你说灭就灭了,难道天狼岭不是本县管辖之地了吗?” 查家与天狼寨勾结的事自然逃不过他的眼睛,他本想借此机会好好观察这个初露锋芒的王灿一番,但事态的发展让他不知该喜还是该忧。 喜的是,王灿手段凌厉,不在宋时之下,仍然是自己可以利用的对象。 忧的是,天狼寨的万贯家财,这小子居然想独吞,年纪轻轻的,胃口未免太大了! “小人有事禀报大人,”王灿突然话锋一转,没有直接回答孙泰的问题,“小人在天狼寨里,找到一把金鞘玉剑,色彩润泽,纹饰精美,金玉相映,熠熠生辉啊!” “哦?”孙泰是个识货之人,瞬间明白了这柄玉剑的价值,“它在哪里?” “刚才已经亲手交给老太爷了。”王灿压低声音说道,“大人是本县的父母官,其余银两也该由大人处置。只是因为目标太大,唯恐引起别人误会,有损大人清誉,故而打算换成银票以后上交。” 孙泰先是一愣,继而满意地点点头。 他明白了,这是王灿在向自己表忠心。 “面对如此巨额的财物竟然能不动心,说明他是个很有自知之明的年轻人。”孙泰松了一口气,“有能力,又有自知之明,这样的人利用好了,可比姚兴之流强上百倍……” 王灿低眉顺目地站在孙泰面前,看似心悦诚服,实则不断打量他与法嗔和尚间的距离。 自从法嗔和尚来到孙泰身边,便成了他的贴士护卫,成天像挂件一样跟着他。就拿现在来说,法嗔和尚离孙泰十步远,如果自己拿刀去刺孙泰,法嗔和尚是绝对来得及阻止的。 王灿叹了口气,却一点都不觉得失落。 要离之刺庆忌,如仓鹰击于殿上,这是极其理想化的情况。自己没他那么好的命,在刺杀孙泰之前,一定要挨个解决掉他周围的侍卫,法嗔和尚是第一个,但绝不会是最后一个。 只有放平心态,保持希望,不断提升自己,方为上策。 正在这时,孙泰缓缓走到王灿身边,拍拍他的肩膀:“也罢,天狼寨最近是做得有些过分,给他们一点教训也是应该的。话说回来,你为民除害,也算是帮了本县一个大忙,我要好好地表彰你!” 他的掌心很冰凉,王灿不由自主地打了个激灵。 “大人说哪里话,这都是我应该做的。”王灿也笑道,“我听管事的人说,天香楼最近又来了几位绝色美人,都是尚未梳弄的雏儿,按照老规矩,请大人先掌掌眼!” “这就不必了!”孙泰拒绝得很干脆,这让王灿很是意外。 这老东西以前恨不得娶八百房姨太太,难道现在是身体不行了? 孙泰继续说:“我不光不要你的女人,反过来,我还要送你一个女人。你给我记好了,等她到了天香楼,你要让她去见最下贱、最肮脏的的客人,明白了么?” “小人明白。”王灿面无表情。 不知又是哪家的便宜老爹得罪了县太爷,连累自家闺女落得这样的下场。 很惨,但王灿无能为力。 他躬身向县令作别,转身往外走去。 在身后,他听见法嗔和尚用极轻微的声音叹道:“唉……好像宋施主自从上次遇袭以后,就很少露面了啊!” 孙泰“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王灿的嘴角微微上扬,在这一点上,他与孙泰意见一致。 宋时是否出现,甚至是否活着,都已经不再重要,他已经成了新的宋时。 当王灿时隔数日,重回天香楼时,他看到一番与先前大不相同的景象。 “恭迎掌柜的!”由楼里的虔婆带头,管家、账房、护院、龟奴和上百名姑娘们纷纷下跪,齐声喊道。 王灿每走一步,都有人在他面前的道路上撒下花瓣。姑娘们一脸敬畏地望着他,想抛媚眼却又不敢。 她们的心里都很忐忑,先是黄三娘突然失踪,然后便传来王灿血洗天狼寨的消息……回想起那一日黄三娘掉落在地的四瓣牙齿,也许当时王灿就起了杀心。 这位新掌柜,真是了不得! 王灿没有理会他们的讨好,就像当初没有理会他们的非议一样。 他一步也没有停留,径直走向后院的凝香阁。新上任的虔婆与他保持五步的距离,小心翼翼地跟着,唯恐一不小心,就步了黄三娘的后尘。 王灿微微回头,瞥了她一眼:“你就是新上任的虔婆?” 虔婆吓得直哆嗦:“我是老爷的奴婢,老爷说我是虔婆,我就是虔婆;老爷让我去接客,我就去接客!” 这话答得巧妙,但王灿却无心与她计较,而是问道:“最近官府会往咱们这里送一位姑娘,你是虔婆,这件事你不可能不知道吧?” 虔婆连连点头,已经满身是汗。 “给我讲讲,她是什么来头?”王灿又问。 烟花之地鱼龙混杂,是打听情报的最好去处。这些问题王灿不方便去问孙泰,便回来问她。 虔婆想了想,开口答道:“都说她是城里某个财主的女儿,因为得罪了县令才被发配到这里。但是……” “但是什么?”王灿灰暗的目光直射向她,仿佛一座大山压下来,虔婆直接跪了。 “但是奴婢听说……她其实是……其实是右路营千总家的大小姐!” 王灿眼中精光陡然爆射! 右路营,千总? 他想起了自己之前看到的那张榜文,里面清清楚楚地写着,右路营的千总意图谋反,孙县令及时发现其野心,奏报朝廷,朝廷才能不费吹灰之力平叛! 第十七章 千总家的大小姐! “右路营千总……谋反……”王灿心里默念,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这件事他早就知道,只是因为八竿子打不着自己,所以不愿费心去想。现在,既然千总家的大小姐要在自己这里落户,那他就不得不好好寻思寻思了。 毫无疑问,千总谋反这事肯定是诬陷。大靖朝文贵武贱,一个小小的千总,和县令一桌吃饭都未必有座位,想在县令管辖的地盘上搞事情,逗呢? 真当“破家的知县,灭门的府尹”这句话是吓唬人玩的? 再说了,名义上叫千总,实际手下的兵不过三四百。现在可不是当年太祖开国那时候了,军备废弛,粮饷亏空,王灿就曾经亲眼看见抄家的士兵把一大箱刀枪棍棒卖到当铺里去。 不吹牛,三四百人群殴,未必挡得住法嗔和尚一套组合拳。 “什么谋反,说到底无非是官场上那点龌龊事儿。”王灿对此嗤之以鼻,“但是反贼的女儿,为什么要放到天香楼来?” 倒不是说无此先例,只是不像孙泰所为。 孙泰要是想斩草除根,一道砍了便是。 要是恨千总入骨,想发泄报复,那也没必要送来这里。倒不如收入自己府宅随意处置,没有比看着仇敌的女儿在自己面前膝盖碰肩膀更加有复仇感的事了。 但孙泰也没有这么做。 顺理成章地,王灿得出一个结论:千总的女儿一定长得不好看,孙泰没看上。 既然孙泰钦点要把她送来,那哪怕是只毛脸雷公嘴的猴儿,自己也得欣然收下。不管长成什么样的女人,只要进了天香楼,一包装,那都有主顾。 毕竟,再卑贱的男人也是人,也要吃饭,也要睡觉,也要战斗,自然也要——。 往后几天时间里,王灿一边继续暗中打听这位造反千总的事,一边苦练皮影秘术。 “哎,你听说了么?曹四最近就像是变了个人,一声不吭,每天就知道跑步!” “这你都不知道?听说他的心上人灵儿姑娘和宋老爷有一腿,啧啧啧……” “我说呢,估计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变得疯疯癫癫的吧!” “一圈……两圈……三圈……”王灿坐在后院里,对龟奴们的风言风语毫不在意。他一边喝十全大补汤,一边看着曹四以一种怪异的姿势围着自己跑圈。 他的前世是在蓝星上过大学的,通过控制变量法,成功地摸索出一套对他来说最合适的修炼方式。 那就是每天操纵曹四高速运动两个时辰,能让皮影秘术的熟练度增加0.5%左右。 他当然想每天操纵足5个皮影人,昼夜不停地跑上十二个时辰,但那样的话自己的精血会在两天的时间里全部耗尽,竭泽而渔肯定是不值得的。 只有精准地控制数量、时间和速度,才能保证消耗的精血来得及通过食补和药补的方式弥补回来,而自己的熟练度又能稳定增加。 转眼间四天过去了,皮影秘术的熟练度增长到37%。 这天早晨,王灿正缩在凝香阁里,指挥曹四在楼下做深蹲,虔婆忽然火急火燎地闯进来,气喘吁吁地汇报:“老爷,官府送来的女人已经到了!她、她、她……” “让她直接来这儿见我。”王灿打断这句话,直接起身上了二楼。 …… “柳漱瑶,右路营千总柳文忠的女儿……”王灿看着刚刚到手的交接文书,“柳文忠……没想到竟然是他……” 他的目光变得悠远,仿佛又回到父母惨死的那天。 正在这时,屋门忽然被轻轻推开。 王灿抬头一看,不由得一愣。 只见一位肌肤雪白,鼻梁高挺,双眸如水的舞姬赤着脚,轻盈地走上前来。 她身披薄如蝉翼的红地金缘帔风,内穿红色窄袖镶边长裙,一头秀发披散在肩上,前额的金箔冠带上錾刻着白天鹅的图案,被阳光照耀得熠熠生辉。 每走一步,拖在地上的裙摆都伴随她的步伐一起前进,仿佛一团缓缓流淌的火焰。 王灿还没有见过美得如此摄人心魄的女人。 他忽然产生一种奇怪的感觉,眼前的女人和这一身华服并不相称。就像一柄在烈火中铸成的青锋宝剑,装进锦绣编制而成的布囊里,虽然昂贵,但就是看着别扭。 柳漱瑶缓缓走到茶几跟前,盯着眼前的刀疤脸男人皱起了眉头:“你就是王灿,这里管事的?” “嗯。” “听说你是孙泰的心腹?” “嗯。” “我要抓住你,去换我爹的命!”柳漱瑶的眼中闪过一抹杀意,陡然出手,挥拳便打! 铛! 刀疤脸急忙举起铁瓜锤子抵挡,却仍被柳漱瑶这一拳逼退了三步。 他梗着脖子,暴跳而起砸下两记重锤。柳漱瑶凌空一翻躲过锤击,忽地改拳为爪交替出击,又将他逼退了五步。 “武功比打七折的曹四高得多,估计有九品初阶的水准。”王灿坐在房梁上,慧眼如炬,“还好没用真身去见她,孙泰这孙子果然没安好心!” 九品境界若是细分,每一大境界又包括从低到高四个阶段:初阶、中阶、高阶和巅峰。 这位少女看模样也就十四五岁年纪,能高打了折扣的曹四一筹,已属难得。 但王灿手头已经有了功力相当于八品初阶的琴姬和接近九品高阶的姚兴,眼界高了,不是很能看得上她。 “不知道孙泰把她送到这里来有没有什么别的阴谋,总之先抓住关起来吧!”王灿很快就有了主意,“长了这么一副稀罕模样,孙泰没道理看不上。还是先别安排她接客,省得孙泰到时候反悔,把气撒在我身上!” 主意已定,王灿便不再客气,大手一挥,姚兴从半空中落了下去。 柳漱瑶完全没弄明白这一出大变活人是什么原理,又见姚兴身材壮实,手腕粗过自己的大腿,呼吸开始变得粗重。 她徐徐后退,顺手抄起倚在墙边的粘杆往地上一磕,杆头应声而断,断口尖锐似枪头。 “爹,我不会给柳家丢脸的!”柳漱瑶把竹枪一架,死死地盯着对面的壮汉。 “她没有机会的。”王灿暗暗摇头,“姚兴的实力就算打个七折,也有九品中阶的水平,她拿什么打?” 他眉头一皱,姚兴龙行虎步逼上前去,一整套拳法依次使将出来,以臂为鞭,放长击远,虎虎生威! 但出人意料的是,柳漱瑶竟然一点儿也不慌。她以枪点地,锋芒直指姚兴下盘! 等到枪头与姚兴的膝盖近在咫尺时,她却忽然变招,提枪直奔姚兴的咽喉而去! 姚兴把双拳一架,正想拨开柳漱瑶的进攻,可不曾想,柳漱瑶却突然凌空翻了两个筋斗,一道白光直望姚兴的后心刺去! 一招之中,一波三折,却又一气呵成,辗转腾挪之间料敌于先,防不胜防! 甫一交手,姚兴的心口竟然就被她捅穿了! “我靠!”王灿差点儿叫出声,“九品巅峰!” 第十八章 看走眼了!兵家修士! 新制作的影人还没在自己兜里捂热乎,就被损毁了! 王灿心里一阵心疼,不可思议地望向眼前的少女。 小小年纪,竟然有九品巅峰的修为! 只有把她制作成皮影,才能弥补自己的损失。 柳漱瑶看着刺进姚兴身体的长杆,眉头一皱,发觉事情并不单纯。 明明命中了目标,可为什么没有流血呢? 正当她万分疑惑之时,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姚兴伤口边缘的肌肤开始松动,渐渐变成一团一团的黑雾,弥散到空气里! 柳漱瑶没有料想到这种情况,当场呆住! “还敢走神,找死!”王灿眉间杀气涌动,皮影琴姬陡然杀出! 二十条银丝弦齐齐弹射而出,缠上了柳漱瑶雪白的颈子! “不过是个罪官之女,就算孙泰喜欢你又如何?只要落到我王灿手中,无处可逃!”王灿的食指凭空画圈,琴姬手中的锦瑟旋转不已,二十根弦渐渐绞成一股拇指粗的钢丝绳! 柳漱瑶瞬间倒地,脸上出现一片猪肝色。再要不了多久,她就会因为窒息横尸当场,成为另一张皮影。 她洁净无瑕的俏脸因绷紧的琴弦而濒临粉碎的边缘,一朵娇艳之花还未绽放,难道就要面临香消玉殒的结局? “不……爹……我要救你……”柳漱瑶紧锁牙关,猛地睁开眼睛! 眼神中升腾起血红色的杀意,令王灿为之一震! “将军令?”王灿脸色陡然一变,“不是吧?竟然还是个兵家修士?” 与广义上的武修不同,兵家修士是大靖朝廷介入江湖事务的部队。他们的招式往往直接由战场上的搏杀演化而来,讲究朴实无华,招招致命,虽然观赏性差一些,但越是在逆境之中,越是能爆发出惊人的力量。 “将军令”便是兵家秘传的文练硬功,练到一定境界以后,能在濒临死亡的短暂时间里大幅度提高攻防能力,绝地反击! 当然,今时不同往日,朝廷连庙堂里的事都管不明白,无力掺和江湖纷争,兵家修士也纷纷脱离组织,自行其是,成为一股低调的江湖势力。想来千总柳文忠也是“鸡娃”大军里的一员,把“将军令”传给了自己年纪轻轻的女儿。 修炼要从娃娃抓起。 柳漱瑶周身杀气纵横,她双手紧紧抓住琴弦拧成的钢绳,往下一拽,琴姬便失去重心,飞速向她接近! “去死吧!”柳漱瑶高举铁拳,迎面击出! 王灿的心都要碎了。 自己这段时间机关算尽,好不容易得到的两张好皮影,难道都要毁于此役? 他大脑飞速旋转,电光火石之间厉声叫道:“想救你爹的命,就住手!” 这句话果然比什么功夫都有用,柳漱瑶心中一惊,动作缓了下来。 王灿趁机收回琴姬,与她拉开二十步距离。 柳漱瑶一脸难以置信之色,用沙哑的嗓音尖叫道:“你这人怎么一会儿男,一会儿女,你到底是什么妖魔鬼怪?” “你别管我是什么人。”王灿仍然通过琴姬传音,却换上了男声,“你爹柳文忠,身犯谋逆大罪被打入死牢,更是因为得罪孙泰遭受日夜拷打,求生不能,求死不得,是也不是?” 柳漱瑶星目低垂,再抬头时,已经满面悲戚,豆粒大小的泪珠滚落不停:“你……你真的能救我爹?” 琴姬摇摇头:“我没有十足的把握,但是我愿意尽力一试。我与你的父亲无冤无仇,你尽可以相信我。” 面对眼前这位嗓音雄浑清亮的美姬,柳漱瑶心里极度不适,犹豫了很久才嗫嚅道:“你……你为什么要帮我?” “我不是帮你。”琴姬断然否定,“我想和你做一笔交易。” 柳漱瑶失意地笑了,悲伤中有几分与这个年龄极不相称的迷人:“不就是沦入风尘,让人家凌辱、糟蹋么?只要你能救出我爹,我愿意——” “你全说错了。”琴姬打断了她的话,“你以后怎么生活与我无关,你如果能从这里逃出去,从此自在逍遥,是你的本事。另外,我不会骗你,我从来都没有说过一定能救出你爹这样的话,我只是说,我愿意尽力试试。” 王灿很确定,哪怕只有百分之一的概率救出父亲,柳漱瑶都愿意付出百分之百的代价。 除了自己,她没有别的选择。 果然,没有浪费太久时间,柳漱瑶的眼神重新变得坚定:“一言为定,只要你尽力,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琴姬冷冷一笑:“哪怕是你的命?” “啊?”虽然柳漱瑶已经做好心理准备,但是听他这么说,还是吃了一惊,“我的命?” 琴姬点点头:“对,用你的命去赌你爹生还的可能性。我要提醒你,很大概率你会是赌输的那一个,我不逼你,你好好想想。” 王灿已经开始脑补柳漱瑶变成一张皮影,在自己掌心翻跟头的样子。 损毁了皮影姚兴,这是她应该支付的赔偿。 “我……答应你。”柳漱瑶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有那么颤抖,“我爹遭奸人陷害,本就是九死一生的局面。就算你救不了他,能与家人在黄泉相聚,我也无怨无悔!” “既然如此,为防你变卦,你先吃下这个。”琴姬递给她一包药粉,“我今晚就去见你爹,如果你敢逃跑,三日之后必然身中剧毒而亡。” 柳漱瑶将药粉一口吞下,目光里满是忐忑:“可是死牢守卫森严,你有什么办法混进去?” “你去里面那间卧房等我。”琴姬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自顾自地摘下她额上的金带,“我会和虔婆说清楚,没人敢动你一根汗毛。不过话说回来,有本事动你的人,找遍蓝陵县怕是也没有几个。” 柳漱瑶不再多问,一言不发地向屏风后面走去。 直到她的倩影消失在房间里面,王灿才轻轻落地,关上房门来到前院。 他刚一露面,虔婆就哭喊着跑过来告状:“哎哟,老爷,你可来了!就刚才那个妖艳贱货,一进咱们这个院儿,就打伤了三个护院!明明就是死囚的女儿,也太不懂规矩了!” 王灿心里暗暗发笑,丢给她五两银子,径直走了出去。 死牢重地,他该用什么办法混进去呢? 第十九章 血骨衣,强精益血! 蓝陵城里流传着这样一句顺口溜:“家破人亡,不进牢房。”据说进了牢房,至少要禁受三种刑罚。 其一,毒水漫灌之刑。大牢是在县城阴面挖掘出来的,无论是雨露,还是湿气凝结成的雾水,都堆积在地面上。再加上犯人拉屎拉尿都在狱中,与污水这么一混,便成了饱含毒素的毒水,犯人泡在毒水里,皮肤溃烂是大概率的事。 其二,蚊虫叮咬之刑。蓝陵城气候湿热,蚊虫极易滋生,卫生条件一言难尽的牢里更是它们最喜爱的聚集之地。尤其是夏天,密密麻麻的蚊虫轮番上阵,劈头盖脸地叮咬一番,昼夜不停,苦不堪言。 其三,狱吏盘剥之苦。不管是好人还是坏人,只要一进牢房,生死便都捏在狱卒手里。要是没钱打点,或者是没来由地惹恼了他们,只需断你两天饭,或者在馊饭里掺些泥沙,度日如年的痛苦立马加倍。 寻常牢房尚且如此,死囚牢里是怎样一番光景,不言自明。 柳文忠脖颈上戴着木枷,脊背扭曲成弓形。从他的眼角到鼻孔,从他的耳朵到嘴角,从他白骨森森的双腿上,从他浑身上下结痂以后再次受创的伤口里,不断渗出腥味刺鼻的脓血。 吸血的蚊虫把这里当做最适宜的产卵地,蛆虫蠕动在所有肉眼看得见的地方。 在连日的拷打以后,他的神经已经麻痹,迷迷糊糊地睡去。可就在这个时候,他却听到一阵扑棱扑棱的声音,一抬头,一只肥硕的金雕正站在窗沿上冷冷地看着他。 死牢禁地,闲人莫入,但只要不是人,就随便进了。 这就是王灿想出的办法,反正凭他现在的功力,十丈之内操纵一只鸟开口说人话,没什么难度。 金雕费劲地挤进栅栏,却发现满地泥泞,无处落脚,只得停在老虎凳的木桩上。 “你就是牛二吧?”金雕一开口,竟然是流利的官话。 柳文忠关押的牢房所在是前些天喝醉了花酒的狱吏说漏嘴才知道的,但为防认错人,王灿故意这么问。 毕竟是将死之人,柳文忠对金雕开口说话的现象没有表现出一丝惊讶,艰难地摇摇头:“我姓柳,不姓牛。” “那我找的就是你。”金雕继续说,“我脖子上的金带你认识么?” 它扭扭脖子,显露出颈上那一圈金箔带子,上面錾刻着一只天鹅。 柳文忠的眼睛猛地瞪大! 他像一只护崽的野狼,奋力扑了过来,但实际效果却只是扑腾起一地脏水,往前移动的距离连一寸都没有。 “瑶儿……你把瑶儿怎么了……”柳文忠本就没有血色的脸更加惨白。 作为一个父亲,女儿是他唯一的软肋,他不敢想象孙泰会怎么折磨她。 “你女儿在我那里,现在她很安全。”金雕扫视着柳文忠浑身上下的伤痕,“我和她做了一笔交易,她愿意付出性命,换一个我冒险救你的机会……但是照目前的情况来看,救你或者不救,差别并不大嘛!” 柳文忠摇摇头:“我不会让我的女儿为了救我而死,你走吧。如果你能帮我照顾好她,我感激不尽。” “呵……”金雕发出一声冷哼,“你的感激一文不值。无论你死或者不死,她都会付出生命的代价,这就是我们交易的内容。” “你——”柳文忠哇地吐出一口黑血,“我柳文忠堂堂大丈夫,行得正坐得端,不知道哪里得罪了阁下?还是说,阁下本来就是孙泰的走狗,非要把我柳氏一门斩草除根不可?” “大丈夫这个词可没这么廉价。”金雕一双招子目光尖锐,在暗夜之中隐隐闪烁寒光,“行得正坐得端是吧?那我倒要问问你,十五年前的正月初一,刚上任的县令孙泰罔顾年关难过,一口气预征二十年的田税,把欠税的百姓全部拉到刑场上坐酱缸,当时带兵把守刑场的把总是不是你?” 一听到“十五年前的正月初一”这句话,柳文忠的眼神黯淡下去,像霜打了的茄子。 “看样子你是想起来了。”王灿躲在八丈外的阴影里,声音无比冷酷,“当天受刑的人里有一对夫妇,他们的孩子在山里打到一只野兔。孩子高兴极了,心里想着,过年终于有肉包饺子吃了!可当他再次见到他的爹娘时,不管他怎么哭喊,都没有人再回应他了。” “你既然行得正坐得端,当时怎么不见你拔刀相助,反而眼睁睁地看着无辜的百姓们受尽折磨而死?你才是孙泰养的一条狗,怎么,现在兔死狗烹了,开始觉得委屈了?” 柳文忠沉默不语。 王灿借由金雕之口,肆无忌惮地拆穿柳文忠虚伪的面目:“姓柳的,你落得家破人亡的下场,完全是自作自受。不光你会死,你的女儿也会死在我手里,我会把她做成一张没有感情的皮影,供我驱使,直到不知哪一天灰飞烟灭……”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忽然,柳文忠的嘴角攀上一丝惨淡的笑容:“阁下所言不错,我经历的这些都是报应,怪不了别人。 “虽然我不知道阁下姓甚名谁,但既然阁下能够把死人做成皮影,从而利用他们生前的能力作战,那一定是旁门中的皮影师了。 “果真如此的话,我也与你做一笔交易如何?只要你能救瑶儿一命,我就把‘将军令’的武功秘籍交给你!” 自从柳文忠身陷囹圄,孙泰和法嗔和尚就百般逼问将军令秘籍的下落。他以血肉之躯硬扛上百种酷刑,一个字都没有吐露,就是为了捱到最关键的时候,救女儿一命! “我不稀罕。”金雕摇摇头,“我一个旁门修士,去练什么狗屁兵家功法,是嫌命长么?你这几句花言巧语骗不了我。” 柳文忠的脸上露出苦笑:“我女儿的命攥在你手里,我哪敢骗你?将军令虽然刚猛霸道,却不是横练或者武练功夫,而是讲究内外兼修的文练功夫。其中的攻防招式虽然与你的路数不相合,但有一门叫做‘血骨衣’的增益功法,能够强精益血,促进恢复,生死关头还能救你一命,对你来说比道家的养生功法更加适宜……总有一天,你会去修炼道家内功,我没说错吧?” 听到“强精益血”这几个字,王灿陷入沉思。 他是个居安思危的人,明白自己迟早有一天要内外兼修。只是内功心法本就难得,挑选一门能够与皮影秘术相得益彰的功法更是难上加难,所以他还在等待机会。 皮影秘术施展起来以精血为耗材,要是自己掌握了能让体内精血更加充盈的法门,无异于弓箭手的箭囊里有了更多箭矢,必将增强修炼和作战的能力! 但这门叫“血骨衣”的功法,真的像柳文忠说得那么好么? 会不会有什么副作用? 柳文忠见久久无人搭话,知道他仍然心存疑虑,继续解释道:“将军令是本朝开国大将军创立的武功,初衷是用于战场搏杀,所以兼容性极强。你想想看,上战场打仗的士兵来自五湖四海,三教九流,如果他们修炼失败,又怎么会有数百年的大靖基业? “我也不怕告诉你,法嗔和尚也想要这本秘籍,但是我知道,我一交出秘籍他们就会对瑶儿动手,所以一直没有告诉他们。他一个修佛之人都不怕,你还在担心什么?” 第二十章 向死而生,六品潜质! “法嗔和尚也想要‘将军令’……”王灿开始思考一个问题,“这是不是能够说明,他现在修行的功夫在某些方面比‘将军令’略输一筹?这是不是意味着我有弯道超车的机会?” 黑到极致自然粉,他对法嗔和尚的关注程度不知道比法嗔的同门师兄弟高到哪里去了。 “我觉得很不划算。”王灿最终还是拒绝了柳文忠的请求,“一门‘血骨衣’心法的价值,于我而言远远不如一张由九品巅峰修士制成的皮影。很遗憾地通知你,交易失败。” 他本以为,柳文忠可能会怒火中烧,亦或是跪地苦苦哀求,但他都想错了。 柳文忠似乎对他的回答早有心理准备,平静地提出一个似乎毫不相干的问题:“你想不想拥有一张由六品修士制成的皮影?” 王灿不禁一愣:“你这话什么意思?” 柳文忠继续发问:“你会不会觉得很奇怪,以瑶儿的年纪,怎么会达到九品巅峰的境界?要知道,这个世界那么多人,穷其一生都摸不到九品的边。” “你们官宦人家的事情,我怎么会知道?”王灿冷冷一哼,“穷人家的孩子起早贪黑,连吃饱肚子尚难做到。你家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不用操心柴米油盐,自然可以专心练功了!” 本来就已经赢在起跑线上,难道还要拿来吹嘘自己的女儿有多优秀么? 柳文忠对他的讽刺毫不在意,只是微微摇头:“你错了,这都是因为,瑶儿是我柳家修士里最有天赋的奇才! “天下修士千千万,绝大多数都是不入流的武者。突破九品以后,一品一重天,提升境界的难度你不会不知道。 “而瑶儿……她有六品境界的潜质!现在的她不过是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你如果杀了她,只能得到一张九品的皮影!” “要是等到她突破六品以后,我想这一天不会很久的……到那个时候……” 后面的话,他没有继续说下去。 但他的意思,王灿很清楚。 柳文忠想说却又不忍心说的话是,如果自己现在不杀柳漱瑶,而是等她修炼到六品以后再杀,自己就会多一张相当于六品境界的皮影! 按照皮影的品质来换算,至少有玄字下品,不是这些黄字级别的属性可以比的。 如果他说的句句属实,那养肥了再杀确实更加划算,但是王灿也有自己的顾虑。 他毫不担心将来柳漱瑶翅膀硬了出现意外,只要她是在自己控制下修炼出六品修为的,那自己绝对有办法对付她。 现在最主要的问题是,柳文忠所说的关于柳漱瑶有六品资质的话,到底真的假的? 他为了救女儿,可是什么话都敢说。但要是柳漱瑶培养了二十年还是个九品,自己不就被他演了么? “我给她一年时间。”王灿的心里有了主意,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既然是天之骄女,那修炼起来应该进展神速才对。我给她一年时间,只要她能提升到八品境界,我就相信你的话,把她培育到六品境界再杀!” 就相当于拿一年时间换《将军令》秘籍了,还是划算的。 “一言为定。”柳文忠像是松了口气似的,又瘫软下去,“如果她一年之后真的能突破八品,你可要好好培养她。你修行皮影术这么些年,能遇到几个六品的素材?” 这句话刺痛了王灿的心,他现在最好的皮影就是黄字中品的琴姬,换算一下是八品初阶,还是靠加点才做到的。 柳文忠这句话也算是哪壶不开提哪壶的典范了。 王灿忽然产生一种奇异的感觉,好像兜里揣了一张彩票,不知道开奖的那天会是怎样一番光景? “好了……”就这么一会儿功夫,柳文忠仿佛苍老了十岁,“我的身体早就垮了,之所以能熬到现在,就是盼着有奇迹发生,让我安顿好瑶儿的着落。谢谢你,我死而无憾了……” “我宁愿死在你手里,也不愿意死在孙泰手里。你这就给我个痛快吧,把我的肝脏带走,用它做成皮影,就当文忠谢谢你照顾瑶儿了……” 金雕点点头:“柳文忠,我敬你是条汉子,你我之间的约定我一定会遵守。你如果还有什么话想对你女儿说的,我会帮你带到。” 柳文忠慈祥地笑了:“我只想告诉她,以后一定要听你的话,不要惹你生气,可以么?” “那……”金雕展开翅膀,扬起滚滚杀气,“我就送你一程,助你脱离苦海!” 它腾空而起,利爪钳在柳文忠的胸口上。尖锐的鹰喙刺下去,一口啄出他的心肝! 柳文忠胸口的鲜血喷射而出,让他前所未有地舒畅和愉快。他用残缺的手掌,最后抚摸了一下金雕颈上的金带,眼前似乎浮现出那张青涩的面庞。 “瑶儿,为了活下去,你一定要努力修炼啊……” 金雕将肝脏叼在嘴里,展翅翱翔,冲破栅栏飞出窗外去了。 《黄帝内经》有云:肝藏魂,肺藏魄。引出藏在肝脏里的魂魄,就能制作一张柳文忠的皮影了。 王灿看着掌心血淋淋的肝脏,深深叹了口气。 柳文忠是个懦夫,也是孙泰戕害百姓的帮凶,还是个好父亲。 就看在这份父女之情的面子上,信守自己的承诺吧! 正在此时,一声残暴的兽吼驱散了弥漫在空气里的肃杀之气,令大地为之一颤。 嗷—— 声音是从地牢里传来的。 “难道不光人要坐牢,野兽也要坐牢么?”王灿觉得蹊跷,“莫非孙泰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再返回去一探究竟,时间就来不及了。”他看看天色,放弃了再次冒险的打算,“看来这只畜生关在此处,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不如改天再来看看!” 为了防范可能藏在暗处的追踪者,他没有直接回天香楼,而是来到事先踩过点的一处茅草屋里,麻利地雕刻出一张身穿站堂铠的千总形象皮影。 【柳文忠——黄字下品;攻击:100;防御:250;技能:银蛇枪法】 第二十一章 红颜美人,常使人妒! 新皮影的防御力还行,想必柳文忠能在如此恶劣的死牢里扛这么多天,也和他修炼血骨衣心法有关系。 《将军令》秘籍的存放之处,王灿现在已经知晓。他不得不佩服柳文忠的心思,能让孙泰把他家掘地三尺,却还是化作无用功。 “等到天一亮,柳文忠死在牢里的消息就会传进孙泰的耳朵。死亡现场虽然与我没有半点关系,但这个时候还是少出门为妙。”面对秘籍的诱惑,王灿没有上头,“好在藏东西的地方很安全,一时半会儿不会出问题。等到安顿好了柳漱瑶,再找机会取也不迟。” 他打定了主意,便召唤出琴姬扛在肩上,装出一副停车枫林晚的架势重回天香楼。 这阵正是天香楼生意好的时候,来往的宾客都灌多了花酒,一个肩上扛着姑娘的人在他们眼里并不突兀。王灿飞快地穿过若市的门厅,往后院走去。 来到后院的围墙之下,他听到里面传来窸窸窣窣的说话声。 “他妈的,我就不信连个妞儿都搞不定!” “对啊,还以为自己是千总家的大小姐呢,看哥几个怎么收拾她!” “迷魂香我已经从窗户缝散进去了,嘻嘻,待会儿我可得第一个上!” 王灿一听就明白,这是那三个被柳漱瑶打伤的护院,使下三滥招数算计她呢! 要是他没有见过柳文忠,应当是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毕竟这里本来就有自己的一套处世哲学,只准恩客放火,不许护院点灯也说不过去。 但现在他已经明白了柳漱瑶的真正价值,并把她当做自己日后的最强武器来培养,那这几个护院想为难她,就是和自己过不去了。 他把琴姬轻轻放下,两人一前一后地进了后院。 护院们陡然看见一张杀气毕露的脸,嘴边的淫笑瞬间消失,余下的表情显得很滑稽。 “哎呀,老爷,你可是来了!”有个家伙反应快,装出哭天抹泪的样子告状,“柳漱瑶那个臭娘们把我打了,到现在膝盖上还疼呢,不信你看!” 王灿冷冷一笑:“三个老爷们连个姑娘都打不过,还好意思用下三滥的手段,丢不丢人?” “老爷,话可不是这么说的!”那家伙理直气壮地反驳,“我们都是这里的老人儿了,新来的姑娘是什么心思,我们心里门儿清!像柳漱瑶这样的倔骨头,要是不把她收拾服帖,以后更要无法无天了!建议直接上猫刑!” “就是,就是!”另外两个护院齐声附和。 他们暗戳戳地挑拨是非,巴不得王灿现在就发话,将柳漱瑶交给他们发落! 像柳漱瑶那样完美的女人,就算得不到,也要把她毁掉,他们的用心就是如此恶毒。 但是出乎他们所有人的意料,王灿的脸上却没有一丝动怒的迹象。 “她高兴就好,不可以吗?” 三个护院都懵了。他们面面相觑,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冷酷无情的天香楼主人,竟然如此袒护一个罪官之女? “老……老爷……”他们结结巴巴地说,“她爹可是个死囚犯,像这样的人来咱们这儿,都是要被打发去接待最低等的客人的……” “天香楼是我的生意,我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哪里轮得到你们说话?”王灿剑眉一竖,“只要柳漱瑶高兴,她天天打你们,你们也得忍着。要是想少受些皮肉之苦,就赶紧给我滚蛋,离她越远越好!” 护院们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夹着尾巴跑远了。 望着他们落荒而逃的背影,王灿的眼神渐渐变得犀利。 这几根老油条不是那种肯善罢甘休的人,以后八成还要打柳漱瑶的主意。 而他不杀他们的原因也很简单,这几个人要留给柳漱瑶来杀。 王灿推门进了凝香阁,果然闻到一股淡淡的迷药味道。他将窗户全部推开,让风灌了一阵子,才缓缓登上二楼。 卧房里,一缕月光正好打在柳漱瑶熟睡的脸上,她表情恬淡,显出少女的本来模样。 王灿犹豫了半晌,召唤出皮影人柳文忠,代替自己来到她身边。 “瑶儿……” “瑶儿……” 柳漱瑶睡得很浅,当这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她立马睁开眼睛。 眼睛看到的一切让她难以置信。 “爹……”柳漱瑶震惊地揉揉眼睛,“我是不是在做梦?” 她的手下意识地去牵父亲的手,却猛地缩了回来。 父亲的手,竟然像寒冰一样刺骨! “瑶儿,”柳文忠的脸上露出慈祥的笑意,“爹已经去了很远的地方,没有办法再照顾你了。从今往后,你要努力练功,早日……早日突破六品境界……” “不……我不要……”柳漱瑶的眼泪奔涌而出,“娘已经不在了,现在爹也不要我了,天香楼里都是坏人,我以后该怎么办……我要怎么活下去……” 她的双手紧紧捂住面颊,绝望地跪倒在榻上。 “瑶儿,你记着,”柳文忠继续说道,“我已经拜托天香楼的主人王灿照顾你了,从今以后,你要奉他为主,听他的话,他会为你安排好一切的。答应爹,你一定要好好练功,好吗?” 柳漱瑶抬起头,一双泪眼中闪烁着倔强的光芒,王灿还从没有见过如此强烈的对生命的战意。 “爹,我答应你……”柳漱瑶咬着牙说道,“我一定会好好活下去,不让你和娘担心……” 王灿一挥手,皮影人柳文忠化作阵阵烟尘,消散在空气里。 好了,这样就可以了,再装下去只怕要露馅了。 随着父亲的身影在眼前消失,柳漱瑶仿佛被抽离所有力气,滚落床下。 正在这时,一只没有血色的手伸到她面前。 她惊讶地抬起头,目光与对面的男子相对。 二十来岁年纪,面色苍白如纸,唇边挂着笑意:“瑶儿,我是王灿,受你爹之托来照顾你。” 柳漱瑶定定地看着王灿,他的表情虽然温柔,但眼神里却带着一丝古怪,仿佛不是在看一个人,而是在看一件危险的武器。 她没有说话,默默伸出手去,拉住了王灿的手。 第二十二章 合练!九品高阶! 月正当空,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 凝香阁里空空荡荡,只有墙壁后面隐隐传来激烈的喘气声。 密室里,王灿盘膝坐在竹席上,双目轻阖,纯粹靠心力控制着面前的五个皮影人。 都是从天狼岭上捡回来的山贼,个个膀大腰圆,虽然拳脚平平无奇,但是好在耐打扛揍,最适合当人肉沙包。 在他对面,柳漱瑶面色红润,香汗浸湿了海棠红云纱窄袖熟罗衫,隐隐透出月白的肩膀。 自从柳漱瑶来到这里,王灿的修炼效率明显提升。正像他猜测的那样,操纵皮影与人搏斗厮杀,熟练度的涨幅远比单方面练死劲大得多。他每天只需控制五个皮影人与柳漱瑶对打半个时辰,就能获得5%左右的熟练度增益。 而精血的消耗,只比先前的修炼方式多了一点点而已。 王灿心念一动,微微睁眼,行随意至,五个皮影人自然而动,从不同的方向逼近柳漱瑶。 柳漱瑶柳眉紧皱,将手中的竹竿用力下压。随着竹竿变成圆弧形,她被高高地弹到空中! “嘿!”她发出一声娇喝,足弓绷得紧紧的,交替使出一整套的连环踢! 月光下,似雪滑的肌肤纹路使她脚部的曲线更加玲珑诱人,赏心悦目。 四个皮影人应声踉跄倒地,只是因为柳漱瑶将力道控制在五成以下,他们才没有灰飞烟灭。 还剩一个! 皮影人没有自己的意识,自然也就无所畏惧。他对被击倒在地的同胞们视而不见,从柳漱瑶身后砸下一拳! 柳漱瑶的嘴角微微上扬,她灵巧闪身,躲过拳风,立即反身接上一招回马枪! 只见一道绿光一闪,皮影人扑通跪在地上,竿头已经贯穿了他的膝盖。乌黑的烟雾从伤口中缓缓溢出,仿佛鲜血烧尽后余下的灰烬。 柳漱瑶发出“啊”的一声轻呼,脚底一滑,跌倒在地,浑身的凌厉杀气瞬间化为乌有。 王灿满脸黑线,心里暗暗叫苦。 这已经是毁在柳漱瑶手里的第十八张皮影了,而时间仅仅过去了四天而已。 但这四天时间的修炼,已经足以让他步入九品高阶! 王灿产生一种强烈的幻觉,他仿佛周身被重重铁索缠绕,在暗室里横冲直撞。随着铁链纷纷落地,他距离重出牢笼只差最后一步! 【姓名:王灿】 【修炼术法:皮影秘术(初窥门径62%)】 【修炼境界:九品修士】 【操控数量:5个】 【操控距离:10丈】 【攻防数值:影人属性的70%】 【辅助技能:皮影制作精通(91\/100);皮影强化(属性点:91点)】 “按照这个速度,最多再过八天,我就可以达到八品境界!到那个时候,我就能拥有与法嗔和尚掰一掰手腕的资本!” 他轻盈地起身,来到柳漱瑶面前,将她扶起。 “对不起……”柳漱瑶认真地盯着他,眼里有一种说不清是愧疚还是惊惧的神色,“我已经很小心了,但还是把你的皮影弄坏了。” 王灿温柔地摸摸她的头,安慰道:“与你取得的进步相比,这些都不重要。” “可是……”柳漱瑶的声音有些迷茫,“你的皮影总有用完的一天,到那时候我应该怎么修炼?” 王灿微微一笑:“等我找到更厉害的人做成皮影,不就可以了?比如说八品境界的和尚。” “八品境界……”柳漱瑶有些懊恼,“不知道我什么时候能到八品……” “最多一年吧。”王灿轻轻说,不知道是在回答她,还是在说给自己听。 …… 王灿从天香楼里出来,往强盛当铺走去。 皮影秘术的修炼速度已经有了可观的保证,在此基础上再学一门辅助功法,强精补血,自己就可以延长每天与柳漱瑶对战的时间,再把修炼效率提高一层楼。 是时候去取柳文忠的遗产了。 正如王灿预料的那样,柳文忠死亡的消息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但是由于命案现场太过诡异,孙泰竟然在往抓内鬼的方向搜集线索。 毕竟,牢房的墙高度超过三丈,犯罪嫌疑“人”能在杀死孙泰以后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牢头、狱卒想把关系撇干净是不太现实的。 既然如此,王灿自然没什么顾虑了。 强盛当铺是金家的产业,掌柜金三一见王灿的面,笑脸都咧到了耳朵根子。 “是哪阵风把王老爷吹来了?”金三谄媚地问,“王老爷要是手头紧,直接和小人说一声就好了嘛,何必来这里呢?真是委屈老爷了!” 王灿淡淡地问:“我来挑几把趁手的兵刃。掌柜的,你这里有货吗?” 金三丝毫不拖泥带水,将王灿引到柜台边,使唤小厮拿出一大堆兵器。从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到镗棍铄棒,鞭锏锤抓拐子流星,一应俱全。 他如数家珍,拿起来挨个介绍:“据说这把斧头是当年沉香劈山救母用过的,至今仍然锋利无比! “这条软鞭,是仁主苻坚的遗物,轻轻一挥便可裂山断流! “这根打狗棍,可是历代丐帮帮主苦苦寻找之物啊……” 王灿没心情听他扯淡,干脆地摇摇头:“我买回去给护院用,要这么好做什么?能吓唬人就行,就一个要求,越便宜越好!” 见天香楼的大老板没有在自己这里一掷千金的意思,金三明显地泄了气,但还是保持着最基本的职业素养。 “老爷要是这么想的话……”他眼珠滴溜溜一转,“前几天我们这里倒是进了一箱破铜烂铁,老爷不妨挑挑看。要是有看得上眼的,就当送老爷了!” 他说的就是那箱由抄没柳家财产的士兵送来的兵器,当初可是被兵油子们讹去一百两银子,实际论斤卖值不了二两。 王灿盯着箱子里成堆的陈旧武器,拨开蛛丝和积尘仔细搜索。 根据柳文忠的遗言,《将军令》藏在一把古剑的剑身里。至于是哪一把剑,柳文忠的原话是“一看便知”。 但王灿不通剑道,便将箱子里仅有的三把剑全都取了出来,又拣了些棍棒掩人耳目。 “我这个人不爱占人家的便宜,这些一共多少钱?”他指指摊在柜面上的那些玩意,不怒自威。 金三老老实实地拨了几下算盘:“老爷实在要给,就给我三钱银子吧!” 王灿正准备掏钱,身边忽然多了一个年轻人的影子。只见他抓起一柄横在柜面上的剑,捏了个剑诀,一脸肃穆之色。 “掌柜的,这把剑我出三两银子!” 第二十三章 风流少侠,螳螂捕蝉! 王灿不动声色,斜眼瞟向身边的翩翩公子。 这人年纪大概在二十五六岁,一袭白衣飘逸绝伦,背上还绑着把长剑,被黑布层层包裹着,一看就是个练家子。 他摸出三两银子,重重往柜台上一拍,眼神里充满目中无人的高傲。 金三看看柜面上的银子,嘴边浮现程式化的笑容,但一开口却不容拒绝:“公子,这把剑已经被王老爷买下,如果你想买剑,我们这里还有别的货。” 为了些蝇头小利,得罪天香楼的大老板,无异于捡芝麻丢西瓜。金家祖训凡事权衡利弊,有利而后行,他做事很谨慎。 “我出十两。”背剑公子冷冷地说。 金三没有理睬他,而是把这些破旧兵刃全部塞进跟班曹四手里,恭敬地笑道:“王老爷慢走!” “这个人很识相。”王灿心里清楚,他是怕金家落得天狼寨的下场。 从这个角度看来,那七十几个山贼死得值。 王灿冲他点点头,示意这个情自己领了,转身离开。 身后传来背剑公子的怒吼:“你是不是脑子有病?我出的价格是他的十倍,你卖给他,不卖给我?” 金三不卑不亢:“我们这里是当铺,讲究一个先到先得。公子来得晚了,就算你出一两黄金,我也不敢坏了规矩。” “哼,照你这么经营法,你这铺子迟早得黄!”背剑公子奚落道。 王灿默默听着他撒泼,心里亮得跟明镜似的。 这位老哥敢从自己嘴里抢食,只有两种可能。要么他是外地人,刚来这里不久,没领教过天香楼的厉害;要么他就是蓄意为之,被不知哪里的仇家雇来和自己作对的。 但如果是后者,没必要连垄断钱庄当铺行当的金家一起得罪。所以王灿几乎可以确定,这个人刚到蓝陵县不久。 弄明白这一点,细想想这件事就很有意思了。 一个外地人带着银子,风尘仆仆来到蓝陵县,不去找姑娘,也不去赌牌九,而是来当铺抢着买一把锈得发红的剑,是想以后靠破伤风杀人么? 他估计也是冲着剑里的秘密来的。 关于这位公子哥儿的来历,王灿脑补了一百多种,终归因缺少依据而作罢。但他相信,这个人一定不会这么轻易善罢甘休。 爱叫的狗不咬人,这家伙这么张扬,不会是个隐藏的高手。要是他继续纠缠,亦或是想抢藏在剑里的秘籍,王灿不介意给柳漱瑶多制作一个皮影人沙包。 没有回天香楼,王灿直接出了城。 他放出金雕停在树梢,犀利的鹰眼一下子就发现了背剑公子的行踪。 距离自己百步之外,背剑公子悄悄地跟着,自以为无人发觉。 “这么远的距离,他不可能看清我在做什么。”王灿心念一动,悄悄接过曹四手上的剑,抱在怀里上下摸索。 渐渐地,随着铁锈簌簌落地,他隐隐听到剑柄和剑身之间传来嘎吱嘎吱的响动。 王灿心中一凛,悄无声息地倒出里面的牛皮卷,又把剑照原样装好。 “想必那家伙就是为了这样东西而来,”他心里开始琢磨,“在秘籍面前,没有人会讲江湖道义,我得先做好准备!” 当路过一片芦苇荡的时候,王灿看似不经意地一摆手,袖中皮影化虚为实,柳文忠猛地窜进芦苇丛,身影很快消失了。 王灿又走了十来步,装作歇脚一般,倚住一块大石头,掏出驴皮子涂涂抹抹。 随着修行境界不断攀升,他的感知能力也在增强。寻常九品修士,除非刻意隐藏自己的脚步,都逃不过他的耳朵。 有脚步声从远处接近,频率越来越快,想必是“螳螂”准备动手了! 王灿微微睁眼,两目相对,一张油腻的粉白面孔映入眼帘。 “兄台,在下柳醉,看中了你身边那把剑。当铺老板不知天高地厚,这笔账我改日再与他算!”公子声音稍稍停顿,“我看兄台是个知书达理的人,应该不会不舍得割爱吧?” 他说话的态度倒是不错,但是满满的威胁意味任谁都听得出来。 “柳醉……”王灿的大脑飞速运转,“看来也是柳氏一门的子弟,倒是有机会知道秘籍的事……这个人不能留了!” “你……你是谁?”想到这里,他装出一副害怕的样子,“这是我、我、我的剑,为什么要给你?” 柳醉把眉头一皱,隐约有杀气浮动:“呵,说话也不怕闪了舌头,上面明明有我柳家的剑纹!” 王灿的脸色更加惨白:“我警告你,这柄剑的主人可是犯下谋逆大罪的柳文忠!你要是想活命,就别和他扯上关系,不然衙门的捕快不会放过你的!” “啧啧啧……”柳醉露出嫌弃的表情,“你这种娇生惯养的绣花枕头懂什么?我堂堂柳家修士,还怕那几个狗腿子不成?少废话,快把秘籍交出来,别耽误我和我堂妹的好事!” 此时此刻,他已经完全把王灿看成一个一无是处的浪荡子,不再掩饰自己的真实意图。 他当然不是来救自己的叔父的,而是打算趁着叔父家落魄,上演一出英雄救美的戏码,从而博一个义盖云天的美名! 有了名声,又有了叔父私藏的《将军令》秘籍,今年的族中大比就是他崭露头角之日! 抛开这些都不谈,这个从小美到大的堂妹漱瑶他也已经馋了好几年了…… 王灿从始至终,余光都没有离开柳醉握着剑鞘的手,此时见他满脸淫笑,没有拔剑的意思,目光渐渐转冷。 当一个人放松警惕的时候,就是他离死亡最近的时候。 王灿决定再给柳醉的精神来一次降维打击。 “你的堂妹?你是说柳漱瑶么?”他嘿嘿地坏笑起来,“你还不知道吧?孙大人已经把她发配到军营里去了!数百如狼似虎的官兵哎……这样的娘们你还要?” “什么?”不出王灿所料,柳醉呆住了。 惊讶的样子看起来还有些天真。 “贤侄,不要听他胡说!”正在这时,一个雄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柳醉回头一看,眼珠子差点儿都瞪出来了! 那是因为他看到,芦苇深处,一个身穿铠甲的千总模样男人缓缓走来! 这不就是他的叔父柳文忠吗! “叔、叔、叔父……”柳醉震惊得舌头都打结了,“你、你、你不是……” “贤侄,不要听这个人胡说,快到我这边来!”柳文忠一指坐在地上的王灿,义正词严地怒斥,“他早就想偷我的剑,终于被我找到了!” “原来如此……”柳醉脸上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我就看这小子不像好人!” 既然柳文忠还活着,他就没法吃绝户了。 但这也没关系,只要他帮柳文忠杀了眼前这小子,柳文忠还能阻止他和漱瑶的亲事? 他拔剑出鞘,一时间寒光四射,杀气凛然! 又是个九品武者! 第二十四章 黄雀在后,琴音折柳! 柳醉正想当胸挥出一剑,先把王灿身边的曹四剁了,可一双铁钳似的手突然从身后袭来,牢牢抓住了他的双腕! “叔父,你干什么?”柳醉觉得不妙,站在身后的叔父为何感觉怪怪的? 就是现在了! 王灿猛然起身,双袖齐飞,琴姬陡然现身,“铿”地一声拨动琴弦! “啊啊啊可恶啊!”柳醉着急了,拿手肘猛击柳文忠的小腹,却像打在一堵墙上,后者纹丝不动! 噗呲! 柳醉的眼睛猛地睁大! 五十根银丝弦密密麻麻地刺穿了他的下半身,细密的血珠沿着丝线涌动,瞬间在地上织出一张血网! “啊啊啊啊啊啊啊!”他发出一连串痛苦而绝望的哀嚎,因腿脚使不上力气而向后栽倒。 但每一根银丝线都是长着倒刺的,倒刺紧紧钩进他双腿后侧的皮肉,让他像城门上放下一半的吊桥,将倒而未倒,痛苦加倍! 与此同时,曹四手里的重锤也落在他脸上,他连叫都叫不出来了。 剧烈的痛感让柳醉竟然在临死前难得地清醒起来,他后知后觉地明白,他被骗了。 柳文忠已死的消息传得满大街都是,就算不是真的,他也肯定被关在大牢里,严加看管,怎么可能就这么完好无损地出现在自己面前,身上一点伤都不带? 命运转折来得太快,柳醉泪流满面,悔不当初! 剑中藏秘籍的事是柳文忠很久之前在他家里饮酒时说漏嘴的,要不是他贪心不足蛇吞象,不顾父亲的劝告,偷偷跑到这里来调查,怎么会落得这个下场? “你敢杀柳家的人,柳家不会放过你的……”柳醉恶狠狠地瞪着王灿,眼神逐渐变得癫狂,“你且等着,我柳氏一门,兵家修士无数,他们总有一日会将你碎尸万段!” 王灿缓缓走到他面前,盯着他恶狠狠的面容,轻蔑地笑了。 然后朝他脸上啐了一口。 “兵家修士无数,连个柳文忠都保不住?”王灿哂笑道,“柳文忠在大狱里关了一个月,你们柳家别说组织营救了,就连个上下帮忙打点的人都没有。都是些自私自利的小人,会帮你报仇?” 柳醉的脸色变得很难看。 王灿继续唇舌攻击:“至于你,在得知你叔父的死讯以后,既不帮他修坟立碑,也不思替他报仇雪恨,第一件事就是来吃绝户,抢他的宝物和女儿……像你这种货色,死就对了!” 他打个响指,柳文忠掌出如电,把柳醉的脑袋旋转了一百八十度。 “这张脸真是叫人讨厌。”王灿嫌弃地把刻画好的皮影子盖在他死不瞑目的脸上。 柳醉与柳文忠出自同门,也符合炼化的条件。但一来炼化失败的话,柳文忠会消失,而这张皮影将来又很有用;二来他最近量入为出,精确地计算着精血的消耗和回复速度,确保身体不会一天天垮下去,这个时候冒险炼化属性很一般的皮影,不划算。 【柳醉——黄字下品;攻击:160;防御:100;技能:银蛇剑法】 王灿把柳醉身上的盘缠全都拿走,制造出一种谋财害命的假象。在准备离开以前,他突发奇想,把柳醉的一双眼珠子抠了出来。 又抓起他的手指,在地上蘸血写了一个“嗔”字。 这里是荒郊野外,人迹罕至,就算有路人看见尸体也担心被当做凶手逮捕,不会报官。 不知道当柳醉的家人们看到这个字,会作何反应? 虽然这一趟当铺之行平添波折,但结果好歹差强人意,《将军令》秘籍已经到手。 王灿返回天香楼,把除了机关剑之外的其他兵器分给护院,叮嘱他们注意保护姑娘们之后,才进入凝香阁,把自己反锁在一楼的房间里。 记载《将军令》心法的牛皮卷很长,其中的一部分还画着奇怪的图案。王灿本着贪多嚼不烂的原则,将前面的内容一一略过,直接定位“血骨衣”这一篇。 “凝血化骨,以骨为衣,强精益血,回元固本……” 这些内容一开始是写给行军作战的武夫看的,所以行文用词都很简单。王灿虽然对兵家知之甚少,但大略一看就能明白。 简言之,就是按照上面所载的秘法修炼,能够增强精血的恢复能力,从而强健体质。 想当年,本朝太祖率义兵起事,所向披靡,席卷八荒,大概与修炼血骨衣这门功法分不开关系吧! 王灿将上衣依次脱下,腰上拿绑带扎紧,深吸一口气,盘腿坐下。 文练功夫与武练功夫最大的区别,就是文练以练意为核心,讲究似水无形,静而不躁。 王灿眼与心合,腰与力合,没过多久就达到了澄澈的境界。 他的肉身仿佛化作一片汪洋大海,激起层层叠叠的波浪,不停冲刷岸边的石壁。 随着身体每一束肌肉、每一寸关节有节奏地蓄力、放松,再蓄力、再放松……浪潮越涨越高,直至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咆哮,向石壁发起一波又一波的进攻! 王灿仿佛看到,石壁上面的小石砾开始簌簌地往下落! 不知过了多久,高涨的波浪开始变得柔和,直到风浪渐平,縠纹荡漾。 王灿明白,今天的修炼该结束了。毕竟,文练功夫就好比文火慢炖,急不得。 他缓缓张开眼,吐出一口热气,才发现浑身已是大汗淋漓! 奔波一日的疲倦舒缓了大半,仿佛潮水并没有完全退去,而是留了些许在他身体里。 消耗的精血得到了恢复! 打开属性面板,修炼术法新增了一项:血骨衣(初学乍练12%)。 这意味着自己的精血恢复速度提高了10%,同时精血消耗降低了10%。 “以后就能操纵皮影人与瑶儿对战更长时间了,于我于她都是好的……”王灿这样胡思乱想着,目光直勾勾地盯着房顶的花纹。 此时此刻,柳漱瑶就在上面,不知是在练功,还是已经入睡。 楼外响起一阵粗犷的脚步声,王灿看到一个人影笨拙地上了二楼,可他并不担心。 又过了不久,二楼也传来敲门声、脚步声,以及几声听不太清楚的男人调笑声。 空气安静了数息时间,柳漱瑶冰冷但清晰的声音幽幽传来: “你……也是个皮影人么?” 第二十五章 豪门恶少,言出必行! “皮影人?那是什么东西?”查睿笑嘻嘻地问。 他满身酒气,伸出左手去摸柳漱瑶的发丝。 坊间传言,柳家的小娘子国色天香,身上还散发着一种很少见的女人味,他早就心驰神往已久。好不容易盼到她被发配来天香楼,可王灿倒好,竟然把她藏起来了! 王灿血洗天狼寨的事情着实让查睿害怕了一阵子,但今天酒壮怂人胆,又与酒友打了赌,他便借着酒劲,摸到后院来。 他很自信,自己查家大少爷的身份就是最好的护身符,就算王灿也不敢造次! 可柳漱瑶丝毫没有阻拦他,连脸色都没有变,这多少让他有些吃惊。以往官宦人家的大小姐被发配到这里来,哪个不是哭哭啼啼,寻死觅活,折腾个一年半载的才认命? “哦,你是活人是吗?”柳漱瑶轻轻地问。 查睿觉得她说话的口吻让人很不舒服,便不客气地指责:“注意你的身份!我是查家的大少爷,你难道不认识我吗?把少爷伺候好了,不会亏——” 话音还没落,眼前一道黑影闪过,他直挺挺地从二楼飞了下去! 查睿只是个富家的浪荡公子,又被酒色财气搞坏了身子,哪能禁得起这么摔?随着地上扬起滚滚烟尘,他觉得腰间仿佛有什么东西瞬间炸开,下半身立马失去了知觉! “呃——”他发出一声痛苦的哀嚎,鲜血混着尚未消化完的酒浆从口中喷溅而出,弄得地上黏糊糊的,甚是恶心。 柳漱瑶倚在朱栏上,定定地望着摔落楼下的色狼,神情淡然。 “你……你这个表子……”查睿身上疼痛难忍,发泄似地骂个不停,“天香楼就是这么对待贵宾的么?我爹是不会放过你们的!” 沙哑的嘶吼在后院回荡,没多久就湮没在秦楼楚馆的浅斟低唱里,没有惊动半个客人。 除了柳漱瑶,就只有王灿听见了他这些缺乏教养的话。 王灿轻轻叹了口气,心知今夜是没法消停了。他踏过最后几级木阶,站到柳漱瑶身边,也定定地望着她。 “王灿,你是天香楼的主子!手下的姑娘连客人都敢打,我看你怎么处理!”查睿看见王灿露面,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他心里很愤懑,就算自己霸王硬上弓有不对之处,也不该遭到如此对待啊?要是贵客被倡伎打伤的事情传扬出去,天香楼以后的生意就不要做了! 如果王灿有眼色,应该立刻请城里最好的大夫来替他治伤,并且补偿足够多的医药费以及精神损失费,最好再把柳漱瑶赔给他日夜鞭打出气……不然他就要把这件事搞大! 要追责,一定要追责! 王灿瞥了他几眼,依旧转脸去看柳漱瑶:“他刚才摸你的头发,你怎么不阻止?” “哦……”柳漱瑶眼眸轻抬,“我以为是你放出来的皮影人,怕打坏了。” “这是什么理由?”王灿不满地皱皱眉头,“我的皮影人不耍流氓。” “知道了,”柳漱瑶一脸无所谓的表情,“这个人很吵。” 王灿无奈地笑笑:“那就让他闭嘴好了。” 从柳漱瑶问出第一句话的时候起,查睿的命运就已经注定了。自己能够操纵皮影人的秘密,绝对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除非那个人是死人。 两人愉快地达成一致,目光齐刷刷地落在查睿身上。 不知什么时候,查睿已经主动闭上了嘴。 楼上那两个家伙不仅根本没操心过赔偿自己的事,说出来的话还那么瘆人,难道…… 一股凉意涌上心间,他浑身汗毛倒竖! “求求你们,放过我……”查睿吓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只要你们饶我一命,你们要什么,我爹都肯给的!钱、女人、大宅子、我家的铺子……” 王灿冷笑一声,与柳漱瑶一起从楼上飘下,落在他身边。 “查少爷,到你兑现承诺的时候了。”王灿云淡风轻地说。 “什么……什么承诺?”查睿一脸困惑。 柳漱瑶高高地举起拳头,当头一拳落下,正中眉心! 王灿听到了清脆的颅骨爆裂之声。 查睿最终还是兑现了承诺,滋了自己一身血。 “看起来文文静静的女孩子,天赋竟然如此出众……”柳漱瑶的修为比他们初次见面之时又提高了一些,这让王灿很高兴。 柳漱瑶盯着查睿凹陷的脸摇摇头:“一点武功都不会,他怎么敢的?” “总有些愚蠢的人,以为钱是万能的。”王灿从袖口取出一小块裁剪好的驴皮,“你快回去睡觉,我要准备善后了。” …… 来青楼寻欢作乐的公子哥儿,不管有钱没钱,绝少有肯吃完花酒就走的。大多数都会想法子赖在姑娘的闺房里,聊诗词歌赋,聊琴棋书画,聊到夜半三更,家里人都把大门反锁了回不去,就只能在天香楼里将就一宿了。 全是套路。 也正是因为如此,查睿短暂地消失了半个多时辰,别说家人不可能找上这里来,就连同桌饮酒的朋友都没觉得不对劲。 时间足够王灿准备一出偷梁换柱的好戏了! 【查睿——黄字下品;攻击:20;防御:10;技能:无】 王灿把尸体拖进一楼靠墙放好,召唤出皮影人查睿,操纵他用左胳膊搂住自己的脖子,又在他右手里塞了一把匕首。 两人保持着这个姿势,大剌剌地来到前院! 于是,几个正在月下对酌的客人,目睹了离奇的一幕! 天香楼的老板王灿,竟然被棺木行查家的大公子查睿挟持了! 要是换俩不知名人物上演这样的刺激戏码,他们多少要围观一阵子。但是眼前这二位爷,他们谁也得罪不起,唯恐晚走一步,后半生就有穿不完的小鞋! 还是同桌相陪的姑娘比较冷静,花枝乱颤地大叫:“不好啦~大伯被人挟持啦~要出人命啦~” 一时间,天香楼的窗户齐齐打开,都探出赤条条的半截身子。 护院们很快一窝蜂地涌了过来,与查睿对峙! “别过来,再过来我弄死他!”查睿把刀一架,有模有样地叫道。 王灿本以为,护院们投鼠忌器,是不敢咄咄逼人的,自己正好有时间徐徐退入后院,实施第二步计划! 可孰料,他话音刚落,就有三条大汉从人群里跳将出来,齐声吼道:“直娘贼,敢挟持我们老爷,吃我一棍!” 第二十六章 恶仆逞凶!父子反目 围观的人群立马炸开! “虽然忠勇可嘉,但是太过鲁莽,人质的脖子上还架着刀呢!!” “就是!要是伤到自家老板,不是得不偿失?” “估计是着急立功吧?已经有人去报官了,等到差役过来,就没他们什么事喽!” 大家虽然对这三人的轻率之举持否定态度,但大都认为他们本质上还是护主的忠仆,情有可原。 可王灿不这么认为,眉宇间杀气渐渐凝聚。 因为这三个护院他认得,就是上一回被柳漱瑶打伤,来自己这里告刁状,被噎回去的那几个。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小人报仇,从早到晚。被这种货色惦记上,哪怕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事情他们也要出来掺和一脚,生怕自己死得不够快。 “这几个杂碎……”王灿有些后悔上次没直接把他们处理掉,“想阴我?你们还不够格!” 本体和皮影人都由王灿以心力直接控制,行动整齐划一不是什么难事。两人同步行动,向后退却数步,避开了三记势大力沉的棍击! 三名恶仆一击扑空,还想再来,但王灿阴恻恻的声音已经在耳畔响起:“再动一下,我杀你们全家,是孤儿就继续。” 恶仆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继续动手。 小人就是这样,有贼心,没贼胆,惹人厌烦。 一阵哒哒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将围观人群分开左右两边。须发皆白的查老爷子查天佐从马上下来,在官差们的簇拥下,大步上前。 他穿着一身月白纱缎睡袍,脚上趿拉着木屐,一看就是刚被从睡梦中叫醒,匆匆赶来的! 就算心里万般不信,可当儿子持刀行凶的画面映入眼帘,查天佐浑身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睿儿,你疯了?”他愤怒地叫骂,“你这个不中用的东西,怎么成天到晚给我惹事?快把刀放下!” “我不!”查睿不甘示弱,“你总是嫌我没用,嫌我这不好,那不好,可现在怎么样?你心心念念的天香楼,我就要弄到手了!我已经答应王灿,只要他把房契交出来,我就饶他一条狗命!” 王灿寥寥数语,就在众人面前刻画出一个因为得不到父亲认可而剑走偏锋的狗血富二代形象,引起全场哗然。 “查家怎么能干这种事……” “明的不行就绑架,哪里像个正经生意人?” “是说呀,这也太无法无天了!” 毫无疑问,此时此刻的查天佐就像是被架在火上烤。 自己含辛茹苦抚养十几年的儿子,突然像是变了个人,更是把不能见光的计谋公之于众,究竟是因为没脑子,还是因为心怀恨意? 但那又怎样呢?自己唯一的儿子,难道还能不救么? “睿儿,快把刀放下,以前都是爹不好……”叱咤蓝陵数十年的查天佐,低下了高傲的头颅,“爹不会再逼你了,我会把所有的生意都交给你打理,以后咱们爷俩好好活着,行不行?” 他一边说话,一边小心翼翼地上前,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想去接查睿手里的刀。 这副慈祥老父的模样,令在场之人无不动容! 眼窝子浅的姑娘们,已经嘤嘤嘤地哭起来。 但王灿心里只觉得无语。 虐杀无辜、和土匪打成一片的好儿子都是你手把手教出来的,怎么现在还开始装白莲花了呢?敢情就一点责任都没有呗? 想到这里,他借查睿之口无情地浇灭了查天佐的希望之火。 “你别过来!”查睿面露阴狠之色,抬起右手,将刀尖对准查天佐,“再过来,我现在就杀了他!” 查天佐怔怔地望着对面六亲不认的儿子,许久才冒出一句话:“你不是我儿子。” “你们看看,看看!这个败家子把他爹气得都不认他了!”围观群众中不乏正义人士,愤愤不平道。 是啊,要不是心灰意冷到极致,有哪个父亲会说出这样的话呢? 除了查天佐本人,在场的人里恐怕只有王灿明白他话中的真意。 “靠,难道又露馅了?”王灿心里一惊,“那这场戏就此落幕吧!” 查睿举刀环视四周,大声威胁道:“现在我要进到楼里,让姓王的给我立字据!你们都别过来,不然他立马就得死!” 在大伙儿反应过来以前,两个人已经一溜烟地退入了凝香阁! “查老板,你看现在怎么办?”魏捕头问道。 虽然他是官差的头儿,但查老板在蓝陵也是一跺脚能引发大地震的人物,面子上的尊重还是要有的。 “冲进去!”查天佐表情凝重,“快!” 他作势就要往凝香阁里冲,魏捕头赶紧一把抓住他:“可别!刚才查公子不是说了么,立完字据就放人。要是现在进去,出点什么意外,我担不起责任啊!” “哎哟,我的魏捕头哎!”查天佐急了,“里面那个人不是我儿子!” 魏捕头撇撇嘴,眼神开始变得冰冷:“查老板,你要这么说就没意思了。我是衙门的捕快,身上担着人命呢,我和你逗么?” 查天佐急得都快哭了:“里面那个人真不是睿儿!我家睿儿是个左撇子,可是刚才那个人拿刀的手是右手!” 魏捕头想了想,说道:“这也不奇怪吧?我出恭的时候,有时候用左手擦,有时候用右手擦,无非看心情而已,这能当做什么证据呢?” 两人正在争辩不休,忽然,凝香阁里爆发出一声响彻云霄的惨叫! 如泣如慕,如怨如诉,令人不寒而栗! 查天佐甩开魏捕头,大踏步地跑了过去。魏捕头也不匡多让,三步并作两步,一口气超过了他。 当屋门被咣啷一声推开,他们俩都呆住了。 王灿坐在地板上,大口大口地喘气。他的裤腿上溅满了血,手里还抓着一块砚台。 在他身边,查睿瘦削的身躯仰面躺着,面容有些奇怪。 查天佐只觉得眼前一黑,勉力支撑着走上前查看,发现查睿的面骨已经碎裂,整张脸从中间凹陷下去,模糊的血肉积在里面,发出腥臭的气味。 “噗!” 他一张嘴,呕出一口老血,给颏下的长髯染上星星点点的红色。 魏捕头也捏着鼻子走上前,上下打量查睿的尸体,目光最后落在他右手里的匕首上。 “呵。”他心里暗暗发笑。 第二十七章 恶有恶报!活人抬棺! 当捕快们将查睿的尸体抬出门外,围观群众们鸦雀无声。 虽然他们都认为,这家伙活该。 查天佐摇摇晃晃地走出来,形容枯槁得像一棵即将凋零的老榆树。 按照朝廷的规矩,只要发生命案,无论是何缘由,尸体都该由仵作验尸。但魏捕头是个人精,直接让差人们跟随查天佐,把尸体运回查家安葬。 毕竟,案件在众目睽睽之下发生,前因后果都很清楚嘛!查睿为了向父亲证明自己,铤而走险绑架王灿,后来两个人在楼里发生口角,王灿为求自保错手杀死查睿……在场的男女老少都可以作证。 “都散了吧,都散了吧!”虔婆卖力地喊着。 今晚的持刀挟持案,很影响天香楼的销售收入,更何况被绑架的还是她的顶头上司。她生怕王灿怪罪,所以在驱散众人以后,默默折回凝香阁。 她想向王灿下跪请罪。 但她还没来得及开口,门里就传来王灿的声音:“把刚才那三个见义勇为的奴才叫来。” “哦哦,奴婢这就去!”传进耳朵里的声音没有温度,虔婆禁不住打了个寒颤。 不一会儿,三个鬼鬼祟祟的身影就出现在后院里,不知因兴奋还是紧张而窃窃私语个不停。 “听二娘说,王灿夸我们‘见义勇为’呢!是叫我们去领赏的吧?” “看来这个人没咱们想得那么聪明嘛!整天除了玩柳漱瑶,也没什么别的本事,嘿嘿……” 三人之中,年龄最长的那个叫王大。他听到同伴们的议论,神情严肃地摇摇头。 “不要掉以轻心。”他告诫道,“咱们想借查睿的手弄死王灿的意图,他未必没看出来。这个人阴得很,你们忘记天狼寨那些人怎么死的了?” “那照大哥的意思,我们应该怎么办?”另外两人异口同声地问。 王大把心一横,血灌瞳仁:“咱们与他本来就有旧怨,不得不防。如果他有异常举动,咱们别管真的假的,直接弄死!就连查睿那种水平的都能挟持他,为什么咱们不可以?” “大哥说得对!”另一个护院开口了,“只要咱们不中他的圈套,他凭啥跟咱们斗!” 三人打定主意,齐齐来到凝香阁,推门进去。 “铿!” 几乎在房门打开的同一时刻,一声刺耳的琴音响起! 三人来不及反应,都感到眼前一花,三条银丝弦从房梁上射下来,紧紧缠住了他们的脖子! 随着琴姬怀抱锦瑟,从横梁那一边徐徐落地,三名护院便被搭在梁上的琴弦拽到了半空中! 上不着天,下不沾地,呼吸困难,即将窒息! 他们表情痛苦,奋力挣扎,藏在怀里的匕首叮呤咣啷地落地! “原来是有备而来啊……”王灿捡起地上的匕首,恨恨地说,“真是狗奴才,连主子都敢咬!” “饶……饶……”护院们的脸上涕泗横流,露出可怜巴巴的央求神色,令人作呕。 他们拼命挣扎了一盏茶的时间,才陆续死去。 柳漱瑶拿着三张刚画好的皮影子,递到王灿手里,问道:“他们三个怎么不让我来解决?” “因为他们不配。”王灿把皮影拿在指尖端详,皱了皱眉,“这张是拿脚画的么?回去返工!” 与此同时,查家祠堂。 查天佐身穿缟素,冷冷的目光扫视着跪在他面前的四个公子哥儿。 从这四人身上的衣服判断,家里肯定至少是有点小钱的,他们穿得都不差。但脸上的伤痕和捆在身上的麻绳,又说明在查家面前,他们啥都不是。 “查、查老爷……”其中的一个公子哥儿嚎啕大哭,“小人冤枉!查少爷是什么时候走的,我真的不知道呀!查少爷在我心里就像大哥一样,长兄如父,父亲要去哪里,当儿子的哪敢问呀?” 原来,他们四个就是前夜与查睿一起喝酒打赌的狐朋狗友。查天佐恨他们酒后失言,撺掇查睿去招惹是非,于是把他们挨个抓来,大刑伺候! “呵……小嘴真是抹了蜜……”查天佐脸上闪过一丝嘲弄的冷笑,“既然你们感情这么深,那你们也不忍心看着睿儿一个人孤零零地去阴曹地府吧?不如你们同去,也好有个照应,如何?” 他朝家丁们努努嘴:“把他们几个埋了,给少爷抬棺。” 按照棺木行当的说法,被压在棺材底下的人生生世世都无法翻身,查天佐恨这几个小子,竟然已经到了这种程度。 公子们拼命挣扎,但怎么比得过膀大腰圆的家丁?他们大声哀嚎,希望博得查天佐的一丝同情! “查老爷!我们上有老,下有小啊!”有人嚎叫道,“求求你了!开开恩吧!” “好啊,那我把你们的父母家眷一起埋了!”查天佐的目光有些癫狂,“一家人就是要整整齐齐,对不对?” 四人之中有个小胖子,经过一番拼命厮打,竟然真的从家丁手里挣脱了! 他吭哧吭哧地朝外狂奔,不一会儿就出了门! 正在此时,耳边琴声忽起。他下意识地转头一瞥,看到一位怀抱琵琶的美人,笑吟吟地走来。 美人画着绀紫眼影,身穿墨蓝色软缎绸裙搭玄色镶金边长披风,香肩露在外面,显得特别地白。 更引人注目的是她怀里的琵琶,通体银亮,竟然是由精铁打制而成! “小哥,想往哪里去呀~”琵琶女娇声如媚,信手拨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杀意! 只听嗖嗖嗖三声响,三道黑影从琴箱里飞出,钉进逃跑公子的太阳、耳门、翳风三处大穴! 都是死穴! 可怜的公子哥儿瞬间暴毙,斜着栽倒在石阶上,滚了下去。 琵琶女挡在门口,迎着众人惊惧的目光,话音里满满的威胁意味:“还有谁想跑,这就是下场。” 其余三名公子哥儿瘫软在地,放弃了挣扎,被家丁们像拖死狗似地拖了出去。 一出手就干净利落地击溃了将死之人爆发出的求生意志,琵琶女脸上却没有丝毫的得意神色。她轻轻地走到查天佐面前跪下,将头枕在他膝盖上,一脸温顺。 “爹,”她温柔地叮咛,“你可要注意身子。就算弟弟不在了,还有我照顾你呀!” 查天佐定定地盯着她看了半晌,老泪纵横:“音儿,你可算回来了!” 第二十八章 查家大小姐,只身入虎穴! 这位女子是查天佐的大女儿,名叫查香音。 她自小便长得稀罕,女大十八变以后更是艳绝蓝陵,再加上弹得一手好琵琶,早早就被查天佐送去凉州的富户家里做侧室,距今已经有十来年了。 凉州地处边陲,父女见面难于登天。这一次她收到查天佐的飞鸽传书,昼夜不停连赶三天的路程,才终于在此时风尘仆仆地到了。 “父亲,咱们查家也算是蓝陵城里数一数二的人家,怎么会有人敢对弟弟动手呢?”查香音回想起多年不曾谋面的弟弟,悲从中来。 “都是天香楼那个王灿干的好事!”查天佐把后槽牙咬得咯吱咯吱作响,“睿儿为人一向本分,只不过跟他开个小小的玩笑,可他却突下毒手!睿儿毫无防备,才……才……” 查香音的面色冰冷如霜:“这件事绝不能就这么算了!我这就去找王灿,替弟弟把公道讨回来!” “音儿,等一等!”查天佐面色乖戾,“多带些人手去,让天香楼从蓝陵县的地图上消失!” 查香音摇摇头:“爹,咱们只能动王灿,不能动天香楼。 “你说蓝陵城里的大户人家,谁家没有几个天香楼的熟客?咱们对付王灿,他是单打独斗;但咱们要是对付天香楼,王灿就会凭空多出很多盟友! “我如今已经突破九品琴艺,身居八品初阶,手中一把铁琵琶更是见血封喉,爹就放心吧!” 说罢,她不慌不忙地迈出门去,如分花拂柳。 查香音心里清楚,爹护犊子,所说未必属实。 查睿牙还没换完的时候,就已经把家里的婢女搞大肚子,弄得满城风雨了。像这样的人,别人无缘无故把他砸死,怎么可能呢? 再说了,衙门的捕头、差役都在现场,如果真的全是王灿的错,他怎么可能一点事都没有呢? 为了查家着想,她不能眼睁睁看着父亲使性子乱来,这件事一定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只要取了王灿的性命祭奠弟弟,消了爹心头之恨,这件事也就罢了!”她心里这样想。 她怀抱琵琶,昂首阔步地来到天香楼外,驻足观望。 天香楼白天的生意很寡淡,只有几桌吃正经酒宴的客人靠窗坐着。看门的护院见查香音打扮得俏丽,以为她是个过路倡伎来落脚的,便嬉皮笑脸地凑了上去。 “小娘子来咱家天香楼做生意就算对了!”护院不知道自己面前是什么人,混账话一句接一句,“恩客们私下打赏的银子自不必说,咱们老爷心善,就连缠头钱都能对半分成!除了这些呀……生活里还有哥哥们的疼爱和关心……嘿嘿嘿……” 他见查香音笑而不语,胆子越来越大,竟伸手去勾她的下巴。 查香音没想到一条看门狗居然如此大胆,脸色陡然一变! 她闪开一步,把琵琶反手一撩,劈头盖脸地砸了过去! “嘿,小娘子还挺烈!”护院没把她当回事,伸手轻轻一挡! 他看到,查香音的眸子里浮现一丝诡计得逞的笑意,稍纵即逝。 弹指之间,琵琶边缘贴着他的手掌滑过,鲜血噗呲一下冒了出来! 与此同时,四根手指被连根斩断,噼啪几声掉落在地! 大拇指因为本身就短,好歹剩下一节指骨,让他的手掌还不至于完全变成鸭掌。 “啊呀呀——”护院发出一声哀嚎,捂住手掌满地打滚,疼得撕心裂肺。 “再敢胡言乱语,老娘要你的命!”查香音厉声呵斥,“王灿在哪里?快说!” 其他护院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一人敢言语,只是默默指指后院的方向。 查香音不再理会惨叫连连的护院,迈着沉稳的步伐,走到凝香阁前。 然后,“咣”的一脚把门踹开。 一位姿容飘逸的白衣公子瘫在太师椅里,腿上坐着一个身穿墨绿衣衫的赤脚姑娘。 “烟花之地,乌烟瘴气!”查香音皱皱眉头,满心鄙夷。 她一边前行,一边以余光四下打量。在地毯边上,还盘腿坐着一个身穿红裙的少女,正在逗一只大雕玩。 查香音稍稍安心了些,径直走到青年公子面前质问:“你就是王灿?” 白衣公子生着一副俊俏的粉白面孔,看起来有些油腻。他面无表情地笑笑,没有说话。 “我叫查香音,听到这个姓,你应该知道我是什么人了吧?”查香音冷冷地说,“我来这里,是要替我弟弟查睿讨一个公道!” 王灿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她手里的铁琵琶,喉头滚动,咽下一口眼馋的涎水。 这可真是个好东西! 琴身两侧的边缘都是开过刃的,锋利无比,可吹毛断发。 进攻时,威力不亚于一把铁斧;防御时,又像铁盾那样硬实。 更别提琴箱里藏着的那三十六枚带倒刺的琵琶钉了,一旦命中目标,高低得扯下来一块血肉! 可以一物三用的高级兵器,把琴姬的锦瑟全方位比下去了。 得想办法弄到手才行! 王灿心眼一转,客客气气地请查香音在对面就座:“查小姐远道而来,不曾远迎,请恕罪则个! “关于令弟的事情,我也深感懊悔。但悲剧已经发生,黄金万两也买不到后悔药,不知道我应该怎么做,才能弥补这件事给查老爷子造成的创伤呢? “我思来想去,只有一个办法。令弟是因为天香楼而死的,我就把天香楼赔偿给查家如何?” “……”查香音听得一愣一愣的。 她是带着满腔愤怒来的,一言不合就准备取人性命。但没想到王灿竟然如此有诚意,举手不打笑脸人,她有些懵了。 但她毕竟是个能够独当一面的女人,没过多久便反应过来:“如果王灿被我所杀,这份偌大的家业不还是会落在查家手里?他此举看似诚意满满,实则居心叵测,无非是想保自己一条狗命而已!” 想通了这个道理,查香音豁然开朗。她高傲地摇摇头:“什么天香楼地香楼的,我不稀罕!你杀了我弟弟,就一定要以命相抵!” “查小姐,当真……当真没有别的法子么?”王灿无奈地笑了,“你应该明白,查公子的死,他自己要负九成的责任,而我——” “够了!”查香音脸色一变,“我不是来这里听你说教的!欠债还钱,杀人偿命,这是古往今来的规矩!我问你最后一遍,你是打算自行了断,还是愿意死在我手里?” 王灿哈哈大笑:“我也问你一个问题,如果我能令查公子死而复生,你是不是能放我一条生路?” 第二十九章 再战琴师,轻车熟路! “这怎么可能?你当我是三岁的小孩子呢?”查香音发出一声冷哼,“除非你有天大的神通,不然只能白白浪费我的时间!” 王灿面色凝重地摇摇头:“性命攸关的事,我敢瞎说么?你有没有想过,可能这一切都是查公子的计谋,他是诈死?” “你在胡说什么?”查香音惊呼道,“这、这怎么可能?” 王灿长长地叹了口气:“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查小姐,现在我王灿坐在你面前,手无寸铁,你要杀我就是一瞬间的事,我有什么好骗你的?你且回头看看吧!” 查香音疑惑地转头,正看见一位年轻的公子哥儿出现在门口,左手还拿着一幅画卷。 看长相不就是查睿么! “弟弟,原来你没有死!”看到他持画卷的左手,查香音心里一阵激动,“不会错的……你就是阿睿!可是、可是这是为什么……” “阿姐!”查睿蹦蹦跳跳地来到她面前,声音有些哽咽,“这么久没有见到阿姐的面,我好想你……” 查香音也是一阵心酸。 是啊……查家发迹是近十年的事,她和弟弟还小的时候,家境并不好。 父亲含辛茹苦地把她培养长大,甚至不惜花重金送她拜师学习琴艺,为的就是等到她及笄,将她嫁给凉州的土财主,好换一笔买木材的启动资金。 虽然丈夫没几年就老死了,正室也在她的设计下意外殒命,她顺利接管了所有家产,生活优裕……但骨肉亲情,又岂是金钱能买得到的? 她最怀念小时候一年都吃不上一顿肉的日子,那时母亲健在,小弟亡赖,也挺好。 查香音的眼眶湿润了,伸手去摸弟弟的面颊。 哎哟!怎么这么冰? 她刚想问些什么,查睿就打断了她的话:“阿姐,这件事情很复杂,三言两语说不清楚。当中内情,你看看这幅画就明白了!来,我替你拿琴!” 他不由分说地把画卷塞进姐姐怀里,换回她手里的铁琵琶。 查香音一头雾水,缓缓展开画卷。随着长卷完全舒展,映入她眼帘的是…… 空白。 大片大片的空白。 查香音心里咯噔一下,暗叫不妙! 她下意识地一转眼,却发现自己的弟弟正抱着琵琶向那只大雕走去! “查睿,你站住!”查香音发出一声娇喝,纵身一跃,扑向查睿! 查睿连头也没有回,用尽全身的力气,将铁琵琶投向大雕! 仿佛有默契似的,金雕猛地飞起,一双利爪各勾住一只琴轴,撞破窗户纸飞走了! 查睿助攻+1。 “你——”查香音甚至来不及发火,余光就瞟见原本坐在白衣公子腿上的绿衫姑娘骤然后仰,怀中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一把锦瑟! 琴姬“嗡”地一声拨动琴弦,十根银丝线兀地杀出,直指查香音的心口! “雕虫小技也敢班门弄斧!”查香音亦是琴道高手,略一闪身躲过丝线,朝琴姬猛地拍出一掌! 攻击是假,夺琴是真。自己的琵琶已经被奸人骗走,要是不赶紧找到一把琴作为武器,自己面临的局势将十分不利! 琴姬飘然跃起,把琴背往地上一扽,抵挡住了查香音这一掌的掌力! 但锦瑟已经被打得嗡鸣不已,这就是八品初阶修士的实力! “就是现在!”查香音心中一喜,手掌向上挪动三寸,指尖抠住了锦瑟的边缘! 只要稍微一用力,她就将夺琴到手! 可正在此时,坐得四平八稳的白衣公子,也就是她以为的“王灿”,竟然从太师椅背后抽出一把剑,手腕转了个剑花,贴着琴背削了下去! 只听“唰”的一声,干净利落,小半截手掌应声落地,血染琴身! 天知道查香音用了多大的劲,才让自己强忍着没叫出声。 还是那句话,旁门很难在修行诡秘术法的同时,还不把炼皮锻骨的基础功夫落下,不然正道修士就很难办了。 查香音把所有精力投在修炼琴艺上,整整二十年,她才步入八品。 她和法嗔不一样,虽然她的体格比九品时更强一些,但也仅仅只能减免一些拳脚造成的皮肉伤,对于兵刃是没法防御的。 “弟弟他死的时候,有那么多人作证,父亲伤心欲绝,还因此活埋了四大家子人……一桩桩一件件事情都摆在眼前,我真是昏了头,居然被王灿的几句鬼话蒙骗!”她悔不当初。 但黄金万两也买不到后悔药,她现在赤手空拳,根本无法发挥八品琴师的实力,而只拼拳脚的话,她并不擅长。 事已至此,唯有走为上策! 查香音一咬牙,捂着受伤的手掌掠地而行,飞快地朝门外奔去。 在她脚下,点点滴滴的血迹连成一条直线,血腥味与她身上名贵的西域香料气味混合在一起,异常刺鼻。 但既然已经动手,要是还能让查香音跑掉,那王灿就不必在道上混了! 他大手一挥,曹四抡着双锤从天而降,与使剑的白衣公子一道前后夹击,令查香音进也不得,退也不得,陷入险境! 查香音的拳脚功夫只能说是一般,怯战之心既生,赤手空拳对战两个修为远不如她的皮影人,竟然左支右绌,不一会儿便伤痕累累,血染衣衫! 浑身上下的伤口疼痛万分,她终于清醒地意识到,王灿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自己活着走出这里。 嗖—— 一根银丝线激射而出,缠住查香音的脚踝。她顾此失彼,顷刻间失去重心,跌倒在地! “就算要死,也要先替阿弟报仇!”查香音眼中闪烁着不顾一切的光芒,对准白衣公子张开了嘴! 三颗琵琶钉从她口中飞出,全数打在白衣公子脸上! 这是琴箱里那三十六颗琵琶钉里的三颗,被她做成巧妙的机关含在嘴里,作为最后的保命绝招。 虽然现在求生无望,但若是能拉王灿一起死,也算是对得起父亲的养育之恩了! 吐出最后的暗器用尽了她所剩无多的气力,她跪倒在地,大声喘气。 与此同时,曹四的重锤也结结实实地落在她的后脑上! 查香音只觉得脑袋发出嗡的一声哀鸣,仰面倒下,奄奄一息。 但挂在她嘴边的,却是欣慰的笑容。 “阿弟……”她盯着钉在白衣公子脸上的琵琶钉,喃喃地说,“阿姐……替你……报仇了……” 第三十章 意志崩溃,强行炼化! 白衣公子的脸部肌肉渐渐绷紧,裂开一个大大的微笑。 钉在额头和脸颊上的三颗钉子随着他的笑容微微蠕动,没过多久,竟然全部叮叮当当地掉在地上! 原先钉着钉子的地方,赫然出现三个黑窟窿,一团一团的黑气袅袅升起! “你……你不是王灿……”查香音的声音充满惊悚、遗憾、不解和迷茫。 她仿佛又遭到一记重锤,更多的血从口中流出,这让她的生命力急速衰退! 还不到三十岁的她长年远在边陲,不知道王灿施展出的皮影术法,倒也正常。 随着视线渐渐模糊,她连近在咫尺的芳毫都看不清了。在视野的边缘,她似乎看到一道漆黑的魅影从高处跃下,像一个捕猎成功的猎手。 这才是真的王灿。 他挥一挥手,柳醉,柳家修士里的后起之秀,就这样连最后的皮囊也消失在世间了。 其实这家伙的攻击力还算不错,可偏偏长着一张令人生厌的脸,损毁便损毁了罢! 王灿走到太师椅旁坐下,没有回答查香音的问题,反而冷冷地问:“你这么做,真的值得么? “你年纪轻轻,就被你爹卖到凉州去给人做妾,夫君的年龄都够当你爷爷了……难道为了赚一笔钱开棺木行,女儿的终生幸福就可以断送? “要不是这次查睿出事,查天佐根本想不起来他还有你这个女儿。终其一生,你都是他的棋子、工具,你究竟什么时候才能为自己活一回?” 字字诛心,查香音本已麻木的心又疼起来。 “你回头看看呀,你终生守护的东西是多么可笑。”王灿戏谑的声音在她脑袋里回荡,“你最尊敬的父亲,把你最珍视的弟弟培养成了怎样一个败家子。你不能否认,也不敢否认,如果没有你的付出,如果你没有嫁去凉州,或许他们的下场不会这样惨,不是么?” “你的人生,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听到这些话,查香音仿佛突遭雷击一般,瞠目结舌! “是啊……如果没有我的溺爱,阿弟是不是就不会……”她心乱如麻,“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刚才还韧如磐石的坚定意志,开始崩溃! “就是现在!”王灿眼角寒光闪现。他一挥手,琴姬化作一道金光,猛然向意识恍惚的查香音扑去! 他当然不是天生碎嘴,非要在胜局已定的时候把对手批判一番,他是有目的的。 查家大小姐也是琴道中人,境界与琴姬同在八品初阶,论实力还稍稍高些,王灿早就动了炼化的心思。 但是炼化有风险,尝试需谨慎。现在王灿手里勉强能打的皮影就只剩琴姬和守强攻弱的柳文忠了,还有一个期货性质的柳漱瑶,不知道是赚是赔,不提也罢。 要是炼化失败,他就一夜回到解放前了! 可是如果炼化成功,琴姬是很有可能升华到相当于八品中阶的品质的,这么大的诱惑摆在面前,让王灿很难拒绝。 “不行,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遇到下一个炼化的机会,白白放弃实在是可惜!”他把心一横,“正所谓‘尽人事,听天命’,我得想办法降低炼化的难度!” 从炼化的本质上分析,无非就是把两种不同的魂魄合而为一;放在眼前具体的情形里,就是要让琴姬的魂魄顺利吞噬查香音的魂魄。 那既然如此,让查香音的魂魄变得虚弱不堪,不就可以提高成功率么? 所以,王灿那一番言语攻击,彻底否定了查香音为她最重视的家庭付出的一切,令她意志崩溃,心如死灰,神魂虚弱。 而琴姬也正好趁此机会,强行与之炼化! 只见琴姬刚刚扑到查香音脸上,便化为一道金光,直接冲进她嘴里! 只余下一张中空的皮影轻飘飘地覆在查香音面上,盖住了她的五官。 查香音半死不活的躯体立刻抖动起来! 王灿明白,这是查香音仅剩的求生意志在负隅顽抗!他快步走到她身边,在自己胳膊上划开一条两寸长的口子,让自己的鲜血滴在皮影上,渗透到她的面部! 有了皮影匠的鲜血助阵,查香音颤动不已的肉体渐渐恢复安静。她胸膛里似乎传来若有若无的惨叫声,正是魂魄被吞噬时发出的悲鸣。 这段过程持续了大约三十息时间,直到皮影上的血渍渐渐消失,查香音双唇微启,半空中传来几声轻微的爆裂声。 是没有被吞噬的另外几缕魂魄消散的声音! “成了!”听到这几声魂飞魄散时才会出现的动静,王灿终于能够确信,炼化成功了! 他盘膝而坐,擦擦额头微微沁出的汗珠,心随意动,崭新的琴姬在烟雾中粉墨亮相! 与原先不过豆蔻之年的琴姬相比,她看起来大概有二十三四岁年纪,白若凝霜的脸上多了三分专属于成年女人的娇媚风韵。 身上的服饰,也从原先的荷叶绿蝉翼纱裙变成了孔雀蓝软缎纱裙,还添了些西域风情的首饰和绸带子,更加赏心悦目。 王灿情不自禁地想起敦煌壁画里的飞天神女,想必就是这副模样吧? 抛开相貌上的变化不谈,琴姬最重要的变化在于她怀里的武器。不再是珠光宝气的锦瑟,而是寒气凛凛的铁琵琶! 【琴姬——黄字中品;攻击:1300;防御:300;技能:尸毒(控制),格挡(防御)】 攻击力足足提升了1000点!而且既可远程毙敌,又能近身搏斗! 在兴奋之余,王灿也隐隐有些后怕,毕竟查香音的真实实力至少是琴姬的三倍。 要不是自己出于保险起见,兜了很大一个圈子,先骗走她手里的铁琵琶的话…… 真打起来,结果如何真的尚未可知。 还好,自己手中的皮影千人千面,除非同道中人,不然想要识破真是太难了。 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这又何尝不是旁门的悲哀? 查香音足足有接近八品中阶的修为,可一旦失去手中的琵琶,连个不入流的曹四都打不过,生生被敲碎了头盖骨。 自己也是一样,不管想对付谁,都得先自编自导一大段情景剧,趁敌人放松警惕时再动手,长此以往说不定有一天就精分了。 “旁门不易啊……”王灿长叹一声。 第三十一章 冤魂索命,六亲不认! 【辅助技能:皮影制作等级提升!】 【解锁新技能:皮影附魔!收集材料,对皮影进行加工,使影人获得额外的增强效果。】 琴姬炼化成功获得的10点熟练度,让皮影制作的技能等级顺利达到小成。 现在,王灿从零开始制作一张皮影所用的时间,已经缩短到一炷香以内,可以说是个行走的皮影制造机了。 更大的惊喜是,自己还获得了皮影附魔的新技能。 王灿上一世也是个沉迷游戏的肝帝,自然不会不明白这是一项多么有用的技能。 不像炼化那样可遇不可求,附魔的门槛相对来说低很多。只要收集齐全相关的素材,按照方法进行加工,或研磨,或浸泡,或熬制,或炙烤……加工出来的成品就能具有令皮影人获得额外增益属性的功效! 王灿在大脑里简略过了一遍,发现这些增益属性包括攻击、防御、速度、闪避、淬毒、吸血等等至少几十种! 当然,所需要的材料也是五花八门,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地上跑的,从山珍海味到名贵药材,从罕见矿石到不可名状之物……简而言之就是一句话,有多大本事搜集材料,附魔效果就有多好! 但是现在,王灿还顾不上去仔细研究附魔的事,因为查家的事还没有处理干净。 早在查香音来挑衅之前,查天佐的所作所为就已经传进他耳朵里了。毕竟,查家奴仆上百,并不是人人都愿意为高高在上的主子抛头颅、洒热血的,早就有思维活泛的家丁通过看门的护院们打通关系,向王灿传递情报,成为天香楼编外的内应。 查天佐连他儿子的狐朋狗友都连锅端了,看样子势必会与自己拼个鱼死网破。查家毕竟家大业大,与其等着他们做好准备上门挑事,倒不如自己先动手,干一票大的。 王灿环视四周,目光落在呆若木鸡的查睿身上。 自己与查香音缠斗的这段时间,并没有分心去控制他,也是出于觉得他是否损毁无所谓的心态。但后来查香音在困兽犹斗的过程里,将房间里的桌椅板凳、橱柜屏风都打得粉碎,却没有碰这个虚假的查睿一根汗毛。 不知道这只是巧合呢,还是…… 王灿颇为遗憾地摇摇头,真实世界的斗争就是这么残酷。查香音固然死得可悲,但被查天佐活埋的那四家人不是更无辜? 柳漱瑶一直在边上站着,没有出手,此时面无表情地来到查香音干瘪的尸体边上,好奇地打量。 “好了,现在查天佐的女儿也死了。”她的音调很平,似乎这一场惨烈的厮杀与她无关,“查天佐怕是要更加疯狂了,你会害怕么?” “怕?”王灿微微一笑,“从查睿耍酒疯调戏你那时候开始,一支蓄足了劲的箭就已经射出去了。我与查家的深仇大恨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已经没有必要留余地了,怕他作甚?只不过……” 柳漱瑶疑惑地抬起头:“只不过什么?” “当时查睿摸你的头发,你怎么不拦着他?” “……” 乌云遮月,天已二更,冷清的蓝陵县城笼罩在一片看不见,摸不着,却又能让人切切实实感受到它的存在的怨气里。 城墙上升起袅袅烟雾,散入破败的百姓故居,是守夜的士兵在焚香驱鬼。 查天佐心里烦懑,多喝了三两酒,在两个奴仆的搀扶下,在街上跌跌撞撞地走着。 入夜的街道上黑黢黢的,连个打更的人也没有。一阵阴风吹过,一行三人都缩起脖子。 “诡城!”他挣脱开仆人的手臂,转着圈跳脚道,“这就是座诡城!” “老爷可千万别这么说……”脸颊冻得通红的小仆吸溜着鼻涕道,“万一把诡召来,咱们可就都没命了……” 查天佐一愣,亡子死时的惨状涌上心头,他不禁悲从中来! “去棺木行,”他喃喃道,“我要再陪陪我的睿儿……他这时候一定很孤单……” 两个家仆吓得都要哭鼻子了! 当时的棺木行,不光做售卖棺材的生意,遇上那些孤老或者过路发急病死了的外乡人,还会多收些银钱,把抬棺、送葬之类的事一条龙包了。 就在眼下,棺木行的后院里就停着少说五六具尸体呢! “老、老、老爷……”有个脑袋灵光的家仆赶紧解释,“家里还有好多活等着我们呢……要不你先去,我们把活干完再过去?” “啊对对对!”另一名奴仆赶紧附和。 “都给我滚蛋!”查天佐明白他们心里的小九九,怒骂道,“平时好吃好喝地养着你们,一到用得着的时候全都往后缩,没有半点用!等我请的高人到了,让他好好收拾你们!” 他撇开家仆们,一个人朝棺木行去了。 像棺木行这种地方,煞气太重,更何况还挂着查家的招牌,一般的蟊贼是不敢来的,所以夜里不留人。查天佐进了后院,倚在装殓查睿遗体的棺材边上,老泪纵横! “睿儿……你死得惨呐!”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本想指望你大姐能替你报仇雪恨,可惜她不中用啊!但是你放心,爹已经花重金请来一位邪道高人,他一定会让天香楼寸草不生!” 他才不在乎会不会有人帮助王灿,他只知道就算天王老子也拦不住他报仇! 咯吱,咯吱! 正在这时,他似乎听到身后的棺材晃动了几下。 一开始的时候,他以为自己是酒后出现幻觉,但晃动的幅度越来越剧烈,让他确信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这是怎么回事?”查天佐有些心虚。 他颤颤巍巍地起身,发抖的手掌向棺材板伸去。 忽然,只听咣当一声,厚重的檀香木棺材板猛地翻开,里面的尸体直挺挺地坐了起来! “爹……”查睿眼神空洞,“娘和我都想你了,跟我一块走吧……” 查天佐怔怔地与这张熟悉的脸对视了一阵子,蓦地回过神来,发出“啊”的一声大叫! “你是谁?” “你不要吓我!” “你不要过来!” 在他绝望的嘶吼声中,查睿慢悠悠地从棺材里爬出来,惨白的脸色在月光下分外恐怖! 第三十二章 步入八品!同行登门! “诡,诡啊!”查天佐慌忙向门口跑去,想逃离这个密闭的恐怖之地,却不慎被躺在地上的棺材板绊倒! 在他身后,传来一声声凄厉的惨叫: “爹……你忍心眼睁睁地看着我们孤儿寡母,在地底下叫人家欺负么……” “阿姐也来了,就差你一个人了……” “跟我走吧……阖家团圆!” 查天佐踉踉跄跄地跑了没几步,就感受到来自心脏的剧烈收缩,猛地扑倒在地,呕出一口血来! 当他再次抬起头,看到墙外黯淡的月牙和忽明忽暗的夜星丛中,似乎有一点寒光转瞬而逝,仿佛白榆坠落。 眩晕感遮天蔽日地袭来,他仰面倒在地上。 “诡……报仇……”这句遗言正是查天佐平生的缩影,短小无力。 王灿一袭黑衣蔽体,远远躲在转角的小巷子里,眼中隐隐泛着冷光。 “口口声声地说自己多么疼爱儿子,到头来却被儿子吓死了,啧啧啧……真是便宜他了!” 只要王灿想,他当然可以凌虐查天佐。比方挑断他的手筋脚筋,然后在他胸口压上一麻袋石头等着他慢慢死去……但他对此不感兴趣。 这些该死的人,除非留他们多活一时半刻有别的用,不然当然要在第一时间弄死。 多拖一刻,就多一分危险。宜将剩勇追穷寇,不可沽名学霸王。 “至于查家的其他人……”王灿嘴角浮现嘲讽的笑容。 现在县城里已经传得沸沸扬扬,说被查天佐活埋的四家人里,还包括一个家养的戏班子。人家明明只是混口饭吃,却也被不分青红皂白一道埋了,你说冤枉不冤枉? 但有不止一个赶夜路的猎户看见,子夜时分,活埋他们的坑里吭哧吭哧地爬出来一个画着花脸的小矮子,坐在地上哭了一抱,然后一溜烟地跑了。 世人常言: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查天佐这件事没做干净,他的家人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估计报应就在这几日了! 王灿这两天正卡在突破九品桎梏的关键时刻,不愿多生事端,打扫干净案发现场便离开了。 走在回去的路上,他忽然想起查睿那张人皮影子,掏出来点着了,随手扔掉。 从此刻开始,不会再有查少爷这个人,因为再没有人是查老爷了。 翌日,中午。 两个突如其来的重磅消息仿佛两颗重磅炸弹,引得举城震惊! 从城东到城西,从城南到城北,长街小巷的人们都陷入狂热的讨论! “嘿,你们听说了么?查老爷子喝醉了酒不听劝,非要给自己的儿子守灵,结果被活活吓死!” “你可拉倒吧,说的跟亲眼看见了似的!” “这不是哥们运气好么?今儿一早我舅舅死了,我替他去置办棺材,可查家棺木行的门竟然是反锁着的!我就听后院里老鸦在那儿叫哇叫哇,翻墙进去一看,嗬!!!” “你瞧你,又瞎说不是?查家的伙计又不是吃干饭的,还能让你等到中午才发现尸体?” “这就是另一桩大事了……昨儿个夜里呀,查家宅院被人血洗了!一个不剩啊!” “哎哟喂!这又是谁干的?” …… 他们忘乎所以地讨论,完全没有留意到,自己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个斗笠压得很低的中年男人。 矮小,瘦削,干瘪,浑身脏兮兮的,肩上挎着个黑漆漆的木匣子,不知道是刷了黑漆,还是成年累月的污垢使然。 他默默地站在角落,浑浊的眼睛里氤氲着阴森的杀气。 “查老爷,虽然我们相识不久,但食人之禄,忠人之事,答应你的事情,我诡影儿一定会做到。”他在心里默念道。 他叫诡影儿,也是个皮影匠。查天佐口中所说的“邪道高人”,就是他。 诡影儿把皱巴巴的衣衫捋平,迈步朝天香楼走去。 “小的在街上听闻,王老板在招揽耍皮影的。小的不才,想来混口饭吃,请大哥帮忙!”他客客气气地把二两银子放在护院掌心。 “老爷他在凝香阁里,就那一座,看见了没?”护院把银子收好,指指后院。 诡影儿昂首阔步地来到后院,听到阁子二楼的房间里隐约传来激烈的喘息声。 “这才是男人啊……”他脸上出现羡慕的神情,高叫道,“小人求见王老爷!” 此时的王灿,正在聚精会神地修炼,操纵蓝衣飘飘的琴姬与柳漱瑶切磋。他的肉体虽然稳如泰山,一动不动,但心中的意念却像一只只构造精密的齿轮,严丝合缝地飞速运转! 随着一声声抑扬顿挫的律动,那种熟悉的幻觉再次产生,他感到紧紧束缚住自己的铁链全部断裂开来,消失得无影无踪! “啊啊啊啊啊啊!”突如其来的舒适感让王灿发出一声快意的咆哮,他的心上睁开更多的眼睛,体内的精血也像是被彻底滤了一遍……他明白,自己终于突破到八品境界了! 随着他的境界陡然提升,琴姬的攻势也更加凌厉起来。只见她将铁琵琶抛至空中,紧随着高高跃起,当空奋力劈下! 这一击地崩山摧,只听咔嚓一声巨响,柳漱瑶挡在胸前的竹枪应声断成两截! “啊!”柳漱瑶没有一丝丝防备,凌空翻出一丈远,目光里满是怨念。 王灿愕然,自己很注意控制操纵琴姬的分寸,明明刚才她们俩还打得有来有回的,怎么柳漱瑶突然便败了? 他打开自己的属性面板。 【姓名:王灿】 【修炼术法:皮影秘术(炉火纯青1%);血骨衣(初学乍练72%)】 【修炼境界:八品修士】 【操控数量:20个】 【操控距离:30丈】 【攻防数值:影人属性的100%】 【辅助技能:皮影制作小成(6\/200);皮影强化(属性点:106点);皮影附魔】 “原来如此!”王灿恍然大悟。他刚才操控的琴姬只能发挥七成实力,现在自己步入八品境界之后,已经能发挥百分之百的实力了! 怪不得柳漱瑶突然打不过了呢! 王灿走到柳漱瑶面前蹲下,同情地看着她,目光里有些戏谑:“哪里受伤了?” 柳漱瑶没有说话,向他伸出一根食指。只见白嫩得像柔荑一样的指尖上,有一道崭新的伤痕,鲜血缓缓涌出。 “她的境界迟迟无法突破,会不会是练错兵刃的关系?”王灿忽然冒出这样的想法,“她的枪法虽然惊艳,但灵巧有余,霸气不足,实在是……” “今天就到此为止吧,你好好休息。”王灿不动声色,吮吸干净她指上的血迹,起身离开了。 不修炼不知精血贵,这么珍贵的东西,可不能浪费。 第三十三章 班门弄斧,黔驴技穷! 柳漱瑶凝视着王灿的身影消失在书橱后面,嘴角隐隐有笑意。 “是不是如果我经常受伤的话,他就不会总是这样冷冰冰的了?”她端详着自己晶莹的指尖,像在欣赏一件艺术品,“可这样也不好,他最开心的时候,就是我努力练功的时候。” 没有窃听心声的本事,王灿对柳漱瑶的古怪想法浑然不觉。他推开橱柜走出密室,脸色骤变! 因为房间里多了一个素未谋面的中年人! 一身诡异气息,令人生厌。 “他是谁,为什么会来这里?” “看样子不像个正经人……” “会不会是查家的人?” 几百个问题像走马灯似的在王灿脑海里转,披沙拣金,最终他的关注点聚焦在一个问题上: 这个人知道了暗室的秘密,不能留他! 王灿心存戒备,与他保持至少三丈的距离,微微一笑:“不知贵客是何方人氏,为什么擅闯王某的私宅?想寻快活,请去前院。” 来这里之前,诡影儿早就知道了王灿被查睿挟持的事,思维陷入同样的误区,以为王灿本人并不厉害,厉害的是他身边的保镖。 情报保密工作做得好,还是有作用的。 诡影儿先是听到楼上喘息声连连,后来又把王灿冲破境界的呐喊和柳漱瑶受伤时的娇啼想歪了,误以为是有人在上演一出掌声雷动的好戏,这才放心大胆地走进来,伺机下手。 毕竟保镖再敬业,也不至于围观主人的床笫之事不是?这就是最好的机会。 此时,他听到眼前的年轻公子自称王某,更加大喜过望。 “得来全不费工夫!”诡影儿暗中得意,“趁他手下那些人不在,我得速战速决,再把里面的姑娘做成皮影带走!” 他本来是个老实本分的庄稼汉,入赘到隔壁村子当赘婿,误打误撞救下一名被官兵追杀的皮影匠,从此半路出家,改靠皮影行当吃饭。 由于资质愚鲁的关系,皮影匠的一肚子唱本他只学会了一本《长生殿》,还是因为大部分时间只有唐明皇和杨贵妃在咿咿呀呀,学起来方便。 为了弄到一张能够展现杨贵妃美丽姿容的皮影,他下了很大的功夫去寻觅,却终究竹篮打水一场空。无奈之下,正好看那个平时骑在自己头上颐指气使的老婆不顺眼,索性杀了,做成皮影。 从此坠入邪道,专挑年轻女子下手,剥人皮造影,恶行累累。 但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始终没找到配得上“杨玉环”这三个字的素材,不知道今天能不能…… 眼界有多广,世界就有多大,他就像一只井底之蛙。至于把王灿做成皮影遥控天香楼?他想都没想过。 诡影儿躬身下拜,把来意一说,王灿立刻什么都明白了。 他坐在太师椅上,深情的目光望过去,都是自己刚来这里时的影子。 怪不得皮影这行业式微了,自己玩剩下的招数还有同行甘之如饴,一点创意都没有! “你先准备着,表现得好我赏你个漂亮老婆!”王灿大言不惭地给他画大饼,“我去叫我夫人出来,一同欣赏!” 好奇害死猫,诡影儿也想知道刚才叫声如此婉转动听的是何方尤物,竟然一点都没多想。 王灿转身进入暗室,长长舒了口气。 刚才在不知道对方修为高低的情况下就贸然以肉身相见,真的很危险。 外面那个同行肯定想不到,自己不会再出去了! 诡影儿嘴里哼着小曲儿,先把帘子拉上,才开始摆设影窗和灯具之类的东西。他终究是心急了些,还没等王灿现身,就将皮影人召唤了出来。 他嘴里唱的是“长生殿前七月七,夜半无人私语时”,召唤的是自己制作的杨贵妃。但就连王灿都觉得,虽然是假冒的不假,但是寒碜成这个样子,属实有点侮辱隆基老爷子的品味了。 眼前的这位贵妃娘娘,身材臃肿不堪,腰比水桶还大了一圈,桑树皮似的手脚粗得跟棒槌似的,脸上还涂着厚厚的脂粉……妈呀,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十字坡的孙二娘嘞! 王灿心里有数了,这是个蹩脚的皮影匠! 能把皮影刻画得如此庸俗不堪,水平甚至远远不如当初刚到此地的自己! “既然如此……”王灿眼中寒光闪过,“直接送他去死!” 书橱猛然翻转出一道空隙,露出琴姬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影子。五枚琵琶钉夹杂着风声,呼啸而出! 诡影儿愣住了,情势的发展怎么和自己设想得不一样呢?他再想操控皮影人躲闪,已然为时已晚! 五枚琵琶钉直接打穿了杨贵妃,皮影人化作一团黑气,顷刻间烟消云散! 诡影儿瞪大了眼睛! 他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王灿竟然也是个皮影匠,而且修为还跟自己半斤八两! 他半斤废铁,王灿八两黄金。 诡影儿来不及细想,就地往旁边一滚! 身后响起嘁哩喀喳的声音,是影窗被打得粉碎。他来不及心疼东西,起身撒丫子就往外跑! 眼瞅着离大门越来越近,他却觉得好像哪里不对劲。 “算了,想这些作甚!”诡影儿冲到门前,奋力一扑! 咚! 他仿佛挨了一闷棍,重重地坐回到地上。瞠目结舌之间,他看到一张皮影缓缓飘下,刚才那道门竟然凭空消失了! 原来是王灿用皮影幻化出的假门,怪不得刚才觉得位置不对呢! 这是皮影行当最低级的障眼法,就连诡影儿平时都不稀得用。但这时王灿突然使出来,居然就把他打了个措手不及! 与此同时,耳后风声嗡嗡响起,琴姬手中的铁琵琶已经拦腰斩了过来! “哇呀呀!”诡影儿发出一声杀猪似的哀嚎,后腰的位置被划出一道大口子,血流如注! “就这点斤两,也敢来天香楼找事,嫌命长么?”琴姬柳眉一拧,抡起铁琵琶又是一扫! “亲娘呀呀呀!”诡影儿的叫声愈发惨烈,两道触目惊心的伤口呈十字形,将他的后背分成四等份。 王灿不由得想起上一世高中数学课本上的顺口溜,“奇变偶不变,符号看象限”。 大量的鲜血从诡影儿的伤口里流出,不一会儿就在他身下汇成一大滩腥味浓重的积液! “血……我要血……”诡影儿凄厉地哀嚎,但说出的话却让王灿听不懂。 正在这时,真正的房门被大力推开,是一个护院听到打斗声冲了进来。 “啊……不好意思……我进错房间了……”护院被一地的鲜血吓住,转身就想开溜! 第三十四章 迷途知返袖里青蛇! 王灿有些无语。 就连声名显赫如查家,他都能收拾得服服帖帖,却唯独整不明白天香楼里这些腌臜护院。 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个衣衫褴褛的诡影儿之所以能大剌剌地闯进凝香阁里来,肯定是给看门的护院塞过银子的。自己当初就是这么混进来的,还能不懂里面的潜规则么? 吃人嘴短,拿人手短,收钱乱放人,连安检都不做,这也就算了。自己在凝香阁里与诡影儿打斗也有一阵儿了,就硬装听不见,完全没有舍身护主的信念! 好不容易听见诡影儿的惨叫,总算有人敢进来摘桃子了。但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更过分,竟然因为地上的血太多,转身就想走! “我靠,整顿职场整顿到我头上来了?老子的命差点就丢了,这笔账我找谁算?”王灿瞬间暴怒,杀气腾腾的目光射向逃跑护院的后心! 但没等到他动手,惊悚的事情再次发生! 诡影儿本来已经奄奄一息,在血浆里乱滚,像只夜叉。可见了这个声称误闯进来的护院的面,他的眼睛竟然绽放出异样的光芒! 就像……就像饿了三天三夜的人看见面包一样。 王灿还没反应过来,诡影儿便奋力向前一扑,整个人挂在了护院的背上! 他本就身材矮小,这时更显滑稽,就像一只抢食的猴子。 “哎呀,真恶心,你快走开!”护院只觉得背上剧烈地一痛,就好像被猫挠了一般。他跳着脚地拍打后背,但诡影儿却不为所动,反而手脚并用,紧紧搂住了他。 然后,一口啃在他的肩膀上! 护院“嗷”地一声暴跳如雷,发疯似地扭动躯干,想把背上的怪物甩下来。但诡影儿仿佛变成一只水蛭,任他使尽浑身解数,依然咬定血肉不松口! 嘶嘶—— 渐渐地,护院蹦跶不动了。他不由自主地颤栗起来,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声,本来黝黑的脸色开始发青! 王灿观察到,他虎背熊腰的身体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瘪! 而诡影儿背后的伤口,似乎变小了。 又过了大概十息左右的时间,护院以脸着地的姿势栽倒,皮肤已经松弛得像七八十岁的老人。 他的血被吸干了一大半! 诡影儿满足地伸个懒腰,嘴角残留的血迹看起来有些恶心。 他背后的十字伤痕又短了些,本来足以致命的伤口现在看起来不痛不痒的。 王灿很快就从震惊中恢复了神志。 眼前这个人虽然恶心,但是修为并不高,不然也不会被琴姬三两下就打成这副德行。 光靠恶心,是恶心不死人的。 他心念一动,琴姬再次出手! 只听“叮”的一声,转轴拨弦,又是五枚琵琶钉激射而出! 诡影儿虽然恢复了一多半体力,但毕竟有伤在身,躲闪过后急忙拜倒,哀求道:“小诡该死,冒犯前辈天威,愿与前辈做一笔交易,换自个儿的命!” 他趴在地上,一动不动,等待着王灿现身。 刚才他施展出来的诡异吸血功夫,王灿一定会感兴趣,这就是他保命的本钱。 但就在此时,一道寒光在地上闪过,一捧温热的血液溅进他的眼睛,他眼前一红! 血色朦胧之中,他见证了自己的左臂从躯干剥离的全过程。 “你没资格和我做交易!”王灿不为所动,继续催动琴姬发动攻势,五颗琵琶钉从极近的距离飞速射出,直接贯穿了诡影儿的胸膛。 诡影儿的嘴巴微微张大。 他缓缓低下头,以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胸前的五个血窟窿。 嘀嗒,嘀嗒。 鲜血再次滴落在地,但这一次,他找不到可以吸血的人了。 随着诡影儿再次不支倒地,王灿终于肯从书橱后面现身了。 “我不得不承认,你提出的交易还是挺让人动心的。”王灿面无表情地说,“现在就把你身上的秘籍交出来,我会给你提供血源,饶你一条贱命;如果你一心求死的话,我也会让你死个痛快。要是你不识相,我只提醒你一句话,哼哼,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是很难受的!” 在修为高出自己许多的王灿面前,诡影儿就像一只蚊子。王灿不与他计较还则罢了,一旦动真格的,就像泰山压顶一般,令他无处遁逃。 诡影儿的眼神很复杂,当中充满了愤恨、不甘、绝望和后悔等激烈的情绪,全数被王灿收入眼底。 所以,当诡影儿脸上出现惨淡的笑容时,王灿一点都不信。 “他一定还有什么诡计,却扮出这副苦大仇深的模样迷惑我!”王灿这样想。 诡影儿吐了几口血,叹息道:“罢了,我本来只是个农夫,后来机缘巧合入了这一行,才知道什么叫人心险恶,机关重重…… “我平生作恶多端,祸害了多少黄花闺女,死在你手里,也不算冤枉…… “但我修炼的这门吸血秘术,如果就此失传,实在是可惜。你走到我身边来,我把它传给你……” 说完这些话,他用尽最后的力气,颤颤巍巍地抬起手掌,示意王灿过来。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王灿长叹了一口气,“虽然你心存害我之意,但咱们毕竟算是有同门之谊。既然你已经悔改,那我就……” “更不能放过你了。” 他打个响指,琴姬反手将琵琶一撩,把诡影儿微微抬起的右胳膊也削了下来! 砰! 下一击正中诡影儿的眉心,他的头骨直接爆裂开来! 血溅三尺,眼见是活不成了。 “天淡云闲……列长空……数行新雁……”他的人生,因《长生殿》而起,又唱着《长生殿》而终。 这时,从他血迹斑斑的右边衣袖里,猛地蹿出一条青蛇,在地上爬了一丈来远,变成一张皮影倒下了。 如果王灿刚才真的信了诡影儿那番看似迷途知返的话,当他伸出手时,这条青蛇就会从诡影儿的袖子里蹿出来,狠狠地在他胳膊上咬一口! 不用想,蛇肯定是有剧毒的。诡影儿哪怕在弥留之际,报仇的决心都没有一丝动摇。 这一招出其不意,确实令人猝不及防,但现在它是王灿的了。 “诡影儿……”王灿把青蛇皮影依样画葫芦藏进袖子里,“这人水平不咋地,可是花里胡哨的招数是真多!” 第三十五章 黑铜罐子!准备附魔! 【袖里青蛇——黄字中品;攻击:500;防御:0;技能:蛇毒(持续伤害)】 “好东西,”王灿很高兴,“可惜这家伙修为太浅,反倒让明珠蒙尘了。” 袖里青蛇的攻击力还算不错,但防御力等于没有,普通人踩一脚,它都会碎,这决定了它的使用环境有很严格的限制。 这就相当于一只淬过剧毒的匕首,应该在对阵的紧要关头,趁敌人毫无防备,说用就用! 不然,一旦对手起了戒心,把距离拉开,那青蛇就只能咬个寂寞了。 诡影儿虽然资质平平,但能在临死前想到装可怜放青蛇咬自己,也算是愚者千虑,必有一得。如果换个警惕性没自己这么高的人,大概率会中招。 “青蛇虽好,但定位有些尴尬。”王灿冷静地分析,“如果想放蛇咬人,必然要缩短与对手之间的距离,这不是我的战斗方式。让我们看看,接下来还能不能开发出新的用途……” “不过话说回来,查天佐竟然把这种水平的人当成高人供着,说明查家气数已然尽了,怪不了别人。”他鄙夷地笑了,“也算是天降大礼,这家伙既然是耍皮影的同行,说不定身上还有好东西!” 他怕诡影儿的尸体还有古怪,便依然站在一丈之外的位置,召唤出一个平平无奇的皮影人,上前替自己舔包。 三万两银票。 一大沓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劣质皮影,其中大姑娘小媳妇居多。 刀笔颜料等工具若干。 还有个一尺三寸高的铜罐子。 以上。 虽然结果令人失望,但也在情理之中,总不能指望一个小角色身怀绝世珍宝吧? 但是话又说回来,诡影儿的吸血秘术是实打实的,他口中的秘籍又在哪里呢? 王灿来回扫视,目光最终落在那个黑不溜秋的铜罐子上面。 借影人的手拧开,一股浓重的腥臊气味立马遍布整个房间,令人作呕! 狗血,好像还是快发霉的那种。 “有意思……”王灿陷入沉思。 可能是他见识浅薄,但是他还从来没听说过靠喝狗血练功的。与其说这是个药罐子,倒不如说像个大号的培养皿。 王灿立马联想到,诡影儿之所以能吸血,大概率和这个罐子里养着的东西有关。 可能是毒虫,也可能是蛤蟆,还可能是泥鳅之类的玩意。 这个想法让他浑身不自在。他又往后退了十来步,召唤出十几个影人挡在自己面前,防止有意外发生。 “不对,刚才诡影儿吸血的时候,并没有把什么东西扔出去,而是自己跳到人家背上去了……”王灿认真思索,“我亲眼看到,他在用自己的嘴巴吸血,这是不是意味着,有什么东西寄生在他的身体里?” 靠,更恶心了。 他回头望向诡影儿的尸体,更加确信这一点。 那是因为,刚才还积在地上的那一大滩血,竟然明显变少了! 消失的速度这么快,肯定不可能是正常蒸发。 “有东西还藏在诡影儿的尸体里吸血!”王灿双目精光爆射,手里窝着铜罐子的皮影人立马折返到尸体旁边,把满罐子血全都浇了下去! 血水浇在尸身上,起到的效果就跟开水浇下去差不多。尸体上浓雾滚滚,诡影儿本来陷入僵硬的嘴角又开始微微抖动,就像是被烫着了! “他的嘴里有东西!”说时迟那时快,皮影人已经俯下身子,扒开了诡影儿的嘴! 嗖……啪! 一小团血红色的东西从舌头下面飞出来,狠狠叮在皮影人眼睛上! 这是一只肥胖的虫子,长度大概在八寸上下,看模样像水蛭,但体格却大一圈,而且周身赤红,仿佛一条燃烧的木炭。 “看这模样……难道是血蛭?”王灿脑海里冒出一个崭新的名词。 用食血之物若血蛭(炒)、黄花稔、牛膝、龟甲、麝香锉碎,烧出烟,研为末,与皮影同浸泉水内,可增益其能,吸食精血,反哺其主。 这便是制作吸血附魔的方法了。 效果都是吸血,但是远比诡影儿直接让血蛭寄生在自己嘴里舒服。 血蛭咬在皮影人的瞳孔上,用尽浑身解数吮吸,却连一丝血液都没有尝到,便在一团黑雾的包裹下,啪嗒一声掉落在地。 它嗅到一丝危险的气息,甩开头尾两端的吸盘,背部一弯一弯地往门外逃! 可惜已经为时已晚了! 一只铜罐子从天而降,直接把它罩在里面! 血蛭还不死心,依然想沿着罐壁往外逃跑,于是王灿把盖子拧紧,彻底断了它的念想。 要想制作附魔,得先把它弄死。 而这一点,王灿太会了。 上一世在蓝星,他少说看过一百个名为《把水蛭扔进xx里会发生什么事》的视频,从中掌握了很多生活小技巧。 502胶水、芥末或者酒精都太难找,就用盐水送它上路吧! 往罐子里倒一半水,再撒下去一勺盐,血蛭立马开心地游动起来。 王灿把盖子盖紧,放在地上,静静地等待血蛭毙命。 房间里鸦雀无声,就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血蛭在罐子里翻转跳跃,一刻都不曾停歇,激起一股一股的水花冲击铜壁,余音久久不绝! 大概过了一刻钟时间,铜罐轰然倒下,从缝隙里流出血红色的液体。 再把罐子打开,血蛭已经归西。王灿这才发现,血蛭本来的颜色并不是红色,而是通体澄明,仿佛水晶琉璃孕育而成,晶莹剔透,光彩夺目! 接下来,就该收集其他材料了。 好在制作吸血附魔的材料并不难获得,大都是常见的草药。其中最贵重的麝香,是姑娘们避免珠胎暗结的惯用药物,天香楼里管够。 王灿迫不及待地开始了第一次附魔尝试! 他把血蛭的尸体炒干水分,和其他药物混在一起碾碎,点火燃尽,收获了一小堆灰沫。 又命人打来一盆城外拔剑泉的清澈泉水,把灰沫倒进里面搅拌开…… 一道道工序依次完成,终于来到最后一步! 挑一张皮影浸泡就齐活了。 但就在这最后一步上,王灿犹豫了。 “把附魔效果加在哪张皮影上比较好?”他扪心自问,“是让最厉害的琴姬更进一步呢,还是……” 但他很快就放弃了这种想法。 每张皮影只有一次附魔的机会,通过附魔增加属性,要重点关注适配性。对琴姬这种攻击型皮影来说,想办法增强其攻击力,应该是更好的选择。 而且,王灿亲眼目睹了诡影儿吸血的全过程。虽然施术者可以通过吸血苟活性命,但这种术法过于诡谲,恢复过后的身体也没有强到足以支撑继续作战的程度,是不是有什么副作用尚不清楚…… 所以除非万不得已,这种能力贸然用在战场上,是有风险的。 更保险的用途或许应该是非战斗场合的精血恢复。比如当修炼遇到桎梏时,也许可以通过这种术法补充体内的精血,增加修炼强度和时间? “我想明白了……”王灿双目炯炯有神,“就决定是它了!” 第三十六章 孙泰出手,天香楼易主! 王灿取出刚到手的皮影袖里青蛇,浸入水中。 随着血红的液体完全浸润皮影,本来翠青的蛇皮渐渐染上赤红色。就连一双细长的蛇眼,也血灌瞳仁,如同罩上一层红纱,弥漫着无尽的杀气! 盆中的混合液依稀见底,青蛇彻底变成赤蛇! 【袖里赤蛇——黄字中品;攻击:500;防御:0;技能:蛇毒(持续伤害),吸血(持续伤害、回复)】 诡影儿因为本身修为不高,所以把这条蛇当做自己的撒手锏;但在王灿这里,这条蛇最大的作用恐怕还是在于帮助他提升修炼强度。 真要在战场上面对敌人,他不会给敌人距离自己这么近的机会的。 “改天得找机会试一试新的技能好不好用,”王灿拣出皮影,重新放进袖袋,“不知道哪个小可爱有这样的好运气?” 既然是用来补充精血,那最好要挑选日精月华滋养的奇珍异兽。像诡影儿那样连人血都吸过于逆天,万一碰到个毒修,只能让自己死得更快。 慢慢找吧。 查家灭门血案发生以后两天,蓝陵城里就恢复了平静。 毕竟再刺激也是别人家的事,而家家都有自己难念的经。 眼下最关注查家的人有两个,一个是衙门的魏捕头,正在为毫无头绪的人命官司整宿整宿地掉头发;另一个就是蓝陵县的知县孙泰,因为查家的棺木行总得有人来接手。 本来,不管是乱世还是治世,棺木行当应该都是旱涝保收的,因为乱世死人,治世也死人。但查天佐在自家棺材铺子里被活活吓死的消息早已满城皆知,城里人心惶惶,有实力接盘的地方豪强们也都嫌晦气,无人愿意接盘。 这几天棺木行没开张,好几位去世的老人无法下葬,孝子贤孙们已经来衙门闹了好几回了。 这跟平时刁民闹事还不一样,别的事情孙泰可以睁只眼,闭只眼,但正所谓“国之大事,在祀与戎”,要是在这方面被御史言官参一本,他的靠山保不住他。 他一向是个居安思危的人,赶紧召集城里的大户开会。 在一个乌云密布的下午,整座县城里的大户,金家、梁家、周家、王家……大家全都呆呆地坐在县衙后院的一间小屋里,脸上皆是苦大仇深的模样。 门外守着身穿铁甲的兵丁,面目表情笼罩在阴影里,看不分明。 孙泰穿着件便服,高坐在主位上慢悠悠地品茶。法嗔和尚站在他身旁,神情肃然。 见许久都无人开口,孙泰的眼里闪过一丝寒意,清清嗓子,墨唇轻启。 “格老子的,托你们办点事,就他娘的这么难?”他一开口就口吐芬芳,“今天大家都在这里了,棺木行这块山芋哪怕再烫手,也得有人接过去!不然,通通不许走!” 这已经是赤裸裸的威胁了。 蓝陵城这些大户平时看着牛气冲天,其实个个都是欺软怕硬的孬种,只有鱼肉百姓的能耐,不然偌大一个查家也不会在短短数日之内轰然倒塌。 现在,他们看到县令爸爸动怒,心里更加害怕。但谁都明白孙泰召集大伙儿开会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谁也不肯吃这个亏,因此还是没人吭声。 孙泰利剑似的目光在他们头顶来回扫视,最终落在王灿身上。 “王贤侄,”他皮笑肉不笑地说,“棺木行的生意由你来接手如何?” 王灿自从进来以后,就一直在不动声色地观察法嗔。这时突然被孙泰点名,他心里不由得一惊! 但他还没说话,其余人却争先恐后地开了口! “大人圣明!咱们这些人之中,也只有王老板能担此重任了!” “是啊,王老板年少有为,正是咱们蓝陵未来的骄傲呀!” “棺木行交给王老板正合适!要是王老板不接手,以后等到老了那天,我绝不入殓!” 王灿冷静地听着他们越来越夸张的彩虹屁,心里没有一丝波澜。 他们精明,可自己也不傻。他们话里的意思,自己早就听出来了。 这都要从孙泰给大户们立下的规矩说起。 他与蓝陵县这些商人的关系看似亲密无间,实则各怀鬼胎,相互防备。他为了加强控制,必须得到商人们的支持;但为了防止商人尾大不掉,不听号令,必要的时候也要敲打敲打。 所以,各行各业虽然都由不同的地方豪族把持,但孙泰早就有言在先:个人顾好个人的,不要吃着碗里,望着锅里! 也就是说,每家只能做一个行业的生意,要是胆敢染指第二行业,那就会倾家荡产! 所以,不论是谁接手棺木行的生意,都得把自家原本的生意交出去,这谁能愿意? 这些人刚才那么捧王灿,无非就是希望他出来当这个冤大头,接下棺木行的生意,把天香楼让给孙泰的大侄子! 没错,孙泰召集这一场会议,看似是为解决民生问题,实际一石二鸟,在想办法给自家亲戚腾位置呢! “这狗官……”王灿心中暗笑,“想算计我是吧?好,那咱们就各取所需!” “王贤侄?”孙泰见王灿没有反应,心里老大不高兴,“难道你对本县的建议有想法?” “哦,没有。”王灿摇摇头,“能为大人分忧,是我的荣幸。” 天香楼的收入虽然比棺木行多些,但里面的七成都归孙泰,所以王灿对此没什么感觉。 抛开钱上的事不谈,在其他方面,棺木行确实更适合自己。 一是足够清静,不会整晚整晚地吵个不停,影响修炼和休息。 二是素材充足,方圆十里之内,但凡是稍微有点钱的人家,尸体一定会从自己这里过一手,保不齐里面就躺着几个厉害角色能为自己所用呢? 三是……王灿的目光又锁定了法嗔,也许这是一个除掉他的好机会! 第四嘛…… “哈哈哈,王贤侄果然是干大事的人!”孙泰很开心,“那你这两天就收拾收拾,准备搬家!” 王灿微微一笑,恳求道:“好说,好说,只是在下有两件事情相求,还望孙大人通融!” 他很确信,这个时候不管自己提什么要求,孙泰都会答应的。 果然,孙泰大气地表态:“无妨,贤侄请讲!” 王灿假装面露担忧地问:“棺木行先前是查家的产业,但查老爷在里面死得不明不白,就连我也心有余悸。我想请法嗔大师来棺木行为我诵经驱邪,不知大人能否首肯?” “确实在情理之中……”孙泰赞同地点点头,“不知大师意下如何?” 法嗔和尚双掌合十,身体微微前倾:“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如此甚好,那么第二件事呢?” “呃……我还想带走一位女子……” 第三十七章 血骨铁衣!突破! 天香楼高九层,状如重重叠叠的莲花。王灿站在楼下,最后一次凝望这处已经让他稍微有些家的感觉的所在。 孙泰的私心只能说是一针催化剂,根本原因还是在于王灿已经对天香楼里的一切太熟悉了。 熟悉,对像他这样被秘密重重包裹的人来说,可能会变成最致命的弱点! 因为熟悉,他可能会放松警惕,这是人的天性,防不胜防。 因为熟悉,当自己深陷危机时,他可能无法做出最理智的判断。 也许在某一天,他就会稀里糊涂地死去。 他不想这样。 正午的阳光和煦地洒下来,照在出来送行的虔婆和姑娘们脸上。她们眼里都仿佛飘着淡淡的烟雾,凝而不散。 “老爷……”虔婆把最后一包银器放进马车,欲言又止,“你能不能不去棺木行呀?听说孙老爷的侄子凶恶残暴,动辄打骂杀伐,我们这里的姑娘都是苦命人,只想过几年安生日子,大家都怕呀……” “实在不行,你看能不能把我们都带去棺木行,我们在那里做皮肉生意也不妨碍老爷你呀!” “不行。”王灿的心意斩钉截铁,却还是对她们保留了最后的温柔,“去哪里不是我说了算的,县令老爷让我往东,谁敢往西?你们以后夹紧尾巴做人吧,要是真有哪个姑娘活不下去了……” “那便怎样?”虔婆的眼里又燃起希望的火苗。 “想自尽的话,来我这里买棺材,我给她打五折。” 王灿撂下这句话,掀开红帘子闪进马车,在啾啾的马鸣声里扬尘而去,只留下虔婆在风中凌乱。 “都是表子,还是柳姑娘有福呐……”她嫉妒的眼睛如果能杀人,马车里的柳漱瑶恐怕已经万箭穿心了。 “你心软了。”柳漱瑶抱着膝盖,斜靠在车窗旁边,盯着他的眼睛隐隐放光,像一只猫。 王灿瞥了她一眼:“都是生不逢时的凡人罢了,我管不了她们。” 柳漱瑶雪白的颈子转向一边,百无聊赖地看着街上的行人飞速向后掠去,嘴角泛起浅笑。 眼前这个目光深邃的男人,是父亲托梦于她,命她奉为主人的人,但她却觉得她们之间的关系一点也不像主仆。 有时候,她会从王灿的眼神里发现几缕隐藏得很微妙的贪婪气息,却又不像动物发情时那样野蛮莽撞。 渐渐地,她明白一件事:“他想要我,但却不是馋我的身子。” 王灿假装觉察不到柳漱瑶目光里的灼热气息,从马车上跳下来,落在棺木行门口。 早早得到风声的账房带着伙计、杠夫、二皮匠们拄着拐杖,默契地分两排站好,恭迎新的主子。 因为查家的人从上到下被屠得干干净净,所以这些奴仆都是新雇的。 又因为查天佐被活活吓死在这里的关系,手脚健全的人不愿意来这里工作,人牙子只能忽悠些缺胳膊短腿的来充数。话说得倒好听,讲什么棺木行煞气重,找些天残地缺的不容易出事……但明眼人都知道是为啥。 看着这些貌似恭顺实则麻木的陌生面孔,王灿心里毫无波动。 “请老爷训话!”账房是个声音洪亮的矮个子中年人,在王灿面前点头哈腰。 王灿没有一句客套话,冷冷地下指示:“这地方不干净。从明天开始,每天巳时我会邀请法嗔大师来这里为你们开坛说法,辟邪除秽。 “在场的所有人,必须认真听,认真学,踊跃提问,按时鼓掌!” …… “既然今天阴雨绵绵,我就和大家讲一个关于雨的故事吧!” “从前有一位高僧,与另一位道友日夜兼程赶赴一场法会。在一条小河边,他们遇见一位美丽的女子,因为雨后河水暴涨没法过河。” “高僧说,来,我抱你过去,就把女子抱过了河。两人继续赶路,直到天黑时道友才问,出家人不近女色,你的行为不检点,为什么要那么做呢?” “高僧惊异地问,什么?那个女人吗?我早就把她放下了,你还抱着吗?” 锦织蒲团上,法嗔和尚侃侃而谈。 他身穿一件流墨锡金的斑斓袈裟,虽然长相没变,却已经与当初那副耿介气质相距甚远。 这并不稀奇,毕竟他踏入县衙为的就是这个。苦行是僧侣的权利,而不是他们的义务。 “听了这个故事,各位居士不知有何见教?”法嗔循循善诱。 “我有问题!”一个杠夫很积极,“那个娘们长得俊么?” “……” 类似的对话基本上每天都在发生,对牛弹琴,无过于此。 但法嗔和尚却乐在其中。他是个仰慕先贤的人,虽然心里实际都是生意。 王灿并不是真的害怕棺木行闹鬼,毕竟当初查天佐被鬼吓死就是他一手策划的,他当然不会掺和这些玄之又玄的事。 他躲在大院深处的暗室里,努力修炼。 “还差一点儿……”王灿罔顾汗如雨下的躯体,强行聚精会神,再次浸入精神世界的汪洋大海。 海面是如此地平静,而远方的峭壁依然仿佛千刃拔天。他脖子以下,都浸泡在寒冷刺骨的海水里,正在努力推动波浪,去冲击看似无懈可击的石壁! 利用人力推动海水,冲击石壁?乍听之下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王灿却不为所动,深呼吸,收臂,蓄力,前推,再呼吸,再收臂,再蓄力,再前推…… 可每一次,波纹在到达峭壁之前,就消散得无影无踪。 王灿的身躯在极度深寒的环境里渐渐僵硬,他仿佛听到自己的上下牙床正在激烈交战……但他仍然用笨拙的手臂,一次又一次地向前推动波浪。 他明白,作为兵家功法的血骨衣,对意志力的要求达到近乎严苛的标准! 在战场上,不是你死,就是我活。为了战争的最终胜利,不管是卧冰饮雪,还是死里求生,都是值得的! 就连平时的修炼,也要有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坚韧意志力! 忽然,王灿感到肺腑里燃烧起熊熊火焰。他猛地推出一掌,一道红光激射而出,灌注到面前的海水里,滚滚前涌,顷刻之间便撞上了十丈之外的石壁! 石壁发出惊天动地的强烈震动,一块块拳头大的石块落如雨下! 此时此刻,血骨衣正式突破! 第三十八章 刀客临门!池鱼之殃! 血骨衣(初窥门径1%)。 本来疲惫不堪的身躯舒爽之感顿生,王灿感受到心脏之中正在源源不断地输出暖流,直达五脏六腑,天庭足下! 体内的精血随之更加充盈! 他凝视自己的双臂,依旧瘦削,但骨骼却像是经过锻打似的,质地与先前大为不同,就连出拳速度都加快了,挥击出去嗖嗖生风。 攥紧拳头,收紧手臂肌肉的线条,拿指尖一寸寸划过。虽然从外表看不出来,但他的皮肤也明显变厚了些。虽然无法和同境界的武修相提并论,但抵挡住凡人武夫用尽全力的一拳应当没有任何问题。 “终于……”身为旁门,王灿为自己在身体素质方面取得的进展感到兴奋,“血骨衣果然是一门神奇的功法!” 他很兴奋,但高昂的情绪却无法排解,便一言不发地召唤足20个皮影人,向盘膝坐在地上的柳漱瑶冲去! “今天,加练!”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有些单调。除了同时修炼两门功夫外,余下的时间王灿大部分都用来暗中观察法嗔和尚,试图从中发现他的更多弱点。 他也曾设想过,是不是能趁着调虎离山的时候直取孙泰?但县衙的卫兵直言县令大人闭门谢客,谁也不见。金雕在官邸上空来回盘旋了三天有余,却连孙泰的影子都没看见。 咄咄怪事。 没有别的办法,王灿只能耐下性子继续等待。 这一天,蓝陵城里久违地下了一场雪。 长空万里,雪山凝云,皑皑白雪心安理得地蔓延到天地相连的极远处,与淡薄的白云为邻。在雪地与白云的夹缝中,天空蔚蓝,正是雪后初晴。 王记棺木行来了一行特殊的客人。 除了为首的一名老者,其余人都是二三十岁的大小伙子,身穿皂衣,腰挎长刀,带着或肃杀,或轻蔑,或阴毒的表情,大喇喇地闯了进来。 再看那位老人,年纪至少也有五十岁了。他五官紧凑,脸颊深陷,黑色的小眼珠黯淡无光,相貌丑陋得令人心生寒意。 他佝偻着身子,后背高高隆起,整副身躯看起来像一张拉满了弦的弓。与穿着整齐的跟班们不同,他身披捂得严严实实的黑斗篷,下面露出一双破草鞋,脚趾从裂开的口子里伸出来,像蚯蚓。 饶是如此,他却是这群人里杀气最盛的,不亚于一将功成万骨枯的骁将。 这副打扮不管放在哪里都是回头率百分之一百的,就连在连廊里讲得兴起的法嗔,听到动静也禁不住回头扫视一眼。 站在柜台里的独臂小伙计不敢怠慢,把脑袋深深耷拉下去,支吾道:“不知……不知贵客是替哪家走动的?” 这是棺木行的规矩,见顾客不能太热情,更不能笑脸相迎,不然容易挨揍。 “订一口棺材,要降龙木打造,长五尺七寸,宽二尺。”老者意味深长地说,“赶紧去做,我急着用。” 这口吻听起来就像在给自己置办后事一样,但他的身高不过将将五尺而已。 独臂伙计就算有疑问,也只能咽进肚子,默默写下他提出的要求,连大气都不敢出。 “还有,再替我准备一块祭祀牌位。”老者认真地说,“也是现在就要。” “好的,请问逝者名讳?” “法嗔。”老者咧嘴一笑,比哭还难看。 气氛瞬间变得有些紧张,当中还夹杂着几丝尴尬。不远处,伙计们此起彼伏的喝彩戛然而止。 “谁?”独臂伙计以为自己耳朵出了毛病,又问了一遍。 在确信自己的耳朵没听错以后,他仿佛明白了些什么,“啊”地一声怪叫,转身撒腿就跑! “临阵脱逃者,杀!”皂衣刀客们齐声长嘶! 九个人,九把长刀,幻化出九道白光,仿佛九条黑斑银蛇,张开血盆大口,狠狠咬了下去! 同时,独臂伙计的身形瞬间消失,化作二十余块血肉啪叽啪叽地掉在地上! “狼狈为奸者,杀!”刀客们的身形没有丝毫停滞,向着众人围坐听讲的连廊冲去! 他们身形矫健,如同惊雷劈进幽谷,立时大地震颤,哀鸿遍野,血肉横飞! 店里的伙计们本就行动不便,根本无力逃出杀阵。狭小的连廊里升腾起阵阵昏黄烟尘,与地面相接处渐渐染上一抹血红色,本就凌厉的罡风更加爆裂,呜呜的风声让周遭的桌椅板凳尽数化为粉末! 不一会儿,整团烟尘都洇上一层血色! 不知过了多久,血尘消散处出现九具高大的身影,如同阎罗现世一般。在他们周围,散落着四十多个脑袋和断开的肢体、器官无数。 “是七杀阵!”王灿通过低空盘旋的金雕目睹了铺子里的血案,微微皱眉。 他之所以分辨得出来,是因为七杀阵本就源于将军令,是作战阵法的一种。此阵能够将至少七个低境界的人捏合在一起,通过默契的招式和走位,让他们迸发出略高于自身真实实力的威力! 比如说眼前这九个杀红了眼的刀客,论境界他们都是九品高阶或巅峰的武修,但合体之后竟然实现等级跨越,逼得至少有八品高阶以上修为的法嗔都不得不暂避其锋芒! “如果他们没有结成阵法,我还可以想办法分化他们,各个击破……”王灿心中暗道,“现在阵法已成,凭我的本事恐怕连命都保不住!还好,这些人虽然狠毒,但主要目标并不是我。” “很明显,他们都是冲着法嗔来的,而且并没有觉察到我的存在。不如就此坐山观虎斗,等有一方显露颓势,再想办法摘桃子!” 打定了主意,王灿便继续呆在暗室里,密切关注外面的事态发展。 至于那些不幸惨死的天残地缺们,连满口仁义道德的法嗔都没把他们当回事,自己实力不济,只能说是免去他们的棺材本,就当付工钱了。 刀客们见眼前已经一个活口都不剩,便挨个辨认长相,却连一个光脑袋的都没找到。 “法嗔,给老子出来!”刀客们齐声高呼,“害我同门者,杀!” “阿弥陀佛,不知我与施主有什么怨仇,施主非要取我性命?”法嗔那音色独特的嗓门陡然响起,但却不在他们身旁。 “杀子毁尸之仇,焉能不报?”老者对身边突然出现的和尚丝毫不感到意外,“你要是识相,就自断双臂谢罪,我柳廉还可以饶你一命!” 第三十九章 七杀阵起,斩马刀落! “柳……廉?”王灿眉头一皱,心下立马了然,“原来是他啊!” 柳醉横夺将军令心法不成,反遭自己算计惨死,不过就是不久前的事。当时自己除了把他的下半身砸得血肉模糊掩饰伤口以外,还把他那双眼珠子抠了出来,在地上写了个“嗔”字。 他之所以会这么做,无非是顺手为之,其实没抱多大希望,可没想到,柳家人真的来了! 像柳醉这种很一般的皮影,他几乎没留下什么印象,只记得没用过几次,就被查家大小姐打坏了。 但这帮闯进来的柳家刀客们不一样,他们的修为最低的也有九品高阶,远不是柳醉能比的。 “柳醉,你该死……”王灿颇为遗憾地摇摇头。要不是那个败家子托大,不带个随从一块来,说不定还不会死得这么利索。 柳廉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他并不在意,既然是兵家修士,自然不会缺少掌握侦察术法的高手。他们出现在这里,就代表已经在心里认定,法嗔和尚与柳醉的死脱不了关系! 从他们不留后路的行事作风来看,就算法嗔和尚矢口否认,也难逃一死。万一双方真的把事情说开,自己也会想办法再给他们加一把火! 一场好戏即将上演! 果不其然,法嗔和尚也许是杀人太多,记不清楚,并没有反驳柳廉的质问,反而双手合十,问道:“众生皆苦,有情皆孽。我替令郎免除痛苦,送他往生极乐世界,有什么错?” 这句轻飘飘的话乍一听功德无量,但仔细一琢磨就发现不是人话,而且嘲讽效果拉满。 柳廉老成练达,知道这是对手扰乱心智之举,便不再言语,冷冷一笑,退入阵中。 方才九个人的阵型,现在变成十个,而且有了阵眼! 法嗔和尚面色凝重,脸上的肌肉遒劲分明,暗暗运功。 “法嗔和尚的武功走的是纯粹的刚猛路子,论速度比不上同等修为的柳廉,他怕自己一击不成反而露出破绽,所以才一动不动。”王灿一眼看穿战局,“但他的境界压过除了柳廉外的其他柳家刀客,而柳廉虽然与他同为八品高阶,但毕竟年迈……胜负如何,就看柳家的阵法会不会被破了!” “伤我同袍者,杀!”十名柳家修士齐声嘶喊。与此同时,九道刀光又幻化成蛇影,飞速向法嗔和尚逼近,灵巧地绕上他的双腿和双手,继而张开血盆大口,向他眉心咬来! “嘿!”法嗔和尚发出一声暴喝,怒目圆睁。刀刃叮叮当当地落在他的肌肤上,却连衣服皮都没有砍破! 正是佛门横练硬功铁布衫! 但柳家刀客们身法迅捷异常,一击不成立即如潮水般退去,法嗔挥出的两记劲拳,打得空气嘭嘭爆裂,却没对他们造成任何实质性伤害! 本来凭借他的实力,绝不至于打空,可实际上,他只敢使出六成功力。 倒不是说他轻敌,而是因为阵眼柳廉连兵器都还没有亮出来呢! 明眼人谁都看得出来,柳廉是想先利用七杀阵消耗法嗔的体力,然后自己再突然出手,成功的把握会大很多。 他就像一只隐藏在黑暗中的毒蛇,随时准备偷袭,法嗔和尚不得不防。 刀客们心中有数,出手不慌不忙,按照同一节奏发起一波又一波的杀潮,绝不抢攻。一时间金石相击之声不绝于耳,仿佛铁锤不停敲打铁钉! 王灿明白,照如此情况发展下去,这个和尚迟早会被耗死在这里。 法嗔和尚一身横练功夫虽然看起来凶横霸道,但归根结底,它是以濒临人体极限的方式直接锤炼筋骨,从而练就铜皮铁骨的过硬外功。 虽然柳家刀客一刀刀砍下去,法嗔和尚看似毫发无伤,但这并不表示他没有受到伤害。只是这些伤害没有表现出来,而是沉积在他的身体里。 这也就是说,理论上只要他们攻击的次数足够多,让法嗔和尚的骨骼达到能够承受伤害量的临界点,那么下一击,他的胳膊可能就会直接断裂! “难道我高估了这个和尚?”王灿心底起疑,“是不是因为上次那个女刺客武功太差,才衬托得他好像天神下凡?” 战势的发展和王灿估计的一模一样。没过多久,法嗔和尚感到周身的压力越来越大,皮肤微微作痛,细看之下可以发现上面竟然出现几条红印! 他的额上微微渗出汗珠。 “面面俱到是不可能的。”他很快明白过来,自己若想破局,关键在三个字: 断,舍,离! “阿弥陀佛,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他猛地高举双手,裹在身上的袈裟飘到半空中去,里面的海青(注:僧服)滋啦一声裂作一条条棉絮,漫天飞舞! 此时的法嗔和尚,半身赤裸,门户大开! 柳家刀客们大喜,他们从挥出第一刀开始,就一直在等待法嗔和尚露出破绽,这一刻终于来了! 唰! 九把刀整齐划一地砍下,霎时间血雾弥漫,猩红的血液喷得九名刀客满脸都是。 他们不约而同地咂巴咂巴嘴唇,脸上的表情更加兴奋! 对战士来说,敌人的鲜血就是最好的椿药! “法嗔受伤了!”王灿早有预感,心中暗喜。 照他估计,接下来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柳廉也一定会趁这个机会出手,一鼓作气击杀法嗔! 果不其然,柳廉目睹了眼前发生的变化,突然笑了。 但这一丝笑丝毫没有影响他行动的速率,只听斗篷里传出凌厉的气流声,一柄闪耀着黑光的斩马刀陡然现世! 这把刀足足有六尺六寸长,而柳廉的身高才五尺而已! 从古至今,武学上都有一句话,一寸长,一寸强,但依兵器的不同,也不能一概而论。要是放在棍棒或者枪矛上,确实是这样,可刀是有鞘子的,要是没两把刷子就去耍长刀,可能连刀都拔不出来,容易装逼不成反遭雷劈。 柳廉已经过了好勇斗狠的岁数,既然敢在这个时候亮出斩马刀,只能说明他的功力确实精湛! 王灿看着柳廉的眼睛灼灼放光:“要是能把他做成皮影的话……那该多好!” 只见柳廉把斩马刀夹在腋下,抬腿便是一蹬,伴随着仓啷啷一声脆响,刀鞘好似离弦之箭,向法嗔和尚飞去! 几乎在同一时间,柳廉反手持刀突然暴起,以极快的速度猛力前奔,足下踩过的青瓦地板竟然寸寸碎裂! 他的速度超过了刀鞘飞行的速度! 他瞬间来到法嗔面前! 他反手一撩,如出峡流泉,烈风撼火! 铛!!! 第四十章 相如雄狮,一吼惊天! 精钢打造的刀鞘与开反刃的斩马刀几乎同时落下,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柳廉不由得一怔,这个结果可和他预期的不太一样。 刚才法嗔不知为何,忽然收力,所以嗅觉灵敏的刀客们一哄而上,成功破防,在他的肩头和双臂留下斑斑血痕。自己这个时候再出手补刀,而且使出了十成力气,怎么着也应该斩下法嗔的半截胳膊才对。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这势大力沉的一刀竟然砍在袈裟上了呢? 情况远不止这么简单,刚刚拿到一血的刀客们还没来得及后退,一件又宽又大的袈裟便遮天蔽日而降,将他们全都包在了里面! 眼前瞬间伸手不见五指,只有湿热的血腥味道令人窒息。 这九名刀客都是作战经验丰富的老手,立即反应过来这是法嗔利用自己的血肉布下的诱敌之计。他们明白,这个黑咕隆咚的袈裟里一定有古怪,不宜久留! 他们想要反手砍破袈裟,但受限于空间狭小,无法动弹,只得拿拳脚去一下一下地凿! 于是,一件诡异的事情发生了:一件看似柔软不堪的锦缎袈裟,正面被柳廉的斩马刀不停地剁,反面被刀客们拳脚相加,竟然纹丝不动,仿佛一条钢铁防线,坚不可摧! 正在这时,同样被包裹在袈裟里的法嗔和尚忽然发出声如洪钟的大喝! “吼!!!” 这一声大喝绵长不绝,如雷贯耳,穿透力极强。就连柳廉都觉得五脏六腑产生共振,一时上不来气,赶紧急速后退,拉长与音源的距离! 王灿皱皱眉,捂上耳朵。 法嗔这一声吼持续了至少半炷香时间,等到绕梁余音完全消失,王灿的脑袋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直到这个时候,袈裟才缓缓落地,法嗔再次现身。 方才为了诱敌上钩所流的那些血已经干了,把他的上半身完全染成赤红色。脖颈、双肩、双臂、胸脯……他仿佛一尊血染的罗汉,高高挺立! 在他周围,不可一世的刀客们东倒西歪地躺了一地。他们的耳目里流出殷红的血迹,想必已经彻底失聪了。 王灿不禁骇然。 法嗔很聪明,他先用袈裟制造出一个封闭的狭小空间,使得自己的声波攻击造成了至少两倍的杀伤! “阿弥陀佛……”法嗔双掌合十,缓缓抬头,“我佛如来也难免作狮子吼,何况贫僧!” 他的脸庞带着一股肃杀之气,两颊隆满,如狮子颊。 “什么?”柳廉的小豆眼猛地睁大,“你竟然练成了狮相?” 狮相是此方世界佛家的修炼秘法之一,修行者能拥有像狮子那样强健的体格,是外功修炼者们梦寐以求的高级功法! 法嗔和尚没有回答他的问题,面色如常:“现在跳蚤们都已经消灭,我与施主之间的对决也可以正式开始了。” 话音刚落,他抡起拳头,一步跃出三丈远,瞬间来到柳廉面前! “施主的性命,就由贫僧来超度吧!” 柳廉眼中闪过一丝杀意,他双手持刀舞出一团墨色,毫不畏惧地迎了上去! 刀拳相交,发出极尖锐的清响。围绕两人缠斗处,风声大作,声声爆裂,坚固的石墙瞬间满目疮痍,都是高速迸发的气流造成的! 法嗔和尚先前遭人围攻,因此被迫保留实力。现在后患已除,一下子迸发出全部能量,一拳一拳犹如雄狮拍击,力破两千斤! 柳廉凝神静气,沉下心来还击。每一刀砍出去,都力可断石,与法嗔的拳势两相抵消,竟然不落下风! 但王灿的心情已不似先前那样愉快,因为他看得出来,柳廉,危。 柳廉与法嗔和尚境界相当,但有两个相当大的弱点。 一是他的年龄。人老不以筋骨为能,他凭什么和正当壮年的法嗔打持久战? 二是他的兵刃。这一把斩马刀削金裂石,少说也得二三十斤重,挥舞起来更是需要数倍的力气。也就是说,哪怕他一点招式不使,单纯举起这把刀,就已经消耗掉自身力气的十分之一了!不比法嗔用的是拳头,长在自己身上的,轻松得多。 然而,就算预先知道了结果,王灿也没有任何插手的心思。 他一开始以为,柳家这些人就算没法杀掉法嗔,至少也能和他拼个两败俱伤。但现在看,法嗔除了损失一点血——这对一个横练硬功的人来说简直是洒洒水——没有任何实质性损伤。 这个死和尚,自己竟然还是低估他了。 “罢了,要是柳廉能死在这里,也很好。”王灿掏出怀里的熟驴皮,开始镂镂刻刻。 凭他现在的皮影制作技艺,只需要多看几眼,就能凭记忆直接雕刻人形,连画图的步骤都省去了。 果不其然,还没有半炷香的时间,柳廉挥刀的双手就显出滞色,他开始累了。 甚至没有法嗔那一声狮子吼持续的时间长。 法嗔看出了柳廉的变化,不怀好意地笑了。 他张开两只大手,十指交叉成拳,奋力砸下! 柳廉的上一刀刚刚斩出,还没有来得及收回,法嗔这势大力沉的爆捶便如影随形而至,他不由得大惊失色! 只听“铛”的一声闷响,法嗔的拳头重重地落在刀刃上! 刀刃之下,是柳廉的脊梁。 他来不及还击,只得被迫架刀抵挡,硬生生扛下了法嗔这一击! 豆大的汗粒连成串,滴落在他脚下的石坑里——他的双脚已经陷入石砖里两寸有余! “哦?不过如此嘛……”法嗔的脸上显出阴森的笑意,这比讲经说法时虚假的慈悲表情更加适合他,“不如由贫僧直接送施主入土为安吧!” 他直挺挺地站在地上,重拳一下接一下地落在刀背上,仿佛一把沉重的大锤,将楔子一点一点地钉进地里! 而柳廉,自然就是那根人肉楔子了。 没过多久,他的两条小腿已经全部没入地下,嘴角隐隐有血迹流出。 他直不起腰,只能堪堪维持这个姿势,承受法嗔的羞辱。 终于,当法嗔又一拳落下的时候,柳廉的身体里传来咔嚓一声! 巨力通过刀刃传导到他的身体里,不断累积,他的肩胛骨不堪重负,骨折了! “哇!”柳廉猛地弯下腰去,呕出一大口鲜血,瞳子里洇上血色。 “贼秃驴……”他的嘴角竟然绽放出诡异的笑容,“你且看老夫这一刀如何?” 第四十一章 骨衣泣血,金刚断指! 柳廉发出一声闷哼,浑身骨骼喀喇喀喇作响。他猛地挺起身子,担肩刀化为撩刀,飞速向法嗔和尚斫去! “呵……强弩之末而已……”法嗔和尚脸上依然挂着胜利的微笑,将左掌四平八稳地推出,去抵挡柳廉的刀势! 在狮相的状态下,他可以说是刀枪不入,又怎么会畏惧柳廉这赌运气的一刀? 咔嚓! 点点殷红飞溅,给柳廉的双颊抹上胭脂。 与此同时,两样不知什么物什飞了出去,先打在墙壁上,继而跌落在地,像两只血红色的蠕虫。 细看才辨认得出,是两截手指。 法嗔和尚的左手汩汩冒血,这两根手指是他的! 他的嘴巴微微张开,以不可思议的眼神凝视手掌上平滑的伤口,仿佛石化一般。 不知何时,柳廉的眼神已经变得诡异,里面升腾起血红色的浓郁杀意,这让王灿回想起他与柳漱瑶初次见面时的情景。 “是血骨衣!”王灿恍然大悟,“血骨衣修炼到后期,能在濒临死亡的短暂时间里激发自身潜能,大幅度提高攻防能力,出其不意地绝地反击。柳廉先前遭受重创,正好激活了血骨衣的功效,法嗔和尚不知道这一点,所以吃了亏!” 果不其然,法嗔和尚的脸上露出些许震惊之色。 “难道这家伙在隐藏自己的实力?”他百思不得其解,“莫非他刚才露出颓势,是为了引我上钩?” 正是因为对兵家修炼功法的不了解,让他得出了完全相反的结论。 虽然他的迟疑不过持续了数十息的时间,但这对经验老到的柳廉来说,完全够用了! 柳廉一扬斗篷,从里面嗖嗖飞出几枚铁蒺藜,向法嗔的面门打去! 法嗔和尚不敢再托大,架起双臂抵挡。伴随着三声脆响,一股浓烟瞬间炸裂开来,他只觉得眼前白雾茫茫,伸手不见五指! 同时,眼睛里开始蔓延灼热的痛感。 “不好,是石灰!”他心里一惊,赶紧闭眼疾退,“这么大岁数的人,竟然如此阴险!” 柳廉便趁着这阵混乱一跃而起,冲破屋顶,大步流星地向城外逃窜! 战场瞬息万变,凶险万分,盘外招也有其存在的价值。只要能起到效果,敌人口中的辱骂反倒是褒奖了。 王灿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 “瑶儿,”他脸上绽放渴望的笑容,眼睛像饿狼一样闪闪发光,“我有一件事要你去做。” 柳漱瑶坐在黑暗里,看着他的眼睛默然不语,拎起红缨枪独自离开。 “真是个聪明的丫头。”王灿不禁赞叹。但隐藏在他表面目的之后的更深层次原因,他不相信柳漱瑶能猜得到。 法嗔和尚能够睁开眼睛,是两刻钟之后的事情。他环顾面前的残垣断壁,目光最终定格在一个露出墙角的脑袋上。 正是王灿,躲在墙后悄咪咪地观察。 脸上的表情可怜,弱小,又无助。 与传闻中血洗天狼寨、灭门查家的那个冷酷无情的屠夫截然不同。 “不过是只蝼蚁罢了,内心的胆小和怯弱是不可能改变的……”法嗔和尚叹了口气,捡起袈裟缓缓离开。 他走了几步,眉头突然皱紧:“这个柳廉说我杀了他的儿子……莫非他是柳文忠的父亲?看起来竟然如此年轻……” 王灿目送着他的身影完全消失,可怜的表情转为凝重。 他径直走到北墙下,捡起那两根断指,盯着漆黑的断口,若有所思。 那九名柳家的刀客就躺在他身后,兀自昏厥不醒,口鼻中吐出微弱的气息。 “这些人,留不得!”王灿眼中杀意毕现。 他在其中一人面前蹲下,掰开他的嘴,把袖口对了上去。 袖中红光一闪,赤蛇沿着喉咙,直接爬进他的肚子里! 刀客的胸膛发出一阵叽里咕噜的怪响,整个人瞬间断气…… 傍晚的荒野里,浓雾弥漫,隐约可以看到一个人影在月下飞驰。 他虽然跑得速度很快,但却耷拉着半边肩膀,姿势很是奇怪。 这就是逃脱以后的柳廉。 这一次专程前来为爱子报仇,族内的其他脉系并不支持他。他迫于无奈,把本脉的所有筹码都放上了赌桌,却不曾料到竟然输得这样惨! “法嗔……柳家……”他一时竟不知道自己应该把怨气撒向谁。 但他深信,这绝对不会是他与法嗔和尚的最后一次交手。虽然他身受重伤,几乎濒临死亡,但法嗔和尚也被切去了两根手指,不是么? 刀上涂抹的本门秘制金汁,够他消受一段时间的了,呵呵…… 柳廉嘴角扬起愉快的笑容,却忽然变得狰狞! 脚下一滑,他跪倒在地。 “可恶……”他愤恨地自言自语,“伤得还是太重了……” 血骨衣虽然能最大限度地榨干身体机能的潜力,但却不是治疗功法。它就像是给人体内注射了一针高质量的肾上腺素,虽然短时间里效果卓着,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身体机能还是会下降到受伤时的状态。 柳廉带着重伤跑了这么久,终于撑不住了。 更令他不安的是,他的耳朵似乎听到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朝自己这边来了。 好消息是,这不是法嗔的脚步。 坏消息是,想杀他的人可不止法嗔一个! 在他大脑飞速运转的时间里,一个曼妙的身影从他身后接近,距离他只有五步远了! 柳廉暗暗积蓄力量,却没有回头。 “往前走啊,继续……”他心里暗暗发笑。只要这个不速之客再往前走三步,便能进入斩马刀的攻击范围。 他这积蓄所有力量的一击也是他能挥出的最后一击了,成败便在此一举! 四步。 三步。 两步! 柳廉眼中精光暴射,猛地回身,拦腰斩去! 他的斩马刀,虽然刃长只有四尺,但只要双手抓住刀柄顶端,就可以把攻击距离拉长到极限的六尺三寸! 长刀挟着风势逼近,吹起来人胸前的发丝。她凌空跃起,将长枪一抖,以极舒展的姿态直刺柳廉心窝,竟能后发先至,不仅破了刀势,更是打了柳廉一个措手不及! “你……你……”柳廉目眦俱裂,浑身颤抖,“你是柳家的人?” 第四十二章 同族内斗,隐秘大白! 柳廉确认自己没有看错,眼前的姑娘刚才用的是银蛇枪法里面的招式。这种枪法除了柳家的人会,世上再找不出来第二家人。 柳漱瑶挺枪独立,没有说话。冷冷的目光打量下去,照射在他震惊不已的脸上。 死一般的沉默环绕着两人。 不知过了多久,柳廉又带着疑问的语气开了口:“你……你是漱瑶?” 柳漱瑶不置可否,脸上的表情平静得像一汪湖水,让人猜不透她的心思。 “对,你是漱瑶!”柳廉脸上显出惊喜的表情,“四年前的族中大比,我见过你!真是女大十八变,越变越俊呐……” 他嘴上叫得很亲切,但双手却死死地把着斩马刀,随时准备出手。 柳漱瑶是他的侄女不假,但她突然出现在这里,很难说是好意还是歹意。 替儿子报仇这件事情让他深深地明白,亲戚并不是那么值得信任。真发生利益冲突的时候,啥都不是。 所以,当柳漱瑶提起枪头架在他的脖子上,他一点都不意外。 “漱瑶,你要是在和伯父开玩笑,就适可而止。”柳廉平心静气地说,“我是长辈,不会跟晚辈计较。” 柳漱瑶依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嘴角却露出浅笑:“血骨衣的血脉效果已经触发过一次了,如果我不是开玩笑,你会怎么和我计较?” 柳廉的表情明显僵了一下。 “要不是我刚刚死战过一场……”他心里暗暗骂遍了柳漱瑶的祖宗十八代,虽然可能也误伤了自家的先祖,“这丫头不过九品修为,我又何惧之有?柳文忠啊柳文忠,你人都死了,却留下这么个祸害,来害你的同胞……” 噗嗤! 他腹诽的话还没骂完,柳漱瑶的枪尖已经刺穿了他受伤的肩头! 柳廉的身形猛地一晃,呕出一口鲜血,顺着白髯缓缓下流。 “报应,都是报应……”他惨淡地笑了,“你是恨我,接到求救信却没有来救你的父亲是么?其实又何止是你,我的儿子死在一个和尚手里,不也没有人愿意帮他报仇么?柳家,早就不是原来那个柳家了!” 晦暗的月光打在他脸上,他的面色从未如此狰狞。 可出乎他的意料,柳漱瑶却摇摇头:“我杀你,是因为我的主人要你死,与你儿子的死活无关。” 柳廉嘿嘿嘿地干笑几声,说道:“罢了,我身上的伤太重,就算你不动手,我也未必能活。但在临死之前,我有一笔交易想和你做,不知道你有没有兴趣? “我愿意把我这一脉的家业全部交给你…… “只要你替我杀了柳家所有的人!” “你不是我的主人,我不会听你的命令。”柳漱瑶甚至没有犹豫,立即拒绝,“只要我杀了你,他就会很开心。” 柳廉毕竟老谋深算,一计不成,再生一计:“我敢向你保证,你与我做了这笔交易,你的主人会更高兴,你信不信?” 从柳漱瑶为数不多的话中,他明显感觉到,这个“主人”是一个对柳漱瑶来说很重要的人。换言之,便是她的弱点。 果然,柳漱瑶犹豫了,开口问道:“为什么?” “因为只要继承我的家业,就有机会得到柳家禁地埋藏数百年的秘宝,获得强大的力量!当今世道纷乱,强大的力量意味着什么,你不会不明白吧?” “还有这样的事?”柳漱瑶皱皱眉头,“我在柳家这么久,我怎么不知道?” 柳廉从怀里摸出一个染血的牛皮卷晃了晃:“你知道这是什么么?” 柳漱瑶可能不知道,但是坐在树上暗中观察的王灿却暗自吃惊。 这是记载《将军令》心法的秘籍! 柳家的《将军令》,是柳家的先祖在本朝开国大将军创立的初代武功的基础上,钻研出的全新武学。与初代的《将军令》相比,它丰富了刀枪剑戟等各种武器的招式,形成了柳家特有的银蛇系列。 柳漱瑶的银蛇枪、柳醉的银蛇剑、柳廉的银蛇刀……都是其中的一种。 这是柳家从兵家之林中脱颖而出的根基! “可是,问题来了……”王灿很快发现了里面的问题,“这卷秘籍柳廉就有,柳醉是他儿子,何苦跑来蓝陵城找柳文忠那份?” 柳廉接下来的话解答了他的疑问。 原来,柳家的先祖曾经在机缘巧合之下,创立出一门惊世骇俗的功法,却因为威力太过霸道,极易走火入魔,没过多久就封禁起来,不许族中弟子学习。 但这样一门功法,毕竟可以用于危难时候的自保,完全弃之不用不免可惜。于是柳家的祖先们想了个办法,将魔功的埋藏地点画在地图里,把地图分为几小块,分别由每一脉的家主保管。 这些脉系的家主一向为了族中的地位和利益争斗不断,所以要拼齐这块地图无异于牵鬼上剑,可以确保这门魔功不会被用于家族内部的争斗。只有在家族面临生死存亡之时,各位家主才能够摒弃前嫌,齐心协力找出魔功之所在,确保柳家永世长存! 但千难万难,不代表家主们没有这个心思。他们都明白,只要牺牲本脉的一位传人学成魔功,便可保此脉执柳家牛耳! 所以,当柳文忠被打入死牢的消息传来,其他脉系的家主、长老们都盼着他死,好夺来他手里那份牛皮卷,根本没想过要救他。 柳醉也正是因为心急,才不告而别,单人赴险,命丧于此! 听完这些,王灿确实有些动心。 但他却不是对那门魔功感兴趣,而是对成为柳家的家主感兴趣。 随着法嗔的受伤,他已经制定出了下一步计划,这个和尚活不久了。 到那时,他就可以顺利杀掉孙泰,了结这段血海深仇……同时成为朝廷的通缉犯,面临为官府效命的修士们发起的一轮又一轮追杀! 而柳家,确实是一个不错的安身之处。 “我说的话,你听明白了吧?”柳廉单手撑地,气若游丝,“我的家主令牌就藏在胸前的木盒里,但我已经没有力气把它取出来了……你……一定……杀光……” 渐渐地,他的声音完全听不见了,只是因为枪头仍刺在肩头,所以没有倒下。 柳漱瑶把他放倒,先收好牛皮卷,然后便照他所说,在他胸前摸索,果然摸到一个硬邦邦的东西。 “一定就是这个了!”柳漱瑶把盒子托在掌心,缓缓打开。 瞬间,眼前烟雾弥漫! 第四十三章 置之死地,境界提升! 在烟雾弥漫的同时,一股奇异的香味喷涌而出! “糟了!”柳漱瑶知道这一定是什么不知名的毒药,赶紧把盒子推开,转身想从烟雾里离开。 可就在这时,一只干枯的手突然抓住了她的脚踝! 一个矫健的身影猛然暴起,铁臂从身后紧紧搂住她的脖子! “哈哈,你这个臭丫头!”柳廉的声音里充满得意,“就凭你也想杀我?下辈子吧!” “柳家的人……都该死!” 他用力朝前方一扑,柳漱瑶被他裹挟着摁倒在地。他虽然身受重伤,但是依靠自己本身的体重用力下压,将缠在柳漱瑶颈子上的手臂越收越紧! 虽然一个叔父趴在自家侄女背上的姿势实在不雅观,但却异常有效。 柳漱瑶奋力挣扎,用胳膊肘一下一下地猛击柳廉的小腹,却收效甚微。 王灿依旧坐在树梢,冷眼旁观。琴姬已经现身,就站在他身旁,铁琵琶寒光闪烁。 他在赌。 自从收养柳漱瑶以来,她始终卡在九品巅峰境逡巡不前,这加重了王灿对柳文忠遗言的怀疑。他曾经怀疑过柳漱瑶是不是不适合练枪,但却没有证据。 当柳廉一瘸一拐逃走的时候,一个大胆的想法出现在王灿的脑子里:为什么不让柳漱瑶去挑战强弩之末的柳廉,接受战斗的洗礼呢? 平时的柳漱瑶,是一朵被他精心培育在温室里的花朵。他虽然会操纵皮影人督促她刻苦训练,但总是点到即止,很少让她受到什么伤害。 她也深信,自己不会伤害她。 也许正是这种培养方式耽误了她。 只有残酷的战场、狡猾的敌人、死亡的气息……才能促成一名战士的升华! 王灿希望在死亡边缘,柳漱瑶能够置之死地而后生,依靠自己的天赋获得新生! 但是,如果她做不到的话,只能说明柳文忠所说的什么“最有天赋的奇才”、“六品潜质”都是假的,自己也就没有继续培养她的必要了。 “瑶儿……”王灿喃喃地说,“你会不会让我大吃一惊呢……” 那边厢,柳漱瑶仍然身陷极其艰险的境地。 弥留之际的柳廉,凭借其顽强的战斗意志和对柳家人深入骨髓的恨意,将胳膊越绞越紧,势要与她同归于尽! 柳漱瑶已经很久无法呼吸了,但眼中的杀意却在成倍成倍地增加! “我还没有完成主人交给我的任务,怎么可以就这样……”她的眼睛变得血红,周身杀气纵横,她竟然站起来了! 她摇摇晃晃地起身,走到斩马刀面前,伸手抓住了刀刃! 锋利的刀刃立刻划破她的掌心,血流如注! 她捡起刀,将刀尖对准了自己。 “啊啊啊去死吧!”她发出一声娇喝,斩马刀应声而下,刺穿了她的小腹! 以及柳廉的心窝。 在这电光火石的一刹那,柳廉就像是突然断线的风筝,瞬间松劲! 他已经无法聚焦的眼睛里闪烁着无比愕然的光芒! 他不敢相信,柳漱瑶竟然毫不犹豫地对她自己下刀,用自己的重伤赢得了反败为胜的机会! “以后能灭柳家满门的……一定是她……”柳廉的嘴角泛起欣慰的笑容,双臂渐渐垂下。 等的就是这个时候! 柳漱瑶将斩马刀奋力拔出,抛向天空,自己随之高高跃起,紧紧握住刀柄! 回身便是一记势大力沉的横斫! 如虎跃蛇行,圆月初升! 没有一丝丝滞涩,柳廉长相怪异的脑袋像酒瓶瓶口的木塞,“嘣”地一声弹开,蹦蹦跳跳地滚远了。 他的颈子里喷出一股殷红的激流,在大地上肆意挥洒,为他书写最后的墓志铭。 傲立在血雨中的柳漱瑶,头发虽然散乱,气息虽然粗重,但眼中的杀意和周身的气质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仿佛脱胎换骨一般! “终于……八品了。”王灿笑而不语,脑海里满是她刚才斩出那一刀的模样。 那一刀是如此利落,如此有力,如此摧枯拉朽,如此无坚不摧! 惊风雨,泣鬼神! 王灿终于坚信,柳漱瑶就是为这把刀而生的。 他从树梢一跃而下,在柳漱瑶即将仰面栽倒时正好赶到,把她轻轻放在地上。 “瑶儿,你做得很好。”他脸上挂着温情的微笑,“你是我最锋利的兵器,这一点我始终坚信着。” 柳漱瑶把头深深埋在他怀里,大口大口地喘息。她的头发沾上柳廉的血液,变成魅惑的暗红色。 王灿撕开她伤处周围的衣衫,替她涂上刀尖药,又撕下一条干净绸子包扎好。他能感受到柳漱瑶的身体在微微颤抖,沾血的手紧紧扒住他的袖子。 “主人……瑶儿……瑶儿是不是……”柳漱瑶脸上的血红色已经褪去,浑身散发出的杀气也已经消弭,女战神又变回了那个古怪的少女,看起来温顺极了。 王灿摸摸她的头,抱起她因锻骨而稍稍变重一些的身躯,带上斩马刀,动身离开。 柳漱瑶的发丝在夜风里凌乱,挠得王灿的手背痒痒的。 随着他们越走越远,方才还杀声震天的交战之地陷入死寂。失去脑袋的尸体不知何时已经贴上了一张崭新的皮影子,正被鲜血染出五光十色。 不知过了多久,皮影猛然睁眼,在一片金光里变成柳廉生前的样子。 他在无头尸体的脖子上精细地补了五六刀,掩盖住光滑的刀伤伤口,然后便开始搜刮尸体上的东西。 一块家主金牌,确实装在那个木匣子里。柳廉没有撒谎,只是省略了一部分事实。 一袋子不知什么金属制成的刀币,刀背略弯,刀身上宽下窄。没听说柳家还兼职盗墓,而且这些刀币不像是陈年的文物,因此用途未知。 几枚用剩下的铁蒺藜,根据法嗔的反应来看,里面应该装满了石灰。 一小瓶药水,闻起来隐隐有臭气,估计是毒药。 还有一把不过手掌长短的木剑,或者称之为匕首可能更恰当,上面歪歪斜斜地刻着两行小字: 我长大以后,一定会成为天下第一剑客 柳醉六岁书 皮影人面无表情地把除了木剑以外的东西拿好,循着王灿的足迹追了上去。 【柳廉——黄字中品;攻击:2000;防御:2000;技能:银蛇刀法】 第四十四章 兵家之毒,和尚之医! “你们听说了么?王灿接手棺木行寥寥数日,就有一伙大盗杀上门去,要不是法嗔大师奋勇作战,怕是整个棺木行鸡犬不留呐!” “哎,怎么我听说的和你听说的不一样?我听说这伙强盗是来找法嗔大师的……” “你可拉倒吧!法嗔大师是县太爷请来的贵客,终日吃斋礼佛,怎么会惹上那些法外之徒?倒是那个王灿,整个人阴森森的,一看就不像好人!” “就是,就是!” 人言嚣嚣里,断壁残垣中,工匠们整齐的号子声响个不停。蓝陵城里最好的工匠们,把源源不断运来的珍稀木料,通过榫卯搭建在一起,努力复原被前几日那场大战摧毁的棺木行店面。 毕竟,光靠打嘴炮可盖不起房子。比起那些闲来没事嚼舌根的孟浪子弟,还是这些靠力气挣碗饭吃的工匠更加值得钦佩。 施工的轰隆声从日出响到日落,搅扰得缩在后院里的王灿有些心躁。 他刚替柳漱瑶换了药,正坐在床边发呆。柳漱瑶不愧是天赋卓着的兵家修士,如此严重的贯穿伤害要是放在别人身上,至少躺半个月,但仅仅过了三天,她已经行动自如了。 出于保险起见,王灿这些时日并没有与柳漱瑶对打的打算。既然柳漱瑶已经突破八品,那按照自己与柳文忠的一年之约,她的性命已经保住,自然可以慢慢来。 王灿的脑海里思维如电转,思考着自己这些日子取得的收获,以及与法嗔和尚之间的差距。 自己手上的皮影,攻击型的有柳廉、琴姬以及柳家九刀客等,虽然和法嗔和尚没法比,但是比自己刚来时候那些不入流的皮影已经好太多了。现在的关键问题就是如何让柳漱瑶融入七杀阵,更大限度地激发其潜力。 侦察型的有金雕,现在勉强够用,关键时候还有保命的用途。 防御型和治疗型的皮影暂时没有太好的,尤其是治疗型的皮影甚至是一片空白。 而这些,都是自己日后离开蓝陵城所必需的。 旁门在世间闯荡,一般都是独来独往,不似正道人多势众,动起手来有结阵的,有攻击的,有辅助的,还有治疗的。 所以这些都得自己事先准备好,机会总会慢慢来的。 比如说,他以前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眼下竟然发生了一桩大好事! 法嗔和尚中毒了! 这种消息法嗔和尚自然不会自己往外说,是他那两截断指出卖了他。 王灿曾经用心观察过,两根断指的截面隐隐发黑,不断有墨色的黏液渗出,这不是中毒,还能是什么? 更何况,从柳廉尸体上搜刮来的那一小瓶液体,王灿抓老鼠做过实验。这种液体滴在伤口处,会导致伤口无法愈合,最终必然细菌感染而死。 这种东西在战场上叫金汁,说白了就是粪水。柳家利用本门独特秘方对它进行提纯和优化,几乎达到无色无味、无法提防的地步。 法嗔是横练外功的修士,对这样的剧毒防御力并不出众。虽然凭他的本事,不至于一命呜呼,但这玩意就像牙疼,发作起来要人命,正好可以好好恶心他一下。 “我应该找个机会,去看看他的情况。”王灿眼珠一转,计上心来,“就说感谢他保境安民,见义勇为吧!” 说干就干,王灿立即出门,去了强盛当铺。 金三依然一副笑脸相迎,按照王灿的要求给他准备了一座一尺多高的金镶提篮玉佛。 这次王灿没有异议,直接掏钱准备买下。 但出乎他的意料,一向爱财如命的金三竟然谢绝了。 “小店少有能入王老爷法眼的东西,既然看重,就直接拿去吧!”金三是这样说的。 王灿一听大为感动,感慨地握握金三的手,扔下钱,夺过玉佛一溜烟地跑了。 金家祖训凡事权衡利弊,有利而后行,还能吃这上万两银子的亏?他们要拜托自己办的事,一定小不了。 至于钱财嘛……都是身外物,自己到时候跑路也不可能全带走,王灿一点都不心疼。 他抱着“热气腾腾”的玉佛,又取了同等价格的银票,才往县衙走去。 现在孙泰与法嗔几乎形影不离,当着他的面只给法嗔送礼是找死。王灿不触这个霉头,索性连他的礼也一道准备。 果不其然,看门的卫士将王灿带到后花园,孙泰和法嗔和尚都在那里。 孙泰依然在练剑,法嗔和尚垂目而坐,左手缩在袈裟里,看不出现状。 礼节性的交谈之后,王灿落落大方地问:“敢问大师,不知左手的伤势如何?” 法嗔和尚的手是在棺木行受伤的,自己关心两句应当应分,兜圈子反而惹人起疑。 法嗔和尚微微一笑:“多谢王老爷关心,伤势已经无大碍了。” 王灿心里有点失望,进一步试探道:“我知道一位远近闻名的神医,想请他来为大师治伤,不知大师是否信得过王某?” 法嗔和尚还没回答,孙泰就打断了两人的谈话。 “贤侄,这件事就不用你操心了。”他冰冷的手掌拍拍王灿的肩头,“法嗔大师的伤没有大碍,我已经请到一位方外神医,无论什么疑难杂症都可药到病除!” “呵,这话不矛盾么?”王灿心底跟明镜似的,“如果真的没有大碍,又何必专程去请什么化外神医?不就说明城里的医生治不了么?” “不知道是哪里的什么神医,偏偏要往枪口上撞。”他嘴上不说,却已经起了杀意,“敢挡我的路,横竖是个死!” 想到这里,王灿微微一笑:“既然是方外的神医,那我可得认识认识!不如就请神医暂住寒舍,由我略尽地主之谊如何?” “不必了,你那里从早吵到晚,不是怠慢神医了么?”孙泰笑笑,“神医是世外高人,要是被没见过世面的刁民看见,少不了节外生枝。他的住处,我已经安排好了!” “不愧是孙大人,虑事果然周到。”王灿不动声色,脸上满是热情的笑容,“等神医替法嗔大师瞧好了病,我一定要重重地酬谢他!” 第四十五章 月下金雕,高空抛物! 点点星辉照亮了夜空,洒在高楼顶上,那里停着一只瞳孔幽幽发光的金雕。 这里是县衙的后门外,就这一小会儿功夫,进进出出的人已经有三波了。 “竟然比白天还热闹,孙泰这个地方官当得好哇……”王灿心念一动,金雕的目光射向吱呀呀打开的小门。 大约半个时辰之前进去的周掌柜醉醺醺地离开,脸上眉开眼笑,来时带着的那两个景泰蓝花瓶已经不见了。 又过了一小会儿,金掌柜垂头丧气地出现了。与他一同前来的那两位美人一脸沮丧,眼中带泪,明显是被孙泰退回来的。 关于这一点,王灿已经见怪不怪了。从他第一次见到孙泰开始,孙泰就一改本性,对美色敬而远之,前些日子自己想给他进献佳人,他不也拒绝了么? 孙泰的正妻早就稀里糊涂地死了,不可能是因为妻管严的关系。王灿只能认为他要么是口味变了,要么是放肆过度,身体不行了。 正在这时,伴随一连串轻快的脚步声,几个人影出现在街道那头。他们身穿青衣,头戴小帽,肩上扛着一顶被青色布幔紧紧罩住的小轿,布幔上隐约绘着一朵绽放的解语花。 “刚还夸他呢……这不就来了么?”王灿心里暗笑。这朵解语花他太熟悉了,正是天香楼的标志! 夜已三更,马滑霜浓,青衣小轿里坐的不是位佳人,还能是谁? 王灿分出一缕心思,远程遥控着金雕,瞪起犀利的鹰眼远望。 金雕的视力是人的八倍,能在五里开外发现一只野兔,眼下区区这点距离自然不在话下。 青帘一掀,一个头戴黑纱斗笠的身影缓缓现身,一顿一顿地朝门里走去。 通过金雕的眼睛,王灿在衣摆之下看到一双僧鞋! 不用说,除了法嗔和尚,不会有第二个人穿僧鞋。 和尚逛天香楼?王灿暂时没发现法嗔和尚有这方面的嗜好,他所看重的唯名利而已。 一个大胆的猜想清晰地浮现在王灿脑中:法嗔是去天香楼治伤的! 这也就是说,神医被藏在天香楼里! “这就奇怪了……”王灿的思绪如走马灯回转,“天香楼鱼龙混杂,远不如县衙里守备森严,孙泰又何苦多此一举呢?还是说,这位神医有什么不能在县衙出现的理由?” “难道是个朝廷的通缉犯?还是什么江洋大盗?还是其实就是有独特的癖好?” “不行,我得去天香楼里探探虚实!” 他毕竟是天香楼的前老板,就算是现在换了主子,那帮奴婢也不敢不认他。 但是,凡事还是稳妥些的好。 金雕的头颅转向北面,似乎听到什么动静,扇动翅膀飞走了。 蓝陵城北,青瓦巷深处,冉家。 一间破旧的瓦房里,正传出阵阵悲恸的叫骂声。 “你这个畜生,放开我的女儿……” “你不得好死,我就算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一位六旬老汉斜靠在墙上,摁着软绵绵的断腿,脸色铁青,兀自口沫乱飞地痛骂。 渐渐地,他的骂声越来越微弱,最终戛然而止。 在他身边不远处,一个差不多年纪的老妇仰面倒地,嘴边鲜血涓涓地流。 地板上四处乱扔着衣服和鞋袜,一路延伸到隔壁屋子。房间深处的榻上,一位姑娘被反剪着双手,依靠仅剩不多的布料,顽强地坚守最后一道防线。 她眼中泪流如注,认命似地把头扭向一边,任由一个络腮胡子的捕快模样男子,期待地搓着粗糙的手掌。 “交不起租子也不要紧……”络腮胡子乐不可支,“嘿嘿!只要让老爷我痛快了,几两银子的租子算什么?良宵一刻,可是价值千金啊!” 他眼中射出精光,得意地大笑起来! 啪啦! 突然,他听到几声刺耳的陶瓷爆裂声。一回头,发现几块瓦片竟然掉在地上,摔碎了! “怎么会这样?”络腮胡子满腔的兴致立马消退了大半截,“笑几声都能震掉了,建筑质量这么差吗?” 他提上裤子,走到瓦片掉落之处,仰头去看窟窿外的夜空。 正在这时,展翅之声陡然响起,一只大鸟冲破屋顶,猛地俯冲下来! 长相霸气,眼神锐利,正是一只展翅一丈有余的金雕! 它的爪尖闪烁着点点寒光,向着络腮胡子猛扑过来! 络腮胡子慌了神,这才想起应该拔刀,可一松手,裤带又掉在了地上。 转瞬之间,金雕尖锐的爪子已经近在咫尺,一只刺进他的眼睛,另一只紧紧攥住他的前襟! 络腮胡子还没来得及惨叫,便感觉到双脚已经离开地面。芙蓉帐越来越远,一扭头,他发现自己离月亮越来越近! 一股凉意直窜天灵盖,黄色的液体从大腿间流出。 他不争气地吓尿了。 “雕、雕、雕兄……”络腮胡子黝黑的面孔吓得像漂白了似的,“你我无冤无仇,求饶兄弟一、一、一命……” 指望一只猛禽听懂人话属实是痴人说梦,但络腮胡子正在梦中。他那只独眼似乎看到金雕的长喙微微裂开,露出一个嘲讽的表情。 随着鹰爪在风中完全展开,络腮胡子从高空坠地。鲜血从他脑后汩汩流出,让他的尸体仿佛浸在赤色的河水里。就在刚才,他还是高高在上,视平民百姓如蝼蚁的官老爷,可现在,血迹斑斑的衣衫就是他变成任人宰割的蝼蚁的最好证明。 过不了多久,他还会变成一张皮影,任人驱使。 世人常言,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身处乱世,这个间隔尤其地短。 瓦房里差点儿遭遇厄运的年轻女子挣扎着起身,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在瓦砾之中,她隐隐看到一样金光闪闪的东西。 一锭金子。 “爹,娘!”少女眼中立刻转忧为喜,“咱们有钱交租子了!你们不用去坐酱缸了!” 她迫不及待地用碎瓦片割开反绑双手的绳子,胡乱拣起件衣裳一披,冲出卧房,想和爹娘分享这个好消息。 但迎接她的,是两具尚温的尸体。 第四十六章 故人之情,分文不值! 细长的新月挂在天边,城里的人家都已经入睡。夜风呼呼地吹过屋檐,一个在月下快走的倩影掖腋衣领,加快了脚步。 她来到棺木行王家的后门外,从门缝朝里观察了半晌,才轻轻叩响门环,娇声叫道:“王老爷,奴家来啦~” 月亮移形换影,照亮了她那熟悉的脸庞,正是天香楼里的虔婆。 “门开着,进来吧。”一个平缓的声音响起。 虔婆一愣,推门闪身进去,正对上王灿在黑暗中灼灼放光的眸子。 “哎哟,王老板,没想到你这么念旧情呀!”虔婆赶紧说便宜话,“楼里的年轻姑娘那么多,你却偏偏点奴家出局,奴家真是感激涕零呢!今儿个,奴家一定好好伺候老爷!” 她一边撒娇,一边抛媚眼,但王灿的眼睛似乎罩着一层看不见、摸不着的防护罩,让她的风骚没起到一丝丝作用。 “虔婆,我叫你来,是有事要问你。”王灿丢出一袋银子,嘎啦啦地滚到她脚下,“最近几天,法嗔大师是不是常去天香楼哇?” 虔婆心里一惊,急忙答道:“最近几天,确实有个戴着斗笠的人天天都来,我不知道他长什么样子,但总听随从‘大师’、‘大师’地叫他,应该就是老爷所说的法嗔大师吧?” 王灿若有所思,眉头微皱:“法嗔大师看上了楼里的哪位姑娘?” “不是楼里的姑娘。”虔婆摇头,“他每次来,都是直接进凝香阁去的。只是现在后院门口有人把守,里面有什么人,这个奴家就不太清楚了……” “哦,原来神医被藏在凝香阁。”王灿的眉头微微舒展。 要是换个人,想在玄机重重的凝香阁里找人,难于登天。可王灿不同,他早就把凝香阁研究透了,喝醉酒蒙上眼睛都不会迷路。 “看来得往凝香阁里跑一趟了。”王灿打定了主意,“既然是个郎中,能不能活命就看他有没有眼色了……” 他现在就想出门,但在此之前,眼下的事情得先处理好。 “很好,是个好奴婢。”他朝虔婆努努嘴,“带上你的银子,回去快活吧!” 虔婆谢过,弯腰捡起银子,却不离开。她眼波流转,似乎有话要说。 “老爷……”她眼中流下两行清泪,“求求你行行好,把天香楼再盘回来吧!姑娘们实在是活不下去了呀!” 她撸起衣袖,露出玉臂之上的一条条伤痕:“那个大侄子是个变态!他不光克扣我们的缠头,就连恩客私下接济的银子也要全数收回……而且……而且他喝醉的时候,就像发疯一样,尽说些叽里咕噜听不懂的话,感觉不像个正常人呐!” 在上次开会以前,王灿才知道孙泰还有个侄子,因而对他完全不了解。但虔婆胳膊上青一道紫一道的伤痕,足以证明她所言非虚。 “你先回去吧,事情会好起来的。”王灿的态度很坚决,烫手山芋好不容易才甩出去,怎么可能再接回来? 虔婆又央求了一阵子,但王灿只当没听见,直接进屋了。 现场的气氛有些尴尬,她转身离开,脸上满是怨忿之色。 刚转过街角,突然闪出一个人影拦在面前。虔婆心里有事,没留神直接撞了上去。 “瞎了你的狗眼!”一声暴喝将她从万千思绪里打捞出来。她抬眼一看,一个络腮胡子的捕快挡在面前,眼中渐露轻佻之色。 “死鬼!”虔婆拿食指在络腮胡子胸口一点,笑骂道,“吓老娘一跳!交待你的事情办得如何了?冉家的姑娘从了没有?” “哦……”络腮胡子咧开嘴笑了,“你是说青瓦巷里冉家的小妮子吧?搞定了!” 虔婆的脸上出现恶毒的笑容:“落在你手里,怕是没少受折磨吧?你这冤家,从我这里拿了好处,还白得了个黄花大闺女,真是两头吃啊!我话可老实告诉你,明天这妮子就是我天香楼的新头牌了,以后还想亲热,得加钱!” “哎,我问你点正事!”络腮胡子话锋一转,“法嗔大师住进天香楼里的事,有没有走漏风声?老爷可是特意关照过的,不叫说!” 虔婆夸张地捂住嘴:“哎呀!你这死鬼,是长了只狗鼻子嘛?就在刚才,还有人向我打听那和尚的事,我把他稳住了,正想着明天一早去告诉魏捕头呢!” “哦……”络腮胡子一副恍然大悟状,“是谁你就告诉我呗!等我挨了表扬升了职,还能亏待你么?” 虔婆的眼珠转了一圈,叹了口气:“还能是谁,就是那个棺木行的王灿呗! “这小子专程叫我出局,可连卧房都没让进,尽把我堵在外面问这问那了!你说这小子是不是那方面能力不行啊? “他对法嗔和尚的事情可感兴趣了,一定没安好心!快去告诉魏捕头,赶紧抓他!穿了他的琵琶骨!割了他的小兄弟!我倒要看看这小子还能装模作样到什么时候! “老娘本来看这小子长得白嫩,以为他能体谅咱们这行的辛苦,呵,谁知也是只没有人性的石猴子!去死吧!谁都别想好过!” 络腮胡子沉默不语,静静地听着她嘴里说出的话越来越怨毒,无神的眸子渐渐转冷。 终于,虔婆骂干净了肚子里的每一个词,只觉得口干舌燥,闭上了嘴。 “哎,”络腮胡子冷笑道,“继续骂呀!你怎么不骂了?” “骂人不费力气么?”虔婆白了他一眼,“敢情不是你来骂,倒看得一场好热闹!” “只有你继续骂,我出刀的速度才能更快呀!”络腮胡子这样说着,陡然出刀,一刀捅穿了虔婆的心窝! 嘎啦! 虔婆手里的银袋子跌落在地,她的眼神随之变得惊悚、错愕、不解和难以置信。 “故人之情,分文不值呐!”络腮胡子扭动手腕,将刀刃旋转了一圈又一圈。 虔婆的嘴张得老大,剧痛的感觉让她冷汗涔涔而下,似乎心肝脾肺肾全都绞到一起去了。 她贴着墙壁缓缓滑下,临了也没闹明白自己因何而死。 是因为出口成脏? 还是因为逼良为娼? 第四十七章 异域美人,迷雾致盲! 王灿就站在墙里边,默默地听着墙外的虔婆口吐芬芳。 气得够呛。 从虔婆与络腮胡子捕快龌龊的对话里,他大概可以猜出事情的全貌。 勾栏行当最爱干的事情就是拉良家女子下水,而且专挑家境不好的那些。不用说,虔婆看中了冉家小娘子的美貌,想逼迫她委身天香楼却遭拒绝。 一怒之下,她想出了请络腮胡子出面帮她成事的打算。毕竟是官府的人,想整死一家老百姓没有任何难度。 于是络腮胡子以收租子为由头登门寻衅,言语之间起了争执,索性直接动粗,杀了冉家老两口,还要霸占人家的闺女! 要不是自己多了个心眼,向虔婆打听法嗔和尚的事明天就要被捅到孙泰那里去了! 不过天香楼里越是这样反常,王灿越觉得这个素未谋面的神医不对劲。 自己这一趟一定会不虚此行! 正好,距离天亮还有些时辰,不如趁热打铁,在眼前这对狗男女已死的秘密东窗事发之前搞定一切! 金雕在黯淡的天空飞过,夜幕是它最好的保护色。王灿双手紧紧握住它的双腿,悄无声息地向凝香阁接近。 本来,野生金雕带着这么大的重量,是飞不了多远的。但它现在是依靠王灿精血催动的皮影,只要王灿的精血不耗尽,它可以飞到天荒地老。 看守后院的捕快蹲坐在地上,抱着膝盖沉沉睡去,浑然不觉不速之客的来临。 就在金雕的影子掠过凝香阁时,王灿一松手,从半空中一跃而下。他在树枝上一荡,四平八稳地落地。 几乎在落地的同时,他听到身后的楼阁之上传来一个惶恐的娇弱声音。 “求求你,不要再这样了,我很痛……” 王灿眉头一皱。 听起来,似乎是恩客做了什么很残忍的事情。 正在这时,另一个声音又响了起来,听腔调明显不是本地人:“别这样,忍一忍就好了。就算是再严重的伤口,只要有我在,也一点问题都没有呢……” 说话的语气听起来很是温柔。 王灿抬头望去,透过凝香阁二楼的窗纸,隐约看到两个女子的婉约身影。 伏在前面的女子浑身都似乎在发抖,坐在她身后的另一名女子手里拿着一样细长的针状物件,小心翼翼地在前面女子的背上点点画画。 “哦,看来是神医在替一位姑娘治疗背伤。”王灿心里舒了口气,“莫非是我多心了?” 受伤的姑娘不再哀求,只是时不时发出隐忍的轻声呻吟。渐渐地,就连这轻声的呻吟也听不到了。 看来伤治好了。 直到这个时候,王灿才缓缓上楼,打算和听声音岁数并不大的神医做一番友好交流。 他定义里的友好交流,就是一锤打昏带走。只要控制力度,也不算伤和气。 王灿走上二楼,轻轻把门推开,正正好好迎面碰上一位年轻的姑娘。 她脸上没有血色,唇脂顺着嘴角向两边延伸了一小截,惊人的发量配上扎在脑后的硕大蝴蝶结,看起来妖艳而诡异。 袍袖宽大的纯白上衣,鲜红颜色的长裙和腰带,踩在脚下的翠绿草履……眼前所见,无不昭示着她异域之人的身份。 “这……就是神医?还是刚才来治病的那个?”王灿有些举棋不定。 “公子,你就这样挡在一个想要出门的小女子面前,是不是太失礼了?”姑娘眉头微蹙,似乎有些不满。 王灿没有立即让开道路,而是淡淡地问:“听说这里有一位方外名医,所以慕名而来,就是你么?” “不是我。”姑娘的唇边始终挂着冷冷的笑意,“神医在里面,我是来看病的。” 说完这些话,她不再理会王灿,绕开他向门外走去。 王灿向旁边挪动几步,盯着她雪白的后襟,眼中杀意渐起。 无论是白白净净的衣背,还是若无其事的神情,哪里像背上受了重伤的人? 还是说,她天真地以为刚才的对话自己没听到? 王灿心念一动,点足轻退,曹四陡然出现在身前,抡圆了铁瓜锤奋力砸下! 这一招不是置之死地的杀招,而是试探。要是这位匆匆离开的姑娘毫无反应,他自然会收手。 铛! 尖锐的金属相撞声响起,白衣姑娘的指缝里不知何时已经多了三枚闪闪发光的钢针! 长度超过手掌,至少有八寸,针尖血红。 她嘴角得意地上扬,只见一道寒光一闪,钢针已经穿透了曹四的心窝。 “中计了。”王灿微微一笑。 他见事情发展得和想象的不一样,早已开溜,留下琴姬代替自己站在原处。只见琴姬一拨琵琶,两根琴弦激射而出,也从背面穿透了曹四的心窝! “什么?连自己人都不放过么?”就在白衣姑娘惊讶的一瞬间,银丝弦已经缠上她的腰肢。琴姬用力一拉,白衣姑娘便失去重心,骤然向前扑倒! 五颗琵琶钉呼啸着弹了出去,一名柳家刀客也随之现身,横刀向前平推! 不出意外的话,这位白衣姑娘要么死于琵琶钉之下,要么撞在刀刃上,被截为两段! 王灿之所以改变主意,是因为这个女人一出手就是杀招。再说了,哪有正经医生用这么长、这么粗的钢针的?上面的血是不是刚才那位惨叫的女人留下的,还很难讲。 白衣姑娘的脸即将撞上刀刃,但她的眼神里却没有丝毫惊慌之色。 就在这时,屋里忽然间白雾弥漫! 白衣姑娘不见踪影! “糟糕!”王灿瞬间失去了对房间之中局势的掌控。 王灿的视觉神经与皮影人相连,以皮影人的视野为视野,这类似于监控显示屏和摄像头之间的关系。监控显示屏被划分为一个个小画面,当对应的摄像头出现问题时,相应的画面就会黑屏。 眼下,皮影人身陷白雾制造出的混沌,他再也无法观察到屋里的情形! “金雕还是不够用啊……”王灿摇头苦笑,“就算鹰眼再锐利,也看不透这么浓的迷雾!” 他正在这样想,却忽然听到一阵微弱的滋啦声。 听起来就好像在用平底锅煎鸡蛋,又好像通红的烙铁落在皮肤上。 “不妙!”王灿心里一沉,“莫非这阵雾有毒?” 他赶紧凝神,想把房间里的两个皮影人收回来。 可最终,他只收回了一张皮影。 第四十八章 看不见的激战!赤蛇破僵! 夜里,无风。指望依靠自然之力驱散迷雾,至少今夜不太可能。 这个时候,就体现出侦察型皮影的重要性了。 在这种视觉和嗅觉全部失灵的场合,如果有那种能够通过声音定位目标的皮影人,作战就会方便很多。 但至少目前,王灿手里还没有这样的存货。 “该死!”他看看手中的皮影琴姬,明白另一张柳家刀客的皮影八成已经损毁在这阵冲天迷雾之中了。“ 耳旁阵阵妖媚的娇笑声不断传来: “公子,你怎么藏起来了呢?是在与小女子捉迷藏嘛…… “这可都是我精心制作的毒雾,你喜欢吗?但如果吸入太多的话,可是会出事的哦!” 真是个变态。就算会治病,也是个巫女! 话说回来,现在的局面,确实对王灿很不利。 还有一个多时辰就天亮了,到那个时候不论战局如何,自己都得撤。可如果这个巫女还活着的话,只要她说出曹四的长相,自己身份暴露的风险就大大增加了。 到那个时候,别说对付法嗔和孙泰了,自己恐怕立马就得跑路,不然就会交待在惨绝人寰的地牢里! 情况危急,王灿的脑筋飞速运转。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九品高阶的刀客毁了,可琴姬却安然无恙……这是不是说明,相当于八品境界的皮影人能够抵挡这种毒?虽然不知道能抵挡多久就是了。” “要是能想办法锁定这家伙的位置,再动用高品阶皮影人攻击,理应不成问题!” “可是,应该用什么办法锁定她的位置呢……” 王灿努力凝聚神思,盘点着自己手头的资源。 忽然,他眼中寒芒一闪! “想通过这些雕虫小技戏耍我,还是太幼稚了……”王灿冷冷一笑。 他打开属性面板,把这些日子制作皮影攒下来的120点属性值,全都加在了袖里赤蛇的防御力上面。 【袖里赤蛇——黄字中品;攻击:500;防御:120;技能:蛇毒(持续伤害),吸血(持续伤害、恢复)】 “虽然这些防御力还是支撑不了太久,但是只要不和空气接触,不就可以了吗?“王灿把手摁在屋顶的瓦片上,一条赤蛇从衣袖中缓缓爬出,在两扇门之间的缝隙里,寻找到前进的通路。 他闭上眼睛,依靠赤蛇的感官观察屋子里的情况。 依然是白茫茫的一片,但是,他却似乎看到两片红色的人形! 一个蹲在屋梁上,一个躺在地下。 “就是这样……”王灿嘴角浮现得意的微笑,“就算眼睛和鼻子全部失灵,还有红外线感受器这种东西可以利用。哎,没法跟这种没上过生物课的家伙说太多!” 掌握了现代生物学知识的他知道在蛇的颜面两侧,长着仅对红外线敏感的特殊温度感受器。 也就是红外线感受器。 只要是活着的生物,就会发射视觉系统无法探测的红外线。但蛇的生理构造和人不一样,它们能通过红外线感受器捕捉人类身体发出的热红外线,哪怕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都能准确捕捉到猎物的位置! 虽然这种红外线感受器的探测距离很有限,但在这间屋子里已经够用了! “躺着的人影,一定就是刚才惨叫的女子。我刚才进来的时候没听到她说话,八成已经遭到毒手了……”王灿很快适应了这种崭新的感知方式,“藏在房梁上的,应该就是那个巫女。嘿嘿,待会儿我要让她吓一大跳!” 赤蛇沿着地板飞速爬行,湿润的鳞片表面不断发出毕毕剥剥的爆响,是迷雾里的毒性正在发挥作用。 它依靠微薄的防御力勉强支撑,不一会儿就爬到了那具眼珠已经被腐蚀得一片模糊的尸体跟前。 这位可怜的女子,看装束也是天香楼里的姑娘。她的后背被扎出大大小小几十个针孔,血液从孔里冒出来,在她疮痍密布的皮肤上留下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这个巫女,真是该死呐!”王灿心里杀意更盛。 他不反对杀人,但是他很讨厌虐杀。 这个生前受尽折磨的女子,又让这位巫女多了一个必死的理由。 赤蛇在尸体的后背上蜿蜒前行,最终撞开她的双唇,躲进她的肚子里。 有了这个隔绝空气的密闭容器,赤蛇鳞片上的爆裂声瞬间停止,真是个暗中观察的好地方! 巫女正蹲在房梁上,得意地欣赏着自己亲手布置的艺术品。 这是她在瘴气之林里苦心孤诣研究数年的成果,迷雾一旦沾在皮肤上,能起到腐蚀效果,身处其中之人都将痛苦死去! 她不知道刚才那个年轻公子因为什么闯进来找她,但一想到这样的小白脸到最后会变成一具血肉被腐蚀一空的骨架,还真是有点可惜呢…… “公子,如果觉得皮肤很痛的话,可以大声地叫出来哦!就算是再严重的伤口,只要有我在,也一点问题都没有呢……” “现在,该轮到你了!”王灿鄙夷地笑了。他一挥袍袖,柳廉瘦小的身躯瞬间出现,在屋顶上紧跑几步,鞘里长刀仓啷啷出鞘! “去死吧!!!” 只听稀里哗啦几声脆响,房瓦片片粉碎。柳廉脚踩长刀,从天而降! 刀锋直指梁上的巫女! “什么?”巫女瞬间变脸。她还没来得及躲闪,依身的房梁突然从中折断,她脚下一滑,从空中跌落! “不可能……这不可能!”巫女咬牙切齿,“他不可能知道我藏在哪里!这一定是他运气好!” 她右手凭空一抓,三根钢针再次出现。她将钢针狠狠刺进墙里,止住下落之势,凌空一转,躲在了另一根柱子后面。 但她还没站稳脚跟,又一阵凌厉的杀气如影随形而至。劲风似刀,将合抱的柱子直接斩断! “啊!”巫女发出一声尖叫,被罡风震翻在地! 她的发丝在空中乱舞,再也没有还手之力。 这并不奇怪,她只不过是个八品初阶修为的修士,如果正面对决,连刚才那个柳家刀客都打不过。 “正是因为正面作战能力不足,才会搞这些旁门左道的东西,不是么?”王灿对此深有感触。 巫女还想挣扎着起身,却不防一只冷冰冰的手臂已经揽住她的腰,一飞冲天! 第四十九章 扶桑秘术!美人心计!(求票求追读╥﹏╥) 当巫女再次醒来,一睁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三角形的赤色蛇头。 蛇吐着信子,细长的红舌头在空中乱颤。点点鳞片凹凸起伏,像一座座连绵的山丘。 “啊啊啊啊啊啊!”她“啊”地一声惊叫起来,花容失色。拼命挣扎之下,才发现自己已经被五花大绑,就像一只白糖粽。 在赤色蛇头之上,是一张冷若冰霜的脸,眼里的神情很复杂。 有漠然,有不屑,有好奇……还有嫉妒。 “这样的妖妇留着做什么?”柳漱瑶一本正经地问,“你本来以为她是个医士,才留她一命的,可你看看这些。” 她指指脚下散落一地的瓶瓶罐罐:“都是毒药,就连一瓶解毒药膏都没有。而且衣着古怪,发型奇特,一脸妖媚相,让我拿她来练刀吧。” 立在地上的斩马刀感应到主人的心意,嗡嗡作响。 “现在还不行。”王灿心烦意乱,没空去关心这些。 从第一次见这个巫女的面开始,他就有一种预感,这不是大靖朝的人。等到俘获了她,挨个检查过她随身携带的物品,发现她竟然是扶桑国来的。 大靖朝幅员千里,名医成千上百,至于从邻国请来一个擅长杀人的巫医么? 再说了,一个异国女子,不远千里来到蓝陵城祸害人命,这究竟是孙泰的脑子进水了,还是她自己飘了? 王灿深深地感觉到,自己就像一只在林泉旁边饮水的野鹿。随着看似清澈的水面被自己搅浑,隐藏在水底的鳄鱼和蟒蛇蠢蠢欲动,随时准备拖自己下水。 “肮脏。” 他正在深思,却冷不防听到柳漱瑶这样说道。 ??? “你在说谁?”王灿不禁愕然。 “你。”柳漱瑶直直地望着他,“你是心怀不轨,不舍得杀她了吧。” “你胆子越来越大了,怎么可以这样和我说话?”王灿不满地皱皱眉头,“以后再这么说话,我就要请一位教书先生过来打你板子了!” 柳漱瑶没有理睬他,径直向门外走去。 “连你都教不了我,还指望教书先生么?”她这样说着,重重关上了门。 王灿无语凝噎,有火都发不出来。 “罢了,天才有几个脑回路正常的……”他安慰自己道。 还是处理好眼前的事最重要。 刚才自己与柳漱瑶那几句拌嘴也不能说是全无作用,至少被俘虏的巫女明白了自己的处境,虽然兀自镇定,但微微颤动的肩膀还是无情地出卖了她的真实心情。 “喂,你……”王灿把赤蛇装进袖子,眼中闪过一丝残忍的神情,“就凭你对别人做的那些丧心病狂的事,你要给我足够的理由,我才能饶你一命,比如……” “赶紧告诉我,法嗔的伤情现在如何了?” “还有,你究竟有什么本事,孙泰为什么会请你来给法嗔治伤?” 巫女沉默不语。 唰! 剑光一闪,她的小腹上裂开一条血痕。黑色的血液迅速渗出,她发出凄厉的哀嚎! “不愿意说是么?”王灿威胁道,“这把剑上沾有与法嗔和尚所中之毒相同的毒药,你要是再不说实话,恐怕你会在他之前中毒而死!” 但很快,令人震惊的现象发生了。 流出的鲜血本来是黝黑的颜色,就像墨汁一般。但没过多久,血液的颜色便转为红色,冲刷掉了粘在腰带上的黑色。 “这是……”王灿震惊了,“难道你的体质竟然能够自行化解毒性?” 为了确认自己做出的判断,他如法炮制,又在巫女身上划出一道伤口,撒上事先准备好的毒药。 果然,巫女虽然惨叫不已,但被毒性浸染的血液总是会在很短的时间里恢复本来的殷红颜色。如山的铁证面前,她倔强的沉默变得毫无意义。 “还是不肯说么?因为你知道不论你说不说,我都不可能放过你?”王灿冷笑,“既然如此,我与你做一笔交易如何?” 他将手中的短剑一转,在食指的指尖圆润地划过。指尖顿时涌出黑色的血液,嘀嗒嘀嗒落地。 迎着巫女不解的眼神,王灿一字一顿地说:“你只要能替我治好手指上的伤,我就让你痛快地去死。 “你想想你是怎么在凝香阁里折磨那位姑娘的。如果我在你后背戳出上百个血窟窿,又该是什么滋味? “你要明白一个道理,死亡不是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事情。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才是。 “怎么样,想明白了么?” 王灿居高临下,将流血的手指伸到巫女面前,血腥的味道是那么浓,让她从中嗅到死亡的气息。 巫女的嘴角微微上扬,轻轻答道:“既然是公子的意思,小女子照做就是了……” 她绛唇轻启,朝王灿手指的伤处靠了过去。 一股浓郁的药香袭来,沁人心脾。 正像王灿猜测的那样,她的体液是天然的解毒剂。随着修炼等级的提升,她能够化解世界上所有的毒素。 但与此同时,她也可以使用身体散发出致命的毒素! “本来就不可能继续苟活,却没想到这个该死的家伙竟然露出这样的破绽……”巫女看似平静的面孔之下欣喜不已,“就趁这个机会,让毒素溶进他的血液里!” 她黑亮亮的大眼睛闪烁着异样的光彩,深吸了一口气。 药香瞬间消散,取而代之的是无色无味的毒气。 可就在这时,她的双眼突然暴睁! 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异响! 那是因为,刚才那条杀气凛然的赤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钻进了她嘴里! 巫女的眼睛裂出血丝,她感到自己的喉咙正在异样地扩张,赤蛇锋利的鳞片将她的咽喉刮出丝丝血痕! “呕……呕……呕……”她痛苦地倒在地上,彻骨的寒意让她汗湿衣襟! 她无法想象这条蛇会在自己的肺腑之间做些什么,但她有预感,那将会是一种比万蚁噬心痛苦一百倍的感觉! “没想到吧?中计的竟然是你,而不是我。”王灿高大的身影投在地上,把巫女扭曲如虫豸的身体完全笼罩在阴影里,“你真是天真,以为我会主动向一个心如蛇蝎的妖妇暴露自己的弱点么?现在我再最后问你一遍,法嗔和尚的伤,治得如何了?” 第五十章 毒经到手!血衣纯青! 王灿话音刚落,立刻催动心念。巫女的肚子就像一块橡皮泥,随之变成奇形怪状的模样。 是赤蛇在她腹中猛烈撞击引发的震动。 “唔!”巫女的身子如同上了弦的弓,从额头到脚背的每一寸神经都突然绷紧,她猛地张开嘴巴! 血水从中持续不断地喷涌而出! “停。”王灿自言自语道,“你如果再不听话,小家伙可要开口了哦?你想想看,尖利的毒牙咬穿你的心、肝、脾、肺、肾……” 他越说,语速越是缓慢,但恐怖的气势却陡然增强! “痛……真的好痛……”巫女佝偻着身躯伏倒在地,头几乎要与脚尖相接,仿佛吃了牵机药。 王灿不为所动:“三。 “二。 “一。” “他的伤,我只治好了一小半……”巫女终于做出了艰难的决定,“他中的毒很厉害,我的修为还不够,至少要半个月才能彻底治好……” “半个月……现在时间只过去了三天,也就是说法嗔和尚的伤势只恢复了两成……”王灿在心中默算,“看来柳家人也不是一无是处嘛……” 王灿微微一笑:“很好,下一个问题。把你手里的毒药配方都交出来。” 巫女的意志已经被彻底击垮。 若问一条蛇在肚子里横行无忌是什么感觉,可以想想有类似遭遇的铁扇公主。就连地仙级别的人物都无法承受这种痛苦,更何况区区一个凡人修士呢? 很快,王灿就依照她的示意,从一个木盒底部中空的夹层里找到一小卷发黄的雁皮纸。 《毒の手帖》。 “大概是《毒经》之类的意思吧?”王灿的眼角抽搐了几下,继续往下看。 映入眼帘的都是“どくじゃ”、“サソリ”这样完全不认识的词。 “也是倒了大霉了……”他连连摇头,“上面的字都不认识,这可怎么办?” 他从来不觉得扶桑的毒修比大靖朝境内的五毒教、红莲宗之类专修毒术的门派更厉害,但想从这些守卫森严的门派里弄到典籍难如登天。 况且,扶桑毒术有一个显而易见的好处就是相对来说比较少见,毒药的炼制和使用方法也有其特色,对付一般的敌人比较容易达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好在从巫女身上搜出的毒药够自己使用一段时间的了,至于这卷“进口”的《毒经》就留待以后研究吧! 王灿把散落在地的药瓶全都收拾好,走回巫女身边,遵守自己先前的诺言,一刀斩下她的头颅。 随着一个表情如释重负的头颅咕噜噜滚落在地,一条蛇安然自得地从腔子里悄悄溜走,深藏功与名。 “既然这家伙是孙泰请来的贵客,那估计过不了多久,循迹而来的捕快就会包围这里。我的目的已经达到,得火速离开。”王灿闪出门去,与柳漱瑶一同消失在最后一道夜幕里。 【巫女——黄字中品;攻击:1000;防御:200;技能:驱毒术,解毒术(辅助),毒性免疫(辅助)】 过了一刻钟时间,清晨的巷子口忽地热闹起来。在一阵狼嗥狗叫声中,魏捕头光着脑门,带着三班衙役急匆匆地赶到。 “一、二……”他伸手数着屋子里的尸体数目,“三、四?” “五?” “六……” “头儿,头儿,你怎么了?”在衙役们的惊呼声里,魏捕头白眼一翻,猛地栽倒。 这当然不能怪他。他本来是奉县太爷的命令来调查一宗失踪案的,但衙犬却很没有情商,直接把他带到这个人间地狱里来! 横梁上吊着一位已经香消玉殒的年轻姑娘,墙边还躺着一对老两口,看起来是一家子。 除此以外,还有三具无头尸体,全都血肉模糊! 此前查家的灭门案,还没破呢! 魏捕头凭借他多年职场摸爬滚打的经验,直接昏倒,盼着县令看在他无能的面子上,将他免职。 他已经能够预感到县令即将大发雷霆……又是一桩糊涂案! 当城里人心惶惶的时候,王灿正呆在后院里的暗室,专心修炼皮影术。 “杀!杀!杀!杀!杀!杀!杀!” 八名柳家刀客与柳廉组成七杀阵,把柳漱瑶逼退到角落。九把尖刀同时出鞘,发出整齐划一的龙吟声,无死角地发动袭击! 柳漱瑶将斩马刀舞出一团煞气,把迎面刺来的刀锋依次弹飞。刀刃相击发出叮叮当当的巨响,火星四溅! 王灿所料不错,让柳漱瑶改练刀法是个明智的决定。只见她仿佛幻化出数道分身,压着对手们打,将九名刀客齐齐逼退! “嘿!”她随兴所至,高举长刀陡然斩下! 只见一团黑光从刀尖蔓延,凌烈的狂风扇得王灿睁不开眼,耳畔充斥着轰隆隆的崩裂之声! 待到尘埃落定,王灿惊讶地发现,面前的地砖上出现一道长逾两丈的裂缝! “好!”他忍不住鼓掌喝彩。 刚才柳漱瑶这一刀,目测已经有柳廉七成的功力! 换言之,她已经拥有八品中阶的实力! 果然是天赋异禀的奇才,进步的速度竟然已经超过了开挂的自己,王灿不服不行。 但是,这反而激起了他的斗志! 他点开自己的属性面板。 【姓名:王灿】 【修炼术法:皮影秘术(炉火纯青15%);血骨衣(炉火纯青1%)】 【修炼境界:八品修士】 【操控数量:20个】 【操控距离:30丈】 【攻防数值:影人属性的100%】 【辅助技能:皮影制作小成(21\/200);皮影强化(属性点:1点);皮影附魔】 “血骨衣的等级已经突破了……”王灿很欣慰。他在修炼时,总会分出一缕心神潜息入定,参研血骨衣心法,日积月累,便加快了血骨衣的进步速度。 但与此同时,自己主业的精进速度就很缓慢了。 他的精血随着血骨衣的修炼日益充沛,所以他有意识地延长了针对皮影秘术的修炼强度和修炼时间。可饶是这样,一天也就勉勉强强前进1%。 “这就是皮影秘术的邪门之处了。”王灿并不气馁。他早就知道,要想保证皮影术的修炼效率,他需要不断地战斗。 本来,王朝末期的乱世从来不会缺少使用武力的机会,但他偏偏又不能暴露自己依靠皮影术杀人这一点。 “难啊……” 王灿喟然长叹,就连门口有人叫他都没听见。 第五十一章 金家登门!开口要人! “老爷,老爷?”一个拄着拐杖的仆人在门外恭恭敬敬地叫道,“金府来人了,等着求见老爷呢!” “请他们进来。”王灿没怎么犹豫就同意了。 金家是蓝陵城里少有的敢和他打交道的大户,这也是因为金家四海经商,见多识广的缘故。归功于前几次金三在自己面前滴水不漏的表现,他对金家的印象并不差。 待客的地方自然不能选在暗室里。王灿移步书房,命人沏上一杯明前的龙井和一杯枸杞红枣茶,静静等待客人到来。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琴姬也被他召唤出来坐在身边,手压琴弦蓄势待发。 和王灿料想的一样,来人果然还是金三。他客客气气地躬身作揖,不待王灿发话,就命令随从们献上一方精致的木盒。 “这是我家老爷的一点心意,请王老爷一定收下。” 不用猜,就算不是金银玉饰,也是灵芝、人参之类的名贵草药。根据上次他们连上万两银子的佛像都愿意白送的心态分析,眼前这件礼品也一定不会便宜。 但王灿丝毫没有收下的打算。 金家的东西是这么好拿的么? 他的复仇计划即将实现,处于随时准备跑路的状态。到时候这些东西肯定不可能全都带走,所以现在多一点或者少一点,他不在乎。 世道如斯,权和功夫才是硬实力,钱得往后稍稍。 比起这件贵重的礼品,他倒是对跟在金三身边的那两个随从更感兴趣。看得出来,他们都是武修,境界至少在九品巅峰以上。 这两个人一瘦一胖,一高一壮。瘦子的脸窄得不像人形,下巴颏尖得能扎死人,看起来一阵风就能吹倒;胖子倒是一副忠厚老实相,虎背熊腰,身高至少有七尺,肩膀宽得像一堵墙。 两人站在一起,对比鲜明,活生生一对反义词。 “那个瘦子除了长相,没什么特别的,但是这个胖子嘛……”王灿眼珠一亮,“肩膀宽,骨架大,像极了横练防御型功法的修士,要是能把他做成皮影的话……” 冒出这样的想法是他惯性思维的结果,并不代表他真的会这样做。金家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对他构成任何威胁,他没有必要节外生枝。 “感谢金老爷盛情。”王灿微微一笑,语气很委婉,“但正所谓‘无功不受禄’,这些东西都是金家日积月累赚来的财物,我不能要。” 金三似乎对王灿的说辞早有准备,赶紧解释道:“王老爷误会了,这并非是什么名贵之物,而是我金家商队从扶桑返程时带回的纪念品。区区一件茄子而已,赠与有缘人交个朋友,还怕王老爷看不入眼呢!“ 他说的茄子当然不是鱼香或者红烧的那种,而是一种形似茄子的陶瓷小壶,扶桑当地话称作”茶入“。说白了就是泡浓茶的茶具,在当地贵族之间很是流行。 金三把它称之为“区区纪念品”实在是过谦,贵族用的东西,能有便宜的么? 但王灿心里却毫无波动,因为他并不懂喝茶,平日里不过抱着补物牛饮而已。也就是大靖朝不产保温杯,不然他能泡上枸杞喝一天。 “看他这副不死心的样子,一定是有事相求。”王灿心里很笃定,“或许,我可以和他做一笔交易?” 想到这里,他友善地笑笑:“金老爷的情我领了,现在咱们就说正事吧!” 金三听他这么说,紧张的表情稍稍舒缓了些:“小人此次前来,确实有一桩事情想请王老爷帮忙! “不怕王老爷笑话,事情是这样的。我家老夫人已于月前乘风而去,驾鹤西归,垢奔西方极乐世界,我家老爷他是个孝子,遵母亲遗命出殓往老家安葬。 “出殡那日,只见洒纸钱的在前开路,两个打响尺的倒退着走,我家老爷披麻戴孝,肩扛引魂幡,领着八十人杠抬大轿往府城走,可就在这时,你猜怎么着? “忽然从密林里冲出一头熊,看体重至少有千斤呐!它龇牙咧嘴地冲进送殡队伍,只一掌就拍翻了棺材盖,叼起老太太的尸骨扬长而去!” “……” 王灿看着绘声绘色地描述现场情形的金三,怀疑他以前是个说相声的。 “然后呢?”王灿问道。 金三长叹一口气:“我家老爷从此一病不起,天天做噩梦,发誓要将母亲的遗骸夺回来重新安葬。但是附近的猎户去了好几拨,没有一拨回来的,没办法只好去求县太爷,可县太爷也不肯……” 王灿眼睛一眯,回想起金掌柜带着两位美女从县衙后门垂头丧气而出的场面,心下不禁了然。 “这么说……”他略微沉吟,“你今天的来意是请我去帮金老爷除掉熊患,夺回金老夫人的遗骨,对不对?” “没王老爷不圣明的。”金三欣然承认。 王灿轻轻一哼,发出几声体面的干笑。 “连县太爷都办不到的事情,金老爷怎么肯定我可以办到?”他问道,“我王灿文弱书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连猎户都不如,金老爷未免太瞧得起我了!” 金三仍然恭敬地笑着:“王老爷此言差矣。我家老爷说了,处世之道,刚易损,柔可存,更可克刚。牙齿虽然坚硬,却总有一天会掉;而舌头虽软,却无往而不利!” 他深信老爷和自己都不会看错人。王灿在蓝陵城闯出名头不过短短数月光景,可在这期间,他血洗天狼,重创查家,哪一件不是惊天动地的大事? 要没有几分真本事,怎么可能做到? 王灿哈哈大笑:“有意思,有意思!接下来的话我替你说,如果我愿意帮你们这个忙,你们一定会重谢我,对不对?” “那是自然!”金三有些激动。 他不傻,王灿既然这么说,那便是答应了。 “既然如此,我就不客气了。”王灿继续说道,“我不要金家的钱,但是我要金家的人!” “王老爷这话是……”金三脸上露出疑惑的神情,但仅在数息之间就转为恍然大悟,“小的明白了!我家大小姐蕙质兰心,待字闺中,与王老爷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呀!要是王老爷有此心意,我这就——” “得得得,别说了。”王灿有些无语,“第一,送一个熟识扶桑文字的翻译给我。” 金三先前的话点醒了他。金家既然有商队去扶桑做生意,那一定有精通两国语言之人作为翻译,不然这生意是做不下去的。自己正好要来一个,以后翻译《毒经》用得上。 “没问题。”金三点点头,“第二呢?” 王灿伸手一指:“他们俩,我也要了!” 第五十二章 各怀鬼胎!孝子的真面目! 金三身边那一胖一瘦两个仆人俱是一愣! 他们心里纳闷,明明是主子们在谈生意,自己只负责在旁边站着看而已,怎么突然就被王家老爷要走了? 王灿心里看得通透,这两个仆人都不是普通人。就算不把他们做成皮影,光是收归己用,都有说不尽的好处! 饶是金三处事老练,看到王灿手指两位奴仆也不禁愕然,脸上露出困扰的神色。 “呃……本来呢,王老爷的要求小人是不应该拒绝的……”他慢条斯理地开了口,“可这两位家仆都是原先伺候老夫人的,与我家老爷亲近得很,这件事小的做不了主。但来之前我家老爷说了,此二人都是本领高强的修士,王老爷带上他们,也许能帮得上忙……” 一听他这么说,王灿立马就后悔了,急忙拒绝:“不必,我带自己的人前往便是。” 什么“帮忙”,不就是监视嘛!真以为自己看不明白呢。 但在这一点上,金三却很是坚持:“这两位家仆是兄弟俩,瘦的是哥哥,叫金矛,使得一手好枪法;胖的是弟弟,叫金盾,从小横练铁背功,可以说是刀枪不入……如果带他们二人同行,一定派得上用场,还请王老爷万莫推辞!” 王灿尚不清楚金三叫这对矛盾兄弟跟着自己,是怕自己半路跑了,还是有什么别的算计。但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一定不是一件好事。 可这对他来说,未尝不是一个机会。这个金盾看着就行动缓慢,反应笨拙,万一要是路上一不小心去世了,自己正好捡漏。 “既然如此,就随你吧!”王灿点点头,心中暗暗冷笑。 各怀鬼胎的两人随即约定一天之后的清晨出发,启程前往黑山里的老熊洞,夺回不能入土为安的金老夫人的尸骨,重新安葬。 送走了金三,王灿把玩着手里的茄子茶入,若有所思。 他虽然还没弄明白金家求他前去老熊洞的真实意图,但他可以确定的是,金三讲述的事实漏洞很大。就算金三没有欺骗他,也一定隐瞒了重要的事实。 熊这种生物,比起尸体,更喜欢吃活人。那头熊放着送殡队伍里的百十号活人不吃,专门挑棺材里死去多时的尸体吃,这怎么可能呢? “此事疑点重重,还是想办法打听一下为好。”王灿轻叹一声,“但凡有一本双语词典,我都不会掺和这档子破事!” 当夜三更,破败的城隍庙门口,出现了一个一瘸一拐的人影。 他拄着拐杖,艰难地进入庙里,向早就占庙为王的乞丐们躬身作揖。 “求求各位大爷兄弟,帮帮老汉吧……”他带着哭腔说道,“俺是从北面逃难来的,两天没吃饭了,还平白无故挨了顿揍。小老儿别无他求,只希望能在这里烤烤火,猫一宿,求各位别赶俺走啊……” 这里面住的都是丐帮的兄弟,本来对这种外来抢食的主儿一向充满敌意。但眼前这个小老儿哭得凄惨,又满身是泥,他们实在是下不去手。 “坐这儿吧,坐这儿吧!”乞丐头儿不耐烦地说,“看你也不容易,容你在这里呆一宿。但我可得把话说在前头,天亮你就得走,我不能坏了帮里的规矩!” 老头儿千恩万谢地坐倒在地,抱着膝盖就是一阵杀猪似的哭叫。 “哎哟……俺的腿要断喽……” “娘哎……金家那帮畜生哎……” 乞丐们本来就没事做,听他哭得凄惨,心中不免起疑,纷纷好奇地凑了上来。 “老头儿,你咋了?”有人问,“我听你‘金家’、‘金家’地骂,是去金家偷东西被抓住了么?” “俺哪有偷东西的本事?”老头儿喟然长叹,“俺只是听人说,金大老爷是个孝子,心里便寻思,俺论岁数该与他的爹娘一般大小,上门讨碗饭吃,应当是可以的。可没成想,刚到门口,就被乱棍打了出来,还要放狗咬俺,老天无眼呐……” 他话音刚落,周围便响起热烈的哄笑声,一向死寂的城隍庙充满快活的气息。 老头儿圆瞪着牛眼,懵了。 乞丐头儿看着他那副傻样,鄙夷地笑了:“老头儿,要我说,你这是土地爷挖黄连根——自讨苦吃! “人在江湖混,得多长个心眼,不能别人说啥你就信啥。这不,上当了不是? “咱就说那个金掌柜,是个实打实的白眼狼。金老太爷没有儿子,所以将他过继到膝下,疼爱得像亲儿子一样,可这位金掌柜呢?对他的养父养母是不闻不问!两个月前,金老太太不小心摔断了腿,金掌柜身为人子,本该一夜十往,精心照料才是,可他呢?不光不请大夫,还嫌老太太的叫声烦人,直接给她灌迷魂汤啊! “就这样,金老太太还没一个月就一命呜呼了,听说死的时候连碗粥都没喝上,那叫一个惨哟……” 乞丐头儿是本地人,对这些家不长里不短的事情如数家珍。他口沫横飞地讲完,可再一抬头,却不见了刚才那个糟老头的身影。 “人呢?”他不禁愕然,“不会是因为气不过,回去找金家讨说法了吧?” 正在这时,忽然有个小乞丐叫起来:“头儿,你看那是啥?” 乞丐头儿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发现在方才老汉坐着的地方,赫然多了一枚金灿灿的大元宝! “哎哟!”他抓起元宝用力一咬,只觉得牙齿嘎嘣嘎嘣作响。 是真的! “妈呀!”乞丐头儿这才如梦初醒,“难道是城隍爷看咱们可怜,给咱们送钱来了?” 乞丐们何曾见过这么些钱,个个欢呼雀跃,好似过年一般。 “真是……邪门!”乞丐头儿连连摇头,“可惜那个老汉走了,不然倒是可以跟着咱们混几天饭吃。反正现在手里钱多,不差他那几顿饭!” 王灿倚在城隍庙外,静静地听着乞丐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笑而不语。 自己曾经也是他们中的一员,往事如烟啊。 他将皮影收进袖袋,徐徐离开。 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皆是有钱人。 世道呐…… 第五十三章 落单血蝠!其疾如风! 第二天一大早,金家矛盾兄弟就等在了城外的大树下。 黎明的空气里弥漫着清新的气息,夜里攒下来的无根水顺着树叶滴落,打湿了他们的肩膀。 这一等,就是一个时辰。 “该死!”金矛在树干上重重地捶了一拳,“老爷就是不信任咱们,不然何苦等这个姓王的?白白浪费功夫!” “哥,算了。”金盾憨厚地笑道,“三大爷的话里都是有玄机的,他说王老爷能派上用场,那就一定不会错。只要咱们这次能顺顺利利地把东西带回来,老爷的命就还有救!” “哎,你看,王老爷这不是来了么?” 金矛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果然看见王灿坐在一顶竹竿轿子里,被十来个人簇拥着,迤逦而来。 “排场这么大,不知道摆给谁看!”金矛脸上露出嘲弄的笑容,朝地上啐了一口,“居然还带了个女人……这家伙真以为自己是来逞英雄的?” 他的微表情没有逃过空中盘旋的鹰眼,王灿微微一笑。 之所以姗姗来迟,他当然不是故意摆架子,只是因为来的路上碰到乐开花的魏捕头,耽搁了一阵子。 他本来以为,城里发生那么大的命案,魏捕头距离被开除不远了。可据魏捕头本人说,他刚才竟然领了县令老爷的赏! “案子破了!老爷高兴,赏了些银子!”魏捕头如是说,“凶兽入室杀人,证据确凿,案卷已经封存入库了!” “原来如此!”王灿一副恍然大悟状,“不知是什么凶兽,竟然如此残暴?” 他很是佩服这些饭桶的想象力,但却无意反驳。毕竟,他与魏捕头希望尽早结案的心情同样迫切。 “是只熊!”魏捕头附在他耳边,悄悄地说,“你可得替我保密,据打更人反映,前一段时间,他曾经看见一只熊在城东出没,只是因为时间都在子时以后,所以还没有引起恐慌。依我猜测,冉家宅子里的凶案就是它犯下的!” 王灿又说了几句便宜话,便与魏捕头作别,继续往城外走。 “金府就在城东,两者之间会不会有什么联系?”他在心里琢磨。 一行人一路无言,走了大概一个多时辰,便看到西北面两座山峰间的连接处,露出一个石洞。 “估计这就是传说中的老熊洞了!”王灿曾听猎户们讲起过熊的习性,一点儿也不怵。他把心一横,从轿子上下来,跟着金家兄弟进了洞。 随着眼前倏地一黑,一阵浓郁的腥臭气味充塞了他的鼻腔,他似乎听到遥远的洞穴深处传来隐隐约约的怒吼声。 洞里道路崎岖,很是难走,王灿打起十二分精神,在八名柳家刀客的拱卫下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进。矛盾兄弟想必是来过这里,娴熟地在前面开路,但却没有一丝点亮火把照明的意思。 谜底很快在两三百步以后揭开。渐渐地,血腥气更加浓重,地上开始出现横七竖八躺倒的尸体,和说不上名字的小花丛。骨血经年累月积化为磷,发出淡如霜露的暗光,噼里啪啦的轻响声不断。 有了这点微光引路,王灿的步伐比先前快得多了。又走了大约几十步,耳后忽然响起噗啦噗啦的翅膀扇动声,一个不知什么东西猛地蹿出,向他扎来! “小心,是血蝠!”金盾回头大叫。 金矛站在他身边,全然没有出手相助之意。 王灿气定神闲地走着,任由脑后的风声越来越近,直到近在咫尺! “就是现在!”他心念一动,刀客们骤然拔刀出击,在半空中交织出一片尖锐的刀网! 这只名叫血蝠的不明飞行物明明即将撞在刀刃上被大卸八块,可它却忽然一拐弯,灵巧地穿越刀网,展翅向洞穴深处飞去了。 就连一根毛都没有留下。 “血蝠的嘴巴和鼻孔可以向外发射生物波,遇到障碍物时会被反射回来,它便可以根据接收到的信号随时改变自己的行动……”王灿并不意外,“如果能抓到一只血蝠做成皮影的话,对黑暗环境里的保命很有用。可惜它飞得太快了,而这里又这么暗……” 可正在这时,金矛忽然深吸一口气,朝向翅膀扇动声传来的方位,猛地掷出手中握着的长矛! 长矛呼啸而去,引起嗖嗖的风声,在狭道之中回荡! 电光火石之间,蝙蝠发出一声似有似无的惨叫,一头撞在地上,死了。 矛尖穿透了它的肚子,蚯蚓似的肠子流了一地,浇灭了一小片星星点点的磷火。 金矛得意地回头一瞥,把矛头随性一甩,血肉横飞的血蝠尸体正好滚落到王灿脚下。 赤果果的挑衅! “我说这个叫金矛的家伙怎么看着病恹恹的,原来是为了最大限度地提升速度故意而为之……”王灿惊愕于刚才那一掷的惊人速度,“看来是个修炼疾风功这类轻功的修士,牺牲了力量和防御,靠闪避和高攻速克敌,确实很少见!” 他没有说话,而是蹲在血蝠身边,装出一副好奇的样子。 这种蝙蝠体型并不大,体长不过六寸而已,牙齿长而尖锐。在它两条翅膀的前端,各长出一截又尖又细的骨头,仿佛两枚锋利的钢钉。 听说这种蝙蝠的繁殖能力很强,一窝一窝地生,因而血蝠之血酿成的酒在有心无力的老财主中很是风靡。但它们往往成群结队行动,一出击就是一群,所以它们的血很难弄到,血酒也被炒到了天价。 “王老爷,怎么了?”金盾好奇地问,“咱们赶紧赶路吧!” “哦,我有点累了,歇息一会儿。”王灿想赶紧把他们支开,方便自己制作新的皮影,“你们先走,我过会子赶上你们。” 但矛盾兄弟却不为所动。 “我劝你还是别耍大老爷脾气。”金矛冷冷地开了口,“要不是三大爷说你能派上用场,谁愿意和你一起来?纯纯的拖油瓶,有什么用?” “好吧。”有点出人意料,王灿竟然没跟他起冲突,乖乖地站起身来,“咱们走。” 在三人走出十几步远以后,血蝠的尸体边上兀地升腾起一片烟雾,一个脏兮兮的干瘦男人陡然现身。 他掏出小刀,从血蝠背上割下一块皮子,借着微弱的光线,一刀一刀地雕刻起来。 正是死在王灿手里的皮影匠,诡影儿。 “要是觉得在你们的监视之下,我什么都做不了,那你们就太蠢了。”王灿心中暗笑,“我王灿想做成什么事,何须自己出手?” 制作皮影是如此。 杀人也是如此! 王灿眼中杀机陡现,一挥袍袖,柳廉悄无声息地现身,向不远处的金矛举起了刀! 第五十四章 各显身手,血战蝠群! 王灿之所以突然动了杀意,不是因为他被金矛那几句不恭敬的话激怒,而是他从这几句不恭敬的话背后嗅到一丝危险的味道。 如果单单只是对付一头发疯的熊,他有这个自信,即便出了什么意外,有矛盾兄弟托底,他也肯定跑得掉。 但如果连身边的矛盾兄弟也觊觎自己的性命的话,事情就两说了。 王灿是高高在上的棺木行掌柜,就连金三见了他也得低声下气地说话,而金矛的身份不过是个金家的奴仆,居然敢对自己冷嘲热讽,他不怕自己回去以后,直接向金家掌柜告状么? 还是说,金矛已经笃定,自己肯定回不去? 旁门在正道的夹缝中生存,本就艰难无比,这让王灿的危机意识格外地强。现在他感受到自身安全可能面临威胁,已经准备收割两兄弟,然后撤退了! 可就在这时,黑漆漆的山洞里忽然传出一阵躁动。 但只是单纯的躁动而已,并没有发出多大的声音。王灿只觉得自己的内脏蓦地共振起来,伸手一摸石壁,震颤不止! 几乎在同一瞬间,金矛也惊叫起来:“糟了,是血蝠群!他们发现我们了!” 王灿的心猛地一沉,立马明白现在对金矛动手实非明智之举。 他虽然已经有八转修为,但是行动速度比血蝠还差得远。再加上洞里晦暗难行,就算是让皮影人背着自己,也未必能顺利逃脱。 “那就让他们俩多活一阵吧……”王灿立马作出决定,柳廉收刀入鞘。 没办法,在这种时候,合作往往是最保险的做法。照这两兄弟轻车熟路的架势看,他们以前或许就经历过血蝠群的洗礼。就算他们不行,也能为自己撤退拖延时间。 血蝠的速度比王灿预想得还要快,而且数量众多,仿佛赤水汹涌而出。王灿看着如此多的血蝠向自己这边扑面而来,冷冷的目光落在矛盾兄弟身上。 他们会怎么做? 在最初的惊慌过后,金矛已经恢复了冷静。他冲弟弟点点头,金盾便走到他面前,转身背对着狰狞的血蝠群! 王灿秒懂:“看来,他是想用铁背功抵挡蝠群的攻势。但蝠群会通过发射声波躲避他的身体,绕过他直接来攻击其他目标,这又有什么用?果然指望不上他们!” 还好,先前召唤诡影儿雕刻的血蝠皮影已经制作完毕,正好派上用场! 【血蝠——黄字下品;攻击:50;防御:50;技能:吸血(持续伤害)】 王灿使用意念催动皮影,一只血蝠静悄悄地现身,从背后飞过来,停在他的肩上。 然后,扯开嗓子,卖力地发出一连串细若蚊蝇的叫声。 超声波,超越了人耳的感知范围。王灿因为年纪轻,所以能听到一点点,但矛盾兄弟就连一丁点儿叫声都听不到。 说来也怪,本来秩序井然得好像军队一样的蝠群,突然变作成群结队酒驾的老司机,相互之间磕磕碰碰不说,甚至还有些直接撞在墙上,乱作一团! 王灿心里明白是怎么回事:蝠群们发出的信号被自己操控的这只血蝠干扰了,使他们对前方的判断出现误差! 这就会导致他们的捕猎准确性急剧下降! “两个废物,我先告辞了!”王灿暗暗发笑,转身踏上柳廉的肩膀,双手紧紧抓住高出他肩头一大截的刀把,就像踩在一只跳跳鼠(注:九十年代流行的玩具和健身器材,形状是个“干”字形,最底下有个大弹簧,双脚踩上踏板就可以连续地跳,有人玩过么?)上。 柳廉一蹦一跳地向洞外跑去,王灿耳边响起呼呼的风声。有血蝠皮影从旁护驾,矛盾兄弟在后垫背,顺利脱身应当没有任何问题! 正当此时,他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暴喝! “扩骨功!” 王灿好奇地回首,发现金盾的躯干和四肢突然变得又粗又壮,就连长度也增加到了将近一棵树苗的长度! 他的身体随之也变得又肥又胖,就像一个大球,竟然将山洞的通道堵死了! 血蝠在那头,金矛在这头。 “留个空出来,我打不到他们了!”金矛大叫。 金盾点点头,面目扭成一团。过了大概十息的时间,他的右臂喀喇喇地响了几声,缩小了一些,在他腋下打开一个两尺见方的缺口! 束手无策的血蝠们感应到了缺口的存在,争先恐后地涌来。金矛守在缺口边上,将长矛舞成一片流水,来一只杀一只,来两只杀一双! 有时候,他也会出差错,不小心戳在金盾身上。每当这时,金盾就会发出一声怪异的嚎叫。 “好痒!” 王灿忘记了撤退,站在不远处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对矛盾兄弟的表演。 “这是个怪胎吧?”他心里这样想道。 扩骨功是武修的一门禁术,可以暂时改变骨骼大小,催生肌肉,因为会大幅减少寿命,副作用极大,所以练的人不多。 但只要金盾变成一张皮影,这个副作用也就不存在了! 王灿如获至宝,他决定留下。 他从柳廉背上跳下来,席地而坐,静静地看着矛盾兄弟的表演。 金矛手里的长矛就像一架绞肉机,只花了不到两刻钟时间,血蝠群已然折损十之八九! 洞穴里本就不通风,血腥味的浓度却暴涨了几十倍。王灿担心血蝠的血里有什么有毒物质,急忙召唤出巫女,利用她在毒素抵抗方面的能力为自己护驾。 又过了大概一炷香的功夫,血蝠存活的数量已经下降到个位数,残兵败将们终于落荒而逃。 金盾发出一声粗重的鼻音,就像排便不通畅似的。他周身上下又响起喀喇喀喇的声音,整个人恢复到正常的体型大小。 粘稠的蝠血沾满了他的脊背,他却不以为意,只拿被撑破的衣服随便擦了擦,就从包裹里拿出一套新的换上。 看来是早有准备! 金矛也长出了一口气,他刚才片刻不停地高速戳刺了将近三刻钟时间,虎口都要冒火星子了。 他冷不丁一回头,顿时气得面目扭曲! 王灿正抱着一位大美女,朝自己乐呢! 第五十五章 悬崖之下!侠女风骨! “没想到两位的功夫如此了得,这么看来,我没有呆在这里的必要了嘛!”王灿笑道,“前面的路只会越来越难走,我有点害怕,在这里等你们行么?” 他这些话半真半假,说自己害怕是假,佩服这俩兄弟,尤其是弟弟的功夫是真。他有点庆幸刚才没有贸然动手,不然自己没有做好充分的准备,是会吃大亏的。 金矛瞪着没脸没皮的王灿,嘴角不断抽搐。 “这家伙明明就是个败家子,三大爷还说他实力很强,怕他起贪念,才派我们兄弟来盯着他……莫非他老人家玩了一辈子鹰,最后在一只家雀身上走眼了?” “明明连熊都还没见到,就被几只小蝙蝠吓破了胆,呵呵……估计以前能干成那些事情,都是因为抱了大粗腿吧!” “可他现在身边就一个带了两个娘们啊,刚才那堆人估计都吓跑了吧,哈哈……” 想着想着,金矛脸上的表情变得傲慢。 “不行,跟我们一起走!”他斩钉截铁地拒绝了王灿的提议。 王灿装出可怜兮兮的模样,再次恳求:“可是我什么都不会,要拖累你们的……” “少废话!”金矛把枪杆一扽,“再多说一句,管杀不管埋!” 王灿无奈地叹了口气,在两位美女的搀扶下,跌跌撞撞地跟上他们的步伐。 金盾转头看看一脸苦瓜相的王灿,心里有些不忍,小声问道:“大哥,就让他们在这里等着吧……看他们的样子,也怪可怜的!” “你不懂。”金矛瞥了他一眼,眼里闪烁着异样的光芒,“他们三个,留着有用!” “有什么用?”金盾追问。 金矛幽幽地说:“前面就是内窟了,你还记不记得守在门口的那两只熊?如果不先解决掉它们,咱们根本没法进入内窟! “上次合咱们兄弟之力,都不是它们的对手,所以三大爷才去找来了这个姓王的。但是照现在的样子看,他是个扶不起来的太子,帮不上咱们。 “所以我在想,倒不如咱们先把他们三个推下去,引开那两只熊的注意力。然后咱们趁机进窟,杀了那个老太婆,夺了她的宝物! “到那个时候……嘿嘿……这两只熊只能乖乖地听咱们的话了!” 金盾犹豫了半晌,长叹一口气:“罢了,为了老爷,也为了咱们兄弟的前程,就依哥哥!” 王灿不动声色地跟在他们后面,见他们鬼鬼祟祟地嘀嘀咕咕,眼中一丝寒光闪过。 “现在他们已经完全放松了对我的警惕,是该挑个合适的地方动手了。”他这样想道,“巫女的驱毒术是压箱底的杀招,能不用就先别暴露!” 一路无言,一行人沿着散发暗光的道路,很快就来到一座悬崖之上。 受限于光线的限制,王灿并不确定眼前的悬崖有多高,这让他有些举棋不定。 毕竟,要是悬崖太高,或者是底下有河流经过,他是无法找到金盾的尸体的。 “得想办法搞清楚,悬崖下面是什么!”他这样想。 可正在这时,金矛却突然回身,不怀好意地向他走来! “你想干什么?”王灿脸色一沉,厉声质问。 金矛嘿嘿干笑了几声,把长矛一挺:“你们三个,跳下去。” 王灿一动不动,冷静地反驳:“来之前,金三只告诉我要杀一只熊,没有说还要跳崖。金盾,你是个敞亮的人,你就看着你哥这么恃强凌弱么?” 金盾叹了口气:“王老爷,我们也是没有办法,才出此下策。我们要取回老太太的遗骨,就得进入悬崖下面的内窟,但内窟门口有两只残暴异常的熊,如果你们不先去把他们引开的话,我和哥哥是没法进到内窟里的。” 果然是个憨子,把王灿想知道的信息和盘托出。 “由此可见,这个悬崖的高度并不高,不然要是跳下去摔死了,是没法把熊引开的。”王灿思维如电,“把熊引开只是权宜之计,但他们却丝毫不担心自己怎么离开的问题,这就说明内窟里绝对不只有一副骸骨而已,八成还有能让他们顺利脱身的神兵利器或者功法!” 想到这里,他最后确认了一个问题:“悬崖下面没有河吧?要是我掉进去淹死了,就没法把熊引开了。” “放心,安全得很!”金矛冷笑不已,“别浪费时间了,王老爷请吧!” “我先来!” 突然,一个果敢的女声响起。 琴姬缓缓走上前来,平静如水。她冲着王灿缓缓施礼:“妾身今后不能再伺候老爷了,能与老爷同葬一处,心愿足矣!” 如此深明大义的女子世间罕有,就连金矛也不禁侧目。 “真是位侠女……”他感慨道,“世道如此,实属无奈之举,小娘子请吧!” 琴姬深施一礼:“公子不必多言。这里太黑,我看不见路,请扶我到悬崖边上去吧!” 金矛不疑有假,当即伸出小臂,让琴姬搭了一只手腕在上面,两人并排向前走去。 十步。 五步。 一步! “妾身这便去了……”琴姬轻声呢喃,“请老爷保重……” “不——”王灿跪倒在地,大声嚎哭,洞穴之内回声震荡,久久不绝。 金矛眼睁睁地看着琴姬从悬崖上坠落,心里不免慨叹。可正在这时,他感到腰上一阵巨力传来,被拽得猛地向前一扑! 他也从悬崖上掉了下去! “果然是个蠢材……”王灿止住假惺惺的哀嚎,嘴角露出笑意。 他之所以扯着嗓子大哭,就是为了遮盖琴姬发射琴弦的动静。金矛果然毫无察觉,被琴姬拽了下去! 这出戏演得天衣无缝! 王灿一挥袍袖,将琴姬收回的同时,金雕腾空而起,载着他一飞冲天! 随着金矛发出一声沉闷的呻吟,金盾才从震惊中恢复了清醒。他看不清楚下面的状况,只得趴在悬崖边上焦急地大喊:“大哥,大哥?你怎么样了?” “我没事……”金矛因为长年修炼轻功的缘故,并没有因为这次失足遭受到太大的伤害。 “哦,是这样吗?”王灿戏谑的声音在洞中回荡,“那我就来给你加把火!” 第五十六章 熊窟深处,另有高人!(3k字大章 求票求追读) 悬崖之下,两头体型庞大的棕熊正在沉睡。 它们的体重都在一千五百斤以上,站起来有将近一丈高,卧着也是座小山。 忽然,一阵扑啦啦的声音响起。紧接着,其中一头棕熊感到菊花一紧,“嗷呜”一声跳了起来! 它浑身都覆盖着厚厚的皮毛,一般的刀枪根本起不到效果,但屁股是它防御的薄弱部位,被血蝠的骨刺这么一扎,瞬间暴走! 凭借着敏锐的嗅觉,两头熊立刻发现了金矛的存在,发出一连串惊天动地的嘶吼! 王灿微微一笑,操纵血蝠回到自己身边,深藏功与名。 惊惧之下,金矛双眼不能视物,只感觉脚下的地面不停震颤,令人毛骨悚然的嚎叫声四处回荡。他脊背发凉,凭借战场上的第六感觉,猛地把长矛往胸前一架! 喀喇喇! 熊掌挟百钧之力扇来,饶是椆木制成的矛杆韧性十足,也扛不住这么大的力量,应声折断! 就连金矛也来不及反应,像一只断线风筝般被扇了出去! “可恶!”他只觉得胸腔里翻江倒海,几欲呕吐。本来以他的身法,是能躲过棕熊这一击的,但悬崖下面一片漆黑,又因为环境封闭,回声环绕,他根本无法分辨棕熊进攻的方向! 他剑走偏锋,不是练外功的修士,防御力根本不够看。在这样的环境中作战,相当于把自己的弱点放大了。 棕熊们又发出几声咆哮,继续向金矛发动攻势! 金矛把牙齿咬得嘎吱嘎吱响,施展起疾风功,在地上来回闪躲,不停穿梭! 他并不清楚棕熊进击的方向,但他确信,只要自己来回不停地移动,棕熊就不可能找到可乘之机! 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出乎在场所有人的预料。 见抓不到金矛,两头棕熊竟然停止了攻势。它们仿佛心有灵犀一般,其中一头依然守着内窟洞口,另一头却来到悬崖的正下方,坐下不动了! 王灿眉头一皱,发觉事情并不简单。 这两头熊不是一般的熊。 棕熊再聪明也是畜生,被猎物如此捉弄只会更加狂躁,铆足浑身力气横冲直撞。而这也是金矛想达到的目的,即消耗棕熊的体力,伺机逃生。 但眼前这对熊大熊二根本不上套。他们似乎认出了金矛修行的功夫种类,对症下药,选择守株待兔、以逸待劳的方式来对付他! “这绝对不可能……一头熊怎么可能有这么高的战斗智商……”王灿冷冷的目光望向远处的内窟,“但若是内窟里隐藏着一位驯兽师,那情况就完全不同了!” 修习驯兽之道的修士能讲兽言兽语,通过独特的法术操纵野兽为自己作战。如果这两头熊的攻击是按照驯兽师的指示发动的,那它们会出现如此异常的举动就一点儿都不奇怪了。 但王灿又立马发现另外一个问题:“可是,就算真的有这么一位驯兽师,他只操纵这两头熊,却不去操纵杀伤力更加巨大的血蝠群,这是为什么?估计这个人的实力一般般,也没有努力修炼的野心,只是想自保而已!” 这应该是与现实情况最贴合的推测了! 可是,如果能找个人确认一下,那就再好不过了。 金盾趴在悬崖边,紧张地关注着悬崖下面的战局,随时准备纵身跃下,与哥哥齐心协力,共战双熊! “长兄如父,哥哥对我百般关照,疼爱有加,就算我实力有限,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葬身熊腹……”他在心里暗暗给自己打气,“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我们兄弟同心,未必不能死里逃生!” 心随意至,他此刻热血澎湃,恨不得立马跳将下去,与这两头凶兽同归于尽! 正当此时,他感到黑暗中似乎有两束严寒彻骨的目光射来,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好不容易鼓足的勇气立马泄了一小半。 “别傻了。”王灿的声音幽幽传来,“你们两个斗不过这两只熊,我说的没错吧?不然金三那家伙又怎么会上门求我?” “你……你别瞎说!”金盾的眼皮骤然紧绷,“我就不相信,大哥的长矛无物不陷,我的身躯物莫能陷,难道我们心怀全力一搏的斗志,还杀不了这两头畜生?” 王灿嘿嘿冷笑:“当然杀不了。” “你凭什么这么肯定?”金盾不忿地大叫。 “因为我会出手。” 王灿轻飘飘的话传入金盾耳中,给他的人生观带来又一次重创。他难以置信地问:“为什么……我们兄弟究竟是哪里得罪了你?” 他的语气是如此无辜,说得好像金矛逼自己跳崖的时候他不在场似的。 但王灿不打算和他做口舌之争。 这不是一个需要讲道理的场合。他对矛盾兄弟想拉自己当炮灰的行为并不生气,那么此时此刻金盾也不该对他的所作所为有任何意见。 王灿撇开金盾的问题,开门见山地逼问道:“下面的洞窟里面是什么人?你们想拿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别把我当小孩子,你只要说实话,我就保证不插手你下去救你哥哥的事!” 金盾本就因为担心哥哥的安危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现在见王灿一言戳破金家精心编织的谎言,内心终于不堪重负,彻底缴械。 “洞窟里面确实是我家老夫人……”金盾艰难地开了口,“但却不是尸骨,而是个活人……没错,我家老夫人她没有死!” “我看你是不想救你哥哥了。”王灿对他所说的话有几分相信,但还是想再试探他一次,“一个断过腿的老太太哪里来的这么大本事,能在这种地方活到现在?你还敢骗我!” 金盾急得抓耳挠腮,仰天发誓:“我要是有一句假话,我是你养的!三大爷确实是跟我们这么说的,让我们进洞以后杀掉老夫人,把她身边的宝物带回去!” “什么宝物?快说!”王灿厉声逼问。 “具体是什么我真的不知道!但是听三大爷说,那是一件能助我金家保全于乱世的稀世珍宝!” 看得出来,金盾没有一丝隐瞒。他要是有这个编瞎话的本事,也不会被王灿逼到这个地步了。 通过他的描述,王灿脑海里渐渐浮现出一幅清晰的画面。 一个姑娘,因缘际会之下获得了驯兽师的传承秘籍,与这个洞窟里居住的熊建立羁绊。光阴似箭,日月如梭,中间这些年她们还有没有联系不得而知,但当昔日的姑娘垂垂老矣,遭到养子的非人虐待时,她的熊玩伴出手了! 至于熊是怎么得到消息的,也许是心灵感应,也许还有什么其他传递消息的法门,王灿并不知晓。但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他一人分饰多角,操纵皮影嬉笑怒骂的事,在别人眼里看来不也是天方夜谭么? 悬崖之下,棕熊的嘶吼声再次响起,它好像发狂一般不断拍击石壁。金盾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朝着王灿不停地磕着响头,心意不言自明。 “你去吧。”王灿遵照自己的承诺,终于松口。 “谢谢。”金盾沙哑地道谢,毫不犹豫的纵身跳下! 此时,金矛的处境更加恶劣。那头熊之所以会乱吼乱拍,想法与王灿之前的哭嚎同出一辙,就是弄出噪声,掩盖自己同伙的行踪! 在金矛被它吸引走全部注意力的时候,另一头熊却兜了个圈子,沿着石壁的边缘从背后缓缓接近他! 来骗,来偷袭! 当它距离金矛只有三步的距离时,陡然爆发出一声奸计得逞的嚎叫,舒展身体扑了上来! 金矛这才如梦方醒,可却已经晚了。一股压迫感十足的劲风从天灵盖上压下,他几乎喘不过气。 就在下一秒,他就会被压成一滩肉泥! 金矛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大哥,我来也!” 但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另外一股劲风斜刺里冲来,二话不说加入战局,与棕熊小山似的身躯重重撞在一起! 轰隆—— 明明双方都是血肉之躯,但这一次碰撞却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碰撞接触面上的气流被急速挤压,生成一个大漩涡,瞬间飞沙走石,更是伸手不见五指! “这对兄弟俩,感情是真好啊……”王灿已经在悬崖边落座,凭借皮影的感知力欣赏下面的战局。 金盾加入以后,金矛面临的局面好转许多。他围绕弟弟变成的大肉球,与棕熊们玩起了躲猫猫的游戏。 棕熊以及它们身后的驯兽师估计没见过金盾这样怪胎般的修士,还真被他唬住了,一路追着金矛咬。但金矛的速度不是它们能够匹敌的,还能在逃跑之余寻机使用断枪还几下手,双方陷入僵持。 但王灿明白,这两兄弟必死无疑。 金盾最傻的一点在于夸大了斗志的作用。他以为兄弟齐心,则无往而不利,却没有发现,他俩之所以斗不过棕熊,问题出在他哥哥身上。 他哥哥主修疾风功,无论是身法、闪避,还是攻击速度,都高于常人数倍。如果这样的人来杀自己,自己恐怕凶多吉少,至少也得花费一番不小的功夫。 但是面对皮糙肉厚的棕熊,他的优势被完全克制。更要命的是,他手里的长矛还断了。 也许他真的可以刺伤棕熊,可是,然后呢? 王灿正这样想着,忽然听到一声凄惨的熊嚎,与先前大不相同。 “哦?精彩了。”他微微一笑。 第五十七章 力战双熊!棠棣之华! 金矛手里的长矛不过六尺长,从中间折断以后,勉强算他三尺。 而这只大熊的前臂长度,也有将近三尺! 金矛终于等来一个机会,抓住了棕熊漏出的破绽,一举刺穿它的胸脯! 但这也就意味着,他已经完全暴露在了棕熊的攻击范围内! 果不其然,金矛只觉得阵阵腥臭的热气持续不断地灌进自己的鼻孔,面前的大家伙已经杀机毕露! 棕熊在剧痛的刺激下更加癫狂,他发疯似地呼过来一掌,正正好好打在金矛脸上! 金矛的思维瞬间断线,轻飘飘地向后飞去。他感到自己的脑袋上湿嗒嗒的,似乎有种沸腾的液体在不断涌出! 他分不清是鲜血,还是别的什么糊糊状的东西。 另一头棕熊见同伴得手,也猛地飞扑过来,准备一举将金矛置于死地! 又是金盾!又是那座血肉壁垒!他在关键时刻出现,横挡在倒地不起的哥哥面前! 但这一次,他是仓促之间赶来,并没有时间运用全力抵挡。棕熊一千多斤的身躯重重撞在他身上,反被弹开了一丈多远。 同样大小的撞击力需要由金盾来承受,但他却连一步都不能后退。否则,他的哥哥就会死在他庞大身躯的阴影之下! 咔嚓! 清脆的骨骼断裂声响起,无法卸力的金盾用三根肋骨的代价换来了哥哥的一线生机。 金矛倒在地上,耳中传来弟弟轻声的呻吟,不由得热泪盈眶。 “这个傻瓜……为什么要跳下来……” 如果他们两个之中,只能活一个的话,他宁可把生的机会留给弟弟! 他刚才那奋力一刺,将半尺长的矛头全部刺进棕熊体内,给它造成了严重的贯穿伤。此刻,受伤的棕熊已经被染成了一头血熊,痛感与血腥气的双重加持之下,它凶残的本性后来居上,突破了驯兽师对它的掌控! 它开始发狂了! 随着智力水平的跌落,它的攻击方式也变得更加鲁莽。它不再试图绕过金盾用身体搭建的壁垒,而是抡起双掌,泄愤似地拍击金盾的胸膛! 一掌落下,便是三千斤力气;又一掌落下,再加三千斤力气! 一力降十会! 世间哪里有金汤一样的城墙?遑论血肉之躯了。在棕熊暴风骤雨般不要命的拍击之下,金盾浑身上下的骨骼开始出现裂缝! 他的口鼻之中溢出血来! 终于,在棕熊又一掌拍下以后,金盾发出一声煎熬的呐喊,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 鲜血里还掺杂着些骨屑,是他碎裂的颧骨。 他的四肢开始无法抑制地抽搐,仿佛地震中摇摇欲坠的城墙。数息之后,他双眼暴睁,身体猛地缩小,就像泄了气的皮球。 “完了……”一阵绝望感涌上他的心头,他明白自己的扩骨功已然被破了! 等待他的唯有死亡而已! 他闭上眼睛,静静地等待下一掌拍下。但他忽然感觉到自己被一双温热的手掌托起,用力推了出去! 这种感觉……好像自己刚从妈妈肚子里呱呱坠地,被哥哥亲亲抱抱举高高啊! 他惊讶地睁开眼睛,耳畔嗖嗖的风声让他明白自己已经脱离了危险,高高地飞到空中去了。 “弟弟,你要好好活下去!”金矛温情的声音在空中久久回荡,其中还夹杂着棕熊凶狠的低吟。 他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把自己的弟弟从悬崖底下推了上去,而自己却已经被棕熊们扑倒在地开膛破肚,必死无疑! “大哥,不——”金盾重重地落在悬崖之上。棕熊咀嚼食物的声音滋溜滋溜地回响,他明白悬崖下面正在发生什么。 棕熊没过多久就将一具鲜活的肉体吃干抹净,连骨头都嚼碎咽下去了。它们悠然地返回原处,开始舔舐身上流血的伤口。 黑漆漆的山洞里,唯有金盾痛彻心扉的哽咽声经久不绝。 “大哥……都是我没用……是我害了你啊啊啊啊!” “你放心,就算豁出我这条命,我也一定要替你报仇!” 突然,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行了,能活一命就知足吧!你也不看看你现在这副样子,难道报仇是用嘴的么?” 一支火把随之打亮,正是王灿。 金盾擦干眼泪,冲着声音响起的方向,扭头恨恨地说:“你怎么如此无情?怕不是个孤儿吧?” 王灿冷哼一声:“要不是他逼我跳崖,也许他还不会死得这么快。自己偏要找死,我还得同情他么? “不过话说回来,你倒也不必如此激动。一会儿你们就会在黄泉下相见,兴许还能一块过奈何桥呢,哈哈哈……” 他心念一动,柳廉再次现身。斩马刀出鞘,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金盾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淡淡地问:“原来你是个皮影匠。怎么,现在终于打算杀我了么?” “好眼力。”王灿直言不讳,“我会杀了你,把你做成皮影,此后供我驱使差遣。” 扩骨功这种无死角的防御外挂,他已经中意很久了呢。 金盾沉默了半晌,忽然问道:“要是我愿意自我了断,并且心甘情愿让你做成皮影,你能不能杀了那两头熊,替我哥哥报仇?” “不可能。”王灿断然拒绝,“你身受重伤,我要想杀你,只消操控皮影人砍一刀而已。那两头畜生是什么本事,我刚才是领教过的,我不可能为了你把我自己搭进去。不过话说回来,害死你哥哥这笔账,恐怕应该算在你家老爷头上,而不是迁怒于这两头畜生。” 事情难道不是这样吗?人家熊大熊二,最多再加个老太太,又没有出去害人,躲在这个终年不见天日的山洞里默默生活,金家老爷却派人三番四次地来找茬,不怪他怪谁? “既然如此,嘿嘿……”金盾脸上似乎又露出憨厚的笑容,“那我就不让你把我做成皮影!” “似乎你还没有搞清楚眼前的形势。”王灿想这样说。但他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听到金盾发出一声怒吼! 他竟然又从悬崖上扑了下去! “该死!”王灿脱口而出。他趴在悬崖边往下看,发现金盾的身体再次膨胀,咕噜噜地向棕熊休息的地方滚去! 第五十八章 毒雾弥漫!同病相怜!(3k) 凭金盾现在的身体状态,他无法再变成那个直径好几丈长的大肉球。此刻的他,与其说是个球,倒不如说是一个人双手抱膝,曲成球的形状! 他从空中猛地坠落在地,速度丝毫不减,就像一只保龄球,瞄准那两头熊撞了过去! “难道……”王灿瞬间明白了金盾的诡计。 只见金盾的身躯狠狠撞在棕熊身上,把那头大家伙推得翻了个跟头。棕熊瞬间暴怒,张开血盆大口咬住他的肩膀! 鲜血噗啦啦地向外喷溅,金盾的脸上全是血水。 但他却仿佛感受不到痛楚一般,嘴角满是笑意。 “现在怎么样?”他开怀大笑,“我已经变成了熊嘴里的食物,他们会把我吃得连骨头都不剩。想把我做成皮影,来跟他们抢吧!” “不过我要提醒你,你剩下的时间不多啦!” 他的眼睛里闪烁着狡黠的光芒,却在一瞬间失去光泽。棕熊咬下了他半个脑袋,他悄无声息地向后倒下。 “这家伙……”王灿无奈地叹了口气,“是我不好,刚才不该和他讲那么多的,直接动手不香么?现在就搞得很麻烦……” 金盾用自己的命设下的圈套很有效。如果他真的被这两头熊吃得一点骨头都不剩,王灿就真的没法把他做成皮影了。 “看来……和这两只大家伙的一战在所难免啊……”王灿的大脑飞速运转,谋划方略,“这一招本来想留给洞里的老太太,现在一时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好先用了!” 主意已定,他抓住金雕的双腿从悬崖上荡下,停在距离棕熊三丈远的地方,挑衅地看着它俩。 护食是动物的本性,棕熊不外如是。它们听到身后传来动静,冷冷地回头,用沾满血污的鼻子对着王灿,眼神中充满敌意。 气氛瞬间紧张起来! 王灿的鼻尖沁出冷汗。 但在数息之后,它们又扭回头去,继续呼噜呼噜地吃。 完全没把王灿当盘菜。 王灿觉得这反应多少有点辱人了,信手一指,血蝠如闪电般冲出,再次扎在棕熊的屁股上! 棕熊嗷地挺直了身躯,反身杀气腾腾地向他扑来! 王灿丝毫不乱,徐徐后退,吸引着棕熊拉开了与尸体之间的距离。 与此同时,诡影儿悄无声息地出现,围着无头尸体刻刻画画。 “就是现在!”王灿嘴角浅笑,心念如电转! 瞬间,以他为中心白雾弥漫,发出阵阵刺鼻的气味! 他的身影,在白雾中消失了! 棕熊有“熊瞎子”的绰号,视力本来就差劲,捕猎全凭敏锐的嗅觉。但在这阵毒雾里,它们的视觉和嗅觉全都报废! 它们瞬间陷入惶恐,与驯兽师之间的联系直接切断! 这就是驯兽术的短板。驯兽师并不能随心所欲地掌控野兽,而是在获得它们信任的基础上与之建立契约,要求它们服从自己,为自己作战。 但野兽也有自己的情感,当它们陷入惊慌或者愤怒的情绪时,很容易直接失控,不服从号令。 它们之间的关系有点类似于老板和员工之间的关系。员工当然会服从老板的命令,但如果老板作死,要求他们996,007,全年无休还不给加班工资,那员工只会让他们玩蛋去。 王灿倒是听说过,有邪修的驯兽师能通过在野兽体内种符咒的方法强逼野兽做它们不愿意的事,但是洞窟里那位驯兽师显然没这个本事。 眼前的情形就是这样。遇到类似的情况,驯兽师一定会第一时间发出命令,要求野兽赶紧跑到迷雾外面去。只要瞄准一个方向走直线,这一点并不难。 但棕熊却不动弹,只是迷茫地在原地打转。没过多久,它们的毛皮上就响起滋啦滋啦的声音,仿佛油炸火燎。 是带有腐蚀性的毒气开始发挥作用了。 棕熊们发出一声惨烈过一声的哀嚎。虽然它们的毛皮很厚,暂时还抵挡得住这毒性,但是它们的眼睛、鼻子,还有身上的伤口,都直接暴露在毒雾之中! 终究,还是那头被长矛刺伤的棕熊首先倒地。它的眼睛已经被腐蚀成一团模糊的血块,胸脯上的伤口开始溃烂、流脓,怕是坚持不了多久了。 迷雾外头,诡影儿的工作已经完成,王灿又多了一张皮影。 【金盾——黄字中品;攻击:100;防御:2500;技能:扩骨功(防御),铁背功(防御)】 “果然是好东西!”王灿心里暗暗振奋。 他终于补齐了短板,可以当面锣、对面鼓地跟法嗔和尚刚正面了! “在此之前,我……”他站在洞穴内窟面前,有些犹豫自己要不要进去看看。 老话说得好,来都来了,进去看看是人之常情。但现在矛盾兄弟已经横死,驱毒术的撒手锏也已经用掉,万一洞里出点什么意外,自己连个挡枪的人都找不到。 “驯兽之道不是我修行的法门,就算里面有什么厉害的典籍,对我来说也不是必需品。”王灿开始认真考虑撤退,“做人呐,最重要的就是知足。待会儿把那两头熊做成皮影,就准备回去吧!” 他转过身准备驱散毒雾,却忽然感到脊背一凉,身后不知何时已经阴风阵阵,从内窟中呼啸而出! “贵客远道而来,费尽心思才到达此处,怎么不进来和我老太婆说说话,反而要走呢?”一个沙哑的女声响起。 王灿暗暗皱起眉头。 明明作为左膀右臂的两头熊已经被自己消灭,但他从这声音里却没有听出一丝惊慌,反而有一种看破红尘的淡定和优雅。 这明显说明,洞里的人还有后招没有使出来! 想到这里,王灿朗笑几声,躬身一拜:“妹子莫怪,我也是受人蒙骗才来到此处,并无意冒犯!” “呵呵呵……”洞中的老妇发出一连串干笑,“就别骗我老太婆了,你也是那个不孝子派来杀我的,对不对?” “当然不是!”王灿淡定地摇摇头,“我平生最恨这种忘恩负义的小人。乌鸦反哺,羊羔跪乳,禽兽尚知孝敬父母,可金家那孙子,连只鸟都不如啊!” 内窟里的声音沉默了。 过了半晌,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我老太婆一个人在这黑暗的洞窟中苟延残喘,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既然贵客可怜我老太婆孤苦无依,不如进来聊聊天,如何?” 王灿心里明白,这个老妇人虽然说话很客气,但要是自己拒绝她的“盛情”邀请,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既然妹子诚心相邀,那小老儿就以真面目相见了!”王灿微笑道。 通往内窟的通道并不长,人走在上面,发出轻轻的脚步声。 金老夫人蜷缩着身子,伏在白骨垒成的小山上面,皮肤苍白得没有血色,面孔在火光的映照下显得有些恐怖。 就一位老太太而言,她的身材未免高大了些。 当她看到一位干瘦的小老头儿出现在自己眼前时,眼神微微一变。虽然她立马移开目光,但眼里的震惊神情还是暴露了出来。 “我说怎么叫我‘妹子’呢,原来是位大哥呀……”金老夫人自嘲地笑起来,嘴里的牙已经不剩几颗了,“刚才听声音,我还以为是个年少有为的后生呢……” “那个少年公子是我的儿子。”柳廉面无表情地说,“他被人杀了,我很想他,就将他做成皮影带在身边,为我作战。妹子你也知道,人这年纪一大啊,毛血日益衰,志气日益微,光是走两步都浑身疼啊……” 金老夫人脸上露出怜悯的表情:“没想到令郎年纪轻轻就已经故去了,真是遗憾啊……但是话说回来,我的儿子还活着,可他却想要我的命,你说我是该希望他活着呢,还是希望他死?”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哇……”柳廉喟然长叹,“妹子,我今天之所以冒昧叨扰,也是中了金家的圈套。你我也算同病相怜,就此别过,各安天命吧,告辞!” 他转过佝偻的脊背,准备离开,可身后金老夫人的声音再次响起:“大哥,既然咱们是有缘人,你想要的东西我就送给你吧!来来来,就是它了。” 不知什么时候,金老夫人手里已经多了一卷卷轴。 应该就是那部驯兽秘籍了。 但出乎她的意料,柳廉却摇摇头:“谢妹子盛情。可小老儿我不过是个风烛残年的皮影匠,要它来做什么?不管它是藏宝图也好,还是武功秘籍也好,我都视之如粪土。” “哦?”金老夫人发出爽朗的笑声,“这便奇怪了。我这老熊洞地处崇山峻岭之中,以往十年八年的也没有人来,但近些日子却热闹非凡啊!有金家的狗腿子,有猎户,有官兵,甚至还有和尚……呵,不都是冲着这卷东西来的么?我偏不给他们!” “但大哥你不一样,你是个好人。难道你就不想看看,究竟是什么东西如此吸引人吗?” 官兵? 和尚? 柳廉笑道:“既然如此珍贵,那小老儿看看也无妨!” 他走到金老夫人身边,看着她枯槁的双手颤颤巍巍地打开卷轴,直到贴在卷轴边缘的白色短刀出现在眼前。 刀光一闪,烛影摇红! 第五十九章 图穷匕见,白骨巨兽! 白色匕首混合着鲜血叮铃铃落地,滚出好几步远,听声音似乎不是金属材质。 两束鲜血如激流般喷溅而出,就像开闸的水龙头。血雾弥漫,给窟里的腐朽气息增添了一分新鲜的血腥味,难闻的程度瞬间翻倍。 金老夫人跪在原地,眼神呆滞,任由断臂的血染红了破烂的衣衫。 在她身边,两只干枯的手掌仿佛古木上折下的枝干,残存的生命力瞬间消散! “想算计我?等下辈子吧!”那个清朗的年轻声音再次响起! 从这个老太太名为邀请,实则强迫地让他进窟叙话开始,王灿就已经留了后手了! 他本人躲在洞窟之外,操控柳廉进去与老太太唠家常,试图迷惑她放下戒备。就算老太太突然起了歹意,一个痛失野兽相助的驯兽师也不可能斗得过八品高阶的刀客! 一切情况都在按照他提前设想的路线发展,就连老太太动手偷袭的手段,也完全在他意料之中! 比演技他还没怕过谁! “死吧!” 王灿吸取了被金盾反摆一道的教训,不愿意和这个老妇扯闲话,催动柳廉将长刀高高举起,猛地横斫向金老夫人的脖子! 可正在这时,空中忽然响起嗖嗖的风声,像是有回旋镖之类的东西打向柳廉的脑袋! 他是自己手里攻击力最高的皮影,王灿自然不愿意一命换“一命”,只好改变长刀的轨迹,先去抵挡飞来的暗器。 只听叮的一声响,柳廉的身躯竟然微微晃动,看来这只暗器的力道着实不小。 王灿心中一凛:“莫非这老妖婆还有同党?” 他赶紧召唤出其余的柳家刀客,将自己团团围住。袖里赤蛇探出脑袋,扫视黑暗里可能存在的生物。 与此同时,柳廉眼疾手快,左手叼起地上的卷轴,右手凭空撩起一刀,在劲风的掩护下点足疾退! 呼呼的风声饱含杀意,吹起金老夫人黄白相间的发丝。她仍然伏在原处,表情冷漠地舔舐断臂上的伤口。 是放弃了求生的意志,还是有恃无恐? 一个完全料想不到的答案即将呈现在他眼前! 金老夫人身下那座白骨堆积而成的小山忽然开始簌簌抖动,就像死灰复燃的火山。蓦地,十几根骨头冲天而起,在她面前编织出一面四四方方的白骨盾牌! 柳廉的刀气斩在骨面上,留下一个一寸深的豁口,但却没能将骨骼切断。 硬度很高,看来不是人骨! 金老夫人的脸上突然浮现阴沉的笑意,喃喃说道:“想走,晚了!” 白骨堆成的小山更加剧烈地震动起来,一块块骨头骤然升起,在空中汇聚成一副完整的野兽骨架! 它虽是野兽形状,但却依靠两条后胫骨高高站立,高度超过一丈五尺,骨骼又粗又壮,甚于人的大腿。 因为没有血肉的关系,下颌骨上密密麻麻的锋利牙齿直接暴露在王灿眼前,给他造成巨大的视觉冲击。左边最长的那只犬牙,长度竟然超过五寸! “这是……”王灿认真地端详这只犬牙,心下骇然,“这不就是刚才老妖婆卷轴里的匕首么?” 他话音刚落,染血的白色匕首仿佛受到召唤,“嗡”地一声腾空而起,插进骨兽的颌骨里去了。 骨兽正式合体完毕! “熊。”王灿十分笃定,“这完完全全是熊的骨架!没想到这老妖婆水平不怎么地,竟然能操纵骨兽!” 果不其然,金老夫人口中念念有词,缓缓举起断臂,指向洞外! 骨熊空洞的眼眶里陡然闪烁起瑰异的光芒! “我可不能等他来攻击我!”王灿眉头一皱,柳廉骤然止住退势,向骨熊猛冲过去! 他的双脚锤击大地,脚下的石板块块碎裂,石屑夹杂着尘土四处飞扬! 柳廉的身形左蹦右跳,忽然消失! 他的身影再次出现,是在一道黑光之后。黑光过处,坚硬的石壁都被划出触目惊心的伤痕,骨熊左边的胫骨应声断为两截! 但这还没有完。 王灿没有傻到操纵皮影去跟一只体型和力量都数倍于自己的骨兽正面对战,他的目标一直是骨兽的操控人——金老夫人! 柳廉高高跃至空中,刀尖精纯的杀气似乎已经凝聚成型。随着口中发出气震山河的咆哮,斩马刀挟削金断玉之势急速落下! 王灿体内的精血加速消耗,这让他在微微眩晕之余觉得很畅快! 他没有时间点开属性面板,看看皮影秘术的熟练度因此上升了多少,但是一定少不了! 叮! 柳廉这一刀重重落地,攻势凌厉,山石崩塌,就连整个洞窟都为之震动! 哪怕是世间最杰出的刀客,也会由衷地称赞这是完美的一刀! 除了一个微不足道的缺点。 这一刀砍偏了。 金老夫人从始至终都没有挪动一步,但柳廉这一刀却深深地嵌进她身边的石壁里! “不愧是骨兽……”王灿很快发现了其中的蹊跷,“竟然能拔出身上的骨头当做暗器投掷!” 没错,刚才那一刀之所以会偏离目标,是因为骨熊抽出了自己的一条肋骨,打在了柳廉的刀背上! 它随便一掷就是千斤以上的力气,虽然不能完全抵消柳廉用尽全力的一刀,但是把刀身打歪一点,还是绰绰有余的。 王灿眉头紧锁,看来摆在自己面前的是一场恶战。 自从他修炼血骨衣以来,极少遇到精血不足的情况。但此时此刻,他隐隐有种被掏空的感觉。 “防御型皮影已经到手,那么多人趋之若鹜的秘卷也在我的掌控之中……所以我为什么要和这个疯婆子打?”他动了撤退的心思。 论起跑路,他的办法还是很多的。 更何况,老妖婆的双手被他斩断,当务之急肯定是疗伤,不会再像先前那样死咬着他不放。 心随念转,琴姬再次出现,将琴弦一拨,三十六颗琵琶钉犹如漫天花雨,呼啸着打向金老夫人! 毫不意外,骨熊拆下三根骨头盘旋着飞过来,一一击落了琵琶钉。可当它再低头看时,已经不见了刚才的人影。 与此同时,通往内窟的小道上弥漫起刺鼻的烟雾! “我一定会回来的,老妖婆……”王灿凭借金雕的力量高高飞起,一路向洞外飘去。 第六十章 金家孽子的利用价值! “啊啊啊啊!娘!我错了!你放过我!放过我!” 三更半夜,金家后院的睡房里,如这之前的每一夜一样,传出杀猪般的哀嚎。 值夜的家丁们见怪不怪,知道是掌柜的又做噩梦了。 在他们的窃窃私语声里,管家金三铁青着脸,一言不发地进入掌柜的卧房。 金家的掌柜金伟满脸是汗,可怜巴巴地蜷缩在墙角。就在一个月之前,他还是个两百斤的大胖子,可现在却已经骨瘦如柴。 他看见金三进来,就像即将溺死的人发现了救命稻草,双眼直冒光! “三哥,你得救我!”他紧紧抱住金三的大腿,“再这么下去,我迟早会死的!当初我可是听了你的谏言才这么做的,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金三没有说话,背过身去把灯芯挑亮。烛光映在他黑白相间的发鬓上,他的面色冷漠如霜冻。 “你怕什么?”他不耐烦地说,“如果不是你先下手为强,现在金家这份家业还能是你的吗?金家的老祖宗可没规定这个掌柜一定得由人来当,要是那个老太婆领一头熊回来继承家业,你还能落着好?” 金伟噤若寒蝉,心里后怕极了。他与自己的养父养母本来亲密无间,直到金三告诉他,他的养母是个邪门的驯兽师,未必会把家产留给他。 他六神无主,在金三的撺掇下,直接决定采用物理消灭的方式。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里,金老夫人被他派人一通乱打,草草装进棺材准备掩埋。 没错,有钱人家的权力斗争方式可能就是这么简单。 但他却没想到,送殡路上突然出现一只超级巨大的棕熊,叼起金老夫人的“尸体”扬长而去。 他当场昏厥,从此一病不起。 人们都说他是个孝顺孩子,因为母亲的遗骨没有入土为安而肝肠寸断。 只有他自己知道,那头熊的出现意味着什么! 后来,当仆人告诉他曾经有一头熊在金家附近打转时,他更加害怕,从此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连钱庄、当铺的生意也全都托付给了金三。 照这样发展下去,可能他的家业、妻妾和女儿,都会落到金三手里。 也不知得便宜的人是他,还是金三。 “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办?”金伟颤声问道。 “你急什么?”金三气定神闲地开口,“金矛、金盾兄弟已经和王灿一起去老熊洞了,那个老太婆估计是凶多吉少了!” “这个王灿……真的这么厉害?”金伟还是不放心。 金三嘿嘿一笑:“这你就不懂了。要是论单打独斗,这小子未必比你强多少,但是我观察过,整个蓝陵城里,最阴、最坏、鬼心眼最多的人就是他! “你也不想想,当初咱们和查家、天狼寨联手,想把天香楼夺过来,可结果呢?那两家死得一个比一个干净!到头来,天香楼竟然被王灿送给了知县的侄儿!他俩之间要是没什么私下交易,可能么? “他要是能替咱们把那个老太婆摆平,那最好;要是出了什么意外,他葬身熊腹,嘿嘿……” “那我不得先拉你给我垫垫背?”一个阴森的声音响起,金三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欻啦啦一声脆响,窗户纸猛地撕裂,一个血淋淋的熊头滚了进来! 随之出现的是王灿杀气弥漫的面孔。 金三对此毫无防备,手里的灯掭叮咚落地。 “你是……”他一时语塞,“你是怎么进——” 王灿丝毫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粗暴地打断了他:“金三,竟然敢算计我,好大的胆子!你派去的恶奴已弃暗投明,决定从此奉我为主!” 他话音刚落,屋外便传来几声地震似的脚步声。一个庞大的身躯直接把房门推倒,挤了进来。 金三的表情似走马灯般变幻,突然气急败坏地叫骂起来:“金盾!你这个没良心的狼崽子!你竟敢背叛我!” 金伟一脸茫然,内心反复地思索着深奥的哲学问题。 “我是谁?” “我为什么在这里?” “我听说,你是带商队去过扶桑的。要是不知晓当地的语言,这生意自然是没法做的。”王灿一抖手里的黄纸,冷冷的目光直视金伟,“现在,你就给我把这卷纸上的内容全部翻译过来,不许有一个字的差错。你要记住,这笔交易是用来买你的命的,如果你敢乱来的话……” 他打了个响指,金盾大步流星地走到金三面前,一拳掏在他肚子上! 金三的脸色骤然变黑,匍匐倒地,大口大口地呕吐起来,空气中弥漫着糜烂的食物臭味。 金伟眼泪汪汪地爬过来,像狗一样捡起王灿扔在地上的黄纸,哽咽着说道:“王老爷,是我猪油蒙了心,我该死!我这就为你翻译,请你一定放我一条生路!” “这就得看你的表现了。”王灿不紧不慢地绕回椅子上落座,“有一点我要提醒你,别把我当傻子。如果被我发现一处错误,我会亲自把你丢到老熊洞里去!” “老熊洞”这三个字是金伟的死穴,他忙不迭爬起来,就往外走! “嗯?”金盾横跨一步,硕大的身躯死死地堵住门,像一头发狂的野牛。 金伟擦擦冷汗,干笑着解释:“这里虽有纸笔,但没有书桌,如何能够……” 啪! 一支饱掭浓墨的狼毫被甩在地上,一小沓纸在空中飞舞。 金伟明白了王灿的意思,默默回身跪下,认真地奋笔疾书。 王灿就坐在一边,死死地盯着金伟的脸。金伟哪怕起一点点歪心思,都逃不过他的法眼! 金伟到底是个有文化的人,花了不大一会儿功夫,就洋洋洒洒写满二十多张纸。他长长地出了口气,浑身仿佛水洗过似的。 “请王老爷过目……”他拢好文稿,献给王灿。 但是王灿一接过白纸就放在一边,并没有打开看。他将那卷黄纸又丢给呆若木鸡的金三,命令道:“你,也给我翻译一遍!” 金三见时间过了这么久,都没有家丁前来救主,心知外边一定是发生了不得了的事情。他叹了口气,阴沉的脸上强行挤出一丝笑容:“敢不效命。” 第六十一章 卸磨杀驴!厌子之心! 金三趴在地上,一边笔如疾风,一边思维如电。 秘卷里的内容为他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扶桑历代毒修如何从天生地养的动物、植物、矿物里提取天然毒素,再辅以精密的修炼功法,炼制天下无药可医的奇毒……这一过程的详细文字记录看得他大为惊叹。 “原来扶桑的毒修如此变态,竟然有生吞毒物修炼的功法!虽然诡异,但却能让自身的修为突飞猛进,哪怕是个毫无修炼根基的人,也能在一日之内成为绝世高手……太变态了!但我喜欢。” “原来这样下毒就不会被别人察觉了……这是……什么?就连椿药的配方都有?大小姐她生得如花似玉,还真是想拿她来试试呢……” “这么好的东西可不能写完就算了!啊啊啊啊啊!我要把它们都记下来!” 最毒不过人心,凭借金三的歹毒心肠,他要是不追名逐利,而是潜心修炼,恐怕现在至少也是五毒教里堂主级别的人物了。 金三边写边记,二十多页纸的东西竟然写了快一个时辰。王灿呵斥了他三回,他才最后把秘卷从头到尾看了一遍,不甘心地交回王灿手里。 金伟傻傻地坐在旁边,看明白了金三的心思,不由得暗暗后悔。 秘卷里没有一句废话,哪怕自己记住其中的三言两语,都是赚大发了! 王灿接过金三手里的秘卷,也没有看,直接摞在金伟翻译的那些纸张上面。 “我最后问你们一遍。”他的眼睛在烛火中闪着诡异的幽光,“真的都是一字一句如实翻译的,没有一处偏差?” “小的敢保证!虽然不敢自称是信、达、雅,但是确实没有差错!” “我……我也是仔仔细细核对过好几遍的……” “嗯……”王灿颇为满意地点点头,“很好,我和你们的账算完了。但是我听金盾说,他还有一笔账想和你们算一算,是吗,金盾?” 金三好奇地回头,瞬间张大了嘴巴。 金盾不知何时,身躯已经暴长到房梁那么高。他怒目圆睁,弯曲肌肉爆棚的臂膀,将身体团成一个圆球! 金三只觉得遮天蔽日的阴影遮蔽了他眼前的光线,深度的惊恐让他甚至来不及发出尖叫! 啪叽! 庞大的身躯无情碾过,金家主仆两个就像被踩爆的水气球,瞬间变得干瘪。 “找死。”王灿轻飘飘地丢下一句,催动金盾恢复正常的体型。 本来全都沾在他肚皮上的血肉并不会随之浓缩,现在弄得他满身都是,还有点瘆人呢。 “回来吧。”眼前被这么个玩意盯着,王灿也浑身不自在,便把他藏回袖袋里。 然后才转眼去看翻译好的文稿。 同样的内容经由两个不同的人翻译,精确性是可以保证的。就算其中有些许不一致之处,也不打紧,略过就行了。 反正他也没有改行的打算。 王灿一页一页地翻阅《毒经》,等着蹲在地上的诡影儿雕刻完金伟的皮影。 随着手中的皮影渐渐变多变强,他的胃口变刁了。像这种一看就没什么用的皮影,除非数量足够大,不然他也懒得去刷皮影制作技能的熟练度了。 与没见过世面的金三比起来,王灿读《毒经》的时候就淡定得多了。他略过连篇累牍的毒功修炼法门,把侧重点放在解毒以及丹药制作上。 毕竟以后在外闯荡,这些都用得上。 《毒经》里面涉及的丹药数量虽然多,但是大部分看起来与大靖朝本土产出的没什么两样,无非是固本培元、强精益血、消肿止痛、化瘀止血而已。这种东西不需要记,真正用到的时候照猫画虎就是了。 只有一样药丸成功地引起了王灿的注意。 看名字就奇怪,有可能是翻译的问题。 “厌子之心”。 扶桑俳句云:“有人不爱子,花不为伊开。”皆因母子之情乃是骨肉至亲,母厌恶其子,用心何其毒也。 暂且不去考虑逻辑是否严密,但按照文中记载,将厌子之心与数种剧毒之物合炼,可以炼成一种邪门丹药。只要服下这种丹药,就能将自己的境界直接提升一品! 一品一重天,修士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王灿看看现在停留在30%的皮影秘术进度条,觉得自己还是很有必要研究一下这个厌子之心的。 就算八品升七品用不到,七品升六品也用得到。旁门做不到的事情,那就只好靠邪门了! 合炼厌子之心需要的材料里,包括各种世所罕见的药草和毒虫,但只要有钱,总归能弄到手。最难寻找的材料就藏在名字里,厌子之心。 要找到一个讨厌孩子的父亲或者母亲,取其心脏,太难。但说来也巧,王灿知道一个合适的人选。 “看来与金老夫人的一战终究难以避免……”王灿陷入沉思,“但是我得先尽快提升实力,不然就算再去一百次也没法拿到我想要的东西。” “啊!你是谁?你把我爹怎么了?”忽然,一个少女冲了进来,热泪盈眶。 她淡抹峨眉,身穿金妆锦砌的粉白衫子,两汪秋泓沉静不知深浅,其间泪痕未干。 王灿被她打断了思路,抬眼冷冷地端详她。 “她应该就是金家小姐了,呵,倒是还有值得利用的地方……”王灿曾经听金三提过一嘴,说他家小姐蕙质兰心,待字闺中,今日一见,所言不虚。 金老夫人已经被自己拿皮影暗算过一次,下次恐怕没有那么容易上当了。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没有妄动杀手,而是指指面前这滩肉泥,没有说话。 “不——”少女在短暂的惊愕过后,发出凄厉的哭嚎,双手抱头,跪倒在地。 “你……你杀了我爹!”她像一只受伤的幼兽,用无辜的眼神直视王灿,“你这个杀人凶手!我要报官,捉你下狱!” “你去吧。”王灿的语调没有任何变化,“按大靖律,子贼杀伤父母,枭其首市。你爹谋杀你的祖母,虽然未遂,但是造成其重伤,这是死罪;你作为孙女,知情不报,也会被驱逐出家门。你如果想好了,就去报官吧。” “不!这不可能!”少女颤声叫道,“祖母她是失足跌断了腿,才去世的,不是——” “你的祖母现在就在城外的老熊洞里,你要不要去看看?”王灿把眼睛一瞪,“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到时候官府把你家奴仆挨个拷打一遍,我就不信一个知道的都没有!” 金小姐以前便听过类似的风言风语,现在见王灿言之凿凿,不由她不信。她无力地靠在墙上,怎么都弄不明白,为什么短短一夜之间,她慈祥的父亲就变成了一个十恶不赦的罪人,把偌大一副家业全都丢给了她…… 蓝陵城里群狼环伺,她似乎预感到了自己的下场。 小时候,她有个桃李同年的好姊妹叫灵儿,就是因为父亲早夭,整副家产都被人抢了去,最终沦为天香楼里的女奴,凄惨度日,不知现在怎么样了。 “祖母……爹……”她绝望地捂住双眼,以泪洗面,“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没有你我不行呀……” 第六十二章 白头之约!红颜之怒! 王灿冷冷地望着眼前哭得梨花带雨的年轻姑娘,嘴角浮现笑意。 面前这位少女,虽然看起来弱柳扶风,但要是使用得当的话,威力不会低于老熊洞里那头白骨巨兽! 想到这里,他起身上前,捏住她的下巴,轻轻抬起她的脸。 金小姐依然在抽泣,可当她的眼睛一碰上王灿玩味的眼神,瞳孔立马放大! “你不要过来!不然我死给你看!”她拨开王灿的手,猛地退后几步,护住自己的前胸,心中涌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难道他想……难道他想……”她越想越害怕,浑身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 “你怕什么?”王灿哂笑道,“我曾经是天香楼的主人,什么天姿国色的美女没见过?你还不配我霸王硬上弓。” 金小姐并没有因为他奚落的话放松丝毫警惕,反问道:“那你想做什么?” 王灿蹲在她面前,幽幽开口道:“我看你可怜,给你出个主意。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现在心里应该很害怕。因为没有了你爹,没有了金三,你们金家的产业就像一块肥肉,路过的虎豹豺狼都可以分而食之。就连你的下场,呵,在天香楼里,我见过前半生过得比你更有尊荣的娇小姐,最后还不是玉臂千人枕,朱唇万人尝?” 他这些话句句是实情,把金小姐刺激得自闭了。 过了半晌,她怯生生地问:“你要给我出什么主意?” “与我订下婚约,日后成为我的夫人。” “你别做梦了!”金小姐粉嫩的桃花脸气得煞白,咬着牙恨恨地说,“我真傻,居然会以为你安了什么好心,却没想到是说些不三不四的话来轻薄我!” “果然是妇人之见。”王灿发出一声冷笑,“别人不会因为你可怜就对你手下留情,你有没有想过你的下场是什么?难道别人来抢夺你金家家产之时,会大发慈悲地放过你?你的下场,要么被年龄足够当你爹甚至你祖父的糟老头子收为妾室,天天遭受变态折磨,要么被打发去伺候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儿,任打任骂绝不还手……除此以外,还有第三条路么?” “我刚才也说了,我是可怜你,才给你一条生路,保你下半生生活无虞。既然你不稀罕,那就当我没说。” 他站起身,作势欲走。 金小姐不是个傻子,他相信该怎么做她心里有数。 果不其然,他走了还没三步,身后就传来一声呼唤:“你等一等!” 王灿暗暗发笑,回身问道:“怎么,反悔了?” 从小到大,金绮罗还没有遇到过如此艰难的时刻。 杀父仇人就站在她面前,但却始终摆出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没有丝毫歉意。偏偏他把大靖律讲得头头是道,好像他不是杀人凶手,反而做了一件大快人心的大好事! 她毕竟只是个十六岁的少女,连自家宅院都没有出过几回,怎么能有办法应对眼前的复杂局面? 更让她觉得可怕的是……她虽然伤心,但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男人说的都是实话。 “覆巢之下无完卵”的道理,自幼熟读诗书的她自然晓得,更何况她还是个女儿身。若是自己再不下决心,怕是天香楼里真的要有自己一间小屋了! 刚才听下人们说,这个叫王灿的人很厉害,没有人敢得罪他。他虽然说话阴阳怪气的,不过确实对自己还算客气,自己那鬼迷心窍的爹自作自受,如今又有什么办法…… 自己现在孤苦无依,只好暂且委身于仇家,忍辱负重,直到有机会报仇的那一天。古往今来无数的贞洁烈女,不都是这么做的么? 越是好看的女人越会骗人,不光是别人,也包括自己。 想到这里,她握紧拳头,把心一横,扭过头去说道:“为了我金家的列祖列宗,为了我金家历代先人攒下的这副家业,我……我……” 她毕竟是个待字闺中的少女,“我愿意嫁给你”这种话实在是羞于启齿。 王灿看明白了她的意思,微微一笑,提出一个更过分的要求:“刚才是我可怜你,但是你没有答应。今时不同往日,现在是你求我,所以你要给我报酬。“ 金绮罗闻言,顿时又惊又怒,大声叫道:“我从没有见过像你这样厚颜无耻的人!” 她爹膝下无子,她是金家家产的唯一继承人。成为她的夫婿,就会成为下一任的金家家主,从此坐拥良田、商铺,荣华富贵享之不尽。不管怎么看,都是王灿占了大便宜,可现在他反倒来问自己要报酬! 这个人真是得寸进尺! 王灿不为所动,继续说:“我听说金家的当铺里有些很稀有的药材,你替我写一张字据,过几天我去挑。” 语气中满是理所当然,好像金家欠他的一样。 “你最好不要太过分……”金绮罗的胸脯剧烈起伏,“我们金家好歹也是蓝陵城里响当当的大家族,就算即将没落,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不是谁都能随便欺负的!” …… 一刻钟以后,王灿带着墨痕未干的字据扬长而去。 他心里很清楚,这并不是一纸郎情妾意的婚约,只能说是一场各取所需的交易。 金小姐需要他来保住金家的产业和自己后半生的生活,而他需要金小姐来增加他拿到厌子之心的成功率。 既然是各取所需,那能多拿一点是一点。制作厌子之心的原材料里有很多就连药铺也难见到的珍惜药材,兴许当铺里有也说不定。 至于以后的事,呵,谁知道呢? 也许在婚礼真正举行以前,自己早就已经不在蓝陵城了。 金绮罗扶着窗棱,静静地望着王灿的身影消失在院墙外,心中的悲恸之情如钱塘江潮,去而复返,愈加猛烈。 但时至今日,她又能如何?唯有照王灿所说,假称父亲是疾病身故,任由此事不了了之。 不孝的罪名是一座山,压下来她承受不起。 突然,她的眼睛猛地一亮。 “他刚才说……祖母她还活着?好像在什么熊洞?”她自言自语道,“没错,当时祖母确实是被一头熊叼走的!” 她的心里重新燃起希望。 “我要去找我的祖母!”金绮罗暗暗下定决心,“她是我唯一的亲人了。不管有多难,我都要和她生活在一起,为她养老送终!” “王灿,你这个混蛋!你给我等着……” 第六十三章 血蝠之中现内鬼! 洞窟深处,暗道无数,群蝠栖居。 就像一个个部落,每一群血蝠都在蝠王的带领下各划领地,井水不犯河水地生存。 它们倒挂在洞顶,像一个个黑色的大茄子,正在吱吱吱地乱叫,用人类听不懂的语言激烈交流。 “你往那边点!你挤着我了!” “好饿啊……” “妈妈我要吃血……” 因为缺少猎物的关系,它们之中的大多数瘦骨嶙峋。好在经年累月的恶劣环境生活经验,让它们的忍饥挨饿能力格外地强。 有时候,它们也会怀念上个月的美好时光。前前后后好几拨人大喇喇地往洞里闯,给它们送来了好几顿美餐。 虽然最美味的心头血都要留给蝠王吃,它们只能去吸肠子里和尿液混合在一起的浊血。但是话说回来,做蝠,最重要的就是知足呐! 在蝠群的最中心,有一只体型硕大的血蝠,是这里的王。 寻常血蝠身长不过六寸,可它竟然有二尺长,漆黑的毛皮细腻润滑有光泽,两根高高凸起的骨刺寒光幽幽……这种天生的威严气质是装不出来的。 “估计又是见不着血的一天……”它吱吱吱地叹气,“真叫蝠不爽。” 可就在这时,一阵香喷喷的血腥气味悠悠传来,蝠群瞬间沸腾! “血!食物!” “终于有傻瓜送上门了,哈哈!” “大家快冲鸭!” 在此起彼伏的狂叫声里,一个瘦小的身影越飞越近。 竟然也是一只血蝠,但却满身是血! 在同类们愕然的声波里,它张开大嘴就是一通狂叫! “吱吱吱!血!人类!跟我来!” 撂下这句话,它转身就跑! 蝠群们跟在小血蝠后面,一溜烟地猛冲,嗖嗖的风声贯耳,杀气腾腾。 当它们穿过一个小洞口时,忽然,一道刀光斜刺里斩出,劲风过处,数十只血蝠反应不及,被从胸口处截为两段,腥血和内脏啪嗒啪嗒地流,像一个个瓜熟蒂落的茄子。 这只是个开始。 没有一点点预兆,十来个手持兵刃的不速之客齐齐现身,有使刀的,使枪的,刷棍的,抡琵琶的,飞针的……他们就像一颗颗炸雷飞入血蝠群中,直杀得断翅与内脏齐飞,血水共长天一色!血蝠们全都被吓破了胆,只得引颈就戮,毫无还口之力! 蝠王毕竟是见过大场面的,发出凄厉的嗥叫! “有内鬼,终止交易!” 它想带领残存的血蝠们急速撤退,可一转头,它直接傻了! 根据接收到的反射信号,四面都是严严实实的障碍物,刚才进来的洞口不见了! 惨呐…… 待到最后一只血蝠被斩断双翅,变成杂乱脚印之下的一滩肉泥,是小半个时辰之后的事情。在腥臭不已的温热空气中,王灿缓缓现身。 “过瘾……过瘾啊!”当耳边的嘈杂声被死一般的寂静所取代,他慨然长叹,“人与动物最本质的区别就在于人善于动脑,这是生而为人最锋利的武器。如果弃之不用,犹如身怀稀世兵刃而不自知,就算力量再强大,又能如何?” 他这一路走来,入天香,剿天狼,灭查家,破矛盾……哪一步不是危险重重。若不是凭着这几分智慧和一点点正道修士嗤之以鼻的阴谋诡计,如何能活到现在? 王灿打开属性面板,皮影秘术的修炼进度已经达到80%。 自从他阴差阳错之下得知老熊洞这处所在,当即发觉了它的妙用。 洞窟中地形复杂,明道暗道如犬牙交错,无数血蝠群寄居其中,正是天造地设的刷怪练级场! 一开始的时候,他往往因为过于深入,引来几支血蝠群落的共同追杀。曾经有一次,他率领皮影闯入血蝠营地大杀特杀,却不巧被刚刚觅食回来的血蝠王撞上。 那只血蝠王,大得像一只翼龙。 吃一堑,长一智,此后的刷怪行动里,他一定会同时兼顾好侦察、攻击、防御、治疗和脱身诸多方面,虽然不再遇到如先前那样的危险情况,但修炼的效率却又不尽人意。 直到有一天,他闲着无聊,打开从金老夫人那里夺来的半卷驯兽术秘籍,学会了驯兽术的皮毛。 这为他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所谓驯兽术,即与野兽在意识层面建立沟通渠道,让它们服从自己的命令行事。王灿初学乍练,并不能用驯兽术去与人家对战,但是收服一只小小的血蝠,不在话下。 从此,无数只可怜的小血蝠在王灿的指挥下假传情报,将自己的同族兄弟姐妹带进他事先设下的包围圈。 然后,金盾堵门,其余皮影收割,一气呵成。 正是通过这样的方式,他不断战斗,不断积攒经验,以战养练,修炼进度飞速提升! 估计再过不了几天,他就能正式突破八品了! 王灿正在暗暗兴奋,一个苗条的身影踏破地上的血浆,走到他面前。 洞窟之内光线昏暗,就算两个人面面相视,也看不见对方的轮廓。 但从呼在自己脸上的幽兰香气里,王灿明白了她的身份。 他不由得皱了皱眉。 柳漱瑶明明已经距离八品高阶只有一层窗户纸的距离,但这些时日下来,她竟然一点都没有取得进步! 王灿心里明白,她八成是受了城里传得纷纷扰扰的消息的影响。 金家小姐的转变比他想象中来得还要快,在秘密收敛了父亲的遗骨之后三天,她就主动向外界公布了自己与王灿的婚约。 一时之间,满城轰动,更甚于查家被灭门之时! 早就对金绮罗的美貌垂涎三尺的老少爷们恨得牙痒痒,就连一向将金绮罗当做幻想对象的贩夫走卒们也在心底骂遍了王灿的祖宗十八代。 可这又能怎么样呢? 王灿毫不怀疑,金绮罗把这纸婚约看作是自己的伟大牺牲。等她寻找到机会,一定会毫不留情地在背后捅自己一刀,换来一座朝廷赏赐的贞节牌坊。 而他自己,也只是把这纸婚约当做暂时稳住金绮罗的借口。等他将金绮罗带到老熊洞里的金老太太面前时,就是厌子之心到手之日! 成年人的世界就是这样,只要利益足够诱人,有什么是不可以牺牲的呢? “傻丫头……”他将柳漱瑶的额头贴在自己肩上,“你在担心什么?你对真相一无所知……” 第六十四章 万事俱备,拜见祖母! 三天之后。 老套路,老地方,又一支血蝠群落在蝠奸的带领下,误入王灿设下的圈套。 血雨腥风过后,蝠群损失殆尽,唯余一只蝠王倒吊在洞顶,双翅张开,长度超过两丈,仿佛一只翼龙一般。 它浑身伤痕累累,翅膀上的翼膜似乎被烫化了,露出森森白骨。就连肚子上,也破了一个洞,一条赤色的蛇探出脑袋,悠悠地吐着信子。 没错,就是上回把王灿追得狼狈至极的那只蝠王! 老冤家了。 与寻常的血蝠不同,它能利用音波作为自己攻击的手段,而且飞行速度极快。王灿上次不知情,才被它弄得大为窘迫。 就连这次,也是付出了十几张皮影的代价以后,才让它身染剧毒,喉咙哑火。 血蝠王血灌瞳仁,张开狰狞的獠牙,鼓起阵阵血尘,劲力之大,竟然把皮影人们吹得不停后退。而它便从中找到一丝缝隙,身形如电,掠过皮影人,长矛般的骨刺直指王灿! 能长到这么大的血蝠,万里无一,战斗智商自然不是一般血蝠可以比的。 但王灿只是微微一笑,五指伸开,凭空向前一推! “驯兽术!” 一团诡异的光芒从他掌心激射而出,精准地打在血蝠王脸上! 血蝠王骤然倒地,仿佛有一张看不见的大网紧紧罗住它的心脏,让它快要喘不上气了! 它心中的兽性被完全激发,拍打翅膀拼命挣扎,卷起乱石无数! 数息之间,束缚心脏的网便松了些,它挣扎得更加起劲,隐隐有突破罗网之势! 王灿并不意外,他不过顺手学了驯兽术的一些皮毛而已,血蝠王是万里挑一的兽王,自然不可能随随便便就服从他的指令。 不过,无所谓。 强弩之末而已。 柳家刀客们已经悄然开始行动,他们团团围住血蝠王,将大刀织成一张更加广阔的网,叠了上去! “吱吱吱——” 血蝠王发出绝望的惨叫,翅膀和肢体被利刃沿着骨头之间的缝隙大卸八块! 刀声清越,像唱歌似的。 “我……终于七品了!” 按照以往的训练进度估算,今天的血战过后,皮影术的修炼进度必然达到100%。但说来奇怪,王灿并没有感到身心发生一丝变化。 他点开属性面板。 【姓名:王灿】 【修炼术法:皮影秘术(炉火纯青99%);血骨衣(出类拔萃4%);驯兽术(初学乍练15%)】 【修炼境界:八品修士】 【操控数量:20个】 【操控距离:30丈】 【攻防数值:影人属性的100%】 【辅助技能:皮影制作小成(24\/200);皮影强化(属性点:4点);皮影附魔】 “居然停在99%了……”王灿很快从略微失落的心情里恢复过来,“罢了,一品一重天,境界的提升就像鲤鱼跃龙门,哪能步步顺利呢?凡人武夫用一辈子的时间都未必能入品,我现在卡在步入七品的门槛上,难度不知道要大多少倍……” “与其慢慢等待突破,倒不如尽快炼成厌子之心……呵,本来想留着七品升六品的时候用,看来还是我把事情想简单了。” 这些天,他从金家当铺里找了些有用的珍贵药材,又从捕蛇人那里高价收购了一些剧毒的草药和毒物,已经把炼制的原材料准备了个七七八八。 是时候准备开启下一次骨熊试炼了! 这时,诡影儿也做好了血蝠王模样的皮影,王灿的坐骑又升级了。 【血蝠王——黄字中品;攻击:1800;防御:300;技能:声波攻击,吸血(持续伤害)】 …… 回城以后,王灿做了很多准备。 正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决定胜败的关键因素往往在战场之外。金老夫人身处幽闭的石窟之中,后勤保障条件不会好到哪里去,这正是自己最大的优势。 从扶桑巫女那里缴获的毒药全都带上,这些瓶瓶罐罐不用心疼,用完了再照着配方调制就是了。 常用的工具人皮影们也都打上增加攻击威力的附魔,光是完成这一件事就花了王灿整整一天时间。至于琴姬、柳廉这类比较珍贵的皮影他暂时还没有附魔,因为它们值得更好的。 当然,此行最重要的“东西”他没忘。 金小姐。 两天后的清晨,他准备齐全,来到金府门口。 在自家的准老爷面前,奴仆们一个赛过一个地殷勤,争先恐后地抬着王灿往后花园走,他的脚都没怎么沾地。 “哎,轻点抬,轻点抬!磕坏了你们十辈子都赔不起!” 王灿被颐指气使的呵斥声吸引了注意,转头一看,发现一位富商模样的人正指挥小力巴们从正堂里往外扛东西。 他还以为是在说轻点抬他呢。 力巴们手里,有红木嵌百宝美人图插屏、名家行书诗六曲屏风、黄花梨圈椅、霁红釉玉壶春瓶……总之件件都是能卖出天价的宝贝! “这是……”王灿觉得古怪,“想变卖家产跑路?” 但话不能这么问,他旁敲侧击地诈身边的仆人:“太好了!我之前就和你家小姐提议过,等成亲以后搬到我那里去住,这儿就当做一个别院用来消遣。我看她把这些家具都卖出去了,应该是同意了!” “原来是这样!”仆人恍然大悟,“我说小姐怎么这样着急卖这些东西,原来起因在王老爷这里!头前儿还有人传闲话,说她是急等着用钱,真该撕烂他们的鸟嘴!” “原来真是急等着用钱。”王灿心里有数了。 他驱散奴仆,也不敲门,直接闯进金绮罗的闺房,倒把她吓了一跳。 “你……你想干什么……我们虽然已经订下婚约,但是家父新丧……”金绮罗身穿素色衫子,通红的眸子写满惊惧。 “少废话。”王灿直接打断了她,“婚姻大事少不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的爹娘都不在了,但是还有个祖母,你这就和我去见她!” 振振有词,似乎金绮罗的爹怎么没的和他毫无关系。 金绮罗紧咬嘴唇,才没让脸上的表情失控。房间里很静,只有她粗重的喘息声。 “都有谁去?”过了半晌,她幽幽地问。 “你,我。”王灿回答,“要是怕路远,我就找辆马车。” “祖母一个人生活在那么偏远的山洞里,吃不饱,穿不暖,我是她的孙女,一念及此,便心如刀割……”金绮罗潸然泪下,“我想替她送些吃穿用度的东西过去,不知道你同不同意?” 王灿意味深长地一笑:“你这样有孝心,我怎么会阻拦?这样吧,我去家里叫些下人来,多送几车东西过去,你意下如何?” “不用了!”金绮罗拒绝得很干脆,“我已经安排好了。” 她雪袖一摇,玉手轻拍,不一会儿,便有十位魁梧粗壮的家奴,抬着箱子走到门前。 第六十五章 计中计各怀鬼胎! 这十位奴仆,身穿一水的黑帽绿衣,个个剃头穿靴子,从头上到脚下格外干净利落。 再看衣衫下的肌肉疙瘩,似铜浇铁打的一般,一看就知道有一膀子力气! 但细看长相就不敢恭维了,有脸带刀疤的,有贼眉鼠眼的,有蜡黄烟熏的……反正要是放在蓝星上,不化妆演个妖魔鬼怪没有一点问题。 “嘿嘿,谨遵大小姐之命……”十人之中的头儿似乎是那个蜡黄脸,裤腰里隐隐露出个烟嘴儿,一看就是老烟枪。 但说到底,毕竟名义上是金家的奴才,王灿也懒得节外生枝。上梁不正下梁歪,主家都是个不认娘的畜生,下面的人能好到哪儿去? 力气大,能干活就行。 “你们这样,”王灿一开口就是颐指气使的架势,“既然我娘子如此有心,那我做孙女婿的也应该尽些孝道。你们先跟我回府一趟,再带些物件一起上路!” 十名家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人动弹。 “怎么,是没长耳朵,还是听不懂人话?”王灿毫不客气地揪起刀疤脸的耳朵,“非要老爷我执行家法么?” 刀疤脸把眼珠子瞪得浑圆,眼见就要动手,还是金绮罗赶紧打圆场,事态才平息。 “那个……”金绮罗有些局促地戳着手指,“你们就听……听……听王公子的话吧!” “大小姐都发话了,咱们哪敢不听?”蜡黄脸一开口就是嬉皮笑脸的语气,故意拉长音调,“哥几个,走一趟?再——带——些——物——件——” 王灿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回头朝金绮罗笑笑:“你家里的奴才,欠管教哦!” 金绮罗沉默不语,脸色有些难看。 一行十二人先去王家取了个大箱子,然后便直接往老熊洞的方向去。十名家奴哼哧哼哧地抬着王灿备下的木箱,每过小半个时辰就得换一次班。 他们都要把王灿恨死了! 本来金绮罗只要他们抬两个箱子,并不很重;但从王家抬出来的这个,死沉死沉的,他们的肩膀都肿了! “快走!磨磨蹭蹭的!”他们稍慢一步,王灿手里的柳条就会劈头盖脸地落下来。十个奴才被逼得气喘吁吁,雨汗通流,心火比骄阳还要旺盛。 “大哥,咱们都是父母生养的,不是石头里蹦出来的石猴子,就叫这孙子这么打么?”家奴们叫苦连天,低声向蜡黄脸抱怨。 蜡黄脸擦擦脸上的汗:“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兄弟们,咱们再忍些时辰,就快到地方了!” 啪! “狗奴才!走路还要用嘴么!”王灿的柳条又劈头劈脑地打下来。 金绮罗骑在桃花马上,眉头紧锁。 “这个人不光说话刻薄,做起事来也这么小气,要是真的嫁给他,日子该怎么过……” 王灿一路上的所作所为,让她对他本就位于地平线以下的好感直降海底。 今时不同往日,本来一个时辰的路竟然走了将近两个时辰。待到晌午过后,他们终于进了老熊洞。 累得够呛的家奴们一看见黑黢黢的洞口,疲态毕露的脸上出现如释重负的笑容。 “十位大哥,辛苦你们了……”金绮罗跟在他们后面,细声细气地说着好话,“等这活儿忙完,我一定会好好感谢你们……” 咣当! 三个箱子落地,家奴们的脸色在火把的映衬下显得诡异。 “别以后了,就现在吧!”蜡黄脸抽出腰间的烟袋,一脸坏笑,“这口气弟兄们憋了一路了,也该泻泻火了!” “可是……”金绮罗睁着懵懂的大眼睛,明显没听懂弦外之音,“除了他没人知道我祖母在哪里,你们要是现在动手,我就见不到我祖母了!” 十名家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哈哈大笑。 “谁在乎?”蜡黄脸吐出一口烟雾,幽幽地说,“我们可对那个老太婆没兴趣!” 金绮罗心里生出一种不妙的预感,情不自禁地后退,却撞进一个人怀里。 正是王灿。 她吓傻了。 “他们是你雇来杀我的,对不对,金小姐?”王灿微微一笑,“但是看起来,他们好像要失控了哦!” 金绮罗“啊”地一声尖叫,像是烫着了似的,赶紧从他怀里跳开,愣在原地踟蹰。 前面,是王灿。 后面,是石山一窟鬼。 好像都不是什么好人哎。 蜡黄脸踏前一步,嘿嘿一笑,锋利的目光直指王灿:“大少爷,没想到吧?兄弟几个诨号‘石山一窟鬼’,也是这片地界上响当当的人物。本来我们几个已经金盆洗手,退出江湖了,还得是这位金大小姐,有魄力!一出手就是黄金万两啊! “但是这一路上,你对我们是又打又骂,哥们几个忍到现在,够给金小姐面子了吧?金小姐,现在的报酬是不是不太够啊?” 金绮罗强自镇定,赶紧说道:“报酬的事好说!只要你们替我杀了他,帮我报了杀父之仇,要多少钱我都可以给你们!” “原来是因为这个才典当家产的……”王灿心中暗笑,“兴家犹如针挑土,败业好比水推沙,这位大小姐真是个生意宝才,金家捡到鬼了!” “我们不要钱……”蜡黄脸嘿嘿一笑,“万两黄金,我们下辈子都花不完。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又有什么用?” “那你们要什么?”金绮罗怯生生地问。 蜡黄脸吧嗒了两下烟袋嘴儿,大言不惭地说:“金小姐,不是我吹牛,哥们几个都是天香楼里的常客,风月场中的弄潮儿,可是还从没见过像你这样杏脸桃腮、娇姿袅娜的大小姐! “要是金小姐能念在我们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份上以身相许,与我们兄弟夜夜笙歌,岂不美哉?” 金绮罗闻言面如死灰,仿佛一盆凉水从头浇到脚! “罢了,罢了……”她闭目长叹,“我鬼迷心窍,居然信了他们这样的人!事到如今,未免于受辱,我也只好……” 她柳眉一横,奋力朝身边的石壁上撞去! “祖母,请恕孙女不孝!” “爹,请恕女儿不能替你报仇!” 第六十六章 你的命,是我的了! 金绮罗万念俱灰,一心求死,可在电光火石之间,一只手把她从生死线上拉了回来! 在强力的作用下,她猛地扑倒在地,愤怒的眼神盯着出手阻拦的王灿! “没错,我是想杀你,但老天无眼,我失败了!”她大声说道,“你不让我死,是想折磨我对不对?我不怕你,你这样做是会遭报应的!” 王灿冷冷地看着大吼大叫的金绮罗,轻轻一笑。 当一个人歇斯底里的时候,往往是她心里最恐惧的时候。 他看够了这样肥皂剧似的戏码,有些不耐烦了。 正在这时,石山一窟鬼忽然齐声叫骂起来! “他奶奶的,咱们被这个臭小子耍了!” 他们趁金绮罗和王灿争吵的空隙,偷偷打开了从王灿家里抬来的大箱子。本来,估摸着箱子的重量,他们觉得里面就算不是金元宝,也该是珍珠翡翠之类的首饰。 可一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一块比一块大的石头! 敢情他们堂堂江湖豪杰,竟然抬着一箱石头走了一路? 这要是传扬出去,不得被旁人笑掉大牙? 金绮罗痴痴地望着那一箱大石头,眼神里充满震惊:“难道你早就知道他们的身份?不然你怎么会……” “是你的演技太差了。”王灿幽幽地说,“当我说要带你来见祖母的时候,你的第一反应是给她准备吃穿用度,而不是接她回金家。你是个孝顺的女人,这合理吗?” “要是我没猜错的话,你让他们带来的箱子里,恐怕装的都是兵器吧!” 他转眼去看石山一窟鬼,发现他们手里已经多了明晃晃的长枪短剑! 竟然还有弩。 “臭小子,准备上路吧!”蜡黄脸阴鸷地一笑,“别耽误兄弟们的好事!” 他不是个莽撞的愣头青,动手之前肯定会多方观察,避免翻船。 要是王灿看起来病恹恹的,或者一路上一声不吭,他多少都会有些忌惮;可王灿偏偏大呼小叫,活脱脱一个性格暴戾的富家公子! 那他还怕啥? “赢了天香楼终身贵宾,输了十八年后还是条好汉!”他一挥手,刀疤脸手中的弩箭就对准了王灿的眉心。 王灿缓缓抬起头,眉宇之间杀气耸动:“我现在心情很不好,你们每人剁自己一条胳臂,我就饶你们一命。” 大盗们哈哈大笑。 “受死吧!”刀疤脸猛地扣动扳机! 铛! 一声巨响,弩箭直接被弹飞! “怎么……怎么天黑了?”刀疤脸迷茫地抬起头,却看到一个凶神恶煞的蝙蝠脑袋。 血蝠王嘴角隐隐露出嘲笑,弯下脖子,嘴里发出嗡嗡的刺耳声音! 就在下一瞬间,刀疤脸的脑袋直接炸开! 就像被踩碎的西红柿,红浆子肆意横流,好像连骨骼都被震碎了。 叮当! 手里的烟袋直接掉地,蜡黄脸仿佛挨了一闷棍。 仔细回想这一趟远行,他忽然产生一种错觉,好像自己是一只老鼠,被猫玩弄于股掌之中而不自知。 等到猫玩腻了,老鼠的命也就到头了。 “王老爷!”他想解释,“请听小的——” 话音未落,一个香气弥漫的西域美人陡然现身,奏响琵琶! 两根银丝如银蛇出洞,紧紧绞住他的脖子! 随着蜡黄的脸颊由白变紫,一窟鬼里的老大哥怒目圆睁,十只手指甲奋力地挠自己的脖子,在上面留下一道一道的血痕,没多久就软了下去。 剩下的八鬼还没来得及反应,又是一声琵琶音似银瓶乍破,十余根琵琶钉噼里啪啦迎面打来,其中的七个应声倒地! “我……我和你拼了!”还剩下个贼眉鼠眼的小鬼,抡着刀向王灿冲来! 可他离王灿还有好几步远,便看见面前红光一闪,直接栽倒,再也没起来。 金绮罗蜷缩在石壁之下,十指颤动,浑身发冷。 她本来以为王灿只是个吃软怕硬的败家子,只能欺负欺负像她父亲那样不懂武功的老人。可眼下面对她花重金请来的石山一窟鬼,前后不过三十息时间,王灿竟然将他们全部击杀! 死状一个比一个惨烈。 更让她不寒而栗的是,从始至终,王灿的表情都没有丝毫变化。 这说明什么? 杀人对他来说,是一件如吃饭喝水般稀松平常的事! 这让她的心里更加惶恐。 王灿一挥手,血蝠王、琴姬和赤蛇都消失了。他转身走到金绮罗身边,咄咄逼人的目光让她产生一种完全被看穿的羞耻感。 “你……你想怎么样?”金绮罗呢喃道,“你如果想杀我出气,就动手吧……” “你的命,是我的了。”空中飘来这样一句话。 “啊?”金绮罗惊讶地抬头。 “要不是我杀了你雇来的这些人,你要么已经撞墙身死,要么会在不久的将来被他们折辱而死。”王灿一字一顿地说,“所以说起来,你这条命是我的,另外你还欠我一条命。” 金绮罗哑口无言,半晌才问道:“你想把我怎么样?” “跟我走吧,”王灿一把扛起她,跳上血蝠王的后背,“我处置自己的东西,难道还要和你商量?” 血蝠王展开双翼,在黑暗的洞窟里风驰电掣,没有一丝滞碍。 金绮罗哪里见过这等场面?吓得紧闭双目,手指紧紧揪住王灿的衣角。 王灿催动意念,血蝠王沿着熟悉的道路一路深入,没多久就降落在悬崖之上。 悬崖下面,便是洞穴内窟。 门口依然蹲着两只棕熊,但体型却比上回那两只小了些。 “不愧是天生的驯兽师……”王灿心中赞叹,“不知道从哪里找到的熊,我来了这么多次,除了血蝠还没见过别的活物!” “那个……我祖母就在里面么?”金绮罗跪在悬崖边,声音有些发颤。 王灿没有理睬她,深吸一口气,朗声喊道:“金老夫人,我带你的孙女来看你了!请现身相见!” 声音在洞中久久回荡,却没有人回应。 “祖母,祖母?”金绮罗也大声喊,“我是绮罗呀!祖母,你在这里吗?” “嘿嘿,拿这一招骗了我老太婆一次,还想来第二次么?耍皮影的小子……” 突然,那个熟悉的干枯声音再次响起! 第六十七章 对轰!蝠王战骨熊! 霎时间,悬崖下面响起喀喇喀喇的异动,一根根粗壮的白骨仿佛有人指挥似的,成群结队地涌出来,围成一个圆月大阵! 金老太太白发飘飘,从内窟里缓缓爬出。她身形矫健,面色红润,全然不像是重伤未愈的模样。 她在石壁上三跳两跳,稳稳地落在白骨围成的防御阵型中央。 “果然是这样……”王灿见她这副模样,心下了然,“我还真的低估她了!” 这件事,他也是看过那半卷驯兽秘籍以后才知道的。 修炼驯兽之道的修士,能够与猛兽达成契约,练就御兽合体之能。合体之后的驯兽师与猛兽血脉相连,不仅外貌体型上会发生异变,就连攻击、防御以及恢复能力都会依合体猛兽的强弱或多或少地增加! 上次见面的时候,王灿就觉得金老夫人长得人高马大,不太像是正常老太太的体型。后来,她被自己斩断双手,如今却依旧精神抖擞,想必也是与猛兽合体之后的结果。 可是,这又如何? 都是旁门,我耍皮影的就怕你耍熊的? 金老夫人没有停下脚步,手脚并用阔步向前,身旁的白骨阵应当是与她有心灵感应,随之向前移动。 她来到悬崖正下方,扬起脸来,锋利的目光穿透黑暗,在金绮罗和王灿脸上扫荡。 “祖母……”金绮罗定定地望着和从前大不一样的祖母,悲从中来,泪盈眼眶。 王灿的手按在金绮罗肩头,大笑道:“金老夫人,我替你杀了逆子,并且把你的孙女带来见你了!怎么样,你是不是应该感谢我,赠送我一样东西?” 金老夫人嘿嘿一笑:“不错,当真是惟妙惟肖!可是你未免太小瞧我老太婆了,我已经吃了那么大的亏,难道还能不吸取教训么?想拿个皮影人威胁我,做梦!” 她话音刚落,一块白骨便从她身边起飞,直挺挺地朝金绮罗身上打来! 金绮罗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撞出好几步远,一下子坐在地上。 “祖母……你……”她的眼里泛起白雾,无论如何都弄不明白,那个从小到大都把自己捧在手掌心的祖母,为什么会突然这样狠心? 王灿回头看看跌倒在地的金绮罗,咧开嘴笑了。 “金老夫人,你这样做就不对了。金小姐的爹无情无义,是她爹的事,你因此迁怒于她,是不是有些不懂事了?你看看她眼睛里的泪水,我的皮影人可从不会流泪。” 金老夫人面无表情地直立起来,答道:“自从我被自己的儿子袭击的那天晚上开始,我与金家就再没有半点关系。我只是个孑然一身的孤老太太,别人是死是活与我再没有半点相干。” “既然如此,我就不跟你浪费时间了。”王灿表情一变,“我需要你的心炼药,你愿意也得给我,不愿意也得给我!” “那你就来试试看啊!”金老太太面露嘲讽之色,纵身一跃,坐在了白骨结成的骨熊背上。 “试试就逝世!”王灿拉起金绮罗,从悬崖上纵身一跃! “啊啊啊啊啊啊!”金绮罗猛地捂住双眼,昏死过去。 一道金光陡现,血蝠王再次降临,也将王灿载在背上,两头猛兽之间的大战即将爆发! “我看你能嘴硬到几时……”王灿眼中杀气满溢。 上一次,他面对这头白骨巨兽选择了撤退,只是因为觉得付出太多代价没有必要,不是因为他怕。 但现在,既然已经知道了自己晋升七品的唯一机会掌握在金老夫人手里,那就算付出再多代价,也值得! 他双眼紧闭,体中精血加速流转,血蝠王大张血口,在双翅扇起的狂风里,疾速掠向敌人! 血蝠王深吸一口气,口鼻中喷出嗡嗡的音波,仿佛群兽狂啸,竟然在大地上留下一道一道的狭长裂缝,浓烟滚滚! 风烟夹杂着音波气势汹汹向前,守在窟前的两头棕熊心生怯意,却来不及躲闪,被音刃直接碾压过去,发出凄厉的嘶声! 转瞬之间,它们就变成一地饺子馅,稀碎。 “可恶!竟敢伤害我的熊卫!”金老夫人面上青筋暴起,骨熊空荡荡的眼眶里陡然放光,仿佛被激活了一般。 它后腿一屈,高高跃起,竟然直接挡在了血蝠王面前,伸爪就挠! 尖利的白骨爪撕裂空气,编织成一张看不见的网,罩了下去! 血蝠王虽然体型庞大,但却比泥鳅还灵活,在空中左右盘旋,速度快到看不清它的影子,就像一道迂回曲折的闪电! 骨熊一击不成,发出愤怒的咆哮。它嘴巴猛张,一颗颗獠牙激射而出! 紧接着,它一蹬后腿,十几节指骨也飞了出去…… 双方你来我往,洞穴内飞沙走石,天塌地陷。只听轰的一声,悬崖竟然碎成几块巨石,纷纷落下! 王灿以血蝠王看不见的音波攻击为掩护,不断召唤新的皮影,试图直接击杀骨熊背上的金老夫人。 这还是他平生第一次如此孤注一掷地挥洒身体里的精血! 随着时间一点一滴推移,他的脸色逐渐变得苍白,手上的皮肤也微微干瘪,本就暴凸的青筋更加显眼!与此同时,他能感觉得到,心底似乎有一颗种子,蓄势待发! 正是这颗种子的存在,让他虽然感到精血难以为继,却一点都不慌,反而很兴奋! 终于,体内的精血储备即将见底,王灿只觉得身形一滞,继而全身都热了起来! 心底那颗种子破土而出,崭新的精血通过经脉,源源不断地输送到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王灿舒适地吐出一口气,血骨衣的被动效果激发了! 他感到周身热血沸腾,向金老夫人发动了新一轮狂轰乱炸! 在持续不断的高强度攻击下,骨熊的四肢都被斩断,就连胸骨也隐隐出现裂缝! “去吧!”突然,金老夫人发出一声大叫,骨熊硕大的头颅竟然脱离了脖颈上的关节,像一颗轰出炮膛的炸弹一样,砸向王灿! 一股压倒性的杀气距离他近在咫尺! “就是现在……”王灿的嘴角微微一弯,拎起昏迷不醒的金绮罗,掷了出去! 第六十八章 戏中戏技高一筹! 一边,是挟千钧之力而来的头颅巨骨。 另一边,是杨柳细腰,纤弱无骨的娇小姐。 两者即将在半空中相撞,就像一只飞蛾义无反顾地扑向苍鹰! “不!”金老夫人没有料到情势陡然转变,情不自禁地叫出声。 她赶紧凝神,终于止住骨兽头颅的猛冲之力。头颅从半空中直接落地,咕噜噜地滚到一边去了。 一口鲜血从她嘴里喷出,她无力地瘫倒在骨熊背上。 为了在极短的时间里抵消千钧之力,她被迫自己扛下了所有,身体遭受重创! 而王灿,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血蝠王疾驰如电,接住即将坠地的金绮罗。皮影人一哄而上,顺着骨兽的四肢乱砍一气,不一会儿就把偌大一头骨兽拆得散架了。 遍地碎骨之中,金老夫人的脸色有些苍白。饶是她身负巨熊之灵,也扛不住千钧力气的骤然相加,五体全都失去知觉,一时半刻是无法再反击了。 王灿扛着金绮罗,从血蝠王身上落地,以胜利者的姿态睥睨着她。 “最终,我还是没能骗过你……”金老夫人惨淡地笑笑,“你竟然猜得到,我不忍心对自己的孙女下手……” 为了避免王灿拿金绮罗当挡箭牌,她只得硬下心肠,对自己的孙女动手。可没想到就算是这样,还是没能蒙混过关。 “打更人曾经说过,有一头熊在金家附近出现,是你派去的吧?”王灿平静地说,“你要是真的一点都不在乎你的孙女,金伟的命还至于我去取么?” 金老夫人默然良久,轻叹一声:“事已至此,我没什么好说的。我不是个好母亲,教出个狼心狗肺的畜生,但绮罗她天性善良,待人宽厚,与她爹不是一路人…… “虽然你想要的东西不在我这里,但我老太婆还是厚着脸皮求你,饶她一命……” “不在你那里?怎么可能呢?”王灿有些纳闷,“你以为我想要什么?” “除了剩下那半卷的驯兽秘籍,还能有别的么?”金老夫人脸上出现遗憾的神色,“只要能救绮罗一命,就算是再厉害的武功秘籍,我也不会不舍得。但是实在不巧,那半卷秘籍已经被一个和尚抢走了!” 和尚!又是和尚! 王灿不动声色:“你可知道,是哪座庙里的和尚?” “他是和官兵们一起来的。”金老夫人幽幽地说起陈年往事,“这个和尚的功夫当真邪门,力气竟然与我的巨熊不相上下。最后,他不仅撕走了我的半卷秘籍,还将熊王的皮活生生地剥了下来……” “公子不用这么惊讶,没错,你刚才看到的骨熊本来是一只活生生的熊王,也是我幼时的玩伴!” “它被那个和尚剥皮以后,我为了让它不至于死去,只好强行发动御兽合体,将它的血肉脏器封印在我的身体里……不是我老太婆自夸,如果熊王还活着,你未必能这么轻易地胜过我!” 金老夫人絮絮叨叨地说着,但王灿的心思却已经不在她的话上面。 “她说的和尚肯定是法嗔啊……这个和尚,背地里到底替孙泰做了多少事?” “可是他有剥熊皮带走的必要么?虽然熊皮价格高昂,但他们明显不缺钱……” 不知怎的,王灿的记忆忽然产生联动,回想起他去牢里夜探柳漱瑶的父亲时的情景。 那包含怨恨的诡异叫声,至今未曾谋面的神秘生物…… 是时候该回去看看了。 “我答应你。”王灿爽快地说,“我会放过你的孙女,但是作为交换,你要把心交给我炼药。” 出乎他的预料,金老夫人竟然没有丝毫犹豫,反倒坦然地笑出声:“我的心?没想到我老太婆这饱受摧残的心,还能有这样的用处……” 她的脸部肌肉猛地抖动起来,露出噎食时翻白眼的痛苦表情,猛地呕出几口血水! 然后,一颗砰砰跳动的心脏从她口中蹦了出来! 这颗心脏比拳头还大,色如落栗。随着它在地上滚动,所过之处,盛开的花朵皆尽枯萎。 正与《毒经》里“有人不爱子,花不为伊开”的注释相合。 “驯兽师都这么变态么?”王灿还没见过能直接把心吐出来的人,微微变脸。 “我已经满足了你的要求,你是不是可以走了?”金老夫人颜色憔悴,一副油尽灯枯的模样。 王灿略微思忖,还是觉得有点亏,又说道:“这头熊王已经被剥皮拆骨,你以后估计也用不上了,我要把它做成皮影带走。” “悉听尊便……” 诡影儿静悄悄地现身,咔嚓咔嚓地雕刻熊王的皮影。 “你的孙女呢?你打算把她怎么办?”王灿的目光凝视着躺在地上的金绮罗,“是要我把她带回去,还是把她留在这里?” “把她留在这里吧……”金老夫人动情地说,“我想再看看她……” “这老家伙,果然在装蒜……”王灿嘴角浮现不易察觉的微笑,“罢了,没有熊王,她威胁不了我。” 没多久,诡影儿雕刻出一张威猛霸气的熊王皮影。王灿滴了几滴血上去,便听到空气中传来轻微的爆裂声,金老夫人的身形瞬间缩水了一大圈。 【熊王——黄字中品;攻击:2700;防御:1700;技能:无】 “永别了,老朋友……”金老夫人的眼神里充满肃穆,凝重地望着散落一地的骨渣。 王灿没有再说话,骑上血蝠王,拍拍翅膀飞走了。 …… 不知又过了多久,金绮罗悠悠醒转。她一睁开眼睛,看到一张爬满皱纹的笑脸。 “祖母,我好想你!”她猛地坐起身来,心疼地捧起金老夫人的断臂,“你还好吗?那个王灿,有没有把你怎么样?” 金老夫人慈祥地摇摇头:“没有,我把心交给他以后,他就走了。 “话说,他还想把你带走,但是我看他的面相,不是个甘心过平淡日子的男人,就拒绝了他……绮罗,你会不会怪我?” “我哪里都不去!”金绮罗坚定地摇摇头:“夫妻之间,人不如禽;母子之间,人不如兽。外面的世界人心叵测,利欲熏心,我宁愿在这里伺候祖母,终生与熊为伴,也不愿再随浊流而扬波!” 金老夫人眼神里充满欣慰,嘴里却喃喃地说:“傻丫头,这可真是苦了你了……” “我一点都不苦!”金绮罗像是忽地想起了什么似的,“可是祖母,你都把心交给他了,怎么还……” “嘿嘿……”金老夫人狡黠地一笑,“我给他的,是一颗熊心。” 第六十九章 以身为炉,炼药破境! 在白玉骨碟里,一颗深棕色的熊心砰砰跳动。而此时,距离王灿离开老熊洞已经过了一天了。 他一脸认真地端详这诡异的脏器,自言自语道:“材料齐全,可以准备炼药了……” 在他面前,摆着这段时间搜集来的成果:百年人参、莽草、太白石、鼠毒、五步蛇、金甲蜈蚣、青木铃蟾……药石隐隐散发阴气,毒虫在竹笼里肆意扭曲,甚是骇人。 接下来,王灿要做一件非意志坚韧者不能为的事情。 按理说,收集好材料之后,理应寻找技艺高超的炼丹师炼制丹药,以达到最大限度去粗取精、提升药效的作用……但这是正道的方法。 这本《毒经》里记载的乃是源自扶桑的歪门邪道,怎么可能老老实实地拿炉鼎炼药?关于这一点,金伟和金三的译本都翻译得同出一辙:毒物相食,吞其存者,以身心为鼎炉,烈酒为柴薪,精气为水火,肝肺为龙虎,厌子之心为药引……炼药破境! 说白了,其中最重要的步骤,就是让毒物们互相撕咬,直到其中最厉害的一种将其余的吞噬干净。 然后,就得抓紧利用自身的血肉之躯为载体,服食毒物。不然,要是幸存的毒物体内本身的毒性发生变化,这个法子就失败了。 王灿心念一动,召唤出一个普普通通的皮影人,伸手将所有毒物装进同一个竹笼里。 很快,皮影人被毒鳌和毒刺咬出团团黑气,一眨眼的功夫就损毁了,只留下毒物们在笼子里大眼瞪小眼。 它们都生性警惕,面对未曾谋面的潜在危险,不会轻举妄动。 但王灿可没有这个耐心等,对他来说谁赢谁输都无所谓。他将竹笼踩在脚下来回摇晃,不一会儿,里面的毒物就互相缠绕,打作一团! 结局出乎王灿的预料,竟然是那只铃蟾笑到最后,毒草、毒石和其他活物都成为它的腹中餐。 王灿把心一横,咕咚咕咚灌下大半瓶椒花雨,一刀捅死铃蟾,直接吞下! 铃蟾虽然已经死亡,但四肢还在机械地滑动,王灿只觉得食道一阵麻痹,几欲呕吐。 他强行压下呕吐感,又抓起玉碟里的心脏几刀划开,草草咀嚼之后用力咽下! 鲜血淋漓的肉块落肚,在烈酒与胃液的共同作用下,很快化成一滩脓水。王灿只觉得腹腔里血雾弥漫,撑得他快要爆炸了。 “无妨,哪怕出了什么差错,血骨衣也能救我一命!”他长舒一口气,双掌合十! 他紧阖双目,渐渐步入空灵的状态。他感到自己的肉体渐渐隐形,幻化成为一只金光四溢的盘龙鼎炉,随着精血运转,炉火熊熊燃烧,灼得他五脏六腑隐隐作痛! 但王灿却毫不在意,既然是邪门的炼药之术,出现什么样怪异的感觉都正常。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炉火熄灭,炽热的血气侵入奇经八脉,将他的血液染成墨色。王灿抓紧时间,努力催动体内精血周天往复,一周天,两周天,三周天,四周天……他的头顶蒸腾起阵阵血气,脸色也变得赤红! “四十九周天!” 王灿周身一阵战栗,呕出一大口黑血。他的心脏猛烈震动,其上心目陡增! 前所未有的通畅感觉昭示着,他已经成功进阶七品! 【姓名:王灿】 【修炼术法:皮影秘术(出类拔萃1%);血骨衣(出类拔萃14%);驯兽术(初学乍练15%)】 【修炼境界:七品修士】 【操控数量:50个】 【操控距离:1里】 【攻防数值:影人属性的120%】 【辅助技能:皮影制作小成(26\/200);皮影强化(属性点:6点);皮影附魔】 “呵……总算看起来有点厉害了……”王灿擦擦唇边的黑血,欣慰地自言自语。 操控数量和距离的增益自不必说,就连攻防数值都额外有了加成。这也意味着,自己操纵下的皮影会拥有比面板属性更加强悍的战斗力! 自己与法嗔和尚之间的鸿沟,已经慢慢填平了呢…… “瑶儿,你进来!”王灿高声叫道,为他在门外守卫的柳漱瑶闻声轻灵地闪进门来。 当她看到王灿衣襟上的血渍,以及唇边诡异的墨色血液,微微有些震惊,却什么都没有说。 她伸出手掌,一边替他擦拭干净脸上的血污,一边淡淡地问:“什么事?” “我已经步入七品,咱们开始练功吧!”王灿得意地笑笑,“准备好迎接我狂风暴雨般的攻击了吗?” 柳漱瑶皱皱眉头:“不休息半天么?” “不了。”王灿心念一动,熊王小山似的身躯出现在柳漱瑶面前,柳家刀客们在它身旁雁别翅排开,压住阵脚,“今天咱们换个法子,你和这些柳家刀客们结成七杀阵,来攻击这头熊!” 柳漱瑶斩马刀出鞘,眉宇间杀气耸动。她认真的样子,很迷人。 对她来说,这又是王灿玩出的新花样。她需要与王灿意念控制下的刀客们默契配合,发挥出七杀阵的真实威力,与另一边同样处于王灿意念控制下的熊王激烈交战。 但是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这种与王灿心意相通的训练时刻让她身心很是愉悦。 对王灿而言,这是对心力和精血的加速消耗方式,也是将境界突破的副作用最小化的不二选择。 以自身为炉鼎炼成的丹药具有神奇的功效,但残留在血液中的毒性却没法全部排出体外,在体内存在的时间久了,必然影响修为。 从前的扶桑毒修们,从来都没法化解因为强行突破境界产生的毒性。因为毒在血中,若要完全排出毒素,那就得把血放空,人也会死。 但这件事难不倒思路清奇的王灿。 他完全可以通过操控皮影来消耗精血,最大限度降低体内的毒血含量,直到激发血骨衣的增益效果,为体内注入全新的血液!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总有一天,他体内的毒素会减少到微乎其微的程度。 这就是王灿想出的常规破解之法。 若想毕其功于一役,也不是没有办法,毕竟他有能够吸食精血反哺主人的皮影赤蛇。但这就会绕回那个老问题,日精月华滋养的奇珍异兽过于罕见,至少在短时间内,这条路还走不通。 “再等等看吧……” 第七十章 地牢异兽,恨海难填! 在蓝陵城的牢狱之下,还有一座地牢。入口只是在地上掏的一个洞,上面锁着厚重的铁栅栏。 前两天下了一场大雨,雨水都灌进地牢去了,里面的环境可想而知。 赤蛇沿着湿漉漉的泥浆地前进,不停淌过凹坑里的积水。牢房里的囚犯都湿漉漉的,半死不活地靠在墙上,就连蚊虫落在脸上也没什么反应,显然已经变成一具具行尸走肉。 爬到道路尽头,转身下了第二层,发现这一层的牢房倒是空荡荡的,好像没有关人。 长廊尽头,隐隐传来沉重的喘息声,不像是人发出的。腐臭的空气里,有一丝丝血腥的味道,没有逃过赤蛇的嗅觉。 “应该就是这里了……” 赤蛇盘旋在木栅栏上,静静地凝视眼前的庞然大物。王灿虽然安坐在半里之外,也不禁手脚冰凉,浑身犯恶心。 这是一只浑身长满黑色绒毛的巨兽,仅仅是蹲在地上,高度就已经超过一丈五尺。它的头颅、四肢和腰间都箍着沉重的铁镣,另一端连接着几十只钉在地里的铁钉子。 它生得膀大腰圆,特别是四只脚掌,都有蒲扇那么大。最令人不寒而栗的是它那张脸,虽然面目扭曲,双眼淌出血水,口涎流个不停,但分明就是一张疤痕密布的人脸! 如果不是这张脸,任谁都会觉得这是一头熊。 “这八成就是孙泰让法嗔和尚剥下熊王皮的原因吧。”王灿见这头怪物与金老夫人身边的骨熊外形体格如出一辙,心里顿时明白了。驯兽秘籍里既然有能让人与兽合而为一的诡术,那自己没拿到的另外半卷秘籍里,如果记载了缝合人与兽的邪术,一点儿都不奇怪。 牢房的角落里放着两个木桶,散发出阵阵刺鼻的气息,里面盛着不知道是用来干什么的药水。 怪物的眼睛放出红光,似乎没有觉察到赤蛇的踪影,只是机械地发出阵阵低鸣。在这阵低鸣里,潜藏着无尽的哀伤。 “孙泰把这只怪物藏在这么隐秘的地方,不知道想用来做什么……”王灿的大脑飞速运转,“一个地方官,不好好研究官场上的事,今天修炼驯兽邪术,明天勾结扶桑巫女,不知道他想干啥?” 罢了,哪个王朝末年不是人如鬼蜮,妖魔横行,王灿对孙泰心里是怎样想的不感兴趣。 哪怕他要造反,这事也和自己没关系。自己只是来报仇的,和他作对就完事了! 赤蛇从木槛上丝滑落地,转眼间便爬上了怪物的皮毛。 按理讲,收益最大化的方法是把这只怪物做成皮影,但这里是地牢,别说王灿本人,就连诡影儿都没办法进来,只有退而求其次。 直接弄死! 王灿心念微动,赤蛇张开血盆大口,奋力咬下! 可却连毛皮都没咬透。 这怪物的毛皮应该是拿特殊的药水处理过,毒牙咬在上面,就像咬在铁甲上,毫发无伤。 “这个……”王灿有些尴尬,“得想办法钻进它的肚子里!” 但正在这时,意料之外的情况发生了! 本来半梦半醒之间的怪物被赤蛇弄出的动静惊醒,血红的目光锁定绕在前肢上的蛇头! 依王灿判断,它大概率会直接暴怒,大吼大叫,发出雷霆般的叫声把同伙引来。所以他急忙并指一拈,准备控制赤蛇撤退! 但怪物却少见地保持了镇定,轻轻摇摇头,一开口便含混不清,好似钝刀杀人:“继续,用力一点!” 竟然如此嚣张? 说的还是人言? 如此一来,王灿更不敢久留了。 他很确信,单单通过这条赤蛇,这头不知道算是人还是兽更妥帖的怪物不可能看出自己是幕后的操纵者。所以,他并没有让赤蛇皮影直接消失,而是控制着它原路爬出牢房外。 这么乌烟瘴气的地方,就算跑进来一条蛇也很正常,别的犯人看到了也不会起疑。 在赤蛇身后,怪物发出撕心裂肺的咆哮:“别走啊,毒死我!回来啊,你这条蠢蛇!” 王灿控制赤蛇溜出牢房,却没有直接离开,而是躲进隔壁的空牢房,暗中观察。 既然牢房的角落里放着药桶,而怪物又被重重锁链禁锢得动弹不得,那这就意味着,一定会有人来这里给它喂药。 王灿很有兴趣知道,这只怪物是出自谁的手笔。 他照常做自己的事情,只是始终分出一缕心神,感知牢里发生的一切。 过了约莫一个时辰,空荡的长廊里再次传来靴子淌过积水的哗啦声,有人来了。 来人虽然打着火把,但是赤蛇的视力很差,王灿只能依稀辨别出他身穿一件麻袋似的连体衣服,脸被纱巾裹得严严实实,脚上的靴子长度超过膝盖……王灿上一回见到类似的人,还是前年隔壁县闹瘟疫的时候,这副打扮的医官带着手下烧尸体。 蒙面人停在关押怪物的牢房前,掏出钥匙稀里哗啦地开锁。听到动静,怪物开始不由自主地发抖,振动传导到盘根错节的铁链上,叮当作响。 王灿感觉得出来,它很害怕。 “你……你不要过来!”怪物低声怒吼,声音因极度恐惧而沙哑,“我从前待你们不薄,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 蒙面人不为所动,估计是对它日复一日的嚎叫司空见惯了。他从角落里提过桶来,拿木板撬开怪物的嘴,开始一勺一勺地往里面灌浓浓的药汁。 粘稠的液体顺着怪物的喉咙落肚,它的口中漫溢出滚滚白烟,好像吞下去的不是药水,而是岩浆! 怪物彻底陷入癫狂,奋力挣扎锁在身上的铁链,双脚不停跺地,整座地牢在它的折腾下摇摇欲坠! 蒙面人依旧很淡定,换了一个桶,继续喂药。 喝下第二种药的怪物瞬间萎靡,仿佛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一般,一屁股坐倒在地,奄奄一息地喘气。 它的嘴里一边呻吟,一边含含糊糊的念叨个不停: “我……杀了……你们……” “畜生……畜生!” 从始至终,蒙面人都没有开口说一个字,他锁好链子,转身离开。 第七十一章 交易!逃亡倒计时! “有意思,我改变主意了……”王灿微微一笑。 他目睹了刚才蒙面人替怪物喂药的全过程,心里明白两桶药中的一桶估计是有易筋健骨疗效的大补药,因为急于求成的关系,所以药效强劲,服食之后五脏六腑如火燎烤。 另一桶估计是类似于十香软筋散的迷药,能够让力大无穷的怪物陷入虚弱状态,便于控制。 所以,怪物在服药前后的状态才会有云泥之别! 更让王灿感到惊喜的是,这只怪物至少在目前阶段,竟然还有自己的意识,并且心中充满恨意! “像这样的怪物,明显还有利用价值。”王灿有了个新主意,“可以和它谈一笔交易,要是谈得成,那固然好;要是谈不成,就想办法送它上路!” 他又耐下性子等了几个时辰,直到夜幕降临,才操控赤蛇重新出现。 怪物服食药汁不久,正是药力强劲的时候,浑身疲态。它费劲地抬高眼珠,想看看盘卧在自己头顶的蛇,却无奈作罢。 “你想要自由吗?”赤蛇腹中隐隐传来人声。 怪物丝毫不以为怪,用嘶哑的声音回答:“是……又如何?” “我可以帮你。”赤蛇继续说道,“如果你愿意的话。” “你?”怪物的声音里有些惊讶,“你刚才还想杀我,现在就这么好心了?” 赤蛇嘿嘿一笑:“不是我好心,你是死是活与我没有半点相干。只是孙泰和他的走狗法嗔与我柳家有不共戴天的仇恨,你既然是他弄出来的怪物,要是能够反咬他一口,我何乐而不为呢? “你是谁?我直接叫你‘怪物’,你不介意吧?” 怪物沉默良久,缓缓开口道:“他们把我做成这副模样,称呼我为‘人罴(pi)’。我的姓名就不提了,省得辱没祖宗。我本是个恶贯满盈的人,落得这样的下场也是报应不爽……” “别跟我装可怜,我不是来听你忏悔的。”赤蛇的语气里满满的不耐烦,“你想要自由吗?” 人罴轻轻点头:“我应该怎么做?” “你得先告诉我,他们是怎么控制你的?”赤蛇问,“照你现在的样子,如果上了战场,遭殃的大概率是他们自己,孙泰没有那么傻。” “他们有一只埙。”人罴答道,“当他们吹埙的时候,我就会失去对肢体的控制力,被迫按照他们的指令发动攻击……” “那要是没有埙的时候呢?”赤蛇又问,“比如说,现在我把你放出去,你能打得过他们么?” 人罴的脸上满是被划伤以后留下的疤痕,这让他的表情很难产生什么变化,王灿只是依稀觉得他正在苦笑。 “放我出去?这可太难了……”他失落地说,“且不说缠在我身上的铁链都是精铁打制而成,牢不可破,就算这些铁链能够解开,我被他们每天灌下能令四肢麻痹的汤药,也无法与他们对抗……” “这些都不是问题。”赤蛇没有丝毫迟疑,“以你现在的体质,这种麻痹药的药效不可能超过一天,所以他们才得天天给你喂药。至于这些铁链,就更不是问题了。我现在关心的是,你在听不到埙声、不服食毒药的情况下,能有多大本事?” 要是这只人罴脱离了埙声的操控,没什么厉害本事,那王灿自然没有必要费劲周折把他放出去。 “我被他们刺出无数伤口,与熊皮活活缝制在一起,又日日被迫服用各种强健体魄的药水……如今我的体魄已经被改造得比大熊还要强壮,只要能离开这里,一定够他们受的!” “这可是你说的……”赤蛇嘿嘿一笑,“我有办法帮你解开锁链,也会让你免受服药之苦。到时候你脱离桎梏,就自己从这座牢里冲杀出去,你要是真有本事,自可逃出生天!” “谢谢……谢谢恩公!”人罴的声音有些激动,“恩公的大恩大德,我没齿难忘!” “先别说这些了。”赤蛇的语气陡然转冷,“你把嘴张开,我要进到你的肚子里去。” “这是……”人罴有些不解。 赤蛇慢条斯理地说:“这还要我解释?我放了你不是做慈善,要是你得到自由以后凶性大发,恩将仇报,我岂不是自讨苦吃? “所以我要先在你体内产下毒卵,日后你若是不听我差遣,必将万蛇噬心而死! “话说回来,你也没得选,快张嘴!” 人罴无奈,张开血盆大口,任由赤蛇肆无忌惮地往肚子里爬。 什么产毒卵之说,其实是王灿扯淡的说法。按照他的计划,只要人罴脱逃成功,一定免不了与法嗔的一战,所以只需要拿话语敲打敲打人罴,让他有所忌惮足矣。 人罴只觉得腹中传来阵阵剧痛,比服下汤药时更加难受,没忍住发出一声闷哼。 “可以了。”过了半晌,赤蛇悠悠地从他口中爬出,“你且稍安勿躁,等待几日,我想办法来救你出去。我丑话说在前头,今日之事你要是敢泄露,便是与我柳氏一族为敌,我会让你死得比柳文忠惨千倍,万倍!” 说完这些话,赤蛇飘然离去,只留下人罴呆呆地坐在原地。 就像是做了一场梦,醒来还是很感动。 “柳文忠……柳家么……”他喃喃地说,“讽刺啊……讽刺!” 地牢一层,臭气熏天的牢房尽头。 作恶半生的采花大盗冉豹已经在这里关了半个多月。他的琵琶骨被锁链穿透,双腿被齐膝斩断,露出惨白的骨头。 说来滑稽,他次次偷香从未失手,本已打算退出江湖,可一进城就听说自己的妹妹遭官差凌辱,羞愤自尽,双亲同样惨遭毒手,死状可怖。 他四下打听,终于得知作恶的是本县魏捕头舅姥爷家的三外甥,而魏捕头竟然护犊子,以凶兽残害人命为由草草结了案! 冉豹肝胆俱裂,凶性大发,一夜之间屠尽魏捕头全家女眷,然后被官兵围捕,羁押在这里。 魏捕头恨极了他,没有要他的命,而是将他酷刑拷打以后丢在此处,已经没了人样。 比死还难受。 这一天,冉豹如往常那样,木然地抓起啃咬自己血肉的虫子果腹,却忽然听到监牢之外响起一个声音。 “点人头!哎,这个两条腿都断了的,你叫什么名字?” “爷爷我……叫冉豹!” 第七十二章 财动人心,墨吏入瓮! “这道菜叫‘猛龙过江’,是在新鲜的河鱼里加入各种佐料慢煎而成的,融合了鱼肉的鲜美与调料的香气,寓意捕头一往无前,逢凶化吉!” “这道菜叫‘龙凤配’。左边的是黄鳝,右边的是凤头鸡,两者味道迥异,搭配食用却又相得益彰。听说捕头新娶了一房小娇妻,王某在此祝福捕头生活圆满,十全十美!” 王灿精心准备的宴席没有让魏捕头失望。在这里,他不只喝到了最香醇的葡萄酒,吃到了新鲜烹制的最美味的各式菜肴,还见识到了异域美女们妖艳动人的舞姿……他虽然新婚燕尔,却也忍不住换上一副下流面孔,盯着舞女们薄如蝉翼的纱衣看个不停。 眼见魏捕头喝成一滩烂泥,王灿心里暗暗发笑。 他本来还有些担心自己运气不大好,好不容易找到个关单人间的囚犯,竟然是魏捕头的杀妻仇人。要是魏捕头气还没消,自己混进囚牢里的计划就要往后推迟了。 可现在一看,人家因祸得福,新娶了一位能做一字马的小娘子,脸色每天都青虚虚的,哪还有心情去管一个囚犯的死活? “王老弟!”魏捕头亲昵地拍着王灿的肩膀,“咱们兄弟之间,不必客气!要是有什么事情是哥哥能效劳的,尽管开口便是!” “小弟先行谢过哥哥的好意!”王灿干了碗里的十全大补茶,压低声音说,“说来也巧,小弟正有一件事情要拜托哥哥……” “小弟听说有个叫冉豹的小子折在哥哥手里,这小子呢……以前在道上混的时候,得罪过我一位朋友。现在我这位朋友想要结果他的性命,还请哥哥行个方便!”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一张叠了两叠的纸塞进魏捕头手中:“这座三进的大宅子,就是他托我转交给哥哥的见面礼!” 魏捕头一见房契,醉意立马醒了七分:“好说,好说!这小子在牢里吃了不少苦头,老弟愿意送他上路,真是大慈大悲,菩萨心肠!我今晚就叫人——” “不不不……”王灿微微一笑,“我那位朋友还有些事要问他,希望能由他派人动手……” 当天夜里,三更时分。 “大侠,我已经都安排好了,请换上衣服,跟我下去吧!”魏捕头先看看眼前干瘦的小老头儿,又看看自己手里的狱卒衣服,直嘬牙花子。 自己已经挑选了最小号的皂衣,但对他来说,还是太大了些。 小老头儿点头致谢,并不脱衣服,而是将皂衣直接披在肩上,好似披风。 “请魏老爷领路。” 魏捕头缠上面巾,来到无人值守的地牢边上,揭开盖板,率先跳了下去。 扑面而来的臭气让他眼冒金星,几欲跌倒。 “他妈的,老子要吐了!”他暗中骂道。 本来,像这种腌臜肮脏的地方,他是无论如何都不肯来的。但为防有人越狱,地牢之中布下重重陷阱,除了内部人员,一般人还真的防不胜防! 再说了,有钱能使鬼推磨,豪宅已经到手,服务得贴心点儿也是应当应分! 小老头儿一路无言,静静地跟在他身后,没有发出一点动静。很快,两人顺利穿过重重机关,来到冉豹的牢房面前。 “请大侠快些动手!”魏捕头看着旁边牢房里射来的仇恨眼神,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小老头儿点点头,猫腰走到牢房角落,伸手在冉豹脖子上摸了摸,转身摇摇头。 “魏捕头,他已经死了好几天了。”他说道。 “啊?这不可能!”魏捕头惊呼道,“他昨天不还活着么?是不是走错了?” 在强烈好奇心的驱使下,他也进入牢房,来到冉豹的尸体面前。 果不其然,冉豹的身体泡在脏水里,一动不动。 “这怎么可能呢?”魏捕头百思不得其解,“难道狱卒怕我生气,诓骗于我?” 正在这时,一只金色的大蜈蚣从冉豹嘴中爬出,跌进水里。冉豹的喉头叽里咕噜一通乱响,猛地坐起身来,大声干呕! 魏捕头恍然大悟,呵呵地笑起来:“我说呢,原来是吃饭噎着了!这家伙命硬,不会——” 他话还没说完,后颈处忽然一阵巨力袭来,他的脑袋直接扎进泥水里! 魏捕头毫无防备,猛地灌下去几大口馊水,又是恶心,又是害怕,手脚并用,拼命挣扎! 半晌,他被柳廉像捞小鸡似地拎了起来。 “敢再叫一声,我就杀了你。”柳廉冷冷地说,“二层地牢的钥匙,交出来!” “大侠……大侠饶命……”魏捕头颤颤巍巍地从腰间的钥匙串上摸出一把,“就、就是这一把……” 柳廉接过钥匙,低声呵斥道:“前面带路!等到我破解了下一层机关,我就放你走!” 魏捕头的脸色吓得煞白,把头摇成了拨浪鼓:“大侠,求求你放我走吧,你家主子要我做的事,我已经做到了呀!再说了,二层地牢没有机关,就算我和你一起下去,也帮不上忙呀!” “你是不是当我傻?”柳廉把眼睛一瞪,“二层地牢关着那么凶残的怪物,怎么可能没有机关?” “我不知道二层地牢关着什么呀!”魏捕头眼泪汪汪地解释,“但是那里原先关的都是些妖言惑众的书生,知县老爷说了,用不着机关!” “这个解释很合理,我信了。”柳廉嘿嘿一笑,“我现在就送你上路!” 他话音刚落,便猛地劈出一掌,在侧面的木栅栏上打出一个大窟窿。魏捕头还来不及开口,就被他直接丢到了隔壁! 扑通! 魏捕头猛地坐起身,胡乱抹了两把脸上的脏水,一下子愣住了。 在他的前后左右,至少投来五道怨念的眼神! “魏捕头,”黑暗之中有人开了口,“你还记得我么?” 魏捕头抖如筛糠,客客气气地问:“请问阁下是……” 这人冷哼一声:“十年前,宋时看中了我家的两处商铺,求购不成便买通官府,巧取豪夺!当时来我家里打砸的,就是你吧?” 魏捕头一时语塞。 其他人也七嘴八舌地开了口。 “你这畜生,糟蹋我的妻子,害得她投河自尽,反诬陷我杀害了她,这笔账我该怎么和你算?” “你串通钱庄,逼迫我在高额借据上签字。我只借了十两银子,最后却要还一千两!我没有这么多钱,你就强占我家的地,把我关进监牢!” “苍天有眼,我终于可以替含冤屈死的父亲报仇了!” …… 魏捕头只觉得浑身的血液全都结成冰块,极度的恐惧感让他无法思考,无法动弹,也无法呼吸。 他听到,黑暗中传来连续不断的叮当声,是囚犯们拖着铁镣围了上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 第七十三章 人罴!重见天日! 地牢二层,阴森恐怖。 柳廉掏出钥匙开锁,将牢门推开个小缝闪身进去。 地上依旧污水横流,看不见前路。前番赤蛇能够随波逐流,抑或沿木栅攀援前行,但人却不行。 诚然,魏捕头说这里没有机关,但谁知道他有没有说实话? “你们几个……”柳廉转过头去,眼神比斩马刀的刀尖还锋利,“我倒数三声,开始往前跑,一直跑到底!之后,不管你们是死是活,我都不再过问!” 他话音一落,身边嗖嗖嗖窜过三个人影,争先恐后地往走廊深处冲刺,扑啦啦的水声像瀑布。 都是他从上一层捞出来的江洋大盗,苦苦盼这样一个死里逃生的机会盼了数载。 三人跑出去五十步以后,柳廉身形一晃,跟了上去。他听声辨位,精准地踩在他们踩过的点位,一路前行。 “啊!”蓦地,最前面的两人发出惨叫。 他们被激弹而出的鬼头大刀切成肉块,啪嗒啪嗒地落地,血水飞溅,糊了后面的囚犯一脸。 年轻的囚犯猛地一怔,脚下有些迟疑。可他还没来得及回头,冰冷的刀刃已经架在他脖子上了。 “往前走!”柳廉的语气充满威胁。 囚犯满脸是汗,抹着泪继续朝前走。 还好,原先设计监狱的人确实没把书生放在眼里。 “好了,你可以走了。”柳廉站在人罴面前,声音中充满兴奋。 囚犯头也不回地往出口跑去。 “啊!!!” 斩马刀入鞘,柳廉干净利落地从围栏之间的缝隙挤了进去。 “你来了……”人罴的声音听起来很激动,“快,快放我出去……” 柳廉静静地走到他面前,一脸漠然:“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他们带着埙去追捕你,你该怎么办?” 人罴叹了口气:“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动手吧。” 两道寒光闪过,两只毛绒绒的东西滚落在地! 是两只熊耳朵。 在王灿的思维里,既然孙泰的人要靠埙声控制人罴,那首先人罴就得听得到声音。只要破坏他的听觉器官,就能大大削弱埙声的负面影响! 柳廉长刀挥舞,在半空中划出十几道斜线,剑气形成奇形怪状的几何图形,“叮叮叮”的声音不绝于耳。 “你自由了,快走!”柳廉比划了一个走的手势。 但人罴却纹丝不动,他的眼睛灼灼发光,打量着自己已经今非昔比的身躯。 “你先走吧!”他嗤嗤笑道,“在离开这里之前,我还有一些私怨要了却。” 很明显,他说的是那个每天让他痛苦煎熬的“大麻袋”。 王灿无语凝噎,控制柳廉耸了耸肩,默然离开。 “这家伙在被做成人罴之前,肯定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短短半个时辰之中,从捕头到犯人咣咣咣死了好几个,但地牢之上的蓝陵城竟无人察觉。 这样的奇迹,也只有在这样人迹罕至的地方才能发生。 当全副武装的驯兽师打着火把下到地牢二层,被眼前的情况惊呆了。 尸体和断肢横挡住去路,上面爬满了吸血吸得脑满肠肥的毒虫们。它们被来人的脚步声惊动,飞快地扭动起来,一瞬间逃之夭夭。 这里发生了什么?是不是人罴出事了?这些疑问像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动他发疯似地向前狂奔。 还好,人罴依旧在沉睡。 “咈……”他长长地舒了口气,庆幸自己没有闯下大祸。 他打开锁链进去,照旧搬来放在角落的两只桶,撬开人罴的嘴,舀起一勺绿油油的药汁。 但是突然间,一只毛绒绒的熊掌攥住了他的胳膊! 紧接着,一个庞大的身影罩住了他的四面八方。 “嘶……” 这奇怪的响声并不是人罴发出的,而是驯兽师看清人罴的异相以后,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喂,我说。”人罴沙哑的声线响起,却如此地温柔,“这桶药你喂了我这么久,一定很好喝吧?” “俗话说,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咱们也算是老相识了,不尝尝看还真可惜呢!” 驯兽师没有答话,但是他的瞳孔已经膨胀到诡异的大小。 在绝对的体格差距面前,他做什么都是徒劳的。 他面上的纱布因恐惧而变得扭曲,他把心一横,扭头便往身边的墙上撞去! 但他终究没能死得这么痛快。他面前的巨兽,智商与他远不在一个层次,早已预判了他的举动,拦腰将他高高抛起。 两扇熊掌呼啦啦地合拢,仿佛掌间是狂风呼啸的另一个世界! 啪叽! 驯兽师的上半截身子碎成粉末,淋淋拉拉地落地。 “哈哈哈哈哈!”他发出一连串狂笑,“我终于自由了!” 他猛然前扑,牢笼就像纸糊的,轰然倒塌! 从二层到一层,所过之处激起千层浪,卷起千堆石,两边大腿粗的木栅栏齐齐断裂。凡牢房中人,无论丑恶良善,沉冤铁案,皆因一人之得道,鸡犬升天!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在全城百姓的众目睽睽之中,一只巨兽冲破地牢,官差衙役避之不及者,全都被撕成碎片! 在他身后,无数形同僵尸的囚犯们争先恐后地从地底下爬出。此情此景,像极了大靖朝丧钟敲响之前的预演! 王灿混在沸反盈天的人群之中,心里也有些骇然。 这只人罴城府极深,而又沉得住气,既能在自己面前装可怜,又能痛下决断抛弃双耳,还能在争分夺秒的逃亡过程里释放囚犯,给衙门增加工作难度……招招算计,步步精准,如捕蛇者,直击七寸! 不知道这个人在被孙泰算计,制作成怪物之前,是什么身份? 话说回人罴和他身后的拥趸们。他们可以说是一路畅通无阻,根本没有受到任何有组织的阻拦,不一会儿就抵达了城门之下! “放箭,放箭!”守城的将领仗着枪长弓硬,号召手下的士兵射箭还击。 但每一支羽箭打在人罴身上,都碰了钉子,反倒因为反弹以后方向失控,撂倒了一堆囚犯。 “都去死吧!”人罴发出一声大笑,纵身跃上城头。落脚处尸身飞溅,血色狼烟! 第七十四章 禅门公案,渡女过河! “初八日,晴霁竟日,李把总率兵丁百人,疾行往右路营服役。由山神庙渡桥,忽见一异兽匍匐道中,能人言,自号‘人罴’,凶暴甚于豺狼,尽屠之。” “十三日,夜雨达旦,张捕头领差役三十解税银田米入城。夜宿山神庙,闻吼声如男子涕泣。及翌日,尽死,银米不知所踪。” “十五日……” 蓝陵县的县志里,清楚地记载着自从人罴重见天日以来犯下的案子。 衙门中人知道内情,俱是人心惶惶。他们无力扫除祸患,只得各扫门前雪,三令五申自家老小妻儿紧锁房门,不得离家半步。 更加崩溃的是老百姓。衙门将消息封锁得死死的,他们只能从旁人口中打听些三分真七分假的风声。在传言里,人罴已经变成一头体壮如山,挥掌断河,腾云驾雾,口喷烈火的妖魔! 霎时间,蓝陵城里一片萧条,再繁华的街道也商铺歇业,门可罗雀。 王灿心里知道,此时的孙泰一定像一只热锅上的蚂蚁。 这么邪恶的怪兽现世,会被认为是人皇无道,触怒上天。一旦消息传开,朝廷迟早会派钦差与道行高深的修士们下来调查,到那时候他只有死路一条。 所以摆在孙泰面前的路很简单,也没得选。他只能一面把事情压下来,一面赶紧把人罴解决掉。 无问生死。 王灿相信,法嗔和尚就是孙泰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虽然这个自己曾经遥不可及的厉害角色,如今已经没有那么恐怖了。 就这样,在孙泰的殷切要求下,在全城百姓的热烈欢送下,这天一早,法嗔和尚身披紫金袈裟,手执铁铸齐眉棍,稳稳地走出城门,奔山神庙而去。 他独身一人前往,因为捕快和兵丁的头儿都借口捉捕逃犯,不肯派人随行。 这让他高大的身影有了几分悲壮的气息,风萧萧兮易水寒。 “法嗔大师佛法高深,有他出手,咱们得救了!” “是是是!大师神通广大,我还记得他遭十来个刀客围攻,犹如砍瓜切菜一般写意啊……” 王灿站在人群之后,听着大家伙儿你一言我一语地吹捧法嗔,觉得好笑。 “既然死秃驴这么着急露脸,我就让他把屁股露出来!” 艳阳高升,蓝陵城外的绿水青山显得愈加多娇。 两个时辰之后,法嗔和尚就离山神庙不远了。 人罴逞凶大多是在山神庙附近,所以他有理由认为,这座偏远的山神庙就是人罴的藏身地。 这是法嗔从受伤以来,第一次接受孙泰的委托出行。断指上的剧毒经过这段时间的调理,对他来说已经不值一提,虽然伤疤仍然会时不时发痒,但这不足以动摇他的心性。 可经由金雕的眼睛,王灿还是辨认得出,他实打实地瘦了一圈,面皮灰白了许多。 王灿不知道这算是好事还是坏事。 佛门修士是一个很特殊的群体,身体乃至心灵的伤残往往是促使他们开悟的最佳催化剂。其中有一门叫做鹦鹉禅的修行术法,修炼之人步入瓶颈之后,必须切掉自己的手指,才能顿悟,加深修炼境界。 也不知道法嗔和尚这两只断指,会不会削弱他的战斗力? “也许,在正式开战之前,还可以利用一下他的弱点……”王灿若有所思。 在通往山神庙之前,有一条宽阔的溪流,水深过膝。 要想到达那一头的庙宇,就需要溯溪而上,在冰凉的溪水里趟上一炷香左右的功夫,还得小心水底锋利的乱石,省得被划破了脚。 法嗔和尚将袈裟叠好,装进背上的包袱,又把铁棍绑在腰间,准备渡河。 正在这时,旁边一对年轻男女的对话微微引起他的注意。 他转脸去看,发现是个十六七岁的娇小身材姑娘,乌发雪肤,眼波如烟,却一脸愁容,正在为难地戳手指。 在姑娘对面,一个皮肤黝黑的青年汉子呼扇着牛鼻孔,一脸的不解风情。 “大哥哥……”姑娘嘟着嘴,欲言又止,“我想过河,但是等了快一个时辰了,都没有看到船家……我在想……那个……可不可以拜托你……帮我过河?” 她的乌发披散在脑后,形成慵懒的造型,一看就是还没找到夫君的小姑娘,所以羞于说出“抱”这个字,而是说了“帮”。 黑脸汉子上下打量着她,发现她身着淡黄色上襦搭草绿色垂地长裙。这样的衣裙,确实没法过河。 但他还是摇了摇头:“妹子,这样不好吧?我是有媳妇的人,要是被我家那口子知道了,我今晚就得睡地上!” 姑娘又哀求了他一阵,但黑脸汉子似乎是个妻管严,始终严词拒绝。 “大哥哥,再过一会子,天就要黑了……”姑娘的声音里带着哭腔,“我一个姑娘家,总不能在荒郊野外过夜吧?你抱我过河是帮我的忙,咱们都问心无愧,嫂子她不会生气的……” “你别缠着我了!”黑脸汉子着急赶路,脾气也上来了。 姑娘委屈地一抬眼,正看见不远处的法嗔,犹豫再三,还是一小步一小步地挪了过来。 “大师……我……”她害羞地捂住脸。 身后,传来黑脸汉子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人家是得道高僧,不近女色的,怎么肯为你破戒?依我看,你还是再等等吧,或许过一阵子就有船过来了呢?” 法嗔和尚微微一笑:“来,我抱你过河。” “喂,和尚,你不是吧?”黑脸汉子双手抱头,不可思议地大叫,“都说出家人不近女色,特别是不会接近年轻美貌的女子,难道都是骗人的吗?” 法嗔和尚不理会他,抱起少女轻若无骨的身子,闲庭信步似地进到溪水中,缓步前行。 走到河流中央的时候,他回头悲悯地一笑:“这位女施主,等到过河以后我就会把她放下。你虽然没有抱她,可是你的心里却一直没有放下她。” 黑脸汉子如遭重击,露出醍醐灌顶的顿悟表情。 这一刻,法嗔和尚得到了心灵的满足! 他瞬间产生一种感觉,自己的禅悟境界已经足以与历代宗师比肩! 这让他沾沾自喜,就连手心之中升腾而起的焦糊白烟也没有察觉…… 第七十五章 佛门邪修!恶虎相! 溪面上烟波浩渺,袅袅水雾遮蔽了法嗔和尚的双眼。 当眼前的烟雾消散,他的掌心传来阵阵钻心的疼痛,仿佛手捧一块滚烫的烙铁。 法嗔和尚有些惊讶,他低头一看,瞬间呆住了。 掌心捧着的人面桃花已经不知何处去,徒留些乌黑的粉末嵌进皮肉里,正滋滋滋地冒着白烟。 再看岸边的黑脸男人,也不知何时不见了! 溪水冰冷,凉意从脚底板一路上行,直窜法嗔和尚的天灵盖! 他不是个笨人,立马反应过来,自己中计了! 而且算计他的人,准确地抓住了他的心理弱点,绝不是个善茬! 日光移形换影,重新照在法嗔和尚杀气耸动的脸上,让他心里的魔兽蠢蠢欲动。 “阿弥陀佛……”他喃喃说道,“大开杀戒,正在今日!” 脚下,是哗啦啦流淌的溪水,在日光的照耀下波光闪动。风呼呼地吹着,树叶簌簌落下,与卷地而起的积叶在空中碰撞,撕裂之声不绝于耳。 说时迟,那时快,法嗔和尚猛地一闪身,身后激起三道巨浪! 是三支弩箭飞速来袭,箭身没入水底的石棱之中三寸有余,雕翎尚自嗡鸣不止,可见出手时丝毫没有留情。 “找死!”法嗔和尚深吸一口气,高高跃起,一声怒喝有如洪钟,双掌虚合成三目之形,猛力推出一道火光,打在白蜡树的树干上! 参天大树立时脉断茎折,无数黄叶被震落树梢,洋洋洒洒地跌落,又在空中被无明业火焚为灰烬,像极了一粒粒飘浮人间的舍利子。 待到火光渐渐散去,一个人影从空中摔落,软绵绵地掉在地上,化为团团黑气,被野风吹散了。 “这是……业火佛手印!”王灿躲在暗中,不禁愕然。 他看到一张愤怒的脸,眸子已经失去原本的色泽,代之以熔浆的血红色。 法嗔和尚的鼻翼不住颤动,鼻孔中喷出炽热的气息,额头上的皮肤渐渐龟裂,血从中溢了出来,被火焰炙烤成一道道深红色的伤痕,汇成一个“王”字! “恶虎相!”王灿心中大惊,“这厮竟然是个邪修!” 自达摩祖师一苇渡江以来,佛门开枝散叶,宗门修士无数,与另外两家分庭抗礼。宗门内部,在一代代祖师的切磋琢磨下,一门又一门精深的修炼功法从无到有,从有到优,奠定了佛门数百年的地位。 为防本门弟子沉迷武学,走火入魔,佛门修士甚是重视精研典籍,以典籍之佛法浩荡化解武学搏杀之戾气,否则长久而言,必定伤及心神,堕入邪道。 法嗔和尚就是其中的反面典型。他人如其名,原先身在宗门内时,日日勤练功法,却不愿以慈悲佛法调和化解心中杀意。 久而久之,其他修士都沿着光明大道前行,资质上乘的最终修成佛相、菩萨相,资质一般的也能修成威猛狮子相、吉祥鹿王相……可他却一条邪道走到黑,修成了恶虎相! 成为一个宗门内部的异类邪修! 也正是因此,他不为同门所容,四处流落,最终依附孙泰,成为其走狗! 更令王灿感到惊讶的是,进入恶虎相的法嗔和尚浑身精气大盛,竟然隐隐有八品巅峰的气势! “既然如此……”王灿眼中凶光毕露,“我要与他速战速决!” 他默念心诀,熊王现世,长啸惊山林! “哦?”法嗔和尚微微惊讶,“这畜生不是被我剥了皮么,怎么又出现了?难道又来了一只新熊王?” “但这又如何?就算再来十只,也免不了被我剥皮拆骨!” 他胸有成竹,但是巧了,王灿也是这样。 他不是不知道,熊王不是法嗔和尚的对手。但此刻,熊王在他的操纵下,战斗智商远非原先可比! 更何况,如今他已经步入七品境界,能够发挥出皮影属性120%的威力,未必就比不过法嗔! 熊王发出一声嚎叫,奋力前扑,利爪在太阳下隐隐放光。利爪之下,无中生出一团黑气,如泰山压顶般而来! “嘣嘣嘣”的巨响不断,溪水在巨大气流的冲击下形成一丈多高的水柱,将法嗔和尚包裹在其中! 法嗔和尚身处重重水幕之中,视线被遮蔽得一干二净。 他的神情不禁变得凝重起来,怎么这只熊王的气势与之前那只不太一样呢? 但他毫不畏惧,身形似恶虎般矫捷前扑,一举冲破水幕,转眼间不进反退,贴到熊王身前! 熊王咧开嘴,露出尖锐的牙齿,喷出一团黑雾,竟然后发先至! 法嗔和尚一怔,他没想到熊王的行动速度快到这个地步,一时没有来得及躲闪,只得把双臂一架,全力防御! 他相信凭自己这双铁臂,熊牙根本无法破防,上一回不就是这样么? 但就在下一瞬间,熊牙咔嚓一声咬进他的小臂之中! “什么?”法嗔和尚大惊失色,熊王便趁这一瞬间一甩头,想把他甩出去! 但越是危难时刻,他越是豁得出去,竟然不顾掌心中毒的钻心刺痛,巨力一拳直接轰在熊王的头盖骨上! “可恶!”王灿一拍大腿,惋惜不已。 他攻击力最高的一张皮影,才拿出来用了不到一刻钟,就被法嗔和尚打坏了! 熊王化作黑蝶在风中消散,法嗔和尚双眼通红,徐徐落地。 “我说呢……活生生的人,怎么会忽然就化成灰烬了……”他脸上裂开邪恶的笑容,“出来吧,还打算躲到何时呢?” 他话音一落,便双手各作金刚拳,右手小指紧紧缠住左手食指,腾空而起,推出一道金光! “大日金光手印!” 金光穿破长空,径直打在于空中盘旋的金雕身上! 王灿心里的视野瞬间缺了一块,他失去了对法嗔和尚位置的感知。 “该死!” 金雕的属性虽然没法和血蝠王相比,但它极其出色的视觉也是目不能视物的血蝠王绝对无法比拟的,王灿痛失左膀右臂! “鼠辈,还不敢现身是么?”法嗔和尚嘿嘿冷笑,一拳更胜一拳凌厉,将障目的树林摧毁殆尽,“等我把树林毁掉,我看你还出不出来!” 第七十六章 人罴反水王灿,危! 进入恶虎相状态的法嗔,将内心深处压抑的恶念彻底释放! 他血口大张,发出响遏行云的震撼咆哮,音浪堆叠,如惊涛拍岸,密林里的合抱之木无法抵挡,叶落如洗! 比原先震慑柳家刀客们的狮子吼声,技高不止一筹! 恶虎相虽为邪道功法,但其攻势之刚猛却与佛门正道同出一辙。法嗔和尚从前没有被逼到过这种程度,唯恐一着不慎为恶虎所噬,所以并不曾动用。 如今他遭人利用禅宗公案暗算,感到生命和尊严被双重打击,报仇与求生的意念相互交错,形成一股压倒一切的强烈意念,故而放手一搏,激发出真正实力! 以法嗔和尚本体为圆心,形成一个直径长逾一丈的半球体,表面气流涌动,淡淡的血色渐染如纱……无论山石树木,有稍稍碰触者,无不立时焚起大火,烧成灰烬! 他距离七品境界,只差临门一脚! 王灿藏身在一棵参天大树的枝叶里,衣带飘飘,头发散乱。 柳廉和柳家刀客们护卫在他身边,随着大地的震动不断摇晃,看起来有些滑稽。 “正面缠斗绝非良计,”王灿心中明朗,“为今之计,走为上策!” 血蝠王虽然约等于一个瞎子,但是现在天光大亮,凭借自己的人眼视力导航,不成问题! 随着王灿体内的精血飞速消耗,血蝠王展翅高飞,像一道电光直奔远方! 身后不远处,便是挟烟尘而来的法嗔和尚! “我看到你了!”他肆意狂笑,“阁下也该现出真身了吧!” 他纵身跃上树顶,每一步跨出都有十几丈的距离,随着双脚踏过的大树像骨牌一样一路倒塌,他竟然没有被血蝠王甩开! 此时,远在蓝陵城里的官兵和百姓们缩在城墙后、屋顶上,胆战心惊地远观他们视野尽头的大战。 “可恶啊……”他们看着参天大树倒下时激起的滚滚烟尘,“想不到这头妖怪竟然如此厉害,居然凭一己之力摧毁了一大片树林!” “不知道法嗔大师现在怎么样了?他会不会已经……” “不会的!你们看天上,有人在飞!一定就是大师!” 法嗔和尚丝毫不知道百姓们将他误认为妖魔的事,只顾紧紧追击,时不时地轰出一拳,拳风从血蝠王翼下擦过。 王灿的表情冷凝如霜。 每次当他以为看穿法嗔和尚的时候,这家伙都会亮出新的底牌,弄得他好像撼树的蚍蜉。 现在,血蝠王的速度并没有起到太大作用,他的性命还是笼罩在法嗔和尚的阴影之下! 这样可不行! 王灿的大脑飞速运转,最后,他做出一个重要的决定! “留在树林里,虽然能暂时依托树木躲避,但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等到法嗔和尚彻底摧毁这片林子,我就会变成一只无所遁形的小鸟!” “再纠缠下去太不划算,偷袭失手就该潇洒退场,直接将他引去山神庙,把人罴拉下水。孙泰大费周章制造出的怪物,不可能还比不过一个又受伤又中毒的和尚!” “等到人罴与法嗔和尚正面对决,我就有了渔翁得利的可能性。两者中的一个,大概率可以做成皮影,为我所用!” 世事就是这样,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伏! 血蝠王猛地从空中下沉,降落到与树梢齐平的高度,利用树叶暂时挡住法嗔和尚追击的视线! 然后,就在这一瞬间的功夫,它来了个九十度的大转弯,飞出树林,径直扑向山神庙! “这小子,居然从树林里出去了……”法嗔和尚微微惊讶。 从熊王化为黑烟之时,他就大致确定了偷袭者的身份。等到一只硕大的蝙蝠突然出现在阳光充盈的平原上,他更加肯定了自己的判断。 绝对是旁门里的扎纸匠,或者皮影匠,或者别的什么捞阴门的行当! 巧的是,这些旁门施展术法,都需要以自身精血为饵。 所以,他本想温水煮青蛙,紧紧跟着血蝙蝠,等待偷袭者自己精血不足的那一刻。但没想到,对方竟然主动打破僵局,脱离了舒适区! 朝血蝠王振翅而去的方向判断,偷袭者应该是想前往山神庙。 而他此行的目的地,也正是那里。 “好得很,好得很!”法嗔和尚的笑容里满是杀气,下意识地摸了摸系在腰间的埙。 他才不管偷袭他的人是不是和人罴有什么关联,但他知道,一旦人罴出现,就只有束手就擒的份! 想到这里,他深吸一口气,回归本来目标,奔山神庙而去。 当一座散发着血腥气的庙宇映入他的眼帘,他同时看到一个老熟人的面孔。 干瘦身材小眼珠,高隆后背似侏儒。 正负刀而立。 血蝠王和人罴都停在他身边,一脸乖巧。 “哟,上次被你侥幸逃了,居然还敢回来?”法嗔和尚想当然地把柳廉当成了幕后主使,嘴角浮现嘲讽的笑意,“知道你们柳家的花拳绣腿赢不了我,改学旁门左道了?” “还是说,你也不是人,而是别人操纵下的玩物?” 他的眼中陡然射出精光,双手结印,轰出一团烈火! 柳廉似乎发出一声冷哼,手中长刀舞出一片银光,正是银蛇刀法守式中的白蛇引。火球一头扎进银光里,消失不见了。 法嗔和尚眉头耸动:“没想到这个老家伙的功力也进步了……但这又如何?” 他从腰上解下埙,放到嘴边呜呜地吹奏起来! 声音简直不能说是乐曲,只能说是一个个音符随机排列组合拼凑成的旋律。 但是气势很足,震人心魄。 在埙声里,人罴开始变得烦躁不安,不停地原地嚎叫! 法嗔和尚大喜过望,更加卖力地吹响了埙! 终于,在又一声悠长的嚎叫声后,人罴一甩尾巴,脱离了目前的队伍! “喂!”柳廉大惊失色,“我放你出来,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 人罴对他的话置若罔闻,一路小跑到法嗔和尚身边卧下,肥硕的身躯看起来还有点可爱。 “受死吧!柳家的废物!” 第七十七章 一无所有,所以无畏! 从目前的力量对比来看,结局似乎已经注定了。 法嗔和尚本就胜柳廉一筹,哪怕他刚才接住了自己的一击。 再加上使用驯兽邪术制造出的最强邪兽人罴已经归降,还能怎么输? “柳施主,你认输吧……”法嗔和尚一脸的轻松写意,“我即将突破七品境界,你的功力虽然比上次见面时高了一些,但依然不可能是我的对手!” “再说,也许都用不着我出手,哈哈哈……你说呢,妖怪?” 柳廉阴恻恻地一笑:“你在战场上,见过几个贪生怕死的柳家人?再说了,这妖怪无非是一只熊身人面的野兽而已,我不信我敌不过他!” “既然你如此固执,那我就让你开开眼!”话音未落,法嗔和尚呜地一声吹响了埙! 人罴瞬间绷紧身子,高高举起双掌,奋力打出! 喀喇喇! 伴随着一声巨响,法嗔和尚后退三步,胸口洇开一片血迹。 笼罩在他身体四周的血色气息,也正是他引以为傲的、防御力更甚于袈裟伏魔功的最强气盾,竟然出现了裂缝! 继而,他脑海中响起琉璃碎裂的清脆声音,气盾瞬间垮掉,变成一缕缕流动的火焰,灼得大地焦土斑驳。 “这……这怎么可能?”短短数息之间,情况陡然变换,给法嗔和尚带来至少三重打击! 人罴嘿嘿一笑,紧跟着轰出一拳! 法嗔和尚来不及思索,也对轰出一拳,想要化解他的攻势! 但等待他的却是人罴的血盆大口! 人罴张开铁齿钢牙,咔嚓一口将法嗔和尚的左臂咬断,抛进河里。 瞬间,断臂处滚烫的鲜血喷涌而出! 几乎在同一时间,柳廉干枯的身形突然消失,当他再次出现时,法嗔和尚手中的埙已被斩为两半! 法嗔和尚刚才轻松写意的神情还没有完全消失,此刻看起来有些讽刺。 在他对面,人罴恐怖的脸上寒光闪烁。 他毛绒绒的左臂已经被烤得焦黑,散发出阵阵香喷喷的肉味。 这也难怪,法嗔和尚融合了火与血的气盾沾物即燃,人罴毛绒绒的胳臂本来就是易燃物,怎么可能毫发无伤? 但人罴竟然能忍耐这烈火灼烤身体的剧痛,用一条手臂作为代价,使法嗔和尚再遭重创! “不可思议。”终究,是法嗔和尚先开口道,“你先是冒着失去一条胳臂的风险击破我的防御,又冒着被我打碎脑袋的风险来撕咬我的左手……难道,你就不害怕么?” “他听不到的。”柳廉缓缓开口,“为了免于再受埙声的控制,他已经自毁双耳!” “不,你错了。”说话的却是人罴,“我的耳朵虽然听不见,但是还能通过唇语明白你的意思。你问我害不害怕?哈哈哈,我也想问你,如果一个人本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万人仰息,却忽然被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天天吞下比滚汤还难以下咽的药汁……” “那么,这个人还有什么好怕的?” 法嗔和尚点点头:“我明白了。因为你受过更加痛彻肺腑的苦,所以区区断臂之痛,对你来说不值一提,对吗?” 人罴咧开嘴笑了。 “你说的没错。”他沙哑的声音有些哽咽,“你们毁了我的人生,毁了我的权势,我已经一无所有……所以,你是斗不过我的,因为我一无所有,所以我无所畏惧!” “哈哈哈哈哈……”法嗔和尚闻言,纵情地大笑,气息飘忽却不绝如缕。 突然,他双眼暴鼓,喉咙发出怪声,双膝跪倒在地,指甲深深扎进泥土里,呕出一大口血! 方才渡河时中的剧毒已经深入他的肺腑,让他本就极其严重的外伤恶化到无以复加的程度。 人罴缓缓走到他面前,眼神里满是阴狠的笑意。 “去死吧!”他两只手掌左右张开,疾速拍合! 等待法嗔和尚的,只有像牢里那个驯兽师那样粉身碎骨的下场! 人罴的双掌骤然相合,从中迸发出气势磅礴的狂风,天昏地暗,飞石走沙! 但这一掌却拍空了。 如此虎头蛇尾的结局,令人罴、柳廉,以及躲在庙里的王灿,都是一惊! 法嗔和尚跑到哪里去了? 忽然,一个声音在王灿头顶响起! “有一点,你说错了。”法嗔和尚不知何时已经移形换影到了庙顶之上,“我不会因为你经历过这样的苦难就输给你……” “因为,我经历的苦难,是你的千倍,万倍!” “我自幼投入佛门,却因为资质愚鲁,遭师父嫌弃。师兄们欺负我,不让我吃饭,不让我睡觉,不许我念经书……每次一看见我,他们都露出厌恶的眼神,仿佛我身负不可饶恕的罪孽……” “我为了能让自己的日子过得好一些,夜夜苦练武艺。书生们悬梁刺股是为了功名,而我悬梁刺股是为了生存!从最基础的罗汉拳开始,我逐渐习得伏虎拳、狮子吼、袈裟伏魔功……最终成为同辈弟子之中,最先修成狮相的人!” “我本以为,我的表现如此优秀,师父和同门的师兄弟,总该对我另眼相看了吧?呵呵,可我还是想错了,他们竟然拿我当罪人看,指责我沉迷武学,不修心性,以后必然会堕入邪道,成为不为世人所容的魔头!” “很讽刺,对不对?一帮从小欺负我的大奸大恶之人,居然因为嫉妒,将道德当作武器来批判我!从那时起,我就明白了一个道理……” “有一条人生的大道,注定只能一人独行。旁人的冷嘲热讽,亦或是轻视鄙夷,又与我何干?我的人生要走怎样的道路,理应完全由我说了算,岂容他人置喙?” “难道我矢志不渝,率先修炼成同辈弟子无人敢炼的恶虎相,将那些曾经仇视我的人全都踩在脚下,不也是一种成功吗?” “邪道?正道?都他妈是放屁!因为他们势力大,他们就是正宗;因为我与他们做对,我就成了邪门!” “……其中的苦,你又怎么会懂?” 第五十一章 金家登门!开口要人! “老爷,老爷?”一个拄着拐杖的仆人在门外恭恭敬敬地叫道,“金府来人了,等着求见老爷呢!” “请他们进来。”王灿没怎么犹豫就同意了。 金家是蓝陵城里少有的敢和他打交道的大户,这也是因为金家四海经商,见多识广的缘故。归功于前几次金三在自己面前滴水不漏的表现,他对金家的印象并不差。 待客的地方自然不能选在暗室里。王灿移步书房,命人沏上一杯明前的龙井和一杯枸杞红枣茶,静静等待客人到来。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琴姬也被他召唤出来坐在身边,手压琴弦蓄势待发。 和王灿料想的一样,来人果然还是金三。他客客气气地躬身作揖,不待王灿发话,就命令随从们献上一方精致的木盒。 “这是我家老爷的一点心意,请王老爷一定收下。” 不用猜,就算不是金银玉饰,也是灵芝、人参之类的名贵草药。根据上次他们连上万两银子的佛像都愿意白送的心态分析,眼前这件礼品也一定不会便宜。 但王灿丝毫没有收下的打算。 金家的东西是这么好拿的么? 他的复仇计划即将实现,处于随时准备跑路的状态。到时候这些东西肯定不可能全都带走,所以现在多一点或者少一点,他不在乎。 世道如斯,权和功夫才是硬实力,钱得往后稍稍。 比起这件贵重的礼品,他倒是对跟在金三身边的那两个随从更感兴趣。看得出来,他们都是武修,境界至少在九品巅峰以上。 这两个人一瘦一胖,一高一壮。瘦子的脸窄得不像人形,下巴颏尖得能扎死人,看起来一阵风就能吹倒;胖子倒是一副忠厚老实相,虎背熊腰,身高至少有七尺,肩膀宽得像一堵墙。 两人站在一起,对比鲜明,活生生一对反义词。 “那个瘦子除了长相,没什么特别的,但是这个胖子嘛……”王灿眼珠一亮,“肩膀宽,骨架大,像极了横练防御型功法的修士,要是能把他做成皮影的话……” 冒出这样的想法是他惯性思维的结果,并不代表他真的会这样做。金家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对他构成任何威胁,他没有必要节外生枝。 “感谢金老爷盛情。”王灿微微一笑,语气很委婉,“但正所谓‘无功不受禄’,这些东西都是金家日积月累赚来的财物,我不能要。” 金三似乎对王灿的说辞早有准备,赶紧解释道:“王老爷误会了,这并非是什么名贵之物,而是我金家商队从扶桑返程时带回的纪念品。区区一件茄子而已,赠与有缘人交个朋友,还怕王老爷看不入眼呢!“ 他说的茄子当然不是鱼香或者红烧的那种,而是一种形似茄子的陶瓷小壶,扶桑当地话称作”茶入“。说白了就是泡浓茶的茶具,在当地贵族之间很是流行。 金三把它称之为“区区纪念品”实在是过谦,贵族用的东西,能有便宜的么? 但王灿心里却毫无波动,因为他并不懂喝茶,平日里不过抱着补物牛饮而已。也就是大靖朝不产保温杯,不然他能泡上枸杞喝一天。 “看他这副不死心的样子,一定是有事相求。”王灿心里很笃定,“或许,我可以和他做一笔交易?” 想到这里,他友善地笑笑:“金老爷的情我领了,现在咱们就说正事吧!” 金三听他这么说,紧张的表情稍稍舒缓了些:“小人此次前来,确实有一桩事情想请王老爷帮忙! “不怕王老爷笑话,事情是这样的。我家老夫人已于月前乘风而去,驾鹤西归,垢奔西方极乐世界,我家老爷他是个孝子,遵母亲遗命出殓往老家安葬。 “出殡那日,只见洒纸钱的在前开路,两个打响尺的倒退着走,我家老爷披麻戴孝,肩扛引魂幡,领着八十人杠抬大轿往府城走,可就在这时,你猜怎么着? “忽然从密林里冲出一头熊,看体重至少有千斤呐!它龇牙咧嘴地冲进送殡队伍,只一掌就拍翻了棺材盖,叼起老太太的尸骨扬长而去!” “……” 王灿看着绘声绘色地描述现场情形的金三,怀疑他以前是个说相声的。 “然后呢?”王灿问道。 金三长叹一口气:“我家老爷从此一病不起,天天做噩梦,发誓要将母亲的遗骸夺回来重新安葬。但是附近的猎户去了好几拨,没有一拨回来的,没办法只好去求县太爷,可县太爷也不肯……” 王灿眼睛一眯,回想起金掌柜带着两位美女从县衙后门垂头丧气而出的场面,心下不禁了然。 “这么说……”他略微沉吟,“你今天的来意是请我去帮金老爷除掉熊患,夺回金老夫人的遗骨,对不对?” “没王老爷不圣明的。”金三欣然承认。 王灿轻轻一哼,发出几声体面的干笑。 “连县太爷都办不到的事情,金老爷怎么肯定我可以办到?”他问道,“我王灿文弱书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连猎户都不如,金老爷未免太瞧得起我了!” 金三仍然恭敬地笑着:“王老爷此言差矣。我家老爷说了,处世之道,刚易损,柔可存,更可克刚。牙齿虽然坚硬,却总有一天会掉;而舌头虽软,却无往而不利!” 他深信老爷和自己都不会看错人。王灿在蓝陵城闯出名头不过短短数月光景,可在这期间,他血洗天狼,重创查家,哪一件不是惊天动地的大事? 要没有几分真本事,怎么可能做到? 王灿哈哈大笑:“有意思,有意思!接下来的话我替你说,如果我愿意帮你们这个忙,你们一定会重谢我,对不对?” “那是自然!”金三有些激动。 他不傻,王灿既然这么说,那便是答应了。 “既然如此,我就不客气了。”王灿继续说道,“我不要金家的钱,但是我要金家的人!” “王老爷这话是……”金三脸上露出疑惑的神情,但仅在数息之间就转为恍然大悟,“小的明白了!我家大小姐蕙质兰心,待字闺中,与王老爷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呀!要是王老爷有此心意,我这就——” “得得得,别说了。”王灿有些无语,“第一,送一个熟识扶桑文字的翻译给我。” 金三先前的话点醒了他。金家既然有商队去扶桑做生意,那一定有精通两国语言之人作为翻译,不然这生意是做不下去的。自己正好要来一个,以后翻译《毒经》用得上。 “没问题。”金三点点头,“第二呢?” 王灿伸手一指:“他们俩,我也要了!” 第五十二章 各怀鬼胎!孝子的真面目! 金三身边那一胖一瘦两个仆人俱是一愣! 他们心里纳闷,明明是主子们在谈生意,自己只负责在旁边站着看而已,怎么突然就被王家老爷要走了? 王灿心里看得通透,这两个仆人都不是普通人。就算不把他们做成皮影,光是收归己用,都有说不尽的好处! 饶是金三处事老练,看到王灿手指两位奴仆也不禁愕然,脸上露出困扰的神色。 “呃……本来呢,王老爷的要求小人是不应该拒绝的……”他慢条斯理地开了口,“可这两位家仆都是原先伺候老夫人的,与我家老爷亲近得很,这件事小的做不了主。但来之前我家老爷说了,此二人都是本领高强的修士,王老爷带上他们,也许能帮得上忙……” 一听他这么说,王灿立马就后悔了,急忙拒绝:“不必,我带自己的人前往便是。” 什么“帮忙”,不就是监视嘛!真以为自己看不明白呢。 但在这一点上,金三却很是坚持:“这两位家仆是兄弟俩,瘦的是哥哥,叫金矛,使得一手好枪法;胖的是弟弟,叫金盾,从小横练铁背功,可以说是刀枪不入……如果带他们二人同行,一定派得上用场,还请王老爷万莫推辞!” 王灿尚不清楚金三叫这对矛盾兄弟跟着自己,是怕自己半路跑了,还是有什么别的算计。但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一定不是一件好事。 可这对他来说,未尝不是一个机会。这个金盾看着就行动缓慢,反应笨拙,万一要是路上一不小心去世了,自己正好捡漏。 “既然如此,就随你吧!”王灿点点头,心中暗暗冷笑。 各怀鬼胎的两人随即约定一天之后的清晨出发,启程前往黑山里的老熊洞,夺回不能入土为安的金老夫人的尸骨,重新安葬。 送走了金三,王灿把玩着手里的茄子茶入,若有所思。 他虽然还没弄明白金家求他前去老熊洞的真实意图,但他可以确定的是,金三讲述的事实漏洞很大。就算金三没有欺骗他,也一定隐瞒了重要的事实。 熊这种生物,比起尸体,更喜欢吃活人。那头熊放着送殡队伍里的百十号活人不吃,专门挑棺材里死去多时的尸体吃,这怎么可能呢? “此事疑点重重,还是想办法打听一下为好。”王灿轻叹一声,“但凡有一本双语词典,我都不会掺和这档子破事!” 当夜三更,破败的城隍庙门口,出现了一个一瘸一拐的人影。 他拄着拐杖,艰难地进入庙里,向早就占庙为王的乞丐们躬身作揖。 “求求各位大爷兄弟,帮帮老汉吧……”他带着哭腔说道,“俺是从北面逃难来的,两天没吃饭了,还平白无故挨了顿揍。小老儿别无他求,只希望能在这里烤烤火,猫一宿,求各位别赶俺走啊……” 这里面住的都是丐帮的兄弟,本来对这种外来抢食的主儿一向充满敌意。但眼前这个小老儿哭得凄惨,又满身是泥,他们实在是下不去手。 “坐这儿吧,坐这儿吧!”乞丐头儿不耐烦地说,“看你也不容易,容你在这里呆一宿。但我可得把话说在前头,天亮你就得走,我不能坏了帮里的规矩!” 老头儿千恩万谢地坐倒在地,抱着膝盖就是一阵杀猪似的哭叫。 “哎哟……俺的腿要断喽……” “娘哎……金家那帮畜生哎……” 乞丐们本来就没事做,听他哭得凄惨,心中不免起疑,纷纷好奇地凑了上来。 “老头儿,你咋了?”有人问,“我听你‘金家’、‘金家’地骂,是去金家偷东西被抓住了么?” “俺哪有偷东西的本事?”老头儿喟然长叹,“俺只是听人说,金大老爷是个孝子,心里便寻思,俺论岁数该与他的爹娘一般大小,上门讨碗饭吃,应当是可以的。可没成想,刚到门口,就被乱棍打了出来,还要放狗咬俺,老天无眼呐……” 他话音刚落,周围便响起热烈的哄笑声,一向死寂的城隍庙充满快活的气息。 老头儿圆瞪着牛眼,懵了。 乞丐头儿看着他那副傻样,鄙夷地笑了:“老头儿,要我说,你这是土地爷挖黄连根——自讨苦吃! “人在江湖混,得多长个心眼,不能别人说啥你就信啥。这不,上当了不是? “咱就说那个金掌柜,是个实打实的白眼狼。金老太爷没有儿子,所以将他过继到膝下,疼爱得像亲儿子一样,可这位金掌柜呢?对他的养父养母是不闻不问!两个月前,金老太太不小心摔断了腿,金掌柜身为人子,本该一夜十往,精心照料才是,可他呢?不光不请大夫,还嫌老太太的叫声烦人,直接给她灌迷魂汤啊! “就这样,金老太太还没一个月就一命呜呼了,听说死的时候连碗粥都没喝上,那叫一个惨哟……” 乞丐头儿是本地人,对这些家不长里不短的事情如数家珍。他口沫横飞地讲完,可再一抬头,却不见了刚才那个糟老头的身影。 “人呢?”他不禁愕然,“不会是因为气不过,回去找金家讨说法了吧?” 正在这时,忽然有个小乞丐叫起来:“头儿,你看那是啥?” 乞丐头儿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发现在方才老汉坐着的地方,赫然多了一枚金灿灿的大元宝! “哎哟!”他抓起元宝用力一咬,只觉得牙齿嘎嘣嘎嘣作响。 是真的! “妈呀!”乞丐头儿这才如梦初醒,“难道是城隍爷看咱们可怜,给咱们送钱来了?” 乞丐们何曾见过这么些钱,个个欢呼雀跃,好似过年一般。 “真是……邪门!”乞丐头儿连连摇头,“可惜那个老汉走了,不然倒是可以跟着咱们混几天饭吃。反正现在手里钱多,不差他那几顿饭!” 王灿倚在城隍庙外,静静地听着乞丐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笑而不语。 自己曾经也是他们中的一员,往事如烟啊。 他将皮影收进袖袋,徐徐离开。 仗义每多屠狗辈,负心皆是有钱人。 世道呐…… 第八十章 大变活人!出神入画! 王灿骑在马背上,凝神远望。 他的目光只在这伙山贼身上轻轻一扫,便不再理睬他们。 从身材相貌到行事做派,与天狼寨一个味道,八成是其余十二座山头的土匪,不成什么气候。 倒是对面那两个书童,让他觉得不对劲。 尤其是他们额头上的星形纹饰,在月光的照耀下灿若清河。 这很难不让王灿联想到一个遐迩闻名的大型势力,在乱世异军突起,成为大靖王朝新的支柱。 以星为号,魁星阁。 儒家宗门里最大的一支。 他此前并没有和魁星阁打过交道,但这两个书童额上的星光,却让他在第一时间想起这个名字。 可以说,大靖朝之所以能乱而不散,很大程度上要归功于朝廷与魁星阁的默契关系。 对朝廷来说,魁星阁里修为高深的儒家修士可以维护他们对世俗的统治。无论是草寇,还是叛军,亦或是邪祟,都会受到震慑。 对魁星阁来说,为朝廷效力的好处不言自明。更高的宗门声望,更旺盛的香火,更广阔的群众基础……可以这么说,它之所以能从众多大小宗门里脱颖而出,与朝廷的背书脱不开关系。 所以,当魁星阁的修士们出现在地方上,往往都会被当地官员当做钦差看待,享受礼遇。 “这两个书童大概率是魁星阁里的修士,只是这个年纪,修为应该高不到哪去……但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王灿心里捉摸不定。 “是人罴现世的事情已经被朝廷知道了?还是……他们带来了孙泰升迁的调令?” 从自己重返蓝陵县开始算,也有好几个月光景了。孙泰用柳文忠的鲜血播下的种子,也该到开花结果的时候了。 一层阴云蒙上王灿的心头。 难道自己刚刚费劲心机干掉法嗔和尚,孙泰却拍拍屁股就要走? 此时此刻,他忽然有点希望这两个书童被山贼打跑。 但这可能性实在太低。 拿算盘的书童长得心宽体胖,尤其是发笑的时候,更加人畜无害。 他拱拱手,朝诸位山贼客气地说:“各位仁兄,圣人有言,夫文,止戈为武也!我与师兄是两个穷光蛋,和各位并无过节,要是伤了和气,不划算,实在是不划算!” 但他身边的背画书童却面色阴鸷,不耐烦地说:“阿九,和他们废什么话?圣人以武禁暴整乱,用这伙乌合之众换些宗门的贡献值岂不快哉!” “单师兄,不好,不好……”算盘书童摆摆手,“圣人还有言,师出无名,故事不成。这些不过是愚昧的凡人罢了,与他们动手不仅没有好处,反而会落下以大欺小的恶名……不划算,大大的不划算!” “戏真多。”王灿见他俩围绕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争论,心中无语,“啰啰嗦嗦,不愧是名门正派。” 巧了,那些山贼也是这样想的。 黑大个儿估计是个山贼的小头目,平素一向横行霸道,见两个娃娃全然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开口闭口都是什么“乌合之众”、“愚昧”之类的腌臜词,气得双眼冒火! “给我把他们剁了!”他大声吼道,“明天加菜,米肉包子!” 喽啰兵们仗着人多势众,催马抡刀而来! “真不该带你一起来!”背画书童皱皱眉,拔出背后的画卷,往空中一扬! 画卷在空中簌啦啦地展开,至少有一丈六尺长。画面上具体画了些什么王灿辨不清楚,只是密密麻麻的,像一个个小人儿。 王灿还没见过这架势:“这是什么怪招?” 正在众人疑惑之时,飘在空中的画卷忽然发出亮光,尺寸陡然变化,大如罗盖! 画卷没有停止前进的步伐,挟摧枯拉朽之势扑向喽啰们,一时间怪风呼啸,土石腾空! 在这股巨力的吸引之下,喽啰们惊讶地发现,他们的双脚渐渐离开地面,浮到半空之中! 此时,画卷已经大如穹庐,阴影遮蔽了喽啰们眼中的光芒! “收!”背画书童朗声说道。声震天地,气冲霄汉! 在激流中上下翻滚的喽啰们,在他浑厚的声音里仿佛变成一粒粒渺小的石子,向画面上飞去! 啪嗒之声四起! 他们的肉体撞在画卷上,瞬间消失。既不流血,也没有损毁画纸。 但画里的芝麻粒儿,又多了一些。 王灿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怪象,瞠目结舌。 不用说,这个身背画卷的书童一定是修炼丹青神通的修士! 山贼头目黑大个儿也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明明在数息之前,他还有十个膀大腰圆的手下可以倚仗,可现在只剩下孤零零一个人了! 凭他的智力水平,想弄清楚眼前发生了什么实在困难,但多年刀头舔血积累起来的第六感强烈地暗示他:想活命,就快跑! 黑大个儿见势不好,扭头便跑。身后的画卷仿佛有灵性,像波浪一般向前滚动,将他笼罩在没有尽头的阴影里! 见自己已经穷途末路,黑大个儿拿出压箱底的保命招式,使尽浑身力气,撒手将鬼头刀掷向画卷! 但是没有任何悬念,鬼头刀直愣愣地飞进画中去,给上面又添了一粒狭长的芝麻粒儿。 画卷哗啦啦落地,如天罗地网一般蒙在黑大个儿头上。 他小山似的身躯也不见了。 王灿想起自己以前看过的戏法,大变活人。 “这门术法能把现实世界的东西装进去,倒是很有意思……”他脸上浮现意味深长的神情,“虽然用于战斗并不十分高明,但是要是用来藏东西,就相当于随身携带了一个大仓库!” 任何一个打算出门远行的人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有了可以随身携带的仓库,他就能携带各种生活必需品和大量丹药。真要是遇到什么危险,是不是自己也可以躲进画卷里,相当于多一个保命方式? 当然,王灿知道,自己这纯粹属于yy。 他惹不起这两个人,除非逼不得已,不然绝不会出手。 那边厢,算盘书童正对他的师兄赞不绝口:“单师兄这一招出神入画包罗万象,真是出神入化呐! “凭这些人,师兄至少能兑换1点宗门贡献值,真是叫人羡慕哟! “有师兄的盖世神功在,咱们这一趟一定会不虚此行!” 背画书童无言,张开手掌,画卷便恢复原状,飞回他手里。 他抬起灰暗的双目,冰冷的目光望向灌木丛后的王灿。 “你,可是他们的同党?” 第五十三章 落单血蝠!其疾如风! 第二天一大早,金家矛盾兄弟就等在了城外的大树下。 黎明的空气里弥漫着清新的气息,夜里攒下来的无根水顺着树叶滴落,打湿了他们的肩膀。 这一等,就是一个时辰。 “该死!”金矛在树干上重重地捶了一拳,“老爷就是不信任咱们,不然何苦等这个姓王的?白白浪费功夫!” “哥,算了。”金盾憨厚地笑道,“三大爷的话里都是有玄机的,他说王老爷能派上用场,那就一定不会错。只要咱们这次能顺顺利利地把东西带回来,老爷的命就还有救!” “哎,你看,王老爷这不是来了么?” 金矛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果然看见王灿坐在一顶竹竿轿子里,被十来个人簇拥着,迤逦而来。 “排场这么大,不知道摆给谁看!”金矛脸上露出嘲弄的笑容,朝地上啐了一口,“居然还带了个女人……这家伙真以为自己是来逞英雄的?” 他的微表情没有逃过空中盘旋的鹰眼,王灿微微一笑。 之所以姗姗来迟,他当然不是故意摆架子,只是因为来的路上碰到乐开花的魏捕头,耽搁了一阵子。 他本来以为,城里发生那么大的命案,魏捕头距离被开除不远了。可据魏捕头本人说,他刚才竟然领了县令老爷的赏! “案子破了!老爷高兴,赏了些银子!”魏捕头如是说,“凶兽入室杀人,证据确凿,案卷已经封存入库了!” “原来如此!”王灿一副恍然大悟状,“不知是什么凶兽,竟然如此残暴?” 他很是佩服这些饭桶的想象力,但却无意反驳。毕竟,他与魏捕头希望尽早结案的心情同样迫切。 “是只熊!”魏捕头附在他耳边,悄悄地说,“你可得替我保密,据打更人反映,前一段时间,他曾经看见一只熊在城东出没,只是因为时间都在子时以后,所以还没有引起恐慌。依我猜测,冉家宅子里的凶案就是它犯下的!” 王灿又说了几句便宜话,便与魏捕头作别,继续往城外走。 “金府就在城东,两者之间会不会有什么联系?”他在心里琢磨。 一行人一路无言,走了大概一个多时辰,便看到西北面两座山峰间的连接处,露出一个石洞。 “估计这就是传说中的老熊洞了!”王灿曾听猎户们讲起过熊的习性,一点儿也不怵。他把心一横,从轿子上下来,跟着金家兄弟进了洞。 随着眼前倏地一黑,一阵浓郁的腥臭气味充塞了他的鼻腔,他似乎听到遥远的洞穴深处传来隐隐约约的怒吼声。 洞里道路崎岖,很是难走,王灿打起十二分精神,在八名柳家刀客的拱卫下深一脚浅一脚地前进。矛盾兄弟想必是来过这里,娴熟地在前面开路,但却没有一丝点亮火把照明的意思。 谜底很快在两三百步以后揭开。渐渐地,血腥气更加浓重,地上开始出现横七竖八躺倒的尸体,和说不上名字的小花丛。骨血经年累月积化为磷,发出淡如霜露的暗光,噼里啪啦的轻响声不断。 有了这点微光引路,王灿的步伐比先前快得多了。又走了大约几十步,耳后忽然响起噗啦噗啦的翅膀扇动声,一个不知什么东西猛地蹿出,向他扎来! “小心,是血蝠!”金盾回头大叫。 金矛站在他身边,全然没有出手相助之意。 王灿气定神闲地走着,任由脑后的风声越来越近,直到近在咫尺! “就是现在!”他心念一动,刀客们骤然拔刀出击,在半空中交织出一片尖锐的刀网! 这只名叫血蝠的不明飞行物明明即将撞在刀刃上被大卸八块,可它却忽然一拐弯,灵巧地穿越刀网,展翅向洞穴深处飞去了。 就连一根毛都没有留下。 “血蝠的嘴巴和鼻孔可以向外发射生物波,遇到障碍物时会被反射回来,它便可以根据接收到的信号随时改变自己的行动……”王灿并不意外,“如果能抓到一只血蝠做成皮影的话,对黑暗环境里的保命很有用。可惜它飞得太快了,而这里又这么暗……” 可正在这时,金矛忽然深吸一口气,朝向翅膀扇动声传来的方位,猛地掷出手中握着的长矛! 长矛呼啸而去,引起嗖嗖的风声,在狭道之中回荡! 电光火石之间,蝙蝠发出一声似有似无的惨叫,一头撞在地上,死了。 矛尖穿透了它的肚子,蚯蚓似的肠子流了一地,浇灭了一小片星星点点的磷火。 金矛得意地回头一瞥,把矛头随性一甩,血肉横飞的血蝠尸体正好滚落到王灿脚下。 赤果果的挑衅! “我说这个叫金矛的家伙怎么看着病恹恹的,原来是为了最大限度地提升速度故意而为之……”王灿惊愕于刚才那一掷的惊人速度,“看来是个修炼疾风功这类轻功的修士,牺牲了力量和防御,靠闪避和高攻速克敌,确实很少见!” 他没有说话,而是蹲在血蝠身边,装出一副好奇的样子。 这种蝙蝠体型并不大,体长不过六寸而已,牙齿长而尖锐。在它两条翅膀的前端,各长出一截又尖又细的骨头,仿佛两枚锋利的钢钉。 听说这种蝙蝠的繁殖能力很强,一窝一窝地生,因而血蝠之血酿成的酒在有心无力的老财主中很是风靡。但它们往往成群结队行动,一出击就是一群,所以它们的血很难弄到,血酒也被炒到了天价。 “王老爷,怎么了?”金盾好奇地问,“咱们赶紧赶路吧!” “哦,我有点累了,歇息一会儿。”王灿想赶紧把他们支开,方便自己制作新的皮影,“你们先走,我过会子赶上你们。” 但矛盾兄弟却不为所动。 “我劝你还是别耍大老爷脾气。”金矛冷冷地开了口,“要不是三大爷说你能派上用场,谁愿意和你一起来?纯纯的拖油瓶,有什么用?” “好吧。”有点出人意料,王灿竟然没跟他起冲突,乖乖地站起身来,“咱们走。” 在三人走出十几步远以后,血蝠的尸体边上兀地升腾起一片烟雾,一个脏兮兮的干瘦男人陡然现身。 他掏出小刀,从血蝠背上割下一块皮子,借着微弱的光线,一刀一刀地雕刻起来。 正是死在王灿手里的皮影匠,诡影儿。 “要是觉得在你们的监视之下,我什么都做不了,那你们就太蠢了。”王灿心中暗笑,“我王灿想做成什么事,何须自己出手?” 制作皮影是如此。 杀人也是如此! 王灿眼中杀机陡现,一挥袍袖,柳廉悄无声息地现身,向不远处的金矛举起了刀! 第五十四章 各显身手,血战蝠群! 王灿之所以突然动了杀意,不是因为他被金矛那几句不恭敬的话激怒,而是他从这几句不恭敬的话背后嗅到一丝危险的味道。 如果单单只是对付一头发疯的熊,他有这个自信,即便出了什么意外,有矛盾兄弟托底,他也肯定跑得掉。 但如果连身边的矛盾兄弟也觊觎自己的性命的话,事情就两说了。 王灿是高高在上的棺木行掌柜,就连金三见了他也得低声下气地说话,而金矛的身份不过是个金家的奴仆,居然敢对自己冷嘲热讽,他不怕自己回去以后,直接向金家掌柜告状么? 还是说,金矛已经笃定,自己肯定回不去? 旁门在正道的夹缝中生存,本就艰难无比,这让王灿的危机意识格外地强。现在他感受到自身安全可能面临威胁,已经准备收割两兄弟,然后撤退了! 可就在这时,黑漆漆的山洞里忽然传出一阵躁动。 但只是单纯的躁动而已,并没有发出多大的声音。王灿只觉得自己的内脏蓦地共振起来,伸手一摸石壁,震颤不止! 几乎在同一瞬间,金矛也惊叫起来:“糟了,是血蝠群!他们发现我们了!” 王灿的心猛地一沉,立马明白现在对金矛动手实非明智之举。 他虽然已经有八转修为,但是行动速度比血蝠还差得远。再加上洞里晦暗难行,就算是让皮影人背着自己,也未必能顺利逃脱。 “那就让他们俩多活一阵吧……”王灿立马作出决定,柳廉收刀入鞘。 没办法,在这种时候,合作往往是最保险的做法。照这两兄弟轻车熟路的架势看,他们以前或许就经历过血蝠群的洗礼。就算他们不行,也能为自己撤退拖延时间。 血蝠的速度比王灿预想得还要快,而且数量众多,仿佛赤水汹涌而出。王灿看着如此多的血蝠向自己这边扑面而来,冷冷的目光落在矛盾兄弟身上。 他们会怎么做? 在最初的惊慌过后,金矛已经恢复了冷静。他冲弟弟点点头,金盾便走到他面前,转身背对着狰狞的血蝠群! 王灿秒懂:“看来,他是想用铁背功抵挡蝠群的攻势。但蝠群会通过发射声波躲避他的身体,绕过他直接来攻击其他目标,这又有什么用?果然指望不上他们!” 还好,先前召唤诡影儿雕刻的血蝠皮影已经制作完毕,正好派上用场! 【血蝠——黄字下品;攻击:50;防御:50;技能:吸血(持续伤害)】 王灿使用意念催动皮影,一只血蝠静悄悄地现身,从背后飞过来,停在他的肩上。 然后,扯开嗓子,卖力地发出一连串细若蚊蝇的叫声。 超声波,超越了人耳的感知范围。王灿因为年纪轻,所以能听到一点点,但矛盾兄弟就连一丁点儿叫声都听不到。 说来也怪,本来秩序井然得好像军队一样的蝠群,突然变作成群结队酒驾的老司机,相互之间磕磕碰碰不说,甚至还有些直接撞在墙上,乱作一团! 王灿心里明白是怎么回事:蝠群们发出的信号被自己操控的这只血蝠干扰了,使他们对前方的判断出现误差! 这就会导致他们的捕猎准确性急剧下降! “两个废物,我先告辞了!”王灿暗暗发笑,转身踏上柳廉的肩膀,双手紧紧抓住高出他肩头一大截的刀把,就像踩在一只跳跳鼠(注:九十年代流行的玩具和健身器材,形状是个“干”字形,最底下有个大弹簧,双脚踩上踏板就可以连续地跳,有人玩过么?)上。 柳廉一蹦一跳地向洞外跑去,王灿耳边响起呼呼的风声。有血蝠皮影从旁护驾,矛盾兄弟在后垫背,顺利脱身应当没有任何问题! 正当此时,他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暴喝! “扩骨功!” 王灿好奇地回首,发现金盾的躯干和四肢突然变得又粗又壮,就连长度也增加到了将近一棵树苗的长度! 他的身体随之也变得又肥又胖,就像一个大球,竟然将山洞的通道堵死了! 血蝠在那头,金矛在这头。 “留个空出来,我打不到他们了!”金矛大叫。 金盾点点头,面目扭成一团。过了大概十息的时间,他的右臂喀喇喇地响了几声,缩小了一些,在他腋下打开一个两尺见方的缺口! 束手无策的血蝠们感应到了缺口的存在,争先恐后地涌来。金矛守在缺口边上,将长矛舞成一片流水,来一只杀一只,来两只杀一双! 有时候,他也会出差错,不小心戳在金盾身上。每当这时,金盾就会发出一声怪异的嚎叫。 “好痒!” 王灿忘记了撤退,站在不远处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对矛盾兄弟的表演。 “这是个怪胎吧?”他心里这样想道。 扩骨功是武修的一门禁术,可以暂时改变骨骼大小,催生肌肉,因为会大幅减少寿命,副作用极大,所以练的人不多。 但只要金盾变成一张皮影,这个副作用也就不存在了! 王灿如获至宝,他决定留下。 他从柳廉背上跳下来,席地而坐,静静地看着矛盾兄弟的表演。 金矛手里的长矛就像一架绞肉机,只花了不到两刻钟时间,血蝠群已然折损十之八九! 洞穴里本就不通风,血腥味的浓度却暴涨了几十倍。王灿担心血蝠的血里有什么有毒物质,急忙召唤出巫女,利用她在毒素抵抗方面的能力为自己护驾。 又过了大概一炷香的功夫,血蝠存活的数量已经下降到个位数,残兵败将们终于落荒而逃。 金盾发出一声粗重的鼻音,就像排便不通畅似的。他周身上下又响起喀喇喀喇的声音,整个人恢复到正常的体型大小。 粘稠的蝠血沾满了他的脊背,他却不以为意,只拿被撑破的衣服随便擦了擦,就从包裹里拿出一套新的换上。 看来是早有准备! 金矛也长出了一口气,他刚才片刻不停地高速戳刺了将近三刻钟时间,虎口都要冒火星子了。 他冷不丁一回头,顿时气得面目扭曲! 王灿正抱着一位大美女,朝自己乐呢! 第五十五章 悬崖之下!侠女风骨! “没想到两位的功夫如此了得,这么看来,我没有呆在这里的必要了嘛!”王灿笑道,“前面的路只会越来越难走,我有点害怕,在这里等你们行么?” 他这些话半真半假,说自己害怕是假,佩服这俩兄弟,尤其是弟弟的功夫是真。他有点庆幸刚才没有贸然动手,不然自己没有做好充分的准备,是会吃大亏的。 金矛瞪着没脸没皮的王灿,嘴角不断抽搐。 “这家伙明明就是个败家子,三大爷还说他实力很强,怕他起贪念,才派我们兄弟来盯着他……莫非他老人家玩了一辈子鹰,最后在一只家雀身上走眼了?” “明明连熊都还没见到,就被几只小蝙蝠吓破了胆,呵呵……估计以前能干成那些事情,都是因为抱了大粗腿吧!” “可他现在身边就一个带了两个娘们啊,刚才那堆人估计都吓跑了吧,哈哈……” 想着想着,金矛脸上的表情变得傲慢。 “不行,跟我们一起走!”他斩钉截铁地拒绝了王灿的提议。 王灿装出可怜兮兮的模样,再次恳求:“可是我什么都不会,要拖累你们的……” “少废话!”金矛把枪杆一扽,“再多说一句,管杀不管埋!” 王灿无奈地叹了口气,在两位美女的搀扶下,跌跌撞撞地跟上他们的步伐。 金盾转头看看一脸苦瓜相的王灿,心里有些不忍,小声问道:“大哥,就让他们在这里等着吧……看他们的样子,也怪可怜的!” “你不懂。”金矛瞥了他一眼,眼里闪烁着异样的光芒,“他们三个,留着有用!” “有什么用?”金盾追问。 金矛幽幽地说:“前面就是内窟了,你还记不记得守在门口的那两只熊?如果不先解决掉它们,咱们根本没法进入内窟! “上次合咱们兄弟之力,都不是它们的对手,所以三大爷才去找来了这个姓王的。但是照现在的样子看,他是个扶不起来的太子,帮不上咱们。 “所以我在想,倒不如咱们先把他们三个推下去,引开那两只熊的注意力。然后咱们趁机进窟,杀了那个老太婆,夺了她的宝物! “到那个时候……嘿嘿……这两只熊只能乖乖地听咱们的话了!” 金盾犹豫了半晌,长叹一口气:“罢了,为了老爷,也为了咱们兄弟的前程,就依哥哥!” 王灿不动声色地跟在他们后面,见他们鬼鬼祟祟地嘀嘀咕咕,眼中一丝寒光闪过。 “现在他们已经完全放松了对我的警惕,是该挑个合适的地方动手了。”他这样想道,“巫女的驱毒术是压箱底的杀招,能不用就先别暴露!” 一路无言,一行人沿着散发暗光的道路,很快就来到一座悬崖之上。 受限于光线的限制,王灿并不确定眼前的悬崖有多高,这让他有些举棋不定。 毕竟,要是悬崖太高,或者是底下有河流经过,他是无法找到金盾的尸体的。 “得想办法搞清楚,悬崖下面是什么!”他这样想。 可正在这时,金矛却突然回身,不怀好意地向他走来! “你想干什么?”王灿脸色一沉,厉声质问。 金矛嘿嘿干笑了几声,把长矛一挺:“你们三个,跳下去。” 王灿一动不动,冷静地反驳:“来之前,金三只告诉我要杀一只熊,没有说还要跳崖。金盾,你是个敞亮的人,你就看着你哥这么恃强凌弱么?” 金盾叹了口气:“王老爷,我们也是没有办法,才出此下策。我们要取回老太太的遗骨,就得进入悬崖下面的内窟,但内窟门口有两只残暴异常的熊,如果你们不先去把他们引开的话,我和哥哥是没法进到内窟里的。” 果然是个憨子,把王灿想知道的信息和盘托出。 “由此可见,这个悬崖的高度并不高,不然要是跳下去摔死了,是没法把熊引开的。”王灿思维如电,“把熊引开只是权宜之计,但他们却丝毫不担心自己怎么离开的问题,这就说明内窟里绝对不只有一副骸骨而已,八成还有能让他们顺利脱身的神兵利器或者功法!” 想到这里,他最后确认了一个问题:“悬崖下面没有河吧?要是我掉进去淹死了,就没法把熊引开了。” “放心,安全得很!”金矛冷笑不已,“别浪费时间了,王老爷请吧!” “我先来!” 突然,一个果敢的女声响起。 琴姬缓缓走上前来,平静如水。她冲着王灿缓缓施礼:“妾身今后不能再伺候老爷了,能与老爷同葬一处,心愿足矣!” 如此深明大义的女子世间罕有,就连金矛也不禁侧目。 “真是位侠女……”他感慨道,“世道如此,实属无奈之举,小娘子请吧!” 琴姬深施一礼:“公子不必多言。这里太黑,我看不见路,请扶我到悬崖边上去吧!” 金矛不疑有假,当即伸出小臂,让琴姬搭了一只手腕在上面,两人并排向前走去。 十步。 五步。 一步! “妾身这便去了……”琴姬轻声呢喃,“请老爷保重……” “不——”王灿跪倒在地,大声嚎哭,洞穴之内回声震荡,久久不绝。 金矛眼睁睁地看着琴姬从悬崖上坠落,心里不免慨叹。可正在这时,他感到腰上一阵巨力传来,被拽得猛地向前一扑! 他也从悬崖上掉了下去! “果然是个蠢材……”王灿止住假惺惺的哀嚎,嘴角露出笑意。 他之所以扯着嗓子大哭,就是为了遮盖琴姬发射琴弦的动静。金矛果然毫无察觉,被琴姬拽了下去! 这出戏演得天衣无缝! 王灿一挥袍袖,将琴姬收回的同时,金雕腾空而起,载着他一飞冲天! 随着金矛发出一声沉闷的呻吟,金盾才从震惊中恢复了清醒。他看不清楚下面的状况,只得趴在悬崖边上焦急地大喊:“大哥,大哥?你怎么样了?” “我没事……”金矛因为长年修炼轻功的缘故,并没有因为这次失足遭受到太大的伤害。 “哦,是这样吗?”王灿戏谑的声音在洞中回荡,“那我就来给你加把火!” 第五十六章 熊窟深处,另有高人!(3k字大章) 悬崖之下,两头体型庞大的棕熊正在沉睡。 它们的体重都在一千五百斤以上,站起来有将近一丈高,卧着也是座小山。 忽然,一阵扑啦啦的声音响起。紧接着,其中一头棕熊感到菊花一紧,“嗷呜”一声跳了起来! 它浑身都覆盖着厚厚的皮毛,一般的刀枪根本起不到效果,但屁股是它防御的薄弱部位,被血蝠的骨刺这么一扎,瞬间暴走! 凭借着敏锐的嗅觉,两头熊立刻发现了金矛的存在,发出一连串惊天动地的嘶吼! 王灿微微一笑,操纵血蝠回到自己身边,深藏功与名。 惊惧之下,金矛双眼不能视物,只感觉脚下的地面不停震颤,令人毛骨悚然的嚎叫声四处回荡。他脊背发凉,凭借战场上的第六感觉,猛地把长矛往胸前一架! 喀喇喇! 熊掌挟百钧之力扇来,饶是椆木制成的矛杆韧性十足,也扛不住这么大的力量,应声折断! 就连金矛也来不及反应,像一只断线风筝般被扇了出去! “可恶!”他只觉得胸腔里翻江倒海,几欲呕吐。本来以他的身法,是能躲过棕熊这一击的,但悬崖下面一片漆黑,又因为环境封闭,回声环绕,他根本无法分辨棕熊进攻的方向! 他剑走偏锋,不是练外功的修士,防御力根本不够看。在这样的环境中作战,相当于把自己的弱点放大了。 棕熊们又发出几声咆哮,继续向金矛发动攻势! 金矛把牙齿咬得嘎吱嘎吱响,施展起疾风功,在地上来回闪躲,不停穿梭! 他并不清楚棕熊进击的方向,但他确信,只要自己来回不停地移动,棕熊就不可能找到可乘之机! 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出乎在场所有人的预料。 见抓不到金矛,两头棕熊竟然停止了攻势。它们仿佛心有灵犀一般,其中一头依然守着内窟洞口,另一头却来到悬崖的正下方,坐下不动了! 王灿眉头一皱,发觉事情并不简单。 这两头熊不是一般的熊。 棕熊再聪明也是畜生,被猎物如此捉弄只会更加狂躁,铆足浑身力气横冲直撞。而这也是金矛想达到的目的,即消耗棕熊的体力,伺机逃生。 但眼前这对熊大熊二根本不上套。他们似乎认出了金矛修行的功夫种类,对症下药,选择守株待兔、以逸待劳的方式来对付他! “这绝对不可能……一头熊怎么可能有这么高的战斗智商……”王灿冷冷的目光望向远处的内窟,“但若是内窟里隐藏着一位驯兽师,那情况就完全不同了!” 修习驯兽之道的修士能讲兽言兽语,通过独特的法术操纵野兽为自己作战。如果这两头熊的攻击是按照驯兽师的指示发动的,那它们会出现如此异常的举动就一点儿都不奇怪了。 但王灿又立马发现另外一个问题:“可是,就算真的有这么一位驯兽师,他只操纵这两头熊,却不去操纵杀伤力更加巨大的血蝠群,这是为什么?估计这个人的实力一般般,也没有努力修炼的野心,只是想自保而已!” 这应该是与现实情况最贴合的推测了! 可是,如果能找个人确认一下,那就再好不过了。 金盾趴在悬崖边,紧张地关注着悬崖下面的战局,随时准备纵身跃下,与哥哥齐心协力,共战双熊! “长兄如父,哥哥对我百般关照,疼爱有加,就算我实力有限,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葬身熊腹……”他在心里暗暗给自己打气,“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我们兄弟同心,未必不能死里逃生!” 心随意至,他此刻热血澎湃,恨不得立马跳将下去,与这两头凶兽同归于尽! 正当此时,他感到黑暗中似乎有两束严寒彻骨的目光射来,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好不容易鼓足的勇气立马泄了一小半。 “别傻了。”王灿的声音幽幽传来,“你们两个斗不过这两只熊,我说的没错吧?不然金三那家伙又怎么会上门求我?” “你……你别瞎说!”金盾的眼皮骤然紧绷,“我就不相信,大哥的长矛无物不陷,我的身躯物莫能陷,难道我们心怀全力一搏的斗志,还杀不了这两头畜生?” 王灿嘿嘿冷笑:“当然杀不了。” “你凭什么这么肯定?”金盾不忿地大叫。 “因为我会出手。” 王灿轻飘飘的话传入金盾耳中,给他的人生观带来又一次重创。他难以置信地问:“为什么……我们兄弟究竟是哪里得罪了你?” 他的语气是如此无辜,说得好像金矛逼自己跳崖的时候他不在场似的。 但王灿不打算和他做口舌之争。 这不是一个需要讲道理的场合。他对矛盾兄弟想拉自己当炮灰的行为并不生气,那么此时此刻金盾也不该对他的所作所为有任何意见。 王灿撇开金盾的问题,开门见山地逼问道:“下面的洞窟里面是什么人?你们想拿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别把我当小孩子,你只要说实话,我就保证不插手你下去救你哥哥的事!” 金盾本就因为担心哥哥的安危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现在见王灿一言戳破金家精心编织的谎言,内心终于不堪重负,彻底缴械。 “洞窟里面确实是我家老夫人……”金盾艰难地开了口,“但却不是尸骨,而是个活人……没错,我家老夫人她没有死!” “我看你是不想救你哥哥了。”王灿对他所说的话有几分相信,但还是想再试探他一次,“一个断过腿的老太太哪里来的这么大本事,能在这种地方活到现在?你还敢骗我!” 金盾急得抓耳挠腮,仰天发誓:“我要是有一句假话,我是你养的!三大爷确实是跟我们这么说的,让我们进洞以后杀掉老夫人,把她身边的宝物带回去!” “什么宝物?快说!”王灿厉声逼问。 “具体是什么我真的不知道!但是听三大爷说,那是一件能助我金家保全于乱世的稀世珍宝!” 看得出来,金盾没有一丝隐瞒。他要是有这个编瞎话的本事,也不会被王灿逼到这个地步了。 通过他的描述,王灿脑海里渐渐浮现出一幅清晰的画面。 一个姑娘,因缘际会之下获得了驯兽师的传承秘籍,与这个洞窟里居住的熊建立羁绊。光阴似箭,日月如梭,中间这些年她们还有没有联系不得而知,但当昔日的姑娘垂垂老矣,遭到养子的非人虐待时,她的熊玩伴出手了! 至于熊是怎么得到消息的,也许是心灵感应,也许还有什么其他传递消息的法门,王灿并不知晓。但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他一人分饰多角,操纵皮影嬉笑怒骂的事,在别人眼里看来不也是天方夜谭么? 悬崖之下,棕熊的嘶吼声再次响起,它好像发狂一般不断拍击石壁。金盾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朝着王灿不停地磕着响头,心意不言自明。 “你去吧。”王灿遵照自己的承诺,终于松口。 “谢谢。”金盾沙哑地道谢,毫不犹豫的纵身跳下! 此时,金矛的处境更加恶劣。那头熊之所以会乱吼乱拍,想法与王灿之前的哭嚎同出一辙,就是弄出噪声,掩盖自己同伙的行踪! 在金矛被它吸引走全部注意力的时候,另一头熊却兜了个圈子,沿着石壁的边缘从背后缓缓接近他! 来骗,来偷袭! 当它距离金矛只有三步的距离时,陡然爆发出一声奸计得逞的嚎叫,舒展身体扑了上来! 金矛这才如梦方醒,可却已经晚了。一股压迫感十足的劲风从天灵盖上压下,他几乎喘不过气。 就在下一秒,他就会被压成一滩肉泥! 金矛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大哥,我来也!” 但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另外一股劲风斜刺里冲来,二话不说加入战局,与棕熊小山似的身躯重重撞在一起! 轰隆—— 明明双方都是血肉之躯,但这一次碰撞却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碰撞接触面上的气流被急速挤压,生成一个大漩涡,瞬间飞沙走石,更是伸手不见五指! “这对兄弟俩,感情是真好啊……”王灿已经在悬崖边落座,凭借皮影的感知力欣赏下面的战局。 金盾加入以后,金矛面临的局面好转许多。他围绕弟弟变成的大肉球,与棕熊们玩起了躲猫猫的游戏。 棕熊以及它们身后的驯兽师估计没见过金盾这样怪胎般的修士,还真被他唬住了,一路追着金矛咬。但金矛的速度不是它们能够匹敌的,还能在逃跑之余寻机使用断枪还几下手,双方陷入僵持。 但王灿明白,这两兄弟必死无疑。 金盾最傻的一点在于夸大了斗志的作用。他以为兄弟齐心,则无往而不利,却没有发现,他俩之所以斗不过棕熊,问题出在他哥哥身上。 他哥哥主修疾风功,无论是身法、闪避,还是攻击速度,都高于常人数倍。如果这样的人来杀自己,自己恐怕凶多吉少,至少也得花费一番不小的功夫。 但是面对皮糙肉厚的棕熊,他的优势被完全克制。更要命的是,他手里的长矛还断了。 也许他真的可以刺伤棕熊,可是,然后呢? 王灿正这样想着,忽然听到一声凄惨的熊嚎,与先前大不相同。 “哦?精彩了。”他微微一笑。 第五十七章 力战双熊!棠棣之华! 金矛手里的长矛不过六尺长,从中间折断以后,勉强算他三尺。 而这只大熊的前臂长度,也有将近三尺! 金矛终于等来一个机会,抓住了棕熊漏出的破绽,一举刺穿它的胸脯! 但这也就意味着,他已经完全暴露在了棕熊的攻击范围内! 果不其然,金矛只觉得阵阵腥臭的热气持续不断地灌进自己的鼻孔,面前的大家伙已经杀机毕露! 棕熊在剧痛的刺激下更加癫狂,他发疯似地呼过来一掌,正正好好打在金矛脸上! 金矛的思维瞬间断线,轻飘飘地向后飞去。他感到自己的脑袋上湿嗒嗒的,似乎有种沸腾的液体在不断涌出! 他分不清是鲜血,还是别的什么糊糊状的东西。 另一头棕熊见同伴得手,也猛地飞扑过来,准备一举将金矛置于死地! 又是金盾!又是那座血肉壁垒!他在关键时刻出现,横挡在倒地不起的哥哥面前! 但这一次,他是仓促之间赶来,并没有时间运用全力抵挡。棕熊一千多斤的身躯重重撞在他身上,反被弹开了一丈多远。 同样大小的撞击力需要由金盾来承受,但他却连一步都不能后退。否则,他的哥哥就会死在他庞大身躯的阴影之下! 咔嚓! 清脆的骨骼断裂声响起,无法卸力的金盾用三根肋骨的代价换来了哥哥的一线生机。 金矛倒在地上,耳中传来弟弟轻声的呻吟,不由得热泪盈眶。 “这个傻瓜……为什么要跳下来……” 如果他们两个之中,只能活一个的话,他宁可把生的机会留给弟弟! 他刚才那奋力一刺,将半尺长的矛头全部刺进棕熊体内,给它造成了严重的贯穿伤。此刻,受伤的棕熊已经被染成了一头血熊,痛感与血腥气的双重加持之下,它凶残的本性后来居上,突破了驯兽师对它的掌控! 它开始发狂了! 随着智力水平的跌落,它的攻击方式也变得更加鲁莽。它不再试图绕过金盾用身体搭建的壁垒,而是抡起双掌,泄愤似地拍击金盾的胸膛! 一掌落下,便是三千斤力气;又一掌落下,再加三千斤力气! 一力降十会! 世间哪里有金汤一样的城墙?遑论血肉之躯了。在棕熊暴风骤雨般不要命的拍击之下,金盾浑身上下的骨骼开始出现裂缝! 他的口鼻之中溢出血来! 终于,在棕熊又一掌拍下以后,金盾发出一声煎熬的呐喊,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 鲜血里还掺杂着些骨屑,是他碎裂的颧骨。 他的四肢开始无法抑制地抽搐,仿佛地震中摇摇欲坠的城墙。数息之后,他双眼暴睁,身体猛地缩小,就像泄了气的皮球。 “完了……”一阵绝望感涌上他的心头,他明白自己的扩骨功已然被破了! 等待他的唯有死亡而已! 他闭上眼睛,静静地等待下一掌拍下。但他忽然感觉到自己被一双温热的手掌托起,用力推了出去! 这种感觉……好像自己刚从妈妈肚子里呱呱坠地,被哥哥亲亲抱抱举高高啊! 他惊讶地睁开眼睛,耳畔嗖嗖的风声让他明白自己已经脱离了危险,高高地飞到空中去了。 “弟弟,你要好好活下去!”金矛温情的声音在空中久久回荡,其中还夹杂着棕熊凶狠的低吟。 他不知哪里来的力气,把自己的弟弟从悬崖底下推了上去,而自己却已经被棕熊们扑倒在地开膛破肚,必死无疑! “大哥,不——”金盾重重地落在悬崖之上。棕熊咀嚼食物的声音滋溜滋溜地回响,他明白悬崖下面正在发生什么。 棕熊没过多久就将一具鲜活的肉体吃干抹净,连骨头都嚼碎咽下去了。它们悠然地返回原处,开始舔舐身上流血的伤口。 黑漆漆的山洞里,唯有金盾痛彻心扉的哽咽声经久不绝。 “大哥……都是我没用……是我害了你啊啊啊啊!” “你放心,就算豁出我这条命,我也一定要替你报仇!” 突然,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行了,能活一命就知足吧!你也不看看你现在这副样子,难道报仇是用嘴的么?” 一支火把随之打亮,正是王灿。 金盾擦干眼泪,冲着声音响起的方向,扭头恨恨地说:“你怎么如此无情?怕不是个孤儿吧?” 王灿冷哼一声:“要不是他逼我跳崖,也许他还不会死得这么快。自己偏要找死,我还得同情他么? “不过话说回来,你倒也不必如此激动。一会儿你们就会在黄泉下相见,兴许还能一块过奈何桥呢,哈哈哈……” 他心念一动,柳廉再次现身。斩马刀出鞘,发出刺耳的金属摩擦声。 金盾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淡淡地问:“原来你是个皮影匠。怎么,现在终于打算杀我了么?” “好眼力。”王灿直言不讳,“我会杀了你,把你做成皮影,此后供我驱使差遣。” 扩骨功这种无死角的防御外挂,他已经中意很久了呢。 金盾沉默了半晌,忽然问道:“要是我愿意自我了断,并且心甘情愿让你做成皮影,你能不能杀了那两头熊,替我哥哥报仇?” “不可能。”王灿断然拒绝,“你身受重伤,我要想杀你,只消操控皮影人砍一刀而已。那两头畜生是什么本事,我刚才是领教过的,我不可能为了你把我自己搭进去。不过话说回来,害死你哥哥这笔账,恐怕应该算在你家老爷头上,而不是迁怒于这两头畜生。” 事情难道不是这样吗?人家熊大熊二,最多再加个老太太,又没有出去害人,躲在这个终年不见天日的山洞里默默生活,金家老爷却派人三番四次地来找茬,不怪他怪谁? “既然如此,嘿嘿……”金盾脸上似乎又露出憨厚的笑容,“那我就不让你把我做成皮影!” “似乎你还没有搞清楚眼前的形势。”王灿想这样说。但他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听到金盾发出一声怒吼! 他竟然又从悬崖上扑了下去! “该死!”王灿脱口而出。他趴在悬崖边往下看,发现金盾的身体再次膨胀,咕噜噜地向棕熊休息的地方滚去! 第五十八章 毒雾弥漫!同病相怜!(3k) 凭金盾现在的身体状态,他无法再变成那个直径好几丈长的大肉球。此刻的他,与其说是个球,倒不如说是一个人双手抱膝,曲成球的形状! 他从空中猛地坠落在地,速度丝毫不减,就像一只保龄球,瞄准那两头熊撞了过去! “难道……”王灿瞬间明白了金盾的诡计。 只见金盾的身躯狠狠撞在棕熊身上,把那头大家伙推得翻了个跟头。棕熊瞬间暴怒,张开血盆大口咬住他的肩膀! 鲜血噗啦啦地向外喷溅,金盾的脸上全是血水。 但他却仿佛感受不到痛楚一般,嘴角满是笑意。 “现在怎么样?”他开怀大笑,“我已经变成了熊嘴里的食物,他们会把我吃得连骨头都不剩。想把我做成皮影,来跟他们抢吧!” “不过我要提醒你,你剩下的时间不多啦!” 他的眼睛里闪烁着狡黠的光芒,却在一瞬间失去光泽。棕熊咬下了他半个脑袋,他悄无声息地向后倒下。 “这家伙……”王灿无奈地叹了口气,“是我不好,刚才不该和他讲那么多的,直接动手不香么?现在就搞得很麻烦……” 金盾用自己的命设下的圈套很有效。如果他真的被这两头熊吃得一点骨头都不剩,王灿就真的没法把他做成皮影了。 “看来……和这两只大家伙的一战在所难免啊……”王灿的大脑飞速运转,谋划方略,“这一招本来想留给洞里的老太太,现在一时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好先用了!” 主意已定,他抓住金雕的双腿从悬崖上荡下,停在距离棕熊三丈远的地方,挑衅地看着它俩。 护食是动物的本性,棕熊不外如是。它们听到身后传来动静,冷冷地回头,用沾满血污的鼻子对着王灿,眼神中充满敌意。 气氛瞬间紧张起来! 王灿的鼻尖沁出冷汗。 但在数息之后,它们又扭回头去,继续呼噜呼噜地吃。 完全没把王灿当盘菜。 王灿觉得这反应多少有点辱人了,信手一指,血蝠如闪电般冲出,再次扎在棕熊的屁股上! 棕熊嗷地挺直了身躯,反身杀气腾腾地向他扑来! 王灿丝毫不乱,徐徐后退,吸引着棕熊拉开了与尸体之间的距离。 与此同时,诡影儿悄无声息地出现,围着无头尸体刻刻画画。 “就是现在!”王灿嘴角浅笑,心念如电转! 瞬间,以他为中心白雾弥漫,发出阵阵刺鼻的气味! 他的身影,在白雾中消失了! 棕熊有“熊瞎子”的绰号,视力本来就差劲,捕猎全凭敏锐的嗅觉。但在这阵毒雾里,它们的视觉和嗅觉全都报废! 它们瞬间陷入惶恐,与驯兽师之间的联系直接切断! 这就是驯兽术的短板。驯兽师并不能随心所欲地掌控野兽,而是在获得它们信任的基础上与之建立契约,要求它们服从自己,为自己作战。 但野兽也有自己的情感,当它们陷入惊慌或者愤怒的情绪时,很容易直接失控,不服从号令。 它们之间的关系有点类似于老板和员工之间的关系。员工当然会服从老板的命令,但如果老板作死,要求他们996,007,全年无休还不给加班工资,那员工只会让他们玩蛋去。 王灿倒是听说过,有邪修的驯兽师能通过在野兽体内种符咒的方法强逼野兽做它们不愿意的事,但是洞窟里那位驯兽师显然没这个本事。 眼前的情形就是这样。遇到类似的情况,驯兽师一定会第一时间发出命令,要求野兽赶紧跑到迷雾外面去。只要瞄准一个方向走直线,这一点并不难。 但棕熊却不动弹,只是迷茫地在原地打转。没过多久,它们的毛皮上就响起滋啦滋啦的声音,仿佛油炸火燎。 是带有腐蚀性的毒气开始发挥作用了。 棕熊们发出一声惨烈过一声的哀嚎。虽然它们的毛皮很厚,暂时还抵挡得住这毒性,但是它们的眼睛、鼻子,还有身上的伤口,都直接暴露在毒雾之中! 终究,还是那头被长矛刺伤的棕熊首先倒地。它的眼睛已经被腐蚀成一团模糊的血块,胸脯上的伤口开始溃烂、流脓,怕是坚持不了多久了。 迷雾外头,诡影儿的工作已经完成,王灿又多了一张皮影。 【金盾——黄字中品;攻击:100;防御:2500;技能:扩骨功(防御),铁背功(防御)】 “果然是好东西!”王灿心里暗暗振奋。 他终于补齐了短板,可以当面锣、对面鼓地跟法嗔和尚刚正面了! “在此之前,我……”他站在洞穴内窟面前,有些犹豫自己要不要进去看看。 老话说得好,来都来了,进去看看是人之常情。但现在矛盾兄弟已经横死,驱毒术的撒手锏也已经用掉,万一洞里出点什么意外,自己连个挡枪的人都找不到。 “驯兽之道不是我修行的法门,就算里面有什么厉害的典籍,对我来说也不是必需品。”王灿开始认真考虑撤退,“做人呐,最重要的就是知足。待会儿把那两头熊做成皮影,就准备回去吧!” 他转过身准备驱散毒雾,却忽然感到脊背一凉,身后不知何时已经阴风阵阵,从内窟中呼啸而出! “贵客远道而来,费尽心思才到达此处,怎么不进来和我老太婆说说话,反而要走呢?”一个沙哑的女声响起。 王灿暗暗皱起眉头。 明明作为左膀右臂的两头熊已经被自己消灭,但他从这声音里却没有听出一丝惊慌,反而有一种看破红尘的淡定和优雅。 这明显说明,洞里的人还有后招没有使出来! 想到这里,王灿朗笑几声,躬身一拜:“妹子莫怪,我也是受人蒙骗才来到此处,并无意冒犯!” “呵呵呵……”洞中的老妇发出一连串干笑,“就别骗我老太婆了,你也是那个不孝子派来杀我的,对不对?” “当然不是!”王灿淡定地摇摇头,“我平生最恨这种忘恩负义的小人。乌鸦反哺,羊羔跪乳,禽兽尚知孝敬父母,可金家那孙子,连只鸟都不如啊!” 内窟里的声音沉默了。 过了半晌,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我老太婆一个人在这黑暗的洞窟中苟延残喘,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既然贵客可怜我老太婆孤苦无依,不如进来聊聊天,如何?” 王灿心里明白,这个老妇人虽然说话很客气,但要是自己拒绝她的“盛情”邀请,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既然妹子诚心相邀,那小老儿就以真面目相见了!”王灿微笑道。 通往内窟的通道并不长,人走在上面,发出轻轻的脚步声。 金老夫人蜷缩着身子,伏在白骨垒成的小山上面,皮肤苍白得没有血色,面孔在火光的映照下显得有些恐怖。 就一位老太太而言,她的身材未免高大了些。 当她看到一位干瘦的小老头儿出现在自己眼前时,眼神微微一变。虽然她立马移开目光,但眼里的震惊神情还是暴露了出来。 “我说怎么叫我‘妹子’呢,原来是位大哥呀……”金老夫人自嘲地笑起来,嘴里的牙已经不剩几颗了,“刚才听声音,我还以为是个年少有为的后生呢……” “那个少年公子是我的儿子。”柳廉面无表情地说,“他被人杀了,我很想他,就将他做成皮影带在身边,为我作战。妹子你也知道,人这年纪一大啊,毛血日益衰,志气日益微,光是走两步都浑身疼啊……” 金老夫人脸上露出怜悯的表情:“没想到令郎年纪轻轻就已经故去了,真是遗憾啊……但是话说回来,我的儿子还活着,可他却想要我的命,你说我是该希望他活着呢,还是希望他死?”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哇……”柳廉喟然长叹,“妹子,我今天之所以冒昧叨扰,也是中了金家的圈套。你我也算同病相怜,就此别过,各安天命吧,告辞!” 他转过佝偻的脊背,准备离开,可身后金老夫人的声音再次响起:“大哥,既然咱们是有缘人,你想要的东西我就送给你吧!来来来,就是它了。” 不知什么时候,金老夫人手里已经多了一卷卷轴。 应该就是那部驯兽秘籍了。 但出乎她的意料,柳廉却摇摇头:“谢妹子盛情。可小老儿我不过是个风烛残年的皮影匠,要它来做什么?不管它是藏宝图也好,还是武功秘籍也好,我都视之如粪土。” “哦?”金老夫人发出爽朗的笑声,“这便奇怪了。我这老熊洞地处崇山峻岭之中,以往十年八年的也没有人来,但近些日子却热闹非凡啊!有金家的狗腿子,有猎户,有官兵,甚至还有和尚……呵,不都是冲着这卷东西来的么?我偏不给他们!” “但大哥你不一样,你是个好人。难道你就不想看看,究竟是什么东西如此吸引人吗?” 官兵? 和尚? 柳廉笑道:“既然如此珍贵,那小老儿看看也无妨!” 他走到金老夫人身边,看着她枯槁的双手颤颤巍巍地打开卷轴,直到贴在卷轴边缘的白色短刀出现在眼前。 刀光一闪,烛影摇红! 第五十九章 图穷匕见,白骨巨兽! 白色匕首混合着鲜血叮铃铃落地,滚出好几步远,听声音似乎不是金属材质。 两束鲜血如激流般喷溅而出,就像开闸的水龙头。血雾弥漫,给窟里的腐朽气息增添了一分新鲜的血腥味,难闻的程度瞬间翻倍。 金老夫人跪在原地,眼神呆滞,任由断臂的血染红了破烂的衣衫。 在她身边,两只干枯的手掌仿佛古木上折下的枝干,残存的生命力瞬间消散! “想算计我?等下辈子吧!”那个清朗的年轻声音再次响起! 从这个老太太名为邀请,实则强迫地让他进窟叙话开始,王灿就已经留了后手了! 他本人躲在洞窟之外,操控柳廉进去与老太太唠家常,试图迷惑她放下戒备。就算老太太突然起了歹意,一个痛失野兽相助的驯兽师也不可能斗得过八品高阶的刀客! 一切情况都在按照他提前设想的路线发展,就连老太太动手偷袭的手段,也完全在他意料之中! 比演技他还没怕过谁! “死吧!” 王灿吸取了被金盾反摆一道的教训,不愿意和这个老妇扯闲话,催动柳廉将长刀高高举起,猛地横斫向金老夫人的脖子! 可正在这时,空中忽然响起嗖嗖的风声,像是有回旋镖之类的东西打向柳廉的脑袋! 他是自己手里攻击力最高的皮影,王灿自然不愿意一命换“一命”,只好改变长刀的轨迹,先去抵挡飞来的暗器。 只听叮的一声响,柳廉的身躯竟然微微晃动,看来这只暗器的力道着实不小。 王灿心中一凛:“莫非这老妖婆还有同党?” 他赶紧召唤出其余的柳家刀客,将自己团团围住。袖里赤蛇探出脑袋,扫视黑暗里可能存在的生物。 与此同时,柳廉眼疾手快,左手叼起地上的卷轴,右手凭空撩起一刀,在劲风的掩护下点足疾退! 呼呼的风声饱含杀意,吹起金老夫人黄白相间的发丝。她仍然伏在原处,表情冷漠地舔舐断臂上的伤口。 是放弃了求生的意志,还是有恃无恐? 一个完全料想不到的答案即将呈现在他眼前! 金老夫人身下那座白骨堆积而成的小山忽然开始簌簌抖动,就像死灰复燃的火山。蓦地,十几根骨头冲天而起,在她面前编织出一面四四方方的白骨盾牌! 柳廉的刀气斩在骨面上,留下一个一寸深的豁口,但却没能将骨骼切断。 硬度很高,看来不是人骨! 金老夫人的脸上突然浮现阴沉的笑意,喃喃说道:“想走,晚了!” 白骨堆成的小山更加剧烈地震动起来,一块块骨头骤然升起,在空中汇聚成一副完整的野兽骨架! 它虽是野兽形状,但却依靠两条后胫骨高高站立,高度超过一丈五尺,骨骼又粗又壮,甚于人的大腿。 因为没有血肉的关系,下颌骨上密密麻麻的锋利牙齿直接暴露在王灿眼前,给他造成巨大的视觉冲击。左边最长的那只犬牙,长度竟然超过五寸! “这是……”王灿认真地端详这只犬牙,心下骇然,“这不就是刚才老妖婆卷轴里的匕首么?” 他话音刚落,染血的白色匕首仿佛受到召唤,“嗡”地一声腾空而起,插进骨兽的颌骨里去了。 骨兽正式合体完毕! “熊。”王灿十分笃定,“这完完全全是熊的骨架!没想到这老妖婆水平不怎么地,竟然能操纵骨兽!” 果不其然,金老夫人口中念念有词,缓缓举起断臂,指向洞外! 骨熊空洞的眼眶里陡然闪烁起瑰异的光芒! “我可不能等他来攻击我!”王灿眉头一皱,柳廉骤然止住退势,向骨熊猛冲过去! 他的双脚锤击大地,脚下的石板块块碎裂,石屑夹杂着尘土四处飞扬! 柳廉的身形左蹦右跳,忽然消失! 他的身影再次出现,是在一道黑光之后。黑光过处,坚硬的石壁都被划出触目惊心的伤痕,骨熊左边的胫骨应声断为两截! 但这还没有完。 王灿没有傻到操纵皮影去跟一只体型和力量都数倍于自己的骨兽正面对战,他的目标一直是骨兽的操控人——金老夫人! 柳廉高高跃至空中,刀尖精纯的杀气似乎已经凝聚成型。随着口中发出气震山河的咆哮,斩马刀挟削金断玉之势急速落下! 王灿体内的精血加速消耗,这让他在微微眩晕之余觉得很畅快! 他没有时间点开属性面板,看看皮影秘术的熟练度因此上升了多少,但是一定少不了! 叮! 柳廉这一刀重重落地,攻势凌厉,山石崩塌,就连整个洞窟都为之震动! 哪怕是世间最杰出的刀客,也会由衷地称赞这是完美的一刀! 除了一个微不足道的缺点。 这一刀砍偏了。 金老夫人从始至终都没有挪动一步,但柳廉这一刀却深深地嵌进她身边的石壁里! “不愧是骨兽……”王灿很快发现了其中的蹊跷,“竟然能拔出身上的骨头当做暗器投掷!” 没错,刚才那一刀之所以会偏离目标,是因为骨熊抽出了自己的一条肋骨,打在了柳廉的刀背上! 它随便一掷就是千斤以上的力气,虽然不能完全抵消柳廉用尽全力的一刀,但是把刀身打歪一点,还是绰绰有余的。 王灿眉头紧锁,看来摆在自己面前的是一场恶战。 自从他修炼血骨衣以来,极少遇到精血不足的情况。但此时此刻,他隐隐有种被掏空的感觉。 “防御型皮影已经到手,那么多人趋之若鹜的秘卷也在我的掌控之中……所以我为什么要和这个疯婆子打?”他动了撤退的心思。 论起跑路,他的办法还是很多的。 更何况,老妖婆的双手被他斩断,当务之急肯定是疗伤,不会再像先前那样死咬着他不放。 心随念转,琴姬再次出现,将琴弦一拨,三十六颗琵琶钉犹如漫天花雨,呼啸着打向金老夫人! 毫不意外,骨熊拆下三根骨头盘旋着飞过来,一一击落了琵琶钉。可当它再低头看时,已经不见了刚才的人影。 与此同时,通往内窟的小道上弥漫起刺鼻的烟雾! “我一定会回来的,老妖婆……”王灿凭借金雕的力量高高飞起,一路向洞外飘去。 第六十章 金家孽子的利用价值! “啊啊啊啊!娘!我错了!你放过我!放过我!” 三更半夜,金家后院的睡房里,如这之前的每一夜一样,传出杀猪般的哀嚎。 值夜的家丁们见怪不怪,知道是掌柜的又做噩梦了。 在他们的窃窃私语声里,管家金三铁青着脸,一言不发地进入掌柜的卧房。 金家的掌柜金伟满脸是汗,可怜巴巴地蜷缩在墙角。就在一个月之前,他还是个两百斤的大胖子,可现在却已经骨瘦如柴。 他看见金三进来,就像即将溺死的人发现了救命稻草,双眼直冒光! “三哥,你得救我!”他紧紧抱住金三的大腿,“再这么下去,我迟早会死的!当初我可是听了你的谏言才这么做的,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金三没有说话,背过身去把灯芯挑亮。烛光映在他黑白相间的发鬓上,他的面色冷漠如霜冻。 “你怕什么?”他不耐烦地说,“如果不是你先下手为强,现在金家这份家业还能是你的吗?金家的老祖宗可没规定这个掌柜一定得由人来当,要是那个老太婆领一头熊回来继承家业,你还能落着好?” 金伟噤若寒蝉,心里后怕极了。他与自己的养父养母本来亲密无间,直到金三告诉他,他的养母是个邪门的驯兽师,未必会把家产留给他。 他六神无主,在金三的撺掇下,直接决定采用物理消灭的方式。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里,金老夫人被他派人一通乱打,草草装进棺材准备掩埋。 没错,有钱人家的权力斗争方式可能就是这么简单。 但他却没想到,送殡路上突然出现一只超级巨大的棕熊,叼起金老夫人的“尸体”扬长而去。 他当场昏厥,从此一病不起。 人们都说他是个孝顺孩子,因为母亲的遗骨没有入土为安而肝肠寸断。 只有他自己知道,那头熊的出现意味着什么! 后来,当仆人告诉他曾经有一头熊在金家附近打转时,他更加害怕,从此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连钱庄、当铺的生意也全都托付给了金三。 照这样发展下去,可能他的家业、妻妾和女儿,都会落到金三手里。 也不知得便宜的人是他,还是金三。 “现在……我们应该怎么办?”金伟颤声问道。 “你急什么?”金三气定神闲地开口,“金矛、金盾兄弟已经和王灿一起去老熊洞了,那个老太婆估计是凶多吉少了!” “这个王灿……真的这么厉害?”金伟还是不放心。 金三嘿嘿一笑:“这你就不懂了。要是论单打独斗,这小子未必比你强多少,但是我观察过,整个蓝陵城里,最阴、最坏、鬼心眼最多的人就是他! “你也不想想,当初咱们和查家、天狼寨联手,想把天香楼夺过来,可结果呢?那两家死得一个比一个干净!到头来,天香楼竟然被王灿送给了知县的侄儿!他俩之间要是没什么私下交易,可能么? “他要是能替咱们把那个老太婆摆平,那最好;要是出了什么意外,他葬身熊腹,嘿嘿……” “那我不得先拉你给我垫垫背?”一个阴森的声音响起,金三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 欻啦啦一声脆响,窗户纸猛地撕裂,一个血淋淋的熊头滚了进来! 随之出现的是王灿杀气弥漫的面孔。 金三对此毫无防备,手里的灯掭叮咚落地。 “你是……”他一时语塞,“你是怎么进——” 王灿丝毫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粗暴地打断了他:“金三,竟然敢算计我,好大的胆子!你派去的恶奴已弃暗投明,决定从此奉我为主!” 他话音刚落,屋外便传来几声地震似的脚步声。一个庞大的身躯直接把房门推倒,挤了进来。 金三的表情似走马灯般变幻,突然气急败坏地叫骂起来:“金盾!你这个没良心的狼崽子!你竟敢背叛我!” 金伟一脸茫然,内心反复地思索着深奥的哲学问题。 “我是谁?” “我为什么在这里?” “我听说,你是带商队去过扶桑的。要是不知晓当地的语言,这生意自然是没法做的。”王灿一抖手里的黄纸,冷冷的目光直视金伟,“现在,你就给我把这卷纸上的内容全部翻译过来,不许有一个字的差错。你要记住,这笔交易是用来买你的命的,如果你敢乱来的话……” 他打了个响指,金盾大步流星地走到金三面前,一拳掏在他肚子上! 金三的脸色骤然变黑,匍匐倒地,大口大口地呕吐起来,空气中弥漫着糜烂的食物臭味。 金伟眼泪汪汪地爬过来,像狗一样捡起王灿扔在地上的黄纸,哽咽着说道:“王老爷,是我猪油蒙了心,我该死!我这就为你翻译,请你一定放我一条生路!” “这就得看你的表现了。”王灿不紧不慢地绕回椅子上落座,“有一点我要提醒你,别把我当傻子。如果被我发现一处错误,我会亲自把你丢到老熊洞里去!” “老熊洞”这三个字是金伟的死穴,他忙不迭爬起来,就往外走! “嗯?”金盾横跨一步,硕大的身躯死死地堵住门,像一头发狂的野牛。 金伟擦擦冷汗,干笑着解释:“这里虽有纸笔,但没有书桌,如何能够……” 啪! 一支饱掭浓墨的狼毫被甩在地上,一小沓纸在空中飞舞。 金伟明白了王灿的意思,默默回身跪下,认真地奋笔疾书。 王灿就坐在一边,死死地盯着金伟的脸。金伟哪怕起一点点歪心思,都逃不过他的法眼! 金伟到底是个有文化的人,花了不大一会儿功夫,就洋洋洒洒写满二十多张纸。他长长地出了口气,浑身仿佛水洗过似的。 “请王老爷过目……”他拢好文稿,献给王灿。 但是王灿一接过白纸就放在一边,并没有打开看。他将那卷黄纸又丢给呆若木鸡的金三,命令道:“你,也给我翻译一遍!” 金三见时间过了这么久,都没有家丁前来救主,心知外边一定是发生了不得了的事情。 他叹了口气,阴沉的脸上强行挤出一丝笑容:“敢不效命。” 第六十一章 卸磨杀驴!厌子之心! 金三趴在地上,一边笔如疾风,一边思维如电。 秘卷里的内容为他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扶桑历代毒修如何从天生地养的动物、植物、矿物里提取天然毒素,再辅以精密的修炼功法,炼制天下无药可医的奇毒……这一过程的详细文字记录看得他大为惊叹。 “原来扶桑的毒修如此变态,竟然有生吞毒物修炼的功法!虽然诡异,但却能让自身的修为突飞猛进,哪怕是个毫无修炼根基的人,也能在一日之内成为绝世高手……太变态了!但我喜欢。” “原来这样下毒就不会被别人察觉了……这是……什么?就连椿药的配方都有?大小姐她生得如花似玉,还真是想拿她来试试呢……” “这么好的东西可不能写完就算了!啊啊啊啊啊!我要把它们都记下来!” 最毒不过人心,凭借金三的歹毒心肠,他要是不追名逐利,而是潜心修炼,恐怕现在至少也是五毒教里堂主级别的人物了。 金三边写边记,二十多页纸的东西竟然写了快一个时辰。王灿呵斥了他三回,他才最后把秘卷从头到尾看了一遍,不甘心地交回王灿手里。 金伟傻傻地坐在旁边,看明白了金三的心思,不由得暗暗后悔。 秘卷里没有一句废话,哪怕自己记住其中的三言两语,都是赚大发了! 王灿接过金三手里的秘卷,也没有看,直接摞在金伟翻译的那些纸张上面。 “我最后问你们一遍。”他的眼睛在烛火中闪着诡异的幽光,“真的都是一字一句如实翻译的,没有一处偏差?” “小的敢保证!虽然不敢自称是信、达、雅,但是确实没有差错!” “我……我也是仔仔细细核对过好几遍的……” “嗯……”王灿颇为满意地点点头,“很好,我和你们的账算完了。但是我听金盾说,他还有一笔账想和你们算一算,是吗,金盾?” 金三好奇地回头,瞬间张大了嘴巴。 金盾不知何时,身躯已经暴长到房梁那么高。他怒目圆睁,弯曲肌肉爆棚的臂膀,将身体团成一个圆球! 金三只觉得遮天蔽日的阴影遮蔽了他眼前的光线,深度的惊恐让他甚至来不及发出尖叫! 啪叽! 庞大的身躯无情碾过,金家主仆两个就像被踩爆的水气球,瞬间变得干瘪。 “找死。”王灿轻飘飘地丢下一句,催动金盾恢复正常的体型。 本来全都沾在他肚皮上的血肉并不会随之浓缩,现在弄得他满身都是,还有点瘆人呢。 “回来吧。”眼前被这么个玩意盯着,王灿也浑身不自在,便把他藏回袖袋里。 然后才转眼去看翻译好的文稿。 同样的内容经由两个不同的人翻译,精确性是可以保证的。就算其中有些许不一致之处,也不打紧,略过就行了。 反正他也没有改行的打算。 王灿一页一页地翻阅《毒经》,等着蹲在地上的诡影儿雕刻完金伟的皮影。 随着手中的皮影渐渐变多变强,他的胃口变刁了。像这种一看就没什么用的皮影,除非数量足够大,不然他也懒得去刷皮影制作技能的熟练度了。 与没见过世面的金三比起来,王灿读《毒经》的时候就淡定得多了。他略过连篇累牍的毒功修炼法门,把侧重点放在解毒以及丹药制作上。 毕竟以后在外闯荡,这些都用得上。 《毒经》里面涉及的丹药数量虽然多,但是大部分看起来与大靖朝本土产出的没什么两样,无非是固本培元、强精益血、消肿止痛、化瘀止血而已。这种东西不需要记,真正用到的时候照猫画虎就是了。 只有一样药丸成功地引起了王灿的注意。 看名字就奇怪,有可能是翻译的问题。 “厌子之心”。 扶桑俳句云:“有人不爱子,花不为伊开。”皆因母子之情乃是骨肉至亲,母厌恶其子,用心何其毒也。 暂且不去考虑逻辑是否严密,但按照文中记载,将厌子之心与数种剧毒之物合炼,可以炼成一种邪门丹药。只要服下这种丹药,就能将自己的境界直接提升一品! 一品一重天,修士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王灿看看现在停留在30%的皮影秘术进度条,觉得自己还是很有必要研究一下这个厌子之心的。 就算八品升七品用不到,七品升六品也用得到。旁门做不到的事情,那就只好靠邪门了! 合炼厌子之心需要的材料里,包括各种世所罕见的药草和毒虫,但只要有钱,总归能弄到手。最难寻找的材料就藏在名字里,厌子之心。 要找到一个讨厌孩子的父亲或者母亲,取其心脏,太难。但说来也巧,王灿知道一个合适的人选。 “看来与金老夫人的一战终究难以避免……”王灿陷入沉思,“但是我得先尽快提升实力,不然就算再去一百次也没法拿到我想要的东西。” “啊!你是谁?你把我爹怎么了?”忽然,一个少女冲了进来,热泪盈眶。 她淡抹峨眉,身穿金妆锦砌的粉白衫子,两汪秋泓沉静不知深浅,其间泪痕未干。 王灿被她打断了思路,抬眼冷冷地端详她。 “她应该就是金家小姐了,呵,倒是还有值得利用的地方……”王灿曾经听金三提过一嘴,说他家小姐蕙质兰心,待字闺中,今日一见,所言不虚。 金老夫人已经被自己拿皮影暗算过一次,下次恐怕没有那么容易上当了。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没有妄动杀手,而是指指面前这滩肉泥,没有说话。 “不——”少女在短暂的惊愕过后,发出凄厉的哭嚎,双手抱头,跪倒在地。 “你……你杀了我爹!”她像一只受伤的幼兽,用无辜的眼神直视王灿,“你这个杀人凶手!我要报官,捉你下狱!” “你去吧。”王灿的语调没有任何变化,“按大靖律,子贼杀伤父母,枭其首市。你爹谋杀你的祖母,虽然未遂,但是造成其重伤,这是死罪;你作为孙女,知情不报,也会被驱逐出家门。你如果想好了,就去报官吧。” “不!这不可能!”少女颤声叫道,“祖母她是失足跌断了腿,才去世的,不是——” “你的祖母现在就在城外的老熊洞里,你要不要去看看?”王灿把眼睛一瞪,“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到时候官府把你家奴仆挨个拷打一遍,我就不信一个知道的都没有!” 金小姐以前便听过类似的风言风语,现在见王灿言之凿凿,不由她不信。她无力地靠在墙上,怎么都弄不明白,为什么短短一夜之间,她慈祥的父亲就变成了一个十恶不赦的罪人,把偌大一副家业全都丢给了她…… 蓝陵城里群狼环伺,她似乎预感到了自己的下场。 小时候,她有个桃李同年的好姊妹叫灵儿,就是因为父亲早夭,整副家产都被人抢了去,最终沦为天香楼里的女奴,凄惨度日,不知现在怎么样了。 “祖母……爹……”她绝望地捂住双眼,以泪洗面,“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没有你我不行呀……” 第六十二章 白头之约!红颜之怒! 王灿冷冷地望着眼前哭得梨花带雨的年轻姑娘,嘴角浮现笑意。 面前这位少女,虽然看起来弱柳扶风,但要是使用得当的话,威力不会低于老熊洞里那头白骨巨兽! 想到这里,他起身上前,捏住她的下巴,轻轻抬起她的脸。 金小姐依然在抽泣,可当她的眼睛一碰上王灿玩味的眼神,瞳孔立马放大! “你不要过来!不然我死给你看!”她拨开王灿的手,猛地退后几步,护住自己的前胸,心中涌起一种不好的预感。 “难道他想……难道他想……”她越想越害怕,浑身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 “你怕什么?”王灿哂笑道,“我曾经是天香楼的主人,什么天姿国色的美女没见过?你还不配我霸王硬上弓。” 金小姐并没有因为他奚落的话放松丝毫警惕,反问道:“那你想做什么?” 王灿蹲在她面前,幽幽开口道:“我看你可怜,给你出个主意。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现在心里应该很害怕。因为没有了你爹,没有了金三,你们金家的产业就像一块肥肉,路过的虎豹豺狼都可以分而食之。就连你的下场,呵,在天香楼里,我见过前半生过得比你更有尊荣的娇小姐,最后还不是玉臂千人枕,朱唇万人尝?” 他这些话句句是实情,把金小姐刺激得自闭了。 过了半晌,她怯生生地问:“你要给我出什么主意?” “与我订下婚约,日后成为我的夫人。” “你别做梦了!”金小姐粉嫩的桃花脸气得煞白,咬着牙恨恨地说,“我真傻,居然会以为你安了什么好心,却没想到是说些不三不四的话来轻薄我!” “果然是妇人之见。”王灿发出一声冷笑,“别人不会因为你可怜就对你手下留情,你有没有想过你的下场是什么?难道别人来抢夺你金家家产之时,会大发慈悲地放过你?你的下场,要么被年龄足够当你爹甚至你祖父的糟老头子收为妾室,天天遭受变态折磨,要么被打发去伺候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儿,任打任骂绝不还手……除此以外,还有第三条路么?” “我刚才也说了,我是可怜你,才给你一条生路,保你下半生生活无虞。既然你不稀罕,那就当我没说。” 他站起身,作势欲走。 金小姐不是个傻子,他相信该怎么做她心里有数。 果不其然,他走了还没三步,身后就传来一声呼唤:“你等一等!” 王灿暗暗发笑,回身问道:“怎么,反悔了?” 从小到大,金绮罗还没有遇到过如此艰难的时刻。 杀父仇人就站在她面前,但却始终摆出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没有丝毫歉意。偏偏他把大靖律讲得头头是道,好像他不是杀人凶手,反而做了一件大快人心的大好事! 她毕竟只是个十六岁的少女,连自家宅院都没有出过几回,怎么能有办法应对眼前的复杂局面? 更让她觉得可怕的是……她虽然伤心,但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男人说的都是实话。 “覆巢之下无完卵”的道理,自幼熟读诗书的她自然晓得,更何况她还是个女儿身。若是自己再不下决心,怕是天香楼里真的要有自己一间小屋了! 刚才听下人们说,这个叫王灿的人很厉害,没有人敢得罪他。他虽然说话阴阳怪气的,不过确实对自己还算客气,自己那鬼迷心窍的爹自作自受,如今又有什么办法…… 自己现在孤苦无依,只好暂且委身于仇家,忍辱负重,直到有机会报仇的那一天。古往今来无数的贞洁烈女,不都是这么做的么? 越是好看的女人越会骗人,不光是别人,也包括自己。 想到这里,她握紧拳头,把心一横,扭过头去说道:“为了我金家的列祖列宗,为了我金家历代先人攒下的这副家业,我……我……” 她毕竟是个待字闺中的少女,“我愿意嫁给你”这种话实在是羞于启齿。 王灿看明白了她的意思,微微一笑,提出一个更过分的要求:“刚才是我可怜你,但是你没有答应。今时不同往日,现在是你求我,所以你要给我报酬。“ 金绮罗闻言,顿时又惊又怒,大声叫道:“我从没有见过像你这样厚颜无耻的人!” 她爹膝下无子,她是金家家产的唯一继承人。成为她的夫婿,就会成为下一任的金家家主,从此坐拥良田、商铺,荣华富贵享之不尽。不管怎么看,都是王灿占了大便宜,可现在他反倒来问自己要报酬! 这个人真是得寸进尺! 王灿不为所动,继续说:“我听说金家的当铺里有些很稀有的药材,你替我写一张字据,过几天我去挑。” 语气中满是理所当然,好像金家欠他的一样。 “你最好不要太过分……”金绮罗的胸脯剧烈起伏,“我们金家好歹也是蓝陵城里响当当的大家族,就算即将没落,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不是谁都能随便欺负的!” …… 一刻钟以后,王灿带着墨痕未干的字据扬长而去。 他心里很清楚,这并不是一纸郎情妾意的婚约,只能说是一场各取所需的交易。 金小姐需要他来保住金家的产业和自己后半生的生活,而他需要金小姐来增加他拿到厌子之心的成功率。 既然是各取所需,那能多拿一点是一点。制作厌子之心的原材料里有很多就连药铺也难见到的珍惜药材,兴许当铺里有也说不定。 至于以后的事,呵,谁知道呢? 也许在婚礼真正举行以前,自己早就已经不在蓝陵城了。 金绮罗扶着窗棱,静静地望着王灿的身影消失在院墙外,心中的悲恸之情如钱塘江潮,去而复返,愈加猛烈。 但时至今日,她又能如何?唯有照王灿所说,假称父亲是疾病身故,任由此事不了了之。 不孝的罪名是一座山,压下来她承受不起。 突然,她的眼睛猛地一亮。 “他刚才说……祖母她还活着?好像在什么熊洞?”她自言自语道,“没错,当时祖母确实是被一头熊叼走的!” 她的心里重新燃起希望。 “我要去找我的祖母!”金绮罗暗暗下定决心,“她是我唯一的亲人了。不管有多难,我都要和她生活在一起,为她养老送终!” “王灿,你这个混蛋!你给我等着……” 第六十三章 血蝠之中现内鬼! 洞窟深处,暗道无数,群蝠栖居。 就像一个个部落,每一群血蝠都在蝠王的带领下各划领地,井水不犯河水地生存。 它们倒挂在洞顶,像一个个黑色的大茄子,正在吱吱吱地乱叫,用人类听不懂的语言激烈交流。 “你往那边点!你挤着我了!” “好饿啊……” “妈妈我要吃血……” 因为缺少猎物的关系,它们之中的大多数瘦骨嶙峋。好在经年累月的恶劣环境生活经验,让它们的忍饥挨饿能力格外地强。 有时候,它们也会怀念上个月的美好时光。前前后后好几拨人大喇喇地往洞里闯,给它们送来了好几顿美餐。 虽然最美味的心头血都要留给蝠王吃,它们只能去吸肠子里和尿液混合在一起的浊血。但是话说回来,做蝠,最重要的就是知足呐! 在蝠群的最中心,有一只体型硕大的血蝠,是这里的王。 寻常血蝠身长不过六寸,可它竟然有二尺长,漆黑的毛皮细腻润滑有光泽,两根高高凸起的骨刺寒光幽幽……这种天生的威严气质是装不出来的。 “估计又是见不着血的一天……”它吱吱吱地叹气,“真叫蝠不爽。” 可就在这时,一阵香喷喷的血腥气味悠悠传来,蝠群瞬间沸腾! “血!食物!” “终于有傻瓜送上门了,哈哈!” “大家快冲鸭!” 在此起彼伏的狂叫声里,一个瘦小的身影越飞越近。 竟然也是一只血蝠,但却满身是血! 在同类们愕然的声波里,它张开大嘴就是一通狂叫! “吱吱吱!血!人类!跟我来!” 撂下这句话,它转身就跑! 蝠群们跟在小血蝠后面,一溜烟地猛冲,嗖嗖的风声贯耳,杀气腾腾。 当它们穿过一个小洞口时,忽然,一道刀光斜刺里斩出,劲风过处,数十只血蝠反应不及,被从胸口处截为两段,腥血和内脏啪嗒啪嗒地流,像一个个瓜熟蒂落的茄子。 这只是个开始。 没有一点点预兆,十来个手持兵刃的不速之客齐齐现身,有使刀的,使枪的,刷棍的,抡琵琶的,飞针的……他们就像一颗颗炸雷飞入血蝠群中,直杀得断翅与内脏齐飞,血水共长天一色!血蝠们全都被吓破了胆,只得引颈就戮,毫无还口之力! 蝠王毕竟是见过大场面的,发出凄厉的嗥叫! “有内鬼,终止交易!” 它想带领残存的血蝠们急速撤退,可一转头,它直接傻了! 根据接收到的反射信号,四面都是严严实实的障碍物,刚才进来的洞口不见了! 惨呐…… 待到最后一只血蝠被斩断双翅,变成杂乱脚印之下的一滩肉泥,是小半个时辰之后的事情。在腥臭不已的温热空气中,王灿缓缓现身。 “过瘾……过瘾啊!”当耳边的嘈杂声被死一般的寂静所取代,他慨然长叹,“人与动物最本质的区别就在于人善于动脑,这是生而为人最锋利的武器。如果弃之不用,犹如身怀稀世兵刃而不自知,就算力量再强大,又能如何?” 他这一路走来,入天香,剿天狼,灭查家,破矛盾……哪一步不是危险重重。若不是凭着这几分智慧和一点点正道修士嗤之以鼻的阴谋诡计,如何能活到现在? 王灿打开属性面板,皮影秘术的修炼进度已经达到80%。 自从他阴差阳错之下得知老熊洞这处所在,当即发觉了它的妙用。 洞窟中地形复杂,明道暗道如犬牙交错,无数血蝠群寄居其中,正是天造地设的刷怪练级场! 一开始的时候,他往往因为过于深入,引来几支血蝠群落的共同追杀。曾经有一次,他率领皮影闯入血蝠营地大杀特杀,却不巧被刚刚觅食回来的血蝠王撞上。 那只血蝠王,大得像一只翼龙。 吃一堑,长一智,此后的刷怪行动里,他一定会同时兼顾好侦察、攻击、防御、治疗和脱身诸多方面,虽然不再遇到如先前那样的危险情况,但修炼的效率却又不尽人意。 直到有一天,他闲着无聊,打开从金老夫人那里夺来的半卷驯兽术秘籍,学会了驯兽术的皮毛。 这为他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所谓驯兽术,即与野兽在意识层面建立沟通渠道,让它们服从自己的命令行事。王灿初学乍练,并不能用驯兽术去与人家对战,但是收服一只小小的血蝠,不在话下。 从此,无数只可怜的小血蝠在王灿的指挥下假传情报,将自己的同族兄弟姐妹带进他事先设下的包围圈。 然后,金盾堵门,其余皮影收割,一气呵成。 正是通过这样的方式,他不断战斗,不断积攒经验,以战养练,修炼进度飞速提升! 估计再过不了几天,他就能正式突破八品了! 王灿正在暗暗兴奋,一个苗条的身影踏破地上的血浆,走到他面前。 洞窟之内光线昏暗,就算两个人面面相视,也看不见对方的轮廓。 但从呼在自己脸上的幽兰香气里,王灿明白了她的身份。 他不由得皱了皱眉。 柳漱瑶明明已经距离八品高阶只有一层窗户纸的距离,但这些时日下来,她竟然一点都没有取得进步! 王灿心里明白,她八成是受了城里传得纷纷扰扰的消息的影响。 金家小姐的转变比他想象中来得还要快,在秘密收敛了父亲的遗骨之后三天,她就主动向外界公布了自己与王灿的婚约。 一时之间,满城轰动,更甚于查家被灭门之时! 早就对金绮罗的美貌垂涎三尺的老少爷们恨得牙痒痒,就连一向将金绮罗当做幻想对象的贩夫走卒们也在心底骂遍了王灿的祖宗十八代。 可这又能怎么样呢? 王灿毫不怀疑,金绮罗把这纸婚约看作是自己的伟大牺牲。等她寻找到机会,一定会毫不留情地在背后捅自己一刀,换来一座朝廷赏赐的贞节牌坊。 而他自己,也只是把这纸婚约当做暂时稳住金绮罗的借口。等他将金绮罗带到老熊洞里的金老太太面前时,就是厌子之心到手之日! 成年人的世界就是这样,只要利益足够诱人,有什么是不可以牺牲的呢? “傻丫头……”他将柳漱瑶的额头贴在自己肩上,“你在担心什么?你对真相一无所知……” 第六十四章 万事俱备,拜见祖母! 三天之后。 老套路,老地方,又一支血蝠群落在蝠奸的带领下,误入王灿设下的圈套。 血雨腥风过后,蝠群损失殆尽,唯余一只蝠王倒吊在洞顶,双翅张开,长度超过两丈,仿佛一只翼龙一般。 它浑身伤痕累累,翅膀上的翼膜似乎被烫化了,露出森森白骨。就连肚子上,也破了一个洞,一条赤色的蛇探出脑袋,悠悠地吐着信子。 没错,就是上回把王灿追得狼狈至极的那只蝠王! 老冤家了。 与寻常的血蝠不同,它能利用音波作为自己攻击的手段,而且飞行速度极快。王灿上次不知情,才被它弄得大为窘迫。 就连这次,也是付出了十几张皮影的代价以后,才让它身染剧毒,喉咙哑火。 血蝠王血灌瞳仁,张开狰狞的獠牙,鼓起阵阵血尘,劲力之大,竟然把皮影人们吹得不停后退。而它便从中找到一丝缝隙,身形如电,掠过皮影人,长矛般的骨刺直指王灿! 能长到这么大的血蝠,万里无一,战斗智商自然不是一般血蝠可以比的。 但王灿只是微微一笑,五指伸开,凭空向前一推! “驯兽术!” 一团诡异的光芒从他掌心激射而出,精准地打在血蝠王脸上! 血蝠王骤然倒地,仿佛有一张看不见的大网紧紧罗住它的心脏,让它快要喘不上气了! 它心中的兽性被完全激发,拍打翅膀拼命挣扎,卷起乱石无数! 数息之间,束缚心脏的网便松了些,它挣扎得更加起劲,隐隐有突破罗网之势! 王灿并不意外,他不过顺手学了驯兽术的一些皮毛而已,血蝠王是万里挑一的兽王,自然不可能随随便便就服从他的指令。 不过,无所谓。 强弩之末而已。 柳家刀客们已经悄然开始行动,他们团团围住血蝠王,将大刀织成一张更加广阔的网,叠了上去! “吱吱吱——” 血蝠王发出绝望的惨叫,翅膀和肢体被利刃沿着骨头之间的缝隙大卸八块! 刀声清越,像唱歌似的。 “我……终于七品了!” 按照以往的训练进度估算,今天的血战过后,皮影术的修炼进度必然达到100%。但说来奇怪,王灿并没有感到身心发生一丝变化。 他点开属性面板。 【姓名:王灿】 【修炼术法:皮影秘术(炉火纯青99%);血骨衣(出类拔萃4%);驯兽术(初学乍练15%)】 【修炼境界:八品修士】 【操控数量:20个】 【操控距离:30丈】 【攻防数值:影人属性的100%】 【辅助技能:皮影制作小成(24\/200);皮影强化(属性点:4点);皮影附魔】 “居然停在99%了……”王灿很快从略微失落的心情里恢复过来,“罢了,一品一重天,境界的提升就像鲤鱼跃龙门,哪能步步顺利呢?凡人武夫用一辈子的时间都未必能入品,我现在卡在步入七品的门槛上,难度不知道要大多少倍……” “与其慢慢等待突破,倒不如尽快炼成厌子之心……呵,本来想留着七品升六品的时候用,看来还是我把事情想简单了。” 这些天,他从金家当铺里找了些有用的珍贵药材,又从捕蛇人那里高价收购了一些剧毒的草药和毒物,已经把炼制的原材料准备了个七七八八。 是时候准备开启下一次骨熊试炼了! 这时,诡影儿也做好了血蝠王模样的皮影,王灿的坐骑又升级了。 【血蝠王——黄字中品;攻击:1800;防御:300;技能:声波攻击,吸血(持续伤害)】 …… 回城以后,王灿做了很多准备。 正所谓“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决定胜败的关键因素往往在战场之外。金老夫人身处幽闭的石窟之中,后勤保障条件不会好到哪里去,这正是自己最大的优势。 从扶桑巫女那里缴获的毒药全都带上,这些瓶瓶罐罐不用心疼,用完了再照着配方调制就是了。 常用的工具人皮影们也都打上增加攻击威力的附魔,光是完成这一件事就花了王灿整整一天时间。至于琴姬、柳廉这类比较珍贵的皮影他暂时还没有附魔,因为它们值得更好的。 当然,此行最重要的“东西”他没忘。 金小姐。 两天后的清晨,他准备齐全,来到金府门口。 在自家的准老爷面前,奴仆们一个赛过一个地殷勤,争先恐后地抬着王灿往后花园走,他的脚都没怎么沾地。 “哎,轻点抬,轻点抬!磕坏了你们十辈子都赔不起!” 王灿被颐指气使的呵斥声吸引了注意,转头一看,发现一位富商模样的人正指挥小力巴们从正堂里往外扛东西。 他还以为是在说轻点抬他呢。 力巴们手里,有红木嵌百宝美人图插屏、名家行书诗六曲屏风、黄花梨圈椅、霁红釉玉壶春瓶……总之件件都是能卖出天价的宝贝! “这是……”王灿觉得古怪,“想变卖家产跑路?” 但话不能这么问,他旁敲侧击地诈身边的仆人:“太好了!我之前就和你家小姐提议过,等成亲以后搬到我那里去住,这儿就当做一个别院用来消遣。我看她把这些家具都卖出去了,应该是同意了!” “原来是这样!”仆人恍然大悟,“我说小姐怎么这样着急卖这些东西,原来起因在王老爷这里!头前儿还有人传闲话,说她是急等着用钱,真该撕烂他们的鸟嘴!” “原来真是急等着用钱。”王灿心里有数了。 他驱散奴仆,也不敲门,直接闯进金绮罗的闺房,倒把她吓了一跳。 “你……你想干什么……我们虽然已经订下婚约,但是家父新丧……”金绮罗身穿素色衫子,通红的眸子写满惊惧。 “少废话。”王灿直接打断了她,“婚姻大事少不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的爹娘都不在了,但是还有个祖母,你这就和我去见她!” 振振有词,似乎金绮罗的爹怎么没的和他毫无关系。 金绮罗紧咬嘴唇,才没让脸上的表情失控。房间里很静,只有她粗重的喘息声。 “都有谁去?”过了半晌,她幽幽地问。 “你,我。”王灿回答,“要是怕路远,我就找辆马车。” “祖母一个人生活在那么偏远的山洞里,吃不饱,穿不暖,我是她的孙女,一念及此,便心如刀割……”金绮罗潸然泪下,“我想替她送些吃穿用度的东西过去,不知道你同不同意?” 王灿意味深长地一笑:“你这样有孝心,我怎么会阻拦?这样吧,我去家里叫些下人来,多送几车东西过去,你意下如何?” “不用了!”金绮罗拒绝得很干脆,“我已经安排好了。” 她雪袖一摇,玉手轻拍,不一会儿,便有十位魁梧粗壮的家奴,抬着箱子走到门前。 第六十五章 计中计各怀鬼胎! 这十位奴仆,身穿一水的黑帽绿衣,个个剃头穿靴子,从头上到脚下格外干净利落。 再看衣衫下的肌肉疙瘩,似铜浇铁打的一般,一看就知道有一膀子力气! 但细看长相就不敢恭维了,有脸带刀疤的,有贼眉鼠眼的,有蜡黄烟熏的……反正要是放在蓝星上,不化妆演个妖魔鬼怪没有一点问题。 “嘿嘿,谨遵大小姐之命……”十人之中的头儿似乎是那个蜡黄脸,裤腰里隐隐露出个烟嘴儿,一看就是老烟枪。 但说到底,毕竟名义上是金家的奴才,王灿也懒得节外生枝。上梁不正下梁歪,主家都是个不认娘的畜生,下面的人能好到哪儿去? 力气大,能干活就行。 “你们这样,”王灿一开口就是颐指气使的架势,“既然我娘子如此有心,那我做孙女婿的也应该尽些孝道。你们先跟我回府一趟,再带些物件一起上路!” 十名家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人动弹。 “怎么,是没长耳朵,还是听不懂人话?”王灿毫不客气地揪起刀疤脸的耳朵,“非要老爷我执行家法么?” 刀疤脸把眼珠子瞪得浑圆,眼见就要动手,还是金绮罗赶紧打圆场,事态才平息。 “那个……”金绮罗有些局促地戳着手指,“你们就听……听……听王公子的话吧!” “大小姐都发话了,咱们哪敢不听?”蜡黄脸一开口就是嬉皮笑脸的语气,故意拉长音调,“哥几个,走一趟?再——带——些——物——件——” 王灿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门外,回头朝金绮罗笑笑:“你家里的奴才,欠管教哦!” 金绮罗沉默不语,脸色有些难看。 一行十二人先去王家取了个大箱子,然后便直接往老熊洞的方向去。十名家奴哼哧哼哧地抬着王灿备下的木箱,每过小半个时辰就得换一次班。 他们都要把王灿恨死了! 本来金绮罗只要他们抬两个箱子,并不很重;但从王家抬出来的这个,死沉死沉的,他们的肩膀都肿了! “快走!磨磨蹭蹭的!”他们稍慢一步,王灿手里的柳条就会劈头盖脸地落下来。十个奴才被逼得气喘吁吁,雨汗通流,心火比骄阳还要旺盛。 “大哥,咱们都是父母生养的,不是石头里蹦出来的石猴子,就叫这孙子这么打么?”家奴们叫苦连天,低声向蜡黄脸抱怨。 蜡黄脸擦擦脸上的汗:“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兄弟们,咱们再忍些时辰,就快到地方了!” 啪! “狗奴才!走路还要用嘴么!”王灿的柳条又劈头劈脑地打下来。 金绮罗骑在桃花马上,眉头紧锁。 “这个人不光说话刻薄,做起事来也这么小气,要是真的嫁给他,日子该怎么过……” 王灿一路上的所作所为,让她对他本就位于地平线以下的好感直降海底。 今时不同往日,本来一个时辰的路竟然走了将近两个时辰。待到晌午过后,他们终于进了老熊洞。 累得够呛的家奴们一看见黑黢黢的洞口,疲态毕露的脸上出现如释重负的笑容。 “十位大哥,辛苦你们了……”金绮罗跟在他们后面,细声细气地说着好话,“等这活儿忙完,我一定会好好感谢你们……” 咣当! 三个箱子落地,家奴们的脸色在火把的映衬下显得诡异。 “别以后了,就现在吧!”蜡黄脸抽出腰间的烟袋,一脸坏笑,“这口气弟兄们憋了一路了,也该泻泻火了!” “可是……”金绮罗睁着懵懂的大眼睛,明显没听懂弦外之音,“除了他没人知道我祖母在哪里,你们要是现在动手,我就见不到我祖母了!” 十名家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哈哈大笑。 “谁在乎?”蜡黄脸吐出一口烟雾,幽幽地说,“我们可对那个老太婆没兴趣!” 金绮罗心里生出一种不妙的预感,情不自禁地后退,却撞进一个人怀里。 正是王灿。 她吓傻了。 “他们是你雇来杀我的,对不对,金小姐?”王灿微微一笑,“但是看起来,他们好像要失控了哦!” 金绮罗“啊”地一声尖叫,像是烫着了似的,赶紧从他怀里跳开,愣在原地踟蹰。 前面,是王灿。 后面,是石山一窟鬼。 好像都不是什么好人哎。 蜡黄脸踏前一步,嘿嘿一笑,锋利的目光直指王灿:“大少爷,没想到吧?兄弟几个诨号‘石山一窟鬼’,也是这片地界上响当当的人物。本来我们几个已经金盆洗手,退出江湖了,还得是这位金大小姐,有魄力!一出手就是黄金万两啊! “但是这一路上,你对我们是又打又骂,哥们几个忍到现在,够给金小姐面子了吧?金小姐,现在的报酬是不是不太够啊?” 金绮罗强自镇定,赶紧说道:“报酬的事好说!只要你们替我杀了他,帮我报了杀父之仇,要多少钱我都可以给你们!” “原来是因为这个才典当家产的……”王灿心中暗笑,“兴家犹如针挑土,败业好比水推沙,这位大小姐真是个生意宝才,金家捡到鬼了!” “我们不要钱……”蜡黄脸嘿嘿一笑,“万两黄金,我们下辈子都花不完。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又有什么用?” “那你们要什么?”金绮罗怯生生地问。 蜡黄脸吧嗒了两下烟袋嘴儿,大言不惭地说:“金小姐,不是我吹牛,哥们几个都是天香楼里的常客,风月场中的弄潮儿,可是还从没见过像你这样杏脸桃腮、娇姿袅娜的大小姐! “要是金小姐能念在我们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份上以身相许,与我们兄弟夜夜笙歌,岂不美哉?” 金绮罗闻言面如死灰,仿佛一盆凉水从头浇到脚! “罢了,罢了……”她闭目长叹,“我鬼迷心窍,居然信了他们这样的人!事到如今,未免于受辱,我也只好……” 她柳眉一横,奋力朝身边的石壁上撞去! “祖母,请恕孙女不孝!” “爹,请恕女儿不能替你报仇!” 第六十六章 你的命,是我的了! 金绮罗万念俱灰,一心求死,可在电光火石之间,一只手把她从生死线上拉了回来! 在强力的作用下,她猛地扑倒在地,愤怒的眼神盯着出手阻拦的王灿! “没错,我是想杀你,但老天无眼,我失败了!”她大声说道,“你不让我死,是想折磨我对不对?我不怕你,你这样做是会遭报应的!” 王灿冷冷地看着大吼大叫的金绮罗,轻轻一笑。 当一个人歇斯底里的时候,往往是她心里最恐惧的时候。 他看够了这样肥皂剧似的戏码,有些不耐烦了。 正在这时,石山一窟鬼忽然齐声叫骂起来! “他奶奶的,咱们被这个臭小子耍了!” 他们趁金绮罗和王灿争吵的空隙,偷偷打开了从王灿家里抬来的大箱子。本来,估摸着箱子的重量,他们觉得里面就算不是金元宝,也该是珍珠翡翠之类的首饰。 可一打开,映入眼帘的是一块比一块大的石头! 敢情他们堂堂江湖豪杰,竟然抬着一箱石头走了一路? 这要是传扬出去,不得被旁人笑掉大牙? 金绮罗痴痴地望着那一箱大石头,眼神里充满震惊:“难道你早就知道他们的身份?不然你怎么会……” “是你的演技太差了。”王灿幽幽地说,“当我说要带你来见祖母的时候,你的第一反应是给她准备吃穿用度,而不是接她回金家。你是个孝顺的女人,这合理吗?” “要是我没猜错的话,你让他们带来的箱子里,恐怕装的都是兵器吧!” 他转眼去看石山一窟鬼,发现他们手里已经多了明晃晃的长枪短剑! 竟然还有弩。 “臭小子,准备上路吧!”蜡黄脸阴鸷地一笑,“别耽误兄弟们的好事!” 他不是个莽撞的愣头青,动手之前肯定会多方观察,避免翻船。 要是王灿看起来病恹恹的,或者一路上一声不吭,他多少都会有些忌惮;可王灿偏偏大呼小叫,活脱脱一个性格暴戾的富家公子! 那他还怕啥? “赢了天香楼终身贵宾,输了十八年后还是条好汉!”他一挥手,刀疤脸手中的弩箭就对准了王灿的眉心。 王灿缓缓抬起头,眉宇之间杀气耸动:“我现在心情很不好,你们每人剁自己一条胳臂,我就饶你们一命。” 大盗们哈哈大笑。 “受死吧!”刀疤脸猛地扣动扳机! 铛! 一声巨响,弩箭直接被弹飞! “怎么……怎么天黑了?”刀疤脸迷茫地抬起头,却看到一个凶神恶煞的蝙蝠脑袋。 血蝠王嘴角隐隐露出嘲笑,弯下脖子,嘴里发出嗡嗡的刺耳声音! 就在下一瞬间,刀疤脸的脑袋直接炸开! 就像被踩碎的西红柿,红浆子肆意横流,好像连骨骼都被震碎了。 叮当! 手里的烟袋直接掉地,蜡黄脸仿佛挨了一闷棍。 仔细回想这一趟远行,他忽然产生一种错觉,好像自己是一只老鼠,被猫玩弄于股掌之中而不自知。 等到猫玩腻了,老鼠的命也就到头了。 “王老爷!”他想解释,“请听小的——” 话音未落,一个香气弥漫的西域美人陡然现身,奏响琵琶! 两根银丝如银蛇出洞,紧紧绞住他的脖子! 随着蜡黄的脸颊由白变紫,一窟鬼里的老大哥怒目圆睁,十只手指甲奋力地挠自己的脖子,在上面留下一道一道的血痕,没多久就软了下去。 剩下的八鬼还没来得及反应,又是一声琵琶音似银瓶乍破,十余根琵琶钉噼里啪啦迎面打来,其中的七个应声倒地! “我……我和你拼了!”还剩下个贼眉鼠眼的小鬼,抡着刀向王灿冲来! 可他离王灿还有好几步远,便看见面前红光一闪,直接栽倒,再也没起来。 金绮罗蜷缩在石壁之下,十指颤动,浑身发冷。 她本来以为王灿只是个吃软怕硬的败家子,只能欺负欺负像她父亲那样不懂武功的老人。可眼下面对她花重金请来的石山一窟鬼,前后不过三十息时间,王灿竟然将他们全部击杀! 死状一个比一个惨烈。 更让她不寒而栗的是,从始至终,王灿的表情都没有丝毫变化。 这说明什么? 杀人对他来说,是一件如吃饭喝水般稀松平常的事! 这让她的心里更加惶恐。 王灿一挥手,血蝠王、琴姬和赤蛇都消失了。他转身走到金绮罗身边,咄咄逼人的目光让她产生一种完全被看穿的羞耻感。 “你……你想怎么样?”金绮罗呢喃道,“你如果想杀我出气,就动手吧……” “你的命,是我的了。”空中飘来这样一句话。 “啊?”金绮罗惊讶地抬头。 “要不是我杀了你雇来的这些人,你要么已经撞墙身死,要么会在不久的将来被他们折辱而死。”王灿一字一顿地说,“所以说起来,你这条命是我的,另外你还欠我一条命。” 金绮罗哑口无言,半晌才问道:“你想把我怎么样?” “跟我走吧,”王灿一把扛起她,跳上血蝠王的后背,“我处置自己的东西,难道还要和你商量?” 血蝠王展开双翼,在黑暗的洞窟里风驰电掣,没有一丝滞碍。 金绮罗哪里见过这等场面?吓得紧闭双目,手指紧紧揪住王灿的衣角。 王灿催动意念,血蝠王沿着熟悉的道路一路深入,没多久就降落在悬崖之上。 悬崖下面,便是洞穴内窟。 门口依然蹲着两只棕熊,但体型却比上回那两只小了些。 “不愧是天生的驯兽师……”王灿心中赞叹,“不知道从哪里找到的熊,我来了这么多次,除了血蝠还没见过别的活物!” “那个……我祖母就在里面么?”金绮罗跪在悬崖边,声音有些发颤。 王灿没有理睬她,深吸一口气,朗声喊道:“金老夫人,我带你的孙女来看你了!请现身相见!” 声音在洞中久久回荡,却没有人回应。 “祖母,祖母?”金绮罗也大声喊,“我是绮罗呀!祖母,你在这里吗?” “嘿嘿,拿这一招骗了我老太婆一次,还想来第二次么?耍皮影的小子……” 突然,那个熟悉的干枯声音再次响起! 第六十七章 对轰!蝠王战骨熊! 霎时间,悬崖下面响起喀喇喀喇的异动,一根根粗壮的白骨仿佛有人指挥似的,成群结队地涌出来,围成一个圆月大阵! 金老太太白发飘飘,从内窟里缓缓爬出。她身形矫健,面色红润,全然不像是重伤未愈的模样。 她在石壁上三跳两跳,稳稳地落在白骨围成的防御阵型中央。 “果然是这样……”王灿见她这副模样,心下了然,“我还真的低估她了!” 这件事,他也是看过那半卷驯兽秘籍以后才知道的。 修炼驯兽之道的修士,能够与猛兽达成契约,练就御兽合体之能。合体之后的驯兽师与猛兽血脉相连,不仅外貌体型上会发生异变,就连攻击、防御以及恢复能力都会依合体猛兽的强弱或多或少地增加! 上次见面的时候,王灿就觉得金老夫人长得人高马大,不太像是正常老太太的体型。后来,她被自己斩断双手,如今却依旧精神抖擞,想必也是与猛兽合体之后的结果。 可是,这又如何? 都是旁门,我耍皮影的就怕你耍熊的? 金老夫人没有停下脚步,手脚并用阔步向前,身旁的白骨阵应当是与她有心灵感应,随之向前移动。 她来到悬崖正下方,扬起脸来,锋利的目光穿透黑暗,在金绮罗和王灿脸上扫荡。 “祖母……”金绮罗定定地望着和从前大不一样的祖母,悲从中来,泪盈眼眶。 王灿的手按在金绮罗肩头,大笑道:“金老夫人,我替你杀了逆子,并且把你的孙女带来见你了!怎么样,你是不是应该感谢我,赠送我一样东西?” 金老夫人嘿嘿一笑:“不错,当真是惟妙惟肖!可是你未免太小瞧我老太婆了,我已经吃了那么大的亏,难道还能不吸取教训么?想拿个皮影人威胁我,做梦!” 她话音刚落,一块白骨便从她身边起飞,直挺挺地朝金绮罗身上打来! 金绮罗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撞出好几步远,一下子坐在地上。 “祖母……你……”她的眼里泛起白雾,无论如何都弄不明白,那个从小到大都把自己捧在手掌心的祖母,为什么会突然这样狠心? 王灿回头看看跌倒在地的金绮罗,咧开嘴笑了。 “金老夫人,你这样做就不对了。金小姐的爹无情无义,是她爹的事,你因此迁怒于她,是不是有些不懂事了?你看看她眼睛里的泪水,我的皮影人可从不会流泪。” 金老夫人面无表情地直立起来,答道:“自从我被自己的儿子袭击的那天晚上开始,我与金家就再没有半点关系。我只是个孑然一身的孤老太太,别人是死是活与我再没有半点相干。” “既然如此,我就不跟你浪费时间了。”王灿表情一变,“我需要你的心炼药,你愿意也得给我,不愿意也得给我!” “那你就来试试看啊!”金老太太面露嘲讽之色,纵身一跃,坐在了白骨结成的骨熊背上。 “试试就逝世!”王灿拉起金绮罗,从悬崖上纵身一跃! “啊啊啊啊啊啊!”金绮罗猛地捂住双眼,昏死过去。 一道金光陡现,血蝠王再次降临,也将王灿载在背上,两头猛兽之间的大战即将爆发! “我看你能嘴硬到几时……”王灿眼中杀气满溢。 上一次,他面对这头白骨巨兽选择了撤退,只是因为觉得付出太多代价没有必要,不是因为他怕。 但现在,既然已经知道了自己晋升七品的唯一机会掌握在金老夫人手里,那就算付出再多代价,也值得! 他双眼紧闭,体中精血加速流转,血蝠王大张血口,在双翅扇起的狂风里,疾速掠向敌人! 血蝠王深吸一口气,口鼻中喷出嗡嗡的音波,仿佛群兽狂啸,竟然在大地上留下一道一道的狭长裂缝,浓烟滚滚! 风烟夹杂着音波气势汹汹向前,守在窟前的两头棕熊心生怯意,却来不及躲闪,被音刃直接碾压过去,发出凄厉的嘶声! 转瞬之间,它们就变成一地饺子馅,稀碎。 “可恶!竟敢伤害我的熊卫!”金老夫人面上青筋暴起,骨熊空荡荡的眼眶里陡然放光,仿佛被激活了一般。 它后腿一屈,高高跃起,竟然直接挡在了血蝠王面前,伸爪就挠! 尖利的白骨爪撕裂空气,编织成一张看不见的网,罩了下去! 血蝠王虽然体型庞大,但却比泥鳅还灵活,在空中左右盘旋,速度快到看不清它的影子,就像一道迂回曲折的闪电! 骨熊一击不成,发出愤怒的咆哮。它嘴巴猛张,一颗颗獠牙激射而出! 紧接着,它一蹬后腿,十几节指骨也飞了出去…… 双方你来我往,洞穴内飞沙走石,天塌地陷。只听轰的一声,悬崖竟然碎成几块巨石,纷纷落下! 王灿以血蝠王看不见的音波攻击为掩护,不断召唤新的皮影,试图直接击杀骨熊背上的金老夫人。 这还是他平生第一次如此孤注一掷地挥洒身体里的精血! 随着时间一点一滴推移,他的脸色逐渐变得苍白,手上的皮肤也微微干瘪,本就暴凸的青筋更加显眼!与此同时,他能感觉得到,心底似乎有一颗种子,蓄势待发! 正是这颗种子的存在,让他虽然感到精血难以为继,却一点都不慌,反而很兴奋! 终于,体内的精血储备即将见底,王灿只觉得身形一滞,继而全身都热了起来! 心底那颗种子破土而出,崭新的精血通过经脉,源源不断地输送到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王灿舒适地吐出一口气,血骨衣的被动效果激发了! 他感到周身热血沸腾,向金老夫人发动了新一轮狂轰乱炸! 在持续不断的高强度攻击下,骨熊的四肢都被斩断,就连胸骨也隐隐出现裂缝! “去吧!”突然,金老夫人发出一声大叫,骨熊硕大的头颅竟然脱离了脖颈上的关节,像一颗轰出炮膛的炸弹一样,砸向王灿! 一股压倒性的杀气距离他近在咫尺! “就是现在……”王灿的嘴角微微一弯,拎起昏迷不醒的金绮罗,掷了出去! 第六十八章 戏中戏技高一筹! 一边,是挟千钧之力而来的头颅巨骨。 另一边,是杨柳细腰,纤弱无骨的娇小姐。 两者即将在半空中相撞,就像一只飞蛾义无反顾地扑向苍鹰! “不!”金老夫人没有料到情势陡然转变,情不自禁地叫出声。 她赶紧凝神,终于止住骨兽头颅的猛冲之力。头颅从半空中直接落地,咕噜噜地滚到一边去了。 一口鲜血从她嘴里喷出,她无力地瘫倒在骨熊背上。 为了在极短的时间里抵消千钧之力,她被迫自己扛下了所有,身体遭受重创! 而王灿,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血蝠王疾驰如电,接住即将坠地的金绮罗。皮影人一哄而上,顺着骨兽的四肢乱砍一气,不一会儿就把偌大一头骨兽拆得散架了。 遍地碎骨之中,金老夫人的脸色有些苍白。饶是她身负巨熊之灵,也扛不住千钧力气的骤然相加,五体全都失去知觉,一时半刻是无法再反击了。 王灿扛着金绮罗,从血蝠王身上落地,以胜利者的姿态睥睨着她。 “最终,我还是没能骗过你……”金老夫人惨淡地笑笑,“你竟然猜得到,我不忍心对自己的孙女下手……” 为了避免王灿拿金绮罗当挡箭牌,她只得硬下心肠,对自己的孙女动手。可没想到就算是这样,还是没能蒙混过关。 “打更人曾经说过,有一头熊在金家附近出现,是你派去的吧?”王灿平静地说,“你要是真的一点都不在乎你的孙女,金伟的命还至于我去取么?” 金老夫人默然良久,轻叹一声:“事已至此,我没什么好说的。我不是个好母亲,教出个狼心狗肺的畜生,但绮罗她天性善良,待人宽厚,与她爹不是一路人…… “虽然你想要的东西不在我这里,但我老太婆还是厚着脸皮求你,饶她一命……” “不在你那里?怎么可能呢?”王灿有些纳闷,“你以为我想要什么?” “除了剩下那半卷的驯兽秘籍,还能有别的么?”金老夫人脸上出现遗憾的神色,“只要能救绮罗一命,就算是再厉害的武功秘籍,我也不会不舍得。但是实在不巧,那半卷秘籍已经被一个和尚抢走了!” 和尚!又是和尚! 王灿不动声色:“你可知道,是哪座庙里的和尚?” “他是和官兵们一起来的。”金老夫人幽幽地说起陈年往事,“这个和尚的功夫当真邪门,力气竟然与我的巨熊不相上下。最后,他不仅撕走了我的半卷秘籍,还将熊王的皮活生生地剥了下来……” “公子不用这么惊讶,没错,你刚才看到的骨熊本来是一只活生生的熊王,也是我幼时的玩伴!” “它被那个和尚剥皮以后,我为了让它不至于死去,只好强行发动御兽合体,将它的血肉脏器封印在我的身体里……不是我老太婆自夸,如果熊王还活着,你未必能这么轻易地胜过我!” 金老夫人絮絮叨叨地说着,但王灿的心思却已经不在她的话上面。 “她说的和尚肯定是法嗔啊……这个和尚,背地里到底替孙泰做了多少事?” “可是他有剥熊皮带走的必要么?虽然熊皮价格高昂,但他们明显不缺钱……” 不知怎的,王灿的记忆忽然产生联动,回想起他去牢里夜探柳漱瑶的父亲时的情景。 那包含怨恨的诡异叫声,至今未曾谋面的神秘生物…… 是时候该回去看看了。 “我答应你。”王灿爽快地说,“我会放过你的孙女,但是作为交换,你要把心交给我炼药。” 出乎他的预料,金老夫人竟然没有丝毫犹豫,反倒坦然地笑出声:“我的心?没想到我老太婆这饱受摧残的心,还能有这样的用处……” 她的脸部肌肉猛地抖动起来,露出噎食时翻白眼的痛苦表情,猛地呕出几口血水! 然后,一颗砰砰跳动的心脏从她口中蹦了出来! 这颗心脏比拳头还大,色如落栗。随着它在地上滚动,所过之处,盛开的花朵皆尽枯萎。 正与《毒经》里“有人不爱子,花不为伊开”的注释相合。 “驯兽师都这么变态么?”王灿还没见过能直接把心吐出来的人,微微变脸。 “我已经满足了你的要求,你是不是可以走了?”金老夫人颜色憔悴,一副油尽灯枯的模样。 王灿略微思忖,还是觉得有点亏,又说道:“这头熊王已经被剥皮拆骨,你以后估计也用不上了,我要把它做成皮影带走。” “悉听尊便……” 诡影儿静悄悄地现身,咔嚓咔嚓地雕刻熊王的皮影。 “你的孙女呢?你打算把她怎么办?”王灿的目光凝视着躺在地上的金绮罗,“是要我把她带回去,还是把她留在这里?” “把她留在这里吧……”金老夫人动情地说,“我想再看看她……” “这老家伙,果然在装蒜……”王灿嘴角浮现不易察觉的微笑,“罢了,没有熊王,她威胁不了我。” 没多久,诡影儿雕刻出一张威猛霸气的熊王皮影。王灿滴了几滴血上去,便听到空气中传来轻微的爆裂声,金老夫人的身形瞬间缩水了一大圈。 【熊王——黄字中品;攻击:2700;防御:1700;技能:无】 “永别了,老朋友……”金老夫人的眼神里充满肃穆,凝重地望着散落一地的骨渣。 王灿没有再说话,骑上血蝠王,拍拍翅膀飞走了。 …… 不知又过了多久,金绮罗悠悠醒转。她一睁开眼睛,看到一张爬满皱纹的笑脸。 “祖母,我好想你!”她猛地坐起身来,心疼地捧起金老夫人的断臂,“你还好吗?那个王灿,有没有把你怎么样?” 金老夫人慈祥地摇摇头:“没有,我把心交给他以后,他就走了。 “话说,他还想把你带走,但是我看他的面相,不是个甘心过平淡日子的男人,就拒绝了他……绮罗,你会不会怪我?” “我哪里都不去!”金绮罗坚定地摇摇头:“夫妻之间,人不如禽;母子之间,人不如兽。外面的世界人心叵测,利欲熏心,我宁愿在这里伺候祖母,终生与熊为伴,也不愿再随浊流而扬波!” 金老夫人眼神里充满欣慰,嘴里却喃喃地说:“傻丫头,这可真是苦了你了……” “我一点都不苦!”金绮罗像是忽地想起了什么似的,“可是祖母,你都把心交给他了,怎么还……” “嘿嘿……”金老夫人狡黠地一笑,“我给他的,是一颗熊心。” 第六十九章 以身为炉,炼药破境! 在白玉骨碟里,一颗深棕色的熊心砰砰跳动。而此时,距离王灿离开老熊洞已经过了一天了。 他一脸认真地端详这诡异的脏器,自言自语道:“材料齐全,可以准备炼药了……” 在他面前,摆着这段时间搜集来的成果:百年人参、莽草、太白石、鼠毒、五步蛇、金甲蜈蚣、青木铃蟾……药石隐隐散发阴气,毒虫在竹笼里肆意扭曲,甚是骇人。 接下来,王灿要做一件非意志坚韧者不能为的事情。 按理说,收集好材料之后,理应寻找技艺高超的炼丹师炼制丹药,以达到最大限度去粗取精、提升药效的作用……但这是正道的方法。 这本《毒经》里记载的乃是源自扶桑的歪门邪道,怎么可能老老实实地拿炉鼎炼药?关于这一点,金伟和金三的译本都翻译得同出一辙:毒物相食,吞其存者,以身心为鼎炉,烈酒为柴薪,精气为水火,肝肺为龙虎,厌子之心为药引……炼药破境! 说白了,其中最重要的步骤,就是让毒物们互相撕咬,直到其中最厉害的一种将其余的吞噬干净。 然后,就得抓紧利用自身的血肉之躯为载体,服食毒物。不然,要是幸存的毒物体内本身的毒性发生变化,这个法子就失败了。 王灿心念一动,召唤出一个普普通通的皮影人,伸手将所有毒物装进同一个竹笼里。 很快,皮影人被毒鳌和毒刺咬出团团黑气,一眨眼的功夫就损毁了,只留下毒物们在笼子里大眼瞪小眼。 它们都生性警惕,面对未曾谋面的潜在危险,不会轻举妄动。 但王灿可没有这个耐心等,对他来说谁赢谁输都无所谓。他将竹笼踩在脚下来回摇晃,不一会儿,里面的毒物就互相缠绕,打作一团! 结局出乎王灿的预料,竟然是那只铃蟾笑到最后,毒草、毒石和其他活物都成为它的腹中餐。 王灿把心一横,咕咚咕咚灌下大半瓶椒花雨,一刀捅死铃蟾,直接吞下! 铃蟾虽然已经死亡,但四肢还在机械地滑动,王灿只觉得食道一阵麻痹,几欲呕吐。 他强行压下呕吐感,又抓起玉碟里的心脏几刀划开,草草咀嚼之后用力咽下! 鲜血淋漓的肉块落肚,在烈酒与胃液的共同作用下,很快化成一滩脓水。王灿只觉得腹腔里血雾弥漫,撑得他快要爆炸了。 “无妨,哪怕出了什么差错,血骨衣也能救我一命!”他长舒一口气,双掌合十! 他紧阖双目,渐渐步入空灵的状态。他感到自己的肉体渐渐隐形,幻化成为一只金光四溢的盘龙鼎炉,随着精血运转,炉火熊熊燃烧,灼得他五脏六腑隐隐作痛! 但王灿却毫不在意,既然是邪门的炼药之术,出现什么样怪异的感觉都正常。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炉火熄灭,炽热的血气侵入奇经八脉,将他的血液染成墨色。王灿抓紧时间,努力催动体内精血周天往复,一周天,两周天,三周天,四周天……他的头顶蒸腾起阵阵血气,脸色也变得赤红! “四十九周天!” 王灿周身一阵战栗,呕出一大口黑血。他的心脏猛烈震动,其上心目陡增! 前所未有的通畅感觉昭示着,他已经成功进阶七品! 【姓名:王灿】 【修炼术法:皮影秘术(出类拔萃1%);血骨衣(出类拔萃14%);驯兽术(初学乍练15%)】 【修炼境界:七品修士】 【操控数量:50个】 【操控距离:1里】 【攻防数值:影人属性的120%】 【辅助技能:皮影制作小成(26\/200);皮影强化(属性点:6点);皮影附魔】 “呵……总算看起来有点厉害了……”王灿擦擦唇边的黑血,欣慰地自言自语。 操控数量和距离的增益自不必说,就连攻防数值都额外有了加成。这也意味着,自己操纵下的皮影会拥有比面板属性更加强悍的战斗力! 自己与法嗔和尚之间的鸿沟,已经慢慢填平了呢…… “瑶儿,你进来!”王灿高声叫道,为他在门外守卫的柳漱瑶闻声轻灵地闪进门来。 当她看到王灿衣襟上的血渍,以及唇边诡异的墨色血液,微微有些震惊,却什么都没有说。 她伸出手掌,一边替他擦拭干净脸上的血污,一边淡淡地问:“什么事?” “我已经步入七品,咱们开始练功吧!”王灿得意地笑笑,“准备好迎接我狂风暴雨般的攻击了吗?” 柳漱瑶皱皱眉头:“不休息半天么?” “不了。”王灿心念一动,熊王小山似的身躯出现在柳漱瑶面前,柳家刀客们在它身旁雁别翅排开,压住阵脚,“今天咱们换个法子,你和这些柳家刀客们结成七杀阵,来攻击这头熊!” 柳漱瑶斩马刀出鞘,眉宇间杀气耸动。她认真的样子,很迷人。 对她来说,这又是王灿玩出的新花样。她需要与王灿意念控制下的刀客们默契配合,发挥出七杀阵的真实威力,与另一边同样处于王灿意念控制下的熊王激烈交战。 但是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这种与王灿心意相通的训练时刻让她身心很是愉悦。 对王灿而言,这是对心力和精血的加速消耗方式,也是将境界突破的副作用最小化的不二选择。 以自身为炉鼎炼成的丹药具有神奇的功效,但残留在血液中的毒性却没法全部排出体外,在体内存在的时间久了,必然影响修为。 从前的扶桑毒修们,从来都没法化解因为强行突破境界产生的毒性。因为毒在血中,若要完全排出毒素,那就得把血放空,人也会死。 但这件事难不倒思路清奇的王灿。 他完全可以通过操控皮影来消耗精血,最大限度降低体内的毒血含量,直到激发血骨衣的增益效果,为体内注入全新的血液!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总有一天,他体内的毒素会减少到微乎其微的程度。 这就是王灿想出的常规破解之法。 若想毕其功于一役,也不是没有办法,毕竟他有能够吸食精血反哺主人的皮影赤蛇。但这就会绕回那个老问题,日精月华滋养的奇珍异兽过于罕见,至少在短时间内,这条路还走不通。 “再等等看吧……” 第七十章 地牢异兽,恨海难填! 在蓝陵城的牢狱之下,还有一座地牢。入口只是在地上掏的一个洞,上面锁着厚重的铁栅栏。 前两天下了一场大雨,雨水都灌进地牢去了,里面的环境可想而知。 赤蛇沿着湿漉漉的泥浆地前进,不停淌过凹坑里的积水。牢房里的囚犯都湿漉漉的,半死不活地靠在墙上,就连蚊虫落在脸上也没什么反应,显然已经变成一具具行尸走肉。 爬到道路尽头,转身下了第二层,发现这一层的牢房倒是空荡荡的,好像没有关人。 长廊尽头,隐隐传来沉重的喘息声,不像是人发出的。腐臭的空气里,有一丝丝血腥的味道,没有逃过赤蛇的嗅觉。 “应该就是这里了……” 赤蛇盘旋在木栅栏上,静静地凝视眼前的庞然大物。王灿虽然安坐在半里之外,也不禁手脚冰凉,浑身犯恶心。 这是一只浑身长满黑色绒毛的巨兽,仅仅是蹲在地上,高度就已经超过一丈五尺。它的头颅、四肢和腰间都箍着沉重的铁镣,另一端连接着几十只钉在地里的铁钉子。 它生得膀大腰圆,特别是四只脚掌,都有蒲扇那么大。最令人不寒而栗的是它那张脸,虽然面目扭曲,双眼淌出血水,口涎流个不停,但分明就是一张疤痕密布的人脸! 如果不是这张脸,任谁都会觉得这是一头熊。 “这八成就是孙泰让法嗔和尚剥下熊王皮的原因吧。”王灿见这头怪物与金老夫人身边的骨熊外形体格如出一辙,心里顿时明白了。驯兽秘籍里既然有能让人与兽合而为一的诡术,那自己没拿到的另外半卷秘籍里,如果记载了缝合人与兽的邪术,一点儿都不奇怪。 牢房的角落里放着两个木桶,散发出阵阵刺鼻的气息,里面盛着不知道是用来干什么的药水。 怪物的眼睛放出红光,似乎没有觉察到赤蛇的踪影,只是机械地发出阵阵低鸣。在这阵低鸣里,潜藏着无尽的哀伤。 “孙泰把这只怪物藏在这么隐秘的地方,不知道想用来做什么……”王灿的大脑飞速运转,“一个地方官,不好好研究官场上的事,今天修炼驯兽邪术,明天勾结扶桑巫女,不知道他想干啥?” 罢了,哪个王朝末年不是人如鬼蜮,妖魔横行,王灿对孙泰心里是怎样想的不感兴趣。 哪怕他要造反,这事也和自己没关系。自己只是来报仇的,和他作对就完事了! 赤蛇从木槛上丝滑落地,转眼间便爬上了怪物的皮毛。 按理讲,收益最大化的方法是把这只怪物做成皮影,但这里是地牢,别说王灿本人,就连诡影儿都没办法进来,只有退而求其次。 直接弄死! 王灿心念微动,赤蛇张开血盆大口,奋力咬下! 可却连毛皮都没咬透。 这怪物的毛皮应该是拿特殊的药水处理过,毒牙咬在上面,就像咬在铁甲上,毫发无伤。 “这个……”王灿有些尴尬,“得想办法钻进它的肚子里!” 但正在这时,意料之外的情况发生了! 本来半梦半醒之间的怪物被赤蛇弄出的动静惊醒,血红的目光锁定绕在前肢上的蛇头! 依王灿判断,它大概率会直接暴怒,大吼大叫,发出雷霆般的叫声把同伙引来。所以他急忙并指一拈,准备控制赤蛇撤退! 但怪物却少见地保持了镇定,轻轻摇摇头,一开口便含混不清,好似钝刀杀人:“继续,用力一点!” 竟然如此嚣张? 说的还是人言? 如此一来,王灿更不敢久留了。 他很确信,单单通过这条赤蛇,这头不知道算是人还是兽更妥帖的怪物不可能看出自己是幕后的操纵者。所以,他并没有让赤蛇皮影直接消失,而是控制着它原路爬出牢房外。 这么乌烟瘴气的地方,就算跑进来一条蛇也很正常,别的犯人看到了也不会起疑。 在赤蛇身后,怪物发出撕心裂肺的咆哮:“别走啊,毒死我!回来啊,你这条蠢蛇!” 王灿控制赤蛇溜出牢房,却没有直接离开,而是躲进隔壁的空牢房,暗中观察。 既然牢房的角落里放着药桶,而怪物又被重重锁链禁锢得动弹不得,那这就意味着,一定会有人来这里给它喂药。 王灿很有兴趣知道,这只怪物是出自谁的手笔。 他照常做自己的事情,只是始终分出一缕心神,感知牢里发生的一切。 过了约莫一个时辰,空荡的长廊里再次传来靴子淌过积水的哗啦声,有人来了。 来人虽然打着火把,但是赤蛇的视力很差,王灿只能依稀辨别出他身穿一件麻袋似的连体衣服,脸被纱巾裹得严严实实,脚上的靴子长度超过膝盖……王灿上一回见到类似的人,还是前年隔壁县闹瘟疫的时候,这副打扮的医官带着手下烧尸体。 蒙面人停在关押怪物的牢房前,掏出钥匙稀里哗啦地开锁。听到动静,怪物开始不由自主地发抖,振动传导到盘根错节的铁链上,叮当作响。 王灿感觉得出来,它很害怕。 “你……你不要过来!”怪物低声怒吼,声音因极度恐惧而沙哑,“我从前待你们不薄,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 蒙面人不为所动,估计是对它日复一日的嚎叫司空见惯了。他从角落里提过桶来,拿木板撬开怪物的嘴,开始一勺一勺地往里面灌浓浓的药汁。 粘稠的液体顺着怪物的喉咙落肚,它的口中漫溢出滚滚白烟,好像吞下去的不是药水,而是岩浆! 怪物彻底陷入癫狂,奋力挣扎锁在身上的铁链,双脚不停跺地,整座地牢在它的折腾下摇摇欲坠! 蒙面人依旧很淡定,换了一个桶,继续喂药。 喝下第二种药的怪物瞬间萎靡,仿佛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一般,一屁股坐倒在地,奄奄一息地喘气。 它的嘴里一边呻吟,一边含含糊糊的念叨个不停: “我……杀了……你们……” “畜生……畜生!” 从始至终,蒙面人都没有开口说一个字,他锁好链子,转身离开。 第七十一章 交易!逃亡倒计时! “有意思,我改变主意了……”王灿微微一笑。 他目睹了刚才蒙面人替怪物喂药的全过程,心里明白两桶药中的一桶估计是有易筋健骨疗效的大补药,因为急于求成的关系,所以药效强劲,服食之后五脏六腑如火燎烤。 另一桶估计是类似于十香软筋散的迷药,能够让力大无穷的怪物陷入虚弱状态,便于控制。 所以,怪物在服药前后的状态才会有云泥之别! 更让王灿感到惊喜的是,这只怪物至少在目前阶段,竟然还有自己的意识,并且心中充满恨意! “像这样的怪物,明显还有利用价值。”王灿有了个新主意,“可以和它谈一笔交易,要是谈得成,那固然好;要是谈不成,就想办法送它上路!” 他又耐下性子等了几个时辰,直到夜幕降临,才操控赤蛇重新出现。 怪物服食药汁不久,正是药力强劲的时候,浑身疲态。它费劲地抬高眼珠,想看看盘卧在自己头顶的蛇,却无奈作罢。 “你想要自由吗?”赤蛇腹中隐隐传来人声。 怪物丝毫不以为怪,用嘶哑的声音回答:“是……又如何?” “我可以帮你。”赤蛇继续说道,“如果你愿意的话。” “你?”怪物的声音里有些惊讶,“你刚才还想杀我,现在就这么好心了?” 赤蛇嘿嘿一笑:“不是我好心,你是死是活与我没有半点相干。只是孙泰和他的走狗法嗔与我柳家有不共戴天的仇恨,你既然是他弄出来的怪物,要是能够反咬他一口,我何乐而不为呢? “你是谁?我直接叫你‘怪物’,你不介意吧?” 怪物沉默良久,缓缓开口道:“他们把我做成这副模样,称呼我为‘人罴(pi)’。我的姓名就不提了,省得辱没祖宗。我本是个恶贯满盈的人,落得这样的下场也是报应不爽……” “别跟我装可怜,我不是来听你忏悔的。”赤蛇的语气里满满的不耐烦,“你想要自由吗?” 人罴轻轻点头:“我应该怎么做?” “你得先告诉我,他们是怎么控制你的?”赤蛇问,“照你现在的样子,如果上了战场,遭殃的大概率是他们自己,孙泰没有那么傻。” “他们有一只埙。”人罴答道,“当他们吹埙的时候,我就会失去对肢体的控制力,被迫按照他们的指令发动攻击……” “那要是没有埙的时候呢?”赤蛇又问,“比如说,现在我把你放出去,你能打得过他们么?” 人罴的脸上满是被划伤以后留下的疤痕,这让他的表情很难产生什么变化,王灿只是依稀觉得他正在苦笑。 “放我出去?这可太难了……”他失落地说,“且不说缠在我身上的铁链都是精铁打制而成,牢不可破,就算这些铁链能够解开,我被他们每天灌下能令四肢麻痹的汤药,也无法与他们对抗……” “这些都不是问题。”赤蛇没有丝毫迟疑,“以你现在的体质,这种麻痹药的药效不可能超过一天,所以他们才得天天给你喂药。至于这些铁链,就更不是问题了。我现在关心的是,你在听不到埙声、不服食毒药的情况下,能有多大本事?” 要是这只人罴脱离了埙声的操控,没什么厉害本事,那王灿自然没有必要费劲周折把他放出去。 “我被他们刺出无数伤口,与熊皮活活缝制在一起,又日日被迫服用各种强健体魄的药水……如今我的体魄已经被改造得比大熊还要强壮,只要能离开这里,一定够他们受的!” “这可是你说的……”赤蛇嘿嘿一笑,“我有办法帮你解开锁链,也会让你免受服药之苦。到时候你脱离桎梏,就自己从这座牢里冲杀出去,你要是真有本事,自可逃出生天!” “谢谢……谢谢恩公!”人罴的声音有些激动,“恩公的大恩大德,我没齿难忘!” “先别说这些了。”赤蛇的语气陡然转冷,“你把嘴张开,我要进到你的肚子里去。” “这是……”人罴有些不解。 赤蛇慢条斯理地说:“这还要我解释?我放了你不是做慈善,要是你得到自由以后凶性大发,恩将仇报,我岂不是自讨苦吃? “所以我要先在你体内产下毒卵,日后你若是不听我差遣,必将万蛇噬心而死! “话说回来,你也没得选,快张嘴!” 人罴无奈,张开血盆大口,任由赤蛇肆无忌惮地往肚子里爬。 什么产毒卵之说,其实是王灿扯淡的说法。按照他的计划,只要人罴脱逃成功,一定免不了与法嗔的一战,所以只需要拿话语敲打敲打人罴,让他有所忌惮足矣。 人罴只觉得腹中传来阵阵剧痛,比服下汤药时更加难受,没忍住发出一声闷哼。 “可以了。”过了半晌,赤蛇悠悠地从他口中爬出,“你且稍安勿躁,等待几日,我想办法来救你出去。我丑话说在前头,今日之事你要是敢泄露,便是与我柳氏一族为敌,我会让你死得比柳文忠惨千倍,万倍!” 说完这些话,赤蛇飘然离去,只留下人罴呆呆地坐在原地。 就像是做了一场梦,醒来还是很感动。 “柳文忠……柳家么……”他喃喃地说,“讽刺啊……讽刺!” 地牢一层,臭气熏天的牢房尽头。 作恶半生的采花大盗冉豹已经在这里关了半个多月。他的琵琶骨被锁链穿透,双腿被齐膝斩断,露出惨白的骨头。 说来滑稽,他次次偷香从未失手,本已打算退出江湖,可一进城就听说自己的妹妹遭官差凌辱,羞愤自尽,双亲同样惨遭毒手,死状可怖。 他四下打听,终于得知作恶的是本县魏捕头舅姥爷家的三外甥,而魏捕头竟然护犊子,以凶兽残害人命为由草草结了案! 冉豹肝胆俱裂,凶性大发,一夜之间屠尽魏捕头全家女眷,然后被官兵围捕,羁押在这里。 魏捕头恨极了他,没有要他的命,而是将他酷刑拷打以后丢在此处,已经没了人样。 比死还难受。 这一天,冉豹如往常那样,木然地抓起啃咬自己血肉的虫子果腹,却忽然听到监牢之外响起一个声音。 “点人头!哎,这个两条腿都断了的,你叫什么名字?” “爷爷我……叫冉豹!” 第七十二章 财动人心,墨吏入瓮! “这道菜叫‘猛龙过江’,是在新鲜的河鱼里加入各种佐料慢煎而成的,融合了鱼肉的鲜美与调料的香气,寓意捕头一往无前,逢凶化吉!” “这道菜叫‘龙凤配’。左边的是黄鳝,右边的是凤头鸡,两者味道迥异,搭配食用却又相得益彰。听说捕头新娶了一房小娇妻,王某在此祝福捕头生活圆满,十全十美!” 王灿精心准备的宴席没有让魏捕头失望。在这里,他不只喝到了最香醇的葡萄酒,吃到了新鲜烹制的最美味的各式菜肴,还见识到了异域美女们妖艳动人的舞姿……他虽然新婚燕尔,却也忍不住换上一副下流面孔,盯着舞女们薄如蝉翼的纱衣看个不停。 眼见魏捕头喝成一滩烂泥,王灿心里暗暗发笑。 他本来还有些担心自己运气不大好,好不容易找到个关单人间的囚犯,竟然是魏捕头的杀妻仇人。要是魏捕头气还没消,自己混进囚牢里的计划就要往后推迟了。 可现在一看,人家因祸得福,新娶了一位能做一字马的小娘子,脸色每天都青虚虚的,哪还有心情去管一个囚犯的死活? “王老弟!”魏捕头亲昵地拍着王灿的肩膀,“咱们兄弟之间,不必客气!要是有什么事情是哥哥能效劳的,尽管开口便是!” “小弟先行谢过哥哥的好意!”王灿干了碗里的十全大补茶,压低声音说,“说来也巧,小弟正有一件事情要拜托哥哥……” “小弟听说有个叫冉豹的小子折在哥哥手里,这小子呢……以前在道上混的时候,得罪过我一位朋友。现在我这位朋友想要结果他的性命,还请哥哥行个方便!”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一张叠了两叠的纸塞进魏捕头手中:“这座三进的大宅子,就是他托我转交给哥哥的见面礼!” 魏捕头一见房契,醉意立马醒了七分:“好说,好说!这小子在牢里吃了不少苦头,老弟愿意送他上路,真是大慈大悲,菩萨心肠!我今晚就叫人——” “不不不……”王灿微微一笑,“我那位朋友还有些事要问他,希望能由他派人动手……” 当天夜里,三更时分。 “大侠,我已经都安排好了,请换上衣服,跟我下去吧!”魏捕头先看看眼前干瘦的小老头儿,又看看自己手里的狱卒衣服,直嘬牙花子。 自己已经挑选了最小号的皂衣,但对他来说,还是太大了些。 小老头儿点头致谢,并不脱衣服,而是将皂衣直接披在肩上,好似披风。 “请魏老爷领路。” 魏捕头缠上面巾,来到无人值守的地牢边上,揭开盖板,率先跳了下去。 扑面而来的臭气让他眼冒金星,几欲跌倒。 “他妈的,老子要吐了!”他暗中骂道。 本来,像这种腌臜肮脏的地方,他是无论如何都不肯来的。但为防有人越狱,地牢之中布下重重陷阱,除了内部人员,一般人还真的防不胜防! 再说了,有钱能使鬼推磨,豪宅已经到手,服务得贴心点儿也是应当应分! 小老头儿一路无言,静静地跟在他身后,没有发出一点动静。很快,两人顺利穿过重重机关,来到冉豹的牢房面前。 “请大侠快些动手!”魏捕头看着旁边牢房里射来的仇恨眼神,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小老头儿点点头,猫腰走到牢房角落,伸手在冉豹脖子上摸了摸,转身摇摇头。 “魏捕头,他已经死了好几天了。”他说道。 “啊?这不可能!”魏捕头惊呼道,“他昨天不还活着么?是不是走错了?” 在强烈好奇心的驱使下,他也进入牢房,来到冉豹的尸体面前。 果不其然,冉豹的身体泡在脏水里,一动不动。 “这怎么可能呢?”魏捕头百思不得其解,“难道狱卒怕我生气,诓骗于我?” 正在这时,一只金色的大蜈蚣从冉豹嘴中爬出,跌进水里。冉豹的喉头叽里咕噜一通乱响,猛地坐起身来,大声干呕! 魏捕头恍然大悟,呵呵地笑起来:“我说呢,原来是吃饭噎着了!这家伙命硬,不会——” 他话还没说完,后颈处忽然一阵巨力袭来,他的脑袋直接扎进泥水里! 魏捕头毫无防备,猛地灌下去几大口馊水,又是恶心,又是害怕,手脚并用,拼命挣扎! 半晌,他被柳廉像捞小鸡似地拎了起来。 “敢再叫一声,我就杀了你。”柳廉冷冷地说,“二层地牢的钥匙,交出来!” “大侠……大侠饶命……”魏捕头颤颤巍巍地从腰间的钥匙串上摸出一把,“就、就是这一把……” 柳廉接过钥匙,低声呵斥道:“前面带路!等到我破解了下一层机关,我就放你走!” 魏捕头的脸色吓得煞白,把头摇成了拨浪鼓:“大侠,求求你放我走吧,你家主子要我做的事,我已经做到了呀!再说了,二层地牢没有机关,就算我和你一起下去,也帮不上忙呀!” “你是不是当我傻?”柳廉把眼睛一瞪,“二层地牢关着那么凶残的怪物,怎么可能没有机关?” “我不知道二层地牢关着什么呀!”魏捕头眼泪汪汪地解释,“但是那里原先关的都是些妖言惑众的书生,知县老爷说了,用不着机关!” “这个解释很合理,我信了。”柳廉嘿嘿一笑,“我现在就送你上路!” 他话音刚落,便猛地劈出一掌,在侧面的木栅栏上打出一个大窟窿。魏捕头还来不及开口,就被他直接丢到了隔壁! 扑通! 魏捕头猛地坐起身,胡乱抹了两把脸上的脏水,一下子愣住了。 在他的前后左右,至少投来五道怨念的眼神! “魏捕头,”黑暗之中有人开了口,“你还记得我么?” 魏捕头抖如筛糠,客客气气地问:“请问阁下是……” 这人冷哼一声:“十年前,宋福看中了我家的两处商铺,求购不成便买通官府,巧取豪夺!当时来我家里打砸的,就是你吧?” 魏捕头一时语塞。 其他人也七嘴八舌地开了口。 “你这畜生,糟蹋我的妻子,害得她投河自尽,反诬陷我杀害了她,这笔账我该怎么和你算?” “你串通钱庄,逼迫我在高额借据上签字。我只借了十两银子,最后却要还一千两!我没有这么多钱,你就强占我家的地,把我关进监牢!” “苍天有眼,我终于可以替含冤屈死的父亲报仇了!” …… 魏捕头只觉得浑身的血液全都结成冰块,极度的恐惧感让他无法思考,无法动弹,也无法呼吸。 他听到,黑暗中传来连续不断的叮当声,是囚犯们拖着铁镣围了上来。 “啊啊啊啊啊啊啊!” 第七十三章 人罴!重见天日! 地牢二层,阴森恐怖。 柳廉掏出钥匙开锁,将牢门推开个小缝闪身进去。 地上依旧污水横流,看不见前路。前番赤蛇能够随波逐流,抑或沿木栅攀援前行,但人却不行。 诚然,魏捕头说这里没有机关,但谁知道他有没有说实话? “你们几个……”柳廉转过头去,眼神比斩马刀的刀尖还锋利,“我倒数三声,开始往前跑,一直跑到底!之后,不管你们是死是活,我都不再过问!” 他话音一落,身边嗖嗖嗖窜过三个人影,争先恐后地往走廊深处冲刺,扑啦啦的水声像瀑布。 都是他从上一层捞出来的江洋大盗,苦苦盼这样一个死里逃生的机会盼了数载。 三人跑出去五十步以后,柳廉身形一晃,跟了上去。他听声辨位,精准地踩在他们踩过的点位,一路前行。 “啊!”蓦地,最前面的两人发出惨叫。 他们被激弹而出的鬼头大刀切成肉块,啪嗒啪嗒地落地,血水飞溅,糊了后面的囚犯一脸。 年轻的囚犯猛地一怔,脚下有些迟疑。可他还没来得及回头,冰冷的刀刃已经架在他脖子上了。 “往前走!”柳廉的语气充满威胁。 囚犯满脸是汗,抹着泪继续朝前走。 还好,原先设计监狱的人确实没把书生放在眼里。 “好了,你可以走了。”柳廉站在人罴面前,声音中充满兴奋。 囚犯头也不回地往出口跑去。 “啊!!!” 斩马刀入鞘,柳廉干净利落地从围栏之间的缝隙挤了进去。 “你来了……”人罴的声音听起来很激动,“快,快放我出去……” 柳廉静静地走到他面前,一脸漠然:“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他们带着埙去追捕你,你该怎么办?” 人罴叹了口气:“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动手吧。” 两道寒光闪过,两只毛绒绒的东西滚落在地! 是两只熊耳朵。 在王灿的思维里,既然孙泰的人要靠埙声控制人罴,那首先人罴就得听得到声音。只要破坏他的听觉器官,就能大大削弱埙声的负面影响! 柳廉长刀挥舞,在半空中划出十几道斜线,剑气形成奇形怪状的几何图形,“叮叮叮”的声音不绝于耳。 “你自由了,快走!”柳廉比划了一个走的手势。 但人罴却纹丝不动,他的眼睛灼灼发光,打量着自己已经今非昔比的身躯。 “你先走吧!”他嗤嗤笑道,“在离开这里之前,我还有一些私怨要了却。” 很明显,他说的是那个每天让他痛苦煎熬的“大麻袋”。 王灿无语凝噎,控制柳廉耸了耸肩,默然离开。 “这家伙在被做成人罴之前,肯定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短短半个时辰之中,从捕头到犯人咣咣咣死了好几个,但地牢之上的蓝陵城竟无人察觉。 这样的奇迹,也只有在这样人迹罕至的地方才能发生。 当全副武装的驯兽师打着火把下到地牢二层,被眼前的情况惊呆了。 尸体和断肢横挡住去路,上面爬满了吸血吸得脑满肠肥的毒虫们。它们被来人的脚步声惊动,飞快地扭动起来,一瞬间逃之夭夭。 这里发生了什么?是不是人罴出事了?这些疑问像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动他发疯似地向前狂奔。 还好,人罴依旧在沉睡。 “咈……”他长长地舒了口气,庆幸自己没有闯下大祸。 他打开锁链进去,照旧搬来放在角落的两只桶,撬开人罴的嘴,舀起一勺绿油油的药汁。 但是突然间,一只毛绒绒的熊掌攥住了他的胳膊! 紧接着,一个庞大的身影罩住了他的四面八方。 “嘶……” 这奇怪的响声并不是人罴发出的,而是驯兽师看清人罴的异相以后,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 “喂,我说。”人罴沙哑的声线响起,却如此地温柔,“这桶药你喂了我这么久,一定很好喝吧?” “俗话说,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咱们也算是老相识了,不尝尝看还真可惜呢!” 驯兽师没有答话,但是他的瞳孔已经膨胀到诡异的大小。 在绝对的体格差距面前,他做什么都是徒劳的。 他面上的纱布因恐惧而变得扭曲,他把心一横,扭头便往身边的墙上撞去! 但他终究没能死得这么痛快。他面前的巨兽,智商与他远不在一个层次,早已预判了他的举动,拦腰将他高高抛起。 两扇熊掌呼啦啦地合拢,仿佛掌间是狂风呼啸的另一个世界! 啪叽! 驯兽师的上半截身子碎成粉末,淋淋拉拉地落地。 “哈哈哈哈哈!”他发出一连串狂笑,“我终于自由了!” 他猛然前扑,牢笼就像纸糊的,轰然倒塌! 从二层到一层,所过之处激起千层浪,卷起千堆石,两边大腿粗的木栅栏齐齐断裂。凡牢房中人,无论丑恶良善,沉冤铁案,皆因一人之得道,鸡犬升天!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在全城百姓的众目睽睽之中,一只巨兽冲破地牢,官差衙役避之不及者,全都被撕成碎片! 在他身后,无数形同僵尸的囚犯们争先恐后地从地底下爬出。此情此景,像极了大靖朝丧钟敲响之前的预演! 王灿混在沸反盈天的人群之中,心里也有些骇然。 这只人罴城府极深,而又沉得住气,既能在自己面前装可怜,又能痛下决断抛弃双耳,还能在争分夺秒的逃亡过程里释放囚犯,给衙门增加工作难度……招招算计,步步精准,如捕蛇者,直击七寸! 不知道这个人在被孙泰算计,制作成怪物之前,是什么身份? 话说回人罴和他身后的拥趸们。他们可以说是一路畅通无阻,根本没有受到任何有组织的阻拦,不一会儿就抵达了城门之下! “放箭,放箭!”守城的将领仗着枪长弓硬,号召手下的士兵射箭还击。 但每一支羽箭打在人罴身上,都碰了钉子,反倒因为反弹以后方向失控,撂倒了一堆囚犯。 “都去死吧!”人罴发出一声大笑,纵身跃上城头。落脚处尸身飞溅,血色狼烟! 第七十四章 禅门公案,渡女过河! “初八日,晴霁竟日,李把总率兵丁百人,疾行往右路营服役。由山神庙渡桥,忽见一异兽匍匐道中,能人言,自号‘人罴’,凶暴甚于豺狼,尽屠之。” “十三日,夜雨达旦,张捕头领差役三十解税银田米入城。夜宿山神庙,闻吼声如男子涕泣。及翌日,尽死,银米不知所踪。” “十五日……” 蓝陵县的县志里,清楚地记载着自从人罴重见天日以来犯下的案子。 衙门中人知道内情,俱是人心惶惶。他们无力扫除祸患,只得各扫门前雪,三令五申自家老小妻儿紧锁房门,不得离家半步。 更加崩溃的是老百姓。衙门将消息封锁得死死的,他们只能从旁人口中打听些三分真七分假的风声。在传言里,人罴已经变成一头体壮如山,挥掌断河,腾云驾雾,口喷烈火的妖魔! 霎时间,蓝陵城里一片萧条,再繁华的街道也商铺歇业,门可罗雀。 王灿心里知道,此时的孙泰一定像一只热锅上的蚂蚁。 这么邪恶的怪兽现世,会被认为是人皇无道,触怒上天。一旦消息传开,朝廷迟早会派钦差与道行高深的修士们下来调查,到那时候他只有死路一条。 所以摆在孙泰面前的路很简单,也没得选。他只能一面把事情压下来,一面赶紧把人罴解决掉。 无问生死。 王灿相信,法嗔和尚就是孙泰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虽然这个自己曾经遥不可及的厉害角色,如今已经没有那么恐怖了。 就这样,在孙泰的殷切要求下,在全城百姓的热烈欢送下,这天一早,法嗔和尚身披紫金袈裟,手执铁铸齐眉棍,稳稳地走出城门,奔山神庙而去。 他独身一人前往,因为捕快和兵丁的头儿都借口捉捕逃犯,不肯派人随行。 这让他高大的身影有了几分悲壮的气息,风萧萧兮易水寒。 “法嗔大师佛法高深,有他出手,咱们得救了!” “是是是!大师神通广大,我还记得他遭十来个刀客围攻,犹如砍瓜切菜一般写意啊……” 王灿站在人群之后,听着大家伙儿你一言我一语地吹捧法嗔,觉得好笑。 “既然死秃驴这么着急露脸,我就让他把屁股露出来!” 艳阳高升,蓝陵城外的绿水青山显得愈加多娇。 两个时辰之后,法嗔和尚就离山神庙不远了。 人罴逞凶大多是在山神庙附近,所以他有理由认为,这座偏远的山神庙就是人罴的藏身地。 这是法嗔从受伤以来,第一次接受孙泰的委托出行。断指上的剧毒经过这段时间的调理,对他来说已经不值一提,虽然伤疤仍然会时不时发痒,但这不足以动摇他的心性。 可经由金雕的眼睛,王灿还是辨认得出,他实打实地瘦了一圈,面皮灰白了许多。 王灿不知道这算是好事还是坏事。 佛门修士是一个很特殊的群体,身体乃至心灵的伤残往往是促使他们开悟的最佳催化剂。其中有一门叫做鹦鹉禅的修行术法,修炼之人步入瓶颈之后,必须切掉自己的手指,才能顿悟,加深修炼境界。 也不知道法嗔和尚这两只断指,会不会削弱他的战斗力? “也许,在正式开战之前,还可以利用一下他的弱点……”王灿若有所思。 在通往山神庙之前,有一条宽阔的溪流,水深过膝。 要想到达那一头的庙宇,就需要溯溪而上,在冰凉的溪水里趟上一炷香左右的功夫,还得小心水底锋利的乱石,省得被划破了脚。 法嗔和尚将袈裟叠好,装进背上的包袱,又把铁棍绑在腰间,准备渡河。 正在这时,旁边一对年轻男女的对话微微引起他的注意。 他转脸去看,发现是个十六七岁的娇小身材姑娘,乌发雪肤,眼波如烟,却一脸愁容,正在为难地戳手指。 在姑娘对面,一个皮肤黝黑的青年汉子呼扇着牛鼻孔,一脸的不解风情。 “大哥哥……”姑娘嘟着嘴,欲言又止,“我想过河,但是等了快一个时辰了,都没有看到船家……我在想……那个……可不可以拜托你……帮我过河?” 她的乌发披散在脑后,形成慵懒的造型,一看就是还没找到夫君的小姑娘,所以羞于说出“抱”这个字,而是说了“帮”。 黑脸汉子上下打量着她,发现她身着淡黄色上襦搭草绿色垂地长裙。这样的衣裙,确实没法过河。 但他还是摇了摇头:“妹子,这样不好吧?我是有媳妇的人,要是被我家那口子知道了,我今晚就得睡地上!” 姑娘又哀求了他一阵,但黑脸汉子似乎是个妻管严,始终严词拒绝。 “大哥哥,再过一会子,天就要黑了……”姑娘的声音里带着哭腔,“我一个姑娘家,总不能在荒郊野外过夜吧?你抱我过河是帮我的忙,咱们都问心无愧,嫂子她不会生气的……” “你别缠着我了!”黑脸汉子着急赶路,脾气也上来了。 姑娘委屈地一抬眼,正看见不远处的法嗔,犹豫再三,还是一小步一小步地挪了过来。 “大师……我……”她害羞地捂住脸。 身后,传来黑脸汉子的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人家是得道高僧,不近女色的,怎么肯为你破戒?依我看,你还是再等等吧,或许过一阵子就有船过来了呢?” 法嗔和尚微微一笑:“来,我抱你过河。” “喂,和尚,你不是吧?”黑脸汉子双手抱头,不可思议地大叫,“都说出家人不近女色,特别是不会接近年轻美貌的女子,难道都是骗人的吗?” 法嗔和尚不理会他,抱起少女轻若无骨的身子,闲庭信步似地进到溪水中,缓步前行。 走到河流中央的时候,他回头悲悯地一笑:“这位女施主,等到过河以后我就会把她放下。你虽然没有抱她,可是你的心里却一直没有放下她。” 黑脸汉子如遭重击,露出醍醐灌顶的顿悟表情。 这一刻,法嗔和尚得到了心灵的满足! 他瞬间产生一种感觉,自己的禅悟境界已经足以与历代宗师比肩! 这让他沾沾自喜,就连手心之中升腾而起的焦糊白烟也没有察觉…… 第七十五章 佛门邪修!恶虎相! 溪面上烟波浩渺,袅袅水雾遮蔽了法嗔和尚的双眼。 当眼前的烟雾消散,他的掌心传来阵阵钻心的疼痛,仿佛手捧一块滚烫的烙铁。 法嗔和尚有些惊讶,他低头一看,瞬间呆住了。 掌心捧着的人面桃花已经不知何处去,徒留些乌黑的粉末嵌进皮肉里,正滋滋滋地冒着白烟。 再看岸边的黑脸男人,也不知何时不见了! 溪水冰冷,凉意从脚底板一路上行,直窜法嗔和尚的天灵盖! 他不是个笨人,立马反应过来,自己中计了! 而且算计他的人,准确地抓住了他的心理弱点,绝不是个善茬! 说来就是这么讽刺,这种招数哪怕换个啥都不懂的老百姓,都未必会上套,可偏偏对于法嗔和尚来说,却是他必中的圈套! 日光移形换影,重新照在法嗔和尚杀气耸动的脸上,让他心里的魔兽蠢蠢欲动。 “阿弥陀佛……”他喃喃说道,“大开杀戒,正在今日!” 脚下,是哗啦啦流淌的溪水,在日光的照耀下波光闪动。风呼呼地吹着,树叶簌簌落下,与卷地而起的积叶在空中碰撞,撕裂之声不绝于耳。 说时迟,那时快,法嗔和尚猛地一闪身,身后激起三道巨浪! 是三支弩箭飞速来袭,箭身没入水底的石棱之中三寸有余,雕翎尚自嗡鸣不止,可见出手时丝毫没有留情。 “找死!”法嗔和尚深吸一口气,高高跃起,一声怒喝有如洪钟,双掌虚合成三目之形,猛力推出一道火光,打在白蜡树的树干上! 参天大树立时脉断茎折,无数黄叶被震落树梢,洋洋洒洒地跌落,又在空中被无明业火焚为灰烬,像极了一粒粒飘浮人间的舍利子。 待到火光渐渐散去,一个人影从空中摔落,软绵绵地掉在地上,化为团团黑气,被野风吹散了。 “这是……业火佛手印!”王灿躲在暗中,不禁愕然。 他看到一张愤怒的脸,眸子已经失去原本的色泽,代之以熔浆的血红色。 法嗔和尚的鼻翼不住颤动,鼻孔中喷出炽热的气息,额头上的皮肤渐渐龟裂,血从中溢了出来,被火焰炙烤成一道道深红色的伤痕,汇成一个“王”字! “恶虎相!”王灿心中大惊,“这厮竟然是个邪修!” 自达摩祖师一苇渡江以来,佛门开枝散叶,宗门修士无数,与另外两家分庭抗礼。宗门内部,在一代代祖师的切磋琢磨下,一门又一门精深的修炼功法从无到有,从有到优,奠定了佛门数百年的地位。 为防本门弟子沉迷武学,走火入魔,佛门修士甚是重视精研典籍,以典籍之佛法浩荡化解武学搏杀之戾气,否则长久而言,必定伤及心神,堕入邪道。 法嗔和尚就是其中的反面典型。他人如其名,原先身在宗门内时,日日勤练功法,却不愿以慈悲佛法调和化解心中杀意。 久而久之,其他修士都沿着光明大道前行,资质上乘的最终修成佛相、菩萨相,资质一般的也能修成威猛狮子相、吉祥鹿王相……可他却一条邪道走到黑,修成了恶虎相! 成为一个宗门内部的异类邪修! 也正是因此,他不为同门所容,四处流落,最终依附孙泰,成为其走狗! 更令王灿感到惊讶的是,进入恶虎相的法嗔和尚浑身精气大盛,竟然隐隐有八品巅峰的气势! “既然如此……”王灿眼中凶光毕露,“我要与他速战速决!” 他默念心诀,熊王现世,长啸惊山林! “哦?”法嗔和尚微微惊讶,“这畜生不是被我剥了皮么,怎么又出现了?难道又来了一只新熊王?” “但这又如何?就算再来十只,也免不了被我剥皮拆骨!” 他胸有成竹,但是巧了,王灿也是这样。 他不是不知道,熊王不是法嗔和尚的对手。但此刻,熊王在他的操纵下,战斗智商远非原先可比! 更何况,如今他已经步入七品境界,能够发挥出皮影属性120%的威力,未必就比不过法嗔! 熊王发出一声嚎叫,奋力前扑,利爪在太阳下隐隐放光。利爪之下,无中生出一团黑气,如泰山压顶般而来! “嘣嘣嘣”的巨响不断,溪水在巨大气流的冲击下形成一丈多高的水柱,将法嗔和尚包裹在其中! 法嗔和尚身处重重水幕之中,视线被遮蔽得一干二净。 他的神情不禁变得凝重起来,怎么这只熊王的气势与之前那只不太一样呢? 但他毫不畏惧,身形似恶虎般矫捷前扑,一举冲破水幕,转眼间不进反退,贴到熊王身前! 熊王咧开嘴,露出尖锐的牙齿,喷出一团黑雾,竟然后发先至! 法嗔和尚一怔,他没想到熊王的行动速度快到这个地步,一时没有来得及躲闪,只得把双臂一架,全力防御! 他相信凭自己这双铁臂,熊牙根本无法破防,上一回不就是这样么? 但就在下一瞬间,熊牙咔嚓一声咬进他的小臂之中! “什么?”法嗔和尚大惊失色,熊王便趁这一瞬间一甩头,想把他甩出去! 但越是危难时刻,他越是豁得出去,竟然不顾掌心中毒的钻心刺痛,巨力一拳直接轰在熊王的头盖骨上! “可恶!”王灿一拍大腿,惋惜不已。 他攻击力最高的一张皮影,才拿出来用了不到一刻钟,就被法嗔和尚打坏了! 熊王化作黑蝶在风中消散,法嗔和尚双眼通红,徐徐落地。 “我说呢……活生生的人,怎么会忽然就化成灰烬了……”他脸上裂开邪恶的笑容,“出来吧,还打算躲到何时呢?” 他话音一落,便双手各作金刚拳,右手小指紧紧缠住左手食指,腾空而起,推出一道金光! “大日金光手印!” 金光穿破长空,径直打在于空中盘旋的金雕身上! 王灿心里的视野瞬间缺了一块,他失去了对法嗔和尚位置的感知。 “该死!” 金雕的属性虽然没法和血蝠王相比,但它极其出色的视觉也是目不能视物的血蝠王绝对无法比拟的,王灿痛失左膀右臂! “鼠辈,还不敢现身是么?”法嗔和尚嘿嘿冷笑,一拳更胜一拳凌厉,将障目的树林摧毁殆尽,“等我把树林毁掉,我看你还出不出来!” 第七十六章 人罴反水王灿,危! 进入恶虎相状态的法嗔,将内心深处压抑的恶念彻底释放! 他血口大张,发出响遏行云的震撼咆哮,音浪堆叠,如惊涛拍岸,密林里的合抱之木无法抵挡,叶落如洗! 比原先震慑柳家刀客们的狮子吼声,技高不止一筹! 恶虎相虽为邪道功法,但其攻势之刚猛却与佛门正道同出一辙。法嗔和尚从前没有被逼到过这种程度,唯恐一着不慎为恶虎所噬,所以并不曾动用。 如今他遭人利用禅宗公案暗算,感到生命和尊严被双重打击,报仇与求生的意念相互交错,形成一股压倒一切的强烈意念,故而放手一搏,激发出真正实力! 以法嗔和尚本体为圆心,形成一个直径长逾一丈的半球体,表面气流涌动,淡淡的血色渐染如纱……无论山石树木,有稍稍碰触者,无不立时焚起大火,烧成灰烬! 他距离七品境界,只差临门一脚! 王灿藏身在一棵参天大树的枝叶里,衣带飘飘,头发散乱。 柳廉和柳家刀客们护卫在他身边,随着大地的震动不断摇晃,看起来有些滑稽。 “正面缠斗绝非良计,”王灿心中明朗,“为今之计,走为上策!” 血蝠王虽然约等于一个瞎子,但是现在天光大亮,凭借自己的人眼视力导航,不成问题! 随着王灿体内的精血飞速消耗,血蝠王展翅高飞,像一道电光直奔远方! 身后不远处,便是挟烟尘而来的法嗔和尚! “我看到你了!”他肆意狂笑,“阁下也该现出真身了吧!” 他纵身跃上树顶,每一步跨出都有十几丈的距离,随着双脚踏过的大树像骨牌一样一路倒塌,他竟然没有被血蝠王甩开! 此时,远在蓝陵城里的官兵和百姓们缩在城墙后、屋顶上,胆战心惊地远观他们视野尽头的大战。 “可恶啊……”他们看着参天大树倒下时激起的滚滚烟尘,“想不到这头妖怪竟然如此厉害,居然凭一己之力摧毁了一大片树林!” “不知道法嗔大师现在怎么样了?他会不会已经……” “不会的!你们看天上,有人在飞!一定就是大师!” 法嗔和尚丝毫不知道百姓们将他误认为妖魔的事,只顾紧紧追击,时不时地轰出一拳,拳风从血蝠王翼下擦过。 王灿的表情冷凝如霜。 每次当他以为看穿法嗔和尚的时候,这家伙都会亮出新的底牌,弄得他好像撼树的蚍蜉。 现在,血蝠王的速度并没有起到太大作用,他的性命还是笼罩在法嗔和尚的阴影之下! 这样可不行! 王灿的大脑飞速运转,最后,他做出一个重要的决定! “留在树林里,虽然能暂时依托树木躲避,但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等到法嗔和尚彻底摧毁这片林子,我就会变成一只无所遁形的小鸟!” “再纠缠下去太不划算,偷袭失手就该潇洒退场,直接将他引去山神庙,把人罴拉下水。孙泰大费周章制造出的怪物,不可能还比不过一个又受伤又中毒的和尚!” “等到人罴与法嗔和尚正面对决,我就有了渔翁得利的可能性。两者中的一个,大概率可以做成皮影,为我所用!” 世事就是这样,福兮祸所依,祸兮福所伏! 血蝠王猛地从空中下沉,降落到与树梢齐平的高度,利用树叶暂时挡住法嗔和尚追击的视线! 然后,就在这一瞬间的功夫,它来了个九十度的大转弯,飞出树林,径直扑向山神庙! “这小子,居然从树林里出去了……”法嗔和尚微微惊讶。 从熊王化为黑烟之时,他就大致确定了偷袭者的身份。等到一只硕大的蝙蝠突然出现在阳光充盈的平原上,他更加肯定了自己的判断。 绝对是旁门里的扎纸匠,或者皮影匠,或者别的什么捞阴门的行当! 巧的是,这些旁门施展术法,都需要以自身精血为饵。 所以,他本想温水煮青蛙,紧紧跟着血蝙蝠,等待偷袭者自己精血不足的那一刻。但没想到,对方竟然主动打破僵局,脱离了舒适区! 朝血蝠王振翅而去的方向判断,偷袭者应该是想前往山神庙。 而他此行的目的地,也正是那里。 “好得很,好得很!”法嗔和尚的笑容里满是杀气,下意识地摸了摸系在腰间的埙。 他才不管偷袭他的人是不是和人罴有什么关联,但他知道,一旦人罴出现,就只有束手就擒的份! 想到这里,他深吸一口气,回归本来目标,奔山神庙而去。 当一座散发着血腥气的庙宇映入他的眼帘,他同时看到一个老熟人的面孔。 干瘦身材小眼珠,高隆后背似侏儒。 正负刀而立。 血蝠王和人罴都停在他身边,一脸乖巧。 “哟,上次被你侥幸逃了,居然还敢回来?”法嗔和尚想当然地把柳廉当成了幕后主使,嘴角浮现嘲讽的笑意,“知道你们柳家的花拳绣腿赢不了我,改学旁门左道了?” “还是说,你也不是人,而是别人操纵下的玩物?” 他的眼中陡然射出精光,双手结印,轰出一团烈火! 柳廉似乎发出一声冷哼,手中长刀舞出一片银光,正是银蛇刀法守式中的白蛇引。火球一头扎进银光里,消失不见了。 法嗔和尚眉头耸动:“没想到这个老家伙的功力也进步了……但这又如何?” 他从腰上解下埙,放到嘴边呜呜地吹奏起来! 声音简直不能说是乐曲,只能说是一个个音符随机排列组合拼凑成的旋律。 但是气势很足,震人心魄。 在埙声里,人罴开始变得烦躁不安,不停地原地嚎叫! 法嗔和尚大喜过望,更加卖力地吹响了埙! 终于,在又一声悠长的嚎叫声后,人罴一甩尾巴,脱离了目前的阵营! “喂!”柳廉大惊失色,“我放你出来,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 人罴对他的话置若罔闻,一路小跑到法嗔和尚身边卧下,肥硕的身躯看起来还有点可爱。 “受死吧!柳家的废物!” 第七十七章 一无所有,所以无畏! 从目前的力量对比来看,结局似乎已经注定了。 法嗔和尚本就胜柳廉一筹,哪怕他刚才接住了自己的一击。 再加上使用驯兽邪术制造出的最强邪兽人罴已经归降,还能怎么输? “柳施主,你认输吧……”法嗔和尚一脸的轻松写意,“我即将突破七品境界,你的功力虽然比上次见面时高了一些,但依然不可能是我的对手!” “再说,也许都用不着我出手,哈哈哈……你说呢,妖怪?” 柳廉阴恻恻地一笑:“你在战场上,见过几个贪生怕死的柳家人?再说了,这妖怪无非是一只熊身人面的野兽而已,我不信我敌不过他!” “既然你如此固执,那我就让你开开眼!”话音未落,法嗔和尚呜地一声吹响了埙! 人罴瞬间绷紧身子,高高举起熊掌,奋力打出! 喀喇喇! 伴随着一声巨响,法嗔和尚后退三步,胸口洇开一片血迹。 笼罩在他身体四周的血色气息,也正是他引以为傲的、防御力更甚于袈裟伏魔功的最强气盾,竟然出现了裂缝! 继而,他脑海中响起琉璃碎裂的清脆声音,气盾瞬间垮掉,变成一缕缕流动的火焰,灼得大地焦土斑驳。 “这……这怎么可能?”短短数息之间,情况陡然变换,给法嗔和尚带来至少三重打击! 人罴嘿嘿一笑,紧跟着轰出一拳! 法嗔和尚来不及思索,也对轰出一拳,想要化解他的攻势! 但等待他的却是人罴的血盆大口! 人罴张开铁齿钢牙,咔嚓一口将法嗔和尚的左臂咬断,抛进河里。 瞬间,断臂处滚烫的鲜血喷涌而出! 几乎在同一时间,柳廉干枯的身形突然消失,当他再次出现时,法嗔和尚手中的埙已被斩为两半! 法嗔和尚刚才轻松写意的神情还没有完全消失,此刻看起来有些讽刺。 在他对面,人罴恐怖的脸上寒光闪烁。 他毛绒绒的左臂已经被烤得焦黑,散发出阵阵香喷喷的肉味。 这也难怪,法嗔和尚融合了火与血的气盾沾物即燃,人罴毛绒绒的胳臂本来就是易燃物,怎么可能毫发无伤? 但人罴竟然能忍耐这烈火灼烤身体的剧痛,用一条手臂作为代价,使法嗔和尚再遭重创! “不可思议。”终究,是法嗔和尚先开口道,“你先是冒着失去一条胳臂的风险击破我的防御,又冒着被我打碎脑袋的风险来撕咬我的左手……难道,你就不害怕么?” “他听不到的。”柳廉缓缓开口,“为了免于再受埙声的控制,他已经自毁双耳!” “不,你错了。”说话的却是人罴,“我的耳朵虽然听不见,但是还能通过唇语明白你的意思。你问我害不害怕?哈哈哈,我也想问你,如果一个人本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万人仰息,却忽然被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被关在暗无天日的地牢里,天天吞下比滚汤还难以下咽的药汁……” “那么,这个人还有什么好怕的?” 法嗔和尚点点头:“我明白了。因为你受过更加痛彻肺腑的苦,所以区区断臂之痛,对你来说不值一提,对吗?” 人罴咧开嘴笑了。 “你说的没错。”他沙哑的声音有些哽咽,“你们毁了我的人生,毁了我的权势,我已经一无所有……所以,你是斗不过我的,因为我一无所有,所以我无所畏惧!” “哈哈哈哈哈……”法嗔和尚闻言,纵情地大笑,气息飘忽却不绝如缕。 突然,他双眼暴鼓,喉咙发出怪声,双膝跪倒在地,指甲深深扎进泥土里,呕出一大口血! 方才渡河时中的剧毒已经深入他的肺腑,让他本就极其严重的外伤恶化到无以复加的程度。 人罴缓缓走到他面前,眼神里满是阴狠的笑意。 “去死吧!”他两只熊掌左右张开,疾速拍合! 等待法嗔和尚的,只有像牢里那个驯兽师那样粉身碎骨的下场! 人罴的双掌骤然相合,从中迸发出气势磅礴的狂风,天昏地暗,飞石走沙! 但这一掌却拍空了。 如此虎头蛇尾的结局,令人罴、柳廉,以及躲在庙里的王灿,都是一惊! 法嗔和尚跑到哪里去了? 忽然,一个声音在王灿头顶响起! “有一点,你说错了。”法嗔和尚不知何时已经移形换影到了庙顶之上,“我不会因为你经历过这样的苦难就输给你……” “因为,我经历的苦难,是你的千倍,万倍!” “我自幼投入佛门,却因为资质愚鲁,遭师父嫌弃。师兄们欺负我,不让我吃饭,不让我睡觉,不许我念经书……每次一看见我,他们都露出厌恶的眼神,仿佛我身负不可饶恕的罪孽……” “我为了能让自己的日子过得好一些,夜夜苦练武艺。书生们悬梁刺股是为了功名,而我悬梁刺股是为了生存!从最基础的罗汉拳开始,我逐渐习得伏虎拳、狮子吼、袈裟伏魔功……最终成为同辈弟子之中,最先修成狮相的人!” “我本以为,我的表现如此优秀,师父和同门的师兄弟,总该对我另眼相看了吧?呵呵,可我还是想错了,他们竟然拿我当罪人看,指责我沉迷武学,不修心性,以后必然会堕入邪道,成为不为世人所容的魔头!” “很讽刺,对不对?一帮从小欺负我的大奸大恶之人,居然因为嫉妒,将道德当作武器来批判我!从那时起,我就明白了一个道理……” “有一条人生的大道,注定只能一人独行。旁人的冷嘲热讽,亦或是轻视鄙夷,又与我何干?我的人生要走怎样的道路,理应完全由我说了算,岂容他人置喙?” “难道我矢志不渝,率先修炼成同辈弟子无人敢炼的恶虎相,将那些曾经仇视我的人全都踩在脚下,不也是一种成功吗?” “邪道?正道?都他妈是放屁!因为他们势力大,他们就是正宗;因为我与他们做对,我就成了邪门!” “……其中的苦,你又怎么会懂?” 第七十八章 邪门证道!舍身饲虎! 法嗔和尚断臂处的伤口已经结痂,呈现出幽暗的红色,仿佛他本身就是一座即将熄灭的熔炉。 他甫一开口时,情绪还很平静,但却越来越激动,越来越亢奋,王灿与他打交道这么多次,总共也没听他说过这么多话。 当一个沉默的人喋喋不休时,要么他喝醉了,要么他很害怕,要么他快死了。 王灿听着头顶处传来的激烈声音,表情凝重。 法嗔和尚先后中了他和人罴设下的圈套,毒性深入五脏六腑,又失去一条手臂,怎么看今天都是他的死期。 但王灿总有一种感觉,事情不会这样简单。他趁人不备,悄悄召回血蝠王,自己的本体也轻轻退到后门边,随时准备开溜。 屋顶上,法嗔和尚仍然在滔滔不绝地讲述自己的生平。总结下来,无非就是一个正道修士在同门师兄弟的打压下,被迫走上邪道的事。 这种感觉,身在旁门的王灿多少能明白一些。 毕竟,皮影行当也是经历过朝廷多年绞杀的,许多技艺精湛的老前辈死走逃亡,婉转动人的曲目都在这期间散佚。也正是因为这样,剩余的皮影匠们为了生存,才将重心转移到训练皮影杀人术,这与法嗔和尚的经历颇有些相似的意味。 被正道排斥,遭世人冷眼,终其一生都将飘零,只有死亡的时候才能停下脚步……法嗔和尚似乎预示着王灿未来的人生轨迹,只是他比王灿多了一分嗔念,而王灿比他多了一分释然。 “这个和尚有点意思……”王灿的嘴角浮现笑意,“让我更想杀了他了!” 他心念一动,柳廉冲人罴使了个眼色,分左右两边包抄上去,将法嗔和尚围堵在中央。 “这就送你上路!” 人罴高高跃起,斩马刀再次出鞘,泰山压顶般的气浪与摧锋陷坚的刀光齐齐向法嗔和尚扑去! 但法嗔和尚却面不改色,仿佛雕塑一般。 他能感受到,一股暖流从胸中升腾,漫延至全身,最终喷薄而出,将他的整个身体都包裹在里面。 “这也许……”他喃喃说道,声音有些颤抖,“是我距离证道最近的一次了!” 和尚陡然睁眼! 用尽最后的力气结出手印,口中念念有词! “昔者摩诃,舍身饲虎!” 他字正腔圆地喝出口诀的第一句。 与此同时,他的双瞳更加深红,进而蜿蜒出成百上千道血丝不断浮动! “刺我出血,于彼虎前!” 他念罢第二句,皮肤开始变得通红、龟裂,浑身上下升腾起缕缕青烟,鼓动着袍袖起起落落! “虎即舐……颈……啖肉……皆尽……” 他的声音逐渐变得含混不清。 “以……悲……愿……力……增……益……我……吼——” 法嗔和尚忽地发出一声震天动地的咆哮,瞬间飞升至高空,席卷而来的气劲将屋顶的瓦片吹得七零八散! 四处飘逸的火焰仿佛受到召唤般地剧烈摇曳起来,向他身边汇聚,围绕着他驯服地打转,最终将他的身体整个儿熔进一个大火球里! “我……证道了!”法嗔和尚眼中满溢激动的泪水,但泪水在涌出以前就变成水雾,让他的眼睛感受到阵阵被灼烧的剧痛! 他闭上眼睛,但眼前浮现出的画面却异常清晰。 那是三十年前,他第一次听宗师讲禅的那个下雨天。 “既然今天是下雨天,那我就为诸位善男子讲一个关于雨的故事吧!” …… 王灿通过柳廉的眼睛,看到一幅骇人的画面。 火焰一点点蔓延,像一个大茧子将法嗔和尚裹在里面! “不能让他破茧而出!”柳廉挥舞长刃,驱动风势斫在火焰上! 人罴的恐惧也几乎在一瞬间一扫而光,取而代之的是一掌又一掌凌厉的攻势! 咣,咣,咣! 人罴的每一掌都奋力拍下,但看起来却没有起到一丝丝效果。王灿只看到一缕缕白烟从他的掌心与火焰相触的地方弥散开来! 终于,被烈火团团裹住的法嗔发出一声虎吼,大地震动,日无精明! 王灿仿佛看到一头猛虎傲立在火焰之中,发出高昂的咆哮! 这咆哮震裂大地,引出地脉中的冥火,焚尽一切! “我靠!这是八品修士能做到的事?”王灿目瞪口呆。 他惊讶地看到,猛虎自火球中破茧而出,以熊熊燃烧的烈火为皮毛,将整座山神庙都翼卫在它的巨大阴影之下! 它探出脑袋,逼近柳廉和人罴! 虎爪踏地之处烟尘四起,余波激荡! 随着与猛虎的距离渐渐接近,王灿清晰地看到它根根挺拔的虎须,感受到它煽动的灼热鼻息! 胜负已定。 “不能再恋战了!”随着强劲的热浪源源不断地涌入王灿的身体,他的体温急速飙升,“火虎轻轻一抖,就有可能使我灰飞烟灭……这种程度的敌人,不是我现在能与之匹敌的!” “还好有人罴,可以为我拖延时间!” 随着他显露退意,柳廉手中的刀法略微散乱,终于在一刀劈空以后,被热浪推出一丈多远! “就是此时,撤!”王灿翻身爬上血蝠王,准备催动心念,收回柳廉! 但正在这时,一个瓮里瓮气的声音响起。 “你走吧,我来挡住他。” ??? 王灿愣了一阵,才发现开口的是人罴。 他已经被火焰炙烤得伤痕累累,但语气却无比柔和。 “你快走!”他看着柳廉佝偻的瘦小身子,叹了口气,“我对不起你们柳家,我欠下的债就在今天还给你吧!” 王灿一声不吭,操控着柳廉向远处疾速逃窜! 在他身后,火虎轻轻一扑,便将人罴按倒在地! 人罴不是它的对手,却不知哪来的勇气,反而紧紧抱住它的躯体。满身的熊毛早已被灼得焦黑,此刻在火海之中更是被舔舐得一干二净,露出里面的白骨! 凭借尚未完全泯灭的意识,人罴感到五味陈杂,不知是恐惧,是愤怒,是悲伤,还是解脱。 过了不知多久,老虎的轮廓渐渐消散,法嗔和尚的残躯从空中跌落。 他浑身烟雾缭绕,已经烧焦了肉体,燃尽了血液,成为这烈火的一部分。 第七十九章 引魂造影!黄字上品! 蓝陵城里的官兵和百姓们,亲眼目睹了远方发生的一切。 “大师被火虎杀死了!” 不知是谁这么一嗓子,百姓们都跪倒了,官兵们也跪倒了。他们有的抱头痛哭,有的双眼噙泪,都因为妖兽的接连出现惶恐不已。 当王灿重回山神庙废墟,天色已经昏暗,几只老鸦被他的脚步声惊动,扑棱棱地逃跑。 焦土之上,斜月之下,那烧成黑炭的枝叶残骸,仍在冒着浓烟的断壁颓垣,无不在昭示着,这就是那场惊天动地的大战发生之处。 王灿手中拿着两只刚刚刻好的皮影,四下观察,却没有发现尸骨。 “可惜了。”他叹了口气。 他是特意赶回来打扫战场的,但法嗔和尚以性命为燃料点燃的烈焰,已经将肉眼可见的一切焚为灰烬。 别说尸骨,恐怕连魂魄都已经灰飞烟灭了吧? 在这样的情况下,就算王灿想把他们两个做成皮影,也做不到了。 他摇摇头,刚准备离开,却忽然想起一件事,眼中一亮,一刻不停地朝河里奔去,猫下腰寻找。 在河底,静静地躺着一截断臂,缺了两根手指。鱼虾在四周啃食,却连一根肉丝都没能咬下来。 王灿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 “法嗔和尚确实死得很干净,还好他的左臂被人罴咬下一截,落在河里……有了这个,说不定我就能制作出一张新的皮影!” 他将法嗔和尚的断臂放在山神庙前的焦土地上,以皮影覆于其上,滴了几滴鲜血。 在月华的照耀下,青中透明的驴皮子隐隐散发出银光。法嗔和尚浓眉大眼的模样跃然皮上,仿佛圣人一般。 但稍微仔细嗅嗅就能觉察得到,皮子上的血腥气渐渐加重。 王灿似乎看到,法嗔和尚在空中飘荡的残魂在血香的引诱下渐渐靠近,一头扎进皮子里! 皮子上瞬间变幻出白、青、黑、赤、黄五种色泽,暗合五行之金、木、水、火、土。 大功告成! 【妖僧法嗔——黄字上品;攻击:3000;防御:2000;技能:恶虎相(辅助),狮子吼,龙爪手,大手印,罗刹棍法,袈裟伏魔功】 “想不到法嗔和尚临死前的疯狂,竟然为我做了嫁衣,让我拥有了平生第一张黄字上品的皮影!”王灿喜不自胜,“也罢!他的同门师兄弟不懂得珍惜人才,从此就为我王灿效力吧!” 王灿就像一个刚刚得到崭新的遥控玩具的孩子,迫不及待地把妖僧召唤出来。 “罗刹棍法!”他心中默念。妖僧法嗔立刻将手中的铁棍舞得虎虎生风,棍影所及之处浓烟滚滚,密不透风,正是攻防俱佳的上乘武功! “大手印!”跟随他的指令,妖僧法嗔袖口微动,一股炽热的掌风拍击而出,直接在地上燎出一道黑印! “龙爪手!”妖僧法嗔手腕一扭,握指成爪向前一探!只见一只金光熠熠的手掌在空中显出幻影,一路延伸到一丈之外,精准地击中一片悠悠飘落的树叶! “不愧是黄字上品的皮影,用起来真丝滑!”王灿爱不释手。 虽然人罴因为尸骸无存、神形俱灭的关系,无法成为自己的另一张皮影,但法嗔明显比他强得多,王灿知足了。 这个和尚在修行方面是有大能耐的,只是可惜没什么大追求。要是他有自己这样的野心和手腕,恐怕已经杀回宗门里横着走了。 但无论如何,法嗔和尚如愿以偿地证了他的道,而王灿现在也要去证自己的道了! 他要证的道就一个字。 孝! 连轴转的战斗让王灿的精血耗损严重,他不愿无缘无故地激发血骨衣的增益效果,故而选择从擦身而过的路人那里买一匹马,骑回城里。 “王老爷,你总是和大家不一样!”中年汉子手里捧着一枚色泽匀称的玉扳指,乐得合不拢嘴,“现在大家都急着往城外逃,可你倒好,不光不走,反而还要回城里去!” 王灿没有吭声,径直骑上他的马,扬长而去。 山神庙上空经久不息的烈焰,以及后来突然现身的火虎,让蓝陵城以及周围村落的百姓陷入疯狂。 若非亲眼得见,就连王灿也不敢相信法嗔和尚还有变老虎的本事,遑论这些普通人。 他们想当然地以为火虎是一只新出现的妖兽,迟早会威胁到他们的生命安全! 所以,他们纷纷拖家带口出城逃命,抹着泪花背井离乡,开始一种跋山涉水的漫长旅程。 当然,这于他们而言也未必是坏事。 大靖朝虽然拉胯,但也不是每个地方官都会预收二十年的赋税。 该死的孙泰! 湛蓝的天空中,一轮圆月高高悬挂。 月华普照之下,白日里的喧闹声渐渐冷却,整片原野都进入梦乡。 夜幕里,王灿默默赶路。 既然最大的绊脚石法嗔和尚已经伏诛,那么孙泰对他来说无异于一只待宰的羔羊,倒不如徐徐返回,也让透支的身体稍微恢复些。 “是时候离开蓝陵城了……”他叹了口气,心情有些沉重。 他这一生注定漂泊,这次重归故里还没有多久,又得准备跑路了。 孙泰不是修士,自然不值一提,但他一旦身亡,他身后的大靖朝廷绝对不会轻易放过自己。 朝廷的高官们甚至不用亲自动一根手指头,自会有数不清的修士前仆后继而来,这种局面远不是现在的自己能够应付的。 这些朝廷豢养的修士,便是大靖朝虽然摇摇欲坠却始终不倒的底气。 “还好……柳廉临死前倒是说了些有用的话……”王灿早已计划妥当,“而这,便是我的底气了!” 他又走了一段路程,看月色大约已经一更天了。突然,一阵铜锣声响,两拨人出现在他的视野里。 王灿把缰绳一勒,在一片灌木丛后驻足。冷冷的目光望过去,很明显,其中一拨人是山贼。 十来个喽啰兵,短衣襟小打扮,簇拥着一个黑大个儿,手握鬼头大刀,威风凛凛。 另一边是两个书童打扮的年轻人,都扎着方巾,身穿雪白的广袖绫袍。 其中的一个身背画卷,另外一个手拿圆形楠木算盘。 “呔!”黑大个儿把鬼头刀一扽,“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 “留下买路财!”喽啰兵们齐声高呼。 第八十章 大变活人!出神入画! 王灿骑在马背上,凝神远望。 他的目光只在这伙山贼身上轻轻一扫,便不再理睬他们。 从身材相貌到行事做派,与天狼寨一个味道,八成是其余十二座山头的土匪,不成什么气候。 倒是对面那两个书童,让他觉得不对劲。 尤其是他们额头上的星形纹饰,在月光的照耀下灿若清河。 这很难不让王灿联想到一个遐迩闻名的大型势力,在乱世异军突起,成为大靖王朝新的支柱。 以星为号,魁星阁。 儒家宗门里最大的一支。 他此前并没有和魁星阁打过交道,但这两个书童额上的星光,却让他在第一时间想起这个名字。 可以说,大靖朝之所以能乱而不散,很大程度上要归功于朝廷与魁星阁的默契关系。 对朝廷来说,魁星阁里修为高深的儒家修士可以维护他们对世俗的统治。无论是草寇,还是叛军,亦或是邪祟,都会受到震慑。 对魁星阁来说,为朝廷效力的好处不言自明。更高的宗门声望,更旺盛的香火,更广阔的群众基础……可以这么说,它之所以能从众多大小宗门里脱颖而出,与朝廷的背书脱不开关系。 所以,当魁星阁的修士们出现在地方上,往往都会被当地官员当做钦差看待,享受礼遇。 “这两个书童大概率是魁星阁里的修士,只是这个年纪,修为应该高不到哪去……但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王灿心里捉摸不定。 “是人罴现世的事情已经被朝廷知道了?还是……他们带来了孙泰升迁的调令?” 从自己重返蓝陵县开始算,也有好几个月光景了。孙泰用柳文忠的鲜血播下的种子,也该到开花结果的时候了。 一层阴云蒙上王灿的心头。 难道自己刚刚费劲心机干掉法嗔和尚,孙泰却拍拍屁股就要走? 此时此刻,他忽然有点希望这两个书童被山贼打跑。 但这可能性实在太低。 拿算盘的书童长得心宽体胖,尤其是发笑的时候,更加人畜无害。 他拱拱手,朝诸位山贼客气地说:“各位仁兄,圣人有言,夫文,止戈为武也!我与师兄是两个穷光蛋,和各位并无过节,要是伤了和气,不划算,实在是不划算!” 但他身边的背画书童却面色阴鸷,不耐烦地说:“阿九,和他们废什么话?圣人以武禁暴整乱,用这伙乌合之众换些宗门的贡献值岂不快哉!” “单师兄,不好,不好……”算盘书童摆摆手,“圣人还有言,师出无名,故事不成。这些不过是愚昧的凡人罢了,与他们动手不仅没有好处,反而会落下以大欺小的恶名……不划算,大大的不划算!” “戏真多。”王灿见他俩围绕一个莫名其妙的问题争论,心中无语,“啰啰嗦嗦,不愧是名门正派。” 巧了,那些山贼也是这样想的。 黑大个儿估计是个山贼的小头目,平素一向横行霸道,见两个娃娃全然不把自己放在眼里,开口闭口都是什么“乌合之众”、“愚昧”之类的腌臜词,气得双眼冒火! “给我把他们剁了!”他大声吼道,“明天加菜,米肉包子!” 喽啰兵们仗着人多势众,催马抡刀而来! “真不该带你一起来!”背画书童皱皱眉,拔出背后的画卷,往空中一扬! 画卷在空中簌啦啦地展开,至少有一丈六尺长。画面上具体画了些什么王灿辨不清楚,只是密密麻麻的,像一个个小人儿。 王灿还没见过这架势:“这是什么怪招?” 正在众人疑惑之时,飘在空中的画卷忽然发出亮光,尺寸陡然变化,大如罗盖! 画卷没有停止前进的步伐,挟摧枯拉朽之势扑向喽啰们,一时间怪风呼啸,土石腾空! 在这股巨力的吸引之下,喽啰们惊讶地发现,他们的双脚渐渐离开地面,浮到半空之中! 此时,画卷已经大如穹庐,阴影遮蔽了喽啰们眼中的光芒! “收!”背画书童朗声说道。声震天地,气冲霄汉! 在激流中上下翻滚的喽啰们,在他浑厚的声音里仿佛变成一粒粒渺小的石子,向画面上飞去! 啪嗒之声四起! 他们的肉体撞在画卷上,瞬间消失。既不流血,也没有损毁画纸。 但画里的芝麻粒儿,又多了一些。 王灿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怪象,瞠目结舌。 不用说,这个身背画卷的书童一定是修炼丹青神通的修士! 山贼头目黑大个儿也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明明在数息之前,他还有十个膀大腰圆的手下可以倚仗,可现在只剩下孤零零一个人了! 凭他的智力水平,想弄清楚眼前发生了什么实在困难,但多年刀头舔血积累起来的第六感强烈地暗示他:想活命,就快跑! 黑大个儿见势不好,扭头便跑。身后的画卷仿佛有灵性,像波浪一般向前滚动,将他笼罩在没有尽头的阴影里! 见自己已经穷途末路,黑大个儿拿出压箱底的保命招式,使尽浑身力气,撒手将鬼头刀掷向画卷! 但是没有任何悬念,鬼头刀直愣愣地飞进画中去,给上面又添了一粒狭长的芝麻粒儿。 画卷哗啦啦落地,如天罗地网一般蒙在黑大个儿头上。 他小山似的身躯也不见了。 王灿想起自己以前看过的戏法,大变活人。 “这门术法能把现实世界的东西装进去,倒是很有意思……”他脸上浮现意味深长的神情,“虽然用于战斗并不十分高明,但是要是用来藏东西,就相当于随身携带了一个大仓库!” 任何一个打算出门远行的人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有了可以随身携带的仓库,他就能携带各种生活必需品和大量丹药。真要是遇到什么危险,是不是自己也可以躲进画卷里,相当于多一个保命方式? 当然,王灿知道,自己这纯粹属于yy。 他惹不起这两个人,除非逼不得已,不然绝不会出手。 那边厢,算盘书童正对他的师兄赞不绝口:“单师兄这一招出神入画包罗万象,真是出神入化呐! “凭这些人,师兄至少能兑换1点宗门贡献值,真是叫人羡慕哟! “有师兄的盖世神功在,咱们这一趟一定会不虚此行!” 背画书童无言,张开手掌,画卷便恢复原状,飞回他手里。 他抬起灰暗的双目,冰冷的目光望向灌木丛后的王灿。 “你,可是他们的同党?” 第八十一章 调虎离山!县令授首! 王灿没猜错,身背画卷的书童确实是魁星阁的弟子。 姓单,单名一个青字。 他虽然只有二十岁,却已经多次遵师命出门执行任务,因为出手凌厉,目不容情,深得倚重。 这次,摆放朝廷百官命烛的密室里出现异象,谜团直指边陲之地的蓝陵县。他再次领命而来,为的就是澄清真相,除魔卫道! 至于这些蟊贼的出现,完全是一支小插曲,他根本没放在心上。 但最后才显露踪迹的王灿却吸引了他的注意。 “这个人虽然年纪轻轻,但是气息沉稳,凝而不散,远比刚才那个大个子高深……难道他才是山贼的真正头领?” 他一边这样想,一边锁紧眉头,认真打量王灿。 王灿不是没被别人这样盯着看过,可偏偏单青的目光自带傲慢气质,这让他心中不悦。 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也用深邃的目光冷冷地盯着单青看。两束目光肆意地交错,撞出一连串看不见的冰碴子,让周围的温度直降十度不止。 “单师兄,不必如此吧……”身边的算盘书童打了个寒战,“我看这个人衣冠楚楚,面不改色,看起来不像是什么坏人。” “再说了,如果他真的是山贼同党,看到师兄刚才的手段,早就吓得逃之夭夭了,怎么还会留在这里呢?依我估计,八成是个大户人家的孟浪公子,偶然经过罢了!” “你闭嘴。”单青脸上露出不耐烦的神色,“看人不能只看表面,你没发现么,他的身上阴气很重!” “说不定是天生命格如此呢?咱们出门在外,代表的是魁星阁的脸面,要是错手伤人,影响本门声誉,那多不划算?再说了,师父这次是叫我们来调查蓝陵县内的诡事,还是不要节外生枝了吧!” 正在师兄弟二人即将开始新一轮争论的时候,王灿不紧不慢地下马,徐徐向他们走来。 “在下王灿,是蓝陵城里棺木行的掌柜,拜见两位大侠!”他换上一副友善的面孔,“两位大侠大仁大义,为本地百姓铲除恶贼,真是令人敬佩!” “棺木行?怪不得阴气这么重……”单青见他眼中没有杀意,疑虑渐渐消退。 罢了,不过是个路人而已,随他去吧! 他正准备转身离开,却忽然听到一个热情洋溢的声音:“见过王掌柜!我叫章九,这位是我师兄单青,我们都是魁星阁的弟子,受朝廷之托远道而来,正打算前往蓝陵城里呢!” 单青嘴角抽搐,再次后悔带他一道出门历练的决定。 不过是个初次见面的陌生人,章九却把他们的身份和来意和盘托出,比相亲的时候说得还细致。 真是个生到不能再生的生瓜蛋子! “还好,这个人看起来平平无奇,言行举止也都还算正常……”单青无奈叹气,“不过贩夫走卒而已,恐怕连魁星阁是什么都不知道!” 果不其然,王灿脸上闪过一丝疑惑的表情,被他尽收眼底:“两位上差,有句话不知我当讲不当讲……现在的蓝陵县来不得呀!就连我,也是被迫离家出逃,才有这个荣幸与两位上差相见……” “啊?为什么要逃?”章九有些惊讶。 王灿一脸苦大仇深的模样:“两位上差刚到这里,所以有所不知。城郊的山神庙有邪祟现世,屡屡犯下血案,杀人无数,蓝陵县的孙县令已经带人亲自前往剿灭,还不知道结果怎么样呢!我等老百姓担心死在邪物的魔掌之下,故而纷纷出逃……” “孙县令?”章九失声叫道,“他不是——” “阿九!”单青立马打断他的话,“我问你,邪祟长什么模样?” “这个嘛……”王灿为难地挠挠头,“我没有亲眼见过,但是听城墙上看热闹的百姓讲,好像是一只个头挺大的猛虎,还会喷火!” 他伸手向远方一指:“你们看,就是那里,不知道被烧成啥样了,现在还冒烟呢!” 单青默然不语,转身朝起烟之处疾速赶去。 “喂,师兄,你等等我!”章九提溜着圆算盘,紧跟在后。 望着他们二人远去的目光,王灿深邃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杀意。 “这两个臭小子既然是朝廷派来的,大概率是带来了孙泰升官的调令……”他心念飞转,“就算把他们骗去山神庙里,最多也就耽误他们三个时辰的功夫,我得加快动作了!” 他等到两个越来越细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视野的尽头,才赶紧召唤出血蝠王,向城中飞速进发! …… 月下的县衙门口,柳漱瑶坐在对面的高楼顶上,神情漠然。 她本就是世所罕见的美人骨相,月光的不吝赐予让她在冰冷的气质之外,又多了三分圣洁的光辉。 “你杀的?”不知何时,王灿降落在她身后,指着脚下相互枕藉的官差尸体问。 柳漱瑶回头看他,眉梢划过一丝欣喜。 “不是我。”她摇摇头,“都急着逃跑,人多脚杂,踩死了些。” “孙泰没跑吧?”王灿又问。 柳漱瑶仍旧摇摇头:“没有。” “没有?”王灿心里微微惊讶。 事到如今,孙泰依然能稳坐县衙之内,一定是有人给他吃下了定心丸。 而这定心丸,很可能就是那两个被自己调虎离山的魁星阁修士们。 “杀了他,然后立马走。”他向柳漱瑶下了命令,“朝廷的人马上到了,咱们速战速决!” “早该如此了。”柳漱瑶抱怨了一句,从楼顶一跃而下,堂而皇之地进入县衙。 昔日人满为患,如今却萧条至极。除了横七竖八躺倒的尸体,只有个书吏模样的老头儿,也许是自知腿脚不便,在劫难逃,也许是还有那么一两分忠心护主之心,没有从众逃走,而是颓废地坐在墙角。 柳漱瑶一脚踹开大堂正门,正看到孙泰身穿齐整官服,正襟危坐在太师椅上,表情肃穆。 颇有种慷慨就义的架势。 “受死吧,狗官!”柳漱瑶一声娇喝,斩马刀闪现手中,凌空横斫! 孙泰没有任何反应,颈骨被齐齐斩断,一颗头颅咕噜噜地滚落在地! 滚滚黑烟,从里面涌了出来。 第八十二章 人死灯灭!藏镜妖人! 京城,魁星阁。 魁星阁雕梁画栋,好不气派。门前的石像高九丈六尺三,暗合九宫、六合与三才。 宗中人才济济,依境界高低划分九品:童生、秀才、举人、进士、翰林、大学士、大儒、半圣、儒圣。 在阁子里,有专门一间暗室,四面的墙壁凿出大大小小上万个格子。有的里面燃着油灯,有的里面点着蜡烛,点点灯火汇聚成海,昼夜不息。 这些便是大靖朝二十三州,三百五十郡,一千二百二十二县所有官员的魂灯和命烛。 人死如灯灭,每当有官员正常或非正常死亡,对应的灯或烛就会熄灭。其中寿终正寝者,由魁星阁奏报朝廷,委任新官;暴毙横死者,由魁星阁受命调查,抽丝剥茧。 本来,通过这套秩序,大靖朝实现了对官员们的紧密监控。但在数月之前,角落里的一根蜡烛却出现了奇异的现象。 蜡烛虽然熄火了,但余烟却袅袅不绝! 负责看守藏烛室的童生对此不以为意,只以为是这位官员年老体衰,风烛残年,将死未死。 再说了,一个小小的县令而已,也就在地方上算个人物,在这里根本不算什么,连蜡烛都只能放在最低一排。 直到大学士年度例行巡视的时候,才发现端倪。他当即吟诵一诀,晴空一鹤排云直上,将“火速归宗”的信息传递给了在外讲学的翰林。 便是宗门内部的后起之秀,刚过而立之年便进阶五品翰林的娄五城。 “五城,关于这根命烛,你怎么看?”大学士悠悠发问。 娄五城俯下身子,仔细端详半晌,一撩头发,自信地答道:“命烛能昭示生死,皆因其能感知百官的魂魄之力。魂魄存,则烛火存;魂魄散,则烛火灭;魂魄强劲,则烛火旺;魂魄虚浮,则烛火暗……” “所以这根命烛火焰已熄,烟却不止,是为何故?”大学士又问。 娄五城想了想:“弟子有个想法,却不敢笃定。据铭牌来看,这根命烛是蓝陵县令孙泰的,他正当壮年,魂力绝不至于微弱如斯。 “会不会有这样一种可能,此人肉身已灭,但魂魄却没有全部消散,其中之一二被人以诡异术法封存于世间……一魂之力微乎其微,故而火熄;但它又确确实实存在,故而烟不止?” 大学士赞许地点点头:“这也是我的想法。我已经派单青与章九赴蓝陵县体察此事,估计本月之内,就该有结果了吧?” “夫子安排熨帖,弟子佩服!”娄五城恭恭敬敬地行礼,一扭头,却脸色一变! “怎么会这样?”他脱口而出。 大学士微微起疑:“发生什么事了?” 娄五城蹲在命烛边上看了又看,声音有些发颤:“夫子,孙泰的命烛,烟止住了!” …… 柳漱瑶一刀砍落,却不见血溅当场,反而黑气四溢。 孙泰的尸身在黑气中飘散,像雾也像烟。 “这是……”柳漱瑶脑海中电光一闪,“皮影?” 电光火石间,空中出现团团黑光,十来个身穿黑衣的蒙面人陡然现身,张手飞射出二三十枚飞镖! 飞镖转速极快,划出嗖嗖的尾音,直奔柳漱瑶的面门而来! 铮! 琴声铿锵,琵琶钉激射而出,却后发先至,与飞镖叮叮当当撞作一团,火花飞溅如流星雨落! 与此同时,一根银丝线缠上柳漱瑶的腰间,将她从县衙大堂拽了出来! 柳漱瑶知道是王灿已经出手,便没有抗拒,任由自己的身躯被银丝拽上天去,落在血蝠王毛绒绒的后背上。 “孙泰已经死了,撤!”王灿冷冷地说。 他回头一指,又一枚琵琶钉飞了出去,打在墙角颓废的老书吏身上,将他也变成一团黑气! 血蝠王双翅振动,一飞冲天,犹如雷电划破夜空! 百姓中有好事者,透过窗户目睹了一只怪鸟尾带雷电远去的恢弘景象,吓得瑟瑟发抖,以为是第三只妖兽现身。 王灿一心多用,一边操控血蝠王疾速飞行,一边心如电转,判断眼前的情形。 当柳漱瑶那一刀劈下去的时候,他就明白自己上当了。 正常人被割掉头颅以后是什么样子,皮影人被割掉头颅以后是什么样子……他拿类似的招数算计过别人多少次,其中的区别还能不清楚么? 回想起这段时间孙泰的一系列变化,从见色心喜到视女色如敝屣,从结驷连骑到闭门不出,也没听说他以前喜欢看皮影戏……王灿对眼下遭遇的一切并不奇怪。 唯一让他感到惊讶的是,孙泰是皮影人这件事竟然瞒过了全城这么多双眼睛,就连自己也被骗了! 按理说,自己已经身居七品境,如果是个水平低于自己的皮影匠比如诡影儿那样的,肯定早就露馅了。但孙泰和自己见过这么多次面,近距离接触也不是没有,自己却没有看出一丝破绽! 这只能说明,躲在暗处操控皮影的藏镜人修为比自己要高! 还是说,他用了什么诡异的方法,掩盖了自己的马脚? 反正孙泰能被做成皮影人,说明他已经死了,至于藏镜人操控他想要干啥,王灿毫不关心。 他只是不想卷进别人设下的阴谋而已。 但这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王灿渐渐发现,无论自己飞往何处,身边总会时不时地出现几个蒙面杀手,掷来飞镖或者飞刀之类的暗器。 靠着蝠王的音波攻击和柳漱瑶的挥刀抵挡,王灿一行人突破阻碍,径直朝城外飞去! “但凡是皮影匠,操控皮影总归有距离限制。只要我一直朝一个方向跑,他总有现出原形的时候!”王灿的目标很明确。 他自信血蝠王的速度绝对不是一般人可以赶得上的! 转眼间,血蝠王已经掠过城墙,飞入城外的密林中! 但蒙面杀手们还是一个接一个地出现,从地上,树丛里,树梢上……四面八方飞来的暗器让王灿苦不堪言! “这怎么可能?”他心上浮起阴云,“我都已经飞出县衙好几里地了,他怎么还追得上我?” “他究竟躲在哪里?” 正在这时,身边的柳漱瑶忽然冷冷说道:“他来了!” 随着自己被笼罩在巨大的阴影之下,王灿惊讶地抬头,发现一只黑色的大鸟遮蔽了空中的月色! 第八十三章 皮影对决!八岐大蛇! “原来如此!”王灿哑然失笑。 看来把能够飞行的野兽做成交通工具是每个皮影师共同的思路,这位至今不曾谋面的对手亦然。 王灿心神丝毫不乱,继续催动血蝠王奋力前行,再次将距离拉开一截。 另一只大鸟背上隐隐传来猖狂的笑声:“雕虫小技,我看你如何能甩掉我?” 王灿对敌人的嘲讽不以为意,依旧保持着高速移动的状态。随着血蝠王飞行时间的不断延长,他身体里本就剩余不多的精血越来越少! 忽然,他一把揽住柳漱瑶,另一只手紧紧扒住蝠王的脖子! “谁说我准备甩掉你了?”血蝠王猛地调转方向,直挺挺地向上冲去! 它犬牙交错的嘴张开到最大,鼻头肉颤动不息,一股强劲的声波喷薄而出! 另一只大鸟因为体型更大的缘故,灵活性没法和蝠王相比,面对突袭而至的声波攻击,根本来不及闪躲! 随着眼前出现滚滚黑烟,王灿心中大喜! 成了! “可恶!”他似乎听到一声咒骂,一个人影轻飘飘地落在林间小道上,卷起阵阵尘土。 “受死吧!”王灿眼中精光暴射,柳廉携柳家刀客们倾巢出动,明晃晃的刀光直指人影落地之处! 激烈的兵刃相交声响起,柳家刀客们与同样忽然现身的蒙面杀手厮杀成一片! 随着尘埃落定,幕后黑手露出本来的奇诡面目! 一位白发白肤白瞳的年轻男人,脸上挂着阴森的笑容,头戴乌帽,身穿狩衣。 竟然是个扶桑人! 在最初的震惊过后,王灿心底暗暗感慨。 皮影秘术本来是大靖朝土生土长的法术,却被扶桑妖人偷学了去,拿来装神弄鬼,冒充县令。要是没有朝廷此前二十余年的打压,皮影这一行当也不至于沦落到这个地步。 坊间常有传言,扶桑撮尔小国,却对靖朝虎视眈眈。照这家伙操纵孙泰的可疑举动来看,很难说背后没有扶桑官府的授意。 扶桑皮影师一挥袍袖,更多的蒙面杀手出现在他面前,将他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围起来。 “你真是该死……”他发出纤细的声音,但嘴唇却不见动弹,看来是在打腹语,“你知不知道我为了今天的布局费了多少心思?全都被你这个小子毁了!” “你费了多少心思关我什么事?”王灿冷冷一笑,“你挡我报仇的路,我还没跟你算账呢,你反倒要来狗叫!” “赶紧报上名来!省得我把你做成皮影以后,不知道怎么叫你!” 在这个扶桑皮影师现身以前,王灿因为不清楚他的身份,所以心存忌惮。 但现在他既然已经出现,要和自己当面锣对面鼓地较量,那王灿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毕竟,他有家学渊源,从三岁就开始和皮影打交道。别的他不敢说,就皮影这一行而言,他是扶桑人的祖宗! 扶桑皮影师咧开嘴一笑:“我叫一郎,会是你一生的梦魇!” 说罢,他的眼中浮现乖戾的神情,更多的皮影忍者凭空而出,向王灿扑来,仿佛一只饥饿的狼群! 王灿因为刚刚经历过一场大战不久,可供支配的精血实在有限,所以不得不量入为出,掐着精血一点一滴地用,把每一滴血都花在刀刃上。 “以前我的战斗方式太粗放了,不足以应付目前的局势……”他看得很透彻,“现在我和他只能说是处在相互试探的阶段,不能暴露自己所有的底牌!” 想到这里,他把目光投向站在身边的柳漱瑶。 柳漱瑶心领神会地点点头。 王灿心念一动,自己刚刚召唤出的皮影人齐齐化为乌有! “怎么,这就认输了吗?”一郎猖狂地大叫,“我可不会因此而同情你!” 王灿嘴角闪过隐秘的笑意,一个虎背熊腰的大胖墩突然出现在他面前,拔腿向忍者们跑去! 正是金盾。 他身材臃肿,跑起来的速度只能说是不慢,但跟灵敏值点满的皮影忍者们比起来,那就不够看了。 “不自量力……”一郎得意地笑。 转眼间,金盾已经与忍者们近在咫尺。忍者们手中钩镰飞舞,向他砍了下去! 铛! “什么?”一郎的眼睛猛地瞪大。 只见金盾的身材陡然膨胀,变成一个直径好几丈的大肉球,堵死了林间的小路! “漱瑶,轮到你了!”王灿叫道。 金盾的右臂喀喇喇响了几声,在腋下打开一个两尺见方的缺口。柳漱瑶挺刀而上,倩影左右翻飞,不一会儿就把被金盾挡在那头的忍者们全都斩杀干净! 等到最后一个皮影忍者化作黑烟,王灿立马催动金盾向前滚去。一郎为了避免被碾成肉泥,只得高高跃起躲避! 滋啦! 伴随着一记清脆的撕裂声音,一郎宽大的袍袖被刀斩断,藏在袖袋里的皮影噼里啪啦地掉在地上! 正是柳廉,在王灿的操控下悄悄迂回,突施偷袭! 得手以后,王灿赶紧将金盾的体积缩小,以此来降低不必要的精血消耗。 直到这时,他才看到一郎异样的眼神。 震惊,羡慕,又变态。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皮影秘术……”一郎啧啧称赞,“可惜啊……我当初得到的秘籍竟然是残卷!” “你学到的不过是皮影术的皮毛而已,准备受死吧!”王灿杀念大盛,柳家刀客们再次出现,与柳廉一同结成七杀大阵,誓要把一郎剁成肉酱! 但一郎却不慌不忙,双掌紧紧拍合,闭眼念咒! 狂风肆虐,砂走龙蛇! “既然我的皮影术比不过你……”他的双眼猛睁,里面出现条条暴凸的血丝,“那就让你见识见识我的驯兽术吧!” 在他脚下翻滚起阵阵黑色烟尘,声波激荡! 一条大蛇填满了王灿的视野。 至少有两丈高,蛇身比道旁的树木还粗一截! “这是……”王灿愕然,“这是一条蛇,还是……” 他眼前明明只有一副蛇身,但上面却冒出八个蛇头! 大蛇张开血盆大口,八面出击,将迎面而来的柳家刀客们咬成碎片! 唯有柳廉,凭借自己更加敏捷的行动速率堪堪逃过一劫! 他气贯刀背,回首唰唰唰砍出三刀! 刀刀命中,斩下大蛇的三个血脑袋! 第八十四章 水落石出!走还是留 三个血糊糊的蛇脑袋掉在地上,浆子飞溅三尺,兀自抖动鲜红的信子,情状可怖! 柳廉还没落地,其余五个蛇脑袋便铺天盖地而来,口中喷涌墨黑的汁液,灼得大地白烟滚滚! 饶是王灿操控皮影的技术已经出类拔萃,对这种四面八方不规则飞溅的毒汁也没有办法。 柳廉在空中左闪右躲,借力高耸入云的树干辗转腾挪,但还是防不胜防,小腿沾上两滴毒汁! 滋啦啦一阵白烟起,皮影柳廉战至终章! 要说王灿一点都不觉得心疼,那是不可能的。 “照砍断的蛇头流血不止的情况来看,这确实是活生生的蛇……”他有些不解,“但是世上竟然有这么诡异的玩意?” “虽然又损失一张高攻击力的皮影,但是好在砍下了八个头里面的三个,也不算亏!” 王灿是怎样想的,一郎看起来并不在乎。 他双目紧阖,口中念念有词,头顶凝聚起若有若无的血色雾气! “太傻了,你以为我亲手制作的八岐大蛇是这么容易打败的么?”一郎的眼中邪恶之光绽放。 在他说话的同时,从大蛇三只断颈中汩汩冒出的血水仿佛受到看不见的力量压制,停止了流动! 欻(chuā)欻两声巨响,其中两个血窟窿里陡然长出两个新的头颅! 但却不是蛇头。 待到覆面的血水落尽,两张狰狞的人脸出现在王灿面前,令他心中一凛! 其中一个,是少女的脑袋。面无血色,唇脂画得比嘴角长出一截! 是死在王灿手里的扶桑巫女! 另一个,是肉乎乎的方脑袋,鼻直口阔,长髯湿乎乎地虬结在一起! 正是蓝陵县魏捕头! 王灿情不自禁地露出惊讶之色:“真是变态!人与兽的缝合竟然能复杂到这个地步!我本以为制作出人罴那样的怪物就已经是极限了…… “当初没想办法把另外半卷驯兽秘卷弄到手,亏大了!” 世上怎么会有天生八个脑袋的怪蛇?想都不用想,眼前的山寨版八岐大蛇一定是一郎搜集来巨蟒的蛇身、毒蛇的头颈,使用缝合邪术制造出来的! “说来还有些可惜呢……”一郎咬牙切齿地冷笑,“其实人罴才是我的终极武器,但是那个该死的家伙居然敢越狱逃跑,还杀掉了我派去捕捉他的大和尚!” “早知他如此不听话,就该直接杀掉他!反正不管死人活人,抽魂做成皮影都一样!” “他竟然能抽取活人的魂魄做成皮影?”王灿一惊,立即回想起法嗔与人罴同归于尽时的场景。 他生出一个大胆的推测,便试探道:“孙泰呢?蛇头还少一个,用孙泰的头去填补,不是更好吗?” 一郎嘿嘿一笑:“人罴是我挑选熊皮兽骨,与人的脑袋、手脚缝合而成。熊皮当然是熊王的好,至于这个人脑袋……你说是谁的呢?” 果然如此! 怪不得那只人罴动不动就说自己“翻手为云覆手雨”、“万人仰息”、“辱没祖宗”呢! 控制他身体的头,竟然是自己心心念念杀之报仇而后快的孙泰的! 自己唯一的错误就是第一次见面时假称是柳家的人,与孙泰有不共戴天的仇。 孙泰信以为真,又联想到柳文忠因为他的诬陷而惨死,担心自己反悔,才没有吐露真实身份! 如今再想想人罴临死前那句莫名其妙的话,“我对不起你们柳家,我欠下的债就在今天还给你吧!” 其中的渊源估计就在这里! “这个狗官真是……”王灿长叹一声,“活该啊!” 直到临死前,孙泰都没有因为自己残害百姓说过任何一句道歉的话。 他之所以愿意替自己挡住法嗔,主要原因恐怕还是法嗔在制作人罴的过程里没少出力,次要原因才是感激“柳家人”的搭救之恩。 至于什么“迷途知返”、“以死赎罪”……呵,都是屁话。 孙泰没有这么高尚,王灿也不会因为他临死前看似英勇的举动对他产生任何好感。 他只是觉得,孙泰肉身已灭,仅剩一个脑袋还要缝合在熊身上,日日服下难喝的药汁,受尽折磨而死,他心里很痛快。 恍然大悟的感觉让王灿淋漓地出了一身大汗! 他的精血本就已经消耗殆尽,此时心情剧烈震荡之下,血骨衣的增益效果直接被激发! 王灿感觉到体内血流如波涛汹涌而来,不停冲刷皮囊与骨骼。温润的血液渗进肺腑与经络,本来发虚的四体瞬间恢复精神,就连体温都微微上涨! “反击,从现在开始!”他在心灵深处呐喊。 王灿自然明白,目前最稳妥的选择是走为上策。 但是他想走,就一定走得掉么? 一旦自己操控血蝠王起飞,对毒牙可以喷射毒液的大蛇来说,就相当于一个活靶子! 要是自己被从空中击落,那才是十死无生,一点翻盘的机会都没有! “所以……我要和他战斗!”王灿暗暗下定决心,“打到他疼,打到他怕,打到他投鼠忌器!到那个时候,再计较走还是留的事!” 柳漱瑶见王灿满脸赤红,目光熠熠,明白了他的选择。 她拖起长刀,奋力向大蛇奔去! “不自量力!”一郎伸手一指,“给我杀了她!” 王灿定定地站在远处,凝望着柳漱瑶在风中飞扬起的飘逸发丝。 虽然性格古怪,但她的战斗智商和意志都是一等一的,每逢绝处总能玩出点新花样。 “瑶儿……”王灿喃喃地说,“这次你会怎么样呢……” 七个蛇头沿着柳漱瑶前行的路径,不断向她发动攻势,撞击、毒液、撕咬……柳漱瑶的身形虽然渺小,但却柔韧性点满,每每从袭击的空隙里脱身,渐渐接近了大蛇的身体! “啊啊啊可恶啊!”一郎的面容因生气而扭曲,“给我吞了她!” 在柳漱瑶头顶上方,又一个蛇头发出尖利的嘶叫,张开血盆大口,呼出阵阵令人窒息的腐臭气味! 在下一瞬间,蛇头猛然向下探出,不偏不倚地向柳漱瑶咬去! 柳漱瑶随之停下脚步,手中长刀四面飞舞,在自己周围形成一道不易察觉却密不透风的屏障! 蛇头重重砸落在地,就像一口严丝合缝的大钟,余波回荡,浓烟滚滚! 柳漱瑶已经被罩进蛇嘴里! 大蛇的眼中闪过捕猎成功的欣喜光芒,它喉头耸动,一团很明显的凸起物开始从它的嘴巴向腹中滑去! 第八十五章 谁是猎手妖人之怒! 目睹了柳漱瑶被吞下的这一幕,王灿微微一笑。 世上有一种虫子叫步行虫,形如土中狗蝎,其喙有钳,以蛙为食。 它们的体型并不大,捕食的主要方式就是被蛙吞下,然后用自己锋利的钳子攻击蛙脆弱的脏腑! 无往而不利。 所以,被敌人吞下并不意味着死亡,也有可能是反击的开始! 柳漱瑶在大蛇的食道里飞速滑落,转眼间便来到蛇心所在的位置。 就是人们通常所说的七寸。 滑落之势陡然止住! 只听噗嗤一声响,一个血红的人影从七寸处破蛇体而出! 正是以身试险的柳漱瑶! 大蛇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口中鲜血狂喷! 柳漱瑶眼中闪过一丝寒光,身子紧绷成弯月形状,高高举起斩马刀! “去死吧!”她口中轻呼,奋力斩出一刀! 一道氤氲着银光的刀气凌空斩出,仿佛银装素裹的缎带,变幻出一连串残影,迎着蛇头正面劈下! 这是已经身居八品巅峰的兵家修士胸怀置之死地而后生之心劈下的一刀,刀气与心志相得益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巨大威力! 这一刀快得骇人,不过在数息之间,便将蛇头从中劈为两半。刀刃锋芒毕露,破开蛇骨一路下行,竟然连狭长的颈椎骨都左右分离! 电光火石之间,柳漱瑶翻身落地。虽然满身血污,却妖媚动人。 她回头望向王灿,眼角涌动得意的神色,就像一个考了满分的小学生,正满心喜悦地等待家长的表扬。 “怎么会这样?”一郎的脸色有些难看。 在他看来明明是完胜的局,却先败一着! “可恶啊啊啊!”他愤怒地大叫,又一个蛇头不管不顾地向柳漱瑶冲去,一副同归于尽的架势。 蛇头血口大张,隐隐看到其中有墨色的毒液渗出! “它又要喷毒了……”柳漱瑶面色凝重,“不知道我可不可以……” 柳漱瑶仍旧想故技重施,钻入蛇腹击其七寸,但这次大蛇长了教训,知道用毒液来对付她……后果会如何呢? 刀光笼罩在柳漱瑶的四周,给了她硬撼大蛇的底气。她眉间杀气聚集,皮肤变成娇艳欲滴的石榴色,双脚一顿,便要迎毒液而上! 但就在她即将起飞这一刹那,背后刮起呼呼的狂风,一个肉球擦着她的头皮飞过,直挺挺地打在大蛇的毒牙上! 毒牙折断,肉球应声入喉! 柳漱瑶惊讶地回头,发现妖僧法嗔不知何时已经出现,正摆出一个侧身飞踢的姿势。 没有错,是王灿操控妖僧法嗔,一脚把团成球的金盾踢了过来! 蛇不善于呕吐,就算食物消化以后剩下的骨头也通常不会吐出,而是留在体内慢慢分解。 现在,一个肉球直接被塞进嘴里,它没有别的选择,只得拼命地向下吞咽,眼睛噎出眼泪! “竟然操纵皮影将高防御力的皮影击出,为同伴抵挡伤害……”一郎虽然恨得牙痒痒,却也不得不佩服王灿的奇思妙想。 “但这又如何?这张皮影可不是以攻击见长的……”一郎刚才目睹了金盾的使用方式,心里稍稍平衡了些,“他的攻击力不足以冲破大蛇的身体,只会被困在里面……对我来说也是个好消息!” 但他不知道兵家的开山祖师有过这样一句话:兵者,诡道也! 有谁规定,在战场上一定要靠攻击力的高低来决胜负呢? 再说了,他也不了解王灿的为人。 王灿怎么可能做这种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头的事? 果不其然,王灿的表情始终冷静,没有起一丝变化,只是默默地凝望着大蛇费劲地吞咽金盾的身躯团成的肉球。 肉球在大蛇肌肉的来回运动之下,很快落肚,一郎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要是有破蛇体而出的本事,他早就出来了,怎么会到现在还没反应?”他这样想道。 但就在此时,王灿脸上的表情出现微妙的变化! “不妙!”一郎心中升腾起不祥的预感,但已经来不及了! 王灿一脸淡定,心中默念:“扩骨功。” 咔嚓!咔嚓! 八岐大蛇腹中响起沉闷的骨骼相互挤压之声! 剩下的六只头颅闻之色变,都出现极其痛苦的眼神,拼命挣扎,想要脱离蛇身而不得! 就在下一瞬间,大蛇的肚子就像充了气似的,猛然膨胀到好几丈粗! 柳漱瑶默契地堵上耳朵。 砰! 大蛇的肚子陡然炸裂,鲜血混合着被挤压变形的骨头碎片和内脏飞洒而出,强烈的气流席卷四方,就连躲在后面的一郎也被狂风波及,似断线风筝般被甩出数丈之远! 王灿将柳漱瑶护在身后,任由腥臭不已的粘稠血肉打湿自己的衣襟,弄脏自己的双颊。 “哈哈哈哈哈哈!” 他情不自禁地大笑起来。 这正是他所期待的酣畅淋漓的战斗。 “这两天下来,估计皮影秘术的熟练度能涨不少吧?”这个念头只在他脑海里出现了一瞬间,就被他强行压了下去。 战斗尚未结束,还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当浓重的血雾被风吹散,金盾硕大的身躯出现在原先被大蛇占据的地方。 在他面前,六截蛇身蠕动如虫豸,正在四散逃去。 这便是驯兽术的最大弊端了。野兽逃离危险的本性是刻在骨子里的,这一点就算它们被驯服以后也不可能改变。 像八岐大蛇这种被缝合成的怪胎尤甚。 八个蛇头各有各的想法,都想争夺肚子里的营养成分,都想占据这一副躯体的主导地位……如果不是有驯兽师的精神强压着,它们自己内部就能打起来,遑论共同对敌了。 一郎从地上爬起,一眼瞅见四散而逃的蛇,瞬间暴怒! “该死!真是一群畜生!”他怒骂道,“想逃出我的控制,休想!” 他十指翻飞,结出诡异的手印,本来白色的瞳子变得血红! “万蛇夜行……”他的喉咙里发出古怪的响声,伸手一指王灿所在的方位! 四个蛇头,和两个人头的眼睛也全都染上血色,骤然掉头,向王灿扑来! 王灿神情凝重,明白决胜负的时候已经到了! 第八十六章 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这场战役发展到现在,它对一郎的意义已经完全不同了。 其实,在与王灿之间的斗争爆发之初,一郎并没有把这个对手放在眼里。 是,王灿在蓝陵城里为所欲为,连天狼寨和查家都不放在眼里,但这些都是凡夫俗子而已,他从没当回事。 回想起他来到蓝陵城之后的光辉战绩,一郎的嘴角浮现自信的笑容。 “没想到……我孙泰聪明一世,竟然栽在一个扶桑人手里,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这是孙泰被他当作实验品,分别制作成皮影与人罴之前留下的最后一句遗言,在他听来是最高的赞美。 “一郎哥哥,从今以后,我们就可以在蓝陵城里为所欲为了!你可要多抓些人来给我炼毒哦吼吼吼……” 他身为巫女的妹妹鹤子娇媚的笑容在他眼前闪过,她的惨死是他一生的痛。 “一郎,大靖朝的修炼功法博大精深,你此行前去,要用尽一切办法搜集各种秘籍,以壮大我扶桑国的实力,终窥长生法门!” 杨柳岸,名为“长生丸”的小船边,父亲的谆谆告诫回荡在耳边。 自己的身上,肩负着家人们的期待! 他将是扶桑国的英雄! “像这种玩皮影的杂碎……怎么可能会是我的对手……”一郎恨恨地说,“我要撕碎他,以泄我心头之恨!”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他发出一连串撕心裂肺的咆哮。 随着他心魔大盛,六截蛇身的行动速度陡然加快! 王灿这才发现,它们胸前的鳞片正在飞速颤动,步履如飞! 不一会儿,它们就距离自己不过咫尺之遥了! “呵。”王灿缓缓举起双掌,五指张开,凭空向前一推! 六束诡异的光芒从他掌心激射而出,精准地打在六张凶神恶煞的脸上! 六截蛇身骤然刹车,仿佛与驯兽师一郎之间的联系被直接切断! “纳尼?”一郎震惊之余,下意识地飚出了家乡话,“这怎么可能?” 面前一道黑光由远及近,转眼间,血蝠王狰狞的面容已经贴到他面前。 一郎仿佛看到眼前的空气变得扭曲,从中割裂出一个第二空间,他的眼睛开始变花,五脏六腑抑制不住地振颤起来! “这是……”他的脑袋里嗡鸣不止,好似一团浆糊。 突然,他的两只红瞳嘣嘣地炸开,两道血柱从眼眶里溅出! “唔——”一郎发出痛苦的呻吟,捂着胸口坐倒在地。 他至今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自己熟练操纵了这么久的蛇,会突然失去控制? “为什么……”他想这么问,但伴随着剧烈的咳嗽声,他无法抑制地喷出几大口血,里面还夹着些白色渣滓。 是被声波震碎的牙齿。 看着倒在地上,双目失明、双耳失聪、牙齿一颗不剩的一郎,王灿微微一笑。 “真是个菜鸡,以为就你会驯兽术么?” 没错,王灿原先为了刷怪升级也学了一手驯兽术,虽然还比较生疏,只有初学乍练的水平。 但这些蛇本就已经心生惶恐,不过是被一郎强行控制而已。在这样的情况下,它们因为王灿的干扰而停止行动,并不奇怪。 王灿操控法嗔大踏步地上前,凭空虚划,一掌重重地轰在一郎的前胸上! 嘁哩喀嚓一通乱响,一郎的琵琶骨全部断裂! “你可真该死啊!弄坏了我多少张皮影!”王灿越想越气,对着面前的扶桑妖人就是一通暴力输出。 一郎的身体在地上来回乱滚,衣衫被锋利的石棱划破,一朵染着血迹的蝴蝶结从他怀里滚了出来。 本来已经奄奄一息的一郎不知哪来的力气,忽地翻过身去,双手在地上乱摸,想找到那朵他视若珍宝的蝴蝶结。 王灿看在眼里,心中了然。 “这家伙八成是那个巫女的什么人……可能是情夫?”王灿一脚把蝴蝶结踢远,“果然都不是好鸟。” 一郎在地上摸索半晌未果,愤怒地咆哮起来,嘴里叽里咕噜些听不懂的话。半晌,他从怀里掏出一把小刀,反手向自己的脖颈靠过去! “又要来自杀这一套么?”王灿不屑地一笑,“果然是扶桑人的看家本事!” 一郎面上显出坚毅的表情,一闭已经不存在的眼,一咬已经不存在的牙,把刀刃用力挥了过去! 但在刀刃即将贴上他的脖颈皮肉时,这刀却无论如何都斫不下去了。 他的额头沁出冷汗,他怕了。 但一郎知道,要是由王灿来了结他,他只会死得更惨。 他只得用尽双手的力量,紧紧握住刀柄,一点一点在自己的脖子上切割,王灿都能清晰地听到刀刃磨擦骨骼发出的嗞嗞声……不知过了多久,他稍一用力,滋滋声变成清脆的咔嚓声,他的头颅从脖子上滚落。 王灿一脚把他的尸体踹倒,开始舔包。 没有任何意外,一郎身上没有带钱,但王灿的目标也不在此。当他摸索到两卷湿哒哒的牛皮卷,他知道自己想要的东西找到了。 其中一卷,是失而复得的驯兽秘卷下半卷。王灿大致一看,发现上面记载着抽取魂魄缝合妖兽的秘法。 另外一卷,是一郎自创的皮影邪术,通篇用扶桑文字写成。好在篇幅不长,且其中的关键词与王灿在蓝星使用的文字大差不差,所以他侥幸能大致看个明白。 里面记载了取活人魂制作皮影的方法,据说依此法制成的皮影更加栩栩如生,不易为人察觉漏洞。 看过这两份秘卷,王灿才弄明白孙泰的真正死法。 “原来这个狗官还活着的时候,就被扶桑妖人秘密关押起来,抽取魂魄制作成皮影了。” “想必是又过了一段时间,直到金老夫人手中的驯兽秘卷被抢走,孙泰才被砍下脑袋,利用封存在其中的另一缕魂魄缝制人罴……” 王灿虽然觉得他有这个惨烈的下场理所应当,但不免还是脊背发凉。 在这期间,那六截失去驯兽师控制的蛇身可能是闻到了新鲜的血腥味,竟然停止了逃跑,反而乖巧地游走到一郎的无头尸体旁边,津津有味地吞食他的血肉。 第八十七章 人死遗患!书生拦路!(加更一章 求个追读~) 蛇头吞食尸肉也就罢了,可偏偏其中还有两个人脑袋,张开大嘴血沫横飞地啃肌食血,这就有点恶心了。 王灿看着脚下蠕动的六截蛇身,若有所思。 他此前从没见过如此粗壮的长蛇,几乎已经不能叫做蛇,而应该称为蟒或蚺了。 俗话说,大蛇成蟒,大蟒成蚺,大蚺成蛟,大蛟成龙。要是不被一郎斩断了修行的愿景,说不定几百年之后,它们也会在断桥上遇到自己的许仙。 但世事就是这样,人生不如意事尚且十之八九,更何况蛇生呢? 再说了,据驯兽秘卷下半卷记载,这些大蛇在被缝合之前,餐餐都要喂食珍惜药材,才能增强合体后的战斗力……如此想来,这些蛇尝过这么多灵草妙药,也不算亏了。 王灿叹了口气,朝柳漱瑶使个眼色。柳漱瑶麻利地举刀,将六个脑袋挨个斩下。 “走吧。”王灿轻轻地说,“说不定此人还有同党在附近,此地不宜久留!” 两人的身影消失在黎明前的夜色里。 一阵寒风起,吹动地上的血尘。落在血泥里的红色蝴蝶结缓缓滚动,终于滚到无头尸体旁边去。 一郎的残尸已经被蛇牙与人齿糟蹋得不像样子,破烂不堪的手掌缺了两大块肉,露出阴森的白骨。 但这残掌却忽地颤动起来,将经过身边的蝴蝶结一把抓住! 攥紧。 …… 弯月隐影,晨曦初现。 单青与章九面色凝重,向蓝陵城的方向疾驰。 他们早已结束山神庙的查探之旅,但所见之处尽皆焦土,可以说是一无所获。 一想到从师门接受的任务仍旧全无头绪,两人的心情都算不上太好。尤其是单青,他可不想让一个失败的师门任务影响自己在宗门里的排名。 两人只得按照原计划往城内调查。可刚刚踏上返程,便目睹了蓝陵城郊不远处发生的大爆炸! “邪气很重,有邪道修士在交战!”单青眼中迸发亮光,“来都来了,捎带手收拾两个歪门邪道换点贡献值,也未尝不可!” 章九依然是老腔调:“师兄,咱们还是先办正事吧!要是因为分心杂事惹得师父不高兴,不划算呀……” 两人说不到三两句,便各自恼了,不再言语,只管自顾自地前行。 至少在前进的方向上,两人达成了一致。 忽然,一道黑影闪电般飞了过来,上面还依稀坐着两个人影! 比黑影更早到的,是一阵一阵浓郁的血腥气! “哪里走!”单青骤然驻足,背上的画卷噗啦啦展开,变大,挡住去路! 当血蝠王的身影在他面前来了个急刹车,四目相对,他的眼里杀气弥漫。 “棺木行,王掌柜……”单青的嘴角弯出深邃的笑意,“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与那个衣冠楚楚的俊美少年不同,此时的王灿浑身沾满血污,还驾驭着长相如此凶恶的异兽,就连章九也暗暗心惊,觉察到他的身份一定不止棺木行掌柜那么单纯。 王灿看到他们,眼里却迸发出焦急的神色! “两位上差,快逃!”他大叫道,“有妖兽!” “啊?”章九一愣,“什么妖兽?” 王灿露出畏惧的神情:“有蛇……有八个头的蛇……就在……” “你撒谎!”突然,单青猛地咆哮起来。 “上一次见面的时候,你说你是城里棺木行的掌柜,因为妖兽现世,所以被迫出逃……现在好几个时辰过去了,你看看你离蓝陵城有多远?骑蜗牛也不至于才走到这里吧?” “还有,你跟我们说孙县令去了山神庙,但我们根本就没有在那里找到他!” 他越说越得意,伸手一指王灿座下的血蝠:“这玩意,是本分生意人能有的东西么?孙县令究竟怎么了,快说!” “我怎么敢骗二位上差?”王灿泫然涕泣,似乎是触动了内心深处最为悲痛的伤心事,“孙县令已经身故,正是拜蛇妖所赐!” “去世了?”单青露出嘲弄的神情,“什么时候的事?” 他们临行前,大学士详细讲述了此事的来龙去脉,并断言孙泰肉身已灭,只是被人以诡异术法将魂魄封存于世间。 根本就不是王灿说的这样! 他倒要看看王灿还怎么往下编! “就是刚才的事!”王灿脸上浮现痛苦的神情,解释道,“老爷他遭人暗算,被扶桑妖人割下脑袋,封存魂魄于其中做成妖兽。老爷他不愿为虎作伥,强行觉醒意志与蛇妖激战,不幸身亡……” “这……”单青一时语塞。 王灿不可能认识魁星阁里的大学士,但他说的话却与大学士的推断如出一辙。 这是当然的,因为王灿虽然隐瞒了自己想杀县令的段落,但在关键的部分并没有说假话。 “那你为什么要骗我们?”单青反驳道,“如果孙县令刚才在和妖孽战斗,你为什么要骗我们说他去了山神庙?” 王灿长叹一声:“不瞒二位上差,是孙老爷交待我这样和你们说的……” “你胡说!”单青阴沉着脸打断了他,“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王灿垂下头去,再次抬头时已是泪水涟涟:“孙老爷知道有两位上差要来这里,也深知两位上差年纪轻轻,据他推测修为最多不过九品,如何能斗得过八头蛇妖呢? “所以,他命小的前去阻拦两位上差。小的见二位上差年轻气盛,怕据实相告反而坏事,所以才编了个瞎话……” 他一边道歉,一边躬身向柳漱瑶下拜。 “孙小姐,”他跪在地上,诚恳地说,“现在遇到魁星阁的人了,咱们有救了!老爷他的在天之灵,可以安息了……” 柳漱瑶目瞪口呆。 事发突然,王灿没有提前和她通气便直接开演。她对不上戏,只好别过头去,努力装出忧郁的模样。 好在她修炼的本就是正道的兵家功夫,仪态端庄,姿容清丽,因此并未引起对面二人的怀疑。 “王掌柜大仁大义,章某佩服!”章九被王灿的精湛演技打动,心头一热,“但孙县令未免太小瞧我与师兄了,我师兄他是正经的七品举人,而我也已经步入八品秀才的境界……若是我们早到一步,也许孙县令他就不会……” 一个七品,一个八品,凭我与瑶儿合力,也不是不能对付。”王灿暗暗寻思,“但我们刚刚经历过一场激战,撤退才是最稳妥的……再说,也没必要得罪魁星阁的人!” 想到这里,他长长叹了口气:“事已至此,再多言又有何用?孙老爷临终前将他的女儿托付给我,我只想尽快带小姐脱离危险……” “王掌柜,你带着孙小姐先走吧!”章九拍拍胸脯,“斩除蛇妖的事,就交给我们师兄弟了!” “那就再好不——”王灿刚刚想拱手告别,但身边却忽然响起单青的声音。 “你们还不能走!” 第八十八章 各怀鬼胎!战端再起! “蛇妖现世,王掌柜怎么知道哪里安全?”单青微微一笑,“为今之计,不如由你在前面引路,带我们去找它。有单某在,蛇妖掀不起什么风浪!” 王灿略微沉吟,扭头请示柳漱瑶:“孙小姐,既然两位上差如此厉害,那咱们不如就带他们去吧?” 柳漱瑶怎么知道该不该跟着?她揣摩了一下王灿话里的意思,默默点了点头。 “两位上差,请上来吧!”王灿笑呵呵地伸出手,一脸热情,“实不相瞒,小人是个上不得台面的皮影匠,这只血蝠王便是我制作的代步皮影,正好替两位上差省些脚力!” 王灿一热情,反而把单青整不会了。 他刚才见王灿顾左右而言他,绝口不提这只大血蝠的来龙去脉,正准备拿这个说事,探探王灿的反应,可王灿却直接自报家门了! 现在不是二三十年前,皮影匠虽然身份卑微,但毕竟是旁门而不是邪门,但也有生存的权利。 王灿可以死,但不能这么死。 他心里早已想好了下一步棋的走法。 从刚才的大爆炸来看,王灿所言应该属实,蓝陵城外确实有一只蛇妖,那么…… 孙泰之死的锅就得辛苦王灿来背了! 他正处于七品境界,如果以后要晋升六品进士,宗门的贡献值是一项重要的考核内容。 这次出门执行调查任务,如果顺利完成的话,能加5点贡献值。 但如果额外杀死一只妖兽,贡献值至少都有10点! 死人是不能说话的,区区一个县令也不值得大书特书。只要在写卷宗时把锅甩给王灿,那他这项任务的5点贡献值就算拿到了。 王灿是个旁门,又撒谎在先,不论善意恶意,名义上出门历练,实则履行监督之责的的章九都挑不出毛病。 这样一来,蛇妖是死是活对他来说就变成一个加分项,可以换取额外的至少10点贡献值。 等找到蛇妖,王灿就再无利用价值可言,他尽可以杀掉王灿,拿他交差;同时还可以带回大蛇的尸骨,得到额外加分! 旁门存在的意义,不就是为像他这样的正道修士提供修行资源么? 所以,他打心眼里希望王灿口中描述的八头大蛇确有其物! 他心中暗笑,目随意转,不住地偷瞟王灿。 王灿佯作不知,与章九虚与委蛇,实则内心飞速运转。 因为被那个该死的扶桑妖人摆了一道,所以他在初次见面的时候把单青和章九骗去了山神庙。 这是他如今不得不继续撒谎的理由。 不然,要是单青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下去,自己企图行刺孙泰的计划迟早会暴露。到那个时候,就算自己百般解释,说其实孙泰在自己动手之前早就已经被别人害死了,又有谁会信? 更何况,自己不过是个独来独往的旁门修士,就算被魁星阁的人误杀,那也掀不起什么波澜,死了白死。 再阴暗一点想,不是说正道修士就一定是好人,万一他们想杀良冒功呢? 他本想演一场戏博取同情,把自己从这件事里择干净,但这个叫单青的家伙却不怀好意地咄咄逼人,非要带他一起去杀蛇妖! 哪里有蛇妖?八岐大蛇已经死在他手里了。 “他如果怀疑我,刚才就该动手;如果不怀疑我,就该放我离开……”王灿眼中闪过一丝寒光,“这厮心里有鬼,我得找机会逃走!” 王灿走在最前面,引着他们两人往刚才发生战斗的地方走去。 他心里已经有了主意,趁单青刚见到一郎的尸体分神之机,先把他干掉。剩下一个八品的章九,成不了气候。 忽然,一串嘶嘶的怪声传入他耳中。 “这是……”王灿一愣,“蛇?难道还没死透?” 随着他们不断前行,嘶嘶声愈发响亮,里面隐隐透出张狂的杀意! 忽地,远处扬起滚滚尘土,一只庞然大物向他们疾速冲来! “小心!”章九发出一声大喝,猛地跨前三步! 他右掌疾速推出,磕在圆算盘里圈的木梁上,震得木珠哗啦啦地响! “盈不足!”又一声暴喝,一道金光自他掌心漫延开来,在空中凝成一片金色屏障! “竟然以数学运算为名,这人的招数倒是有点意思。”王灿这样想,“算盘还能做武器?属实是别出心裁了。” 其实这并不奇怪,儒家先贤有云:君子有六艺。 礼,乐,射,御,书,数。 其中的数便是数学了。 所以,别看章九手里的武器古怪,他修习的可是儒家正统。相比之下,修习丹青之道的单青倒要算是宗内的旁支了。 庞然大物挟巨力而来,猛地撞在屏障上,将章九及他身后的王灿等人逼退三步! 待到硝烟散去,一个蛇首人身的巨型怪物出现在他们面前! 两丈多高,浑身长满鳞片,双脚直立行走。没有双臂,从破破烂烂的袖筒里伸出两个蛇头,嘶嘶地吐着信子。 再看脖子上,肌肉陡然虬结,密密麻麻地冒出五个脑袋! 其中两个是蛇脑袋,剩下的三个都是人头! 两男一女,女的妖艳,男的一个须髯很长,另一个失明无齿,本来该是眼睛和嘴巴的地方都变成暗沉的血窟窿。 总而言之,上下半身极不协调,无论是谁见了都要感慨一句:健身不练腿,早晚要—— 章九阅历浅,以前只在《山海经》里见过长得如此抽象的妖兽,胃里不免一阵恶心,昨晚吃下的饭差点都吐了出来。 但时间不容他多想,蛇妖的新一轮攻击纷至沓来,他只得凝聚心神,将平时所学的招数一一使出,与之打成一团! “真的是蛇妖……”与章九不同,单青双眼射出贪婪的光芒,额上汩汩地流汗,既紧张又兴奋。 看着自己的师弟在蛇妖残暴的攻势下勉力支撑,他却丝毫没有立马加入战局的心思。 “还是按计划来,先解决掉这个旁门再说!”他眼角杀气四溢,猛地回身,面向王灿劈出一掌! 但刚一回头,火光便填满他的视线。一股极凌厉的掌风缭绕着熊熊烈焰,径直向他扑来! 双掌相碰,两股截然不同的杀气陡然炸开,点点火光飞溅,仿佛下了一场火雨! 第八十九章 两个战场,各自为战! 有一句话,叫做“娘儿俩挺着肚子守寡——各怀鬼胎”。 还有一句话,叫做“胸口挂灯笼——心照不宣”。 当火光散尽,浓烟渐渐转淡,两张微微惊讶的面孔出现在彼此眼前。 四目相对,都略带尴尬。 “这个杂碎,居然图谋不轨!”单青面色难看,心中杀气陡增。 “这家伙竟然和我想到一起去了……”王灿哑然失笑,“也好,也好!他的同伙被蛇妖缠住,他未必是我们的对手!” 想到这里,他立刻朝柳漱瑶叫道:“孙小姐,我们中计了,这两个不是好人!” 柳漱瑶虽然弄不明白,为什么明明都已经撕破脸,王灿却还要假装她是孙泰的女儿。好在她不是个爱琢磨问题的人,平时动脑筋的活王灿都包了,也用不着她操心。 她当即就地一滚贴近单青,屈指成爪往他心口抓去! 单青全部的注意力都被王灿吸引走,没料到一个千金小姐竟然出手如此狠辣,仓促之间身形一闪,前襟滋啦啦一声响,已经被抓破了! “我要杀了你们!”单青自觉失了面子,勃然大怒。 他点足疾退,想拉开与柳漱瑶之间的距离,抽出背后的画卷! 但是凭柳漱瑶的战斗智商,怎么会看不出他的想法?她像一只机敏矫捷的猎豹,踩着单青的步点步步紧逼,翻了几骨碌又贴到了他面前! “可恶!”单青的表情愈发凝重。 他的修为虽然高过柳漱瑶,但单把拳脚功夫拎出来,只能说是堪堪抵挡得住。王灿看得门儿清,也催动妖僧法嗔上前共同围攻! 没有什么玄幻的招式,就是一拳又一拳贴脸输出,纯粹靠力道伤人! 类似的招式配合,王灿与柳漱瑶共同操练了千千万万次。单青以一敌二,怒极攻心,渐落下风! 他无可奈何,只得高高跃起躲避,但在他落地之处,却忽地出现一个单薄的素色人影。 人影一闪即逝,方圆数丈之内烟雾弥漫! 单青心中一惊,知道这阵白雾绝对不是白给,再也无暇细想,使足浑身力气破雾而出! 砰!砰! 他刚睁开眼睛,一拳一掌已经杀到面前,重重打下! 单青轻飘飘地退出两丈远,嘴角隐隐浮现血丝。 他疼得龇牙咧嘴,再看看已经被毒烟灼出诡异纹理的皮肤,竟然哼哼地笑了起来。 “你们完了。”他一字一顿地说,“我要把你们装进我的画里,让你们永世不得超生!” 没错,他虽然受了伤,但也因祸得福,拉开了与王灿等人的距离。 他可以展开画卷了! 单青将画卷高高抛起,画卷如往常那般变大,向王灿扑去! 画卷之上墨光闪烁,里面蓦地射出几十把锋芒逼人的青光宝剑,观其势可碎金断玉! 宝剑轰然落下,激起烟尘砂石无数,当中夹杂着叮叮当当的响声。 单青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 当浓烟渐渐散去,里面出现一个金丝闪耀的茧状物体,随风鼓动! “这是……”单青的表情转为震惊,“袈裟?” 可不是么? 刚才在千钧一发之际,王灿催动妖僧法嗔施展出袈裟伏魔功,用身上的袈裟将自己和柳漱瑶包裹其间,躲过一劫! 王灿也很震惊,因为单青用于攻击的这些青锋剑,竟然不是以气化形,而是实打实的神兵利刃! “他这幅画卷里面,究竟能藏多少东西?”将单青做成皮影的欲念愈发强烈,王灿操控妖僧法嗔开展新一轮攻击! 妖僧法嗔目眦俱裂,额头上血红的“王”字隐隐浮动! 恶虎相! 他猛吸一口气,发出一声天震地骇的咆哮! 音色雄浑,如暮鼓晨钟齐鸣;劲力十足,似春江潮水,一浪高过一浪! 单青感到自己体内的气息有些滞涩,微微一笑,画卷猛地收缩,横挡在他面前。 妖僧法嗔气势汹汹而来的大狮子吼一碰到画卷,立马被吸了进去,声音戛然而止! 王灿并不气馁,又依次发出业火佛手印、焰摩天手印、大日金光手印……依然全被画卷吸了进去。 最后,妖僧法嗔双手金刚合掌,手掌周围出现一团凝烈的金光,聚成刀形,奋力劈出! 正是佛门大手印里最具威力的大慧刀手印! 但是结果嘛…… “这就是七品修士的真实实力么?”王灿暗暗苦笑,“连实力提升两成的妖僧法嗔都拿他没办法……” 他甚至有些不服,怀疑这幅画卷可能是什么因果律武器。 比如说,一旦有人或物或其他什么东西出现在展开的画卷面前,就一定会被吸收? 目睹王灿吃瘪,单青嘿嘿地笑了起来。 这一卷山河图是他入门之后挑选的本命武器,攻防俱佳。虽然对修为高于自己的敌人未必有效,但对修为低于自己的敌人来说,绝不可能输! “进来吧……都进来吧!”他畅快地大笑,“死亡之门为你们敞开着!” 画卷在一双无形的大手推动下,缓缓向王灿等人逼近。在强大的吸引力面前,满地石砾乱走,杂草连根拔起! “我应该怎么办?”王灿神情凝重,努力思索对策,“对了!也许我可以……” 他将目光瞟向一边,去看另一个战场上的激斗。 章九vs蛇妖。 其实,此蛇妖非彼蛇妖。它是扶桑人一郎在临死前,以自己的肉身为容器缝合的异形野兽,并非天生长成这般模样。 但这一点只有王灿知道,章九和单青却不知道。 尤其是章九,第一次出门远行就见到这么个玩意,心中发虚,至少一炷香时间的打斗下来,竟没有占到丝毫便宜! 迫于无奈,他使出了自己压箱底的绝招! 他右手拈起一指,弹飞了三枚算珠(注:算盘上的珠子)。 这三枚算珠往北面飞去,落地便散开,滚了几下,消失不见了。 蛇妖猛攻不歇,张牙舞爪地向他咬来。章九徐徐后退,速度却落了下风,蛇妖与他之间的距离仍在缩短,转眼之间牙尖即将触到他的前襟! 章九嘴角一撇,高举算盘咣咣咣砸了七下,仿佛打地鼠一般,暂时化解了蛇妖这一轮的攻势! 他瞅准这个间隙,又弹飞了一枚算珠。 “成了!”章九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自信的笑容,“叫你这妖怪知道我的厉害!” 第九十章 伺机破局!金盾自爆! 章九突然跳起,双腿在树上一蹬,不退反进,直挺挺地冲向蛇妖! 他怀抱算盘,向正下方弹去一颗算珠,口中念念有词! “方田已成,寸步难行!” 只听一声巨响,先前埋在土中的四颗算珠被接连引爆,浓尘滚滚,大地震颤! 待到烟尘散尽,地上出现一个四四方方的大坑,而蛇妖正在坑里愤怒地大叫! 章九深知趁他病,要他命的道理,举起算盘卖力摇晃,发出“哗啦哗啦”的巨大动静。渐渐地,一粒粒算珠开始从木杆上脱落,噼噼啪啪地掉在坑里,绕着蛇妖打转。 “死吧!”他得意地喊道。 转眼间,轰隆声不绝,坑里燃起一片火海! 作为修炼算术的后起之秀,章九的招数演变自《九章算经》中记载的九种算法。 一曰方田,二曰粟米,三曰衰分,四曰少广,五曰商功,六曰均输,七曰盈不足,八曰方程,九曰勾股。 九大招数环环相扣,内含变招二百四十六式,配合章九手中的楠木算盘,将爆炸的威力演绎到极致,以攻代守,防不胜防! 若说还有什么缺点的话,那就是……八品的修为还是稍稍低了些。 章九凝望着熊熊燃烧的火海,隐约瞧见其中似乎有黑光涌动。他以为是自己眼花,便取下两枚算珠攥在手心,想走近两步看看情况。 随着距离一点一点接近,他的额上因燥热和紧张而渗出汗珠。忽然,自火海中飞出几团滚烫的墨汁,向他打来! 章九早有防备,接连翻身避开,但就在他将将落地之时,忽然听到一声暴戾的嘶叫! 他还没来得及抬头,右臂上传来钻心的疼痛! 一只燎满血泡的蛇头已经咬住了他,毒牙深深嵌进血肉里! 他的衣袖上立马渗出乌黑的血迹! “我中毒了……”章九立马反应过来,“我中毒了!” 巨大的恐惧袭上他的心头,他失神地跌坐在地,急忙掏出衣袋里的解毒药,整瓶灌下! 这样还不够,他得立马盘膝打坐,运功祛毒! “师兄,你别打了!”他怨念地朝单青叫道,“我受伤了!” “真不该带你一起来!”单青心里暗暗骂道。 这趟旅途中,这句话他在内心翻来覆去说了无数遍。 但那又如何? 就算章九一路上絮絮叨叨,多次阻止他意图赚取额外宗门贡献值的行为,但他若是殒命,自己的任务就算成功了,也拿不到最上等的评价! 保不齐还会被认为是悖逆了儒道先贤“切切偲偲,怡怡如也”的师兄弟相处之道,那罪过就更大了! “没办法,得赶紧解决掉眼前这个旁门小子,去替他收拾烂摊子!”单青叹了口气,画卷中猛然爆发出更加强劲的吸力,仿佛就连地上的尘土都要一同吸净! 在强大的风力面前,王灿与柳漱瑶渐渐双脚离地,悬浮于空中,加速向画卷接近! 但王灿的嘴角却弯起一丝狡黠的笑。 他终于等来了破局的机会! 随着心念一动,金盾肥硕的身躯再次出现,在王灿的操控下主动向画卷扑去! “自不量力……”单青哂笑。 但事情明显没有这么简单! “扩骨功!”王灿心中默念。 金盾的身躯在空中陡然扩大,又变成那个直径好几丈长的大肉球! 但王灿却没有停止对他的操控,嘴中仍然念念不休:“扩骨功……扩骨功……扩……扩……扩……” 在他竭泽而渔式的指令之下,金盾的身体又大了几圈,就连本就肉嘟嘟的脸都因为膨胀而几乎看不出人形! “可恶!想靠这么个怪物阻挡我的山河图,做梦!”单青气急败坏,双袖齐舞,画卷的吸引力顿时又增强了三成! 金盾的身躯一边前进,一边变大,就像滚雪球一般。他的直径已经从三丈增长到四丈……五丈……十丈……二十丈…… 慢慢地,狂风止住了。 就连地上飞滚的石砾也停下了脚步,天地之间只有一个大肉球在缓缓向画卷靠拢! 忽然,王灿感到自己失去了对金盾的控制力。 他明白了即将发生的事情。 “我的时间不多了!”他趁单青的视线被金盾完全遮挡的空隙,猛地向章九奔去! 金盾的身躯在扩张到差不多三十丈高的时候停止了发育,就在下一瞬间,他的踪影忽然消失! 嘣! 就像一个被吹到极限的气球,他的身躯猛然炸裂开来。滚滚黑气四溢而出,尽数被吸进画卷里! 清洁效果堪比某森吸尘器。 “哈哈哈哈!”单青得意地笑起来,“想和我斗?就凭你!” 但就在这时,章九打坐的地方蓦地白烟弥漫! 妖僧法嗔高大的影子在白烟里闪现,猛力一拳直接捶在章九的脊梁上! 喀喇喇一声响,章九鲜血狂喷,向前扑倒! 但他还没来得及倒下,便被妖僧法嗔像拎小鸡仔似地拎起,抡圆胳臂掷向画卷! 嗖! 章九还来不及发出惨叫,直接被吸进画卷里去。 “……” 单青呆住了。 他的衣衫在风中凌乱。 他揉揉眼睛,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数息之后,他忽然炸毛,像被狗咬了似地跳起来! “师弟!”他跳着脚大叫道,“我不是故意的!我这就放你出来!” 要是被宗门知道他对自己的师弟出手,他的前途就彻底毁了! 他一咬牙,被迫止息画卷里刮出的阵阵狂风! 画卷不再横拦在地,而是升腾至半空中来回转圈,不停有东西从里面掉出来。 算盘。 鬼头刀。 白骨。 山贼喽啰的残破尸体。 唇边沾血的黑大汉。 …… 直到最后,一具鲜血淋漓的躯体从空中落下,正是章九。 王灿总算是看明白了,被吸入画卷的人只是被禁锢在里面,并不会立刻死掉。只要有吃有喝,活个一年半载不成问题。 那个身为山贼头领的黑大汉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只是不知道同伙的肉好不好吃,他会不会因此染上朊病毒? “师弟,你还好吧?”单青眼中噙着鳄鱼的眼泪,关切地大叫。 章九先是身中蛇毒,又硬生生扛下妖僧法嗔力道十足的一拳,虽然不至于直接死去,但也已经经脉虚浮,奄奄一息,失去了继续作战的能力。 “我要杀了你!”单青的眼中浮现血红的杀意,向王灿露出獠牙! “杀我?”王灿发出一声冷笑,指指不远处的火坑,“你要是想和我一起死,我没意见。” 单青一愣,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就在这时,坑里传出一声凄厉的狂啸! 第九十一章 干戈玉帛!化敌为友 熊熊烈焰经久不止,反而渐渐从坑里漫溢出来,肆意流淌。 在混杂着毒液的滚滚焰浆里,一大团火焰跳脱的焦黑之物张牙舞爪地爬了出来! 正是先前那只七头蛇妖! 烈火吞噬掉了它身上仅有的半丝人气,如今的它通体焦黑,蛇头和蛇身上都被灼出大片大片的血泡,看起来格外令人不适。 就在下一瞬间,剩余的六个头颅齐声嘶吼,它的皮肤寸寸开裂! 随着焦糊的灰黑皮屑簌簌落地,它的身体表面出现了全新的松花绿色泽纹理皮肤! “它……”单青的喉头因震惊而耸动,“它蜕皮了……” 他没想到,自己的师弟一通操作猛如虎,到头来一看,蛇妖却换了一身新“衣服”! “没想到这厮这么难对付……”单青的心情五味杂陈,但细细品来,还是兴奋多一些。 这种等级的蛇妖,只要能打杀了,估计至少能换15点宗门贡献值! 再说了,随然这只蛇妖看似难以对付,但它与生而为人的自己最大的差距就在于智慧,这是左右战斗结果的最重要因素。 “我堂堂魁星阁精英弟子,区区一条蛇算得了什么?”单青眯起眼睛细细思量,“但现在的关键问题却不在这条蛇身上……” 他扭过头去打量王灿,发现王灿也正充满警惕地瞪着他。 “孙老爷对我恩重如山,我就算豁出这条命去,也誓要保卫孙小姐周全!”王灿慨然表态。 在他身边,柳漱瑶拿意味深长的眼神凝视着他,嘴唇蠕动了几下。 “王掌柜……”她忽然说道,“你走吧,他们一定是冲着我爹来的,还是不要连累你了……” ??? 她这句话一出,王灿差点儿没绷住。 这丫头,看自己演了一会儿,竟然就学会了? “不,还是让我来保护你!”王灿的眼圈红了,对着单青嘶吼道,“旁门之中,也有忠义之人!我王灿今日,便要以命殉我的道了!” 不管是表情,还是眼神、情绪……全都恰到好处。 单青冷冷地看着这一出世间常见的狗血戏码,心中冷笑不止。 “这两个蠢货……倒是可以利用一下!” 想到这里,他换上一副和颜悦色的面孔,朗声说道:“王兄高义,当世无双,是在下误会了! “请王兄相信我,我对你和孙小姐绝无恶意。既然咱们误会已经解开,不如共同迎敌,等到消灭蛇妖以后,山高水长,就此别过,不知王兄意下如何?” 王灿故意装出有几分心动,又有些犹豫的神色,过了半晌才开口道:“鬼才信你!我打伤了你的师弟,他能放过我?我不傻,你别骗我了!除非……” 单青心头一喜:“除非什么?” 王灿认真地说:“就算我们旁门,也明白‘欺师灭祖,天打雷劈’的道理。你既然是魁星阁里的修士,我要你以魁星阁之名起誓,不得反悔,事后为难我与孙小姐!” “这有何难?”单青指手向天,“我单青向魁星阁诸位先贤起誓,绝不会动王掌柜与孙小姐一根手指头,否则天打雷劈,永世不得翻身!” 王灿依然不满意,又指指躺在地上的章九:“他也要起誓!” 还不待单青开口,章九便颤颤巍巍地举手道:“我……章九……向师门起誓……绝不……绝不为难……王掌柜与孙小姐!” “这下可以了吧?”单青满脸堆笑,“从此刻开始,让我们化干戈为玉帛,共同杀敌吧!” 他的心里暗暗得意,他什么时候靠动手指头杀人了? 留着这个旁门和富家小姐,一定是个祸患。就算他们对今天的事守口如瓶,也难保不会有居心叵测的人利用他们来要挟自己。 等到自己收服蛇妖,这两个人一个都别想跑! 倒是自己那个弱智师弟还真的起誓了,可见智商高的人不一定聪明,读书读傻了的比比皆是! “对啊,王掌柜……”这时,章九又开口了,“正所谓‘兄弟阋于墙,外御其侮’,让我们彼此放下心结,齐心协力地作战吧!” 他用实力证明师兄对他的评价没有错。 誓约已成,单青终于可以安心地与蛇妖交战了。 此时的蛇妖,也已经蜕皮完毕,浑身上下散发着邪恶的气息! 它高高跃至空中,喉头齐齐耸动,六个脑袋仿佛六门红衣大炮,开始接连不断地喷吐浓黑的毒汁! 毒汁落在地上,立时发出噼里啪啦的爆裂声,从地表深陷下去,可见腐蚀力惊人! 单青不敢怠慢,双手拈诀,操纵完全延展开来的山河图挡在众人面前,吸收蛇妖的毒液伤害! 王灿缓缓地出了口气,盘腿坐下休息。他见从画卷里掉下来的黑大个儿土匪呆坐在地,抖若筛糠,便叫唤他:“喂,你那里危险,来我这边吧!” 黑大个儿挨在章九身边,早就如坐针毡,浑身难受了。他一听王灿招呼自己,立马连滚带爬地跑过去,缩在王灿身后,像一只把头埋进土里的鸵鸟。 章九倚靠包袱坐着,被他笨拙的动作逗乐,没忍住笑了两声,牵动被妖僧法嗔捶断的筋骨,疼出一身冷汗。 “这个王掌柜到现在还顾着一个曾经作恶多端的山贼,可见心肠并不坏。这次的事,终究是师兄的不对……”他躺在地上,一边轻轻揉搓伤口舒缓痛感,一边这样想,“他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上进心太强……唉,别想那么多,做个‘风乎舞雩,咏而归’的人不好么?” 王灿坐在地上,出神地看着单青与蛇妖之间的战局,心思一刻不停。 他的想法与单青不谋而合,这两个魁星阁的修士如果放跑了,对自己来说也是祸害。 但他身上的血骨衣被动效果已经激发过一次,这也就意味着,如果他的精血再次消耗一空,他将后继乏力,变成一只待宰的羔羊。 固然,章九已经在他的攻击范围之内,随时可以作为人质,但他并不觉得另外那个叫单青的人真的在乎他师弟的死活。 “他的招数克制我,等到他击败蛇妖我就危险了……”王灿望着衣带飘飘的单青,心中灵光一闪,“有没有一种可能,等我加入战局以后再寻找机会?” 第九十二章 协同作战!精血见底 但这个想法却不能由他主动提出,否则必然招致单青的怀疑。 还是让子弹再多飞一会儿吧! 王灿缓缓起身,抓起刚才咬伤章九的那截蛇头,仔细端详。 这截蛇头完成自己的自杀式攻击任务后,立马被章九用算盘砸死,黢黑的皮肤上布满血泡,看起来很是恶心。 蛇牙上还在往下滴浓黑的毒汁,可见毒液含量多么丰富。他掏出匕首耐心地把蛇皮割开,露出里面鲜红的血肉。 “哦……”王灿彻底放心,“看来与寻常的毒蛇一样,毒汁都储藏在毒腺里,皮肉、血液和器官是没有毒的!” 那边,单青与蛇妖的交战已经跳过相互试探和隔靴搔痒的阶段,直接进入白热化! “出神入画!”单青脸上青筋暴起,双臂舒展到极致,操控着山河图飘上头顶,强劲的吸力再次打开,仿佛要将天地吞噬! 但蛇妖也不容小觑。蛇的肌肉力量本就极为强大,素有一斤蛇三斤力之说,更何况六条蛇身结合而成的集合体? 蛇妖拼命挣扎,以确保自己不会被吸进画里去。 它砰砰砰地向单青倾泻毒液,可毒液全都被画卷吸走了! 最终的结果就是……单青收不了它,它也攻击不到单青。 双方陷入僵持。 这对单青来说不是个好消息。 作为儒道修士的他,控制山河图作战是要消耗文气的。 他虽然已经身居七品,对文气的运用炉火纯青,但是刚才与王灿的争斗消耗比想象中的大,此时未免有些力不从心。 “我虽然仍有所保留,但就算我现在使出全力,也未必能顺利将它封进山河图里去……”单青分出一缕心神思考,“我需要帮手,可惜阿九已经身负重伤,真是叫人头痛……” 他用余光观察着四周的环境,很快就被王灿和柳漱瑶吸引过去。 王灿正与柳漱瑶并肩坐在一起,对着他指手画脚。从柳漱瑶莞尔的轻松表情来看,王灿八成说了不少自己的风凉话! 单青不禁勃然大怒! “我顶在前面拼死拼活,你俩却有心情缩在后面谈情说爱?”这样的想法在他心头挥之不去,让他恨不得现在就违背誓言,先弄死王灿再说! 但他毕竟是个成熟的人了。 单青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王掌柜,我撑不住了,快来帮我……”他装出虚弱的样子叫道。 王灿愣了一下,疑惑地问:“我该怎么帮你?如果我对它出招,招式不也会被你的画卷吸收么?” “我不需要你对它出招!”单青大声喊,“它的力量太大,我没有办法把它吸起来。你先用皮影和尚摁住它,为我争取操控画卷落地的时间,等画卷在它面前展开以后,你再帮我把它推进画里!” “没问题!”王灿点点头,心随意动,妖僧法嗔一抖袈裟,施展出绝技龙爪手,将蛇妖的六只头颅聚拢过来,全都包进袈裟里! “你快些!”王灿催促道,“我的体力所剩无几,压制不了它太久!” 单青点点头,并指向下,飘在空中的画卷骤然停止吸力,徐徐下落。 失去制约的蛇妖陡然暴走,四肢在地上乱蹬,嘴巴里喷溅出滚滚毒汁。但因为它的头都被妖僧法嗔包进锦斓袈裟里,导致它喷出的毒液伤不到人! 单青看着眼前这一幕,嘴角浮现阴险的笑。 他看出了这个皮影和尚对王灿的重要价值,要是能把这个和尚与蛇妖一同吸进山河图里去,王灿还能掀起什么风浪? 他一边这样想着,一边凝神念诀,变幻山河图的攻击形态。 可就在这时,他忽然感觉到一股劲风迎面扑来! 单青的所有精力都用在操控山河图上,对此毫无防备。等他再想闪躲,已经晚了! 他被迫架起双臂硬接! 啪! 粘稠的墨色浓浆在他脸上炸开,他白净的肌肤上立刻升腾起嗞嗞的白烟!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山河图无力地落地,单青捂住双眼滚倒在地,大声哀嚎! 章九也看呆了。 “明明蛇妖已经处于下风了,怎么可能突然偷袭成功?不,这不可——”他难以置信地转头去看,整个人都僵住了。 一股冷气蹿上他的后脊梁! 那是因为他发现,刚才还拿袈裟蒙着蛇头的皮影和尚已经消失了! 蛇妖正龇牙咧嘴地朝单青扑过去,蛇脸和人脸上同时出现嘲讽的笑意! “你……你干什么!”章九震惊地质问王灿。 但王灿却面色苍白,无力地摆摆手:“我的体力耗尽了……没有力气再操控皮影了……” 蛇妖就像重获新生的野兽,浑身充满力量。它三步并作两步来到单青面前,六条蛇颈齐齐出击,分别缠上了单青的头、四肢和腰! 单青拼命挣扎,但他的双眼都已经被蛇毒烫瞎,目不能视物,如何能抵挡? 蛇的绞杀力量世间绝伦,连虎、象这样的大型动物都无法与之相比。没过多久,单青的骨骼便发出咔嚓咔嚓的声音,已经在濒临破碎的边缘!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单青也许自知难逃一劫,竟然放弃挣扎,而是催动意念,重新控制起落地的山河图来! “你这个死旁门,竟敢害我!”他大骂道,“我就算是死,也要拉你垫背!” 山河图呼啦啦地张开,不顾一切地朝王灿飞去! 柳漱瑶横刀在前,跃跃欲试,却被王灿拉住。 “强弩之末而已。”他笑道。 喀喇! 喀喇! 喀喇喇! 三声清脆的骨骼碎裂声依次响起,单青的腰骨和颈椎完全折断,上半截身子无力地耷拉下来。 头足相接,如牵机状。 “师兄……师兄!!!”章九强忍着浑身的剧痛支起身来,血红的目光瞪向王灿。 “你骗我,你明明是故意这么做的!” “明明我们已经发过毒誓了,你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你怎么可以这么无耻!你不怕遭报应吗!” 在章九近乎歇斯底里的怒骂声里,王灿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轻轻回答了一句话。 “发誓的是你们,我可没发誓。”他不装了。 章九没想到王灿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竟然能面不改色,“哇”地喷出一口黑血。 “呵……”他脸上浮现嘲讽的笑意,“果然是下三滥的旁门,丝毫没有大局观!” “我倒要看看,没有我师兄的援手,你怎么对付这只妖怪!” 第九十三章 消耗战!洗心换血! 此时此刻,在章九眼中,王灿就是世间最愚蠢的井底之蛙! 站在他的角度根本无法理解,为什么王灿明明知道自己不可能是蛇妖的对手,却还要急不可耐地算计单青。 哪怕在蛇妖被降服以后,他们两个再来一番激斗,自己都不会这么惊讶! 但王灿考虑的事情明显和他不一样。 在他心中,蛇妖固然恐怖,但是单青、章九以及他们背后的魁星阁比蛇妖恐怖千倍、万倍! 章九的兵器和功法对上他,属于完克,如果不借助蛇妖的力量,他只有死路一条! 话说回来,不论单青,还是蛇妖,都想要他的命,两者有什么本质区别么? 再说了,他现在已经对蛇妖的炼制过程了解得一清二楚,自己未必就不能制服这头妖兽! 但在此之前,自己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做…… 柳漱瑶站在一边,转头凝视王灿。 他身披血衣,脸庞亦沾满血,但隐藏在血污之下的双眼却染上琉璃色,嘴角挂着自信的笑意。 “瑶儿,”他忽然开口说道,“接下来的战斗是一场恶战,我们可能会死在这里。” 柳漱瑶默默点头:“我知道。” “作为你的主人,我要向你下一道命令。”王灿的指尖拂过她两鬓的发丝,音调一如既往地沉静,“我命令你离开这里,去过你的生活。你还年轻,没有必要陪我一起死,你我的主仆之约就此解除。” 柳漱瑶没有说话,但握刀的手却微微颤抖。 一股从未感受过的力量从体内升腾而起,让她觉得自己被温暖包围着。 这股力量的来源正是王灿。 柳漱瑶披散在肩上的发丝如波浪微微起伏,她的呼吸渐渐粗重,眼中氤氲起两团白雾。 她没有再说话,但却突然失去了踪影! 当她的身影再次出现,斩马刀已经出鞘! 她的双眼变得赤红,浑身的筋脉因血液加速流动而微微显影! 周身的血液瞬间沸腾,她的心脏嘭嘭嘭地跳动,发出一声倔强的清啸! 她高高跃起,双手以极其舒展的姿势握住刀柄,撕裂空气,疯狂斩出! 娇小的身躯仿佛幻化出千千万万个残影,从四面八方不分主次地向蛇妖发动攻击! 刀锋过处,鲜血飞溅,蛇妖周身上上下下已经布满了伤口,仿佛下起一场血雨,似银河倒泻! 在这场血雨中,一朵娇艳的红莲傲然绽放! “步入八品了……果然是天才!”感受着柳漱瑶散发出的凌烈杀气,王灿嘴角滑过狡黠的笑容,“这丫头是个性情中人,激将法用得好了,效果可比我那厌子之心好太多!” 柳漱瑶没有丝毫停滞,一刀又一刀接连不断地劈下。 天地间刀气纵横,杀意喷薄……就连本来恨铁不成钢的章九都看得呆了。 “难道蛇妖竟然会死在一位县令家的娇小姐手里……”章九目光震动,“不对!蛇妖虽然受了很多皮外伤,却并没有伤及根本!再打下去,谁胜谁负仍然难料!” 想到这里,他又将怨恨的目光投向王灿。 如果不是他耍诈,凭“孙小姐”和单师兄合力,何愁蛇妖不灭? 但他不知道的是,很快王灿就会给他带来一个“惊喜”。 蛇妖在柳漱瑶暴风骤雨般的攻击中彻底暴怒,它的五只头颈相互交缠,以自己的血肉聚成合抱之粗的擎天血柱,架海碧梁,旋转着向柳漱瑶发动进攻,凡扫过之处皆石破天惊,地动山摇! 在蛇妖近乎疯狂的攻势中,柳漱瑶连连后退,终于退回王灿身边! 而蛇妖也随影而至,张开六只血盆大口,誓要将他们二人一起吞下! 王灿目光沉静如泉,召唤出血蝠王,直接撞了上去! 蛇头被撞得向后一扬,血蝠王化为滚滚黑烟! 当蛇头再次大张着嘴巴冲来,妖僧法嗔顶了上去,双手虎口紧紧掰住其中一张蛇嘴,死不撒手! “就是现在!”王灿眼角闪过一丝寒光,“我旁门亦有求生之道!” 他不退反进,毫无畏惧地向蛇妖张开的嘴巴冲去! “这是什么打法?”章九觉得荒唐,“他以为他抵得过巨蛇之力吗?这个人的脑袋真是坏掉了!” 蛇口距离王灿越来越近,他甚至能清楚地看到寒光逼人的毒牙,闻到腥臭不堪的口气! 他猛地扬起袍袖,一道红光激射而出! 袖里赤蛇重见天日,从蛇妖的喉管钻进它的肚子! “吸血附魔,终于派上用场了!”王灿双目微阖,体会着这种特别的感觉。 上一回,他为了突破关隘,强行提升境界至七品,生吞了一只蟾蜍和一枚熊心,恶心得他两天没吃下饭。 但此刻,他明明知道赤蛇已经一口咬住蛇妖的脏腑,他明明知道大蛇体内饱含名贵药材和天精地华的鲜血正在注入自己贫血的身体当中……但他却一点都不觉得想吐,甚至没有产生一丝恶心的感觉。 他只觉得自己像一只在干涸的河底相濡以沫的鱼儿,本已奄奄一息,但随着溪流重新积聚,变得汹涌,他已经完全恢复了活力! 蛇妖不知道自己身体里正在发生的事,只是因为钻心的疼痛而满地打滚,扬起滚滚红沙…… 渐渐地,王灿的口中,鼻孔里,耳中开始不停地溢出血来,因为服食厌子之心而积攒在身体里的毒素随之完全排出,再无后患! …… 王灿完全恢复意识,是半个时辰以后的事。 他一睁眼,就觉得浑身湿嗒嗒的,很是难受。再看四周,大地完全被鲜血染成赤红色,而那只蛇妖,已经变成了蛇干。 他不知道的是,吸了扶桑妖人以各类珍奇药材饲养的蛇血以后,他的气血更加充盈,体格更加强壮,脸色红润,神采奕奕……整个人都有一种脱胎换骨之感! 章九仿佛僵硬了一般,衣衫也被奔涌而去的鲜血染红。他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眼里满是难以置信的神色。 “这个旁门……究竟是人还是鬼?”他沉浸在巨大的惊愕里,说不出话。 王灿将湿透了的血衣抛在地上,露出遒劲的肌肉和如雪般光泽的皮肤,凌厉的目光向瑟瑟发抖的黑大汉扫过去。 黑大汉一个激灵,跪地便磕头不止:“神仙饶命,神仙饶命!” 他已经将能吸食蛇血的王灿看做神仙一般的人物。 王灿走到他面前,捡起鬼头刀物归原主。 “你去杀了他。”他伸手指向章九,“杀了他,我就放过你。” 第九十四章 毁尸灭迹!异度空间! 黑大汉眼泪汪汪地求饶,全然没了平时打家劫舍的残酷气质。 王灿嘿嘿一笑,赤蛇再次探出火红的信子:“要么他死,要么你变成人干,你自己选一个。” 这时的赤蛇,除了体型依旧小巧,与先前已大不相同。赤色的身躯红光流璨,两粒红瞳凝若琉璃,双眼间多了一颗朱砂似的凸起物…… 它在将蛇妖的鲜血吸食殆尽时,与之强行炼化,由蛇进化成了蟒! 【袖里赤蟒——黄字上品;攻击:4500;防御:3000;技能:蛇毒(持续伤害),吸血(持续伤害、恢复)】 “大、大、大侠饶命呀……”黑大汉呜呜地哭起来,“凭你的本事,多杀一个是举手之劳的事,小人实在是不敢呀!” 王灿不再言语,任由赤蟒从地上爬过,所过之处留下碎碎细光。 赤蟒沉默地爬上黑大汉的脚,钻进他的裤管……最终从颈后探出头来,与他四目相对! 黑大汉自知眼泪打动不了王灿,再三权衡之下,拎起鬼头刀不情不愿地向章九走去。 “罢了……”章九无奈地仰躺在地,笑道,“就拿我这条命,换你的一线生机吧!” “要不是你们将老子关在画里,老子何至于此?”黑大汉泪光闪烁的眼眶里突然闪过阴狠之色,将鬼头刀重重穿心! 章九咕噜咕噜地冒了几口血沫,歪过脑袋死去。 黑大汉长吁一口气,脸上出现劫后余生的兴奋神采。他朝尸体啐了一口,不屑地转身。 “剁碎他。”王灿冷漠的声音再次响起。 很快,章九的陈尸处就响起咚咚咚的剁馅声。 黑大汉细细地切了一炷香功夫,才抹了把汗,回身笑道:“大——” 眼前红光一闪! 鬼头大刀叮当落地,他白眼一翻,匍匐倒下,化作一滩血水。 “终于结束了……”王灿面色轻松地伸了个懒腰。 之所以要把这个笨蛋山贼留到现在,他有自己的考虑。他不知道魁星阁有没有什么推演本门弟子死亡原因的法术,再不济,总该有些专修破案解迷之法的弟子吧? 如果自己亲自动手,难免留下隐患。现在好了,两个弟子一个为消灭蛇妖英勇献身,受万世敬仰;另一个一时不慎,被山贼剁成肉泥,令人扼腕! 自己只是个路人纯小白,什么都没看见,也什么都不知道。 王灿走向单青的尸体,开始翻找里面的东西。诡影儿悄然现世,对照着骨骼寸断的尸体刻刻画画。 些许银两,几瓶丹药而已。 倒是有一瓶名为藏拙丹的丹药,能够敛气屏息,隐藏自身修为,使旁人不易察觉。 以后的路程大概率用得上,他便与柳漱瑶各自服下一颗。 这时,诡影儿也制作好了全新的皮影。 白衣飘飘,风流倜傥,但眉宇间有些刻薄。 【单青——黄字上品;攻击:3600;防御:2500;技能:出神入画】 这张皮影,才是王灿的真正收获。 魁星阁人多势众,他不敢直接操控单青的皮影为自己作战,但这并不代表这张皮影没有别的用处。 先前自己把章九丢进去的时候,单青漏了那张被他称为山河图的画卷的底。 王灿因此知道,这张画卷背后是个异度空间,可以储藏从人到物的各式样东西。 有了这样东西,他今后的旅途能方便不少! 在他身后,柳漱瑶直勾勾地盯着他浴火新生的身躯,幽幽地问:“现在,你有什么打算?” “送你回家。”王灿咧开嘴笑了,“一县之尊死在扶桑人手里,又有蛇妖现世,还将与朝廷关系匪浅的魁星阁卷了进来,哈哈,怕是自从蓝陵城建成那天起,头一次发生这么多举世轰动的大事!” “从今天开始,朝廷的官员、魁星阁的修士以及扶桑国的探子,都会源源不断地来到蓝陵城。咱们不能再回城里了,必须立刻拿回藏在老熊洞里的东西,离开这里!” “要去的地方我也已经想好了,那就是柳家所在的细柳营。柳家是兵家里的大家族,凭着柳廉留下的遗物,咱们会在那里找到安身之所的!” “我虽然身居七品修为,但是几乎所有用于战斗的皮影都损毁了。所以,今后的旅途里,就要靠你来保护我们的安全了!” 柳漱瑶静静听他说完,点点头:“既然你都安排好了,那咱们这就动身吧。” 她把斩马刀收回鞘子,转过身去,嘴角浮现一丝笑意。 “我还以为你真的要和我解除约定呢。”她以王灿几乎听不到的声音小声道。 …… 与此同时,京城下起雪来。 魁星阁,密室。 桌台上燃着两根蜡烛,两人相对而坐。 忽地,一根蜡烛熄灭了。 转眼间,另一根蜡烛也随之熄灭,但却余烟袅袅,不绝如缕。 娄五城双唇颤抖,脸上露出悲愤的神色,问道:“夫子!单青和章九是不是已经……” 大学士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轻叹一声:“烛火熄而烟不止……又是这样,没想到一个小小的蓝陵县,藏龙卧虎啊…… “老夫终究是轻率了,竟然赔上了宗中弟子的性命……” 娄五城的脸色猛地一变,低头不再言语。 单青是宗中修行丹青之道的后起之秀,已经可以独当一面;章九虽然修为不高,但脑袋聪明,心思淳良,这次不过是第一次离开宗门游历,竟然就…… “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娄五城一字一顿地说,“请夫子允准,由我亲自往蓝陵县走一趟,将这一连串怪事调查清楚!” 大学士凝神深思,窗外几朵雪花飘落进来,与他花白的须发融为一体,他却浑然不觉。 “也好。”他点点头,“只是有几件事,我要嘱咐你。” “第一,圣人云‘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我们魁星阁虽然身系王朝安危,但毕竟仍是臣子。你此次前去,一切都要依礼而行,不可逾矩。” “第二,圣人云‘未知生,焉知死’,章九已经殒命,单青照孙泰的前例来看,恐怕烛烟撑不过一个月。你这次前去,不可一意孤行,须注意安全。” “第三……广发直怨令,悬赏天下,凡能缉捕杀害我宗弟子之凶手者,魁星阁必以德报德!” 第一章 捉鱼!轻舟渡重山! 小小木舟江中游,巍巍青山两岸走。 赤水河是一条自蓝陵而出的大河,一路奔涌,哺育了两岸郁郁葱葱的山林和数不尽的飞禽走兽。 王灿身穿一袭崭新的墨绿窄袖锦袍,神情安逸,一边划船,一边漫无边际地深思。 在他身边,柳漱瑶依旧毫不掩饰自己对红色的喜爱,窄袖束条纹裥裙轻薄半透,裙摆在微风里习习摇晃。 离开与蛇妖及魁星阁弟子激战的树林以后,他们二人立马前往老熊洞,把事先运进去藏匿的行李和成箱的金锭全都装进皮影单青的山河图里。 因为怕惹眼的缘故,柳漱瑶身边的斩马刀也被王灿藏了进去,现在用的是另外一把长刀。 王灿早在释放人罴之前,就已将家中积蓄的银票全部兑成黄金,至于宅子、店面和其他坛坛罐罐,爱谁谁。 要是没有遇到单青,这么几大箱东西还真的是很难运走呢。 在一昼夜的大战里,王灿失去的皮影太多了。 金雕、熊王、柳廉、柳家刀客、金盾、血蝠王、妖僧法嗔…… 他这段时间积攒的战斗型皮影折损十之八九,幸免于难的皮影琴姬受限于属性,在再次炼化之前只适合搞暗杀或者偷袭。 虽然有升级版的袖里赤蟒,但这玩意只适合一对一的场合,利用对方对自己的不了解突然出手。一旦人数多了,被对方看穿袖里赤蛇的攻击方式,它就没用了。 在付出了几乎所有的珍贵皮影以后,他只得到了一个可以随身携带的移动仓库,感觉吧……亏说不上,但至少没赚。 但王灿没得选。 为了保住性命,区区几张皮影算得了什么? 当壁虎被天敌追赶时,它会突然自动断去尾巴,趁对手惊讶之际逃出生天。 自己能全须全尾地逃生,不至于留下半条腿或者一只胳膊什么的,已经很好了! 乱世之中最不缺的就是修士,再找机会寻几个好素材就是了。 相较而言,对他影响最大的反倒是血蝠王的损毁。 自己失去了一样最趁手的交通工具,千里之行只好始于足下。 好在赤水河的前半段与他们前行的方向一致,可以稍稍借些自然之力,好歹比四只脚快得多。 但也许是王灿不常驾船的关系,虽然是顺着水流的方向划行,他总觉得划起来很费劲,好像底下坠着什么东西似的。 “这么多天过去了,还是没有一点异常,看来残局收拾得还算干净……”王灿当然不可能知道魁星阁里的动向,只能凭第六感觉猜测,“但魁星阁绝不会坐视自家弟子不明不白地死去,估计悬赏令已经发遍大靖朝全境了!” “我和瑶儿就这么走还是有些扎眼,等到下了船,还需要打扮得再寒酸些,最好能混进百姓的队伍里一起赶路……” 扑通!扑通! 他被身边的动静搅扰思绪,回头一看,发现柳漱瑶正握着刀,在水里一下一下地捅。 “你在干什么?”王灿的话刚问出口,一条至少五斤重的大鲈鱼就飞进船舱。 鱼身被刀尖贯穿,圆圆地张着嘴扑腾。 “捉几条鱼,改善伙食。”柳漱瑶手中不停,顺嘴答道。 王灿心情不错,便打趣:“捉鱼好哇,要是能捉上来一条美人鱼,那就更好了。” “我捉你个鬼。”柳漱瑶眉头微蹙,又是一刀重重戳下! “啊~~~!!!” 柳漱瑶一个激灵,猛然抽刀,却发现船边的河水颜色更红了! “这是……”她惊讶地发现,一连串密集的小气泡浮上水面,一个黑影正像泥鳅似地玩命逃窜! “瑶儿,杀了他!”王灿眼中寒光毕现! 他说怎么划着费劲呢,原来底下真有个人! 柳漱瑶持刀信手一划,激起千层浪,凌厉的刀气后发先至,直挺挺地削在黑影的后背上! “呜哇~”似乎有人在水底发出一声哀嚎,水面上的小气泡消失了。 “有人盯上我们了,小心!”王灿压低声音说道。 他划船的频率陡然加快,飞速向岸边靠近。 忽地,河水流动的方向发生了变化。王灿虽然很卖力地向前划桨,但小船只是在原地打转,没有再前进一步。 他与柳漱瑶相视一眼,都明白藏在水里的敌人准备出手了! 正在这时,一个身影从水下一跃而起,挥动匕首向王灿扎来! 但柳漱瑶的动作比他快得多,双手握刀当空横斫,直接把他拦腰砍为两段! 热血飞溅,噼啪噼啪地落在水面,如雨打芭蕉! 四周的风愈发大了起来,在风势的催动下,浪头一排排地涌来,弄得小船颠簸不已。 王灿与柳漱瑶屏气凝神,双脚像钉在船板上一般,努力通过杂乱无章的水声辨别敌人的方位,仿佛寻找猎物的赶海人。 虽然敌情晦暗不明,但他们的心情却没有丝毫波动。 在经历了之前惊天地,泣鬼神的生死之战以后,眼前的这些敌人幼稚得就像几只小虾米。 扑通一声巨响划破长空,船边又跃起两个黑衣人! 他们对准柳漱瑶嘭嘭打出两拳,每一拳都有一熊之力! 随之而来的是叮呤咣啷的金属碰撞声,他们的胳臂上都套着一串生铁打制的圆环! 铁线拳! 柳漱瑶轻灵地转身避过,唰唰唰向前挥出几刀,将两个黑衣人逼到了船的边缘! 她猛然跃起,凌空劈下一刀,站在前面的黑衣人无处躲闪,被迫架臂抵挡! 这个黑衣人感受不到柳漱瑶身上的气息,满以为凭借自己的八品中阶修为,依靠小臂上的铁环挡下她这一刀,并非难事。 但在下一瞬间,他的两只手掌全都落在地上! 两只断臂鲜血喷涌! 铁环四处乱滚,欢脱地跳进水里去。 黑衣人发出“嗷呜”的嚎叫,顺势想往水里遁逃,但柳漱瑶却精准地预判了他的落水点! 银灿灿的刀光席卷过去,黑衣人在落水的瞬间,脑袋直接被削掉半个,灰白的浆子浮上水面,像发霉的生鸡蛋。 另一个黑衣人已经吓傻了! 他们已经前前后后跟了这只船好几天,听见了“黄金”、“十万两”这样的字眼,正在运功拖慢船的行程,好为大部队集结争取时间。 可谁能想到,他们暴露的原因竟然是……有人想吃鱼了? 第二章 河沙派!爆炸附魔! 黑衣人自知不是柳漱瑶的敌手,眼珠一转,翻身向王灿袭来! “嘿!”他一扬手,丢过来一片薄如蝉翼的暗器,像是飞刀。 “呀!”王灿也一扬手,袖里窜出一道熠熠生辉的红色光芒! 暗器擦着王灿的鼻尖飞过,在河面上打出一溜水漂,嘣的一声猛然炸开! 与此同时,赤蟒也缠住了黑衣人的脖颈,坚硬的头颅强行突破他的唇齿,钻进他喉咙里! 爆炸的余波激荡,小船左右摇晃,王灿差点儿没跌倒。 黑衣人更惨,已经摁住肚子瘫软在地。他双眼暴凸,一口钢牙嘎吱嘎吱地咬出声。 肚子里传来的剧烈疼痛如潮水,一浪高过一浪。饶是再铁骨铮铮的汉子,也浑身肌肉颤抖,失去战斗力。 说时迟,那时快,柳漱瑶手里的长刀已经高高举起! “慢着,瑶儿!”王灿忽然叫住她,“我对这个人很有兴趣。” 一来,他想知道知道袭击自己的是什么人。 二来,这种一沾水就爆炸的暗器确实很吸引他。 “来,说说吧。”王灿悠然地坐下,“你是谁,为什么要来自寻死路?” 随着他不断发问,黑衣人肚子里的赤蟒四处游走,让黑衣人的嘴角隐隐渗出血丝。 “嘿嘿……”黑衣人惨淡地一笑,“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河沙派副舵主何三水是也!你要是识相,就把老子放了,不然的话……” 突然,他喉头滚动了一下,威胁的话戛然而止。 沾血的铁环在船舱乱滚,他的右手已经被削了下来。 “左手还想不想要?”王灿的脸色变得狰狞,“干的都是上不了台面的恶心事,也配装大爷?” 何三水目眦俱裂,一字一顿地说:“好小子,有种!有本事你就把我的左手也——” 铁环叮叮当当落地的声音再次响起,何三水得偿所愿。 “我没时间和你浪费。”王灿掏出匕首叼在嘴里,把何三水的前襟扒开,露出一巴掌宽的护心毛,“我也不怕告诉你,我是个皮影匠,正缺人皮做皮影呢。嘿嘿,还好你自己送上门了……” 他刀落如电,在何三水的胸膛上游走,左手只用力一扯,便撕下一块血淋淋的人皮! “啊啊啊啊!”被活着剥皮的痛苦感觉不是谁都能承受的,何三水的心里顿时怯了。 王灿不理会他的惨叫,继续剥皮。 当他撕下三块巴掌大的皮肉时,何三水胸前已经血肉模糊,隐隐透出森森白骨。 “我……我说……”何三水满脸冒汗,气若游丝地说,“我们河沙派一向以赤水河为生,靠着打劫商船、贩卖人口,过得还不错。帮里的兄弟偷听两位大侠说话,知道你们身上带着十万两黄金,所以才……” “好了好了。”他的解释与王灿的猜测差不了多少,王灿就懒得听他说完了,“你刚才丢进水里的能爆炸的暗器,是什么?” 何三水老老实实地回答:“是鱼的翅膀。赤水河里生活着一种叫爆炸鱼的鱼,它们的身体有专门的器官,可以把食物里的硫磺和硝石成分储存在翅膀里,一碰撞就会发生爆炸…… “所以它们的鱼翅是天然的炸药,我们河沙派把爆炸鱼全都养殖起来,用鱼翅做成暗器,效果不亚于霹雳堂的轰天雷……” “原来如此。”王灿眼中波光闪动,“最后一个问题,你们河沙派的老巢在哪?” 何三水沉默了一阵子:“你要保证饶我一命,我才能告诉你。” 王灿点点头:“我保证绝不杀你,你说吧。” “从这里往前走五里水路,会看到一个很大的漩涡。我们的老家,就在漩涡的最下方……但我们老大已经有八品高阶的修为了,想要和他作对,你们得掂量掂量!” 噗嗤! 一柄长刀贯穿了他的咽喉,何三水圆睁着眼睛,倒在地上。 “我和你保证没有用。”王灿笑着望向柳漱瑶,“她想杀你,我也管不了。” 【何三水——黄字中品;攻击:1200;防御:1200;技能:铁线拳(攻击),泅水功(辅助)】 这位河沙派的副舵主,说他是三脚猫功夫都是给他脸了。但就算这样,王灿依然看到了这张皮影的价值。 泅水功。 河沙派虽然是小门小派,但是靠水吃水,帮中弟子熟谙水性,人人都会泅水功。 施展起来,在水中来去如飞,以鼻换水,像鱼一样。 自己以后难保不会遇到需要在水下作战的情况,有备无患。 “咱们还靠岸么?”柳漱瑶问。 “他都成这样了,也没有一个同伙露面,说明跟踪咱们的只有他们几个。”王灿冷静地分析,“不过这个河沙派在水上为非作歹,属实是个祸害,不如把他们灭了,为民除害!” 他话说得好听,实际是奔着河沙派豢养的爆炸鱼去的。 在王灿学会给皮影附魔的辅助技能以后,他的脑海里自然而然出现一本配方表。他闲来无事就翻几页看看,暗暗留意有用的配方。 他记得有一种爆炸附魔,可以让皮影人通过自爆的方式杀伤敌人。 配方材料里有一种叫“爆炸鱼翅”的东西他一直没搞明白是什么,甚至还突发奇想地以为会不会是什么地方的特色菜。 现在得知了爆炸鱼的存在以后,谜团迎刃而解! 只要囤积足够多的爆炸鱼翅,他就可以给那些以前不太用得上的皮影做爆炸附魔,成群结队地杀伤敌人! 防不胜防! 反正他现在有了无限大的随身空间,把整条河里的鱼翅全都吸进去,也装得下。 柳漱瑶望着王灿充满期待的样子,心里好笑。 看破不说破。 两人继续划船前行,没过多久就看到了不远处的大漩涡。 王灿将船划到两块巨石中间卡住,以免自己被漩涡吸进去。 据何三水所说,河沙派的老巢就在下面,那么这个漩涡很有可能就是河沙派自己搞出来的鬼。 “我现在杀下去,你在这里等我。” 说话间,柳漱瑶已经挽起袖子,将裙摆扎好,修长的四肢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线条清晰的腿部曲线和紧实的手臂,洋溢着健康的、有生命力的美感。 “别,”王灿拉住她,笑笑,“不用咱们亲自动手。” 在他身后,皮影巫女悄然出现。 “驱毒术!” 第三章 河沙颠覆!甥舅情深! 赤水河底,躺着无数船骸。 密密麻麻的爆炸鱼群在驯兽师的引领下整齐地游动,小心翼翼地避开船骸和礁石,谨防爆炸。 一个巨大的人力风扇呼呼地转,搅动水流形成漩涡。凡是途经这段河道的船只,船毁人亡后,大都会落到此处。 风扇旁边有条小道,直通一个河底洞穴。洞穴里没有水,河沙派自帮主何通天以下三十余人,全都住在这里。 何通天面露焦色,来回踱步。 前几天就有帮众来报,有一对年轻夫妻携带巨额财富乘舟而下。他为此派出人手,暗中跟梢了好几天,正打算今天下手。 明明十万两黄金唾手可得,但一大早就出门执行打劫任务的外甥何三水却迟迟不归,他心里没抓没挠的,甚是难受。 “有了这十万两金子……”何通天浮想联翩,“我就可以打通蓝陵城孙县令的关系,在城里拥有一片产业,让兄弟们洗白身份,娶妻生子,过上安生日子……” 他扭头看看因为长期见不到阳光而肤白似鬼的帮众们,深深叹了口气。 要不是生活所迫,谁愿意过这种不见天日、刀头舔血的生活呢? “这一票关系到我河沙派的荣辱盛衰,不容有失!”想到这里,何通天暗暗下定决心。 他陡然转身,朗声说道:“兄弟们,这十万两黄金对咱们来说至关重要。有了这些钱,咱们就能上岸生活,再也不用提心吊胆了!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作为一个优秀的帮派管理者,我必须要有远见! “我决定,咱们这就全体出动,去支援三水!” 帮众们都用迷弟的眼神崇拜地望着他。 “何帮主真是不世出的英雄!可怜秦皇汉武,略输文采;唐宗宋祖,稍逊风骚!” “在何帮主的带领下,我们河沙派一定能够完成华丽转型!” “嘻嘻,还是何帮主懂我,早就想娶媳妇生孩子了捏!” 大伙儿胸中激情澎湃,扎好裤脚,嘴含兵刃,争先恐后地跳进水里! 咦?水的颜色怎么不太对劲? 难道有乌贼? “啊啊啊啊啊啊啊!” …… 水下的惨叫声此起彼伏,一连串密集的泡沫浮上水面,然后爆裂,循环往复。 王灿与柳漱瑶稳坐船中,欣赏着巫女的表演。 她把一双晶莹的双手没入水中,缕缕毒液漫延而出,尽数被漩涡吸到水底。 渐渐地,水面上的漩涡消失了。 一具具七窍流血的尸体随之漂浮起来,个个大睁着牛眼,死不瞑目。 紧接着,一条条赤红色泽的鱼也浮了上来。它们长着一对翅膀,颜色像烧红的炭,又大又扁。 不一会儿就飘得满河都是。 王灿心里开始脑补爆炸鱼成群结队飞起,撞向驶过这里的船只的画面。 其威力应该不会低于蓝星上军舰装备的导弹。 “想必河沙派就是通过操纵爆炸鱼攻击过往船只来打劫的……”想到这里,王灿心有余悸,“还好,不知道他们是轻敌还是怕炸毁了我们身上的财宝,所以没有这样攻击我们。” “不然,我已经失去了防御型的金盾,应付起来一定会大费周章。” “罢了,先把这些死鱼都收进画卷吧。挨个把它们的翅膀割下来也是个力气活,唉,要是能找个苦力就好了!” 王灿将皮影单青召唤出来,对准河面来回猛吸。 诡影儿也开始雕刻暴毙的河沙派帮众的皮影,沙沙声不绝于耳。 忽地,水里又升腾起一片浓密的白沫! 一个脸色铁青的光头汉子浮出水面,双眼通红。 正是河沙派帮主何通天。 一脸悲愤。 他本以为这条赤水河就是他老何家的花果山,就算来的是天兵天将也得碰个硬钉子,可没成想…… 全死了。 前后不过小半个时辰的功夫,与他情同手足的弟兄们全都死掉了! 死状恐怖,一看就知道是中了毒! “说曹操曹操到,苦力来了。”王灿露出狡黠的笑容。 巫女的境界算上20%的额外加成,勉强八品中阶。毒不死境界更高的修士,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但就算毒不死,也一定会让他脱一层皮。 何通天见王灿友好地望向自己,满脸人畜无害的笑容,但漂在河面的死鱼却全都向他飞去,心里立刻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你为什么对我们河沙派下此毒手?”他又惊又怒,“我们河沙派一向只做赤水河的生意,不越雷池一步。你要是想分一杯羹,不是不能商量,怎能手段如此歹毒!” 王灿微微一笑,说出的话却毫不留情。 “我不管你是河沙派还是蛋黄派,现在我缺一个替我割鱼翅的苦力,你正合适!好好干,我会给你解毒的。” 王灿这些话相当于默认了他就是始作俑者。 更可恨的是,他的态度让何通天觉得自己丝毫没有被放在眼里! 这件事绝不能就这么算了! 身为一派之主的骄傲不允许自己就此收手! “哼!”何通天发出一声冷哼,“收起这些龌龊的伎俩吧!我何通天就算死,也要掰下你几颗钢牙!” 王灿二话不说,召唤出刚刚被做成皮影的何三水,悍然向他扑去! “这是三水?他怎么了?”何通天看到神情麻木的何三水,心中一紧,“他是被那厮控制了么?” 没有舅舅不疼外甥的,但情势已不容何通天多想。 他奋力一拍水面,臂上铁环嗡嗡作响,激起千层浪! 铛!!! 双拳相击,何三水被打退十步,跌落河中。 “看来这老贼功夫还不错。既然何三水打不过他,那不如……”王灿心里又冒出一个狡猾的想法。 “三水?你怎么了?”何通天大叫,“我是你舅舅,你为什么要帮一个外人来害我?” 何三水再次露头,面露悲戚之色。 “舅舅……我……我……呜呜呜……”他捂住脸哽咽起来,“我中了毒,如果不杀你,会在三天之内皮肤溃烂而死!舅舅……我怕!” 何通天绝望地闭上眼睛。 前些年闹饥荒,是姐姐把最后一个窝头留给了他,自己却活活饿死。 三水是姐姐唯一的骨肉,自己怎么可能不管他! “罢了,罢了!”他仰天大笑,“年轻人,你要我这条命,就拿去吧!别为难我外甥!” “我不要你的命。”王灿心念一动,单青手里的山河图已经对准了何通天,“只要你替我把这些鱼翅全都割下来,我就放他走!” “你没有第二条路可选!” 第四章 水鬼拉船!皮影戏班! 接下来的两天时间里,何通天不眠不休地割下了上万对鱼翅。 “我已经按照你的要求做了,快放了我外甥!”他有气无力地说。 王灿点点头,何三水木然地走到舅舅身边。 “滚吧。”王灿不耐烦地说。 “等一等!”何通天皱起眉头,“你有没有替他解除身上的毒性?” 王灿摇摇头:“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何通天瞬间暴怒! “你敢耍老子!”他肌肉遒劲的胳臂举了起来,“你明明说只要我帮你干活,你就放过他的!” “我原话是说要放他走,现在我做到了。”王灿不为所动,“要想帮他解毒,是另外的价钱。” 何通天气得眼珠子都快瞪爆了,但看看身旁无精打采的外甥,他陷入深深的为难。 “老东西……”王灿冷哼一声,“你要搞清楚,是我可怜你,才给你干活赎罪的机会。” “割鱼翅的活有什么技术含量?你不愿意做,我只消花一点点钱就能找到很多人替我做。” “我不喜欢强人所难,你们走吧!” 何通天敢走么? 他双目紧阖,仰天长叹。 赤水河上杀人不眨眼的活阎王,变成了后厨打下手的何师傅! “我还要为你做什么,你才能救我外甥一命?”何通天声音苦涩。 王灿冷冷地说:“替我把所有的爆炸鱼翅磨成粉。他身上的毒一天后就会发作,你掂量着办。” 爆炸鱼翅并不能直接制作爆炸附魔,第一个步骤就是把它们磨成粉末。 但是之前何三水说过,爆炸鱼翅遭受撞击就会发生爆炸。 所以这活一般人真干不了,养殖爆炸鱼多年的何通天是最佳人选。 一天后,王灿收获了堆积如山的爆炸鱼翅粉。 他从手里所剩无多的皮影里挑出几十张属性一般的,进行附魔。 河沙派覆灭以后,小船的行驶速度成倍增加。 同在赤水河里航行的大型商船,畏惧河沙派的恶名,都在队伍里配备了不少善于水战的弄潮儿。 可是今天,他们看到了一副诡异的景象。 以河沙派帮主何通天和他外甥何三水为首,七个浑身肌肉似铁打的汉子在水里整齐划一地游动。 铁掌中流击水,激起爆裂似的水花,就像鳄鱼霸气出巡。 他们腰间都绑着一根手腕粗的麻绳,长长的绳子那头连着…… 一只小木船。 小木船在他们的拉动下几乎起飞,船尾飞扬朵朵浪花! 商船上的水手面面相觑,无语凝噎。 河沙派什么时候把业务拓展到拉纤了? 与他们的震惊相比,商船的老板却很高兴。 他要把东边的货物运到京城去卖,赤水河是必经的水路,以往没少在河沙派手里栽跟头。 可是现在……说不定以后还能雇河沙派帮自己拉船呢! “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呐!”望着疾驰而去的小船,商船老板豪情万丈! 他们的窃窃私语声传进王灿耳中,他却始终不为所动。 只是沉下心来,用体内的精血催动皮影人们乘风破浪而行。 成功进阶七品,又补充了宝蛇血,他感到自己的精力更胜以往,力不从心的窘迫从未再出现。 但与这些好处相比,皮影秘术的修炼进度却实打实地慢了下来。 王灿看看自己停留在“出类拔萃6%”的皮影秘术进度条,心里波澜不惊。 还是那句话,一品一重天,自己莽到七品,已经是下三品的极限了。 下三品升中三品,难度更胜以往。 王灿很确定自己会在99%卡很长一段时间,所以现在他一点儿都不急。 “慢慢来吧!”他的思路很清晰,“魁星阁说不定已经开始搜捕我,到达柳家之前不宜太招摇……” 按王灿先前的计划,他们弃船登岸以后,各自换上件朴素的旧衣服,看起来与逃荒的饥民无异。 衣服当然也是王灿事先藏进画卷里的,他心思的周密让柳漱瑶刮目相看。 同时,柳漱瑶也展现出让王灿赞赏的一面。 她一个出身名门的娇小姐,正是爱美的年龄。哪怕是跟了自己以后,自己也是锦衣玉食地供着。 但现在,她不光麻利地换上打补丁的粗麻布衣服,拿地上的泥土糊脸的时候也没吭一声。 “咱们接下来怎么办?”柳漱瑶问。 破衣烂衫能掩饰她晶莹的皮肤,却遮不住婀娜的身材和妩媚的瞳子。 “找个人多的队伍混进去,一起走。” 王灿起身,举目四望,目光锁定在一辆疾驰而来的驴车上。 大车上坐着七八个人,都是一脸倦色。 靠车沿的地方,还堆着影窗、梆子和一大捆破破烂烂的皮影。 是个皮影戏班! “同行见同行,互相帮帮忙。”王灿微微一笑,“就跟他们一起上路吧!” 柳漱瑶却皱起眉头:“咱们正在往那边去,他们却在往这边来,怎么一起上路?” 王灿目光微动:“帮他们换个方向就是了。” 他说完这些话,就拉起柳漱瑶跑到路边,踮着脚尖挥手。 空无一人的小路上忽然冒出两个人来,赶车的老班主很难假装看不见。 “你们是谁?为什么要拦我们的驴车?”老班主勒住缰绳,好奇地问。 此时的王灿和柳漱瑶,完全是一副灾民打扮。老汉可怜他们,才愿意跟他们说上几句话。 “大爷,俺跟俺媳妇是从蓝陵城里逃出来的噻!”王灿眼泪汪汪地诉苦,“现在世道太乱,俺们不敢自己赶路,大爷你行行好,捎我们一程行么?” 没想到,老班主的脸色却是一变! “蓝陵城逃出来的?”他一怔,“可是城里出了什么变故?” 王灿装出一副害怕的表情:“有怪兽!熊啊虎啊的……城里的人都逃得差不多了噻!” 他话音一落,不光是老班主,就连坐在车斗里的人,都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呼。 老班主神色黯然。 “唉,日子不好过啊……”他又叹了口气,“我们本来听说,蓝陵城里有位宋老爷,张榜招揽耍皮影的,正想去混口饭吃,谁承想……” 王灿嘴角抽搐,宋福坟头的草都一丈高了,他们却姗姗来迟! 这消息的滞后性也没谁了! 第五章 九品旁门,自不量力! “大爷,你说的都是多久前的事了!”王灿假装惊讶地瞪圆眼睛,“贴告示的宋老板人都没了噻!” 老班主尴尬地笑笑:“还好遇到你们,不然我们就要白走一趟了。来,上车吧!” 出于感激,他愿意带上王灿和柳漱瑶一起走。 “没想到这么顺利。”王灿得意地望向柳漱瑶,挤眉弄眼。 他正准备上车,冷不防耳边传来一个厌恶的声音:“老黄头,车上还有位置么?你充什么好人?” 音调低平嘶哑,在地平线上行走,有一股排不出宿便的劲儿。 王灿微微皱眉,转眼望向声音发出的地方。 一个大概三十来岁的干瘦汉子,头发乱得像鸡窝,眼睛左大右小,正双手抱膝,坐在中央位置。 他浑身散发出凌厉的杀气,饶是车斗里人满为患,大伙儿还是自然而然地与他避开一两寸距离。 但这种档次的杀气王灿却一点儿都看不入眼。 “皮影匠……修士……九品初阶……”大小眼汉子的信息接连浮现在王灿的脑海,“不过他是车上唯一的修士,所以才敢这么横!” 果不其然,被称作老黄头的班主讨好地笑了,客客气气地说:“张大哥,多亏遇到他俩,咱们才没走冤枉路…… “要是咱们现在去了蓝陵城,撞见怪物了,还能跑得掉么?所以他俩也算咱们的救命恩人呀!” 姓张的汉子哼了一声:“哼,我又有何惧?” “你是入品的修士,法力高深,当然不怕了!” 黄班主一边乐呵呵地说,一边给王灿使眼色,叫他尽快上车。 王灿拱手谢过,与柳漱瑶先后上了驴车。 他二话不说,径直走到张姓汉子身边,贴着他一屁股坐下。 姓张的汉子震惊了! “看来你还没搞清楚这里的状况。”他阴鸷地笑道,“老子叫张小犬,是这里唯一的修士。一车人的安全由我守护,你现在明白了么?” 王灿也满脸堆笑地点点头:“明白了,那就请狗哥多费心了!” 张小犬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他的目光在王灿满不在乎的脸上四处乱扫,最终落在柳漱瑶的胸口。 这小妮子……真是好身段! 张小犬情不自禁地舔舔嘴唇。 他贼溜溜的眼珠转了几圈,朝另外几个人使个眼色。 一胖一瘦两个底包(注:戏班的打杂)心领神会,起身挤开王灿,分左右在柳漱瑶两边坐下。 “老妹儿,第一次出远门吗?哥哥好像以前在哪里见过你!”瘦底包笑道。 “没事,有你胖哥哥在,不会叫你吃苦的!”胖底包也在一旁煽风点火。 他们还没有开始动手动脚,只是试探而已。 但要是王灿忍气吞声,那他们多少得趁机摸两把,揩些油水。 夜里做春梦也好能有点素材。 柳漱瑶微微一笑,绛唇轻启。 “滚开,肥猪。” 侮辱性极强的话语内容加上她恬静的表情,使得这句话的杀伤力直接翻倍,胖底包脸都黑了! “你……”他不敢直接发作,目光瞟向张小犬。 张小犬对此不置可否。 柳漱瑶嚣张的态度让他心里有些没底,不如就让胖底包自己决定下一步该做什么,万一出事也牵连不到自己身上。 这时,柳漱瑶又开口了。 “没长耳朵么?就不怕我男人揍你?” 胖底包再也无法忍受,伸手一指柳漱瑶,就要破口大骂! 但在下一瞬间,一只手掌忽地斜刺里杀出! 嘎巴一声掰折了他伸出的手指! 正是王灿。 胖底包发出一声哭嚎,疼得直接滚下车去。 黄班主心里暗暗叫苦,赶紧把车停下。 但王灿却没有就此罢休,又一脚把瘦底包踹下了车! “他奶奶的,当俺是死人啊?”王灿愤愤不平地说,“啥人哩,当俺的面调戏俺媳妇!” 车上的人全都呆住了! 除了这几个当事人,剩下的乘客要么是老头儿,要么是十来岁的娃娃,都吓得面如土色! “小犬哥!你得替我报仇啊!”胖底包转着圈地哀嚎,“这个杂毛刚上车就打人,什么东西!” “两个逃荒的饥民算什么东西?要不是小犬哥好心让他们上车,他们现在还在路边哭呢!” “小犬哥,算了算了,你消消气……小伙子,快跟小犬哥道个歉!” 车上的人你一言我一语地开了口。 张小犬满脸不悦。 他身负九品修为,一向看不起这些凡人,可是今天,这个刚刚上车的家伙竟敢这么撅他的面子! 他要是还不干点啥,今后队伍就不好带了! “好小子!”张小犬嘿嘿干笑,“给我下车!” 他一边说着,一边一马当先跳下车去。 “嘿!”他一挥手,身边出现一个膀大腰圆的独眼黑大汉,身高九尺! 正是他使用九品皮影术召唤出来的帮手! 黄班主吓得脸色铁青,一把攥住准备往下跳的王灿! “小伙子,你快走吧……”他苦笑着小声说,“你还不知道吧?小犬哥会法术,能召唤皮影人,你斗不过他的!不要置气,保命要紧!” 但王灿却一脸愣相:“啥皮影不皮影的?他们欺负俺媳妇还有理了?俺啥都不会,就是有一膀子力气,俺不怕他!” 他不顾黄班主的阻拦,执意跳下车去。 “丫头,你劝劝他呀……”黄班主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又去劝说柳漱瑶,“他要是被打死了,你不就守寡了么?” “行了,老黄头!”张小犬很不满地呵斥他,“你怎么胳膊肘往外拐呢?你放心,我就要他一条胳臂,不会要他的命!” 他眼中精光爆射,皮影独眼大汉高高举起拳头,撒腿向王灿冲了过去! 随着他开始移动,大地上响起咚咚咚的脚步声,仿佛地震一般! “啊啊啊你这个臭小子!”张小犬声音里充满狂妄,“我要让你为轻视大爷我付出代价!” “王八拳!” 独眼大汉同时舞动双臂,连续出拳,不一会儿就逼近王灿面前! 王灿毫无惧色,嘴里说着怪话:“呸!什么皮影人是吧?看俺撕不烂你!” 欻! 第六章 一力降十会竞争家主! 一阵黑烟弥漫,杀气腾腾的独眼大汉消失了。 王灿手里多了一张被撕成两半的皮影! 现场鸦雀无声! 皮影已经损毁,化作灰烬,随风逝去。 张小犬神情呆滞,嘴至今没有合上。 他没有想到,自己开始装逼还不到二十息的功夫,就被王灿直接打脸! 他的目光直挺挺地盯向王灿,看着他一脸傻里傻气的蛮牛表情出神。 “难道这家伙……”张小犬百思不得其解,“难道这家伙的力气这么大?” 王灿服下藏拙丹以后,身上散发出的气息完全被掩盖,凭张小犬的能耐,他想不到这方面。 驴车上,众人的表情各自不同。 柳漱瑶淡定,黄班主庆幸,其余人等震惊得下巴都掉在地上了……很精彩。 “妈呀,不是吧!”有人抱着脑袋,一脸难以置信,“小犬哥最厉害的独眼龙皮影竟然被撕掉了!” “小犬哥难道也会输的吗?”有人信仰崩塌,亲眼目睹了偶像塌房的全过程。 “这个小伙子到底是何方神圣!”还有人对王灿的身份产生怀疑。 王灿圆睁着牛眼瞪向张小犬:“姓张的,俺告诉你,俺王富贵啥本事都没有,就是有一膀子力气! “俺家穷,没有耕牛犁地,俺拉着犁就下地了,一点都不比别的牛慢! “俺的力气,连俺媳妇都受不了,你算是个什么东西!” 柳漱瑶以前没听他说过这么糙的话,小脸微微一红。 正在这时,一只蚂蚱从草丛里蹦出来,落在王灿脚面上。 王灿像被烫了似的,一蹦子跳起来大喊大叫! “俺的娘嘞!俺最怕蚂蚱了!” “媳妇,救俺!” …… 在王灿略显夸张的演技面前,在场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我在想什么?如果真的身份不一般,怎么会跟个皮影戏班混在一起?”就连先前怀疑他身份的人,此刻也全然被他骗过了。 “什么呀……不过是个傻里傻气的蛮牛!”张小犬碰了钉子,虽然心中不满,但却也稍稍放松了些。 “这样的人都没心没肺的,很容易收买……到头来反而显得我大气!” 打定了这样的主意,张小犬对王灿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开口闭口“富贵兄弟”。 甚至拿出自己珍藏数月的地瓜烧想和王灿一起喝,但是王灿以怕老婆骂为由拒绝了。 黄班主也乐意见得如此,毕竟王灿虽然怕虫子,但是真的挺能打的。 最终,只有胖瘦俩底包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驴车行驶在乱世的滚滚烟尘里,多一分力气,就多一分生机。 黄班主提议,既然蓝陵县谋生的计划已然破灭,那不如直接奔京城去。 毕竟那里地方大,有真本事总归能混口饭吃。 但遭到张小犬和王灿的一致反对。 谁拳头大谁说话算数,皮影戏班里不外如是。 张小犬认为,朝廷大肆捕杀皮影匠不过是二十多年前的事。现在风声已过,但不能往枪口上撞。 相比之下,王灿提出了更具体的解决方案。 “我有个有钱的朋友在细柳营做生意,我就是去找他的,让他给你们安排一份营生不成问题!” 他如是说。 于是,驴车改道往细柳营进发! 皮影戏班的经济状况实在拮据,就算是拉车的驴,草料也要限量供应。 但有了他们的掩护,一路上无事发生。往来的修士虽多,却一个正眼瞧他们的都没有。 没几天,就离细柳营不远了。 到了晚上,一行人从车上下来,胡乱弄着吃点,三三两两地倒在草地上睡了。 王灿和柳漱瑶却没有睡,坐在不远处的河边小声说话。 “你什么时候在细柳营有朋友了?”在月光下,柳漱瑶的眸子散发出幽静的光芒。 “无中生友,没听过么?”王灿笑笑,“等他们把咱们送到了,我不会亏待他们,也不算骗人。” 听他这么说,柳漱瑶不再多问,将目光投向水中金澄澄的圆月。 “细柳营……柳家。” “好久没有回去了……仿佛已经过了一辈子。” 王灿以前听她提起过,柳家在脱离朝廷掌控以后,举族迁往无定河谷,建城筑楼,号细柳营。 兵家修士们往往循军制将自己的家族称为“营”,但实际人数少则数百,多则数万,无定数。 在无定河谷,就有柳家的细柳营,白家的白袍营,和齐家的乞活营。 三足鼎立。 面对纷乱的朝局,他们纷纷以退为进,主动甩掉大靖朝的烂摊子,通过战略转移保存自家实力。 如今,经过数代积累,这几大家族已经人丁兴旺,兵强马壮,高手如云。 大靖朝廷不是没想过重新招揽他们为己所用,但这几大家族又不傻,怎么可能答应? 只有那些因为资质太差,在家族里无法生存的修士,才会考虑出来做官,替朝廷效力。 好让自己在族人面前能挣回几分面子。 比如柳文忠。 所以,王灿十分能够理解柳漱瑶的复杂心情。 家族的温暖,家族的关怀? 不存在的。 有的只是相互之间的明争暗斗和巧取豪夺。 如果柳漱瑶一个人重回柳家,她出挑的容貌和柳文忠那份秘籍都会让她身陷前所未有的危机。 但现在有自己在,情况又不同了。 “瑶儿,”王灿看似不经意地问,“你想不想成为柳家的家主?” “啊?”柳漱瑶一愣神,很快摇头道,“不想,我只想跟着你。” “既然如此……”王灿换了个问法,“你愿不愿意为了我,成为柳家的家主?” 王灿说话的表情很认真。 蓝陵城的事纸里包不住火,他心里早就把细柳营当成躲避魁星阁追杀的避难所。 到那个时候,如果他们中的一个家主是自己人,那无疑会方便很多。 柳漱瑶想了想,郑重地点点头。 “我知道,你想让我去坐柳廉空出来的家主位置。”她笑道,“但是这个位置,各个脉系的人都想抢,有这么简单么?” 王灿露出自信的笑容:“柳廉的遗物落在咱们手里,已经是很大的优势了,不试试岂不可惜?” 正在这时,他身后忽地响起老鸦噗啦噗啦起飞的声音! 紧接着,一声惨叫响彻夜空! “啊啊啊~” 第七章 小人物也能做英雄! 是皮影戏班出事了。 随着惨叫声戛然而止,手指缠着厚厚绷带的胖底包白眼一翻,一团烂泥似地跌倒。 肚子上的血窟窿噗呲噗呲冒血,像花洒似的。 在他对面,一个二十来岁的年轻汉子手持狼牙棒,面露狠厉之色。 他身后排开七八个膀大腰圆的喽啰,都不怀好意地笑着,露出森白的大牙。 遇上劫道的了! “你们给我听着!”年轻汉子蛮横说道,“我是此处的山大王,你们如果不听我的话,他就是下场!” 他拿棒尖一指死相惨不忍睹的胖底包,威胁之意尽显。 皮影戏班的其余人都暗暗叫苦,充满希望的目光落在张小犬身上。 但张小犬却已经躲到黄班主身后去了。 黄班主心里怕得不行,但总得有人出来说话,他只好惴惴不安地上前跪下。 “大王……”他从怀里摸出一小袋铜板,“就这么多了……要是多找出一个子儿,你打死我!” 山大王嘿嘿干笑两声,狼牙棒横扫而下! 干瘪的钱袋子瞬间飞了出去,铜板叮叮当当落了一地! “谁要你们这点破钱!”他不屑地撇撇嘴,“拉上驴车,跟我走!” “是……是去给大王耍皮影么?”黄班主盯着地上的铜板,满眼心疼。 山大王哈哈大笑:“皮影?那是什么鬼东西? “我要把你们卖去柳家为奴,一个人头值十两银子!不比你身上这些破铜板值钱得多?” 听他这么说,戏班所有人都露出畏惧的神色! 他们行走江湖多年,柳家的厉害都有所耳闻。 柳家人是很厉害的修士,但修士也要穿衣吃饭,这些活不能由自己干,有失身份。 所以,他们会从外面大量购买奴隶充做仆役。 这些仆役要承担最繁重的劳作,还时不时会有生命危险。 因为在柳家眼里,他们不是人,甚至连蝼蚁都算不上,只能算是工具,算是消耗品。 看不顺眼,动辄打骂,甚至杀死。 毕竟,谁会因为弄坏一块抹布心疼呢?重新再买一块就是了! “大王,求你饶过我们吧!”黄班主可怜巴巴地央求,“你看我们都是笨手笨脚的粗人,实在——” “闭嘴!”山大王把眼睛一瞪,“我是送你们去修坟的,不是让你们去绣花,笨手笨脚咋了?” 他使个眼色,喽啰们拿着铁链威逼上来。 当场便要拿人! 忽然,一团金光骤然出现,一个喽啰横着飞了出去! “他妈的,欺人太甚!”张小犬青筋寸寸暴起。 他衣袖一抖,又有四张皮影从袖子里飞出! 五个虎背熊腰的皮影人并成一排,气势汹汹! 皮影戏班众人沸腾了! “小犬哥威武!消灭他们!” “小犬哥,加油!我支持你!” “小犬哥,大家的性命都攥在你手里!” 声声喝彩传进张小犬的耳朵,他的呼吸愈发粗重起来。 他何尝不知道,自己不是这个山大王的对手? 但是…… 皮影戏班里的人真的很好! 有了好吃的,他们会先送来给他吃。 有时客人赏了酒,他也有独享的权利。 当然,其中有自己以武力威胁的成分。 但是,大家肯让自己平时享受那么多好处,为的不就是自己能在关键时候保护他们么? 一个决定在他心底生根发芽。 “我不要做一辈子懦夫!” “我要当英雄,哪怕只当一点点时间!” 为了大家,我一定要赢! “啊啊啊杀了他们!”张小犬发出一声咆哮,奋力催动皮影人向山贼们冲去! “好小子,竟然还是个修士……”山大王嘴边出现诡异的笑容,“可是,这又能怎样?” 他眼中杀气暴涨,抡起狼牙棒对冲过去! “横扫千军!”他将狼牙棒疾速挥出! 五个皮影人里,有三个直接被打上了天! 还没落地,已经化为滚滚灰烬。 “可恶啊!”张小犬心里一惊,操控剩下两名大汉分左右同时出击! 就在下一瞬间,地上又多了两坨灰烬,不一会儿就随风而逝了。 只留下张小犬瞠目结舌地立在原地,被一脚踹出十几步远。 “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张小犬手忙脚乱,将藏在袖子里的皮影人一个接一个地抛出来。 但是其中的大多数都没能坚持超过五息时间。 最后,只剩下一个体型矮小的皮影人胖子,孤零零地顶在前面。 他虽然体态臃肿,但却是个灵活的胖子,辗转腾挪间已经躲过了十来招狼牙棒的攻击。 “好!赶走他们!” “小犬哥厉害,就该这样打!” “梆梆邦……滴滴答答滴滴!” 甚至有人掏出随身携带的梆子和唢呐,开始给他伴奏。 但张小犬的表情却很迷茫。 他不记得自己有这样的皮影啊…… 再说了,他有几把刷子自己是清楚的。 山大王的攻势密不透风,凭自己操控皮影的水平,根本不可能坚持到现在!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一头,皮影人胖子和山大王陷入激战。 他不只是躲闪那么简单,甚至还一边扮鬼脸,一边扭屁股,嘲讽技能拉满。 不一会儿,诡异的场景出现了。 胖子哼哧哼哧地在前头跑,后面山大王带着喽啰们咒爹骂娘地追。 还追不上。 两拨人就跟走马灯似的,本来杀气弥漫的绑票现场充满快活的气息。 戏班众生也渐渐宽心,开始嘻嘻哈哈地欣赏眼前的喜剧。 以往都是他们演戏给别人看,自己当观众还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哩! 但张小犬的神情却愈发紧张。 他不停地左右张望,好像害怕有什么东西突然冒出来似的。 忽地!!! 胖子停下了脚步! 气不涌出,面不更色! 他的嘴角浮现狡黠的笑意! “好小子,跑不动了是吧?”山大王转怒为喜,一双招子爆射出野狼似的凶光,“小的们,给我把他撕碎!” “得……得嘞!” 小喽啰们全都筋疲力尽,挣扎着最后一口气举起刀枪棍棒,在大王的带领下跌跌撞撞地扑过去! 黑影遮天蔽日,如风雷滚滚! 就在此刻,皮影人胖子毫不犹豫地自爆了。 boom!!! 第八章 分道扬镳!比武大会! 剧烈的爆炸过后,地上出现一个大坑。 浓烟滚滚。 烟雾洇着血色袅袅升起,断肢残躯零零碎碎地撒了一地。 就连远处的树梢上,都挂着半截尸体,是被炸飞上去的。 张小犬离爆炸发生的地方近,在气浪的推动下连翻两个跟头才停住。 皮影戏班的其余人站得远些,脸上也被飞沙走石刮出一道道血痕,眼中显出畏惧的神色。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高声喊:“小犬哥威武!” 在他的带动下,皮影戏班沸腾了! “小犬哥永远的神!” 有人兴奋地大叫。他没想到自己身边竟然有这样一个隐藏的高手,以后的旅程可以安心了。 “小犬哥神功盖世,收徒弟么?” 有人报以羡慕的眼神,甚至想厚着脸皮请张小犬教他一两招。 “区区几个毛贼而已,如土鸡瓦犬耳!” 有人不屑地朝地上的碎肉啐道,全然忘记了裤子还是湿漉漉的。 …… 在众人无所不用其极的吹捧声里,张小犬的脑袋有点晕。 他的记忆开始变得模糊。 “既然大家都说这个皮影人是我控制的,那应该不会有错吧?”他心里这样想,“班里除了我,再没有第二个人会这种本事……” “皮影术的操控距离不过10丈……可是10丈以内,也没有别人呀?” “难道说……我的修为在不知不觉中提升了?对,一定是这样!” 说谎骗别人很难,但要是有心骗自己,那是很容易的事。 张小犬成功地说服了自己,嘴边挂上胜利的微笑,起身接受大家的膜拜。 “那个……”他清清嗓门,模仿想象中一派宗师的说话口吻,“强盗们虽然都已经死了,但是这里不宜久留,咱们还是赶紧上路吧!” “可是富贵兄弟和他媳妇还没回来……”黄班主四处张望了一阵,嗫嚅着问道,“小犬哥,咱们要不要再等等?” 张小犬露出愤愤不平的神色:“老黄头,你可真心善呀,差点儿被人卖了还倒替人家数钱! “王富贵和他媳妇刚一走,强盗就来了,事情就这么巧? “照我猜测,那对狗男女一定是强盗的同伙,就等着咱们上钩呢! “现在他们见识到我的厉害,肯定已经逃走了!” 听他这么一说,戏班其余人全都叫骂起来。 “他娘的!咱们好心收留他们,他们竟然敢恩将仇报!” “我看那小子长得没个人样,鬼头蛤蟆眼……就是个狼掏的!” 大伙儿群情激奋,黄班主心里明白,但是嘴上不敢说。 这段日子相处下来,他觉得这个叫王富贵的年轻人手脚勤快,经常帮自己捏腰捶腿的,心肠不坏。 他媳妇虽然话不多,但是对自家男人很上心,也不像个坏人。 倒是张小犬的老毛病又犯了,眼睛总是盯着他俩带来的包袱。 人逃走了,包袱留下了……这合理吗? “走了,走了!”那边,张小犬得意地大叫,腰板都挺得比以前直了。 驴车吱呀吱呀地远去…… 树林后面,王灿等到皮影戏班赶着驴车离开以后,才召唤出诡影儿,去制作胖底包的皮影。 这个胖子当然没有任何战斗力,但是在皮影戏班打下手,制作皮影的技术应该是会的。 以后也可以帮诡影儿减轻点压力。 “看来爆炸附魔还是挺有效的,”王灿微微一笑,“何家甥舅没白死。” “这些人还真是不知好歹……”柳漱瑶嘴角勾起冷笑,“连谁救了他们都不知道。那个叫张小犬的也够厚脸皮的,扯大旗作虎皮,好像自己有多厉害似的!” “咱们马上到柳家了,再带着他们就有些累赘了。”王灿幽幽地说,“随他们去吧,凡人而已。” “对了。”他像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从现在开始,你还是柳家的大小姐,我是你的管家,记住没?” 柳漱瑶不知道王灿又在想什么鬼点子,便撇撇嘴:“我尽力配合你就是了。” …… 莲花幕下悲风起,细柳营边晓月临。 细柳营内营,无论男女老幼,全都身穿缟素,神情凝重。 在内营的中心位置,有一座三层楼阁,柱壁雕镂,加以铜漆,观之肃然,武德充沛。 柳家祠堂。 最前方的香案上,供着柳家历代先祖的灵位。 其中有一块崭新的灵牌,色泽光亮,在烛火的映照下熠熠生辉,明显是新近才添上去的。 正是柳廉的牌位。 柳家族长站在第一排,礼、义、耻三脉的家主站在第二排,其余的小家主和诸位长老分列其后。 都手拈三炷香,躬身行礼。 “廉长老,你安息吧……”柳家的族长是位年逾八旬的老人,须发皆白,但却面色红润,中气十足。 他带头将三炷香插进香炉里,转身面向其余人等,朗声说道:“诸位都知道,廉长老与他的儿子已经故去,廉之一脉群龙无首,家主之位空缺已久。 “老夫与各位一样悲痛,但身居族长之位,不得不谋其政。并非老夫有意顶撞英灵,但有些话如果老夫不说,那怕是没有人敢说了。 “就让老夫来做这个罪人吧!” 说完这些话,族长把视线依次从各位长老脸上扫过,觉得每个人的表情都很有意思。 也许是因为光线昏暗的关系,特别是对站在第三排以后的人来说,火光根本照不到他们的脸。 所以现场的每个人都毫不设防地将自己最真实的情感写在脸上。 “反正没有人能看清我的表情,那我不掩饰又有什么不可以?” 每个人都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 族长眼中闪过一丝忧虑,继续说道:“廉长老去世时没有留下遗嘱,而他膝下只有一子,如今也已经身故。所以按照族规,这廉之一脉的家主人选,将通过比武大会选拔才俊担任!” 他这些话刚说完,就像商量好了似的,诸位长老们全都开了腔。 “族长按照族规办事,应当应分!” “既然是比武大会,那就用实力说话!廉脉的家主之位,我礼脉的子弟势在必得!” “呵,说话也不怕闪了舌头!有能耐咱们就堂堂正正地来,少用那些暗器,偷鸡摸狗的!” “哼哼……咱们兵家的祖师说过,‘兵者诡道也’!他老人家都没意见,柳义你算哪根葱?” “够了!”族长脸色铁青,“这里是祠堂,注意你们的身份!” 正在这时,一名低阶修士跑进来报信:“禀族长,有人求见!” “是谁?”族长余怒未消,“我正在祭祀,叫他等着!” “来人没有自报姓名……”修士挠挠头,“只说……只说是廉长老的继承人!” 第九章 初入柳家!蝼蚁血泪! “你说什么?”族长的眼睛瞪得浑圆,“廉长老的继承人?” 剧烈的情绪变化让他的胸膛剧烈起伏,几欲咳嗽。他双手背后,紧攥成拳,才将这阵咳嗽的欲望压制下去。 其余长老们听到这句话,也都震惊了。 “这不可能?柳醉贤侄已经身亡,廉长老哪里会有继承人?八成是招摇撞骗的!” 说话的是位青色面皮的老者,脸上隐隐透着阴气,正是礼之一脉的家主柳礼。 “就是!”另一位身材高大,浑身肌肉似铜铸铁打的老者接着他的话往下说,“既然已经定下了比武大会的事,那么谁来都不好使!” 他是义之一脉的家主柳义。 耻之一脉的家主柳明耻年纪比他们轻些,自知本脉实力不如礼、义两脉,眼珠转了转,没有吭声。 老族长貌似为难地犹豫了一阵子,开口说道:“此事真假难辨,但对方既然敢找上门来,如果闭门不见……恐怕传扬出去遭人耻笑。 “这样吧,叫他们去我的书房见我,我先探探他们的底细。各位长老就先请回吧!” 在场的各位长老都兴致索然地离开,族长却久久地坐在祠堂里,没有动弹。 过了一会儿,他忽然眉头紧皱,双眼暴凸,猛地咳嗽一声! 再摊开手,掌心已经多了一滩黑血。 …… 细柳营虽然只是个家族营地,但规模却不亚于一座繁华县城,尤其是比蓝陵城强。 在铁匠铺子里传来的叮叮当当声中,几个年轻的女子坐在门边专心地织锦,她们的成品摆放在门前的架子上,色彩鲜艳亮丽,花纹规整细腻。 离他们不远是售卖瓜果蔬菜的小摊子,水泄不通地围了一堆人,因为几文钱的折扣唾沫横飞。 赶驴车来卖腌菜的汉子,兴许是觉得吵闹,掀起坛子盖儿扣在头上呼呼大睡,叫空气里弥漫着满满的酸味…… “这里很热闹对不对?因为住在这里的都是凡人,其中大部分是柳家的家奴。”柳漱瑶解释道,“柳氏本门的子弟都住在内营,就是我们现在要去的地方。” 她虽然小时候就搬离这里,但毕竟会偶尔随父亲回来拜见族中长老,所以知道得还算清楚。 王灿点点头,对她叙述的事实并不感到奇怪。 乱世嘛。 一方面,柳家修士如云,势力庞大,来依附他们的凡人自然也多。虽然仍然改变不了吃苦受累、为奴为婢的命运,但好在有柳家的庇护,大部分人还是活得下去的。 另一方面,柳家宗族事务繁杂,还要潜心修炼,没空去操心衣食住行的事。有了这些凡人,他们尽可以坐享其成,所以也广开营门,招揽凡人入营。 当然,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有利润的地方就有人铤而走险。 不少人看到奴隶生意的商机,去搜山检海捉老百姓,卖给柳家当奴隶,柳家也睁只眼闭只眼。 路上碰到的那个被炸成饺子馅的山贼,干的不就是这个活么? 各取所需而已。 但是当王灿路过人市的时候,他脚下忽然踩到半张湿嗒嗒的东西。 低头一看,是半张皮影。 王灿一愣,一抬头就看到了高高悬挂在旁边绞刑架上的尸体。 在烈日的暴晒下,已经成了人干。 但那张惊恐的脸王灿是认识的。 张小犬。 “富贵……富贵兄弟!救命呀!”不远处塞满了人的笼子里,一个苍老的声音惊叫道。 黄班主费力地挤到笼子边上,惊讶的声音里带着喜悦。 他早就觉得眼前这两个人很熟悉,像是前段时间突然失踪的王富贵夫妇。但他们身上穿着的华丽袍服,让他犹豫了很久才敢相认。 啪! 浸过油的皮鞭劈头盖脸地落在黄班主脸上。 “老东西,狗叫什么?”负责看管奴隶的修士恶狠狠地骂道,“看见你爹了?” 商贩身穿石青色的布面甲,从这跋扈的样子判断,应该是柳家自己的低阶修士。 他抽了黄班主几鞭子,扭过头去看王灿。 “你们是干什么的?要买奴隶?”修士不耐烦地问。 “佛靠金装,人靠衣装”这样的铁律在这里不适用,王灿和柳漱瑶身上没有丝毫入品修士的气息,因此面前的修士并没有跟他们客气。 “死的卖么?”王灿言简意赅。 修士一愣。 “只要你有柳家的令牌,我就卖给你!”他嘿嘿一笑,“要是没有……就不要耽误我的时间!” 王灿身上倒是有一块从柳廉身上搜到的家主令牌,但这块令牌有大用,此时不适合在闹市亮出来。 “这具尸体你给我留着。”王灿不顾黄班主可怜巴巴的眼神,指指挂在架子上的人干,“等我拿到柳家令牌,过两天来买。” “要是到时候我买不到,砸了你的买卖!” 撂下这句话,王灿扬长而去,只留下看管奴隶的修士在风中凌乱。 “不买活的买死的,脑子有病?”修士有些迷茫,“咱们柳家的令牌哪有这么好拿,做梦呢?” 王灿和柳漱瑶一路连走带逛,竟然走了半个多时辰,才来到族长家的宅院。 一座装饰简约的宅子,白墙黑瓦,门口立着两个大石狮子。 “哦,族长大人有过吩咐,请两位跟我来。”门口的侍卫是个凡人,客客气气地说。 与外表的简约如出一辙,宅院里面的布置也很简朴。 王灿对此并不感到意外,越是位高权重的大人物,越是爱住这种看起来简陋至极的地方。 不知道装给谁看。 “族长就在里面,两位直接进去便是。”侍卫客客气气地说。 王灿也不推辞,大踏步地上前,径直推开门。 一张年轻的女人面孔出现在他面前。 白净面皮,瓜子脸儿,一双眼睛如秋水,如寒星,如宝珠。 素净的白缎子锦袍上绣着泼墨似的山水纹理,秀而不媚,清而不寒。 她略微惊讶地盯着王灿看了一阵子,目光便自然而然地越过他,去看他身后的柳漱瑶。 过了半晌,她忽然身躯一震,吃惊地捂住了嘴! “你是……”她颤声道,“你是漱瑶妹妹么?” 第十章 旧事重提,揾英雄泪! 柳漱瑶正想回答,王灿却抢了她的话。 “柳漱瑶已经死了,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廉长老亲口指定的继承人。”王灿皱起眉头回答,语气充满冷漠。 “而我,是她的管家,名叫王灿。” 他这段话回答得很巧妙,既算是承认了,又直言不讳地表达了自己的感情倾向,堵住了对方接下去的客套话。 王灿选择用这种态度应对,有他自己的考虑。 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天下事都坏在这里。 柳家的家主之位是个香饽饽,想当的人能排出二里地。 但柳漱瑶本身就是柳家人,身上还有得自柳廉的家主令牌,按照族规,家主就该是她。 在这种情况下,什么认亲戚、套近乎全都可以省略,说不定就是鸿门宴呢? 柳家如果实在要耍赖,那便是他们理亏,但不能给他们道德绑架的机会。 对面的姑娘显然没想到自己刚开了个头天就被聊死了,露出一丝尴尬的神情。 但她很快就恢复了落落大方的仪态,嫣然一笑:“见到漱瑶妹妹和王管家真是太好了。 “漱瑶妹妹上次回来时岁数还小,未必记得我这个堂姐。王管家看着眼生,应该是第一次来吧? “我叫柳彩衣,是当今族长柳牢之的孙女,今后请两位多多指教。” “指教不敢当。”王灿淡淡地说,“我们此行的目的想必你已经知晓,我们想尽快见到族长。” 听他这么说,柳彩衣眼中闪过一丝忧虑的表情,尽数被王灿看在眼里。 “两位请随我来。” 族长柳牢之坐在纱帐后面,静静地观察着王灿的一颦一笑,眉头紧锁。 柳漱瑶他自然是认识的,但这个王灿却从没有听说过,以前柳文忠回来时也没带过这个人。 他不过二十岁左右年纪,却丝毫没有同处这个年龄段的柳家子弟身上那种活力和张扬,静得就像一眼看不到底的寒泉水,气质凛然。 况且,他身上毫无入品修士的气息……不过话说回来,这种气息柳漱瑶身上也没有,应该是有意掩饰的结果。 不过……他们两人是怎么和柳廉产生交集的? 蹊跷的点太多,这也是柳牢之愿意强撑着病体接见他们的原因。 柳牢之微笑着打了个招呼:“漱瑶,王公子,能见到你们,真是太好了! “不瞒你们说,老夫正在为选拔下一任廉脉家主而头痛呢!你们若是真有从廉长老那里得来的凭据,老夫还得谢谢你们为柳家分忧呢!” 王灿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空口无凭,你们说是柳廉的继承人就是么?得拿出凭证来。 王灿微微一笑,从袖袋里掏出令牌递过去。 掏令牌时,看似不经意地露出皮影的一角。 柳牢之手握令牌,仔细端详。 这是一块圆形金制令牌,令牌正当中雕着一个虎头,怒目圆睁,血口大张,露出尖锐的牙齿。 仿佛正在盯着他看,随时准备从掌心中扑出来撕咬。 金牌制作精良,连一条条虎须也刻得条理分明,栩栩如生的造型只要见过一眼就会叫人印象深刻。 柳牢之可以确认,这块令牌绝对不是伪造的。 “令牌没问题。”他把令牌交还给王灿,神色更加缓和,“可否请两位告知,这块令牌从何而来?” 类似的问题该如何回答,王灿已经在心里琢磨了千百遍,因此略微沉吟,便开了口: “说句实话,我家小姐与廉长老并不熟悉,实际上只有一面之缘。 “那天,在蓝陵城里,廉长老为了替爱子报仇,带着十来个刀客与妖僧法嗔激战。 “可妖僧法嗔修为高深,廉长老虽然不弱于他,但是无奈年老体衰,被打成重伤。 “饶是这样,廉长老依然利用血骨衣的增益效果,成功打伤妖僧,并使他身中剧毒,趁机逃走。 “我家小姐目睹了事情经过,不忍心本家叔父如此憋屈地死去,便在城中接应廉长老,助他离开。 “廉长老是恩怨分明的人,临行前把家主令牌赠予我家小姐,明言日后可凭此令牌登门寻他。 “但没过多久我们就听说……唉,要是柳家……” 他的话到这里戛然而止,双目微阖,眼眶里落下晶莹的泪水。 柳漱瑶站在他身旁,明白自己若是也跟着掉两滴泪会起到锦上添花的效果。 但她却难以做到,只得扭过头去,长吁短叹。 柳牢之被他们二人的情绪牵动心神,又剧烈咳嗽起来。 就算指甲嵌进座椅扶手,在精漆的木材表面留下几道深深的刻痕,他还是没能让咳嗽停下来。 柳廉之死,他深以为憾。 但他足够清醒,明白柳家已经今时不同往日,只是倚仗他这个老族长的余威,才没有分崩离析。 但是他的身子骨,又还能撑多久呢? 柳牢之的目光暗暗投向面露焦急之色的孙女。 “彩衣……对,只有彩衣才能担负起复兴柳家的重任……”他的眼神开始变得坚定,“无论如何,我都要替彩衣继任族长之位扫清障碍!” 王灿站在远处,不动神色地观察柳牢之。 他眼里的不甘、忧虑、坚毅和对后辈溢于言表的冀望…… 他剧烈到无法抑制的咳嗽…… 柳彩衣先前担心的眼神…… 这些要素组合在一起,王灿觉得自己发现了一件不得了的大事。 他萌生出一个新的想法。 柳牢之当然不可能知道王灿的心理活动,他抬起头,微笑着说:“漱瑶,既然你能拿出廉长老的信物,那么这家主之位,你就是强有力的竞争者……” “这老东西,到底要装到什么时候……”王灿心中暗暗冷笑。 “过几日,我们柳家将会举办一场选拔廉脉家主的比武大会。”柳牢之继续说道,“两位尽可以前往参加,只要取胜,这家主之位就是囊中之物了!” 说完这些话,柳牢之笑眯眯地看着王灿和柳漱瑶,笑容深邃。 王灿也嘿嘿笑了两声,客客气气地问:“族长,我想问一个问题。是不是只要是志存高远的柳家子弟,都可以参加这场比武大会,争夺家主之位?” “那是自然。”柳牢之点点头,“不论出身高低,择贤而用之!” “噢,我明白了。”王灿点点头,忽然厉声质问道,“也就是说,廉长老的家主金牌屁用没有喽?” 第十一章 掀桌!相互试探! 王灿的脸上露出愤怒的神色,狠狠地将那块象征家主之位的金牌摔在地上! “廉长老为柳家兢兢业业付出了一辈子,到头来得到了什么?丧子之仇,你们柳家没有一个人肯帮他;现在他去世了,你们又无视他的嘱托,意图霸占他的家产!” “廉长老离开之前,吩咐我家小姐以后要杀尽柳家之人……我本以为这是句玩笑话,现在看来,呵,怕是你们柳家只有门口那两个石狮子是讲道理的!” 金牌在地上弹了几下,叮叮当当滚出三丈远。柳彩衣吓傻了,转脸去看爷爷的神色。 她怕爷爷被王灿这些话一激,再咳嗽起来。 什么家主,什么族长,什么柳家家产……她都可以不要,她只希望爷爷能够长命百岁,平平安安。 父母去世以后的每个日日夜夜,她都是这样希望的。 但是面对爷爷希冀的眼神,她只能把这种想法默默埋在心里。 就连柳漱瑶,看王灿的眼神也闪过一丝惊讶。 但只是短短一瞬间而已。 因为她太了解王灿了。 王灿不是个会轻易发怒的人,像这样没说几句话就把桌子掀了,八成是在演戏。 柳牢之听了这些重话,没有再咳嗽,反而对王灿所说的一切更加相信。 因为“杀尽柳家之人”这样的话,确实是柳廉能说出来的。 柳牢之还记得,柳廉在离开家族之前曾来找过他,希望能得到族中的支援,为儿子柳醉报仇。 但当时的自己,单单要掩饰病情就已经花去大半精力了,实在是没有余力去管柳廉报私仇的事。 柳廉很愤怒,临走前扬言总有一天要让柳氏一族后悔。 也许柳廉在报仇失手以后,想以廉之一脉的家主之位作为报酬,怂恿柳漱瑶和王灿对柳家下手! 如果王灿是来招摇撞骗的,就算想打亲情牌,大概也会说些柳廉对柳家感情很深之类的场面话,但他却没有这样做。 到这个时候,柳牢之对柳漱瑶和王灿的身份已经深信不疑了。 甚至说,他已经对这两个人,尤其是王灿,有了别的主意。 但是,考验还要继续。 柳牢之微微一笑,勾勾手指,先前被王灿摔在地上的金牌就像通了灵似的,腾空而起,悠然飞到他的掌心里去了。 王灿心里一惊。 隔空取物的功夫并不少见,就连妖僧法嗔的龙爪手也有这样的功效。 但似柳牢之这般,在三丈之外取回一枚小小的金牌,表情又是如此轻松写意,仿佛信手为之……可见他的功夫已至化境,远不是自己能抵挡的。 不愧是柳家唯一的六品修士,其余长老中修为最精进的也不过停在七品巅峰的境界望洋兴叹而已。 他这是在向自己展示实力呢! “年轻人,不要这么冲动。”柳牢之一挥手,金牌稳当地落进王灿手中,“老夫既然是一族之长,办事就不能只讲道理。你若是有什么想法,尽可以直言,老夫尽力协调便是。” 王灿微微一笑:“族长能直言苦衷,我家小姐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比武大会既然已经宣布举行,自然不能朝令夕改,我家小姐愿意参加。但是怎么比,由谁来比,里面却是大有文章。” 见王灿忽然改口,柳牢之微微惊讶,问道:“既然是比武,那自然是在拳脚兵刃上分个高下。至于由谁来比……我柳家择贤不论出身高低,无论男女老少,都可以参加!” “那问题就在这里了。”王灿侃侃而谈,“据我所知,柳氏各个脉系之中,以礼义廉耻四家为首。现在抛开廉脉不论,其余三家都人才济济,门下弟子无数,是廉脉家主的有力竞争者。 “但我与我家小姐却是孤身到此,如果比武规则不加以限制,其余三家的弟子轮流上台车轮战,我家小姐迟早被耗死在擂台上,没有半分赢的可能……敢问族长,这样的比武不是以多欺少吗?” 柳牢之对王灿的话不以为忤,反而笑道:“真是个机灵的小子!那照你的意思看,这场比武大会应该怎么比?” 王灿面不改色,一字一顿地说:“我就提两条意见,提的再多好像显得我家小姐怕了别人似的。 “第一点,我们直接从八强战开始比武,不参加此前的比赛。 “第二点,我虽非柳家人士,但我是我家小姐唯一的帮手。所以我也要参战,与我家小姐占八强里的两个名额。 “我们毕竟有廉长老亲手赠予的金牌在手,提这两个要求不过分吧?” 柳牢之略微沉吟数息,便点了点头。 “好,就照你说的办。” “既然如此,那就再好不过了。”王灿笑嘻嘻地躬身行拜礼,“我们不打扰族长休息了,这就告辞。” 他向柳彩衣点头示意,引着柳漱瑶出门离开了。 直到他们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墙外,柳牢之才爆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 “咳咳咳!!!” “爷爷,你还好吧?”柳彩衣赶紧掏出丝帕擦拭他嘴角的血丝,一脸忧心忡忡的模样。 “不碍事,不碍事……”柳牢之的脸上恢复了些许血色,摇头叹道,“这个年轻人,不简单啊……” 柳彩衣知道他指的是王灿,便顺着他的话问道:“爷爷,你怎么改主意了?你原来不是说,如果漱瑶手里的金牌是真的,就让她来坐家主的位置么?” 柳牢之抬眼看着孙女,一脸慈祥:“彩衣,爷爷让她当家主是为了你,现在改主意也是为了你…… “本来,我的想法是让漱瑶去当这个廉脉的家主,柳礼、柳义他们心里不服,相互之间必然争斗不休。漱瑶她爹死的时候,咱们柳家见死不救,所以漱瑶对这几个叔父绝不会手下留情…… “等到他们几家斗得差不多了,再由我出面宣布你为下一任族长……这时候他们反对你的力量会小得多,直接镇压了便是!” “但今天试探过那个王灿以后,爷爷有了新主意。爷爷想让这两个人辅佐你,成为你的左膀右臂!” “啊?”柳彩衣惊呼道,“但我看这个王灿做事没有章法,似乎……似乎不像什么名门正派的弟子……” “彩衣,这就是你的眼力了。”柳牢之对孙女的进步很满意,“你判断得没错,这个人……” “是个皮影师。” 第十二章 男人,要对自己狠一点! “皮影师?”柳彩衣又是一怔,“那不是旁门么?” 她眼前浮现出王灿刚才的模样,身形瘦削,目光深邃,倒是有些旁门的阴暗气质。 “是,又如何?”柳牢之微微一笑,语重心长地告诫孙女,“彩衣,你记住,旁门里也有性情中人。你看这个王灿,虽然喜怒无常,违世绝俗,但桩桩件件都在为他家小姐考虑,可见他是个忠心的人!” “忠心的人,通常都是可以利用的人。这些日子,你要多和他们来往,明白了吗?” 柳彩衣忧心忡忡地点点头:“爷爷的意思我明白了,但是我对王灿这个人还是有些担心……你刚才提起比武大会的时候,他连你的面子都不给,更是侮辱整个柳家,这样桀骜不驯的人,又怎么会甘心被我们利用?” 柳牢之眼中泛起洞察一切的睿智笑容:“你真的以为他是桀骜不驯么? “他要是真的桀骜不驯,见我故意赖账,应该在大吼大叫以后直接离开才对。但他却没有这么做,反而口口声声都在替柳廉抱不平……你呀,没看明白他的真正目的!” “可是……”柳彩衣还是有些懵懂,“王灿如果愿意参加比武,只是对方式有异议的话,直说便是,何必反应如此激烈呢?要是爷爷你生气了,把他们赶走,他不是照样达不到目的么?” 柳牢之摇摇头:“不,他是看准了人性的弱点。 “人的性情是总喜欢调和折中的。如果你说,这屋子太暗,须在这里开一个窗,大家一定不同意。但如果你主张拆掉屋顶,他们就会来调和,愿意开窗了。 “他从一开始,想的就是假意把桌子掀了,然后我与他各退一步,他便能达到自己的目的了!” 听了祖父的话,柳彩衣有些惊讶。 她不相信一个年龄与自己相仿的旁门修士有这样深沉的心机。 也许是看穿了柳彩衣的心思,柳牢之又幽幽地补上一句:“我柳牢之的棋子也不是谁都能当的。现在下论断为时尚早,即将到来的家族比武,才是我对他的真正考验!” …… 细柳营内营的物价比外营高出一截,在客栈住一晚竟然要五十两银子。 当然,这也不是普通的客栈,而是一间间建在树上的树屋,本来就是为游历到此的贵客准备的。 高耸入云的房间里静得连一根针落地都能听见,王灿盘腿坐在榻上,享受着消耗精血带来的快感。 在他面前,足足站着五十张皮影,有修士,有凡人,有野兽,有禽鸟。 他们仿佛被一根根看不见的线连着,直通王灿心上的眼睛。 “动!” 王灿陡然睁眼,皮影们仿佛忽然有了活力,各自散开。 修士们在原地吞云吐纳,施展各自的绝招,浑厚的杀气震得树屋晃动不已。 凡人们走上前来端茶送水,捏腰捶腿,叽叽喳喳得和活人没什么两样。 野兽凭借矫健的身躯从门口窜出,沿着树干往更高处攀援,如电似光。 禽鸟破窗而出,翱翔天际,绕着树屋来回嘤鸣,不一会儿就招来了自己的同类们。 …… 皮影秘术(出类拔萃9%) “果然,离升级还差得远……”王灿撇撇嘴,“比武大会再过几天就要开始了,这样下去可不行。” 年老体衰的柳廉都有八品高阶的水准,其他几位家主的修为只可能高,不可能低。 再加上那些敢打敢拼的柳家弟子,想在比武中胜出着实不容易。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自己手里厉害的皮影都已经灰飞烟灭了。 除了用作暗杀的袖里赤蟒,自己现在最拿得出手的皮影人竟然是个水贼。 用于防御和移动的皮影更是一张都没有。 确实寒碜。 事已至此,临时抱佛脚肯定是不行的,要是让别人知道了自己皮影术的秘密损失更大。 王灿忽地想到一个剑走偏锋的法子。 他之前在蓝陵杀掉的那个扶桑人一郎,把皮影秘术往邪道的路上推进了一大步。 取活人魂魄制作皮影的方法就是他发明的。 依此法制成的皮影更加栩栩如生,不易为人察觉漏洞。 现在自己已经捉襟见肘,这种邪门招式如果运用得当的话,威力不会低于一个妖僧法嗔! “但是话说回来……”王灿思维如电转,“拘取活人之魂,难度要大上好几倍,非得征得其同意,或者趁其毫无防备、精神涣散之时才能行得通……我现在上哪里找这样的人去?” “瑶儿倒是个不错的人选,但她只有七品初阶的实力,算上额外两成属性加成,也解决不了问题。” “想来想去,也只有自己合适了。” 一冒出这个想法,王灿哑然失笑。 抽取自己的一缕魂魄,把自己做成皮影,很可怕的想法,对不对? 人若是丢了魂,会极大地损伤魂力。丢一两个魂还能活,要是丢了三个,就会变成行尸走肉。 就算自己因为修炼皮影术的关系,魂力比其他人强些,这样做依然有风险! 但这个想法自从出现以后,一直挥之不去,就像一只张开血口的血蛭。 “一旦我复刻出一张自己的皮影,那我可以同时操控的皮影人数会立马翻倍……” “同时,这种诡异术法除了已经死去的一郎,只有我知道,对手一定会猝不及防……” “再将这种术法与爆炸附魔结合在一起,应付两到三场战斗,足够了!” “风险越大,收益越大!王灿,你在犹豫什么?” “男人,要对自己狠一点!” 越是细想,王灿以自己为素材制作皮影的决心就越是坚定。 柳漱瑶站在门外,默默地听着王灿在房间里大声自言自语。 她本欲敲门的手颤了颤,终究还是缩了回去。 已经有好久,她没有见过王灿紧张成这般模样了。 “主人……”她在心中默念,“有瑶儿在,你就放心吧……” 就算是另外三脉的长老亲自动手又如何? 只要敢挡路,她会亲自动手,为他们超度。 第十三章 潜在对手!落魄情种! 王灿一觉醒来,觉得心里空落落的,精神还有些恍惚。 这便是失去一魂的副作用了。 他看看掌心和自己完全由一个模子刻出来的皮影人,深吸两口气,觉得状态好了不少。 明天,就是选拔廉脉家主的比武大会正式开始的日子。 “柳彩衣也该来了吧?”王灿冷笑,“柳牢之那老家伙,还真是能沉得住气呢……” 王灿深信,自己看似无意地透露皮影师的身份以后,风烛残年的柳牢之一定会有想法。 为表诚意,在比武开始以前,他一定会派自己的孙女柳彩衣过来,告诉王灿一些实用的信息。 就像蓝星上的期末考试,如果出题老师考前透题,拿第一的概率就会高出许多。 “他以为派人盯梢就能知道我的动向,实在是愚蠢至极的想法。天上的飞鸟,树上的猿猴……都是我的眼睛!” 在王灿无孔不入的监视之下,柳彩衣纤细的身影款款而来。 “请问王公子在吗?”她银铃般的声音响起。 按照爷爷的嘱咐,她来这里确实有重要的事对王灿说。 王灿收好皮影,向她点头示意。 “王公子,你的气色不太好,是不是雨夜湿气侵袭,睡得不安稳?” “若是这样的话,你不妨先补一觉,我下午再来搅扰。” 柳彩衣虽然对王灿的旁门出身仍存疑虑,但她相信爷爷看人的眼光不会出错,开口关心地问道。 王灿摇摇头,笑而不语,起身与她同出门去。 柳彩衣今天的来意,两人都心照不宣,再掩饰反而俗套。 倒不如单刀直入,简单明了。 两人从树屋客栈离开,走了大概一刻钟时间,来到一大片空旷的广场。 仔细看来,这片广场不是一个整体,而是由一块块四四方方的场地拼凑而成。 每一块场地之间似乎都被看不见的气墙隔开,导致射下来的阳光被分解成五颜六色的流光。 “这里就是柳家的竞技场了。”柳彩衣介绍道,“我们柳家以武立族,历代祖先都很重视族中成员之间的切磋竞技。” “平时在竞技场里多流些血,以后上了战场就能少受点伤……我们柳家的子弟都是这样认为的。” 说这些的时候,柳彩衣神采飞扬,被浓郁的家族荣誉感包围着。 王灿环视四周,却发现竞技场大都空荡荡的。 只有远处的一片场地里浓烟滚滚,偶尔透出金光,应当是有人在厮杀。 “人不多嘛……”他心里暗暗想道。 柳彩衣莞尔一笑,继续解释道:“因为明天即将举行比武大会的关系,所以今天竞技场暂时关闭,只对参赛选手开放。” “这么说那个人……”王灿一指远处那片金光,“就是我的潜在对手喽?” 柳彩衣点点头:“那人名叫柳学义,是义长老之子,也是义之一脉的接班人。 “他是位苦修横练硬功的修士,善使一对白骨锤子,挥舞时会发出狰狞之声,扰乱对手心智。 “同时,锤上的骷髅巨口还可锁住对方兵刃……” 王灿知道她说的都是重点,默默铭记在心。 接下来,两人离开竞技场,前往闹市区用餐。 “王公子刚来内营没多久,应该还没尝过我们柳家的拿手菜吧?”柳彩衣拍拍手,“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我们柳家厨师对待烹饪的态度,与上战场是一样的。” 听到她的掌声,店小二们喜气洋洋地现身,端上七八盘好酒好菜。 大块的酱骨,刚炙好的羊排,怒目圆睁的六须鲶鱼,白面、玉米面和豆面混制而成的面条…… 潇洒大气、不拘一格的气质迎面而来,王灿已经能脑补出厨师们在后厨大刀阔斧地砍肉切菜的火热场面。 接下来,柳彩衣热情地介绍起细柳营的格局和陈设来。 “……” “每一脉系都会接受家族发布的委托任务,从而积累起本脉的家族威望值。家族威望可以兑换成刀币,喏,这就是刀币了……” “刀币的主要价值是在内营的军需商店购买珍稀的修炼物资,包括武器装备、丹药和材料等……” “……” 这些事情王灿自己会看,柳漱瑶也跟他讲过不少。现在听柳彩衣再讲一遍,只觉得索然无味。 就连可口的饭菜吃下去也没有味道了。 “不应该啊?”王灿觉得奇怪,“她大费周章地把我叫到这里来,应该有更重要的事情和我说才对。” “就算要介绍细柳营的具体情况,派个仆人来就是了,何必自费唇舌呢?” “我可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 王灿的心情有些焦躁,但柳彩衣的声音里有股奇妙的力量。 仿佛滴滴甘霖渗进他的肌肤,直达五脏六腑,令他如浸冰泉,刚刚滋生的焦躁之气顿时化为乌有。 反正走也走不了,王灿索性一边吃饭喝酒,一边不动声色地打量周围的环境。 他一心多用的本事早已出类拔萃,因此还能接上柳彩衣的话,偶尔说个段子逗得她嫣然一笑。 酒楼正后方,是一所高高悬挂栀子灯的大宅院。 姑娘们穿得花枝招展,倚门待客,脂粉香气散入窗帏,酒肉的美味黯然失色。 这种地方是做什么的,王灿可太熟悉了。 忽然,他的目光被一个人吸引住了。 只见此人体态修长,眉分八彩,虽然已经三十来岁年纪,却生着一双明亮的眼睛。 仿佛风雪天里的一粒火种,温暖纯真。 但抛却这些,他胡子拉碴,衣衫破旧,不是个高阳酒徒,就是个落拓浪子。 他怀里还拥着一位姑娘。 这位姑娘身穿翠绿曳地长裙,内衬素色长袍,一张无暇的脸庞被栀子灯火修饰得分外娇艳。 她两弯细眉如风吹草低,双眼润泽似山涧溪流,精雕细琢的鼻尖才露出水面,红唇如花却已傲然绽放…… 全然一幅出自名家之手的山水画卷! “焚天哥哥……”她倚在男人肩头,轻声呢喃,“明天的比武你可一定要尽力呀!只要你为礼脉赢得家主之位,你就有足够的钱为我赎身了……” “绿珠,你放心吧!”名为焚天的男人热血沸腾,“我柳焚天……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第十四章 苦命鸳鸯比武揭幕! “余焚天,折剑道人的亲传弟子之一。邪道修士,七品中阶。” “幼时母亲早亡,父亲续弦后又得一子,因此苛待于他,动辄打骂,伤痕累累。” “一夜,荧惑守心,余焚天手持剔骨刀,尽杀生父、继母及同父异母之弟,遁逃山林。” “三年后再出山时,已得折剑道人真传,成为名噪一时的杀手,手段毒辣,掀起血雨腥风……半年前,他进入细柳营,拜在柳礼长老门下,赐姓柳。” 柳彩衣浅浅地抿了一口酒,幽幽地说。 王灿目不转睛地遥望窗外依依惜别的二人,目睹柳焚天将一枚玉佩挂在绿珠雪白的颈子上,将他眼里的热泪看得分明。 “所以说……”王灿若有所思,也抿了一口酒,“这是个英雄难过美人关的故事?” 柳彩衣微微一笑,没有回答。 “绿珠,海棠苑的花魁。”她盯着窗外泪水涟涟的佳人说道,“与柳焚天一见倾心,怎奈赎身费用高昂,因此两人至今不能日日相见。” “为了自己心爱的女人,柳焚天很重视明天的战斗。”柳彩衣抛来意味深长的目光,“如果有人能助这对苦命鸳鸯终成眷属,或许柳焚天愿意带着绿珠离开这里,放弃出战。” “我明白了。”王灿笑着点点头,“钱财乃身外之物,与家主之位比起来,不值一提。” “能明白不战而屈人之兵的道理,这人确实胸襟广阔……”柳彩衣眉间泛起赞许的神色,对王灿的介怀又少了一分。 她还有族中事务需要处理,又过了一会子便先行结账离开。 王灿坐在原处,唤来小二沏了壶红枣茶,又打包几样招牌菜,支使他送去给树屋客栈的漱瑶小姐。 然后,唤出诡影儿和胖底包坐在对面,凭自己的记忆力刻绘柳焚天与绿珠二人的皮影。 “劝风尘女子从良有这么容易么?”王灿心里冷笑,“人人都以为自己遇到了真命天女,可千百年来,独占花魁的卖油郎只有一个秦重而已!” 刻好以后仍不尽兴,又多刻了几张柳学义的备着。 然后,召唤出单青,背着画卷往海棠苑去了。 海棠苑就在隔壁,这个距离用不着自己移步。 门口揽客的虔婆看见一位风度翩翩的年轻公子阔步走来,脸上急忙堆起职业的笑容,迎了上去。 “公子,你来我们海棠苑算是来对了!咱们这里天南海北的姑娘多得是,你是听曲儿还是打茶围?” 单青面无表情地甩过去一张银票:“我要见绿珠姑娘。” “哎哟……”虔婆满心欢喜地收起银票,笑得脸上簌簌掉粉,“公子你有所不知,咱们绿珠是个清倌人,愿不愿意见你,我可说了不算……” “少来这套。”单青又掏出一张银票,微笑着堵住她的嘴,“一朵浮花浪蕊罢了,刚才还在这里与人家卿卿我我,现在倒装起贞洁烈妇来了?” “大爷我耐心有限,照我的话去做。不然三天之内,叫你这海棠苑开不下去,不信你就试试。” 虔婆呆住了。 如果眼前这人恼羞成怒,大喊大叫,她反而不会怕,反倒想要和他掰掰手腕。 但这个人却出奇地淡定,浅浅的笑意背后弥漫着滚滚杀气,仿佛暗藏上百把利刃! 恍惚间,她觉得眼前的年轻公子有一种顶头上司的气质。 “绿珠跟了他,总比跟那个穷鬼好吧?”虔婆打定了主意,笑盈盈地将单青引了上去。 单青推开门进入闺房,脂粉的香气清雅而幽深,烛台上的红蜡笑中带泪,略显俏皮。 绿珠本来正在对镜梳妆,看到了他的镜中倒影,脸上浮现妖媚的笑意。 “奴家拜见公子……”她伏身下拜,顺从得像一只猫。 单青没有理她,神情冷漠地走到圆桌边坐下,又拍下一张银票。 绿珠眼睛一亮,款款起身,斟了一杯酒,自己先呷下一半,顺势倒在单青怀里! “呀~”她身子一软,“公子的身体怎么如此冰凉?” “奴家不知哪里得罪了公子……公子若是有心,吃我这半盏暖酒,热热身子……” 单青面不红,心不跳,勾起她胸前的玉佩问道:“这块玉佩品相倒是不错,从何处得来的?” “既然公子说不错,那就一定是不错的……”绿珠将脑袋贴在单青的肩膀上,清泪沾裳,“是个狗皮膏药似的穷光蛋,一直缠着我,非要把这个送我……” “我看他凶巴巴的,怕他对我做出什么坏事,不得已才收下的……” 单青哈哈哈笑了几声:“也是,那样的糙汉是配不上你的。来来来,我也让你见识一件宝贝!” “啊……好长!” 随着一望无边的画卷在房间里展开,绿珠惊呼道。 没过多久,她又问:“可是公子……画里什么都没有呀?” “虽然画里什么都没有,但是这幅画可以用来变戏法。”单青认真地说。 绿珠一愣:“什么戏法?” “大变活人!” 闺房里忽地刮起凌厉的狂风,吹灭了蜡烛,天色为之一变! …… 翌日。 一大清早,昨天还冷冷清清的竞技场已经人满为患。 “咱们柳家,有多久没举办规模如此盛大的比武大会了?都是托廉长老的福啊!”一个年纪大约四十来岁的中年人,头发绾成发髻,两边耳垂上打着实心金坠子耳环,半开玩笑地说。 “这……明耻长老……你这么说恐怕……”身旁的年轻随从笑着擦擦冷汗,“刚才我听到不少人议论,说咱们耻脉没参加这次比武大会,是胆怯懦弱的表现……关于这件事情,长老是不是该出面澄清一下……” “随他们去!”柳明耻悠闲地笑道,“他们爱争,就叫他们去争!” “不过……”他的脸色微微一变,“趁他们的注意力都在比武大会上,咱们寻找魔功的进度要加快了!” 随着日影东移,柳家的长老们也陆续到来。 家主柳牢之身披金铠,一马当先。 在他身后,柳礼、柳义、柳明耻等长老穿着银铠,策马而行。 再往后,才是八品、九品修士列成的方阵。 如此阵势,围观群众无不惊叹! “族长大人……天呐!咱们有多久没见到族长大人了!” “这场比武事关廉之一脉的家主人选,族长他老人家当然要亲自到场了!” “唉……想当年,廉之一脉的战斗力是四大脉系中最强的,要不是廉长老受了那样的伤……” “别说了,你们快看……参赛选手入场了!” 第十五章 选手登场!一触即发! 春风得意落花前,柳家红颜美少年。 柳知礼生着一头连姑娘家都要略逊三分的乌黑长发,他身穿通体雪白的功夫衫,信步走入竞技场正中央。 一边走,一边向四面八方的观战人群摆手示意,风流潇洒,大气谦和。 “啊啊啊啊啊啊!知礼大人我们永远支持你!” 他的拥趸发出山呼海啸的助威声,震动寰宇,其中以少女和小媳妇居多。 她们是最纯粹的看客,理解招式的精妙属实有些超纲,只要气势磅礴、大气恢弘就好。 最重要的一点是,颜值即正义。 “知礼大人是礼长老的麟儿,天资卓越,精通暗器杀人之道,自出道至今未尝一败……”懂行的看客唾沫横飞,“照我多年的经验判断,最终登上家主之位的一定是知礼大人!” 啪! 耳光响亮,落在他脸上。 懂行的看客捂住红肿的脸颊,眼中满是愤怒:“你干嘛打人?” “老子打的就是你!”扇耳光的那位衣衫褴褛,“上次比武大会,老子就是信了你的邪,结果亏得倾家荡产,房子没了,老婆跑了,都去要饭了!今天你又来扯蛋?” 在大家的哄堂大笑声里,“懂行”的看客夹紧尾巴溜走了。 接下来,出场的是义之一脉的柳学义。 出身柳氏羽林郎,初战单骑斩天狼。 与风流潇洒的柳知礼不同,柳学义身上彰显出一种磅礴的、狂野的、富有生命力的美感。 明黄色功夫衫之下的肌肉块块遒结,线条分明,一头与生俱来的金黄卷发格外吸睛……就算是手艺最精湛的雕塑师,也无法将他散发出的神采永久留存在石头上。 “知礼大人一手暗器固然防不胜防,但学义大人的白骨巨锤也不是吃素的……” “恐怕最终的家主人选会是他们二人其中之一!” “那一定会是一场彗星撞彗星的大战!过瘾呐,过瘾!” 突然间,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开口插话: “呵呵,你们都懂个屁!” 他的话里有一种“我不是针对你,我是说在场的所有人全是垃圾”的傲慢气质,瞬间引来其余人的连番言语攻击! “你们先别着急喷我。”老者气定神闲地伸手一指,“你们看看,下一个上场的是谁?” 众人的目光齐齐投在看起来落魄不羁的柳焚天身上。 年轻的眼睛亮得像天上的星辰。 “柳焚天!!!”众人齐齐惊呼。 老者点点头,继续开口说道:“柳焚天已经拜入礼脉门下,是知礼大人争夺家主之位的僚机。他们两个必然齐心协力,共同围剿学义大人。 “此举虽然有投机取消之嫌,但柳家是兵家名门,奉行丛林法则,一向只看结果,不问过程……学义大人性情刚烈,不愿意耍这些手段,只怕…… “至于除此三人以外的其他选手,都是平平无奇之辈,不必评价!” …… 观战席上讨论得热火朝天,身处全场焦点的参赛选手们也在暗中观察自己的对手。 柳学义身材高大,自高处俯瞰自己的潜在对手们,鼻孔里发出一声冷哼。 相较之下,柳知礼就显得有城府多了。 他脸上一直挂着招牌的微笑,目光偷偷望向自己的僚机。 但柳焚天却并没有看他,面皮之下的青筋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 “绿珠,礼长老答应过我,只要帮他儿子夺取廉脉家主之位,就推荐我为长老,并赐我终身荣禄……” “到那个时候,我就可以为你赎身,娶你进门了!” “你一定要等我!” 想到这里,柳焚天举目四望,却没有在人海中找到他魂牵梦萦的那张脸,微微有些担心。 “绿珠答应过我,会为我闭门谢客,不知道老鸨子会不会因此为难她?” “不!我不能因此而分心!只有全神贯注地投入战斗,我才能迎来美好的生活!” 王灿与柳漱瑶身着红色功夫衫,站在队伍末尾。 两人都不是这场比武的焦点人物,唯一引起热议的只有柳漱瑶的姣好容貌。 “柳学义、柳焚天……”王灿心中默念。 他心里清楚,这两个人绝对会是自己和柳漱瑶即将遇到的对手。 不然六个选手里面,为什么柳彩衣独独带自己去见这两个? “好戏……开场了……”王灿将玩味的目光射向柳焚天,正好与他眼中的杀意针锋相对。 时辰已到,柳牢之走上台前,宣布了比武大会的规则。 兵家的比武,没有什么手段上的限制,每场都是无限制搏杀。 不管明枪暗箭,阴谋阳谋,只要能赢,随便招呼。 也没有规定一定要点到即止,只约定跪地投降不杀。 战败者如果愿意忍受众人的嘲笑,苟且偷生,便能活命。 王灿觉得很有意思,这让他想起蓝星历史上很着名的罗马角斗场。 可以想象,柳家之所以能够做大做强,凭的就是几百年如一日的残酷训练,无论身份高低,一盖如是。 接下来便是抽签。 似乎是将参赛者的命运交给上天的安排,实际上有成千上万种作弊的方法。 抽签结果如下: 柳知礼对战柳大山,王灿对战柳焚天,两组胜者再战一场,最终胜者晋级决赛。 柳学义对战柳小刀,柳漱瑶对战柳有财,两组胜者再战一场,最终胜者晋级决赛。 决赛一场定胜负。 “唉,这个结果算不上好……”柳知礼撇撇嘴,暗暗摇头。 他本来希望柳焚天能提前帮他干掉最大的对手柳学义,与自己在决赛会师。到那个时候,柳焚天直接认输,自己兵不血刃地就任家主一职。 哪怕柳焚天输给柳学义,也要让他身受重伤,方便自己在决赛里摘桃子。 可是现在……对面那三个人加在一块都未必打得过柳学义,决赛说不定就是一番苦战! “瑶儿,接下来的比赛会很精彩……”王灿附在柳漱瑶耳边说道,“昨天告诉你的事情,一会儿不要忘记。还有……” “你怎么这么啰嗦?”柳漱瑶笑而不语,“快些说吧。” “如果实在打不过,一定要认输。” 第十六章 柳家少主,各显神通! 为了让参赛选手获得真实战场体验,也出于增强竞技观赏度的考虑,柳家的竞技场可以模拟各种极端的战场环境。 巍峨如华山之巅,雄壮如乐山大佛,严寒如冰川雪海,酷热如火焰山下,寸步难行如大漠风沙……任由参赛选手挑选。 随着一声炮响,第一轮的四场战斗同时开打! 冲天的杀气瞬间弥漫开来,风、雷、黄沙、碎石四处乱飞,若不是每块场地之间都有看不见的气墙阻挡,恐怕场边观战的观众们一个都别想活命。 不过短短二十息时间,已经有一场战斗分出了胜负。 高山之巅,柳大山面如死灰,跪倒在柳知礼面前求饶。 他的内心十分后悔。 为表尊重,柳大山在出手之前先向柳知礼躬身作了一揖,这种礼节在切磋之前并不奇怪。 但当他抬起头来,眼前烟雾弥漫,十几枚金针已经刺进自己的奇经八脉……紧接着,暗器发射的嗖嗖声不绝于耳,他的功力被金针封住,根本无法运功抵挡,只好认输。 柳知礼不费吹灰之力拿下一局,转身迎接粉丝们的声浪,脸不红心不跳。 这就是柳家,胜者为王。 另一片场地,乐山大佛的脚背上。 “真是活见鬼了……”柳小刀已是气喘吁吁,“柳学义这家伙不躲也不闪,站在那里任我攻击,怎么到现在为止竟然没有一招奏效?” 他的武器是三把巴掌长短的匕首,左右手各一把,嘴里再衔一把。 一点眉攒二刺心,三扎脐肚四撩阴,五扎磕膝六点脚,七扎肩井左右分。 将“一寸小,一寸巧”贯彻到了极致。 但他嘿哧嘿哧地刺了半天,柳学义却面不改色,甚至连武器都没掏出来。 “呵呵……”柳学义突然笑了,“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你的阴招是没有用的。” 话音一落,他眼中陡然爆射凌烈的杀气,白骨巨锤现世,当胸一划! 诡异的音律骤然出现,如茫茫大漠,怪石嶙峋,风声肆虐,无孔不入! 继而山间妖魔,陆地鬼怪,纷纷现世,忽而鬼哭狼嚎,忽而嬉笑怒骂,极尽变幻之能事! 音律终止之后,柳小刀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呕出两口老血。 他的心智在白骨锤发出的怪声面前不堪一击。 柳学义依旧不动如山,冷冷地看着他,并没有上前补锤的意思。 半晌,柳小刀悠悠地吐出一口浊气。 “我输了。” “学义大人为人光明正大,我心悦诚服。” “不知在下有没有这个荣幸,从此为学义大人效力?” 柳学义微微一笑,上前将他扶起。 观战席上响起经久不息的掌声。 虽然都是赢,但谁都不能否认,柳学义赢得比柳知礼精彩得多。 没过多久,柳漱瑶也通过一串无缝衔接的连招将柳有财打成重伤,迫使他下跪认输,引起观战席上一阵骚动。 他们有的瞪圆眼睛,有的张大嘴巴,都没想到一个看起来可爱值点满的小姑娘,竟然有这样高深的武功。 “这是文忠叔的女儿吧……没想到竟然得到廉长老的刀法真传……”柳学义也在暗中观察自己下一轮的对手,“但是很可惜,她的修为只有七品初阶,而我却已经达到七品中阶……她不可能是我的对手。” “没想到漱瑶妹妹已经有这样的修为……”柳彩衣下意识地拉了一下袖口,去遮掩手腕上的刺青,“为了不辜负爷爷的期望,我要加油了!就算要付出很大的代价,爷爷说的那门功夫我也要努力去练……” 三场比武都分出了胜负,只剩下王灿与柳焚天那一场。 “我的天!”有的观众已经开始打哈欠,“他们到底要打到什么时候?” “这两个人真磨叽!”有暴躁老哥已经开喷了,“你们没发现吗,这俩孙子一直叭叭叭地说个没完,不知道在聊啥?” “真是扫兴!”又有人骂道,“明明就是两个配角,抢什么戏啊!” 但是竞技场自带隔音效果,观众们的骂声真正能传到选手耳朵里的,不过十之一二。 大漠风沙里,王灿与柳焚天仍然在对峙。 “王……灿……”柳焚天的脸上露出淡然的笑容,“参赛的这么多人里,你是唯一一个不姓柳的。” “有一点你可能不知道,按照族规,家主只能由柳氏之人担任,你是没有丝毫机会的。” “我站在这里,是为了履行向心爱之人许下的承诺。我不愿伤你,你认输吧!” 听了他的话,王灿微微一笑。 “都说儿女情长,英雄气短……”王灿心里暗道,“我今天可算是见识到了!” “既然如此……柳焚天!你准备上路吧!” 见王灿沉默不语,柳焚天缓缓拔出腰间的剑。 深红的火焰在剑身上流淌,仿佛刚刚经过熔炉的千锤百炼。 更令人惊讶的是,这是一柄断剑! “此剑无锋,乃火山玄晶打造而成,长三尺五寸,净重六斤十一两。”柳焚天冷冷地说,“自我出师以来,未尝败绩,你若坚持不肯认输,恐怕便要命丧当场!” “哈哈哈哈哈哈……”王灿忽然大笑起来。 他的胸膛不停起伏,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人生在世能几时?若我技不如人,死便死了,又何须你多言?”王灿眼中暗光流动,“倒是你,为了个女人,竟然捏着鼻子改姓为柳,任人家差遣,连自己的祖宗都忘了……你又有何面目存乎天地之间?” 在他说话的同时,琴姬怀抱琵琶的曼妙身影出现在他面前。 朱唇轻启,笑而不语,嘲讽效果拉满。 柳焚天的脸色黑了下来,这是他杀心萌生的讯号。 “该死的旁门……既然你自己嫌命长,那就别怪我了!”柳焚天怒目圆睁,高高跃起,奋力劈下一剑! 断剑上的光芒骤然暴涨,变得更加刺眼,光线穿过场地四面的气墙,折射出五颜六色的光彩! 一股炽热的气息迅速蔓延开来,空气的温度瞬间提升十度不止,这让人眼看到的一切都变得扭曲。 “开打了!终于开打了!第一招就下死手啊!”观众们的激情立刻被点燃! 第十七章 王灿,你卑鄙! 铛!!! 金石相击之声暴起,熊熊燃烧的烈火断剑砸在铁琵琶背面。 火星四溅,明焰飞舞,在柳焚天的大刀之下,琴姬苦苦支撑。 她刚才利用格挡技能,强行挡住了柳焚天毁天灭地的一击。但这样的机会,不会有第二次。 “什么呀……不过是个相当于八品中阶的角色罢了,他凭什么跟我斗?”柳焚天轻蔑地一笑,在空中翻了个筋斗,避开琴姬嘴里射出的琵琶钉。 王灿面不改色,催动琴姬发动猛烈的攻势! 琵琶钉从四面八方激射而出,打在剑身之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继而被红莲业火烧得黢黑,无力地跌落在地。 银丝弦嗖嗖嗖地划破长空,意图绞杀,可柳焚天只是信手把断剑一挥,琴弦便应声截为两段,如吹毛断发。 两人之间的实力悬殊太大,在场的所有观众都看得明明白白。 王灿像一只螳螂,张牙舞爪地挡在高高的车轮面前,过不了多久就会被碾成粉末! 柳焚天凝视着王灿做无用功,神情异乎寻常地淡定。 虽然攻势连连受挫,但王灿却没有露出丝毫气馁的情绪。在他精妙的操控下,琴姬身形如电,在竞技场中左右闪现! 琵琶钉一枚接着一枚地打出! 忽然,柳焚天脸色一变! 他猛地伸出手掌,从扑面而来的暗器之中抓下一颗。 就是这瞬息之间的一滞,一颗琵琶钉已经叮进他的肩膀! 柳焚天身形一晃,脸色铁青,缓缓张开手心。 一块波心流白的玉佩静静地躺在里面。 “焚天哥哥,等你赢了比武,一定要来找我……”佳人的轻声嘤咛言犹在耳。 “你……”柳焚天的喉头激烈地滚动,“你把绿珠怎么了?” “你想知道么?”王灿嘿嘿一笑,“拿你的一只手来换。” 正在这时,观战席上又爆发出此起彼伏的议论声。 “这两个人怎么又聊起来了?”观众们都近乎抓狂,“以为自己是儒家修士,靠唇舌分胜负么?” “柳焚天这是怎么回事……”柳知礼的心里升腾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柳彩衣与柳牢之相视一望,也觉得奇怪。 看柳焚天的表情……似乎事情的进展和她预想的并不一样。 只是可惜竞技场的隔音效果太好,王灿与柳焚天的说话声音又不大。 她被隔在外面,很难弄清楚场上的真实情况。 半晌,柳焚天勃然大怒! 他将断剑狠狠插进脚下的沙海,杀气推动沙子如波涛般涌动! “王灿,你卑鄙!”他咬着牙,一字一顿地说。 事已至此,他还能不明白? 绿珠一定已经落在王灿手里,而他正打算利用绿珠来要挟自己! 这是对他来说最糟糕的情况,因为王灿精准地抓住了他唯一的软肋! 但他毕竟是个刀尖上舔血数十年的人,自信凭借自己的实力,没有什么趟不平的沟壑! “你到底想怎么样?”柳焚天强自镇定下来,“你是想要钱,还是想要其他的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只要你放了绿珠!” 王灿咧嘴一笑:“是你没长耳朵,还是记性已经不好了?我刚才已经告诉你了,想知道这个娘们的下落,就拿你的一只手来换!” 见柳焚天无动于衷,王灿心念一动,琴姬缓缓扬起袖子,露出藏在里面的另一样物件。 一件绣着碧水鸳鸯的肚兜。 “有话好商量,有话好商量!”柳焚天的心又是一沉,声音里多了一丝慌乱。 王灿冷哼一声:“你没资格和我商量。我既然敢亮出这些东西,就早已经做好充分的准备。 “你看,观众已经着急了。我数十个数,要怎么做你自己看着办!” 他潇洒地转身,面对四面八方的观众,高高举起双手,伸出十根手指。 “当然,你要是不信,可以趁现在一剑杀了我。”王灿的声音充满自信,“但你如果不动手,我可要开始倒数了哦……” “十、九、八、七……” 现场观众们的议论声更大了。 “这个人是不是有病,比划什么数字啊?” “更奇怪的是,他露出这么大的破绽,柳焚天竟然不动手!” “这场比武真的……我哭死!” 柳焚天看看王灿,又看看手里握着的断剑,额上渗出冷汗。 王灿对场内场外发生的一切无动于衷,依然气定神闲地比划着数字。 像柳焚天这种人,他太了解了。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这种杀手就像没有脚的鸟,一旦飞起来,就注定要一辈子流浪。 他可以一直飞啊飞,不会累也不会痛。他只会落地一次,就是在他死的时候。 现在,柳焚天遇到一个女人,他想落地了。 他想过平淡的日子,就像飞蛾不顾一切地飞向火焰。 为此他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四。” “三。” “二……” “啊啊啊啊啊啊啊!”柳焚天发出悲愤的咆哮,断剑猛地一转! 一捧温热的血液溅进他的眼睛! 血色朦胧之中,他见证了自己的左臂从躯干剥离的全过程。 现场鸦雀无声。 观众们、家族里的长老们、修士们、参赛选手们…… 就连柳彩衣,都震惊地捂住了嘴。 她终于明白过来,王灿选择了一条与她的冀望背道而驰的道路! 这让她的心里五味杂陈。 正在这时,一个和蔼的声音从心底传来。 “彩衣,不要难过……”是柳牢之暗中向她传音,“希望这次的事能让你明白人生的艰难,战场上没有软肋是不可以被利用的……” “要想立于不败之地,心就一定要狠!” “爷爷……”柳彩衣的声音里带着迷茫,“柳焚天会怎么样?” “这对他来说也未必是坏事……”柳牢之呵呵呵地笑起来,“他虽然会认输,因此失去身为杀手的荣耀,但也赢得了退出血雨腥风的良机,从此与心爱的人平静地生活……” “彩衣,如果现在只是让我付出一只手的代价,就可以脱离明争暗斗、波诡云谲的家族权力漩涡,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去做呢……” “爷爷……”柳彩衣心疼地看着正襟危坐的柳牢之,心里暗暗下定决心。 “爷爷说得对,我一定要尽快撑起柳家的门面,不让爷爷操这么多心了!” 第十八章 我,认输了…… 柳焚天的断臂汩汩冒血,不一会儿就在他脚下浇筑出一片殷红的泥沼滩。 嘶吼的风声里也多了几分血腥的气息。 柳焚天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将火红的断剑缓缓向伤口处贴去。 滋啦~滋啦~ 其中的剧痛可想而知,但柳焚天的神色却没有发生一丝变化。 他的神情如此专注,仿佛细心的铁匠一寸一寸地灼烧刚刚打制的兵刃。 皮肉被明火炙得焦黑,发出糊臭的气味,不一会儿就在风沙里消散了。 王灿一言不发,饶有兴致地看柳焚天替自己疗伤,像一只受伤的野兽。 过了数十息时间,伤口的血完全止住。柳焚天重新抬起头来,冷冷地盯着王灿。 王灿看出了他目光背后隐藏的怯懦和卑微,微微一笑。 “很好,我现在就告诉你。”王灿幽幽地开口,“绿珠确实在我手里,她现在很安全。” 柳焚天高高悬起的心稍稍放下一些。 “为了保护她的安全,”王灿继续说道,“每日每夜都有二十条汉子守着她。” “你!!!”柳焚天骤然暴怒。 他的目光里寒意森然,仿佛有成千上万道杀气径直射向王灿。 只是可惜他还没有练成凭目光杀人的本事。 “你……你不要伤害她……”柳焚天被人拿住把柄,只得捏着鼻子说话,“我柳焚天虽然杀人无数,但是自问与你无冤无仇,没有什么是不能商量的。” “你掳走绿珠,无非是为了让我投鼠忌器,在比武中畏手畏脚罢了!” 王灿的眼神中浮现诡计被戳穿的惊慌之色,急忙扭过脖子,不再看他的脸。 看到他的反应,柳焚天又松了一口气,从绝望里看到几丝希望。 “我承认,你赢了,我没有勇气拿自己心爱女人的性命做赌注。”他继续说道,“我……愿意认输。” “我……我凭什么相信你?”王灿的声音有些支吾,“我势单力孤,你们人多势众,如果你怀恨在心,事后来报复我,我该怎么办?” “你原先赚人头钱,上到七老八十,下到黄口孺子,不曾放过一个。有这些血淋淋的例子在前,我凭什么相信你会对我网开一面?” 他越说越激动,呼呼地喘着粗气。 事情发展到这个阶段,柳焚天反而暗暗窃喜。 “这家伙毕竟还是个黄毛小子,心思没有三两重……”柳焚天眼珠一转,“罢了,他不管要我做什么,我就先应下来。至于其他的……哼哼……”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哪怕到时候他入了土,我把他全家杀干净,也算是报仇了!” “今天晚上,我先带绿珠离开这里!要是老鸨子敢阻拦,嘿嘿……” 柳焚天眼中闪过一缕寒芒。 “我对天发誓,只要你放了绿珠,我保证不为难你。”他单手指天,许下诺言,“我和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加入柳家无非是为了混口饭吃,没必要替他们卖命,你说对不对?” 王灿脸上露出犹豫的神情。 但是柳焚天看得出来,他动心了。 只要动心,那就好办! “王兄弟,”柳焚天继续满脸堆笑地劝道,“你要是有什么顾虑,尽可以说出来嘛!俗话说,在家靠父母,出门靠兄弟,做人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好吧……”王灿无奈地叹了口气,“我就信你一回,只要你配合我把这场戏演完,我就会把你的女人全须全尾地还给你!” 柳焚天点点头:“君子一言!” 王灿傲然凝眉:“驷马难追!我要动手了!” 他一挥手,何家甥舅和巫女齐齐出现! “终于开打了!”观战席响起一阵骚动,“不管谁赢,快点的吧!” 只听铁环嗡嗡作响,何三水、何通天甥舅俩分左右两路,挥舞着碗口大的拳头扑了上去! 他们二人的拳法威猛有余,灵巧不足,根本不够看,奈何柳焚天有意相让,故而双方兵兵梆梆地打在一起,很好看。 战场上火焰飞舞,拳影翻飞,摧枯拉朽,杀气纵横……引起观众们的阵阵喝彩! 柳焚天心中着急,当何三水的又一记铁线拳向他轰来时,他没有运气抵挡,硬生生地捱了上去! 喀喇喇! 柳焚天倒退十步有余,扑通一声坐倒在地。 “厉……厉害!”他嘴角涌出一丝鲜血,举手示意,“我……我认输了……” 观战席再次陷入沉寂! 过了好半晌,才有人惊呼道:“柳焚天竟然输了!这、这、这怎么可能?” “这个叫王灿的是个旁门的皮影师吧?没想到连七品中阶的柳焚天都不是他的对手!” “礼长老,这个什么柳焚天,似乎名不副实嘛!”柳义哈哈哈地笑起来,“听说你还有意推荐他出任长老之位,啧啧啧……” 柳礼机关算尽太聪明,却没想到是这种结果。 但他与其他诸位长老坐在一起,不便发作,只好阴沉着脸,一言不发。 倒是他的儿子柳知礼,心里已经把柳焚天的祖宗十八代骂遍了。 “这个废物竟然敢认输,要是被我发现他有二心……一定叫他死无葬身之地!”柳知礼恨恨地想。 柳牢之拍拍柳彩衣的肩膀以示抚慰,深沉的目光远远地凝望王灿。 “这个年轻人心思细腻,明明使的是盘外招,却滴水不漏,没让观众们看出端倪……”他心中暗暗赞许,“我柳家的新时代子弟里,知礼刻薄短视,学义强极则辱,彩衣天资极佳,但心肠太软……” “只要能招揽王灿来辅佐彩衣,她一定会成为柳家历史上最优秀的族长!” 不论场外众人如何议论,竞技场里的气氛很和谐。 王灿微微一笑,踩着松软的沙子,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柳焚天面前,友善地伸出手,看样子是想把他拉起来。 全场掌声雷动! “此人虽然看起来气质阴郁,却没想到能有这份胸怀!”就连柳学义也不禁敬佩不已,“比起柳知礼那样的娘娘腔,我更希望能在决赛里与这样的人会师,酣畅淋漓地打一场!” 看着王灿伸出的右手,柳焚天长长地舒了口气。 “我终于能见到绿珠了……”他脸上浮现幸福的微笑,“谢——” 话音未落,他便看到王灿的衣袖里红光流璨! 嘶—— 第十九章 新皮影!战力过万! 王灿的神情无比亲切,但当他把手伸到柳焚天面前时,袖里赤蟒猛然睁眼! 两粒红瞳如飞虹流光,眉间朱砂熠熠生辉,直接窜进柳焚天微微张开的嘴中! 势如共工怒触不周山! 柳焚天的笑意僵在脸上,喉咙里发出一阵叽里咕噜的怪响! 数息之后,他悄无声息地倒在地上。 眼睛大大地瞪着,透露出惊愕的气息。 直到赤蟒从他的胸膛里爬出来,在他身上留下碎碎红光,他的神情也再没有一丝变化。 赤蟒破体而出的洞里静静地涌出鲜血,渗进他身下的黄沙里。 不一会儿,就染红了一大片。 漫天风沙遮蔽了王灿脸上的表情,他不动声色地掏出事先备好的皮影,盖在柳焚天的伤口上。 皮影仿佛忽然活了一般,贪婪地吮吸热气腾腾的血液。 直到这个时候,观战们才如梦初醒,直接炸锅! “天呐?不是吧?柳焚天被杀死了!” “他是不是疯了?要不是自断一只左臂,怎么会输得这么惨?” “可他最后不是已经认输了吗?这个王灿怎么连投降的人都杀?” 柳家长老们坐在高高的观战台上,神情严肃,面露不悦。 以柳礼为代表的礼之一脉痛失猛将,当然心中不爽,但其他脉系的长老也未见得有多幸灾乐祸。 主要原因在于,柳焚天明明已经示意认输了,但王灿却依然取了他的性命! 兵法有云:杀降不祥。 王灿的行为往小了说是心狠手辣,往大了说是违背竞技规则! 担任裁判的修士也没料到情况陡生变化,他赶紧冲入场中,蹲在柳焚天的尸体旁边仔细检查。 心脏上有两个小血点,是毒牙造成的贯穿伤。 柳焚天走得很快,几乎没有产生什么痛苦。 裁判长叹一口气,掌心拂过柳焚天圆睁的双目,替他把眼睛合上。 他在心里做出一个重要的决定。 “王灿,我很遗憾地通知你,你被淘汰了!”裁判正色道。 王灿闻言微微一笑:“但倒在地上的却不是我。” “本场竞技没有胜者。”裁判一字一顿地说,“你虽然在比武中获胜,但当你的对手投降以后,你却仍然痛下杀手,违背了竞技场的规矩。” “所以,你被淘汰了,我稍后将会宣布选手柳知礼直接晋级决赛的决定。” “等等。”王灿叫住他,“我想知道我违背了竞技场的哪一条规矩。” “你不要明知故问了。”裁判没好气地说,“刚才族长他老人家说得很清楚,投降——” “所以,”王灿直接打断他的话,双目灼灼,“他跪了吗?” “什么?”裁判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 “跪地投降不杀,刚才族长是这么说的,对吧?”王灿的腔调听起来有些滑稽,“你离竞技场这么近,理应看得一清二楚。现在我只问你一句话,他像柳大山、柳小刀、柳有财那样下跪认输了吗?” 裁判愣住了。 他记得刚才的情景是,柳焚天被一记铁线重拳打中胸膛,蹬蹬蹬倒退十步,一屁股坐在地上。 然后,柳焚天举手示意认输。王灿来到他面前,假意拉他起来,实则暗施毒手。 “好像……确实是没有下跪啊……”裁判挠挠头,觉得有些棘手。 但是立刻,他的眼神里又充满正义:“按照实质大于形式的原则,不论他有没有下跪,他都实打实地认输了!你不要跟我在这句话上纠缠,钻牛角尖!” “钻牛角尖?”王灿冷哼一声,表情变得凝重,“我们既然参加比武大会,就要遵守规则。柳大山、柳小刀和柳有财都明白认输应该下跪的道理,为什么独独他柳焚天要搞特殊?场上局势瞬息万变,他不按规矩来,我怎么知道他认输是出自真心还是假意?” “如果我拉他起来的时候,他趁我放松警惕突然袭击,我因此而死,你可会感到一丝丝愧疚?” “你不会,你只会轻飘飘地丢下一句‘兵不厌诈’之类的屁话。在场的观众们也没有一个会同情我,只会觉得我麻痹大意,是活该。” “所以,你的决定我不认可。”王灿将沾血的皮影收进袖袋,“你不是规则的制定者,你只是规则的执行者。既然你做不到公平公正,我会向族长建议将你换掉。” 裁判哑口无言。 过了好半晌,他终于低下高傲的头颅。 “等一等……”裁判艰难地叫住即将走出竞技场的王灿,“恭喜你,晋级下一轮比赛。但是有一句话……” 王灿哈哈大笑:“我不想听!” 他不再理会裁判呆若木鸡的表情,而是凝聚心神,观察刚刚到手的新皮影。 【柳焚天——黄字上品;攻击:1.3万;防御:1.3万;技能:烈焰剑法(攻击),烈焰掌法(攻击)】 “这是我拥有的第一张攻击力过万的皮影……” 王灿看着火红色泽的皮影人仿佛一团烈焰在袖中燃烧,内心唏嘘不已。 蓝陵城外那只恶心的蛇妖让他捉襟见肘了好长一段时间,直到此时此刻,一种失而复得的酣畅感觉才蔓延至他的全身。 “柳焚天的实力不弱于柳知礼,算上额外的20%属性增益,甚至能超过柳学义……” 面对未来的挑战,王灿忽地生出“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之感。 人生,就是因为瞬息万变才精彩啊! …… 观战台上,族长柳牢之从裁判一阵白,一阵青的脸色里,看出了整件事情的端倪。 “旁门就是旁门……”他颇为遗憾地摇摇头,“克欲功夫差,做事偏激,急于求成……” “但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是最合适的棋子!” 柳牢之看得明白,王灿此举已经将他自己置于礼、义两脉的对立面。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不是么? “与其眼睁睁地看着礼、义两脉染指廉脉家主之位,壮大其羽翼,倒不如索性彻底倒向王灿和柳漱瑶这两个外来户,扶植起一股新势力……” “此之谓‘驱虎吞狼’也!”柳牢之眼中寒光毕现! 第二十章 为火而生的男人! 竞技场上,群山环伺,皆结严冰;碧水止流,冷气森然,点点冰晶彻骨寒。 穹顶之上飘下鹅毛大雪,还没触碰到柳焚天的皮肤便直接气化成阵阵烟雾。这个为火而生的男人在冰天雪地里傲然绽放,仿佛置身蒸笼! 王灿盘腿坐在场地一角,神情悠然。他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呼出,任由周身的热血犹如脱缰的野马,在周天中循环往复。 随着精血加速流转,他的毛孔里渗出一层薄薄的汗珠,隐隐显露通红之色。 柳焚天在他的操控下面露怒容,明亮的眸子仿佛风雪天里的一粒火种。 他缓缓举起双手,掌心燃起两团无根之火。火苗跳脱,在他红得发亮的肌肤上蔓延。 不一会儿,他的两只手掌全都熔进火焰里! 火掌周围的空气发出此起彼伏的爆裂声! “杀!”柳焚天一跺脚,猛地向前冲去! 他龙行虎步,在冰雪地里留下火红的脚印,一往无前地冲向正前方的冰山! 凌厉的掌风击出,两团火嵌进冰山之中! 冰山上立刻出现两个深深的掌印! 在高温的作用下,冰融化成水肆意横流,但这两团火在流水的洗礼下并不熄灭,反而愈发明艳。 不一会儿,只听咔嚓咔嚓几声脆响,冰山悄无声息地倒塌! 王灿还不尽兴,催动柳焚天凌空一翻,信手推出一掌! 仿佛变魔术一般,地上掀起滚滚火海,向前推进两丈有余! 火焰过处,水气蒸腾,与极高处的冷气相撞,淅淅沥沥下一场好雨。 王灿仍不尽兴,又叫柳焚天拔出断剑,刺、洗、击、点、削、砍、撩、提、云、斩、抹…… 断剑无锋,大巧不工。剑气到处,火光明暗交织,如红莲绽放,如凤凰磐涅! 当王灿估摸着体内的精血消耗掉两成左右时,柳焚天收剑回鞘,岳峙渊渟。 竞技场里的冰川雪海在他暴风骤雨般的攻势之下,已经满目疮痍。冰消雪融,化为潺潺流水。 “这就是柳焚天的真实威力了,比起原先又提升了两成……” 王灿对自己的新收藏很满意。 “但是唯一的问题是,明天与我对战的柳知礼以前和柳焚天是一伙的。柳焚天有什么弱点,他肯定很清楚,说不定现在就躲在家里算计呢!” “这样的话,我若是操控柳焚天与他对战,还没打就落了下风。看来还是得想想别的招……” “不过话说回来,柳彩衣也该到了吧?” 上次柳彩衣带他去看了柳学义,柳焚天,却唯独没有带他去看柳知礼。 其中固然有礼之一脉戒备森严的关系,但柳彩衣背后是族长柳牢之,他既然有心与自己合作,怎么会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将皮影人柳焚天收回袖袋,转身返回树屋。 果不其然,他长住的房间里,已经有一个头戴鬼面的人在等他了。 这副面具的雕绘风格很少见,头上长角,嘴吐獠牙,暴珠竖眉……看起来勇武凶悍。 若不是戴着它的人身材曼妙,令人印象深刻,王灿可能还真猜不出是谁。 他将房门紧闭,拉上窗帘,才恭恭敬敬地拱手抱拳道:“彩衣小姐,让你久等了,实在抱歉。” 柳彩衣解下鬼面,嫣然一笑:“王公子,事情发展到今天,我想我已经表达出我的诚意了。 “那么你呢,有些事情你是不是可以告诉我了?” 柳彩衣虽然心软,但她也是个心思缜密的人,早就看出凭王灿的能耐,绝对不会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管家而已。 王灿微微一笑:“彩衣小姐,有一点你可以放心,我告诉你的所有事情都是真的。有些事情我之前没有说,是因为我心里有顾虑,既然你与老族长能够对我坦诚相待,我也就直言相告了。 “我之所以与漱瑶小姐来到细柳营,一是因为廉长老生前所托,二是因为我们被仇人追杀,所以想来这里避避风头。 “至于我们的仇家是谁,我希望彩衣小姐先不要问,等时候一到我自然会明言。我只能说,当上廉脉的家主,获得柳家的庇护,是我们唯一的生路,希望彩衣小姐能够继续帮助我们。” 王灿明白,在经历了昨天的比武以后,不知是柳彩衣,还是柳牢之,对他产生了怀疑。 在这个时候,他有必要把自己的一些秘密交到柳彩衣手里,让她安心,换取她与她背后的柳牢之的继续支持。 作为兵家最负盛名的家族之一,柳家不畏死的傲骨犹存。哪怕是魁星阁,在与柳家撕破脸之前也要掂量掂量。 王灿说话的语气无比真诚,不由柳彩衣不信。 虽然她对王灿仍然有所保留略感不满,但时至今日,她也相信了爷爷的话。 王灿与柳漱瑶确实是可以合作的对象。 想到这里,柳彩衣又问道:“王公子,要成为我们柳家的家主,就要发誓效忠柳家,服从族长的命令,这一点你和漱瑶妹妹都能做到么?” “当然可以。”王灿点点头,“我们保证服从族长的命令。” 一是宣誓效忠柳家对此时的他来说意味着得到柳家的保护,二是这种赌咒发誓的事情也实在没有什么道德以外的约束力,三是……以后柳家的族长是谁,还未可知呢! 但柳彩衣竟然愿意与自己立下这种不包含任何违约责任的盟约,这是不是意味着,柳牢之如今的身体状况比自己想象得还要差? 不出王灿所料,柳彩衣对他许下的承诺很满意,当即笑道:“既然如此,我就助你们一臂之力吧!” “终于说到关键的了!”王灿心里暗暗激动。 柳彩衣娓娓道来:“柳知礼从小修行暗器术法,讲究的就是出其不意,暗箭伤人。但他的暗器虽然五花八门,无懈可击,却大都以下毒为主要目的,只要提前备好解毒丹药,便不会致命。 “所以,你要用剩下的半天时间好好想一想,如何才能防范他无孔不入的施毒手法,并从中寻找反击的机会?“ “我明白了,我会让柳知礼大吃一惊的。”王灿微微一笑,“但是……” 第二十一章 男女有别!爆炸的艺术! 王灿继续说道:“比起柳知礼,我更加在意的是柳学义。他虽然修的是毫无套路的横练硬功,但也正因为如此,实力之间的差距更难以弥补……” 柳漱瑶微微一笑:“实力差距虽然难以弥补,但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漱瑶妹妹转修刀法,想必也学习了养刀术吧?” 所以养刀术,是一门厚积薄发的辅助功法。 刀客在平时的修炼中,只练无形杀意,不练一招一式,把积蓄下来的杀气封存于刀鞘。 就如同关闭闸门蓄水的河流,随着水位日渐高涨,等到开闸放水的那天,必然山洪呼啸,势不可挡,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柳漱瑶自然懂这门功法,但她昨天刚打过一架,积蓄的杀气消耗一空,剩下的半天时间哪够? 面对王灿提出的疑问,柳彩衣不置可否,只说叫他放心,自己自有办法助柳漱瑶一臂之力。 她款款向隔壁柳漱瑶的房间走去,没走两步便回头笑道:“王公子,毕竟男女有别。你就别跟来了,不太方便。” 在王灿愕然的注视下,柳彩衣风摆杨柳的腰肢渐渐远去。 “男女有别……什么意思?”王灿微微皱眉,“罢了,就暂且再信她一回,我还是好好想想应战柳知礼的策略吧!” “对了,”柳彩衣刚刚走到门口,像是突然想起什么重要的事,回头说道,“柳知礼、柳学义和柳焚天这样的外人不同,他们是礼、义两脉的继承人,所以无论如何不要弄出人命……这也是爷爷的意思。” 王灿点点头:“我明白了。” …… 但这样可笑的要求,从跨进竞技场的第一步开始,王灿就抛诸脑后了。 生死场上,最忌讳手下留情,点到即止。柳牢之希望自己别弄出人命,但是类似的意思他可不会对柳知礼说。 就算说了,柳知礼也不会听。 王灿目光如炬,凝视这一场的对手。 依然身穿通身雪白的功夫衫,柳知礼温文尔雅地笑着,引起场边粉丝们的阵阵欢呼。 柳知礼将折扇合上,颇有兴致地打量王灿,笑道:“来者是客,场地由你来选,如何?” 王灿用微笑表达谢意:“那咱们就在大佛面前来一场光明正大的对决吧!” 柳知礼点头表示同意:“大丈夫正应该这样。” 裁判根据他们的选择模拟战场环境。一座蔚为壮观的座佛轰然出现,破颜微笑,笑天下可笑之人。 “竞技开始!” 听到裁判发出的信号,柳知礼微微欠身,诚恳地说:“既然王公子希望能光明正大地与我对决,我便遂了你的心愿。咱们虽然拳脚下见真章,但主要是为了交个朋友,不必以性命相搏。” “理应如此。”王灿也微微欠身。 一派友谊第一,比赛第二的和谐景象。 忽地,只听嘣嘣两声。 两团烟雾在大佛脚下激扬而起! 原先柳知礼站立的地方,炸裂开一团碧色如洗的浓烟,聚而不散,凝而不发! 原先王灿立足的地方,迸发出一道浓白如奶的雾气,变幻无形,直冲天际! 两个人嘴上都说得很好,但身体一个比一个诚实。 “这小子,竟然没上钩……”柳知礼脸上的笑容业已消失,化作浓郁的杀气,“好吧,那就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他将折扇一挥,周遭的碧色毒烟仿佛受到感应一般,向对面的白色雾气直挺挺地冲了过去! 王灿潜藏在烟雾里,利用巫女的解毒技能保护自身周全,心里无比淡定。 毒烟之间的对决只是开胃菜,他打算直接给柳知礼来个大招。 两种不同色泽的烟雾相互碰撞,犹如两条巨蟒缠绕,撕咬,发出嘶啦嘶啦的爆响,汇成乌黑的汁液落地,在地面上灼出星星点点的疮痍。 渐渐地,白色的烟雾落入下风,原本的领域被绿色的毒烟侵蚀,不一会儿体积就缩减了三分之二。 “看来他们俩都是施毒的好手,但知礼大人毕竟技高一筹……” “照这样下去,这个姓王的小子要玩完喽!” “本来他打赢柳焚天就是胜之不武,你们听说没有,他……” 经由不愿透露姓名的柳知礼之口,王灿通过绑架海棠苑的姑娘逼柳焚天就范的消息不翼而飞,这让观众们在观看比赛的同时带入了强烈的个人好恶。 柳知礼藏身在毒烟里,无法看清烟雾之外的动静。 “我已经催动毒雾将他层层包围,只要再等一时三刻,他就会化作一滩脓水!”柳知礼的战术很明确,“现在我占上风,不需要着急,让毒烟再飘一会儿!” 忽然间,他感到脚下的地面在震动。 一阵杂乱无章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似乎有人不顾一切地向他这边飞奔而来。 “这么莽的么?”柳知礼微微一笑,一挥手,在面前的地上布下六排铁蒺藜阵。 刺高四寸,宽八寸,上淬剧毒。 “哼哼,我早就打听清楚了,这小子不过是个操纵皮影作战的旁门罢了。”柳知礼暗暗得意,“管他是真人还是皮影,除非是蒸不熟、煮不烂、捶不扁、炒不爆,响当当一粒铜豌豆,才能蹚过我的铁蒺藜!” 不一会儿,杂乱的脚步声已经离他不足两丈距离! 柳知礼的脸上挂着轻蔑的微笑,却突然看见毒雾里隐隐透出火光! 就在下一瞬间,砰砰砰的爆炸声轰鸣,震耳欲聋! 霎时间,地动山摇,飞沙走石,一股接一股强劲的气流向柳知礼猛扑而来! “什么?”柳知礼大惊之下,下意识就想躲闪! 但他又担心贸然跳出毒雾之外,会中王灿的计,便一咬牙,架起双臂硬挡! 可他又失算了。 爆炸声前后持续了数十息的时间,却依然不止。 更夸张的是,地上的脚步声也不止。 柳知礼直冒冷汗,他已经脑补出一个又一个皮影人怀抱火药桶,面无表情地冲锋的盛大景象! 随着一枚又一枚人肉炸弹轰然爆裂,地面上再无尺寸完好无损之处,佛像的腿脚也开始簌簌垮塌! 柳知礼布下的那几排铁蒺藜早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就连他引以为傲的碧色毒雾都被爆炸卷起的狂风吹散了! 第二十二章 青丝成雪!再次爆炸! 火星随气流飞溅,如天魔流星,在淡淡的碧色毒雾里染出绚烂的光彩。 柳知礼架在胸前的双臂已经变得通红,在火焰吞噬掉衣袖以后,他的胳膊在灼烧下开始蜕皮。 他用来对付王灿的毒雾反噬了! 蜕去表皮的胳臂露出嫩滑的肌肤,防御力大打折扣,毒雾沾染于其上,让他的血肉隐隐发青。 柳知礼陷入作茧自缚的境地。 “可恶……”他的大脑飞速运转,“这小子哪来这么多炸药?难道他竟然还有霹雳堂的背景?” “该死的霹雳堂,竟然敢和我柳家作对,这笔账我一定要讨回来!” 远在千里之外的霹雳堂主打了个喷嚏,不明不白地多了一个仇家。 柳知礼毕竟是柳家青年一代之中的佼佼者,他把心一横,做出一个重要决定! 他高高跃出迷雾之外,双掌合十,身体周遭气流涌动! 乌黑的长发在风中拂动,陡然间,成千上万根发丝如同离线的箭一般飞射而出! 本该异常柔软的发丝划破长空,竟然达到了不亚于钢针的效果。一时间,地面上,佛像上,四周的气墙上,叮叮当当声大作! 更令人惊异的是,发丝无论落在何处,竟然都冒出滚滚白烟,飞快地腐蚀与之接触的一切……就像一粒粒蚕宝宝,饥饿地吞食桑叶。 本来悄无声息的观战席终于沸腾起来! “哇……这种用头发攻击的功夫是什么?” “我还从没见过腐蚀性如此之强的毒!连石佛都能瞬间摧毁,就算是铜皮铁骨又如何?” “你们不懂了吧?这是知礼大人压箱底的功夫,名叫‘青丝成雪’,利用含有剧毒的发丝进行无死角的连续攻击。一旦打中人体,顷刻间销功蚀骨,哪怕是七品修士也捱不过去!” “本来王灿利用会爆炸的皮影人占据先机,但知礼大人的青丝成雪一出,王灿不会再有机会了!” 众人纷纷表示同意,不少人又将赌注押在柳知礼身上。 柳知礼发射了三轮头发丝,发量明显稀疏不少。 他站在佛像头顶,冷冷地俯瞰四周。 只见一束又一束白烟从地底逸散而出,仿佛火山即将爆发的前兆,但王灿却不见人影。 “王灿,你给我出来!”柳知礼从小到大,还没有吃过这样的亏,愤怒地嘶吼,“别做缩头乌龟!你出来啊,与大爷再战三百回合!” 声音在竞技场中回荡,但却依然无人应答。 柳知礼见王灿还是不肯现身,料定他已心生怯意,便换上一种稍微温和些的口吻:“王灿!只要你现在乖乖地出来,本少爷就饶你一条命!” 过了半晌,一个听起来虚弱至极的声音从地底下传来。 “我……我打不过你……” 王灿从众多石堆中的一个里面艰难地爬出来,颤颤巍巍地走了几步,一骨碌滚落在地,脸上露出极痛苦的表情。 “原来这小子已经受伤了……”柳知礼心中杀气耸动。 他从石佛头顶缓缓降落,一步一步走到王灿面前。 王灿艰难地举起手示意:“我……我……” 但柳知礼心中想的却是:“柳焚天,你我好歹主仆一场,我今天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他一回忆起柳焚天窝囊的死法,更加生气了,便强忍着怒意,脸上露出狰狞的笑容,向倒在地上的王灿伸出手去。 但两只手却没有相握。 柳知礼的手心里变戏法似地多了一枚掌心钉,对准王灿的咽喉刺了进去。 他的手很用劲,长度超过五寸的掌心钉全然没入王灿的颈子,他的掌心贴上了王灿冰冷的肌肤。 “你也没有向我下跪,不是吗?”柳知礼冷冷地说。 观战席上的观众们目睹了柳知礼的所作所为,心里都觉得痛快。 王灿明明与柳知礼做了同样的事,但他们却都感到厌恶。 感情倾向凌驾于规则之上,这就是双标。 可见被舆论裹挟是一件多么荒唐的事情。 王灿直挺挺地盯着柳知礼近在咫尺的脸,嘴角勾起弧度诡异的笑容。 他绣口一吐,喷出一团黑气。 仿佛纸屑燃尽后遗留的灰烬。 柳知礼脸上的表情与时间同在此刻凝固,他的脑海深处传来铛铛铛的钟声。 似乎是丧钟为他而鸣。 王灿的身体开始变白,透明,碎裂,无数道刺眼的光从裂缝里射出。 柳知礼被强光刺得睁不开眼,耳朵里响起嗡嗡嗡的噪音,他感到自己的身躯轻飘飘地飞了起来! 砰! 爆炸声再次笼罩整片竞技场! 柳知礼口中喷吐的血液在空中划出迷人的抛物线。他重重摔落在地,身下凹凸不平的石堆顷刻间被染红! “噗——” 与此同时,躲在石佛底下的王灿也仿佛遭到重击,猛地吐出一口黑血。 眼前走马灯般变换光怪陆离的图形,这让他眼花缭乱;耳中似乎有七八十柄大锤小锤同时敲击编钟,这让他的脑袋都要炸了。 这种体验,让他想起前世在蓝星上的坐船经历。 刚才他用来诱敌的爆炸皮影,正是抽取自己的一缕魂魄制作的。 足够栩栩如生,柳知礼毫无察觉便中了计。 但随着皮影被损毁,他那一缕魂魄也毫无疑问地消散了。 “没想到灵魂灰飞烟灭的痛苦是如此难熬……哈哈哈哈,真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呢!”王灿的十指紧紧插进泥土里,指尖传来的刺心疼痛让他恢复了清醒,“既然血骨衣的被动效果没有被激发,说明我伤得不重嘛!” “不行,我一定要抓住机会,不能让柳知礼缓过劲来!” “一旦那样,我的辛苦就白费了!” 王灿紧咬牙关,催动身体里的精血加速运转,皮影柳焚天带着红光陡然出现在柳知礼面前! 柳焚天伸出双手,炽热的掌心搂住柳知礼的腰。 柳知礼知道柳焚天想做什么,但是近在咫尺的剧烈爆炸伤害被自己在毫无防备之下全部承受,他一时半会儿是真的站不起来了! 难道胜负已有定数? “不,不会的!”柳知礼眼中闪过一丝寒光,“只要能激发血骨衣的被动效果……我还有机会!” 第二十三章 我不跪!你敢杀我吗 柳焚天两只手贴在柳知礼腰间,神情冷漠。 在数息时间里,这双手掌开始冒烟,飞溅火星,蹦出火苗……直至燃起熊熊烈火! 柳知礼整副身躯都深深陷进火海! 火焰在他身上流淌,瀑布似地直落在地,灰烟弥漫,他完全被大火吞没! 但饶是这样,柳知礼也没发出一声呻吟! 全场哗然! “知礼大人该不会……” “就算知礼大人是七品中阶的修士,也禁不住这么烧呀……” “太疯狂了!太血腥了!太暴力了!” 柳礼坐在观战台上,神色如常,但双手却微微颤抖。 其他长老们则神情凝重,心中各有计较。 就连一向与柳礼不对付的柳义,一想到王灿可能是自家儿子下一轮的对手,也不禁面露忧色。 王灿冷冷地注视着火焰中苦苦支撑的柳知礼,眼角闪过一丝寒光。 柳知礼想干什么,他还能不知道? 但他早已经做好了准备! 血骨衣这门功法虽然能暂时增强使用者的战斗力,但这并不意味着使用者处于无敌状态。 相反,在增益效果结束以后,使用者如果不能立即疗伤,会更加脆弱! 换言之,这将是一场耐力的比拼! 只要柳知礼在激发血骨衣的状态下没法击倒自己,那输的就一定是他! 这时,被烈焰灼烧的柳知礼已经失去痛觉! 冥冥中,他感到一股凉意从心中迸发,直达天庭足下。皮肤的每个毛孔里都渗出血色雾气,在身体周围形成淡薄的防护罩,将火焰隔绝在外! 他猛地睁眼,眸子通红,流下两行滚烫的热血。 凡夫俗子会在烈火中粉身碎骨,只有真正的天之骄子,才能在烈火中得到永生! “血骨衣,是血骨衣!”观战席上有人大叫道。 “知礼大人终于站起来了!” “知礼大人加油!” 在山呼海啸般的助威声里,柳礼白花花的胡须颤抖不已。 “我的好儿子……”他闭目默念道,“向世人展示我们礼之一脉的骄傲吧!” “王灿!!!”柳知礼愤怒地咆哮,“给我滚出来!我要你的命!” 他飞踹出一脚,将柳焚天逼退,趁机从火焰里陡然站起! 反击从此刻开始! 忽地,他眼前人影晃动,十来个皮影人化为实形,向他扑来! 砰砰砰……! 皮影人依次爆裂,气流卷起狂浪在柳知礼身侧炸开,他被强大的爆炸冲击波直接压倒! 柳知礼大怒,他还想站起来,但时间仿佛进入循环,一波又一波的皮影人贴着他的脸爆炸开来! 一开始,每一波只有十来个,后来发展到每一波都有二十个,三十个……再后来,每一次都有足足七七四十九个皮影人在他面前同时爆炸! “可恶……怎么会这样!”柳知礼又惊又怒。 他感到自己仿佛一叶孤舟,在波涛汹涌的大海里摇荡,半点不由人。 随着时间推移,血骨衣的增益效果开始出现衰退的迹象。 环绕在柳知礼身体周围的血色防护罩更加稀薄,在爆炸波的冲击下摇摇欲碎。 柳知礼感到自己就像被压在五指山下的孙悟空,无论使出何种解数,身上的重负都岿然不动。 他愤怒地抬起头,遥望坐在佛像顶上的王灿。 眼神冷漠,不带有一丝情感。 丝毫不为将他打倒在地而兴奋,好像这是一件与吃饭喝水一样稀松平常的事。 这让柳知礼更加怒火中烧! “啊啊啊啊啊!”他不顾一切地想要爬起来,“王灿,你别想打倒我!” 但就在下一瞬间,一大群皮影人扑了上来,像一只只蜘蛛,将他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 在万众瞩目之中,本场对阵开始以来最强烈的爆炸声响起。 强烈到什么程度呢? 直接将柳知礼周身环绕着的血色防护罩击成碎片! 柳知礼浑身战栗,发出极压抑而又痛苦的长啸! 直到这个时候,他还想站起来! 面前火光一闪,一双熊熊燃烧的铁拳挥来,稳稳停在他面前。 与他的鼻尖只有咫尺之隔,他的脸被热气燎得生疼。 “跪下。”王灿冷冷的声音传来,“跪下我就饶你不死。” “你……你做梦……”柳知礼眼中闪过张扬的神情,“我是柳家的未来,你敢杀我吗?” 嗖地一阵风起,一只火拳重重砸下,他的胸膛立马凹下去一块,升腾起焦糊的白烟! 柳知礼呕出一大口血,他的钢筋铁骨终于被王灿打断了! 王灿眼中杀气更甚,柳焚天双手抱拳,猛然轰下! 颜色妖娆的火焰四散开来,柳焚天却仿佛受到重击一般远远弹开,在空中化作烟雾。 一个高瘦的人影出现在柳知礼面前。 柳礼。 他花白的发丝在爆炸产生的余波里微微摇晃,整个人都洋溢着一种肃然的气息。 王灿从佛像顶上落下,明白柳知礼的小命算是保住了。 不过话说回来,本来他也没想杀这家伙。 他出手不留情,是为了向柳牢之纳投名状。自己出手越狠,柳牢之就对自己越放心。 但如果柳知礼真死在竞技场上,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柳廉为了替儿子报仇连命都不要,柳礼说不定也会这样。 到那个时候,柳牢之一定会立即明智地与自己做切割,自己将陷入礼之一脉无休无尽的追杀。 “偶尔,也得手下留情啊……”王灿无奈地笑了。 柳礼没有说话,抱起伤痕累累的儿子,转身就要离开。 “站住。”忽然,王灿朗声叫道。 柳礼转头,没有说话,但目光足以碎山裂石。 王灿微笑道:“他既不认输,也不下跪,就这样直接走了,不太好吧?” “王灿,你不要太过分了。”身边的裁判忍不住开口道,“柳礼长老是什么身份?他亲自入场止战,难道还不足以表明认输之意吗?” “你给我闭嘴。”王灿并不看他,坚定的目光直挺挺地望向柳礼,“如果细柳营是个家主可以随意践踏规则的地方,就当我没说。” 柳礼的白眉微微耸动,他陡然转身,单膝跪地! “王公子,我们技逊一筹,向你……认输。” 王灿满足地笑笑,向他抛去一个闪着荧光的小绿瓶。 “这是紫霜膏,对治疗烧伤有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