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样的规则怪谈[无限]》 大巴 【第1000001号玩家载入中——载入%载?——载入——载入成功!】 【欢迎来到规则世界!】 夸张怪诞的电子合成女声在虚空中响起,狭小的空间内声浪翻滚,震得秦非耳膜生疼。 什么声音? 秦非的思绪清晰,身体却像是被某种东西压住般丝毫动弹不得,他费力地转动眼珠,眼眶边的皮肤传来细微的撕裂疼痛,可依旧什么也看不见。 四周被一团团浓黑如墨的雾气所包裹,伸手不见五指。 【您的第一场直播即将在五秒钟后正式开启,直播内容为:0039号世界-夜游守阴村,请您做好准备。】 【5——】 【4——】 【3——】 那道莫名其妙的声音还在继续,秦非耳畔嗡嗡作响,直到五秒倒计时结束,周围的浓雾骤然退散。 一直压制在秦非身上的那股力道也随之一起消失,秦非用手臂支撑着身体缓缓坐起,皱眉打量着周遭环境。 这是一辆破旧的大巴车,正在灰白色的雾气中颠簸行驶着,光线阴暗的车厢内横七竖八躺着十来个人。 秦非是车上最先清醒过来的人,此时同行的其他乘客都还陷在昏迷当中。 这是哪里?自己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秦非努力回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记忆中最后的画面是一条宽阔的大马路。 当时秦非中午下班,刚走出小区居委会的大门,正在思索午饭应该吃点什么,一辆白色面包车却忽然如同发疯般向他撞了过来。 秦非避让不及,直接被铲上了天,身体在半空中扭了不知几个圈,甚至能听见骨头寸寸断裂的声音。 之后的灵魂和□□像是被分离成了两半。 秦非觉得自己的身体变得异常轻盈,他以一种第三人的视角冷眼看着他的躯体从半空中坠落,看着行人尖叫着在他身边围成一个圈,看着那辆车的司机被警方押解着从车内走下。 那是一张秦非十分熟悉的脸,五年前,秦非亲手将他送进了监狱。 总而言之,秦非认为,自己应该是死了,而且是在被那辆车撞飞的瞬间就死透了。 死亡原因也很明晰:车祸,仇杀。 可他却再一次醒了过来。 死而复生,醒来的地点不是医院急救室,不是自己的卧室,甚至不是棺材,而是一辆大巴——这破车到底要开去什么鬼地方? 秦非垂眸,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 他还穿着出车祸时穿的那件衣服,在他失去意识之前,黑红色的血迹已经浸染全身,看上去骇人极了,引得马路两旁的人都失声尖叫。 但现在,这些血迹都不见了。 浅灰色的休闲款薄外套上连一丝褶皱也没有,布料底下的皮肤同样完好无损,那些足以致命的伤口已然消失无踪。 秦非的心跳速度越发急促,这诡异的情景竟令他涌起一股难得的兴奋。 于秦非而言,“兴奋”无疑是一种失落已久的感受,久远得甚至有些许陌生了,血管中流淌的液体仿佛正在汩汩翻涌,冒着细小而灼热的泡泡,刺激着秦非的每一寸神经末梢。 秦非抬头,看向大巴车最前方。 司机身边的窗户上挂了块牌子,牌子上大半字迹已经模糊不清,只能勉强辨认出写着的应该是【///——守阴村】 刚才在黑暗中,那道怪异的电子女声说的就是“夜游守阴村”。 那声音还提到了“直播”,但秦非在车内环视一圈,并没有发现任何看起来像是摄影机的机器或是跟拍工作人员。 所以他们要播些什么? 守阴村,又是什么地方? 就目前已经发生的这些诡异情况来看,秦非认为,自己所面对的显然不会是什么温馨轻松的小清新直播。 或许是灵异直播?还是恐怖直播?又或是……血腥? 秦非心下微凛。 就在秦非摸不清状况的同时,车上其他乘客也正陆续醒转,惊呼与疑惑声四起。 “怎么回事,你们有没有听到那个声音?” “这车要载我们去哪儿?” “停车,师傅停车啊!” 窗外的雾色越来越浓,伸手不见五指,只有大巴车窗投出去的光勉强将周遭不到半米的区域照亮。 浓稠如墨的黑暗中,有什么东西正“砰、砰”地撞击着车体,极有规律,撞击力度一下比一下大。 不怎么结实的车窗晃动着,玻璃发出“咯咯”的响声,像是随时都会碎成一块块。 有人扶着大巴车的座椅跌跌撞撞向前方驾驶位走去:“司机!司机!停车!” 车厢内混乱一片,秦非坐座位上安静地旁观。 这是一辆四十五座的大客车,可连带秦非与司机在内,车上一共只有十九个人,空旷的车厢显出一股阴森森的冷意。 司机背对着众人,秦非看不清他的样子,乘客中有十四人都表现出了明显的慌乱感,这种慌乱体现在他们的动作、语言和神态上,就像十四只误入狼群的羊,连呼吸都带着不知所措。 还有三人则神色谨慎,静静盘踞在大巴的三处角落。 与其他人表现出的惶恐不同,这三个人看上去十分冷静,虽然同样神色紧绷,但这种紧张是和另外十四人截然不同的,就好像他们很清楚自己即将面对的是什么状况。 秦非不动声色地挑眉,视线恰好与三人的其中之一相撞。 那是个短发青年,穿一身暗灰色的长袍,长袍不新不旧,看着倒有些像道袍的款式,年纪应该同秦非差不多大。 如此奇怪的情境中,不能露怯。 四目相对时,秦非没有移开视线,而是眉眼微弯,对那人露出一道恰到好处的、看起来满带善意的微笑。 对方不由得愣怔了一下,他迟疑片刻,猫着腰,一路小跑到秦非身边坐下。 秦非见他过来,只扭过头看了他一眼,之后便老神在在地继续维系着原本的姿势,不动,也不说话。 那人很快自己憋不住了:“……你也是老玩家?” 老玩家。 秦非细细品味着这三个字。 秦非当然不是老玩家。 他微笑道:“不,你误会了。” 这句话他说得十分富有技巧性,嗓音清润平和,语气平静而笃定,短促又快节奏的否定句式莫名带给人一种“我是在说反话”的错觉。 那人听过果然不信,脸上狐疑更甚。 犹豫几秒后,他十分笃定地道:“你肯定是老玩家,我知道你醒得比我早。” 他一边说话一边紧张地打量着秦非,见秦非脸上并无不悦,于是继续搭话:“我叫萧霄,你叫什么?” “秦非。” 对话逐渐步入正轨,萧霄的胆子也越来越大,半是吹捧半是试探地问道:“秦大佬,你这次是车上第一个醒过来的吧?” 秦非没有回答,萧霄反而因此来了劲:“大佬别谦虚,我醒来的时候车上就只有你已经睁了眼,你的精神免疫一定很高吧?进过几次直播了?” 萧霄看向秦非的眼神亮闪闪的,像是看到了什么绝世大宝贝:“三次?五次?” 秦非:“……” 真是不好意思,一次也没有有呢。 不出意外的话,现在,大概,或许就是第一次? 听萧霄话里的意思,“精神免疫”似乎是这个奇怪的直播世界中衡量实力的要素之一,秦非默默记下这一点。 秦非不说话的样子看上去高深莫测,萧霄越发坚信他是个不愿透露身份的大佬。 见秦非不配合,萧霄也不敢再多说,两人安静地坐在大巴最后一排。 萧霄皱眉盯着车窗外的黑暗,而秦非则稳稳坐在位置上闭目养神,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 车子里越来越乱了,哭闹的、尖叫的、四处乱窜的比比皆是。 那个去找司机麻烦的壮汉没有得到回应,此刻已经走到了驾驶位旁。 “喂,司机!停车啊!”他冲司机吼道。 司机并不理会。 壮汉的情绪明显不对,劈手去抢夺方向盘。 前排乘客见状忙出言制止:“你干嘛?你疯了,抢方向盘是想出车祸吗?!” 然而来不及了,壮汉的手已然搭上了司机的肩膀。 司机整个上半身被他推得歪斜到了墙上,双手却仍旧牢牢把控着方向盘,就像是被胶水粘在上面了似的。 壮汉恼羞成怒,视线落在司机的脸上:“你——” 下一秒,他的神色骤变。 未说完的话音消散在空气中,壮汉整个人如同触电般弹开,几乎是落荒而逃着回到了车厢后半截。 其他人被他的样子吓到:“你怎么了?” 壮汉脸色青白,大口喘着粗气,俨然恐惧到了极致。 半晌,他勉强开口:“那个司机……” “他、他没有脸。” 是真的没有脸。 司机修长的脖颈上顶着一颗光洁的脑袋,脸上平整而光滑,没有任何五官,那张可怖的面孔泛着诡异的青黑色,就像是一张死去多时的人皮包裹在橄榄球上。 壮汉眼中惊惧未消。 太离奇了,没有脸的人是怎么看路开车的,秦非不动声色地挑眉。 看样子,这直播果真是灵异主题。 壮汉的话将众人的恐惧不安放大到了极致,就像一根针刺破气球表面,强装的镇定瞬间炸开。 恐惧淹没理智,混乱的因子在车厢内弥散。 有人失控般用力锤起车厢墙壁,一个脾气暴躁的乘客大声嘶吼着:“下车!我们要下车!这是什么破直播,我拒绝参加,你们这样是违法的你们知道不知道!” “我们可以把车窗打开,然后跳下车。”有个男人提议道。 这话在秦非听来简直像是失了智,但竟然真的有人附和:“我同意,这车开得不快,我们可以从车窗里直接爬出去。” ? 秦非终于抬眼,不解地望着前方乱象。 大巴中段,另外两个老玩家将身体压得很低,一副独善其身的模样,萧霄担忧地看向秦非,压低嗓音提醒道:“咱们别理他们。” 萧霄补充:“这辆车上基本都是新人。”这不难看出来。 人在极端疯狂的情况下会做出什么事来,萧霄非常清楚。 翻窗下车很大可能是自寻死路,但,与其冒着和那些人起正面冲突的危险阻止他们,倒不如放任他们行动,反正,他们下车也影响不到车里的其他人…… 萧霄明白,对于一个才刚认识不到十分钟的陌生人来说,自己说得有些太多了,但不知道为什么,面对秦非时他总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巴。 秦非的身上好像有一种魔力,能够令人不由自主地产生信赖感。 这个坐在他身旁的年轻人,如果要萧霄在他不算丰厚的词库中寻找一个形容词汇,那大概就只有“温润如玉”能够将他囊括。 他的眸子是浅而澄澈的琥珀色,认真凝视着你时温和得不像话,光是坐在那里,浑身便洋溢着抑制不住的亲和力。 萧霄觉得,秦非头顶简直飘着一排字:你好,我是个好人。 在规则世界中,“好人”向来十分罕见,更何况还是一个看起来实力不错的好人。 秦非没有回应萧霄,几秒钟以前,那道电子合成女声又在他的脑海中响了起来。 【恭喜玩家秦非达成“在规则世界存活10分钟”成就,玩家属性面板已开启】 话音落下的瞬间,一块巴掌大小的写满字的莹白色光幕缓缓出现在秦非眼前。 【玩家属性面板】 姓名:秦非 性别:男 生命值:90 san值:100 精神免疫:???(系统统计故障,请及时修复) #更多信息请前往规则世界-中心城-个人信息管理中心解锁查看# 直播积分:5 系统评级:f级(糟糕极了的新人主播,没有丝毫看点) 正在观看直播人数:13(5分钟内下降30%) 秦非扬了扬眉。 很显然,这道声音不仅仅是秦非听到了,就在同一时间,车厢内各处的新人齐齐停下了动作,或坐或站,对着眼前的空气发起呆来。 一般来说,主播在直播中查看属性面板的动作是十分明显的。 虽然光幕只有主播本人能够看见,但一个人对着虚空目光发直的模样很容易被人捕捉到,可秦非一目十行地扫视着光幕上的文字,萧霄却完全没有意识到。 青年清亮的棕褐色眸子正直视着萧霄的眼睛,那目光简直可以用“温情脉脉”来形容,萧霄不仅没看出秦非正在分神看光幕,甚至觉得眼前的青年是他长这么大见过最会尊重人的人,随便听他说几句话都听得这么认真。 “秦大佬啊。”萧霄小心翼翼地开口,“你在来这里之前是做什么的?” 在规则世界中遇到一个靠谱的队友是很难得的,萧霄有意投诚,抛出一个重磅信息:“我以前是个道士。” 道士,在规则世界中,这绝对是最有用的几个职业之一。 规则世界里的副本虽然多种多样,但灵异本起码占据80%,“道士”这两个字,光是听上去都能给人满满的安全感。 可惜秦非和一般人不太一样,不为所动地继续浏览着自己的信息面板。 学历:博士(后),毕业于su大学心理学系 职业:华国人民公安大学犯罪心理学特聘教授、京市公安总局刑事侦查大队特聘心理顾问,国家一级心理咨询师……春阳社区社工 萧霄努力和秦非套近乎:“秦大佬?” “我是一名……”秦非吞下不合时宜的“唯物主义者”五个字,目光从光幕中那长得不像话的一行行职业介绍上掠过,径直落在最后一句上,“基层社区工作人员。” 秦非这么介绍自己也没错。 他的身体状况在最近两年已经很不好了,以至于不得不离开原本的工作岗位。 出于无聊,他跑去自己居住的小区签署了志愿者协议,从此成为了一名社工,每天的日常就是配合那一片区的派出所处理邻里纠纷。 家长里短和鸡毛蒜皮对大多数人来说可能不是什么值得喜欢的东西,但秦非的专业素养令他能够在人际交往中游刃有余。 最重要的是,秦非很享受这种氛围,这能够让他体会到自己身上少有的烟火气,使他确信,自己依旧是个正常人。 “社区工作人员?”萧霄一愣,没想到自己听到的会是如此接地气的职业,那不就是居委会办事员吗? 见秦非没有多聊的意思,萧霄很识相地闭上了嘴。 不管在外面的世界是做什么的,进入规则世界以后,实力才是最重要的。 玩家属性面板的开启并没有安抚到车内新手们的情绪,短暂的安静过后,喧闹再度继续。 迫于先前那个壮汉带来的压力,没人敢再去招惹司机,但已经有一小撮人跃跃欲试地围到了一处车窗边。 其余的人面带担忧地望着他们,有人试图阻止:“外面是不是有东西?” 但翻窗队伍中有个脸上带刀疤的男人,说起话来非常不客气:“能有什么?不过是道路太颠簸而已。” 这地方处处透着诡异,刀疤有一种直觉,这辆大巴车的目的地一定极度危险,他并不愿涉足。 刀疤抬高音量,冷笑着质问道:“我们现在要开窗,下车,有谁不同意?” 新人中没人敢再说什么,三名老玩家则不约而同地选择了冷眼旁观。 萧霄见状松了口气。 按照萧霄的想法,秦非作为“资历比自己更老的玩家”,肯定也同样不会管这些蠢货。 可下一秒,他的耳畔却忽然传来清晰的说话声。 “我不同意。” 一道清润的嗓音,如同在一片沸腾的岩浆中投入了一块冰,瞬间,车上所有人齐刷刷望了过来。 车厢最后一排,清隽优雅的青年双手交叠,清瘦的背脊挺直,纤长的睫毛微扬,显得整个人温和无害,看上去仿佛并不是坐在一辆诡异的大巴上,而是坐在圣光普照的教堂布告台上一般。 面对众人的目光,他又一次开口,面带微笑地强调:“我不同意你们开窗。” 歹徒 规则世界直播大厅。 这是一片虚无的空间,无数或大或小的荧幕悬浮在半空,每一分钟都有荧幕亮起,也有荧幕熄灭。 阴森血腥的画面在虚空中闪烁,数不清的半透明灵体在荧幕之间穿梭来回,用只有那个族群才能听懂的语言互相交流着。 “没劲呀,今天开启的体验世界都好无趣。” “0028号世界这一个月里开过四遍了,我都看腻了。” “0039号世界倒是很久没见,上次开好像还是两年前?” “39吗?这个世界我记得死亡率挺高,让我来看看……靠!这群新人运气也他妈太好了吧,18人队里4个都是老玩家,居然还有一个愿意带队,这样真的不会破坏游戏平衡吗?” 说话的灰色灵体身边的空气波动了一下,有人回应他的话:“你再仔细看,那个想带队的不是老玩家。” 通过直播大厅的光幕,观众们不仅可以看到各个规则世界的实时状况,甚至还可以打开玩家们的个人面板,查看姓名、san值等几项基础信息。 “什么?”灰色灵体一愣,向身前的荧幕靠近几步。 片刻后,他像是发现了什么惊天大事一般怪叫起来:“快看啊,这里有个新人开播10分钟以后san值还是100!” 顿时,周围的空气骚动起来。 那些原本摇着头准备离开的灵体顿住脚步重新折返,荧幕前狭小的区域被挤得水泄不通。 * 大巴车内,秦非的脑海中正不断响起熟悉的机械女声。 【恭喜玩家秦非达成“五十人瞩目”成就,系统奖励积分+10。】 【恭喜玩家秦非达成“十五连赞”成就,系统奖励san值(仅限本场消耗)+5,当前san值100(+5),请您再接再厉!】 短短十余秒,提示音便接连响起三次,但秦非没有时间查看属性面板,他的双眼正紧盯着前方不远处的刀疤。 刀疤在秦非开口时就停下了开窗的动作,此时正在冷笑,等到他看清说话那人不过是个单薄清瘦的青年时,眼中的不屑更是毫不掩饰。 他十分粗鲁地朝地板上啐了一口:“你特么算老几?” 说着转身向秦非走来。 刀疤是个四十几岁的男人,样貌丑陋,过于紧凑的眉间距使得他在看人时带有一种很强烈的压迫感,他的身材算不上高大,但举手投足间满带狠戾之气,令人望而生畏。 这是亡命之徒身上惯有的气质,秦非十分熟悉。 不仅仅是秦非,车上所有人都能看出刀疤绝非善类。 与刀疤比起来,面带微笑的秦非看上去就像一只柔软而弱小的猫咪,没有丝毫攻击性——一看就会被刀疤收拾得很惨。 车上的乘客在这一瞬间分成了两个阵营,一部分人警惕而饶有兴味地抱臂观望,另一部分则面带不忍地扭开了脸。 刀疤面目狰狞地步步逼近,萧霄坐在秦非身侧,紧张得坐立不安,在剑拔弩张的气氛中肾上腺素急速飙升。 与萧霄周身散发出的焦灼截然相反,秦非整个人则显得过于闲适了,面对刀疤不善的目光不为所动。 秦非仍端坐在座位上,眸光清浅,神态轻松,琥珀色的瞳孔中酝酿着似有若无的笑意,甚至令围观众人觉得如沐春风。 只是,如沐春风也是要看场合和对象的,秦非如此淡定,无疑就是不把刀疤看在眼里。 刀疤脸色越发难看起来,他的手在身侧一摸,竟不知从何处掏出一把寒光闪烁的匕首来。 萧霄脸色一白:“这是……他的天赋武器。” 新人进副本时身上的武器都会被系统清洗,刀子这类器械是绝对不可能带进来的,因此刀疤拿出的匕首只会是系统生成的天赋武器。 在规则世界中,每个玩家都有机会拥有自己的天赋技能或者武器,但天赋的开启需要契机。 绝大部分人连开启天赋面板的门槛都触摸不到,而能够在初级世界就获得天赋的更是凤毛麟角,这样的人一般来说会成为各大公会竞相招揽的对象。 玩家在规则世界中的“天赋”与他在现实世界中的性格、特长、工作等等都有关联,能够开启武器类天赋的人,在现实世界中通常也同样拥有高超的武力值。 甚至,萧霄在规则中心城闲听八卦时曾了解到,其中有不少人都是穷凶极恶之徒。 刀疤,绝对不可小觑。 车厢内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如萧霄所想的那样,刀疤手中的匕首正是他的天赋武器。 刀疤在现实世界中是个法外狂徒,行事暴虐张狂,犯事后潜逃近十年,在一次□□火拼中意外进入了这场直播。 就在刚才,不到一分钟前,刀疤感觉自己的右手微微发烫,他握了握拳,然后脑海中便响起了开启天赋武器的提示。 【暴徒的匕首(可升级):使用时可产生范围性威压buff,有0.05%(可成长)的必杀几率。】 刀疤并不清楚自己目前所经历的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但,匕首简介中的“范围性威压”和“必杀”都令他很感兴趣。 而现在,眼前这个胆敢反驳他的青年人,即将沦为他的第一个试验品。 刀疤在距离秦非极近的位置停了下来。 他喜欢伤人,刀子捅进皮肉的感觉令人着迷,而秦非这样的小白脸往往是刀疤最热衷的狩猎对象。 他乐于看到他们在自己的手下惊恐、哭泣、求饶,甚至为了保命作出一些丧失尊严的乞求…… 刀疤望着秦非细腻苍白却异常精致的脸,眼底闪过一丝垂涎,他握着匕首的手高高扬起,眸中狂热之意尽显。 瞬间,倒抽凉气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 然而众人想象中的流血事件并未发生,下一瞬,刀疤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电光石火之间,秦非紧紧攥住了刀疤的手腕。 不知道他用了什么巧力,刀疤只觉右手一麻,手中的匕首险些不受控制地掉在地上。 “你!”刀疤一凛。 秦非的力道并不重,但出手的速度和精准度都令人不容小觑。 对面人过分镇定的态度终于令刀疤觉察出一丝异常,在施暴的欲望与审时度势之间来回挣扎片刻后,他面带不甘地向后退了半步。 “你凭什么不让我们下车?”刀疤压低嗓音,眼神如毒蛇从秦非脸上寸寸盘过。 秦非恍若未觉,斜斜望向车窗外,微垂的眼睫在脸上落下一小片鸦青色的阴影。 “你听。”他说道。 车窗外,那种“砰砰”的撞击声仍在有规律地响起,众人循着声音望向车窗。 车外的东西似乎觉察到了聚集而来的视线,撞向车体的频率越来越快,车身逐渐开始有了明显的晃动感,仿佛随时都有可能倾覆一般。 片刻后,有人惊呼:“那是什么东西?!” 黑色雾气中,无数小小的手印砰地拍上玻璃,又弹开。 细小的声响从四面八方汇聚在一起,形成剧烈的震荡,车厢侧壁晃动着,令人不由得担忧它在下一秒就会崩溃解体。 那些小手十分纤细,每只只有婴儿巴掌那么大,肌肤带着半透明的质感,青白的血管在皮肤下根根尽显,光是看着就让人头皮发麻。 车上人的脸色直到这时才骤然惊变,齐齐向远离车窗的方向退后几步。 秦非将眼前的一幕看在眼里,不由得眯了眯眼。 其实他刚才就觉得不对劲,车上的人醒来以后表现出的反应实在有些太大了,有的人失控得甚至毫无缘由。 车上都是成年人,承受能力一般来说不至于差到如此程度。 那些翻窗的人也一样。即使他们先前没有发现那些小手,可窗外黑雾弥散,长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出外面危机四伏。 但那几个人偏偏像是着了魔似的想出去,这并不符合人在这样场景下正常的行为逻辑。 或许,这场奇怪的恐怖直播能够影响人的精神? 将人性格中相对极端的那一面彻底激发出来,让狂躁的人变得更暴虐、软弱的人变得更无能…… 刀疤脸色难看,现在就算是有人用枪抵着他的头他也不会再愿意下车,可留在车里无疑就意味着向秦非低头。 他惊疑不定的神情落入秦非眼中,秦非掀起眼皮,幽幽道:“如果开窗,你能担保这些东西不会进到车里来吗?” 一句话,将刀疤放在了全车所有人的对立面。 瞬间,刚才那些事不关己的乘客们纷纷表露出不满之色,就连那几个准备和刀疤一起翻窗的人都皱起了眉头。 刀疤见状咬了咬牙:“那你说,要怎么办?” 他抬高音量:“就这么等着车一直往前开,开到不知什么地方去?” 虽然大巴前面挂了“守阴村”的牌子,可根本没人清楚那是哪里,和没说也没什么区别。 秦非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坐姿。 后排狭窄的座位挤不下两条长腿,秦非将腿屈起,身体向后倚靠,仿佛在自己家客厅的沙发上一样闲散,他弯了弯唇角,温和的脸上勾勒出一丝微不可查的恶意:“动动你的小脑筋想一想,想知道车往哪里开,最快的方法是什么?” 有人噗嗤笑出声来。 答案显而易见,最快的方法,肯定是去问司机,没有人会比司机更清楚车要往哪儿开。 萧霄在旁边听得心惊肉跳,他生怕秦非过于张狂的态度再次将刀疤激怒。 可刀疤如今已是全车人的众矢之的,不能再如几分钟前那样行事毫无顾忌,闻言只强忍着怒火道:“你又怎么能确定,去找司机就不会诱发什么糟糕的后果?” 秦非伸手,指了指他的右后方。 刀疤回头,在他身后不远处的位置上,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正蜷在座位上瑟瑟发抖。 这是那个一开始和司机打过照面的壮汉,从驾驶座旁离开后,他就一直是现在这个状态,浑身颤抖,额头冷汗直冒,一副吓破胆了的模样。 秦非:“他对司机动过手。” 可司机并没有把他怎么样。 刀疤脸部的肌肉微微一抽。 那人说过,司机没有脸。 在见识过车外的怪手以后,刀疤对这个直播世界的认知显然更深了一些,这里不仅危机四伏,还充斥着各种用科学常识难以揣度的生物,那司机…… 刀疤原本想要逃离大巴的原因之一就是对司机的恐惧,如今要让他去问司机车往哪里开,是完全不可能的事。 “你去。”刀疤咬着牙道。 秦非无所谓地站起身:“可以。” 诚然,那个壮汉看上去好像受到了不小的惊吓,但秦非并不觉得同样的问题会出现在他自己身上。 萧霄的眼睛倏地瞪大了:“这,这不好吧?” 车上的新人或许不知道,但老玩家一看便知,那个壮汉绝对不是真的被吓破胆了,他只是近距离接触到了黑暗系的npc,san值受到了影响。 玩家属性面板中有san值一项,san值在规则世界中相当于玩家的第二条命,san值掉光了,人也就疯了,甚至会彻底异化与副本融为一体。 这时就算有靠谱的队友带着,也是无法离开规则世界的,只能被永久地困在直播中。 萧霄紧张得喉咙发紧,虽然秦非看上去很有把握的样子,可黑暗系npc的精神影响绝对不容小觑,初始san值在90以上的高阶玩家或许有与他们相抗衡的能力,但像他们这种e级主播肯定不行。 萧霄绝对想像不到,秦非当前的san值不仅超过了90,甚至还飙到了离谱的105。 他还以为秦非是被刀疤激得下不来台才决定铤而走险,压低嗓音提醒秦非:“秦大佬,你不害怕吗?” 秦非微笑:“不怕。” 萧霄不解:“为什么?” 秦非:“因为我有病。” 萧霄:“???” 我我理解你想要安慰我的心情,但是大可不必。 秦非没有多做解释,他不是在胡说,他的确得了一种怪病,而且病得不轻。 具体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已经说不清了,总之,秦非失去了他的“情绪”。 起初只是失去一些负面情绪,恐惧、悲伤、懊悔……渐渐的,连正向的情绪也开始逐渐淡漠。 秦非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自己正在变得越来越像一具行尸走肉,有血有肉,却没有灵魂。 各大医院前两年就已经跑遍,再看也无用,而心理医生——秦非自己在心理方面的造诣就极深,能够令他信任并突破他心理防线的心理医生,秦非目前还没有找到。 秦非尝试自救,寻找各种刺激、玩极限运动、将恐怖片当成新闻联播看。 没用,一点用也没有。 秦非会离开原本的岗位转而跑去和居委会大姨抢工作,最大的原因就是这个。 秦非稳步向前方驾驶位走去,萧霄攥了攥拳头,心一横,虽然间隔着相当一段距离,但还是跟在了秦非身后。 一步一步。 越靠越近了。 秦非身后,一众乘客紧张地摒住了呼吸。 前方不远处,司机正安静地开着车。 身后正在发生着如此荒唐的闹剧,但司机半点反应也没有,开车的姿势与乘客们最初醒来时没有分毫不同,就像是一尊木偶,或是一具被摆放在这里的、没有思维和生命的尸体。 秦非在司机身侧站定:“司机先生,请问我们还要多久才能到目的地?” 礼貌,乖巧,友善。 秦非拿出那副令自己在居委会大妈们当中混得如鱼得水的表情,有理有节到就连最挑剔的人都找不出丝毫差错。 司机并不理会,依旧自顾自开着车。 秦非没有气恼:“司机先生?” 礼貌x2。 看样子秦非像是在做无用功,刀疤不怀好意地冷笑起来。 萧霄神情尴尬,但秦非置若罔闻。 他又问了一遍:“司机先生?” 礼貌x3。 这一次,司机终于有了动作。 他依旧没有回头,只是动作僵硬地将手从方向盘上拿了下来,在一车人目不转睛的注视中,司机缓缓伸手,按下了大巴控制台上的某个按钮。 尖锐刺耳的电流声骤然响起,大巴顶端的广播喇叭中断断续续传出了人声。 “……你是一位城市上班族,快节奏的生活令你感到疲惫与厌倦。在一次假期中,某个人迹罕至却风景优美的湘西村庄引起了你的兴趣。” 那是一道浑厚低沉的声音,像是一个饱经风霜的老者在讲故事,十分轻易便吸引了车上乘客全部的注意力。 “虽然报纸曾经报道过,这里每年都会有旅客失踪,但你并没有放在心上。你支付了高昂的旅费,报名参加了最好的旅行团。” “很快,出发的日期到了,你满怀欣喜地坐上旅社大巴,在山林中徜徉。然而,直到大巴停止的那一瞬间,你才骤然发现——” 广播声从这里截断,令人不安的静默在车厢内流淌。 片刻后,在滋啦滋啦的雪花声中,一道与先前截然不同的、辨不清男女的声音毫无感情地响了起来。 “欢迎?%——来到‘夜游湘西’旅行团,为了……*&——保障您的人身安全,与*&——精神健康,请在游玩过程中注意以下事项,否则后果自负。” 萧霄脸色一白:“来了。” 这个世界的规则,出现了。 秦非垂手站在司机身旁,闻言若有所思地眨了眨眼。 “一,湘西地处偏远,山路难行,为避免出现安全问题,请您在本次旅途中严格遵守导游的指令,切勿独自一人行动。” “二,本次旅行团共有18名成员,请在旅行过程中定期清点人数。若发现旅客数量增多,请忽视;若发现旅客数量减少,则为正常现象。若旅客数减少至6人以下,请回到旅游大巴拨打旅社求助热线,旅社将为大家分派新的导游。” “三,您将乘坐旅社提供的大巴往返,往返途中请勿随意离开座位、请勿将头手伸出窗外,若您——切记,不要开窗!不要开窗!不易啊奥——开——次昂窗——” 广播声被强烈的电磁干扰打断,刺耳的电流声令萧霄手臂上的鸡皮疙瘩齐齐离家出走,秦非却无动于衷。 广播仍在继续。 “四,本次旅程中,您将体验到最传统的湘西民风民俗,部分民俗风貌含有血腥、暴力、恐怖等内容,若您对此类事件感到不适,请您尽量适应,切勿辱骂、攻击村民。 “以上即为本次旅程全部旅客须知,详细游览项目及细则将由导游介绍,祝您拥有一个愉快的旅途!” 车内广播停止的瞬间,大巴车也随之戛然停止。 “到——了——” 司机第一次说话,声音从没有口腔的脸皮下发出,带着一种沉闷而细微的回响,嗓音沙哑粗砺,就像生锈的金属片划过地板。 伴随着“吱嘎”一声,大巴车前端的车门自动打开。 漆黑的雾色中,一个轮廓模糊的人影站在车门外,手里攥着一只老旧的电子喇叭,喇叭中循环播放着相同的内容。 “目的地已到达,请大家有序下车——” “目的地已到达,请大家有序下车——” 与此同时,系统提示女声又一次在秦非脑海中响了起来。 【玩家天赋技能已开启】 夜游守阴村01 散发着莹润白光的面板悬浮在秦非眼前的空气中,上面写着两排小字。 【天赋技能:一张破嘴(可升级)】 【系统评价:你最擅长的事情就是哄人,能把死的说成活的,把白的说成黑的;你的洞察力无与伦比,总能轻易获得别人的好感。】 【技能介绍:天赋开启后,玩家可将系统npc好感度可视化,部分npc将呈可攻略状态,具体攻略方式需由玩家自行探索】 一张。 破嘴。 秦非的表情有些许龟裂,不管怎么说,这个天赋技能的名字实在有点令人萎靡。 他原以为自己的天赋会点在心理或是精神领域,却没想到是这样一个……不过技能的具体内容倒是挺有意思。 秦非看了一眼身后的司机,司机头上果然多出一行红色的字符来,就像玩网络游戏时人物角色头上顶着的姓名条一样。 【旅社大巴司机:好感度——(不可攻略)】 不可攻略啊。 秦非略带遗憾地转身,将视线投向车外。 随着时间推移,大巴车外的雾气似乎正在变得越来越浓,车门敞开着,车外那人一身导游打扮,带了顶破旧的红色檐帽,一手举着喇叭,另一只手举着面小旗,正在不断摇晃。 在秦非的视角下,那人头顶同样顶着一行字。 【旅社导游:好感度1%(导游不喜欢你,甚至想给你一个大比兜)】 秦非:…… 真搞不懂这破技能到底有什么鸟用。 导游背后,一座灰白色的村子正无声伫立于浓雾当中。 村中建筑大多是青砖灰瓦的低矮平房,只在靠近大巴的村头有一座高大的牌楼,上面缀着无数白色的纸钱串,被风吹过时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 想到一路上藏匿在雾气中的那些怪手,众人一时间竟不敢下车。 导游对车内怪异的气氛浑然未觉,拿着喇叭,语调僵硬地重复着同一句话:“目的地已到达,请大家有序下车——” “目的地已到达,请大家有序下车——” “目的地已到达,请大家有序下车——” 秦非第一个站起身来。 萧霄下意识拉了他一把:“诶!” 万一黑雾里的那群长着婴儿手臂的怪物还在怎么办?下车岂不是送死。 虽然导游也在车外面,但那是npc,不能当做正常人看待。 秦非眨眨眼,十分诚挚地开口:“来都来了。” 语气中甚至还带了一丝向往,仿佛能到这里来是一件十分难得的事,不赶快下车就吃亏了似的。 其他人:“……”来人啊,把这个变态叉出去好吗? 有秦非领头,总算又有几个人从座位上站起身来。 只是依旧没人敢越过他。 直到秦非在所有人的注目中一步步走下大巴、毫发无损地站在导游身旁挥了挥手,其他人这才陆续跟着一起下车。 离开大巴以后,周围阴森的气氛更加明显,浓黑的雾气遮闭着视线,几步路外几乎就看不清东西了,迎面吹来的风杂乱而无方向,秦非轻轻嗅了嗅,闻到一股浅淡的血腥味味道。 辽远的天空另一头,不知名的鸟类不断发出悲鸣,地表的泥土是黑色的,十分蓬松,踩上去会微微下陷,就像刚刚被犁耙犁过的田地。 秦非用脚尖碾了碾地面,柔软的表面被蹭开,露出半指宽以下的内里。 那是一片触目惊心的惨白——圆形中空的纸铜钱层层叠叠,铺满了脚下的土地。 萧霄被吓得半死。 “快把泥巴踢回去。”萧霄身为道士的雷达疯狂作响,“这地方,大凶!” 纸铜钱铺满地面,范围绵延难以计数,做这些的人一定是想要刻意镇压什么东西。 而需要费如此大力镇压的东西,用膝盖想一想也绝不会是小角色。 这个副本,怕是不好过。 萧霄忧心忡忡,秦非闻言却没什么反应,他抬头向萧霄笑了笑,笑容甚至有点乖巧:“好的。” 看起来温顺而听话,和那个在车上独自挑衅持刀歹徒的青年仿佛完全不是一个人。 导游一言不发地向前走去,玩家们迫不得已只好跟上。 秦非和萧霄跟几名老玩家一起走在队伍最后排,一行人在雾气中穿行。 厚重到快要凝结成水迹的雾将视线淹没,一路走来一个村民也没有遇见,整座村庄安静得像是一片死地。 秦非一面走一面打量着道路两旁的屋子,不出意外地在每一间房屋门口都看见了白色的纸钱串。 村里的地面很干净,连落叶也没有几片,可家家户户门口却都被雪片似的纸钱铺满。 再往前走了不多远,浓雾遮蔽的道路尽头忽然出现了一道人影。 队中霎时泛起一阵低语,秦非朝着那人影看了过去。 昏沉恍惚的视野中,那人以双脚为中心,正在雾中一下、一下地摇晃着身体,幅度之大看得人几乎忍不住要皱起眉头,生怕他下一秒就翻身杵进地里。 可他并没有摔倒,每一次都能以惊人的角度重新回到原本的位置,然后继续摇晃。 摇——晃——摇——晃—— 像是一只坏掉了的座钟摆锤,节奏规律得有种说不出的诡异。 玩家们脚步滞涩,可带头的导游丝毫没有要停下的意思,大家也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前行。 距离那怪人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那人站在道旁,过于剧烈的运动幅度使它身形模糊,宽大的红色帽檐和拖地的长褂令它看上去不像是一个现代人,反倒像是一个…… “啊!!僵尸!!!” 最前面的玩家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那是个名叫谈永的青年,一头杂乱的黄毛使他看上去轻浮又吊儿郎当,秦非对他有印象,方才在大巴车上,这个谈永与刀疤几乎一拍而合,是追随着刀疤想要下车的那几人当中之一。 与此同时,其他玩家也同样看清了路旁那人的模样。 他有着一张灰白的脸和死人般青黑色的眼圈,蓝黑色的清制官服袖口下,一双皮肤干缩的、如同利爪般的手臂缓缓向上抬升。 极限的视觉刺激,致使刚才还紧密联结的队伍在刹那间分崩瓦解! 有人尖叫着跑远,也有人一屁股坐倒在地,涕泪横流地向后挪动着身体。 秦非在第一时间就噌地蹿了出去,速度快到一旁的萧霄只感觉一道残影从眼前掠过,再回头时便发现,身旁那人已然出现在了百米开外。 萧霄:“?” 大佬不愧是大佬,逃命时的启动速度都比一般人快! 四散奔逃的队伍中,仅有一人依旧停留在原地,便是旅社的导游。 一路上都低垂着头的导游此时终于仰起脸来,他完全无视了近在咫尺的僵尸,动作一如即往地缓慢,他伸手,从身上斜挎的破旧布包中翻找出了一只暗红色的铃铛。 那铃铛看上去似铜,非铜似铁非铁,小小巧巧,不过半个巴掌大。 导游举起铃铛,抬手轻晃,尖锐刺耳的铃声瞬间穿破雾气,宛若一道道利刃般,刺入所有人的耳中。 “丁零——” “丁零——” 铃声入耳的那一刻,秦非忽然发现自己的双腿不受控制了。 立定,转身,向前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从身后推着他向前走去,四肢像是被人缠上了一圈圈无形的丝线,秦非尝试着勾了勾手指,继而做出判断:这绝不是他当前的力量能够抗衡的。 幽幽铜铃声响中,十八名玩家从各个方向被迫转身往回,各自脸上都写满惊惧难安。 有人原本还四肢瘫软地趴在地上,在哨声作用下也同样被迫直起身来,挣扎着想要逃离却无果,整个人扭曲得不成样子 那种凌乱的程度,就像重症瘫痪病人复建一样,两条腿歪得仿佛互相不认识,任谁看到他的走姿都会觉得他正在进行左右脑互搏。 秦非看着眼前的一幕,沉默了一下,十分顺从地主动放弃挣扎,顺着那股力一步步重返原位。 在哨声迫使下,队伍再次变的紧密而有序。 导游仍站在原地,秦非望向导游的头顶,那个只有他能够看见的好感度条依旧维持着1%这个低到离谱的数字,丝毫未动。 要怎么做,才能博得导游的好感呢? 那个身穿清朝官服的身影依旧维系着方才的动作,不断地、不断地前后摇晃着。 秦非半眯起眼细细打量了片刻,开口道:“那不是僵尸。” 被耍了。 那不断晃着的东西原来只是一个草偶,现在看来做工非常粗糙,甘草编织而成的皮肤呈现一种不正常的焦黄色,身上的衣裳做工粗糙,渗人的指甲也不过是几根枯树枝罢了。 大概就是游乐园鬼屋里最劣质的那种道具人偶,胆量稍微正常些的人都不会被吓到。 可秦非能够确定,刚才那僵尸明明还不是这样的。 不知是什么缘故,在刚才的玩家们眼中,这个僵尸逼真得不像话,令人一眼便魂飞魄散。 秦非微垂着眸,神色有些许凝重。 越来越多的线索正在向他宣告着,他如今身处的,是一个与以往截然不同的世界。 在这里,无论是感官、思维还是身体,一切的一切,都有可能欺骗他自己。 突如其来的惊吓原来只是一场闹剧,这起荒诞的事件令玩家们的情绪越发差劲,再也没有人开口说话,前行的队伍一片死寂。 五分钟过后,众人在一栋黑色的房屋前停下。 “义庄。”有玩家缓缓读出了房前牌匾上的两个大字。 导游又一次举起那把破旧的喇叭,被电流放大的嘶哑音色再度响起:“亲爱的游客们,这里就是本次行程的目的地,守阴村。” 义庄门口同样遍地是纸钱,秦非从地上捡起起一片放在手中把玩着,静静聆听着导游的发言。 “守阴村地处湘西,偏僻的地势形态使他仍旧保留有最原始的当地风貌,现在,村里正在进行一年一度的村祭活动,接下来的七天中,大家将全程参与村祭,体验原汁原味的湘西民俗。” “村祭期间,村中各处都会摆放神龛,神龛中的神像只会以挂画或雕像的形式出现,如果发现其他形式的神像,请装作没有见。” “为尊重村民信仰,请大家务必切记,不要直视任何神像的左眼。” “如果不小心看到神像的左眼,请在午夜十二点时去往村内东北角山坡,用当日新折的杨柳枝抽打自己三下。” 说到这儿,导游突兀地顿住,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硬生生掐断了声线似的,眼中闪过一丝恐惧,很快又归于平静,抬手推开了义庄大门。 “这里是大家之后七天休息的地方。” 厚重的黑色木门摩擦地面发出阵阵闷响,潮湿的霉味飘散在空气中。 大门敞开的一瞬,门外众人齐齐神色一凛,等到看清院内情景的瞬间,几个胆小的新人玩家顿时低呼出声,俨然快要被吓得昏过去了。 杂草丛生的院子里,竟然齐刷刷摆放着十八口紫黑色的棺材! 院子后面是一间堂屋,左右还有两间抱厦,都上着锁,硕大的青铜色锁头上带着斑驳锈迹,一看就很久没人打开过了。 “现在,请大家先回房稍作休整。”导游说罢,在义庄大门边站定。 这哪里是“请”,分明就是监视。 压低的帽檐下,导游阴鸷的眼神一寸寸擦过玩家们惨白的脸。 npc的嘴角露出僵硬的微笑,发出机械般毫无情感的指令:“去啊。” 没人敢动。 房子都上了锁,要去哪里? 棺材里……吗? 玩家们不动,导游也一动不动,站在门边不断重复着刚才那句话。 “去啊。” “去啊。” “去——啊啊啊啊——” 秦非总觉得导游就像个事先上好程序的发条人,一旦玩家们不按照他的预想行事,他就卡壳了。 秦非:耳朵疼。 “去啊!!!!” 导游的嗓音逐渐变得尖锐狠戾,玩家们的表情一点点扭曲起来,鼓膜像是被一记大锤重重抡过,泛起阵阵闷痛。 秦非皱眉,视线扫过身旁众人,有人额角冒出豆大的汗珠,也有人神色恍惚。 如果说刚才还是精神污染,现在就是实打实的物理攻击了。 新人玩家们纷纷低着头装鹌鹑,几名老玩家却已经在片刻之间做出了抉择。 在规则世界中,遵守规则向来是生存的第一要义。 大巴车的广播里提到过,要“听导游的话”。 再说,从目前已知的信息来看,这场直播起码要进行七天,副本不至于在第一天的最开始就给大家设置一个必死局,这些棺材,十有八九和刚才的稻草人僵尸一样,只是吓唬人的障眼法罢了。 老玩家们不动声色地用视线交流着,电光石火之间,秦非表情未变,却忽然加快了步速,赶在另外三人之前一个箭步蹿入院内! 见有人动了,导游的尖啸声戛然而止。 四面八方传来的注视就像一道道探照灯,秦非站在无形的舞台中央,一举一动都无所遁形。 好在他从来没有惧怕过来自他人的目光。 青年在院中闲庭信步地溜达了半圈,片刻过后,他状似随意地站在一口棺材前,抬手拍了拍棺盖。 实木棺盖发出闷响,惊得门口围观的其他玩家齐齐一凛。 秦非却微笑抬头看向导游,说出了一句让所有人惊掉下巴的话:“旅行团的住宿条件真不错。” 导游:“……?” 导游神色呆滞。 下一秒,青年跨步入棺材内,动作丝滑地双手合十原地躺下,仰头闭眼微笑,一副安详去世的模样。 30秒后,去世完毕。 秦非坐起身,欣赏的语气宛若一位尽职尽责的床上用品推销员:“感谢导游,感谢旅行团对大家的照顾,这张床铺真的非常舒适。” 话音落,对面导游头顶的“1%”进度条缓缓上升到了“2%”。 秦非见状满意地眨了眨眼。 看来,他的如意算盘没有打错,系统都已经给出了那么明显的提示,要想攻略npc,只需要—— 使劲拍他们的马屁就行了。 哪怕是想在危机四伏的规则世界讨好一位非人类生物,流程也和在人类社会抱大腿所差无多。 只可惜2%的好感度仍不足以撼动什么,导游依旧不喜欢秦非,想必需要好感度上升到某个节点才会由量变引发质变。 证实了棺材不是什么要人命的东西,玩家们松了口气,陆续进入院内。 十八口楠木棺材静静躺在院中,有人避之唯恐不及,也有人小心翼翼地观望,更多人则在院中四处查探着。 秦非没再上前。 小院面积不大,只要有人搜寻到什么不同寻常的东西,都势必会暴露在其他人眼皮底下。 比起过去凑热闹,秦非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在所有人都聚集在院子中央的时候,他悄无声息地脱离了玩家队伍,一个人慢悠悠地走到了院墙边。 院子一角,导游正静静守在那里。 秦非在导游身前站定,抿唇轻笑,十分礼貌地伸出一只手道:“导游你好,我叫秦非,你叫什么名字?” …… 直播大厅内,属于秦非的光幕前已经围满了人,半透明的灵体们兴致勃勃,几乎快要将这一小片角落挤爆。 “这个新人想做什么?和导游套近乎吗。” “哈哈哈,好蠢,湘西本的导游最讨厌和游客交谈,他这样做绝对活不过今晚。” “别废话了,这个人的san值到底是怎么回事?到现在居然还一点都没掉,是bug了吗?” 位于舆论中心的某人对自己引起的讨论一无所知。 正在直播的光幕画面中,白皙清瘦的青年笑容腼腆,微微偏头看向导游,清澈的眸中写满友善与讨好;“希望我们能一起度过愉快的七天。” 导游缓缓挪动眼珠,看了秦非一眼,片刻后又将视线收了回去。 就这样直接把他无视了。 秦非并不气馁,笑眯眯地收回手。 在能见度不足五米的浓雾中,他语气轻快地开口道:“今天天气真不错,很适合旅游。” “?他在说什么屁话哈哈哈哈哈。” “导游快收拾他吧!我都看不下去了。” “这新人是个傻x吧,自作聪明!” “唉,还以为是什么好苗子,结果就这?” 这一次导游连眼神也没施舍给秦非一个。 各路怪异的打量从四面八方涌来,秦非不为所动,目光灼灼地盯着导游。 萧霄简直有些看不下去了。 他能理解秦非想要从npc身上得到线索的心态,但眼前这个npc明摆着不想理人啊。 秦大佬一直不停地说话,万一把对面搞烦了怎么办? 萧霄使劲向秦非使着眼色。 可惜秦非并不领情,脸上笑容更甚,完全没有被导游不闻不问的态度打击到,依旧热情洋溢:“导游您工作几年了?” 导游:“……” 导游:“……………” 这个导游话少得仿佛像个哑巴。 但秦非浪费半天口水也不是全无收获,导游头顶的进度条又攀升了一点点,数字闪烁,眼看就要由“2”变成“3”。 “现在天色不早了,我都饿了。” 秦非迫切地想要知道,进度条升高到一定程度后,他的天赋技能会出现什么变化。 青年眨眨眼,琥珀色的眸子清润见底,不见丝毫阴霾,语气亲切而友善:“导游您吃了没?吃的什么?咱们今天什么时候开饭呐?” “吃了没”,华国人民见面打招呼破冰时惯用的传统艺能。 这npc虽然说不好是哪国人,但看样子应该是本土人士——大概也能吃这一套吧? 萧霄被秦非的自来熟惊呆了,他还是头一次在副本里看到问npc“吃了没”的人。 难道这就是在居委会工作的魄力吗? 也不知是剧情本就该走到这个节点还是被秦非彻底弄烦了,导游在秦非问完“吃了没”以后竟然真的抬起了头来。 “今天的晚餐……安排在……守阴村的礼堂,大家…请跟我来。” 断断续续的一句话,却在直播间观众中掀起轩然大波。 “艹,这是不是有问题?我还从来没看见湘西本的导游搭理过玩家,你们呢?” 我是第一次。” “我也是第一次。” “系统呢?这是bug吧?这肯定是bug!” “他的属性面板也不对劲,san值怎么可能破百?这特么还是人吗。” 有观众当即便向系统提交了漏洞审查报告。 系统的答复来得很快。 冷冰冰的电子合成音从光幕上方的喇叭中响起:“经检测,湘西副本导游npc行为无异常,系受玩家天赋技能影响后的正常反馈,1000001号玩家属性面板无故障,一切正常,直播继续。” 观众虽然可以查看玩家的属性面板,但天赋技能属于进阶类信息,观众们只能看出玩家的天赋技能是否开启,却无法看到技能的具体内容究竟是什么。 因此在此之前,并没有人将导游的异样行为与秦非的技能联想到一起。 围观的灵体出现一阵短暂的沉默。 片刻过后,浪潮一般的议论声汹涌迸发。 千言万语汇成同一句话:“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夜游守阴村02 系统提示音在秦非脑中不断响起。 【恭喜玩家秦非达成“二百人瞩目”成就,系统奖励积分+10。】 【84人关注了您的直播账号。】 【玩家秦非已进入新手区优质流量池,系统将持续为您提供新手推荐位,请您再接再厉!】 “……” 好吵啊。 秦非面色平静地站在导游身前,心中却早已皱了无数遍眉头。 这讨人嫌的提示声音能不能关掉? 假如其它老玩家能够听见秦非的内心os,或许会忍不住把他的头打爆。 这可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天籁之声! “跟我来。”导游又重复了一遍,摇着小旗,领着一众玩家向义庄外走去。 在义庄里耽搁了十余分钟,外面的天色黑得愈发明显,头顶半轮弯月若影若现于云层背后,散发出惨白而了无生气的光。 村道两旁,一户户人家依次亮起灯来。 刚才来时还不见半个人影,天黑以后村子里倒是热闹上不少,村民们从屋内出来,沿街行走、交谈、晾晒着衣物,从遍地纸钱上神色木讷地踩过。 奇怪的是,接近20人的大部队一路经过,竟没有一个村民抬头看向他们,就好像这一群人完全不存在一样。 直播进行到如今这个节点,新老玩家的区分已经十分明显,玩家们十分自觉地将队伍划分为了两半,老玩家神色镇定地走在前方,新人们则面露警惕,不远不近地跟在老玩家身后。 秦非神色泰然的混迹在老玩家当中,丝毫不见心虚。 导游口中的礼堂位于村西侧,就在村口旁边。 与村中其他建筑风格如出一辙,紫黑色四方形的礼堂占地极广,门前一小片土地被厚重的纸钱铺满,大门洞开着,昏黄的光线从屋中隐约流出。 “到了。”导游在大门前站定,喑哑的嗓音宛如某种失传已久的咒语,“接下来大家即将看到的,就是湘西山村最原始的祭祀活动之一,尸王宴。” 他一边说着一边迈步跨入礼堂内。 屋里已经密密麻麻挤满了村民。 礼堂内部的装潢与外面截然不同,白瓷地板崭新,天花板上挂着一盏风格奇异的水晶吊灯。 房间正中摆放着一张由数十张小方桌拼凑而成的巨大餐桌,桌上摆满各色食材,花团锦簇,餐盘整洁鲜亮,食物的香气扑鼻而来。 头顶的吊灯没有打开,每个座位前都摆着三只白蜡烛,插在黄铜烛台上,正在黑暗中静静燃烧着。 无风而动的烛火散发出微弱的光,将昏暗的礼堂勉强照亮。 “坐。”导游说完,在距离他最近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绝大多数位置前都已坐了人,随着玩家们鱼贯入座,为数不多的剩余座位被一一填满。 桌前的村民们一言不发,垂眸安静地凝视着面前的餐具,无论声音还是眼神都没有丝毫交流。 秦非落座后抬起头,看见自己的影子被烛火放大无数倍,投映在对面灰蓝色的墙面上,像是一头随时会张嘴吃人的巨兽。 有玩家皱眉打量着屋内环境,也有人已经条件反射地吞起了口水。 食物的香味太过霸道,仿佛能勾起人胃里最深处寄居的馋虫,对于饿了一天又饱受惊吓的玩家们来说,简直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真的好香。 秦非盯着桌上油汪汪的烧鹅吸了吸鼻子。 不过…… 玩家中有两人面露恍惚之色,伸出手,像是失去自主意识般向餐桌上的食物靠拢。 秦非盯着那两人,低声说了句:“不能吃。” “为、为什么?”那两人中意识稍稍清醒一些的人迷茫地抬头问道。 为什么? 光是看他们二人现在这个不正常的样子就知道,这桌食物一定有问题。 秦非对面坐着的同样是一名老玩家,三十来岁,在义庄时秦非听他提起过自己的名字,叫孙守义。 孙守义盯着那人,皱眉道:“大巴广播提到过,要尊重当地民风民俗。” 这桌宴席也是村中祭祀活动的一环,既然是祭祀,自然有相应的步骤与流程,满桌村民没有一个动筷子的,玩家又怎么能提前开动? 听完孙守义的话,那人理智稍稍回笼,强行将身体向后靠了靠。 然而另一个名叫王顺的玩家却已然失控,伸手抓向桌上的食材,饕餮般塞进了嘴里。 坐在王顺身旁的人试图制止他,却被他一掌挥开,险些连人带椅子翻倒在地。 王顺那如痴如醉的模样看上去莫名瘆人,晶莹的油渍顺着嘴角流下,大口进食的模样贪婪得不像话,甚至已经不像人,倒是像一头……圈栏里的猪。 他的吃相实在算不上好看,按理说应该很倒胃口,可不知为何,玩家们却只觉得鼻端嗅到的香气愈发浓郁了。 萧霄捂着嘴,神色警惕地瞪着眼前的食材,皱眉低声道:“为什么总感觉哪里怪怪的呢?” 秦非眸中微闪。 的确。 鲜花,烛台,刀叉,这些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种荒僻的山村? 这座礼堂内部无论怎么看都是正统的欧风晚宴,与一路走来看到的其他景象对比,简直就像是海绵宝宝的世界里混进了一个天线宝宝,画风突兀得出奇。 “烧鹅。”秦非压低声音,用只有萧霄能够听见的音量低声道。 萧霄一愣:“鹅?什么鹅?” 果然。得到自己预想的答案,秦非若有所思地垂眸。 “靠?”萧霄也反应过来了,“我看到的是一桌麻辣海鲜鸳鸯火锅。” 说着他开始报菜名:“鲍鱼、海参、北极贝、虾滑、毛肚……” “刚才我就想说,那家伙刚出锅的丸子就往嘴里塞,也不怕烫。”萧霄一脸呆滞。 秦非:“……” 好的吧,怪不得你会觉奇怪。 就是说,其实他能理解副本“想要根据玩家内心最真实的渴望捏造幻境”的意图。 但起码! 也要稍微契合实际一点吧! 隔着一道光幕,直播间的观众望着秦非欲言又止的表情哄堂大笑。 “哈哈哈哈,笑死了,副本设计被主播鄙视了,系统快过来道歉!” “没人觉得这个主播长得很好看吗?他皱着眉头抿嘴的样子我真的一整个爱住。” “不过他真的……咝,这里的幻境虽然设计得很潦草,但幻境自带的迷惑值已经到了80%以上,在体验世界里居然有人这么敏锐真的有点超出我的意料。” 80%的迷惑值,足够让玩家的大脑自动自发地将一切不合理因素判定为合理。 “80%都骗不到他??他的精神免疫究竟是有多高?!” 直播镜头在全部座位被坐满的那刻一变,镜头拉近,长条桌主位站起一个人来。 “宾客盈门,宴起——”那人拖着长长的声调道。 礼堂四面随之而起了森然的乐声,锣鼓伴着唢呐,听上去像是来索命的,实在很难称得上悦耳。 导游望着那人的方向,低声开口:“那是村长。” 村长的年纪已经不轻了,须发皆白,一身暗灰色的袍子拖地,他半仰着头,双目定定直视着半空中的某个点,口中念念有辞。 “尸王宴,宴尸王,七月初七第一宴,请尸宴。” 村长双手合十,神色虔诚。 “请尸第一式,挖眼——” 话音落,屋内一片静默。 纵然无法产生丝毫恐惧,听见村长说完那句话的瞬间,秦非眼角的肌肉依旧不由自主地生理性一抽。 挖眼……是他们想的那个挖眼吗? 挖眼睛?挖什么东西的眼睛?玩家们迷茫地面面相觑。 在玩家们震惊的表情中,村长缓缓抬起手臂。 干枯如柴的手指来到眼眶边,下一秒,手指的主人猛然用力,竟然就那样一点点、生生将指尖嵌了进去。 有玩家倒抽了一口凉气。 半截手指抠着眼眶,从左至右转出一个弧度,鲜血混合着透明浅黄色的汁液从村长的眼中汩汩淌出,滴落在桌面上。 他就这样,硬生生将自己的眼球抠了出来! 秦非皱眉,目不转睛的盯着村长,萧霄则张嘴,无声地咒骂了一句。 然而更让人难以接受的还在后面。 随着村长的动作结束,礼堂里那二百余个木偶般的村民忽然齐齐抬起手来! 血腥气在礼堂里弥漫。 有个年轻女玩家被这恐怖片一般的场面惊得失声尖叫,玩家们面色铁青,放在桌上的手臂肉眼可见地颤抖着。 难道他们也要……吗? 每个人都如临大敌。 除了秦非。 秦非在这样的时候,竟还能饶有兴味地向导游提问:“这是村祭的特色环节之一吗?” 刚才在义庄门前导游就提到过,“不要直视神像的左眼”,现在宴会上又有与眼睛相关的环节。 看样子,“眼睛”,在他们所身处的副本中,是个重要元素。 导游此时终于将那顶遮盖了他大半张脸的红色檐帽摘了下来,帽子底下的脸干瘦,带着营养不良的青灰色,看上去活像一只僵尸。 他冲秦非点了点头,神色麻木地用其他村民一样的动作,将自己的左眼抠了出来。 没有表情的脸连颤抖都未曾颤抖一下,仿佛没有痛觉一般。 所有村民都已经完成了挖眼的仪式,他们将头缓慢地转过来,百余只黑洞洞的眼眶凝视着礼堂中心的一小撮玩家。 “救、救、救命……”一个新人玩家颤抖着嘴唇,喃喃自语。 刀疤脸色难看,紧攥着手中的匕首,孙守义抬起手,放到脸前,狠狠闭了闭眼,又放下。 ……实在下不去手。 他咬紧牙关,望向秦非。 不知不觉间,秦非这个伪装老手的新人已然成为了玩家中的领头人物。 “你刚才说过的,大巴上的规则提示。”秦非向孙守义微笑颔首。 要遵守民风民俗。 所以这个环节不可能逃得掉。 青年柔顺的发丝被烛火映照出好看的深褐色,清澈的眸中温和之意尽显,说出口的每一个字都十分认真。 听了秦非的话,玩家们集体沉默了。 “可是……”孙守义咬了咬牙,像是强行安慰自己一般,“规则也不一定全部是对的。” 是这样吗? 孙守义应该不会胡乱说话,所以在这些直播世界中,还会有假规则的存在? 秦非并不坚持:“随你。” 即使有可能存在假规则,秦非也并不认为导游说的会是假话。 导游和大巴显然是同一阵营的,假如导游骗了他们,那大巴广播也同样不可信。 这便意味着,玩家从进入副本开始直到现在,一条可信的规则都没有遇到。 对于一个大半都是新手的局而言,这样的安排未免有些太过严苛。 起码在现阶段,导游一定是可信的。 这个结论在之后或许会产生变化,但那都是以后的事了。 更重要的是,秦非已经可以确定,眼前的礼堂有问题。 既然餐桌上的食物是假的,那谁又能够肯定,他们看到村长挖眼睛的画面就一定是真的呢? 秦非身旁,导游睁着一只空洞的眼珠,正审视地望着他。 秦非侧过身,与导游对视。 然后,伸手—— 纤长的食指嵌入眼眶,缓慢轻转。 片刻过后,一颗圆润的、还冒着鲜活血气的眼球躺在了秦非的掌心。 夜游守阴村03 直播间观众看到这一幕直接炸了。 “妈呀,是个狼人。” “从抬手到结束……3秒07!破纪录了吧??” “我记得以前最快的玩家也做了起码一分半钟的心理斗争。” “挖眼珠子这么积极,这是什么品种的变态??” 挖下眼珠后的秦非并未露出任何痛苦之色。 手中的眼珠在脱离眼眶以后,整个质感都发生了改变,变得又硬又冰凉,像一颗石头。 而那本该空空如也的左边眼眶也并没有任何变化,琥珀色的瞳孔依旧明净澄澈。 秦非用食指和拇指拈着自己的“眼球”,将它举起,半眯眼凝视着,就像在阳光下鉴赏一颗珍珠的色泽。 片刻过后,青年展唇一笑:“不痛的。” 玩家们:“……” 这真的不是痛不痛的问题啊大哥! 见其他玩家一脸菜色,秦非也不多做解释,无奈地将那颗眼球塞回了自己的口袋。 他并不是在夸张,是真的一点都不痛。 那眼球简直不像是他自己的,刚才,就在他的手指触碰到眼眶的一瞬间,就像是被什么东西吸进去一般,伴随着丝丝缕缕的凉意。 再然后的动作甚至并非秦非主观进行,完全像是经历了一个过场动画,而后眼珠就那么完完整整地出现在他的手上了。 而一如秦非先前所想,礼堂内的场景果真并非真实存在,取下眼球以后,秦非所看到的画面与先前截然不同。 头顶的水晶灯缓缓褪色,成了一盏苍白色的纸灯。 鲜花与铜质烛台消失不见,斑驳的旧木桌上,白色的蜡烛已然变成了暗红色,烛泪滴滴淌落,在桌角堆砌出一小滩一小滩血一般的污渍。 而桌上那些琳琅满目的食材,竟然是一桌垃圾。 说是垃圾也不尽然,桌上摆满的是一盘盘黑红色的生肉。 那生肉不知放了多少时间,已经腐烂发臭,仔细看去上头还有不知名的蚊蝇在飞,生肉上鼓起一个个小包,细小的蛆虫在里面蠕动着。 嗌,好恶心。 秦非又看了一眼导游。 进入礼堂前,秦非靠着源源不断的啰嗦将导游的好感度刷到了12%,导游对待秦非的态度已经与对其他玩家有了明显的不同。 他的视线时不时便会落在秦非身上,秦非问他话时基本每三四句也都能有一句应答,头顶小括号中的字也由(导游不喜欢你,甚至想给你一个大比兜)变成了(导游不喜欢你)。 就,也不错? 起码不想扇他了。 只可惜这个法子似乎有上限,12%以后好感度条就一直升得很缓慢。 直到刚才,秦非在导游眼皮子底下身先士卒第一个挖眼,好感度这才猛地蹿到了17%。 看来之后还是要多多支持导游的工作才行。 秦非坐在满桌垃圾前,强忍着臭气,有一搭没一搭地将石头眼珠子在指缝间转来转去。 可在萧霄与其他还没有履行挖眼仪式的玩家看来,秦非却是带着半面血水,神色恹恹地把玩着自己新鲜生抠下来的眼珠子。 这画面太恐怖了,恐怖到简直能让人产生心理创伤。 萧霄快被秦非吓哭了,大佬两个字再也叫不出口:“秦非、你??” “哦、哦,对了,我想起来了。”萧霄不动声色地将屁股底下的板凳挪远了一点,干笑几声,“你说过,你有病。” 秦非:“……” 要是这么想能让你觉得比较高兴的话,那也随你。 或许是秦非云淡风轻的模样太能鼓励人,孙守义与萧霄在挣扎片刻后不约而同地抬起了手。 而后。 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 这大约是直播间观众们看过的湘西副本中,“挖眼”环节进行得最顺利的一次了。 取下眼球后的玩家们神色微怔,眼前骤变的场景令人回不过神来。 礼堂四角摆放着白色的纸花环,屋子一角,老旧的幔帐随风舞动。 仔细看去,背后的窗棂却并没有打开,紧闭的木质窗框被纸钱贴住,就连窗缝都被糊得死死的。 正对餐桌主位那面墙上挂着一张巨幅彩色挂画,画面上是一个身着长衣的男人。 想起导游告诫过的“不能直视神像的眼睛”,秦非飞速闭眼。 和桌上的食物一样,那挂画仿佛有着一种魔力,像一个黑洞般吸引着玩家们的视线,将他们的全副注意力都吞噬其中。 “别看!”孙守义用手捂着眼睛,低声喝到。 几名面对挂画方向面露恍惚的新人神色一凛。 可还是太晚了,有两人的眼神已经牢牢粘在了挂画上,直到身边玩家伸手使劲摇了摇他们,这才神色呆滞地将身体转开。 秦非学着村民的动作,低垂着头,将视线维系在面前那一方小小的桌面上,脑中思绪翻涌。 挂画与纸花环摆在一起,配上屋里阴森的氛围,让这礼堂看上去半点不像礼堂,倒像是……一座巨大的灵堂。 礼堂的尽头,村长在神像前低声吟唱着听不清内容的歌谣,曲调平缓而诡异。 宴席就这样进行着。 见村民们都不说话,玩家们也各自强忍着不适安静下来。 除了王顺。 随着时间一点一点推移,王顺已然彻底失去了神智,除了咀嚼与吞咽以外再无法思考其他任何事。 散发着臭气的生肉被王顺大口大口吞吃入腹,苍蝇围着他团团飞舞,空气中满是浓郁到挥散不去的血腥气味。 红白相间的生肥肉被他撕咬着,暗红色半透明的汁水顺着他的嘴角留下,滴落在桌面上。 坐得离王顺最近的那两人开始止不住地干呕,剧烈的呕吐声伴随着垃圾的臭味,所有人胃里都翻江倒海。 只有秦非依旧平静,甚至还能心平气和地同导游说上一句:“伙食不错。” 萧霄就坐在王顺对面,直面冲击,一张脸都憋成了猪肝色:“秦……呕!大佬呕呕呕,牛逼。” 能将睁眼说瞎话的本事练就到此等程度,也不是普通人能做到的。 萧霄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王顺。 王顺早就已经听不进其他人说的话了,自然,也并没有碰自己的眼睛。 从进入礼堂开始,王顺所有的注意力便都放在了桌上那堆食材上面,腐烂的臭肉宛若无上的盛宴,他的神色癫狂,身前的餐具早已被他挥到了一边,他大口大口进食着,呼吸声粗重,不时发出野兽般的喘息。 萧霄不忍直视地扭开脸,小声道:“他吃得也太多了。” 他吃得实在太多了,肚子都肉眼可见地大了好几圈。 所有人都能看得出来,再这样下去,王顺迟早会被撑死。 “他……”有新玩家被王顺的模样吓到,求助般望向距离他最近的老玩家。 那个老玩家神色冷漠,言简意赅地开口:“别管。” 王顺如今的表现,明显是受到了严重的精神污染,san值掉到了临界点以下。 这种情况下,要想让他自我恢复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他只能等死。 孙守义看着失去理智的王顺,皱眉道:“他的精神免疫一定很低,就算能撑过这关,也……” 也不可能在以后的危机中存活。 死亡,对于王顺而言已经是写定的结局。 新人浑身一颤,面露不忍,强迫自己移开了视线。 疯狂进食的王顺就像是一颗逐渐胀大的气球,身上的肥肉一层一层向外鼓起,整个人越来越膨大,最后几乎连椅子都塞不下他了。 他只能一脚将椅子踢开,抖动着庞大的身躯原地站了起来。 饶是如此,王顺依旧没有停止进食的动作。 他身上的衣服被撑得裂开,皮肤也越来越透明。 他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大—— 左右两侧的人意识到什么,也顾不上其他,急急挪动着身子向反方向撤去。 只是已经来不及了。 “砰!!” 伴随着一声巨响,那个巨大的人形就这样消失在了原地。 腥臭的血水迸溅在四面墙壁之上,整个礼堂被鲜红色覆盖,稀碎的肉糜四处迸溅,其中还混合着一些白色的碎片。 所有靠近他身边的人无一幸免,全都被沾上了满身脏污。 秦非坐在他斜对面,同样也没能躲过,温热的液体顺着秦非的脸颊滑落,他屈指轻轻蹭去,若有所思地盯着自己被染红的指尖。 王顺就算是死了也依旧没能恢复正常,那滴血晶莹透亮得不像话,就像一滴暗红色的油。 “宴终——” 遍地炸开的血花中,村长起身,缓缓开口。 屋里的村民们纷纷起身,如潮水般涌出门外,桌边只剩玩家们,神色怔忪地呆坐在原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死、死了……”有人讷讷道,接着放声大哭,“死了!死了!啊啊啊啊……” 其他人没有这么失控,可也同样都面色惨败,宛如失去神魂般瘫坐在椅子上。 那个哭泣的玩家声音渐歇,整座礼堂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在这份令人窒息的寂静中,秦非第一个站起身来。 身姿颀长的年轻男人抬手舒展了一下肩颈,步履轻盈,走到导游身边,语气亲昵熟稔地开口:“宴会结束了,咱们是不是该回去了?” 夜游守阴村04 在到导游的带领下,已然成为了惊弓之鸟的玩家们列成一队,鱼贯离开了礼堂。 不过一顿饭的功夫,礼堂外,整个守阴村的模样已然与先前迥然不同。 家家户户门前都摆上了燃烧着的红色蜡烛,一支支蜡烛旁堆砌着成摞的纸钱。 门边、檐下、道路两旁……几乎所有肉眼可见的角落都摆满了石质神像。 神像有大有小,但雕刻的都是同一个人,就是礼堂内挂画上的那名男子。 有了礼堂中那副挂画的前车之鉴,这次玩家们都记住了导游提到过的规则,谁也没敢仔细看那些神像,一行人低垂着头,气氛低迷地回到义庄。 义庄内,一切依旧与众人离开时一模一样。 厢房大门上挂着生锈的铜质大锁,玩家们的活动范围只在小小的院子里,目光所及的两排紫黑棺材看得人浑身直冒冷意。 但起码,这里没有神像。 秦非的目光落在义庄大门上。 刚才回来的路上,他总觉得背后凉飕飕的,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盯着他们一样,可等到秦非回头,却又什么人也没有。 沿途的门窗缝隙秦非都仔细观察过,没人在屋里偷看,可那森冷幽然的注视如同附骨之疽,毒蛇般盘亘在人身上,令人完全忽视不了。 一路上秦非几次看见有玩家神色不善又警惕地四下张望,显然那目光不止秦非自己感受到了。 既然没人,那会是什么东西在偷看? 秦非脑海中晃过石像面目模糊的影子。 规则说过,为了尊重当地习俗,玩家们不能直视神像的眼睛,秦非先前一直下意识地以为,“直视”的后果大概会是触怒村民。 但,假如不是呢? 假如神像是有自己的意识,并且会攻击人的—— 村里有那么多神像,多得数也数不清。 秦非的后颈攀上一丝凉意。 显而易见,在这支玩家队伍中,已经有人被神像盯上了。 漆黑一片的义庄中,玩家们三三两两站在棺材前。 导游重新戴上了他的帽子,宽大的帽檐几乎将他的大半张脸都淹没在了阴影下。 他从包中抽出一张泛黄的纸张,语调缓慢地开口:“各位旅客好,本次旅行第一天的活动安排已经结束,之后旅社将为大家推出半自助游的形式,从明天起,除集体活动时间外,其他时间大家都可以自由行动。” “本次行程共持续七天,第7天晚上,旅社将为大家提供纯正,传统原汁原味的湘西赶尸活动体验,活动结束后,村长会带领村民为大家,办一场送别宴,请大家谨记时间。” “其他注意事项已经写在了这份《守阴村游玩指南》上,大家可以自行传阅。” 指南?又来? 一众玩家面面相觑。 而且,按照导游的说法,这副本似乎直到第七天才会出现主线剧情,在此之前都得由他们自己摸索。 孙守义与萧霄对视一眼,彼此的脸色都不是太好看。 第七天晚上是副本的最后一天,他们能否活到那时都说不准。 还吃什么送别宴,断头饭还差不多吧。 “怎么,有什么意见吗?”导游阴恻恻地开口。 所有人齐齐摇头,动作整齐划一,就像提前排练过似的。 “那就好。”导游满意地点点头,“大家游玩时请严格遵守旅客指南,再次祝大家旅途愉快。” 在一众玩家紧张的注视下,导游在屋内环视一周,视线最终落在秦非身上。 刚才还没什么表情的秦非一秒变脸,扬起眸子,向导游露出一个乖巧又热情的微笑。 导游满意地颔首:“如果对本次旅程有任何疑问,随时可以去村口的大巴车上找我,我就宿在那里。” 说着太阴森的目光扫过众人,那眼神中简直写了一行字:没事千万别找我,有事也别找。 语毕,他将指南递给秦非,摇晃着那面红色的导游旗离开了义庄。 导游的背影消失在门口的瞬间,玩家们一拥而上,将秦非包围起来。 每个人都想挤上前去看那张纸条,有外圈的玩家看不见,焦急地垫着脚:“纸上写了什么?” 这种情况下,拿着纸条的秦非不念一遍好像都有点说不过去了。 可他和导游叭叭了一整个下午,嗓子都快要冒烟,这见鬼的村子里连水也没地方喝一口,到现在大家还饿着肚子,秦非完全没兴趣废力去念纸条上的长篇大论。 兴致缺缺的秦非干脆利落地将纸条塞进孙守义手中,刷刷后退两步。 原本站在他身后的孙守义顿时暴露在了玩家们焦灼的目光里。 孙守义:“……” 孙守义神色复杂地看了秦非一眼。 无论是在大巴上还是在礼堂中,秦非的表现都毫无疑问地昭示着一个事实:这个玩家虽然看起来温和,实际却并不好惹。 他认命地清了清嗓子,目光从纸面上一字一字扫过:“夜游湘西旅行团游客活动指南——守阴村特供版。” “一,湘西的夜晚从日落开始,到日出结束。” “二,日落前,您可以在村内自由活动;日落后请注意时间,于每日凌晨十二点前回到义庄,进入房间就寝。” “三,如若您在日落前发现天色变黑、夜晚提前到来,请用最快速度回到义庄,提前进入房间就寝。” “四,不要打开红色的门。” “五,白不走双,夜不走单。” “六,本次旅行采取旅社包餐制,早餐开始时间为8:30分,午餐开始时间为11:30分,晚餐开始时间为5:30分,请各位旅客在饭点前于住宿地点门口集合,逾期不候。” “七,村中没有活着的死者。若您遇到活着的死者,请及时回到义庄,进入房间内就寝,充足的休息可以保持大脑清晰。” 读完全部内容,孙守义将指南递给自己身边最近的一位玩家,让大家传阅。 这份指南上不少内容都可谓前言不搭后语,看得人大为头疼。 “日不走双,夜不走单。”萧霄皱眉指着指南上的话,“这是什么意思?” 秦非很快答道:“白天不能两个人一起走,晚上不能一个人独行。” 萧霄疑惑:“你怎么知道?” 秦非一摊手:“猜的。” 萧霄:“……” ?你是在开玩笑吧。 秦非满脸坦然。 他的确是猜的,但他的猜测绝非毫无来由。 下午天还没黑时他去找导游套近乎,当时导游接连后退了好几大步,起初秦非还以为导游是社恐过度抗拒和人接触,但他在退至另外三名玩家身旁后便不再动了。 现在看来,想必就是受制于这条规则的缘故。 在秦非看来,导游留下的这份指南中暗含了不少关键信息。 指南中几次提到的“房间”,指的应该就是义庄里的棺材。 从指南中给出的描述来看,这些棺材虽然看起来恐怖,实际上却是一个类似安全屋的存在,那句“充足的休息可以保持大脑清晰”,或许是在提示棺材可以一定程度上恢复玩家san值。 可这样一来—— 秦非若有所思,萧霄见状忍不住问道:“大佬,你是不是看出来了点什么?” “我只是有点奇怪。”秦非屈起指节摩挲着下巴,清隽的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我总觉得这些环节设计得不太合理,棺材的作用这么大,万一有人消极游戏怎么办?” 按照指南提示,玩家在午夜过后直至天亮之前都必须待在棺材里,而白天若是遭遇异常状况也不要紧,只要及时躲进棺材就很有可能逃过一劫。 规则并不强制大家在村中活动,既然如此,那还探什么秘?一直躲在棺材里不就好了。 这场直播一共只持续七天,只要玩家在这七天中尽可能地不出门、不参与一切非必要活动,就能将遇到危险的可能性降到最小。 人都是怕死的,按照正常人的苟命思路,躲在义庄摆烂度日恐怕会成为首选。 可是,副本真的会这样简单就让玩家通过吗? 秦非觉得:“这个副本世界八成还有别的陷阱等着我们跳。” 秦非的个人面板中,不断向上增长的观众数字每分每秒都在昭示着一个事实:有无数不知来处的神秘存在,正隐匿在屏幕另一头,拿玩家们肆意取乐。 如果主播一个个都直接挺尸装死,直播还有什么看头? 前期用各种各样小的危机作为障眼法,在临近结束前忽然反转,给予自以为逃出生天的主角致命一击,这是恐怖游戏和恐怖电影中十分常见的设计原理。 或许这个副本也同样遵从着这个的逻辑。 仅仅遵守规则是不够的,规则甚至不需要刻意欺骗玩家,只需要隐瞒住一些关键信息,就足以在紧要关头令玩家措手不及。 副本会这么缺德吗? 秦非认为,答案是肯定的。 从王顺的死不难看出,这直播就是以血腥、猎奇、恐怖为卖点,主播们发自内心的绝望,难道不比□□的血腥更加刺激吗? 必须主动出击,掌握比规则更多的信息,才能看穿规则的漏洞。 对于当前这个副本来说,前期收集到的信息,很有可能就会成为最终决胜的关键。 秦非慢条斯理地和萧霄交流着想法,殊不知隔着一道光幕,直播间那头的观众已然沸腾一片。 “靠,他知不知道他的这种想法,一般的主播起码要到c级甚至d级世界才会有!” 体验世界的玩家们经验不足,在恐惧的压迫下通常会选择谨慎行事,每一步都沿着规则设定好的道路行走,直至最终被规则吞噬。 那些侥幸活下来的人,不过是被规则大发慈悲放了一马,从规则的指缝中苟且偷生的小蚂蚁罢了。 只有像秦非这样,有了与规则平等的思维,才算是真正在规则世界中立稳了脚跟,有了与规则一战的能力。 “这真是新手玩家吗?看上去简直像老玩家跑来新人当中传教的。” “我要关注他,是个好苗子。” “我赌他起码能上c级世界。” “太保守了吧!第一次直播就有这种觉悟,我赌他能上a级世界,别忘了他san值到现在都没掉!” 一向堪称冷清的f级直播大厅,在不知不觉间,正在涌入越来越多的观众。 …… 秦非语气淡淡,萧霄却听得一愣一愣。 他早已习惯了跟着副本的规则限制走,像秦非这样主动跳脱于规则之外看问题的方式,他在此以前还从未接触过。 “那、那。”萧霄卡壳了,“那我们现在该干嘛呢?” 既然要主动出击,他们是不是应该现在就去村子里其他地方找找线索? 这个问题也是在场大多数玩家想要知道的。 随着萧霄话音落下,数道目光落在秦非身上。 秦非眨眨眼,扭头看向孙守义。 孙守义:“?” 怎么老是我?? 孙守义清了清嗓子,忍着嘴角的抽搐开口:“今天是第一天,晚上最好还是先不要出去。” 规则世界的夜晚,通常意味着危机与死亡。 目前为止玩家们只掌握了这个副本最基础的信息,连具体的背景都没有完全摸清,还是保守一些更为稳妥。 况且,现在时间已经不早,距离十二点只有半小时左右,就算出去也做不了什么。 孙守义说完,又看向秦非。 秦非点了点头。 要找线索也不急于这一时,明天再说也不迟。 对面几个新人见状瞬间松了口气。 刚经历了晚餐时惊心动魄的一幕,大家都已经失去了继续探索的勇气。 “那我们分一分棺、分一分房间?”有人小心翼翼地开口。 “可是。”孙守义对面,一个玩家哆嗦着举起手,打断了那人的话,“导游说过,如果不小心直视了神像的眼睛,要在午夜去村东的山坡……” 这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名叫林业,身上还穿着校服,神情紧张又怯懦,说话声音细如蚊蚋。 林业话音刚落,他身旁站着的中年人脸色骤然一变。 的确,“如果不小心看到神像的左眼,请在午夜十二点时去往村内东北角山坡,用当日新折的杨柳枝抽打自己三下”,这是导游的原话。 可同样的,导游离开前留下的那份指南上,也白纸黑字清清楚楚地写了,游客必须要在午夜前回到义庄休息。 这两条规则。 竟然是互相冲突的。 夜游守阴村05 说话的少年和那中年人,秦非都有印象,在礼堂时,就是他们盯着那张挂画看了许久。 这两人,是十余名玩家中唯二的、已经可以确定中招了的人。 面对林业的提议,中年玩家表露出了显而易见的迟疑:“可是已经快到十二点了,现在去村东,我们不一定能在午夜前赶回来。” 他沉声道。 孙守义皱了皱眉:“在规则世界中,遵守规则就是存活的第一要义,有时候的确会出现假规则,或是互相矛盾的规则,在没有其他证据佐证的前提下,具体要遵循哪一条,只能靠玩家自行推断。” 他顿了顿,道:“我建议你们去村东。” “我赞同孙大哥说的。”萧霄见那中年玩家神色不虞,开口帮腔道。 作为老玩家,孙守义和萧霄有一种不约而同的直觉:神像,在这个副本当中,一定是个极为重要的元素。 在规则世界中,大多数副本都会有主线剧情。 虽然众人现在还并不清楚守阴村副本具体的背景故事,但起码,明面上的主线已经十分清楚了,就是那场一年一度的村祭。 村祭,神像。 二者之间一看便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 神像元素既然与主线剧情相关,那么自然,与神像相关的规则必定也异乎寻常的重要,绝非轻易就能违背。 孙守义这样说也是好心,怕不清楚情况的新手玩家被新规则误导,而忽略旧有规则的重要性。 只是,他和萧霄都没有想到的是,这两人竟然那么胆小。 萧霄语毕,两个新人沉默地相互对视。 中年玩家名叫华奇伟,穿着一身质量上乘的深灰色西装,领带夹锃光发亮,一看便知他在正常世界中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 他看了一眼林业细瘦的胳膊和惨白的脸,本就苍白的脸色越发难看,他抬头望向其他玩家,语气急切地开口:“有没有人和我们一起去村东?” 无人应答。 华奇伟咬着后槽牙,又一次开口:“有没有人自告奋勇,和我们一起去的?我可以支付报酬。” 他说着扯下自己的手腕上的表:“这块表,159万。” 那个名叫程松的老玩家面带嘲讽地看了过来。 “我说话算话,我有钱!”华奇伟的声调逐渐变得尖锐。 林业欲言又止地扯了扯他的袖子,被他一把甩开。 “我!我有很多很多的钱!离开这里以后,你想要多少报酬都可以!”华奇伟大声道。 程松大约是被他吵得烦了,嗤笑着开口道:“就算能出去,你的钱也没有用了。” 华奇伟一愣:“什么意思?” 程松没再理会他,一脸冷漠地转开头,并不作答。 没有人应和华奇伟。 和他一起去村东当然是不可能的,其他玩家没有看过挂画,随意离开义庄势必要违反规则。 王顺在礼堂中的惨状还历历在目,不会有人愿意为了两个陌生人搭上自己的性命。 义庄内一片死寂,华奇伟的脸色一寸一寸黯淡下去。 他抬眸,眼带希冀地望向孙守义与秦非。 孙守义移开了视线,秦非则微笑着与他对视,却并不做声。 刀疤一直站在外围观望,直到此时才饶有兴味地问华奇伟: “你看到的那幅画,是什么样子的?” 华奇伟闻言仿佛见到了救星:“你要和我们一起去吗?” 刀疤在车上与秦非对峙的场景他没有忘记,虽然当时刀疤没能讨得了好,但显然,他并不弱。 华奇伟飞速开口:“是一个穿着一身明黄色布袍的中年男人,手里拿着一个很像佛尘的东西。” 他用尽全力回想着:“他的口袋里放着黄色的符纸,身上还有一个布袋,脸偏向左侧,像是在看什么东西。” 刀疤不耐烦地打断:“说说他的脸。” 画像的身体,玩家们或多或少都偷偷打量过,只是那张脸没有人敢看。 “脸……脸。”华奇伟使劲搜刮着记忆角落的每一处细节,“那是个老人家,很老很老了,脸上都是皱纹,长着长长的白胡子。” 说完,他急急抬头望向刀疤。 刀疤无所谓地咧嘴一笑,没有丝毫表示。 华奇伟的表情扭曲起来,距离午夜只有最后十五分钟。 林业又一次催促道:“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少年小心翼翼地看着华奇伟,有些讨好地开口:“我和你不是可以一起吗?我们一起去……” 焦虑与紧张使他的语气不自觉带上了一点哭腔。 话未说完,被华奇伟粗暴地打断:“你有什么用!” 细胳膊细腿的,看上去摔一跤就能跌断骨头。 华奇伟眯着眼睛,不知在想些什么。 片刻过后,他看了一眼义庄大门,眼神闪烁着低声道:“刚才来的时候,我听到外面的村民说话,村东的山坡……” 他的脸上写满恐惧:“是坟山。” 在从礼堂回来的路上,华奇伟同样注意到了那些诡异的神像。想起那一道道粘连在他身上、仿佛要将他生吞活剥的视线,他狠狠打了个哆嗦。 他向后半步,大半个身子都靠在了棺材壁上:“老子不去了!” 华奇伟的语气很强硬,但色厉内荏的模样所有人都能看出来。 林业的一脸的难以置信:“不去了?” 少年张口结舌:“你这样会死的。” 华奇伟不为所动:“出去才是真的送死。” 林业手足无措地看着他:“可是、可是,规则——” 华奇伟尖声道:“规则说了,让我们留在义庄!” “再说。”他的眼神闪烁了一下。 “谁知道他——”华奇伟看了一眼孙守义,“谁知道他们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孙守义眸中酿起怒色,冷笑了一声。 华奇伟已经顾不上看孙守义的脸色,他大口大口喘息着,俨然恐惧到了极致,如同一条濒死的鱼。 他下定决心般径直走向了最靠中间的那个棺材,抢在所有人之前躺了进去。 秦非淡然地围观着这场闹剧,脸上没有鄙夷也没有嘲讽,只是轻轻地“啧”了一声。 在秦非看来,这个华奇伟无疑是给自己选了一条最烂的路。 无论是礼堂中那副突兀出现的挂画,还是夜晚村道两旁那铺天盖地的、几乎要将人的视野淹没的石像,都在明晃晃地、十分刻意地吸引着玩家们的视线。 这种吸引若是不带恶意,说出去都没有人会相信。 假如玩家们通过“躲进棺材”就可以规避掉“看了神像眼睛”的惩罚,那这一切消解得未免都太过简单轻易了。 况且,有关神像的这部分规则都是下午导游在义庄门口口述的,秦非记的十分清楚,导游当时眼底深处闪过的恐惧清晰可见,秦非能够笃定,那绝不是装出来的。 直视神像的眼睛,势必会诱发什么糟糕的后果。 事实上,秦非隐隐觉得,即使犯事的玩家按时去了村东坟山,恐怕也仍旧难免会遇到些令人糟心的事。 林业一个人孤零零站在院子中间,显得手足无措。 时间只剩最后十分钟,现在即使是用跑的,要赶在十二点前到村东都有些勉强。 他原本就没想过会有其他玩家愿意同他们一起去村东,毕竟这直播可是切切实实会死人的。 想起方才王顺在祠堂里的惨状,林业瞬间浑身发软。 林业不想死。 可华奇伟临阵撂了挑子,这也就意味着,假如林业今晚离开义庄,他就势必要接连违反两条规则。 林业咬了咬牙,看了华奇伟一眼,转身,飞快向门外冲了出去。 秦非颇有些同情地望向林业的背影。 义庄门外,夜色是令人心悸的浓黑。 这小孩现在一个人出行,也不知道会遇到些什么。 但在秦非看来,林业现在离开,起码还有一线生机,华奇伟留在义庄,却多半就要……秦飞冷静地瞟了一眼躺在棺材中装死的华奇伟。 那个地方可以说是整个义庄中看上去最安全的位置了,左右都有其他人做挡。 原本那口棺材有不少人看上,却不想被这个家伙抢了先。 距离十二点已经只剩三分钟,大家都在纷纷往棺材里钻,没人再将时间浪费在和华奇伟抢位置上,因此他竟然真的就那么安然地占据了那里。 秦非静静看了华奇伟所在的方向一眼,随意找了个角落的棺材钻了进去,抬手拉上沉重的棺盖。 棺材的位置影响应该不大,该死的人依旧会死。 时间一分一秒逼近凌晨。 秦非静静待在棺材里,在心中无声地读着秒。 秦非计数的水平非常高超,说是行走的人形计时器也不为过,从1数到180的那一刻,义庄院门发出了轻微的咯吱一声响。 有东西进来了。 …… 义庄院正中,棺材里,华奇伟同样听见了那道开门声。 漆黑一片的狭小空间内,男人的脸色惨白得可怕,指尖冰冷,额角却不断有细汗向外渗出。 吱呀—— 又是一声。 紧接着,沉重的脚步声从院门处响起。 华奇伟心脏狂跳。 他不敢、也发不出太大声音,只能嘶哑着嗓音,试图与其他棺材中的人搭话。 “你们听见了吗?”他问道 厚重的棺材盖板将他的声音死死挡住,逼仄的箱体中传来细微的回声。 不知其他玩家是没听到还是不愿做答,总之,没有人理会他。 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了这四四方方的一小匣空间,只剩下了华奇伟一个人——以及那道脚步的主人。 脚步声近了,又近了。 越来越近。 华奇伟不明白那脚步声为何如此清晰,就像是在他的脑海深处响起。 他将后背死死贴住棺材后壁,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汲取到些许安全感。 这个白天令他惊恐不已的棺材,如今竟成为他唯一的保护伞。 “别过来……别过来……”虽然什么也看不见,华奇伟依旧不敢睁眼,他将四肢蜷缩起来,低声不间断地念道,“去别人那里,去别人那里……” 很可惜没有如愿。 “砰!” 棺盖外传来一声撞击。 华奇伟的身体猛地一颤, “林业?林业?”他喊着那个与他同病相怜的玩家的名字。 无人应答。 他这才想起,那少年似乎独自一人去了村东。 “砰!” 又是一声,整个棺材似乎都一起震荡了一下。 华奇伟喉间涌起些许血腥味,他蓦地瞪大双眼,瞪到眼眶处传来撕裂一般的疼痛。 到底是什么东西进到义庄里来了? 那脚步声缓慢地环绕着华奇伟所在的方向,像是正在围着他兜圈。 它想做什么? “有没有人!有没有人啊!——”华奇伟再也按捺不住,扯开嗓子嘶吼道。 华奇伟的个人面板角落,观众人数正在疯狂上涨着。 50、80、200、500…… 电子合成的系统播报声在他耳边不间断地响起,可他不懂这些数字意味着什么。 一下、接着一下,越来越大的力道撞击着华奇伟所在的棺材。 “咔哒。”一声,在又一次巨大的撞击力下,棺盖裂开一道缝隙。 华奇伟失声尖叫起来。 惨白的月光穿云而过,照亮了他面前的一小方土地。 就着模糊不清的月影,华奇伟看见半张脸,出现在棺盖上那条不足一指宽的裂缝中。 那是一颗巨大的灰白色头颅,石质表面粗糙颗粒遍布,左侧的眼睛微微眯起,正在向棺中偏头打量。 头颅上的五官,和村道两旁的神像一模一样。 石像,活过来了。 “救命!救命!谁来救救我!”华奇伟用手支撑着棺材两侧,他想要起身,想要逃跑,可恐惧使他全身提不起丝毫力气,只能在棺材中无助地蹬动着双腿。 棺材盖子被掀开,一只巨大的手向棺内探来。 “啊!!啊——!!!”惨叫划破夜空,在义庄内回荡。 华奇伟的求救声一声高过一声。 得不到玩家的回应,他甚至打开了自己的个人面板,毫无尊严地向那些看不见的观众们哭泣求援。 “你们、你们能看到我,你们能看到我对吗?” “救救我、救救我!!你们要什么都可以———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几秒钟后。 惊呼声戛然而止。 …… 义庄另一角,秦非细细聆听着外面的动静。 叫声从惨烈到平息,一共只过了不足五分钟。 秦非的个人面板中,观众人数从五分钟前开始急速下降,直至方才惨叫声终止的一瞬,复又开始回升。 对于这种异常的数据波动,秦非只能得出一种推测: 观众们在观看同一场直播时,可以切换不同主播的视角。 刚才华奇伟那边异常凶险的状况将自己直播间的观众都吸引了过去,而现在,离开的观众又重新回来了。 看来,华奇伟十有八九已是凶多吉少。 秦非先前的猜测得到了证实,从那一声声沉重得过分的脚步声判断,半夜入侵义庄杀死华奇伟的一定是某种庞然大物。 甚至,很有可能就是村中的石像。 直视神像的后果,就是遭受神像的审判。 看来,棺材的安全屋作用是有上限的,在与已知的规则产生冲突时,即使躲进棺材里也没用。 今晚应该不会再出其他岔子了。 秦非躺在棺内,静静阂上了眼。 然而,仿佛是专门要与秦非作对一般,就在这个念头闪过他脑海的下一秒,一道轻得几乎听不清的细微声响自秦非右侧耳畔传来。 “滴答。” 像是某种水流滴落的声音。 片刻后,又是一声。 “滴答。” 秦非的呼吸蓦地一窒。 夜游守阴村06 滴答。 滴答。 粘稠温热的液体落在秦非额头,顺着眉骨和眼眶缓缓流下,血腥味从棺材四面的缝隙中渗入,从浅淡变得浓郁,逐渐充盈在整个密闭的空间内。 棺材里的温度刚才还与室外一致,如今却变得异常冰冷。 秦非裸露在外的肌肤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眨眨眼,晃掉了挂在睫毛上的血珠。 棺材里面太黑,秦非什么也看不见,但脖颈后方不断有凉飕飕的风吹拂而来。 后颈处传来怪异的触感,细密的痒意顺着脊髓传递到大脑,每一寸皮肤都在疯狂拉响警报,争先恐后地宣告着同一事实:有一只冰凉的手,正沿着秦非的后背缓慢地向上攀升。 “嘻嘻——哈哈啊哈……” 分辨不出男女的嬉笑声在秦非耳边响起,似乎很远,又似乎很近。 这场面本该使人毛骨悚然,可秦非却感受不到丝毫恐惧。 他安静地躺在棺材里,心跳、呼吸,身体的一切节奏如常,简直像是一具会喘气的尸体。 隔着一道光幕,另一头的直播大厅中,已经有观众满带疑惑地低声交头接耳起来。 “现在是什么情况?” “我以前从来没见过这只手,是什么新加的剧情吗?不过说起来,这主播胆子好大啊,这样居然都不带怕的。” “我真是服了,他的san值一点都没掉,系统是卡bug了吧……” 假如秦非能够看见观众的弹幕,恐怕会无奈地笑起来。 虽然说出来多少有点欠,但是——其实,他也不想这样的。 背后的触感仍未停。 秦非大脑清醒,十分缓慢地眨了眨眼。他保持着身体不动,想要通过转动眼珠查看到身后那东西的模样。 那只手顺着秦非的耳侧向前移动,也不知是故意还是巧合,一直游离在秦非的视野以外。 不行,实在看不到。 秦非缓缓将头向后扭。 发现秦非想要乱动,手在一瞬间变得不悦,细长的五指用力一握,试图将秦非的头固定在原地。 “呕——” 手正握在秦非脖子的位置,力道太大,直接将秦非勒出一声干呕,伴随而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呛得青年满脸通红。 假如按照秦非进副本之前的身体状况,咳嗽成这样他大概已经进医院了。 但副本世界似乎不仅修复了秦非临死前被车子撞得四分五裂的身体,顺便也修复好了他千疮百孔的健康状况。 因此秦非只是咳了几声,原以为肺部会传来的那种火烧火燎的灼痛感却一直没有出现。 这样看来,进入副本世界倒也不全是坏事,秦非在这一瞬间竟然找到了一点苦中作乐的愉悦。 青年过于激烈的反应似乎将那只手吓了一跳。 手迅速抽离,见秦非不咳了,手悬停在半空中愣了几秒,然后慢慢放了下来,落在秦非的背上。 紧接着,它开始一下一下拍扶着秦非的背,替他顺气,好像生怕他咳坏了似的。 秦非:“……” 这种母慈子孝的奇怪场面到底为什么会出现在一口棺材里? 被怪物爱抚,实在不是什么美好的体验。 但秦非依旧面不改色,甚至趁机侧过头,仔细观察起手的样子来。 说那是一只手,就真的只是一只手。 从指尖到肘关节,是半截完整的女性手臂,肌肤细腻,截断面直接消失在了虚空中,就像是被人用橡皮擦擦掉了似的,看起来说不出的怪异。 就在秦非看清整个手臂的一瞬间,提示条也随即出现在了手的上方。 【鬼女的手:好感度???%】 问号好感度,秦非还是第一次见到,他来了兴趣。 既然没有像大巴车司机那样提示“不可攻略”,应该就说明这只手还是有攻略的余地的。 秦非清了清嗓子,试探着和手打招呼:“嗨?” 其实秦非早就不咳了,可那手的反应似乎有点慢,还在那里不停拍打着秦非的后背。 秦非抓紧时机拍马屁:“谢谢你,你真是太贴心了。” 手一顿,五根手指愉快地舞动了一下,随即秦非便看见虚空中的那行字变了内容。 【鬼女的手:好感度10%】 秦非:??? “你的手指形状真好看。”他十分识相地接着又夸了一句。 这一回手的好感度直接飙升到了20%,后面还多出一个小括号。 【鬼女的手:好感度20%(手觉得你还不错,并愿意和你继续交流)】 ……竟然这么容易讨好。 秦非挑眉,他原本还以为这个世界里所有的npc都像导游一样难攻略。 继续交流吗。 秦非眨眨眼,试探着选择了一个比较中立的话题,开口道:“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手指们蜷缩了一下,似乎是在思考着秦非的话。 片刻后,它在棺材中上下舞动起来。 它的动作看上去没有丝毫能够联想的涵义,也并不是在打手语,秦非皱着眉头观察了片刻,提议道:“你会写字吗?” 手上下起伏了两下,飘向棺材一侧,它长长的指甲刮过木质棺材壁,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 奈何棺材里光线太暗,分辨字迹这种高精度的工作委实难以完成。 发觉自己在做无用功,手重新回到秦非面前,又开始比划。 它比划得很努力,棺材里空间狭小,手的动作又太大,在棺材壁上左冲右撞,撞得梆梆响。 是个人都能看出来,它交流的欲望不是一般的强烈。 很可惜,饶是如此努力,秦非依旧什么也没看懂。 手的动作越来越急切,越来越急切,到最后干脆直接撑开五根手指,向上去抬棺材的盖子。 这是急眼了吗?秦非当然不能让手将棺材打开,他飞快地伸手,扣住棺盖两边凸出的木椽。 一人一手在棺中僵持。 没过多久,手大概是累了,放弃治疗般半死不活地落在了秦非身上。 它用五指有一搭没一搭地顺着秦非皱巴巴的衣服,就像在撸某种小动物的毛。 ……怎么感觉这个怪有点憨呢。 秦非忍住抽搐的嘴角,在脑海中飞速盘算着自己如今的局面。 他不知道这只手为什么会进入到他的“房间”里,义庄中从华奇伟死后就一直很安静,其他人的棺材里应该没有出现和他一样的状况。 秦非可以确定,自己绝对没有做出任何违背目前已知规则的事情。 同样的,玩家们在进入副本后一直集体行动,秦非应该也没有机会单独违反某项未知的规则。 杀死华奇伟的那尊石像是从午夜刚过便进入义庄内的,而华奇伟从开始尖叫到不再发出丝毫声音,一共只过去不到两分钟。 但距离鬼女的手进入秦非的房间已经过去十余分钟,手却依旧没有对秦非造成任何实质上的伤害。 并且,导游也说过,午夜十二点以后到天亮之前,不能离开“房间”。 秦非终于下定决心。 虽然不清楚手为什么找上自己,但既然来者并非不善,那就干脆以不变应万变。 反正他也不害怕。 至于这究竟是不是正确的选择,只能赌一把。 秦非闭上眼,双手交叠放置在小腹上。 后背轻缓的抚摸一直在继续,片刻过后,手不知开始鼓捣一些什么东西,棺中不断响起细碎的响声。 但,它的确没有再来打扰秦非。 不知过了多久,棺材里的温度一点点回暖。 结束了。 秦非默默松了口气,连姿势都未做调整,干脆就这样睡了过去。 …… 直播大厅,体验区一角,秦非所在的湘西副本已然成为了附近最热闹的区域。 厅中近半数灵体都汇聚到了这小小一隅,将这里挤得水泄不通。 “这是鬼女的手?鬼女不是应该在第三天以后才出现的吗?这手怎么还会自己跑出来的??” “他的san值都这样了竟然还没掉!” “还掉个屁,他都一动不动了,这是尸体都硬了吧!” “怎么回事,鬼女杀人不是在这个场景啊。” “我看中的苗子!刚在新人赌场给他压了1000个积分,这么快死了???” 光幕前疑问声四起。 光线不佳的画面中,青年面无表情地平躺在棺材正中位置,眉心微蹙,纤长的睫毛沉沉垂落在脸上,配上他身后阴森森的棺材壁,的确怎么看都像是已经不在人世的模样。 刚刚为秦非压下积分的灵体们紧张又沮丧地围聚在光幕前,你一言我一语地争论着到底是出了什么状况。 直到画面中的某人忽然抿了抿嘴。 “……我看错没?他好像动了?” “没死?” “就是没死啊!死了的话过了这么久他的荧幕也该熄了吧,你看现在不是好好的!” 当然没死。 秦非睡得一脸香甜,翻身的瞬间甚至轻轻地打了声鼾,像是一只正在打盹的猫。 观众:“……” 谁来告诉他们,怎么会有人在被鬼手摸的时候睡着的??? “靠!要不是他历史直播次数是零,我真的没法相信他是新人!” “面板会不会骗人?” “我都要怀疑鬼生了!” …… 一夜无梦。 对于秦非而言,这是一场十分难得的安眠。 很奇怪,进入这个光怪陆离的副本世界后,几年来一直困扰着秦非的噩梦反而消失无踪,第二天秦非醒来的很早,生物钟在七点准时叫醒了他。 秦非眨眨眼睛,抬手掀开棺盖。 白日的光线涌入视野,令人意外的是,义庄内的其他玩家竟都起得更早,众人三三两两聚在院子各个角落,细碎的交谈声忽远忽近地传入秦非耳际。 今天的守阴村依旧浓雾弥漫,白日的光线被厚重云层所遮掩,目之所及的一切景物都被笼罩上一层迷蒙雾色,可清晨所独有的清新空气依旧让秦非的心情很是不错。 不远处,萧霄见秦非醒了,迈步向这边走来。 秦非眉眼弯弯,漂亮的琥珀色瞳孔中盈满笑意,抬水向他打了个招呼:“嗨,早上好~” 萧霄:“……嗨?” 谁能告诉他这是怎么一回事,怎么秦大佬一夜过去以后脸色都好了不少? 白里透红的,看上去简直容光焕发。 真的有人能在副本里睡好觉吗?萧霄觉得自己的世界观又一次受到了冲击。 萧霄一言难尽地望着秦非, 秦非轻轻“唔”了一声:“这个嘛,我没有注意呢,大概是棺材里本来就有的?” “这样吗?”萧霄一怔,他总觉得有什么说不上来的不对劲,却又想不出究竟不对劲在哪里。 秦非抿唇,笑得温润乖巧,认真点了点头:“当然啊。” “好哦。”萧霄莫名其妙就被秦非的笑容说服了。 秦非眨了眨眼,纤长的睫毛在脸上投下一层阴翳。 虽然棺盖已经被他掀开了,可细细闻时,依旧不难嗅闻到一股浅淡的血腥气。 那应该是昨晚鬼手残留下来的味道。 秦非没有想到,它尽然在棺材里留下了那么多血。 联想到昨晚他快睡着前,耳畔那些悉悉簌簌的响声,秦非忽然心中一动。 他顺着血迹一寸寸按压着,直到触碰到某个位置,动作蓦地一顿。 手指下戳碰到的表面凹凸不平,有着细细的划痕。 是字。 鬼手竟然用指甲在棺材上刻下了一行字。 怪不得流了那么多血,恐怕手指头都要磨秃噜皮了,秦非心中涌起些许对副本bss的微妙同情。 那刻痕非常浅,秦非一点一点,努力地分辨。 点、竖、点、横…… 第一个字是“快”。 第二个——秦非的呼吸一窒。 快、跑。 鬼女给他留下的话是。 快跑。 不要相信任何人。 夜游守阴村07 快跑。 这是鬼女的手留给秦非的警告。 秦非蹙眉,眸中闪过一丝疑虑。 所以,昨晚鬼女拼命想要打开他的棺材,只是想让他赶快离开? 是棺材有问题? 不,不应该。 棺材作为副本中唯一的安全屋,假如本身就是一个骗局,那玩家们的处境未免也太过于被动了。 鬼女的手留下这条信息,或许是想告诫秦非,这个村子,还有村子里的村民,都有问题。 又或许是想说些别的。 到底如何,恐怕也只有它自己才清楚了。 “秦大佬!秦大佬?” 萧霄的声音从身侧传来,秦非扭头看过去。 “你在想什么呢?喊你半天了都不理我。”萧霄一脸幽怨。 “没什么呀。”秦非笑意柔和,十分自然地略过了这个话题,“你喊我干嘛?” 萧霄望向院子的另一侧,神情中带着些许复杂:“其实也没什么,我就是想告诉你……华奇伟死了。” 院子正中,一口残破的棺材四分五裂地躺在那里,四周被鲜血浸染,零星的血肉和衣物碎片散落在四周,然而却并不见尸体,也不知是被半夜那个怪物弄到哪儿去了。 死状不可谓不惨烈。 秦非点了点头,华奇伟的死是意料当中的事,他转而问道:“林业呢?” 萧霄:“不知道,他还没回来。” 看样子十有八九是回不来了。 林业要是也死了,有一半原因都是摊上了华奇伟那个猪队友被坑的。 “对了。”萧霄道,“还真的被你说中了,棺材可以恢复玩家的san值。” 萧霄在棺材里睡了一夜,今早起来后发现自己的san值回升了5点。 只可惜5点实在是有点杯水车薪,光是昨天在灵堂里,萧霄的san值都掉了8点。 就这还是没有受到副本任何蛊惑、全程以最佳状态通关的结果,那些精神免疫比他更低、被桌上食物影响更多的新手玩家,下降的san值只会比萧霄更多。 萧霄问秦非:“大佬,你的san值恢复了多少?” 他想知道棺材对每个人产生的效果是否一致,一早上已经问了一圈人,只是没什么人愿意告诉他。 萧霄也不生气,被人拒绝后便笑眯眯地寻找下一个目标。 秦非哪知道自己的san值能恢复多少。 昨天一整天,他的san值半点没掉。而且昨晚半夜鬼手出现时,因为直播间里来了一大票新观众,系统又给秦非发了奖励,这就导致他的san值直接成功突破了120大关。 也正因如此,棺材对于san值的加持似乎并没有在秦非身上体现出来。 秦非含糊其辞:“和你一样。” 萧霄未作怀疑,转而又去问不远处的其他玩家了。 很快,早晨7:30,导游准时推开了义庄大门。 受到昨天晚宴的影响,今早玩家们对于“早餐”这一环节都十分警惕,不过与昨日不同的是,今天导游并没有带大家去任何其他地方,只是提着两只装满食物的竹篮进了义庄。 竹篮里装的东西也很普通,鸡蛋火腿三明治和牛奶,用简陋的油纸包裹着,整整齐齐摆放在篮子中。 饶是如此,玩家们依旧不敢轻举妄动。 又是秦非身先士卒,与导游道谢过后,他从篮中随手捡起一个三明治。 三明治还散发着微微热气,口味与面包店里卖的没什么不同。 看秦非吃得挺香,玩家们这才陆续上前。 昨天一整天粒米未进,众人饿狼扑食般冲向竹篮。有人焦急地伸手去抢食物,有人面色凝重地望着篮子,仿佛在思考着什么,但也有人依旧瑟缩在人群后头。 大约三分钟以过后,导游看着还留有一小半食物的竹篮,抬头,露出厌恶的表情,眼神如刀子般从一众玩家脸上扫过。 只在看见秦非的时候他才勉强扯了扯嘴角,青黑的脸上露出一个不太标准的微笑来。 虽然幅度非常小,但也足够令秦非身心舒畅。 身侧,一个正在咬三明治的玩家突然惊呼道:“我的san值恢复了一点!” “我也是!” “我也是。” 如此一来,几名没拿早餐的玩家当即便傻了眼。 虽然他们都是新人,但在这一天一夜的功夫中也已了解到了san值的重要性,错过一个补充san值的机会,很可能就是朝死亡迈进了一大步。 有人试探着再次上前,被导游一个白眼瞪了回来。 而拿了早餐的玩家中,有的人早已猜测出了食物对于san值恢复可能产生的作用,但更多的人却只是受饥饿驱使以及跟风。 假如没有秦非第一个尝试,他们是断然不敢轻举妄动的。 数道感激的目光落在秦非身上,秦非站在原地,抿唇微笑,一副深藏功与名的模样。 清隽的青年身姿颀长,肤色白皙,站在那里就像是一株风中的白杨柳,看上去亲和又可靠。 他身上的衣服也整洁柔顺,整个人有一种云淡风轻的气质,全然没有被副本幽暗诡异的气氛所影响,在一群灰头土脸的玩家中间显得尤为格格不入。 导游看看其他人,又看看秦非,头顶的好感度条又一次磨磨叽叽地向前挪了一点点。 虽然只有一点点,但这一点点却绝对不容小觑。 对于秦非而言,这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历史性的一瞬间,因为就在此刻,导游对他的好感度终于突破了20大关。 【旅社导游】:好感度:20(导游觉得你还不错,并愿意和你继续交流) 秦非精神一振。 导游的“继续交流”,显然要比鬼女的更有用得多。 收回所有牛奶瓶后,导游低声道:“接下来大家可以随意在村庄内自由活动,不要离开村子,请于11:30分前回到义庄。” 说完转身就要走。 秦非一个箭步窜上前,在义庄大门口将导游拦下:“导游先生不和我们一起吗?” 导游果然回答了秦非,他摇了摇头,断断续续地开口道:“我还有、其他事要忙。” 秦非轻轻蹙眉,清秀的脸上写满遗憾:“是吗,那真是太可惜了。” 他垂眸,琥珀色的瞳孔中满是失落:“我还想和导游先生一起领略湘西的美景呢。” 可怜巴巴的样子,看着简直有些让人心疼了。 语毕,导游好感度+1。 秦非在心里默默为自己比了个大拇指。 直播间观众区。 “……靠,真的太不要脸了,从来没见过这么爱拍马屁的人。” “但是他到底为什么不停讨好导游?” “何止是导游,他昨天晚上连一只手都不放过。” “应该和他的天赋技能有关系吧。” 已经开启天赋技能的玩家,和没有开启天赋技能的玩家,属性面板的颜色是不一样的,观众们一眼便能看出。 天赋技能的具体内容作为玩家的隐私之一,受到系统保护,观众们并不能直接看见。 但系统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圈钱的机会,有财大气粗的观众当场就在系统商店购买了破解镜,这种道具可以在一定程度上解读到玩家天赋技能的内容。 可是很快,那名观众就傻了眼:“怎么回事,我怎么什么也看不到?系统显示他的防窥等级是最高的s+级别。” 在f级以上的直播间中,观众们可以通过弹幕与玩家进行实时交流,为了保证游戏的公平性,系统会限制观众们将a主播的个人资料搬运给b主播。 但,系统是死的观众是活的。 只要有心,总能找到各种各样擦边的方式泄露信息。 或许没办法透露得太详细,但,有的时候,哪怕只是很少很少的一点点,也会对副本中的局势造成巨大的影响。 如此一来,有些自我保护意识强的高级玩家,便会在中心城购买相应的反窥探道具。 可这种道具,从来只会出现在那些天赋技能已经进化进化再进化、自身积分也早已累积到一定高度的大神身上。 像秦非这样的初级玩家,甚至对于直播系统和观众的具体认知都还不完善,怎么可能会有那种道具呢? 这可是他的第一个副本啊,他根本都还没有机会打开系统商城。 “是bug吗?” “这次说什么也得是bug吧!” 直播大厅陷入了新一轮的沸腾。 然而,很可惜。 这一次的系统机械女声依旧毫无感情地播报出了观众们都难以相信的事实。 “一切合规,不存在漏洞,请有序观看直播。”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观众们面面相觑。 秦非的在线观看人数如火箭一般上升,周围几个区域的观众,在听到这里接连不断响起的系统提示音后,纷纷往这边涌了过来。 关于秦非身上的奇怪之处众说纷纭,然而讨论度最高的依旧是他的天赋技能。 有第六感敏锐的观众已经快要猜出真相:“系统说了,导游对他的异常态度和他的天赋有关系,那他拍这些马屁应该都是因为技能要求吧。” “拍马屁是为了讨好别人,讨好npc……莫非他的天赋技能是攻略npc?npc对他的好感度高了,就可以帮他做事。” 这个猜测可以说是精准地道明了真相,说是预言帝也不为过了。 可只过了一秒,便被人连声反驳。 “你懂不懂直播?” “就是,怎么可能?天赋技能的类型一共就只有那么固定的几种,翻来覆去地出现,攻略系是你自己编出来的?” 观众们激烈地讨论着。 最后,观众们终于得出结论—— 秦非异常的举动肯定与他的天赋技能有关,讨好npc能够给他带来某种好处,或许他的天赋是魅惑系的,又或者他是精神类盗贼,能够从npc身上窃取到某种信息。 但所谓“天赋就是攻略npc”这一推论,不可能成立。 大家看过那么多直播,还从没有见过有主播能够攻略npc,规则世界中的npc与玩家呈天然敌对趋势,就算是最温和无害的npc也对这些外来客没有好感。 即使是人数最稀缺的魅惑类天赋技能,也无一例外,都只能在技能生效的极短时间内起到作用好。 能够攻略npc的技能,未免也太逆天了。 绝对。 绝对不可能存在。 …… 光幕那一侧,被断言“不可能”的秦非正攻略导游攻略得风生水起。 导游想要出门,秦非却如同一块橡皮糖似的粘着他:“导游您要忙些什么?有没有我能帮忙的?” 青年神色恳切,清润的眉目中漾着坚定的光,仿佛他就是世界上最值得信赖、也最关心导游的那个人:“反正都是在村子里,要是在游玩的同时可以帮助您减轻一些工作压力,那就再好不过了。” 导游:“……” 导游从没见过这样热心肠的游客,懵了一瞬。 片刻后,导游回过神来。 大抵是秦非所表现出的样子实在太过可靠,导游迟疑了几秒,竟真的从后背的巨大旅行包中取出了一个盒子:“这是旅社和守阴村的合作材料,你帮我送到村长那里去吧。” 秦非一口应下:“没问题。” 秦非身后,其他玩家看得瞠目结舌。 竟然真的就这样被这家伙弄到新任务了? 说起来,这好像也不是第一次了,每回那个名叫秦非的玩家和导游说什么,最后都会得到回答,说是有求必应也不为过。 莫非,这导游看上去一言不合就要把人头打掉的拽样是假的,真实性格其实十分好说话? 有些人当即便起了旁的心思,几簇视线在空气中触碰,很快,他们便凑在一起,窸窸窣窣嘀咕了起来。 秦非瞥了一眼,是那群以刀疤为首的混混。 这几人从在大巴上就总扎成一堆,也不知他们聊了些什么,过了没一会儿,那个黄头发名叫谈永的青年被推了出来。 他大跨步行至导游身前。 “嗨!导游。”看得出谈永是想模仿秦非的行事风格,努力冲导游挤出了一个尚算纯良的笑。 可惜他的五官底子在那里,这模样实在算不上好看,秦非身上那种温润恬淡的气质他是半点也没模仿出来,看着反倒有几分猥琐。 导游黑着脸,没有说话。 谈永被导游浑身散发出来的不耐烦给煞住了,嗫嚅半天都没说出来话。 不对啊,怎么轮到他就变成这样了?刚才那个秦非一凑过去,导游整个人看起来眉目都舒展了不少,哪像面对他——那眉头皱的,像是恨不得直接把他夹死。 谈永很紧张,一紧张起来就更发挥不好。 导游很快就不耐烦了,他不喜欢这个顶着一张丑脸的黄毛一直在他眼前晃,他给了对方一个阴恻恻的眼神:“有屁快放。” 谈永的脸直接涨成了猪肝色。 导游没再管他,转而给秦非指起了路。 他给秦非的盒子里放的是几张纸和一本册子,封面是花里胡哨的风景摄影照片,看上去很像现实世界中旅行社或长途大巴车上会出现的那种本地旅游指南。 “村长在祠堂,你把东西送去祠堂就可以,祠堂在——”导游抬手,指了一个方向,“那里。” 秦非顺着导游所指的方向望了过去。 今天村中的雾气浓度比起昨天来只增不减,很奇怪,这地方就像是完全晒不到太阳一样。 灰白的雾气将目之所及的一切都染上了一层惨败而了无生机的颜色。 现在是白天,村道两侧的石质神像都被村民们收了回去,同样的,村民们也都不见了踪影,整个村子只余一片死寂。 遮蔽视野的浓雾尽头,一座建筑正无声地伫立在那里。 说来也怪,这里能见度那么低,那座祠堂的轮廓却显得异常的清晰,漆黑的门洞正对着义庄所在的方向,恍惚间仿佛泛着猩红的血色,再仔细看,却又什么都没有。 如同一只黑色的漩涡,要将一切活物都吞噬入内。 夜游守阴村08 秦非身后,玩家们正神色各异地簇拥在一起,欲言又止。 好在,秦非从来不是什么自私的人,作为一名优秀的社工,和善和助人为乐,就是秦非刻在骨子里的荣誉勋章。 他深谙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道理,转过身,一脸和气地询问道:“有人想要和我一起去吗?” 可他真的问出口了,原本那些跃跃欲试的玩家们却又纷纷开始怂了。 人群中传来阵阵私语。 “祠堂……听起来就很危险。” “应该会有很多神像吧?” “我们昨天在礼堂里见过的那个是不是就是村长?” 众人面面相觑。 站在最前面的谈永犹豫片刻,最终还是向后退了两步。 未知的前方充斥着死亡威胁,身后的安全即使只是暂时的,也依旧令人难以抗拒。 尽管昨晚秦非已然给出过意见,认为只有了解尽可能多的信息才能真正掌握主动权,玩家们却仍不敢轻举妄动。 不是所有人都拥有能够抵御死亡压力的勇气。 义庄内一片死寂。 没有人回应秦非。 秦非见状只是抿唇轻笑,笑容依旧温和有礼。 总会有人愿意为了可能得到的线索铤而走险。 最起码,那几个老玩家肯定想去。 果然,孙守义、萧霄、程松都表示愿意一同前往。 除此以外,刀疤和两名新人女玩家也站了出来。 这两个女玩家分别叫凌娜和刘思思,是这个副本中唯二的女性,虽然直播最开始时,所有新人都一样惊慌失措,但这两个女孩子镇静下来的速度却挺快,倒是表现得比留在义庄的那几个男人要大胆一些。 一行人当即便离开义庄,朝祠堂方向走去。 秦非在最前面领路,走之前,他回头望了一眼。 义庄大门敞开着,那些不敢和他们一起出来的玩家现在也同样不敢踏出门外一步。 秦非总觉得,等到自己一行人返回义庄时,那几人估计还留在那里。 村道两旁,家家户户门窗紧闭,沿途浓雾弥漫,灰白色的雾气看上去总有种令人不安的感觉,仿佛多吸几口就会中毒似的。 因此几人一路上都十分安静,几乎没有人开口说话。 除了程松和刀疤。 程松不知在和刀疤讲些什么,两人从离开义庄以后就一直并肩走在队伍最后排。 他们交谈时并没有刻意压低声音,说话声断断续续传入其他玩家耳中。 秦非光明正大地偷听了半天,却发现自己听不太明白。 什么加入善堂、苗子、考验…… “他们说的膳堂是什么?”秦非十分有求知欲地向萧霄讨教。 是食堂吗? 萧霄:? 萧霄愕然:“善堂是玩家工会,你不知道?” 秦非摇摇头。 萧霄有些难以置信,竟然有人连善堂都不知道? 但转念一想,并不是所有人都有兴趣参与集体组织,不愿加入工会的独行侠也不少,或许秦非就是其中最两耳不闻窗外事的那一种。 他向秦非解释起来:“善堂是黑羽工会——也就是整个规则世界中最大的工会的下属挂名工会之一,在f级体验世界和更高一级的e级世界中,善堂可以说都是数一数二的存在。” 萧霄顿了顿:“看来那个程松,应该是善堂负责专门吸纳新人玩家的猎头。” 担心秦非不懂这其中的关窍,萧霄又补充道:“咱们直播时攒够一定积分就会离开当前世界,进入下一世界,而有一些主要活动在低级世界的工会,为了第一时间把握住新进入规则世界的好苗子,会专门安排一些人将积分维系在某个等级,从而长时间滞留在低级世界中。” 在规则世界里,玩家能够进入的直播世界分为各个不同的等级,体验世界、e级世界、d级世界……如此一直到a级,甚至是s、双s级世界。 玩家们通过直播获取积分,当积分累积到一定程度以后,就会自动升级至下一个世界。 积分在规则世界中不仅能够用于升级,还是最基础的通用货币,在系统商城或者是玩家黑市中都可以使用。 那些大公会控分的方式,就是让他们的人不断地将积分兑换成其他物品。只要积分永远不达到累计的下一个阶段,玩家就可以一直停留在同一个级别的世界。 秦非不解:“还可以这样?” 系统不会干涉这种行为吗?长时间滞留低级世界,听上去很容易破坏玩家与玩家之间的平衡。 萧霄摇了摇头:“普通人当然不行,但工会猎头是特殊的。” 要想成为一名正式的工会猎头,需要经由工会申报,再在中心城拿到系统颁予的合格证明。 没有拿到猎头资格的玩家假如强行滞留在低阶世界中,一旦被系统发现,百分之一百会被投放进惩罚世界中去。 萧霄:“没有人想进惩罚世界,那种地方简直可以说是十死无生。” “而且。”萧霄的表情有一丝怪异,“除了猎头,不会有人想呆在低阶世界的。” 秦非还想再问点什么,萧霄却转而聊起了黑羽工会来。 他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向往:“黑羽是规则世界四大公会之一,主会成员大多活动在b级以上的世界,几名核心成员更是最早进入s级世界的超级大佬。” 而善堂作为黑羽名下的挂名工会,主要的势力范围则是体验世界到c级世界。 这个程松,现在看来肯定就是善堂的猎头了。 秦非听懂了,不过,他还是有些事不太明白。 “他怎么就看上……了呢。”秦非抿唇,纤长的睫毛不解地扑闪着,俊秀的脸上写满疑惑。 萧霄一愣:“什么意思?” 秦非看着他,眨了眨眼,伸手指向自己。 他比刀疤差在哪里?怎么这个什么鬼工会的猎头就那样看上刀疤了呢。 小秦同学摇摇头,脸上写满对程松有眼无珠的遗憾。 萧霄:“……” 并没有必要在这种莫名其妙的地方这么有好胜心好吗!! 萧霄强忍着抽搐的嘴角:“你是老玩家,程松就算看上你了也不会像这样直接找你的。” 有人的地方就有社交关系,老玩家背后的关系网错综复杂,什么样的人是工会可以吸纳的、什么样的人不能,这些都要经过考量。 简单来说,工会在招揽老玩家之前一般都会先做个背调。 原来如此。 得知程松不找他并不是觉得他不如刀疤,只是被他高超的骗人功力蒙了过去,秦非满意地点了点头。 可萧霄却依旧神色复杂,紧皱的眉头一直没有放松下来。 就像秦非刚才所提问的那样,猎头玩家的存在无疑是破坏了直播时玩家之间的平衡。 既然程松是猎头玩家,直播经验肯定比其他所有人都要丰富,有程松这样一个玩家做队友,表面来看的确不错,但,万一他起了什么歪心思…… 要知道,在规则世界中,有些人仗着自己实力强横,在各个副本中吆五喝六,将其他实力不如自己的玩家都当成奴隶一般使唤。 假如程松是这样的人,那他们接下去几天恐怕就不好过了。 比起忧心忡忡的萧霄,秦非倒是要乐观许多。 听萧霄低声说完心中的忧虑,青年无所谓地笑了笑,神情十分放松:“我倒是觉得,他应该不是那种没事找事的人。” 萧霄一怔:“你怎么看出来的?” 秦非自然有他的一套逻辑。 程松从直播开始后就一直很沉默,按萧霄的说法,他无疑是整个副本中实力最强的人,可从始至终程松都没有显露丝毫,俨然十分低调。 他说话看人时眉目下敛,声音低沉,这是性格保守、内敛的表现。 除了这些之外,他几次行动时选择的站位、面部的表情、看人的眼神,秦非或多或少都能够解析出一些信息来。 这些事情若是真要是解释,难免又要牵涉到一大堆心理学方面的专业术语,秦非懒得浪费口舌,干脆道:“从面相上看出来的。” 他说谎了吗?没有。 只不过此面相非彼面向,相信华国的易学老祖宗也不会介意在自己的知识体系中多融入一些现代化信息。 嗯,就是这样。 萧霄:“……” 萧霄:“???” 没事吧,看面相那难道不是他的专业吗?可他怎么什么也没看出来呢? 秦非的道士朋友再次陷入了自我怀疑。 不过,虽然萧霄觉得秦非说的很鬼扯,内心深处却依旧莫名其妙地信服了。 秦非就是有这样一种魔力,不知是不是因为他每次开口时的神态都太过认真,就算是这么离谱的事从他的口中说出,都会令人不由自主地想“他说的大概就是真的吧”? 萧霄扭头望向身后。 刀疤正偏着头与程松低声说着什么,一边说一边抬眼打量着秦非,脸上闪过玩味的冷笑。 见秦非和萧霄看了过来,他忽然抬高了音量,宛如刻意向秦非示威般询问程松道:“如果我加入,那——” 刻意拉长的声调中,刀疤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怀好意。 程松却并不接茬,摇了摇头,警告地对刀疤道:“别做多余的事。” 萧霄见状不由挑眉,看样子,果真是被秦非说中了? 玩家们各怀心思,在浓雾遮蔽的村道上艰难前行。 刚才在义庄时看着不算很远的路,真正走起来,却半晌都没能到达目的地。 道路两旁,惨白的院墙连绵不断地出现,让这条路像是一条不断重复的死胡同。 萧霄搓了搓胳膊,眯起眼睛谨慎地观望着四周:“咱们该不会鬼打墙了吧?” 说着他掐起手指,口中念念有词。 片刻后,他困扰地皱眉:“没有啊。” “确实没有。”秦非安抚般拍拍萧霄的肩。 雾气遮蔽人的视线,按照原本的可见度,他们在义庄应该根本看不见祠堂的所在才对。 事实上,他们也的确只看见了祠堂一眼,就是导游手指的那一下,之后眼前就一直是被雾遮盖的小路了。 看见的那一眼,大概是导游用了什么法子。 而秦非昨天从进村口的那一刻起就一直在心中默默计数、用步距丈量着村子的大致 他可以确定,他们现在并没有走错路,所谓的鬼打墙,只不过是雾中路难行,前进速度过慢而导致的错觉罢了。 秦非抬手指了指路旁:“你看,前面那间房子屋檐下挂着的纸钱串是红色的。” 而沿路走来的其他房子前挂着的纸钱串都是白的。 这是一个十分明显的路标,证明者众人并非在原地打转。 萧霄见状,神色松动了些许:“还真是。” 他顿了顿,问出一个此刻所有人都在思考的问题:“所以,为什么这家人门口挂着的纸钱是红的?” 玩家们不约而同地顿住脚步,盯着那红色的纸钱串观察起来。 纸钱串的样式与村中其他人家屋檐下悬挂的并无不同,只是颜色是诡异的黑红色,像是用鲜血浸染后风干的一般,光是看着就感觉十分不详。 红色,究竟代表了什么? 还没等玩家们想出什么所以然来,萧霄脸色蓦地一变:“我草,什么东西!” 萧霄正前方,那座悬挂着红纸钱的屋子窗户里,有个黑色的影子忽然一闪而过。 众人急急向那方向望了过去。 可惜,还是晚了,他们只看见一只浑浊的眼睛,消失在窗棂背后。 屋里有人。 而且,他正在观察着他们。 这个认知令所有人都后背发凉,玩家们顿时警惕起来。 他为什么要偷看他们? 虽然只在恍惚中瞥见一眼,可方才窗户背后那只眼睛眼白泛灰,浑浊得不像话,眼圈泛着骇人的红色,看上去简直不像是个活人。 不远处,这户人家的屋门一如其他人家那般紧闭着,老旧的木门样式朴素,边缘爬满灰红色的霉斑和苔藓。 红色的纸钱串在檐下左右摇摆着,在一片刺目的白中格外显眼,充斥着不详的意味。 孙守义沉声道:“这应该是个线索。” 太明显了,明显到让人想忽视都难。 这样明显的线索出现在眼前,假如就此放过,未免太过可惜。 可是,玩家们彼此对视着,目光中却都透露着迟疑。 最终还是程松发了话,他示意刀疤上前:“你去看一眼。” 刀疤闻言面色一僵,他没有想到,自己被大工会递上橄榄枝后,还没得到丝毫好处,就先被递出去做了磨刀石。 他的神色几经变化,最后咬了咬牙:“可以。” 刀疤虽然暴虐又冲动易怒,但他显然是个识时务的人。 加入工会的好处不可枚举,他对此势在必得。 秦非静静看着刀疤上前,眸中闪过一抹思索。 刀疤和他一样,是初次直播,对于副本以外的世界没有丝毫认知。 在这种情况下,程松光靠用嘴巴说就能令刀疤对他言听计从,无疑又一次刷新了秦非对于这个世界中“工会”势力的认知。 看来萧霄还是形容得太保守,不同的“工会”在一个个不同等级的规则世界中,大概是类似于地头蛇一样不可逾越的存在吧? 不过,在秦非看来,程松试图将刀疤招徕入工会并不是什么明智之举。 像刀疤这样视道德与法度如无误的亡命之徒,就像是一条毒蛇,是无法被驯养的。 即使被驯蛇人收入竹篓,它依旧会时刻抖着信子,瞄准时机,一口咬住驯蛇人的命脉。 或许程松觉得自己现在指挥刀疤做事是对他入会前的例行考验,但刀疤只会认为这是对他的羞辱,并在今后的某一天出其不意地报复回来。 刀疤在门前搜寻一番,隐晦地看了程松一眼,眸光复杂难辨。 程松像是浑然未觉:“怎么样?” 刀疤答道:“窗户后面没人。” 程松皱眉:“试着敲一下门。” 这个举措显然不太安全,因为大家并不知道“敲门”算不算违背守阴村的风俗。 刀疤沉默片刻,依言上前。 “笃、笃、笃——” 三声闷响应和着众人的心跳。 片刻过后,厚重的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一张苍老到褶皱遍布的脸出现在半掩的门背后。 那是个看起来老得不像样子的男人,灰白色的布衣盖在瘦削的身体上,就像一个搭着烂麻布的架子。 老人哑声询问:“你们是?” 刀疤退后两步,回到程松身侧。 于此同时,秦非眼前又一次浮现出了红色的好感度条。 【普通村民:好感度——(不可攻略)】 秦非忽然发现一件事,自己这个天赋技能,除了可以在npc不断上升的好感度中获利外,似乎还能直接拿来当一本怪物书用。 秦非上前半步,微笑着说出副本为他们安排的身份:“您好,我们是来村里旅游的游客。” 萧霄站在秦非背后,他现在对秦大佬的莽……啊不,应该是勇敢与果断,已经有了一个彻头彻尾的认知,甚至内心都掀不起什么波澜了。 老人的视线在玩家们当中流转半圈:“哦。” 这话实在让人没法接。 其他玩家一时间都不知该如何继续,只有秦非依旧面不改色,语气轻快又熟稔:“老爷子,您家的房子真漂亮。” 秦非抬头,目光落在这栋与左右两边完全没有区别的普通村屋上。 “我觉得,您家非常具有守阴村独有的当地特色之美。”他由衷地感叹。 直播大厅中,秦非每说出一句话便会引来一阵哄堂大笑。 “啊不是,主播怎么张口就来啊??” “美个屁,房门都要发霉了哈哈哈!” “强缝都是黑的,我住的桥洞都比这房子新。” “我愿称之为规则世界睁眼说瞎话第一人。” 秦非并不知道光幕另一侧,正有一群人对他进行着良心的人审判,他静静站在那里,神态纯良得要命,活脱脱就是一个傻傻的年轻背包客。 老人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秦非再接再厉,说出了他最想说的话:“走了半天我们也累了,能进您家里坐坐吗?” “讨杯茶喝。” 青年乖巧又自来熟的模样,仿佛站在他对面的并不是一个诡异副本中素昧谋面的npc,而是小区楼下从小看着他长大的二大爷。 萧霄:“……” 他错了,他真的错了,这个人的脸皮没有最厚只有更厚,每次都能成功刷新他的人生观。 不知道是不是秦非的脸皮厚到足以打动人心,老人竟真的同意了。 “可以。”他点了点头,半侧过身,将玩家们迎近门内。 …… 这是玩家们第一次进入到村民的家中,虽然外面是白天,但屋里却昏暗如同午夜,空气潮湿像是随时能够滴水,狭小幽暗的空间冷得仿若冰窖。 众人低垂着眉眼,小心翼翼地进屋,偷偷打量着屋中的摆设。 呈现在眼前的是一栋很普通的乡村民宅,带有地域特点的木质结构房屋与村中别户人家并无不同,屋里凌乱地堆放着各种杂物,将角角落落都塞得满满当当,给人一种莫名的压抑感。 秦非步履缓慢地挪动在杂物中间,生怕自己一不小心踢倒什么东西。 “坐。”老人开口,低沉沙哑的余音在屋内回荡。 他倒了一杯水递给秦非,完全无视了另外几人,丝毫没有要招待他们的意思。 秦非接过杯子,用嘴唇浅浅碰了碰。 是普通的茶水。 其他玩家束手束脚地窝在门边。倒不是他们不想坐,实在是屋子里完全没有落脚的地方,老人也不在意,看都不看他们一眼。 他的眼里就好像只有秦非一个人存在似的。 挂在屋角的时钟滴答滴答地旋转着,片刻过后,快要被挤到门上去的程松率先忍不住开了口:“老人家,你家门口挂着的——” 一时没找到合适的词语指代,他顿了顿,继续道,“怎么和别家门口的颜色不一样?” 老爷子瞥了程松一眼,没理他。 尴尬的寂静中,秦非上前半步:“老爷子?” 明明秦非什么多余的话也没说,可原本装聋作哑的npc却立刻开了口:“我家的小孙女,三个月前病死了。” 他望着秦非,浑浊的眼中写满令人读不懂的情绪。 这话说的有些没头没尾,但秦非却瞬间领会了。 他轻声“唔”了一声,琥珀色的眸中流露出发自内心的遗憾:“节哀顺便。” npc的神色舒缓了些,点了点头。 这一幕令正在观看直播的观众们瞠目结舌。 “靠我真服了,怎么这个副本里的npc都格外偏爱厚脸皮吗!” “话说这个老头是干什么的啊,我以前怎么见都没见过。” “这不废话么?低级世界里的限时副本很少会有人尝试去解秘,前几次来这个副本的主播根本都没触发过这个去祠堂送东西的任务,更别提这种细枝末节的村民支线了。” “这个秦非到底什么来头,怎么步步都不走寻常路……” 只有秦非自己知道,npc对他如此客气,真实的原因或许还是受到了他天赋技能的影响。 他已经隐隐觉察到,即使已经标明了不可攻略,npc们对待他的容忍度也依旧要比对待其他玩家更高一些。 “家中若是有一年内新死之人,就要在屋檐下挂上红色的纸钱串。”npc老人又一次开口。 他的声线古怪又飘忽不定,为这逼仄的小空间浸染上了一层令人不寒而栗的气氛。 说话间,老人站起身来,走到另一侧窗边,抬手打开了窗户。 木质窗扇磕碰在墙沿上,发出轻轻的响声。 秦非顺势望向窗外,瞳孔在下一刻骤然一缩。 就在这扇窗户正对着的巷弄中,家家户户檐下挂着的竟全是红色纸钱串! 秦非眸光微动,神色不变,语气依旧平静:“这些人……?” “是啊。”老人转过身来,他面对着门口的玩家们,嘴角边挂着一抹诡异的笑。 “他们家也有人去世了。” 他抬起头,直勾勾地望向玩家们的眼睛。 萧霄忽然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偷偷往秦非身后挪了两步。 老人还在继续:“那家的男人四个月前死了。” 说着,老人伸手指向另一户,“那家,五个月前死了男人,现在就剩下一个寡妇。” “那家,四个月前死了孙女。” “那家……” 窗外弄堂里,一共五户人家挂了红色纸钱串。 “五个月前、四个月前、三个月前……”萧霄皱眉记着数。 孙守义低声道:“每个月一个。” 昨天晚饭时村长曾提到过,昨天是七月初七。 从一月到六月,守阴村每月都有人死去。 如此规律,显然不会是巧合。 “当然不是巧合。”npc老人就像是能看穿玩家们心中正在想些什么,一开口便精准戳中了众人的求知欲,“一切都是为了村祭,为了……” 他的声音轻了下去。 没人听清最后那几个字。 萧霄有些着急:“老爷子,你就别吊我们胃口了。” 老人话锋忽转:“怎么,你们不知道这个村子每年都有游客失踪吗?为什么还敢来呢。” 孙守义看了一眼秦非,见他没有要开口的意思,斟酌着言语道:“老爷子,所以那些失踪的游客?”都怎么了呢? 老人的语气中带着一种故作神秘,他干裂的嘴唇扭曲出难看的弧度:“过几天,你们就都知道了。” 夜游守阴村09 屋内一片死寂。 没有人会相信老人所谓“过几天就知道了”的说法,在规则世界中,时间给予玩家们的,永远只会是同一个恒定不变的答案。 那就是死亡。 很显然,眼前这个npc知道的绝对不少,众人还想再从他口中撬出些别的信息来,可任凭玩家们使出浑身解数,npc老人就是一副拒绝配合的模样。 不论是秦非还是别的玩家,不论他们问了什么,老人都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坐在椅子上。 那双浑浊的眼睛空洞地望向某一处,像是早已穿过时间和空间的界限,看到了属于这座阴暗小屋以外的风景。 玩家们对此无计可施。 线索就在眼前,偏偏就是收集不到,几人不舍得走,依旧磨磨蹭蹭地挤在屋子里,像一群老鼠似的往各个角落里钻,试图寻摸出些许不同寻常的细节来。 四面斑驳的墙壁圈起逼仄的空间,浓厚的压迫感漫溢在空气中。 这间房里的摆设和它的外观一样,都已经十分陈旧了,那些夜间村中随处可见的石质神像在屋里并没有出现,地上散落着一些水果玉米之类的食物,也不知扔在那里多久,全都干瘪得不成样子。 屋子最里面摆着一张桌子,桌上放着一个布袋,袋子里装满了水果。 和地上散落的瓜果不同,这些放在袋子里的水果倒是颗颗饱满鲜活,苹果圆润,葡萄晶莹多汁,看上去品质好的不像话,呈现出一种和整间屋子截然相反的鲜活之气来,显得惑人而危险。 秦非的视线流连在那些水果上。 他们现在唯一的食物来源就是导游,若是导游之后不给他们送食物,还真不知该去哪里吃东西才好。 这样想来,这些水果看起来倒还真挺不错的……就是不知道会不会毒死人。 秦非上前几步,将布袋翻了个面,袋子另一边印着的标语露了出来。 【佳途一路相伴,畅游完美河山。——锦程旅社竭诚敬祝全体守阴村民佳节快乐】 秦非扬了扬眉。 农历七月附近……有什么“佳节”吗? 一旁,凌娜皱着眉,在某处角落蹲了下来。 就在她所正对着的墙角,一张用相框封好的全家福被十分端正地摆放在那里。 与屋中其他凌乱的摆设不同,全家福棕色的相框被擦得干干净净,显然很受屋主的爱护。 全家福是黑白色的,年代感浓重的画面上印着六口人,一对中年夫妻,一对年轻夫妻,一个老奶奶,和一个看上去十分年幼的婴儿。 凌娜好奇地盯着看了半天,终于发现,那个中年夫妻中的丈夫和npc老人样貌极为相似。 怎么看都像是同一个人才对。 这照片是什么时候拍的? 看老人现在的年纪,怎么也该是5、60年前才对。 凌娜的注意力都在相片上,全然没有意识到不远处,npc的视线已经落在了她身上。 老人灰蒙蒙的眼中翻涌着不善,尖锐的目光像是淬了毒药的飞刀,直直往凌娜身上射去。 秦非在npc的目光进一步阴沉下去之前悄无声息地挪到了凌娜身边,压低声音警告道:“别看了。” 他示意凌娜抬头。 凌娜浑身一僵,似有若无的余光中,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 她僵直着后脊,缓缓看向头顶。 瞬间,毛骨悚然。 落满灰尘的屋内房梁下,赫然整整齐齐地悬挂着四串黑红色的纸钱,看上去最旧的那串已经风化变脆,不知在那里挂了多少个年头。 老人刚才说,在守阴村,每当一户人家亲人过世,便会在梁上挂上一串红色的纸钱。 全家福上,这户人家一共有六人。 而除了老人以外,其他五个竟都已经死光了。 窗外吹来一阵风,将房梁上的纸钱吹得左右摇晃,细碎干枯的纸片发出窸窣的声响,宛若人死去前低声的喟叹。 屋里的气氛再一次阴沉下去。 秦非轻咳了一声,微微眯起眼。 他清润的眸子闪烁着无辜的水光,抬头,似漫不经心地与npc对视,不着痕迹地转移着话题:“老爷子,外头风好大,你要不要关个窗户?” 老人没有回答,他无声地采纳了秦非的建议,缓缓向窗边挪去。 显然,玩家们在屋里赖着不走的举动令他不怎么愉快,他带着怒气的脚步比之前更加沉重,动作艰涩地抬起手。 就在此时,意外却突然出现。 不知是不是老人关窗户的动作太大震到了房梁,那串看上去最为老旧的红纸钱竟在空中晃了几晃,而后竟“啪唧”一声摔落在了地上。 空气陡然安静。 所有玩家都在瞬间瞪大了眼睛。 秦非心里顿时冒出一句巨大的卧槽。 这尼玛,他是有多走背运,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怎么也会被他碰到? 就在纸钱落地的瞬间,原本站在窗边的老人以一种超出了他能力范围的速度飞快站起身来。 他大跨步走向那摊碎纸屑,动作幅度之大,令人简直忧心他摇摇欲坠的身体是否会突然散架。 一滴鲜红的血泪从他漆黑的眼眶中流出,滴落在地上,将地板沁染上一抹触目惊心的颜色。 老人枯瘦如干柴的手指在地上颤抖着摸索,细碎的纸片却不断从他的手指之间滑落,飘回到地板上,碎成更加难以抓取的齑粉。 npc没有抬头,但长久以来和人的情绪打交道的敏锐度正在告诉秦非,眼前这个npc的心情现在可以说是十分不好。 虽然但是。 这真的不能怪我啊朋友。 秦非心里默默一咯噔,不详的预感上涌。 显然,命运之神今天完全没有眷顾秦非。 在秦非的视角下,老人头顶的红色文字内容在下一瞬间猝然改变。 【异化的村民npc:好感度:-10000%】 秦非:“……” 无论如何,百分之负一万会不会有点太过火啊喂?! 秦非没有忘记,大巴上的广播守则第四条:切勿攻击村民! 假如老人真的对他们暴起攻击,那玩家岂非只能被动挨打? 不过短短几秒钟时间,秦非的脑海中已然千回百转。 “还愣着干嘛,快跑啊!!” 在其他人都还一脸懵的时候,原本呆在老人身边的秦非忽然一声暴喝,猛地转身,如同兔子般向门口窜了过去! …… 位于另一个空间的直播大厅中,一群半透明灵体正围着f级体验世界的0039号光幕大呼小叫。 “???什么情况?” “怎么跑了??谁能告诉我他怎么跑这么快?” “好想看看村民异化以后是怎么杀人的,从来没见过呢。” “这主播是属兔子的吧!老子画面都没看清他就跑没影了。” 光幕中,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秦非蓦地转身,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冲向房子的大门,百忙之中还顺手拽上了距离他最近的萧霄。 孙守义站在秦非后面,被他撞得一踉跄,脚步都没稳住便下意识跟着疯跑起来。 一群人跌跌撞撞朝门口涌去,狭窄的门框发出吱呀吱呀的哀鸣。 距离npc最远的刘思思甚至都还没弄清发生了什么事,只听见“砰”一声响,紧紧闭合的门扇将剧烈的撞击声隔绝在了门后。 身后传来猛兽利爪抓挠房门的声音,令人脊背发麻,老人嘶哑的吼叫越过门板,在寂静无人的村落中清晰得惊人。 萧霄瞬间后颈发凉,极速飚升的肾上腺素令他的额头覆上一层薄汗,他大口大口喘着气:“卧槽!卧槽?吓死我了。” 谁能想到那么一个看上去半截入土的老头子竟然还能突然狂化。 “发生什么事了?”萧霄扭头问秦非。 秦非摊开双手,说出了一句万能敷衍大法:“我也不知道。” 显然那些代表着往日亲人的红色纸钱串在npc心中有着不同寻常的地位,而秦非倒霉,刚好撞在了枪口上。 程松皱起眉来,当时事发时他将一切都收入了眼中,他微垂下眼,目光冷冰冰地看了凌娜一眼。 却俨然是将这突如其来的一出算在了凌娜头上。 凌娜有些不忿,却又不敢多说什么,只得默默移动脚步向秦非靠了靠。 现在继续讨论这个已然无益,秦非没兴趣多聊,还有更重要的事等着他们去做。 青年像是完全没听见身后屋子里巨大的动静,轻描淡写地向前走去:“走吧,去祠堂。” 惊魂未定的一行人转身,继续向前方行去。 在村民家里转了一圈,浪费掉的时间也不过十余分钟而已。 没过多久,玩家们顺利抵达了守阴村的祠堂。 黑色的漆木大门显现于浓雾当中,门前悬挂着四串铜质的铃铛。 与村中其他房舍一样,祠堂门口也散落着一地的纸钱,数量甚至比玩家们之前见过的任何一户人家门前都要多,秦非踩上去的时候,半只脚几乎都陷了进去。 秦非抬头,望向前方的大门。 秦非感受不到恐惧,可不知为什么,他的心跳频率在接近祠堂时忽然变得异乎寻常的快。 冥冥之中,众人仿佛能够觉察到,有什么东西正蛰伏在这扇大门背后,伺机而动。 萧霄浑身直起鸡皮疙瘩,咬着牙低声咒骂:“草,这地方到底有什么鬼,老子san值刷刷地掉。” 不过短短几步路,萧霄的san值已经从68降低到了62。 san值一旦低于40,玩家就会陷入长时间的眩晕和幻觉,而假如san值降低到20以下,玩家便会失去部分自我意识,被副本世界的设定所左右,直至最终彻底陷入其中,再也无法离开回到现实。 骤然下降的san值令所有玩家都是一凛,只有秦非神色如常,程松走在秦非身侧,见状不由得眼带深思地望向了他。 经历过几轮加持后san值已经涨到120+并且完全不会往下掉的秦非:“……” 微笑,不知该说点什么才好:) 按照导游之前说的,众人进了祠堂后就直接右转,那里有一间堂屋,是专门收拾出来作为村长办公室用的。 村长就在办公室里,苍老的脸上布满胡须,干枯的皮肤像是一颗常年未经日晒的树。 萧霄看见村长的瞬间脸就不受控制地皱了一下。 “我现在看见老头就心里发慌。”他压低声音对秦非道。 秦非却意识到了另一件怪事。 从昨天进村开始,玩家们遇到的所有村民几乎全是上了年纪的爷爷奶奶,哪怕是最年轻的人看上去起码也有四五十岁,小孩和婴儿更是一个都没见过。 ——除了刚才在那个变异村民家里看到的照片以外。 秦非若有所思。 他来到村长身前,神色谦逊地递上手中的册子:“村长你好,这是导游让我们送来的。” 听秦非道明来意,村长随意点了点头,指向背后的书架:“放在那里吧。” 这个架子大约是村长特意用来存放与旅游业相关的资料的,秦非凑近看,见上面放了不少书和纸册,只是那些东西似乎已经许久无人翻阅,都积了厚厚一层灰。 借着书架的掩饰,秦非偷偷观察起这间面积不足十五平米的办公室。 这地方实在太小,只消几眼便足以将整个办公室的场景全部囊括眼中,一个书柜,一张书桌,靠墙摆放的两个书架,就是房间里全部的东西。 屋里没有窗户,几人来时也没有开门,整个房间都是旧纸张与灰尘的味道,秦非吸吸鼻子,抑制住自己想要打喷嚏的欲望。 屋内的两个书架上分别摆放着村里的人员信息和旅游资料。 奇怪的是,旅行指南每年都有更替,按照指南封面上的时间来看,这个副本的时间和外部正常世界的时间是一致的,眼下都是2022年七月,但是村民资料那个书架上却只有1970年以前的资料。 50年。 这个村子已经50年没有更新过人员信息了。 秦非在书架前停留的时间太久,这似乎引起了村长的怀疑,村长站起身,来到秦非面前。 “你在看什么?”那双浑浊的眼珠定定地看向秦非的眼睛,就像是想要通过这对眼眸窥测出他内心深处最真实的念头。 秦非仿佛十分随意地开口道:“啊,没什么” 青年低垂着眸子,重新抬起眼时已经调整好表情,现在,无论何人看来,都只会觉得这是一个对眼前的环境充满好奇与探索欲望的普通游客。 他晃了晃手里的册子:“看这书上的内容挺有意思,就拿着看一看。” 村长的视线扫过那册杂志上的摄影照片。 他的神色松动了些许,点点头:“没别的事的话,就先回去吧。” 秦非道:“我们能在祠堂里逛逛吗?” 他笑了笑,看起来和善又友好,再一次说出了那句经典台词:“毕竟,来都来了——当然,如果不方便的话就算了。” 村长盯着秦非,目光中蕴含着毫不掩饰的打量。 那种带着审评的眼神很难描述,有些像是在市场上打量着一块肉,正在挑剔地品鉴着肉块质量的好与坏,思考它是否值得自己花钱去买。 半晌,他终于开口:“可以。” “你们可以随便逛,村里的祠堂并不禁止外人进入。”村长咬重了“外人”两字的读音,而后话锋一转,“来到守阴村旅游的都是我们的贵客,当然想去哪里都可以。” “不过。”他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祠堂中杂物凌乱,有些陈年老物件也堆放在里面,各位贵客参观的时候要多加小心,千万不要碰倒祠堂中的东西。” 秦非点点头。 刀疤忽然问:“如果碰掉了会怎么样?” 一言出,屋内所有玩家顿时齐齐看向他。 程松不悦地皱起眉,刀疤却不为所动,执拗地望着村长。 在一屋紧张的气氛中,村长忽然咧嘴笑了,被烟枪熏得泛黄的牙床看上去有种正在腐烂的怪异感。 “你可以试试。”村长缓缓开口,预期中甚至隐含期待,“试试,你就知道了。” 夜游守阴村10 “……” “靠,谁他妈敢试。”离开村长办公室后,萧霄一边向前走一边说道,说话时还不忘回头狠狠剜一眼刀疤,语气凶神恶煞,充满了针对性。 刀疤面无表情,既不看萧霄,也不应和,像是完全将他当成了空气。 “好了好了。”孙守义打起了圆场,“咱们先商量商量接下来该怎么办吧。” 祠堂面积很大,而玩家一共只有7人,他们既然决定探查祠堂,就势必要分头行动,否则还不知要耗费多长时间在这上面。 众人稍一合计后便决定两两一组,秦非与萧霄一组、刀疤和程松一组,孙守义则和两个女生一起。 村长没有给玩家们地图,几组人只得根据各自的感觉随意选定了方向,约定半小时后重新在村长办公室前碰头。 秦非和萧霄沿着最中心的那条过道向前走去。 这条路是萧霄扔了三个小铜板算出来的,据说有关键性信息的可能性最大。 秦非一边走,一边观察着整座祠堂的环境。 昏暗的光线使得这里显得格外阴森,廊道狭长而幽寂,祠堂的内部结构复杂,分岔路数之不尽,过道与过道错综地盘亘在一起,像一张张黏腻的蛛网。 破旧,这是这座祠堂给人的第一印象。 头顶的木质横梁早已风化斑驳,过道一侧的门板都已老旧掉漆,上面遍布着细长的道状裂口,很像是被什么东西抓挠过的痕迹。 四处都漂浮着一股潮湿的霉菌气味,浓重得要命,在并不流通的空气中直往人鼻腔里钻,令人不由得担忧起,自己的肺部是否也会同这祠堂一样,在角角落落都生出霉斑和苔藓来。 “这里看起来怎么阴森森的。”萧霄肩膀微缩,四下打量着周围环境,压低声音道。 为了避免违反导游给的“白不走双”的那条规则,他和秦非之间足足隔了半条走廊那么远,凉飕飕的风从两人中间吹过,吹得萧霄头皮直发麻,总担心下一秒祠堂的黑暗中就会有什么东西钻出来。 秦非却不以为意:“这个副本哪里不阴森森的?” 他是真的半点也不害怕。 萧霄:“……” 说得也是。 萧霄抬头向秦非看去。 不远处,衣着单薄的青年正低头检查着门板上的抓痕。走廊光线昏沉,将他的身形勾勒成一道剪影,下颌线条显得尤为清晰而流畅,眼神专注平和。 不知怎么的,仅仅是看着秦非这副古井无波的模样,萧霄心里就安定了不少。 他于是也俯下身,和秦非一起观察起那些残留在门上的痕迹来。 然而,没过多久,秦非便觉察到了不对劲。 太安静了。 ——不是指祠堂,而是萧霄。 虽然和萧霄认识满打满算也才一天时间,但秦非已经精准地摸清了他的性格,一张嘴根本没有办法连续消停两分钟。 不对劲。 一定出了什么问题。 秦非猛地转过身,身后却只余下一条空空荡荡的走廊。 半个人影也不见。 …… 凌娜心脏狂跳,以一种近乎小跑的速度飞快行走在过道上。 10分钟前,她在祠堂的天井处意外与孙守义和刘思思失散了。 很奇怪,那里明明是一片空地,唯一能够遮挡视线的,也不过是脚下还不到膝盖高的杂草。 可就只弯腰系个鞋带的功夫,等到凌娜再抬起头来,眼前却已然空无一人。 一切都发生得毫无预兆,凌娜惊恐交加,完全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眼下这个情况,显然不适合独自向副本深处继续探索,凌娜只能尽力保持冷静,警惕地往回走去。 天井距离村长办公室并不算远,走了没多久便能远远看见来时经过的路,这让凌娜的心情稍微放松了些许。 接下去,她就只需要静静呆在村长办公室门前,等着其他玩家出现就可以了。 假如半小时后还没有人过来,她再另外想办法…… 凌娜这样想着,迈步跨过脚下的门槛。 然而,就在下一秒,眼前的场景骤然惊变。 那条清晰的、可见终点的路不见了,取而代之出现在眼前的,是另一条凌娜从未见过的陌生走廊。 走廊的左侧是一道道紧紧闭合的高大木门,右侧则是一面墙壁,走廊绵延向前,通向漆黑不见一物的拐角。 什么情况?凌娜的双眼蓦地瞪大,脚步顿在原地。 耳畔被自己剧烈的心跳所牢牢占据,那不间断的咚咚声,就像一个人迈着有节奏的脚步,由远及近向这边走来。 不,不对。 是真的有人走过来了。 凌娜放缓呼吸,试图寻找可以隐蔽自己的遮挡物,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走廊那头,有人转过墙角。 不算高大的身型从阴影中显现出来,对方阴鸷的目光与凌娜的视线交错。 是刀疤。 凌娜说不清自己现在应该松一口气还是更紧张,两人四目相对,刀疤的目光毫不掩饰地落在她的身上。 那种直勾勾的视线,就像是在打量某种物品,令人感到十分不舒服。 他咧开嘴,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 凌娜皱了皱眉。 周围环境诡谲多变,其实她十分想要有一个同伴一起行动,可假如那个同伴是刀疤…… 那还不如没有。 凌娜退后几步,敷衍地向刀疤点了点头,随即转身便走。 哒、哒、哒。 身后响起了不轻不重的脚步声。 刀疤跟上来了。 凌娜心中一紧,不着痕迹地提速,可身后那人却仿佛打定了主意要跟着她,也跟着一起加快了速度。 背后像是有一道探照灯,照得凌娜无所遁形,她咬紧牙关埋头快步疾行,身后的脚步声却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终于,一只手从后面按上了她的肩膀。 与此同时,凌娜清楚地感觉到,腰间被什么尖锐的硬物抵了上来。 ……是那把匕首。 凌娜深吸一口气,转头,挤出一个僵硬的微笑:“你想干什么?” 身后传来刀疤命令声:“进去看看。” 凌娜抬起头,这才意识到,不知何时,两人已经穿过走廊,来到了一扇门前。 和祠堂里其他那些房间的门不同,这扇门看上去更大、也更新,能够看出被重新粉刷过的痕迹来,门扇上雕刻着精致的万字形镂空雕花。 门的顶端还悬挂着一块匾额,只是上面的字迹像是被一层厚厚的落灰盖住了,完全看不清写的是什么。 守阴村的祠堂格局复杂,一进连着一进,房间也很多,但绝大多数都被锁死了,根本打不开。 这间却不一样。 这间房的大门开了一条缝。 这的确是个看起来十分值得探索的地点,可凌娜并不想进去。 ——尤其不想被人用刀抵着进去。 “……我们不应该靠这么近。”凌娜深吸一口气,开口道,“会违反规则的。” 刀疤却并没有和她交流的意思,十分不耐烦地道:“别废话。” 他看向凌娜的眼神冰凉,带着令人不适的黏腻。 其实,在最初的最初,还在大巴车上时,刀疤就已经留意到了这个年轻靓丽的女人。 凌娜二十来岁,和另一个一看就还是学生模样的刘思思比起来,言谈举止都要更成熟一些,衣着打扮也很精致,在进入副本之前应该是个公司白领。 和秦非这类白皙清瘦的秀致男青年一样,凌娜这样漂亮时髦、凹凸有致的女性也很符合刀疤的审美。 刀疤伸出另一只手,捏了捏凌娜的脸。 粗粝的指腹擦过脸颊,凌娜浑身的鸡皮疙瘩一齐冒了出来,怒道:“你放开我!” 她开始挣扎。 然而,很快她便发现,自己所做的完全只是无用功罢了。 她动不了了。 这并非简单意义上的力量压制,空气就像是一把看不见的大锁,将她的手脚都牢牢困住,不留丝毫抗衡的余地。 是那把刀! 那把刀有问题! 凌娜很快便想到问题的关键,同时感觉到了一丝绝望。 她脸上流露出的愤恨表情似乎大大取悦了刀疤,他又摸了她一把,将刀尖对准她的脖子:“快去!” 冰冷的刀片擦过脖颈,带来阵阵令人灵魂发冷的刺痛,凌娜紧咬着牙关,心中涌起难以言喻的愤怒与屈辱,就像是一簇火焰,燃烧得猛烈而汹涌。 凭什么? 刀疤他到底凭什么? 遇见“被卷进无限流副本”这种荒诞到极点的事,凌娜起初是很慌张的,但在亲眼目睹了两个人的死亡以后,强烈的求生欲致使她很快冷静了下来。 她开始小心翼翼地观察起周遭的一切,吸收所有可能有用的信息。 她觉得秦非昨晚的分析很有道理,于是今天上午,就算她其实也很害怕,却依旧主动提出了要和老玩家们一起外出探查线索。 明明她已经很努力了。 可怎么就偏偏这么倒霉,遇到刀疤这种卑鄙的疯子! 就算是真的有谁该死,那也不应该是她! 凌娜真心实意地认为,比起那群躲在义庄里混吃等死的废物男人,她理所应当更有资格活下去。 假如她一不小心着了副本的道,那也就罢了。 可刀疤,却仅仅凭着一把副本馈赠的匕首,就能够决定她的生死和尊严。 这个破副本,根本就不公平! 尖锐的刀刃划破颈部皮肤,温热的血液顺着脖颈流下。 或许是疼痛起了某种刺激作用,空气中那铁丝网般密密纠缠的控制感忽然轻了不少。 该不会是副本听到她心里的骂声心虚了吧! 凌娜心念一动,抓住时机,在下一秒用尽全力挣脱开匕首的束缚,不要命般飞跑起来! 身后的刀疤反应也很快,几乎连片刻的迟疑都没有,迅速追了上去。 凌娜在被卷入副本前,每天下班后都会去锻炼健身,身体素质绝对不算差,但刀疤显然更胜一筹。 凌娜已经顾不上再想起他,视野两侧的景物模糊成虚晃的一连片,可身后的脚步依旧清晰可见地越来越近。 凌娜甚至怀疑,或许刀疤根本就没有尽全力,只是在享受追逐猎物的乐趣而已。 到底能不能逃得掉啊,那家伙看着矮了吧唧的,怎么跑得那么快! 就在凌娜就快要绝望的那一刻,前方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道熟悉声音。 清澈的男音柔和悦耳,带着浓浓的好奇与疑惑,如同春日的清泉叮咚淌过山溪,带来沁人心脾的暖意: “你们在干什么呢?” …… 毫不夸张的说,这一刻的秦非在凌娜眼中,简直恍若一个从天而降的救世主。 救世主从前方廊道拐角处的阴影后现身,他的身后跟着程松,就在两人出现的瞬间,刀疤便将匕首收了起来。 凌娜迅速远离了刀疤,虚倚在墙边大口大口喘着气。 具秦非说,他和程松同样也是在与各自的队友走散后意外遇上的。 “你们呢?”秦非微笑着看向刀疤。 这完全是句废话,他们当然也一样。 事到如今已经很明白了,这座祠堂里的“路”有问题。可能是障眼法,也可能是有传送阵之类的东西,总之,人在里面走着走着就会被弄到另外的地方去。 刀疤的嘴角抽搐了一下:“我们也是。” 程松沉着脸死死盯着刀疤,从他紧锁得能夹死苍蝇的眉头来看,刚才发生的那一幕肯定已经被这二人收入眼底了。 刀疤脸上闪过一丝明显的懊悔。 凌娜觉得,他肯定不是在后悔对自己动手。 十有八九只是在烦躁,觉得秦非和程松出现得太不是时候。 程松看起来并没有要和刀疤算账的意思,凌娜不想在这种危机四伏的地方给秦非惹麻烦,于是干脆利落地换了另一个话题:“我们在那边发现了一间奇怪的屋子。” “嗯。”刀疤不情不愿地开口应了一声。 “哦?”秦非果然来了兴趣,四人很快回到不远处那扇开着的门前。 仅仅这么短的时间过去,这扇门的异状已然肉眼可见地又变多了一点。 走廊上没有风,空气带着凝固的死意,木门的轴承却发出吱吱呀呀的响声来。 暗色污渍团团粘着在门扇底部,像是一片片干涸的血迹,那道门缝好像又变大了一点点,浓郁的黑暗从中倾泻而出。 下一刻,木门无风而动。 阵阵吱吖声响迸发,四人的视线齐齐被吸引过来。 下一秒,就在众目睽睽之下,门缓缓向两侧打开。 秦非反应迅速,原地后退了一大步。 浓浓的灰尘味从门中溢出,呛鼻的气息熏得人直想打喷嚏,透过飞舞的灰尘颗粒,秦非看见了一地散乱的灵牌。 那一尊尊或高或低的灵牌都是紫黑色的,质地看上去和义庄中的棺材十分相似,上面用不同的字迹镌刻着主人的姓名。 “这里看起来像是祭堂。”程松低声道。 秦非点点头,对此表示同意。 祭堂,顾名思义,是祭祀用的地方,也是一座祠堂中面积最大、最为重要的那间屋子。 正对着祠堂大门的祭台上,从左到右整整齐齐摆放着十二个木制底座,却只有六个灵牌,另外七个底座空着。 赵红梅。 李宏。 郑克修。 …… 秦非半眯起眼,在不算明亮的光线中努力辨认着那些灵牌上的名字。 他敏锐地觉察到了一丝不对劲。 一般来说,祠堂作为祭祀先祖的地方,肯定是与某个家族共生的。 在华国,许多村子都有自己的宗祠,那种村子在最初的时候通常都家呈自同一脉,村中人的姓氏也大多相同。 但这座祠堂的祭台上,几个灵牌上镌刻的却都是完全不同姓的名字。 秦非的视线扫过那剩下的六个空荡荡的灵位。 村祭。 按月份死去的六个村民。 六个已经立起的牌位。 被送进山村的游客们。 年老村民似有深意的呓语。 这桩桩件件的诡事像是一张密密编织的大网,将所有人包裹其中。 不知为何,秦非忽然感觉到一阵极剧浓烈的不安,这不安毫无来由,他迅速转身,低声呵道: “快走!” 很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一股剧烈的吸力忽然从前方大开着的门内席卷而来,四名玩家扎堆站在门口,秦非既不是位置最靠前的也不是最靠后的,可不知为何,那股吸力就是无比精准地认定了秦非。 秦非只感觉到一股飓风裹挟着自己,由于移动速度太快,他甚至没有看清自己被风掀飞的过程,只听见几声惊呼,而后便重重栽进了屋里。 视野之内的景象极速后退,随着站位的改变,秦非看见,那扇原本平平无奇的雕花木门背后,竟被人刷满了鲜红色的漆! 砰地一声! 秦非重重摔落下来,屋内的灵牌稀里哗啦散落一地。 下一刻,秦非眼前情景骤变。 浓郁的黑色从四面八方涌了过来,两扇门自动合上,秦非抬起来头,只来得及看到越来越小的门缝对面,那三人愕然无措的表情。 夜游守阴村11 “不要进入红色的门!” “不要碰倒祠堂中的东西!” 导游和村长的声音在秦非耳畔交替响起。 秦非有些头痛,这两项禁忌无疑都已经被他触犯了。 青年还维系着刚才摔倒时的姿势,四仰八叉地躺坐在地上,脊背因紧张而微微绷直,尾椎骨隐隐作痛,他撑着地面站起身来。 屋内的黑暗很快如潮水般退去,出现在秦非眼前的一切陌生又熟悉。 祭堂依旧还是那间祭堂,却又与先前并不完全一样,不远处的祭台上空空荡荡,那些灵牌都不见了,地面上散落的牌位也都消失了,秦非皱着眉,警惕地打量着四周。 眼前的屋子似乎变得新了不少,门上的漆面完好,秦非用脚尖在地上蹭了蹭,发现屋里落的灰也没有那么厚了,地板砖上纤尘不染,光可鉴人。 秦非缓步走向门边,伸手尝试着推了推。 竟然真的被他推开了。 刺眼的阳光从屋外照射进来,晃的秦非眼前一白,他下意识地眯起眼,半晌才缓过神来。 来村里已经两天,他还从没见过这样明媚的阳光。 又是幻境? 秦非眨了眨眼,迈步踏出祭堂。 外面的走廊空空荡荡,走廊两端被阳光渲染成一片白,不知通往哪里。 秦非思索片刻,干脆迈开长腿翻过走廊的扶栏,直接进了走廊后面的天井。 天井内的景色乍看也与之前一样,但秦非在里面走,却总能感觉到源源不断的违和感。 这种感觉就像是一个人在做梦,即使做梦时身处的环境与现实一模一样,但只要是在梦境中,依旧总会有种与周遭格格不入的感觉。 这种违和感一直将秦非包围着,直到他走向天井的尽头,踏上另一条走廊时,才终于达到了巅峰。 那条短短的、不足五米长的走廊的另一端,连接的竟然是一道影壁。 而影壁后方,就是整个祠堂的大门了。 原来如此,秦非垂下眸子。 这里的房屋和景色无疑仍是守阴村祠堂该有的模样,可祠堂内部,所有格局却都已经变了样。 真正的守阴村祠堂中虽然藏着一堆看不见的传送点、人走着走着就会忽然跑到别的方位,但用肉眼看过去时,祠堂本身的格局起码还是连贯的。 三进三厅,走廊与走廊相互串联,房屋均匀地排布在走廊一侧,正屋和堂屋的区分也很明显。 但这里不一样。 整座建筑乱七八糟,大堂的左侧连接着耳房的右侧,一条走廊甚至会在半途被一道墙面给截断。 秦非刚才从影壁走到祭堂,在没有遇到额外干扰的情况下,耗费了足足十分钟时间。 可这次却只花了不到两分钟。 离开祠堂的大门就在不远处,红棕色的木门与来时一模一样,门上没有挂锁,秦非只要伸手推门就能离开。 可是秦非并没有继续向前。 既然这座祠堂已经不再是正确的祠堂,那又怎么能指望祠堂大门外还会是正确的守阴村呢? 秦非已经可以确定,推开门后会发生的事,绝对不会是他想看到的。 直播光幕另一侧的f级直播大厅中,秦非的反应激起了观众们的一片哗然。 “靠,看见大门,他怎么反而还往反方向走了?” “这么快看出问题来了吗?可他明明都没有过去啊!” “这里可是往期直播时的死亡重灾区,主播这都能躲过,说不定真的能从门里出去。” “话说早了吧,后面的麻烦事还多着呢。” “你们能不能闭嘴,是死是活安静看看不就知道了!” …… 既然祠堂的格局变了样,那么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将整个祠堂重新探索一遍,看看问题出在哪里。 秦非掉头走了没几步,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细碎的响动,紧接着,一个村民打扮的npc从走廊后面的杂草从中钻了出来。 院子里竟然还有人? 那个npc头顶没有属性介绍和进度条,现在躲起来是来不及了,他看上去不像是有很强攻击性的样子,秦非只得原地站定,放缓呼吸,静静等待着对方的反应。 只是,出乎秦非的意料之外,那npc与秦非狭路相逢,竟完全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他连眼神都不曾给秦非一个,脚下步速飞快,就这样越走越近、越走越近,直至最后—— 直接穿过了秦非的身体。 秦非蓦地转过身,望着那npc继续走远的背影,诧异地扬起了眉。 只有他能看见npc,npc却看不见他。 是鬼魂?幽灵? 还是某种过场动画? 假如是过场动画,那这背后肯定伴随着信息量不小的剧情。 很可能对玩家们破解副本秘密有所帮助。 秦非正犹豫着是否要追上去看个究竟,一阵比之前强烈数十倍的嘈杂人声却忽然汹涌着席卷而来。 紧接着,数不清的npc从后面的某个门中冲了出来。 五个、十个、二十个…… 那是近百号的村民,各个都神情惊恐,惊呼着、哀叫着,像一群混乱的鸟雀般四散奔逃。 村民们朝着大门的方向冲了过来,秦非站在通往大门的必经之路上,眼看一个又一个人哭喊着从自己身体上冲了过去,表情说不出的怪异。 ……被一堆人穿胸而过。 虽然其实什么感觉都没有,但总觉得自己受到了冒犯呢。 青年神色微妙地向后退了几步。 光幕背后,正在观看直播的灵体们笑得东倒西歪。 “哈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主播捂着胸口的样子就像是被非礼了一样。” “他耳朵红了?这个人的脸皮怎么时厚时薄啊摔!” “重金求一个npc非礼主播!” “?虎狼之词我爱听。” 直播画面中的祠堂已经整个乱作一片。 秦非被挟卷在人流中,他顺着那些npc跑来的方向望了过去,在看清他们身后景象的瞬间,瞳孔骤然一缩。 出现在秦非视野尽头的是一个巨大的人形——起码有三层楼那么高,那人须发皆白,看上去年岁很大,穿一身纹饰繁复的明黄色道袍,手中挥舞着一柄佛尘。 他的左边眼皮向下半垂着,像是受了伤,又像是在探看着什么东西。 虽然和华奇伟曾经形容过的并不完全一样,但,秦非很快反应过来。 这分明,就是守阴村中随处可见的那尊神像! 眼前的神像与它在石像或挂画中悲悯祥和姿态截然不同,如今的它身形巨大,衣袍上沾满血污,像是一个毫无理智的屠戮机器。 它将手中的佛尘作为武器,把沿路它遇到的每一个村民高高卷上天,再重重地摔落在地。 躺在地山的人口鼻出血,四肢抽搐几下,很快不再动了,高大的怪物追赶上来,伸手捡起地上的尸体,整个塞入口中,就像是吞进了一整块糖。 秦非皱起眉头。 这东西,真的是“神像”? 是个披着黄袍的恶鬼还差不多。 黄袍鬼很快又卷起一个人,这一次,他没有再将人摔到地上,而是直接收紧佛尘。 看上去纤细的白色细线此刻却变得无比柔韧,被卷在其中的npc发出惨叫,身体像是支离破碎的玩偶般寸寸崩裂开来,鲜血滴滴答答,如丝线般滴落。 接着它如法炮制,将这个npc也吞进了肚里。 秦非脸上露出不忍直视的表情。 好直击心灵的血腥的场面。 这特么,是直接从中式恐怖跳跃到了美式恐怖吗? 秦非也说不出这两种类型到底哪一种更加可怕一点。 祠堂的天井已然沦为一片人间炼狱,在无数混乱无章的哭喊中,秦非听见几道绝望的人声撕扯着吼道—— “快跑!” “快跑!” “林守英的鬼魂杀人啦!” 这个有些特殊的名字成功吸引到了秦非的注意。 而就在秦非听清黄袍鬼名字的那一刹那,它的头顶也冒出一行描述文字来。 【异化的林守阴魂体:好感度——(不可攻略)】 光幕正中,秦非在瞥见林守英的第一秒便状似十分自然地挪开了视线。 秦非没有忘记,导游曾经说过,守阴村的神像只会以挂画或雕像的形式出现,如果发现其他形式的神像,请装作没有看见。 可好像已经来不及了。 那个林守英身上就像是装了雷达,饶是祠堂此刻正人山人海,它的视线依旧穿过了无数汹涌的npc人潮,精准落在秦非的身上。 它看得见秦非。 不仅看得见,还看得十分专注。 自从发觉到秦非的存在后,它便停下了手中的动作,视线再也没有从秦非身上移开过,颇有些一眼万年的味道。 秦非:“……” 谁特么想和鬼来个一眼万年啊!! 没想到,刚从村民老头家死里逃生,这么快又在祠堂撞见鬼。 秦非当机立断,撒腿转身就跑! …… 秦非的判断很及时,就在他转身逃跑的瞬间,黄袍鬼便放弃了继续屠杀村民npc们,转而挥舞着佛尘,当机立断地向秦非冲了过来。 雪白的佛尘早已被染成了鲜红色,一路飘飞一路滴着血,偶尔还有碎肉尸块从中落下掉在地上。 秦非不难想象,假如那东西缠上自己的脖子,他会得到什么样的下场。 他猛地深呼吸,在这个变了样的祠堂脚下着火般夺路狂奔。 秦非少年时期的运动神经很好,可近几年因为生病疏于锻炼,身体素质也大不如前,跑了没几步就上气不接下气。 青年受惊后仓皇逃窜的模样,就像一只在密林中被猎人追逐的野兔,额角的细汗从苍白的脸上滑落,因为气喘,嘴唇也泛着不正常的嫣红。 祠堂变了样后就变得特别冷,简直像是冬天,秦非呼出口的热气在空气中凝结成了白雾,纤长的睫毛被水汽浸透后沉沉坠下,在脸上投落扇面般的阴影。 直播镜头中,那张被放大的漂亮脸蛋直接引得整个f级大厅沸腾起来。 观众们的讨论话题也从副本内容瞬间转移到了奇奇怪怪的方向。 “焯!主播逃命的样子怎么这么让人浮想联翩??” “黄袍老头给我追啊!死命追!!” “救命主播脸颊潮红的样子真的好好看,嘿嘿嘿,嘿嘿嘿。” “主播%……&%——好美&……?#” “???隔壁的你说了什么虎狼之词,我第一次知道直播大厅还会消音??” 有人当场就花钱截了秦非的图传给了亲友,还有人一眼找准商机,将直播截图印在了小扇子上,在0039号直播光幕前摆起了小摊。 于是,秦非十分意外地发现,就在他被鬼魂追杀逃命的同时,直播间观众人数竟然如同坐了火箭般直线上涨。 【恭喜玩家秦非达成“千人瞩目”成就,系统奖励积分+200。】 【46人为您点赞,398人关注了您的直播账号。】 【流量推荐正在持续进行中,请玩家秦非再接再厉!】 随着涌入直播间的观众人数陡增,播报系统奖励的提示音就像不要钱一样叮叮咚咚响个不停, 这方面的想象力暂且还有些匮乏的秦非,完全没有意识到观众们已经将他当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颜色主播来看。 他还以为那些观众只是像昨夜看华奇伟那样,是被玩家死前的绝望与惊慌所吸引。 啧,直播间里的观众们,癖好还真不是一般的变态,秦非感慨。 这种快乐的来源,与古罗马时代的人热衷于斗兽场也没有什么不同。 直播系统和观众就像是高高在上的贵族们,而玩家,则不过只是斗兽场中用鲜血与眼泪当作调剂品的野兽罢了。 身后,黄袍鬼依旧紧追不舍。 如今的祠堂就像是一座橡皮泥捏成的城堡,被人揉成一团以后又重新拍成了一个饼,原先十分寻常的建筑布局已然彻底变了样,叫人完全摸不清自己下一刻会跑到什么地方去。 秦非在一条条廊道间飞驰,视野两侧的景物飞速变化着,阵阵森冷的风拂过脸侧,像是来自厉鬼的爱抚。 黄袍鬼速度未减,隐隐还有加快的趋势,秦非全身上下的每一个运动细胞都被迫调用起来,以一种燃烧生命值的强度勉强躲避着黄袍鬼的追击。 然而很可惜,在“气运值”这种领域,秦非从来就不是什么天选之子,充其量顶多只能算个普通人罢了。 尽管已经极力避免,秦非很快还是被追进了一条走廊的尽头。 这一路上秦非一直都在尽可能地避免进入到房间里,毕竟祠堂已经彻底乱了套,内部结构混乱无比,黄袍鬼还在身后步步紧逼,假如秦非进到房间以后被它堵住去路,那才是真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只是,眼下他似乎没有更多选择的余地了。 已经没有路了。 无处可逃。 身后的脚步越来越近,秦非看着堵在眼前的墙壁,又看了看身旁那间屋子,咬紧牙关,硬着头皮伸手推开了门。 现在回头绝对会和黄袍鬼狭路相逢。 秦非只能赌一赌他为数不多的运气,看屋子里有没有别的出路。 只是,一推开门,秦非就瞬间黑了脸。 原来人在倒霉的时候是真的可以这样倒霉。 门后是一间狭小的厢房,里面的样子秦非很熟悉,前不久他才刚刚见过,正是村长的办公室。 不足二十平方的小房间一眼就能看尽,除了背后那扇门,再没有别的出路。 别说后门或是窗户,就连狗洞都没有一个。 喝凉水都会塞牙缝,深呼吸都能把自己噎死,说得大概就是现在的秦非了。 背后,黄袍鬼飞驰而来的猎猎风声已经逼近至耳畔。 秦非的脸上不见半分血色,过于奋力的奔跑使得他的喉间涌上一股腥甜,睫毛也不由自主地轻颤,如同扑闪的蝶翼般,在苍白的脸上散下一抹阴影。 他的双眼飞速在房间内部扫视。 完全没有地方可躲。 难道今天他注定要交代在这里? 身后,黄袍鬼已经以最快的速度追到了这里。 身型巨大的怪物甚至无需任何多余的动作,仅仅双手起落之间,秦非躲藏的办公室便已是支离破碎。 天花板都被掀飞了……真的很夸张啊!! 即使在这种情况下秦非心中依旧无法涌起丝毫恐惧之意,每一个脑细胞都冷静得要命,他抬起头,与黄袍鬼四目相对。 他的右手不着痕迹地背在身后,掌心中藏着一截薄而坚固的木片。 那是秦非刚才逃跑的时候顺手从路边捡的,估计是林守英追那些村民时不小心破坏了什么建筑,散落下来的建筑碎片。 事已至此,要和对方硬刚是绝对行不通的。 这个bss从设置的最初就没有给过玩家硬碰硬的选项。 飞舞的佛尘凌空袭来,将秦非高高卷起,秦非没有抵抗,紧紧攥着那半截木片,白皙的手背浮现浅淡的青紫色筋络。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却无疑出乎了两个人的意料。 预想中的疼痛却并没有袭来,散发着血腥气息的巨脸近在咫尺,秦非甚至可以看清林守英有几根胡子,可不知为什么,林守英盯着秦非,却似乎看到了什么十分不可思议的东西。 他用佛尘将秦非紧紧禁锢住,凑上前去闻了闻。 随即露出一种怪异的神色。 他张开嘴,小心翼翼地将秦非往口中送去。 下一秒,就在秦非碰到它的瞬间,黄袍鬼就像是吃进去什么毒药一样,身型猛地一僵。 接着爆发出剧烈的干呕。 “呕!” “呕呕!!” “呕————” 秦非还没被黄袍鬼吞咽进肚里,忽然周遭天旋地转,身上的佛尘松脱,他从足足两米多高径直摔落,后背重重着地。 要不是年纪轻,这样掉下来高低得摔断两根肋骨。 秦非强忍着浑身的痛意,一个鲤鱼打挺窜出半米远,毫不迟疑地转身便跑! 身后,黄袍鬼还在不断发出干呕声,随着一声又一声的“呕”,数不清的村民npc接二连三从黄袍鬼的口中喷涌而出,有的人已经死透了,有的人却还有意识,挣扎着、挥舞着手脚试图从地上爬起来。 场面乱作一团。 饶是秦非再如何镇定,此刻也不免有一分呆滞。 秦非:“……” 怎么他身上是带毒吗? 还把鬼弄出肠胃炎来了??? 夜游守阴村12 林守英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暂且不在秦非的考虑范围之内,眼下最紧要的是赶快逃命。 身后的bss并没有要追上去的意思,它在吐出肚子里的所有人后大口大口喘着气,像是经历了什么极其痛苦的事情一般,整个鬼肉眼可见地虚弱了下去。 秦非一边跑一边回头,眼看黄袍鬼的身影越来越淡、越来越淡,最后与空气融为了一体,这才缓缓停下脚步。 直播大厅。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太令人摸不着头脑了,作为观众的灵体们同样也是一头雾水。 大厅中爆发出一阵比一阵更剧烈的讨论。 “……???” “我艹这什么情况?到底怎么回事?” “以前没发现林守英肠胃这么不好哇。” “是主播做了什么吗?” 有围观的灵体理智地分析起来: “过去也有玩家进入过0039号副本的这张支线底图,虽然人数不多,但目前为止还没有人从里面成功出来过。” “他们要么是一进门还来不反应就被林守英吃掉了,要么是打开了错误的门,永久迷失在了虚假的守阴村里,要么是疯狂逃命,最后发现实在逃不出去,绝望之下干脆自我放弃。” “反正结局都是死掉。” 灵体提出了最关键的问题:“这个叫秦非的主播成功逃过了这一劫,一定是因为他身上有什么和其他玩家不一样的地方。” 可怪就怪在这里。 秦非一个两手空空进入副本的新手主播,能有什么特别之处呢? “会不会是因为导游?”另一个灵体问道,“以前的那些主播虽然也来过这里,但他们都是在直播后期,自行探索到祠堂这片地图来的,只有这个主播是领了任务来的。” 而且这还是个隐藏任务,是他自己讨来的,确实是有些特殊。 分析的灵体摇了摇头:“逻辑是成立的,但依我看,可能性不大。” “锦程旅社在0039号副本里的权限并不算高,唯一的作用就是给守阴村输送游客,导游更不用提,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打工人罢了。” “可是林守英不一样。” “林守英是这个副本里的bss、是‘祂’在这个世界的意志外化的显现——虽然主播遇到的那个顶多算是个碎片,但,无论是旅社还是导游,都不该拥有足以抵抗污染源的能力,更别提将能力赋予给别的玩家。” “而且……”分析的灵体像是想起来什么奇怪的事情一般,抬手抠了抠下把,“以前别的玩家进到门内世界,虽然也会被林守英追着跑,但好像都没有像这个玩家被针对得这么惨。” 这个叫秦非的,身上到底有什么吸引林守英的地方? 这个灵体说得很有道理,引来不少人侧耳聆听。 而光幕中,秦非正定定地望向黄袍鬼消失的方向。 他的脸上,那因过于强烈的奔逃而产生的红晕已经消失不见。 额角的细汗被抹去,褶皱的衣角被抚平,如今,除了脸色稍显苍白了些,秦非整个人看上去已与先前没什么区别,全然看不出刚刚才死里逃生。 那些尖叫着四处乱跑的村民也随着黄袍鬼一起消失了,如今,整个祠堂中又只剩下了秦非自己,周遭死寂,连一片落叶的声音也没有。 从黄袍鬼出现到他消失,刚好过去了一刻钟。 秦非离开村长办公室,顺着走廊向前方走去。 不走动时还不明显,一动起来,秦非全身的肌肉和骨骼都开始叫嚣着酸痛起来,刚才被黄袍鬼从半空高高抛下的那一下实在是给了他一点苦吃,现在走起路来都有些一瘸一拐。 秦非在心中默默道了一声晦气。 看来离开这个副本以后,他必须要加强锻炼了。 否则就凭每次在副本中被追杀都够他喝一壶。 青年安静地独自前行。 与华奇伟和王顺之死不同,秦非如今经历的并不是短时间的必死环节,往好一点想,或许正说明了他的处境是可以找到方法破解的。 在这扭曲变形的祠堂中跑了这么久,秦非隐约意识到,这里的格局似乎有点不太对。 迷宫般的布局并非全无章法,而是存在着某种规律。 他神态平静地穿过长长的走廊、穿过无数相似又不完全一样的房间。 许久。 秦非在祠堂中走出了一个对角线,耗费了比先前足足多出一倍的时间。 终于,一模一样的又一间村长办公室出现在他眼前。 果然。 猜测得到证实,秦非松了一口气。 看似杂乱的祠堂其实暗藏着秘密,祠堂内部的一切格局被拆开后又重组,形成了一个所有中国人都十分熟悉的图案。 是一个八卦图。 说起来,秦非能这么快联想到这个,还要多亏了刚才突然冒出来的林守英,他明黄色的道袍上缀满了太极与八卦图。 秦非对这方面的知识并不精通,但他的记忆力一向好得出奇,在将道袍上的八卦图印进脑海中后,很快就将其与祠堂的地形顺利联系在了一起。 难怪祠堂中忽然出现了那么多断裂的短墙、扭曲的房屋,原来都是在模仿八卦中的卦象罢了。 八卦阵共分八门,其中,艮代表生门,坤代表死门。 按照这个结构,秦非刚才看到过的那扇祠堂大门,对应的应该是—— 死门。 秦非抿唇,暗自庆幸他没有去推那扇门。 这样一来,离开这里的方法就很清晰了。 秦非只需要再往右边走一段路,找到生门对应位置的那个祠堂大门,想必就可以逃离这个幻境。 心中已然有了大半把握,秦非明确了目的地,脚步愈发轻松,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淤青似乎都没那么痛了。 然而,事实证明,人不能忘了“乐极生悲”四个字怎么写。 就像是被副本针对了似的,秦非刚走过一个拐角,前方不远处的草丛里忽然窜出一个人来。 那人穿着村民的服饰,一脸惊恐,飞奔而过的同时口中不住地高呼着:“救命!救命!黄袍鬼杀人啦!!” 熟悉的人,熟悉的音色,熟悉的开场白。 秦非:“……” ????? 心里蓦地一咯噔,青年神态僵硬地缓缓扭头。 接着他便看见前方不远处,源源不断的npc从各处冲了出来。 黄袍鬼的身影浮现在空气中,缓缓凝实,那柄佛尘比闪着寒光的利刃还要令人心惊。 ……不是吧。 又来?? 秦非没有看向黄袍鬼的脸,但他依旧可以清晰地感受到,越过重重奔逃的人影,对方的视线正精准落在自己身上。 那视线掺杂着渴望与厌恶,秦非严重怀疑,自己现在在黄袍鬼的眼中就是一块巧克力味的屎,徒有其表却败絮其中。 很显然,巧克力对于黄袍鬼的吸引力过于强大了。 即使明知道吃一口就会犯肠胃炎,对方依旧难以抗拒。 看着黄袍鬼跃跃欲试涌动的身形,秦非额角蓦地一跳。 ……你妈的,是不是看劳资好欺负。 他咬着牙,狠狠深吸一口气。 然后转身就跑! …… 因为有黄袍鬼从中作梗,秦非离开门内世界的计划足足延缓了一个多钟头才成功施行。 黄袍鬼大约每隔十五分钟便会现身一次,一见到秦非就追个不停,也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 摸清了祠堂的地形,秦非逃跑起来要比第一次顺畅许多,但双方体型差实在太过庞大,人怎么可能跑得赢飞机坦克呢? 因此最终他还是不可避免地被抓住。 被抓住,也没什么可怕的,反正对方根本奈何不了秦非。 秦非就这样看着林守英在自己面前吐了一遍又一遍,偏偏每次都不长记性。 秦非简直有点无语,这鬼东西该不会有点什么奇怪的异食癖吧? 不过黄袍鬼一碰自己就吐,秦非也不知道缘由,只能暂时将此归咎到鬼女的手或是导游身上去。 想到这里,秦非又有些头大起来。 还有另一桩麻烦事。 在祠堂里被林守英追了一下午,秦非在一片兵荒马乱中最终还是难以避免地看清了这老爷子的全貌。 看起来,今晚他势必要去一趟村子南边的那片荒坟了。 离开的大门近在咫尺,秦非没再迟疑,抬手将门推开。 门外,已是日薄西山,半轮夕阳垂落在云层和浓雾背后,氤出一片死灰色的红。 秦非松了口气。 终于出来了。 按照昨天日落的时间点来计算,现在起码已经是下午五点半。 没想到他在那个八卦祠堂中玩了场追逐战,外面世界的时间居然已经过去了那么久。 萧霄和孙守义都已经不在祠堂里,其他玩家也同样不见身影。 他消失那么久,大家肯定都觉得他已经死透了吧。 按照导游给出的规则,湘西的夜晚从日落开始,既然现在还有太阳,就依旧处在“白不走双”的规则里。 但时间用肉眼来判断并不一定可行,日落的速度难以评估,万一太阳在他回程的半路上落山,那就完蛋了。 而且,即使白不走双,秦非也同样不能一个人回到义庄。 因为还有一条很容易被忽略的先行规则。 大巴车上的广播曾经清楚的播报过,【湘西山路南行,请游客切勿独自行动】。 假如秦非就这样大摇大摆的一个人回去,十有八九会踩中系统规则挖的坑。 秦非思忖片刻,没有继续走向祠堂外,反而转身,朝村长办公室的方向行了过去。 果不其然,才走出几步,他便觉得后背森森发凉。 好像有什么东西,正在一下一下。 轻轻触碰着秦非的肩膀。 阵阵凉飕飕的冷风从耳后吹过,似有若无的轻笑声像是离得很近,又像是离得很远。 很可惜,秦非内心对此掀不起丝毫波澜,毫无反应地继续向前。 那笑声停了一瞬,似是有些难以置信眼前的人竟然不怕自己。 “呼——” “呼——” 耳畔的风声越来越大。 终于,秦非还是没能坚持得住。 他顿住脚步,却没有回头——在中国传统的鬼故事体系中,当背后有人触碰或是喊你时,“回头”大概是最快自找死路的应对方式。 青年神情忧郁,双眼望向前方虚空中的某一点,语气诚恳而幽幽然地开口:“能不能请你稍微暂停一下……实在太冷了。” 尤其是他刚刚还被鬼追着跑出一身汗,假如再吹下去,秦非觉得自己很可能会当场患上重感冒。 冷风戛然而止。 直播大厅里,围观灵体们差点被这一幕笑死。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救命,你们看到那个npc吃瘪的样子没有?” “她一定在想,劳资在这里吓了这么多年的人,还是头一回见到这种油盐不进的!” “不过这个主播好机智啊,他还知道不能回头,不回头,触发不到启动机制,对面也不能拿他怎么办。” “只有我共情npc了吗?npc好倒霉啊,我记得以前他吓人都是一吓一个准的?只要有人回头他就可以为所欲为了!但是这个副本里他好像已经接连失败好几次了吧。” “对,刚才那两个人,还有昨天晚上那个,都没成。” “不过主播的操作是最骚的……” 那个潜藏在暗处的不知名鬼怪似乎被秦非的反应给气到了,背后的冷风和尖笑声齐齐消失不见。 秦非乐得安静,十分自如地继续向村长办公室赶去。 很快便抵达了目的地。 走廊一端,办公室的门依旧敞开着。 黄昏半明半暗的光影中,须发皆白的老者正匐在桌案上。 他似乎并没有看见秦非,自顾自抬着手臂,僵硬而木讷地写着字。 一下、一下、一下…… 手臂起伏的高度规律得像是一架机器。 秦非半歪着头,静静看了他半晌,而后抬手,轻轻叩响了门。 “笃—笃—笃——” 三声轻响。 老人缓缓抬起头来。 青年逆光而立,殷红的夕阳将他的身形勾勒出好看的轮廓,那张精致的脸庞正带着十足温和的笑意,正乖巧而友善地望着村长。 这绝对算是一幕赏心悦目的画面,然而村长却并没有表现出丝毫欣喜之意来。 看见来人是秦非,村长一愣,眼中写满难以置信:“你居然——你、你怎么……” “你居然没死?”秦非十分贴心的替老村长补全了他未说出口的那半截话,“你怎么还活着?” ……虽然他确实是这么个意思。 但倒也不必说得这么直白。 村长脸上露出尴尬的神色。 他向两侧扯了扯嘴角:“呵呵,不要开玩笑了,下午你的同伴来这里找过我,说他们和你走散了。” “我只是以为你提前回去了,没想到你还在这里。”村长口中这样说着,表现出来的却全然是另一种意思,他上下左右地打量着秦非,像是在看什么离奇的天外来物似的。 秦非点了点头,并不准备在这件事上同村长多做纠缠。 他来找村长,是为了更重要的事情。 秦非迈步进入办公室,大有一种不请自来、丝毫不把自己当外人的惬意感。 他的目光在书架上那一排排旅游手册上流连而过:“咱们守阴村,算是一个本地知名旅游村吧?” 荧幕前无数观众,随着秦非说出口的这句话齐齐一愣。 “主播想干什么?我怎么又看不懂他的操作了?” “哈哈哈,笑死我了,你们看村长那个懵逼的表情。” “村长怕是几辈子都没听人问过这种问题,看他cpu都快□□烧了哈哈哈。” 观众们没有看错,村长的确是懵了。 村长愣愣的点了点头:“啊,没错……确实算是吧。” “很好。”秦非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样一来,我这个游客在这里,想必能够享受到最温暖的服务和最贴心的帮助咯?” 村长嘴角一抽。 他虽然不知道秦非想干什么,却下意识的觉得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但话赶话都到了这儿,他也只能再次点头:“这是必然。” “那太棒了。”青年咧开嘴,露出两排细细白白、如同贝壳般莹润漂亮的牙齿。 那清悦的嗓音,就像是春日消融的冰泉。 配上他恳切的、带着请求意味的眼神,就算世界上最铁石心肠的人,大概都难以拒绝他此刻提出的要求。 他十分不客气地开口:“其实也没什么大事,我就是想请村长送我回义庄而已。” 夜游守阴村13 在村长办公室里磨蹭这么久,方才还泛着鱼肚白的天空早已变成了深沉的紫蓝色,不能二人同行的规则失去约束效力,在晚上,只要不一人独自行动即可。 村长显然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顺着未关的房间门,村长看到外面墨蓝的天色,眸中闪过一丝了然。 “当然可以,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村长侧过身子,示意秦非先一步往外走去,“这样一点小忙,既然我们的游客朋友提出来,我肯定是要帮的。” 话说得十分漂亮。 说完他将办公室的门锁上,带着秦非向祠堂大门的方向走去。 秦非笑了一下,以村长刚才的表现来看,他实在很难相信对方会毫无保留地帮助自己。 不过村长具体怎么想的,秦非并不在乎,他迈步跟在村长身后。 办公室外,整座祠堂漆黑一片。 狭长幽寂的走廊里只能听见两人交错响起的脚步声,村长一边走一边同秦非搭着话: “你觉得,我们守阴村怎么样?” 怎么样?秦非眨眨眼睛。 吃饭让他们吃臭的,睡觉让他们睡棺材,过来两天死了三个人。 这种鬼地方,他还有脸问他觉得怎么样?? 当然,秦非的大脑和嘴巴从来都不是共用一套生理结构的,心里那样想着,口中却吐出了截然不同的话: “很好啊,风景不错,村里的大家也都非常友善。” 青年礼貌地说道:“山清水秀,人杰地灵,说得大概就是我们守阴村吧。” “哦?”村长显然不太满意于这略显空泛的回答,“就没有什么意见,或者是建议吗?” 明明二人之间的距离并不远,村长的的声音却无比空洞,像是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 秦非在心中啧了一声。 就知道这老头不怀好意,原来是在这儿等着他。 “没有呢。”他的语气恳切,略带迟疑,仿佛真的在认真思索着意见,却偏生什么也想不出来,“一切都很完美。” 假如他真的说出一两句守阴村的不足,谁知道会不会被判定为对守阴村或是村民的不敬? “是吗?”村长的音色中逐渐沾染上了几许阴森,带着压迫感的声音从前方传来,“你确定?” 秦非不为所动:“我非常确定。” 村长停住了脚步。 昏沉的光线中,前方的人缓缓转过身来: “哦——是、吗?” 那张原本普通的脸不知何时已然变了模样,皮肤肿胀透明,隐约可见底下青黑色的血管,眼珠几乎快要被挤出眼眶,鲜血顺着他的眼眶和嘴角流下,看上去面目出奇地可怖。 直播大厅瞬间爆发出一阵尖叫。 “卧槽!!!” “卧槽尼玛的,突然给个特写是什么意思啊!” “系统你弄清楚一点,直播要吓的是主播不是观众好吗!” “**下头系统,吓不到主播你就吓唬我们找乐子??” 这话说得半点没错,光幕中,青年安然立于走廊正中,对于前方不远处蓦然出现的那张鬼脸连点反应也没有。 两人就这么静静对视。 良久。 村长率先忍不住了:“你……能看到我吗?” 秦非点头:“当然。” 村长这下是真的不理解了,“那你不害怕??” “当然不。”秦非的眼底透出一股高深莫测的意味:“皮相不过是身外之物罢了,红粉骷髅,白骨皮肉,一切皆是虚妄,你依旧是你,就算变了样子,也还是原本的你,这并没有什么好怕的。” 村长呆住了。 不是,这么突然地开始传道是几个意思? 村长一脸懵地站在原地,长相也渐渐变回了原本那样,依旧是个须发皆白、看起来满载岁月尘埃的老者。 秦非却并不打算就此揭过这个话题:“你特意问我害不害怕,又是什么意思呢?” “难道……”他抬手,轻轻摩挲着下巴,“你是故意的?就是想要吓我一跳?让我想想,人在害怕的时候会有什么下意识的反应——啊,我知道了,会叫出声吧。” 秦非笑得眉眼弯弯:“虽然不太清楚村里祠堂的具体规则……但这个世界上大多数的祠堂应该都是不允许人在里面大喊大叫的吧。” 秦非面露困扰之色,说出口的话却十分坏心眼:“村长这样故意引诱我违反规则,是为什么呢?难道是我做错了什么惹您讨厌了吗?” 他可怜巴巴地垂下眸子,长长的眼睫投落两排低落的阴影,看上去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如果是我有哪里冒犯到了您,请一定要和我直说。” “千万、千万不要因为我一个人的过错,给全体来守阴村旅游的游客身上抹黑啊!” 村长:“……” 我特么……什么时候说要给全体游客身上抹黑了?! 帽子扣得太大,村长一时间都不知道要怎么接话了。 到底是谁教的这个人说话,怎么说起什么来都是一套一套的! 真是有够讨厌!! 村长嘴角抽搐,扭过头去不再看秦非,一边继续向前走,一边十分强行地换了个新话题: “你下午一个人才祠堂里,都……看到了些什么?” 秦非看不见的方向,村长眼神闪烁,依旧不怀好意。 秦非是个诚实的孩子,诚实的孩子从不撒谎:“我看到一个老大爷。” 村长:? 村长:“什么样的大爷?” 秦非脑海中浮现出林守英吐个不停的样子,顿了顿,找了个合适的形容词:“他……看起来胃口不太好的样子。” 村长:“……” “算了,算了。”村长气急败坏地摆摆手,“你不愿意说就别说了。” 秦非委屈死了:“我说得都是真的,有一句假话就让我天打雷劈!” 村长已经不想理他了,这个天真的是没法继续聊下去! 接下去的路程两人不再交谈。 秦非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自得其乐地观察着村里的环境。 夜一点点深了,村道两边又开始逐渐有村民出现,或是淘洗蔬菜或是晾晒衣服,除了表情略显呆板以外,与一般的村子并没有什么不同。 可不知为何,秦非总觉得,眼前的一切都不太对劲。 走在路上时,他身周的白雾更浓,潮意漫溢,几乎要滴下水渍来。 而街面上游走的村民们也神色愈发僵硬,苍白的面色和木讷的肢体活动让他们就像一个个假人。 这肯定是真实的守阴村没错,那么,在他进入红色门的那段时间里,村里是否又发生了一些什么? 还是说,整个村子都正在随着时间流逝而不断变化着? 秦非半垂着眸,缓步行走在村道上,他打开了自己的属性面板,面板上的san值依旧居高不下。 秦非感受不到恐惧,副本世界的精神攻击在他身上完全不起作用,这样bug一般的属性再给秦非带来巨大优势的同时,却也有着一些小缺点—— 比如现在,秦非就完全无法通过自己属性面板上数值的波动来判断副本是否出现了异常变化。 同行的两人心思各异,良久,终于看到义庄漆黑沉重的大门出现在眼前。 秦非停下脚步:“谢谢您,就送到这里吧。” 村长却好像并不想走:“不请我进去坐坐?” 秦非半点没有打算请他进去坐坐的意思。 导游给出的规则中已经说明,义庄对于玩家们来说,是一个类似于安全屋的存在,在san值过低或遇到鬼怪时,都可以靠回到义庄、躲进棺材来规避。 却并没有告诉玩家们义庄这个完全屋究竟是以怎样的机制运行的。 是义庄可以削弱鬼怪们的攻击能力吗? 还是鬼怪们无法进入义庄? 万一村长本来进不了义庄,被他邀请后却能来去自如了怎么办? 虽然一切都是猜测,但从村长如今这副鬼鬼祟祟、一看便心中藏着小九九的微表情来看,秦非觉得,自己的推测绝非空穴来风。 这老头,还真是贼心不死啊。 面对一个不能攻略的npc,秦非委实没有太过客气的必要。 青年仰起脸,语气带着一种做作的夸张:“您想和我一起进义庄吗?哦——那可不行。” 村长的脸皮抽了抽,反问道:“为什么?” 秦非十分好脾气,笑眯眯地开口:“我社恐,不好意思把您介绍给我的同伴。” 村长:“……” 可拉倒吧!这是真的半点看不出来啊! 再说了谁要他介绍,说得好像他那些同伴都不认识自己一样! 眼见目的达不成,村长再也懒得说一句话,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 义庄内,剩余的15个玩家正齐聚在棺材旁的空地上。 秦非推开门的那一瞬间,院内的十余双眼睛瞬间齐刷刷看了过来。 一瞬间,有人欣喜,有人惊愕,也有人面露防备。 灼人的视线几乎要在秦非身上烫出一个洞来。 “卧槽!”萧霄从原地一跃而起,三两步蹿至秦非身前。 他似乎有些难以置信,拉着秦非的衣袖左看右看,直至将面前的人仔仔细细检查了一番、确信秦非没有出任何问题,终于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你没事!真的太好了。” 秦非神色温驯,十分好脾气地点点头:“让你们担心了。” 他这样说着,视线却并没有落在院中任何一个人身上。 而是微仰着头,眉心微蹙,紧紧盯着义庄大门上方。 萧霄心中忽然涌起一阵不太好的预感:“……怎么了?” 秦非道:“你们多久没出门了?” “大概下午三四点回来的。”萧霄一愣,挠挠头,老老实实地回答,“回来以后就没再出去过了。” 秦非闻言点点头。 他侧过身,将半开的大门完全拉开。 萧霄循着他的视线望了过去,待到看清门上景象的瞬间,瞳孔骤然一缩! 众人这才发现,义庄门口,不知何时竟也被挂上了红色的纸钱串。 满满当当的六串,在夜风中轻轻碰撞,发出令人心惊肉跳的窸窣响声。 义庄内,玩家们对此表现出了截然不同的两种反应。 早上出去过的几人顿时既惊又怒,纷纷站起身来。 而剩下的玩家则迷茫地互相望着。 秦非一看他们的样子就明白了,他们的的确确如他所预料的,一整天都躲在义庄,哪里也没有去。 “你们怎么了?那些东西……有什么含义吗?”谈永见秦非几人反应不对,腆着脸凑了上来。 自从刀疤被程松收编以后,剩下那几人便隐隐有了以谈永为先的意思。 孙守义叹了口气,招呼大家回空地上坐下:“慢慢说吧。” 屋檐上挂了红色纸钱串就代表着这家要死人,这一点没什么可隐瞒的。 如今义庄上被挂了六串红纸钱,谁也不知道接下去哪个人会遭殃,所有玩家都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 众人再次围坐一圈。 昏沉的夜色笼罩视野,阴暗的角落中像是随时会有什么东西跑出来一般。 可就是这样一个鬼气森森的小院,如今已是玩家们唯一的庇护所。 “下午和你走散之后没多久,我就遇到了孙大哥他们。”萧霄率先开口道。 他遇见了孙守义和刘思思,对方也正和凌娜走散没多久,正一边找她一边往回走。 “只是……”萧霄目露尴尬,“我们在走的时候忘了‘白不走双’的规则,我和孙大哥离得太近,和小刘又隔得太远……” 最后成功召唤出了一个不知什么鬼东西来,一边往他们背后吹冷气一边喊他们的名字。 萧霄被吓了个半死。 幸好他作为道士还有一点职业素养在身上,当机立断地告诫了孙守义和刘思思,千万不要回应,也不要回头。 随即三人就在祠堂里玩命似的跑起酷来。 秦非扬眉。 听起来,怎么和他自己一个人走的时候遇见的那个鬼差不多? 这家伙负责的业务范围还真够广的。 再然后,几拨玩家在祠堂中不期而遇。 当时秦非已经被卷进了门里,凌娜和萧霄吵着去找了村长,却没能得到任何解决的办法,只得悻悻地回到义庄。 还好秦非自己争气,一个人也能杀回来。 “你呢?”孙守义开口,问出了所有人都最想知道的问题。 “我嘛。”秦非歪了歪头,道,“我被卷进那扇门后,看见了一些东西。” “大概,可以解释这里的村民为什么要每年按时举办村祭。” 孙守义的眼睛一亮。 所有人屏息凝神,安静地望着秦非。 出于某种考量,秦非在叙述的过程中隐去了一部分事实。 例如那扇门的背后是红色的,又例如他被黄袍鬼抓住了两次、却总莫名其妙地死里逃生。 只是大致讲了讲他在门背后的见闻。 大开杀戒的怪物。 四散奔逃的村民。 “不出意外的话,我当时看见的应该不完全是虚拟的幻境,而是守阴村几十年前曾经真实发生过的事。”秦非总结道。 守阴村现在的祠堂很破旧,幻境中的祠堂却很新,真实的祠堂中大门上的那些后来填补的油漆、难以遮掩的抓痕,都能够与秦非在门后所见的一一对应上。 最重要的一点。 秦非在回忆时发现,自己似乎在那些奔逃的村民中,看见了年轻时候的村长和上午那个差点被他们气炸的npc老人。 尤其是那个npc,秦非在黑白相片上看到过他年轻时的样貌,和祠堂中某个与秦非擦肩而过的路人村民一模一样。 这一切的一切都说明了同一个事实。 “守阴村,林守英。”孙守义思有所悟,喃喃自语着。 守阴村信仰的神明,叫林守英。 可他们信仰的神明,却化作怪物,在村中大开杀戒。 这,就是这座村庄每年定期举行村祭的原因。 “林守英,根本不是什么神明。” “守阴村每年的七月初七,也不是对于当地神明的祭祀。”秦非一字一顿地说着,“而是对于恶鬼的镇压。” 青年神色依旧如常,姿态温和语气平静,似乎并不是在讲述自己刚刚死里逃生的经历,而是在学校的讲台上教书似的。 玩家们沉默地围成一圈,秦非双手交叠,坐在人群中间。 他说话时语速不疾不徐,声调平静而又柔和,可此时在场的所有人看着这幅画面都感受不到半点安慰,只觉得被衣物包裹的身体正在一阵一阵地发凉。 “然后呢?”谈永急迫地问道。 凌娜很看不惯谈永既要贪生怕死又要白嫖信息的行为,毫不掩饰地翻了个白眼。 孙守义叹息道:“上午我们在村民npc家中曾经得到过一个线索:守阴村每年都会死人,而今年已经死了六个。” 这六个人十分有规律地按月份顺序死去,显然不可能是正常死亡。 因此,孙守义认为,他们或许可以这样猜测:村民们为了村子的祭祀,每个月杀一个人,作为祭品。 剩下的则很明显了。 一年有12个月,而今年的祭品才只选出6个。 剩下6个,显然是要从他们这群倒霉的玩家当中去挑了。 孙守义想起义庄门口的六串红色纸钱,神色复杂。 谈永终于听懂了。 “可是、可是。”谈永磕磕巴巴地道,“为什么是我们?” 这下连萧霄也忍不住要翻白眼了:“你都被投送到这个副本来了,你还问为什么?” 系统要你三更死,谁敢留你到五更。 谈永一窒,不太情愿地抬头望向义庄大门。 昏沉的夜色中,血红的纸钱莫名刺眼。 原来,是这样啊。 一年一度的祭典、神秘消失的旅客…… 谈永打了个哆嗦。 忽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 “如果、按照你说的,每个月一个人的数。”谭永面色苍白,眼底是压抑不住的恐惧。 他的身体开始在神经质地颤抖起来,说话都磕磕绊绊:“那我们只要……死够,六个,就……” 死够六个。 现在已经死了两个了。 在晚宴上爆炸的王顺,和被石像杀死的华奇伟。 或许是三个——那个叫林业的小子一天了还没回来,想必凶多吉少。 秦非笑着摇了摇头:“不对。” 近半数的玩家都没有说话,脸色难看得像是病了一场。 有人不明就里地发问:“为什么?” 秦非掀起眼皮看了那人一眼:“还记得大巴上的广播吗?” 大巴? 那人愣愣地点了点头。 “广播播报的规则第二条。”秦非神色平静,纤细的指尖在地面上划出无规律的痕迹,“本次旅行团共有18名成员,请在旅行过程中定期清点人数。若发现旅客数量增多,请忽视;若发现旅客数量减少,则为正常现象。” 秦非并没有看什么草稿或是笔记,但他一字一字说出的内容都与大巴曾经播报过的没有分毫偏差。 “若旅客数减少至6人以下,请回到旅游大巴拨打旅社求助热线,旅社将为大家分派新的导游。” “规则已经说过,玩家减少是正常现象,但规则设置了一个人数的最低阈值,6人。”秦非抬起头来。 头顶的阴云散去些去,惨白的月光穿过云层,在他脸上落下起伏的投影。 “这就能够说明一点,如果存活玩家少于六人,直播没有办法正常进行下去。” 新的导游,或许会带来新的规则。 又或许,会带来新的游客。 答案呼之欲出。 守阴村村祭的确需要用到玩家当祭品,但用的并不是在每天的直播当中死去的玩家。 他们是打算,在存活到最后的玩家中挑选出六个。 至于他们要怎样挑选、玩家们是否还有别的方法逃脱,一切都还未可知。 “不要想着独善其身。”秦非慢条斯理地开口,仿佛在说的是和自己全然无关的事。 他语气温柔,漂亮的面容像是天使,说出口的话却无情得像个恶鬼,“运气不好的话,我们大家谁都逃不掉哦。” 夜游守阴村14 秦非话音落,周遭顿时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毫无疑问,现在的局面是每个人都不愿意看到的。 如果说先前玩家们还对生存抱有一丝侥幸,那秦非刚才所说的话无疑打破了众人心中最后希望。 微妙的气氛在空气中升腾,两天一夜的共患难所连结而成的关系网在这一刻变得脆弱不堪。 义庄内,众人不动声色地相互对视,交错的目光中浮现出丝丝缕缕令人难以捉摸的情绪。 希望其他玩家活着,这样才降低自己被选中的概率; 又害怕其他玩家活着,从而抢走自己生存的机会。 “所、所以,我们,要怎么办?”秦非斜对面,谈永的紧张之色溢于言表。 这个问题秦非给不了他答案。 青年双手一摊,云淡风轻地答道:“我不知道呀。” 谈永一窒,俨然是被秦非的回答打击到了。 没有人知道谈永此刻心中有多后悔。 今天早上,谈永本也是犹豫过要不要和秦非几人一起去祠堂的,可仅仅是一念之差……谈永的心脏狂跳,额角青筋寸寸绷起。 怪不得当时那几人根本没有多询问他人就自顾自地出发了。 他们根本,就是不想让其他人一起去吧? 他看向秦非。 人群中央,青年正静静地坐在那里。 他宽松的衬衫经过一天一夜早已布满褶皱,衣摆上沾满污泥,甚至连他的脸上也沾染了零星的血痕,可这一切却并没有令他显出任何不堪或是落魄。 秦非身上似乎永远充斥着一种闲适,使他能够在任何情况下都游刃有余。 这种松弛感令秦非在一众玩家中显得格外突出。 而落在谈永眼中,便是格外刺目。 与此同时,对于屏幕另一侧那些不可名状的观众们来说,秦非也同样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不知从何时起,秦非的荧幕前聚集了越来越多与众不同的灵体,它们周身散发着微红色的光芒,一边喃喃自语,一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不愿错过屏幕中那人哪怕一丝一毫细微的表情变化。 “这个主播真的好特别,和其他那些无聊的玩家都不一样。” “他看起来好冷静,甚至是在享受这场游戏。”说话的灵体面部表情狂热,盯着秦非,不时发出痴痴的笑声,“长得也好看,真是有趣,让人忍不住不停幻想……幻想,他翻车的场面呢。” 说话间,旁边的观众散开了一些。 有其他灵体投给它一个怪异眼神,似乎是在嫌弃他的癖好太变态。 那灵体丝毫不为所动,自顾自地笑着,越笑越大声。 反倒吸引了更多的同好往这边涌来。 “好干净的长相!想看他被怪物撕成碎片。” “不,玩家和玩家之间的争斗才是最有意思的……” 不知不觉间卷入了奇怪话题的秦非,此刻的处境却绝对算不上轻松。 随着谈永提出那个敏感的问题,秦非又一次成为了义庄中众人的关注中心。 他的每一次眨眼、甚至每一次呼吸,都牵绊着其他玩家——尤其是那几个在义庄里待了一整天的玩家的心。 不过短短十余秒,对其他人来说,却仿佛已经过了一整个世纪那么久。 秦非对于眼前的一切熟视无睹。 他说了不知道就是不知道,他们盯着他也没有用。 青年旁若无人地凝望着院子一角的红色纸钱串,目光幽深,叫人完全捉摸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谈永半眯着眼望着秦非,脸色一点一点阴沉下来。 以他所见,光是看秦非那胜券在握的表情,他就能肯定,对方一定还藏着些别的信息。 只是不愿告诉他而已。 也对。 大家都是对手,在生死面前,谁又能一直对他人保持善意? 谈永垂眸冷笑,秦非不说,他总能找到别的突破口, 他的目光在老玩家们当中流连。 不能问萧霄,他和那个秦非显然是一伙的。 也不能问孙守义,那个老油子…呵。 男人眸光闪烁,最后将视线定格在程松身上。 程松愿意接纳刀疤,那或许,也有可能接纳他? 谈永自认并不比刀疤差在哪里。 至于那天赋技能——谈永哪里知道天赋技能是什么,他只以为那匕首是刀疤自己带上车的罢了。 在谈永殷切的期盼中,程松冷淡地扭开了脸。 小院内的空气如死一般寂静,只有惨白的月光静静流淌,在义庄院墙上投下妖魔般虚晃舞动的影。 诡异难安的气氛中,谈永紧咬牙关,双拳握紧、放松、又握紧…… 终于,他忽然猛地站了起來,伸手抹了一把脸,大步流星地朝院门方向走去。 谈永身旁那人见状一惊,忙伸手去拉他:“谈哥,你干嘛去?” 却被谈永头也不回地一把甩开:“还能干嘛,别人不告诉我,还不准我自己出去找线索?!” 他停下脚步,回头时眼神凌厉,包裹着浓郁的不满:“谁想和我一起?” 那个玩家惊疑难定地望着谈永。 谈永的动作就像是一记信号,方才还围坐在一起的玩家们面面相觑,紧接着便像是忽然想明白了什么似的,一个接着一个站起身来,纷纷朝着大门外走去。 这些白天还怀抱妄想苟且偷生、如同缩头乌龟般躲在义庄里的人,此刻终于意识到了某些事实,像是一只只被人用打气筒续满了勇气的气球,争先恐后地向外冲去,生怕自己哪一步落后于人。 ——落后,就是离死亡更近! “这……”凌娜目瞪口呆。 不过眨眼功夫,坐在原地的就只剩下了白天去过祠堂的几人。 “咱们要不要……?”孙守义欲言又止地看向门口。 那些新手玩家们为了不触犯“夜不走单”的规则,基本都是以三人为一个小单位。 可他们刚听完秦非的一席话,如今望向彼此的眼光中都带着猜忌和怀疑,不要说通力配合,假如真的遇到危险,就连最简单的合作恐怕也无法完成。 在这样的情况下,贸然出动对于新人们来说,简直就是自寻死路。 孙守义想上前阻止异常激动的新人们,又担心身旁的老玩家觉得他多管闲事。 秦非望着那群人推推挤挤的背影,神色平静,脸上几乎看不出多余的表情。 夜色将他平日清润温和的神色掩去,露出更原初的轮廓来,显得比白天冷峻风了不少:“有什么必要呢?” 他只朝那边看了一眼,便毫不在意地收回目光:“他们不会相信你的。” 秦非说的自然是大实话。 之前在副本中一直对老玩家们表现出的信赖甚至是攀附的新手们,这次天黑外出,居然没有一个人试图向他们递出橄榄枝。 他们早就不信任他们了。 在秦非将众人从混沌中点醒的那一刹那,那群人就飞快地意识到了一个无比现实的问题: 在如今这个境况下,掌握了信息差就是掌握了生存的命脉。 第七日的村祭需要从剩余的存活玩家中筛选出六人。 可没有人能够判断副本要如何进行筛选。 是完全随机?还是有什么条件? 掌握更多信息的玩家,在最终的生存抉择中无疑会占据巨大优势。 更遑论秦非刚才对谈永的拒不回复,在其他人眼中更是成了他居心叵测的最佳证明。 顺带还将白天出去过的所有玩家都打上了“不是好人”的烙印。 玩家之间的信任度极速降低,所有人都在相互猜忌怀疑。 在这种情况下,假若孙守义贸然上前劝说,不仅不会有人觉得他是好心,反倒只会将他当作阻碍他们探索副本的绊脚石罢了。 孙守义默默叹了一口气,望着聚集在义庄门口的玩家们,神色写满了复杂。 这个副本里的新人资质普遍不怎么样,心眼倒是一个个都很不少。 不过,秦非此举显然又一次刷新了孙守义对他的认知, 他已经彻底发现了,这个姓秦的神秘年轻人,表面看上去温和内敛、平易近人,实际上内心却冷静而强大到了一种令人不可思议的地步。 无论是在分析复本信息时的理智,还是面对人性的选择、面对生死的淡然,都绝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到的。 “也罢。”孙守义又坐了下来。 其实孙守义也并不想多管闲事,只是一想到朝夕相处了两天的人可能要去送死,心里就有点不是滋味。 不过他也清楚,此时此刻什么也不做才是正确的。 不远处,义庄大门正缓缓合拢,人群的背影消失在视野尽头,凌乱的脚步声在洒满白色纸钱的地面上摩擦,发出沉重低压的吱嘎声,如同垂暮老人的低声残喘。 萧霄望着那个方向,神情中有一丝难言的复杂:“也许我们就不该告诉他们这些。” 不告诉,他们说不定还能活得久一点。 可现在……也不知道明天天亮的时候还能见到几个。 他顿了顿,生怕秦非误解,解释道:“我不是要怪你的意思。” 秦非却并没有什么所谓,琥珀色的眸底依旧清澈透亮,浑然不在意地摆了摆手。 “生死由命。”青年浅色薄唇微扬,语气淡淡道。 虽然,按照目前的状况来看,那几个玩家光是凭借自己的智商,只怕是无论如何也很难逃得过be结局了。 那也没办法,他分享信息本是好意,得到反效果什么的,实在怪不到他头上。 萧霄一愣,没再说什么。 几个老玩家都在原地干坐着,秦非原本正在仰着脸欣赏头顶的月光,余光扫过不远处的人群,却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怎么少了一个人?” 秦非诧异地眨眨眼:“下午还有人出去过?” 他们来到副本已经整整两天,到现在为止一共死了两个人,而独自去往坟山的林业行踪不明。 这样算来,应该还剩下十五个人才对。 可减去他们这七个人,前面居然也只剩下了七个人。 还有一个人去哪里了? 听秦非这样问,刘思思齐迟疑着指向义庄一角:“那个…你问的那个人,好像一直在那里。” 刘思思说道:“下午回来时,我听到旁边的人说,那个人这两天一直呆在棺材里。从第一天傍晚以后就再也没有出来过,也不知道是死了还是活着。” 下午时有玩家去敲了敲他的棺材板,内里只传来了两声虚弱的回应,外头的人也没有把棺盖再掀开过。 那是义庄最靠角落的一具棺材,秦非这两天一直没有多朝那里看,自然也就没有发现里面还躺了一个人。 说起来,大家对那人都有印象,就是第一天来的路上在公交车上近距离接触了司机,然后被吓破胆的壮汉。 进村的路上他曾经说起过,他的名字叫徐阳舒。 “第一天傍晚后就再也没出来过吗。”秦非曲指轻扣着地面,半垂着的纤长睫毛在脸上落下一排浓重的阴影,为那张略显苍白的脸增添上一抹神秘难测的旖色。 距离昨日傍晚已经过去整整一日之久。 也就是说,那人从今天早晨起,无论是早餐、早晨玩家之间聚集时的交谈、还是秦非下午回来以后,从始至终都没有再露过面。 可秦非却一直没有意识到,就像是记忆中完全没有这个人存在似的。 这实在不符合常理。 不是秦非对自己的观察力有什么超出水平的认知,只是出于职业习惯,秦非对于自己周身环境中细小的变换一向十分敏感,尤其是他直接接触过的人,即使只匆匆见了一面,也会一直留有印象。 可现在,当他再次尝试去回忆徐阳舒的样子时,竟发现已经有些回想不起来了。 脑海中只剩下一个身材宽阔的背影。 事实上,徐阳舒一直躲在棺材里,有可能是真的受司机npc影响san值过低,无法正常活动,但也有可能只是因为胆小。 ——他是从第一天晚餐回来以后才不再露面的,那个时间点,正好是导游公布进一步详细规则、奠定棺材“安全屋”定位的时刻。 对于其他游客而言,起码也应该先掀开棺盖看一看徐阳舒的状况才是。 可所有人却好像都一起忽略了这一点,不约而同地,完全没有将他放在心上。 秦非脑海中对于徐阳舒的印象停滞在了礼堂中的那顿晚餐。 他清楚的记得,晚餐时徐阳舒还一如在大巴车上那样神不守舍,一举一动都需要靠他身旁的玩家提醒才会有所反应。 而离开祠堂以后,秦非就再也没能从脑海中搜寻到徐阳舒的任何痕迹。 或许,是徐舒阳的特殊能力? 诸如篡改他人的记忆,或是令自己存在感降低之类的。 总而言之,人还在义庄里,过去看看便是。 秦非走到那抬棺材旁边,伸手探向棺盖。 没有感受到丝毫阻力,棺盖被顺利推开。 棺材里面静静侧躺着一个人,双眼紧闭,面色苍白中带着青紫,呼吸微弱,额角不断有细汗淌出。 萧霄上前看了一眼,道:“看他这样子,的确是san值掉到临界点以下的模样。” 这副鬼样,要想靠装是很难装出来的。 那种整个人濒临混乱崩溃的解离感,只有真正接触过这类人的玩家才能分辨得出来。 秦非点点头,将棺材盖归回原位。 他正欲说些什么,义庄门口却忽然传来阵阵惊声惨叫,打断了尚未开口的话。 “啊!!啊——” 充满惊惧的嘶喊声划破夜空,令义庄院中几人悚然一惊。 听声音,正是刚刚离开的那几名玩家。 门外传来的叫声短暂又急促,若说是因为被某种东西追赶而发出的却又不太像,相比较而言,倒像是看见了什么令人惊恐又愕然的东西。 “怎么回事?!”孙守义与程松急急站起身来。 这么短的时间,那些玩家根本走不远,充其量不过能离开义庄大门十几米远罢了。 他们究竟看见了什么,能够令他们有如此大的反应? 凌散的脚步从门那头传来,杂乱的呼喊声由远及近,隔着一道厚重木门,汇聚成了清晰的话语。 “眼睛!眼睛!” 眼睛?什么眼睛? 秦非讶异地抬眸。 下一瞬,义庄大门被人从外退开。 那七个玩家尖叫着冲进义庄内,与此同时,外头的情景终于清晰地展露于院内人的眼帘之中。 那是一双双巨大而瘆人的血红色眼睛,飞快地浮现在地面上、墙面上、道路两旁的枝干上…… 铺天盖地,席卷而来。 从远处的道路尽头,迅疾异常地向义庄漫卷,就像是有一个无形的巨人,正握着一只看不见的笔,飞快地、不留任何空白的画着…… 那些刚才在外头的玩家就连身上也粘满了红色油彩,看上去骇人极了,此时他们正一个个呆若木鸡地站在义庄门口,一副手脚都不知该往何处摆放的无措模样。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萧霄又惊又怒,皱眉望着门外。 “这是……”秦非神色复杂地望着门口众人,不太情愿地咬牙挤出那行字,“林守英的眼睛。” 这是林守英的眼睛。 那双不允许被直视的眼睛。 夜游守阴村15 “什么?!林守英的眼睛?”孙守义闻言愕然瞪大了眼睛。 林守英的眼睛,那就是神像的眼睛。 神像的眼睛为什么会忽然出现在整个村子里? “谁知道呢。”秦非轻描淡写地开口,起身走到义庄门边。 外面的村道两侧,守阴村的村民们正面无表情地做着他们自己的市。 洗衣服,晾晒衣物,扫地,交谈,就像这满地赤红色的巨目完全不存在一般。 没有人将这当作什么了不起的大事。 这些巨眼除了看上去可怖渗人以外,似乎也没有什么其他的作用,那两个被血色浸染的玩家也没出事,正呆愣愣地站在那里。 “或许,这些巨眼的确算不上什么。”秦非观察半晌,得出了结论,“仅仅只是系统逼迫玩家们加速直播任务进程的一种手段罢了。” 就像秦非之前所说的那样,直播系统不会允许玩家们消极游戏。 副本世界中规则的存在意义不是为了让人“遵守”,而是为了让人“违背”,只有玩家违反了规则,直播才会有看点,才会有戏剧性。 假如一直无人犯规,那还有什么意思? 现在正是如此。 玩家们一直严加注意不去直视神像的眼睛。 所以眼睛就主动来找他们了,想躲都没有地方躲。 那些遍布整个村庄的巨眼,在蔓延到义庄门口时却毫无征兆地停了下来,并没有合拢的大门像是一道无形的分界线,将门内与门外隔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规则说了,玩家们不能直视神像的眼睛。 那么,当眼睛不再在神像身上时,这条规则又是否仍旧成立呢? 事已至此,没有人能够妄加揣测。 孙守义与程松望向谈永几人的眼神明晃晃地写出了不满。 若不是他们不管不顾地打开了义庄大门,他们这些原本呆在义庄里的人也不会跟着外面的人一起倒霉。 谈永站在人群前段,脸色尴尬,期期艾艾地看了过来:“现、现在,要怎么办?” 凌娜嗤笑:“你这个人,除了问‘怎么办’,还会不会说点别的?” “哼。”刀疤低声冷哼。 明明在大巴上时他还曾与谈永一行人为伍,如今看向对方的目光却满是嫌恶与轻视。 程松萧霄等人皆面无表情,谈永再次将目光转移到了看起来最好说话的秦非身上,然而秦非只是意义不明地勾了勾唇角,并不答话。 其实谈用自己也知道自己问了句废话,他只是不愿面对事实。 探索副本的雄心壮志还没有开始就被彻底浇灭,当务之急只剩下一个—— 谈永站在原地,不自觉地吞了口唾沫,侧身,为孙守义让出一条通往义庄外的路来。 外面那些眼睛,不止他们,院子里的老玩家们也看见了。 自然,坟山,老玩家们也是非去不可。 既然非去不可,那让老玩家们打头阵,又有什么不可以呢? 他们是新手,本来就应该躲在老手背后。 即使好脾气如孙守义,此时此刻也已经气到快要骂娘了。 秦非抬眸望向眼前的玩家们,面上挂着似是而非的笑。 谈永在他的注视下渐渐低下头去,整个人僵硬得手足无措,却依旧一动不动。 在生与死的威胁下,丢一点脸算得了什么? 秦非倒是并不在意。 他与其他玩家不同,下午在祠堂里他被黄袍鬼暗算了一波,本来今晚就是要去乱葬岗的,一个人去或是一群人去,倒也没什么区别? 眼下不过晚上八九点钟,若是要去坟场,时间倒是非常宽裕。 秦非也不欲多耽搁,起身迈步便往义庄外走去。 虽然时间还早,可副本情况复杂瞬息万变,这一路上究竟会发生什么谁也说不清楚,还是早点将此事了结为好。 一行人就这样浩浩荡荡地向村子西南角行去。 刚才尚算明亮的月光早已消失得分毫不见,天空像是一张漆黑幽深的巨网,将地面上的一切拢入其中,难以逃脱。 村民们早已回了家中,路上唯一的光源只剩下道路两旁,一户户村民门口摆放的蜡烛。 暗红色的蜡烛上,明灭的火光摇晃,将众人的影子斜斜投印在地面上,森然若鬼影幢幢。 天上不知什么时候竟淅淅沥沥地下起小雨来,路旁到处都是石像,密密麻麻遍布所有视线所能触及的方位。 越往村子西南方向走,房屋越是稀疏,最后几乎成了一片空阔的空地。 不远处,一个不大不小的土坡安然伫立于黑暗之中。 土坡上,无数林立的阴影交错堆叠。 那是一座又一座墓碑。 看到坟山近在眼前,众人心跳加速的同时又松了一口气。 “快去找柳树。” “杨柳树,哪里有杨柳树?” 众人七嘴八舌地嚷着,急着去找柳树却又不敢走远,只在小范围内四下乱窜。 “这里附近明明都光秃秃一片,什么也没有啊。”有人不明就里地喃喃自语。 听到那人说话,谈永忽然脸色一白:“糟糕了,之前导游只是说让我们在这里用当日新折的杨柳枝抽打自己,却并没有说过,杨柳枝就要在这片坟地上摘取。” 他们如今已经站在了这片乱葬岗正中央,这地方地势偏高,放眼望去四下全无遮挡,只有遍地碎石与残缺的墓碑。 光秃秃一片,连草都没长几颗,哪来什么大树? 若是这里根本就没有柳树呢,那他们又要从哪里去找杨柳枝! 就在刚才他还在心中暗自庆幸这条规则不算太为难人。 可现在! 果然,副本是不会对玩家们如此仁慈的。 谈永心中千回百转,抬脚就要往回走。 秦非就站在距离谈永不远的地方,双手背在身后,面无表情又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谈永被秦非看得浑身直发毛,走了几步,还是没忍住停下脚步,回头,直勾勾盯着秦非问道:“你们几个怎么不动?” 秦非双手抱臂,闻言道:“你以为你能找得到?” 他们不是第一批来这乱葬岗的玩家,若是这关这么好过,昨天那个独自前来名叫林业的少年,今日早就回来了。 那个男孩子虽然初入副本有些慌乱,可总体上来说还是个比较机灵又能下得了决心的人,只要有一丝一毫求生的机会,他都不会轻易放过的。 其实秦非只是在一种十分平静的状态下,说出了一句不带任何情感色彩与批判意味的话,可落在谈永耳中,却毫无疑问成了嘲讽。 “你!”在秦非这里接二连三的受挫,谈永恼羞成怒,大步流星地向远处走去。 几个原本一直跟在他身后的新手玩家,见到如今这副局面,也不知还该不该继续再跟下去了,脚步踟蹰的站在那里。 看看谈永,又看看秦非,不知该如何是好。 秦非眨眨眼,冲那些人笑了笑:“他可真容易生气呀。” 自己不过就是说了一句大实话而已嘛。 难道他没有发现吗?他们自从走进这片乱葬岗般的地界以后,身边的环境与道路就渐渐变得模糊起来。 这个副本中幻境层出不穷,在坟山遇见鬼打墙,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果然,谈永气冲冲地一个人越走越远,不过几个呼吸的间隔时间后,却又从众人的视野另一头绕了回来。 这边一群玩家眼睁睁看着他由远及近,又走回众人之间,在抬头看见他们后谈永猛地一怔眼中,尽是茫然。 “嗨呀,不要尴尬,大家都是熟人。”秦非笑眯眯道。 谈永:“……” 本来不怎么尴尬的,被你这样一说,不尴尬好像都过不去了。 谈永拉着脸,不信邪地换了个方向,又向远处走去。 片刻过后,重回原地。 “……” 谈永终于耐不住,黝黑的脸上青筋毕露,愤怒地咬着牙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秦非耸了耸肩:“我们出不去了。” 萧霄程松等人正在在一块块墓碑之间转来转去,可无论他们怎么转,都没有办法离开这片区域。 副本果然不会给出任何简单的解题方式,这个迷宫一样的场地就是困住他们的方法,假如找不到破解之法,玩家们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死期将至 “你他妈说什么??”谈永简直难以置信,伸手掏了掏自己的耳朵,确信他没有听错,又抬头直勾勾瞪着秦非。 怎么会有人死到临头还能如此淡定。 谈永一想到今天早上华奇伟惨烈的死状,想到那满地残破的木片、那碎得如齑粉般的尸体和一地血烂的肉泥,便遏制不住地浑身发抖。 随着秦非的话音落,乱葬岗中的众玩家瞬间混乱一片。 有人跌跌撞撞地摸索,也有人没头苍蝇似的四处乱窜。 “出口!出口到底在哪里!” “找不到柳树,我们全部都得死!” 凄厉的哭喊声如刺耳哀乐划破苍穹。 谈永头脑发胀,耳边此起彼伏的嘈杂声逐渐汇聚成嗡嗡的轰鸣,他的大脑混沌一片,整个人像是被泡在一桶滚开的沸水中那般焦躁不安。 前方挡路的石碑忽然变得格外刺眼,谈永双目赤红,抬手想要将它推开。 一把搡去,石碑纹丝不动。 谈永终于再也按捺不住,抬脚狠狠踹向那石碑。 “咔嚓!” 一声闷响。 在周围人惊异的目光中,那座石碑上竟然拦腰出现了明显的裂缝,窸窸窣窣的石屑从石碑上掉落下来。 谈永已是惊呆了。 他早已不能正常思考,脚步慌张地向后退,一屁股坐倒在地上。 寸寸诡异的断裂声从石碑上发出, 咔嚓。 咔嚓。 咔嚓。 谈永浑身颤抖如筛糠,全然没注意到,距离他不远处的玩家们看向他的目光中已然透露出难以言喻的恐惧。 一只冰凉的手搭上谈永的肩膀。 谈永几乎要闭过气去,此时此刻,他是多么希望那几个老玩家能够来拉他一把! 只可惜,那是不可能的。 他早已头脑不清地将人得罪完了。 他好后悔! 谈永哆嗦着,缓缓转过头去。 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张怎样可怖的脸! 青白肿胀的皮肤,渗着血水的眼睛,轻微的腐臭味顺着空气钻入鼻腔。 “啊——!!!” 谈永撕心裂肺的惨叫划破夜空,惊得坟地中不知藏匿在何处的乌鸦扑棱着翅膀冲上天际。 与此同时,无数身形悚然可怖的鬼怪从一块块墓碑背后缓缓现形。 无头的女尸、身形僵直吐着长舌的吊死鬼、双眼流血不止目光空洞的…… 那些只在传说与噩梦中出现过的生物,此时竟活生生出现在了众玩家眼前,阴森鬼气缭绕,空气被无形的怨念所占据,霎时间阴寒无比。 百鬼夜行,不外乎如此! 下一秒,系统播报的提示音在空阔的坟地上方响起。 【场景任务:区域追逐战——已开启!】 第18章 夜游守阴村16 【追逐倒计时:10分钟】 【任务提示:想找到乱葬岗中的老柳树吗?先通过这片土地上主人的考验吧!看啊,尸鬼们从地底深处爬出来找你们了!】 ……”爬”这个字,就很灵性。秦非望着眼前的场景,眉心不由得轻轻蹙起。 在这片巴掌大的乱葬岗上,假如按照一块墓碑一个主人的数量计算,此时此刻起码齐聚了二百余个面目狰狞的尸鬼。 它们嘶吼着、咆哮着,连一丝准备时间也不留,向着玩家们聚集的位置冲了过来。 一瞬间,尖叫声四起。 这种情况下,要想坚持十分钟,实在不算容易。 机械音在夜空中阵阵回荡,玩家们早已四散奔逃。 这一块块低矮的墓碑完全不足以成为成年人的掩体,所有人只能拔足狂奔,在被一个鬼怪抓住之前,冲到下一个鬼怪身边。 在如此高强的运动下,秦非喉间很快涌起一股血腥气,淡淡的铁锈味在口腔中弥漫。 呼吸沉重,心跳的速度却越来越快,但他甚至顾不上多喘一口气,只能全心全意地、奋力在一座座石碑间奔跑着。 时间仅仅只过去了两分钟,不到四分之一的游戏进程。而惨叫声已在乱葬岗四角接连响起。 尸鬼们形色各异,武力值却无一例外都高得出奇,尖锐的长指甲划破玩家们的皮肉,不过片刻,绝望的气息便弥散在整座坟坡。 不能被抓住!一旦被抓住,以新手玩家目前手无寸铁的状态,只会是必死无疑! 乱葬岗正中位置。 谈永的双腿酸软无力,想起身逃跑却又完全使不上劲,他手脚并用地在地面上刮蹭着,口中是因过分恐惧而变得不成腔调的哭喊声。 不知为何,那些尸鬼们一个都没有向他这边过来。——除了最开始被他一脚踹出来的那个。 腐烂的脸孔蓦地凑近,裹挟着浓厚的、几乎化为实质的怨气,压制得谈永分毫动弹不得。黏腻的黑色长发如同一道道绳索,在地面延展着,直至伸长至他的面前。 一点一点,攀附上他的身体。 像是一条毒蛇,在捕捉到猎物后肆意把玩。不要……不要过来啊!“啊、啊……” 谈永的嗓子眼中挤出破 碎凌乱的叫喊声,他试图摆脱眼前那女鬼的掌控,可竭尽全力后却依旧最多只能动动手指。 不时有玩家从谈永身边跑过,可,一如孙守义先前所预料的那般,没有任何一个人,多看他一眼。 救救我……救救我... 终于,谈永成功拽住了一个人的裤管:救救我、我……我站不起来……他怀揣着最后的希冀抬起头来。却在下一瞬被狠狠一脚踢开!是刀疤。 谈永重重撞在一旁的石块上,几乎听到自己肋骨断裂的声音。这下,他更跑不动了。 他仍旧想逃,可一丝力也使不上,只能目眦欲裂地僵在原地。 就在不久之前,谈永还曾在心里盘算着,离开坟山后他要再去一次祠堂。他要去看看,那几个老玩家到底都隐瞒了些什么副本信息。 明明都是在副本中苟且求生的人,凭什么他们就能如此高高在上?谈永还记得他试图同程松攀谈时,对方表面冷峻的表情底下,那淡漠而又充满不屑的神情。 还有那个秦非——谭谈永一想到自己在他们那里受到的挫败,就忍不住咬牙切齿。 可现在,他哪里还顾得上这些。 恐惧,已经成为了占据他脑海的唯一念头。女鬼离他越来越近了。 他不想死!他不想死啊! 浑身濡湿的女鬼黑发垂至腰际,纤细如纱却又坚硬似铁,缠绕在谈永的脖颈上,越来越紧,如同一张钢丝绞成的铁网,寸寸划烂他的皮肉。 谈永的惨叫由尖锐逐渐变得断断续续,最后气若游丝地翻起了白眼。 鲜血从深可见骨的伤口中渗出,将周遭土地染成猩红一片,他用最后的力量满怀期许地望向四周的黑暗,却没有看到一个人影。 所有人都自身难保,哪还顾得上别人? 秦非在一块块遮挡物间飞速奔跑,不时有突然从地底冒出的鬼物横在秦非身前。秦非没有武器,也没有攻击性的技能,只能凭藉尚算敏捷的身手一次又一次死里逃生。 凄厉的惨叫声由远及近,又越来越轻,秦非在百忙之中抽空朝着谈永所在的方向望了一眼,然后不忍直视地将视线转开。 啧。 实在是有点……辣眼睛。 秦非不知道谈永是不 是第一个被尸鬼捉住的人,也不知道谈永是不是唯一一个。但他可以确定以及肯定,谈永绝对是下场最惨烈的那一个。 那极具视觉刺激的画面反倒意外刺激到了秦非的逃命潜能,青年的步速再次加快,姿态灵巧地转身,从一只尤带血肉碎块的腐烂利爪旁擦身而过。 心脏跳得发紧,肺部紧绷到快要爆炸,秦非紧咬牙关望着天空中悬浮的巨大倒计时—— 快了,就快了! 再坚持一下! 他用尽全力奔跑着。 【追逐倒计时:5分28秒48】时间飞速流逝,已经过去了一半有余。 放眼望去,乱葬岗上还有不少玩家正狼狈地逃窜着,按照这个趋势发展下去,五分钟过后,应该还能剩下几个人来。 秦非一边逃命,竟还有闲心在心里估算着哪些人活下去的可能性比较大,然而,下一秒,系统提示音再次响起。 【系统友情提示:距离12点,还有5分14秒28,请各位玩家抓紧时间!】暗红色的追逐倒计时旁,缓缓升起一只同色的秒表。 什么情况?!有玩家在惊愕中下意识顿住脚步,被尸鬼追上便是狠狠一爪! 啊——!! 没有伤及要害,伴随着惊恐的尖叫声,那人跌跌撞撞地再次跑动起来。 不能停! 停下就是死! 秦非的眉心突突直跳,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个直播居然能够无耻到这种程度。 他从祠堂回到义庄时太阳才刚刚落山,即使后来玩家们交换信息耽误了不少时间,抵达乱葬岗时至多也不过才晚上九点。 怎么一眨眼就到凌晨了?? 系统的臭不要脸过于令人震惊,就连光幕背后的观众们都忍不住议论纷纷。当然,他们并不是同情玩家们,仅仅只是为变得愈加刺激的剧情而欢欣雀跃罢了。 “我焯,怎么就到12点了?” 这一手时间转移大法玩得够6啊! r/> 原来如此!死掉的村民也是村民,谈永冒犯了死掉的村民,副本当然要给他惩罚。 巨大的倒计时悬挂在天空中,像是一只系统用来监视玩家的巨大眼睛。 嘀嗒。 嘀嗒。 发出令人心惊的声响。 乱葬岗上,所有人的脸色都难看得出奇,孙守义和萧霄不约而同地抬眼寻找起秦非的身影,可三个人都在被尸鬼追赶,全然找不到机会碰头。 秦非觉得自己的肺已经不是肺了,而是变成了一个破烂的气球、塑料袋,或是别的什么东西,反正随时都有灰飞烟灭的风险。 青年憋着一口气,不知第几次躲过迎面破风而来的利爪。却在躲闪的瞬间听到了一道出乎意料的声音。 啊——!! 那是一声惨叫,撕心裂肺,自不远处的墓碑后方响起。 惨叫本身没什么奇怪的。 在追逐战中失败的玩家早已不是一个两个,这片鬼蜮般的乱葬岗地表已然鲜血横流,在奔跑过程中不时便能够看到血肉横飞,场面可谓惨不忍睹。 但这声惨叫却不一样。 那是一道相对陌生的男声,青涩中带着虚弱和淡淡的沙哑,像是个半大孩子的叫喊声。 今天傍晚离开义庄时,秦非同义庄中玩家都做过交谈。他可以肯定,这声音不是他们其中任何一个人的。 仔细听来,反倒更像是…. 恰好甩脱一个鬼怪,秦非猛地转身,锐利如鹰的视线越过重重黑暗,精准降落到那惨叫声的来源处。 那是一座半开裂的墓碑,比周遭其他墓碑都要小上一圈,无效的掩体背后半躺着一个少年,身量瘦削,头发凌乱,清秀的面庞上恐惧之意尽显。 是林业! 他竟然还活着! 林业身旁,那片小小的坟包旁边,已经一次性围拢了五六个尸鬼,鬼怪们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形成一个圈,将他紧紧围在中间。 可怜的少年对周遭情况一无所知,起初还叫了几声,待到看清身边局势,直接被吓得连声音也发 不出来了,只能瑟缩在那座小墓碑旁无助地发抖。 秦非猛然眯 起眼。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林业没有死,那么,他在昨晚遇到了些什么?他是怎样完成规则安排的任务?那些经历对于玩家们破解副本世界的秘密又是否有帮助? 秦非的思绪在电光石火间千回百转。 林业不能死。 假如他死了,这些秘密就只能和尸鬼一起,被永久地埋葬在这片乱站岗之下了。秦非眸光微沉,咬牙,向那个被尸鬼包围的角落冲了过去! 大 这绝对是林业一生中所经历过最糟糕的一天。 四个浑身腐烂、散发着阵阵恶臭的尸鬼从四个方向向他逼近,林业想起身逃跑,可身体却被某种来源不明的力量束缚着,四肢与躯干都被钉在原地动弹不得,像是有一根看不见的绳索,将他牢牢束缚在原地。 救命啊!谁能来救救他?林业不断扭动着身体,试图挣脱那股力量,却始终徒劳无功。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形容可怖的鬼怪越靠越近, 在林业的不断挣扎下,那股力道似乎是松了些许,他能动弹的幅度越来越大了,宛如一条被人捕捞后扔在河岸上的鱼,在濒死的干涸中苦苦挣扎着、无助地摆动着身躯。 随着追逐战的开启,越来越多形色各异的灵体出现在了f级直播大厅中。 好呀!好呀! 该死的尸鬼,再走得快一点呀! “猜一猜第一个进攻的会是哪一只?我压西南面的那一只!” 在林业看不见的某处光幕前,无数灵体正轻松愉快地汇聚在一起,它们津津有味地观看着他濒死的印象,像是在看一场没有营养的商业电影。 这个可怜的少年是一条人命,可人命在这个世界中最不值钱,不会有任何人在意。 在观众的眼中,这名玩家与一只蒸锅上的螃蟹、或是火堆里的蚂蚱没有任何区别,都是可以拿来找乐子的玩意儿。 源源不断的观众涌入直播间,叮叮咚咚的奖励声在林业耳畔不断响起,但他已经听不见了。 光幕中,少年的额头冷汗涔涔。他的视野模糊一片,思绪乱得如同一锅粥。 人类求生的本能真的能够产生足矣对抗命运的巨大能量吗?林业不知道。 br/>恐惧如同一对无形的镣铐,将他的双脚牢牢困在原地。 时间像是一块粘稠的胶质物,在这一刻被拉扯成无限长。 林业已经失去了判断外界情况的能力,或许过去了很久很久,又或许只是在一瞬间。 总之,在某一瞬间,那股将他与死亡牢牢牵扯在一起的神秘力量竟真的消失了,像是一根橡皮筋被绷紧到极致后猛然扯断。 少年终于从死神手中夺回了对身体的控制权,他以平生最快的速度猛然起身,半弯着腰,从迎面而来的两只尸鬼中间的缝隙冲了过去! 利爪自耳畔擦过,林业不要命般地狂奔起来。 可奇迹总是没那么容易发生。 在进入副本之前,林业只不过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16岁城市高中生而已。 他的个子不算太高,也不怎么爱运动,比起打篮球更喜欢看书和玩游戏,期末的一千米体测总是擦着及格线险险而过。 他的周末一直被补习和试卷堆满,偶尔的放松就是和爸爸妈妈一起去小区对面的公园散步。别说极限逃生,就是乡野郊游他都没去过几次。 他是真的,没有多少能够在副本中自保的资本。 身后的响动越来越逼近,冰凉的怨气在极近的距离下几乎化作实质,激得林业手臂上寒毛根根竖起。 来不及了!一只长只尖利长指甲、裹满粘稠鲜血的手已经径直覆上了林业的肩膀! 完了。 这次真的完了。 少年痛苦地咬紧牙关。 好不甘心啊! 明明只要再过几个月,他就可以考上大学,拥有自由又愉悦的人生。却偏偏倒霉地进入了副本世界。 他是真的很害怕,但青少年身上蓬勃的生命力和求生欲令他坚持了下来,他没有被血腥和死亡吓 退。 他熬过了一个人的夜路、熬过了紧随在背后的厉鬼、熬过了恐怖又绝望的昨夜。却依旧要不可避免地栽在今天。 死亡仿若一张紧密连结、环环相扣的网,从不留给人任何喘息的空间。就这样吧。林业闭上眼睛。 不是他不努力,但是实在没办法了。爸爸妈妈,对不起啊。 利爪划破衣物,就 像尖刀刺进豆腐那样轻易,肩膀下的皮肉传来阵阵尖锐的刺痛。 就在那痛感急剧加深的前一秒—— “小心!”耳畔传来一声疾呼! 清越的男声在这一刻显得如同天籁之音般触人心弦,林业蓦地睁眼,难以置信地向前方望去。 一道身影自不远处直冲过来,有人跑向林业身边,一只手环过他的肩膀,另一只手紧紧握住他的手腕,猛地用力将他带离了尸鬼身边! 那只握着他的手同样冰凉,却有着一碰便有别于尸鬼的触感。是独属于人类皮肤的柔软和弹性,充满着鲜活的生命力。两人来不及卸力,直冲向一旁的地面,连着翻滚了好几下,撞在断裂的墓碑上。 眼冒金星。 但是死里逃生! 到手的猎物竟然飞了!不远处的尸鬼发出愤怒的嚎叫。这一片的墓碑群比较密集,给两人带来了些许微不足道的喘息空间。 林业愕然始头东夜色中他看四一张清集的侧险 那人与他一样衣衫褴褛、混身狼狈,可眼神却是有别于他的坚毅冷静,漂亮的侧脸线条干净得如同一幅艺术馆中典藏的油画。 林业认识他。 他叫秦非。 是这个叫秦非的老玩家! 他救了他一命! 他的发丝凌乱,身上的衣服也在不断奔跑的过程中沾满了血点与泥土,可在林业眼中,此刻的秦非无异于天神降临。 除了神,又有谁会在必死无疑的关头出现拯救他呢? “我、我……”林业的嘴角蠕动着,眼眶发烫。 劫后余生的欣喜、对眼前人的感激、以及危机仍未解除的恐惧混杂在一起,令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倒也没什么关系,反正秦非此刻也没空接受他的感激。 黑发青年没有看林业,他时刻关注着旁边尸群的动向。 【追逐倒计时:2分35秒!】 乱葬岗上,生存与死亡的游戏从未停歇。 一旁的尸鬼受到刺激,攻击速度骤然比之前快了两倍不止,伴随着一阵地动山摇般的吼叫,越来越多的尸鬼朝着这个方向冲了过来! /> 秦非嘴里发苦,连换气的时间都没有,一把拽起还在发懵的林业的后衣领,将他用力向前方甩去! 跑!随着秦非一声叱喝,两人不要命般地狂奔起来! 或许人的极限总是要在一次又一次突破中达到新的高点,总之,秦非可以肯定,自己现如今奔跑的速度,绝对超过了他在警队参加体能训练时的最高纪录。 身后,尸鬼愤怒的咆哮仍未停歇。很快,两个人身后的追兵就由四只变成了八只、又由八只变成了不计其数。 尸山血海,也不过如此! 秦非用余光瞥了一眼身后黑压压的队伍,不禁嘴角微抽。 很难去评判他刚才救人的举措到底是正确还是愚蠢,总而言之,如果他俩现在被后面追上,那些尸鬼都不用动手,光是扑上来都能把他压成肉饼。 不远处,萧霄与孙守义正紧密观察着秦非所在方位的动向。 他们从之前开始就一直想去找秦非汇合,只是始终苦于没有机会,秦非解救林业的整个过程全数落在了二人眼中。 眼看追逐在秦非身后的尸鬼越来越多,两名老玩家的神情在这一刻都有些复杂。萧霄从来没有想过,在副本中,竟然真的会有秦非这样,在危急关头舍己救人的人。是的,舍己救人。 萧霄看得很清楚,秦非是在听见林业惨叫声以后特意往那边过去的。 虽然自从进入副本以来,秦非一直表现得温文有礼,说话做事都带着一股令人如沐春风的和煦。可是,这毕竟是在副本世界。 人心与人心之间的距离从来都是难以揣度的。 萧霄忘不了,在他的上个副本中,有一个玩家在危急关头,将陪伴了自己两个副本的伙伴推出去挡bss。 也忘不了,他曾亲眼见过,有玩家前一秒刚与人达成盟约,却在下一瞬间拔刀相向。 他只经历过为数不多的副本。可人性的难测早已在这短暂的时间中尽数展露于眼前。 但秦非此刻的表现,却无疑超出了他的认知。他竟然去救了林业。 自从进入副本世界后,萧霄曾经在现实中用了整整20年才建立起来的、充满友善和秩序的世界观,便迅速崩塌,化作齑粉。 可此时此刻,秦飞的举动就像是一管5 02强力胶,将那些仅存于旧日记忆中为数不多的美好碎片重新粘合了起来。 原来,在副本世界中也并不全是背叛与算计。原来,不是所有的人心都那样黑暗。 萧霄曾一度以为,在这个没有法度的世界中,人人自危是所有人生存的常态。 人性的黑暗面在鲜血与生死面前,被无数倍地放大,再放大,成为一个令人难以逼视的,黑洞般的漩涡,将一切光明的东西全部吸入其中。 但此时此刻,毫无疑问,有一束光照了进来。 “在这样下去…”萧霄望着不远处那如同末日潮涌般庞大的尸鬼群,神色说不出的复杂。假如放任那两人继续这样下去,他们必死无疑。 这束光,会就此熄灭吗? … 直播大厅光幕前,围观的灵体们你一言我一语地评价着秦非的举措。 脑子有病吧,自己都难保了还要去救人?救的还是这么个看上去就没点屁用的拖油瓶。赶紧死了算了,圣父在直播间活不下去的,反正早晚都得死,还不如现在死掉让我看点乐子。 也有不同意见的。 “谁说圣父活不下去?a级世界里那个高阶玩家……叫什么的来着?不就是典型的圣父流玩家,看他身边的小弟一个个把他捧得像神一样。 对啊,就你们聪明?谁都懂兔死狐悲、唇亡齿寒的道理,你看那边那两个人,不就一副深受感动的样子吗?我打赌,他们一定会来帮主播的。 这里难道就没有人看了林业视角的吗?昨天晚上他到底经历了什么啊,我都没注意他居然活到了现在。 还有人一语道破重点—— “至于这么复杂吗?我看主播一波单纯就是失算了,按照他本来的跑路速度,完全可以在救下那个小男生以后带着他一起水时长到关卡结束……话说也真是奇了怪了,怎么半个乱葬岗的鬼都跑去追他??? 只不过是被抢了口粮而已,那些怪至于这么生气吗? 就算生气,也该是失去猎物的那一个尸鬼生气,关其他尸鬼什么事?犯得着一个个都像是被秦非掘了坟似的追着他不放吗! br/> 什么舍己还是救人,这种问题根本不在秦非的考量范围内,他原本将一切都精密计算得好好的,纯粹是没有料想到那些尸鬼会突然狂暴,疯狂追杀他俩。 ……这样想来,其实一开始他屁股后面的追兵就比别人多了差不多一倍。 只不过这些尸鬼的奔跑速度都差不多,被一只追和被两只追,实际没有太大分别,加上秦非急于逃命,没有仔细思考这件事,还以为是他运气不好,逃跑的路上尸鬼太多。 而他解救林业的这一举措显然令更多尸鬼注意到了他,源源不断的尸鬼从四面八方涌来,大有要与两人不死不休的架势。 秦非用尽全力奔跑着,额角青筋凸显。 他妈的,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下午在祠堂时黄袍鬼对他的兴趣就异乎寻常地浓郁,当时秦非还没有将这种兴趣关联到其他鬼怪的身上。 现在,秦非几乎可以确定,不出意外的话,他对这副本中所有鬼物,都有着超出其他玩家一大截的吸引力。 简直要了命! 再往深处想一些,这种吸引力是只在这个副本存在,还是在每个副本都会存在?假如他在别的副本也同样吸引鬼怪注意的话….可实在不是什么好事。 难道这也是他的天赋技能? 对友善的、可攻略的npc来说,他拥有能够吸引对方的亲和力,而对于这些无法攻略、光知道吃 人的无脑小怪来说,他也同样有着另一种“亲和力”。 这狗副本、天杀的系统。就是存了心不想让他活吧!! 秦哥! 身后传来林业的惊呼。 猩红的鬼眼自身旁一闪而过,秦非蓦地弯腰,就地一滚躲过攻击,动作丝滑得就像是在拍警匪片。 但眼下这番场景,就算是成龙或者李小龙来了大约也是无济于事。三只尸鬼将秦非团团围住,更多的尸鬼自远处或不远处涌来。 避无可避! 尸鬼尖锐的利爪嵌入皮肉,猛地向外撕扯,青年的手臂肌肉被划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顿时,半边衬衫被染成猩红一片。 > 与祠堂中黄袍鬼带来的那些不痛不痒的伤害不同,尸鬼这不偏不倚的一爪,令秦非的生命值在一瞬间便降低了足足20点之多。 对于玩家而言,生命值的基础数值及下降速度受到各人先天条件的影响,每个人都有所不同。 秦进入副本时的基础生命就只有90,凭借着他堪称破烂的健康水平,在这两天的副本探索中虽然没受什么太大的伤害,却依旧陆续下降了十点左右,现如今骤减一大截,更是直接降低到了60点的合格线边缘。 浓重的眩晕汹涌着席卷而来,秦非的眼前瞬间模糊一片。 他觉得自己像在海面上漂,整个人被冰冷的海水裹挟、被强烈的窒息和压迫感所笼罩,呼吸不上来,四肢也变得酸软无力。 这种感觉和人在正常世界中受伤后的感觉截然不同,此刻的玩家们就像是游戏世界中受到控制的系统角色,如同一个个提线木偶般,被系统强行施加的外力影响着。 秦非不禁心下微寒。他心中又一次涌现出相同的疑问:这个所谓的“系统”,究竟是怎样一种存在? 不仅可以控制人的□口,还能影响人的精神,甚至能够缔造一个空间,令在现实中死去的人重获新生。 也不知道在这个奇怪的副本世界中死去以后,是像真的死亡一般灰飞烟灭,还是又会去到什么更加光怪陆离的地方。 小心!林业的呼喊伴随着拉拽的动作,将秦非从散发着血腥气味的尖牙前带离。 背后,尸鬼的利爪又一次破风而来! 即使是现在,秦非的反应依旧尚算敏捷,可系统强加在他身上的负面状态影响实在太大,而尸鬼 当前不容丝毫闪失,不过微微一个错身,他的身侧便又多了两条新的伤痕。 原本便已凌乱不堪的衬衣,这下彻底被撕成了烂抹布。 青年劲瘦的腰身上多出两道深可见骨的血痕,伤口处皮肉崩裂外翻,简直可以说是惨不忍睹。 而与此同时,秦非忽然意识到发现,自己的直播间人数似乎又开始如同乘坐火箭一般直线飙升起来。 ——直播纯属娱乐,单纯热衷于主播色相的观众数量,绝对不比那些正紧张观望战局的观众少。 老色批们才不在意秦非是圣父病发作还是临时脑 子抽筋!天大地大,美色最大,有福利谁能忍住不看呢? 【恭喜玩家秦非达成“三千人瞩目”成就,系统奖励积分+300。】【258人为您点赞,688人关注了您的直播账号。】 【您的直播间在线人数已经超过了99%的历史f级直播间,流量推荐正在持续进行中,请玩家秦非再接再厉!】 这么夸张? 这群观众,看到玩家受伤就这么令他们兴奋吗?身受重伤也阻止不了秦非头上划下三道黑线。 真是没有最变态,只有更变态。 不得不说,直播间的观众确实是足够变态,还好秦非身处f级体验世界看不见弹幕,否则他只会觉得,自己对观众的变态程度还是没有清晰的认知。 他已经满头是血到快要比背后的鬼还可怕,然而隔着一道光幕,那些观众灵体们的注意力却绝大多数都会聚在了—— 他的□口上。 光幕正中,黑发青年浑身浴血,却依旧平静,清秀的面庞沾染上血渍,白皙的肌肤与猩红的血产生强烈的视觉碰撞,像是坠落魔窟后受伤的天使,令人难以自持地涌起怜惜之意。 这腰,这腿,这皮肤…… 主播脸上沾血的样子真美,我第一次发现自己原来还是战损控?让人很想伸手为他抹上更鲜艳的颜色。 这个主播能不能快点升级?我好想看到他的身影出现在沙盘上的美好样子。如果他现在在在e级以上的直播世界,我一定不会吝啬于用金币召唤更多尸鬼,来丰富这场绚烂多姿的表演! 此言一出,周围其他灵体顿时一静。 在观众的世界中,金币就等同于玩家们的积分。 金币的获得机制非常复杂且艰难,只有十分富有或事极度沉迷于直播的灵体才会将金币耗费在和直播世界的玩家沟通当中。 这其中,大多数会这样做的灵体都是那些头部主播的死忠粉丝。 那些玩家由于实力或是某种其他特质出众,早已形成了独属于自己的粉丝生态系统,就像现实世界中,那些热衷于给主播打赏的直播间观众一样,规则世界的直播间观众也会费尽心思,花钱讨好自己的主播。 他们会用金币 兑换对直播有利的线索,再使用这样或那样的方式,尽可能将线索透露给主播,从而帮助他通关副本世界。 除此以外,还有一个被称为“赌徒”的特殊群体。 赌徒,顾名思义,他们在规则世界中赌/博,用积分与金币当作筹码,赌的,则是直播间中玩家们的性命。 然而赌/博有风险,副本世界瞬息万变,无论多么尖端的玩家都无法确定自己是否能顺利通关每一场直播。 赌/博,稍有不慎就会血本无归,甚至灰飞烟灭。 因此,甚至有不少灵体对赌徒们心存畏惧,觉得他们太过疯狂,有些可怕。 光幕前的安静并没能掩盖住那名赌徒眼中的炽热,片刻后,他的身边逐渐响起了窃窃私语:真不知道该说这个玩家幸运还是倒霉。 被赌徒盯上,很难说是一件好事还是坏事。 一个玩家只要上了赌桌,就肯定会有压他生和压他死的对立两派。 在一些游乐性质的低端局中,赌桌的影响或许表现得并不明显,可越是在高端局中,赌徒们为了各自的利益,都会出手,去影响、操纵直播接下来的发展。 压生的观众会试图给主播提供帮助,压死的观众则会竭尽全力给直播间中的玩家们制造阻碍。 那些在赌局系统中成为热门选手的玩家们,往往是积分排行榜上上窜速度最快的那一波人,但同样,也是消失速度最快的那一波。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切。有灵体不屑地嗤笑了一声。 看不惯赌徒的大有人在,也并不是人人都害怕他们,这个灵体说起话来毫不客气:“我看你,恐怕是等不到那一天了。 不要忘了,这只是一个新手副本,这个吸引了数不清观众围观的玩家,也只是一个初次进入副本的新手玩家而已。 就算他再怎么特别、再怎么突出,在如今这样的情况下,也只能是十死无生。 正在直播的光幕中心,衣衫褴褛的青年浑身一片狼藉,几乎就要成了个血人。 他原本清隽的面庞早已看不清五官,鲜血顺着肩颈划过手臂,在指尖汇聚成一点,又缓缓滴落在地。 过低的生命值使他的行动越来越迟缓, 眩晕和压迫不断侵袭着秦非的感官。 他甚至听到自己耳畔回响起一阵阵急促的心跳声,咚咚!“咚咚!”,就像游戏里的角色濒死前的系统提示音。 视野中的场景逐渐模糊起来,红与黑在眼前交错,秦非半跪在地面上,四周包抄的尸鬼越来越近。 然而这具单薄的身体就像是拥有源源不断的潜力,即使在所有人都觉得他必死无疑的危急时刻,他依旧能努力撑着身体,向一旁闪躲,险险躲过又一次攻击。 只是,逃过这一次攻击又有什么用呢?对于此时的秦非来说,多一下少一下,已然失去了意义。 头顶的倒计时无情地闪烁着明灭的光。【追逐战倒计时:1分34秒67!】 他就要死了!追逐战结束还有1分钟,他不可能撑得到那个时候。光幕前,有观众断言道。 1分钟,听起来时间很短。 可事实上,从此刻包围圈的大小来看,最多再过15秒,圈中的两人就会被一拥而上的尸鬼撕成碎片。 快了! 就快了! 光幕前的灵体们神色各异。 有人双眼放光,一秒钟都舍不得错过眼前精彩的画面,也有人面露懊恼,似是在为今后的赌桌上失去了一张好牌而感到遗憾。 然而,下一瞬,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场面再度发生!光幕前的围观者情不自禁地齐齐惊呼起来—— 第19章 夜游守阴村17 【追逐倒计时:1分00秒00!】 不知发生了什么,正在直播的画面中,乱葬岗的地面忽然重重震动起来。有尸鬼站立不稳,东倒西歪地栽倒在地。 地震? 无论是玩家、bss、还是观众,都愣了一下。 包围圈正中,浑身浴血的青年趁此机会,又一次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林业见状忙撑住他的肩膀。低血量带来的负面影响还在持续,秦非眼看就要再度栽倒下去。 萧霄望着被bss包裹的那二人,神色说不出的复杂。秦非的状况实在算不上好,时间还剩最后一分钟,怎么看都是凶多吉少。 要眼睁睁看着秦非死吗? 青年在大巴车上向他点头微笑的样子、在礼堂中低声提醒他注意不要违反规则的样子、不久前他不顾自身危险冲向林业的样子,在萧霄脑海中汇聚成一幕幕连贯的画面。 他心一横,咬了咬牙,从怀中掏出一枚浅红色的玻璃药瓶,朝秦非与林业所在的位置扔了过去:“接住!” 【低级共享血瓶:范围性一次性补充5%生命值(最大波及人数:3)】 【道具附加说明:怎么,觉得5%太少?别忘了你只是个f级主播,还指望弄到什么厉害的好东西?】 孙守义见状,不由眸光微动。 低级共享血瓶,在f级主播当中,这是最为常见的道具之一,却也绝不是人人都愿意拿出来与人分享的。 要知道,体验世界的玩家进副本,最多只能随身携带5个储物格子,并且格内物品不能叠加。 因此对于玩家来说,每一件携带进副本的道具都是至关重要的。 一个血瓶,或许就是一条命。 ——就像现在。 没人知道在这短短几秒内,孙守义的内心有多么挣扎。终于,他深吸一口气,有样学样,也丢出了一个血瓶:小秦,接着! 孙守义会如此慷慨大方地出手相助,一方面是受到萧霄的影响,另一方面则是因为,附近的尸鬼都被秦非两人引了过去,阴差阳错之下,倒是给他和萧霄带来了些许喘息的空间。 一旦那两人丧命于尸鬼之口,那他和萧霄同样,也一个都别想逃掉! >此时此刻,能拖一秒是一秒! 【追逐战倒计时:0分48秒91!】 小小的玻璃瓶落在地上,啪嗒一声碎成粉末,浅红色的烟雾在地面缓缓升起,复又消散。 有了这10%的血条加持,秦非的生命值终于从岌岌可危的边缘被拉了回来,耳畔不断响起的干扰音消失,猩红一片的视野也逐渐恢复正常。 得救了。 秦非半跪在地。 青年仰起脸,清澈的眸底不见丝毫惊惧,反而氤氲出一种摄人心魄的明亮,那双眼底像是有火在烧,仿佛不论他落入怎样绝望的境地,都永远不会被打倒、永远能再次站起身来。 地面的小幅度震荡虽然没有持续多久,但也的确为秦非争取来了十分宝贵的逃命时间,即使那濒临死亡的十余秒内,他的大脑依旧没有停止运转。 回想适才的奔跑过程,秦非意识到了一件事。 那些尸鬼们在遇到挡路的石碑时,似乎时不时便会表现出忌惮的姿态来。 或许……那一块块石碑便是他们和同伴的老家,即使追捕猎物,它们也不能把自家房子毁了?总之,尸鬼们在遇到石碑时并不会暴力破坏,而是会选择绕开。 尸鬼们攻击力强劲,行动速度也不慢,但或许是受到那一块块枯骨与满身腐烂碎肉所扰,它们的动作并不算灵活。 秦非站起身,在瞬息之间已然规划出了一条最适合逃命的路线,趁着地面上的追兵还没有反应过来,一手拉着林业,朝乱葬岗内石碑最密集的区域猛冲了过去! 两人在石碑间兜兜转转,竟真的成功将与尸鬼之间的距离拉开了一小节。 直播现场,观众间已是沸腾一片。 “我靠,太强了,实在是太强了,竟然有人在这种火烧眉毛的时候还能冷静分析问题?” 这真的是一个第一次开直播的新人玩家能够做到的吗!“我要把他加入我的关注列表!” 说起来,另外那两个队友居然会愿意贡献出那么宝贵的道具,也真是出乎我的意料。竟然感觉到了一点点燃! 一众灵体们赞不绝口。 光幕正中,两个浑身血污遍布的身影仍踉踉跄跄的 奔跑着。 倒计时仅剩最后几十秒,胜利看似近在眼前。 然而,无数尸鬼仍旧嘶吼着追逐在他们身后,他们的同伴就在不远处看着,紧张痛苦却又束手无策。 这充斥着惊险、刺激、死亡与绝望气息的画面,即使脱离f级世界,放在e级甚至d级世界中,也都是难得一见的精彩! 不过短短10分钟,这片乱葬岗内就一次又一次,一次又一次地有人在生与死的悬崖边徘徊。 每次,他们似乎都已经快要触碰到生存的希望,可每一次,他们却又都重重跌落回到死亡的深渊里! 秦非正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过于长时间的运动使他的肺部肿胀充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喉管被人破开般尖锐的疼痛。 最后10秒! 不行了呀。 这次绝对不可能跑掉了。 又被尸鬼包围了!唉,也不能怪主播,这里的尸鬼也太多了……他俩也实在够倒霉的。 观众们望着光幕,有人兴奋,有人惋惜。 死亡如同一把闪着寒光的匕首,高悬于他们的头顶。 携卷着血肉气味的劲风迎面劈来,千钧一发之际,林业甚至已经闭上了眼睛准备等死。秦非却皱起眉,审视的目光落向不远处的地面。 地面又震动了一下。 比先前的那次还要强烈。 紧接着,顷刻间,整片乱葬岗地动山摇!剧烈的晃动让遍地石碑块块碎裂,蛛网般的裂纹在地表蔓延开来。 什么情况!?林业被震荡掀翻,睁开眼愕然发问。秦非扶着身前的石桩,勉强稳住身形,抬头望向天空:“倒计时停了。” 头顶的倒计时,在最后一秒前夏然而止。泛着浅淡荧光的数字,如同一块块碎裂的玻璃,在深渊般的天穹中消散成粒子,而后不见踪影。 那满地的尸鬼也随之一并消失不见了,荒芜的乱葬岗空无一物,只余遍地碎石翻滚。 秦非和林业即使坐在原地都无法稳住身形,萧霄与孙守义跌跌撞撞地往这边冲。 这场震荡足足持续了三分钟,等到地震终于平息下来,四人站 在一起面面相觑: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 孙守义惊疑不定的望着秦非:……咱们还要去找杨柳枝吗。他没有忘记他们此行的真正目的是什么。 按照副本刚才给他们的倒计时,现在应该已经过了12点才对。可他们没有完成任务,却也没有死。乱葬岗的时间流速实在太过凌乱,弄得孙守义完全摸不清头脑。 秦非摇了摇头:你们有没有发现,这里似乎变得和刚才不太一样了?青年一语道破周遭异状。 萧霄与孙守义对视一眼,迟疑着点了点头。他们也同样觉察到了古怪之处。 荒山依旧是那片荒山。 野冢也依旧是那片野冢。 但,夜色比方才更加深沉,一种浓郁的混沌感冲击着众人的感官,空气中像是藏匿着一个个看不见的扭曲漩涡,将源源不断的黑暗输送向这个世界。 孙守义环视周围一圈,眼底闪过些许畏惧:其他人呢? 百鬼夜行爆发时,所有玩家都齐齐聚在坟山这里,如今百鬼退散,其余玩家就算是跑散了或是死了,也不该消失的如此整齐。 萧霄神色凝重:我们应该是进入了某种特殊空间。 这里虽然乍一看与先前的坟山一模一样,但仔细看去,无论是墓碑的排列还是石碑上刻字的新旧程度、甚至是一旁老柳树枝干的粗细形状,都有所不同。 这里是一个更加崭新的、也更荒凉无人烟的空间。而带领众人来到这里的罪魁祸首,恐怕—— 萧霄吞了吞口水,望向身旁的秦非。 秦非蓦然发现,从刚才的某个瞬间起,身旁三人的脸色正在一点一点变得难看起来。三对视线齐齐汇聚于他的后背,身前不远处,林业嘴唇颤抖,眼中写满恐惧。 这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青年轻声发问,眉心困扰地蹙起,神色间却并不见慌乱。 林业没有回答他,张口几次却都没有发出声音来,最后只是缓缓抬起手指,指向了秦非的背后。那表情,好像他背后站了个鬼似的。 ……或许可以省略掉“好像”。十有八九,他背后就是真的站了个鬼吧。 乱石丛生的荒山、杂草 遍布的坟穹、浑身鲜血的同伴、骤然消失的恶鬼。在这样恐怖片要素齐全的情况下,林业忽然做出这种举动,杀伤力不可谓不强。 秦非忽然间有些庆幸起来。 还好他不会害怕,否则即使不清楚出了什么事,光是林业这一指头就足够把一个正常人给吓死了。 身下的泥土被鲜血浸染成黑红色,衣着破烂褴褛的瘦削青年脊背挺直,呼吸平缓,慢悠悠地转头。 出现在眼帘中的,是一个不过五六十厘米高的小东西,乍眼一看,或许会将他辨认成一颗肉球。 可仔细看来,这肉球却是有着类似于人类的结构的。 纤瘦的脖颈,短小的四肢,比例异常的巨大头颅顶在小小的身体上,看上去像是随时都会掉在地上一般。 它的躯壳上没有皮肤,猩红色的肌肉被淡黄的油脂包裹着,就像一个刚被活剥下一层皮的幼小婴孩。 婴儿模糊一片的脸上贴着一张明黄色的符纸,上面用红色朱砂写着什么东西,鬼画符似的,秦非完全看不懂。 【死去多年的鬼婴:好感度1%】 秦非眨了眨眼。 可以攻略诶。 秦非还记得他初见导游时,同样是1%的好感度,背后却还缀了一句话:导游不喜欢你,甚至想给你一个大比兜。 和导游比起来,这个丑模丑样的小东西竟然还挺友善。 秦非用余光看见萧霄蠕动着嘴唇,无声地说了一句话,看口型好像是..我艹tmd 此时此刻,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很想爆粗口。然而,没有一个人敢把粗口真正爆出声来。 那鬼婴就站在秦非肩上,与秦非额角的太阳穴、脖颈处的大动脉紧密相贴,只要他伸出他小小的爪子轻轻一碰,发达这个好不容易死里逃生的玩家,或许就会立马去见上帝。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萧霄压低嗓音,用几近气音的声量问道,生怕惊扰了这鬼婴一分一毫。林业吞了吞口水,苍白的小脸上冷汗淋淋:“我可能知道,昨天晚上……咋天晚上我见过他。” r/> “你小心些……”萧霄欲哭无泪。秦非却笑了笑,目光灼灼地盯着林业。 林业硬着头皮开口:“昨天晚上我一个人跑来这片乱葬岗,没找到柳树,我就四处乱走,之后不久就碰到了他。 这鬼婴面目恐怖,林业遇见后被吓得不轻,尖叫着连连后退。 可无论他跑到哪里,鬼婴总能十分突兀地再次出现在他身边,像是盯上他了,不管他怎么逃都不愿放过似的,还不停地往林业身上凑。 萧霄问出了大家目前最为关注的问题:它有没有伤害你? 林业苍白的脸颊上露出一抹绯红,十分尴尬的低下头:“没、没有。” 鬼婴从始至终都没有攻击他,可他实在是太害怕了,鬼婴出现后没多久他便吓昏了过去。一直到今天,其他玩家出现时他才醒过来。 萧霄无语地抽了抽嘴角,被个不会攻击人的东西吓成这样,这孩子也是有点本事。 孙守义皱眉道:你没有用树枝拍打自己?林业又是摇头:没。他人都晕过去了,在梦里拍自己吗? 听了林业的话,秦非眉梢微挑。没有用树枝拍打自己,却并没有死,也就是说林业违背了副本世界的规则,却没有受到惩罚。 “是不是只要来过就好了?那什么用树枝拍打自己不过是个幌子。”林业推测道。 副本世界中是有概率出现假规则的,因此林业说的不是完全没可能,但,孙守义却认为,更大的可能性还是—— “我想,这里或许是独属于这个鬼婴的空间。”这片空间与外界相隔,甚至在这个小世界中,鬼婴可以凌驾于副本规则之上。 萧霄闻言,对此表示赞许:“黑羽工会前段时间公布了一份内部玩家经验总结,里面将规则世界 副本内的空间划分为了三大类: 表世界、里世界、以及鬼蜮世界。 “表世界是我们踏入副本后的最浅层世界,受到严格的规则管控,一般来说,玩家在这个表世界中只要严格遵守规则,就不会触发死亡威胁。 “里世界是一切异空间的统称,副本中经常出现的幻境、梦世界、镜子世界等都包含在这里,里世界相对于 表世界要危险许多,会有主动攻击玩家的bss。 “鬼蜮世界则是里世界中最为特殊的一种,一定程度上独立于主副本之外,由高级副本bss自主生成,在鬼蜮世界中,领主会创造出独属于自己的规则,甚至能够凌驾在副本的主规则之上。” 秦非闻言不由挑眉,看样子,这鬼婴还大有来头。 这小东西是可以攻略的。可以攻略,就说明可以交流。 青年弯了弯眉眼,声音甜得像是酿了蜜,唇畔勾起一抹温柔到极致、活像个故意引诱小朋友的人贩子一般的笑容来: 宝贝,怎么一个人呆在这里呀?你的爸爸妈妈呢? 第20章 夜游守阴村18 血肉模糊的鬼婴攀附在秦非身上,濡湿的皮肤缓缓擦过秦非手臂。旁边的其他玩家光是看着都觉得头皮发麻,处于危险中心的人却神色如常,丝毫不见异样。 青年浑身血污,眼神却清澈得如同一汪春日清泉,看向鬼婴时唇角甚至噙着一丝笑意,仿佛那东西不是一个恶心的鬼物,而是一个真正的、样貌可爱的婴孩一般。 这也太强了吧!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说得恐怕就是这种人了。 秦非被赞许惊叹的目光团团围住,额角滑下一道看不见的冷汗。 其他人看秦非面带笑容,就以为他一点也不害怕,殊不知当事人心里现在也着实算不上好受。 鬼婴没有皮肤包裹的身躯像极了一条光溜溜的鼻涕虫,在秦非身上蠕动时的触感更是百分百还原了鼻涕虫带来的体验。 秦非虽然不会感到恐惧,但什么东西可爱什么东西恶心还是能分得清楚的。 青年用尽了浑身的洪荒之力才克制住了自己的鸡皮疙瘩,放缓语调,如同一个尽心尽责的幼儿园老师般耐心询问道:“宝贝,需要我为你做什么吗?” 然而鬼婴不买他的账,鲜血淋漓的小小身躯连点反应都不给。 1分钟; 2分钟; 3分钟。 太难受了,那种湿滑软腻的触感……秦非真怕自己下一秒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手,一把将那鬼婴从肩上揪下来丢出十米远。 饶是如此,秦非的语气却依旧不带丝毫不耐,望向鬼婴时的笑容甜蜜,语气柔软得像是一块:“宝贝,小朋友,乖乖?” 直播大厅的观众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 “哈哈哈哈哈,笑死我了,主播的脸都绿了,还在那里耐着性子哄人。”可是可是!主播真的好会哄,嗓音太温柔太甜了吧,我心都要化了~这种音色,网恋可以把我的裤衩子都骗掉。 真的,隔着屏幕我都开始心跳加速了,这个小bss的心是用石头做的吗呜呜!这样居然都能无动于衷! 事实证明,即使是一只血哧糊啦的小鬼,心脏也是有温度的。 青年如沐春风般的气质终于还是打动了眼前的小怪物,鬼婴肉球一般的面 部蠕动着,良久,细声细气的声响从他的嘴巴——也有可能是其他别的什么地方发出。 %*+#% 如同刚刚牙牙学语不久的婴孩的呓语,根本听不清他到底说了什么。 他回应了!林业惊异道。 昨晚他吓得对着这鬼婴连连哭泣求饶,求爷爷告奶奶地尖叫,乱七八糟说了一大堆,但鬼婴却完 全没有给予任何回应。 当时他还以为,这东西压根不会说话。 秦非一开口,怎么事情就变了呢?林业佩服得五体投地。 “他说了什么?”孙守义壮着胆子靠近。秦非摇了摇头,他也没听清,青年柔声又问了一遍:“宝贝,你刚才说什么?” 鬼婴急迫地发声,身体向前,直直贴上秦非的侧脸。包裹着肌肉的黏膜冰凉濡湿,贴在秦非耳廓上,激得秦非蓦地打了个激灵。 舔狗,还真是不好做。 秦非发自肺腑地感叹。 鬼婴不断摇晃着脑袋,那张明黄色的符纸粘在它的头上,随着它晃动的幅度一起摇晃着,却始终没有掉落下来。 “咿咿呀呀呀!”鬼婴急了,双手胡乱挥舞。 秦非却忽然悟了:你是想让我帮你把这东西揭下来?鬼婴立马重重地点了点头。 秦非歪了歪头,凑近打量着那张符。术业有专攻,他回头问萧霄:这玩意要怎么揭? 萧霄思忖片刻道:用手直接撕就行,但这张符…… 但这张符看起来不像是一般的符,就连萧霄也看不出这符咒究竟是做什么用的。假如贸然去揭,并不一定能够成功。要揭下此符,理应用上糯米、朱砂、.… 后半截话还没说出口,被萧霄吞回了肚子里,因为秦非听完前半句话后便即刻手起手落,飞也似的将符纸从鬼婴脑袋上掀了下来。 这么简单啊!秦非感叹。他轻描淡写的模样,简直像是刚撕掉了一张厕所门口的草纸。 萧霄看着符纸飘到地上,人都傻在了原地。 他苦学道法十余年,看到这张符时连触碰的勇气都没有,可秦非连他的 话都没听完,却一抬手就是一个大招。 难道说,这就是师父曾经所说的:信则有不信则无,有时面对鬼物,什么都不懂的门外汉反而比大师更有威慑力? 秦大佬到底是一个什么品种的怪物?? 萧霄原地凌乱,秦非的注意力则全数放在了鬼婴身上。符纸揭开的瞬间,鬼婴对秦非的好感度当即便从1%蓦地暴涨到了40%。 【死去多时的鬼婴:好感度40%(鬼婴十分喜欢你!继续保持这段友谊吧,或许,它会主动为你 提供一些线索)】 这还是秦非第一次看见40%好感度搭配的文字说明,很显然,随着npc好感度的逐级提升,对玩家的助力也随之越来越大。 照这种趋势提升下去,百分之一百的npc好感度能够给玩家带来什么? 秦非眼睫微垂,琥珀色的眸中光华流转,片刻过后又恢复如初,宛若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般。 不过,揭个符纸就能将鬼婴的好感度刷到40%,未免也容易得有些过了分。 说起来,这种行事作风倒是让秦非想起一个人——啊不,是一个鬼来。应该不至于这么巧吧?秦非神色莫辨,眼底含着些许难以觉察的嫌弃,看向仍旧挂在他身上的鬼婴。 随着好感度猛增,鬼婴对秦非态度肉眼可见地亲昵了不少,他用短短的手臂搂住秦非的脖子,左右晃着脑袋,似是在享受这番来之不易的自由。 那张符咒被撕掉以后便成了一张废纸,被秦非随手丢在地上。 鬼婴盯着地上的符纸看了几秒钟,手脚并用着爬去将那纸片捡起来,又重新粘回到自己的脑门上。 粘完之后又甩几下脑袋,这才心满意足地回到秦非肩头,将那纸一会儿扯下来一会儿贴回去,自娱自乐地玩了起来。 秦非:....死掉的小孩心思和活着的小孩心思一样难猜。 所以说,这小东西怎么还赖着不走? “宝贝,你还有什么其他事吗?”秦非抬手,和蔼地摸了摸鬼婴的头。那糟糕的手感,倒是让秦非想起以前在菜市场摸到过的生猪肉。“你是饿了,想吃东西?还是要去找爸爸妈妈?哥哥带你去找爸爸妈妈好吗?”秦非温声询问 道。 一旁的林业听得心惊肉跳: 秦哥,你别说那个字了……什么饿不饿的,他真害怕这个小孩受到刺激,嗷呜一口把秦非的脑袋咬下来。 显然鬼婴还没有那么饥不择食。 攀附在青年肩头的小小躯体黑气缭绕,浓郁的怨念将周围空气都染得阴冷了三分,听完秦非的话,它十分认真地眨了眨眼睛,紧接着,那股黑气聚成一道肉眼可见的黑色线条,越过空气,飞向不远处的某块石碑。 还真有事要让他办?秦非扬了扬眉,这鬼婴可真是不拿他当外人。 眼尖的萧霄一眼便看见了那边有什么:那里放了一把铲子! 只见原本光秃秃一片的乱葬岗西南侧,不知何时凭空冒出一块小小的墓碑来,像是藏匿在无数墓碑中毫不起眼的一座。 众人面面相觑。 这是要让他们…? 挖坟?萧霄试探着向那边走了几步,心有余悸地停下脚步。 他还记得刚才谈永会不会挖出什么吓人的东西来…… 秦非却并没有犹豫,毕竟,鬼婴头顶那被填满了半截的进度条就是他最大的保障。 青年几步行至柳树旁,弯腰捡起地上的铁铲,握在手中掂了掂,随即调转铲头插进地里,—铲一铲掘起碑后的土来。 动作娴熟而丝滑,看上去还挺专业。 事实上,秦非也的确不是第一回干这个。 因为职业特殊,秦非在进入副本前几乎什么稀奇古怪的事情都见识过,在河里泡了几天形成巨人观的尸体他都见过无数次,眼下不过是挖个不知死了多少年前的小破坟,完全是信手拈来。 只是他自觉无甚大碍,镇定自若的样子却让身边的玩家齐齐后退了半步。 什么人啊这,挖坟竟然都能如此得心应手? 直播中心,属于0039号世界的那面光幕前交谈声不断,围观的灵体的脸上全都挂着兴奋的笑容,伸手冲屏幕指指点点。 快看旁边另外几个主播,快要被吓死了吧。实在太好笑了,这个玩家真心一点不像新人,这一波我粉定了! 等等,所以现在到底是在走什么剧情?这个鬼婴npc我以前从来没在0039号副 本里见到过啊,主播是开启了什么新的剧情支线吗? 随着秦非铲下的土包越堆越高,一个小小的棺材完整地显露出来。 那是一个质地非常粗糙的棺材,甚至说只是一个木头盒子也不为过,连玩家在义庄中睡觉用的棺材的一角都比不上,静静地躺在土坑正中。 秦非肩膀上的鬼婴逐渐安静下来。 虽然秦非看不清鬼婴没有皮肤的小脸上到底是什么表情,却莫名能够感觉到,它现在的心情十分沉重。 犹带着些怅然的怀念,像是在穿透眼前的场景,看向很久远之前的时间。 “开棺?”秦非看了一眼鬼婴,询问道。 他已经稍微习惯了这种冰凉黏腻的触感,能够把这个血肉模糊的小东西和大鼻涕虫区分开了,面对鬼婴时也就没有那么抵触。 鬼婴点了点头,那张小脸在秦非的掌心蹭了蹭,有点像是一只丑兮兮的小动物。 行。秦非得到指意,动作干脆利落,一铲向下掀去。 原本就脆弱的棺材板完全不堪一击,随着铁铲的动作化为片片碎木,落于周遭泥土之中。 一股浓郁到令人难以忍受的血气混合着腥臭在空气中弥散开来,毫无悬念的,棺中是一具小小的枯骨,一看便知与秦非肩上的鬼婴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 秦非捂着鼻子退后几步,肩上的鬼婴却如同受到了某种感召,近乎狂热地朝棺中弹射过去。 砰! 没有皮肤的肉球将脸紧紧贴在那具瘦小的骨架上,在阴冷的黑气弥散中,二者缓缓融为一体。 它、它变样了诶……林业惊叹着。 鬼婴身上终于不再是筋膜与血肉,而是长出了一层皮肤来。 虽然皮肤颜色青白刺眼,一看就是死了不知多久的尸体,但比起之前血肉模糊的一团还是顺眼上了不少。 有了骨架和皮肤的鬼婴看上去比之前长大了不少,是个一两岁大的小男孩。 头大身子小,模样甚至有点卡通,像美式哥特动画里的小僵尸,瘳人中勉强透出一丁点很难形容的可爱。 小僵尸四肢僵硬地从棺材里爬出来,跌跌撞撞走回秦非身旁。 br/>以他现在的身体大小,要像刚才那样挂在秦非的手臂上已经有点不太方便了,小僵尸就一把抱住了秦非的大腿,像个挂件一样悬在那里。 秦非抬起腿晃了晃,几乎感觉不到什么重量。 小僵尸不松手,抬起头,发黑的小脸上连点表情也没有,定定地盯着秦非,黑漆漆的眼睛没有眼白,像是猫的眼睛似的,清澈却深不见底,倒映出秦非的面容。 他这是…莫名其妙被一个小宠物缠上了?秦非扬眉,和小僵尸对视。 夜色越发深重,本就微弱的月光此时已经彻底消失无踪,整片坟冢伸手不见五指,只有一座座石碑耸立原地,如鬼影幢幢。 寒冷彻骨的夜风从墓碑与枯枝间擦过,发出寒寒窣窣耸人的声响。 很快,一抹浅淡的蓝紫色从辽远的天际那头晕染开来,天边散发出浅淡的鱼肚白,浓黑的阴气被潮湿的乳白色雾气所替代。 不知不觉间,他们竟然已经在乱葬岗待了整整一夜。 第21章 夜游守阴村19 “天……亮了?”萧霄伸手,五指穿过乳白色的浓雾,神色有些许恍惚。 夜色在顷刻之间蜕去,天光骤亮。 白日的守阴村能见度并不比晚间好,孙守义行至一旁的墓碑边,弯下腰仔细查看后得出结论:“我们这是回到了最开始的那片乱葬岗。 “副本的主规则在鬼婴的领域中不生效,我们熬过了一夜,现在应该已经安全了。”萧霄松了口气,林业到现在还活着,就是最好的证明,“回义庄去吧。” 放眼望去,整片坟坡上只有他们几人,全然不见其他玩家的踪影,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 林业好奇地打量起周围:“那个小鬼呢?”从天亮后就一直没看见它了。 秦非闻言一怔,迟疑地低下头去。小鬼………不就在这里吗?他晃了晃自己的大腿。 他们似乎看不见它。 鬼婴双手牢牢抱着秦非的腿,活像个人形移动挂件,它的双眼紧闭,时不时咂巴几下嘴,眼看竟是睡着了。 这都能睡着?年轻人的睡眠质量,果然就是好,秦非不由得感叹起来。 小鬼这么爱缠着他,也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 不过,有一个道理秦非一直十分认可,那就是“枪打出头鸟”——尤其是在摸不清局势的情况下。 有时候,泯然众人也是一种优质的保护色。因此秦非什么也没说,若无其事地带着鬼婴,和几人一起踏上了回程的路。 从义庄到乱葬岗的这段路程,来的时候长得令人心惊肉跳,返程时却不消片刻便已到达。 义庄紫黑色的大门紧紧闭闺,檐角下,那几串血色纸钱依旧猩红刺眼。 萧霄上前几步,敲了敲门:“也不知道里面还有没有人。假如一个人都没有的话,那…… 好在情况还没有那么糟糕。 沉重的木门被吱呀一声推开,有人警惕地探出头来。是凌娜。 看清来人是谁,凌娜十分激动:“你们还活着!”她连忙侧身将他们让进义庄内。 院内,程松和刀疤一前一后站在门边不远处。 /> 秦非的视线不着痕迹地擦过刀疤的脸,而后暨着眉开口道:“昨晚倒计时结束的瞬间,我们忽然发现,你们全都不见了。 他神情忧郁,看起来十分不愿回想昨夜的情形:“那片乱葬岗又变回了一个迷宫,我们在里面绕啊、绕啊,一直绕到天亮,这才终于走了出来。” 他拍拍胸口,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不是他故意隐瞒,实在是他信不过刀疤。 按照目前情况来看,这个副本假如玩到最后,很可能主打的就是一个信息差,那么对方自然知道的越少越好。 程松一如既往地没什么表情,敛着眉目:“然后呢?” “然后。”秦非笑眯眯地接话,然后我们就回来啦——能够再次看到你们,可真是太好了!他说话时双手不由自主地在胸前合十,琥珀色的瞳仁亮闪闪的,完全就是一副劫后余生的庆幸模 样。 谎话撒得并不高明,程松显然不太相信,他狐疑的视线落在秦非脸上。得到的却是对方无比诚挚的注视。 室不回避的眸中写满问心无愧,程松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看到最后自己都有点怀疑自己了。 莫非,他说得都是真的? 那双眼睛里实在看不出丝毫撒谎的痕迹。况且,对方说的和他们经历的也的确所差无多…… ——那是当然,秦非撒谎也不是随口乱撒,而是对情况作出过判断的。 程松几人模样虽然狼狈,但身上的血痕都已经凝固。 显然,在追逐战结束以后,他们并没有再次遭遇别的什么危机。可他们看起来又是一副才回到义庄没多久的样子。 这样想来,一定是在乱葬岗有什么事耽误他们的时间了。 联想到追逐战开始前众人在墓碑之间打转的情况,秦非信手拈来地编了这个谎。 而对于程松来说,他除了相信也没别的选择。 无论是孙守义、萧霄还是林业,都不是傻子,鬼婴能够在副本中创造出属于自己的鬼蜮,想来是个十分厉害的角色,1一下体力与副本的主线、守阴村背后的秘密息息相关。 他们不会傻到主动将信息分享出去。 直播大厅中,光幕前的灵体笑 成一片。 “笑死了哈哈哈哈,主播真的好爱舔,舔完npc舔玩家。”“看那个善堂的猎头,都被舔得无语了,一副怀疑人生的表情。” “可是可是!主播望着人的样子实在是很真诚啊,说话又好听,是我我也会被骗到!”“呜呜呜,要是他舔的是我就好了!” 刀疤狠狠瞪了秦非一眼,被秦非毫无反应地无视。他眨眨眼,望向程松的眼神依旧清亮:“问题我们都回答完了,那你们呢?” 程松的眼中闪过一丝犹豫。 还没等他开口说话,凌娜便抢先一步回答起秦非的问题来:“我们和你们差不多,昨晚的追逐战结束以后,我们怎么找都找不到出口,只好一直在乱葬岗游荡。 当时,越来越浓郁的黑气在整片乱葬岗环绕,伸手不见五指,每个人都看不见其他人。 凌娜还以为其他人都已经死了,战战兢兢地摸索了许久,却在好不容易才在零点之前找到了位于浓雾正中心的杨柳树。 按理说,零点应该早就已经过了。可为了保险起见,凌娜还是按照规则所说的那样折了柳枝。 这样的做法究竟是否正确她难以定论,不过,总而言之,她没死。 折下柳枝后不久凌娜便遇见了程松二人,雾气依旧没有退散,三人误打误撞之下勉强摸索出了出去的路,这才成功回到义庄。 “看样子,追逐战结束的时候乱葬岗内应该是分化出了两个空间,我们进入了有柳树的那一个,你们进了没有的那一个。”凌娜对秦非刚才的话深信不疑,半点都不觉得他是在骗人,转而认认真真分析起来。 “还好,我们大家都回来了。”凌娜由衷地感叹。——除了刀疤。 凌娜回头,死死瞪了刀疤一眼,眼中的愤恨室不掩饰。 昨天晚上在追逐战中,刘思思本该是有机会逃脱的!要不是她为了拉她一把而落后了几步,要不是她们倒霉,刚好碰见刀疤从另一个方向跑来…… 凌娜的眼前再次闪现过昨夜的画面。 如潮水般涌来的腐烂尸鬼、扑鼻的恶臭、吞噬一切的恐惧与绝望……在距离死亡仅有一步之遥的位置,那个和她相识不过三天的内向女孩伸出手,用力拽住了她的衣 摆。 >她被她救了,却没能反过来救她一命,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被刀疤一把推向尸潮。 凌娜垂眸,掩下眸底的杀意。 或许,这才是真实的副本世界。 像秦非那样即使身处无边阴暗,却依旧能够保持清澈温柔的人永远都是极少数。戕害、倾轧、杀戮。才是这个世界真实的内核。 不变强,就会死。 “那,除了你们,其他所有人都……?”孙守义终于还是没忍住,问出了这个稍显残忍的话题。 凌娜摇摇头,指了指身后。 几人直到这时才发现,不远处的棺材后面,竟然还有两个脸色青白的玩家躺在那里。四肢僵硬,口边泛着白沫,漆黑的眼睛空洞无神地望着天。 其他人在前面说了这么久的话,那两人一点竟反应也没有,就像是两具尚且温热的尸体,模样吓人极了。 林业一惊:“他们这是怎么了?” 程松瞥了那边一眼,言简意赅地回答:“污染。” san值长时间维系在低位,玩家便会受到副本的污染。”萧霄向林业解释道,“受到污染的表现有很多,有的人会失去神志,昏迷不醒,有的人会像发了疯,哭笑都难以自控。 就像那个谁一样……萧霄脑海中闪过一个模糊的面孔。再仔细想,却又怎么都想不起来了。 “看他们现在的样子,受污染程度已经很深了。”萧霄叹了口气,眼神中有一种无力回天的悲悯,这种程度的污染会让玩家的san值持续自发性下降,假如他们在san值完全清零之前都没能成功离开副本,就会永远的留在副本中。 成为怪物,或是这片诡异的土地中的任意一角。树叶,泥土枯枝,天空。他们会和副本彻底融合在一起,永远无法离开。 林业愣在了原地:“那、他们就没救了吗?” 孙守义揉了揉林业乱糟糟的头发:“高阶玩家进副本时,一般都会备上能够清除污染的药水,但……” 但那种级别的道具,在f级玩家的商城中根本连影子都没有。 “除此以外,副本中也有机会获得能够恢复san值的道具。” > 棺材是不用想了,就棺材那一晚上三五点的恢复速度,根本还不够那两人掉的。 秦非忽然道:“说起来,我们是不是很久没看见导游了?”从他昨天傍晚回义庄到现在,导游一次都没出现。 秦非的目光在义庄院中扫视一圈,同样没有看见导游遗留下的早餐或其他东西。 凌娜摇了摇头,证实了秦非的想法:“我们天不亮就赶回来了,今天导游的确没有来过。” 怎么回事?秦非讶异地挑眉,莫非导游这是打算彻底不管他们了吗? 众人的神色不由得凝重起来。 假如没有导游提供食物,这个副本剩下的几天该怎么过才好? “先休息一下吧。”秦非沉吟片刻,迈步跨进了一旁属于他的那具棺材里。青年闭上眼睛,漂亮的面孔神色无比安详:“恢复一下体力,然后出发去找导游。” 虽然那两个玩家的情况十分不容乐观,可其他神志清醒的玩家也没好到哪里去。 所有人都顶着满身狼藉,若是现在即刻马不停蹄地出发,万一又遇到什么危险,可就彻底歇菜了。 道理是这样没错。 可压力当前,谁又能睡得着呢? 答案很显然,秦非就可以。 看着棺材内一秒入睡的青年,孙守义哺角抽搐。 这个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有时候心细如发、敏感得不像样子,有时候却又心大得出奇。但不得不说,秦非提出的的确已经是最优解了。 玩家们强行稳住心神,纷纷躺回棺材里。 …… 这一觉便睡了近两个小时。 从棺材中爬起的秦非发现,鬼婴似乎不见了。他在睡前将那小东西从腿上扒拉了下来,像个玩偶似的抱在了怀中,醒来后却不见了踪影。 秦非在义庄内环视一圈,不见对方踪影,只得暂且作罢。 原本体力耗尽的众人在睡了一觉后精神都好了不少。导游依旧没有出现,趁着天色尚且不晚,几人整装待发,向村口行去。 离开前,秦非特意绕去徐阳舒的棺材那里看了他几眼。 人高马大的男人依旧蜷缩在棺中,混身颤抖,皮肤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虾子红色,和其他两 名san值跌落的玩家表现不甚相同。 和之前一样,除了秦非以外,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忽略了徐阳舒,就连秦非过来看他时,都没有人侧目向这边望。 徐阳舒肯定不对劲。可这人不管是装的还是真的,如今都什么也问不出来。 一行人各怀心事,结伴离开义庄。 浓雾弥漫的村道上,七人列成一队,快步前行。 原本程松提议,由刀疤和林业留下,守着义庄里失去行动力的那两人,但林业被昨晚的事刺激到了,说什么也不愿离开秦非半步。 而若是独留刀疤一人在义庄,除了程松外的其他人又不太乐意。 谁知道他会不会整点什么幺蛾子? 争论半晌,最后干脆一起离开。 大巴车就停在距离村口不远的地方,浓雾遮路,一行人步速缓慢,正常世界中只需要10分钟的路程,硬是走出了半个小时之久。 一路上,所有人都提心吊胆。 他们已经三天没有离开过守阴村了。万一大巴已经不在那里了,那他们该怎么办? “如果找不到导游,我们就再去一次祠堂,去那里找村长。”孙守义宽慰大家道。 其他人勉强点了点头,在心中默默祈祷着能够找到导游。 距离村口越近,队伍的气氛就越紧张。孙守义走在最前,眉心紧锁,握拳的双手紧紧绷在身侧。 近了,越来越近了。 不远处,一道模糊的轮廓已然出现在浓雾里。 “大巴车,是大巴车,!”林业第一个兴奋地喊了出来。 玩家们狠狠松了口气。 车还在,那就好。 只可惜,这份轻松连一分钟都没有维持到。 大巴的车门虚掩着,不过短短两三天未见,这辆老旧的中型游客大巴看起来便似乎更破旧了一些,斑驳的灰黄色印痕遍布车厢。 众人上前将车门推开,车内烟尘的气息扑面而出。 “咳咳咳。”秦非挥手驱散布满灰尘颗粒的空气。 秦非在现实世界中的肺一直不怎么好,无论是花粉,灰尘还是冷空气,都能够让他咳得惊天动地。 来到副本世界以 后,这些器官上的器官和内脏上的毛病,按理来说应该已经被修复好了。可大约在短时间内身体还有他自己的后遗症,秦非还是动不动就咳个不停。 昨晚萧霄还嘲笑他,说他一个大男人,简直像个林黛玉。 等到终于缓过气,秦非定睛查看车内环境,却忍不住皱起眉来。 大巴上空荡荡一片,黑洞洞的车厢中连半个人影都没有。 程松步履急切的从车头走到车尾,脚步,顿住回过身来,摇了摇头。 “导游是不是耍我们的?”程松面色不善。 这种事也非全无可能发生,副本世界的npc大多脾性难以揣测,对玩家又都充满敌意,背刺之类的事情也时有发生。 “……要不我们在车里等一会儿吧,万一导游出去了呢。”孙守义嗓音艰涩。 其实大家都清楚,导游1一下体力就是不在这。 毕竟,副本从来不会给人带来什么正面的惊喜。 秦非鼓励般拍拍孙守义的肩:“来都来了,看看车里能不能找到什么线索吧。” 众人没有异议,六人在车内分散开来,东摸摸西看看。 斑驳发黄的培纸,沾着油污的座椅套,地上遍布着凌乱的、分不出你我的脚印。一切都与众人下车时的模样分毫不差。 秦非半弯下腰,一排排检查着座椅底部,一圈巡视下来以后却并未发现任何异样。 难道,这辆车真的只是一个与旅社联络的基站而已吗? 外面的天色似乎亮了一点,虽然天空依旧灰蒙蒙一片,可从云雾背后勉强适出的一点点阳光来看,时间应该是快到中午了。 大半天没有吃东西,秦非早已饿的前胸贴后背,再加上昨晚运动过量又失血过多,现在整个人都有种低血糖的眩晕感。 他扶住身旁的座椅靠背,缓缓坐了下来。 导游不在大巴车里固然令人失望,但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除了“大巴”这个导游自己留下的线索,村中肯定还有其他地方是可以找到导游的。要不然,他每天给大家送的食物是从哪里来的呢?那些可都是新鲜现做的东西,送到义庄时尚且带着热度,不可能是从旅社带来的。 秦非在心中默默思量。 幽幽冷 风吹拂过他的脸颊,弄得他睫毛簌簌发痒。秦非揉了揉眼睛,又打了个喷嚏。 “阿嚏!” 怎么感觉今天好像冷了些。 ……等等,有哪里不对劲。秦非的睫毛轻颤,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秦非记得很清楚,在过来守阴村的路途中,大巴车外一直有奇怪的不知名怪物追逐着大家,当时刀疤几人意图跳下车,被他所阻止,余下所有人也都没敢开窗。 没有开窗,那风又是怎么吹进车里来的呢? 秦非猛然抬起头来,视线落在自己身旁的车窗上。 青年半眯着眼,细细打量。果然,他左手侧的车窗被打开了一条小缝。 那缝隙实在很小,车窗靠内的前沿又有一节多延伸出来的屏障,因此除非凑到接近零距离去检查,否则几乎完全不可能发现。 这条窗缝,是从始至终就开着,还是导游后来开的?秦非半垂着眸子思索,一点声响都没有发出。 其他人还以为他在摸鱼,没有人留意这边的动静。 很快,秦非又发现了一些别的线索。 车窗边缘的墙纸按压起来湿润柔软,颜色比其他区域的墙纸微深,像是被水浸泡过似的。有几道颜色非常浅淡的红痕从窗缝处蜿蜒曲折地向前,细细长长,留有淡淡的粘液,如同雨后蜗牛爬过后留下的印痕。 这里,有东西进来过。 秦非抿了抿唇,猫下腰,伸手在座位底下摸索。 粗糙的地板磨砺着掌心,很快,在贴近墙根的位置,他的指尖触到一个不属于地面的物体。那东西大约几厘米长,整体呈柱形,分三节,原本柔软的表皮已经僵化,微微蜷曲着。 需要捡起来用眼睛看。仅仅依靠触摸,秦非便足以断定。 这是一节人类的手指。 不会是导游的,导游干干瘦瘦活像个骷髅架子,这手指比导游的胖。 事情到此已经十分明了,秦非是整辆大巴上第一个醒来的人,但,在他睁眼之前,车上已经有一个人悄无声息的死去了。 或许那人是个精神免疫比秦非还高的老玩家,但因一时疏忽开了窗缝透气。又或许,这个车窗原本就留了道缝,那人只是倒霉坐在旁边。总之,他死了。死得不留丝毫线索,死得所有人都一无 所知。 秦非的后背蓦地发冷。 车上的玩家是有定数的,在大巴最初的规则中就有过播报,旅客一共18人,秦非在醒来的第一刻就暗自清点过人数,车上也的的确确坐了18个人。 可事实就呈现在他眼前,有一个玩家,在所有人都不知情的情况下,已经被窗外的怪物拆吃入腹。 那么,多出来的那个人,究竟是谁? 第22章 夜游守阴村20 答案并不难猜,秦非心中已然有了明确的备选项。 但在未得证实之前,他并不打算声张。 不过,假如是那个人的话…… 秦非心中生疑,多出来的那名旅客肯定不是玩家,可只要是npc,秦非就必定能够看到他们头上的好感度条。 可从大巴车上下来的所有人,秦非能够确定,头顶都没有好感度条。 秦非久久未动,终于引起了萧霄的注意。“怎么了?”小道士兴冲冲的从不远处奔来,“是有什么发现吗?” 秦非摇了摇头:“有点低血糖,我坐一下。” 利用身形的掩饰,青年纤长的五指在地面做出一个抓握动作,不动声色地将那半截痿人的小玩意藏进了掌心。 轻轻捏一捏,已经完全硬了,可见已然死去了许久。秦非顺势站起身来:“已经没事了。” “哦!”萧霄遗憾离场,他还以为秦大佬又能发现什么出人意料的好东西。 这边秦非已经将手指塞进了衣服口袋,整个过程动作丝滑,不见丝室心理负担。 他抬头,望向大巴车最前方,驾驶座椅的方向。 那天,徐阳舒就是在见过司机以后才变成了如今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 究竟是他装出来的,还是那司机确确实实有问题?徐阳舒混进他们当中的目的又是什么? 车载广播的规则普经告知过玩家们,他们需要“在旅行过程中定期清点人数,若发现旅客数量增多,请忽视”。 可是,这条规则真的是正确的吗? 玩家们的确忽视了徐阳舒,但却并不是主动的,而是根本意识不到他的存在。 是徐阳舒动的手脚,还是副本动的手脚? 假如是副本的话….秦非总觉得,这其中暗藏了某种玄机。 似乎是副本刻意对玩家进行隐瞒,避免大家向更深层次的秘密进发一般。 深灰色的车载电话静静放置在窗边,大巴司机早已不见踪影,秦非伸手,碰了碰那个广播按钮,车里却没有任何声音发出。 这辆车上,还有哪些地方是可能藏匿着线索的?秦非的视线从眼前的电话上擦过。 他抬手,将电话听筒拿起 。 毫无疑问,这是一台可以接通的电话,寂静的车厢内,只有耳旁的听筒里传来“嘟嘟——”的忙音,像是在诱惑着他按下拨号键。 秦非没有妄动。 敏锐的第六感在这一刻再度发挥了作用,虽然没有抬头,秦非却莫名能够肯定,有什么人正在不远处死死盯着他。 此时此刻,会从那个方向过来的……秦非握着电话听筒的手一僵。 压低的惊呼声自秦非背后响起,林业望着大巴车门,双眼骤然亮起:“是导游!导游回来了!” 虚掩的车门被推开,面色灰白的导游一如前两日那样,动作僵硬地走了进来。 秦非几乎在瞬间便远离了车载电话,他向车门斜跨一步,将电话遮掩在身后,然后双手交叠,向车门的方向抬起头来。 他的唇角扬起恰到好处的弧度,眼底像是洒落了一层碎星星那样闪烁着惊喜:“好巧,您怎么在这里? 仿佛他来到这辆大巴并不是为了特意找导游,而是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了一场命运般的邂逅似的。 一旁的萧霄: 经历太多次,他已经习以为常,反正大佬的作风他搞不懂,只要装作没看到就可以了。 奇怪的是,秦非这次的吹捧似乎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导游看起来一点也不受用。 导游直勾勾盯着秦非,那眼神就像一把刀,仿佛下一秒就要刺破那张格外精美惑人的面皮、看清他内里千回百转的沟壑一般。 秦非不动声色地眯了眯眼,几乎在瞬息之间便确定了一件事。 导游肯定看到了他刚才掌着电话的样子。并且,导游格外在意这件事。 秦非心里蓦地一咯噔。 导游过于紧张的表现,令秦非意识到了一个先前被他忽略的细节。 导游、阴山村、旅社。这三个同样站在玩家对立面的存在,实际上并非牢不可分。 旅游大巴的广播规则第二条:若旅客数减少至6人以下,请回到旅游大巴拨打旅社求助热线,旅社将为大家分派新的导游。 结合他们在村子里收集到的线索来看,守阴村村祭需要至少6名玩家作为祭品。这些人由旅社提供,而导游就是旅社那边派遣来,负责维护活动正常进行的监管者。 一旦玩家人数下降到6人以下,村祭活动便无法正常进行。 这是导游的失职。 一旦玩家拨通电话,旅社就会派来新的导游,那,原先那个呢? 没有顺利完成工作的导游,会得到怎样的惩罚? 反正,肯定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就是了。 不远处,导游正一门心思盯着秦非背后那台车载电话。那张青灰色的鬼脸肌肉紧绷,即使表情一如既往的僵硬,依旧不难看出他十足的紧张来。 灰色的帽檐下,导游的视线不断在青年和车载电话之间游走。 他头顶的好感度条此时就像出现了什么故障一样,不停地闪烁、再闪烁。仿佛他正在心中不断纠结着:眼前这家伙到底是好人,还是……? 秦非将这一切收入眼中。 一秒, 两秒。 秦非终于做出一个决定。 他抬手,掐掉了电话线。 不是拔掉,而是掐掉,纤长漂亮的手指穿过电线,绕城一个圈,而后猛力一扯!导游的身形倏地定在原地。 或许是没有想到秦非会做的这么绝,导游愣怔片刻,神色在一瞬间松动下来。他灰惨惨的脸上露出一种与他的画风不太相符的柔和,像是被秦非此举打动了一般。 最显要的表现便是,他头顶的好感度条在一瞬间上升到了75%。 ……靠? 真的假的? 秦非直接被震在原地了。 他当了两天舔狗才舔到20%多,掐个电话线居然一下子涨到75? 看来导游还是个人间清醒,说得再好听不如做一件实事。秦非的心跳都因为过于兴奋加速了。 【旅社导游:好感度75%(你是导游的知心好友,只要可以,导游愿意在任何方面为你提供帮助)】 和导游一样震在原地的,还有身后的一众玩家们。车载电话是重要道具,秦非居然就这么动手将它毁了?? 秦非没有回头看他们。导游在前,所有人都不敢造次,于是秦非干脆凑上前去,和导游说起悄悄话来。 或许是大巴车内的规则与村中不一样,又或许是导游被过于强烈的好感度暂时 蒙蔽了双眼,这回导游没有退后,而是由着秦非笑嘻嘻地站在了和他不足一拳的距离内。 “怎么……了?”导游僵硬地弯了弯嘴角,露出一个比僵尸还要难看的笑容。 虽然不好看,但依旧令秦非受宠若惊。不愧是好朋友,待遇就是不一样。 面对这个难得的“知心朋友”,秦非也着实没有客气:“你知不知道,要怎样才能安全离开守阴村? 这问题问得太直白了,直白到导游都觉得有点邪门。神情呆滞的npc歪了歪脑袋,似乎是在努力理解秦非话里的意思。 片刻过后,他压低嗓音,用只有秦非一个人能够听见的音量说道:“没有外来人……能够活着离开守阴村。 嘶哑的话音落下,秦非的脸顿时黑了三分。导游思前想后了半天,就只想出这么一句让人死心的话? 这算哪门子知心好友,损友还差不多。 可是,系统好感度不会作假,导游应该不至于恶劣到玩弄“好朋友”的感情。或许,这句话还有别的理解方式。 没有外来人,能活着离开。秦非仔细品鉴着这句话中可能蕴藏的含义。 导游见状点了下头,似乎是在肯定秦非心中所想,却也没再多说其他的话。 他操纵着自己不甚灵敏的左眼皮,向秦非眨了眨眼,留下一个不自然到有些许恐怖的wink。 秦非:... 不愧是好感度高达75%的好朋友,为了他这样勉强自己,真是感天动地。 秦非感慨地握住导游的手。 “对了。”秦非像是忽然想起了点什么似的,“你这里有没有药品?就是那种……”他思索了一下该如何描述:“那种吃下去以后,能让人清醒起来的药。” 导游沉默着摇了摇头。 “今天晚上……天黑,之前,我会给你们带盒饭。”说完这句话,导游转身离开。 导游身影消失的一瞬间,大巴车上顿时乱作一团。 向导游讨要药品的计划显然已经失败了。但是,现在最紧要的已经不再是这件事。 秦非与npc在车头寒寒窣窣捣鼓了这么久,自然不可能逃得过其他人的眼皮。 只是刚才碍于导游摄人的神色,别 的玩家都没敢上前来,如今导游离开,刀疤在第一时间亮出了他的天赋武器匕首,明晃晃的刀尖直指秦非面门。 凌娜与萧霄见状忙挡在秦非身前。 刀疤神情不善地望向秦非:“你刚刚,为什么要弄断电话线?” “这台车载电话是我们与外界联络的唯一途径。”刀疤冷笑着道,望向秦非的眼神森然中带着些许意味不明的审度,像是在打量着一只已经落入陷阱、随时都可以任由他处置的猎物。 义庄那两个人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死,一旦他们死了,我们就只有7个人……刀疤没有将话说完,但大家都明白他的意思。 7个人,距离规定的6人,就只差一点点。 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要用到电话了。 “现在把电话线掐断,副本还怎么继续。”刀疤咬牙切齿,脸色都扭曲起来。 他此时冲出来针对秦非,一方面是为了两人的旧怨,可另一方面,他所说的每一个字也都是他心中真实所想。 刀疤想弄秦非已经很久了。 迫于秦非的实力与程松的压制,他一直强忍着没有动手,如今终于找到一个正当理由,那张丑陋的脸庞闪过一抹计谋得逞的阴暗神色。 事实上,这种疑惑不仅仅是刀疤,同样也存在于在场的每一个玩家心中。 孙守义站在凌娜与萧霄身侧,和林业一起静静望着秦非,似是等他做出一个合理的解释。程松默不作声地立在不远处,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 被同行者刀刃相对,秦非不见半分惊慌。青年垂手站在驾驶座旁,神色云淡风轻:“你说电话线?” 他捏起车载电话后面蓝色和黄色的电线,断口清晰可见,露出内里浅色的铝丝来,同样已经完全断成两节。 报废得彻彻底底。 “我拔了就拔了呗。”秦非眨眨眼,完全不将这当成一回事。 萧霄原本还信心满满,等着他的大佬队友做出一个合理解释打刀疤的脸,等半天就等来这样一句话,惊诧得眼睛都瞪大了:啊这,这这这…… 孙守义也不知是真这样想还是纯纯自我安慰,一脸忧郁地喃喃自语:“小秦一定有他的理由。就连程松露出些许讶异的神情来。他实在很难 相信,秦非会做出这么无厘头的决策。 刀疤冷笑了一声。 “晤,其实,弄断这条电话线,我还真没什么特别合理的理由。”秦非一边说着一边摇头,顺手拉开了电话下方的小抽屉。 抽屉中的物品暴露在空气里,青年捂住嘴,琥珀色的瞳孔滴溜溜直打转:“哎呀!” 他一把将那东西:“这是什么?哦~电话线——真是太巧啦!” 这根电话线,秦非刚才检查大巴车的中控台时发现的。 车上的车载电话用的是老式的四芯水晶头插线,电话和车前台两端都有插孔,只要有可替换的同型号电话线,弄断原先那根就完全不是什么事。 直播大厅中,观众们全都被秦非的这一举动弄得笑喷了出来。 “噗,主播这是在干嘛?”“是在开嘲讽吧……”“他感叹的样子也太假了。”“要不是我知道主播很会演,我一定会被他演出来的稀烂演技骗过去!” 大巴车内,除了刀疤以外,所有人在看见秦非拿出来一条新的电话线后都松了一口气。 只有刀疤一脸下不来台的样子,梗着脖子,粗声粗气地道:“……谁知道这根电话线能不能用? 像是在质疑这条新电话线是不是秦非自己变出来,用来糊弄大家的。 秦非面不改色地将旧电话线拔下,把新的电话线插了上去,然后拿起听筒,按下了外放键。 “嘟——嘟——” 忙音声响彻整节车厢。 关于断指的事还没有查清,玩家人数也尚且充足,秦非不想播旅社电话,随手按了个110。 他的本意只是在刀疤面前试试这电话究竟是否得用,却没想到几声忙音响过,那头竟然真的被人接通了。 一道甜美中带着几分森冷的女声在听筒中响起: 您好,这里是规则世界案件管理局,探查到您正身处副本活动中,一切投诉、报案、申请均不予受理,请问您还有什么需要吗? 秦非语气温柔又平和:“没什么事哦,不好意思,家里孩子皮痒手贱,打报警电话玩。”说罢,给了刀疤一个犹带深意的眼神。 电话里的女声默了一瞬,再开口时,已全然不复刚才的冷静: 管——好——你——家——熊孩——子!!!! 那咆哮的怒吼,听起来像是立马就要穿过电话线,把秦非口中的“熊孩子”给一刀砍死似的。 秦非连连点头应和:“会的会的,一定一定。 没等对面说完,秦非啪嗒一下挂断了电话。转身面向众人,双手一摊:“看,我没有说谎吧,这电话还是能打的。 萧霄: 人吓人也是会吓死人的,大佬如果继续保持这个形式作风,萧霄都要开始担忧他在今后的副本中的人身安全了。 ——不是担心他被副本玩死、被鬼怪弄死,而是担心他因为说话太欠揍被别的玩家打死。 刀疤一口牙咬得咯吱作响,脸颊两侧肌肉紧绷,若是人的怒火能够化为实体,此刻他头顶想必已直冒青烟。 程松全程一直在旁观望。 按理说他既已向刀疤递出加入社团的橄榄枝,那两人便该是一伙的,可程松这两日却一直对刀疤若即若离,令人难以捉摸他的想法。 秦非望了他们一眼,没再多说什么,朝身旁的萧霄挥了挥手:“回吧。” 一行人就此离开大巴,踏上回程的村道。 白日的浓雾不散,尽管是已经走过数次的老路,依旧能够带给人源源不断的惊惶,让人每分每秒都在心中泛起隐忧,害怕自己某一步行差踏错,就此迈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好在,熟悉的义庄大门没过多久便再次出现在道路尽头。 踏入义庄大门的一瞬间,秦非感到自己右腿一沉,像是有什么重物挂在了上面。然后那重量复又消失,只余下一抹极其阴冷的触感,转移到了他肩颈裸露在外的皮肤上。 秦非微微侧过脸,一张腐烂得没了人样的婴儿面孔出现在视野中,眼珠突出,皮肤青紫中还带着星星点点的尸斑,丑陋的小脸和秦非的脸来了个亲密接触。 秦非:…… 小东西还真是神出鬼没,它这要是换个人缠上,怕是光用吓都能把人吓死。 秦非轻轻咳嗽了一声,用只有他自己能够听到的气声道:“你怎么又变样子了?”他还是比较喜欢它表皮完整的那个形态。 鬼婴的理解能力一直都不怎么好,反应慢到令人发指,良 久,它似是终于领悟了秦非话中的深意,摇晃着脑袋,腐烂的伤口边缘一点点蔓延出新的皮肤,石斑也缓缓退去。 它还挺在意秦非的感受。 突然出现的鬼婴依旧只有秦非一个能够看见,其他人一进入义庄,便赶忙向那两个躺在地上的玩家走了过去。 秦非抬头向那边望去,只见玩家们一个个脸黑如锅底,脸色说不出的难看。 他顿感有些不妙:“怎么了?” 林业抿着唇,有些难以启齿的样子:“那两个人……” “怎么了?他们死了?”秦非诧异道。林业一噎,赶忙摇头:“倒也没那么糟。” 但也没好到哪去。这两人虽还活着,却也与死没什么两样了。 他侧过身,一脸担忧地指向身后。 两个前不久还陷在半昏迷状态中的人此时已经醒了过来。 之前孙守义担心他俩单独留在义庄里会出事,走之前用绳子将他们五花大绑后塞进了棺材,可不知为何,他们自己爬出了棺材,眼下又躺在了地上。 两人一言不发,瞪眼望着身前空地,打眼一看与常人无异,可若仔细观察便能发现,他们的神情都十分木然,面色青白,眼圈紫黑,嘴唇也室无血色。 面对其他玩家的观察打量,二人不见有丝室回应,连眼珠都不带转一下,仿佛视野范围内根本没有人存在似的。 “他们手底下是什么东西?”程松觉察到了异状,沉声询问道。 众玩家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便见那二人的指缝间满是泥土,身侧的土地上则布满弯弯道道,不知是些什么鬼画符。 “如果不是他们身上还穿着眼熟的衣服,我恐怕会把他们当成守阴村本土的村民npc。”孙守义面色沉重道。 和孙守义一样,其他玩家同样也是这个想法。 所以。”凌娜迟疑着开口,“他们现在这个状态到底算是活着,还是……? 玩家们对话之间,秦非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在场众人的神情。 所有人皆是面色凝重,即使是看起来最深藏不露的程松,此刻一样眉头紧锁,那副紧张的神态不似作伪。 要么,就是那人太会装了。要么,那个多 出来的玩家根本不在这里。 秦非心中越加笃定,视线再次投向义庄角落的那台棺材。 … 对于要怎样处理这两名失去理智的玩家,余下众人抱有着不同的看法。 程松与孙守义认为,他们没必要管这两人,就这么绑着他们,随便他们去就是。 萧霄却觉得,那两人或许能给他们带来新的线索,应该将他们松绑,看看他们之后会怎样。孙守义担心这样会惹麻烦,迟迟不敢下定论。 争执半晌,无果,孙守义询问道:“小秦,你觉得呢?:扭头的瞬间,语音顿熄。 他的身后哪还有秦非的影子。 人呢? 众人这才发现,秦非不知何时已经去了义庄另一侧,正半蹲在那口角落的棺材边,神色专注地同棺中那人说着什么。 那棺材里……一想到那口棺材,在场的每个人脑海中都像是装着一盆浆糊。 那棺材里是什么东西来着? 哦,好像是个人。好像是和他们一起进入游戏的玩家。 是个新人。 长什么样子?唔……想不起来了。名字叫什么也想不起来了。 萧霄神色怪异地上前,道:“秦大佬,你在干什么呢? 秦非回头,回答道:“我在和他说话。” 顿了顿,他加重语气重复了一遍:“我在和徐阳舒说话。” “徐阳舒?”萧霄一愣。 其实他有些摸不清状况。 徐阳舒……是谁来着?他好像记得又好像不记得。 但下意识的,如同鬼使神差般,萧霄十分顺滑地接了句话:“咱们还是别打扰徐阳舒吧,他受到了精神污染,现在需要休息,再说他都神志不清了,你和他说话他也不会搭理你的。 说完后萧霄自己也是一愣,眸中闪过一丝恍惚,很快又归于平静。 “哦,是吗?”秦非半挑着眉,清澈的琥珀色瞳孔仿佛能够洞悉一切隐匿在迷雾中的真相。 “别装了。”青年斜倚在掀开的棺木前,眼神中似笑非笑,他一手撑在棺壁上,将棺木内那人的神色尽览。 r/> 秦非在和谁说话来着,他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又想不起来了?哦哦对,是徐阳舒。 他有什么问题吗? 几人眉头紧簇,思来想去,却始终找不到任何突破点。 徐阳舒,他只不过是个一进入副本就不小心撞见暗黑系npc,从而受到了大幅度精神污染的倒霉蛋而已。 一股无形的力量操控着玩家们的大脑,将诸多原本不合逻辑的事排列组合,构建得无懈可击,找不出丝毫破绽。 萧霄几人一脸不解,刀疤则发出不屑的嗤声,看向秦非的目光变得轻慢。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里玩什么众人皆醉我独醒的戏码? 这个姓秦的玩家,起初他还以为他有什么厉害的底牌,可眼下看来,也不过尔—— 紧接着发生的一幕令刀疤的眼睛蓦地瞪大。他怀着恶意的冷笑僵在了嘴角。 漆黑的楠木棺材里,彪形大汉痛苦地捂着头坐了起来。 什么情况?诈尸了?!哦,不不不,棺材里躺着的那人本来就没有死。 可他不是昏迷了吗?他不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与活死人无异吗? 不对!不对!不该是这样的。玩家们眉心紧锁,不由自主地抬手,痛苦地捂住额头。 这便是副本内精神污染的强大之处,它能修改玩家的思绪、控制玩家的精神。 假若此时没有一个如秦非这般神智清醒、且强大到足以堪破异端的人存在,这片迷雾便会永远笼置在众人头顶。 ——就像0039号世界以往的每一次直播那样。 副本中的玩家们混沌的度过每一天,混沌的生存或是死亡,直到副本结束,依旧从未了解过真相。 可现在,一切都不同了。 秦非的言语就像是一根尖锐的针刺,戳破膨胀到极限的气球,包裹着真相的空气与虚假的世界猛地相撞,玩家们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尖锐的疼痛仿佛刀尖绞痛着大脑。 可迷雾渐渐褪去,真相豁然于眼前。 众人神情恍惚。 是啊,他们怎么会觉得徐阳舒在棺材里躺了三天,是一件合乎常理的事呢? 他们为何几乎从未想起过徐阳舒的名字,就像这个人根本不存在 一样? 一切的一切从始至终都是那么的突兀,那么令人难以理解! 一片混沌之间,唯有人群正中的秦非依旧神色自若,像是漆黑一片的海平面上,唯一的、恒久不变的那座灯塔。 徐阳舒被玩家们包围着,原本惨白的脸色在片刻之间竟已恢复如常。虽说仍旧没什么血色,却也和方才那般死人模样大相径庭。 彪形大汉可怜巴巴的挤在那口棺材里,四肢都蜷缩在一起,看向棺外众人的眼神中透露着紧张和惶恐,仿佛他面对的是什么洪水猛兽。 这个突然出现的npc不仅搅乱了玩家们的心神,在观众当中同样掀起了轩然大波。 源源不断的灵体涌向直播大厅那一角,纷乱繁杂的讨论声几乎将荧幕中玩家们的声音遮盖。 f级体验世界的直播大厅已经连续几年没有出现过这样热闹的景象了,再也没人去注意同时段的其他副本直播,每个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的地被0039号副本荧幕中,那个清瘦单薄的青年身影所吸引。 挖槽,这什么情况??? 0039号副本更新了?这是什么从来没见过的新剧情?不对吧,副本开启时系统没提过这茬呀。“麻了,真的麻了,之前祠堂和乱葬岗尸鬼大军那两波剧情我就已经麻了,现在彻底麻完了。” 有灵体对此提出质疑: “你们不是以前看过这个本吗,既然这人是个npc,那他以前出现过没?”“对啊,他是npc,那不就是每场直播都会出现吗?玩家有重复你们居然都看不出来??” 那几个自称看过好几遍0039号副本的灵体闻言,集体静默了一瞬。“我……忘记了。”“我也记不清了。“反正就是……应该是没见过吧?” 显然,这不对劲。 见过就是见过,没见过就是没见过,一张尚能算得上有记忆点的脸,假若只有一两个观众忽略了他,倒也还说得过去,可所有观众都不约而同地忽略了他—— 终于捋清楚一切的观众们齐齐发出喟叹:靠,系统真狗啊! 居然连观众的感官也一起影响! 可……想清楚事情始末的灵体们顿时神思恍惚起来。这可是强大到连观众都被蒙骗过去的污染,身处副 本当中的玩家居然能保持清醒。 这到底是怎样恐怖的精神免疫? 这样的免疫值存在于一个初次进入副本的玩家身上,真的是台理的吗? “他是不是什么大佬愉愉溜回f级副本找乐子啊……”有灵体喃喃自语。 那当然是不可能的。 玩家身处的副本世界只能升级不能降级,玩家们只能不断努力,挣扎向前,或是死。 事实上,在副本如此强横的精神影响下,秦非虽然的确有着极强的精神免疫,却也和其他玩家一样,难以得到最高水平的发挥。 在一开始,秦非同样也遭受了副本的蒙蔽。而后来他之所以能够确定徐阳舒有问题,一来仰仗着那截手指,二来则还是依靠他的天赋技能。 在捡到手指以前,秦非眼中的徐阳舒与其他玩家并无任何区别。可从大巴回到义庄以后,在秦非的眼中,徐阳舒的头顶却赫然多出了一根明晃晃的进度条。 很明显,徐阳舒就是那个潜藏在一众玩家当中的npc。 在如此强有力的佐证之下,副本强行加诸于秦非脑中的迷障也就自然而然地退散了。 经此一事,秦非对自己的天赋技能又有了更深一层的理解:他的天赋技能的确可以用来当做怪物书,但却也不是没有丝毫限制的。 当天赋技能与副本隐藏剧情产生冲突时,系统仍旧会以副本为先。 只是不知这种情况随着今后他技能的逐步升级,能否得以改善。 若是有朝一日,秦非的天赋技能能够凌驾于副本之上,那他在探寻副本线索时,势必会拥有超越其他所有玩家的优势。 纷飞的思绪回笼,秦非伸手扣了扣棺壁,望向徐阳舒的神情似笑非笑:“说说吧。” 徐阳舒的嘴唇翕动着,没有发出丁点声音。 周围的玩家们从震惊中逐渐回过神来,看向徐阳舒的一双双眼睛几乎发着光。 这一看就是个重要的npc!不出意外的话,副本主线近在眼前。 作为推动剧情前进最重要的、也是唯一的玩家,秦非在这一刻受到了史无前例的巨大关注,直播间观众人数暴增,直播面板角落数字翻飞,耳畔接连不断响起系统提示,叮叮咚咚的积分声几乎将其他人的说话声淹没。 br/>这是一种十分玄妙的感觉,虽然身处荒山野村,可就像是有一座巨大的舞台缓缓从脚下升起,无数聚光灯汇聚在舞台中央,将秦非所处的一小方土地映照得光芒万丈。 而徐阳舒也没有令大家失望。 良久,人高马大的男人终于嘶哑着嗓音开口:“我……我是来村子里,找东西的。” 第23章 夜游守阴村21 在银幕前后无数道目光的注视中,这个此前从未被人注意到过的副本npc神色僵硬地开了口。 “我叫徐阳舒,今年32岁,祖籍在湘西深山里。”他顿了顿,补充道,“也就是这里,守阴村。” 萧霄是个急性子,一句话没听完就不耐烦了:“能不能说重点!”这样絮絮叨叨讲故事似的,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徐阳舒却一脸茫然,仿佛不知道哪里才是重点,被一打岔几乎不知该如何继续下去。他讷讷地点了点头,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发起抖来。 不知为何,他对身边的玩家们似乎存在着一股惧意,看向众人时时就像看见了什么洪水猛兽,仿佛生怕自己一不留神就被咬死吃了似的。 所有人都以为他是被吓懵了,只有秦非望着他头顶那根秃到可怜的进度条,琥珀色的瞳孔中闪过一丝精光。 这个家伙,能从副本开始时一直装死到现在,肯定不是什么能随便糊弄的傻子。他不开口也不是被吓傻了,想来只是因为不信任眼前的玩家们,所以才藏着掖着罢了。 要让一个人对另一个人产生信任感,对于秦非而言,大概就如同吃饭喝水那样简单。 天赋技能的被动效果在不知不觉间发挥着作用,即使秦非目前为止还什么也没有做,可在徐阳舒的眼中,这个略显单薄的青年却已然显得比其他人都更加温柔可靠了不少。 看,那干净剔透的瞳孔,那隽秀文雅的气质。所谓“长了一张好人脸”,大概不外乎如是。 徐阳舒的目光在一众玩家间流转一圈,最后十分没有是念地停留在秦非身上。 当然,这还远远不够。秦非眼底笑意柔润,伸手,在徐阳舒警惕的目光中替他折了折他在棺材中揉皱的衣领。 骗取信任第一步,抛出诱饵。 “饿了么?”秦非无比自然地开口,宛若在巷子口与老友打招呼一般。 饿? 徐阳舒一愣。 简简单单的一个字,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尘封的大门。 一直以来被恐惧强压下去的欲望顿时喷涌而出,胃部开始蠕动,唾液不自觉地分泌。徐阳舒仰头,讷讷地开口:饿…… 当然饿,怎么可能不呢,他可是整整两天粒米未进。 这幅表现落入秦非眼中,他眼底的笑意又加深了几许。 青年看似温和的外表下藏着一股强烈的笃定,仿佛坐在他对面的并非一个全然陌生的成年男子,而是一只柔弱的、在不自知间落入了陷阱的小动物,任由猎人捏圆搓扁。 骗取信任第二步,提供满足。 秦非盯着徐阳舒看了几秒,轻咳一声,往口袋里一摸,掏出了一个巴掌大的苹果来。 周围玩家:??? 萧霄都惊了:“你还带苹果进副本?” 五个储物格!不可叠加!萧霄他每回进副本之前都要精打细上算一整个晚上,结果秦非竟然用来带苹果?? 萧霄人都麻了。 秦非眨眨眼,无辜之意尽显:“不是我带进副本的。”他就算想带也没法带。 青年面带微笑地耸动了一下肩膀,语气轻松地道:“还记得咱们昨天遇见的那个老头吗?”“——就是后来变异了的那个,我从他家里顺的。” 凌娜站在两人身后,闻言不由得嘴角微抽。 昨天在那间屋里的时候她就发现了,秦非一个劲地盯着供台上那堆水果,当时她就觉得他在打什么鬼主意。 没想到他竟真的将东西弄了出来。 昨晚大家在乱葬岗那样狼狈地疯跑了一夜,秦非的苹果居然还没跑丢…… 真是让人很难评价。 徐阳舒的眼神从秦非将苹果掌出来的那一刻就彻底凝固不动了,像是被胶水粘在上面了似的。 长时间的饥饿令他几乎前胸贴后背,仅仅是一个坐起来的动作都足以眼冒金星。此时此刻,苹果在他眼中的诱惑力,完全不亚于一张中了五百万的彩票。 在徐阳舒垂涎欲滴的眼神中,秦非十分自然地将苹果塞进了他的手里。 这一举动直接震惊了正在观看直播的灵体们。 “怎么回事?我还以为主播要用这个苹果威胁他。对呀,怎么直接就给他了,这还能问出什么来?“这主播看起来有点傻。” 叽叽喳喳的议论声四起,淹没了整个新人直播大厅。 说这些话的都是刚刚才被热闹吸引来不久的新观众。 那些一直站 在银幕前的老观众们则全然是另一种反应,带着满脸的神秘莫测,用一种十分欠揍的口吻说道:“你们等着看吧,肯定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从进副本开始一直舔到现在,他们就没见过主播舔不下来的npc! 威胁?呵呵。 一个苹果而已,就算威胁又能起到多大作用呢? 威胁算什么厉害招数?怀柔政策才是王道! 等他们看着主播用一个苹果把npc舔得心服口服、被主播卖了还帮他一起数钱,他们就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牛逼! 不知不觉间已被观众们奉为一代舔王的秦非没有令人失望。 他的天赋技能在此至关重要的时刻又一次发挥了作用,一直以来都持警惕态度的徐阳舒,在与秦非四目相对的那一刻,不知怎么的,忽然便被他脸上和煦如春风暖阳般的微笑打动了。 那双剔透的琥珀色双眸像是盛着一缕光,清透又柔和,望向他的眼神真诚中带着淡淡的担忧。在这一刻,徐阳舒心底突然难以自抑地涌起一个念头:他无比确切地断定,这个正在对他示好的人一定不含任何其他目的,纯纯是因为发自心底的温柔与善良。 他是在关心他! 男人小心翼翼地伸手接过那颗苹果。 多好的一颗苹果! 徐阳舒几乎要热泪盈眶了。 躺在棺材里装了两天死的徐阳舒,错过了好几次导游送来的便当,对于村中饮食唯一的印象便是 第一日晚那桌集死亡与腐臭味于一体的村宴。 和那桌东西比起来,眼前这颗散发着清淡果香味的苹果简直就像是神赐的礼物。 徐阳舒凑上去,轻轻咬了一口。 随着清脆的咔喳声传来,混合着甜酸的果汁漫溢在舌尖。徐阳舒头顶的进度条瞬间往前窜了一小截。 【混入旅客中的怪人:好感度8%】 效果不错。秦非神色未变,眼底的笑意又深了几许。 那个老爷子家里的水果是旅社给守阴村村民们送的礼物,看果子的新鲜程度,十有八九就是和玩家们乘一趟车过来的,吃不坏人,分享给徐阳舒也不会有什么问题。 对面的徐阳舒早已什么也顾不上了。他忘乎所以地啃着苹果,很快便将 一颗果子啃得只剩果核。 没了,实在啃不出什么东西来了,徐阳舒带着点遗憾地抬起了头。瞬间便撞进了秦非盛满温和笑意的眼眸当中:“吃饱了吗?” 徐阳舒十分老实地摇头。 一个牛高马大的汉子,饿了三天,仅靠一个苹果怎么可能能饱!说实话,这苹果甚至开了他的胃,现下腹中火烧火燎,比刚才饿得更加难受。 “唔,这样。”秦非了然地点头,不够的话,一会儿还有。 青年的语气中带着一股赤裸裸的诱哄意味,唇瓣开合,说出两个在徐阳舒听来宛若天籁的字眼:“管够。” 秦非并不是在说大话。 这几天以来,导游每一餐送来的食物都是根据人数定量的,义庄中那两个失去理智的玩家肯定是吃不了什么东西了,再加上他自己,三人份的晚餐,不愁喂不饱眼前的npc。 当然,秦非向来说话算话,假如徐阳舒的胃口真的好到那种程度,他也不介意亲自去找导游多套要几份盒饭。 毕竟,他现在可是导游的知心好友,想来对方不会拒绝他这一点点微不足道的小要求。 而徐阳舒的眼睛也随着秦非所说的话越来越亮。 真的……可以这样吗? 紧接着,像是为了验证秦非所说的话的真实性一般,义庄大门在下一刻被人叩响。 不待有人前去,导游已经自觉推门而入,他的脸色在与秦非视线交接的一瞬稍稍放松了些许,举起手中的篮子向玩家们示意:“我来了。” 秦非拍了拍徐阳舒的肩:“你看,我没骗你吧?” 徐阳舒已经一整个激动起来了。既然如此,那他就不客气了! 一盒又一盒,徐阳舒像是八辈子没吃过饭似的,在众目睽睽之下风卷残云,不肖片刻,面前就堆起了三只空空如也的塑料餐盒。 “还要吗?”秦非尽心尽责地关怀道。徐阳舒摇了摇头,意犹未尽地抹着嘴,艰难地将视线从饭盒上移开:不了。 秦非脸上笑意加深:“行。” 骗取信任第三点,暴露弱点。 对于戒备心强的人来说,在极短时间内要想取得对方完全意义上的信任,几乎是一件不可能 完成的事情。 光用言语和行为上的讨好完全不够,这种近乎施舍的举措有时甚至会将对方越推越远。 适当地暴露弱点,反而能让对方明白一个事实:他们和他,是站在统一战线上的,是一条绳上的蚂蚱,用有着共同的利益和敌人。 “唉。”单薄清隽的青年立于庭院中间,蹙着眉,忧心忡忡地开口,“也不知道这样能吃饱饭的日子,还能过几天。 “真想离开这里。”他喃喃自语。 萧霄一愣,忽然福至心灵,他也跟着摆出一副焦灼的模样,连连点头道:“对啊对啊,在这里吃不好睡不好,还要时时刻刻受煎熬,真是太痛苦了! 两人身前,徐阳舒的眸光果不其然闪烁了一下。 良久。 他犹豫着开口:你们……想知道什么? 一餐饱饭,竟真的成功令npc的态度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正在观看直播的观众群中顿时传来一阵拍大腿的声音。 “瞎!我还想趁机看那个装通的小子翻车,没想到居然真被他哄好了??”“他怎么这么会把控npc的心理?一般npc看到玩家不都直翻大白眼吗?”“这你就不懂了吧,嘿嘿……一看就是个刚刚才过来看热闹的。”有灵体发出神秘莫测的笑声。 新玩家们听闻后,当即满脸期盼地将它围拢起来:“所以他之前干嘛了?快说说?快说说!”中间那灵体一副虚荣心得到了极大满足的模样,伸手捋了捋自己并不存在的胡须,拖长着嗓音开了口:“那还要从三天前,这场直播刚开始的时候说起……” 光幕中,徐阳舒被玩家们团团围住,不知所措地开口:““我、我该从哪里说起?” 秦非思忖片刻:“你先说说,你为什么要来这里?” “我来这里是有事要办。”徐阳舒十分顺从地回答了秦非的问题,“刚才我说过,我的老家在这里,我没有骗人。 守阴村地处湘西,是一个有着百余年历史的古老村落。 这里四面环山,土壤贫瘠、水源枯竭,却恰巧位于三座大山的交接之处,是群山之中的交通枢纽。 “你们听说过湘西赶尸吗?”徐阳舒的神色有些许恍惚。玩家们立即点起头来。 赶尸 ,又称移灵,自古以来,“湘西赶尸人”的秘闻便在民间广为流传。在传言中,赶尸人能够利用秘术驱动死者,将客死异乡之人的尸体带回家乡,令其入土为安。 徐阳舒长长地叹了口气:“我家祖上就是做这一行的。 守阴村,其实是个赶尸村。 由于地处交通要塞,千百年来,无数赶尸匠人往返于这片山间,渐渐的,这片原本荒芜的土地也汇聚起了越来越多的人气,成为了赶尸匠们临时停靠歇脚的地方。 日复一日,有人在这里安营扎寒,将它当成了固定的居所。 守阴村也由此而来。 众人屏息凝神,将徐阳舒团团围在中间。 义庄内静得落针可闻,就连光幕另一端的观众们都不自觉地将呼吸声放缓。从徐阳舒杂乱无章的叙述中,这座沉寂了数年的村庄背后的秘密,终于首次呈现在了众人眼前。 “你刚才不是说你有事要办吗?是要办什么?”萧霄问。 “说来话长。”徐阳舒答道,神色间颇有些闷闷不乐。 徐家的祖籍虽在湘西,可徐阳舒从小到大,却从未踏足过这片大山一步。 原因无它,只是因为徐家老爷子早在50余年前便已搬离了守阴村,那时就连徐阳舒的父亲都还只是个不记事的小童,更别提徐阳舒本人了。 “赶尸原本就是古时候的活,近几十年四处修桥铺路,再加上民风逐渐开化,到处都在破除封建迷信,赶尸这门手艺也就没落下来了。” 这便是徐家离开村子的原因。 随着时间流逝,需要赶尸匠的人越来越少,光做这一门行当难以支撑家族的开销。徐家于是举家搬迁到了山下的镇子里,家中人各自寻了份工,过上了本分又普通的日子。 徐阳舒苦笑了一下:“其实这些东西,我从来都没接触过,是我爸告诉我的。” 小时候徐阳舒在家里胡乱翻东西玩,在储藏室里找到一堆纸张泛黄的旧书,蓝色的布面封皮满是年代的痕迹,上面用毛笔写着书名。 《湘西赶尸秘术》。 家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徐阳舒跑去问了父亲,这才得知了原委。 “在我爸的印象里,早些年间我家和村中还有联系。”徐阳舒道, “但过了几年,不知道为什么,家里和村子里的联系就彻底断了。 徐阳舒当时年纪尚小,正是爱听故事的时候,闻言即刻便转身缠上了爷爷,要老爷子给他讲村里的事。 奇怪的是,向来疼爱孙子的老爷子这一次却噤若寒蝉。不仅什么也不肯告诉徐阳舒,还勒令家里所有人再也不许提起“守阴村”这三个字。 此后许多年,守阴村的一切就真的在徐家销声匿迹了,那间放着旧书的储藏室也被徐爷爷锁了起来。 玩家们似有所悟。看来,当时的守阴村必然是发生了什么十分糟糕的事,才让徐老爷子避之唯恐不及。 秦非:“那后来呢?你是怎么想到回村子来的,你要找的又是什么书?” 徐阳舒挠了挠头,黑黄的皮肤浮现出一丝几不可见的尴尬,似乎有些羞于提及此事。 “我爷爷和爸妈去得都早,后来我早早就出来混社会,也不知该做什么。 一念之差,徐阳舒开始在社会上招摇撞骗。 要想当骗子,首先要给自己立一个合理的人设。徐阳舒这时又想起了家里那些藏书。 他找人开了储藏室的锁。 “要学赶尸,不能只学赶尸,五行风水各种门道的知识都要懂一些。”徐阳舒道。 徐老爷子的藏品五花八门,徐阳舒为了当一个合格的骗子,将所有书都囫囵看了一遍,混了个一知半解,然后正式出山。 “徐氏风水行”就此开张,徐阳舒靠着自己在储藏室中闲看来的那些见闻成功混了几年。 “我这个人吧,别的本事没有,但嘴巴还是很会说的。”徐阳舒仰起头,神态有点得意,时间长了,还真被我混出了点名堂。 最近两年道上甚至有人喊他徐半仙,遇到什么事都要寻他算上几卦。 只可惜,人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更何况徐阳舒本就是个一桶水,不满半桶水还一个劲瞎晃荡。 前阵子他在给一户人家做法事时翻了车,翻了个十分浅显的忌讳,被人当场戳穿。 那家人听说自己被骗,立即翻了脸,揪着徐阳舒不放。 br/> 若是起不来,便要找人打断他的两条腿。 这可把徐阳舒吓的够呛。 “他们派了四五个彪形大汉守在我家楼下,就连我下楼去小区门口买包烟,身后都有人寸步不离地跟着。徐阳舒苦着脸道。 他想跑都跑不掉。 之后整整三天他都埋首在自家阁楼,想靠着爷爷的藏书救自己一命。可这种手艺怎会是一朝一夕之间能够练就的?再说徐阳舒也没地方去找一具尸体、试试自己到底能否成功。 他叹了口气:“最后我靠的还是我这张嘴。” 他和那家人说,赶尸这种事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做的,他得先回老家去掌点东西。 徐阳舒想得很简单:他是不会赶尸,但有人会。 按家中老父的叙述,守阴村中家家户户都以赶尸为生,虽说这一脉几十年前就没落了,但那可是一村子的赶尸匠!总能有一两个人还会吧。 只要能够回到村里,总能想到应对的办法。 或许是因为他实在巧舌如簧,那家人竟真的被他说服了。他们同意徐阳舒回一趟祖宅,但要带上四个看守他的人。 徐阳舒自然同意。 “如果顺利,走完这一趟我就能把那家人应付过去,就算再不济,到时候我从村子里逃跑,好歹也能遮掩一二,比直接从城里跑目标更小。”徐阳舒道。 “但,也就是从这里开始。徐阳舒的神色有些恍惚,“我发现守阴村有点不对劲。” “现在互联网和公共交通都那么发达,一般来说,不管想去什么深山老林,在网上都应该能搜到相应的讯息才对。”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昏黄的光影将徐阳舒的脸色映得格外惨淡:“可守阴村却不同。” 决定要来守阴村以后,徐阳舒便连夜上网搜寻路线,可奇怪的是,无论他怎么找都一无所获。搜索引擎里没有这个村庄的名字,地图软件里也同样找不到丝室村庄存在的痕迹。 “仓库里有一些旧年留下的书信,我顺着信件上的地址上网搜索实景地图,搜出来的只有一片荒山野岭。 虽然觉得奇怪,但徐阳舒一早便知道这村子非同寻常,因此反而被误导,觉得没什么大不了。毕竟村中 居住的都是玄门中人,神秘一些,也无可厚非不是吗? 反正已经知道具体地址,搜不到村庄信息也没什么大不了,徐阳舒干脆利落地上网订票。但他没成功。 守阴村所在的那座山太荒凉了,根本没有通车。 根据软件上的信息,徐阳舒最多只能乘车到临近县城,然后自己想办法过去。就在这个时候,我突然在订票的页面看到了一则广告。 【想要领略最原始天然无污染的山间风光吗?想要体验最原汁原味的湘西民俗吗?锦程旅社-七天六夜湘西行,竭诚欢迎您的到来!】 事情发展到这里,已经很明显出了问题。 那可是一个连地图上都找不到的山村,怎么会成了旅游景点? 再说,这世上哪里就有那么多巧合,恰好在徐阳舒上网买票的时候就看到了旅社的宣传信息。 “但那个时候,我的脑子就像是被什么东西魔住了一样。”徐阳舒有些痛苦地皱了皱眉,“我给自己和那四个人报了名。 奇怪的是,等到了出发的那天,旅社来接车的人却说,他们只收到了徐阳舒自己的报名信息。更奇怪的是,那四个连撒尿都要分出一只眼睛盯着徐阳舒的人,竟然就这么放他一个人走了! “最最最奇怪的,就是我们都不觉得这有什么奇怪。”徐阳舒扯着脸皮,强颜欢笑,所有人都觉得,一切都合理得要命,我就那样上了旅社大巴。 一上车就昏过去了,连车上长什么样都没看清楚。 再醒来,就是三天前,大巴已经快要开到村口了。 想到这里,徐阳舒又打了个哆嗦。 他的一张脸皱得比烙坏了的煎饼还要难看:“那个司机的模样……真的太可怕了。”徐阳舒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吓人的脸,简直就像鬼片照进了现实。 他是真的被吓坏了,尤其是在接下去的村宴上,王顺原地爆炸的一幕着实给他带来了极大的心理阴影。 这村子简直不正常到了极致,村里的人八成也全是怪物!然后,徐阳舒就开始装死。 “就这样?”秦非狐疑的目光在他脸上流转,像是一把小刀子似的,刺得人心口发紧。 br/> “我家虽然搬出了村子,可家里祖辈住着的老宅子却并没有卖掉,小时候翻家里那些旧书时我爸就告诉过我,这样的书,老家还有更多。徐阳舒没有隐瞒。 事已至此,隐瞒也没什么意义了,他干脆将一切都和盘托出。 “那些书里记载的可是真正的好东西,我千里迢迢跑来这里,也有这一部分原因。” 虽然已经过去十几年,可不知为何,在徐阳舒记忆中,父亲说这些话时的画面却依旧清晰得犹如昨日。 “徐氏一脉过去在整个湘西都是有名的家族,一本祖传的驭尸术可通阴阳,一旦学通了,甚至能让尸体开口说话,将活人炼化成尸。” 徐阳舒的爷爷带着一家老小举家搬迁,抛弃了家中绝学,心中有愧。 他将那本最宝贵的书册留在老宅,是希望今后某一日,有缘的子孙后代能够再度踏足这片土地,将这门手艺捡起来。 徐阳舒的话音落下的一瞬间,玩家们的目光顿时齐齐闪了闪。 这一听就是条重要线索。甚至很有可能,会是一件隐藏的任务道具。 就连光幕那头的观众都纷纷安静下来,双眼放光地盯着荧幕正中那个滔滔不绝的男人。 萧霄好奇道:“所以你是打算,回村里以后要是请不到人帮你,就去找老宅那本书自学?” 徐阳舒一张脸拉成苦瓜:“我哪有那么远大的志向。 他从家里杂物间出来的时候就已经认清了,就自己这脑子,这辈子都不可能学得会赶尸。 徐阳舒只是想着,普天之大,除了守阴村这些,肯定还有别的赶尸人存在。他将那旧书打包带走,除了自己闲来无事可以翻看以外,若是遇到有缘人,还可以卖给人家。 要知道,这种东西虽只是几页破纸片,但在需要的人眼中,那就是价值千金。 萧霄都服了:“你可真……真是你爷爷的乖孙。”老人家满心想着要留给有出息的后辈,后辈回来了,打的却是这样的主意。 徐阳舒说完这些话后就郁郁寡欢地缩回了棺材里。 在他眼中,副本就是真实的世界,玩家们也都和他一样,是被那个弄虚作假的旅行社诞骗到这山村里来的倒霉蛋。 一群倒霉蛋,还是一群智商不太高的 倒霉蛋——聪明人哪会受这种骗? 倒霉蛋加蠢蛋,这不纯纯搁着儿叠buff吗!因此,徐阳舒觉得,他们这次是死定了。 哪有人进了鬼的老巢还能全身而退的?起码凭借他那浅薄的玄学认识来说,完全不可能。 既然不可能,那还操什么心,早死晚死都要死,不如先睡个大觉,做个舒服鬼! 徐阳舒仰面朝天地躺下,如今他也用不着装昏迷了,睡得心安理得,没一会儿就响起阵阵鼾声。 孙守义: 怎么说呢,能有这么好的心态其实也是一件值得让人学习的事情。而且这种倒头就睡的作风,让他想起了某个人……他偷偷瞄了一眼秦非。 秦非正在思考着徐阳舒的话。 徐阳舒零零碎碎地讲了一大堆,最有价值的便是最后提到的那本“驭尸术”。 导游的声音又一次回响在秦非脑海中:“没有活人能够离开守阴村。” 他在车里时没能领会导游的深意,如今却被徐阳舒开辟出了新的思路。 如果活人不能离开。 那,死人呢? 徐阳舒说,那本书能够教会一个人将活人炼化成尸。如果玩家们能够找到那本书,或许,真的能够将局势扭转过来。 刀疤和程松去了院子另一角,压低声音不知商讨着什么,余下众人则聚在了一起。 玩家们心思各异。 而直播大厅中,正在观看直播的灵体当中却蓦地传出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来。 “没劲,真没劲!” 距离光幕最近的位置,一个身上笼置着淡金色光晕的灵体兴致寥寥地摇着头。 光幕前,所有灵体都挤挤挨挨站在一起观看直播,他却独自享有一个座位。还是最靠前、最中间的位置,绝佳的观影角度。 观众群中顿时掀起一阵波澜。“是高阶观众!”“什么时候来的?”“好像是突然出现的,刚才都没有看见,大概是开了独立空间。” 和玩家一样,规则世界的观众们同样有着清晰明确的等级划分。 积分高的观众能够自由出入各个高阶直播大厅,拥有独立位置和专属客服,还能在身上装饰各种各样的饰品和外观。 有 的高阶观众甚至会将自己身上全部挂满,走起路来叮铃桃榔地,像颗圣诞树一样,以此来彰显自己不同寻常的身份地位。 眼前这个灵体浑身散发着的富贵金光,也是售价昂贵的装饰品之一。 这种高等级大佬,鲜少会出现在f级的直播大厅中。 于是立马有人来了兴趣:“展开说说?没劲在哪里?”“他们不是开出新线索了吗?”“是啊,我觉得还挺有意思的!” 大佬听着周围人七哺八舌的讨论,撇了撇哺:“你看吧,他们马上就要去徐家老宅找那本书了。 这很明显,用膝盖都能看得出来。 大佬轻轻叹了口气,似乎是在惋惜自己为眼前这个低级副本所浪费的时间:“但他们肯定什么也找不出来。 第24章 夜游守阴村22 “为什么?”围绕在高阶灵体身边的其他观众齐齐一愣。 徐阳舒这个npc,不是第一次被玩家挖掘出来吗?为什么它却像是早就已经知晓了后续似的? 高阶灵体抬头看向直播镜头中的玩家,就像在注视着一只只渺小到可怜的虫:“这个npc的确是 第一次出现没错,可徐家老宅却不是第一次有玩家去探索了。 0039号副本世界,又名《夜游守阴村》副本,五年前第一次上线后不久,便成为了新人区的热门副本,以其低到离谱的通关率闻名于观众当中。 然而,虽然0039号的通关率低,可地图探索度却一直维持在偏高的76.3%这个数字上。 造成这种局面的原因,主要是0039号世界的引导性很低,主线故事散乱且隐藏极深。 作为主线剧情最重要的引子npc的徐阳舒,在副本正常运行的两年中一次也没有被玩家们发现过。 整整两年,没有任何一个人成功揭开过守阴村背后的秘密。 以前的玩家们在进入这个副本后,往往都是如没头苍蝇般在村庄内乱窜七天,将能去到的所有地方都搜索一遍,最后迷茫又憋屈地迎接失败。 “徐家老宅是一座无人居住的破旧府宅,这样的建筑在守阴村中并不多见,从外观上看非常具有标志性。”高阶灵体撇了撇嘴,道,“我刚才用金币购买了前几年的历史直播记录,结果发现,徐家老宅早就被搜烂了。” 结果自然是做了无用功,什么也没搜出来。高阶灵体叹了口气。 没想到,经历了祠堂、乱葬岗、大巴车等等一系列令人眼前一亮的剧情偏移,眼前这群玩家最终的结果,竟依旧是殊途同归。 “可是,他们毕竟找到了徐阳舒啊。”有灵体提出了不同看法,“说不定他们几个去徐宅,真的能找到一点以前的人找不到的好东西呢? 就好比是面对着一扇近在咫尺却打不开的门,以前的玩家只能看着门、抓耳挠腮干瞪眼,这群玩家却是拿着钥匙的,轻轻松松就能将门打开。 高阶灵体摇了摇头:“我不觉得徐阳舒能有这种本事。 从历史直播记录来看,徐家老宅不仅找不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还潜藏着众多危险,甚至有不少玩家 都在那里丧命。 而徐阳舒无论怎么看都是个大废柴,多带一个他,真的能起到反转局势的作用吗? 高阶灵体几乎都能够猜到之后的发展会是怎样的了。 无非就是,玩家们继续在副本内毫无头绪地四处游走,像是无头苍蝇般横冲直撞。 随着时间的推移流逝,他们会越来越激动、越来越急躁,而越是急躁,真相就越是离他们远去.… 最后,玩家们会在绝望与惊惧中被村民们抓住,挨个架上祭台,被那个所谓的神明挑选。运气好的或许能留一条命,运气差的,便只能永远留在那个副本。 多么无趣的走向! “唉。”高阶灵体意兴恹恹,算了,再看看吧,反正也没什么别的直播可看。说完便消失在了原地,大概是回到了自己的独立空间里。 光幕对面,只留一群低阶灵体们议论纷纷。 高阶大佬刚才的一番话无疑给他们带来了很大的打击。 他们所期待的真相与反转,原来竟只是这样吗? “还以为这npc是个重要线索,现在我怎么有点看不懂了啊。”有灵体小声嘟哝道。 “这群玩家又是哄npc又是听人讲故事的,费了半天功夫,就开出一条毫无卵用的支线剧情来? “嘻,还以为0039号副本要变得有意思了,白瞎劳资大中午饭也不吃赶来新人大厅看。”随着一声泄气的感叹,一大波人四散离开了光幕前。 饶是如此,坚持留在原地的观众还是不在少数: “话也不能这么说,起码那个秦非讨好npc的能力是真的,我继续看看,感觉挺有意思。”“光会讨好,找不准目标有个屁用,还不是要死。” “别说,想讨好npc的玩家多了去了,成功的却没几个,这也是人家有本事。”“可不是有本事吗?看这张小脸多清秀,嘿嘿,是我也愿意听他的话……” 话题逐渐往奇怪的方向歪去。 人群最前方,唯独那个赌徒依旧双目炯炯地望着荧幕。有灵体不解:你看那么起劲干什么?类似的剧情咱不是早就看腻了吗。 赌徒摇摇头,一脸高深:“你不懂。 或许是在赌 桌上经年练就的第六感作祟,他总是怀有着一种强烈的预感:这波突然出现的剧情线还没有走完,那个叫秦非的新主播势必会给他们带来不一样的惊喜。 旁边那灵体被怼了一嘴,有点不服气,碍于对面是个好赌的疯子又不敢大声说话,只能低声咕哝着:说得那么了解他的样子,你还不是第一次看他直播…… 光幕中,义庄内的玩家们均是一脸凝重。所有人都在心中分析着徐阳舒刚才给出的信息。 “所以接下来,我们是去徐家老宅跑一趟?”孙守义率先开口。说完后他小心翼翼地望了秦非一眼。 这已经是孙守义经历的第三场直播了,f级世界中大多数都是刚进副本的新人,孙守义性格稳重,年纪又偏大,因此从第一次直播开始,就一直扮演着团队中比较核心的带头人。——直到这一次,遇到了秦非这么个看起来温和无害、实则十分难顶的硬茬子。 不过孙守义对秦非倒是半点不服气也没有。 毕竟,秦非的洞察力有目共睹,而孙守义向来都是十分识时务的,绝不会像谈永那群人一样自找苦吃。 义庄另一侧,刀疤和程松不知在商讨些什么,不时将视线朝这边扫来。 萧霄和林业不约而同地紧张起来。 萧霄道:“徐家老宅的线索指向性很明显,他们该不会是想耍什么阴招吧?” 林业一脸担忧,他将手指竖在哺边无声地“嘘”了一下,做贼似的缓缓凑到秦非耳边,用气声道:“秦哥,我们要不要想办法先愉溜?” 时间就是生命,时间就是金钱,只要能比那两人提早一步到达,他们找到可用线索的可能性就更大。 秦非眼角一抽。 这孩子想的倒是挺美,可大家就在同一个院子里,打个哈欠对面都能看见,想偷愉溜走完全是白日做梦。 身前的棺材中,徐阳舒还在呼呼大睡,神色舒缓,呼吸放松。一副睡得很香的样子。但,秦非可没有那么好骗。 “喂。”青年眼底嘀着温和的笑意,半蹲下来,轻轻拍了拍徐阳舒的脸蛋,“别装了,你不是也想去找书吗? 孙守义闻言一愣。这个npc是在装睡?他怎么一点也没看出来?? /> 虽然他依旧没有动弹,但被秦非这样直白地戳穿,紧张的心情使他的脖颈一点一点泛起了红,逐渐蔓延到了整张脸上。 当场破功。 徐阳舒终于睁开了眼,苦笑着看向秦非。“走吧。”秦非道。 “不不不不。”出乎众人的预料,徐阳舒听了秦非的话后非但没有表现出丝毫意动,反而将头摇成了拨浪鼓。 五大三粗的男人勉强挤出讨好的笑,看着比哭还要难看:这个这个,我不去行不行?我…… “不行哦。”秦非笑眯眯地摆摆手,“这里只有你一个人去过徐宅,没有你带路,我们怎么知道它在哪里呢? 身后的其他玩家听见秦非这样说,不由得睁大了眼。然而徐阳舒接下去的回答更加让人意外。 棺材里的npc下意识地顺着秦非的话答道:“可是带我一起也没什么用,我什么也没找到,你们不如自己过去,我可以告诉你们我家祖宅在哪—— 他终于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猛地闭上嘴。 萧霄愕然:“好哇,你什么时候回的祖宅?!”这家伙不是说他这两天一直躺在棺材里吗!徐阳舒恨不得给自己一嘴巴。 “就……就昨天晚上。”徐阳舒其实不太想提,满脸不情愿,“你们都走了,留我一个人在义庄里。 他想着,自己既然已经来了,一时半会儿又还跑不掉,那总得去做点什么。 晚上徐阳舒不敢出去。他是第二天天刚亮的时候,玩家们还没有回义庄的那段时间去的徐家祖宅。 “但……”徐阳舒打了个寒战,像是想起了什么十分可怕的经历一般,“那里,闹鬼。” 森森冷风吹过,掀起众人的衣摆。 闹鬼? 萧霄好像忽然明白了徐阳舒打的是什么主意:“知道那里闹鬼还不告诉我们,你是巴不得我们死在你家,再也别回来了?” “啊不不不!这说的是什么话。”徐阳舒双手狂摆,怎么可能,我绝对没这意思。 他自知这一波是无论如何也逃不掉了,一张脸涨得通红,试图做最后的努力去劝服玩家们:“我没骗你们,那家里真的有鬼!&# 34; 可惜,玩家们还真不见得有多怕鬼。 秦非弯弯唇角,轻言细语地柔声道:“说说,你看到的是个什么样的鬼?” 徐阳舒怀抱着仅存的希望,望着面前这个他刚才还觉得是个天使的人:“我说了,你们能不能不要让我一起跟去? 秦非的笑意更明显了,摇摇头,十分无情地拒绝:“不行哦。 徐阳舒:卒! 徐阳舒快要哭了。但他也不敢反抗。对面人多势众,他根本没有和他们抗衡的本钱。 再说,在这阴气森森的鬼村,身边有几个活人在,还是很能给人安全感的。 去……去就去吧。万一,他们人一多,还真的找到了那本书呢? 那再怎么说也是老徐家的东西,拿了他的东西,总要给他点好处才是。 徐阳舒认命,回忆起早晨的经历来: “那时我刚进门,屋里就吹起了阵阵阴风。”徐阳舒一个江湖骗子,屁的真本事都没有,当时就被吓傻了。 但他又舍不得走,硬着头皮继续往前。 然后,我就听到一个女人在屋里哭。“再然后,我好像看到了那个女人的影子。”穿一袭白裙,黑发像是潮湿蜿蜒的水草,姿态扭曲地向他冲了过来! 徐阳舒哪里还顶得住啊! “就是这样。”徐阳舒说完,又打了个哆嗦,然后我就、我就逃出来了。 ……真的假的? 萧霄将信将疑,这不是个本土湘西赶尸本吗,怎么徐阳舒形容的鬼听起来跟贞子似的? “我这次绝对没骗人。”徐阳舒伸出手发誓,“我保证,我把老宅翻了个底朝天。那里真的什么也没有。 他的誓发得很诚恳,但无人在意。 这个一看就很不靠谱的npc,说出口的话已经一点分量也没有了。相信他?不如相信自己! 人总是这样,对于自己心心念念想要得到的东西,不亲自上手试一试,永远也不可能心服口服地放弃。 “天黑了。徐阳舒眼见眼前一行人心意已决,可怜巴巴地求饶,“我们明天再去行不行?” “当然是——”秦非拉长声调,温柔地给出了绝情的回答,不行的。 今天已经是玩家们进入副本后的第三个晚上,直播整体进程过半,留给大家的时间已经不多了,他们耽误不起。 “时间还早,我们现在出发,可以赶在凌晨前回来。”孙守义认可道。 他们今天早晨从乱葬岗赶回来时天色尚早,而程松几人回得只会比他们更早。徐阳舒能够赶在所有人之前去祖宅走一个来回,足以见得此行耗费不了多长时间。 意见达成一致,众人当即便动身出发。 奇怪的是,刀疤与程松全程都没有参与进他们的讨论,两人一直在旁低声商讨着什么,甚至连秦非几人离开,他们都只是轻飘飘地瞥了一眼。 孙守义忧心忡忡:“小秦,你说,他们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秦非摇了摇头:“谁知道呢。 或许程松那里的确有一些别的发现,但,秦非更在意导游给他的提示。徐家的驭鬼术肯定是这个副本的重要线索。这一点绝不会错。 光幕背后,观众们同样对此议论纷纷。 “那两个人为什么不去?” 观众们知道玩家走这一趟会无功而返,是因为他们有上帝视角。但玩家们不可能清楚这一点。 从玩家视角来看,目前最合理的选择,的确就是去徐家祖宅。 “他们不会去的。有切到程松视角的灵体插嘴道,“那个姓程的玩家是大工会的猎头,身上有道具,可以测算出副本各个方位的优质线索数量。 这罗盘是个好东西,所谓的“优质线索”,是副本利用其他玩家的历史通关流程测算出来的,副本开启过的次数越多,测算概率就越准确。 而推荐度越高的地方,含有关键信息的概率就越大。 “这罗盘只有在直播进度过了50%的时候才能开启,刚才我看了,罗盘最推荐探索的位置就是祠堂。除了祠堂,其他地方的推荐度都是十分平均的——0。 0??不明就里的观众难以理解,除了祠堂,其他地方都没有线索? “那倒也不是。”说话的灵体卖了个关子,“你自己看吧,等看到最后那天晚上,你就明 白了。 其他地方不是没有线索,而是即使玩家掌握了再多线索,在这个副本中都没有意义。 那些零碎的、串联不起来的讯息,对于玩家最终的求生没有丝毫帮助。 其实,早在第三天晚上,秦非就已经道破了副本的真相,这个副本玩到最后,靠的是运气。 这也是罗盘推荐祠堂的原因。 摸清祠堂地形,在某种程度上可以将玩家从这只靠运气的困境中拔出来一些,替自己增加一点活命的可能。 “反正,不管怎么说,那个徐阳舒家里是绝对没有去的必要的。”刚才的大佬观众都说了,以前的玩家不是没搜过徐家,但根本没人找到过那本驭鬼术。 别人拿着道具都找不到的东西,这波人两手空空凭什么就能找到?不可能的事情嘛! 倍感无趣的灵体一边说着一边摇头,兴致缺缺地走开了。 光幕中,玩家们在夜晚的村道上无声地前行,画面几经辗转,终于,一条窄巷出现在众人眼前。 徐阳舒被迫在前头领路,走路时双腿肉眼可见地发着颤,整个人几乎都黏在了一旁的萧霄身上。萧霄的脸都黑了,不就是一个女鬼,他见得多了去了,有那么可怕吗? 萧霄完全忘记自己昨晚在乱葬岗上差点被那些尸鬼吓到心脏骤停,双开两条腿,步子迈得飞一样快。 不远处,一栋二层楼高、带着独立院落的小楼伫立于黑暗之中。 秦非几乎一眼便断定,这就是他们要找的地方。 虽然整座守阴村都灰扑扑的,但眼前这栋房子年久失修的程度俨然已经远超于其他屋舍。白日的光线在这个地方似乎被遮住了,整栋房子被一种浓厚到几近肉眼可见的阴气笼置着。 离那远子还有十来米远,徐阳舒的发抖已经从两条腿蔓延到了全身。 “我我我我我……”他一个完整的句子都说不出来。 可怜的npc没有得到玩家们的垂怜,被萧霄和林业一左一右架着来到老宅门前,伴随着“吱吖”一声轻响,厚重的老旧院门被推开,一股透彻骨髓的寒意扑面而来。 咯咯。 “咯咯。”好像有人在笑。可仔细去听,那声音却又消失不见了。 门的背后是一座破败的 天井,杂草丛生,院子侧边的树木早已枯死,一窝乌鸦在玩家们进门时受惊忽地振翅飞走,翅膀拍击迸发出的声音将众人吓了一跳。 院子中心的小楼前挂着两条白色的幔帐,无风而动,像是两条长而苍白的触手,仿佛下一秒就要缠到玩家们的脖子上去。 秦非在院门前站定几秒,见院中再无其他异状,继续向内行进。 到了这样一个和鬼屋差不多的地方,几名玩家心中多少都有些不太自在。 唯有秦非,神情平静中甚至带着些许愉悦,步履轻松地踩在杂草与碎石之上,还能抽空回过头来打趣徐阳舒:“你家院子,布置得真是很别致。” 徐阳舒:“……”真的笑不出来。 小楼的门没有落锁,虚掩的门缝轻轻一推便能打开,徐阳舒瑟缩在队伍最后面,进门时头也不敢抬,脑袋都快低到□□里去了。 秦非若有所思地望了徐阳舒一眼。他这个状态,看起来实在有些不太对。 楼里的寒气比外面更重,因为常年无人居住,空气中满是尘螨漂浮的味道。秦非又开始咳嗽。 鬼婴不知感受到了什么,坐在秦非肩上兴奋地啊啊直叫。“好浓郁的鬼气。”萧霄轻声嘟囔了一句。秦非看了鬼婴一眼,迈步踏入楼内。 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屋里没有点灯,本就微弱的光线像是被什么东西隔绝在了楼外似的。 从秦非进门的那一瞬间起,他的眼前就完全成了漆黑一片。 紧接着,秦非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近距离出现在了他脸前。秦非眨了眨眼,默默退后半步。 周围这么黑,伸手不见五指,秦非本该什么也看不清才对,可不知为何,对面那东西的轮廓却显得格外清晰。 那是一双瞪得如铜铃般的血眼,小而浑圆的瞳孔微微转了一下,直勾勾地朝秦非看了过来。 啊!!!! “卧槽!什么玩章? 几声尖叫相继从身旁发出,足以表明秦非并非独自一人享受到了女鬼的款待。背后的楼门不知何时已然闭合,整座建筑内响彻着徐阳舒的惨叫。 “——别叫了!”孙守义剧烈地喘息着,从口袋中取出一截蜡烛。 并没有“ 点蜡烛”的动作,那蜡烛遇到空气却自动燃烧了起来,不算明亮的火光照亮了这座小楼的一角。 徐阳舒还惊魂稳定地坐在地上,见所有人都望着他,颇有些尴尬地站起身来。“嘿嘿,你们都不怕的吗……胆子真大哈。”他摸了摸后脑勺。 玩家们: 其实他们也怕的,就是还不至于怕到满地乱爬那么夸张。 有了光,能够看清彼此的位置,众人总算是冷静了些许。 萧霄打量起楼内的布局来: “正门摆着三炷香,东西南侧各有一捧草木灰,门口悬白幔,屋内悬铜镜。 他一眼就辨认出了其中关窍: “有人在徐家摆了一个聚阴的阵法,湘西这个地界本就鬼气森然,赶尸时各路游魂都从此处过,加上徐家家中无人,房屋年久失修,更是成了孤魂野鬼最喜爱的容身之所。 徐家祖辈修习赶尸之术,家中又有驭鬼术这样的不传之秘,想来家学十分渊源,到徐阳舒爷爷这一辈,即使败落了,会几个阵法也还是不足为奇。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法阵或许是徐家人离开之前特意摆上的。为的就是将这屋子打造成一处聚阴之所,利用鬼怪吓退想要来徐家盗宝的山野毛贼。 怪不得徐阳舒早上回家撞了鬼,不出意外的话,这楼里各色各样的鬼怕是还有一大堆呢。 萧霄一边分析一边解释,孙守义在旁听得目瞪口呆:“你是怎么知道的?” 萧霄道:“我不是说过吗?我在进副本以前就是个道士。 他可不是徐阳舒这种招摇撞骗的骗子,他从小就拜了正统的师门,长大后上了道教学院,本硕连读,一毕业就有研究生学历。 孙守义: 在被拉入规则世界前的几十年的人生中,孙守义都一直是个坚定不移的无神论者,唯一的信仰就是社会主义。 如今听萧霄一番话,感觉次元壁都破了,世界观也有一点崩塌。 他扭头,看见秦非正在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屋内情况。孙守义不由得眉毛一挑:“你怎么一点都不震惊?” 秦非眨眨眼,不解道:“我为什么要震惊?” 秦非的工作性质决定了他能接触到的各类 非正常事件远超常人,在死人堆里混久了,多多少少也听过一些用科学无法解释的事情。 秦非对这类事件一向接受良好,并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反正他以前对鬼挺感兴趣,现在对鬼也怕不起来。 孙守义:…… 总觉得哪里受伤了。 孙守义退后两步,往同样惊惧难安的林业和凌娜身旁挪了挪。那边才是自己该呆的地方。 秦非已经开始询问徐阳舒:“你家的旧书放在哪个房间里?” 徐阳舒沉默了一下,不太情愿地道:“应该是在二层的阁楼。” 秦非点了点头,没有迟疑,迈步向不远处的木质楼梯走去。 其他人见状连忙跟了上去。 二楼的面积比一楼要小不少。正对楼梯的是一道走廊,上面堆满了杂物,旧报纸、散落的床单被褥、灯泡、铁丝、拐棍….…七 零八落的杂物散落了满地。 走廊两侧没有房间,只在道路尽头有着一扇十分破旧的木门,门上隐隐刻着一道花纹。 这好像是…一行字?林业凑近看了半晌,勉强辨认出其中几个,“最…地……”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秦非双手抱臂,在林业身后缓缓念道。 林业又仔细看了看,惊喜道:“还真是!” 可他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可惜秦非也不明白。 低低的阴笑声又从背后传来,孙守义面色不虞,举着手中的蜡烛朝身后的黑暗处挥舞了几下。 “这是低级灵光蜡烛。”萧霄向林业和凌娜解释道,“有一定的驱魔效果,在中式本和西式本中都可以生效。 在f级玩家当中,灵光蜡烛已经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了。 孙守义凝眉道:“我们得快一点,灵光蜡烛的持续时间只有20分钟。” 楼里乱七八糟的脏东西不少,没有道具辅助,大家很可能应付不过来。 萧霄点头,上前试着拧了好几下门,却都没拧开:“这门怎么拧不动?”他深呼吸续了一波力,抬脚用力一踹! 砰! 伴随着咚一声巨响,看上去老旧的木门纹丝不动。倒是头顶的墙皮纷纷落下,灰尘四溢,呛得萧霄眼睛都睁不开了。 “咳咳!咳咳咳他妈的…”一身道袍的道长在百忙之中憋出一句国粹。 身后的过道上,白色的鬼影再次倏地飞过。 有孙守义的蜡烛做挡,这东西暂时近不了大家的身,玩家们又掌它没办法,只能双目放空,全当看不见。 只是可怜了徐阳舒,吓得差点又一屁股坐在地上。 众人盯着那白影消失在走廊尽头,脸色沉了下来。 他们要想赶在凌晨之前回去,就必须要加快速度才行。 虽然副本没有明确的规则禁止玩家外出,但黑夜的危险大于白天,是所有人公认的事实。现在才刚天黑不久,这间屋子里就已经是这幅鬼相,等到临近半夜时,还不知会变成什么样 子.. 孙守义眉头紧皱,将快要瘫倒在地的徐阳舒一把捞住:“怎么回事?” 按照徐阳舒的说法,他今天早上天亮时才来过这里一趟。现在门打不开,要么是他锁的,要么,就是他在说谎。 事到临头,徐阳舒想再蒙混过关也不可能,他小心翼翼地退后半步,额角青筋与冷汗并起:“是,我是骗了你们……” 他早上的确来过这里,也的确没有找到那本书。 但所谓的什么“将屋子翻了个底朝天”,完全是他编纂出来的。他独自进入这座老宅后,遇到了和现在一模一样的境况,整座房屋漆黑一片,屋内鬼影幢幢。 徐阳舒本就是一人独行,差点把胆吓破,用尽自己积攒了半辈子的勇气上到二楼,拉了几下门发现打不开,于是头也不回地跑了。 “跑了??”萧霄无法理解,你就这么跑了?徐阳舒点头如捣蒜:“当然!” 屋子里全是鬼,他不跑,难道等着那些会把他抓住当饲料吗?虽然跑了也是一死,但好歹能多偷生几日,继续呆在这里,只怕下一个眨眼他就要与世长辞了。 “钥匙呢?这可是你老家。”凌娜对于徐阳舒一而再再而三隐瞒事实的行为感到有些不悦,这家伙满嘴跑火车,口中没有一句实话。 徐阳舒欲哭无泪:“我哪儿知道 啊!” 他真的是第一次来这个村子。 各位爷爷,我的亲爷爷——”话说到一半他看见凌娜,又加了半句,“和我的亲奶奶!我求求你们了,别在这儿继续呆了,这地方真的邪门! “反正,咱们也打不开门。”徐阳舒道。他背对着门,和其他人说着话,完全没有留意到身后。 咔哒一声。不过眨眼的功夫,门锁发出一阵轻响。 “开……开了——”萧霄目瞪口呆,徐阳舒吓了一跳,猛然转身。秦非站在他背后,一脸无享地抬头望向他,身旁是已然敞开的门。 他、他干了什么??徐阳舒转身问其他人,惊得嗓音都变了调。得到一片沉默做为回应。 徐阳舒刚才没看到,其他人可都是看得一清二楚。 秦非走到门前研究了一会锁扣,然后伸手捅开了猫眼上的单向玻璃,朝着房间里望了望。 随后,他在地上挑挑拣拣了半天,找到一节细细长长的钢筋,捅进了猫眼的孔洞里,就那么随随便便往下一按—— 门应声而开。 萧霄:…… 刚才他还在想,可惜谈永死了,刀疤也没有跟来。那两个家伙一看就是溜门撬锁的能手。 可谁能想到,看起来冰清玉洁的秦非也如此精通此道呢?? “走吧。”秦非拍拍手上的灰,一副深藏功与名的样子,“先进去再说。”他倒要看看,徐家那本神秘的书,到底是不是藏在这个房间。 第25章 夜游守阴村23 孙守义手中的烛火明灭了一下,走廊尽头,白色鬼影惨笑着再度袭来。 秦非从孙守义手中接过蜡烛,朝着身后的方向晃了晃,动作流畅自然到像是在用一盘蚊香驱赶蚊子。 鬼影受到烛火压迫,憋憋屈屈地退远了些许。 一旁,萧霄已经小心翼翼地将那扇门推了开来。 房间里面和走廊一样漆黑一片,几人挤在一起,就着蜡烛的微弱光芒小心翼翼地向前走。 正对着房间门的位置又是一张祭台。 这样的内部结构,大家昨天在村民npc家中已经见识过一次了,进屋时十分谨慎地低下头来。只有徐阳舒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被秦非猛地一巴掌呼在后脑勺上,差点一头栽在地上。 徐阳舒:? “别看。”秦非低声警告道。 徐阳舒哪还敢问为什么,连连点头,恨不得把眼睛都闭上。不过这一巴掌他到底还是白挨了。 祭台上并没有摆神龛或是挂画,空空如也的桌案上只有几抹香灰。祭台左右两侧各堆了几个木箱,箱子上挂着锁,里面不知放了些什么东西。再往旁边是两个书架,同样空落落的。 萧霄低声道:“有点奇怪。” 整间房间的格局过于对称了,就连杂物都是一左一右各一堆,显得逼仄而刻意,给人一种十分不舒服的感觉。 秦非又向里面走了几步,烛光终于照到了一侧的墙壁。那是—— 秦非盯着那个方向,瞳孔微缩。 在房间的最左侧,一张低矮的木板床出现在众人眼前。 事实上,用“床”来形容这东西可能有些言过其实,它本质上只不过是一块薄薄的板子而已,底下垫着几摞砖,勉强算是床腿。 但床上又的的确确躺着一个人形的东西,戴着帽子,宽大的衣摆顺着床沿垂下。 光线太过昏暗,玩家们看不清它的样子。 秦非猛地扭头看向房间另一侧,队伍末端,最靠近右边的凌娜已经低声开口,嗓音沙哑中带着十足的紧张:那边也有一个。 秦非眯了眯眼,这究竟是什么东西? 尸体吗? 还 是……鬼怪? 秦非屏住呼吸,继续向前。 在逐渐明亮的光线中,一具身着长衣的人型物体静静地躺在床板上,一动不动。 它的面部干枯,褶皱遍布,像是一颗被啃光了果肉的果核,那张丑陋的脸在昏黄的光影下浮现出一层淡淡的油脂,令人光是看着就觉得十分不适。 “他们看起来好像我们前几天,在村口看见的那个……”林业用几不可闻的气声说着,仿佛生怕惊醒什么似的。 他说的是那个在守阴村村口,将玩家们吓得一哄而散的便尸。林业的一句话,让整间房间瞬间陷入寂静。对。便尸。 这里可是守阴村,一个地处湘西、以赶尸为生的村落。这样的地方,出现一两个僵尸简直再正常不过了,不是吗? 玩家们瞬间头皮发麻。 然而他们还不能跑。 唯一有机会突破副本的线索很有可能就藏在这里,他们除了向前毫无其他选择。 徐阳舒像条死狗一般被孙守义拖着往前,两条腿不断轻轻蹬动着地板。 萧霄其实怕得要死,但想到自己一身道袍,再怎么样也这里和“僵尸”专业贴合度最高的人选,还是从秦非手中接过蜡烛,掐着自己的人中强行走在了最前面。 近了!又近了! 萧霄呼吸急促,脚下都变成了小碎步。 秦非:……要不是顾及着队友的自尊心,真想一脚把他踢开。 “走快点。”秦非伸手戳了戳萧霄的背。青年眉眼含笑,温温柔柔地催促道,“别墨迹。” 萧霄眼眶都开始发热了,他觉得自己好像被赶鸭子上架的那个鸭子。 “等一下!等一下!”身后传来林业的低声惊呼。 “你们先别走了。”少年压低声音,倒映着烛火的眼神颤抖,“我好像看到它们动了。”萧霄闻言猛地打了个寒战。他硬着头皮道:“不会吧。” 可是很快,萧霄就闭上了哺。因为他也看到那具僵尸动了。接下去的一幕让所有人都肾上腺素飙升。 迎着微弱的烛光,木板床的两侧忽然间燃起了蓝绿色的灵火,随即,那两具僵尸就那样缓缓直起了身子,以一种僵直到近乎扭曲的方式立了起来! />在众目睽睽之下,它们双手前抻,长长的青紫色舌头垂落下来。 原本紧闭的双眼睁开,扩张到极致的眼眶中却不见丝毫颜色,只有一对空洞的眼白,附着着蠕虫般密密麻麻的血丝。 徐阳舒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大脑叫嚣着想跑,可浑身僵硬得像是化成了一块石头,没有一处地方能动弹得了。 传闻中,僵尸都是踮着脚跳着走的…… 徐阳舒的视线不由自主地瞥向地面。果不其然,那僵尸脚尖紧绷,几乎是半悬于床面之上,简直像是在跳芭蕾。 徐阳舒险些背过气去! 如果可以,他真的很想两眼一闭直接昏过去,可是孙守义还掐着他的后脖子,掐得好痛,他想昏都昏不了。 相比于徐阳舒而言,玩家们的反应速度则要快上许多。徐阳舒愣在原地发呆的功夫,人早已被孙守义揪着一把甩到了角落:躲好! 后脑勺重重硅在墙上,强烈的痛感终于令npc缓过神来。徐阳舒才不躲!这房间这么小,让他躲到哪里去? 他猫着腰掉头就跑,三两步蹿到门边。 “艹!”那木门不知何时竟又合上了,徐阳舒口中飙出一句脏话,一把握住门把手,猛然用力拉拽。 不动。 这次,绝对没有任何人锁它,可任凭徐阳舒用尽全身力气狠踹几脚,大门依旧纹丝不动。 徐阳舒于是又连滚带爬地爬回了先前那个角落。 孙守义回头,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懒得再多说什么。 这个徐阳舒,应该庆幸自己是个持有重要线索的npc,否则就他这性子,若是玩家,早就死了八百回了。 狭小的房间内,玩家们被两具便尸左右夹击。 萧霄在看见便尸的第一时间便从身上抽出了一把黄符,咬破指尖,就着鲜血在上面飞快绘制起了图案, 符纸这种东西,并不是画好以后随便一个人扔出去就能起到作用,其最后发挥出的威力,与使用者的手法、所身负的能量都有着密切的关联。 理论上来说,这些符都得要萧霄本人使用才能起到最大的作用。但左右两侧危险同时逼近,萧霄分身乏术。 “拿着!” 道士将几张 符塞进秦非和林业手里,自己飞身冲向了左侧的偃尸:“贴在僵尸的额头上!”孙守义见状忙跟上前帮忙。 原本尚算开阔的房间在这一瞬间变得格外拥挤起来,两具僵尸挥舞着长而尖锐的指甲,向着玩家们猛冲过来! 屋内众人连躲闪的空间都没有,只能咬牙四处逃窜。 “它们怎么跑得这么快!”林业叫苦不迭,他手里拿着符,可却根本近不了僵尸的身,对方的动作太过灵活,他全然不是它的对手。 相比较而言,秦非看上去则要有余力许多,不过短短几十秒时间,秦非便成功贴了两张黄符在僵尸脸上。 不过。 “这玩意怎么一点用都没有?!”秦非跳上床板,躲过一记迎面而来的袭击,还顺手拽了把差点被僵尸撕成碎片的徐阳舒。 萧霄正和左边的便尸僵持不下,闻言苦笑着开口:对付偃尸,最好用的应该是糯米和桃木。可惜这两样东西他们都没有。 秦非闻言,心中不由得微动。他似乎想到了什么。 撕拉—— 散发着血腥气的利爪抓破了萧霄的外衣,几人手中都没有武器,孙守义抄起一旁祭台前的板凳向僵尸猛地掷了过去,正中便尸额头。 这东西伤不到僵尸的根本,但也令对方的动作慢了下来,萧霄抓紧这来之不易的宝贵时间,祭出最后一张符。 太上台星,应变无停;驱邪缚魅,保命护身! 这一套完全不是副本里的技能,而是他在现实世界中掌握的驱邪之法。 对付起便尸来虽然有些专业不对口,但便尸多少也能够和邪祟沾点边,左侧僵尸的动作变得极为缓慢,就像是被什么东西绊住了手脚,一举一动都像是被慢放了十倍似的。 而秦非这边的状况仍旧危急。 符咒在秦非和林业手中难以发挥出完全的效用,本就不怎么达标的封印效果被减弱了大半,右侧僵尸依旧张狂,抬手对准秦非的脖颈就是一记! 秦非猛地旋身躲过,侧腰上的伤口隐隐有着开裂的趋势。青年咬紧牙关,在百忙之中瞥了一眼坐 在他肩头的鬼婴:“你能不能帮帮忙?!” 拿他的肩膀当了这么久的座位,总该给点好处费才 是吧。 鬼婴理也不理秦非,调整了一下姿势,舒舒服服看戏。 秦非不由得轻叹一口气。这小东西对他的好感都已经快到50%了,没想到还是这么绝情。 房间门依旧紧锁着。 玩家们一时间奈何不了便尸,只能和对方僵持,而萧霄给出的黄符效力似乎正在随着时间推移一点点变小。 右侧便尸的动作依旧迅捷,左侧的便尸也在被困住片刻后,隐隐有了即将挣脱封印的趋势, 林业几乎急出了哭腔:“完蛋了!”这副本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想起他们离开义庄前,程松看向他们时那意味不明的眼神。 难道,他们根本就不该来这里? “要是这门能打开就好了。”萧霄咬牙,徐家是赶尸人,家里说不定真的会有糯米和桃木。秦非却忽然停了动作。 萧霄这句话彻底提醒了他,电光石火之间,他突然明白了门上那句话的意思。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秦非一把将林业向屋子中间那两堆杂物的方向推去:“去那里找!能对付偃尸的东西就在那里。 屋里虽然昏暗,但摆放的物品却一目了然,能够藏东西的地方只有那里。 林业一怔。 一切发生得都太快、太突然了,他其实有些惜,但对秦非发自内心的信任还是令他没有片刻的迟疑。 孙守义和凌娜见状,忙过去给林业帮忙。 光幕背后,观众们对此一幕议论纷纷。 这群玩家和以前那些还真的挺不一样,他们好和谐。 对啊,他们都好听那个人的话,都到这么危险的关头了,还是他说什么他们就做什么诶,连解释都不需要一个。 有灵体摩挲着下巴低语道:“我怎么觉得,他们可能真的能打出和以前不一样的结局来呢……” 我也觉得。 是吗?那我再看看吧,我刚才差点就走了。对对,再看看吧,还挺有意思的! 而直播中的众人也的确没有令观 众们失望。 我找到了! 随着林业的一声惊呼,他竟真的从最底下的木箱中翻出了一只小布口袋,袋子里面装满了陈年的糯米。 萧霄没有料错,诸如徐家之流的赶尸匠,为保自家子孙安危,即使已经举家搬迁,家中也一定会留有能够对付僵尸的物品。 这一小袋糯米旁还放着一些零零碎碎的,诸如黄符朱砂之类的小物件,但许是因为中间年月隔得太久,早已经都损毁不能再使用。 有了糯米,对付偃尸就更好办了,萧霄接过袋子,一边口中喃喃念着些叫人听不明白的咒,一边用糯米在左侧便尸面前画了一个圈。 左侧便尸彻底偃旗息鼓,翻白的眼睛也闭闺起来。 萧霄换了个边,对右侧便尸如法炮制。步骤进行到这里却出了点岔子。 那袋子里装的糯米太少了,将左边的僵尸围拢后,竟就有些不太够用。 右边便尸本就没怎么被黄符制住,被半圈糯米包围着,脚下一跳一跳,一个劲向着缺口的方向冲。 萧霄手中捏着法诀,十分勉强地将它制住,可右边偃尸的气性显然要比左边僵尸大上不少,始终不肯屈服,左右冲撞着。 眼看就要攻出包围圈。 还有黄符吗?”萧霄有些着急,“再贴一张应该就差不多了!他快顶不住了。 林业却只能摇头:“都用光了!” 缺了一角的包围圈眼见就要被右边便尸所突破。右边便尸聚集全身力量,猛地向前! 形式严峻,千钧一发! 十万火急之中,秦非的余光再次瞥到了自己肩膀上坐着的鬼婴。 鬼婴依旧无忧无虑地看着戏,一颗大大的脑袋一点一点。 他头上粘着的那张符纸自从被秦非揭下来一次后就失去了效用,在乱葬岗被他自己捡了回去,当个贴纸一样贴着玩,被揉得皱巴巴的,背面还沾满了它的口水。 秦非望着那张随风翻飞的符,不由得有些意动——萧霄说过,这也是一张封印鬼物用的符。虽然对鬼婴已经失效了,但,若是将封印对象换成右边僵尸呢? 有总归要比没有强吧! 鬼婴被秦非盯着,像是明白了他在 想些什么似的,揭起符纸,挥舞着短短的手臂。啪嗒一下便将它贴在了秦非的手背上。 其他玩家看不见鬼婴,在他们的视角中,秦非便是伸手向空气中一抓,手背上忽然便多出了一张符纸来。 哪儿来的符? 其他人只以为是秦非拿出了压箱底的道具,只有萧霄盯着那纸面上的纹样,眸中闪过一丝了然:“可以,这个能管用!” 林业又惊又喜:“快快快,贴它头上去!”趁着他还没脱困! 秦非却难得地感受到了一丝困奢。那张被鬼婴贴在他手背上的符,竟然撕不下来了! 这小东西,到底是在帮忙还是在添乱?!秦非眼角微抽。 不过,这样的困境是没法拦住秦非的。 不过就是撕不下来而已。 对付便尸的法子还有很多。 青年面色沉静,优雅抬手,狠狠甩了右边便尸一个大比兜!“啪”的一声,右边便尸的整个脸都被打得偏了过去! 掌心接触到右边便尸脸颊的瞬间,右边便尸猛烈的躁动便骤然静了下来,它像是遭受到了某种致命的打击,双目圆瞪,呆呆地放缓了动作。 玩家们:??? 徐阳舒的嘴都张成了o型。 莫名其妙地,他脑海中浮现出一个非常无厘头的想法:没想到便尸的脸打起来,声音听着还挺脆…… 啪! 一巴掌。 啪! 又一巴掌。 右边便尸的的脸在秦非的手掌中左右回弹,像是一团任由他捏圆搓扁的棉花。 身量颀长的青年神色并不狠戾,清亮的琥珀色瞳孔中甚至隐隐带着对眼前倒霉僵尸的同情,仿佛在无声地叹息:看,早就让你听话,你非不听,现在知道错了吧? 封印鬼婴的黄符贴在秦非手背上,秦非感到自己手背的皮肤都在一阵阵发烫。这个封印鬼婴的封条原来这么厉害? 也对。 他想起鬼婴在乱葬岗的那天晚上。 它能够制造幻象、引得半座山都地动山摇。 秦非回过头看了一眼依旧趴在他肩膀上啃脚的小玩意,心里实在 很难将它和“大鬼”、厉鬼之类的代名词联系起来。 秦非不远处的身前,右边僵尸已然被扇惜通了。 它对面那个人手上的黄符散发出的能量,如同一条又一条隐形的绳索将它捆绑束缚,右边僵尸现在看起来是板板正正地站在那里,其实它一动也动不了。 ——要不然它早就跑了,谁要站着挨打! 身后的小伙伴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与此同时,直播间观众们也正在为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瞬间沸腾。 焯!羸弱主播怒扇僵尸为哪般?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我特么都没看清楚,这个主播从哪里搞来的这么牛逼一张符? 一看你就是从别人直播间过来的,快点切视角吧!那两个人的视角没意思得很,不如来看这边! 对对对,来看这个主播……我淦!主播又抽了他一嘴巴子! 救命,主播扇人的样子好s啊!! 别扇他了!来扇我!我脸大,来扇我啊!!! 如此戏剧化的一幕,就算这群主播最后都全军覆没了,这场直播的热闹也没白看啊! 几巴掌下去,将不久前刚刚回落的直播间人数又一次带回了高点,秦非耳畔再度响起熟悉的叮叮当当声。 秦非面色不改。他好像已经知道这些观众喜欢看的都是什么样的画面了.… 右边便尸的骨头还挺硬,虽被鬼婴的符咒制住了,却明显还很不服气,不知为何,秦非居然从它一直没有眼珠子的眼睛里看出一股正在翻白眼的味道来。 秦非挑眉,这么桀骜不驯? 秦非揉揉手腕,续足了力道,猛地一抬手! “看个屁,在看把你眼珠子抠出来。”青年面带微笑,温柔和善地说出了非常失礼的话。 反正这东西是个不可攻略的npc,他对他散发一下本性也没什么不可以。 这一记的力量不同于以往,右边便尸硬生生挨了这么一下,整个脑袋直接脱离脖子,在空中飞出一道弧度,砸落在地咕噜噜滚了好几圈。 众人:&# 34;…… 观众:…… 右边僵尸本人:…… 右边僵尸的头身分离,在地面上茫然又干涩地眨了眨眼。 秦非:咳咳。 失手了。 青年抬眸,十分无事地指向徐阳舒脚下:滚到你脚边了,帮我捡一下。 徐阳舒:.&.…%????%%你看我像是敢碰这玩意的样子吗??? 最后还是萧霄把右边便尸的头捡了回来。伸手递出去的时候,秦非和右边便尸同时伸手。 萧霄人都僵住了,他觉得自己的脸部肌肉现在比便尸的更便硬。这尼玛……该递给谁啊?道长有一瞬间的恍惚。 最后当然还是秦非凭借队友身份抢占先机,右边便尸的头被秦非捏在手里,愈加近距离地感受到了符纸上源源不断的力量。 右边便尸都快哭了,瞪着一双无神的眼睛,十分渴望地看向自己的身体。秦非倒也没为难他,抬手将它的脑袋按回脖子上。 右边偃尸头顶的便尸帽子被秦非刚才一巴掌甩飞了,秦非的手现在就按在它的天灵盖上,五指伸直微微用力,仿佛在告诉右边偃尸: 敢不听话就把你脑袋再卸下来一次。 右边偃尸活了一百多年就没受过这种委屈! 但他那颗同样一百多年都没动过的脑子,此刻正勉强又艰难地运作着,告诚着右边便尸:别去招惹眼前这个男人。 识时务者为俊偃尸。 右边便尸与秦非便持片刻,最终选择了退让。也不知它那颗便尸脑袋里究竟想了些什么东西,竟伸手,将秦非放回他脖子上的头又摘了下来。 然后如同献花一般向秦非递了过去。 秦非:? 这便尸是有什么毛病。 秦非才不想要它的脑袋,他一点伸手接过来的意思都没有表现出来。 右边便尸见秦非好像对他的脑袋不大敢兴趣,还以为是因为它头上现在没有帽子,不好看了。它站起身来,在其他玩家紧张的注视中一步一挪地走向角落,捡起它滚落在地的帽子,拍了拍上面沾的灰,小心 翼翼地将那顶清朝官帽又戴回到自己的头上。 然后又一次将穿戴整齐的脑袋向秦非递去。 秦非:.很感动,但还是婉拒了哈。 秦非干脆将两手背到了背后。 右边便尸委屈坏了,抱着自己的脑袋缩回到角落里。 秦非额角微抽:“我不需要你的脑袋。 右边偃尸怀里的脑袋听到这句话,只有眼白的眼睛迷茫地向上翻转着。他觉得自己全身上下最好的东西就是脑袋。 看!脑袋上面还有帽子,帽子上面还有红樱,多漂亮啊! 连脑袋都不稀罕,那他实在没有什么更好的东西可以供奉上去了。 萧霄:噗。这个怪也太好笑了!一副被糟蹋了心意的表情是闹哪样啊。 秦非清了清嗓子,方才凶残的神色已经消失殆尽,看向右边便尸的眼神比幼儿园保育老师还要温柔:我不需要你的脑袋,你自己掌着吧。 但是,你能不能帮我一个忙? 右边便尸呆呆地点了点头,点完想起自己的头并不在脖子上,又双手抱着头上瞎晃了晃。 玩家:……好家伙,外置点头,真是这辈子头一次见。 秦非压住自己抽搐的嘴角:这个房间里有一本书,你知不知道在哪里?右边偏尸没反应 萧霄凑上前来补充,一边说一边手舞足蹈地比划着:“书,你知道什么是书吗?就是一个四四方方的东西,扁扁的,长方形…… 萧霄这样一形容,右边偃尸倒是反应了过来。 捧着脑袋的便尸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在屋内众人密切的注视中,一步一步走到自己刚才躺着的床边。 那是一张纯黑的木板床,上面随意铺着一些稻草和麻布,右边偃尸将头插回脖子上,宽大的衣摆一舞,将床板上的杂物尽数扫落。 此时玩家们才发现,这张所谓的“木板床”原来只不过是一块搭在几块砖头上的门板而已。 徐阳舒缩在众人背后,看着右边僵尸傻兮兮的举动,忍不住将眉头拧得一高一低。 这东西在干什么啊?莫不是想把这扇 门打开?这就去只是一块被卸下来的门板子,连门框都没有,有什么可开的。 只是,现实很快打了徐阳舒的脸。只是一眨眼的功夫过去,他就完全笑不出来了。 随着右边便尸手臂的推拉,那扇门竟真的被打开了。 没有门轴、没有门框,这扇被四块砖头垫起来的门,就这样缓缓打开,露出背后黑茫茫的一片未知空间。 那是…… 秦非蓦地眯起眼睛。 这扇半年漆黑的木门,另外半面,竟是血红色的。 直播大厅中顿时响起一片“卧槽”。 刚才那个高阶灵体不是说,他们在徐家祖宅肯定什么也找不出来吗?嘶,我怎么看着觉得他们好像就快要成功了啊。还有没有其他人以前看过0039啊?我好像知道后面的剧情…… “我我我,我看过三次。”有灵体忙不迭地回答,“但是这个剧情我也是第一次看到诶。” 以前来徐宅的那些主播,基本上都在一楼就被鬼魂劝退了,就算有人装着胆子来到二楼,也进不了这扇门。 从门打开的那一刻开始,光幕上直播的就又是全新的、从没有玩家探索到过的内容了。 一般来说,像0039号这种高探索度的副本,是很难解锁出什么新玩法的。毕竟,新人主播所踏足的每一寸土地,在过去都已经被人踩烂了。 可秦非偏偏就是能不断为观众展示出新的副本设定来,在直播大厅的灵体们眼中,这无异于在一堆高高的垃圾山里抛出金子。 所有观众的脑海中都目出了一个相同的念头。这个副本,是更新了吧?一定是吧?毕竟时隔三年才重新上线,副本内容作出了调整也是十分合理的事。 “系统,0039号副本到底更新没?我文化低,你可不要骗我!”有灵体一脸怀疑人生地再次 然而,不论灵体们询问多少次,得到的都是系统同样的回答。 【0039号副本在下线过程中并未进行更新迭代,目前依旧为1.00初始版本,本次上线为系统综合30天内新手玩家实力后做出的统等调整。】 第26章 夜游守阴村24 又是一扇红色的门。 秦非并不是第一次见到红门了。 比起前天祠堂里的那扇,眼前这扇门的颜色更深,正面看去分明只是一扇再普通不过的木门,可背后却宛若用鲜血涂就,经过经年累月的无人问津后,化作一团令人作呕的黑红色。 仅仅只是看一眼,便能让人心下微悸。 房间内,除了秦非依旧安然立于原地,其他玩家或多或少都已乱了阵脚。 萧霄与凌娜眉心紧蹙,林业双目失神地向门走了两步,被孙守义猛地一把拽住衣领。“别看了!这扇门会让人掉san。”孙守义闭着眼,低声呵道。 林业一激灵,额角顿时沁出冷汗。 他刚才……是怎么了? 红色的门,规则严令禁止玩家入内。 林业明知道那扇门一进去就再也不可能出来,可就在门出现的那一刹那,他的大脑就像是放空了似的,恍惚间双腿已然不受控制地迈步。 若不是孙守义出手,此刻他只怕已经走进门里了。 少年心脏狂跳,忍不住又抬头,十分小心地膘了门一眼。而后快速将视线转开。 “规则说让我们不要打开红色门。”林业低声道。 门的背后一片漆黑,像是笼罩着一团漩涡,将靠近那周边的一切光亮都吸了进去似的。少年的音色中透露着明显的不安:“可是我们已经打开了……” 接下来,等待着他们的会是什么呢? 右边僵尸呆愣愣地杵在门边,他不明白这群人为什么突然都这样了。秦非伸手,拍拍右边僵尸的肩膀:你是想说,书在这扇门里? 右边偃尸点点头,又摇摇头。他的声带和大脑在经年累月中早已干涸风化,一遇到什么复杂的表述就卡壳。 他迈着僵硬的步伐,小步挪动到一旁的书架边,书架上空空如也。右边偃尸在书架上比划了几下,又小步走回门边,指了指门。 玩家们:一头雾水。 孙守义最不擅长的就是猜谜,皱眉道:“要不我们还是先离开这里吧。”血红色的门近在咫尺,孙守义总有种十分不安的感觉。 秦非却给出了不同的意见:“我倒是觉得,我们可以进去看看。”上一 次进红门,他从其中观察到了不少隐藏的信息点,这一次,或许也同样能有所收获。 林业眼睛都瞪圆了:“这……会不会太冒险了?”万一他们一进去就灰飞烟灭了怎么办。 凌娜自从刘思思死后就一直很沉默,鲜少开口说话,这次却一反常态地表露出了与大部分人相反的态度。 “我支持秦非。”凌娜嗓音坚定,抬头向门边看去,望向秦非的眼神犹带深意,我觉得,他一定可以带着我们从这扇门里走出来。 孙守义闻言不由得皱起眉头。 他承认,秦非这个年轻人遇事沉稳、临危不乱,总能带给他们非同寻常的惊喜。但,规则就是规则,规则是不容违背的。 他们现在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不要进入红色的门”是一条假规则,在这种前提下贸然违规,实在是太冒险了。 小凌该不会是出于个人情绪,才对小奏盲目信任的吧? 这可不行,孙守义连连摇头,已经开始思索要怎么劝一劝眼前这个姑娘才好——恋爱滤镜在副本世界中可是绝对要不得的东西!不知道有多少人因为这个吃过亏。 咳。 秦非单手握拳,抵在唇边咳了咳。 他光是看孙守义的表情就能猜出他在想什么。这样的情况,秦非以前无论是在警局还是在居委会,隔三差五就能遇见几回。 说起来,也真是一项人类发展中的未解之谜,为什么人到一定的年纪后,都会变得特别热衷于给年轻人拉郎配呢? 不过,秦非能够以自己身为一名心理领域研究人员的专业素养担保,孙守义这波绝对是想多了,凌娜对他完全没有那方面的想法。 她之所以会出言支持,想来也只有一个原因: 昨天他在被吸进守阴村祠堂的门里时,凌娜就在一旁。她是在那电光石火的转瞬间看到了什么。 凌娜说得没错。 青年柔声开口,嗓音温和却坚定,带着一股让人闻之便难以辩驳的力量感:“红色的门不是一项必死规则。 一句话,顿时吸引了全部人的注意。“怎么说?”萧霄眼巴巴地道。 秦非轻描淡写,似乎完全不觉得自己说出口的是什 么惊人之语:因为,我已经从里面出来过一次了。 事实胜于雄辩,形容的大概就是现在这样的情况。秦非此言一出,顿时让所有人偃旗息鼓。 甚至没人主动要求秦非再多解释几句,几人不过是愣了一瞬,随即便十分自然地相信了秦非的话,半点都不带怀疑。 很奇怪,一般来说,在面临这样生死攸关的局面时,大多数玩家都不会这么容易被说服。但在面对的人是秦非时,这条准则似乎在不知不觉间便自然而然地消弭了。 青年嗓音温和清润,唇角余着淡淡的笑容,看起来态度半点也不强硬,却带着一种莫名的渗透力,总能让人在不知不觉间顺着他的方向前行。 那、那…… 萧霄方才做了半天心理建设,都已经下定决心,若是秦非和凌娜执意要进那扇红门,他和孙守义就是一人抱一人的腰都要把他们拖走。 ——这种队友突然发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情况,在规则世界的直播中是十分常见的。副本世界中危机四伏,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有人在不经意之间中招。 别人还很难看出来。 但……既然秦大佬这样信誓旦旦,那,他的精神应该还是正常的吧?萧霄小心翼翼地打探:大佬,你的san值现在多少了?这问题问得多少有些冒犯,但萧霄相信秦非应该不是那么计较的人。 秦非:…… 这问题我很难答。 你猜?”秦非给了一个似是而非的答案,似笑非笑地回望过去,总之,我相信应该比你高。” 他不可能告诉萧霄自己的san值目前是198……要是这样说了,萧霄恐怕才会觉得他是真的疯了。 这个没有明确回复的答案反而让萧霄彻底安心下来,因为秦非说这话时的逻辑看起来很清晰。 “那好吧。”萧霄叹了口气,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在副本世界里,但凡不是触之必死的地方,只有有必要,玩家们都得去走一遭。 不然还能怎么办? 都是为了活命而已! 进入红门的决策就这样被一致通过。 “走 吧。”秦非深吸一口气,抬手按了按心脏的位置。 那里没有任何波动,无论是紧张、担忧、抑或是恐惧。但秦非却依旧理智而清醒,不断在脑海中循环着同一讯息:这扇门里必定危机四伏。 既然决定要去,那自然是越快越好。在副本里,时间就是生命。众人不再犹豫,沉默着迈步踏入红门。 右边偃尸抱着脑袋,像个尽职尽责的守卫一般目送着众人鱼贯进入门内。 在所有人都走后,他看了看站在一旁一动不动的左边僵尸,又歪着脑袋往门里望了一眼,最后将门扇半掩上,原地坐了下来。 0039号直播间的实时在线人数就像一波又一波浪潮,不断上升、下降、再上升。如今已然抵达了新一任高点。 f级直播大厅中,几乎所有观众都簇拥到了这一块不大的光幕面前,叽叽喳喳的说话声几乎将主播们的说话声淹没。 人总是有从众心理的,灵体也不例外。 此时此刻,估计不少直播间中的主播都正在疑惑: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为什么我的观众越来越少了? 你说,他们真的能找到那本书吗? “这个副本到现在为止,所有的玩家打出的都是同一个结局,难道他们能玩出不一样的结局来,啧。 如果他们真的能拿到那本书、打出新结局,罗盘的测算数据是不是就要跟着更新了?“对对对,如果真是那样,那两个没跟来的玩家知道后肯定要枢死!” 刚才那个大佬走了没?大佬这波要打脸了吧?现在这个剧情,以前那么多场直播中从来都没出现过。 随着全新的支线底图的出现,观众灵体们的注意力终于不再停留在一些诸如“主播的腰好细”、“主播的手好白”、“主播扇人巴掌的样子真好看”之类的奇怪点上,转而纷纷探讨起副本剧情来。 而那个被低阶灵体时不时提起的金黄色大佬,竟又一次出现在了公众视野中。 距离光幕最近的黄金观影位上,透明的空气微闪,那个一看便十分富贵的高阶大佬此刻正双眼发亮的盯着光幕。 r/> 没过多久,高阶灵体身旁出现了另外几把高背椅,身前则摆上了一张桌子,上面摆满了香槟、果汁和甜点塔。 紧接着,好几个五颜六色的高阶灵体出现在了金色的灵体身旁。 “我淦,好多大佬。”f级直播大厅蓬荜生辉!这应该是最近几年里f级直播间最高光的时刻了吧! 在f级体验世界的直播中,主播和观众之间是无法实现任何直接交互行为的,观众们没法发弹幕夸奖或吐槽,看到尽兴时也无法给喜欢的主播投送任何打赏。 这样看直播就很不刺激,再加上f级世界的副本大多数简单,主播又菜,因此平日里根本没什么高阶灵体会来。 “可惜啊,这群主播但凡能再往上升一个级别,这一场直播的打赏岂不是都要收到手软?”有灵体又是遗憾又是惊奇的感叹道。 秦非并不知道,自己在不经意之间错失了一夜暴富的机会。 踏入门后,秦非眼前的一切迅速被浓雾覆盖,这露气与正常的守阴村中不同,是近乎纯黑色的,如同毒瘴一般。 秦非在进入门后的第一时间便摒住了呼吸,半眯起眼查看着四周环境。 鬼婴趴在秦非肩膀上,甩着两条短短的腿,哼着不成曲调的歌。 门后世界阴气森森,普通玩家仅仅身处其中都会觉得浑身不适,可鬼婴却像是觉得很舒服,小脸上写满愉悦的神情,像小猫一样蹭了蹭秦非的脸。 雾气遮挡视线,隐隐绰绰间,秦非意识到自己正站在徐家祖宅的院门前,背后是寂静的村道,身前则是一栋对他而言已经不算陌生的小楼。 门内的世界异常安静,正常环境下的山村中应该有的,风声、虫鸣声、树叶摩挲声……这里都没有。 但四周却不时有脚步响起,步履匆忙而慌乱,秦非连人从哪个方向来都没有看清,那些脚步声便很快又消失在了雾中。 不远处的某间房屋内,窗棂背后有人影闪过。秦非蓦地回头,那人在与秦非四目相对后又如鬼魅般消失。 秦非琥珀色的瞳孔闪过一抹凝重。 按照他上一次的经历来看,玩家在进入红色木门以后,应该会直接踏入守阴村过去的某个时间节点。 上回在祠堂,他来到了林守 英化作厉鬼伤人的那一刻。而这一次,等待着他们的又会是什么呢? 其他玩家都不见了,秦非并不清楚他们是各自去到了不同的门内世界,还是进入了同一扇门后,被投放到了不同的位置。 时间不等人,秦非只能先一步推开身前的院门,迈步进入小楼内。从小楼内部的光景来看,秦非推断,他眼下应该正身处在徐家搬离守阴村几年后的某个节点。 房屋结构比起门外的徐宅要新上许多,四处的积灰也没有那么厚,但显然也已经无人居住许久。 根据右边僵尸刚才给过的提示,秦非下意识便准备顺着楼梯向二楼走去。刚走几步却又顿住了身形。 半掩着的玻璃窗外,若隐若现的人声远远传来,嘈杂而连结成片。纷杂凌乱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响起,有人在跑,也有人在惨叫。距离比较远,秦非听不太分明,但从越来越大的音量中能够判断出,应该是有人正在向这边跑。 秦非心里忽然咯噔了一下。 想起上一扇门里黄袍鬼死命追着他不放、吃了又吐吐了又吃的模样,眼皮都开始不受控制地抽搐起来。 秦非三两步走到窗边,将原本紧闭的窗棂推开一道缝隙。 浓雾弥漫的屋外远远显出几道人形来,紧接着,那群人越跑越近。 看他们惊慌失措的样子,背后肯定有什么东西正在追他们,但显然不会是秦非普经见到过的那个林守英。 林守英的魂体体型巨大,不可能距离这么近秦非还看不见。 不是林守英就好 青年绷紧的背脊稍稍放松了些许,却在听见某道声音的下一瞬再次不自觉地锁紧眉头。 啊——啊啊啊!! 熟悉的男声混杂在一堆音色各异的呼喊声中,被秦非精准捕捉。 是莱霄! 果然,随着红门的开启,其他人也和秦非一样进入了同一个分支地图当中。只不过他们都没有秦非这样好的运气,一进门就直接掉落在了最核心的区域。 随着人群越来越近,秦非也终于看清了正在追逐着他们的究竟是什么。 /> 赫然是一大群便尸! 僵尸们长长的獠牙裸露在嘴边,尖锐的指甲即使被雾气遮掩都难掩其杀伤力,毫无疑问,假如被抓住,下场一定十分凄惨。 所有人都玩了命的往前跑,萧霄一马当先的冲在逃亡队伍最前端,不知是不是他过于高超的逃命技巧惹得便尸们不高兴了,三只偃尸紧随其后。 明明萧霄背后还有不少人在跑,那三个便尸却偏只盯着萧霄一人,根本不回头望其他人一眼。 秦非不由得轻轻“啧”了一声,他的队友,还真是和他如出一辙的倒霉。 和秦非一样,萧霄也意识到了徐家祖宅正是他们门内之行的最终目的地。眼见目的地近在咫尺,萧霄眼睛一亮,越发卖力的拔足狂奔。 可身后追兵实在太难甩脱。 萧霄身上能够应付如今场面的道具,都已经在乱葬岗和对付门边那两个僵尸时用得精光,现在裤兜比脸还干净,除了两条腿,什么能用的东西都没有。 “刷啦!”利爪破风而来,撕破了道士长长的衣摆。 萧霄身上那件半古不古的道袍,早在乱葬岗一役时便被糟跟的差不多了。 和秦非身上揉得如同烂抹布一样的衣裳不同,萧霄的衣服却俨然是被撕成了一给绺,随着他奔跑的动作四方飘飞,活像一个乱跑的烂拖把。 场面不要太辣眼。 光幕那头的观众们直接看乐了。 太狼狈了,实在太狼狈了!我都有点可怜他们了。 系统啊,赏他一条裤子穿吧,孩子的大腿根都露在外面了!这就是f级主播的实力吗?实力就是——完全没有实力! 这种和怪物硬碰硬的关头,若是在高阶副本中出现,那必然是十分精彩的画面,玩家们会拿出他们压箱底的绝活和怪物对抗。 哪像这群趴菜? 鞋底都快跑出火星子了! 而光幕正中,萧霄也的确不负众望,凭借自己高超的长跑技巧左冲右突,竟真的一路躲闪着来到了徐家老宅的门前。 只是,实力也有上限,三只僵尸呈左右包抄之势将萧霄围住,其中一只趁机闪身,蹦到萧霄身前。 前方的路已经被 堵死,身后是早已乱成一团的村民,和其他气势汹汹的便尸。萧霄退无可退。 萧霄心中猛地一沉,咬紧牙关,思考着该以怎样的方式冲出去,才能受最少的伤。 危急关头,熟悉的声音却从身侧不远处传来,虚掩的窗户被迅速打开,有人从窗中掷了个东西过来。 接着! 是秦非的声音。 被丢过来的是一把老式的木质椅子。 想来徐家在没落之前也当过很长一段日子的大户人家,秦非随便在一楼找了把椅子,竟就是实打实的黄花梨木。 秦非扔东西很有准头,厚重的靠背和把手重重砸在便尸的背上,将起跳到一半的僵尸直接砸了个踉跄,屁股朝天头朝地地杵在地上,长长的獠牙直接嵌进泥土中,拔都拔不动。 包围圈有了突破口,萧霄见状眼疾手快地冲了过来。秦非大半个身子都探在窗口外面,一把抓住萧霄的手腕,将他拽进了徐家的小楼中。 呼、呼——死里逃生。萧霄双手撑着膝盖,背倚在墙面上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楼外,那场对于村民们的围猎屠杀还在继续。 啊!! 惨烈的痛呼声从不远处传来,血肉被撕扯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不休。@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 城 萧霄不忍地皱起脸:“他们怎么不进来?!” 明明有他这个成功案例摆放在眼前,那群村民却宁可傻站在原地被僵尸咬死都不进屋子里来,鲜血横流的惨状简直令人不忍直视。 秦非垂眸道:“还记得进门前我说过的吗?进入门内后,我们或许会回到过去的守阴村。”我想,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看到的应该只是过去历史的回放画面罢了。 普经的村民们被便尸追逐到这里后撕碎,于是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自己的经历,再也无法逃脱,像是被卷入一场永无止息的轮回噩梦。 是吗?”萧霄一愣,“那、那我是不是白跑了? 秦非摇摇头:“那可不见得,这些怪物对玩家的伤害还是实打实的,不信的话。”他伸手指了指萧霄的大腿。  4;你看你的衣服都破成什么样了。 萧霄尴尬地一把捂住。 妈的,刚才光顾着跑都没有注意到,他的屁股蛋子都快露出来了。这些便尸特么的是在对他的尊严进行魔法攻击吗?! 窗外,那些蹦跳着的僵尸们像是感受到了某种阻碍,在墙面前不甘心地伸手抓挠了片刻,终于转身跳开。 萧霄心有余悸的望着他们的背影:实在太可怕了!还好我跑得快。差一点点就要被撕成碎片了。 这破副本,是有毒吧! 此时此刻,萧霄内心涌现起了一个和曾经的秦非一模一样的念头来:这一定,一定是个跑酷本!系统将它创造出来,大概就是为了锻炼玩家们的腿力。 他扭过头向秦非道谢:还好有你—— 话音未落,他的脸色骤然变得惨白。 秦非一怔。 从萧霄的眼神中,他看到了毫不遮掩的恐惧。 身旁空气骤冷,窗外并没有风吹进楼内,秦非的后颈处,却无疑正在感受到一阵一阵的凉意。秦非不动声色地将视线偏移到了一旁的窗框上。 就着窗框上那并不算多么清晰的反光,秦非看见,就在他身后几厘米远的地方,一张惨白肿胀的面孔赫然县浮在半空中。 那东西不知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一下子就出现在了距离秦非极近的位置,近到他几乎能够感受到她的呼吸。 冰凉的,濡湿的,像是带着尖锐的刺。细细密密喷洒在秦非的皮肤上。 秦非眸色微沉。 太近了,实在太近了。她的脸贴上秦非的耳廓,刺骨的森然寒意顺着毛细血管直冲大脑。 显然,这绝对不是个人。 相比于背对着女鬼的秦非,萧霄收到的冲击似乎还要更大一些。 他虽然没有如同秦非那样和女鬼脸贴脸,但相距也不过短短十余公分而已,超近距离的视线相接,他几乎能看清女鬼脸上有几个毛孔,她顺着眼眶渗出的血液滴落在他的鞋面上。 寒气顺着萧霄的足心窜起,一路直冲天灵盖,就在萧霄下意识的尖叫声快要冲破喉咙而出的瞬间,秦非极迅速的伸手,用力捏了捏他的指尖。 萧霄倏地闭 上了嘴。 女鬼头顶,天喊技能的提示条随即浮现出来。【游荡的孤魂野鬼一号:不可攻略】 虽然不可攻略,但根据秦非在这个副本中积攒的经验来看,即使是不可攻略的鬼怪也并非全是攻击属性的。 比如村长,比如司机。都没有对玩家进行主动攻击。 一号似乎也是这样,血泪涟涟的眼睛死死盯着秦非,鼻尖不断耸动着。 像一号这样的鬼魂,徐家祖宅中还有不少。 短短半分钟时间,秦非已经看到了一个满脸是血的尖叫小孩鬼和一个拄着拐杖的白头发老太太鬼。 几十年前的徐家祖宅,一点也不比几十年后的冷清。 在这两个鬼的头上。秦非同样也能看到天赋技能给出的提示条。系统分别给二鬼命名为【游荡的孤魂野鬼二号】和【游荡的孤魂野鬼三号】。 秦非:.. 虽然这几个应该只是支线地图里不大重要的npc。但是名字起的这么敷衍,高低还是有点过分了吧。 肩膀上的鬼婴是个人来疯,咯咯咯使劲笑着,双手乱挥。 一号一双眼睛在秦非、萧霄和鬼婴之间打转,目光落在鬼婴身上时显而易见变得友善,而当视线挪移至秦非和萧霄身上时,又带着浓重的审视和敌意。 萧霄一颗心咚咚狂跳,对面的女鬼虽然没有立刻伤害他们,但明显也来者不善,萧霄不明白秦非为什么还不跑。 秦非不跑当然是有原因的。就在刚才,他似乎忽然之间想通了眼前这个女鬼心离在想些什么。 萧霄说过,徐家人在离开之前将宅子布置成了一个聚阴阵,沿途路过的各种孤魂野鬼都会不自觉地被阵法吸引,从而滞留在楼中。 眼前的情景也的确证实了这一说法。 如此一来,这个女鬼一直不停地打量他们……该不会是因为她把他们当成同类了吧? 她看向鬼婴时神色和善,看向他们两人时则目露敌视,是因为鬼婴身上有着毋庸置疑的鬼气,他们两个却是两个大活人。 秦非心中一动。 会被系统冠以“游荡的孤魂野鬼”这种丝毫不入流的名字的,想来也不可能会是什么厉害角色。既然如此…… 在萧霄惊恐交加的目光中 ,秦非不仅没有带着他逃跑,反而郑重其事地向前迈进了一步。 “尊敬的女鬼小姐。”青年面上露出一个纯善至极的笑,一口细白的牙齿配上他干净清爽的面容,不管脾气多么不好的人看到,都会不由自主地静下心来听他说完这句话。 “我们是外来的鬼魂,听说这里可以住鬼,特意过来投奔。”秦非语调舒缓轻柔,礼貌得不要不要的, 萧霄:?这个人又在说什么猫猫屁话? 他难以置信地望向秦非。 一旁的青年神色诚恳,近距离面对女鬼,他不仅没有流露出丝毫恐惧,反而带着隐隐的向往,像是十分渴望得到对面那位女鬼小姐的认可似的。 我们大老远特意赶过来的,就是听说这里环境好,里面的鬼说话也好听,各个都是鬼才。青年又开始发挥他熟练到骨子里的马屁天赋,眉目清朗的脸上一派自然之色,半点也看不出撒谎的痕迹。 也不知道女鬼到底有没有相信秦非的话,冰冷的目光在他脸上游移。萧霄站在秦非身后,紧张得连呼吸都快要停滞了。 十余秒后,那女鬼退后了些许,眼中似乎多了些端倪与打量,像是在评品秦非话中的可信度似的。 萧霄:!!!这样竟然都行?? 他从第一次进入直播到现在,遇见过的厉鬼类npc无非就只有两种:一见到玩家就动手的,和玩家一见到就动手的。 无非是打与被打的关系。 萧霄从来没有想过,这种一看就攻击性极强的鬼物,竟然还能心平气和地和玩家交流。 ——虽然是建立在欺骗基础上的角落。 想到这里,萧霄不由得惴惴不安起来,压低声音凑到秦非耳畔:“秦大佬,咱们这样,万—它一会儿发现了…… 那他们岂不是要死得很惨?! 秦非若无其事地眨了眨眼,一点都没把即将到来的危险放在眼里:“要是不这样说,我们现在就会死得很惨。 萧霄:... 说得好像非常有道理,他竟然完全没办法反驳呢。 既然早死晚死都得死,那当然是能多活一分钟就是一分钟。 而不远处的女鬼那边,对面前 这两大一小也终于有了自己的评判。她向三人挥了挥手,接着转身向后,示意他们跟上。 萧霄吓都快要被吓死了,他觉得骗人可真不是一般人能做的活,虽然兵不血刃,可他觉得自己现在比昨夜在乱葬岗被几百个鬼追时还要紧张: 她这是要带我们上哪儿去? 秦非却毫无心理负担,走在黑漆漆的鬼楼里,脚步依旧轻快得像是在春游:“我猜,大概,是要带咱们去拜码头? 道上的规矩不都是这样吗。 这栋楼里群鬼云集,但鬼怪之间相处得却似乎挺和睦,秦非不觉得这样的社会结构会是它们自发形成的. 这楼里一定有一个或几个大鬼,在维持着鬼们日常生活之间的秩序。 萧霄听得后槽牙直发酸。照这么说,他们面前这还只是个小喽啰咯? 别怕呀。”秦非非常贴心的拍了拍萧霄的肩,“咱们不是准备去二楼吗?你看,她现在正带着咱们往二楼走呢。 多么顺利的进展! 反正假如到时候真的遇到什么危险,咱们打不过就跑呗。秦非摊了摊手。 看萧霄能够一骑绝尘地提前于其他几个玩家、一马当先冲到鬼楼来的速度,逃起命来绝对不成问题。 萧霄:... 道理的的确确是这个道理没错。可是,他怎么就是越听越伤心呢? 白衣女鬼无声地走在前方领路,短短十余米远的路程,两人身周便略过了数道带着好奇的打探眼神。 按照这栋楼中的鬼魂密集程度,不难根象,若是没有秦非刚才的急中生智,两人如今将会面临怎样的灭顶之灾。 二楼的格局一如两人普经见过的那样,幽长的走廊尽头屋门紧闭,随着两人一鬼的脚步临近,那扇门自动发出了吱呀一声轻响。 房门缓缓打开, 屋内,正对着房门的位置,一个黑发如瀑的少女正坐在那里。 少女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一袭红衣,肤色雪白,假如忽视她脸上斑驳的尸斑和眼框处不正常的猩红,一定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 然而秦非却盯着她的脸,讶异地睁大了眼睛。 >他回头,望向肩上的鬼婴—— 第27章 夜游守阴村25 并不是秦非大惊小怪,实在是那个女鬼和鬼婴长得太过相像了,眉眼、鼻子,所有的轮廓全都如出一辙。 就像是一大一小两个复刻版似的,没有一处不同。 不过,惊讶也只是短短一瞬,很快,秦非就平静了下来。 鬼婴能够在乱葬岗中开辟出一片独属于自己的鬼蜮,甚至能与副本主规则相抗衡,毫无疑问是副本中极为核心的角色,出现一些和他有关的新剧情也无可厚非。 秦非半眯起眼,向女鬼的头上望去。 荧红色的提示条清晰可见。【死去多年的鬼女:好感度???】 问号好感度啊。 既然是和鬼婴相关,那应当也是个重要角色,秦非不敢掉以轻心,静静等待着对方开口。 鬼婴则是在看见鬼女的那一刻就彻底显出了身型。矮墩墩的小东西跌跌撞撞向鬼女跑了过去,一头冲进对方的怀里。 看着鬼婴从虚空之中突然出现,萧霄的脸色瞬间一白。“卧槽!卧槽槽槽……?”萧霄被惊到宕机了,这玩意什么时候跟着咱们一起来的?? 这小东西在乱葬岗时令人震恐的表现,萧霄直到现在仍旧记忆犹新。 现在倒好,一个鬼小孩,一个鬼大人,看起来还是一家子——简直就是天要亡他们啊!秦非若无其事道:别那么大惊小怪,它一直都在。只是他没有和他们说罢了。 一直? 萧霄诧异地瞪大了眼。 可他根本没看到过啊。 “他一直跟着你?”萧霄问。 秦非:嗯。 青年抬手,神色平静地按了按自己的肩膀:它就坐在这里。 萧霄:…… 不要用这么慈祥的表情说出这么让人害怕的话好吗! 所以这一整天,这个能吓死人的鬼小孩一直呆在秦非身边,而秦非还能面不改色地和其他玩家说话、探索副本,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萧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他忽然想到一部自己昔经看过的泰国鬼片。 鬼片里 的主人公一直苦于被鬼纠缠,却无论如何也找不到鬼在哪里,他搜遍了家中的每个角落,始终一无所获。 直到影片结束前,镜头移动到了主人公的背后,原来那个鬼一直都坐在他的脖子上.… 萧霄打了个寒战,看向秦非的眼神中充满着钦佩。不愧是大佬!这胆量,他着实自愧不如。 不远处,鬼婴咯咯咯笑着爬上了鬼女的膝盖,姿态亲昵地伸出两条手臂。 假如不看这两鬼青白斑驳的脸,倒也是一副十分温馨的场面。 鬼女脸上露出温柔的神色,将怀中的孩子稳稳当当地搂住。安抚好了鬼婴,她双手抱臂,审视的目光远远落在秦非的脸上:你,就是把我弟弟放出来的那个人? 原来是姐弟,秦非恍然。 怪不得样貌这么相似。 秦非与鬼女眸光交错,视线缓缓下移,最终落在了她涂着鲜红丹蔻的右手上。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这只手,应该就是他在棺材里见过的那只。 如此一来,秦非终于明白昨夜在乱葬岗时,鬼婴为何独独对他表现出了异乎寻常的亲近姿态。或许正是因为它觉察到了他身上鬼手留下的气息。 今天的手和那晚不同,正老老实实长在鬼女的手腕上,也没有独属于自己的好感度提示条,看上去与任何一只普普通通的手没什么两样。 鬼女看向秦非的眼神非常陌生,看着像是第一次见。或许,她与她的手心意并不相同。 秦非默默收回视线。 就在秦非观察着鬼女的同时,鬼女也正观察着他。 眼前的青年身形单薄,身上的衣饰凌乱,沾满了血污,但裸露在外的皮肤白得透明,两相印衬下并不显得他邋遢,反而显现出一种十分惹人怜爱的战损的美感来。 他站在原地,背脊挺直,眸光清透而柔和,即使一言不发依旧显得格外优雅可亲。 鬼女不慌不忙地眨了眨眼。 然后,秦非就看见鬼女头上的好感度条动了一下。 【死去多年的鬼女:好感度8%(对方觉得你的长相非常好看,勉强愿意听你说几句话)】 好感度上升,居然是因为他长得好看,而不是他帮了她弟弟的忙……秦非克制住自己额角黑线的冲动,对着鬼女微微颔首 ,露出一个完美糅合了礼貌与温和的笑容 来。 刻意迎合带来的反馈就是,鬼女头顶的好感度又往上攀升了一点点。 秦非十分无辜地望了回去,抬手摸了摸鼻尖。 屋中寂静一片。那个领路的白衣女鬼在将两名玩家送到后就转身离去,走之前顺道带上了房间的门。 现在,房间里只有二人二鬼,静静对视。 萧霄全程紧张得直冒汗,却一句话也不敢说,死死盯着身旁正在和鬼女打着眉眼官司的秦非。良久,鬼女终于再次开口。 你帮了我弟弟,我很感谢你。 她慢悠悠地揉着鬼婴头顶细软的发丝:“有什么要求,你都可以提,有什么问题,也可以问。”她说话时带着一种高高在上的傲慢,说出口的内容却令萧霄骤然一喜。 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提? 还有这种好事! 他们此行就是为了找徐家那本《驭鬼术》,按右边偃尸的说法,《驭鬼术》十有八九就藏在这栋楼里,甚至就藏在这个房间。 鬼女是这栋废弃小楼的老大,谁还能比她更熟悉楼内的环境? 那《驭鬼术》岂不是手到擒来!萧霄整个人瞬间美滋滋的。 秦非心中也蓦地一动。 但他并没有很快掉以轻心。 虽然相处时间还不足五分钟,但秦非已然下意识地职业病发作,从进房间的那一刻开始,他就默默分析起了鬼女的性格、心理和行为逻辑。 鬼女和鬼婴两姐弟的关系一看就非常好,但鬼女并没有因为秦非救了鬼婴而对他另眼相待。她因为秦非的外表对他产生了好感,但好感度上涨的也不多。 总而言之,鬼女绝对不是一个容易讨好的角色。 傲慢。 乖戾。 喜怒无常。 这是秦非对鬼女性格做出的判断。 在萧霄看来,秦非不过是盯着对面的女鬼发了几秒的呆。可实际上,青年心中早已百转千回,模拟出了无数种对话可能带来的结果。 “能够帮助鬼婴小朋友是我的荣幸。”片刻后,青年轻轻柔柔地开口,望向鬼婴的目光充满和善,方 便问一下吗?为什么他会选中我? 这个问题的答案秦非早就猜得八九不离十了,但他还是问了一遍。原因无他,选择和鬼婴相关的问题当做切入点,总是不会出错。 鬼女微微抬头。 他喜欢你。 鬼女并没有隐瞒,实话实说道,“你身上有我的味道,至于这味道是怎么来的——”她斜斜睨了秦非一眼,修长的五指下意识地虚空做了个抓握的动作:这个你应该比我清楚。 秦非眸中略过一抹思忖。看样子,他还真的猜对了。鬼手的行动路径或许连鬼女自己都并不清楚。 不等秦非继续问话,鬼女自顾自开口道:“你看到他头上的符咒了吧?那是用至亲之人鲜血写下的符咒,自然,也要至亲之人的鲜血才能解开。 恰好秦非就有。 鬼女的手在棺材里给秦非留字时擦破了皮,想必就是那时,将血气也残留在了秦非的身上。 “原来如此。”秦非连连点头,一副受教了的模样。“怪不得,在那么多人里他一眼就看上了我,原来都是因为他对姐姐的爱呀。” 他拍起马屁来丝毫不嘴软,说出口的话一句比一句黏糊,恶心得光幕这头的萧霄和光幕那头的观众齐刷刷戴上了痛苦面具。 不过鬼女的注意点却完全没有放在这上面。听完秦非这句话后,鬼女明显一愣:“那么多人?有多少人?” 秦非挑眉:“十来个吧。” 有什么问题吗? “十来个。” 鬼女低声重复着秦非的话,像是在喃喃自语:“这么多,人数应该够了呀……难道地下那些尸鬼没有爬出来找你们吗? 她狐疑地看向秦非的眼睛。 这小姑娘鬼知道的还真不少。秦非笑意盈盈道:触发了呀,还死了不少队友,只不过我们运气好,逃出来了而已。 这样吗。 对面,鬼女恐怖而又不失精致的脸蛋上闪过一丝意外。目光中也随之多了几分郑重:“那你还算是有点本事。” 秦非眨眨眼:“怎么说?” 鬼女的眉毛挑得一边高一边低: 难道你自己不知道?她开始说一些秦非听不懂的话。“你的身上,有“他’的气息。”鬼女居高临下地望着秦非。 秦非:他? “对。” 提到“他’时,鬼女渗着血水的漂亮杏核眼中透露着一股向往,甚至隐隐带着狂热。‘他’是世界上最至高无上的存在,是一切造物的起源。 “你们这些旅客,在一个个世界间跳转、奔走,实际上却从来没有逃脱过“他”的眼睛。”你,我,所有规则世界中存在的生物,都是‘他’的子民。 这样的形容听起来倒像是系统。 但鬼女接下去所说的,却显然将这个结论给推翻了。用你们玩家的话来说,‘他”,就是‘污染源”。 污染源。 这个词汇,秦非只在先前义庄夜话时,孙守义给林业、凌娜他们几个新人分享副本经验时听到过。 所谓的“规则世界”,本质上就是一个个被污染了的世界。 系统将这些被污染的世界收集、串联起来,再将玩家们投放其中,从而开始了一场又一场不同维度、不同位面之间,充满血腥、暴力和剌激的直播。 每个副本中都存在着一个污染源,他可能是一朵花,一棵树,一个人,甚至一段记忆。总之,污染源,就是这个世界开始异化的最初起点。 从理论上来说,假如破坏了污染源,玩家就能够从根本上解决掉这个规则世界——污染消除,世界恢复正常,直播自然而然也就结束了。 但实际上,从直播开始至今,不知多少年间,从没有任何一个玩家成功消灭过污染源。 大多数污染源都会出现在副本世界最核心的危险区域,或是副本临近结束的那个节点,玩家们避之唯恐不及。 因为越是临近污染源,周围污染的程度也就越大,哪怕仅仅看上一眼,san值都有可能瞬间清零。 这根本不是普通玩家能够承受的,即使是a级、s级甚至更高级别传说中的人物,都难以和污染源相抗衡。 按照孙守义和萧霄的说法,在玩家们普遍认知当中,每个副本世界都有属于自己的不同的污染源。 可听鬼女话里的意 思,所谓的“他”,怎么好像是指持定的某一个人呢? “你的身上有“他’的味道,这对那些低级的鬼物来说,就是致命的吸引力。”鬼女道。 难道你在乱葬岗时,没有被那些尸鬼追着跑吗? 当然是有的。当时的惨状,秦非自己都不愿再回想了。 青年勉强点了点头,好奇道:所有的鬼都会被我身上的味道吸引吗?假如是…… 他找了个形容词:更高级一点的那种呢? 鬼女闻言嗤笑一声:对,只要是‘他’的子民,全都会不由自主地被你身上的气味所吸引。 她咬了咬嘴唇,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包括我也一样。” 说完这句话后,鬼女懒洋洋的锤手向后靠坐,紧紧盯着秦非的脸,像是想观察他接下来的表情似 的。 很可惜让她失望了,秦非一点恐惧的神色都没有表露出来。 或许,鬼女说的的确是实话。但,那又怎么样呢?她不可能吃了他的。——要吃的话她早吃了,不会费这么大干戈在这里和他浪费口水。 见秦非不上套,鬼女像是有些不开心,轻轻叹了口气。 “我知道你想问谁,你是想问那个穿黄袍的老头吧。”鬼女的话中隐约带着些轻蔑。 他不是真正的林正英,只不过是那扇门背后一块碎片罢了,本质上和乱葬岗里的那些尸鬼没什么分别,都是只会被原始欲望所驱动的行尸走肉。” 他肯定是想吃了你,他攻击的唯一途径就是吃人。鬼女断言道。 但他是不可能吃得了你的。 “你身上虽然只有一点点‘他’的气味,但即便如此,也绝非这样一个普通的鬼怪能够轻易冒犯。” “一个低级的鬼怪竟然想吞噬掉属于他的气息,简直是痴人说梦。”鬼女总结道。 非普通的鬼怪能够轻易冒犯? 秦非闻言一愣:“难道鬼怪们都伤不了我?”不可能啊,他身上的伤口早就纵横交错了。 “那当然不是。”鬼女像是觉得秦非说了什么很好 笑的胡话似的,捂着哺笑得花枝乱颤。身上的鬼音被姐姐颠的东倒西歪,反手抱住了她的腰。 那些乱葬岗里的尸鬼不就把你打得很惨吗? 秦非十分认可地点头:“确实是呢。” “该伤害你的鬼一样会伤害你,不会因为这就对你客气。”鬼女还算有耐心,一点点解释给秦非听。 “相反,因为你身上有着能够勾起他们欲望的味道,你会在所有人中成为他们追逐的第一目标。” 简单来说,无论在场有多少玩家或npc,只要秦非在,他永远是那个最拉鬼怪仇恨的人物。 秦非听得太阳穴都开始直突突。 那个什么鬼“他”,该不会是和他有仇吧…… 林守英之所以吃不了你,是因为,他不是简单的想要把你嚼碎咽进肚子里。鬼女道,“他想要炼化你身体中那股神圣的气息,但这不是他能够承受得了的” 也就是说,秦非能够躲过那一劫,完全是因为瞎猫撞上了死耗子。假如追着秦非想要吃掉他的,是丧尸或者野兽那种纯粹吞噬血肉的对象,秦非一样难逃一死。 好吧。 所有问题都得到了解答,秦非恹恹地叹了口气。 只是不知道那个神秘的“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在他身上留下的标记。 他自己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呢? 鬼女和秦非说这些话时,萧霄就站在一边,两只眼睛瞪的滚圆,一脸茫然无措。 “我怎么就只看到你们的嘴在动。”可怜的道士发问道,“一点声音也听不见啊?”他是突然聋了吗? 鬼女漫不经心的抬手,挑起警边碎发:“是我刻意屏蔽了他的听觉。” 她望向秦非,似笑非笑:“我想,你应该并不想被别人知道和“他’有关。” 和“他”有关的人,这点面子她还是愿意给的。 这是自然。 秦非颔首,向鬼女道谢。 与此同时,光幕那端的灵体们也正围在一起议论纷纷。 r/> 扯吧??我看了这么多年直播,还是第一次见到信号不良的!“其他主播的画面呢?切到其他主播的直播间去看一看。”程松和刀疤那边还是好的。孙守义他们几个也都是清楚的。萧霄的画面也模糊了!是这间房间有问题? 千言万语,最后汇聚成了相同的一句话。 系统?系统呢?!我要报错,快点过来! 这场报错最终没有取得任何成效,系统像是知道观众们要找他做什么,然后刻意规避了似的,突然离奇地消失了,任由灵体们怎么呼唤都不露面。 而直播间的画面随着秦非和鬼女有关于“他”的话题终结,也终于逐渐恢复了清晰。其实秦非还想再多问点别的,可无论他怎么旁敲侧击,鬼女却都不肯多吐露半个字了。她摇摇头:“不是我不愿意说,但,‘他’不是我们能够随意谈论的存在,我言尽于此。”被迫消音许久的萧霄终于恢复了听觉,他迷茫地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耳朵。他看了看秦非,又看了看鬼女,似乎是懂了点什么,并没有再多问。 “你有问她和《驭鬼术》相关的事情吗?”萧霄满怀期望的发问。 秦大佬和那个女鬼聊了这么半天,也该谈到正事了吧。 很可惜,话题并没有进展到那一步,秦非诚实地摇了摇头。 萧霄不由得有些焦急。 他没有贸然开口,而是轻轻扯了扯秦非非的衣袖,附身至秦非耳边道:孙大哥和林业他们几个还在外面跑呢,刚才我来的路上遇到他们过。还有凌娜,也不知道那姑娘进门后走到什么地方去了,现在又怎么样了? 秦非捏了捏萧霄的指尖,示意他稍安勿躁。 他没有第一时间便向鬼女讨要《驭鬼术》,是因为他的心中对此还存在着一些疑虑。 在疑虑彻底打消之前,秦非需要尽可能多地从鬼女身上搞到一些线索。 贸然开口,很可能弄巧成拙。 但,眼下看来,他可能不得不直接提问了。其他人等不了太久。 而且,他和鬼女你来我往地说了半天,对方虽然扬言要卖他面子,头顶的好感度却一点要继续上涨的趋势都没有。 秦非 压下心中细微的烦躁,面上丝毫不显,柔声开口道:“亲爱的鬼女小姐,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想问你。 问吧。鬼女十分大方。虽然好感度一直不见涨,但她对秦非的态度委实还算是不错。 徐家有一个后人,告诉了我一件事。 秦非十分克制,斟酌着词句缓缓道来:“听说这间老宅中,藏着一本十分珍贵的《驭鬼术》,那人想来取,却又无法亲至。” “于是拜托我代为帮忙。”秦非抬头,直视鬼女的脸,“请问鬼女小姐,这本书在哪里?方便告知我吗? 原来你们打的是这个主意呀。秦非话音落下,鬼女皮笑肉不笑地望了过来。 也难为你连这么隐秘的事情都知道,这本书的确就藏在这间屋子里。鬼女轻叹一声,双眼直勾勾望向空气中的某一处,像是在回忆着什么。 她站起身,缓步走到秦非面前。“你知道,我是怎么来到守阴村的吗?” 秦非摇了摇头。 鬼女抬起手,缓缓抚上秦非的侧脸,尖锐的长指甲一寸一寸划过皮肤。 一旁的萧霄仅仅旁观都觉得浑身汗毛倒竖,可秦非却连眉毛都没有耸动一下,神色舒缓,仿佛此刻正是周日的下午,他正坐在公园的大草坪上吹着风。 其实,我是被他们赶过来的尸。鬼女漫不经心地开口,像是全然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进行一个怎样惊悚的发言。 鬼女死的那年17岁,年纪轻轻便夭折在了外地,父母在几年前也已故去,唯一的亲眷便是年仅三岁的幼弟。 那时的丧葬习俗还很传统,人死就要落叶归根,于是我父母普经的朋友便托了一支赶尸的队伍,带我回家。 鬼女的声音空灵,带着一种幽幽的回响,听得人毛骨悚然。 与鬼女同行的还有鬼婴。 当时的鬼婴还是个活蹦乱跳的小男孩,在外地没有亲眷可以照顾他,因此也跟着赶尸队伍一起上了路,准备回到老家投奔族人。 然而,谁都没有想到。他们好不容易走过层层山道来到守阴村,却十分倒霉地遇见了尸变。 “我和弟弟 来的时候,恰逢林守英死后第十年。” 林守英,是守阴村最后一位有真本事的赶尸匠。 那时赶尸一脉已经没落下来,林守英为了不埋没祖上的基业,凭一人之力,苦苦支撑着整座村子继续维系正常运转。 但人终有生老病死。 林守英死后,本就千疮百孔的大厦终于彻底倾塌。村子里的后辈们走得走散得散,留下来的也都是些半吊子的水货。 这些半吊子们借着村子曹经的名头,四处招摇撞骗,勉强混个温饱度日。 “他们有些人愉愉用面包车和板车搬运尸体,假装自己是正统的赶尸匠,而更多的人则连面子都懒得做全。 反正,山长水阔,通信不便,他们便将那些尸体带到守阴村来,草草埋葬在乱葬岗里了事。 嘶! 萧霄听到这里,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这也太想当然了一些,和死人打交道的行当,哪是那么好做的? 果不其然,这些假赶尸匠们终究还是翻了车。 他们混了一年,两年。 混了三年,五年。 最终,在第十年的时候,异变突起! 不规范的操作导致村中阴气横流,那些被堆积在祠堂外的尸体,在某一日突然都化作了活尸。而乱葬岗里的尸体也都爬了出来,白骨噬血,在村中大开杀戒。 秦非若有所思:这扇门内的世界,就是尸变爆发的那一天? 鬼女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没错。 屠杀持续了整整一夜。 第二日太阳升起时,青面獠牙的僵尸们再度化作一具具不会动弹的尸体。 但村子里的人却被吓怕了。 这种事情,发生过一次,就难保不会发生第二次。有人提议,将那些尸骨通通挖出来,一把火烧了,或是换个地方埋了。 好在还有人生存理智,一口否定了这个提议。 那些尸骨遭了他们蒙骗,本就怨气横生,假如他们再错上加错,难保不会酿成更加无可挽回的效果。 镇压。 只有镇压。 村民们请来了大师,听完整个事件的始末,大师纵观全村风水,说了这样一句话:镇压可行,但需要一高人,及一活引。 说到这里,鬼女面部的肌肉开始猛的抽搐起来:“那个活引,就是我的弟弟。” 三岁男童,身心洁净,又是外来人,且无亲无故。没有比他更适合的的人选了。 鬼婴连发生了什么事都不明白,就被剥皮、放血,以极尽残忍的方式埋进了乱葬岗的正中央。 而那个“高人”,指的则是林守英。 村民们用鬼婴血祭,镇压了乱葬岗中的亡魂,又将死去多年的林守英从土中挖出,祭作了护佑一方水土的邪魔。 “这也太……”萧霄人都听傻了。可真是禽兽不如啊。 “何止是不肖子孙。”鬼女咬牙切齿,“他们就是一群恶魔!” 那时她是新死的少女,由于心中有挂碍,魂魄迟迟未散,一路追随在弟弟身边,却没成想在死后还要亲眼见到幼弟死无全尸的凄惨模样。 冲天的怨气让鬼女直接化作了厉鬼。 但那时村中的护佑已成,鬼女虽然怨气极重,生前却只是个再普通不过的姑娘,完全不是鬼化后的林守英的对手。 为了养精蓄锐,她只好躲进了徐家这栋小楼里。 这栋楼是村中人的产业,林守英无事不会伤害里面的人和物,而楼内又被徐家人摆了聚阴的阵法,正是鬼女将养生息最好的去处。 按你这么说,林守英应该是保护村里的人。”秦非想到了一个奇怪的点,那我之前在祠堂……? 他在祠堂时,分明看见了林守英屠杀村民。 而且,将林守英祭做守护神,是村子里的人集体同意的事情。可如今看来,要维系林守英的护佑,每年却都要栖牲掉一部分村民。 秦非直觉这其中还有其他问题,村民不可能同意这种每年都要死人、刀子不知何时就会落到自己头上来的提案。 “那都是后来的事了。”鬼女对这一部分不是很有兴致,看上去并不想多讲的样子。 “我想说的是。她勾起唇角,徐家将祖宅打造成一栋鬼楼,为来往游魂提供安身之所,可不是一点利息都不收的。& #34; 秦非心里一咯噔,顿时暗叫不好。果然,不出他的预料。他一手拽着萧霄急速后退。 可,已经来不及了。 身后的大门早被白衣女鬼锁死,两人的后背贴在冰冷的培面上,前方不远处,鬼女染血般的甲床骤然伸长,像是手握一把寒光闪闪的利刃,冲着两人面门便直冲过来! 卧槽??? 萧霄直到这时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他死都想不明白,刚才还和秦非有说有笑的鬼女怎么,突然之间就翻了脸? 鬼女咯咯地笑了起来,笑声清脆如银铃乍响,听起来倒是和鬼婴笑起来时一模一样:“徐家人给我们留了信,要我们保护好他家的祖产,尤其是那本《驭鬼术》! 事情为什么会往这种方向发展???萧霄一个头两个大。 他与秦非目光交错,达成了无声的共识。你向左,我向右,朝着房间两个不同方向冲了出去! 鬼女一点也不在意,身形一晃,竟分化出两个一模一样的自己来。 徐家主人说了,无论是什么人,只要对那本书动了心思,都不能活着离开这里! 秦非一边跑一边回头张望。 这个房间虽然纵深很长,几乎占据了二楼整条走廊,可到底也仅仅是个室内,跑起来时不时就会遇到路障和拐角,非常不方便。 而鬼女就那样不紧不慢地追在两人身后,时不时抽个冷子上前攻击一波。 这种感觉和秦非在乱葬岗被尸鬼追逐时不尽相同,秦飞的第六感告诉他,鬼女完全没有使出全力。 这个小小的房间根本没有给她多少发挥的余地,此刻她也不过是在特意克制着自己。就像猫逗弄着两只难得一见的老鼠一般,只想玩个尽兴。 鼻端传来血腥气味,身后,萧霄的脚步声变得踉跄。 鬼女的确是在玩真的。 不远处的角落,鬼婴像只壁虎一样倒挂在靠近天花板的培面上。他看着自家姐姐对两名玩家追逐攻击,笑得比秦非的小侄子看到小猪佩奇动画片还要高兴。 秦非脸都绿了,这小家伙还真不愧是没良心的典范,进门之前还在和他亲亲贴贴腻味个没完,亲姐一出现,立马 就把他抛到了脑后。 身后,劲风袭来,秦非旋身勉强躲过,尝试着使用嘴炮能力打消鬼女杀人的念头:“我不是外来人,我真的是受徐家人委托过来的! 他上蹿下跳,狼狈得要命,眼底却依旧澄澈清亮,诚挚得要命:“你出去看看就知道了,那个徐家人就在门内的空间,如果你不方便,我可以帮你把他带过来! 鬼女丝毫不为所动:“我知道那个人,是个十足的废物,比起他的祖辈来,可以说连垃圾也算不上。 她冷笑了一下:“你以为,只要是徐家后人,随便什么人都可以取走这本书吗?”如果是这样,那徐家爷爷还将书留在祖宅干嘛呢,直接一起带走不就好了。 “没有出息的后人,和绝后了没什么两样。”鬼女飞身上前,指甲擦过秦非的脸,在他右侧脸颊上留下一道深深的血痕,打得就是这种不肖子孙! 秦非:…他真的会想谢谢徐阳舒全家! 身前是墙角。 身后是步步逼近的鬼女。脸上的伤口本应该疼痛,但在高强度的压力面前,伤口处似乎只有一种麻麻的痒意传来。 秦非眯眼,望向对面的萧霄。 和他一样,萧霄的情况同样不容乐观。看样子,鬼女大概是玩够了,准备收网了。 一人一鬼之间的距离慢慢收近。 “我还想着,你是和“他’有关联的人,处好了关系,或许以后能够抱大腿呢。”鬼女不无遗憾,但是很可惜,没机会了。 秦非的心跳得飞快。 他退后,再退后,直至退无可退。 独属于鬼物的森森冷气迎面袭来,秦非觉得自己像是被关进了一个冰窖,浑身的血肉都要被冻住了似的。 眼看便是绝境。 他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斗得过鬼女的,她和乱葬岗上那些没脑子的鬼完全不一样。 冰凉的手指掐上秦非的脖子,力道顺着皮肤涌入,气道被箍紧,眼眶传来生理性的热意。十死无生。 然而,真的是这样吗? 秦非的视线下移,落在了鬼女白皙中隐约泛着青紫的手上。紧接着,他忽然开口,说了一句 令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话。 嗨~ 青年眉眼弯弯,清越的声线中含着舒缓的笑意:“还记得我吗?” 如果不记得了的话,也没关系,我是不会忘记你的。 明明都死到临头了,也不知他哪来的力量讲出这些不着边际的话:“毕竟,你可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手。 鬼女忽然就愣住了。 随着她一起愣住的,似乎还有她的手。下一秒,鬼女脸色蓦地一僵。 她的右手就像是不听话了似的,五根手指扭得活像离了水的八爪鱼,硬是脱离开了秦非的脖子。 第28章 夜游守阴村26 房间一角,尖锐的长指甲僵在半空,五根手指奋力扭动着,就像是在和难以违背的命运做最后的抗争似的. 秦非无辜地眨了眨眼睛,琥珀色的清亮瞳仁中水波流转,一副貌美又绿茶的样子。 他对着鬼女开口道:“姐姐这样对我,你的手知道吗?它知道了的话,一定会心疼的吧。”说着他垂下眸子,遮住眼底并不存在的落寞。 他也不怕惹怒了鬼女。 反正本来人家就想弄死他了,再差的结果也不过就是死无全尸。但假如他的计谋成功,他和萧霄说不定真的能留下一条命。 鬼婴是个小没良心,鬼手就成了秦非最后的救命稻草。 鬼女已经没心思再折腾秦非了,她和她的手彻底杠上,手腕翻转,以一种令人难以置信的角度扭曲着。 “你能不能听话点!”鬼女气急败坏地教训起自己的手。 手一点要听话的意思都没有,示威似的舞动了一下手指。 鬼女被气笑了:“你以为,我就只有你一只手吗?!” 说着她抬起左手,五指虚虚一握,一股相当强烈的力道当即从她的掌心传来,秦非就像是一块遇见了吸铁石的废铁,砰地一下将自己脆弱纤长的脖子送进了鬼女的手中。 “怎么样?”鬼女看也不看秦非一眼,只顾对自己的右手说话。 显然不怎么样,鬼手一点也没有被威胁到。鬼手被鬼女激怒了,张牙舞爪地猛然前冲,一把抓住了鬼女左手的手腕。 虽然对方只是一只手,完全没地方长嘴和声带,但不知为何,秦非竟然觉得鬼手,似乎可能也许是…冷笑了一下。 此刻场面十分诡异。鬼女的左手掐着秦非的脖子,鬼女的右手掐着鬼女的左手。 身为命门的脖颈被敌方所掌握,秦非不由自主地轻轻吞咽了一下,任由面前两尊大佛对垒,闭上了自己还想继续说骚话的嘴。 不远处,鬼女的另一分身因为失去主体的操控,已然消失不见。暂时安全下来的萧霄愣愣地看向秦非那边,完全搞不明白事态是怎么演变到如今这一步的。 怎么突然就开始左右手互博了呢??? 光幕另一端,观众灵体们已经快要被这段直播剧情笑疯了。 " ;哈哈哈哈哈哈我特么的,笑拉了!以子之矛,陷子之盾,何如? 鬼女好可怜,0039号副本上线三年她才第一次露面,头回出镜就是一张被气到绿的脸哈哈哈哈哈。 没人注意到主播刚才和鬼手说话时候的神情吗?真的茶味十足诶,我好喜欢!鬼女姐姐掐了我的脖子,手手不会生气叭~~~ 鬼女姐姐掐了秦非的脖子,手手当然是会生气的。 特别是秦非死到临头,还不忘夸她是“他见过最漂亮的手”…手手一想起青年当时无助的样子就悲从中来,恨不得一把直接大义灭亲,把鬼女的左手给撅折了!! 鬼女气到后槽牙都在发痒。 可是,她能怎么办呢? 这可是她自己的手啊! 鬼女当然不可能真的打不过自己的手,但谁的手谁心疼,鬼女最终还是败下阵来。“算你赢了。”鬼女疲惫地收回左手。 右手得偿所愿,前后一扭,直接从鬼女的手腕上脱离下来,五指着地,姿态欢快得不要不要的。鬼女的手腕蹲时鲜血淋漓,皮肉撕裂的伤口包裹着白森森的断骨,看上去十分瘳人。 秦非:“你的手……” 鬼女疲惫地挥了挥光秃秃的手腕,示意秦非闭嘴。“你还有什么事吗?”鬼女此刻的心情实在算不上好。她已经一点也不觉得面前的人赏心悦目了,那张漂亮纯善的面孔,如今却怎么看怎么可恶。 秦非从善如流:“那本书……” 鬼女太阳穴直实突:“你有没有学过什么叫适可而止?!” 秦非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采取了一个迂回婉转的方式给鬼女答复。 青年笑了起来,半蹲下来,俯身跟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围着他打转、看起来非常想和他待在一起的鬼手打招呼: 嗨~两天不见,过得怎么样? 鬼手跳了几下,对着秦非比了个“耶”的手势。它从脱离鬼女的身体以后,头顶就又冒出了好感度条,秦非瞟了一眼: 【鬼女的手:好感度46%(鬼手觉得你长得又好看,说话又好听,非常喜欢你。所以,你愿意和它做朋友吗?) 见状,秦非眼底的 笑意又加深了几许。想不到,鬼手的心理活动还挺丰富。 他伸出食指,勾住手的食指,像是闺蜜在下午茶时分闲话家常那般自如地闲聊起来:你的美甲真的好看,那天晚上在棺材里,我都没看清楚。 “不过……”青年歪歪脑袋,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颜色、长度、甲床的形状都非常完美,就是可惜,款式上似乎还是单调了一些。” “下次有机会的话,我给你介绍一家美甲怎么样?”青年笑意轻柔,“我觉得猫眼的款式就很适合你。 话音落,鬼手头顶的好感度肉眼可见地又上蹿了一小截。鬼女的脸也肉眼可见地又黑了几个度。 鬼女:…… 真的好气!! 这种被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憋屈感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不,准确一点形容的话,此刻她的心情大概更像是,被骑鬼火的可恶黄毛小子拐去心爱女儿的愤怒老母亲……? “够了,你别说了。”鬼女深深地叹了口气。 你想要的那本书,其实,我也不是不能给你。与其继续受气,鬼女宁愿遂了秦非的意。只要这个家伙得偿所愿以后,能够理她的手远一点!! 成了! 秦非眼睛蓦地一亮。 “不过。”到底不是心甘情愿,鬼女说话间依旧充满了挑剔和嫌弃,“你得帮我做件事。”“乐意至极。”秦非十分有绅士风度地微微颔首。 鬼女的脸色这才稍微好看了一点。 萧霄刚才一直浑身紧绷地站在一旁,深怕鬼女突然发难,见情势终于稳定下来,忙不迭地开口:“要帮什忙?我们一定立马就去办!” 鬼女不待见秦非,但更不待见别的玩家。她翻了个白眼,没理萧霄,自顾自说起了其他:刚才你问我,林守英被祭为神明的初衷明明是护佑村中人的安全,为什么后来却开始伤人。 见鬼女忽然开始讲起副本背景,秦非神色一振。 原因其实很简单。 鬼女目光幽幽,带着显而易见的恨意:“不过都是这群村民自找的罢了。” 他们明面上说是 将林守英奉为护佑神,但实际上,这所谓的“护佑神”,便是将林守阴炼制成了尸王,又重新埋回了土里。 鬼女说完,十分满意地看见秦非和萧霄齐齐变了脸色。 用先辈炼尸,镇压乱葬岗中的新死之人,村民们妄想用这种手段苟且渡日。 但林守英怎么会愿意呢。 这个赶了一辈子尸的赶尸人,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在死后竟还不得安宁。 他在生前就沾染上了满身尸气,死后又怨气横生。后果可想而知。林守英尸变了。 他的确成功镇压了村里那些活尸,但他也完全将它们取而代之。 “林守英一个人的破坏力,比乱葬岗里的几百号人还要强得多。”鬼女慢条斯理地道。仅仅一夜,整个守阴村全军覆没。 全军覆没?萧霄一愣,“全军覆没是什么意思?”鬼女撇撇嘴:“你听不懂成语吗?” 萧霄:…… 萧霄:当然不是……我就是想问——他脸色忽然一白,像是反应过来了什么似的:你的意思该不会是,我们这几天见到的所有村民…… 鬼女点点头:对。 她的嘴角勾起一抹怪异的笑:“你们这几天见到过的所有村民,都是死人。”徐阳舒在来之前上网搜寻过守阴村的资料。可却一无所获。 原因无他。 仅仅只是因为,这个村庄,早在几十年前便已彻底覆灭。 那段时间鬼女一直在徐家的老宅子里呆着,对于外界发生的事也有所感知:“那晚林守英尸变暴起,将整个村子居戮殆尽,然后,“他”就降临在了这片土地上。” 在污染源的影响下,死去的村民们既没有腐烂也没有尸化,反倒仍旧以为自己还活着。日日夜夜,他们生活在这做迷瘴笼罩的村庄,正常地吃饭、喝水、生病、衰老。 他们无法与外界取得联系,这里没有新生,也没有死亡。 ——除了每年七月十五。 七月十五,是每年阴气最重的一天。 那一天,污染源的力量与林守英的力量会达成某种诡异的平 衡,林守英也将从沉睡中苏醒。这便是村民们每年向林守英献祭的原因。为了泯灭他的怨气。 几十年间,村里每年都会在除夕那天以抽签的方式选定今年的牺牲品。日复一口,年复一年,村里的人越来越老,也越来越少。 他们不得不开始寻找一些外来人的帮助。 如果在七月十五前没有完成祭祀,林守英就会再次尸变。”鬼女道,“我要你们破坏这场祭祀。 比起和鬼女无仇无怨的林守英,鬼女更恨村中的村民。她要让林守英回来,将几十年前那场惨无人道的屠杀,再复现一次! 秦非听完全部,轻轻“唔”了一声:“这么说来,我们的目的应该是一致的,只要我们拿到驭鬼术,成功离开村庄,十五号那天的村祭自然无法完成…… 话音未落便被鬼女打断:“当然不行!” 鬼女没有那么好糊弄:“先把东西给你们,万一出了岔子怎么办?我知道你们拿到那本书以后想做什么,将活人炼化成尸,的确是离开这个村子的唯一办法,但离七月十五还剩三天,如果你们提前完成了尸变,这当中的时间差足够那些村民发现不对劲,找来新的替代品。 要让骡子听话,最有效的方法,就是在它们面前拴上一根萝卜。鬼女幽幽道:“我要你找出今年的前六个祭品的尸体,将他们毁掉。”要镇压充满怨气的活尸,每一个步骤都复杂而充满讲究。 那六个今年新死的村民,已经在祠堂中立下生牌,就不能再随意替换。七月十五,祭祀当天,他们的尸身必须出现。 “行。”秦非一口应了下来。 虽然鬼女否决了他的提议,但她说出口的话却无疑给秦非打了一记强效定心针。他们的思路是对的。 只要按部就班地走,就有机会全身而退,避开被副本强行筛选、随机抽人去死的卑微结局。 鬼女却被他刚才的话弄得有些不悦:“你刚才那样说,难道是故意想要骗我,好提前拿走那本书? 秦非确实是这么想的。 这场直播的通关要求是在村中呆满七天,也就是说,无论玩家们能否成功找到《驭鬼术》,都必须要等到村祭开始以后才能离开。 如果他们在做任务时耽误了太多时间,很有可能 得不偿失,最终依旧只能沦落到成为祭品的境地。 保命用的东西,当然越早拿到手越好。当然,秦非想归想,却绝对不会在这会儿表现得那么诚实。 你怎么会这么想呢。”青年有些委屈地蹙起眉头,眸中闪过一丝受伤,“我会提出那个建议。纯粹只是因为我没有想那么多。 他的目光中流露着赤裸裸的谴责,仿佛是在责备鬼女将他们想得太坏了似的。 “当然,我不是对这件事有意见,只要能让鬼女小姐安心,要我们怎么做都可以。”青年轻轻柔 柔地开口,整个人像是一片随风飘飞的羽毛,好像下一秒就会碎掉。 当即,鬼手和鬼婴都对鬼女表现出了不满,一个上下乱蹦,另一个则“啊啊啊”地叫了起来,又一次挂上了秦非的大腿,似乎是想借此安慰眼前的青年,叫他不要太过失落。 鬼女:…… 老娘信你个鬼!! “行行行。”鬼女已经发展到看到秦非的脸都有点头痛的程度,“你说什么都好,反正,事情就这么定了,你快走吧! 她又一次出言对眼前的人进行驱赶。 秦非却不肯走。 他还有一个问题,十分好奇答案。一个与副本剧情没有太大关联,却与他对整个直播系统的进一步认知有着重要价值的问题。 如果我们成功毁掉了今年的村祭。”秦非道,“这个村子也会一起被毁掉吗? “我的意思是。”他补充着,“你说过,假如村祭完不成,林守英就会跑出来把全村人都杀光,死于村祭的人无法复生,那被林守英杀掉的人,应该也是一样吧? 污染源的降临带给村民们不死不灭的新生,但这份不死似乎只是一次性的。那些死于往年村祭的村民,本质上其实也是被林守英杀死。和七月十五林守英杀人没什么区别。 “不会的。”鬼女兴致缺缺,“除了‘他’以外,这里还有另一股力量存在。” 你们不就是它带来的吗?”鬼女奇怪地看了秦非一眼,自从那股力量降临,村里就再也没有人真正意义上地死去了。” 整个世界开始轮回,一遍又一遍。不同 的人来了又走,而村里的所有人,却都被困在了那七天。 秦非的目光闪了闪。 鬼女这番话,又一次证实了他的推测。 系统和鬼女口中的“他’,这二者似乎并非像玩家们认知中那样是一体的。反倒越听越像是两股势力。 相互牵制,却又相互背离。 “太谢谢你了。”秦非终于将一切理清,浑身都是干劲。青年仅仅只是站在那里,都能令人清晰地感受到他的神采奕奕,像个小太阳似的。 鬼女却看不得他这么得意。 既然你这么想要离开这里。她的笑容中带着股子不怀好意的意味:“那我就来帮帮你好了。” 直播大厅中,看得正起劲的观众们又爆发出一阵喝倒彩的声音。 怎么又雪花了??? 系统呢?别装死了好吗,每年收我们那么多金币也不知道拿去维护一下服务器!“烦死了烦死了,信号什么时候恢复啊?急急急急我是急急国王!” 相比于暴躁之气溢于言表的普通观众,那几名打扮得花里胡哨的高阶灵体看上去反而平静不少。面对一个全是马赛克、连声音都听不清的直播屏幕,高阶灵体们竟然还能笑得出来。 大家稍安勿躁,精彩的节目总是要在漫长的广告之后才会出现。金色灵体甚至再度招手喊来了服务员:“来,今天我请客,请在场的每个朋友都喝一杯灵酒!” 这大方的手笔直接惊呆了一群人。 卧槽!今天真的赚翻了! 灵酒可是好东西,低阶灵体想买都买不起。谢谢大佬,谢谢大佬! 直播画面出现雪花的事情再也无人在意。 几分钟后,服务生推着叠成高塔的酒杯出现在大厅中,而光幕上,直播画面也终于恢复正常。 木质门扇缓缓闭合,发出刺耳的吱嘎声。肮脏的黑红色随之渐渐消失,最后,只余一扇平凡到毫无记忆点的黑漆木门徒留在原地。 门旁,左边便尸依旧被困在糯米圈中动弹不得,而右边僵尸见玩家们回来,木木呆呆地站起身,上前几步,又一次将自己的头 递向秦非—— 秦非:…… 这孩子怎么这么锲而不舍。他伸手,将右边僵尸的头轻轻拂开:“婉拒了哈。” 玩家们突然被从支线地图的各个方位传送回来,此时还都一脸惜。 “发生什么了?”说话的是孙守义。 他一进门就径直掉进了一大群僵尸当中,反应过来时三魂七魄都快要散了。那群便尸跳得比跳蚤还快,孙守义疲于奔命,完全没有额外的心思去朝徐家祖宅的方向跑。 少了秦非吸引火力,孙守义这回比在乱葬岗上时还要狼狈,衬衣的下半节都被僵尸啃掉了,露出圆鼓鼓的肚子。 孙守义尴尬死了,但又不好意思说。 毕竟,在这种生死关头担忧自己的仪容仪表,怎么看怎么矫情做作。他只能涨红着脸装作无事发生。 孙守义身旁,林业和凌娜的状况也没好到哪里去。而徐阳舒则一副快要昏死过去的样子,俨然是被吓得不轻。 只有萧霄,站在秦非身旁,浑身上下洋溢着一股老佛爷身边大太监似的得意:就让我来告诉你们,这段时间到底出了什么事! 徐家祖宅没有继续待下去的必要,五人动身,边聊边向义庄的方向走去。 ……秦哥先是把我从僵尸堆里救了出来……把女鬼忽悠痛了……和bss大战三百回合………套出了副本内幕…… 值得分享的信息点的确很多,萧霄一路高谈阔论,引得众玩家们时不时发出“哦~”的惊叹声。 而身为话题主角的秦非却一路都很沉默。 萧霄几次想把话头递回给秦非,却都被秦非无视了,青年双眼放空,直勾勾盯着地面上的某一 处。 不知为何,每当回想起鬼女最后望着他时露出的笑容,秦非就总有一种十分不安的感觉。 头顶,天色隐约发暗。 林业抬头望天,半晌没能分辨出现在究竟是什么时候:难道还没天黑?秦哥说过,门里的时间流速很有可能和门外不一样。或许,他们在门里东奔西跑了这么久,门外却只过了几分钟? 秦非脚步一顿,目光穿透迷雾,落在层层叠叠的阴云上: “不是,现在应该快要天亮了。” “那我们是进去了一整夜?”林业说着,一行人已经来到义庄门前。 黑色的大门上不知何时被贴上了一圈黄符,上面用黑红色的墨迹画着令人读不懂的图案。 秦非回头,望向身后的街道。 其实刚才来的路上他就发现了,路边也有不少人家在门前贴了符。 头顶,天光已经大亮,可神龛与石像却并没有如同前几天那样被转移进一屋中,玩家们这一路走来都不怎么敢抬眼往两边看。 在他们进入红门的那段时间里。义庄中又发生了什么? 孙守义上前两步,抬手推动义庄大门:“先进去再说吧。” 奔波一夜,大家的san值都收到了或多或少的损耗,此刻继续休养生息。只是,还没等孙守义用力,门就被人从里向外打开了。刀疤和程松的脸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 视线交汇,双方均是一愣。 “你们……还活着?”程松十分难得地露出了愕然的神色,说话时的表情说不出的怪异。 他甚至后退了几步,谨慎地打量着面前的几人。 林业有些不高兴:“你咒谁呢。” 秦非却顿时心中一跳。 他略显迟疑地开口: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早晨,天刚亮。” 随着程松的回答,秦非心中最后一丝侥幸也随之落空了:“第七天早上,你们已经失踪了整整两天。 第29章 夜游守阴村27 “什么?!” 随着程松话音落下,所有人都变了脸色。 “你是说真的?”孙守义面色惨白,好似听到了什么惊人之语。 程松倒也没介意他的质疑,点了点头道:当然。 他瞥了一眼沉默不语的刀疤:“我们觉得,你们应该是不会再回来了,正打算去大巴那里打电话。” 打电话这种事会给副本剧情带来怎样的转变,谁都说不清,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程松也不想冒这个险。 因此看到秦非他们能回来,他还挺高兴的。 说罢,程松的脸上露出难得一见的和善微笑:你们这两天都去哪儿了,怎么这么久才回来? 秦非掀起眼皮看向他,漂亮的琥珀色眼眸里没什么神采。他被鬼女背后放的冷箭给打击到了,兴致缺缺地道:那你们呢?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们走之前,你们应该是正在商量着去什么地方吧? “乱葬岗?祠堂?还是村民的家里?”青年假惺惺地勾起唇角,看向程松的眼神中带着一种令人十分不适的了然 好像一切隐而未现的秘密,都已经被他看透了似的。 他抬起手指摸了摸下巴:“唔,我想,最后你们一定还是去了祠堂吧。” 他们谈论的时候,刀疤一直在下意识地向着祠堂所在的方向张望。 你们在祠堂里,又发现了些什么呢? 秦非说完,程松的脸皮轻微地僵了一下。事实上,他在祠堂里并没有什么新的发现。 他去祠堂只做了一件事:他根据一些进副本前就拿到手的线索,去实地绘测了一张守阴村祠堂的地图。 详细到哪里有几间房、哪里有几扇门、几扇窗,全部落实在了纸上。 至于这张地图究竟有什么具体作用,程松暂时还不知道,但,他可以确定,这张图在最后通关时能够帮助到他。 在规则世界中,玩家们若是想要在直播正式开始前提前得到副本线索,需要付出很重的代价。而且得到的线索通常还都语焉不详。 即使如此,依旧有无数玩家争先奉上自己在副本 中用性命换来的那一点积分,去向系统兑换下一个副本的零星信息。 有什么办法呢,都是为了活命罢了。 程松身为猎头,获得积分的途径比普通玩家多得多。这次直播前,他也难得一见地狠心挥霍了一次,换来了一条副本线索。 【仪式开始的地方,就是重获新生的地方】 这条线索假若让秦非来解读的话,或许可以读出另一层含义:所谓的“仪式开始的地方”,并不一定只是指举办祭祀的地理位置。也有可能指的是“导致仪式存在的起因”。 在这个副本中,能够把整件事情的始末叙述清楚的,只有村长村民和鬼女。 村长和村民出于个人立场原因,不可能和玩家们进行太深入的交流,这项任务也就只能落在鬼女的头上。 同样的,那本能够给玩家带来新生的书,也被鬼女掌控着。 正好契合了这条线索。 但程松没有去徐宅,错过了一部分剧情,因此反倒完全想不到这一层面。程松只能根据这条线索字面上的含义,去向村长了解情况。村长告诉程松,今晚的村祭就在祠堂中举行。有了村长这句话,再配上罗盘的辅助,程松已经认定,玩家们通关的关键点就是祠堂。 f级直播大厅中,光幕前的观众们嘘声一片。 “我的天哪,这都算是什么事,聪明反被聪明误?” “程松在这场直播里真的没有发挥出什么实力,作为猎头,看人看的不怎么样,作为主播,剧情走的也拖拖沓沓。 唉,没劲,浪费我看了这么久的时间!我还是切到那个新玩家的视角去吧…… 说这些话的全部都是程松直播间内的观众。 程松作为大公会的猎头,直播场数之多,远非孙守义、萧霄几人能够比拟。在日复一日的直播中,他早已积攒起了为数不小的一批粉丝。 在这场直播的最开始,他一个人直播间里的观众就比其他所有人加起来再乘以十倍还要多。当然那都已经是过去式了,现在,秦非视角的观众数量已然遥遥领先。 即便如此,很大一部分程松的老粉还是没有放弃他,即使直播高光大多数都汇聚在了秦非那群玩家身上,他们依旧时刻关注着程松的动态。 他们亲眼看 着程松一步错步步错,直到现在,彻底走上了以前主播们曾经走过的错误老路,忍不住扼腕拍大腿。 有其他灵体一脸莫名其妙询问他们:“发生什么事了?你们到底在唏嘘些什么啊。” 程松的一名老粉抿了一口杯中的灵酒,摇着头回答道: 假如程松在直播开始前不用任何道具和额外线索辅助,全完全根据副本剧情走,他一定会选择跟徐阳舒一起去祖宅。 这是一条顺畅的、合理的思路,正常来说都不至于有人会走歪。 但程松提前看了提示,反而被线索给误导,认为徐家祖宅是一条无效信息。 “虽然那几个玩家并不一定能够成功完成鬼女给的任务,但不可否认的是,他们的确找到了最正确的通关流程。 假如他们都能够活到最后,这样的差距足够在系统在评分时打出天差地别的两种分值。 直播画面内,义庄中的玩家们正陷在奇妙的沉默当中。 直播行进到如今这个节点,早就已经没有什么共享信息的必要了,玩家们分团队求生的对立局势非常明显,程松不可能把自己画了地图这种事告诉秦非。 “没什么,我们就随便转了转。”男人语气冷硬地回答道。 秦非不无遗憾地向他耸了耸肩:真可惜,我们也是一样呢。 “对对对。”萧霄在一旁补充,“我们只不过是在徐阳舒老家的破房子里转了转,遇到了几个没什么用处的鬼,仅此而已。 对方拒不配合的模样,让程松不禁皱起了眉头。 他当然知道眼前这群人去徐阳舒的老家,是为了寻找那本记录着赶尸之术的书。但看他们如今的表现,也不像是找到了的样子。 他思忖片刻点了点头:“嗯。”并没有要继续追问下去的意思。 既然秦非他们回来了,他和刀疤也没有再出去的必要,两人走到义庄一角坐下,无言的等待着时间的流逝。 而秦非那一行人则要忙碌的多。 见程松和刀疤走开,萧霄顿时再也按捺不住自己火急火燎的心情,像个猴子一样原地跳了起来:“完了完了完了,那个鬼女怎么暗算我们!我们明明只在那扇门里待了两个小时,出来竟然就 是两天了! 还有没多久村祭就要开始,这么短的时间,让他们怎么做任务啊? 凌娜扯了扯萧霄的袖子:“别太着急。”着急也没用。 “还是赶快想想那些人的尸体究竟可能藏在哪里吧。”这才是现如今的重中之重。 凌娜道:我记得,在祠堂里,秦哥进过的那间房间,地上好像散落着很多灵牌。 孙守义道:“可那只是牌位,不是尸体。” “我觉得应该不在祠堂里。”萧霄推测道, 祠堂我们早就检查过一遍了,虽然当时有点混乱,但根据咱们后来对上的信息来看,我们应该已经将祠堂全部走了一遍。 那天下午秦非实然不见,他们几个为了找他,在祠堂里游荡了很久,差不多把所有角落都翻遍了。 萧霄可以确定,起码在当时,祠堂里不可能藏得下六具尸体。 “而且,大佬刚不是说了吗,程松他俩今天下午一直待在祠堂。如果祠堂里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他们应该会露出马脚来。 可他们刚才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异状。 那乱葬岗呢?林业道。 “乱葬岗上有那么多的墓碑,说不定,每年新死的人也都葬在那里。” 然而这个猜测刚一提出就被秦非否决了。 “那六个人并不是死了就算了,等到7月15,他们的尸体在村祭上还有用,村民们应该不会大费周章的先将他们埋了,然后再挖出来。” 而且。 昨天……唔,前两天在乱葬岗时,我仔细观察过所有的墓碑。秦非站在几人中间,轻言细语地总结着自己的发现: “乱葬岗上一共有墓碑二百三十四座,墓碑上刻着主人的姓名和生卒年,死亡时间距离现在最近的,都在40年以前。 结合在门后世界中鬼女给他提供的信息来看 守阴村乱葬岗里的尸体,全都是很久以前的,是那些村民们假借赶尸之名,从外地招摇撞骗来的,根本没有新坟。 萧霄也对此表示了认可:“守阴村的乱葬岗发生过尸变,村里的人好不容易才把 那些横死异乡之人的怨气压下去,应该不会随意在那里动土。 好吧。”林业不无遗憾地眨了眨眼,“那还能藏在哪里呢? 守阴村那么大,能藏尸体的地方多了去了,每一间民宅都有可能。可是,他们的时间就只剩下这么一点点,难道还要他们一间屋一间屋地去搜不成? 那要搜到什么时候?大家直接一起等死算了! 秦非面带思索倚靠在一抬棺材旁边,骨节分明的漂亮手指轻轻叩击着棺材板的边缘,发出令人不安的笃笃声。 “别敲了,敲得我心里发慌。”萧霄愁眉苦脸地扒拉秦非的手,“你在想什么这么出神?” 现在萧霄一看见秦非露出思考的表情就下意识地紧张,总觉得他又要发现什么令人害怕的真相了。 秦非也的确没有让萧霄失望:关于那几具尸体存放在哪里,我有个想法。 几道目光顿时如探照灯般齐聚到了秦非的脸上,无论观众还是玩家,此时此刻内心都不约而同的涌现出了同样的想法: 他怎么又知道了? 这个人的脑子到底是用什么做的?怎么他们每次还一点头绪都没有、光顾着干着急的时候,他都能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林业已经躺平认命了:秦哥,你说。 “守阴村面积虽不小,但具有标志性的公共建筑却并不多。”秦非道,“礼堂、祠堂、乱葬岗,除此以外,还有那六户人家自己的房子。 这些都是大家在正常情况下,第一反应会想到的,可能藏匿祭品尸首的地方。 首先排除礼堂。 他们在进副本第一天就去过礼堂了,那就是个四四方方的大房子。只有一层,不存在任何角落或者暗室,根本就没有藏匿尸体的基础条件。 祠堂和乱葬岗,刚才你们也都排除了。 村民家里其实也不太可能。 他们是去过屋檐上挂着红纸钱的村民家中的,就是那个狂化的老爷子。 虽然大家只在他家待了10来分钟,但秦非依旧可以确定,他家绝对没有藏着什么尸体。既然他家没有, 剩下那六户人家应该也是一样。 “如果他们的尸体不在家里,不在祠堂,也没有埋在乱葬岗。”秦非低声道,“那又会在哪里呢? 他抬起头,目光落在了不远处那把生着铁锈的大锁上。 “其实还有一个地方,是最适合停尸的。” 只不过大家,似乎都把它忽略了。 可能是因为副本的影响。 也可能是单纯的灯下黑。 “什么……?”萧霄一愣,瞬间反应过来秦非话中的意思。 对啊! 除了他们想到的那几处,这个村里其实还有一个公共场所,本来就是用来摆放尸体的。那就是义庄。 玩家在副本中度过了四五天的时间,虽然每天都待在义庄里,可实际上,众人所踏足的却仅仅只是义庄的院子罢了。 那几间相连的房子,从一开始就上着锁。导游不让大家去动,大家也就将它忽略了。 现在想想,最适合摆放尸体的地方可不就是那里吗! “我们在屋外,他们在屋里,十二具尸体整整齐齐。”秦非站起身来,抬手拍了拍衣摆上的灰,轻描淡写道:多合理的设计。 其他玩家:……请不要在这么奇怪的地方赞美副本好吗! 那、那。”林业的脸色一白,“我们要进去吗?“当然。”秦非道。他们别无选择。 我靠,我靠,他们真的要找到那些尸体了吧! 救命,主播真的好会说,虽然还没有看到尸体,但我已经完全被他说服了!我看你是被脸说服了吧,擦擦你嘴边的口水…… 越来越多的灵体涌入f级直播大厅。 “0039号世界下架三年重新问世,还被一个第一次开直播的新人打出了新剧情线”,这一消息已经在灵体们当中传开。 虽然这只是一个f级副本世界,但新剧情这一点还是吸引来了不少中高阶观众。 直播大厅越来越光芒四溢,为了承载超标的人流量,系统甚至不得不临时开启了第二空间,任由观众们自行穿梭。 & #34;这可真是f级直播大厅的高光时刻啊!” 随着一声惊叹,光幕中,五名玩家和一个npc已经站在了义庄院内紧锁的厢房门前。秦非伸手,掂起那把锈迹斑驳的锁,仔细查看后不由得轻轻“咦”了一声。 没锁。这锁头只是插进了锁孔里,根本就没有扣上。 青年手指用力,伴随着“咔嗒”一声轻响,大锁应声而开。 小院另一侧,程松和刀疤在看见那几人走向厢房时就是一怔,待到发现秦非扯开了房门上的锁,更是急忙向他们走了过去。 可还是太迟了。 随着那锁头打开,厢房门倏地大敞,程松脚下不足20米的短短距离,不知为何像是怎么也走不到尽头似的,任由他如何迈步,都依然停留在原地。 直到他眼睁睁看着那六人走入厢房,房门砰的一声关上。一切才又恢复正常。 漆黑一片的厢房中,六人站在一起面面相觑。 ——说是面面相觑可能有些不太恰当。房间里太黑了,他们根本看不清彼此的脸。 孙守义伸手一掏,从怀中摸出了上次在徐家祖宅没有用完的半截蜡烛。噗吡一声,烛火遇到空气自动燃烧,暖黄色的火光照亮前方的一小片区域。 正对着几人的是一面平整的墙壁,墙壁正中悬挂着一面巨大的铜镜,铜镜周围环绕着八卦的图案。 玩家们的身形倒映在铜镜中,扭曲变形,如同一个个被拉长后的鬼影。 几人被吓了一跳。 铜镜的左右两侧堆放着招魂幡和花圈,花圈正中还有几张黑白照片,有男有女,看上去都不年轻了。 秦非见状心下稍定。 看来,他们没有找错。 只是…… 凌娜接过孙守义手中的蜡烛,向前一步。房间正中整整齐齐摆放着六台棺材,棺盖没有合拢,棺材里空空如也。 尸体呢? 凌娜愕然上前, 她的胆子很大,身后,徐阳舒和林业脸色都不太好看,凌娜却独自一人举着蜡烛,将六台棺材都摸索了一遍。 摸完回头,冲几人摇了摇头。没有,什么都没有。 棺材里既没有尸体 ,也没有什么其他东西或残留的痕迹,总而言之,就是空空如也。 萧霄皱起眉头,迈步走向铜镜边堆放的那些花圈。很可惜,饶是他仔仔细细翻找了半晌,那些花圈和吊唁用的白幡依旧安然不动的摆放在那里。 直到他抬头。 找到了! 方才还空荡荡一片的墙面上不知何时贴了一张写满字的纸,萧霄眼中闪过喜悦的光,同时不由得迟疑了一下,怀疑自己的眼睛或是记忆是否出了差错。 无论如何,总算是有了收获。萧霄原地挥了挥手,示意其他人过来。 玩家们讯速聚拢 【义庄管理守则】凌娜站在最前方,举起手中的蜡烛,烛火照亮了纸张最上方的标题。 下面有一行小字: 停尸厢房专项专用。 下面的内容不多,仅仅只有几行字。 1.白天是活动时间。 2.夜晚是休息时间。 3.只有尸体能够留在停尸厢房。 4.尸体是不会说话的,如果你听到尸体说话,那么它不是尸体。 5.口口在白天可以活动,夜晚不行;如果管理者需要在白天寻找口口,可以采用口口的方式 口口。 这他妈是什么玩意?凌娜差点脱口而出,身旁的秦非和孙守义却齐齐冲她比了个嘘声的手势。 凌娜速度极快地闭上了嘴。这短短几秒钟的时间已经足够她反应过来。 一旁,徐阳舒面带迷茫地望着几人,完全搞不懂发生了什么事。 好在他虽然蠢了点,却十分懂得审时度势,眼见秦非他们叫凌娜闭嘴,直接跟着抬手捂住了嘴口 秦非伸出手指在墙上沾了点墙灰,在第3条和第4条规则的前半部分下方画了一条线。 只有尸体才能留在厢房。 尸体不会说话。 两条规则叠加,意味着玩家们从踏入这间房间的那一刻开始,就绝不能再用自己的声带发出任何一丁点额外的声音了。 众人开始庆幸。还好他们在看见规则之前没有贸然开口,否则,现在说不定已经有人倒霉了。 br/> 他既不是玩家,也不是鬼女那样对规则世界的内幕有着一定认知的高级bss,因此他完全不明白,眼前这群行事胆大妄为的人,怎么突然间对墙上这张乱七八糟的纸条这么在意。 秦非摆摆手,示意他别多管闲事。 萧霄凑上前,皱着眉头指向最后一条规则。好端端的规则却全是口口,这是什么意思? 凌娜自从看过规则后就一直在厢房里四处乱翻,终于在角落找到了一些纸笔,这才解放了几人手舞足蹈的双臂。 【那些填空题是什么意思?】林业疑惑地写道。 孙守义沉吟不语。 这当然不是什么填空题。 之前他就普给新人玩家们科普过,在直播中,并非所有规则都是一定正确的。根据玩家们统计出来的不同分类,问题规则一般来说有三种: 第一种,完全意义上的假规则。 每个副本中都有npc,而不同的npc有着不同的立场。有时,一些npc出于个人原因,会给玩家留下假规则,用来迷惑、陷害他们。 第二种,局限性规则。 这种规则通常来说有着一定的正确性,但受到时间或空间的制约。可能在这个区域或这个时间节点是正确的,等到下一个时间点,反倒变成了致命的反向指导。 第三种,就是受污染的规则。 受污染的规则会发生内容异变,它们是残缺的、破损的、不完整的。甚至是隐藏的。玩家们必须依靠自己将那些规则补全。 除此以外,还有许多规则都是非必死的。 例如守阴村副本中,不能进入红色的门、白不走双夜不走单等。虽然是正确规则,但即使玩家违背了它们,也不一定会遭到死亡制约。 眼前这第五条规则,很明显就是受到了污染的规则。 这是些长篇大论的经验性信息,孙守义一时间不知该如何用最简约的文字写下,才好方便大家理解。 和他有着相同困扰的只有萧霄。一旁,秦非、凌娜和林业三人已经开始兴致勃勃地填起了空。 【前两格空肯定要填尸体】秦非写下这样一行字。所有规则的主体都是“尸体”,第5条规则不可能直接跳脱于框架之外。 余下两人点 了点头,对此表示了认可。 【尸体在白天可以活动,夜晚不行,如果管理者需要在白天寻找尸体】 这是填充完成后的规则内容。 这样一来,后面半截已然有了思路。 尸体会在白天活动,说明尸体不见了、不在停尸房中。——这也恰巧迎合了玩家们此刻所见。 进入厢房的玩家,对应的应该是规则中“管理者”的身份。那么,他们又应该以怎样的方式去寻找那些外出的其他尸体呢? 【可以采用口口的方式口口】三人盯着这短短的一行字苦思冥想。 【采用呼喊的方式召回?】凌娜写道,刚落笔又自己将其划掉了。 不对,不可能是呼喊。 他们不仅是管理者,同时也是尸体。尸体是不能开口说话的,这个思路绝对错误。 凌娜娜摸了摸鼻尖,将笔递给林业。 【采用敲门的方式吸引?】 【采用开棺的方式吸引?】 林业大笔一挥,刷啦刷啦写出了一大堆。 但,该如何验证这些猜想的正确性呢? 林业抬起头,看见对面墙壁上的铜镜中,自己模模糊糊的倒影。 他忽然想起,去年冬天,他在学校住校时,隔壁寝室的男生玩过的一个游戏。那是个很经典的通灵游戏,或许绝大多数人都不陌生。血腥玛丽。 传言中,只要在午夜的镜子前点上一支蜡烛,呼唤三次她的名字,她就会出现。 他们玩这个游戏时,小半层楼的男生都去围观了,最终却什么也没发生。 第二天还有人调侃,说昨晚阳气太重,把玛丽吓退了。 可奇怪的是,虽然仪式没能成功完成,那个坐在镜子前的男生却在不久后骑车时意外摔断了腿。据他所言,在那个阳光明媚的下午,他空荡荡的大马路上骑车,前方不知为何却突然凭空冒出一个七窍流血的鬼脸,把他吓得够呛,一头栽进了旁边的花坛里。 林业皱了皱鼻子,按下心中丝丝缕缕冒出的恐惧。 这种完全欧式的通灵游戏,显然并不适用在守阴村这个中式传统的副本环境下。况且,“血腥玛丽”是四个字,和规则中两个字的空格也不相符。 />林业思索片刻,写下又一个推测。【采用游戏的方式召唤。】 然而,就在他落笔的瞬间,令人惊奇的事情发生了。 那张贴在培上的规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画笔补全了似的,原本模糊难辨的字迹一点点清晰起来,内容竟和林业写在草稿纸上的一模一样! 【尸体在白天可以活动,夜晚不行,如果管理者需要在白天寻找尸体,可以采用游戏的方式召唤。】 萧霄兴奋不已,冲林业竖起了大拇指。紧接着,规则下方浮现出新的内容。 可选游戏: a.丢手绢 b.捉迷藏 c.四角游戏 d.血腥玛丽 这要怎么选? 玩家们的神情变得谨慎起来。 在一个黑咕隆咚的房子里和鬼做游戏,怎么想怎么恐怖。 几人不由自主地吞了吞口水。林业望向凌娜,凌娜望向萧霄,萧霄望向孙守义。 孙守义倒抽了一口凉气,指向第四条。既然这屋里有一面镜子,那,血腥玛丽应该就是最贴合的吧?手伸到一半,被秦非强行压了下去。 青年眉心紧蹙,面带思索的望着那张写满规则的字条,片刻后,他伸手,从林业手中掌过纸笔。 【不能选血腥玛丽。】 【血腥玛丽需要召唤者在镜子前面念出玛丽的名字。】他们就算要召唤,召唤的肯定也不是玛丽,而是那六具尸体。那六具尸体的名字,秦非倒是记得——祠堂里那六个牌位上有写。但,他们不能随意开口说话。 同理,还有另一个游戏也需要开口才能玩,那就是丢手绢,要玩丢手绢,就必须要唱儿歌。这一点在这个停尸厢房中也是行不通的。 可供选择的只剩下了捉迷藏和四角游戏。 那要不就四角游戏吧?孙守义用眼神向秦非示意。这四四方方一个小房间,还挺适合用来玩四角游戏的。但捉迷藏就不行了,根本没地方让他们藏啊。 秦非点了点头,他也是这么觉得的。 而且,秦非还想到了另一件事。 他们从礼堂回来的那天,也就是在副本度过第一个晚上之前,导游昔给过他们一份游客指南。 />那份指南的第7条明确写着:村中没有活着的死者。若您遇到活着的死者,请及时回到义庄,进入房间内就寝,充足的休息可以保持大脑清晰。 秦非不知道“活着的死者究竟要如何定义”,但是,假如他们真的能通过游戏召唤出这六具本该躺在棺材里的尸体。 那秦非觉得,这些尸体多半是会做出一些不符合尸体本该具有的特征的事情来。 那条规则中强调了玩家们需要“保持大脑清晰”,因此,秦非可以推断出,假如玩家们接触到了活着的死者,很可能会大幅度掉san。 假如想规避这种情况的发生,就要尽可能避免和“活着的死者”做接触。而捉迷藏和四角游戏比起来,显然四角游戏要更合适一些。 捉迷藏是一个群体性活动,假如玩家,真的能够通过捉迷藏来召唤出女鬼,秦非觉得,大概率会是以下这样的场景: 一个玩家当鬼,其他玩家当人,而尸体在某个节点不着痕迹地混入他们当中。 这样一来,他们根本就没办法避免和女鬼接触。 孙守义说得很对,这间屋子太小了,要是玩捉迷藏,翻台的速度绝对飞快。假如轮到尸体当鬼,那他们和尸体简直就是百分百全面密接,想跑都没地方跑的那种。 而四角游戏就不一样了。 四角游戏本来就是一个灵媒游戏,玩的时候需要灭灯或者闭眼,谁也看不见谁。 一旦玩起来,就算尸体真的出现了,只要他们几个玩家视而不见,“和平友好”地将尸体视做他们其中原本就有的一份子,就可以一直将游戏持续下去。 将因果逻辑理顺,秦非提起笔,毫不犹豫地在c上打了个勾。 落笔后,那些后来才出现在纸上的规则很快地消散了。紧接着,半空中出现了一个大家都很熟悉的荧光倒计时。 【四角游戏倒计时:30min] 注:未能成功召唤出尸体或游戏提前结束,则视为游戏失败。 倒计时出现的一瞬间,所有玩家的心脏都紧绷起来。当然,这里面不包括秦非。 阴暗的环境、恐怖的游戏、事关生死的倒计时、随时可能出现的尸体,一切的一切似乎都不能影响秦非的心情。 /> 【四角游戏的规则大家应该都知道,游戏需要分成四组,我和萧霄一人一组,凌娜和林业,孙哥带着徐阳舒。】 【所有人贴着墙走,如果下一个墙角有人就拍一下他的肩膀:如果没有人,就跺一下脚。】 众人点了点头,没人有异议。秦非将纸笔收起放在一旁,所有人各就各位后,孙守义熄灭了蜡烛。 游戏。 正式开始。 插入书益 第30章 夜游守阴村28 哒哒哒 轻而有规律的脚步声沿着厢房一侧响起。 秦非一手扶着墙壁,另一只手静静垂落在身侧,闲庭信步地朝着前方走去。 孙守义和徐阳舒站在秦非前面的那个墙角。 为了保证两人始终同行不分开,孙守义在前,徐阳舒在后,两人左手握着左手、右手握着右手,像幼儿园小朋友玩开火车那样站作了一列。 义庄厢房的面积并不算太大,很快秦非便来到了徐阳舒身后。 他在接近目的地之前已经刻意加重了脚步,防的就是将前面的人吓着。可当秦非的手碰到徐阳舒的肩膀时,手下那人的身体依旧十分明显地狠狠抖了抖。 不得不说,从徐家祖宅到门后世界,再到义庄厢房。徐阳舒在这短短一天之内遭受到的惊吓,实在有点超过他所能承受的生理极限了。 四角游戏,徐阳舒当然也是听说过的。在黑咕隆咚摆着一排棺材的屋子里玩这种招鬼游戏,男人光是想想就觉得两股战战。 身后,那只抚上他肩膀的手冰凉。 徐阳舒知道手的主人是那个叫做秦非的游客,但一瞬间,他依旧难以自抑地在脑内幻想出了各种经典的恐怖桥段。 他的膝盖不受控制地抬起,顶到了前方孙守义的膝窝。孙守义毫无防备,差点被他创得大头朝下栽倒在地。 好在秦非即使身处黑暗依旧眼明手快,像是老早就料准了徐阳舒这副没出息的样子一般,十分精准地伸手拉了孙守义一把。 孙守义慌忙稳住身形。虽然屋里很黑,根本看不清前后左右的人,还是回头狠狠削了徐阳舒一眼。 向前的力道传来,孙守义带着徐阳舒离开墙角,向着萧霄所在的方向走去。 秦非安静地倚在墙角,听着两人远去的脚步声。 为了照顾徐阳舒的情绪,孙守义走得很慢,几乎是小碎步挪着向前。百十来步后,两队人马在下一个拐角处交接。萧霄的步速相比而言就要快很多,镇定而有节奏,片刻后便到了凌娜和林业所在的角落。 位置再度交换,两道较轻的脚步声交错着响起。 嗒.嗒. 嗒、嗒。 再往前的角落是秦非出发的点, 那里已经没有人了。秦非半垂着眸,静静等待着跺脚声的响起。 只是,良久。 嗒、嗒。 嗒、嗒。 轻而细的足尖落地声始终未停。 秦非蓦地睁大眼。有什么不对劲的事情发生了。 凌娜和林业,一个女生和一个还未长成的半大少年。就算两人步子迈得比较小,也不可能在一条直路上耗费那么长的时间。 这么长的时间,走完两面墙都已经绰绰有余了。 那两道交叠在一起却又存在着不同的脚步声,不知何知,已经完全合并成了一道。秦非眸底闪过一丝了然。 这么快就来了吗?他之前还以为,起码要等他们先玩过几轮才会出现呢。 身后,脚步声越来越近。 越来越近。 更近、更近。 直到紧贴着秦非的后背停下。 呼~ 轻柔的呼吸喷吐在秦非脖颈裸露在外的皮肤上,一根纤细的手指轻轻戳上了他的脖子,一下一下,在那里绕着圈。 显然,这是个女鬼。 秦非神色不变,任由女鬼对着他上下其手。 他在女鬼的手指接触到他的脖子后就迈步开始向前走,不太妙的是,女鬼似乎并不需要像他们一样遵守游戏规则。 因为,秦非发现,这东西开始跟着他一起往前了。 柔软的湿气氤氲在耳侧,带着馥郁兰香的呼吸近在咫尺。 一双手臂缠上了秦非的胳膊,紧接着,对方的半个身子都贴了上来,柔软的触感清晰可辨。 本该在几十秒内就走到的另一处墙角忽然被拉伸成了无限长,秦非走啊走,走啊走,却始终走不到头。 在这期间,女鬼一直粘在他的身旁,一会儿左摸摸一会儿右摸摸。 秦非:…… 这个鬼为了折腾玩家,还挺豁得出去。但是,她能不能搞搞清楚,她到底是想让自己吃她豆腐,还是她想吃自己豆腐?? 女鬼之所以做出这些小动作,目的并不难推测,大概就是想影响玩家们正常的游戏流程,迫 使玩家发出声音,或是使游戏提前中断。 只是,秦非不明白,这个鬼为什么会想到用□的方法来干扰自己。 按照大多数常规鬼故事提供的思路,鬼怪在试图影响活人时,通常都会将自己幻化成对方精神世界中最薄弱的那一环。 通俗一点来说,贪婪的人,看到的可能就会是一堆金币;暴食者,看到的可能就会是一堆鸡腿。所以,按照这种逻辑…… 难道他看起来很像是一个好色的人吗??? 秦非一整个难以理解,甚至产生了一种要投诉这个在揣测用户心智方面一塌糊涂的破烂游戏的冲动。 直播大厅中,这莫名香艳的画面成功引得一大波观众亢奋了起来。 “我靠,截图,快截图!花钱截图!” 哈哈哈哈哈我真的要被笑死了,漂亮女鬼向左,主播就向右,漂亮女鬼向右,主播就向左。“主播这一副被逼良为娼的表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哈哈哈哈哈哈……” 所以说,有人能告诉我为什么吗?怎么会有男人在高强度的精神污染下,面对特意勾引他的美女还无动于衷的??当代柳下惠了吧这属于是。 对啊对啊,连san值都不带掉的,太强了真的! “想知道这是为什么吗?因为他是我老婆!老婆心里只有我一个!”是我们的爱情!守住了他的贞操! 女鬼干什么,走开走开,你自己没有自己的老婆吗为什么要贴着我老婆?! 对于观众们口中的精神污染,秦非实际上并没有多么清晰的感受。 他早就已经发现,副本中这些足以令其他玩家人人自危的污染,在他面前就像是完全不存在一样。 如今这波当然也一样。 或许,这和鬼女所说的,秦非身上带有的“他”的气息有关联。总而言之,无论身前的漂亮女鬼如何努力,秦非就是一丁点儿反应也没有。 目不斜视地径直向前,眸光清澈,看起来品性高洁得不像话,简直像是一朵出淤泥而不染、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的大白莲。 也多亏了这个场景不能随意开口和动作,否则,秦非大概会义正言辞地将女鬼甩开,用实际行动证 明自己绝对不会随意占女士的便宜。 一分钟,两分钟,三分钟。 反正这段路上不会遇到别的阻碍,秦非索性双眼放空,走出了一种超然于世外的架势来。女鬼:…… 女鬼彻底无语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这个男的还是男的吗,怎么一丁点反应都不带有的?女鬼被打击到了,但女鬼不是随意放弃的那种鬼。只要思想不滑坡,办法总比困难多。 既然貌美的女子不管用。 那就换一种方法。 女鬼涂着鲜红唇脂的嘴角咧开一抹阴惨惨的笑,眨眼间,整个人的形象便从一个极端走向了另一个极端。 她忽然将整张脸凑到了秦非的脸前,鼻尖抵着鼻尖,她身上那股原本冰冷却香甜的气味消失了,转而被一种浓重到让人胃部直犯恶心的血腥气所取代。 女鬼眨了眨眼,漂亮的凤眸中忽然有血珠滚落。她的睫毛一根一根掉了下来,紧接着是眼球,再接着是眼眶。 那半张漂亮的脸蛋,就这样犹如融化的沥青一般消解在了秦非眼前,表皮溃烂,露出猩红的内里。 秦非甚至看到可以看到她的脑子在头骨中一颤一颤的,里面像是有蛆虫在蠕动。 对于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直播间的观众们给出了两种截然相反的反应。 有的灵体差点手一抖,把手中的灵酒给泼了。 “我焯,怎么又搞突然袭击?就是说我就算看够100次直播,也还是会被这种画面吓到。”主播好牛,竟然一点反应也没有,有时候我都会庆幸还好我是观众。对对对,要是我被扔进直播里,肯定就是那种一轮游选手。呕—-呕—-呕呕呕—— 另一波人则面露兴奋,十分鄙夷地望着身旁的趴菜们。实在是太不懂享受了,规则直播中最精彩的就是这些能够带来感官刺激的画面啊。 “可惜了,这场面虽然恐怖度足够,但血腥度不足,要是这个女鬼会吃人就好了,直接把主播的头骨嚼烂! 画面中,直面女鬼冲击的青年却表现得和观众们此刻的任何一种反应都不同。——他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鬼片和涩情片对 于秦非而言并没有什么区别,总之,他就当自己是个瞎子,对于一切都视而不见。 女鬼:……好烦,这次她真的受打击了! 她开始围着秦非左转右转,伸出手指,塞进自己头上的破洞里。搅了搅,又把充斥着腥臭气味的粘液涂抹在秦非的脸上。 .…劳资艹你大爷!!秦非面色不改,在心中无声地咒骂了一句。 他不害怕,但是女鬼这个举动简直是触碰到了他的底线。好想把这家伙一脚踹开!!! 算了,算了。 还能忍。 不忍不行。 青年用尽毕生的修养,深呼吸了一下,仍旧一副无事发生的模样。 女鬼彻底破防了。 在接下来的近一刻钟时间里,女鬼在秦非面前表演出了一百种作死方法大全。 她摘下自己的头,丢到秦非的脚边。 她将自己的脸变成后脑勺,然后转过头,露出依旧是后脑勺的另一面。她扭曲自己的肢体,手脚共同着地,像加椰子一样在秦非旁边爬来爬去。 糟糕的是,无论女鬼怎样精心设计,眼前的青年永远都是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 他只是一步接着一步,靠墙行走在漆黑的厢房中。步数均匀,步伐等距,一直走在直线上。 女鬼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抓狂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而她破坏游戏的进程仍旧停留在0%。自知碰上了硬点子,她眼珠一转。 游戏时长有限,如果她殉了,其他那几个伙伴也会被强行召回来。到时候,他们肯定要骂死她的。 没有办法,技不如人。女鬼惋惜地叹了口气,用一种英雄惜英雄的目光盯着秦非看了几秒,终于走开。 随着女鬼的离去,那种围绕在秦非身旁的怪异的黑暗也随之逐渐散去,虽然眼前依旧是不透一丝光的厢房,但秦非就是能够感觉到,周围有什么东西变了。 变回了原本正常的样子。 前方不远处,徐阳舒略显急促的呼吸声回荡在空气中。秦非加重脚步,提示他们自己过来了。这一次他没有拍徐阳舒,而是直接伸手拍了拍孙守义的肩。 > 林业已经快要被吓死了。 从刚才开始他就发现他好像被什么奇怪的东西缠上了。 其实,他早就意识到,这个房间里多出了一个人。 在第一轮的四角游戏中,林业作为最后一角的选手,和凌娜并肩走向了秦非最开始所在的那个初始角。 那个位置明明应该是空的,可当他们俩走到那里时,却赫然发现那里已经站了个黑影。 林业当时就开始心脏狂跳。 好在他从游戏尚未未开始时就已经做起了心理建设,这才控制住了自己,没有表露出太多不该有的情绪。 可这一次,他实在是有点忍不住了。 空气中那些浓稠的黑暗因子就像是—坨正在逐渐干涸的水泥,从四面八方向他挤压过来,压得他的胸腔隐隐作痛。 呼吸困难,喉间带着强烈的灼烧感。 他的左手本该牵着凌娜的手,但从不久前开始,他就再也感觉不到凌娜的存在了。 而他的右手。他那本该空无一物的右手,却被一只冰凉凉、湿漉漉的手缠住了。 那只手就像是长时间浸泡在冰水中被泡发了似的,皮肤软的不像话,滑腻腻的,摸起来就像是一条死鱼。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说起来,作为一个十几岁的高中男生,林业本该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年纪。可惜他从小就胆子小到不行。 以前上学时晚自习下课太晚,林业走夜路都要想方设法找同学一起,为此还被班里的人嘲笑过不少次。 短短一条路就像是永远走不到头。林业抬头,望向天花板上系统倒计时悬挂的方向,却发现那里黑咕隆咚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倒计时消失了。 林业的心脏也跟着漏跳了一拍。 身旁那东西就像是察觉到了他的脆弱,蓦地逼近。冰冷湿黏的触感令林业浑身一僵,鸡皮疙瘩不自觉的涌起,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他觉得自己的鼻子好像被什么东西堵了似的,脖子也像是被什么东西掐着,呼吸越来越困难。 头晕。 腿软。 马上就要走不动了。 这种感觉对林业而 言并不陌生。那晚他一个人去乱葬岗时,躺在墓碑前,也普体验到过这种怪异的濒死感。 这是玩家正在掉san的表现。 林业的眼眶发烫。 他很想调出属性面板,看一看自己的san值已掉到什么地步了,但他又不敢。他不知道这种举措会不会被系统判定为游戏异常。 脚好重啊,像是被人绑了十个沙袋一样。 旁边那个不知名的东西好像越来越兴奋了,林业听到了她从咽喉最深处挤出来的笑声,尖锐又刺耳。 她的手摸上了他的脸。 实在太可怕了。 眼泪已经难以控制地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地上,发出吧嗒吧嗒的响声,林业不明白,自己到底为什么这么倒毒,要经历这些。 黑暗与不知名的恐惧往往比清晰呈现在眼前的血腥画面更加令人难以招架。林业感觉周围越来越冷,好像从夏天瞬间快进到了冬天。 游戏到底还有多久才能结束啊?他的san值还能恢复正常吗?少年用最后一点点力气吸着鼻子,他觉得,这一次他大概是抗不过去了。 孙大叔不是说过吗?san值掉光了的话,玩家就再也没办法离开副本了。假如真的就这样死掉,其实倒是也还好,起码没有太多□□上的痛苦。 林业恍恍惚惚的,脑中甚至开始闪过一幕一幕的走马灯似的画面。 他看见自己在教室上晚自习,看见下课后自己穿过马路;看见一个喝醉酒的男人在骚扰两个走夜路的女孩;看见自己很害怕,但还是挥着书包冲了上去;看见那个男人不知从哪儿摸出一把刀捅向他的肚子。 然后他看见自己进入了副本世界。 他坐在大巴上彷徨而又无助的望着周围的一切,他在礼堂中被那恶心的一幕刺激,他为了活命,努力调用着自己算不上多么丰富的脑细胞分析情况,他鼓足勇气,一个人走向乱葬岗。 然后被尸鬼包围,命悬一线。 迷迷糊糊当中,一张带着温和笑意的脸忽然闪过他的眼前,那个人向他伸出手,温暖而又有力,将他拉出了死亡的边缘。 像是一阵带着薄荷气味的清凉的风拂面而过。林业的脑子在这一瞬间突然清醒了一点。 不对,不对。 不该 这样的 他不该这么怕。 他虽然胆小,但绝算不上懦弱,他一直是个很惜命的人,不到最后关头又怎么会想着放弃呢? 这一切都是副本的阴谋! 因为恐惧而瑟缩的心脏再次开始奋力勃发地跳动,血液被迸射至四肢百骸,温暖重新一点一点回流进整个身体。 那是一种由内而外萌生的勇气,将林业整个人从漫无边际的黑暗中拉回现实,这种力量一点点滋长着,终于超过了对死亡、对黑暗、对一切事物的恐惧。 不行,他不能放弃! 他的命不仅仅是自己的。他的命是秦非救回来的,他不能也没有权利随意浪费。 这不是一个只和他有关的游戏。如果他在半途死了,或许,其他所有的人都要被他拖累。 假如现在因为他的胆小怯懦导致任务失败,那他即使是死,都无法原谅自己! 坚持。 坚持住! 绝不能拖大家的后腿! 林业的手指甲嵌进肉里,掌心传来尖锐的剌痛。 为了防止女鬼实然做出什么举措致使他下意识地发出声音,少年用上排牙齿死死咬住了嘴唇,力道之大,几乎要在嘴唇上咬出一排血洞来。 林业觉得,自己像是沉在了一片巨大而无边际的沼泽里,身边是一双双向他抓来的手,它们想要将他拖进沼泽深处,而他正在奋力反抗。 一步,又一步。 口腔中的血腥味越来越浓,但林业已经完全不在乎。 撑住。 撑住。 所有的路都有终点。 他要走到头,或者走到死。 绝不在半途倒下。 也许过了很久很久。 也许只是眨眼的瞬间。 那些似乎想要劫掠走他身周所有氧气的黑暗突然消散了,他重新回到了那个普普通通的不透光的房间。 左手传来温热的触感,那是凌娜的手,她正面带担忧地望着他。 林业倏地抬起头。 这一次,他果然看见了倒计时提示,随着数字由一归零,悬浮在半空中的计时器碎成了一颗颗粒子,消 散在空气中。 游戏结束了! 他成功了! 林业露出了发自肺腑的笑容。 游戏终于结束,玩家们站在原地,目光齐齐投向房间正中的棺材。紧接着,伴随着砰的一声巨响,在众目睽睽之下,棺材中凭空出现了六具尸体! 这就是鬼女要求他们找的尸体! 众人脸色蓦地一变,喜悦与紧张交织。 那些尸体面色清白,双眼圆睁,漆黑的瞳孔只有米粒大小,眼白浑浊,血丝遍布,长长的獠牙从口腔两侧伸出。 他们身穿着和秦非在徐家祖宅中看到过的那些便尸一样的清朝官服,双手直挺挺的抻向空中,手腕和脚踝上都绑着铃铛。 叮铃铃,叮铃铃。 那是铃铛在响动。 下一瞬,六具僵尸齐刷刷从棺材中坐了起来。玩家们神色一凛,立即摆出对敌的姿势。但那些僵尸却并没有对他们怎么样。 其中一具女尸见状,甚至笑了一下,张开口,用她并不怎么灵活的嘴巴说出了一句话:“别这么紧张嘛。 僵尸说话了。孙守义一愣,下意识地看向厢房墙壁上贴的那些规则。 却发现那张纸不知何时已经在墙上自燃了起来,如今早已被烧的只剩下一个小小的角,随着他的视线投射过去,就连那一角也化作了飞灰,落得满地都是。 游戏的顺利完成使得玩家们成为了得到副本承认的停尸厢房管理员,成功获得了这间房间内的最高控制权。 甚至比厢房里原本的规则权限更高。 因此,那份墙面上的规则也就自动焚毁了。 “说吧,千辛万苦找我们回来,你们是想让我们做什么?”女便尸姿态散漫地往棺材里一躺,开口道。 这是个满脸褶皱的老太太便尸,秦非仔细打量了她一下,意识到她就是刚才在游戏过程中,屡次试图干扰他的女鬼。 一会儿年轻貌美,一会儿面容狰狞,这会儿又变成了一个看起来有些尖酸刻薄的老太太。这便尸还真是有好几副面孔啊。 见尸体们并没有表现出要和玩家作对的意思,几人紧张了一会儿,逐渐将紧绷的肌肉放松下来。 /> 鬼女只是要求他们将村祭要用到的这六具尸体毁掉,却并没有说该怎样毁掉。 按照玩家们原本的设想,假如那六具尸体只是六具普通的尸体,他们就直接一把火烧了。如果是凶残的尸鬼,他们就和对方硬刚到底。 但。如今眼前的局面,却似乎已经超出了大家普经的预想范畴。 这几个僵尸看起来,竟然似乎也许好像……还挺好说话的样子? 玩家们看了看僵尸尖锐到刺眼的獠牙,无声却不约而同地达成了共识:能不和对方打起来的话,还是不要打为妙。 难道就没有什么双赢的方法吗? 林业吞了口唾沫,壮着胆子开口道:“要不,咱们把他们偷走?”鬼女的核心诉求是要毁掉村祭,把这六具便尸偷走藏起来,村祭也就无法正常举行了。 孙守义却摇了摇头:“偷走以后,我们能藏到哪里去呢?” 这可是别人的村子,想在别人的地盘上偷藏东西,未免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一些。 毕竟,守阴村里的这些村民可不是简简单单的普通人,即使再怎么学艺不精,要找起几具僵尸还不是信手拈来吗? “你们是想破坏村祭?”一旁,老太太偃尸听几名玩家你来我往地说了半天,竟然用自己的僵尸脑子从零星破碎的交谈中拼凑出了真相。 这么简单的事,何苦费这样多的口舌! 她在棺材里瞥了瞥嘴,翘着二郎腿,一副倚老卖老的模样,出言指导道:“狗血,狗牙,朱砂,桃木,这些东西你们有没有?或者什么能驱邪,差不离的往我们身上抹就是了。 孙守义:?你、你你……他被惊得有些失语。 这家伙怕不是脑袋有什么问题吧?主动这么配合,难道是有阴谋? 老太太僵尸一眼就看出了孙守义脑瓜子里阴暗的想法,十分不屑地冷笑了一下:爱信不信。其实,玩家们来破坏他们的尸体,对这六个便尸本身而言一点坏处都没有。他们不仅仅是便尸。 他们的肉身被炼化为了僵尸,魂魄却因为守阴村独特的环境而化作了鬼魂。尸体存在或者不存在,都只不过是一个媒介,失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 附在尸体上,他们就 是活尸。脱离尸体,他们就是阴魂。区别仅此而已。 能相信他吗?几名玩家无声的站在原地,心中的天平不断摇摆。 到底要不要这么办?你们自己掂量吧,反正…… 老太太僵尸风情万种地给秦非抛了一个媚眼,虽然头顶“不可攻略”的字样,却毫不掩饰地表达着对秦非的偏爱:“我总是要给这个小哥几分面子的。” 这么有风度的男人,现在可不多了。 秦非:.… 秦非不着痕迹地退后半步,转脸避开了其他人充斥着“秦哥哪来这么大面子”意味的好奇注视。“搞快点,别磨叽了。”旁边另一个棺材里的老爷子有点不耐烦了,敲着棺材板吩咐道。眼底甚至隐隐流出几分期待。 假如玩家们不来破坏他们的尸体,待到今晚的村祭举行完毕后,几人的灵魂就也会随着林守英一起,被永恒地镇压进黑暗当中。 但。 若是村祭无法正常开展,一切可就都不一样了。 能这样自由自在的做鬼,不比魂飞魄散要好的多吗? 至于村祭失败后整个村的人都会跟他们一起陪葬这件事——几个鬼也不在乎了。 什么亲戚,什么朋友,一起死了来当鬼,多热闹! 老头鬼滔滔不绝的讲述着自己对将来美好生活的畅想,听得萧霄嘴角直打颤。 这种自己入土以后就成天想着带走其他人的家伙……萧霄只能祈祷,希望他的亲戚当中千万别有这样的人。 事已至此,说干就干。 萧霄从怀中抓出一把朱砂,跃跃欲试:“行不行的先试试再说。”反正按照玄门中的道理来讲,这两个鬼说的话的确在理,不像是在骗人。 既然在场的人和鬼都没有异议,萧霄很快便将朱砂抹在了六具尸体的脸上。 在朱砂接触到皮肉的那一刻,棺中原本面色青白的尸首便开始以一种极为可怕的速度腐烂分解,直至化成六具白骨。 空气中漂浮着一种像是火烧或皮肉般刺鼻的焦臭气味,玩家们都忍不住抬手捂住了鼻子。 与此同时,几人头顶,一抹绚烂的金光闪过。 【恭喜玩家秦非、玩家萧霄、玩家孙守义、 玩家凌娜、玩家林业完成0039号副本世界《夜游守阴村》隐藏支线,成功获得该支线奖励】 支线奖励! 看清这行字的那一刻,孙守义和萧霄脸上同时露出了狂喜的神色。 他们简直不敢相信,这种好事竟然也能落到他们的头上! 要知道,他们可只是f级主播啊!那么多的高级主播都没有能摸到支线奖励的门槛!在规则世界的直播中,支线奖励非常难得到。 玩家们必须在一个副本中首次探索、并首次通关同一条支线,才能够获得奖励。 如果你探索到了支线,却没能成功通关;或者成功通关了一条支线,可第一个发现这条支线的人并不是你,都拿不到奖励。 支线奖励的具体内容要等副本结算时才能知道,但孙守义和萧霄都明白,这份奖励一定非常、非常、非常有价值。 甚至可能超越他们之前通关过的所有副本的累积。 他们这是走了什么狗屎!两人几乎快要被这意外之喜震傻了。 其他几名玩家并不清楚支线奖励的分量有多重,虽然看到奖励也高兴,但随便高兴了一下,就将注意力放到旁的事物上去了。 随着金色华光消散,一本蓝色布面封皮的书出现在了秦非手中。 和书一起出现的,还有一脸惜逼的鬼婴。 鬼婴坐在书上,抬头见面前的人是秦非,于是咯咯笑了起来,露出一口小米牙,手脚并用地爬到了秦非的肩上,抱住他的脖子蹭了蹭。 秦非:? 什么情况,系统这是在传送道具书的时候,把抱着书的鬼婴一起给传过来了吗? 这小东西似乎依旧只有他一个人能看见,其他玩家对此都没有任何反映,几双眼睛正直勾勾盯着秦非手里的书。 不知道程松和刀疤还在不在外面的院子里,为了保险起见,几人没有离开厢房。孙守义再次点亮蜡烛,用微弱的火光照向那本书。 书本翻开的一瞬间,玩家们齐齐愣住了。 这上面……是没有字吗?林业横看竖看了半天,终于迟疑着问出了这句话。而秦非也同样疑惑:这上面,不都是字吗? 萧霄一怔。 br/>他像是意识了什么似的,扭头看向一旁的徐阳舒:“你能看见上面的字吗?” 徐阳舒诚实而略带尴尬地摇了摇头。 秦非也明白过来了。 鬼女普经说过,《驭尸术》存放在徐家祖宅中,是因为徐阳舒的爷爷对于自己放弃了家中祖业心怀愧疚,希望有能力的后辈能够回来,重新拾起这门手艺。 对徐家人来说,这并非是简简单单的一本书,而是一份传承。而鬼女,就是看守着这份传承的试炼人。 徐阳舒这个不孝子孙,显然没能入得鬼女的眼,鬼女甚不肯承认他是合格的徐家后人,反而将获得传承的资格交到了秦非——这个和徐家半毛钱关系都没有的人手中。 秦非表情怪异。也不知道这到底是徐家先辈的意思,还是鬼女自己的意思? 不过有一点鬼女倒是没有看错,徐阳舒着实是个不肖子孙。 自家的传承被外人拿到了,他一点愧疚自责的表现都没有,虽然他看起来满心满眼都是遗憾,但秦非已然从他的眼神中读懂了这份遗憾的具体内容: 他是在难过这本书上的字,只有秦非一个人可以看见,这样一来,他就没办法将书拿出去卖钱了。 秦非翻开手中的《驭尸术》。 这是一本薄薄的册子,总共加起来也不过十页纸,里面的内容炼得很干,直切主题,一句多余的废话也没有。 就着蜡烛的火光,秦非读起书上的内容,挑选着念了出来。 最前面是普通的炼尸方法。 秦非以前在网上瞎看一些冷知识时,曾经看到过一种茅山炼尸法,和这书中记载的就差不多。 炼尸,有着选、停、浴、择、炼等复杂的一系列讲究,若是将这一切都顺利完成,赶尸人便会得到一具完美的僵尸。 之后,若是想将便尸成功“赶”起来,赶尸人还需要用自己的血液饲养偃尸三天,在将特制的铜铃绑在僵尸的手腕、脚腕和脖子上,最后以黄符镇压。 如此这般,就能成功地用铃铛声和口诀驱使僵尸自己动起来。 秦非一目十行地扫过这些内容,手指迅速翻动书页。 一直到翻开最后一页,这才终于看到了将活人炼制成尸的方法。 或许因为这是整本 书的核心主题,一直言简意赅的书册还为这个术法配上了一个背景小故事。据说,这个术法的发明人,是一位二百多年前的赶尸匠。那赶尸匠能力很强,有阴阳眼,能和尸体沟通,因此四海扬名。 有一日,一户人家找上门来寻求他的帮助,说是自家儿子前几日过世,尸体摆在停尸房中却不翼 而飞。 他们报了官,官府的人也没能找到偷尸体的贼,这家人听说了这赶尸匠的威名,愿以重金相求,只为找到儿子,好让他入土为安。 起初,所有人,包括这位赶尸人自己在内,都以为那户人家的儿子大概是被什么仇家寻上了门、偷走了尸体,为的就是折辱人。 直到他起了卦,摇起铜铃,阴阳眼穿透迷雾,却看到了令他难以置信的一幕。 原来那儿子死后,尸体摆在灵堂,夜里时黑白无常前来勾魂,这年轻人迷迷糊糊便跟着黑白无常走了。 但由于他才刚死,魂魄尚未完全离体,肉身和灵魂不能分离,因此他的肉身竟也跟着黑白无常一道去了地府。 如今他的头七已过,但由于□□未能下葬,魂魄也无法投胎转世,灵魂和肉身只能一起被困在三途河边,如今正没日没夜地哭喊着,求他爹娘帮忙想想办法。 赶尸人看到这一幕,不由得啧啧称奇。如此离奇的诡事,他活了几十年,也是头一次见! 那对老年父母听他讲完,在他面前哭天抢地。儿子年英年早逝还难入轮回,实在太让人伤心。 可是三途河在冥府界内,根本不是活人能够踏足的地方。且不说能否有去有回,光是这进入冥府的门路,活人就绝对摸不着。 活人身上有生气,看不见鬼门关,走不了黄泉路,自然,也到不了三途河畔。 这该怎么办呢? 为了自己的好奇心,也为了宽慰这对可怜的老夫妻,赶尸人闭关整整两个月,才终于研制出了这套能将活人炼化为假尸、又可将假尸散去尸气重归为人的法术。 最后这赶尸人也的确凭着这套法术,将老两口儿子的尸体从冥界带回了人间。 炼尸方法倒是很简单,并没有那种操作难度很高的环节。 秦非一眼扫过所需的物品清单,和炼制普通僵尸的大差不差,仅仅有一些用量上的细微出入,这些东西在守阴村中肯 定也很容易找到。 时间上同样没什么大问题。 炼成一句普通的便尸,里外里加起来要耗费将近一个月的时间,可用活人炼尸,却只需要将活人的身上的生气掩盖起来,仅仅需要三个时辰就够了。 可再往下看,秦非的眉头却皱了起来。 “活人炼尸有损阴德,煞气过重,极易尸变。”秦非读道。 若是发生尸变,人就会失去意识,彻底变成一具普通的僵尸,再也无法恢复神智。这样当然是不行的。 若是玩家们一不小心沦落到了这种境地,也别想完成任务后离开副本了,这辈子就只能村子里顶着僵尸的獠牙蹦趾了。 为防尸变,炼制活尸需以八人为数,聚而为之,不可多,不可少,否则是为大凶 读到这里,秦非的脸色不由得一黑。 昏暗的厢房内,除了秦非以外的剩下五人面面相觑。要……八个人? 插入书苍 第31章 夜游守阴村29 八个人……? 厢房中一片死寂,所有人的脸色都不怎么好看。 萧霄手握成拳,十分不忿地骂道:“靠!凭什么啊!?” 这么精准的人数,副本真的不是在针对他们吗! 厢房里,加上npc徐阳舒在内一共也只有六人,若是想凑齐八人,就势必要将外面的程松和刀疤也算进去。 程松也就罢了。 可是,刀疤。 几名玩家都不是圣母心泛滥的人,在刀疤数次挑衅秦非、暗算凌娜、甚至还间接地害死了刘思思以后,没有一个人愿意再与他为伍。 这样的人,让他永远留在副本里,才是最好的选择。 孙守义沉吟片刻,提议道:“要不然,一会儿我们去找程松商量一下,院子里不是还有两个玩家吗?他可以用来代替刀疤的位置。 如果程松不愿意放弃刀疤,我们就威胁他……… 然而这提议却被秦非否决了:不行。“以那两个人现在的状态,没办法和我们一起完成炼尸。” 根据《驭尸术》中记载的方法,将人炼制成活尸的步骤不算繁琐,但其中很重要的一点就是,那人必须全力配合。 炼活尸共需耗时三个时辰,也就是六个小时。 其中有许多步骤,譬如冥想,譬如静躺,譬如含一口水于喉间不得下咽。这些都是必须要被炼之人心甘情愿才能顺利完成的。 那两人早已神志不清,即使被他们用绳子捆住,都还像发狂的野兽一样四处乱滚,根本不可能顺利被炼化成活尸。 “那……导游?鬼女?”萧霄不抱希望地念出一个个名字。秦非接连摇头:“都不行。”要想炼活尸,首先要确保的一件事就是,炼化的对象必须得是活的。 这一点就足够将副本中所有本土角色全部排除了。毕竟,鬼女跟他们说过,这个村里早就一个活人也没有了。 至于导游。导游不是守阴村里的人,对于逃离村庄没有执念,完全没有理由帮助玩家们胡作非为。 虽然导游对他的好感度很高,但秦非还是无法将如此重要的事全部寄托在“npc的偏爱”这种虚无疆逊的点上 再 说了,这个导游从一露面起就脸色惨白,说话磕磕绊绊,行动起来也十分僵硬。秦非甚至有点怀疑,或许他也不是人,而是别的什么东西。 林业嗓音中带着压抑:那,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其实,我倒是觉得,你们也不用太担心。”秦非眨了眨他漂亮的眼睛。炼活尸的确是需要八个人没错,但,这只是最初炼制时候的门槛。 活尸重新恢复人身,并不会再受人数的限制。 在《驭尸术》中记载的那个故事里,那名创造出这个法术的赶尸人就是带领了七名帮手一起去了冥界。 途中,他们遇到了各种各样的危险,而最后成功回到人间的,也不过只有赶尸人自己而已。 更何况,如果计划顺利,他们根本不需要将自己从便尸变回人。 这个副本是个限时副本,只要玩家们能够保证自己的san值不低于临界点,时间一到,他们就会被自动传送出副本,便尸的体貌也会被系统自动修复。 “等到活尸炼成,多出来的人也就没有用了。”秦非的语气轻柔得像一片羽毛。 秦非话音落,凌娜的眼中蓦地闪过一抹晦暗不明的光。 玩家们身后,那六抬棺材不知何时已然自动盖上了盖子,玩家们竟完全没有发现。萧霄扭头,余光瞥见这一幕,不由得愣怔住了。他几步走到棺材边。 棺材的边缘被画着朱砂的封条贴着,萧霄试着伸手推了推,没能挪动。“已经被钉死了。”他道。 正常的棺材,也的确都是需要用钉子钉死的。秦非点点头:“走吧。” 活尸的炼制需要在白天完成,六小时时间,不算紧张,但也不太富裕。他们不能再耽搁了。 厢房外,义庄院落内。程松和刀疤紧紧盯着那扇门。 距离那几人进入门中已经过去一个多小时,门里没有传来丝毫声音,他们去推门,却发现门上上了锁。 找不到钥匙,也无法暴力破坏,两人只能干等在义庄里。这期间,程松离开义庄,去村子里转了一圈,回来时却见院中依旧只有刀疤一个人。 怎么样了?他问刀疤。 没动静。”刀疤道,“也许他们不会出来了…… 4;“不可能。”程松打断了他的话。 从那几人刚才的表现来看,他们分明是带着目的进入那间厢房的。事情已经很明显,那群人在徐家祖宅中肯定是找到了什么。 以程松下过这么多场副本的经验来看。这个藏在义庄中、甚至可以说是藏在玩家们眼皮子底下的线索,一定不会是无关紧要的边角料信息。 刀疤显然有些不服:“可是……” 这一次,他依旧没能把话说完。 打断他的不再是程松,而是不远处厢房骤然洞开的大门。 五名玩家和一名npc鱼贯从房间内走出,身上并没有新鲜的污渍或是血痕。每个人的步伐都异常镇定,带着一股胜券在握的从容。 程松心中一动。 不等他迎上前去,秦非便率先一步向他走了过来:有一件事,我们想和你商量一下。 程松一愣,颌首道:“坐下说”八人于是在义庄正中围坐成了一圈。 简单来说,就是这样。 在萧霄和其余几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补充当中,秦非成功耗费了最少的口舌,将事情的始末阐述清楚。 在整个叙述的过程中,程松的神情越来越凝重。直到最后,他正色对秦非道:谢谢你告知我这些。 萧霄打岔道:“用不着说什么谢不谢的,你就说,你们可以配合吗?”他们又不是特意为了救他俩的命才主动共享信息。 程松点头:“当然。” 安全离开副本的路都已经铺到了他脚下,傻子才会不配合。不知是出于怎样的一种心理,双方人马在交流的时候不约而同地将刀疤忽略了。 也不是完全排斥他。玩家们交谈时,刀疤就坐在程松的旁边,全程聆听了他们的讲话。 可在过程当中,刀疤几次想要搭话时,却都被林业和萧霄出言打断。秦非将这一切收入眼中,但笑不语。 而程松竟然也没有要帮他说话的意思,一次也没有将话头递给刀疤。 刀疤的脸色一寸寸冷了下来。可,他也并没有办法。只能像是一条被铁链锁住了脖子的狗一样,老老实实蹲坐在原地。 收获了这样重要的信息,程松也不再藏私。他 从怀中掏出那张祠堂地图,平摊在几人中间。 男人的嗓音低沉:你们进厢房的这段时间,我又去外面转了一圈。 或许因为今天是村祭开始的日子,虽然现在仍是白天,可村民们却都已经出来活动了,村里到处都是走动的人。 不少人都涌向了祠堂,据说那里正在搭晚上要用的祭台。 程松想过去看看,却被人拦在了门口。他只好转而向另一个方向走去,试图通过和村民搭话来了解情况。 为此,程松费了很多的口舌。 村民们对待他并不像对待秦非那样态度友好,大多数人对他都熟视无睹。他走遍了大半个村子才终于勉强找到一个愿意理会他的人。 那个npc说,之前的每一年,都有旅客来村里游玩。 所谓的旅客,所有人都清楚,指的就是玩家。 村民告诉程松,前几年祭祀开始前,也有游客在村中乱窜,甚至想要找他打听离开村子的办法。 说到这里,程松的眉头皱了一下。他的眼前浮现出那个村民说话时脸上怪异的笑,和口中那两排被烟熏得焦黑变形的牙齿。 所有走进那片白雾的人,都再也没有回来过。那村民一边说着,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嘴角几乎咧到耳根,模样十分渗人。 或许他们是成功离开了吧。你也想试试吗?村民这样问道。 程松一点都不想试试。 他心里一清二楚,那片雾并非是普通的雾,而是村庄受污染的分界线。 玩家是不可能通过“穿越污染边界”这样的方式离开副本地图的。这一点,所有老手都一清二楚。 会那样做的,一定是没有任何经验的愚蠢的新人。 “即使我们变成了死人,也一样不可能靠‘走’离开这个村子。”程松一边说,一边像是不经意般望向林业和凌娜。 他是担心有人会扛不住村祭的压力,试图在仪式开始之前偷偷跑路。 新人是最容易在第一个副本中心态崩塌的。这样的人,程松以前见过不少次。许多周密而严谨的计划,就是被临阵脱逃的新手毁掉。 千里之堤 ,不能溃于蚁穴。 他毫不掩饰自己的言下之意,这引得林业和凌娜同时嗤笑了一声。 “你还是管好你身边的那个吧。”凌娜回答得毫不客气。说吧,她示威般地向秦非身旁靠了靠。 林业见状有样学样,两人用实际行动宣誓了自己绝不会抛下同伴的决心。 程松的脸上划过一抹困惑,似乎是不太明白,眼前这个瘦弱单薄、看起来没有丝毫威慑力的青年,究竟是怎样将这群人的心死死捆在他一人身上的。 孙守义清了清嗓子,将一张纸放在地图上面。 这是玩家们在香房中善抄出来的《驭尸术》中的一部分。主要是炼制活尸需要用到哪些材料,以及一少部分需要玩家们关注的细节。 剩下的内容,例如具体的炼尸方法等等,都由秦非默默记在了脑子里, 而那本书,从始至终都没有被拿出来过。 人心难测,不得不防。 纸面上,白纸黑字地记录着长长一列材料:符纸、朱砂(用以绘制聚阴符)、铜铃、官袍、人血….… 程松皱眉道:“我们兵分两路,各自去村子里找。” 纸上这些东西,在今天这个特殊的口子里并不难集齐。上面有好几样他刚才都在村民家门口见到过。想要不留痕迹地顺走,以他的身手来说,应该还算容易。 秦非点了点头:整个炼尸的过程要花六小时,我们必须在天黑前完成。留给他们找材料的时间已经不多了。程松闻言,还没来得及接话,义庄大门却突然被人敲响。 笃—— 笃—— 有节奏的敲击声回荡在院落中。 紧接着,黑漆木门被人推开,村长和导游出现在门外。尊敬的旅客朋友们。 导游迈步来到玩家们身前。 美好的时光总是流逝得飞快,不知不觉间,我们的旅程就已经来到了最后一天。他面无表情地举起手中的发言稿,公式化地读起了上面的内容。 “今晚九点,守阴村村祭将正式开始,期间,热情淳朴的村民将为大家带来原汁原味的湘西赶户表演。 为了能够让旅客们拥有最 纯正的民俗体验,村长为大家准备了一些具有当地特色的传统服饰。 村长上前一步,亮出手中的托盘。那托盘中整整齐齐码着一叠衣服,叠成四四方方的模样。 不难看出,正是玩家们已经见到过数次的清朝官服。 衣服旁边还放着一叠符纸,上面已经画好了图案。秦非愉愉瞄了一眼,和《驭尸术》中提起过的一模一样。 连这都准备好了?简直是瞌睡来了有人递枕头。 事到如今,就连程松也不得不承认,秦非他们探索出的毫无疑问才是正确的通关之路。 萧霄挑起眉头,试探着开口:怎么是这样的衣服?纯正的赶尸表演,难道是让我们扮僵尸吗? 村长和导游都没有说话,四只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玩家们。 那眼神没来由的让人感到一阵恐怖。 秦非歪了歪头,与导游对视。琥珀色的眸光清澈,不见丝毫阴霾。 直播间中,系统就像是知道观众们喜欢看什么似的,突然切近景给了秦非的眼睛一个特写。那双像是含着柔情蜜般的眸子放大出现在光幕上,引得观众们一阵喧嚷。 笑死,主播怎么突然之间又开始散发魅力了。他好像知道自己长得很好看。哎哎哎??导游竟然把头扭开了诶! 是害羞了吗?还是因为自己正在准备坑他而内疚啊?这小子真的好奇怪,我之前就发现了,那些npc都对他好好哦…… 诚如观众们所猜想的那样,导游的确是对于秦非满怀着愧疚心情。 在工作与新认识的、充满好感的朋友之间,他最终还是选择了工作。这让他的良心非常不安。 —话说回来,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有良心这种东西的?导游眼中闪过一丝迷茫。 而秦非则静静立于原地,像是什么也没意识到,又像是将一切都了然于心。 他冲导游点了点头,从村长手中接过了那叠衣服,十分配合地道:“知道了,我们马上换上,还有什么其他事吗? 村长瞥了一眼几人身后。厢房上,那把大锁还好端端地挂在那里。 >村长摇摇头:“没事了,今天白天就不要出去了,好好休息,晚上的活动很耗费体力。”“好的”秦非从善如流地一口应下。 村长胡疑地望了他一眼。 眼前这小子分明长得白白净净,看上去十分乖巧的模样。可村长却总觉得,他藏着一肚子的坏水。 村长将秦非里里外外打量了一遍,实在没揪出什么破绽,只好面带不甘地转身走了。村长一走,玩家们顿时兴奋起来。 “这下好了,我们只差铃铛了。”林业在那堆衣服上扒拉了一下。不多不少,正好八件。 朱砂萧霄那里还有,他刚刚才拿出来不少。 看来,守阴村的村民也没有把那两个已经失去神智的玩家算在祭品的人数里。程松转身就要往外走:“我去找铃铛,马上就回来。”秦非却一把抓住了他的肩膀;:“不用。” 程松停住脚步,回头。 身后的青年笑意盈盈,伸手从衣口袋里一摸,像是变魔术似的掏出了满满一把铜铃。那些细小的铃铛用红色丝线串成一串,一打眼望去就像是什么精致的装饰品。 其余几人见状一愣。 这是从哪里来的?林业好奇地问道。 哦,这个吗。”秦非将那串铜铃戴在手腕上,轻描淡写地道,“这是刚才厢房里面,那个老婆婆僵尸身上的呀。 他在玩四角游戏的时候就注意到了,女鬼跟在他身侧时,身上总是时不时传来铃铛响。 因此等游戏结束,那几具僵尸的肉身被玩家们损毁以后,秦非便持意在棺材中摸了摸。成功趁着棺盖闭合前将这串铃铛顺到了手里。 玩家们:… 萧霄喃喃自语:有时候我真怀疑,你在大巴车上说的那些是不是在骗我……无论是随手顺东西的本事,还是溜门撬锁的本事,秦大佬看起来都不像是一般人啊。秦非听了也不生气,笑眯眯的,十分好脾气地回答道:“你想多了。”如此一来,炼制活尸所需的全部材料就都已经收集齐了。玩家们无需再去村中额外寻找。 几人速度飞快地换上了官袍,又将符咒板板正正地粘在额头上。 这是性命攸关的事,就连刀疤都不再作妖,全程静默,一言不发 地跟着其他人动作。 贴完符咒,玩家们还需要再用朱砂点按在自己的前后心口、眉间、左右手心、左右脚心。 这七处正是“七窍”,也是人的生气萌发的位置。将这七处封住,就能彻底将人的生气隐匿在躯壳之内,而不外泄。 最后一味材料,人血。 这东西好弄得很。秦非随手从地上捡起一块还算边缘锋利的石块,面不改色地冲着自己手腕静脉处猛地一划。 鲜红的血液顺着白皙的手臂滴落,伤口处皮肉绽开。林业几人光是看着便忍不住表情扭曲起来。 秦非却像个没事人一般,似乎完全感受不到痛苦似的,用右手食指沾了自己的血,一个一个点按在其他玩家的额头上。 “每个人含一口清水,不要咽下,闭上眼睛躺到棺材里去。” 这便是炼制活尸的最后步骤了。再然后,只需静待时间流逝即可。 千万、千万不要睡着。 秦非叮嘱道。 说罢,他躺进棺中双手交叠在胸前,静静闭上了眼睛。 秦非的眼前涌起一片迷雾。 那片雾气越来越浓,越来越厚重,流淌在秦非身边。 淹没了地板,淹没了棺材,淹没了院墙,淹没了视野中的一切。青年安静而放松,任由浓雾将自己完全笼置其中。 不知过了多久,一道暖黄的光线忽然出现在秦非的视野尽头。随之而来的,还有一道模糊的黑色身影。 秦非看不清他的面貌,只能隐约辨认出这是个身着青布长衫的法师,脚踩草鞋,头上戴着一顶青布帷帽。 他的左手端着一盏油灯,光线就是那油灯散发出来的。右手则高举,掌心中悬着一串铜铃。 随着他的脚步移动,铃铛声不断传来。 叮铃铃,叮铃铃。 随着有节奏的铜铃声响,一股奇异的力量顺着雾气攀向秦非的身体。 肢体末端像是被无形的丝线所牵引,秦非的双臂不由自主地向前抬升,膝盖分明丝毫未弯,可人却实实在在地从地上立了起来。 秦非低头,看见了自己绷得笔直的脚背。他尝试着跳了跳。身体变得异常轻盈,足尖仅需轻轻用力,整个人便瞬间离地 。 有点像是普通人踩上蹦床时的体验。感觉……倒是也还不赖? 湘西赶尸——生人回避——那道黑影拉长声调吆喝着。 从辽远的空气中传来一声极清晰的铜锣响。 随即,秦非像是被什么难以抗拒的东西所吸引,目不斜视地跟在了那黑影身后。—跳—跳,随着他向前去。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口星——” 黑影高声吟唱着《正气歌》,阔步向前。像是一枚永不止歇、永不错漏的路标,引领着秦非前行的方向。 …… 秦非觉得,自己好像蹦了很久很久。他跟着迷雾中那人的背影一路向前。 虽然无法回头,却能够清晰地感受到,背后,一个接一个便尸跟了上来。一个两个三个。六个七个八个。 直至串联成长长的、笔直的、间距一致的队列。他们走过长长的山路,来到河边。登上木船,穿行于漩涡暗礁之间。 他们途经村落,所过之处,家家闭门不出。 他们来到死尸客店。进门歇脚,却遇上暴雨,被迫滞留七天。 秦非不知道,他看到的这些究竟是真实存在过的,还是仅仅只是镜花水月。关山难越。唯有脚下的路,绵延向前。 良久。 眼前的雾气逐渐散去。 那种浓重的恍惚感同样也顺着雾气一道消失了。 义庄院中,八个站在棺材里的人相互对视,每个人都已经变成了一副彻头彻尾的偃尸样。这是……成了?便尸林业茫然又激动地低声道。 秦非:“嗯,成了。” 他们还能说话,还有思想,还知道自己是谁。他们现在成了真正的活尸。 太好了! 林业下意识地想握拳。 可五根手指却完全不受自己控制,还是那么直挺挺地便在那里。 林业:?他又尝试着挣扎了一下,依旧不行。 手不能动,脚也不能动。 足尖用力时倒是可以跳一跳,但只能上下跳,不能前后左右移动。就好像游戏人物 被强制锁定成了待机状态似的。林业傻眼了:“这要怎么弄?” 村祭还没开始,他们不可能以如今这副模样出现在守阴村的村民们的面前。其他几人也是一样,一个个像是木头桩子般杵在棺材里。“别紧张。”秦非宽慰道。 他们现在既然已经成了活尸,行起事来自然就要遵从僵尸的习性。偃尸只要没有发生尸变,必然是不会自己动的,赶路时全程得需赶尸人摇动铜铃作为牵引才行。 ——就像刚才迷雾中那人所做的那样。 迷雾已经散了,那个人也停留在了迷露中。现在,化作偃尸的玩家们没有赶尸人。 不过不要紧。因为,秦非手腕上就绑了一串铜铃。 叮铃铃—— 铃声响起的瞬间,那股禁锢在偃尸玩家们□□上的神秘力量倏忽之间消散了不少。众人忙不迭地将手放下。 循环往复,折腾了半晌,总算是将手脚都恢复了原位。 只是,即便他们已经脚跟落地,可还是很难迈开双腿走路,要想移动身体,仍是只能靠跳的。 孙守义试着跳了一下,青白交织的偃尸面孔上浮现出一丝愁容。他们现在的动作太偃硬了,若是出现在村民们面前,肯定会露出马脚。 程松思忖片刻,提议道:“我们先躺回棺材里去。” 之前我和村民打听的时候了解过,往年村祭,玩家们都是直接躺在棺材里,被村民连棺材带人一起抬上祭台的。他解释道。 想办法糊弄过去,应该可以。 听上去委实有些冒险,但,现在也只能这么办了。 头顶的天色渐渐暗淡下来,云层从灰白转向的蓝紫色。 那从未露面的太阳正在落山,暗红的光线穿透层层香叠的阴云缝隙,像是一只只肮脏而扭曲的巨眼,注视着地面上的一切。 吱呀一声。 义庄大门再度被推开。 村长探进来一个脑袋:“大家做好准备了吗?”“村祭,马上开始——” 第32章 夜游守阴村(完) 没有人回答。 义庄里静悄悄的,好像一个人也没有。 只有十八口黑漆木棺材无声地躺在原地,棺盖紧闭。 村长蓦地一惊,快步走进院内。怎么回事!?难道祭品们都跑了吗? 不可能啊,他明明找了人盯着的.… 村长提心吊胆地伸手,将身前的棺盖一把掀开。 没有! 下一口………还是没有! 村长的呼吸急促起来,双目赤红,跌跌撞撞地走向又一口棺材。这次他面对的终于不再是空空如也的棺材板。 “嗨~” 棺盖掀开的那一刻,清亮的男音打破了寂静的空气。 已经换好清朝官服的青年面容安详地仰卧于棺中,对着村长露出一个大大的、灿烂的笑容:终于把您等来了,是村祭要开始了吗? 村长脚步一滞。 或许是秦非的招呼打得太过突然。 又或许是村长刚才已经强迫自己做好“祭品们都逃跑了!”的心理准备。 总之,村长愣住了。 他那枯瘦干瘪的脸上露出了一种难以置信的神色,看上去说不出的怪异。 你、你…… “我怎么了?”青年眨眨眼,十分自然地接话道,“我很好,下午睡了个好觉。” 村长:……所以,院子里一点动静都没有,只是因为这群家伙在睡午觉? 他怎么这么不信呢!村长半挑着眉,一个接一个地将院中的棺盖揭开。 这个里面有人。 这个没有。 这个也有人….. 直到将院中十八口棺材全部掀开,村长这才能够确定,祭品们的确都还乖乖地待在院子里。每个人都睡眼惺忪地看着他,还有人正打着哈欠。 是要出发去参加村祭活动了吗?“那我现在就起来。”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装腔作势地相互应和着。村长连忙阻止:“不用不用,你们就躺在里面就行。” “你们不用动,会有人来带你们 去祠堂的,这也是村祭表演的一环。”语毕,他面对带紧张地望向几人。 他已经做好了受到质疑的准备。 毕竟,穿着便尸服躺在棺材里,实在是太过奇怪,往年每次临到这个环节,都会有游客表现出不情愿。 村长早已准备好了一整套说辞,用来劝说这些即将羊入虎口还不自知的、愚蠢的祭品们。可今天,祭品们却有些出乎于他的意料之外。 就在他说完那番话之后,义庄中的众人竟就那样安静了下来,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动。村长呆了一小会儿,迟疑着开口:你们这是……?他低下头看着棺材里躺尸的秦非。 秦非眨眨眼,十分不解地道:你不是说我们不用动了吗? 村长:?虽然他的确是这么说没错啦。 秦非道:“你们要怎么把我们弄去祠堂?抬?还是拖?记得走路的时候稳一些,否则我怕我晕棺材。 村长:…… 到底是哪一环节出了问题。 村长恍恍惚惚地点了点头:“哦,好。” 夜色暗沉,遮掩了许多细节,村长没有发现玩家们过于青白而显得有些不似常人的脸色。他走出义庄大门,在门口冲不远处挥了挥手。很快,二十四名抬棺人鱼贯入内。 今夜注定是一个充斥着不祥的夜晚。 守阴村的晚上一直以来都是黑雾弥漫,很少得见月光,今夜却不一样。 秦非躺在棺材里,身体舒展,神情放松。鬼婴也跟着出来了,有样学样地模仿着秦非的姿势,将身下人的身体当作一张床似的躺着。 秦非的前后左右各有一人,四个人像是抬轿子那样,将棺材扛在肩上,脚步平缓而稳健。 没人可以说话,视线也被棺壁所限,秦非百无聊赖,睁眼看向天空。空中悬挂着一轮满月,极大极圆,颜色猩红刺目,月光散落,为整座村子染上了一层血色。 月亮沉沉地缀在天际线上,像是很快就要坠落下来似的。 道路两旁,村民们都已从家中出来,垂手低头,立在各自家门前,像是专程等待着玩家们的到来。 他们的脚下摆着一盏盏油灯和白色蜡烛, 都已经点燃,摇曳着零星的火光。那些火光由点连结成线,再由线连结成片,将整个村子的道路映照得亮如白昼。 一口接着一口,运送棺材的队伍匀速向前。 六口棺材离开义庄,村民们静默无声地各自跟上,整条道路上只有整齐的脚步声响。 很快,众人便来到了祠堂门前。 祠堂里原本天井的位置已经打好了一个祭祀用的高台,长长的阶梯足有近二米高。 玩家们被搬运上了祭台,棺材竖着放在台子中央,玩家们就那样站在棺材里,与台下的村民们相视而立。 几百号人挤挤挨挨地站在一起,站立的姿势、抬头的弧度,全都一模一样,眼圈青黑,肤色苍白,看起来倒比玩家们更像是活尸。 有人走上台来,在棺材前面拉了一块布,挡住了台下大半的视线。当然也挡住了玩家们的视线。 那人走开,萧霄忍不住低声吐槽:还说什么最佳观影位。 这根本连屁也看不到好吗,谎撒得也太敷衍了。秦非的棺材在最靠后的位置,因此他的视野比起萧霄来要好上许多。 在村长来到义庄以前,秦非已经将他那串铃铛拆解成了单独一个个,分给了玩家们。 但此时局势不明,大家都不敢轻举妄动,生怕惊动到那些村民们,因此依旧老老实实地立在棺材里,一动也不动。 秦非转动着眼珠,在视线可及的范围内尽量观察着周围的情况。 他们身下的祭台虽然只是临时搭建,但却布置得十分精细。地上铺着黑色的软毡地毯,四角的立柱上还精心描绘着纹饰。 祭台边缘洒满了白色纸钱,一层一层堆叠,顺着祭台蔓延到地面上。 厢房中的那六口棺材也被搬了过来,就摆在祠堂一进门的那间祭堂中,他们灵牌相对应的位置 上。 棺材里的秘密还没有被发现,整个祭祀的流程井然有序地进行着。 秦非有理由相信,就在不久以后的午夜时分,玩家们的名字就要出现在另外那六个位置上了。 咚—— 锣声又起。 /> 声音太轻,秦非听不分明,只觉得那吟诵漫长得不像样子,头顶的乌云来了又去,血月时隐时现,而吟诵却始终不曾停止。 不知过了多久。 他们终于停了。 时间到了。祭台下,村长沙哑苍老的声音传来,嗓音中藏着隐隐的期待。 多么顺畅的一年! 风调雨顺! 有人走上祭台,手中拿着一把刀。他一步一步走进玩家们,眼中不带丝毫悲悯,看向秦非的眼神,就像看见了放在案板上的猪肉。 秦非早就发现,在刚才漫长的吟唱过程中,他的身体不能动了。不是便尸没有听到铃铛声的那种不能动。 而是像被什么东西给禁锢住了一般。想来这些人以前也是用这样的方式,不费吹灰之力地杀死“祭品”。 只是,今天。 守阴村的众人注定要失望。 噗嗤一声。锋利的刀片划破秦非的喉咙。 鬼婴身形一颤,像是被这略显儿童不宜的画面给吓到了。秦非冲着小家伙安慰般地眨了眨眼。 其实这场面也不过只是看着吓人而已,已经被炼化成活尸的秦非完全感觉不到痛。 那伤口又长又深,按照常理而言,足以同时划破一个人的血管和脖颈上的动脉。可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秦非的伤口处不仅没有流出一滴血,反而肉眼可见的愈合了起来。 拿刀的村民愕然退后。 什么情况? 他似乎有些不解,看了看秦非,走向旁边那口棺材。 对着林业的脖子,又是一刀。 依旧不见血。 他终于意识到了不对。 村长见祭台上有异常情况,快步走了上来:出什么事了? 那人回头望向村长,手指颤抖,指着秦非的脖子。 那苍白的略显实兀的皮肤上,早已看不出任何创伤的痕迹。 秦非盯着两人。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怎么回事?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村长的心中顿时涌起一股十分强烈的不祥预感。 他是亲眼看着那个拿刀的村民划破秦脖子的。这一点绝对不会出差错。 那…… 村长的头脑闪过一阵晕眩。 而很快,更加令他头发昏的事发生了。“村长!村长——!!” 祭堂中,有人十分焦急地冲了出来。顾不上举行到一半的祭祀仪式,他在环视人群一圈后锁定了村长的身影,径直冲上祭台。 又怎么了??? 村长!!”那村民说话时嗓音尖锐,甚至有些凄厉,“那六个祭尸!那六个祭尸—— 都不见了!!! 他终于还是说出了村长最不愿意听到的那句话。村长眼前一黑,伸手扶住旁边的立柱。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一旁拿刀的那人闻言也惊了,直接出言回怼,“那六个棺材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从厢房中抬进祭堂的,当时还好好的,现在怎么可能不见了呢? “不是不是。” 那村民本就着急,如今更是舌头打结,笨口拙舌地解释道,“不是棺材不见了,是棺材里的人!是棺材里的人不见了! 这场镇压尸王的祭祀仪式,共分作尸祭与活祭两个部分。 尸祭在祭堂内举行,活祭在露天的祭台上举行,两组仪式同时开展。 前面的内容暂且不表,按照正常流程,等到两组仪式各自进行到最后,祭台上那六个活人的血会被放干。 鲜血顺着祭台流向祭堂,村民们再在午夜时分,将祭堂的门以符纸、辰砂、糯米封上。 如此一来,本年内针对尸王的封印加固就完成了。村中众人则可过上半年安稳的日子,不用夜夜担惊受怕。 可刚才他们在祭堂中讼念巫咒,念着念着,有人却觉察到了一些异常。 按照往年的祭祀情况,咒念到这一部分时,棺中的尸体势必会发出很剧烈的震荡声,那是那些尸体的亡魂在抗拒林守英的吞噬。 可今年,六口棺材都安静得不像话。 实在太不合常理,他上前检查,这才发觉,棺中尸体不知何时,已然不翼而飞。那人扭头看向祭堂 ,眼神中恐惧弥漫。 祭祀是有着严格的时间限制的,每一个步骤,都要踩在相对应的时间点上。否则,仪式就会失败。 如果仪式完不成.. 啊——!!! 刺耳的惨叫声从祭堂内部传来,祭台上的众人顿时脸色一白! 不切实际的妄想被彻底打破。他们耽误了时间,祭祀失败了。 祭台下,一直悄无声息的村民们终于也忍不住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人群的结构开始振动,秦非从台上往下看可以清晰的发现,已经有一小部分人开始逆着人流往外挤视图,提前其他人一步离开这个地方。 不得不说,这几个人应急防灾意识还挺强的。秦非在心中默默给他们点了个赞。 而堂屋内,一道比方才的尖叫更惨烈十数倍的喊叫声,已经顺撕破空气传了出来。快跑啊,快跑啊!那人高声喊道。 他又来了,林守英的鬼魂杀人了! 熟悉的内容响彻耳畔,秦非浑身肌肉瞬间紧绷。好在,不知是不是因为变成了活尸后身上的气息变了,这一回,林守英倒是没有只盯着秦非一个 打。 一道巨大的身影冲破樊笼,祭堂的墙面和屋顶寸寸开裂,木屑石块飞溅。本该鲜血涌动的祭台地面上干干净净,祭堂中却不断有血水顺着墙缝渗流而出。 人群瞬间震荡,秩序溃散,所有人都像是没头的苍蝇般乱了阵脚。 有人下意识地向祭台上望,想看看村长如何指挥。殊不知村长早已在林守英出现的第一时间便似一阵风般离开了祭台,不知冲往什么方向去了。 “我们也要跑吗?”林业望着眼前的乱象,一时间不知所措。 秦非当机立断地否决:不用。 整个村庄的居民都聚集在了台下,祠堂的大门就这么一点。他们争先恐后地向外跑,反倒将门赌死了。 秦非能够笃定,短时间内,祠堂的天井将会一直处于拥堵状态。 假如他们此时离开祭台,根本不可能挤得出去。反而会将自己困在进退两难的境地当中。 “那就不跑了吧。”林业非常听秦非的话,瞬 间便打消了念头。 玩家们干脆缩在棺材里,紧张地观察起台下局势来。 人群中,林守英的鬼魂正在大杀四方。 天井除去正对着的大门,和背对着的祭堂,左右两边还各连接着一条廊道,可以通往祠堂后方。 林守英就把持在那两处通道上,像是逗弄着老鼠的猫,将每一个试图从那里通过的村民吞吃入腹。 整个场面仿佛秦非在祠堂那扇红门中所见过的复现。身量庞大的恶鬼在祠堂中左冲右突,所过之处鲜血四溢,痛哭惨叫之声不绝于耳。 起初,所有人都在蜂拥着向外挤。 但很快,他们便发现,事情似乎有点不对。 那些最靠近祠堂大门的人,不知发生了些什么,不往外跑,反而开始扭头向着里面冲。 背后,是嗜杀的恶鬼。 身前,是拥堵的人墙。 被困在天井中心的村民们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你们快出去,快出去啊!!!——” 有人眼见着身旁的人被林守英抓住撕成了两半,情绪崩溃,撕心裂肺地叫喊着。那声音太过尖锐刺耳,很快吸引了鬼怪的注意。下一秒死亡的阴影便将那人笼置。 噗吡。 像是徒手捏死一只蚊子。一个活生生的人转眼便成了一泡血水。 外围的人并不知道里头说话那人已经死了,还在气愤地作着回应: 跑什么跑?外面也有东西过来了! 外面? 祭台上的玩家们一愣。 此时的祭台早已挤满了人。玩家们为了避免被堵住去路,都站在了祭台的边缘。 秦非仰头向外望去。 在祠堂摇曳的油灯与烛火映照间,他似乎的确看见,有什么东西从外面进来了。 那些四脚着地身型扭曲的东西,正在以一种虽缓慢却声势浩大,甚至称得上是摧枯拉朽的姿态漫卷而来。 靠近祠堂大门的村民们也开始惨叫起来。 > 秦非瞬间明白过来。 镇压林守英的仪式失败,林守英的残魂被放了出来。与此同时,尸王对于乱葬岗中那群恶鬼的震慑,也随之一并消失了。 再加上秦非早前便带走了鬼婴,那些尸鬼自此彻底重获自由,自然一往无前地冲向了祠堂,来向这些坑害他们的骗子村民们讨债。 萧霄与林业一脸惊骇地立于原地,片刻后反应过来时,已然有尸鬼冲至了祭台前。 这些东西行动起来可不像村民们那样举步维艰,祠堂里的所有人一见到它们便自动后撤,反而给他们让出了一条路来。 很快,尸鬼便占领了整个天井。这可真是……萧霄都无语了,这群村民怎么能这么没用! 徐阳舒站在祭台上,吓得差点尿了裤子,萧霄摇动铃铛向祭台边缘跳去,一把抓住黑布将徐阳舒盖在了棺材里:“别添乱。” 事已至此,玩家们只能硬着头皮顶住。 变成便尸了的众人深切体会到了行事的不便,饶是每个人都随身携带了铜铃,可真正打起架来依旧难以施展。 秦非蹦跳着用胸腔撞开一个试图攻上台来的尸鬼,咬着牙,悄声询问仍坐在他肩膀上看热闹的鬼婴:你就没有什么办法处理一下? 还好便尸的掉血速度比起他们还是正常人时慢了不少,否则,就他们如今这战斗力,早就死了一千八百回了。 实在是乱套了! 鬼婴诚实地摇了摇头。 他已经离开乱葬岗,头上的封条也被揭下。对于乱葬岗中那些尸鬼,他已然没有什么威慑力了。 更何况,现在根本就不是在乱葬岗里,这些尸鬼更没有听他话的必要。 秦非叹了口气,任命地闪身,避过了迎面而来的葵击。 好在为了封印尸王,村祭的仪式感做得十分足,祭台边缘悬满了桃木剑,玩家们总算不用赤手空拳对付那些尸鬼。 祠堂中的场面变得十分富有戏剧性。人类在祠堂里奔逃,便尸却抄起桃木剑杀鬼。 再坚持一下! > 程松是老资历的猎头,不至于信口开河,想来他应该是借助了某种道具的力量,才能够如此精准地预判时间。 此言一出,的确令玩家们心安了不少。不过就是两分钟!熬一熬,就过去了! 没有人愿意在拼了七天命之后,却折在这最后两分钟里,每个人都像是被打足了鸡血般, 林守英已经注意到了祭台,巨大的身躯向这边飞扑而来。 而祭台底下早已血流成河。 就像是一群饿狼被放进了养猪场,拥挤的人群被尸鬼疯狂居戮,原本水泄不通的空间逐渐开阔起来,越来越多的尸鬼汇聚到了祭台边。 秦非不得不稍稍退后,以免被争相伸手的尸鬼拽到地上去。 这座宽敞的高台,此刻竟像是一片死海中唯一的孤岛。 玩家们咬牙坚持着,在一个个怪物的缝隙间挣扎。 最后十秒! 每个人都在心中倒数着。 三。 二。 一! 就在最后一秒,今晚一直闷声不吭的凌娜忽然摇动铜铃,迅速向高台一角冲去。 紧接着,她以一种近乎同归于尽的决绝姿态,用尽自己全身的力量,猛地将刀疤推到了祭台下!秦非的双眼蓦地瞪大。 台下,刀疤已然被寻着气味飞扑而上的尸鬼们层层香叠地压在了身下。饶是便尸的血条再长,被撕咬成碎片也一样要死。而凌娜则一手攀住祭台的边,身型晃动,眼看就要步上刀疤的后尘。 几名玩家同时向凌娜所在的方向跳去。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人影闪过,沉稳有力的手臂紧紧扯住凌娜的手腕,将她从尸鬼的嘴边拽了回来。 秦非松了口气。他能看得出,凌娜并不是真的想要与刀疤同归于尽。 在凌娜最后冲过去时,她曾经想攀住一旁的立柱,借以稳住自己的重心。只是,或许是她对这具偃尸的身体还没能完全熟练使用,她失手了。 凌娜惊魂未定,抬眼看清面前的人时,却不由得有些意外。 你…… 还来不及说一声多谢,潮水般的黑暗悄无声息地降临,将所及之处的一切淹没。林守英、尸鬼、村民 、徐阳舒、祠堂……很快,一切都湮灭其中。世界上仿佛只剩下了玩家几人。 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扇银白色的大门。【0039号副本直播已结束,请主播有序离场] 冰冷的电子女声在这一刻显得无比温暖动听,萧霄几乎就要热泪盈眶了:“直播结束了!走走走,我们快走! 进门的顺序并不影响最后的积分结算,萧霄连蹦带跳地冲过去,直挺挺的双手硬撞开门,头也不回地跳进了门里。 身后,几人看见萧霄那副急不可耐样子,都不由得笑出了声。 是啊!直播结束了,而他们还活着! 多么美妙! 多么令人激动! 即使是已然经历过几十场直播的程松,在此刻都依旧忍不住地心潮澎湃。几人鱼贯而入,秦非跟在林业身后,最后一个迈步跨入门内。进门前的那一瞬间,他的身型却忽然顿住了。 不对。 虽然秦非此前从未经历过结束直播的流程,可敏锐的直觉依旧让他在第一时间便觉察到了异常。 前面几人进门时,他分明是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的。他们的脚踩在地面上的画面清晰,一步一步,都走得十分平稳。 可秦非刚才跨入门内,底下却分明是一片虚无,像是一脚踏空便会直直坠落下去似的。他猛地收回脚。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脚下凝实的土地消失,整个人骤然县空。 下一秒,强烈的失重感侵袭而来,耳畔风声猎猎,身下的黑暗像是存着一股强而有力的吸引力,将秦非猛力向下拉拽。 在坠落到地面之前,秦非心中有且仅有一个念头: #! 第33章 结算 唔! 后背重重地砸在地面上,秦非从口中溢出一声闷哼。 清晰而尖锐的痛意顺着脊髓蔓延至全身,秦非觉得自己恐怕要被摔散架了。他尝试着抬了抬手臂和腿。 都还能动 他支撑着身体坐了起来。 鬼婴仍旧抱着秦非的脖子,随着秦非的动作,鬼婴啪嗒一声掉在地上,露出委屈的表情。 “你怎么也跟来了?”秦非愣住,伸手捞起鬼婴抱在怀中。 一人一鬼就这样,在这漫无边际的黑暗世界里走动起来。 眼前的世界不见一丝光亮,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上下左右的边界都已经模糊,整个空间杂揉成一团,目之所及全是无边无际的黑暗。 这里究竟是什么地方? 其他玩家都不在这里,耳畔也没有出现任何系统的提示音。 秦非清了清嗓子,尝试着呼唤道:系统!系统? 没有得到回应。 无形的黑暗漫卷而来,轻柔而压抑,将秦非整个人包裹其中。刺骨的寒凉在身周涌动。 这里温度很低,每一寸阴影中都渗出森然之意。但不知为何,秦非却觉得浑身像是被浸泡在了暖洋洋的温水中,没有丝毫不适。 反而……有点舒服。 越往前黑暗便越稠密。 不知走了多久,秦非肩上的鬼婴突然“啊啊”地叫了起来,短短的手臂胡乱挥舞着指向前方。秦非顿住脚步,顺着它所指的方向望了过去。 这里没有光,本该看不清任何东西。可不知为何,秦却却清楚地看见,不远处的道路中间站了个人。 那是个成年男子,身姿颀长,垂手而立,静静地站在那里,就像是睡着了一般。 他的肤色极苍白,苍白到没有任何血色,仿若一尊雕塑。 奇怪的是,秦非看不清他的五官。 他的面部轮廓分明是清楚的,脸上也没有任何东西遮盖,可无论秦非怎样尝试,眼中所见却始终无法在脑内清晰地成像。 尝试良久,无果,秦非不得不放弃。 不过,即使从始至 终都没看清那人的样子,但秦非心中却有着一个十分笃定的念头:他长得很好看。 这绝非是某种预测或联想,而是秦非切切实实可以确定的,就像他早就已经知道了那人究竟长成什么模样。 这个念头涌入脑海,秦非愣了一下。 一种强烈的注视感顺着那人所在的方向涌来。他正在盯着秦非,秦非可以感觉得到。 他像是这片黑暗空间的主宰,看向秦非时不需要靠近。只要他想,这整个空间中所有的一切,一个原子、分子、粒子,都可以是他的眼睛。 秦非有一种无所遁形般的感觉,像是被人脸贴着脸盯着看似的,这让他萌生出了一种浅淡的别扭感。 青年加快脚步,继续向着那人所在的方向走去。可不论他走多久,脚步快或是慢,和那人之间的距离却永远都不会变。 秦非走啊走,走啊走,始终未普接近,直到那抹身影在他眼中越来越涣散,直至消失不见。 那个人影消失的瞬间,萦绕身周的浓郁黑暗也开始退散,像是涨落的潮水,十分迅速地涌向同一个方向。 黑暗退去后,出现在秦非眼前的是一个银白色的小小空间。和刚才那片虚无不同,眼前的空间像是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没有门,也没有窗。 秦非破烂的衣服和满身的血污,在进入这个空间的那一刻起就被修复了。 现在,他身上的黑色衬衣除了皱一点以外,与他进副本前没什么两样。 秦非抬头,在面前对面的墙壁上看到了一行字:【结算专用空间】 这里应该才是正常玩家进门后来到的地方。秦非心下稍定。 “恭喜1000001号玩家秦非成功通关首次副本,接下来系统将为您进行本次积分核算。”小房间里没有喇叭,冰冷的系统女声从空气中响起。 【《夜游守阴村》副本成功通关——积分100】 【《夜游守阴村》副本首次解锁新结局——积分500】 【在直播过程中首次达成“二百人瞩目”成就——积分10】【在直播过程中首次达成“一千人瞩目”成就——积分50]【在直播过程中首次达成“五万人瞩目”成就——积分500】 【首次带领直播间登上新手推荐位榜首—— 积分500】 【本次直播过程□□有9872位热心观众成为了您的粉丝,恭喜您成功解锁“小有成就”称号——积分5001 【在直播过程□□有5031名观众,因您的精彩表现,购买了系统商城中的烟酒零食——系统提成奖励积分1000] 播报声响个不停。 零零总总的积分香加在一起,秦非一边听,一边在心中默默做着加法。加到最后,竟然累计出了一个十分夸张的数字。 【玩家秦非在本场直播中,累计获得积分6532分,恭喜玩家秦非!】 六千。 秦非挑眉。 他记得他之前听萧青说起过,从f级升级到e级的通行证,只需要花1000积分就可以换购。从e级升级到d级也不过只需要5000。 这样看来,他可以直接靠着一场直播的积分连跳两级咯? 系统无情地打破了他的愿望。 【玩家秦非违规带离副本重要npc,扣除本场直播所得50%积分奖励。】【最终核算积分:3266分,恭喜玩家秦非!】【恭喜玩家秦非在本场副本积分核算中,获得mvp称号!】 秦非:? 有了前面那次6000多分的恭喜,现在这个3000分的恭喜怎么听怎么像是在嘲讽他。怎么积分结算还需要像在菜场买菜一样注意,时刻担心黑心商贩缺斤短两?秦非据理力争:“我什么时候违规带离副本npc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鬼婴就在他的肩膀上坐着,叭哒着一张嘴吐口水泡泡玩。一双般略微突出的大眼睛直勾勾盯着结算空间的墙壁看。 系统:…… 系统似乎被秦非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惊住了,半晌没有回答。 “嗯?” 秦非就像一个在餐厅里无理取闹为难服务生的没素质的客人,用鼻腔挤出一声询问。系统终于回过神来:“玩家秦非违规带离0039号副本重要npc:【死去多年的鬼婴】。”十分客观的阐述,不带任何私人情感。 可秦非的脸皮在必要的时候,可以变成无敌厚:“但我没有做出任何在主观意愿上拐带npc的举措。 青年眨着一双清澈的眼睛,有理有 据地分析起来:“是npc主动跟着我走的,你们要扣也该扣npc的积分。 系统:…… npc有个球的积分。 系统使用无声的沉默对抗秦非。可是秦非得理不饶人:“你怎么不说话?” 系统依旧是那股冷冰冰的、无机质般的声线,可秦非却偏生从里面听出了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来: 如果玩家秦非对本次系统故障处理结果有意见,系统将为您提供第二处理办法:将非法带离的npc遣送回副本内部。 话音落,秦非微笑着开口:“不,你不能。” 他已经看出来了,比起克扣自己的积分,系统明摆着更想把鬼婴弄回副本里面去。 但它为什么不这样做? 是因为不想吗? 当然不是。秦非不知道系统出了什么bug,但是反正,鬼婴回不去了。 所以系统说这话也只是在驴他,想要诱骗他主动说出“那我还是让你们扣积分好了”之类的话。毕竟对于大多数玩家来说,带走一个神秘的、连系统都想要夺回的npc,比起多拿一半往后还能得到的积分来说,肯定要有吸引力的多。 真是狡猾啊。 系统这次真的沉默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的那种。大约过了两三分钟,秦非忽然听见系统以一种比正常说话时快了1.5倍的语速说道: 玩家秦非对积分核算结果是否还有其他疑义?未等秦非回答,系统飞快接话:玩家秦非没有疑议,本次核算顺利完成,期待下次与您的见面! 秦非:? 怎么连一秒钟的反应时间都不给人的,这个系统也太急性子了吧。 你别走啊,我还有疑议。 其实秦非根本没什么疑议,他想知道的东西大多数都已经靠自己弄明白了。 还有一些关于污染源,或是刚才他莫名进入的那个黑暗空间的事,虽然没有确切的证据佐证,但秦非心中隐约感觉到,他不应该和系统交流这方面的问题。 可是他不想问,和系统不让他问,二者之间还是有本质区别的。系统对他的态度,会让秦非有一种 自己被针对了的感觉。 晤有点不爽 系统!系统? 秦非扯开嗓门喊道。 系统没有给出半点回应,仿佛已经落荒而逃。 密闭的小空间里出现一道窄门,大约只够一人单独通过。秦非轻轻叹了口气,不得不走上前推开了那扇门。 门的背后是一条和小房间同色的银灰色窄道,秦非沿着那条过道走了一小会儿,眼前逐渐开阔起来。 道路的尽头,一群人已经提前一步等候在了那里,正是同副本中的其他玩家。 秦非走过去时,萧霄正在给林业和凌娜做科普: “你们离开过渡空间以后,首先要先去规则主城的户籍管理中心,用自己拿到的这张积分卡做一个主播身份登记。 做完登记以后你们就可以去找房子了。 其实也不用找。 为了方便新人菜鸟主播,f区所有可对外出租的房产,都可以在户籍管理中心找到全息视频资料。 玩家们只需要看一看那些视频,在里面挑一款自己喜欢、积分又能负担得起的就行了。 “而我们这些老玩家。”几人也算是有了过命的交情,萧霄说着说着就忍不住开始嚼瑟起来。 我和孙大哥都已经成功升级成了e级主播,要去e级生活管理区的管理处登记,这一次就不陪你们去户籍管理中心了。 各个分区的管理处都只在每天上午营业,若是错过了营业时间,玩家们就只能等到第二天再去提交办理。 想起f级生活区内的房屋质量,萧霄直接一个激灵。 这倒是让秦非不免有些好奇起来。 他想起之前在副本中,萧霄好像也说过类似的话。 他说猎头们是非常有牺牲精神的玩家,愿意能做这种职业的,一个个都是狠人。一般玩家只要能够得上升级要用的积分,绝对会屁股着火一样冲去兑换通行证。 所以这个f级生活区,到底是一种多么恐怖的存在啊? 秦非默默将薰霄方才提到的知识点记在了心中,缓步走上前同那几人打招呼:“你们好呀。”鬼婴在离开结算空间后,便又将自 己隐藏了起来,其他玩家都没有看见它。 秦非虽然在那片黑暗的空间中一个人待了许久,但在其他人看来,也不过就是比他们晚出来了一小会儿而已。 大家都不觉得有什么异常。 每个玩家结算的时间长短本来就是不一样的,如果有人对结算内容有疑虑,还会在结算时和系统你来我往地扯上半天的皮,耽误时间也是常有的事。 看见秦非来了,所有人都很高兴。 凌娜和林业率先一步开了口:“这次我们能安全地从副本里出来,还要多亏了秦哥出手帮我们。 说着两人都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摸着后脑勺道:“我们才刚通关第一个副本,身上也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可以表达谢意,秦哥以后要是有什么事用得着我们两个,随时喊我们都可以! 话虽这么说,可是两人心里其实都很清楚,他们对于秦非来说很难有什么用处。 他们才刚刚经历第一场直播,在直播中尽显狼狈,若不是受了其他老玩家的提携,肯定早已命丧黄泉了。 而秦非。 两人心中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他们在大巴车上第一眼看见秦非时,对方脸上那柔和而又镇定的笑容。 无论身处怎样的绝境,秦非非似乎永远都处变不惊。那些危险的、恐怖的东西,似乎对他造不成任何威胁,他不怕它们,也不会被它们所干扰。 所有人,无论是老玩家还是新手,都已经在心中认定:本场直播结束,秦非肯定就能够离开体验区,升级为e级主播了。 而他们还要继续在新手区挣扎,起码再经历三四场直播,才能走向和他相同的层次。 可是,他们真的可以成功活过三四场直播吗?林业和凌娜都有一些迷茫。 算了。 不想那些虚无缥缈的事,只要做好眼下就好。 凌娜稳住心神,转而将目光投向了程松。 “我也要谢谢你。”她十分真诚地开口道谢。 虽然在前几天的直播过程中,凌娜因为刀疤的缘故对程松很有意见——事实上,这份意见直到现在也并没有完全消弭。 但,一码归一码。程松救了她的命,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凌娜不是 那种会对自己的救命恩人挑三拣四的不知好歹的人。 孙守义和萧霄闻言连连点头。 凌娜把刀疤推下去的时候,他们都看在眼里。 当时两人也都和秦非一样,有过去拉她一把的冲动,可受制于过于遥远的距离,都没能成功实施。 而距离凌娜最近的程松,竟然会在那样危险、甚至有可能会搭上自己的情况下出手帮助,这一点完全出乎了二人的意料。 程松看起来并不像那么热心肠的人呀。 秦非倒是不觉得意外。 程松这个人只是话少、将理性凌驾于道德情感之上。你可以说他冷漠,但实际上,他并不像刀疤那样冷血到全无善恶观。 副本进行到那个节点,玩家们之前在无形当中形成的对立已经消解了。虽然不能说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但彼此之间也没有了竞争关系。程松都会出手帮助,也是合乎情理。 事实上,相较于程松去救凌娜,反而有另一点,让秦非更不明白。见秦非用若有所思的眼神偷偷瞟着自己,程松主动开口道:“你有什么话想问我吗?” 秦非没有客气:“凌娜动手的时候,你明明可以阻拦她的。”青年的眼中带着些许好奇与打量。 凌娜和刀疤几乎是同时坠落祭台。 程松能够在短短几秒之内反应过来,冲去救凌娜,也就意味着,他绝对将凌娜推刀疤的整个过程收入了眼底。 当时他和刀疤之间的距离比凌娜冲过去的距离要近得多。程松可以救得下凌娜,其实也可以救得下刀疤。 但他没有出手,而是选择了冷眼旁观,静静看着自己保了整整七天的新手玩家,在离开副本前的最后一刻陨命。 程松却摇了摇头:“他已经不符合我们善堂吸纳新人的标准了。” 不符合,他就和程松没有了半半毛钱关系,程松不会费力去帮他任何一丁点秦非诧异地扬了扬眉。 其实这理由他多多少少猜到了一些,只是没有想到程松竟然真的完全就是因为这个。大多数人在舍弃一些自己原有的东西或是关系时,都会考虑到先前的沉没成本。很少有人能做到如此干脆利落。 如此看来,程松实在是一个行事极度冷静的人。 对了,如果你们对副本内 容还有什么疑问的话,最好在这里一次性全部说完。萧霄叮嘱道。 为了防止副本内容泄露,系统在这方面做了相当严格的管控,玩家们一旦完成结算、离开副本后,只要身处主城地区,相互之间便是完全不能提起直播内容的。 要想聊和直播有关的事,必须去系统指定的会议大楼,花积分租用办公室。且办公室的租用条件严苛,必须所有同场通关的玩家全部到齐才可以。 会议大楼那种东西,以他们现在的档次根本是不可能消费得起的。 “我有问题。”林业像是上课提问一般举起手来,“这个副本的污染源到底是什么呢?” 他听萧霄说了一大堆和污染、污染源有关的知识点,可知道副本结束,都完全没见到这个污染源的影子。 是林守英吗?林业问。 秦非摇了摇头。 当然不是林守英。这一点并不难看出,除了秦非以外,其他几名老玩家也都意识到了。 林守英一点也不符合污染源的特质,其最主要的一点便是,靠近林守英时,玩家们不会掉san。林守英,只是副本中一个普通的大bss而已。 而真正的污染源。 污染源,就是守阴村本身啊。秦非轻笑着,说出了正确答案。 这座古朴而又森然的村落,传承着千百年来最为神秘的文化之一。却被自己的祖孙后辈如此糟践。 当“他”的意志降临这片土地时,土地便毫不犹豫地接纳了“他”。 正是因为如此,玩家们一进入守阴村的地界就开始掉san。 原来是这样。 林业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没有别的问题了。几人你看我我看你,相顾无言。 既然这样的话,那就散了吧。孙守义挥了挥手道。 其他人点点头。 萧霄、孙守义和程松同时看向秦非,想要和他同行,可目光交汇处,主人公却伸手搭上了林业的肩膀: 走吧,一起去户籍管理中心 萧霄&孙守义&程松:??? 好呀 好呀。林业倒是蛮高兴的。说完才反应过来,啊?为什么啊? 对啊,为什么? 其他玩家也都看着秦非。 秦非摊了摊手:没什么,我去那里有点事情要办。原来是这样,众人恍然。 萧霄在心中忍不住地想:不愧是大佬,就是和人不一般。他过了几个副本,还从来没有遇到过什么要去户籍管理中心办的事呢。 看样子大佬不仅是在副本内,在规则主城中,人脉也非常广啊! 那头,秦非已经和林业凌娜肩并着肩,在众人的目送下走远了。 户籍管理中心就在f级生活区的入口前,几人顺着过渡空间步行了不久,便来到管理中心大门前。 管理中心是一座单层的盒形建筑,占地面积不大,可令人意外的是,这里的人竟然非常多。楼内一共16个办理柜台,全部排了长长的队,最中心的两条队伍甚至都已经挤出了大门外。 唾。 林叶吓了一大跳:这得排多久? 其实林业也不是真的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不管要排多久,反正他都只能排着。但感叹的话刚说出口,忽然从旁挤上一个嬉皮笑脸的中年男人来。 那人牙齿焦黄,一头卷发油腻腻的,身上穿了件破破烂烂的鼠灰色夹,十分自来手地伸手搭上林业的肩。 小弟弟。”他咧开嘴,露出一个活像个犯罪分子的笑容来,“手上有没有多余的积分? “只要你们愿意出积分,我手上有号码牌,马上就能进去,一分钟都不用等。”他搓了搓手,目光中流出几许期待。 黄牛?几人心中瞬间浮现出了这两个字。 凌娜的眼睛都睁大了。 为什么在规则内怪谈的无限流世界里还会出现这种生物啊? “可是,可是。”林业结结巴巴地开口,不是说,玩家之间的积分不能用作交易吗?这个知识点可是萧霄刚刚才跟他说的,他的记性还不至于差到这种程度。 黄牛大手一挥,十分自信:“是不能交易,但我是谁?我可不是一般人!只要你们信得过我,那就跟我来。 4; 和猎头一样,在规则成了主城区内,黄牛、中介………等等职业都是系统登记在案的。 咱们是正规黄牛。 黄牛裂开嘴吡牙一笑:“绝不收黑心钱。”黄牛……还有什么正不正规的……林业嘴角抽搐。 再说,这可不是什么信不信得过的问题。他们手上哪来的多余积分可以用来插队啊! 林业慌忙摆手,扯着秦非和凌娜一溜烟儿地跑了。 几人随意选了条看起来不那么长的队伍,站在了队伍末尾。 “你们排着,我先走了。”秦非向林业和凌娜点了点头,挥手转身离开。 两人并不感觉意外。 秦非虽然和他们一起来了管理中心,可两人从始至终都以为他是来办别的事的,当然不会和他们排在同样的裔口。 … 黄牛独自一人蹲守在□大厅外,灰扑扑的脸上满是愁容 他好不容易才找到了这份黄牛的工作,可却被系统派遣到了户籍管理中心这种没油水的地方。 会来管理中心的,全都是刚出第一个副本的新人,装积分的兜子比脸还干净。 他在这里从早蹲到晚,一个客户都没拉到。 算了,走吧,再待下去也不会有人来的。黄牛垂头丧气地打算离开。 “等一下。”一个声音忽然从背后响起,紧接着,有只手拍了拍他的肩。 “号怎么卖?” 1号柜台前,亚莉安正在一脸烦躁地收拾资料。 户籍管理中心不像其他分区管理处那样只工作半天,而是要连轴转,两班倒。从昨晚12点到现在,亚莉安已经工作了整整10个小时,接待了532位新人。明天还要再工作12个小时,后天也一样。 工作,工作! 人就不能不工作吗?! 亚莉安不是黄牛或猎头那样获得了系统职业称号的玩家,而是彻头彻尾的npc,不需要换积分下副本, 对于亚莉安来说,这个安全稳定又有着可观收入的岗位,也不过只是一个招人烦的该死活计而已。 没有人能不讨厌自己的工作,更没有人能不讨厌自己的同事和客户。亚莉安 十分恶毒地想。 每天面对源源不断的新人玩家,应付他们数不胜数的愚蠢无聊的问题,时不时还要面临被投诉的风险,亚莉安实在是烦透了。 “下一个人呢?快点过来,别耽误时间!”亚莉安凶恶地喊叫着,将手上厚厚的资料往桌上一摔,翻着白眼看向柜台前。 可当她抬起头的那一刹那,却当即愣住了。 面前站着的是个穿黑色衬衫的青年,身量高挑,瘦削单薄。 他立在窗边落进来的阳光中,灿金色的光线在他的脸上勾勒出一圈金黄色的晕影,看起来充斥着若即若离的破碎感,美得不似凡人。 那纤长如羽翼般的睫毛抬起,他漂亮的琥珀色瞳孔温柔地注视着她。他开口,嗓音也那样清澈动听:您好,我是来办理新人身份登记的。 这是个天使吧…… 亚莉安神情恍惚地想。 往常那些来到户籍管理中心的新人,即使身上的污渍和血迹在离开副本时被清洗掉了,可哪一个不是愁容满面,一脸惊慌失措,就像是刚进城的土包子一样畏畏缩缩的? 很少能看到这样一个落落大方又说话清楚的人。而且还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 亚莉安脸上的愤怒不由自主地收拢了些许,嘴角也不自觉地挂上了一抹笑容:“过来吧,输入你的玩家编号,再做一下虹膜和指纹验证。 秦非依言上前。 验证进行得很顺利。等到亚莉安看清秦非的户头上有多少积分后,更是震惊到双眼都放大了:这………这…… 她可从来没见过哪个新手玩家在第一次登记时就能有这么多积分的! 这真的不是系统出故障了吗?不.不可能亚莉安偷偷瞄了秦非一眼,在心中否认了自己的想法。 这个人的确看起来就很不一般。 对了。”秦非状似不经意地问道,“如果我想申请递交新的副本线索,应该去哪里呢? “什么?” 亚莉安还沉浸在秦非账户里那个天文数字中,一时间有些晃神。 秦非又重复了一遍:“如果我想递交副本线索,应该去哪里办理呢?” 这个信 息是刚才他在外面买号牌时黄牛告诉他的。 黄牛看秦非能买得起号,想到他手上的积分一定很多,说不定就是mvp,于是特意向他卖了个好,提到了这个。 规则世界中,兜里积分富裕的玩家,若是想要为自己的下一场直播增加一道保险,可以在直播开始前向系统购买下一场直播的线素。 这些线索就是由普经通关那场副本的玩家们提供的。 购买的条件十分严苛,500积分,才能换一条线索,这还是d级及d级以下的中低等级副本的价格,高级副本更贵。 而同样的,提供线索的玩家也能得到大把的积分奖励。 积分奖励的具体额度与玩家所提供线索的重要度及稀有度为衡量标准。 但不论你提供的线索究竟是重要还是不重要,只要不是一句废话,哪怕和以前的玩家所递交的内容重复了,系统也都会通过,并给予一定的积分奖励。 至于那些低价值的线索,若是被玩家抽到后那个人会怎么想——这就不是系统关心的事了。 有钱不赚是傻蛋。 秦非既然拿到了mvp称号,那就必定是要去换点积分来的。一想到自己因为鬼婴被砍掉的那3000多分,秦非就有一点肉疼。他谴责地看了一眼自己肩膀上的小东西。 鬼婴还在傻不愣登地笑,乐颠颠的,一点也不知道秦非为了把他带出来割了多少肉。柜台内。 亚莉安听到秦非要去递交副本线索,已经彻底笑成一朵太阳花了。 提交线索要去服务大厅,服务大厅在f区和e区之间的中心街道上。 “去那里最快的路就是直接穿过f级生活区。”亚莉安甚至手起笔落,在办公台上用草稿纸给秦非画出了一幅简易地图来。 秦非收下地图,礼貌地道谢。 亚莉安看着秦非,脸上堆起一个发自内心的、阳光灿烂的笑容来:“你好,我看你的账户里已经有3000多积分了,请问需要直接帮你办理晋级吗?” “就是直接在这里帮你升级成e级主播的身份。”她好像生怕秦非没听懂似的,急急忙忙地出言解释起来。 这样你就不用去e级的管理中心再跑一趟了,直接去选房子就可以。 热情的样子和面对其他玩家时,那种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不耐烦模样比起来,简直像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 还可以这样吗? 秦非诧异地眨眨眼。 他顺从而温和的开口道:“那可真是太好了,谢谢,麻烦你了。”亚莉安都快被他脸上那缱绻的笑意灌醉了。她搓了搓手,小心翼翼地开口,语调甚至中带了一点讨好和谄媚: 就是,那个,我有个事能不能麻烦你一下.… 第34章 圣婴院01 秦非还以为亚莉安有什么难办的大事,结果她所求的,竟然仅仅只是希望秦非在提交线索时,能够在下方的内部邀请码上填上她的工号。 这挂钩着他们内部npc的额外绩效,假如每月成功邀请高玩或有潜力的新人深度参与主城建设,就能得到工资奖励。 这可实在没什么难办的,秦非想也不想就同意了。反正除了亚莉安,他也不认识什么别的主城区公务员npc,能让他去卖这个人情。 而直到秦非真正迈步踏入规则中心城f级生活区的那一刻。他才终于明白,为什么萧霄每次提起这里,都会露出一脸菜色。 这里的环境实在是太差了。 层层香叠的棚屋,窄小低矮的临时移动板房,错综混乱的逼仄道路,共同构建出了这个在中心城占地面积最大的f级生活区。 亚莉安画给秦非的地图上只有大致的方向,那是因为她只能画出大致的方向。 事实上,在整个中心城内,除了系统本尊,恐怕不会有再第二个人能够画出f级生活区的地图了。秦非踮着脚淌过遍地横流的污水,蟑螂和老鼠你追我赶地从他脚边跑过。 耳畔时不时便响起几声尖叫,是那些胆小的人被随处可见的蛇虫鼠蚁惊吓所发出的。秦非抬眼,向道路两旁的棚屋中望去。 一览无余。 不少棚屋都没有关门,有些连窗户都掉了下来,却根本无人修缮。 那些居住在屋中的人们,一个个双目失神,绝大多数都面容呆滞地躺在高低错落的架子床上。还有少部分连床位都没有,像具尸体般席地而坐。 并不是每一个成功完成首次直播的玩家都有着强劲的心理承受能力。 有些人虽然因为运气好得以逃生,但实际上,心理防线却早就已经崩溃在了那场充满血腥与诡异的直播当中。 这类人绝对不在少数。 他们在垃圾场般的生活区内苟且度日,眼中不见丝毫希望,如行尸走肉般等待着下一次死亡的来临。 这样的地方,难怪稍微有些精气神的人都不愿呆在里面。 穿过f级生活区后,出现在眼前的街道明亮而开阔,和方才那难民营般的地方简直状若两个世界。 服务大厅就在街道中间最显眼的位置,秦非走 进大厅后表明来意,负责接引的npc立刻满脸笑意地将秦非带到了三楼的副本线索投递处。 秦非手握圆珠笔站在线索投放箱前,盯着空白的纸张思量许久,最终只在递交的线索中写了两个字。 徐宅。 不是他不想多写,而是系统规定,一条线索最多不能超过10个字,且仅允许涵盖一个信息点。 虽然秦非写得很笼统,可或许因为这是一条稀有度极高的、首次出现的线索,虽然只有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却直接被系统判定成了最高等级。 又白赚了500分,钱包稍微鼓了一点,秦非的心情也变得愉快,迈着轻快的步伐向e级区走去 和f级生活区比起来,e级生活区简直就像是天堂。 虽然街道和建筑依然老旧而破败,可好歹也算是有顶有墙壁、正正经经的房子了。道路也宽阔不少,路边偶尔还能看见一两个身穿清洁制服的npc在打扫卫生。 秦非验证了虹膜和指纹后成功进入e区,一进门便径直走向右侧的房屋租住登记处。 租房登记处就在管理中心旁边,秦非经过时,看见管理中心门口聚集着一小撮人。他没有多留意,经过几人身边时随意一瞥,却蓦地顿住了脚步。 竟然是萧霄和孙守义。 两人肩并着肩,正在交头接耳,前方不远处是程松,和另一个秦非没有见过的人说着话。 说是“说话”,其实主要是那个陌生男人单方面输出。 善堂的人就这种水准?这也配当黑羽的下属挂名工会? “喂——你们两个!”说话间他扭过头来,对萧霄和孙守义道,“别跟着他了,要不来跟我混? 萧霄孙守义齐齐退后两步。 秦非:? 哪里来的精神小伙。 房管处不像管理中心那样中午就下班,秦非不着急,干脆走过去,拍了拍萧霄的肩:“嗨。” 萧霄一回头,见是秦非,瞬间眉飞色舞:大佬,你来了! 秦非点点头,扬起下巴指了指前面:“他们在干嘛呢?” 那人正吵在兴头上,没有留意这边,萧霄于是悄悄跟秦非八卦 起来:那个人也是猎头,认识程松,刚才我俩和程松一起进了e区,被他看见了,上来就呛。 程松在f区滞留了快一年时间,在守阴村副本结束后终于决定升级到e级区。 虽然他在这场直播中最初看好的新人刀疤已经没了,但对于萧霄的潜质他也很看好,恰好萧霄和孙守义都是自由人,他便在排队登记的时候询问了两人对加入公会的一箱。 结果就被这家伙听到了。 “嘶……”秦非倒抽了一口凉气。 不为别的,就为程松竟然能在积分足够升级的情况下坚持留在f区一年,秦非就不得不承认这是个狠人。 那个人隶属的公会叫鬼火,鬼火是暗火的影子公会,暗火和善堂挂靠的黑羽一直都不怎么对付。”萧霄尽心尽力地科普。 秦非:…… 鬼火。 取的什么破名字。 他的目光顺着鬼火男的头移到了他的脚。 没有染黄毛。 也没穿洞洞鞋。 嗯,不是合格的鬼火。 萧霄完全不知秦非脑海里的念头已经跑偏到了十万八千里外。 他实然想到一件事,于是兴致勃勃地发问:“大佬,咱们升级成e级主播,现在也可以改名了,你说,要改成什么好啊? 秦非看了他一眼:我已经改好了。 主播在升级成e级以后,可以将自己的初始姓名改成其他昵称,这个操作在个人面板里就能进行,和打游戏时用改名卡的流程差不多,秦非在穿过f级生活区的时候就顺手改好了名字。 萧霄:!这么快! 好有行动力,不愧是大佬。 “那你改成什么啦?”一定很拉风吧,快说出来让他学习一下。 萧霄一脸期待地盯着秦非。 然后就听见秦非不紧不慢地吐出了两个字:小奉。 萧霄:哇哦!……?嗯??这么敷衍吗??看看那些排行榜上有名的大佬,一个个名字多炫酷。 > 小秦?? 听起来就像是给人家拎包的小弟。 秦非却觉得这名字很好:简单直观又好听,怎么了吗? 青年不紧不慢地提议:你也可以像我这样取名字,我不介意的。 他漂亮的脸上露出思索:“嗯……就叫小萧吧。” 萧霄:……不是,你到底在思考什么东西啊? “不要。”萧霄当机立断地拒绝了秦非的提议。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扯了半晌闲天,那边的鬼火男终于注意到了他们。 程松像个闷葫芦似的一言不发,时间久了鬼火也觉得没意思,他一见秦非是个新面孔,看上去像是也和程松萧霄几个认识的模样,立即开口道:喂,那边那个,你要不要来我们鬼火? 秦非:……? 怎么你们鬼火是谁想来就都可以来的吗。秦非摇摇头:“不要。” “你为什么不要?”鬼火大惊失色。 秦非进入副本以来,还是头一次看见一个人这么有病。 青年挑起半边眉毛:我为什么要同意……所以你为什么不染黄毛?他话锋一转。 对方:? “我为什么要染黄毛?”鬼火有些迷茫。由于摸不清状况,气势都变得弱了下来 秦非眨眨眼:“没有黄毛的鬼火不是完整的鬼火。” 对方显然不知道这个梗,十分呆滞地看着秦非,张开嘴,又闭上,像是一条离水的鱼。总之,这个架是吵完了。 秦非一手拽上萧霄,回头对孙守义和程松道:走吧。累死了,他还想快点回去休息呢。 “和鬼火那样的人吵架的时候,不要顺着他的逻辑去和他争辩,因为他根本就没有逻辑。” 不算宽敞但整洁明亮的小房间内,秦非在经过萧霄三顾茅庐后,终于答应传达给他吵赢架的技巧。 r/> 萧霄因此对秦非佩服得要命。 吵架,需要强大的心理,丰富的语言。最重要的是,要能找准对方的弱点。 这一点秦非一直很擅长。 鬼火那种人,一旦认真和他吵起来,会是最难缠的那种。 纠缠不清是无意义的,他只会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形成一个烦人又愚蠢的逻辑闭环,一点也听不进别人的话。 和他吵,只会输,不会赢。 要么就被他气到破防,要么就不停地试图说服他,直到终于发现他实在听不懂人话,而自己已经被累得半死。 最简便的方法,就是扰乱他的思维。挑起一个新的话题。他说什么,你就偏不说这个。 萧霄听得云里雾里:没想到吵个架都这么复杂! 他摇摇头,觉得自己这辈子只怕都学不会这项技巧了。 “对了。”萧霄忽然间像是想到了什么。 他摸了摸后脑勺,露出一个十分不好意思的表情,“那个,秦大佬,你打算几天以后进副本啊? e级主播进副本的间隔时间是3-30天,在这个区间内,玩家想在任何时间进副本都可以。 如果在第30天时,玩家还没有主动进入副本,系统就会将玩家强制前送进去。 “我还没想好。”秦非坦言道。 他原本是打算在规则中心城内多待一段时间,将能涉及到的区域都先探索一遍。 但他没想到,对于低阶玩家来说,偌大的中心城中开放的地方竟然只有这么一丁点,他在第一天就全部转完了。 系统商城和邮箱功能在秦非升级后也都开启了,秦非将商城看了一遍,挑了几样东西买。邮箱里躺着一封邮件,秦非本以为是系统通知之类的,拆开一看却是一张黑底镶着金色边的卡。 上面写着:【锦程旅社高级会员卡】 寄件人不明。 除此以外,就再没有旁的有趣的事。 秦非已经连着在住所瘫了两天。再瘫下去好像也不是个事。 “你问这个干什么?”秦非好奇道。 萧霄搓搓手:“ 我就是想说,大佬你什么时候进新的副本,就叫上我一起呗?我弄到了一个绑定资格… 他这样说着,自己也觉得自己抱大腿的意图太过明显,脸上浮现出两团十分显眼的红晕,像是两团高原红似的, 秦非不忍直视地抿紧了唇。 绑定资格,秦非从来没听说过这个。 没听说也是正常,绑定资格并不公开对外出售,普通玩家是接触不到的。 只有系统登记在案的公会或是玩家小队,才能定期使用积分向系统兑换,然后将名额发放给内部成员。 但,只要有人在的地方就有市场。 这东西虽然只有公会或小队成员才能购买,但具体使用起来却并没有那么多限制,只要两个玩家同时来到调度中心,一起按下按钮就可以了。 “只是将两个玩家送进同一个副本里,进副本以后就不会继续捆绑在一起了。”萧霄解释道。“这样啊……”秦非若有所思。 走,去调度中心看看。他站起身来,顺手捞起一直隐身坐在旁边的鬼婴。萧霄忙不迭跟了上去。 调度中心内人满为患。 与是否使用绑定资格无关,所有玩家只要想主动进入副本,都需要来到调度中心提交申请。在规则中心城中有一个传言,主动申请进入副本,会比系统强制遣送的难度要低一些。 虽然这传言的真实性至今都没有得到足够数量的样本进行作证,但就像是信玄学一样,玩家们多多少少还是会受到此类观点的影响。 因此,虽然大多数人巴不得自己这辈子都不用再下副本,却还是只能苦哈哈地在临期前的最后一天来到调度中心。 “使用捆绑资格需要去那边的绑定区域。”萧霄指向大厅的一角。那个方向的人比这边要少上许多,但也不算冷清,两人向那个方向走了过去。 绑定区域没有npc,一切手续全由玩家自主办理。在验证完身份后,萧霄带着秦非来到一台机器前。 他将手里一枚小小的圆片塞进了卡槽里,机器立即亮起。 “你看,就像这样。”萧霄将机器左右的两个按钮指给秦非看,“我们两个一起按下去就行了。” “唔。”秦非明白了。 “你确定你要和我 一起进副本?”他问萧霄。 萧霄斩钉截铁地点头:要的要的! “不管我什么时候进副本,你都要和我一起?”秦非又问了一遍。 萧霄仍是点头。 秦非:好。说罢他当机立断地按下按钮。 随着秦非的手掌落下,萧霄的双眼蓦地瞪大。 秦、秦、秦…… 大佬,你在干什么???? 他刚想把验资卡取出来!! 秦非十分无辜地歪了歪头:“我问过你的,你说要和我一起。”为了防止萧霄说的是客套话,秦非还特意问了好几遍。 萧霄眼前天旋地转。 虽然确实是这样没错……但。今天才只是他们离开上一个副本的第四天啊!! 秦非反过来安慰萧霄:“你要这样想,我们早一天进副本,就能早一天出副本。” “早一天出副本,就能早一天进下一个副本,就能早一天升级,就能早一天去更高等级的生活区享福。 一连串的早一天,直接把萧霄整个脑袋说得嗡嗡响。 好像……也是这个道理?他迷迷糊糊地想着,右手不受控制地按下了按钮。 两人的身影消失在调度中心的那一瞬,远在另一个维度的某个世界,近万名灵体的耳畔同时响起了一道清晰的提示音。 【您关注的10000001号主播已上线,开启副本:e级0194号《圣婴院》,精彩直播马上开 始!】 在上一场直播中关注秦非的,大多数都是长期混迹f级直播大厅的灵体。系统提示出来以后,所有人都疯狂朝e级大厅冲去。 “新直播来得好快,这才多少天?没见过这么敬业的。”这就升成e级了???我的天哪,一场直播就升级??也太强了吧! e级大厅中的灵体被这如同非洲动物大迁徙般奔腾而入的人潮惊呆了,傻呆呆地看着那群观众气势汹汹地冲进大厅,环视一周后,又气势汹汹地冲向了角落的某块光幕。 光幕上,身处圣洁教堂中的白衣青年正缓缓睁开双眼。 从萧霄 在调度中心按下按钮的那一刻起,秦非与萧霄的身周便涌起了熟悉的白雾。雾气湿润温暖,吸入鼻腔中时仿佛能够迷惑大脑,令人昏昏欲睡。 迷雾散去后,秦非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教堂样的空间内。 秦非扫了一眼身前,鬼婴正坐在他的肚皮上啃手指。看样子这小东西应该仍是处于隐身状态。 秦非身形未动,不动声色地打量起周遭环境。 正对面是一个布告台,台上空无一人,下方正对着一排排座椅,上面横七竖八地躺了不少人。 教堂建造得极富有艺术气息,高耸的弯顶,叶片式镶嵌着彩色玻璃的窗棂,纯白墙面崭新而光洁,上面悬挂着一幅幅圣母与圣子的挂画。 整体空间呈十字架形,裸露在外的棱线飞肋骨造型轻盈又美观。 这个副本的环境与秦非前次经历的截然不同。 守阴村里从头至尾都雾蒙蒙的,可眼前的教堂内,光线却好极了。阳光穿透窗户落入室内,秦非抬起头,看见细小的微尘在空中轻快地舞动。 奇怪的是,虽然这座教堂干净明亮,可空气中却总漂浮着一股似有若无的怪异气味。 有点臭,又带着淡淡的腥气,像是腐肉。随着时间流逝,这股腐臭味正在变得越来越浓。 秦非依旧是最先醒来的那一个,在他按兵不动观察情况时,四周也渐渐有其他人醒转过来。 ………嘶,我的背好痛。npc呢?这里全都是玩家吗。 细细碎碎的交谈声在空气中波动。 “什么味道,这么臭。”秦非身后,有个玩家刚一醒来便一迭声地抱怨着,声音不大,但尖锐刺耳。 “臭死我了!”他扯了一把自己的衣领。 “闭嘴!”他旁边那人被他的叫嚷声吵到,扭头怒目而视。“你吼什么吼?!”嚷嚷着说臭的男人毫不退缩,回瞪了回去。 紧接着。 秤的一声 一记拳头砸在了他的脸上。 两人瞬间扭打在了一起。 秦非:??? 这些人………是玩家吗? 还是npc? 秦非都有点蒙了 。 这不是e级副本吗?怎么里面的人看起来,比他上个f级遇到的还要不靠谱呢? 一.二,三.. 秦非看了一圈,包括他自己和那两个鼻青脸肿的人在内,这里一共有二十四个人。不远处的身后,萧霄正捂着头坐直了身体。 其实他到现在都没搞明白。 他怎么就和秦大佬一起进副本了呢??? 他的假期,他长达整整三十天的假期……才刚过去三天啊!!!茎雪人都麻了, 拿到绑定主资格的人是萧霄,其实当时在调度中心,只要他自己不跟着秦非按下那个按钮,两人是不会进副本的。 资格也不会做废,只要下次再过去走一趟就行了。 可他到底是为什么!! 看到秦大佬按下按钮,他的脑子就一片空白。在听秦非说了几句话后,他更是莫名其妙的就被说服了,想也没想便跟着一起进了副本。 秦大佬。 是有点蛊在身上的!! 不过事已至此,人都已经来了,也不可能再退回去。抬眼望去,眼前明亮肃穆的环境让萧霄心下稍定。 起码不是相守阴村那样一看就鬼气森森的模样。 但,实际上。 萧霄凝眸打量,片刻后蹙起眉头。 眼前的教堂纤尘不染,雪白的墙壁和银灰色的窗框,透露出一种冰凉而无生机的冷色调。 这里太干净了,地板亮得几乎能看清人的倒影。阳光穿透玻璃落在地上,也是冰冷的。让萧霄不禁联想起医院里,icu病房前那种生命力不断流逝的感觉。 秦非就在前面坐着,萧霄看见秦非,正想过去,不成想对方却像是没看见他似的转过了脸。萧霄愣了一下,明白了秦非的意思。 这场副本玩家这么多,还不知道会不会有阵营的区分。他们二人还是不要过早表现出相互认识的样子比较好。 于是萧霄也学着秦非那样,若无其事地看向了一边。 而不远处,秦非却陷入了一个比较尴尬的境地。他在避开萧霄的目光后,竟不期然撞上了另一个人的视线。 那人紧盯着秦非,转动眼珠扫了扫萧霄,歪起嘴角,露出一个自以为十分神秘莫测的 笑容。仿佛在说,嘿嘿,被我抓到了吧你们。 这个人不是旁人,正是被秦非弄到怀疑人生的鬼火。秦非:...好死不死在这里碰到。 他真的要开始怀疑系统是不是故意针对他了。 e级主播数量多如牛毛,调度大厅每天都拥挤到人爆满,就这样,他居然还能和结了梁子的人随机到同一个副本里??? 不过,秦非也并不是没有对付他的办法。 青年眯起眼睛,复刻出了一个和鬼火一模一样、百分百还原的神秘笑容。然后用眼睛扫了扫鬼火,又扫了扫教堂角落,一个身量高调、神色冷峻的年轻女人。 仿佛也在说,嘿嘿,被我抓到了吧你们。 鬼火的脸瞬时就拉拉下来了,眼神中甚至划过一丝慌乱。啊不是,这个家伙是怎么看出来的???? 鬼火在心里一整个可云摸脸.gif,他明明可以确定,自己从醒来以后连一个眼神都没给过三途姐啊! 那家伙是个妖怪吧!! 秦非当然不是妖怪。他能看出那女人和鬼火是一边的,纯粹只是因为他见过她。 那天在e级生活区的路边,女人就站在街道另一边。 虽然自始至终都没有过来和他们说上一句话,但光凭她看向鬼火时那种目不忍视的表情,秦非就能够断定,这两人一定是认识的。 鬼火偃旗息鼓,再也不敢和秦非对视了。 而教堂中,越来越多的玩家起身走动了起来。 这座教堂□□有三扇门,一扇是座椅区背后的大门,布告台后方左右两侧则令有两扇稍小的木门。都打不开。 陆续有人上前尝试,全部无功而返。渐渐的,人群开始躁动起来。 “我们应该规划一下,分组在教堂内部找找线索。”一个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走到布告台下,率先发起了号施令, 附和之人寥寥无几。 找什么! 回话的是那个刚才因为嗓音过于尖锐而被揍了的男人:过一会儿指引npc就会来的,你还是先赶快坐下,免得违反了规则! 所谓的指引npc,就是类似于秦非的上一个副本中,导游那样的角色。绝大多数副本中都有着 指引npc的存在,只有极少数副本,完全需要靠玩家们自己摸索。 他说话的语气充满嘲讽,中年男人垂在身侧的手瞬间握紧,俨然已经怒意紧绷。 秦非见状,微微垂眸。他觉得这场直播里的这些人都有点怪怪的。 要说他们没常识、过于冒进,好像也不太对。 那个中年人在向大家发指令时,特意没有走上处于更高位的布告台。想必就是顾虑到了若是站上这样特殊的站位,或许会违反一些特定的规则。 可他却又那样容易被激怒。 不只是他,剩下的人也一样。 其实这种情况在上个副本初始时也普发生过。可眼前的这群人都已经不是新人了。 是什么影响了他们的情绪? 思虑间,一声悠远而低沉的钟声忽然响起。 “咚——” “咚——” 那不知何处传来的钟声接连敲响了13下。 随着钟声止息,布告台左侧方的木门忽然“吱吖”一声打开。三个穿着修女服的人鱼贯而入。 说是修女服,好像也有点不太对。秦非以前见过的修女穿的都是黑色的衣服,眼前这几个却不然。 她们身上衣饰的款式很寻常,可颜色是纯白色的,远远看去不像修女,反而像是几个医生护士。 哒、哒、哒。 三个修女中为首的那一个昂首挺胸,缓步登上布告台。另外两人左右分侍在布告台两侧,每人手中端着一个托盘。 【圣婴院中的修女:好感度???】 三人头顶的提示条内容都一模一样。秦非收回视线。 欢迎大家来到圣婴院。 为首的那个修女扫视台下一圈,而后开口道。 很高兴见到你们,纯洁的圣婴们。 庄严肃穆的音乐声随着修女的发言声响起,秦非侧耳细听,似乎还能从中听出一些支离破碎的歌词。 教堂内自从三人进入后便是一片死寂,二十四双眼睛齐刷刷地看向布告台。 “一年一度的圣子选拔日即将到来,接 下来的几天内,你们所有人将平等地、公正地竞争,经受主仁慈的考验。 在圣婴院中,主将会注视着所有圣婴的一举一动,每一份善良或罪孽,都会成为主挑选圣子的评判准则。 “主将在每时每刻为圣婴们的言行举止打分,率先攒够二十四分的候选者,将会获得受洗的资格,成为新一任的圣子。” “圣子降临之时,新的黎明便也得以来到!” 秦非闻言,眉心不由得轻轻一跳。 虽然听不太明白这“圣婴”、“圣子”之类的奇怪词汇。但,“率先”攒够24分的候选者,可以成为新的圣子。这句话无疑就是这个副本的通关条件。 而这个条件,有两种理解方式。 第一种,成为圣子的玩家将成为本场直播的mvp,圣子诞生时,便是所有存活玩家通关的时候。 第二种嘛…… 秦非轻轻“啧”了一声。 如果是那样的话,这个副本,恐怕是不太好过了。青年眼底闪过一抹晦暗莫名的光。 与秦非同样脸色凝重的还有不少人。老手就是要比新人镇静,这样浅显的道理,所有人都想到了。 那么,真正的答案,究竟会是哪一种呢? 秦非低垂着头,神情难辨。 修女继续开口:“接下来,请大家上台来领取属于自己的个人物品。” 在另外两名修女的引导下,玩家们陆续上前。 根本没有挑选顺序的机会,所有人都被那两个修女看得死死的,而npc们才刚出场,也不会有人胆大到在这个时候触怒她们。 从两个侍从修女手中,秦非领到了一枚圣母抱婴形状的吊坠,和一本牛皮纸封面的《圣经》。 其他玩家也都一样。 所有人回到座位的那一刻,全都不约而同地疯狂翻动起那本《圣经》来。果不其然,在原本该是引言的位置出现了一条条的规则。 《圣婴院来访守则》 1.修女只穿白色的衣服。如果看见身穿其他颜色服装的修女,请不要和她对话,并尽快离开她的视线范围。 2.本教堂内没有地下室。如果你看见通往地下的阶梯,请立即远离, 否则后果自负。 3.地下室是■安全的。 4.不要受伤!不要受伤!教堂中不能得见血腥!这一条规则被用凌乱的横线条划掉了,秦非辨认半晌才勉强看清底下的字迹。 5.如不慎受伤,请前往地下室医生会为您提供医疗救治。 6.如果休息区的电灯闪烁,请及时前往供电区修理电表,若电灯熄灭,请在三分钟内离开休息区,否则后果自负。 7.死亡总是伴随着阴影而来。 8.如你看见任何不符合天主教教义之事,皆可进入告解厅向主倾诉。 长篇大论的规则,满是矛盾与读不懂的谜语。 与秦非之前在守阴村中看到的那些规则比起来,眼前这份显然充斥着更多的陷阱。 大家还有问题吗?修女站在布告台上,双手合十放在胸前,嗓音甜蜜地问道。 每个人都有一大堆问题。 譬如,选拔圣子是为了做什么。譬如,评分的标准按什么制定。 可是没有人胆敢现在去问指引npc。 一切悬而未明,隐藏在暗处的很有可能就是致命的陷阱,一步行差踏错,等待着他们的,很可能就是灭顶危机。 不如先按兵不动,自行探素。 见台下久久无人说话,修女道:没有问题的话,可以随我前往休息区自行活动了。一片寂静中,秦非忽然举手发问:“圣子一定会降临吗?” 他加重了一定二字的读音。 前方的布告台上。修女听见秦非的话,露出一个带着些微扭曲的、充满怪异感的笑容来。 是的,一定。 她重复着秦非的话,用和他一模一样的重音,强调道: “圣子一定会降临。”无论如何,圣子都必将降临。 虽然奏非这问题乍一听提出得十分突兀,可就在修女回答的瞬间,教堂内仍有四五个玩家齐刷刷神色一紧。 萧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眼底流露出些许迷茫。他们好像趁他不注意,偷偷摸摸地懂了些什么。 可是。 />究竟是懂了什么呢?? 他的视线在教堂内四处流转,不经意间与另一道和他同样呆滞的视线相撞。是鬼火。 鬼火和萧霄四目相对,眨眨眼,脸上写满清澈的思蠢。 第35章 圣婴院02 秦非提完问题后,便再无人开口。 萧霄迷茫的视线向他投了过来。 这一次他没有刻意掩饰,因为现在教堂中朝着秦非看的人远不止他一个。混迹在人群当中,萧霄的注视也便丝毫不显眼了。 秦非抬手揉了揉脖子。借着肘部的遮挡,他侧过头,给了萧霄一个眼神。 意思是,我们过会儿再说。 很快,在修女们的带领下,二十四名玩家列成一队,逐一穿过低矮的木门。 木门背后是一条走廊。 和外面教堂明净光鲜的环境不同,走廊光线昏暗,狭长而幽寂,一眼望不到尽头。 唯一的光源是两侧悬挂的壁灯,每隔几米便出现一盏,暗沉的橘色光线将一张张面孔映照得状如鬼魅。 前行的队伍很安静。 有修女在前,大家暂时都不敢开口说话——谁知道会不会被判定成扣分项?目前形势未明,所有人都十分谨慎。 秦非站在队伍中间位置。放眼看去,除了修女外,在场的其他人头顶都没有出现好感度条。 但这也不能说明什么。上个副本中的徐阳舒一开始也是这样,却并不妨碍他就是一个如假包换的npc。 大约走了五分钟左右,领路的修女停下脚步。 “到了。” 她低声说。 钥匙插进锁孔的声音从队伍前方传来,又一扇木门被打开。 这里是休息区。修女微笑着介绍道。“休息区分为休息室、寝室和饮食区三个部分。” 她领着众人向外走,一间开阔的大厅出现在众人视野中。 和外面的教堂一样,休息区同样窗明几净。 阳光穿过玻璃,洒落在铺满白色瓷砖的地上,圆形的茶几旁放着几张皮质沙发。右手边还有一连排书柜,上面摆满琳琅满目的宗教相关书籍。 再往前走是一个开放式的水吧,上面摆了些零食饮料。“接下来的几天时间,各位圣婴都将在这里渡过。”修女说道。 说着她指了指一旁的墙面,那上面挂着一张非常大的白色公告纸。 /> 为首的修女带领另外两个修女向玩家们俯身行了一礼:“请好好休息吧,记得约束好自己的一言一行,主时刻关注着大家。” 说完,转身准备离开。 “请等一下。”秦非身后,有个顶着一头卷曲金发的、面容英俊的男子忽然出声道。 “请问我们究竟应该如何做,才能赢得主的欢心呢?” 他问出了一句漂亮话,不知有没有赢得主的欢心,但首先赢得了修女的欢心。 修女脸上露出深深的笑容,冲他点了点头:你们什么也不用做。 修女的表情虔诚而真挚。 只需要保持心灵的洁净,荣光终会降临。 又被糊弄过去了,金发男败下阵来。心中虽有不甘,也只能学修女那样笑着点了点头。 这个副本的npc简直就是谜语人。 秦非目送着她们的身影隐入门后的阴影。 和所有其他人一样,修女们一消失,秦非立马走向了那张休息区时间安排表。白色的纸张上写的满满当当。 7:00起床洗漱 7:30饮食区用早餐 8:00休息区自由活动 12:30饮食区用午餐 13:00休息区自由活动 7:30饮食区用晚餐 8:00休息区自由活动 10:30分寝室就寝 再往下是几条休息区生活规范。 1.休息区中可自由交谈,但禁止大声喧哗。 2.用餐及就寝时间内禁止交头接耳。 3.如需使用告解厅,可前往自由活动区南侧黑匣自行拿取钥匙(告解厅开放时间:7:00-22:00)注:请及时归还钥匙,如有遗失后果自负!!!后果自负四个字被横线划掉了,改为了“可前往黛拉修女处补办”。 黛拉修女是哪个修女? 玩家们都不清楚。总之,最好的方法就是不要将钥匙遗失。 r/> 正是可以自由活动的时间。 二十多个人在休息区内散开。 此时此刻,玩家和npc之间的区别就显现了出来。 玩家们无一不是像钻进地窖里的老鼠一样,四处乱窜,东嗅嗅西嗅嗅。 虽然碍于那些还未明朗的规则,大家的动作不敢太大,但很显然,所有人都恨不得将整个休息区翻得底朝天。 而还有几个人。 例如刚才那个说话的黄毛。和一个黑头发的女生,以及一个肤色苍白、神情阴郁的小男孩,都老老实实端坐在了沙发上。 见其他人在休息区内大肆破坏,几人看上去十分不解。 那金发男子坐在沙发上盯着其他人看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站起身来。 他在人群中搜索着目标,那双海蓝色的深邃眼睛形状非常漂亮,可落在人身上时却像是午夜打着强光的探照灯一般,令人十分不适。 不少玩家都避开了他的视线。 最后那金发男子来到了鬼火和三途身边。 “这位美丽的小姐。” 他一靠近三途就开始大肆散发魅力,“请问,你们在这房间里翻找什么呢?” 他深深凝视着对方,做出一副十足为对方操心的热心人模样:“恕我直言,你们这样的行为是十分危险的,我们需要时刻维持身心的纯洁,以表达我们对主的尊敬。 鬼火在一旁都听懵了。 乱翻东西怎么就不纯洁了?再说了,玩家们因为害怕触犯规则,翻东西都是轻手轻脚,拿起什么下一秒就立马放回去,简直有素质得不行。 这个npc看上去好像有那个大病。 鬼火的目光悄悄攀升到金发男的头发上。自从被秦非科普到鬼火和黄毛之间的联系以后,他看到黄色头发的人就心生仇恨。 made,简直就像是在侮辱他心爱的公会。 看头发的颜色就不像好人! 而三途明显也不是一个脾气好的人。她不喜欢眼前这个金发男人,这一点已经从她的脸色清晰地表露无疑。 她的嘴唇蠕动了一下,虽然距离很远,但秦非大约可以看出,她是吞了个“滚”字回去。然后她开口:“请你离我远 一点。” ——这大概已经是她能够想出来最客气的一句话了。 鬼火听三途这样说,抬起脚便踹在了金发男的小腿肚上:“哎呀!真是不好意思,我刚才没站稳……想必心灵纯洁的您是不会责怪我的对吧? 金发男人敢怒不敢言,目光阴鸷、跌跌撞撞地走开了。 秦非目睹完这场闹剧,收回视线,转身向休息区更深处的寝室走去。和秦非一起往寝室走的还有萧霄和另外两个玩家。 圣婴院的居住条件十分不错,寝室共有24间,每一位备选的“圣婴”都能拥有属于自己的独立卧室。 24扇写着标号的门按顺序排列在走廊两侧,每侧分布着12个房间。 有的房间关着门,有的开着。秦非在那几间开着门的房前大致扫了一眼,意识到所有房间的格局和装潢全都是一模一样的。 这些房间要怎么选啊,是可以随便进吗?身边还有其他玩家,萧霄装作和秦非完全不认识的样子,假意对着空气喃喃自语。 听见萧霄这样说,秦非诧异地扬眉。 虽然萧霄也是才刚升级到e级副本,可按他先前在守阴村中的表现来看,明显也是一个经验比较老道的玩家。 怎么会连这么明显的线索都没有发现? 没等秦非回答,萧霄身旁的男人便抢先一步发了话。说话的正是那个之前在教堂里试图号召大家的西装中年人。 他似乎非常好为人师的样子,手握拳清了清嗓子,半仰着头,带着一种浓浓的教诲意味开了口:你看,你们这些年轻人,就是不注重观察。 他伸出手,掌心摆着那个修女发给玩家们的圣母抱婴挂坠。 这挂坠的工艺做得十分精致,摸起来像是金子的,圣母抱婴的最中间还镶嵌着一颗透明的、像是琉璃珠般的小东西。 秦非眼尖地一瞥,发现中年男挂坠里的琉璃珠中像是盛了一点点液体。半透明,红色的。 但秦非和萧霄的坠子里都没有。 “这个坠子怎么了吗?”萧霄傻乎乎地将坠子掏出来。 那中年男人叹了口气,似乎是在疑惑,就凭这年轻人的脑子,究竟是怎么混到e级直播间的 。他将挂坠翻了过来:“你看看背面。” 挂坠的背面刻着一个数字5。 萧霄连忙将自己的挂坠也翻转了过来,后面是数字10。 秦非的则是数字12。 “原来是这样。”萧霄这才明白过来。 每个玩家都有自己的编号,这编号显然和房号相对应。三人说话间,又有别的玩家朝寝室过来了。 大多数人都自行发现了吊坠后的数字,只有一两个看上去懵懵的,在旁人告诉他们后,才露出和萧霄一样恍然大悟的神情。 秦非又看了萧霄一眼,迈步进入12号房。 在房门关上的一刹那,熟悉的系统提示女声在秦非耳畔响起。【恭喜玩家小秦达成“在规则世界存活30分钟”成就】【本场直播弹幕功能已开启】 空气中还浮现出一行玩家第一次开启弹幕的提示语:【请尽情享受直播,和观众朋友们进行热切的交流吧!!!】 三个联排感叹号,显得尤为狂热。秦非眨眨眼。 e级主播在直播过程中,能够使用弹幕和观众进行交流,这一点他在中心城休息的时候就已经了解过了。 只要是e级及以上的主播,每场直播开播30分钟后,都可以打开弹幕面板。据说很久之前,弹幕功能是在直播一开场就能开启的。 可是,直播间的观众人数影响着主播们每场的积分结算,没人可以对此无动于衷。越来越多的主播在直播开始时做出各种猎奇吸睛的举措,妄图以此增加直播间观众的留存率。 而每场直播的前30分钟,往往又充斥着最多未知的危险。因此翻车的主播数不胜数。 这样的风潮一度影响了直播的质量。 之后,系统便将直弹幕功能调整到了直播开始30分钟以后。为的也是告诫主播们,最重要的还是做好内容,不要搞净搞些花里胡哨的事。 虽然如此,在秦非听到系统提示的一瞬间,房间外的走廊上立即便传来了数道不同玩家的声音。 “大家好,大家想我了没有?我可想死你们啦!”“又是美好的一天呢!” 秦非:…… 虚伪。 这样想着,秦非打开了弹幕。 />下一瞬,青年微微抬头:“嗨,大家好。第一次和大家对话,有点小紧张呢。” 窗外的日光洒落在他白皙到几近透明的肌肤上,将他整个人映衬得仿似一个漂浮在光中的精灵。配上他那双永远含着浅淡笑意的琥珀色眸子,愈发显得缱绻温柔。 潮水般的弹幕瞬间将秦非面前的空气占满。 “老公!!”“老婆!!!”“老婆老婆老婆!!老婆开弹幕了!” 秦非:?这些人在喊什么东西? 青年漂亮的眉头轻轻蹙起,露出一种令人我见犹怜的困扰神色:“可是,我是男人诶。” 虽然他已经料到,在直播镜头背后的那个世界中,观众恐怕大概率不会是人类。但怎么连性别都错乱了?……难道他们不分性别? 弹幕都快被秦非难得一见的呆滞神色萌疯了。 想变成一个熨斗!熨平老婆的眉头!“问题不大!不管男人女人,你永远是我的梦中情人!!” 唔,好吧。 秦非并没有为此困扰多久,反正它们喊他老婆,也并不会影响到他什么。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些直播间的观众可以算是秦非在规则世界中的半个衣食父母。秦非很愿意在能办到的最大程度上满足他们的需求。 说起来,在进入副本以前,虽然秦非的大多数时间都用在了警局的犯罪心理侧写和咨询上。但,作为一名拥有执业执照的正规心理咨询师,在人情和金钱的双重压迫下,秦非还是接过不少私活的。 那些客户们的心理问题千奇百怪,在治疗过程中,时常需要进行一些模拟治疗,为此秦非扮演过各种角色。 有叫他老师的,叫他丈夫的,叫他儿子的……最夸张的还有叫他妈妈的。 这样比起来,这些观众喊几声“老婆”,简直就是小儿科,不痛不痒,完全无需在意。见秦非接受程度良好,弹幕里的老婆大军又沸腾了一波。除了这群疯狂喊老婆的,还有一小撮人的关注点放在了另一个地方。 “我操,等一等,你们看主播肩上那个是什么?!”“这小东西我怎么觉得这么眼熟呢。” 他们说的是鬼婴。 鬼婴从直播开始后就一直隐着身,直到刚才秦非进了卧室,将门关上后,他才乐颠颠地显 出了身 形。 此时的鬼婴穿了一件秦非在中心城的服装店中,用积分给他兑换的儿童连体衣。是暖黄色的毛绒熊连帽衫,帽子上面还有熊耳朵和熊眼睛。配上他那张青白毫无血色的小脸和一双奇大无比的眼睛,看起来怪异又可爱。 “就是很眼熟啊!虽然他现在穿的可可爱爱,可你看那张脸,这不是主播在上个副本遇到的那个鬼婴吗! 终于有一个观众慧眼识鬼。 ???什么那种东西是怎么跟主播来这个副本的?“要把副本怪物带走,就只能是签订主从契约了吧。”“我焯!还从来没有见过b级以下主播拥有随从怪物的!!”太牛逼了!! 弹幕才刚开启,激烈的讨论声就已经在响彻了e级直播大厅的一角。虽然众说纷纭,但实际上,这波纯粹是观众们想多了。秦非连主从契约是什么都不知道,怎么可能和鬼婴签? 他之所以能将鬼婴带走,单纯只是因为他在离开守阴村时,没有直接进入结算空间,而是走进了那个神秘的黑暗世界。 普通玩家进入结算空间时,系统会将玩家身上一切不合规的携带物件清除。 像是玩家们当时身上穿的僵尸衣服、手里拿的桃木剑、甚至是一块石头一根树枝,只要是从副本中得到的,都会被系统清理掉。 若是秦非从常规渠道离开,鬼婴自然也会被滞留在副本世界中。 可是秦非进了那个黑暗空间,脱离了系统的管辖。之后,又从黑暗空间来到了结算空间。 系统没有办法越过黑暗空间将鬼婴直接遣送回守阴村中,于是这个小鬼也就自然而然的跟着秦非一起,来到了外面的世界。 误打误撞中,秦非又一次成为了直播大厅的话题中心人物。 所有人都在讨论,e级区出了一个牛逼得不像话的新人。 新人第一场直播就打出了以前从没人玩出过的隐藏结局不说,还把副本里的小bss拐带走了。 弹幕的浪潮大体上分化成了三类: 持续不断的老婆、 新人大佬真牛逼,前途无量,我来参观一下、 以及,这有什么可牛的,还不就是个e级菜逼,能不能活到明天还是两说。 秦非无可奈何地笑了笑,尝试着在含量过高的废话中寻找一些有效信息。老婆这个副本这么恐怖你怕不怕呀老婆!这条弹幕成功吸引了秦非的注意力。 从直播开始到现在,无论是象征着圣洁的教堂,还是美好整洁的环境,亦或是面带笑容、说话温柔的修女,没有哪一处是可以称得上“恐怖”的。 弹幕为什么会这么说? 秦非若有所思。 青年纤长的睫毛抬起,目光柔软清亮,露出些许恰到好处的疑惑:不恐怖呀,我觉得这个副本比我上次去的那个,看起来要舒服多了呢。 他静静等待着弹幕接话。 然而,半晌过去,弹幕中却始终无人回应。放眼望去仍旧只是一连串的“老婆老婆老婆”。 不可能是那个人没听到。就算他没听到,其他那么多的观众,肯定也会有听到的,总该有人回应。 那就只有一种可能。 他们说的话被系统屏蔽了。 弹幕无法直接交流副本剧情以及其他玩家的个人信息,这一点是众所周知的。所以,那些人的回复被系统屏蔽,只能说明一件事:这个副本之后一定会发生什么事,能够使它足以配得起“恐怖”这样的字眼。 那会是怎样的一种恐怖呢? 秦非将弹幕界面关掉,扭头打量起身后的卧室。和方才的教堂一样,卧室同样宽敞明亮。 大大的落地窗前缀着两幕米白色的窗帘,墙面洁净得几乎能反光,木质地板也纤尘不染。床上铺着整齐的绒被,秦非掀开被子,却在靠近床铺时一不小心踢到了什么东西。是一个木头箱子,就放在床下。 箱子没有上锁,秦非直接伸手便能将盒盖掀开,里面乱七八糟地塞了一堆东西: 缠绕在十字架上的黑色小蛇,一个山羊头骨做成的面具,黑色的丝带和手环,还有一个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头上掉下来的角。 看清盒子里物品的一刹那,秦非蓦地皱起眉头,将盒盖唰地一声飞快扣上。 山羊。 在西方传说中,它代表罪孽、邪恶的欲望、谎言,代表着一切不吉祥之物,抑或是——魔鬼。 在这个信奉天主教和耶稣、将纯洁善良看得比一切都重的教堂中,出现这样 一箱寓意着邪恶的物品,实在不是什么好迹象。 秦非环视四周,卧室内唯一能藏东西的地方就是床底。他将盒子放回了原位,然后伸手拉了拉床单,用垂落的蕾丝边缘将盒子掩盖住。 所有玩家中,他是第一批来到寝室区域的。所以这东西不可能是别人放在这里,只能是原本就有的。 秦非神情凝重地抬起头。 正对着床铺的墙壁上悬挂着一块绒面的黑色布帘,面料精美,隐隐透出漂亮的暗纹。可秦非却觉得很奇怪。 窗户在房间的右手边,床的对面是和11号玩家的卧室共用的墙壁,这上面显然不可能再有一扇窗户了。 秦非不假思索地上前掀开布帘。出现在眼前的是一面巨大的银质镜子。 镜面被打磨得增光瓦亮,镶嵌在一幅做工异常精美的金属镜框中,镜框的边缘雕刻着繁复的花纹。 依旧是一些天主教相关的图样,圣母、十字架、耶稣受难之类的内容。 无论在中方还是西方的传统中,镜面正对床铺,都不会是什么好的意向。 镜面中倒映着秦非的脸,清晰可见。 秦非盯着镜子无声地看了一会儿,没有什么发现,于是将帘子放下。垂坠而下的绒布背后,镜中的影子并没有随着光线的黯淡而消失。 虽然秦非已然转身离去,可镜中那抹身影却仍面对着秦非的背影。他看着秦非,露出一个略显病态的笑容。 紧接着,就在下一秒。 秦非飞快转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抓住绒布帘,猛地扬开!阳光照在镜子上,光与暗瞬息交错,镜中那人不由得被刺激得眯起了眼。秦非那没有半分前奏的假动作,显然成功地算计到了镜子里的东西。镜中的秦非呆了几秒,半晌没能回得过神来。 ——谁他妈向前走的时候,脚尖都还冲着前面,却已经把上半身一百八十度扭转回来了啊!!! 这姿势也太夸张了,小孩看到都要吓哭吧!所以到底谁是怪物?要不这镜子让给你住?? 镜中的秦非面容扭曲起来。 哟呵? 秦非挑眉。 还挺狂。 已经过去好几秒钟,既然这东西还没有要出来的意思,那就说明,他一时半会儿 是出不来的。秦非干脆大大方方地在镜子前面坐下,观察起镜中自己的模样来。 或许是秦非这混不吝的模样太过挑衅,镜子里的他竟然完全没有要退却或是掩饰的意思,也就那么任由他打量。 那人顶着一张和秦非一模一样的面孔,额头上有两个尖而细长的犄角。 他穿着一件黑色的高领衣袍,背后长着长长的羽翼,舒展开时,像是能将整个世界都拥抱其中。秦飞脑海里浮现出几个字。 【小秦-已黑化】 不是他故意气人,实在是镜子里那个他的模样,就很像那种劣质国产古装电视剧中主角黑化以后的扮相。 一切内心的阴暗全部由妆容来展现,眼线眉梢上挑,瞳色变成深不见底的纯黑,嘴角还要单边勾起,挂上一抹非主流式的邪邪笑容。 “不怎么帅气。”秦非评价道。 镜子里的秦非:? 你他妈—— “笃——笃——” 几声敲门声轻轻响起。 秦非“唰”地放下布帘。镜中的影子被秦非如此当机立断的动作弄得脸色一黑。 秦非用余光瞥见了,但并没有当一回事。 他伸手抖了抖,将已经被黑色绒布盖得死死的镜子遮挡得更加严密了一些。 “进。”秦非对着门那头道。 吱呀一声,门被人推开一小条缝,一个脑袋钻了进来。 “秦大佬。”是萧霄。 他小心翼翼地开口:“我没打扰到你吧?” 不知为什么,眼前的萧霄总让秦非感觉到些许陌生。可硬要他说究竟哪里不对,他却又说不上来。 这种情况很罕见。 秦非并不是一个全凭第六感行事的人,以他观察人时一惯的灵敏度,若是觉得谁哪里有问题,总是可以说出具体的123来的。 他望向萧霄,面带探究。 对面的人却傻乎乎地抠了抠后脑勺,咧嘴对他嘿嘿一笑。 坐吧。 > 萧霄于是也跟着坐了下来:“秦大佬,你刚才在教堂里和修女说的那些话,究竟是什么意思?”他说话时,秦非就一直盯着他看。那双琥珀色的眼睛仿佛能把人所有的心思全部看穿。 萧霄完全没有回避,直愣愣地回视过来。黑色的瞳孔中不带丝毫阴霾。 无论是说话时的语气、习惯的动作还是脸部细微的表情,都的确还是原来的那个萧霄。秦非收回视线。 “修女说过,主将会从我们这24名圣婴备选人中挑选出一名圣子,而挑选的凭据,是我们每个人的积分,对吗? 他双手交叉在胸前,像是给学生上课一般讲解起来。 萧霄点点头。 这个他还不至于忘记。 “修女这样说完后,许多人或许都会把关注的重心放在积分上面。”但事实上,积分不过是擢选‘圣子’的手段罢了。 所以秦非问出了那个问题。 圣子一定会降临吗? 规则世界的副本中,并不是每个副本都能保证一定有玩家通关。全军覆没这种情况虽不多见,但也并非少数。 “修女回答了‘是’,这就说明,若是我们将这一场直播中,包括玩家和npc在内的24名圣婴看 作一个整体,那么这个整体,将至少有一个人必定能够存活到最后。 因为圣子必须降临。且圣子只能从24名圣婴中选择。 所以,这个副本和别的副本不一样。 事实上,在秦非没有提出这个问题之前,大部分玩家就已经意识到,本场副本的竞争压力非常大。 从修女的话中只能分析出,一旦圣子降临,副本就会结束。 但副本结束时,那些没有成为圣子的玩家究竟是可以随着圣子一起离开副本,还是会永远地被留在副本中。 这一点,没人能说清,也没人敢赌。 而秦非的话,无疑是给众人提供了另一条思路。只要杀光除了自己以外的剩余23个人,胜利便近在眼前。 什么24分积分,都可以无需在意。那是在备选者充足的情况下才会生效的条件。 若是备选者死得只剩最后一个。 >那么主,也就只能选择他。 秦非微笑着,柔声将这一切娓娓道来。萧霄却只觉得后颈发凉。 他原本以为秦非那样突兀地问了一句,大约是觉察到了什么副本中隐藏的线索,没想到,一切无关剧情。却全部指向人性。 你在大庭广众之下问这个,不怕他们都……萧霄倒是并不觉得秦非问了这个问题,就会这样去做。 可是,若是真的到了那个时候,这副本会变成什么样?实在令人难以想象。 秦非却似是浑然不在意:那些真正敢去主动实践的人,不需要我提醒,自己也能想到。 倒不如他这样光明正大地讲出来,还能给那些傻兮兮洗干净脖子待宰的小羊羔——譬如萧霄这样的傻蛋提个醒。 免得到时候,刀刃割在脖子上,他们还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倒霉。再说。秦非垂眸,睫毛的阴影落在脸上,让他说这话时显出了几分神秘莫测的气质: 真正动手的人,也不见得就有好果子吃。 仁慈的主,可是时刻注视着这座教堂呢。 “对了。”秦非话锋一转,主动终止了这个话题,你有没有看过你房间里的那面镜子? “啊?” 话题跳跃度太大,萧霄一下子有些回不过神来。他愣了一下:镜子……什么镜子? 秦非抬手指向墙面:就是那块布,你掀开过吗? 萧霄茫然地眨眨眼:“啊……我、我……” 他我我了半晌,最后道:“我好像忘记了哎。” 秦非:? 阿尔茨海默症晚期大概也就是这样了吧。秦非揉了揉眉心:“忘了就忘了吧。” “哦哦哦我又记起来了!”萧霄忽然一拍大腿。“我掀开那块布看过了,那后面的确是有一面镜子,镶着很华丽的银色边框。” 但是…… 萧霄的语气迟疑了一下。 镜子里什么都没有啊? 他当然知道,秦非既然问起了“镜子”,那肯 定就是这面镜子有什么问题。 可他当时里外里将镜子检查了一番,的确什么异常也没有发现。镜子的背框是焊死在墙面上的,他还尝试着想将镜子弄下来,结果失败了。 萧霄将这些都跟秦非说了。 秦非点点头,心思却不在镜子上,反而全放在了眼前的人身上。 坐在他对面侃侃而谈的青年又恢复了两人初见面时,那种伶俐又外向的模样,和刚才那傻不愣登的样子看起来判若两人。 秦非皱了皱眉头,刚想说什么,却忽然听见外面休息室中有人惊慌失措地喊道:快!快过来!我又发现了一条新的规则! 他在喊的时候还不忘刻意压低嗓门,免得触犯了休息室中不许大声喧哗的条例。 这令他的叫喊声显得尖锐又喑哑,听起来十分怪异,就像是有人掐着他的脖子强迫他发出声音来似的。 新的规则?没有什么比这句话更能吸引人的注意力了。 萧霄不解道:“他为什么要喊我们去看?” 在如今对立趋势如此明朗的局面下,那人竟还能这样“无私”地奉献出这条新规则吗?要知道,独占一条规则,或许就能不费吹灰之力地收割几条生命,手不染血地为自己减少对手。 秦非笑了笑:“我想,他发现的,应该是一条和所有人都息息相关的规则吧。” 而且,那规则一定很复杂。或许是规则被污染了,又或许,是规则中暗藏着一些谜语。 总之,那人看不懂。 因为看不懂,所以才会想要喊来其他玩家,让他人帮助解惑。秦非与萧霄对视一眼,立即起身向休息室赶去。 第36章 圣婴院03 秦非和萧霄出去的时候,活动区中已经聚集了不少人。 喊话说自己找到了新规则的,正是那个在教堂中被揍了尖嗓子男人。 此刻他正蹲在活动区墙角的高大立式挂钟旁边,手边的地面上摊开着一张被揉皱后又展开的纸条。 纸条上面写了一行字。 &圣*%必须在■钟声响起之前,完成他本日所需要做的一件事。 这是一条十分典型的受到了污染的规则。 纸条像是被什么人用水浸泡过似的,上面的字迹晕散开来,形状非常难辨认。 秦非挤过人群蹲在纸条旁边,眯起眼睛观察半晌,勉强认出那个“圣”字后面轮廓模糊的应该是“婴”字。 圣婴。秦非伸出手指,在虚空中描摹着纸条上的笔画。 纸条上被污渍遮掩的,是‘圣婴’的‘婴’。5号中年人也跟着挤了过来,见状立即宣布道。 这是单独指定给某位圣婴的规则吗?金发男子惑然发问。 没人能够给出回答。 玩家们无声地相互打量着,似乎想从其他人的反应中找出答案。如果这真是单独指定给某位玩家的规则。 那,那个人,恐怕很快就要成为众矢之的了。然而有人却持有着不同的意见。 如果,被遮挡的部分后面不仅仅是单一的答案呢?秦非提出了一种新的看法。就像是填空题一样,任何内容都可以填入其中。 这也并非全无可能的事。 “钟声会让人联想到时间,一天有24个小时,而我们也恰好有24个人。”秦非道。 青年半跪在人群正中,眉目柔和,嗓音清亮,说话间却莫名给人以一种极强烈的信服感。话音落,不少人都下意识地点起了头。 秦非之所以会这样想,是因为在这个副本中,数字“24”有着很强的存在感。 圣婴有24名,挂坠有24个,圣经有24本,卧室有24间。所有的东西上都有着标号,不容混淆。 而一天也刚好有24个小时,同样可以与圣婴的数量相互对应。 秦非抬头看向萧霄。 萧霄显然又 开始犯傻,一旁的三途闻言却若有所思。 紧接着,她忽然道:“你们看纸条上那个钟字前面,露出来的那小半截像不像‘声音’的声’? 被他这么一说,其他人也觉得,确实是很像声字。 号玩家必须在_声钟声响起前,完成他本日所需要做的一件事。1号对应1声,2号对应2声……以此类推。 若是按照这种推导结果,这规则就变得与每个人都息息相关了。可是。 “他本日所需要做的一件事。金发男子摩挲着下巴,这又是指什么?” “我们正身处圣洁的教堂中,或许,每日所需要做的,就是向主进行祷告?就像修女所说的那样,保持身心洁净。他喃喃自语道。 没人应和,也没人否定。 有的人眉头紧皱,模样茫然,还有的人却明显正在思考着什么。秦非留意到,那几个面露思索的全都是刚才和他一样去了寝室区、走进过房间里的人。 难道…… 想起床铺下的盒子和镜中那个同他面貌一模一样的人影,秦非眸中闪过一丝了悟。 或许,他应该再回一趟卧室,同镜中的那个“秦非”好好交流一下了。 众人心思各异,但,神色最为紧张的明显还是14号玩家。 按照大家刚才推断出来的正确规则谜面,再过不到半个钟头时间,她的任务期限就要到了。 其实我觉得,也不一定就是这样吧。 14号是个白胖白胖的女人,30多岁的模样,耳朵上戴着两个水滴形的翡翠绿坠子,看上去非富即贵。 她搓了搓手,视线在玩家们当中轮转一圈,像是刻意想要得到谁的认可似的。 不少人都避开了她的眼神。只有秦非,神色未变,在女人看向他时,她甚至回视过去,微笑着向她点了点头。 女人当即便高兴起来:“你也是这么觉得的,对不对?” 没等秦非回答,她就自顾自地说了起来:“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个13号也没在规定时间前完成任务,他不也没事吗? 13号玩家正站在水吧旁边,一边听前面的玩家们交流,一边低头翻找 第37章 圣婴院04 秦非思来想去,从直播开始到现在,萧霄并没有做过任何脱离集体的事。每一步都走得四平八稳,也绝不可能在不知不觉中触犯了什么规则。 那就只有一种解释了。 萧霄如今的表现,和他在这个副本中的隐藏身份有关联。虽然镜中的撒旦迄今为止都没有给秦非造成过任何困扰,但,每个人的情况都不能一概而论。 秦非一边吃一边不慌不忙地思索着。 下午时他曾特别留意过,自从14号玩家回到卧室以后,其他所有的圣婴也全都回到了卧室休息。其中的15号到19号,在晚餐前都会听到属于他们编号的钟声。 但除了15号在三点前去了一趟休息室外,剩下的几人都没有离开过卧室,直到晚餐开始。从16号到19号,四个人,不可能不约而同地选择摆烂不去做任务。 而且,和14号一样,他们也都没有出什么问题。起码现在看上去和中午时分无异。 秦非心中越发笃定,隐藏身份这种东西,或许不止他一个,但也绝不是每个人都有。 那条规则的确可以将所有圣婴代入进去。但,并非每位圣婴都有“今日该做的事”。 晚餐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餐量不算很大,为了避免浪费“主赐予的食物”,在场的24人都将晚餐吃得一干二净。 萧霄在用餐时间过半时,就像是植物人忽然恢复了行动力一样,风卷残云般将所有的东西吃得一干二净。 2号玩家则在吃完自己的食物后依旧恋恋不舍地看着面前的空盘。 他甚至时不时抬眼瞟向别人的餐盘,身体一动一动,像是控制不住地想要冲向别人嘴边一般。直到修女对他怒目而视才不情愿地扭过头去。 晚餐结束后,玩家们来到活动区休息。 不知是不是因为这个副本的对立局势过于鲜明,玩家人数虽多,却完全没有形成什么小团体。 圣婴们三三两两地在活动区中打着转,不时有人上前同其他人搭讪,对话却都没能持续多久。 趁着无人留意,萧霄偷偷凑到了秦非身旁。两人在水吧旁边坐下,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 “秦大佬,你说,那24分的积分到底应该怎么攒啊?”萧霄愁容满面。到现在为止半天过去了,一个得到积分的 人都没有。事实上,别说拿到积分,玩家们根本连获取积分的途径都不清楚。 修女说话就像猜谜语,假如真的按她所说的那样,只要虔诚就能得到积分,那现在多少也该有一两个人拿到了吧。 秦非垂眸不语。 按照目前副本给出的线索,他所能想到的获取积分的途径,就是尽可能表现出自己对主的敬爱。或许还有时不时拍拍修女的马屁。 事实上,后者十分难以执行,因为修女极少出现,而且每次出现都是有事要宣布。 想去接近修女以达到获取线索目的的玩家,不止秦非一个。 可目前为止,除了秦非,修女还没给其他人什么好脸色看过。 “秦大佬,刚才吃饭的时候,你是怎么想到要向上帝祷告的?”萧霄好奇地问道。 餐前祷告这件事,萧霄属实是完全没想起来。而且,就算真的想起来了,他也不敢去做。 因为休息区的规则中写了,用餐时禁止交头接耳。 可秦非却像是提前知道了那条规则不算什么似的,不假思索地便开了口。听萧霄说了半晌他的疑虑,秦非微笑着开口:“谁告诉你那条规则不算什么的?” 啊? 萧霄懵了:“可、可是,刚才吃饭时你说话了呀,却没有造成任何后果。” 甚至令修女轻言有加。这难道还不能说明,那条规则是一条假规则吗? 秦非摇摇头:“当然不行,因为我从头到尾就没有违反过规则。” 或许当时在餐厅,想到要餐前祷告的人不止秦非一个。但他们都没有付诸行动。就是碍于规则所困。 可规则从来就没有说过,“在餐厅用餐时不许人说话”。规则只说了,不许“交头接耳”。 所以秦非偏偏说得超大声,故意用了让所有人都能听到的音量。这样一来,就算是上帝下凡降落在他面前,都没法指责他是在交头接耳了。 萧霄:…… 原来是这样。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但好像又有哪里有点不对。 怎么会有人去钻规则的空子啊?! 胆子也太大了吧,万—一步踏错,那可能就会彻底翻车了。 秦非耸耸肩:“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能够和修女搭话刷好感度的时机太少,他不得不抓紧每一次难得的机会。如果可以,他当然也愿意当一个明哲保身的保守派。可是,这个副本显然不是那种可以容人咸鱼躺的副本。 他现在不抓紧时间为自己创造优势,后续说不定就会被5678个玩家追在屁股后面砍了。听秦非这么说,萧霄越发焦虑起来。 “诶。” 萧霄突发奇想,你说,会不会其实已经有人拿到积分了,但是他偷偷地不告诉我们? 秦非挑眉:“也不是完全没可能。” 这种事情还真说不清,除非他们自己拿到一个积分,否则是没办法凭空猜出这其中的机制是如何运行的。 萧霄叹了口气,垂头丧气地坐在水吧旁边的椅子上。 不愧是e级副本,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说着他随手从桌上拎起一个瓶子,“囔,还是威士忌。 说着他顺手就要去拧酒瓶盖儿。 萧霄开瓶盖倒也不是想喝,纯粹就是手欠,看到一个酒瓶子就想弄开放在鼻子底下闻一闻。可却被秦非制止了,秦非将他的手拂下: 天主教并不完全禁止教众饮酒,但酗酒无疑是堕落的,为了避免一切可能触犯规则的行径,酒还是少碰为妙。 虽然不知道做什么事可以加分,但一切可能导致扣分的事,最好都不要做。即使当场不引发什么后果,也很有可能会在后续的副本发展过程中,因此受到影响。 顺带一提。”秦非开始给萧霄科普,“天主教有7项原罪,傲慢、嫉妒、暴怒、懒惰、贪婪、暴食、口口。 这些都是禁忌。 所以在副本里的这几天,你最好时刻保持情绪稳定和心情愉快。 萧霄愣愣地点了点头。这个要做到倒是不难。不知道为什么,他从副本开始到现在一直都觉得心情挺愉快的,还时不时的就想傻乐两声。 只是.… “秦大佬,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啊!”萧霄面带崇敬地看着秦非。 “嗯?”秦非眨眨眼,没这没什 么呀。 “这些知识点,修女发给我们的那本圣经里面都有写。” 秦非说着,十分夸张地轻轻击了一下掌,“哎呀!不是吧,不是吧?你该不是根本就没看那本书吧! 萧霄:.... 实在太抱歉了,原来不是大佬学识渊博,只是因为他不够勤学好问。看见萧霄一脸羞惭地低下头去,秦非笑了笑,将酒瓶归回原位。 桌上的玻璃瓶子非常多,除了各类酒水以外,果汁、气泡水、甚至各类调味品和油都应有尽有。所有瓶子按照颜色大小——区分开,由低到高摆放得十分整齐。 秦非意识到这一点时,忽然心中一动。 下午两点前大家在活动区探讨那条被污染的规则时,13号就站在水吧后面。那个时候,桌上的瓶子放置得还十分随意。 秦非当时看的不太仔细,但从记忆里的画面中依稀可以得见,13号将吧台上的所有酒水都找出来、堆放在了一起。 后来14号的女人冲回房中找线索,其他玩家和npc也都跟着一起回了卧室里,那以后直到晚饭前,只有15号一个人出来过,且没待多久就又回了卧室。 所以15号特意出来,就是为了替13号收拾桌子?秦非扬眉,着实感到十分费解。 一切不寻常的事必然都事出有因。 只是这个“因”具体是什么,目前他还不清楚而已。 “对了。” 见萧霄坐在一旁发呆,脸上又开始出现那种秦非已然十分熟悉的傻气,秦非忽然突兀地开口道:你记得么?上一个副本里,那个老是喝酒的npc怎么样了? 萧霄愣了一下:“蛤?” 老是喝酒? 谁啊? 萧霄左思右想:村长?不对他不喝酒啊……那是徐阳舒?他好像也没说过他喝酒…… 萧霄想不出来,萧霄抓耳挠腮。最后,他十分痛苦地闭了闭眼:“我真想不起来了……说起来我怎么感觉最近老忘事?” 难道是他年纪大了,记性不行了? 秦非浑然不在意地摆了摆手:“嗯嗯,没事,想不起来就算了,回去休息吧 。”本来就不存在嘛,想得起来才是有鬼。 秦非抿唇,对萧霄笑了一下。 两人方才的对话太丝滑了,完全不见丝毫破绽。 萧霄在思考、疑惑、发问时所有的细微表情,都和他以往日常生活中的习惯相吻合,这是装不出来的。 秦非想起他房间镜子中的撒旦。撒旦虽然和秦非长得差不多,行事风格却与他大相径庭,一眼就能看出是另一个人。 而眼前的萧霄,起码截至目前为止,秦非还能够确定,这就是萧霄本人,而不是一个顶着萧霄脸皮的其他什么东西。 至于他时不时降智的原因——秦非也找不出来。只能暂时先放一放了,反正也碍不着什么,傻着就傻着吧。 回去睡觉吧,别呆在外面了。秦非看了一眼时间,像拍小狗一样拍了拍萧霄的脑袋。 在22声钟声响起前,活动区内已然空无一人。 秦非回到卧室后没有睡,屋内漆黑一片,他躺在床上,在脑海中静静梳理着这一天之中所有的见闻。 从进入副本那一刻开始,不少人的表现就都很异常。 除了萧霄一直发傻之外,那个在教堂里尖叫着说“好臭”的8号玩家,和仅仅因为他尖叫就把他揍了一顿的6号玩家。 还有13号。 他好像非常在意酒。 秦非离开水吧以前,在桌上看到了两瓶明显被人动过的酒。是被13号偷喝了吗? 正常人不管在外面酒瘾多大,近了副本后只要不想立刻去死,都不可能对自己如此放纵。这些人如此异常的原因,想来应该是和整个副本隐藏的背景故事线息息相关。得先办法去和他们套套近乎才是。 秦非静静地盯着天花板出神。 “哒。” “哒。” 轻轻的脚步声在门口响起。紧接着,有人抬手敲了敲门。 那声音极轻,若是秦非耳朵不够好或是睡着了的话,肯定就会被忽略了。 秦大佬,秦哥。 有人在门口偷偷喊。 是萧霄。 他大晚上过来干嘛? 萧霄作为目前“不对劲 的玩家”当中最典型的一环,已然被秦非打上了重点观察对象的烙印。 现在还没到10:30,按理说还在自由活动的时间,可是休息室和走廊都已经熄了灯,外面黑咕隆咚一片。 秦非从床上起身,给他开了门。 你怎么来了?秦非将门拉开一道缝。 萧霄动作十分迅速地闪了进来:有事找你。 他在秦非的床沿边坐下,正了神色道: “我刚才发现,有好几个人都在外面走动。”秦大佬,你说,我们要不要也出去找找线索?再过四五十分钟就到就寝时间了。到时再想出房间,就会很不方便。 萧霄来找秦非,倒也不是想要拖个人和他一起下水,或是咬死了一定要抱牢秦非这条大腿。他纯粹就是现在脑子转不过弯来,总觉得自己做什么事都该叫上秦非一起。 秦非摆摆手:“不用。” “你出去是有什么一定要办的事吗?”他问。萧霄摇头:“没有啊。” 秦非恨铁不成钢:“那你出去干什么。” 那些现在在外面摸黑走动的人,肯定是有非做不可的事。至于他们做了什么?明早再看不就好了。 外面的人有好几个,秦非刚才就听到动静了。可他却只有自己一个人。就算出去,能跟踪得了谁呢? 不如让他们先狗咬狗,有什么事一觉睡醒再说。 好像也是这个道理。萧霄应了声是:“哦哦,好。” 管他呢。不管是不是这个道理,反正秦大佬说的就是最对的。 萧霄起身,准备回自己房间。一边起一边还忍不住感叹:“这个副本里的人怎么都喜欢待在卧室里?” “他们喜欢待在卧室,当然是因为,卧室里有吸引人的东西。” 秦非轻描淡写道。 秦非晚上回房之前去过一趟萧霄的卧室,他的床底下和镜子的确都不见丝毫异常,整个房间和他犯傻时候的脑子一样空空荡荡。 但其他人和他可不一样。 r/> 而那些大晚上在外面跑来跑去的,估计就是研究出了一些门道。 诺,你听,又有人出来了。秦非向着门的方向扬了扬下巴,竖起手指示意萧霄轻声。 萧霄一怔,竖起耳朵仔细分辨。 一片安静的走廊上的确传来了轻缓的脚步声。啪嗒。啪嗒。那声音越来越近。 秦非蓦地皱起眉头,怎么感觉那人朝他的房间过来了?秦非没有想错。 门外,那人越走越近。直到脚步声近在咫尺,而后戛然而止。 屋内,两人的脸色都难看起来。 怎么办?萧霄比划着问道。 秦非抬手指了指门。 那人就站在门口。 萧霄一惊,秦非则已经站起身来。 房间的猫眼是单向的,这一点秦非下午时就已经确认过。 萧霄连忙跟上,两人将脚步放得极轻极缓,犹如两只夜行动物,悄无声息地来到门后。秦非半面身子贴在门上,将脸凑到猫眼前。 猫眼中,赫然出现了一只犹带血丝的、浑浊的眼睛!瞬间,弹幕中惊起骂声一片。 “我操吓老子一跳!”“我真是服了,一样的套路要用多少次??每次这种时候就突然给我切近镜头!” 也有胆子大的,反而拍手叫好,但更多人的关注点都在另一个地方: 主播的胆子好大!隔着一道光幕都有这么多观众被吓到,他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 当即便有人“嘿嘿”笑了出来: “这你就不懂了吧,像我们这种看过主播上一场直播的都知道,这个主播就喜欢刺激的,场面越刺激,他就越冷静…… 光幕中,秦非也的确没有让观众们失望。 在凑到猫眼上之前,他就将自己进副本前从系统商城兑换出来的一把折叠小刀握在了手心。转念一想,规则中曾提到过教堂不能见血,于是又将刀放了回去,换成了一根棍子。掌心中的物品迅速变换着。那财大气粗的模样令萧霄好一阵愕然。 从f级升到e级需要花费1000积分,在成为一名光荣的e级主播后,萧霄直接一朝回到了赤贫状态。 r/>虽然e级主播随身可携带的物品格子变成了6个,其中三个还拥有了*5的叠加功能,可萧霄在支付完并不算贵的生活区房租后,身上里外里加起来也就只剩下了三百个积分。 为了保命,全部被他用来兑换成了能够提升精神免疫和延缓san值下降的药水。 可眼前的青年手中物品一会儿一变,竟然全是武器。 要知道,系统商城里可以兑换到的,可没有什么好武器! 那小刀和棍子,真的就只是最最普通的折叠水果刀、混混打架用的空心钢管。 很少有玩家会把珍贵的积分用来换这种东西。——不就是水果刀吗?即使秦大佬今天没带水果刀,他从厨房里偷一个也可以起到差不多的用处啊! 萧霄哪里能想到,秦非根本就没有san方面的困扰! 而且他财大气粗得很。 想到上个副本中在乱葬岗被那些尸鬼追逐时手无寸铁的狼狈模样,秦非大手一挥,将商城中所有能买到的基础武器都买了个遍。 除了小刀和钢管,他的背包里此刻甚至还揣着一块板砖。 和猫眼中那只眼睛对视的一刹那,秦非握紧手中的钢管。神色未变,动作不见丝毫迟滞,猛然伸手将门拉开! 门外空空如也。 秦非的眉头慢慢皱了起来。他站在门前,似是有些想不通。 萧霄伸手,轻轻肘了秦非一下,用气音悄声道:你看,那边有人过来了。走廊那端的确出现了一个人影。 是从餐厅的方向回来的,和刚才在门前的应该不是同一个。 不知出了什么事,那人走得踉踉跄跄,步子也很慢,并没有注意到走廊的这一端,秦非和萧霄正 在望着他。 “他身上怎么……”萧霄倏地眯起眼。 沾染了很多的深色污渍,一块一块的,粘在他的衣服和皮肤上。那是…… 血吗?那人又向前走了一段,秦非认出了他的脸。是2号。那个晚餐时吃相十分难看的玩家。 此时他终于意识到有什么不对,抬起头,见秦非的门开着,十分明显地愣了一下。 接着极迅速地低下头去,抬手擦了擦嘴角。嘴角边的痕迹因此粘在了手背上 。虽然走廊里很黑,但秦非还是十分眼尖地看见,他似乎伸出舌头舔了舔手背上的血。 然后意犹未尽地舔了一圈嘴角。 紧接着,寂静无声的走廊上方忽然响起了滋滋的电流声。 一段轻快而诡异的音乐声伴随着系统播报声自空中响了起来。 【14号圣婴已退出本次选拔。】【恭喜2号圣婴获得:4积分!】 萧霄的心脏蓦地一紧,像是被什么人用手狠狠抓握了一把似的。 他面色惨白,望向秦非。 对方的脸色同样也不太好看。 就在这短短的几秒钟时间,2号已经打开自己的卧室门,闪身钻了进去。而系统播报声也将众多玩家从房中引了出来。 十余道人影陆续推开门来到走廊。 7号金发男子迷茫地发问:“还能退出选拔吗?” 无人回应。 这个问题,或许只有像金发男这样的npc才会不明白。 14号是个玩家,退出选拔是什么意思?所有其他玩家心里都一清二楚。 她死了。就在他们离开活动区回到卧室后,这短短的一小时之内。 而2号在这个时候,莫名获得了4个积分,又意味着什么? 秦非与萧霄对视一眼,眼中都有了答案。 “过道上有好多血!”有人惊呼,规则不是说,教堂里不能见血吗?他话音才刚落,天花板上的灯泡忽然猛烈地闪烁起来。 一片黑暗的走廊乍然明亮,又瞬间恢复黑暗,往复几下,终于“噗呲”一声彻底暗了下去。 圣婴院来防守则第六条。 如果休息区电灯闪烁,请及时修理电表,若电灯熄灭,请在三分钟内离开休息区,否则后果自负。 虽然休息区的灯原本就都已经关上了,可,被人手动关上还是闪烁后熄灭,大家还是分得清的。 “跑!” 秦非没有片刻的迟疑,他拉了萧霄一把,然后拔腿飞快向自由活动区右侧,那个存放着钥匙的黑盒子冲了过去! 然而,饶是秦非的动作再快也来不及了。 那种从直播一开始就漫溢在众人鼻端的 腐臭味在这一刻变得格外清晰,熏得人几欲作呕。 “砰! 砰! 四面的墙壁、天花板和地面都像是有生命一般蠕动了起来。 紧接着,像是被火灼烧过一般,雪白的墙面以一种令人难以置信的速度变得焦黑。一寸一寸,向着玩家们聚集的地方蔓延过来。 第38章 圣婴院05 眨眼之间,整个休息区完全变了个样子。 墙壁和天花板开始掉渣,蛛网飞快地结在各个角落,不知从何处浸出的污水流淌在地面上,蟑螂和老鼠从众人脚旁爬过。 刚才还整洁光鲜的走廊,一眨眼竟变得连f级玩家生活区的环境还不如。 走廊两侧,原本普通的卧室门全都变成了厚重的铁门。门上污浊遍布,隐约可以看见一些辨不出意图的涂鸦,被红棕色的锈渍遮挡,不见全貌。 每一扇门上都挂着拳头大的锁,只在一人多高的地方开了一扇极其狭小的窗户,窗上还有竖条隔栏。 放眼看去,哪里还像是卧室? 说是监狱还差不多。 玩家们大骇! 他们想离开走廊往休息室去,却在迈动脚步的那一瞬间迸发出了一声声咒骂。 草!这他妈是什么情况? “谁把我给锁上了?” 不知何时,每个人的腿上竟都多出了一条铁链,足有成人两指,两端分别捆在左右两脚的脚腕上。铁链长度不足30厘米,走路时只能小步挪移,双腿根本无法正常开合。 而他们身上的衣服也同样变了样子,成了一套套款式统一的衬衣长裤。 衣服是灰色的,十分宽松,粗麻质地,走动时磨得人皮肤生疼。样式十分简陋,上面没有半点花纹,穿在身上像只大老鼠。 这突如其来的转变,给所有人都带来了一种十分不妙的感觉。 他们想走,可根本走不快,也不知该走到哪儿去。 寝室和休息室中间原本是贯通的,如今却突兀地多出了一扇栅栏门,将两处死死隔断开。和走廊两侧的卧室一样,这扇铁门同样也上着锁。 门的另一头一片漆黑。 有人上前查看了,转身向其他人摇摇头:“弄不开。”锁头在外面,根本够不到。 “快回来,快回来!”就在他扭过头的功夫,有人冲他焦急的挥着手。 有人来了! 那人一惊,抬起头来。 黑暗中,的确传来了阵阵脚步声。 啪嗒,啪嗒。 一下一下。 />鞋跟踩落在地面,发出沉重的闷响,每一下都像是踩在了玩家们的心脏上。 金属摩擦地面的刺耳声音紧随而来,像是有人拖着什么大件的武器,正在向他们过来似的。 砰! 在几声钥匙碰撞声后,紧闭的铁门被人猛然一脚踹开。重重砸在墙面上,发出令人后槽牙发酸的弹响。 首先出现的是几个穿着灰白色制服的男人。 制服的款式,与玩家们早前在餐厅见过的那几个帮佣一模一样,仅仅只是脏了些、旧了些。 可这几人的神态却与那些人迥然不同。 他们面色铁青,大跨步走了进来,一脚将最靠近门旁边的那个玩家踹开老远。 那气势汹汹的姿态,已然完全看不出帮佣的模样,倒有些像是……监狱里的看守。 啊! 那人惨叫一声,像只虾米一样蜷缩起来,痛苦地捂着胃部弯下腰去。 看守们看都没有多看他一眼,迅速在走廊两侧散开,全身肌肉紧绷,全神贯注地望着门外。在制服们的注视中,三个身穿黑衣的修女缓步踏入了走廊。 为首的修女手中提着一根长长的铁棍,铁棍一头抵在地面上,另一端则被她紧紧抓在手中。和秦非随身空间里的那根小钢管比起来,这根铁棍的体格简直就是它的祖爷爷。秦非没有抬头,掀起眼皮偷偷瞟向修女的头顶。 【黑修女黛拉:好感度???】 不是不可攻略。 秦非松了一口气。 另外两个修女头上的提示则更简单一些,没有名字,只有“黑修女”三个字。三个修女一出现,玩家的原本便难看的脸色更是直接黑了一个度。 圣婴院来访守则第一条: 修女只穿白色的衣服。如果看见身穿其他颜色服装的修女,请不要和她对话,并尽快离开她的视线范围。 可眼下这种状况,谁还能离得开黑衣修女的视线范围?到处都被锁着,而他们自己连走路都左右脚打架! 黛拉修女的目光在玩家们当中来回巡视,那眼神中饱含着毫不掩饰的疯狂与渴望。像是一只找准时机潜入了羊群的灰狼,正在津津有味地挑选着自己今晚的猎物。 修女眼神落下的方向,玩家们纷纷转开了脸去。这显然惹得黛拉修女十分不悦。 她抬手,铁棍的一头重重砸在地上,迸溅出刺眼的火花,伴随着阵阵滋滋啦啦的电流声。 草。 所有玩家不约而同的在内心冒出了这句话。 这特么的,居然还是一根电棍。还让不让人活了?? “全部站成一排!”黛拉修女举起电棍对准玩家们的脸,你们……话未说完,她突然瞳孔一缩。 顺着她视线飘去的方向,一个人正悄无生息地缩在角落里。是2号玩家。 此刻的他看起来非常不对劲。 2号虽然穿着和其他玩家一样款式的衣服,可不知什么原因,他之前身上那些血竟也一并被带了过来。 深灰的衬衣浸染出一块一块的黑,2号双眼发直,口中不知念念有词着些什么,背对着众人,头也不回地蜷缩在那里。 刚才场面太过混乱,其他人竟都没有发现他。看见2号玩家身上的血渍,修女当即脸色大变。 仁慈的主啊,请宽恕他的不敬!她双手交握于胸前,闭上眼,十分虔诚地祈祷道。祈祷完毕,她大手一挥:“把他带去惩戒室!” 两名五大三粗的看守立即冲上前,一左一右控制住了2号玩家。 木质枷锁拷上2号玩家的双手,牢固如钢铁般的大掌按压上他的肩膀,2号直到此时才回过头来,恍然如梦般惊呼:你们是谁! 他开始奋力挣扎。 2号自从身上沾了血后就有点失控,如今受刺激之下更是大声喊叫起来:凭什么抓我?你们凭什么抓我?快把我放开! 说着他甚至长大嘴,想要去咬身旁束缚着他的看守。 “闭嘴!” 一直安安静静站在一旁的黛拉修女忽然抬起手,狠狠给了他一电棍,电得他的发梢都有些卷曲起来。 放……放开……我……2号就像魔怔了似的,身体抽搐,口吐白沫,像是完全不知道“识时务”三个字该怎么写。 他甚至开始说起了胡话:“吃……我要……吃……” 他的胸口 悬挂着那枚圣母抱婴挂坠。 挂坠正中的透明槽中,深红色的液体已经快要灌满,被托举在圣母的手中,像是一颗正在火热跳动着的心脏。 2号玩家喊的时候已经全然没了个人形象,四肢乱舞,口沫横飞。 秦非站在他的身后,眼见一滴滴飞舞的口水迎面而来,不动声色地退后半步,躲到了萧霄身后去。 萧霄还傻了吧唧地站在那里,一副搞不清状况的样子,被2号的口水喷了一脸,也没什么反应。非常奇怪,走廊上有好几个玩家和看守都在走动,修女从始至终没有多给他们一个眼神。可偏偏就是秦非这一小步。 没有惊动2号和萧霄,却惊动了面前的黛拉修女。 瞬息之间,如同鹰隼一般,她的目光直勾勾落在了秦非的脸上。秦非心里咯噔一下,顿感不妙。果不其然,修女的眉头皱了起来。 她看了看萧霄,又看向他背后的秦非,视线在二人身上游转。她的神色几经变换,怀疑、愤怒、嫌恶……最终定格在了深深的仇视上。 像是看到了什么杀父仇人一般,黛拉修女咬紧牙关,从齿缝中挤出声音:去!把他也给我拷起来,一起带去惩戒室! 闪烁着电流的电棍直指秦非面门。 秦非:? 啊不是?? 2号被带走,是因为他身上有血污,违反了副本规则。可他又是为什么? 难道2号离他太近,身上的血弄到他身上了? 秦非低头看了看自己。 没有,干干净净。雪白的麻质衬衣不见一丝污迹,与身周脏污的环境形成了鲜明对比。 两名看守,已经在修女的指挥下跨步上前,一左一右,钳住了秦非的胳膊。 秦非实在想不通自己为什么被针对。反正,跑是不可能跑掉的,秦非干脆放弃挣扎,原地摆烂。 他任由看守们摆弄,十分乖顺地带上了枷锁。 见秦非被拷了起来,一直像个呆瓜一样站在那里的萧霄终于有了反应,大惊失色道:“你们干什么??为什么要带走他? 修女似乎并不屑与萧霄多做交流。 她用一种看向路旁垃圾堆般轻蔑眼神瞟向他,什么也没有解释,扭头对 着看守们说:“走。” 身后,萧霄还在强行挣扎:诶,诶?别走啊!12号什么也没做啊! 他聒噪的姿态终于惹恼了对方。 闭嘴!你这头弱智的蠢驴!说着,黛拉修女转过身来,不假思索地也送了萧霄一电棍。 “呃啊!”强烈的电流顺着肩胛骨传递至四肢百骸,萧霄立刻瘫软着倒了下去,眼睛隐隐有翻白的趋势。 嘶! 秦非眉心一跳,想回头看看萧霄怎么样了,被身后的看守十分粗鲁地一膝盖蹬上后腰,半提半拖地往前走去。 落锁声将熟悉的玩家全部隔绝在了身后,而直到被看守们带离走廊,秦非才发现,这个黑暗版教堂的内部结构与他们先前呆过的那个竟大相径庭。 如果之前那个教堂内部结构的复杂度是1,那眼下这个的复杂程度就是10086。 黛拉修女在前,看守们在后,秦非被动作粗鲁地拖拽着拐了不知多少个弯,终于来到一扇紧闭的铁门前。 “进去!” 粗鲁的推操自背后传来。 “啪嗒”一声,室内的灯光亮起,出现在眼前的是两张并排的铁质单人床。 先给他们打一针安定。修女冷冰冰的嗓音自身前传来。 秦非一惊,还没来得及有什么动作,冰冷的针尖已然扎进脖颈处的皮肤。 昏沉与黑暗如潮水般席卷而来。 不知过了多久,秦非的指尖颤了颤。 四肢像是被沉重的水泥灌满,身体和灵魂仿佛被剥离成了两半,眼前的画面支离破碎。这种状态又持续了好几分钟,秦非终于从药物残留中清醒了过来。 记忆中最后的画面是修女冷峻的脸。她那时似乎是说要去处理什么事,看样子,现在还没回来。 秦非抬眼打量起四周。 他现在身处的就是昏迷前被带进的那个房间。 有人用铁链将他的手脚、腰、胸、腹、头全部固定在了床板上,如今他整个人就像是和床合二为一了一样,丝毫无法动弹。 秦非转动了一下眼球,用余光瞥见旁边另一张床上的2号。 还有呼吸 ,四肢健全,不见伤口。但闭着眼,应该是仍在昏迷当中。 这里是惩戒室。从名字来判断,大概应该是……一间刑房? 鼻端传来浓重到不像话的血腥味,秦非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直直地望向天花板。 天花板上遍布着一团团污渍。大片喷溅状的黑红色笼罩在秦非头顶上,颜色很像凝固多时后的血。 如果那真是血的话,以秦非算得上内行的痕检经验判断,应该是有人在他这个位置、以和他相同的姿势。 被人一刀割破了颈动脉。 秦非深深吸了口气。 直到现在他依旧不知道自己触碰到了修女的哪条红线,他调出弹幕界面,眼前的空气中飘过零星几条发言。 “醒了。”“主播醒了!快回来快回来。” 看样子,他应该昏迷了不短的时间,久到他直播间的观众都跑去别人的视角了。 一旁的2号始终没醒,破风箱般的呼吸声响彻整间房间。 秦非开始小幅度地扭动四肢,尝试着在看不见的角度下,凭借感觉摸清那些机关和锁链的捆绑方式。 只是,还没等他钻演出什么门道,很快,门后便传来了人的脚步声。 沉重的鞋跟叩击地板,在大门打开以前,秦非已经听出,来人是修女黛拉。“吱——” 老旧的门轴发出刺耳的声响。 “哼哼——哼哼——”黛拉哼唱着不成曲调的歌,迈步走向秦非的床边。秦非闭着眼,透过薄薄的眼皮,他感受到一片阴影距离自己越来越近。修女的目光充满审视的意味,赤裸裸的目光像刀片一样刮在秦非的脸上。 青年的皮肤很白,挺直的鼻梁形状姣好,鼻尖翘起的弧度也十分完美,唇瓣不厚不薄,轻轻抿起时能够清楚地看见唇珠,泛着春日樱花般的色泽。 或许是室内太过脏乱的缘故,那些肮脏的铁家伙虽然为秦非填上了几分狼狈,却也衬得他与这周围环境愈发格格不入,就像是一颗蒙尘的明珠,即使落入泥泞污垢中,依旧熠熠闪光,反而越加引人心疼。 认识到了这一点后,修女的好心情显然减损了大半。 “哼。”她从鼻腔中喷出一声愤恨的冷哼。 秦非从修女进门后就一直没有睁眼,卷翘的睫毛始终 乖顺地盖在脸颊上。 “哦!仁慈的主,请庇佑这个肮脏的灵魂!”他听见黛拉修女低声感叹,你美貌的皮囊看起来是多么邪恶! 秦非不动声色地将眼皮掀开一条缝,看见修女望向自己的眼神充满了憎恶。他连忙又将眼睛闭上。 黛拉修女对秦非的小动作毫无所觉。 她用冰冷的手钳起秦非的下巴,一脸厌憎地开口道:“你们这些恶心的同性恋者,你生来就是有罪,仁慈的主不屑于处决你,而我将代他执行! 秦非:?你要不要听听你在说些什么东西? 秦非呼吸一窒,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或许,这就是他被修女抓来的理由。 就。 种种意义上都很难理解啊?? 秦非想过无数种自己在不知不觉间触犯了规则的可能,但他真心没想到,长得好看都能惹修女不顺眼。 所以她到底凭什么断定他是同性恋? 不可能是因为他在副本中扮演的隐藏身份。他的身份他已经弄清楚了,是撒旦。 那……就是单纯看脸来判断的咯? 秦非真的有点想骂人了。 仅凭容貌就断定一个人的性取向是不是太武断了??他是在脸上纹了“我是基佬”四个字吗??? 再装昏迷下去也没意义了,秦非干脆当着黛拉修女的面睁开了眼。修女一怔,似是没有料到他会醒来的这么早。但紧接着,她的脸上便浮现起一个怪异的表情。“你醒了。”她轻声说着,伸手,从床底摸出了一个什么东西来。 她拿起那个东西递到秦非眼前。 那是一件金属材质的物品,黄铜色的表面光洁平顺,整体呈葫芦型,一端粗一端细,粗的一端由四片花瓣状的薄铁片组成,细的那头则有一个向前推进的机关扣。 看清那东西模样的一瞬,秦非的瞳孔猛地紧缩。 虽然生理上的心跳依旧平稳,但秦非不得不承认,此时此刻,他的确紧张起来了。因为这东西他认识。 这是中世纪十分有名的刑具之一,叫做“痛苦之梨”,又称“口腔梨”或者“塞嘴梨”,主要用于惩罚骗子和渎神者。 行刑者会将痛苦之梨的粗的那端塞入受刑者体 内,然后旋动后端的旋钮,就可以将前叶撑开成四片。 但看眼前刑具的尺寸,这显然不是用来塞嘴的。 秦非的大脑飞速运转。他依稀记得,“痛苦之梨”除了塞进嘴里,似乎也可以塞进一些其他的地方.. 草! 秦非某处一紧,头皮都快要炸开了,满脑子里就只有这一个念头。草草草!草草草草草草草! 继没想到长得好看也能惹npc不快之后,第二个没想到这么快就出现了!秦非打死都想不到,修女口中的“代主处决”,就特么是这么处决啊! 你还不如直接承认自己是个24k纯变态呢!! 四肢都被铁锁和紧紧捆缚,秦非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像是一只被捆在木板上的可怜的羊羔,随时等待着头顶屠刀的降临。 黛拉修女的指尖轻轻蹭过秦非的面颊,冰凉的指尖在他的肌肤上游走。 她的脸上显现出一种憎恶与痴迷交叠的、十分怪异的神色来:“看看呐,上帝给了你多么美丽的一张脸…… 紧接着她话锋一转,恶狠狠地道:“而你却用它来引诱男人!这是一种多么可耻的浪费! 此时此刻,弹幕里的声音和秦非的内心os诡异地同频了。 草!草!草草草!“草草草好刺激啊啊啊啊!以前怎么没看到黛拉拿出来过这个玩意??” “救命救命我有罪,我从上个副本就关注主播了,刚才修女把那个玩意掏出来的时候,我竟然真心实意地希望主播这一波不要逆风翻盘.… 快看,那边有人开盘了,赌这个主播会不会**开花! 刑床上,秦非整个大脑里所有还活着的脑细胞全都在飞速运转。 解释是无用的,黛拉修女不会听,她一看就是那种武断的□□者,绝不会给案板上的鱼肉争辩的机会。 面对巨大而空前的危机,秦非浑身的血液都在发烫,指尖却冰凉得不像话。 “这是最新的刑具,你将会成为第一个使用它的人。”修女将刑具推到秦非脸前,金属制品轻微的腥气飘进鼻腔。 快想想办法……快想想!来不及了! 电光石火间,秦非心中蓦地一动。 刑床上,神色呆滞的受刑者忽然双眼一闭。他的身体没有一处是能动弹的,但嘴巴却没有被封上。 面对修女毒蛇般的眼神,他的鼻翼翕动着,喉间传来令人动容的共鸣:“来吧,不要以为我会害怕! 你可以侮辱我的□口,但永远不能毁灭我的灵魂!青年仰躺在床上,脖颈后仰,脸上写满英雄般的无畏。如此粗暴无礼地对待一位神圣的使徒,主会给予你责罚! “阿门!” 他像是唱诗一般振振有词地念道。一声祈祷,喊得惊天地泣鬼神。 说完这些后他安静下来。 三,二,一。 秦非在心里默数。 随之而来的是修女如狮吼般的咆哮。 秦非刚才说的那些无疑将修女彻底激怒,黛拉修女的面目肉眼可见地扭曲起来。她一把扔掉了痛苦之梨,伸出手指,颤颤巍巍地指向秦非的鼻尖: 你们这些肮脏的贱||狗、卑微的牲畜、没有信仰的野人!你有什么资格祈求主的庇佑?? 修女被气得不轻:“从你背弃你的性别的那一刻起,主也放弃了你!从现在开始,我禁止你呼唤主的名字,这是对神明的不敬与羞辱! “呼——呼——” 修女站在刑床边大口大口喘息着。正是秦非想要的。 欲要使人灭亡,必先使人疯狂。极致的愤怒不仅可以使人的战斗力增强,同时,也能使人的智商降低。 变得更容易说服。 也更好忽悠。 在修女因怒极而接近脱力的这几秒钟时间里,秦非成功地见缝插针:“你在说什么呢?” 青年脸上露出迷茫的神色,他漂亮的瞳孔中写满了迷茫,那双琥珀色的宝石上像是蒙上了一层雾。 一切都清楚地昭示着一个事实: 他完全不明白黛拉口中那些话的含义。渐渐的,他终于反应过来了。 你………你! 那张清隽苍白的脸上浮现起一丝薄怒,眉心蹙起,耳尖泛起微红,嘴唇微微颤抖着。像是受到了什么莫大的屈辱一般,青年 的睫毛震颤,眼神闪烁,他磕磕绊绊地开口: 你别瞎说?!我怎么可能是那种人! 第39章 圣婴院06 秦非说这些话的时候,修女还没能从她澎湃汹涌的怒意中抽出身来。 她壮硕的身体紧紧贴在刑床边缘,看也不看秦非一眼,低着头,专心致志地在床边的夹层中寻找着什么。 各种形状奇异的刑具,秦非认识或是不认识的,被修女叮叮咣啷地甩在地上,砸出令人惊心动魄的声响。 无处发泄的怒火被秦非的话引燃,修女不假思索地讥讽道: 没有人会相信你们这些骗子的言论。 秦非的反应很快。 修女的不信任丝毫没有打击到他,他将头向后一仰,用比刚才更加坚定的语气说道:“我以我的信仰、尊严与人格担保,事实绝非如你所说的那样!” 一口一个“信仰”,说得掷地有声,一套一套的。他斩钉截铁的模样过于决绝了,把黛拉修女弄得有些懵。 她从刑具堆中抬起头来: “你不是同性恋?” 大概是被秦非脸上那种英勇就义般地豪迈与坦然震慑到了,她有些狐疑地打量起秦非的神色。 秦非面色不改,虽然四肢都被束缚带和铁锁链固定得死死的,可表情却不见丝毫惊慌:“当然不是。 黛拉修女嗤笑了一下:“那你是异性恋?” 秦非眨眨眼:“也不是。” 你在撒谎!黛拉修女的声音尖锐起来,“这也不是那也不是,你就是一个无耻的骗子!“我怎么会是骗子呢。” 秦非躺在刑床上,眼睑微垂,柔软的睫毛投落一面阴影,令他看起来显出一种叫人捉摸不透的幽深,不自觉便能吸引他人全部的注意。 从我决定成为一名传教士的那天起,我就已将自己的一切奉献给仁慈的主,并将神圣的婚姻摒除在了我的人生规划之外。秦非振振有词地答道。 这就是秦非在那生死时速的半分钟里,为自己编纂而出的身份。 他不能直接解释。修女不一定会信。即使信了也不一定就会对他手下留情。 他必须找准这个疯狂又偏执的修女的痛点。在他与她之间,竖起一道难以逾越的、以信仰为名建立起的高墙。 “在很很早之前,我就已经计划好, 我隐藏身份混进这个——” 这个什么呢? 秦非眨眨眼。 黑心教堂? 监狱? 看守所? 万一都不是该怎么办? 秦非连片刻的犹豫都不曾显现,十分丝滑地接了下去: 混进这个疯狂而又罪恶的地方,这片不见天日的黑暗之下,传递主的光明、希望和爱。“若我所言有任何不实,主会对我降下责罚。”秦非的语气格外虔诚,并没有因为自己此刻的狼狈姿态而存有一丝敷衍。 弹幕中顿时飘起一片??? 笑死了,主播怎么张口就来啊???什么传教士?这个副本里有这个设定吗?“有屁!一看又是我老婆在哄人。”我特么的,不是你们说我都要信了,他看起来真的好虔诚。 秦非昏迷那段时间里流失的观众,正在以涨潮般迅速的势态回流。刑床前,修女将信将疑地看了过来。 真是这样吗? 可修女还存有一个疑惑。 “那刚才在走廊上,你为什么要去摸10号的背?” 秦非:!?他什么时候摸萧霄的背了?? 他明明就只是往他背后躲了那么一小下下! 秦非终于彻底明白这场无妄之灾的来由。一切都是因为他太爱干净。 秦非一脸的沉痛:“我从没有做过那种事,我只是在帮10号抓虱子。” 虱子? 黛拉修女愣了一下。 囚房那边环境的确脏乱,有些什么蟑螂老鼠虱子跳蚤之类的,好像也实属正常..虽然秦非十分善于演讲,但口说无凭不能让修女信服。 你有什么能够证明?修女梗着脖子,强撑着姿态,依旧高高在上。 如果……她是说“如果”。 如果如这人所说,他真的是一位为了传播主的意志而来的传教士。那她这番所为就委实是有些太过不敬了。 那可怎么办才好…… 我水晶般纯粹的心能 够为我作证。秦非的回答水平堪称厚脸皮教科书的表率。 虽然他实际上扮演的角色应该是个魔鬼来着……黑水晶也是水晶嘛! 秦非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哪里有在干坏事。 他实在不是一个骨头够硬的信徒,生死威胁在前,转投敌方那是分分钟的事。 而且他相信,撒旦一定不会介意的。毕竟,对于一个魔鬼来说,两面三刀撒谎骗人那都是家常便饭。 秦非精湛的演技成功打动了修女一点点。但也仅仅就是一点点罢了。 【黑修女黛拉:好感度:5(修女怀疑你是个骗子,但修女没有证据)】 虽然只是一点,但秦非已经非常满意。起码,他的命暂时算是保住了。 之后怎么样,还得看他继续发挥。 “卧槽,牛逼呀。”光幕另一端的观众被秦非这波骚操作给震住了。 “黛拉最讨厌同性恋了,我之前看过几场,每次有同性恋在里世界被黛拉抓住,下场都很惨的。 虽然这个主播本来扮演的也不是同性恋…… “我还是第一次看见黛拉抓错人呢,主播也算是倒霉了。” 光幕中,抓错人的黛拉修女正在内心进行着一场极限拉扯。 她在感情上已经被秦非说服了。可在理智上,她又不断地劝告着自己,不能相信这些满口谎言的家伙的任何一句话。 良久,她抬起头来。 “既然你说自己来这儿是为了传教。” 她嘴边勾起一个自信的笑,显然觉得自己想出了一个绝妙的办法:“那你就来说说,旧约的第一句话内容是什么?” 直播大厅中,刚才还在为秦非提心吊胆的观众们瞬间吐槽声一片。 “我真是服了,这个修女怎么每次考人都只会考这一道题呀??”我是不是可以合理怀疑,修女自己也只会背这一句话。 “让我来回忆一下,上次、上上次、上上上次,每次在不同地方考不同的人,这个修女问的都是一个问题。 系统!呼叫系统!我们的npc是不是应该迭代一下了?? 但 是就算是一句话,以前也经常有主播答不上来耶。有观众偷偷说。 毕竟不是人人都信教。 虽然“第一句话”听起来很简单,可不知道的依旧大有人在。 秦非对黛拉修女在往期副本中的表现一无所知。 他没有观众们那么复杂的心理活动,只是悄悄讶异了一下。 考他圣经里的第一句话,就好像考人四六级单词的时候,问别人:abndn怎么拼? 就还……挺仁慈? 如果黛拉问的是别的,秦非还真不一定能答得上来。但这个问题他有自信。 因为,旧约第一卷第一章,在他刚进副本时拿到的那本圣经选集里,印得清清楚楚。 虽然秦非只是将那本书草草翻阅了一遍,但这已经足够让他将书中所有内容全部记住。 ——尤其是第一句。 起初,神创造天地。 青年轻笑着,双眼望向空中虚无的一点,仿佛他敬爱的主就在那边,正笑望着他。 虽然修女只问了他第一句,但背完这一句后他并没有停,而是继续背了下去。 地是空虚混沌…… 在秦非连贯而有序的诵读声中,黛拉修女看向他的目光越来越柔和。 当秦非背道: “神就照着自己的形象造人,乃是照着他的形象造男造女。” 背完这句,黛拉修女终于挥了挥手,示意秦非停一下。 修女周身的戾气都已散去,对秦非说话的态度也是前所未有的柔和,就像对待自己的兄弟姊妹。 “像你这样熟读圣经的人,一定是主忠诚的使徒,这不会错。”修女十分果决地评判道。 与此同时,她头顶好感度条的数值骤然上升。 【黑修女黛拉:好感度20(修女被你成功说服,你所说的一切都令她深信不疑)】 秦非:…… 真的是好直白的脑回路,一点都不带转弯的。 她判断别人是主的使徒的依据,就和她判断别人是同性恋一样不靠谱。 不过 这些都不关秦非的事,只要修女相信他,他的目的就达成了。 黛拉修女走上前来,手中拿着一串钥匙,随着她走动的脚步发出叮铃铛啷的碰撞声,在秦非听来简直犹如仙乐。 近了!又近了!钥匙已经碰到他脖子上的锁孔了! 自由尽在咫尺。 而就在这令人心情激荡的一刻,旁边床上的2号却突然醒转了过来。 2号与秦非比起来着实有些定力不足,刚一醒过来他就开始疯狂的挣扎,全然不顾自己的四肢被固定的死死的。 皮肤在粗粝的铁锁下摩擦,眨眼便血肉模糊。 “啊——啊——!” 2号放声大喊。 怎么回事?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快放开我,快放开我!刺耳的噪音让秦非和修女同时皱紧了眉头。 两人都没有多余的闲心去理会2号。但,放任他在一旁嚎叫又实在妨碍心情。 我想,足量的注射应该能够使他安静下来。秦非十分冷酷地开口提议。 修女也是这么觉得的。 长长的针头泛着刺眼寒光,扎进2号脖子里的时候,他发出了像杀猪一样的尖叫。秦非冷眼旁观。 十几秒之后,2号安静下来。 他的脖子好像一下子失去了全部的支撑力似的,头软软地歪在一旁,嘴角边残留着可疑的水光。他的模样看起来吓人极了,修女似乎对这习以为常。 她伸手探了探2号的鼻息,向秦非点点头:“还在喘气。” 秦非不甚在意地眨眨眼:“那就行。 这一幕差点把弹幕里的观众笑死。 “tmd,这两个自称主的信徒的人,真的好像两个恶魔啊。”刚才修女扎针、主播笑看的样子,活脱脱就是两个变态杀人狂。上帝看到这一幕高呼好家伙。 “而且他们两个的地位怎么突然就翻转了呀,修女扎人都要向主播汇报,我真是无语了哈哈哈…… 直播画面中,修女已经转过身来。处理完碍眼2号,她终于有时间和秦非好好交流一下。 她将秦非身上的锁链解开,看向秦 非的眼神中含有一种难以自抑的浓重狂热,像是看到了什么倾世珍宝一般。 修女双手交握成拳放在胸口,语气虔诚而又小心翼翼地发问: 尊敬的传教士先生,请问,您可以给我讲一讲您在旅途中的见闻吗? 秦非:... 这很难讲。 不过这也的确难不倒他。 虽然他本人的确从没有进行过传教这种圣洁而又有意义的事情,但他知道有人做过。 好吧。 他身上的束缚带早已尽数松脱在地,秦非半撑着身体坐起来,慢条斯理地开口:“这个说来可就话长了。” “在多年以前——什么?具体是多少年?”这个我已经记不清了……唔,对,你别看我长得年轻,其实今年已经有52岁了呢。 为了防止脑回路清奇的黛拉修女一会儿又发神经说他勾引男人,秦非毫不犹豫地为自己套了一个年龄护盾。 弹幕:7“神经病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看看你哪里有52岁的样子!” “主播是在防修女吧!这个修女太崆峒了,主播肯定是怕他下回和队友交头接耳的时候修女又发疯hhhh。 “别装了!52岁也可以是男同!” “真的?”黛拉修女显然有些不太敢相信。 可架不住秦非睁眼说瞎话的水准太高:“当然。” 青年一挥手,大言不惭地道:我知道我看起来很年轻,或许永葆青春就是上帝赐予我的奖励。” 他摆了摆手,示意修女不要再插嘴。 “那一年,我乘坐渡轮去了神秘的东方。”为了方便和当地人交流,我为自己取了一个朗朗上口的名字。 青年眉眼弯弯,露出一个神秘又愉悦的微笑:“利玛窦。” 如果不够的话,大概还可以有汤若望和郎世宁。 接下来的时间里,在修女不时的追问之下,秦非滔滔不绝地讲述了整整40分钟的中国近代史。 因为黛拉修女一直听不够,当中还掺杂了一部分美帝攻打印第安人、以及徐福东渡和郑和下西洋的译制腔 版本。 总而言之,等秦非口若悬河地说完所有的一切之后,黛拉修女看向他的眼神中已经彻底只剩下崇拜了。 她头上的好感度条猛增到了68,忙不迭地将秦非从脏兮兮的、血污遍布的铁床上搀扶下来。 “我实在没有想到,身边竟然隐藏着像您这样伟大的传教士。”黛拉修女盛赞道,“秦老先生! 秦.…老先生。秦非脸上的肌肉僵了一下,以极快的速度恢复正常。 问题不大,只要修女不为难他,她愿意叫他爷爷都行。 “那您接下去打算怎么办呢?”修女询问道。 秦非答:当然是继续隐姓埋名,呆在这个地方。 他一脸正直的神色:“我还没能用主伟大的爱感化这些罪孽的灵魂,达不到目的,我绝不会放弃! 黛拉修女深受感动,连连点头:“我这就送您回去!” 与此同时,秦非的脑海中突然响起一道系统提示音。 【恭喜玩家小秦完成隐藏任务:魔鬼的今日份诱哄,当前任务进程60%,请再接再厉!】 什么东西? 秦非挑眉,几乎是在电光石火之间便明白了过来。魔鬼的“今日份”诱哄。 十有八九,是对应了那条“需在钟声响起前完成本日所需要做的一件事”的规则。秦非不知道自己在惩戒室里昏睡了多久,但想来,现在应该已经过了凌晨,算是第二天了。 秦非对着黛拉修女胡言乱语原本只是为了保命,没想到却歪打正着做完了半个任务。 那剩下半个,应该也不难解决。他只要再找个机会,继续哄哄别人就行。 秦非正想着这件事,紧接着,系统提示又响了起来。 【恭喜玩家小秦首次触发赌盘功能!】 【为玩家小秦开展的赌盘首次达到10万金币”额度!系统奖励:荣誉勋章一枚!您的优秀有目共睹!】 秦非一怔。 赌盘? 赌盘这种东西,他在中心城中休息的那几天里也是略有耳闻。 /> 反正npc也看不到,秦非干脆在昏暗的过道中打开了个人属性面板。 san值的基础值依旧是100。由于本场观众在线人数达到3w,如今已经升级成了100+98。 而精神免疫也仍是三个问号。 说起来,关于他的精神免疫,因为面板中写了“系统统计故障”,秦非在中心城休息的那几天里,还特意为此跑了一趟个人信息管理处。 可奇怪的是,秦非在那里的自助机前排了半个下午的队,终于轮到自己时,屏幕上却显示他的个人资料内容“暂无查看权限”。 多离谱啊,自己的资料自己没有查看权限? 按理说他本应该去找服务大厅的工作人员询问,可第六感却在冥冥之中告诉他,哪里有点不太对劲。 秦非干脆作罢。 或许,等有一天,他升级到更高等级的世界、接触到规则世界更核心的运作逻辑之后,自然便能明白了。 再往下看,秦非终于看到了那个来之不易的荣誉勋章。 那是一枚金黄色的奖牌,就悬浮在个人面板左下方。 秦非抬起手,佯装捂嘴咳嗽,实际上却双指拖动放大了那块奖牌。 他终于看清了奖牌上的内容。 仿真纯金质地的奖牌正中刻着一个五角星形的图样,底下是有关本场赌盘的内容记录。 【为玩家小秦开设的赌盘:赌主播能否保住他的**,累计达到10w流水额度,恭喜玩家小秦!】 秦非:... 怪不得。 他就说,他被关在惩戒室里的这么会儿功夫,观众怎么居然还能为他开出一个赌盘来。 原来他们赌的就是这个? 还下了10万注,这群观众到底是有多闲?每天拿别人的生死取乐也就算了,竟然还拿别人的…… 秦非的脸都快要黑成炭了。 他不假思索地关掉属性面板,再也懒得看一眼。 黛拉修女手中举着一只烛台,在微弱火光的指引下,两人一路前行,穿过无数曲折的弯道,终于回到了最初那条走廊。 走廊两侧的囚室安安静静,大多数玩家似是都睡着了,静静躺在肮脏凌乱的床铺上 ,一动不动,不知是不是修女又给他们打了什么东西。 只有萧霄一个人醒着。 听见走廊上的动静他立即站起身来向望,见是修女带着秦非回来了,当即露出了喜不自胜的表情。 “尊敬的秦老先生。”修女屈膝向秦非鞠了一躬,我就送您到这里了。秦非闻言,敷衍地点了点头。 躲在旁边的囚房门后偷看的萧霄:? ?? 在秦大佬被带走的这几个小时时间里,究竟又发生了什么他意想不到的事情,怎么修女一下子就对秦大佬敬畏有加了? 还叫他老先生???他秦哥混身看起来哪点像是和老字沾边啊。 萧霄人都傻了。 他好迷茫。 门外,黛拉修女在和秦非道别后,将随身携带的钥匙串交给了秦非。“如果有突发事件,可以应付一下。”修女叮嘱道。 此时的秦非还并不明白,所谓的“突发事件”指的究竟是什么。但他没有多问,接过钥匙,颔首道:好的。 说完这些后修女转身离开。 而秦非则在修女的身影消失后,立马打开了萧霄所在的囚室的门。 “那些人都怎么了?”秦非将门拉上,十分不客气地一屁股坐在了秦非的床上。 萧霄还在懵,摸着后脑勺道:“他们……都被打了镇定。” 那些玩家一个个不知是怎么了,在秦非走后没多久,忽然就变得十分狂躁。 有的人不断来回踱步,像是在找什么东西;有的人莫名其妙就开始捶打墙面;甚至还有人突然说起了胡话。 整个区域混乱一片。 许是闹出的动静太大,不一会儿那些看守们便去而复发,给所有人一人打了一针镇定。秦非抓住了重点:“每个人都表现出了异常吗?” 萧霄点头:“所有人都很奇怪,有几个人虽然不像那些说胡话捶墙的表现得那样明显,但看起来也挺不对劲的。 一个个看向他人的目光,凶戾狠辣,像是下一秒就要提刀冲上去砍人似的。秦非皱起眉头。 这样吗…… 这样的话,他先前所推断的,“只有一 小部分人拥有隐藏身份”的结论,恐怕就要被推翻了。可如果所有人都有隐藏身份,那就意味着,所有人都需要做隐藏任务。 那昨天下午和晚上,16号以后的玩家为什么都没有出门? 副本进行到如今,秦非已经可以猜出一部分人的隐藏身份。 例如2号,大约是暴食症。 那个老是去水吧的13号,兴许是个酒鬼。还有那个直播一开始就揍人的6号,估计是个暴力狂之类的角色。 但16号以后的那些玩家,无一例外,都没有表现出明显的异常来。 秦非的指尖轻轻磕着床板。 或许,他们的身份藏得很深。 任务也很难完成。所以,他们不约而同地在第一晚选择了放弃。 秦非垂眸,暂时思索不出这其中的关窍。 他话锋一转:“那你呢?” 他问萧霄:“你有没有出现什么异常?” 萧霄摇摇头:“没有啊。” 他自己也很奇怪这一点。 那些人刚开始发疯时,他还以外是副本环境出了什么问题。但渐渐的,周围所有人都开始发起了疯,只有萧霄,半点没受影响。 那些人发疯的时候他就老老实实蹲在一边,看守们抓人时自然也就略过了他,只在最后将他和其他人一样关进了囚室里。 萧霄说完,不解地问道:“秦大佬,你说他们这都是怎么了?” 秦非坐在床边,将床上那团抹布一样的被子团到一边,不紧不慢地开口:“你玩过《寂静岭》吗? 萧霄一愣:“玩过。” 不仅玩过游戏,还看过电影,里面那些无脸护士属实是他的童年阴影了。想到这里他突然明白过来:你是说,我们现在是在教堂的里世界里? 秦非点头。 除了内部结构更显复杂外,这座新教堂中的其他所有,修女、看守、一切的一切,都与他们先前所在的那座光明教堂如出一辙。 只是由纯净圣洁变得黑暗血腥。 秦非双手交叠,郑重其事地开口:“有一件事,我必须要告诉你。” 他直视着萧霄的眼睛: “既然有了里世界,自然,也就有了里人格。” 这个副本中的全部24位圣婴,除了你以外,全部都拥有一个隐藏的身份。这个隐藏身份代表着他们内心最真实的写照、灵魂中最邪恶的渴求。“他们能在表世界的卧室镜子里看见自己的里人格,并和它对话——除了你。” 萧霄:? 为什么除了我?他眼巴巴地问道。难道他在这个副本中,是什么天选之子吗? “我想,你的身份应该比较特殊,所以没有里人格。”秦非抿着唇,脸上露出些许为难的神色来。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扮演的角色,大概,是一个——青年上下唇瓣相碰,轻飘飘地说出了十分杀人诛心的话:“白痴。” 第40章 圣婴院07 萧霄:白、白…… 他“白”了半晌,一句完整的话也没能说出来,只得悻悻地闭上了嘴。萧霄:他觉得秦大佬在骂他,但他没有证据。 “别难过嘛。”秦非倒是接受度良好,毕竟变白痴的又不是他自己。他分析道:“据我近几小时的观察,你和这个人设的融合度似乎是随着时间一点点增加的。” 好处是萧霄没有里人格,不需要做隐藏任务,对比其他人来说少了一个潜在危险。坏处是他即使什么都不做,依旧难以避免地变得越来越傻。 秦非很担心,他最后会不会真的变成那种嘴歪眼斜、说话直掉口水样子。 你有掉san吗?秦非问。 萧霄摇摇头:“就掉了一丁点,估计是刚才里世界出现的时候,情绪波动太大造成的。” 那就好。 只要不掉san掉到和副本融为一体,就算萧霄真的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大傻子,也还是有机会通关副本的。 其实,我已经有了一点想法。 漆黑一片的房间里,秦非开口,轻声说道:“关于怎样离开这个里世界版的教堂。” 萧霄蓦地睁大眼。 “怎么离开?”他眼巴巴地看着秦非。 秦非问:“你还记不记得,圣婴院来访守则的第六和第七条?” 萧霄连连点头。 紧接着就要开始背:“第六是,若休息区的电灯闪烁……呃。” 他突然卡壳:“闪烁,然后什么来着?” 秦非:…… 秦非深深叹了口气。 第六条,如果休息区的电灯闪烁,请及时前往供电区修理电表,若电灯熄灭,请在三分钟内离开休息区,否则后果自负。” 第七条,死亡总是伴随着阴影而来。 这两条规则单看似乎没什么关联,尤其是第七条,语焉不详,令人完全不解其意。 但,如果将它们和14号女人的死联系起来呢? 14号死时走廊响起过系统播报,因此玩家们可以准确预估她的死亡时间。可以说,她 前脚刚死,走廊的灯光立马就开始闪烁。 简单来说,第七条中,‘死亡’所带来的‘阴影’,指的就是第六条中的‘电灯熄灭’。秦非道。 灯熄灭了,阴影自然出现。 而第六条中那句‘后果自负’的‘后果’。则恰恰意味着‘表里世界翻转’。 总的来说,玩家死亡,电灯闪烁,里世界即出现。那么回到表世界去的方法,自然也就呼之欲出了。 只要。 再死一个人就行。 这套逻辑是从结果往谜面倒推得出的。虽然没有足量的样本作为事实依据,但,秦非觉得,这番猜测与真相应该所差无几。 萧霄咬了咬嘴唇:“那,如果这样的话,我们要……?” 他没有明说,但秦非听懂了他的意思。 秦非摇摇头,慢条斯理地摆手:“不用。” 听萧霄刚才所言,进入里世界后,其他玩家或多或少都受到了一些影响,各自表现出了异常。但他和萧霄却没有。 既然他们没有,那他们还急什么? “杀人、或是间接导致人死亡,在这个副本中并不是一件好事。”秦非道。这一点从2号身上就能看出来。 14号的死肯定和他有关,可自从14号死后,2号的精神状况明显就出了问题。除此以外,2号身上沾的血,还为他带来了黛拉修女的怒火与惩戒。杀人这件事,要耗费的成本太高。 秦非道:“其实,我们只需要静静地等就可以了。” 他刚才那番推论并不复杂,秦非并不觉得,在这么长时间里,会只有他一个人想通其中的关窍。而呆在里世界或是表世界,对他和萧霄来说没什么所谓,对其他人却影响极大。 他们能沉得住气。 总会有人沉不住。 耐下心,等着别人出手,静观其变,才是目前的最优解。 一旦有人忍不住动手,他们不仅可以不费吹灰之力离开里世界,还能通过那人自身和其引发的一系列后果,探寻到更多副本规则中隐藏的秘密。 萧霄连连点头:“对对对,我觉得你说的真的太有道理了。” 人和人真是不能比,他和秦大佬明明都是人, 长了一个头一颗脑子,怎么两个人的智商差距就能这么大? 而且这种差距,在这个副本中好像格外明显.. 萧霄悲伤地叹了口气。 他现在相信了,他可能真的是个白痴。 囚室中的床铺褥子都灰不拉叽的,也不知道沾染了多少人身上的汗渍和血液。 秦非实在不想躺,双手枕在后脑勺上,对着眼前的空气,慢吞吞地道:“现在,我们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躲好就。” 苟住,将自身的存在感降到越低越好。不要让其他玩家留意到。 若是他的实验还没开始,自己就先成了别人手中的小白鼠,那就非常不妙。 萧霄正欲说些什么,外面的走廊尽头突然传来钥匙开锁的声音,打断了他未出口的话。 几道脚步沉重而凌乱地冲来,看守们正在一道道按顺序打开囚房的门,语气很冲地对屋里的人们吼道: 快出来,快点!去外面站成一排!吃饭的时间到了! 锁开到萧霄这一间时,门外的看守十分明显地愣了一下。 他的目光游移到秦非脸上,很快,像是反应过来了些什么,没多说话,挥了挥手示意屋内二人出去排队。 那态度比起之前在其他囚室时好了不知多少。看样子,应该是黛拉修女和他们特意叮嘱过。 萧霄见状不由得更加惊叹。 秦大佬被带走的这段时间究竟发生了些什么?怎么整个人的地位一下子就提升到tp级别了?? 昏暗的走廊上,玩家们已然十分顺从地列成了一队。 两边靠墙位置都有看守巡视,手中握着电棍和钉枪,望向众人的眼神狠戾,看上去十分不好惹。外面的休息室中,刺耳的早餐铃声正在广播中连续不断的响起。 “动作快点!不要交头接耳!”看守们挥舞着电棍,气势汹汹地警告着众人。 只是,还没等为首的玩家踏出走廊,一道由远及近的惊呼声已然响彻整条过道。“不要出来!不要出来!把门锁紧!” “啊——!!!” 一声惨叫过后,说话的人再无声息。 早餐铃声被拉长的警报声代替,走廊顶端亮起闪烁的红色警示灯,广播 声中传来焦急的喊话声: ”0号囚徒越狱了! 0号囚徒。 那是什么人? 玩家们不明所以。 与此同时,在场的看守却齐齐变了脸色。玩家们见状,心里皆是一沉。 看守们明明都有武器,那武器攻击性还不低。 所以。究竟是什么人,把他们吓成了那样? 没有留给众人更多疑惑的时间。走廊尽头。一道人影倏忽间闪现。 那是一个身材高大的男性黑影,手中拎着什么东西。逆着光,玩家们看不太清楚,只能听到一声声金属刮擦地面发出的悚人声响。 【0号囚徒·斧头杀人魔:好感度-不可攻略】秦非看见了他头顶的npc信息条。 怎么会……怎么回事,为什么会这样!!秦非身边,一个看守竟率先绷不住了。 他远远望着那个向他们行来的黑影,像是看见了什么令人极度恐慌的邪恶生物一般。双唇不断轻颤,额角有汗水滑落。眼神恍惚,充满惊惧。 跑啊!!! 下一秒,看守的情绪突然崩溃。 他胡乱挥舞着电棍,四肢仿佛不受控制似的,迈开脚步,向着走廊那侧直冲而去去!走廊上的五六名看守不约而同地选择了放弃囚犯们。趁着0号囚徒还没有将走廊堵死,他们动作极度迅捷地奔逃向了另一方。 与此同时,玩家们也终于反应了过来。 要不怎么说e级主播就是比f级主播有本事。 看守们刚一有动作,立即有两三个玩家紧跟着向前飞奔了出去。 他们的身影如离弦的箭矢拉出模糊残影,以一种肉眼难以捕捉的速度,擦着0号囚徒与墙壁之间的缝隙冲出走廊。 这显然将0号囚徒惹恼了。 他望向走廊上的人们,眯了眯眼睛,面上闪过一丝薄怒。缓缓抬起手,沾满血气与碎肉的斧头在灯光照耀下闪出银色的寒光。 “唰!” 斧头猛然落下。 刀刃深深劈进地板,将地面砍出一道竖长的裂纹,径直蔓延到众人脚下。他怪异地咯咯笑了起来,沾满血污的脸上,神色冷 戾而又癫狂。他以一种极其渗人的语气说道:“谁,想当下一个呢?” 不管谁想当下一个,反正秦非不想。所以秦非拔腿就跑。 萧霄虽然脑袋不好使了一点,但好歹没有影响到身体机能,见秦非有了动作,立即闪身跟上。 趁着0号囚徒拔斧头的不到两秒钟时间,秦非已然成功铤而走险,跑出了那段最最危险的死胡同。 前方,是一片如迷宫般的走廊。 而身后,剩下的十余名玩家已经像是被恶狼冲散的羊群般惊恐尖叫了起来。脚步声凌乱,推嗓咒骂声不绝于耳。 还好咱们跑得快!萧霄回头瞥了一眼,心有余悸地回过头来。可秦非此刻的心情却并不乐观。 秦非想起在上个副本守阴村中,鬼女曾经告诉过他:他身上那股不知来由的“他”的气息,对于副本中任何一个npc而言,都有着浓重的吸引力。 在心智健全、性情温和的npc身上,这股吸引力是正向的,能够给秦非带来不少隐形的益处。可当秦非遇到那些满心都是杀戮、毫无思想的怪物时,自然而然,他也会成为怪物首选的目标。 这样的话.… 这个0号囚徒特么的一看就很不正常啊!! “啪嗒!” 啪嗒! 沉重的脚步声踩踏在地板上。 秦非甚至感觉到脚下的地面传来一丝震荡,每一步都像是踩上了他的心脏。 ..…艹!! 不会真的追来了吧? 身后,萧霄的惊呼已经解释了一切:“我淦,他怎么朝着咱俩过来了???”秦非狠狠闭了闭眼。 天要亡我。 说的大概就是这吧!! 两人丝毫不敢放慢脚步,一路狂奔。 不远处的前方,一个身穿看守服的男人正仰面躺在地上。 这大约就是那个向他们发出过警告的看守。 此时,他的头颅和身体早已分家,青白交加的脸上还残留着生前的惊恐。 他的腹部被用利器划出了一道巨大的伤口,几乎将他的身体直直剖成了两半,内脏与碎肉飞得 遍地都是,鲜血将附近几米之内的地板都浸染成了一片猩红。 扑鼻而来的剧烈血腥气几乎要将秦非熏晕过去。他开始回忆,从这个看守发声到销声匿迹,总共过去多长时间? 顶多10秒。 仅仅10秒,就能创造出如此血腥的场面,那个0号囚徒的战斗力不可谓强横。这要是被他逮住的话……. 秦非在脑海中对比了一下他的小水果刀,和对方手中那柄近半人高的巨大斧头。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秦非瞳孔紧缩,后脊直发凉。 他一脚踹开脚下挡路的头,在下一个拐角处猛地推开萧霄:别跟着我了,自己找路去吧! 跟着他死得更快啊! 身后,0号果然连片刻的犹豫都不曾有,他不假思索地向秦非奔来,那粗哑又怪异的嗓音穿透空气与墙面,传到秦非耳边: 不要跑,我亲爱的小羊。 难道你不想被我的斧头划开皮肉和内脏,看看自己身体里流淌的鲜血是什么颜色吗? 秦非:... 台词也太中二了,是哪个鬼才想出来的。 而且,谁会不知道自己身体里流淌的鲜血是什么颜色,他又不是色盲。 0号的话一点也没有打动秦非,他跑得更快了。 里世界的环境着实恶劣,迷宫般的走廊中遍布着障碍物。破烂的铁架床、废弃的桌椅和刑具散落各处,墙面上、地面上,到处都是或深或浅的污渍。秦非在逃跑过程中不小心踩到了一只老鼠,囚犯穿的软底鞋下传来软绵绵的触感,空气中传来“吱——”的惨叫声。 真的恶心到家了!!! 秦非狠狠打了个寒战。 眼下的情形实在糟糕得过了分。 倘若秦非想要离开里世界,就必须要先有玩家牺牲。 但,现如今,但凡有脑子的玩家都不会动手的。他们只会期待秦非赶快被0号解决,拯救其他人于水火。 秦非咬紧牙关。 身后,0号挥舞着巨斧,劲风擦着秦非的脸颊和耳朵而过。 前方又是一个新的交叉路口,秦非来不及思索,随意选定其中一条 。只是,向前没跑几步,他便听见那边有声音传了过来。 跑…… 快…… 距离太远,有些听不分明,但十分明显也是有人正仓皇奔逃着。 什么情况,难道又跑来一个01号囚徒??秦非倒抽一口凉气。 很快,那几个人的身形自不远处显现出来。而他们背后,紧随而来的,却并不是什么01号囚徒。 那是一团巨大的、看不清形状的怪异东西,像是一团血肉,又像是一块烂泥。 他的肚腹正中位置长着一张獠牙遍布的巨口,整个身体以一种极快的速度向前涌动着,将路过身前的每一样物体,无论是人、鼠、虫、还是桌椅板凳和破铜烂铁……全部吞吃入腹。 他的肚子就像是一个异次元黑洞,联通着另外一个世界,如果不是周围的墙壁和地板建造得还算结实,秦非能确定,这东西绝对会连地皮一起啃掉。 而那一直在他身前夺路而逃的,除了几名看守以外,竟还有那最先跑出去的三个玩家。直到现在,秦非才终于听清了他们喊的是什么。 他们是在说: “快跑啊!2号玩家异化了!!” 异化的2号玩家原本在无差别地追逐着他所见到的每一个活物,可当秦非出现在距他几十米开外的视野范围之内时,就像是一个饥肠辘辘了许久的人突然嗅到了食物的香味,2号十分明显地精神—振。 ……果然。 这东西失去理智后又盯上他了。真是毫不令人意外。 秦非站在交叉路口,背后是挥舞着斧头的0号囚徒,身前是模样恶心的2号玩家。 他就像是一块被两条恶犬竞相追逐的肉,前后的生路都被死死堵住。 分明是令人目眦欲裂的惊悚场面,秦非心中却蓦然一动。 他忽然觉得。 自己有救了! 2号虽然变成了这幅鬼模样,但他终究还是2号。若是0号囚徒对2号出了手…. 秦非低垂着头,再抬头看向0号囚徒时,眼中晦暗莫名的情绪已然尽数退散。 那被刻意掩藏起来的锋芒缓缓倾泄,青年的唇抿成一条线,下颌紧绷,眸中是将一切计算 到极致后的笃定与镇静。 弹幕中,观众们已经快要被秦非急疯了。 “跑啊卧槽槽槽,主播怎么不动啊???” “主播是跑不动开始摆烂了吗?快跑啊急死我了!!” 靠,真是要疯了,我们要不要再开一个赌盘,赌主播是被0号砍死还是被2号吞掉……“我觉得应该是先砍死然后再被吞掉。” 0号囚徒已经离秦非很近很近,斧头高高悬于他的头顶。 那些挥洒而下的血珠落在他的衣襟和脸上,为他略显苍白的肤色增添了一抹妖冶的猩红。带着腥臭的风迎面而来。青年紧紧闭上了眼睛。 ——而下一瞬。 就在刀刃要擦破他的脖颈、割破他的动脉的那瞬息之间。他忽地猛然一闪身。 “啊啊啊吓死我了!!!!” 弹幕数量陡然增多,直播大厅同样也是喧哗一片。 “主播刚才干嘛不跑啊我真是服了,我眼睛都捂上了他忽然秀一波骚操作。”“是为了博直播间的关注度吗?但我感觉这样有点不合算诶,他刚才跑的话还是有可能跑掉的, 现在前后都被堵住,无论如何也…… 无论如何后面的内容,那条弹幕没有说完。 因为直播画面中,秦非忽然伸手,向0号的脚下掷出了什么东西。 “咔嚓” 一声脆响。 是玻璃接触地面裂成几瓣的声音。 0号囚徒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惊了一下,直冲向前的脚步微顿。 强烈的惯性,将他维系得极好的平衡忽然小幅度地瓦解了些许。原本,这一丁点波折算不得什么,完全不可能使0号摔倒或是出点其他什么岔子。 可秦非丢在他脚下的东西却在此刻起到了异乎寻常的作用。0号囚徒脚下一滑,在还未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之前,已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秦非在这一刻飞快闪身,背后,2号玩家异化而成的怪物正迎面而来,直至撞上了0号手中尚未收起的巨斧! 这一幕直接震撼了所有人。 “那是什么东西?”新道具吗?还是润滑油?我怎么不知道e级商城里还有这种偏门的 道具卖啊…… 直到有一个眼尖的人认出了那物品究竟是什么:“我服了啊,那是低级共享血瓶!” 是的,没错。 那就是低级共享血瓶,是秦非在守阴村的乱葬岗中险些丧命时,萧霄雪中送炭过的那个道具。 秦非不需要补充san值,而e级商城中可购买的武器类道具又只有那么两三件,秦非苦于道具格子填不满,干脆将所有空格都放满了低级共享血瓶。 秦非知道自己皮脆,主打的就是一个把红当水喝。 然而来到圣婴院,他还没来得及受伤,血瓶便先发挥出了意料之外的效用。粘稠的血浆成功绊住了0号的身形。 秦非微微喘息着,他在丢出血瓶后立即找准时机向着另一个方向跑了过去,可糟糕的是,背后,2号竟然并没有死,反倒紧追而上。 他的下腹被0号的斧头划开一条极长极长的伤口,但伤口中没有流出半滴血。 也是。 看他如今的模样,想来早就已经不是人了。 2号在受伤以后,头顶便多出一根血条来,像是键盘网游里被玩家攻击过后的副本小怪一样。 那根血条上如今仅仅缺失了极小的一截,虽然仍在持续而缓慢地向下掉着,但秦非简单估计了一 下,要等到彻底掉完,起码还需要三十分钟。 ……真是晦气。 秦非在心里暗骂一声,不要命般地继续向前跑。 身后,2号玩家与0号囚徒紧追不舍。 秦非在迷宫般的走廊中疲于奔命,早已不知自己跑到了什么地方。不知不觉间,他竟冲进了一条十分眼熟的廊道。与迷宫走廊的布局不同,这是一条十分笔直的过道,过道两端各是一扇木门。 虽然这过道已然昏暗肮脏得面目全非,可秦非依旧辨认了出来,这里对应的,应该是玩家们从教堂走向休息区的那条廊道。 既然如此,那么门的那一头,便应该是——秦非速度未减,抬腿,一脚踹开了前方紧闭的木门。 引入眼帘的却并不是秦非想象中的那般模样。 秦非本以为,门的这端,出现的理应是教堂的里世界。 或许黑了点、脏了点、墙壁上的血污多 了点,但总之,它应该与他在副本一开始时去到的那个教堂大差不差。 可呈现在眼前的却全然不是那样。 这是一个巨大的、高耸的腔室,像是某种活物的身体内部一般,墙面上全是一道道青红交织的血管,地面踩上去软而有韧性,仿佛是踩在了一块肉上。 那些原本应该是桌椅和布告台位置,此刻变成了一个又一个小小的肉质凸起,如同一个个瘤子。整个空间不断地收缩,又膨胀,就像是一颗活动着的心脏,正向外泵着血。 这地方看起来着实有些诡异。秦非眉心紧蹙。 ……活的教堂,大概也能算是教堂吧?而偌大的教堂中,有个人正呆呆地站在那里。 第41章 圣婴院08 出现在眼前的是个约摸十四五岁的少年。 少年肤色苍白,浅灰色的眸中闪烁着毫不掩饰的惊惧,柔软的睫毛轻轻震颤着,在脸颊上投落一排密密的阴影。 他似乎也是刚从别的地方跑来这里,正不停地小口喘息着,身上的西装马甲被不知名的东西弄脏,令他看上去格外狼狈。 这孩子秦非认识,正是不久前才见过的那个24号圣婴。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秦非不解地眨眨眼睛。 24号是个npc,这一点不仅秦非,许多其他玩家也都看出来了。 在表示世界的教堂和休息区中,24号的神态、穿着和表现明显和玩家们不太一样。不仅是24号,还有23号的黑发女人,以及7号的那个金发男。都很容易就能分辨出是npc来。 他们和秦非在守阴村副本中遇见过的徐阳舒最开始时一样,头顶都没有显示好感度。可此时,24号的头顶却明晃晃顶着一行系统提示。 【圣婴之一:好感度5%(兰姆不讨厌你,但他对陌生人一向十分胆怯)】秦非还是头一回见到有npc和他一句话都没说过,基础好感度就有5%的。 兰姆站在这座血肉教堂中,垂在身侧的双手握紧又放开,整个人不住地颤抖着,显然已是恐惧到了极致。 秦非刚才跑进来时,顺手便甩上了身后的门。可现在,他的背后已经传来了阵阵沉重的撞击声,以及斧头劈砍的声音。 那扇木质的窄门虽不算薄,但也绝不可能抵挡得了0号和2号的攻击。 秦非环视整个空间。能够藏人的,也就只有布告台西南角的那个告解厅了。 说来也是奇怪,整个里世界的教堂都已面目全非了,可那告解厅却依旧和秦非在表世界见到过的一般无二。 棕红色的漆木高柜静静伫立在角落,深色的绒布将里面的光景遮挡得严严实实。虽然这个小木柜子肯定也和身后那扇门一样,挡不住0号和2号几下进攻。 但,能躲一时是一时。 秦非瞥了一眼不远处的24号。 要想离开里世界,就必须要有圣婴牺牲秦非刚才虽然打上了2号的主意,但0号囚徒对2号似乎并不感兴趣。 那,这个24号呢?假如将他放在这里不管, 而他自己躲起来的话,0号看到24号,又是否会…… 这样的念头只在秦非脑海中闪现了一瞬,即刻便被他否决了。 在昏暗的教堂中,24号头顶那自带荧光的5%好感度条看起来异常醒目。 一个可攻略的npc。能够带来的隐藏价值。或许远比一个一次性消耗品要大得多。 青年如离弦的箭矢般弹射而出。 在身后小门被撞破之前,他已动作极其迅捷利落地一把将24号扛在了肩上。一手拽开告解厅的门,两人的身影转瞬消失其中。 “砰!” 木门化作一块块碎屑,2号与0号相互推操着冲进了教堂里。而教堂中早已空无一人。 好奇怪。 外面好像没有声音了。 告解厅内,秦非与24号挤坐在一张小凳子上,侧耳听着外面的动静。自从一声“砰”的巨响之后,告解厅外便再也没有其他声音传来。那声响分明是2号和0号破门而入的声音,然而却没有了后续。 狭小的告解厅将秦非与兰姆隔绝在黑暗当中。 身旁,少年还在不停喘着气,但他清楚二人如今的处境,双手交叠捂住口鼻,生怕自己呼吸的声音太大引起外面东西的注意 秦非安抚地抬手揉了揉他的发顶。 “别怕。”他无声地叮嘱道。 在秦非身体情况没有变坏之前,他待在公安局里的那几年,三不五时便会接触到一些问题青少年。 作为心理学研究人员,秦非最常接触到的,便是那些从自杀现场救回来的小孩子。他时常和他们聊天。 出于这种长久以来养成的职业习惯,秦非在面对孩子时,总会下意识地将自己放到一个保护者的角色上去。 ——当然,即便如此,也并不妨碍秦非在进告解厅之前,产生过要把24号丢出去喂0号的邪恶念头。 不过,嗯。 反正他不也没丢吗。俗话说得好,论迹不论心,秦非半点都没有为此产生心理负担。 24号被秦非这突如其来的温情举动吓得一颤。他好像很害怕旁人的接触, 哪怕是重度社恐,也很少有人会对其他人的触碰产生这么大的反应。秦非若有所思地望了24号一眼 。 当24号发现秦非只是摸了摸他的头发,便将手收回去后,他似乎逐渐平静了下来。他抛给秦非一个小心翼翼的眼神,头顶的好感度也随即上升到了12。秦非:?这么轻率就对别人产生好感吗? 原因在哪里?逻辑又在哪里? 告解厅外依旧安静。空气中酝酿着沉闷的死气,令人的心跳频率不由自主的失衡,总觉得要有什么糟糕的事情发生。 莫非是那两人出了什么状况? 秦非将手探向前方的布帘,指尖勾动,掀起一道几乎看不见的缝隙。 外面漆黑一片。 秦非蓦地皱起眉头。 随即,一道系统提示在秦非耳畔炸响。 【请在告解厅中完成告解:进度0%】 什么…. 秦非心中涌起某种一股不太美妙的预感,转而将手探向告解厅的门。“啪嗒”一声落锁声响起。门已经推不开了。 秦非钻进这个告解厅,最主要的目的其实是拖延时间。 2号玩家被他算计了一把,正在持续不断的掉血。只要2号血条见底。表里世界翻转,他就安全了 却偏偏在这种要紧关头触发了任务。 从他们进入告解厅后,外面教堂的动静就消失了。大概直到任务完成之前,他和24号在这告诫厅中,暂时都不会受到来自0号和2号的威胁。 无心插柳。 只是不知道,任务过程中,告解厅里的时间流速与外界是不是同步的。若是二者时间同步,那才真的是一箭双雕 总之,现在想再多也没有用。完不成任务,他甚至可能都没办法离开这个木头匣子。 秦非站起身,观察起告解厅中的情况。 狭小的空间不足5平米,内部漆黑一片,只有一把椅子放在正中间。二人面前挂着一道绿色的布帘,将告解厅的内部分成两半。 而那帘子背后—— 秦非向布帘望去,却在下个瞬间,瞳孔骤然一缩!黑暗中,有道佝偻的身影一闪而逝。 紧接着,一只干枯苍老如树皮的手缓缓从里面伸了出来。兰姆险些叫出声来,紧紧咬住了自己的下唇。 那只手掀开帘幕,向前,再向 前。在冰冷浑浊的空气中,他轻轻的、小幅度的舞动着,像是想要抓住什么一般。 有人来了,我听见了。那是一道和手一样苍老的男声,在木箱的一侧轻轻呓语着。 “孩子,你在哪儿?” 那手急切地不断抓握空气。 秦非盯着那只手。 会待在告解厅里的.… “神父?” 秦非试探着问道。 “哎!” 果然,那声音立即便应道。 旋即那手又向前探了一些。 握住我的手,握住它,我的孩子。握住它,你的罪孽便将被洗净。秦非目光深沉,帘子背后是一片漆黑,全然看不清里头的光景。 里面藏着的会是一个bss吗?它看起来似乎没法离开那里。 而假如自己握住它的手,又是否会将它从中释放?见外面久久没有反应,那只手的主人似乎焦躁了起来。为什么,你为什么还不过来?我的孩子。 你不、相、信、神、父吗? 苍老沙哑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危险,那只手上的指甲肉眼可见地一点点变长,慢慢卷曲起来,抓扣在一旁的木壁上,发出刺耳的刮擦声。 空气中弥漫着冷冽的杀意。 所有的一切都昭示着一个答案:他们必须上前。 兰姆在一旁忧心忡忡地望着秦非:您…… 他似乎十分害羞,刚说了一个字。苍白的脸就变得通红,紧抿着唇不敢再说话。他偷偷瞄了秦非一眼,又收回眼神,而后小步向前方走去。 很明显,他看出了秦非的迟疑,并准备以身试险。 24号过于仗义的举动令秦非颇有一些意外。 他还以为按这孩子胆怯的性格,肯定会躲得离神父越远越好。 狭小的告解厅中,兰姆离神父的手越来越近。 少年将自己瘦弱纤细的手腕缓缓送上前。没有血色的嘴唇已经被咬破,沁出血来。 而就在兰姆快要碰到神父的手时,秦非却忽然拉住了他的衣袖。青 年竖起食指,对兰姆比了个嘘声的手势。兰姆一愣。 紧接着他便看见,面前那人手腕一翻,下一刻,他的掌心中忽然凭空出现一根约有成人小臂粗的空心钢管。 秦非将钢管塞进神父手中。 兰姆:? 可怜的老实孩子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秦非是想做什么,灰色的瞳孔中显现出迷茫。 这是什么操作? 布帘背后,枯树版遍布着褶皱的手抓住钢管,轻轻揉搓了几下。 或许是因为这粗细的确与人的手腕十分相近。又或许是被告解厅中的黑暗和那块帘子遮挡了视线。 神父竟真的信了,那就是一个活人的手腕。 “哦,亲爱的孩子。”神父似乎是被这奇异的手感给惊住了。“你可真是……” 他思索了半晌,终于找到一个合适的形容:“你可真是骨瘦如柴啊。” 秦非:.…噗。 秦非伸出空闲的另一只手,将自己上翘的嘴角强行拉平。 弹幕瞬间飘过满满一整排问号。 ?????没事吧,没事吧,主播你没事吧“哈哈哈哈哈哈,主播是不是有神经病啊!!” “救命哈哈哈哈哈!!要不我们众筹送主播去看看脑子吧,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吗??”“我他妈真是服了,老子看了几百遍圣婴院了,头一次见到这样忽悠神父的。”“我算是知道主播为什么会被投放到这个副本了,他的气质真的好适合这里我笑死……” 直播画面中,秦非应付完神父,迅速将钢管抽回。 钢管光滑的表层摩擦过神父的手掌,那奇异的触感,似乎给了他非同一般的体验。 “哦……” 帘幕内侧发出一声轻轻的喟叹,令秦非不由自主地冒出半身鸡皮疙瘩来。 【请在告解厅中完成告解:进度50%】 系统提示音再度响起。 看来这个方向没有错。 任务很简单,只要顺着神父的要求来,就可以将任务顺利完成。 只是…… 这怎么才50%? 这老东西,真是有够 不知满足。 很快,剩下50%的任务要求也被神父说了出来:过来吧,我亲爱的孩子,再让神父摸摸你的脸。 那道嘶哑的男声中充斥着一种故作亲切的恶心甜腻感,令人听了几欲作呕。他将手又向外送了一点,掌心向下,握紧又松开。 几个小小的东西顺着他的动作砸落在地上。 秦非弯下腰,拾起一颗,送至眼前。 那是一颗被玻璃纸包裹着的硬糖,被神父掌心的热度弄得粘腻融化,散发出一股沉闷的水果味。让我们一次性洗净你所有的罪孽,从这里离开后,你就又是一个光明而纯洁的乖孩子了。“来吧,过来吧,我亲爱的小羊。” 神父神经质地重复着这些话。 这个神父,看起来一点都不像神父反而像是那种□□里诱惑孩子走进糖果屋,然后在深夜将他们一口吃掉的邪恶巫师。 身旁的兰姆见状,颤抖得更加厉害了。 秦非漂亮的眉头已经皱得快要能夹死一只苍蝇。 他可不是什么真正心思单纯的7岁小孩。不会被神父用几颗快要融化的糖果和夹子音就给骗到。单从神父刚才的表现来看,他哪是什么能够帮助人赎罪的神的使徒? 分明就是一个假借职务之便行猥亵之事的老色鬼嘛! 副本里真是无奇不有,怎么还出这种品种的变态? 秦非啧啧称奇。 现在,这色鬼要摸孩子的脸蛋。 若是要让秦非将他身旁已经抖得像是得了帕金森的24号推出去挡灾,秦非还真是有点下不了手。但要让他献上自己的脸,他也着实是不太情愿。帘幕背后,那只衰瘦的老手已经像是一蓬海藻般扭曲蠕动起来,显出一股饥渴的难耐。 秦非的脸黑的像是抹了一层锅底灰,他试探着想要向前。刚抬起脚,又忍不住放了下来。 他瞟了一眼自己空空如也的肩膀。 鬼婴自从表里世界翻转后就再没有出现过,想来是因为某些原因滞留在了表世界。表世界并不危险,因此秦非半点没有担心过鬼婴的安危。可此刻,他却不由自主地无比怀念起这个消耗了他上个副本一半积分的小挂件来。 鬼婴能够控制自己的外形。 >倘若现在他在这里,秦非就能让这个躲在匣子里的老神父好好尝一尝,满脸尸油的年轻男孩摸起来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了.… “快呀,快呀,快过来呀,亲爱的孩子。” 神父不间断地呼唤着。 木质告解厅的缝隙中,有什么东西正在一点点向内蠕动。 那令人汗毛倒数的恐怖声音清晰又刺耳。他们似乎正在试图穿透薄薄的木板,入侵到这小小一方安全的空间内来。 黑暗中,虚空中的系统提示一下下闪烁着,像是断了电的灯牌。 “过来吧,我的孩子,快点过来”神父的声音一声比一声响。 只有我能够佑护你们的安全,将你们从邪恶中拯救出来。 啧,好烦。 秦非不太好看的脸色令兰姆越发紧张起来。 这一次神父要摸的是脸。用钢管想必是应付不过去了。 逃不掉了吧…. 要怎么办才好呢……兰姆呼吸越来越急促。灰色的大眼睛中蓄着泪水。可还没等那泪水掉出来,秦非便又一次欺身上前。 诺。 他的手中握着一个什么东西,四四方方的,从兰姆眼前一闪而过。他将那东西往神父的手背上轻轻擦了一下,随即退后半步。 你感觉到了吗?我亲爱的神父?秦非嘴角挂着似有若无的嘲弄的笑。 神父一愣。 速度太快了,其实他什么也没有感觉到,仅仅只是觉察到,有个什么异物擦着他的手背过去了。“再来、再来一次!”神父急迫地开口。 兰姆伸长脖子向这边看。他终于看清了秦非手里拿着的东西。 ……居然。 是一块板砖?? 这… 神父的话音落下,秦非依言,将板砖再次送上前。 没有关系,可怜的板砖,忍忍就过去了。反正你没有尊严。秦非在心中给板砖道了个歉。 神父又一次触碰到板砖表面。这一次,他清楚地感受到了指腹传来的触感。 神父: ? 这是真实存在的 人脸吗?有点不信邪,再摸两下试试。 不对,不对。 还是不对。 说话声音那样清亮好听的年轻人的脸蛋,摸起来手感怎么会这样粗糙呢? 神父收回手。再摸下去,他的手掌都要被磨破皮了。 你…… 神父将手收回布帘后面,他似乎抓了抓自己的头,然后又将手伸出来。这真的是你的脸吗?我亲爱的孩子?神父还是没忍住,问出了这个问题。 “好孩子可不能撒谎哟。”他强调道。“那是当然了,我最尊敬的神父。” 秦非的嘴角噙着笑,他漫不经心地开口说道:“没办法嘛,为了生活整天风吹日晒的,皮肤粗糙一些也是难免的事。 “不像神父您,整天只要待在这个箱子里,摸摸别人的脸就能无忧无虑地生活下去”神父:? 你怎么能这么说我呢? 神父说不上来外面那青年说得究竟有哪里不对,但就是觉得他没在讲什么好话。“这是对神的不尊敬。”神父有些恼怒。 npc生气了。 秦非却并不慌张。 他一秒的迟疑都不曾有,飞速开口反驳:“我怎么敢不尊敬您呢,仁慈的神父?我所说的每一个字都是我内心最真实的所想。 你根本不知道,我是多么渴望成为和你一样的人啊! 掷地有声,主打的就是一个真诚。 弹幕哈哈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真是笑死我了,主播睁眼说瞎话的功力与日俱增。反正就是要拍马屁,反向拍马屁也是拍马屁。 话又说回来,如果被这个神父摸了会怎么样啊? “也不会怎么样吧,反正是不会死掉,应该就是掉点san什么的……说起来,我至今都没弄明白告解厅这条支线背后的剧情究竟是什么,以前的玩家都没把这条线打穿过。 这样吗?这样的话,主播就算真的把脸凑上去,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对对对,也不知道这个主播的精神免疫到底有多高,他的san值好像一直都稳得出奇呀也不能这么说,好吧,我老婆那么漂亮的脸我都没摸过,怎么能让这个老色鬼沾染呢 神父:…… 神父被秦非怼的卡壳了。 他当然很不满意自己抚摸到的那张“脸”。 那种粗糙的手感简直就像是教堂门口那片铺完后,没有晾干便被无数人踩踏的水泥地。磕磕巴巴,麻麻赖赖。 但外面那男孩的说话声又实在好听,神父歪了歪头。让那黄鹂般清亮的嗓音在自己的脑海中回转。 他陶醉的欣赏着这一切——顺便努力忽略秦非所说的每一个字的具体内容。 哦!这真是一个充满了矛盾与美丽的孩子! 神父彻底妥协了。 下一秒。任务成功的提示终于如愿在秦非耳边响起。 【请在告解厅中完成告解:进度50%】 伴随着系统提示响起的,还有一声清脆到极致的咔嚓声响。秦非握住了那只裸露在深绿色帘幕之外的手,用力反向一掰! 苍老枯瘦的手被扭曲成了常人难以达到的弧度,森森的白骨插破表层皮肤,断裂的骨茬令人光是看一眼都觉得头皮发麻。 “啊!!!!” 告解厅的里侧传来撕心裂肺的惨嚎。 兰姆一惊,抬头望向秦非,面露忧色。秦非却浑然不在意:别怕,他出不来的。 这老色鬼。 但凡他能离开这个箱子,刚才还会只是摸两把钢管和砖头吗? 副本对玩家总是有着诸多的限制,对npc也是一样。既然在无意中发现了对己方有利的规则,秦非当然会好好把握。 ——冒犯了他,没有轻飘飘就能放过的理由。哪怕对方是个骨瘦如柴的老家伙也是一样。 秦非拍了拍手上并不存在的灰。 痛呼声还在背后不断传来,秦非没有丝毫反应。告解厅的锁终于可以打开,他拉开锁扣,向外望去。 或许是系统都看不下去他在这副本中持续不断的倒霉,难得的好运终于降临在了秦非身上。大厅中,2号 玩家已经彻底融化成了一滩血水。 他庞大的身躯失去了支撑,像一滩软乎乎的烂泥摊在地面上。 一旁不远处,0号囚徒正怔怔的望着这恶心的一幕。 0号钟爱血腥、死亡、尸体与屠杀。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会喜欢眼前这坨像垃圾一样的东西。 0号囚徒的脸上露出嫌恶的表情。 紧接着,他抬起头来。 当他看见告解厅里的秦非时,他的眼睛就像是黑夜中的星星般,瞬间亮了起来。 在秦非走进告解厅中那整整半小时的时间里,0号囚徒曾无数次的用斧头劈砍那个看起来脆弱无比的木箱。 可无论他怎样努力,就是无法将那箱子撼动分毫。而现在,他最中意的猎物终于重新出现在他的眼前。0号囚徒高高举起他手中的斧头,迈开大步向秦非奔来。然而,就在下一瞬。 【2号圣婴已退出本次选拔。】 顷刻间,地动山摇。 整座教堂就像是一颗心脏般剧烈收缩了起来,0号囚徒脚步一顿,眼睁睁看着他的猎物消失在了眼前, 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充斥身周的黑暗与鲜血已尽数消失不见。 秦非身上那套沾满血污的制服也变回了他自己的衣服,他站在表世界休息区清爽干净的走廊上,抬眼望向四周。 和秦非一起出现在走廊上的,还有所有其他的圣婴们。他们似是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正满脸迷茫的相互对视。 秦非第一时间便在人群中搜寻起萧霄的身影。 见对方囫囵个地站在过道中,看起来一脸懵的模样,身上不见伤口,秦非放下心来。 走廊上,20多名玩家终于回过神来。 所有人挤做一团,场面前所未有的混乱。 有人在笑,有人在哭。 还有人跪坐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气。更有人恶狠狠地盯着不远处的其他人。 唯独秦非,静静站在一旁,神色清冷得像是一个局外人。 他没有动,视线却越过重重人群,落在了坐在休息室角落的24号身上。此刻,男孩已全然不复刚才在告解厅中时那副内敛害羞的模样。他觉察到有人在盯着他,于是抬起头来。 那 双冰冷的灰色眼睛像是两颗无机质的玻璃珠,不含半分情感。看向秦非时,就像是完全不认识他一般。 第42章 圣婴院09 24号神态淡漠地看了秦非一眼,冷冷地转过头去,对着眼前的空气发起呆来。不发一言,对周围的动静也漠不关心。 这孩子现在的模样,和他在里世界时那种单纯无害的样子比起来,完全就是两个人。不仅如此,他头顶的好感度条也消失不见了。 为什么会这样?秦非眸中闪过一丝异样的神色。 不远处,走廊上有玩家讷讷地开口说话:“2号.…死了?”说话的人是1号,此言一出,所有人顿时齐齐扭头看向他。 2号玩家退出游戏的系统播报是公开的,大家都能听见。 而1号的目光则穿透重重人群,最后定格在了秦非身上。他目光闪烁:“我记得,2号死之前,应该是在追12号吧?” “2号为什么突然去追12号,后来他又是怎么死的?12号能跟大家说说吗?”1号突然变得咄咄逼人起来。 在1号看来,2号当时明明是在追他和另两个玩家,可12号一出现,2号立刻转变了目标。还有那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0号囚徒也是,放着一群人不管,就盯准了12号一个。1号总觉得,12号身上应该藏着什么其他人不知道的秘密。而他这样说,就是故意想让秦非成为众矢之的,利用压力逼迫秦非说出一些新的信息。 可惜,他终究是打错了算盘。 2号和0号囚徒追着秦非不放的确是事实,可其中的原因却和副本剧情一点关系也没有。他再如何深挖,也不可能挖出线索。 被如此突然地针对了,秦非却也并不生气。 “我也不清楚他们为什么追我。”青年困扰地轻轻蹙眉,语气真诚,像是很认真地在思索,“我想,可能是因为我一开始时离2号最近,身上沾了血腥气吧。 1号俨然是不信:“那2号是怎么死的?” “我不知道。”秦非并不想浪费口舌去和1号分享这些无关紧要的事。他笑了笑,语气平静温和地陈述道:“2号死后我没有拿到积分。” 所以,他不是我杀的。 “我也没有看见他是怎么死的。” 话音落,走廊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r/> 这其中的关联,没有人会意识不到。 可心里知道,和被拿到明面上说出来,是截然不同的两码事。 秦非这句话,几乎是将所有玩家心中所想的那个隐秘的可能推到了台面上来秦非身侧不远处,萧霄的智商短暂地回笼了一下。他为秦大佬这番惊人的发言而倒抽了一口凉气。 如果说自从14号死后,玩家们之间就燃起了一把暗火。那秦非这番言论无疑是在火上浇了一把汽油。 每个人心里都涌起同一个念头: 如果杀死一个人能够获得4分。那杀死六个,岂不是就…… 空气中似乎传来了一声声压抑不住的呼吸声。 萧霄心惊肉跳。 而结合秦非之前所表现出来的态度,他的脑海中竟隐隐有了一个猜测:他怀疑秦大佬是想把水搅混,然后坐山观虎斗,当一个混邪乐子人,最后坐收渔翁之利。 这一点从直播刚刚开始时,秦非在教堂中问出那句“圣子一定会存在吗”的时候,似乎就已经有了表现。 至于秦非这场渔利具体要怎么收……萧霄是一点也没想出来。 他也压根没打算费心去想。 大佬的行为逻辑,岂是他这种凡人能够随意预测的?更何况他在这场副本里还顶着一个智商为0的白痴身份! 萧霄自己都没有发现,不知从何时起,他好像已经十分坦然地认定,他就是一个结结实实的白痴了。 他抬眸望向秦非。 秦非正与1号对视。 他的脸上笑意温和,气氛却并没有因此而缓和一点,两人之间剑拔弩张。良久。旁边忽然有人出声打起了圆场。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我们也别在这儿干站着,还是去找找其他线索吧。” 说话的是5号。他向前半步,不着痕迹地将自己插在了秦非和1号中间。 5号打着哈哈,脸上堆起僵硬的笑:大家心态都放平一点嘛,别这么严肃。 “我们不能……”5号吞咽了一下,半晌才找到一个合适的形容,“我们不能内讧,那样太危险了。 正如秦非先前所分析的那样,从14号到2号,接连两次的玩家死亡,都牵动了 表里世界的翻转。如此明显的线索铺开在眼前,即使是那些反应迟钝的玩家,此刻也都已经明白过来了。 假如玩家们们真的开始毫无章法地互相攻击,那么表里世界势必会接连不断地互相掉转。 2号不就是因为杀了人才被黑衣修女带走的吗?5号好像很畏惧事态朝向那个方向发展,急切地试图劝服其他人。 “2号被带走以后,就变成了那个可怕的样子,这一切都是因为他害死了14号才造成的。”“有命拿积分,也不一定有命撑到副本结束。” 大家都是e级玩家,谁能有那么大的口气,说自己可以一口气接连不断地弄死6个人、并担保中途不发生任何意外? 哪怕是身为大公会高玩预备役的三途,也绝不敢在20多个同级主播面前打这样的包票。 5号如此掏心掏肺的一番直白言论,立即打动了一批刚刚才在心中泛起波澜的玩家。 这些人清楚自己的武力值并不算高,也从5号惴惴不安的表情中读清了一个事实。 旦屠杀开始,他们必将首先成为案板上的鱼肉。 如今这份暗流涌动的安稳,恰恰才是对他们的最好的保护。 那些心中有所想法的人,在动手之前,也必须要好好掂量一下,自己是否能担得起成为所有人公敌的后果。 一直冷然置身事外的三途竟然也罕见地对此表达了赞同。 她深深地看了秦非一眼:“没错,现在大家连副本主线的具体内容都还没有挖出来,没必要一开始就把路走得这么死。 “我们不如去做一些别的事。” 比如……去找找告解厅的钥匙之类的。三途补充道。告解厅的钥匙不见了,这件事玩家们昨天就已经发现了。 休息室墙上贴的那张规则中有提到过,如果告解厅的钥匙不见了,玩家们可以去找黛拉修女补拿。 可黛拉修女在里世界时,并没有向玩家们报过自己的名讳。 其他玩家不像秦非那样能够看见npc的信息,自然不知道那个拿着电棍咣咣敲人的就是修女黛拉。 三途虽然这样说了,可实际上,大家都没对此抱什么希望。钥匙这东西,如果真的这么好找,那为什么昨天他们在休息 室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找出来呢? 钥匙又不会自己长腿乱跑,昨天找不到,今天当然也找不到。 但假如不去找钥匙,继续僵在走廊上,好像也不是什么好事。 有人埋怨地看了1号一眼。都怪这家伙,莫名其妙发什么疯,弄得12号也跟着一起发疯,大家都不好过。 玩家们就此分做几组,有人去翻找钥匙,另有几人则顺着地板上那些残留的血迹走向了餐厅,打算去看一看昨晚2号和14号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 只是,很快,那些前往厨房的人便惊呼起来。 “尸体!” 尸体不见了! 玩家们从寝室区的走廊汇集到了餐厅。 在他们进入里世界的这段时间里,表世界的休息区显然并没有人来打扫过。 地板上的血迹一滴一滴,像是一串带着死亡气息的脚印,将2号的卧房门与餐厅串联起来。餐厅内污血横流,早已不复昨晚那般干净光鲜的模样,看上去简直像是一个废弃的屠宰场。秦非推开门,在正对门的餐椅上看到了半截人类的指骨。骨头上面还残留着一些零星的碎肉,伤口参差不齐,像是被什么野兽啃食过一般。 秦非想起2号晚餐时那野兽般的模样,想起他夜嘴角边残留的血迹,心中涌起一阵恶寒。 三途走进餐厅,绕着里面转了一圈,向门口众人摇了摇头:没有。 14号女人的尸体的确消失了。 鬼火皱眉道:会不会是她死了以后,尸体被副本自动刷新了? 这简直就是异想天开。 规则世界的直播又不是网络游戏,玩家死了就是死了。系统去把尸体刷新掉干什么?保护其他玩家的心理健康吗? 玩家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应该不会吧……有人迟疑着开口,从来没见过那种副本。秦非伸手扣了扣桌面,示意鬼火朝这边看。鬼火的视线转过来,入目的便是那节指骨。 “如果14号的尸体消失了,那这节骨头也应该跟着一起消失才对。”秦非淡淡道。就算真的要清理,系统也该把尸体清理干净。 难不成 和躯干分开,那些零星的部分就不算14号了吗? 鬼火被说服,偃旗息鼓。 秦非环视餐厅一周,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有人把14号的尸体带走了。” 青年神色淡淡,清透的眼眸中像是蕴藏着寒光利刃,他远远地望向寝室区。他说:“那个人在14号死后,把她的尸体拖回了卧室里。”秦非会这样说,自然是有所依据。 昨晚事发时休息区的光线太暗,看不清楚,但现在看来,可疑之处有很多。 秦非指向天花板和墙面上喷溅的血:“餐厅的天花板有近三米高,这个高度,要想溅上这样大量的血,只有一种可能。 “那就是受害人在仰躺的情况下,被犯罪嫌疑人一刀划破了颈部大动脉。” 餐厅里寂静无声,这氛围很奇怪,大家明明是在进行一场怪谈直播,却好像突然来到了凶案发生现场,正在听着警察叔叔有条有理的分析案件发生情况。 说完那些,秦非迈步走向餐厅门外。门外,一道近一人宽的血痕清晰可见。 这样清晰的痕迹,一定是在受害人本身出血量就已经非常大的情况下造成的。 餐厅是第一案发现场,这很明显,那道痕迹是自餐厅由内向外进发的。 所以。 有人在14号被割喉之后。拖着她走向了寝室区。 “会不会14号那时候没死透,自己往寝室区爬了一段?”7号金发男发问道。问完他突然觉得自己问了句傻话。 倒不是他发现自己哪里问错了。而是他觉得,这么显而易见的破绽,12号肯定能看出来。 但12号没有说。 就说明不是那样。 或许是秦非周身那种恬淡却镇定的气场太能震慑人心,7号不自觉间便被他狠狠说服了。 秦非对7号并不像对1号那样不客气,摇头解释: 如果这过程中出了什么意外,14号还有意识,能自己爬过去,地面上也肯定会有血手印。 可是地板上的血痕就像连贯的车辙,旁边完全没有手印。 三途皱起眉头:所以,2号在把14号杀死以后, 又把她的尸体带回房间了? 秦非又是摇头:“地板上的脚印有两个尺寸,而且都是朝着相同的方向。” 昨晚14号死亡后,玩家们还没来得及外出查看,就直接在走廊上被送进了里世界。 今天回来的又很晚,地板上的血迹早就干涸凝固成了黑色的块。 那些脚印,是昨天半夜留下的。 秦非不再卖关子,直接说出了他的答案:厨房里大片的血迹不止一块,而且间隔较远,14号脖子上的伤是致命的,不存在补刀的可能,所以。 他顿了顿:“结合2号之前的表现,我认为,他在杀死14号之后,就在这个餐厅里将她肢解,并且啃食了她尸体的一部分。 “与此同时,还有另一个玩家一直潜伏在暗处,趁着2号啃食尸体的时候,他将14号的尸体偷偷带走了。 那道拖痕消失在了寝室区正前方,之后就没有痕迹了。只有零星的几滴血,大概是2号向他们走过去的时候留下的。 有人清理了现场。 用的是什么方法秦非并不清楚,这里毕竟是副本,或许有人身上藏着一些其他玩家都不知道的秘密。 萧霄被秦非突如其来的专业性给惊到了:大佬,你、你之前不是说,你进副本前是干社工的吗…… 什么死亡社区?社工居然还要负责犯罪现场痕检……秦非面不改色,微笑着回答:“我只是比较爱看柯南。”萧霄:我不信,但你说是什么就是什么吧。 秦非的话有理有据,容不得其他玩家不信。 “不管怎么样,先搜一下大家的房间吧。”三途的视线冷漠,发声道。人群中,有好几个玩家都悄悄变了脸色。 秦非知道,这些人肯定是和他一样,房间里藏了东西。但,大家迟疑了片刻,竟纷纷点头同意了。 这是一场公平的暴露。不仅会暴露自己,也会暴露别人。 能够窥探到其他玩家的秘密,是每个人都喜闻乐见的。这场搜寻的结果出现的异乎寻常的快。 玩家们从1号房开始挨个往里搜,在4号玩家的卧室床上,找到了缺失一条胳膊和一条大腿的14号女玩家的尸体。 />4号玩家见状,双手挥舞,神色慌张:她她她,她不是我杀的,是2号杀了她,我只是把她带回房间了…… 萧霄望着那张血淋淋的床。 14号残缺又肥胖的尸体被缠上了一根巨大的粉红色蝴蝶丝带,像一个怪诞又丑陋的人形玩偶。她双眼圆睁,望着天花板,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 萧霄: tmd真的好恐怖。一般副本里吓人的都是npc,可这个副本里的玩家,怎么一个赛一个的变态啊??? 萧霄打了个哆嗦,往秦非身边蹭了几步。 4号还在那里支支吾吾地解释,可是已经没有人想听了。 在三途和5号中年男人的主持下,玩家们共同通过了一个决议:将4号反锁在房间里。 使用的是休息区角落工具箱里找到的钥匙和锁。 副本人数众多的好处,在这个时候便显现了出来。面对20多个同仇敌忾的对手,4号玩家连个屁都不敢多放。 他知道自己现在进了房间,很有可能就出不来了。其他人明显是将他当成了4个可以随时处置掉的备选积分。 可假如他现在奋起反抗,说不定一分钟以后就要直接变成4个积分了。 能多苟一会儿是一会儿,万一他苟在房间的这段时间里,副本出现了什么新的转机呢?4号就这样被处置。 秦非站在走廊一侧,看着面色铁青的1号玩家,心情十分愉悦地勾起了嘴角。大家一共只搜了4个房间就找到了结果。 2号已经死了,3号房里什么也没有,4号本身就是他们要找的嫌疑人。无故受伤的只剩下了1号。 在1号的房间里,大家找到了一个盒子,里面放着一堆非常奇怪的东西:相机,望远镜,放大镜,螺丝刀,铁片…… 虽然当时没人问什么,但很显然,所有人都将这个可疑之处默默放在了心里。 1号脸色漆黑无比,他看向秦非,鼻翼翕动着,却又不好说什么。 其实他很想对大家说,为了公平起见,其他人也应该把房间放开让他搜一遍。 但他不敢。 他怕引起众怒,而且若是他执意如此,未免显得过分心虚了。他只能吃这个暗亏。 秦非就这样在1号恨不得杀人的目送下,脚步轻快地回了自己的房间。 和秦非一起回到12号卧室的,还有萧霄。 其实萧霄也不知道自己干嘛要和秦大佬回一个屋。 他就是看见秦非在前面走,下意识地就跟上了,等到回过神来,人已经坐在了秦非房间的椅子上。 秦非倒是很能理解现在的萧霄。 他以前接触过那些智力障碍的孩子,通常也都是这样的——在找到一个自己觉得值得信赖的人之后,就一直傻乎乎像个棒槌一样跟在人家身后别人赶也赶不走。 萧霄跟进房间秦非也无所谓,反正他既不睡觉也不干什么偷鸡摸狗的事,这家伙爱来就随他吧。萧霄摸摸后脑勺,努力寻找话题:“秦大佬,你是不是一早就知道4号有问题呀?”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但他就是觉得,秦非有这种未卜先知的能力。秦非并不隐瞒,点了点头。 他在餐厅里一边分析案情,一边观察众人的微表情。 4号不算什么经验老道的作案人,他站在人群最后,那闪躲的眼神和慌张的样子,几乎一眼就能看出他有问题。 若不是秦非一早看出4号就是他们要找的人,他也不会说那么多,暗中簇拥着三途提出那个搜房间的要求。 毕竟,他自己的房间也一样藏着见不得人的东西。 即使那些东西就算被发现,别人也猜不出什么123。但他也不可能放任自己去冒这个险。 萧霄对秦非心服口服:“有时候我真觉得你算无遗策。” 秦非无所谓地摆摆手:“不至于,不至于。” 萧霄还想说什么,刚张开嘴,却又默默地闭上。 他扭头,目光奇怪地望向门外。 外面走廊上已经很安静了。 刚才两人进屋时,其他玩家也都各自回了房,说是累了一晚上,要进行休整,等到午餐时修女喊他们再出来。 可现在,萧霄却分明听见外面有脚步响起。那脚步声不大,却是朝着他们所在的房间来的。 萧霄正了神色,压低嗓音问秦非:“秦大佬,你听见没有?”秦非什么也没有听到。 萧霄有些怀疑,可他侧耳细听,依旧能够确定:就是有人过来了 ,是从走廊最前面,靠近休息区的那个方向来的。 秦非诧异地看着萧霄。 他并不觉得萧霄是傻糊涂了,开始说瞎话,而是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人的精力有限的,秦非曾经见过有些人,在身体的一部分残缺以后,另一部分就变得十分敏锐。例如眼盲的人,听觉就会变得非常好。 或者有一些人耳聋后,反应会变得很快,即使不需要手语,光看别人的嘴型也能将他们的意思读懂个大概。 所以……萧霄莫不是人变傻以后,五感反而变得异常灵敏了? 秦非啧了声,悄无声息地压下自己脑海中刚冒头的“能这样听声辨位,感觉好像狗子”的冒犯念头。 那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最终停在了秦非的门口。 萧霄用半气音半比划的方式向秦非道:“我听着动静,很像昨天晚上来你门外的那个人。”他说的是秦非昨晚拉开门,却又没见到人影的那个家伙。 秦非点了点头。 既然萧霄这样说了,又说声音是从走廊尽头传来的。那今天和昨晚,来他房门口埋伏的家伙,十有八九都是1号了。 萧霄咬着下唇。 他搞不懂1号为什么老要来秦大佬卧室,是想偷听壁角?但他们对话这音量,门外也不可能听得到啊。 萧霄站起身,半弓着腰,像只猫一样悄无声息地靠近卧室门。 他缓缓地、缓缓地将身体靠在门上,向上移动,想要透过猫眼去看门外。却在快要贴近猫眼时被秦非一把抓住了后衣领。 萧霄扭过头:? 秦非没有看他。 他将萧霄又向后扯远了些,随手抓起萧霄刚才坐的那把椅子上的靠枕。原地走了几步,将靠枕猛的推向猫眼。 接下来只听一声清脆的碎裂声,随即是噗的一声闷响。一把尖锐的螺丝刀已经穿透猫眼上薄薄的玻璃,精准扎进了抱枕里。 看着针头后面戳出来的棉花,萧霄瞬间惊出一身冷汗。 秦非调出钢管,一把拉开门。 不出他的所料。 又是和昨晚一样。 门外空无一人。 门 外那人大约是觉察到了不对,连螺丝刀都没要,直接跑了。也不知道他是有什么特殊能力,每次都能跑得这么快。 萧霄心脏狂跳,他怔怔地望着门外的走廊,结结巴巴地开口道:“大佬、你、你怎么知道……”他是想问秦非,是如何预测到刚才那出险情的。 他觉得自己已经很小心了。早早就觉察到了有人靠近,走向门旁时步子也放得很轻。 但他万万没想到,这个副本里的人这么变态,出起阴招来一个赛一个的狠。如果不是秦非及时出手,他的眼球可能已经像猫眼上的玻璃片一样炸了一地了。 秦非将门阖上,随手从抱枕那个被扎出的洞里抠出一坨棉花堵在猫眼里,清亮的眸中一派单纯。“唔,其实我也没多想。” 他安抚般拍了拍萧霄的头:硬要说起来的话,大概只是…… “以己度人罢了。” 萧霄:???? 萧霄闭上了嘴巴。 他突然很想收回自己刚才的抱怨。什么变态多啊,什么好吓人啊。其实这个副本里最大的不安定因素,是他眼前这个家伙才对吧??? 第43章 圣婴院10 卧室门被阖上,鬼婴从秦非身后探出头来。 之前秦非和其他玩家在餐厅里,这小东西就跟着一起过去了,只是隐着身形一直没被发现。 餐厅和过道上那些14号的残留下来的血迹似乎让鬼婴很是兴奋。面色青白的小鬼穿着一身可爱的绒绒衣在地上拱来拱去,已经把自己浑身上下造得不成样子了。 如今满身血污地忽然出现,倒是又把萧霄吓了一跳。 秦非并不在意鬼婴弄脏衣服的事。反正这家伙是鬼不是人,不知使了什么法子,身上的血半点都没有粘到秦非身上去。 秦非是个十足的放养式家长,只要不影响到他自己,他可以随便鬼婴放肆。 萧霄盯着面前的鼓眼泡小鬼看了一会儿,想伸手,指尖快要触碰到它的脸时却又怂了,讷讷地收回。他好奇道:“那,它有什么用处吗?” 秦非随口回答:“没什么用。” 萧霄:“噗。” 鬼婴:? 鬼婴仰头瞪向秦非,捏着拳头挥舞了几下,十分不满意的模样。 秦非没想到自己随便一句话还伤了它的心。 秦非瞥了萧霄一眼,为了孩子的心理健康着想,他补充道: “没什么用,和你一样。” 青年的目光温醇和善,语调却漫不经心。 这次轮到萧霄脸上冒出问号:? 笑容不会消失,只会从萧霄脸上转移到鬼婴脸上。 见时间差不多了,秦非将肩膀上上蹿下跳的鬼婴扶正,转头对萧霄道:“走。” 走? 萧霄一愣:去哪儿?他还沉浸在“自己是个没用的东西”这件悲伤的事中,但秦大佬俨然并不打算安慰他。 秦非已经站起身:“告解厅。” 告解厅。 不是找不到钥匙吗?萧霄的笨蛋脑子一时间转不过弯来,呆呆地瞪着秦非。 秦非也不解释:“怎么,你不能去吗?那我找别人——” 说着他起身就要走。 萧霄见此忙跟了上去,也顾不上多问:“可以可以,我当然可以 ,走,我们马上就走!” 一片安静的过道上,两道身影离开卧室。 一前一后,向着休息室的门厅走去。 其实萧霄也算下过不少副本了,见过的玩家和npc,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可却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像眼前这人一样,行事永远游走在“稳妥”和“出格”的边界线上。他仿佛总能不断带给人惊喜——当然也时常伴随着惊吓。 这种感觉,在萧霄看着秦非从兜里摸出一串钥匙,并用它打开了那扇已经紧闭一天的休息区大门时,终于达到了顶峰。 秦、你、你你你……萧霄结巴到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他的脑海中浮现起昨天下午和刚才,十几个人在休息区中翻箱倒柜,撅着屁股找钥匙的画面。当时秦非就那样闲闲站在一旁,揣手看着他们。萧霄还以为秦大佬是不想干活,在偷懒。 却没想到他纯纯是在看别人的乐子。 “你”了半晌,萧霄心虚地环视四周,声音压的比刚才门外有人来偷窥时还要低:秦大佬,你是偷了钥匙然后藏起来了吗? 他真的好害怕。如果被其他玩家发现……他们会被打死吧! 秦非无语地看了他一眼。 副本对一个人的精神影响,真的能大到这种程度吗?明明在上个副本里还是很正常的一个人,现在呢? 秦非觉得,哪怕世界末日现在降临在了圣婴院,丧尸挖开萧霄的脑子,都要“呸”一声然后晦气地走开。 秦非: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偷东西了? 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讲。在这个无论做什么都有“主”盯着看的副本里,秦非怎么可能干那种偷鸡摸狗的事呢。 “是人家给我的。”秦非轻描淡写道。 说话间,他已拉着萧霄钻进了门里。 虽然两人动作一直放得很轻,但显然,终究还是没能逃得过所有人的眼睛。有玩家意识到了不对,不远处的过道上,传来门轴摩擦的声音。 但他们还是来晚了。 伴随着咔嚓一声落锁声,那抹清瘦的身影已经彻底隐匿在了门后的阴影里。 两人一鬼穿过长而幽暗的走廊,在 上午第十声钟声敲响之前,成功抵达了教堂。 背后的木门另一侧传来动静。有人在试图将那门撬开,却没能成功。 萧霄回头望了一眼,面露忧色:“你说,我们这样干,回去会不会被针对啊?”万一那些玩家怒了,把他们像4号一样锁在卧室里,那该怎么办才好?秦非语气淡淡地宽慰道:不会的,我自有办法。 分明是十分轻飘飘、一点分量都没有的一句话,却莫名让萧霄的心安定了下来。秦非将走廊靠近教堂这一头的门也上了锁。 出现在眼前的又是那座圣洁明亮、充满神圣光辉的建筑空间。 秦非没有着急进告解厅,而是趁着四下无人,沿着教堂的内墙转了一圈。 透过那些绘制着反复精美纹饰的彩绘玻璃,秦非看见了一座直冲云霄的高塔。看那塔的外墙立面,应该是和这座教堂同属一个建筑群,只是不知道该怎样过去。 或许——秦非望向布告台右侧的另一扇木门。 可惜那门锁着。秦非试了手中所有的钥匙,仍旧打不开,便也只能作罢。 布告台后方,一座和里世界中一模一样的木质告解厅正静静伫立在墙边,红棕色的木柜前挂着一块深绿色的绒布,里面漆黑一片。 萧霄是第一次靠近告解厅,掀起绒布一脚,小心翼翼的探头进内打量。秦非却直接推门钻了进去。 木柜内部依旧是秦非眼熟的布局。 萧霄跟着走了进来,鬼婴在里面爬来爬去,整整一分钟过去,什么也没有发生。没有系统提示任务开始的声音,告解厅的门也还能从里打开。 萧霄有些茫然:“我们要做什么?” 秦非笑笑:“告解厅又名忏悔室,信徒们走进这里,向神职人员述说自己犯的罪,祈求主的赦免与宽恕。 所以我们现在,当然也是要忏悔。说着他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布帘背后。 这一次,里面还会藏着一个神父吗? 秦非正这样想着,鬼婴就像是和他心有灵犀一般,小小的身体一扭一扭,像只壁虎似的顺着墙壁往上爬,短胖的小手抓住布帘,眼看就要将它掀开—— “唰!” 一只灰白枯瘦的手,从布帘背后 伸出来,将那帘子猛地拉了回去! 萧霄被这突如其来的一着吓了一大跳:“囔!!”他后退两步,后背直接撞到了柜子壁上。 秦非却看着那只手一闪而逝的方向,嘴角向上,慢慢勾了起来。这手.... 秦非无声地“啧”了一下。 果然。神父是告解厅中不可或缺的角色。 更有意思的是,这个神父,和里世界里的那个神父,分明就是同一个嘛! 无论是肤色、手型、还是指甲的长度,都和之前秦非在里世界中曾看见过的一模一样。 而且里世界的神父伸出来的是右手,表世界的伸出来的却是左手。秦非合理怀疑,这是因为神父的右手在里世界被他撅断了的缘故。 秦非拍了拍萧霄的肩,说话语气中带着一股飘忽不定的神秘:“别怕,这只不过是一个能够佑护我们的安全,将我们从邪恶中拯救出来的神父而已。 他是在重复神父在里世界时对他说过的话。而他又将重音加在了“只不过”三个字上,这让这句话听起来变得十分怪异,倒像一句威胁。 布帘背后传来一阵叮叮咣啷的声音,似乎是有什么人在慌乱之下将东西打翻了。 秦非愈加笃定。 这老头怕是在他刚一开口说话时,就已经听出了他的声音,眼下正在试图装死呢。萧霄不清楚这其中的弯弯绕,懵懵懂懂的开口道:“神父……我们要向他忏悔?”那些西方电影里好像的确都是这么演的。可是要怎么忏悔?他向秦非投去求助的目光。 秦非摊手:“我也不清楚。” “这里既没有写规则,也没有写提示。”秦非慢悠悠地开口道,但我们可以先随便试试,试试总没错。 “你先来吧。”秦非提议。 萧霄:? 萧霄就没想过竟然要他先来这个问题。他还以为自己跟着秦非是过来看热闹、当跟班的。 但萧霄现在很听秦非的话,听话到了一种近乎盲目的程度。既然秦大佬这样要求他,他就算狠狠勉强自己,也必须努力一下。 > “尊敬的神父。” 萧霄闭上眼,有模有样地说起来:今天我来到这里,是要向您忏悔我所犯的罪。他回忆着曾经看过的那些电影片段,模仿着说出了一个开头,却很快卡了壳。……他实在没犯过什么罪啊! 萧霄在脑海中细细搜刮着自己进副本以后做的恶,思来想去半天,愣是什么也没想到。他不由得焦躁起来。 告解厅这个东西既然存在,又写在了休息区的规则里,那肯定就有它存在的意义。现在他一句忏悔也说不出来,会不会坏什么事儿啊? 早知道这样的话,他高低也该干一两件坏事才对的。 萧霄开始努力地思考。 在里世界时秦非曾经告诉过他,这个副本中,每个人都有着一个阴暗面。这一听就很像罪孽的根源,非常值得忏悔的样子。 可同时,秦非也说了,自己在其中是个例外。他没有里人格,也没有阴暗面。 那该怎么办才好呢? 萧霄想了半天,忽然灵光一现,他抱紧怀中的圣经,掷地有声地开口:“我有罪,神父!作为一名虔诚的信徒,我实在不够聪明。”“我为我的愚蠢感到深深的忏悔!” 秦大佬不是说了吗,他扮演的角色……咳,是个白痴。这样一来,白痴肯定就是他应该忏悔的罪了。 萧霄存了点私心,不太愿意管自己叫“白痴”,于是特意替换了一个听起来好听一点的词。 他说完,身前的帘子后面和身后同时传来了忍俊不禁的“扑哧”一声。 萧霄:?他们笑什么? 萧霄迷茫地扭头看向秦非:“我说错什么了吗?” 秦非使劲压住自己意图上翘的嘴角:“没有,你说得很好,不信的话,你可以问问神父的意见。 萧霄:神父? “神父神父神父……” 躲在帘子里的神父:……真不想理他呀。可是不理他的话,他又喊个没完。 神父有点无语。 如果秦非和萧霄能看见神父此时的表情,就会发现他的嘴唇嗫嚅着,想说什么却始终憋不出来,尴尬的神色和刚才的萧霄如出一辙。 />半晌过去,神父叹了口悠长、悠长的气:“别太伤心,孩子,主为你的愚蠢感到很难过。” 说完他大概是怕伤到萧霄的心,急忙又补充道:“主会保佑你尽快聪明起来的,阿门!” 这下萧霄就算是头驴,也该明白过来事情有哪里不太对劲了。 他打开弹幕看了一下,眼前划过一水的“哈哈哈哈哈哈笑死我啦”。 身后,秦非已经彻底放弃了表情管理,笑得一脸阳光灿烂。 萧霄狐疑地看了秦非一眼。他不太清明的灵台终于闪过一丝模模糊糊的怀疑: 秦大佬他,该不会是故意在逗自己玩吧? “咳。”秦非清了清嗓子。他上前半步,代替了萧霄的位置:“没事,我来吧。” 清澈的目光温润,怎么看都不像是那种会故意耍人的样子。 笨蛋萧霄于是又一次被眼前之人的皮相所迷惑,直接忘了他不久前才做过的各种缺德事,傻乎乎地点头:“哦哦好!” 他忙不迭地站到了后面去。 其实萧霄也很好奇,秦大佬会说出什么忏悔的话来。虽然秦非说大家都有阴暗面,但萧霄完全没看出秦非的阴暗面是什么来。 青年站在告解厅内,颀长的身姿秀挺,他的神色恭谨谦和,双手交叉握拳放于胸前。尊敬的神父,我要在此忏悔。他开口说道。 萧霄竖起耳朵,眼巴巴地看着秦非。 紧接着,他便听见秦非说—— “我要为1号圣婴忏悔,他犯了偷窥他人的罪。他的内心肮脏,双眼污浊,即使用十杯圣水也难以洗净。 萧霄:? 萧霄怀疑自己听错了。不是说要为自己犯的罪忏悔吗,秦大佬这是在说什么东西??? 萧霄伸手掏了掏自己的耳朵。 可还没等他的手指从耳朵眼里抽出来,秦非又开了口:尊敬的神父,我还要为2号圣婴忏悔。 “我忏悔他犯了暴食的罪,他杀了人,并吃掉了她一部分的尸体,他的手和嘴都沾上了肮脏的血,他失去了身为一名信徒应有的纯净。 萧霄:…… 如果他没 记错的话,2号好像已经下线了.... 突然之间,萧霄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匆忙将手中的圣经翻开,食指在纸面上滑动,最后停在了一行字上。 圣婴院来访守则第8条: 如果你看见任何不符合天主教教义之事,皆可进入告解厅向主倾诉。 对啊…… 原来如此! 他果然是傻了,一心只想着正常世界中那些教徒是如何忏悔的,却忘了这是在副本里。规则才是凌驾于一切之上的条约。 这个副本里没有什么真正的忏悔,所谓的忏悔,不过是告密而已! 萧霄嘴角抽搐,这下他终于可以确定,秦非刚才就是在玩他。秦非那么仔细的人,根本不可能像他一样忽略副本规则,只可能是故意的。 这个人怎么这样啊!! 一旁的秦非还在继续: “神父,我还要为4号圣婴忏悔,他玷污了他人的尸体,对不洁之物产生了罪孽的欲望。”说完这些话,秦非停了下来。 墨绿的绒布帘垂坠着,里面的人没有任何反应,就像是没有听见。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 就在萧霄的迷茫之色逐渐加重时,突如其来的系统播报却忽地响了起来。 【恭喜12号圣婴获得:1积分!】 【恭喜12号圣婴获得:1积分!当前积分:2分!】 【恭喜12号圣婴获得:1积分!当前积分:3分!】 三声播报接连响起,秦非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深。 萧霄的嘴一点一点张大了。 而更令人惊愕的还在后面。 【1号圣婴犯下渎神之罪,扣除积分:1分!当前积分:负1分!】“卧槽!”萧霄脱口而出。 这玩意还能是负的?? 1号、2号和4号,这三个被秦非忏悔过的玩家一个也没能逃掉,每人都被扣了一分。 而秦非的行动并不止于此。 接下来的1分钟时间里,他为5号忏悔了傲慢、为6号忏悔了暴力、又为13号忏悔了酗酒。 秦非一下子就拥有了6个积分。 一跃成为了当前总积 分最高的人。 萧霄瞠目结舌。 他吞了吞口水:秦大佬,我们…… 萧霄有点害怕,他觉得秦非这样似乎有点太过于锋芒毕露了。 系统播报是所有人都能听得见的,而且刚才应该有不止一个人看到了他们往教堂这边来,他们做了什么,其实很容易被猜到。 这样回去肯定会被针对吧…… 秦非抬手,示意萧霄噤声。 萧霄闭上了嘴。 秦非的忏悔还在继续。 这一次,他似乎是攒足了劲想要说一句惊人之语,他向前走了几步,几乎将脸贴在了绿色的布帘之上。 “尊敬的神父。”他一字一句地道,“我要忏悔,我要为这教堂中,某个渎职的神职人员忏悔。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在萧霄看来,其实都像是在做梦一样。 他不清楚事态是怎样发展到如今这个地步的,他只知道,在秦非说完那句话后,那块一直像是神圣不可侵犯一般的深绿色帘布被人从里一把掀开。 一个穿着神父服饰,胸前悬挂着木质十字架的老年男子露出头来,他枯瘦的手攀着告解厅的墙壁,声音颤微微地发出质问: 你、你到底想做什么?! 秦非但笑不语。 刚才的几次忏悔,让秦非成功地确认了一个事实: 规则中说,“可进入告解厅向‘主’倾诉”,就是真的向‘主’倾诉。判定忏悔是否有效的权利并不在神父身上,而是在系统、在那个看不见‘主’那里。 神父和秦非在里世界就结下了梁子,假如那权力在神父手中,他是绝对不可能这样轻易就将积分让渡给秦非的。 既然如此。 秦非当然也不必再客气。 规则并没有说他只能为玩家忏悔。 既然一切不符合天主教教义的事都在忏悔之列,那npc犯下的罪,一样可以成为他捏在手中的把柄。 圣婴被告密后会被扣积分,那神父呢? 神父可没有什么积分可扣。 神父抬手,指着秦非的鼻子:你、你不要太过分 ……秦非眨了眨眼。 “我可没有做过什么过分的事呢,我亲爱的神父。” “我只是听说,在这座神圣庄严的教堂中,有一位可恶的神职人员,利用自己的身份之便对弱小年幼的孩童做了一些不好的事……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声调拖得很长,像是一块沾满毒药的蜜糖,拉扯出危险的丝。他从随身背包里拿出板砖,轻轻蹭了蹭神父的手背。 神父:“... 卧槽卧槽卧槽卧槽…… tmd他终于知道在里世界的时候是什么东西在蹭他的手了,居然就是这玩意儿….神父眼中露出一种痛彻心扉的神色。 他就像是触电一样,将手缩回了黑暗里。 萧霄脸上的迷茫更重了。不就是一块板砖,至于吓成这样吗?? 这神父的胆儿也是够小的。 神父沉下声:“你到底想干什么?” 神父明白,眼前这个看起来笑容纯净的青年,心中一定藏着什么邪恶的念头。他刚才没有直接将自己的秘密说出来,想必是想利用这个威胁他。 秦非眉眼弯弯,说出的话却十分大逆不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啦。” 他在神父震恐的注视中,握住了他枯瘦的手:“我只是想问问,你能不能出来,把这个位子让给我坐。 第44章 圣婴院11 告解厅中陷入沉默。 良久,神父脸上露出怪异的表情:让给你? 这是什么奇葩要求,他实在捉摸不透。眼前的青年折腾了这么半天,难道就是为了抢他的饭碗? 让给你以后你要做什么?神父问。 秦非抿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你别管。说着他又掏出板砖在神父面前晃了晃。 这老头似乎还没弄明白自己的处境,现在哪里还有他多嘴的余地。神父:………我明白了,让给你,当然也不是不行。好憋屈啊淦!这种被人牵着鼻子走的感觉! 只要、只要你保证不乱说话,我现在就可以出来,可是…… 神父还是很难接受自己竟然栽在了一个看起来单纯无害的年轻人身上这个事实。他十分迷茫地自言自语: 可是,神父的位置给你坐了,我又该去哪儿呢? 好磨叽一老头,秦非有点想翻白眼。 青年双手抱臂,漂亮的脸上笑容诚挚,说出口的话却异常扎心: “你去哪儿关我什么事?离开了这里,你就不能回家吗?你每天住在单位吗?你没有自己的家吗? 他不太在乎地扫了一眼老头的头顶,明晃晃的大字正显示着【不可攻略】。 没办法,就是这么现实。一个不可攻略的讨厌鬼,秦非连多看一眼的精力都懒得给。 神父: “你——” 神父欲言又止。 最终他还能没有忍住道:“我走了以后,你不会再对主说些什么了吧?” 他急切地补充:“我知道你们这些人想要什么,但你向主忏悔我的罪行,并不能让你得到你所想要的。 他会受到惩罚,但秦非也不会拿到积分,纯纯就是损人不利己。 是吗? 秦非将信将疑。他上下打量着神父,从对方的细微处展露出的神态来看,他说的应该是实话。 看来这24分告解分,只能在24名圣婴内部流通了。 那边神父已经自动自觉地将身上的衣袍、十字架, 全都脱下来放在了凳子上。东西都在这里了,你拿去吧,我、我先回去了。他把告解厅的钥匙塞进秦非手里,然后转身向他的座位地下钻。 诶诶诶?? 萧霄出声叫住他:“你要去哪儿?” 他不是要出来吗?怎么还越钻越回去了? 神父已经被接二连三的打击弄得有点神志不清了:“我要回宿舍,告解厅里面有阶梯,可以直接走……等等,你们该不会连我的宿舍也要一起抢吧?! 他现在俨然已经成了一只惊弓之鸟、炸毛的鹌鹑。 而秦非则在听见“阶梯”二字时,眼睛倏地亮起。他忽然觉得,自己这个临时起意抢神父位置的决策,或许会给他带来一些意料之外的利处。 秦非的唇角扬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落在神父眼中,简直就像一把杀人的刀。 当然不会,你看我像是这么恶劣的人吗? 秦非抬手,掸了掸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那动作将神父吓得一抽,生怕他下一秒就呼起板砖,招呼上自己的脸。 “我只是想问问你,如果别的圣婴在忏悔时和我说了一样的内容,还能得到主的奖励吗?” “可以的,可以可以。”神父还以为这个年轻漂亮的土匪是在帮他身边那个傻子问话,一股脑地点着头: “完全可以,哪怕他把你说过的话一字不落地重复一遍也行,不信的话,你们一会儿试试就知道了。 神父一秒也不敢在这里多呆了,扭着屁股,身形一闪:“我走了,没什么要紧事的话不要来找我…… 失魂落魄的声音消散在了空气中。 萧霄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完全回过神来。 这一系列的操作实在惊呆了他,他既不知道秦大佬是怎么唬住神父的,也不知道他把神父撵走是想做什么。 而一旁,秦非拿到钥匙以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将告解厅的门反锁了起来。 萧霄:? 看不懂的事情越来越多了。 “这是……?”他仰头望向秦非。 秦非但笑不语,伸手,指了指告解厅的外面 :“你看。”萧霄一愣,将布帘撩开一丝缝,偷偷望了出去。 空阔无人的教堂里,那扇他们来时被秦非锁上的木门,不知何时竟已然洞开。隐约有脚步和对话声从那过道中传来。显然,很快就要有人过来了。 萧霄大惊失色:这是怎么一回事?!谁帮他们把门打开的? 秦非道:“当然是我。” 萧霄:? ??? 秦大佬,他不是一直和自己一起站在告解厅里吗,什么时候出去开的门?萧霄脸上的迷茫之色更甚。 秦非一手提起鬼婴毛茸茸的帽子,将小东西滴溜到了半空中:“诺,让他去开的。”萧霄刚才闭着眼睛告解的时候,秦非将外面走廊的钥匙交给了鬼婴,并让他跑了这次腿。萧霄默默闭上了因疑惑而张开的嘴。 他突然想到秦非刚才说的,“鬼婴没用,像他一样”。可现在人家明明就很有用啊…… 所以,没用的人原来只有他自己? 萧霄绝望地发现了这个事实,并为此深深感到自闭。 他呆呆地看着秦非穿上了那身神圣庄严的衣袍,将十字架悬挂在胸前。 青年微微垂眸,略显苍白的脸色肃穆而平和,双眸微微眯起,笑容一派天真:“有人过来了,但是没关系。” 因为,从现在开始,我就是神父了。 直播间内,弹幕一派哗然。 “卧槽卧槽卧槽,不是吧,主播实在太鸡贼了!” “他知道自己不可能一直独享这把钥匙,要不然会引起众怒,所以就想了这么个釜底抽薪的办法。 可是我还是没有弄懂,主播伪装神父能干嘛啊?积分不是靠系统评判给的吗?你没看他把告解厅锁起来了?笨蛋! 老婆!老婆老婆!老婆好辣啊啊啊!老婆穿神父装看起来真的好禁欲哦!嘶哈嘶哈,特别是前面那个十字架丝哈……好想把老婆的衣服撕掉!狠狠撕掉! 基于直播间强盗一般的设定,秦非就连观众们讨论自己操作的弹幕都看不见。放眼望去,空气中全飘 满了“老婆”、“嘶哈”、“脱衣服”。 秦非:... 强大如我竟然也有被打败的一天。这都是些什么人啊?? 而告解厅外,混乱的声响越来越大了。 在那条不过两三分钟就可以穿过的走廊中,似乎有人起了争执。萧霄想看又不敢看,缩在帘子后面向外偷瞄。 他听见有个略显耳熟的声音大喊:“你先过去,这里我来处理!”然后是一声重重的摔门声。 再然后,杂乱慌张的脚步声响起。 在萧霄还没有意识到危险来临的时候,教堂忽然地动山摇! 整个空间猛烈地收缩了几下,像是一块腐肉般渗出了暗红色的汁液,灰烬灼烧般刺鼻的味道在空气中蔓延开来。 那雪白的墙壁、光洁的地板,此刻都已变了模样,上面遍布着肉瘤般的突起。 【4号圣婴已退出本次选拔!】【恭喜6号圣婴获得:4积分!当前积分:3分!】 系统播报在耳畔炸响! 教堂的震颤连带着告解厅也一并摇晃起来,萧霄没有站稳,一个踉跄跌坐在了地上。 他手忙脚乱地爬起,却见自己身旁,那个一身神父装束的青年双手交叠,轻轻覆在胸前的十字架上。 他抬眼望向虚空中的一点,瞳色显得比往常都要幽深,那道目光,似乎已经穿透了这小小的四四方方的黑暗,去到了别的什么地方。 “开始了。”他轻声呢喃。萧霄一怔:“开始什么了?” 秦非微微垂眸,长而卷翘的睫羽在苍白的脸上落下一排阴影,他从背包里拿出一支蜡烛点上,昏暗闪烁的烛火将他的神色映照得晦暗不明。 他说: 杀戮游戏,就要开始了。 萧霄隐住心中的震颤,愣愣地看着秦非。 从这句话中,他似乎读懂了对方的意图。 —起码明白了一部分。 —— 秦大佬就是故意的。 他早就推断出告密可以换积分,于是他故意撇开其他玩家,独自来到告解厅,却又留出破绽,让他们发现。 他在告解厅中一条一条述说着其他人的 罪行,让系统广播一遍又一遍地响起,将所有人弄得精神紧绷、阵脚大乱。 在这种时候,当发现通往告解厅的门开了时,为了争夺那来之不易的得分机会,巨大的矛盾终于一触即发。 秦非的所作所为,就像是在一间本来就煤气泄露的房间里点燃了一簇火。“砰”地一声。 人与人之间隐秘的平衡被打乱。 而秦非也终于成功地促成了这一刻。 表里世界翻转的这一刻。 可是….. 为什么? 萧霄抬眼望向秦非。 秦非没有回答。他坐在那里,透过布帘的缝隙看向外面。 有人跑过来了,越来越近。马上就要来到告解厅的门前。 其实秦非这么做的理由很简单。他之所以如此大费周章,仅仅只是因为,他需要有人死去,而已。 秦非不相信这个副本的解法只有单一的“相互屠杀+告密”这么简单。 圣婴院里明显是有故事线的,这故事线存在即有意义,只是玩家们还没有深挖到那一层。他们被那些尽在眼前的积分搅乱心神,而忽略了副本的本质。 而秦非却更渴望探知到圣婴院背后的秘密。 如此一来,他就必须要不断进入到里世界才行。因为很显然,表世界就是一片空白。那些线索和隐秘的信息,全部都藏在里世界。 表里世界的翻转需要以玩家的死亡来推动,但秦非并不想自己动手。 在这座教堂中,处处都充满了无形的眼睛。 “主”能看到、能听到,他无所不知。 动手杀人会引起的后果,上次表里世界翻转时,在2号身上已经体现得十分明显了。 秦非虽然靠哄骗得到了黛拉修女的好感,但一个npc薄弱的好感度,与副本的逻辑规则是完全不能相提并论的。 就像蚍蜉不能撼动大树。 一旦秦非动手杀了人,黛拉修女不一定能保得住他。这才致使了如今这一幕的发生。 若是秦非此时打开弹幕,就会发现,他亲爱的观众们正在对他进行盛赞。 他们夸他和其他那些浅薄的玩家不一样; 夸他是他们 见过最有探索欲、也是最不拘一格的主播;他们期待着他将副本,引领着副本走向新的前路,解析出观众们从未能得见的故事。 【叮——恭喜主播小秦在1324个正在直播的e级世界中,成为直播间观众增速第一名!】【系统即将为您提供新的流量扶持,请抓住时机,再接再厉!】 秦非抬起头来。 告解厅前,他期待已久的玩家终于出现了。 鬼火从休息区一路冲向教堂,在跨入教堂的那一刻狠狠绊了个跟头。 这半个多小时里发生了太多的事,他的脑子整个都是浑的。 那个叫小秦的12号玩家带着他的跟班去了告解厅,却反手就把门锁上了,他们刚走,休息区里就隐约起了争执的苗头。 先是6号和7号吵起来了,5号试图和稀泥,却被指责管得太多,不算大的休息区瞬间硝烟四起。但这个时候,事态其实还是可控的。 大家的核心关注点都在12号身上,讨论着等他和10号回来,要怎样盘问他们关于钥匙和告解厅的事。 谁知又过了一阵子,走廊的那两道门居然自己开了。紧接着便响起了12号得分、其他人扣分的系统播报。 就像一块石头砸向冬末春初结冰的河面,那平静的表象瞬间碎裂,裂痕如蛛网般蔓延。一发而不可收拾。 没有人想落后。 大家争相冲向那扇门。 为了实行他们早就制定好的计划,三途姐推了他一把,独自将那群人堵在了后面。 鬼火被迫单独行动。 他本来就已经很慌了,等听到4号玩家被杀死的播报以后,这份慌张更是直接飙升到了极致。他没去过里世界的教堂,不知道迎接自己的会是什么。 他也很担心,三途虽然武力值很高,可毕竟一个人要面对十几个人,一旦出了什么岔子……教堂里的地面就像一坨软烂的肉,踩上去时带出一种黏腻的回弹感,说不出的恶心。 鬼火每一步都走得心惊肉跳。他总担心这教堂什么时候会把自己吃进去、或者吸收消化掉。 在心脏快要冲破胸腔之前,他终于来到了告解厅前。 鬼火不信教,在进入规则世界前也从来不关注这方面的消息。他根本就不知道这个四四方方像个衣柜一样的 东西是怎么用的。 反正就是对着它忏悔,对吧? 相关的规则三途姐已经和他一起分析过了,结合刚才12号玩家得分扣分的表现来看,他们的推测应该是没错的。 在这个所谓的忏悔厅里,他们需要做的是背刺和告密。 鬼火心跳如擂鼓,试探着伸手,搭上告解厅的门。 拉了一下。 没拉开。 鬼火一愣。 再用力,还是没拉开。 嗯?? 难道这玩意儿不是他想象中那么用的吗?不是人走进去、把自己关在里面,在乌漆抹黑的一团中对着上帝祷告? 鬼火脸上浮现出一种不太自信的神情。还是说,里世界的告解厅和表世界的不一样? 他小心翼翼地探手,去碰门旁那块窗帘似的墨绿色绒布帘子。 手指刚搭上去,就感觉到一股自里向外的力量,隔着薄薄一块布传递到他的指尖。“卧槽!”鬼火就像触电了一样,飞快把手指头缩了回来。 里面有东西? 是什么东西? 实不相瞒,鬼火已经快要被吓死了。 他根本就不是攻击类的玩家,自己清楚自己究竟有几斤几两的实力。 三途姐不在身边,他觉得他就像是一个被剥掉了壳的白煮蛋一样,随便来一个什么东西轻轻戳一下自己就会烂掉。 “呼——呼——” 他小口小口地喘着气。 而此时此刻,隔着薄薄一道木板,萧霄正一脸疑惑地看着秦非。 “你究竟是想干嘛呀?”他不敢说话,用手比划着动作问道。 他真的快要好奇死了,但秦大佬好像一点都不着急,还在那里像猫逗老鼠一样逗着外面那个笨蛋玩。 见萧霄一脸抓心挠肺的模样,秦非终于正了神色。 他取下脖子上悬挂的那枚十字架,捏在手中,将手缓缓伸出了布帘之外。 说吧,我亲爱的孩子。 > 那种胸腔和腹腔共鸣迸发而出的回响,带着严肃与神圣交织的肃穆,穿透那块绒布,传入鬼火的耳中。 鬼火甚至真的觉得,那已经不是神父了,而是有一个真正的神明,正坐在那个箱子里。 “说吧。” 神明高高在上,却又语意温和。 “我的孩子,就在这里,向主阐释,你所要揭发的罪。” 他这样说道。 箱子里,萧霄一双眼睛瞪得比铜铃还要大。 他的笨蛋脑子直到这一刻才转过弯来。 秦大佬先是抢了神父的衣裳,又锁了告解厅的门。折腾了半晌。原来就是为了这个!!! 他是想要骗别人的信息啊!!!这也太、也太……萧霄瞠目结舌。 也太缺德了吧。 但是好爽哦:) 萧霄的呼吸都忍不住跟着急促了起来。 告解厅外,鬼火就像是一只被蜘蛛网粘上的蚊子,整个人都掉进了陷阱里。 他明白了。 原来是他搞错了。这个告解厅,是要人站在外面用的。 他清清嗓子。 虽然没有规则说,他们和npc交流时必须要使用翻译枪。但,大约是柜子里那个神父太有感染力,他不由自主地就被对方说话的腔调给传染了。 “哦,我尊敬的神父、敬爱的主。”鬼火煞有其事地开口。 萧霄蹲在柜子里,贴着帘子边边向外偷看,差点被他摇头晃脑的样子弄得笑出声来。他赶忙捂住嘴。 “我来这里,是为了代替我的朋友们向您忏悔。”“我要替一号忏悔他偷窥的罪。” 替二号忏悔,他克制不住自己暴食的欲望。替3号忏悔他的懒惰与无所作为。 不得不说,不愧是大公会的猎头。鬼火知道的还挺多。 虽然一部分和秦非已经向神父揭发过的那些重复了,但他还额外多说了不少。 3号的罪孽是懒惰。7号是口口。那个在教堂中尖声说话的8号男人是一个同性恋者。 15号则有着超乎常人的控制欲。简单来说他就是有强迫症,别人一把东西弄乱他 就要发疯。 秦非恍然。 怪不得第1天下午的时候,他要跑去把13号挑出来的那些酒瓶全部复位。 另外,鬼火还把三途犯的罪也给抖出来了。他说三途克制不住自己心底杀戮的欲望,每到深夜,就时常渴望见到鲜血。 萧霄听得疯狂眨眼。这是他们商量好的吗?还是鬼火自作主张? 秦非更趋向于这是对方有计划的战术。 秦非望着鬼火,垂眸微笑,笑容意味深长。 萧霄站在旁边看,不知怎么的就打了个哆嗦。他总觉得秦大佬又没憋什么好屁。 告解厅外,鬼火将他忏悔的内容——论述。 全部说完后,教堂内陷入寂静。 十秒过去了。 三十秒过去了。 一分钟过去了。 什么也没有发生。 鬼火露出茫然的神色。 “尊敬的神父。”他迟疑着开口询问道:“请问……请问我刚才说的那些,是有什么问题吗?” 如果没问题的话,为什么积分播报迟迟没有响起? 他不知道其他玩家提交过的线索他是否还能重复提交。但根据12号刚才的播报内容来看,他和12号说的起码有一部分是不重复的。 难道在里世界告密没有加分??鬼火狐疑地望向箱壁。 萧霄则好奇地盯着秦非。 鬼火提出的问题,也是他从刚刚开始就一直想要问的。 这个家伙人都没有走进告解厅,说出来的话肯定不会被系统判定为加分。这个秦大佬要怎么圆? 在一里一外的双重关注下,秦非不紧不慢地开口。 “我亲爱的孩子,你再想一想,你还有什么事忘记说的?” 他像是一个谆谆教诲的老师,引导着学生走向正途。 不要光顾着说别人,也说说你自己。 ………草(一种植物) 萧霄脸颊一抽。 好了,他最后的疑惑也被消解了。 /> 千般算计,最后落在了这一点。 秦大佬这是从一开始就已经打定算盘,要逮着鬼火一只羊薅,把他身上所有的羊毛全薅干净啊!告解厅外,鬼火露出一个不太好意思的表情。 原来是这样啊,他明白了。 原来要想背刺生效,还需要把自己的秘密也一起剖析给神明看。 可是… 鬼火的耳根泛起一抹红。 还真是有点不好意思说。 他的嘴唇开合,纠结许久,终于下定决心。 瞎,说就说。反正,就算现在不说,以后也肯定是要说的。 虽然很难堪,但他面对的起码都是npc。一出副本,大家从此不四海不见,没什么可不好意思的。 尊敬的神父,我要向您忏悔,犯了偷窃的罪。 “……不,准确来说,我还没来得及犯。” “但每逢深夜,我的心中总有一个声音不断引诱着我,去偷窃某样东西。” 秦非挑眉:“去偷窃什么?” 木柜外,鬼火双眼一闭,豁出去般,开口道: “引诱我,去偷修女的内裤!” 秦非&萧霄:…… ? ???????? 第45章 圣婴院12 良久,秦非和萧霄都说不出话来。 柜子外面,鬼火异乎寻常地尴尬。他抠着后脑勺解释:尊敬的神父,我,我我真的只是想想而已,从来没去实践过! 都怪这该死的副本设定,他自己也觉得自己好变态啊摔!! 秦非:.... 求求你闭嘴别再说了。 神父十分无语,收回十字架,并在心里默默对信徒说了一句“呸”。 听鬼火的意思,这个“偷内裤”,大概就是他镜子中的里人格给他颁布的“每天需要完成的事”。 鬼火是9号。怪不得今天早晨9点前,鬼火一点要去做任务的意思都没有表现出来。 这任务确实tmd根本没法做。萧霄站在旁边,长长地嘘了口气。 实话说,自从他得知自己扮演的是个“白痴”以后,就一直处于庆幸和郁闷交织的情绪内耗当中。 庆幸他比别人少了个威胁,但又很憋屈,怎么偏偏是自己抽中了这么傻逼的一个角色。 但现在,萧霄的心里彻底平衡了。 白痴就白痴吧。白痴又怎么样呢?总比去偷内裤要好得多得多。 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阿门。 从来都只信东方鬼不信西方神的道士先生,在自己二十多年的人生里,第一次发自内心地进行了一次祷告。 “神父……” 告解厅外,鬼火期期艾艾地开口:我、我已经把自己知道的全部都告诉你了,我的积分…… 他的话被“吱呀”一声开门声打断。 鬼火悚然一惊,扭头看去,在看清来人的样貌时狠狠松了口气。 “三途姐!” 鬼火眼泪花花都要冒出来了:“你没事,真是太好了!”天知道他刚才有多担心。 三途的神色却并不怎么好看。 身量高挑的女人飒气十足,行动间,利落的高马尾在背后甩动,像是一道充满力量的鞭子。 她向着鬼火所在的方向走来:“你怎么还没进告解厅,是出了什么问题吗?” 鬼火摸了摸鼻尖:这个……其实我已经告解完了,在等着积分到账呢。& #34; 三途:? “到账……?”她细细揣摩着这两个字。 鬼火解释道:“其实我们之前分析的时候想岔了,我们不需要进入告解厅,只要站在外面进行忏悔,就可以完成任务。 “刚才里面还有个神父,一直在和我对话,做任务指引。” 三途听鬼火说着,不知怎么的,就觉得事情似乎不太妙。她的眉头皱了起来。 三途总是不苟言笑,鬼火其实一直都有点怵她。见对方神色逐渐凝重,他也不由得跟着开始紧张:怎、怎么了吗? 三途凝眸沉思。 片刻后,她仿佛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脸色一变:善堂那两个人去哪儿了? 虽然秦非和萧霄实际上并不是善堂的人,但因为他们在中心城中那几天和程松走得比较近,三途和鬼火都已经默认了他们是一伙的。 三途目光如炬环视四周。 并没有看见那两个人的身影。 “你来的时候看见他们了吗?”她询问鬼火。鬼火自然是摇头。 鬼火虽然有点大条,但也不是真的傻,见三途这般反应,终于渐渐回过味儿来:这,应该不至于吧……他的眼神有点呆滞,吞了口唾沫。 两人一起扭头,死死盯着告解厅。 下一秒。清亮好听的男音从木质箱壁内侧响起。 “嗨~” 普普通通一声问好,落入三途和鬼火耳中却宛若魔音穿脑。 墨绿色的帘布被掀开,穿着神父装的青年笑意温润,柔顺的黑发贴着脸侧,手中捧着圣经和十字架,无论怎么看都美丽又圣洁。 可告解厅外的两人却宛若见了鬼,眼睛瞪得像鹅蛋,脊背浮起一阵恶寒。三途想起鬼火刚才说的话; “其实我已经告解完了,” “在等着积分到账呢。” ……不需要进入告解厅,就可以完成任务。 三途:.. ………靠! !!!! 三途扭过 头,用杀人的目光看着鬼火,又将头扭回来,用杀人的目光看着秦非。秦非笑了笑,在告解厅中开口: “我要替3号忏悔他的懒惰与无所作为。” 替7号忏悔□口,替8号忏悔他是一个同性恋者,15号是个控制狂。他不断复述着鬼火说过的话。 【恭喜12号圣婴获得:4积分!当前积分:10分!】 4分轻松到手。而3号、7号、8号和15号玩家则各被扣了一分。 e级游戏大厅彻底炸开了锅。 三天前在f级新人大厅曾有过的盛况,此刻再度复现。 蜂拥而至的灵体观众们就像冬季海洋中洄游的鱼群,从2楼往下看,密密麻麻的头挤满了大厅的各个角落。 所有灵体都在试图往最中间的某一处涌去。 e级大厅比f级大厅的构造要复杂一些,2楼是高阶灵体专用的贵宾观影区。 不想额外花钱开辟单独观影空间,却又想跟朋友们一起享受直播的高阶观众们,都可以坐在这里。 那个浑身金光的灵体今天又来了。 他坐在2楼的最佳观影位,手边放着一盘瓜子,饶有兴致地盯着光幕,口中喃喃自语真有意思啊,他果然没有让我失望。 巨大的光幕中,在距离秦非不到半米远的地方,本场直播关注热度第二的玩家三途已经快要被气疯了。 她还从来没有在副本里被人这样阴过! 还有鬼火!这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 三途忿忿地扭头,却见鬼火抱头蹲在一边,整个人看上去都快要和地板融为一体了。 三途:? 虽然是很气人。但好像也不至于到这种程度吧? 这孩子的心理防线原来这么脆弱的吗??? 三途咳了一声,努力使自己的语气听上去不那么生硬:其实吧,也没什么大不了—— 你不懂!!!呜呜呜你根本不懂!鬼火的声音又弱又可怜,看上去比没有向陆振华要到钱的依萍还要惨。 鬼火是真的心态崩了。 他抽到的这个人设实在太羞耻,羞耻到 他连三途姐都没好意思告诉。 刚才他会愿意在告解厅前向神父忏悔,纯粹是因为,他觉得,这是副本中的一个环节。他面对的也是一个副本里的npc。 可谁能想到!这个npc居然是玩家假扮的啊!!! 还是他敌对公会中的宿敌的朋友假扮的!!! 啊啊啊啊啊!!!嗷嗷嗷!!! 蜘蛛吃耳屎!山猪坐飞机!龙卷风摧毁停车场!彻底疯狂!彻底疯狂!! 三途看着鬼火浑身颤抖,眼眶赤红,不由得惊怒交加地望向秦非:你们到底对他做了什么?? 怎么他一副无颜再见江东父老的样子?秦非咳了一声:真要说起来的话……鬼火倏地抬头,死盯着秦非。秦非:……也没什么。 青年眉眼弯弯,神态温柔平和:“你不是都看到了吗?就是骗……嗯,引导他透露了一些信息,没有别的了。 听秦非这么说,鬼火的眼睛里唰地一下就又有了光。 没有别的了,是什么意思?他是不打算把自己和三途姐的阴暗面也忏悔给主听吗? 如果这样的话…… 虽然还是很丢脸,但起码,他在三途姐这里的面子是保住了!! 三途于是眼睁睁看着鬼火原地死而复生、像一只大型宠物犬一样冲到了秦非的身前。三途:? 秦非安抚般地拍了拍鬼火的肩膀:不要担心,你看我这不是什么都没说吗。 鬼火:“嗯嗯嗯嗯嗯你真是个好人啊!” 也得亏是他没有长尾巴,不然尾巴一定直接摇成电风扇了。秦非看着鬼火的傻样,突然就有点遗憾。 好可惜,他今天那个来自魔鬼的哄骗任务,在之前用钢管和板砖教训神父的时候就已经百分百完成了。 否则,就鬼火这个傻兮兮的样子,估计够他把接下去两天的kpi都给填完。 他脸眸将眼底的笑意隐下,双手交叠轻轻搭在告解厅的窗框上,温声对三途开口道:“谈谈吧。 三途神色不虞,却也没说什么。 她的脾气不好,但一向是个识时务的人,不会在天平明显不对等时, 还不自量力地挑衅对方。是他们自己技不如人,被阴了一把,也只能认下。 看鬼火这个傻样,肯定是被对方捏住了什么把柄。三途冷冷地扬了扬下巴:“说吧,你想做什么?” 秦非笑了一下。 他没有提出任何条件,反而不急不徐的开口:别那么紧张,我只是有一点小小的疑问。 作为大公会出名的种子选手,22号—— 他看向三途。 “你的武力值在这个副本中绝对数一数二。”但在矛盾激化后,你们没有趁乱抢先拿几个人头分,反而第一时间赶往了告解厅。 这是一个很奇怪的现象。 混乱初发时,一定是最容易拿到人头分的时候。 这个时候大多数人的脑子都还没有转过弯来,即使是实力最差的玩家,也都还活得好好的。像三途这样的人,若是想趁此机会拿个4~8分,绝对不成问题。 但她却放弃了。 甚至就连那个关在房间里的4号恋尸癖,都是被6号弄死的。 秦非慢条斯理地分析着。 明明他也没说什么了不得的话,只是将先前发生的事做了一个阐述,可鬼火和三途却听得心惊肉跳。 让我来猜一猜,这是为什么呢?难道说…… 那双清澈水润的琥珀色眼眸,此刻却盛满了刀子般锐利的光,落在人脸上时,像是能将那表层的皮肤割裂开,看见他们心中最暗处潜藏着的想法。 难道说,你掌握了什么线索,知道在这个副本中,绝、对、不能轻意杀人? 青年的舌尖轻轻擦过上颚,语调轻快优雅。 秦非并没有实质性的证据来论证这一观点,一切结论全靠对面前二人行为逻辑的分析得出。说得难听一些,其实就是硬猜。 可偏偏,他猜得很对。 这让三途浑身上下都泛起了一股不舒服的感觉,她觉得自己像是在大太阳底下被人剥光了,一举一动全都在其他人的眼皮下。 秦非的手指轻轻叩击着告解厅的木质墙壁,空气中传来有节奏的嘟嘟声,听得人 心中莫名发慌。 不能杀人,拿不到人头分,那该怎么办呢?如果你想的是通过告密攒齐24分,那么,我可以提醒你一下。 秦非微笑着道:“这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事。” “通关需要24分,而我们只有24个人,你必须要把包括自己在内的所有人都忏悔一遍,才能满足通关条件。” 但自己告自己的秘,是拿不到积分的。 这其中的逻辑也很简单。 告密可以加一分,被告秘者会减一分,可告自己的密,1正1负,不就刚好抹平了吗?所以,单一的忏悔环节,是满足不了通关条件的。 更何况。我们当中,有一些人并没有犯下过任何可忏悔的罪。 比如笨蛋萧霄。 “是这样吗……” 三途眼中晃过一丝茫然。 其实三途也算不上什么聪明人,她的天赋技能主要都点在了武力上,副本解谜本就不是她所擅长的。 只不过这次进副本,她被迫拉扯了一个比她还要不如的鬼火,这才不得不又当爹又当妈,一个人打两份工。 按照三途之前的设想,离开副本的最优解就是告完全场24个人的秘密,然后无伤通关。可是这个办法已经被秦非否认了。人头分,不能不挣。 杀死一个人可以获得4分,如果要全靠人头分通关,一共要杀6个人这实在是有一些困难。 而且.. 三途犹豫片刻,对秦非道:“如果我和你分享一些信息,你可不可以把这东西的门打开,放我们进去? “可以。”秦非翘着二郎腿坐在里面,老神在在。 三途还是有些怀疑。 她现在看秦非时,都觉得自己像是在看一个传销分子——他到底是凭什么把鬼火哄得那么听话的?? 她狐疑道:“那些被你忏悔过的内容,我们再说一遍还能生效吗?” 秦非点头:“可以。” 很奇怪,明明被秦非忽悠得团团转,可看他如此坦荡地点头称是,三途心中依旧不由自主地涌起一阵“这个人可以相信”的念头。 三途咬了咬 牙,终于合盘拖出:“进副本前,我们曾经在工会内部进行过一次研讨分析。” 那场分析的对象并不是三途和鬼火,而是针对另一波玩家。他们只是旁听,没想到正歪打正着,为自己的副本之旅提前攒了些经验。 但是一只四个人的固定小队,刚好也进了圣婴院的副本。 这四个人从第一次进体验世界时,就被鬼火的猎头发掘。 从那以后的每次直播他们都绑定在一起,算起来已经同进同出了十多个副本世界,彼此之间也非常有默契。 但上次进入圣婴院后,却只有两个人成功离开了。 在规则中心城中,玩家们无法对副本内容进行交流,因此副本里发生的很多事情,公会的其他人都无从得知。 但在使用各种隐晦的语言包装之后,那两人也隐约透露出了一个消息: 他们二人之中,一个通过告密加杀人的方式拿到了24分,另一个则是队内的医师,全程打辅助,手上没有沾上过半点血。 同时,在那人拿到24分时,除了他和他的队友以外,副本里还有不下8个人活着。但最终通关的只有4个。 既然这两个人一起出了副本,那就说明,圣婴院是能够达成多人通关结果的。那为什么还有一半的玩家被强行抹杀在了副本里? 秦非明白过来:一旦出手杀了人,就只有攒满24个积分成为圣子这一条路可以走了。但假如能保持清白,反而有可能一直苟到最后。 怪不得。 怪不得三途要先来告解厅。 在这样的隐藏规则的限制下,人头分只能最后再拿。否则一旦其中出了什么岔子,就会完全失去退路。 这么说的话。秦非扯起嘴角,露出整齐漂亮的白牙。 那标准的笑容落在对面两人眼中,却隐约带着股渗人的寒意。 “说不定,我们可以成为合作伙伴。” 毕竟,像我这么善良的人,也和你们一样,一点都不想让手上沾上血呢。青年慢悠悠地、一字一顿地说道。 三途和鬼火身上的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算了吧,谁还不知道你啊! r/> 三途按捺住自己抽搐的嘴角:“各凭本事就好,我可以答应,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找你们的麻烦。” 鬼火刚才已经偷偷告诉她了,这个蠢货,把他们的里人格的特性全都透露给了对方两人。 12号玩家随时都可以再拿两分——还是建立在他们扣分的基础上。 三途现在只想赶紧走进前面那个箱子里,把她的忏悔全部做完,然后离那个笑面虎越远越好。免得什么时候又被他阴一记,自己还不知道。 【恭喜9号圣婴获得:7积分!当前积分:7分!最终鬼火还是成功进入告解厅,为1-4号和7、8、15号各自多扣了一分。 漆黑狭窄的楼梯间内,空气浑浊而冰冷。 秦非与萧霄一前一后踏着向下的台阶,穿行在黑暗中。 系统播报声响起,萧霄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告解厅中已经空无一人。 那两个人走了,应该是去寻找其他玩家,继续挖掘他们的秘密去了。 而秦大佬用“他还要继续在告解厅骗人”的理由留了下来,却在那两人离开之后立即将门反锁,转头走进神父的隔间。 那地板上有一道可以向上拉起的木门,像是地窖的门那样。拉开后便是一截不知通往何处的阶梯。 脚下的石阶湿滑,带着潮气与青苔的黏腻,遥远的暗处隐约传来阵阵怪异的响声,萧霄每走一步都觉得提心吊胆。 越往下走,空气中的怪味越浓,伴随着某种焦糊气味,像是什么动物被架在火上烤。萧霄加快脚步,紧跟在秦非的身后。 “我们这是要走到哪里去啊……”他小小声地感叹。 他刚才又翻开圣经看了一遍,第2条规则中清楚的写着:本教堂内没有地下室。如果你看见通往地下的阶梯,请立即远离,否则后果自负。 后果自负。这四个字,看起来就很疹人。 秦非手中捏着一只灵烛,微弱的光仅够照亮脚下那不足半米的一隅。 我猜,大概会走到教堂员工们的后勤处?在这样紧张的情况下,他竟还有闲心开玩笑。 萧霄实在笑不出来。 长长的台阶在脚下掠过。不知过了多久,坡度终于逐渐变缓,一条狭长的走廊出现在两人眼 前。 不知道前方是什么情况,秦非将灵烛收回背包里,就着黑暗继续向前。 周遭一片死寂。萧霄完全看不清路,只能将手掌半撑在墙面上稳住身形。 在向前的过程中,他的脚不知踢到了什么,发出一声短暂的闷响。萧霄心里一惊,下意识顿住脚步。 这里实在太安静了,静得令人心生恐慌。两相对比之下,他踢到东西时发出的响声便显得格外有存在感,甚至令人完全难以忽视。 那东西还在他的脚旁边。他鬼使神差般弯下腰,伸手去捡。 地砖冰凉,指尖触及到时几乎能够感受到一股死气。 萧霄的心跳一声胜过一声。 他张开五指胡乱在地上摸索,片刻过后,终于找到了那个刚才被他踢开的东西。 那是.… 在极近距离的观察下,萧霄赫然辨认出,那竟是一整节人类的手骨! 卧槽…… 他差一点点就叫出声来了,一把将手中的东西扔出老远,猛地窜起向秦非冲了过去。 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 说来也奇怪,他弯腰捡东西花去的时间,里外不超过5秒,可一直萦绕在他耳畔的秦非的脚步声却像是忽然消失了一般,了无痕迹。 怎么……怎么回事,秦大佬是不见了吗? 萧霄的脚步越来越快。他再也顾不上打滑的地面,踉踉跄跄径直向前,几乎一路小跑起来。 没人! 没人! 还是没人! 耳畔是呼啸而过的风声,越来越浓烈的臭味在空气中飘散,像是有什么东西的燃烧,又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腐烂。 秦非到底在哪里啊!! 萧霄几乎快要哭出来了,他将眼睛闭上,不想再去看周围,闷着头,自顾自往前冲。 砰! 他撞上了什么东西,硬邦邦的,几乎快要将他的鼻梁挤扁。是……走到头了吗?萧霄不得不睁开眼,迷茫地望向眼前。 视野前方。一扇黑红色的大门出现在那里。 受到撞击的力度,大门缓缓向内洞开,逆着光线,萧霄看见一张被火焰烤灼得 皮肤崩裂的脸。 他的脸上布满一块一块黑色的方形伤疤,像是被烙铁烫伤的痕迹,粘稠的油脂从伤疤的缝隙中流淌下来。 他看见萧霄来了,咧开嘴,扯起一个怪异的笑容,那泛黄的牙齿和猩红的牙龈中间,似乎还夹杂着一块一块细碎的肉屑。 一道声音自他身后响起,森冷幽然。 “你终于来了。” 他说。 “我等你很久了,我亲爱的孩子。” 第46章 圣婴院13 萧霄急速后撤,压抑的尖叫声堵在嗓子眼里,上不去下不来。 身前的人形容太过恐怖,强烈的视觉冲击几乎让人心跳骤停。……不。 严格来说,那都已经不太能用“人”来形容了。而更像是一具遭受了无数种酷刑、虐打、折磨后,仍保有说话能力的面目全非的尸体。 萧霄小声喘着气,稳住心神,勉强抬起头来。 这一次他终于看清。原来那张血肉模糊的面孔,竟是被锁在了一道铁制围栏之后。 他缓慢地抬头环视四周。 这里好像是一个地牢。 几间同等大小的囚室依次分布在走廊一侧,而另一侧的墙壁上,昏暗的烛火正徐徐摇晃,照亮着地上散落的刑具。 各种刀子、棍棒、铁链;手铐、鞭子,钉椅…..最角落的地方,还放着一张污渍斑斑的电疗床。 空气中充斥着刺鼻的气味。 潮湿的霉味、血腥味、皮肉的焦臭味。以及各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 萧霄那个被关在第一间囚室里的人,似乎是曾有过一面之缘的0号囚徒。不知他遭受了些什么,竟变成现在这般模样。 而就在距离0号囚徒不远处的地方,一对熟悉的、清隽又温和的眸子正静静注视着萧霄。 那个刚刚才被秦非欺负过的神父也在这里,此时已经换了一身新的衣裳,正像是见到猫的老鼠一样小心翼翼地缩在角落,连眼神都不敢多落一个在秦非身上。 心脏就像是从几百米的高空平稳落地。 “秦大佬!!”萧霄直接叫出了声,“刚才你怎么突然不见了啊。”他魂都快吓没了。 秦非没有回答,安抚地笑了笑。 在秦非的视角看来,刚才不见的其实是萧霄才对。 秦非在过道上走着走着,突然发现身后的脚步声不见了,他回头这才意识到周围空无一人。 秦非并不会感到恐惧,加之精神免疫高得出奇,自然也就没有得到萧霄那样糟糕的体验。他皱着眉头来回寻找了几趟,始终没有发现萧霄的身影,最后只得继续向前,直道推开了这扇 门。 现在看来,他和萧霄其实是前后脚进来的,彼此之间的距离一直没有拉开过。只是那走廊上大约有着什 么障眼法,将他们都给蒙骗过去了。 青年抿起的唇角带着些微向上的弧度,轻柔的笑意像寒冬腊月里的阳光,驱散了萧霄浑身所有黑暗。 萧霄镇定下来。他鼓起勇气,偷偷瞄了囚室内的0号一眼。 萧霄上前几步,望着秦非,不好意思地摸着后脑勺:“还好找到你了,那走廊上真的好吓…… 萧霄以前也没发现,自己居然这么怕黑,走个夜路吓得腿都要软了。 你在害怕什么?一道沙哑的嗓音突兀地出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是0号囚徒。 他突然开口了。 隔着一道铁质栅栏门,他死死盯着萧霄。 0号面色神秘,从齿缝中挤出寒寒窣窣的怪诞笑声:你真的害怕吗?还是觉得享受? 萧霄:? 萧霄面色茫然。 0号望着萧霄,咧开嘴低语道:不要欺骗自己了,你并不害怕。 “那是通往地狱的道路,在那条路上,你会看清你内心最真实的想法。”你会看清最真实的自己。“直面你最真实的渴望。” 萧霄:???0号一连串的发言直接把萧霄干懵圈了,可怜的孩子表情越来越呆滞。 什么东西啊……到底什么意思?他哪里不害怕了。他明明就很害怕。 萧霄呆呆地半张着嘴。 他刚才在那条路上,就,什么也没看到啊。不仅什么也没看到,还被黑不溜秋的环境吓了个半死。 所以他最真实的渴望,就是一片乌漆抹黑吗?那他的人生也太苍白了吧! 还看清最真实的自己。 ……难道最真实的他,是个怕黑的怂蛋? 萧霄深深地自闭了。 哦,他懂了。原来0号这么突兀地搭话,就是想要攻击他。 他打开弹幕界面,想要从观众的反应中寻求一点安慰,却被满屏“哈哈哈哈哈哈”彻底打入了抑郁的深渊。 小萧:…… 算了。 > 他放弃弄明白这件事还不行吗?就当0号是在发神经,反正,他是绝对不会承认自己又笨又怂又没用的!! 他气呼呼地走到秦非身后。 脚步顿住,他最终还是没能克制住自己的求知欲,转头看向秦非:秦大佬,你刚才在走廊上看见了什么? 他好想知道,究竟是0号在乱说,还是自己真的一点追求也没有。 秦非瞥了萧霄一眼,没有说话。 很显然,萧霄这是白痴人设综合症又发作了。其实0号话里的指向很明显。 他的意思是,玩家经过那条路时,可以看见和与自己的里人格有关的东西。但萧霄没听明白。 一旁,萧霄还睁着他好奇的大眼睛。 不知为何,秦非并没有回答这个问题。“回头你就知道了。”他模棱两可地敷衍道。 直播大厅中,光幕前的观众们正不明就里地窃窃私语。 什么什么,这几个人在打什么哑谜。对啊,他们到底看到了什么东西?“刚刚走廊上有出现别的东西?”没有吧,我看主播一路上走得大步流星,停都不带停的啊…… 从秦非忽然对近在咫尺的萧霄视而不见,到萧霄被空无一物的过道差点吓趴,再到刚才0号囚徒说的那一番话。 不少观众都被弄得一头雾水。 “我知道!我知道!”有个占位在前排的灵体兴冲冲地举起手。 它是圣婴院忠实爱好者,看这个副本已经看了不下三四十次,对里面的条条框框如数家珍:这条通往囚室的路在副本中属于一个比较特殊的存在,0号囚徒没有骗人,正常情况下,玩家 经过这里时,是会被突然出现的自己的里人格给引诱的。 如果阴暗面是嗜酒,就会在这里看到遍地酒瓶;如果阴暗面是□口,就会在这里看到一堆美女。 这条路并不可怕,反而充满诱惑。 无知无觉的玩家会在这里和自己的里人格慢慢融合,直到他关于副本外的记忆被抹消,完完全全变成副本内的一份子。 “可那个id叫道长的主播抽到的角色是10号,10号的人设是智力障碍,这个角色 是没有里人格的,也没有欲望和阴暗面,所以他刚才什么也没看见。 可0号不知道这一点,还以为萧霄是拼尽全力与里人格做对、冲破欲望后才来到的这里。他说那番话,大约是意图再将萧霄心里的阴暗面再度唤出来。 可惜,0号这一波失算了。萧霄懵了,而0号自己看着萧霄的反应,也有点懵。 其实听热闹的灵体们也有一点懵:“既然他在走廊上什么也没看见,那刚才反应那么大干嘛?”那种害怕到爆炸的样子,简直像是屁股后面有鬼在追。 “可能是被什么别的东西吓到了吧。”那个灵体推测着。 这条路属于强污染区,一旦走进去就会不停地掉san,如果他的san值在短时间内骤然降低,理论上来说也会产生一些幻觉。 那12号主播呢?他也没看见吗? 12号刚才虽然在走廊里来回走了几圈,但那显然是在找10号,除此以外,他并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 可,这是为什么呢? 观众们都可以确信,12号是有里人格的。虽然那个魔鬼撒旦存在感不高,但也的的确确曾在直播镜头中出现过。 那他怎么没反应? 是因为他身上那一身神父服吗?还是其他什么缘故? 解答的灵体神秘一笑:对,12号和10号一样,也什么都没看见。 ??? ?啊??? 卧槽,真的啊。 焯,好无语啊,明明都没看见什么东西,可这两个主播的反应也差太多了吧。 面对0号的发言,两名玩家一个手足无措又茫然;另一个却一脸老神在在的模样,举手投足间透露着一股“如果我什么都没看到,那说明是你说错了,绝对不是我有问题”的过度自信。 “说起来也是凑巧,10号和12号,这两个副本中最特殊的人设,这次竟然凑到一块儿去了。”灵体饶有兴致地抬手摩梭着下巴。 12号这个角色,真要算起来的话,应该是整个副本中最危险的人设。这份危险并不单纯指向12号玩家本 身,而是指向全体其他玩家。 灵体记得,在他曾经看过的圣婴院副本中,有不下三次都是因为玩家们的不当操作,触发了12号的这份危险,从而直接导致了副本团灭。 幸好,这一场副本中抽中12号的主播心性比较坚定。既没有过早的出手伤人,也没有受到撒旦的蛊惑。 这才没有酿成糟糕的后果。 “团灭?” 一旁的观众傻傻地问道:“怎么会团灭呢?他们之前不是推断出来,至少能有一个人顺利通关吗? 灵体却并不想继续剧透。他学着秦非,模棱两可地敷衍道:“回头你们就知道了。” 直播画面中,秦非与萧霄在神父的带领下穿行在地牢内。 一惊一乍的萧霄在见到秦非后就恢复了平静,可神父却显得十分忐忑。 他是真的怕这个年轻人。明明长了张天使般的面孔,所作所为却十足地像个魔鬼。 就在不久之前,这位新官上任的年轻神父吩咐他:“带着我们在这里逛逛”。老神父一句话也不敢多说,马不停蹄地当起了向导。 但…… 你们是想去哪里吗?还是想找什么东西?”神父小心翼翼地开口道,“可以直接告诉我,我、我会带你去的…… 虽然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是地牢,可再继续往前走,就是教堂的职工休息区了。 老神父真的很怕,等一会儿走到他的寝室门口时,这个年轻人会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将他扔出窗外,并宣布这间房间从此归属于自己所有。 打发走他们! 必须尽快打发走他们!神父抬头看向秦非。 秦非并不想走。 他好不容易才来到了这块刚解锁出来的新地图,自然要好好探寻一下里面的线索。 可以看得出,这个地牢里关押的都是些高危分子。 牢房的每一根铁栏都用钢筋加固过,顶部和底部凌乱地缠绕着一些电网,蓝色的电丝滋滋啦啦地响彻在空气中。 牢房与牢房间隔的墙上悬挂着告示牌,上面绘制着红色的感叹号。 牢房正对着的那面墙上,有一块木板上写着他们的个人信息。 />0号,罗德尼,斧头杀人魔。 1号,韦恩,“雨夜红衣”连环杀人案嫌犯。2号,卡特,精神控制与巫术传播。 每间牢房中的囚犯都遍体鳞伤。 鞭痕、刀伤、炭火灼烧的痕迹……这些伤痕令他们看上去面目全非。 但,除却有两个正处在昏迷中的以外,其他每个囚犯都拥有着一双和0号一样,充斥着狂热的、极度危险的眼睛。 秦非目光淡淡地扫过身侧的囚室。 那一道道宛若有火焰灼烧般的视线汇聚在他的身上。 若不是有那些栏杆和电网拦截在他们中间,秦非觉得,自己可能早就已经被撕成碎片,和那些鲜血、碎肉和污泥一样,恒久地留在这间地牢里。 “他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秦非面色不改,扭头望向神父。 他没有忘记,圣婴院,是一间教堂。而不是一座监狱。 神父听秦非开口提问,忙不迭地开口回答道:“这些都是教会派遣到这里来的囚犯。” 神父现在一门心思想要满足秦非,然后尽快打发他回去,可以说是知无不言:自从15年前教会取消了绞刑以后,原本那些死囚犯们,就陆陆续续被遣送到了各个教堂。 在教会与政府的政治博弈中,教会最终胜出了。他们宣称,囚犯们之所以会犯罪,是因为他们不敬上帝,从而遭受了神的责难。 死刑犯们被送往教堂,在那里他们将通过规律的生活;学习劳作,以及虔诚的祷告,来洗刷自己的罪。 这条律法出台后会叫会带来了很高的声誉,信徒们盛赞教会与主的仁慈。但事实上,囚犯们在教堂中过得怎么样,只有他们自己知道。——神父和修女并不都是圣人。在阳光照不到的阴影中,在眼睛看不见的角落里,人可能比恶魔更加可怕。 唔。 秦非点点头。 像这样被送来教堂的囚犯数量多吗?他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很多。” 神父答:“最开始的时候,只有死囚犯会被送往教堂接受教诲,后来这种活动越来越流行,来教堂的人也就越来越多。 甚至有一些短期囚犯的家属特意 给教堂塞钱,为的就是将那些犯了罪的人送进来洗刷声誉。 成为罪犯似乎已经不再是一件不可原谅的事。只要你能进入教堂再出去,甚至能够因此而得到一部分人的追捧。 总之,在这十五年里,教堂已经从纯粹的神圣之地变成了一种集监狱、疗养院、学校于一体的复杂机构。 “原来如此。” 秦非点点头。 身旁监狱的编号已经从0号一路顺延到了7号。 而道路尽头,第九间囚室的门正敞开着。 这里没有人吗? 秦非迈步走了进去。 8号囚室看上去并不像是常年空置的状态。 硬板床上散落着揉皱了的床单和枕头,墙边的柜子里放着些水盆和杯子之类的日用品。 比起一路走来的其他七间囚房,这里的血腥味似乎稍微淡了一点,环境相对也比较干净,像是有人刻意打扫过。 秦非在进入囚室后,在不到两米的距离中接连踢到了两次异物。外面壁灯的光只能隐约将里面照亮,秦非蹲下去伸手摸索,看得身后的萧霄提心吊胆。 他好怕秦大佬像他刚刚在走廊上一样,摸到一截人类的骨头。 好在秦非没有那么走背运。 指尖很快触到了一个小小的、冰冰凉凉的东西,秦非将它捡起来凑在眼前看。是一个深棕色的小玻璃瓶。 瓶子是空的,上面贴着纸条。纸条上有字,不知是英语还是拉丁文,非常潦草,秦非完全难以辨认。 像这样的玻璃瓶子地上还有很多个,大小不一,不知是做什么用的。“这间房里关着的是谁?”秦非问神父。 神父支支吾吾,看起来不太想回答。 但秦非已经自己寻找到了答案。 那原本应该悬挂着罪犯信息木牌的墙壁处是空的,秦非走过去,很快在一旁的矮柜后找出了被藏起来的牌子。 8号,兰姆,■ 罪名那里被污渍遮挡住了,看不清字迹。但名字是十分清晰的。 兰姆, 那个在里世界里突然有了名字的24号圣婴,拥有着漂亮的灰色瞳孔的男孩。他竟然在这入口隐秘的地牢中,拥有着一间属于自己的 囚房。 萧霄茫然无知地望着那块写有兰姆名字的木牌。 而老神父的脸上则闪过了一丝肉眼可见的慌乱。“啊……兰姆。” 他垂落在身侧的、还打着绷带的右手颤抖了一下。“他原本是住在这里,但他不受关押。” 秦非问:“那他现在去哪儿了?” “这个我也不清楚。”神父道,兰姆病了,需要接受治疗。他不怎么待在地牢里。秦非挑眉:“我该去哪儿找他呢?” 从今天早晨,在里世界的教堂里见到兰姆的第一眼起,秦非就隐隐有着一种预感。这个名叫兰姆的24号圣婴,一定不简单。 而现在,他几乎可以确定。 这预感就要成真了。 神父深深吸了口气。他望着秦非的眼睛,浑浊的瞳孔中写满警惕:“你问他做什么,你是什么人?” 教会的探查员吗?还是小报的记者?或是……政府的人? 秦非笑了一下:“我都不是。” 他从随身空间中调出搬砖,在手里掂了掂:“但你最好掂量清楚再说话。”神父衰老又消瘦,在秦非和萧霄这两个年轻男性面前几乎没有半丝攻击力。他刚刚才冒出苗头的气焰很快停歇下来。 ……我真的不清楚,兰姆平时由医生负责照顾。神父叹了口气。 绝大多数时间他都和医生待在一起,要找他的话,你就去找医生吧。他走出囚室,从口袋里掏出钥匙,打开了走廊尽头的一扇门。 门内又是一条走廊。 “医生的办公室和休息室都在那里,但他一向神出鬼没,你不一定能找得到他。”神父道。 走廊里黑洞洞的,像是某种通往异度空间的入口。 萧霄望着门洞里,面露难色。他现在看到走廊就犯恶心。 “咚——” “咚——” 黑暗的空气中隐约传来沉闷的钟响。穿透厚重的石质墙壁,落入众人的耳中。 神父在钟声的那刻神色一怔,他皱起眉头,细细聆听着。 一声。 两声。 br/>十二声。 “十二点了!”神父脸色骤变。“十二点怎么了?”萧霄傻乎乎地发问,“该吃午饭了?” 不过他们现在是在里世界。应该也不用遵守表世界休息区的时间安排表吧? “十二点,我该走了。” 神父用看智障的眼神瞟了萧霄一眼。 “我以我身为神父的职业道德给你们一句劝告,快点离开这里吧。”秦非皱眉:“离开,去哪里?” 神父摆摆手:“随便,去你们该去的地方。” 说着他打了个寒战,喃喃自语:“血修女……就要来了。” 血修女,这又是什么新东西?秦非和萧霄对视一眼。 神父怜悯地看向秦非:“她们是教堂里负责矫正错误的管理员,一旦被她们发现,你们可就惨了。” 之前三年中,发生过两次大规模的犯人□口,最后都是血修女处理好的。 血修女,很可怕,你们不会愿意见到她们。 说完这句话,神父猫着腰钻进那扇门,以一种完全不符合他体态的灵敏度一溜烟地消失在黑暗中,就像一只消失在下水道口的老鼠。 秦非皱眉,望着他消失的背影。 神父说,去他们应该去的地方。可是哪里会是他们该去的地方呢? 大约是人变傻了之后心也变得比较大,一旁,萧霄半点也没有觉得紧张。 他甚至还有闲心开玩笑:血修女,能有多危险?总不至于出现热武器吧。 这个副本里的npc好歹都是人不是鬼。只要那所谓的血修女别拿着机关枪或者火箭炮出场,萧霄觉得都是小意思一桩了。 反正,他们连抡着大斧头的狂野壮汉0号囚徒都见识过了。 被什么东西追不是追呢? 都一样,都一样。 小萧不以为意。 然而很快,他就为自己愚蠢的、毫无见地的想法付出了代价。 就在神父消失后不到几秒,走廊另一端,漆黑的墙根角落缓缓走出三道身影。她们穿着血一样鲜红的衣袍,长着血一样鲜红的眼睛。面无表情,神态狰狞,身周伴随着巨大 的噪音。 巨大的……噪音? 萧霄一愣。 什么玩意能发出那么大的响声啊? 在极短的0.0001秒钟之内,萧霄的视线从血修女的脸上挪到了她们的手臂上。那属于纤瘦女性的细细的胳膊,此刻正蕴藏着一种从外表看来完全难以想见的致命爆发力。 她们每人左右手各提着一台巨大的、正在全速运转的电锯,一步一步,向二人所在的方位径直行来。 一个修女走在前面,两个修女走在后面。 就像是一只所向披靡的三角形梯队,所过之处,就连厚重的石墙都被割裂出一道道划痕。 金属与石壁碰撞,刺眼的火花在空中如烟花般迸溅开来。 草! 草草草!!! 秦非的嘴角都快要抽烂了。 这个狗副本,真tm一次又一次刷新人的认知。 都是些什么鬼东西啊!!! 修女们的加速度简直快得离谱,刚出现时还是一步步地走,现在却几乎要闪出残影! 眼见马上就要冲到两人面前了! “别发呆了,快特么跑啊!” 秦非一脚踹上萧霄的屁股,扭头,拔足狂奔! 第47章 圣婴院14 略过耳畔的风声隆隆,如雷鸣炸响。 头顶响起系统尖锐的提示声: 【场景任务——区域追逐战,已开启!】 【追逐倒计时:10分钟。】 【任务提示:来了来了她来了,血修女带着她最心爱的玩具向你走来了!卑微的小老鼠,快迈动你那纤细的四肢奔跑吧,一旦被她捉住,绝不会是少了一只手或一只脚就能结束的。】 秦非:…… 草*10086!!! 秦非这辈子还从未跑得这样拼命过。 ——这个念头,以前每次被bss追时都曾浮现在秦非的脑海中,但秦非可以确信,这回,他绝对没有夸张。 副本的不做人总能不断刷新秦非的认知,一次又一次,带给他更加惊心动魄的体验。 如果要比眼下的情况更加危急,即使把秦非丢进红着眼睛的丧尸堆里都做不到,恐怕得有人在背后拿大炮轰他才可以了。 光线昏暗的过道中,空气开始迅速升温。 走廊两侧的墙面像是被火焰烧灼的蜡烛一般融化,阵阵鲜红粘稠的血液如同岩浆般,从血修女的脚下向四处蔓延。 地面很快淌满四溢的血浆。 秦非的每一步都像是踏在半融化的沼泽表面,滚烫的液体迸溅至皮肤上,带来星星点点焯热的疼痛。 两侧的暖色壁灯熄灭,血修女经过的地方,不知从何处亮起的黑红色灯光诡异地闪烁着,将周围的每一寸地板墙面都映照得仿若案发现场。 要命! 实在要命! 萧霄已经快要被吓得灵魂出窍了。 他才刚从掉san的无名惊恐中缓过劲来,可一转眼,却又猛然见识到了如此具象的恐怖。 如果不是时机不允许,他真的好想双手合十向上帝道歉啊!尊敬的主,他错了,他真的错了!他不应该那么狂妄地觉得人没有鬼可怕的! 脚下的路笔直而清晰可见,再往上走,就是那道向上的阶梯了。 秦、秦…… 萧霄上气不接下气:“我们到底该往哪儿跑?!” 其他玩家可都在上面呢!他们若是将这 两个疯狂电锯人引了上去,那些玩家们会不会气到直接把他们杀掉啊?! 秦非唇线紧绷,没有答话,坚定向前的脚步已经代替他回答了问题。 该往哪儿跑,神父刚才其实已经告诉过他们答案了。 神父说血修女是来修正错误的。以那张休息区墙面的活动时间表为基准,此刻的玩家们都应该待在休息区里。 要么,穿过教堂和一楼的回廊,回到里世界的休息区。要么,随机献祭一个队友,直接将表里世界翻转,一劳永逸地解决问题。 无论那种解决办法好像都有那么些祸水东引的缺德味道。但秦非一点都不在乎。 只要能活命。 缺德就缺德。 背后,轰鸣的机械声越来越近。粘稠的血浆以一种十分反物理的方式向上流淌,铺在在台阶上,像是一道血色的瀑布。 这条台阶本就青苔遍布十分难走,如今秦非和萧霄更是一边夺路而逃,一边用手指头死死抠着一侧的墙壁,生怕自己脚滑掉下去,直接将底下狂舞的电锯变成碎肉机。 近了! 又近了! 触电般的麻意从秦非的尾椎骨自下而上,一路蔓延到天灵盖,又顺着他高举过头顶、一把推开地窖木门的手,冲向迎面而至的地表空气中。 秦非在这一刻不由得发自内心的庆幸: 还好他下来时没有多留一个心眼,将这地窖的门从里反锁住,不然现在可就彻底完蛋了。窄□口仄的告解厅在这一刻变得仿若通往天堂的神圣大门。 秦非连推门的时间都没有,直接迈开长腿,从被帘布遮掩的窗子里翻了出来。萧霄紧随其后。 告解厅外,傲慢的5号西装中年男、6号暴力狂、和7号金发三人不知何时竟凑做了一堆,正站在那里不知商讨着什么。 秦非的目光从这三人脸上擦过,心下了然。怪不得,4号死在6号手中后,一直没有其他的人头分产生。 副本中武力值最强的三途不想杀人,而这三个武力值次强的人又结成了小团体,其他玩家估计还是散兵游勇,各自不成气候。 那三人见秦非突然从告解厅中蹿出来,穿着奇装衣服,背后还跟了条神色慌乱的小尾巴,不由得一愣。 你们…… 什么情况? 告解厅的门锁了,他们打不开。刚才他们壮着胆子,掀开告解厅的帘子往里看过,里面明明一个人也没有啊。 这两个家伙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秦非没空回答,连片刻的停顿都没有,像是离弦的箭一般冲了出去。 而那三人反应竟也很快,在全然摸不清状况的情况下,彼此对视一眼,不带丝毫犹豫,紧跟秦非的步伐向回跑去。 刚才的追逐战系统播报是全体玩家都能听见的。 除了7号金毛是npc,没有得到这份提示,剩下的两名玩家对于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多少都已经有了预感。 你们怎么了?一脸懵逼的金发男一边狂奔一边发问。 不过这份疑惑没有持续太久,几秒钟后,他的眼睛给了他答案。 迈着大步前进的血修女远比秦非更加灵敏,也比秦非更加彪悍。她们连窗都没有翻,直接挥舞着电锯,将可怜的告解厅破开一个大洞。 木屑飞溅,木板四分五裂。 那种带着金属卡顿的机械声,光是听在耳中,都令人骨缝隐隐作痛。金发男的眼睛瞬间瞪得溜圆。 往前看去,秦非和萧霄已经一溜烟的冲向了通往休息区的回廊。要不是实在没有时间,秦非真的很想把那条教堂和回廊之间的门反锁上。 咽下心中的惋惜,年轻神父轻隽的脸上神色冷然,没有泄露丝毫心中的想法。 两个人的逃命队伍就这样变成了五个,修女还在背后拔步猛追,电锯狂舞,所过之处地崩墙断,寸草不生。 【追逐倒计时:8分39秒48!】 这条回廊在表世界是一条笔直而清晰的走廊,到了里世界却像是迷宫一样。秦非上次在被异化的2号玩家追时没能摸清回廊的结构,这次也是同样。 这片迷宫回廊就像一个千万年来无人踏足的溶洞,每一条过道都连接着无数转角,而越过那个转角,一条全新的、不知通往何处的路口便又呈现在眼前。 这些交叉的道路,没有任何规则,没有任何逻辑,如同一团被揉散后胡乱卷起的毛线,根本找不到头。 众人像是笼中的困兽,又犹如无头的 苍蝇,四处乱窜,狼狈不堪。巨大的荧光色提示条悬停在空气中,配上背后剧烈的轰鸣声,就像对玩家们毫不留情的嘲讽。 那种运动过量引起的熟悉的血腥气弥漫在喉间,秦非没空开口解释,在下一个十字路口出现时抬脚,直接将萧霄踹往了另一个方向。 之后发生的一切就如秦非所料。 萧霄明显没有反应过来,翅趄一下后边跑边迷茫地回头向他看。 而血修女没有半分犹豫,面对这一切,她们连脚步都没停顿,一副完全没将萧霄放在眼里的样子,继续追着秦非跑。 萧霄:? 懵逼了的道长步速渐缓,最后呆呆站在原地,看着那抡着电锯的npc追逐着他的队友,往另一个方向狂奔而去,直到消失不见。 啊不是,谁能告诉他这是怎么一回事??? 呼—— 秦非长长出了口气。 该说不说。为了这个傻儿子他真的付出了太多! 在秦非与血修女之间,情况更加危急的567三人目光交错,也甩开秦非跑向了别的路口。而出乎秦非意料之外的是,他们离开时,竟还引走了三个血修女的其中一个。 嗯? 是因为6号是场上唯一背了人头分的玩家的缘故吗? 秦非回头瞟了一眼,两个血修女依旧速度不减,在遍地金属、碎石与火花迸溅中,气势汹汹地冲他疾冲而来。 总之,被两个电锯修女追,比起被三个电锯修女追来说…也完全没有好到哪里去啊!!! 电锯在精不在多,四台和六台属实是没有任何区别。反正,只需要一台就足够让秦非四肢分家了。 可怜的年轻神父连眼睛都不敢眨,两条腿迈得快要飞出残影来。秦非自己都没想到,他竟然能跑得这么快。要不怎么说人的潜力是无穷的呢?要是不被卷入了这个倒霉的鬼副本,他高低也能弄个全运会冠军来当当吧。 无限的回廊在秦非眼前分割成一条条岔道,那一条条岔道又交汇成同样的墙面和地板。头顶的倒计时一分一秒滑落,可死亡威胁却从未减退,甚至愈演愈烈。 【追逐倒计时:6分12秒84!】 肺部鼓胀得像是快要爆炸,喉咙里好像有一把无形 的刀正在切割,每一次呼吸都会带来尖锐的疼 痛。 秦非齿关紧咬,努力维系着呼吸的频率。 稳住!再撑一会儿! 这是比之前在守阴村的乱葬岗上的那段亡命之旅,还要更加极限的体验。 这里没有可以做掩体的墓碑,只有空空荡荡、一眼可以望穿尽头的过道。而极速旋转的电锯齿轮也不比尸鬼的爪牙。 秦非几乎不敢想象,万一这东西割在他的皮肤和骨头上,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光是在脑内构象这几个字—— 青年猛然深吸一口气。 他还可以跑得更快一点!! 远方不远处,一抹阴影一闪而现,出现在岔道的尽头。秦非反应奇快,在极强的惯性趋势下闪身,身体带动脚下急急转弯,在撞上去之前险险避过。 他抬头,出现在视野中的却是三途和鬼火。 他们好像也正在被个什么东西追,和秦非视线相触时,脸上露出意外又愕然的表情。 秦非很快看清了追着他们跑的是什么。 那是一个和异化后的2号玩家有些相似,但又不全然雷同的东西。 巨大的身躯像是一堆肉瘤挤压过后凝结而成的球,从肉的缝隙中生长出扭曲又丑陋的手脚,控制着身体,在地上飞速移动。 它身上的每一块肉瘤上都长着一只眼睛。 眼睛有大有小,像是一台台永不关闭的监视器,扫过它所途经的每一寸土地,让秦非不由得想起希腊神话中,那个百眼巨人阿尔格斯。 秦非:! 这他妈的又是什么鬼东西? 这他妈的又是什么鬼东西啊啊啊啊???? 鬼火在看清秦非背后那两个电锯血修女后,发出了痛彻心扉的惨叫。这个副本里杂糅的元素未免也太多了一点吧!! 两只逃亡队伍汇聚成了一路,三个追着玩家跑的bss也统一了目标。“我艹!我艹!m的副本!”那边鬼火还在破防,一边跑一边疯狂嚎叫。 三途被他过于粗鲁的言辞弄得脸黑如锅底:“别骂了!我们又不是在中恐副本里,你骂得再脏这些怪也不会被你骂跑的! 还是 省点力气吧,别在敌对公会的同伙面前丢脸了! 鬼火已经快被吓哭了。 他望向秦非:“那两个修女究竟是什么来头?我们这个——” 秦非并不需要鬼火的指点,他已经自己猜到了:“你们那个,是异化的1号玩家。” 2号玩家的里人格是暴食,异化后就变成了一个吞噬一切的恶心怪物。以此类推,1号那个偷窥狂会变成如今这副鬼模样,也是合情合理。 秦非当然不会自爆家门,说出血修女是自己引到地面上来的事实。但出于人道主义精神,他还是告知了三途和鬼火一个事实: 你们那个不是,我这个才是。 他在十万火急中,从牙缝间挤出这样一句话。说罢抬手指了指头顶闪烁的系统倒计时。 鬼火见状松了口气。 这两个电锯狂魔是追逐场景中的怪物,这令他稍微得了些安慰。起码等10分钟倒计时过完,这两个鬼东西就会自己消停了。 ……虽然现在的问题是。他们好像并不一定能撑过全程倒计时。 鬼火欲哭无泪:行吧,行吧,反正我们也只能加油跑。 打是不可能打得过的。 本来一个1号玩家已经够他们受的了,现在又来了两个直接进化到工业革命以后的带电的大家伙。 还打个屁呀! 秦非面无表情。 他的心理承受能力比起鬼火来要好上太多了,虽然1号出现时他也小小的破防了那么一下下,但现在早就已经缓过劲来。 他也懒得多嘴去提醒三途和鬼火不要和他同路——这种容易被人捏住的小把柄,还是只有他自己知道比较好。 再说。 虽然被四台电锯和六台电锯追没什么区别。但三个人一起被追,和一个人单独被追比起来,却是前者要令人舒服的多得多得多了。 可怜的三途和鬼火完全没有意识到,他们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自己将自己坑了一把。 狭长的走廊被身形巨大的1号挤得水泄不通。 两个血修女神色不虞,电锯拉到最大马力,将所过之处的墙壁直接斩落一地。轰隆的坍塌声不绝于耳,地面都在不断 震颤。 ……不行了,实在跑不动了。鬼火神色恍惚,身形不断摇晃着。 逃命本来就已经很累了,后面那三个怪物追着他们跑了这么久,速度一点都不带变慢不说,那两个修女还到处制造混乱。 四处都是碎石飞溅,一边跑还要一边闪身躲避暗算。 鬼火张口还想再说什么,忽然被三途猛地推开:“闭嘴吧你!”两人身后,血修女骤然加速。 锐利的齿轮几乎擦着鬼火的身侧滑过,发几根发丝被斩落,飞舞在空气中。若不是三途及时出手,此刻鬼火只怕已经头身分家。 !!!鬼火张口结舌。 三途从随身背包中摸出一个弹珠大小黑不溜秋的东西,向后一扔。 “砰”的一声!浓郁的白烟就地掀起,弥散在整条过道当中。 两个修女大概是被这烟雾弹弄得愣住了,电锯刮擦墙壁的声音终于停了下来。 “呼………呼!” 鬼火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这一路跑来,电锯切割石墙散落的灰尘比工地里还要重,鬼火满头满脸都是灰。 加之跑得太快,汗液顺着他的额角一滴一滴滑落,一张脸就像是被水冲刷过的盐碱地,如今整个人灰头土脸,看起来又脏又凄惨,简直不成样子。 三途脚步未停,嫌弃地撇了他一眼,边跑边将自己朝秦非那边挪了挪。鬼火愣愣地抬头,随即便被眼前的画面深深刺激住了。 不远处,秦非正提着他那因为过于繁复而显得有些许碍事的神父衣袍角。 他清瘦的后背依旧挺直,白皙的脸上连灰都没有落上几颗,柔长的黑色发丝被汗水浸染贴在额角,将他的肤色映衬得愈加苍白。 看上去就像一个正在逃亡的落难公主一样,虽然狼狈,却依旧难掩其光辉。鬼火:……??? 没事吧没事吧?? 都是在逃命,怎么大家差的这么多啊??他像是在演恐怖片,对方却像在演偶像剧。这狗屎副本也太欺负人了,连灰都只往他一个人头上落!!鬼火差点被气笑了。 背后,烟雾散落,三个追兵再次蠢蠢欲动。 “别减速!”秦非提醒道 。 头顶,系闪烁的统时提示仍未停歇。 【追逐倒计时:2分15秒32!】 胜利近在咫尺! 鬼火心中涌起一股蓬勃燃烧的希望。这希望带给了他无穷的力量,酸痛的腿部肌肉仿佛被注射了一针强效兴奋剂,他大跨步向前冲 去。 却在下一个拐角触蓦地停住。 鬼火身后。秦非与三途的脸色十分同步地黑了下去。 这条路的尽头。 竟然没有出口。 没有岔路,没有出口,什么也没有。道路彼端,一扇紧闭的大门静静伫立在黑暗中。 一路走来,他们已经途经过无数道相同的门,这些门无一例外全部紧锁着。秦非知道,昨晚他和2号被黛拉修女带去的,就是这些门后其中的一间。黛拉给过他一串钥匙,但那里面并不包含这条无尽回廊中的房间钥匙。面对紧闭的房门,秦非束手无策。 三途上手掰了几下把手,秀挺的眉头紧蹙:锁着。 三途说的是“锁着”。落在鬼火耳中,听到的却是“完了”。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鬼火眼底露出深深的绝望。 烟雾弹根本拖延不了多久,那三个东西,马上就会冲到他们面前。而这一次,他们连逃命的机会都没有了。 闭嘴。在短短一分钟之内,秦非对鬼火说出了三途曾说过的一模一样的话。青年神色冷峻,清透的琥珀色眼眸即使在这样危急的关头,依旧不见半分慌乱。他将手指抵在唇边,对鬼火道: 嘘。 你听。 “里面有声音。” 隔着一道厚重的铁门。在混杂着脚步、雷鸣般轰响的电锯声、建筑粉碎石块落地的噪音中,飘来一阵诡异的歌谣。 是一个女人幽幽的嗓音。 “睡吧睡吧,我亲爱的宝贝。”妈妈爱你,妈妈陪着你…… 那低哑而哀婉的歌声,在空气中回响。 房间里有人? 房间里有人! 紧闭的铁门前,三 名玩家对视一眼,眸光骤然发亮。 紧绷的心情在极短的时间内下坠,又在极短的时间内上升,就像是坐着一趟过山车,山峰呼啸穿过耳畔。 有人在吗?开开门!麻烦开门!鬼火抬手,将门板拍得咣咣作响。 可能那人却不搭理,像是完全没有听见外面的声音一般。 好不容易从深渊拉回地平线以上的心脏,再次僵持在了半空中。屋内,低低的童谣声仍在继续。 妈妈……爱你……妈妈喜欢你…… 那呢喃呓语,在这诡异的气氛中显得分外渗人。鬼火的头皮都要炸开了。 开门啊!求求你!别躲在里面不出来,我知道你在!鬼火被背后逼近的电锯声惊到,在门口吱哇乱叫。 秦非站在鬼火身后,露出一种目不忍视的表情。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萧霄在副本里变笨,是因为他被强行降智了。但是这个家伙……他不是大公会的猎头吗???和程松比起来,差得未免有点太远了吧。 “你走开。”秦非上前将鬼火挤开,言简意赅。 他在门前清了清嗓子,抬手,十分礼貌地扣了三下门。然后开口: 妈妈,开门,我回来了。 e级大厅的光幕面前,屏息凝神观看直播的观众群中,骤然迸发出一阵剧烈的惊叹。 卧槽,好牛逼啊这个主播! 脑子转的好快!他怎么想到的! “我服了我服了!我收回我刚才说的这群人肯定要死在门口的话,主播居然张口就喊妈妈???艾拉肯定立马就要给他开门了! 果然,正如观众们所想。 秦非话音落下的一瞬间,在鬼火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的迟钝表情中,那扇间隔着生与死的大门缓缓打开了。 门的背后,出现一张众人并不陌生的脸。 那是一个40岁左右的中年女人,穿着柔软干净的家居服,皮肤白皙。她的双手虚虚拢在胸前,就像是抱着东西,可定睛看去,怀中却分明什么也没有。 “……14号?”鬼火愣 怔着低声道。 这张脸。 分明就是14号的模样。 可是14号,不是昨天晚上就已经死了吗? 被2号杀死、分尸、啃食。又被四号偷走尸体,放在房间。 她的血液和碎肉遍布表世界的整个餐厅,死状不可谓不凄惨。 绝对。 绝对已经死透了啊。 第48章 圣婴院15 【圣婴之一:好感度0%(艾拉警惕一切可能会对她的孩子造成威胁的陌生人,作为一个负责任的母亲,她会牢牢把持住家门,不放任何人进来。)】 秦非的目光从14号的脸上飘到她的头顶,然后就看见了这样一段话。 艾拉。 秦非微微眯起眼睛。 之前在表世界,大家各自做自我介绍时,14号好像提起过她的名字。当时秦非正在和萧霄交流信息,没太注意其他玩家那边的动静,但大约也听了个囫囵。 总之,从14号口中报出的是个类似于“李婷”或者“赵梅”之类的,十分正常且具有中国本土化特色的姓名。 绝对不是“艾拉”这样像个西方人一样的名字。 不过这些现在都不是最重要的。 秦非定定地看着艾拉头顶,“不放任何人进来”这七个字。 身后,两个血修女已经挥舞着电锯,带着一种战争时期敌军飞机空投炸弹般毁天灭地的气势冲了过来。 异化的1号吭哧吭哧地跟在两个修女后面,被飞溅的碎石砸了满身也没什么反应,一副皮糙肉厚的模样。 秦非轻轻“啧”了一声。 真糟糕。 这该怎么办才好呢? 年轻神父在短短一秒钟之内经历了如此复杂的心路历程,却只有他自己知道。 在一旁的鬼火眼中,秦非完全就是看见14号死而复生后愣在了那里。 12号,别发呆了,快进去啊!说着他急吼吼地迈步。 秦非想拉他,但已经来不及了。 事实上他们也的确必须要走进这个房间,不然只怕后脑勺岌岌可危。鬼火伸手一推,将秦非和三途一齐推进房间里,然后反应十分迅速地带上了门。 头顶的倒计时在此刻悄然无声地落到0.00.00,电锯声戛然而止。 而1号同样也停下了动作。 异化后它已经失去了思考能力,完全依靠眼睛来捕捉猎物,猎物在视野范围内消失,它就不知该作何反应了。 但从外面的动静分辨,它应该依旧没有离开,还恋恋不舍地徘徊在门口。 总而言之,暂时是安全了。 br/>鬼火狠狠松了一口气。 但很快,这口还没有彻底松出去的气就变成了一团硬邦邦的堵塞物,卡在了他的嗓子眼里。 就在鬼火抬头的瞬间,他惊愕地发现,面前那个身材佝偻、怎么看都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的14号,在他们走进屋里之后,双眼突然瞪得滚圆。 她的脸颊迸发出不自然的潮红,鼻翼翕动,肥厚的嘴唇不断颤抖。 那张嘴以一种惊人的方式越张越大,露出内里猩红的肉,牙齿肉眼可见地变得细长而尖锐,很快便布满了整个口腔。 她的身体左右晃动着,像是一株嗡嗡震颤的捕蝇草,时刻警惕,准备将靠近它的一切生物吞吃入腹。 鬼火:……!!! 怎么? 又来一个?? 变异的东西??? 这副本里的怪物怎么长得一个比一个参差啊嗷嗷!!! 尖叫声已经酝酿完毕,在还没来得及冲破喉咙之前,鬼火被秦非从后面一把捏住了下巴。咔嚓一下。 差点错位的下巴被狠狠推回原处,只差一毫米就要咬到舌头。 秦非一把将鬼火拽到了身后。 这家伙一惊一乍的,还是不要站在前面比较好。突然异化的14号虽然看上去十分危险,但比起外面的1号来还是要温和得多。 她鼓鼓囊囊的眼球遍布着血丝,瞪向身前三人,像是在等着他们给出某种反应,然后借此作出评判: 究竟是要放他们一马,还是将他们全部拆吃入腹。 这位…… 秦非不着痕迹地扫视着屋内。 这是一间看起来像是普通人家起居室般的房间,右侧摆着一张单人床,旁边还放了一个婴儿用的摇篮。 墙边摆着桌子和柜子,上面放着各种婴儿玩具和柔软的小衣服,墙面上还张贴着孩童认字用的拼音和画报,色彩鲜亮,图片温馨。 然而。 并没有小孩。 14号的双手一直环抱在胸前,就像抱了个孩子一样,但那分明就是一团空气。 这是个不存在的婴儿。 即使是在和三 个闯入者怒目相对的如此危急的时刻,14号依旧不忘轻拍着手臂,哄着怀中的“宝宝”睡觉。 秦非几乎可以确信,假如刚才鬼火的尖叫声破口而出,他们三个现在估计已经因为惊吓到“孩 子”,而变成给14号为自己补充营养的下午茶了。 这位妈妈。秦非柔声细语地说:“很抱歉打扰到你的休息。” 大概艾拉实在难以抵御“妈妈”这个温情脉脉的称呼,在秦非这样说完以后,她大张着的巨口竟然慢慢合了起来。 但这显然还不够。她望向面前三名玩家的目光依旧充满着防备。 秦非并没有因为她的排斥而表露出任何退却之意。他上前半步。 艾拉像是受到了冒犯,脸色骤然一变。她尖锐的牙齿再度显现在空气中,这令鬼火不由得提心吊胆,生怕秦非下一秒就被撕成碎块。 鬼火所担忧的一切并没有发生。 秦非脸上的笑容亲切而和善,他抬手指了指艾拉怀中,发出发自内心的诚挚夸赞:多可爱的孩子啊!瞧,他正在朝我笑呢。艾拉一愣。 鬼火和三途也一愣。 然后,在两人难以置信的目光中,这个刚才还异常危险的npc,竟真的将她浑身的杀意全数收敛了起来。 她的脸色恢复正常,眼神也重新变得平静。 巨大的口器变回人类的嘴唇,她咧开嘴,对着秦非微笑,露出两排整洁漂亮的、人类的牙齿。 “是吗?”她笑着说,谢谢你夸奖我的宝宝。“他的确,是个非常可爱的孩子。” 角落的留声机中响起提前收录好的摇篮曲,婴儿床上的鸭子玩具随着音乐轻轻旋转起来,桌上的水壶发出咕嘟嘟的声音,空气中飘散着浅淡的奶香和糖果香气。 一切温柔又诡异。 ……他们这算是,勉强过关了吗? 鬼火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死死盯着14号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与此同时,秦非却心知肚明。还差得远着呢。 他抬眸望向14号头顶的好感度条,那刺眼的数值竟依旧是0,没有产生丝毫变化。 这是一个看起来心软,实际却很不容易动摇的npc呢。年轻 的神父飞快调动着他那颗漂亮头颅中所有的脑细胞。 想想。再想想还有什么,是能够成功打动一位母亲的? 在短暂的安静过后,秦非突然开口:“你家宝宝多大了?”艾拉愣了一下。 已经太久太久没有人和她聊起过诸如此类的话题,她竟然思索了半晌,这才给予答复:“一岁半。我的宝宝今年一岁半了。 “唔。”秦非点了点头。 紧接着,在众目睽睽之下,青年忽然反手从背后掏出来一个什么东西来。 他将那东西抱在怀里,用和艾拉抱孩子一样的姿势,装模作样地轻轻拍打了它几下:“这么看来,我家孩子要大一些呢,马上就满两周岁了。 说话时的神色慈爱又温和,活脱脱就是一副溺爱孩子的家长模样。 鬼火&三途:? 鬼火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上前两步,伸长脖子看向秦非怀中。 秦非手上拿着的是一件绒绒熊样式的连体小衣服,一看就是小孩穿的款式。衣服是新的,但就像是刚从哪个调皮孩子身上脱下来的一样,还带着折痕和灰尘。 鬼火一愣。 他大约摸是明白了秦非套近乎的思路。可,他还是觉得非常难以理解。 怎么会有人随身带这种东西啊??他又看向秦非自己穿着的神父衣袍。 鬼火压根就没有见过神父本尊,自然也不会知道,这身衣服是秦非从那个倒霉的老家伙身上硬扒下来的。 他只觉得秦非随身携带的各种款式的衣服,未免也太多了一点。正常人下副本,带武器的、带药品的、带各类道具的,都十分常见。可谁家好人带一堆花里胡哨的衣服啊?? 鬼火默默退后,脸部肌肉闪过一丝奇异的扭曲。12号莫不是有什么奇怪的异装癖,怎么看起来变变态态的。 秦非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在不经意之间又给鬼火增添了一道新的心理创伤——当然,就算他意识到了,多半也懒得费口舌去解释。 现在他所有的注意力都落在了艾拉身上。他手里拿着的是他买给鬼婴的衣服。 第一回表里世界反转的时候,鬼婴被副本强行滞留在了表世界,因此这次秦非便格外留意了一下,在教堂的地板开始震颤时死死揪住了 鬼婴的衣领。 ——他没敢揪那小东西的脖子,万一副本的不可抗力直接把它的脑袋弄掉,那就玩大了。 当然,这小伎俩最终也没能生效,秦非带着鬼婴的衣服成功进入了里世界,而鬼婴本身则依旧不见踪影。 此时估计正光着身子,蹲在表世界的告解厅外骂街吧。 艾拉在秦非将那件衣服拿出来时就怔住了,等秦非将衣服抱在怀中拍打起来的时候,那双一直潜藏着警惕的眸子终于闪亮起来。 你、你…… 她眼含希冀地望向秦非。 与此同时,她头顶的好感度条数值正在飞一般疯狂上涨。5%、10%、15%……最后停留在了一个惊人的数字上。 【圣婴之一:好感度65%(艾拉觉得,自己似乎终于遇见了一个拥有共同话题的朋友)。】 你也是新手妈妈吗?她看向秦非的眼神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渴望。 秦非:? 等等……是不是哪里搞错了?他就算要当也该是当新手爸爸吧! 不过。 算了这不重要,妈妈就妈妈,男妈妈也是妈妈。 青年脸上露出一个充满母爱的柔和的微笑:“是的呢。” 说着他煞有介事地叹了口气:“孩子可真难带啊。” 艾拉眼中的光亮度顿时从手电筒变为了探照灯。 接下去的时间对房中的三名玩家来说,过得简直像是梦一样。 三人被迫听14号滔滔不绝地讲述了整整半小时育婴理念,听得三个未婚青年云里雾里。 起初鬼火还抱着“一定要把npc伺候好了”的心情,十分认真地吸收着这些他短时间内注定用不到的知识。 但,就像高中上数学课时一样,鬼火很快就变得精神恍惚起来。 三途也差不多。 半小时过后,只有秦非一个人还能继续接上艾拉的话,他甚至在这半小时内将艾拉所说的知识点吸收得融会贯通,有时还能反过来和艾拉探讨些什么。 鬼火:“6。” 他都有点怀疑,12号是不是真的刚十月怀胎生完孩 子了。秦非和艾拉之间的话题一直延续着,直到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艾拉头顶的好感度条再创新高。 【圣婴之一:好感度73%(对于一位十分投缘的闺蜜来说,不论他提出什么问题,艾拉都会知无不言)。】 足够了。 秦非心满意足。 他将手握拳,抵在唇边轻轻咳了一声:“时间不早了,孩子该休息了。” 艾拉眨眨眼,后知后觉地点了点头:“啊……你说得对。” 她走到婴儿床边,将她看不见的孩子放进摇篮里,然后恋恋不舍地转过身来:“那你们呢?你们要走了吗? 她实在有些舍不得,她实在是太孤独了。 但秦非有必须要走的理由。 秦非点点头,他微笑着望着艾拉:“嗯,我们还会再见面的。” 不过…… 青年眼底闪过一抹光,转瞬即逝。 “在走之前,我还有些事想请教你。” 艾拉蓦地上前一步:“你说!”她一定会尽全力,解答好朋友的问题! “其实也不是什么要紧事。”秦非勾勾唇角,柔声道,“我有些事需要找兰姆,但我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 兰姆……在听到这个名字时,艾拉十分明显地恍了恍神。 接着她说出了和神父一般无二的答案:“兰姆一直和医生待在一起,找到医生,就能找到兰 姆。 鬼火听得一脸迷茫。他既不知道什么兰姆,也不知道什么医生。 而秦非也并不打算费神去跟他们解释。 他继续询问艾拉:“医生在哪里?” 艾拉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医生的办公室在地牢后面,但他不经常待在那里。 “我听说他有的时候会出去,去别的教堂,至于什么时候回来,没有人清楚。” 艾拉一脸遗憾:“如果你有事找医生,只能去他的办公室等着,碰碰运气。” 绕了一圈,又回到了原点。秦非微微蹙起眉头: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br/>艾拉笑了笑,笑容中带着一种对新认识的闺蜜才会产生的,特有的好感与羞怯:“这没什么的,以后你有其他问题,也可以来找我。 她看着秦非的眼睛:“我觉得咱们很合得来。或许,等我们的孩子长大以后,他们也能成为朋友。 她指了指秦非肩上那件脏兮兮的小衣服。 挥手告别后,三人并肩离开了艾拉的卧室。 门口的1号早已消失不见,或许是等候时间过长磨尽了它的耐性,它已经去了别的地方。 “14号不是死了吗,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迷宫回廊里?”鬼火一边向前走一边回头张望,直到14号和那间诡异的起居室一起,彻底消失在视野尽头。 她应该是14号的里人格吧。三途皱着眉头说道。 她一边说,一边面带探究地望了一眼秦非。 在这不长不短的半个小时时间里,她已经意识到,面前这个穿着华丽衣袍的青年在对副本信息的掌握上,早已超过了他们太多。 “1号和2号来到里世界后,都异化成了和他们人格相对应的样子。”三途推测道,“或许14号也是同样。” 只要玩家被杀死,就会变异成他们里人格的模样。三途看向秦非。 不知不觉间,她似乎已经将这个和他们并不算太熟悉、甚至带着一点点敌对意味的年轻人当做了副本中的某种风向标。 秦非却摇了摇头:“对,但也不全对。” 三途一愣:什么意思? 秦非没有立即回答,而是伸手,从怀中拽出来一枚吊坠。 是刚进入副本时白修女发给他们的那个圣母抱婴吊坠,除了背面刻着每个人的编号以外,其他作用一直没有显现出来。 如今这枚吊坠依旧和昨天下午刚拿到手时一样,崭新,光洁,圣母的怀中嵌着一枚空心的玻璃珠,里面空空如也,像一颗透明的气泡。 紧接着,在三途愕然的注视中,秦非又拿出一个一样的吊坠。 只是,这枚吊坠的珠子里盛满了鲜红的液体,就像一颗正在蓬勃跳动着的、饱含着生命力的心脏。 “这是我的。”秦非指了指那个空心的 吊坠。“这是2号的。”他又指了指那个满的。 2号在今天早晨被0号囚徒杀死在里世界的教堂里,那枚吊坠在混乱之下滑落到告解厅的门前,秦非推开门时正好看见,便将它捡了起来。 青年脚步未停,边走边开口,目光平静深远:“刚才1号追着我们跑的时候,我也看见了他的坠子。 悬挂在他巨大身体上某一处突起的眼球上,随着他奔跑的步伐一抖一抖。那吊坠上的珠子里也一样盛满了液体。 三途脚步一滞,她猛地伸手从口袋中取出吊坠。 ……还好。 上面只有浅浅一层红色。 鬼火也是一样,他的红色比三途多一点点,但距离“装满珠子”来说也还差得远。 “我猜,珠子里液体的多少,和玩家们在副本中的所作所为有着紧密的关联。”秦非慢悠悠地开 每当玩家违背规则、做出不敬神明的举措。或是被里人格所诱惑,心中冒出种种邪恶的念头。都会使吊坠中的液体增多。 而一旦挂坠被液体盛满,玩家就会彻底失去神智,变成一个无知无觉、只知道遵循天性的怪物。 “最先出手杀人的2号和多次在夜里偷窥玩家的1号,是这场游戏里最早被里人格反噬的。”秦非一步一步走在狭长幽寂的走廊里,皮质鞋跟落地,发出介乎于沉闷与清脆之间的踏响:“估计,6号也撑不了多久了。” 三途静静听着秦非的话,心脏不由得剧烈跳动起来,她着实有些庆幸,他们的通关计划制定歪打正着避过了这一点,否则,若是她过早出手抢人头分,十有八九也很难撑到副本结束。 那14号呢?鬼火提出疑问,14号也是这样吗? 14号并不是这样。 14号的挂坠在她死后依旧挂在她的脖子上。秦非在4号恋尸癖的房间里曾经亲眼看到过那个挂坠,里面一点儿液体也没有。 或许玩家在表世界中以正常状态被杀死后,里世界中同样也会出现它相对应的里人格。 加入按这个逻辑,或许不久后他们还会碰到死而复生的4号。 除此以外,关于24号圣婴和兰姆之间的关系,秦非也还没有理清。话题在这里止步,三人皆神色凝 重,每个人都在心里思索着什么。 秦非却好奇起了另一件事。 他先前一直觉得,三途和鬼火组队进副本,应该是三途占主导地位。但眼下看来却似乎并非如此。 这两人里虽然要靠三途来拿主意,但她本质上却只是个给鬼火铺路的而已。 之前在告解厅里,三途连要开口的意思都没有,所有分数全都由鬼火一个人拿了。 秦非之前听萧霄和程松他们聊起过,三途是暗火公会内定的核心种子预备役,现在放在鬼火,只是因为她级别还低。 不出意外的话,等她顺风顺水的升级到a级世界以后,肯定就要上暗火的高玩名单了。 听起来也是个人物,怎么就沦落到为鬼火当保镖的地步了呢? 还有鬼火,这家伙不是个猎头吗,不是应该身经百战、沉稳又深不可测吗,怎么菜成这个逼样子?? 要不怎么说鬼火傻呢,秦非提起这些疑问,他竟然丝毫没打算隐瞒,回答得比小学生上课抢答老师问题还要快。 “三途姐是高玩预备役,我也是呀。”他说话的时候整个人都冒着傻气,和萧霄在复本中犯傻的样子一模一样。 眼见他就要将自己的天赋技能和盘托出,三途十分及时地伸手,狠狠扭了一把他的肉。 “嗷!!” 鬼火一蹦三尺高,捂着胳膊,十分委屈地扭头:三途姐你打我干嘛?三途翻了个白眼,实在懒得理他。 鬼火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哦,我不能告诉你这个。” 虽然鬼火的天赋技能并不像有些攻击型玩家那样至关重要、甚至关系着他们在副本中的生死存亡,但高低也算是工会内部的机密。 不能随意透露给秦非这个外人。 鬼火十分生硬地将话题扯开:“我们还是继续去找找其他玩家吧,想办法弄明白他们的里人格是什么,然后去告解厅攒积分。” 听见鬼火这样说,秦非的目光不由得闪了闪。 他抬手,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刚才有个事情忘了告诉你们。” 青年的语气轻飘飘的,仿佛自己说出口的并不是什么惊人之语,而是茶余饭后的闲谈。 告解厅,刚才好像已经被血修女给毁了。被整整六台电锯拦腰斩断,碎木板炸得遍地都是,一整个面目全非。 一石激起千层浪,形容的大概就是此情此景了。鬼火和三途的脑门上瞬间冒出一连排问号。 四只眼睛顿时齐刷刷地瞪向秦非:“你说什么?!”快告诉他们,他刚才只是在和他们开玩笑! 这不会是真的吧?! 秦非无辜地眨眨眼:“我可没有骗人,我说的都是实话。” 说着他一摊手,神情坦荡到甚至有点无赖了:“弄坏东西是血修女,又不是我,你们这样看着我干嘛。 鬼火:.. 我信你个鬼!肯定和你脱不了干系!“那,那要怎么办?”鬼火结结巴巴地开口问道。 按照他们原定的计划,接下去该做的事就是努力挖掘其他玩家的秘密,在最后不得已的猎杀时刻开始之前,将自己的积分堆到高点。 可现在! 鬼火一脸绝望:“要是现在有玩家死了,我们能不能回表世界去忏悔?” 秦非摇头:“虽然表里世界每次翻转都会带来变化,但,如果我没弄错的话,两个世界中的告解厅应该都是同一个。” 鬼火:麻蛋!! 你说告解厅被血修女毁了,是指被她们用电锯破坏了吗?三途对事态还抱有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说不定我们直接钻进告解厅的残骸里,一样能进行忏悔呢? 然而秦非虽然穿着一身充满希望的神父服,说出口的话却一句比一句更令人绝望:“估计不行。” 在追逐战刚开始的时候,秦非被血修女从地下室轰上来的那会儿,567号玩家就已经站在了告解厅前面。 看他们当时的样子,显然正打算进去。 既然秦非如今还好端端地站在里世界的地上,就说明在追逐战中,那个追着他们去的血修女没能把他们怎么样。 而现在,距离追逐战结束已经过去近半小时时间。567号三个人肯定会回到教堂,再次尝试进入告解厅忏悔。 但秦非并没有听到系统播报。 这只能说明一点。告解厅算是彻彻底底的报废了。 />事已至此,没人能再拿到任何一分告解分。 “那要怎么办?!”鬼火脸都绿了,难道他们真的要去一口气干掉6个人吗?问题是特么这也干不掉啊!! 秦非笑眯眯地摆了摆手:“别着急嘛。” 青年修长的手指摩挲着下巴,琥珀色的眸中写满思索:“在这个副本里,权限最高的应该是那几个修女。或许,我们可以去找修女碰碰运气。 “万一她们会愿意帮我们把告解厅修好,也说不定呢?”秦非的笑容天真又平静。鬼火见状毫不留情地开起了嘲讽:“你在做什么春秋大梦啊。” 别说里世界那几个甩着电棍、随时都会往人后脑勺上抡的修女,就是表世界那几个白修女,看起来也都很不好说话的样子。 让她们帮玩家把告解厅修好? 那跟让她们直接带玩家通关有什么区别!都属于是异想天开那个范畴的事。“要不要打个赌?”秦非瞥了鬼火一眼,轻描淡写地道。要是我能让修女把它修好,你就答应我一件事,怎么样?“唔……就告诉我,你的天赋技能是什么吧。”他笑眯眯的、像是一只正在盘算着怎样吃掉羊羔的大灰狼一样,缓缓开口道。 第49章 圣婴院16 三人站在一地残破的木板前面面相觑。 一切正如秦非所料,告解厅已经彻底报废,再也用不了。他们尝试了许多种办法:走进废墟里面、抱一块告解厅的残片在怀中……但都于事无补。 倒是秦非,因此而收获了一条新的情报。11号似乎有臆想症,时不时就会说几句胡话。 鬼火站在一片残骸中,咬紧后槽牙,黑着脸看向秦非:“你刚才说的话还算数吗?” 要是这家伙真的能让修女把告解厅修好。那他就算真的把自己的特殊能力告诉他,也不是不行。 秦非点头,神色轻松:“当然。” 只要黛拉修女办得到,以他在对方心目中那至高无上的“传教士先生”的地位,她肯定会帮忙。“再见。”秦非对鬼火和三途挥挥手。 神父说过修女的办公室和医生一样,都在地牢后面的那条走廊上。 刚好,他不需要再多跑一趟。 鬼火一愣:你要去哪儿?秦非但笑不语。三途见状,没再多问什么,拉着鬼火转身离开了。 她看出,对方是有什么想要独自一人去做的事,不想让他们跟着。三途也无意多掺合。他们有他们自己的通关计划。 假如那计划不能成功生效,她也不会因此而去做一些诸如“扰乱12号的行动”这类卑鄙的事。——和那个阴险狡诈的12号比起来,她可是有着自己的底线的。 就着灵烛微弱的光,秦非第二次踏上了通往地下室的阶梯。 脚下的台阶依旧遍布青苔,潮湿而滑腻,因为有着上次进地下室的经验,这一次秦非的速度要比上次快上不少。 没过多久,就又到达了那扇门口。他轻轻出了口气,平复着自己本就毫无紧张感的心情,并顺手打开了弹幕界面。 出现在眼前的信息并不多,面前的空气中稀稀拉拉飘过一些词句。 好黑呀,主播怎么又回来了。“主播加油,主播加油!” 全是些没有任何指向性的废话。秦非垂眸,心知自己大约是来对了。 以他直播间现在的观众人数基础来看,除非那些观众全都是哑巴,否则弹幕绝对不可能这么少。 会造成如今这副局面的只有一个原因:他们在疯 狂讨论与剧情有关的话题,以至于那些内容在秦非面前全部都被屏蔽掉了。 而这恰恰可以说明,他的选择是正确的。 现在秦非直播间内的人数已经逼近5万,系统对此给予了评价【恭喜玩家小秦!您的直播间人数已再创新高,e级直播大厅以你为荣!】 【系统已破格将您的直播间投放入新星推荐池中,再接再励吧!年轻的主播,期待在排行榜上看见你的名字!】 排行榜和推荐位这种东西,是在d级以上直播间才会有的。 秦非的直播间因为在线观看人数太多而被破格上了推荐,足以证实他的直播内容非常吸引人。甚至已经吸引人到了一种、以前所有进入圣婴院副本的主播都没能达到过的程度。 虽然秦非自知他在副本中玩得挺花的。但,只是用了些甜言蜜语——咳,以及胡言乱语,哄了哄npc而已。 比起正在全力绞杀玩家的567号三人,以及有着强大的公会背景做支持的鬼火和三途两人来说,优势本不至于高到如此程度。 能够致使秦非达到现有成绩的最核心的因素,还是他的玩法本身。 简单来说,圣婴院这个副本由于其特殊的通关规则所限,绝大多数玩家在摸清情况之后,在整场直播中的思路都会是去深挖“人性”。 他们会去探寻其他玩家的秘密,解析他们里人格可能的走向,不断交流,试探其他人的底线,再在合适的时机捅入背后一刀。 只有秦非,丝毫没有受外界的影响。 他完全将这副本的特性抛开,将它当做了任何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副本一样,一门心思去探索“剧情。 所有人都在打pvp,只有秦非固执己见地打pve。他不仅打了,而且还打得挺好。 截至目前,他已经成功接触到了黛拉修女、兰姆、神父、14号艾拉等数个以前从没有玩家深入了解过的npc。 除此以外,在过去的200余次直播中,进入过地牢这张支线地图的玩家也寥寥无几。秦非几乎将圣婴院玩成了一个全新的副本,每分每秒都是过去从未出现过的新剧情。这怎么能让观众们不兴奋呢? f级直播大厅, 一个个半透明灵体正兴致勃勃地围在光幕前。 圣婴院前的一 小块地界被堵得水泄不通。 几个过去常看这场副本的观众如今成了其他人眼中的香饽饽,它们就像实时游戏解说一样,不断发表着自己的看法。 “主播又要下地牢了!他应该是打算继续往后探索吧,我从来没仔细看过地牢内部的构造,这次一定要好好看看。 “看了那么多场直播,我还是第一次知道,地下室的常用入口原来在告解厅里的神父位置上。”这么犄角旮旯的入口都能被主播扒拉出来,他也真是厉害。 有没看过圣婴院本的玩家听的心痒痒;什么意思?听你们这么说,难道地牢场景以前就几乎没出现过吗? “也不是这样。”它旁边的灵体摇摇头。“其实,每天晚上24点钟声响的时候,地下室的入口就会在教堂的各个位置出现。” 同时那也是地牢中的囚徒们每日固定的放风时间。囚徒们会在整个圣婴院游走,直到次日6点。 今天早晨0号囚徒之所以能成功越狱,就是在被押送回地牢时出现了意外。 “昨晚零点的时候,12号和2号被黛拉修女关在小黑屋里,其他玩家也都被关在休息区的囚室里,一直被关到了今天早上,所以他们对外界发生的一切一无所知。” 等到今晚,如果他们没有被关起来,就有好戏看了。灵体抬手摩挲着下巴,嘿嘿一笑。 放风的囚徒们和越狱的状态自然不同,他们的手上脚上都会被锁链捆住。但即便如此,攻击力依旧不可小觑。 以往的直播每每进行到这个环节,都会是最刺激血腥、值得一看的。 玩家们之间相互算计,将囚徒们当做屠杀队友的工具,表里世界飞快翻转,积分排名每时每刻都在发生变化。 真的好期待呀…… 灵体喃喃自语。 直播画面中,秦非已经伸手推开了那扇门。 燃烧着的壁灯依旧昏暗。空气中,那种血腥与潮湿的霉菌交融的气味不断涌入鼻端。 砰! 距离秦非最近的那扇牢门发出一声巨响。那是0号囚徒看见他来了,用身体重重撞击门栏所发出的声音。 &# 34;你又来了。 他裂开嘴,向秦非露出一个怪异的笑容。 秦非不动声色地向后挪了挪步子。 他倒是并不害怕0号囚徒这张堪称骇人的脸,但对方身上实在太脏。他就像是一个移动的屠宰场废料收集桶,浑身散发着冲天的腐臭,秦非着实不想离他太近。 0号自然无法得知秦非心中的真实所想,但,面前这个青年状似恐惧的模样依旧狠狠取悦了他。 你喜欢这里吗?年轻的神父?0号囚徒以一种令人非常不适的、像看装饰画一样的眼神盯着秦非身上的神父衣袍。 “喜欢的话,不如就留在这里吧,这里原本也是你该待的地方。”0号自说自话地笑了起来。 秦非眸光微动:“哪里?哪里是我该待的地方?”0号的目光飘向走廊尽头。 “8号囚室。” 他低声说。 8号囚室,你已经很久没有回去那里了。 秦非眉心微蹙。 “8号囚室,为什么我该回那里去?”秦非道。 0号没有答话。 为什么8号囚室是我该去的地方。秦非继续追问,他瞥了一眼墙面。……罗德尼先生,这个问题对我来说至关重要。 8号,不是兰姆的囚室吗? 或许已经太久太久没有人叫过“罗德尼”这个名字,0号囚徒在秦非说出这句话后,十分明显地晃了晃神。 他没有继续保持沉默。 “哦,兰姆,这个可怜的孩子。”0号囚徒啉啉笑了起来,说话间就像是有血沫在喉间翻滚。 他那粗短的脖子上同样伤痕遍布,皮肉外翻,道道血痕触目惊心。说实话,秦非真的很想劝他讲话时少用点力。他都有点担心,对方说着说着会把自己说断气。 但0号囚徒顽强的生命力,显然超乎了秦非对于一个正常人的想象。 “8号的确是兰姆的囚室。” 罗德尼脸上挂起一个神秘莫测的表情,秦非还想继续追问,他却又闭口不谈了。弹幕里的观众都快急死了。 “什么什 么,这个npc怎么前言不搭后语啊。” 对啊,一会儿说主播应该去8号囚室,一会儿又说栏目应该去8号囚室。“看不懂,实在看不懂。”救命啊,我的头好痒,好像快要长脑子了。 直播画面中,青年正缓步向着8号囚室的方向行进。 走廊左侧,那些被关押在囚牢中的犯人们依旧维系着和之前相同的表现。有人双目放光地盯着秦非,就像见到猎物的野兽。也有人被紧紧束缚在囚室一角,闭着眼,像是睡着或昏迷了。 走廊尽头,8号囚室依旧空无一人。 那个写着兰姆姓名的小木牌仍被随意丢弃在角落,秦非皱着眉头走进去,在遍地的小玻璃瓶中捡起一个。 兰姆病了,正在接受治疗。秦非耳畔回响起神父说过的话。 这些小瓶子会是药瓶吗?兰姆又得了什么病?秦非的太阳穴似乎在无意识的突突作响。 圣婴院这个副本,和上次的守阴村实在大相径庭。 守阴村中,所有的信息都是连贯的,都指向着相同的核心。 玩家们在前期收集线索时,虽然无法完整地破解整个副本的背景,但总的来说,也都是遵循着同一个方向。 那种一层一层抽丝剥茧的感觉,其实很能给人带来安全感。起码能够让玩家们知道:他们离真相越来越近了。 可圣婴院并非如此。 副本已经开始整整一天了,秦非却完全无法将自己手中掌握的线索连贯起来。 那扇通往更深层地下室的小门就在8号囚室外的角落。门锁着,秦非用黛拉修女给他的那串钥匙试了试,很快便成功将门打开。 漆黑狭长的走廊通向不知名的远方,秦非没有犹豫,缓步向内行去。 ...... 【恭喜玩家小秦!您的直播间在新星推荐池中表现良好,连续30分钟内排名上升百分之26.8,共 有13,214名玩家为您点赞,请继续加油!】 不断回响在耳畔的系统提示音将黑暗带来的闭塞感稍稍驱散了一些。秦非一边走一边打量着这里的环境。 这道窄门前后完全是两个不同的天地。 >虽然同处于教堂地下,但作为教堂内工作人员的办公区和生活场地,这里的环境要比外面的地牢好了不知几百倍。 那种能让人胸口发闷的血腥和腐臭味消失不见,只留下地下室惯有的霉味;地面也尚算洁净,就连墙上燃烧的烛火都比外面亮上一些。 最靠外的是一间杂物室,门锁着。往里走,经过一个转角,一块写着“修女办公室”的牌子出现在秦非眼前。 “传教士先生?”又惊又喜的声音自秦非身前响起。 是黛拉修女,她正推开门向外走来。 从修女闪亮的眼眸中足以看出,她对遇见秦非这件事有着由衷的欢欣与雀跃。她上下打量着秦非,眼中流露出疑惑的神色:您的衣服……? 秦非微笑着,大言不惭地开口:哦,今天上午遇到教堂的神父,我们聊了聊。“他觉得我比他更适合这个职位,就把他的工作暂时让给我了。” 直播大厅里,观众们听见秦非这样说话差点笑疯了。 “靠,神他妈更适合。” “主播对‘聊了聊’的定义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呀哈哈哈,拿板砖和钢管聊吗?”“就是就是!明抢还差不多。”什么明抢,说好听点,那叫威逼利诱。 隔着一道墙,正把自己休息室的门推开一道缝偷听的神父:……这家伙能不能自己听听他说的是不是人话。 神父重重把门关上,并且这辈子都不想再多看秦非一眼了。 修女被旁边传来的动静吓了一跳,迷茫地回望,却只看见空荡荡的走廊。她扭过头来,望向秦非的目光中充满着赞许和肯定: “原来如此,任何人被传教士先生的人格魅力所折服,都是理所应当的事。”幸好这句话没被神父听到,不然他可能会被气得提前去见上帝。 修女盯着秦非的脸,十分陶醉地摇晃着脑袋:您来这里找我是有什么事吗其实秦非并不是来找修女的。 但秦非没有做多余的解释。 青年微微颔首:“我来找你是为了告解厅的事。” 血修女刚才在上面,不小心把告解厅弄坏了,现在他好像不能正常使用。 />有了秦非方才那番“神父让位给他”的言论,现在他因为告解厅的事找上黛拉修女,便显的十分合情合理。 黛拉修女引着秦非进了办公室门:“你先做一做吧,传教士先生。” “我需要先查看一下告解厅的损坏情况。”她将秦非按在椅子上,和颜悦色地宽慰道,这件事包在我身上,你不要担心。 不得不说,秦非为自己捏造的身份在黛拉修女这里实在过于好用,修女如今对秦非完全知无不言,一应要求尽数满足。 她一边说一边抱来了一叠纸册:“既然您现在暂时担任了神父的职务,那这些资料您有空时也可以看一看。” 那种尽心尽责的样子,简直像是面对前来视察工作的领导。秦非接过她递来的册子,随手拿起最顶上一本翻阅起来。 这是一本教堂在职人员的信息登记册,三位修女、神父、医生以及一应守卫人员的信息全部记录在里面。 再往后还记录了地牢中9位囚犯的信息,包括0到8号囚徒和兰姆,他们的姓名、年龄,以及何时来到这座教堂。 翻着翻着,秦非的手指忽然一顿。 他意识到了一件奇怪的事。 如果这个教堂中所有人员的信息全部都在这里。那他们呢?这里为什么没有玩家们的档案? 24名圣婴,在里世界中,扮演的究竟又是怎样的角色? 要知道,在表世界中,白修女们是给过玩家们明确的身份的。 他们是二十四个被精挑细选出来的圣婴,来到教堂中,是为了秉承主的意志,成为新的光明与希望的象征。 虽然听起来很飘渺,但总也算式能自圆其说。 可在里世界中,玩家们显然没有在表世界中那样受优待。 黛拉修女队大家非打即骂,稍有不如她意义的地方,她就直接把人拎去小黑屋电棍伺候。这并不像是对待什么“圣婴”之流应该有的态度。玩家们在这里所受到的待遇,和那些囚牢中的囚徒们,本质上并没有任何区别。 秦非之前一直以为他们也是囚徒中的一员,或许是因为危险度没有那么高,所以和地牢中那几个危险分子分开关押了。 可是—— /> 亲爱的修女,我想请问你一件事。年轻的神父双手交叠放在膝盖上,秀致的脊背挺直优雅。 黛拉修女的态度好的出奇:您说。 秦非眨眨眼,柔软的睫毛擦过脸颊,语气轻柔又随意:“我想问问你,我们是什么时候来到这间教堂的? 他歪了歪头:“唔……时间过得真快,我竟然都有些想不起来了呢。”这状若亲朋之间闲谈般的态度成功迷惑了黛拉修女。 她完全没有多想,一边翻找着什么一边随口答道:“您吗?您是和兰姆一起来的教堂呀,你忘了? 还有其他人……有几个我也记不清了,他们来的时间要晚一些。 说完这些话,修女抱着自己翻找出来的东西急匆匆向外走去:“我现在去处理告解厅的事,您稍等一会儿,我马上就回来。 秦非目送着修女离开。 但他并没有傻等在黛拉修女的办公室里,而是起身,向着和修女相反的方向,继续往走廊深处行去。 这条走廊不算太长,没过多久,秦非顺利找到了医生的办公室。 医生的办公室,其实也就是教堂的医务室,这里没有锁门,秦非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比起这座教堂四处昏沉脏乱的环境,医务室干净得简直像是一个隐匿在教堂深处的世外桃源。办公室里灯光明亮,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消毒水的味道,医疗器具被整齐的收纳在盘子和箱子里。 秦非生平第一次觉得,消毒水味竟然挺好闻的。就像14号和神父所说的那样,医生并不在这里。 墙面上张贴着一张纸,上面写了几段文字:【鸟嘴医生的工作守则】 1.鸟嘴医生在有人员受伤时出现,处理完伤口后离开。 2.鸟嘴医生每次出现的间隔,不会低于5小时。 3.鸟嘴医生没有其他的联络方式。 有人员受伤吗……秦非的视线从这一行字上擦过。自从秦非进入这条走廊后,弹幕就一直十分热闹。 这是什么意思啊,没人受伤医生就不会出现吗? “那现在要怎么办?”不用着急吧,6号正在追着19号打, 照这个趋势,医生估计一会儿就要来了。 “来个屁,19号都快被6号打死了。有人受伤医生会出现,但那个人要是直接死掉,医生应该也不会来收尸吧…… “再说主播又不像我们一样能切视角,他根本不知道上面发生了什么事。” 这些讨论,秦非并没有看见。 他根本没有打开弹幕列表,就算打开了,这些涉及到其他玩家的聊天内容,他也通通都看不见。在医务室内随便转了一圈后,他老神在在地坐到了医生的位置上。 细长而骨节分明的手指从医疗托盘中捻起一把薄如蝉翼、小巧精致的手术刀。 就着医务室中明亮的灯光,秦非将那把刀放在眼前,细细打量起来。 “主播是想干嘛呀。” “哦哦哦我明白了!他肯定是想割自己一刀吧,把自己弄伤肯定也算流血啊。”“嘿,主播还挺聪明的,只要划自己一个口子,他就可以坐在这里守株待兔了。” 然而,出乎观众意料之外。 秦非在细细观赏了那手术刀一会儿之后,竟然一反手,将那把刀塞进了神父袍胸前的口袋里。 弹幕:…… ??? 什么东西啊淦!!大家以为他要找医生,结果他只是想偷东西?? 秦非似乎预测到了银幕对面观众们的不解,他双手交叉放置胸前,神态乖巧、语气温和地开口解释起来: 医生的工作守则上写了,医生每次出现,间隔不会低于5小时。 “虽然我从进入副本后一直没有见过医生本尊,但,根据我的推测,今天中午12点左右时,医生应该出现在教堂中过。 0号囚徒上午追杀他和2号时,身上还没有那些鞭痕和烙铁烫伤的痕迹。那些伤痕都是地牢中的刑具造成的,不出意外,应该是他上午越狱被重新抓回地牢后受到的惩 罚。 “那些伤虽然看着可怕,但近距离观察,的确能看到药物和缝合处理的痕迹。” 也就是说,在0号囚徒受完刑罚后,鸟嘴医生是出现过的。 br/> 而现在不过才下午两三点钟。就算秦非把自己的手划烂,医生也不会来。 秦非正视着面前虚空中的一点,唇畔带笑,嗓音轻柔舒缓。光幕那头的观众直接沸腾了。 ——当然,并不是因为秦非的分析,或新鲜的剧情。而是纯纯为了主播的美色。 啊啊啊啊救命救命,主播突然直视镜头的样子真好迷人啊!“主播的眼睛真漂亮,好像戴了美瞳一样。”老婆老婆老婆我叫你一声你敢应吗!! 小秦神父的业务十分繁忙,哄完npc后就要哄自己的观众,他并没有多余的时间看完每一条高呼“老婆”的弹幕。 他的注意力已经转到了一旁的书桌上。 书桌的一侧静静放置着一本笔记。 黑色皮面上贴着张便条,上面写了几个字。 【兰姆的...日常病情记录】 第50章 圣婴院17 在看清桌上那本笔记封皮上的字样的瞬间,秦非的眼中瞬间划过一道光芒。 那漂亮的琥珀色眸底像是燃烧起一蓬簇亮的火焰,青年伸手,探向黑色的皮面。 耳畔的空气寂静,唯有系统提示音叮叮咚咚不断响起。 【恭喜玩家小秦!您的直播间当前在线人数为:61325人,10分钟内同比增长16.8%!】 【当前数据已刷新新星推荐池90日内历史记录,系统即将为您带来更优质的流量推荐,请再接再厉!】 e级大厅中,围观的灵体们屏息凝神,连呼吸声都放缓,无数双眼睛死死盯着光幕中的那双手。 那是一双多么漂亮的手啊!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就连指甲盖都是薄透莹润的粉白色。 现在,这双手即将揭开圣婴院副本中最大的秘密。 真是离奇! 在这个副本先前几百次重复的直播中,竟从未有任何一个人发现,那个默不作声的24号圣婴还有着那样特殊的一面。 而现在,一切隐而未现的,都即将呈现在他们眼前了。 这如何叫人不心情激荡! 直播画面中,处在关注的漩涡中心的秦非,心情也并不比观众们轻松。 他的血液中流淌着一股兴奋,那种兴奋是从大脑皮层深处延展而出的,很快遍布全身。但呼吸和心跳依旧平稳,就连眨眼的频率都没有因此而改变分毫。 他终于翻开了那本笔记。 最前面几页是医生的用药记录表。 和所有秦非曾见过的其他医生一样,鸟嘴医生写起字来也颇有种六亲不认的架势,好在秦非辨识笔迹自有一套方法,再自上而下将第一页笔记扫视一遍后,他大概梳理清楚了医生的运笔逻辑。 副本中的医疗背景和现实似乎相差很大,那些药品的名字秦非几乎从未听说过。从笔记中只能看出,兰姆似乎病的不轻,每天都要服下巨量的药物。秦非很快地将这几页翻了过去。 几页后纸后夹着一张诊疗单,上面写着医生对兰姆的具体诊断结果。 【病患因幼年遭受创伤,后未得到及时的心理疏导,而产生严重心理障碍。】【具体表现为:重症焦虑、严重失眠,有自残和自杀行为,以及——】秦非的视线落在最后一行字上。 【人格分裂。】 人、格、分、裂。 四个字自青年舌尖轻轻滚落。年轻的神父呢喃着,一直以来遮蔽在眼前的迷障如同拨云见月,豁然开朗。 人格分裂。 怪不得。 怪不得这个副本看起来那么荒谬,各种奇怪的元素杂糅在一起。 玩家与玩家之间看起来丝毫没有关联,npc总是出现得随意、而消失得更随意,表里世界翻转时光怪陆离得如同一场梦。 原来这一切都是假的。 玩家们扮演的角色并非一个个真正独立的个体,而是基于主人格存在的24个分裂人格。 假如按照这个思路去想,所谓的24名圣婴争夺圣子的名额,大概就是……24个人格争夺身体的控制权? 秦非收敛眉目,睫毛沉沉下坠,在头顶灯光的晕染下漾出一点柔和的波光。他一边思索着,手中的动作未停,仍在持续翻阅着那本笔记。笔记本再往后是医生对于兰姆更进一步的病情分析。 为了更好的了解兰姆的精神状况,医生对他所表现出的每个人格都做了一定程度上的记录。 1号:受病患童年时期礼拜学校的老师影响所诞生,有偷窥的癖好,时常在深夜时出现。 2号:因幼时时常挨饿而衍生出的叛逆型人格,该人格出现会导致病患食用过多食物,需及时催吐。 3号:叛逆型衍生人格,重度抑郁并有躯体化表现,嗜静,不说话、不动,高危,时常有自杀及自残倾向。 假如此刻,鬼火或是三途和秦非一起站在这里,那么他们一定会表现得十分亢奋。这几页笔记中,几乎将所有圣婴的里人格和弱点全部解析得一清二楚。 玩家只需要拿着这本笔记走进告解厅,完全可以在三分钟之内,将自己的积分拉高到一个不败之地。 弹幕里的观众都快发疯了: 靠靠靠,主播牛逼!容我说一句,主播真的牛逼!“直播看了几百场,我还是第一次知道,原来这24个圣婴是24个人格” “让我来看一下记录……以前通关的玩家历史最高的告解分是19分,全都是他们一个个偷偷观察、甚至是几人联合围堵逼问出来的成绩。 “这一波绝对是剧情流主播的高光时刻啊,可以列入史册了吧!” 只要这个主播能成功通关,他这一场肯定又是mvp。副本的剧情解析度历史最高是46%,被他这么一挖起码得升到90%。 “主播肯定能通关,那个修女刚才屁颠屁颠地帮他去修告解厅了,他现在只要拿着这本册子出去,直接就是21分啊。” 医医生的记录内容详实细腻,玩家们分析到的或没分析到的,他全部写在了里面。 所有里人格的姓名、个性、成因………他甚至标明了这些人格的善恶立场。 在24个人格之中,只有两个人格是善良的。分别是萧霄所扮演的10号人格,以及14号人格艾拉。 教堂告密有一个重要的限制条件:玩家只能告“有罪之人”的秘。而善良的人格,即使玩家将它的整个生平全都在告解厅里叙述一遍,也无法为自己加分。 但,即使去掉两个善良人格,以及秦非自己的人格,能拿到21分,也已经足足够用了。21分,只要再加三分就是24分。 三分而已。 他只要随便弄死一个什么人—— 虽然秦非在上场和这场直播中,都并没有表现出非常强横的攻击力,但不知为何,所有观众都从未怀疑过他有可以猎杀其他玩家的实力。 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抱有同一个念头: 杀人嘛,主播一定可以。 就算没实力直接上,他也可以阴死别人。这对他来说大概就跟呼吸和眨眼睛一样简单容易。e级直播大厅一片沸腾。 有人在欢呼,有人在尖叫,有人呼朋唤友,兴奋地喊他们赶紧过来。 还有人一脸迷茫地瞪着光幕。 等一下,这上面写的是什么东西?你们看懂了吗?我怎么一个字也看不明白。 “主播是怎么看懂的,这玩意儿简直比他那个道士朋友在上个副本里画的符还要离谱!” “啊……要我说实话吗?其实我也没看懂,不过看主播的样子他应该是看懂了吧,只要他看懂不就行了吗。 秦非自然是看懂了。此时此刻,他的目光正越过纸面上 数列晦涩难懂的文字,落在正中那一行上。 那里写着: 12号:? 问号。 问号代表着什么? 秦非疑惑地挑起眉梢。 在医生的记录中,兰姆共有24个不同的分裂人格,恰好对应了24名圣婴。 其中1~15号,是兰姆在成长过程中受到各种不同的刺激,而分裂出来的人格。16~23号,则是兰姆来到这座教堂后,受地牢中那8名囚徒的影响,而衍生出来的人格。 这也恰恰印证了黛拉修女刚才对秦非说的话: 秦非和一部分人格是和兰姆一起来到的教堂。而另外一部分,则比他们到的时间要晚一些,因为他们是兰姆进入教堂后才逐渐出现的。 但12号为什么是问号? 秦非曾在镜子中看见过自己的里人格,那个和他有着一模一样面容的人告诉秦非,自己是撒旦。 因此,秦非一直认为,自己里人格的特点大约就是邪恶、谎言、或者诱惑他人走上罪恶,诸如此类能够和“魔鬼”搭上边的东西。 但,假如仅仅是这么简单,医生又为什么没有看出来呢? 未知总是会让人感到不安,何况是在一切都已逐渐明晰的情况下,唯独一片阴影悬在自己的头顶。 青年屈起指节轻轻叩击着桌板。 哒哒的声响,听得光幕前的观众心里发慌。 所以有没有人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之前好像就有人说过吧,主播的人格有问题。救命啊,怎么越来越刺激了?我好紧张! “有什么好紧张的,反正主播也不能用自己的人格给自己加分,他干脆现在直接拿着本子去告解厅,5分钟解决战斗。 观众们想得非常美,但5分钟注定解决不了战斗。就在这短暂的片刻之间,局势已经发生了新的变化。【恭喜6号圣婴获得:4积分!当前积分:7分!】 【20号圣婴已经退出本次选拔!】 顷刻间,地动山摇。 墙壁和地面都开始发生剧烈的震颤,壁柜里的医疗器械叮叮咚咚 地落在地上。 秦非伸手想去抓那本书,但指尖触到书皮,却直直穿了过去。 空气中弥散着信号故障一般红绿交错的马赛克,眼前的画面不断震荡着,重叠着,最后演变成新的模样。 ……头好晕,就像是被人抓着脑袋狠狠左右摇晃了一遍似的。青年有些恍惚地掀起眼皮。 出现在眼前的已经是那间属于他自己的卧室。 洁净的墙面,干净的地板,柔软纯白、带着蕾丝边的漂亮窗帘。他又回到了表世界。 直播大厅直接炸了锅。 这大概是第一次有玩家在直播中杀人,还要被观众骂的。 规则世界直播间里的观众最喜欢的就是血腥和猎奇的画面,每当有主播出手伤人,总是能给自己带来新—波的流量。 但今天的6号却出乎意料的惹了众怒。 “我操,该死的6号什么时候杀人不好,偏偏现在。” “我他妈正在认真看那个本子上的字呢,看到一半就没了啊?!”啊,急死我了,主播没有把医生的手册带走,等会儿医生回来他还拿不拿得到啊。 其实不拿也没什么大碍,观众们完全是多虑了。 秦非伸手去抓那本书只是一个下意识的动作。事实上,那册子里的内容都已经被秦非看了一遍,印在了他的脑子里。 他起身下了床,来到门边,伸手拧开了卧室的门。 走廊上,还有数张和他同样略显迷茫的脸。 走廊正中,6号玩家半跪在地上。 他的身上像是被鲜血洗过一遍似的,浑身衣物都被血迹浸透,发丝一绺一绺粘在额头上。眼眶、脸颊、唇角全都是血。 但那血并不是他的。 5号和7号两人站在6号身旁,模样同样十分骇人。 他们站在走廊当中,像是一环环靶子正中备受瞩目的靶心,数道警觉而充满攻击性的目光将他们团团包裹。 从5号6号和7号之前的表现来看,三人都不是轻易服软的性格,但在随时都可能成为众矢之的的情况下,他们还是十分识趣地举起双手。 “是20号先出手攻击我的。”6号解释道。 他抹了一把脸上 的血:“我们在回廊里碰面,她一言不发就直接出手了。”6号的目光闪烁着:“就像之前的1号2号那样,我觉得他应该也异化了吧。”并不是所有玩家都相信6号的辩解,但6号话音落下后,的确有几人露出迟疑的神色。 “1号确实异化了。” 秦非隔壁房间住着11号玩家,根据鬼火和三途分享的情报,11号是臆想症,这一点在医生的笔记里也得到了证实。 这是个瘦瘦长长,像竹竿一样的男人,他戴着一副眼镜,头发杂乱,好似顶着个鸟窝。 他的眼镜碎了,上面沾满灰尘,看起来像是在奔跑过程中掉下,被人踩了一脚,又被他慌忙捡起带回脸上似的。 刚才在回廊里,1号一直追着我跑,要不是表里世界翻转,我可能就……说着说着他的情绪激动起来,抬眼望着走廊中的三人。 啊,对,就是20号追着他们,是20号想砍死6号,我看见了! 他的双手挥舞着,双眼放空直勾勾盯着面前的空气,用一种像是美声歌唱家一样饱含情绪的声音朗诵道。 秦非嘴角一抽。 20号想不想砍死6号,秦非不知道,但从6号刚才说话时的神色来看,他显然是在说谎,而且这谎说的并不高明。 这11号是发病了吧,病的可真是不轻啊。 走廊中的6号显然也被说懵了。 但他愣了一下,很快反应过来。从胸腔中逼出略显虚假的笑声:“啊、呵呵,对、对!” 他大约以为11号此举是为了向他投诚,好以借此加入567号三人的小团体。 6号向11号点了点头,目露赞许道:“11号说的没错,20号准备对我动手时他就站在旁边,他可以做我们的证人。 睁眼说瞎话,大概也不外乎如此了。 但无论如何,也算是给了其他人一个台阶下。总之。20号已经死在了里世界。 尸体是不会说话的,现在,一切都由6号说了算。 走廊上一触即发的危险空气渐渐褪去,有玩家面容冷漠地关上门退回房间里。 而更多玩家则跃跃欲试地走上走廊。 数道目光追随着走廊中心的 6号,6号冲众人笑了笑,站起身: 在里世界里待了那么久,大家一定有很多信息想交流吧,不如我们一起去休息区坐坐?不知他是何时留意上三途和鬼火的,说话时目光一直不自觉地往他们的方向瞟。 但那两人并不太领这份情。 三途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没有给6号,径直向秦非的房间走来。 一直傻呆呆站在门口看热闹的萧霄见状一愣,也跟了过来。 6号见状,面上露出些许不悦。 但他不可能禁止三途他们去找秦非。他只是从鼻腔里撇出一道冷哼,带着几名玩家向休息区走去。 卧室门咔哒一声闭合,将走廊外的动静都关在了门后。 三途将门从内反锁,向秦非解释起自己的意图: “11号刚才向6号投诚的举动被其他人看见,肯定还会有人心动,和他们统一战线。”三途道。一旦那些人顺利结盟,就会开始挑选之后下手的对象。 场内固有的人头分是有限额的,所以一旦决定抢人头分,速度就会成为最关键的制肘因素。 最先被他们盯上的,一定是最容易攻击的对象 三途在这个时候表露出和秦非组队的意向,相当于为大家一起套上了一个保护壳。 只要6号认为他们是一个团体,就不会将攻击的目标首先落在他们几人身上,因为击破一个团队所要耗费的时间,必然大于直接攻击散落的玩家。 三途说了这么多,其实主要都是为了向鬼火和萧霄解释,至于秦非,她并不认为他会不懂得这样浅显的道理。 秦非点了点头:“不用担心,我们之前的约定依旧算数。” 秦非指的是,之前在告解厅里证骗鬼火时双方订立的约定:不到万不得已,绝不找对方的麻烦。 三途点头:“6号那批人不知道只要不伤人就可以被mvp带着一起通关,他们的联盟注定维系不了多久。 在6号顺利拿到24分之前,那个脆弱的结盟就势必会瓦解,届时不需要他们出手,6号联盟内部的人为了活命,也一定会动手对付他。 这个联盟段时间看似乎为6号增添了优势,但以长久看来, 反而将他推到了一个危险的位置上。 不知6号准备如何解决这个局限,但,总之,他们结盟,对三途与秦非而言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我们完全可以趁这段时间尽可能多地拿告解分。”三途道。 说着她的表情变得有些怪异:“你说要找修女修告解厅的,成功了吗?” 秦非摆摆手,像个干吃空饷不好好办事的工程领导一样敷衍道:“她在办了。” 三途还想说什么,最后又闭上嘴:……行吧。 说完她转身,带着鬼火离开:“有时再联络。” 秦非目送着二人走远,之后便来到自己的书桌前坐下。作为一个为合格的信徒准备的完美的卧室,房间的书桌上纸笔具全。 秦非将钢笔灌满墨水,随即开始埋头苦写。 秦大佬在写什么呢? 萧霄好奇地凑过去看。 假如萧霄刚才和秦非一起去了鸟嘴医生的办公室,此时他一定会意识到,秦飞正在默写鸟嘴医生桌上的那本笔记。 不仅仅是简单的将笔记的内容抄录下来。 他就像是一台人形打印机,将脑海中的画面一分一毫地复写。 秦非之所以如此谨慎,也是为了保险。 毕竟副本背景还没有全部解析,完全万一这本笔记的细节里还藏了什么其他的内容,因此而被忽略掉,那就不好了。 但他这异乎寻常的骚操作,显然将观众们惊得不轻。 “卧了个大槽……” 这合理吗,就刚刚那一小会儿,我连内容都没认全啊!!他居然背下来了???何止是背下来,他特么这是直接给复印下来了吧…… 报警,我要报警了!!警察叔叔救命啊,这里有个人用他聪明的脑子对我进行人格侮辱。“他写下的每一个字好像都在嘲笑我,对我说哈哈,你是大白痴!” 直播画面中,秦非笔下未停,一边写一边对身后的萧霄叮嘱道:“等我写完这些以后,你拿去收好。 萧霄:?“啊?哦……”萧霄连忙应下。 秦非道:“ 一会儿你注意一下,在6号——或者任何其他玩家拿到20个积分的时候,把这份资料交给三途。 秦非有些事情想去证明一下。 如果他能成功,那他就会直接成功。如果他没成功,但能顺利回来,那他也用不到这份笔记,完全可以直接走进告解厅。 但假如——虽然秦非并不认为他正在假如的“假如”有任何发生的可能,但他做事向来滴水不漏。 “假如”秦非发生了什么意外,他也并不希望顶着一颗空空的脑袋、好不容易苟到现在的萧霄,和他一起殉在副本里。 如果此时的萧霄是上个副本中,智商正常的那个萧霄,秦非会选择直接让萧霄来完成任务。 但如今这个笨蛋显然无法担此重任。 笨蛋萧霄站在秦飞身后一脸懵逼。 由于秦非完全复刻了鸟嘴医生潦草的字迹,萧霄连秦非写的是什么东西都看不明白。但他非常听话,傻呆呆地点点头:“嗯嗯好。” “可是……” 虽然知道自己现在笨的离谱,很容易问出傻问题,可萧霄实在无法克制内心的不解与好奇:“秦大佬,你为什么不自己去? 这个问题,同样也是光幕背后的无数观众所想知道的。对呀。 12号为什么让10号把资料交给三途? 他为什么不自己去告解厅? 他分明已经将通关的密码牢牢捏在了自己的手里。与此同时,他的队友萧霄、以及勉强能和他算是同一战线的鬼火和三途,都没有出手杀过人。 如果现在秦非去告诫听,拿完全部的告解分,以三途和鬼火还算正直的人品,应该不会对他反手攻击。 相反,由于双方之间的积分悬殊过大,三途和鬼火很有可能会选择反过来协助12号。毕竟另一边567号三人蠢蠢欲动,随时都有可能对他们造成威胁。 这样一来,他肯定不会吹灰之力就能拿到最后的那一份人头分,带着大家一起安全通关。可他为什么不出手? 他在犹豫什么呢? 从他目前的表现来看,他甚至想要把那随时可以到手的分数全部转送给鬼火。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秦非笑了笑。 “我不去, 那当然是因为。” 青年眨了眨眼睛,纤长的睫毛,掀起柔软漂亮的弧度。“我还有其他更要紧的事要去做。” 第51章 圣婴院18 更要紧的事? 直播大厅中掀起层层叠叠的声浪,没有人明白秦非究竟想做什么。 还有什么事,会比赶紧通关副本更加要紧? 光幕正中,秦非眨了眨眼:“我打算去找污染源。” 轻飘飘的一句话,成功让萧霄和观众都沉默了。 直播大厅罕见的一片沉寂。 良久,有灵体轻轻嘟囔着:“他怎么、怎么……” 怎么好意思,把“找污染源”说的这么轻松啊! 正在直播的画面中,萧霄和观众一样满头雾水。 秦非说一出是一出的本事,他早就已经见惯了,但今天这一出俨然还是有些太过出人意料。 萧霄站在原地呆了半晌,好不容易才找回自己声线来。 值得吐槽的点太多,他一时间竟不知该从何处入手,最终讷讷道:“啊,你要找污染源啊……可是,呃,这该怎么去找啊? 这种毫无头绪的事。 秦非十分平静地道:“我已经知道该怎么找污染源了。” 萧霄:? 啊不是,你怎么就知道了呢??? 大家一起进副本,一起在副本里呆了一天多,明明大多数时间他们都待在一起,可为什么秦大佬连升99级,准备攻打bss老巢,他却还一脸懵逼的在新手村晃荡啊?? 萧霄无语了。 不过。算了。白痴不知道,白痴不说话,白痴心疼地抱住自己。 但—— 就算你知道了污染源在哪儿,可是,这样真的可以吗?萧霄眉心紧蹙。 虽然他现在是个白痴,但在进入这个副本之前的常识还是留在脑子里的。 萧霄清楚地知道,杀死污染源,是一个只在传说里才出现过的通关方式。 绝大多数玩家别说杀死,即使在副本里待上许多天、直至成功通关时,恐怕都弄不清这场直播中的污染源究竟是什么玩意。 而且,即使知道本世界的污染源在哪里,又能怎么样呢?玩家根本无法和污染源相抗衡。 那可是能够污染整个世界的污染 源啊! 无论玩家的精神免疫有多高——哪怕是a级、甚至s级的玩家,也不可能凭借肉体凡胎抗过污染源的侵蚀。 “秦大佬。”萧霄正了神色,用在这个副本中尤为难能可见的严肃语气道,你知道,从来没有人成功消灭过污染源吗? ……唔,或许有人成功过。 萧霄烦躁地抓了抓脑袋。 “我记得中心城有流传过一个传言,黑羽现任的公会会长和他的搭档,在他们的最后一场直播中,就是通过杀死污染源的方式成功通关的。 可那场直播过后,就再也没有人见过黑羽的会长和他的搭档了。那两个曾经在规则世界中成为传奇的风靡人物,就此销声匿迹。 有人说他们已经触及到了规则直播的核心利益,被输送回了原本的世界,从此彻底摆脱了直播。也有人说他们直接被规则灭杀在了那场副本里,所有的一切不过只是误传。 总之,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没人知道他们究竟是飞升成了神还是堕落成了鬼。 那可是整个规则世界中最大公会的会长,是曾经玩家排名榜上位列第一的人,是他们这种小主播做梦都不敢想的高玩啊。 就连他们都没能成功完成的事。 秦非却说,他决定去试试。 一个e级主播,还是一个刚刚升上e级,正在进行自己离开体验世界后第一场真正意义上的正式直播的主播。 竟然用如此风轻云淡的语气说出了这样的话。 这听起来简直像一个笑话。还是非常低级、一点都不好笑的那种。 但,十分荒唐的。 当萧霄抬起头,看到秦非那双琥珀色眸中沉静如水般平静温和的神态时,竟然真的感受到了一种鼓舞。 他忽然觉得,一切好像都不是那么的遥不可及了。 ……你真的已经决定好了?萧霄迟疑地呢喃道。“嗯。”秦非点了点头。 他既没有过于严肃,也没有故作轻松,总之,反应十分平淡。在如今这生死攸关的紧要关头,这份平淡反而意外地有些让人热血沸腾。 不用担心,我有把握。 >秦非并不是心血来潮。 事实上在进入这个副本之前,他就已经做下决定。在今后的每一次直播中,只要有机会,他都必须要尽可能地去接触那个世界的污染源。 秦非已经隐隐预感到,他身上潜藏着某些东西,是和其他玩家不同的。 他异乎寻常的精神免疫。“他”残留在他身上的气息。还有副本中那似有若无、时不时出现的,隐秘的针对感。 这一切究竟是何缘故? 秦非没办法询问任何人。 他只能自己去查。 而且刻不容缓。 规则世界危机四伏,每分每秒都可能走向生命的尽头,早一刻理清这如乱线般的谜团,或许就能早一刻将自己抽离死亡的深渊。 秦非很难去向萧霄解释自己这么做的目的。 在他没有弄彻底清楚那些不同寻常的事究竟是缘何而来之前,他不会轻易将它们暴露在任何人跟前。 “谁说e级玩家就不能消灭掉污染源呢?”秦非站在床边,说话声调中带着三分懒散与漫不惊心。 每个s级玩家曾经都是e级玩家,他们能做到的事,我们也一样可以做到。 他微微低着头,室内半明半暗的光线落在他清晰而深刻的轮廓上,将的略显苍白的精致面庞印衬出一种近乎妖冶的惑人之色。 他上前一步,握住萧霄的手,郑重其事地宣布:“你也一样可以做到!” 萧霄莫名其妙被打了一大管鸡血。 明明秦大佬好像也没说什么了不得的话。 但他就是有办法把平平无奇的语句说出一种超乎寻常的感染力来。萧霄感觉全身的每一个毛孔都充满了力量。 “那,有什么是我现在可以做的吗?”道长的眼睛亮闪闪的。他忽然觉得,他们接下来要做的事情……好像还挺酷? 如果他命中注定要死在某个副本里,那被怪物撕碎或是是被玩家刀死,这种死法未免太过于无趣了。 但是,死在寻找污染源的路上。听起来就有种浪漫悲壮的即视感! 很可惜,秦非压根就没考虑过什么死不死的。他松开手,微笑着,像摸小狗一样拍了拍萧霄的头顶: “已经快4点了 ,在晚上7:30的晚餐之前,你只需要好好待在自己的卧室里,没有意外不要出来,把门反锁好,这就足够了。 萧霄:“……哦。” 他隐约中总觉得有点不对,秦大佬这莫名慈爱、简直像中年老父亲出门买菜前叮嘱自己在上小学的儿子一样的嘱托,听起来怎么像骂人似的呢? 但他现在的脑容量不足以支撑起这种逻辑周密的思考。道长站起身,迷迷瞪瞪地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12号房中再次安静下来,秦非终于拥有了独处的空间。 一口气应付了这么多人,青年似乎感受到了些许疲惫。 他慢慢坐下,又慢慢将身体后仰,直到整个人都陷在了柔软的床里。像一只懒洋洋的、卷着尾巴的猫咪。 他伸手,在空气中随意划拉了几下,调出了那个只有他自己才看得到的弹幕界面。 弹幕中空空荡荡。 没有人说话,什么也没有。只有时不时飘过几个诸如“主播冲啊”或是“搞快点搞快点”之类的无意义的字符。 现在的在线直播人数是69,504人,历史累计进出直播间人数是81,397人。 这么多人,不可能都不说话。 他们肯定是正在探讨着什么会被系统屏蔽掉的内容。但秦非却像是完全无视了系统那精准的屏蔽。他的眼睛仿佛能够穿透空气,看到那些观众们隐而不现的呼声似的。 青年眉目微敛,语气轻柔而缱绻,不像是在给恐怖直播的观众们解密,反倒如同密友之间随意的闲谈: “唔……我大概知道大家现在想问什么”“你们是不是想说,既然我想干掉污染源,为什么不现在出去刀了24号。” 虽然秦非在极短的时间内为自己吸纳了成千上万的粉丝,但隔着一道虚无飘渺的光幕,这些甚至不知道是否和他是同一个物种的粉丝们,并不会真正像萧霄那般在意他的生死。 或许他们会轻蔑不屑地笑着骂几句,耻笑他的不自量力。 但他们不会将注意力过多的放在“12号玩家为什么想去杀死污染源”上。 他们只会在意,12号玩家想要怎样杀死污染源呢? 这才是与观众息息相关的,牵动着直播是否精彩的至关要素。 能够和如今的语境相衔接上、又会被系统屏蔽掉的内容,只会是秦非刚才问出的那个问题了。我来为大家详细地解释一下,我的想法。 青年端坐在床边,轻声开口道。 每一个观众都会在直播结束后化为秦非的积分,化为他下一场直播中出其不易刺向敌人的武器。秦非干一行爱一行,立志要将主播的岗位职责维护到淋漓尽致。 这还是规则世界的观众们第一次和主播在弹幕中隔空对话。 ——是真正的隔“空”交流。主播那边肯定什么也看不见,一片空白,但他就像是能读心一样,和观众们无缝交流起来。 这也太离奇了! 在规则世界的直播中,观众想要和主播进行和剧情有关的正向交流,几乎是不可能的。 偶尔有些高玩有死忠粉,在直播进行到关键处时,可能会花费巨量财力,用各种刁钻的打赏方式为主播带去一些新信息。 但那也和现在不一样。 对!1111111“啊啊啊卧槽主播,牛逼,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说什么呀。” 系统bug了吗?卧槽,虽然我知道系统肯定没有bug,但我还是忍不住要问,系统bug了吗!! “什么系统bug,主播才是真正的bug!” 小秦,人形移动bug!! 青年的目光从一行行夸赞中扫过。 赞美总会令人心生愉悦,即使对秦非这种看情况下都自我到完全视其他人的反应于无物的人来说,也是一样。 那花瓣般柔软饱满的唇瓣微微抿了起来,翘出愉悦的弧度。 “我之所以不去靠近24号,是因为,24号和兰姆并不是同一个人。” 兰姆是主人格,这一点已经相当明确了,医生的记录、监狱8号囚房中的犯人信息都可以证明。 但。 “虽然他们有着相同的长相,但兰姆绝对不可能是24号的里人格。”这是一道十分浅显易懂的逻辑题。 /> 出于某种原因——当然也有可能仅仅是副本的设定,这24个副人格每人又各有一个表里人格。 例如秦非的里人格是撒旦、1号的里人格是那个百目鬼、2号的拟人格是暴食怪、14号的里人格是母亲艾拉……等诸如此类。 24号是副人格之一,在医生的记录本中写到:24号是兰姆最早的衍生人格,拥有和他一样的外貌,却有着截然相反的性格。 这极有可能是兰姆在小时候,最初经历家庭暴力等创伤时,触发了精神上的自我防御机制所创造出来的人格。 主人格兰姆懦弱、羞怯,是个柔软不堪一击的孩子,因此它分裂出了和自己一模一样,却又迥然相反的24号。 24号虽然有着小男孩的外表,却冷漠阴郁,对任何事都漠不关心,没有什么能够伤害到他。 医生的记录本中,有不少关于24号的记录,据医生描述,24号在大多数时候都表现得很正常,但偶尔会出现虐杀小动物或小规模纵火之类等带有潜在犯罪意向的举动。 这里已经写的很清楚了,24号就是24号,他是单独的个体,是副人格之一。 兰姆却是主人格。 主人格又怎么可能成为副人格的里人格呢? 24号的里人格究竟会是怎么样的,秦非没有见过,自然无从定论,但,大概率就和笔记里的虐杀、过于冷漠等有关。 说不定他会变成一个红着眼的杀戮机器,但绝不可能变成一个害羞内向的小男孩。 原来是这样! 在秦非讲故事一般的娓娓道来中,空气里的弹幕逐渐多了起来。老婆讲解得好清晰!老婆一说我就全明白了! “哦哦哦,我懂了,之前医生的笔记太潦草了,我完全没看清24号后面那一大段文字。” “主播吸收信息的速度真的好快啊,医生的笔记那么难认的字,究竟是怎么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全部都看明白的! 眼前飘过一大堆无意义的彩虹屁。 所以,即使我想干掉污染源,杀了24号也是没用的。秦非继续道。 “24号死亡只会让里世界多出一个里人格版24号。” />而且这个里人格版,大概率还会十分凶残且具有攻击性。所以能不弄出来最好还是别弄出来的为好。 至于要怎样去找兰姆—— 说到这里,秦非忽然意识到一丝不对。 面前的空气中,弹幕在不足一秒之内急剧减少,空白的空气小幅度地抽动着,像是正在承载什么巨大的压力一般。 彩虹屁就像被拦腰截断一样骤然消失。青年蓦地眯起眼睛。 怎么回事? 他明明已经说讲得很清楚了,观众们难道听不懂吗? 要形成这般盛况,除非所有的观众都不约而同地厌倦了他的解说,在同一秒钟选择了闭嘴。这太不现实了。而且直播间里的人数也并没有下降。 那就只可能是—— 秦非蓦地回头。 “啊啊啊,啊啊!!主播你身后有人!!!”卧槽!!那个人是什么时候进来的! 太恐怖了!狗逼系统你是懂运镜的,我正在全神贯注的盯着主播的漂亮脸蛋看,你突然放那么大一张丑脸,比他妈见鬼还吓人。 “别说了,我还以为这个副本里什么时候出现了一个新npc是猴子精。” 直播大厅中喧嚷声四起。 就连坐在2楼高级观影位的高阶灵体们,在看到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时,也不禁纷纷捏紧了拳头。 直播大厅正中,0194号《圣婴院》副本已经由原来的边角位置被刻意挪动到了最宽敞、观影区域 也最大的中心位置。 整个大厅几乎所有的人都关注着画面。 此刻直播中的时间已近黄昏,12号房间的主人没有将窗帘拉开,昏沉的夕阳被乳白色的纱帘所遮掩,室内晕染上一层酒红色的薄暮,像是一层昭示着不祥的血色。 就在几秒钟之前,就在那个年轻英俊、行止优雅的12号玩家的直播间里,在几万双观众眼睛的注目之下,一个人影蓦地从他身后冒了出来。 那影子是隔空闪现而出的,没有任何推门、穿墙或是走路的动作。秦非身后的空气在瞬息之间扭曲,而后,那个人就毫无预兆的出现在了那里。 他的手上握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连 一丝反应的时间都没有留给对方,就那样朝着年轻男人那修长美丽、而又脆弱异常的脖颈处刺去。 这是那个人的天赋技能吗? 这他妈也太作弊了。 观众叹为观止。 在那一瞬间,所有人都毋庸置疑地认为,秦非死定了。 他再怎么厉害也只是个e级主播,他没有铜墙铁壁般的肉身,或是金刚不坏的躯体,怎么可能在那样近距离的袭击之下存活下来呢? 那个袭击他的——那是8号玩家。 从直播开始到现在,他完全没有表现出任何特殊之处,他有着这样强横的天赋,却将它隐藏的很好。 在不久之前8号,和11号一起,去找了6号玩家。这场超乎所有人预料的自杀,想必,就是8号向6号投诚的礼物。 所有灵体都在那一瞬间下意识地疯狂call起弹幕。但其实所有灵体也都知道,这毫无意义。 12号根本不可能看得到。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 没戏了。 什么漂亮老婆,什么难得一见的消灭污染源的计划,什么圣婴院副本开播以来最高剧情解锁度。 通通都没戏了。 在那几乎只是眨眼间的短暂时间内,甚至已经有灵体选择了切出12号的直播视角,转而看起了8号。 但很快。 他们又将视角切了回来。 对于秦非而言,眼前短暂的一秒钟就像是一根可以无限延展的橡皮筋一般,被拉伸到了难以想象的长度。 背后,突然袭来的破风之声与眼前骤然消失的弹幕互相应和。 大脑中某根神经如同过电般轻微弹跳了一下,秦非在思想意识还没有完全扭转过来之前,身体已经抢先一步做出了反应。 “噗呲”一声。 刀刃贴着秦非的衣角险险刺过,穿透神父服那长而繁复的袍尾,穿过被套与柔软的被芯,最后像是一根钉子般,牢牢扎进了富有弹性的床垫里。 8号是一名难得一见的偷袭者。但毫无疑问,他的身手配不上他的天赋。 他似乎完全没有想到秦非能够逃离这致命的一击。他的手握在刀把上, 目光有一瞬间的恍惚。 而就在这电光石火的转瞬之间,局势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战场上,任何轻微的走神都是足以致命的。更何况是在距离近到已经脸贴脸程度的对战当中。 面前的青年掌心一翻,一根钢管和一块板砖像是变魔术一样出现在他的手里。8号这个时候终于反应了过来,他慌忙拔起嵌床单中的刀刃。 刺啦一声,衣帛碎裂的清脆声响回荡在空气中。 锋锐的刀尖迎面刺来,却被神父挥手挡开。 金属与金属相互碰撞,发出令人后槽牙隐隐作痛的剧烈声响。 “我焯!” 弹幕沸腾一片。 这都能被12号躲开???好强的反应速度啊,战斗系玩家也不过如此了吧。 “卧槽,卧槽,卧槽,英俊的年轻神父拿着钢管和板砖打架!!这反差感!家人们谁懂啊!!! 物理驱鬼,硬核降神! 那些秦非喜欢的闲聊和彩虹屁终于又回来了,但现在,他已经没有闲情逸致再去欣赏。8号双目赤红,在高强度的紧张与压迫感的驱使下,他双手牢牢抓住刀柄,开始胡乱挥刺。 来到这个副本后,8号抽中的角色是一个同性恋者。 镜子中的里人格给他发布了任务……那任务简直难以启齿。 8号长得并不好看,他是个尖嘴猴腮、干瘦得像只动物一样的男人,并且是个不折不扣的异性恋。 且不说他实在无法说服自己去完成那任务,就算他真的狠下心来自荐枕席,又有谁会接受呢?8号心烦意乱。 尤其是当表里世界第1次翻转以后,8号目睹了黛拉修女误以为12号是同性恋者、并将他带走关押的场面。 很显然,以他拿到的身份来看,即使什么也坏事不做,仅仅只是泄露出些许身份信息,都足以带来致命的危机。 这离谱的副本,简直就是想让他死! 8号思来想去,他手中唯一的底牌就是他的天赋技能。 正如他呈现在直播中的表现,他的天赋技能是瞬移。 这技能的实施条件并不难达到,只要他在副本中的 存活时长高于24小时,技能就自动生效。 不得不说,8号的技能实在非常好用。在8号过去参与的近10场直播中,他凭借着这个技能,出其不意地拿到了6场mvp。 但,这技能也有一个缺点。 整场直播中,技能仅能使用一次,使用过后无法冷却,无论直播有多长。 在生存类副本,或是那种常见的只要杀掉bss就能成功通关的解谜类副本中,八号的优势十分明显。 但,在圣婴院这种竞技型的副本中,这项条件起到的限制作用却变得格外显著。 8号曾经想过用这技能来猎杀6号——或是其他任何一个最先拿满24分通关分的玩家。 但他过后又想了想,他即使杀掉能够通关的玩家,也只能拿到4分的人头分,这对他本身而言没有任何益处。 且不说他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 即使真的到了那个时候,副本中能杀的人很有可能都已经被杀的差不多了,他想通关更是希望寥寥。 8号转而改变了策略,他选择用这个技能来向6号投诚。 这样,他可以先拿到4分人头分,用来弥补他被9号和12号扣掉的忏悔分。 而后,6号答应了他们,他不会一家独大。在摸清副本最后的通关机制之前,大家和谐相处,共同猎杀其他玩家,均分他们的分数。 当然8号不会相信6号这放屁一样的言论。 但,无论如何,只要他能够加入567号的小团体,就很有希望再拿到1~2个人的人头分。 这样一来,即使最后内讧,他成功反水的可能性也会大大增高。 只可惜8号想得非常的美,却忘了考虑最现实的因素。 那就是他和其他玩家之间实力的参差。 刀刃划过空气发出虚无的声响,8号用尽全力的一刺没有得到任何结果,反而令他失去重心,向前扑去。 与此同时。 与8号手中小巧灵活匕首截然相反,一块比他的脸还要巨大的板砖迎面直呼而来! 砰! 剧烈的闷痛从头顶传来,有什么热热的东西顺着额头一路滑了下来,落进眼睛里,将8号的视野晕染成一片猩红。 8号突然地张嘴,却已经发不出任何声响。 头上传来的痛楚还在继续。 他面前那人像是发了狠劲,不要命似的,不停用板砖向他招呼过来。 一下。 又一下。 意识越来越涣散,8号闷头躺在床上,喉咙中发出咕噜咕噜喷吐着血沫的声音。 这还是秦非这辈子头一回用砖头把人活活砸死。 作为一个身体素质并不算太好的年轻男人,秦非的优势在于他的灵敏度以及爆发力,但。他的肌肉力量向来算不上太强,为了防止任何不太美妙的意外出现,秦非不得不下了死手。 他全然不顾自身形象地猛挥板砖,直到生前的另一人完全失去生息。 “…呼。” 那具尸体的后脑还在汨汨的流着血,将秦非干净清爽的床单被罩污染的一塌糊涂。青年一手拿着沾血的钢管,一手拿着沾血的板砖,脸上身上都是飞溅而上的血迹。他跪坐在床上,距离那具尚且温热的尸体不足15公分。 他刚刚才从一场死亡危机中抽离,但他并没有表露出半分紧张。甚至连那种劫后余生的轻松感也完全没有在他身上体现出来。 他抬手,用手背蹭了蹭眼下的污渍,在脸上拖曳出一道猩红妖冶的血痕。将那张总是圣洁如天使般的英俊面庞,也由此而被晕染得犹如鬼魅。 他伸手,将床上那具尸体的脸从血中翻了过来,探了探他的鼻息,又探了探他脖颈和手腕处的脉搏。 空气震颤起来,墙壁和地板开始蔓延出灼烧一般的焦痕,血迹和霉斑出现在房间的各个角落,他身下那张柔软的大床变成了一张光秃秃的铁质刑床。 而青年身处一片血污之中,轻轻抬起头来。他望向空气。 望向虚空中,在另一个世界与他目光交汇的那群观众。他轻轻微笑着,说出了一句令它们愕然而又不解的话。他说。 谢谢大家刚才给我的提示。 第52章 圣婴院19 提示? 什么提示? 光幕那头,灵体观众们在经历了短暂的沉默后,骤然爆发出了比以往每一次都更加热烈的欢呼。 “是我们刚才的弹幕!”“弹幕突然被屏蔽了,老婆肯定是通过这个意识到了不对!” ?虽然弹幕减少是肉眼可见的,可主播怎么突然就反应过来是他身后有人啊!? 太强了,真的太强了!这反应速度,还有谁?? 那颗精致美丽的脑袋中,究竟潜藏着一颗怎样的大脑?能够在那短暂的零点零几秒之内,完成如此逻辑严密,而又迅捷无比的推算。 无论是从秦非的上一场直播追过来的老粉丝,还是半路见e级大厅人多过来凑热闹的观众。在这一刻,所有灵体的内心都坚定地涌起一个想法: 光幕中这个正经历着他第二场直播的陌生面孔,在不久之后,一定会成为排行榜上引人注目的明日之星。 而现在,这位明日之星正姿态优雅地从血泊中提起自己的衣摆。 【恭喜12号圣婴获得:4积分!当前积分:14分!】【8号圣婴已退出本次选拔!】 伴随着天花板和地面的收缩震颤,清晰的系统播报声响彻每位玩家耳畔。 休息区似乎是表里世界翻转时固定的传送点,无论翻转开始时玩家们身处何处,翻转结束时,都一定会出现在休息区的走廊里。 ——除了在告解厅的时候。 或许因为表里世界的告解厅某种程度上是相通的,所以它似乎超脱在了这条规则之外。秦非欺骗鬼火那次就是通过告解厅隐藏了自己的行踪。 而这一次,他没有这份好运了。 十几秒后,里世界完全覆盖了表世界。 原本分散在卧室和活动区内的玩家们,眨眼之间便都被传送到了走廊上。当秦非拖着他那一身血污出现在走廊的正中心时,他瞬间便成为了所有人瞩目的焦点。 雷同的画面在这一刻穿透时空,发生了巧合的重叠。就在不到半小时之前,这样备受瞩目的人还是6号,以及他身旁的5号和7号。 不知从何处而来的风贯穿整座走廊,掀起年轻神父身上污浊的衣袍,衣袂翻飞,在风中咧咧作响,像是一面在血色中舞动 的旗帜。 变故发生得太过突然,众人神态茫然地望向他。 不知过了多久,6号阴沉着脸色率先开了口。 “你杀死了8号?”他的语调拉得很长,带着一种轻易便能察觉的挑事拱火的味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那布满红血丝的眼中目光锐利,就像一柄藏在淤泥里的锋刀。秦非没有理会他。 他不知从哪里找出一张手帕,那手帕还是洁白的,秦非拈起手帕的一角,慢条斯理地擦拭着指缝间的血迹。 带血的钢管和板砖早已被他收回了随身空间中。而8号的尸体也随着表里世界的翻转,滞留在了表世界。 没有人看见那死状凄惨的尸体。 起码现在没有。 空气很安静,没有人说话,也没有人动。 大家就那样静静地等待着,看着堕落的神父认真清理着自己的手指。然后是掌心,手背,以及脸颊。直到他慢悠悠地将裸露在外的皮肤全部擦拭干净,这才终于开口回了话。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我杀了8号” 6号:? 这回答委实有些出乎6号的意料,竟然把他问哑了。……狡辩也要讲点基本法吧?6号愣怔片刻,望向秦非的眼神变得奇怪:你没听见系统提示音吗? 这家伙该不会是个npc吧? 秦非浑然不在意地摆了摆手:“你在开什么玩笑,我当然听到了。”他用比6号看他更奇怪的眼神看回6号。 6号顿时有了一种被人侮辱智商的感觉:“那你还在狡辩些什么?!” 他觉得有些恼火,甚至开始怀疑,12号莫不是自知这一波绝对逃不掉大家的审判,想在倒霉之前先羞辱他几句,泄泄愤? 秦非并没有这样想。他很少做这种损人不利己的事,通常情况下,秦非追求的伤敌八百,自赢一千。 青年神色坦然:好吧,我承认8号是因我而死。 “但是——” 他仰起脸,望向周围众人。 那张脸上沾染的血迹已经被他擦拭干净,再次显出底下细腻瓷白的肌肤,清透的琥珀色双眼不染 尘垢,像是散落着漫天星河的山间溪流。 任何一个被他看向的人都会不由自主地相信,这个人绝不会随意说谎——哪怕他们明知道他必定是在骗人。 他们看着走廊正中那人,听见他郑重其事地继续道:“8号之所以会死是因为,他想来偷袭我。” 他走进我的房间,拿刀刺向我,我躲开了,而他在惊慌失措之间脚下一滑。 他绘声绘色的语调就像是在讲故事,生动而饱含情感,同时带给人一种十分荒谬、却又由不得人不信的怪异的违和感。 “砰——” 伴随着拟声词的出现,秦非打了一个清脆的响指。玩家们的呼吸和心跳随着这响声蓦地一窒。他摔向了桌脚,太阳穴磕在木头尖上。秦非轻轻叹了口气。 “真是很抱歉,对于他的死,我也很遗憾。可是我能有什么办法呢?人生嘛,总是这么无常,明天和意外不知道哪一个先来。 众人: 干什么干什么?!你以为你在拍摄车祸安全教育普及片吗,怎么台词越来越公益了!这一番发言成功令所有人失语了。 6号的脸色一会儿黑一会儿青,他恶狠狠地瞪着秦非:“如果真是如你所说的那样,系统为什么会判定为是你杀死了8号? 不管他如何狡辩,那4分的确确确实实是加在他身上的。 秦非毫不避讳地与他对视,模样坦诚到近乎有些耍无赖了:“我怎么知道呢,那是系统的问题。 他抬手敲敲自己的下巴,好像很认真地在思考似的:“唔,或许、大概,是因为他是在我房间的桌子上敲死的? 如果你想验证一下的话,也可以用你房间的桌子去找个人试试。青年眉眼弯弯,环视众人一周。 所有人都避开了他的眼神。 ……走开啊,别看我!谁要被试!! 刚杀完人的神父站在那里,神色轻松,笑意盈然,看不出有任何心理负担。有人曾经说过,世界上最高明的杀人手段分为两大种类。 第一种,是做得悄无声息。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想到是你杀了那个人。 另一种 ,则是做得光明正大。所有人都知道那人是你杀的,可他们找不到证据,也无法拿你怎么样。 秦非如今采取的显然就是第2种策略。 表世界休息区的桌子是焊死在房间地上的,6号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能拿桌子敲死别人!别人又不是傻瓜,会站在那里任由他敲。 6号快要被秦非气死了。 这人狡辩就狡辩,话里话外还都在阴阳他,偏偏其他人好像完全没听出来似的。6号破罐子破摔:“这些都是你的一面之词,有谁能够作证呢? 秦非连思考的时间都没有留出来,随性至极地抬手一指:“他看到了。”莫名其妙被选中的萧霄:? 他没看到啊。 他刚才躺在床上,本来想思考一下秦大佬的作战计划究竟可不可行,结果一不小心就睡着了,睡到直打鼾。 好在萧霄虽傻,临场反应却还不算迟钝。他忙不迭地点头:“嗯嗯嗯,对,我看到了,是8号先动手的!” 鬼火和三途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惊疑不定地望着秦非。 对于他们二人来说,秦非刚才所说的自然是一个字也不值得信的。 这个人都可以做出穿着神父的衣裳、藏在告解厅里骗人告解分这种坏事了,随便撒几句谎那还不是信手拈来? 更何况,他本来也就只有表情演得真诚,说的话确实离谱到鬼扯。可如果他说的这些不是真的,他又为什么要杀了8号呢?真的是8号先去攻击他的吗?无论如何,秦非提前出手伤人,这已经打破了他与三途和鬼火之前的协定。 两人站在人群边缘,神色莫辩。 6号将这一幕看在眼里,不屑地嗤笑一声:“你和10号是绑定进副本的队友吧,我们早就看出来了。 “他的证词无效!”6号宣布道。 6号说这番话实在有点不讲理,刚才他杀20号时,5号和7号也都帮他作证了,那时他怎么不说他们的证词无效呢? 但现在,6号一行人势大,没人想得罪他们。 鬼火想要开口说些什么,被三途一把拉住。无论秦非是出于什么原因出手,既然他已经杀了人,和他们之间的竞争就从这一刻正式开始了。 三途并不确定秦非是否 还打算继续几人之前的计划,但她觉得,在没有摸清状况之前,他们不该为敌友未分的人说话。 沉默蔓延在空气中。 虽然三途这样想着,可作为一个生性耿直而有原则的高玩预备役,她的目光依旧不断在6号与秦非之间游移。 12号固然不一定值得相信,可6号更加令人恶心。 看得出,三途的内心非常煎熬。她正在思索着,自己究竟应该如何选择? 终于,三途的神色一定。 从秦非先前的表现来看,虽然这个人的性格有一些卑鄙,但,总的来说,也还算有底线。毕竟大家已经达成了协议,要不然她还是——她望向秦飞,正打算开口。 可在她开口之前,秦非已然抬手指向走廊另一个角落。青年微笑着,似乎完全不为这紧张的局势所扰。他的手指指向的方向,11号正站在角落发懵。 “还有,还有一个人可以作为我的证人。”秦非道。 11号,他也看到了。 秦非一边这样说,一边盯着11号脖子上的那个挂坠。 圣母怀中的那颗玻璃珠里,猩红色的液体已经接近顶格。 虽然11号并没有像6号那样杀人,但他的意志显然也不如6号坚定。吊坠中的液体竟然比已经杀过两个人的6号积攒的还要多。 他的目光虚晃,眼眶泛红,站在那里摇摇欲坠,整个人显得十分病态。就在不久之前,11号和剩余几名玩家试图向6号投诚,几人在休息区中商谈了一会儿, 但,567号团体的核心成员始终只有那三人,因此没过多久,在聊到更加隐秘的内容之后,他们就被6号轰回了自己的卧室。 在表里世界翻转之前,11号和萧霄一样,都正待在房间里。11号觉得身体非常不舒服,头晕目眩,直犯恶心,他不得不躺在床上休息。 但现在,他看着秦非,自己竟然都有些不确定了。 12号就站在那里,站在走廊中心,昏沉的灯光勾勒出他身形清晰的轮廓,他说话时的目光和语气都显得那么的笃定。 “是8号强行闯入我的房间率先出手打算伤害我的。” 秦非斩钉截铁地道。 r/> 他迈步。 一步步向11号逼近。 “哒、哒。” 有节奏的脚步声回荡在走廊上,就像催眠时秒表发出的滴答声响。 秦非的声音压的很低,和刚才他为自己辩驳时掷地有声的叙述不同,他的嗓音像是从胸腔深处逼出,带着依稀可闻的回响: 你看到了。11号,你确实看到了。“那时我的房门开着,你的房门也开着。” “你亲眼看见8号走进我的房间,看到他拿着刀刺向我,看到我们双方争执过程中,他跌倒狠狠磕在了桌角——” 而11号神色恍惚。 好像是,又好像不是。 他妈的,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怎么每天都过得像做梦一样……?11号抬手,痛苦地捂住额头。 那轻柔而带着些微沙哑的语调,就像魔鬼的诱哄,勾着11号的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向记忆中那本不存在的虚无画面。 而后画面逐渐凝实。 再凝实。 色彩鲜亮,细节逼真,一切与真实无异。 或许是逼仄的走廊和寂静的空气压迫感太强。又或许是不远处的青年双眸中的光亮太过摄人。 11号的嘴闭上又张开:……好像,确实看到了。 对……对!他的语气逐渐变得坚定,和秦非刚才一样坚定。 “我确实看到了,我看到了!我看到了!” 11号的身形摇晃着,怪异的模样惊得他身旁的两名玩家都向后退了退。 他话音落下,十数道目光瞬间齐齐落到他的身上。这让11号蓦地一凛。 他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神色紧张地抬眸望向6号。6号的脸色阴冷,他看向11号的眼神中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嫌恶。 6号觉得自己真是时运不济。 怎么12号随随便便就能招徕到那样反映机敏迅速的队友,而他!那几个投靠他的家伙都是什么玩意儿?! 他们该不会是12号派来扰乱她军心的间谍吧! 6号简直有点怀疑人生了。 毫无疑问,1 1号干了件蠢事。 但事已至此,6号也不可能逼他把刚才说的那些话吞回肚子里去。 并且,6号无法指认11号满嘴胡言乱语。 虽然他分明已经看出来了,虽然这走廊上几乎每一个人都已经看出来,11号的精神状况有点不大对劲。 但,就在不久之前,11号也替6号做了证。 假如6号现在将11号的毛病抖出来,他岂不是在自己打自己的脸?6号一口后槽牙都快咬碎了。 他实在没想到这个该死的12号主播脑筋动得这样快,一下就揪住了他的小辫子。 但…… 6号抬头,望向不远处的走廊另一端,忽然露出了一个怪异的笑容。所有的气都不是白受的,该来的总会来。 “12号,你最好赶紧想一想,你要怎么办吧。”他望向秦非的目光中流露出一种高高在上的怜悯,就好像他已经胜券在握,已经站在了成功的最高峰上,俯视着底下正在做无用功的跳梁小丑。 秦非诧异地挑起一边眉毛。 发生什么事了?秦非顺着6号目光所及的方向望去。 与此同时,走廊后方传来了轻快的脚步声。那脚步声伴随着金属拖曳擦过地面的声音,对所有人来说都不陌生。 玩家们似乎想到了什么,齐齐打了个寒战。 6号捂着腹部,笑得直不起腰来,他仿佛已经看见秦非接下去的凄惨模样。 他会死吧? 还是会异化? 这个该死的小白脸异化后又会是什么丑陋的样子呢! 修女在前方不远处,6号不敢闹出太大的动静,却又全然克制不住自己血液中的兴奋。他的脸色胀红,嗓音中发出破风箱一般啉啉的杂音。 秦非皱着眉头,用一种不忍直视的目光看着他。6号毫不客气地回望,却在青年清透的眼底看到了和自己刚才一模一样的怜悯。 他一愣,一种不太美妙的预感缓缓自心头升起。 事实上,6号在大多数时候都是一个激进与警惕兼济共存的主播,否则他也不可能降服5号和7号当他的马前卒。 可这次。 或许是他实在觉得自己胜券在握。又或许是被秦非气昏了 头脑。 总之,他最终还是选择了做那只出头鸟。 “尊敬的修女!”6号上前两步。 他腆着脸,对修女露出一个谄媚的笑。 虽然不愿承认,但6号此刻的确很紧张。 在表里世界第一次翻转时,秦非和2号被修女带走以后,其他滞留在走廊上的玩家也并没有过得多么舒坦。 看守和修女挥舞着电棍,像驱赶猪猬一样将他们驱赶进一间间房内。在看守给6号注射镇静剂时,16号出于恐惧死命地挣扎,最后直接被电晕了。 那种强烈到足以渗进骨髓的刺痛深深镌刻在了6号的记忆里,让他一看到修女手中的电棍就忍不住头皮发麻。 但,为了扳倒12号,他已经克服了心中的一切恐惧。 “尊敬的修女,我有情况想要向您举报。”6号的脸皮轻轻抽搐着,他努力稳住自己的声线,僵硬的笑容比哭还要难看。 “这是一件十分严肃的事在我们这群人当中潜藏着一个杀人犯!” “什么?!!” 6号话音未落,修女已经抢先一步惊声尖叫了起来,她的视线穿巡在走廊上的众人当中,最后直直落在了秦非的身上。 6号见状,眼睛一亮。 妥了! 果然,就和2号当时一样,血腥与死亡在教堂中是明令禁止的。黑修女的存在,就是为了惩罚这些玩家! 6号在表世界的休息区里已经用清水将自己浑身洗净,而秦非,虽然他用手怕清理了自己的手和脸蛋,可他衣袍上那些血迹,却还明晃晃的暴露在那里。 他完了! 他逃不掉了! 6号的神色越来越兴奋。 “就是他!修女,就是他!”6号抬手,隔着空气摇摇指向秦非的鼻子。 “他杀死了8号!” 修女目光一变。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却全然扭转了6号的预期。 他渴望着看到的场景并没有发生。 电棍没有招呼在青年那清瘦却挺直的脊背上。修女没有露出任何凶恶的神色,反而在愣了一下后面露担忧。 她急匆匆的向前走了几步,一 把抓住12号的手: 传教士先生,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是谁和您发生了争执? 她的目光自上而下在秦非身上扫视着,那忧心忡忡的模样,就像一个得知自己的孩子和人干了架的家长。 “您没有受伤吧?!”修女急急道。 6号:??? ????? 和6号一起愣在原地的,还有走廊上所有其他玩家。 什么情况?谁来告诉他们,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啊…? 6号人都傻了:“修女……” 修女是没有听清他刚才说的话吗?修女确实没怎么听清,事实上,修女根本不想听他讲话。 修女一颗心完全拴在了面前的年轻神父身上。 秦非勾起唇角露出一个纯洁又和善的笑:“没有,我没有事,亲爱的修女,你不必为我担忧。”“唔……我的衣服脏了,但这都不是我的血” 就在不久之前,我为我们的教堂解决掉了一颗肮脏的种子。 秦非竟然完全没有要掩饰自己罪行的意图,他甚至大言不惭的将一切都说了出来。 “那个该死的罪人,他犯了亵渎神明的罪孽,试图与同性亲近——而且,他竟然试图要对我不敬。 颠倒黑白,但又没有完全颠倒。假如8号泉下有知,大概也会被气得捶胸顿足吧。 但现在已经没事了,一切都解决了,他将安息长眠。 在他死后他的罪恶。也会消解,仁慈的天主会原谅他的。秦非伸手,捻起胸前那枚十字架,装模作样地比划出祷告的姿势。 黛拉修女听着秦非的话,脸上的表情从震惊变为气愤,又从气氛变为了对秦非的感激。真是太谢谢你了,尊敬的传教士先生! 秦非杀了人,不仅没有受到黑修女的惩罚,反而赢得了盛赞。黛拉修女头顶的好感度条又一次往前蹿进了一大截。 不得不说,秦非黛拉修女面前为自己立的人设实在好得出奇。修女是个狂热的信徒,这份对于主无处释放的爱,在面对秦非时很好地获得了宣泄。 在6号 难以置信的注视下,修女双手交握在胸前,神色狂热而又虔诚:感谢您!为我们教堂祓除了这颗毒瘤! “我的天呐,这教堂若是没有您,究竟该如何运转!”修女毫不吝惜夸赞的美言。说完,她大手一挥:“快点过来,把那个恶心的人留下的肮脏的痕迹全都清洗掉,不要让他玷污了我们神圣的教堂! 六个身穿制服的看守从走廊外的阴影中闪现,手里提着不知从何处拿来的清扫工具,像六个兢兢业业的清洁工一样,擦地的擦地,清理墙面的清理墙面。 分工明确,井然有序。 走廊上的气氛说不出的和谐,全然没有出现6号原以为的那种剑拔弩张、危机四伏的场面。修女站在那里,像个监工一样指挥着看守门的动作。 她甚至特意安排了两个看守进入秦非的12号房,帮他把屋里擦的锃光瓦亮。6号呆呆地站在12号房门口,瞠目结舌地望着这一切。 看守们打扫得实在尽心尽力,都快把里世界肮脏的囚房扫成表世界光洁的卧室了。6号想破头也想不明白,事情到底是如何进展到这一步的。 这个12号究竟有什么魔力? 他是会巫术吗?! 为什么能哄的副本里的npc都围着他打转! 还有那两个6号自己原本想吸收、却又对他不屑一顾的公会玩家,他们也对12号言听计从。说实话,6号嫉妒得整个人都在发酸。 他实在看不出那个只会笑的小白脸有什么特别之处,可事实就摆在他的眼前。 而挫折从来不会因为6号心生妒忌就暂缓对他的侵袭。很快,新的打击便接踵而来。 6号站在那里发呆的样子,没过多久就惹得了黛拉修女不悦。 修女挥动手臂,指示两个看守上前,驾着6号的胳肢窝将他往自己的牢房内驱赶。 你这肮脏的灰色老鼠,不要留在这里碍眼! 修女嫌恶地瞪向6号:你刚才说了些什么,哦,我的天,你竟然妄议神父! 你真是太不知天高地厚!快滚回你该呆的地方去吧!黛拉修女说着便抬起脚,狠狠踢向6号的屁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