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的骄傲》 第一章 早上好啊,十三叔(新人新书,求收藏) 鸡鸣时分。 顾言从应天府内城的下水道钻了出来,出口离太平门不远,漆黑的夜幕下繁星清晰可见,惨白的月光把将他小小的身子映射在城墙的石砖上。 身后陆陆续续有人踉踉跄跄跟着鱼贯而出,片刻,后湖边黑暗里就涌出数十个大大小小的马车,如苍蝇一般围着了过来,对着顾言甩下几枚铜板,搀扶着这些踉踉跄跄的人就朝着马车走去,他们谄媚的小声的招呼着: “少爷慢点啊,车上配有暖炉,你上去歇会!” “老爷,车上有姜茶,喝口解解酒!” 顾言借着淡淡的月光,蹲下身摸索着地上的铜板,心中百感交集,三年了,都穿越这个鬼地方三年了,这梦还醒不来。 不知道那里的父母还好么,腿还疼不,有没有按时吃药,习惯不习惯自己不在家的日子。 想着想着眼泪就不由自主的飚了出来,揉了揉眼,深吸一口气后加快脚步深一脚浅一脚走进了黑暗里。 现在不允许自己悲伤,这里还有一个爱自己胜过爱她自己的母亲。 顾言大步走在回家的路上,突然他停住了脚步,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不远的一个人身上,惨白的夜光下,一个妇人孤独的矗立在路边。 她年岁不是很大,也就二十五左右的年纪,黑发在月光下泛着丝银白,就像铺了一层白霜。双手插在袖笼里面,皱着眉头,垫着脚,虔诚的看着天空中的月亮。 “娘!” 妇人身子猛得一抖,随即就绽放出了美丽的笑脸,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布包小跑的朝着顾言迎了过来:“估摸着你该这时候到,特意准备了你最爱的油饼,才摊的,温度刚好,来去去寒气。” 妇人欣慰的笑着,看着自己的孩子咕咚咕咚大口吞咽着,她轻抚着顾言的脑袋,满脸的笑容温暖了冰冷的月色。 不知道什么时候,晨钟浩荡的钟声响起,一轮红日正冉冉升起。 天亮了。 顾言的家就住在应天府内城后湖的边上,这里是有名的好地方,屋后不远处就是着名的紫金山,在这里寸土寸金。 顾家在这里也算是一个不大不小的家族,子孙众多,势力自然不小。 跟着母亲回到家,打开屋门,顾言的脸色一下子就变得阴沉起来,屋子仅存的三个桌椅也被人砸的稀烂,打开橱柜,两个盘子三个碗也四分五裂。 撑起灯贴着母亲的脸一看,几个指头印还没消失。 母亲陈氏巴拉下点头发遮住了半个脸,快速的把顾言床上的被褥铺好,眼眶红红的,紧张的说道:“你熬了一宿,好好歇息会儿吧,母亲好着呢!” 说着心里不免愈发的悲恸,这些年顾言的父亲顾怀从军三年没个信,就靠着母子两相依为命,艰难度日。顾家是个大家族,也是个势力的家族,自己当家的不在,自己和孩子就是个没名堂的。 处处看人脸色,活的连个仆役都不如。 所幸父亲顾怀投军是跟着燕王,如今燕王势大,高举清君侧大旗,渲染了半边江山。家族里是知道顾怀是投了燕王,这几年那活的是颤颤惊惊,生怕被如今官家查出些什么。 要不是不知顾怀生死,生怕哪一日突然归家,如今怕是娘俩两个安生地都没了。 一双粗糙的小手轻轻的给陈氏擦拭着眼泪。 “娘,我晓得,忍忍就过去了!”儿子的懂事,让母亲放下了心,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对啊,没有什么过不去的,等儿子长大,不管多大的苦难就会过去的。 母亲麻利的收拾着屋子,破烂的桌椅,碎裂的瓶瓶罐罐,看着儿子沉沉的睡去,她悄悄的拿起儿子脏衣服,蹑手蹑脚的关上了门,落了锁,一个人迎着朝阳朝着后湖走去。 院子安静了,顾言睁开了眼,麻利的穿好衣服,翻过院墙就消失屋后的小树林里面。 书街,刘二狗和徐三正在等着太阳把光落在他们身上,依着街口的木柱子无聊的说着闲话,看见了顾言赶紧迎了上来:“言哥,今儿不补觉?” 顾言回道:“补个屁,他妈的老子家被人砸了,娘亲也被人打了!” “又是那顾书云那狗东西?昨晚有兄弟看到那家伙和董二喝了酒,骂骂咧咧的从着你家那条路走去,兄弟以为是过路没在意,妈的,那狗东西……”刘二狗抖了抖肩,从怀里掏出个二尺多长的竹根疙瘩。 “干他狗娘养的!” 街道上现在的人还不多,三个兄弟蹲在地上商量着要怎么去报仇。 “顾书云身边有个跟班,估摸他们现在正在他家酒楼休息。咱们并肩子上,这个时候他应该还没醒来,翻进去就打,三儿你蹲在后门,不管谁出来照头就是一棒子。他娘的这次不断胳膊断个腿,这事儿是翻不了篇的!” 刘二狗龇牙咧嘴的出着主意,他这人可不是为了兄弟伙面子随口说说,这家伙手里是真的见了血的。 许三比二狗大一些,先是应和的点点头,接着说道:“言哥,顾书云是你十三伯,要不你就别出面了,你在外面把风,你有老母亲需要照顾。我兄弟吃饱不饿,进去做了他,然后出去躲一阵子,反正现在世道乱,出去我就投燕王。” 顾言深思着。 顾书云是族里二爷的第六个孩子,读书不成就被家族支援着开了个酒楼,平日喜欢骑着一匹矮马在这一片来回游荡,住在离祖宅不远的一处小别院。具体哪个院子还真不知道,他们不待见顾言娘俩,两人平日也不愿往过凑。 而且,顾书云也不是一个好相处的,这些年战争不断,逃难的人多,他仗着有些钱招了几个闲散浑人,这家伙一下就嚣张起来了,谁平时见着都躲着走。 母亲这事应该不是顾书云出的手,但这事儿他肯定点头了,这点顾言很清楚,那出手的自然是浑人董二了。 不过,顾言并不怕。 也许是虫洞的原因,也许是所谓的超能力,顾言这一世力气极大。 加上两世为人,嘴巴利索,办事牢靠,从八岁开始就跟着街头的混子一起混吃的,慢慢的‘认识’了不少的靠谱兄弟。从通清门,到太平街,再到小教坊和坊国子监这块,顾言在所有的混混中当得起‘言哥’这么一个称呼。 三教九流的遇到许三刘二狗这样半大小子都头疼,原因很简单,愣头青,不怕死,说干你,乌泱泱一大群人就冲过来干你。 “你们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回!”顾言有了算计,转身就走。 “言哥,要不要招呼兄弟们一声!”许三低声询问道。 “滚!” 。。。。。。 客再来酒楼就在太平街上,这个时候门可罗雀,只有孤零零的几个菜农在跟酒楼的管事商讨着价格,顾言从后门翻了进去,落地处就是马棚,偌大的马棚就只有一匹矮马肆无忌惮的来回游荡,跟顾书云一样,很是霸道。 顾言小心的看了眼四周,静悄悄的,照管马匹的马夫也不在。 不着痕迹的溜到了马匹跟前,顾言抓住缰绳后一拳打出,马儿吃痛的跳起并发出尖锐的哀鸣,马叫声响彻整个酒楼。 顾言抬头看了看,酒楼上并没有人打开窗户探望,随后又一拳砸出,马儿的另一只腿也重重的挨了一拳,哀鸣再次响起,这次,二楼终于探出了一个睡眼朦胧的脸,由于马棚遮挡住了视线,他并没有看到顾言,所以他以为是马儿发了神经。 “叫个屁啊叫,再叫老子宰了你!”随后,他又叫嚷道:“董二哥去看看马儿怎么了!” 久久…… “好的少爷!” 过了半天,那个叫做董二哥的披着一件衣裳才珊珊到来,当然他也看到了顾言,他认为应该是这个小子惹的马儿乱叫,害的他睡不好觉,于是怒吼道:“哪里来的野种,来这干什么!” 顾言瞅着董二:“哦哦哦,我是店里新来的,掌柜的刚让我来喂马……” 说着就弯着腰前去见礼,待距离足够近,二话不说抓着董二的长发就往下猛地一拽,同时他的膝盖已经抬起,顺势一贯,嘭的一声,董二的大长脸重重的撞在顾言的膝盖上,顿时血流满脸。 顾言上前一步一把扼住董二的咽喉,照着他那长脸又是一拳,这一拳彻底的打散了董二全身的气力:“当狗就要当个好狗,欺负孤儿寡母算个什么汉子!” “顾…顾言…”董二一下子就猜到了身份,这应该是回过味来了,那打娘亲的人也该是就是他了。 顾言笑眯眯的站起身,跳去来猛地一脚踩到董二的胳膊上,董二的胳膊发出嘎嘣一声,不是碎了就是断了,杀猪般的吼叫还未从喉咙出来,嘴巴已经被一只粗粝的手堵的死死的。 顾言又蹲下身子,又问道:“你看,你这吃饭的家伙被我毁了,你说顾书云还会留着你嘛?” 董二胆寒了,实在没有料到一个小子会这么邪气,笑眯眯的就废了自己的一只手,好汉不吃眼前亏,他求饶道:“顾家少爷,小的知道错了!”此时的董二早都没有了刚才骂人的豪气,胡乱披着的衣服散在一旁,白净的肚皮上全是血渍,鼻涕眼泪粘着灰尘抹了一脸,说话也是楚楚可怜。 “喂,问你话呢!”顾言的语气依旧和善,就像多年老友的语气一样,热情而又熟络。 “杀人了,杀人了,来人啊!”厨房的厨子突然冲了出来,满脸的肥肉,小眯眯三角眼,连个眉毛都没有,一看就不是一个好人。 厨子抄起一根木柴就冲了过来,顾言看都没看,扭身就是一脚直接把厨子踢到了马肚子下面,马儿受惊,暴怒,突然扬起了后蹄子,砰的一声,厨子就飞得好远,直接飞到了马槽下。 这厨子应该是废了。 “不…不会留着小的了!”董二突然嚎啕大哭起来,他从顾言眼睛里看到了杀意:“饶了我吧,我立刻就出城!”黄鼻涕顺着鼻孔流到他嘴里,满嘴的黄牙混着黑褐色牙渍,看起来格外的恶心。 顾言站起身,董二虽然已经很可怜了,但自己不是圣母,所以他抓起了董二的另一只手,捏着关节处猛地一拧,又是一声响,董二的胳膊以一种诡异的角度对折了。 这回没堵嘴,也没有嚎叫,因为董二晕死过去了。 顾言先是看了一眼四周的几个伙计,又扬起了头:“十三叔早上好,不好意思打了一个敢辱主上的狗,你不会怪罪吧!”看着顾书云铁青的脸,继续道:“下次在有狗冲进我家要是在坏点东西我会来找你哦!” 说罢,打着招呼,从正门扬长而去。 好久,董二才悠悠醒来,一个和董二一起投顾书云汉子在一旁扇风点火道:“少爷,报官吧!” “报官?”顾书云冷哼一声:“杂种他娘如今依旧是我顾家四房的大夫人,说破天也赢不了!再说了,你觉得官府如今会受理?” “难不成就咽下这口气?” “少爷我当然咽不下,你去找下野狗,就说本少爷有请!”顾书云咬牙启齿道。 第二章 一个打十个 顾言跟许三和二狗见了面,报了平安后,就急冲冲的跑回了家。 在后湖边上却突然停了下来,透过树林间的缝隙能看到正在轻轻捶打衣服的母亲,手掌冻得又红有肿,亮晶晶的像个胡萝卜,一月份还穿着单衣,脸色苍白,点点白发调皮的从包头巾里钻了出来。 这哪里像是二十多岁的人啊! 依稀记得三年前一个美丽的妇人把自己从雪坑里抱了出来,寒冬腊月时把自己搂在怀里;草长莺飞时带着自己去田间地头采拾野菜,教自己读书,教自己写字,教自己唱歌。 如今,过往的一切依稀在眼前,她却用稚嫩的肩膀为年幼的顾言撑起了一片蓝天,遮风挡雨,一日三餐。 “喂,走不走啊,不走别挡路啊!”牵着毛驴的货郎站在身后恼怒道。 谁知道下一刻他就看到张稚嫩且冷峻的脸,一双大眼很有灵气,也格外的深邃,虽是一个孩子,但回头的这一瞬间却散发出一种强大的气场,瞬间就让货郎心里没了底气。 货郎也算是走南闯北的人物,各式各样的孩子见得多了,美的,俊的,俏的,但这眼前的这个孩子在却是头一次见。虽穿的满是补丁的衣衫,但身子里透出的那股子气却让人觉得这孩子不简单,在自己所见的所有人中,可谓是绝无仅有。 顾言侧开身子,警惕的看着货郎,直到货郎走远,顾言才离去。 不是顾言小题大做,这些年经历的事儿太多了,也见得多了,如今世道乱,好多货郎卖东西的同时也偷偷的进行拍花子,偷小孩的货郎被乡民逮住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顺着墙跳进了院子,脱衣服躺好,不一会呼吸慢慢变缓,这时候顾言是真的睡着了。 片刻后,母亲回来了,偷偷的看了眼顾言松了口气,顺手就把桌子上的数十个铜板给拿走了,然后搁在一个藏的很严实的罐子里面,她很珍惜这些钱,虽然不多,但这里的每一个都是儿子的血汗钱。 想到这里,又忍不住抹了一把眼泪。 下午的时候,顾言醒了,这个时候他并不想起床,被窝的温度让他迷恋,他蜷缩着身子望着屋顶的蜘蛛网,默默的梳理着一切,他可怜的历史知识仅仅知道建文帝在位四年,而今年也恰好是建文四年。 接下了就是永乐大帝了,也是整个民族最辉煌的一段岁月,下西洋,永乐大典,五征漠北,。 盛事,盛世。 母亲在做馒头,麦香味已经肆无忌惮的钻进了鼻孔。 麻利的穿好衣服,还没出门,母亲已经把黄褐色的馒头端到了床头。和印象里雪白的馒头不同,这里的馒头就没有雪白的,而是黄褐色的。如果能把小麦子麸皮去掉馒头会白一些,但母亲没这么做,这么做是为了可以多吃几顿。 很抗饿,但就是很容易便秘。 在顾家其他几房,他们会把麸子皮用来养鸡和喂食牲口,他们从不这么吃馒头。 吃完了饭,母子两就要为明日的生计开始忙碌了。 母亲找的是一个缝补的活计,主要是给富家人绣花样,运气好能够有十几个铜板,运气不好一天一个都不会有。顾言活计是在宵禁后带着那些喝花酒子弟出城,做的是见不得光的活,但胜在一个轻松和简单。 寻到二狗和徐三的时候这两人还在嗮太阳,跟他俩这样的人还有不少。 二狗给顾言让了一个地儿,悄声道:“董二今儿被人沉湖了,不知道为何会飘了起来,被官府发现了,刘捕头找了咱三个兄弟,一个人两个钱把人扔到了乱坟岗。早间的事儿你那十三伯估计不会善罢甘休,近几日小心些。 顾言点了点头。 忽然,人群突然骚乱起来,一个光头敞着胸脯带着数十个面露凶样的人出现在了这块儿向阳地。人群突然分散开来,四个年轻人在领头的光头下越众而出,手里拎着短棒,同样敞开胸脯露出满身的刺青,胳膊上青龙白虎,一看就不是个善茬。 路旁一只正在嗮太阳的野狗被哐当一脚踹开,夹着尾巴落荒而逃,为首的那个光头嚣张的冲这顾言这一群人喊道:“叫顾言的是哪个杂种?” “杂种你老子,哪里的野狗在这里狂吠?”刘二狗一点都不虚,站起身来疾言厉色的呵斥道。 “刘二狗,你我都是狗字辈,这里没有你的事儿,滚一边去!”光头吐了口黄痰,目光在人群来回扫视着,这里的人不多,很快他就通过别人的眼光找到了正主。 “狗哥,顾书云说的应该就是那个小子了!”身旁一个小年轻指着身穿的整洁利落的顾言说道。 光头摸了摸自己的秃头,呸的又是一口浓痰吐在地上:“畜生的,不就是一个小杂种么,给我废了他!” 徐三和刘二狗见状不对,赶紧围了过来。 两人明白了什么事儿,定是早间顾言寻仇,现在顾书云的报复来了,看着这打扮定是在这应天府混的,这可来得真快,徐三把顾言推到身后:“言哥,对方人多,先跑!” 顾言不慌不忙的站起身,安慰道:“南城的野狗,也就一拳头的事儿!”迎着十几号人就走了过去。 疯狗挥挥手,数十人就包了过来,也不说话,挥手就打。顾言也不惧,照着正面而来的小子就是一拳,一声鼻梁骨碎裂的轻响,人就趴下了。然后猛地弯腰飞起一脚将左边的那人给踹飞,那人连续撞倒了好几个自家兄弟才停了下来。随即顾言就顺起了地上的短棒,以身为轴猛地一转,一棒子甩到右边的那人脸上,当场又的躺下了一个。 可怜那汉子,一米七的大个子,哼都没有来的及哼出声就栽倒在了黄土地上,溅起漫天灰尘。 二狗徐三看的目瞪口呆,知道顾言能打,没有想到这么能打,一个照面的功夫就放倒了三个,而且是直接打成了毫无还手之力的那种,简直匪夷所思。 不光二狗哥徐三目瞪口呆,野狗也傻眼了,眼睁睁的看着顾言走来,他竟然忘了躲,直到肚子挨了一拳,剧痛袭来他才反应过来。 随后,他的脖子就被人一把抓住。 “野狗是吧,听说在南城很是威风,来来来,咱两碰一碰!”说罢又是一拳,这一拳就是鼻梁! 野狗心里直骂娘,这他娘的哪里是碰一碰啊,这简直是要命。 对于打架,顾言很有经验,在后世上学那会儿最爱黑道小说,爱看也爱研究,他从书上知道打人哪里可以瞬间放倒一个人,比如人的鼻梁处,人的小腹下会阴处,最下的肋骨的腰子处。 野狗没有想到这小子这么狠,手段这么利落,被顾言从地上抓起来后明智的一句话不说,脸色很难看就是了。 顾言捏着野狗的脖子,让他好贴着墙壁站好,然后才问道:“泾渭分明这事儿你别说你不知道?” 野狗道:“兄弟这次过界了,也是有苦说不得,看在都是混道上的,饶兄弟这一回吧!” 顾言闻言就是一耳光:“他妈的,老子问你话你在这里跟我答非所问,老子问的是你知不知道?” 野狗有点闷了,这一下子更不敢说话了,只听顾言又问道:“是顾书云找的你吧!” 野狗点了点头。 “好!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这事儿回头我去找他。在这之前先说说你,你说你他娘的带了十多号人几十里路南城到北城过来搞我算什么?还他娘的玩刺青,看看你这一个个胸脯子画人不人鬼不鬼,你当你是九纹龙史进啊,你说说你这大张旗鼓的把我们小朋友给吓的,我告诉你你摊上事儿了,得给我们兄弟一个说法!” 顾言的话野狗听的那是云里雾里,语气怪怪的让人不好琢磨,可最后一句要说法他还是领悟到了,他小心翼翼道:“兄弟,我认栽了,今后城北我们绝不踏入一步!” “不行!”顾言摇摇头:“承诺上我要,别的我也要!顾书云给你钱了吧,利索点,五十两了结这事儿!”说罢,就从二狗手里拿来了一把短刀。 野狗被吓的不轻,替人办事是替人办事,可要把自己给折了进去那就是得不偿失了,而且眼前这顾言还是半大小子,这个年纪什么都不怕,说给你一刀就是一刀。城西的癞子算是一号人物吧,就因为摸了一个姑娘的脸,调笑了几句,笑容还没落下就被一个小子扎了十多个窟窿。 现在是世道狠有什么用,得看谁敢不要命! 顾言要价要的狠,野狗却一点都不敢讨价还价,嗫嚅道:“就收了十两!”说着,就把一坨银子从怀里掏出,颤颤巍巍的递到顾言面前。 顾言毫不客气的收下,顺手又在野狗身上摸了一圈,搜出了一大把铜钱:“二狗,找些麻绳把他这些兄弟给我绑了,什么时候拿钱什么时候放人!”说着突然又自言自语道:“刘捕头最近在愁几桩无头的案子,今晚收不到钱,就把这些人送去,他娘的个个看着眼生,估摸着就是他们做的。” 二狗咧嘴一笑,招呼自家兄弟就冲了上去,场面瞬间就乱了,野狗带来的人一下子就跑了一大半,剩下几个有义气的也招架不住二狗这群人不要命的打法,片刻就被打倒在地。 一句话就吓跑了野狗带来的那些跃跃欲试的泼皮。 野狗都要哭了,头一回见这么一个人,手段又狠又阴损,真要顾言这么玩儿,进了捕头的手,最轻的也是个仗死的罪,现在这世道乱,衙门更是没有一个好人,没有罪也得给你按上几个。 “滚吧,天黑前,我们在这里等你!” 野狗连滚带爬的跑了,迎面就撞到了二个捕头,长刀在腰间,那眼神像刀子一样割的野狗浑身疼。 “谁在闹事?”一名捕快大声质问。 这时候忽听顾言道:“见过冷捕头,江捕头,您二位来的正好,小的刚才捡了一点银子,不知道多少,估摸值个百八十铜板,还得麻烦您给掌掌眼,这银子落在我是祸患,也花不得,心里不踏实呐!!” 银子进了冷捕头的手,掂量了一下就变得和蔼可亲起来:“呦,官银,言小子是个懂事儿,也不占你便宜。”从怀里掏出半串钱:“这半串子钱拿去买点粮食。” “得,还是冷叔心疼我,让小子白白占了您这大便宜!” “买点粮食,和你娘省着点吃!” “一定,一定!” 野狗竖着耳朵听着,心底最后的一丝犹豫也消失殆尽,这他娘的哪是小子,这他娘的是个妖怪,十两银子买平安,怪不得这小子这么横啊! 原来是官面上有人啊! 天杀的啊,可剩下的四十两银子自己去哪里寻啊! 第三章 小小的计谋 百十个铜板顾言均分给了在场的每个兄弟。 不是顾言不爱钱,钱谁不爱呢,自己家都穷得成那样了。 可顾言始终坚信自己日后一定会有钱,会有很多很多的钱,这点他始终坚信。之所以这么做是因为顾言要在自己身边聚人,聚很多很多人,等到永乐年来,等永乐大帝上位,等社会清明,那时候一定就是自己赚钱的时候。 这个时候自己身子还小,需要抱团取暖,经历过后世人生,顾言懂得只有利益才能把人绑在一起,所以这些钱,这些铜板只是自己人生中那微不足道的一部分。 而野狗这样的人也仅仅自己生命中所见的一部分,重要也不重要,过客而已。 再说野狗…… 野狗这边很不好受,他已经筹集到了二十两银子,剩下的二十两银子他无论如何都筹集不到,所投无路之下,他决定兵行险着。 他用筹集到的二十两银子拜了一个码头,一个叫做下山虎的汉子,这汉子是城西的扛把子,手底下泼皮众多,野狗和他算是认识,关系说不上多好,平日小摩擦不断。这一次,为了出一口气,野狗低头,愿日后称蛤蟆背为大哥,前提是得为自己出气! 下山虎一听野狗竟然被一个半大的孩子给吓破了胆,当下就答应了这件事。 顾言正等候着凌晨得到来,正犯困的时候二狗来了,他低声说道:“言哥,有兄弟看到野狗和城东下山虎走到了一起,三十多号人已经到了国子监,再有一个时辰就会来!” “带家伙了吗?” “没有,但咱们不也能不防!” “你去官衙的几个捕头报信,就说有人想聚众闹事,几十号人,都带着家伙,速速来!” 二狗嘴巴有些合不拢,惊愕道:“咱们跑就是了,何必招惹穿管衣的那群人,下山虎不好惹,那群人更是不能碰,被到时候把咱们给搞了进去顶罪!” “听我的,这次咱们来玩个大的!现在是宵禁,既然想耍滑头,那就别怪老子心狠了!”想了想,又加了句:“给守卫军那里也吼一嗓子!” 二狗咬了咬牙,顾言这个主意他觉得不妥当,但理智还是选择了相信,飞奔着前去报信去了。 不到一个时辰,下山虎和野狗一群人踩着月色就摸了过来,一声呼哨,从黑暗里面跳出二十多个汉子,敞着胸脯,手里拿着各色的家伙事,长棍,短棍,竹棍都有。 当这些人还没冲过来动手的时候,顾言已经主动迎了上去,问道:“是野狗叫的人吧!” “你就是顾言?”一个小青皮手拿竹竿指着顾言低吼道。 顾言从角落里拉出一个绑得结实的汉子,说道:“野狗找人弄我,兄弟被我给扣了,你们是来拿钱赎人的吗?” “赎你妈!”下山虎大怒:“给我干他!”于是一群人就冲了过来,各种家伙就往顾言身上招呼,顾言护着脸,灵敏的闪避着,嘴里疯狂的大喊:“杀人啦,杀人啦,有人聚众闹事杀人了!” 二狗和徐三躲在黑暗处,徐三紧紧的搂住二狗的腰:“你出去有何用,打得过吗?” “那就看着言哥被人打死么!” “你咋是个死脑子,没看到言哥在跑么,没看到言哥在喊么,一会城卫军和衙门捕快就都来了,到时候这帮孙子一个跑不了。” 顾言跑得飞快,可在快也免不了被打,后背已经被打了好几棍子了,火辣辣的疼。要不是为了护脸,顾言能跑得更快,就怕脸被打,母亲见了就会哭,哭的自己心里难受。 于此同时,刘捕头冷捕头等一群人正静静的看着,由于城卫军就在一旁,所以他们选择不主动出击,他们在等,等把这一件事敲成谁也掰不动的铁事儿。 “在等等,等更多的泼皮上场咱们就去抓人!”刘捕头冷声道:“最近积压的案子多,这些人不够分!” 冷捕头有些沉不住气,已经半柱香过去了,那小子越跑越慢,平日受他的孝敬不少,他心里还真怕这小子被打死了,心一软,他拎着刀就走出了夜色,刘捕头还没来得及反应,只能轻轻的叹了口气:这小子到底给了冷捕头多少好处啊! 见到了捕快,下山虎这群人四散奔逃,在另一边,坐在一旁的一个军汉猛的拔刀,喝到:“都给我留下!” 下山虎这群人一个没跑掉,片刻,偌大的场子就只剩下顾言一个人,军汉走到已经晕倒的顾言身前伸脚踢了踢:“哼,一个娃娃,娃娃也得给我带走!” 才抢到三个人的刘捕头正生着气,闻言怒道:“这人我认识,后湖边顾氏的子弟,不是叛逆!” 军汉看了一眼刘捕头,突然咧嘴一笑:“都是自家人,分那么清干嘛!” 言罢,挥挥手,护卫缓缓跟着离开,冷捕头悄悄得松了口气。 刘捕头走到顾言身边,看着他血淋淋的后背,淡淡道:“还有三桩无头案需要人来顶,就在下个月月底之前,如果你找不到人,那我就找你!” 已经晕倒的顾言麻利的起身,从暗处直接拖出了三个被捆成了粽子的人,这三个人哪里不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奈何嘴巴被封,只能拼命的摇头,实诚道:“刘大人,我觉得那三桩案子就是这三个人做的!” 刘捕头突然飞起一脚把顾言踹翻在地,皮笑肉不笑道:“有时候真想把你小子的脑袋给撬开,看看里面长得是什么!” 顾言猛地一机灵,他从刘捕头的话里感受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杀意。 两方人马全部离开,二狗和徐三才走了出来,徐三关心道:“言哥没事吧!” 顾言龇牙咧嘴的站起身:“死不了,但不知道怎么给我娘交待,你们嘴巴也别胡咧咧啊!” 二狗眼眶泛红,呐呐道:“言哥,下次一起并肩子上!这是咱们先前在土地庙说好的事儿,神灵看着呢,我可不想烂屁眼!” 顾言憋着笑,把手搭在二人肩膀上,认真道:“嗯,一定!对了,给诸位兄弟传句话,最近都安生些,我他娘的总感觉最近有事儿要发生。” 徐三点头学着顾言说话的语气应和道:“我也是,我他娘的眼皮子狂跳!” “狗扯吧,你他娘那是饿的!”二狗毫不客气的笑骂道。 二狗突然:“听说燕王的军队已经到了徐州,你说下个月会不会就过来了?” “谁说的?” “昨晚听那些喝花酒的老爷说的啊,还有啊,今年才过完年魏国公徐辉祖就走了,听说去了山东!” 徐三歪了歪脑袋:“徐州大还是山东大?” “我他娘的哪里知道!” “言哥你读过书,你说哪个大!”两人看着顾言齐声问道。 顾言倒吸一口凉气,这个问题过于天马行空,到底哪个大他哪里知道,这里的山东可不是山东省,可看着二人求知的认真模样,他只好一本正经道:“差不多大吧!” “言哥,你说建文帝打得过他叔叔吗?”二狗好奇道:“我反正是打不过我家叔叔的!” 顾言:…… 许三:!!!!!! 二狗看着二人惊愕的模样,不要意思的挠了挠头:“那你俩觉得最后谁会当皇帝啊!” “我觉得是燕王!”顾言肯定道。 “那我也觉得是燕王!”徐三也赶紧跟着说道。 “徐三你就不能有点自己的主意?”二狗不满道。 “言哥是读书人,这些年他说的话几乎没有错的,我干嘛要有自己的主意啊!” “那咱们去投燕王去?”二狗突然道。 顾言道:“燕王在哪里你知道吗?” “那算了!我还是好好的活着,等着燕王来应天府吧!” 应天府的上元门,一盏微弱的烛火闪耀着微光,数十个货郎团团对坐,汇聚在一个没有香火的山神庙内。 烛光下,一张简单的应天府地势图摊开在众人面前。 一个矮瘦矮瘦的汉子飞快的扫了众人一眼,冷冷道:“汇报人数!” “蒋小旗,十七人!” “何小旗三人。” “秦小旗,十三人!” …… 矮瘦汉子跟着这些人报数飞快的在地图上画着标记,时不时抬头看人一眼,眼神如同刀片一样锋利,让这一群人都不敢与之对视。待所有人汇报完毕,矮瘦汉子掏出好几把碎银整齐的摆放在众人面前,火光下熠熠生辉,最好一百两。 “拿钱,走人!”矮瘦汉子说话很简单,自带一股盛气凌人,见没有人拿,他忽然抓起一把在手里垫了掂,忽然砸在何小旗身上:“驴日球的,你他娘半个月就找到了三个可靠的人手?” 何小旗低声回道:“回千总的话,卑下真的努力了!” 矮个汉子盯了他一会,何小旗额头汗都下来了,再也撑不住,突然跪倒在地:“千总,卑下愚钝,还望多多指点!” 千总冷哼一声,开始一把一把的分钱,每个人都有,多少不一样,完了之后剩下的几块小碎银他揣到了怀里,站起身:“多找年轻人,无家可归的年轻人。人越多,破城那日死的兄弟也就越少,你我功劳也就越大。” 忽然,他叹了口气,说到年轻人他的脑海里总是不自觉崩出在后湖小路见得那个年轻人,真是过目不忘啊。 他还打听了,那孩子姓顾,家里只有一个老娘,日子过得恓惶,可那孩子估计不好哄,那日的警惕模样他还历历在目。这小子不知道对义军感官如何,那么灵气的一个小子要是日后在破城时候被打死了可真亏啊! 不行,得去试试! 嗯,试试。 第四章 你真是个碧池 南方的春就是比北方早一些。 转眼就是三月初了,后湖边的柳枝已经绽放出新芽。 自从那一晚的事儿发生后,顾言就和街头上的泼皮彻底得拉开了距离,自己还小,被那些红眼捕快莫须有的给弄死了贼亏。 二狗和徐三也跟着顾言沉浮起来,一个去了山上的天界寺,一个去了码头抗大包。 如今, 燕王的先遣军队已经到了安徽宿州,这个距离离应天府不远了,顺流而下,三日就能到应天,得知这个消息,城内已经是风声鹤唳了。 每天早晨城卫军都会把十个血淋淋的人头挂在城门上,这些人头都是夜里想偷偷出城的人,有富商,有官员,也有贫民百姓。 城里的粮价一日三变,如今更是到了买粮食需要托关系的地步,城里除了巡逻的军士和捕快,看不到一个平民百姓。 顾言早在很久之前就陆陆续续买了不少的粮食,分散藏在各个隐秘的角落,而且这些粮食只有他和娘知道,真要到了燕王兵临城下的那一刻,这些粮食可是两人活命的根本。托穿越者的福,他知道今年就是建文帝在位的最后一年了。 他等着,等着盛事的来临。 如今, 顾言对自己的这个生活很满意,家族没有人生事,他们和所有人百姓一样,都颤颤惊惊的躲在家里,历史的经验通过长辈的记忆告诉了他们每一个人,只要是改朝换代,他们这些富商就会是最容易吃下口的肥肉。 母子两人住在一起,燕王的到来让他们这段时间没有屈辱和悲伤,彼此最爱的人都在身边,所以,顾言觉得如今的生活才是他最爱的。 拼命的人突然多了。 后湖钓鱼的也人突然多了,每个人都在拼命的钓鱼,无论鱼多小,只要被钓起来就小心翼翼的放到鱼篓里面,带回家放在灶台上焙干,然后揉成粉末状藏起来。在乱世里,这些鱼粉能让那些难以下咽的野菜和树皮变得可口一点。 唯一不满意的就是,不知道何时起自己只要抬头就能看到一个笑眯眯的货郎在冲着自己发笑,有些渗人。 今儿,这个家伙竟然敢大大咧咧在顾言身后,盯着湖面的鸡毛鱼漂,一眨不眨。 顾言又一次空钩,恼怒道:“诶,我说,你都跟我了半个月了你到底要干嘛啊!” “你提早了,应该再让鱼儿吃一会,年轻人多点耐性!”货郎答非所问道。 “我当然知道我提竿早了,可这不都怨你,你说你没事儿总盯着我干嘛?就算你要拍花子,你现在拍了我你也出不了城,大哥,你到底要干嘛啊!” 货郎从顾言的话里知道这小子戒备心很足,不待见自己,于是又答非所问道:“你大哥我有个远方亲戚,膝下就一个女儿,如今那老两口也五十有三了,如果你愿意过去续接香火,你算是一辈子衣食无忧,实打实的大少爷。二十贯立马给你老娘,她也一辈子无忧了,两全其美岂不美哉? 你也是城里人,如今城里插标卖首是什么价格,我也是觉得你小子灵气才会给你说这个事儿,一般人我看都不看一眼!” 顾言深吸一口气,强忍着内心的火气,胡乱把鱼饵抛到湖里,起身,扭头,竖起中指,冷冷道:“碧池!法克尤碧池!” 货郎虽然听不懂,但他知道自己是被骂了,他不怒反笑:“这世道要变了,总有一天你会答应的!!” 顾言盯着货郎,突然也笑了:“说到世道要变了这句话的时候,咬的这么重,看来这应天府内的世道真的要变了!兄弟你不一般哦!” 货郎闻言顿时色变,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想试一下这孩子胆子如何的一句话,竟然让他自己的身份有了暴露的嫌疑。他认真的看着顾言,他内心不由自主地把这些日子收集到关于这孩子的一切全部推翻。 这绝对不是那个农妇的孩子,也绝对不是平常人的孩子,一般孩子没有这样的胆量,也没有这么令人恐惧的心智。 他不由自主的握住手里的扁担,只要他轻轻一拧,就会出现一把长刀,然后再轻轻往前一递,这一切都不会在有人知道。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却迟疑了! 顾言也感觉到了不对劲,他没有想到自己故作高深装叉的一句话,能让这个矮个子货郎瞬息间变得像一只猛虎。他浑身寒毛根根竖起,如同身处冰窖,他想握拳,可双手却没有一丝的气力,他心里明白这是人身处极端恐惧下的自然反应。 可顾言他并不想自己这么被动。 矮个子货郎看着顾言煞白的脸色,他突然笑了,仿佛突然决定了某件事一样变得释然起来,杀意内敛,可他散发出危险气息在顾言眼里却比刚才更加的恐怖! “可以聊聊吗?”货郎邀请道。 “可以!” 货郎把扁担两头搭在货筐上:“来,坐这儿!” “不了!”顾言摇摇头:“你给我感觉很不舒服,咱们还是这么说比较好,不然那不自在!” “好!”货郎点点头:“我叫苗喜。” “我叫顾言!” “我隶属于燕山护卫千户,现统领先锋斥候卫。”说罢,他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顾言。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想必今日我是凶多吉少了!怪不得你愿意跟我聊聊呢,也对,这样最起码不会留下遗憾!”说罢,顾言也就放开了,一屁股坐在扁担上,毫无惧色。 “你不害怕?” “害怕你就不杀我了?虽然我没有当过兵,但我也知道我先前的那一句让你动了杀心,虽仅仅是不确定性,但你们作为先遣斥候最怕的就是不确定性,有时候一个错误的信息就会给军队带来灭顶之灾,你这么做是对的!” 苗喜赞赏道:“你果然不同于一般的孩子,心智端的可怕!” 顾言喟然一叹:“都是书上看到的,你都问了,我知道的当然要显摆一下,其实我屁都不懂!对了,想问你一个问题?” “说!” “你说你都跟了我半个月了,不会真的是要把我拍花子吧!” 苗喜没有告诉顾言他是想把顾言招为内应,而是半真半假敷衍道:“缘分!”这个时候他内心有些动摇了,他是真的喜欢这个孩子,他总觉得跟这孩子说这话会让人放松,让人打心底里去亲近。 可任务比命大,他咬咬牙,如老友般把手搭在顾言的肩膀上,自己能做的就是让这个孩子死的轻松些。 “诶诶诶,别着急啊,等我说完最后一句话!” “还要说什么?”苗喜的冷冷的回道。 “你是燕王的兵,当然,如果你没有说假话。等这天下平定,你一定要在军中去找一个叫做顾怀的人,看看是死了还是活着,如果他还活着,你一定要告诉他:有一个可怜的女人等了他三年,有一个被他捡回来的小子会感恩他一辈子!” 苗喜正准备发力的胳膊突然僵住了,杀气突然溃散,他歪着头,又打量了顾言一番,试探道:“女人是你娘?你就是那个孩子?” “嗯!” “不对啊,我打听的是你父亲早死了,你确定不是在骗我?” “放屁,你问的那个人绝对是姓顾。他娘的,他们巴不得我父亲死了,这样他们就不会胆颤心惊了,这样他们就可以光明正大的把我家的田霸占了,这样就可以光明正大的把我母子赶出家门了!” 苗喜觉得自己脑子有些不够用了,他感觉顾言说的是真话,可他又不敢完全相信顾言所说的每一句话。毕竟十岁就能让街面数十个泼皮为唯他马首是瞻的人,怎么能用平常人的眼光去看待。 “那怎么证明你说的是对的?怎么证明你父亲跟我是一个战壕的兄弟?” 顾言摊摊手:“你问的这两个问题我都证明不了,就好比你怎么证明你就是燕王的斥候一样,我们都是口说无凭,所以我建议……” “怎样?” “给予彼此一点信任,你信任我,我也信任你!” 苗喜摇了摇头:“我决定还是杀了你最好,等我归伍我一定回去找你说的那个人,如果一切真如你所说,我愿意一命抵一命,我把我的命还给你就是!” “那这不是扯淡么?我要你的命有个屁用,你还给我我就能用?我就能起死回生?” “这就是最好的办法!” 顾言摇摇头:“你在换个法子吧,这个法子对你我来说都太残忍。” “那只有投名状这一个法子了!” “啥意思?” “就是你做一件事,让我放心你,相信你,不会在我走后去把我告了!可以去杀个捕快啊,城卫军啊……” 顾言想了很久,才试探道:“如果我能让你们神不知鬼不觉的出城呢?这样,就算我告密,你人早都不在城里了,这个总行吧!” 苗喜没有回答,却突然大呼道:“快提竿,有大鱼上钩了!” 第五章 还是心软了 如今,要想在应天城内毫无声息的离开简直难于登天! 城里的每一处街道和路口都在数十双眼睛盯得死死的。 即便是偶尔的野猫野狗跑过去,黑暗中,立刻就会钻出来一支利箭,嗡的一声,死死的把这些可怜的小家伙钉在地上。 然后,恶狠狠的士兵会立刻过来,看见是野狗会露出一个笑脸,看见夜猫则板起脸,然后飞起一脚给提到一旁的水沟里,看着它,顺着水流飘走,吐口黄痰,高傲的扬长而去。 苗喜跟着顾言在应天府底下的下水沟渠转了快二个时辰。 顾言头戴着一顶稻草帽,这是母亲编制的特大帽子,她怕儿子钓鱼的时候被雨水淋着脑袋着凉,特意给顾言准备的。苗喜头上没有戴帽子,他现在的情况有些狼狈,长发湿漉漉的贴在面皮上,脖子上,黑水顺着头皮往下落,很像一个落汤鸡。 苗喜抹了一把脸,味道也不是那么的美丽。 “苗大哥哪里人?” “长安人!” “好地方!” “小子,你嘴角带着莫名的笑意,你到底要说什么?噗……”苗喜噗着流到嘴边的水,不善道。 “哦,就是想聊聊!在西北想必你一定没有经历过如此独特的地下世界,你们那里夏季雨水少,气候干为主,少风,四季分明。而应天府这里属于典型的南方气候,雨水多,尤其是夏季雨水到来之时更是恐怖,放眼看去应天府就跟一个飘在水上的城市一样,所以……” “所以城下就理所当然的出现了这么复杂的下水道对吗?” 顾言点了点头,接着苗喜都话接着说道:“对,这个下水道最主要的就是为了夏季和雨季快速的排水,当然它还有一个重要用途就是排污,你知道吗?” “说说!” 顾言一脚踢开一只正在觅食的老鼠,接着说道:“在这下水道上可能是街道,可能是空地,更多的可能就是一排排居住的房屋,他们院子沟渠也连着下水道,所以说,你抹脸的时候不要恶心的去尝一尝味道。 这不是地下渗水,这更可能是别人的洗脚水,洗澡水,甚至是粪池和尿液……” “呕,你小子他娘不早说,都这个时候才说,绝对是故意折腾我的!” 顾言摊了摊手,忍着笑道:“苗大哥,话可不能乱说哦,来时候,我是不是特意的问了你,要不要一顶帽子?结果你咋回我的,你怒斥道:多事儿!” “竖子,你前面要早说着水不干净,我能不听你的吗?呕……” “好了好了!跟你开玩笑的啦!”顾言把自己的草帽摘了下来挂到苗喜的头上:“最多洗脚水洗澡水,屎尿可是金贵物,每家都稀罕着呢,他们敢往这里倒会被娘老子追着打。” 苗喜认真看了一眼顾言,想了片刻:“也对,我被你绕着啦!既然如此,草帽给我带上又何意?” “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万一你心里突然不平衡把我嘎了怎么办?” “嘎了?” “没事!我们这里方言,就跟你们哪里瓜皮差不多的方言!” “你去过长安?”苗喜说这话语气比平时快上许多,语气也带着些期盼的味道。 顾言叹了口气,低下了头:“梦里去到过!” 苗喜的思绪突然就飘回了长安,突然就想到自己那个才五岁的孩子,突然也就想到自己那个大屁股的婆娘。 两人各有心思,继续又走了半个时辰,一阵凉风突然出来,苗喜脸上露出了笑意:“出口就在不远处吧!” 顾言点点头:“对,如果没错的话,这个口的出口就在上元门附近,再往前走半里路就是长江了!” “扬子江!”苗喜纠正道。 “我喜欢叫他长江,这么长的河流不是长江是什么?”顾言突然变得执拗,语气也变得坚决。 听出了顾言有些不开心,苗喜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他也不想跟一个孩子分出个对错来:“好吧,长江,这就是长江!你说啥就是啥!” 很快,就到了出口。 二人蹲在下水道口的边缘,这里已经被杂草枯枝遮挡的严严实实,如果不细细得去寻,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里会有一个下水口。 苗喜探出头看了看,心中了然,远处那黑魆魆的一团应该就是石灰山,那里人烟稀少,树木众多,如果能记住这个路子,带着百十个兄弟从这里钻进去藏在石灰山,等大军兵临城下的那一刻作为内应起事儿,自己等人定是首个进城,那自己岂不是泼天功劳? 想到这里,苗喜不由的有些血脉喷张,激动的发抖。 “别抖了,你确定我不带路你能记住路线?” 顾言鄙夷道,这个路线当初顾言来玩的时候险些饿死在里面,后面不断的做标记,不断的探寻,足足用了半年的时间。耗费自己半年才能找到了路线,如果苗喜走一次就能记住,顾言觉得自己可以不用活了。 一盆冷水,瞬间就浇到了苗喜头上,瞬间透心凉。 苗喜闻言,浑身一抖,惊愕的张大了嘴巴,细细一想,下水道乌漆嘛黑,左拐右拐,到处好像都是一样的,自己好像…好像什么都没有记住,这…… 苗喜突然便秘了,一会儿蹲下,一会站起来,一会捏拳头,一会儿叹气,表情格外的精彩。 顾言不为所动,他觉得苗喜演技实在太差了,目前还欠火候,打不动他的内心。 突然。 苗喜噗通一声跪在了顾言面前,这一下把顾言吓了一跳。 前世也好,今生也罢。顾言最怕的就是别人有求与自己,自身本来就是个顺毛驴,耳根子软,有些事明明是自己吃亏,可别人说几乎好话,在奉承几句,这亏也就喜滋滋的吃下去了。可如今就不一样了,头一次见别人给自己下跪。 这操作有些惊人,一下子直达顾言内心,想拿捏下苗喜的打算一下子烟消云散了。 本着怕折寿的缘故,顾言也赶紧跪了下去:“苗大哥,你这是干啥哩!这是要咒我死啊!” “帮帮我,帮帮我吧,我实在不想攻城的时候死那么多人,死那么多兄弟!求求你了!”说罢就要磕头。 顾言赶紧用手撑住苗喜的脑袋,说道:“我有说不答应么?” “这是答应了?” “嗯!” 苗喜闻言露出了真诚的笑脸,把顾言看的愣住了,心里嘀咕道:个子虽然矮,但是这笑确实十分的男人味啊。 “你笑起来很好看,就像花儿一样!” “待我军破城后,我一定给你请功!有了你这个路子,我们就能进来更多的兄弟,就能少死很多兄弟,就能少死很多人……”苗喜碎碎念说了很多,顾言只当是兴奋下的性格使然,他无法和苗喜感同身受。 他安静的听着,安静的看着远处长江,思绪不断的飘散,现在,过往不断的碰撞融合。 不知不觉中早已泪流满面。 苗喜应该是说完了,他抬头就看到了傻笑流泪的顾言,他以为他的话打动了这个少年,心中不免对这个少年多了许多关爱,这孩子是个好孩子,是个懂事的好孩子。 于是,他决定他今天晚上就要把这个功劳给这个孩子提前定好,万一破城那一日自己战死了,那自己岂不是成了鬼骗子? 岂不是让这自己的后人被人戳脊梁骨? 于是,他又提议赶紧回。 回到城里已经是后半夜,偌大一个城市安静的可怕,也黑的可怕。 苗喜当着顾言的面,打开了自己的货担,从一处带孔的暗格掏出一个鸽子,撕开个布条开始写字,字写得很简单,在顾言的注视下苗喜就简单的划了几笔而已,然后绑好,信鸽就窜进了黑暗里。 “你先回,明日在带你认识几个好兄弟!” “老地方?” “老地方!你多睡会儿,我帮你看钓位!” 完蛋了,这家伙定是资深钓鱼佬! 蹑手蹑脚的回到了家,自以为神不知过不绝,殊不知依旧逃不过母亲那超人一等的听力,她点灯围着顾言转了一圈,见顾言好端端的,这才松了口气。 “最近城里城外不安生,以后就别出去了!” “好的娘,明天开始我夜里就不出去了,最近城里的当兵了红了眼,看着怕怕的!” “听说燕王来了,叔叔打侄子,都是一家人的天下,打来打去有什么意思!” 听娘说的有趣,顾言不禁莞尔,笑道:“好了娘,你也早些睡,这些事是他们的家事,别看现在打的凶,说不定哪一天就和好了呢!” “他们是和好了,可到头来苦的还不是咱们老百姓?” 娘似乎有些生气,可能是刚才那个一家人触动了她,也可能是燕王触动了她,不知道她是在感叹生活,还是在想父亲。 顾言觉得两者应该都有。 第六章 让我打一顿 顾言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响午。 母亲去了屋后的菜园,顾言闭着眼睛就能猜的出来。 菜园其实已经没有什么菜了,但是母亲每日都会去巡视一番,更多的时候是坐在边沿跟菜园说着悄悄话。 这是母亲难得的消遣,不忙的时候母亲甚至能跟菜园子说上一天。 锅里的馒头噎的顾言直翻白眼,咕噜咕噜灌了一水瓢的水,从屋门口拎着鱼竿和蚯蚓罐就往后湖边走去。 今日是个艳阳天,钓鱼的人比昨日更多了,老远就看到苗喜,也看到他身边的一群人。 走进,一奇怪的大叔上上下下打量了顾言好几眼,忽然拍手叫好道:“呦,好一个俊俏的少年郎啊,也不知道别人家的孩子是怎么养的,咋看咋好看,这是吃啥长大的啊!” 顾言腼腆的笑了笑,心里却犯嘀咕,这位大叔是谁,怎么说话口音如此怪异,像是故意夹着嗓子一样。 看到顾言来了。 苗喜越众而出,介绍道:“这位是王大人,这几位都是我的部下,这位叫做陈旭,这是刘二,这个王……”苗喜叽里咕噜的介绍着每一个人,顾言死命的记着,记着记着就发现不对了,这些人相貌太平凡,扔在人堆里面在拉出来你就不认识的那种。 顾言暗暗寻思,是不是做斥候的都这样,是不是都有一张大大大众脸。 然后苗喜指着顾言叽里咕噜的对着王大人一通介绍,样子猥琐而谄媚,不像昨日那个铁骨铮铮的汉子。 挺了挺腰板,顾言学着读书人相互之间见礼的模样,自觉很文雅的拱拱手,抱拳:“小子顾言,见过王大人!” 谁知道,刚才还夸自己长得好看的王大人瞬间就变了脸色,这突然的改变让顾言一下就尬立在当场,苗喜先前没说?刚才他就不认识自己?那他夸自己长得好看? 感情苗喜是才介绍自己啊! 只见王大人很嚣张的指着苗喜道:“这就是你说的义士?” 苗喜慌忙不迭的点着头,王大人大怒,一拳打在苗喜的肚子上,随后拳如雨下,边打边骂:“苗喜你他娘的也会消遣人了,老子冒着被发现的风险深夜翻墙进来见所谓的高人义士,你他娘的找个娃娃来框我? 就一个还没有狗胯高的小子能熟知应天城地下走势图? 好几个工部郎中都不敢确定的事儿,你觉得一个娃娃就能行?让我锤死你,免得你砍头时候老子被人笑话。” 妈蛋! 顾言知道自己又被人小看了,心里那股子火热劲瞬间凉了一半。千年来我们一直在学习谦虚,学习术业有专攻,学习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可到了实际生活中就变成了以貌取人,变成了自以为是,变成了我认为,这样的蠢人比比皆是,没有想到现实会如此活生生且暴力的披露在自己眼前。 没错,自己是小,可小不代表不行啊! 王大人殴打苗喜,这个做派顾言很不喜欢,这也让顾言对这个王大人的好感降低到了最低! 也罢,我管你他娘的爱死几个人。 顾言没有热脸贴别人冷屁股的习惯,这个钓点虽然人少,离开有些可惜,但过几日来也不是不行。 于是,他扛着自己的鱼竿,拎着蚯蚓盒转身就走。 见顾言走的干脆,苗喜嗷得一嗓子就扑了过来,一把抱住顾言的腿:“王大人,您相信小的一回,昨日就是他带着我真真切切走了一回。不然打死我也不敢给您去信,谎报军情是杀头的罪我可是记得呐!” 看着苗喜哭的像个月子娃,顾言的心又软了下来,直接走到王大人跟前,昂起头冷眼道:“我心里憋了一团火,你让我打一顿,不然,就算死我也不会告诉你怎么走!”说罢,冷冷的直视王大人的眯眯眼。 “大胆!”苗喜的部下一下子为了过来,更有甚者拿出了一把短刃。 王大人微微摇摇头,那人缓缓退下,然后他缓缓的看了苗喜一眼:“昨夜五更收信,我以为是大变故,看到留信我更是欣喜若狂,此时城门已经全部关闭未开,我心急若焚,带人连夜翻越太平门,从内城一起跟着我一共七个兄弟,到今早也只有我完好的站在你面前。 若,苗喜说的不差,不仅我们能兵不血刃的拿下应天城,而且能少死数万儿郎,挽救数万家庭。遂,我甘愿冒险,众兄弟也甘愿赴死,今日至此,见一幼子大言不惭,我作为他们头领我如何不怒? 谎报军情乃是死罪,为了救他们十多人我才打苗喜,只希望日后陛下能网开一面,给他们一条活路,试问,竖子怒何?喜无过呼?” 顾言怒火稍稍退却,这个王夹子虽然说话说的之乎者也的,让人讨厌,但心不坏,知道护短。当官的手段多,这可能是驭下手段,可这个王夹子除了说话口气让人讨厌外,却没官架子,讨厌归讨厌,恨不起来。 可顾言却觉得不能让他打了人,还一副为了你好的嘴脸继续收买人心,所以,今日必须付出代价不可。 于是他质问道: “早上的第一桶水你可知道叫做什么?” 王夹子稍稍一想,答道:“井花水!” “好,是井花水没错。医书里说这第一桶水具有清热功效可知?”顾言继续道,苗喜等人听的一头雾水,不知道两人在打着说明哑谜。 “倒是听说过!” “好,那我且问你,为什么书里不讲第二桶水也有如此功效?还是说第二桶水就跟第一桶水不一样?” “嘶!”王夹子皱了皱眉头:“大概是一样也不一样!” “哼!”顾言冷哼一声:“人分少年中年老年,人有聪慧愚笨中庸,你又怎确定你见识过的与我一样少年人都是竖子?你又怎确定,我与其余人不同,我是愚笨是聪慧还是中庸?那你现在回答我,你是怎么觉得我不行,有如何确定我做不到? 猜的,以貌取人,还是过往经验?” 众人:嘶! 顾言这一连珠炮似的发问环环相扣无懈可击,从常识入手,直截了当的告诉王夹子以貌取人和为人自大。 王夹子愣了片刻,突然弯腰拱手抱拳道:“我王彦,为我先前的无礼和莽撞像你赔礼,我枉读圣贤书,今日先生一言当头棒喝!我信了你可为,但今日我还是要眼见为实,若苗喜谎报军情,定斩不饶!” 顾言呵呵一笑,看了看王夹子严肃的脸,转身扶起苗喜,见他出了鼻子破了之外并无大碍,笑道:“王彦是吧,您呐,等着挨打吧您!” 众人:“大胆!” 王彦:“滚!” …… “什么时候出发?” “天黑出发!” “为什么要天黑出发?” “人烟稀少,便于行事!对了,你们一次都没有人去试着走一下么?” “试过了,去了五个人,最后只找到了三个,还有两个找不到!” 顾言听到这句话不免有些感同身受,当初自己差点迷在里面饿死了,要不是运气好走对了岔口,想必今日的顾言已经会开口说话了。不过话说回来,没了刚才的置气,随着理智的回归,顾言越琢磨越觉得王彦这个名字格外的耳熟。 可是,怎么想都想不出个所以然。 索性,懒得去深究了。 天色在几人焦急得等待下慢慢黑了,回到家给娘撒了好大一通娇才获得出门许可证。 临出门时候娘一直在念叨,说什么男孩子性子野,说什么你也大了我也管不住你了,惹得顾言好是纠结,负罪感满满。 这一次去下水道的人有些多,足足十三个人,王彦格子最高,得弯着腰走路,他是走的最难受的,苗喜几个人倒是还好,不是那么难受。也不知道苗喜是故意的还是有意的,他把他货担子的盖子给拆了,当作帽子顶在头上。 开始没有什么,可走了一段苗喜的脸色就开始便秘了。 所有人都怒目而视,还好这是现实世界,这要是修仙的世界,估计此刻苗喜投胎都投不了! 顾小笑眯眯的走在前,时不时的扭头盯着王彦看:“走这个轻而易举,我七岁的时候就能走个来回。而且我还知道哪里有人,哪里最暖和,哪里是对应上面的哪里。我不知道你打仗如何,但是我确定在这里你一定没有我熟悉,而且日后也一定没有我聪明。 我这个人很小气,如果日后在军营混下去了,给你个求我的机会,我这个人耳根子软,你让我打一拳,我就告诉你一个生财之道,绝对不会让你饿死。” 这找打的话气的苗喜的那个部下又拿出了短刃,王彦一点也不生气,和善回道:“我现在相信你是有本事的人了,但是我不相信你日后一定比我聪明,当然,你是一个孩子,我也衷心希望你说的每一句话都会实现。” 这一次,顾言笑了笑,这话他记住了,同时他也记住了那个爱抽刀子表忠心的叫什么名字。 吴仁耀。 呵呵,没人要。 这一次,顾言直接走的是最近的一条路线,仅仅用了一个半时辰就到了出口,出口依旧是上元门。 看到滚滚长江东逝水,王彦想跟顾言说话,却见顾言故意斜着眼在那里发笑,他心想:这小子果然是小心眼。 不过,事实已经摆在面前,这个孩子很重要,对自己很重要,对燕王也同样重要,破城而入和兵不血刃破城,这两者区别太大了,通过这个口子就能里应外合兵不血刃拿下应天,那是可对外说燕王入京是民心所向。 这里面可操作的空间太大了。 想到这里,他郑重的双手抱拳,正式认可了顾言,执同辈礼道:“公子奇人,燕王府司礼监王彦先前无力之处还忘海涵,至于赌注,我王彦这就还。”说罢,就开始脱衣服。 直到此刻顾言才终于想起王彦这名字为何这么熟了,这家伙是个太监,后世在影视剧看过,当时看道他的时候还特意去查了资料,而且还知道这个家伙混成封疆大吏,镇守一方。 王彦小名叫做狗儿,跟二狗名字一样好记。 当然,顾言一点不怕,男人最怕的就是不果断,太监最怕的就是你不把他当做男人。 所以,顾言毫不客气的给王彦来了一拳,打的王彦有些直不起腰,随后竖起大拇指道:“一口唾沫一口钉,跟我父亲一样是个铁打的汉子!”孩子气的话说得有些恶心,但顾言还是自己忍着这个恶心。 没有办法,谁让自己才十岁呢。 从一个孩子嘴里说出这话让王彦很受用,铁打的汉子,铁打的汉子,王彦肚子虽然疼,但这刻他却觉得这一拳值得。 这一刻,他记住了顾言。 第七章 你好狠的心啊 王彦是苗喜的上司,自然,这一批所有的斥候先锋军全部以他唯首是瞻。 王彦很喜欢顾言的胆气,也可说是他看中顾言这个走下水道的能力,他大方的许诺了顾言一个小旗官的职位,并保证只要燕王入京,他亲自给求个带品的官职,让他和他的老娘幸幸福福一辈子。 王彦对顾言的喜欢是溢于言表的,所有在场的人都认为这小子鸿运当头了。 所以,在分别后,苗喜生怕顾言年少无知错过了这次机会,特意留了下来给顾言讲了狗儿王彦的功绩,和他那神通广大的手段,从苗喜口中顾言才得知这个太监真的好凶猛。 建文二年的白河沟之战,狗儿勇冠三军,率领三百人的斥候军力战河北岸,给被李景隆和平安打得溃败的燕王军队赢得了逃跑的时间,也给了燕王东山再起的机会。 苗喜绘声绘色的说着,这一战极为的凶险,燕王朱棣差点在这场大战中被平安将军生擒。 两个月后燕军攻打济南,久战不克,就在这个关键的时候,又是这个狗儿王彦率领斥候军从滑口突袭,此战大胜。 如果不是苗喜给顾言讲,顾言打死也不相信一个太监能牛到这种地步,这简直就是朱棣的幸运星,怪不得能成为历史上第一个能以太监身份镇守一方,这份军事才能能羡慕死多少人。 “知道了吧,所以给你脸就兜着!多少人求都求不来的运道!” “这次知道了,那你告诉我旗官是多大的官!” “不入品的官!” “不入品是多大官?” “小旗官是个不入流的小官,可以说算不上个官。”看着顾言满脸失望,苗喜赶紧道:“老天爷,你还一脸的不愿意,你也不看看你才多大,这也是你运气来了才有这个官,要是没这个运气你知道多少人打破头的来抢这个官不? 老子二十才是个试小旗官,就着,我老爹还抱着祖宗灵位痛哭流涕,说祖坟上终于冒青烟了!再说了,官重要吗,重要的是王大人看重了你,重要的是他对你的承诺。他这样的大人物说出的话就像你说的那句话。 一口唾沫一口钉!” 苗喜劝说了顾言很久,才见顾言点了点头,他松了口气,终于露出了笑脸。 这下他心里瞬间就踏实了,这下好了,就算自己战死了也不是个食言的鬼,也是个一口唾沫一口钉的铁打实诚人。 拉了顾言这样的人才入伙,这军功薄得记自己大大一笔吧,最起码也得落个慧眼识人的名声吧! …… 从睡梦中醒来的顾言总觉得有些不踏实,总觉得自己昨儿还是心软了,过于贸然的就答应了苗喜。 说实在话,实在是担心太监的人品,后世电视和书籍的的缘故,让他本能的觉得太监这群人里面就没有一个好的。 就算有那么一两个,那也是给人感觉阴恻恻的。 夸王彦的好是苗喜说的,王彦又是苗喜的上司,万一这个家伙故意隐瞒了些什么,王彦动了动点小心思,顾言就觉得自己可能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了。后世那个环境对历史上的太监可能有夸大和不实之处。 但,艺术终究是来源于生活吧! 妈耶,还是太莽撞了! 可生活是没有后悔药的,既然选择了就要走下去,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人的这一生啊就是不断抗争和奋斗的过程,不然一条路走到黑岂不无聊? 既然命运都是如此,那就让人生更精彩些吧! 那就去吧! 王彦在清凉山有一处庄园,不知道什么他什么时候买的,顾言一次没有去过,仅仅是听说而已。 听说格外的大。 母亲得知顾言要去给人做书童老大不愿意,直到她知道顾言这个书童是没有卖身契的,而且每天还能回家,每个月都有银钱,她就稍稍放了些心,可也并没有完全的放心。 今日,她坚持要跟顾言一起去清凉山,她说她路熟,顾言其实知道娘是不放心,这份关爱顾言没有拒绝,反而因为有娘亲的陪同,盘旋在心口的不踏实竟然不知不觉的散去了。 是呀,自己这了无牵挂的,只要老娘活的好,管他呢! 清凉山在城西,那里有一座据说求子很灵验的寺庙清凉寺,母亲每年都会去拜祭,进了太平门后沿着太平街直走就能到。 这一路走的极为艰难,母子两被盘问了五次,终于在天快黑时候到了。 庄园名字叫做-栖迟。 顾言敲门说明来意,门房的老头颤颤巍巍的去禀报,等侧门再打开得时候,宵禁的钟声已经响彻应天府的每个角落。 庄园的主人是洪武年间的举人唐举人,是个很好的老人。 因为,母亲摸着厚实的被褥一直称赞唐举人是一个好人,不然也不会收留她这个粗鄙的农妇在这里过夜了。他对儿子能在这里当书童已经彻底的放下了心,就在刚才,唐举人亲自把一贯钱搁在她的手里,并告诉她这是顾言在这里一年的月钱。 这年头去外面买一个人也要不了一贯钱,由此母亲认为唐举人是真的好人。 顾言瘪瘪嘴没有插话,他觉得母亲太容易相信别人了!不过,他心里其实也好奇,他以为这里的主人是王彦,未成想却是这个唐举人,他十分好奇王彦在这里扮演的是个什么角色。 母亲啰嗦的给顾言说了半宿,话里话外都是好好做,好好学,不用担心我,也不用常回家看我,我会常来看你这一类的天下母亲都会说的话。 她怕顾言记不住,也怕顾言玩心太大,她把每一个需要嘱咐的点都会重复的去说好几次。 第二日顾言醒来,他发母亲已经走了,他旁边只有一床叠的整整齐齐的被子,在被子上还有半贯钱。 顾言咧嘴一笑,笑着笑着就哭了! 吃饭的时候顾言看到了王彦,他远远的挥了挥手,顾言也挥挥手回应。 这个庄园不正常,这个唐举人一定不是这个庄园的主人,这一点顾言现在确信无疑。你看看庄园的这些护院,一百多号人,从天一亮就开始分组巡逻,个个牛高马大,行走之间自带一股剽悍之气,看别人的眼神就像刀子一样,这样的人说是正常人你信不信? 顾言就就在这里住下了,或许是为了让这里更像一个正常的庄园,顾言被安排成为了一个看门的小厮,顺理成章的顶替了那个腿脚不便的老伯。 自然,大门右侧的那个小小的耳房也就成了顾言的单间了。 才收拾完单间还没喘口气,就看到了王彦面带微笑的站在门口:“是不是有些不习惯!” “没啥,说实在的这个比我家好多了,最起码不漏风!” 王彦诧异的看了一眼顾言,他以为刚和母亲分离的顾言会有些不习惯,未成想这个小子比他想象中的还要淡然:“你们顾家也算个不小的家族,为何到了和你娘过的如此落魄?” 顾言咧嘴嘿嘿一笑:“他们有眼无珠呗!” “哦,听你的意思倒是他们看轻了你?” “当然!不久之后他们就会后悔,甚至祈求我的原谅!” 听着顾言恨意满满的话,王彦继续追问道:“说到底还是一家人!” 顾言摇了摇头:“话是这么说没错,毕竟每个人都不能彼此感同身受。在我爹还没离开的时候,我们家作为顾家四房自有水田三十亩,佃户十八户,茶园七十亩。可自从我爹离去后,今儿这家占一点,明儿那家占一点,到了今日我家就剩下一个屁股大点的菜园了。 都这,那一家人还不满意,家里就剩两口人三个碗,他还借着酒劲过来闹事,现在一个完好的碗都没有了! 可怜我那母亲也是我爹明媒正娶的大夫人,到如今活的连个仆役都敢指着我母亲喝骂训斥,您说说,这像是一家人?” 顾言一句不能彼此感同身受让王彦碰了个钉子,揉了揉鼻头:“听苗喜说你认字?” “何止认字,我还会写!说出来不怕你笑话,待燕王入主京城,这时间清明,我定是要考取状元的!” “哈哈!”王彦忍不住哈哈大笑,他以为顾言老成,没想到还是自己多想了,揉了揉顾言的脑袋,他笑道:“等你考取状元的那一日,我一定给你送一份大礼!这个庄子怎么样,只要你能考到殿试这都是你的了!” 顾言歪过头,他不喜欢别人摸他脑袋,因为每当这个时候他总会觉得自己像一只小狗。 “我可记得你说的话,到时候别反悔!” 王彦点点头:“当然!哦对了,后院的那个三楼小院看到了没,那第三层全是书,既然你有这个志气那我就允许你去看,随时都可以去看!” 顾言眼睛一亮,早知道有着好事早间心里还别扭个啥啊! “不过话说回来,你既然有这个志气,那有一件事你还需要注意下。听刚才你言家人,从你口中我也知家族亏欠你良多,但亲情最不易割舍,读书人称之为:孝。你切莫在这里德行有了亏欠堵了你的前程。” 顾言嘿嘿一笑:“大道千万条,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又何难?” 王彦突然有了兴趣,他想知道知道顾言到底如何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好奇问道:“例如?” “例如我有了钱,我会给我的那几个叔叔伯伯很多很钱,我会让他们很有很有钱!” 王彦皱起了眉头,他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到自己得到的会是这么一个答案,想了半天也想不明白,又问道:“何解?” “我那几个叔伯爱钱如命,可偏偏却没有赚钱的本事。你说我突然给了他们一大笔钱,这钱来的太容易了,他们会不会飘飘然,会不会大手大脚,会不会忍不住?那么就花钱吧,反正这钱是我给的,花起来自然不心疼了! 有钱了要干嘛,当然是要有美色啊,当然是要有权利啊,你觉得他们能克制得住自己?连我都看不起他们你觉得他们能行?一旦他们忍不住花钱了……” “一旦他们忍不住花钱了,”王彦接着顾言的话说道:“他们就等于释放他们心里的恶,他们就会坠入了无底深渊,他们就会忘记他们之前所做的一切努力,他们在也不会勤勤恳恳的去过日子了,如果没钱了,他们甚至会为了钱去做一些不该做的事情!” 王彦说罢只觉背后一凉,这个计策太狠了,他毁的不是一个人两个人,他毁的是这顾家整整三代人。 这一刻王彦觉得顾言不是一个孩子,而且一个活了几百年的老妖孽,如此一来外人怎么都挑不到顾言的不对,反而会不断说顾言的好,会去说那些顾家人没有这个福气。 看啊,给你那么多钱,你还能把日子过得稀烂,不是没福气的是什么。 呸,活该! “你好狠的心啊!” 顾言咧嘴一笑:“狠嘛,其实这个法子是最仁慈的!毕竟我也花了钱,其实我还有一个更好的……” 第八章 原来捕头不是个官 顾言成了栖迟庄园的小小门房,开始有些不习惯,这一晃过了半个月,顾言竟然咂摸出点怡然自得的味道来。 大清早,正在书房整理书籍的王彦就被一阵急促敲门声给搞的心惊肉跳,他脸色一下子就变得严肃起来,沉声道:“进来!” 话音才落下,护院高晋就急匆匆的推门而入。 王彦皱起了眉头:“怎么了,急匆匆的像个什么样子。” “大人,杜猛被顾言打了~” “啥,杜猛被顾言打了?”王彦一惊:“这天才亮,宵禁也才结束,顾言昨儿是回家的,他小子是飞过来的?” 高晋苦笑道:“他小子不是飞过来的,而是今儿天还没亮从后院水渠口那里钻出来的,要不是他把杜猛打了,我们这些人愣是不知道这小子回来了!” 王彦一拍脑门,一下子忘了这个顾言有走下水道的本事,又问道:“顾言那小子怎么打得过杜猛这浑人?说说,这是怎么一回事儿?” 高晋讲道:“三更以后守夜的就是杜猛他们几个,不知道怎么的他们几个人说了些什么,不知不觉就说到了顾言,说了些难听的话,好巧不巧说这些话的时候,他们正巡视到后院,好巧不巧也正巧被刚钻出来的顾言那小子给听到了。 那小子也是狠人,硬是猫在茅厕旁边的竹林里,怀里揣着不知道从哪里摸到一块青砖。 等到杜猛换班放水的时候,这小子从后面摸了上来,照着杜猛后脑门就是一砖,当场就把杜猛给撂倒了。 随后整个人就骑了上去,拳打脚踢,要不是被后面兄弟及时拉开,杜猛这次估计得在茅坑里面喝个肚儿圆!” “杜猛说了什么难听的话?” 高晋看了一眼王彦的脸色,嗫嚅了半天:“说…说…大人那些话还是不说了,都是些不好听的,免得脏了您耳朵!” “说!”王彦板起脸突然的一声怒喝! “杜猛说顾言这小子越长越好看,白白净净的,抱……”高晋瞟眼王彦的脸色,见王彦脸色铁青:“抱着睡觉肯定比娘们还爽,他还说,那些豪门最喜欢的就这一口……”高晋不敢说了,剩下的话真要全部说出来估计杜猛也就死了,那些污言碎语,涉及祖宗先祖,甚至连王彦都说进去了。 高晋说了一半,毕竟是生死与共的兄弟,剩下的话打死也不能说。 毕竟是生死与共的兄弟。 王彦并没有处置杜猛,反而把杜猛交给了顾言,声称顾言可随意处置,这个处理方法高晋得知后很高兴,这事儿到此也就告一段落了,只要顾言不告状,能翻过去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顾言这边也收到了王彦给的处理结果,他心里明白,于王彦来说手心手背都是肉。 既然王彦都这么说了,顾言也不愿在这事儿继续咬着不放。 众护卫得知后很感激顾言的见好就收,他们情真意切的给了保证,以后要看他们练武就光明正大的看,他们绝对不会在说一句难听的话。 杜猛真的就跟着顾言了,这个汉子也真的很壮,二十出头年岁,宽厚的肩膀粗壮的胳膊,一百斤的石锁一只手就能轻松的提起来,轻松的就像弯腰捡起木棍那么简单。 这一个威武且莽撞的人,也是一个说话不过脑子的人,不过,顾言很喜欢跟这样的人打交道。 直爽! 昨天顾言回去看了母亲,家里好好的,母亲也好好的。 菜园的菜种子也发芽了,家里有了余钱,也有粮食,母亲紧皱的眉头也终于平整了点。 如今在栖迟园,顾言把这里当做自己的修炼场,他努力的去学习,努力的去练字,努力的去跟着护卫们学武艺,这里的一切是他先前渴望而不得的东西。 如今都在眼前,顾言哪敢轻易的放弃。 偶尔抬头放松间顾言也觉得好笑,上辈子如果这么努力学习,找个媳妇又何难?就算找不到也不至于父母到了退休的年龄还在为自己操劳。 看书看得晕沉沉的时候,顾言就去后院,看着护卫们大汗淋漓的练气力。 短短的半月时间,顾言就掌握了发力的技巧。这些技巧对孩子来说很难,所以他们不怕顾言看,也不藏着掖着,偶尔还会指点一下。 可他们哪里知道,顾言这个十多岁的孩子有着三十多岁的灵魂,看了十多天就明白了该怎么去发力了。 下午的时候突然下雨了,密如牛毛,一会儿整个庄子都笼罩在了一片薄薄的水雾中。 一群捕快突然从水雾里冲了出来,顾言觉得来者不善,这雨下的不小,这个时候来庄子,用脚指头就知道他们是夜猫子上门。 为首的就是刘捕头,挎着长刀,头戴着遮雨斗笠,浑身都湿透了,就这样他还趾高气扬,把大门拍的轰轰响,大声的吼叫道:“唐老头,你给我听清楚了,官家要休整咱们城墙防止叛逆,规定每家每户都要出一人,你家有三个儿子,最少出三人,少一个都不行!” 唐举人笑呵呵的打开大门,弯腰拱手道:“刘捕头这点事还值得您亲自跑一趟么?快快进来,先喝点姜茶去去寒,造孽呐,您看您浑身都湿透了,可注意身体哦。” 刘捕头站在屋檐下,摘下斗笠立在一旁,抖了抖身子,带着十几个捕快骂骂咧咧的跟着唐举人去了专门迎客的偏房,顾言放下手里的书,跟在后面一起去了。 王彦已经给顾言‘培训’过,只要有客人来,那就要扮好小厮的身份,眼睛里要有活儿,人要勤快些。 顾言跟着走,他突然发现园子所有的护卫都不见了,唯有三两个猥琐的护院倚在角落无聊的打着呵欠。 不知道他们躲到哪里去了! 待几人坐定喝完了一碗茶之后,唐举人指了指顾言对着刘捕头介绍道:“您看看,这是我最近新买的一个书童,这些日子念书年的好,人长得也是一表人才。前些年您也知道,园子还是有些人,人来人往的。 近些年世道乱了,三个儿子常年在外回不来了!说来也惭愧啊,老朽是有三个儿子,可到头来也只有靠着这个书童几个老仆过活。 刘捕头,三个儿子我是指望不上了,修城墙是个体力活,真要是我去也成,就是死在上面怕对官家名声不好。 从洪武年间考了个举人,这差役按理说也轮不到我身上。可老朽也是读过圣贤书的,叛逆要来了,当尽力的我也当仁不让。” 听的唐举人慢慢腾腾的说完话,顾言走上前朝着刘捕头拱手道:“上次小子险些丧命,多亏了刘大人的施以援手。今儿见到了恩人,实在是欣喜若,唐突见礼,还请刘大人多多担待。” 刘捕头玩味的看着顾言,本来他是已经忘记了这么小子,没曾想倒是在这里见着了。这孩子依旧镇定的让人讨厌,看着他那黝黑发亮的眼瞳,刘捕头就觉得莫名的反感和不自在。 他娘的,上个给他这个感觉是县太爷,狗日下的,这高高在上的倨傲,看着就让人厌恶。 “唐举人有报国之心,当为我被楷模,可举人想必您也该知道如今世事和以往不同了。儿子回不来那是你的家事,可这差役是压在我肩上的重担啊,既然上头要我这么做,那我也不能不做不是? 再者说这可是掉脑袋的活儿啊,我做的不好可是要砍我脑袋的。你知道我也是拖家带口,又是一个粗人,有些话说的不对了,难听了,唐举人您可别往心里去!” 见刘捕头直接越过举人这道身份,唐举人就知道这差役是免不了的,不知道是真急,还是故意装出来的,那额头的汗珠啪啪啪的往下掉,似乎下了某种决定,唐举人站起手,自然的就把一个鼓囔囔的袋子塞到了刘捕头的袖口里。 刘捕头嘴角不自觉的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差役是必然的,这城里每家每户都必须出一个人,谁也逃不了。但去城墙上是挑砖,是挑土,还是干些杂活,本人倒是能调剂调剂。 念你年纪也大了,儿子又不在,这样吧,你找来两个人明日到楼江门城墙上找我,这小我看着顺眼,他也算一个人。 不过,我也不是铁石心肠,唐举人大义让人心折,您放心,我向您保证,从你这出的两个人一定会完好无缺的出现在你面前。” 说罢刘捕头就走了,走的很干脆。 看着很威风! 关上的大门,看着这群捕快消失雨雾中,顾言看着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王彦问道:“捕头是很大的一个官么?” 王彦闻言鼻腔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我朝从立国以来就没有说过捕头是个官,充其量也就是一个小吏,普通衙役而已!” “哦,那明日能不能让我去?” “你要干嘛?” “这家伙刘捕头上一次准备弄死我,这一次又专门点了我,估计还是想弄我,这一次人多,我看看能不能找个机会弄死他!” “你就不怕他弄死你?”王彦笑问道:“你干了什么,让他这么恨你” “我根本就没有惹他,哪里知道为什么他会对我颇为不爽。”顾言笑着回道:“至于他会不会弄死我,我想,这个问题需要考虑的是你不是我!” 王彦笑骂道:“你不说就拉倒,娘的,一份差役老子竟然还要给你派个人保护你安全!这样吧,明儿让杜猛跟着你。” “我说的是真的,我真的就没招惹过他!” “我不信你敢杀人!” “只要不亲自动手就不会有太大负担!” 第九章 徭役和账本 应天的春雨下起来就是个没完没了,这几年一直都这样。 似牛毛般从空中飘落,给应天府穿上了白纱,让一切都朦朦胧胧,让一切都变得不真实起来。 顾言从城墙上走下来,蹲到棚子底下拿着一根树棍戳着沾满黄泥的鞋底。 毛毛雨汇聚成水滴,一滴一滴地又从顾言的发梢滑落,到了这里顾言才明白一个道理,这差役活真是要命。 站在高处,放眼望去,在无数干活人的脸上看不到一个笑脸,大家机械的忙碌着,安安静静的如同在等待末日来临。 杜猛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小声的抱怨:“娘咧,真是要命,剩下的十多天怎么熬哦!” 顾言站起身,跺了跺脚:“现在别想这么多了,耽误了工期要杀头,真不知道这是哪个玩意想出来的主意。” 说罢就走出了棚子,从一旁的公鸡车上开始往下卸木柴,这是唐举人使了银子后刘捕头特意安排的‘轻松’活,干这个活儿的都是妇女和顾言这样半大的孩童。 顾言是这里的小头头,说白了就是一个管事。 他开始动手了,几个妇人也就木然的搭手,其中一个抱怨说:“这柴都是湿漉漉的,这两天一直下雨,怎么点的着。” 顾言麻利的忙碌着,闻言着对这人说道:“不要紧,咱们这里还有火,搁在一旁烘着就行。大家抓把劲,今儿天冷的厉害,一会儿没有个热汤暖身子散了汗会生病。咱们把火烧的大些,大家喝汤的时候可以烤烤身子,好暖和一下。” 杜猛呵呵一笑:“都是命,往年谁管你这些,只要把水烧热,米饭蒸熟就行。到了你这到奇了怪,你硬是把火烧的旺旺的,在这么搞下去那边捡柴的非要过来找你事儿不成!” 顾言苦笑着打个哈哈,也不知道这些官员怎么想的,明明可以让大家舒服些,可非要不给自己积德,嘴里骂,手上打,好像非要如此才能显示他高人一等地位。 这给的米也是,好好的非要搀一半沙土,喝个稀饭都能崩牙。 给的腌菜也是,不知道从哪里买的,黑乎乎的且泛着臭气,那味道能熏死人。 他娘的,明明就是睁一只眼闭只眼的事儿,明明就是多说一句话的事儿,非要这么折腾人,非要把人当作畜生使唤,真不是个东西。 没办法,顾言只能找人用簸箕去筛米里的沙土,找人把腌菜用清水不断的淘洗。 好在管理这些的菜米的管事是个贪财的鬼,顾言用娘留下的半贯钱跟这人打通了关系,在人少的时候可以去找他偷偷换点黑油,腌菜的质量也比别人的好一些。 顾言负责的是一百三十二名劳役的吃饭喝水问题,来的时候王彦特意让顾言换了长衫,不伦不类的,拖地沾泥也挺恶心。 当时还觉得王彦在瞎搞,但这百十名劳役见着顾言这身打扮,都一致认为顾言是个读书的相公,而且时时有个壮汉跟在他身后,所以顾言在这群人里说话很管用。 差役也是徭役,也可说是免费的劳工。 平日需要忙活自己的事情,等到被官府征召就需要服徭役了,有钱的可以使钱,没钱的就只能出力了,而且超过九成是没钱,建文这几年赋税又重,徭役又多,能有口吃的活着就算很不错了。 顾言来这半日已经打听到了不少消息,例如这个筛米的妇人看着是四五十的年岁,可实际她才三十出头。 为什么如此? 还不是繁重的体力活和日常的营养跟不上的缘故! 喝了一碗飘着油花的米汤,顾言才觉得身子暖和些,这里做大锅饭就是米菜一起煮,像粥又不是粥,不好看也不好吃,有点盐味而已,看着粘稠就是不顶饿,杜猛管这叫做-烫饭。 管事开始吆喝了,一声接着一声,一个管事叫罢,另一个接上,一会会儿,那难听的吆喝就绵延了数里的距离。 劳工浑身湿漉漉的从城墙上走下来,长发贴着面颊,嘴唇冻得发青,浑身发抖,一个个鬼一样的走进棚子,找个地儿,悄无声息的蹲在那里,眼巴巴的看着锅里冒着的热气,喉咙不停的上下翻滚。 性子彪悍的妇人见有人挡住了路,叉腰开始骂人:“一个个像个饿死鬼,堵着老娘的路谁来给你打饭,你们是准备用手抓还是把头伸进去喝啊。都让让,小言哥今儿给饭食里面加了猪油,看看这油花,看着都美哩!” 杜猛运柴回来的晚,只能站在棚子边缘,挤不进去。 顾言就拉着他就钻到一旁的柴火垛上,这里堆满了枯叶和松毛,稍稍一拾掇就能避雨,不过不美观,像个狗窝。 打饭的妇人很有眼色,第一碗给了顾言,盛的很厚实,第二碗自然就是给了杜猛。 顾言把自己和杜猛的交换了下,说不上收买人心,只是实在没有胃口吃那么多。 从兜里掏出一把盐豆子悄悄的给了杜猛一把,这是母亲给做的小零食,用煮熟的豆子加盐腌制的,很咸,很硬,但无聊的时候往嘴里塞一颗能回味好久。 杜猛把盐豆子拌在饭食里,沿着碗沿伸长嘴唇,转着圈用力一吸,呼噜噜,呼噜噜,很快就下去了小半碗,很快他就能去吃第二碗了。 人群开始有人小声的说着话,有人埋怨着天气,有人想着家里的孩子,有人不住的唉声叹气。 这一天也就到了吃饭的这个时候才有了些人气,一百三十二个人仿佛又重新活了过来。 一百三十二个人一天也就十斤米,筛去三斤的泥沙,充其量也就是六斤多点糙米。 一天就中午这一顿,顾言也没想着节约粮食,能一次煮完就不会留到下次,在加上领取的腌菜多,只要你吃不饱就可以再去盛。 唯一不好的就是太咸了,干活的时候要不停的喝水,然后不停的去尿尿。 顾言就吃了一碗,吃得大汗淋漓,果然,这玩意叫做烫饭不是没有道理的。 今天是劳役的第二天,这两天一直是牛毛小雨,没有见到刘捕头,这个天气他应该是不会来,连做样子都不会,自然他就不是个好官。 人的嘴就是有毒,说好的不灵,说坏的那是应验的贼快。 这中午才念叨完,下午刘捕头就骑着一头驴子来了。 看到这高高的一垛木柴,他满意的点了点头,又看到烧水锅下忽忽响的火塘,更是眼睛一亮,露出了一丝笑脸,他抱起一棍木柴垫在屁股底下,伸手边烤火边骂道:“你小子倒是有些本事,这数十个伍,也就你这里柴火堆的高高的,也就你这里吃完了饭还继续烧柴取暖的。” 顾言腼腆的一笑,随手《千字文》塞到了怀里:“刘大人有安排?” “听说你小子会读书写字,记账的活儿会不会写?能写话跟我走,就在城门子底下,那里有火炉事儿也轻松,比你呆在这地方强一百倍!” 顾言闻言:“不知道大人要记些什么账,如果是简单些还行,如果太深奥了就怕会坏事!” 刘捕头站起身拍了拍屁股:“先前记账的是个老秀才,这他娘的才干了两天,受了些风寒就一命呜呼了。放心吧,活不难,就是记出库粮米问题,收拾下跟我走吧!” 城门子底下,也就是楼江门,在楼江门甬道里面左右各有两个城守卫的值房,因为要加固城墙,这四个值房腾空了,里面整整齐齐的码着一袋袋的糙米,顾言昨日来过一次,因为每个伍的,一百多人的米就必须在这里领取。 “徭役已经开始两日,一共征民夫三千二百七十三人,两日一共支出糙米一千二百斤,锄头铁器一千余,竹筐三千个。另,腌菜四千坛,肉食一千斤,荤油三百斤。刘大人,这两日徭役的支出已经核算出来,您看这个数小子算的对不对?” 顾言把账本搁好,站起身向着刘捕头汇报道。 刘捕头坐在火炉旁,眯着眼,抓着一个小茶壶吸滋滋响,吸完了这一壶茶,他才睁开眼,看着顾言的眼睛轻轻笑道:“有没有觉得数对不上的地方?你知道的,读书人少,上一个老秀才还病死在了家里,他年岁大,老眼昏花难免会出错,你年轻脑子活,就没有发现错误的地方?” 顾言拎起水壶给刘捕头倒了一壶茶,然后才说道:“我就是个来记账的,才疏学浅,会的就是这么多了!” “那这一袋子糙米你让你写账你觉得应该多重?” 顾言伸手掂了掂:“少说二十斤!” 满脸横肉的刘捕头闻言哈哈大笑,拍了拍顾言的肩膀:“不错不错,念书没有把脑子念坏,这一袋子糙米就是二十斤出头,有灵性,有灵性。” 顾言弯着腰,那是满脸的谦虚和骄傲! 真不知道要这账本干嘛,三千多人的民夫,一百人多人为一个伍,一共三十个伍。 每一个伍一天只管一顿饭,一天只有十斤糙米的量,这劳役已经开始两天,这么一算这两日应该只出库糙米三百多斤的糙米,可这账头上足足支出了一千二百斤,比实际多了一倍,而且这个重量里还没有排除沙子。 要是排除沙土,实际的量更是少得可怜。 再说说其他,就更离谱。 锄头等工具是劳役自己从家带来的,竹筐扁担也是,可这些都没有消耗的东西却平白无故的被消耗出库了。 肉食荤油这东西也是,都没见着却不见了! 怪不得那老秀才死了找自己来记账,这他娘要是一个傻子会写字,那肯定就是那个傻子来记账了。 一个捕头都敢这么干,看来这朝中的文武百官也就那回事了,根子都烂了你还指望谁给你卖命呢! 第十章 都是骄傲人 刘捕头找到合适的人,心情好,点了些酒菜,请了几个合得来的兄弟猫在一处暖阁里纵情欢笑。 满脸横肉的刘捕头被各位兄弟奉承的很开心,抚着乱糟糟的黑须哈哈大笑,忽然重重的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接过话头就开始说道:“一个入土的老秀才也敢说老子账本数目不对?他娘的,老子上下下不需要打点,兄弟们不需要吃口肉? 大家都这么做了,老子要是不跟着做,我还有活路? 他娘的,一个穷酸秀才还敢说我的不是,还敢说我账本不对,读书是读傻了吧,这下好了,下辈子在告发我吧,哦不对,下辈子还是少读点书吧!哈哈哈哈……” 啊哈哈哈哈哈! 众人跟人一起大笑,笑声极其刺耳嚣张,知道他们都是捕快,不知道还以为这一群人是山匪呢! “那大哥,你找的这个小子靠谱?” 刘捕头仰头灌了一口气,挑了挑眉:“靠不靠谱明日一看。如果也是个读书读傻的,要还是个不知道人情世故的,那老子手里的刀就又得饮血了。这年头啊,靠不靠谱不重要,要的是他会写,会胡乱的写!” “在理,刘大哥的话在理,来来,我敬您一个,日后还请大哥多多提携啊!” 几人又开始了新的一轮碰杯饮酒,酒过三旬,冷捕头突然皱着眉,轻声道:“刘大人,守卫军那里咱们是不是要多注意?” 刘捕头他对于自己的这个副手冷捕头不是很喜欢,你说大家兴高采烈的喝着酒,你突然说这话作甚,岂不是给大家泼了盆凉水? 上次抓泼皮也是,这次做劳役也是,这家伙怎么如此让人讨厌! 他意味深长的看了冷捕头,又看了看诸位兄弟:“糙米,铁器,腌菜,肉食,其实这些并没有多少油水可刮。但咱们是在给他们做城墙,咱们做的好了,他们不就也更安全了? 有些话我并不想说的太透了,说得透了也就没了意思。 我这是在给大家谋立身的资本,到时候守卫军那里,真要硬查那也好说,我粗人一人,好不容易找个读书人,哪里知道这读书人是个半吊子,中饱私囊不说,还他娘的做假账。 你们说说,是不是我说的这回事?” “是,刘大哥说的对!” 刘捕头看着冷捕头微微一笑:“冷捕头,好好吃酒就是,守卫军那里我已经做好的方案,大不了就把那小子送出去,我认个错,多大点事,来来来,在来一碗!” 喧闹声压过雨声,刺耳又噪杂。 今日的劳役依旧跟昨日一样,依旧是密雨中结束。 杜猛已经在一旁站了半天,顾言写完最后一笔,待墨迹干涸之后合上了账本。 站起身揉了揉发酸的肩膀,随后就从火炉边拿出一块儿已经烤好的肉,放到杜猛手里后,悄咪咪的说道:“这些人都烂透了!” 杜猛把整块肉都塞到了嘴里,双臂一用力就把顾言驾到了他脖子上,吼了一嗓子坐好,两人就一头扎进了雨雾里面。 两人今晚没有回栖迟园,而是去了顾言他家。 母亲好像知道儿子要回,老远顾言就看到了她倚着门框眺望远处的身影。 “娘!” 这一声童音就像古井无破的水面扔进了一颗石子,一下子就让这漫天的雨雾变得鲜活可爱起来,母亲笑眯眯的跑着迎了过来,絮絮叨叨的问个不停。 在不远处,顾言的二爷把这一切尽收眼底,他是知道顾言如今在栖迟园唐举人那里,听着自己三个吵得不可开交的孙子,他心里却不是个味儿! 顾言从怀里掏出一块已经烤熟的肉,他手忙脚乱的撕了一块肉条,赶紧喂到母亲嘴里:“有些凉了,在等一会就不好吃,这点是热的,你赶紧吃一口。” 看着母亲露出开怀的笑容,顾言也乐的合不拢嘴。 “味道怎么样?” “好吃!” 母亲抹了抹眼角的泪花,拉着顾言的手骄傲的说道:“劳役的事儿峰嫂子已经跟我说了,她说你是个有出息有本事的。她说你能让大伙吃上没有沙子的饭,饭里还能飘着油花花,他当家的就在你那一伍,能吃饱不说,还能时时喝着热水驱寒,这次徭役没有亏身子,春种就能好好的有一身力气。 他们还说了你如今在城门楼子底下记账,活儿轻松不说还有个火炉,这几千人劳役也就你本事最大。” 母亲骄傲的叙说着,声音很大,在雨里传的很远。 知道母亲的小心思,可顾言却还是有点不好意思。 顾言感谢了杜猛的相送,杜猛摆摆手嘿嘿一笑,迈着长腿就跑了,他要回栖迟园的,这是园子的规定。 到了家门,远远发现了二伯母周氏和二姨母卢氏。 她们两个叽里咕噜的说着碎话,听不清说什么,但眼神却一直往这里瞟,顾言对二伯的一家人没有好感,和母亲进了屋后就紧紧的关上了大门。 “呸,什么玩意,当个劳役还能骄傲起来,说话声这么大,生怕别人不知道他有个在做劳役的好儿子!” 二姨母卢氏抱着膀子满脸不屑。 二伯母周氏却带着丝丝的忧愁,咬了咬嘴唇,犹豫了片刻还是说道:“话别说的那么难听。当家的今儿回来叫苦连天你又不是听不到,今儿娘特意给熬了他最爱的母鸡汤他都没喝,当家的这是累惨了。连当家的都说顾言能在那儿说得上话,想必这孩子是有本事!” “有本事那也是唐举人的本事,与这个破落货何干!” 二伯母周氏奇怪的看了一眼二姨母:“都是纳妾纳色,你果然就是个没脑子的。”看着二姨母卢氏还准备辩解,二伯母周氏继续道:“这是咱们当家的,不是别人当家的。就算是人家唐举人使得劲,那也是顾言的运道,一般人能让唐举人使劲吗? 以后少说些恶心话。” 二姨母卢氏低下头哦了一声,使劲的翻着白眼,抬起头依旧乖巧模样:“那咱们去找弟妹说说?” “把人得罪惨了,咱们去了不好说啊!” “那咋弄?” “把老大家的,老三家的都喊上,一起去说道说道,就问问这顾言还认不认顾家的祖宗!” “要我说还是出点钱得了!” 二伯母冷哼一声:“咱们家已经扔进去了一千两了,那些衙役已经张大了嘴就等着你这一句话呢,你舍得把你的首饰变卖了吗?” 卢氏赶紧摇了摇头,生平头一次,她觉得还是分家过好,家里人多,每次徭役家里就出一部分钱,然后抓阄,谁抓到了谁去,这一次徭役重,家里的男人都要去走一遭。 顾言和目前正准备入睡了,却突然听到砰砰的敲门声,侧耳细听混着人声,叽叽喳喳人还不少。 “我咋听到了好像是你大伯母的声音?” 顾言点了点头:“这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定是来求人办事的。” 顾言他娘点了点头:“应该是为了徭役而来,言儿你给娘交个底,能拉一把不?” 顾言摇摇头:“各伍的管事下午都认了个全,因为我管着账本,真要求他们办点事儿难度不大。” “那我去开门啊,都是一家人,要是能帮最好,帮不了就算了,也不能让我儿子为难不是。” 母亲觉得这是儿子带给自己的骄傲,不管成不成她都高兴,她整个人突然边变得有些亢奋,眼睛都绽放出耀眼的光。 母亲吆喝来了来了,快步去开了门。 好家伙,顾言根本就没有想到自己这破屋子有朝一日会来这么多自家亲人,一下子挤得都没有个落脚的地方。 大爷的那一房的一家子,二爷那一房的一家子,三房的那一家子,在加上怀里抱着的孩子,一下子就三十多人,而且来的全是伯母姨母。 简单说也就是各个伯父的原配和娶的小妾。 大伯母是这群人的老大,她抱着孙子,看着顾言笑了笑,又看向了母亲:“妹子,今儿我们贸然来其实就想请你帮个忙……” 大伯母这句话还没说完,顾言就没有了听下去的欲望,大伯母这口气,这高高在上的态度,这哪里是在求人,这好像就是说:妹子你给我跪下,我求你办点事! 母亲有些紧张,她不停的搓着手,忍不住的去看顾言:“大姐你说的这事儿,我觉得还是听听顾言的意思,毕竟他这也才回来,里面的门门道道我一个妇人也不敢多打听。” 所有人齐刷刷的看向顾言。 顾言朝着所有伯母姨母咧嘴笑了笑:“其实这事儿不难!” 呼! 众女眷齐刷刷的松了口气,这时候只听二伯母说:“还是顾言懂事,知道体谅诸位叔叔伯伯为了整个家操劳不易,也知道咱们顾家整体一心,伯母在这里给你说声谢谢。” 说罢,微微屈了屈身子,显得极为有涵养。 顾言赶紧摆了摆手,连忙道:“诸位伯母婶婶还是听我把话说完,这事儿其实不难,我来做也不是不可,伯母都说了咱们顾家一心,我家的那块十三亩族田好像被二伯帮看了三年,今年也开春了,我也大了,要不就换给我们家吧!” 二伯母脸色瞬间变得僵硬,心道这事又不是我一个人做的,你问我要作甚,老大那里有,老三那里也有。 于是尴尬的笑了笑:“言儿你还小,你父亲又生死不知,族里心疼你们母子,替你操劳着免得荒废了呢,这事儿估摸着还得等你及冠!” 三伯母看到顾言嘴角玩味的笑,突然就忍不住,跳出来:“顾言,你好歹也是顾家一份子。这春种马上就来了,你这么说也太随意了吧,别忘了你姓顾,也别忘了是顾家把你养大的!” 二伯母说故意说父亲生死不知,三伯母故意点自己是个养子,这两人话里话外撕扯着母亲的伤疤,看着娘低下头,苍白的脸色,顾言莫名的心疼,他对这一大家子仗势欺人的顾家人没有一点好感。 顾家养过狗,但就没有养过自己;自己可是这个可怜的女人数年如一日养大的,干你们屁事。 他娘的,跟老子说话拿腔拿调,睁着眼睛说瞎话,,真当我是个逆来顺受的主儿! 顾言抬起头,露出洁白的牙齿笑道:“呦,二伯母我一直觉得您很有教养,今儿怎么会说这么一番话来,是今天我那几个哥回来发脾气,让您闹心了是吗?” 二伯母瞬间破防,抱起才会走路的儿孙猛地往怀里一掼,巴掌啪啪的往孩子屁股上打:“打死你个不听话的,打死你个不听话的。” 大伯母还算沉得住气,扬起头,不善的盯着顾言,她威胁味十足的眼神深深刺激着顾言他娘的内心,她猛地站起身,把顾言护在怀里:“大姐,言儿是说错了吗?要不去找县太爷评评理?” 大伯母最怕这个,评理,怎么评理,没有地契就占别人的田产,虽是一家人,可真要到了县太爷那里他管你这个,他能把顾家吃的一点不剩。 她最怕的就是这落魄户撕破脸。 他恶狠狠的从牙齿挤出几个字来:“不是顾家血脉,一辈子也别想进顾家祖祠。” 顾言呵呵一笑,看着大伯母认真道:“以后,我的母亲将会是顾家的老祖宗,整个顾家会以她为荣!” “我等着!” “嗯,很快!” 第十一章 一碗粥 “娘,我刚那么说是不是让你很难受!很为难?” 母亲摇了摇头,用袖子抹了抹眼泪,顺手把顾言搂在怀里:“你父亲不在,你就是家里的顶梁柱,刚才我儿面对那么多人还能侃侃而谈,说明我儿子长大了,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难受!” “那你怎么哭了?” 母亲咬咬牙,把顾言搂的紧紧的,无意识地喃喃道:“我是恨我没把你照顾好。” 那群人都走了很久了,母亲一个人还在默默的流泪。 顾言知道,她是被二伯母和三伯母指桑骂槐的话给气到了。 二伯母说顾言的父亲顾怀如今生死不知,这是在暗骂母亲是个扫把星。 三伯母说顾家把自己给养大了,话里话外就是说母亲是个不能生养的,唯一的孩子还是个从外面捡回来的野种。 克夫,不孝,她们两人短短的一句话险些打断了母亲的脊梁,也险些抽干了母亲活下去的勇气。 这些年正因为如此,母亲才活的那么唯唯诺诺,被人侵占了田产也不敢大声说话,被丫头说三道四也要装作听不见。 因为她太善良了,她以为她不追求田产的事儿就能让家族明白她的良苦用心,从而能获得家族的认可。 她总是为别人着想,她总是忽视自己的感受,她总是卑微的以为她们会因为这些,来多认可她一点,多认可她的儿子顾言一点,好让儿子的名字早些写进顾家的族谱当中去。 可惜,换来的反而是变本加厉。 这些顾言早都看在眼里,他不止一次的提醒自己,一定要混出个人样,一定要让所有顾家人都后悔他们做的一切。 狗血吗,不,顾言觉得这就是自己活在这里的终极目标。 耳边隐约,一声哐当响,让顾言露出了些许的笑意。 二伯母周氏狠狠的关上院门,一声砰的巨响传的很远。 “贱人,贱人,贱人,野种,野种……”她不断的重复着这四个人,水桶般的胸脯子不断的上下起伏:“活该你男人生死不知,活该你无儿无女,贱人,贱人!” 大伯母年龄较大,养气功夫水平也跟她年龄一样深厚,她静静的回到屋,越过门槛,往长椅上一躺,懂事的丫鬟立刻就端来热腾腾泡脚水,连忙的给她拖鞋脱袜准备泡脚,脚才放进去,她整个人突然就变了脸色。 从身旁桌子上抓起一花瓷杯子直接就砸到了服侍丫鬟的脑门上,可怜的丫鬟连声都没来得及吭,直接一头栽倒在了洗脚盆子里面去。 “没用的东西,这么烫的水你是要我的命吗?” 另一个丫鬟绿茶闻声赶紧过来帮忙,先是把洗脚丫鬟春红给扶到一旁,然后就准备重新去换一盆水,走出屋门,她好奇的把手伸到水了试了试。 水温刚好,不至于很烫,瞬间就明白心这大奶奶是心里不舒服了。 三伯母家倒是很安静,可屋里的油灯却是亮了整整一宿。 今夜,顾家注定是个不眠夜。 今日还在下雨,而且雨水比昨日还大。 顾言合上了账本,今天每个伍要领取的糙米已经按手印领取完毕,先前两日是不需要按手印的,今日却突然按手印,搞的这几个管事心里慌慌的。 好在顾言接受了他们贿赂,一把铜板,还有三斤肉,他们才放下了心。 这是当个账房的便利,也可说是会识字写字的福利,上上下下都得拿,谁不拿谁就会有问题,有问题了自然也就留不住了。 怕母亲一个人太无聊,也着实怕母亲想不开,今日来城门楼子底下做账房,顾言死乞白赖的非要拉着母亲一起来,逢人便介绍这是自己的母亲,开始的时候母亲还有些不好意思,有些拘束。 直到每一个人见面都会来句:嫂子好福气,您这养了个下凡的文曲星儿子啊,这一类惠而不费的好听话时候,母亲也就慢慢的放开了,看着时而咬笔杆子,时而奋笔疾书的顾言满满的骄傲。 如今她坐在火炉边分缝缝补补,嘴角带着矜持而又骄傲的笑。 顾言昨儿都觉得账本不对,所以今儿就留了个心眼,领取糙米需要按手印。 这些肉米铁器腌菜和油都和守城军有关,简单的说可以认为这些是他们的守城物质。他们要加高城防,这些物质说白了就是给劳役们吃的用的。 但是,他们没有料到会有人在这里刮油水,而且把这条油水刮的只剩下丁点肉皮。 对于某些人来说这是多么一条好的发财路子啊,劳役干嘛要吃那么好,只要饿不死就行了,所以在底下的一些芝麻大小的小吏就玩起了手段,把这个当成了敛财的手段。 顾言也知道刘捕头没安好心,出了事儿他们能把自己摘的一干二净,那自己极大可能就是那替死的鬼。 那个老秀才根本就是感染风寒病死的,而是被人活活勒死的,这事儿是杜猛大清早特意给自己说的,并嘱咐说要注意安全。得知这个消息后顾言一直在想着怎么破,光有两份账本是不行的。 自己的一个小屁孩夹在中间,没钱没背景,大概率就是替死的鬼。 所以,顾言必须破这个局,而且要选择一方去站队,最主要的还是要站得对,要让刘捕头他以及他身后的人觉得害怕和棘手,从而可以让自己全身而退。 顾言烤了一块肉,又用雨水细细的把一个腌菜的罐子刷得干干净净。然后蹲在火炉边和母亲一起把一碗糙米挑成了半碗白米,这个过程及其考验耐心,不但要挑出沙子,还要把稻米上的壳给挑走。 糙米之所以是糙米,是因为它是连着谷皮的,简单说就是麸糠。 糙米挑干净了,罐子也洗干净了,这个雨纷纷略带寒气的时日,吃一碗暖和的瘦肉粥是上上之选。 母亲很喜欢和儿子在一起的感觉,她一边缝缝补补,一边看着咕咕冒泡的热粥,只要有事情做她就会显得格外的充实,就比如现在,华夏儿女勤劳在她身上熠熠生辉。 最原始的米香弥漫在整个城门楼子,醇厚而浓郁。它缓缓的勾起了人心底最深处的食欲,顾言不停的吞着口水,眼巴巴的看着。 城门楼子底下不光有顾言娘俩,还有一五人队的城卫,他们是名副其实的战兵,打仗时候和敌军贴身肉搏的就是这些人。 先前站在城门两侧的是守备军,属于杂兵。 近两年燕王的势头越来越大,应天府又是整个大明的京城,官家觉得杂兵看城门不安全,于是这些杂兵全部都换成了战兵,别看只有五人,他们实力比杂兵可强了太多了,只要有战,他们可瞬间可拉起一支近千人的冲锋部队。 这五个人很彪悍,一看就不好惹,刘捕头都不敢上去接话,那些管事更糟,连直视的胆气都没有。 他们像是一个刺猬,手掌永远按在刀柄上,看任何人的眼光都是带着审视和怀疑。 顾言是一个孩子,看着干净,又是一个能读书写字的,这两日沉稳又不一惊一乍,他们对顾言归类为没威胁的一群人,所以顾言的母亲能在城门楼子底下烤火做针线活少不了他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粥已经熬的好了,米头都开了花,喝起了最是舒爽和养胃。 顾言给母亲倒了一碗粥,又给自己倒了一碗粥。 罐子还是剩下大半罐子,顾言先是怯生生的看了一眼那五个人,见有人看赶紧低下头。 片刻后又抬起头,站起身抱起了罐子,又怯生生的看了一眼。 一声“哎呦!”顾言又放下了罐子,罐子有些烫,他赶紧双手抓着自己的耳朵,烫的他双脚不停的跺地。 五名战兵把这一切看在眼底,他们看的清清楚楚,不想看都不成,还不是那罐子粥太香的缘故? 当然,他们也看出了顾言的小心思,想给他们送粥喝,却又害怕不敢,顾言那小心翼翼的童真模样让他们莞尔,五个大男人心里不由自主的就对顾言有了好感,有了粥想给诸人分享,这不是知书达理的好孩子是什么? 原本还僵硬的氛围突然有了一丝丝的缓和,顾言也觉得时候到了,他把罐子抱在怀里,朝着五个人走去,走了一半就把罐子放下,然后疯子一样的往回跑,一下子冲到母亲怀里。 害羞,对,害羞。 到了母亲怀里,他好像才有了胆气,扭过头,怯生生道:“你们站一天很辛苦,跟我写字一样辛苦。母亲嗷的粥可好了,你们尝一尝!” 呕! 顾言为自己拙劣而又恶心的演技犯恶心,心里默默决定着不装嫩了,以后打死不卖萌了。 他们等了一会还是把粥给吃了,五个人共用一个碗轮流吃的,顾言笑着接过罐子跑去清洗,回来后城门楼子里面的气氛已经没了先前那种让人觉得不自在的难受,相互之间也有了短暂的交流。 “小娃,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顾言!你叫什么呢?” “你叫我尉重就行!对了,你是城东后湖那个顾家?” 顾言板起了脸:“是那个顾家,但是和他们没有一点关系!” 尉重歪着头看了看顾言他娘,又看了看顾言:“今天你们做的粥真好吃,谢谢你们!” 顾言骄傲的抬起头:“如果有菜能做得更好吃,可惜这才开春,不然能好吃到把你们的舌头咬掉,这是我娘的拿手本事,天底下没有人比她做的更好!” 尉重哈哈一笑,突然变了一个语气对顾言说道:“明日来能给我带些药草么,治疗溃疡的药草即可!” 见尉重着急的模样顾言就知道他身边肯定是还有人伤口发炎了,而且已经拖了很长时间,不然他也不会把买药这件事交给才认识的顾言。 而且从这句话顾言还得治一个消息,那就是尉重很忙,忙到没有时间去看望;又或者说是尉重不是本地人,他在这里举目无情。 “好啊,没有问题!”顾言爽快的答应了。 见尉重很是开心,顾言又说道:“对了,你得告诉我是男是女,是老是少,不然我一会儿去找大夫,大夫要是不知道这些,开不好药。” “是我女儿,六岁!” 第十二章 你不怕死 “家里有人照顾没,没有的话,您要是信任我明儿就把她带过来。 刚巧最近不忙,我娘又是个会照顾人,就搁在这儿,我娘看着,煎药喝药也方便,平日就在这玩耍,我也有个伴,您也安心不是?” 顾言说的很实诚,甚至说坦然。 尉重深深得看了顾言一眼,他心动了,他承认顾言说的没错,把女儿带到这里来,由这个妇人照看,就在眼皮子底下,时时都能看得着,顾言的话一下子就说道他心坎里面去了。 他不止一次的想,想能多些时间,能多陪陪女儿。 “这这…不…不给你娘俩添麻烦么!” 母亲站起身,接过话头:“又不是小娃,自己会吃会喝会玩,我没事就看着这能有啥麻烦的。” 尉重不知道自己为何激动,也不知道为何有些急不可耐,他重重的点了点头,猛地弯腰行礼道:“那就麻烦嫂子和言小哥了!” 说罢就掏出了一把钱,二话不说就塞到了母亲手里。 母亲去给尉重的女儿买药了,早早的就离开了。 顾言还要在核对完账本才能走。 杜猛也才来,顾言跟昨日一样把烤好的一块肉给了杜猛,杜猛还是一口吃下,把顾言抗在肩膀上就又走进了雨雾里面。 “其实我能走,很快能跑得很快,我不是戏文里说的那种软绵无力公子哥!” “我知道,可是你的斗笠很大,我扛着你雨就淋不着了,也就不用戴斗笠了!” “那日天晴了我让我娘在给你做一个!” 杜猛倔强的摇了摇头:“还是留点念头好,等燕王入京了我一定去找你做一个!” “嘿嘿!”顾言轻轻一笑,满怀希翼道:“你这话说的太丧了,我不喜欢!美好的生活即将到来,我们是要享受荣华富贵的,我们活着是要砍掉这些狗官的狗头的。” 杜猛沉默了片刻,突然嘀咕道: “对哦,你说的法子很管用,果然你对别人好,别人才对你好。”杜猛有些开心,今天是他第一次管一百多号人吃饭,他以为他做不好,结果收到了很多夸赞,那一刻他感受到了一种别样的乐趣,可他却形容不出来那种感觉。 “人心都是肉长的,你保证了他们吃上没有泥土的饭菜,保证了在寒冷的天气有一口热水,他们哪怕嘴上不会说也会记在心里,书上管着叫做恩情!” 杜猛抬头看了一眼顾言:“书上说了这么多,可我却没有读书识字那个命,我一看那些黑棍棍我就犯困。”可能有些不好意思,杜猛说罢把自己乐得嘿嘿直笑。 “其实很多事情都是从最简单的开始,到时候我教你,三天教你不会写名字,我名字倒着写!” 杜猛摇了摇头:“不成的,你肯定会输的!” 顾言被激起了傲气:“来,我先教你一句圣人言,简简单单六个字你一定能成。” “弟子规,圣人训!” 杜猛以为很难或是听不懂,结果就这? 六字一出他就明白大半,跟着大声念叨:“弟子规,圣人训!” “你喊这么大声干嘛?” “我怕我记不住啊!” “哈哈,你能说出这样的话,你以后一定会读书写字。” 杜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两人说说笑笑,不知不觉就到了栖迟园,从侧门进入,绕了一大圈后就到了厨房,回来的正巧赶上饭点,顾言的肚皮已经开始咕噜噜叫唤起来。 栖迟园的厨房很大,说是个厨房其实更像是一个会议厅,王彦每晚会在这里点人头,早上也会在这里在点一次。 今日的人比昨日要多了几个,定眼一看,多了是苗喜他们几个,他们也看到顾言,端着大碗晃了晃算是打了招呼。 “顾言,杜猛,你俩莫不是属狗的,要不然咋知道今儿吃肉?这不,都端着碗等着开锅呢!” “大肠给我留点,那玩意劲道有嚼劲,是我的最爱!” 高晋嘴里从来就没有一句好听的话,敲了敲碗沿,笑道:“你也不怕我没有掏干净?你要是吃到了点花花绿绿的,可别怪老大哥没有事先给你说啊!” 这些话顾言早都百毒不侵了,相比后世的虎狼之词,这些话真的连毛毛雨都算不上,顾言咧嘴一笑,说道:“等燕王做了皇上,咱们也不忙了,我一定花巨款请诸位吃一碗牛瘪汤,记住了啊,最迟年底你们就有口福了!” “顾言,何为牛瘪汤?”张顺就是个好吃,一听是个自己没有吃过的,抱着碗就急不可耐的站起身。 “年底,年底,大家记住在年年底,如果我忘了一定要记得提醒我啊!” 这时候正好王彦来了,他看了一眼顾言,然后说了句:“吃饭!” 场面瞬间安静,场面有点像班主任巡班一样,那威慑力简直了! 今日晚饭是猪肉,这兵荒蛮乱的能搞来一头猪也算是真本事,顾言打了一满碗米饭,然后浇了满满两勺子猪油汤,扒一口米饭囫囵咽下,那一股热乎劲直接从天灵盖直达脚底板,那叫一个舒坦。 在咬一口大肠,滋滋满嘴都是油。 觉得不过瘾,顾言端着碗溜到厕所旁的菜地,吭哧两下掰断两根蒜苗,在水渠里甩了甩,一口饭一口菜,在咬一口蒜苗,妈耶,这日子过得奢侈啊,上一次这么吃还是大伯取小妾的时候吧! 王彦神不知鬼不觉的蹲在顾言身边,二话不说就从顾言手里抽走一根蒜苗,吭哧几口直接去了一半。 “你小子倒是个会吃的!” 见顾言闷头吃得香甜,王彦把剩下的蒜苗一股脑的塞到嘴里:“今晚要去接几个人,他们就在观音门那里!” “观音门紧挨观音山,那里的地势高,从地下走最多只能走到上元门,剩下还有四里多路,不好走!” 王彦点了点头:“我让高晋陪着你,顺带苗喜等二十余人。你只需要把人带到上元门,然后把人带回就行!” “可能会死人是不?” 王彦有点了点头:“上元门和观音们离扬子江最近,那里是最好的地点,自然那也是防范最严的地方,不好说!” 顾言依旧低头往嘴里扒饭,直到一碗饭吃得一粒米不剩,站起身打了个饱嗝才说到:“大人,我爹也是跟着燕王打天下,假如我这次出了事儿你答应我,一定要照顾我老娘!” 王彦直视顾言的双眼,惊骇道:“你要跟着一起去?” “对!我没有理由站在后面看着,等着。” “可……” “我已经做好了地下路线图,就在你书房的那个山水画下,走多少步,拐几个弯我都标记的很清楚,只要找个人试一试,最多三次就能走个来回了!” “你到底要干什么?”王彦惊骇莫名,他没有想到顾言这小屁孩能给他这么的压力,视死如归的的气势竟然在一个孩子身上看到了? 这世界疯了? 顾言傻傻一笑:“昨儿回了趟家,在几个长辈夸下海口说要让我老娘成为顾家的老祖宗,如果没有外力,除去去分家这个可能性,我娘还得等上几十年。 可惜啊,我等不及了,我发现我娘最近总是哭的眼睛通红,一问就是眼皮一直跳,忍不住揉的。 你看这话我哪信啊,再说了,我话都说出口了,一口唾沫一口钉不是,今儿有这个机会自然要去搏一搏了。不走最危险的道,咋能看最美的风景呢,王大人您说对吧!” 王彦被顾言的决定彻底的镇住了,他实在不明白一个孩子怎么会如此果断,难道他不怕死么? “你武艺不行,说句难听的话,你可能会拖累大家!” 顾言站起身,直接走到不远处的武器架子上,抽出一根长枪,转身,回马,刺,腰身粗的树干被刺个洞穿! 王彦咧咧嘴,忍不住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 顾言拔出长枪,笑道:“别怀疑,那一日我要是是实实在在的一拳,真的能打死你!” “你不怕死么?”王彦终于问出了忍了很久的问题。 “怕死,但我等不及了!不跟你说了,今晚猪肉炖的好,我在去吃一碗!” 在所有人目瞪口呆中,顾言真的去盛了一碗饭,又加了两勺肉汤。 刚才转身出枪穿树的那一幕见到得人不少,他们端着碗快速的把树干围了个水泄不通。 “我滴乖乖,高指挥使,你估摸着这得多大力气?”苗喜,端着碗忍不住问道。 高晋呼噜噜把碗里剩下的饭吃完,盯着树干细细的一瞅:“他娘啊,这小子是个天才,根本就不是多大劲问题,而是这劲道用的真好,一气呵成!” “讲讲……”大家好奇,忍不住起哄道。 “讲个屁,集力于一点,发力于瞬间,这个老子说了不下一千遍吧!还要我怎么讲,讲个屁哦,我要是你们,我都羞死了!” 而王彦还不死心,依旧想规劝顾言这个冒险的想法,相比去接人,他觉得顾言在这里用处更大。 在他身上,他还有更详细的后续计划,这里涉及到民心,涉及到大势,这是燕王最需要的。 “你还小不着急!” “你咋就确定我做不成呢?” “你这孩子咋没良心呢,我是为你好!” “我知道啊,所以我刚才说的话也仅仅是个交待,以防万一!” “唉!你比我娘还啰嗦!” “唉!我要是有这么个不省心的儿子我能气死!” 第十三章 尉重的女儿 高晋领队,顾言为中,苗喜居后,一共二十七人,在二更时彻底的消失在夜色里。 苗喜箭术很好,他背了一囊箭,腰间还挎着一把长刀。 高晋拿的是唐刀,属于军中指挥使制式武器,可这里的唐刀比后山的要长很多,高晋是背在身后像是背着一把长剑。 顾言拿着的是一把马槊,这玩意是先前重骑兵所用,自从宋朝中开始,制式武器和强大的步兵军团,对抗已经不是骑兵的对决了,变成了‘以步制骑’,这马槊的重要性就慢慢的褪去了热度。 王彦给顾言的是一柄短马槊,原本近丈许马槊被切了一小半,变成了如今接近两米长,顾言拿在手里刚刚好,不长不短了,挥舞下韧性十足,杆子都包浆了,不知道是血渍还是年龄太大的缘故。 下水道因为最近阴雨连绵的缘故,涨了不少水,哗啦啦的流水掩盖了他们的脚步声,可也带走了他们身上的温度,冻得顾言嘴唇铁青。 高晋过头,看了看顾言,太黑了,也没有看到他的脸色:“小子怕不怕!” “怕,咋能不怕!” “怕你还要跟着一起!” “谁说怕就不能在一起?往左走,往左……” 高晋赶紧转了个弯:“真搞不懂你怎么想的,对了,你说你也会念书,力气还不小,这都是谁教你的?” “认字是娘教的,这力气自然是我师父教的啊!” “你师父定是高人啊,这一把子力气和力气是两码事,待此间事了,一定要去好好的拜见这位高人!” “你确定?” “确定啊?我二十岁才明白力气和气力,你小小年纪都会了,如此高人,不见见怎么能睡的着!” “那你现在拔刀捅自己一刀,大概一炷香后就能看到?” “你师父是仙逝了?” “嗯,死了!” 高晋咂咂嘴,叹了口气,满脸的懊悔。 顾言听得这怅然所失的叹气声,忽然道:“我学会了,我可以教你啊!” “这么说言哥你已经全部记住了对吗?” “正是,像我这种立志要做状元的人,不会点举一反三,那又怎么敢信口开河!” “那怎么好意思,毕竟家学一道乃世家立足之根本,我这又没拜师的,又……” 顾言摆摆手:“师父说天下学问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无论是我,还是你的,最后都会如水归大海,全部融于整个大明,归属我们整个名族!不过……”顾言话音一转:“这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学的,能不能吃苦,才是入门的钥匙!” 高晋兴奋的搓了搓手:“你放心,我绝对能吃苦!” “好,明日我就开始教你们!” “我们?” “对,所有人!” “公子大义啊!”一时间马匹如潮,臭不可闻,一群没上过学的,夸人的话翻来覆去就那么一句,有时候唯一的一句还是从戏文里面学来的,牛头不对马嘴,词不达意。 走了许久高晋一脸茫然的喃喃道:“娘的,我竟然不怀疑他在骗我!” 三更时众人不得不出从佛宁门出来,此时离目标的观音门还隔着一个上元门,这里地势高,下水管道小,水势已经末腰,在往前走恐怕会出事儿,经过商议后就从佛宁门出来。 这里在白日是一片热闹的工地,联通着上元门和楼江门这三处要同统一的加高加固。 此时众人已经是在应天府外面了,面前不远处就是长江,身后就是石灰山,高晋分辨了下方向,挥了挥手,众人贴成一溜沿着城墙根一路往北。 时间估摸着应该十二点左右,正是寒气上涌的时候,呼啸的江风携带着冰冷的水汽吹打着周围的一切,冷的让人忍不住的直打哆嗦。 红色绣着金字的大明旗被江风吹的呼呼响,城墙上灯火点点,时不时能听到巡逻兵整齐的脚步声。 好在天空中还下着雨,很好的掩盖了众人的脚步声,这要是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来接人,怕是凶多吉少。 过了上元门,地势陡然变高,城墙上的火把数量也明显变得多了,上面的脚步声更是密密麻麻接连不断。二十七人的队伍在这里被高晋分成了三组,九人一组,顾言和高晋苗喜是一组。 所有人都带上了口巾,一张脸被遮掩的死死得,看着像一群下山打劫的土匪。 结成小队,交替前行,相互掩护,顾言虽两世为人也是头一次参加活动,紧张的心都跳到了嗓子眼。 城墙上突然有人大叫:“反贼,反贼,反贼来到了城墙底下,当当当当……”刺耳的铜锣声突然就撕破了黑夜,城墙上的火把突然就游动起来,从远处看,就像是一条活了过来的火龙。 顾言突然就冷静下来了,说实话,这个感觉就好像事已至此,多说无用的那种孤注一掷的感觉。 高晋冰冷的目光扫视着每个人,他贴着城墙站起身:“不是我们!” 城墙密密麻麻的脚步声朝着北面而去,如果猜的不错,那就是自己要接的那一批人被发现了。 众人不由的松了口气,情绪稍稍的安定,就在此时数百道火光突然从远处城墙上倾泻而下,片刻后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隆声,从远处传来,响声很大,甚至掩盖住了长江呼啸声,不知道何时雨竟然停了! 这应该就是明朝的火箭吧! 火箭一轮接着一轮,就着火光,众人又看到有数十人借着夜色,嘴衔长刀,抓着绳索从城墙上往下滑。 高晋从背后拿出长刀,淡淡道:“城卫军已经知道来人不多,他们在派人下城,估计是想抓活口,大伙准备上了!” 顾言机械一样跟着对高晋,很快,几人就已经摸到了观音门,此时这里已经乱糟糟一片,两方人马交战在一起,分不清谁是谁。 高晋打了个呼哨,突然就冲了出去,他领头,众人紧随其后,一个简单的箭矢阵形成,九个人突然就杀了进去。双方皆是一愣,片刻有人反应过来,突然大喊道:“埋伏,叛逆又埋伏!” 城墙上又开始有人往下滑,高晋突然大喊:“杀!” 三方变成两方,开始了对拼。 顾言一枪就扎破了一个城卫军的披甲,他发现自己还是高看了自己,他明明可以一枪刺穿,可怎么也下不了手,理智告诉他这么做不对,会出事儿,但是出手后却本能的避开要害。 他猛地一咬牙,手腕一抖,马槊嘭的一声撞在那人盔甲上,那人身子一软倒在地上浑身抽搐。 箭矢阵已经洞穿对面,如若无人之境。 在高晋的一声令下,前便后,后变前又往返回来,城墙上的叫喊声喝骂声越来越大,有人开始放箭,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往下滑,蹲在一旁的不停放箭的苗喜手指有些颤抖,准头也越来越差。 “呼呼呼!”他又连射三箭,三个人重重的从城墙上掉落下来,发出轰的一声声响,苗喜神色有些焦急:“他们人太多了,兄弟们注意!” 自己这面的箭矢阵和对面七人交错而过,顾言大腿猛地一凉,一阵剧痛紧随其后,低头一柄长矛横扫而过,打断了他发簪。 顾言惊恐的收敛心神,马槊回旋递出,根部狠狠的撞在那人护心镜上,砰的一声,那人捂着胸口痛的龇牙咧嘴,他诧异的看了一眼顾言,仅仅这一击他就明白这小子可以杀了他,可实际上那小子却用马槊尾部打在他护心镜上。 当这个来回杀过,九个人的队伍变成了七个人,胥判不在,府捷也不在了。 这两人对他是极好的,虽说的话不多,但是每次见面总是会笑眯眯的拍拍他的肩膀,他娘的,前不久还说一起吃牛瘪汤的,现在却突然生死不知了!一股热血突然就涌到了胸口,顾言猛地一声大吼。 “你他娘的赶紧起来!” 突然,顾言就冲出了队伍,刚刚才被顾言一击打在护心镜的那家伙才站起来,眼前突然就是一黑,顾言一马槊直接捶在他头盔上。 顾言状若疯魔,小小的身子三两下子就挑翻了三个,他很快就冲到胥判身边。 见胥判和府捷在一起,还能眨眼睛,顾言突然咧嘴一笑,笑容还没落下,身子猛地一抖,打了个趔趄,剧痛传来,不用回头他知道自己这是中箭了。 “救人!”高晋一声大喊,所有人再次回头,又冲了回来。 先前的两波冲锋已经把今晚要接的人给接到了,第二次是要撤离的,谁知道顾言去发了疯,没办法众人只得杀了回来。 顾言觉得自己会死,他以前觉得什么一力降十会是一个很厉害的本事,他以为他不怕打仗,直到这个时候他才明白,显示和影视剧的差距实在太大了了,自己别说一个打十个了,在战场上随便一个冷箭就能咬了自己的命。 “跑!”顾言夹着胥判,高晋夹着府捷,众人贴着墙根开始撤离。 这一刻泾渭分明,墙头上的箭雨一波波的倾泻而下,好在这墙根处树枝颇多,又是不平的坑洼地,不然这一波箭雨就能让所有人躺下。 所有人都中箭了,好在临走时穿了皮甲,现在又冷,穿的又厚实,虽然很痛,但是却要不了命,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月亮模模糊糊的出现在了江面上,顾言突然呸了一口:“夜里晴不是个好晴天!” 然后,众人终于到了上元门,这时候也不考虑里面的水有多深了,带着众人就钻了进去。 夜,突然就安静了。 冰冷的下水道中,众人蹒跚前行。 “吸--”顾言疼得不停的吸着气,开始那会不觉得疼,等到危险退去,肾上腺素离开,这疼痛一波一波的来,简直要亲命。 这时候,突然有人问道:“高指挥使,这矮汉子面生的很,是谁的部将!” 不等高晋说话,顾言笑道:“我是燕王部将!” 这家伙一听,顿时浑身一哆嗦,赶紧拱拱手:“今日见大人威风八面,一看就不是寻常人,感情是个王都指挥使一样是王上的亲卫,失敬失敬。” 顾言一把扯下面巾,在那人目瞪口呆的惊愕的眼神中做了个哭笑不得鬼脸:“还有,我不是矮汉子,只不过我年龄不大而已。” 终于到了栖迟园底下,顾言瘫坐在地闭上了眼睛放松了身体:“他娘的,老子这次算的上勇士吧!”说罢就沉沉的昏睡过去了。 顾言在次醒来伤口已经被处理的很好,赤裸的趴在那里,屋里的火炉子烧的很旺,扭头一看,左边是胥判,右边是府捷,脸色苍白的胥判见顾言醒来很是高兴,苍白的脸笑出了一朵花。 顾言晃了晃身子,叹了口气,这简直太疼了:“府捷咋样?” “肚子被捅了一刀,医生说,能死能活看天命!” “你呢!” “骨头断了!”胥判毫不在意的摆摆手,突然认真道:“你救了我一命,以后我这条命算是你的,你要随时来拿!” “屁,你的命就是你自己的,什么么你的我随时来拿!” “可是你救了我,不然我现在不知道在遭受什么严刑拷打呢!” 。。。。。。 一直在外的王彦听见了屋里的谈话声,推门进来,看着顾言嘿嘿一笑:“你小子好运气,伤筋不动骨,中箭的地方伤口也不深,最多十天半月你就会完好如初!” 顾言歪着头看了看自己的腿:“这一刀不算么?” 王彦歪着最嗤笑了一声:“你看伤口都结痂了,要不给你掀开?要不是高晋说你突然发了疯,我真想不到你会有这么一个勇气,胥判和府捷欠你一条命。” 顾言用胳膊撑起上半身,看着王彦笑了笑:“吃你们的住你们的,这欠不欠命就别说了。真要心里过意不去,就给燕王多夸夸我。 万一他老人家一开心赏我个千儿八百的,我这一辈子和老娘就吃喝不愁了! 对了,别怨我多嘴啊,这次去接的人是谁啊?” 王彦闻言一愣:“你不知道?” 顾言一愣,不解道:“啥?” “人呗!” 顾言愤愤的扭过头:“你这骗人的本事一等一,不是人还能是鬼啊!” 王彦笑了笑,突然俯身在顾言耳轻身道:“庆阳公主的护卫!” 顾言活动活动身子,这个庆阳公主不认识,至于他的什么护卫更不认识,之所以问一问,说实在的还是好奇,现在知道了,一听都不认识,也就索然无味起来。 活动开气血,顾言除了浑身有些疼,走路还是没有问题的,走到门口看着不远处泛着微红色的天空,顾言紧紧的握住了拳头:“娘,在委屈几个月。” 简单的走了早饭,在杜猛的肩膀上,两人走进了阳光明媚的应天城。 楼江门那里依旧热火朝天,城墙上的城卫军和昨日一样多,只不过他们来巡巡逻的步伐却比昨日快了许多。 顾言没有第一时间走道城门楼子底下,而是特意站到阳光下,吸一口潮湿的新鲜空气,他的脸上扬起了自信的笑脸,一步一步朝着城门楼子底下走去,那里的火盆已经被点燃,若有若无的药味也也越来越清晰。 见到了尉重的女儿。 一个很瘦弱的小姑娘,手上缠着一层厚厚的麻布,也不知道上个看病的大夫是谁,还好最近天不热,要是天热还这么包裹伤口,就算搞来的消炎药也治不好这个胳膊。 笑着回应着每个伍管事的场面话,快速的完成画押,片刻后身边就安静下来。 小姑娘怯生生的坐在火炉边,人很瘦,眼睛大而有神,她捧着一个大碗,皱着眉,小口喝着散发着刺鼻味道的中药。 顾言朝着空气问道:“她的手是怎么搞得,伤口深不深?” 尉重目不斜视的盯着前方,瓮声瓮气道:“想学着做菜,垫脚去拿刀,没拿稳,刀掉下来砍在手上了!” “我可以看看嘛?” “你会看吗?” “我也被刀划伤过,算是有些经验!不过,伤口不能包的太紧了,这样不利于愈合。” 尉重用余光看了一眼顾言,虽然他是个孩子,但不知道为什么尉重却愿意相信他:“你多注意!” “好!” 小心的撕开麻布,一道深深伤口就像是一条丑陋的蜈蚣攀在小姑娘那莲藕般的胳膊上,伤口像婴儿的嘴巴,又像是那撑裂的肉肠。 顾言倒吸一口凉气,造孽啊,这得多疼。 看着伤口已经有了发炎的迹象,顾言赶紧站起身,跑到城墙根底下慢慢找,不大一会儿就挖了一大把蒲同英,收拾洗干净之后顾言就开始用罐子煎熬。 一会儿他准备用这个蒲公英熬的水给这小姑娘洗洗伤口,这个法子还是后世奶奶教他的,当时疯跑摔烂了胳膊,奶奶就用这个擦洗,大热天的不红肿也没发炎,想来是有效的。 顾言看到这个小姑娘的伤口,不由的就想去试试,至于有没有用,会不会对症,顾言没有考虑过。 他只是单纯的想把这个姑娘治好,仅此而已。 想了想,顾言把自己贴身衣衫给割下一块,又找来一个罐子,放到里面使劲的煮。 小姑娘很听话,眉头紧锁,却一眼不吭,她静静的看着顾言给自己擦洗着伤口,这一刻她觉得格外的幸福美好:“我叫尉微,哥哥你呢!” “我叫顾言!” “谢谢你顾言哥哥!” 顾言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有什么好谢的,举手之劳而已!” 尉微揉着她的衣角,笑的格外的灿烂,以前都是一个人在家,现在不光有人陪着,父亲还在一旁,虽然人有点多,这又算什么? 现在,她却觉得格外的安心,突然她觉得被砍一刀也挺好,最起码不用一个人孤独的等到天黑。 中午顾言吃的是粥,所有人同样吃的是粥,这个没有什么,主要是味道太好了,粥里有了蒲同英,有了肉丝,虽然味道有些怪怪的,但是喝起来味道确实不错。 阳光照射到了城门楼子底下,刘捕头迈着醉醺醺的步伐也来到了这里,他大大咧咧的站在中间,一个人几乎挡住了所有人阳光。 以尉重为首的五个战兵眉头一皱,好不容易等到些太阳,竟被这个不长眼的给堵的严严实实。 第十四章 不对,你抖什么 刘捕头突然看到了尉微,见这个小姑娘水灵水灵的,他贱兮兮的一笑,挤眉弄眼的对顾言说道:“呦,想不到你还有个妹子?” 顾言站起身,故意把尉微挡在身后,陪着笑脸道:“刘大人哪里话,我这家里就剩老娘和我了,哪里来的妹子!” “我就说嘛,你怎么会有这么一个好看的妹子!”刘捕头哈出一口酒气:“怎么?买来的?” 没有人注意到已经握紧刀柄的尉重,幸亏这里是城门,这要是在别的地方估计刘捕头的头都在地上滚了好远。 刘捕头语气越来越轻浮,人家小女孩都躲到了顾言身后,这刘捕头还歪着脑袋挤眉弄眼的去逗,更语出惊人的是他竟然来了句:“卖不卖?” 顾言拉着尉微往后退了好几步,提醒道:“刘大人这真不是我妹子!” 说罢,疯狂的使眼色,可惜刘捕头哪里看的见啊,他的眼神全部被这个怯生生的小姑娘给勾走了。 刘捕头嗤笑一声:“是不是有什么关系?这个年月孩子不值钱,秦淮河那边你也没去看看,一排排全是插标卖首的。 如今反贼搅乱了天下,这应天城又来了二十万大军,这世道啊,乱的还在后面呢! 来,让我瞅瞅……” “滚!” 刘捕头放肆的话还没说完,就被一声震耳的滚字给压了回去。 他定眼一看,正瞅到尉重那喷火的双眼,顿时一机灵,酒醒了一大半,只见尉重握住刀柄,皮笑肉不笑道:“微微,站到我身前,让这位刘大人好生的看看!” “好的,爹!” “爹?”刘捕头身子忍不住一抖,啪的就给了自己个耳光:“哎呀,您看看我的这张嘴啊,喝点尿酒都把不住门了,该死,该死!”说着,刘捕头还就真的给了自己几个耳光。 尉重看着心烦,怒喝道:“滚!” 刘捕头吓得屁滚尿流,飞快的跑了。 先前顾言觉得耀武扬威的刘捕头像是个大官,自从住进了栖迟园后,这些官职大小的顾言也学了不少。 刘捕头是百姓口中的捕头,在正式的体制中刘捕头应该叫做刘衙役,他不是个官,仅仅是个小吏。 但是尉重不一样,虽然他目前是个看城门的,但是顾言可听见别人是管他叫做尉千总。 顾言开始还有些不懂,问了杜猛之后才知道,千总可是名副其实的六品武官,手底下管着百十号人呢! 这还是个军职。 而且能成为千总祖上最起码也是官宦或者功臣,尉重这样的人不用怀疑也是名门之后,哪怕没落了,这背后的实力也不是一个捕头可以去对抗的。 一个品都没有的小吏,一个正儿八经的六品武官,就算尉重出手把刘捕头打死了,顶多是赔点钱而已。 望着刘捕头疯狂逃跑的背景,顾言无奈的叹了口气,这一次应是把这个刘捕头得罪惨了。 恨尉重他是不敢,但是怒火肯定会宣泄到顾言这里。 顾言无奈的朝着尉重摊摊手,无奈的笑了笑。 母亲在这里他不好说,他怕母亲担心,要不是母亲在这里顾言多多少少得发个唠叨。 母亲陪伴到下午,三四点的时候离开,去给尉微买药了。 可能是今天一天快要结束,尉重他们五个人站姿松散了很多。 尉重慢步走到顾言身边,笑了笑,突然道:“现在可以说了!” 顾言笑了笑:“当时想说,等过了那股子劲儿后也就索然了。” “我看到你的两个账本了!”尉重看了看砚台:“你比很多人都要聪明,我都佩服你的手段。开始我都没注意到你会有这么一个心思,看来你知道什么?” 顾言叹了口气,实诚道:“这应天城读书的人不少,可刘捕头偏偏找我,找到我也就罢了,我又是一个读书的,这假账的账本我一眼都知道问题不对!” 尉重揉了揉尉微的脑袋,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你是个没有骨气的读书人!你比那个老秀才还不如!” “是啊,舍生取义我做不到,我现在就想和我母亲好好的活着!”顾言坦然道。 “你个实诚的人,根子还没烂透,以后该拒绝的就拒绝,你别忘了你是个孩子!” 顾言愕然的抬起头:“你……” “对!我来解决你的麻烦!怎么开心么?” 顾言摇摇头:“想不明白,说实在的你我就认识两天而已,谈不上熟,可谓是萍水之交!” 尉重把女儿搁到肩膀上,扬起头看着远处被城墙切了一半的太阳:“你和你娘都是心善的人,我不想看到你娘抱着你的尸体哭泣!” 尉重这一句有感而发,他无法想象他失去女儿的日子,一想到如果真要有那么一天,他只觉难以呼吸,恨不得拿着刀出去厮杀一番。 “我还是想不到为什么?” 尉重揉了揉顾言的脑袋,这一次顾言没有歪头,更有抗拒的躲开:“你是一个聪明的孩子,但别忘了你是个孩子!” 这一次,顾言好像明白了些。 搞刘捕头目的已经达到了,虽然不知道刘捕头会不会死。 但是顾言心里却觉得不得劲,就像顺流的水,流得好好的,突然被一块凸起的石块挡住了路,总感觉十分的别扭。 见顾言还在发呆,尉重缓缓走出城门楼子:“明天多煮点粥,最近没吃够!” “好!” 太阳落下,新的五个守城门的守卫替换了尉重他们五个。 杜猛来的依旧准时,还是跟昨儿一样,一块烤好的肉被杜猛塞到嘴里,然后扛起顾言就大步的朝着城里走去,余光下,两人的人的身影又细又长。 “昨天教你的你记住了吗?” “弟子规,圣人训!” “好,今儿的六个字你听好了了,首孝悌,次谨信。” “什么意思啊!” “首先在日常生活中,要做到孝顺父母,友爱兄弟姐妹,其次在一切日常生活言语行为中要小心谨慎,做人要讲信用。” 杜猛深吸一口气:“今儿的有点难,后面会不会更难!” “不会!” “不信,这肯定是个圈套!” “圈套?”顾言一愣,霎那间好像明白了什么。 “喂喂,你抖什么啊?”杜猛猛地抹了抹脖子,然后闻了闻手。 “没抖啊!” “不对,你刚是不是打尿颤了?” “狗屁,当我一岁小孩呢?” “那你抖什么啊?” “我真没抖!” 。。。。。。。。 第十五章 广播体操 栖迟园里的每个人都很好,虽然说话不好听,但是待人却是一等一的好。 听说顾言准备教大家练气力,心里那是一百个不相信,开玩笑,你多大屁点来教我我们? 想归想,他们还是很贴心的按照顾言所画的图纸去准备,挖坑的挖坑,找木头的找木头,他们已经商量好了,就算顾言最后啥都没有教成,大伙还是决定一起竖起大拇指,给他最大的鼓励,然后说自己没有那个命。 三个单杠,一个的高度大约是两米三,伸直手臂需要跳一下才能抓的着。 现在已经做好了,他发现所有人脸上都带着一丝看热闹的笑意,顾言笑了笑,一会不知道还有几个人笑的出来。 简单的做了个示范,众人脸上笑意更是嚣张,顾言嗤笑了一声:“别怪我没有提醒,现在笑的多开心,一会儿就有多惨。记得啊,手掌必须朝外,引体向上,头必须要过杆子,五十个!” 见众人依旧吊儿郎当,顾言从厨房里拿出了香漏,继续道:“当然,有人会说我慢慢做总能五十个不是?可今儿的规则大家也看到,用快香,半个刻度为限制,看看有没有人能做完五十个!” 快香的半个刻度大概就是一分钟,一分钟五十个引体向上,顾言觉得这百分之九十的人都完成不了。 “谁先来!” “我先来!” 这几日的肉没白吃,到底还是杜猛最支持自己,杜猛越众而出,轻松的跃起抓住单杠:“开始吧!” 香漏点着,杜猛开始了。 不愧是军中的汉子,不愧是万里挑一的伺候,一口气,也就眨眼功夫杜猛就完成了二十个,可自从二十个开始,他的胳膊有些轻微的发抖,脸色慢慢变得越来越红,牙齿越咬越紧。 二十七…… 三十一…… 三十五…… 众人鄙视杜猛,认为这小子已经和顾言穿一条裤子了,为了给顾言面子,自己的脸都不要了。 “好,时间到!”顾言见杜猛这样的汉子都只能三十五个,那剩下人想冲五十基本是不用想了,踮起脚开心的拍了拍杜猛的肩膀:“你已经很厉害了,当初我做的时候可是只能十三个呢!” 苗喜昂着头抓住了单杠,嚣张道:“才五十个,实在太简单了!” 顾言挑了挑眉,伸手虚引,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打脸来的太快,苗喜更是不堪,半刻时间都没有到,他就自己坚持不住掉下来了,一共做了二十三个,这里面还有顾言抛的一个,因为最后一个不算,给算上了。 苗喜嗷了一嗓子就冲去人群。 这下,有人收起了轻视之心,开始想看顾言耍猴,可看着看着脸上的笑意都消失了,纷纷对视一眼,挨个上手去试试。 下来后所有人都一言不发了,这个无声的场景把王彦吓住了,他走来亲手试了一试,十七个! 更惨! 想到他不是个完整的男人,顾言不由的由衷的佩服起来,这比很多人强多了。 高晋自认为高手,开始一直拉不下脸,如今王彦都试了,他也迫不及待的去试了试。 好惨,才二十七个,他觉得他的脸啊,真是火辣辣的疼,要不是都看着他,他也下个雪苗喜扭头离开。 “这就是你给高晋说的那个气力的法子?看着有些意思,可有名字称呼?” “我师父说叫做广播体操!” 王彦皱起眉头:“体其本义为身体,操控制也!嘶,可这广播二字又作何解?” “广而告之,传播天下!” 王彦拱拱手:“你那师父定是心怀天下之人,待着天下平定,一定要给我引荐啊!” “死了!”高晋强着回道。 王彦深吸一口气,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顿打,边打边骂:“死了,死了,我让你狗嘴吐不出个象牙,这样的高人叫做仙逝,仙逝,仙逝!” “仙逝,仙逝,记住了记住了,仙逝!” “仙逝,仙逝,记住了记住了,仙逝!你还笑,你还笑,我不锤死你!” 打完,抬起头,背着手,王彦又是一副高人模样:“我看着不是一套,应该还有剩下的吧!” 顾言此刻满满的恶趣味,这些年没敢胡闹过,一直在压制自己的本性,以至于尉重特意点自己一下,要像个孩子。 现在这么好玩的东西就在眼前,多么好的机会啊,而且对任何人都没有伤害,于利益也不冲突,那干嘛不玩呢! 顾言点了点头:“整整一套,今日仅仅是其中之一!” “这练到最后会是怎么样?” “因人而异,但肯定会比不练强。” “有多强?” “身体的每一个地方都能杀人!” “嘶!”王彦觉得有牙疼,不知道自己是应该是相信还是不相信,想了半天最后随手一指:“他们随你操练,今晚就到此为止了,赶紧去休息。” 顾言发现这些人一声不吭的就离开了,甚至连反对意见都没有,趁着大伙都离开,顾言把这疑惑告诉了王彦,不是说脾气多火爆,性子多么顽劣,这样的人到目前还真没遇到一个。 王彦闻言笑了笑,突然食指就搭在中指上:“他们敢?咱们执行的可是军法,军法只需要问对错,只要要执行就行,军法不会跟你掰扯,掰扯多了脖子上来一刀。 听话不一定会死,但是不听话一定会死!” 也就这个时候顾言觉得王彦像个太监,其余的时候不想,更像个将军! “有道理!”顾言点头夸赞了王彦,又说道:“交给我练可以啊,要是忍不住这个苦退出了,要再想进来可就难啊! 而且这个过程也会受伤,也可能会死人,到时候可别怪我头上,把我咔嚓了!” 王彦苦笑着摇摇头:“你的屁事还真多,这事儿还没开始做,你就开始交待后事,真实墨迹的要死!” “这是未雨绸缪!”顾言反驳道:“还不是人微言轻,等我做了大官,就不用考虑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了!” 这句话似乎戳到了王彦的肺管子,他接连着咳嗽了好几声:“做大官也并不是你想的那么自在!” 顾言抬起头看着漫天繁星:“真不知道做官是个什么感觉啊?” 王彦淡淡一笑:“对了,我已经给燕王去信了。信里就说了两件事,一是帮你找你的父亲顾怀,另一件事就是给你求个功名,怎么开不开心?” “你觉得能有多大个官?” “一个百户吧!也就管理者一百多户人,如果在应天就是好了,如果安排到别处可能稍稍的麻烦一些。” “俸禄如何?” 王彦翻了翻白眼,没好气道:“够你母子吃喝!” 顾言高兴的搓了搓手:“够了,这已经是我能力的极限了。将来是要考状元的,有个职位傍身也不至于饿死,哎呀,大半夜你给我说这作甚?害得我要睡不着了!” “咱们去喝点米酒吧!” “给我滚!” 第十六章 漏富了啊兄弟 后半夜,应天成又开下起了雨。 尉重手拿长枪,腰夸长刀在雨地里面站的笔直,在他身后以及左右两侧,这样披甲战兵已经完整的组成了一个小队。 整整三十人! “蛀虫吸食的也够多了,几天是需要偿还的时候了。记住,依旧是老规矩,缴获财货拿二留八,上报也是报八,大家都记住了没有!” 众人齐声答道:“记住了!” “大人,小的还有些不明白!” “讲!” “我们这么做会不会引火烧身?” “引火烧身?”领头的军汉狞笑道:“曹国公手令大家也看过了,这可是官家的意思,只有官家点头了我们才能这么做! 我们这么做也是为了好好的震慑一下这应天府内的鼠虫蛇蚁,连军粮都敢光明正大的贪污,这要等到反贼来了他们不屁颠屁颠的去开门投降? 知道大家背后盘根错节,有些事大家还是少问的好,上官怎么说,我们怎么做,这才是我们该做的东西。 记住了,今天谁敢拦我们谁就得死!” 大家被头领喷了一脸唾沫,好在都不是傻子,领头说着多,电光火石间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那就是今晚去抓那些捕快。 这是谁也不能阻挡的事情,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这些已经都不重要。 尉重觉得朝堂上的一定发生了什么大事,因为此事过后整个应天府可以说归于兵部管理,而不再是那些文人派人管理,这对于文人集团来说可是不小的一个打击。 而且尉重还知道昨日晚间观音门经历过一场厮杀,反贼渡江而来,十五人,逃走十一人,城守军杀了四个,守城军却也死了七个。 按道理今儿应该全城搜捕的,可今儿白日却好像什么事儿都没有发生过一样,那一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尉重昨日的时候都已经知道了不少‘内幕’消息,但他也没有想到会这么快,快到没有过夜的时间。 为什么要动这些衙役呢?为什么呢? 当尉重等人找到冷捕头的时候,冷捕头正在喝酒,头也不抬的一碗一碗的往嘴里灌,见城守军过来了,他苦笑一声:“我说军粮这事儿怎么会没有人查呢,想必这是已经挖好的坑,就等着贪婪的人去跳!” 尉重拱拱手,身后的军士鱼贯而出,自由且放肆的在冷捕头家里横行。 冷捕头好像没看见一样,端起酒碗拱拱手,示意尉重也来一碗。 尉重对将死之人都会报着一丝的善意,端起酒碗一口气就喝干了一碗。 冷捕头又给自己倒了一碗,半醉半醒道:“想必燕王已经快到了,不然也不会这么着急了,大的不好下手,我们这不大不小的正好拿捏,也罢,先走一步了!” 尉重看着冷捕头的尸体眉头扭成了一团,忽然他似乎想开了什么,自嘲的笑了笑。 “速度快些,大件先留着,等着明日在来!”尉重给自己倒了一碗酒,坐在冷捕头对面,遥遥一敬,然后一饮而尽。 “再见!” 一旁的董石碾见状:“对自己怪狠的,娘的还想抓回去好好审问,把这个事情敲死,没曾想倒是一个干脆的。” 尉重点点头:“给兄弟们通知下,一会在见到活人先把关节卸了绑起来。三木之下不问候一次,这次兄弟的收入会少很多,咱们也不好交差!” 不是所有的捕头都有冷捕头自杀勇气,在这一帮兵丁的抄家下,那真是人家地狱,地砖都要翻个身敲碎。 更可怕的兵丁才冲进去,就有人丫鬟仆役吓得屎尿横流,那刺耳欲聋的尖叫声仿佛世界末日来了一般。 被抓到的丫鬟仆役孩子家人齐刷刷的跪成了一排,颤颤惊惊,身若无骨,尉重挥挥手:“都带回去。” 先前的兄弟已经到刘捕头家,远远就听到刘捕头叫嚣声:“光天化日,是谁竟然这么大胆直接抄家,真当老子是那么好诓骗的是不是,你们这些叛逆,等着凌迟处死吧!” 尉重从马上下来,问道:“这就是刘捕头?你们怎么搞得,被一个捕头挡住去路,丢人。” 这人尴尬的笑了笑:“尉千总,这个家伙在暗,我们在明,一手箭术很是了得,已经伤了三个兄弟了。这个家伙是个头头,要不是为了抓活的,早他娘的就是一轮火箭,他就没了!” 尉重闻言眼睛一亮,想都不想举起手,对着众人说道:“咱们这些人不乏箭术好手,既然这样,咱么就赌一把,十两银子!” “怎么玩?” “听声辨位,他是怎么射上我们兄弟的,我们就怎么还回去,每人只有一箭!” 尉重说罢,朝着刘捕头的小院喊道:“刘捕头别来无恙?听声音你该知道我是谁吧?”说话的同时,身后数十个弓箭手已经把弓拉成了满月。 刘捕头闻言一颤,从黑暗处伸出半个脑袋:“尉千总,先前真是无心之失,要我知道是你的女儿,打死我也不敢抬头多看一眼啊!为官这么多年,这点眼力劲要是没有,我还活着干嘛呀我!” 刘捕头以为是先前那件事,尉重过来报复了,言辞颇为恳切真诚。 尉重摇了摇头:“这个事儿我信你无心之失,但我想知道顾言那小子哪里惹了你,以至于你这么想弄死他!” 刘捕头眼睛眨了眨哭嚎道:“我哪里有那个心啊,我仅仅是不喜欢那个孩子罢了,我看到他我心里烦!” “三” “二” 尉重冰冷的声音响起。 “我说,我说!” “说!” “我说的是真的! 这小子上次得纹银十两,明明我和冷捕头都在,可这孩子偏偏把这贿赂给了冷捕头,此子轻视与我让我十分不爽。” “就这?” “对!” 尉重猛地一挥手,对面立刻传来了惨叫声,不知道是哪个好运的家伙射中了。 众人走上前砸开大门,刘捕头瘫坐在地上,身子不停的往后退,可不知道哪个家伙这么猛,竟然一箭洞穿门槛和刘捕头的大腿。 他被钉在那里,想动都动不了。 尉重走上前,他发现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是这么奇妙,虽从没跟刘捕头交流过,但是看他的第一眼,尉重就觉得打心眼里厌恶,手腕一抖,长矛底部根根的打在刘捕头的裸关节上,一声高昂的惨叫响彻夜空。 “你多看她一眼对我来说都是一种侮辱!” 刘捕头的家被翻的底朝天,随着时间越来越长,从刘捕头家里搜出来的东西越多,众军士也越来越兴奋。 三千斤精米,一万两白银,铜钱无数,最可气的这家伙知道黄金是会犯忌讳的,这家伙竟然用黄金打造了一个金菜刀,还有十双金筷子。 到目前从这个刘捕头家找出来的东西还在不停的增长。 尉重看着小山一样的白银,喃喃道:“好家伙,一万两白银,你究竟怎么做到的啊!” 刘捕头已经破罐子破摔了,闻言反驳道:“这城中巨商,朝堂诸公,这应天府大小官员哪一个不比我富? 我只是享受白银的乐趣,可我却没有做那叛逆之事,真要有胆子,你就好好的查查,看看我又没有一句话是说错的。” “怪不得上头有人要搞你,你这漏富了啊兄弟!” 第十七章 难事 隔日去城门楼子记账,路过鼓楼的时候看到了被吊在旗杆上的刘捕头等一众人,下面贴着一张白纸,上面陈列着的全是这些人荼毒百姓的证据,以及他们的亲手画押。 底下堆积的全是百姓拍手叫好,那场面热闹非凡,唯一不圆满的是,想象中的臭鸡蛋烂菜叶没有。 回过神,就算在傻他也明白刘捕头完了,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知道在也看不到到刘捕头那阴恻恻的眼神了,至于为什么,为什么一夜之间这群人都完了,顾言还是想不明白。 他不觉得尉重会为了他,大张旗鼓的一夜之间把整个应天府的捕头全部都给捕了,自己没那么本事,尉重也没有那么大能量。 “别看了,这些人都是小鱼小虾罢了!” 杜猛瘪瘪嘴,这样的事儿他似乎见得很多。顾言猛然想起杜猛说过他没有好日子过了,不然怎么也不会加入燕军! 杜猛一路不停的仰头,因为顾言一直在不停的笑,而且笑的格外的古怪,想问又觉得不好意思,不问又觉得好奇,纠结了半天杜猛还是觉得不问了,这小子应该是高兴的疯了吧! 顾言之所以笑,那是因为这群捕头被一网打尽了。 说句难听的,这些年街道上的泼皮尾巴,都被这些人紧紧的抓在手里,每个人都有把柄在这些捕快手里。 有些不能见光的事情都是捕快他们不能做,然后他们指示泼皮去做的,要是兜不住了就拿着这些人顶罪。 别看顾言手脚干净,可真要把和顾言认识的那群人拷起来一问。 顾言也是个不干净的! 董二的死,真要硬查,顾言是脱不了干系的。 捕快和街上泼皮的关系就像是鳄鱼和鳄鱼鸟的关系,相互依存,取长补短。现在这些捕快被一网打尽了,对顾言也好,对刘二狗和徐三也罢,这都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 自此在也不怕被拉去顶缸,在也不怕被命令去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 在到了城门楼子底下,顾言发现三十个伍的管事都已经来到了。 母亲正在熬药,这些管事脸上堆着笑脸,毕恭毕敬的哈着腰,就像是一群狗腿子。 不用多想就知道怎么回事,不就是那些捕快被抓了,他们的后台没了,他们现在不知道到了哪一步,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等他们看到顾言的老娘,他们以为顾言就是一个新的后台,他们尽可能的想打听到让他们心安的消息,就这么简单。 想想也是,能被刘捕头安排记账定是和刘捕头关系不错,现在刘捕头倒了,这小子依旧无事,这背后的东西就足够让人深思了。 作为当事人,顾言自己现在还是一头雾水,为了不再产生不可控的因素出现,顾言决定自己就扮好孩子这个角色,然后安安静静的等待永乐大帝来,安安静静当个富家翁,乱世里活着才是最好的幸福。 当然,现在顾言也乐意狐假虎威。 坐在椅子上,摊开账本,抬起头又是一个朝气蓬勃的小伙子。 日子很平静,一连过了十多天的好日子,转眼就到了三月底,劳役也按时的结束了。 顾言把账本交给了尉重:“每日支出为一页,支出多少都有明细,从月初开始,一直到今日结束。最后一页是一个总结,除了前五天的烂账,后面的基本都很详细。” 尉重看都没看就把账本塞到了怀里:“前几日给你说的事儿咋样?” 顾言摇摇头:“不成的,我家那是祖宅,我娘还要等我爹回来。虽然能去你家帮闲看孩子更好,但是顾家的那群人你也是听闻的,估计我和我娘到最后连祖宅都保不住,这会要了我老娘的命的。” “那好吧!”尉重点了点头:“最近多亏了你和你娘能把微微照顾的这么好,感激的话我就不说了,以后有啥事记得来找我!” “嗯,一定!” 和尉重告别后,这十多日的劳役算是结束,浑身莫名的轻松,可一抬头心情却又莫名的难受。 城墙上挂满了人头,一部分是想出城的人,一部分投机倒把份子,也有一部分所谓的‘叛逆’!这个时候的应天府让人觉得很可怕,每时每刻都在搜捕,每时每刻都在杀人。 墙根下嗮太阳的老乞丐抓了抓胳肢窝,无意识的嘟囔道:也不知道那里来的那么叛逆。 城里的粮食已经是天价了,以前有关系能买得到,如今有关系都不行了,突然之间好像什么涨的很离谱,大量的人托儿带口的开始往紫金山堆积,他们认为山上比城里安全多了,城里这个样子他们确实被吓到了。 山上寺庙香火突然就旺盛起来,火光缭绕,大半夜的还能看的见。 栖迟园因为背靠清亮山,如今这个不大的山头也是人满为患,不远处的清凉寺香火极好,顾言蹲在墙头看了一天,回来之后脸色就非常的难看了。 这佛门哪里是清净之地,此刻在顾言眼里他就是一个巨大的借贷公司。利用如今的局势,把存好的粮食高价卖给百姓,并慈悲的称之为救济灾民。 没钱没关系,我们借钱给你。 不愿借钱也没有关系,金银玉器和田产房产都可以做抵押,到时候赚到钱就能赎回,可怜的人为了活命的机会能咋办,抵压上了自己城外的良田,借上高额的债务,典卖精美的首饰。 并且寺庙还对这些借钱的人,宣讲因果报应,宣称欠寺庙的钱不还是要遭报应的,不要为了一点点钱,把自己后辈,下辈子都搭进去了。 学问本来就低的百姓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已经掉进去了一个大坑里面,被和尚这么一唬,借款还钱这件事比命还重要。 可他们不知道。 等到局势稳定,他家田就不是他家的,是寺庙的,不光如此,他还要花很多年的时候去偿还那巨大的利息,对此还不是最可悲的,最可悲的他还要感谢这漫天神佛,感谢他们救了自己,给了自己活命的机会。 他们认为他们这么苦这么累实在赎罪,把罪赎完了就好了,下辈子就人上人了! 他们不知道,他们之所以过的这么苦,其中大部分原因就是因为它们,还有它们。 大户富户把家一车车的钱拉近了寺庙交给他们保管,待天下稳定后在取出来,虽然钱财会少一些,但总归还能留住大部分不是吗? 不得不说寺庙算盘玩的好,不光站着把钱挣了,而且还你还得感谢我。 顾言脸色难看不是因为寺庙在玩借贷这个事儿,你情我愿,有借有还,这事儿说破天也是人之常情罢了,在往深处说人家也是解了你的燃眉之急的。 可偏偏顾言觉得这事儿恶心就恶心在,本来就是简单的商业来往,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可你还非要装一下,非要别人感激你一下,明明赚钱赚的都已经很没良心了,却还标榜自己为救苦救难的高人形象,标榜自己普度众生。 这不是典型的当了婊子还要立牌坊么? 第十八章 母亲的爱 心有余而力不足是无能的表现,也是最煎熬人心的。 顾言眼睁睁的看着不明所以的人心甘情愿的往里跳,更是一种巨大的煎熬。 因为,他无能为力。 好几次顾言都想把这些伎俩公之于众,却被王彦严厉的呵斥了一顿,从他话里顾言明白。 这些自称不利俗世之人却与俗世纠缠颇深,他们不光放高利贷,他们的手已经触碰到了朝堂,他们已经和朝廷内的每个官员都纠缠在了一起了。 这里面牵扯的利益太深,妄想阻止他们的人都不会有个好的结果,顾言这个半大的孩子更是无异于鸡蛋碰石头。 顾言趴在墙头看了三天,这三天也认识了很多的老和尚小和尚,也认识了形形色色的人。 晚间,顾言心烦了,不想看了,就准备回家看看母亲,这是答应母亲的,不能食言。 后湖边上的柳叶已经长得很可观了,翠绿翠绿的,很好看。 徭役结束后母亲依旧在菜园里面忙活,她要种莼菜和萝卜,家里就剩这块地了,目前恨不得把每一寸都用上。 今天母亲没有等候在门口,而是站在门口和一个和尚闲聊,看到顾言走进,和尚伸手想摸摸顾言的头,被顾言歪头躲过。 和尚的手明显的僵了一下,悲天悯人的笑容也僵了一下,指了指顾言,对顾言母亲说道:“这孩子趴在墙头看了四日我佛,是一个与我佛有缘的!” 母亲笑了笑,道个万福:“这孩子跟着我吃苦吃的够多了,借大师您吉言,希望他日后能够平平安安!” 本以为聊天会因此而止,不曾想这和尚却语出惊人:“这天下已经乱了,这场灾祸也只我佛门能帮助他消弭,不如让这孩子跟我与青灯之下,好平安过完此生。” 这一句话不但震惊了顾言,也彻底的把顾言他娘给吓住了,她一把把顾言搂在怀里,惊恐的无疑的喃喃道:“不,不,不,……” “顾晨氏,这是这孩子的机缘,我佛慈悲,不愿见你受苦!” 顾言挣脱母亲的怀抱,举起拳头用尽全身的气力,一拳砸在和尚的肚皮上,和尚应声而倒,面容痛苦纠结,他想叫出声,可偏偏就不能出声,出声了,就维持不了高人的形象了,这是他吃饭的本钱,这个他还是懂的。 这时只听顾言说道:“如果挨我这一拳你安然无事我还真会相信你,可你看啊,你挨了我这一拳你也会疼,你的神佛也保佑不了你,它们连你都保佑不了,它们怎么又有空来保护我呢?” “世人皆虚妄,人身难得,佛法难闻,珍惜当下,南无安弥陀佛,福生无量天尊!” “你也就这时候会说这种玄而又玄的话,看你表情我就知道,你恨不得把我大卸八块。你今儿来找我,无非就是来探我的底,说白了就是看我好不好欺负。 傻子都知道我蹲在墙头看了你们几天已经成为了你们寺庙的奇谈。 我以为你们会晚几日来,没想到你们养气功夫这差!想把小爷搞成和尚这样的借口都用的出来,看来你们真是嚣张惯了,人家拍花子还给两块糖呢,你这全凭一张嘴,打的好算盘!” 和尚哆嗦了好久才站起身,他眼睛满是宠溺的失望,他娘的真像是一个高人啊! 他是真的失望,顾晨氏是庙里的常客,每年香火不断只为求一子,他这次出马原本以为是手到擒来,可未成想这个妇人一句话不说,倒是这个顾言,先前听说很厉害,还有些不以为意,今儿挨了一拳才彻底明白一切都与他想的相反。 骨头应该断了,火辣辣的疼,五脏也受到了不小的伤,这小子好大的力气啊。 该死的野种啊! “哪一日无路可去,你要记住,我寺为了留了一扇门!” 顾言看着蹒跚离去的和尚,半响才幽幽说道:“你们长给香客讲往生来世,讲阿鼻地狱,真有来生你觉得你的来生会是什么样子?” 和尚没有回答顾言的问题,而是突然停住脚步,头也不回,言辞恳切道:“公子公然与我佛有缘!” “你的法号是什么,真到了那一日不能口说无凭!” “贫僧法号-弘忍!公子要记清楚,到时候记得来找我!” 威胁,威胁,顾言最讨厌的就是别人威胁自己,他娘的一个和尚都敢威胁人,这世界到底怎么呢? “那咱们就慢慢的走着瞧咯!” 暗黄的油灯下,母亲顾晨氏和顾言吃着黄面馍馍,配菜是顾言最爱的咸菜炒小鱼。 因为和尚的那些话,母亲到现在一直都寡言少语的,她虽认识字,但不代表着她能分的清寺庙的好坏,她也和很多农夫一样随大流,她认为寺庙的那群和尚都是好的,都是慈悲的。 所以,现在他很纠结,她觉得自己的儿子冲撞了神佛。 她想去弥补,却没有丝毫的头绪。 顾言把母亲手里已经凉的的黄馍拿了下来给他换了个热乎的,笑道:“娘,你不用担心什么的降罪!” “呸呸!”母亲瞪了眼顾言:“小孩子别乱说。神佛莫怪罪,童言无忌,童言无忌……” 顾言使劲的咬了一大口馍:“你才是我的神,外面什么乱七八糟只不过是个心理安慰罢了!” “你懂什么?”母亲真的生气了,吓得顾言一哆嗦:“人在做天在看,举头三尺有神明!” 顾言一哆嗦,三两口把馍馍吃完,然后把这几日所有的事情一一给母亲讲一遍,也不管母亲听不听得懂,顾言反正事无巨细,从借贷关系,在到利息,再到如何骗了感情…… 讲得口干舌燥,好不容讲完,母亲仅仅摇了摇头:“你还小,不懂的,这里的田产很多都是还愿人自愿送给佛祖的,也有很多是信徒供奉的。 不过经过你这么一说,我也算看出来了,他们也不是我想的那样,不然也不会特意来找我。 我呢,当然不愿意我儿子去当个和尚。先前吼你也是怪你对什么没有敬畏之心,你可以不信,也可以不搭理他们,但我们不能不敬畏。 这样的东西你一个孩子都能看的出来,其余人看不出吗? 你大了,从徭役开始也算见过世面,当娘的也看出来了。尉千总总说你过于骄傲,他跟我说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原本我是不信的,听完我还挺高兴的。 觉得我儿子真棒! 可自从这个和尚来了之后,娘明白了,娘害怕,娘真的害怕,言儿,我已经失去你父亲音信三年,我不想在失去你啊!” 言罢,紧紧的把顾言搂在怀里,浑身不住的颤抖。 第十九章 上学不容易,要努力 在母亲的眼里,儿子是永远不可能长不大的,也是那种呆在身边久了会烦,离开了又思念的那种。 在杜猛的眼里,顾言已经不是个孩子了,谁家孩子会变着花样折腾人。 “这个仰卧起坐有什么用啊?”杜猛抱着脑袋,喘着粗气,好奇道。 正在看书的顾言头也不抬:“练你的腹肌,让你的腰部更有力量。” “那压腿干嘛,还非要把腿压到脑袋旁!”杜猛看了看顾言,继续道:“花船的那些跳舞的姑娘才会这样,我们这些个男人练着这些干嘛? 我们男人只需要把身子练的像石头一样硬,而不是把身子练的像面条一样软。” 顾言放下书:“以柔克刚懂吗?” “懂!看见那些漂亮的娘们对我笑,我都有些走不动道,身子发软!” “滚!” 杜猛咧嘴嘿嘿一笑,胡乱抹了抹满脸的汗水:“前几日冷的不行,这几日突然热了起来。这应天府的天气就跟北平的天气一样,说冷就冷说热就热。 这练的大汗淋漓,要是有一碗加冰的梅子汤,那绝对是人间享受!” 顾言闻言不由的也咽了头唾沫,看了看头顶的太阳,别说还真的挺适合:“你要是能找到硝石,我就能给你搞冰梅子汤!” 深于对读书人的信任,杜猛想都没想过直接去了厨房,那里有硝石他是知道的,做火箭的必备材料,上一次王大人带领着众兄弟做信号箭用了一些,应该还剩下不少。 不一会杜猛就端来一盆,顾言一看格外开心,自己就随口一说,没曾想真有啊。 招呼人开始去熬梅子汤,等梅子汤熬好放凉,在众人期待的眼神中顾言开始制冰。 两个盆,一个大一个小,大的装硝石加水,小的放梅子汤。 硝石和水融合在一起反应剧烈,待反应结束顾言就把小盆给放了上去,不一会儿,铜盆的边缘就有了白霜,水面也出现了像毛发般的冰纹,又过了一盏茶,冰纹越来越多,小铜盆边缘开始结霜。 顾言知道这已经是极限了,想要看到冰块那条件太苛刻了,顾言在那一世试过,能降温,但是结冰却是一直没做到过。 “来,尝一口!” 第一碗首先给了杜猛,杜猛小心的抿了一口,眼睛放亮:“别说,还真的凉!” 高晋也尝了一口,然后猛地一饮而尽,竖起大拇指:“哎呦,小伙子不错哦,三月人制冰,说出来能吓死人啊!” 顾言摆摆手,笑着像众人解释道:“唐朝的时候都有人发现了,我只不过是踩着先辈的肩膀献丑而已,硝石遇水反应罢了。 豪门大户都会常备的东西,大家也莫要过于惊奇,有空大家可自己自己试试,挺好玩的!” 说罢就惨了,所有人都奋力的朝着厨房跑去。 硝石遭了殃,乌梅干也遭了殃。 下午的阳光正好,躺在后院的草地上,真是惬意又舒爽。 王彦不喜欢和梅子汤,他说他不喜欢酸酸的味道,所以他冰镇了一壶酒,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从天南地北,到三山五岳,越聊王彦越觉得不可思议,他发现他无论说什么,这顾言总能接的上。 对于不同的事物还能发出自己的见解,有的虽然有强词夺理的嫌疑,但细细一想也并无道理。 “我怎么感觉你好像什么都会啊!” “当然,没有这么点本事我怎么敢说要考个状元!” 一听这话,王彦顿觉得牙疼,状元多难考就不说了,可他一听顾言的口气就像手到擒来的一样简单:“停停,这话以后别说了,说的多了我怕有一日会跟你一样目中无人,我怕我会觉得状元很好考!” “所以,你面前就是一个状元!” “我滴老天爷,你怕是真不知道状元是随手可得的。要不是看你有几分才智,我才懒得搭理你,今儿我心情好,我就好好的把这个事儿给你捋通了,免得以后出门被人笑话。” 从王彦的口中,顾言得知科举一共可分为四级,院试,乡试,会试,殿试。 院试可以考出童子和秀才,到了乡试在考出来的就是秀才和举人,在往上的会试就是举人和贡士,然后就是殿试,通过皇帝的选拨确定状元探花榜眼。 而且王彦还说了光是第一关的童生就能让很多人铩羽而归。 童生需要考五场,八股文,试帖诗,经论,律赋,策论。这五个考完了还不算,还有个府试三场,这乡试和府试都过了才是童生。 院试三年两试,被录取的,也就是考过的才能称之为秀才,而且每个县最多只录取三十人。 顾言听的直咧嘴,这压力真是无比巨大,看来这次是莽撞了,原本以为是直接考试就行,谁知道还有这么多道道,果然是盲目无知害死人啊。 可转念一想,顾言又觉得豪气顿生,前世学问低主要原因就是认为读书无用,被那种不读书也能当老板的鸡汤给迷惑了,没有好好听老师说,总是觉得老师太啰嗦。 老师让我好好学,我总是反着来,总觉得是在害我。 可这一世就不一样了,上辈子已经经历过,这一次怎么也要努力学习,怎么也得拼一拼不是? 顾言紧紧的握着拳头,看着王彦认真道:“任他尘世多喧嚣,静我凡心立功名!” 王彦以为顾言胆怯退缩,未曾想却变得豪气顿生起来:“得得得!你先做会梦,我回去休息了!哦对了,书楼里面的书看完后要记得还,记得不准带回家!” 自从和王彦那一次深聊之后,顾言就成了唐举人最‘讨厌’的人,每天准时的敲门,准时的老师好。 然后笑眯眯的搬好座椅板凳,给唐举人倒好热茶,这一老一小就要上课。 唐举人打死都没有想到自己快要老死的时候会有一个弟子,而且这个弟子特好学,也特别的有天赋,老怀开慰的同时也难免暗自神伤,土都埋到了脖子底下了遇见了得意弟子。 每每在顾言连续追问中,他都觉得精力不够,有些问题需要思考半天。 虽时常打趣自己的这个弟子好学的过分,可每每遇到顾言问的问题他都倾囊相授,出去做客的时候唐举人也会把顾言待在身边,并夸赞顾言为他的得意弟子。 在跟唐举人这段时日,顾言陪同参加各种酒局,认识了不少人,如解缙,董伦,还有被死后谥号为文正的方孝孺等很多的朝廷大臣。 之所以有这样的机会,主要还是因为燕王的攻势越来越猛,这应天城的民心也越来越不稳,所以当朝的官员在每隔一段时日都会邀请应天府的豪强士绅参加酒会。 一是获得支持,二是稳定民心,三是从他们的口中获得近期城里的动向。 唐举人是个举人,年纪又大,每每坐最后或者最边上。 顾言呢,名义上是唐举人的弟子,实际扮演的就是个书童的角色,每每要么站在门外,要么就跟其余家丁一定蹲在偏房。 也正为此,顾言才见到了方孝孺,说实话,一个很帅的中年大叔。 第二十章 聪明的人 四月在这种酒桌上悄然而至,也在酒桌上不知觉溜走了大半。 就在四月二十二这日,应天府,皇城,内城,外城,三道宫门全部打开,头戴红翎的信使在城内策马奔腾,十五个人的呼喊惊天动地:“我军大捷,于今日在灵璧斩杀叛逆将领李斌,燕军溃败!” “我军大捷,于今日在灵璧斩杀叛逆将领李斌,燕军溃败!” “我军大捷,于今日在灵璧斩杀叛逆将领李斌,燕军溃败!” 声声不息,高亢的呼喊声响彻了整个应天。 王彦得到了消息,立刻众人召集在了一起,他神色坚毅,看了一眼众人道:“燕王来信,军心不稳,军中将士有回北平之意,燕王幸得千户朱能支持,局势还能控制。 目前两路大军还僵持着,王身边定缺人,招我回。 我后天晚上就会和高晋离开,我走之后,此间所有的事情皆由苗喜全权负责,尔等切莫擅自行动,记住了没有!” “记住了!”众人齐声回道。 说罢,他转头朝着顾言:“那时还得麻烦你一趟了!” 顾言点了点头:“小事一桩!” 当然,顾言知道这天下早晚是朱棣的,就这次失败而言反而会激起他孤注一掷的勇气。按理说这个时候去投靠朱棣应该是最好的时候,也是最容易成为从龙之臣的时候。 别人或许可以。 顾言觉得自己不行,觉得自己一定成为不了那个雪中送炭的从龙之臣,也成为不了永乐年间让人津津乐道的少年英雄。 不是人人都是斯巴达。 臣子地位高低无非就是一个耀眼高低的工作而已,在简单的说无非就是工资高低的问题罢了。 为了日后那不切实际的一点银子玩什么命啊! 再说了,老子是后世人,老子会缺银子? 众人分散后,顾言就又去看书了,可怎么看都看不进去,叹了口气,用温水冲了个凉,就抱着马槊爬上屋顶,静静的看着不远处灯火辉煌的寺庙。 寺庙的人今天更加多了,多的就能看到那些和尚满脸的油光,他们一整天都在阿弥陀佛,一整天都在整理善男信女许愿的铜板。 顾言往嘴里扔下了一粒盐豆子,油水很足,手指头上都泛着油光,顾言舍不得嘴里即将流失的味道,无聊的伸出舌头舔了舔手指。 嗯?咋跟鼻屎一个味道? 第二天又跟着唐举人去参加了一次酒会,这次举办酒会的应该是个太监,因为他说的话太娘了,最主要的底下坐着的人没有个敢吭声。 这样的情况要么这个人是个变态,要么这个人的地位很变态。 酒会的内容很喜庆,话里话外都是这次的大胜。 每个人都做了一首打油诗来歌颂这次大胜,很押韵,很直白,很朗朗上口,可或许因为太直白了,因此没有一个可以称之为佳作。 酒过三巡,太监就说话了,他的意思是:如今叛逆已经溃败,京师重地不可无良将,众以为何? 还能怎么何? 众人只能说:此言大善,大善啊!京师重地当有大将坐镇啊! 这些人都精的要死,精到什么程度呢?他们精到这个太监打个嗝,他们就知道这个太监要拉什么颜色得便便一样。 唐举人眯着眼摇头晃脑如饮琼浆,听到顾言在不停的小声喊他老师,他微微睁开了一条眼缝,笑道:“怎么,是不是听出来了些许味道?” “老师你都知道了你还故意问我!” “我当然知道,在这三年里面,别看我永远坐在最后,但这些人什么脾性啊,我看的可是一清二楚。燕王肯定会输,但一次输又怎么能否定全军溃败呢? 要知道,打仗就像一个成长的孩子,这一生肯定会有失败。但不能因为一次的失败就断定这个少年死了不是吗?” “我都能看的出来,他们为什么要装作故意看不出来?” 唐举人又笑了笑:“呆在一个地方太久了,人烦闷了。现在还不容易有这么一个热闹的事儿,他们不上来凑凑热闹?” “这热闹不好看,看的不好会掉脑袋的!” “傻孩子,正是因为呆在一个永远不变的地方呆的够够的了,他们知道这一辈子可能一直会在这个地方。 所以,有这么大的热闹他们当然要看,不光看,还要赌,豪赌,泼去命的赌。 赌输了,大不了人头落地,或者回到先前那个地方。 可如果赌赢了呢?” “从龙之臣,一飞冲天!”顾言接过话头:“死水变活水,一切大可为。所以说,这个…这太监可能是燕王的人?” “不,两边都是吧!” 顾言惊呆了,他脑子死命的回忆明朝的一切,慢慢的有些印象了,太监,汪直,刘瑾,魏忠贤,王振,这些在史书上都赫赫有名的太监好像都是明朝的吧? 不知道是错觉还是先入为主,怎么感觉这明朝的厉害太监自老朱之后就变得特别多。 那出现这个原因是不是因为,朱棣在打侄子的时候受到过太监的帮助也特别多? 王彦? “他们不在乎谁当皇帝吗?”顾言问出他最想问的一个问题。 老师摊摊手:“有区别吗?不都是姓朱,又不是改朝换代!” “可......” “没有什么可不可的,无论谁当皇帝,只要你原地低头,一切都不会有什么改变!来,替我喝一碗......” 酒席在顾言不断的思考中结束,送醉醺醺的唐老师回到栖迟园,顾言坐在门口的台阶上休息。 今天月色不错,很亮。 低下头,顾言看到不远的竹林边立着几个人,他们也在仰头看着天上的月亮。 再一看,这些人都是光头,应该是清凉寺的僧人。 这个时候已经宵禁了,清凉寺离这块竹林很远,为什么他们可以出来?而且,自己在看月亮,他们也在看月亮? 他们不怕守卫军吗?这事儿这么巧吗? 顾言觉得心里不踏实,站起身推开门就进了栖迟园。躺在床上,睡意全无,他不知道为什么这几个和尚会给他一种不好的感觉! 屋子突然一暗,顾言本能转头看窗户,身子猛地一下僵住了,窗户上月光不知道何时被堵住了,露出一个和尚似笑非笑的眼睛,眼神诡异,透着凶光。 栖迟园点就是典型的高墙大院,别看自己这是门房侧屋,这窗户离地最少一丈高,这和尚怎么把脑袋伸上来的? 顾言有些慌了,晃晃脑袋,那个和尚眼睛却又不见了。 看错了? 可顾言确信那就是个和尚! 这一刻,顾言觉得有些口干舌燥,他本能的想喊,想了想他有了决断,转身去了书楼,把里面的马槊给拿到了门房! 和尚似乎知道这个时候的顾言是危险的,自始至终都再也没有出现过。 第二十一章 东瀛和尚的谋算 到了后半夜,顾言才准备迷迷糊糊的睡去,在彻底的放松心思之前,顾言又习惯瞥了一眼窗户。 又看到了那双眼睛。 顾言顿时一惊,睡意全无,拎着马槊就踩着院子边的柳树上了院墙。 月光下,顾言看到了一个老和尚。 他背对着明月,皎洁而又神圣。 “孩子你也会害怕是吗?”老和尚指了指顾言:“说明你的心还是没有依托!” 顾言笑着摇了摇头:“有种别走啊!你给我等着....”说罢,顾言从柳树这边下了院墙,然后从栖迟园的侧门走了出来,顺手拉了一根绳。 门外老和尚还在。 笑了一声,顾言就冲了过去,马槊直刺老和尚的光脑袋:“装神弄鬼!” 马槊被一杆长棍挑飞,在老和尚身后突然又走出来了一个和尚,笑眯眯的,那眼神就跟那日的弘忍和尚一样。 “果然是个好孩子,怒火金刚,护法左右,有趣,有趣!”和尚说罢突然飞起一棍,顾言举槊格挡,这和尚好大的力量,顾言退了好几步才消除那股子力气。 “你们到底要干嘛?” 老和尚还是那股子古怪的笑:“我欲去东瀛传播佛法,苦寻一怒火金刚,那一日弘忍回来之后,卧床一个月,我们才知道你的名字,所以,今日来是想请金刚归位!” 瞬间,顾言的脸色就变得玩味起来:“东瀛?呵呵呵,怪不得你说话口音有些怪怪的,我以为你年老了,没有猜错的话你是东瀛人吧!” “孩子,哪里人重要么?普度,哪里人都是一样的!” 东瀛人?顾言两世为人太知道这些人的脾性了,简单的一句话非常直观贴切形容这个名族特性:有小德而无大义,嗜血而又势力。 “我不信你会让我做什么狗屁的金刚,说实话吧,也别遮遮掩掩了!” 老和尚悲天悯人的笑了笑:“带我出城!” 顾言这个时候已经不能用惊讶来形容自己的心情了,准确的说可以头皮发麻。 他觉得这个和尚的眼睛似乎能看透人的心思。 不对。 不对劲。 这个和尚是个人,是个人就做不到神的本事,那他为什么能这么确信自己能带他出城? 顾言的脑海飞速的旋转,思考着一切可能,所有画面在脑海里面快速的掠过,这是他经历的所有事情,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遇到和尚了呢? 很快顾言灵光一闪,明白了,明白了! “你们把二狗和许三怎么了?” 老和尚有笑了笑,他们似乎习惯了悲天悯人,所以他们的笑永远都给人一种我在可怜你的味道,高高在上。 “好聪慧的孩子!” 老和尚歪了歪头,二狗和徐三被两个和尚带了出来,顾言忍不住扑哧一笑:“你两个光头真难看!” “言哥,不是我们卖的你,这群和尚觉得城里不安全了,要出城,他们需要一个路子把金银转移。 最近一直都在找生活在城里的青皮,他们从一个爱玩花船的地主知道你的名字,可当时你在城门楼子底下,有城卫军在那里,他们不敢动手。 栖迟园又是唐举人的地方,唐举人和官员走的又近更不敢动手,他们从别人嘴里知道我两和你走得近,就花钱找人把我两给绑了! 昨儿军队大胜,城里没有那么严了,他们觉得这是一个风险最小的时候,想出城!” 徐三一见面就倒豆子似的一股脑全部说了出来。 “言哥,他们诈你呢!”刘二狗也赶紧说道。 顾言摊摊手:“你他娘的早说啊,都诈出来了!” 和尚依旧在笑,那胜券在握的笑容真的让人恶心。 顾言不说话,他们也不说话,两拨就这么思考了很久,最后顾言叹了口气。 “八嘎牙撸!” 老和尚双眼猛地眯成一条缝,他知道这句话的意思,但他却不相信这句话是从眼前这个孩子嘴里说出来的,语气还模仿的那么像。 他已经把顾言打听的很清楚,虽然弘忍差点被一拳打死,但他确信这就是个农夫的孩子。 这个孩子,这十多年都没去过应天成以外的地方。 他突然觉得有些意外,甚至有些棘手,顺带着那孩子身后的那个栖迟园三个字也刺眼起来。 顾言的影子荡漾在月色中,老和尚的笑容有些僵硬。 突然,一声清脆的嗡鸣声在月色中响起。 老和尚的心猛地颤抖起来,他看了一眼躺在地上嘴巴一张一合疯狂冒黑血的弟子,他的心纠成了一团,他想嘶吼,却不敢嘶吼,这是他的儿子,跟随他一路从瀛洲到大明的儿子。 他愤怒的看着顾言:“你真的该死啊!” 顾言冷哼一声:“别压抑自己,大声的叫出来,城卫军一定听得到。看啊,我杀了人,我赎罪,我一命培一命!来啊……” 老和尚心痛得闭上眼,他知道他被这个小子吃住了,他恨自己为什么不早些动手,他恨自己为什么那么自大,他以为十拿九稳的事儿,谁知道在最后一刻失去了一点不剩。 黄金啊,那么多黄金啊,忍住,忍住,一定要忍住! 睁开眼,老和尚依旧悲天悯人,只不过眼睛变得血红:“我会好好的招待你的两个好友!” “好!”顾言点了点头:“天亮之后我就去找尉重千总,我就说清凉寺里面有叛逆。 你知道的,这一个月我陪着唐举人一路吃酒,我的话多多少少有些信服力! 你肯定还知道,我蹲在墙头看了你们好几天,我知道你们把那么多钱藏在哪里了! 荷花池?还是后院的竹林道,又或者是每个刷铜色的佛像?你说,我带着他们,找到这么多好玩的东西,你觉得最后有没有叛逆重要么? 贫僧,大家都是贫僧哦!” 老和尚脸色肉眼可见的灰败下来,他没有想到会是这么一个结果,他没有想到这一切竟然被这小子说的一点不差,他挥挥手,身后两个和尚失去的给徐三和二狗松绑,两人快速的跑到了顾言这边。 “我要一半!” 老和尚猛地抬起头:“你吃不下!” “你别管!我就要一半!” “你到底是谁?” “顾言!” 老和尚看了一眼,痛苦的闭上了双眼:“好!” 和尚的痛苦顾言一点都不在乎,说得难听点还有些开心,他发自内心的笑了笑:“中午我蹲在墙头,咱们商量一下。” 第二十二章 两面派 二狗,许三,顾言,三个人许久未见。 躺在一个小小的床上有说不完的话,顾言是一个很好的听众,笑眯眯的听着二人这两个多月来的琐事,都是关于生活,关于吃饭,关于挨打,可见他们两个人的生活一点都不好。 总结起来无非就是几个字:干活,挨打,饿! 三个人,就这么聊着,说着,然后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就在日上竿头,三人睁开朦胧的睡眼,杜猛恰如其实的端来了三碗面条,顾言三人赶紧致谢:“昨晚的事情还得多谢谢你!” 杜猛笑了笑:“谢个啥,我家的三亩地就是被和尚骗了去,当时父亲病重,母亲听和尚说供奉可以治好,于是就把家里的田地供奉了去。 结果父亲没了,田也要不回来了,母亲报官了,可白纸黑字,一切都无用,母亲也去了,于是我就跟着燕王了!” 这是杜猛第一次说他家里事儿,他说的很快,也很简单,可这话里话外的恨却是那么多,那么重。 “王大人很好奇你怎么知道他们的金银藏在那里!” “地方就那么大,唯一敢确定的就是荷花池,其余的都是蒙的!” “王大人说,今天晚上就走!” 顾言点了点头,指了指两个正在蒙头干面条的二狗和徐三道:“这个是刘二狗,这是徐三,都是我从小玩到大的,人好!” 两人抬头咧嘴一笑,然后继续低头干饭。 杜猛接着顾言的话问道:“这两个人你准备怎么办?” “如果园子能给他们一口饭吃最好,如果麻烦的话那就算了!” 两人抬起头,二狗抹了抹嘴:“刚才这个大哥的话我都听说了,我不管,我也要跟着燕王,这次说什么也不去什么狗屁亲戚那里去了!” 徐三:“我也是!” 杜猛摇摇头:“我说的不算。” “不行的话,等送王大人走后我就带着他们住我娘那里,反正要不了多久燕王就回来应天府!” 杜猛听着顾言这理所当然的口气忍不住笑了笑:“你就这么确定?” “当然,这是一定!” “好吧!”杜猛突然低下头小声道:“我听说他们有回北平的打算!” 顾言笑了笑:“那我们拭目以待,但到了这个地步,燕王一定不会走的,走了就全完了!” “嗯,一会需要我陪你不!” 顾言摇了摇头:“我一会去找高晋,我准备送他一份大礼!” “好,我去做广播体操了!” “咳咳咳,去吧!” 到了中午,中午顾言特意晚了一会儿才爬上墙头,悲天悯人的老和尚隐隐有些火气。 他昨天回去想了,想得很清楚,他觉得最大的失误就是乱了阵脚,就是没有彻底的把顾言的底细打听清楚,所以他今日准时来,他准备用最好的状态来探探顾言的底,他不信,他套不出一个孩子的底。 可谁曾想,这个顾言竟然不守时,一下子就乱了他心境! “城里的下水道知道的人很多,不知道,我如果把这个消息告诉官府他们会不会派兵把守或者封起来,你是什么人我大概知道一些……” 一上来,老和尚就开始了悲天悯人的长篇大论。 才爬上墙头的顾言又转身跳了下去:“如果你今儿给我说这些,那就不用再说了,你去告诉官府吧,封了吧,最好!” 老和尚已经断定顾言是个心思深沉的孩子,没有料到事实再次与他想的不一样,这家伙真跟那街头的地痞流氓一样,没有脑子不说,还全凭义气好恶做事情。 “一半,一半!”老和尚深吸一口气赶紧喊住顾言,顾言闻言想了想又爬上了墙头。 “如果你能好好说就好好说,如果说不了就不要说了,东西我可以不要,但不要忘了我是大明人!”顾言把大明两字咬的很重,直接的表达的意思。 老和尚也很干脆:“眼见为实!” “好,我的条件是我不要金银。” “那你要什么?” “商铺田产!” 老和尚眯了眯眼,脸上再无慈悲之意,而变得市侩起来,他的脑子飞快的思考顾言这句话带来的信息,于是试探道:“你不觉得会变天?” “变不变都是大明,对我来说这是我的国家,所以你这话说的意义不大,这也是我的底气所在!” “田产商铺是抵押,这个要求我很难答应你!” 顾言笑了笑,道:“这些对你们来说不是难事,而且你难不难做是你的事情,与我没有任何干系,我只要我想要的东西,至于过程怎么样,我没有兴趣去知道。” 高晋站墙根下听着看着顾言如何行事。 他以为顾言会吃亏,会被骗,会被诱惑,所以他被喊过来作为最后的智囊。 结果,他却从顾言身上看到了一个干脆利落且很有头脑的官吏模样,他十分的好奇不解,难道这个孩子真的就如他自己所说的状元之才? “四支花船,一个赌坊,三个酒楼,这些零零散散加起来少说万金,莫要不知足!”高晋闻言咧嘴嘿嘿一笑,能把这和尚气到这个种地步也就只有顾言有这个本事。 顾言咂咂嘴:“你们这产业覆盖还真的广,好吧,我就吃点亏,地契等各种手续一并呈上来吧!” 老和尚说了句稍等就跑回去准备地契了。 等了一回儿,老和尚来了,把一个盒子仍上了墙头,顾言点了点,细细的看了看,手续齐全,合上了盖子,然后从怀里拿出一张纸,揉成一团甩给了老和尚。 老和尚张开双臂,小心翼翼的接住:“你确定没有骗我?” 顾言晃了晃手里的盒子:“你不骗我我就不骗你!” 老和尚打开纸团看了看,满意的点了点头,然后小心的折在了一起:“我会去验证的。” “欢迎随时叨扰!” “你叫什么?” “我叫智信!” “我说的是你的原名!” “阿弥陀佛!” “真装!”顾言不屑的摇了摇头。 过了许久,高晋还有些不可置信。 顾言做的这件事正是验证的燕王常说的一句话:在那些天才眼里,钱真的就如李白所说,千金散尽还复来! “你真的把路线给他了?” “嗯!”顾言点了点头,继续道:“不过是最难走,也是最狭小的,进去一个人都得弯腰,他们想一次把金银搬空是不可能的!” “你小子不实诚,佛你都骗!” 顾言撞天屈:“这酒肉和尚是佛?你看看这都是什么地契,画舫,妓院,赌场,你以为我想这样么,是他们找上了我,我突然就有了这个主意,。 天啊,我之所以决定这么做,还不是为你打算?” “得得得!”高晋赶紧离顾言远远的:“自己拿了就是拿了,说你两句又为我打算,受不起,受不起啊!” “确定?” 高晋:“何意?” “他们会把金银运出,是肯定和必然的。应天成不远处就是长江……” 高晋义正言辞道:“扬子江!” “好好,扬子江。他们一定会走水路,等你去了燕王哪里,找一对人马就守在江边,只要看见有船就去盘查,这些钱财岂不是军资?那你是不是更……” 高晋突然一把搂住顾言,热切且真诚道:“好兄弟,好主意,先前我有眼无珠,这就赔礼道歉。”说罢,就撩起裤腿,从小腿上拆下一柄黑褐色的短剑:“白河沟之战缴获的,给你了!” 第二十三章 暴打纪纲 这是顾言第一次被人一棍子打晕,而且见面一句话都没有说的那种。 睁开眼看东西都带着重影,听着四周阵阵波涛声,顾言明白自己应该是在船上,挣扎着站起身。 眼前一黑,砰的一声又倒在哪里:“呕,呕……咳咳咳……” 这起身的功夫,顾言看到了角落的许三和二狗,他们应该也被人敲晕了。 外面的人听得声音赶紧进来,顾言虚弱的睁开眼,入眼的是王彦还有高晋那关切的眼神,在两人身后还有一个汉子,四方脸,面颊无肉,两道眉毛斜着往上,精明的小眼睛里带着些许的愧疚。 可这愧疚的眼神里面更多的还是审视和怀疑。 顾言看了一眼,就觉得很不舒服。 高晋把自己当做靠垫扶着顾言坐起,关切道:“顾言,感觉怎么样?” 顾言惨惨的笑了笑:“脑震荡了!” “????啥?”高晋一头雾水。 “脑震荡了!” 高晋:“啥?” 顾言知道自己无意识说错了话,遂即又赶紧说道:“打到脑袋了,晕的厉害!哦,对了,谁打的,下手这么黑?” 这时候,事主站了出来,也就是那个四方脸的汉子,他拱拱手,歉意道:“纪纲给公子赔不是!给三位公子赔不是!” 本来还好,可这人抬起头却嘴角带着笑,就像是那恶作剧得逞似的笑。 突然,两个词打开了顾言记忆的门阀。 纪纲? 顾言脑海里的记忆瞬间就波涛汹涌起来,各种信息纷至沓来。 纪纲!他是纪纲?! 指鹿为马是一个成语,这个成语典故源于赵高和秦二世,意思是说赵高故意把鹿说成马,颠倒黑白来显示自己的权势。 可顾言从历史上还知道有第二个人也完了这个把戏,这个人是谁呢? 如果历史书没骗人的话,就是眼前的纪纲! 这个家伙竟然胆大到当着大帝的面故意不射准柳枝,然后高喊他射中了,那么多文武百官竟然没有一个人敢去指正,如果说赵高指鹿为马是排除异己的手段,那纪纲这个就是明明白白的活腻味了。 利欲熏心了! 现在,这个人给了自己一闷棍,顾言这个小心眼自然的就把他记在了心里。 纪纲见顾言久久不语且看自己神色怪异,他联想到刚才王彦和高晋对这个孩子的赞扬有加,又只好再次拱手快速道:“纪纲给公子赔不是了!” 这次他没笑,语气却依然轻佻! 顾言翻腾的脑海逐渐平静下来,苦笑一声:“好端端的打我作甚?” 王彦不知道顾言的鬼域心思,歉意着解释道:“其实这事儿怪我,当时走的急,而这条路又是绝密,我一时间忘了说,所以才出现在这种情况,这件乌龙事责任在我,而不是纪纲。” 顾言叹了口气:“唉,我娘会急死的!” 高晋闻言伸过脑袋:“已经给去苗喜去信了,你就放心吧,有他照看着定会无恙。” “他们两个也被你敲晕了?” 听着顾言这毫不客气的话,纪纲脸色一僵,不由自主的昂起了头:“我也是为大家安全考虑!” 事已至此,顾言也是无话可说,好不容易从老和尚那里讹了点东西,自己这个新老板还没有看看,就被纪纲一棍子打晕,然后就到了这里。 好不容易喝了点粥,吃的还没有吐得多,顾言又晕晕乎乎的睡了过去。 他睡过去了二狗和徐三醒了,他们也简单的吃了点,见顾言就在身边也安心的一起睡。 在醒来,脑袋好了些,二狗和徐三还在睡,呼吸均匀,应该无大碍。 就是屁股底下颠簸的厉害,隐约听到马儿的响鼻声,还有哐当的摩擦声,看了看,想了想,顾言才反应过来自己这是在马车上。 身子虚的厉害,顾言觉得自己应该是晕车了,又或者是脑震荡还没有好,想了想母亲,不由的红了眼眶。 二狗和徐三又醒了,看见顾言还在睡,要了些吃的又跟着睡,两人觉得这日子还不错,吃了睡,睡醒了吃。 至于明日是什么,两人没有去考虑,他们觉得跟着言哥准没错。 这些年都是这样,不然早都饿死了! 再次醒来,天色大亮,马车也终于停止。 顾言下了马车就看到了一个残破的城墙,城墙上一柄大大的旗在迎风飘扬,上面写着很大很大的一个燕字。 不远处巡逻的军士来往交错,川流不息,而这城的四周安静的却连个鸟叫声都没有。 王彦也看着这迎风飘扬的大旗,他眼含热泪,转过头对顾言说道:“王会很喜欢你的!” 顾言笑了笑:“借你吉言,我现在不是想让什么燕王喜欢,而是想回到应天府!” 在一旁的纪纲摇了摇头,接着顾言的话说皱着眉头道:“你这样很不好,王指挥使说你是一个很不一样的孩子,可到底还是个想家想娘的孩子!” 纪纲话说得没错,可是这话里的味道却耐人寻味,不光高晋不由自主的皱起了眉头,就连王彦都觉得这个纪纲气量太小。 一个孩子,孤身来到这里,想家想娘不是很正常吗? “我知道,那一日你向我一个孩子道歉心里很不舒服,所以你这句话我就当是犬吠!”顾言看着纪纲,铿锵有力道。 “嗯?”纪纲不由自主的握紧了拳头,他没有想到这个无名小儿竟然会张口骂人,所有人都看着纪纲的反应,谁也没有注意到,顾言的身子已经在悄然挪动。 二狗和徐三已经分立顾言左边两边,身子微屈,脚跟抬起,三个人如同三只欲捕食的小豹子。 突然。 顾言暴起,一拳干脆利落的击打在纪纲的腰眼上,纪纲眼前一黑,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顾言直接跳到纪纲的背后,双脚缠住纪纲的腰,双手死死的勒住纪纲的脖子,身子猛地发力一扭,二人咚的一声摔倒在地。 徐三二狗见状,闷头就上,一人抓一只脚,使劲的拉扯拖拽。 两人打野架老手,心里早都明白和默契,只要双脚使不上力气,就算你是只猛虎也得好好的趴在那里。 两人这么一拽,尘土飞扬,纪纲猛地就呛了一口灰,扭过脸还想说些什么,顾言出手就是一拳,他眼前又是一黑,然后就看见各种星星,各种五彩斑斓的颜色。 “草拟祖宗的,老子就一个娘生我养我,爹也跟着燕王打天下,你个杂种敢小瞧我,敢敲我闷棍? 他娘的,你也不怕把我打成傻子?傻了谁来养我娘? 草你祖宗,真当我是个小孩,哄骗一下吓一下就过去了?老子今天告诉你,你小子摊上大事了,摊上要命的事儿了,今儿我就锤死你狗日的!” 顾言嘴里骂着,手上的动作也不停,一拳紧接着一拳。 纪纲其实个读书人,之所以成为燕王亲卫也是燕王佩服他拦马的胆气,他跟随燕王在军中历练的三年,也算锻炼成了一个汉子。 可不曾想遇到顾言这个老阴人,一拳腰眼,一拳鼻梁,这他那里顶的住。 就算抗的住,后面还有俩个拽腿的,这一顿打,纪纲是挨的结结实实。 王彦和高晋反应过来已经来不及了,他两个已经看到燕王的正在走来,这个时候他俩突然尬在原地,不知道是该拉架还是去拜见燕王! 王彦:“先拉开!” 高晋:“好!” 王彦苦笑:“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第二十四章 终见永乐大帝 纪纲灰头土脸的站起身,顾不得燕王朱棣就在一旁,他猛地抽出长刀,咬牙怒吼道:“我要宰杀了你这个杂种!” 顾言一点不虚,手持马槊横在胸前:“我本想好和我娘一起在应天等待陛下入城,你倒好,见面不分青粉皂白就是一棍子。 事情变成这样我也就认了,你他娘道个歉嘴角还在笑,你说这是人道歉的态度吗? 再说了,说个话也阴阳怪气,你他娘的瞧不起谁呢! 告诉你,小爷的爹也在军中,小子我从小也练过,自小熟读洪武爷爷事迹,最看不起就是你这种道貌岸然之人。 真要打起来,我捅你一个窟窿你别怪我下手太狠!” 本来看人闹的朱棣还皱着眉头,毕竟亲卫被打,他脸上也是不好,而且这顾言这张嘴说的话那是一个难听,就像那泼妇一般。 可在场所有人都没有想到顾言十多岁的人有着几十岁的心眼子,这一句陛下那听的朱棣心肝一颤。 如果说这一句让朱棣对顾言颇有好感,那顾言下一句的我父亲也在军中不由的拉近了几分感情。 本身这场战争在百姓眼里有些不正义,但这孩子家里两代人都愿跟随,这个信任和恩情让朱棣感动不已。 他看着涕泪横流的顾言,不由的眼眶有些发红。 他是个孩子,对啊,是个孩子! 纪纲也太不会办事了! “纪纲退下,此事揭过,此行辛苦了,去好好休息去吧!” 纪纲看着燕王,揣摩不到燕王的心思,点了点头退下。 顾言看着朱棣,虽从未见过朱棣,但感觉眼前这人就是永乐大帝朱棣,他看到朱棣那清澈如水的眼眸正看着自己,顾言发誓,两世为人,他也没有见过如此清亮透彻的眼睛。 清澈的就像是一块碧玉,看到这双眼睛让顾言想起了很久很久之前,自己用美颜相机给一个婴儿照相时那孩子的眼睛,如今他没有想到能在一个成年人的身上看到这么一双眼睛。 相貌瞬间就不重要了,有了这双眼睛的人,无论长得多丑,那一定也是一个风度翩翩的人。 有着这么一双眼睛的人,他说的话,他做的事情,哪怕你知道是错的,你也会试一试,因为你就不想辜负。 难道,能成为皇帝的人都有这么一双眼睛么? “你就是顾言?王彦说的那个很勇敢的孩子,能跟着军士一起冲锋的那个人?” 顾言缩了缩身子,被大帝这么夸奖是不是一个很高的评价,要不要写进族谱?他快速朝着四周看了看。 “你在找什么?” “回陛下,我在找史官!” 朱棣有些蒙,他不理解这个孩子的跳脱想法:“找史官干什么?” “把刚才陛下说的话记下来!”顾言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娘说,你这个皮猴子要是哪一日能像某某一样,被皇帝夸奖,你跟我说,我一定要记下来,写进族谱里面去!” 朱棣一愣,众人也一愣,随即所有人跟着大帝一起哈哈大笑,大帝笑的最疯狂,笑的直不起腰。 “我猜你娘是不是扭着你的耳朵说着这句话!” “不,他拎着擀面杖!”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笑了半天大帝和他的亲卫才停了下来,朱棣喘着气,颇为欢喜的看着顾言:“以后不能叫我陛下,你可以叫我殿下!” 顾言摇摇头:“不,我都跟王大人说了我考你的状元,这时候改口岂不是要言而无信?” 朱棣又是一愣:“我的状元?” “对啊,你今年当了皇帝你不开科举么?” 朱棣没想到是这个意思,一时间有呆滞了片刻。 “我记住你的这句话了,到时候一定会开!我等你考状元!”说罢一转头猛地盯着王彦道:“陛下这个称呼是你教给他的?” 王彦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殿下,您就是给老奴一百个胆子老奴也不能说这个啊!” 顾言看着王彦,这个时候王彦真像一个太监,呸呸,就是一个太监,现出原型了! “好,一言为定!”顾言本能地伸出手,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伸出手。 “这是???”朱棣发觉自己又有点懵了,但他觉得他该举起手,于是他也举起了手。 “啪!”大手小手发出清脆的响声:“击掌为誓,誓言成!” 就在这个时候,远处的尽头突然出现一条黑线,紧接着整齐的轰隆声传到耳边,灰尘席卷上天空,就像是沙尘暴来了一样。 探子的喊叫随后就响彻荒野:“何福败!我军大胜!” 朱棣看着顾言突然就笑了,他此刻心情极好,开心的走到顾言身边,笑着打趣道:“楚汉的故事你听说过吗?” 顾言点了点头:“刘邦项羽么?” 大帝点了点头:“你果然是个读书的,那我问你,这两个人你最喜欢谁?” “项羽!” “为什么?” “力拔山兮气盖世,力气大!” 大帝站起身,目眺远方:“后日我会在刘邦和项羽曾经战斗过的地方战斗,你是项羽,我是刘邦,我会输还是你会赢?” “当然是你赢!”顾言没有想到朱棣会问这个问题,而且带着别的意思,顾言不是傻子,自然不会说项羽会赢,可这也太不厚道,把不可捉摸的运道寄托在孩子身上。 看来这段日子他也极不好受,只能苦苦地咬牙支撑! 可这句话,这要是搁在别的孩子身上,就完蛋了! “为什么?” “哎呀,我又不傻,你又不是刘邦,我又不是项羽,他们又都不是陛下,你是陛下啊,当然是赢!” 大帝莞尔,他突然发现他实在太喜欢这个孩子了,这个孩子说的每一话,都一个一个字的敲在他心眼上,从最开始的殴打纪纲,到现在的侃侃而谈,他说的每句话就像是真的一样,是那么笃定。 朱棣自然的牵起了顾言的手,顾言感觉自己鸡皮疙瘩起来,他告诉自己,忍住啊顾言,一定要忍住! 这可是大帝,大帝! 第二十五章 伤兵营的一小兵 皇帝也是领导,只不过它是一个很大的领导。 能当领导的人都有着一个基本的标准,那就是看重员工能给他带来多少的利益,因此,这个原则对皇帝一样有用! 尤其大帝现在正在创业初期,对于能给他带来利益的人需求更大。 因此。 有的人喜欢靠舔来维护自己和领导的关系,这样的关系容易遭人嫉妒,容易被人穿小鞋,容易被人排挤,等下一个比他还会舔的人出现他就会被一脚踢开,然后被记恨他的人干掉。 所以,光舔这一件事不长久。 对待皇帝这样的大领导,既要能舔,又要能干,要让他觉得你这个人办事很不错,是他的好员工! 顾言觉得自己应该做一个又能舔,又能做事的好员工,因此顾言主动申请要去负责伤兵。 统筹管理水平在应天城门楼子底下都已经得到王彦的夸赞,而且给尉千总女儿治疗刀伤的事迹又被大嘴巴的高晋大说特说搞得人人皆知。 因此,在王彦的推荐下,顾言成了看护伤兵的一名小兵。 刘二狗和徐三也自然地成为了助理。 休息了一日,顾言就带着二狗和徐三上任了。 伤兵全部安排在军营的右侧,这里通风,平坦且视野开阔,不远处就是一条河流。 进了伤兵营,顾言的心情一下子就变得十分的沉重,他脸色惨白,死死的咬着牙关,压制翻腾不休的胃水。 二狗和徐三没有见过这么惨烈的人间惨状,扶着一棵树就开始狂吐。 冷兵器战争主要以砍杀为主,那这些受伤的兵士身体上伤口的模样可想而知是一个什么样子的惨状,断肢,翻卷,鲜红,化脓,穿孔,肠道内容物溢出…… 这样人比比皆是,他们有的哀嚎,有的面如死色,有的一声一声地喊着娘亲,这里到处弥漫着绝望和死亡。 顾言紧紧握着拳头,给不敢上前的二狗和徐三一人一脚:“忍住,跟着我,好好学!” 几个军医正在面无表情地拿着草木灰往一个伤患的伤口上倾倒,他们面无表情,动作熟练,看模样就如在救治一头无关紧要的牲口。 这毫不在乎藐视生命的态度看得顾言心头冒火,上去一脚踹翻那个面无表情的军医,怒吼道:“你这是草菅人命!” 军医看了顾言一眼,冷笑一声:“早间听上官听说伤患营会来一个有本事的军医,没有想到会是娃娃,呵呵,还是一个会咬文嚼字的娃娃!” 顾言抓着军医的衣领把他拉起来,盯着他的眼睛道:“我问你,伤口该如何处理?” 军医掰开顾言的手:“止血就行!那少年,你告诉我该如何做?” “我告诉你,第一步先清理伤口,第二步止血,第三步包扎。 前两种情况,要根据伤患伤口情况随时改变,得看需不需要缝合,需不需要按压止血,需不需要查看病患的一个精神状态,还需要观察伤口是否已经感染! 就凭你这倒草木灰止血,一个可以活都人也会被你害死。 你他娘的还有嘴问我如何去做,现在我告诉你如何去做你听得懂嘛? 你知道什么是包扎么,什么是缝合嘛?你知道什么是消炎吗?” 顾言连珠炮似的发问在伤兵营回荡。 军医泪流满面,身子瘫软在地,突然哀嚎道:“我也想知道如何救人啊,我也不愿看着他们躺在这里苦苦哀嚎,我也想让他们活啊! 可这里就这么多人手,我们忙来忙去也就十多个人,诸多工作都是民妇搭手,我…我们根本忙不过来………” 一个大男人哭的像个月子娃,从他断断续续的嚎哭声中,顾言才明白,军营里面原本有几个医术很好的老军医。 从北平出发来这里,一路的颠沛流离,几个领头的要么死在了路途中,要么被敌军射杀,就剩下他们几个学徒,他们几个半吊子也是照葫芦画瓢。 医好了就好,医不好就是你命不好! 顾言站在一个土坯累成的灶台上,看着近百人的一个军医营,他开口道:“从现在开始,整个伤兵营由我接管,对,我谋权篡位了,不服的可以去告我,也可以来搞我!” 说实在的,一个娃娃这么嚣张的说话,倒是有几个不服的。 可一想着小子是燕王安排进来的人,早间还把燕王的亲卫纪纲都打掉一颗牙,现在军营人人知道这事,想了想还是明智的忍气吞声了。 自己的后台还没有纪纲厉害呢! “好,没有说话的那就是默认了,现在我说的每一件事安排的每一个人必须立刻去行动。如果觉得我年纪小好欺负,阳奉阴违,害死这些受伤的勇士,老子绝对让你明白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是一个什么感受!” “你们这一队去烧水,记住大锅洗干净烧红后再放入冷水,水要肉眼可见无杂质!” “你们这一队去找盐,别他娘的给我皱眉头,去了后勤就告诉那个人,如果不给我足量的盐,下次他受伤老子也见死不救!” “你们几个去找些针线,找一些干净的麻布,没有用过的最好!” “你们……” 顾言的命令简单且直白。 伤兵营快速地行动起来,这里的一切变化,包括顾言的所作所为,自然有舔狗去给燕王打小报告了,谁知燕王听闻后非但不觉得顾言是在小孩子过家家,而是觉得此事一定能成。 条理清晰,分工明确,态度坚决,这些不是过家家能玩出的花样,就算是,那他也愿意试一试。 想明白了这些,大帝把自己的佩剑交给了掉颗牙的纪纲,纪纲心里一喜,以为大帝对顾言不满让自己教训一下。 谁知道大帝接下来的一句话让他一哆嗦:“去把我佩剑给顾言,告诉他,这是我暂借给他的,想做事就去好好做。如果他真是个有本事的,本王的这把剑就赏赐给他!” 盐,辎重营有很多。 打仗或者行军都是累人的活,人和牲畜都需要盐分来补充体力,而且这个东西每次都会补充,加上昨日刚打了一场胜仗,辎重营的盐很多。 伤口需要消炎,这个时候最好的就是盐水。 可顾言看了辎重营拉来的粗盐后有些不满意,又让二狗拿着燕王的佩剑去要了几口大锅,现在这两人开始熬盐,也就是提纯。 他们年岁不大,身子又瘦弱,做这个活正好合适。 顾言则来回巡视,发现不对,立刻拔剑大喝加以阻止。 很快,热水滚滚。 干净的麻布已经被煮了很久消毒完毕,顾言找到一个伤口不深的伤患,唤来所有人:“现在,我只做一次,你们认认真真看,看我如何清理伤口,如何缝制伤口,如何包扎!” 第二十六章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 看着会,一做就废。 顾言以为自己对缝合伤口可以做得很轻松,毕竟在影视剧看了不少,自认为自己能够胜任。 等真的看到那血淋淋的伤口,顾言自己还是很犯怵,手忍不住打哆嗦。 这么多人看着,顾言觉得自己应该做个榜样,不然那真的是嘴强王者了。 于是深吸了一口气,把用开水烫过的头发穿过针眼,打上死结:“兄弟贵姓?” “姓王!” “怕疼不!” “能忍住!” “你好,我可能缝得不好看,以后会有疤痕,介不介意!” “屁股平时不外露,不怕人看见!” “好汉子,忍着!” “哎呀,卧底娘啊……” 一个血淋淋的伤口经过顾言的一番操作被缝合住了,七扭八扭,深浅不一,还好在屁股上,这要是在脸上,一个好好的男人将会被顾言变成一个丑男! “都看清楚了吗?先用盐水清理伤口,清理完毕用他本人的头发去缝合伤口,缝合完毕后清理干净,过一段时日伤口就会长合。 实话告诉大家也算是一门手艺,虽不能当饭吃,大家记着,学着,也能保证有一技之长。 日后若再有战争,你等也可和我一样去医治伤患,降低死亡率。等燕王做了皇帝陛下,肯定会对你们其中优秀的人赏赐下一官半职,毕竟这可是活命的手艺,军中最缺你们这些可靠人手。 现在,我教给了你们,好不好学在乎你们,能记住多少也在与你们,我言尽于此!” 这话一说完,整个伤兵营的医生突然跪倒了一地,个个红着眼,不停的叩头:“公子大才,先前我等有眼无珠,我等拜谢公子传艺之恩。 此生当奉公子为师,待我等归家定为公子立长生牌坊,佳节时日定供奉不断!如违次誓,天诛地灭不得好死!” 顾言没有想到会是这么一个情况,赶紧去扶,可这些执拗得很,根本扶不起来,非要坚持三拜九叩。 顾言无法,苦笑道:“也罢,既然如此那我就市侩些,我今日所做你们好好铭记于心,待这些伤患处理完毕,我再教你一些别的,不然我这心里不踏实!” 顾言哪里知道,这群人趁着顾言去忙的时候又聚在一起发誓了,他们发誓这门手艺绝对不能外传,也不能告诉他人,他们决定作为家传手艺,世世代代地传下去! 谁要是故意教授给他人了,谁一家子不得好死…… 老天爷,这可是贵人的本事,这可得好好学,活命的本事啊,神医才会的本事啊!一般苦哈哈哪有这个命哦! 万事开头了难,有了顾言的开头,再加上那一官半职的忽悠,整个伤兵营士气劲头大好,军医觉得要好好学好好做,搞个一官半职。 伤患觉得自己这是碰上了少年神医了,心中越发觉得自己还能活上几年,家里的妻儿不用守寡了! 一时间,颓废,绝望,失望一扫而空。 到了晚间,整个伤兵营六百二十三人全部缝合完毕,在顾言的嘱咐下每个人喝下一大碗盐水。 到了晚上,第一个被顾言缝合的那个王志超拄着木棍下地了,不光下地瘸着腿走路了,而且还主动去搭把手烧水了。 他得意洋洋的在每个同袍前走了一遍。 一时间整个伤兵营的伤兵更是激动的睡不着觉,那兴高采烈的交谈声,惹得不少军士前来观望。 他们是同袍,本想来探望,可惜被顾言寒着脸拒绝了,并且告诉所有人,只要不想死就好好地躺在那里等着伤口自愈。 不要问为什么,这是规定,规定知道吗? 这些事自然被人呈上了燕王的大帐,朱棣看着,嘴角不由地露出几分笑意,站起身走到账外,望着那落日余晖,笑道:“王彦,你这次又帮了我一个大忙!” 王彦弓着身子,笑着回道:“陛下的夸赞让我惶恐,我也没有料到这个孩子会有如此大的本事!” 朱棣闻言故作恼怒道:“你也跟着叫陛下,小心被人扒皮抽筋!” “只要陛下好好的,我千刀万剐又何妨?” “应天顾家是个大族嘛?先前怎么没有听说过?” 王彦猜想陛下这是动了爱才之心,想了想,细细说道:“顾家不是大族,共有四房,嫡系子弟三十余。 自顾家大房,也就是顾言的大爷在洪武初年中了秀才之后家族有了起色,如今家族有良田百十余亩,茶地若干,产业若干。 据我所知,顾言并不得顾家人喜欢,母子二人居于土屋,早些年族里分的田产自顾怀离开后,一一被族人侵占,如今唯有菜地一块,母亲靠缝补过日,顾言则混迹于街头。 靠着熟知地下污水道,帮助一些子弟躲避宵禁,混些财钱。” 朱棣皱了皱眉头:“族中有如此聪慧子弟,顾家为何能视而不见,弃之如履?” “顾晨氏不能生,顾言是顾怀和顾晨氏的养子,想必是因此遭族中不喜。” 朱棣闻言冷哼一声:“平安将军也是我父皇养子,这又何妨,一群短视之辈!” 王彦笑道:“所以,这孩子打小就有一个梦想,那就是自立家门,奉其母顾晨氏为顾家之主,名之为-老祖宗! 所以这孩子立志要考状元,并自称有状元之才?” 朱棣皱起了眉头:“那这孩子会的那些是谁教的?比如这医治,比如你先前跟我说的强身体操?” “哦!其母会认写,读书写字想必是他母亲所教,剩下这些他说是因为在水渠救治的一乞丐所传授!” 朱棣笑了笑:“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天道不孤!” “对了!”朱棣突然顿了下,似乎在思考,过了片刻才说到:“军中已经查到顾怀这个人,军职百户,与前日齐眉山和徐辉祖一战,战死了!这是军中收集的关于顾怀的消息,你找个机会给那个孩子看看吧!” 王彦接过手书,不由得轻轻叹了口:“陛下刚说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这转眼就有噩耗传来,说实在的,老奴真不知道要如何去说这件事!我怕那孩子知道这件事儿,自此就没有了那股傲气。 这些年,他们母子心心念念的都是等着父亲归来,两人全靠这股气撑着,心心念父亲归来,这孩子之所觉得陛下一定会成为陛下,是因为他相信他父亲的眼光。 在每个孩子幼时,他的父亲就是他心底最大的英雄,父亲就是孩子背后的大山。 如今死骨无存,老奴,我…我竟然…” 王彦很少会哭,这次他竟然泣不成声! 朱棣也动了情,眼睛酸酸的,叹了口气,突然说道:“自洪武之后,凡有功之士可为人上之人,我朝立国之初,列爵五等以封功臣,后革子、男,只留公、侯、伯三等。 若一日我为天下之主,当破一次祖例,封顾言为传国男,为天下人之榜样,不寒有功人之心!” 第二十七章 把我的东西舔成你们的了 四月末的天气已经炎热起来。 忙了一整天,整个人又时刻处于紧绷状态,每时每刻都在流汗,身上的汗臭已经到了辣眼睛的地步,顾言有些受不了,拉着二狗还有徐三跳到河里洗澡。 神清气爽地吹着风,心情又不好了。 顾言看着十几个军医那脏兮兮的脖子,还有那指甲里面的黑泥,老天爷,这样的人当军医真是造杀孽哦。 在后世乞丐都比他们干净吧! 于是,顾言黑着脸下令让军医都必须一起洗,必须好好洗,好好搓。 在这个没有抗生素,没有大型医院,没有标准化的治疗和护理的世界,个人卫生就是抵抗疾病最好的预防办法之一。 也是最省钱的方法之一。 可放眼望去,军营中的这些粗汉,头发乱糟糟,脖子黑漆漆,一看就是不爱洗澡的。 军医也是不爱洗澡了,跳下去胡乱搓几下就觉得洗好了,就想往上爬。 “看好我手中拿着的东西,谁没有洗干净敢上来我立马就给戳个窟窿!他娘的,十几个人刚下去都快把河水染黑了还说自己洗干净了? 我告诉你们,不是小爷我爱干净,无理取闹折腾人。 这个人的卫生,里面的门道可就大了去了,就一句话,理解不了就照我说的做,这个澡必须给我洗得干干净净!” 这十几个军医在河里洗了半个小时,看着顾言点头,才哆哆嗦嗦地爬起来,个个看着顾言的眼神那叫做一个幽怨。 不过,这人一好好收拾,那利索劲儿就起来了,看着也顺眼很多,他们自己也轻松了不少。 吃完饭,才准备睡觉,纪纲冷着脸走了过来,就在伤兵营的营门口被站岗的二狗拦住,他铁青着脸,抿着嘴:“军令,命顾言速去大营见燕王!” 说罢,扭头就走。 帅帐在整个军营的最中央,从伤兵营出发需要走两炷香的路,这一路走来,斥候不断,信使络绎不绝,号角声和鼓声此起彼伏。 每隔三百余米就能看到一座木制的了望楼,也叫做箭楼,上面东南西北四个角各站着四名军士,虎目扫视着远方。 鲜红的燕子帅旗猎猎作响,气氛格外地紧张肃杀。 顾言跟着纪纲,学着纪纲的样子,大声地报着自己的姓名,然后搜身检查,这才进入了帅帐前的营门。 此时,离帅帐已经不到百米的距离。 燕王之前已经见过,不过那并不是正式的相见,如今这个场合才是最正式的一次见面。 大帐里面有什么? 刀斧手,无敌猛将,还是智谋超群的谋士? 和自己记忆里的一样?还是不一样? 期待和忐忑。 不知不觉,跟着纪纲就进了大帐,环视一周,正对面一张桌子,相同的桌子左右各有一张,有点像一个简单的会议室。 朱棣背对着众人,正看着挂起的一张地图。 顾言学着纪纲俯身下败:“伤患营顾言拜见陛下。” 话音落,一个六十余岁的光头老者抬起头,幽深的目光似钉子一样盯在顾言身上。 朱棣没有先开口,他却先说道:“年纪轻轻,出手就是不凡,不但解了伤患之苦,更是激昂我军士气,少年不凡,后生可畏。” “来了啊!”朱棣眼神从地图上转移到顾言身上:“顾言给你介绍一下,刚夸你的这位是我的军师姚斯道!” 顾言低头避开姚斯道那刀割的眼神,再度俯身:“顾言拜见姚军师。” 这个时候顾言有了明悟,这个姚斯道应该就是号称“病虎”的道衍,靖难的主要策划者,历史上非常着名的“黑衣宰相”。 这个人也是自顾言认识王彦,纪纲,朱棣,之后的又一个在历史上赫赫有名的大人物。 这时候只听朱棣笑道:“知道你小子是个读过书的,王彦夸你在应天经常手不释卷,来来,今日我军里几个读书好的人都在这里,有啥疑问可以随意地询问。” 顾言躬身站在一旁,挠挠头说道:“小子一个,怎敢班门弄斧。再说了,我读书也是看的一些浅显文章,启蒙书籍多些,真要说手不释卷,那可是羞死人了!” 这营帐里面的朱棣和昨日所见的朱棣明显是两个人,今日的朱棣给人的压力实在太大了,坐立之间带来的气势让人难以呼吸。 再加上一侧的姚广孝还不住的打量,顾言顿觉的有些吃不消,哪里敢随意的去提问啊。 别看这个机会好,让自己随便去问。 可自己对着军营里的东西还没有琢磨出个名堂,这要傻不拉几地开口去问了,不经意间说出些这大明没有的词,那不是给自己找麻烦,而是给自己挖了一个大坑。 怎么解释?说自己是未来人,说大明会完蛋? 顾言支支吾吾不敢说,朱棣觉得这是少年人脸皮子薄,谦虚呢! “听王彦说你在应天每天都教杜猛读书,对对对……”朱棣皱了皱眉头想了想:“对,就是那个圣人训,弟子规!” 顾言现在想抽死王彦这个死太监,怪不得这家伙做前军斥候的领导呢,这嘴是真的快,真是为了舔领导啥都往外说。 “这个是我那个师父教我的,他说目前的启蒙过于晦涩难懂和单一,他说这个《弟子规》和《百家姓》最适合我启蒙识字,于是就每日一句,像歌谣一样教给了我!” “嗯?”朱棣眉毛挑了挑,如果熟悉他的人在此就能知道,这是他对某一件事儿感兴趣的小习惯:“来,背背,我听听圣人之音!” 顾言在心里默默道歉:李老师,对不住了! “弟子规,圣人训。首孝悌,次谨信。泛爱众……”几百年之后的《弟子规》提前出现在了大明,朗朗上口的背诵声在大帐中回荡。 朱棣晃着脑袋,眯着眼,手指随着顾言断句打着节拍。 姚广孝起初有些不以为意,当听到,读书法,有三到,突然倒吸一口凉气。 他精通佛道文,虽是出家人,却自有一股傲气,自觉人间这一块已是巅峰,如今听这简简单单的《弟子规》,他不禁扪心自问,自己这一生能否做出这样盛世文章。 “圣与贤,可驯致!”整个《弟子规》顾言一字不落地背诵完毕,背诵完毕他悄悄的松了口气。 能会这么多,那得感谢自己家附近的一个幼儿园,每天8点准时开始背诵弟,耳濡目染下顾言也就记住了。 大帐安静的落针可闻,姚广孝从椅子上抬起屁股,走到顾言身边深深地弯腰鞠躬:“令师大贤,教我学之无涯,当得这一礼!” 说罢,他又朝着朱棣深深一礼:“臣为王贺,如此盛世文章出现于此,这是上天给王的贺礼,恭喜燕王!” “恭喜燕王!”其余两人也赶紧应和道。 “恭喜陛下!”纪纲双膝盖着地,表情狂热! 顾言呆住了,这这这,这成了老天的恩赐了? 舔? 都这么舔么,把我的东西舔成你们的了? 要脸不! 第二十八章 黑衣宰相的吃惊 当完整的听到这首《弟子规》,姚广孝心中已经有了一个非常完整的计划,先前他正愁,燕王登基那一日该如何去劝说那些文人,现在他已经彻底的不用担心。 文人并不可怕,可怕的那些文人培育的弟子,他们的思想不为所用才是最担心的,不彻底的让他们归心,这天下永无宁日。 现在有了《弟子规》,到时候只需要一点点的手段,就能彻底的扭转局面。 那一点点的手段就是把《弟子规》推向所有能学习或即将学习的学子。 天地君亲师是儒家千百年来最为尊崇的对象,祭天地,祭祖先,祭圣贤,只要有学子学习了《弟子规》,那天地君亲师就占了师。 简单说凡是学习了这启蒙文的学生见到顾言就要执弟子礼,如果燕王收了顾言为弟子,那往后的学子不光对燕王执弟子礼,还要行臣礼。 天地君亲师,这一下子就占了两个。如果有不臣之心,就要先问问自己能不能欺师灭祖,如果能就要做好孤家寡人一个。 而事实又是那么残忍,孤家寡人永远成不了大事。 姚广孝突然想笑,想大声的笑,这王彦出门一躺真是不虚此行,随便遇到个人,都能遇到这么一个没有根脚的奇人。 宝贝啊,这顾言是真正的宝贝。 姚广孝突然看向了朱棣,谁知道朱棣也看向了他,两人对视一眼,默契一笑,显然是想到一起了。 顾言也看到这两人在笑,心里有些不踏实。 他小声的嘟囔道:“这么好笑么?” 姚广孝亲昵的拍了拍顾言的肩膀:“敢问公子,令师可在?可否引荐?” 顾言摇了摇头,轻轻叹了口气:“死了,三年前就死了!” “哦!”姚广孝叹了口气:“如此先贤不得一见,实乃人生一大憾事,唉,天意弄人啊!不知公子否告知仙师名讳,好让我等遗憾之余多些期盼。” “老师姓李,不曾告诉我他的名字!”顾言真的不知道这个作者名讳,只知道姓什么,名字给忘了,剩下的只好瞎编:“老师说,世有男人女人,名字只是作为对所有男人女人的基础的区分。 姓名仅仅就是一个代号而已。 知道叫什么姓什么又有何用?死后不也是一杯黄土或作尘埃吧,天地间唯日月长存,我等只不过是沧海一粟罢了! 名字,不要也罢!” 顾言喟然一叹,不知道突然想起了母亲,眼泪悄然滑落脸庞,人的真实情感如何瞒得过阅人无数的朱棣,这种真实的情感作伪不了,也最容动人心。 朱棣看着真情流露的顾言,心中不免大为怜惜,这孩子是可怜,等候多年的父亲死了,唯一的一个师父却又不知名讳,唯一的母子两人还分隔两地。 唉,这命运啊,真是弄人,把一个好好的人往死里坑! “令师千古,胸怀更是让人难以望其项背,仅是这开蒙一道就让我等望尘莫及,可敬可敬啊!” “是啊,想必令师把这交给你,也是把你作为他的传承,你切莫让令师皓月蒙尘!” 大帝说的话很中听,可姚广孝这紧随其后的话让顾言心生警惕,莫皓月蒙尘,言外之意不就是点一下我,让我献给陛下么。 献大帝可以,但是却不能这么容易。 顾言装作听不懂,故作童真道:“老师说让我好好记着,以后用来考状元呢!” 朱棣莞尔,顾言的心思他咋看不出来,通过先前和顾言交流,他知道顾言绝对不会做这种小儿姿态,所以,他断定顾言刚刚的回答就是故意的。 鄙视的看了一眼顾言:“有话说,有屁快放!” 顾言嘿嘿一笑,有点脸红:“陛下见谅啊,若这《弟子规》能让我大明多几个读书人,我交给陛下又何妨? 可陛下早晚就要君临天下,用这点东西做贺稍显不够。其实我老师还教了我一首《对韵歌》,我读书时最喜欢,到时候一并呈给陛下看看!” “啥,对韵歌?” “嗯!” “比你这《弟子规》还好?” “是,反正我念书时特喜欢,听一次就喜欢上了!” “我不信,除非你说来听听?” 好嘛,先前鄙视我耍心眼,现在你又开始了,得,我心软,背给你们听了! “天对地,雨对风,大陆对长空。山花对海树,赤日对苍穹………” 顾言毫不羞耻的当起了文抄公,至于多年后,这两位老师是不是有一日会说,怎么感觉活在顾言的影子中,顾言就懒得去考虑了。 小学为了背这个手心都被打肿了,不知到这个李老师有没有考虑自己这么个情况。 所以, 顾言现在只考虑,既然要送礼,要么一次送到位,要么不送。他相信有了这两位杨老师的助攻,他要是在大明在活不出个人样,那真是丢死仙人了。 姚广孝已经彻底的呆住了。 他没有想到还有,而且还真的比《弟子规》更琅琅上口,他快七十岁的高龄都大约记住了一半,这要换做孩童岂不是更加容易? 姚广孝主动走到顾言身边,主动搂了搂顾言:“今晚是我这一辈子最惊喜的一晚,也是我最开心的一晚。 你有这样的老师,你一定能考上状元,我坚信,也深信,我非常的期待那一日的到来。” 顾言晕晕乎乎的被王彦送回了伤兵营! 怎么回去的顾言不知道,他知道他得到了燕王的夸奖,得到了黑衣宰相的拥抱,更是成了大帝的学生。 这一切,他做梦都不敢做,今日却得到了他梦中都想着得到的一切,这一晚的经历可谓用惊奇来形容。 躺在自己帐篷久久不能眠,时不时的傻笑一声,顾言咧着嘴角这还好是明朝,这要是唐初,自己把李白的诗随便来一首岂不是让所有惊为天人。 不过顾言也想了,这牛是彻底的吹大了,爽是爽了,可日后要是没有个真本事撑着,那可就泯然众人了。 唉,幸福和痛苦永远都是亲兄弟,为什么做人要这么的难啊! 大帝的大帐此刻也不平静。 姚广孝说着自己的计划,孟善和李彬在一旁查缺补漏,燕王则思考着如要实现这已计划的可行性。 “伯侯你觉得可行否?”伯侯是孟善的字,他是孟子的后代,才学是公认的好,目前他是朱棣智囊团的一员。 “惊为天人啊!”孟善抚着长须喟然一叹:“如果按照姚师的计划,此后大明整个读书人将为陛下所用。 质文觉得呢?” 质文是李彬的字,他比孟善小了太多,长得也粗犷的多。 闻言质文拱拱手:“我是武将,你们说的这些听着的确动人,可我觉得还是为时尚早。我们当务之急还是明日的一战。 如今已得知消息徐辉祖被召回了应天,二十二日虽我军打败,但我们也烧毁了其粮草,现在他们军中无大将,就剩一个平安在支撑。 据斥候来报,如今他们粮道被我军所扼制,他们粮草已经断绝两日。 我的意思是今夜三更做饭,五更行军,率精兵强袭平安部,只要打垮平安将军的南军,姚先生的计划当为上选!” “为何不在多等一日,等他们不战自溃?”孟善问道。 “多等一日是好的,可我就怕激起了他们拼死一搏的勇气,倒是对我军更是不利!” 朱棣紧紧盯着军事图,突然重声道:“大善,明日我亲自率军冲锋!此战,要么我等死,要么改天换日了!吩咐下去,准备大战!” “遵命!” 第一章 战争 纪纲的长枪耍得很好,其实他更强的是弓箭,例无虚发,但箭矢早都用完了 今早大战,四五万人马混战胶着在一起,燕王的第一轮冲锋不光冲散了南军的队伍,也让自己这边的队伍首尾相隔太远。 现在,这数以万计的双方人马全部靠着那屹立不倒的大旗,和永不停歇的鼓声来确认自己是进攻还是撤退。 顾言记忆里的那些武将都能以一当百,能以一个人的力量杀穿对面数千人马,能万军中取敌将首级。 事实上,如今现实中这一切都与记忆中的相反,一个大将别说以一当百了,他最多勉强能打十个,如果不是全身披甲,又有马儿带着他居高临下地冲锋,他一个人打五个都吃力。 纪纲就是这样的代表。 现在的他,不会一跳几米高,也没有那些花枝招展的招式,只有刺,劈,挡,砍。 他的战马被敌军刺死后,长矛立刻被他舍弃,换成背后的长刀。 如今,他整个人更是险象环生,之所以没有被砍死全靠着他那一身铠甲保护,和悍不畏死的狠劲支撑着。 纪纲知道这样下去迟早会死,于是更加凶猛地朝着不远处的兄弟靠去。他疯魔般地去砍,去劈,每一刀都能带走一个人。 很快,他就找到了四个队友,结成了一个小小的锋矢阵,相互掩护交替,朝着己方军旗的方向移动。 不断地有人倒下,也不断地有人前仆后继地往前冲。 这才开战不到一炷香,战斗越发的激烈,双方人马彻底的交融在了一起,喊杀声凌乱而又尖锐,这个时候躺着爬不起来的人也越来越多了。 顾言跟王彦站在山坡上。 王彦冷眼注视着眼前的一切,在他的身后还有一千名左右的骑士,他们身穿黑色重甲,目光冷漠地注视着下方战场的一切。 底下,无数燕军时不时抬头,他们知道王彦率领的是第二波冲锋军,他们现在已经筋疲力尽,身边越来越多的兄弟倒下了,他们心里苦苦哀求,盼着这第二波的冲锋军赶紧来。 同时,也咬牙坚持着,再忍一会,再忍一会,他们马上就来了,马上就来了…… 纪纲紧紧咬着牙关,越来越多的兄弟朝着他这里汇聚,越来越多的南军也朝着他这里厮杀过来。 他一刀砍掉半个脑袋,猛地擦了一把脸上的鲜血,深吸一口气,怒吼道:“跟着我冲杀!” 所有人跟着他开始冲杀,没有招式,只有用力地劈砍,拔刀,然后再劈砍,再拔刀,向着南军的军旗处突进。 冲杀是战兵,纪纲心里明白,第二轮冲锋军没来也就意味着这场战争还没有到决定胜负的那一刻。 战场的尸体越来越多,这里就像一个斗兽场,所有人都在这里拼杀,开始的时候还会有灰尘弥漫,现在灰尘都飘不起来了,空气中弥漫着作呕的血腥味。 就在此时,南军突然变得凶猛起来,鼓声也越发地密集,王彦挥挥手,身后的骑士开始搭弓,五息之后他再挥挥手,山坡上的箭雨突然倾泻而下,朝着聚集起来的南军笼罩过去。 燕军疯了。 他们知道他们必须要疯,只有疯的时候才无所畏惧,只有疯的时候才不知道疼,到了这个时候再不疯,那这一战过后可能这一辈子都疯不起来。 “杀啊!”开始是一两个人喊。 “杀啊!”变成五六个人一齐喊。 “杀啊!”上百人一齐喊。 “杀啊!”上千人一齐喊。 顾言也在大声地嘶吼,给底下的兄弟加油。 从战争开始的那一刻他反而没有太多的害怕,更多是血脉偾张,他有些发抖,跃跃欲试地发抖,他心里一直有一个奇怪的念头在翻腾不休。 他想骑着马当个将军,带着这身后的千人去冲杀一次。 大地的颜色逐渐变得暗红。 刘二狗紧紧地拽着衣角,声音有些发抖:“言哥,我有些害怕,你说,我会不会死啊!” 刘二狗说的话有些不连贯,从害怕到死,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到了这里就不要说这些了,我也害怕,我也怕死,所以你一定要告诉你自己不能死,一定不能死,死了就亏大了!” 徐三仅仅的握着他用木棍制作的一个长矛:“老天爷,我终于知道为什么伤患营只有几百人受伤了,原来真如他们所说他们是运气最好的。” 刘二狗紧张地不断吞咽着口水:“言哥,我是很害怕,但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却跳得那么快,我甚至想跳进去厮杀一番。” 就在这时,南军突然从一旁冲出了一队骑兵,人数三十多余,如同一只利剑一样朝着顾言和王彦所在的山头冲了过来。 他们速度极快,三十多人组成的一支队伍竟然冲出了一股无匹的气势出来,它们如一把快刀分割着战场,没有一丝的阻碍,极其丝滑的就把两军切了一小块,然后一往无前地朝着山头杀来。 喊杀声听不见了,耳朵里全是轰隆隆的马蹄声,和大地回应的巨响声,这三十人就像是一柄短剑,在数万人的战场直刺王彦的咽喉。 王彦冷漠地抬起头,翻身上马,挥挥手,二百人的骑兵跟着一齐冲出迎战。 两队人马相遇,王彦反身回撤,二百人对三十人,三十人瞬间就消失无踪了。 王彦拉回了几十匹马。 王彦又站在了山头他原先站的位置:“会骑马吗?” “???”顾言诧异地抬起头:“在栖迟园你不是让杜猛教我了吗?” “哦!”王彦声音很冷淡:“那就去牵一匹马,一会儿随我冲锋!” 顾言不由地咽了咽口水,心虚道:“我可以吗?” 王彦冷漠道:“陛下说全军出击,你是其中一员,必须出战。”看着顾言有些颤抖的身子,他心里不由一软:“高晋那一队会跟着你!” 顾言点了点头。 天气已经很热了,顾言却觉得自己全身冰凉。 “自己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高晋可是高手呢!”顾言小声地安慰着自己。 顿时,顾言就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自己这是怎么了?命应该握在自己手中,为什么自己会有这么一个奇怪的念头? “顾言你能行的,你不会死的,你一定不会死的!” 抬起头眼神重新变得坚韧,看着远处的战场,看着跌倒了又爬起来的纪纲,看着倒地再也爬不起来的不知名战士,顾言紧紧握着自己的马槊,到了这个时候拼的就是一股热血,谁胆怯谁死,谁凶猛谁活。 第二章 每个人都必须有所选择和坚持 所有人都疯了,最终决战的时刻已经到来。 所有人红着眼,喊着杀啊,然后朝着对方砍去。 人太多,骑着马作战已经是不可能,所有骑马的将士开始下马,带领着自己的人马开始用双腿进行冲锋。 随即,碰撞,人一排排地倒,后面的人在一排排地上,没有人知道这是为什么,他们心里只知道活下去,或者砍死对方。 这广阔的平原成了巨大的绞肉机。 人一旦到了集体,就会被集体左右,个人的想法和思考也会被吞噬,所以,所有只能有一个念头,追随前者往前冲,不顾一切地往前冲。 顾言耳边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了,身后的所有骑士已经全部上马,刀剑出鞘,目光炙热地看着战场,接下来要做什么已经不言而喻了。 顾言让开了路,他还是很害怕,甚至想逃离,他知道这么做很丢人,可他就是忍不住的想去逃离。 “还是很害怕是么?” 顾言点了点头:“等待是最煎熬的,但其实只要豁出去了也没有什么!” 高晋闻言一笑:“我当初也是如此,我甚至故意跑慢,故意崴脚,故意地掉到队伍最后面。 等一场大战打完,我脸上甚至没有一滴血。 没有人说我,没有人指责我,只有我知道我成了懦夫,人人看不起的懦夫。 他们彻底地远离我,我彻底地成了一个人,自那后我明白了一个道理,为人者可以惜身,但不能忘命,小德,大义要有一个很清晰的界线,做人切不能模棱两可!” “道理明白,可我却还是害怕!” “冲出去就不怕了,你要相信你的队友,相信你的铠甲,相信你的长刀,更要相信你能活下去,看到你,我觉得挺好! 比我当初表现要好啊……” 顾言笑了笑,低声道:“帮我照顾好我娘!” “放心,我们是袍泽,我如果死了你也要一样,你死了,你娘就是我娘,而且是我的亲娘,没有之一。” “我要我娘过的好,过得幸福!” “当然,我为奴为仆也会办到。” “我……” 高晋摆摆手:“说多了不吉利,其实这些事你自己做最好最有意义,所以,活下去!” “嗯,给我铠甲!” 顾言突然释然了,突然笑得很开心。 高晋很熟悉这个笑,因为他看到了无数个这样的笑脸,凡是这么笑的人他们多半已经做好了一去不回的准备。 他明白顾言有了自己的选择,他打心眼里为顾言高兴。 他帮顾言找来了一身合体的护甲,然后他单膝着地帮助他束甲。 顾言把马槊擦了擦然后立在一旁,将朱棣给的佩剑背在身后,把高晋给的短剑绑在小腿,准备的非常的认真,非常的顺手。 骑上马,腥风铺面儿来,他突然朝着二狗和徐三吼道:“看哥哥给你们打个样!” 话才说完,王彦手里的小旗就挥了出去,他身下的黑马跟着前面的红马冲下了山坡,喊杀声震耳欲聋:“杀啊!” 王彦还是站在山坡上,看着顾言生疏的马术,露出了一丝笑脸,喃喃道:“文武双全,活下去,别忘了我们之间的承诺。 有大我,能舍小我的人才能居高位,才能当得起传国二字。” 王彦随后骑马去了大旗,那里是燕王的所在地,也是整个军队核心的所在地。 “你不跟着走吗?你是这么地喜欢他,我以为你会跟着一起的!” “还是忍住了,都到了这个地步如果他不敢迈出去,这传国二字对他来说太重了,给了他迟早也会被人吃得一口不剩!” 战马跑起来的速度很快,顾言学着前面的前辈,尽量把自己贴着马背上,让身子更好的隐藏起来,燥热的风慢慢抚平了内心的惶恐不安,顾言越发的轻松,动作也不再那么的僵硬刻意。 直到现在顾言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么拼,甚至大胆到去冲阵,要是有个万一呢? 他很想回去,说实在的他真的担心他的母亲,到如今也没有接到父亲的消息,内心早都隐隐不安了。 自己不主动去问不代表自己不在乎,而是怕某个不好的答案传来,不问只是挂在心里,时时刻刻地充满忐忑和不安,说多了也是自我麻醉而已。 这些问题在心里纠结,折磨的顾言恨不得把自己撕成两半。 自己不算是一个完全的明人,自己还不是很明白他们的道义和坚持,自己只明白要活命,要活得好。 说白了就是自私和利我。 至于什么大义,小德,大德,去他妈的吧! 妈的,现在想再多也没有用了,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选择了,那就拼命的去做一个完完全全的明人吧! “来吧,你们都不怕,老子死过一次的又怕个毛啊!” 战马似乎感受到了顾言的心情,它突然加速了,一眨眼功夫顾言已经从中间冲到了最前,而最前就是南军的大营,在那里,一杆军旗格外的耀眼。 南军战兵很快就反应过来,战马已经临近,顾言起身挥舞马槊劈砍,一杆子就拍翻了一个惊恐的南军,回过神,顾言才发现,原来自己这一千的骑兵是最后用来斩首或砍旗的。 一瞬间有无数的人朝着这里涌来,环目四望,黑压压的全是人头和一张张坚硬的脸。 战马一往无前,如狼入羊群。 千人的骑兵很快就把连绵不断的南军撕开一道口子,撕开一条笔直的间隙。 手中的马槊重复一个动作-劈砍,其实马槊最该有也是最轻松的动作是刺,借着战马的力量,只要握紧手中的马槊就能造成恐怖的杀伤力。 可顾言没有那么做。 顾言知道自己还是一个合格的兵,他可以作恶,可以打人,可以骗人,可顾言脑子里面从来就没有过去杀人的念头,或者说没有这个选项。 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不知不觉,顾言已经成为一千人骑兵队伍最前的那个点。 顾言顾盼间看到了纪纲,如今他又成了孤家寡人,他正在站在原地疯狂地挥舞手中的长刀,他的颓势已经很明显,数十人前赴后继的围殴他,如果不出意外,再有一会他就会死。 纪纲从未想过自己不会死这个问题,他也不怕死,从他主动揽住燕王战马缰绳的那一刻,他已经做好了战死的准备,纪纲嘴角突然露出了一丝笑容,他想放下手中的长刀闭上眼,好好地睡一觉。 就在要下定决心的那一刻。 围殴他的几个南军突然瘫倒在地,纪纲一抬头就看到顾言那张让人嫉妒的脸,从见到顾言开始他就看不惯这张脸,在这一刻,他突然觉得这张脸有些动人。 “纪纲,可别犯傻,坚持住,我们应天府喝……”顾言的声音呼啸而过,看着那单薄的背影,纪纲浑身又来了一股子力气。 “来啊,老子援兵到了!” 第三章 小子你是谁的部将 顾言不知道无敌猛将是个什么样子的,他现在只知道自己的胳膊又酸又重。 他猜想,可能是自己的身子还没有长成,力量不足,锻炼不足,而且他没有用最轻松的办法去杀人,而是用最笨拙的方法去伤人,所以才会觉得这么地累。 顾言知道,自己的极限快到了。 对面的骑兵也来了,战马交错而过,顾言敲碎对方的马头,随即他腹间一凉,伸手一摸,满手鲜血。 好在伤口不深。 对手马匹死亡,连人带马重重地摔在地上,撞倒一片的人。 当离对面营地只剩下两里地的时候,箭雨落下,顾言紧紧地贴着马背,随即,背后就像被人重重地捶了两拳,顾言明白自己又中箭了。 “草!” 箭雨不断下落,骑兵开始侧绕,顾言只记得往前没有看后,他一人一马竟然直接朝着敌军大营冲去。 “傻狗,看后面啊!” 纪纲着急地大声喊叫,现在他身边的敌人已经没了,骑兵的一轮冲锋就收割完了,可是无论他怎么喊都无济于事,他的嗓子早都喊哑了。 顾言觉得自己很幸运,箭雨已经没了,敌军大营就在眼前,敌军的大纛近在咫尺,他知道要么杀了敌军将军,要么砍倒大纛,这场战争就会落下帷幕。 杀将军是不可能的,这个他根本就没有考虑,他也根本就不知道南军的将军是谁,就算知道也没有用,将军要是这么好杀,那咋也轮不到自己来杀。 所以顾言自然就瞄准了手扶大纛的那三名南军战士。 马槊被顾言紧紧抓在手心,端正,借着战马疾驰的巨力一个照面就挑翻一个,大纛晃了晃。 也在这一瞬间,顾言胸前连中三箭,好在穿的是链子甲,箭没有穿透让顾言捡回一条命,可箭矢携带的巨力让顾言打了一个趔趄,险些掉下马。 疼,钻心地疼。 生死危机间,让顾言打起了十二万分精神,他眼睛里面已经没有了任何东西,只要那一杆大旗,耳边再也听不到任何声音。 调转,挺着马槊又冲了过去,这一次又挑翻一个。 扶着大纛的军士虽然很壮,目标很显眼,他们手里也没有兵器,这才让顾言捡了便宜。 高晋此时咬着牙追了过来,但比较倒霉,一轮箭雨他就连人带马倒在地上,不等他站起身,南军就围了过来,乱刀照头就劈了过来。 高晋突然张开双臂,紧紧地抱住砍在自己身上的所有刀剑,他吐了一口血,用尽全身气力大喊:“顾言归队,顾言归队啊……” 顾言挑翻最后一个南军,大纛摇摇欲坠,马上就会倒下。 正得意间,顾言看到了被七八根长矛挑起的高晋,高晋看见了顾言回头,露出一个笑脸:“跑啊……” 看到高晋嘴型那一刻,只觉脑袋嗡了一下子,顾言整个人如遭雷击,霎那间就呆住了,整个天地间就剩下那一个口吐鲜血的笑脸。 马槊斜着往上,高晋曾说这么杀人最快,顾言不顾一切地朝着高晋杀了过去,这一刻,顾言眼泪喷涌而出,胸口像是一块巨石:“我操你们所有人祖宗啊!” 马槊锋利的刀刃穿过阻拦南军的身体,撕裂,鲜血喷射。 眼看着高晋又被人砍了一刀,这个高晋竟然还笑眯眯地朝着顾言一笑。 顾言大吼一声,直接踩着马镫站起,借着白马狂奔之力他将手中的马槊疯狂的投掷过去,马槊立刻贯穿了一个南军人的后背。 马上,顾言就从后背抽出大帝暂借给自己佩剑,将长剑反握,长剑贴着手臂,手肘抵在剑身上,错开身子冲进人群,锋利的剑刃划开了南军士兵的皮甲,随着马儿的奔腾,剑刃划过身体。 数十名南军紧紧捂着脖子,可鲜血还是固执地喷射,化作一团团血雾。 而顾言也被南军的一名士兵用长矛重重的夯在背部,半个身子都麻了,顾言只能死死地把缰绳缠在手腕上,借着白马的冲刺凶狠的朝着人群冲撞。 步兵那里承受得住战马的撞击,密集的骨裂声,身体就飞了出去。 高晋看到了离自己越来越近的顾言,看到他身上刺猬一样的箭矢,看到了他七窍流血的模样,忍不住发出狼一样的惨叫:“你傻啊……” 这个时候顾言觉得自己真的会死,浑身都在痛,脑袋一阵阵发闷,眼前也阵阵发黑,随时都有可能一头栽下马。他看着浑身是血的高晋,抽出扎在南军尸体上的马槊,挡在高晋面前,转头看着又涌上来的南军。 高晋苦笑道:“我要死了,救不了的,你何苦啊?” 顾言泪如泉涌,摇摇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提着马槊,手握长剑。 顾言突然觉得死亡一点都不可怕,反而心生豪气,老子一个人打这么多,不丢人吧! 纪纲不明白顾言怎突然变得疯狂,但他明白,此刻自己如果不做些什么,那么顾言一定会死。 现在,顾言不能死,死了姚军师所有的计划都会泡汤,他死了自己该找谁去还救命之恩啊。 他赶紧在地上捡起一把弓箭,搭弓引箭,嗡的一声,长箭精准地射中顾言坐下白马的屁股上:“快跑,顾言快跑啊!” 顾言胯下的白马突然疯了,速度极快,跳过满地的尸体,和一道道的壕沟,也本能地躲开围堵它和顾言的一队队人马。 这一刻,南军箭雨再次袭来,顾言成为唯一的靶子,箭雨覆盖之下总会有那么一两支箭射中他,顾言不知道自己中了多少箭,他只知道,这一辈子他可能再也见不到高晋了。 夕阳,从西边照射过来,把所有人的影子都拉得很长。 然后顾言看到自己的影子,还有那一根根簇立在他背上的箭矢,白马也是一样,马屁股上全是箭。 就在前不久…… “帮我照顾好我娘!” “放心,我们是袍泽,我如果死了你也要一样,你死了,你娘就是我娘,而且是我的亲娘,没有之一。” “我要我娘过得好,过得幸福!” “当然,我为奴为仆也会办到。” “我……” “说多了不吉利,其实这些事你自己做最好,所以活下去!” 过往一幕幕,城墙下夜战,仰卧起坐,拉双杠,牛瘪汤…… “啊!”顾言痛苦地大叫,他调转马头,泪水模糊双眼,他看不清顾高晋的尸体在哪里,在那边,还是在那边? 南军大纛已经倒下,一排排士兵跪倒在地开始投降,不知道什么时候顾言又回到了战场,所有人静静地看着他,静静的看着这个泪流满面的少年。 静静地看这个他和马身上刺猬一样的箭矢。 “喂,独自冲阵的小子你是谁的部将?” 顾言斜着眼瞥了眼这个指挥佥事,吐了口血沫子:“关你屁事!” “你!”看着顾言离去的背影,想了想,脏话到了嘴边还是收了回去。 “纪纲,这小子是谁?” 纪纲躺在地上斜着看了一眼梅顺昌,有气无力道:“顾言!” “啥,这小子打得你?” “哼!”纪纲扭过脸:“梅顺昌,你真是活该被骂,谁打我关你屁事。” 梅顺昌抚着靑虚虚的下巴,看着地上顾言长长的影子:“真他娘的猛!” 第四章 你一定是个胖娃娃 顾言醒来的时候,浑身疼得动都动不了,趴在一张竹席子上,背后一阵阵凉意传来。 二狗和徐三无精打采的炒盐,时不时的看着顾言,见顾言睁开眼,两人欢呼一声就冲了过来:“言哥醒了,言哥你醒了,真别说啊,这个南军的医生说的还真准。” 给顾言伤口上药的军医闻言嘿嘿一笑:“其实你们这军中还是有神医在的,我看了那些病患的伤口,那些奇异的治疗方式让我大开眼界,一直到今我都没见到神医本人,真遗憾啊!” “我这伤得养多久?” “少年人,不得不说你运气好,全身中箭十八处,全是平箭,如体内半寸有十三处,入肉寸许有五处!要不是亲眼看到你从乱军中杀出来,我如何也想不到你会幸运到这个地步。” 顾言歪了歪头:“背后挨了一棍子,呼吸都痛,这个不严重吗?” 医生闻言倨傲地笑了笑:“淤血而已,已经被我用银针放出,敷上药草,五六天就会好!” 顾言抬起头,看着这个说话颇为傲气的医生:“你真的是南军的军医?” 军医斜着眼瞥了眼顾言:“我原本隶属太医院,后在南军中担任医官,从七品上。” 顾言指了指自己,笑道:“那是先前,如今你是俘虏,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你是被分到了伤患营。 来来来,快来拜见我,我是伤患营的负责人!” “负责人?你?”军医呆滞了一下:“你不是战兵嘛?” 屁股被缝针的那个伤患闻言嗤笑道:“谁告诉他是战兵的,你不是要找神医么,喏,就是他!” “他?”军医的声音不由的提高,变得尖锐:“怎么可能呢!” 屁股缝针的伤患怒道:“你是真的眼瞎!我还能骗不成。” 医生连连致歉,可这个屁股缝针的伤患依旧不依不饶,瘸着腿,拄着木棍,不断的用拳头去打军医的脑袋。 躺着不能动,这让顾言十分的伤心,他感觉自己正在发霉,正在腐朽,一想到高晋的死,更是心痛的难以呼吸,心里的悲怆更是止不住的往上涌。 低下头,他的眼泪扑簌扑簌往下淌。 慢慢地活动身子,待微微出汗,顾言在二狗和徐三的搀扶下站起身,慢慢地走动。 王彦当时借给自己的白马也在营地中,显然,这匹马已经被所有人默认为是顾言的私人财产了。 他趴在二狗的背上,看着屁股上被涂满药汁儿的白马心情好了些许,也许是共患难的缘故。 白马打了个响鼻,算是打了声招呼,它像是在问你好点了么! 顾言点了点头:“不是很好,但也死不了。” 一马一人看着彼此都觉得亲切。 军营里面空荡荡的,那迎风飘扬的大军旗也不见了,顾言知道,这是又出去打仗了,想了想,朝着屁股缝针的那军士招了招手:“今天是二十几?!” “今天二十九!” “你叫什么名字?” “哦,小的叫张雨晨!” 顾言咂咂嘴,也不知道是自己听错了还是本来就是,这个张雨晨怎么这么像是一个女孩子的名字:“哪个雨?哪个晨?” 张雨晨嘿嘿一笑,摇摇头:“我不识字,哪个都可以!” 伤兵营如今有伤兵一千三与人,徐三和二狗背着顾言巡视,所到之处见到顾言的军士纷纷侧目,有人朝着顾言竖起大拇指,有人朝着顾言大声的吹着口哨,有人向不明所以的同袍介绍着顾言那一日的单兵冲阵,怒斩敌军大纛的事迹。 此刻顾言是所有人心目中的英雄。 伤兵营还有五百的守兵,他们多是受伤不重的那些伤兵组成,所以,偶尔能看到一瘸一拐的巡逻兵,偶尔也能看到他们的战马在悠闲的啃食野草。 顾言问了一圈人,终于找到辎重营。辎重营有两个任务,一是收刮战场的战利品,二是找出阵亡的已军战士。 顾言被人背进了辎重营,辎重营的味道很重,倒是有几个巡逻兵例行检查,可一听这人是顾言,且拿着燕王的佩剑也就懒得在去多问,就任由他在营地乱跑。 尸体很多,数百的民妇带着猪嘴整理着数不清的尸体,她们收集尸体上的标识,核实阵亡士兵的身份,然后按照身前的官位大小分类摆放,然后聚在一起,用一把火烧成灰烬。 找到高晋的时候苍蝇正在漫天的飞舞,他就躺在那里,脸色发青,素面朝天,嘴角带着微微的笑意。 他身上的盔甲不见了,他的马靴也不见了,他身上仅有的是一件崭新的麻衣。 顾言坐在那里,看着二狗和徐三自己的吩咐下开始去拾柴,要来一张破烂的马匹把高晋裹在里面,上面加上干柴,一把火,青烟开始盘旋。 苍蝇走了,这算是马革裹尸吧! 不知道烧了多久,骨架还是那么的顽固,就像他死的时候也要顽固的露出笑脸一样,顾言慢慢地走了过去,用长剑一点一点把骨头敲碎:“别怪我,这真不是挫骨扬灰!” 高晋的骨灰整整塞满一个大坛子,顾言抱在怀里露出满意的笑:“你出生的时候一定是个胖娃娃。” 四月二十七日,燕王率大军对战平安南军,俘南军三万人,军马三千匹,粮草三万担,南军守将何福败走不知所终,燕军士气高涨。 四月二十九日,燕军攻打灵壁墙垒,南军全军覆没,灵壁之战就此意外结束。 此战燕军生擒了陈晖、平安、马溥、徐真、孙成等三十七员敌将,四名内官,一百五十员朝廷大臣,获马二万余匹,降者不计其数。 只有南军将领何福单骑逃走。 二十九日,消息传到应天,建文帝暴怒,杖毙小黄门三人,应天城粮价格再度疯涨,人人自危,无数的人开始往上山避难,寺庙香火越发的旺盛。 一个妇人坐在院子里,呆呆的看着月光,宛如一座雕像。 自此所有人都明白,下一次大战就是最后一战。 第五章 伤患营的改变 顾言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缓缓走到伤兵营,将高晋的骨灰放在他的床头,然后坐在自己的帐篷口,仰头看着已经是繁星点点的天空,淡淡道:“今天情况汇报一下。” 先前被顾言踹翻的那个医生叫做李成。 他赶紧抱拳施礼:“昨晚接收伤患一千三百人,至今,还剩一千又三人,死二百九十七人。刚得到消息,下半夜还有三千左右伤患,都是今早打灵璧之战的战士。” 顾言叹了口气,这才过了一天都死了快三百人,可看着这李成的模样好像还是一件值得骄傲表扬的事情。 顾言也知道,在这粗陋的治疗环境里要想抗过去真的需要造化,光伤口发炎引发的并发症就能带走很多很多人。 这个死亡率的确是值得骄傲的一件事。 像张雨辰这样就是运气好的。 医疗物质的匮乏,贫穷,冷兵器互砍,穷人就靠着这个去搏命,运气好混个官当,运气不好十八年后再来一次。 穷人很遭罪,顾言问了一圈,这一千七百人的伤兵家里有田地超过十亩不到三个人。 因为活不下去了所以才跟着燕王走这条路,走的好了从龙之臣,走得不好了墓碑上多几个字,越有钱越是惜命,越没钱也就越要拼命。 想了想,顾言觉得自己还是得把酒精这玩意给搞出来,有了这个玩意最起码能再少死一点人。 这个世界太惨了,早晨还活蹦乱跳的,到了下午就可能躺在伤兵营,缺胳膊少腿的,人命太不值钱了,人贱如草就是这样。 到了后半夜,一千多人的伤患兴高采烈地进了伤患营。 和以往死气沉沉的伤患不同,这一千多人虽然伤得不同,却个个带着笑脸,通过他们的只言片语,顾言得知,这灵璧一战结束也就代表着这场战争的结束。 下一步就是渡江进军应天,再下一步,燕王也就可能真的变成陛下,那自己这些苦哈哈也就真的成了有功之士了。 这点伤太值了,下半辈子就不会像上半辈子这么苦了。 燕王很忙,没有时间来看顾言这个弟子,但是他还是托人带来的口令,顾言升伤患营指挥佥事,伤患营所有的事情可以一言决之不用上报。 身份通过口头的传达有了瞬间的改变,伤患营十五名的医生都齐齐地来到顾言身边拱手道喜。 大势未定的时候顾言是这个官,等到大势已定后那必然是有重新的封赏。 按照这个势头,顾言到时候少说能封个六品下的官职,十多岁的六品下,我的老天爷啊,这以后混到三品也不是不可能的。 张雨晨被顾言安排成了军医,他现在主要任务就是缝合伤口。别看这个汉子双手满是厚茧,可这个家伙缝针的手艺那是老裁缝都望尘莫及的存在。 拿刀的手不抖,砍人不抖,那给伤患缝制伤口就是小儿科,在整个伤兵营如今他的嗓门最大。 “哭哭就知道哭,他娘的这么疼么?” “别叫别叫,老子给你洗伤口你叫个屁啊,你以为我多想给你洗是的。” “按住他,按住他,就他娘的中了一箭不扑腾个什么玩意,你又不是大鲤鱼……” 张雨晨似乎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他这架势,不认识他的人怎么想不到这个家伙先前是个大头兵。 在人手短缺的情况,为了更多人得到医治,顾言不得不主动去发掘寻找有本事的人才。 标准就是:机灵,好学,认真。 这一千五百多人顾言等人用了三天医治完毕,等医治完毕后,这一千五百多人加上先前的一千多人,伤患营总共是三千多人。 等到顾言三天后再次统计数据的时候,这三千的伤患扛过发炎期活下来的总共才两千人。 死亡率接近三分之一。 五六天时间一晃而过,顾言还是没能从这三分之一死亡率中走出来,可这五六天里依旧有伤患不断地送来。 从伤兵口中得知燕王已经快到了泗州,接下来就是攻打扬州了。 如今的伤兵营人数已经到了四千人,这里大大小小的事务都靠着顾言来发号施令然后执行。现如今伤兵营能行动得自如的伤兵有三百余人,这些人伤好了之后也没有闲着,按照顾言的命令开始制造鸡公车。 现在伤兵营离大部队太远了,主力部队的伤患运送,还有伤患营的安全问题都是个大问题。 因此顾言开始有计划地做准备,他准备再过几天,等更多的伤患能够下地,然后带领伤兵营进行一次迁徙。 往北走十三里地就是一条大河,然后大伙可以坐船顺流而下,到达洪泽湖的时候再换船。 这样既能快速地跟上大部队,又能保证伤患行这么远的路不太累。 如果,燕王能打下扬州最好,这样的话把伤患安排在扬州是最好的理想之地,最起码有房子,也不是那么的简陋。 顾言也没闲着,伤口开始结痂后就更加地忙碌。 第一件事是每日的监督和巡查,这里主要看病人的情况,和伤患营地卫生。 在这里硬性规定不能喝生水,所有人都必须喝烧开后的水,其次就是不能随地大小便,这个要是发现了就是军法处置。 第二件事就是吃饭,辎重营走的时候给的粮食很多,如今队伍一直带头打胜仗,缴获的东西就更多。 伤患营虽然人数已经到了四千人的大关,但是粮食是足够的。因此,顾言做的第二件事就是要让这些伤患吃得好。 明军一天只吃两顿饭,早上的八九点,傍晚的五六点,因为食物的单一,军中又多是壮汉,巡逻的时候经常可以听到肚子咕噜噜的叫声。 而且军队的做饭全是以吃饱为标准,而不是以好吃和吃饱为标准。这个标准里面还包含着快,军队饭食有多难吃可想而知。 顾言成了伤患营的老大后,就决定要让这些伤患好好地吃点好吃的,同时也让自己的肚子能吃点好吃的,这几日吃乱炖吃得那真是伤透了心。 傍晚的时候伤兵营就热闹了,刚才顾言说了,今天晚上吃肉丝面。 军中有山东和陕西的汉子,他们被任命为了临时的火头军,从中午开始拉面条,一直忙到刚才才结束。 十三口大锅依次排开,场面格外的壮观,大碗整整齐齐摆放占了半里地,野菜煮好摆在碗底,寸宽的面条盖在野菜上颜色分明,再撒上切丝的肉丝,野葱给上一把,滚烫的热汤一浇,葱香扑鼻,整个伤兵营面香四溢。 众人早都被这大场面勾起了馋虫,流着口水,看着第一批吃面的人狂吞口水。 “栓子,味道咋样?” “嗯嗯!” “味道咋样,看你吃得怪香的,给我尝一口……” “嗯嗯嗯!” 第六章 收果子的人来了 伤患营。 已经两日没有人去世了。 伤患营的人数也在三千七百人的时候彻底地不再动弹。顾言被彻底地冠以神医的称呼,先前那个俘虏军医,如今彻底地成了顾言的跟班。 一口一个师父,一口一个然后呢? 李成看这个叫做焦黄很不顺眼,他觉得这个家伙就是天底下最大的马屁精。 今天是五月十七,伤患营已经有一千人的伤患能够自主的行动,可以帮些力所能及的小事儿。 有了这一千多人的帮助,顾言也终于不用愁得睡不着觉了,一切都在像着好的地方发展,这是顾言觉得最开心的一件事。 “高晋兄弟,今天没有兄弟死了,你在下面不用等了,安心地做自己事情吧!” “对了,我给王彦写信了,他应该太忙没有回信,你要是听到我说的话记得给我托个梦啊,你家里还有谁,还有没有弟弟妹妹……” “对了差点忘了,我给你说啊,这个死太监真不是个东西,答应好好的说帮我找我的父亲,这都一个多月了,他娘的每次都说忘了忘了。” 顾言拍着高晋的骨灰坛子不停的说着话。 他心里还是舍得,还是会不由自主的想起和高晋等人在栖迟园的日子,那日子虽然拘束,但顾言可以自豪地说是自己这些年最幸福的时光。 顾言觉得建文年很快就会变成永乐年,这是好事。 张雨晨也不再继续担任他的大头兵了,从昨日的告身下来,张雨晨就变成了一位百户,等到永乐年以来他就会到新的地方就任。 可能很远,也可能很近,他告诉顾言他心有些慌,他说他其实就想在老家的县城里当个捕快就行。 很多人都收到了自己的告身,有的是百户,有的是千户,有的是佥事,有的是指挥使,官职大小不等,伤患营的伤兵是燕王部队里面第一批受到实际封赏的人。 这件事大帝做得敞亮,伤兵这些日子最怕的就是被无情的抛弃。 现在有了这一张纸,每个人脸上的笑容也就变得越发的多,越发的觉得往后的日子有盼头了。 死掉了人也有封赏,活着的人觉得自己卖命卖得值。他们卖的是命,燕王收获的他们毫不保留的支持。 其实也可以用利益一词来说,可这么说难免会显得市侩。 伤兵营喜气洋洋,他们高喊着还可以一战。 顾言算是个特殊,如今伤兵营千户不少,指挥使也不是没有,这些看到顾言还是会一口一个大人,一口一个小顾佥事。 现在所有人都知道顾言是燕王的弟子,就等着天下稳定去考状元呢。 因为这个关系,这些千总指挥使也不愿意在伤兵营这里拿大,官大一级压死人的状况在伤患营是看不到的。 相反大家反而趁着这个机会好好地重新认识,该处关系的处关系,该拓宽人脉的拓宽人脉。 没错,事实就是这样。 如今,当了官就得拉关系,最起码也得混个脸熟不是?用张雨晨的话来说,谁也不知道会怎么样,现在多认识点兄弟以后在官场也好有个照应不是? 顾言这里没有人拉关系,反正是个人都知道他日后绝对前途无量。 年轻,燕王的弟子,又有单骑冲阵斩敌军大纛的功绩打底,最他娘的气人的是这小子能文能武,管理四千人不出一丝的乱子,就连每个人每日需要吃什么他都记得清清楚楚。 而且,顾言能准确地说出这上千人每一个人的名字或者外号,这样的人不做个大官,他们都觉得天理难容。 所以,他们在顾言面前永远都是站在一个下官的位置去跟顾言讲话聊天,单纯地去混脸熟。 有人伤好了,那这附近的除了人以外的动物随时都有可能遭遇不测。 如今伤兵营四周五公里外,都可以说是最安全的地方,别说野兽这些东西,天上飞过去一只鸟都得掉半斤肉。 因为顾言说伤患需要肉食补充能量,能够好得快些。这些自诩为神射手的家伙每天就蹲在一个地方,搞陷阱,做绳套,射鸟。 今早,一名太监报名进入了伤患营,他第一时间过来见了顾言。 这个太监四十岁出头,保养得很好,面白无须,手指修长,身子衣服得体且干净,就凭着那一双白净的手,如果他说他只有三十岁顾言也是相信的。 这个太监太干净了,他显得和整个伤患营格格不入。 从进营门顾言就在打量着他,直到他看到顾言模样,直到顾言看到太监见自己时候眼睛突然一亮,顾言就觉得这个太监不是那么的好相处。 因为顾言看到了傲慢,和纪纲身上一样特有的傲慢。 “原殿前总管杨小乐见过顾佥事!” 顾言认真地看着他,听着他故意把殿前二子咬得很重,突然一笑:“王指挥使让你来的?” 杨小乐点了点头:“是的!” 顾言又笑了,这个杨小乐绝对是王彦不喜欢的人,一定也不是王彦派来帮助自己的人。 顾言还觉得这个杨小乐一定得罪了王彦或是让他恨得不行的那种,他王彦自己不好动手,特意推到了伤兵营这里。 这个推断一定是正确的,从这杨小乐的说话的那个口气顾言就觉得自己猜的一定是正确的。 这个太监该知道一点不知道。 “原殿前总管?”顾言轻轻一笑:“原来是皇宫出来的人,杨总管,小子顾言,失敬失敬啊! “哪里!哪里!”杨小乐谦虚的笑了笑,来之前他特意打听了顾言是何许人也,得到的答案都是千变一律的回答:猛将。 他在来的途中心里一直在嘀咕,心里也一直哆嗦,猛将不好相处是公认的,多是骄傲粗鄙之人,这要是惹恼了砍了自己该怎么办? 可如今一看,竟然是个半大的孩子,他心里就莫名的开心,他觉得别人太夸张了。 只要顺利地接管好伤患营,待燕王入主应天,这不得不说算是功劳一件。 自己是投诚之人,比不了那些嫡系,做好这件事就算没有些许的功劳,那也是有苦劳的,到日后能拿出手,入燕王的眼也是极好的一件事。 投诚的人需要点功绩傍身。 来之前,以为这是哪王彦排除异己的手段,如今一看,倒可以算得刑余之人间的互相照顾。 自己错怪了王彦,王彦是个大胸怀的人,日后倒是可以相互地扶持。 张雨晨暗暗为顾言着急,他从这个杨小乐一进门就知道这人带着不可告人的目的来的。 穿得那么板正,穿得那么利索干净,在他心里,这样的人都是不好相处之人,这样人最苛刻,自己的大奶就是这样的人。 “今日来是受王指挥使所托,特来协助你处理伤患营……不知……” 顾言一听就知道这人是来给自己镀金,没等杨总管话说完,他就朝着张雨晨喊道:“张百户,这几日火头军正缺几个人,我还正愁呢,没有想到就来了人,你去安排一下吧!” 张雨晨咧嘴一笑,心里的不安瞬间消失,重重一抱拳:“杨总管,请!” 杨总管没有想到会是这么一个结果,他快速的瞥了一眼张雨晨,赶紧说道:“我是来负责伤患营整体的安排,这是出于对伤患的负责,这是王指挥使安排的,燕王也同意的,顾佥事可要明白!” 顾言明白,这是在点自己,于是皱起了眉头,朝着张雨晨说道:“怎么,我说的话不好使?这个人你请不动?” 张雨晨抓着杨总管的领子就出了顾言的军帐,杨总管尖锐的声音格外的刺耳:“我是来负责督事,不是来烧火的,顾言是娃娃他糊涂,你们这些军汉也难道不懂事吗?” 柴千户正在活动身子,闻言皱起了眉头,朝着身边的兄弟问道:“这太监脑子没问题?” 身旁人兄弟摇了摇头:“我哪里知道?我怕烧火都烧不好耽误咱们吃饭。” 柴千户点了点头:“顾大人说吃饭是军令,尤其是伤患,没有胃口也得吃,这家伙要是耽误了事儿,我就去砍了他!” “你?” “咋了,今天是我们这一队值日!” “对,耽误了老子吃饭砍了他,问起来就说得了瘟疫!” “行!” 第七章 杨小乐的社交活动 杨小乐还是挨打了,这是他不敢想象的事情,因为他已经记不清上一次挨打是什么。 挨打的主要原因竟然是不会烧火,老天爷,自己可是殿前一品总管,自己要学会烧火干嘛? 自己要烧火自然有无数的小厮抢着来帮自己,可今儿…… 今儿就因为不会烧火被打了。 被打就算了,鬼知道这个伤患营里面不会烧火也是一条军规! 因为他不会烧火,间接导致有四百多人比别人晚吃饭。 因为这四百人晚吃饭的原因,使全营地的人休息时间都推迟,杨小乐打死也想不到按时睡觉也是军规。 念是初犯,二十军棍只打了十军棍,剩下的一半留着看日后的表现。 杨小乐趴在床架子唉声叹气:“哎呦,我的屁股啊,哎呦,这可是要了我的老命哦!” 能当上大总管的人都是在哪里跌倒在哪里爬起来的人,如果这点韧性和胆识没有,在那深宫大院早都被人吃得一口不剩了,现在第一步他要明白这个军规到底是有,还是没有? 第二件事就是要好好地弄清楚顾言到底是什么人? 第三件事就是一定要夺权,这是他日后晋升的关键。 到现在他依旧不认为顾言就是伤患营说话最顶用的那个,毕竟,这里有这么的悍将,一个孩子是压不住他们的,也不能压得住他们。 利益交换是一个很深的学问,这个学问比会说话还要重要,在宫里,要会利益交换,然后再学会说话。 这两者如果反了,有些事儿能做,但有些事儿一辈子也就接触不到了,简单说就是要学会吃亏。 第二日的工作也还是烧火,为了不发生昨日的惨剧,杨小乐主动去学,而且很早就开始烧火,他负责三口大锅的柴禾添加,这点事难度不大。 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杨小乐用他那很会说的一张嘴成功地骗取了一个孩子的信任,为什么军营了有孩子,他不觉得奇怪,他也没有去考虑。 他之所以选择了一个孩子,因为他觉得孩子是最好骗的。 他现在负责六口锅的柴禾,他一边添柴,一边很认真地跟这个孩子聊天。 “对了,还没有问你叫什么名字呢?”在刻意巴结下,杨小乐说的话很好听,皇上都喜欢听,没有必要这个孩子不喜欢听。 “哦,叫刘二狗!你呢,你叫什么?” “我叫杨小乐,你可以叫我小乐哥。我给你说,小时候我们村也有一个叫做二狗的,小时候长得很瘦,又矮又瘦。 不承想几年没见,我在回去一看,好家伙,那二狗长得真是又高又大,县太爷喜欢他的壮实,特给招到县衙,现在过得好的不得了。 你和他有一样的名字,我觉得你以后肯定会比他过得还好!” 刘二狗点了点头:“当然,我一定会比你村的那个二狗强!” 这一点二狗从不否认,顾言已经问他了很多次要做什么,二狗一直没有想好,所以没有给一个确切的回答。 现在他就听顾言的话,主动去做事,主动去混脸熟,然后再去想他最后要去做什么。 言哥说,这伤患营地里面日后会出不少大官,现在混个脸熟,以后哪怕他不在了,也不会在挨冻受饿。 其实在二狗的内心里,他更想去当个捕头,刘捕头那样的捕头,他觉得威风,但具体怎么做他一直没有头绪,所以没敢说。 “对了,你能给我讲讲军规吗?昨晚的一顿打要了命哦,我可不想被打死!” 二狗歪了歪头,说道:“不能喝生水,拉屎拉尿必须去指定的地方,还有必须洗澡,如果你有伤在身也得找个毛巾给身子擦一擦。 还有必须按时吃饭,按时睡觉,按时起床,不能熬夜!” 杨小乐一愣,他着实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奇怪军规,按时睡觉?按时起床?按时吃饭? “为什么按时睡觉和起床?” “早睡早起身体好,更利于伤口的愈合!” “那不能喝生水呢?” “病从口入,防止水里的小虫进入体内造成生病!” “那这些是谁定下的?” 二狗认真道:“言哥啊!” “顾言?”杨小乐诧异地抬起头:“他定的?我咋觉得你在骗我呢?” 二狗斜着眼看了一眼杨小乐,就凭他质疑言哥的这句话,二狗霎那间就对这个人才有的好感给抹去了:“骗你作甚?这么大的军营这么多人,不信你去问问就是了,这也不是秘密,至于吗?” “我信,我信!”杨小乐赶紧道歉:“哎呀,我也是好奇不是?毕竟,我看他也没有多大不是? 别生气,别生气啊!” “我没生气,这又不是秘密!” “来,给我讲讲顾言的事儿呗,我没来之前都听说他,不怕你笑话,我来这里其实就是想见见他呢!” 这个话二狗很喜欢听,他也没有去考虑杨小乐为什么会这么问,想了想说道:“顾言其实就那点事,不过他是燕王的弟子,燕王你知道是谁不?” “啥?燕王的弟子?”杨小乐声音不由自主地变得尖锐:“他,燕王的学生?这咋可能呢?” 二狗斜着打量杨小乐一番:“咋不可能?整个伤患营都知道,而且为了这个学生,燕王把自己的佩剑都给了顾言,你要不信你就看,顾言跨在腰上的那个就是!” “按你这么说,整个伤患营都听顾言的?” “当然!”二狗倨傲地抬起头:“整个伤患营能活命的都感激顾言,也就是我言哥!见面都喊小顾神医或小顾大人呢!” 杨小乐觉得今天的买卖有些亏,帮助这小子烧火结果这小子吹牛皮,不用想,这小子绝对和顾言一个村的。 杨小乐决定换个人,说来也巧,就在抬头间,他看到了一个熟人,焦黄,太医院的焦黄! “焦大人?” “杨总管?” “哎呦,缘分啊!啥时候来的?” “是啊,缘分啊!我昨天到的!” “走,忙完么,去聊聊?” 杨小乐心头一喜,拍拍身上的枯叶灰土:“求之不得啊!” 从焦黄的帐篷出来,杨小乐觉得天都是暗的,他娘的,原来王彦说的都是真的,原来那二狗说的也是真的。 原来,顾言真的是燕王的学生,原来顾言真的单骑冲阵,原来整个伤患营真的是他说的算,怪不得小子能把所有人搞得服服帖帖,原来他真的很厉害、 “王彦,你他娘安排的好活,让我过来夺燕王弟子的权。” “王彦,都是刑余之人,相煎何太急,你这是何苦来之啊?” “王彦,我先前还以为你是心胸开阔之人,你不为人子啊!” 这里的事情自然被狗子说给了二狗听,顾言听完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有一本书上说人的心性是可以通过劳动改造的。” “那如果改造不好呢?” “如果改造不好那就说明强度不够,需要多加一点时间,一年,两年,三年!” 二狗瘪瘪嘴:“书上怎么会说这些奇怪的东西。” 顾言哈哈一笑,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幽幽道:“劳动改造一定可以的。” 第八章 出发扬州城 在知道这件事已经彻底成了不可改变的结果后,杨小乐也就认命了。 到目前为止顾言这颗小树苗他还动不了,这个是受保护的,是一颗珍惜的物种,就算他想去浇浇水施施肥也是不可以的,一旦这颗树苗出了问题,对他而言就是灭顶之灾。 五月二十日顾言终于收到王彦的信,此时伤患营已经有一千七百名伤患可以自由地活动行走。 虽做不了重活,但对于行动无碍。 信中写道:五月十八日扬州的监察御史王彬投降,大军入主扬州城,随后高邮也归降。 军中如今有将士十八万,伤兵营自守信日起必须立马前往扬州城,并要担负起扬州城的治安,以作不时之需,伤患营大小事务可以一言决之。 这是军令,顾言没有什么好说的,自收到信开始,顾言就开始发号施令。 五百多辆鸡公车刚好派上用场。 五月二十一日早,伤患营五更开始吃早饭,吃完后全营四千余战士就要向北出发,乘船到洪泽湖,然后一路往南直达扬州城码头。 漫长的路途让顾言有些昏昏欲睡。 自从到了军营以后,顾言觉得自己好像从未开心地笑过了,在这里动不动就有人死去,想笑却笑不出来。 而在应天成,说实话啊,虽然过得很压抑,但在栖迟园是真的开心,跟着唐师去吃酒席,跟着一众斥候学武,无聊的时候坐在墙头看着那群秃头精湛的演技。 而现在,顾言想了想,真的很少开心地去笑过,每时每刻他都觉得很累。 顾言觉得是伤患营太压抑了,现在好了,所有人都将换个新的地方,扬州城,这是一个自己上辈子都没有去过的地方。 队伍走的很慢,这是顾言特意的规定,人命关天,他不希望在看到有人死去。 辎重被安排到队伍的最中间,这是必须要安排的一件事儿,粮食是所有人能不能活下去的关键,也是行军能走多远的关键。 队伍的最后就是一坛子一坛子的骨灰,每个坛子上都刻着字,上面写着罐子里面住的是谁,军功如何,祖籍哪里人。 这些都是先行者,真正的勇士,这些人现在住的小屋子必须包好,不能破,这是军令。 负责这个事儿的是张雨晨,他没有辜负所有人的希望,他对自己的这些手足兄弟很是细心,这一路的颠簸,等到到了河边顾言检查了一番,这些坛子没有一个是破损的。 为此,军中袍泽很是感慨,说顾言是有大爱的一个人,也是一个难得的好人,与那些只知道捞军功的贵人子弟的贱人有着本质的区别。 这些日子事无巨细地照顾,顾言与这些兄弟的感情与日俱增,现在所有人都喜欢顾言这个孩子,都把顾言这个人当作家里的晚辈一样去疼爱去照顾。 说来也是奇怪。 军中告身早都下来了。 这四千人多人按照官职的大小去分最少能分数十个群体,小旗,总旗,试百户,百户,副千户,千户,从,从七品到正四品这些人的地位各不相同。 可是大家之间的相处依旧还是以兄弟相互称呼。 张雨晨一个百户呼喝那些千户的时候丝毫就没有考虑你以后是个什么官,对一个千户的态度甚至不如对顾言这个小佥事。 不过也不是所有人都是这样,比如,大家对杨小乐就从来没有个好脸色。 焦黄则好些,毕竟是救过人的,大家对他的态度是不亲近也不疏远。 “顾师父是有所不知啊,我们这投诚之人也是要讲功劳的。 您是跟这些兄弟出生入死的,而且这伤患营能活这么多人全靠的是您无私的贡献。大家服你那是打心眼里服你,我这样的在他们眼里就是来抢功劳的。 此次,若不是师父您不嫌弃,我说不定就被砍了,这医治不好人,随便一个借口都不是我能承受得起的! 再说您问的杨小乐,他先前虽然贵为殿前一品太监,不过也就是一个太监,靠着出卖先前的主子才能有今日活命的机会。 说句难听的,随便找个借口做了也就做了,我保证不会有人去找您的事,也不会有人去问这个人到底去哪里了!” 顾言觉得好笑,不但军里的这些粗汉看不起太监,就连先前在太医院任职的焦黄都不喜欢太监,所以,这个家伙总是跟顾言说要把杨小乐弄死,而且听的口气,弄死杨小乐是一件再容易不过的事情了。 世上的事情就是这样,说白了还是利益纠葛。 焦黄觉得杨小乐是个危险,他觉得某一天顾言会被杨小乐哄骗,毕竟杨小乐学的就是服侍人的本事,所以,焦黄觉得这样的人弄死最好,功劳么,自己有了,再来一个投诚的人分一点很不好。 功劳就那么大,凭什么要给你吃一口? 这些东西想清楚也就没有那么难,在局势越来越明显的如今,早投诚的人和晚投诚的人肯定不一样,早的可以说我有先见之明,晚的就只能是锦上添花了。 船,河边都有。 在大军的威慑下,这附近所有的船家都必须出来相见,乌篷船,渔船,打渔船,渡江船,大大小小,顾言总共征了一千多条。 顾言不愿意占别人便宜,更不愿意利用强军在侧让这些船户为自己等人免费服务。 一千多名船户集合起来,顾言把辎重里的粮食也全部拿出来了,一条船可以得十斤精面或者精米,外加铜钱一贯,铜钱伤患营没有,可顾言对天发誓了,待着天下平定,他保证会把这个钱送到每个人手中。 顾言说,如果他食言了,这辈子不得好死。 这个毒誓遭到所有人的一致反对。 最后大家商量了一下,大家是一个整体,让顾言一个人承担不算是人做的事儿。 因此,伤患营百户以上的人全部出列,一同向船户发誓,他们愿意一起来负责每个船家一贯钱的船资。 签字,按手印,顾言把一千多人名单记好,放在怀里。 船户没见过这个场面,但是十斤沉甸甸的白面和精米一到手,他们就知道这些军汉说的话是真的。 他们朴实,但是他们不傻,你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他们是能够清楚的感受得到的。 船开了,每艘船都挤满了人,顺流而下,目标扬州城。 第九章 感物伤怀 “扬州城以前叫做吴州城,隋文帝当了皇帝后就给它起了名字叫做扬州城。 它是一座美丽的城市,喜欢它富饶的人会说:夜市千灯照碧云,高楼红袖客纷纷;想念扬州的朋友他们会说:二十四桥明月夜,玉人何处教吹箫;他们回忆扬州会说:天下三分明月夜,二分无赖是扬州…… 更有甚者说:人生只合扬州死,禅智山光好墓田。 但是,它也有不堪回忆地过去。” “小顾神医,讲讲,正听得带劲呢,你突然给停了,讲讲,快讲,听你讲我们不晕船……” “就是,就是……” 顾言叹了口气,也罢,既然你们这么喜欢我装,那我就再装一点,唉,有学问人的苦恼啊! 咽了口唾沫,顾言继续道: “宋朝有个皇帝叫做宋高宗,我认为他是一个只会逃命的皇帝,话说他一路逃命逃到了扬州。 金人也跟着追到了扬州城,皇帝一看金人又来了,撂下百姓就跑了,金人见皇帝都跑了就开始屠城,可怜的百姓顷刻间杀得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他们杀完人后觉得还不尽兴,在临走的时候又放了一把火,那么大的一个古城被一把火烧得个干干净净。所以啊,诗中所说的美景我们可能见不到了,都毁了,唉,气人啊!” 顾言坐在桥头给大伙讲着他知道的故事。 渔船上,众军汉心中充满了怒气,那是如何一个草包皇帝,撂下子民都能跑,被金人追到这里,真他娘的羞辱仙人。 张雨辰一拳重重地砸在船舷上:“他娘的,他是手断了还是脚断了,别人打你你不会还手么!” 顾言嘿嘿一笑:“当了一次懦夫,你就会一直习惯当懦夫,当人如此,打仗也是一样,估计是打仗一直输,宋朝皇帝也害怕了,不敢还手了!” 张雨晨不喜欢顾言这平淡如水的样子,狠狠地吐了口唾沫:“真他娘的是个软骨头。” 顾言笑了笑,无声地叹了口气。 扬州城遥遥在望,可自己的心却始终不平静,也没有像其他将士一样欣喜。 在他的脑海里,扬州被金人屠了一次城,在几百年后又被一群猪尾巴屠了一次城,金人屠城自己可以去给他们说。 可这些还没有长起来的猪尾巴呢? 怎么去说呢? 唉! 说到屠城,顾言不敢想象是个什么模样! 先前。 对这个屠城顾言没有直观的感受,他所知道仅仅是谁,做了什么事儿,杀了多少人,脑海里对冰冷的数字和描述没有一个具体的形象感。 等顾言在暑假去了一趟南京城后,那玻璃下的满地尸骨让顾言连看的勇气都没有,更别提继续走下去。 那一幕幕鲜活地浮现在眼前,直接轰击在灵魂的最深处,让人颤抖,让人战栗,让人恨不得以此之道还治彼身! 也在那一刻,顾言彻底地明白,屠城是两个字而已,但带给整个民族痛苦和回忆会永远地刻在骨子上。 永远,永远! 二狗看着顾言嘴角的狞笑有些害怕:“言哥,晕船么?” 顾言深吸一口气:“我在想一些东西!” “金人吗?” “他们是一部分,还有另一部分!” 徐三似乎有些明白顾言的心事,说道:“他们杀的是我们汉人,等燕王当了皇帝咱们再杀回去,他们怎么杀的,咱们就怎么杀!从洪武爷爷开始,咱们就没听说过挨打不还手的!” 顾言黑暗的心突然涌入了一丝光,他咧嘴一笑:“对,他们怎么杀的咱们就怎么杀回去。” “对,咱们这叫为先辈报仇!” 人都是有七情六欲的,顾言从未说自己是一个高尚的人,如果细细地剖析,顾言觉得自己应该是个狭隘的民族主义者,认祖归宗是必然,也是谁也不能阻挡的,背叛民族。 背叛先祖,顾言自认自己没有那个勇气。 就算有,老祖宗也会降下来神雷劈死自己这个不孝子,然后无数辈子当牛当马去赎罪。 现在,这么好的机会顾言当然要去试试,猪尾巴是吧,这辈子你们先当牛做马赎罪吧! 负责接船的人是老熟人纪纲。 说实话纪纲面对顾言心里是犯怵的,他原先真看不起这个小子,王彦给燕王信他是知道的,夸顾言的好他也是知道的,如果顾言是个二十多岁的人他心里是服气了,可问题是他知道顾言才十多岁。 从知道顾言年龄这个事儿起,他心里就不舒服。 你王彦打仗厉害,我不信你随便找的一个人也这么厉害。 在那时纪纲都觉得王彦是在布局,是在固宠。因此,见面一棍子打翻顾言一是表达他心底的不爽,二是看王彦的反应。 结果,当着燕王的面自己被或者小子阴了,打掉了一颗牙。 结果,这个顾言真的是大才,从伤患营,到《弟子规》,再到《对韵歌》,再到孤身一人去冲阵,这些无不彰显着王彦确实有识人的慧眼。 自己也是读书人,也有些武艺,可自己的这点才学要去跟顾言比。 纪纲觉得自己再读十几年书也不一定能到这种水平。 现在顾言这个人关乎燕王问鼎天下最后的一环,不但贵为燕王的弟子,更是在军中搏下了悍勇的威名,要说去寻仇,纪纲觉得自己已经没有那个勇气了。 今日被燕王安排过来接船,他明白这是燕王特意安排他和顾言消除间隙的一个机会,他深吸一口,摆好心态,站在码头上,看着越来越近的顾言。 做人可以记仇,但仇恨别表现在脸上,不然对方就会有防备,阴人就不好阴了。 因此。 顾言笑眯眯地跟着纪纲打着招呼,说着过心的感激话,顾言的这个态度让纪纲很受用,他觉得顾言很真诚。 顺流而下,整整一日的行程让许多北方的汉子晕的稀里哗啦的,现在他们急需休息和养精蓄锐。 “大明寺和尚的禅房已经全被征用,附带左右街道住宅,共整理屋舍八百间,四五人一间足够安置伤患,而且大明寺正门前场地开阔,方便你动手施展,现在已经准备好吃食,随时可以入住。” “前方战事如何?” 纪纲笑了一下:“情况还好,就这水战咱们这些北方人不行,而且南军那里换将了,如今是盛庸统帅三军。 而且应天府那里也传出了消息,庆成郡主今日出城了,我估摸着是来跟燕王谈判议和。” “缓兵之计吧!” “对!”纪纲点了点头:“姚军师也是这么说,现在应天城内还有十万大军,这些人马拉出来倒是可以一战,问题是小皇帝不敢,所以就派姐姐过来议和,估摸着是等各地勤王的军队到来吧!” “扬州城咋样?” “跑得都差不多了,统计下来也就一千三百余户,伤患营这些人马足够维护治安!”想了下,纪纲还是补充道:“因为盛庸的到来,最近水匪多了起来,你多注意。” 顾言看了看高耸的大明寺,心中已经了然,笑着点了点头:“你是不是要走?” “对,大军都高邮,燕王也在那里,等把你这边的事情安排好我就要立刻出发了!”事情交代清楚,顾言也没有记仇,纪纲心头的石头也放下了,再说话多了几分随意,多了几分洒脱。 纪纲的变化,顾言一笑了之,抛开先前的事情不谈,和纪纲这样的人说话其实是很舒服的。 等把伤兵彻底的安排好,两人对视一笑,颇有一丝一笑泯恩仇的意味,事情交代完了。 在待下去就有些磨蹭的嫌疑,纪纲拱拱潇洒的挥手告辞,顾言也没有去送,自己这里还有一大摊子事儿,只是摆摆手,就去看着扬州城的城图去了。 后半夜很快就到,手头上的事儿也才做完,顾言叹了口气,这样的熬夜不行,不长个倒是好说,就怕突然猝死! 扬州城四周一点都不安静,尤其是后半夜,各种口哨声此起披伏,不用看这就是水匪,实际上就是盛庸的斥候兵而已,这些狗东西把心理战玩的熟的很,半夜过来扰人清梦,让人不得安稳。 见顾言这边没有动静,这些胆大的家伙竟然把船划到了城墙底下,点燃一支火箭就往城里射,已经气的不行的众人自发的组队,队伍里就要一种人,射箭射得准的那种。 结果这群斥候被张雨晨给逮了个正着,被这些恼怒的人用箭狠狠地给钉死在船上。 第十章 又见纪纲 被射中的人很勇敢,他们非常地想逃离,可惜他们的伙伴去不是很争气,撂下他们,钻到水里就消失不见了。 然后远远的露出一个脑袋,像老鼠一样偷偷地看着。 这个时候,在孙千户的带领一群战兵走出城门,交错走进,等走到这些人身边,手起刀落,几个大好的头颅就被他们给拎了回来,用长竹竿跳起来就挂到了城墙底下。 名之曰:威慑。 这样的日子一连过了五天,伤患营有二千人可以下地走路,有五百人可以拿刀杀人了。 顾言的伤口也好了七七八八,除了背上的一条青紫印子还没彻底的褪去,顾言觉得自己没有大碍了。 城墙上人头发出的恶臭已经要覆盖整个扬州城了,或许是太臭了,这些水匪突然就不再来了,夜里众人也终于可以睡个好觉。 也就安静了一天,顾言被喧闹声吵醒。 扬州城码头突然就多了上千人的伤患,与此同时,消失一天的水匪又多了起来,他们吊在伤患的后面,用弓箭射杀伤患,他们那嚣张的模样就像是沙漠的鬣狗。 也是这个时候顾言才知道,就在昨日的浦子口渡江之战,大帝被盛庸黑埋伏了,损失惨重,恰好朱高煦领兵前来让盛庸以为这是燕王的计谋,领兵撤退了。 不然,这一战结果还真的不好说。 燕王终究没有达到自己一鼓作气渡江的目的,无奈这下只好退回了高邮,前方的战事暂时由朱高煦统领。 顾言又忙碌起来了,这次的伤患不少,扬州城在短短一日就变成一座彻彻底底的臭城。 这个味道是尸体发酵的味道,现在是五月底,太阳毒辣,气候潮湿,很多伤患下船的时候还好好的,谁知道往那里一躺就再也起不来了。 伤患的模样也很惨,伤口被水泡得惨白,个别的伤患伤口都有小虫子在繁殖了,虫卵一排排的挂在伤口上。 有的人很早就死了,只不过没有人知道,被当作伤患抬下船,肚子鼓得高高的,不注意翻个身咚的一声就爆炸了,腐烂的内脏带着恶臭喷射到各处,扬州城臭臭的味道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这。 纪纲也受伤了,大腿被人切了一刀,按照顾言的推断,这一刀最少砍下了纪纲的半斤肉。 见到他的时候这个家伙躺在担架上,嘴唇发青,伤口已经发脓了,他身上带着一股腐朽的臭气也带着一股死气,看着顾言还扯出了一个好看的笑容,虽然掉了颗牙,但这个家伙笑起来还真的很帅气阳光。 他一点不在乎自己是不是能活下来,还在认真地给顾言讲着昨日的一切,边说边流泪,他一组兄弟十七人,除了他都死了,全部是活活淹死的。 看他那股子认真汇报工作的心酸劲儿,顾言心里也不好受,没有想到这玩意还挺重感情的。 看来每个人生来不一定是坏人,只不过是后来因为各种各种的原因变坏的。 “不用浪费药了,姚军师说我已经溃毒入体,医不好的……我来这里只是想告诉你,那一棒子我是故意的,但绝对不是我不认你这个人……” 顾言没有想到纪纲开始打感情牌了,想都没想就把半罐子提纯后的酒给到了倒在他的伤口上。 “哦,我知道了!” “啊…”纪纲的惨叫让人侧目:“你给我伤口倒了什么啊?” 顾言嘿嘿一笑:“倒了什么?这是我花费了三天的功夫才搞出的酒精,他娘的,三千斤粮食酒不断地提纯,不断地提纯,最后也就剩下五百斤,你一个人就用了大约半斤,我估摸着少说也得百两银子,来喝一口!” “能喝吗?” “喝吧,死不了!” 纪纲喝了一大口,皱着眉头看着手里的酒葫芦,摇了摇有些浑浊的脑袋:“酒?味道还不错呢!”说罢,又准备再来一口。 顾言见状一把夺了过来:“知足啊,这是治伤口用的,别不知足啊,你多喝一口就可能少救一个人。” “我觉得有些晕。” “那就赶紧睡!睡着了我好找人给你刮腐肉,赶紧的!” “一口不够,再来一口差不多!” “草!”顾言把酒壶扔到纪纲怀里:“没看出来你他娘的还是个酒鬼啊!” 纪纲咧嘴嘿嘿一笑:“能品尝到如此的美味我也知足了。”喝罢,酒葫芦也没还,直接塞到了怀里。 该死,顾言没有想到自己遇到个混子。 这个酒葫芦是别人送的,红润光泽,一看就是好东西,一看就这有年代感的东西,这玩意在后世没有个几万块钱别人看都不给你看。 伤患营的十五名医生,三十七名助手,一百名像张雨晨这样的缝线熟手全部就位。 一排排的伤患躺在那里,根据他们身体受伤的严重程度,治疗的先后也被紧锣密鼓地安排下来。 酒精是顾言底气所在,这几日打了无数张欠条,搜刮全城就找到了三千坛子酒,通过水的沸点和酒精的沸点不同蒸馏出了酒精。按照原本的估计能够得到约一千斤的酒精,但因为没有非常严密的蒸馏器具,白白浪费了很多。 这项技术顾言只教给了二狗和徐三,他相信只要这两人把这套搞熟,一定能够穿上一身官衣。 两人听顾言这么一说,两天两夜不睡觉,一个烧火,一个巡逻,硬生生的把这玩意个搞出来了。 顾言说别这么累,可以多找几个人帮忙,可以更快,人也可以得到休息。 结果,话没说完就被徐三请了出去,说言哥事务繁忙,需要多休息,他们两个人忙得过来,切莫操心云云! 治疗一开始就是无尽的哀嚎声,酒精洗伤口,开始的那一下真的不是人可以扛得住的。挨刀子都没流泪的汉子在酒精的洗礼下动了情,情真意切的哭喊声真是让见者伤心闻者落泪。 顾言对这情况一定都不意外,在他看来现在能有酒精洗伤口已经是占了后人便宜。这是他们命好,在这时候遇到酒精,这要是还是那个先前用草木灰治疗伤口的李成,估计不死也快死了。 “都别叫了,开始有点疼,但是能最好地治疗伤口,你们光在这里张大嘴巴喊,后面的兄弟你然后我怎么去治啊!” 顾言看着这些受不了酒精刺激的伤患,苦口婆心地去劝导去安慰。 “小顾神医,这倒上去凉凉的,怎么一下子就变成了像是油泼上去的一样,卧底娘嘞,我知道会疼,鬼知道怎么疼啊!” 顾言嘿嘿一笑:“这乃是我家传神药,别看给你倒上的这一点啊,我实话告诉你,就这么一点最少也是数量银子,忍着,到你了!” “我滴亲娘啊!” 杨小乐觉得有趣,咧着嘴在那里傻笑。 张雨晨一见,不乐意了,当下吼道:“热水都没有了你还在看,在看我他娘的砍了你!” 第十一章 土豆,找到了土豆 一千五百名战兵毫无征兆地把大明寺围得水泄不通,刀剑出鞘,杀气腾腾,大有一言不合就大开杀戒的趋势。 大明寺的主持瑞禾法师惊恐地站在众人眼前,他实在想不通就因为拉着顾言边走边讲了一通佛法,才到后院顾言就变了脸色,怎么突然间就到了这种地步。 顾言蹲在地上,瞪着眼睛,用手指轻轻地刨着土。 此时, 在顾言的脑海里一直有一个理论在盘旋,那就是马尔萨斯人口论。这个问题大学金融老师讲过,不过顾言本身不是学习金融的,但是金融院系漂亮妹子最多。 顾言之所以去听金融的课,主要原因是看上了人家金融系的一个女孩子。 在那段日子,顾言陪着人家姑娘上课,给人家剥橘子,给人家带草莓,给人家做笔记,女孩子没有记住的东西被他记得清清楚楚。 他清楚地记得马尔萨斯人口论,这个内容很好理解,这里理论说道人口的增长是社会发展和前进的掣肘,如果人口不加以控制,人口很快就涨到一个家庭粮食能够喂饱的上限。 人们会接着挨饿,然后人口会迅速地凋零,整个社会国家会被这些人口拖累,从而产生很多的瘟疫。这个问题得一直得到工业社会,提高肉食产量和粮食作物产量这个趋势才会被改变。 这个东西顾言是记住了,可惜女孩子没追上,最后人家期期艾艾地说她有男朋友,是隔壁学校的。 顾言成了当时学校最大的舔狗。 这个不堪的回忆现在一点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顾言要确认自己面前这花圃的东西是不是土豆,只要确认了是土豆,只要自己推广出来,哪怕自己又遭一日横死,也能给大明百姓带来一丝有用的东西。 大明的历史顾言只知道个别的事件,但是他知道大明走向衰败的原因。 大明之所以快速地衰败,排除皇帝的问题,其次最主要的一个问题就是小冰河期的到来,它带来的气温的改变,造成粮食的减产,加剧了百姓活下去的成本,加快了明朝的灭亡。 如今,只要确认是土豆,那一切可能都会改变。 在后世顾言的老家,土豆是每家每户必种的一种粮食,顾言记忆很深刻,切块,填埋,浇水,不光这,顾言还清楚地记得开白花是白色的土豆皮,开紫花是结出紫色皮的土豆。 眼前,开着和记忆中一模一样百花的东西就站在大明寺的花圃里面,整整一大片,少说有四五十株。 他是今早被老和尚拉着讲经时无意发现的,发现的那一刻他就毫不犹豫地调动大军了。 是否大张旗鼓,是否吓到了人,顾言一点不在乎,他在乎的是,只要确认了是土豆,别说大军了,就算是抢,就算是杀人无数,顾言也觉得值得。 只要这些和尚敢说一个不字,顾言觉得自己就敢动手。 顾言轻轻地刨着土,直到他看到一个鱼眼大眼的土豆,欢喜立刻填满他的胸腔,他扼制不住的狂吼,握拳把自己的胸脯捶得碰碰响。 他状若疯魔般的在这后院花圃疯跑,一边跑一边叫,那样子吓到了不少人。 “施主少年人,切莫大悲大喜,伤肝肺!”瑞禾不知道何物使顾言如此开心,他见状忍不住地出声询问。 顾言笑够了,笑得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淌,他看着瑞禾和尚,摇摇头:“别想着套我话,现在我要问你话,来告诉我,这是什么?” 瑞禾和尚看着顾言手里的马槊,低下光秃秃的脑袋:“它叫海花!” “海花?倒也好听!我在问你,这从何而来?” “信徒海客跨海携带而来,原本只有一两个,种下去后一年就是这成了这般模样!” “那信徒今何在?” “阿弥陀佛,怕是葬身于大海了吧!” 顾言挥挥手,众战兵收起武器,一触即发的紧张一下子就消失殆尽,顾言盯着瑞禾看了好一会,突然道:“我分辨不清楚你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但你要记住,如果看到这个信徒一定要告诉我。” “如果我不愿说呢!” 顾言没有想到瑞禾和尚还是一个头铁的,他闻言笑了笑,指了指土豆苗子:“这个东西目前也只有我知道,也不怕告诉你,我是燕王的学生,唯一的一个学生。 燕王能成为陛下这点毫无疑问,我这个当学生的对我的老师颇有信心。 我要说的是,我的老师是皇帝,今后我多少有些权力。 再加上这个东西只有我知道,如果你们和尚想玩揣着明白装糊涂也可以去玩,如果不怕你这一脉死绝就随便玩。 在不久前,清凉寺有个和尚说我有金刚之相,瑞禾大师你看看我,你觉得我又没有呢?” “阿弥陀佛,顾施主,我看到了你身后血海滔滔!” “哈哈哈!”顾言咧嘴大笑:“希望你说的是真的,说实在的,我有些迫不及待了!” 说罢,顾言猛地一挥手:“传军令,扬州城只进不出,所有军士五人一组,以大明寺为轴心,全部搜寻此作物! 如有违者,如有偷奸耍滑者,如有不听军令者,斩!” 扬州城下雨了,温度降了些,臭味也被雨水冲刷带走了不少。 顾言坐在楼阁处闭目休息,纪纲从张雨晨的背上滑下来坐在一旁,静静地等着顾言回过神,这几天的修养让原本死气弥漫的纪纲又生龙活虎起来,他现在在伤患营无所事事,吃了睡睡了吃,人胖了不少。 见顾言长嘘一口气,纪纲扭头道:“燕王的信你收到了吧!” 顾言咧嘴一笑:“老和尚的嘴真快!” 纪纲不屑的瘪瘪嘴:“娘的,真不知道说你什么好,瑞禾大师可是佛门的仅存的几个大师之一,他和紫金山上的那位心语大师,大雁塔的苦无大师号称佛门三青。你倒好,开口就让人家一脉死绝。 你他娘的又告诉他你是燕王的学生,你都要把人家吓死了,他当然要核对下真假。” “切!”顾言不屑地笑了笑:“就他会写信?告诉你老子也给陛下写信了,佛门的那些勾当我早都忍得够呛了,刚好借着这个由头我全部都给陛下说了!” 纪纲竖起了大拇指:“怪不得老和尚在今早给辎重营送了白银三千两,黄金一千两,铜钱万贯,原来你小子在使坏啊! 对了,你把扬州城翻了底朝天到底找到了啥?听王彦说燕王为此喝得个大醉,狂呼上天垂怜!” 顾言咧嘴哈哈一笑,看着不远处整齐的一百个破底的大缸笑容更加地明艳:“陛下给你说了啥?” 纪纲无力地摆摆手,无奈道:“全力的配合你!” “屁哦,是我全力的照顾你才是吧!” “都一样!”纪纲不愿听这些碎话,赶紧追问道:“那到底是啥,你宝贝成这样,每次必须派战兵照看?” “你家可是富户?” 纪纲皱了皱眉头:“屁的,三亩的沙地,一年的粮食不够我一个人吃。” “那玩意叫做土豆!”顾言悠悠道:“你也是个苦人,想必也受过挨饿的苦,你也明白庄稼对咱们一家子多么重要。 我这几日寻到这个东西叫做土豆,好种易活,你家沙地就能种,产量惊人,而且藏于地窖后极耐储藏! 这么说吧,你家有沙地三亩,只要土豆一亩,足够你家吃上一年估计还吃不完!如果搁在灾年,这玩意能活命,我这么说你能明白为什么我会把扬州城挖地三尺了吧! 你就说,这东西值不值得我大动干戈吧!” 顾言说完,原以为会把纪纲震撼得合不拢嘴,谁知道这个家伙斜着眼一脸的不屑。 “怎么?不相信?” 纪纲笑了笑:“你小子知道军心不稳玩这出,你这样和那些进贡瑞兽的色目人有何区别?” 顾言摆摆手,叹了口气:“不信拉倒,一年以后见分晓!” 纪纲闻言,态度端正了些许:“当真?” “当真!”末了幽幽一叹:“我不会拿我这辈子来换一个难听的幸进之名!” 第十二章 大帝的心境 当顾言带着对未来美好的向往进入梦乡,大帝却失眠了。 昨天盛庸被自己的儿子朱高煦打败了,中午又有一万余南军的水军投诚,晚上接到了顾言的万言书,这几日憋在心口的浊气随着这两日好消息的传来顷刻间烟消云散。 自北平起兵时,朱棣一直在想,自己真的是为了那个皇帝的宝座,还是为了自己能有一隅之地苟且?还是向天下人证明自己有不得已的苦衷? 说实在的,庆成郡主当说客的那一日自己的确是心动了,划江而治这个诱惑一直在心里盘旋不休,允炆是父亲指定的大明陛下,他名正言顺,自诏书昭告天下的那刻起他就是天下最认可的皇帝陛下。 可自己呢? 一个不愿束手就擒的叛逆? 自己得了这皇位天下人怎么看?百官认不认?天下百姓认不认?自己能不能让他们心服口服,自己能不能让做得比朱允炆更好?能不能让百姓都过得上好日子? 如果自己没有他做得好,自己百年后史书会怎么写?篡位者,无能者,生灵涂炭的刽子手? 这些问题一直压在胸口,离应天越近,它们也就越重,好几次,自己都做好了束手就擒的准备,可一睁眼,看到无数拼搏的战士,那一刻他知道这条路必须走下去。 可在今日,朱棣觉得自己应该重新审视一下自己,审视一下自己真的到了那一天自己该怎么去做? 不服自己的是一刀杀了还是以理服人?是生灵涂炭被人骂做昏君还是励精图治,让百姓家年年有余粮! 想了许久,朱棣突然苦恼的摇了摇头,他朝着一旁正有些咳嗽的姚广孝道:“斯道你说真的有那种能搁一年且又好种,产量又高的粮食吗?如果有,那它长什么样?跟大米一样,还是跟麦子一样?” 姚广孝抬起头,晃了晃手中厚厚的一沓信件:“咳咳,有没有我不知道,可我知道这封信足有一万三千字,这一万三千言辞恳切且有理有据,而且我还知道你的那个学生拿自己人头作保,虽离他说的时间还有四五个月,但这份沉甸甸的信,我看出了此子的真诚。” “听你的意思你是信了土豆这个东西?” 姚广孝笑了笑:“初见这封信我险些不能自持,我也算博览群书,可马上就耄耋之年,我竟然从未听闻此物。 为此,我又仔细看了瑞禾大师的来信,我发现他对此也一无所知,而且这确实是海客从海上带来。 现在我能确定有此物,断不是那孩子为了讨您欢心凭空捏造,所以此事我信了一半,再加上那孩子拿人头担保,此事我信了八层。 其实我们也不必纠结,顾言说八月会有结果,到时候我们观之就能断定此物真伪了! 所有的事情,是真是假,都能真相大白了!” 朱棣似乎去了心结,笑了笑:“我还是有些心急了,对了,顾言所说的第二个问题你如何看待?” 姚广孝尴尬地笑了笑:“佛门本身对我有照拂之情,陛下这个问题着实为难!” “说一说吧!” 姚广孝端起茶碗抿了一口,突然目露寒光:“如顾言所言,佛门可为陛下登基后赏赐百官的第一桶金!” “第一桶金?”朱棣皱着没有咂摸了一会儿:“此词倒是颇有心意,不是此子说我也没有料到一个佛门能奢侈到佛像都是黄金打造,也没有料到一个寺庙能有万亩田产,也没有料到它们还有店铺千百间! 它们果然是最富有的一批人,贫僧不贫,不知道我看到顾言这么说我险些被笑死。佛门不能做大,它们不能脱离它们原本的模样,不论我做不做皇帝,它们都需要制约。 对了,斯道你说这个事交给谁做最好?” “其实我觉得顾言最好,但是他太小了恐不能服众,我觉得纪纲可担任!”姚广孝沉思了片刻:“纪纲拿刀的手很硬,对陛下也忠诚!” 朱棣揉了揉太阳穴:“也罢,此时本身对你说都为难,既然是你推的的人,那就纪纲吧,明早你就给他去信吧!” 姚广孝微微屈身:“谢陛下信任。” 朱棣笑了笑:“后日就是六月三日,我们要渡江,说实在的,到了此刻我反而担忧我能不能面对我即将面对的一切。” “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前头自然直。如今数万将士枕戈待发,就等陛下振臂一呼,此时此刻,陛下更应该坚定内心,遇见开山,拨云见日。” 朱棣闻言笑了笑,目光变得坚定:“你说得对,如今已经不是我一个人,也不是先前的八百人,而是我身后的数十万人。明日一战,我们不能败,我们一定大胜,我们一定要给所有人一个交代。” 望着重新变得斗志满满的朱棣,姚广孝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明日一战必胜。” 六月初三,朱棣亲率大军渡江,南军盛庸因为先前水师的叛变,全军已经没有了再战的勇气,再加上水军不足,盛庸大败。 燕军成功从瓜洲渡江,兵锋所指镇江,距离应天府已经约一百余里,消息传回应天,朝廷大震,京师百姓无不人人自危,京中富户和大小官员已然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后湖边的顾家已经收拾金银细软,家里的嫡系子孙都把家财分得好好的,该变卖的全部变卖,除了祖宅不能动,家里的水田店铺,茶山全部都变卖了。 价格虽然仅有以前的三成,可顾家众人却觉得不亏,这要是等到燕王入京,估摸一层都没有。 大房二房三房把族里的钱财瓜分了干净,他们唯独忘了四房,忘了四房那个可怜的女人。 顾晨氏现在最喜欢坐在门槛上,菜园子的菜已经长得很好了,家里少个人,她觉得破房子也快塌了,叹了口,她站起了身,望着空荡荡的小路,她遗憾的叹了口气,今天没有等到顾言。 想到这里,她心如刀绞,儿啊,你怎么还不回来。 第十三章 人之常情 顾言当然考虑过土豆有没有毒这个问题,毕竟这个问题可是大问题。 但是想了想顾言就释然了,虽然不知道海客是在哪里找到的土豆,但顾言坚信是没毒的。 这些种子肯定不是安第斯人发现的第一批种子,肯定是培育过很多代的种子。产量不高顾言可以理解,但要说剧毒顾言就觉得这个就是老天爷不开眼了。 而且也不会大老远地被人带到了这里。 至于结果是不是这样,顾言觉得七八月收割时候自己先吃,毒死了就自认倒霉,免得被砍头好,最起码也能留个好名声。 自己也是为了大明百姓过得更好不是? 李成和焦黄最近找顾言的频率越来越多,也不知道这两个家伙在哪里搞到的钱,每次还不空手,非要拎着点东西,有干果甜点花糕之类的。 这些东西顾言不怎么爱吃,主要是它们又干又甜,他又是个喜欢吃辣的主儿,前世春节前后送礼堆了几十箱,顾言哪怕饿得肚子咕咕叫,都不愿意碰这玩意。 如今,顾言却品尝起味道来。 原来古时候和后世的人吃这些甜点不同,要想甜点不腻,就得配茶,一口甜点一口茶,茶的轻微的苦涩中和了糕点的甜,相互之间的碰撞产生了一种别样的味道。 再加上茶水的润喉,也使他不是那么地难以下咽。 所以,吃起来味道格外地不同。 其实在想想顾言觉得还是太穷了,上一次吃糕点隐约记得还是几个月前,陪着唐师参加酒席蹭了几块。 两人也不是白请顾言吃,顾言知道这两人明显是带着目的的。 因为酒精的出现,伤兵营因为伤口感染而死亡的人数相比以前足足少了三成,这两人说不准就是为这事儿而来。 李成是个半吊子军医,说起来这是他的耻辱,跟上个师父学了些皮毛,会治疗一些跌打损伤,医术不精一直是他的一块心病,原本以为这一辈子都是个半吊子,谁知道顾言的出现让他看到了希望。 什么卫生条例,什么伤口处理,什么酒精消毒,这些对他而言都是格外新奇的知识,每到深夜他越琢磨越觉得深不可测。 现在这个局势他也看明白了,燕王称帝是早晚的事情了,他自己又跟着燕王混了这么久,混个七品的军医问题也不大了。 所以,他想既然自己是个半吊子,那为何不把顾言教授的这些东西吃透作为自己的学问,日后传给儿子也好,传给徒弟也好,也算有个手艺不是? 这些天他巴着顾言其实就是想顾言日后能帮助他多美言几句,伤患营和辎重营一样自成体系,这伤患营十五个人日后归于何处说不准就是顾言说的算,他就寻思着能不能一直吃军中这碗饭。 毕竟自己会的也就这么些东西,出去真要开医馆,自己这半吊子水平能把人医死,出去那是妥妥地害人。 焦黄的打算其实和李成相同,不过他谋求的不是在军中任职,他谋取的是酒精的配方。 他的家族不是一般家族,说是百年的医药世家也不为过。 自从他祖爷爷开始一直吃的就是给王公贵族看病的这碗饭,这些年虽没有大富大贵,但家族的人日子也算过得去,受人尊敬,又没有那么麻烦事。 但如果想这方面更进一步,除了医术之外还需要机缘,也因为此他才会把人头捧在手里,来一场豪赌,赌赢了就是有功之人,赌输了就人头落地,反正在族里他就是个庶子,这辈子注定了不能承奉祖庙。 那为自己拼一下也是人之常情,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喜欢久居人下。 当他看到酒精这东西出现,焦黄知道自己的机缘来了,不求顾言把这个东西教给自己,只要这个东西他能沾一丝瓜葛,他就很知足。 他已经预感这酒精一定是个翻天覆地的发现,那自己附于尾翼就知足。 而且,说得势力些,他这个人更看重顾言身为燕王弟子的这一重身份。 顾言其实已经知道这两人的打算,所以这些日子懒得去点破,可总这么拗着也不是个办法,想了想顾言决定还是在今日把这件事说开比较好。 “李成你所想的东西其实不难,本身你就有功在身,日后封赏下来也是应有之义,只不过你想呆在军中成为军户子孙吃这碗饭我建议还是得思考一下,毕竟这个事儿一旦决定就没有反悔的余地。 而且你自己也知道,如果反悔功劳就不能算了,很多东西朝廷就会收回去,你还要结婚,你还要生孩子,这些事情你需要自己慎重考虑清楚,而不是脑子一热!” 李成咧嘴笑了笑:“当时想着不死就好,如今燕王已经渡江,破城就在眼前。 这一辈子好歹是做对了这么一件事儿,我觉得是我运道来了,我已经考虑得很清楚了,军户怎么了,有田有地的,虽然日子拘束些,大小是个官,不知道多少人羡慕都羡慕不来呢! 至于后辈的事情我这个当老子的就不去想了,当老子的把脑袋别在腰上拼了半辈子。如果到了他这里内心不满,那就自己去拼吧,敢埋怨老子,腿我给他打断了!” “那行!”顾言点了点头:“既然你自己有这个决心,咱们又处了这么久,但时候要我帮啥你说一声,我不含糊!” 李成闻言立刻就跪下来,砰砰连磕几个头,有了顾言的这句话,那吃军伍这碗饭就算是把碗拿稳了。 又见磕头,顾言这些日子已经有些麻木了。 那些以为自己必死的伤患被医治好了第一件事就是磕头,走在路上好好的突然有个人冲出来磕个头,然后咧嘴傻笑。 现在李成也开始了,真不知道怎么了。自己现在也是的,见人给自己磕头也能做到波澜不惊了。 唉,天地尊亲师,自己又算什么呢? 按辈分,这里的每个人都可算是自己的老祖宗。唉,一笔糊涂账,希望老天爷能明智些,别哪天一生气把自己给活活的劈死了。 第十四章 通家之好和长见识了! 李成需要顾言的一个承诺,他现在已经心满意足了。 可焦黄要什么呢? “焦黄你呢,你可别说你也吃军户这碗饭,你的情况纪纲跟我说了,祖祖辈辈都是清贵人,到了你这里犯不着把自己搞得那么苦!” 焦黄挠了挠头:“说出来也不怕人笑,家里奥我这一辈虽然我最大,可我娘是为妾的,说起来也就那么回事。 族里的大小事务虽然也在参与管理,但在真正的大事儿前我依旧是个外人。 三月跟着南军当军医,临行前已经跟族里做好了分割。 今后我是焦黄,但跟应天城焦家就是两家人了!俗话说不蒸馒头争口气,我对不起我娘,如今大势已定,我自然要活出个人样,所以我想……” “想要酒精这手艺?” 焦黄摇摇头:“这个我就不多想了,如此神器才出现已经惹得众人议论纷纷,等燕王腾出手后这个东西也只有皇室或朝廷能用,日后定为军中利器,我真要学会了那就不是福气,是祸患了!” “所以呢?” 焦黄不好意思的笑了笑:“这东西毕竟是顾师父您发明的,到时候朝廷会对您多少有些优待,我只想跟在您身后沾点光,到时候我能用就很满足了!” 焦黄眼力劲顾言是打心眼里佩服,能在这里混的人果然都不是智力障碍者,这一下就有了使用权,而且出了事儿上头要询问,自己就是那个高个儿,就算天塌了也是自己先顶着,个子矮的该干嘛就干嘛。 顾言看着焦黄若有所思地笑了笑:“那我呢?” 焦黄撩开衣摆,双膝着地,双手捧茶:“弟子焦黄愿意侍奉顾言为师,伴随左右!” “不觉得委屈?” “达者为师,不委屈!” “唉!”顾言叹了口气,把焦黄扶起来,焦黄脸色随即变得暗淡起来,他没有想到这是自己最拿得出手的东西,没有想到竟然不行,一时间他不知道怎么做了! “我……”焦黄手足无措,双目无神。 顾言拍了拍焦黄的肩膀,笑道:“你是庶子,我也是养子;你有母亲需要照看,我也同样有母亲需要照顾。 你我命运何其相似,我这黄口小儿如何能成为你师,就算能行,你冲一个小儿唤作师父,置你母亲颜面何在? 不如这样,我折个中,你我两家结为通家之好,两家人如一家人可行?” 焦黄脸色瞬间涨红,他不可置信地搓着手:“这…这…我何德何能啊!” “我不是达者,我其实还是沾了你的大便宜!” 深呼吸了好几口焦黄才压住自己狂跳的心:“你就不怕我是言而无信之人?” 顾言指了指自己的胸口:“高晋曾对我说,人这一辈子需要做选择,如果你是背信之人,那也是我看人不准,与你有何干呐!” 焦黄端起茶碗一饮而尽:“如此胸怀,我自叹不如,待到应天,我一定焚香祭祖,把今日的顾家大义写进族谱,生生世世不离不弃。” 李成羡慕的看着焦黄,他是由衷的羡慕,做人有这个魄力,他家能兴旺自己是兴不起一点嫉妒,这一切都是人家该得的。 顾言很开心自己有了第一家亲戚,在焦黄说完那句话后就好像无形中多了一根线,把两人连在一起。 “你会摸骨么?” 焦黄还未从兴奋中走出来,闻言诧异道:“怎么?你要给谁测?” 顾言指了指自己:“我!” “啊?为什么啊?” 顾言无奈地笑了笑:“我娘把我捡回家后就告诉我有六岁,可我总觉得我不止六岁,那一日登记伤亡名册,我见你用过,今儿刚好有空闲,来,你给我摸一摸,看看我今年到底几岁!” 焦黄闻言苦笑:“这个不是很准,会存在一岁的误差!你今年多大?” “我娘说我十一!” “你觉得你多大?” “十四五左右吧!” “来把手给我!然后把上衣撩起来!” 焦黄用手细细的检查了顾言全身的骨骼,眯着眼睛算了一会儿,半天才开口道:“你的骨龄断不是十一个年头,我估测大概是十四五岁左右!” 顾言闻言皱了皱眉头:“这该咋跟我娘说哦!” 焦黄怕自己算错,想了想又说道:“其实这里有一个人比我摸骨摸得准?” “谁!” “杨小乐!” “他?” “对,别忘了他在宫中是一品大太监。 每年宫里的皇子陛下选妃总共有七关,他们负责第一关,为了防止有妃子故意虚报年龄,也为了计算要子嗣的最佳年龄。 他们都会给秀女摸骨测龄,他们之中的高手甚至能靠摸骨把一个人年龄精确到几月出生。 听我父亲说这是他们太监之间不传之密,也是他们赖以生存的本事之一!” “此话怎讲?” 焦黄飞速的看了眼四周,然后轻声道:“有的妃子年岁大,按理是要被刷下去的,但只要关系够硬,钱财使够,他们会把妃子的年龄往钦天监算准的数字上靠! 简单说可以把年龄说得小一些,或者说得大一些。” “这怎么又来了钦天监?他们还管这个?” “咋不管呢,平明百姓娶妻都算黄道吉日,那皇宫里皇子太子啊陛下啊也是一样。 陛下选的妃子必须契合钦天监算好的黄道吉日,据说此事,事关子嗣和运道,这些东西可是严得狠啊!对了,你可别乱说啊,杀头的!” 顾言点了点头,心里八卦之火熊熊燃烧。 “那皇上可以随便取妃么?” “哎呀!”焦黄摆摆手:“皇上这事儿不敢说,人家是君,你我是臣子,为长者隐是必须。 再者,天地君亲师这个咱们还是要尊崇的,这是臣子的底线。但我可以明确告诉你,皇家的取妃可不是随便的,就拿亲王来说,正妻只有一个。 虽然有说宗室说亲王能取十个,但亲王如果要想取妃也是有要求的,二十五岁没子嗣就可以取两个,如果三十岁还有子嗣那就可以再取两个,但到了这个年纪这也算到头了。” “那官员呢?”李成猥琐地搓了搓手,满脸的八卦,他今儿头一次听说如此秘闻,激动的不行。 “官员当然也是得看品级,自洪武以来,官员最多只能纳妾两人。 普通的白身,到了四十岁才能再娶一个。当然啊,这是国法所定的法律,这都是有漏子可钻的,有的人就好这一口,怎么办,他们会找很多通房丫头。 不过通房丫头虽好,但他不受法律保护,说白了就是玩物而已,在一个家里她们没有一点的地位。” 顾言听得津津有味。 他以为官员只要有钱,身体吃得消,想娶几个就娶几个,想不到这里娶妻娶妾会有这么的门门道道。 真是涨了见识。 第十五章 办法 前方这几日战火不断,燕王的大军已经推进到离应天府只有六十多里路的龙潭。 此消彼长,越来越多的人主动或者暗地里去接触燕王,想要投诚或表忠心。 朱允炆的十二万南军龟缩在应天不敢出城一步,“战神李景隆”再次成为朱允炆的靠山,统领这十二万南军。 朝廷这里再次有小道消息传来,建文帝愿跟燕王划江而治。 伤兵营这几日的伤患也越来越多,昨天刚统计完,加上已经伤好的,如今的伤兵营接近一万人,完全好的战兵有二千余人。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 有的伤患是直接从一开始就跟着燕王的,如张雨晨,有的则是俘虏或者近期投诚的,例如杨小乐。 当这些人混在一起,住在一起,吃在一起,跟着燕王起事的这帮子人自然就看不起这帮俘虏和投诚的人。 有时候说的话多少带点刺。 开始的时候南军这边的人还能忍住,可随着最近投诚的人越来越多,伤患营的南军也在迅速的增多,天平逐渐倾斜。 到了近几日,南军明显地不想当忍气吞声的小媳妇,现在同样跟着燕王干,凭啥你们就高人一等。 凭啥你们就能对我呼来喝去? 到了今日,两帮的人明显有些忍不住了,准备拿拳头划出一个道道来。 光着膀子,你撞我一下,我撞你一下。还好这是在军营里,要在外,这两帮子人估计得械斗。 好在大家都知道这是在军营里知道克制住火气,但是互相问候对方母亲和祖宗却是火药味十足。 纪纲瘸着腿一大早就找顾言来说这事。 “顾言你都不着急么,还在这里看花,这么搞下去不行,容易造成哗变!” 顾言看着原本因为换土,显得蔫吧的土豆如今又变得生机盎然,焦虑的心彻底地放心,捏死一只趴在叶子上的臭虫,头也不抬道:“还有心情说我,看来这几日那些光头还是不够勇猛啊!” 纪纲毫无形象地往台阶上一躺,脱下护甲仍在地上发出一阵刺耳的噪音:“狗屁,我都要被烦死了。 天天喊着念叨着贫僧贫僧,个个富得流油,他娘的,菩萨的金身案底都渡着一层厚厚的金粉,庙仓里更是一箱子一箱子的铜钱。 有的箱子受了潮,里面的铜钱全是铜锈,一大把一大把的粘连到了一起,用都用不成了,气得老子心肝疼!” “今天找我干嘛?” 纪纲咧嘴笑了笑:“再问你要几个人,我这手里一百个人手不够使了!” “先前船夫的钱给了吗?” “给了!”纪纲摆摆手:“那些都是小钱,他们又送咱们这些伤患,对咱们有恩,当时你跟我一说我就找人去做了。 对了,燕王在信里还说你这事儿做得好,说你才高不自诩,位高不自傲。” 顾言搓了搓手里的泥土,拍了拍手:“你再忍几天,等我把伤兵营的事儿捋清楚你再来找我。” “咋了,你觉得早间大家对立的事情有猫儿腻?” 顾言点了点头:“当时特意叮嘱过这件事儿,也说好了一视同仁,而且这件事几乎是每天都在督促这件事儿……” 纪纲插话道:“人一多就容易多是非,就算你千叮咛万嘱咐,但不是所有人都把这件事儿放在心上。我的意思是要下重手了,只有见了血才能镇住这些人。” 顾言点点头:“见血肯定是要见血的,但这件事是有人在背后故意挑唆,我之所以迟迟没动就是要看看这背后之人是谁,只要我知道是谁,那这件事就好做了。” “那你要抓紧了,我看情况越来越严重了!别到时候前方一片大好,你这伤兵营哗变。 虽说你身份不一般,是燕王的弟子,可在大势下身份越不一般,出了事儿,越难回旋,我建议还是早下手的好! 杀几个刺头啥事都解决了!咱们这些混军伍的主杀伐,得当用雷霆手段,你要是不敢见血,我来替你动手!” “你是不是被和尚逼得没有法子来我这里撒气!”顾言笑了笑:“杀人虽直接,但在我看来并不是最好的,都是卖过命的汉子,因为被人挑唆当了垫背死得太不值了!” 纪纲觉得身上的汗已经散了,拿起盔甲边穿边嗤笑道:“妇人之仁!你倒是说说你的法子我来听听,我倒想知道还有什么法子比我这个更好的!” 顾言笑了笑:“哈哈,那你就等着认输吧!” 纪纲穿好了护甲,扒着竹棍站起身:“我倒是想看看你如何去做!”说罢,头也不回的一瘸一拐地走了。 顾言望着纪纲的身影消失在拐角,拎着马槊,骑着小白马就往伤兵营走去。 原先四千人的时候顾言能记住所有人的名字,现在每天都伤兵来,顾言倒是记不住了,但这并不妨碍顾言在伤患营的声望。 他在伤兵营的名声很好,很多将士能活下来全仗着他出手相救,从进军营起,看见他的人纷纷抱拳问好,顾言笑着拱手回应,一一询问伤口有什么不适。 待走到他的大帐,对,是大帐。 顾言现在是名副其实的伤兵营主事,这是命令是和纪纲成为指挥使那日同时而来,顾言现在是伤患营指挥使,是伤患营最高的长官,他有权利升大帐,并全权处理伤患营的任何事。 看着大帐上那代表身份地位的破旧红缨长戟,顾言有些无奈,他本想等伤好的差不多去扬州好好看看,如今也只能把这个打算无限地往后推迟。 张雨晨如今成了伤患营右佥事,他的另一弟兄汪伟是左佥事,两人主要负责伤患营的人员安排和日常巡逻,两人见到顾言,笑着问好。 顾言摆摆手打趣道:“找媳妇的时候千万别这么笑,把人家姑娘吓跑了不说,还容易让人做噩梦!” 张雨晨主动过来牵着马,说道:“成亲时候才见得到,就算跑了那是我张家媳妇,就算做噩梦也是跟老子一个被窝做噩梦,怕个球!” 得! 顾言忘记了这个家伙是个厚脸皮,挑帘入帐:“查得怎么样了?” 汪伟摇了摇头:“这些人嘴巴严实得很,咱们人又跟他们不熟,问不出个啥。 不过,正因为他们过分的警惕,我和雨辰更加的认为他们背后有人,不过,小顾大人请放心,最多三日保证问出个一二三来!” “不用了!”顾言摆摆手:“去找兄弟挖几个坑,今早多少兄弟闹事就挖多少坑,我有用!” “活埋吗?”张雨晨兴奋地搓了搓手:“我这么大还没上手试过呢?” “脑子想啥呢,活埋?我还费劲找人去挖坑!” “那做啥?” 顾言咬牙切齿道:“要让这些人做一个生不如死的噩梦!你快去找人!” “得,我立马安排。” 第十六章 我是太子的贤弟 杀人解决的是制造问题的人,而不是解决问题本身。 你身边没有了制造问题的人,那你需要解决的问题自然是解决了。 但是会新增一些新的问题,例如还有被挑唆者前仆后继地钻出来,被他身后的人利用,然后被杀掉,成为他背后的人前进的踏脚石 不杀人能解决问题吗? 对顾言而言这个答案是肯定的。 地牢一挖好,顾言就把早间那一批闹事的人全部关了起来。 方法很简单,每个人一坑,完全封闭仅留下呼吸的孔洞,地牢里搁好马桶。 顾言的方法也很简单,不杀人,也不打军棍,我要给你们所有人关禁闭。 在这里面,你不用出操、不用干活、巡逻,啥事不干就这么耗着、思考人生,思考你错在什么地方,最多就是站起来在一平方大小的地方溜达溜达。 到了饭点,外面有人给你送饭,饭菜不多保证饿不到就是,吃完后碗筷被人收走,不会给你说话,因为送饭的人已经被严厉地嘱咐了 睡觉时有人送铺盖卷儿给你,白天睡醒马上收走,从进去开始就没人跟你说话、唠嗑,就是让你一人在里面反思。此外,无论外面是你死我活的大战还是敌人攻城的紧迫,这一切都与你无关了... 这时候你想死都死不了的,你就只能呆在这么小的空间内,仿佛与世隔绝…… 顾言深刻地明白,在这种环境下,一般人呆个三天左右都要崩溃的,无限涌来的孤独感,一波接着一波的苦闷,烦躁,无时无刻地侵蚀着你的内心,直到你彻底地崩溃。 这个感觉顾言记忆犹新,因为他体验过,当出来见到阳光的那一刻,一个大男人趴在地上痛哭流涕地哀号,这个感觉顾言觉得自己一辈子都不愿再去尝试。 汉子果然是汉子,不屑地瘪瘪嘴,拍着胸脯说要在里面大睡三日。 有的说这是他梦寐以求的生活,饭来张口,还不用干活。 就连纪纲都觉得这个哪里是惩罚,这他娘的就是进去享福的。 道理顾言懒得去讲,没有切身感受过的人,你给他讲他觉得你在夸大其词,你在吹牛,你的意志不够坚定。 三十二人,三十二个地牢。 第一天有歌声,有呼噜声,还有磨牙声。 到了第二日,这些人的生物钟一下子被打乱了,通风的小孔处永远有光,他们已经分不清时辰,分不清是白天还是黑夜了,有人大声地问外面的人现在是什么时辰。 第三日,有人开始哭,有人开始求饶,有人甚至叙说着自己的过往罪孽。 第四日,所有人都扛不住了,那哀嚎的求饶声真是美妙有动听,顾言不为所动,既然还没有说是听了谁的挑唆,那这个静闭你暂时是出不来的。 这几日前面应该是没有打仗,从初八开始到今天的初十都没有伤患送来,问了纪纲才知道,朱允炆派人跟燕王在谈判,想跟燕王割地而治,谈判的人是安王朱楹,这个安王已经跟燕王谈判了三次。 纪纲还说了,这次谈判依旧是缓兵之计,这些日子抓了不少携带旨意去搬救兵的南军斥候。 第五日,所有人都出来了。 那场面惊呆了来看热闹的纪纲,他实在没有料到一个小小的地牢竟然有如此巨大的威力,这些人出来走路都不会了,只会一个劲的认错,一个劲地说是受了谁的指使,那乖巧的模样让纪纲险些惊掉了大牙。 第六日,叶千户和陈千户被关了进去,这两人原先都属于南军,受伤也是在渡江之战受的伤。 “我两人也是有功之士,顾言你不能如此待我!” “我要见燕王,我要见姚大人……” 顾言面无表情的摆摆手:“把静闭关完,你们两个相见谁都行,想怎么说都行!现在,两位千户请吧……” 不远处,一个身穿铠甲的胖子饶有兴趣的看着浑身散发冰冷无情气息的顾言,手掌轻轻搭在刀柄上,时不时的敲点几下。 这个胖子的盔甲很好看,比指挥使纪纲身上穿的都好看华丽,顾言扭头自然也看到了这个人,这个人自己从未见过,看模样也就二十出头,面容很白净,鼻子又高又挺,左右脸庞的两个酒窝很深,笑眯眯的,给人一种非常善良的感觉。 这人见顾言已经在打量着自己了,笑眯眯地走了过来,赞叹道:“好一个俊秀的孩子!” 能在盔甲上带黄金和玉饰的人肯定不是一般人,顾言见此人气度不凡,抱拳行礼道:“面容都是父母给的,不敢以此自傲,不知前辈尊姓大名!” “《弟子规》和《对韵歌》是你写的?” 顾言摇摇头:“是我师父留给我的,可不敢贪先人之功!” 这人笑了笑:“尊师传给了你,而这些东西又是从你这里告示世人,待普及开,是你的和是你师父又有何区别,世人只会说是你!对了,我叫朱高炽!” 这是顾言来大明见的又一位名人,顾言还知道朱高炽仅仅做了不到一年的皇帝就猝死了。 虽然他仅仅在位不到一年,但却在大明朝历史上赢得很多赞誉,勤于政事,发展经济,对大臣的建议和意见也能从善如流,可惜他在位的时间太短了,不然绝对又是一位明君。 今日看到这个人,顾言内心没有一丝的欣喜,更多的是对这位悲情的皇帝充满了无数的可惜和同情。 朱高炽从没有见过如此奇怪的眼神,他有些不自信地扫了一眼自己的穿戴,他心里不停地嘀咕,莫不是自己穿戴有逾越之处,不然顾言怎么会如此奇怪的看着自己? 顾言也意识到了自己的不妥,赶紧再次行礼道:“原来是世子当下,小子刚才无礼,还请世子莫要放在心上。”这没有办法,这是未来的皇帝,无论是现在还是以后都是所有人巴结的份。 虽然心里不爱给人行礼,但现在,官儿小,年纪小,也就只能捏着鼻子扮演一个小臣子。 朱高炽赶紧扶着顾言,然后热情的抓着顾言的手,笑道:“无妨,父皇已经给我去信了,你如今是他的弟子,按照辈分你我是平辈,当以兄弟相称,如今我虚长你几岁,就托大叫你顾言贤弟如何?” 这么一说,顾言又是一抖,细细一想也并无道理。 可自己如何又当的起未来皇帝的贤弟,鬼知道这是客气话还是帝王心术,到了这个地步,顾言反而吃不准这话是真话还是假话。 头大。 第十七章 相对应的思考 别人给你脸,你不能蹭鼻子上脸,更不能不知好歹。 顾言闻言赶紧道:“世子抬爱,顾言仅仅一小子,在应天承蒙王指挥使抬爱,有了如今的运道,不仅伤患营放心的交给我,燕王和世子您又对我青眼相加,小子惶恐。小小年纪就身处高位,我是如何的幸运。 如今又闻世子又欲与我兄弟相称,小子更是惶恐难安,我何德何能。请世子以后莫要再提,小子多大的能耐心里清楚,您要这么说简直是要了我命,迟早别吓死。” 朱高炽闻言笑容可掬,把顾言的手抓得更紧了:“事实本来就是如此,按照礼仪本该如此,父皇都没说啥,你这个人倒是不爽利。 听闻你有治世之才,又有非凡手段。入军营短短半月就怒斩南军大纛。 治伤患之才更是让我军无后顾之忧,仅仅这些,我在北平初闻都惊为天人,如果不是父皇的亲笔书信,打死我也不相信一个人真的能文武全才到这种地步。 在来应天路上我又收到父皇来信,酒精奇术,土豆新粮,剖析佛门利弊,我得知此事更是急不可耐的想与你相见,今日一见不枉我星夜赶路百里加急,我时刻在想,到底何样的人能让我父皇收为弟子。 可随你相谈,本以为会挥斥方遒,哪曾想你小子瞻前顾后好不爽利,好让人失望,父皇已经收你为弟子,你我本应平辈而交,这时候你却推三阻四让我难做人。 我真诚待你,可你去如此拒人千里之外又何意?莫不是,真的把我当作那种收买人心的小人?” 得! 顾言没有想到朱高炽会这么直接,当下就尬在了原地,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到该说些啥 “来来,陪我走走,你我兄弟二人亲近亲近,你也好好地跟我讲讲你设定的那些卫生条例。” 朱高炽拉着顾言就走,才走没多远就看到了光着上半身的纪纲,见到纪纲不修边幅,朱高炽的脸瞬间就拉了下来。 纪纲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见到世子殿下,手忙脚乱地穿好铠甲,连忙跪地见礼:“纪纲拜见世子殿下。” 朱高炽点了点头:“行为检点些!” 纪纲低头不敢接话,整个人更是羞愧难当,今日天气太热,就想着在军营里面也不是在外面,穿得少些无大碍,没承想头一次这么做就被世子抓个正着。 顾言见纪纲那副羞愧难当的模样,笑着解释道:“纪大人受过伤,我嘱咐过要穿得少些,这样有利于伤口的愈合,故模样有些狼狈。” “有伤就好好休息,早些好也早些出力!” 纪纲在感激地看了顾言一眼,人也回过神,说道:“如今正是查寺庙庙产”最好的时候,前方大军也需要鼓励,我这伤口已经好了七七八八,闲不住,就想着出点力。” “哦!”朱高炽露出了笑脸,拱拱手:“没承想错怪了你,纪大人还请多担待。”这些年的大战让所有人一直是战战兢兢,虽然如今大势就在眼前,但是得位不正怕将会是大势的最后一道门槛。 这个时候急需要纪纲和顾言这样无私奉献的人,也急需要文坛的肯定,顾言当初之所以能够快速地进入燕王眼中,那两篇奇文无疑是最好的敲门砖,这两篇文章可作为最后的杀手锏,在政治上对大帝继位更有利。 你们不是说非正统,宁愿老死山中吗?那这样的文章你写的出来吗?既然你都不愿教弟子,那我自己教可行吧,有了这两篇启蒙文,我还愁学生? 什么是大势,这就是大势,这样的雄文你们写的出来吗? 写不出来是不是才不如人,写出这样雄文的人都认可我的皇位,你们还重要吗?读书习武的目的是什么,还不是学成文武艺,或与帝王家?还不是为了推广自己的文学思想? 真正愿意老死山中这样的人有吗,肯定是有的! 但放到国家层面,这么一小撮人就如沧海一粟。 朱高炽很健谈,顾言其实也是个嘴子,再加上顾言的心理年龄和朱高炽相仿,两人之间一旦没有了隔阂,这话自然就说不完了。 “你的意思说,二十多岁就位高权重对于治下百姓来说是祸不是福?” “当然!”顾言吃了一口米糕:“其实也不能代表全部,不可否认有那么一些人在这个年岁能够成为一个好官的,但在一件事里面,尤其是咱们很多人这个群里,少部分不能代表大部分,我们有时候宁愿要个中庸的一般者,也不要一个拔尖的年轻人。” “怎么说?” “对族群负责!年轻人最大的优点是干劲足,最大的缺点也是干劲足,他们如果管理一个族群,如果他们有一日脑子突然一热,那将是这个族群的灾难。反之,那些年长的中庸者更多时候就是最好的选择。 他们看的多,知道的也多,棱角早都被磨平,最大的缺点就是没有激情,最大的有点事也是没有激情。在他们的管理下虽然族群的日子很平淡,但却可以一直处于平稳且缓慢的发展着。” 朱高炽点了点头,他细细地琢磨了下顾言的话,越想越觉得这些话说的很在理,很有意义。 “那你呢,你觉得你是个什么样的人!” 顾言没有想到这个问题会回到自己身上,想了想,实诚道:“我觉得最多管个街道,做多了就容易生事端。” 朱高炽抹了抹胳肢窝的热汗,不可置信道:“谦虚了吧,这伤患营有一万人了,我今日细细看了看,别的不说,就这纪律和军容这一块儿,你是我这些年做得最好的一个。在北平我也治军,但跟你这相比我自愧不如。” 说罢,他又认真地补充道:“这并不是我故意自谦的说辞。” 这个问题顾言又回答不了,想了想,自己好像什么都没有管,更多的事情都是交给张雨晨去做,除了检查卫生外,顾言自己很少去管事。 “我这是伤患啊,他们行动不方便又都受伤,这咋能比呢!” “我知道不能这么比,所以我说了,我看的是军容是纪律,是整个营地透出来的那股气势。” 顾言摇摇头,实诚道:“其实我没有怎么管,所以,要我说个具体我还真的讲不出来!” 朱高炽笑了笑:“最硬的道理永远是做出来的,你说不出来那是你已经习惯如此,不知不觉都在改变着别人,你说不出来,但是别人看得出来。” 顾言觉得有些累了,果然能当皇帝的人的思路和才学果然非一般,笑了笑:“军营里只有服从,但管理百姓那可就不是这两个字,他们每个人的诉求不同,每个家庭的诉求也不同。 家家都有难念的经,所以,我说我能管一条街道还是有吹牛的水分在里面呢!” 朱高炽觉得头有点疼,今晚这些奇怪的理论头一次说,也是头一次在心里去辩证,年轻,才学,年长,中庸,这些奇怪的东西。 第十八章 解决纷争的办法 男人之间因为口舌之争引起的矛盾不算是一个多大的矛盾,也谈不上仇恨。 在军营里面更是如此,目前最大的矛盾无非就是嫡系和非嫡系之间的竞争问题,一个怕后者抢了自己的功劳,一个怕自己没有功劳。 这个问题其实不用争论,古往今来,没有老板不喜欢用自己的嫡系,而去用一个自己不熟悉的人。 这些问题顾言能够明白,在后世自己公司空降一个经理,他用了三个月干掉了前任经理留下的两个总监,然后把两个总监安排成自己的人。 可这个道理这些大头兵不明白,他们总是怕这些后来者抢了自己的功劳,然后自己变得一无所有。 朱高炽来了军营一趟后就再也没有来过,不是他不喜欢,而是他明白,这个伤患营是他爹的东西,他现在不能碰。 他现在的职责就是负责扬州城的民生。 叶千户和陈千户不是一个硬气的人,他们仅仅关了一天就告诉了顾言他们是受了谁的挑唆。 然后, 杨小乐就被关了进去。 虽然答案已经出现,但是顾言并没有直接地去看答案,而是准备吃点东西后再去看答案。 所以无论杨小乐怎么的哀嚎辩解,他还是被早已经看他十分不爽的张雨晨给关进了地牢里面。 今天,顾言决定彻底地解决这个因为嫡系和非嫡系问题产生的祸患。 一块空地已经被顾言派军士夯平,上面又被人用白石灰划了数十条笔直的白线,一串串铜钱摞得又高又显眼。 本想拉个横幅,但一想又觉得不现实,于是顾言把十张白纸裁剪得一样大,然后在上面写着以下几个大字: 大明帝国第一届军人运动会。 大家都知道顾言能读能写还能打仗,可顾言的字说实话大家还是第一次看到,军中汉子百分之九十九的不识字。 可不识字并不代表没有欣赏水平,这几个字一连起来,众人只觉得这几个写得是真的好看。 就连朱高炽和纪纲见后都不由赞叹道:天骨遒美,逸趣蔼然,笔法追劲,意度天成。 军中的汉子只会夸这字写得好,知道意思后就更加地期待这个运动会到底是个样子的东西? 比射箭? 比骑马? 比武艺? 还是比战队拼杀? 下午,顾言开始统计所有已经完全康复的伤患,二个时辰后,这些人一个不落地呈现在顾言案头,顾言根据人数的比例苦思分组和接下来的安排,是按照嫡系和非嫡系对抗,还是打乱后分组对抗,这个问题是顾言觉得最棘手的问题。 顾言内心很清楚,军队里也是一个社会的缩影。 在军伍这种高效的组织里面,内部的每个人都是一地血液,流得快了不好,流得慢了也不好。而嫡系和非嫡系的冲突就像输血产生的排斥一样,非嫡系就像是新来的,他们需要一个适应过程。 而嫡系就像是一个老员工,他们需要更大的胸怀去容纳这些人。 现在,这两拨人已经出现了对抗和冲突,新老开始各自抱团来解决问题,如果任由发展,除了砍头杀人,最后的局面肯定是两败俱伤的。 所以说,还是道德法治这本书讲得好,价值观,认知观,发展物质需求,只要满足了这三点,就足以解决任何矛盾。 思考了半天,顾言最终还是觉得大乱分组最好,先统一形成我们是一伙的价值观和认知观,最后通过队伍的努力去获得设定的奖励,达到整个队伍的物质需要,只要瞄准了顾言设定的奖励,那新老对抗这个问题就会迎刃而解。 命令逐一下发,队伍快速的被打乱,军营到处都是要求换队友的诉求,几个跟顾言相熟的千户更是当起了说客,一个接着一个往顾言这里跑,卖惨,威胁,受贿,各种手段不断的用。 顾言根本不为所动。 他娘的,这是老子做的一场社会实践,要是败在你们几个手里,这脸还要不要啊! 于是,顾言苦口婆心道。 “冷指挥使,事情就这么定了,您要是觉得不成,你点点头,我就给你安排个啦啦队席位你看咋么样?” “小顾大人又说胡话了,什么是啦啦队?” “哦,就是只给你钟爱的队伍或者人欢呼的队伍!” 冷指挥使蛮横的挥挥手:“小顾大人真会开玩笑,明知道我和敌军的曹指挥使不对付,如今找到个这么光明正大的机会,你让我坐在一旁看?不成,绝对不成?” “那你就把你队伍里面,那几个你所说的敌军搞好关系,不然我还真的把你分到啦啦队!” 冷指挥使猜想这定是顾言的一个手段,可想破脑袋也没有想清楚他要做什么,想了一会儿:“他们要是故意使绊子怎么办?” “谁胡乱搞我砍了他!” “那成!”冷指挥使点了点头:“有这句话我就放心了,那小顾大人咱们明日是比啥?射箭还是比武?” “比跑步!” 冷指挥哪里肯信,站起身拱拱手,愤愤地离去。 他才走,曹指挥使就进了大帐,也不就坐,站在那里杵着脑袋就问:“小顾大人,我们后来的这些人作战可不是勇?” “你全身受创十七处,无敌猛将!” “那你为何要把那些骄横之人安排进了我组之中?” 顾言苦笑:“相互安插,相互融合,都有,都有。”说着,顾言走到案下,按着曹指挥使做到一旁,苦口婆心道:“曹指挥使,你是读书的人,说是文武全才也不为过。想必你也知道,前几日的斗争,无非就是新老之间的对抗。 你是军中老人,你最是清楚军功历来是按照人头算功的,手里没有一个功劳,就算你从出生就进了军营就能当个指挥使?我这么做还不是为了相互的融合,军中多是粗汉,为了新老二字打得头皮血流划不来啊!” 曹指挥使很满意顾言的态度,脸色稍霁:“小顾大人要我怎么做?” “新老交融,都是兄弟,再无新老之说!” 曹指挥使拱拱手:“那比什么,我早去准备。” “跑步!” “小顾大人,你这人太不爽利了!” 第十九章 心结 组别为甲乙两个大组,每个组有一千人。 在这两个大组里再分小组,分别甲一,甲二,乙一,乙二,一直到甲一百,乙一百,每组十个人,分了一百组。 小组里面新人和老人对半儿。 晋级方式是每组晋级一个人,顾言打算先提高小组成员的认同感,通过晋级后形成更大的一个认同感。 考虑到人数太多的缘故,顾言把原本的五条赛道变成了十条赛道,这样能更好地节约时间,也能够让比赛变得更加紧凑有趣。 为了更好地消磨这群人旺盛的精力,顾言脑子一抽,把原本打算一百米竞速赛,变成了四百米的竞速赛。 奖品方面,纪纲是大头赞助商,这个家伙现在有钱,扬州城寺庙被这个家伙里里外外地梳了好几道,从寺庙收取的铜钱就堆满了四间大屋子。 为了从这个家伙手里支取些钱财,顾言又给燕王写了一封万言书,用很详细的文字讲诉了支取钱财的原因和办比赛的原因。 朱高炽也看了顾言写的万言书,他觉得太细了不好,他觉得前面的几千字可以用这样的一句话来讲:七月三日,恐营哗变,遂办赛,以消磨人心,举认同之感! 可看了半天还是觉得顾言写的很细,很好,就是读起来浪费时间。 还有,就是从左往右读有些困难。 “这些点点是干嘛用的?” “断句,方便阅读。” “挺好的,又是你师父教给你的。” “嗯,闲下来我教你!” 朱高炽真的喜欢这些标点符号,他发现这么断句的话,很好理解信件的意思。 他继续往深处想,如果天底下所有的文章都像顾言写信这样每一句都有一个明确的分隔,那天下学子读书是不是更容易,理解圣人之意是不是更简单,是不是不是不会出现更少的词 是不是最后会断绝所有的世家词解? 他发现自己又迷惑了,心里更是迫不及待的想弄个地楚,一看,顾言在忙着分组,他又不好意思的打断,只能坐在一旁喝着凉茶煎熬的等待着。 可看着看着他迷惑了又。 “这些点是什么?” “哦,这些点代表着座位。” “站着看不行么?” 顾言头也不抬道:“还是得分一下,有些将士的伤是在腿上,久站不好。对了,最大的这个黑点就是你,到时候你要做开场白!” “何谓开场白?” “就是你要讲的话,说一些勉励的话,说一些奖励,说一些对未来的期盼,最好能激起将士们的斗志,点燃整场的气氛!” “那你呢?” “我是幕后工作人员,我需要统筹整个流程,要保证它能完完整整地走下去,保证不出意外。” “这么说到时候你最闲了?”朱高炽诧异道。 “别这么说行不行?”顾言抬起头:“你马上就是太子了,这以后都是你的兵,他们以后要在你这里拼搏,然后获取功劳,我站在那里讲算个什么玩意啊!” 朱高炽只觉得咯了一下,他的心跳险些堵住了嗓子眼,他险些晕了过去,抬起头,他突然就觉得顾言更好看了。 他内心不由的开始泛起遐思,这伤患营都是猛士,日后最小的也是百户,千户占觉多数,这些人日后是要分配到各地的,现在露面混熟搭上关系,那日后就是自己的助力,在说的直白些这些人日后将会是自己的支持者。 有了这层关系,在日后军伍中他自然就有了话语权,这可是一个不小的助力。 “现在说这些为时尚早,在军中父亲其实更喜欢二弟。” 这些话说完,不知为何,朱高炽汗如泉涌。 顾言继续头也不抬道:“所以啊,现在一切未知,该拼搏就去拼搏。喜欢谁不重要,重要的谁最合适,谁最会做事!” 朱高炽又愣住了,他没有想到顾言会这么说,细细地一琢磨,又觉得这句话有道理:喜欢不重要,重要的是谁最合适! 他又想问自己该怎么去做,可又不好意思开口,支支吾吾半天,又喝了一罐子茶。 顾言伸个懒腰,笑着说道:“喜欢一个人是个人的情感,虽然这个情感能左右很多事,但是未来大明的陛下不是靠谁能获得喜欢来决定的,其实更多的是谁能做好管理天下这件事。 陛下能决定一部分,文武百官决定一部分,百姓决定一部分。 虽然陛下的喜欢更重要,但是陛下也要看文武百官更支持谁。纵观千百年王朝的更替,你会发现,能获得百官认可的皇帝定会青史留名,他也更能创造一个盛世,这些人是靠着先帝的喜欢当时皇帝的吗? 是有一部分,可另一部分不是也能力决定的吗?” “我还是有些不懂!”朱高炽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喜欢和做事儿怎么能算一起呢?” “喜欢是可以改变的啊,改变的办法就是做好他教给你的每一件事,让他放心,让他安心。再简单说,他现在喜欢的人不也是因为他做事做的好,做的多么?” 朱高炽觉得自己有些明白了,沮丧的心又渐渐活泛起来,他觉得事情就是这样,二弟打败了盛庸,解决了父亲的难题,所以父亲会说出:努力吧!世子常常生病啊! 因为这件事二弟办得好,所以才会获得父亲的喜欢。 突然之间,朱高炽就想通了,整个人也变得神采奕奕起来。 他突然惊讶地发现,这一趟来的值,不光解开了心结,还知道今后要怎么做了,心情激荡之下,他突然扯下了自己的玉佩,亲自绑在顾言的腰间,见顾言满脸诧异,他笑呵呵道:“小玩意,拿着玩玩。” 看着胖胖的朱高炽,顾言有些心疼,他直接说道:“你这些日子多运动,最好能瘦点!” 朱高炽拍了拍自己的肚皮:“从小就这样,瘦不下来!医生也看了,药也吃了,无用,倒是身体越来越虚。” 顾言打量了朱高炽一番:“是药三分毒,药乃是外物,吃多了伤身!你要是想瘦下来,我倒是有些法子!” “师弟救我啊!” “有些残忍,怕你吃不了苦!” 朱高炽打趣道:“比药还苦么?” “比那苦多了!” “那倒是想试试,看看有多苦!” “那行,别哭就行!” 第二十章 最可爱的人 奖品的设置除了钱财,顾言还是额外增加了美酒,和假期。 当时蒸馏酒精的时候怕效果不好,顾言又特意要的是最开始的那一部分蒸馏酒,因为这一部分的度数最高,效果也最好。 剩下的一部分,也就是俗称的尾子,顾言就特意留下来了,以备不时之需,到现在还剩下不少,颜色虽然不好看,但是味道绝对这批人最喜欢的口味。 辣,猛,有劲,就是喝完上头。 谁知道当时的五六百斤没有用完,纪纲又从寺庙里搜出来不少的陈年老酒,然后这酒就被顾言给要了过来,蒸馏后剩下的更多了。 至于寺庙为什么有酒,想破脑袋也不知道这些和尚把酒存起来准备干嘛,但既然被纪纲搜出来了,那这些东西就不属于他们了。 顾言觉得纪纲过于霸道,特意问了一嘴。 谁曾想纪纲回道:当时我都问了这酒是谁的,那些和尚只会阿弥陀佛,然后拼命地摇头,想来是无主之物,我就给拿回来了。 对于纪纲的回答,顾言只能竖起大拇指,这个问题太绝了。 他们的教义是不杀生,不沾荤腥,不近女色,不饮酒。 你当着他们的面问这酒是谁的,他们要敢承认才怪,他们要是敢承认,你信不信,下一秒纪纲都能把他们的寺庙拆得连个瓦片都不剩下。 这家伙可是读过书,而且读非常好,他现在手里又有兵,现在都忙着打仗,把他惹了,他要砍几个和尚脑袋就跟踩蚂蚁一样简单。 这几天纪纲背铜钱背得嘴角上火起泡,天天追着顾言要喝蒲公英熬制的下火茶,他打死都没有想明白,一个小小的寺庙竟然有那么的钱,管中窥豹,由此可见寺庙富有到何种的地步,可见这群光头贪婪到什么地步? 顾言没有去参合这些事儿,他现在正在安排人准备精品酒。 小组第一奖励二两酒,铜板一百枚,休假半日。 第二轮小组赛第一奖励半斤酒,铜板二百枚,休假半日。 第三轮小组赛第一奖励一斤酒,铜钱五百,休假一日。 因为此次共有两千人,需要打七场大轮淘汰赛,最后一场是决赛,这光是酒就需要上千斤,钱财万贯,这些奖品都是可叠加,前提是你要有这实力和运气。 最后的冠军可获得好酒十斤,铜钱十贯,休假三日,并获得世子手书一份,可写祖祠和家族入门匾额。 前面的酒,休假,钱财只能算锦上添花,世子的手书那才是令人疯狂的源头。 世子朱高炽是燕王的大儿子,目前大军已经渡江,昨日传来消息,谈判再次谈崩,燕王已经在整军,下一战就是最后一战了。 待大军入主应天府,燕王就该叫做陛下,那世子是不是该叫做太子? 那陛下百年之后这太子是不是就成了皇上?皇上亲自写的手书,那可是光耀门楣流芳百世的,就算家里日后混成了乞丐,那也是最让人尊敬的乞丐,换做你,你疯狂不疯狂? 奖励的消息一出,伤患营那是嗷嗷直叫,然后就有无数将士跪在顾言的大帐前声泪俱下地哭诉顾言此事做的不公平。 凭什么就只能伤好的才能参加? 凭什么我们只能坐在一旁坐着干看着? 凭什么你认为我断了一条腿我就不能跑了?凭什么你认为我一条腿跑不够两条腿的? 你说,小顾大人你是不是看不起人? 说一件事儿和自己去做一件事儿是两个境界,顾言这两天为比赛的事情忙得焦头烂额,手下的这些人不认字就算了,算一个分组淘汰都捋了半天都捋不出个头绪来。 二狗和徐三天天躲在地窖蒸馏酒,喊都喊不出来。 因此,所有的事情都需要亲力亲为。 好不容易把流程设计安排好,回头就看到这些来要求参加比赛的,这把顾言给气得牙齿都疼,折了一根树枝顾言劈头盖脸地就开始抽,边抽边骂:“比比比,你他娘的腿都没有你要比,你是不要命了,还是不想活了? 知不知道老子这些人为了救你们用了多少东西,最好的药材给你们了,最好的酒精给你们,最营养的吃的也给你们了。为了让你们活下去,老子是操碎了心,现在好,一听有世子手书命都不要了? 你缺个腿你跑得过谁?来来,要不你跟我比一下,你看你跑得过我不?早知道你们是这样没脑子的,老子就该让你躺在那里发臭然后烂掉。滚滚,都给我滚!” 顾言三言两语把这些汉子骂得涕泪横流,他们突然醒悟自己这么逼小顾大人确实不该,他们也知道自己等人就算上了也是丢人的货,可就是心有不甘,知道自己这辈子再也上不了战场了。 可他们就是想再拼一次。 顾言骂累了,叹了口气:“知道你们心里不舒服,换做谁也是一样,好好的一个人突然缺胳膊少腿一时间谁也接受不了。 可你们要明白,你们的告身已经下来了,这里最低的也是个百户吧。 命是自己的,日子还在后头,虽然你们不能再去上去拼了,可你们还有孩子啊,还有子子孙孙啊,不为你自己想,你也要为他们想一想。” “小顾大人,我们就是羡慕他们啊!”一个军汉嚎啕大哭:“都有人说我们是烂泥了,可我们真的不想成为烂泥,我知道我们没用了,可我们就是心不甘啊!” “闲不住是吧!这样…”顾言想了想:“明日的天气有些热,你们自己举荐一下,我这里需要十个裁判,需要三十个后勤,需要十个大嗓门的口令官。 记住啊,还没好透的就别去了,别要脸不要命,非要把命搭进去! 我要发现谁有伤,别怪我翻脸。对了,既然你们热情如此高昌,日后呢我会在安排一些其他事项。 你们都是上过战场的,你们的武艺勇气毅力是全军公认的,待伤患营这边结束,我就会给燕王去信,安排你们给大家讲授些战场杀敌要领。 别忘了,你们才是最熟悉战场的人,在我眼里都是宝藏,都是宝贝,谁再说你们是烂泥你就把你的伤口给他看,然后大耳光子扇他,我不信他敢还手。” 这样一通话说得这些人又是嚎啕大哭,哭的顾言心里发酸,娘咧,这都是一群纯粹的人儿啊! 搞定了这群怕被遗忘的人,顾言转身就去看望朱高炽。 这个家伙昨日连夜逼着顾言写减肥方案,其实顾言这里根本就没有什么减肥方案,无非就是运动,节食,运动,经过语言等艺术的包装。 朱高炽如获珍宝,听人说今天一大早就开始按照顾言提供的食谱开始控制饮食。 他现在内心十分激动,他就练了一上午,他就觉得浑身清爽了很多。 其实这些都是心理作用,可有时候啊,心理作用比什么药都管用。 朱高炽身边有个太监,叫做曹山山。 是燕王朱棣安排的,不知道是不是探子,听说也是从应天城跑出来的那一批,他来的那一日有人看到这个太监和杨小乐聊得很开心。 顾言出现在朱高炽的练功房,他正在汗流浃背地在做抬腿运动。 曹山山很恼怒有人不敲门就直接闯了进来,待看到是顾言,这家伙脸上立刻就笑出了花儿:“世子殿下,小顾大人来了!” 这军营里他可以谁都不怕,唯独最怕顾言,杨小乐至今还在地牢里面惨嚎。 原本他还想着跟顾言掰掰手腕,毕竟他也是“新人”,他也需要拉帮结派来获得力量,可看到杨小乐的惨状他就绝了这份心思,他知道顾言要是想搞他世子都难不住,这可是燕王的弟子,世子的师弟。 “来来,刚好也到了休息时间,咱们师兄弟聊会儿!” 顾言笑着点了点头,随即转过头看着曹山山笑道:“曹公公,地牢那里少去,那里对你身体不好!” 曹山山闻言浑身一抖:“是!” 朱高炽看了看曹山山,说道:“自己去领军棍吧!” 曹山山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是” 第二十一章 日月山河永在,大明江山永在 六月二十七日是个好天气。 此时,太阳还没升起来,走了几步路,就出了一身的汗。 这真是个好天气! 今天的跑步比赛马上就要开始了,考虑到天气的缘故,今天只准备了小半天,剩下的小半天搁在下午太阳快落山的那会。 中午最热的那会全员必须去休息,防止中暑。 这个决定遭到了纪纲的诟病,他看了一眼皮肤白皙的顾言,酸溜溜道:“娇生惯养的公子哥,五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少爷。” 全营的参赛队员也很不理解,张雨晨嘀咕道:“先前在家抢收,那么热的天也没见能把人晒出个毛病……” 得,自己这做好人倒是好心办了坏事。 纪纲牙被打掉了一个就算了,什么时候你张雨晨也敢提反对意见了? 看我不踹死你狗日的! 可无论大家怎么嘀咕,顾言就没有打算去改正,谁叫老子是负责人呢,无论你们怎么哔哔都没有用,我就是不改。 朱高炽早早都起来了,穿的是最正式的冕服,捂的全身上下不透一点风,坐在那里汗水都在往下淌,对此他一点都不在意。 顾言说了,流汗也是能瘦的,现在他恨不得多穿几件,最好多瘦一点。 太监曹山山弓着身子侯在一旁,昨天屁股打了十军棍,屁股打烂了,汗水流到上面,那滋味简直无以言说。 因此他不敢站的太直了,只能微微弓腰撅着屁股,他发现只有这样才能减少汗水流到屁股上。 才能更好地减少自己的痛苦。 现在见到顾言他连头都不敢抬,昨儿听打军棍的那个家伙说了,说顾言来军营的第一天就把纪纲的牙打掉了一个,而且顾言还有着单骑冲阵斩敌军大纛的无畏战绩,再加上又是燕王的弟子。 这样的人不是一个太监能惹得起的,能文能武的人公认地不好对付。 在洪武年间他都见过,跟这样的人讲道理他说不过你他就会打你,打了你他会说我粗人一个只会动手,不好意思啊。 你要武艺比他厉害他就不跟你打,他站在那里骂你,你气得跳脚直骂娘,他却站在那里说,我读书人耻与你为伍! 他索性决定以后见顾言绝不抬头,夹着尾巴做人,这样的人天生就是无敌的,他能把所有人克得死死的。 他现在手里捧着一罐子盐水,时不时提醒朱高炽喝几口,这是顾言安排的,他清楚地记得顾言说这话是那严厉的表情。 “殿下,该喝水了!” “嗯!”朱高炽咂了咂嘴巴:“这水忒咸了!” “小顾大人说您是一个爱出汗的体质,这水对您好!” “嗯,再来一口!” “对了,小顾大人还让我提醒您一句,稿子你得记下来,他说这个对你很重要!” 朱高炽抹了抹额头的汗水:“看不起谁呢,就那几句话,看一遍我就记住了,啰里啰嗦!”说罢,他又轻描淡写道:“我和我师弟之间的事是兄弟间的私事,你可以听,但别乱说。” 这要搁在以前,曹山山高低要整两句表忠心,可一想到世子那似笑非笑的眼睛,曹山山浑身一寒。 他知道,世子不是随口说说而已。 所有的观众已经开始入场,这些人因为多是伤患,有的需要搀扶,有的需要人背进去,每个人都有一个草垫子,没有先后,全部按照先来后到顺序排排坐。 座位全是新人老人交替坐,进场时候已经说好了不准换座位。 选手是最后入场,在顾言的安排下他们会有一个绕场仪式,然后会站在最中间等待世子讲完话之后再回到准备区。 这也算开场仪式,在顾言这也不能算上开场仪式,没有歌舞,没有表演,就只有一个简单的讲话,看起来有些不论类的,唯一有难度的就是顾言找了几个鼓手,他们要在世子讲话的时候烘托气氛。 朱高炽已经准备好了,他记得很清楚,炮声响过后他就要站到特制的那个三米多高的台子上。 因为这些已经提前安排好,观众很快地就坐好,他们一脸懵地左看右看,因为他们发现这里除了他们竟然看不到选手在哪里。 轰轰轰! 整齐的鼓声突然响起,惊天动地的声响,一下子让所有人内心一震,血液不由自主地加速起来。 噼里啪啦,鞭炮响起,鼓声变小,却变得急促起来,如战场点兵,又如看到了敌军,全员戒备准备出击,所有人不由得挺直了腰杆,表情变得凝重,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参赛选手迈着整齐的步伐开始入场。 最后一轮炮响变得激烈,朱高炽身影突然就出现在赛场边缘,他孤身一人,身穿冕服,脚踏八字,手提出鞘长剑,一步一步地朝着那不远处的高台走去。 鼓声不由得大了起来,瞬间就压过鞭炮的声音,它随着朱高炽的脚步落下,然后猛地发出震天轰响,就像敲在人的心口一样。 朱高炽大臂一挥,高举手中长剑,张大嘴巴大吼:“玉声褒扬!” 众比赛选手紧随其后地齐声怒吼:“华曲安邦!” “龙鸣星野上,紫薇照太常。” 鼓声突然一停,众军士突然怒吼道:“天命必归我皇,大明万寿无疆!”震耳欲聋的兵吼声响彻整个扬州城,无数伤兵相互搀扶着站起,注目高台上,虎目含光。 鼓声变得若有若无,朱高炽望着那一张张平凡而又可爱的脸,他突然觉得眼睛有些酸涩。 “亲爱的每位战友。”朱高炽醇厚的声音缓缓响起,声音不大,但却能传到每个人的耳朵里。 “我叫朱高炽,我是燕王的儿子。很多人这是第一次见我,我也是第一次见大家。这里有我要说的话,也有燕王托我带给你们的话。 我父亲曾说世间最幸福的事情,莫过于经过一番努力后,所有的东西都在慢慢地变成了你期望的模样。 我知道,在这里,你们很多人心情不好,你们失去了双手,失去了双脚,你们害怕被放弃,所以你们在咬牙地活着,期望着我们不被遗忘。 你们不知道,但我们大明知道,知道你们每个人流过得血,受过的伤,为大明付出的一切,甚至是生命,大地不会说谎,神明不会遗忘。 所以,我代表燕王,代表未来的皇帝陛下恳请还在咬牙坚持活着的你们,请不要泄气。 我们从四年前开始一路奋战,不是为了改变大明,而是为了不让大明失望。 不久你们就会知道,什么叫做天命所归,什么叫做吊民伐罪。 燕王的最后一道旨意。“朱高炽的声音突然变得高昂:“紧紧跟随孤王的步伐,拿起你们手中的刀剑,目视前方,我们不久之后不醉不休。 日月山河永在,大明江山永在!” 将士们再次仰天怒吼:“日月山河永在,大明江山永在!” “日月山河永在,大明江山永在!” 这一刻所有人的心彻底点燃,原来我们没有被忘记! 顾言抹了抹眼睛:“妈的,说的这么鸡血,搞得老子都恨不得的去冲阵了。” 第二十二章 顾晨氏的反击 “他娘的,这比得真不过瘾!” “就是就是,才跑了两圈没了,然后告诉老子结束了,一问结果咋样,老子被淘汰了!老子怎么可能被淘汰,凭什么他就认定我比那个家伙落后一步?他是狗眼睛么?” “别说别说了,你们好歹还跑了,老子开场就搞下来了,他娘的,说老子抢跑,规则有说不能抢跑么? 打仗不就是比谁冲得最快,老子往前冲怎么就犯规了!” “冷千户怎么不说话了?”叶千户抱着膀子,斜着眼问道。 “哼!”冷千户晃了晃手中的酒葫芦:“老子小组第一,我有酒喝干嘛要说话!” “哼!”陈千户冷哼一声:“闻着就不香,定不是好酒!” “去你大爷的的陈留地,这么小的葫芦口你能闻到香才怪!” 陈千户嗅了嗅鼻子:“不香不香,一看就是兑水的!” “来来,你他娘的好好闻闻这是不是水……”冷千户不服气地把酒葫芦给递了过去。 陈千户挑了挑眉:“闻就闻……” “我去你大爷的陈留地,你小子使诈……”冷千户大怒,这小子哪里是在闻酒啊,闻着闻着就把酒葫芦塞到了自己嘴里:“诶诶诶,够了,够了啊,你再喝一口我就跟你急了啊!” “看你那小气的样,不过真是好酒,早知道我就不抢跑了!妈的,亏大了!” 陈千户晃着酒葫芦满脸的肉疼:“你真是一个狗东西!” 嘿嘿嘿,陈千户在那里舔着嘴唇傻笑,然后一脸羡慕地看着冷千户胸前的那朵小红花。 为了比赛流程更快,又考虑到军营内会写字的不多,顾言也懒得去记名字,索性就在城里找了不少的妇人,买了一些红布,给她们一些酬劳,让连夜做了大中小三种红花。 晋级直接带上红花等待下一轮,这样做比写谁谁晋级要快很多。 比赛顾言也在看,唯一不足的就是没有秒表,不能具体衡量这些人跑四百是多快的速度。但这些人自从听完朱高炽的讲话后,就像似变了一个人,明明三百米这个点已经达到了身体的极点。 他们却猛地一拍胸脯,仰天大吼:“日月山河永在,大明江山永在!”顾言眼睁睁地看着这些人跟打了兴奋剂一样又冲了起来。 这哪里的比赛啊,这简直就是在比命,比嗓门! 朱高炽倒是很兴奋,相比军中固有的大比,例如射箭,骑马,摔跤,角力,这跑步看似无聊且没有技巧,但却好像比固有的那些项目更有趣,无他,朱高炽自己都有些跃跃欲试了。 他忽然觉得这些所有人都能参加的东西好像更有趣,也更好玩。 它简单直接地冲击每个人内心,不存在看不懂,也不存在需要技巧,更不存在需要日复一日的训练,只要你双腿健全,你就能上来和人一较高下。 顾言正在磨洋工,如果他知道朱高炽的想法肯定是嗤之以鼻,跑步不需要训练? 跑步不需要技巧? 扯淡呢! 杨小乐现在就跪在顾言身前,哭得那叫一个惨,什么事儿全部都揽下了,只求顾言别再给他关到地牢里面去了。 顾言不想听这些保证,因为保证往往没有现实的表现重要。 看了一眼狼狈的杨小乐,顾言淡淡地吩咐道:“去洗个澡,明日开始伤患营所有的伙食准备你来负责。人手听你安排,我的要求也很简单,菜洗净,饭蒸熟,能做好!” “能” 顾言点了点头:“那就去准备吧!” 杨小乐不可置信地离开,他以为他会死,没承想没死,还落下一个差事并获得重用,这一点他怎么也想不通。 比赛顾言已经没有兴趣看下去了,跑着跑着就嗷嗷叫实在没有个看头,不知道谁第一个光膀子,后面全是光膀子的,也不知道是进化的缘故还是遗传,这些人毛茸茸的,胸口全是黑毛,像个大猩猩。 现在又流行不穿鞋,唉,这都是什么事儿啊! 造孽啊! “你躲在这里干嘛?” 顾言看了一眼朱高炽:“统筹全局啊!对了,你不热吗?这时候还穿着盔甲,怕有刺客?” 朱高炽摇了摇头:“这是大场面,父亲告诉过我,一定要让人觉得你在乎他,没办法,军营里只能穿盔甲了!” 顾言点了点头,拱拱手:“说得很对,是我过于散漫了,我去着甲!” 朱高炽点了点头,现在他终于松了口气,自己不是特立独行的一个,不会尴尬了。 “我的信送到了吗?” “应该是到了,王彦又去了应天府,他亲自带进去的!”说着他拍了拍顾言的肩膀:“没事的,你娘有杜猛他们看着问题不大。 你也知道,你娘非要等着你回去,王彦派人给买的好房子她都有不去住。 再有几天就准备攻应天了,你觉得咱们能打得下来么,城里面可是听说有二十万大军。” 顾言笑了笑:“城门就那么大,别说二十万,就算是三十万也是一样,其实就按军中将领所说只要围城十日,他们不战自溃!” 朱高炽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自从和安王谈判后,军中已经在这么做了,估摸着七月初他们就要内讧了。 现在徐增寿在城内游走,要求开城和谈,不知道会不会有什么改变!” “徐达的儿子?” “魏国公的第三个儿子,官至右军都督府左都督,他和军中的诸多将领关系都很好,他主动去游说,想必是想让建文禅位!” “唉!”顾言叹了口气:“早些结束吧,我怕我娘遭不住!” …… 顾晨氏习惯的坐在门槛上,习惯地看向家门口的那条小路的尽头。 今天的天很热,几个叔伯长辈却不嫌热,站在太阳下,勾着腰,面带讨好地笑。 族里三房已经变卖了家产,昨日顾言的大爷觉得有些亏,毕竟这些都是祖产,现在大军围城了,想出逃的心思彻底断了念想。 可祖产毕竟是祖产,他大爷觉得就算死,那也要和祖产死在一起,于是又借了一笔钱,就想着多花点钱去购回,结果一问,一口气险些没上来。 买家已经把地和茶园都卖了,新的买家是栖迟园的一个叫做王燕的商人。 没有办法,他大爷又准备了一笔钱和重礼,准备去栖迟园问问路。 路是问了,人家礼没收,但是把事儿给说明白了:三花坊的管事花了重金把这些全部收了,并把这些全部赠予顾晨氏,地契,房契,已经全部在官府备案,并请了诸多乡老见证。 所以,今天一早,这些顾家人都来到了顾言破家的门口,找顾晨氏商量着要给顾言上族谱这个事儿。 顾晨氏心里敞亮着呢,她昨日都收到顾言的信了,她是看了又看,抱着信亲了又亲,儿子好好的这是他这些日最开心的一件事了,所以今早这些族中长辈一来,顾晨氏就知道这些人要放什么屁! 她不傻,她一点不傻! 族中已经把地给卖了,现在被人买了赠予了自己的儿子,现在族中又说要把顾言写进族谱里去,顾晨氏要是再不知道这些人要干嘛,这些年就真是白活了。 无非就是先入族谱,入了之后说顾言年幼,这么些地孤儿寡女管不过来,族里可以代为打理。 她扬眉吐气地扫了一眼众人,屈了屈身子,慢慢道:“族中的叔伯前辈也别在这里站着了,这事儿我做不了主,就算我能作主我也不答应。 无非就是地的事儿,这地是别人给我的,我就算死也会传给我的儿子。 诸位安得什么心你们心里清楚,这地就算长草,我也不给你们种!” “恶妇!”顾家老二拄着拐杖把地磕得砰砰响:“别忘了你是四房的媳妇!” “恶妇?”顾晨氏微微一笑:“现在知道我是四房的媳妇,当初霸占我四房的水田,霸占我四房的茶园,霸占我的房屋,那时候我喊破了喉咙说我是四房的媳妇,可你们是怎么回答我的? 你们一个个说我是丧门星,说我是毒妇,说我克夫克子。那时候怎么没有人出来可怜是四房媳妇? 现在听说地在我这里了,你们急匆匆地跑来了。 跟我说祖宗在看着,祖宗如果真在看在,那我倒要问问,这地是我顾晨氏卖的吗?你们倒是说啊,是我卖的吗?” “贱妇,勾引野汉子的贱妇,青天白日的谁没事送你这些田地,贱人呐!” 二伯母这一句重重的击打在顾晨氏的脊梁上,她身子不由地发软,她紧靠屋门,不断地给自己鼓舞,给自己打气:儿子说了,对,儿子说了,一定要好好的,一定要好好的。 他会回来,他会让所有人的顾家人跪在他面前忏悔。 顾晨氏惨惨地一笑:“他二伯母,顾言说了,不争一时之气,我们来日方长。” “呸!” “今日你说的话记清楚,既然都说我勾引男人了,那也是撕破脸,等顾言回来,我自会去官府消除族籍。 自此,我勾引汉子也好,我是贱人也罢,与你们顾家再无一丝的关系。” 顾家大爷张了张嘴,走到二伯母身边,猛地给她了一个大嘴巴:“丢人啊!” 第二十三章 只有自己旁边的位置是空的! 大庭广众之下,顾周氏被自己家孩儿他大爷给扇了一耳光。 向来都很骄横的顾周氏没敢把自己心里的火儿朝着大房的那边去撒,因为她根本不敢。 顾家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里里外外,加上仆役丫环,也是百十多口子,别看各房都有个当家做主的,但顾家全部这么大的一家子说白了全靠大房那边撑着。 也就是大房拥有整个顾家大小事务的决定权。 因为洪武年顾家出个秀才举人就是大房的,大房这边孩儿的大爷爷,就是举人老爷的正房所生,就凭这一点顾家大房就拥有绝对的话语权。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顾周氏很明白这个道理,但是心中的火不出不行。 顾周氏有三个儿子,他们这一支属春字辈,分别是顾春林,顾春水,顾春收,按照辈分顾言得管这三个人叫做哥哥,最小的顾春收今年都十七岁了。 最大的顾春林已三十好几。 俗话讲:娶妻看娘,嫁夫看爹。 母亲的骄横,让二房的这三个兄弟也养成了目中无人的性子,顾春收还没结婚,通房丫头早都祸害了好几个。 去年,跳井自杀了一个,二房瞒着,赔了人女孩家一笔钱。 其余两个兄弟更不要说了,天天跟着顾书云混,那脾性更是没有一个好的。 他们知道事情的原委非但没有觉得是自己母亲出口伤人在前,而是觉得四房的婶婶没有做到小辈该有的样子和觉悟。 当晚的三更后,三个兄弟使了些钱财,找了些自己落魄人,先是趁着夜深人静把顾晨氏那一块菜地的菜给糟蹋得干干净净,然后又转头点燃了顾晨氏堆在墙角的那一堆干柴。 六月底的天本来就热,自从顾言离开了顾晨氏就没有睡过一个完整觉,火光冲天而起的那刻起,她已经惊醒,但看着熊熊烈火,想扑灭已经是痴人说梦了。 街坊邻居也被这火光惊起,吆五喝六地开始救火,扯着喉咙高呼:“走水了,走水了!” 家家户户都有柴房,这天干物燥的,火星随便蹦出一点就能点燃一大片,好在没有起风,太阳出来的时候火势已经扑灭了了。 顾晨氏呆呆的坐在地上,脸被烟火熏得漆黑,只有两条白净的泪痕一直滑到嘴角,这一地灰尘和残垣断壁,彻底击倒了这个孤独的女人。 屋子里面的一切都化成了灰,顾言藏的粮食,顾言挣的铜板,顾言穿的衣服,顾言给自己写的信,还有顾言最喜欢的鱼竿。 如今,一切都没了。 她拍了拍身上的灰,走到惺惺作态的顾家人身边,指着众人发出夜枭一样的惨嚎:“人在做,天在看,你们好狠的心啊!” 顾家人满脸愠色,不知道是做贼心虚还是怎么,这个时候在诸多邻居的见证下,他们竟然说不出一句反驳的话来。 顾晨氏一一拜谢了各位邻居的帮忙,擦干眼泪后就从邻居家借了一捆稻草,然后一个人在菜园边开始慢慢地搭建一个小小的家。 从早晨忙到晚上,一个小小的窝棚出现在菜园边,再往里面铺上稻草,一个简简单单的家就好了,顾晨氏擦了擦额头的汗珠。 看着这个四面透风的窝棚,顾晨氏脸上再度露出笑颜:“儿啊,娘还是很厉害的吧!” 骨气破碎后,再度从顾晨氏体内生长起来,很快就填满了顾晨氏那瘦瘦的身躯。 这一次没有依靠顾家,也没有依靠顾怀,更是没有依靠其他人,她一个人就仿佛这个破烂的茅草屋一样,重新从那毁灭中重生。 杜猛来后看到这满地残垣,看到那孤独的妇人,也而看到了那摇摇欲坠的茅草屋,他颤抖的险些站不住。 他无法想象,如果顾晨氏在这里出了事儿,这一块儿将来不知道要死多少的人。 他清楚记得顾言说过的话:这一辈子,我的娘当是顾家的老祖宗,也是顾家最荣耀的祖宗。 他也清楚地记得王彦指挥使说过的话:当燕王称帝,顾言会是整个大明朝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传国侯。 顾言干了什么杜猛不知道,但杜猛知道能在这个年纪成为传国侯,那一定是做了十分了不得的事情。 王彦很快也来了。 他瞅着这满地的狼藉,不住地抽着冷气。 杜猛忐忑道:“大人要给顾言去信说么?” “说个屁,现在伤患营需要他,马上还有最后的一场大战,他更是不得离开。他要知道了娘被欺负了,你信不信他能拉着伤患营来攻城!” “不会吧!”杜猛皱着眉头:“我觉得他挺好说话的!” “哼,那是你没有看到高晋死时这小子多么的疯狂,他一个发疯的去冲阵,一匹白马硬生生地染成了一匹红马!现在他要知道他娘被欺负了,他能一个人把城墙给炸了!” “那咋办!” “咋办?你先去查查谁做的,查清楚后先断一条腿,剩下的等他回来时候再说。” “好的!” 今天的比赛在中午最热的时候结束,最后的冠军是一个叫做曹文清的小伙子,在伤患营里他属于南军,也就是顾言口中的新人。 在最后的四百米这个小伙子力压群雄,硬生生地闯出了自己的名头了。 打听了一圈才知道这小子是个怪人,他好像和所有人都玩不到一块去,通过这两日的比赛老人和新人已经能够很好地在一起聊天说话。 事情也朝着顾言预定的方向开始朝着好的方向发展。 可这个小子身边却是空空的,哪怕他身边有很多酒,也没有人愿意往他这里凑。 按道理也不应该啊,他可是名副其实的冠军,军营尚武,此时他有酒,他的身边应该有很多人才是,可偏偏他就一个人孤独的坐在那里,这不由地就引起了顾言的好奇心。 顾言特意打听了一圈。 “他有点傻!”这是大伙对这个小伙子最多的评价。 顾言细细地观察了一下午,这小子看起来的确和其他人有些不一样,不爱笑,不爱爆粗口,更不爱说话。 在顾言的眼里,这个小伙子总是喜欢呆在角落,或者是喜欢躲在角落,吃饭在角落,喝水角落,打盹也在角落。 他好像和军营的一切都格格不入,好像永远都是比别人慢半拍。 反正无论干什么他总是最后一个出现。 大家都抢着和朱高炽说话,他却一个站在一旁傻笑,不争不抢,默默地在后面等着,坐在热闹的人群中他永远是最不起眼的那个。 用顾言的话来说他是看着这个世界的热闹,然后转身面对世俗的喧嚣。 “来,喝点!”这是观察一下午后,顾言第一次跟他讲话。 “谢谢小顾大人!”这好像也是他第一次跟顾言说话! “这酒怎么不喝,是不是不爱喝?” 曹文清摇了摇头,笑了笑:“太多了,喝不完!”说罢,又立刻低下了头,然后顾言的面前就出现一个酒葫芦:“请你喝!” 就这简单的两句话顾言觉得这小子不傻,他应该是个特别的人,或者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顾言抿了一口酒,有些涩,有些苦,更多的是辣:“那些垫子你一个人收拾的吗?” 他点了点头:“其实我就收了一半,剩下的大伙一起弄的!” “这些钱你准备怎么办?” “我要给我妹妹,做他的嫁妆!”顾言呆住了,这是这么久顾言第一次听到钱给家里的姊妹当嫁妆。 “你要么,要的话给你一半!” “为什么?” “因为,我听说你家里还有个母亲,这次回去后你给他这么多钱,她开心!” 不知道这句话触动了顾言的心,还是那句母亲让顾言想起了孤独在家等候的母亲,他的眼泪突然就出来了,怎么擦都擦不干净,好像无穷无尽一样。 可能是羞耻心作怪,顾言不喜欢让别人看到他哭,他仰着头快速地跑开。 跑了几步,顾言觉得这样不辞而别不礼貌,转过头:“曹文清!” “怎么了?” “抛去身份,我们能成为朋友吗?” “我…我吗?”他不可置信的突然抬起头:“我们为什么会成为朋友!” “因为你请我喝了酒!” “好!”曹文清咧嘴傻笑。 顾言不知道自己要去和曹文清做朋友,想了许久,他觉得有些明白。 或许,在他身上看到了自己,看到了自己的上半辈子,看到了自己四年前! 只有自己旁边的位置是空的! 这种孤独,或许也只有经历过的人才会明白吧! 朱高炽喝了很多酒,帮他挡酒的曹山山早已经躺了! 他找到顾言的时候,顾言正在看星星,和拍蚊子! “你眼睛怎么这么红!” 顾言笑了笑:“眼皮一直跳,不舒服!” “我母亲说眼皮跳是有人在想你!” “嗯,我也在想我娘!” “初七攻城,伤患营这里你要做好准备!” “好!” “娘,我要回来了!”顾言看着星空喃喃道,这些年,这一刻终于要来了! 几个落魄人很快就出现在杜猛面前,如今的应天城除了城墙坚固外,城内早已经是百孔千疮,大军压境,衙门早都停摆了。 这几个落魄汉子,苗喜仅仅用了三个时辰就抓到了栖迟园。 这样的人最没骨气,杜孟就砍掉了其中一个人的一根指头,剩下的两个人就争先恐后的把顾家三兄弟卖的干干净净。 把口供写好,按上了手印,苗喜歪了歪头,身后就立刻出来几个小旗,捂住其中两人的嘴巴,一把尖刀就狠狠地剜进他们胸口。 尸体往夜香郎的粪车里面一塞,自此天地间就再也没有这两个人了。 唯一的一个活着的是个见证,他不光要见证这一切,也是顾家二房,烧人房子的见证。 “你们几个去请顾家三兄弟来一趟,记住啊,话带到,就问他们一句,是要死的还是要活的!” “是,大人!” 杜猛看着苗喜无奈地笑了笑:“这他娘的我成了罪人。” “小顾大人不会怪你的!” “我心里过意不去!” “七月初三,我准备炸掉楼江门和金川门!夜香这个你得抓紧,量不是很够现在!” “那个什么沼...沼气,你觉得能成?” “不成再点火药!” “如果两个都成呢!” 苗喜叹了口气:“不成我先撕烂你的乌鸦嘴,然后带着兄弟们去冲城门!!” 第二十四章 大战前夕 伤患营迎来了新的一天。 但新的一天一睁眼就是伴随着剧烈的头疼开始的。 今早顾言就接到了军令,伤兵营已经伤好的战兵必须在今天日落前到达龙潭。 这个时间很急,从扬州到龙潭足足有一百多里地,在顾言看完信件后,顾言所在的大帐升起“燕”字旗,军鼓声开始由慢到快,咚咚咚的战鼓声越来越急促。 张雨晨点燃时香,一炷香不到者,斩! 这是军营的军规,事关生死,它早已经刻到每个人的骨子里面,在它面前没有人可以例外。 一炷香后,纪纲全身披挂整齐带着一百三十多名兄弟在军营前报名,等待顾言的安排。 从大营“燕”字旗升起的那一刻,他不管愿不愿意,顾言就是伤患营最大的长官。 伤患营今日的目的就是快速地到底龙潭。 在扬州城送别的只有冷千户,他将会负责起剩下伤患的安排,还有扬州城的治安。 这个家伙站在码头上满脸的不情愿,相比于留守,他更希望自己去建功立业。 顾言很失望,冷千户没有读过书,他只会唉声叹气,更别提吟诗,此时的离别没有一首诗怎么对得起扬州二字。 原先的十五个军医变成了七十个,顾言给冷千户留了十个。 当然,土豆这玩意顾言没舍得带,他怕土豆晕船,更怕它水土不服。 扬州城的码头就有大船,它的存在就是为了这一刻,点完人数,伤患营伤愈的将士必须全部登船,前往龙潭镇。 龙潭是个一个古镇,向来有“龙蟠之背,有水潭名龙潭”之称,因此龙潭就成了它的名字,同时他也是长江古渡,黄天殇的一部分。 它三面环山,一面正对着长江,位居要冲,属于应天府的东面门户,元末的时候朱元璋曾在这里大败张士诚,如今燕王又从这里登岸,兵临应天府,历史总是这么奇怪,命运又是这般的巧合。 只不过,张士诚变成了朱允炆。 伤患营一共有兵士一万零三百人,清点后完全伤好的兵士只有四千八百人。 这个数字和顾言心里的那个数字相差甚远,可这个时候顾言已经没有了时间去细细的核查了,就算查出来也没有用。 因为。 很多伤病没有好的将士硬说自己好了,因此,这个人数就虚得太多了,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断这些将士拳拳立功之心也同样如此。 朱高炽有些晕船,脸色白的有些吓人,喉咙不停的翻动,明明都这样了他还不下去休息,非要跟着顾言身穿盔甲站在船头,然后一边打嗝一边讲着龙潭的典故和风土人情。 这一次除了人,剩下的全部都是酒精了。 自从举办运动会后,酒精这个名字就不能用了,因为朱高炽给它起了个新的名字:神仙醉。 主要原因就是,他被喝醉了! 燕王的军帐中,所有的将军分站两边,这个时候能坐着的只有燕王朱棣一个人。 朱棣用他带着寒光的眼睛扫视一周大帐,站在军帐的所有人不由自主的放慢了呼吸,腰杆不由得慢慢挺直,目光斜斜打在身前,静静的看着自己的脚尖。 朱棣满意地哼了一声:“规矩不多说了,奋勇向前就是,也不要像我抱怨为什么提前攻城,知道的自然知道,不知道的最后还是会知道。 此次的目标就是一个,攻城,清君侧。 只要进了应天,不管怎么样,我都会告诉你们是为什么!但是,如果攻不下,就算我把嘴皮子说破那也是后话而已,到了这一步,只有踏出去我们才能彻底地放下心。” 此时的朱棣冷酷无情,就像是一个杀人无数的悍匪。 不过,想想也明白,这真的就是最后一步,城中还有十多万南军,胜败在此一举,要么胜,要么被反扑大伤元气,但是最后这个结果对于朱棣来说是他一点都不愿意看见。 所以,此次大战绝对不能失败。 朱棣说罢,转过头看着姚广孝道:“姚先生,你来负责辎重,明日所有的辎重必须全部到位。” 姚广孝抬起头:“攻城要么一日而下,要么永攻不下。应天城三道城墙,相应器械已经全部就位,至于人员的分配,陛下你看着安排就是!” 这个回答很随意,简单说有些没礼貌,可没有人敢去质问他为什么要这么说。 在应天城内,燕军即将攻城的消息很快就传递到每个应天城人的耳朵里,他们虽然看不到高高的城墙外是一个什么样的样子,但风中带来的马尿味清晰地告诉每个人,城外驻扎着大军。 杜猛默默地从下水道钻出身子,跨过一堆野草,从那里拿出了一个方形的罐子。 随后他又钻入了下水道,三具残缺的尸体静静的躺在那里,他们眼睛睁得大大的,到死还是满脸的不可思议,他们可能没有想到,这下水道里怎么会有一队燕军人马。 再往前走,杜猛看到了苗喜等人,下水道的尸体也多了起来,有南军,也有苗喜手下的小旗。 点了点人数,一共二十七人。 苗喜晃了晃手里的信件:“这些都是南军斥候,他们还在不断地往外,想去给送信,想去找勤王之师!” “折了几个兄弟?” 苗喜叹了口气,指了指地上的一个人:“这家伙是个高手,他一个人硬是在突袭之下连续砍杀我们三个兄弟!” 都是生死的兄弟,昨天大伙还在畅想以后做个什么官,今天大家却阴阳两隔,苗喜内心忍不住有些暴躁,他现在只想出去杀人,痛痛快快地杀人,心里的痛压得他难以呼吸了。 可生死的大战却又能让人变得冷静,苗喜咬着牙,把暴躁死死的压在心底,他知道接下来的任务很重,他必须去完成,哪怕死,也要完成。 这是军令。 远处又有脚步声传来,苗喜杜猛飞快地对视一眼,然后猫下腰,把身子藏到黑暗里。 还是南军送信的斥候,他们这两日好像无穷无尽一样,不断的死,不断地去往城外送信。 苗喜嘴角微微翘起,飞快地和杜猛打了一个手势,然后,他的嘴角露出了嗜血的微笑,终于可以有人给自己的兄弟作伴了。 一个五人的小队赫然出现,他们闻到了血腥味,瞬间变得警惕起来,等了片刻,突然有人呼喊起来,像是在招呼自己的人,又像是在问有没有还有没有活人。 可惜,死人不会说话,他们所喊的好几个名字都没有回应。 下水道是单一的,这里没有岔口,他们身背任务,不可能原地返回,所以,只能贴着滑腻的下水道,谨慎地往前。 苗喜看着眼前的人,轻轻的把手里的短刃就递了过去,狠狠的一扭,他面前的一个南军只能发出绝望的咳咳咳声,藏身暴露,苗喜往前一扑,长刀出手,一声惨叫,一旁南军的双腿被整齐的切断。 剩下的三个人快速拔刀,立刻就朝着苗喜杀了过来。 他们就往前跑了三步,却突然发现自己伙伴的脑袋飞了起来,其中一人大惊:“还有人!” 可惜,有些晚了! 杜猛惯使长矛,在下水道虽然不能大开大合,但却比所有人的武器都要长,他快速地轻点几下,一个南军就扑倒在地,抖了抖,想挣扎的站起,却没有丝毫的力气,苗喜窜了过来,没有丝毫的犹豫,手起刀落,一刀就砍断了他的脑袋。 剩下的一个人疯狂地朝着杜猛冲杀,可无论他怎么冲,下一秒他都会被杜猛的长矛给逼回。 一寸长一寸强,很可惜,就在他换气的功夫,杜猛的长矛扎进了他的喉咙,血喷得很远。 杜猛毫不在乎地抹了抹脸,他知道打仗就是这个样子,要么你死,要么我死,都是在给自己追随的人卖命,没有什么值不值,只有能不能活下去。 两人坐在那里笑了笑。 “苗千户,这次最后的二十斤炸药。七月初三,就看你的了!” 苗喜把短刃在尸体衣服上抹了抹,随后插到自己的绑腿上:“一个门一千斤,就看顾言说的那个什么当量大不大了!” “听说伤患营有有一种好酒叫做神仙醉,很是地道!” “听王指挥使瞎说,他自己都没有喝过,我才不信呢!” 杜猛咂了咂嘴:“我倒是信,神仙醉,嘿嘿,真好听的名字,神仙喝了都会醉……” “别做梦了,对了,我问你,顾言他娘你安排好了没?” “好了!” “你咋说的?” “我说,顾言说让您去栖迟园!” “就这?” “就这!” “娘的,这么简单!” 第二十五章 找人 “我想请你帮一个忙!” 尉重说罢就把一个重重的包裹搁在柳湖面前。 柳湖伸手挑开一角,看着黄灿灿的铜板,歪过头,斜着眼说道:“我记得你是千总,手底下也有百十个兄弟,到底什么事儿你千百个兄弟都帮不了你。 你都做不了,需要我来帮忙?” “我女儿,还有一个妇人!” “你女儿我可以理解,一个妇人?”柳湖坐在尉重对面,八卦道:“相好的!” 尉重摇了摇头:“不是,简单说我跟她不熟!” “哦,那你这是为了什么?” “她一家子对我有恩,我要报恩!” “如果仅仅是这,我应下了,要我怎么做?” “保她们不死!” 柳湖抬起头盯着尉重看了很久,突然道:“这地方不值得你这么卖命!徐将军昨日也死了,它更不值得你如此对它! 如果你还当我是兄弟,我的说的话你要好好的考虑一下。” “你也和徐将军一样,把命交给了燕王是吗?” 柳湖伸出了手是,坦诚道:“是!你现在可以把我抓起来了!” 尉重看了柳湖很久,突然认真道:“我祖上是功臣,到了我这里更不能坠了祖上的威名,你的话我不考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就知道我是来找兄弟的!” 柳湖跟尉重多年的军中兄弟,如今他自己虽然已经是白身一个,但是他对尉重的脾性他还是知道的,笑了笑:“这些东西拿回去,都是兄弟不用这么见外。” 尉重摇了摇头:“我女儿还小,日后的要花钱的地方很多,我这三贯钱杯水车薪。” “看来你真的是抱着必死的心!” “真打起来,刀剑无眼,是死是活谁又说得准!” 柳湖站起身:“钱我留下了,但我还是觉得自己的女儿还是自己养的好,她没了母亲,不能再没了父亲。” 尉重的心猛地揪在起来,扯的不能呼吸,他感觉自己不能在待下去了,在待下去他怕自己的心会动摇,他会自己的会胆怯,他怕自己会让家族蒙羞。 “妇人叫顾晨氏,家住后湖顾家,很好打听。我女儿三月初七生,不喜欢打雷!” 柳湖看着尉重龙行虎步的离开,面色不由得也变得沉重起来:“胡二!” “在的老爷!” “后湖那边的顾氏可知道?” “知道!” “去找一个顾晨氏,把她接到咱们院子来!” 胡二点了点头:“知道了老爷!” “还有,后院腾出两间房,被褥,蚊帐,燃香准备好,顺便也告诉大伙一声,后院以后有女眷,除了日常的巡视,其他人一律不准去!” “是!” 顾家现在已经乱成了一团,二房的哭声震天动地,昨日早上二房老大的三个儿子不见了,开始的时候家里不以为甚,三个孩子都不小了,哪能说丢就丢? 直到起夜的丫鬟说他们夜里好像看到了黑衣人掳走了三个少爷,家里一下子乱了套,大家屋里屋外都开始找,直到有人在大门上看到几个字,顾家二房彻底地慌成一团。 门上几个血红的大字触目惊心,一扇门写着:不争一时之气! 另一面写着:我们来日方长! 这是顾晨氏才说过的话,二房自然要去问问顾晨氏,可到了顾晨氏的窝棚那里找了几圈也找不到顾晨氏人。 “哎呀,我的儿啊,一定是那个贱人的野汉子做的,我可怜的儿啊!” 顾周氏在诸多乡邻面前丝毫不顾及形象的开始撒泼哭号,看热闹是人的天性,围观的人越来越多,顾周氏哭得更加的起劲了。 “顾晨氏,那可是你的侄儿你的侄儿啊,街坊邻居可得给我做主啊,这顾晨氏找的野汉子掳走了我的儿,这可让我怎么活儿,怎么活啊……” 婆婆拉下脸。 顾春林和顾春水的媳妇也顺势往地上一躺,双腿乱蹬,伸手打乱长发,然后抑扬顿挫的哭嚎道:“顾晨氏你这个贱人好狠的心啊,你干脆把我们也抓走吧,留下我们这孤儿寡母的可怎么活啊!” 这一下,看热闹的邻居也懒得看了,顾周氏骂顾晨氏大伙还能理解,两人同辈,口舌之争算不得什么,吵架么,不都是这个样子么! 可你两个当儿媳的一口一个贱人这就很过分,不管怎么样,顾晨氏的辈分在哪里,你两个晚辈这么骂人可不是吵架了,这是彻底的不要脸。 本来大伙还有些心疼顾周氏丢了儿子,现在这八字没有一撇,一家人就齐上阵,这些年欺负顾晨氏母子欺负个没够。 现在不光坏人名声,就连儿子丢了也不赶紧去找,来怪一个妇人,这样的一家赶紧远离,不然会给人带来霉运的。 胡二来的时候正巧是这一家子嚎得最烈的时候,他一下子有些摸不着头脑。 顾书云眼尖,老远就看到胡二。 家里人或许不清楚胡二是何人,但他却是清楚得很。 胡二是柳府的大管家,而柳府的柳湖在洪武年间做个锦衣卫,如今柳湖退居幕后,但百足虫死而不僵,但是在应天府这一块混,只要不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儿,柳湖找人带个话就能轻松摆平。 柳湖是属于那种官面能说得上话,道上也能说得上话的人。 如今世道乱了,现在都吓得往山上跑,紫金山人满为患,树杈上蹲的都是人,但对于有权有势的人来说,此时的慌乱对他们好像没有丝毫的影响,依旧是该干嘛就干嘛。 顾书云很羡慕,无数次地做梦自己能有那么一天。 胡二是柳家的大管家,一般大事儿都是他出马当和事佬,顾书云先前远远地见过,但要说认识,也仅仅是他认识人家胡二而已。 他看到胡二那刻,脸上就不自觉地堆起了笑脸,快步走了过去:“顾家顾书云见过胡主管!” 胡二并不认识顾书云,很友善地点了点头:“你知道谁是顾晨氏吗?” “知道知道!”生怕别人不知道,顾书云说话声音格外的大,大的就要压住那边的哭喊声了:“我们顾家四房的,不知道胡主管找她何事?” 胡二一眼就看出了顾书云心思,冷笑一声:“她人在哪里?” 顾书云有些吃不准胡二心思,想了想还是如实道:“那妇人已经被我顾家赶出了家门!” “我问人在哪里!” “哦哦哦,我们现在都在找她,我们也不知道人在哪里!”说罢,他看了一眼胡二,试探道:“这个女人是得罪了胡主管?” 胡二冷哼一声,从看顾书云第一眼起,他就十分反感这个自以为是的家伙,但想到家主的命令,还是忍下了火气:“不,他是家主人的恩人!” 顾书云呆住了,直到胡二离开,他还没有从这句极有重量的话里回过神来。 生平头一次,他觉得看轻了自己的这个其貌不扬的嫂子,想了想,他摇了摇头,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呢? 突然。 他脑海里面不由的想起了那个对他龇牙的顾言,他不由得打了个哆嗦,对啊,顾言去了哪里? 莫不是,他也成了锦衣卫? 天黑了,整个应天府一片黑暗。 只有内城的皇宫有零散的灯光,还有城墙上那像是火龙一样的耀眼火光。 柳湖坐在那儿,胡二跪在那儿。 到现在为止,柳家已经出动了全部人手和所能利用的一切资源,依旧没有找到顾家的顾晨氏,一种深深的挫败感在柳湖心里蔓延,他已经答应了他的兄弟,可到现在他发现自己好像食言了! “确定顾晨氏没死?” 胡二抬起头:“顾晨氏不可能死,他还有一个儿子!” “你刚才说是不是昨日她房子被烧了,会不会是顾家在隐瞒什么?” “顾家的二房老大的三个儿子也丢了,他们都认为是顾晨氏做的,他们现在也在找……” “等等!”柳湖打断胡二的话:“顾晨氏房子被烧了,顾晨氏不见了,然后二房的三个儿子不见了?顾言呢?” “顾言三月份在栖迟园出现过,此后就再也没有此人的消息!”胡二倏然抬起头:“顾晨氏可能在栖迟园!” “栖迟园?”柳湖无意识地搓着手中的大扳指,喃喃道:“也只有这个可能了!” “要不要我去栖迟园看看?” “不,我去!”柳湖站起身:“我现在去!” 顾晨氏和唐举人在聊天,虽然全程都是唐举人在说,顾晨氏在听,但从时不时的笑声可以看得出来,两人聊得很开心。 “你儿子是个有出息的,一定是!” 唐举人举人身份给了顾晨氏很大压力,她不敢说话,只能开心地笑,举人老爷都夸自己儿子好,那自己儿子一定很有出息。 “你家里的那些污言碎语不要往心里去!明早我陪着你走一趟,我来证明你的清白,我不信他们敢对我说这些话!” 顾晨氏感激得就要下跪磕头,唐举人赶紧一把拉住。 老人家心里苦:你儿子现在自成一营,十多岁年纪位居指挥使,又得燕王的喜爱收为弟子,今日你要跪了我,这事儿要是再传了出去,顾言不说,燕王不说,自己这老脸也没地搁了! “作甚!顾言是我半个弟子,我为你证清白乃是应有之义,顾晨氏你这是作甚!” 第二十六章 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孤独的大帐,孤独的灯,再加一个孤独的人。 许久。 朱棣摊开了案上的白纸,狼毫沾浓墨,他重重地写道: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想了想,他又换了兼毫笔,浅沾砚台,在一旁接着写道:日月江山永在,大明江山永在。 落笔:建文四年,七月初二,朱棣。 随后他摊开了一封信,看着怪异的点,不习惯地从左往右读,看了一遍没读懂,于是又读了一遍,随后他苦笑一声摇了摇头:“你小子可真是敢说,竟然给我出起了主意!” 柳湖站在栖迟园侧门,原本笔直的腰现在是佝偻着,脸上堆着淡淡的笑,有些谄媚,也有些不知所措。 王彦站在他面前,台阶上,居高临下看着柳湖。 “顾晨氏是在栖迟园,你问这作甚?” 柳湖的汗自从见到王彦后就没有停下过,可在王彦面前他连擦汗的勇气都没有,他紧紧的抱着双拳,腰杆弯得更低了:“大人,受人之托,忠人之事!” “谁!” “还请大人原谅,我不能说!” “那我就不能告诉你其他的!” 柳湖咬了咬牙:“顾晨氏一家对我朋友有过救命之恩,如今城中凌乱,受人之托,庇佑顾晨氏安全。 大人如果觉得小的还有用处,还请怜惜小的,把顾晨氏给我,让小的要完成誓约,今后当牛做马,任凭差遣!” 王彦笑了笑:“你觉得栖迟园有人贪恋顾晨氏美色!” “是!” 王彦脸色缓和许多,他以为是柳湖的那个朋友贪恋顾晨氏,没承想出了这么大误会。 但王彦不想去解释,柳湖没有资格听自己解释。 他只淡淡说道:“我在顾晨氏面前行平辈礼!” “啊?”柳湖发出一声惊呼,不可置信地抬起头。 “怎么?不相信?”王彦冷哼一声:“不久之后你就会知道,你现在可以离开了!” 柳湖走了,带着一肚子的疑惑走了。 七月初三,随着太阳的升起,这一日它还是准时地来到。 应天城的城墙上站满了人,还有数不清的,金汁,落石,热油,滚木。 燕军已经列好军阵,看着乌泱泱的人头,城墙上的南军紧握着手里的武器,此刻也只有手里的武器才能带来一点点的安全感。 太阳升起,燕军的大纛也缓缓地立起,直刺苍天。 守城南军发出一阵惊呼,燕军的大纛不在军中,不在军后,而是在大军的最前方。 这代表着什么? 代表着此战,燕王朱棣要亲自冒着箭矢之险,攻城作战,燕王有如此不畏生死的气魄,那身后的百万雄师又是何等的模样。 鼓声响起,这是冲锋的前奏。 “杀,杀,杀,杀!”燕军众人开始有节奏地发出吼声,一波,又一波,天地变色。 南军不甘示弱,鼓声紧随其后。 南军不甘示弱,在令旗官的指挥下,同样发出震耳欲聋的怒吼。 “吼,吼,吼,吼,吼!” 战争一触即发。 就在此时,燕军大营突然飞奔出一匹血红战马。 战马上,朱棣高举手中长刀,嘶声怒吼:“今日我的第一道旨意,全军听令,请紧紧跟随军旗,挥舞起手中刀剑,随我清君侧。 此战,我愿随诸君同生共死,此战我朱棣,愿一马当先。 此战,我们誓死方休。 响必应之与同声,道固从至于同类。 日月山河永在,大明山河永在!” “攻,攻,攻,攻!”随着一阵阵怒吼,燕军开始攻城。 王彦站在高高的城墙上,瞥了眼安王朱橞,又看了看曹国公李景隆,淡淡道:“一炷香,我军就会兵临城下,二位到时候又何去何从呢?” “王狗儿,你好大胆,信不信我拿你祭旗?” 王彦转过身:“我信,曹国公下刀不妨慢一点,让我多看一会儿!我一个残缺之人,此生能有幸祭旗,我何其幸哉!” 安王看着王彦将生死抛之度外,又想到了哥哥先前的承诺,一时间有些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去做。 曹国公自己也是如此,大军已经到了城下,届时何去何从? 苗喜和杜猛在金川门下已经整整趴了两天,从昨日杀人那时起,到现在,二人没有挪动分毫。 “准备好了吗?” “好了!” “怕吗?” 杜猛摇了摇头:“我不会死,《弟子规》还没学完,我才会写我的名字,不怕!” “没死之后你要去做什么?我的如果......” 杜猛抬起头,想起了夕阳下那一条瘦长的影子,想到那一块块肥腻的烤肉,他吞了吞口水:“如果真如王彦大人所说,小顾大人封侯,我要去给他当家将!” “千户不好么,何必寄人篱下!” 杜猛坚定地摇了摇头:“长这么大,也就他教我读书,教我写字!” “好!” “来试试这狗屁的当量厉不厉害啊……” 苗喜突然变得癫狂,他突然站起身,从怀里掏出火折子,冲着远处的一个拳头大小的黑洞轻轻一抛,看着火折子准确地落入黑洞,两人跳起身来就开始狂跑。 守城南军突然发现内城还有人,而且还在不要命地往远处跑,不用想,这定是伺候,一声呼喝,无数利箭瞬间就锁定了两人。 就在众人准备松手射杀二人的那一刻。 城墙突然突然抖了一下,就像打尿颤一样。 南军眼睁睁的看着结实的城墙裂出一道道狰狞的口子,顷刻间南军这边就倒了一大片,然后这些人骂骂咧咧的站起身。 “地龙翻身?” 就在众人疑惑不解时,一股股恶臭突然蔓延而来,又呛又辣,味道让人作呕。 “这他娘的是什么味道?” 至于跑得那两个人,没有人在会想起他们,他们的注意力全部被这恶臭给呛的连连咳嗽。 “怎么没响?” “第一个是什么气来着?” “沼气!” “快跑,时香我只定了二十个息!一定要去咱们挖好的那个坑,不然得震死了!” “不早说,我还以为我搞错了呢!” 二人拼命跑,只用了十息,掀开树叶枯枝,呲溜一下就钻了进去,这里不知道何时有一道壕沟! 里面有很多的水壶和干饼。 两人抓起来就啃,丝毫不顾忌上面爬着的蚂蚁。 杜猛边吃边捂住捂住了耳朵,他在火器营呆过,他深知一千斤火药爆炸是个什么概念。 而且这一千斤火药里面还裹了一百斤的鸡蛋清,外加密封的铁片外壳! 苗喜不知道杜猛为什么要捂住耳朵,但考虑到他在跟着顾言学习,也学模学样地捂着耳朵。 无数青砖突然飞起。 然后,就是一声巨大的闷响,甬长的外城墙突然泛起了波浪,又像河里的水草。 苗喜看到了这一辈子都没有看到的景象,远处的空气突然泛起了湖面波纹状的气浪,然后无数南军像玩偶一样被人抛起,撕碎。 有的人飞翔空中了,再一看怎么都看不见了。 城墙像是活了过来的巨龙,它不耐烦地抖了一下背,背上的南军成片成片地被甩下城墙。 晋川门的城墙被撕裂开,一个巨大的口子如掉牙的老太太,四处透风。 这一切仅仅两三个呼吸,就在众人以为结束了,远处又传来一声闷响,大地又抖了抖。 远处狮子山旁边的楼江门彻底地变成了废墟,到处是哭爹喊娘的声音,没有人知道这是怎么了,只知道军心要散了! 王彦手心全是汗,刚刚他们三个就在神策门,离撕裂的金川门仅有二千多米的路程,他斜着看了一眼安王和曹国公:“是我祭旗,还是听燕王的话!” 此刻,他格外地有底气。 安王叹了口气,卸下头顶的金冠,打散长发:“我认了!” 李景隆喟然一叹:“我不信这是你的手笔,能告诉我是谁吗?” 王彦笑着摇了摇头:“我不能说!” 建文年四年七月初三,楼江门破,金川门破。 李景隆率和安王众投降,此事随后传到宫中。 朱允炆听闻后很平静,随后脱去龙袍,穿了一身常服,静静地坐在台阶上,一直到枯坐到太阳即将下山。 他看了一眼依旧耀眼的落日,摇摇头转身走入宫中。 “皇爷爷,孙儿不孝.....” 朱棣从定淮门进入应天府,与此同时,皇城起火,火势冲天。 无数的文臣武将纷纷走出内城迎接燕王朱棣。 翰林院编修杨荣快马奔与朱棣面前,迎于马首,说:“殿下先谒陵乎?先即位乎?” 朱棣没有回答,他脑子里全是顾言信中的一句话:师父,你受命于天,定既寿永昌,我为王贺。 他骑在马上,看着内城耀眼地火光,笑了笑,突然喃喃道:“我该你给你封个什么侯好呢?” 第二十七章 每个人的喜意 所有人都认为这必将是一场持久地鏖战。 就算不是一场持久战,那也是一场你来我来,血流成河的厮杀。 但是。 谁也没有料到会是这么一个结果,南军投降,南军竟然投降了,燕王朱棣兵不血刃地进驻应天府。 尉重站在城门下,看着鱼贯而入的燕军,他听从指挥,麻木地脱盔弃甲,从现在开始三山城门的一切城防将会由燕军接管,他将会回家等候新的军令。 他看着燕军脸上的笑容,尉重只觉得内心发苦,空落落的,就像是丢了再也找不回的东西一样。 自己为之付出生命的坚持,突然就断了。 顾言站在龙潭镇的最高山龙潭峰,他从城门开启,一直看到城门关闭,喜意在他胸腔内蔓延。 永乐年要来了,大帝要来了,自己可以光明正大地进城去看母亲了,母亲终于可以在顾家面前抬起头了。 朱高炽和纪纲也在一旁看了整整一天,此刻两人都穿着盔甲,汗水不要命的往下淌,可脸上笑得像朵儿盛开的花儿。 压在肩头的担子突然就没了,这份突然的轻松感让朱高炽和纪纲格外地享受。 两人时不时嘻嘻哈哈地聊些生活趣事,时不时畅想下未来,没有死人,没有伤患,这看来就像梦一样。 纪纲的身上现在看不到一点的桀骜不驯,相反顾言却发现这个家伙不但武艺厉害学问也不是差,引经据典的能和朱高炽说得头头是道。 可这样的一个知书达理,谦逊待人的好人,竟然会在多年以后膨胀到在大帝面前想要玩儿指鹿为马的游戏。 这到底是人性的扭曲还是道德的沦丧。 先前顾言没有考虑这件事是因为太忙,现在,大帝马上就要上场了,纪纲这个名人是不是也要乘风而起了? 顾言当然好奇,好奇这个家伙到底是怎么把自己玩死的! “小顾大人,你看我作甚?” 纪纲现在说话会抿着嘴,说话的速度也比以前慢了很多,给人的感觉就很儒雅,也极有气质。 其实顾言知道这个家伙就是不想让别人看到他是个豁牙,怕别人笑话他。 “我在想陛下会封你个什么样的官,到时候我送你什么礼物最好!”顾言当然不会说心中所想,只能信口胡咧咧。 纪纲嘴角露出笑意:“一千斤神仙醉最好,两口就能让人舒舒服服的一天,那一天,没有忧愁,没有伤痛,真是神仙般的一天。” 看着他那陶醉的模样,顾言想想到自己那堪称艺术品的酒壶。 “你想得美!还一千斤!” 顾言毫不留情地打击道:“我已经给燕王去信了,神仙醉这个东西要归于国有!还一千斤,你就做梦吧!” 纪纲大言不惭道:“就算国有,总得有个人负责不是,总得有些不合格的酒尾子不是,到时候我去找个负责人死乞白赖的要点!” 顾言斜着眼朝着朱高炽拱了拱嘴:“喏,负责人在这儿,我给燕王推荐的是咱们的世子殿下。 毕竟纵观全营也只有他最合适,熟悉流程,又可以不畏强权,最主要的他还是家里的老大,日后定是太子的,我不信你们这些酒鬼敢去威胁太子! 我给你说,我就料到会有这么一日,想得美了你!” 朱高炽没有想到自己的这个师弟对自己这么上心,心里暖暖的,这份恩情很大,大到日后只要战争有伤患,所有的军士就会记得这份的恩情。 这可是活命之恩,不开玩笑的! 纪纲歉意地朝着朱高炽笑了笑,他突然振振有词道:“灵璧一战,我是不是对你有救命之恩?” 顾言点点头有:“是!我认!” “这东西是你发明的,作为恩赐你家里会有一部分制造的权利,到时候恩人上门找你讨些酒喝你不会把我恩人拒之门外吧!” “呃……不会!”顾言有些心虚,好像自己被套住了! “那不就得了,想喝我直接找你就是了!” “我……我不在家!” “得!”纪纲咧嘴一笑:“耍赖是不?那我就去找你娘,我就说我是你的救命恩人,我不信她老人不把我捧在手心。 别说酒了,她老人能心疼地把我泡到酒缸里面去你信不!” 顾言想了想娘亲对自己的疼爱,从牙缝里蹦出三个字:“你真贱!” “哈哈哈!” 纪纲突然就发现了顾言的软肋,终于在顾言这里出了口气,露出豁牙,发出哈哈大笑声。 朱高炽也咧嘴傻笑,他发现,纪纲虽然被骂了,但他不但不生气反而觉得更高兴。 这种坦然,信任,自由的感觉他很喜欢,也是他从未经历过这样的情感,他不由的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回味。 消息也传回龙潭大营。 大营瞬间就变成了欢乐的海洋,数不清的军士从怀里拿出那一纸告身,围着营地兴奋地大呼小叫,化作狼嚎。 有的兴奋地跪在地上,泪流满面,向死去的双亲汇报着自己内心的喜悦,他们很高兴,他们终于算是出人头地了。 在昨日,这一纸军功告身随时可能变成一张废纸。 在今日后,这一纸军功告身就是沉甸甸的军功和往后的官职,自此不用再为一口吃的而奔波了。 俗话说:人生三大喜事,金榜题名时、洞房花烛夜、他乡遇故知。 这些拿命搏前程的汉子从白身摇身一变成了官老爷,他们虽没有金榜题名,但他们这守得云开见月明的欣喜和金榜题名又有什么区别呢? 不都是给自己拼个未来么? 纪纲引吭高歌,引得众军士长嚎作喝: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 八百里分麾下炙,五十弦翻塞外声,沙场秋点兵。 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 了却君王天下事,赢得生前身后名。可怜白发生! 顾言有些无所适从,他就像一个局外人一样,在看一群古人在自己面前酣歌醉舞。 他还是放不开自己的,他还是觉得自己有些高人一等,他是觉得自己是个局外人。想了许久,顾言狠狠地给了自己一巴掌,为什么自己没有了热血,为什么自己没有了激昂,为什么自己会有这种恶心的心思。 笑着笑着就哭了,什么不好意思,什么高人一等全部抛开,自己就是大明人,完完全全的大明百姓。 顾言光着膀子上场了,不会跳舞就乱扭,不会唱歌就学着别人扯着嗓子鬼哭狼嚎,此时此刻,顾言和其他人再没有了任何区别。 这一刻,这一群大明人用特有的豪放和热情敲碎了顾言心中藏匿最深的一道围墙。 纪纲看着乱舞的顾言,歌声更加的豪放和响亮,他敏感的感受到了这个少年身上那若有若无的一丝阴霾已经彻底地消散了。 应天府也是欢乐的海洋,这份欢乐一点都不豪放,所有人都是压在心底窃喜。 百姓们发现这些入城的大军很有规矩,不会故意去找借口揍你一顿,不去抢你的金银,不去糟蹋你漂亮的媳妇女儿,也不跑到你屋子乱翻然后点一把火,大家悬着的心慢慢地也就放下了。 脸上也渐渐露出了笑脸,心里对未来更是充满了期待。 大家把自己的欢喜藏在心里,透着门缝,竖着耳朵,希望心里的欢喜能持续下去,而不是昙花一现。 燕军也很欢喜。 他们用最快的速度接手城防,然后快速地把自己的人安排好,接替一切重要部门的守卫。 现在虽然八字没有一撇,但是谁先把屁股坐上去,那这个位置以后就可能是谁的,这个时候没有人是智力障碍者。 军中的文臣武将也很开心,历史已经由他们改写,他们也终于不再是朝廷口中的叛逆了,也不再是燕贼。 四年颠簸和苦难,在今日终于迎来了甘甜。 欢喜和悲伤永远都不会分开。 以齐泰,黄子澄,方孝孺等人为首的家眷被悲伤包裹着。 如狼似虎的燕军还没有进城,苗喜手底下的小旗官已经把这些人的府邸围得水泄不通,他们忠心护卫变成了死士,带着这些官员的子女不要命地往外冲。 苗喜手底下的小旗显然早都知道这种情况发生,他们根本不跟这些官员的护卫肉搏,他们就守住墙头和大门,看见人冲过来,弓弩齐射,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在深宅里响起。 这些日子,他们早已经摸清了这些深宅大院的一切,什么地道,什么暗门,在这一群斥候眼里都是狗屁。 此刻,这些官员的亲眷生平头一次觉得,家里为什么要做高这么高的墙。 蒋小旗面无表情地抬起手,新的一轮乱射又从弓弦上发出,然后又有一群悍不畏死的护卫倒在了地上。 不远处,门缝里面一双双眼睛带着恐惧,偷偷地窥视着这群仿佛杀戮机器一样的燕军斥候。 “造孽啊,这是不让茅大人家里亲眷有活路啊!” 话音才落下,一个巴掌猛地扇了过来,啪地落在说话这人脸上,这人紧紧捂着嘴巴,不解的看着自己的父亲。 “造什么孽,不就是给人茅府送了几天的菜就当自己不是个送菜的了? 每天跑去听人说书,听到狗肚子去了,他家的钱给你花了?还是你的亲戚,你替别人可怜个什么!”一个老父,拿着扫把恨铁不成钢地教训自己的儿子。 “他们一家子是官,我们是民,我们是民,你有什么资格去可怜别人!你腿断了怎没见他们可怜你?” “可……” “还敢犟嘴,可个屁啊可,就算没有这一茬子事儿,茅府的那个丫鬟也是你一个穷小子能想的?想什么不好,非想吃天鹅肉?” 少年捂着脸,脸色通红,他不明白以往都很通情达理的父亲,今日会这般地不讲情面。 “孩儿他爹,算了,孩子不懂事,你也小点声,算了算了……”妇人轻拍这老父的后背,拉着生气的老父坐到一旁。 “小米你也是的,看热闹就看热闹,你胡咧咧个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祸从口出,你少说些,你爹心里也不舒服哩……” 听着母亲的话,想着那好看丫鬟的一颦一笑,小米似懂非懂,好像明白了,又好像不明白。 第二十八章 你们可真是给自己惹了个大麻烦! 现实和理想总是不能一致。 天一亮,听到有人在军营前报名等待入大营! 顾言看到苗喜的时候,这家伙身上的血腥气还没散,盔甲上暗红一片,苍蝇随着他的步伐,跟着他飞舞。 “燕王令:顾言自成一军,暂不回城,先杀叛逆!” 顾言看了顾言一眼,被血腥味道刺激得连打了好几个喷嚏:“你的意思是有人不肯认清现实对吧?” “趁着大伙没注意,一个疏忽,一群人打开了城门跑了!”苗喜驱赶着围着自己的苍蝇:“燕王的意思是大军暂住城中维稳,不能给你太多的人,就让我带着斥候来帮你,我们做老本行当前哨,你负责领军绞杀!” “要死还是要活的?” 苗喜不知道顾言为什么要明知故问,他认真的回道:“斩草除根!” “那我暂时是回不去了是吗?” 苗喜点了点头。 “燕王就这么地相信我吗?你知道,我从未领军过。” 苗喜点了点头:“燕王说,能冲阵代表着勇和无畏,伤患营一片祥和,代表着能,无畏而又能之人,可以为将!” 顾言点了点头,突然问道: “能说说我的父亲顾怀是个什么情况吗,是死还是活?”看苗喜的面皮抖了抖,顾言轻声道:“好坏都能接受,其实结果已经在那里了,只不过我还抱着一丝幻想罢了!对吗? 你们也是的,真不够意思,我不问,你们也不说。 这么拗着始终不是个办法,我等着,我娘也等着,纸是包不住火的,终有天我还是会知道。 结果是啥你赶紧说一下,我能接受!” 苗喜望着顾言那扎人的眼神,顿了好半天,才吞吞吐吐道:“我…我…我怎么知道!” “我是你拉近伙的,我的情况你捉摸得最清楚,你会不知道?别扯了,痛快点,我真能接受!” 许久,许久! 苗喜拱了拱手,歉意道:“齐眉山一战,顾怀战死,时,位百户。” “呼!” 顾言长吁了一口气:“顾怀,你可真是天底下最大那个大骗子啊!” 泪水怎么都止不住了,自己虽然不是他亲生的,他却待自己比亲生的还亲,也就是这个人,还有那个妇人,给了顾言在这世界活下去的机会。 四年前啊,四年前。 顾怀,咱们说好的一起钓鱼呢? 你真是大骗子,骗了我,还骗我一个爱你的女人。 你好狠的心啊! 看着顾言泪如雨下,苗喜不知所措,他比任何人都知道顾言心里的悲伤,可他却没有任何办法去安慰顾言。 着急得手足无措。 顾言突然抬起头,抹去眼泪,大声道:“敲鼓,点将!” 鼓声起后,军营开始热闹起来,一口口大锅冒着热气,一块块切碎的肉粒不停在锅里翻滚。 顾言站在人群中央,歉意道:“很抱歉,这一次我们要晚些回了,还有一点尾子需要我们去处理!” 陈千户哈哈一笑:“尾子好啊,老子正愁自己这点军功要去偏远地任职,这下好了,我得多割几个耳朵攒点军功,争取离应天近点,大伙别抢啊!” “去你大爷,你倒是想得美,一群叛逆还别抢,分都不够分呢,这样,让给老子,老子请你们吃酒!” “呸呸,你俩好歹是个正千户,老子还是个副的,两位哥哥给点脸,小弟想变成正的,不想以后见到你们我要低头弯腰行礼!” “哈哈哈,那你可得拼本事了!” 士气还好,顾言放下了心,待吃完这一顿,这四千八百人就要随着斥候的指引,沿着长江两岸诛杀叛逆。 当大军开始出动,行军不到十里,顾言等人被一群和尚拦住了去路,顾言的眉头立刻就扭在了一起,他想不明白这些和尚为何在此,又为何敢拦住大军的去路。 当看到和尚高举的一块玉牌,顾言觉得事情不简单。 “他们说这是燕王当初通过姚军师向寺庙借钱的凭证!” 顾言想了想,随手就把令牌塞到自己怀里,怒喝道:“放他娘的臭狗屁,老子是燕王的学生老子怎么不知道有这回事儿? 这是来找死的,还是来讹人的!” 苗喜急了,赶紧道:“这是……” 他话还没说完就看到纪纲那冰冷的眼神,纪纲眼神冰冷也就算了,顾言的眼神也很不友善,苗喜想了一想,浑身忍不住打个哆嗦,他突然明白两人为何如此了? 燕王马上就贵为天下第一人了,就算这事是真的,那也不能变成真的。 因为! 这个由头不能被佛门拿来宣传和利用,陛下都向和尚借钱了,那这事儿就大了去了,这里面可做文章的东西太多。 所以,这件事只能是假的。 对,假的! 苗喜醒悟过来,驱马上前,怒道:“狗屁的东西,敢框老子?燕王的学生就在这儿,世子也在这儿,他们都不认识,你们好大的狗胆!” 和尚看着笑嘻嘻的顾言,突然悲伤道:“真不讲因果了吗?一个个高僧,一座座佛塔,一叠叠佛钱,顾言,你如今独掌一军,难道就不知道诚信的重要性吗?” 顾言端详了老和尚一眼,拍了拍手,笑道:“看来您老是来自大明寺吧!这么多人你偏偏找我作甚? 要找你该找纪纲啊,他是搜刮你们的人,冤有头债有主,找我干嘛,觉得我年幼些,好欺负?” 和尚双手合十:“顾施主就不怕下阿鼻地狱么?” 顾言又笑了笑:“那是你们和尚的地狱,又不是我的地狱,我又不是和尚!” “不,人都是一样的!” 顾言心里有些火气,看了和尚一眼:“看来你们是知道些东西的,不过也无妨,做就是做了。 在应天府有个清凉寺,等我回去,我亲自把你们自认高人一等的佛撕个稀巴烂,我要摆在大街上,我要让所有人看看你们做的恶心事! 我要让所有人知道你们的臭,知道你们的烂,知道你们的鬼蜮心思,恶心伎俩!” “阿弥陀佛!” “阿阿阿,阿你个大光头,到底有完没完。你也不管别人受得了受不了,这是大军,你要是在阿个不停,信不信老子就开始冲锋了!” 顾言已经不耐烦了,他不明白这群和尚为何这么巧的出现在这里,而且还敢堵住大军的去路。 和尚双手合十让开了路,他们静静地看着顾言,待顾言路过他们身边,领头的和尚突然道:“我们既往不咎可好!” 顾言不屑地瘪瘪嘴:“你没有资格跟现在的我讲条件!” 蛮横的话让他身后的几个和尚怒目而视,领头的却是听懂了,笑着点了点头。 “主持,就由那小儿猖狂么?” 老和尚看着逶迤的大军,叹了口气:“身为菩萨的维摩诘弟子,卧室一丈见方,能广容大众,普信你的修行还是不够!” “我还是不懂!” 老和尚笑着回道:“他现在代表朝廷,我们的确没有资格跟他讲条件!” “那凭证的玉牌?” “目的已经达到了不是吗?如果没做玉牌你我现在还能站在这里吗?” “可.....” “没有可,已经足够了!” “你得罪了这批人很不好,对你以后可能也不利,他们从汉朝到如今,经久不衰,足以见其道行还是与朝廷都有着深厚的关系,你刚有些莽撞了!” 朱高炽走到顾言身边小声说着。 顾言看了看火辣辣的太阳:“你是没有见到他们是如何利用教义和虚无的佛来骗那些善男信女! 我知道得罪人不好,可我就是看不惯!” 纪纲往前走了几步,说道:“世子如果想看,我这有很多!”说罢,他又看了看顾言继续道:“但是世子说的也没错,我也搜到了不少的信件,这群人从未停止过左右朝堂的试探。 他们的实力和势力不一般!” 朱高炽抖了抖盔甲,凉风吹进,他舒服地吐了口浊气:“天下只有一个,陛下也只有一个,但官员有很多个。 每个人都想跟比自己位高权重的亲近,巴结着,依附着,因为这样能获取更多的权势和利益。 佛也是如此,只不过其中和朝廷牵连太深,利益纠葛太多,彼此勾连。 如果想一并铲除,一时之快,后患无穷!” 顾言认真听着朱高炽的话,叹了口气:“他们要生活我能理解,想活得更好我也能理解,可我就是不理解他们自诩方外之人,可却做着最下作事儿。 赌坊,妓院,贩奴,贪污,哄骗,他们已经失去了他们本来的职责和初心,那他们就不配自诩为高人,更不配悲天悯人地来劝诫我,劝诫信徒!” 朱高炽明白顾言的感受,叹了口气就没再说话,顾言说的他懂,没有解决办法,可懂又什么用? 大军行军一天,除了那几个和尚之外没有看到一个可疑的人。 天黑后找了一个山头全军驻扎。 饭还没有煮熟,就听到了预警的号角声,全军惊起,立刻摆好阵形准备迎战。 当顾言拎着马槊准备迎敌的时候,通过传达得知,来人竟然是冷千户,以及被抬着过来浑身是血的太监杨小乐。 顾言不明白应该在扬州的冷千户竟然出现在了这里,而且看情况还不容乐观,全军没有放下警戒,反而把警戒的范围又往外扩大了三里路。 冷千户看到顾言后身子就软了下去,杨小乐早都昏死过去,他这一路能到这里来全靠冷千户给拖着过来的,然后被斥候发现才抬了过来。 杨小乐很快就醒了,他快速地说了一下情况。 原来,冷千户怕应天府战事吃紧,从扬州伤患营里面挑出了三百个可堪一战的兄弟,想来支援。 因为船全部都在应天这边,他们这群人在冷千户的带领下准备沿着长江沿岸徒步跑到应天府,结果,在离龙潭还有三十余里的地方被人埋伏。 三百零二人仅存活两人。 顾言紧了紧脖子上的系带:“挑一千个没有雀蒙眼的兄弟带上家伙准备出发,老子要才救活的人被你人给杀得干净,他娘的你们可真是给自己惹了个大麻烦啊!” “时间够吗?” “够,三百个人不是那么好吃下的,他们一定也难受,现在追不晚,等明早就晚了!” 第二十九章 找到了 纪纲看着平静的有些可怕的顾言,叹了口气:“三百人活着回来了两个,就算是打埋伏,对面的人数绝对也小于二百人!” 顾言看了一眼纪纲,把马槊左手换右手,好让曹文清更方便把右边的挂铠系得更紧一些:“三百人不可能全部都死,一定还有活着的,只不过是走散了,我们要抓紧!” “你是不是有些头绪了?” 顾言瞅着点点繁星的夜空,听着耳边传来长江淡淡的波涛声:“去准备吧,三一阵,我不信一千个人搞不掉这群逃兵!” 后半夜,冷千户醒了,照顾他的人是徐三,看到自己还活着,眼前还是熟悉的面孔,他突然就醒悟过来,冲着徐三着急道:“快去告诉小顾大人,那些人都是亲军都尉府的人,很强,不可以意气用事!” 徐三闻言摇了摇头:“冷叔,言哥点了一千兵走了,你的话是带不到了!” 冷千户身子猛地一下紧绷起来:“快,给我马!” 听闻冷千户醒了,朱高炽披着一件斗篷就跑了过来,曹山山拿着衣服在后面边喊边追。 朱高炽把执拗要起来的冷千户按在床榻上,慢慢道:“你去了会成为拖累,现在,我们只能相信顾言和纪纲能斩杀贼人了。” 冷千户眼角流出泪水,半天才平复下心情,哽咽道:“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朱高炽给曹山山使了个眼色,曹山山绕到冷千户身后,在其脖颈轻轻揉了揉,冷千户哭着哭着就是再度睡了过去。 “冷千户说了什么?” “回世子,他说是亲军都尉府的人,很强,要顾言小心!” 朱高炽看了眼曹山山:“亲军都尉府不是已经裁撤了吗?” 曹山山闻言,赶紧解释,讲道:“原亲军都尉府在洪武十五年被裁撤,改为锦衣卫,但是有一部分作为亲卫军还是保留了下来。 他们虽然也有跟锦衣卫一样的职责,但是他们最大的作用就是拱卫宫中。 这些人都是军中的武将和家世清白的人担任,他们的武力和忠心不容置疑。这些东西都是宫内密事,不记史,不予外人说。” 后半夜刮起了风,燥热的后半夜一下子就变得凉爽起来。 朱高炽伸出了手感受了一会儿:“要下雨了!传我令,四更做饭,五更全营开拔,沿着标志,追杀叛逆!” 苗喜等人在林子里面疯狂地追寻这蛛丝马迹,他知道顾言心里杀意已经蔓延到快控制不住的地步了。 他知道,这次的事儿很麻烦。 这些伤患,都是大战中活下来的有功之士,他们虽然受伤了,他们却活了下来,他们的勇武和过人的本事已经得到验证,受伤且活下来,这样的军士可不少见。 每一个都是宝贝。 因此,告身下来,伤患营里面军士里最低的都是副百户。 这样的有功之士待在一起,告身下来,大家都以为百户其实是个芝麻小官。 可在明朝的官职体系里,百户可是正六品,落到地方是要负责一个县的治安和军务管理,那可是和县衙的知县一样的大的官职。 可以说这些人杀的全部都是有功之士,且几乎全部都是跟着燕王从北面一路打过来的嫡系。 也因为此,苗喜在觉得这件事儿很麻烦。 超级麻烦。 天色慢慢地亮了,可自己率领的斥候依旧没有发现一点痕迹,他们只找到了事发现场。 顾言听着斥候的报告冷笑着摇了摇头:“他们走不了多远的,这附近才被大军筛了一次,他们走不远的。 咱们的三百个人不是泥人,就算是埋伏,咱们的人也能短时间内形成反击,万人的大战他们都死不了,这些人对付他们依旧也很难受。 他们也一定损耗很大。 他们人数不少,要想没有丝毫痕迹地躲起来,怎么想都不可能!” 一些斥候在细细地打扫战场,现场有一百多具尸体,细细辨认后都是自己人,敌人的尸体一个都没有找到,伤口多是长矛的贯穿伤和刀伤,现场的武器也是大明军中惯用的制式武器,而且伤口新老不一。 也就是说这些人杀完人后还补刀了。 纪纲细细的翻看了每尸体,恨声道:“狗杂碎,好狠的心!” 顾言冷冷道:“苗喜,附近哪里有寺庙?” 苗喜抬起头:“往北二十里,有一座观海寺,元朝时期蒙古人建的喇嘛教,后来荒废了,洪武初年兴旺过,改头换面叫做观海寺,如今不知道如何模样!” “还有没?” 苗喜摇了摇头:“没有了,再往前不远就是扬州了。” 顾言冷笑一声:“不用去找了,所有人全力朝观海寺前进,路上所见一切,只要他是个人,格杀勿论。 我不相信他们能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如果有那一定躲了起来,我现在怀疑冷千户能回去是他们故意这么做的。 目的是想杀更多的人,或者是他们知道世子在这里,想杀世子!” 一声令下,斥候再度忙碌起来,他们快速的朝着目标前进,独有的联络方式定是响起,顾言等人跟在身后在丛林里穿梭,目光不断地来回巡视,不放过每一处地方。 顾言始终不信这群人能走远,也不相信这群人能消失得无影无踪,长江下游战船是日夜回巡视。 应天府四周更驻扎着数十万大军,想要快速地离开,快速的消失无异于痴人说梦。 很快,一个斥候在一片叶子上看到一块儿干涸的血迹。 很快,在一道溪流边发现了脚印,紧接着脚印变得密集起来,泥土也被踩得板实了。 找到了脚印,那就找到了方向,苗喜一马当先,猫着腰就一路追了下去。 这一路追,一直到观海寺,所有痕迹神奇地再次失踪了。 观海寺内,顾言发现了成片的血迹,还有一大锅没有吃完的米饭,十七个和尚跪在那里闭口不言,悲天悯人的模样如今更是加上了视死如归的气势,怎么看都觉得这些人是真的能装! 无论苗喜问什么,回答的永远是善哉善哉。 顾言蹲在这群和尚面前,看着和尚双腿盘绕而露出的鞋底,笑道:“你们知不知道你们自以为是的愚蠢会带来什么!” 一个和尚嘴唇微张…… 话还没说出口,就看到顾言抬起的手臂落了下来,十七个头颅在院子滚得乱七八糟。 “不用你们告诉我答案,我已经知道了答案!” 伴随着那冲天而起的柱状烟雾,观海寺在烈火中轰然倒塌。 顾言等人又回到了先前的那道小溪边,然后往下走,溪流变成了小河,然后就看到了一块平整的谷地。 刚才他无意中看到和尚的鞋底他瞬间就明白了这些人是怎么没有痕迹的,他们掩盖痕迹的方法很简单,就是从水里走,水流的冲刷,会带走一切痕迹。 而且,那小溪边的脚印痕迹和和尚穿的鞋痕迹一样,所以顾言才不给那些和尚回答的机会。 苗喜也在这里看出了端倪,剐蹭的痕迹,河底石头上只有一半的青苔,还有无数明显看着像是洗净了的石头。 无数的痕迹都在表明着这条溪流有人走过,河底的石头被鞋底磨得像是被人洗过了一样。 顾言不想说话,空地就是陷阱,他们就在对面。 顾言拿着马槊,站在军前,笑道:“一群老鼠,出来见个面吧!” 空谷回响,响声阵阵,惊起了无数鸟雀虫蚁。 一个拿着长矛,穿着南军制式甲胄的汉子钻了出来,冷冷地看了一眼顾言,冷笑道:“燕贼也是没有人了,派一个娃娃来!” 话音落下,数百个穿着跟他差不多的人从躲藏的地方站了起来,慢慢地汇聚在了一起,顾言心里估算了一下,这一伙大概二百余人,人不是很多。 跟纪纲说的差不多,当初制定的三一战术可以用。 “我是大名亲卫都尉府指挥使程潇,逆贼,可敢报上姓名?” 顾言握紧马槊,突然怒喝道:“我是你爹!” 这一声怒吼极大,震得山谷轰轰作响…… 顾言的这一句在山谷内不停地回荡,回荡,回荡,在回荡…… 我是你爹! 我是你爹! 我是…… 可谓余音袅袅,经久不衰。 程潇:??? 纪纲也愣住了,阵前报名乃是传统,更是诸多武将扬名的大好时机,只要胜了,不光能在敌军中传播威名打击士气,更能一战成名提高己军士气。 顾言入军多日,他不可能不懂,可他今儿…… 今日这话听得扎耳显得毫无素质,可纪纲他心里却觉得为什么自己突然就变得兴奋了呢? 所有人全部愣住了,这个回答简直太意外了,一时间都没有反应过来。 “竖子,果然是贼性难去啊!”程潇心里直冒火,顾言的那句话刺得咬牙切齿,他现在只想抓住这小子,好好地折磨,往死里折磨。 顾言嘴角露出一丝笑意:“竖子?看来你骂人就只会这一句了,下辈子多学点。” 程潇笑道:“不愿和小儿口舌之争,对逆贼让你领军的愚蠢,你让我看到了朱棣小儿的无知,也让我看到了复国的希望!” 第三十章 扬眉吐气 “偷袭一队伤患真的把自己当做文武双全的大英雄了啊!” 顾言笑着对程潇说道,他说着,身后的队形也在快速地变换着,三人一组,两人长矛,一人长刀,三组为一队,对抗会形成交替绞杀。 减少伤亡! 从一开始,顾言就没有想着要去玩冲锋这个老旧的游戏。 打架? 顾言只相信群殴,要么是我一群殴打你一个,要么是你一个殴打我一群。 程潇那边也在变化,不断有人从远处发出信号,随着收集的信息越来越多,程潇明白顾言的队伍只有一千人,他笑道:“打仗,有时候不是人多就能赢的!” 顾言回道:“连你都说有时候,那绝大多数时候就是人多的一方赢!” “如今虽无力回天,但是我们这群靖难遗孤会让你们知道什么叫做以小博大,看我们如何把你们搅得天翻地覆焦头烂额!” “谢谢你告诉我什么是靖难遗孤,看来刚才那句我是你爹真是说到点子上了,准备好了要撅屁股挨打吗?” 顾言双手把身上抹了抹汗水,紧握马槊:“说了这么多了,我准备好了,你也准备好了,那就开始了吧!” 程潇闻言立刻认真起来:“你算一个汉子,是一个有趣的人,叫什么!” 顾言笑了笑:“我叫顾言,顾全大局的顾,言而有信的言!”说罢,顾言就开始往前冲了。 半途,一个手拿长刀的突然冲了过来,这个显然是来试深浅的,顾言侧身躲过,手中马槊一敲,就像敲木鱼一样敲在那人头上。 那南军捂着脑袋发出哀嚎,在地上翻滚了几下就没了声息。 眼看着自己的手下一照面就折了一个,程潇伸手挡住想要往前的兄弟:“你们去对付其他人,我来对付他!” 说罢大吼一声就冲了过去,随后枪出如龙! 两队人马也碰撞到了一起,喊杀声立刻响彻山谷。 程潇很难受,他发现顾言比他想象中的还要难缠,那小子极其悍勇且气力极大,每一次的碰撞他就觉得他在打一个石头,手中铁矛传来的反震让他虎口阵阵发疼。 他承认,这小子比他强,比他想象中的要强。 就分神的这会儿工夫,手中长矛没有将那落下的马槊震开,被顾言一下子砸到了肩膀上,没有骨裂声,程潇却怎么都抬不起右手了,左边半个身子有些麻。 他赶紧就地一滚卸了力道,然后快速地站起身,等待气力的恢复。 他发现顾言并没有乘胜追击,他心里松了口气。 突然,一股更加浓重的危机感让他眼皮狂跳,常年训练的本能让他立刻把身子缩成了一团,然后快速地朝着侧面翻滚。 可还是有些慢了。 他只觉得右胳膊一凉,长矛哐当一声掉在石滩上,扭头一看,右边胳膊上被一支羽箭洞穿。 “真不要脸!” 顾言面甲下的脸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我从未跟你说过我要和你单打独斗的!”说罢他再次握紧马槊:“纪纲这个人交给你了,我去搞其他的!” 纪纲领着刀,从一处草丛站起身,然后飞快地朝着程潇冲了过来。 “程潇是吧,我是你二爹!” 是泥人也有三分火,顾言才骂完,这个家伙又学模学样来了。 程潇强忍着痛抽出长刀:“我去你大爷都!” 顾言的入场让这群南军压力更大,本来就是五个打一个的局面,现在突然多了一个搅局的,那感觉别提多难受。 一个人朝着顾言冲了过来,顾言马槊往前一递,那人一下子就被刺穿,然后像垃圾一样被顾言甩到一旁。 南军这里死的人越来越多,看着程潇已经倒地,只有挨打的份,军心涣散了,开始有人准备逃跑。 顾言这边的人最次的也是经过一次大战且活下来的猛士,最大优点就是心理素质极强。 最大缺点就是下手极狠! 军令是三一阵成一组,九人为一队,哪怕对面已经出现了颓势他们依旧严格执行这个军令,握紧手中的长刀长矛,毫不留情地砍杀。 这群亲卫虽然厉害,但和这群经过战火洗礼的狠人比起来简直有些不够看,毕竟亲卫督军府已经好几十年没有上过战场了。 估计最近的一次还是昨天! 出矛,补刀,一个人就躺下了,另一个人再补一刀,然后踏过尸体继续往前。 一千对二百,如果这样还能被对面压着打,这些百户千户大人怕是会羞愧的立刻抹脖子。 半柱香不到就要接近尾声,看着逃跑的人,曹文清脱掉身上的甲胄,快速地点了八个人,准备把这些人赶尽杀绝。 这八个人里面全是上次运动会跑得比较快的,虽然大部分排名只是前一二百内,但这些人和第一的曹文清也仅仅是差距七八个呼吸的距离。 一群人逃跑,一群人如猎人一样在身后追赶。 程潇的人头被纪纲挂在长矛上,剩下所有的南军全部被砍下人头然后串成一串。 亲点伤患,自己这边的就仅有几个受伤的,顾言心里好受些,这要是再死几个,顾言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虽说生离死别,可顾言不习惯生离死别。 纪纲挑开一南军衣甲,看着这个家伙身上发白的伤口,叹了口气道:“昨晚的兄弟没有丢人!” 顾言看了看,面无表情道:“找船,这些人头尸体送到扬州大明寺,挂在大门口,告诉他们观海寺发生的一切。 也告诉他们三日之内我需要一个结果,如果他们做不到,我不介意再放一把火。” 下午,曹文清等人回来了。 这次他们抓了一个活的,曹文清把这人推倒在地,说道:“抓了一个活着的太监。” 顾言打量了这个太监一番,不承想还是个熟人,当初跟着唐师吃酒席的时候见过这人一面,只不过当时他意气风发,指点方遒,现在却是满脸恐慌,狼狈不堪。 “又见面了张公公!” 张公公疑惑的抬起头:“将军认识我?” “认识,当初跟着唐师在您府上的酒宴见过一回,记忆犹新!” 张公公看着满地的尸体突然硬气了起来:“还是杀了我吧,我认了!” 顾言摇了摇头:“抓你的时候你都没有自杀,现在让我杀了你,说明你想死,但是没有自杀的勇气罢了,你说我为什么要去做个恶人呢?” “杀了我,杀了我!”张公公带着哭腔,顾言说得没错,他的确想自杀,可自己是真的没有自杀的勇气。 顾言笑了笑:“曹山山公公想必是你的熟人,我想拉着你去叙叙旧!” 张公公脸色瞬间煞白:“杀了我,求求你杀了我!我什么都说,我什么都说!” 顾言摇了摇头:“晚了,晚了,现在你的命不是你自己的了!” 应天府渐渐地稳定下来,除了巡逻的军士比较多之外,城里的粮商已经开门营业了,相比前日,今日的粮价下降了一半。 明日可能还会降一些,毕竟局势已经明朗了。 一些胆大的已经壮着胆子去买了一点,再不买就要饿死人了。 到了下午的时候,应天府开门的铺子越来越多,因为政令下来了,一切照旧,巡逻的军士大声地喊着政令,一个街道一个街道的喊,确保让应天城每个人都能知道。 大伙心里明白,不会再变天了。 山上的人也收到了信儿,开始陆陆续续的下山。 看着满城的军兵,有些挪不开腿。 可家就在不远处,他们一步三回头,颤颤惊惊的往家的方向走,见这些军兵并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坏,慢慢地,大家胆子也大了起来,说话的声音也敞亮了很多。 顾辰氏下午也要回家,栖迟园虽然很好,但这里总归是别人的家,自己的家虽然就是一窝棚。 但那确是自己的家。 唐举人没有过多的挽留,简单的挥手告别,顾晨氏就一个人孤独地朝着家里走去。 她越走越快,越走越快,到最后甚至不顾他人诧异的眼神小跑起来。 她想自己的顾言应该回来了,要是回来了找不到自己怎么办? 这个念头在她心里越来越大,她脚步也越来越快。 当顾晨氏气喘吁吁汗流浃背地出现在自己的窝棚前时,她心不由得揪了一下。 怎么没有看到顾言呢? 她看到其他顾家的一家人在有说有笑地打扫卫生,清扫着房梁灰尘,清洗着家里的杂物,可举目望去并没有看到心里想见的那个小人。 她呆呆地坐在自己窝棚前,听着不远处传来的欢声笑语,顾氏从未觉得自己是如此地孤独和可怜。 太阳要落山了。 二房的十多个人也来了,他们质问顾晨氏把他的三个儿子弄到哪里去了,可顾晨氏却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 不管二房的人怎么喝骂,怎么撕扯她,顾晨氏就像是木偶一样任人摆布。 轰轰轰轰! 突然有一队战兵策马奔腾而来,顾晨氏一下子来了精神,猛地站起身,兴奋的踮起脚尖瞅着越来越近的那几个战兵。 看过每张脸,可惜,没有自己心里想的那个人。 她叹了口气,又孤独地坐下:“小言儿,小言儿,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这时候,一个人突然拨开人群,走到顾晨氏面前,单膝着地,大声道:“大明战兵杜猛,向顾老夫人问好!” 顾晨氏眼睛突然有了光,站起身,害怕而又期待地看着杜猛,她明白这是来报信的,可不知道是报喜还是报忧。 “好!好!你也好!” 杜猛忽然摊开一卷布帛,大声道: “燕王旨,顾家顾晨氏,人品贵重,训彰礼则,敬慎持躬,教子有方,其,有子顾言,聪慧无双,悍勇绝伦,于,军立盖世功勋,今赐下战戟一双,以示军功!” 说罢,两名战兵双手捧着战戟呈到顾晨氏面前。 战戟代表的第一个意思就是无双的荣耀,夸功;其二就是告诉乡邻百姓,不要因为主人在外就去欺负人,有着警告的意思。 他们实在没有想到顾晨氏的家会是这个样子。 战戟大多说是插在房顶的,代表着家里有人在领军,可顾晨氏的房子被二房给烧了,这就很苦恼了。 这军功该咋彰显啊? 顾晨氏没有去接,而且小声地乞求道:“顾言还好么!” “回老夫人的话,顾言指挥使大人好得很,如今就在长江对面的龙潭驻军,不日就要归来,老夫人切莫担心!” 顾晨氏闻言狂跳,险些一口气没有提上来。 她在杜猛的示意下,拿起长戟,然后猛地插在窝棚前的土地上,这一刻从未有过的豪气充斥在她瘦弱的体内,这些日的苦,她觉着是值得的。 她腰杆挺得笔直,落日下,那一道影子宛如一个顶天立地的巨人。 她回过头,毫无畏惧地盯着刚才还在打骂她的二房众人,突然歇斯底里的吼道:“不争一时之气,我们来日方长! 顾家人,你们看到了吗,你们口中偷汉子的妇人有了今天这般荣耀!你们后悔了吗?” 顾家人根本就不敢抬头,那两杆长戟,怎么看都像是两把刀! 第三十一章 荣耀 应天府的两道城墙被炸断了,这些日子总是不断有些自称靖难遗孤的人从这里逃出去,然后消失在无边的夜色里。 半夜里时不时有人跑出去后高喊一声:燕贼! 徐王后熬了一大碗的酸梅子粥,静静地走到正在案前忙碌的朱棣身前:“南边的梅子就是好,果子大,皮子薄,核儿还小,用着来煮粥是最好不过的,也是去火的好东西,四郎你尝一口。” (ps,大帝在七岁前是没有名字的,这个四郎待考证啊!起这个四郎是因为他兄弟里面排第四) 朱棣看了一眼徐王后,不由自主地就牵起了她的手:“你早些睡,不用在这里陪着我!” “唉,这些年都这么过来了,到今儿却是生分了?你心里是不是不舒服?” 听着徐王后有些俏皮的话,朱棣笑了笑,端起温度刚好的粥一饮而尽,突然感叹道:“这一碗粥念叨了四年,就算有什么不舒服,今儿也算如愿了啊!” “可不是,如愿了就好好休息一下,休息好了才有劲儿做其他事儿!” 朱棣叹了口气,牵着徐王后的手走到大殿的台阶前,拉着徐王后一起坐下:“妙云,咱两从小都一起长大,这些天好多官员都在骂我,你跟我说说,我真的是错了吗?” 徐王后想了想:“只要这大明还是大明,只要这天底下百姓过的好,只要这天底下百姓过得好,错还是对,自有后人去评价,我们操心这个作甚?” “唉,这些天心里苦得厉害!” 徐王后轻轻拍打着朱棣的手背,笑道:“你啊,还没有你的学生看得开,日月山河永在,大明江山永在,他都有这样豪气,你这个当老师的不得做个榜样? 就算苦,能苦过三年前么? 就算苦,能苦过颠沛流离吗? 所以说,你就是应该看得开些,往前看些,这样活着才有意义。” 听徐王后提到了顾言,朱棣脑海不由的就想起了书信上的点点,想起了那怪异的写信方式,苦笑道:“已经半月没有那小子信儿了!” “炽儿跟他在一起,汇报军务都是炽儿代笔写的。 昨天都给我来信了,现在他们四千多人在扬子江上下徘徊,诛杀叛逆!”她看着朱棣嘴角的笑意,安心了不少,于是小声地试探道:“城墙那口子要不要堵一下?” 朱棣脑海突然就想到了那神秘失踪的侄儿,闻言摇了摇头:“要走的留不住,想走就走吧!” 说罢,站起了身,一步一步朝着大殿走去。 徐王后看着朱棣远去的背影,叹了口气:“四郎,你还担心什么呢?明天你就是大明陛下了!” ------ “担心个屁!”纪纲吐出一个虾头:“人越多越好,一些散兵游勇在大军面前顶个屁用,这样的功劳可比在大军中要来的容易。” 朱高炽不开心地用筷子敲了锅沿:“说话就说话,别老喷口水啊,鱼还没下锅呢,你到底让人吃不吃啊?” 纪纲往后挪了一个屁股,坐的离大锅远一些,尴尬的笑了笑:“世子,我这豁牙……”说罢恼怒地看着顾言。 顾言假装看不见:“二狗,再加些茱萸,这没有辣椒,不够辣吃的不过瘾啊!” 纪纲闻言又吐出了一个虾头:“辣椒是什么?诗经里面的视尔如荍,贻我握椒?花椒?” 朱高炽不喜欢吃河虾,因为他觉得没有肉,吃的不是爽利,他更喜欢吃鱼,大块的鱼,他见滚汤了,急不可耐地把一条鱼放到锅里,然后对刚才纪纲的话点评道: “你的只对了一部分,但我觉得椒可能还是另指它物。《计然》一书中曾说“蜀椒出五都,秦出天水”,这其中所谈椒类恐怕就不会仅仅指的花椒了,这里的“秦椒”,既可能指花椒,又可能指顾言所说的辣椒!” 顾言闻言大喜,赶紧伸过来半个脑袋:“快快,告诉我在哪里?” 朱高炽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也是在书里读过,要问我在哪里真是为难我了!不过,《山海经·北山经·景山》云:“又南三百里,曰景山,南望盐贩之泽,北望少泽。其上多草、薯藇,其草多秦椒”。 你要是感兴趣你可以去找找,天下这么大,说不定就找到了呢?” “得得得!”顾言夹起一块蕹菜(南京话读着像“ong菜)塞到了嘴里:“山海经都出来了,再说下去神仙都下凡了,我还是等回到应天后慢慢的找吧!” “明天陛下要即位了,你的赏赐你就不好奇是什么?” 顾言加了一块鱼肉,点点头:“之前听说过,说要给我封侯,其实我觉得吧,封个什么指挥使就算了,不大不小,不受欺负的那种最好!” “狗屁!”朱高炽现在被带坏了,偶尔也会说一点粗口,很有意思,能听到他说脏话真的很难得。 他敲开了纪纲伸到锅里的筷子,要把鱼捞到自己碗里面:“指挥使虽更具实权,但论彰显没有侯好,我下午收到母亲的信,她说明天陛下会封你为传国安侯,爵位为五等,传国县男,食邑三百户,从五品。” 顾言不懂朱高炽说的这些都有多大重量,他点了点头:“食邑三百户是什么意思?五等是不是跟六品官一样很小?传国又是什么意思?” 鱼掉在了地上,大虾挂在了纪纲嘴边边,两人突然像被雷劈了一样呆滞在原地。 朱高炽突然就暴起了,一下子骑到顾言的肩膀上:“我他娘的怀疑你都没有读过书,食邑三百户是代表着你可以向你治下的三百户人家收取税收的权利,你爵位虽然只有六等但是享受三品官员的待遇。 传国更是恩宠,只要大明还在,你的孩子的孩子的孩子永远都是这个爵位,子子孙孙一辈子衣食无忧。这么说你明白了吧? 至于五等爵位,这更是荣耀,你竟拿他和官职去比较,我真他娘的怀疑你脑子是不是坏掉了! 虽说是个县男,但对外好歹也能自称一一个小侯爷。” “噗噗!”顾言吐着嘴里的泥土:“明白了,可你能不能先起来,再不起来我就要被你压死了!” 朱高炽恨恨地起身:“不知你真是没读过书,还是在故意显摆,气死我了!咦,我的鱼呢?纪纲………” 纪纲赶紧站起来往后跑:“别打我啊,我没吃,地上,掉地上了……” 在知道什么是侯的这一刻,顾言彻底的呆住了,脑子里面各种东西走马观花的出现,然后消失,然后新的东西在出现,在消失。 这些东西尽管想了无数次,也梦中出现了无数次,但顾言一直觉得能当个千户就很好了,一个千户就相当于后世一个一个县的二把手,这就很光宗耀祖了。 没曾想直接是传国侯,这一刻突然没有了欣喜,只有无尽的茫然和不知所措? 难道就因为我是燕王的学生吗? 不然呢? 仅凭自己的一点微末之功当侯爷? 顾言想破脑袋也想不到这到底是为什么? “我不明白!” 朱高炽把鱼放到了碗里才说:“我也不明白,但这都是真的。 而且你还破例了,我大明立国初就只定了五等爵位,我爷爷早都说了:“凡爵非社稷军功不得封,封号非特旨不得予”,如今你是县男,你就偷着乐吧!” 好好的一个火锅顾言都没有怎么吃就饱了,剩下的两个人吃的肚子圆,他们留下了发呆的顾言后,一个喊着去巡逻,一个说要去跑步。 夜晚,在顾言的辗转反侧中走过。 七月十三日,朱棣在孝陵讲诉了这四年的经历,把一切讲完后,在群臣的劝说下登上皇帝位,他宣布的第一件事就是重修奉天殿,第二件事就是向上天诵读《弟子规》和《对韵歌》,听说在场的文臣惊艳不已,直呼此乃盛世之吉兆。 下午,大封功臣,封国公四人,侯十三人,伯十二人,男一人。 对于那些主动并归附的旧臣子,爵位官职照旧。 这些封赏都是情理之中,可唯一的一个男爵,虽然现场的大部分人不知道顾言是何人,就连事后大家找了一圈也并未发现有个叫做顾言的人。 毕竟这破祖制的大封赏赐,大家还是很好奇是那个幸运的人呢!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顾晨氏的精神气好了很多,人也很精神,每日街坊邻居都会来找她聊天,在大家的帮衬下,她的小菜园又恢复了绿意。 有人提议给他把房子修起来,她摇头拒绝了,她执拗地认为是谁烧的,谁就该来负责。 今天下午,顾家这里变得无比的热闹非凡,无数的官员前来拜见,虽依旧没有见到主人,但见到主人的叔伯长辈也算不虚此行,留下拜帖和重礼,然后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顾家人不明所以,也不明白这发生了什么,但在邻居羡慕的眼神中,顾家人并未深究,而且理所应当地认为这就是顾家的荣耀。 传国安侯府,一块描金的大匾,在一群太监的护送下晃晃悠悠的就到了后湖,这是他们今年跑得第十三家,毕竟宣旨这玩意还是太监读者有公信力。 京城的老百姓更信这个,也最爱看这个。 他们也很享受周围羡慕的眼神,毕竟这个时候他们不是伺候别人的人,他们觉得自己更像是一个人。 他们路过了顾言那窝棚小屋,他们看到了,甚至看到了都没有在意,惯性使然,让他们觉得,侯爷怎么会住在这里,这怎么可能? 因此,他们一路直接就奔到的顾家祖祠。 看热闹的人也一直跟到了祖祠。 “请问这里可是顾家?” 第三十二章 顾家出了个侯爷啊 顾家大老爷子顾春,从今儿一大早起来就听到喜鹊在喳喳叫,自己的左眼皮子也跳个不停。 他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波来自己家了,但是一听到这是宣旨的内侍。 顾家大房老爷子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迎了过来:“回大人的话,这里是顾家!” “好了,就这儿,找到正主了!把牌匾放下,给咱家轻点,顾家人准备接旨吧!”顾家人现在还是蒙的,一听有圣旨来了,全部都涌了出来,按照大小辈分齐齐跪好,准备接旨。 这一刻,他们虽然一头雾水,虽然跪着,但所有顾家人都抬起了头,看着周围邻居,那骄傲劲儿别提有多大了,就像是要跟老天爷比高一样。 这定是顾怀出人头地了,这定是顾怀出人头地了! 对,一定是家里的老四,顾怀。 顾家老爷子心里也这么想,可心里却怎么都有些不踏实,总是时不时地去看一眼那个菜园子,毕竟那两杆长戟是那么的耀眼。 左右街坊有些看不惯顾家那股子骚情劲儿,议论纷纷。 “不对,你们走错了!”人群中一声嘹亮的童音让所有人诧异地看了过去。 孩子掰开嘴上母亲的手,快速道:“可是给顾言哥哥的旨意?” 当头的太监一听,心里咯噔一下,这的确是给顾言的圣旨,不过钦天监说了,是由一个叫做顾晨氏的代替接旨,因为侯爷还在军中未归,这圣旨指名道姓地要求侯爷母亲来接旨的。 这可是陛下百忙之中亲自吩咐的。 他转过头,好奇地朝着人群问了一句:“这不是顾晨氏的家么?我刚才来时见到了不少官员,特意的问过了。” 孩童猛地一下跳了出来,心直口快:“他们和你们都搞错了,顾晨氏的家在哪里!”孩子伸手一指,更加兴奋道:“顾婶被顾家赶了出去,窝棚那边就是他的家!” 孩子还想带路来着,被他母亲一把拉回了怀里。 太监心里又是咯噔一下,他回过头脸色有些不好看了:“这里可是顾言侯爷的家?” 顾言的大伯母赶紧道:“是得,是的哩!我是他大伯母!错不了,错不了的!一家人,一家人……” 其他顾家人也赶紧附和道:“一家人,我们都是一家人!” 太监迷惑了,一时间他分不出真假来,他又抓头看向那个孩子。 谁知道那个孩子知道得挺多:“他们骗人,我娘说,他们根本就不让顾言哥哥入族谱,顾言哥哥根本就不是他们家的人。 他们还霸占他们的田地,还把顾言哥哥的家都烧了,不信你看!” 太监一看那焦黑的一片,心里顿时信了大半,出于谨慎,他一个特意去看了看,这一看不打紧,这一看差点把他吓死。 那一个还没有人高的茅草屋前立着两杆长戟,彰显军功的长戟。 这他娘可是得有傲人军功才能立的东西,这可是掌管一营,且家里正主还在外征战才会有的东西,别人不知道,他就是干这一行的,比谁都清楚。 他赶紧小跑着过去,一边跑一边扇自己的耳光:“哎呦,看看我的这狗眼呐,真是狗眼看人低啊!”说罢狠狠地剜了一眼顾家众人:“你们可是要害死咱家了!” 一路跑到长戟下,一鞠到地,大声道:“顾晨氏接旨……奉天承运……” “顾晨氏德行端正,敦厚贤良……教子有方,今下旨意诰命为四品恭人!” 顾晨氏木然的接过圣旨,太监卖好道:“恭人,还得请您跪下再接一个旨!” 顾晨氏还没从惊喜中回过神来,又呆呆地跪了下去,她这一跪,所有看热闹的都跪了下去,两个圣旨不光大小不同,色泽用料也不同,第一个是给顾晨氏,这个可是军功旨意。 在大明建国以来,最重军功。 “圣旨,顾家有子,名言……征战四方,与国有功……今赐封传国县男,食邑三百户,封句容之地……”太监口齿清晰,抑扬顿挫的念了半盏茶,一句钦此,算是结束了。 “恭喜老夫人,贺喜老夫人啊……” 太监说话就是贴心,三言两句就哄得顾晨氏眉开眼笑:“老妇人还请稍稍等待一日,明日侯府就要开建,到时候还是我来,有啥问题您不用客气,随时告诉我就行,我叫喜子,您可叫我小喜子!” 人群炸开了锅,圣旨内容前面听的不大明白,可是这官封可是听得清清楚楚,传国的啊,侯爷啊,我滴乖乖啊,顾家出了侯爷啊,还是传国的那种! 太监小喜子安排完就走了,喜钱都没敢要,今儿事儿办得丢人,要不是那个孩子,这回去就得完蛋了。 赶紧走,赶紧走,剩下的还有几家需要咱家今日去宣旨呢! 太监走了。 祝福的街坊领居立刻就涌了上来,排着队,说着好话,说着恭喜,这些都是顾晨氏这几年从未经历过的,到了今天才发现,原来有些人是可以笑的,而且笑得那么的好看。 顾家这里鸦雀无声,看着满满一院子的厚礼,心里就算是有一万个不愿意,但他们也明白,这些东西原本是有他们的一份的,只不过被他们扫地出门,弃之若履了! 顾家大伯七十多岁的人,他似乎想明白了什么,他也知道,自此后顾家要想这一块活下去,还得靠老四这一家。 家里人贪婪收了人家的礼,明知道这礼不是给他们的,他们却为了面子没有去点破。 他们是有了面子,可那些官员就成了智力障碍者,这不是给家里遭祸么不是? 叹了口气,带着众人走到顾晨氏面前跪了下来:“顾言他娘,这事儿是我们做错了!” 顾晨氏赶紧错开了身子,根本就不可能受他这一跪。 她不明白这些人又要干什么,但她明白,这些都是他儿子,谁也抢不走,警惕道:“他大伯,您是长辈,你这是作甚?” 顾家大伯后悔得肠子都青了,赶紧道:“我舍下我这张老脸,带着顾家上上下下百十口人,是向您赔礼认错来的!” 顾晨氏眼眶泛红,她倔强地抬起头,她等这一句话已经等了三年。 她深吸了一口气摇了摇头:“月初,你们辱我清白,要毁我贞洁,把我赶出了顾家,烧我族籍贯,如今,我不再是你们顾家人了。 你们四年前都不愿在族谱上写顾言的名字,你们不认他,我认。我儿子就是我儿子,跟我一样,如今我们母子,和你们顾家同姓不同宗!” “顾晨氏,我们真的错了!” 顾晨氏已经彻底地看清了顾家人的嘴脸,这群人没有一个好的,从三年前霸占自己田地开始,这一切又从头到尾地在她脑海走马观花般掠过。 你们真的错了吗?当时霸占田地的时候怎么没有一个人说一句公道话? 你们真的错了吗?当时为了顾言这两个字,三房里只要有一个人点头,今儿就不是这样! 顾晨氏不为所动,她固执地认为这是顾家人又一次的眼红,她发誓要守护好这一切,这东西都是儿子拿命拼来的,你们再也别想抢走它! 龙潭这边也收到了圣旨,它的到来敲定了所有人员的职位问题。 军中的百户千户因为早都有了告身,这次的圣旨内容多是对他们的褒扬和嘉奖,朱高炽没有什么变化,他是世子殿下,日后是可能接帝位的,圣旨内没多说,但他的两个弟弟分别被封了汉王和赵王。 徐三和刘二狗也被封赏了,两人成了从七品的小旗,对两个没有上战场的人来说,这个官是属于意外之喜了。 但是两人还是更喜欢去当个捕头,一直问能不能修改。 “当然是可以改的,如果你们不觉得委屈,在应天做一个捕头问题不大,不过这个你得想清楚,从官变成了吏,你的官的职位是要被人顶替的,到时候反悔可就来不及了!” 朱高炽不喜欢听纪纲说话:“去去去,瞎出主意。这两人我留着有用,都去当捕头了,你来给我酿酒啊。 你啊,就好好地去做好你的锦衣卫指挥使去吧,这里不劳你操心了!” 转过头,朱高炽又对着顾言喷洒着毒液:“二狗傻你也傻,好好的国子监附近建侯府,你倒好非要在后湖边,那里有什么好的,进个城都得走大半个时辰。” “多三亩地啊!” “三亩泥地有个屁用,哪里抵得上国子监的寸土寸金!” “三亩地我可以建个花园,而且离后湖还很近,我还可以去钓鱼,环境优美,景色秀丽,你不懂的!” 朱高炽不明白顾言为什么非要建立个狗屁的花园,顾言倒是想去解释,可这怎么去说,总不说自己在城里的高楼大厦住惯了,总不能说自己为了养点花把阳台都占完了? “不管你了,反正你都说好了,改是改不了,不跟你说了,我去跑步了!” “对了,你啥时候回去啊?” “八月的大朝会,我要回去,怎么了?” “没事,一会儿请你吃个好菜!” “你小子真是我瘦身路上的绊脚石,什么菜好吃么?” “不知道!” 顾言看着瘦了不少的朱高炽有些羡慕,他八月可以回去了,自己却要等到十一月才能回,自己的家装修是看不到了,也不知道搞装修的这些人没有人盯着是不是会偷工减料。 第三十二章 八百斤! 朱高炽在七月底从龙潭离开。 跟他一起走的只有九个人外加一个太监曹山山,算起来是十个人! 可他们九个人却用了两条船,一条船载人,一条船载了四十三个大缸,原本是四十四个大缸的,被顾言等人砸了一个,做了一份土豆炖黄羊肉。 四个人吃的,除了有些撑之外无任何不适,睡了一夜起来后四个人也好好的。 就是顾言笑看着有些渗人,几个人都不知道他在乐些什么。 徐三和二狗也跟着走了,他们要去完成他们的提炼酒精的大业,这个是圣旨特意提到了的,他们没有拒绝的勇气。 这个两个人算是衣锦还乡了,他们跟顾言说好了,先去看看顾婶婶,然后再去请先前街道上的玩伴好好地吃一顿。 两个人的梦想很质朴,可他们觉得这就是他们的全部了。 朱高炽听着有些酸酸的,两人最好的梦想就是请人吃一顿。 今天是八月初一日,早起的天气微微有些了凉意。 朱高炽早就在曹山山的服侍下梳洗完毕,昨晚就到了的他并没有第一时间去见自己的母后和父皇,他实在是想给两人一个大大的惊喜,给所有认识他的人一个大大的惊喜。 他瘦了! 他不再是别人口中的那个痴肥儿了! 在顾言的操练下,他真的瘦了。 虽然在顾言看来他还是有些胖,但朱高炽自己清楚他真的瘦了很多,原来的衣服穿在身上有些空荡荡的。 他喜欢这种感觉,他已经有半个月没有喝那难以下咽的药水了,他发誓他永远不想再喝了。 宫殿门口堆满了四十三口大缸,每个大缸前都站着一个太监,一会朝会开始,这些大缸将会被这些太监抬到华盖大殿中,要在文武百官的注视下亲自砸开,然后再称重,最后估算亩产。 这个是顾言交代的,一定让所有人看到,一定要让所有人眼见为实。 一想到这一切将会由自己来进行,朱高炽不免有些激动,说实话这恩情着实有些大了,台前和幕后,一前一后的差距实在太大了。 先有神仙醉治疗解伤患之苦,再有土豆解百姓之饥,顾言把这些东西全部交出来并给自己来负责。 这个恩情和心意真的很大。 百官陆陆续续到了,宫门还没开,老熟人丘福大将军不可置信地朝着朱高炽瞅了好几眼,待发现朱高炽笑着像他招手,他连忙朝着周围告罪一声,快步走了过来。 “世子殿下?” “学生朱高炽拜见老师!” “哎呦!”丘福发出一声惊呼:“还真是世子殿下,哎呀,你看看我这眼神,我说刚才瞅了半天有些眼熟,怎么这么像世子殿下,原来真的世子啊! 瘦了,瘦了,不过人精神了,好啊,真的好啊!” 朱高炽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老师这些年拼搏在前,弟子当紧随其后,可不敢丢人啊!” 丘福闻言哈哈哈大笑,赶紧把其余官员喊来接见,并一一介绍,场面顿时热闹起来,这是陛下的大儿子,将来有可能继承帝位的,大家都很上心。 李景隆拜见了朱高炽后就站在一边,碰了碰顺昌伯王佐的肩膀,悄声道:“不是说世子身体不好么,说他身体过于痴肥,行走间气喘吁吁,今儿见着怎么与外面传的不一样啊。” 王佐皱着眉头,抚着自己的短须:“是啊,陛下也曾说过世子身体不甚好,这些年一直在煎药吃,您要是不说这一嘴啊,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啊,难不成是谣传?” “不能,要真是谣传谁敢传这个啊!对了,这些大缸装的是什么?这又是闹哪出啊?” 王佐也搞不懂,揪了揪胡须:“不甚明白,看着也不像是庄稼,倒是又把我问住了!对了,那一日破城到底是何人所为啊?” 李景隆摇了摇头:“好像只有陛下知道,我哪敢问!” 第一缕阳光照射在华盖大殿的穹顶金瓦上。 大帝登基以来的第一次大朝会,宫门打开,文武百官按照官职大小,排着队依次进入。 朱高炽走在最后面,他这个身份其实该走在国公的后面,但是因为这些缸,朱高炽只能吊在队伍的最后,文武百官虽然好奇,但是真没有想到这些缸要和自己一起开大朝会。 天啊,和缸一起开大朝会,这简直破天荒了。 大朝会其实就跟公司开会一样,先总结一下过往的成绩,接下来就开始步入正题,表彰环节。 不过大朝会的表彰是很大的,要先说什么有表奏天,再才能表彰。 然后接下来的新的政令的商议,说是商议,其实这些东西在昨晚几个国公已经商议好的。 今天仅仅是告诉诸位一下,走一下过场。 朝会上大帝的声音如上天的神诋一样,先是恢复了周王朱橚、齐王朱榑的爵位,改变了祖制,给了宗室更大的职位。 这是应有之义,朱棣需要宗室的支持。 再就是为了保证朝廷的稳定他建议先将诸边塞王改封于内地,这是体制上的改革,说是往后再实行,现在暂且不动。 接下来就是政务的调整,解缙、黄淮入文渊阁,内阁智囊团由姚广孝带领,人数增加到七人。 说完这些大朝会的事儿基本就说完了,接下来就是给众臣打强心针,展望未来和群臣表态,要如何治理好地方等等。 朱高炽听了一上午,昏昏欲睡,可一到了这块,他人就精神了,这个时候他知道要到自己上场了。 果然。 太监尖锐的嗓音在大殿里回荡:“世子有奏,请出列讲呈!” “儿臣拜见父皇!” 朱高炽的声音有些哽咽,自建文二年开始到如今,他所知的父亲和母亲一切消息,都是从书信上得知的。 因为身体的原因,他不能像二弟三弟一样追随左右,侍奉双亲,他只能呆在北平一日三惊,今天的大朝会是他三年以来的第一次看到父亲。 朱棣也是这些年来头一次看到自己的儿子,看着自己瘦了一大圈的儿子眼眶一红,可现在是大朝会,朱棣吸了口气:“讲来!” 朱高炽快步到殿门外,挥了挥手,四十多位太监像传菜员一样,抱着大缸鱼贯而入,群臣见状赶紧让开地方,一会会儿整个大殿被几十口大缸给塞得满满的。 群臣只得往两侧退退,好让出些空间。 朱棣知道这应该就是顾言信里所讲的土豆了,他还知道这土豆亩产预估有个三百斤左右。 但这些都是顾言的一言之词,他并不是很相信,他常年在北平,农事也是懂一些,他所知他治下的一家百姓耕田三五十亩,亩收麦一石以上。 夏麦秋粟合起来还是两石多一些,这些是一家子一年的口粮。 而且他自从听说土豆这件事儿以后是一直搁在心上的,他昨日还跟黄淮聊过南方这边的农事,南方这边的稻米亩收两石左右,折合市制,亩产约三百斤出头。 顾言开口就是三百斤,朱棣觉得顾言心中所说有些夸大。 转念一想也就释然,顾言还是个半大的孩子,而且初心是好的,不是那种溜须拍马之徒。 不然也不能把大明寺的主持气得那么狠。 他就想,今天这土豆无论是三百斤还是二百斤,他就要帮顾言把这事圆过去,回去就把信件给烧了,不能让这事儿成为顾言身上的一个污点。 在朱高炽的指挥下,一太监不情愿地把宫殿里面敲钟的铜锤给拿了过来,朱高炽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挥舞起铜锤,一个两个三个,他一口气敲碎了二十个大缸。 随着大缸的破碎,泥土撒了一地,朱高处立刻化作成了土拨鼠,丝毫不顾形象地在土里刨。 一个个圆滚滚的土豆被挖了出来,大的有成年拳头那么大,小的仅有指甲盖那么小,堆在一起,七八个在黝黑的泥土上面格外地耀眼。 朱棣扫了一眼,心里松了口气,立刻吩咐道:“拿秤来!” 趁着这个机会,丘福赶紧问道:“陛下这是何物?” “世子给大家讲讲吧!” 朱高炽知道自己拉人缘的机会来了,拍了拍手,讲道:“这是安侯顾言无意发现的一种新粮,名之曰土豆。 此物的好处就是不挑地,好地坏地都能种,而且亦菜亦粮,好种植,好养活,如果能大面积推广种植,我大明百姓再无饥馑之忧。 如今大家面前的就是,为了方便一会考证,也为了让大家明白我不是在哗众取宠。 此物当初在种植的时候就是一物一缸,这样便于直接地计算数量,稍后我们称重估算亩产。 说实话,这事儿我也是头一次做,大家还请多多谅解。” “亩产县男可说有多少?” 朱高炽笑道:“按照安侯顾言的预估,此物亩产大概有个三百斤,如果不足这个数大家也莫怪。 他也是头一次种,不过有一个大家可放心,这个绝对能吃,而且味道香酥软糯,味道极好。” 秤很快就来了,朱棣砸了几个缸,亲自动手挑拣出了土豆堆在一旁,几个半信半疑的国公也各自动手砸了一个,也学模学样地挑拣出来,堆在一旁。 工部那边很快就算好一亩地能种多少株,且每株隔多远的距离,算着算着工部尚书宋礼就大哭起来。 他突然跪倒在泥土上,捧着土豆嚎啕大哭:“陛下,天佑我大明啊!天怜我大明百姓啊!” 称的结果很快出来,八十四斤,刨去上面粘着的泥土,算作八十斤,也就是一株大概能产土豆两斤,一亩地种五百株来算,算下来那就是一千斤,再刨去这些都是专人照顾的,减去二百斤。 亩产八百斤的粮食,八百斤啊! 结果出来,东西就在眼前,文武百官先是相互议论,随着议论声越来越大,这些人也越来越激动。 过了一会儿有人开始痛哭,有人开始大笑,有人提着官服边唱边跳。 原本庄严肃穆的华盖殿变成了欢乐的海洋,文武百官接二连三地跪倒在地高呼吾皇圣明,高呼天佑大明。 这一幕顾言是见不到了,要是见到了也不会和他们一起没见识,这要是把改良后的种子拿来种一亩地,估计能把他们吓死。 在后世,自从他懂事起他家就没有完整地种植过一亩地的土豆,在后世一亩地能产三四千斤。 这要是种一亩怎么吃得完,家里就五六个人加头猪,这三四千金一年都吃不完,哪家如果不是为了卖而去种一亩地,能被人笑话好几年。 一朝封奏九重天,夕贬潮阳路八千。 高兴到了失去理智的大帝又给顾言新的封赏,传国县侯,食邑一千户。 才被破坏的祖制又被恢复了,大明依旧还是列爵位五等,只不过顾言成了大明最年轻的一个侯,还是唯一一个有封地的。 第一章 要回来了 江风呼呼地捶打着甲叶。 微凉,然后在你不知不觉间浸透你的全身,然后忍不住打个寒颤。 先前的伤患营如今已经彻底地变成了一支斥候军,万人规模的斥候军,在顾言的带领下,千人为一组,相互成掎角之势在应天府方圆百里游荡。 顾言左手牵着白马,右手握马槊,他的眼前就是应天府,透着寒气,他远远地看到城墙上那如蚂蚁一般巡逻的军士,吐出一口白气看了一眼纪纲:“军令到了,明日全军回家!” 纪纲抹了一把短须上的水汽:“也是要回了,再不回我感觉我就要冻死在这里了。”看了看顾言,他打趣道:“对了,你前日去句容看了下,感受如何?” 听着纪纲幸灾乐祸的口气,顾言无奈地叹了口气:“只有二百余户,那日子过得真是惨不忍睹啊!” “就算是只有一户你也是让人羡慕的,这几十位侯爷里也只有你有封地。” 听到这,顾言就忍不住翻白眼:“但这几十位侯爷里面也只有我没有俸禄!人家都是几千石几百石的,我屁都没有,还有去管理。 我不光要想方设法地养活自己和老娘,还得想办法让这二百户过上好日子!” “这二百户你要是收租倒也能解燃眉之急!” “别!”顾言无奈地笑了笑:“都是可怜人,我真要这么做那就是造孽!” “你的想法倒是很奇怪!” “没有什么奇怪的,敲鼓,聚兵吧!” 顾晨氏今早起来就开始了忙碌,昨日兵部苗喜来特意来给她说的这个好消息,自己的儿子顾言明儿就要回来了。 知道消息的那一刻,顾晨氏只觉得自己走路都是轻飘飘的,全身上下都被喜意和兴奋包裹着。 儿子回来了,儿子带着顾家几辈子人都没有拥有过的荣耀回来了。 她走到一幅崭新的画像前,点燃了蜡烛,点了三根香插到了香炉里:“当家的,咱们儿子明天就回来了,儿子说了,他这一辈都跟你姓,这一辈子都是你的儿子,现在倒好,你成了祖宗。 明天你记住啊,一定要回来睁大眼看清楚。 看清楚那些侮辱过他,侮辱过咱们家,看不起咱们家,霸占过咱家人,他们是怎么跪在咱们家门前祈求宽恕和谅解。咱们的儿子回来了,他们一个也别想走,他们一定会受到惩罚,谁也逃不了。” “姐!姐,这祭礼都煮好了,是摊凉搁在那儿,还是准备上案桌?” 说话的这个是顾晨氏娘家的孩子,也是她的弟弟,因为这侯府才建好,家里缺人手清理打扫,顾晨氏就回了一趟娘家,把自己弟弟给喊了过来帮忙,虽然后面皇帝和世子也都送来了仆役丫鬟,但今儿祭祀这种事还是得自己人。 顾晨氏怕他们毛手毛脚地惹得顾怀不喜欢。 嫁出的女儿泼出的水,顾晨氏知道自己这么做不好,容易让人说不是。 但这么大的一个府能用的人实在太少了,顾家大爷已经来了好几次要帮忙,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顾晨氏对顾家人很难有好感。 她也不喜欢那些不相干的人来自己家。 找娘家的人来也是没办法,倒是顾言回来给他说说,他一定会理解的。 顾晨氏擦干眼泪:“毛拔干净了没?算了,我来看,辰大云,你去把那些仆役组织到一起,把大门给好好的洗洗弄弄,你侄儿顾言最喜欢干净,” “好的姐!我现在就去!” 才过了一会儿,辰大云又跑了过来:“姐,顾家又来人了,还是站在门口,你要不要见见啊!” 顾晨氏动作一顿,然后头也不抬道:“不见!” “姐……”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顾晨氏烦躁的抬起头:“姐姐姐,你是在叫魂还是想挨揍,说!” 辰大云怯怯的看了一眼自己大姐,忐忑道:“你能不能给咱爹娘说说,以后我就留在您这里,服侍你照顾你,我不想回去了!” “滚蛋!”顾晨氏把手往围裙上抹了抹,双手叉腰,凶神恶煞道:“还服侍我?是我服侍你吧,有多远滚多远!” “大姐!”辰大云撒娇道:“我保证听你的,我保证不给你捣乱添麻烦,我保证!” “你保证有个屁用!你来了我这儿,家里的地谁种,指望咱们年迈的爹娘?你是想把他们累死才开心对吧!” “我不管!”辰大云见说不通也闹起了脾气:“等言哥回来我就给他说,我俩玩得好,他绝对会答应的。” 顾晨氏拍了拍胸口,恨恨的呸了一声,其实她心里也觉得把大云留在这儿最好,自己这弟弟十八了,明年都要说亲了,把他留在这儿,学点礼仪规矩,到时候人家女方说不定会高看一眼。 可想了想,她还是摇了摇头,这种事还是得顾言回来再说吧,娘家还有四五个孩子,这口子自己不能开。 ------- 焦黄喝了一杯茶,然后把自己才会走路的儿子架在脖子在院子疯跑,待身子微微见汗,他把儿子放到老妈子手上,从妻子手里接过热毛巾在脸上胡乱地抹了一把。 扭过头,对一旁站着的一人说道:“何叔,到目前收了多少斤了大蒜?” “四千斤左右!” “酒呢?” “五百坛!” 焦黄皱了皱眉头:“酒这么少?” “少爷,从八月初开始各大酒坊就不卖咱们卖酒了,咱们这五百坛也是用人情关系从各大酒坊抠出来的。” 焦黄点了点:“酒这事儿先阁下,也给家里去信暂时别去买了,到时候自然有人给咱们送来。 你一会儿去库里支出银两二千两和铜钱六千贯,凑足数,以咱们家的名义送到后湖侯府,顾侯明日回来,需要用钱的地方不少,赶紧去做!” “银两二千两和铜钱六千贯?”一妇人发出不可思议的惊呼:“这就是咱们全部的家底了,老爷,就算拉关系咱们也不该用这么多钱,你刚成为太医院院判,上下打点需要用钱的地方更多。” 焦黄皱起了眉头,自己的这个媳妇哪里都好,唯一不好就是没有眼色劲,简单说就是眼皮子浅。 一想,小门小户出来的,焦黄也就释然了,从奶妈怀里抱起自己的儿子,狠狠地亲了一口,轻声道:“祝妈我也是从你怀里长大的,麻烦你带着孩子和她娘一起去娘家住几天。” “是,老爷!”祝妈咬了咬牙,还是把自己心里的犹豫讲了出来:“要不等明日顾少爷回来后再回去,通家之好头一回,宝宝是嫡子,需要跟他叔叔见个面!再走?” “不需要了!”焦黄把孩子放到祝妈怀里:“你一会帮我把焦良叫过来,明日随我一起去侯府!” 他转身看着哭得梨花带雨的妻子,怜惜地帮她擦了擦眼泪:“我如今虽贵为院判,正六品的官职,但这个官职不是我打点出来的,而是我拿命拼来的。 还有,给你讲了很多次通家之好,你还是不明白,我不知道你是舍不得那些钱,还是不懂装懂,人情是需要投资的,你不投资自然有人投资。 雪中送炭和锦上添花这中间的学问太大了。 回娘家好好住几天吧,什么时候把心住宽了,什么时候再回来。 对了,你心里也不要有疙瘩,因为我是庶子,所以在咱们家以后不会有嫡子庶子的区别。 在这个家,哪个孩子做得好,我死后这家就得听谁的,这是家训,我死后是要刻在碑面上的。 再告诉你一个人事儿顾侯不是寻常的勋贵。” “老爷,我错了,我错了,我不想回去!” 焦黄摇了摇头:“顾侯曾对我说,每个人都会犯很多的错,没错一次就会长大一次,我希望你也如此。” 知道顾言要回来的不止焦黄一家,朱高炽明显就是个最先知道消息的,他府上是第一个把礼物送到顾家的,足足三辆马车。 其次就是王彦,虽然他是个太监,但却不是一个一般的太监,他给的顾言送的东西也不少,而且都是生活的必需品,字画,书籍,笔墨,外加了三匹战马。 这礼物极其贵重,尤其是战马,一般人有钱都买不到。 到了下午,栖迟园这边也来人了,这次的队伍很长,三十多辆马车,上面堆满了书,唐举人把栖迟园书楼的书全部都给运过来了。 然后就是军中的一些兄弟,如苗喜啊,杜猛啊,都提着礼物上了门。 其中杜猛是最狠的,来了之后就管家打扮,忙着迎客。 焦黄家来的稍晚,何叔陪着他一起来的,看着那排着队的马车,焦黄笑道:“何叔,咱们还是来晚了些!” “通家之好不论这个,少爷走吧!” “对哦,我兄弟,我担心个啥!抬起头良子......” 徐三和二狗也来了,这两人实在穷,仅仅提着一份手礼,大门都不走,带着一群青皮从后门进. 他们今儿是来帮忙的,这些青皮先前都是街上混的兄弟,顾言也都认识,捧个人场,凑个趣儿。 “你们把胳膊上的刺青都遮好,言哥最烦这些东西了,估计婶婶也不喜欢,切莫让人觉得不舒服!” “我们省得狗哥!” “顾婶婶我们来了,来来,叫婶婶好!” 一众青皮手足无措地赶紧问好:“婶婶好!” 这是他们第一进府,而且还是侯府,有些受宠若惊,更多是自惭形秽! “大门不走走后门,你们这几个孩子也真是的。快快,来了正好,都杵在那儿干嘛,先吃点糕点填填肚子……辰大云赶紧倒水去……” 第二章 卸甲 修胡须的你肯定见过,但是你绝对没有见过一万人蹲在地上,点着火把,用头盔接水当镜子修剪胡须的场景,那真是格外地震撼。 沙沙的刮胡子声,在黑漆漆的夜晚绝对是你最大的梦魇。 “小顾大人,咱能不能不剪胡子?” “没有剪,我只是修一下。对了,你多大?” “二十一啊,咋了?” “不到二十二你蓄个屁须啊!赶紧修一修,你也不看看你现在,长得像个野人一样!” 军士委屈道:“我觉得长胡子威武些!” 众人闻言哈哈大笑。 顾言一边巡视一边吆喝:“所有人先修须,标准是不能胡子拉碴的,其次就是要洗头,用草木灰把头发多揉揉,多冲冲。 再就是把脖子上面耳朵后面的黑泥给我使劲搓搓,明天陛下请咱们喝酒,咱们不能给陛下丢脸知道不? 洗完了就去按照我说的队形站好,矮个子在前,高个子在后。 这都练了很多次了,不要再跟我说,他娘的他就一个百户凭什么站在我前面,记住咱们这是按照高矮排,不是按官职大小排。 我要是再听到谁在那里叨叨叨,别怪我拿鞭子抽你。 走路的方式要记着,是左右左,踏地要用点劲,但也不能太刻意了,口令就是看我的手势,只要我马槊往前一指,前面的一千人不能一定不能乱,先把气势走出来,只要你们的气势走出来了,后面的就错不了。 咱们大明尚红,明天红披风必须披好,我要是再看到谁他娘的,嫌它碍事给塞到裤腰里,老子就把你也塞进去,听明白了没有? 再说发型,所有人必须盘发,至于为什么盘发,一是显得你高,显得有气势,而是大伙都一样,那就显得极有纪律和标准,咱们是最后一支大军,能不……” 纪纲现在真的想锤死顾言,他实在没有料到这个家伙能这么啰嗦,小嘴巴巴的从四更说到了五更,什么发型,披风,指甲,胡须,洗脸,甚至连走路都要管,这不是难为人吗? “顾言你到底要做什么?” 顾言瞥了眼纪纲:“请叫我小顾大人或者指挥使大人,不然我是不会跟你说话的!” “好好!”纪纲咬咬牙,败下阵来,拱拱手:“小顾大人,您这是要哪出啊?” “我原以为你是个聪明人,没想到你也没看出,真是令我失望?” “啥意思?令你失望?” 顾言叹了一口气,背着双手,老气横秋道:“功劳需要包装,需要美化,需要把最好的一面呈现,这样才能让人记住你!” “狗屁!”纪纲明显是生气了:“邪门歪理,是金子迟早会发光,我们是胜利之师不用这么来折腾自己。” “你说的才是狗屁!”顾言反对道:“你认为默默无闻地做事,你认为是金子迟早会发光,实际上就是你自我的安慰,就是你自己在感动自己。 如果你自己都不去扞卫你的功劳,等着别人来发现你的功劳,那么没有人会把你当回事儿! 你当所有的官员都能做到绝对的公平?都能把一碗水端平? 咱们自己都不包装自己,等着别人去发现,你觉得这军营中近乎三千多名的千户,四千多百户,他们真的都能落到实处吗?” “不不不……对”纪纲惊恐地发现这自己竟然无言以对:“对,酒香不怕巷子深,对,对,这个你该怎么说?他们都是有功之士,他们迟早都会被发现,一定的!” “来你告诉我,有功之士为什么要迟早?为什么不是立刻马上呢?你以为他们跟你一样二十出头? 我他娘的现在才发现这些数据你是一个没看,咱们这军平均年龄三十七,你能等,那些四五十岁的叔伯能等? 他们能有个几年等?他们有再来一次的机会?” 纪纲哑口无声,到最后全军都鸦雀无声,偶尔传来啜泣声。 ------- 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 归来见天子,天子坐明堂。 策勋十二转,赏赐百千强。 可汗问所欲,木兰不用尚书郎,愿驰千里足,送儿还故乡。 顾言站在船头,江东门在眼前越来越大,火一样鲜红的披风在风中忽忽作响,它就像是在唱一首动听的歌。 纪纲听着顾言在背着《木兰诗》听着听着眼眶也不由得有些湿润,四年啊,整整四年啊! 从北到南,如今的这一切是那么的突然,就像是在做梦一样,原先的一介书生摇身一变成了指挥使大人,强爷胜祖自己是做到了,可接下来做什么却有些迷茫。 此刻他突然懂了顾言先前的话,是啊,人生有多少年可以等呢? 船靠岸了,这一刻好像很漫长又好像很短暂,顾言深吸一口气:“擂鼓!” 鼓声响起,将士下船,静谧无声地按照事先排好的队列从低到矮地站好,等待下一步命令,静谧无声的队形变化给了城墙的守卫兵极大的威胁感,他们不自觉的握紧了手里的长刀。 前来围观群众还有礼官不由得一愣,不自觉地挺直了腰杆,呼吸都变得悄然无声起来。 狂风起,披风烈烈。 朱棣没有食言,他站在城墙上现身,突然他拔剑高举,大声道:“诸君勇呼?” 众军齐答:“杀敌无数,势不可挡,勇勇勇,杀杀杀!” 朱棣再次大声说:“卿不负我,我不负君,大明朱棣,为诸位贺!” 众军再次齐答:“奋勇杀敌,忠君报国,赴国难,报君恩,杀杀杀!” “好,城中已备美酒,请诸军卸甲!” 纪纲手中大旗一挥,大吼:“陛下令,诸君卸甲!” 此时的卸甲不是真的要把全身的盔甲卸掉,而是把头盔摘下抱在怀里,等到了大营交了虎符之后才是最后的卸甲,众人可以回家和家人团聚了。 陛下的这几句问答都是对凯旋大军固有的问候,以示恩宠和嘉奖。 顾言知道,此刻到自己了,他翻身上马,手中马槊猛地一挥,大吼道:“进城!” 轰! 万人脚步踏地,一股不可匹敌之气迎面扑来,人群传来一阵阵惊呼,他们似乎看到一只酣睡的猛虎,猛地张嘴伸出獠牙,仿佛要择人而噬。 轰轰轰轰,整齐的脚步声让地面微微颤抖,礼官惊恐的不断后退,然后疯了一样的往城墙上爬:“保护陛下,保护陛下!” 他的忧虑是多余的,甚至有些可笑,但却没有人敢笑,因为刚才的那一刻,真的让人胆寒。 朱棣看着鱼贯进入城门的诸位将士,大笑道:“这才是朕的虎贲之士,正是他们陪着我共赴国难,有此军,我可以高枕无忧矣!” 有了大帝这一句话,礼官打死也不敢在这上面做手脚,顾言也算是对全营的兄弟有了一个交代。 进了城,过了莫愁湖,前面就是朝天宫,此刻朝天宫街道两侧站满了人,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的头。 这些人里有来看热闹的,有来看大军的,有来看自己的父亲或者儿子的,渐渐的有人开始不断呼喊着亲人的名字,有人目不转睛地盯着每一张从他们面前走过的脸。 “二哥,这是伤患营?这精神头看着不像啊?” 朱高煦摸着靑虚虚的下巴,也同样愁眉不展:“是啊,我看着也不像,这全军看着也太干净了,这一静一动之间都能令行禁止,这到底是谁在治军?” “顾言!” “就是那个写出《对韵歌》和《弟子规》的顾言?” “嗯!” “回府,备礼!你也准备一份!” 顾晨氏就也在街道上,看着越来越近的大军不停地垫着脚尖去张望。 杜猛和顾言最熟,远远的都看到骑在马上的顾言,伸手一指,大声地给顾晨氏说道:“最前头骑着白马的那个就是。” 轰鸣声越来越近,所有人都在议论骑在马上的这个俊朗的小将军。 顾言也远远的都看到了自己的娘亲,就像是心有灵犀一样,他举起马槊,军伍速度慢慢变缓,虽然不是亲生的,此刻顾言却清晰地感受到了母亲的心跳。 这一刻在脑海徘徊了半年,顾言想过无数次见面的情景,从自己不辞而别的那时起,他不知道这个和自己相依为命的妇人是怎么扛过来的,好在,时间在两人之间划了一个圆,从应天错开,又在应天交汇。 顾言翻身下马,在所有人惊讶且不可置信的眼神中,快步走到顾晨氏面前,双膝落地,俯身下摆:“娘,儿子回来了!” 这一切是那么地自然,就像是水到渠成一样。 顾晨氏把顾言紧紧地拥入怀中,她害怕这还是一个梦,她害怕一松手儿子又不见,直到鼻腔传来儿子熟悉的味道,这一刻她知道这是真的回来了,她再也压抑不住这半年来对儿子的思念,突然发出撕心裂肺般的嚎啕大哭: “我儿子回来了,我的儿子终于回来了!我的小顾言终于回来了!” 这一刻没有笑这个妇人不顾形象的嚎啕大哭,他们不断地在心里给这对团圆的母子最大的最好的祝福。 相聚很短暂,大军不能长时间停留,顾言站起身擦干母亲的眼泪:“娘你先回家,等我把虎符交接完毕后我就回家!” 骑上马,顾言发出军令:“纪纲听令,传令下去,五十人一组保持队形,全速前进。” “军令:五十人一组保持队形,全速前进!” “军令:五十人一组保持队形,全速前进!” 大军需要绕城半周,在钟楼处,军营完成最后的卸甲。 第三章 到家 在一路的惊呼声,全营在天黑前到达了钟楼旁的军营。 在这里朱棣已经提前准备了美酒。 不多,每人只有二两,朱高炽因为和全营的兄弟呆过好几个月,这次他来代表大帝给全营的将士敬酒。 清点人数,核对功劳,审核军功和战利品这是顾言要做的事情,他负责写好盖上印信呈上兵部,兵部二次审核签字盖印,最后交给陛下,陛下盖完后就会给吏部和礼部,他们要负责官位和奖励。 这是一个完整的流程,少了任何一个部门盖印,这个事儿就不能落到实处。 外面。 所有人都在庆祝胜利,吃着隆重的宴席,欣赏着各式的表演,顾言和纪纲两人还在不停地忙碌,这些功勋不核对清楚他们谁都别想回家,顾言想早些回家,就只能拉着纪纲一起了。 纪纲本来是不愿意的,他也想去看表演,但在顾言五十斤上好酒的诱惑下还是败下阵来。 兵部尚书茹瑺坐高位,眯着眼,在晦暗的灯光下这个人就像是路边土地庙的一座泥菩萨。 威严且生人勿进。 顾言知道这人是兵部尚书,但姓什么叫什么一概不知,进来的时候这个人就坐在这里,他是高官根本不会对顾言自我介绍,因此仅仅是简单的见礼后,顾言就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茹瑺看着顾言。 他实在没有想到也没有料到,这个能让陛下破例封爵,然后又短时间内封县侯的人是如此地年轻。 年轻得有些吓人。 先前,他一直在想这个叫做顾言的人是什么模样,饱学之士?无敌悍将?还是能文能武? 他心里一直在期待和这个人见上一面,他想和这个人聊聊,看看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伤患营的低死亡率可是让他夜不能寐。 他实在太想知道这是怎么做到的,如何做到的。 今日一见,他又踌躇了,眼前的一切都和他心里所想的大相径庭,他一时间不知道是以长辈身份还是以同僚身份去面对顾言。 他甚至怀疑伤患营的那一切都是谣传。 “斥候营指挥使顾言拜见尚书大人!”顾言认真地行揖礼,所有东西已经填写完毕,准备交差。 官场的规矩顾言是请教朱高炽的,他说自从洪武四年起,明太祖下令统一了官场的礼节,规定官员之间行揖礼。 但是大臣向皇帝奏事、听宣诏令、受赐、上香、祭酒等方面还是要行跪拜礼来以示尊崇。 这个揖礼顾言还是能接受的,他最害怕就是见着官比自己大的就得跪,那就很难受了。 “审核完了?”标准的官腔,很威严,听着没有一丝人情味。 “回尚书,斥候营全员归营,自四月的一万零三千二百人,如今全员归营只有九千八百零三人,战死三千三百九十七人。 军中缴获白银三千二百两,铜钱三万贯余,军中还剩粮草二千石,食盐一千斤,肉无,其他共计…… 以上是斥候营全部,这是账簿明细,请尚书查阅。”说罢,顾言躬身把账簿搁在案前,等候尚书问话。 茹瑺简单地翻看了一眼,有些惊异,顾言写得一手好字。 “据我所知自五月起斥候营并无大事,为何会战死三千三百九十七人?” 顾言诧异地抬起头,他有些不明白这个小老头到底要问什么:“回尚书大人,我不是很明白您的意思!” 茹瑺的声音依旧威严:“斥候营是七月之前是伤患营!” 顾言懂了茹瑺的意思,拱拱手:“三千三百九十七人包括伤患!” 茹瑺淡淡一笑:“为何?伤患死伤不应该统计在斥候营地成立后战死的伤员内!” “”回尚书,伤患也是为国而伤,您的话我不认同,伤患营也好,斥候营也罢,都是一个整体。”顾言抬起头看着茹瑺:“他们都是为国而死,没有什么不同!” 茹瑺直视顾言,威严之气迎面扑来:“算说得过去!”说罢挥挥手:“去和家人团聚吧!” 见顾言就要走出大门,茹瑺犹豫了一下,说道:“假期有七日,七日之后要在月底的朝会面见陛下,你如今也是我朝勋贵,规矩这几日多学一下,朝中不像军中,一举一动皆有法度。 七日后,兵部会聚将,你也算军部一员,无故不到者,推迟者军法处置,知道了吗?” 顾言转过身再度拱拱手:“回尚书,知道了!”犹豫一下,顾言又拱了拱手:“下官还不知上官……!” “老夫,茹瑺!” 认真的记住了这个名字,顾言眉开眼笑地离开,去战马区找到自己的白马,拉着十五个不愿做百户的老兵就往家里赶,这十五个人以后就是自己家里的家将了,日后自己再上战场这些人就是亲卫。 十六个人,十六匹马,从钟鼓楼出发,路过台天司,鸡鸣寺,国子监,小教坊,穿过太平门后就到了顾言最爱的后湖。 熟悉的路,熟悉的景,骑着马快速奔腾,凌冽的寒风吹着脸,顾言心里却是一片火热。 天色渐晚,此刻后湖这边的住户却没有呆在家里,而是端着碗,坐在自己门槛上,看着眼前的大路边吃边聊。 多少年了,不知道多少年了。 后湖这边,这个穷鬼地儿终于出了一个大官,还是一个世袭的侯爷,这可是稀奇,不见见日后怎么去给自己的那些亲戚吹嘘,看看谁敢再说后湖这边的风水不好? 辰大云站在门口伸着头往远处看,这已经是他来看的第八回了,这一次依旧失望地叹了口气,他不知道顾言有什么事儿,为什么墨迹了这么久还没来,天眼看就黑了,再有一会儿就宵禁了。 正准备往回走,他突然听到轰轰的马蹄声,他抱着门柱往远处看,隐约看到一道若有若无的人影正在朝着这边奔来,他心里一喜,扯着嗓子就开始大吼,一边吼一边打开那扇巨大的侯府正门。 “回来了,言哥回来了,侯爷回来了!” 他的这一声叫唤,那真像是给安静的后湖扔进了巨石,侯府大大小小的仆役开始忙碌,他们在杜猛的带领下走出大门按照男左女右的规矩在两侧站好,然后恭恭敬敬地看着远方越来越近的一队人马。 后湖这边的邻居饭也不吃了,搁下碗筷齐齐地来到路边,伸着脖子往远处看。 看着路边全是人,顾言有些尴尬,可为了不给人乡邻留下目中无人的感觉,顾言放下马速,面对微笑,频频朝着路两边的乡邻拱手以示感谢。 这短短的一段路走得他是满身汗,就像是打了一场大仗一样。 到了家门口,顾言俯身下马,看着一身诰命衣服的母亲,顾言三步并作两步走到母亲面前:“娘,儿子回来了!” 身后十五个家将也单膝着地,盔甲哗哗作响,威武又霸气,齐声道:“我等拜见老夫人!” 顾晨氏静静地看着顾言给自己叩头,眼泪不停地流,他先扶起顾言,看着比自己还高的儿子,双手捧着顾言的脸:“好,好,好!我儿子回来了!” 过了一会儿,他胡乱抹了抹眼泪,一一扶起每个家将:“诸位劳苦功高,这顾家里你们也是一份子,顾晨氏在这里给诸位见礼了!”说完,屈身行礼,这是作为主人家应有的礼仪。 家将不是奴仆,是可以托付一家老小的人。 茅家,齐家,明知家里要被诛九族了,就这还有悍不畏死的家将背着家里幼子不要命地往外冲,无非就是,他们在拿自己的命来给家里留一个苗裔。 这是信和礼,不立字据,存乎于心。 跨进大门,辰大云拿着松柏枝往众人身上挥洒黄酒:“侯爷回府,登堂入室,跨过门槛,一片坦途。” 在辰大云不断地吆喝声,侯府大门关闭,内堂灯笼亮起,顾言和众家将需要沐浴更衣,待洗簌完毕,顾言和众家将则需要祭祖。 这个家的祖宗是顾怀。 看着画上的父亲,顾言心中一片宁静,他认真地磕了三个头,从母亲手里接过香,献上了三炷香。 母亲对父亲的离去似乎不伤感,就像失去了一件无足轻重的东西一样,可顾言知道母亲一定把那难以忍受的痛紧紧地藏在心底,她不是不在乎。 在乎到,这种痛无法说出口。 看着父亲的牌位,母亲又哭了一通鼻子,嘴里说着最近的琐事,说了家里人这几日是怎么求着他原谅的,其中她着重说了顾言是怎么出人头地,叮嘱顾怀要记得保佑云云。 顾言不知道母亲怎么变得爱哭了,但现在只要母亲喜欢,只要母亲开心,她做什么顾言都不会去反对,现在自己就这一个亲人了,她做什么都是对的。 “娘你就别哭了,我不是回来嘛,你再哭就可不吉利了! 咱们以后开开心心过日子,当初顾家怎么对咱们的,我一定不会放过他们,坏你声誉,烧咱们的房屋,这事儿他们如果没有个交代,真当我是泥巴捏的。” 顾言从未想过这事儿要揭过去,自己不是圣母。 至于别人会不会说自己是在仗势欺人,顾言一点都不害怕,因为是他们先仗势欺人的。 等祭祖完毕,顾言就要去训话了,这个话必须由顾言说才有威慑力,他是家主。 十五个家将站在两端,刀剑出鞘,这些人都是手里见过血的,此刻故意显露威严,那浑身散发出冷飕飕的寒气让大厅所有人静若寒蝉。 家里的仆役规规矩矩地站在堂前,头也不敢抬,深怕自己一抬头就被身后的家将照头就是一刀。 这实在太吓人了。 “我是这个家里的主人顾言,也是你们口中的安侯。 在家里你们喜欢叫我顾言也好,喜欢叫我言哥也罢,我不会在乎你到底叫我什么。 但在这一个家,我睡觉也是一个屋,你们睡觉也是一个屋,所以我跟你们并无两样,我们都是人,不要太虚假,也不要假客套。 我知道你们很多人是从宫里来的。 但是现在在顾家,在侯府,你们以后也就是这个家里的一份子,尊卑还是要讲,亲情要讲,人情也要讲。 我虽是从军中下来的,你们信也罢,不信也罢,我真的不喜欢杀人。 所以, 今后在这个家,你们不用担心会有人去折磨你,去拿你撒气,去把你卖掉。 说了这么多,其实都是废话,以后怎么样,我们让时间去验证。 今日诸位辛苦了,每人领一贯的赏钱作为见面礼。 曹文清,给大家发赏钱吧!” 第四章 老人不是老了,是可爱了 一贯钱是七百七十个铜板,换成白银就是一两白银,拿去买米的话可以买两石米。 拿了赏钱,仆役们个个喜形于色,这些钱是拿回去补贴家用,还是在休沐的时候去购物,足够他们用很长时间,可以买很多东西了。 宴席随后也开始了,大厅开了两桌,主人一桌,家将一桌,本想给仆役也安排一桌,结果很不好,差点把他们给吓死,顾言想了想也就罢了。 这一顿饭一直吃到后半夜,顾言和母亲边吃边聊,辰大云在一旁边打岔,这说东说西的不自觉就耽误了时间。 人一开心,喝酒没有了度,抿着抿着顾言最后把自己给抿醉了,只记得最后答应了辰大云让他留在顾家帮忙,然后就什么都没有了印象。 摇了摇头,脑袋生疼,娘的,被骗了,谁说粮食酒不上头的? 记得母亲说过这是自酿酒,哦,该死的,自己怎么会相信自酿酒,在后世好几次都栽在自酿酒上。 丫环送来了热粥,她面红耳赤地跑开,顾言发誓自己什么都没做,就对她笑了笑。 顾言笑了笑,又没有把你怎么样,你说你脸红个啥,不知道的还以为我对你做了些啥,哎呀,这可爱的封建生活啊,怪不得地主老爷都喜欢,真的就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 喝了一碗粥,腹中有了食物,脑袋好了些,蒙着被子想再睡一觉,可无论怎么用劲儿就是睡不着了。 直到太阳那金黄的阳光透过窗户纸,顾言才爬了起来,推开门,屋外阳光耀眼,看着崭新的墙壁,精致的画壁,顾言觉得昨日和今日真的就像是梦境一般。 母亲不知道从哪里搞来了一些小鸡仔。 此刻太阳正好,她拎着笼子来到顾言面前,然后又拿出了几张地契,担忧道:“这是唐举人让我给你的,他说你一看就知道,娘也看了,都是些不好的东西,妓院,赌坊。现在你也回来了,交给你了,你自己去看看。” 顾晨氏说完就走:“你现在也大了,娘也放心,我去陪你父亲说说话,然后再去把菜园子拾掇拾掇,这几天没看,草都长起来了,真愁人!” 看着母亲离开的背影,顾言笑了笑,除了房子大了,一切好像都没有变。 十一月的应天府已经很凉了,背风的地方还好,太阳照在人身上暖烘烘的,可只要离开背风的地方,那阴柔的小风真的让你觉得此刻已经是寒冬了。 随手把几张地契塞到了怀里,叫上杜猛和曹文清,三个人三匹马,晃晃悠悠地就朝着内城走去。 在去这些酒楼画舫之前,顾言决定先去看看唐师,这个快六十的老人对自己有恩,无论是教自己如何做人,还是在自己不在的时候照顾母亲,这个须发洁白的老人都是让人尊敬的。 清凉寺香火依旧旺盛,顾言睹物思人,不自觉地就想起了那个东瀛的老和尚,不知道他最后把金银送出去了没有,想到了他就想到了高晋,说好的给他一笔功劳的,结果他却不争气地先走了。 想了想,顾言嘴角不自觉地露出一丝的微笑,不知道智信敢不敢对纪纲下手,如果敢,那就是真的太好玩了,一个寺庙对抗指挥使,而且还可能是锦衣卫,想想都刺激啊。 庙前接待僧客的小和尚老远就看到骑在马上的公子,他见公子冲着寺庙露出了含蓄的笑,他明白,这一定是来求取姻缘又不好开口的腼腆公子。 这样的公子好啊,好哄,出手还大方,说话还好听。 “公子到佛前为何踌躇不前?” 顾言正憋着坏,没注意和尚到了身前,被他吓了一机灵,闻言,他尴尬地笑了笑,看了一眼这个唇红齿白的小和尚。 他内心不由感叹道,这些和尚有些本事,颜值就是形象,以色事人,这群和尚看来也是精通此道。 看着小和尚那故作单纯的模样,顾言叹了口气:“去给智信带句话,就说老熟人回来了,什么时候约个酒楼吃顿饭!” 说罢,夹了夹腿,小白马通人性地开始小跑往前。 栖迟园大门还是关着的,侧门也仅仅开了半拉,看门的还是先前顾言顶替的那个曹老头,他年岁有些大了,坐在门槛上,背靠着门在打盹。 栖迟园的客人很少,有时候他能这样美美地睡一上午或者一下午。 今天不行了,他听到了马蹄声,可他依旧懒得睁开眼,嘴里机械地嘟囔着:“有无拜帖?如无请回,恕不接待?” 杜猛咧嘴笑了笑:“曹老头,再睡我把你胡须都烧了!” 曹老头惊了一下,赶紧睁开眼,双手同时护着胡须,嘴里不住地念:“哎呀,鸡蠓子回来了,鸡蠓子回来了!” 糊里糊涂地他竟然要去关门。《鸡蠓子实际上是鸡虱子》 门合上没一会儿又开了,他咧着豁牙拍着脑门笑道:“哎呀,我这老糊涂了,我关门作甚啊!我关门作甚啊!” 顾言被这小老头逗得不行,他从未发觉这个小老头竟然这么可爱,他这是被杜猛捉弄了多少回啊。 杜猛也笑道:“快去开门,侯爷来了!开大啊,记住了!” “侯爷,哪个侯爷?侯爷来这里?”说罢他抬起老花眼,眯着,瞅了顾言一眼,嘴里发出一声惊呼:“哎呀,言哥回来了,我说大清早喜鹊一直咋喳喳地叫呢。 你这孩子也是的,这一走就是几个月,举人天天念叨,天天念叨……” 曹老头说个不停,但还是把大门打开了,顾言是举人的弟子,他是可以走大门的,到现在他还可能还不知道顾言已经是侯爷了。 杜猛无奈地摊摊手。 顾言笑道:“人老了就这样,挺好的,走吧!” 栖迟园里面的东西还在,只不过人不在了。 单杠双杠都还在,杜猛看着顾言又在发呆,拉着曹文清就去教他怎么玩单双杠,隐约传来要不要打个赌的小声对话。 顾言沿着石阶一步一步去了后院,花园里,唐师正在练五禽戏,待他收工,顾言快步走到唐师面前,双膝着地,俯身下拜,认认真真的叩首:“唐师,顾言回来了!” 唐举人脑子想了很多次见面的情景,可真到了还是没躲开,只得赶紧扶:“老天爷,你现在是侯爷啊,你给我这一个没名堂的下跪,你这可真是要了我的老命呦,快起来,快起来!” 顾言连磕三个头,每磕一个,唐举人胡须就是一抖,不知道的还以为他这是激动的。 两人见面后自然也是有说不完的话,谈着谈着就聊到了《弟子规》和《对韵歌》,唐师把顾言夸得天花乱坠,顾言却是羞得脸红耳赤。 不知道的还以为这孩子害羞腼腆呢。 “你给我长脸了,这些日子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教自己家孩子这两个东西,每每说起,那对你真是赞不绝口。 说什么自《三字经》后文坛又多了两个脍炙人口的奇文,因为那昔日吃酒席,都知道你我有半个师徒缘分。 顺带着我都沾了不少光,连续一个月地吃酒,险些把我吃死在酒桌上。 听说宫中正在拓印,姚师做序,陛下题名,解缙师注解,为了这档子事儿,无数文人要出来沾一沾,抢来抢去最后推举解缙去提笔。 他们没人分一句写注释。 你不知道,这一出来,往后读书有些名堂的见到你都得拱手作揖,行弟子礼。 你日后要是有了孩子,这些人见了你的娃还得拱手喊一声师弟,礼仪必须到位,不到位能被人骂死……” 唐师是真的开心,他一个人在那里说,顾言安静地听着,时不时地一起大笑。 聊了许久,唐师有些乏了,他从案头抱出一个匣子来: “昨日你才回来,今日大早就来见我,给我这个师傅磕头。来而不往非礼也,我的几个后人又不在身边,是死是活也不知道,今日我这个便宜师傅就送你一份礼,你回家之后再打开,记得哦!” “嗯!”顾言认真回道。 “我啊,马上七十的人了。能活的日子不多了,这天下大定,该是你们勃发的时候,你啊,持正心,护良善,把路走好!” “好!” 唐师摆摆手:“今日说的多了,乏了,不送你了,也不留你吃饭了,你该忙就去忙吧,我也不送你了!” “嗯!” “哦对了,我这脑子险些把这事儿给忘了。扬州大明寺找人拖我给你带句话:安侯,你意欲何为?” 顾言扶着唐师躺好,掖好了被脚,他回道:“用唐师的一句话回他:持正心,护良善,把路走好。” 唐师闻言咧嘴傻笑,指着顾言笑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你啊,鬼精鬼精的!” 出了栖迟园,智信悲天悯人的站在路口:“安侯,别来无恙呼?” 顾言骑着马上前:“你自己做,还是我来做?你做有余地,我做半分余地,纪纲做没有余地!” 智信悲伤道:“安侯,何苦来哉,你我本无冤无仇,为何彼此都找不痛快呢?” 顾言调转马头,居高临下地看着智信:“你们做得太过了!” 智信纠结许久,道了一声阿弥陀佛:“安侯,小心引火烧身!” 顾言打马往前:“那就同归于尽吧!” “唉!” 第五章 你很会打么 顾言把老和尚的话根本没有放在心上,既然老子要恶心你了,当然不是一个去恶心你,老子要拉着许许多多人去恶心你。 这就跟过家家一样,人多才好玩。 回过神,见一边的曹文清懊恼地甩着手,另一边的杜猛则开心的龇牙咧嘴。 顾言对着曹文清问道:“你做了多少个?” 曹文清懊恼地抬起头:“四十一个!” 顾言又对杜猛问道:“你做了多少个?” “我做了了五十三个!” 顾言无奈地摇摇头:“你真是傻,啥都不懂你就敢跟他比,你知道第一次杜猛做了多少个不?” “多少个?” “侯爷,打人不打脸啊!”杜猛一脸的哀求。 顾言学着刚才杜猛的死样子咧嘴一笑:“第一次我记得是他只是做了三十五个了,他这些日子一直在应天,练习了小半年才做了五十三个。 而你呢,仅仅第一次就做了四十一个,比他强多了了,所以也别多懊恼了!” “我是不是懊恼我输了,我是懊恼我的二两银子!” …… 顾言没话说了:“平时屁都不放一个,你这赌起来倒是凶得很,二话不说二石白米不见了。” 这一次,三人直接就朝着水门走去,那里是所有花船的集散地,白天他们会从这个门出去,从秦淮河上起一直游荡到莫愁湖,快到宵禁时他们再回来,停靠在水门,在这里就可以看到贡院和府学。 这里的清贵人多,文人书生也多。 更多时候他们会停留在聚宝门旁的长干桥附近,那里进出门的人多,更容易招揽生意,而且那地是属于外城,钱使到位,夜里也可以游秦淮河。 过了石成门和三山门,就到了水门。 随着朝廷政策的逐渐缓和,应天府也越来越稳定了,属于娱乐产业的花船也日渐繁华起来,顾言今日来这里就是要把当初老和尚给的四艘花船给兑现了。 “花船”或“灯船”,又名“画舫”,它们由大至小分为五等,即走舱、小边港、气不忿、藤棚和小七板。 走舱是最大的画舫,十分富丽堂皇,又名“大边港”,又叫“楼船”,分前中后三舱,从老和尚那里挖过来的就是三艘楼船。 “侯爷,咱们这么多,咱们找哪个?” 顾言闻言也有些头疼,这河道密密麻麻的花船,他也不知道是哪个,而且他来不是找花船的,找花船有个屁用,他是来找管事,找到了管事剩下的就都好办,可如今这么多船总不能挨个问,不然就太麻烦了。 想了想顾言有了主意,自己干嘛这么费劲,找个地头蛇不就好了? 有了办法,他直接带着杜猛和曹文清串到一旁的小巷子里面,他记得先前混街头的时候,蛇皮是住在这里的,也不知道现在蛇皮还住不住这里,毕竟那时候他经常念叨要把破房子给卖了。 卖了几年也没有卖出去,太破了,没有人去买。 好些日子没见了,也不知道他到底最后把这个房子卖了没,如果卖了,那就只能先回去打听下,明日再来了。 蛇皮躺在屋子里准备发霉,他足足找了三天的活儿,可是没有一个愿意用他的,都是街坊邻居,这些年他在街头斗殴耍横名声早都臭了,没人愿意要他,生怕有一日这个家伙给自己家遭祸。 唉! 他时常叹气,为什么二狗和徐三运气都能那么的好,同样大的年纪,人家都能穿上浅绿的官衣了,走在街道那是人人竖起大拇指称赞,自己却只能像野狗一样窝在一个角落,等着被饿死。 唉,真是不同的人不同的命啊! “呦,蛇皮,你这祖宅还没卖出去啊!” 唉,蛇皮又叹了口气,要死了,要死了,自己他娘的竟然出幻觉了,竟然听到言哥的声音了。 “睡着了?还是饿得走不动道了?” 不对,蛇皮一机灵,这是言哥来了,这是言哥来了,蛇皮全身突然充满了力气,咕噜一下翻起身,睁大眼一看,门口前不是言哥是谁! “哎呦,我的好哥哥啊……” ------ “哎呦,你慢点吃,又不是没有?” 蛇皮不好意思的朝着顾言笑了笑,回过头继续大吃,一张肉饼三两口就进肚,顾言怕他吃不饱给买了五个,这才走多远的路,就剩下手里的最后一个了,肚子有了东西,脑子自然就不会再去思考如何填饱肚子这个问题了。 “几天没吃饭了?” 蛇皮伸出三个手指头,嘟囔道:“二天。” 顾言摇了摇头,这真是饿傻了:“那先前你是咋活下来的?” 蛇皮照着胸口重重两拳,刚才噎着了,闻言回道:“找了个活儿,给城墙上运金汁搬木材,混了些粗粮,一日一顿,扛过来了。” 蛇皮满足的舔了舔手指头,智商又开始上线了,他在想言哥这是找自己何事? “言哥找我这是有事吧!” 顾言点点头,拿出一张契:“还真是有事找你,来帮我看看,这上面所写刘氏花船你可知道是哪个?” 蛇皮不认识字,但是他却认得图样。 在秦淮河的每个花船,都在朝廷的注视下,尤其是这种楼船更是逃不过朝廷的监管,每一艘在朝廷河泊所那里都必须登记。 因此每个楼船的船身上都会有一个属于他们自己的标识,就像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名字一样。 蛇皮看了一会,点点头:“言哥,这个我认识,他们三个船都归于一个人管,那个人叫做刘氏,这个娘们有些脑子,以前是干皮肉生意的,年老色衰后就开始干花船,她的船,船身会有月牙标识,很好认。” 说罢抬起头看了一眼顾言,继续道:“她生意才有起色的时候不少人都在背后议论,说着娘们靠上了一个高官,不然就凭着她的那个丑样子怎么可能有三个楼船,就算皮肉生意做一百年她都买不起。” 他见顾言听得津津有味,看了一眼顾言手中的契,惊讶道:“言哥你是他背后的人?”想了想又觉得不对:“不对啊,那时候言哥还在和我们一起玩耍呢!这这……” 见蛇皮一脸八卦地看着自己,顾言笑道:“想啥呢?这是别人送我的!” “哦哦哦,我想着也是,言哥现在是侯爷了,这巴结的人自然不少,我懂,我懂了,对了,言哥下面咱们要怎么做?” 顾言晃了晃手中的契,咧着大白牙:“收租呗!” “好咧,我给你带路。” 蛇皮很爱做耀武扬威的这种事,他觉得,这个时候自己才不像是一个地痞,而像是那些高高在上的贵人,一身乞丐服的他此刻更是走出了高官才有的模样。 他高昂着头在前面带路,很快几人就找到了带着月牙形的楼船。 此刻,空气中都弥漫着香气。 “滚你娘的,你狗日的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刘老板也是你这狗嘴能喊的,还他娘大言不惭地让老板下来,也不是撒泼尿看看你是什么玩意儿!” 顾言正在好奇地打量这一切,还没看完,蛇皮就从上船的踏板上滚了下来,一直滚到顾言脚边。 顾言乐了,多年的纨绔梦此刻不就是实现梦想最好的时刻么? “杜猛,蛇皮怎么滚下来的,打他的也要怎么滚下来!” 杜猛狞笑着冲了上去,那管家模样穿着锦衣的汉子怎么打得过杜猛,一招都没有接住,就被杜猛一脚踹了下来。 船上仆役见状,立刻大声叫嚷起来:“来人啊,来人啊,有泼皮来生事了,快来人啊!” 曹文清觉得聒噪,弯腰捡起一块石头就甩了过去,一下子就砸在他嘴上,仆役发出一声痛苦的嚎叫,疼得直打滚。 这一嗓子喊出来,周围的人哗啦啦地就围了过来,这几个月可是把人憋坏了,这么好的热闹可不能错过。 热心的人见顾言唇红齿白的模样,生怕这是个愣头青,冲着顾言就喊道:“公子快走,刘氏是鳏寡人,心贼狠,养了不少打手,你快些走,不然就麻烦了!” 顾言笑着点了点头,脚下却不动分毫,心贼狠,能狠过曹文清这样割人头都面不改色的变态么?能狠过军中那些割敌人耳朵串成一串挂在脖子上当项链的变态么? “杜猛,我要给你说的是滚下来,不是让你踹下来,从来!” 杜猛抓着那汉子的衣领子,又提了上去,然后又是一脚,这一次直接滚到顾言的脚下,顾言蹲下身,拍着汉子肉乎乎的脸: “你很会打吗?会打有个屁用啊,出来混的要有势力,要有背景!” “这位公子,如果你马上跪下磕个头,再给马管事道个歉,这事就算过去了好嘛?” 第六章 花开(为书友花开何处丶) 仰着头,看着楼船三层的那个声音,顾言笑了笑,这个话听着咋这么刺激呢? 这说话的口气比大帝还霸气。 顾言受辱,曹文清觉得自己就像是被关在一个笼子,一丝不挂地供人参观,羞辱的怒火让他觉得他此刻被架在炉子上烧,浑身火辣辣地疼。 他走到马管事身边,重重地一拳砸在他胸口上,马管事浑身抽搐了一下,吐出一口黑血。 打完他抬起头龇牙一笑:“刘氏,等我撕烂你的狗嘴。”说罢又是一拳,重重地锤砸在马管事的肚子上。 又是一口鲜血喷出。 场面安静了,都知道刘氏狠,今儿的这四位更狠,这马管事今儿不死,下半辈子也只能躺在床上。 刘氏今儿是碰到硬角色了,看着几个波澜不惊的样子,说不准这位是哪个府上的少爷。 顾言晃了晃手中的船契:“刘氏看清我手里的东西,好好的一个事你非要做得稀巴烂。你说说,是谁给你的胆子,让一个军侯给你的管事下跪? 是不是这些年赚了些钱,真的不知道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刘氏身子发软惊恐地看着顾言,她知道今天是真的栽了,没有人傻到去冒充一个侯爷,因为大明当侯爷的人满打满算就那百十个人。 她连滚带爬地从楼船上三楼往下冲,跌跌撞撞,叮铃哐当。 整个河岸瞬间安静了下来,议论声,喧闹声,全都消失不见了。 侯爷? 还是个军侯? “让让,都给我让让,巡检司例行巡视,都让让啊!” 这里的异常很快就引来了巡检司的注意,他们五个人一组,拨开人群快速的朝着这里赶来,刚要吆喝,结果巡检司的张何就看到曹文清那冷冰冰的脸,他没有想到在这里遇到军中的兄弟,脸上自然地就露出了笑脸。 “文清兄弟这是干啥?” “军侯的家务事,几个奴仆辱上,等侯爷办完事咱们再叙旧!” “侯爷,妈耶,那就只能是安侯了!”张何赶紧去拜见,别人不知道顾言的是什么样的人,张何和顾言同营他怎么能不知道,看到腰间的那把剑没? 那把剑是先前陛下的佩剑。 “斥候营百户张何,拜见指挥使大人。” 顾言朝着张何点了点头笑了笑:“兄弟,这不是军中了,见礼作甚,咱一会聊!” 张何挠挠头:“小顾大人,我这是习惯了!” 顾言看着刘氏颤抖地跪在面前头也不敢抬:“这船契看看是不是你的亲自画押?” “刘氏认!” “好!”顾言点了头:“不知道的不怪,你去一趟迎春楼,贵宾楼,客再来酒楼把他们的负责的管事,还有墙根赌坊的管事给通知一下,明早去我家,我有事交代。” 说罢扭过头看了一眼蛇皮:“蛇皮,让你当着楼船当个杂役学点本事你愿意不?说实在的,不是啥好活,但能混口吃的,你要愿意就点点头,但要考虑好,这是花船。 不愿意不勉强,别委屈自己。” 蛇皮喜笑颜开,胸口也不是那么疼了,他知道这是言哥在抬自己,说是杂役,今儿这么一立威,那这一块以后谁的话谁管用? 言哥的做人他是清楚的,说一不二,很明显这是真的把自己当做兄弟看呢。 当场就应下了:“言哥这话说得,不用考虑,我应下了。” “好,明天你去找一下婶婶,不能白干活,以后每月的俸钱就按照府里面走就是!” 这话一出,蛇皮就知道了言哥的安排了,说是杂役,其实来学本事的,日后说不定要顶替刘氏。 他眉开眼笑地朝着刘氏和周围人拱拱手:“小的绰号蛇皮,姓花名开,以后还仰仗各位乡邻多多关照,不足之处还得请刘妈妈多多指教。” 顾言笑着拍了拍蛇皮的肩膀:“你啊,鬼精鬼精的!” 花开看着言哥走远,咂了咂嘴巴,上一次吃酒都忘了是哪一天,早知道先喝酒再回来的,武断了武断了,朝着周围再次拱手致谢,他这次光明正大的上了楼船,这一刻他觉得真好,这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 刘氏跟在他身后,不断的说着这些是什么,是怎么用,花开频频点头,他一点都不放过,贪婪的吸取着一切,多年混迹街头的落魄生活让他深刻的明白,改命的机会只有一次,抓住了就要奋力地往前跑,要往上爬! 张何拿着酒和顾言边喝边聊,本想去酒楼的,但顾言听说他这次头一次点卯上班,觉得去酒楼会耽误他事儿,到现在就成了边吃边聊了。 “你说你一个百户,好歹也有些功劳,一个九品的巡司我觉得委屈了!”因为都是兄弟,顾言并没有说那些客套的话,他心里很为张何抱不平。 “哎呀!”张何指了指自己的腿:“这伤该是侯爷您给我治好的,情况您也知道,断了,好了之后有些簸,能在这里当个巡司就很知足了,我也就这点本事。 您是不知道,就这位置都好些兄弟抢呢,我是拉下脸求了人情,不然还坐不上。 再说了,这是京城,我这九品可比那些外放的七品八品强,嘿嘿,我心里乐着呢!” 顾言莞尔:“以后就在应天了?” “嗯,在应天了!”张何看着曹文清嘿嘿一笑:“昨日找了个媒婆,寻了一门亲,日子定在年底,到时候侯爷可得赏脸来喝杯酒啊!” 曹文清黑着脸:“你跟侯爷说话看我作甚,我才十九,不像你二十多,我才不着急呢!不过,你这也太快了吧!” “快啥!”张何面带回忆道:“我娘临死前就想着能抱抱孙子,现在日子安稳了,当然要先结婚,不然她老人家在梦里又该说我了!对了,咱们可是兄弟啊,到时我结亲你得送个大礼,我现在都穷死了!” “呸,拉倒吧,陛下都给了赏钱!不给不给不给。” 张何抿了口酒:“买了个院子,又给了定亲礼,早都空了!就等着结婚捞一笔呢,嘿嘿!” 曹文清脸黑得像个锅底,他从来没有想过张何脸皮这么厚。 “到时候一定去,给你个大大的厚礼!” 张何拱拱手:“那就提前感谢侯爷!不过,侯爷你也要抓紧了,那日回城,我可是看到好多姑娘都盯着你看!” 顾言扭过头,瞬间脸也黑了! 几个人聊了一路,在天色将黑的时候分别,不知道为何顾言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他有些不明白前日还一起哈哈大笑的兄弟,下一刻就要成家,开始要为菜米油盐酱醋茶发愁了。 他有些转不过来,昨日那些将生死置之度外的豪爽汉子,怎么转变得这么快。 回到侯府,顾言看到自己的叔伯在门前跪了一排,背后背着木棍,这是负荆请罪来了? 在顾家大爷失望的眼神中,侯府大门又重重地关上,大儿子顾书抬起头:“父亲,要不算了吧!” “算你娘的狗屁,要不是我先前对你们过于宽松,疏于管教,咱们顾家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丑事? 你上街头走一走,咱们顾家的事儿都被人写成了书,城门口那些说书人天天讲,听的人那是左三层右三层。 你们知不知道,你我都成了仗势欺人有眼无珠狼心狗肺之徒。你知不知道,现在我进城都要低着脑袋,生怕碰到认识的人,别人都在戳咱们家的脊梁骨啊。 都给我跪好了,让言哥把心里的这口气出了,都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呢……” 顾晨氏正在给父亲上香,看见顾言进来,她头也不回道:“门口都看到了?” “嗯,看到了!” “这已经快一个月了,今天里嗮太阳的时候邻居也劝我了,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你现在侯爷,母亲也是个没有用的,没能给你留下个弟弟妹妹,等到哪一天我走了,这家里就是你一个人了,这里里外外都要操劳,没有个自己人怎么能让我放下心呢!” 顾言知道母亲的意思,可心里还是不舒服:“那我就多少几个仆役,只要有钱有人,自然有人帮我操劳。” 顾晨氏拉着顾言跪下给顾怀磕了一个头:“话是这个理,那时候你没有回来我也和唐师聊了,他说,不管最后你认不认你都需要明白一件事,如果顾家人不能成为你的助力,那也不能成为你的绊脚石。 我儿子现在是侯爷了自然不需要他们的助力,可当娘的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日后考举,做官,别人用孝道来攻击你,这件事儿成为你的绊脚石,母亲也读过书,知道理没错,这个事儿娘的意思就是到此为止了!” “那不行,这些年她们是怎么欺负你的,我做不到!” 顾晨氏牵着顾言的手:“势不如人自然受气,可如今不同了,那么需要战战兢兢的时时刻刻地看着我儿子的态度,知道你是心疼我,说实在的娘这口气真的出了,你爹昨晚也给我托梦了,说的就是这事,唉,人都走了还埋怨我。” …… 侯府侧门开了,顾家大爷被辰大云领了进来,供桌这边很快就多了一个人。 “孩儿他大爷,这些日子我也看到了,拗着也不是个办法,今日请你来,就是想把这事儿翻过去!” 顾春闻言立刻就从怀里掏出了族谱,翻到写着顾怀的那一页,在其后写着:顾怀,妻,辰氏,其子顾言生于洪武二十一年,建文四年八月初一为顾家之主…… 第七章 寒冷的日子不好过 顾言从来不相信什么一笑泯恩仇,什么一家人,打断骨头连着筋,就算世界上真的有这样心胸宽广的人,那这个人绝对不是自己。 这个事儿在自己心里已经成了执念,已经成了死结,这一辈子都打不开。 那些年你们吃白净的馍馍,我们母子吃带着谷壳的黄馍馍,家里就剩三个碗了还不满足,还非要进来一一敲碎。 这个时候咋没有人出来说一家人? 祖上分的地,今天这个霸占一点,那个霸占一点,到最后不留分毫,那个时候咋没有人站出来可怜可怜自己母子? 咋没有人说打断骨头连着筋? 咋没有人可怜母亲大冬天跪在大爷门前苦苦哀求,哀求来年开春能有块地? 最后冻昏了过去,也没有人来扶一把,那时候咋没有人出来可怜说都是一家人打断了骨头连着筋? 这些要是都能一笑泯恩仇,顾言觉得那自己就是天底下最大的冤种了,那就是鸡汤喝多了。 顾言从不信回头是岸,他只相信狗改不了吃屎。 顾家的祖祠此刻灯火明亮,顾言站在案桌边,看着底下跪成一片的顾家人,他心里波澜不惊,甚至有些想笑,这是多么现实的一群人啊,把厚颜无耻,道德绑架演绎到了极致! 看着母亲把父亲的排位放到了供案上,看着她满意的笑脸,顾言有些明白了母亲的想法,她忍着痛去做了这么多,其实还是为了父亲,为了父亲能够享受顾家的香火。 其实,父亲顾怀才是最真正的顾家人,她和顾言都不是,顾言是捡回来的,她是嫁过来的。 认祖归宗仪式完成,顾言成了顾家的家主。 所有人都在等着顾言开口去说些什么,可等了半天也没有见顾言开口,气氛有些僵。 顾晨氏见状提醒道:“言儿说几句吧!” “我现在是侯爷,我不喜欢你们把侯爷两个字挂在嘴边,也不喜欢你们拿着侯爷两个字去做文章,我们好好地过好自己的日子,就够了。” 话说完了,大奶奶有眼神点了下大爷。 大爷顾春吸了口气,说道:“言哥,先前家里不懂事,给你们母子造成了不小的伤害,其实这都是我的错,我疏于管教,让这群人败坏了家风,今日你的话我会时刻提醒他们要牢牢地记在心里。 你看,今年马上就要过完了,马上也就到了永乐元年。 接下来的迎春事宜是族里的大事儿,族里人败家,那些日子把家里的田产地产都卖了,听说最后被唐举人给买了下来赠给了你娘。 言哥啊,我是这么想的,那些地族里卖了就是卖了,我们自己的卖的我们认。 我就想啊,那么些地,你看能不能让族里叔伯给种上。 种子呢,族里出钱买,到了收成时自家留一些做酬劳,剩下的都算到你的名下,你看这个能……” 顾言平淡地看了一眼大爷,大爷眼神闪躲,支支吾吾地再也不知道继续说些什么。 “不能!” 顾言看着诸位叔伯失望的眼神,轻轻地笑了,颇有些自嘲:“其实我们本来就是一家人,是你们一次又一次的把我赶了出去。 烧房子的事儿我不追究了,二伯的三个儿子也好好地回来了,我母亲是清白的。 明天开春府中的家将亲眷也要来,有些地得给他们,这是朝廷写进法度里的,也是我必须得做的。 而且我还要去句容,那里二百户还需要我操心,族里的事儿大爷还是得扛着,句容那里侯府也快建好了。 后湖这边的家日后就是大云看着。 我和我娘回来的日子也就更少,族里的事顾不上了,所以,开春还是自家忙自家的事儿吧!” 说完,顾言拉着自己的娘就走出了祖祠,这个地方他一刻也不愿意多呆。 顾晨氏看了一眼,她好像看到顾怀在对她笑,模样就跟当初走的时候一样。 两人的身影很快就消散在了夜色中,顾春狠狠地瞪了他媳妇一眼:“你看看你着得什么急啊!” “嘴长在身上又不是我身上,你对我吼有什么用?” 点燃蜡烛,顾言打开了唐师给的木匣子,里面三张纸,一张栖迟园的地契,一张栖迟园的地势图,还有一封信。 “孩子,这栖迟园送你了,不要心里过意不去,就当为师给你的见面礼吧!” 这一刻顾言潸然泪下,一个没有正式的拜师礼,一个仅仅相识一个月的老头,他把他最好的东西毫不吝啬地给了自己,对比一下顾家,人情冷暖,在人与人之间是那么地清晰。 这一夜注定难眠。 天亮了顾言也就醒了,不是不想睡,是被窝子里面凉飕飕的根本暖不热。 这该死的天气。 搓了搓手,顾言把杜猛叫了过来,这家伙不知道几点起来的,进屋的时候浑身冒着热气。 “你也真够拼的,多穿点,别散了汗着凉了!” “无妨,身子壮实。对了,侯爷叫我啥事?” “你知道哪里有煤么?” “煤?”杜猛歪着头想了想:“你说的是石炭吧!城南的聚宝山有不少,城里的铁匠喜欢去那里买,侯爷你要做啥?” “嗯!”顾言想了想:“你去找铁匠瓷器匠过来见我,这屋子太冷了,我准备做些东西。” 杜猛开门就要走。 “多穿点别染上了风寒!别觉得我唠叨,我知道那么一个人,一生写了四万多首诗却声名不显,最后得风寒死了。” “谁?” 顾言想了一下:“钱龙!” “不认识。” 杜猛前脚刚走,刘氏带着几个人就到了府前,得到信,辰大云把人领了进来,几个人连门都不敢进来,齐刷刷地跪在顾言这屋的门槛前。 在刘氏没有找到他们之前,他们和刘氏一样,以为手拿地契的这人已经死在战乱中,自应天府稳定以后他们不断在找关系,找路子,想把这些产业变成自己的,眼看就要成功了,谁知道主人家竟然是一个侯爷。 无论在哪个朝代,他们做的这些事儿最低的惩罚都是一个流放千里。 昨晚得信后吓得一晚上睡不着,家里的妻儿老小都安排的好好的,今天天一亮就急冲冲的赶来了。 顾言让这些人跪了一会儿,才说道:“以今日为限,把今年每个月的账目给我捋清楚,捋不清楚你们知道后果会怎么样,回去吧!” 这几个人准备了一肚子的话都没有说出来,拱拱手告别之后就去捋账。 春花拿来了笔墨纸砚,顾言要把自己脑海的煤炉子做一个切面图,看看一会能不能做出个炉子来,看花容易绣花难,毛笔画图真是天大笑话,这画一个切面图画得黑漆漆的一大坨。 画得顾言满头大汗:“草,不画了!” 候在一旁的春花不敢去打扰,她虽然听不懂,但他知道侯爷这是在生自己的闷气,这个时候最好别去打扰,来时候胡嬷嬷说了,做仆役的要多做,少听,少说,尤其是大府邸,要特别地注意。 收拾好笔,顾言笑了笑,觉得自己有些钻牛角尖了,看着春花脆生生地站在那里,顾言觉得有些无聊。 “春花?” “奴婢在。” “这名字谁给你起的。” 春花头也不敢抬:“老夫人给的名字。” “她们三个都有了名字?” “嗯,我最小叫做春花,比我大一些的叫做夏荷,比夏荷大一些叫做桂花,比桂花大一些的叫做腊梅。” 顾言满头黑线,这起名字也太狠了,全是花。 “家里还有几个人?” 春花规规矩矩道:“奴婢七岁就进宫了,家里人也不知道在哪里了,应该是没了。” “认字么?” “不认识。胡嬷嬷说女孩子笨一些好,不认识字能活得好一些。” 顾言无语了,不认识字能活得好一些,这是哪门子的鬼道理哦。 顾晨氏见儿子没有出门,拎着鸡笼过来瞅了一眼,见是春梅,她瞪了一眼:“起来就出来晒晒太阳,窝在屋子里作甚?春花跟我走,菜园子的草又起来了!” 顾言彻底无语,这是把自己当做什么人了,真是的:“娘,这哪是哪啊?” 顾晨氏冷哼一声:“我们都吃完了,你赶紧去吃,给你留着呢!” 铁匠瓷器匠满头热汗地进了侯府,他们这是一路跑来的,不跑没有办法,杜猛这狗日的是骑马去的,两条腿跑得过四条腿么。 顾言狠狠瞪了杜猛一眼:“去,泡壶热茶,拿点糕点。” 铁匠瓷器匠颤颤惊惊在椅子上落下半个屁股,嘴里小心地吃着美味的糕点,香甜的味道让他们回味,不敢大口吃,深怕一下子就吃没了。 顾言在这个时候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和打算,铁片做外围,黄土做填充,陶瓷因为具有很好的抗热性作为炉子的内胆。铁匠很惊讶侯爷这个奇异的想法,想了一想,手指头在粗糙的手心画了画,点了点头。 “侯爷这个能做,但我这个铺子多是些生铁,炉子内常有煤火,脆得很,导热也不行,这样的炉子最多用两年,如果侯爷想做好些的就得用熟铁,导热好,还耐用。至于侯爷说的那个煤球叉子,这老汉能做,套空管而已。” 瓷器匠也说话了:“铁大哥只要确定了炉子大小,我就能确定内胆的大小,随时可以做。” 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来做,看着铁匠和瓷器匠欢快地步伐越走越快,顾言心里也是很开心。 铁匠和瓷器匠提着一篮子糕点步履轻快,这一趟值啊,这年轻的侯爷是真的好,不光吃了,还让提一篮子回去,不行,回去得加把劲赶紧做出来,不能让这么好的侯爷久等。 第八章 突然想唱歌 (二十万字了,一千五收藏,兄弟们,点点推荐。) 顾言提着煤炉,杜猛和曹文清领着一袋子煤球,三个人今天要去看望可怜的朱高炽。 为什么说他可怜,因为他是皇长子,他现在根本没有玩的机会。 如今在他的府邸内解缙负责讲解《尚书》、杨士奇负责讲解《易经》、胡广负责讲解《诗经》、金幼孜则负责讲解《春秋》,每天都安排的满满的,昨儿听曹山山说世子现在连吃饭都在看书。 这哪里是听曹山山说啊,这定是他自己想玩了,找个由头让曹山山出来给自己说的这个,然后让自己去看他。 然后他好偷懒休息一下。 可怜的孩子,这都被压迫成什么样子了。 三人骑着马才过孝陵就看到路上正在路边等候的曹山山,顾言莞尔,这曹山山最近的日子也不好过。 昨儿听他念叨说朱高炽身边派来了一个新的太监-海涛。这个人是皇后娘娘派来的,也属于老人。 曹山山这样先前跟着建文帝混的太监,在海涛这种直系面前根本抬不起头,而且曹山山还说了,海涛可能是王彦公公一手带大的。 就这层关系,怪不得曹山山沦为跑腿的,然后给顾言倒苦水。 “哎呀可把安侯等来了,世子估计都等急了!” 顾言翻身下马,揉了揉要被冻僵的膝盖:“你看你大冷天非得等着,我又不是找不到朝阳门在哪里,遭罪哦。” 曹山山主动牵着马,闻言侧过脸来看了顾言一眼,笑道:“能给侯爷带路,宫里头不知道有多少羡慕呢?就算是遭罪,我也愿意遭一百次这样的罪。” “哎呀你这张嘴!”顾言笑骂道:“可真是甜死了人。” 走到朝阳门,又看到老熟人,冷千户带着十多号人正在朝阳门下值守,他看到顾言一点都不惊讶,倒是顾言看到了他险些惊掉了下吧。 他清楚的知道这个家伙的梦想是去地方当个一把手,而且这个家伙不止一次信誓旦旦的说,要把自己负责的地方管理成夜不闭户的好地方,要让盗匪无处可藏,并谈之色变。 这么快就变卦了? 看着顾言嫌弃的眼神,冷千户也不装着看不见了,拱拱手:“安侯,今天要来看世子啊!呦,文清兄弟也在啊!”顾言还没说话,冷千户直接小声叫苦道:“我这也是没有办法啊,世子的脸面我总得给吧!” 冷千户太知道顾言的毒舌了,伤患营那些不好好配合治疗的兄弟,不知道被他说哭了多少个,所以他得堵住顾言的话头,不能让他把毒液喷出来。 顾言被噎了一下,拱拱手,竖起大拇指:“兄弟有眼光啊!” 这里不是聊天的地方,简单说了几句顾言就和冷千户告别了,四个人朝着东华门赶去,东宫也在东华门旁,但是朱高炽现在不是太子,他只能住在旁边的一处府邸。 进了东华门巡逻的军士就多了起来,他们见顾言杜猛曹文清三人手里都拿着东西,三队宫卫瞬间就围了上来。 要是被女子搜身顾言甘之若饴,可要是被一群男子摸来摸去顾言就觉得难以接受了,而且顾言自己也想试试大帝的佩剑有没有功效,他见宫卫围了过来,就把腰间的长剑给抽了出来。 这一下捅了马蜂窝了。 原来就三队二十七个人,一下就变得不知道多少人围了过来,而且子不远处还有人在往这里快速奔来。 结果,就没有结果。 这群人根本不看那把剑是谁的,他们就直接就把顾言等四个人给绑了,剑收走了,煤炉和煤球也收走了。 曹山山不停的喊叫,证明着身份:“我是世子的人,你们抓的这位是安侯,是陛下的学生,剩下的两位是侯府家将。” 顾言也在不停的叫,他怕这群家伙把好不容易做好都煤炉拆了,然后把煤球弄散了:“垮刀的那个我记住你了,你要是把我的煤炉搞坏了,煤球搞散了,小爷跟你势不两立,有种报上,名来。 哎呀,轻点轻点……疼疼……看剑,看剑……” 曹山山惊恐的说不出话来,这些年,他头一次听闻有人敢这么直接地威胁宫廷守卫的这群野兽,一般都是私底下偷偷的骂人。 才关起来没有十分钟,那个垮刀的又来了。 长篇真想骂娘,他以为这是哪家的小侯爷,嚣张惯了才会口无遮拦,谁曾想刚才抓的那个竟然是正儿八经的军侯,那把剑他好奇地拔出来一看,剑柄上刻着七个字:洪武三年,赐燕王。 这他娘的是洪武年间燕王就藩的洪武爷赠的佩剑,吓得他拿剑的手都有些发抖。 这事他觉得有些棘手,当下就朝着宫内跑去,快速的把这个事儿告诉了值守的内官监郑公公。 等了一会儿陛下回话了,原话是:好久没见那小子,总算落到我手里了,给提上来。 这句话让长篇胆寒,这亲昵的语气那像是见臣子啊,这是见喜爱的晚辈才有的语气,他收到回话后马不停蹄地就又跑了回来。 这不现在对上眼儿了。 两人无言,长篇在前带路,顾言拎着煤炉子和煤球在后面走,路还不短,长篇还不帮忙,拎着胳膊发酸。 在看到大帝,已经和几个月前有了明显的不一样,人更加的清瘦了些,可眉宇间那股忧郁之气却是散了,如今他笑盈盈的坐在台阶上晒着太阳,颇有些意气风发。 “学生顾言,拜见老师,给老师叩头了!” 长篇下巴都惊掉了,我地老天爷,他管陛下叫老师?他自称学生?这这…… 那姓曹的太监他娘的说的都是真的! 一旁的内官间郑公公闻言也忍不住抬起头,好好的看了顾言一眼,心在赞叹一声好一个俊俏的少年,然后低下了头。 大帝就坐在那里,认认真真的看着顾言磕了三个头,然后才点点头:“嗯,高了,没有了军中那股子老气横秋的味道,有朝气,挺好。 听长篇你在宫内喊着拔剑拔剑,意欲何为啊!” “哎呀,误会!”顾言撞起了天屈:“我这哪里是拔剑啊,我是让他们拔剑看看剑身上的字,谁知道他们以为我要闹事,就把我给绑起来了。” “嗯,家里事儿安排妥了?” 顾言不知道大帝说的家里事儿是指的什么,只好点了点头:“好了。” “感觉如何?” “感觉有些大,不习惯,其余倒是挺好。” 大帝莞尔,看着顾言身边的两大坨东西:“这是什么?” 顾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最近不是天凉了嘛,做了一个可以烧茶取暖的玩意,想着世子读书苦,就想拿来给他试试。” 大帝朝着煤炉和煤球点了点下巴,郑公公小跑过来,拆开,让两个东西暴露在陛下的视野里面。 “怎么用?那个满是小孔的东西是何物?” 顾言想了想说道:“都是小孔的我管他叫蜂窝煤,这一个像水桶的东西叫做煤炉,用的时候很简单,点燃第一块蜂窝煤,在把其余的三块搁在上面,掩好风眼,再在上面搁上一壶水,不光能烧水还能取暖。 众所周知煤石有毒,如果做个简单的管道接在这里,从窗户外伸出去就能解决煤毒的问题,世子也可以边看书边烤火,从而不用担心会因此中毒了。” 大帝想了想觉得是这么个理,挥挥手,郑公公又快速地把这些东西给包好。 “再有几日就是大朝会,你有什么打算?” “没有什么打算,我觉得现在这个样子最好,如果老师能把封地收回去,把那几千石的俸禄给我就最好了。” 朱棣气得直笑:“想的美。你以为我想给破例你封地啊,你知道就给你破一次不知道被说了多少次,到了你这里你还觉得不满,要不国库没多少钱了,我怎么会办这个糊涂事。” 顾言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我给您说的那个法子要用了能解燃眉之急。” “滚蛋,你还嫌我事儿不够多是吧!”说着,忽然叹了口气,站起身拍拍了屁股:“我曾以为打仗很难,没曾想管理天下更难。 小子,伤患营你的能力我见到了,想混吃等死是不行的,抬起头往前看吧,传国侯不是那么好当的,拿出你的本事吧,不在其位不谋其政。 这天底下哪有一劳永逸的事儿,滚吧,要不太子就等急了。” “我的剑给我啊!” “唉,拿着快滚。看见你我都头疼.....” 朱棣站在大殿门下看着顾言蹦蹦跳跳啊的离开,皓日当空,他长长的影子铺满了身后整个宫殿。 这一次离开,顾言走在前面,长篇走在后面且主动的拎着煤炉和煤球,那个公公走在最后,看着长篇那小媳妇受委屈般的模样,顾言把长剑挂好,不知道为何突然想高歌一曲,这个念头一出来就再也压不下去了。 “时光怎不经一生,浮浮沉沉已半生,一壶浊酒欲随风,一步一瞥似惊鸿,情字要如何追问,一指兰花为谁挽留,青山常伴绿水,燕雀已是南飞。” 开始顾言说小声的哼着,越哼越觉得有味,不知不觉就加大了声音,到最后直接彻底的放开自己,夹着鸭嗓子:“青山常伴绿水,燕雀已是南飞……” 长篇惊骇莫名,他觉得安侯这个癔症了,心里骂道:呸,唱的什么玩意? 郑公公却有些喜欢这个诡异的调调,记着拍子,记着词,心里默默的重复着。 第九章 偷梁换柱和生意 深宫大院很安全,因为它的院墙是真的好高。 深宫大院也不好,围墙太高了,看着像个别墅型的大监狱一样,而且角落还站着低着头的太监。 再见到朱高炽发现他又瘦了,黑眼圈也有了,精神气还有些萎靡。 “最近又开始吃药了?”顾言嗅了嗅鼻头,在朱高炽身上闻到一股子中药味:“咋搞的,明明在军营都没吃药了,按理说回来了,这日子也好了,人也不那么折腾了,你倒好,反而又吃上药了。” 朱高炽发出一声苦笑:“最近有些着凉了,微微有些咳,就去找焦黄开了一副药,今天才吃上。” “你这着凉八成是冻着了,走走,我今日来就是解脱你于苦难中,给你看个好东西,保准你喜欢。” 真是才走还没有一丈远,就碰巧看到了一群人,人还不少,足足有四个呢,不用想就知道这四位就是曹山山口中天天给朱高炽上课的老师,解缙,杨士奇,胡广,金幼孜。 朱高炽赶紧拉着顾言上去见礼,介绍道:“四位老师,这就是我嘴里一直念叨着的安侯,顾言。” “来顾言,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解缙老师,文渊阁首辅,这位是杨……” 一通介绍顾言对这四个人有了一个明显的了解,解缙洪武二十一年殿试的第十名,赐进士出身;杨士奇是被王叔英推荐进入了翰林院编撰文史;胡广建文二年的进士第一,他和金幼孜为同年的进士。 这四个人的才学那是没得说,看来大帝真的是对朱高炽寄予厚望,真的是把他当作接班人来培养的。 但是,顾言自己却对四个人有些不好的感官,可能是先入为主的因素。 顾言不是很喜欢这四个人,起因是这样的,那一日和唐师在闲聊的时候听说过这么一件事,就是说在破应天府之际,周是修与杨士奇、解缙、胡广及金幼孜、黄淮、胡俨相约一起赴死。 临难时,最终只有周是修完成了他们的约定。 顾言不去评价这四个人怎么样,他只是对素未谋面的周是修感到心疼,黄泉路他一定是一个孤独的人。 四人也感觉顾言打量他们的时间有些过长,这样很不礼貌,一想到安侯是从军伍里面出来的,也就释然了,几个人才按照主次做好,解缙直接就从怀里掏出一本书,朝着顾言问道: “今日得见安侯真是荣幸至极,这些日去注解《弟子规》一文颇有许多不明之处,今日恰逢顾侯在此,厚颜请安侯解答一二。” 看着朱高炽嘴角微微翘起,再看看这四个老师兴奋到冒光的眼睛,顾言有些头晕目眩了。 这个时候要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那就是大傻子了。这他娘哪里是朱高炽想自己了,这是他给自己想的一个脱身之法。 这是朱高炽给自己挖了一个坑,自己是真的傻,提着煤炉子往坑里跳。 自己这是被坑了! “请问安侯,这圣人训指的是孔是孟,还是孔孟?” 来了,来了,来了,它果然来了。 顾言深吸一口气回道:“为何非要是孔孟呢?” “哦?”杨士奇轻咦了一声,皱起了眉头,腰板不由的也挺直了许多:“那安侯的意思,这圣人训是另有他人了? 不妨说出来,你我共同探讨一二,也好让我等知道这位圣人的功勋伟绩。” 顾言不知道自己就否定了一个东西,这几个人就像是炸毛的猫一样,变得咄咄逼人起来,这几个人的态度一下子就激起了顾言的脾气,他笑了笑。 这数千年的思想固化端的恐怖。 “小子认为,孔孟当然是圣人,但却不是唯一的圣人。”顾言心想我不去反驳,但也我要表达我的想法。 “哦?那听听安侯的高见?” 顾言思考了片刻,说道: “高见说不上,既然要探讨一二,那小子就说一说,说得不好还请几位老师莫往心里去,毕竟今日你我之说仅是一家之言,可以代表你我立场。 但绝对不能以偏概全认为这就是《弟子规》传递的立场,更不宜因此对彼此有些误解,诸位长辈觉得可否?” “好,理应如此!” 顾言点了点头:“几千年前我们的圣人大禹治水,他告诉我们遇到苦难要奋起反抗;几千年前我们的圣人神农尝遍百草,他告诉我们要敢于实践,辨别真伪。 春秋战国勾践告诉我们,苦心人天不负,三千越甲可吞吴;司马公的《史记》告诉我们什么是史家之绝唱,无韵之离骚;汉武帝面对匈奴时告诉我们,寇可往吾亦可往。 圣人告诉我们他们犯过的错误,让我们借鉴,不再犯同一个错误,去走他们的老路;圣人还告诉我们三人行必有师,择其善者从之;圣人还告诉我们弟子不必不如师,师也不必贤于弟子。 在那浩瀚历史的长河中,流传着的那一件件的瑰宝,在我眼里都是圣人,它们告诉我们那个时代人们的心血,告诉我们一定要踩着他们的肩膀往前看。 先辈虽已逝去,可它留下的却是永不磨灭的脚印,那是祖先们存在并努力过的证明。 我老师告诉我说,孩子要时常抬起头,看清楚记清楚每个告诉你道理的人,他们教会了你一切,要以弟子礼待之,要以圣人敬之。” 顾言声音越来愈大,此刻他仿佛看到无数的先贤在朝着他微笑,无数辛劳的百姓在朝着他挥手致意,无数的金戈铁马在策马飞腾。 这一刻,顾言仿佛成了先贤替身,举手抬足间那自信的气势浩浩荡荡,震得解缙四人直接站起身,惊骇莫名。 “所以!”顾言抬起头眼眶红红的:“弟子规,圣人训,我们的先辈先贤告诉我们,他们让我们别忘记过去。” 朱高炽呆住了,原本还想着看顾言笑话,谁知道顾言竟然另辟蹊径,把古代先贤都认作圣人,这个偷梁换柱的本事算是绝了,四位师傅不但反驳不了而且还得捏着鼻子去承认顾言说得极其正确的。 反驳就是不认祖宗。 这个你要是不认,那事儿就大发了,没有任何人敢吃完了饭然后把锅砸了。 解缙闭目沉思了好久,睁开眼长长舒了口气,然后朝着顾言拱拱手:“先前我总觉得第一句应该是圣人训,弟子规。 今日听得顾侯这当头一棒,我才明白先前我是多么的浅薄无知。这果真是一片好文,好书。 事关教化之功,我们一定牢记顾后所言,站在先辈的肩膀上,抬起头往前看。三位,我觉得这注解需要重新解译,诸位以为呢?” 三人齐声说好,原本还有着一较长短的意思,现在也没有必要了,人家这个胸怀就不是一般人能比的,就算赢了又如何? 这《弟子规》就会变成他们自己写的? 四个人走了,他们准备先把这事儿给大帝说一声,然后再去重新编写,不然耽误了时间就没有法子去交代。 朱高炽笑了,看着四个老师离开的背影,他兴奋的想要大吼大叫,待四人身影彻底的看不见,朱高炽兴奋的大吼道:“杨小乐把锅端过来,还有那些肉片,还有鱼,今儿我要吃火锅。” 顾言不爱吃如今模样的火锅,因为没有辣子没用红油,虽然也叫火锅,但是总觉得缺点什么。好在朱高准备的很充分,菜品很多,各种肉类,有些青菜,有胜于无,顾言也变得期待起来。 在吃喝中,话头自然就离开不了煤炉,顾言一边吃一边跟朱高炽细讲,包括蜂窝煤为什么要有眼,为什么煤炉子上要加一块铁皮盖着,为什么要叫煤炉子而是叫做炭炉子。 “木炭太贵了,三斤木炭就抵得上普通人家一天的口粮,而蜂窝煤则便宜了很多,里面有一半的煤灰还要一半得黄土,普通人花极少的钱就能安安稳稳地度过寒冬。 家里的女儿也能用煤炉上的水烧水洗衣服,干活回来的男人也能立刻泡上一杯热茶驱寒。” “听你意思这个东西你准备当成一门生意来做?” “嗯,也不瞒着你,我准备找铁匠瓷器匠还有戳蜂窝煤的工人,把这个事儿做起来。” 朱高炽点点头:“虽没有酒坊花船赌坊那些生意来钱快,但这对你家也是一门极好的营生,苦了些,赚一个安稳钱,对百姓也有利,我支持你。” 顾言闻言摇了摇头:“我不是为自己赚钱。” “哦?”朱高炽把夹起来的肉块又放到了锅里,食不言寝不语,这点他一向坚持的很好:“说来听听。” “伤患营身体残缺兄弟占收益三成的,铁匠和瓷器匠一层收益,工人的支出需要占两层,侯府拿一成,剩下的四成是给你和陛下的。” “我和父皇也有?” “对!” “应天府的煤支出不了这个产业,我需要你去给陛下讲利弊,用水师的一部分船来运煤。” “为何不是商船?只要钱到位,你的要求都可以满足,用水师的话其中的掣肘很多,会有些麻烦。” 顾言笑了笑:“陛下没钱,这样操作赚的最多。而且,只要我这是官船运煤,别人就不敢跟我抢生意了。” “你就确定这是一份大生意,你就确定能赚大钱?”说着看了看煤炉子:“这东西一看就是生铁做的,值不了几个钱,利润想必也少得可怜。” 第十章 赚钱的第一步 顾言不解的看了一眼朱高炽:“你知道现在应天府有多少户么?” 朱高炽自信的笑了笑:“应天府一共有八个县,包括你的封地句容县,户部才统计结束。光住在应天府的就有一万七千多户,有人口一百二十余万。 假设你一个煤炉二十文钱,假设这么户里有四千户去买,那今年一年你可以赚到八万文钱,也就是一百一十余贯。 然后再刨去你的成本,用料,人工,也就是说这一年你能赚二十多贯钱,嗯嗯,分红之后,你赚了两贯,我和我父皇赚了八贯钱。” 顾言听着朱高炽这么算有些乐,笑道:“为什么我一个炉子要卖二十铜板?” 朱高炽嗤笑道:“难道买东西的人是傻子?” “唉,你这读书真是读傻了,算了,吃东西吧,给你解释这个东西太费劲了。” 朱高炽最讨厌顾言这种目中无人的样子,一把夹住顾言的脖子:“说清楚,不然我就骑上去。那个杨小乐去把大门关上……” “把你肥肥的胳膊拿开我就说。” 朱高炽松开了手,顾言揉了揉脖子:“很简单,卖给百姓的价格永远是最低的且是最实用的,而且事情一开始我就没有打算从他们身上赚钱。 我的这个生意最大的来源就是城中的富人,官员,地主,权贵,以及各个酒楼,赌坊,花船。 他们才是咱们生意最大的财源,而且他们还非常的有钱,他们家大业大,子孙众多,他们当然也不会买一个。” “拿给你多加点,你卖给他们四十分,那最后也是多赚了几贯钱而已!” 顾言无奈地翻了翻白眼,继续说道:“勋贵的炉子自然是最好最贵的炉子,我准备用铜皮做外壳,精美瓷器做内壁,如果可能我甚至可以按照他们的要求给炉子上刻他们喜欢的花鸟鱼虫,美人仕女。 这样的炉子,要你说值多少钱?” 朱高炽咂摸出了点味道来:“可以上贯了!” “哼!”顾言冷笑一声:“上贯?这点钱值得我把你们拉进来占股?我告诉你,越是顶级的勋贵我越就是卖的最贵,都卖一贯鬼才买呢,我要把我的炉子分品级,国公府好意思花一贯钱买个炉子? 就算我愿意卖,他们敢买么?我给你说没有个几十两银子看我都不给你看。” 朱高炽觉得顾言在做梦,得提醒他:“他们不是傻子!” “那你看我是傻子么?” “那你告诉我,他们为什么要买?” 顾言嘿嘿一笑,拱拱手:“今日得陛下召见,他觉得我的炉子是一个利国利民的好东西。” 朱高炽惊骇的站起身:“你明明是在宫内被抓了,什么时候得陛下召见了?” 顾言摊摊手:“没有被抓啊,陛下召见完了,世子也召见了,他也说很好。既然他们都说好,那这个东西自然极好,自然要分等级,自然要体现身份的不同,你在算一算这个生意能不能做? 我给你说,我准备卖那些开花船的一部分,另一部分我不卖。 你想啊,假如你是一个客人,你是喜欢去一个温暖如春的花船玩?还是去一个冰冷且冻手冻脚的画舫玩? 只要我不卖,只要他们买不到,过段时间哪怕涨一倍他们也会抢着买的。所以……” “所以说你跟我说用官船运煤是为了怕别人抢生意对吗?” “对了一半,我还打算请巡司和河泊司的人吃一顿饭,不然煤灰掉在地上把地面搞得黑球球的或者把河水搞得黑漆漆是不是不好看呢?” “你好狠的心啊!” 大帝抬起头:“这不算狠心,只要不与民争利,我觉得顾言这么做挺好的!” 这朱高炽在走后就到了朱棣这里,他把顾言的话一字不落地给大帝也说了一遍,他以为父亲会生气,不承想父亲一定都不生气,甚至还赞同。 “可他这是拿着您的名头去做事啊!” “可我们不是拿了四分的利润么?” “夫子说……” 大帝抬了抬手:“这里没有夫子,而且早间听解缙讲了顾言那诡辩之言,我觉得挺好,很多事情不是夫子说的算,这里,以后,将来会是你我说的算。” 说着,大帝扭过头对着一旁的郑和说道:“去,传下去,就说顾言的煤炉甚合朕意。” “算了一下能赚多少钱么?” 朱高炽抬起头看着自己的母后:“顾言说是两部分,一部分是炉子钱,这个是短线钱,有三万贯足矣;另一部分是煤石,他说这个部分是个长久的生意,如果光以利润来算有些武断,应该是以五年为一周期。” 朱棣搁下碗筷:“何为五年一周期?” “顾言说万物都在变化,生意也是如此,以五年为期限,到了时间要核对收支,以便对事物的变化有一个清晰的概念,然后对下一个五年的做出计划和调整,他说第一个五年的目标是百万贯。” 徐皇后笑着给朱棣加了一些菜:“这孩子真敢说,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朱高炽心里藏不住事,见父亲和母亲都很高兴,说道:“顾言还说了,如果能把神仙醉这个东西操作好,也能赚个百万贯!” 这话一说出来,朱棣就没有了吃饭的心情,他没了心情,剩余的两个人自然也没有心情了。 大帝没有怀疑顾言的赚钱的手段,反而深信不疑。 他现在是怀疑这小子明明这么有本事,为何那些年却和母亲活得那么艰难? 头角峥嵘之辈在那里都是头角峥嵘,那些年,这小子为什么没有这么做呢? 顾言要是知道大帝这个想法一定会翻翻白眼,还不是因为你,你没来我赚钱干啥,万一你破城了之后给我抄家了怎么办? 而且做生意赚钱讲的就是一个人际关系,万一那几个诛九族的粘上了些,这不是完蛋了。 那时候就算有一百张嘴也免不了被咔嚓一下。 就算不做生意,那就只能去偷去抢了,这玩意做事能做,那死也是死得快,而且顾言对这种事儿很抵触。就算去赚个小钱,那时候人人自危的应天府拿什么去做,连个本钱都没有。 从朱高炽那里出来时间很早,杜猛和曹文清见顾言完好的出来那叫一个惊喜,两人那会还商量着一会儿回家怎么给老妇人交代呢。 现在好了,没事儿了。 顾言远远地就看到了城墙上的长篇,笑着摆了摆手:“我记住你了,你叫长篇,长篇小说的长篇。” 长篇的脸都绿了,他刚才也打听了,他才知道这个好看得像个娘们的竟是一个单骑冲阵斩大纛的狠人,而且和陛下世子关系都极好,在军中也极有声誉,被称为小顾神医。 时候还早,顾言准备去看看蛇皮,今日他只是说了自己的打算,剩下的要看大帝点不点头了,如果点头了,那前期的启动资金就非常关键,只有钱到位干活的才卖力,这个事情才有极大的搞头。 现在自己都有楼船,酒楼,赌坊,顾言准备自己去掏这一笔启动资金。 远远地都看到了小厮打扮的蛇皮在招呼着客人,笑容亲切,嘴皮子利索,只要是过往的人,不管是穷人还是富人,是骑马的还是挑担的他都热情地介绍着自家的楼船,这些年的经历让他知道做生意跟做人一样,需要口碑。 他现在就打算,让所有人都知道,秦淮河上有这么三艘花船。 如今刘氏已经彻底的失势了,虽然名义上她还是掌柜的,但是就短短两日不到,花船上上下下各色人遇事都会来问问花开的意见,天已经变了,这些人看得很清楚,这三个楼船不久之后就会姓花,不再是姓刘。 楼船背后站着的是侯府,花开背后站着的是侯爷,这才是关键。 花开知道自己的命运在那里,所以他很注意自己的言行,哪怕昨夜一歌姬半夜来到他的房间,哪怕他当时已经心猿意马了,他还是狠心把这个歌姬推了出去。 那些年他被捕头抓小尾巴,被迫做无奈的事情,那种身不由已的感觉太难受,现在想着都觉得黑暗。 现在,有再来的机会,自己的尾巴就不能被抓住了,一个歌姬? 等自己有钱了就去光明正大地拿钱办事儿,去玩,去耍,而不是偷偷摸摸地吃窝边草,落人口实。 言哥曾说过:免费的才是最可怕,贪便宜迟早吃大亏。 这些话起初他不以为意,可生活却让他清清楚楚地明白这句话就是真理。 远远的就看见了骑在马上的顾言,花开踢了踢身旁的何处,快速道:“言哥来了,这次能不能有饭吃不是我说的算,就看你小子有没有那点眼力见儿了。” 何处抱着拳一揖到地:“大恩不言谢,花哥请受我一拜。” 虽然说上楼船玩耍是一种雅趣,可踏上甲板的那一刻顾言还是有些口干舌燥,这个感觉就像什么呢,就像去洗脚的时候,洗脚妹突然说:哥,要不要把套餐升级一下? 虽然升级一下仅仅是多了个踩背和掏耳。 可她那暧昧的语气却让人心跳加速,浮想联翩,顾言虽知道这是雅趣,可此时此刻不免的还是有些紧张和羞涩。 何处的事儿很快就解决了,主要是顾言现在真缺这种能够做事的人,因此花开就说了一嘴,何处就被安排到赌坊帮闲,刘氏看着何处离开,不知道为何她心里却突然地舒服了许多。 道不孤。 看着莺莺燕燕过来给自己行礼,顾言觉得自己浑身都是僵硬的。 众莺莺燕燕也是头一次见顾言,当日虽然听说自家侯爷很耐看,今日一看却是果真如此,唇红齿白书生气,听说还是军中的猛将。 能文能武,身居高位,而且还很年轻。 姑娘们突然发现自己的梦中情郎就在眼前,可自己在见这个郎的时候却不敢抬头,只能用余光偷偷地看。 原来,梦还是梦。 第十一章 上朝的一些事儿 七天的假期一晃而过,炉子还没做出来几个,顾言就要上朝了。 这次上朝其实对顾言来说没有多少事儿,就是去领个铁卷,然后确定下官职。 顾言觉得自己才闭上眼,就被自己风风火火地娘给拉了起来,然后春夏秋冬四朵花鱼贯而入,拿着衣服就开始进行穿戴。 好在屋里已经装好了两个炉子,不然这天顾言打死也不愿意起来,木偶般被几个女人摆弄着,穿衣,洗脸,梳头,她们不敢有一点大意,这是侯爷的第一次上朝,无论是对侯爷自己,还是对日后的整个家族都极为重要。 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因为顾言没有官职,他还没有官衣服,所以就只能穿着铠甲去上早朝。 如何穿铠甲也是一件有难度的一件事,四朵花虽说是从宫里面出来的,啥都学了,可就偏偏不会穿甲,眼看着时间在一点点地溜走,顾言只能自己穿,四朵花在旁边认真的学,认真的记。 以便下一次该知道怎么做。 上早朝这件事曹山山那一日来特意地讲过,因为没经历过,顾言听得很认真,也记得很清楚。 大明是洪武爷建立起来的,他在官员准则上花了很大精力。 因此他格外地重视国家内部制度的建立,首要一条就是关于上早朝的规定,他希望通过建立更严格的早朝制度,来约束并规范每一个官员的行为,令他们都可以真正地做到兢兢业业。 于是上朝就成了一个非常严厉的规定。 上早朝时间规定在卯时这一个时间段,所以点卯一词就是这么来的。 其次,官员要上朝真的是起得要比鸡还早才行,这意味着顾言必须要在寅时左右就起床了,不然就要迟到了,而且上朝不能蓬头垢面,必须要梳妆打扮,这就更耽误时间了。 再加上顾言住在后湖这边,去的时候要通过太平门,经过后宫,再从太平街一路往下,在通济门左拐直行到达洪武门,然后需要走一点路到达大殿,这个时代有没有电动汽车,就算骑马也得一个多钟头。 最变态的还不是这。 曹山山说,上周时候周围会有九个值守公公,迟到一秒都会被记录上,如果你在朝会上放屁,打嗝,打瞌睡,打哈欠都会被记录,会被视为大不敬,轻者罚铜,重则纳入考评,有的人会因此丢官。 朝班顺序也不能走错,最前班首依次为公、侯、驸马、伯;其后自一品而下各级官员依照品级,文东武西依次序立。 除常朝官员外,负责纠察的官员面北而立,纠察百官的礼仪;记事官员居于文武第一班之后,以便于观察记录。 顾言一想到这就是自己要经历的,他心里默默祈祷今日大帝一定不要给自己封官,这日子太难了。 此次朝会的地方不是华盖殿而是奉天殿,也就是应天府百姓口中的金銮殿。 穿戴好,顾晨氏看着自己儿子精神的模样越看越喜欢:“儿啊,要不要把你那把长枪拿着,这样就更威风了。” 顾言想起了前日的痛苦回忆,无奈道:“娘,这是上朝又不是杀人,拿着马槊去,还没过社稷坛你儿就被人五花大绑了。” 顾晨氏啐了一口:“呸呸,大清早不说点好的。你不拿马槊,你配着一把剑不是兵器么?” “不一样的,这是皇帝的佩剑,也叫做仪剑,他送给我了,这个是可以带进去的。” “哎呦!”顾晨氏发出一声惊呼:“解下来。” “干嘛啊!” “搁在供桌上贡着,以后传给我孙子啊!” 得! 这家是没法呆了。 喊了一声曹文清杜猛,三个人三匹马就冲进了带着无边寒气的夜色中。 到了社稷坛这儿,时间还有一些,宫门未开,宫门附近停了很多轿子家仆,这些人听到马蹄声,好奇地掀开轿帘眯着眼瞅了一眼,见是个武将,冷哼一声放下了轿帘。 又是一个没有仪仗的芝麻小官。 这边聚集的马车越来越多,见有人骑着马,好奇地看了一眼,不认识,又不用问好,直接趾高气扬地离去。 片刻后一顶轿子停到了顾言身边,来人掀开轿帘:“喂小伙子,这里都是长辈,你骑着马挎着剑,搞得你像是个侯爷一样,十分不雅。小辈,听长辈一句劝,谦虚些,下马走路吧!” 顾言闻言嘿嘿一笑,傻傻的模样惹得周围看热闹的轿夫一阵大笑。 纪纲掀开轿帘看见了社稷坛,他知道自己这是要到了,皇城的灯也亮,宫门要开了,一转头就看到了骑在马上的顾言,他心里一喜,这下终于遇到熟人,剩下的路不孤单了。 “安侯,安侯,等等我!” 本来就安静,这一嗓子直接让整个宫门前更安静,众多轿夫也不笑了,这还真让那人说对了,这还真的就是一个侯爷,纪纲赶紧停下轿子,小跑着挤了过来:“来这么早?” “头一次,卡不好点!” 身旁的轿子一颤,然后走出一个老学究模样穿着绿袍的官员,瞅了顾言一眼:“下官董善有眼不识泰山,安侯莫怪。” 怪?怪啥啊,顾言差点都笑了,这位留着山羊胡子穿着绿袍的小老头真像一个大白菜。 董善也郁闷了,你说你一个侯爷,仪仗不用,骑着马上朝,还来这早,这不是害人么,这不是害自己这个七品芝麻官么。 “董大人也是好心,不怪。” 顾言转过头,朝着纪纲笑着回道:“这几日忙啥,问了好些人都不知道你人在哪里?” “在你家附近不远处。” 顾言醒过神来:“刑部还是大理寺?” “大理寺!”纪纲朝着冷冰冰的双手哈了一口气:“旧臣齐泰的事儿。当初陛下属籍被去就是这个家伙的主意,对了,还记得把白马染成黑色妄图掩人耳目出逃被你抓住的那个家伙不?” “他就是齐泰?” “嗯!”纪纲点了点头:“最近问出了些东西,这人计划在外图谋兴复反叛,已经坐实了,全族估计落不到一个好。 诸位官员没有想到纪纲会在这里讨论诛族的事儿,这里也有不少的建文旧臣,一时间大为惊恐,纷纷远离纪纲,就像老鼠见了猫儿一样,顺带看顾言的眼神也是惊恐莫名。 “嘿,顾言来的挺早啊!”能说这话的基本上就是军中的人,一抬头是保定侯孟善。 顾言赶紧过去见礼:“晚辈拜见孟大人,这些日家里事多,没去府上拜会,还请莫见怪,小子心里一直挂念着呢。” “挂念他作甚,又死不了,你倒是不如来看看我,我比他小能多活几年。”这个就不用看了,李信的儿子李彬,丰城侯,当初击垮平安将军的就是他。 这是大佬,顾言赶紧去见礼。 这才拜见完,身后的招呼声不断,这些都是大帝的旧部,军中的将领,顾言虽不是很熟,但在灵璧那里抬头不见低头见,混着混着就熟了。 宫门开了,众官员让开路子,按照规定公侯先走,才走了一会就碰到了朱高煦和朱高燧,这两人自来熟,和军中的各位大佬关系极好,说话十分的随意亲昵。 朱高煦看见了顾言,赶紧走了过来,认认真真拱手道:“今日一见安侯,我心满意足矣,多谢安侯神仙手段解我袍泽之苦,请受我一拜。” 我去,顾言没有想到朱高煦是真的要拜,别人都是客气下,这家伙来真的。 顾言赶紧拦着:“作甚啊,作甚啊,都是军中兄弟,你要害死我啊。” 拦住了他,没有看住朱高燧,这个家伙拜了,这一神仙操作把后面的官员惊得不轻,军中诸位老将却站在那里看热闹不嫌事大抚须称善,却听朱高燧笑道:“安侯你为我父皇学生,按理你我同辈,这一礼受得!” 受个屁啊,就你们这一家后面的那些个败家玩意,这一礼受了,将来我的儿子是不是也成了败家玩意。 别看现在好得一塌糊涂,等后面要争太子,争天下的时候拿刀子砍人可是眼皮子都不带眨一下的。 可现在又能咋办呢? 你看那些芝麻官嫌弃的眼神,老子的好名声彻底地完蛋了。 顾言等人走在最前,数不清后面有多少人,但一定很多人就是。 在众多侯爷里面顾言是最小的一个,有些另类,惹得宫卫频频注目,他们以为这又是那个才当官的傻子,连出班位置都不知道。 长篇按捺住自己那蠢蠢欲动副手,压低嗓门:“你他娘的给我站好,那小子挎着剑。” “正因为要挎着刀小的才要去阻止。” 长篇咬牙切齿恨铁不成钢道:“睁大你的狗眼,那是仪剑,仪剑,仪剑,洪武爷给陛下的佩剑。这么多侯爷都没有说话,他们都没有去说什么,你说个屁啊,站好。 第十二章 又想马儿跑,又想它不吃草 大朝会也可以叫做一言堂。 全程都是大帝在上面喷口水,诸位臣公站在下面听,整个大殿回声效果还很好,大帝的每句话都带着轻微的回荡,确保每个人都能听得清楚。 不想听也得听。 开始的时候顾言还兴致勃勃地去听,听着听着就有些乏,很多东西不是听不懂,而是这些东西都不是说给自己听的,晦涩难懂,还夹杂吐词不标准。 而且这朝会也和自己想的不一样,什么有事奏,无事退朝这里根本就没有,而且也不是曹山山所说的有九个礼仪检查官,光顾言看到的就有很多个。 都站在柱子后面手里拿着小本本,就像后世上学那个班级卫生检查员一样。 拿着鸡毛当令箭,一副目中无人的模样。 顾言因为年轻,站在一队大叔大爷队伍里,有些扎眼,鹤立鸡群,光顾言统计就有三个太监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 人一无聊就会自己给自己加戏,顾言觉得鼻子有些痒,扣了几次鼻屎,揉了几次鼻头,腿有些酸,抖了几次腿,早晨起来太早,到了会议的中途那是哈欠一个接着一个,朱高煦看了几次,无奈地苦笑。 那几个太监却非常兴奋,手里的小毛笔刷刷地写个不停,到最后也不去看别人了,就使劲地盯着顾言。 顾言被看得不好意思,冲着那个好看的太监龇牙一笑,那太监猛地一瞪眼,低头,刷刷刷,写的飞快。 顾言瘪瘪嘴,心道,娘的你别落在老子手里了,落到我手里,我非把你关几天静闭不可。 看看人家杨小乐,又是劳动改造又是关禁闭,现在性子极其的沉稳,一看就是干练之才,你们这些还不到火候,有些失格了! 失格? 顾言摇头苦笑,自己怎么把这个词给用到了人身上,罪过罪过。 太阳升高,金黄色的阳光铺满整个大殿,大帝高高在上,就像庙里的菩萨。 “安侯,顾言出列,觐见陛下。” 太监的嗓门也和后世影视剧不一样,不是很尖,很是中性,顾言听到叫了自己,知道这朝会要结束了,心情一震,赶紧出列。 朱棣看着猴一样的顾言嘴角无奈地露出一丝苦笑,他刚才讲话那会可是看得很清楚,这小子扭来扭去,扣得鼻屎还到处乱弹,还爱冲着内侍时而傻笑,时而咬牙切齿。 “顾言,应天人,灵璧之战单骑斩敌军大纛此为功勋一;其二,入住伤患营,着书《卫生条例准则》十万余字;其三治疗伤患,活人无数,解我将士之苦,让我等再无后顾之忧; 其四,带军诛杀余孽,劳苦功高;其五:《弟子规》《对韵歌》盛事之华章,事关我大明教化之,圣明之命,谓之为安。 臣子顾言,有恩于大明,朕朱棣感激涕零,人才尽用乃是天道使然,今赐安侯为句容卫指挥使,军屯句容,拱卫京师,因念其年幼,唯恐意气用事,特赐,秩正七品。” “大帝啊,你可真是会玩啊!” 顾言心里不断诽谤,军屯句容顾言理解,那是自己的封地,百姓战时为兵,闲时为农。 这些都可以理解,毕竟自己以后就住在那里,可你都赐了我指挥使的职权,你却又说秩正七品,也就是说老子以后要跟以前一样负责一个卫四五千人的生活,去拿着七品的官员的俸禄。 这不是会玩是什么? 又想马儿跑,又想马儿不吃草? 看着朝着大佬抚须称赞的模样,顾言只要捏着鼻子认了:“臣定不负圣意。” 很快一个太监端来一个大盘子,盘子上搁着一个铁券,上面刻着顾言封侯的功勋,和陛下的赞美,然后太监就又端走了,在后在顾言看不到的地方交给了另外一个太监,这个太监堆起笑脸,连同吏部喜气洋洋地朝着顾言家报喜去了。 顾晨氏正在院子假山旁嗮太阳喂食小鸡,小鸡原来有二十三个,这两天冷,病死了两个,顾晨氏见还有三个恹恹的有些不开心,坐在那儿唉声叹气。 “腊梅,你说今儿言哥的官职下来,这两杆大矛是不是就得取下来?” 腊梅放下手里的布匹,回道:“老妇人,立戟是武勋的荣耀,今儿侯爷上朝就看陛下是封文职还是武职了,如果是文职这戟就得取下来,还与太庙;如果侯爷还继续掌军,这戟就还得立在那里。” “唉!”顾晨氏叹了口气:“我这心啊,既不想言哥去军武,又舍不得这份光宗耀祖的荣耀,这人啊,先前啥都没有时候觉得一点都不在乎,现在日子好了,却又担惊受怕起来。” 腊梅安慰道:“老夫人宽心就是,侯爷就不是一般人,咱们等着好消息就行。” 话音才落下,外面就传来一阵敲锣打鼓的喧闹声,隐约听着什么大喜…… 还没出去看,辰大云就慌忙的跑了进来:“姐姐,宣旨的内侍来了,言哥的官职下来了。” 顾晨氏赶紧穿上诰命衣服,一家人规规矩矩的站好,听着宣旨官宣读旨意,前面的听不懂,只听懂了秩正七品,顾晨氏心里有些小小的失望,儿子封了七品官。 这下丢人了,前日和大嘴家婆姨谝的时候说应该有个五品,今儿只封了七品,这以后咋见人哦,丢死人了哦。 家将路棚给每个报喜官塞了赏钱,报喜官掂量着袖笼里面的赏钱笑得很开心,说了一大堆贺喜的话,转身就要走了,今儿的任务完成了。 顾晨氏心里有个疙瘩,往前几步,小声地朝着那内侍问道:“这戟不拿走么?” 内侍脸色一变,朝着房顶拱拱手:“安侯今儿虽是七品官,但那也是年龄的缘故。 但在军伍上,侯爷的官职还是没变,还是和先前军中一样为指挥使之职,领一屯之兵,用咱家的话来说侯爷现在是七品官,以后早晚就是三品。 这军功戟怕是要在这里生根了,小的在这里提前贺喜老夫人了,你和侯爷的这个家以后定是我大明朝的顶格功勋人家。” 内侍的嘴就是甜,吉利话说得很好,听到顾晨氏大喜,挥挥手,路棚又给大家发了一遍喜钱,这一次不光报喜的人有,就连屋外看人闹的人也有,顾晨氏站在大门,朝着乡邻说道: “一点喜钱,大家也莫嫌弃,给家里人扯一匹布,新年要到了,给孩子做一身衣裳。” 看热闹的人没有想到还有喜钱拿,闻言问道:“侯爷他娘,这次侯爷封了个啥官啊?” 顾晨氏叹了口气,心里却是美滋滋,平淡道:“唉,能有啥官啊,还是和以前军中一样,当一个指挥使,管个四五千人。 你看屋顶的大戟啊,还和以前一样,杵在那儿光秃秃的。” 众人看了看屋顶,眼神里充满了羡慕和渴望。 顾晨氏很满足大家的表现,这是他现在除了菜园之外为数不多的兴趣爱好。 朝中此时也到了讨论环节,俗话说就是有本上奏的环节。 这个环节武将参与的很少,参与者都是文官,大部分都是禀告自己的工作业绩,表忠心。 也有的在求支持,要钱,要资源,然后不知道为何惹了户部的人,户部的人开始下场,先哭穷,然后再说这人尸位其上。 这个环节大帝是在闭目养神,不知道是在听还是在打盹。 顾言则是很兴奋,兵部的人也听得津津有味,文官吵架骂人不带脏字,这是顾言目前最缺的知识点,他在好好学,好好的模仿。 “安侯,看着这么认真作甚?” 顾言头也不回道:“学啊,以后万一遇上了事儿,总不能张口娘闭口老子的吧!” 话说出口顾言就有些后悔,自己怎么把心里话说出来,转过头一看是茹瑺,顾言端正态度一丝不苟的行礼道:“尚书大人。” 茹瑺鼻孔冷哼一声:“句容卫所陛下交给了你,昨日内阁商议后有五千人,需要屯户五千,这些人来年后都会去句容,想好了怎么做?” 顾言想了想,没有明白茹瑺尚书的意思,问道:“大人的意思是?” “我是来问你,不是我问我自己。” “垦荒,屯田,落户,民生,互通有无,发展经济。”顾言滑不留手,说的都是刚才学的官方之词。 茹瑺也发现了,气的脖胡须直斗:“我的意思是你一个人如何去管理这么多人,那时候不是在军中,不能行军法,你如何去保证每个家,每个户的生活。” “大人教我!” 茹瑺气了,这小子变脸真快:“去找吏部要人。” “他们刚哭穷,找他要人不是白要么?” “你手里有五个千户空缺!” 顾言懂了,意思自己要拿千户位置来换吏部的官员,也就是朝中的某些官员亲眷需要这个职位,自己需要跟他们来一个简单的利益交换,自己舍弃几个千户,多几个管理人才。 想到这些,顾言也明白茹瑺开始说的第一句话了,摇了摇头:“这五个千户我不给。” “二十百户位。” 顾言摇了摇头:“一个小旗位都没有。” “我看到句容会民不聊生。” 这句话让顾言贼不爽,抬起头:“那我们拭目以待。” 第十三章 每个人的生活 太阳还没出来的那会儿是应天府最美的时刻,一层层,一簇簇洁白的雾气在微光中变换着色彩。 当钟楼的钟声响起,应天府新的一天又准时地来到,在一片片淡淡的烟雾中,应天府如同一个瓷娃娃,长长的睫毛,带着些许雾气的水汪汪大眼 淇国公丘福舒服地伸了个懒腰,他觉得有些热,穿着单衣从被窝坐起,他习惯性地捶了捶膝盖,却发现多年的老寒腿在今日却没有发作。 他看了一眼墙角的两个大铜炉子,嘴角露出了笑意,然后轻轻地拽了拽床头的细绳,仆役鱼贯而入。 儿子丘松也随着一块来给自己的父亲请安,他惊讶地发现今日父亲竟然没有捶腿,皱着的眉头也舒展开了,他开心道:“父亲今日的气色很好,儿子心里也开心。” 丘福笑了笑说道:“句容侯果然有些本事,这炉子是个好东西,屋里一夜都暖烘烘的不说,我今日起来发现腿也舒服了很多。你一会去拿二百两银子去给顾侯送去,就说老夫承他的情了,让他再给府上装几个。” 丘松其实很不喜欢顾言,虽然他没有见过顾言,但在吏部为官,多少听同仁说了一些,如今《弟子规》已经在官员中流传,众人赞誉有加,朗朗上口,很受家里幼子喜欢。 算的上极好的文章,大家都很喜欢。 可他一点都不喜欢,他认为顾言就是一个谄媚的幸进之徒,不配称之为侯,到现在也不愿意给让自己家族的幼子去学习。 见自己儿子站在那里装作听不见,丘福皱着眉说道:“知道你看不起安侯,老夫才知道这个人也和你一样,我曾狂言道黄口小儿能有多大能耐? 当站在山坡上看到那孩子一个人不顾一切去冲阵并且活着回来的时候,我就明白了,有些人注定在某一天会大放光彩。 这个人就像是上天派来的一样,古往今来都是如此。 说句你不爱听的,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够听进去。” 丘福叹了口气,神色有些灰败: “我已经老了,咱们家也在不知不觉间变的这么大了。 皇家给皇子挑妃子都是从民间选,你觉得你这一辈子还能和我一样独领三军?你觉得我还能再活多久?还能再战几次? 好好地做你的文官,这不光是我的安排,也是陛下的安排,所有人都跑不了。 收起你的骄傲,也收起你的小心思。 日后,咱们军方这一脉说不定还得靠人家安侯,如今这苗头,再过几年磨炼下性子,这军方的第一人就该是人家了,这时候多给点人情,多亲近亲近,日后用得上。” “父亲,孩儿见过太多昙花一现,我不觉得。” 丘福见炉子已经开始作响,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伤患营有四千人是跟着陛下从北到南一路打过来的,如果没有顾言事无巨细的照顾治疗,这四千人能活一半就算个稀奇。可如今这四千多人不但好好的,而且已经分到全国三百多个卫所里面担任要职。 这些有陛下的侍卫,如纪纲,有陛下的追随者,如苗喜,他们用无数次鲜血证明了自己的对陛下的忠诚。 这些人如果死了也就罢了,如今活着的,敢问?哪一个不承安侯的活命之恩? 一个半大小子,能让这刺头功臣心服口服,除了活命之恩外你就没有想到过其他的?比如这安侯的确有过人能力? 比如这安侯有让人信服的本事? 这些人都是身居要职,这些都是安侯的资本,统领一军的资本,所以,你现在明白了吗? 就算日后安侯活得不如意,这些人也足够能保他子子孙孙,福泽绵延,因为这是恩情,救命之恩情谊。” 丘松脸色有些僵,父亲的这些话是他没有想过的,但毫无疑问这些话都是正确。 “没有人可以圣恩永在。” 丘福笑了笑,给丘松倒了一杯茶:“话没错,所以陛下愿意收这孩子为学生,天地君亲师。 如真有苗头,一句话的事儿,旨意都用不上,大义在陛下手里捏着呢。 你啊,心要大一些,往前看,往高处看,而不是老在低头看自己,鞋面不好看,走路走得舒服才是最好的。 银子你亲自送去,你俩还没见过呢,好好跟安侯聊聊,说不定你俩就投缘了呢?” 丘松点点头,他知道他要去忙了。 钱大这两日也很忙,他揉了揉发酸的腰杆,看着身后一排排的蜂窝煤就觉得十分有成就感。 徐三这小子报恩来了,三年前只不过看着小子在路边可怜,就给了一个饼子,没想到到了今天自己揭不开锅的时候这好报就来了,徐三把自己推荐给了花管事,然后有了今天这个捅蜂窝煤的好活。 侯府人也很好,捅出五十个蜂窝煤就能得一文钱,日结,不拖欠。 前日是头一天,捅了四百六十多个,原本自己打算就要八文钱得了,谁知道管事直接眉头一皱,说抹平算了,四百六十个变成了五百个。 一问,人家说真要有心后面补上就是了,不愿意补也就算了,这些都是辛苦钱,没必要计较那么多。 侯府这事儿做得大气,十个崭新的铜板让他一家人好好地吃了一顿饱饭。 今儿,钱大准备捅一千个,一是还人情,人家有情义,咱不能让人戳脊梁骨不是?二是好好地赚一些钱,争取给自己家也来个炉子。 家里太冷了,媳妇洗衣服把手都冻破了,有个炉子烧些热水人也能舒服些。 前一天捅得少,主要就是因为赵大那狗日的太慢了,用煤石和泥都不会,耽误了大伙的工夫,今日和煤灰的有十个人,今天少说要赚二十文钱。 看着热腾腾的米饭已经被侯府的人抬了过来,钱大决定再加把劲多搞出来些,这活就是个寂寞活儿,得加把劲。 不然,这免费的午饭吃的心慌慌。 “呸呸!”往双手吐了口唾沫,钱大准备下死力。 黄铁匠心情不好,因为他现在做的是九号炉子,也就是最一般,需求最大的那种炉子,和他一样的还有九个人。 他们的工作和自己一样,都是做最普通的那种炉子,活虽然不累,但是对比之下就显得气人了。 严铁匠还是自己介绍过来的,他现在做的三号炉子,人家一天任务就是五个炉子,五个铜炉,上面还需要刻花的那种,他做的炉子是面向官宦人家,精细活多些,不但要实用还必须要美观。 有特殊的需要的家庭还需要在上面加银丝,一个炉子加银丝少说二十多贯 烧化了一炉子铁水,倒在模具里面,上面铁皮往上一盖再压上石头,一炷香后掀开就能拿出一块完成的铁皮,用大剪刀剪出合适的尺寸,订上铆钉,一个圆桶就做好了。 再剪出一块封底,一个简易的炉子就好了一半。 这时候就会来一个人,把这个炉子送到隔壁屋的瓷器匠那里,他们会往炉子里面套上内胆,然后在四周边缝隙加入黄泥,简单地烘烤之后,一个炉子就做好了。 拉响铃铛,就又进来一个人,把炉子抱上鸡公车。 凑足了一车,鸡公车就会离开,把这些炉子送往商户家,为什么要送过去,因为当初承诺的是包安装。 在另一间房,也有一部分铁匠,黄铁匠的两个儿子就在里面,他们的任务是做烟囱,一想到自己的儿子也在这儿,黄铁匠心里就好受些,严铁匠只有一个女儿没有儿子。 因此,自己一家可以拿三份工钱,他们只能拿一份,昨日结束侯爷开了个小会,会议很简单,就是统计昨日炉子卖了多少钱。 黄铁匠清楚地记得昨日侯爷说一共买了三千两白银,按照当初承诺的分成,他们占一层。 黄铁匠昨日和他的婆娘在被窝算了很久,算到最后两人竟然大哭起来,他们打死也没有想到,昨日一天的收入就达到了快一两白银,其中还不包括他两个儿子的。 这可是他们做梦都不敢想的数字。 大足县令前日收到了陛下的手书,他做梦也没有想到陛下会给他这个芝麻官写信,信里要求有两个。 一是,采煤,上船,然后通过长江运往应天府;二是不准以劳役发动群众,而是通过以工代役,或者请人开采。 信里还说,户部的三万两白银已经从应天出发,随行监督的人是千户苗喜。 大足县令收到手书之后立即召开会议,快速地敲定了采煤人员,以及采煤人员每日的工钱或应该减少的劳役时长。 这是一件大事,只有劳役时间少了,才会有越多的人去做自己的事儿了,这样生活才能提高,这样自己的年度官员考核,就能评上一个甲,或者乙上。 在不知不觉间,一个因为煤炉子而产生的产业链已经形成了一个闭环。 杨小乐在算账,此时在他的下面坐着四十多位工匠,他们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杨小乐,事关每日的收益,他们很上心。 杨小乐从未觉得压力如此地大,拨算盘的手也有些僵硬,他不是怕这些匠人,他是怕顾言,因为顾言会劳动改造,会把人关静闭。 那段日子是他不堪回首的记忆,它不断地提醒着自己,要端正自身,要好好做人。 核查了三遍,数据确认无误,合上账本,他抬起头冷静道:“今日总收益一万贯,折合白银一万两。” 众人吸了口凉气,把这个数字记在心里。 杨小乐扫了一眼众人,继续道:“侯爷说了,赚了钱就不要乱说,眼红的人很多,自己偷着乐就行。” 众人深以为然,点点头,鱼贯地离开。 看着顾言做的什么思维导图,朱棣头很大,内阁的几个人头也很大。 光是一个闭环这个词就让几个人想了很久,最后实在是没有办法,把世子喊过来才知道什么意思。 看着挂在墙上的闭环流程图,大帝连喝了三碗浓茶。 上面最后总结道:一个产业不光能够解决府上部分百姓生活困难问题,还能推动当地经济发展,提高税收。 增加劳动者特别是一线劳动者劳动报酬,提高劳动报酬在初次分配中的比重。 鼓励勤劳致富,保护合法收入,增加低收入者收入,扩大中等收入群体,调节过高收入,清理规范隐性收入,取缔非法收入。 这几句话让内阁的几个人琢磨了一夜,越琢磨越觉得有道理,琢磨越觉得不知道如何去做,看的懂了,却不知道什么意思,烦躁的姚广孝不停地摸头。 “这些话你能懂吗?” 朱高炽认真看了看,点了点头:“能够懂一点。” “那你说说,什么是一线劳动者。” “做最苦最累活的穷苦百姓。” “那调节过高收入呢?” “就是钱不能让一些大家族,大商人给赚了去,要控制,要给百姓留口肉。” “顾言给你说过?” 朱高炽点了点头:“他偶尔会说一下,我觉得好奇就会问,多多少少知道一些。”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朱高煦看了一眼自己眉头紧锁的父亲,说道:“顾言常说酒壮怂人胆,饭涨穷人气,为什么我们的百姓就不能把头抬起来做一回人呢。” 朱棣闻言后沉思了许久,突然说道:“下旨,今日之言谈不准泄露分毫。世子你明天去找顾言你跟他说,以后再写这些别人都看不懂的,我亲自去顾家把他的腿打断。” 众人莞尔。 夜深了,徐皇后照常过来送热粥,她见四郎有些神采飞扬的模样,笑道:“什么事能把人开心成这样。” 朱棣牵起了徐皇后的手,两人坐在门槛上:“你说人为什么会造反呢?” 徐皇后想了想:“阿爷说过,没饭吃,饿的没有法子了。怎么,四郎有所感悟?” 朱棣点了点头又:“感悟谈不上,只是明白了脚该往哪里去迈。你说的对,如果都有饭吃,谁愿意提着脑袋去造反呢?” 第十四章 每个人的生活(二) 清凉寺的和尚最近过得不好,出了寺庙之后无论他们去做什么,身后永远都会被几个街头上的青皮远远地吊着。 青皮被发现了也不尴尬,很光棍地说这是有人花了钱,专门让我们看着你呢。 智信和尚以为是顾言,谁知道细细一打听后惊讶地发现是徐三和刘二狗。 如今两人已经九品的官员了,名字也不是徐三和二狗了,两人都有了正式的官名,世子朱高炽亲自起的名字,徐三改成了徐泽一,取自:君子如水,随圆就方,择一而终。 刘二狗的官名叫做刘长安,朱高炽很喜欢他做人讲义气,就在王维的:长安少年游侠客,夜上戍楼看太白,这一句诗里挑了两个字。 这两个人比顾言还让人头疼,顾言那是说一不二,你不做也得做的傲气,人家那是上位者的做法。 可这两位就不一样了,那是怎么恶心怎么来。 这两个人就像是苍蝇一样纯粹就是来恶心报复你的,这些和尚做梦也没有想过如厕都有人趴着门缝偷瞄的,洗澡也有人偷瞄,上街买个东西也有人盯着看。 有的和尚实在忍不了去告官了,结果那捕头一听和尚要告的人是徐三和二狗,当下就把和尚叉出来了。 捕头很有眼色,他们不止一次地看到自家县丞和徐三二狗一起喝酒。 喝骂道:人家没偷没有抢,就看你上个厕所,你就来告官?你是方外之人你怕啥?你小时候拉屎拉尿的没有被人看过? 咋了,现在大了看你一下你就告官?看你一眼你少块肉?再来扰乱公堂就先把你这光头关起来。 智信坐在佛像底下面目狰狞,今日,他已经得知有人在讲佛门的手段,讲这件事的人手段很高明,先是故事引入,最后抛出疑问,而且他们也不对那些愚民讲,他们最先是在国子监那里抛出这个问题,作为一道趣味题让读书人去考虑。 有奖问答,只要你写的好,讲得好且有理有据,当场给予助学金:五十两。 今日的问题是:我们这么多信徒每年捐了那么多香火钱都去了哪里呢?是和尚中饱私囊,还是被诸佛拿走了? 这个问题很尖锐,直接就打在了七寸上,智信知道,自己如果再没有做出选择,安侯就要选择出手了,智信还知道,如果自己还没有做出决定,那么过几日的问题就该是因果钱了,智信知道自己要反击。 清凉寺不能第一个出头,如果真的这么做了,那清凉寺就真的万劫不复,自己代表不了诸多佛门,清凉寺也代表不了整个佛寺。 智信在等信,也在等人。 毕竟清凉寺、永庆寺、瓦官寺、鹫峰寺、普缘寺、吉祥寺、金陵寺、嘉善寺、普惠寺、弘济寺、接待寺等十二座寺庙及二十六庵,山门的左右两侧分别为能仁寺、碧峰寺,这些都归天界寺管。 天界寺不出头,自己永远就不会去按照顾言所说的去做。 鼓楼的鼓声响了,片刻后,大殿进来了一个小沙弥。 “神僧怎么说?” “主持,神僧说,一饮一啄。” 智信惨惨地笑了笑,神色然后变得狰狞起来:“那就是说报应要来了,那就是说智信我要当天底下佛门的第一罪人了是吗?” 过了许久,智信站起身,神色又变得悲天悯人,看着佛像,双手合十:“安侯,如果我不愿意呢?” 天界寺内,纪纲笑着坐在佛像前,看着闭目不语的神僧,纪纲自酌自饮,笑道:“一饮一啄?神僧倒也看得透啊!” 和尚睁开了眼,看了一眼纪纲道:“纪大人信命吗?” “信也不信,怎么神僧要给我算一算?” 和尚笑了笑:“倒也不可,不过话说出来你别恼就是。” 纪纲拱拱手:“这个不敢,陛下对您都尊敬有加,我这个做臣子断不能没了分寸,您大胆地说,我听着。” 神僧轻笑道:“我说您日后会有凌迟之祸,您信吗?” 纪纲脸色一僵,手猛地一抖,茶水溅了一身,深吸好几口气,才压住内心的火气:“大师,您的这话让我胆颤心惊啊,非谋逆之罪,才有凌迟之责,纪某一心为国,大师切莫乱说。” 说罢,有些狰狞地笑了笑。 这一笑露出了豁牙,神僧见状一愣,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他赶紧低下头,双手合十:“命也,命也,先前我老眼昏花,纪大人莫搁在心上。” 但在他心里其实早已经破浪滔天了,野狼桀骜之面相,如今野狼没了牙,成了看家狗,命虽坎坷,但再无剥皮抽筋之祸了。 纪纲点了点头,他看到了神僧神色突变,本想细细追问一番,但想到今日有职责在身,决定还是以后再来拜访,看看这老和尚到底隐瞒了些什么。 毕竟他可听说,神僧批命的本事是一顶一地准。 “无妨,无妨。不过,话说回来,今日时候不早了,神僧还是早下决定的好。” “就不能网开一面吗?”和尚换了一副模样,乞求道。 纪纲摇了摇头:“天界圣恩永眷,但其他的就不好说了,神僧切莫让我为难,明洪武二十一年的那一场大火神僧怕是再也不愿看到吧!” 和尚痛苦的低下头,双手不自觉地有些颤抖:“如果你能告诉顾侯,能把界面上那些谣言散去,我们愿意低头。” 纪纲摇了摇头,安侯拖我给您带句话:“问渠那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 如果没有这回事,那就是一个玩笑话罢了,如果真的有,那关我何事?自己的脸都洗不干净,这事儿你能怪谁呢?” “这么说这事儿是没有了商量的余地么?” “是的,吸的血够多了,要还钱了!” “阿弥陀佛。” 纪纲挥挥手:“兄弟们回家!” 院子周围的战兵齐齐围了过来,走到门口纪纲突然回头:“安侯还托我给你带句话,他说,你们佛门有印书坊,自南朝开始你们教义里有一条为-不诓骗,可翻看历史书看看,你们为了发泄肚子里的恶气,怎么去把一件事颠倒黑白的? 你们做这件事儿的时候是不是违背了你们一直宣扬的教义了呢? 知道心里不服,那么多钱呢,换谁谁心里都不舒服。 印书坊就不要印那些颠倒黑白的东西了,你随便印刷些什么都无所谓,可一旦我发现你们颠倒了黑白,就别怪我狠辣无情了。 官府抓人需要证据,军队杀人只要名单,好好做吧,这天地比你想象中的还要大。” 顾言现在很忙。 后天大帝要正式的立徐妃为皇后,自己要和三千名原伤患营的兄弟来负责社稷坛这边的安保,朱高煦也领了三千人马负责太庙那边的安保,册封的地点在承天门,到时文武百官,城中百姓都来见礼。 为了保证安全,也为了大礼不能出现事故,大帝可是让朱高炽亲自来带话,而且还说了,负责安保的军士要挑个子高的,人好看的,威武霸气的最好。 不知道这是朱高炽自己加的,还是大帝真的这么说了,但是不论真假,顾言就只能捏着鼻子照做。 现在,都宵禁了,顾言还在鼓楼附近挑选个子高的,人好看的,又威武霸气的兄弟。 亲自挑选实乃无奈之举,就因为喊了一句要个子高的,好看的,威武霸气的,一盏茶不到校场来了快两万人,高的,矮的,老的,少了都来了,少了一个胳膊的都来了,没有人认为自己不好看,都觉得自己才是那个个子高的,人好看的,且威武霸气的。 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当日负责护卫的将士可领好酒一斤,宫花一朵。 煤炉子和煤炭的管理权限全部交给了杨小乐全权负责,花开何处两人因为嘴皮子会说,需要打下手,负责价格敲定这块。 达官贵人订购的炉子再有一些就差不多忙完了,剩下的炉子就轮到了早已经等不及的各商铺了,这两人街面上熟,做事又能拉得下脸,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做这事儿最合适。 炉子这事算是步入正轨了,陛下都说好,这东西能不好? 百姓最信这个,只要贵人都说好的,那东西不好也会说出个三分好来。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生意大了,自然有人想来分一杯羹,因为这两日顾言太忙了,想要也吃口肉的各大商人只能拜托花开和何处两人能不能给安侯递一句话,人家很大方,只要把话带到了,白银一千两的辛苦费。 一千两对花开和何处两人来说是一笔无比巨大的财富,也是他们活了这么久都没有见到过的这么大一笔钱。 很诱人,可两人却没有动心,没答应的最主要的原因就是杨小乐。 两人虽然没有啥本事,但是却很有眼力见儿,试问一下,什么样的生意能让一个太监当账房? 这明显就是宫里有人参合了,宫里人参合了,这事儿就不是他俩能决定的了,银子毕竟很诱人,可命却只要一条啊。 况且拿事儿的人顾言也不在。 他们害怕这个不苟言笑的太监,殊不知杨小乐以前是爱笑了,自从顾言说他的笑太谄媚之后他就不这么笑了,应该说是不敢笑了。 两人不答应,几个商人就只能干等。 一个军侯府不是说他们想递帖子就能递的,那房顶的两个戟不光是荣耀,还是随时可以砍人的大权,可这么等着不是办法,这几个人就又想到了侯府门辰大云。 可这两日侯爷早出晚归的不落家,辰大云就不看大门了,大门这里换成了两个凶狠的家将,这几个人就只能选择继续干等。 他们真的看中了这份生意,晋中多煤石,他们手里最多的就是这个玩意,他们想参进来负责整个应天府的煤石供应,这一百二十多万人就是一张大嘴,每年要吃的煤石太多了。 只要把这个路子打通,这就是一个好生意,子孙几辈子都吃不完。 朱高煦也在鼓楼这边,应天府的三座大营都在狮子山这一块,他知道的消息早,早早地就把人给挑好了,听说顾言也在选人,闲来无事他就决定来看看。 他来的时候顾言才选完。 “汉王那边忙完了?”顾言招招手,笑道。 朱高煦往椅子上一躺:“来的早,才选完,你这边咋样?” 顾言笑了笑,给朱高煦写了一杯凉茶:“也是才弄完,盛情难却啊,你看我这一头的汗。” 朱高煦闻言哈哈大笑:“都是一群酒鬼,应该说是为了那些酒吧。” 顾言眨眨眼促狭地笑了笑:“也说不定是为了那些宫花呢?毕竟这可是大大的荣耀呀。” 朱高煦莞尔,他觉得和顾言亲近了不少,屁股往椅子里面挪了挪:“今年过完了就要去句容了吧,听说那里是个好地方,山美水美,父皇倒是对你有些偏爱。”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顾言就觉得自己就是个冤大头:“山确实好,可却也是未开化之地。 野兽遍地,前些日子收到那边的民生统计,那么大的地方仅存一百九十三户人家,人口不过千,一个县衙当差的县令都六十有三,双眼模糊,出去巡视乡里还得有人搀扶。 这样的人管一个县,不知道是乡民的福还是祸患。唉,如果这算是偏爱,我倒是希望这样的偏爱少一些,我还没结婚呢,我可不想未老先衰。” 朱高煦捂着肚子哈哈大笑:“你啊,真跟大哥说的一样,心里想啥就说啥,父皇都被你编排了一遍,你这…要是被父皇听见他不得拿大脚踹你才怪呢。” 顾言摊摊手,想着大帝咬牙切齿拿着大脚踹人,也觉得好笑,不知不觉也跟着一起笑。 “安侯,跟你说个事儿!” 顾言见朱高煦郑重的模样不由得挺直了腰杆:“说罢!” “我和大哥亲兄弟,你看你又是把神仙酒给了他,又是把煤炭和炉子生意也给了他,我这个当老二的啥都没有。 你是父皇的学生,按理说咱们就是一家人,可你做事不能总想着大哥啊,有啥好的给我和老三匀一点。” 说着他叹了口气:“你这好歹是未开化之地,过了年之后我就要去藩国云南了,那里可是烟瘴之地,连开化都算不上。 再说,你这好歹还有一个老眼昏花的县令,我那里听说可是有数不清茹毛饮血的野人。 姚先生可不止一次地说你有大本事,师弟帮帮我啊!” 顾言无奈了,没有想到朱高煦会郑重其事地说这么一个事儿,想了想,叹了口气试探道:“那我给你想一个?” “想一个,必须想一个!” 两人聊了很久,也很投机,朱高煦觉得顾言这个人很风趣,很有意思;顾言觉得朱高煦也不是后世影视剧那种嚣张跋扈的模样。 两人从鼓楼分别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天空也下起了棉花朵子般的雪花。 出了太平门,一人一马才走到后湖的柳树林边,顾言就被几个蒙面人拦住了去路,领头的赫然是智信。 “安侯,别来无恙呼?” 顾言下马,扬起头:“就你不蒙面,看来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了。” 智信笑着点了点头,抽出一把倭刀:“得饶人处且饶人,听闻军侯也是军伍的一员猛将,不知道我们七个人可是您的对手呢?” 顾言从马鞍上抽出长长的斩马刀,摇了摇头笑道:“你们啊,还是和那些人一样!” “哦,安侯这话是指什么呢?” “贱!” 第十五章 雪夜刺杀 好久没有见智信了,上一次两人见面应该还是在七天前。 顾言想不明白就为了那一些生带不来死带不走的财产,他就敢对一个军侯下杀手,顾言想不明白自己是怎么让这个老和尚恨之入骨的。 原本想着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现在,顾言发现自己还是太仁慈了,这个东瀛的和尚独食吃惯了,竟然敢对人龇牙咧嘴了,想了想啊,上一个对自己龇牙咧嘴的应该是杨小乐吧,现在人家就变得很好。 看样子,老和尚也需要劳动改造。 顾言觉得自己要认真了,一定要留一个活口。 正愁着没法光明正大地下手呢,没有想到这些鬼子竟然主动上门了,顾言告诫自己不能全打死了,纪纲应该很喜欢这些八嘎,要给他留一个人做实验。 在伤患营的那些日子顾言并没有无所事事,相反他很认真地请教每个人,如何利用自己的武器让敌人快速地倒下去。 每个人都很喜欢顾言,因为小顾大人每次来请教的时候都会拿着东西,有时候是酒尾子,有时候是饭团,也有时候是他自己发明的一些事物。 短短的几个月,顾言知道长矛该怎么用,剑该怎么用,刀该用和怎么杀人最快。 就拿棍来举例,新手拿棍子是喜欢砸,扫,劈,可伤患营的老兵告诉顾言,棍子最大的伤害是刺。 在战场上,你用尽全力一棍子砸过去,十有八九不会造成致命的伤害,对手可能会有反击之力,但是如果你用全力地点刺过去。 一下就能对方丧失行动力。 顾言明白,突刺是直线攻击,能够伤到内脏器官;砍,劈,砸是横向攻击,很难一击伤到内脏。 现在,他手中拿的是斩马刀,类似特大号的长刀,又像自己记忆中的苗刀,但是比苗刀也要大要长。 这把刀是战兵的制式武器,锋利,这把刀是后日护卫时候要用的,特意绑在马鞍上以备不时之需。 不承想今日就用上了。 老兵说过,斩马刀以锋利着称,杀伤方式是横向攻击,靠锋利度杀伤敌人,速度要快,出手要快,拔刀也要快。 智信没有想过顾言会下马,他有些失望,不远处的那个陷阱也就用不上了。 他看着顾言平淡的眼神,他觉得非常讨厌,从他来到中原开始他就见过无数这样的眼神,尤其是当别人知道他是东瀛人后,平淡的眼神中更是夹杂着鄙夷,于是他努力地学习佛法,努力的学习大明官话。 如果不是儿子惨死在自己面前,他以为他已经忘记了,忘记自己是个东瀛人了。 他学着顾言的模样倨傲地扬起下巴,结果换来的却是一声轻蔑至极的笑,就像父亲在笑不争气的儿子一样,心痛夹杂着可怜。 “井上,动手!” 很纯的东瀛话,顾言听不懂,但却知道是动手的意思。 看着七个人迈着密集却急促的步伐朝着自己围堵过来,顾言深吸一口,双手握住刀柄,刀刃朝外,不退反进,他要利用长刀的优势先下一城,这是势,很重要。 他弓腰低头,冲了过去,如同一只发怒的野牛。 十多米的距离瞬间就到,智信就看到白光一闪,井上的半个身子裂成了两半,鲜血冒着热气,呲了他一脸。 见鬼。 智信大惊。 他没有想到顾言会这么狠,他没有想到以貌取人错误他又犯了一次,而且还是在同一个人身上。 他以为顾言身边最厉害的是那个杜猛,是他的两个家将。所以他才敢趁着杜猛不在,深夜劫杀顾言。 因为他根本就没有想过顾言会有这么狠辣的身手,他常年在利益上追逐,根本不知道房顶上插戟代表着什么。 他不知道。 他以为顾言仅仅是一个聪慧的孩子。 现在他要为他的以为,付出惨重的代价。 智信知道自己犯了大错,且万劫不复,扭过头,大声吼道:“快走。” 就在这一瞬间,有一个族人倒在地上,发出了哀嚎,智信亲眼看着顾言笑眯眯的踩着后岛胸脯,笑着斩断了他的双手和双脚,那笑容,让智信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魔鬼,这小子是魔鬼。 顾言笑得很好看,这群人不是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厉害,他们想仗着人多的想法显然失算了。 龇牙一笑,刀背敲中了智信手中挥舞过来的倭刀,清脆交鸣,倭刀落地,顾言半个身子趁机就挤进了智信的三尺内。 “快六十了吧,挺励志的,你觉得你就吃定了我?” 话音还没落下,一双铁拳重重砸了了智信的腰眼上。 智信双目一黑,剧痛让他难以呼吸,全身气力一下子就消散得无影无踪。 这个时候,这群人想走已经是惘然了,太平门的城墙上已经亮起了灯,刚才的那一声大吼彻底的引起了城卫军的注意,轰轰的马蹄声已经清晰可闻了…… 顾言不慌不忙地劈砍,他也听到了马蹄声。 一力降十会,剩下的几个人没有敢去硬接顾言的劈砍,他们只能仗着灵活的步伐寻找着时机,很可惜,顾言才从军营出来,身穿着铠甲,砍上去直冒火星子。 又一个人完了,人是站在那儿的,头不见了,刚才就是他砍了顾言一刀。 城卫军转瞬即到,他们虽然不敢断定这里有安侯,但他们认出安侯的白马,天底下给马扎辫子的估计也就独此一份,谁家闲着没事儿给马儿扎两个啾啾。 众人不自觉地咽了咽唾沫。 现场有些血腥,有三个人是站着的,一个人生死不知躺着的,剩下的就不是没有完整的了。 胳膊是胳膊,腿上腿,身子是身子,脑袋是脑袋。 顾言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扔过去自己的腰牌,随意道:“还有两个,是抓活的还是死的就看你们了!” 搭弓,弦响。 然后就是两个人压抑到极致的痛呼,尉重趟过血水,照着两人太阳穴就是一脚,世界清静了,也不知道这两人到底是被踢死了还是被踢晕了。 “城将尉重拜见顾指挥使。” 顾言没有想到在这里见到熟人,一把尉重拉了起来,随即在众人不解的眼神中双手抱拳,弯腰行礼郑重道:“小子顾言,拜见恩人。” 尉重哪敢让顾言给他行礼,紧紧拖住顾言的双手:“老天爷,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啊,你这是要我的命啊!” 顾言坚持地完成一礼,这个世上对自己好的人屈指可数,尉重算得上其中一个。 “小薇薇还好么?” 尉重点了点头:“还和以前一样,只不过懂事了些。” 顾言笑了笑:“还是喜欢哭是吧!” 尉重无奈地点了点头,笑了笑:“嗯,还是喜欢哭,要啥是啥,有时候脾气上来了实在忍不住就会把她按在那儿揍一顿,打完后能清静半天。” 顾言把斩马刀插回刀鞘,笑道:“几点结束,我想去看看她。” 尉重看着满身血渍的顾言:“明天吧!这里眼看也就结束了,我送你回去。” “也好。”顾言看了看自己的模样,笑道:“这个样子着实不雅观。” 雪越发的大了,所见之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两人骑着马,踩着雪晃晃悠悠地朝着侯府走去。 “当时在城墙底下你也是陛下斥候营的一员对吗?” 顾言摇了摇头,没有丝毫隐瞒道:“算是其中的一个。” “那这么说,刘捕头他们那一伙就算我们城卫军不出手你也能解决是吧?” 顾言苦笑着摇了摇头:“当时是这么决定的,但是我要这么做了肯定就会引起嫌疑,就会有暴露的风险。 其实那时候我也没有更好的办法,其实我更不懂的是我,我到现在都不知道刘捕头为什么要杀我。” 尉重转过头,看着顾言笑了笑:“账本啊!” “不是,没有写账之前我都知道刘捕头要杀我,这才是我想不通的。” 尉重抬着头想了很久,突然道:“那你有没有想过你在别人的眼里根本就不像一个孩子?或者说没有一个孩子该有的模样?就拿我来说,你知道我看着那满地的尸体时是多么的惊讶么? 我总以为说书人中那些十五岁当皇帝,十五岁当宰相,十八岁独领一军封冠军侯都是后人瞎传的,直到听说了你,我才知道,这世上果然有非同一般的人。” “你这说的我都不好意思了!”顾言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明天找你喝酒?对了,我娘一直在念叨小薇薇,她以为你们离开了应天,明天我在家等你,你把小薇薇也送来,咱们一起喝点酒,毕竟不管怎么说你都对我有恩!” “好!” 尉重看着侯府的大门打开,看着侯府的大门缓缓地再合上。 他策马转身,笑了笑:“他为什么要杀你呢?你得问问你的好叔叔。” 一身血的顾言回到了家,侯府立马就乱了套,杜猛和曹文清跪在顾怀的排位前要以死谢罪,身为侯府的家将却没有保护好侯爷,这是不可原谅的,不光他们不能原谅自己,剩余的十四位家将也觉得杜猛和曹文清该死。 家主都没有保护好,你当个屁的家将,现在所有人都和侯爷是一个脑袋,侯爷公侯万代,你我子孙福泽绵延。 侯爷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自己这些人也不用活了。 “哎呀,你们这是作甚?杜猛和曹文清是我不让跟着的,我是去军营办事,哪里会知道回来的时候有几个小贼要抢我的马,听我说,这事过去了,没事儿,下次跟着就行,可以吧!大家该睡觉去睡觉,该守夜的继续去守夜。” “那也不行,曹文清和杜孟本身错了,不杀也可以,必须出侯府,以后侯爷的随行由我秤砣和蒜瓣代替。” 顾言无奈地叹了口气:“秤叔,人都有犯错的时候,而且这错还是我的原因。大家好好想想,咱们家相依为命的满打满算不到二十个人,今儿犯错杀一个,明儿犯错杀一个,到最后全家就剩我老娘了你们才开心是吧!” 秤砣嘴笨,支支吾吾想了半天也没有想到一个反驳的理由,又想了一会儿,他才说道:“那就按侯爷说的,给一个机会,下次再有错那就两罪并罚,要么以死谢罪,要么逐出家门。” “行!” 众人这么认可法子,相继点头。 杜猛和曹文清哭得厉害,他们不怕死,他们真怕顾言出事。 顾言心累得厉害,从军营来的几个家将忠心那是绝对的忠心,可做事的方法还是军营的那一套,要么杀,要么军棍,自己的老娘也越来越爱哭了。 家将们在的时候她只是偷偷地抹眼泪,可家将们一出去后她抱着顾怀的牌位开始大声,什么可怜我的儿,什么顾怀你这瞎眼的不保佑,什么顾言要出了事儿她也不活了,到现在又变成了顾言没有个媳妇…… 家里乱套了。 应天府的巡司也乱套了。 残肢断臂就摆在众人面前,这个事儿在这个节骨眼儿让巡司所有人的冷汗直流,后天就是皇后娘娘的册封大典,现在还有纰漏,这不是在往众人脖子上套绳子然后等着勒紧么! 仵作来了,县丞来了,府尹也来了,众人开始追查这件事儿的始末以及动机。 众人就发现了唯一一个完好的人竟然是清凉寺的主持,而且他还活着,那结果也就不言而喻了,首先可以断定,清凉寺的和尚在宵禁之后劫杀一位世袭国侯,这是无可置疑的。 随着线索的继续深挖,众人很快发现,参与刺杀的人不只有和尚,还有东瀛人,还有一位建文时期的担任巡司的百户,联想到当时破城之日,不少人自称建文遗孤奋不顾身去跳城墙,所有人都知道这里面牵连的东西实在更多了。 很快这事儿就不归应天府管了,宫里来人打包带走了一切,包括那一块块的残肢断臂,还有碎肉。 应天府在清晨睁开了眼,住在朝天宫附近的百姓醒来突然发现清凉寺被城卫军接管了,和尚被枷套着,串成一排,在巡司的吆喝声中,如同赶牲口一样朝着大理寺走去。 众人议论纷纷,很快就有号称衙门有人的大爷爆料,这群和尚昨天半夜竟然失心疯地去劫杀了一位侯爷,众人恍然大悟同时又觉得可惜,可惜了这么香火鼎盛的清凉寺,可惜了这么多年轻好看的和尚。 没有人可怜侯爷,可怜的侯爷正在跟他娘保证,保证只要出门必须带着家将。 大帝面前跪着一排人,有应天的府尹,也有纪纲。 太阳才升起没有一会,张何带着自己的二十名兄弟如狼似虎地冲进了财源赌坊,麻布塞嘴,绳套勒紧,双手反绑,拖死猪一样就把财源赌坊的掌柜给拖走了。 这样的一幕发生在很多地方,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 (ps:还是两章合一,因为这三章是一个完整的事儿,我不会段,怕被骂。) 第十六章 每个细小的改变都是改变 (ps:还是二合一) 尉重发誓这一辈子再也不跟顾言喝酒了。 说好一起喝酒,他还以为是两人对坐小酌,哪知道到了这里才发现这哪里是小酌,这根本就是要命。 喝着喝着就变成了十六个人喝他一个,一圈还没有走完他就发现他就有点高了。 不过,尉重晕乎乎地发现侯爷家的酒就是不一样,辣,够劲儿,缺点是喝着喝着就上头了,喝着喝着就迷糊了。 顾言见尉重躺了,露出心满意足的微笑:陪客人,不让客人喝好怎么能叫陪客呢? 不过话说回来,这尉重的酒量不咋地啊,这菜还没有上几道,这人就躺了。 尉重的女儿尉微很喜欢侯府。 因为这里的人多,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脸,每个人看到她都会笑着跟她打招呼,每个人都会夸他漂亮,这是她没有经历过的事情。 她觉得很开心,很开心。 微微这孩子瘦了很多,但个子也高了很多,人一瘦眼睛显得格外地大,她怯生生地喊着顾晨氏婆婆。 然后一只小手和一只大手就再也没松开了。 她小脑袋记得很清楚,这个婆婆煮的粥和油渣炒饭特别的好吃,人也特别的好,她想叫她婶婶的,可来时父亲不止一次地交代了,不能叫做婶婶,必须得叫做婆婆。 微微有些不懂,可再问,父亲却板起脸了,说记住就行了。 一声声婆婆喊得顾晨氏心疼得不行,今儿,她更是难得走出家门,带着四名家将,把尉微架在脖子上后,几个人耀武扬威的就要去城内给微微买糖吃。 还要给微微做一身好看的衣裳。 趁着侯府大门打开,三个籍属山西的大商人终于如愿以偿地把帖子成功的递了上去,他们如愿以偿的在偏厅见到了安侯。 来时候听说了安侯很年轻,可真当见到本人的时候,三人只能不断的在心里感叹,这何止是年轻,简直是年轻的有些过分。 多年的经商生涯让他们明白人不可貌相,能在年少时候没有家族的帮衬下而居高位,有过人的运道不行还得加上过人的才智,规规矩矩地行礼,规规矩矩地等着主人家的垂问. 他们是商人,顾言是勋贵,见到一个九品官都得让路,何况一个世袭的侯爷呢。 顾言也十分好奇的看着这三个人,奋力地挖掘着自己脑子里那些可怜的知识。 他知道,在洪武和永乐年的时候商人的地位依旧是最下的,士农工商这四个明显的阶级分界依旧把他列在最下等。 可在读历史书的时候老师说明朝中后期出现了资本主义的萌芽,为此在同学的追问下老师讲了这么一个故事。 土木堡之变后,明英宗被瓦剌部俘虏了。 这时候要回去需要给瓦剌部的赎金是那非常多的,多到不可想象,而朝廷这边随已经捉襟见肘了。 为了增加朝廷的财政收入,当时的朝廷决定,只要商人能够向政府捐赠一定金额的粮草,就能够获得相应的官位。 当然这仅仅是其中的一个原因,其中另一个原因就是学而优者仕观念的改变,和商品经济以及海运的发展,等诸多原因加起来才有了萌芽。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现在,站在顾言面前头也不敢抬的三个商人依旧处于社会的最下等。 “听说你们等了我三天,我想无非就是生意上的一些事,说来听听,如果于朝廷有利,我拉一把也不是不可以。” 顾言的态度不冷不热,作为食肉者的一员,最起码的一条准则就是不能破规矩,大家如此,自己也应如此。 “但是如果要想从我这里获取一些便利,那怎么来的就怎么出去吧,侯府虽然穷,但该有的坚持一个不会少。“ 顾言明白,要想活得更好,在没有足够的力量威慑之前,那就要守规矩,目前的规矩就是商人的地位最低下。 “最近我们看到了煤炉子的兴起,到如今一半的家庭都会装一个取暖。我们兄弟算了一下,应天府所存的煤石只能供应到过年之前,年后一二月应天府依旧寒气缭绕,应天府不产煤石,我们兄弟斗胆来见安侯,就是想着替安侯把这件事做得更完美。 也能保证自此以后应天府再无煤石之忧…….” 顾言摆摆手,打断了这人的话:“你说的这些我懂,别说那么多了,说说你们的价格吧!” 三兄弟对视一眼,当中的那人回道:“价格由安侯来定。” 顾言笑了笑,这可是一个巨大的诱惑啊,自己来定价格,最稳妥的法子就是吃个差价,心狠些不光可以吃差价还可以吃整个应天府所定价格的溢价,价格自己来定,吃多少也是那也是由自己的心意来决定。 “你们总不能喝西北风吧!” 那人抬头看了顾言一眼,又赶紧低下:“我们只要利润的三成即可。” 顾言又挥了挥手:“春花,送客吧!” 三人大急,这个价格已经是最低的,甚至可说是不赚钱,他们所求的无非就是一个口子,几层利润这些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想借着和顾言的关系,光明正大地把生意做到应天府。 他们身处社会的最底层,他们唯一保证自己能够活下去的资本就是找靠山,靠山的大小决定着他们能够吃得饱还是半饱,新贵顾言无疑是他们最好的选择,也是投资的最佳时候。 “安侯,一成即可,一成即可,路途遥远,从开采到运输都是需要人,人吃马嚼的都需要银两,我们只要这些,其余不赚钱都是可以的……” 顾言摆摆手。 春花走了过来,伸出手:“三位,请把!” 三人躬身退下,情况是他们料想之中,今儿见到安侯却是意料之外。 走出大门,王禾看了一眼春花:“小的晋中王禾,这两位是我的族弟王祥和王奎,敢问姑姑贵姓?” 春花看了一眼,笑道:“在这侯府我自然是姓顾了,府里人管我叫春花。” 王禾拱拱手:“我们知道跟侯爷谈这个事实属唐突,不知道姑姑可否代劳,能不能引见一下贵府的管事大人,这些小玩意就当给姑姑您消磨个时间。” 春花看着王禾手里捧着的小玩意并没有接,她从宫里出来的,她很明白王禾手里拿出的是一块暖玉。 看着这暖玉,她明白这些人所求的东西定不是一个小东西,笑了笑:“府里没有管事,侯爷最近正打算招一个呢,这小玩意我就无福消受了,三位请吧。” 三人弓着腰陪着笑,看着侯府的侧门缓缓地关上,三人走到一旁才敢直起腰。 “大哥,白等了这些日子,唉!” 王禾看着王祥摇了摇头:“事情没有你我想得那么糟糕,安侯虽然傲气,这几日想必你也听闻,坊间百姓对他感官颇好,干活管饭,酬劳日结从不拖欠,就算有人干活耍心眼子,人家第一次也是警告而已,工钱还是足额去给人家。 总的来说侯府是个良善人家,今日不好说话也是情理之中,但能见到正主也不是一无所获。” “大哥说这些有什么用?你我是商人,三句话不到不还是被赶了出去。” 王禾瞪了王奎一眼,言辞颇为严厉道:“就你这般沉不住气,离家时还敢夸下海口?早知道如此,我就不该带你出来。 这是世袭侯府,这是军侯,不是你我常见的小吏和芝麻大小的小官。” 王奎缩了缩脑袋:“大哥,那我们是要再换一个么?” 王禾叹了口气:“换不了人了,咱们要是还想做这个生意,就还得找安侯。” “可人家根本不听我们说。” 王禾笑了笑:“事情并不是我们看着的那样,不然侯爷开口的第一句不是问价格几何,而是开口就把我们赶出去。” “大哥那咱们怎么做?”两人急切道。 王禾叹了口气,敲了敲两个弟弟的脑袋,褪下了手腕上的一个铜黄手镯:“人啊,有时候就得拼一把,不往死里拼一次到死都不会甘心。 把这个给你嫂子,告诉她能等就等,等不了就给我来信,我给来官府说,她可另行改嫁,也不追彩礼。” 王奎似乎知道了大哥要做什么:“大哥你,难道……?” “对!”王禾深吸了一口气:“我要卖身于侯府,我要为了咱们那个家拼一把!” “啊?”两人闻言惊呼。 王禾抬起头,笑了笑:“常言说:宰相门前七品官呢?我这八字还没有一撇,也就试一下,人不要还是另说呢。” 杨小乐坐在椅子上揉了揉干涩的眼睛,喝了一口茶润了润喉才说道:“你们说的事儿我已经给侯爷说了,侯爷也回话了,他老人家的意思是,让利无伤大雅,我们吃饱喝足了总不能让别人饿着吧? 炉子的事儿就这么定,至于你们说的怕耽误了收益,侯爷也说了。 人啊,他不是一个个木偶,谁的炉子好,谁的价格便宜,他们爱用谁的就用谁的,真想长久做下去,自己真金白银本事才是长久之计。 也不用这么可怜巴巴地看着我,这些日子大家也赚到钱了,眼红的不少,觉得不能接受的现在就可以离开。” 看了眼无动于衷的众人,杨小乐露出一丝淡淡的笑: “还有一句话侯爷特意嘱咐大家,你们可以提高你们手艺的水平,你们可以让你们做的炉子更好,你们也可以自己去定自己的价格。 但是,谁要是仗着府上的这层关系去打压别人,去说这个东西只能你们能卖,那就别怪侯爷翻脸不认人了。” 杨小乐看着众人议论纷纷,满脸的不可理解,他心里叹了口气,侯爷说得真对,财富和见识不匹配,这样的人只能是小富,且富不过三代。 这群人都是死脑筋,照葫芦画瓢都不会,你们占了先手的先机,还怕被后面的给吃掉了? 就不会去宣传一下? 就不会学着安侯,告诉一下大家自己给某某贵人做过炉子? 唉! 至于侯爷说的见识是什么,杨小乐他也不是很理解,但他却本能地认为侯爷说的是对的,自己都看出来了,这些人没看出来,果然还是那句话优胜劣汰。 蜂窝煤那里花开和何处两人也在按照顾言的意思在慢慢地转变,他们是这个产业最苦的一群人。 这里的人和那些做煤炉子的铁匠虽说都是靠自己吃饭,但一个是靠着自己一把子气力,一个是靠着自己的手艺。 因此在蜂窝煤加工厂这里,两人在趁着大伙吃饭的工夫把新的一条规定给每个人传递到。 很简单:家里的妇人可以一起来做工,可做半日或一日,工钱不变,如果家里孩子没有人照顾可以一起带来,并管一顿午饭。 谁让女子也能抵半边天呢? 尉重昏睡了一上午,他只觉得这个觉睡得是真的舒坦。 睁开眼就又看到了笑嘻嘻的顾言,眼看着顾言招呼着腊梅赶紧上菜,菜很快就上齐,尉重才落座,就见顾言从桌子下拎出两个大酒坛子。 “来,先漱漱口。” 这时候敲门声响起:“侯爷,您在里面吗?老夫人说我得寸步不离地看着你,我进来了啊。” 尉重看到杜孟那贱兮兮的笑脸,双眼一黑,这他娘的都是陷阱,哪有侯爷不说进来你就能进来的? 顾言和尉重开始喝酒,这次是真的两个人喝,喝着喝着吧就不对了,尉重就低头捡筷子的工夫,抬起头发现酒桌变成了三个人。 抬起头,杜猛捧着酒碗,正真诚地看着自己,然后稀里糊涂的碰杯,稀里糊涂的就干了。 大帝看着账本有些头大,不是看不懂,而是还不习惯那些标点,读的时候他的本能还是会自动地断句,可以一看账本都已经用标点断好了,眼睛看得和脑子想的有冲突,看着头疼。 耐着性子看完,合上账本后叹了口气:“这才没几日,这么早呈上来是为何?” 朱高炽有些不明白自己老爹的意思,看了看他的脸色,回道:“安侯说咱们是股东,享有知情权和监督权。 这七万贯里面绝大多数是煤炉子的收益,剩下部分的收益是煤石的,安侯把这个呈上,一是让孩儿心里有个底,这事算是做成了,日后等着正常的收益分红就行。 二是,安侯准备把炉子这块进行一个简单的分割。” “分割?给老二?” 朱高炽心里一惊,却依旧面不改色道:“安侯说谁也不给,他说第一波炉子该有的基本都有了,剩下的零零散散也没有必要花大功夫集中去做,做了也不赚钱。 他的意思是把这个利让出去,应天府内谁想做都可以。 至于百姓选谁的,认谁家的,就各凭本事了,优胜劣汰,大家互相竞争的情况下才能出最好的炉子,最结实的炉子,百姓也会买到最适合心意的炉子。” “嗯?”大帝放下茶碗:“这句话说得好,有理有据的,来,郑和记下来,记下来,内务府那块儿得多学学。对了……”大帝站起了身:“听顾佐说今日城内突然有流言说女子也抵半边天,这也是顾言的手笔吧!” “嗯!”朱高炽点了点头。 大帝冷哼一声:“没大没小的!这小子真的以为我不敢拿大脚踹他是吧?”眯着眼瞟了一眼又瘦了的大儿子:“他给你说了为什么?” “说了!” “混账,就不知道给我递帖子,天天拿你当传话筒,谁是君谁是臣都不知道?” 这话有些重,朱高炽听着胆战心惊,见父亲不是特别生气,仗着胆子解释道:“安侯他也生气了,为此他还特意地写信倒苦水。 他说给你写信太麻烦了,他也不知道给您说事儿是按题本走,还是按奏本来。 题本走吧,得先给内阁,内阁票拟以后要给司礼监,司礼监盖章了以后您才能看到。 他还说他一个七品官的奏本无论怎么紧急的事情都是搁在最后票拟的,官员职位的大小决定着事情的大小。 一来二去,等到把本递到了你的手上也就几日后了,那也没了时效性,再说了,这些都是一些铜臭的琐事,让内阁看到不好。 他还说他有什么精神洁癖,不喜欢别人看他写给您的信…… 大帝怒火稍稍退了一点:“那你说说他女子也抵半边天是啥意思?” 看了眼朱高炽便秘一样的神色,大帝猛地一挥衣袖:“郑和,你去把安侯给我叫过来,我这个当老师的亲自问。” 第十七章 真是给自自己找事 (ps:还是二合一) “郑公公,陛下这时候叫我到底是何事?” 郑和摇了摇头,笑道:“陛下不让说,去了以后你就该知道了。” “好和坏你得说一下吧,总得交个底不是?” 顾言见郑和笑眯眯地摇头不语,心里有了谱,应该不是什么大事。 安心后,开始由春花伺候着洗簌,面圣是需要打扮的,这个是洪武爷定下的规矩,顾言觉得也挺好,自己这一身酒味不洗簌一下去了百分之百没有好印象。 “郑公公祖上哪里人?” “祖上云南昆阳州人!” 顾言拿毛巾搓脸:“听王彦说你在郑村坝之战三进三出勇武异常,陛下赐姓为郑?” 郑和点了点头,他发现安侯对进宫一点都不着急,他好像对自己很有兴趣,从见面到现在问题一直不断,哪怕自己不说话,安侯也总能找到话题打开话匣子,联想到宫里的传言,他觉得有些浑身发冷。 原来的殿前总管杨小乐,那么有能力有手腕的人现在不也变得老老实实的? 听说现在记账,熬得眼睛通红也不敢多休息,生怕搞砸了落到的安侯手里。 顾言有些迷茫,他总感觉郑和有些过于拘谨,不过话说回来,郑和是真的魁梧,目测最他身高最低也能有一米八五,而且顾言还发现他的双手指关节处有一层厚厚的老茧,虎口处也有很多条状的伤痕。 “郑公公会武艺?” 郑和点了点头:“在安侯面前不敢言勇,小的跟着陛下那会儿,手里也见过血,也砍下过不少贼首。” 得! 这家伙要是没有两把刷子,顾言打死也不信,怪不得能下大西洋呢,这体格子,这武力值,换做一般人哪能抗得住七次远航? 顾言总算出发,郑和松了口气,刚才看着顾言去拿马槊,他以为顾言要和他比试一下,把他吓了一跳,他哪里知道是顾言被上一次的老和尚搞怕了,现在出门要么拿斩马刀,要么拿马槊。 “安侯要拿着马槊进宫?” “不可以吗?” 郑和吸了口凉气:“不可以。” “宫里可以找人比试么?” “正常演武是常有之事,只要不伤及性命双方同意即可。” “好,那我放到长篇那里,一会和陛下说完我就去找那个老小子,上次都说了看剑看剑,他偏偏不看,还用绳子捆我,这次好不容易进宫我非得找他比划比划。” 郑和听着顾言孩子气的话莞尔的同时不免又为长篇心疼,惹谁不好惹一个记仇的,这真是一笔糊涂账。 进宫之前顾言是耀武扬威,进了宫门以后就蔫了。 众护卫低下头,几个太监也转过身,场面有些不好看。 大帝从顾言就入宫门后就开始揪着顾言的耳朵一路前行,边走边骂:“腰里揣着一个死耗子还真当自己是打猎的,上一次带剑绑了你,不长教训就算了,这一次还带着马槊进宫。 长篇好歹也是功勋之后,不知者无罪,你咋这么小心眼……” “疼疼疼……头发,你揪耳朵揪着我头发了……哎哟哎呦,慢点,慢点……头发....” “这时候知道喊疼了,进宫的时候咋不多想想呢?” 这场面不说破天荒,那也是极其罕见的,本着为长者隐的意思,护卫低下头,太监转过身,眼角的余光却在偷偷地看,听着安侯的大呼小叫,众人莞尔。 到了武英殿,顾言就看到一个很好看的女人,具体有多好看顾言无法形容,如果非要有一个具体的描述,那就是气质,你说不出来她哪里多好看,但她所有的一切都和你心中想的那种感觉刚刚好。 不用猜也知道是谁,顾言赶紧跪倒在地:“学生顾言拜见师母。” 看到徐皇后顾言就想朱高炽酒后跟自己讲的事儿,大帝和徐皇后虽然也是指婚,却不是先结婚后恋爱,在没有结婚之前,大帝和徐皇后都认识,而且相处了三年,说是青梅竹马一点也不为过。 而且徐皇后十二岁开始的时候都在大帝身边,这两人关系得多硬,从小玩到大。 大帝冷哼一声:“你现在是臣子,得叫皇后。” 顾言笑了笑:“叫师母亲,叫皇后生分,再说我是您的弟子,第一次见面要是就叫皇后,别人知道定会说我不尊师重道。 这不是等人被人戳脊梁骨么?” “你的这张嘴啊……”朱棣忍不住笑出声来:“郑和,你拿三个垫子来,今天我们要奏对。” 徐皇后笑着把顾言扶了起来:“一直听四郎和炽儿念叨,都夸你文采斐然,能文能武,今日一见果然不差,今日见面匆忙,没有准备,日后多来宫里走走,我这个当师娘的要把拜师礼补上。” 顾言笑着点了点头,实诚不做作的性子让徐皇后很是喜欢。 看着顾言清澈的眼神,她心里默默地点了点头,的确,这是一个让人喜欢的孩子。 很快,几个太监鱼贯而入,蒲垫,火炉,熏香,热茶,郑和远远地跪在一旁,身边搁着笔墨纸砚。 “来,说说你先前的话,今天皇后刚好也在,你好生的讲讲女子是怎么抵半变天的!” 顾言想了一会儿,给大帝和师娘都倒了一碗茶,见他们不喝,顾言自己抿了一口:“回答陛下的问题之前,我想问陛下,您觉得这句话有理吗?” 朱棣看了一眼徐皇后,思虑了片刻:“我认为你这话是对的,但是就跟你和解缙等人所说的那样,这仅是我个人之言。 这世上并不是所有人都认为如此,所以今天我拉着皇后就是想听听你是怎么认为的。” 顾言放下了心,既然如此,那我就信口开河了。 “既然如此,那我就说说我个人的理解吧,我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一次睁开眼见到的就是我娘。 我的父亲顾怀也仅仅陪了我三个月后就离开了,父亲不在的几年里,我的母亲含辛茹苦地把我养大。 这个过程说起来很简单,含辛茹苦四个字就能概括。 但把这些东西拆开了来看,那就是万言也不能描述其分毫。 天没亮她就起来了,她走很长的一段路,然后趁着城门开的时候第一个挤进去,在货主面前拼命的介绍自己,拼命的去和他讨价还价,就为了一个简单的缝制活儿。 就为了那几文钱。 忙碌了一天之后又匆忙地回家,洗衣,做饭,教我认字,教我做人,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从未有一天间断过,每一日都是如此,每一日都是这么地辛苦。 当然这件事也仅仅是她所做事情里面微不足道的一个。 别人家都是夫妻同心为了一个家去操劳,到了我母亲这里,她一个人用脆弱的肩膀去扛起所有,她又当爹又当妈。 这样的人肯定不只我母亲一个人,这世界上还有很多,这样的人还不够抵得上半边天么? ” 朱棣想了一下,说道:“夫子说,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这句话你如何作解?” 顾言看着大帝嘴角的微笑,知道这是一个考题,笑道:“我说的话您别生气。” “不生气。”朱棣点了点头。 “我的理解就是这事夫子随口发的一句唠叨。” “哦?” “陛下您想啊,夫子长年游学宣扬自己的政治主张,长时间没有得到重用,无奈开始讲学,空有大志难酬,心中怨气可想而知。 长年不归家,妻子独守空房,那理所当然,夫妻之间的矛盾也便越来越多。 常言说,情到浓处比纸薄,夫子或许是经不住妻子的连番埋怨和争吵,又或许是夫子觉得家庭拖累自己的事业,在某日“三省吾身”时候,发出了“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的感叹。 在学生看来,这个是如何地平常。 都是人,都有心事,都有累的时候,都有互相埋怨的时候,这句话在我看来,和午夜梦回间,发出了“男人(女人)没一个好东西”的哀怨之语又有何不同呢? 不同的是,夫子成圣人了,他的话被人记录了,于是这句话被他的弟子奉为经典,然后流传至今。 最后在我看来,夫子的这句话是对是错,他本人的意思又如何,我已经不能去问他了,毕竟圣人也是人,我们这些晚辈当遵从他的话“择其善者而从之”就好了。” 朱棣哑然,闷闷地喝了一口热茶,茶是顾言才倒的,有些烫,裹在嘴里,憋得脸通红。 徐皇后轻轻笑道:“你这么一说虽另类,倒也显得合情合理,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一个人过日子避免不了磕磕碰碰,也避免不了相互埋怨,生活,本应就是如此而已。 你的这个解释倒也稀奇,经你这么一说夫子的倒也多了几分味道。” 朱棣不以为然,他听出了顾言的弦外之音:“你想改变它?” 看着大帝那平静的双眼,顾言笑了笑坦然道:“想!” “所以,在煤石场那里,你宁愿放弃那些强壮的男人而去选择女人也是为了你心里的那半边天?” 顾言点了点头:“我想让那些看不起女人的男人看看,男人能做的,女人也能做。” 朱棣倒吸了一口气,挥挥手,郑和懂事地把刚才记下的那一句话给涂抹了去:“你真是一个奇怪的人,真的,你真的是一个奇怪的人。你这么做就是为了证明一下你心中的那个理念?” 顾言摇了摇头:“没陛下您说的那么伟大,其实我内心就是想让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让每个人都过得好一些。 男耕女织,相夫教子,干的都是一样的活,凭什么要打不还口骂不还手? 我就想试一下,如果一个家女人比当家的挣得多了,一个家都靠着女人来活了,这情况会不会变好些!” 朱棣深吸了一口。 徐皇后也诧异地睁大了双眼。 过了好一会儿,顾言一个人都干完了一壶茶,大帝挥了挥手:“听你小子说话我头疼,你走吧,别忘了你除了要考状元这个事儿之外还有今日的豪言壮语。” 顾言见事情成了这样,赶紧道:“我说了,我仅仅是想试一下。” “滚!” 看着顾言离开,朱棣揉着脑袋叹了口气:“妙云,你说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不可否认他说的话没错,我也知道很多事儿也是女子做不了的,但我就是没有法子去反驳,这小子话里太多的圈套了。 我想了很久,做到与做不到只是相对的,没有绝对的事情,只不过事情的结果会有不同,可我就气啊,我是真的没法反驳他。” 徐皇后站起身,走到朱棣身后轻轻揉着他的脑袋:“陛下只要明白他是顾晨氏养大的,这些事也就说得通了,说白了这孩子还是心里有怨气。 父亲不在,族里人又不加以体谅。他荣耀归来自然想出一口气,自然是想证明一下。 不过在我看来也是一件好事,不管他做得成或是不成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有这个心。加上您最后说的一句话,这孩子肯定要去试试,不试都不行,说实在的,我倒是挺期待他说的那一幕发生。” 朱棣宠溺道:“你啊,也是一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主!”想了一下,朱棣还是说道:“钦天监说明日有暗星近月,纪纲那里也查到不少生人,到时候你莫慌,狗儿会护你左右,顾言军马随时待命。 这一次我倒是要看看还有谁?” 徐皇后闻言笑了笑:“能有谁,除了那一帮子垂死挣扎的人还能是谁?” …… 顾言拎着马槊在宫内闲逛,一个小太监在他身后小跑着跟着,走的时候小太监被嘱咐了,一定不能让他碰到长篇,一定不能。 小太监不知道为什么,但还是把这句话记在心里,他不敢离安侯太近,王彦公公训话的时候常说哪个要是不听话就送到安侯那里去,让安侯收拾一下自然就乖了,这句话王彦大公公说过不止一次。 能让王彦大公公经常提起的人,那绝对是个狠人,在众多公公眼里,顾言绝对是仅次于王彦公公的那个凶人。 现在,安侯就在眼前。 小太监有些紧张。 顾言低头看了一眼落自己半米远的小太监,问道:“公公哪里人啊?哪年入宫的啊?” “啊!”小太监头更低了,赶紧答道:“小的交趾人,月前入宫。” “怎么称呼?” “小的名叫阮安。” “那你知道宫卫一般都是在哪里休息吗?” 阮安摇了摇头:“小的才来一个月,最近一直在学规矩,知道进宫和出宫的路,其余的都还在学。” “王彦公公最近在忙些什么,找了好几次都找不到。” 小太监乖巧的回道:“王大公公最近在教小的们规矩,明日有大典,事宜很多,抽不出身来。” 顾言掏出一块碎银精准的弹到阮安的衣领子里:“替我给王彦公公带句话,告诉他,赶紧出来喝酒,再不喝酒我就要去封地了,一时半会见不着了。 对了,你还要替我问一下,高晋家里还有谁,答应的事儿都好几个月了都没个信!” 阮安一边扭动着身子一边回答道:“好的!安侯,这银子我不能收……” “收着吧,王彦知道了也不会说你的。” “这这……” 第十八章 刺杀 (ps,二合一。) 顾言不喜欢应天府的冬天和夏天,夏天热得像是蒸桑拿,冬天冷得像是在蹲冰窖。 之所以这样还是因为水太多了,城内大的河道有五板、观音、藏经、采蘩、星福、小心六桥之流,有半边营,南岸皆河,北起于东园,自金陵闸入淮,城内更是水渠密布。 地势呢? 西北狮子山,东边紫金山,西南雨花台,整个应天府地势就像一个三面环山一面临江的大盆地,藏风聚水,顺带着把江上吹来的寒风也藏住了。 那悠悠的江风没完没了,越过城墙,越过你的身体,然后在你不知不觉间带走你身上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暖和气儿。 后湖的水边结了一层薄薄的冰渣子,顾言三更天就起来了,穿好盔甲,冻得直打哆嗦、 朱高炽朱高煦两兄弟在东华门碰头,稍后两人要一起前往东长安待命,朱高煦领的三千人马会在那里集结,顾言的那一队人马则在他们对面-西长安门。 朱高煦搓了搓手,跺跺脚,身上的甲叶子发出哗哗哗的脆响,看着瘦了很多的大哥笑道:“昨日安侯在宫里拎着马槊找了一圈,估计是在找长篇。” “他就是小心眼子,真要找到了,长篇说几句软话屁事都没有一个。” “嘿嘿,不知道他起来了没有,这才三更天,昨日在宫里又呆了那么久,听侍卫说除了后宫那块没去,他像春游一样把能逛的地方都逛了一遍。” “他应该骂骂咧咧地起来了。”朱高炽笑了笑:“跟他呆了几个月,他就是这个性子,有些子起床气,但在正事面前他还是很有分寸的。” “天真冷啊。”朱高煦跺了跺脚:“对了大哥,你家那炉子暖和不?烧的也是蜂窝煤?” 朱高煦缩了缩脖子,哈出一长长的白气:“炉子还是可以的,就是半夜需要添柴,我屋子的一个跟你的是一样都不是烧煤石的,你多此一问做啥?” “嘿嘿。”朱高煦笑了笑:“其实我是不懂,母后屋子那个也是烧柴的,你我也是烧柴的,不过我倒是听说有些臣子家是烧煤的,他不是蜂窝煤好么,咋么?” “他说烧柴的火是阳火,烤着对身体好,煤炭这些,嘿嘿……”朱高炽笑了笑:“心里知道就行,别乱说。” 朱高煦跟着一起笑,顾言并没有因为他是老二就区别对待他,他觉得受到了尊重,心里挺舒服的。 “大哥,我要出发了。” 朱高炽瞅着准备上马的弟弟:“要不送送你,今儿你得忙一天。” 朱高煦笑了笑,不知道怎么的,突然心惊肉跳,他清楚地感觉到自己胳膊上的寒毛突然炸起,二话不说地直接从马背上翻了过去。 “轰!” 一支铁箭头带着破风声重重地插到了马肚子上,然后钻了进去,只留下尾翼还在微微颤抖,马儿发出一声哀鸣,原地打转,砰的一声倒在了地上。 朱高炽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一切,这可是宫殿旁边,怎么会暗箭射来的呢? 冷千户直接把朱高炽扑倒在地,伸出胳膊把朱高炽紧紧地护在身下:“刺客,城墙上,孝陵卫方向。”很快,护卫涌了过来,把朱高炽和朱高煦两兄弟紧紧地围了起来。 朱高煦戴好头盔,看着自己哥哥无事,冲着宫卫怒声咆哮道:“以我的战马为中心,方圆四里,全部抓起来审问,不遵者屠!” 很快,号角声响起,一队队的宫卫快速集结,冷千户拔出铁箭,箭头发蓝,明显是上了毒,打了个呼哨,九个人跃出,拎着长刀就朝着远处扑了过去。 多年的铁马生涯,让他明白铁箭射穿战马,那就说明这人不远,而且用的是军中的弩弓,东华门附近空,宫殿屋舍也在诸人身后。 那箭的唯一可能就是朝阳门的墙头,居高临下,一览无余。 他很害怕,他是朝阳门的守卫,现在箭是从朝阳门方向射过来的,那这事无论结果如何自己都脱不了关系,一想到他才定亲的媳妇,他就越发的暴躁了,他娘的,你这是让老子死,让自己媳妇守活寡啊。 九个人冲上墙头,冷千户飞快地扫视了一周,一处灯笼下无人,几个巡逻卫看着如狼似虎的冷千户惊恐异常,冷千户眼睛通红,紧握长刀:“这个地方的守卫是谁?” 巡逻队兵领头包百户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闻言冷声道:“你没有权过问。” 冷千户冷笑一声,突然挥刀,包百户的脑袋滚到了脚下,他弯腰拎着脑袋:“在问一次,这个地方守卫是谁?队伍中少了谁?” “冷千户你他娘的疯了,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我干你娘,城下世子和汉王被刺杀,你他娘的问我干什么,再问一次这里的守卫是谁?” 巡逻队更加惊恐,他们根本无法去判别冷千户说的话是真还是假,众人对视一眼,拔出长刀,看着冷千户警惕地摇了摇头。 “废物啊。”冷千户挥刀又斩一人:“你们巡逻卫不知道此处定点守卫是谁,你们是猪脑么?说不出来都得死你知不知道?知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知不知道刚才有人要刺王杀驾?” 朱高煦像是一头暴怒的狮子,对着朱高炽问道:“大哥,你人聪明,你说是谁要杀我?” 朱高炽冷笑回道:“怕不是杀你,怕是冲着母后今日的大典而来,在这个地方,除了宫卫就是巡逻卫,要不然就是那群遗孤了。” “糟糕。”朱高炽突然大吼了一声:“安侯那里说不准也有人。” 顾言看着陌生的面孔,冷冷地问道:“你们怎么都觉得我是菜鸟?” 曹文清冷静地看着地上哀嚎的十几个人,挥挥手:“杀了,把人头收集起来,给巡司送去,看看能不能找出些线索。” 顾言轻轻叹了口气:“唉,文清你也是藏不住事的,这一看就知道是谁了,说得好听些无非是那些愚忠的人。他们在这里发动,无非就是不想让我去领军,他们好在大典生事儿。” “侯爷的意思是?” “没啥意思,这件事说起来不好,都安稳下来了,大帝也既往不咎了,好好的过日子不行么,非要的家破人亡,非要搞得血流成河,唉,都是为了好好地活,为什么非要这么玩。” 朱棣抿了口漱口水,在嘴里咕噜几下吐了出去,世子那边的事儿已经有消息传来了,他听闻后很平静,依旧在按部就班地做自己的事情。 徐皇后拉了拉朱棣衣服上的褶皱,轻轻地拍了拍让它变得匀称些:“还是辜负了你的一片好意。” 朱棣牵期徐皇后的手:“也罢,我尽到了为君的责任,他们也做出了自己的选择,低头也罢,不愿低头抽刀子也罢,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坚持,终究要走出那一步的。” “安侯那里也遭遇了刺杀,跟上次一样,选择半路劫杀,如此说来,这一次他们想做的事情很大。” 朱棣握紧了徐皇后的手:“这一次,他们会后悔。” “昨日茹田氏递了帖子,托我给家里的小女挑一门亲事儿。” 朱棣嘴角露出一丝冷笑:“这么快就把自己摘了出去,也好,你愿意低头,那我往后退一步。” “四郎的意思是准了?” 朱棣点了点头:“准了!” “可据臣妾所知他家已经没有了嫡女了,唯一的两个嫡女已经定亲了,长女嫁府军卫佥事王昭、次女将来要嫁神策卫指挥史黄隽。” 朱棣冷声道:“你的意思是嫡出的女儿?” 徐皇后回道:“是妾的女儿,今年十五了。估摸他也是怕了,找了这个由头来表忠心,您就多担待下。” 朱棣叹了口气:“我的意思是随便找一个,毕竟妾生的女儿,我给谁说都不合适,但是我这么做也不合适,人家兵部尚书的脸面还是要给的。” “那女子也就名分低些,前些日子去忠诚伯家见过,琼姿花貌,秋水伊人,在家里虽是妾生的,但却深得忠诚伯喜欢,在家的待遇是按照嫡女走的,我要是真的随便说一个那不得害了那个女子么?” “那你觉得谁合适?” 徐皇后想了想:“你觉得顾言如何?” 朱棣冷哼一声:“他们家配不上。” 徐皇后笑了笑,俏皮道:“打个赌?万一人家顾言和那女子对上了眼呢?” 朱棣笑了:“赌了,不过话说回来那个女子真的那么好看?” “好不好还得顾言说的算,他觉得好,这事儿再另说。觉得不好,这事儿也再也不谈,一个庶女对一位世袭的侯爷来说是有些低了,也是有些不公平。” 朱棣点了点头:“他是我的弟子,这事儿也该替为师分忧了,就他了,尚书的脸面还是得给一些。” 顾言此刻已经拿着虎符领了三千军,这些兄弟绝大多数他都是认识的,他也知道这些兄弟绝大多数要跟着他去句容的。 不得不佩服大帝的胸襟,按照惯例,原先归属于斥候营的兄弟是需要打乱的。 如今除了一些有任职的兄弟离开了外,原先的斥候营没有什么多大的变化,他好像一点不担心顾言养兵自重,也不担心这些战兵拉帮结派。 顾言此时有军令在身,那从现在开始的每一刻,顾言脸上就再也看不到笑脸,他冷漠地吩咐道:“情况有变,通知下去,所有人马按战时分组,三人一组,九人一队,二十七人为一伍。 组长紧盯队长,队长盯伍长,伍长看百户,百户看千户,千户看我,到时如果有意外发生,刀剑见血,全力镇压。 杜猛,你去领三百人马死死地盯着白虎桥人流管控,记住白虎桥可以过人,但必须按顺序过,如果人流拥挤起来,立刻控制。” 杜猛大声回道:“得令。” “孔千户,你也领三百人,盯死长安街的路口,如果人流拥挤,同样立刻控制。” 孔千户大声回道:“得令。” 顾言骑着马扫视众人,大声吼道:“不是我小题大做,大清早都有死士对我进行刺杀,兄弟们警惕起来,今儿不是战场却胜似战场,今天是咱们的大日子,稍有差池,你我人头不保,记住活着才能享受一切,如有人不遵劝导,杀!” “杀杀杀!” 三千人的怒吼在寂静的应天城里传的格外的远,片刻之后,在另一处也同样传来了同样的喊杀声,瞬息过后,整个应天府一下子就热闹起来。 巡司敲钟锣,大声骂道:“都他娘的滚进去睡觉,这是陛下亲卫军……慌个蛋,还他娘的贼军,老子看你就像个贼军。” 朱棣站在承天殿前,笑着喃喃道:“建文,你害怕吗?” 顾言等人还没有到社稷坛,曹山山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他小声道:“宫中发生了刺杀,刺客要杀汉王,结果被汉王躲开了,如今凶手已经查到了,是宫卫邓佳。” “抓到了么?” 曹山山摇了摇头:“冷千户追去了,他们有备而来,一击不中则远遁,现在纪纲接手了,估计跑不了。” “陛下什么态度?” “到目前宫中一切正常,陛下未发话。” “世子什么意思?” “世子说小心,这群人的目的是皇后娘娘,甚至可能是陛下。” “邓佳背后的人是谁,或者说他这个位置是谁安排的?他是老人还是新人?” 老人和新人这个四个字一般人或许不知道什么意思,但对于跟顾言一起呆了几个月的曹山山来说瞬间就明白了顾言的意思,他回道:“背后的人是长篇,这个位置也是长篇安排的,综合目前的所有信息来开,邓佳是老人,地地道道北平人。” “长篇不死也要脱层皮。”顾言笑了笑:“看来这事比想象的还要复杂啊,老人都能给他卖命,还在宫内,呵呵,真是好笑啊。” “安侯要小心!” 顾言点了点头:“这一次,血流成河,都知道陛下已经不打算追究了,现在来看,这件事如果没有彻底的落地,所有人都将会在今后的岁月里寝食难安。” 曹山山看了看四周,在顾言耳边轻声道:“世子让我告诉你,陛下已于今早重启锦衣卫了,纪纲担任指挥使。” 第十九章 灾难 十一月十三日是好日子,钦天监看的日子,给皇后看的日子。 可惜。 他们没有给自己看日子,因为汉王被刺杀这件事,他们全体被关在了宫内。 看守的太监传话了,如果今日大典顺利完成,诸位各回各家,如果今日大典出了问题那就不好意思,诸位可能回不了家。 实际上,今天还真是个好日子,没有刮风,太阳也很给力,今早起来都不觉得怎么冷,一家子人,牵儿带女的出了门,准备看册封皇后的大典。 应天府的人很喜欢热闹,谁当皇帝在他们眼里不重要,重要的是能不能看热闹,因此才过乌蛮桥人流就突然多了起来,摩肩接踵,跟着前面的人缓缓地踱步前行。 人一多,走得就慢。 那些急性子的受不了了,张嘴就骂娘,无差别的骂,也不指名道姓,你要是在他身边你就会觉得这家伙在骂你,可你要和他对峙,他却说他在骂别人,情绪被人带动,渐渐地,张嘴骂人的人越来越多。 人本来就多,人心也浮躁了起来,这种情况再来一点意外极其容易发生踩踏,或者,只要有心人故意地生事儿,这踩死的人绝对是一个恐怖的数字。 杜猛挥手,三百个人猛然拔刀,齐声怒喝:“止步。” 开始的效果很好,但是恐怖的是后面的人听不见,他们还在往前走,往前推搡,杜猛见状,猛地一咬牙,拉过一个老头怒声道:“赶紧走,不然就来不及了。” 杜猛本能地觉得不好,他觉得自己这么阻拦不是事儿,而且后面的人越多,三百人队伍变形,他们怒喝着把人朝着西安门那边赶去,有人不服,骂骂咧咧,杜猛抬手就是一巴掌。 “滚,老子是在救你命。” 顾言站在社稷坛的台阶上,入眼之处全是汹涌的人头,他从马鞍上抽出长刀,用刀背拍了拍曹文清的肩膀:“我觉得要出事了。” 曹文清点了点头,手中令旗挥舞,三千军马踏着整齐的步伐朝着人群逼近。 “轰轰轰!” 顾言看了一眼承天门,一排礼官正在大声诵读立后文册,声音断断续续,隐隐约约:“朕登大宝,允赖相成……济朕艰难,同庆开国……同朕恭勤,保兹天命,君临尔万姓之上……” 朱高炽发现了顾言这边的人马动了,他知道事情已经紧急了,挥挥手,一千人马朝着这里赶来,他在太庙附近,靠近东宫,属于皇城跟下,平日人本来就少,到了今日人也不多,剩余的两千人马足矣。 顾言经历过人潮汹涌的场面,可这些军中的粗汉经历的很少,他们本能的抽出刀子,结果,在有心人的推动下,小小的拥挤再向一场混乱演变。 顾言痛苦地闭上双眼,最不愿看见的事情发生了,踩踏开始了,小孩子的哭声,大人的哀求声,一声又一声地救命声。顾言不敢令队伍有大的变动,他相信只要自己一动,接下来就是一连串的攻击。 那一切都晚了。 他只能在心里默默地祈祷,祈祷着大家能够保护好自己,保护好自己的孩子。 很快,一队百人队伍冲破了阻难,他们大吼大叫,呈箭矢队形朝着社稷坛这边冲了过来。 “终于来了,你们终于来了。” 顾言冷笑一声,他浑身散发的杀意,让胯下的白马不断地打着响鼻,焦灼的踏着地面。 曹文清准备前去迎战。 顾言低声道:“你要记住,你钉死在这里,死也死在这里。我去把这些人杀光,不然怎么对得起那些无辜的人。” 说罢,挥挥手,一个百户,九十七名战兵呈攻击队形站在了他的身后。 这一群人看见出来的是一个不认识的人,冲的越发的快,神色也越发的狰狞,领头的也松了口气,只要不是遇到丘福或朱高煦之流的就不足为惧,毕竟他们的悍勇之名已经在无数次大战中得到了验证。 白马越跑越快,顾言杀意也越来越盛:“三两贼子,偷鸡摸狗之徒也敢朝我发起冲锋?” 为首的一人冷笑道:“朱棣小儿派你这乳臭未干的小子领军也算是老眼昏花了。” 顾言大喝一声:“那你就看清楚了,杀你者顾言。” 一人一马瞬间到了贼子眼前,长刀破空发出刺耳呼啸,如落石一般朝着说话那人斩去,与此同时贼群众传来一声惊呼:“灵璧之战的顾言,那个冲阵的顾言……” 可惜没有可惜。 斩马刀重重落下,重重一击,携着战马冲刺的巨大惯性,一下就斩在那人抬起的长刀,那汉子根本就抵挡不住,斩马刀顺着那人长刀的刀背滑下,轻飘飘地就切去他半个膀子。 刀子也卡在那人骨头里。 顾言直接放弃不要,挥舞着马槊再次重重地砸了下去。 砰。 脑袋如西瓜一般碎裂,阳光下,一蓬鲜红的血雾呲呲呲地挥洒。 战阵相遇,对穿而出,眨眼的工夫贼子就少了一半,反观这边,毕竟是伤患营活下来的老兵,他们没有一个倒下的。 顾言轻笑一声从战马上跃下,挥舞着马槊孤生一身又杀了回去,马槊挥舞,人如草芥,一声声惨叫,一道道伤口,地上的血越来越多,也越来越红。 承天门文武百官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文官脸色煞白,武官双拳紧握。 唯有丘福王彦在鼓掌欢呼。 丘松忍着喉咙异物的翻涌,看着陛下嘴角露出的自得笑意,他丧气地垂下了脑袋,这一刻他自愧不如。 父亲说得没错,此子日后定是军方最后的人。 “你们觉得很好玩么?觉得这些百姓都是你们计划中可利用的一部分么?你们竟然忘记了这天下是怎么来的,你们竟然在这个日子想弑君? 老子都看得出来是个圈套,你们背后的人难道就看不出来么? 你能自认为能够付出生命的存在,在你们背后人的眼里是那么的悲哀可笑,从你们制造混乱的那一刻起,你们包括你们家族所有的人将会为你的无知买单。 诛九族啊,你们是真的不知道,还是觉得家里人死了无所谓?你们考虑过他们的想法没有?你们体会过他们的感受呢? 你们真觉得百十个人就能颠覆一个王朝?真觉得你们悍不畏死就能青史留名?” “别跪下,站起来,反正要死了,那就死得像个汉子,来,杀了我顾言,你们绝对够本,你们身后的人绝对会非常开心。” 顾言每说一句话都会带走一个人,很干脆,很利落,但也很残忍。 朱棣笑的越发的开心,只不过笑容却越来越冷,拍拍手:“都睁开眼好好看看,看看安侯是怎么封侯的,看看他是如何杀人的,看看我大明是怎么让敌人胆寒的,没有这样的人,试问诸位官帽稳否?” 捡起地上的战马刀,顾言看着仅剩的三个人,笑了笑:“你们可以死,但是我可以保你全族无恙。” 三个人不知道怎么想的,竟然不约而同地朝着自己身边的人伸出了刀子,出刀极狠,根本就没有想过给身边的兄弟留下活命的机会,一个呼吸,三个人仅剩一个人。 “安侯,此言当真。” “说出一切,我亲自向陛下求情,真的不能再真。” 朱棣看着丢刀跪在顾言身前的贼子,笑容越发地开心:“郑和!” 郑和知道陛下的意思,躬身退下,在他离开的位置很快就被一个大胖子补上,抱着刀,灰色的眼珠静静地看着所有人。 就在此时翰林院编修景清突然冲出官列,手拿一把短刃,猛地就朝着朱棣扑了过去:“朱棣贼子,篡位之徒,尽犬吠之言……” 顶替郑和那位置的那个胖子抬腿就是一脚,景清在地上划出一道长长的痕迹,怎么努力都爬不起来了。 他朝着朱棣、吐了一口血痰,一刀就插进了自己的胸口,这一刀极狠,直至没柄,然后狠狠的一拧,他深怕自己死的太慢。 礼官平稳的声音没有丝毫的变化,众臣子开始为陛下贺,为皇后贺,为天下贺,徐皇后穿着盛装出现在承天门的前面,外面山崩海啸的欢呼声响彻整个应天府。 骚乱也在欢呼的这一刻开始了。 有人在人潮里面拿着菜刀胡乱地砍人。 人群突然就乱了,没有目的到处跑,他们只想跑,不跑就会跟前面的人一样倒下去,然后被前赴后继的人给活活地踩死,父亲把孩子架在脖子上,拉着大儿子的手不断地往前挤,他知道,他不能倒下。 他知道他不能松手,至于脚下是否有人哭号,是否有人在喊救命,还是有人在低声哀求,他都无暇顾及。 他看到一个石护栏,他把大儿子推了过去,把小儿子也塞到护栏阴影下:“狗子看好你弟弟,贴着石柱子,不要撒手,死也不要撒手啊。” 父亲倒下了。 孩子伸着头,眼巴巴地看着,什么都没有看到。 骚乱就像是湖水中被扔进去的一颗大石头,它突然的到来打乱了一切,顾言眼睁睁地看着有人倒下,然后就再也爬不起来。 长安街还好,路宽且平坦,可乌蛮桥,会同桥,白虎桥变成了人间地狱,三座台阶的拱桥,老弱妇孺在这里就如同进了鬼门关,倒下后就再也爬不起来了。 河水慢慢地变红,杜猛的嗓子已经喊哑了,他猛地一把揪住一个被卡着的男人,挥手就把他甩到了河里,看着水花杜猛眼睛一亮,抓着身边的一个人怒喝道,跟我吼。 “往河里跳,往河里跳……” 在生死面前,寒冷酷热不值得一提,陆陆续续有人往河里面跳,到后来越来越多。 不知道过了多久…… 巡司出动,他们穿插着分割人群,他们开始控场,开始引导人流的疏散,不停劝阻着直接砸,有人不满,直到看到了满地的尸体,越来越多人的看着满地的尸体,他们惊慌后仿佛突然就明白了什么,急性子的也闭上了嘴巴。 听着巡司的吆喝,开始离开,这一次很规矩,很听话。 另一头,在纪纲的指挥下,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挨家挨户地搜查,他们抓了很多人,他们很多人也挂了彩,这些都是顾言看不到,这一切也好像从未发生过。 人潮缓缓地散去。 顾言走到承天门下,他站在那儿,没有说一句话,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朱高煦也来了,并排和顾言站在一起,他瞅着满身血腥味的顾言,羡慕道:“早知道我负责社稷坛这边了。” 顾言转过脸,笑了笑:“早知道我也该和你换一下了。” 朱高煦又说道:“还是太仁慈了,我敢说人群里还藏着有,只不过他们见事不可为就退了出去,这样的人应该全部杀光的。” 顾言仰头揉揉鼻子道:“唉,无辜的人太可怜了。这边已经被踩死了不少,希望不要太多了。” 朱高煦发现顾言的眼眶红红的,安慰道:“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这应天府的知府是谁,他都没有想到今日会出现的状况么?如果陛下不怪罪,老子真想活剐了他……真的,我没有开玩笑。” 朱高煦看着顾言的通红的眼睛哑然,他觉得顾言说这句话根本就没有开玩笑的意思,他觉得他还是没有看懂这个人,他觉得他在顾言身上看到的一切都是那么地格格不入。 昨天他问老师,什么是百姓? 老师的回答是:你是王,你当要明白,有难则用其死,安平则尽其力。 朱棣看着城墙下和顾言聊得正欢的朱高煦,这时候郑和来了,他跪在地上对着朱棣道:“陛下,都招了。” 朱棣笑了笑:“很好。刚好大家都在这里,说说他都说了什么?” “治署的王逢春,六合县的巡司徐勇,公馆的金阿宝,都参与了此事,他们自称遗孤,从建文四年三月起有一部分将领已经出城,有目的隐匿,人数不详,但据他所说第一任掌柜是齐泰。 刚接到应天府巡司张何报告,社稷坛刚才的骚乱造成三百二十人的死亡,受伤者若干,受安侯提前的安排,太医院的焦黄带领医学诸生已经参与了救治工作。 安侯在平安街征用秦淮河花船十三艘,作为屋舍,按伤患营的旧规开始对伤患的救治。” 朱棣想了一下说道:“那就去拿人吧。”说罢,扬起头了,看着明晃晃的太阳,他眯了眯眼。 不断跳河的人救了那个父亲一命,他拖着劫后余生的喜悦不断地搜寻自己的两个孩子。 看到哥哥抱着弟弟,背靠着柱子在向他招手,他咧嘴开心地笑了。 第二十章 澡堂子里的废话 (ps,还是二合一。) 少年人喜欢畅想未来,老年人喜欢沉迷回忆过去。 回忆过去所以有留恋之心,畅想未来,所以产生希望之心,不得不说,这是人世间一个非常奇特的轮回。 顾言骑着马漫无目的到了聚宝门附近,他心情不是很好,他甚至不敢去看一眼那些被踩得面目全非的人,寒冬里很多人的鞋底都是木头做的。 这样的鞋子接二连三的踩在人身上,那个人最后是什么样子不用想也知道。 在得到皇帝的允许后他就离开了,不知道去哪里,就由着马儿胡乱的跑。 不知不觉就来到了聚宝门,这里也是整个应天府最大的澡堂子。 顾言当初跟着顾怀来过一次,里面洗澡的人很多,转身的间隙都能碰到别人身上突出的那块异物,顾言不喜欢这种坦诚相见的洗澡。 尴尬且无可奈何。 所以,顾言后面就很少来了,宁愿烧一盆水在屋子里洗,宁愿冻得嘴唇子乌青,也不愿来这个地方。 不过在这个时候它还不是叫做澡堂这个名字,由于澡堂整体其形如钟,又似瓮,大家喜欢叫他叫瓮堂。 就在顾言犹豫要不要洗个澡再回家的时候,他抬头在一个桂花树下看到了兵部尚书茹瑺。 茹瑺好像是特意在这里等着的,他看到马背上的顾言,背着手径直走了过来,抬起头看着失去了朝气的顾言笑道:“你这个样子一点都不像先前的你,少年人活的像个老头。” 顾言下马,拱拱手:“心里不爽快,过几天就好了。” “为什么要过几天,为什么不是现在?你是有功的,我们都能看得到,没必要和自己过意不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而且你先前已经做好了你能想到的准备,在陛下和我看来都是极好的。 如果没有你的这些准备,和事前的安排,死的人会更多。” 顾言摇了摇头,轻轻叹了口气,怅然道:“你是没有看到那小孩子,前一刻还在笑,下一刻就成了一滩肉泥。 她才看着世界没有多久,就因为这些人,她再也看不到了。” 茹瑺看着眼眶泛红的顾言,拍了拍他肩膀:“你是一个领军的大将,总要慢慢的成长,心软不行,心硬也不行,你现在还缺一点,补上那一点就刚好,走,我请你去洗澡,去去身上的血腥味。” “里面人太多,我不喜欢。” “已经没有人了,池水想必也快好了,就咱两个人,说实在如果不是为了你,我也不愿意在这里洗澡。” “怎么?有讲究?” “讲究大着呢!”茹瑺转身往澡堂子走去,边走边说: “南北朝的吴淑在《事类赋注》说道,明义楼南之明义并,有三浴室,上以清王侯宰吏,中以凉君子士流,下以浴庶类也。” 说罢,他看了一眼跟上来的顾言,继续说道:“你看说得多明白,富人洗澡叫“清”,君子叫“凉”,庶人老百姓才叫“浴”。” 顾言觉得有些意思,笑问道:“都是把身子洗干净,这分得这么多,根本还是没变。” 茹瑺笑着摇了摇头:“还是有区别的,无论是“清”还是“凉”都是以享受为目的,洗澡是顺带的事儿,而“浴”则就是以干净为主要目的,这是有根本性区别的。” “那我们今日是什么目的?” 茹瑺顿了一下:“今日我们都要体会一下。” 进了门,热气扑面,两个小厮恭敬地站在两侧,低着头,澡堂子的掌柜把手交叠搭在腹部,弓着腰,恭请贵人进入,他不知道贵人的名字,他只知道平日耀武扬威的巡司大人在见到这个人后就像老鼠见到了猫。 又进了一个门,热浪滚滚而来,有些闷,像是来到了夏季。 顾言看着眼前的一切。 澡堂很大,高一丈多,宽约一丈多,圆圆的顶,那样子看起来就像一口倒挂的钟,入目之处看不到一块木头,好像通体都是用石砖砌筑,缝隙也被膏泥填满,确保整个澡堂子不透气。 圆圆的顶上有三个孔洞,怪不得叫做瓮堂,这简直就像进了一个特大号的钟一模一样。 石板有些滑,长年被水浸泡被来往人脚掌打磨显得格外的润,很有岁月感。 褪去衣服,站到没到胸口的热水,顾言长长的吁了口气,这种温暖的感觉让顾言觉得很舒服,心里的难受和压抑也稍稍舒缓了不少。 “怎么样,是不是很舒服?”茹瑺把头露出水面,笑道。 “还好,就是有些闷。” “百姓洗一次多少钱?” 茹瑺摇摇头,这个问题他也不知道,于是他转过了头,看着两个侯在一旁的小厮。 小厮见状,回道:“回贵人的话,一个人二个钱。” 茹瑺问道:“他们一般几天洗一次?” “一般家庭一个冬天洗一次,家里好些的一个月洗一次,个别还有不洗的,等到天热再洗。” 茹瑺惊讶道:“这么久不洗澡?你确定?” 他突然有些后悔来这里洗澡了,他脑子不自觉的就想到很多,有皮肤病的,身上长疮的,还有才杀完猪浑身脏兮兮的,一想到这些脱光衣服就往水里跳。 那些污秽全部都在这一个池子汇聚,他就忍不住地打哆嗦,自己好像喝了一口水试试水温。 茹瑺恨不得现在走,回去在自己家堂子里面好好的搓一搓。 小厮哑然,他也仅仅是经验之谈,他哪里敢确定? 顾言见状笑了笑:“尚书大人,这事儿其实很好理解。这里毕竟是要花钱的,既然要花钱,那不得攒一攒? 打个比方,就好像我半月都没开过荤的人要去吃一场酒席,我知道月底有酒席,那我不得提前饿他几天,饿得两眼发绿后再去吃他个够本吗?” “掌柜的就不管一下?这毕竟是一门生意啊,肯定要做好,都是你这样的,这么做哪能长久?” 顾言笑了笑,把头伸到水里摇了摇,抬起头说道:“两个钱无限制洗个澡,就是来搓泥的,难不成还要来个丫鬟伺候着?” 茹瑺笑骂道:“你这个说法真粗鲁。”挥了挥手:“既然来都来了,也不能让安侯看轻不是,来给我们爷俩搓搓背。” 两个小厮颤颤惊惊地过来,到现在他们才知道,这两个人中年纪大的是兵部尚书,年纪小的就是大伙口中常夸的安侯。 趴在石板上,温水没半个身子,茹瑺看着顾言伸手大大小小的的伤疤,突然叹了口气:“你小子也是个拼命的。” 身后的小厮开始使劲,顾言长吸了一口气:“这算啥,我好歹有命活着,不少兄弟连命都没了。” 茹瑺学着顾言的模样伸直了胳膊:“陛下准备让你在应天府暂代通判之职责,今儿我来也是问问你的意思,探探你的口风,你是武将,如果再担任通判就属于文官之流了,你觉得妥不妥当?” “通判几品官?又管些什么呢?” “通判级别多数为正六品,是州郡官的副职,以弥补知府管辖不足之处。分掌粮运、水利、屯田、牧马、江海防务等事。” 顾言摇了摇头:“还是算了吧,听着就麻烦,我已经两个月没读书了,我还想多读点书呢。” “你这人想都没有想都回答了,一看就是没深思过。 你小子军伍出来的,在军中人缘不错,丘福老将军也对你赞誉有加,但赞誉归赞誉,说到底这一辈子到底也是个武将,到死你也脱不掉这层关系。 但根据历朝历代来看,当国家四海升平的时候武将自然会矮人文官一头。 如今陛下给了你这个机会,按我说你就得接下,好好做,身后的摊子这边我们可以担着些,等到我们这群家伙老去了,你也官职上去了。 如果到时朝中文武倾轧的厉害,有你在,彼此也不至于那么难看,也不至于向宋朝那样重文轻武,武人没有丝毫的地位不是? 你再好好想想。” 顾言歪过头,看着茹瑺道:“你现在跟我说这些是不是有些太早了,还有啊,你说的话更让我害怕,好像你我还没有熟到托孤的地步吧。” 茹瑺闻言哈哈大笑:“你心里其实已经信了。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我们什么时候死也不重要,可就见不得后人的哀嚎啊,所以你信不信一点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我都在一个船上,日后你的孩子也会在这条船。” 看着茹瑺笑眯眯的样子,顾言挥了挥手两个小厮退了下去,轻声掩上了大门。 “跟你们说话好累,好好说不行非要打什么机锋?” 茹瑺学着顾言的样子摊摊手:“没有办法,陛下都已经重启了锦衣卫,小心无大错,鬼知道刚才那两个小厮是不是锦衣卫的人。” 顾言想了想刚才茹瑺笑眯眯的样子,站在自己就是茹瑺的角度又想了想:“陛下对我很信任?” 茹瑺笑了,笑的很开心:“不是很,是非常,不然你这般年纪也不能独掌一卫军马了?不然你也不能顶替丘松护在社稷坛了。 我们都看的出来,所以这次由我这个旧臣来找你说这件事儿。” “诱惑很大啊,但是我还是拒绝。” “为什么?” 顾言站起身,把头发聚在一起拧干水分:“没有为什么,但真要说个为什么,就是我还没有玩够呢,还想多玩几年,不想那么早的掉头发!” 掉头发? 茹瑺想了半天也没有明白这个和掉头发有什么关系。 从澡堂子出来神清气爽,心情也好了很多。 顾言知道自己该面对的就要去面对,逃避和感悟伤怀不是办法,如果想让这样的踩踏事情不在发生,唯一的办法就是树立规则和标杆,让后人知道这件事儿该怎么去做,要提前做好。 而不是如今的亡羊补牢。 天色还早,腰牌还在,就算宵禁也能回家,想了想,顾言决定去栖迟园看看唐师。 看门的曹老头依旧睡得呼噜连天,可当马蹄声消失的时候,他就恰到好处地睁开了眼睛,一瞅是顾言,笑了笑,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打开了大门。 “早上唐师还说去看看你,结果听说人多就没有去,不曾想你现在就来了。” “唐师呢?”顾言笑着下马,把一个酒坛子放到曹老头的怀里。 “他啊,早上眯了一会儿,这回要么在看书,要么在水渠边钓鱼呢。” 顾言点了点头:“你继续睡觉,我去看看他。” 看着顾言牵着马走进了园子,曹老头嗅了嗅鼻头,嘟囔道:“还好今天的大典没有去凑热闹,这么大的血腥味。” 栖迟园背靠清凉山,园子在建设的时候就把一条溪流给圈了进去,当时和高晋等人住在园子的时候几十号人都在里面洗过澡,顾言自己还在里面抓了不少螃蟹,小河里面有鱼,只不过都是些彩鱼。 好看,不好吃,鱼刺太多了。 看到唐师的时候他正在河边垂钓,鱼篓子已经下水了,不知道这次钓的是彩鱼还是鲫鱼。 “顾言来了啊,来来坐坐,看看我今儿小半天的收获。” 顾言拎起鱼篓子一看,顿时泄气:“咋还是彩鱼,这些鱼傻不拉几的,没有饵它们也抢着吃。” 唐师笑了笑:“钓鱼真没有意思,真不知道你天天念叨个什么劲儿,还说会上瘾,我这天天钓都没有瘾。” 顾言哑然,你这叫还没有瘾? “事儿办妥了?” 顾言点了点头:“死了不少人。” “唉!”唐师叹了口气:“总有人不服,总有人想掰掰手腕子,慢慢就好了。” “嗯!” 唐师扭头看了一眼顾言:“后日有事不?” “没啥事,我过完年后才去句容,那时候会忙碌一些,现在领着俸禄无所事事。” 唐师把鱼竿交到顾言手里:“没事就帮着我赶赶马车,陪着我去个酒宴。” “谁家的?”顾言好奇道。 “兵部尚书茹大备的酒宴。” 顾言扭过头,惊讶道:“啥?我才和他分开,他咋没说这事儿啊。” 唐师点了点顾言的脑袋,恨铁不成钢道:“你现在是安侯,他要请你赴宴得写帖子的,你真当你还是在市井里互相吆喝一声就完了,你家里就你一个男丁你不当回事,人家尚书府要得要脸呢。” 顾言不忿道:“那我跟你去不也一样没帖子么?” 唐师抚须笑道:“那自然不一样,你算我半个弟子,跟着我赴宴自然是可行的。” “那我这次去了还在门房?跟其他的车夫一样蹲着吃?” 唐师深吸一口气突然怒吼道:“你是猪脑子么?你是安侯,就算去参加陛下的宴请也没有人敢让你蹲门房,上朝班次你们都第一批进的,现在谁敢让一个侯爷顿门房? 我的老天爷啊,你是要气死我了!” 顾言抹了抹脸上的口水,低下头,一句话不敢说。 (我真是在你们的吹捧中逐渐迷失自己,一书友说我是大佬开小号,一书友说我月票给你了,赶紧更新,妈呀,你们的嘴太甜了,我要迷失了自己,看着书评傻笑了好久) 第二十一章 茹家有女初长成 (ps,还是二合一) 孙让今儿已经三十二了,多年生活的困苦让他看起来像是一个才三十出头的人,更像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 生活给他带来了沧桑,却也让他多了许多韵味。如今他就像是一杯酒,年轻的的时候是浑浊的,如今变得越来越清澈。 作为建文二年的庚辰科殿试金榜第三甲进士,他在这三甲一百一十人中并不是那么地出彩,如今在六合县税课局担任副官一职,从九品的官位。 今天他起了一个大早,大方的点亮了两根蜡烛,他对着铜镜整理着仪容,看着镜子里落魄的自己,他暗暗的给自己不断的打气,孙让你要加油啊,今儿如果有幸入佳人眼,那也算脱胎换骨了。 他拉着官衣上的褶皱,让它看起来更匀称得体一些,他突然想到喝花酒那些歌姬的吹捧,他笑得更加自信了。 尚书府的三小姐,他自认为能哄的好,况且自己的容貌也不差。 待发现没有遗漏什么,他从老仆手里接过热毛巾,狠狠的下劲儿把耳朵后边,脖子一圈用了的擦了好几遍。 对着铜镜看了又看,挺了挺胸膛,他的目光逐渐变得坚定起来,朝着供桌上的牌位拜了拜:“爹娘,今儿我去看你们的儿媳妇。” “保佑孩儿。” 尚书府的仆役今儿一大早就忙了起来,今天尚书府要宴请俊彦,名头上办一个诗会,主要是自己老爷想从这群人里给三小姐挑一个女婿。 三小姐未出阁,今日就算没有一个相中的,那这么做与名声无碍。 三小姐是六姨娘的女儿,因为三小姐不是府里的正妻所生,所以在婚事这一块儿就没必要像大小姐和二小姐那么恪守成规。 听老爷的意思是三小姐的婚事还需要她自己决定,她觉得好就好,她觉得不好那也不勉强。 因此,三小姐的婚事多了几分随和和疼爱。 府里这么做并不是因为三小姐是姨娘所生的就看轻了她,府里的人都知道老爷最喜欢的就是三小姐,之所以这么做也是为了小姐出嫁后能过的好一些。 如意郎君么,两人不互生欢喜那怎么能如意呢? 茹田氏走进了三小姐的闺房,见茹凝呆坐在那儿不知所措的模样,嘴角露出一丝的笑意,轻轻咳嗽几声,几个丫鬟老妈子知趣地缓缓地退了出去。 “大娘!” 茹凝糯糯地喊了一声。 茹田氏拉着茹凝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捋了捋她耳边的落下的碎发,声音不由得有些哽咽:“不知不觉女儿也大了,好像昨日你还在我膝下撒欢,今儿就突然长大。” 茹凝听着也不由的红了眼眶:“女儿不嫁人,女儿要照顾大娘和父亲一辈子。” 茹田氏抹去茹凝眼角的泪珠子,笑道:“傻孩子,哪有爹娘把孩子留在身边一辈子的,你娘走的早,她走的时候最舍不得你,硬是拖着一口气听着老爷答应给你寻个如意郎君才笑着离去。 不知不觉十五年过去了,你也大了,你娘的话老爷记在心里,大娘也记在心里。 前些日子给皇后娘娘去了信,她老人家点头了。”说着她开心的捏了捏茹凝的肉肉的小脸,爱怜道:“我的乖女儿有福了,宫里最尊贵的人都点头了,今后怎么都是一个有福的。” 茹凝害羞地低下头,她内心却是一片迷茫,甚至有些惶恐,她不懂接下来该是些什么。 “我把今日来的俊彦先给你说说,一会儿啊你爹会拉着你出去说几句话,你看中哪个回来跟大娘说,剩下的就交给你爹和我就行了。” 茹田氏从袖笼里拿出了一份名单,她轻轻的打开,小声的给茹凝念着:“你父亲觉得孙让不错,进士出身,如今虽是个九品的小官,但是才学和人没得挑。 如果你觉得这个人还行,婚嫁后你爹会找人说项说项,辛苦个一年,做个七品还是可以的。 不过就是年纪有些大了,三十二了,你也别觉得年纪大不好,是家里没有公公婆婆。 别看年纪大,俗话不是说么年纪大的会疼人。” 茹凝木然地点了点头,她心里觉得这个人不好,不是人不好,而是年纪不好,虽没有见面,她却觉得这个人她不喜欢,本能的觉得不喜欢。 可是她什么都没有说。 大娘接着说道: “第二个是林子凡,军中的千户,年纪倒是不大,就是在军中喉咙受了伤,伤好了后说话的声音不好听。 他家里父母健在,父亲也是世袭千户,如今在上元县任职。他母亲念过些书,听说人还不错,日后真要过去了,处起来不会难。” “第五个呢……” “第二十七个呢……” ……… 大娘说了好几十个,要么都是官宦之后,要么都是殷实人家,不知为什么,茹凝对这些都没有多大触动,她心里想的,梦里想的,她要嫁的人一定是像诗文里的那样,像说书人讲的那样,是个文武双全的公子。 茹田氏看着女儿神游天外,叹了口气,继续讲道:“其实最后这个孩子我是最喜欢的,你爹也是最喜欢的。可这个人……唉,算了,不说了!” 茹凝好奇的抬起头:“大娘,就最后一个了,反正说也是说了,女儿想听听。” 茹田氏又叹了口气:“实话说来,先前说了那几十个都抵不上这一个,其实这一个人应该最先说的。 那孩子很好,跟你爹同朝为官,模样,身份,地位,都没得挑。之所以搁在最后,其实说起来也怪难受的,咱们家攀不上。” 茹凝黯然,她心里明白,这是哪里是攀不上啊? 这么大一个尚书府想攀谁攀不上,说白了就是因为自己是妾生的才攀不上。 她明白,她也不冤。 “孩子啊,你也别难受,也别觉得娘这是在敷衍你,你听我慢慢说。 这孩子叫顾言,你爹说跟你年岁一般大,应天府人,不过他这个人很特别,很早的时候就跟着陛下了,一路的南征北战,今年七月被封为世袭侯,取安为字,封为安侯。” 茹凝惊讶的伸手捂住了嘴巴,原来戏文里不是假的,还真的有人在十五岁封侯。 茹田氏笑了一下继续说道:“如果仅仅是这身份,咱们尚书府倒也配的上,可这孩子不但马上封侯,听说还是陛下的学生。 大皇子二皇子跟安侯见面都是以兄弟相称,骑马进紫禁城,在宫内拿剑畅通无阻。 大庭广众之下被陛下揪着耳朵踢着屁股,连皇后都对这孩子颇为喜爱,照我说,这哪里是像臣子,你父亲说更像是家里受宠的晚辈。 第一次大朝会这少年撑不住,在大殿里面打哈欠,瞪眼,逗内侍,怎么调皮怎么来。礼仪纠察官写他的不好之处足足写了三页纸,结果呢? 结果陛下看都没看,还觉得那内侍有些多事儿,直接罢免那人官职。 在军中他单骑冲阵,在学识上他更是让所有人难望其项背,你最近诵读的《对韵歌》,《弟子规》都是出自安侯之手,你爹这么一个心高气傲的人都常说:世间常闻文武双全者,毕生所见唯有安侯一人。” 茹凝听的出神,不知不觉他脑子就浮出一个少年人模样,有趣,威严,聪慧,狡黠,受宠,俊秀…… 茹田氏叹了口气:“这样的一个人,咱们尚书府真是有些高攀了。 前日皇后大典,他又立大功,你爹昨日回来稍晚,就是找这个孩子聊天去了,其实大娘的眼里,这个孩子才是你的归宿,其余者不足为论。 皇后娘娘在信里的最后一句是:这边就让顾言去看看吧……” 后面的话茹凝没有听进去,这是这么久以来她头一次对一个心生好奇。 哪有少女不怀春! 唐师看着眼前的顾言,怎么都觉得有些压不住心头的火气,他咬了咬嘴里仅剩的三颗牙:“为什么不穿官衣?为什么要穿的这么麻衣?” 顾言不解道:“啥?官衣?今儿去喝酒,我穿官衣作甚啊?” “那好歹也戴顶冠吧!” 顾言摸了摸自己头上的丸子头,笑道:“帽子着实不习惯,我让腊梅特意给我扎了一个道髻,怎么样还不错吧!” “喝酒就喝酒,你又带把剑作甚?” “这是陛下给我的仪剑,他都说了可以随时携带在身,一作防身只用,二为身份的象征。” 唐举人深吸了一口气:“走!” 其实唐师说的顾言都明白,可他却是不喜欢那绿色的官服,一是颜色太绿了,二是太大了,穿上去不得体不说,还有些沐猴而冠,实在糟心。 至于为什么丸子头,为什么佩剑,为什么穿麻衣,这还不是为了心中的梦想的实现么? 在先前多少次都走到汉服店门口了,牙齿都咬碎了愣是不敢进门,现在这么好的机会,当然不能放弃了。 至于酒会,看着别人苦思佳句,自己吃饱了就好,比谁穿的得体着实没有意思。 尚书府的热闹先从门房开始,他从大清早一起来到现在,脑门子上的汗都没有停过,从一大早开始,这来人的要么是饱学之士,要么是有官职在身的文官武将。 真是-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 他从一大早就候在这里,迎客,指挥仆役接待。 其实他还在等一个人,等栖迟园唐举人,老爷吩咐了,如果这个人来大门要开,切记不能让客人走侧门。 他有些不懂,一个举人有何本事能让尚书府开正门,还走正门。 但作为一个门房,他深知不该问的不能问,做好自己要做的事情就行。 茹瑺把宴会厅安排在府里右侧的花园,与府里的后院隔了一道高高的围墙,围墙的另一侧就是三小姐的院子,三小姐的书楼就在旁边。 这么安排自有有深意的,三小姐能透过窗户看清宴会每一个角落。 此时参加宴会的人已经快全部到齐了,大娘说有三十二个人,到目前已经到了三十一人,但还有两个桌子是空着的。 早在书楼等候的茹凝知道,这空的两张桌,其中有一张必定是安侯顾言的,还有一个她猜不出来,但她明白,另一张桌的人定是一位长者。 因为,她看到椅子上垫着的褥垫。 茹凝觉得脸有些发烫,大娘对自己的事儿还是很上心的,安侯的桌位正对着书楼小窗。 刘让正襟危坐,他来的早,他记得很清楚,先前的时候斜对面小楼窗户是合实的,不知道什么在一抬头他竟然发现窗户竟然有一条细小缝隙。 他心念百转,很快他就明白,这定是三小姐在偷偷的注视着每一个人,他微微抬起些下巴,清风袭来,碎发飘,颇有几分气质。 尚书府大门开了。 茹瑺协同二儿子茹铨早早的就在一旁等候着。 顾言扶着唐师下了马车,不满的嘟囔道:“你这拉车的马都老了,走的也忒慢了,还好走的早,不然今儿啥都吃不上了。” 唐师的眉头扭成一个疙瘩:“我都快七十了,化作别的马我这把老骨头早都散架了,走,主人家都出来了……” 门房看着那个年轻人跟着老爷走正门,嘴巴张开了好几次,想了想还是算了,直到大门关上,他才呸了一声:“什么东西,一个赶车的马夫也敢走正门,呸……” 尚书府像一个大花园。 真的,顾言就是这么感受的,小径通幽,一步一景,跟自己家比起来,顾言觉得自己家虽然也是侯府,但要跟尚书府比起来那真是土得掉渣,顾言摸着靑虚虚的下巴暗想是不是花点钱把自己的家也装修下。 在一句句的请声中,四个人有说有笑地朝着府内走去。 “前天跟你说的事情你想得怎么样了?” 顾言摇摇头:“没想,也没怎么样。” 茹瑺堆笑的脸一下子就垮了:“年纪轻轻就开始了不思进取,真是气死老夫我了。” 顾言扭过头,躲避着茹瑺的口水:“你生气找我作甚,你去找吏部要人啊?你是尚书大人,手底下肯定有职位空缺,跟吏部换一个不就好了?” 茹瑺深吸一口,那一日大朝会情景再现,他哆嗦着手,指着顾言:“竖子,气煞我也。” 顾言咧嘴笑了笑:“尚书大人别演了,当初大朝会你也是这么跟我说的,我当时都不生气,你咋这么生气呢。” 深吸了好几口气,茹瑺终于平复过来,他平静道:“我给你找五个能做事儿的官吏,如何?” 顾言看了看一脸迷茫的茹铨,还是摇了摇头:“做不了。” 茹瑺叹了口气:“也罢,既然我说不动你,那就让淇国公去跟你说。” “谁来了都一样,除非天塌了,刀架脖子了。” (终于写到这里的, 说来惭愧,感情戏这块只能按照自己心里想的写,按照心里想的人去写。 稍稍弥补下遗憾吧。 昨日收到好多月票,谢谢你们。 我一会儿在更新一章。 记得推荐票哦。 ) 第二十二章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茹凝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少年。 她和他素未谋面,但她断定最后进来的那个少年就是安侯顾言。 正如大娘所说,他真的是一个很好看的人,就在一瞬间,少年的影子和梦里的人逐渐重合,不分彼此,它变成了他。 鲜衣怒马少年时,不负韶华行且知。 顾言没有想到在这里能看到熟人,林子凡也没有想到在这里能看到顾言,他站起身,快步走到顾言身前行礼道:“城卫军千户林子凡拜见指挥使大人。” 顾言拖着他的手不让他行礼,笑骂道:“这又不是在军中你行个屁的礼。” 林子凡闻言憨憨地挠了挠头。 顾言好奇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真没有想到在军营中字都不认识的一个人,今儿竟然能文绉绉地来参加诗会,没看出来,真没看出来啊。” 林子凡被顾言毒舌说得个脸通红,小声道:“我会个屁的诗词,今儿来也是被我爹娘逼着来的,尚书府的三小姐年岁到了,尚书大人准备给她寻个满意的夫婿。 我这个样子哪里配得上尚书府的女儿,可我娘偏说来试试,万一看上呢?今日要是知道小顾大人你来,我打死也不来了。” 顾言闻言一愣,扭头看着唐师,发现唐师故意装着没看见,他的嘴角却出卖了他,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坏笑。 我滴妈,怪不得没请帖,感情你都替我做主了啊,难不成我也是相亲的一员? 顾言站起身就想逃,他能做好上战场的准备,可却始终做不好相亲的准备,不是讨厌相亲,而是上辈子相亲都搞出来了心里阴影了,一天相七个,七个都看不上,搞得他都害怕了。 唐师似乎知道顾言要做什么,睁开眼:“小礼和大礼是为人之根本,小礼有缺无伤大雅,大礼有碍,做人寸步难行。” 顾言无奈地坐下:“就说你是不是故意的?” 唐师摇摇头笑了笑:“坐好吃好就行,废话咋这多。” “呼!” 顾言无奈的吐了一口气,赌气地把佩剑重重的搁在桌上,发出砰的一声。 孙让眼睛一亮。 顾言的入场给了他和在场所有人带来了一股巨大的压力。 别人是什么来做什么的他不想知道,但他知道自己是来做什么的,说得好听些是借着诗会打响自己的名头,借此抱得美人归,说得俗气些就是攀高枝儿的。 他心里很抵触攀别人攀高枝儿,但在私下里却又觉得如果那个人是自己该多好。 顾言的身份让他很忌妒,他很早也从同僚知道顾言这个人,县衙的煤炉子就是出自此子之手,他心里明白,如果今日顾言也是抱着和自己一样的目的,那自己今日一定会铩羽而归。 所以,顾言刚才懊恼的模样让他眼睛一亮,年轻人火气大是好事儿,做事儿有敢拼的勇气;但火气大又是坏事儿,做事不过脑子,容易头脑一热。 每个人就是一块砖,不是我在你头顶,就是你在我脚下,踏砖而行才是做大事儿人才有的勇气、 安侯是年轻人,那今儿自己就要拿着安侯这块砖往上走一步。 茹瑺笑眯眯地出现,今日这诗会其实他不用来的,他以为顾言不会来,这些客人茹铨陪着才是最好的,他的身份在这酒宴上会与人局促;出乎意料的是顾言来了,作为主人,他就必须来陪着。 如果茹铨陪着就会显得很失礼,这是大礼,他断不会在这上面犯错。 主人出现,这是宴会开始的信号,仆役立刻就忙碌了起来,他们端着甜点,干果,茶饮,等各种吃食鱼贯而出,行云流水般依次摆好,留下一阵清香后,这些仆役转眼就消失不见了。 门房是府里的三管家,他眼睁睁地看着他呸了一口的那个小子坐在高位,惊得冷汗直流,还好嗓子眼的那句话没有喊出口,这要喊出来了他这辈子也就完了。 他决定今天结束后要去洞神宫上炷香,要好好感谢神佛的保佑。 小丫鬟枫叶拎着裙摆就朝着小姐的书楼冲了过去,门都没敲就闯了进去:“小姐,那些学子官员俊彦我都看了,我就觉得安侯最好看,也最知书达理,那么多人就他一个人跟我说了谢谢哩。 那些个读书的人倒是腰杆挺得直,可就是没有一点礼貌,用老爷的话来说就是读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一会儿小姐你就告诉老爷选安侯,年轻人好看,和小姐最配。” 茹凝故装生气地轻轻拍了拍枫叶的脑袋:“就你胆子大,胡乱说,要是出了岔子,老爷收拾你我可不求情。” 枫叶知道小姐没有生气,笑道:“小姐,真的就那个安侯最好,真的,我保证。” 茹凝转过头微微叹了口气,她也知道安侯最好看,她心里也喜欢,可这一切都有什么用呢? 茹瑺端起酒碗:“今日酒宴,有诸位俊彦光临寒舍生辉,各位不必局促,咱们就当好友闲聊,就当同辈之间的交流,因此我也希望格外敞开心扉,我们今日不醉不归。” 说罢,一饮而下,豪气地把酒碗反过来示意自己干了。 顾言抿了一口,眼睛一亮,这是酿的米酒,甜甜的味道很不错,他也举了举酒碗,一饮而尽。 主人说了开场话,众人也饮了热场酒,接下来就是自我介绍环节,当茹瑺和唐师一起盯着自己的看的时候,顾言知道这第一个自我介绍是少不了,这场面他先前见了不少,自然也明白该怎么说。 说场面话,古往今来都是如此。 他站起身,端起酒碗,说道:“今日初府上贵地,实乃三生有幸,小子顾言,金陵人,今日能和诸位长辈兄弟欢聚一堂,喜不自胜,诸君随意,小子干了!” 茹瑺莞尔,笑着大声跟着说道:“安侯的名字想必诸位不会陌生,我们常说天子门生,那安侯就是彻彻底底的天子门生。 好叫各位知道,安侯不仅在军中颇有盛名,在诗词一道也是有着极深的造诣。 具体如何我就不多说了,稍后大家一同交流后便知我所言是真是假了,来饮酒。” 又喝了一碗酒。 顾言汗颜,自己这文抄公算个屁的有造诣。 有了第一个人打样,场面逐渐热闹起来,大家身上的局促也慢慢地消失不见,在自我介绍的时候更是尽自己所能,咬文嚼字,恨不得把自己生平获得的所有荣誉都通过自我介绍去告诉别人。 顾言抿着酒,看得极为舒适,这个感觉怎么说呢,就像自己是面试官,在面试一群竞聘的人。 茹凝透着窗户的缝隙刚好看到顾言,甚至看到顾言嘴角上浅浅的酒窝,见他自得其乐且随意的样子,她不自觉也跟着笑了起来。 她怯怯地想着,如果真有这么一个人在一起是什么感觉呢? 一人介绍一碗酒,这跟喝酒打圈一样,不知道打了多少圈,不知不觉间有人已经上头了,笑声也不由得爽朗了起来,彼此开始刘兄,陈兄,顾兄等称兄道弟起来。 顾言觉得有些热,他有些后悔,他懊恼地捶了捶脑袋,娘咧,怎么忘了这是自酿酒啊! 该死的,怎么又掉进了自酿酒这个坑里了。 见场面差不多了,茹瑺微微咳嗽几声,场面安静下来,众人里有人的目光也变得期待热切起来。 茹瑺端起一碗酒,笑了笑,说道:“诸位俊彦还请老朽再说两句,今日诸位来之前想必也是从家里长辈口中知道所谓何事,老朽我这里也不再卖关子了,说完这一句大伙再开怀畅饮。” 顾言知道正戏要来了,不由地也搁下了手里的酒碗,竖着耳朵静静地听着,毕竟这样的事儿也是头一次遇到,见惯了媒妁之言父母之命,尚书府这么做也算是别开生面了。 自己可不止一次听娘说某某娶了个瞎眼媳妇,某某嫁了个瘸腿男人。 只听茹瑺继续道:“依《大明律》:”男方十六,女方十四,并听婚娶,俗话也说女大不中留,老朽的三女如今也到了要婚嫁的年岁。 说来我也臊得慌啊,我那三女儿幼年丧母,老朽我自觉亏欠其良多。 在其母离别之时,我曾亲口许诺过,要为女儿找一门满意的亲事。因此才有了今日破格之事,事情唐突还望诸位心里莫怪,在此也请诸位放心。 我的要求很简单,只要她点头,不管你穷也好,富也罢,只要我那姑娘觉得你可以托付终身,那我这个做老父亲的当竭尽所能去做到一个父亲该做到的事情。 家贫者彩礼分毫不取,有志者我愿助君上青云。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只要她过得好,只要你愿待她如初见,我尚书府只会笑着去说恭喜,而不会仗着权势去横加阻拦,做那低下之事,为表我心,也为安诸位之心,凝儿,出来见见客人吧。” 茹瑺此举实乃无奈,不让女儿出来见人,日后街头定会有谣言说尚书府的三女儿是个不全之人。 这么做也是让在场的安安心,尚书府的女儿好着呢,如果光嘴上说,那女儿日后真要嫁个如意郎君真的太难了。 茹凝脆生生地站在那里,站在茹瑺身边的一侧,个子比寻常女子高很多。 顾言一眼就看到了她。 他和她素未谋面,但仅仅凭着这一眼,顾言知道,自己喜欢的人就该是这个模样。 正如娘亲所说,当你见到一个让你心生欢喜的人,让你不由自主想要去靠近了解的人,那这个人可能就是你的一辈子。 顾言觉得自己好像找到了娘说的那个人,那个人就在自己身前。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唐师看着顾言笑了笑,往嘴里塞了一颗盐炒黄豆,嘎嘣一声,乐得眉开眼笑。 (诸君晚安,这一章改了许久,也就这个样子还算满意,不会写怎么去男女相爱,也不会写一个人好看不好看。我一直认为最好的喜欢,就是我是你喜欢的样子,你也是我喜欢的样子。) 第二十三章 麻烦事儿,也是大事儿 孙让失魂落魄地走出尚书府,酒宴还没结束,他找了理由就离开了。 来时 他回头看了看那朱红的大门,他有些不明白,不明白自己到底输在哪里。 他看得很清楚,茹凝姑娘抬头的第一眼看的就是安侯顾言,然后就再没有去看任何人,包括自己。 傻子都知道茹凝姑娘看上的是安侯顾言。 孙让让苦恼地笑了笑,准备了一肚子的诗词歌赋,却在今日毫无用武之地之地,原本还想着踩着安侯像三姑娘来展示下自己的学才,像尚书大人来展示下自己是治才。 结果,都像是镜湖水月。 招呼了一声陪伴自己多年的老仆,坐上马车后他人变得有些癫狂,大声道:“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豪叔,去秦淮河。” 在他走后没多久,茹铨突然追了出来,他朝着一旁的家仆问道:“孙让走了嘛?朝哪边走的?” 家仆回道:“二少爷,孙大人是朝着西边走的,大声唱着吆喝着去秦淮河,看样子要去喝花酒了吧!才走没一会,要小的去追一下么?” 茹铨想了想,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嘟囔道:“父亲人说故人之后要多提携一下,这个样子我看还是算了吧,命里有时终须有,不是尚书府没情意,孙大哥是你自己不争气啊。” 林子凡和孙让就不一样,他就很开心。 原本还想着大字不识几个,一会儿还要文绉绉作诗,徒增笑料。 现在好了,明眼人都知道小顾大人看上了三小姐,三小姐也看上了小顾大人,自己不用做什么狗屁诗了,回家后也好跟父亲母亲交代了。 他兴起的端起了酒碗,举到身前,大声道:“今日喜事怎么能不喝酒,诸位随意,我粗人一个就先干了,我代表林家提前祝小顾大人和贵府三小姐喜事将临。” 顾言苦笑,这八字还没有一撇,你这就提前代表你家贺喜上了,唉,这个样子和喜欢热闹的朱高炽有什么不同,都是唯恐天下不乱的主儿。 狐朋狗友。 茹凝没敢上书楼,到现在她都还觉得心跳得好快,抬起头看安侯顾言那刻她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那么大的勇气。 哪料安侯也在看着自己,还笑着挥手打招呼,现在回想起来真是羞死人。 茹田氏推门进来,看着羞得脸通红的茹凝,笑道:“你真是一个好运的。” 茹凝不敢做声,脑子还是乱糟糟的。 “唐师已经把顾言的生辰八字和你的生辰八字做了交换,你大哥已经拿着它出门了,他会依礼节亲自去安侯府拜会顾言的母亲,她那里点头了,咱们府上就会去给你和顾言测八字,没有相冲再互赠庚帖。 听唐师跟你父亲讲过,顾晨氏是一个很好的人。 早年孤苦一人把顾言养大,吃了不少苦,是个能体谅的人,他养的儿子顾言都如此优秀,那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娘不说你也能明白。 嫁过去后呢,晨昏定省不能少,她那边府里人少,没有七大姑八大姨,你去了就是过好日子的。” 茹凝静静听着,轻轻地点头,不由得又开始了遐想。 顾晨氏眼皮一直跳,她摸了摸左眼,啐了一口:“左眼财,右眼灾。”想了一下她又说了一句:“早跳财,晚跳财,中午跳有祸害。” 说罢,她看了看天上的太阳,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嗯,现在是下午了,那就是今儿有大喜。” 看着日头,顾晨氏赶着长大了好多的小鸡让它们赶紧进鸡笼,一会儿冷了要再冻死一两个,又得心疼好几天。 才收拾好,晨大云就火急火燎地跑了进来:“大姐,来客人了,尚书的客人,名字……”晨大云看着拜帖挠挠头:“哎呀,这两个字都不认识。” 顾晨氏接过去一看,轻声念叨:“忠诚伯府,晚辈茹监(jian)拜会贵府顾老夫人……哎呀…”顾晨氏惊呼一声:“大云去开大门,腊梅随我迎客。” 茹监一次来安侯府,给他的第一印象就是人很少,很安静。 第二印象就是羡慕,羡慕侯府屋顶的那两杆大戟,羡慕侯府有看着就很厉害的家将,这两者都是尚书府没有的,一想到自己妹妹日后就是这里的半个主人。 他不由地替妹子开心起来。 顾晨氏穿着诰命服出来,茹监规规矩矩地行晚辈礼,认认真真地叩头,闲聊了些碎事儿然后才说出今日来府上叨扰的原因。 他话就说了一半,顾晨氏就有些坐不住了,干脆失礼的走开,再茹监不解的眼神中顾晨氏有急匆匆的回来,回来时候手里抱着一个小木匣子,她小心打开木匣子,从里面掏出一个铜镯子。 顾晨氏不好意道:“刚才多有失礼还请多担待,贵府小姐能看上顾言,这是他的福气,我这个当娘的也是打心眼里高兴。 这是我顾家家传的镯子,不值几个钱,但也传了几代人,虽铜锈生发,但却只有我们顾家大妇能戴。 你拿回去,给三小姐带上,也告诉她,只要她愿意来这个家,只要不嫌弃我们这两个孤儿寡母的,顾家欢迎她。” 茹监捧着木匣子鼻头酸酸的,原先来时他生怕妹妹是妾生让人家看轻,今日一来,他才知道他想多了。 他明白了顾晨氏说的那句话:只要她愿意来这个家,只要不嫌弃我们这两个孤儿寡母的,顾家欢迎她。 她在告诉茹家,我们顾家并没有因此而看轻这个姑娘,顾晨氏的态度足以说明一切。 茹监骑着马快速地朝着家里跑去,他想第一时间把这个消息告诉母亲,告诉妹妹,告诉他们顾府是怎么一个态度。 顾晨氏又来到顾怀的牌位前,拿着毛巾细致地擦着牌位: “当家的,咱们儿子顾言要定亲了,尚书府的三小姐,我说今儿眼皮子咋老跳呢,原来是出在这儿啊! 咱们这个家快有后了,你可别怪人家姑娘是妾生的,人家可是尚书府的闺女呢? 搁前些年咱们连尚书府在哪儿都不知道,虽然咱们这个家现在发达了,但我还是觉得不能因此就觉得自己不一样了。 妾的女儿又咋样呢,她和顾言过得好就行,孝顺就行,别的我就不挑了,你也不能挑,这算是烧高香了呢? 你啊,没事多看看,多保佑下咱们家的孩子。 我呢,也替孩子多担些,等过几年我做不动了,也就安心了。等再过些年,孙子孙女来了,我再替顾言看一段时日。 要是实在看不动了我就去找你,你孤零零的也怪可怜的……” 好消息好心情需要分享,顾晨氏先把自己的好心情说给了顾怀听,然后又说给了春花,夏荷,桂花,腊梅。 侯爷要定亲了,这件事立马上升为府里最大的一件事,顾晨氏要做的第一件事儿就是给未来的儿媳安置一间最好的房舍,她突然觉得后院有些单调了,需要假山,水池,花草,绿植…… 顾家的信物就是一枚老铜镯。 茹监到家后把顾晨氏的话原封不动说给了母亲和妹妹听,茹田氏听闻后彻底地放下心。 她把两人的生辰八字写好,装到一个红绸包裹着的铜管里面,对茹监说道:“你再为你妹妹跑一次,把生辰八字送到聚宝山的天界寺请明觉大师看一看。 没有对冲后,我和你父亲就会去安府拜会,互赠庚帖,商量订亲事宜,骑马骑慢点,早去早回。” 看着大儿子喜滋滋地去做了,茹田氏扭过头对着茹凝说道:“客人走得差不多了,一会儿你要去给唐举人递茶,顾言家里长辈就只有一个母亲,唐举人算得上他半个师父,今天的事他也出了力的。 乖女,记得抬起头哦,别忘了。” 茹凝点了点头,把这个记在心里。 顾言再和唐师喝酒。 唐师笑着和顾言碰杯,露出唯一的一颗大门牙笑道:“这趟跟我吃酒走得值吧!” 顾言红着脸,不知是酒劲上涌还是被唐师打趣的话说得害羞了,晃了晃脑袋:“其实没有这般麻烦,您要是跟我说,我能不来?” 唐师抿了一口气,大笑:“哈哈,你这个人啊,哪儿都好,就是嘴巴太硬了。”说罢一口气喝完,忽然叹了口气,怅然道:“有些亏咯!” 顾言笑了笑:“在我看来已经是最好的,我这个家才起来没几天,算不上是诗书传家,也算不得豪门大户,我这人又是个没骨气的,能有个入眼的女子就满足了,亏不亏就不说了,心满自得,自己开心就好。” “那交换了庚帖就定婚?” 顾言想了想一下,说道:“能不能请唐师帮学生一个忙,可不可以先订亲,订婚之事往后推几年?” “为何?越早越子孙满堂不好么?” 顾言低头自己喝完一碗酒:“父亲顾怀才走,孝期之事此为一,虽母亲说父亲一定很高兴有我这么一个儿子,不用去守孝,但结婚这么的一个事儿,我也不想让别人说我不孝。 其二呢,也来自我自己的一些原因,结婚,生子更是大事儿,我本身呢,略懂些医术,书里说十九岁以后才是最佳的年纪,太早了对身体是一个极大的摧残。 其余倒没啥,如果尚书府不愿意,我也不会因此心生芥蒂。” 唐师笑着点了点头:“这是好事,我亲自去跟尚书说这件事,来,在喝一碗……” 不知道喝了多少,反正丢人了,被尚书府用马车送了回去的,而且吐了人家一马车,赶车的马夫倒是很开心,他笑着说:“好啊,这是府上把未来姑爷陪到位了。” “今儿不二合一,分开了。感谢书店小员工,懒王记,花开何处,和尾号2692的打赏,太感谢了。” 第二十四章 冲字到底怎么来的 天界寺,灵谷寺,大报恩寺,在应天府被称为三大寺。 在其中天界寺更是三者中的最大的那一个,它坐落在聚宝门之外,背依聚宝山,自洪武年起,礼部在这里设僧录司,管理天下僧寺;又在这里设道录司,管理天下道观。 因此,它的香火一直是最旺盛的那一个。 因为清凉寺的缘故,最近这日子,朝廷对应天府内的寺庙监管颇严,香客虽然比以前少了些,但每日依旧有香客络绎不绝地前来求佛,许愿。 又因为大家都传言它颇为灵验,为此,求官,求财,求事业,求婚姻,测八字的人好像一点都没有少,还是和从前一样多。 茹监来并没有见到明觉大师,眼看着天就要黑了,马上就要宵禁了,他着急之下把写着顾言和茹凝生辰八字的姻缘筒交给了一个小和尚,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交给明觉大师,见小和尚答应,他才骑着马急匆匆地往家里赶。 茹监打死也不知道,这个小和尚是才来的。 小和尚提醒自己要记得这个事,这个尚书府的香客是个贵客,他心里很清楚。 可随着吃饭的呼喊声响起,小和尚就着急地跑去吃饭,吃完饭他一下子就忘了要把这个东西交给谁。 好在他认识这是测八字的姻缘筒,想了一下他还是把这个东西交给了专门讲生辰八字的忘尘师兄。 忘尘来天界寺已经四年了。 四年转瞬而逝,他由原来的瘦和尚变成了一个很有佛气的弥勒和尚,人胖了不知道多少圈。 两年前他就开始负责给香客测生辰八字,一直到现在。 他很喜欢这个工作,轻松油水丰厚。 吃完了饭,他坐在蒲团上,从一堆姻缘筒里随便拿出来一个,轻轻晃了晃,里面传来清脆的响声,他斜着拧开盖子,筒子里面最先滚出来一坨碎银,滴答一声落在他的僧衣上。 他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笑。 拿笔写道:宜。 他又随意拿出来一个,摇了摇,没有声响,不耐烦地打开盖子,看都没看,直接拿笔写道:冲! …… 顾言睡了一个好觉,醒来时候头痛欲裂,喝了三碗清粥,肚子有了些东西,脑袋才好受些。 茹监焦急的站在安侯府外,晨大云已经请了好几次让他进去坐坐,可他却执拗地摇摇头,像无头苍蝇一样在大门外走来走去。 事情大发了,母亲今早打开天界寺那边取回来的姻缘筒一口气没提上来直接就昏了过去,茹监赶紧把母亲安置好,拿过姻缘纸一看,只觉得脑袋嗡的一声,眼前一片漆黑。 上面清楚地写着一个红字:冲。 意思是自己的妹妹和安侯八字不合,不宜嫁娶。 他知道后立刻给在场的所有仆役下了禁口令,他低声喝道:“这事儿都烂在心里,谁要觉得无聊嚼舌根子,只要有一点风声,我也不找是谁说的了,你们七个全部活埋。” 茹监安顿好一切,立刻把这件事告诉了父亲。 茹瑺坐在椅子上像一块寒冰,他实在没有料到事情会突然转变成这般模样,他静静地把姻缘筒子装好,淡淡道:“你把这个给顾言送去,就说咱们尚书府愧对顾言,顾言如不满意大可提要求,提出任何要求我们全部答应。 送给安侯后你回来,告诉府上。 从今日起尚书府立刻断掉应天府所有寺庙所有的香油供应,不光如此,还要彻底地断掉所有寺庙的僧鞋,僧衣,黄铜,大米,面粉。 一会你先去祠堂,几个念经的和尚留着没用了,求了这些年的佛求来了一个冲,一看就是在敷衍,找个地儿埋了吧! 我现在出发去天界寺,我要亲自问一下,我要问一下明觉他娘的到底要做什么? 是不是想让我尚书府彻底地在人前抬不起头来? 说我的女儿和安侯八字不合,那今日我就要问问,你凭什么这么说? 那就看看你们承担得起这一个字带来的后果不! 来人啊,传我命令,今日府上大门不开,所有人没有我的命令一律不准出进,违令者,斩。” 侯府鸡飞狗跳。 “杜猛,立刻叫齐所有人穿甲集合,按战营队列,箭矢战阵,曹文清,拿我令牌去鼓楼大营调军马三百人,所有人必须着重甲,三炷香后必须到达天界寺,我要你把他给我围得水泄不通。 曹文清你他娘的记住,要是走了一个和尚,或是跑出去一条狗,我立刻斩了你。” “夏荷,腊梅快来给我贯甲!”顾言的怒吼声搅碎了侯府的安宁,家将们瞬速地穿戴整齐,手握长刀的等候在侯府大门前。 顾晨氏心惊肉跳,她忍不住朝着儿子问道:“儿啊,是要打仗了吗?” 顾言侧身挡住姻缘筒子,笑道:“城里有小人作祟,我去看看,放心。”望着母亲离去,顾言拿起姻缘筒,笑道:“和尚,你信命吗?不是测得准吗,来测测我今日该如何做法? 我的老师为了我的婚事操劳几天,你们随便写一个字就决定两个人的命,就否决了一切?和尚,是不是真的以为你们就是神?” 茹监看着顾言,这一刻如此地陌生,他浑身忍不住战栗。 “安侯,你还敢娶我妹妹吗?” 顾言看着茹监,他掀开面甲,笑道:“大舅哥,你信命吗?要不要看看我今日如何改命?” 茹监被顾言的豪气感染,重重地点了点头。 一声大舅哥,让他心安,他挥挥手,马夫把轿子拆了,骑着马快速地离开,这个消息必须传回去。 安侯都管大公子叫大舅哥了,这是情,也是义。 在应天府调动三百人的军马不是大事儿,也不是小事,但所有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也在好奇发生了什么事儿。 巡司立刻把这件事上报,一盏茶的功夫,这件事就到了朱棣的案头,他随意的翻看了几眼,笑道:“哎呦,这是哪个家伙惹了顾言啊,把小老虎都气得龇牙了。” 说罢,他提起红笔在上面画了一个大大的叉。 “陛下,是不是要让宫卫警备起来?” 朱棣摆摆手:“让纪纲去,跟他说,结束后让顾言来一趟,让他给我讲清楚就行。”言罢看了一眼地上跪着的这个人:“好好再去学一学,安侯作为军侯,依照大明律,他有三百人的调兵权限,你小题大做了。” 跪着的人脸色大变,低着头,躬身退下。 曹文清把命令执行得很好,进入天界寺的大门不光狗进不去,就连鸽子都进不去,他面前整齐地躺在一排的死鸽子,其中还有信鸽,他不跟任何人说话,他坚定地做好他该做的事情。 从战兵围困的那一刻起,神僧就知道大事不好,今日的这个事儿一定是个大事,大到要死人的大事儿。 他从这些战兵眼里根本就没有看到丝毫的可商量的余地,看到的全是杀戮和血海。 顾言来到天界寺前,这里已经跪了很多和尚,还是悲天悯人,还是一副委屈的模样,感情利用这一块,不得不说他们用得真好。 策马来到众人面前,顾言挥挥手,笑道:“除了领头的那个老和尚,年轻的和尚的胳膊都给我打断。” 悲天悯人不见了,委屈的模样也消失了,在绝对的力量面前他们瞬间就恢复了他们该有的模样,惊恐,尖叫,害怕,躲避,求饶,大哭…… 顾言不为所动。 眼看这如狼似虎的战兵已经压了上去,纪纲笑着走出人群:“安侯,就事儿说事儿,说清楚再打也不迟……” 顾言冷着脸合上面甲,转身从马鞍上轻轻地抽出了长刀,朝着纪纲走去。 纪纲大为惊恐,不断地往后退,朝着和尚怒骂道:“他娘的我也管不了啦,管不了啦,爱死不死。 大和尚大爷啊,老天爷啊,你们到底做了啥啊,逼得他都都要杀人了,妈耶你说你们惹谁不好,你们惹他干嘛啊!” 顾言觉得既然要撕破脸,那就没有必要在堆起虚伪的笑,挥挥手,战兵如狼似虎,刀背精准地敲打在每个和尚的胳膊上,惨叫声响起…… 佛门之地,瞬间变成了哀嚎之地。 哭喊声有些聒噪,顾言抬起头,淡淡道:“再有哭号不休者,斩。” 军中多日的生活让顾言话音中无形就自带了一股威势,话音才落下,和尚立刻就不哀嚎了,只是不断地吸气。 “你就是安侯?”神僧双手合十,坦然道:“果然是少年英才,贵气逼人。” 顾言闻言走到老和尚面前蹲了下来:“听说你们能掐会算,来,你给这里的所有人算一下,顺便也给我算一下,就算...... 我一会儿打断他们的另一只胳膊呢,还是打断他们的一条腿呢?” 神僧从顾言的话里好像抓到了些,他比任何人都明白,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既然今儿安侯来到这里,那就是寺里有人做的事儿碰到了侯府的逆鳞,而且这个事儿他竟然不知道。 他闻言摇了摇头,苦涩道:“世间哪有能掐会算之人啊。 所谓之算,它的本质是明白一件事发展趋势,而不是掌握它最后的结果。 安侯,此事我认,我愿意承担所有的后果,就算死我也甘愿,烦请安侯告知,我们错在了哪里?” 顾言看着老和尚真诚的眼睛,叹了口气,从怀里掏出姻缘筒,搁在老和尚身前,说道:“本侯欲定亲,特来贵寺定生辰八字,结果贵寺就写了一个字:冲。 今日来,我也只为了一个结果,只要你们告诉我这个‘冲’你们是怎么算出来的,这事儿就算过去。 我当着所有人面一步三叩首跪到大殿前为我的无礼道歉,如果你们说不出来这个字怎么来的,那今日天黑前,我亲自领军冲上大殿,看看有没有所谓的神佛前来阻拦。” 顾言站起身,闻着檀香的气息,喟然叹道:“ 和尚啊,婚姻大事是喜事,是两个家的大喜事,只要二人合得来那就是幸福的一家子。 可你们怎敢用一言定之,你们知不知道就因为这一个字,多少女子嫁不出去,多少家庭因此鸡犬不宁。 和尚啊,我告诉你,就算这个冲是神佛写的,茹家姑娘我也照取不误,我要看他怎么来阻我的?” (今天领导来了,有酒局,不去不行。今天所有的字都是偷偷在办公司码出来的。厚颜求推荐,求月票。) 第二十五章 天作之合 茹田氏在醒来之后就立刻让仆役准备好马车,她要进宫一趟,她要把这件事亲自去给徐皇后做交代。 当初求恩典的时候徐皇后回信说得很清楚,安侯顾言她会安排去,至于这事儿成与败就是两个孩子之间的事儿,茹家莫刻意,也莫在意。 徐皇后言外之意说得很清楚,不要刻意地做这件事儿,顺其自然地就好。 简单说顾言就是去走个场,成了就成了,不成也莫要在意,也就是说宫里准了你的请求,顾全了你们尚书府的面子。 可现在呢? 顾言的母亲已经把家传的镯子送了过来,牵头的唐举人作为顾言长辈和媒人喝了茹凝敬的茶,两家已经把事儿敲定了,结果却八字不合。 八字不好绝对不是侯顾言的八字不好,人家是世袭侯爷,不好,只能是府里茹凝的八字不好。 因为,你并非嫡女。 非嫡女配世袭侯,无论哪里出了问题也就只能是女方的问题,不认也得认,难不成你敢指责说是徐皇后安排的人不好? 说陛下的弟子命不好? 尚书府真的没有这个胆子,他们是建文旧臣。 马车匆匆地从尚书府离开,大门打开后再次紧紧地关在了一起。 茹凝昨日睡得很晚,她把自己蒙在被窝里面,偷偷地把手镯戴在手腕上,一个人傻笑了很久,脑海里全是那个朝着自己挥手的少年模样。 大姐说:小妹,安侯是一个很好的人,他在应天府做煤炉子生意养活了不少人,那些跟着他干活的百姓可喜欢他,天天念着他的好哩! 二姐说:小妹,安侯文武双全,在军中也是一顶一的猛将,不知道多少豪门闺秀等人他去挑呢,你真是个有福的。 大哥茹监什么都没有说,可他却把他最喜欢的一方砚台和大诗人王维的《雪溪图》送给了自己。 茹凝知道这是大哥的心头好,平日都难得一见,他现在却都给了自己,那大哥心里一定是极开心的。 二哥茹铨彻夜未归,父亲给门房说了,看见茹铨回来让他去祠堂跪着,茹凝知道,二哥是出去给他们的朋友吹嘘去了,以他的脾性,他肯定要吹嘘他成了安侯顾言的小舅子这件事儿。 茹凝睡得晚了,起来的时候也比平日晚。 她和丫鬟枫叶麻利地收拾好准备给大娘请安,才出小院的门她就觉得府里面的气氛有些不对劲,仆役丫鬟规规矩矩地站在一起,家里的老管家吴叔寒着脸坐在她们对面。 “吴叔早啊!”茹凝笑着招呼道。 吴叔闻声赶紧站起身,规规矩矩的回道:“三小姐早啊,您这是要去大奶奶那里么?” 茹凝点了点头:“嗯,今儿起来得稍晚,准备给大娘请安呢。” 老管家吴叔笑了笑:“三小姐还是不用去了,大奶奶有事儿要去宫里一趟,估计要等些时候才回来。” “我爹呢?” “老爷有事也出去了。” 茹凝点了点头,不知道为何,她从早上起来就觉得心里空落落,总感觉像是忘了什么事儿,才走几步,一抬头就看到茹铨的脸出现在了院墙上,吓得她险些喊出声。 她没好气道“二哥,娘不在家,走大门!你这翻墙要是被人当做了贼看你咋办?” 茹铨翻身上来骑在院墙上歇口气,一看是茹凝立刻得意地大声道:“三妹,你是不知道,今日应天府可热闹得很,你那… 那安侯点了三百战兵要冲天界寺,我可是听说他已经打断了五十个大光头的胳膊,我滴乖乖,你是没见那场面…… 来人啊,帮小少爷一把,接着我点,我从树上滑下来…人呢,来人啊……吴叔,我敬爱的吴叔在哪里啊……” 老管家一听是二少爷茹铨的声音,猛地一拍大腿,心肝都在打哆嗦,造孽啊,这真是造了八辈子的孽啊。 谁都算计到了,就是没有人想起彻夜未归的二少爷。 我的小祖宗啊,你咋在这个时候回来啊? 这尚书府怎么生了你这么一个败家玩意啊! 老管家赶紧点了几个仆役朝着后面这边冲来,这时候只听二少爷茹铨说道: “你是没见那场面,安侯手拎着长刀,杀气腾腾,他揪住大和尚的领子,怒声道:大和尚,今儿你要说不出两个人八字里这个“冲”字是怎么来的。 天黑之前,你们这群和尚要是有一个人胳膊是好着的,我就不姓顾了……”说罢,他学着顾言的模样挥挥手,高傲地抬起头。 “哎呀,我的小祖宗,你可赶紧闭嘴吧…来人,老爷说少爷回来后立刻捆了,送祠堂里跪着,给我绑了……二少爷对不住了……” 茹凝脸上的笑容突然就僵住了,然后慢慢地消失不见,抬起头,面无血色。 她像个没事人一样走到自己的闺房,从手腕上褪下镯子,对着它轻轻哈了一口,搁在袖子上擦了擦,然后放到原先属于它的那个小木箱里。 落下锁。 做了这一件事,仿佛抽去她全身的力气,她的心也慢慢地沉了下去,逐渐变得冰凉。 原来你们都知道了,原来你们都知道了,原来是这回事儿,怪不得呢,怪不得府里面的气氛不对劲呢。 怪不得母亲父亲都不在家呢! 枫叶有些害怕小姐如今的模样,没有了朝气,也没有了笑,看着就像街道上那蹲在角落嗮太阳的老人一样,周围的一切都好像与她无关了。 和尚们很害怕现在的局面,只有杀气,没有人情,也没有可商量的余地,浑身只能感受到刺骨的杀气和一阵阵的剧痛。 顾言看着面前的花开何处二人,淡淡道:“找十几个兄弟,把这十几个姻缘筒分别送到各处寺庙。”说罢他抬起了头:“大和尚,你说这里面会有多少个冲字呢?” 神僧内心越发的惶恐不安,他看得很清楚,十八个姻缘筒子里面有一半里面是塞了银子的,一半是没有塞银子的。 他哆嗦着嘴唇,想说些什么,可什么都没说。 花开接过,嘟囔道:“言哥何必这么麻烦,兄弟们哪个不知道这里面的猫儿腻,就算瞎写两个人,只要往里面塞了银子,拿回来后里面必定是写着好话。 街坊邻居早都知道这些事儿,只不过不敢说罢了。 现在算八字谁找这些和尚,一般都去洞神宫找那些道士,他们算得准,待人还和气,这群光头嘴上喊着慈悲,六月那会我饿得不行来讨碗稀粥喝,这群和尚说我是龌龊之人,不配喝粥。” 顾言觉得有理,笑了笑:“好,我这就在写一个不塞银子的,你再多找一个人给我送到洞神宫去,我到要看看,这里是和尚算的准,还是道人技高一筹。” 花开何处两人找了一群狐朋狗友,勾肩搭背地走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顾言就站在那里闭目养神,茹瑺背着手寒着脸,他来到这里时顾言已经到了,顾言的出手和维护让他心里很舒服,可看着眼前的一群光头他心里却是恨意滔滔。 神僧等了很久,他没有等到他想要的东西,他知道这次和安侯的正面交锋他输了。 “去忘尘找来吧!” 顾言笑了笑,朝着那个和尚点了点下巴:“文清,这位大师胳膊坏了,山路难走,你随他一起,护他周全。” 一个和尚捂着胳膊朝着山上跑去,过了一炷香后一个很胖的和尚气喘吁吁的来到众人前,顾言看着他那像十月怀胎的肚子,无奈地笑了笑,有人吃肉不长肉,有人吃素却使劲长肉。 真的是体质问题吗?不,是吸收问题,顾言觉得自己的想法很好笑,不由地笑出声。 笑声,吓得这一群人一哆嗦。 顾言抬起头:“《十善业道经》中说,打妄语者,自断善根慧命,果报常在恶道。神僧,出家人不打诳语是吗?” 神僧看着顾言,低下头,拿起姻缘筒,搁在忘尘手心:“缘起,孽来。忘尘,我问你姻缘一事你可秉诚心?” 忘尘双手合十:“回我佛,秉承诚心!” 顾言走过来,把那会才写好的生辰八字递给了忘尘,双手合十,真诚道:“大师,请帮我看看八字。” 神僧痛苦的闭上眼睛。 忘尘接过后闭目思索,后淡淡道:“男为金命,女为水命为金生水,两命相生,宜!” 顾言笑了,笑得眼泪直流,这简直太好笑了,太好笑了,一样的生辰八字,两个截然不同的结果。 神僧叹了口气,心疼地看着一脸茫然的忘尘,落寞道:“你回山吧!” 忘尘走了,他庆幸自己还记得一点东西,不然今天就丢人了,但他很好奇,今日到底发生了何事,为何刚才上山的师兄一直小声提醒着自己:八字,生辰八字。 哦,他在提醒自己,不然咋么这么巧的测生辰八字呢? 对,得感谢他,一定得感谢他。 “忘尘明日圆寂,安侯可愿来见法?” 顾言抬起头,摇摇头:“见法就不必了,我不喜欢一个人把自己烧死的模样,我更希望我们来谈谈这个事儿该怎么赔偿?” 说罢,他咧嘴笑了笑:“一样的生辰八字,两个截然不同的结果,你说陛下要知道僧门之牛耳有如此手段,你说他老人家是开心,还是难受?” “安侯可愿随我上山细谈?” 顾言又摇了摇头:“盔甲有些重,我不愿走。” “过往不究,安侯愿开口,我亦愿意消除此孽缘!” “好!我退一步,但我要你和我一起看看洞神宫是如何算我和三小姐的生辰八字的,大师觉得如何?” “善哉!善哉!” 花开办事很利索,很快就送来了从洞神宫那里取来的生辰八字的批定,顾言看了一眼,举起手,朝着茹瑺和众人大声道:“天作之合!” 剩下的姻缘筒顾言没看,因为老和尚说了过往不究,那就过往不究了,反正一会要进宫,留给陛下看。 他长刀归鞘翻身上马,回头看了神僧一眼,淡淡对着杜猛说道:“每人打掉一颗牙做项链,就当再长个记性。” 老和尚大惊:“安侯出言反尔呼?” 顾言头也不回道:“阿弥陀佛,佛说:打妄语者,自断善根慧命,果报常在恶道,大师,我是在救你们脱离恶道啊!何来出言反尔呼?” 第二十六章 虚惊一场,帝心还在啊 三百战兵归营。 纪纲先行离去,作为这件事的见证者,他要去给陛下汇报情况,毕竟天界寺的地位不同于其他的寺庙,它规格最高,还掌管着公田之利和僧官俸禄。 简单说天界寺就是替皇家代行佛教管理的一个部门。 顾言今天的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唯一让人头疼的是顾言竟然打掉了五十个和尚的一颗牙还打断一条胳膊。 虽说那些和尚都是武僧,但毕竟是把别人打了这个事儿有些难办。 顾言没有和纪纲一起走,骑着马直接就朝着尚书府走去,他还有一件事要做。 在这时代没钱人家配不起八字,有人干脆不要这个,一男一女凑合着过,他们可以不在乎。 可在这个时代对于顾言和茹家这样的家庭来说,他们在乎。 如果有人八字不合,那所有人都会认为就是女方占了绝大数原因,对女子日后的一个名声有碍,顾言不能不把这个事情的尾巴切得干干净净。 顾言知道这个东西是和尚胡乱写的,但为了堵住悠悠之口,顾言不能让这个事儿让一个无辜的女孩子一个人背着这沉重的一切。 茹监先行一步,把急不可耐的要把今日的这一切告诉自己的妹妹,他急不可耐地想让妹妹知道,她看中的人是何等的胆识和气概,打掉和尚牙的那一刻他激动得想要大吼。 要不是身份使然,他甚至要大声叫好。 他想让妹妹知道,无论是神僧也好,和尚也罢,在军侯面前是何等的卑微。 他想让妹妹知道,自始至终顾言都没有想过放弃这份姻缘,自始至终都没有想过放弃她。 仅是一面之缘,顾言就能为妹妹做这么多,这才是真正的汉子。 顾言骑马来到尚书府前,大门早已打开。 众仆役分站两边,他们刚才已经得到信了,大少爷说尚书府要以最大礼仪来迎接,看着顾言一身盔甲骑在马上,煞气迎面扑来,众人只觉压力山大,他们中不少人见过顾言在社稷坛杀人的场面。 那可是噩梦般的场景。 茹监作为长子规规矩矩地侯在一旁,茹瑺笑着拱手道:“安侯来贵府所谓何事?” 顾言无奈,这不是睁眼说瞎话么,我来干嘛,我来你家门口看这两只大狮子? 可有些事儿就需要睁眼说瞎话,因为只有这样才能有仪式感,才能让别人觉得事儿就是该这么做的。 因为这代表着双方的利益。 顾言闻言回道:“求见三小姐!” 茹凝先前已经听了哥哥给她讲了今日的一切,都说命运无常,短短一日之间经历过数次悲喜两重天。 她在哥哥的安排下就站在院子的影壁后,哥哥说顾言为了你已经做得太多,你需要也让他明白你的态度。 顾言的话,和父亲的话都清晰可闻。 她在老管家示意下走出影壁,然后跨过门槛,站在大门前,看着白马上的顾言,心旌神摇,两日之间,见到了他文武的模样。 她咬了咬嘴唇,施礼道:“茹凝见过安侯。” 顾言掀开面甲,细细的看了一眼茹凝,他轻轻的笑了笑,自己眼光不错,茹凝圆满地弥补了心里那一块最大的缺憾。 真的是自己喜欢的模样。 他翻身下马,从脖子上摘下一个箭镞,走上前,说道:“在我们家有一个规矩,男子见到心仪的女子第一面是要送花的。 可惜咱们应天府现在是冬天,花寻不着,我也不能空着手见你,所以我勉强就拿着这挂饰代替了。 这个玩意不是个好东西,当时那十多个入肉的箭镞里,它扎得最深,我觉着和它有缘,没事就做了个挂饰套在脖子上,现在把它就送你了。 你可千万别嫌弃,等过些时日,我再给补上。” 顾言看着茹凝接过,认真道:“天界寺说你我八字不合,它们说不宜,你怕不怕?” 茹凝抬起头,最后一抹落日的余晖刚好照射在她圆润的脸庞上,她朝着顾言笑了笑,大大方方地把顾言刚摘下来的挂饰套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她拿起箭镞举到眼前:“我和它也好像有缘。” 顾言心里最后的担忧彻底地消散,他先前也害怕茹凝看不上自己,现在他觉得这一切真的挺好。 覆上面甲,翻身上马,他扭头挥手再见,马蹄声渐渐远去。 茹凝站在门口,看着顾言消失在路的尽头,落日余晖下,她的笑就像那太阳一样地耀眼。 茹瑺叹了一口气,猛地一拍大腿:“备马,备马,今日这事我也有责任,怎么能让顾言一个人担呢?快快……” 茹凝光明正大地把手镯戴在手腕上,她走下阁楼,众仆役齐声道喜,自今日再也没有人敢在背后议论她是妾生的女儿,大家只会记得她的新身份-安侯家未来的少夫人。 “荷叶准备些吃的,二哥跪了半天了,估计饿得不行了!”顿了一下,她又补充道:“今日大家都受惊了,荷叶你去支一些钱,给大家压压惊。” 最后一句声音比第一句小了很多,声音都有些颤抖,可落在众人耳朵里却是那么动听。 这哪是压惊,这明明是喜钱。 ------ “大师父,忘尘可是您养大的啊!” 观音像下,忘尘泣不成声。 神僧面露不忍:“孩子,你实话告诉我,你真的是按照八字均衡五行和属相相冲、相害、不合来给信众测的八字吗?孩子,你要说实话,真的是安侯说的那样吗? 筒子里有钱写了,没钱写冲?” 忘尘点点头后低下头:“大师父忘尘错了,忘尘愧对佛门,一时贪念起,才进了深渊。 大师父忘尘愿意改,真的愿意改,我…我去求安侯…我去做牛做马…我…”忘尘乱了分寸:“他是侯爷,他会原谅我的,他会原谅我的,我有钱,我把……” 神僧失望地叹了口气,转身面朝佛像:“孩子,听我给你说几句话。 其实我们所有人都不了解安侯,我们都认为这仅仅是个好运受宠的孩子而已,我们因他的年龄一叶障目。 今日我观此子面相,你知道吗,我足足算了三次,三次都是同一个结果。 虚伪狡诈如狼残忍之面相,他不输纪纲;论虚伪善变之众生相,他超过我见过的曹国公李景隆;这样鬼蜮心思的人这一辈子注定要杀人无数。 这两者落在任何人身上都是个夭折之相,最少也不会是个长寿之相貌。 相经记载,第一个有这面相的人是项羽,第二人是大汉冠军侯霍去病,如果我看得没错的话第三个人就是安侯顾言。 前两人占了天机,有大福却注定无福,可在安侯这里我却看他与天机共舞却不沾一丝尘埃。 我甚至看到了他身后祥云笼罩,仙鹤在其身侧,齐鸣共舞,这样的一个人啊.......” 神僧长吁了一口气:“注定福泽绵延,如青松耸立。 今日我苦等旨意到来,结果却毫无音讯。 孩子,你知道吗,这是宫里在向我们发出最严厉的警告,孩子,我跟你说的这些你明白吗?” 忘尘拼命的点着头:“明白,大师父,忘尘明白,什么都明白!” 神僧悠悠的深吸了一口气,声音突然变得威严厚重,无情的声音在大殿回荡:“这一切都是上天早已注定啊……孩子啊,好好地休息睡一觉,明日大师父祝你登极乐世界!” ------ 这个时候顾言也到了宫门前。 进了宫门口,耳朵再次被那一双手揪得死死的:“我让你癞蛤蟆屁股插鸡毛禅子-冒充大尾巴狼,你知不知道天界寺是什么地方,那是佛门的头,那是太祖爷亲自指定的,你小子猛得很啊。 二话不说就断人家胳膊,临走时还要一颗牙做项链。 来来,你倒是给我讲讲你要和尚的牙齿干嘛,是打算拿着吃,还是打算搂住睡觉?” 大帝一手揪住顾言的耳朵,一只脚边走边踹屁股。 四周的宫卫赶紧低头,太监赶紧转身,这场面不能看,上一次仅仅是揪耳朵,这一次不光揪耳朵还踹屁股,可见安侯这次都把陛下气成什么样儿了。 茹瑺也在这时候赶了过来,刚好见到这一幕,他赶紧低头,装作没看见,吊在二人身后四五十米,时不时挺直腰板揉揉腰。 可他笑得嘴角都咧到耳门上去了。 虚惊一场,虚惊一场,帝心还在,帝心还在啊! “陛下,给个面子,给个面子啊……” 顾言低声下气的祈求着,心里却不断的嘀咕着:该死的,这是哪个家伙发明的鞋子,隔着盔甲都踹的人生疼,简直要命啊。 这事儿结束,老子一定要发明一个软鞋子,不对,明天就找匠人开始做。 “还知道要脸啊,为了一个狗屁八字就去冲圣地山门,你要来找我,我给你写几个字不比那强? 现在知道错了,那时候你咋不说给我个面子,我让你作怪,我让你作怪……” 顾言数得很清楚,足足被踢了三十三脚,好在徐皇后出来,这才救了自己一命,揉着通红的耳朵,顾言规规矩矩见礼,然后躲在徐皇后身后。 徐皇后莞尔:“你啊,早知道今日,何必当初呢!” “滚进来!” 顾言跨过高高的门槛,进了大帝批改奏折的偏殿,一抬头,刚好看见正在跪坐在一旁的未来丈母娘茹田氏,老脸一红,还在疑惑她为什么也在这里的时候,尚书茹瑺也跨过门槛进来了。 看着茹瑺抽动的嘴叫,顾言心道:完蛋,丢死人了,茹瑺这家伙明日要不骄傲的把这个事添油加醋说出去,顾言敢把眼睛摘下来当球踢。 “说罢,今日为何这么莽撞?” (亲事儿和女主这个事儿告一段落了,用了几章算是把情感以我喜欢的一个角度糅合进去了。备注一下,感谢喋喋喋喋喋喋的提醒,配角叫孙让,我写成了刘让,丢死了。月票没脸要,大家有免费的推荐票可以给几个,感恩。) 第二十七章 论信仰的必要 “陛下,你看我没有瞎说吧,这里面塞银子的全部都写着宜,没有塞银子的近乎全部都写着冲。” 朱棣叹了口气:“都到了这种地步吗?” “陛下,老古人早都说过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其实出现了这个情况倒是可以理解的,他们都是人,这些事儿也都是人来做的。 久而久之之下难免会有些小心思,毕竟谁都想过好些,谁都想买点自己心心念的东西。” 朱棣瞟了一眼顾言,冷笑一声:“你都能理解了,你还去打断他们胳膊,打掉他们的牙齿?” “这不一样!”顾言他摊摊手:“定亲这么大的事儿,这可关乎两个家庭,我家里就我一个男的,以后也要传宗接代的,我娘也等着要抱孙子的,落在我身上我当然问个水落石出啊。” “那你的意思落在别人身上就不足为奇了?” 大帝这明显地是在挑刺了,顾言想都没想:“其实这句话该是我对你说的,我们都是你的臣民……” 朱棣眉毛一挑:“啥?成了我的事儿?” 顾言瞅了一眼大帝的脸色,小声地嘟囔道:“对啊,你是我们的陛下,我们是您的臣子,出了这个事儿难道不是你的事儿么?” 大帝深吸一口气,喝了几口冷茶才压住心里腾腾的火气。 顾言的话说得一点没错,这事儿归根到底还是在朝廷身上,短短一个月纪纲从佛门那收回的钱财已经接近一百万贯了,足足填满了空荡荡的国库,朱棣打死也没有想到他们会这么有钱。 所以,哪怕今日知道顾言去天界寺去闹事儿,他也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缘故了。 他们太富有了,富有得让人害怕。 过了好久,大帝才悠悠道:“顾言,你真的就不怕因果报应么?” 顾言摇了摇头:“我敬畏它们,但我却不信他们,更不信所谓的因果,就算有,除了今日的事儿他们的神佛还能让我活到现在?” 一旁的徐皇后莞尔,瞪了顾言一眼,意思是你小子别胡说八道。 “知道你小子会辩解,说来听听。”他扭过头:“郑和拿笔记好,以防这小子又说了一些不懂的词儿。” “那我说了啊。” “说!” “还是那句话啊,这仅是我一家之言,出了这个门再有人说是我说的我可不认。” 朱棣冷哼一声:“赶紧说,屁话真多。” 顾言朝着大帝拱拱手,朝着茹瑺拱拱手,说道: “陛下,打开我们的史书,回溯我们几千年的历史,我们可以清楚地知道我们百姓的繁衍生息方式,是种田,是读书,是报效国家,是我们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我们可以清楚地看到先辈们春耕秋种,直到现在,他们还有我们,一直坚信付出劳动力之后,就一定会获得丰收的果实,一家人勤勤恳恳就会过上幸福的日子。 因此,我们先祖给我们留下广阔的土地,留下厚重的知识。 我们相信当病魔缠身时是医生为我们医治,而不是漫天的神佛;我们相信灾难降临时人类自有英雄站出来拯救大家,而不是漫天神佛。 神话故事里钻木取火是从木头里面钻出来的,火是用来保护自己烧烤食物的,神话故事里水大了我们要治水,天破了我们要补天,太阳多了我们要射日,山堵住了路我们要移山。 我们的先祖告诉我们要人定胜天,他们告诉我们要有水滴石穿、只铁杵磨成针的锲而不舍的精神。 我们的先祖告诉我们很多,他唯独没有告诉我们遇事儿要依靠什么神佛,没有告诉我们遇事儿要阿弥陀佛。 就拿生辰八字来说,他们如何敢凭自己的一个字,就断定两个人剩下的半辈子,是神佛说的,还是他们信口胡说的? 有什么依据呢?” 朱棣手指轻轻敲打在案桌上,过了半响,他睁开眼:“这么说神佛在你眼里就是个笑话是么?那千百年来它们是怎么留存至今的,你都能看出来,难道先辈都是傻子?” 顾言揉了揉发酸的腿:“陛下,我不是说了么,我敬畏他们,但我不信他们。” “为何?抬头三尺有神明么?或是人在做天在看么?” “陛下这么说也对,我老师对我说人有敬畏之心,做事才能有所顾虑,能够考虑他人,才不会为所欲为地只满足自己的私欲,伤害他人,影响他人。” “你不信,为何又敬畏他们呢?” “哎呀,其实这话刚才陛下都说了,都是一个道理,我们要给自己的心加一个锁,锁住那些坏心思。” 朱棣揉着自己的脑袋,这小子说的话滴水不漏且头头是道,总觉得不对,可又找不出哪里不对,想了一会儿摆摆手:“天黑了,滚吧,赶紧滚吧,下不为例。” 看着顾言喜滋滋的站起身,朱棣看到欲言又止的茹瑺,他又赶紧道:“暂领通判之职,把你在信里讲得好好的做出来,例如什么卫生啊,什么沟渠,什么环境啊,都说你有大才,你要是做不出来,那就安心地当个闲散侯爷吧!” “陛下,诉讼之职责能不能算了?干别的可以,可能不能让我别判案子啊!” “滚!”看着顾言不挪脚,朱棣皱眉:“咋了?让我踢你出去?” 顾言羞涩的笑了笑:“能不能求你老人家写几个字,就四个字就行,只要你老人家写了,我绝对把这事儿给办得好好的。” “哦!”朱棣好奇道:“哪四个字。” “天作之合!” 朱棣看着大灯,哑然发笑:“也罢,你心里有了牵挂,很好,郑和拿绢和笔墨来。” 大帝真的提笔就写了四个字,落款:朱棣于洪武三十五年十一月二十九赠书于学生顾言与顾茹氏凝。 顾言看着落款,认认真真地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这个恩情太大了。 朱棣觉得好笑,打趣道:“你给炽儿说当大官就是为了不给别人磕头,今儿,怎么了?腿软了?” 顾言抬起头,眼眶红红的:“有些人的恩情一辈子都还不完。” “啧啧!”朱棣哈哈大笑:“嘴巴还是那么硬,有的人,啧啧,我成了有的人……滚吧,早些把亲定了,也早些把心收了,不然老是你一个独苗不敢把你往死里用。” 见顾言离开,朱棣看了一眼茹瑺,笑道:“这是一个有良心的,你的女儿嫁过去亏不了。” 茹瑺和茹田氏赶紧跪在地上,茹瑺笑道:“此事还是得多谢谢皇后娘娘和陛下,不然我那女儿咋能找得到如此好的一个人。” “得了,心里偷着乐就行。对了,对佛门做大之事你如何看?” 茹瑺想了想:“这些年不是西风压倒东风,就是东风压倒西风,臣的意思是设立一名监察御史,对佛道两门进行闻风奏事儿,以此来纠察规避不正之风。” “心里头可有人选?” 茹瑺摇了摇头,他心里倒是有几个人可选,但都是属于建文旧臣,这事儿做好了那是应有之义,做不好容易被牵连,他立刻回道:“臣一时间倒是没有想出谁合适?” “顾佐顾礼卿可有印象?曹国公说此人是干练之才,你觉得呢?” 茹瑺想了一下回道:“洪武三十三年的三甲进士,在七十人排名不前,只排到六十四名。 当时臣也和此人聊过,颇有才学,可惜脾气不好,说话难听,不甚讨人喜欢,如今他父亲才去世不久,正在守孝。 臣算了一下,他马上就要居丧满二十七个月了,按照规定要脱下丧服来吏部报到,等到朝廷的第二次任命。” (ps,没胡说,《大明会典》有写,明朝丁忧算是特殊些。) 朱棣笑了笑:“顾佐祖籍隶应天府句容县,他祖上和顾怀祖上有些关联,说来好笑,顾佐祖上跟顾言父亲顾怀同宗。 这样吧,你一会儿去吏部一趟,顾佐如果准时报到就让他担任御史一职吧!” 茹瑺应下,他决定回去后要好好捋一捋这里的关系,想一想陛下这么安排的深意。 “陛下如果没有别的安排臣就去做这事儿?” 朱棣点了点头:“去吧。对了,按理顾言也在守孝期,你女儿和他的婚事往后推三年,没意见吧!” 茹瑺笑着回道:“孩子大些再结婚更好,陛下不说,这事我也是要去和顾家老夫人商量的,孝道是为人之道,这个不能错。” 见茹瑺和茹田氏起身离开,徐皇后拿出一个簪子放到茹田氏手里:“送给那孩子了,就当我为我那淘气的弟子尽一份力吧!” 茹田氏拜谢,泣不成声。 走在回家的路上,茹田氏好奇道:“老爷,不是说丁忧三年乃孝道,刚听陛下的意思是其中还有回旋的余地?” 茹瑺拉上轿子的帘子,回道:“官员也是人,出于生计和仕途的考虑,绝大多数官员在居丧期满后,都会迫不及待地赶赴京城,积极谋求重返官场。 但是你到了吏部报到并不意味着马上就可以官复原职。 有关系的,如顾佐这样的来了就能走马上任,没关系的,也就是运气不好的,可能需要等好几年。从朝廷到地方,基本上每个衙署都是固定的,官位十分有限,不能你一来就立刻安插上。” 茹田氏好奇道:“那要是等了几年都没有安插上的呢?” 茹瑺冷笑道:“和那些新科进士一样,都坐在冷板凳上成候补官员,等待衙署啥时候缺人,他们在啥时候上,久等无位,再度进入审核,不合格的直接为庶人。 年轻的还好,年纪大的,读了一辈子书的,最后还是回到起点咯。” 茹田氏拍了拍胸口:“还好我们家姑爷年轻还是侯爷,真要把女儿许配了那些建文进士,这一辈子不苦也很难受。” 茹瑺闻言露出满意的笑容:“他们怎么配和顾言比,娘娘都说这孩子是他弟子,你想想皇后和陛下都喜欢这孩子,大闹天界寺屁事没有。 虽说陛下也在试探佛门的反应,也有陛下的算计,但我看来陛下对顾言还是宠溺得不行。 回去后把那几个字裱起来挂大厅,过几日定亲择日,亲朋好友一来,看着也好看不是?” 茹田氏懂了自家老爷的心思,轻轻地笑了笑,然后不自觉地把头靠在茹瑺的肩膀上: “旧臣旧人,可算要慢慢把自己从泥坑里拉出来咯!” 第二十八章 新的流行 应天府很热闹,虽然那件事已经过了好几天了,但这件事因为口口相传比较慢的缘故。 到了这几日顾言大闹天界寺这件事儿才彻底地火爆起来。 在这个事件里,顾言成了冲冠一怒为红颜的好汉,茹凝成了美貌如花的绝世美人,天界寺的大和尚则成了肥头大耳的贪财大恶人。 顾言成了所有女子倾慕的对象,虽然很多人根本都没有见过顾言的模样,但她们还是从父兄只言片语的谈话里知道顾言是一个骑着白马的少年将军。 并不妨碍她们也期望自己今后会遇到那么一个人。 年轻,白马,将军,军侯,这四点就好比三柄巨大的重锤,一下又一下敲打在她们脆弱的心墙上,她们坐在窗前,希望自己这么一生也能遇到个这么能为自己的奋不顾身的少年英雄。 茹凝这里反倒是没有人敢去倾慕。 顾言是个什么样的人,这些男的比那些未出阁的女子要清楚得多,那可是真正敢杀人的狠人。 他今日敢冲天界寺,自己等人要是口无遮拦地说了不该说话,他明日就敢带兵冲到你的院子去。 天界寺都低头认错,自己这样的一清二白的庶民,还是老老实实地管好自己的嘴巴,别因为一时口舌之快给家里遭了祸患。 天界寺这几日香火差得很厉害,虽然也有很多人上山,但这些人穿着打扮都是管家之流。 他们上山可不是拜佛烧香,他们上山是代表着各府各家在跟天界寺做生意上分割交接,说来可笑啊,越是读书读得越多的人,他们对神佛的态度越是模棱两可。 有的人深信,有的人一点都不信。 各大家今日和佛门交割的东西,如香油,黄铜,僧衣,田产,店铺等,他们现在宁愿选择去向朝廷纳取高额的税款,也不愿再跟这群和尚有太多的利益纠葛。 这些人都是消息灵通之人,顾言在冲撞天界寺之后不仅没有受到惩罚,还成了应天府的通判。 这还不是最主要的,毕竟官场明升暗降这样的事儿太多了,谁又能保证这不是一次惩罚呢? 直到大家接着打听消息的由头,去茹家拜会,再看到茹家大厅的那一副字后,这些人才明白安侯在陛下心中的地位。 朱棣于洪武三十五年十一月二十九赠书于学生顾言与顾茹氏凝! 老天爷,这件事儿会不会就是陛下故意为之呢?是不是代表着陛下已经对寺庙不满了呢? 不管是不是,这些人都不敢赌,没有必要为了一点钱去把几辈子人奋斗的一切搭进去,赌输了那可是一家老小都没了。 他们在回到家后,家里的管家就出发了,一点都没有犹豫,谁知道陛下会不会有后手呢?谁知道下一步又是什么样的一个安排呢? 茹铨成了权贵二代圈的新贵。 无他,谁叫他的妹夫是顾言呢,谁叫他有个好妹妹呢? 毕竟从他这里能得到第一手最新的消息,比如安侯下一步要做什么安排,比如茹凝头顶的那个一枚镶着凤凰的玉簪子。 虽然茹铨在很多话里吹牛的成分很大,但是这些二代还是听得津津有味,毕竟安侯做的事太豪气了,打断胳膊打掉牙,这可是他们做梦不敢做的事情,你可知道,那可是佛门的圣地啊! 一时间,他们成了顾言的第一批火热追随者。 他们脱掉锦衣,专门去找裁缝,去找那种发白的麻布,做一身看着和顾言差不多打扮的衣衫,扯掉头上的金银冠饰,学着顾言的发型挽起道髻,随便拿个簪子斜斜地插在上面,然后再买一把长剑斜挂腰间。 短短几日,应天府多了无数骑马挎剑的翩翩公子。 这股新潮愈演愈热,如此打扮的人越来越多,更有甚者,还未出阁的姑娘在自己的闺房打扮自己,把自己打扮成自己心上人的模样。 巡司和五城御史这几日忙得要死,街面上全是骑马的,买不起马的骑驴,买不起驴的骑骡子少年纨绔,他们骑什么巡司不管,可他们穿的衣服巡司看着都头疼。 依照《大明集礼》《洪武礼制》《礼仪定制》和《大明礼制》,什么人穿什么衣服,衣服是什么颜色,都做了详细的规定,这些人穿得明显坏了规矩,五城御史抓了一批又一批,可这股势头依旧不减。 被家里人领出来后这人第二日出现在街头依旧这幅打扮,还学得聪明了,还知道躲了,还知道找人把风放哨了。 还好如今的陛下不是洪武爷,要是洪武爷,这些人鼻子在不在都是个值得商讨的问题。 很快御史就把这个事儿呈到了朱棣的案前,朱棣拿着折子看了很久,想了很久,提笔写道:无论文武皆佩剑,尚武之曰善,谁无少年英雄梦,曰美。 谁也没有想到这几个字出奇地好,民心快速地就凝聚了,酒楼里面天天有人大声地高呼陛下是个圣明之君,数不清的文人开始写诗夸赞,当有人反驳这些赞美的话,当下就有一群白衣人从天而降,将其暴打一顿后扬长而去。 让你吃饱了胡咧咧,好不容易争取了一条口子,可以穿些自己喜欢的衣服,你小子是何居心?这一群人现在对朱棣可是感恩戴德地奉为人生知己。 朱棣也没有料到自己随便写的几个字竟然会有如此出人意料的效果。 当天,他开心地多吃了一碗饭。 ------- 侯府很热闹。 尚书府来了很多人,今日是双方交换生辰八字的红帖,因为有了陛下亲自写的:天作之合,今日两家子人在一起就是彻底地把顾言和茹凝这事儿敲定。 来的很多,顾家的大伯二伯三伯自认是一家人不请自来,带着各家的小孩还有儿媳在府里面忙前忙后。 唐师坐着破马车摇摇晃晃地进了府,作为媒人,他今日是需要见证和签字认定,没了他,这定亲就不会被朝廷认可。 顾言反而是府里面最无所事事的那个人,作为晚辈,这个场合他和院子的那群孩子没有什么区别,他要等长辈们把这件事敲定之后再去敬茶。 看着一旁脆生生站在那儿的枫叶,顾言合上书:“她…她包小脚么?” 枫叶一愣,她没有想到来侯府见到安侯第一个问题竟然是这个问题,因为顾言背对着她,她不知道安侯这么问到底是什么意思,是在乎还是不在乎,想了一会儿,她忐忑的回道:“三小姐是天足。” 顾言松了口气,天足好啊,天足好啊。 枫叶见安侯久久没做声,心中越发的忐忑,低声解释道:“洪武二十以年的时候宫中遴选秀女,小姐被登籍入册,宫中令不准缠足,那时候起家里就再也没有提过这个事儿。 侯爷如果想,府里有妇人可……” 顾言听着枫叶着急的语气,知道误会了,转过身,摆摆手严肃道:“别别,可别,不缠足最好,我最不喜欢的就是缠足了。” 短短一瞬间枫叶被惊出了一声的冷汗,她不想再因为某些事情让小姐的婚事横生波折,小姐已经够可怜的。 “缠足的人多吗?” 枫叶点了点头:“挺多。” 顾言叹了口气:“造孽啊!这路子真是任重而道远啊……他娘的朱熹,狗东西李后主啊,你们都是罪人啊!” 枫叶听不懂顾言的话,她来侯府第一个原因是被小姐派来照顾安侯的起居,第二个原因就是府里的老爷说了,姑爷和小姐成亲要往后推三年,为了防止两人这么久见不着过于生分,她来的第二个原因就是当作传话筒的。 她在这里住一段时日就会回去,把姑爷想说的话带到,等候小姐回了话,她再带过来,她这里起到一个润滑作用,让彼此双方都有一些了解。 “认字吗?” 枫叶点点头:“会认字,会写一些。” 顾言暗暗点了点头,不愧是大府里出来的,这可真的比一般的小门小户强太多了,哪像自己家,能写能人的勉强就两个人,一个是自己,另一个是自己的娘。 这底蕴真的比不了啊! “好,明日我会去把事情交代一下,以后府里面的一些产业人员分配还有俸钱发放你管一下。对了,以后都是一家人,说话也别这么客客气气,听得怪别扭的。” 枫叶点了点头:“枫叶记住了。” 见顾言又打开了书,枫叶说道:“来时小姐有个东西让我交给姑爷。”说罢,她从袖笼里面拿出一方手帕递给了顾言。 顾言接过一看,险些笑出声,手帕上绣着一个雄武的将军在骑马前行,顾言扭过头,笑道:“我有这么胖吗?” 枫叶也觉得好笑,吐吐舌头笑道:“小姐连夜绣的,姑爷还莫见怪。” 顾言从书桌上拿起笔,枫叶见状赶紧来研磨,只见顾言写道:“马儿很好看,就是把我秀得那么胖作甚,心意收到,很喜欢,以后不能熬夜做这些,不然容易掉头发。” 枫叶惊讶地看着等候晾干墨迹的信,她头一次发现这么奇怪的写信法还有如此奇怪的书写格式,看着有些别扭,内容是那么直白,就像两个人在聊天一样。 一转头,她发现姑爷在笑着看着她,她赶紧低下头。 顾言拿起纸张吹了吹,得意道:“是不是看着很头疼,陛下看了也头疼,骂了不少次了,嘿嘿,习惯就好咯。” 信纸收拾好,杜猛那熟悉的脚步声也到了门外。 “安排好了么?” 杜猛点了点头:“都安排好,可侯爷咱们是不是忘了一件事啊,我实在想不明白没有钱怎么能把这些事儿做到。” 顾言笑了笑:“放心吧,到时候会有人给咱们送钱,咱们不要都不行,他们会求着给咱们。” 杜猛扭过头,他不想让顾言看到他在翻白眼。 “切,扭过头就看不到你翻白眼了,到时候你就看着吧,看着小爷我如何空手套白狼的。” 第二十九章 开始做事儿的第一步 枫叶忧愁地看着几只鸡在院子乱跑,走一路,拉一路,她现在还有些搞不明白侯府的鸡可以这么肆无忌惮。 春花拿着铲子跟着鸡走,很有耐心地在鸡屎上倒上火灰,然后再清扫进铲子里面去。 虽然所有人都知道侯爷最讨厌院子里有鸡屎,但这些鸡却又是老夫人的心头好,强大的安侯也只能无奈地低头。 顾言打死也想不明白,这也没隔多少年,为什么这个时候的鸡能飞这么高。 顾言在书房面试管家,从昨日放出消息,到今日早上零零散散来了不下百人,年老的,年幼的,落魄的,还有五大三粗的。 面试的内容很简单,先做一道基础的数学题,写出正确答案就是通过了第一步。 王禾冷汗直流,题能读懂,百钱买百鸡,鸡翁一值钱五,鸡母一值钱三,鸡雏三值钱一,问鸡翁、鸡母、鸡雏各几何? 算出来并写出所有答案,之所以流汗是因为这个题答案太多了,他不知道安侯只要一个正确答案,还是要所有的答案。 喝了一口茶,王禾没把茶叶吐出来,搁在嘴里细细的嚼,他心里小声地嘟囔着:“不管了,所有都写上,成不成看天意。” 院子里,春花看着枫叶,轻声问道:“姐姐多大?” 枫叶笑着回道:“十九岁,二十个年头了。” “老夫人让我问下你昨晚还住得惯不,你那个屋子才收拾出来的,有些潮气儿,后半夜会冷。” 枫叶闻言笑道:“我也是皮糙肉厚的,这点苦比我当年睡街头好多了。对了,听姑爷说你们四个是宫里来的?” 春花点了点头:“是宫里出来的。” 枫叶闻言叹息了一声:“宫里人最苦,你这几个年岁能出来并安排到侯府,说明在那群人中无论相貌,脾性,还是礼仪都是最好的一批,可惜了,要搁在大院里,你这样的绝对是大家闺秀。” 春花有些不喜欢枫叶老气横秋的话,自从知道她被安排服侍侯爷的生活起居后春花心里就有些不爽快,可她明白,同样是仆役,她和她比不了,她闻言摇摇头:“这都是我的命。” 枫叶笑了笑:“你们的命是最好的了!” 焦黄已经喝完了三壶茶,闲着无事儿他也来到书楼前,他就搞不懂了,找个管家何必这么麻烦,挑这么长时间,他看着春花道:“春花,这个都多久了,咋还没有结束啊。” 春花笑道:“侯爷说府里人少,等到开春后全家都要去句容,应天这边府上需要一个靠谱的人,待人接物,铺子的交接都需要一个靠谱的人。 现在挑得慢些,将来府里面的活计也就更轻松了,所以时间肯定稍稍久一点。” 焦黄叹了口气,:“人我都找来了,正主没影,今儿估计要忙得团团转了。给安侯说一声,就说我替他做主了,他先忙,完事后我跟他细说。” “好的,焦少爷。” 焦黄摇摇头,长长叹了口气,转身又去喝茶,这一来一回,他连正眼都没有看一下枫叶。 枫叶根本就不敢吭声,焦黄和侯府是通家之好,焦黄和侯爷交情深厚,两家子人就像一家子一样。 她这样的丫头,在焦黄眼里根本什么都不是,况且现在是太医院的二把手,清贵至极。 顾言这边很快就有了人选,王禾无论是心智还是机变都是这些人最好的,至于剩下的还在咬着笔杆子寻思结果的,顾言也懒得再去等待。 “枫叶,送客!” 很快,书房就剩下王禾一个人站在那里。 顾言揉了揉眉头,枫叶见状想来给顾言揉揉头,顾言摆摆手,笑道:“不用这么麻烦,这些小事以后不用你来。” 见枫叶脸色又变得忐忑起来,顾言叹了口气:“咱们府里不会有那么个事儿,你是人,我也是人,事儿我懂,你别误会。” 枫叶乖巧地退到一旁,她不知道是姑爷不喜欢她,还是姑爷本身就是这个脾性,毕竟来这里之前,老奶奶已经交代了,要把侯爷伺候好,怎么伺候人,府里面专门有人交代过。 就是四个字:予取予求。 顾言看着王禾,笑道:“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王禾从怀里掏出卖身契,上面写有保人的信息,还有他自愿为奴的画押:“没有什么后悔。” 顾言把卖身契揉成一团扔到一旁的火炉子里:“你要愿意明天就来府上报到吧,卖身契就不要了,我这里是让你先做三年,三年之后你是去还是留,你自己决定。 卖身契不需要,我讨厌这个东西。 像什么仆人入门必须先教训一顿,必引使长跪……教导后,即褫衣反接,挞百鞭,谓之试刑……这样的东西府里面没有,你做了管家之后也不能有。 不过丑话也说在前面,做人有差池,做事儿违本心,随时走人吧,府里面有府里面的规矩,守好府里的规矩就好,这就足够了,其余的就不那么麻烦了。” 王禾惊骇道:“侯爷就不怕我跑了?” 顾言站起身,晃了晃身子:“我认为人之间最好的情谊就是彼此信任,为了一个家奋力往前,让家人过得很好,跑了我就再找一个,无妨。” 王禾不可置信地从侯府离开,原本卖身为奴的,没承想是这么一个结果。 越是如此他越觉得心里不踏实,没有了那张纸,他总觉得心里不舒服,总觉得不踏实,总觉得自己虽然已经是府里的大管家,但却又好像是假的一样。 想了很久,他还是重新写了一份卖身契,为期五年,又找了牙人,又跑了一趟衙门,看着上面的大印,他心里才踏实。 对嘛,就该这样,不卖身怎么当管家啊! 下午王禾就到了侯府,这个时候顾言已经出去了,他把卖身契交给了那个叫做枫叶的姑娘后就自觉地搬到了府里面,他已经放正了心态,既然要做大管家,那就做有用的大管家。 做人其实和做生意没有什么两样,一定要诚实守信,不然事儿不成,人也不成。 顾言来到了花船,在这里他要开始做好通判的第一件事。 他上船就看到了杨小乐,这些日子富态了不少,看来外面的日子要比宫里的日子好,笑道:“胖了!看着像那么回事了!” 杨小乐闻言一哆嗦,笑道:“这些日子除了算账就是吃饭,这要不长肉,那还真的说不过去了。” 说完这句话,杨小乐心里做了一个决定,这里结束之后就去跑步,就去减肉。 现在应天府的人一看到别人胖就说别人像那寺庙大和尚一样肥头大耳,搞得和尚不敢出门,那些大门大户家里的胖子也不敢出门。 花船最大的一个厅如今摆满了桌子,桌子上已经上好了酒菜,顾言今日来就是要宴请应天府里各个街区的扛把子,老百姓口中的光棍。 顾言没来,这些在各街头上有头有脸的扛把子没一个敢坐,低着头站在两边像个鹌鹑一样。 到顾言进来,这些人更不堪了,有人混子都要站不稳了。别看他们街头斗殴争勇斗狠,可在大人物眼里,弄死他们连理由都不需要。 “来,都坐!” 众人闻言小心翼翼地坐好,然后抬起头,像小学生见到班主任一样乖乖等着训话。 “花开,人都到齐了吗?” 花开摇了摇头:“还有三个请不来。” “走的谁的关系,又或者攀上了那个府?在给哪个府做事儿?” “他们自己说是都察院左副都御史陈瑛陈大人府上的。” 顾言笑了笑:“抓了,直接大牢,理由就是被人点了,老子不信这三个屁股能擦得干干净净的。” 说罢顾言不好意思地朝着大家笑了笑:“大家也别紧张,今日把大家招来也是有几件小事交代。 想必大伙也听说了,陛下让我暂领通判之职,让我想多玩一下的梦都成了奢求,通判是干什么的呢,我给大家先讲讲,免得以后如果抓了各位兄弟,我这儿难做人。 用我话来说第一个职责就是维护好朝廷的法律,比如说打架斗殴,偷鸡摸狗,杀人放火;第二个呢就是负责应天府城里面的税款征收,和监督管理大家做的买卖,维护稳定市场秩序。 第三个就是维护治安,保证咱们城里每个人的生命安全,第四个就是文化的培养了,比如说搞好卫生,比如说防止瘟疫的发生等等…… 当然还有些职责,我有些记不住,我也就不啰嗦了。” 顾言看着大伙,轻笑道:“大伙别紧张,今儿来就是给各位兄弟拜个码头,也顺便请大家帮我做些事。” 众人赶紧站起身,连称不敢。 “言哥要做什么您就说,你这太客气了兄弟心里不踏实。” “就是就是,言哥,咱们都是自己人,您安排就是,赴汤蹈火,我绝对第一个上。” 顾言笑着点了点头,示意大家坐好,然后问道:“如此,我也不墨迹,我就直接说了,想要一个安稳生活的举手。” 所有人都举起了手。 顾言继续道:“大伙过得什么样子我心里清楚,大伙在街坊领居口碑如何我心里也清楚,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我曾也深有体会。 今儿我这里有个口子,能安排些人,每月能领取些养家糊口的财钱,不知道大家有没有兴趣做。” “不知道言哥说的口子是做些什么?” 顾言咧嘴一笑:“应天府城市管理综合执法,简称城管。” 众人一头雾水,这个名字又长又陌生,根本就没有听说过。 顾言接着说道:“可以理解为衙门壮班的民壮,也是百姓口里说的都头,不知道大家有没有兴趣做?” 众人眼睛一亮,只觉得今日好像在梦中没醒来一样,整个人都有些晕乎乎的。 第三十章 开始做事的第二步 第91章 开始做事的第二步 繁重的七天培训过去了,张翻还有些没回过神来。 他以为自己还是在后湖那边的临时营地里,直到低头看到自己崭新的衣服和手里的木棍他才明白这一切都不是梦。 以前他叫翻江龙,专门混的是三山街这一块,因为打架狠,又不惜命,身边聚了不少的兄弟,那时候他很享受那份荣光。 侯爷说出来混的总是要还的,他深有同感。 别看他在街面上耀武扬威,争勇斗狠挺像那么一回事,可却只有他自己知道,有家都不能回。 为了他的事儿,老娘哭瞎了眼,老爹被报复的人打断了腿,家里的瓦房被人扔大石头,一下雨家里像个水帘洞。 他知道这是恨他恨极了的人干的,可他没有丝毫的办法。 过往就像自己身上的刺青一样,你能用衣服堵住它,却怎么都洗不掉它。 当他在三百中脱颖而出,穿上代表壮班的皂衣时,他的眼泪怎么都止不住地往下流,那一刻他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尊重和荣耀。 他穿着皂衣回家,他的老父竟然没有认出来,他竟然要给自己下跪,并大声乞求着:儿子犯了罪,老父不可推卸,要杀就杀我吧,给自己的儿子留条活路。 那一天,一家三人抱头痛哭;那一天,一家子人围在一起吃了顿扁食。 这个感觉,张翻形容不出来,但这个感觉却让他觉得做个好人真的很舒服。 第二天,侯爷提前给他预支了三个月的工钱,他找人修了房子,给老父屋子里装了炉子,剩下的钱他留了一点,剩下的全部去给人赔礼道歉去了。 侯爷说,做和不做是两个概念,错了就要认,挨打要立正,要让别人看到你改错的态度,逃避不能解决问题。 他走在三山街上,不断地回忆他要做的东西,东西要规整,看到有人乱倒尿盆要及时地规劝,要熟悉这条街多少店铺,看到有人故意生事要及时地规劝,一劝二警告三抡棒子。 他的任务就是维护这条街的治安,让所有在这条街上做生意的人都要放心。 --------- “你这么做就不怕引火烧身?狗是改不了吃屎的!” 顾言自信地笑了笑:“所以我给这些人设定了严厉的律法,一旦发现该怎么做就怎么做,不用在乎他们是谁,他们是干什么的。 况且,我特意找的这三十人全部都是父母健在的,只要他本性不坏,一切都可以改变。 其二,他们原先属于那条街现在就管那条街,那些街坊邻居是他们最好的监督人,他们要想借着这些微末的身份去装大尾巴狼,首先得看那些商户们愿不愿意了。 只要我发现不妥,我询问商户自然就知道哪里出了问题,他们要想好好做事儿,就得小心翼翼的办事。 其三,三百多人里面我就选了三十个,替补的接近一百人,我给所有人说了,以后谁能举报出这三十人哪里不合格,他的位置就是你的,外加酒钱三贯。 我也给那三十人说了,只要你负责的街面上再出现有人打架斗殴,小偷小摸的,只要你们及时地阻止破案。 只要你负责的街面治安好了,你可能会接着负责三个,四个,五个,然后你这辈子可能祖坟上冒青烟了,恭喜你,你家要出个当官的了。 三方监督,最后的决定权都在我,我就不信他们敢有任何心思,我也不信他们愿意一辈子当个光棍泼皮了。” 顾言的每一句话如同火炭一样滚烫,炙烤着茹瑺他还在跳动的心。 茹瑺看着顾言顿觉得自己把他看得轻了,这鬼蜮心思,这玩弄人心的手段,让他觉得坐在他面前的不是顾言,而是一个老谋深算的狐狸精,他不可置信道: “金川门那里你真的不准备花一分钱把它做好? 顾言,我可劝你,今年劳役已经完了,已经到年底了,你可别倒行逆施把自己搭进去,陛下的嘱托重要,你自己也重要啊。” 顾言瘪瘪嘴:“金川门附近是军营吧,紧挨着就是台天司,也就是说,万一那边情况有变,这里是不是就成了敌人长驱直入的方便之门? 敢问尚书大人,这样的一个大口子是不是悬在众人脖子上的一把刀呢?” 茹瑺听了顾言的话,觉得他说得有些夸大,毕竟那里可住着三四万战兵呢,想了想,他又找不出这句话哪里不对,幽幽道:“这和你不花一分钱有什么关系么?” 顾言嘿嘿一笑:“尚书大人忧国忧民您第一个带头捐一点,天界寺慈悲为怀是不是也要捐一点?天界寺都捐了,那大报恩寺呢?那永庆寺呢,那吉祥寺呢?那三十多个寺庙和道观呢? 他们是不是也都要慈悲为怀捐一点? 你看,众官员都捐了,那城中富户是不是也要表示一下?到了这里,最后我再向陛下要一点,你看,这钱不都出来了? 然后,你看我再拿钱雇人,这城墙是不是就修好了?老百姓是不是有钱了,是不是可以过个好年了?” 茹瑺惊呆了,他甚至不能理解顾言的思路,一时间呆滞地坐在椅子上,至于一旁陪着的大舅哥茹监更是惊讶得不能自已,拿杯子的手都在发抖,裤子湿了一大片都不自知。 顾言见这两人不可置信的模样,就知道这些人还得再思考一会儿,他们不是没有想过这事儿,而是没有想过这个事儿要这么去做。 不理解可以接受,后世清理个护城河都要招商,大家不要命地塞钱,宁愿亏钱,也要清理河道,原因在哪里,还不是有赚头呢? 沙子是钱吧,一车五十你要么?要啊,好的,这些沙子都归你,一百万! 砖厂嘛,最近我找了大活,需要铺地砖十万块,包你来做一百万要不要? 喂,花植场吗,要一批柳树,一颗五万,来一百颗,赶紧的。 这些都是钱,可玩的太多了,在后世都是基本的操作,上过学的都知道。 娘咧,后世要是有这好事,让自己去修护城墙,光招商赚的钱,老子能瞬间成为千万富翁你信不信? “顾言,你确定你说这些能行?和尚会心甘情愿地掏钱?” 顾言咧嘴一笑,答非所问道:“不掏钱我也不逼着,反正啊,金川门修好我准备立个功德碑,名字我都想好了,就叫:侠之大义者,为国为民。” 大冷天的茹瑺额头冒冷汗,那些和尚道士最喜欢虚名,那些富商也是如此,如此一来朝廷不仅不用花一分钱,事儿就做好了,其中百姓还有钱赚,侯府还会收到偌大的名声。 茹瑺泄气般竖起了大拇指:“你天生就该是当官的。” 顾言觉得还不够,笑着说道:“我这里人不够,我觉得大哥可以负责此事的统筹管理,以及钱财的发放,到时候我把郑和要过来监督,里里外外咱们都做得敞亮,让谁都挑不出刺来。 提前说好啊,城墙上的砖咱们可以用自己家的,是多少钱就多少钱,不藏着也不掖着。 铁锨锄头之类的就不用百姓出,朝廷出,做完煤炉子铁匠还在,这个最好做。 但是百姓劳工的钱宁愿多给,也不能少一分,名声才是咱们要的,至于那些钱财留得太多是个祸害,够用就行。” 啪! 茹监心神激荡之下没拿稳杯子,杯子掉在了地上,摔成了碎片,他真想抱着顾言大哭一场,知己啊,这真是知己啊,名声才是一个家族长盛不衰的地基啊。 妈呀,自己能行吗? 茹铨在大厅打一头就走了,直接拐弯去后院。 他在院墙下,大声喊道:“茹凝,茹凝,顾言来了,你别绣花了,要不要出来看看啊。” 茹凝没有出来,荷叶伸出个半个脑袋,无奈道:“二少爷,小姐是您妹妹,她马上就要嫁人了,你不能再喊她的大名了。” 茹铨鼓了鼓腮帮子:“那咋了,我比她大,咋不能叫她大名?告诉你茹凝,我好心给你说事儿,你别故意装着看不见,要嫁人了我也是你二哥。” 砰的一声,窗户直接被掀开,茹凝伸出脑袋:“茹铨,还钱,不还我就告诉咱爹去。” 茹铨缩了缩脑袋,露出讨好的笑:“妹子,顾言在前厅呢,在和爹跟大哥说事你要不要见一见啊?我带你去?” “钱又花完了?” 茹铨笑了笑:“嗯,没了,妹妹你在支援我点。” 茹凝干脆道:“没有。” 茹铨不愿意了:“怎么可能?前几日这家送点,那家送点,这个首饰,那个手镯的,大和尚还给你送了一箱子的金子呢。 我都看见了,咋能没钱呢,大哥还说了,现在咱们家兄妹几个就你最富,你咋可能没钱。” “少爷!”荷叶插话道:“那是人情钱,将来要带去侯府的。” “行!”茹铨摊摊手:“不给钱是吧,我去找顾言,我就说你喜欢的人一点都不文静,小时候总是打我,我要把你小时候的那些事全部讲给顾言听。” “茹铨你无礼!”茹凝有些气急败坏,脸色通红:“张口顾言闭口顾言的有没有规矩,我给你说,就算你说我也没有……” 话没说完,窗户砰的一声就关上了。 茹铨还没回过神,屁股上重重地挨了一脚,扭头一看竟然自己大哥茹监,再一看,顾言也在旁边,他立刻就怂了,猥琐道:“大哥,安侯,好…好巧啊!” “滚!去给我写十篇大字,我晚间检查。” 看着茹铨走了,茹监大声道:“小妹,安侯来了,你们已经定亲,在府里见个面无碍。”说完,他也走了。 后院的丫环惊动了,立刻就勤快了,想法设法的从后院大门这里经过,然后偷偷瞄一眼被全城闺秀喜欢的男子是何等模样,说实话,上一次见安侯骑着马看不清,也没太敢看。 现在事定了,再看就无伤大雅了。 茹凝红着脸从门里走出来,微微屈身:“见过安侯,见过顾世兄!” 安侯是尊称,世兄就是俗礼,茹凝特意请教过,她生怕礼节出错,让别人笑话,因为尽是定亲了,还没订婚,这口一时半会还改不了。 顾言笑着摆摆手:“你这太客气了,以后再有机会见面叫我顾言就行。” 丫环懂事地搬来的小桌小椅子,也搬来火炉,然后偷笑着离开。 坐定后,两人才发现这是两人离得最近的一次,气氛一下子就尴尬了,顾言心道坏了,可不敢冷场赶紧说道:“你长得可真高……” 茹凝:????? (新人见面,厚颜求张推荐篇冲冲喜) 谢谢懒王记和花开何处兄弟的打赏支持,有心了兄弟。 第三十一章 第一笔做事的钱到手 第92章 第一笔做事的钱到手 “传言说你对宫里的内官没有多少好感,没想到传言竟然是真的,说说吧,郑和他又是哪里惹得你安侯了?” 看着郑和故作委屈的模样,顾言撞天屈道:“陛下啊,您这是听谁瞎说的啊,是不是王彦,是不是他在编排我? 陛下,你要明辨啊,这是诽谤,赤裸裸地诽谤。” “哼!”大帝冷哼一声:“无风不起浪,一个杨小乐,一个曹山山,这两人见到你就跟老鼠见到猫一样,关人家狗儿何事?” “我是看郑公公身体强健,才想着让他照顾银钱最合适,绝对没你说的那样。” 大帝笑了笑,看着顾言道:“这次朝廷不出钱,其实详细的安排是明年年初的劳役,早做晚做都一样。 对了,百姓的钱你也不能收,本身就穷,家里多留一个子儿,也能多口吃的。” 顾言点头道:“当然,这个问题我也想过,其实我更想的是他们出力赚钱就行。所以我准备只收王公大臣,豪门大户的钱,寺庙道门的钱。 可陛下的,如果百姓也想出一份力,也想尽一份心思,想尽一份孝心,这盛情难却我该如何是好啊? 要是人家说什么我故意不长眼,是个势利眼,这个等大事还把人分出个高低贵贱,我就万死难辞其咎。” 大帝叹了口气:“别把话说的太满了,到时候再说,滚吧!每次跟你说话我都觉得头疼!” 顾言搓搓手,贱兮兮道:“陛下,我是臣子,能不能不要说滚这个字,容易影响我的心理健康,对了,到底派不派郑公公去呀。” “滚,我自有安排。” 顾言出宫了,谁知道在宫门前看到长篇,顾言晃了晃手腕走上前:“长篇大人,好久不见啊!” 长篇脸色瞬间就垮了,那样子就跟踩到一坨臭狗屎一样。 “宫卫长篇见过安侯。” “啥表情啊,来,打一架?” 长篇脸黑得像个锅底一样:“安侯这是在宫内,您行行好,我才脱完一层皮,在要是出了些差池,不光我的脑袋保不住了,家里大大小小的脑袋也没了。 小的不像您圣心眷顾,你就饶了小的吧!” 顾言讪讪地笑了笑:“行,改天。” 一个铁骨铮铮的汉子向生活低了头,顾言总觉得心里不是个滋味,算了,算了。 从宫卫接过马,也没骑,牵着就去逛街去了,洞神宫那里得去看看了,冲虚道人都递了三次帖了,再不去人家就该骂侯府盛气凌人了。 这一路走得艰难,开始的时候是顾言一个人,走着走着身后的马就多了,到了清通门,跟在身后的马匹已经快接近一百人,顾言可是打听了,一马的价格不菲,这能骑上马的非富即贵。 看样子,跟在自己身后的年轻面孔,顾言琢磨着这些人不会全是二代吧。 “公子可是安侯?”一少年骑在马上拱手问道。 看着熟悉的打扮,顾言心里莫名地亲切,笑着点了点头:“是的。” 他们突然爆发出一阵刺耳的欢呼声. 先前问话少年得意洋洋道:“我就说吧,除了安侯,还能有谁,我跟你们说,我早早地就看到他进宫了,我可是在社稷坛那边等着呢……” 逛街的人本来就逛个街,听众人说安侯在这里,全部都朝着这里涌来,趁着人不多,顾言赶紧上马,夺路而逃。 今儿要是堵在这里那就完蛋了,自己还有正事要做,么心情和这些处于青春期精力过剩的半大孩子先撤,即使这个感觉让顾言有些沾沾自喜,可正事要紧啊。 洞神宫位置很好,身在闹市中,就在贡院和府学的对面。 顾言到了门口,就有一个瘸腿的小道童笑着走了过来,熟练地牵着马,准备把马带到专门停马的马厩里。 太热情了,热情得有些不像话。 “你认识我?” 小道童指了指自己嘴巴,伸出只有半截的舌头,啊啊啊的说着,隐约听到客人两字,顾言还看到这个小道童右手只有三个指头,食指和中指不见了。 顾言叹了口气,苦命人太多了。 唉。 “哈哈,我说怎么有一道紫气自东而来,原来是安侯到来,小道冲虚有礼了!”一声大笑之后,一个老道就冲出了大门,白须飘飘,如果不是这土到极点的话,任谁见了都会夸赞一句仙风道骨。 “快请,快请,小道已经等候多日了,可算见到了安侯。” 洞神宫占地很大,围墙也很高,里面种的树也极有年代感,古树参天高耸如云,来来往往的人不少,这里确实安静,细细感受一番,原来是没有寺庙那咚咚咚的木鱼敲击声。 冲虚道长没有去打扰顾言的雅兴,静静地站在那里等候着,他看得出来,安侯目前对道门并没有表现出不喜。 这几日洞神宫香火相比以前好了很多,许多大门大户的贵人也都愿意来这里测八字姻缘,这是以前没有的情况。 冲虚道长为此思虑了很久,每天结束后他就会把所有人集中起来,不断地嘱咐要吸取佛门的教训。 “后面的景致会更幽静一些,要不要小道领着安侯去看看?” 顾言笑了笑:“够了,过几日再来看也迟,今儿来还是特意来感谢您给我测的八字,不然这事儿就闹得不愉快了。” 说到这,冲虚每次想起也是后怕不已,如果是自己也贪财,也写了那个字,那后果是不是也跟天界寺一样,闻言摆摆手,谦虚道:“您和茹家娘子本身就是天作之合,我这只不过是锦上添花罢了。” 顾言笑了笑,不知道是本身先入为主的观念在作祟,还是真的对没有头发的大光头喜欢不起来,他觉得道门这里的一切看着都很舒适,从入门到现在,安安静静,如世外桃源,不世俗,不谄媚,也不悲天悯人。 “其实,我很好奇,如果生肖不合,天干地支不合的两个人你们是怎么做的?你也别误会,我就是好奇地问问。” 冲虚指了指不远处的石凳,两人一一落座。 冲虚叹了口气,组织了下语言,讲道:“测八字是老祖宗留下的东西,我们也是学着去做。 说白了也是想留下些信徒,留下些香火,毕竟这么大的一个摊子,这么多张吃饭的嘴,里里外外都是需要钱的。 遇到八字不合的,我们一般会派道童亲自去说,因为人少,这么做虽然累,但也希望如此能多留下些香火情。 虽然我不能保证道门有没有拿钱办事的,但我能保证洞神宫一直在拼着良心做事。 好叫安侯知道,洞神宫满打满算加上我如今也才三十二名弟子,其中还有一半人出去了还没回来,别看人也不少,但多是最近来的人多了,特意请来的俗家弟子和道童来帮忙。” 冲虚这话说得很直,却很真诚,没有掩饰他们也需要信徒也需要钱,但也没有一口否决自己等人有没有害群之马。 顾言点了点头:“听花开说过你们,他说要不是有你们给的那一碗粥,说不定他就饿死了,他可是一直记在心里,不只给我讲过一次。 不过我很好奇,你们剩下的一半人都去干嘛了?” 冲虚无奈地叹了口气,幽怨道:“参访名师,寻访大道。” 顾言哑然,妈耶,你这跟佛门学学啊,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不过人家佛门发展得好,弟子多也是必然。 “最近你一直给府上替帖,所谓何事?” 冲虚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有一记名弟子,虽有灵气,心却不在道上,但学识和见识却是学的极好,听说府上在招管家,所以就想请侯爷关注一下,仅此而已?” “道长是山西人士?” 冲虚点点头:“未修道之前是。” “你要说的那个人叫做王禾?” “莫非安侯已经见过了?” 顾言点了点头:“应该已经入府了!” “无量天尊,他也算心愿了。” 顾言笑了笑,唉,果然每个人都生活在一个巨大的利益染缸里面,每个人都不能置身事外。 王禾入府最大的目的还是为了晋中的煤炭,他能和洞神宫有关系,能让洞神宫递帖子,而且三次,那就说明他们已经形成了利益共同体,且关系非同一般。 这样就很好,这样的话办事拿利益说话,那就看谁的饭碗大,看谁吃得多了。 “最近有个好生意不知道道长有没有兴趣?” “哦?”冲虚眼睛一亮:“不知道这生意对我道门可有裨益?” “陛下准备修金川门那道城墙,佛门给了钱,给了不少,说是要赎罪。 他们不求别的,就求陛下希望陛下能在建好之后立一个功德碑,上面写他们的名字就好,别的什么都不要。 你说巧不巧,这个事儿刚好我来负责,我想着雨露均沾,道长有没有兴趣投一笔?” “这就是安侯说的生意?” 顾言睁大眼睛点了点头:“是啊,争夺信徒香火难道不是生意嘛?” 冲虚道长沉默了许久,看着顾言叹了口气:“看来如传言所说,安侯果然是只相信人定胜天的人,他们给了多少?” “我只信我的父母,我的老祖宗,我的先辈。” 顾言看着像是换了个人的道长,想都没想伸出了一根手指:“一百万贯。” “那我道门出一百万贯零一!” 顾言捂着嘴巴笑了笑:“道长可要量力而行哦。” 冲虚道长站起身:“在这里,我恳请安侯为了道门的日后,看着道门坚守本心的情义上,还请安侯对此事守口如瓶。” 顾言笑了笑:“我是安侯。” 冲虚叹了口气:“安侯开个价吧!多少钱?” 顾言摆摆手:“我不怎么喜欢钱,我常说够用就行,而且说句自大的话,赚钱小道尔?” “安侯到底要说些什么?” 顾言咧嘴一笑:“你身背的那把剑挺好,我觉得有缘。” 冲虚道长闻言把拳头捏得咯吱响,顾言兴奋地站起身有些跃跃欲试,心中兴奋道:来吧,动手吧,我绝对不还手,来吧,别犹豫。 可能想到顾言是个军侯,冲虚面容有些灰败:“安侯行行好,这是我吃饭的家伙,已经传了三十多代,断不能在我这里出了问题。 我常闻茹家小女多才学,本观中《丧乱贴》落灰多年,劳请安侯辛苦,帮我这把老骨头走一趟,把这个送给茹家小女,让才学更上一楼可好?” 顾言笑了笑:“尊老爱幼,我最喜欢。” 冲虚看着离开的顾言,先前牵马的小道童也站到他身边:“师父聊得如何?” 听着徒儿含糊不清的话,冲虚叹了口气:“他比我们任何人都知道他要做什么,这样的人对亲人朋友可以掏心掏肺。 对待我们.......”冲虚又叹了口气:“他恨不得把我们吃得干干净净。” 第三十二章 任务分配 第93章 任务分配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梦想,梦想没有卑微和高尚。 神僧的梦想是希望顾言以后不要再来天界寺了,第一次来就打断了五十多武僧的胳膊和牙齿,第二次来就带走了足足一百万贯钱。 十一月初被纪纲掏了一次,这一次又被顾言掏了一次,足足将近两百万贯的钱。 就算佛门很富有,这短短一个月出去了两百万钱,这足以伤筋动骨了,果真应了那句天理循环。 神僧现在宁愿面对纪纲也不愿面对顾言,纪纲还好说话一些,虽然语气高傲得不行,但是做事儿的分寸还在。 顾言则恰恰相反,不好说话,总是笑眯眯的,但是他仿佛就吃定了你一样。 他说怎么做,你就必须怎么做,这一点他比纪纲霸道多了,而且佛门重很多隐蔽的手段,他好像全部知道。 。。。。。。 募捐活动和招募工人干活是一起开始的,顾言就在就在栖迟园门口亲自看着现场,落在他身后半步的是阮安,他这次代表宫里来负责监督每日的工钱发放。 杨小乐从煤场的账房变成了工地账房。 茹瑺因为事先知道顾言的计划,募捐一开始他就大张旗鼓地派茹监送来了铜钱九万贯,二千石稻米,一千石麦,盐一千斤,油五百斤,扁担一千条。 捐的一切东西被杨小乐用黑笔写在红纸上,就贴在不远处的城墙上。 下午,曹国公送来了十八万贯,说是一份子,愿为国尽孝心,然后丘松来了,搁下十万贯,对着茹监冷哼一声就扭头离开。 茹监是个读书人,嘴笨却不傻,冲着丘松就喊道:“不想送就拉回去,我这是支援我家妹夫,你冲我黑脸作甚?” 丘松扭头拱拱手:“勋贵同气连枝,你家都做了,我家不做?以后我们咋做人?” 很快,众臣反应过来了,陆陆续续派仆从拉来了一车车的铜钱,墙上的红纸逐渐被写满了,很快就贴上了第二张。 就在官员结束了募捐后,城里的掌柜富商亲自送来了铜钱,不计数,一车车地往这里拉。 走的时候会悄悄地往桌上放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他们捐的金额多少,走到烤火的顾言身边弯下腰,小声说着,如果不够安侯说话,砸锅卖铁也要尽一份力。 只希望功德碑的角落里能有自己的名字就好。 大和尚又来了,这次来的是个瘦瘦的和尚,面容也不悲天悯人,站在那里如同一颗傲雪的韧竹。 他端详了顾言很久,然后走过来直接就坐在地上,双手合十:“安侯,就不给我们一丝尽孝的机会么?” 顾言似笑非笑:“直说!” “听安侯说工人不管餐食,那工人餐食供应由我佛门做可好?一可以解脱来回赶路之苦,二可以加快工期,安侯觉得如何?” 顾言闻言,沉思片刻:“工人下力需要肉食,与佛门教义有冲突,你们能大毅力克服?” 和尚低头,叹了口气:“如果让我们俗家弟子来做如何?我们只要在一旁留下我们寺庙的名字即可!” “饭食必须干净,必须吃饱,必须干饭。” “主食干净的糟米和黄馒头可行?” 顾言用看着死人一样的眼神看着大和尚:“欺我不知何为糟米何为黄馒头?不去壳的粮食,让干活的人吃,你真的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老和尚双手合十,喟然一叹:“安侯是吃过苦的,可愿念在你我都是上位者通融一二?” 顾言沉思了片刻,抬起头似笑非笑道:“原来你是这么想的,好吧,我承认我是上位者,但是我不会害人,最起码我不会道貌岸然。 和尚人生高处不胜寒,往往忘却自身初心,生命不论长短,都有终止之日,高低皆是存乎一心,你可以走了。” 大和尚看了看通红的火焰,再看看顾言那笑眯眯却格外残忍的眼神:“好,用白米白面,看在顾侯能说出这样的话,您得要求我们佛门认了。” “认了?你觉得是我在威胁你做这些?” 大和尚低下头:“请安侯给我一个尽孝心的机会。” 顾言闻言笑了,看了一眼还在东张西望的阮安:“来,给咱们的高僧搬个椅子来……” “敢问安侯这次准备招多少人?” “九千人,三千人为一伍,做五天;五天后换下一组,以此类推,一直到城墙建好为止。” 大和尚脸色发白:“也就是我们需要准备每日三千人的餐食?” “不!”顾言摇了摇头:“娘娘可怜百姓,宫中会负责二千人的饮食,不过做饭的人还需要你们这边多找几个,宫里的人精贵,我怕做不好……” 短短一句话,老和尚脸色变了三次:“安侯,你……” 找不到椅子的阮安看着顾言瑟瑟发抖,眼看着老和尚跑了,他心里不由得松了口气,他可怜巴巴道:“安侯,我…我没有找到椅子……” 见顾言不说话,他更是有些害怕:“安侯,已经快四百万贯了!” 顾言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唉,按理说他不会说错话,他却故意说了上位者,哎呦,这次得罪的人有些多咯!” 阮安看着安侯黑着脸上马离开,他松了一口气,刚才的安侯的话他也听到了,可他不懂,明明都是为国为民的好事情,怎么会招人恨呢? 安侯做得很好了呀! 不信你看,这些前来拿牌子的百姓多开心,怎么会得罪人呢? 天黑以后,鼓楼那里讨厌的鼓声一声接着一声,住在小安德门的附近王老大点燃了油灯,看着他的媳妇在给自己编制草鞋,他无声地笑了笑。 “不开灯怎么做活,别把手戳烂了!” “当家的你还不睡么?金川门离咱们家两个时辰的路呢,早些休息早些去,莫让管事说咱们家不是。 侯爷体谅咱们,顾晨氏也是从苦日子过来啊,这次工钱我听隔壁的万二哥说了,算是很丰厚。 侯爷家很有情谊。” 王老大笑了笑,挠了挠头:“大伙都这么说,这样的人活该当侯爷。对了,你说工钱我是要钱还是要大米? 工钱一天是十五个铜板,大米是四斤。” 王氏把针往头发上抹了抹:“要米吧,马上就要过年了,你又爱喝酒,你拿回来我给你酿的米酒,剩下孩子们也能煮点甜食。” “嗯!”王老大点了点头,忽然又叹了口气:“安侯说只能做五天,我多想再多干几天,家里也好存点钱。” 王氏抬起头笑道:“知足吧,五天就很好了,还有工钱呢?你呢也要歇一歇,过年就开春了,那是下死力的。 看了一眼憨笑的丈夫:“要不要给你缝一个布包包,装钱装米都是很好,免得漏掉。” 王老大得意地从怀里掏出一个木牌牌,上面的字一个不认识,但他知道这三个字写得是一九九。 管事告诉他的。 “管事说了,每日凭着牌牌领钱,人太少了,认牌不认人。我回来时钻了一个眼,明早起来我就挂脖子上,嘿嘿……” 顾言家现在也是灯火通明,偏厅里坐满了人,他们今天要来领任务,明日开始一直到城墙修建好,所有人必须按部就班地呆在安侯分配好的地方,做好自己的该做的事情。 这是流程,大伙早都知道了。 “杨小乐负责发工钱,还是老规矩,不必太苛刻,多一个铜板可以,少一个不行,但是你要记住,给人发了多少就写多少,免得日后查账对不上号,其余的事情不管,不插手也不操心。 你就负责好按手印,这事儿结束后你就回宫吧。 已经给陛下请功了,这次如果不出大问题,你回去后就会负责采买司掌印一职位,在这里我提前恭喜你,这是一个好活,好好做!” 杨小乐突然就哭出了声,见众人笑盈盈地看着自己,他赶紧捂着嘴巴,对着顾言俯下磕头跪下。 “工程很大,咱们光做好不行,咱们美美地把这事做得漂亮。 春花腊梅,你明日去招一批妇人,记住,未出阁的姑娘不能要,裹脚的不要,免得坏规矩。 那些边角料的东西就让她们去做,争取城墙一建好,周围也是干干净净的。 她们的工钱是每日五个,或者大米一斤半。” 春花腊梅点了点头。 “杜猛,你负责的事儿比较紧急,明日你去招一些老人,年岁不能太大,行动自如能做些木工活最好,在明日天黑之前,每隔二十米须要有一个厕所。 材料,我们这里出,工钱每人十个,外加一两烧酒。 对了采蜜人你也要联系一下,及时清理粪便,他们的工钱就两个辛苦费吧,反正他们把粪水收集到一起也是卖钱,工钱就两个意思一下。” 杜猛抱拳领命。 “茹监大哥,你接下来的任务比较重,你要负责统筹管理这三千人,你要记住,政通人和。 一定要多听多走,遇到不合适的立刻呵斥,遇到磨洋工的,偷奸耍滑的立刻开除,我们虽工钱开得高,但是我们也不是来做慈善的。 和尚那块儿你多注意点心思,我不想中午休息的时候听到什么我佛慈悲,休息就是休息,别搞什么狗屁的宣传,一旦发现,立刻打断腿。 你的任务是最重的,很多事儿都需要你对接,看着你的人也是最多的,如果你不想被人说成走后门进来的大管事,那就拿出本事。 也不怕告诉你,三月之后通判之职我就会卸掉,尚书大人举荐了你。 你能不能让陛下满意,就看你这次你能不能把这九千人服务好。还是那句话,政通人和,要想坐在那里就把事情办好永远是不可能的,所以啊,你多走走,多问问,把事儿落到实处。 就九千人念你的好,那日后就会有九千个家念你的好,如果他们都念你的好,通判除了你,别人想坐也不敢坐。 材料严格把关,尤其是城砖,要用就用最好的,坏一块就是坏名声......” 章程一一下发,任务也分配到了人,不得不说这是顾言第一次做这么大事儿,具体能不能按照自己心里想的那样,明日就能知道一切,如果做得好,那下一步就能做,如果做不好,下一步直接就胎死腹中了。 到现在,顾言心里还不舒服,明明是好事,为什么有的就看不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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茹瑺看着神采奕奕的儿子,嘴里露出了一丝微笑,看来安侯给他安排了一个不错的活计,他很喜欢。 “事儿谈妥了?” “妥了,这次我负责全部流程的统筹和管理,对孩儿来说是一个不小的挑战。” “安侯如何交代的?” “安侯就说了四个字,政通人和!” 茹瑺点了点头:“你心里想过怎么做么?” 茹监点了点头:“安侯的计划很详细,只要不出岔子,孩儿这次能做好。”说罢,他看了看父亲的脸色:“爹,还是妹妹的婚事的问题吗?” 茹瑺点了点头:“算是一部分吧!毕竟我怎么疼,我怎么喜欢,都逃脱不了一个东西,无论如何都改变不了她是妾生的。” 茹监接过仆役送过来的炉子,指了指大门,仆役弓腰退去,顺手把门关上。 “爹,操那闲心作甚,嘴长在别人身上,他们怎么说我们管不着,我们过得好就行,安侯喜欢妹妹就行,咱们想得太多反而让自己不爽快,看开些吧。” 看着已经大变样的儿子,茹瑺拍了拍他的肩膀:“如果咱们是平民百姓,你这么说一点问题没有,可如今咱们家身在官场,不去管别人的说话,安心过自己的日子,等我老了不能动了,你们兄弟三个怎么办?” 茹监低着头沉思了一会儿:“爹,是募捐的事儿让你不舒服么?” 茹瑺也不想瞒着儿子,点了点头:“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这次因为咱们家第一个上,他们平白无故地少了不少家财,换作谁心里都不舒服。” “那他们怎么能怪爹?这可是安侯的主意,陛下点头同意了啊!”茹监大声道。 茹瑺压压手,示意儿子小声些,反问道:“俗话说光脚不怕穿鞋的,安侯家就顾言一个人扛事儿,除了他之外朝中文武百官哪一个不是拖家带口家大业大,你觉得他们敢对顾言撒气? 你觉得那一卫的军马就真的是摆设? 你觉得天子门生四个字就是简单的四个字? 别忘了这背后还有个陛下,你觉得他们敢对陛下撒气? 咱们家于情于理都要第一个上,就算顾言没说那句话,咱们家也要第一个上。 在茹凝的婚事上咱们家本省就占了大便宜,得了大好处,军务上的事儿大伙看着安侯的面子也不会对咱们家过于冷淡,日后有求于人也不会遭白眼相待。 可天底下哪有光占便宜的好事儿? 陛下他能不知道咱们占了大便宜? 你真当咱们头顶上的四个大字是写给咱们家的?孩子,这一切都是应有之义,陛下不说咱们也得这么做,安侯给咱们说,咱们主动做好歹还有一份情谊。 如果咱们没做,这事儿让别家先做了,那咱们家就真的成了无情无义的人了,就算有你妹妹和安侯这份情义在,咱们家也彻底地完了。 翁不帮婿,你说咱们家在外人口中该是一个何等吝啬的人?” 茹监听着父亲的话不吭声,这些是他没有想到的,他唯一知道的就是好多人都在羡慕自己家妹子,妾生的女儿嫁世袭侯,这些事儿和那戏文子里面穷书生中状元娶公主一样,一步登天。 说妹妹一步登天,真的一点都不为过。 现在街面上都在好奇茹家姑娘有多好看,能把让安侯喜欢成那样,八字不合也要娶。 “老爷,大少爷,下雪了,早些休息吧!”吴叔声音在门外响起。 “休息吧!” 茹瑺离开时特意走了一趟后门,见后院茹凝院子那里的灯还亮着,偶尔还有笑声传来,笑着摇了摇头,转身离开。 “荷叶,你说这内衬的料子是绿的好看还是黑色的好看?” 荷叶皱着眉头:“我觉得是黑色的,姑爷是军侯,黑色的威武霸气一些。” “绿色呢?哥哥说他官服就是绿色的,如果我做成绿色的,他上朝时候披着也很搭。” 荷叶倔强地摇了摇头:“小姐,还是别,枫叶说了可不止一回了,侯爷最不喜欢的绿色,而且侯爷在外宁愿穿白衣都不愿穿官服,就是因为他太讨厌绿色了。” “行吧!”茹凝抬起头,满眼都是柔情:“就黑色吧,除了颜色暗一些,料子都是一样的,那毛氅里面就用黑色布料,来吧,荷叶搭把手。” 荷叶叹了口气:“小姐,已经不早了,您还是早些休息吧,不然明儿又起来不了,你想安侯可不困,我都困死了。” 说完,她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 “先别睡,陪我聊聊。” “小姐想说些啥?” “你说咱们明日坐府里的马车上街咋样?” 荷叶拼命的摇了摇头:“小姐你这哪里是上街,你这想是去看安侯吧,不行不行,老爷知道会打断我的腿的。” “去年我都上街了,都没啥,现在怎么都不行了?” 荷叶叹了口气:“小姐,你不是不能上街,而是最好别去,也不是安全的问题,问题是你得考虑一下安侯,考虑一下他喜不喜欢你上街。 您可别忘了,现在都说小姐您美得不可方物,真要上街碰到那种市井泼皮,非要掀开车帘子看看,你咋弄,还做不做人了?” 茹凝想了想,点了点头:“明日枫叶会回来,我明日问问她。对了,今儿怎么没有看到茹铨,他是不是还在祠堂跪着?” “没有,老夫人今日还在寻呢,二少爷估计又出去耍了,那天送安侯走的时候,小的大少爷最后给了二少爷不少银子。” “唉!”茹凝叹了口气:“大哥骂的他骂得最凶,疼他却是疼得最多的一个。” 推开窗,看着远处屋舍屋顶已经变得一片雪白,茹凝微微蹙眉:为什么还要等三年呀! 想到那日顾言和自己比身高,茹凝面庞又羞得粉红一片,这个怪人做事总是那么奇怪,好好的比什么身高啊。 第三十四章 老天爷追着喂饭的人 第95章 老天爷追着喂饭的人 应天府下了一夜的雪,天亮的时候雪还没停。 顾言走到院子里,看见雪没过脚面,无奈地摇了摇头,这鬼天气要命哦。 枫叶捏了一个雪球,听着姑爷的嘟囔,回道:“姑爷是担心干活的人冷是么?其实开始是有一点冷的,等身子骨活动开了就不冷了,当初我爹就是这样,回到家头上都冒着热气呢。” 顾言紧了紧领子,笑道:“未出阁的姑娘家是不是不能出现在街面上?” 枫叶把雪球精准地扔在了跳到墙头的那只小公鸡身上,看着小公鸡发出刺耳的咯咯乱叫,掉下院墙,笑着回道:“哪能呢,每年的踏青,每年的诗歌节,每年的新年,十五都是可以出来的。 就算不是这些节日,想出来也是可以的。” 说着,她换了一个语气:“小门小户矫情的才多,说什么对名节不好,咱们府上不讲究这些,公主都能出来玩,出来办诗会,出来看花魁,咱们家也是一样。 只不过要是不放心,父兄或者府里面的老妈子陪着就是,与名声无碍的,都是人谁不想喜欢热闹。咱们家谁敢说闲话看我上去撕烂他的嘴...” 咋了,姑爷想和小姐看看雪?” 看着荷叶狡黠的笑容,顾言慌乱地转过脸:“瞎想什么呢,我就问问。” 荷叶嘿嘿一笑:“如果姑爷愿意,用府的马车,再派一个人看着,小姐可以出来的。你看今儿下雪,街上冷清,最适合不过了……” 不知道怎么就心动了,然后棒槌赶着马车就离开了侯府大门。 才走不久,陈瑛的管家就递上了拜帖,瞅着面前的留着山羊胡子的陈府管家,顾言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五万贯,这是家里仅剩的一些余财了,安侯莫嫌少,昨儿老爷感了风寒,知道这事儿的时候有些晚,那时候已经宵禁了,此次修建城墙,我家老爷说了,砸锅卖铁也要替朝廷出一份力。” 陈家管家说话很好听,明明知道这家伙在哭穷在卖惨,可只要你听了他的话你就会觉得他家已经到了砸锅卖铁的地步了。 顾言高度赞扬了陈都察院左副都御史的高风亮节,他向管家作出了保证,一定把这钱每一分每一毫都用到刀刃上,顾言收下了钱,让王禾客客气气地把这位三羊胡子管家送走。 钱多了,自然就要涨工资。 一转身顾言就吩咐道:“去给杨小乐说一声,感谢陈大人的大义,劳工工钱每日上涨二个大钱,变成十七钱。” 钱搁在家里就是一堆铜,但如果用出去,用到百姓手里,就有可能变成三斤粮食,可以变成一块花布,可以变成很多很多的东西。 变成的东西越多,就能出现更多的工作岗位,就能让百姓也就越有钱,百姓有钱,国家自然有钱。 国家是由全体人民组成的,所以人民富了,国家就自然富裕了,虽然钱最后可能还是会回到那些大家族手里,但是百姓手里能多留一点,那也是比没有好。 只有完全充分的民主,才有可能国富民富,但现实社会哪里可能有充分的民主,阶级一直都在,人民再富有,也不可能超过阶级。 二八定律一直都在,无论什么时候它都管用。 因为这是现实。 阮安真的是一个厉害的太监,这样的人称之为神也不为过,不得不佩服大帝,他是在哪里找到如此厉害的太监。 难不成他见到一个厉害的就把人变成太监? 想想顾言就觉得胯下有些凉。 众所周知,盖房子都不是一个简单的活,何况城墙呢? 城墙的建造根本就不是一个人就能做的活,它需要的东西很多,人,石头,木头,木匠,石匠,铁匠,工匠,结构设计图,城墙走势图,还有个能够在工地监督工程的整体节奏的工头。 顾言是脑子一热做了这件事,他没有想到这个事要想做好得先去工部,工部有最详细的施工图。 工部也等着顾言上门求见,毕竟建城墙需要诸多工部官员的测量和计算,简单说必须要有一个工程的设计图。 这是整个工程最核心的东西,没有了它,就算你有一万人,就算你最后把城墙堆起来了。 有用吗? 没用,你当建城墙是一个堆木块游戏,堆起来就行? 这次募捐得罪了人,顾言不上门求见,工部自然也不愿意派人前来帮忙,他们在等着顾言低头,等着他闹笑话,等着顾言上门求见。 然后再盛情难却之下,不情不愿地派些人过来指点一番,花花轿子众人抬。 事儿都让你安侯做了,那我工部多没面子。 工部在等着顾言,顾言也没有想到这事儿要去工部。 阮安突然就把画好的整体设计图,整体走势图交到了茹监手里。 图很详细,包括从哪里拆,哪里挖多深,哪里该填多少担子的土,他都计算得好好的,清清楚楚地写在那张图纸上。 看着密密麻麻的线条,俊秀的小楷文字,以及这里到这里该用多少步的石料都清清楚楚地写在上面,甚至连水位该如何引流规避,他都清晰地列在上面。 顾言被这清晰且具体的设计图,震撼得说不出来,连地下暗流走势都能算出来,这他娘的不是神是什么? “阮安,你昨儿住在府里,昨儿一天也跟我住在一起,这图是你昨儿搞出来的?” 虽然阮安的黑眼眶就是明证,可顾言还是不能够相信,有人没有具体实地考察和测量过,仅仅用了一夜之间一个人就完成了如此详细复杂的设计图。 阮安害羞地点了点头:“回侯爷的话,小的从小就喜欢盖房子,昨儿过太平门的时候我估了一下,大体就知道了城墙的高度,根据它的形体,我又估算了土方的重量,然后我就知道地面以下的地基得有多宽多厚,来承担上头的重量。 城墙内部除了填土就是城门两侧的耳房,其余都不难……我昨儿没见工部的人,料想侯爷也没有去找工部的人,怕今儿耽误了工期,所以就自作主张地画了一张……” 顾言突然给了阮安一个大大的拥抱,吓得阮安大脑一片空白。 顾言没有想这么多,他搂着阮安的肩膀兴高采烈地大声道:“看到没,看到没,这就是神,这就是天才,老天爷追着喂饭吃的那种天才。” 众人自然忽略了顾言刚才逾规之举,他们齐齐朝着阮安竖起大拇指,七嘴八舌地来表扬阮安的超神天赋。 他们虽然不明白阮安哪里厉害,可能让安侯如此夸奖的人那一定很厉害。 阮安从未被人如此毫不吝啬地夸赞过,也从未如此觉得自己对别人是那么的重要过,他清晰感受到肩膀上那只胳膊传来的温度。 这一刻,他心里很热很热。 这个一刻,这个感觉是他从未体会过的神奇感受,他觉得他的心都要飞出来了。 动土的吉时到,炮声响起,冲虚道长站在城墙的废墟上挥舞着他那传了几十代的宝剑上蹿下跳。 这个机会很难得,他硬是又花了十万贯才从顾言手里抢来的活计,和尚出五万贯,他想都没有想就拉来了十万贯。 现场交易,现场敲定。 “一声两声百鬼惊,三声四声鬼巢倾,十声百声神道宁,八方上下皆和平。” 听着冲虚道长的吟唱,庄严肃穆的那感觉腾的一下子就上来了,茹监突然语带不屑地幽幽道:“真是在糊弄鬼,范大成的《爆竹行》用到这里,真是欺负乡民无知。” 腾地一下,感觉就没有了,就像气球漏气了一样。 感情是在挂羊头卖狗肉啊。 茹监跟顾言告别了,剩下的将会是他的舞台,他走到高处,突然大声呼道:“吉时到,开工大吉。” 众劳工跟着齐声高呼:吉时到,开工大吉。 声响彻云霄,老天爷似乎被吓到了,雪下得更大了。 茹监真的走到了人群里去,该搭把手的就搭把手,该使力的也肯弯下腰下力,一炷香不到,一个翩翩的尚书府大少爷变得和众人一样,全身都是泥点子。 有工钱干活和服劳役干活人是两种状态。 一个热火朝天,一个死气沉沉。这样热热闹闹的大集体的劳作最能让人共鸣,劲往一起使,人人争先恐后的感觉最能打动人心。 顾言抬起头,远远地看到了一个熟人。 熟人朱高炽也远远都看见了顾言,他挥舞着胳膊朝着顾言挥手,一旁的苗喜也兴高采烈地挥手。 “这么久不见,我以为你被关起来读书了呢,原来去接皇子妃和小皇子去了!” 顾言熟练地从朱高炽怀里接过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孩子一点都不认生,大大的眼珠好奇地看着顾言,如果没错的话,这位应该是后世被认为蟋蟀天子的朱瞻基了。 朱高炽笑了笑:“也就在半途借的,不然哪能这么快回来。你小子速度也够快,才回来都听说你定亲了,唉……”朱高炽突然叹了口气。 “咋了,好好的叹什么气啊!” “亏了,你亏大了。说了你别生气,就算我母后说了,就算唐师也说了,一个尚书府的三女儿还真的配不上你。 你不知道多少府上的嫡女等着你呢,就等着你娘开口呢,谁知道......唉.....” 顾言见朱高炽不像是在开玩笑,板起脸,认真道:“我看得出来那姑娘很在意我,我也觉得我很在意他,身份地位无所谓,再说这个东西就翻脸了啊!” “得得!我就感叹一下,别当真。”朱高炽举起了手做投降状:“你那臭脾气我还不了解,我猜那姑娘的个子一定不低!” 顾言得意地朝着朱高炽挤了挤眼睛,笑了笑:“当然,不是说了吗,我喜欢腿长的女孩子。” “你啊,哈哈,走,喝一点?” “还这朱瞻基咋办!” “头一次见吧,你咋知道他的名字?” “陛下说的!” “哦?”朱高炽怎么感觉顾言有些心虚的味道? 阮安真的很厉害,不相信的小伙伴可以百度一下。 两章到,免费的推荐票点一下哦。 麻烦大家了。 第三十五章 成年人不需要被培养,只需要被选择 第96章 成年人不需要被培养,只需要被选择 顾言还是喜欢米酒。 朱高炽不怎么喝酒,喝酒也只会喝黄酒和麻姑酒,或者是竹叶青露酒。 顾言浅尝辄止,他从里面喝出了一股子药材的味道,这东西顾言以为后世才会有,没有想到现在已经有了,而且种类很多,根据药材的年份酒的价格也高低不同。 “你怎么不喝?” 顾言笑了笑:“我怕喝出问题来。” 朱高炽把怀里一直动个不停的朱瞻基放到苗喜怀里:“麻姑酒的味道还是不错的,里面加了不少的虫草,增加了酒香,能够舒筋活血提神醒脑,这家店已经好些年了,味道最是纯正,不喝别后悔。” 苗喜见顾言把酒杯给了自己,笑着接了过去一饮而尽,意犹未尽地吧唧吧唧嘴巴。 顾言招了招手,酒馆掌柜笑着走来:“侯爷有啥要交代小的?” “这样的酒店里还有多少?” 掌柜思索了一番:“回侯爷,还有五十多坛。” “我都买了,你找人给送到苗千户家里去。” “诶!没问题侯爷。”掌柜的很开心,因为顾言没还价,这五十多坛子酒能赚不少。 朱高炽抿了一口酒:“父皇给我看了你的计划流程表,说实话我没有看懂你第二步怎么做什么? 我看你写的是搞卫生,但这么大的一个城市,百万人口的大城市,我觉得还是没能看懂你的意思。” 顾言夹了一口豆腐,入口又嫩又滑,吞下肚子口齿间还有一股豆子的清香,连吃了三块,看着朱高炽已经有些不耐烦了,才说道: “说这个又是长篇大论,你确定你要听?” 朱高炽不耐烦地拿着筷子敲了敲桌子:“有完没完啊,怎么越来越啰嗦了,我要是不想听,真的以为这大冷天的穿大半个城来找你喝酒?美的你……” “每个人都有恶习……” “对!”朱高炽接过话头,无奈道:“我们都是从动物进化过来的,我们都是茹毛饮血过来的,我们的骨子里面带着不好的习惯,有不好的习惯正常,没有不好的习惯才不正常。 拜托……” 朱高炽不耐烦的叹了口气:“不要每次说到卫生两个自己都你都这么说,军营你这么说,到了应天府还这么说,咱们能不能换个说辞,好好的,正常的,认真的,把一件事儿说清楚啊!” 顾言讪讪的挠了挠头,没有想到朱高炽都学会抢答了,他微微一愣,说到:“其实在我看来,任何一个能够吸引人来的大城市都要具备两个点,一个是有素质的人,一个干净整洁的城市。 人就算了,官府缺失规范的教导,没有帮助改正他们的惰性,他们身上不干净就是官府不干净,其实都一样。 再说说咱们的应天府。 说实话,我在咱们应天府什么都没有看到,我看到了臭气连天,我看到了沟渠污水横流,我看到了臭气熏天,我看到了城里人连基本的健康都无法保证,我不敢想如果滋生瘟疫,这将是怎么一个地狱的场景。 就算没有瘟疫,夏天蚊虫苍蝇满天飞舞,他们跳上你的厨房,爬到你碗筷上,产下一排排的子,然后你一个不注意吃到肚子里,你不觉得恶心么?” 朱高炽愤愤的放下筷子:“我怀疑你就是故意的,你就不能等我吃完了你再说这些恶心的话?” “恶心吗?我只不过说了事实而已,都这,你们还有人说雅趣呢?” 朱高炽喝了一口茶,咕噜咕噜漱漱口,然后吐了出去:“雅趣?哦……”朱高炽抹了抹嘴:“雅趣说的是王安石公身上爬虱子的那件雅事吧!” “你也觉得是雅趣?” 朱高炽回道:“雅趣的由来是后面的王禹玉说了一句解围的话,那话说得好听,解了王公的窘境,他说:“屡游相须,曾经御览,未可杀也,或曰放焉。” 这些和你说的卫生有关,但和你的计划无关吧!” 顾言点点头:“是无关,所以这次修整城墙的时候我把每个人的初始工钱定为十五个铜板每天。并且给每个参与的工人都发了一个写着编号的牌牌,也不怕告诉你,这也是我计划的一部分。” “十五铜板一天确实很低,你为了省钱?” 顾言夹了一块豆腐放到嘴里,吞咽下后才说道:“不缺钱,我干嘛要省钱,实话告诉你,过了今日之后每位劳工的工钱将会涨到五十铜板每日。” 朱高炽不由的挺直了腰板:“你又想出了什么主意?” 顾言瞥了一眼朱高炽,说道:“有一句我觉得说得特别好,成年人不需要被培养,只需要被选择!” 朱高炽想了很久,也琢磨了很久。 “你的意思是你顾言开低价的工钱来选择一批人?后面呢?” 顾言笑了笑:“不嫌弃工钱低来这里做活的人,家庭条件绝对不好,也可以说他们适应天府最底层的一批人也不为过,他们也是卫生最差的一批人。 我们常常说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我时常想如果他们没有了一日三餐的困扰,他们还会脏兮兮的么?而且……” 朱高炽一下子就明白了顾言计划的全部,他抢着说道:“而且,就像你说的那句话成年人不需要被培养,只需要被选择。 他们选择来这里做工,不因为工钱低就来了,也就选择了能够有一个改变自己的机会。 他们无了衣食之忧,自然就会想着去把自己收拾干净利落。再加上他们因为就是底层,他们改变了,他们干净了,他些自认为比他们高一头的人自然就有了压迫感,他们也会别后面的人逼着去收拾自己,去让自己干净。 不然他们就变成了最最底下的那一批人,以此类推,一群撵着一群,形成你常说的那个什么良性循环,良性竞争,最终以点破面,来形成整体的一个大改变!” 苗喜倒吸一口气。 老天爷,这人的心到底是怎长的,这样的一个法子到底是怎么想出来的,他又是怎么把人心把握得这么准的? 他看着顾言越看越害怕,娘嘞,那日自己在后湖边都做了什么事儿啊。 顾言摇摇头,又点点头:“这样做不完全,改变一个人不光需要自我的改变,还需要环境的改变。 再告诉你一个事儿,明年十五过后,我就会修整规范应天府所有的水渠和街道,我会在河道旁移植大树绿植。 我会让每个人看到自己门口干净的水渠都不忍心去扔东西,我会让每个人坐在自己家门口也能洗菜,而是绕一大圈去秦淮河,我会让每个人都成为监督的一份子,彼此监督,我会……” “我发现你在做梦!” 面对朱高炽质疑,顾言笑道:“为何?难道这一切都不美么?春风来,杨柳依依,夏日里,绿树成荫,树荫下,老父抱着孙子,嬉笑玩耍,这不美么?” “美,说得我都心动了。但平民百姓这块还好说,水渠都在门口,看得见摸的着,那达官贵人呢? 他们府邸大,占据的位置高,他们你如何解决?” 顾言龇牙一笑:“我发现一个很好的玩的东西,咱们大明管运粪的叫做粪夫,也叫采蜜人,他们呢,我还是能管得住的,我的话他们还是得听的。 再者呢,我小官一个,当人不能犯众怒啊,所以你要是不配合我,我也没有办法。 但是我也是官啊,我也是爹娘养的,百姓也都是爹娘养的,凭什么我下面的要喝你上面的洗脚水? 所以啊,为了众多百姓的利益考虑,我会截断水渠,专门给贵人修一个大大的集污池,解决他们污水的大难题。 同时呢,我也会给那些采蜜人吩咐一下,贵人有专用的池子,就不用劳心去忙了。 你看,我好不,你看我是不是很贴心?你看百姓会不会说,看啊,顾通判真是一个贴心的好官。” 苗喜看着笑得很好看的顾言全身发寒,如果安侯真的这么做,不出三个月,那一摊子死水是何等的臭,到了盛夏那个府邸要是能住人才怪呢? 这个计策光明正大地阳谋,你不做我就恶心你,恶心死你。 朱高炽重重地叹了口气:“你的想法匪夷所思,我对我先前的质疑道歉,我觉得这个事你能成,而且能做得很好。不过我还是很好奇,你把应天收拾得这么干净到底是为了什么? 在我看来,无根之水,无源之木,这是不长久的。” “我承认你说得对,跟感情一样过了新鲜期就会变得平淡了,所以下一步计划就是,人! 一个地区的人多了,吃喝拉撒也就多了,这么多人都想来应天这个美丽的城里,他们怎么活? 是不是可以做点小生意,是不是要找个工作,是不是要养家糊口?是不是就要想想办法?你看啊,我这里有美丽的环境。 做点生意不过分吧,我正常税收也不过分吧,然后国家能多点税收也不过分吧!你看,这个圆是不是就转了起来了,是不是这个事儿就变得有搞头了?” 朱高炽揉着脑袋走了,他觉得顾言的话说的不完全,越想越觉得里面牵扯的东西太对,越想就越觉得脑子不够用,越想也就越觉得头疼。 他决定还是少跟这样的人在一起,不然总被他牵着走,想反驳又找不到理由。 娘咧,头大。 还有一章 第三十六章 逛街 第97章 逛街 看着朱高炽把朱瞻基架在肩膀上,父子俩,踩着嘎吱声的白雪,嘻嘻哈哈地走了。 顾言依着门口,看着这一幕,看着逐渐远去的那一对父子,视野逐渐模糊。 “侯爷,茹凝姑娘已经坐在马车里面等了好半天了!” 顾言把一坛子酒塞到了棒槌怀里:“不好喝,没有咱们家的米酒好喝。” 棒槌嘿嘿一笑:“只要是花钱买的我都觉得好喝。” 侯府的马车已经在酒楼门口停了很久,上面落满了雪,顾言深吸一口气,抬起手轻轻敲了敲车厢。 开门的是荷叶,她朝着顾言笑了笑:“侯爷总算忙完了,小姐都等的着急了。”说罢就跳下了马车,兴奋地在雪地里跑来跑去。 小姐出府,对她自己来说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棒槌抿了一口气,看着马车,看着侯爷,看着雪地里那个疯跑的姑娘,眼睛里全是笑意。 顾言没动,也没让开身子,而是站在原地伸出了手,轿子里的茹凝红了脸,等了一会儿,颤颤巍巍伸出一只手,搭在了顾言的手心上,然后她的手被他紧紧地握在了手心。 茹凝弯腰钻出马车,不好意思地转过脸,眼角余光却一直凝视着顾言的脸庞,望山,望雪,也望着他。 “久等了。” 茹凝摇了摇头:“你们说的是正事,我等会儿也无妨。”说罢,她挣脱顾言的手,从马车里抱出来一个白色大氅。 熟练把它给顾言披上,系好,自得道:“这是我娘给我做的一个,我披着有些大,你披着刚好。” 看着眼前这个努力在控制自己,不让自己紧张的姑娘,顾言大方地转了一圈:“真的挺合适,这别说啊,这披上后真的就暖和多了。”顾言突然喃喃道:“我上辈子一定是个大善人,不然怎么能遇到这么好的一个女孩子呢?” 茹凝假装没听见,脸上却洋溢出幸福的光彩。 她记得,在母亲临走前捧着她的脸说过一样的话:我怎么能有这么好的一个女儿呢? 人烟稀少的街道上,一辆马车,一匹马,走出一道道长长的痕迹,直到路的尽头。 酒馆老板从窗台上收回脑袋,用手里的抹布胡乱抹了抹窗台:“真的是郎才女貌。” 马车的窗帘掀开一个角,露出的缝隙刚好能看到骑在马上的人。 顾言一直在说话,说的这是是哪里,这里有什么好吃的,茹凝早已经耳熟能详了,但是到了太平街,看着那客在来酒楼,突然低下了头:“就这是这里,我头一次生出了要把一个人打死的冲动。 如果,我说是如果,如果我当初没有那么做,我不知道我现在会是什么一个样子……” 看着马背上的少年突然沉默。 茹凝没由得一阵心疼,她听娘讲过顾家往事,她不知道一家人就剩三个碗还别人敲碎是一个什么样的感受。 这一路顾言说了很多,说的都是他的生活点点滴滴,她明白他是在告诉她过往的一切。 她手忙脚乱,她不知道该如何去安慰自己喜欢的这个人。 顾言沉默了片刻突然抬起头,咧嘴笑了笑,笑容依旧阳光好看,他看了一眼马车的姑娘,挠挠头:“哪有什么如果,如果没有这个开始,我怎么会遇到你,哈哈,我都不知道我在想些什么。 也不知道要说些什么,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听!” 茹凝看着他又笑了起来,她也笑了起来:“你说的我都喜欢听。” 顾言猛地大笑了几声,看着茹凝,生平头一次说出了心里话,笑道:“那时候胆子真的很小,总怕被关进衙门,总怕让娘哭瞎了眼睛。 别的先辈都厉害的要死,到了我这里确实怂得要死,哦都不知道我在害怕什么?” 茹凝不知道先辈是什么先辈,她以为是顾言的老师,也跟着一起笑,她看着顾言的那张侧脸,却发现自己贪婪得很,总是觉得看不够,心里总是想要是天天能看该多好。 她温柔地看着顾言,就像夕阳那暖暖散发的余晖。 顾言接着笑着说道:“前面就是小教场,对面就是国子监了,要不要去看看?” 坐在一旁兴奋两眼冒光的荷叶立刻大声回道:“文曲星读书的地方,要看,一定要看。听老爷说姑爷以后也要在这里念书,将来也是要考状元的,一定要看,一定要看。” 太平街的人很多,尤其是读书人。 不少人听到荷叶的欢呼,立即就有学子扭过头好奇地朝着这里看了过来,其中也不乏读书读得好的人,时刻等候着新一轮大考的消息。 其中有一个人,眯着眼,瞅了马车瞅了半天,见马车里荷叶的半张脸,见到一旁披着大氅的公子少爷,心里怒骂道:这个白痴公子哥,还姑爷考状元,老子念了几十年的书也没有考中过一次。 泡妞泡到这个地步也真是脸皮极厚,一点都不知道君子慎独,君子谦虚,君子不器物…… 真当考状元跟喝水一样,你他娘的真是有辱斯文,文化圣地也不知道静声,骑着一匹白马,披着白大氅,真当自己意气风花,白日做梦,怕不是草包一个。 “有辱斯文!”他眯着眼,抬起头,发出一声长叹。 棒槌打马上前,居高临下道:“你在说我家侯爷?” 他眯着眼没看清是谁,或者说不认识是不远处的顾言:“国子监文华之地,不知道下马?” 话才一说出口,他旁边的好友一把捂住他的嘴巴:“有成闭嘴,这是安侯顾言……爱打人的那个安侯。” 眯眼汉子赶紧低头,抱拳道:“哎呀,我说的是我自己,我说话声音有点大,在下告辞。” 茹铨不知道从哪里冒了出来,远远地就大声叫嚷道:“妹夫,妹夫,马车里坐的是不是我妹妹茹凝,是不是?” 看着茹铨像撵人的鹅一样摇头晃头地往这边冲来,茹凝恨恨地放下帘子,这该死的茹铨,找你的时候找不到,不想找你的时候你偏偏又来了。 骄子突然伸出一个脑袋:“妹妹,你真的出来了,带钱了么?” 茹凝恨的咬牙切齿,红唇微起,看口型,隐约一个字:滚! “妹夫,我妹让我滚!” 顾言哑然,这个茹铨真是让人头疼啊。 “妹夫你带钱了么?” 顾言闻言好奇道:“你要干嘛?” 茹铨笑道:“年底快到了,我们准备办个诗会,和北方的学子以诗会友!我们最近在筹钱,到时候准备请秦淮河的歌姬来助助兴,让她来评评是北方的诗词好,还是南方学子更胜一筹。 妹夫,你要不要来?” “二哥,要叫安侯!”茹凝咬牙切齿的声音从马车里传来。 茹铨梗着脖子扬起头:“都一样,你们都定亲了,早叫晚叫都得叫,对了,妹夫你到底有没有啊?” 顾言无言,解下自己的钱袋子就甩了过去:“我提前祝你们旗开得胜!” 钱袋子入手沉甸甸的,茹铨高兴得一蹦八尺高:“还是妹夫好,后日就在这儿,妹夫可以看看我们是怎么碾压他们的! 谢谢妹夫,走啦,走啦……”走了一半,茹铨扭头:“妹夫你出了钱,你也是一份子,到时候要来啊!” “好的!”顾言敷衍着答应了下来。 “你不该给他的!”茹凝恨铁不成钢的道。 顾言摇摇头:“你要是大他一岁就好了!” 看着茹凝皱着眉头不解,顾言继续道:“那样我就成了姐夫,我就可以光明正大地锤死他!” 众人闻言忍不住露出笑意。 雪停了! 马车和马再次在雪地里划出一道长长似乎没有尽头的痕迹,到了尚书府的门口,鼓楼的鼓声也悠悠地响起。 尚书府的灯笼也亮了起来。 如同那会下马车一样,茹凝的手搭在了顾言的手心上,然后她的手被他紧紧地握在了手心,这一刻自然了很多,两颗心也贴近了很多。 “谢谢你今日听我唠叨了那么多!” 茹凝红着脸,悄声道:“还没听够。” 顾言松开了手,挥手再见,骑上马准备离开,走了几步,他猛地转过身,笑道:“月是人间散客,亦是人间清乐,卿是人间绝色,亦是人间难得!今日真好......” “咳咳咳!安侯,要不要吃饭再走啊!” 顾言打马而逃,茹瑺看着满脸通红的女儿,叹了口气:“女大不中留哦!” (ps,免费的推荐票记得点一下哦,如果你愿意给一个月票,我也是极开心的。谢谢,加钱哥白子煜的打赏,比心。 谢谢改名好难书友的打赏,这个真是铁粉了,从开始到现在一直在投推荐票,我记得很清楚。 这一卷到了过完年就结束了,马上也三十万了,估计会被迫上架,也不知道什么个情况。 五一要来了了,西安要开什么领导人峰会,我申请了志愿者去服务,不知道分配到哪里,到时候更新会少一些,但我尽量保持住。 又罗嗦了一大堆,晚安。 ) 第三十七章 捕快马三 第98章 捕快马三 雪过后就会格外地冷,雪吸热融化,一点点地带走太阳送来的温度。 工地上热火朝天,搬砖的,挑土的,一排排一列列,像蚂蚁搬家一样热情地忙碌着,在茹监的指挥下又像是一道流水线,重复且单调。 茹监板着脸,刀子一样的目光来回巡视着。 昨儿险些发生了事故,原因是有个家伙累了,他竟然把鞋给脱了,赤脚走在泥地里,一不小心就踩到了石块,身子一个趔趄,要不是他身后的一个壮小伙子反应快,就这一个趔趄和肩膀上的担子就能要他半条命。 因为这一会儿队伍停顿了一会儿,导致了好几个汉子散了汗,今儿有好几个感染了风寒,现在正可怜巴巴地蹲在一旁边流鼻涕打喷嚏边骂人呢。 张嘴狗日的,闭嘴狗日的,要么就是张嘴霍史妮玛,闭嘴价码日晷。 骂的就是昨日不穿鞋的那个家伙,这都第三天了,害得老子少挣一百多铜板,今日不休息也要过来骂,那真的是气得不行了。 这些苦命人恨不得去扒了那个家伙的祖坟。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一天五十个铜板,不光是他们眼热,也有人眼热。 马山庐州人士,今年二十七,家里三个,就他一个男娃,人称马三。 因为舅舅在应天府官至治中,在大大小小的衙门说得上话,马三父母求了好几次,应天府治中张大人经不住自家姐姐的哭诉,咬咬牙,在应天府衙门里给找个捕头的空缺。 马三马捕头也算是吃上了皇粮,他的捕快人生也在七月底拉开了序幕。 治中张大人怕马三出事儿,不止一次耳提面命的交代,初为捕快,要学会做人看事儿,多做少说,只要镇住百姓就够了。 从七月到现在,马三做得很好,渐渐的,治中张大人也对自己的这个小侄儿放下了心,督促渐渐的也少了,也不再时时的拉到一边提点一番了。 马三对衙门上上下下也摸得个明明白白,胆子也越来越大,捕头凶狠的那种匪气也学得像模像样,再加上衙门同事都知道马三个应天府三把手治中张大人关系匪浅,日日吹捧,把马三捧得找不到北。 在应天府三山街这一块儿,马三越混越熟,平日不管走到哪间铺子,人人都得满脸堆笑,就连大大小小的酒楼饭舍老板见了也要拱手行礼。 这些老板不是吃饭不要钱,就是往兜里塞几个铜板。 这样的日子让马三觉得自己就是这一块的土皇帝,想做什么就能做什么。 在十月底天气渐冷的时候,马三就迷上了去花船,开始的时候是等到一日巡逻结束后一个人悄悄地去小七板找姑娘,摸着姑娘的手,两人温存在小船舱里,随波漂流,一夜很快地就过去了。 那新奇的方式,放荡的失足女,让他着迷。 随着冷气逐渐逼人,小七板也变得冷起来,做那事儿也越来越不爽利,往往草草了事。 再加上他自己的胆子越来越大,舅舅对他的管教越来越松,他也越来越不满足去找那些人人老珠黄的中年妇人。 在十一月初他迷上了去藤棚,那里的妇人年轻一些,有棚子也能遮蔽些寒冷的江风,就是过夜的价格比先前贵了十多个铜板。 月中,衙门里的照墨刘大人过寿,请了众位兄弟去了小边巷吃了一顿酒,二十多人一起坐,船舱里煤火炉烧得通红,人呆在里面穿着单衣那真叫一个舒爽。 而且里面的姑娘也穿的遮遮掩掩,让人心痒难耐。 马三发现了,这里的姑娘更好看。 酒过三巡,刘大人也喝的高了,借着酒劲,绘声绘色道:“众位兄弟能来,我喜不自胜,明年我再加把劲,不辜负众位兄弟的抬爱,我争取往上走走,到时候请众位兄弟上楼船上去坐坐。” 楼船马三见过,但是没有上去见过。 他只远远地见了好几回,那巨大的楼船从他眼前划走过好几次,四周悬挂红黄蓝紫各色玻璃彩灯,夜晚灯光闪烁,五光十色,与河水映辉,十分耀目,篷廊下通常放置藤躺椅、茶几、小凳等,文人,游人,富商坐在那儿,姑娘立在左右,嬉笑着,对弈品茗、观景聊天。 自那以后,马三就想着要去楼船看看,他已经不满足那些妇人的陪伴,他更喜欢那些故意遮遮掩掩的姑娘。 可惜,愿望是美好的,就凭着他每月半贯钱的俸钱,不吃不喝,一年也就只能上去一次,至于再和里面的姑娘睡一宿,他还得不吃不喝等个两三年。 也许这都还不够。 欲望可以成就一个人,也可以轻易毁掉一个人。 当一个人的欲望战胜了理智,它就很可能把人带入万劫不复的地狱之中;当一个人的欲望被理智打败时,那么它就可能变成一盏指引方向的明灯。 马三的理智被欲望战胜,他现在一点点地在朝着深渊滑落。 先前他只是朝着小商贩抽点钱,风声紧得时候一个,心情不好两个,心情不好的时候五个,留下一句有事找我就扬长而去,他觉得这是一笔交易,他觉得理所当然。 因为,庐州的捕快也这么干的。 这么干,他一个月能多好几贯钱,他也去了小边巷花船里喝了好几次。 最近的一次仅仅摸了一下人家姑娘的手,剩下的时候只能瞪眼看着,他手里的这点钱人家姑娘看不上。 钱很快就花完了。 现在他又发现了一个新的搞钱法,速度快,风险小,那就是堵在路口,跟那些做城墙归来的劳工要,一个人两个铜板,他打着安侯的旗号,管这叫做牌牌税。 “三哥,咱们这么做是不是会出事儿啊?” 马三数着手掌心的一串铜板,头也不抬道:“怕个甚,我们每次只收一两个,你没看到他们走的时候不都点头哈腰的么?” “不是,我的意思是咱们拿着安侯的名头在搞这种事是不是不好?”小邓捕头担忧道。 “有什么不好,他不是还没有上任么?就算来了,这也是他没上任之前的事儿,他管得着?”说罢,他合上手掌,斜着眼睛:“诶我说,小邓该不会是不想看看轻轻姑娘了吧!” 小邓挠挠头:“哪能呢,心里一天到晚跟猫儿抓似的!” 马三笑了笑:“那就好好看,我可是听我舅舅说了,安侯搞这种牌牌就是方便下次干活的时候叫号找人。 咱们知道,这些苦哈哈不知道,咱们跟他们一说,他们相当于二个子买个信息,这是交易,你怕个球! 你没看我给他们一说他都高兴得嘴巴都合不上了,放心吧,我是家里的独子,真要怪罪下来,我舅舅会帮着咱们的。 走,还有一会儿就宵禁了,咱们去找那些故意躲开咱们的杂毛,娘的,老子让你躲,躲一次翻一番……” 小邓还是有些不放心,看看手心的铜板,还是点了点头。 ------ 张翻在和兄弟吃酒,这个兄弟以前也是跟着自己混的,现在想改邪归正,侯爷招收劳工的时候他当即就去报名了,很快也被选上了,他的号码是一三二零。 看着兄弟闷闷不乐的样子,张翻打趣道:“咋了,号称力大如牛的董兄今儿也累虚了?” 董大牛恨恨的把一把铜板摔在桌子上:“狗日的马三越来越不是个东西了,昨日说跟我说军侯要收两个牌牌钱,我给了,狗日的今日又堵住我了,今日突然就涨到了四个,说什么这次是牌牌税。 狗杂种,老子也是见过军侯的人,他能把工钱从十五涨到五十,会稀罕老子手里的这几个铜板? 娘的,老子都觉得邓三这小子在故意拉黑钱。” 张翻一听还有这事儿,疑惑道:“就问你一个人要了?” “哪能呢,大伙都收了,干了三天这小子收了三天,第二天故意躲着他,他带着几个捕快跑到我家里了,直接问我要了十个子,不给就要打断我的腿,这他娘的世道,还有没有王法了!” 张翻抿了一口苦酒,想了想:“他们真的打着安侯的旗号?” “真的呢,张口闭口都是顾安侯说,这不是打着安侯旗号是个啥?咋了,张大哥,你以为我在骗你?” 张翻脑海里面不自觉就想起来了安侯当日说的话,他想了好一会儿,突然咬咬牙:“兄弟,我敢肯定这事儿安侯绝对不会这么做,我把这事儿准备禀告给安侯,到时候如果让你作证你怕不怕?” “怕个屁,老子死都不怕还怕这个!” “好,你先喝着,我去找蛇皮…花开再确认一下。” 第三十八章 接着奏乐接着舞 第99章 接着奏乐接着舞 花开到了才出太平门,宵禁的鼓声就在耳边响了起来。 他用鞭子狠狠地抽了几下坐下的毛驴,然后心疼道:“我的好兄弟,我也不是想打你,可你要不走快点,碰上了守卫我就要被打板子了,我要是被打了板子,你就要饿着了,咱们家就咱两个你又不是不知道!” 看到侯府的大门,花开终于松了口气,拍拍刚才鞭子抽的地方,又声道:“徐三和二狗说过年要把你做成驴肉火锅,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吃你的一口肉的,我顶多喝口汤,真的,绝对! 我蛇皮对天发誓。” 花开到顾言家从来不走大门,他每次给顾婶婶送鸡蛋都是走后门,这次依旧走后门。 开门的是晨大云。 “呦,几天不见降职啦,都来看后门了!”花开打趣道。 “闭嘴吧花开哥,家里来个新管家,我现在就只能看后门!”他看花开进来,重重地关上了后门:“花开哥,你那里还缺人不,我去给你帮忙吧!” 花开腿肚子发软,一把捂住晨大云的嘴:“闭嘴,这话要是让你姐听到,她能打断你的腿你信不。” 晨大云掰开花开的手:“家里太无聊了,天天被那个枫叶逼着读书写字,烦死了!” 花开恨恨地把晨大云推开:“老天爷,我现在都在自学认字,你有人教还觉得不好,老天爷你离我远点吧,我觉得我要把这事儿告诉婶婶,最好让她还是把你打死最好!” 花开看到顾言的时候,顾言正在吃火锅。 “枫叶去搬一把椅子!”顾言朝着花开笑道:“来,赶得巧,一起吃点,已经宵禁了,晚上就不回了,你就和晨大云睡一个屋。” “言哥,有事儿!” “有事儿也不着急这一会儿,边吃边说!” 花开搓了搓手:“刚好有点饿,那就陪着言哥吃点。”说罢抬起头看了一眼搬椅子过来的枫叶:“言哥,新招的丫鬟?” 顾言摇了摇头:“哪能啊,这是尚书府的枫叶,不是丫鬟。” 花开拱拱手:“抱歉了,原来是嫂夫人身边人,荷叶姑娘莫怪,莫怪!” 顾言给花开碗里夹了一块肉:“说吧啥事?” “府衙的马捕头拿着咱们府里的名头向白干活的劳工收钱,少的两个铜板,多的十个不止,已经连续三日了。 班壮张翻把这事儿告诉我了,所以我才火急火燎的跑了过来,就先确认一下这事是府里的安排么?” 顾言搁下碗筷:“收的人多么?” “多,别人躲着他们,他们还跑别人家里去要,不给威胁要打断腿。” “就只有马三他们?别的捕头呢?” 花开想了想:“别的不是很清楚,但是多多少少会害人,听上船的客人不知唠叨过一次两次,我想着都是这样没说。 这次事关府里,他们拿着府里的名头做事我不放心,所以才赶了过来。” 顾言点了点头:“快些吃,吃完了咱们去找马三。” “哥!”花开抹了抹嘴巴的油渍:“马三是治中张大人的亲侄儿,要不要给张大人通个气?都是官场里的,说句不该听的,花花轿子众人抬……” 顾言知道花开的意思,笑道:“官比我大一级也没事,我也是个赶鸭子上架暂管而已,到了明年府尹人定下来陛下会安排新的人选来。 得罪人的事儿不用担心,再说了这事儿咱们有理,就算告到陛下那里也无妨。” 荷叶大着胆子给两人加了一块肉,她坐在一旁一直没敢吃,她搞不明白一个侯爷真的就能自己坐到一起吃饭,而且还互相夹菜,一旦都不像是演的,看花开的那种随意自然的样子,显然不是一次两次了。 这在其他家简直不敢想,府里面的管事看到了能把你打死活埋了。 侯府的大门在夜色里打开了,顾言骑着马,带着杜猛和棒槌出了门。 到了太平门,尉重照例拦下顾言,检查腰牌。 “安侯这么晚了要去哪里啊?” 顾言掏出一壶酒甩了过去:“没啥事儿,吃太饱了溜达一圈。” 尉重笑了笑,显然不信,随后又苦下脸:“安侯,能不能把我女儿还给我啊!清早就去你家了,一天都没落屋,把我担心得……” “得了吧!”顾言笑了笑:“你这话说得暧昧,不知道还以为我是个混账呢?微微好着呢,天天跟我娘挤在一个被窝,白日又学女红的又学写大字,我没有问你要学费就算了,你倒是在我面前装委屈。” “大了,要裹脚了,妇人我都找好了!” 顾言看了尉重一会儿:“你要是真的给微微裹了脚,咱们就彻底地绝交。真不知道哪里学的臭毛病,裹脚有什么好的?你就说说有什么好的?” 看着顾言没像是开玩笑,尉重叹了口气:“日后怎么说人家哦!” “以后日子还远着,到了时候他喜欢啥样的我就给他找啥样的,你操什么心?” “我是他爹!” “你是他爹咋了,闺女还不能有自己的想法。算了,不跟你说了,我去忙了,千万别给微微裹脚,不然真的朋友都做不了。” 看着顾言远去,尉重叹了口气,无奈地抿了口酒,眼睛一亮:“呦,神仙醉,地道。” “尉大人,侯爷真的去消食的?” 尉重看着伙计吞咽口水,把酒葫芦甩了过去:“别对嘴啊,一口啊!”见伙计喝了一大口,心疼的抢过呼噜,接着说道:“狗屁的,谁家消食穿铠甲啊,这定是哪个家伙又惹了这个混蛋小子。 再说了这黑灯瞎火的,寒风呼啸的,以安侯那个能躺着就对不坐着懒性子,这事怕是不小哦。” 张翻才给老母亲洗完脚,倒水的时候就看到了门口的安侯,他抱着盆子噗通一下就跪在了地上。 “知道马三在哪儿么?” 张翻抬起头:“如果小的猜得不错的话,他近日收了一大笔钱,定是去了花船找乐子去了。” “换上衣服,叫几个兄弟跟我走。” “好嘞!侯爷等我片刻…” ……… “翻翻天黑了要出门?” “娘,有点事儿,出去一趟!” 老父冷哼一声:“都宵禁了去哪里?是不是又要去野了?” “爹哪能呢?” “那你说你去干啥?” 张翻无奈地指了指门口:“爹,你看安侯等着呢,我还能骗你老人家不是?” “哎呀,你这孽种,磨磨唧唧让侯爷久等,快去快去,勤快些啊,听侯爷的话啊……” 顾言莞尔,天下的父母果然都是一样。 ------ 今儿! 马三好不快活,这么久了,也终于在今日用三贯钱打碎了九九姑娘的矜持,他终于体会到了一回传说中的,藉嘴传酒。 香,舒服,满足! 可他正准备火急火燎地把姑娘拥入怀中的时候,九九姑娘却如同那花蝴蝶一样飞走了。 马三灌了一口酒压制心中的火气,可心口的那团欲火却如何都浇不灭,反而愈演愈烈,他觉得,今天无论如何也要把这个美人吃到口中。 “你可知我是谁?” 九九姑娘发出银铃般的笑声:“知道,你穿着官衣,我猜你是捕快大人。” “那你可知我舅舅是谁?” 九九姑娘依旧笑道:“知道,治中张大人。怎么,马捕快想拿这个让我从了你?” “是又如何?” 九九姑娘摇了摇头,笑的依旧好看:“马捕快明儿可以好好打听打听,看看这秦淮河上上下下下大大小小的花船背后都是谁?说句您不爱听的,一个五品官员,小的也见过不少呢? 马捕快如果真的怜惜姑娘,明日就拿十贯交给妈妈,到时候啊…...” 九九朝着马捕快抛了一个媚眼:“你想怎么做,奴家都随你!” 九九姑娘的话才说完,花船妈妈扭着腰快步走了过来:“马大人,外面有人找,指名道姓的要见您。” 马捕快好奇道:“谁?” “班壮张翻张大人呢!” 马捕快嘿嘿一笑:“他算老几,猪油蒙了心,有何本事让我出去见他?该是他跪着进来见我才是!” 就在这时。 花船的大门突然被人打开,寒风呼啸,争先恐后地涌了进来,船舱内众多寻欢的客人忍不住出口喝骂。 “哪个长着尾巴的,进门不知道关门,是你娘没教你,还是怕关门夹住了你的尾巴?” 张翻见状,拨开人群,冲上去就是两个大嘴巴子:“喝点猫尿就口无遮拦,也不看看是谁?” 眼尖地认出了是顾言,小腿一软人就瘫了。 顾言看着跪了一地的舞女,大马金刀的坐在琵琶姑娘坐过的椅子上,笑着对着她们道:“接着奏乐接着舞!” 众人噤若寒蝉,安侯穿着盔甲进来,这显然就不是来看歌舞的,哪里敢接着奏乐接着舞! 马三不知道顾言为何来到这里,但他知道顾言绝对是为了自己而来。 顾言拍了拍手:“哪位是打着我顾言旗号骗钱的马捕头,何不站起来让我看看是哪位好汉,你我认识一下?” (认识我可以,免费的推荐票记得点一下哦) 晚安。 第三十九章 为官的第一日 第100章 为官的第一日 马三哆哆嗦嗦站起身:“安侯,小……小的就是马三。” 顾言仰着头瞥了他一眼,笑眯眯道:“哟,看样子还认识我,但我看你听说,牌牌钱,牌牌税是我让你朝着那些工人收的? 还是以我的名义收的?说是我让你做的?” 马三忍不住打哆嗦,汗如泉涌,强忍着惶恐:“侯爷勿怪,小的明日就还,明日全部都还回去,求……侯爷开开恩!” 顾言冷笑一声:“你是有种,穿着官衣来喝花酒,生怕别人不知道你是个小捕快,这么厉害还找我开恩? 张翻去把他这身皮给我扒了!” 张翻狞笑着上前:“马捕快,对住了!”说罢,大庭广众之下,粗鲁的把马三身上的捕快服扒得一干二净。 顾言站起身,扭头看了马三一眼,淡淡道:“张翻去找绳子,捆起来,挂在钟楼的墙头上。” 马三噗通一声瘫软在地,这寒冬腊月的挂在墙上一晚,就算没冻死,那也只剩下半条命:“侯爷开开恩,治中张大人是小的舅舅……小的错了,小的真的错了,侯爷,给个机会,给小的一个补过的机会……” 曾经所有的豪言壮语,在事到临头的这一刻,胆气也变成了胆小鬼,也离他而去了。 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这个,顾言看连多说一句话的愿望都没有,摸了一把琴女的小脸,笑着眨眨眼:“真水灵的姑娘啊!” 感受了番指尖的丝滑,转身就离开了,丢人啊,老子一个侯爷为了一个捕快劳心劳力,丢人哦。 船舱恢复了热闹,众人也没了寻欢作乐的兴趣,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嘀咕着马三到底犯了何事,竟然能被安侯大半夜找上门来。 “静娘,让思思姑娘弹了曲儿,给爷们压压惊......” 静娘双手叉腰,皮笑肉不笑道:“滚蛋,侯爷都说我女儿水灵,明儿我就送到侯府上,你要是有胆子你就点呗!” 客人啐了一口:“呸,狗仗人势的东西,也不看你的德行!” ------ 天一亮,劳工陆陆续续的朝着金川门赶去,路过钟楼,自然也就看到了挂在城墙上的马三。 马三就剩半口气的,全身已经僵硬了,也没有了知觉,唯一能感觉到的就是自己的心跳,他看着发红的天边不由得松了口气,扛过来了,自己算是扛过来了。 等舅舅来就就好,等舅舅来就好了! 马三没有等到舅舅来,他等到了张翻,看着张翻身上的衣服有些眼熟,他歪了歪头细细地一看,心口一阵火起,狗日的张翻竟然穿了自己的捕快官衣。 张翻朝着董大牛笑了笑,董大牛狞笑着挥刀斩断绳索,马三噗通一声摔在地上。 张翻蹲下身,看着马三笑道:“侯爷说你要是没死,日出之前就必须到金川门报道准备劳动改造,如果太阳升起后还没去,以后也就不用去了,就挂在这里,海枯石烂,以儆效尤!” 马三缓了好久,终于感觉舒服一点,看着熟悉的捕快官服,喃喃道:“我舅舅会救我的!” 张翻笑着摇了摇头,扔下一件破长衣:“准备去劳动改造吧!” 应天府坐落在洞神宫的右边,评事府的左边,如果不算皇城在内的话应天府府衙的位置刚好就在城里的中心位置。 顾言早早都来到了县衙,这也是他头一次来,进门后四周全是高墙,整体四方很规整,过了仪门就来到了二堂前,顾言搬了一把椅子坐在了二堂前。 到目前为止府尹的官职还未定下,暂且由刑部尚书郑赐和礼部左侍郎易英兼管,这两人不常来,一般大小事务都是由府丞黄淮来管。 时间一点点划走,很快治署、察院和府馆、公馆、阴阳学和医学、僧道司、河泊所、税课局、巡检司、驿站、急递铺、仓等各部门的负责人都来到了府点卯。 看见顾言寒着脸坐在二堂前,这些人不管认识不认识的赶紧来顾言面前见礼,然后根据官职大小,职位的不同,分站两边,顾言不进门,他们自然也不敢进去。 他们眼神互相交流打探,好奇今日会发生什么事儿。 张何眼观鼻鼻观心,具体什么事儿他也能知道一二,昨日的事儿今早听几个巡夜的兄弟说了一下,他今儿打算看戏,反正和自己无关。 很快应天府府丞黄淮,治中张天顺两人一前一后卡着点准时地到了府衙内。 黄淮看着顾言坐在二堂前,笑道:“呦,可算来了,再不来我就要去你家请你了!” 顾言站起身笑着拱拱手:“通判顾言,拜见黄大人,见过治中张大人。” “走进去聊,天寒地冻地坐着这里作甚?”黄淮拉起了顾言的手臂:“走走,里面有火炉,坐在那里说事儿也方便,顺便把你的官印一领.....” 顾言拱拱手,歉意道:“有一件事不错,寝食难安。” 黄淮脸色一僵,笑得也有些不自然:“何事,这么急迫?” 顾言扭头张天顺,玩味道:“张大人可知令侄子犯了何事?” 张天顺闻言冷哼一声:“知又如何?不知又如何? 我乃是你上官,你跟我说话不拱手致礼就算了,又凭何质问于我?”说罢,他朝着治署的祝治署看了一眼,吩咐道:“去把案犯马山抓来,再找相关人证,本官要不日之后审讯。” 顾言笑了笑:“张大人少安毋躁,大清早我就去请了圣旨,想必这会儿就在路上。 还有,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诉讼一职位好像是我的职责,张大人刚才那么说是不是有些越权呢?” 张天顺转过脸,盯着顾言:“敢问顾通判,你请旨是为何事?顾通判,你这么做知不知道会坏了规矩的!” 顾言咧嘴一笑:“规矩?杀孬贼,杀吃里扒外之徒,去斥贪污,离远佞邪,这难不成还有另一套规矩?” 府衙外传来马蹄声,随后就看到郑和五大三粗的身子,他朝着黄淮拱拱手,然后朝着顾言道:“陛下说,看你怒火冲冲,凌晨上旨进言,想必是有不忿之事,朕自为百姓天子,代上天牧民,理应还世间清气,准了,把握好分寸就行。” 说罢,他朝着顾言笑了笑:“年底了,宫里有事儿,安侯,我就先走了!” 顾言摆摆手,看着郑和离开,再次龇牙对着张天顺好看地笑了笑:“张大人请放心,我绝对我会做好我分内之事,外面冷,还请二位大人进屋歇息,看看我是如何揪出咱们队伍里的害群之马可好!” 黄淮摇了摇头,拉着张天顺,笑着离开。 “张何可在!” “回通判大人,张何在!” “命你,敲响鸣冤鼓,打开府衙大门,三炷香内找到所有捕快来府衙议事!” 张何猛地抱拳:“得令!” 黄淮从水桶里面舀了一铜壶水,搁在火炉上,滋啦一声,升起一股淡淡的清气,看着心不在焉的张天顺,黄淮暗暗摇了摇头:“闻人,心要静!” 张天顺歉意地笑了笑,看着窗外冷得像一块铁的顾言呐呐道:“有些想不明白。” 黄淮知道他意有所指,伸出手在炉子上烤了烤:“有事儿需要糊涂一下。” 张天顺见府丞并没有接自己的话,心里已经明白了。 其实他也想糊涂一下,他也想静一下,可从今早得到消息马三被吊在了城墙上,家里就乱作了一团,马三的姐姐,自己那媳妇,更是一哭二闹三上吊。 什么马三是家里的独子啊,什么你一个五品官的治中怕一个暂管的通判丢不丢人啊,好好的一大早,硬是被这些搞得心浮气躁。 要不是当年读书丈人一家不离不弃,张天顺真的恨不得给自己的那悍妻狠狠地一个耳光。 如今马三贪污已经坐实了,通过询问小邓,他自己也默算了,大概有个三十四贯钱,这个金额真要坐实,马三这一辈子也就到头了。 他知道顾言不好惹,而且这也是他职权之内的事儿,看看顾言这几个月做的事儿,他明白顾言在陛下面前很得宠,现在更是和兵部尚书茹瑺连到了一起,无论是新人这块,还是遗留的老人那块,都能说得上话,说是左右逢源也不为过。 他明白他想去管也管不了,因此一大早他就特意地去了府丞黄大人府前等着,就是想探探黄大人的口风,看看有没有路子,能给自己那个不争气的侄儿留一个活路。 结果很不好,一路试了几次口风,黄大人就是三缄其口,目的没有达到,反而给自己憋了一肚子火儿。 因此,一见面就没有忍住火气,朝着顾言发了火,使原本糟糕队伍情况雪上加霜。 想了很久,张天顺叹了口气,推开门走出到了顾言身边:“安侯,此事由我张家全部赔偿如何?一定会给所有人一个满意的答复如何?” 顾言摇摇头:“晚了!” 张天顺火气再也忍不住了,怒喝道:“顾言,别给脸不要脸,你我同朝为官,此事又并非人命关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事儿,何必把事情做得这么绝?” “唉!” 黄淮叹了口气,随手把窗户最后的一丝缝隙也彻底地关上。 顾言转过头,郑重地朝着张天顺拱拱手:“张大人,您说的这话小子刚才没听见,您也不必再说,您是前辈,晚辈我敬你。 你我如今同朝为官,你又辛辛苦苦这么多年,我也不忍心看着你落魄。 但是,小子有一句一定要讲。 如果一个官吏不想着靠正当的手段去挣钱,而是想去从百姓手里捞钱,这个官,在我看来已经没有活着的必要了,他把百姓和国家变成了对立,如果真有人振臂一呼,这些人将会立刻变为贼寇。 所以说,不管您求不求情,马三死定了,我说的,谁也留不住他,陛下来了也救不了他。 不光他死定了,所有被我发现从百姓手里强取豪夺捞钱的都活不了,我要把他们的活活地挂在县衙大门两侧,为后者警,让以后所有想伸手的人都想想他伸手后会有什么后果。” 第四十章 理想主义者和杀鸡儆猴 第101章 理想主义者和杀鸡儆猴 在衙门里,只有一个人贪污,只要你想查,很快就能查出一大串。 当顾言把二百捕快聚集到了一起的时候就立刻给所有人编了号,既然要清除队伍的害群之马,那就要里里外外上上下下全部都要梳理一遍。 顾言的办法很简单,自己主动承认地上缴贪污所得,刑杖三十,劳动改造七日,七日之后重新上岗,允许改过自新。 被检举出来的根据其恶劣程度,受罚的程度不同。 不过这些人就没有重新上岗的机会,也没有改过自新的机会,不但要上缴贪污所得,而且可能还会掉脑袋,这一切都有可能,就看你贪了多少。 顾言说完后就闭口不言,寂静的衙门就像是一座不断变大变重的大山,越来越重,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胸口上。 才过了一会儿就有人扛不住了,扑通一声跪倒在地,顾言挥挥手,一旁的照磨(官职,磨勘六房宗卷,照刷文卷,计录赃赎等)就把这个人单独的另一个屋子里去,他们会询问口供,以及核算贪污的多少。 又过了一会,扛不住的人越来越多,他们受不了这个诡异的气氛,他们选择相信顾言的话,他们愿意主动承认自己犯过的错。 到了中午,还在这里站着的大约有一百号人,这一百人里面要么真的清廉如水的,要么就有那种拿得太多罪孽深重,自己都不敢承认的。 又或者是侥幸之徒。 顾言见状也知道剩下的一批人是什么心理了,站起身,说道 “好了,既然一时半会大家都不愿承认,又或者说自己真的清廉如水,那就好好看看你们前后左右的编号,下面我们来互相检举。 具体怎么玩呢,大家认真地听,我讲完之后照磨会把你们一个个领到屋子去单独询问。 你可以检举你自己,你也可以检举任何人,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什么都不说,这些都没有关系。 但是你们要记住哦,如果你不说,别人把你检举揭发了,那我就不好意思了,刚才怎么说的,我怎么来,可能有人会有疑问,如果都不说怎么办呢?” 顾言摊摊手,自问自答道:“那我就麻烦点,我去街头上问百姓,百姓如果说你拿了,不管你拿了多少。”顾言顿了一下,然后猛地一声地大喝:“立斩!” 杀机四溢,杀气腾腾。 顾言挥挥手,这时候又来一个照磨,单独把一个人领到别处的一个空荡荡的屋舍里面。 说到这个法子还是先前上学的那会跟老师学的,现在想起来心里酸酸的,虽说都是往事了,顾言每每想到这个事儿的时候还是不能释怀。 年底了,老师突然奇想要投票选举一个班级最不听话的人,拿出一张纸,写出你认为是谁的名字,统一收集后由班长在黑板上统计,以正字来代表票数。 也许这真的是老师的突发奇想,也许他真的想让某些人认清自我,但这么做在顾言看来没有一点公平可言。 因为,那时候在班级里学习好的代表一切都是好,学习不好但人品好也只能算可有可无的好,至于那些喜欢欺负人混日子反而算一般好,因为他们要知道谁投了他,找个没人的地方就是给你一顿打。 结果很明显,学习好却最不听话的票数很少,喜欢欺负人混日子的票数也很少,票数最多的反而是那些学习一般,一直在班级里最老实巴交的两个人。 顾言在做这件事的时候就害怕自己会变成那么一个人,所以他选择了把衙门打开,选择了让百姓可以看到,他甚至从国子监找来了学子作为监督。 虽然这么做还是有些不公平,但是成年人的社会哪里有什么绝对的公平呢? 这件事的结果就是所有人手脚都不干净,看着照磨呈上来的内容,顾言一个人在台阶上枯坐了很久。 黄淮走到顾言身边把一个红泥壶搁在顾言的手上:“新的,没用过!”他把双手插在袖笼里面:“是不是很难受?这样的结果是不是跟你想的不一样?” 顾言回头道:“你是不是早都知道会是这么一个结果?” 黄淮点点头:“有些不能算是贪,那些商铺,那些百姓,为了安心,为了关系,为了讨好,剩下的我不说想必你也会明白! 毕竟几百年都是这么来的,这是他们的生存之道,有时候你不收,他们安不下心来。” 顾言想了想:“张大人找你来当说客的么?如果是,剩下的话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黄淮坐到顾言身边,皱着眉头:“说客?不不不,我其实更觉得马三该死,你能不花一分钱还能让百姓欢天喜地地有钱赚,在我看来这是大功德。 马三敢拿着安侯的名头去收取不义之财,那就是他的取死之道。 所以我说啊,就算你放过了马三,陛下也不能放过。 如此大好的局面怎么能因为一个蛀虫就颜面无存呢? 马三该死,也必须死,不但是他,凡是从修城墙手上拿过钱的人都要死,可是那二百人怎么办,不能都杀了吧,都杀了这城里就乱套了。 其实我觉得杀鸡儆猴,和你所说的那劳动改造就很好,处罚不宜过重,他们的恶性不大,有的时候就是一时贪欲或者仅仅想沾点小便宜。” 想着,听着,顾言也释怀了,他觉得自己太理所当然了,甚至对一件事太过于理想化而操之过急,自己也是人,大家都是人,只要是人,那绝对就不会有一模一样的两个人。 顾言从开始回顾过往,许久他笑着摇了摇头:“顾言啊,王朝也是独立的,你在想什么呢?” 啜了一口茶,苦涩之后就是微微的回甘,顾言慢慢想着自己该如何做好一个通判,而不是成为一个急功近利主义者。 黄淮看到顾言在思考,笑了笑,把顾言的官印搁在了顾言的身边:“这是你的官印,这衙门房间多,你可以挑个你中意的,反正现在官吏不全,你可以折腾一下。” 顾言把玩着官印,很沉,也许用了很多年,一时间看不出是玉做的还是石头做的。 他很快就找到了一个院子,院子里有一个很大的石榴树,枝干虬然,就像那官印一样很有年代感。 顾言站在石榴树底下,二百名捕快齐齐地在院子里站好,把院子挤得满满当当。 捕快众人才经历完先前的恐惧,如今来到这院子里,看到顾言众人看着顾言喘气都觉得有些困难。 那强大的压迫感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肩膀上,要说这里面谁最轻松,除了新来的张翻没有其他人。 顾言看了这些人一眼,沉思了片刻,就对着众人说道:“每人刑仗三十,去金川门参与建城七日,此事作罢,下次如再有贪墨,两罪并罚款。” 众人大喜,齐刷刷地单膝着地,原本想着再无机会当着捕快,现在竟然峰回路转了,一时间众人心里那是惊喜交加。 有几个甚至动情到在那里嚎啕大哭,捕快对他们而言不光是一个身份,更多的是一个养家糊口的工作。 顾言继续说道:“我知道各位的俸钱不高,京城财迷油盐贵,居之不易,有的人为了过得好一些才伸手贪墨。 此事过后,我会想法子调整大家的月俸,五个捕头留下,其余可以出去领刑棍了,顺便把训导,统历,检校给我叫进来。” 看着十多个人颤颤惊惊地进来,顾言笑了笑:“都说冤有头债有主,在先前的招供你们几人可知道谁出现的次数最多? 好家伙,捕快一月半贯钱,四百个铜板你们要拿一百个,美其名曰孝敬?” “都说官逼民反,你们这样的上司苛责下头干活的人,下头的人吃不饱,难怪会向百姓伸手呢? 来来,我给你们算算啊,这仅仅是各位捕快的孝敬,你们每月都能多拿近三十贯啊!我想各位的收入不光如此吧? 我说着这些仅仅是毛毛雨吧,我还怎么听说那些酒楼饭馆你们还会再额外的另收一次税? 难道你们是想另立一个朝廷?” 唐训导吓得浑身发抖,乞求道:“顾通判,下官知错了,下官愿意改,大人,给小的一个机会,给小的一个机会……” 顾言厌恶的扭头:“黄大人明里暗里劝我留情,可惜啊,有些人犯得事让我怎么留情,来人,把裤子脱了,先打二十。” 话音落下,五个捕头一拥而上,三两下就把唐训导的裤子扒得干干净净,四个人按住手和脚,另一个人拿起杀威棍就重重地打在了唐训导白净的股上。 砰的一声,肥肉如破浪翻滚,惨叫声如夜枭哀鸣。 金捕头把今日所受的一切惊吓都算着这个家伙头上,他恨极了这个每月让自己孝敬月钱的人,那打起来真的是下死手,不留一丝的气力。 “顾大人,小的错了,小的真的错了,饶命啊,饶命啊!” 顾言想不想让他死他不知道,但他知道身后的金捕头绝对是冲着要命来的。 “现在知道错了,你可知道在二百人的捕快里,你的名字出现了一百九十八次,不算新来的张翻,你的名字就有一百九十九次? 一个人能贪到让全部人都在指认你,可见你做的事情是多么的招人恨啊! 逢年过节要收礼,收礼还只收金银? 你的职责是管理应天府的秀才,你倒好,让捕快给那些秀才传话要孝顺?人家穷,没有钱财,你他娘倒好,你甚至大言不惭地去问别人为什么活着? 来来,你告诉我,你为什么活着?” 顾言蹲在唐训导面前,慢慢地说着这一切。 众人看着顾言的这般样子,才想起了安侯在军中也是单骑冲阵的狠人,一个个冷汗直流,他们不知道轮到他们会是什么样的一个结果。 唐训导的求饶声穿过高墙,落在了人来人往的街道,此刻的街道安静极了,不少读书人把耳朵贴在高墙上贪婪地听着这美妙的哀嚎声。 “打得好啊,打得好!” (今天投月票的兄弟谢谢咯,今日可把我高兴坏了,谢谢你们,实在太感谢了,而且还是双倍的,哈哈哈,现在还有些不可置信,一天的月票快抵得上这一个月了。 明天五一劳动节,祝各位亲爱的书友节日快乐,出行顺顺利利。) 第四十一章 来啊,互相伤害 第102章 来啊,互相伤害 唐训导出的气已经不多了。 他是个读书人,身子本来就弱,在金捕头的刻意地不留手的情况下,才打了十杀威棒唐训导的屁股都烂了。 什么留口气,什么做事儿留一线,在没有获得顾言的点头下,金捕头是很好的执行者,他坚持认为这二十棒就该实实在在地落在唐训导身上。 二十棍眨眼就打完了,看着唐训导一动不要动,屎尿拉了一地,金捕头把手贴在唐训导的脖子动脉上,站起身朝着顾言拱拱手:“顾大人,人死了。” 一直背着身子看石榴树的顾言转过头,瞅了一眼剩余的统历和检校,略有些不满道:“二十棍就死了,这身子骨也太弱了,这赃款还没着落,想要一死百了那是不可能的,那么钱呢,可不能白白便宜了!” 张翻拱拱手:“父债子偿,小的觉得要去他家走一遭了!” 顾言点点头:“你找几个兄弟去一趟,家里的妻儿老小给个生路吧,现在就去办吧!” 张翻拱拱手,吆喝一声,不管认识不认识的,点了十几个人乌泱泱地走出了县衙。 张天顺看着十多人离开县衙,叹了口气,转身就去了黄淮的那个院子,朝着正在院子饮茶的黄淮拱拱手:“黄大人就不管管么?” 黄淮笑了笑:“以后这里是你们两个说的算,过了年就要去内阁了,这些闲事我就不操心了,我觉得也是该管管了,术业有专攻,不然咱们这应天府总是被尚书和御史监管着也不像个事儿。” 张天顺看着毫不在乎的黄淮,叹了口气:“人本来就少,好不容易才有个能写能算的训导,这随便就打死了,该到哪里再去找这么一个人?” 黄淮回道:“还好是个人,不是个人才。 安侯能大清早的去上旨,内阁也快速的通过呈现到陛下的案头,然后旨意有快速的到了府衙,你觉得这个事儿陛下不知道?陛下只不过是借着安侯的手动刀子罢了。 罢了,这些年逢年过节的你们送礼我也没拒绝过,我一会儿就去表表孝心,金川门那里的钱我估摸着不够,我就再送个一万贯,再尽尽孝心吧!” 张天顺听着黄淮的话惊得亡魂大冒,他实在想不明白,黄淮如此干净利落的舍弃这个应天府尹,要知道他已经是府丞了,不出意外的在做个两三年没有什么大错的话,他就是应天府的府尹。 作为京城的府尹,地位显赫不说,同样是三品大员,高出一般的知府二至三级,这是多少官员日日夜夜梦寐以求的最高追求。 现在。 黄大人说放弃就放弃了? 张天顺叹了口气:“既然府丞大人有心,那小的也紧随其后,我也尽尽孝心,再送个九千贯支持下安侯的建城大业。” 顾言这边现在正在挨打的是李检校,要说府衙里面众人最怕谁,除了府丞就是检校。 他们几个人就是县衙头上悬着的一把刀,他们主要负责的职务就是:专主察听在京大小衙门官吏不公不法及风闻之事,闻风奏事,成天做的事情就是告发人阴私的勾当。 与这样的家伙在一块做事,平日好好地称兄道弟,说了不好的话,到了晚上你就被关进了大牢里,你说怕不怕。 这群人就是一群疯狗。 李检校知道自己今日怕也是活不了了,落在别人手里他的检校身份别人可能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当事情没有发生过,可要是落在顾言手里,他就明白,只要顾言想让他死,他绝对活不了。 指挥使纪大人的牙都被这位爷打掉了,自己这个小卒子,被这位爷砍掉脑袋那也只能是活该。 “听说你去逛花船,就因为姑娘不愿意喝酒,旁边的一个商人看不过说了几句,你就动手割了别人的耳朵和鼻子?要不是那商人答应给你一万贯赔罪,你还要挖别人的眼睛?” 李检校抬起头:“小顾大人,错了,错了,给小的留个命,还有用,还有用……” 顾言摆摆手,金捕头收起棒子立在一边:“说来听听。” “小顾大人,张治中大人掌管府衙的税吏,他们贪得更多,我贪了财死了就死了怨不得人,可府衙最贪的就是他们。 别看唐训导贪得多,可他孝敬得也多,最后钱都汇到上头去了,他们才是巨贪啊!” “金捕头,歇会儿,找个兄弟去把税吏寻来。” 很快,府衙又一批捕头匆匆离去。 新官上任三把火,顾言本身是没想着烧火的,他只想着去换人,这批爱贪财的人不换,那自己给应天府搞卫生的第二个计划就是给这些家伙送钱,这些人都是基层,他们懂得更多,也更无底线。 所以这批人一定要换,不换自己心里不踏实。 哪怕杀再多的人也要镇住这批人,不然到时候阳奉阴违的还是得下重手,何必呢? 所以,既然做了,那就彻底些,免得自己时不时地半夜出门搞得自己都睡不好觉。 既然有人供出来了其他人,那这些人顾言也不打算放过了,既然陛下都说了话,那事儿也更不能虎头蛇尾了,今天就要让这些家伙看看马王爷有几只眼,不然真对不起自己在宫门外苦站了几个时辰。 黄淮知道捕快们去找府衙的税吏了,他想了想,还是走到顾言这里,这会儿如果自己不说话,那等一会儿税吏被打之下说了不该说的,那就不是一个小吏的事情,那是里里外外所有人都难逃一死的事儿了。 “安侯还是没有理解我的意思,如果杀几个人能够杀鸡儆猴更好,那又何必打破砂锅问到底?你如果真的要这么做,那就做好自己一辈子也要清廉的打算,如果日后你发生了这样的事儿,你所受的会比今日猛烈一万倍。 就算你是天子门生,你也跳不出这个圈,因为这个先河是你开的,那将来有万一,仅仅凭着这就能堵住一切为你说话的众人之口,安侯你真的能保证你的初心,你真的能确定你的后代子孙能和你一样保持初心?” 顾言看着黄淮的眼睛,闻言笑着回道:“所以黄大人的意思劝我适合而止?” 黄淮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你是聪明人,春种秋收,天道轮回,杀了这一茬,还有下一茬,其实我们更需要完善的律法来约束官吏,你在一味地追查到底只会让你活得孤独。 帝心有了,可人心却没了。” 说罢,黄淮突然换了一个口吻:“官场一事就是你好我好大家好,安侯如果真有心扭转这不堪的局面,为何不再想一个更好的法子呢?” “如今我是建文旧臣,你是帝国新贵。 你我就代表朝中的文武百官,在这府衙中不就像朝堂之上么?你们探寻着我们一切过往,我们颤颤惊惊,我们不该如此啊,新的帝国已经来了,我们也想重新开始不是吗?” 顾言笑了笑,点点头,果然,江湖不是打打杀杀,是人情世故! “听人劝吃饱饭,黄大人苦口婆心情真意切,小子受益匪浅。 既然如此,小子也有一个要求,既然我现在是通判,不管上一任是谁,做得好坏,我不管也不再追究,唯一要求就是平账。 不管去借也好,去偷也罢,我的唯一要求就是平账,账目上该有的钱一个子儿都不能少! 我不想在听到说什么陈年旧事无从去查,什么陈谷子烂芝麻,什么建文年的遗留,只要这个大明的依旧是大明,那以前的做的恶事依旧是恶事。 俗话说“抄家的知府,灭门的县令!”如果平不了,那我做恶人又如何?告诉你们,老子一点都不怕! 也别给我扯什么狗屁道德,也别给我立什么狗屁的开先河,老子就是老子,说句不中听的,我死后管他洪水滔天? 老子按规矩办事,咋不成,做个为民做主的好官还成了反派,还与你们格格不入了? 你也说了官场一事就是你好我好大家好,这好不就比谁背后人的关系硬呗。 黄大人你赶紧让这些人找关系,老子就当三个月的通判,伸手剁手,伸脚跺脚,看老子不把这些伸手的杀得人头滚滚,血流成河,老子光脚的还怕这些穿鞋的? 今日之事,该死的人必须死。 过年前我亲自找人查账,账目不平,在谁那里不平,我就去杀了谁。 我就是不服气,我就想看看,当个好官都与你们格格不入了你们会怎么搞我,是动刀子还是动嘴皮子,我一并接下,来啊,互相伤害啊。 年底,就是年底,黄大人到时候记得来看。 好了,我说完了,我也没有心情了,我走了,你们自己看着办!”说罢顾言看着黄淮一眼,笑了笑:“我这个人是不是很好说话啊!” 黄淮看着顾言摆着袖子离开,他知道,他的一番话彻底把他和顾言之间的关系敲得粉碎,他也知道,顾言退步了,很多人没事儿了,家里的家财也能保住了,可他明白,此后这群人如果再想伸手,那就是真的送死。 “年轻气盛就是好,安侯,你做了我这一辈想做都不敢做的事儿!” 第四十一章 每个人心中都有白月光 第103章 每个人心中都有白月光 “侯爷,小的感觉你心里不畅快!” 看着在衙门外等了快一天的棒槌,顾言笑了笑:“理想和现实之间真的就隔了那么远么?” 棒槌挠了挠头:“我没读过书,侯爷你说的我不是很懂,不过啊,我觉得想什么做什么才是最舒服的,我不去考虑那些事儿。” 顾言看着棒槌,认真地点了点头:“你说得对,考虑那么多作甚,我与我周旋了很久,我还是宁愿做我。” “不懂!” “哈哈哈。”顾言大声笑:“不懂才是最快乐的。” 不知为何,顾言此时最想去看看茹凝,看着她淡淡地笑,也唯有那时候顾言才觉得自己更像是一个真正的人,只有欢喜和快乐,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想法。 调转马头,顾言就朝着尚书府走去。 荷叶在吃糖瓜粘,这是二少爷特意给小姐买的,他说这是在还安侯借钱的恩情,就买了三两。 茹凝不喜欢吃糖,尤其是吃爱粘牙的糖瓜粘,她总觉得使劲的张合嘴巴,频繁的去咬不雅观,自懂事后就很少吃了,因此茹铨给的就全部便宜了荷叶这个贪吃鬼,吃得有些粘牙,荷叶从手扣了扣。 拿出手指的时候特意用劲地吮吸了一下,发出一阵怪声。 平日,茹凝定是会好好地说教一番,可今日茹凝却是懒得搭理,因为她的注意力根本就没在荷叶身上。 她铺平了一张白宣,拿起笔静静地写着:月是人间散客,亦是人间清乐,卿是人间绝色,亦是人间难得! 这二十四字她已经写了不下百遍,每写一次她心里就会快乐一分,这是她近两日最欢喜的一段时光,毛笔在砚台沾了几次,写的字墨迹也变得浅淡,茹凝敲了敲砚台。 “小姐,这糖瓜粘你不吃点么?很甜哩!”看着小姐皱起了眉头,荷叶赶紧从嘴里拿出手指:“哦哦,研墨,我省的,我省的…..” 尚书府占地不小,具体多大顾言也没有去问过,反正不小,这地段和面积大小如果搁在后世的开发商手里,没有几个小目标怕是下不来,虽不是雕梁画柱,但身处闹市中的幽静之处。 高门大院,青砖绿瓦,无形中透着厚重和不简单。 屋顶上也没有招雷劈的大戟,自然就免去了一份担忧,顾言看着,决定回去就给自己家装个避雷针,到时候真的把雷引下来了,不知道了还以为自己做了多少亏心事儿呢! 顾言没敢走大门,主要是害怕茹瑺那似笑非笑的眼神,不知道所有人是不是都如此,确定关系后总觉没有以前那么随意进出的畅快。 爬上隔壁家的墙头,看见一只狗狗像一只愚蠢的二哈,不但没叫唤,反而坐在墙根处看着顾言摇尾巴,顾言笑着弹出一颗石子,准确地打中了窗棂。 开窗的是一个不认识的丫鬟,她恼怒地推开窗,刚想喝骂无礼之徒,结果就看到了安侯顾言坐在不远处的墙头,她的大眼睛立刻就眯成了一条缝,笑道:“姑爷,稍等,我这就去找小姐!” 女孩子的就是懂事,这要是换做晨大云那蠢货,这家伙绝对会大声说:“呦,安侯,翻墙头作甚,咋不走大门啊!”然后就是:“老爷啊,老爷啊,安侯爬墙头了,你快来看看吧……可别摔死在咱们家了......” 窗口茹凝清新自然的模样让顾言眼前一亮,不施粉黛的模样真的很好看,自然又纯真。 “你小心掉下去了!”茹凝笑着关切道,看得出来因为顾言的到来她很开心:“隔壁家的狗凶得很,前年就把荷叶给咬了……!” 顾言咧嘴一笑:““燕子不进愁家门,家狗不咬新女婿,这狗今儿没叫,显然是认可我了,它可比那些测八字的厉害多了!” 茹凝的脸立刻就变得红扑扑的,小声道:‘瞎说,自从荷叶被咬了后,它差点被被打死,自此后就长了教训,逢人摇尾巴. 自此后不光遭人喜欢,它的孩子也遭人喜欢,才满月就被人抱走了,都说这狗有灵性……’ “你喜欢小狗么?” 茹凝趴在窗棂上点了点头:“喜欢,可是家里不让养。”顿了一下,她又说道:“你喜欢猞猁吗?” “缅因?” 茹凝脑袋从窗口消失不见了,过了一会她又出现了,怀里抱着一只很大的猫,像一个小豹子,耳朵上有一撮竖起的毛:“呐,这个就是!” “明儿我就去买一个!等你过门你来养着……” 茹凝的眼睛弯成了一道月牙,在那里开心地傻笑,笑了一会儿才轻声道:“感觉你有心事儿!” “刚才和一个老人吵了一架,我知道他说的是对的,可我就是忍不住生气和难受!”顾言没有隐瞒,只是平淡地叙述着:“他跟我说不要特立独行,要学会睁眼闭眼,要学会合群,要学会如何做官! 我被说动了,但是我却知道我错了,我不知道明明我是对的,我却变成了错的!” 听着顾言的心事,茹凝心里很甜,她觉得此刻她和顾言就是一家人,一家人就该这么信任和倾诉:“我其实不懂,但我希望你能开心!” 顾言笑了笑:“嗯,开心的确很重要,不然容易掉头发,我不想未老先衰,我更不想变成一个人人厌的独夫,不然以后门可罗雀多可怜!” 茹凝点点头,她不知道何事,但是顾言能想通能开心,她就开心。 “老夫家现在就门可罗雀了,好好的安侯大门不走学人无奈爬墙头,你还怕可怜,你就不会可怜可怜老夫?” “啊……”茹凝一声尖叫,窗户砰的一声关上。 顾言吓得险些一头栽下,猛地咽了咽口水,润润发干喉咙:“尚书大人,咱走路能不能带点声音,人吓人吓死人的!” “我的家我干嘛走路发出那么大声音?倒是你,翻墙头作甚?” “无聊呗!” “你倒是无聊,把人家黄淮吓得跪在宫门口请罪!你倒是无聊,府衙门口二百个捕快趴在那里打屁股,你倒是无聊了,五个税吏被你活活吓的上吊死了三个,娘的,老夫看到你就怕你无聊把我也搞了!” 顾言叹了口气:“所以我心里不爽快来找我未过门的媳妇谈谈心啊,咋了?” 茹瑺气得吹胡子瞪眼:“那是三年后,三年后,不是现在,不是现在!” “真麻烦啊!” “连这点等待的耐心都没有,日后又怎么有耐心去面对柴米油盐酱醋茶?不对……”茹瑺皱眉:“好像是你小子给陛下定的日子吧,关老夫何事儿,你活该!唉……” 茹瑺见顾言不耐烦的模样,叹了口气:“你俩慢慢聊,女大不中留咯!” 老头子走了,窗户又打开了! “后日的二哥的诗会你去么?他让我给你说的!” “你去么?” “你去么?” 顾言笑了笑:“你去我也去!” “嗯!” “我到时候来接你!” “好!” (真要命,站了一天,直接要命,我都想着算了,今天段更吧,想想还是觉得不好。八点到到家一直到现在,饭都没吃,真的,不骗人。 唯有盛情难辜负,你们一直给推荐和月票,我咬咬牙得写,晚安了,我去洗澡,另外很好奇啊,你们怎么可能有十张推荐啊,我真的搞不懂。) 第四十二章 诗会一 第104章 诗会一 回去的路上顾言心里舒服多了。 正在收拾东西的商贩和店铺伙计看到顾言都会笑着打招呼,这两日他们的生意好了很多,加上马上就临近年底了,可以休息一段时间了,心情愉悦人自然也变得轻松起来。 当然。 这并不是主要的原因。 最主要的原因是几百个捕快趴在府衙门口打屁股的场景太震撼人心,短短几个时辰就传遍了整个应天府。 打完了之后,一瘸一拐的捕快带着解脱的笑来给各家各户送钱,送的不多,虽然不及当初伸手拿的十分之一。 但是态度摆在那里,这些让那些老实做生意的商贩很是开心。 不管这样能持续多久,但是百姓是最容易满足的,能有一天好日子那也足够念叨很久。 上吊的三个,马三捕头和小邓捕头,五个人整齐地挂在县衙两侧的木杆子上,这地方以前是挂盗窃贼的,如今成了这五个人的魂归地。 三个是主动吊死的,两个是被黄府丞下令吊死的,一旁白纸黑字写着这些人该死的原因,一传十传百,很快也就传遍了全城。 老百姓很开心,有的人很不开心。 分布在各个街道的壮班不开心,壮班张翻因为有功,他顺理成章地顶替了马三的职位,成了一名捕快,原先的候补壮班董大牛正式成为了壮班,顶替了原先张翻的职位。 短短十日,就完成了从白身的官吏的阶层跃迁,你说说,这人的运气怎么能这么好呢? 为什么这样的好事就轮不到自己头上呢? 原先的那些壮班疯了,没想到还能这么玩,就因为举报街道捕快贪污有功,这么简单就成了官吏了? 于是乎他们更加努力,眼睛发绿地盯着那些一瘸一拐的捕快,期待他们赶紧吃喝拿要,自己好有机会像张翻一样彻底地翻身。 很显然张翻的升职刺激了这些人的干劲儿,这些可怜的捕头显然不知道,他们刚脱离的死亡的恐惧,这无形中多了一个比鬼还可怕的监督者。 当然,还有人不开心,比如说曹国公。 他恨恨地让人又给顾言送了十万贯的,美其名曰尽孝心,具体是真的有孝心,还是心虚,没有人知道。 到了第二天,尽孝心的大小官员更多了,他们不敢找顾言,他们没有这个胆子,他们不知道顾言这个二百五会不会把他们干掉,所以只能一车车地拉铜钱,借此来表达自己的心意,希望看在自己认错的面子上这件事就此揭过。 应天府众官吏有些开心。 今天,在应天府衙点卯没有看到顾言的身影,只有暂时顶替的训导,拿着顾言的书信有条不紊的颁布着以后工作的指示。 这个训导看着有些眼熟,一时间没想起来在哪里见过。 “顾大人说,僧道司,自今日起严格发放僧道的试经给牒、完善僧道名籍的登记,排查现所有的僧道名录。 不要说什么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只要犯了大罪的,当了和尚道士也得给我抓起来。 河泊所统计户役中的军户和民户,新年来临之前缴纳各种鱼课、渔贡减半,以货抵贡,但要保证年底的货物供应…… 巡检司日常巡逻地方,盘查过往行人,缉捕盗贼,盘诘奸伪,维护地方治安,年底了,要减少不明身份的人进京…… 税课局好好查账,年底之前若没算清楚以往的烂账,安侯说他不介意再多一排人挂在那里……” 训导了冷漠的声音像极了顾言说话的口气,众人点头称是,记清楚自己的职责后领命离开,离开之后就松了口气。 过去了,总算过去了,这要再像昨日那么差下去,还不知道有多少人头不保。 大家从心底觉得欢喜,既然工作都安排下去了,脑袋的一把刀自然也就撤走了。 茹监把工作写清楚,落上日期和姓名画押,然后归档,看了一眼几个胡须皆白的税吏,笑道:“小子茹监,暂领训导一职,今后的日子还请多多包涵。” 众人抬起头,这才想起茹监是谁,闻言赶紧拱拱手,连称不敢。 茹监想了想,又笑道:“好日子就来了,只要按部就班,好好干活,该有的一切都有,以后就是好日子。”说罢,看着不远处张大人的办公小院,嘴角露出一丝得意的笑,现在这个府衙还有谁会听你的呢? 顾言没有去府衙是因为这事儿耽搁了,第一批三千人的五天工作结束,他要去在第一批的账本上签字画押,一式两份,一份归于府衙档案所,另一份是需要呈现给陛下,收了钱,物料人工花了多少钱都要核算清楚。 因为是大家的孝心,所以这个千万不能错。 做完一切,太阳已经升得很高了,想到今日的诗会,顾言回家换了一身衣服,骑着马打着杜猛准备去秦淮河。 秦淮河边茹铨等几个二代骄傲地站在那里。 因为为了办好这个诗会他们足足密谋了三个月,也省吃俭用了三个月,他们用省下来的钱租了一艘楼船用来作为诗会的场地,无论是场地,还是里面的构造都花了极大的心思去装扮。 这是今年的第一场正式的诗会,一切都是那么地不容易,经历了上半年的胆颤心惊日子,这次诗会的举办可是难得的消遣和娱乐。 它的出现可谓是弥足珍贵。 这次诗会不但学子,还有贵妇,还有待字闺中的大家闺秀和豪门贵女,为了更好地让所有人都觉得舒心快乐,他们把楼船特意的分了区,并且装上了珠帘。 演奏区在二楼,女子区在三楼,参加诗会的贵人学子则呆在一楼,用乐师把男女分开,这样既不会有谣言,也更能让此次诗会的男男女女更能放得开。 此事昨日才公开,应天府的文人骚客便闻风而来。 总所周知,诗会一般都会选出个魁首,若得这魁首之位那对以后的仕途和人生有着巨大的帮助,就算最后文不成武不就,就得魁首这一虚名,那最起码上风月之地也能折扣不少的银两。 若是有一两句佳作传诵,不但不用花钱,反而会有美人倒贴,这一举三得的好事哪有人不喜欢的,哪有人会拒绝的。 况且这还是今年的头一次,意义更是不同寻常,所以当大伙得知诗会的消息,早早地都来到了秦淮河边等候的。 茹铨等人站在河边就是一盏耀眼的明灯,不管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都笑着跟几人打着招呼,话里话外的意思无非就是想获得一个诗会的入场资格而已。 若是三月踏青诗会倒也无可厚非,地方大,多少人都能行,无非是喝点酒水,些许的钱财花费算不得什么。 可今日诗会却是在楼船上,地方不大,那能上的人自然就不是很多,况且这里还有女眷,那对能进的人更是多了一道审核,认识的相熟的还可以商量一下,给个位置。 那些不认识的想都别想了,要是你这个人人品不好,喝点酒水后胡说八道,冲撞了贵人,恶了人家小娘子,这些人家里的长辈能硬生生地把尚书府给你拆的稀巴烂你信不信? 年纪大了也不用想了。 这次诗会是茹铨等年轻人举办的,其本意就是年轻人聚在一起玩乐,你说你都七老八十了,都是爷爷辈的人了那就别凑这个热闹了,有没有代沟先不论,最起码你的苍老模样就不符这几个举办者的心意。 张嘴一口黄牙,闭嘴一身腐朽的气息,就这形象能进? 这要是能进,自己等人费那么大劲儿,把那些贵女娘子夫人叫来干嘛? 所以,这样的人茹铨等人只是笑着打哈哈,关于能不能进的话题他们也明智地选择了打哈哈,具体能进多少人,还有多少个空位,那就看请帖收到后有多少人不来,然后再在这群人里挑相熟的,认识的。 很快第一个人就到了。 茹铨等人赶紧迎了上去,张嘴崔兄,闭嘴崔兄到来那是蓬荜生辉,您请,您往里面请,那场面客气说得是一个比一个好听。 第一个人的进入就像是释放了某种信号,陆陆续续有马车前来,香风袭来,驾车的是庞大腰圆壮妇,这样的不用想就是某家的小娘子或者家里的夫人了。 茹铨等人看到马车上的徽记赶紧低头弯腰,双手搭在一起,高举在额前,恭敬地等着马车从自己面前驶过。 几个人看得很清楚,刚才过去的马车是已过世泾国公陈亨家的,这浓烈的香味,如果猜的不错的话应该是身边陈懋的大姐。 待马车走后,茹铨一把掐住陈懋的脖子:“你把你请帖给你姐姐了?” 陈懋面无表情地掰开茹铨的手,无奈道:“你给了十张帖子,我怕我发不出去,我就随口问了一句,哪里知道她回来啊!” 茹铨看着地上的马车轱辘印记,有些牙疼:“我的又都督大哥诶,你好歹也是一个长个心眼啊,她要是看中哪位学子,亲自下场去抢,你说我是帮还是不帮啊!” 陈懋更加无奈了:“我能怎么办,我爹死得早,家里就剩老娘和她了,马上都二十五的人我的老天爷,还整天嚷嚷要嫁一个状元郎,你说说,长姐如母,她非要来,我能敢去阻止吗?我敢去阻止吗?” 众所周知,陈懋有一个姐姐,今年二十五,打小就和茹铨等人认识,说是一起玩到大也不为过。人是个好人,姑娘是个好姑娘,可就是这个姑娘太胖了,胖到没有人敢去说媒的地步了。 而且这个人还是个执拗的性子,非要嫁个有才的学子,还给自己定了一个远大的目标,非状元和探花不嫁。 见四周人都被来往的贵人吸引住了目光,陈懋靠近茹铨神秘兮兮道:“其实我姐看中了顾言。”见茹铨满脸的不可置信,他重重地补充道:“真的,卸甲那天她见过顾言,我曾听她喃喃道,好一个美男子。” 茹铨一阵恶寒,他突然莫名地害怕起来:“大哥,我妹和安侯今儿也来,我妹妹是啥性子你还能不知道?” “妈耶,完蛋!” (下一章大概是十二点多,我还在写,大家明早看。另外,不出意外明日书就上架了,因为工作的原因这几日爆发不了,但是我承诺,3号开完会之后就爆发。明日上架,我都忐忑的要死,不是忐忑书写不下去,我是害怕你们突然全走了! 不管咋样,该面对的该是要面对,明日上架恳请各位兄弟多多支持,谢谢今日喋喋以喋以喋喋跌的打赏。) 明日上架,拜托兄弟们了。 第四十三章 诗会二 第105章 诗会二 越来越多的人到来,按道理说看这个情况诗会是成功的,可茹铨心里却总感觉不踏实。 陈懋不会骗人。 如果真等到安侯顾言来了,陈懋的大姐陈燕真的看上了顾言,她硬要冲上去抢,自己到底该帮谁,一个是从小玩到大的兄弟,一个是自己未来的妹夫。 这可不是瞎说,陈燕这些年嫁不出去已经到破罐子破摔的地步,从她嘴里飚出来的虎狼之词那如雨后的竹笋一样,一日一个样,一日一个高度,街面上那混不吝的汉子都不敢跟她对骂。 你想,这语言文学的造诣该有多高! 最起码比这三层的楼船还要高。 不知不觉间人就来了大半,剩下的三三两两估计是因为住的比较远的缘故来的稍迟,就在茹铨庆幸安侯顾言和自己的妹妹不来的时候,他一抬头就看到了顾家的马车。 很好认,很确信。 官员的马车会在车厢两侧刻他的族姓,勋贵亲王侯爷之流会在两侧刻着陛下赐的尊称,比如陈懋家的马车刻的是个泾字,两侧辅以徽记彰显国公的身份。 安侯顾言这家子跟别人不一样,他家马车两侧刻的是两柄交叉在一起的战戟。 说起来顾言也冤枉,这根本就不是他选的,而是他母亲选的。 那时候他还在外面没回来。她母亲听人说屋顶上的两杆戟是代表尊贵的荣耀,于是她觉得这是荣耀,干嘛不刻在车厢上? 于是当礼部的官员来敲定礼仪事情的时候,顾晨氏就把这个东西当作身份的标识,刻在了车厢上,而且这玩意改不了了,已经落了石碑,进了祖庙了。 马车来了,茹铨不情愿地弓腰行礼,陈懋也得如此,虽然他和顾言很熟,虽然他比顾言大七八岁,但是依据礼节,该有的东西一点都不能少,不然就不是自己无知了,而是自己家族蒙羞,会被礼部的官员说教罚铜的。 当马车靠近,茹铨就觉得不对劲,这香气的味道好像是荷叶身上的,自己妹妹不喜欢浓烈的熏香,只有荷叶这丫头爱熏香,还是那种桂花香。 也就趁着今日出门,这个丫头肯定熏了好久的香,搁在平日和妹妹在一起她倒是不弄这些东西。 “妹妹?”茹铨试探道。 “父亲让你莫张扬,别把一件好事给做毁了!” 听着自己妹妹这么个口气说话,茹铨就知道安侯不在马车上,赶紧道:“就你一个人?安侯呢?” “你管得真宽,我一个人就不能来?要不我回去?” 茹铨大喜:“好啊,我送你!” “美的你!” 茹铨看着安侯家的马车,懊恼地拍了拍脑袋,自己这是糊涂了,安侯家马车送自己妹妹,那安侯一会定来,自己这是傻了啊! 他赶紧说道:“三楼,靠边特意给你和顾言留了一个位置,你进去后莫声张。” 茹凝没说话,马车径直走了。 知道安侯马车到了,众人翘首,这马车里要么是安侯,要么是安侯和茹凝姑娘,趁此机会大家也想看看茹凝姑娘到底有多好看,能让安侯冲冠一怒为红颜,让那么多和尚断胳膊掉牙。 结果很失望。 只看到一个高挑的背影,正脸都没有瞅着,那讨厌的丫鬟不下雨举着那么大一把花伞作甚? 煞风景! 花船的三楼靠窗,丫鬟大嘴碰了碰陈燕的肩膀:“小姐,安侯来了?” “哪儿呢?”正在大口吃甜点的陈燕慌忙扭过头,结果正巧看到茹凝出来,没有看到安侯,叹了口气:“顾言没来!怕是不会来!” “小姐为啥呀?” 昨日杀了那么多人,吓得曹国公昨儿半夜进宫到今儿还没出来,今儿估计还在处理那些贪财鬼,哪有时间?” “可小姐不对啊,我看见,茹凝姑娘坐的是安侯家马车来的,不信你看!” 陈燕瞅了一眼,恨恨地把手里的盘子甩到了桌子上:“娘老子的,老娘好不容易看对眼一个男人,被你这小狐狸精给劫道了,走,随我去会会那个爱告状的爱哭鬼!” 楼梯口。 陈燕居高临下,茹凝抬头淡然。 “喂,爱哭鬼,这几年才没见倒是变得好看了许多,不知道还爱不爱哭鼻子?” 茹凝看着陈燕笑了笑:“当年你大我小,你以大欺小,你揍我我当然哭!” 陈燕露出一丝嘲讽:“呦,要成了顾家的掌门大妇这说话的口气就是不一样,咋一听倒是有理有据,来叫声姐姐,不然我不让路。” 茹凝又笑了笑:“安侯一会就到,你敢不让路?” “切,也就是个靠男人的软弱鬼。” 茹凝依旧淡淡地笑,然后一字一顿道:“哦,看来你也喜欢我男人。我说呢,今年不见你怎么会特意地在这里堵着我。 原来你还和小时候一样,总想靠着霸道去抢别人喜欢的东西,这些年你还没变。” 陈燕气得牙痒痒,她没想到茹凝依旧聪明,可这事儿自己不能低头。 她学着茹凝的样子笑道:“其实我的身份和他最相当!” 茹凝好看地眯起了眼睛,陈燕心一哆嗦,她知道,凡是茹凝眯眼,那就是她生气的表现,搁以往要么她挨打,要么陈懋挨打,反正两个人总得有一个人要挨打。 茹凝晃了晃手腕的镯子:“三年后我是侯夫人,陛下也赐字与我和顾言,陈燕啊,陈燕,你这些年咋还光长肉不长脑子,赶紧给本姑奶奶让开。” 陈燕后悔得想要跳河,妈耶,光想逞一口气没有想到忘了这茬子,忘了顾言是天子门生这茬子,茹凝的身份的问题陛下都不说了,自己还在这说,这要被人传出去,回去倒是不挨板子了,得跪祠堂了。 这不是把陛下和顾言都得罪了么! 她懊恼地挪开了肥壮的身躯,想要说些软话,可又好面的不愿意开口。 等茹凝上来,她才发现自己竟然比她矮了半个头,看着毫无气势可言。 “喂,我们都大了……” 茹凝得意了笑了笑:“我不说,都这些年了,我还不知道你?况且,安侯和陈懋哥关系极好,曾一起上阵杀敌,他的面子我这个做妹妹的肯定会给的。” 说罢,她扫了一眼四周:“其他人要说可就不是我的问题了!” 陈燕放心地笑了笑,大声道:“谁他娘的嘴尖毛长,老娘要是知道了非要去她门口骂街,不信试一试姑奶奶有没有这个胆量!” 说罢,她跟着茹凝一起朝里走去:“妹子,顾言今儿来不?” “咋?” “就问问,顺便当面感谢他对我弟弟的救命之恩!” 茹凝忍不住捂嘴轻笑:“你呀嘴巴真硬!”说罢抬起头:“言哥不喜欢个子矮的!” 看着茹凝走远:“喂,到底来不来啊!” 茹凝扭头:“来!” 这简单的纷争自然吸引了不少女眷的注意,见二人吵闹完,这三楼的夫人还有贵女纷纷出来见礼,别看茹凝和顾言还没结婚,但大家都知道结婚是早晚的事儿。 以前茹凝的身份不好,大家甚至不知道有这么一个姑娘。 可如今呢? 如今她的身份又众人需要抬头的仰望的存在,毕竟在这朝廷里满打满算也就三十三世袭公侯伯,而且顾言还这么年轻,再过些年,谁能说得上话,谁能靠得住,闭着眼也知道是谁。 天子门生啊,真正的也就这一个。 茹凝笑着回应,礼节无法挑剔,也就在今日,她才明白,要娶自己的男人,在这些人眼里有多的分量。 顾言来的时候吓了一大跳,这湖边停满了马车和骏马。 看见了顾言,茹铨赶紧跑着迎了上去:“妹夫,咋这么晚,就等你一个了!” 顾言拱手歉意道:“唉,那一摊子事儿总得有个交代不是,不然虎头蛇尾的不好。” 茹铨点头称是:“妹夫,我妹在三楼,我单独的给你和我妹特意留了一间房,你可别欺负我妹妹哦!”说罢,疯狂地朝着顾言眨眨眼,一副你懂得的鬼样子。 顾言哑然,这都是啥和啥啊! 这时候陈懋也慌忙着跑了过去,恭敬行礼道:“战马营右都督陈懋拜见顾指挥使。” 顾言朝着陈懋的肩膀来了一拳:“你啊,真是怎么恶心我怎么来?这又不是军中你喊着大声作甚啊!” 陈懋笑了笑:“这不是重新温习咱们在扬州的岁月么!” “你现在怎么和茹铨混在一起了,战马营你不去了?还学会写诗了?” “唉!”陈懋叹了口气:“哪能呢,我这是被陛下塞到国子监了,说这是我父亲临死的遗言,唉,别提了,浑身不自在。要不你给陛下说说,我去给你当个捕快,你放心,我绝对不贪!” 看着陈懋举起手做发誓状,顾言赶紧道:“你要是想让我死你就直说,别这么搞我,那么多人找陛下哭诉,我要去了那不是自投罗网,滚蛋滚蛋,别烦我!” 陈懋开心地哈哈大笑:“今儿好好喝酒,烦心事去求。对了,你最是有才,好好地写一首诗词,杀杀这些酸才的酸气。 娘咧,这些日子你是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笑话我的啊,动不动就是榆木脑袋,动不动就是朽木不可雕也….. 我去他大爷的,有本事去战场上,看看谁榆木脑袋,看看谁是朽木! 娘狗日的,照我说咱们就不该搞什么劳什子诗会,咱们男人就该举办运动会,就围着城墙跑,就按照你说的那个什么长跑! 他娘的,那才血气,那才是咱们男人该玩的……” 陈懋一路碎碎念,看来这读书是进步了,说的话头头是道,都没有重复的。 上架了,兄弟们感激你们陪着我上架,不然我哪里能写书写到现在哦。 第四十四章 有趣的事情 第106章 有趣的事情 顾言以为的诗会就是一群人在一起进行文学交流。 僵硬且无聊。 可等真正地参与进来才知道诗会仅仅是聚会的别称,在诗会里面有很多的项目,就像一群人在吃喝玩乐,讨论着自己的兴趣爱好,展示着自己的才学。 亦或者是大型的相亲。 诗,仅仅是其中的一个项目而已,作诗也不是每个人都要做,而是你想作就做,不作也没有人逼你。 除非有些项目的赌注,你玩儿输了,你就得按照规定去作诗一首。 茹铨和陈懋是为本次诗会的令官,他们一会儿要简单地说了几句开场白,之后就会照例公布了第一个游戏,目的是活跃气氛。 顾言和茹凝单独在三楼的一个房间,这是茹铨特意给自己的妹妹准备的,本意是让她和顾言有一个更好的独处空间。 结果。 自从顾言来了之后,才和茹凝说了几句话,屁股还没落椅子上。 陈燕就带着比她自己更胖的丫鬟不请自来,屋里就变成了五个人,分别是茹凝顾言荷叶,陈燕和她的胖丫鬟。 陈燕朝着顾言屈身行礼:“陈家陈燕见过安侯!” 茹凝恨得咬牙切齿:“陈燕你够了!” 顾言也没有料到有人来,而且这个人自己还不认识,看着这胖女孩还扎着一个姑娘头,顾言更是尴尬,这四女一男,这要被人编排,自己就算长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楚。 一时间顾言尴尬在原地,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怪不得茹凝会有那么大反应。 陈燕见状,赶紧解释道:“安侯莫怪,此次贸然前来主要是为了感谢安侯对弟弟陈懋的救命之恩。 扬州一个月,如果没有安侯的悉心照料小弟性命难保,回京以后家母特意嘱咐家人,如见安侯,当以重礼拜谢。” 说罢,就要跪下磕头。 顾言手忙脚乱道:“都是袍泽兄弟,救人乃是应有之义,陈家姐姐赶紧起来,赶紧起来啊……” 可陈燕还是坚持地磕头行礼,然后站起身。 茹凝见这话也说完了,眼神往门口瞟了一眼,荷叶很懂事地就去把房门打开了,意思是话说完了,你可以走了! 结果,陈燕却像是没看见一样,拉过来一把椅子,直接就坐下了:“哎呦,这繁文缛节的可真折腾人……妈呀,累死我了,安侯,坐啊,下面开始了,一起看看啊!” 顾言傻眼了,这么些年,头一次见如此大大咧咧的女孩子。 茹凝闻言去不干了,认真道:“陈燕,你切莫忘了你还是未出阁的姑娘,你不要名声,你也别来害人!” 陈燕闻言拍了拍肚子,肥肉滚滚,往嘴里塞了一块儿桂花糕:“狗屁哦,二十五岁的姑娘,狗见了都嫌弃,还有个屁的名声,媒婆都不上门,我老娘都不唠叨了,你担心什么? 安心啦茹凝妹子!” 顾言觉得这场面太好笑了,拉着椅子坐了下去,见茹凝气鼓鼓地像个大青蛙,伸出胳膊拉着她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的椅子上。 茹凝一下都不气了,示威似的看了陈燕一眼。 陈燕翻了翻白眼:“你也是小心眼的!”说着又往嘴里塞了一块桂花糕:“我是喜欢顾言我承认,可我也没有觉得我配得上他,喜欢是喜欢,配不配就是另一回事儿。 哪有少女不怀春,我的春啊就是顾言!” 顾言被这一番虎狼之词震撼得无以复加,这位大姐是个狠人,真的是狠人啊,这话都能说的出来,这...... 见顾言坐下,陈燕的胖丫鬟哎呦一声坐在地上,靠着墙,伸直大粗腿,不满的嘟囔道:“你们要是再说一会儿我可就站不住了,娘咧,累死我了……” 楼下茹铨的话清晰传来:“各位同门各位同窗,各位前辈各位长辈,各位贵人各位贵女,我是本次诗会的令官茹铨,感谢今日诸位赏脸,我们欢聚一堂,在这个冬日我们 ……” 茹铨讲了一通的客气话,最后说道:“今日我们的第一个游戏就是飞花令,规矩我不多言,每人一句对称押韵有花即可,三楼甲字一号开始,以此类推,最后才是我们一层的各位同窗。 五息内接不上,罚酒一杯,为败者,诸位可有异议?” 楼下学子争先恐后道:“无异议,开始吧茹铨……” “茹铨你也太磨叽了,速度些,速度些……” “老夫觉得甚好!” 飞花令是众人最爱的游戏,一是越到最后越能体现自己的学识深厚,二是也越能体现自己的博闻广记,留到最后的一个人也就越受人敬佩,也更能打出自己的名声。 …… 茹铨往下压了压手,见众人禁声:“作为令官,我先开个头,三楼的贵人听好了,第一句是:春城无处不飞花!” 顾言正在想那个是甲一号的时候,却听见陈燕大神道:“花寂寂燕双双!” 见顾言有些不解,茹凝把桌子上陈燕端来的桂花糕盘子推开,露出一个号牌,上面写着甲一。 接着有女声喊道:春江花朝秋月夜。 紧随其后:出门俱是看花人。 …… 带花的诗词很多,但是能记住全部的人不多,再加上三楼的女眷说了许多,到了学子那边当场就有人接不上,不一会儿就传来频频的碰杯声,外加捶胸顿足的懊悔声。 “哎呀,再给我一息我就说出来了!” “可不是么,我想得好好的,结果被前面的说完了,哎呀….” 听着楼下闹哄哄说什么的都有,顾言也觉得这个真的挺好玩。 很快第一轮就要结束了,马上就又要到甲一了,陈燕摊摊手,表示自己无能无力了。 茹凝见状笑了笑,在荷叶耳边轻轻说了几句,荷叶点了点头,深吸一口气,站直了身子。 这时候只听茹铨大声道:“第二轮,十息一接,甲一准备!” 荷叶闻言大声道:“飞花檐卜旃檀香!” “好!” 楼下学子大声喝彩,光凭着这一点,这三楼的女子的急智就比部分的学子要强上许多,第二轮刷下的人更多了。 顾言特意数了一下,到第二轮要结束也只有十多个人顺利地完成了飞花令。 很快第三轮就开始,茹凝摊摊手,陈燕翻白眼,顾言也摊摊手,荷叶见状直接大声地说放弃。 陈燕抢着喝了仆役送来的一杯酒,打个嗝,显得心满意足,看着顾言等人她笑道:“吃的有些急了,需要压一压……嗝!” 顾言莞尔,这真是一个直爽的姑娘,这样的性子真的好。 第三轮没有转完就结束了,最后一个接上飞花令的是六合县的刘让,见此众人也不觉得又多惊奇,毕竟这个家伙可是金榜的第三甲进士。 如今担任六合县税科局的副官,他的才学众人是知道的,是有真才实学的。 所以,这个结果众人倒也能接受。 这飞花令一结束,几杯酒下肚,众人也就相熟起来了,称兄道弟的好不热闹。 茹铨站在摊上,压压手,众人逐渐地安静下来,这时候茹铨说道:“刘让兄,作为令首,你可随意让在场的任何一人,作诗也好,喝酒也罢,现在是你的时间,不知道刘兄你可有人选?” 刘让站起身,朝着茹铨拱拱手,思虑了片刻,说道:“余常闻安侯有大才,乃是少有的文武全才,一篇《对韵歌》让吾等夜不能寐,今日得知安侯在此,在下斗胆请诗一首,诸位同窗觉得如何?” “好!” 这次众人异口同声,那欢呼声震耳欲聋。 三楼的顾言脸都黑了,这他娘的都躲到三楼这事儿还能落在自己身上,作诗,自己能作个屁哦。 这要是搁在先唐都是没有问题,唐诗三百首倒是背了不少,可这是大明,自己脑子根本就没有存货,甚至说一片空白。 倒是有一首石灰吟记忆深刻,可这个是托物言志,此时是欢乐的聚会,真要背了这首诗,传了出去,定是会有疑问: 顾言啊,谁在煎熬你啊?你面临着怎么样的严峻考验啊? 顾言啊,谁在误会你,让你要立志留清白在人间? 诗是用来永志的,不是来滥竽充数的,一想到这,顾言心里苦涩得厉害,早知道这样,自己还来干吗? 可这干耗着不行,不然就丢人丢大了,人家刘让还等着呢,想到这顾言站起身,挑开帘子走了出去,看着刘让略微歉意道:“诗以永志,今日欢喜之日大脑一片空白,不如我罚酒一壶,刘兄再换个人如何?” 顾言自认自己很客气,态度摆得很低,也承认了自己做不出来,简单说自己也不要脸面了,也不怕丢人了。 别人说就去说吧,反正自己也从未说过自己文武双全,可谓是给足了刘让脸面。 众人也觉得顾言这话有些意外,他是军侯,做与不做都不妨,可现在人家自己承认做不出来,这份气魄比那些打肿脸充胖子的要好很多。 诗会吗? 本来就是一个开心的事儿,你愿意扬名你就多作诗,你擅长作诗也可以多说些,没有人逼着你,说白了全凭着自己的心情和打算。 不会强人所难。 不然好好的一场盛会,因为这闹得不愉快多不好。 可也有的人觉得顾言是在谦虚。 刘让好像没有听到顾言话里的歉意,他嘴角露出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抬起头:“安侯是陛下的弟子,那才学自然是一顶一的好,今日安侯如此谦虚,莫不是看不起我等?” 看着刘让嘴角那充满畅快意味的笑意,顾言心里明白,今日这事儿怕是算不了。 五分钟第二章就来。 第四十五章 唉,真丢人啊 第107章 唉,真丢人啊 谁知道呢,人就是这么奇怪的生物! 顾言这也仅仅是和刘让的第二次见面,第一次见面根本就没有说过话,就做了一个自我介绍,说是萍水之交都算不上。 可有时候就是这么莫名其妙。 明明从来没见过对方,没跟他说过话,也不了解他的为人以及个性什么的,但偏偏就是看对方不顺眼,甚至上升到讨厌或者厌恶。 可能单纯地对方不长在自己的审美上,就没好感了,这太飘渺了。 顾言觉得,更可能是上辈子的孽缘。 刘让看顾言很不顺眼,从见他第一眼就是如此,不单单是因为茹凝姑娘的原因。 顾言今日看刘让也很不顺眼,尤其他嘴角的那一抹别有意味的笑意,他觉得这个人是想当着所有人的面羞辱自己。 上次碰到这样的人是杨小乐,但人家是想夺权给自己增加筹码,不过自从人家劳动改造和关禁闭之后现在变好了,也顺眼多了。 这两个都不顺眼,但又不能混为一谈。 刘让见顾言久久不语,笑道:“不如以这江水为题如何?” 顾言摇摇头。 刘让又说道:“不如以这人为题如何?” 顾言还是摇摇头。 刘让又说道:“不如以物为题如何?” 顾言依旧摇摇头。 刘让越发的开心,他心里越发的期待,也许今日就是自己期待已久的机会,就算得罪了安侯如何,就算自己日后行路难又如何? 只要自己再上一层,自己能够施展心中的抱负,总归有伯乐来识自己这千里马。 “那安侯自己为题如何?” 茹铨和陈懋的脸都黑了,陈懋把茹铨拉到一边怒道:“茹铨你干的什么屁事!今日盛会会毁在这个人身上你知不知道?” 茹铨黑脸道:“娘的,我现在知道了。 上一次去我家我父亲本想找他聊聊,谁知道他提前跑了,今日这次依旧念着情分想再帮一下,鬼知道这个家伙拉着安侯下水当垫脚石啊! 狗东西,下次打死也不请他了!” “还有下次,快想想今日怎么办啊?安侯真要做不出来那可是全城的大笑话了!” “唉!” 茹铨重重地叹了口气,怨毒地看着刘让,恨不得刘让现在就暴毙在当场,好好的一个诗会,虽不讲身份,但也不代表没有身份。 你干嘛这么咄咄逼人啊! 茹凝站起身,她默默地走到顾言身后,她有种很不好的感觉,这是她从未在顾言身上感受过的,她轻轻握着顾言的手,丝毫不顾及所有人聚过来打量的目光。 刘让看着茹凝,眼底闪过一丝疯狂,笑着问道:“安侯,如何?” 顾言突然笑了,摇摇头:“我做不出来这种诗,说句实话,在诸多诗词中我喜欢“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也喜欢“男儿到死心如铁,看试手,补天裂”。 最最最喜欢孟子的那句“虽千万人,吾往矣”。” 说罢,顾言换了一个轻松的口气:“既然今日是诗会,也没有什么身份之别,刘兄一口一个让人觉得好生的无味。 既然刘兄有鲲鹏遨游之心,那我也不能不解风情,今日不如这样,我作一首诗词,刘兄也作一首,如果好的话大家鼓鼓掌欢呼几声。 如果刘兄更胜一筹,我定竭尽全力去为刘兄奔走欢呼。 如何?” 刘让深吸一口:“不知是景,是物,是田园,是送别,还是行旅见闻?” “哪个刘兄最擅长,就写哪个如何?” 刘让点了点头,就冲着安侯的这份胸襟和让人心折的气魄,他决定今日过后无论如何都要去侯府前跪一日,去赔礼道歉。 众人见此,立刻让仆从拿来笔墨纸砚,这架势,今日这两人无论写出了什么都能让人口口相传,毕竟,气氛都烘托到了这儿了。 顾言吸了口气,说道:“软绵绵的诗我不喜欢,我喜欢提气的。 既然今日气氛到这儿了,那我就先来了,不过丑话说在前面,我背的这首不适合小声读,更适合撕心裂肺地鬼哭狼嚎。” 众人的好奇心一下子都提起来了,这样的读诗的方式好像是头一次。 看着众人的好奇心被提起来了,顾言心里默默祷告一番,祈求梁老师的原谅,老师啊,我真的是被迫的啊。 “红日初升,其道大光。”顾言背出了第一句,众人奋笔疾书,只觉这句很正常,中规中矩地无亮点。 “河出伏流,一泻汪洋。” 众人听闻点了点头,很对称,很工整,只不过这两句把气势拉得高了,那下一句该如何破点,这个有些难。 不然整首诗的韵味就会大打折折扣。 “潜龙腾渊,鳞爪飞扬,乳虎啸谷,百兽震惶。” 这时候又听顾言连说两句,众人心里一震,握笔的手忍不住有些发抖,不但不破点,反而这气势更高了。 潜龙对乳虎,绝妙,真的绝妙! 顾言深吸一口气,突然大声道:“鹰隼试翼,风尘翕张。奇花初胎,矞矞皇皇。” 不待众人反应过来,顾言继续,只不过大声变成了大吼,语速也变得极快,如那密集的战鼓咚咚作响:“干将发硎,有作其芒。天戴其苍,地履其黄。纵有千古,横有八荒。前途似海,来日方长。” 气势一下子达到了顶端,众人只觉得一股热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心里仿佛压了一团热火,想跟随着顾言的大吼一起高歌呐喊作贺。 只见顾言挥拳猛敲胸口,撕心裂肺的高喊声激荡船舱:“美哉我少年大明,与天不老!壮哉我大明少年,与国无疆!” 一语落罢! 船舱上上下下里里外外久久无声。 突然陈懋大吼一声猛捶桌面,大吼道:“美哉我少年大明,与天不老!壮哉我大明少年,与国无疆! 狗日的,老子的马呢,给老子的马牵过来,老子要去上阵杀敌,要去杀敌……” 有人快速的写了下来,他开始是默默的念着,念着念着声音就不自不觉的大了,念着念着跟着读的人也就多了,片刻之后,所有人都在大声的吼叫,声震秦淮两岸,震得热闹的秦淮河久久无声。 每读一遍整个人都像是被这激昂的文字所带来的雄浑之气洗涤了一遍,这才是风骨,这才是最能代表我们学子的风骨之文。 刘让面无血色,想想他脑海里那数十首自己引以为傲诗词,跟这比起来真是萤火之光也敢和日月争辉,苟且文章,自己还引以为傲,还想着拉安侯为踏脚石。 船舱的气氛达到了顶端,众人一边朗诵一边喝酒,越喝越有味道,越吼越有劲儿,有的人嗓子喊哑了都不知道。 尤其是最后一句,那真是说到心坎里面了,众人觉得自己不努力就对不起自己还是个人! 这时,三楼突然传来一声大吼。 陈燕站出身,大声道:“刘让,该你了!你是有备而来,做出的定是比这好,来,笔墨伺候,本姑奶奶洗耳恭听!” 她是个火暴性子,先前见她喜欢的顾言低头认输都不能逃脱,她心里恨极了刘让这个小人,现在痛打落水狗的机会来了,人人却不想做这个恶人。 她忍不住了,跳了出来,非要出这口恶气。 刘让哪有先前意气风发的模样,拱拱手,也不说话,使命地给自己灌酒,想把自己灌醉。 陈燕觉得还不解气,怒吼道:“先前让步你不让步,现在呢? 瞎了你的狗眼,陛下的学生也是你能比的,你真当陛下眼瞎随便找个人当学生啊,就算是,那咋没有看上你?看看这文里的风骨,再看看你灌酒的模样。 为什么人家能马上封侯,为什么你四十多了还是个九品芝麻官,为什么茹凝一眼就看中顾言,为什么就是瞧不上你,换作我我也看不上你,为什么你心里没点数吗? 都说人以类聚,物以群分,这就是差距,这就是差距你知道吗?” 众人忍不住打个哆嗦,这姑奶奶真彪悍,你骂刘让就算了,何必把我们也扯上,我们也没想过去逼着人作诗啊! 想不到顾言刘让茹凝三人还有这往事,过瘾,真过瘾! 茹凝和陈燕的丫鬟废了全身力气才把陈燕拖进屋子,再让她说下去,以后更不可能有人要了。 陈燕往嘴里塞了一块桂花糕,斜着看着茹凝:“我替你男人骂人你拉我作甚?你也是没胆子的鬼,趁他病,要他命的道理你不会没有听说过吧!” 茹凝无话可说,她承认,陈燕说了她想说的。 顾言往嘴里灌了一壶茶,嗓子才觉得舒服些,拱拱手:“感谢陈姐姐仗义执言!” 陈燕露出笑脸:“听听,看看,这他娘的才是咱们军方一脉的人,说话就是直爽,茹凝多学着点,这才是做人的道理呢!对了,弟弟,这词可有名字?” 顾言彻底无言,这陈燕顺杆子往上爬可是真快:“少年大明说!” “都说方孝孺是读书人的种子,我看啊,今后这个人该是你了,等着,你这声姐姐不白叫,回去我就让说书人去宣传,我给你说啊……” 顾言不敢听她说了,再说他就害怕了,他握着茹凝的手两人心有灵犀地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诗会并没有因为刘让的搅局而变得虎头蛇尾,相反却变得更热闹了,喝酒喝得更多了,众人从白日一直喝到天黑,眼看着要宵禁了,众人才醉醺醺地离开。 送茹凝离开,顾言竟然看到了在一旁送客的花开。 他诧异道:“这是咱家的船?” “是啊言哥,被他们包了,我现在来接手打扫卫生!要不今晚住船上?” 顾言摇了摇头:“算了,我换床容易失眠!” “还未恭喜言哥今日闯下的大名声,我虽没有读过书都听着那什么提气呢!” “你都知道了?” “吼那么大声,咋能不知道呢,大家都知道了……” “唉,文抄公真丢人啊!” 大家的留言我都一一看了,没有什么可说的,除了感恩就是感恩。 你们的评论让我热泪盈眶、 虽然只有一百二十追读订阅,无妨,此书会完完整的完本,不会随便协写个结尾,草草完事儿。 更新少,我认,4号开始补,因为志愿者的事儿还没结束,我的假期只能调休。 其余的工作时间我努力多写字,我也要生活,这个还希望大家多了解。 第四卷要完了,最后一个包袱也快出来了。 晚安。 谢谢素昧谋面的你们,一百二十人很多了,我很满足。 第四十六章 人才都在基层啊 第108章 人才都在基层啊 天气是个好天气,只不过小风有些恼人,不停歇,一阵接着一阵。 顾言坐在自己的案桌前听着窗花拍打着窗棂,哈欠一个接着一个,茶叶泡了不少,水也喝了很多,但好像没有什么用。 似乎人一上班就会这样。 今天的工作很简单,顾言想重新整理一下几百人的基层官吏的详细信息,府衙缺这个东西,有一部分也是建文元年的统计。 如今这过了好几年,官员换了几茬子了,这些落后的信息却没有及时地跟进。 顾言按照自己的经验,把需要统计的信息传达下去,仅仅只是简单地统计个人的信息。 统计的内容很简单,有年龄,籍贯,家庭住址,直系亲属姓名,以及识字学问的基础状况等,顾言怕说得不够详细,怕传达下去遗漏了,还特意地写在纸上,依次为模板传达下去。 模版写得很清楚,什么是直系亲属,什么是籍贯,什么是家庭住址。 结果很不好,气得脑瓜子疼。 就这么简单的一个事,发下去后,就过了几个时辰,自己这办公院子的破门都要被人敲烂了。 “大人,姑妈算不算直系亲属啊?” “大人,家庭住址是填写我现在租的这个,还是写我以前住的那个啊?是写一个还是两个都写上啊?” “小顾大人,我老家是在奉天,现在户籍在应天,我是写那个还是写这个啊?” 还有人问:“大人,年龄这块是写虚岁还是周岁啊?” …… 一上午,顾言收到了无数奇怪且五花八门的问题,都是耐着性子解答完之后,看到就近几个文吏递上来的信息统计也还有一大推没写的,又或者把籍贯和家庭住址写错的。 顾言铁青着脸打回去让这些人重写。 这还仅仅是三百多个人的信息统计,这要是统计整个应天府的所有人员信息,照这么个办事法没有个几年统计不完。 这要是统计整个大明的百姓信息,从漠北到岭南,从东海到昆仑山,依靠着人和马,怕不是需要几辈子。 还好秦始皇老人家有先见之明,书同文车同轨,统一度量衡,这要是任由发展,一个省有一个省的文字,这事儿简直完蛋。 杜猛见言哥头疼,憨憨说道:“言哥没有必要这么仁慈,下令,写错的砍头。” 顾言无奈道:“砍头,砍头,你就记得砍头。 到时候陛下会第一个砍了我!”说罢指了指门口:“外面的风和日丽,你去吹吹风吧!” 杜猛咧嘴笑了笑:“不就是让我滚吗,说得这么文绉绉的,害的我还得想。” 下午的时候,信息慢慢地收了上来,结果好了很多。 见顾言点头,几个负责书案整理小吏,低下头,眯着眼,用像打印机打印出来的字体开始抄录。 可怜呐,四个文吏,发须皆白,祖上三代都是干这个的,清贵又可怜,站起身走路都需要摸着往前。 五米外人畜不分,眼睛近视得厉害。 观察了一会儿,顾言发现他们书却背得极好,记忆力也极好,凡是顾言需要什么,他们都能立刻张口即来,案牍的摆放也熟记于心。 哪一本在哪里在什么位置,手一摸就能准确地拿出来。 上午无聊的时候跟这些人聊了一下,顾言惊恐地发现这四个爷爷算数极好,在顾言刻意地考察下,十万百万的数字相加他们掐指就能算,而且比打草稿一起算的顾言还要快。 快了很多。 正巧家里缺这些人,年后去句容那边更需要这样的人,虽然王禾也很厉害,但是他的任务是顾言走后负责应天府这边的生意的打点,真要来回跑分身乏术。 顾言动了爱才之心,试探道:“老先生家里还有几口人?” 一句老先生让几个人赶紧站起身,连忙停下手中的活计,拱手弯腰连称不敢。 其中一位大着胆子回道:“回顾大人的话,小的家里没什么人了,三个儿子病死了两个,剩下的一个也在今年五月为了一口吃的累死在了城墙上。 如今,家里就剩下一个我还有一个十二岁的孙子咯!” “孙子可念过书?可识字?可有先生的一半本事?” 老先生摇摇头:“哪有钱去念书,都是老汉自己教的。”说到自家孙子,老先生枯槁的脸上露出阳光般的笑容:“孙子聪明,现在能写会算,等今年过了,我这也干不动了,求大人开开恩,我再带带他,这个活也就传给他了。 死了我眼睛也能闭得紧紧的,也不怕他没有人管活活的饿死了!” 顾言听后心里颇为心酸,这个家都是这样的,这老先生还对未来充满了希望,低下头,想了想,抬起头说道:“我这家里缺几个能写会算的,老先生要是放心,明日就把孙子领我看看。 若果真有些本事,就安排在府上,这一辈子也不让他为奴也不为仆,就算府上雇了他吧。 月钱也不苛责,等他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是自己打拼还是继续在府上做事都随他,不知道老先生以为如何?” 老先生哆嗦着站起身,胡须嘴唇都在发抖,扶着桌边,哆嗦地走到顾言面前就要磕头:“顾大人请受老汉一拜!” 顾言哪能让他给自己磕头,连忙扶着:“老先生就不怕我诓你?” 老先生揉着眼睛笑道:“没用的妇人都能在顾大人手下混口吃的,街头的泼皮都念着大人的好,我欢喜还来不及,我还担心大人能骗我一个瞎眼的老头? 就算为奴为仆那也是我那孙子的运道,多少求都求不来的,侯爷注定是公侯万代,我那孙子跟着侯爷一辈子,也算有个家不是? 这是大喜事,大喜事,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顾言点点头,扶着老先生坐好:“”那行,明日一起来,我看看!”说罢,朝着另外三个羡慕的老先生说道:“三位老先生也是一样,家里又能有和你们一样能写会算的,如果也想图个安生,明日一并叫来吧!” 三个老头又哆嗦地站起身,然后准备磕头。 顾言见状赶紧道:“如果磕头了明日就不用来了,你们都是爷爷辈,这要给我磕头老天爷会劈死我的!” 开始的老先生闻言笑道:“侯爷你是星宿下凡,我们是泥腿子,不一样,不一样的……”夸人的话还没说完,他突然市侩道:“大人,小的那孙子就在门口等着,要不现在大人您先看看?” 顾言稍微一想就明白,估计这老先生的孙子就是当作他的眼睛,扶着他每日送他上下班的。 “行,叫什么名字,我差人去叫一声!” “叫鸡粪儿!” …… 宫城书房,解缙大学士看着陛下的飞白,眉头皱得很深。 朱高炽的眉头也紧锁,看着十分纠结。 见父亲在挥毫蘸墨,朱高炽忍不住道:“父皇,那鳞爪飞扬之后应该是句号,您用的是逗号……” “嗯?”朱棣轻疑了一声:“细说。” 朱高炽轻声道:“孩儿曾和顾言探讨过,顾言说,逗号的停顿时间比句号短,不能代表一句话的结尾,通常用在完整句子的中间。 句号呢,则通常用在一个简单句子的结尾。 潜龙腾渊,鳞爪飞扬说的是一个意思,理应该用上句号,表示这句说完了。” 朱棣伸笔点了一下,逗号变成了句号,然后继续写,头也不回道:“大绅,你觉得这首词真是顾言所做?” 解缙苦笑着回道:“前所未有,此诗又是从他口中出来,众人亲眼所见,那就是安侯顾言所做。” 朱棣摇了摇头:“我咋觉得不信,那小子打仗行我信,真要写出这么好的东西我咋觉得不信呢?给我写个折子都错字连篇,不是缺横就是少竖,这绝世佳文怎么是他啊? 不过应该啊?” “陛下,真要是别人,如此佳作当广为传颂才是,可安侯这首也是今日才传遍全城的。所以……”解缙加重了语气:“应该就是他,这里面的心气我也只从安侯身上看到过,再看他这些月的所作所为,臣确信是他。” 朱高炽赶紧一迎合道:“父皇我也觉得是安侯所做。” “哦?说说你的看法?” 朱高炽想了想,说道:“攻城那日,我们全军在龙潭山时,儿臣那时在军中曾听安侯吟过半阙诗,两者味道差不多。” “接着说,我也大学士也听听。” “海到无边天作岸,山登绝顶我为峰!” 嘶! 解缙倒吸一口气,这安侯好大的心气,这凌云壮志的傲气真跟脑海里的顾言一模一样,他甚至看到了顾言在抿着嘴笑。 朱棣扭过头,对着朱高炽发问道:“上阕或下阕呢?” 朱高炽摇摇头:“问了,他说这不是诗,是对联!” 朱棣没说话,看着自己的飞白,拿出小狼毫,在一侧写道:顾言作于洪武三十五年十二月十三日。 搁下笔,他走到宫女端着的净手盆旁洗了洗手:“金川门那道城墙年底可完期?” 解缙拱手回道:“回陛下,今日臣特意去看了,据杨公公说,二十五日前可全部完成。” 朱棣点了点头:“嗯,速度还挺快,这事儿办得好,传口谕吧,让杨小乐回宫,任采办司一职。” 解缙试探道:“陛下?那金川门那块由工部接手?” 朱棣摇了摇头:“由阮安接手吧!对了,府衙的账目必须按照顾言说的抹平,放出声,就说我可既往不咎。” 解缙叹了口气,到现在为止,陛下还是不怎么信任原先旧臣,宁愿让太监去管,也不愿…… “是,陛下!” 第四十七章 嚣张的锦衣卫 第109章 嚣张的锦衣卫 金陵城最近的白绢生意火爆。 由原先的一丈半贯钱,短短数日硬生生地涨到了一倍,而且还供不应求。 豪门大户,勋贵官宦,富商争先恐后地购买白绢,找书法大家写《少年大明说》行书,裱起来挂在自家书房,不但主书房挂一个,家里子嗣的书房更是重点的重点。 国子监的讲师沈度,最近火得发紫,开始的时候给学生写,写着写着写火了,不少勋贵开始上门拜见,到最后人都见不着了,一问才知道,因为写得一手好字,被陛下知道了,招进了宫中,考究了一番,官封侍讲学士。 一时间他写得《少年大明说》成了大家眼里的稀罕物,市面上一尺见方的宣纸,只要上面有他写的字,一转手也能值四五金,如果你有他写得《少年大明说》。 那么恭喜你,你只要愿意出手,你瞬间可成为金陵富户,价值千金不止。 不少父亲看完《少年大明说》后眼眶发红。 难得啊! 终于见了一次在自家儿子书房挂激励他求学话,儿子不讨厌不抗拒了。 白绢是豪门大户喜欢的,因为写飞白好看,但是价格却是很贵,这样就把许多小门小户给拒之门外了。 于是乎大家退而求次,找人去做大宣纸,然后在写字写得好的人在其上写行书。 于是,又有人把眼光瞄到了才二十二岁,沈度的弟弟沈桀身上,想着哥哥写字都那么好,那做亲弟弟的沈桀一定不差。 果不其然,大家得到宝了,沈桀的字也是极好,于是乎,前来沈家求字的人都快把门槛踏平了。 短短数日,金陵的宣纸价格也在飙升,有火气大的学子喊上好友,怒气冲冲找到作坊老板,大声质问为何涨价且如此离谱,还要不要脸了? 看见气势汹汹的学子,老板却痛哭流涕委屈道:“不是我们要涨价啊,是做工的伙计这几日都被累瘫了,给多少钱都不干了,不然连轴转人受不了,怕累死!” 学子们哪里肯信商人的话,直接一直告状把这事儿告到府衙,恳请顾大人把这些奸商抓起来砍了以儆效尤。 作坊老板也硬气,也找人写了状子,状告自己的那些同行,一口咬定是同行偷懒才导致自己吃官司,要罚就一起罚。 其他作坊老板打死也没有想到,人在家中休息锅就从天上来了,因为自己做不出来宣纸也会吃官司。 而且告自己的人还是同行。 顾言看到这些状子的时候笑得肚子疼,没有想到这些能这么玩,自己干不动了就是同行不努力,学子告我,我就告同行。 果然是智慧在民间啊。 这些状子不受理,这样的事情其实不用处理,风头过了就是了。 可有些事儿却还是要做的,比如那些一心求字的学子,二沈的字求不到,他们就来府衙门口等顾言,顾言的字配顾言的诗。 真要求到了,那就是天公作美,挂在家里偷偷地看,偷偷的乐,作为传家宝。 顾言恨死了茹铨。 府衙是重地,平日谁敢来这里逗留,巴不得离得远远的。 可自从茹铨打着茹凝的名号来让顾言写了《少年大明说》之后,这个大嘴巴得逞后,不但向着同窗卖弄,宴席的时候还会携带在身时不时拿出来展示,这下刺激得那些官二代眼睛发绿。 二沈的字难得,那哪能有安侯顾言亲自写得好更难得啊? 一群攀比心过深的二代,在陈懋的带领下白日就蹲在府衙门口,派奴仆把前门后门盯着,他们在马车里呼呼大睡,只要奴仆招呼一声顾言出来了,他们跳下马车就朝着府衙门口冲,一边冲一边叫。 安侯,安侯,我爹是某某…… 安侯,安侯,袍泽兄弟啊,我父亲和你袍泽兄弟啊…… 安侯,安侯,学生仰慕您啊,先生啊,你赏个脸吧…… 谁说古人不疯狂,遇到这样你说咋搞,所以现在顾言所得就是等下班,等宵禁,然后再回家,不然路都走不了。 天黑了很久,更夫都开始敲梆子了,顾言才敢走出大门,望着空落落的街道,和偶尔传来的狗吠声,这些年都过去了,可这种热闹和寂静的冲突感还是让顾言有些不习惯。 推了推打盹的杜猛,两人牵着马走在回家的路上。 走到中正街,顾言和杜猛两人被一排穿着秀服的人拦住了,几个人拿着灯笼,腰挎长刀,胸前秀服上绣着飞鱼。 好威风! 顾言笑着看着几个人,心里感叹道:这锦衣卫的势力越来越大了,现在都能穿着飞鱼服在街面行走了。 虽然现在是夜里,但顾言相信过不了多久,他们会堂而皇之白日出现在街道上,出现在世人面前。 向所有人宣告他们的死灰复燃,传播被监视,高发,杀头的恐惧。 看见骑着马的顾言,几个锦衣卫嚣张拔刀,站成一排挡住顾言的回家路。 “小人锦衣卫百户何子银请顾安侯随我去北镇抚司一趟。” 顾言瞄了一眼,似乎看到一个熟人,摘下把腰牌给了一旁面露担忧之色的杜猛,拍了拍他的肩膀,伸过脑袋小声笑道:“无妨,从我到建城那一日我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你去找人,记得,先去栖迟园找我老师,再去尚书府,最后去纪府。 如果有人阻拦你。”顾言抹了抹脖子:“打马去军营,回头杀无赦。” 杜猛点点头,可他心里还是有些担忧,怕倒是不怕,主要是锦衣卫的恶名太臭了。 “小人锦衣卫百户何子银请顾安侯随我去北镇抚司一趟。” 顾言扣了扣耳朵,嚣张至极:“听见了,走一趟就走一趟,手令呢?” “皇权特许,闻风奏事,有几件事情想请安侯去北镇抚司走一趟,问清楚后就无事了,安侯请勿担心。” “锦衣卫下辖北镇抚司主管诏狱,看来你们这次吃定我了!” “小人锦衣卫百户何子银请顾安侯随我去北镇抚司一躺。” 顾言咧嘴笑了笑:“好!” 马蹄声在空旷的街道哒哒哒响个不停,几个锦衣卫把安侯围在中间,八个人,骑着马,朝着北镇抚司走去。 进了北镇抚司,顾言还在好奇的打量,毕竟头一次来,脚步才慢了点,就被身后的一个锦衣卫不耐烦的推了一把:“这是北镇抚司,不是花园,快走。” 顾言握了握拳头,回头瞅了一眼推自己的这人,一边下楼梯一边笑道:“兄弟贵姓?” 那锦衣卫被顾言杀意满满的眼神镇住,错过眼神:“快走,我们大人还等着你,问这做甚?” 下了约百级楼梯,顾言随着几人走到地底,入眼处灯火通明,刑具齐全,炭火旺盛,火苗摇曳,给人一种别样的感觉,正对面,一个人坐在椅子上背对所有人。 哗啦。 最后一个入门的铁门落了锁。 “大人,顾言带到!” “哦,圣人说有朋自远方不亦乐乎,能在年底把文武双全的安侯顾言请来,真是让我感觉到兴奋啊,真是让这宽阔的刑室蓬荜生辉啊!” 一个顾言不认识的人,转过身,穿着锦衣卫镇抚使从四品的官服,摸着光头,摇头晃脑,嬉笑着坐到顾言面前的桌子上,模样可谓是嚣张跋扈至极。 这样的人当锦衣卫,真是白瞎了这身好看的飞鱼服。 顾言歪了打量了一番,拉着一把板凳坐了下去:“你他娘的是哪里来的狗杂种,在我面前耀武扬威的?” 光头脸色一寒:“你说什么?” 话音落下,好似某种信号,几个锦衣卫怒喝着冲了过来:“小子,无礼。” “杂碎,陆镇抚使当面还不跪下求饶?” 顾言腾的一下站起身,抓起板凳横扫,砰砰一阵响之后就是哀嚎。 “他娘的,抓我,搞我,还敢赤手空拳的对我,妈的,纪纲都不敢跟我打,你们几个算个卵子。” 狼入羊群说的就是顾言,一拳一个,一脚一个,见有人拔刀,顾言二话不说就抽出大帝赠给自己的佩剑,剑光缭绕,紧随其后又是一阵惨嚎,顾言拎着一个残肢直接甩到陆镇抚使脸上。 陆镇抚使一个不注意,被砸了一个踉跄,溅了一身血。 “一个从四品给我摆谱?”顾言挑起板凳,一拳轰了过去。 原本以为陆镇抚使应该有些本事,结果更是不堪,板凳没躲开,人也一拳被打在鼻梁上。 哎呦一声倒在地上,顾言把剑插在他腮帮子上,笑道:“来来,看看这剑上的鱼文写的是什么字?看看上面写着什么? 他娘的跟我装?没有陛下手令你抓一个有铁卷的世袭侯? 装啊,你他娘的在给我装啊?” 每说一句,顾言的剑就往下刺一下,话说完,陆镇抚使的腮帮子也被刺穿,顾言恼怒这些人无礼,干脆一用劲,直接把陆镇抚使的腮帮刺穿,把他钉在地上。 拍拍手,顾言坐到桌子上,朝着一旁的那个人笑了笑:“晚上好啊,十三叔!” 杜猛很庆幸身后没有锦衣卫跟着,不然他铁定要先回头杀人再去报信。 打马来到栖迟园,虽然不知道安侯为什么要嘱咐把这个事要第一个告诉唐举人,但是他深信安侯这么安排的道理,他很快就见到了唐举人,一五一十的把刚才一事直接告诉了唐举人。 唐举人寒着脸穿上衣服,打着灯笼上了马车。 杜猛又骑马快速到尚书府,片刻后尚书府亮起了无数的灯光,茹瑺随便披了身衣裳骑着马就往宫门冲去。 茹凝打开窗,好奇道:“荷叶,府里面发生了何事?” “奴婢不知。” 茹凝觉得心里不畅快,总觉得不踏实,心也空荡荡的,皱起眉头严厉道:“快来给我穿衣,去前院看看!” 杜猛马不停蹄的来到纪府,纪纲才睡下,一听是杜孟求见,赶紧让人迎了进来,片刻后纪府鸡飞狗跳。 只听纪纲的怒吼好似在哀嚎:“陆大嘴我入你祖宗十八代啊!” 谢谢改名好难啊书友的打赏。 明天站岗最后一天,终于要休息了。 明天本卷争取写完,开启永乐的时代。 第四十八章 各自的手段 第110章 各自的手段 金陵突然刮起了风,呼啸着打着旋儿,发出呜咽声,捶打着钟鼓楼上那扰人的铜铃。 顾言蹲在陆镇抚身前,拍了拍他那满脸的横肉:“摆谱?他娘的给我摆谱? 就这点本事就他娘的给我摆谱?还他娘的剃个光头?你他娘的这种不孝之徒以为穿上了飞鱼服就是天王老子啦? 连我你他娘的都敢派人搞我,真是猪鼻子上插大葱,你他娘给我装尼玛呢? 信不信,小爷今儿都把你们全部弄死在这里,就跟弄死一只臭虫一样,信不信? 你狗日的长得五大三粗,看着也不像是个三岁小孩了,怎么就这么没有眼色呢?被人当枪使了你还兴高采烈地管人叫爹叫娘,刚巧这里有老虎凳,要不小爷就陪你玩玩?” 顾言说罢,抓着陆镇抚的领子给搁在椅子上,然后找了一圈绳子给他上半身给绑到柱子上:“现在,咱们加一块儿砖……” “安侯,我可是四品朝廷命官,你怎敢用私刑?” 顾言头也不抬地又加了一块砖:“老子还是朝廷勋贵呢,你都敢半路找人截我?然后带着我来到这个鬼地方,这不是私刑?” “我是锦衣卫,陛下的鹰犬!” “我还是陛下亲口承认的学生呢,你鹰犬算个屁啊!” “诶诶诶……” 在顾言加到第四块砖的时候浑身崩得笔直,陆镇抚使发出痛呼,脸色也变得扭曲了。 “安侯,安侯,你是被人点了,也是被上官安排,才派人请您来问话的啊的!” 顾言看了一眼一旁的十三叔,转过头对着陆镇抚笑了笑:“顾龄是吧,他的话你也敢信?老子真要被人点了,你觉得纪纲怎么不亲自来? 看来你这个杂碎还是没有说实话?来来,抬一抬脚,我再塞一块……” 尚书府,茹凝披着大氅从后门钻了出来。 荷叶跟在身后,缩着脖子颤颤惊惊道:“小姐,此时已经宵禁,要是被巡司的人抓到了……” 茹凝回头看了荷叶一眼,荷叶被小姐的眼神吓着了,缩了缩脑袋。 “你要怕就回去!” 荷叶倔强地摇了摇头:“小姐都不怕,我也不怕!” 茹凝没有吭声,荷叶想了想快走几步追了上去:“小姐,要不咱们再等等,等老爷的消息,安侯是天子门生,锦衣卫在凶也不能不给安侯几分面子……” 茹凝摇了摇头:“家里的事儿你知道得少,你要知道北镇抚司是个什么地方你就会明白,一切的小心都无错,齐泰一家老小就是死在那个地方,父亲曾经跟我说过,那里就是鬼门关。” “那小姐,咱们要去那里么?” 茹凝没吭声,步子却迈得更快了。 两人,就像是黑夜里面的两只小老鼠,贴着墙根,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远处走去。 陈府的陈燕刚吃了一顿夜宵,吃饱喝足之后正准备去美美地睡一觉,管家突然敲了敲门,隔着门,小声道:“大小姐,尚书府的茹凝姑娘来找您了!” 陈燕皱起了眉头,她一边穿衣一边吩咐道:“快请进来,她身子骨弱,别冻坏了!” “小姐,老仆说了,可茹凝姑娘死活不愿意进门!” “唉!我去看看!这真是夜猫子进宅准没好事……” 陈燕看到茹凝,不由地皱起了眉头:“说罢,遇到什么事儿了?” “安侯被锦衣卫抓了,已经确定人在北镇抚司,今夜如果无果,明日我要准备救人!” “这么说你是来找我要人手的对吧!” 茹凝点点头:“是!” 陈燕摇了摇头:“这是咱们最后的一支自保的力量,是为了日后如有万一保护家族苗裔的力量,我不能给你!” 茹凝伸出手,认真道:“我只要属于我娘留给我的那一支,你们的我不要。” 陈燕笑了笑:“齐泰、黄子澄、方孝孺、练子宁、陈迪,他们已经消耗这些人的全部,你觉得留给你的还能有几个? 而且……”陈燕看了一眼茹凝:“而且你现在已经不属于我们了,你已经世人皆知的顾茹氏了,他们不会给你卖命了,茹家的恩德不属于你了!” “那你把绳愆纠缪图章给我,剩下的不用你操心。” 陈燕咧咧嘴:“你该去找你的父亲。” “陈燕,你到底要怎么样才答应!” “这些年最讨厌你自以为是的骄傲,也最讨厌你让人忌妒的运气。 你可知,从建文元年开始,咱们旧臣就自为一体,出钱的出钱,出力的出力,耗费了无数的精力才有这么一批人,就是为了我们这些人不像凉国公的那样兔死狗烹,身死族灭。 所以,这些权利才掌握在我们各家族的嫡女手里,以此来逃脱朝廷的监视,就是以防万一。” 说着似笑非笑地看了茹凝一眼:“你一个外人,我如何答应你呢?我不但要对陈家负责,还有对这仅存的几家负责。 也包括你们茹家。” 茹凝惨惨地笑了笑,平静道:“你们都说我是一个好运的家伙,殊不知我的好运从不是上天恩赐的,而是我自己争取的。 如今终于遇到一个不嫌弃我是妾生的,又满眼都是我的,这运气到了我手里我无论如何都要抓住。 这次真的是老天爷给我的,我拼了命也要抓得紧紧的。 陈燕,绳愆纠缪图章给我,不然你们所有人都别想好过,就如安侯在府衙对黄大人说的那样,我死后管他洪水滔天! ” 陈燕拍了拍肚子,颇为无奈道:“算了怕了你,回去睡觉吧。” “给我!” “是故意听不懂人话还是装着听不懂,让你回去睡觉,你就回去睡觉,你这么倔干嘛!哎呀,算了,还是我送你吧,不然碰到了巡司对你不好,陈懋,陈懋……” 陈燕的大喊在陈府响起:“备马车,备马车……” 深宫内。 唐举人看着朱棣叹了口气:“陛下既然不是你点头应许的,那这事儿……” 朱棣打了个哈欠:“其实很简单,应天府的账目少了四百万贯,顾言要求平账,自然有人坐不住,来而不往非礼也,他们忍不住了,自然要出手了,也不知道得手了没有?” “陛下就不担心?” “没有什么好担心的,顾言的脾气你我都清楚,要我看啊,他小子说不定已经反击了,只不过啊,我还是想不明白这群人到底是怎么想的? 暴露一批人,死一批人,就为了恶心一下顾言?” 唐举人叹了口气:“他们在对顾言的德行下手!” “哦?”朱棣坐起了身子:“讲讲?” 唐举人垂下脑袋,说道:“今年四月,顾言写信与我托我照顾他的母亲顾晨氏。 我按照要求,把顾晨氏接到栖迟园照顾并护卫其安全。 那时候我并不知道顾言是顾晨氏的养子,或者说我忽略这个东西。我仅知道这孩子对整个顾家有着莫大的仇怨和化不开的愤恨。 我怜惜这个孩子的聪明,可这孩子却执拗得要自成一家,要以其母顾晨氏为顾家的老祖宗,所以我就想着从她娘开始。 陛下也知道,我朝自开国以来,以孝治天下,我不想这孩子日后他在为官一途因为孝道而举步维艰,于是我做了一个让我后悔的决定。 那一个月里,我不断地劝说顾晨氏,给她讲清楚其中的利弊,顾晨氏被我说动了。在顾言班师之后,我也跟这孩子有过长聊,他尊敬我,答应我,他选择了隐忍和原谅。 虽然私下他和顾家还是不相往来,煤场宁愿找街头光棍也不愿去找家里人。 但是,和家族重修于好这件事表面上还是算圆满的,以德报怨,在德行一道上也算圆满。 可我千算万算没有算到顾言是养子,他对顾家长辈没有一丝的血缘和好感。 我也忽略了顾家对这孩子和顾晨氏造成的伤害,我自以为我在帮助他,如今看来,我着实是在害他。 我敢打包票,这次锦衣卫来的人绝对有顾家子弟,这个人绝对被人收买了,这个人绝对想依靠着锦衣卫来扳倒顾言。 人性的恶就是见不得身边的人比他好,更见不得曾经比他差的人过的比他好。 这些人就是利用了顾家人的这个点,他们收买锦衣卫,收买顾家人,然后出手,其目的就是让顾言在德行一面彻底地亏欠,就算这孩子有天纵之才,陛下用的时候也要三思,也要考虑悠悠之口。 因为这是在治理天下,陛下您的一言一行皆典范。 然后他们目的就达到了!” 朱棣笑了笑,有些狰狞的摇了摇头:“说到底,这些人还是在指责我得位不正,说到底杀得人还是太少了,说到底,我还是太仁慈了,他们以为用这些都能给我套得上枷锁?就能让我举步维艰? 就能让我非用他们不可?” 唐举人痛苦地摇了摇头:“陛下三思!” “朱允炆那里你可有消息?” 唐举人摇了摇头。 朱棣站起身:“山不来我,我就去山,过了这一年,我掘地三尺也要找出来,我要让他好好活着,我要他当面看清楚这世间,谁才是万乘之君!” 马上 第四十九章 我们都一样,又不一样 第111章 我们都一样,又不一样 顾言掰断了这位于底层刑事房所有人的胳膊。 整个过程,他眼睛都没有眨一下,就像一个枯燥的钓鱼人,无意识地嚼着嘴里的草根,一切都是那么淡然和随意。 做完这一切后,他才去打开了从内门锁上的门,外面的人有些着急了。 尚书茹瑺来了。 纪纲也来了。 宫里的郑和也来了。 最后进来的不是杜猛,竟然是全身披甲的陈懋还有她的胖姐姐陈燕,以及…… 以及茹凝! 顾言看着杜猛笑了笑,用脚挑起一把专门用来行刑的长嘴剪刀,抛给杜猛道:“这里所有人,这里所有的锦衣卫,把他们的手筋脚筋都给我挑了!” 杜猛狞笑着点了点头。 从陆镇府腮帮子上拔出长剑,顾言认真把他脑袋撑了起来:“好好看着,那个人像不像指挥使纪纲纪大人”说罢,对着曹文清吩咐道:“去把顾家的大爷顾春请来,有些事儿需要掰扯清楚。” 说罢,顾言长叹一声:“当年不肯嫁春风,无端却被西风误。不知道纪大人身边这位锦衣卫指挥使是谁?” “在下锦衣卫副指挥使陈北辰见过安侯,见过顾通判。” 顾言歪着脑袋看着他:“哦?有些印象...... 刚才我已经问清楚了,陆镇府并不是纪大人这边的锦衣卫,他好像是说接到了你的命令来抓我的,是吗?” 陈北辰咽了咽口水,说实话,安侯如今这个状态让他觉得很恐惧,这个感觉就像自己幼时犯了错,父亲没有暴怒却细声细气地问自己干了什么? 他记得很清楚,那一日父亲说话很温柔,可动手却很猛,屁股却被打烂。 顾言现在给他的感觉,就和当初自己心底记忆深刻的那个感觉一模一样。 可身为副指挥使,他有自己的傲气,他看着顾言说道:“我收到有人举报你贪污文武百官的孝心款,安侯想必明白,身为锦衣卫,我们做的就是这些事儿,既然如此,我当然要问问,而且,这个人我想你应该认识。” 他指了指远处完好无缺的顾龄:“你的亲族叔,大义灭亲,亲自向我举报了你。” 顾言搓了搓手直走到陈北辰面前,眼眶微微泛红,突然抬手就是一耳光,力气之大,抽掉了陈北辰最少三颗牙,怒喝道: “去你妈的,老子是被顾晨氏捡回来养大的,我他娘哪里来的亲族叔?还有你的眼睛也是真瞎,算账的都是宫里的公公亲自来的,就算贪污那也是刑部来查我,轮得上你他妈来管闲事儿?” 纪纲大惊,壮着胆子拼命地朝着郑和打眼色,郑和轻轻叹了口气:“安侯,陛下说,如果你气也消了差不多了,别算了吧。” 茹瑺也点了点头,紧随其后:“顾言听陛下的,回吧,时间也不早了,回去好好休息,剩下的事儿明儿再说。” 顾言看着不服气的陈北辰邪魅地笑了笑:“打个赌,你猜我敢不敢挑了你的脚筋?” 陈北辰笑了笑,悠悠回道:“我猜你不敢。” 顾言转过身。 “啐!”一口唾沫吐到陈北辰一脸:“哈哈哈,恭喜你猜对了。”说罢转身就走,就在众人松了口气以为这事儿过去的时候。 陈北辰突然道:“安侯,你真让我失望啊!” 话音还没落下,顾言突然拔剑转身,陈北辰的一只胳膊飞得又高又远。 “我杀了你,你全家可活。很可惜,我这时候心情不好,留你一命,一家人一起上路有个伴儿!” “安侯,杀我啊,杀我啊,杀杀杀……求求你了…我说,我什么都说,我是受了陈……”话没说完,脑袋就掉了,滚了好远,还在一张一合,可惜没有一点声音。 纪纲绣春刀归鞘,对着身边的一人吩咐道,吩咐道:“传令,陈北辰全家下狱,抄家灭族。” 街道上依旧冷清寂静。 顾家剩余的十三名家将全身披挂,以战时队形,就站在被北镇抚司正大门口,顾言朝着这群可爱的人拱拱手,几人笑着打着哈欠,伸出手,被巡司绑成了串儿,压往了刑部大牢。 强冲城门,殴打巡司,这顿板子跑不了。 大明律规定:违反夜禁者,须打三十、五十板,如果抵抗巡逻队打架,打一百板。 只要没杀人,这些板子可以花钱买人代打,一百板子也罢,一千板子也罢,只要你有钱,那板子可以轻得像是在按摩一样。 也可以重的像一座山砸了下来。 马车里,茹凝把一块牌子还给了陈燕。 陈燕得意地在茹凝眼前晃了晃:“欠我一个人情哦!” “你要什么?” “让顾言给我写一篇字,就《少年大明说》如何,不算欺负你吧!” 茹凝点了点头:“但今日之事你不能说!” 陈燕大大咧咧地撅着屁股放了一个屁:“一点家族生存的小手段而已,顾言真要想打听,以他通判的职位,他能比所有人清楚,没有什么不能说,再说,以后你家也会有。” 茹凝掀开帘子,月光进了马车。 她望着走在最前的那个背影,越看越觉得他很孤独,她此刻多想下车,走到他身边,牵着他的手,陪他一起走。 可马车还是转了个弯,一个朝着城里,一个朝着城外,她把手伸出窗户外,挥了挥手。 顾言心有灵犀地回头,笑了笑,挥挥手。 顾龄跟在顾言身后,原本耀眼的飞鱼服也失去了亮眼的光泽。 “安侯,一家人,咱们是一家人,饶了我,饶了我,下次真的不会了,我保证下次真的不会了……” 顾言没有听顾龄的碎碎念,耐心的回道:“现在是一家人了?” “是是是,咱们一直都是,一直都是,我错了,我错了,回去我就分家,我改名换姓都可以,让我干什么都可以,真的,我保证。” 顾言没有听,他的耳朵学会了自动屏蔽了这一切。 在后湖,遇到了朝着这边赶来的曹文清和顾春大爷,顾言仅仅点了点头,什么都没有说,继续朝着家走去。 顾家大爷看到顾龄身上的飞鱼服,再看到顾龄那吓破胆子的模样,他本能觉得有大事儿发生了。 顾家祖祠里,灯火通明。 顾言拿着族谱,当着所有人的面撕掉了,写有顾怀,顾晨氏,还有顾言的那一页,搁到蜡烛下,看着它燃烧殆尽。 “自此以后,咱们就不是一家人了,这个家人心太脏了,我呆着不习惯。 明日之后我就会去衙门备案,后湖顾家是两个姓,是两家人,这也算圆了大家的心意,我也算回到了起点,圆了我的心意。” 顾春哆嗦着身子,乞求道:“顾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能给大家说一说吗?还是我们那里做错了,也好让我们知道,我们改一下好嘛?” 顾言看着顾家大爷,问道:“大爷,说实话,顾龄入锦衣卫此事你可知?” 顾春点了点头:“大爷知道,就在你和茹姑娘订亲的那日。” “那我再问大爷,顾龄要害我你可知?” 顾春闻言使劲地摇了摇头:“不知,不知,顾言,这个事儿大爷真不知,我要知道了怎么能让他做这种混账事。” 顾言扭过头,看着三房的三爷问道:“顾三爷,你不会不知?” 顾三爷低下头,嗫嚅了片刻:“我知!” 顾言看着还有些不明所以的娘亲,说道:“如此,族人也在,那我就好好的把事情经过给诸位讲一讲,至于你们信也好,不信也罢,我都无所谓了,以后是两家人,人有一张嘴,你们要怎么说就怎么说,我也不会过问。 十三叔顾龄加入了锦衣卫,试百户的职位,顾家也算祖宗显灵,终于有人做到了先辈立下的遗愿,成功地跻身官宦世家。 如果就是此事,我也会笑着恭喜。 可事情就奇怪在,才上任不久的顾龄想在年底之前做一件大案好往前走一走,于是就把目光瞄准了我,向上举报我贪污,言之凿凿,大义灭亲,于是今天从衙门出来我就被请到了锦衣卫的北镇抚司。 里面刑具齐全,看样子打算对我动刑,准备屈打成招。 可你们也知道,也看见,建城墙钱财用度都是宫里的杨公公在管,钱财不经过手,此事自然是不成立,我自然也完好地站在了这里。” 顾言叹了口气:“其实事已至此我一点不怨你们,可我就恨啊,恨你们想往上走竟然是踩着家里的骨头往上走。 都说虎毒不食子,可你们想把我当作你们的踏脚石,说实话我很不理解,真的无法明白你们的心会狠到这个地步。 在十月底我回来那一刻,我曾不止一次地想该怎么报仇。 可我的老师唐举人却告诉我,人德行不能亏,劝我大人大量过去的就过去了,他老人家没错,他是怕我不认你们,做官以后德行会阻碍我的前途,因为这是孝道。 我娘呢也是软性子,过去的也就过去了,所以这个族谱我进了,我也认了这个家。 可是啊!” 顾言长长吸了一口气:“可是啊,你们是怎么对我的?你们伤害了我们娘俩,认祖之后你们还期望着你们是长辈,我来舔着你们? 把一切好的给你,把我用命拼来的荣耀也归与你们一起用?没有就心生愤懑,然后害人也就理直气壮,理所当然了? 这天底下哪有这么好的事儿啊? 顾言失望道:“我算是发现了,你们是一家人,加了我就不是一家人,你们扪心自问,你们让我认祖无非就是看中了我是个侯爷,如果真有这心,真有那悔意,烧我家房子的时候咋不说咱们是一家人呢? 那时候我们娘俩都穷得揭不开锅了咋不是一家人了? 咋不说,那谁,来,入族谱? 咋不说,四房媳妇别跪着了,你起来,外面雪大,来把顾言的名字写上? 咋不说,顾言,这是你家的林地稻田,来,今年你来管吧? 咋不说,顾言,你爹不在,来,咱们一起吃点?” 听着顾言一连串连珠炮似的发问,顾晨氏泪如雨下,侯在门外的荷叶腊梅也泣不成声。 顾言笑了笑:“以德报怨我们娘俩做到了,你们却不知道自己哪里错了! 我以为我们都一样,都有一颗知冷暖的心,我以为我们都一样,可到头来我发现我错了,我们真的不一样。 你们喜欢别人的心是温暖的,是向着你们的,可你们的心却是暖不热的石头。 自此,我顾言在此立誓,此生我顾言和娘亲,和你们再无任何瓜葛,我顾家老祖宗顾怀,我顾家老祖母顾晨氏!” 兄弟们,免费的推荐点一点哦。 本卷写完了,也终于写完了,其实是真的难。 这一卷和第一卷呼应,其实都槽点,埋的太深,伏笔太长,不爽,所以不够亮眼。 哎呦,多多理解啦,感谢有你们,真的,不然的话这些话都无从去说。 感谢齐丨兰陵兄弟的打赏。 第一章 越来越像个家 第112章 越来越像个家 后湖侯府和顾家分家的风波就像是在应天府这座由人组成的大湖泊里扔进了一颗石子,虽有波澜生,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日子该怎么过依旧是怎么过,顾言照常地上班点卯,下班回家,一切都像是没有发生过的一样。 今天是难得的休沐,也是难得的好天气,高大的院墙堵住了呼呼的江风,顾言坐在摇摇椅上,抱着瓷匠烧制的暖手壶和母亲闲聊。 顾晨氏这两日也把这件事儿想开了,看开了。 一想到他们竟然想让自己的儿子死,想毁灭这个儿子拿命拼来的侯府,她都从心底感觉到了寒意,好几次她都从梦中惊醒过来。 这一次,她和儿子看法一致,彻彻底底地断开,各过各的。 院子里面的鸡多了好些个,都是母亲买的,开始那十多个小鸡没有鸡妈妈的照顾三三两两地死去了大半,只有那些体质好的活了过来。 母亲怕他们孤独,所以又买了一些鸡,到现在就是一群鸡,一群随时会飞的鸡。母亲怕这鸡飞上屋顶拉屎,就用剪刀减掉了它们鸡膀子两侧的长毛。 如今,它们终于不能随时随地的想飞起来就飞起来了。 顾晨氏在做针线活,时不时抬头看着躺椅上一边摇一边看书的顾言。 她迎着阳光满脸幸福。 “言儿啊,再有十多天就过年了你看你还想再吃些啥?” 顾言合上书:“吃啥都可以,您也别和四朵花亲自下厨了,如今府里的人多了,也该找个厨子了,我昨日就跟花开说了一声,估摸着今儿他就会给寻一个靠谱的。” “我知道你是儿子心疼娘,可你的口味他们怎么知道,有些东西还是娘亲自做的好。” 顾言从褥子里伸出手,感受着凉意,笑道:“想吃那只大公鸡。” 顾晨氏故意板着脸啐了一口:“你这哪里是想吃鸡肉啊,你这是嫌它打鸣扰你清梦吧!” 顾言咧嘴笑了笑。 见顾言准备睡觉,顾晨氏把椅子挪了挪,离顾言更近一些。 “儿啊,你跟娘说实话,跟尚书府的婚事是不是有些武断了?” 顾言坐起身,看着母亲好奇道:“你不说我险些忘了,前日皇后娘娘跟您说啥了?” 顾晨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皇后娘娘没说啥,拉着聊了些家常,说了些礼仪啊子孙啊的问题。” 说着看了一眼顾言才说道:“回来的路上,有些府的老夫人特意拉着我聊了,话里话外就是说你这婚事有些武断了。 她们说娶妻就是取关系,咱们家是新贵,你又是陛下的学生,要找啊得找个对你,对咱们家有助力的,她们说所谓门当户对就是这个理儿! 真要找喜欢的,真要找好看的,那就再找一个当妾就行。” “是不是还是身份的问题?” 顾晨氏点了点头,见儿子在那发呆,赶紧道:“你别往心里去,娘就是问问。” 顾言笑了笑,拉起母亲的手,说道:“咱们娘俩说些话没有必要这么客气。你把我养大的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脾气,这些话我一点都不在意。 咱们这个家已经很大了,我已经很满足了,这辈子就算在往上拼无非是些钱财上,名头上有些奔头,官位上最近十多年是别想了,陛下也跟我说他的意思,官职不会再多大变动了。 如果不领军,最少十年我才能拿到军伍上指挥使的俸禄。 所以,至于婚事啊,门当户对固然重要。” 顾言笑了笑,看着远处:“可我还是喜欢找一个我喜欢的人,茹姑娘已经很好了,有情有义,儿子很满足了,这辈子就够了。 至于那些什么门当户不对啊,什么茹姑娘除了好看什么都没有啊,这些儿子也有所闻。 大皇子朱高炽还特意请我吃酒问了我的意思,依我看这些已经不重要了。 照他们的意思咱们家得娶贵女,两个家联姻,让彼此实力更雄厚,说话也更有权力。可娘啊,你想想,陛下会喜欢这样的两个家么?” 说罢顾言突然笑了笑,悠悠道:“深陷其中必定苦难加身,被安排的人永远不会让安排的人百分之一百满意”,哪怕你已经做到足够的好,决定权永远在安排者手里,既然如此,为何我不选择活得更自由一些? 顾晨氏笑着点了点头,拿起针线,低下头继续忙活:“你喜欢就好,娘也喜欢。”说罢,把鞋底举起来看了看:“不知道枫叶量得准不准,可别把鞋子做小了穿不上。” 顾言见娘沉浸在自己幸福的事情里开始忙活,他朝着不远处候着的枫叶挥了挥手。 “姑爷!” “去把鸭粪那几个小子叫过来,我今日看看脾性如何?” “姑爷那个琴女不看么,已经住府上好几日了?” “琴女?”顾言皱起了眉头,不解道:“我什么时候说要家里要琴女啊?是不是那一次喝多了胡说的话你们当真了?” 枫叶捂嘴笑了笑:“秦淮河那边啊楼船送来的,她说侯爷你摸了人家的脸,这一辈就是你的人了。” 顾言想起来是谁了:“啥?我就摸了一下人家的脸,这就赖上我了?” “那可不是,那一日半夜你上去了人家花船,走时候别有深意的摸了人家姑娘的两,把人家楼船掌柜吓得要死,也不知道你这是何意,干脆就把那姑娘给送了来,老祖宗心疼那女子,就要了。” 顾言摆摆手:“不看不看,你一回儿去问问她的意思,如果愿意走咱们就给些盘缠,如果愿意在府里就正常安排些活计,无非就多一张嘴吃饭罢了,咱们还养得起。” 枫叶点点头,去安排了。 很快,几个瘦黑小子就来到顾言面前,高矮不一,低着头,不敢说话。 看着他们,顾言仿佛看到了先前的自己,一样的唯唯诺诺,一样地对未来充满了憧憬和对陌生环境的恐惧。 “抬起头!” 几个孩子听话的抬起头,虽然小脸已经被收拾了,但是顾言还是看到了他们那被寒风吹出的皲裂的脸庞。 顾言指了指身边的点心盘,笑道:“来,一人拿一个,先吃点东西。” 孩子不敢动。 顾言看了看,又说道:“谁不拿谁就可以回家了。” 几个孩子看了顾言一眼,然后又相互看了一眼,然后如小麻雀一样快速的拿了一块糕点,然后又回到原地站好,见安侯不说话,他们才想起来是要吃掉糕点,于是又小心翼翼的看了顾言一眼,快速的把糕点塞到了嘴里。 顾言见所有孩子都吃了,这才笑道:“你们都是家里推荐出来的,算数一道也应该是挺好的,咱们之间不用那些俗礼。 今后在这个家呢,我们一起努力,也别说自己笨,也别唯唯诺诺地放不开,但有点你们要记住,咱们家不要傻子,是聪明还是愚笨都是自己决定的,这就算我给你们的家规吧! 对了我叫顾言你们几个叫什么呢?” “回侯爷,我叫鸭粪。” 下一个也有模有样:“回侯爷我叫鸡子。” “我叫有鱼。” “我叫如意。” “我叫小宝。” 顾言听着这些名字无奈地笑了笑,古往今来,都这么多年,这些名字依旧顽强的存在,果然是贱名好养活啊。 “来,这是我写的一道题,每个人的一份,口算出来,写在纸张上。” 如意抬起头,大着胆子说:“侯爷,我会算,也会认字,但不会写字。”说罢他有些不好意思地举起了右手,右手只有四个指头,没有大拇指。 顾言点点头:“那你就记在心里,最后一个说给我听就行。” 顾言写了四道题,分别涉及加减乘除,不复杂,如果硬算会很难,但是如果找到规律瞬间就能知道答案。 数学这一道顾言算是有些心得,这个学不好,学得好,不是你认不认真,努不努力就能决定的,前期的基础你下功夫可能会理解。 但是如果到了后期就不是努力能做到的,因为这玩意太吃天赋了。 不是有人曾说过这样的一句话吗? 就是因为低头捡起了一支笔,抬起头在看黑板,之后的数学我就再也没有听懂过。 五个孩子果然很聪明,也似乎和他们从小的耳濡目染有关,这四道题不到盏茶的功夫他们就算出来了,而且答案都是一样,包括最后口述答案的有鱼。 顾言很满意,这些孩子稍加培养,日后在句容那边会帮自己解决很大问题,比如人口统计,税收,县衙管理,修水渠,修河道,田地的丈量,都需要这样的人。 “你们的名字不好听,如果不嫌弃,把你们的姓告诉我,要不,我给你们取一个吧!” 小宝闻言摇了摇头,然后认真道:“来时爷爷说了,以后我就是府里的人了,侯爷姓什么我就跟着姓什么。” 顾言好奇道:“要是你是家里的独子咋办?” “爷爷也说了,长大了后有了孩子,第一个孩子姓原本的姓就可以了,他说这个家有人在,就散不了。” 从一个孩子嘴里说出这样的话真的让人震撼。 我们一直在说家族观念,为什么重男轻女,除了香火的传承其实还有一个意义,在战火灾祸频繁的时代,男人去打仗,男人去开垦荒地,在那些大灾大难面前我们需要男人冲锋在前保护女人,当有危险情况发生的时候最先撤离的是妇女和儿童,最后才是男人们。 在这个年代里没有男人,一家人很难生存下去,自己和自己的娘就是教训。 他们为什么敢欺负自己娘俩,说白了还是家里没有一个能扛事的男人。 想着屋里又多几个人,顾言不得不感叹,这个家正在慢慢地丰满变大起来。 还有 第二章 流言和情谊 第113章 流言和情谊 分家的事情已经告一段落了。 可在有心人的传播下,顾言不孝,顾言寡情薄意这个说法在那些士人嘴里有好几百个版本,更有甚者,说书人也开始在准备说这件事。 花开一大早就来见顾言,何处也随后就到。 两个人,一个管着花楼,一个管着酒楼和赌场,他们平日见到的人和听到的事儿自然就是应天府最火热的事儿,他们觉得这个事儿是有人在刻意地散播,所以一大早就来问顾言,打算问问该怎么处理和结局。 “很多吗?” 花开点了点头:“很多!” “怎么说的,你说给我听听。” 花开看了看顾言,摇摇头:“我…我…不敢说。” “何处你来说。” 何处也摇摇头:“我…我也不敢说,反正很难听就是了!” 顾言笑了笑:“既然你们不愿意说,那一定是很难听了,我也不想给自己添堵,那就不说了。” “那言哥,事实是怎么样咱们自己清楚,可不能白白地让人冤枉你不是?”花开见顾言满不在乎的样子着急道。 “那你说咋办?” 花开咬咬牙:“来而不往非礼也,我的意思是咱们要告诉大家事实。” “这叫来而不往非礼也啊。这应天一百多万人,你要告诉所有人,就算咱们散尽家财也做不到。” 花开垂头丧气地坐到地上:“言哥,那你说咋办?” 顾言拎着一把椅子放到花开身边,笑道:“坐地上干嘛,起来,具体咋办,咱们商量着来就是,你啊,就要多读书,不然总是心不平气不和的。” “我不喜欢读书,要我说,咱们就该跟以前一样,找一帮子兄弟,谁他妈再说,老子上去就是一闷棍,见一个敲一个,他娘的,我看谁还敢说。” 何处觉得很有理,小鸡啄米般地点头附和。 顾言沉思了一会儿,问道:“你的意思是不是读书人在说这个事儿?” 花开点了点头:“是啊,开始我都说了,就是那些穷酸。” 顾言点了点头,突然讲道:“面对舆论有好多种方式,最简单最省心的就是放任不管,风头过了也就算了,唯一不好的就是让人憋屈,心里也不畅快。 困难些的就是对刚,你出矛我立盾,最后就算胜利也只能算作惨胜,浪费了时间和精力。 最省心的就是找到源头,然后制造话题,转移注意力,然后一切都可以迎刃而解,省时省力不说,最后还可能收获一大波意想不到的收获。” “那言哥,你的意思咱们反击?然后按照你说的最省心的那种方式去做?” 顾言点了点头:“是啊,就是不知道那些班壮可靠不?如果二狗和徐三在这里就好办多了,他们脸皮够厚,心够黑,手够狠……” 何处不服气道:“言哥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我何处的心也黑,手也狠,咱们家的赌场有不少欠债的鬼,只要你开口,这些赌鬼都可以为咱们所用,这些烂账咱们可以不要了,我就不信那些赌鬼不拼命地给咱们卖力。” “里面有读书人?” 何处回道:“何止有读书人,官员都有,各府的管家之流也有,苦哈哈的哪有钱去赌。” 顾言沉思了一会儿:“心里倒是有个主意,可这些人不可靠,容易留下些痕迹。” 花开伸过脑袋,兴奋道:“言哥这是要出手了?” “口臭,离我远点!”看着花开的尴尬的收回了脑袋,顾言笑道:“跟你开玩笑呢,你整天跟那些女子再一起,你都要把我香死了。” 花开搓了搓手:“那到底出手不?” 顾言站起身,分别搂住花开和何处,三个人嘀咕了一会,随后花开和何处从侯府离开。 《少年大明说》这首诗已经成为应天府内最耀眼的一朵花。 无论是赌坊也好,还是青楼,勾栏,花船都喜欢这首,并且也把这首诗运用到了极致,赌徒开赌之前必定要高喊一句:红日初升,其道大光;青楼的妓子在办完事儿也会文绉绉地来一句:干将发硎,有作其芒。 惹得那个快六十的老客人哈哈大笑,又开心地赏了一大把钱。 其实,绝大多数情况下都是醉酒的客人拍着桌子大声吟唱《少年大明说》,这东西太提气了,也太解气了,心里不畅快,大声背诵一遍心里就会畅快很多,以至于现在上至达官贵人,下至贩夫走卒,不管认字不认字的,都能背上最后一句。 董善智正举着两只扣碗使劲地摇晃,全部身家已经压下去了,这一把要么翻本,要么就卖儿卖女了,他已经欠赌坊很多钱了,今日他也赢了很多钱,但这些钱对比他借的钱远远不够。 所以,这一次他压上了全部,他的女儿,他的媳妇,他的房子,只要这一次在大杀四方,他发誓,这一辈子不会再踏进赌坊一步。 何处坐在赌坊最高的一处暗格,赌坊里面所有的一切都逃不过他的双眼,他得意抿了一口茶,轻声道:“时候到了,这辈子,下辈子,他都还不清了,对了……”扭过头:“其余兄弟那边可有消息?” “有了!” “说!” “消息最先出来的是曹国公府上的二管家林管家。” 何处叹了口气:“都像被豢养的羊群了怎么还不安生啊?再去查,一个二管家没有那么大的权利能让此事有这么大的波澜,一定还有别的家也参与进来了。” “很隐蔽不好查。” “那就多花钱,总会有尾巴露出来的。” “侯爷是什么意思?” 何处笑了笑:“侯爷说,那就一起玩儿!” “那……那个女人还要不要人盯着?” “要啊!”何处狞笑道:“一个老爷的妾和娘家的舅有染,这关系是真的乱啊!只要人赃俱获,哈哈,这消息绝对能让人茶不思饭不想。” “那我这里?” 何处板起脸认真道:“下街的铺子已经买好了,你抽空去看看,看看满意不?” “那我的画押?” 何处摇摇头:“你也是读过书的,白纸黑字,这个道理不会不懂吧!你忘了这事儿,就没什么画押!” “树欲静而风不止,弟弟,这个道理你不会不懂吧!”陈燕看着顾言认真道。 顾言看着陈燕,颇为无奈道:“大姐,你这辈子真的不打算嫁人了?” 陈燕拍了拍肚子:“我这样子给你你要么?” 顾言哑然,小声嗫嚅:“万一碰到一个眼瞎的呢?” 陈燕不以为意,笑道:“你以为我是茹凝啊,碰到你这个眼瞎!” 见顾言脸色有些变,她吐了吐舌头,赶紧笑道:“这一次你算是出尽了风头,金陵纸贵也是因你而起,怎么,一个分家的风波就把你吓得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顾言无奈道:“大姐,我明日才是上班,五日一休沐,我攒了两天假。” 一旁的陈懋低声道:“给我写副字吧,我那大哥喜欢得紧,已经催了好多次了,海口都垮下去了,也不能让兄弟不能做人不是?” “你咋不知足呢?才给你写了三副,这还没一盏茶吧,你咋又来了?” 陈懋喟然一叹:“唉,人情难却,我这不是忘了么?” 顾言看着吃饼子的陈燕笑道:“我都成了不肖之徒了你还敢让我写,小心那些读书人逮着你一起骂,以你姐姐的脾性,能去刨人家祖坟。” 陈懋想了一下自己姐姐暴怒的样子,点点头:“定是如此,但是我还是得要你的字。你家的事儿外人不知,我还能不知,陛下都没有说话,他们那些穷酸说破天都没有用。” 顾言叹了口气:“你们这个时候上门就是情谊,有心了,这些我都记在心里,现在我就还一点,就少一点,字你要多少我写多少。” 陈懋咧嘴笑了笑:“我的命都是你救下来的,要我说,是我该还你。”说完,他突然换了口气:“今天我去找了陛下,我向陛下求了官职,准备学着你,向军中那样,豪气一回。” “何苦啊!国子监其实是你最好的路子,应天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就简单做了一件事,现在都被人疯狂地报复,你的性子急,来应天更是煎熬。” 陈脑笑了笑:“我和你不一样,我和他们也不一样。 因为当初靖难我爹投靠陛下的缘故,在他们眼里我家是叛徒,在朝廷那群新勋贵里,我家是墙头草。 我不像你,你一入朝就被定了指挥使的职位,这一辈子注定军权在握,早晚是要入主兵部尚书的。 所以,我只能走不一样的路,来证明我自己,这也是我深思熟虑之后的决定,以后一起办公,还请顾大人多多包涵,多多提携。” 顾言诧异地抬起头:“你求了推官的职位?陛下允了?” 陈懋笑着点了点头:“嗯,陛下答应了。” 顾言沉默了片刻:“比不上右都督这个职位,说实话有些愚蠢了。” “前途似海,来日方长!”陈懋拍着胸口大声道:“我这一腔热血,又何惧之?” 走的时候,陈懋和陈燕带走了一大包饼干,这是顾言闲来无事做的,除了甜就是甜,像饼干又不像,比饼干厚,像月饼又不像,比月饼薄一些。 枫叶和顾言一起送客,见客人扬长而去,枫叶瞅着离开的马车嘟囔道:“姑爷,这就是兄弟么?” 顾言长叹道:“是啊,就是兄弟,我只不过救了他,他愿意用一辈子来还。” “他还有两个哥哥,他老三,这辈子得为自己拼,别人帮不了他!” 顾言笑了笑:“我多想我有个哥哥,这样我就混吃等死,一辈子躺平。” 第二,还有一章,免费的推荐可以点一下哦。 谢谢书友aois的打赏,以后别打赏了,能跟着看我就很满足了 第三章 真的不是我做的 第114章 真的不是我做的 枫叶不满的看着顾言,笑道:“姑爷又在胡说话,依我看得让小姐来才能管得住。” 顾言无声的笑了笑,指着自己,忧愁道:“我只不过做了我想做的事情,现在都有人来搞我名声,以前我被欺负的时候这些人咋不出来说句公道话,现在,我做了情理之中的事情他们却跳出来了。” 枫叶竖眉冷笑道:“人心最是难测,也最见不得别人比自己好。” 上班的第一天天气依旧很好。 顾言起了个大早,特意去金川门看了一眼工程的进度,今天是第三批劳工工作的第三日,城墙已经全部建好,剩下的就是上面的青砖铺垫了。 阮安站在那里盯着所有人排着队上城墙,因为流程已经定死,没有人盯着也会按部就班地完成,茹监就离开了,去了应天府做教导,准备日后接受通判的职位。 杨小乐也离开了,去了宫里内务府的采办司就职。 三箱子钱就在阮安身旁,他故意打开箱子,露出黄灿灿的铜钱,故意让所有人看到,这给了今日操劳工人极大的热情和动力。 来来往往的劳工也看到了骑着马穿着官衣的顾言,几个骨架子大人也壮实的大叔,远远地朝着顾言拱拱手:“侯爷,这是去点卯上班啊?” 顾言拱拱手,笑着回道:“是啊大叔,起得早了些,特意来看看!” 大叔让开路,杵着扁担:“没有啥不放心的,工钱不少,饭食也可口,承侯爷的恩了。” 顾言摆摆手,笑道:“还是陛下好!” 大叔笑道:“陛下当然好,侯爷也好。” 顿了一下,他把扁担搭在肩膀上:“侯爷,最近街面上的事儿小的也听说了,侯爷有没有良心,我们这九千人心里门清,侯爷也别恼,这些日子小的承了侯爷的情,让我们过了一个可以吃饱的好年。 人心是肉长的,待这两日忙完小的就上街,我听谁胡咧咧老汉就上去跟他掰扯两句,又没有欺男霸女,又没有抢你媳妇,张口就来,读书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说罢钻到队伍里,唱着乡间调子,越走越远。 顾言骑在马上苦思了很久,也没有想到这人是谁安排的,民见官很少有这么胆子大的,都是唯唯诺诺的,这个倒是有些特殊? 陛下的人? 还是朱高炽的人? 还是自己的人? 茹监穿好了官衣,想了想还是来到了后院,隔着墙对着开了一道缝的书楼说道:“妹妹,人已经安排出去了,要不了几日就会有效果了!” 茹凝推开窗,微微屈身:“大哥有劳了!” 茹监笑了笑:“妹妹你太客气了,都是一家人,是非曲直,公道自在人心。这一个月的禁足你好生的,以后切莫再做傻事儿了,天塌了还有我们顶着呢?” 茹凝点了点头。 到了府衙,自己那办公小屋子已经被官仆提前生着了火,屋子的寒气已经被驱走,剩下的都是让人舒服的感觉。 屁股还没暖热,那吱呀响的大门就被人推开,然后看见了就看见了陈懋那张贱兮兮的脸,已经他身后搬着桌椅板凳的金捕头。 “我记得你应该有自己的办公小院和屋子吧?” 陈懋把桌子搁好,发下有些摇晃,随手就掏出了一块瓦片,垫上去刚刚好:“还是你这里舒服,我那太冷清了,一起不是有个伴么?” “你是傻逼么?我是通判,你是推官,差一级坐一个屋,御史要知道了会开心得睡不着,年底了你这是在给他们送业绩。” “傻逼是什么?业绩是什么?小顾大人,你又说了我听不懂的话。” “夸你呢!” 陈懋摇摇头,回道:“不,这绝对不会好话,我记得你跟张雨晨说过,读书是为了更好的同傻逼讲话,而练武就是为了更好的让傻逼心平气和的跟你说话。 这个词不是好词!” “知道不是好词你就赶紧走,我已经臭了,我不想更臭!” 陈懋得意地笑了笑:“我朝推官一职,一般都说是“专掌刑名”,或者说“理刑名”,所谓“专掌”,即“不预他政”,所以啊,御史他想管也管不着啊。 我跟谁坐一起都是可以的。” 见顾言不说话,陈懋开始自己忙自己的事儿了。 陈懋快速地把一切摆好,顺便从怀里掏出两个小罐罐搁在火炉上,罐子小,一会儿水就滚开了,他又从怀里掏出一大堆东西,有茶叶罐,油罐,糖罐,红枣罐,盐罐,甚至还有一贯葱花。 “安侯,要葱花和油么?” 顾言摇摇头:“加点糖就行,喝茶我不习惯放油和葱花。” 很快冒着顾言茶壶里的茶水被替换掉,换成了罐罐茶。 “知道嘛?” “知道什么?” 陈懋蹑手蹑脚的走到顾言身边,神秘道:“昨日下半夜,御史陈瑛的第七个小妾和他小舅子在墙根处幽会被巡司的人撞见了,一男一女衣衫不整的被抓了,今大早陈瑛去领的人,哎呦,我滴妈啊,你是没见陈瑛那脸色,妈耶,真的好看啊! 而且有明眼人发现,那小妾已经有了身孕,显怀了都,都在猜测这孩子是谁的,乱伦啊,这是乱伦啊,现在都传疯了,你竟然不知道?” 顾言摊摊手:“我哪里知道,我一大早就进来了。” 陈懋看着顾言嘿嘿一笑,竖起大拇指:“小顾大人,你这手段高啊!” “不是我做的!” 陈懋眨眨眼:“当然,我也信不是你做的,可你说咋这么巧呢?” “你问我我问谁啊?” 看着顾言笑意的双眼带着惧人的寒光,他喃喃道:“陈瑛要完蛋了,这件事出来,他一辈子都有污点了,要不是他小舅子参与这事笑一笑就过去了,真是可怜了那个小娘子,怕是要沉了。” 顾言笑了笑,突然喊道:“唤金捕头进来。” 不一会金捕头就来了,大声道:“顾大人有何吩咐?” 顾言低头写了文书,随后交给了金捕头,吩咐道:“陈府乱伦一案,陈大人觉得另有蹊跷,现在令你等迅速去陈府,将那有伤风化的男女抓紧府衙大牢,择日候审。” “是,大人!” “安侯,我现在走还来得及吗?”突然哀嚎道:“造孽啊,头一天你这么做,不是搞我么?” 顾言微微一笑:“推官专掌刑名,这是你的分内之事,什么叫我搞你啊!我明明在帮你好不好?” “那你说是我要求抓来做甚?人家都亲口承认了,再审一次也没有意义啊。” 顾言回道:“正如佛经里说,独步天下,吾心自洁,无欲无求,如林中之象!” “你的意思是说,我要保那个女子不死?” 顾言点点头,又摇摇头:“对了一部分,剩下的一部分是你要立下一个人设,一个为民请命的人设。” 陈懋觉得有理,可一想又觉得没理:“我还是感觉你在坑我。” 顾言看着陈懋的眼睛认真道:“吾心自洁,你要忘记这个想法,你要按照律法公正地处理这个事儿。” 陈懋点了点头:“明白了,你我一体,我这是奉了府丞黄大人的命令。” 顾言竖起了大拇指:“孺子可教也!” 黄淮看着案头的文书,无声地叹了口气,这官越来越难做了,原先只有一个顾言,不惹他还好,现在又来个胆子又大又傻的陈懋,不管结果如何,自己是上官,这个责任想逃也逃不了。 陈瑛敢去找顾言么? 今日他家刚好出事,这巧得也太离谱了吧。 昨日顾言不孝全城皆知,今日你家乱伦全城皆知,顾言那事儿要没有陈瑛推波助澜,他打死都不信。 陈瑛家里发生的这事儿要没有顾言的影子在里面,他打死也不信。 这些事儿始作俑者是陈瑛,是他开始的吧,就算不是,他也出手了吧,他要是敢找顾言,黄淮敢信顾言绝对把陈瑛刮掉一层皮。 曹国公得知陈瑛家里发生的事儿后,突然就下令要统计府里面的人,这一查吓得他一个哆嗦,家里三管家不在,家里的第七个儿子李泰也不知。 没有人知道这两个去了哪里,仅仅从仆役的口中得知,二人彻夜未回。 李景隆当下就变了脸色,立刻驱散仆役,仅留下大管家李泉,他叹了口气,立刻吩咐道:“通知下去,安侯德行昭彰,顾家人市侩之徒,快快,把人安排出去,全部都夸顾言好,怎么夸都行,快快……” 李泉也变了脸色:“老爷,咱们家没有说过安侯孝行的坏话啊,咱们这么做是不是有些……” 李景隆叹了口气:“有些什么啊,天界寺那些和尚就说了一个冲字他就敢领兵去打断人家的胳膊打掉别人牙,这小子就是个睚眦必报的主儿。 如今他家出了这么一茬子事儿,他明显是急眼了,他就是明显想把这个水搅浑了,这个时候是谁传的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在找谁跟他不是一路的,只要不是一路的,他就搞你家隐私,然后搞臭你名声。 咱们不是看热闹嘛,他这是让所有人一起看热闹,要臭一起臭。” 李泉看了一眼自家老爷,皱眉道:“老爷,他都活成独夫了,以后还能做官么?” 李景隆闻言破口大骂道:“你是猪脑子啊,做不做官是我们能决定的吗?陛下说是谁就是谁? 就算他如今做不了官,我们这批人死了谁还会记得这事啊,你也不看看他现在多大,我们多大,也不看看他和大皇子什么关系?也不看看在军中有多人欠他的情?也不看看整个应天府的巡司,城卫,宫卫都是从哪里挑出来的。 伤患营啊,最后的斥候营啊!几乎整个应天府的重要部门都是这小子曾经带过的人啊! 这些人都是最早跟着陛下打天下的,在陛下心里就是可信任的人,就是比咱们好,就是好一万倍的人,你知不知道? 再说人家是武将,天生就和文官不对付,你骂得越狠,也越表明他不会和你勾连,形成党派,人家也就越容易当官,日后越容易为太子所用。 现在又和茹瑺连到了一起,兵部也能说得上话,加一个天子门生,人家根本就不怕,说不准人家就是故意去闹,好让陛下看清楚,他是如何一个放心的人。 再者说现在谁也不知道,这事儿到底是巧合还是他搞出来的,谁也敢去质问这个疯子,你去问了,不就是说这个事儿是你搞的么? 他能立刻领兵冲你家大门你信不信?” 李泉抹着额头的冷汗退了出去,然后发动关系,从养子,到从军,再到归来,再到顾晨氏受的欺辱,写成了一篇脍炙人口的文章,笔锋微转,一个重情重义人的模样跃然纸上,然后悄悄地派出人,把顾言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宣扬出去。 妈呀,这能逼死人啊,哪有这样同归于尽的算计法啊。 三,晚安。 第四章 我真什么都没做 第115章 我真什么都没做 顾言从未想过自己要当一个逆来顺受的乖宝宝,也没有想过去做一个只会打打杀杀的莽夫。 在这个世界能够生存下去不光要有柴米油盐,还得有个好名声,在这里钱真的不是万能的,因为,名和利是互通的,而且名大于利。 一个好名声甚至比性命都重要,“流芳千古”是所有读书人和家族最终奋斗目标。 自从顾言得知有人要对自己的名声下手的时候,他已经默默地做好了所有的准备。 顾言一个人在夜里沉思了许久,才明白该怎么去做。 辩驳不可能,先入为主的观念一旦种下了就很难去改变,自己一张嘴面对成千上万的人显然是不可能胜利的事情。 委曲求全,唯唯诺诺也不可能,你越显得好欺负,欺负人你的人越上瘾,而且这么做正巧落人下怀,他们会笑着把你啃食得一点不剩。 再去入族谱倒是个解决问题的办法,但是顾言觉得自己没有那么贱。 该怎么做,该怎么破,这两个问题让顾言想了半夜,功夫不负有心人,顾言还就真的就想出了办法。 《毛选》顾言曾经熟读过,里面知识点甚至背诵过,如果你熟读了全文,你会发现它教会了你遇到事情该怎么去解决,该怎么扩大优势,该怎么化敌为友。 首先,你做的这件事儿要面对的具体情况是什么? 目前顾言自己所面临的情况是名声要完蛋了,这是主要的矛盾。 其次,怎么才能将这现仅有的道理和现在具体的情况结合起来,目前现有的情况都是所有读书人和家族都爱惜和维护自己的名声,这是道理,也是目前的具体情况。 最后,能指导你完成这件事的真理是什么? 这么一分析顾言一下子就大彻大悟了,答案已经呼之欲出了。 答案就是,最后要完成这件事就是维护自己的名声,这里所有人都和自己一样需要维护名声,这就是真理,那既然所有人都和自己一样,都要名声,那干嘛不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一切从实际出发,要名声又不是我一个人要名声? 首先就是要化众为寡,然后集中兵力就专门搞一个,搞得人心惶惶,然后以自己的众去击别人的寡,最后各个击破。 如今应天府已经乱了几乎每天都有丑闻爆出来,不是国子监的学子玩弄人家闺女的感情,就是某某府邸冒绿光,这些私下里的龌蹉被人翻个底朝天,甚至有的家族里老祖宗年轻时候犯下的错误都被人翻了出来。 这里有着名的某某涉及诗词剽窃,剽窃门。 有某某为了名声抛弃了远在千里之外的贫妻,抛妻门。 有的某某为了攀高枝儿和某某家的寡妇有染,魅寡门,老蚌生珠门。 甚至还有某某家老爷看中的自己儿子看中的女人,争风吃醋,父子争宠门。 还有不忠不义门,贪财好色门,等等…… 每日一门,一门比一门精彩,一门比一门刺激,那真是香艳有刺激,传得有鼻子有眼,就差指名道姓了。 这种情况是这些家族府邸没有料到的,原本看热闹看得好好的,突然自己就变成了热闹,一群群怒气冲冲的家仆拎着短棒在街头乱串,他们在找这些话是从哪个王八蛋嘴里最先传出来的。 现在,街面上全是怒气冲冲的家仆,往往两家相遇,大有干一架的趋势。 应天府的捕快忙得团团转,一天到晚就要街面上转,一刻不能停歇,生怕群情激愤之下被人利用再发生一场踩踏事故。 花开明显是个有头脑的人,他找了几个专门给人写信的老酸腐,工资开得高高的,一天到晚什么都不做,专门记载这些让人兴奋的丑事,不管是真是假,只要有人传,他这里就找人记载。 汇聚成册,每日更新,一本十两银子,找些个光棍,五五分层,私底下售卖,买的贼好,那些学子一边骂一边偷偷地看,偷偷的收藏,有价无市。 街上的事情,顾言觉得跟他没有关系,就算有那也是相隔万水千山那么远,可是最近总有读书人去后湖打听自己家和顾家那些事儿就让人心烦,让他觉得自己还是深陷泥潭不能自拔。 侯府新招的胖厨娘炒菜炒得很好,做的饭菜很可口,尤其是熬的羊肉汤更是鲜美可口。 陈懋今天没有胃口,面对鲜美的羊汤,他难得没有提起筷子去跟顾言抢里面的肉块,顾言见他有些不对劲,伸手摸了摸他的脑门:“也没有发烧啊?咋就会没有胃口呢?” 陈懋见顾言吃得可口,自己给自己夹了一筷子泡蒜瓣,塞到嘴里咬得咯吱咯吱响。 “你这个计谋有些狠啊!” 见顾言无动于衷,陈懋继续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什么我是怎么做到的?” 陈懋又想了想:“我家管家跟我说应天府内所有的光棍都动了起来,他们三五成群,有目的有秩序的开展,手段又狠又阴毒,最恐怖的是滑不留手,让你根本就没有机会去抓住他们。 而且我还想不明白曹国公是怎么为你所用的,到目前为止,他家的烂事儿应该是最多的,光我知道东西就不止一个两个。 可奇怪的是,他家这次竟然幸免于难,而且还花钱有精力的去替你辩解,这在我看来简直是匪夷所思了。 说说,你是怎么办到的? 放心,我嘴巴最严实了,我肯定不会去跟别人说的,我发誓,以先祖的名义发誓。” 顾言朝着门口伸了伸下巴,陈懋极其懂事地去把门关上,顺便把门栓子也挂上了。 顾言往嘴里塞了一颗腌蒜瓣,笑道:“吾尝读《汉书》矣,盖数过而始尽之。如治道、人物、地理、官制、兵法、货财之类。每一过专求一事,不待数过,而事事精核矣。” 陈懋摆了摆手:“说事儿就说事儿,你没事儿跟我说东坡先生读《汉书》的事儿作甚?有关系?” “他分了几类?” 陈懋掰着指头数了数:“六大类。不对,这和你做的有关系么?” “有啊。”顾言点了点头:“这六大类是东坡先生自己分的,其实说来有八大类,东坡先生为了读懂这一本书,为了明白这书里讲的是什么,他把这些知识点当作八个敌人,他被这八个敌人围困起来了。 他称之为“八面受敌”,问,如果是你,你该如何去读懂这一本书?” 陈懋想了想,回道:“我会将我的时间分成八份,一份去读人物,一份去读治道,一份去读冰法……分散时间逐个应对。” “那你知道东坡先生是怎么读的吗?” 陈懋有些晕了,他知道顾言不会白白去讲这些无关的东西,但就是想不明白这些无关的东西怎么和如今应天发生的事情牵扯上:“怎么读的?” 顾言失望地叹了口气:“他不是自己说了吗? 每一过专求一事,不待数过,而事事精核矣,他是专攻一面,一段时间内只研究人物,其余的什么都不看,就只看这个,研究通透再换下一个。 以此类推,就这样,东坡先生可能要把这个书读很多遍,如此,他就能把每个方面都精通了。” “那和应天府发生的事情有关系么?” 顾言又叹了口气:“你来这里真的是明智的选择,如果你要带兵打仗,以你的这个想法,会死很多人。难道你就没有发现东坡先生读书第一步是先化众为寡么?” “诶,你这么一说,我一想还真的就是这么一个理儿,把分散的知识归类,然后把自己的时间和注意力集中起来,只读一个。”陈懋蹲在椅子上,往嘴里塞了块肉:“有些味道了,来来继续继续。” “然后集中兵力,以众击寡,各个击破啊!” “我还是不明白这和应天府发生的有什么关系?” 顾言又叹了口气:“当所有开始所有人都在拿我的孝道来攻击我的德行的时候,你看我是不是像东坡先生,我是不是八面受敌?” “然后你就开始被这些人归类?” 顾言喝了一口汤,感受着心口的暖意,继续说道:“然后我就把所有人分了两大类,读书人和不读书人,然后在这两大类去区分,分成家族,个体,外来,求学,然后针对这些人我就知道我第一步该去攻击谁。 你也知道,人无完人,每个人都有缺点,每个人都有贪欲,当然每个人也都要脸,简单说每个人也都在努力维护自己的名声或是家族的名声。 然后,你也知道我掌握着通判一职责,档案我是可以随意看的,可以很方便的知道一些百姓不知道的隐秘,所以我就小小的散发一点点的事实,在祸水东引之后基本上就不用我操心了。 比如说啊!” 顾言邪魅的笑了笑:“比如人陈瑛大人的剽窃门,当初闹得沸沸扬汤,我把这个事儿无意间告诉了一个血气方刚的学子,然后这学子一不小心就把这个事说了出去,然后……”顾言摊摊手:“然后你不就看到了咯,不就是这个模样么?” 陈懋咬了咬牙:“陈瑛为了不让自己成为众之失地,所以他只能以同样的方式去拉别人下水,好来分散这悠悠之口。 然后别人也同样,在拉别人,最后越来越多,到最后每个人的名声上都有了污点。 而你顾言去成功地上岸,因为你那些经不起推敲的事儿在这些事儿比起来显得无足轻重,人们自然就会忽略你的事儿,然后你就会成功脱身。” “啪!” 顾言打了个响指:“看啊,就这么简单,你看,我是不是什么都没有做。” 第五章 新年要来到了 第116章 新年要来到了 城墙已经建好了,城里的各种门还在层出不穷。 作为第一个被人骂不孝的顾言,现在反而没有骂了,风波一转那些人开始骂顾家人有眼无珠。 因为他们打听到了顾言竟然是顾晨氏的养子,一瞬间顾言成了重情又重义的典范,而顾家人则成了恶毒和势利小人的代表。 应天府也趁机放出顾家两子弟的签字画押,众人才明白顾家人当初做得有多过分了,光是趁顾言不在家,烧房子这种绝户的事儿,顾家人这辈子都别想抬起头了。 所有人又开始捧顾言,从顾言的煤炉解众人寒,到煤场童叟无欺的工钱解贫苦的人饥,到顾言的订婚冲冠一怒为红颜展示何谓之情,再到顾言的《少年大明说》说何之为气,顾言成了所有家长口中别人家的孩子。 成了所有学子努力学习的典范。 堵着顾言求字的场景再现,而且比以往更加地疯狂,人数更加多了,还有姑娘家的马车。 顾言还和以前一样,上班下班,生活并未有因此改变,只是在自己的书楼,他一个人看着窗外的雪花的时候写下了:已枯半树风烟谷,才放一花天地香。 新年即将来到,顾言的假期也准时到来,十二月二十三日放假,一直持续到正月初七。 金川门彻底的建好了,周围也被清理的干干净净,在白雪的覆盖下,一切都好像没有什么变化,金川门的城墙也好像并未损坏过。 阮安核算清楚最后的钱财剩余,把详细的花费支出数据也学着顾言写了两份,一份送到宫中,一份送到应天府府衙,办完这一切,他洗了个澡,腋下夹了一卷书,踩着漫天的风雪一个人来到侯府。 他摇着头拒绝了进门,王禾无奈,只能赶紧地把这个事儿告诉顾言。 顾言不知道阮安这是咋了,忙里忙慌地跑到了门口。 阮安看到了顾言,嘴角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然后撩开衣摆,跪在雪地里朝着顾言认真地磕了三个头。 “疯了?还是冻傻了?好好地跟我磕头作甚?” 阮安眼眶红红的,他张了张嘴,嗫嚅片刻才说道:“感谢侯爷栽培和信任。” 顾言拍着阮安身上的雪花,笑骂道:“就为了说这?花里花俏,走进屋暖和会儿。” 阮安笑了笑:“已经说好了今日回宫,已经误了些时辰,就不呆了,我说完就走了。 新的一年马上就来了,我可能也出不来,在这里提前给侯爷拜年,祝侯爷心得一年步步高升,心想事成。” 顾言摆摆手:“走吧走吧,也不留你。过年我进宫去找你玩儿,你不是挺喜欢我做的饼干么,到时候我给你带点。” 阮安点了点头:“走了!” “走吧!” 王禾陪着顾言见这阮安走远,好奇道:“侯爷,听说是个公公,可这气度看着不像,倒是像个风度翩翩的学子。” 顾言看着地上的脚印,说道:“有的人是身上少了点东西,有的人是心里少了点东西,阮安仅仅是身上少了点东西,可心里的东西一点没少。” 王禾挠了挠头:“侯爷,这个东西是啥?” “这个东西可以叫做尊严。” 看着大门关上,顾言对王禾说道:“给你弟弟去信吧,应天府的煤石不够支撑到明年三月,可以把晋中的煤运过来了,也顺便给煤场说一下,蜂窝煤价格百姓购买可下降一层,大户购买一千块以上也可以按照这个价格走。” 王禾喜出望外,兴高采烈的回道:“谢侯爷,小的明白。” 功德碑已经刻好了,上面的文字是姚广孝亲自写的,然后由城里最好的工匠亲自篆刻上去的,上面清楚地写着时间缘由,以及每个官员每个富商捐了多少钱,做出了多少的贡献。 可最后的落款竟然是—-应天府衙通判顾言领众人与洪武三十五年十一月二九日动土建之。 碑文分三层,上一层是达官贵人,中间是有功名在身的乡绅以及各寺各庙,最后一层是城中富商。 这里面没有写谁捐了多少,有的仅仅是名字,姓甚名谁,不过这排名倒是有另一层意思,谁捐得多名字就靠前。 官员中名字最靠前的是李景隆。 碑很大,字还由宫里的匠师描了金,金晃晃的有些刺眼,就立在金川门的右侧,在其两边还种着两个松树苗,好好的一个东西搞得像个坟墓一样。 曹国公府上的管家对自家老爷的名字能出现在第一个很是开心,看到站在人群身后的顾言,李泉赶紧跑过去见礼:“安侯大义,我家老爷说了,日后有这种利国利民的好事儿请及时的告诉府上一声,能出钱出钱,能出力出力,我们大力支持。” 顾言拱手高赞曹国公大义。 见李泉兴高采烈的走后,有些人不满地嘀咕道:“这金川门建好了,不代表某些人夜里就能睡个好觉了。” 解缙的老娘看到顾言,不冷不热地赞叹道:“小小年纪就大有可为,少年郎加油。” 顾言只能躬身致谢,虽然听不出这老太太是在赞扬自己还是客气话,但年纪摆在那里,朝你脸上吐吐沫你也得笑着擦干净,儿子是内阁七人之一,自己又活到了七十以上,这老太太真的到了随心所欲的地步。 大明法都管不到她。 等人群慢慢散去,陈懋也骑着马晃晃悠悠的走了过来,然后居高临下的对顾言说道:“小顾大人,现在谣言开始攻击我了,你觉得我该怎么办?” 顾言怒道:“关我屁事,昨儿不是有人大言不惭地跟我说身正不怕影子斜么?” 陈懋赶紧下马:“我的指挥使大人哟,救救命啊,我姐姐现在成了不忠不孝之人啊,这要是说我,我唾面自干,这对我姐姐下手了,我滴老天爷啊,要命啊要命,整个家都鸡犬不宁啊。 你给出个主意救救哥哥吧,不然真的会死人的,我是第一个会被打死的。” 顾言叹了口气:“洞神宫的冲虚道长最近缺个记名弟子,我觉得陈燕合适。” “出家?” “狗屁?就不能是给双亲祈福?” 陈懋拱拱手:“懂了,大恩不言谢,我现在就去把这个事敲定,然后我就上街,我发现谁乱说老子就打掉他满嘴的狗牙。” 见陈懋骑马走远,顾言赶紧对鸭粪顾流光说道:“快去跟张翻说收手吧,不然牙就保不住了。” 顾流光吸了一口鼻涕:“好的侯爷!” 顾言闲来无事决定去天界寺看看,听说它那后山有一颗甚是怪异的石榴石,造型很别致,树冠很大已到五六月能开满像火焰一样的红花,透出一股子佛气,甚是美丽。 自己院子正好缺一颗,不知道老和尚舍不得割爱。 到了年底,和尚也在忙,他们步履匆忙,没有人搭理一个人独自走着台阶上山的顾言。 顾言一个人走到山上,裸露在外的雨花石很美丽,顾言捡了很多,可捡着捡着身后就多了一个小和尚,像看贼一样地看着顾言,他不会掩饰自己的情绪,大眼睛里满是鄙夷。 顾言笑着从怀里掏出一块饼干,笑道:“请你吃,素的,没有肉,很甜,他们都说好吃。” 小和尚咽了咽口水,然后鄙夷地看着顾言:“幸运石放下,我是不会被你收买的。” 顾言看着自己手心:“原来这时候叫做幸运石啊,有什么说头吗?” 小和尚看着顾言说道:“据传说在一千前的梁代,有位云光法师在这里讲经说法,感动了上天,落花如雨,花雨落地为石,故称雨花石,也叫幸运石,讲经处遂更名雨花台,读书相公口中常说的成语“天花乱坠”正由此传说而来。” 顾言没有想到自己随口一问,还真的有名头,把手里的雨花石放下,拍了拍手,说道:“这个好,我院子正好缺一条小路铺面石,就他了,一会儿我要装几车走。” 小和尚更为不屑:“公子,天花乱坠。” 顾言觉得很好笑,先摸摸小和尚的光头,谁知道小和尚歪过头多看,满脸的厌恶,顾言笑了笑,继续往上走,一直走到那棵心心念的大石榴树前,真别说,造型真的很别致,比后世大雁塔步行街两侧的石榴树还要别致。 可惜,后世大雁塔那里的石榴石没有被护栏围住,这里的这颗倒是被铜做的护栏围了起来。 顾言敲了敲栏杆,发出铿锵声响,顾言扭过头,对小和尚说道:“去给神僧说一下,就说故人顾言来访。” 一听顾言两字,小和尚立刻就哭了,大颗大颗的泪珠往下掉,他不认识顾言,但他知道他师父的牙还有胳膊都是顾言打断的,他小小的脑袋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位看着文绉绉的公子竟然是顾言。 他慌忙地跑了。 一盏茶的时间不到,几个大光头联袂而至,看到顾言双手合十,一声阿弥陀佛道出了千言万语。 顾言怀疑这是个语气助词,可以骂人的那种,可惜没有证据。 顾言趴在栏杆上,背对着神僧说道:“这颗石榴石我很喜欢,挖出来送到我家吧!” 小和尚一听,没有想到这人真是顾言,一想到明年夏天再也吃不到石榴了,他眼泪就很多了。 “安侯,换个吧,这乃是上任住持从深山移植而来,洪武二十一年,遇大火而幸存,对我寺意义重大,还请安侯给我等留个念想吧!” 顾言回过头:“落井下石的时候怎么不想着给我留个念想呢?就它了,与我有缘,佛不是云:念乃是奢望,大和尚你等不是尘缘之人,还是断念比较好。” “后山还有一棵,也挺好,不如……” 顾言摇摇头:“落井下石的时候可没有这个选择啊。 记得啊,雨花石记得来十几车,我准备铺在院子里。”说罢就转身离开,一句话也没有多说,看着手心的剔透的雨花石,在想到自己院子的美色。 顾言嘴角露出一抹得意的笑,侯府么,不特殊点怎么能叫做侯府呢? 最近推荐票都没有了,兄弟们,免费的点一点哦。 谢谢改名好难啊兄弟的打赏,别打赏了,推荐票就可以了。 第六章 年底工作汇报马上开始 第117章 年底工作汇报马上开始 顾言在老和尚的恭送下离开了天界寺。 神僧望着顾言骑马远去,扭头道:“师弟为何你要不听劝告?” “师兄,顾言如此胆大妄为真的就这么任他逍遥自在么?真的就为所欲为而不用承担后果么?” 神僧突然叹了口气:“滇,那里民风淳朴,师弟那里会是你的归宿,去吧!” 见师弟还是一脸不服:“师弟你告诉我,安侯哪里做错了?是因为让我们没了脸面吗?还是拿走了我们那些浮财?还是那一棵石榴树? 到现在你还没明白这一切都是我们在咎由自取么?你还没明白这一切都是我们的胆大妄为么?因缘起也因姻缘灭,这一切都是天意。 走之前去街头走走吧,听听百姓的心声,看看他们是不是和你一样,听听他们在说什么,记住,用心聆听。” 顾言骑着马又去了尚书府,这一路写了三幅字,混进一辆马车才进了府衙这才逃过那些疯狂的求字者,实在受不了那些可怜兮兮望着你的眼神,实在太揪心了。 不知道后世那些明星是怎么做到心如铁石的,签个名字还得看粉丝群你刷了多少钱做了多少贡献。 茹凝这些天一直住在书楼,每隔一会儿她会去窗户边看一下,她总觉得下一刻顾言就会出现在那个墙头,笑眯眯地望着自己。 可惜自那晚分别后,这些日子顾言一直没出现。 茹凝知道自己的命也就那样,这辈子能遇到这么一个人已经是上天给她最好的恩赐了,所以她格外地珍惜,能遇到顾言就已经很满足了,真的真的就很满足了。 荷叶捂着嘴巴打了个哈欠,看着小姐魂不守舍的样子,劝慰道:“小姐别看了,枫叶不是说了吗,这几日姑爷最忙,怕是没有时间。 这也到了年底,她说姑爷衙门那里还有一摊子事儿需要处理,估计是没有时间来。” 茹凝从窗缝中收回眼神,轻轻叹了口气:“荷叶你说过年你想吃点啥?” “小姐你就别找话题了,你心里不舒服我都看出来了,有啥就说啥呗。”说罢,她跑过去拉着小姐的手:“放心吧,姑爷那么好的一个人,怎么会突然不喜欢小姐你了呢,那一晚的事儿虽然老爷说做得有些不妥,但是你不也是关心则乱呢。 姑爷那么聪明一个人,他怎么会想不明白?要我说姑爷是真的忙,小姐你也别胡思乱想了…… 茹凝忽然心里一阵悸动,她慌忙从椅子上坐起来,径直走到窗边,透过缝隙,她看到顾言正笑嘻嘻地坐在墙头上,她赶紧打开窗户,四目相对,眼神是那么地炙热。 “我想你了!就来看看你。”顾言看着茹凝直说道:“听说你被禁足了,什么感觉?” 茹凝抿着嘴唇,心里是又爱又恨,这顾言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哪有一见面就问人禁足是什么感觉的,可是此刻的欣喜还是让她心生快乐,她看着顾言温柔道: “大氅披着合身吗?” 顾言点了点头:“很合适,黑颜色的很好看。” “你要不要进家里来,你是侯爷,爬墙头不好。” 顾言笑了笑:“我是来见我媳妇,有啥不好的,以后说不定会成为一段佳话呢?” “事儿都处理完了?” 顾言伸了伸懒腰:“哪有怎么容易啊,府衙这边虽然说已经没啥事儿了,可开年立春后春播就是大事儿,得去句容那儿,那儿的烦心事更是一大堆,想想都觉得头疼。” 茹凝闻言,装着胆子,说话的声音却如蚊吟,又仿佛在自言自语:“那我肯定好长时间见不到你了!” “要不你跟我一起去?” 荷叶翻了翻白眼:“姑爷,还让小姐做人不?” 顾言正准备打趣几句,一低头吓得一哆嗦。这才说了几句话,低头就看到茹瑺那吹胡子瞪眼的大黑脸。 “尚书大人。” “大个屁!”茹瑺背着手:“我要不是不来,你们是不是打算私奔?” 顾言摊摊手:“这咋能叫做私奔呢?已经定亲了,就差完婚了,尚书大人你这话说得有些不好听。 我建议当作没看见,然后去喝喝茶,散散步,再不行就去溜溜鸟,不然会破坏这份美好,会让我想说的话说不出口。” 茹瑺深吸一口气,缓了一会儿才咬牙切齿道:“陛下让我问你,这应天府的风波什么时候是个头。” “问我干嘛啊,这又不是我做的,要问该去问府丞黄淮大人啊。” 茹瑺闻言皱着眉头:“黄淮已经向陛下辞官了,应天府你官职最大了,我不问你问谁?” “陛下准了?” “没有!”茹瑺叹了口气:“但是听陛下的口气是要进内阁了。” “这是好事儿啊,这一步以退为进的好,我一会儿就回去备礼,恭喜黄大人高升。” 茹瑺摆摆手:“还是别的,托你的福,现在各家大门紧闭,除了采买的仆役,都不敢出门了。 哪有敢像你这样大摇大摆地出门的,你还是免了吧,别到时候把黄大人给气出个好歹来,陛下再踢你屁股。 对了,陛下还让我问你,府衙门口的那几具腐尸都臭了,你意欲何为啊!” “臭了好,等臭完了就剩骨头了,就挂在那里,以后我看看谁敢胡乱的贪污。” “你大可以不这么做,用别的方式也一样可为,明明是个心地善良的人,为何非要把自己标榜成疾恶如仇的狠人模样,真想不通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茹瑺叹了口气,无奈道:“下来吧,咱爷俩喝点,茹凝也上桌。真是的,也不是不让你们见面,好好地非要爬墙头。” 顾言一想到自己还有要事,连忙摆摆手:“罢了,就是喜欢这份刺激,可偏偏你每次来的都不是时候,喝酒就算了,茹监大哥能喝死我,我还是不去了!” 茹瑺生气道:“那就再等两年,时候到了你天天翻墙我都懒得多看你一样。” “那尚书大人打个商量咋样?” “啥?” 顾言笑道:“过了年去句容,我把茹凝也一起带着去吧。” 茹瑺闻言须发皆张:“竖子,浪荡之徒,你给我滚。” “滚就滚,还骂人干什么?”说着,顾言就把手里的雨花石精准地抛到茹凝的屋里,然后对着茹凝说道:“今日在天界寺看到一棵很美的石榴树,神僧德高望重,她决定送给我了,我准备栽到院子里,到时候你来了一定会喜欢。” 茹瑺见顾言一副死猪模样,大怒道:“茹老三敲锣敲锣,快告诉巡司他们我这有贼人翻墙。” 顾言见拿着铜锣出来的护院如老三,大惊,直接跳下院墙,然后怒吼道:“你做初一别怪我做初五,你看我走的时候把茹凝带走不。” 茹瑺怒不可遏,怒吼道:“买狗去,把应天府最恶的狗给我买过来,再去把院墙旁边的那棵桂花树给我砍了,下次有人翻墙直接放狗。 不对,放箭......” 顾言揉了揉腿肚子疼得龇牙咧嘴,这高墙大院哪儿都好,就是院墙太高了. 在先前顾言一直以为高墙仅仅是一次词语,心里也没有多大的概念,可实际上的高墙有多高,那真是跟那后世大雁塔四周的围墙一样高。 三丈多高,呈“巛”字型,在院墙的中间有一个很明显的往里的下凹,能够有效地防止贼人翻墙。 顾言揉着腿,上了马,趁着时候还早,他决定去司农司丞许大人家去看看,顺便分析下句容这个县种什么最好,毕竟专业的事儿还是问专业的人比较好。 许大人的府邸坐落在贡院附近,地理位置好,环境也很好,因为学府坐落在这里,贡院也在这一块。 所以到了这里,你会看到,街面上整整齐齐地铺着一水的青石砖,同时这里也是应天府众街道里唯一一处铺满石砖的街道。 这附近住着的达官贵人最多,当然这里的护卫也是最多的,这些人可以理解唐朝的坊长,但他们是由各家自发地组织起来的。 主要负责的就是巡视和排查陌生人,这些人是由住在这里的官员一起出钱找的人,多是一些军户和家里的护卫组成。 许大人家就住在这里。 因为放假了,陆陆续续有地方官员进京,准备聆听大帝年底的总结,和新一年的叮嘱,他们没有得到陛下的召见之前,他们就会先去拜访上官,汇报自己的得失,询问下年度朝会的禁忌。 这是应有的,就像公司年底汇报工作一样,员工做汇报ppt发送给主管,各主管汇总完成自己的ppt然后给总监,总监汇总完后再去给汇报给大领导,区领导再汇报给总部的大领导。 官场如江湖,你地方治理得好,就是上官领导的好,有识人之能,上官也可以大言不惭地说这是自己的功劳。 千百年来都是如此,变得只是形式而已。 所以,顾言到了这里的时候,这些地方官正排着队相互寒暄地等候着那些上官的召见,有些地方的九品官怕自己被遗忘,甚至需要举着牌子才能让那些官员府邸的管家能看到他的名字,记得还有这么一个人在等候着。 顾言自然不用排队,当马蹄声响起的时候,自然有小厮慌忙地跑过来牵着马,原本站在各府前板着脸,喊着某某准备管家也快速地弯下腰杆,快速走下台阶,站在路边,远远地拱手弯腰。 这个笑在顾言眼里是得体的笑,在其他人眼里就是谄媚的笑。 这些人管家,顾言根本就不知道他们的名字。 他们绝大多数甚至连跟顾言搭话的资格都没有,就算有资格搭话的管家,那也是国公府上的管家,那也是家里老爷在朝中官职三品以上的管家。 顾言绝对是他们仰望的存在,这就是阶层。 不然,你一个管家凭什么跟侯爷搭话? 第七章 怎么养活那么大的一批人 第118章 怎么养活那么大的一批人 “那少年人看着傲气冲天,是哪个国公府上的少爷,能让这么多管家笑脸相迎?你看看,那些捕快,巡司,那些护卫是怎么对我们的,你看看现在,个个腰杆子都直不起来,呸,狗仗人势的东西,我真是越想心里越不舒服……” “黄大人少说两句吧,这位爷可不是哪个府上的少爷,这位爷就是应天府的通判顾言顾大人。人家可不是狗仗人势,人家可是真的有才学的,上任的第四天就逼得三四位你我这样九品芝麻官畏罪上吊。 现在都发臭了还吊在哪里呢? 那会听几个捕头说,顾大人准备这些人一直挂在那里,为后来者示呢!” “《大明少年说》也是他写的吧,听说还是陛下的亲自收的学生,可……可这也太年轻了吧!可我觉得,那些人死都死了总挂在那里不合适,人死落地,总得让人家里收尸,让人落叶归根不是? 这手段我倒是不怎么认同,有违圣人教导。” “哎呦,我的黄大哥啊,顾大人是军伍下来的,人家手段自然霹雳手段,重威慑,与我等自然不同的,我等想的是教化天下,教化百姓,人家可不愿这么耗时间耗功夫,自然是怎么简单怎么来了。 除了杀人,哪会有闲心去管教化,只要管得好,震慑得住,他走后,这些事儿自然就该下一任操心了,人家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一七品的通判并不是人家毕生追求的目标。 要我说啊,真正的好官就是……” “就是,就该以教化为主,咱们代天子牧民,人杀得太多了对陛下声誉不好,再者说府衙也是大伙办公之地,这搞得臭气熏天的不像个样子啊!” “是啊,黄鲁直不是说了么,长安多少名利客,机关算尽不如君哦!” 顾言对这些话见怪不怪,如果真的能依靠教化就能让世间清明,那就往死里建学校不就好了,这几千年里这么多皇帝,他们都是傻逼? 如果这样能治好天下还有个屁的改朝换代啊? 读书读傻了吧,真当有的人听说就能放下心里的恶啊,当所有人读书就能变好啊? 天下大同,那是所有读书人共同做的一个梦而已。 顾言默默地叹了口气,这样的想法的地方官员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呢? 唉! 司农司丞是五品官,如果顾言抛去勋贵这层身份,他要想见到许大人需要提前半个月递拜帖,然后许大人根据自己的心情选择见还是不见。 这倒不是五品官难见,也不是人家在摆谱,地位摆在那里。 五品官相当于后世的正厅级官员,为正儿八经的国家高级干部,而七品呢,相当于地方县长级别,你说你一个县长去拜见国家级官员是不是要提前预约,要随时可见,那岂不是乱套了。 数千个县就数千个县令,一天见一个也得三年多。 而且人家看你帖子也是看你要做的事儿是不是越级。 职责有专属,人家看了你的帖子所言的事儿,自然会有所选择见或是不见,官场的事儿看似是一个整体,可真等你进了里面,你就会发现格外地泾渭分明,什么人做什么事都给你规定得清清楚楚。 一旦越权,一旦越级,那可不是一句不小心就能解释的清楚的。 顾言把马停在许大人府前,属于插队,可身后的一长溜官员不管认不认识顾言都笑呵呵地拱手见礼,许府管家自然是认识顾言的,他见顾言的马停在府前自然知道这是来找自己家老爷的。 很快就有人来牵马,有人开大门,有人去把此事禀告给自家老爷。 很快,长得黢黑的许大人就笑着迎了出来,看着他那饱经风霜的脸,还有那手背上皲裂的皮肤,顾言不由得对这位许大人感官甚好。 “哎呀,大清早喜鹊就喳喳叫,我猜想今日定有贵客来,果不其然,是安侯到访,来来,安侯里面请,里面请!” 顾言赶紧拱手歉意道:“许大人日理万机,此次突然到访也是心血来潮,如果不方便许大人还请明说,我这里没什么要紧的事儿,我晚几日来拜访也无妨的。” “来来,无妨的,安侯最近所为之事我心甚往,既然进来,哪有改日的原理。”说罢抓着顾言的手,对着管家喊道:“许全啊,给他们说下,天寒地冻的就不用拜访了,回去歇着去吧,真有要事那就明日再来。 对了,再去温一壶酒,备点小菜,今日我要和安侯喝几口,快去快去……” 到了书房,两人一阵寒暄,管家的动作很快,酒肉不一会儿就准备了一大桌,酒过三巡,顾言拱拱手:“今日来找许大人是有一事请教。” 许大人端起酒盅和顾言碰了一下,仰头一饮而尽:“嘶,是为了年后句容封地的事儿吧?” 顾言点了点头:“实不相瞒,确为此事而来。 句容如今属于一县,治下仅有农户不到三百家,山地众多,说是穷山恶水也不为过,这些年能走的基本都走了,剩下的也因为年初的战乱躲进深山,土地贫瘠,民生凋零,百姓困苦。 虽然年后有五千余户军户随我去开荒,既要治理地方,又要让这五千多户拖家带口能有一个可以安身立命的地方,可这一穷二白的着实让我犯难。 说实话,小子也是个执拗性子,越是难小子越想试试,陛下把此地交予了我,真要解决不了民生,那可是丢人丢大了,所以今日特来请许大人教教我。” 许大人夹了一口菜,找了一个舒服的坐姿,想了想说道:“句容地处苏南,紧邻金陵,是金陵的东南门户。 陛下把这里交给你,可见安侯圣心在眷,我估摸着陛下是有两个安排,一是军户闲时为农,二是战时为兵,既要拱卫京师,又要借此治理地方,既然今日安侯特意上门请教,那老朽是好为人师的唠叨唠叨。” 顾言端起酒盅和许大人碰了一下。 许大人喝了酒,继续道:“句容素有“五山一水四分田”之说,南倚茅山,北濒大江,赤山湖横陈城西,宁镇山脉透迤境内,地势高坦不一,山川纵横交错,山脉南北走势,北低南高,犹如一条绿色苍龙。 在这里,安侯如果想着依靠种植二季稻,百姓仅仅能果腹而已,再加上去了这么多军户拖家带口,需要更多的土地,显然种植水稻并不能让所有人果腹,说不准安侯还需要恳请陛下,从国库调拨粮食支持。” 顾言点点头:“小子的忧愁就在此处。” 许大人给顾言倒了一杯酒继续道:“可句容的水系发达,河流湖泊众多,连接太湖和扬子江,河道四通八达,安侯届时可把这些河道航运利用起来,作为金陵的中转,倒是也能解决一部分的燃眉之急。 其二,水多,灌溉就好,做好防涝和每年八九月的泄洪粮食这一块倒也不怕担心旱涝。其三嘛,安侯可以利用水多,鱼、虾、毛蟹、珍珠等水产要利用起来,这又是一个解决土地不足的办法。 我能说的也就这么多,毕竟我也没有治理过一方,说的也仅仅是建议,具体怎么安排安侯可抽空去户部那里一趟,那里会有更详细的文书记载,安侯可观之,以安侯的才智,这些事儿想必不难,缺的就是该如何运转和利用。 来来,安侯再喝一杯……” 两人又喝了一杯。 “那许大人,除了水稻之外你觉得我在山地种植木棉可行?” 许大人看了看顾言,叹了口气继续道:“木棉耐贫瘠,耐盐碱,耐干旱,水肥充足,土壤肥沃而易疯长,句容倒是能种,可惜不是很好,但是有个问题安侯要明白,种了那么些木棉该怎么用? 毕竟那玩意好是好,但是产量太少了,提棉也困难,而且还需要人费心思照看,依我看得不偿失啊,有那工夫还不如多砍点树,上山挖点草药。” 看着顾言自顾自地喝了一杯闷酒,许冒对顾言的好感频升,劝慰道:“我仅是个管农事的,可种子庄稼却需要人来做,安侯去了一定要找对人,不然真的就有些难咯。” 这暖心的话让顾言心里舒服了些,点点头:“小子牢记。” “对了!”许冒突然朝着顾言问道:“今日我也有一事请教安侯。” “许大人请讲,小子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有个问题我百思不得其解,那个什么土豆为什么切成块儿也能活?” 顾言猛地抬起头,不提这茬子他好些忘了,这都把土豆运回来几个月了,自己愣是没见着,究竟被扔了还是藏起来自己也不知道,今日被许大人提起他才猛地想起来。 “许大人种了?” 许冒点点头:“在宫内种了很多,都收割了一批,只不过这最后一批没有切块,陛下说等开春后天气暖和后再种。” “不怕冻死么?” 许冒笑着摇了摇头:“宫内有火地,就在火地旁种了一块,大中午打开木顶嗮嗮太阳,温度一变立刻关上,好在实在金陵并不是像北方那么冷,不然我还真的不敢这么做。” 顾言回道:“切块能活我也是偶然发现的,具体为何我心里也不清楚,不过有一件事许大人可以当作笑话听一听。” “啥?快说,快说。” 顾言想了想,决定说一个慌:“当初我第一次挖出来的那块土豆足足有三斤多重。” 许冒猛地坐直了身子:“真的吗?是不是你小子藏起来了,快快,别喝酒了,去你家看看去。” 顾言摇了摇头:“不再我家!” “给大皇子了?” “也不是!” 许冒急的像个热锅上的蚂蚁:“那去哪里了?” “被我吃了……” “啊?暴殄天物啊,如此珍贵的种子你竟然给吃了?吃了就算了,你为什么还要说出来啊,你这不是要了我的命嘛?” 顾言看着坐立不安的黄大人,他心里很愧疚,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的意思是不是把这些土豆培育下也能长那么大,优生优育,土壤肥沃控制,最大的留作种子,毕竟您老是专家,不知道能不能行?” 许冒沉思了一会,突然站起身:“我觉得你说有理,你先慢慢吃,我去宫里看看去……” 第八章 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 第119章 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 指导员曾经说过: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 从许冒大人府里面出来,顾言骑着马就去了户部,户部虽有兵部尚书一职责,但现在的兵部尚书郁新年纪大了,身体已经垮了。 现在纯靠药养着,每日点卯上班都需要人抬进去,每隔三日焦黄都要去看看他,然后开一大堆的药。 所以,现在户部所有的事情都是户部左侍郎夏原吉和右侍郎曹朗在管理,从顾言十一月回到应天到现在,顾言只见过曹朗,从未见过夏原吉。 因为他在八月时候就去浙江那边治水去了,听茹瑺说夏原吉过年也不打算回来,准备把河道治理好了再回来。 顾言仅是从朱高煦口中得知,破城那一日夏原吉并不在城里,有人说是跑了,有人说是自杀了,后面他是被人捉回来的,当时有人对朱棣说:夏原吉在建文朝颇受重用,不可委以重任,最好杀了。 朱棣没听,并且提升他为户部左侍郎,没杀的原因是朱棣在许久之前都认识他,而且关系还很不错。 户部所有的官员都正常休假了,只有两个从九品的司务厅司务在值守。 看到顾言来访,两人就像见了亲爹妈一样,热情似火,忙前忙后端茶倒水,在听说顾言的来意后,更是搭着梯子从浩瀚如海的户部档案馆里硬生生地把几乎所有涵盖句容相关的档案都找了出来。 山川,水势,人口,户籍,甚至连元初时候的户部文书都拿出了出来,这服务态度热情得让顾言充满了负罪感。 见顾言开始看书,他们甚至端来炭火盆,然后一左一右,在一旁候着,随时等候差遣。 这样子让顾言更是罪恶感满满,他笑着说道:“不用看着我了,这么热情地帮着我,我书都看不下去了。” 其中一人可怜兮兮的看着顾言,卑微地恳求道:“安侯,一会儿你忙完了能不能给小的写一篇《少年大明说》。”说罢他抬起头看了一眼顾言,怯怯道:“小字就行,一篇小字就行,下官实在爱极您的那首诗……” 顾言恍然大悟,笑道:“也不能让你们白忙活,如果不嫌弃我的字难看就去买白绢吧。” “哎呀,哎呀,这怎么好意思,这怎么好意思啊……”两人嘴里说着不好意思,实际上却是开心得都要跳起来:“胥大哥你买,我在这里候着,对了,这时候也不早了,王家肉饼味道不错,给安侯买来尝尝……” 顾言笑了笑,心思很快就沉入到书籍里面。 读书,顾言用的是八面受敌法,他知道看自己需要的,其余的不看,民生不看,历年官员不看,地里山川不看,土地多少也不看,只看句容可产的资源,为了更好地记在心里,顾言要来了笔纸,一边看一边写。 句容县内河道六十多条,四通八达,最北处紧挨长江,航运发达,水质好,水源充足,灌溉便利。 句容山多林多,有杉树、松树、棣树,油桐、还有板栗、青梅茶叶...... 顾言沉思了一会儿提笔写道,这些东西都是资源,利用便捷的水运,可以运往应天扬州各地。树木也不卖原材料,原材料不值钱。 如果找到匠人做成桌椅板凳售卖到各地,打出名气,这才是最好的资源利用,不然树木砍得再多,挣得也仅仅是个辛苦钱,就像给人打工一样,想要存住钱,想要发财实在太难了。 茶叶得做,而且得做优质的茶,而且也要打出名气,朱高炽爱喝茶,大帝也爱喝茶,几乎自己见到的所有官员都爱喝茶,可茶叶的品类很多,众人的口味也不一样,选择自然不一样,都是茶凭什么选择你句容的? 但是,如果陛下能说一句容茶好,那这个事儿就极有搞头了,那句容茶就会成为风向标,不管好不好喝,所有人都会追捧。 可是自己该怎么做呢? 这又是一个极大的难题,大帝不是傻子,你想要从他手里拿甜头,那得必须让他吃到甜头,而且一次能吃饱的那种,不然他才懒得跟你多费一句口舌呢? 顾言把疑问写在纸上,然后继续翻阅,在一本名叫《山地图》书籍中顾言看到:句容多石灰,多云石,分布广,易开采…… 看到这个顾言沉默了,众所周知石灰石是生产玻璃的主要原料,在大明玻璃器皿虽然不多,但是勋贵府上顾言还是见过不少,透明的极少,大家都喜欢那种五颜六色的,并且封为精品。 人人都喜爱得不行。 可它还有一个作用,石灰石和黏土等混合,经高温煅烧可以做出水泥,顾言知道水泥是个好玩意儿,可真要花费大量的人力物力把这水泥搞出来了,可这些东西在这个时代大家能接受吗? 毕竟大家都喜欢用木头建设房子,越是上等的人家对木头的喜欢就越大,要是突然用水泥盖房子,这挑战墨守成规的习惯,不知道能不能挑战成功。 这个可以搞,但是得给大帝写信,还得改变千百年来遗留下的固定思维。 云石,应该就是大理石,应天府各个街道口的牌坊都是云石做成的,而且各府的画屏或镶嵌画也都是用大理石做成的,这个生意倒是有搞头,问题就是开采太难,全靠人,没有大型的机械,切割运输都是极大的困难。 这两个都很有搞头,但最重要的还是售卖渠道。 顾言沉思了很久,他觉得通判这个官还不能卸下,后期的应天府的卫生计划就有一项是铺地砖,既然铺地砖,那大理石的地砖是不是就很好,那句容这边的人是不是就可以利用云石开采多一条生财之道? 既然如此,那通判还得多干几个月,最少要干到应天府街道上的地砖铺垫完毕之后,利用职权之便,地砖就用句容的。 可是顾言又犯了难,开春首先任务是开地,这是重中之重,以农为主,在它面前,其余所有的事儿都是小事,都是可以无限顺延的,到时候连陛下都要带领文武百官下地做样子,你想想国家对农业这个事是多么地看重。 顾言现在心里已经有了思路,可是却有一个更大的难题摆在面前,缺人啊,缺人…… 不光是缺人,如果人招到了,后期的吃喝拉撒该怎么解决,这要在应天府倒好说,都是城里人,干一天活儿可回家休息,可句容那里总共不到一千户,刨去开春种田的,刨去家里老人小孩,这么一刨就没有人了。 如果招人就只能从应天和扬州还有镇江招闲人。如果这些人招到了,他们睡哪里?没有遮风挡雨的房子,这一场寒流下来,能冻死病死一大片。 唉! 人人都说当官容易,这他娘的当官太难了,掉头发啊! 而且这些东西都是顾言从书里看到了,在加上自己的意淫,可具体的实际情况怎么样顾言根本不知道,枯坐了很久,一恍神才发现天已经黑了,顾言把自己的摘录和新的叠好揣入怀中。 他突然觉得这一下午过得也太快了,就像时空穿越了一样。 此时已经宵禁了,看着还在等候自己的两个司务,歉意道:“我着实入迷了,这害得你们回不了家。” 两人摆摆手:“侯爷看得入迷,我们也不敢打扰,回不了家也无妨,这里有炭火,夜里冷不着。” 顾言伸了伸懒腰:“我有牌子,一会我送你们回去。来吧,笔墨白绢,我先把字给你们一写……免得我忘了,你们又得念叨我一辈子,骂我一辈子……” 两人笑道:“那缺德事儿我们可做不出来。” 两人喜笑颜开,只觉得今日这等候值了,简直他妈给简直开门简直到家了。 顾言最爱的字体是瘦金,为了写好也下了功夫,虽说写不出宋微宗那种极致霸气的味道,但顾言现在也能写出锋芒毕露的感觉来,通篇数十个字,在顾言刻意地秀书法的情况下一气呵成。 写上落款和日期,第一幅完成,待墨迹干了,顾言又开始了第二幅,写完第二幅,顾言还是很满意,唯一不满的是除了字是自己正儿八经练出来的,其余都是盗来的。 唉,光这个字真的当不起这两位欣喜若狂的模样。 送欣喜若狂的二位回了家,顾言也就准备回家。 在太平门看到尉重,顾言看着尉重躲闪的模样,皱着眉头道:“躲什么,我要想找你除非你躲到应天府外面去,对了,这几日没有看到微微,你是不是真的给他包小脚了?” “哪能呢?在学女红!” “女红?”顾言不屑地笑了笑:“你找谁给她当师傅?我不信你找的人能比我家宫里来的腊梅还厉害。”说罢又毒蛇的补充道:“你一家子就两个人了,还活得傲气的很,不要这个帮不要那个帮的。 本身就是个人情社会,动不动就把微微锁在家里,咋了,我家是龙潭虎穴,微微去了能把他吃了啊!咋了,要把微微养成和你一样孤僻的人?咋了,你也嫌弃我是个不孝之徒?” 顾言这话说得难听,尉重拱拱手:“安侯这话说的,我…我不是怕孩子性子跳脱,扰了你么!” “滚蛋!”顾言调转马头:“总感觉你这人见外得狠,虚虚假假一点不爽。” “我城门都打开了,你不回家?” 顾言回过头:“等会,我去接微微!对了,到过年前你安心地站岗,就不要来我家了,看见你心烦,过年的时候我自会把微微送回去。” 过了约半个时辰,微微出现尉重眼前,怀里抱着一个所谓的熊娃娃,这个娃娃在他看来极丑,圆胖圆胖的,斜着嘴巴发笑,里面奢侈地塞满了棉花,光是眼睛上的两颗黑宝石就抵得上他两年的俸禄。 但尉重一点都不喜欢。 但微微却喜欢的紧,自从顾言给她做了这个熊娃娃之后,她无论走到哪里都会抱着她,别看这娃娃丑,但不知道有多少人闺女像她打听是谁做的,大家一听是安侯亲手做的,咂舌,然后满眼的羡慕。 看着女儿依偎在顾言怀里气鼓鼓瞪着自己,然后从自己面前离开,尉重心里那个难受啊。 微微我可是你爹啊! 第九章 旅途要命 第120章 旅途要命 夜里躺在床上,过了许久顾言都没有睡着,想了半天他还是决定要亲自去句容看看。 就学学那个什么微服私访,自己也去体验一下那种扮猪吃老虎的快感。 侯府在天还没亮都忙碌起来,因为昨儿侯爷回来说今日要去句容,在那里呆五天,过年前回来,美其名曰-东游。 早都在应天府住腻的众人迫不及待地也想跟着去散散心,顺便看看句容那里的侯府建设得怎么样,听说那里很大,不比应天府的寸土寸金,在那里侯爷给每个人都准备了一个菜园,还有一个可以种花种草的大院子。 可惜,许多人注定要失望了,顾言并没有带很多人去,只选了杜猛,棒槌,曹文清作为护卫,枫叶腊梅负责饮食,五个小的也被要求一起跟着,美其名曰行万里路,其实是顾言想偷懒,然后其余人依旧需要在府里面按部就班,苦熬到明年开春。 收拾好一切,跟母亲简单地告别,五匹马,一辆马车就踩着晨光出门了。 应天府离句容不是很远,一个人骑马的话大概是一个时辰可以到,如果有女眷马车的话这个时间就需要走很久,需要二个半时辰,也就是需要走四五个小时的路,按照顾言的估计,现在出发,不出意外中午过一点可以到句容。 住的地方顾言也做了详细的安排,选择的地方很多,官办的有驿站、馆驿,民办的有逆旅、旅店、客店、旅馆等,因为句容那里有茅山,被誉为道教圣地,每年四五月信徒都会去拜访。 因此,在居住的地方不用多考虑。 茹凝坐在自己的小书楼气鼓鼓地嘟着嘴巴,她已经收到了顾言的信,信里就简单的几个字:我去句容了,你好好地禁足,加油哦,你可以的! 荷叶在那里捂着嘴巴笑:“小姐啊,姑爷要我给笑死了。”说着,她学着顾言的样子,面对微笑,严肃认真道:“加油哦,你可以的……” 看着打马过来的杜猛,顾言问道:“送到了,茹瑺尚书没有为难你。” “送到了,没有看到尚书。” “那你把信给谁了?门房?管家?” 杜猛指了指背上的强弓,笑道:“我拿弓箭射进去的,言哥放心,精准地射在窗子上,我是看到荷叶亲自取走的,断不可能被人看见。” 顾言叹了口气,拍了拍杜猛的肩膀:“以后去尚书府上记得蒙着脸。” “为啥?” “我怕你被人认出来然后乱棍打死!” “为啥?” “那是尚书府,尚书府,不是阿猫阿狗的家,让你少听些说书人的胡说八道,你倒好,不光不听劝,现在还有模有样地学上了,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 杜猛频频点头:“知道了,知道了,下次我蒙着脸就是了!” 顾言:…… 因为几个人格外的扎眼,被盘问,老老实实地在城门处做了登记,签字画押之后顾言几人才能顺利出城,这个是大明法规定的,不是你想出去就能出去的,更不是你想进来就进来的。 想进城? 要先开介绍信(路引)。没有?那叫流民!治罪!不是农户,要离开你的出生地,也得要路引,路引实际上就是你离乡的证明。 没有这些,想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那真是白日做梦。 更何况,杜猛等人虽然现在是侯府的家将,但是身份上还是军户,除了军屯的那一亩三分地,哪儿也去不了,除非有兵部的调令,好在顾言是侯爷,更是句容侯,有鱼符,有官印,人家看到这个才放人,而且通融了很多。 出了城,杜猛不满的嘀咕道:“狗日的,这些狗东西,不知道将来皇子出城他们敢不敢管。” 马车里的荷叶小声笑道:“皇子出城也得打招呼,不跟皇上打招呼就偷偷地出去的,叫谋反。” 顾言莞尔,脑子莫名地就出现了朱高煦被砍头的场面。 说实话,顾言也没有料到自己出个城会有这么多事儿,这种情况真是第一次遇到,看来老古人说的: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真是经验老到的总结。 出了城速度自然就提了起来,三小时的路程顾言以为很快就能到,可真的等到上路顾言才觉得这个路是真的难走,又窄又崎岖,泥泞难走,还颠的要死。 “姑爷,要…要不你也上马车休息会儿?” 看着枫叶羞红的脸,顾言摇摇头:“无妨,再有片刻也就到了。” 计划的一个半时辰,实际却是用了两个时辰,当看到句容驿站那一刻,一股油然而生的幸福感让顾言险些泪流满面。 顾言没有选择去驿站住宿休息,驿站虽然便宜,但是会详细登记住店客人的姓名、籍贯、职业、目的地、所为何事。 顾言不知道此地官场是个什么样的情况,但是为了不影响自己的目的,顾言退而求次,又走了一段路,走到句容最繁华的街道,以商人的身份居住在广源酒楼。 到了这里顾言才知道,酒楼跟人一样也分等级,专门接待学子的叫做“状元店”、“中第店”,文人缙绅住“悦来店”、“吉顺店”,来往脚商人住的“广源店”、“万隆店”,名字不同,自然入住的人不同。 顾言等人因为有五匹马,穿着也光鲜亮丽,惹得附近众人频频注目,广源店的老板亲自接待,把顾言等人当作富商来接待。 虽然心里已经做好了面对一切的准备,但眼前的一切还是和想的差的太远,杂乱没有秩序的街道一眼望到头,穿着破烂的行人,无精打采叫喊的商贩,破败的屋墙,这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县城,而像是一个乡集。 一个人很多的集市。 而顾言等人到来就像是在鹤进入了鸡群,和周围的一切都是格格不入的。 枫叶拉了拉顾言的衣袖:“姑爷,别发呆了,走吧!” “唉,这也太破了,和心里想着的大相径庭。”顾言失望道 枫叶笑了笑:“那当然,姑爷可是应天府衙数一数二的,见的人也是人中龙凤,突然来这儿对比之下当然是有冲突的,如果每个县衙都能和金陵一样繁华,那真的就是盛世了。” 顾言点了点头:“走吧,先进去歇息一会儿。” 酒楼只有四间上房,顾言想都没想直接就全部定了下来,三个小的一间,顾言和两个小的一间,荷叶和腊梅一间,杜猛棒槌曹文清一间。 小二很快就拎来了一壶壶热水,顾言等人简单的泡了个脚,疲劳被泡走了一大半,这时候小二又敲门走了进来,报了一遍酒楼的特色小吃和菜肴,见顾言摇摇头,他失望的拿着水壶和泡脚盆准备下楼。 在关门的时候被顾言叫住,他心里一喜,脸上立刻就堆满了笑意:“客人是想吃点什么?” 顾言屈指弹出一枚铜板:“赏你的!” 小二麻利地接住,语气变得熟络起来:“大人想问点啥?” 顾言想了想,问道:“句容县衙的县太爷好打交道吗?听说句容产茶叶,想买一批试试。” 小二回道:“回大人的话,好不好打交道小的还真的不知道,只不过县太爷不好见,年纪大了,眼睛坏了,如今县衙的事情都是马主薄在管,大人如果有茶叶的需求可以替帖子去试试,至于主簿见不见这个小的就不知道了。” 说罢,话音一转:“小的路数,如果大人不嫌弃,也有帖子要递,小的乐意效劳。” 顾言闻言,接连弹出五枚铜板,店小二依旧一个不落地抄下:“大人要写帖子么,我这就去给您拿笔墨纸砚。” 顾言摇摇头:“我也是才到句容,人生地不熟的,既然见不到县官,那我就只能退而求次了,这句容哪个家最大,你告诉我,我去找他们也是一样的。” 伙计笑了笑:“要说句容这里哪个家族最大,首屈一指的当然是马家,马老爷,他老人家是洪武十二年的秀才爷,家里山地林地众多,大人如果要卖茶去找他定不会空手而归。 前面那家状元店就是他家开的,大人如果有想法直接就去那儿,说明来意,过不了多久自然有人来找你。” “出了他家别的也说说!”说罢,顾言掏出一把铜板搁在桌子上。 店小二看着一眼桌子,然后握紧手里的铜板,转身关山了屋门,然后继续说道:“我见客人诚心买,给你说的都是好说话的,其余的几家人傲气的很,不好说话。如县太爷陈家,主簿刘家,县丞王家,这些都是官家,大人您是商人,可能不是那么招待见……” “疙瘩,疙瘩,磨磨唧唧干啥呢,去把后院的木柴给我搬来……” 小二朝着顾言歉意的笑了笑,不舍的望了望桌子上的那一把铜钱,迅速地打开门,大声回道:“来了来了,这就来了……” “跟楼上客人墨迹啥呢?” 店小二看着老板狐疑的眼神,不由地弓着脚趾头:“唉,说水温太低了……” “吃的你给说了吗?” 店小二点了点头:“说了,客人说晚上在看。” 店老板揉了揉下巴:“少吃一顿,少赚一顿的钱哦。” “老板,看着眼生,莫不是城里侯爷派来的,需不需要给县丞大人说一下?” 店老板摇摇头:“真要是城里来的,怎么可能自降身份住咱们这店,先盯着吧,看看情况。” “得嘞!” 第十章 偷马的汉子你威武雄壮 第121章 偷马的汉子你威武雄壮 在地方,就没有宵禁一说,更没有一声声催你赶紧回家的暮鼓声。 可是在地方,虽然没有了宵禁,但是天黑以后整个天地都是黑漆漆的一片,就算你能随意地走动,可这么的黑魆魆的夜,你依旧哪里都去不了。 只能老老实实地呆在家或者客房。 可也就这么个时候,还是有人不睡觉,一个书生模样的学子,带着一个孔武有力的伴随,踩着夜色进了酒楼,指名道姓地要见顾言。 在老板的引荐下,顾言和这个马学子见了面,马学子好像有洁癖,一张板凳明明很干净,他非要掏出个手绢来来回回地擦了好几遍,擦完了后闻了闻手,然后把手绢又塞到了袖筒里。 顾言好奇道:“椅子上有屎吗?再说了,你擦完了又塞回去,真要有屎你的全身都会是那个味道……” 马学子深吸一口气:“我看中你的马了,开个价吧!” 这是第一句正式的开场白,马学子有着盛气凌人的傲气。 看着他蓝领长衫,头戴方巾,脚着长靴顾言也不得不服这人的确有傲气的本钱,也就二十出头的年纪,已经是秀才公了,这要换作别人,别人说不定比这还傲气一百倍。 已经是人上人了,而且还这么地年轻。 顾言笑道:“五匹马,你看中了哪个?” “白毛的那个。” 顾言摇摇头:“这个不卖!” 马学子拍了一把碎银在桌子上:“你不是要卖茶么?只要你的马卖与我,你要哪家的茶叶我都可以给你办到。” “县丞的家里的也行?” 马学子点了点头:“行!” 顾言看着桌子上的碎银,摇了摇头:“你出的钱太低了!” “关系比钱重要,也比钱多,更能让你满载而归!” “我这个人比较势利,我更看重钱,而且我也知道,过了年此地就是安侯管辖,新官上任三把火,说不定……” 马学子听懂了顾言的弦外之音,嗤笑道:“在怎么说不定,在句容这一亩三分地马家说话也好使,况且强龙难压地头蛇,你我在商言商,好像并无不妥之处吧!” 顾言笑了笑:“在理,在商言商事无不妥,两千贯,拿得出来你立刻牵走。” 马学子站起身,居高临下道:“看来我刚才的话阁下是没有听懂,既然如此,天黑路难走,客人走路可要小心哦!” 顾言站起身,拱拱手:“忠言逆耳,我会小心的!” 马学子看着顾言冷笑几声:“也好,后会有期!” 酒楼重新归于静谧,顾言看着曹文清,叹了口气:“武断了,应该带三百战兵来的。” 曹文清轻轻的抽出长刀:“不就是杀人么,我们几个也是可以。” 顾言摇了摇头站起身:“不是杀人那么简单,如果杀人就能解决问题,那事情就变得很简单了。” “那言哥的意思是?” 顾言深吸一口气:“如果真要把句容打造成我心目中所想的地方,那就必须让所有人按照我的想法做事,简单说就是朝着一个目标前进,而不是仗着自己是地头蛇,嘴上说着好,心里却盘算着该怎么让自己的吃得饱饱的。” “那言哥打算怎么做?” 顾言冷笑一声:“明日去县衙,我要看县志,要看看这几家有多少的土地,看看这些地头蛇的傲气在哪里,能这么大的本事,这么大豪气,都要仗势欺人了。” “一个秀才而已,应天很常见,为什么这里的……?” “秀才可以免徭役,免户税,村里有一个人考中了秀才,村里所有的人都会成为他的佃农,那么自他开始,这一个村的人就不用劳役和户税,他们只需要把粮食交给秀才公就好了。 如果秀才公脑子有些问题,你想想生死掌握在别人的手里是什么感觉。” “百姓不说,咱们也不能强制去做啊。” “百姓不敢说,因为他们是地头蛇,说了,他们就什么都没有了!” “哦,原来是这么回事啊。” 顾言点点头:“睡吧,明日得忙!” 一夜睡得很香甜,就是早晨起来的时候打开门就看到店小二那张紧张的脸。 “马丢了是吗?” 店小二诧异地忘了说话:“大…大人…你咋知道?” 顾言笑了笑:“我还知道谁偷的呢!” 在店小二不解的眼神中,顾言慢慢地洗脸,两个很漂亮的小姐姐伺候着他穿衣,然后再慢慢地走下楼梯,走到一张四方桌前开始吃早餐。 店老板很着急,只不过在顾言眼里,老板的这个着急有些生硬和不自然,看来他也知道是谁偷的,只不过这个人他也惹不起,所以,就只能演戏,装着很着急。 顾言轻轻打开食盒,一碟腌菜,一碗米粥,还有一壶米酒,枫叶拿出顾言在家常用的竹筷子,在开水里面泡了泡,然后再递到顾言手中,顾言拿着筷子,看了一眼老板:“东西是在你这里丢的,你有推卸不掉的责任,很简单,要么物归原主,要么我自己去找。 丑话说在前面,我要是自己找到了,要是这事儿你也参与了,我一定会宰了你,然后把你挂起来,风干,做成排骨。” 见老板准备说话,顾言夹了一口咸菜,好意提醒道:“你最好找到并送回来,如果没有找到或者送回来,小爷说的话一定会百分之一百实现。” 店老板欲言又止,眼前的这个年轻人给他的压力很大,他想不明白这年轻人的底气何在,可是在他面前他却说不出来一句解释的话。 他看了一眼店小二,小二眼睛看着别处,面无表情。 顾言在等店老板的选择。 有些时候啊,或者说这个世界,讲理不讲理真的是分人的,顾言觉得还是不能扮猪吃老虎,最起码自己不能,这个感觉真的很憋屈,自己还是喜欢刀刀见血的那种快感。 真不知道潜龙微服私访的时候是咋想的。 店老板用沉默回答了顾言。 顾言喝完粥,把自己的鱼符搁在桌子上:“文清,去给官驿通知一下,四间上房打扫干净,晚上咱们住在那里吧!” “是,侯爷!” 侯爷? 店老板怀疑自己听错了,可接下来身子却不受控制的开始发软,眼前也在发黑,他紧紧地扶着柱子不让自己倒下,哆嗦着:“是…是马秀才家大孙子牵着的…我……” 顾言站起身:“都是成年人了,机会给你了,是你自己不要的。” 驿站的驿长看到顾言的鱼符的时候脑袋就没有抬起来过,双手捧着还给曹文清,然后跟着曹文清一路小跑,一直到客栈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身后的七八个驿卒一同跪倒。 “句容驿,驿长王顺恭迎安侯。” 驿卒齐声道:“我等恭迎安侯。” 此时街道上的人不是很多,所以这些人的话传得很远。 顾言看着王顺,吩咐道:“几年了?” “回安侯,七年了!” “句容此地熟悉?” 王顺不知安侯所问何意,老实的回道:“了如于胸!” “好,麻烦帮我走一趟,给句容各大家说一声,就说顾言来了,在县衙等着他们。” “是!” 顾言看着远处山头的白雪:“也做了七年了,是上是下,就看你能不能握住了。” 王顺闻言浑身都在发抖,重重地磕了三个头:“愿为安侯赴死。” “偷马的汉子你威武雄壮.....” 顾言走了,身后店老板也瘫了,过了许久才回过神:“快,快快,去马家,马家……马…马一定要拿回来,拿回来……” 马秀看着眼前的高头大马心里畅快,一旁护卫粗鲁地掰开马嘴看了看:“少爷,是匹好马,很年轻,估摸着三岁多。” 马秀围着马儿转了一圈,突然停住脚步,好奇道:“这马屁股上这些伤疤是怎么回事儿?” 护卫也走了过来,用手掰着看了看:“咦?怎么像是被箭扎的?” 马秀皱了皱眉头:“上过战场?不对啊,张大哥不是说了吗,为了防止在战场上过于显眼暴露骑兵的位置,骑兵的所有马匹颜色只能够使用深色的马匹,使用鲜艳的马匹将会被直接处刑,当叛军处理。 这白马怎么可能上过战场?”说着他又围着其余四匹马转了一圈:“你看,这四匹就没有!” 这时候门房来报:“少爷,驿站的王顺要求咱们家去县衙听事儿。” “王顺?”马秀皱起了眉头:“县老爷眼睛都看不见了,县丞也只知道喝酒,咱们家都没说话,听事儿,听是什么事儿?” 门房擦了擦额头的汗:“王顺就是这么说的,没说什么事儿,然后就去下一家了。” “爷爷呢?” “老爷还在睡,昨儿掷骰子玩到下半夜,估摸响午会醒来,要去给老爷说一声么?” 马秀摇了摇头:“算了,让他睡会儿,一会我去看看怎么回事儿。” 说着就要翻身上马,准备在院子试试,可白马虽然是马,但它认人,它见这陌生人想上它身,立刻就有些暴怒,喘着粗气,开始跳腾。 马秀笑了笑:“呦,性子挺烈的,我喜欢。” 正准备再度翻身上马,这时候门房又跑来了,一路摔了好几个跟头:“少爷,少爷,广隆店的掌柜说赶紧把马送回去,这马是应天府安侯爷的……侯爷已经通知众人去府衙说事儿,真真的,错不了……” 马秀心里咯噔一下,脸色突然变得惨白:“王顺啊,你好狠的心啊!”大吼一声,马秀就赶紧朝着自家爷爷的院子跑去,现在他的脑子一片空白,他只想去找爷爷,去听听爷爷的意见。 第十一章 熟人张雨晨 第122章 熟人张雨晨 句容今日很热闹。 因为闻冤鼓已经咚咚咚地响了很久。 看着鼓上面的那一层厚厚的灰尘,顾言搓了搓手指头,笑道:“真是个四海升平的好地方啊。” “言哥,这些皂班的衙役要不要都杀了?” “唉!”顾言叹了口气:“文清啊,你看着文绉绉的怎么张嘴闭嘴都是杀杀杀,除了杀就没有别的?” 曹文清挠了挠头:“他们该对你轮棒子拔刀,你是军侯,按理该杀!” 杜猛的胳膊都要敲酸了,这个时候,老眼昏发的陈县令才在仆人的搀扶下,坐在大堂,然后猛敲一把惊堂木,大喝:“何人击鼓鸣冤?” 棒槌上前,大声道:“我家老爷的五匹宝马在广源店被人偷盗,特来击鼓鸣冤。” “去找了没有?会不会是没绑紧自己跑了?会不会是客栈老板监守自盗啊?来人,去把原告被告抓起来,等老爷我查清楚来龙去脉,择日再审……” 没有人,就算有人也不敢上前,因为上前的都躺在地上。 仆役见状,赶紧在陈县令耳边快速地描述了一遍,陈县令肉眼可见地慌张起来:“快,快去通知张典吏!” 顾言很失望,他明显没有想到一个眼睛都看不见的老头当县令,他更没有想到会昏庸到这个地步,更没有想到明明离应天只有半日的路程,繁华与萧条会如此地明显,他难受地摆摆手: “文清,告诉陈县令就说顾言来了,顺便把官帽给我摘了,官印也给我收了,然后让他回家等着吧,也告诉他吏部那边我去说,去吧,不能这样,太丢人了。 瞎眼县太爷管一县民生,这他娘的跟小孩子过家家有什么区别?这不是闹着玩呢!” 文清早就看不惯这瞎眼老头的做派,上去冷冰冰的说道:“陈县令,堂下是安侯,您呐,还是好好的休息吧,能不能过年,就看你在任手脚干净不干净了。”说罢,粗鲁地脱掉官衣,摘掉官帽,然后拿走了官印。 “不可能,怎么可能?” 文清回道:“不可能?安侯还能是假的?等会吧,等县尉来了你就知道是真是假了。” 陈县令这个时候眼睛似乎能看见了,快速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然后走到堂前,扑通一声跪倒在顾言身前,浑身发抖,他心里很明白,这都是真的,假冒者会移三族,但是他没有想明白安侯会在年底这个时候来句容。 一想到自己这些年的所作所为,他心里就痛苦得厉害,以目前自己所处的遭遇,他明白。 安侯一定是个眼里不揉沙子的主儿。 想想也是,这是人家的封地,也是人家的家,你在人家家里拿东西,换作谁,谁也不能让你好过。 顾言侧开身子,冷声道:“你果然是个好官啊!” 陈县令趴在地上,嘴里只会念叨:“安侯开恩,安侯开恩……” 围观的百姓议论纷纷…… “安侯是个啥官,能把县太爷吓成这样?” “官应该不小,这下有好戏看咯……” “陈瞎子也是活该,当个县令不作为,剩下的事儿全交给几家管,自己只想着捞钱,呵呵,这捞钱捞的,命搭进去咯。” “说这些有啥用?谁知道日后安侯跟这个陈县令是不是一样?” …… 顾言才坐上椅子没有一会儿,就听到一个兴高采烈的声音由远及近地传来:“安侯,安侯,顾指挥使大人,顾指挥使大人,百户张雨晨求见。” 陈县令眼睛不好,可耳朵却是灵着,闻言嗝的一下,直接瘫了,屎尿拉了一裤裆。 顾言嫌弃的看了一眼,没说任何话,相反心里却觉得更不好受了,这家伙要是心里没鬼,打死也不信。 顾言抬起头,果然在远处的街道上看到了驻足不前的张雨晨,联想到灵璧和扬州岁月,顾言嘴角露出笑意:“滚进来吧!” 围观百姓看到高高在上张典吏弓着腰小心翼翼的跪在门槛外,不由地发出一声惊呼,然后齐齐往后又退了退,连典吏大人都怕成这样,那里面的人该是多大官? “滚进来,不是让你跪在门口!” 张雨晨跨过门口,然后又跪了下去,规规矩矩叩头:“句容典吏张雨晨拜见安侯,拜见指挥使大人。” “你不是想进太医院么?怎么转眼就成了县尉?难得,还知道报名而入,来这人没害人吧,要是被我查出来,我就真的斩了你了。” 张雨晨闻言不停地叩头,顾言见状,摆摆手:“说事儿,先说你成为典吏的事儿?剩下的事儿我自己会查。” 张雨晨抬起头,说到:“拿了告身的时候我也想了很久,我知道我那半吊子医术,想了想还是算了。所以小的就去了兵部,刚好这里有个空缺,管官职的那位大哥在军营曾见我和大皇子喝过酒,他以为我和大皇子关系不错,所以,这个空缺他就写给了小的。” 他见顾言嘴角露出的笑意,大着胆子道:“侯爷,小的听得您来的消息就已经给家仆通知了,家里屋子很多,一人一间勉强能住下,要不侯爷这几日委屈下,今后就住我家,也好让我尽尽孝心。” 顾言点了点头:“费心了!刚好这里你熟,你先去把我的马找到了,晚上咱们再聊。” 张雨晨实在太懂顾言了,从伤患营开始,再到封侯,他非常清楚安侯在陛下心目中的地位,这样的人面对锦衣卫都敢砍人脑袋,硬生生废掉了一个副指挥使,陛下一句怪罪的话都没有下来。 这样的人来句容绝对不是来游玩的,自从听到王顺好意的告诫之后,张雨晨就笑得极为开心,句容的陈家,刘家,还有王家在句容已经结成亲戚多年,势力大的很,自己来这里四个月了,毫无寸进,自己一个外人对这些当地的地头蛇来说只能用无可奈何来形容。 这几家这些年已经成了句容的天,家族笼罩各个角落,垄断了句容县所有的县衙要职,自己想招募一帮乡勇维护治安都得看这帮人脸色,虽然名义上认了一个干亲,那也仅仅是不得已而为之,自己没贪,最多打一顿板子这事儿就过去了。 既然安侯亲自来了,那这里的天就要破了。 人家是安侯,现在还掌管着一卫兵马,军营那些杀才可不管你背后是谁,军令一下,不听话的都得死。现在好了,马家的那个干弟弟竟然去偷安侯的马,那真是找死,就算是个秀才怎么样,秀才能抵得上一个五品的锦衣卫吗? 这下真好了,变天了,自己也不用劳心劳力了,对不起了诸位,要还债了。 没一会儿,马蹄声就响了起来,顾言看得很清楚,那个很傲气的马学子来了,身边那个应该是他爷爷,只不过现在依旧傲气,走进大堂也不跪,哦,明白了,这是秀才公的便利,可以见官不跪的便利。 就这个模样好像自己不是盗马的,而是捡到前来领功劳的。 顾言笑了。 “句容马家马宁人携罪孙子马秀向安侯请罪,盗马一事乃是家里贱奴所为,老儿得知此事后愤怒不已,已经将人处死,但罪责已犯,特来请侯爷发落。” 看着发须皆白的马秀才,看着他那大大的眼袋,顾言觉得这些读书人说话格外有意思,明明是主人犯了事儿,到头来却怪在仆从身上,试问,没有主人的教唆,仆从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他敢去偷? 偷的马给谁? 顾言扭头朝着曹文清道:“昨晚那个人见过吧,找个人领着你去马家,活要见人,死要见尸,顺便把那个掌柜的也唤来,昨夜谁来盗的马,他想必是看清楚的。” 马秀大惊他没有料到安侯会这么做,马三是自己家族人,只要那掌柜认出了马三,这一切都完蛋。 而且,马三根本就没有死,爷爷那么说也是在赌安侯不会纠察到底,当官不都这样的一个流程,做做样子么? 私下里只要孝心给得足,能有多大事儿,七月时候来的御史都是这么做的,爷爷说当官的都这样。 哪曾想,这一切都和以前不一样,这一查到了,再一审问,事情究竟如何,那还不一眼便知? 顾言说罢,看着马秀爷俩,笑道:“也是读书人,只不过这书读到狗肚子去了,真要是光明磊落地承认,这事儿也就算了,现在玩心眼子玩我头上去了,知不知道我还是应天的通判? 你们做的这些龌龊事儿,你说我回去给提学官说一说你们两人的功名还在不在?毕竟也是个秀才而已,在旁人眼里是天,在我眼里也就是个读书多一些的读书人而已,杀一两个不会有御史来找我麻烦。 你们说,他们会不会找我麻烦?” 顾言这话说得句句在理,马秀爷俩脸上的汗水一颗颗的挤了出来,然后汇集到下巴,张张嘴,却呐呐的不知道说什么好。 “张大哥,救救我……” 一听这话,张雨晨立刻汗如雨下,马秀我入你祖宗十八代啊!你他娘认错就是了,你喊我作甚?军侯杀你容易,杀我就很难? “张雨晨?”顾言扭过头:“你们也狼狈为奸了?” “侯爷,不是亲的,不是亲的,是干的,是干的,容我解释,容我解释啊,小子初来句容被他们逼得走不动道,空有双手却无法腾开,无奈之下只得认个干亲,小子真的没害过人,也没贪过财,侯爷不信一查便知。 真要贪了,我自己砍我脑袋,绝对不用你多费口舌浪费那个功夫。” 听着张雨晨的话,马秀才怎么也想不明白先前还说好荣辱与共的好大哥,一转眼自己等人就被好大哥给卖了? 顾言点了点头:“来的所有人关押,我亲自查句容的账目和民情,身子干净的好好回家,身子不干净的,刮干净就挂在那儿吧!” 免费的推荐可以点一点,谢谢 第十二章 做官是为了什么 第123章 做官是为了什么 我国自古以来便有一种浓厚的“官本位”思想,也就是以官为本、以官为贵。正所谓“学而优则仕”,大多数古人读书都不是为了增长见识、探求真理,最终目的仍是做官。 很多人在求学的时候也时常立志做一个为国为民的好官。 可真的到了地方做官以后,慢慢的就被腐蚀了,慢慢的就忘记了初心,慢慢地在不知觉中就变成了自己求学时候最讨厌的那个人。 为什么会这样,顾言觉得有很多方面。 从唐宋以后就已确定了所谓“磨勘制度“,人们一入仕途,就有了绝对的保障,只要循规蹈矩的做下去,过一定期限就可以升一级官。这种升迁的制度和科举选官制度一样,是看起来最公平的办法,但事实上只能养成无能的官僚。 假如不满足于这种按部就班地升迁,那就多半要靠私人请托,行使贿赂以至种种暗地进行的方法了。 如果年纪大了,升官无望了,那就使劲的扩大族群,使劲的捞钱,给自己后代准备图谋强爷胜祖的资本。 “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 正是绝好的写照,写到了骨子里面去了的那种贴切。 顾言不知道县令这一帮子有没有贪,但凭着他那和稀泥,告状都打三大板的模样,顾言觉得这样的人就算没贪,那也不干净。 你一个县令都不作为了,所有事情都交给秀才管,交给县丞管,这本身就是比贪污还要恶劣,句容已经被顾言视为了他的禁脔,现在乱成这样,他心里的愤怒可想而知。 顾言把句容所有的地主官员全部都关进了县衙后面的大牢里面,一人一间,还没有住满,只要发现这些人贪墨,顾言绝对不会让这些蛀虫活在自己的封地了。 张雨晨正在受刑,杖二十,获罪的理由很简单,顾言恼怒他明知道这里已经成了烂泥潭还知情不报,还认马秀他爷爷为干爷爷,当这话从张雨晨嘴里说出来的时候,顾言恨不得一刀剁了这没骨气的软骨头。 “棒槌大哥,看在小弟曾经一筷子一筷子喂你吃饭的恩情,你下手的时候轻点……” 棒槌点了点头,往手心呸了两口唾沫:“现在知道讲恩情了,你狗日的真没骨气,好好的一个百户,他娘的朝着一个软趴趴的秀才叫爷爷,要不是侯爷说留你一命,老子今儿绝对十仗之内要你命。 棒槌活动活动膀子:“他娘的认干爷爷也就算了,句容什么地方你小子也忘了?你腾不开胳膊,还迈不动腿?后湖侯府什么时候说不让你张雨晨进门了?娘的,老子都替你丢人……” 张雨晨羞愧地垂下脑袋:“我的好哥哥,我也是猪油蒙了心,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我他娘的是一把都没有烧起来,心里憋屈啊,就想着学学那个什么践……哎呦……好哥哥下手说一声啊。” “活该!名字都不知道是谁还学人家,明明就是一句话的时候,非要把自己折磨几个月,你他娘的猪脑子。” “哎呦!” “哎呦!” “哎呦!” 张雨晨一声声的惨嚎在县衙响起,虽然黑夜已经笼罩四方,可张雨晨的惨叫却一声不落地传遍四方。 张雨晨知道自己得叫,得叫很大声,越大声越好,凡是受刑,越是那种不叫的好汉,最后都被打的越惨,行刑的人最喜欢不叫的人了,这样就可以甩开膀子打,就算打死也没有人会追究什么。 你越是不叫惨,他就越是开心。 监牢里马秀的爷爷马宁自从进来后就没有说一句话,只是频繁地在那儿叹气,叹气和打哈欠一样会传染,很快,整座监牢里都是叹气的声音。 杜猛坐在那儿,笑道:“别叹气了,侯爷的原则性很强,你自己有多少钱他一分不会要你的,但如果你们收刮了民脂民膏,那就很抱歉了,该死的一个都活不了。” 马宁觉得自己不能坐以待毙,他站起身朝着杜猛拱拱手:“这位军爷,能否替在下给军侯带句话?” 杜猛摇了摇头:“别想了,我是侯府家将,怎么也算侯府的一份子,带话就别想了,侯爷现在捋你们所有人的田地,不到三百户,呵呵,这么大的句容不到三百户,你们把那些人都搞成了你们的佃户,也是厉害。” 马宁拱拱手:“这位军爷,老汉是洪武十七年秀才,按照大明律,我有权不用劳役和缴税,那些乡里乡亲的自愿把家里的田地给我,自愿成为我的佃户,这些实在不是我去逼迫那些百姓去做的。” 杜猛站起身:“这些跟我说没用,侯爷说的算。那既然你开了口,其实我心里有个疑问,不知道老大人可否解答一二?” 马宁点了点头头:“军爷请讲!” 杜猛说道:“刚才你说百姓是自愿的,那么请问,每年的收成粮食是全部归百姓所有?还是你们马家向着他们收租子呢?收多少呢?” 马宁一愣,过了一会儿才呐呐道:“都是一样,但是……绝对比朝廷的低一些,这些都是朝廷默认的,举人,秀才,官员都这么做。”马宁抬起头,语气也变得果断起来:“我…我……如果因此获罪,小老儿不服。” 杜猛摆摆手:“这个情况侯爷说了,如果没有侵占百姓田产,你这么做倒也算得上的善举。可如果……”杜猛的眼神变得犀利起来:“如果有侵占,那你就完蛋了,也别想着狡辩,等年后那一卫军户落户这里,你说的任何话都是没有意义的。” 马宁颓然地坐下,脑海里走马观花,他记得,这一切的改变应该是从村头的红姑娘开始……那洪落魄户真狠,婆娘狠,红姑娘也狠,一个人齐齐的跳进了村口的那一口深井中。 张雨晨趴在板凳上,屁股已经感受不到疼了,下半身也失去了知觉,可他不敢走,只能趴在板凳上等着顾言。 “张雨辰,陈县令的情况说说。” 张雨晨抬起头:“陈县令不作为,但最后什么红袖添香,并奉为什么佳圭,家里通房丫头很多,暖被窝的一个,暖脚的一个,伺候洗澡的一个,伺候吃饭的一个,牵着他走路的一个,供……供他玩弄的有三个。 他虽然不贪财,却是贪色,家里的仆役除了护院是男的,其余都是女子,就连早间扶着上县衙的那位也是。” “他这个年纪还能行?” 张雨晨摇了摇头:“那能行?听说也就泡茶的功夫就完事儿,说白了就是糟蹋人。” “丫鬟是自愿的,还是买的?” “哎呦,这事儿哪有自愿的呦,一半是父母贪恋那点权势亲自送来的,一半是是被逼的,另一半就是其余几家投其所好给送的。” 第十三章 阶级和占有 第124章 阶级和占有 顾言走到张雨晨身边,蹲下身子直视他的眼睛,笑道:“要不是在伤患营还有些情谊在,你还是有些功劳,就凭一个知情不报,我绝对要把你风干在句容最热闹的街道上。 知不知道,就他做的这些事儿,老子以后要花多少精力去解决这些烂屁眼子的破事。 大字不识几个,你学狗屁的越王勾践啊。 人家卧薪尝胆是为了提醒自己不忘所受苦难的,你狗东西张口不言是为了一日得势之后,给他们一网打尽,你知不知道,你要是给我去个信。 老子就从应天府随便派出个人也能把这些狗东西收拾的干干净净,你倒好,认干亲,做白日梦……我他娘的恨不得锤死你狗日的。” 张雨晨被顾言的口水喷了一脸,不敢擦也不敢动,也在这时候他才终于松了口气,打过了,骂过了,这个事儿就要翻篇了。 顾言瞥了一眼张雨晨,站起身:“县丞王明又喜欢啥?主簿刘达有喜欢什么?还有马家呢?” 张雨晨回道:“喜欢赌,他们三人和马宁老秀才经常在一块儿赌,开始的赌银子,后来觉得赌银子不过瘾,就开始赌水田,赌珍珠,赌林场,一亩地分成几块,一次压多少,输赢就拿地契。” “我在句容还要呆三天,年底回去,如果还能走,手里还有些可靠的人手,就去找证据,越多越好。”顾言说完,又回到椅子上,黄和赌都沾上了,可县衙有多乱就不用去多想了,剩下的事情也懒得去问了。 当官的都这样,还担心冤不冤枉?这样的人杀一百个,没有一个是误杀的! 曹文清笑呵呵地走上去,揣着张雨晨的后衣领子帮他站了起来:“狗东西,也就碰上了安侯心地好,这要是换成丘大将军,换成朱将军,你小子要能好好的站在这里,那真是祖坟冒青烟直冲云霄了。 好好做事儿,可不要再搞什么卧薪尝胆新花样了,这是侯爷的封地,搞成这样侯爷心里不好受,记得给百姓也说一声,有冤的就赶紧说,年后忙了起来就没有那么多闲工夫去处理了。” 张雨晨拱了拱手,晃了晃腿活络了下血液,一瘸一拐地走出了县衙,关上大门,寒风一吹,他忍不住浑身发抖。 好险,真的好险! 张雨晨出了县衙,就找到县丞来时的轿子,蛮横地据为己有,自己趴在里面,几个相熟的班壮麻利地抬起,捕头张顺侯在一侧,不安道:“典吏,这是县丞的轿子,是不是……” “是你娘啊是是,王明要是能有本事活着出来找我麻烦,老子亲自去给磕头赔礼道歉,哎呦,慢点,疼死我了……” 张顺扶着轿子:“典吏,那位就是安侯?我滴妈,这也太秀气了,早都听说是个单骑冲阵的狠爷儿,没有想到这么年轻,怪不得马秀敢去偷马,估计他也跟我想的一样,以为侯爷是威武的大汉。” 张雨晨掀开帘子,深吸一口气:“秀气?过年时候你去应天府看看,五个贪吏被侯爷挂在那里风成了肉干,老娘保佑啊,这次我算是捡回来了一条命,刚才你不知道多吓人,侯爷看我的眼神都能吃人。 我今儿算是长了个记性,县令算个屁啊,县丞算个屁啊,见到侯爷脑袋都抬不起来,以后有啥事儿跟着侯爷就行,人家手底下有一卫军马,这就是底气,抓住了尾巴你天王老子都没用。 张顺啊,我这次算是不能动了,你把我搁到家就去找几个书吏立马去陈县令家,先找证据和证人,有了就抄家,今后在句容能不能活的好就看这次活儿做得漂不漂亮了。 记住啊,每一家都跑不了,一个个来,连夜把这个事儿坐实。侯爷只待三天了,记住,拖久了把我拖下去了,你也别想好。” “典吏,来的时候你还告诉我要夹着尾巴做人,现在这么做是不是???” “你是不是猪啊,那是来时,来时我还能走还能跑还能跳呢?现在不能跑也不能跳了,但就是另一回事了,放心吧,这句容的班子完了,从上到下全部都完了,现在,以后,只要我们跟着句容,我才是典吏,你才是捕头。 而不是像以前,我是一只大狗,你是一只没有名堂的野狗,现在你可以龇牙了!” 张顺兴奋地抽出刀:“终于可以见血了!” 张雨晨掀开帘子:“别杀人,记住别杀人。” “这些人留着不杀做啥?” 张雨晨歪着脑袋想了想:“估摸着要劳动改造。” 句容的深夜响起马蹄声,一群捕快耀武扬威的在黑夜里穿梭,哭喊声从陈县令家开始,一会就到了马家,马家倒是有几个忠仆不开门在那叫骂,王顺使了个眼色,几个靠谱的兄弟悄声翻过围墙,摸进去就一顿乱砍…… 句容的核算数据在五个小的计算下,很快就有结果了,他们按照顾言的要求,把句容的所有百姓按照官员,富农,中农,贫农,佃户划分为五个等级,为了整体的数据更加的真实,在时间点的选择上,顾言选择了两个时间点。 第一个时间点是陈县令当县令开始的那个时间为第一个时间点。 第二个时间点是马宁成为秀才之后回乡的那个时间为时间点。 这两个时间点都很好找,县志里面写的很清楚,顾言之所以这样做就是要对比下如今和现在句容的情况,因为他始终不相信整个句容也就三百多户,按照平均五口人一家算,这么大的一个县才一千五百人。 这怎么可能,一个县每年只有三百多户向朝廷纳税? 这些数据有现成的,算起来很快,为了确保严谨性,五人轮流交换,硬是算了五次,五次的核算中也只有前两次结果不一样,后三次的结构一模一样。 此时结果已经出来了,这个结果让顾言怒火腾腾地往上涨。 在陈县令没来之前,也就是洪武二十七年,县衙官吏名下的土地占整个句容土地的百分之十三,如今,洪武三十五年,也就是陈县令上台后到今日,县衙官吏名下的土地占整个句容总可耕种土地的百分之四十。 最恶毒的不是这里,而是这些官员自己不种土地,根本不参与劳动,而是把土地全部出租,靠着收租,过着皇帝般的生活。句容为什么只有三百余户,答案显而易见了,四百余户百姓在给县衙官吏种地,他们属于这些官员的佃户。 马宁秀才家和马秀才家占有了句容整个可耕种土地面积的百分之三十,为了利益的最大化,在洪武三十二年的时候,这爷俩还去县衙办了分家,这两家子不事生产,就靠着自己名下的佃户过着幸福的日子。 这两家名下也有佃户四百余户。 剩下的中农和贫农仅有土地百分之二十,这些中农都是商人组成,他们自己买的土地,自己花钱雇的佃户,这些佃户有二百余户。 剩下的贫农也就是如今句容仅剩的三百余户了。 还有剩下的百分之十是公堂土地,这里这些土地才是朝廷给官员养活自己的土地,也就是说这些土地才是句容县衙官吏可以用的土地,朝廷这么做就是怕做官的去贪墨百姓土地,怕百姓没田地引发的地区震荡不安。 顾言把惊堂木拍得啪啪响,咆哮声响彻整个县衙:“总结起来也就是说,官吏很富有,富农富有,中农自给自足,贫农很贫穷,不光贫穷,还得劳役,还要纳粮食。也就是说 这三百户余户,种着最少的粮食,干着全县的劳役,然后还有负责全县的纳粮。怪不得总有人造反,这他娘的横竖都是死,干嘛不造反搏一次?” “人口呢,人口数据念我听!” 鸭屎缩了缩脑袋,拿起结果念叨:“把所有人都算上,句容有户数一千二百余户,人数约七千八百余人,其中县衙官吏加各乡壮班约占总人数的一成里的一成,像秀才这样的和里正占半成,其余几乎占了九成。” “也就是说百分之九十的人口只有百分之二十的土地,而不到百分之一的人口就占了百分之八十的土地。怪不得会有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这么个说法,原来这么多人活着就是一个巨大的悲剧。” 曹文清见侯爷很生气,小声道:“侯爷,要不都杀了?” 顾言许久没作声,枯坐了很久,长长叹了口气,自嘲道:“杀不完的,这些人永远都杀不完。” (为什么会敏感词呢,我真是服了,搞心态啊,土地革命四个字打不出来???) 没太监,昨儿请假了,我发了一个,不知道看得到不。 我算是发现一个秘密,昨儿没更新,今儿推荐票刷刷的,我都郁闷了,我认真码字没有,我一断更立马就来了。 哈哈,我是不是发现了..... 101订阅,惨啊 第十四章 勺子 第125章 勺子 当天亮的时候,顾言决定这个事情自己还是不要亲力亲为的好,自己一个侯爷,要做就做些大事儿,要整天在这些芝麻小事情上转悠实在是有些丢人,他把事情甩给了张雨晨,自己最后核查结果就行。、 原本的第一站是茅山,可自从看到了马家的账簿后,顾言就改了道,决定去宝华山的千华寺。 这个地方顾言后世的时候曾经去了很多次,游人不多,森林茂密,很适合三三两两的朋友相约一起去爬山,它有三十六座山峰,从高空中看就像是三十六个莲花瓣,当初选择在这里建寺庙的和尚一定是个风水的高手,千华寺刚好坐落其中,就像是莲花的花蕊。 群山围绕,空谷传响,每当寺庙的木鱼声响起,就会在群山之间环绕激荡,给人一种发出内心的神秘感。 侯府就坐落在宝华山的山脚下,面朝长江,背依青山,顾言虽然没有去过,但是听张雨晨的描述也不由得心神向往,可是今日有紧要的事儿要做,不然就先去看看。 马车走在乡间小路,走在最前的是张雨晨找的一个熟路的向导,叫汤邵,小名勺子,今年十七岁,爷爷曾经是百户,没有世袭,只能荫二代,且递减,到了他这里也就是一个快班的衙役。 也就是百姓口中的捕快。 勺子从县衙拉了一匹老马在前面带路,顾言看着勺子的背影,问道:“汤邵,千华寺如今有多少的僧人?”勺子准备下马答话,顾言见状赶紧说道:“不用下马,边走边说。” 勺子想了一下,回道:“和尚挺多的,除了今年三四月份上山拜的人少了,往年都是香火鼎盛的很,再往后山路难走,京城来的那些贵人就会雇轿夫,挑着人还有礼佛的心意,成群结队的往山上去。” 顾言想着清早马宁的认罪书,皱着眉头道:“我看县志里有记载,如若有灾年,他们会下山救济灾民,这事儿是真是假?” 勺子哼了一声,语气略带不屑:“小的记事起倒是见过一次,朝廷的官员前脚刚走,后脚他们就把摆出的粮食收走了,然后装模作样地熬了一锅粥就回去了。今年灵璧啊,北面啊来逃难的人比较多。 他们也是听着寺庙的善名而来,结果人来了却发现山门是紧紧关闭着,后来听下山的人说他们在给所有受苦的民众祈福呢!要小的看着哪里是祈福,这分明就是不想发善心。 这个年头和尚都开始说假话了,自那以后我就再没有去拜过,就跟张大人说的一样,求人不如求己,多几个过命兄弟,真的有过不去的坎的时候,他们比任何神佛都灵验。” 顾言笑了笑,这话说的在理,父母在世,多几个靠得过的兄弟,真要有事儿,他们真的比什么都可靠。 “勺子我看你说的挺好,来讲讲,马家两个秀才,就算分家,按律法最多也只有二到六户的佃农,走的匆忙,张雨晨没说清楚,你如果知道就说一说,权当给我们解解闷,咋样?” 勺子点了点头:“这说白了就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其实也很简单,它们获得土地一是自己开荒,二是它们和句容的官员走到了一起,马秀才他们会让百姓把田产自愿贡献给寺庙里,然后他们再从寺庙里拿出地契,这样经过一道手,这些土地名义上是百姓布施给了寺庙。 实际呢,地契在县衙各官员手里,县衙在操作户籍,这些人就成了没有土地的人,也就不用纳粮了,在县衙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情况下,只要上头不特意的查,一个秀才家有那么的佃户就成了正常……” 顾言还在沉浸在这魑魅魍魉的手段中,根本就没有注意,山脚下已经有两个和尚在等候着,和尚晒的黢黑,手拿着一根禅杖,面容还是和金陵的那群一样,永远都是一副悲天怜人的模样。 顾言实在不懂这幅样子是怎么练出来的,是怎么能保证自己每时每刻都是这副样子,就像神,蹲在地上看一群搬家的蚂蚁,高高在上,隐隐中还带着一丝杀机。 杜猛三人瞬速的站到顾言身前,顾言手掌不自觉的就握住了绑在马鞍上的斩马刀:“拜托,下次见面能不能换个样子,你们老是这张脸总是让我认为我欠了你们什么一样。” 为首和尚闻言就变了一种表情,很平淡,也很自然:“安侯,贫僧众信稽首!” 顾言似笑非笑地看着众信和尚:“你们的消息也真是灵通,我前脚在县衙闹了一通,后脚你们就算准了我要来,不辞辛苦下山,就为了等我,说吧,拿出点诚意来。” 众信双手合十:“安侯威名在金陵就如雷贯耳,县衙事情已发生,我就知道安侯迟早会来,我以为是明日,谁知安侯今日就到,看来安侯对我佛门果然颇有成见。” “嗯?”顾言皱起了眉头:“颇有成见?你确定这么说合适?” “安侯,田产一事我们退出,但如果安侯想如同在天界寺那样贪得无厌,贫僧就算舍去了这条命,也要拦住安侯的脚步。”众信说罢,禅杖立在身前,好好的一块砖石悄然无声地四分五裂。 顾言下马,走到众信身前:“我发现你是真的不会说话,你觉得你能拦住我?就算你今日拦住了,开春那一日,五千军户落户句容,你拿什么拦?这这根禅杖?还是千华寺的滚滚人头? 如果真想拦住我,现在就去金陵,求一道圣旨即可,如果你能办得到,小子眉头不皱一下转身就走,如何?” 众信紧紧握着拳头,痛苦地闭上眼:“安侯,我们真是被裹挟在其中,其中的波折真是不足为外人道也,千华寺安侯可以查,只是查到结果的时候安侯还请给我们留一份薄面,剩下的该惩戒就惩戒,该杀的就杀。” 顾言想了想,点点头:“今日就不上山了,既然你们能通情达理,那我也不做恶人,这回句容要彻底的从新开始,它已经够落魄了,我不想这些百姓再可怜下去。钱财算清楚,送到县衙,交给张雨晨。” 这一章是在火车上用手机写的,最近出差了,更新不稳定了。 提前说,提前给大家说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