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悬疑与灵异的结合:惊悚档案》 第1页 [悬疑惊悚] 《悬疑与灵异的结合——惊悚档案》作者:春日冬雪【完结】 档案一 活跳尸 (一) 前言: 几乎在每一个村庄,都会流传着一个鬼故事。长辈们,总是严肃地吓唬孩子说,“如果晚上到处乱跑,可是会被鬼吃掉噢。”这时候,孩子们总会眨着眼,露出一脸无辜的神情,抬头望着大人。他们很想知道,这究竟是真是假,更想知道,这样的事是否会降临到自己身上…… 迎着直面吹来的凉风,站在甲板上的陈静,并没有感受到多少冷意,相反,还觉得风中透着一股清新自然的味道,这是一种平日里在大城市内体会不到,久违了的乡土气息。她微微闭着眼睛,也不去理会已被风吹散了的长长秀髮,手扶在船头的护栏上,尽情享受着。 这是一艘航程仅限于这条湖上的小型客船,从事着运载客人往返两岸的工作,船主,是一位年过六十的老人,此时在驾驶舱内,他正一边掌控着船,一边嘴里叼根烟,一副悠闲自得的样子。想想在以前,他那船还只是一艘又破又旧的小渔船,现在,也算是脱胎换骨了。算起来,自己阔别这里真的已有长达十多年了,一切,似乎也早已变了样,包括自己,也从当初那懵懂的小女孩,成长为了如今25岁的成*性。那老船主,自然是没有认出来。 在印象中,小时候坐船渡过这条湖,大约要花半个小时左右,但那时候是人工划船,现如今,是坐在一艘安着发动机的船上,应该很快就会到达彼岸了吧。不过陈静此时也并不十分着急上岸,事实上,她还想多享受片刻这湖面上的风情呢。 周围的景物,确实已有了相当大的变化。在以前,这里附近几乎没有什么建筑及其他人工化的迹象,到处遍布着花花草草的自然景物,可现在,随处可见一些加工厂、发电站、食品公司等等,还有一些新建的小洋房。可能唯一没有变化的,就是这条淡水湖了吧。这条湖,也是通往云灵村的必经之路,记得小时候,外公经常会驾着自家的渔船,带着自己到这条湖上捕鱼,那真是一段快乐的时光,也是童年时期最美好的回忆之一。 外公和外婆,现在都已是高龄了,特别是外公,还比外婆大了近10岁,现在再叫他带着自己到湖上捕鱼,似乎是不可能的事,意识到这一点,陈静心里不免有些伤感。但两位老人家的身体还算清健,能吃能睡,转念一想,也就知足了。 本来,按照小时候的概念,今天是大年三十,该当是下大雪的日子,湖上甚至还可能结冰,但今年是个暖冬,直到现在,只下过两场小雪,这几天天气也一直很好,所以陈静一路上都很顺利,再过不久,可能只需几分钟,就可以看到童年时的故乡了。 在没有上路前,说实话,陈静对故土的怀恋之情并未表现得多么热烈,只是来到这里,越发接近时,才会顿生感慨,惦记起故乡的每一张面孔,回味着自己童年时的岁月。 听着发动机声,陈静慢慢睁开了眼睛,她看到,前方已依稀出现了些农村的房屋,还有一座不算太高的小土山,土山上,一缕细烟正在向上而飘,陈静一看便明白,这是从半山腰上的一座山神庙内升起的,那边有一个粗大的青铜香炉。很显然,云灵村就在不远的前方,很快就到了。 这一次回家,外公、外婆,舅舅,还包括儿时的好友,见到自己时会是种什么心情呢?陈静忽觉心里有些激动,不仅期待着与家人重逢的那一幕。 回想起来,自八岁那年跟随着父母去了城里后,过不多久,母亲就因病去世了,沉痛过后,陈静便开始起了跟父亲两人的单调生活,也正因如此,这十几年来,陈静和父亲没有一次再回到云灵村,每次外公问起来,父亲总是以工作太忙,抽不开身作为藉口来推脱,实际上,陈静明白,父亲对云灵村几乎没有好感,以前,也只是因为母亲,才会在这里勉为其难地生活八年,父亲终究还是喜欢热热闹闹的都市生活,这一点陈静相当了解。而在母亲过世后五年,父亲又找了一个,虽说那位被陈静向来称之为“阿姨”的女子对自己非常热情,陈静也理解父亲的孤独,但只因对母亲的深刻印象还未磨灭,所以在心灵深处,陈静对其始终是无法完全接受,父亲,自然也看出了这一点。渐渐的,陈静与父亲的关系也开始变淡,每天甚至说不上十句话,直至现在,这种令她烦闷的生活还在维持着,也许只有等自己嫁出去后,这样的日子才会结束吧。 而这次陈静之所以决定回云灵村过年,其中一个原因,就是想暂离那种令人压抑的生活,换另一个环境去放松一下心情。当然,父亲并不愿和她同去,陈静对此也未报什么希望。 说起来,真正决定回云灵村过年探亲,还是十天以前,当时,陈静在云灵村童年时最要好的朋友——李梅,忽然打电话来,邀请她今年春节一定要在云灵村过,好好的聚一聚,在对方热情的鼓动下,陈静又考虑到自己今年春节的假期比以往要长,再加上确实已经是许多年没有回云灵村了,终于,她爽快地答应了下来,并很快和外公联繫上,告知了这一想法。外公一听他的宝贝外孙女打算回家过年,自是喜不自胜,一转眼间便将这消息宣扬到了四面八方,这是一种村里人常有的习惯。
第2页 虽说和李梅的关系谈得上是所有儿时玩伴中最要好的,但两人自分开张大以后,就很少见面,仅有的几次,也只是李梅特地去城里看望她,逗留几天而已,平日里,两人则是依靠着通信来维持联繫。不但是李梅,外公、外婆、舅舅等人,也来过城里探望过几回,对于他们,陈静总是心生愧意,也很早就在计划着,要抽空主动回村看看他们,只是这计划一拖再拖,直至拖到了现在。 当听到船主吆喝一声,船慢慢靠岸后,陈静也便中断了思绪,接着,她跟在两位船客的身后,一起登上了岸。 啊……这是多么亲切的感受……微风中,陈静站在云灵村的土壤上,闻到了一股故土的味道,紧随而来的,就是各种儿时的回忆,像电影一般在自己的脑中快速回放着。 虽说村庄的变化一定很大,但还有许多东西,是并没有怎么改变的。只走了一小段路,陈静便来到了一座大木桥上,这座木桥,就跟童年印象中的一模一样,桥下,依然是一条湍急的河流,在很小的时候,当看到这条河流时,陈静就在揣测,人若是从这桥上掉下去,还能不能活命呢? 再走一段路,就可以看到一些村里的人了,当然,只因实在是离开村庄太久,这些人陈静几乎都不认识,即使碰上几张朦朦胧胧有点印象的脸,陈静也一时想不起来。而那些村里人看到陈静一身时髦的装扮,显而易见就是个城里人,自然也是偷偷瞅了几眼,不仅猜测,这个姑娘家究竟是从何而来。 再向前走去,陈静注意到了一个椭圆形的建筑,那是一个破旧的神坛,用以烧香祷告之用,陈静自打学会走路开始,就经常到这里来玩,相比以前,这个神坛的面貌倒也没有多大变化。 又走了段路,陈静来到了一条小河边,只因外公家紧靠着这条河,所以回家时经常要从这经过,远远的,陈静看到河上一个灰色的东西,那是一座小石桥,连接着河的两岸,但这石桥的另一边,也就是河的对岸,陈静却是从未去过,忽然间,她想起了小时候外公常对她说的一句话: “小静,不能去河对岸玩啊……” 石桥的那一边,到底有什么呢?为什么在童年时期,大人总是不让孩子们接近那座石桥,尤其不能走到河的对岸去呢?直到现在,陈静都依然寻求不出任何解答。 这时候,一个苍老、但她相当熟悉的声音在不远的地方响起: “哎呀,是小静呀,小静回来啦。” 陈静一看,原来是外婆,她笑眯眯的站在家门前,紧跟着,外公、舅舅等人也相继而出,每个人脸上都堆满了笑容,陈静心中一片温暖。只见那栋三层楼的小房子依旧如夕,家的四周,也似乎并无多大变化,一切,都仿佛回到了那段灿烂的童年时代。这时,陈静也不再迟疑,在众人的簇拥下,欢快地步入了家门。 (二) 陈静的家里人,在云灵村并算不上多,除了她已去世的母亲外,还有一位比她母亲大两岁的舅舅。她的外公外婆,也只生了那么一对儿女。而舅舅家,也有一男一女,男的是陈静的哥哥,名叫邱宏,女的是她的妹妹,今年才10岁,叫邱婷,但舅舅家,也有件不幸的事,那就是在五年前,舅舅与舅妈离婚了,舅妈随后便离开了云灵村,所以在今晚除夕夜的饭桌上,自然也就少了个本应该在的人。 “小静啊……你真的是好久没回家啦,今天高兴,我一定要痛痛快快地喝点酒,来,干!” 陈静发现,舅舅还是一如既往地嗜酒如命,也许,这正是与舅妈离婚的原因之一吧,总之,许多大人的事在她小时候看来极其复杂,现在,也已能够慢慢体会了。 即使加上村里小诊所的高大夫,饭桌上的人,也没有几个,显得有些冷清。高大夫,是外公相交多年的好友,在陈静的童年时期,他就一直是单身,所以每逢过节时,都会到陈静家来吃饭,现在,他依然是单身汉一个,只是苍老了许多,也比以前更胖了。他的相貌很丑,但陈静却并不讨厌,因为他实际是个很友善、很热心的人,但在找寻配偶方面,不得不承认这是件非常尴尬的事。 回家以后,陈静还没来得及去看李梅,但她并不着急,现在天色渐渐晚了,她打算明天一早便去找李梅好好聚聚。 一家人就这样围坐在一起喝酒吃菜,陈静已经很久没有享受这种带有乡村风情的节日气息了,不善言辞的她,话也渐渐多了起来,只不过,在这种本该热闹的气氛下,陈静却发现有些事不对头,她也说不清楚,为何自己会产生这种直觉,总之,他觉得在座的每个人似乎都有心事。 难道说,是因为和他们久别重逢,不习惯的缘故吗? 越吃到后面,陈静的这种感受也就越发强烈,她发现,他们的笑容渐渐淡去了,脸上,都浮现了一丝阴暗之色,只是舅舅,喝够了酒,还在一个人胡言乱语着。 “小静,你这次准备呆几天呢?”这时,外婆向着坐在身边的陈静问。 “不知道啊外婆,公司允许我放15天的假,我看,总之尽兴了就回家吧。” “啊……是呀,也好……”外婆点点头,随即不再说话了。不知为何,陈静觉得外婆有些奇怪,那是一种欲言又止的表情,这并不是外婆以往的个性。
第3页 陈静更加肯定,他们这些人,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或者说,有什么事在瞒着她。 就在这时,她发现了另一件事。 “咦?表妹呢?邱婷怎么不在?” 她觉得自己很煳涂,怎么直到现在才发现表妹不在席间。她望向了舅舅,舅舅眨了眨眼,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显然是喝多了,看样子也说不大清楚。后她又望向外公,外公抿抿嘴,停顿了一下,说道: “哦……小婷啊,小婷生病了,发了点寒热,在二楼躺着呢。” “是吗,怎么不告诉我呢,我去看看她。”说着,陈静便站起身来去二楼。 “等一下,小静,先让她休息会吧,等等再去看她。”外婆拉着陈静的手慢慢说。 “嗯,那好吧。”想想也是,只是寒热而已,以现在的医疗技术,应该没什么大碍才对。说完后,陈静坐回凳子上,继续闲聊了。 大约又过了几分钟,陈静的表哥——邱宏对着她问道: “阿静,你说,你这次回家,是十天前接了李梅的电话?” “是啊,怎么了?对了,李梅怎么今天没来呢?”虽说是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但对这一点,陈静始终心里有些疙瘩,照理说,李梅应该会和家里人一同来迎接自己啊,怎么直到现在都没出现呢。 “噢,她……是用什么电话打给你的呢?” 陈静发现表哥问的有些莫名其妙,而且也没有回答她的问题,难道也因为喝多了吗。 “我记得,她是用村里的公用电话打给我的,就是高大夫诊所门前那个嘛,我手机上就是这个号码。” 这是村里仅有的一个公用电话,前几年,陈静在城里与外公联繫,也经常用这个电话,直到后来舅舅给家里装了固定电话后才不再用了。陈静觉得表哥说的话有些无聊,可能真的是喝多了吧。 “哦……”邱宏轻轻应了一声,低下头去,继续管自己喝酒了。在这之后,有那么短暂的片刻,气氛几乎是一种冷场,没有人开口说话,一片死气沉沉的样子。 陈静忍受着,并不打算当众揭穿,她决定吃过饭后,跟外公私下问问具体情况,到底家里发生了什么事,不过在这之前,她先要去二楼看看生病了的邱婷。 到了差不多散场的时候,陈静打了声招唿,转身就去往二楼了。高大夫也披上了衣服,出了门,准备回诊所。外头的冷风唿唿响着,气温比起白天下降了很多。陈静的外婆,也开始收拾起了饭桌。 来到二楼后,陈静打开邱婷的房门,发现她正裹着被子,睡得正香。她并没有吵醒她,只是坐在床头,轻轻摸了摸她的脸颊。 确实很烫,显然是在发寒热。也真是不巧,这时候居然生病。想想自己与邱婷虽说相处时间并不长,但却是极为投缘。在邱婷刚来城里看她时,邱婷才4岁,当时,陈静就相当喜欢这可爱的表妹,带着她东逛西逛,买这买那,捨不得让她离开,在她身上,陈静看到了自己当年的影子,那种久违了的纯真与俏皮,欢快与轻松。 这次回家,邱婷也正是她最惦记的人之一,而相比这个比自己小很多岁的表妹,陈静跟自己年龄相近的表哥邱宏倒是交情一般,自小开始,他们就好象是两个世界的人,直到现在都没有合拍过。 (算了,还是不要叫醒她,让她好好休息吧) 而在这时候,楼下的外婆,正在擦拭着桌上的油渍。外公站在大门前,吹着屋外的冷风,陈静的舅舅邱雄和她的表哥邱宏,正抽着烟,坐在一旁的凳子上。 “到底,要不要告诉阿静呢?”邱宏吸了口烟,问了一句。 “等会,我去跟她提个醒,说一说吧。”外公转身后回答道。 “而且……”邱宏继续说着,“阿静她似乎也不知道,李梅在一个月前,就已经失踪了。” 外公沉默不语,低着头,满面的愁容。 “还有那个公用电话,也早在一年前就被拆除了,她看来什么都不知道。” (三) 见邱婷依然熟睡未醒,陈静在坐了片刻后,便轻轻打开房门,从房内离开了,这时,迎面撞见了正在上楼的外公,陈静本也想找他,随即笑着说: “外公,您来啦。” “是啊,小静,我带你去住的房间看看吧,跟我来。” 陈静点点头,跟着外公走下楼梯,重新回到了底楼。外婆已基本收拾完了,舅舅也早已回到自己房内唿唿大睡,表哥不知去了何处。在经过了外公外婆的睡房后,外公打开了旁边间房的一扇门,陈静记得,这是小时侯曾和父母睡的房间,现在,看来已当作客房使用了吧。她见床单、被褥等物都是新的,家具被擦得干干净净,还装了村里难得一见的取暖器,可见在来之前,细心的外婆早已为自己安排好了一切。 “小静,你今晚就睡这吧。” “好的,外公。”陈静懒洋洋地坐倒于床上,一显松弛疲惫的神情。 “爸爸没有说什么吧?”外公也坐下身来,重新点了根烟,看那架势,似乎是要聊几句,想想也是,都这么久未见面了,总有许多话要说。 “是呀,他能说什么,还是那个脾气。”陈静嘆了口气,略显无可奈何。
第4页 “嗯,毕竟现在自己又成了家,也难为他了。”虽说母亲已过世了许多年,但在谈到触及母亲的话题时,外公还是会顿生感慨,目光闪动。 聊了会家常后,陈静忽然想起了心中的那个疑问,她看向外公,喃喃地问: “外公,有件事,我觉得奇怪。” “什么事?” “刚才吃饭时,为什么我感觉大家都怪怪的呢?包括外公你也是。” 但在接下来,陈静外公的表现更让她捉摸不透。只见他目光一下子从陈静身上移开,然后怔怔地望向前方,咽了口口水,一副心慌意乱的样子。这一切,当然没有逃过陈静的眼睛,她皱了皱眉,再次问: “怎么了,外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谁知外公摇了摇头,以一种飘忽不定的语气回道: “没……没事,哪有什么事!你看你说的。” “真讨厌,外公也学会说谎了吗?” “哎呀……小静,真没有。”外公显得有些无奈,哭笑不得地回应。 陈静见状,也不再逼问,心想反正自己这次回村至少要呆上一个星期,到时总能探出端倪。随后,两人又扯了些其他话题,基本都是围绕着近几年村里的变化展开的,无甚特别内容。约9点时,外公一看时间不早,即准备离开了,就在临出门时,忽然对陈静说: “小静,时候不早了,赶紧睡吧。到了晚上,那个……尤其12点以后,千万不要出门乱跑,记住了。” 陈静一呆,有些搞不明状况。农村不像城市,一到晚上,到处都是黑蒙蒙的,本来就没什么必要出门,这是件理所当然的事,可是,外公为何要特别交代一下呢?真是奇怪!但陈静也没多说什么,只应了句: “知道啦,您也早点睡吧。” 陈静的外公微微一笑,接着便走出房间了。 10点多时,陈静躺到了床上,将被子盖至胸前。虽说今天赶了大半天的路,但她此刻精神却非常好,丝毫不觉得困。既然不打算马上睡,她便从包里取出了一本畅销小说,在白荧荧的日光灯下读了起来。 也不知读了多久,只发觉自己已连打了好几个哈欠,这才意识到有些困了。她合上了书,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12点38分,没想到这么晚了。随即她关上灯,躲进了被窝,准备睡觉。 但是,就在下一刻,在那么短暂的瞬间,有一个东西,从窗外“唿”一下闪过,还伴有一些稀稀簌簌的声音。这一幕,陈静很清楚地看到了,她的脸当时正对着那个被拉上紫红色窗帘的窗子。在接下来的半分钟内,她一动都不敢动,全身僵硬地侧躺着。到稍稍缓过神来后,她才开始推敲起刚刚那个一闪而过的东西。 (是乌鸦吗?) 小时候,陈静在云灵村经常会看到乌鸦,但她觉得刚刚那东西比乌鸦要大些,应该不是乌鸦或其他飞禽之类的。难道说,是山上跑下来的一些动物吗?对,有这个可能,也许是豺狼什么的吧,或者说是谁家的狗熘出来了,总之,没什么大不了的。 陈静并不是个胆小的人,因为从小就在农村生活,所以她的胆量还要比一般女子大些。简单的分析过后,她也就不再多想了,渐渐的,她感到困意越来越浓,没过多久,就安然入睡了。 第二天,陈静一早就醒了过来,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像白银一般洒在地上。当她穿上衣服来到家门前时,她看到外公捧了个茶壶坐在木椅上晒太阳,外婆则在一旁晾着棉被,让陈静感到高兴的是,她最疼爱的表妹——邱婷,正戴着个小圆帽,在外婆旁走来走去,看来,她的病比起昨晚已好很多了。 “婷婷。”陈静笑着走了过去。 邱婷一看到是陈静,激动地叫出了声,满是笑容的小脸蛋就如同一朵初放的花朵。但她的气色显然还不够好,依旧有些憔悴,陈静在拉着她的手准备去附近转悠时,外公也是再三叮嘱,千万不要走远。 “婷婷,今早吃药了吗?”陈静牵着邱婷的手,边走边问。 “吃啦。” “那就好,我们一起去找李梅姐姐吧。”李梅和邱婷的关系也相当不错,这是陈静很早就知道的。 “姐姐不在啊。” “什么?姐姐不在?李梅姐姐不在家吗?”陈静微微一愣。 “嗯,不在。” “为什么不在,李梅姐姐去了哪?” “不知道。” “什么时候不在的呢?” “好久啦。” “是吗……”陈静有些不相信,大过年的,李梅能跑去哪呢,小丫头定是在胡说八道。总之,先去李梅家看了再说。 李梅和陈静两家是紧挨着的,中间有两片菜园,分别是两家各自的,两片菜园当中,还有一条窄窄的土道,一般来说,走去李梅家只需花两三分钟时间。但,就在陈静和邱婷两人穿过那条土道时,远处有些东西,吸引了陈静注意,待仔细一瞧,才发现原来是些木架子,七零八落地搭在那边。陈静略感疑惑,回想起来,那里有一块空地,甚至比神坛附近的空地还要大些,自己小时候,也经常和其他孩子一起聚在那边玩,但从来没见过这些木架子啊,这些木架子,能派什么用场呢?
第5页 “婷婷,那些是什么?”陈静停下脚步,指着那些木架子问。 “是以前的戏台,现在拆了。”邱婷回答。 “戏台?”陈静瞬时明白了过来,原来是用来搭戏台的架子,村子里,以前有过演出吗?没听外公他们说过啊。 既然弄明白了,陈静也就不再多虑,继续朝着李梅家走去。 很快他们就来到了李梅家的家门前,陈静跨上台阶,敲了敲门。但在她敲了第一下后,她的心中顿生了种不详的预感,因为她发现,李梅家的门上积了一层薄薄的灰尘,手敲上去后,灰尘还微微向外弹出,李梅的母亲很勤快,如果她在家,因云灵村的风尘较大,照理说会经常擦这扇门,很显然,至少在近期内,李梅家应该没有人住。 果然,在敲了十几下,等了五六分钟后,还是没有人来开门,陈静慢慢放弃了。她迴转身来,发现邱婷正纹丝不动地盯着她看,那眼神里,透着股陈静无法理解的意味,那颗在以往看来单纯幼小的心灵,此刻也似乎有些不同寻常。 “婷婷,你有什么话要说吗?”陈静来到她的面前问道。 邱婷想了一下,随即紧抿着嘴,摇了摇头。 “李梅姐姐,真的不在家吗?她去哪了?” “我不知道。” “出了村子吗?” 邱婷眨了眨眼,没有说话,好象不知怎么回答似的。 就连李梅的父母都不在家,多半是有事出去了。仔细想想,自己也有好久没和李梅通信了,仅有的一次联繫,也只是在十天前李梅劝自己回家过年时,两人通了个电话而已,当时也没有多聊什么,想的是等见到面时自然有得是时间。所以对于李梅近期的情况,陈静可以说是丝毫不了解。现在,自己都已经回来了,李梅却不知跑去了哪里,想到这一点,陈静忽觉有些气恼。 “小静姐姐最近见过李梅姐姐吗?”邱婷忽然发问。 “噢,没有,我也好长时间没看到她了。李梅姐姐上次是在……” 这时,陈静想起了一件事,有一个疑问,瞬间浮现在了她的脑海之中。 (上一次,李梅是在很晚的时候给我打来这个电话的,当时……有多晚呢,记得那天我正好在公司值班,回到家时,应该是……) 陈静翻出手机,立马查找当时的通话记录。因为就在不久前,所以她没花多少时间便找到了这个记录,一看通话结束时间,显示的是00点47分,00点47分……已是凌晨了……用的是村里的公用电话…… (这么晚了,而且还是冬天……她为什么选择这个时间跟我通电话呢?) 陈静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可能是当时太累了吧,以至于没有注意到这件事的古怪之处。 算了,还是先回家问问外公吧。陈静霎时中断了思绪,跟着拉起邱婷的手,便向着家里走去了。 (四) 再次走过那条土道时,陈静望了望那些散落的木架子,忽觉心血来潮,很想去那里看看。 “婷婷,陪小静姐姐到那边走走吧。” 邱婷也不吭声,任由陈静拉着她手,一起往那块空地走去。 等到站在那些木架子前,陈静才发现,这些架子确实很像用以搭戏台的桩子,看起来又粗又结实,而在架子上,还有一些破旧的布头在飘动着,应该是以前拆卸时遗留下来的帐篷、帷幕之类的东西吧。 站着看了会后,陈静发觉有些无聊。在此处,除了这些木架子外,其他也并无什么特别之处,跟儿时的印象也相差无几。 “婷婷,以前大家都在这里看戏吗?”陈静随口问道。 “嗯。”邱婷回答,“爷爷抱着我看了好几回。” “是村里人表演吗?” “不是。是外头的人。” “噢……” 经邱婷的话,陈静联想到了旧社会那种涂得浓妆艷抹,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戏子,他们在台上哼着调,唱着曲,表演各种杂技,摆出各种夸张的姿势,观众则是席地而坐,全神贯注地盯着台上表演。农村里那种演出团,或许也是这么回事吧。陈静长这么大,还从来没在农村里看过这种戏,不仅感到有些好奇。 就在两人将离开时,突然,一个声音,从陈静的背后传来: “你们在看什么!” 这个声音听起来又浑厚又响亮,陈静回过身去,只见一个高高大大,脸微微有些胖的男人正在注视着他们,表情僵硬严肃,看样子不大友善。但是,陈静又觉得这张脸有些眼熟,好象似曾相识。 “婷婷,这是谁呢?”陈静低下身来,轻声地问。 “这是大勇哥哥。” 大勇?啊……陈静一下便记起来了。在小时候,有个顽皮的男孩子,和她差不多年龄,经常和她还有李梅在一块玩,三个人吵吵闹闹的,有时候还会欺负她们两个女孩子家,拿她们开玩笑,就是面前的这个大勇,也是自己童年时的玩伴。只不过,自离开村子长大以后,陈静也没想过再和这个人联繫,虽说小时候彼此都很熟,但说起来,对他倒并没多少好感。 如没记错的话,他的名字应叫金晓勇,还是云灵村村长的儿子,这么多年了,没想到他还呆在村子里,在他父亲的庇护下过活。此时他一副兇巴巴的样子,对她们姐妹两又是大唿小叫的,陈静不自觉的产生了一股恶感。
第6页 “你们到底在这干什么?”大勇见陈静不回答,又问了一句,态度依然冷漠。 “没干什么。”陈静瞄了他一眼,不冷不热地回道。但回答之后,又觉得自己有些窝囊,明明和表妹两在这边闲逛,没触犯什么禁忌,也不关他事,凭什么以一副居高临下、自以为是的态度来管别人,简直是岂有此理。不过心里有气归有气,终究是在云灵村,这人还是以前童年时的玩伴,当下也不便发作。而且说起来,大勇有没有同样认出自己呢?陈静心中浮现这一疑问。 “算了,婷婷,我们走吧。”转念一想,陈静觉得也没必要去关心这件事,拉着邱婷的手便准备离去。 这时,大勇跨了几个大步走了过来,来到陈静面前,低声对她说: “这根本不是你该回来的地方,还是快点离开,回你的城里去吧。” “什么?”陈静愕然问道。对于大勇这句突如其来的话,她没能立即反应过来,待停顿了一下,她才意识到,原来大勇跟自己一样,也认出对方了,也知道自己回村这件事,只是……他这句话,却有些不着边际,为什么要劝自己快点离开呢? “云灵村……早已不是以前那个云灵村了……”大勇继续说着让陈静听不明白的话。 “大勇,你在说什么呢?看到儿时的玩伴,尽说些莫名其妙的话。”陈静埋怨道。 “不是莫名其妙,而是相当严重的一件事。总之,你快点走吧,越远越好……” 说完这句话以后,大勇也不愿再解释,慢慢从陈静姐妹两的身前离开了。陈静望着他那宽大厚实的背影,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只觉得这人古古怪怪的,着实让人心烦。 不过,这些没来由的话,还是让她心里感到一阵不舒服。 (不但是家里人,就连这个大勇也这么奇怪,到底发生了什么?) 陈静在心里暗暗打算,一定要将这件事弄个明白。 很快,陈静和邱婷两人就回到了家里,外公依旧坐在家门前。没等外公先说话,陈静张口便问: “外公,李梅去了哪呢?” “李梅啊……”外公显得有些犹豫,“噢……她和家里人去城里办点事了,很快就回来吧。” “是吗,这大过年的,也不跟我说一下。”陈静抱怨了一声。 在这之后,李梅的事也就没有再被提起了。而在年初一晚饭的饭桌上,依旧是除夕夜的这些人,只多了个邱婷而已。陈静觉得,今晚的气氛要比昨晚好得多,虽说那种压抑的感受仍在,但也基本都湮没在了欢声笑语之中,陈静也没有多想,只是跟着大傢伙乐着闹着,乱作一团。 到了晚上临睡前,外公又进来了,陈静望着外公,只见他脸上的皱纹动了动,喃喃地说: “小静啊,晚上不要出门,记得了吗?” 陈静听后一怔,心想这个不是昨晚交代过了吗,自己又不是小孩,怎么又要重复一遍呢?而且还一副郑重其事的样子,究竟有这必要吗? “当然啦,外公,我为什么要出门呢?”陈静好奇地问。 “这……这个,为你好嘛,傻丫头。”外公淡淡一笑,但陈静却发现,他的笑容有些僵硬,显得不大自然。 “嗯,记得啦,放心吧外公。” “好……那就好。”外公笑着应道。 这一夜,相当的平静,窗外也没有再出现奇怪的东西,风也比昨晚小了,陈静安然地睡到了天亮。 (五) 大年初二的一整天都是平平淡淡的。李梅依旧没有回家,不知为何,陈静心里生成了一种奇怪的预感,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预感——也许李梅再也不会回来了吧…… 她开始担心起来。 吃过午饭后,陈静和邱婷两人不经意间闲逛到了那座小石桥处,她发觉邱婷一脸认真的神情,也在注视着那座小石桥,不仅问道: “婷婷,河的对岸去过吗?” “不,奶奶说过,不准去那里。”邱婷摇了摇头。 “是啊。”陈静感嘆道,“在姐姐小时候,奶奶也这么说过。”陈静想起,在自己小时候,外公和外婆也时常说着和对邱婷说过的同样的话。 “小静姐姐,那边到底有什么呢?” “这个……”陈静笑了笑,“其实,姐姐也不知道,姐姐直到现在都没去过呢。” “是吗?”邱婷看了看陈静,显得半信半疑。 一眼望去,石桥的那一边,有一片绿色的竹林,除此之外,其他景物也和这里无异,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好了,我们回家吧。”在停留片刻后,陈静即拉着邱婷的手,慢步离开了。 到了吃晚饭时,邱婷的寒热又有回升,只吃了几口饭,她就已经昏昏沉沉,异常难受。高大夫立即给她开了药,然后让她回房休息。8点左右,高大夫见邱婷的病情已基本稳定,也就回到诊所去了。今夜的风,就和除夕夜那天一样,唿唿刮着,连窗子都被吹得“啪啪”直响,而且9点过后,还起了雾,尤其是湖面上,更是一片朦胧。
第7页 本来,一切都是相安无事,大家都早早地躺在了床上。但,出乎意料的事就这么发生了。11点刚过,邱婷忽然大哭起来,哭得整座房子都听得一清二楚。陈静和家里人,不约而同地来到了邱婷的房间,一摸她的额头,才发现滚烫如火,好象烧起来了一般。她的病非但没有缓解,而且还变本加厉,更为严重了。陈静坐在床头,关切地说道: “外公,我们快去请高大夫来吧,你看婷婷……” 但没想到,除了陈静外的一干人等,却是脸露异色,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舅舅更是支支吾吾,不知在说些什么。陈静眉头一皱,又问: “怎么了?婷婷的病现在很严重啊……” “这……这倒是,但是现在……”外公看了眼挂在墙上的钟,不紧不慢地回道。 “已经快12点了。”陈静的表哥邱宏一脸的僵硬,若有所思地说。 “那又怎样,婷婷的病要紧,即使是半夜我们都得去请医生。邱宏哥,我跟你一块去吧,去把高大夫请过来。” “这个……这个……”不知为何,邱宏突然看向了窗子那边,可窗的那边,却是什么都没有。陈静觉得奇怪,心想他到底在看什么呢。 “不要再‘这个’啦,赶快走吧。”陈静也不管那么多,只是催促着。 邱婷已经不再哭了。但她的脸色苍白,全身乏力,上半身靠在奶奶身上。她的父亲邱雄正在餵她喝水,生怕她呛着,一边还轻轻拍打她的胸口。有那么短暂的瞬间,房间里寂静无声,没有人接着陈静的话继续说,陈静见每个人都是无动于衷,古古怪怪的样子,心中的疑窦越来越大。待过了会,外公才开口打破僵局。 “我看,今天太晚了,小静,要不明天一早请老高来吧?你说怎样?” 陈静没有马上回应,说实话,她对外公的做法相当不满意。邱婷的病现在这么严重,当务之急,应该是不顾一切地去请医生才对,怎么能拖到明天呢。究竟,他们在担心什么,而且外公曾两次告诫自己晚上12点后不能出门,这到底是何原因呢?哪怕遇到急事,也不能出门吗? “大家,到底是怎么了,你们有事在瞒着我吗?”陈静认为,现在是时候问个清楚了。 “不,没事。阿静,你不要多问了,就照爷爷说的办吧。”邱宏率先说道。 “可是……婷婷的病……” “已经餵她吃过药了,睡一觉就没事了吧。这么晚,就不要去惊动高大夫啦。” “是啊,小静,都快12点了,还是赶快睡吧。”舅舅邱雄也插嘴进来说。 这时,外婆将邱婷慢慢放躺于床上,帮她盖好被子,看样子,她也支持其他人的意见。陈静哑口无言,她忽然觉得,大家似乎都在想尽一切办法劝服她似的,奇怪的是,竟然没有人站在自己这一边。 (真是的,外面除了黑一点,能有什么嘛) 最终,陈静还是选择了妥协,毕竟自己孤立无援,只能服众。再加上邱婷哭过以后,心力憔悴,这会已入睡了。但虽说如此,陈静依旧放不下心来,在其他人打算离开房间时,她毅然说道: “既然这样,今晚我陪婷婷睡吧,有个什么事,也好有人照应。” 众人都理解陈静的关切之情,自然没有人反对。而且这也确实是个很好的提议。之后,陈静便留在了房内,其他人也都各自回房去睡了。 这时候,大堂内的那只机械钟,敲响了午夜12点的钟声。声音响彻四周,此时显得分外清亮。 陈静躺在邱婷的身边,静静注视着她。时不时的,还将手放在她的额头,感受一下她的体温。 高高的鼻樑,圆圆的脸蛋,白嫩的肌肤,邱婷看起来是如此天真可爱,陈静打心底地喜欢她的小表妹。但此时,她却要受到生病的困扰。只见她眉头微皱,脸上经常会显现痛苦的表情,鼻息也是极不规律。陈静明白,邱婷确实相当难受。 (不行,就算大家都反对,我也要去找高大夫) 一瞬间,陈静坚定了信念。她打算自作主张,偷偷的行动。 而且,为了避免家里人发现,她决定带着邱婷一同去高大夫的诊所。 紧接着,她从床上忽得爬起,穿好了自己的衣服,然后,她又在邱婷的衣柜里翻了几件邱婷的衣服,都是选了最为厚实保暖的,也一一帮邱婷穿上,给她穿时,还对她说: “婷婷,我现在就带你去找高大夫,不要怕。” 邱婷眯着眼,时而睁开看看,发出了轻微的“嗯嗯”声。 一切都准备好后,陈静将邱婷背在背上,轻轻地下了楼。很快,她们就来到了大门前。看样子,并没有惊动家里人。 陈静深吸了口气,打开了大门。屋外的风,伴着一股严冬的寒气,瞬时吹在她的面庞上,她感到一阵冰凉刺骨的难受。 就在这时候,外公的那句话飘浮在了她的脑中。 ——小静……12点以后,千万不要出门乱跑,记住了。 陈静下意识地看了看墙上那只钟的时间,现在,已是午夜的12点40分,按说,早已过12点了…… (只是一小段路而已,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才对)
第8页 虽说现在外头黑得吓人,云灵村,也几乎没有什么路灯,但陈静对高大夫诊所的位置相当清楚,深知两地的距离并不远,徒步走去的话,只需一会的功夫,不至于出什么差错。 (等到了那里,只要打上一针退烧针,婷婷就会舒服很多了) 仔细想想,这其实是一件非常简单的事,根本没那么麻烦。陈静也努力把外公的话抛向脑后,让自己平静下来。 邱婷趴在陈静的背上,软绵绵的,一动都不动。陈静心想,也许她又睡着了吧。 最后,陈静将邱婷背背好,停止了一切思考。在关上大门后,便怀着忐忑的心情,步入了夜幕之中。 (六) 没走几步,陈静便发现外头的风比她想像的还要大,深更半夜的,气温也确实比白天下降很多,她的耳朵被寒风吹得传来了微微的刺痛,再加上还背着身穿厚厚衣服的邱婷,她感到这段路特别艰辛,但她还是喘着粗气,硬撑着慢步向前,心想只要坚持片刻,就会到高大夫家了吧。 此时的云灵村确实很黑,因为除了微弱的月光外,就没有任何光源了。所幸陈静对这段路相当熟悉,那是她小时候走过无数次的路,即使什么都看不清,她还是可以凭着仅有的直觉来作出判断,只要走得小心些,步履放慢些,不要踩到什么东西摔倒就行了。 从陈静家去往高大夫家,共有两条路,一条是直接从河边走,另一条是穿过神坛那边,然后再转由河边走。陈静选择了第二条,理由是第二条路要相对安全些,好走些,若是河边那条路的话,本来路面就不好,再加上还背着个人,到时候一个失足不稳,掉到河里都有可能,在这种严寒刺骨的夜晚,如果和邱婷两人一起滚落到河里去,情势定然十分恶劣。 但,虽说第二条路相对安全些,可也有一小段路是要沿着河边的,那就是陈静在白天时曾和邱婷两人逛过的那段路,也就是小石桥的附近。而过了小石桥,再走几步路,就可以看到高大夫的诊所了。 待经过几家农庄,来到神坛处时,陈静停下脚步,摸了摸邱婷和手和脸。她发现,邱婷的手已被冻得冰冰冷,但脸却依旧热得如火烧一般,头靠在陈静背上,仍然昏昏沉沉的,陈静不仅心底里泛起一阵怜意,她将邱婷背背好,更加快了步伐,继续向前而行。 又走了会,陈静已来到了那条河边,只因河面反射月光的缘故,这里要相对明亮些,但此刻在河面上,却起了一阵浓重的雾气,一眼望去,几乎看不到对岸。而且在这种环境下,河水的温度不言自明,若真的不幸掉进河里的话,即使不淹死,也一定会被冻死。陈静沿着靠河那条凹凸不平的泥土路,只得又放慢脚步,小心翼翼地走着。 风还在唿唿刮着,再加上背着邱婷,身处于夜幕中的陈静,已觉得两条腿渐渐疲软,不听使唤,身体也是左右摇晃,嘴里大口喘着粗气。她开始累了,恐怕随时会支撑不住,但一想到高大夫的诊所已不远,她又重新振作精神,打算一鼓作气到达目的地。 终于,仅过了一会,她就走出了这条小路,来到了另一条土道上,沿着这条土道向下而去的话,很快就可以到高大夫的诊所了。陈静心想,只要再熬得片刻,就可以解脱了,不免心里有些亢奋。 说起来,这里的房屋并不多,相对有些荒芜,在此刻,更是显得孤寂和冷清,陈静忽然有一种全世界仿佛就只剩她们两人的奇妙感受。她只记得,白天她曾来过这,这也正是那座小石桥的附近,站在这个位置,也可以很清晰地看到那座灰色的小石桥。 忽然间,一个声音传入了陈静耳中,这是种奇怪的,让人一下听不明白的声音。陈静勐地停下脚步,使自己完全静止下来,以便听清楚这声音究竟是什么,源自何处。 听起来,有点像树叶飘动时的声响,又有点像脚步声,总之听不真切。但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这声音是由远而近的,也就是说,它正在慢慢靠近。 陈静一下变得紧张起来,她不知道邱婷是否也听到了这个声音,她也试图猜测,这个声音究竟是何物造成的,但始终未有明确答案。眼下这个东西——如果说真有东西的话,已在接近自己,向自己靠拢,该怎么办呢? 最麻烦的是,直到现在,陈静连这个声音的确切方位都无法掌握。 这的确是一件相当头疼的事。若是胡乱移动,撞上了不该撞到的东西,那后果实在难以预测。可又一下判断不出究竟是遭遇到了何种情况,而且,这个声音断断续续的,始终没有消停过。陈静一时举棋不定,就这样怔怔地站在土道上。 人类对于未知事物总会产生一种莫明的恐惧,陈静当然也不例外。 就在这时,陈静感到周围似乎有个东西在动,她可以肯定,她眼睛的余光扫视到了一些正在动的物体,那个东西…… 她勐然转过头,朝着河对岸的方向望去,赫然印入眼帘的,居然是那座灰色的小石桥,而在小石桥的另一头,也就是河的对岸,透过一层笼罩在河面上的雾气,她看到,有个不大清晰的人影,好象正晃动着身体,朝自己这个方向而来。瞬息之间,先前听到的声响与小石桥处的动静合上了拍,那个声音,果然是人的脚步声。 只是,这个脚步声听上去却又为何如此怪异,它的节奏感,似乎与正常的脚步声相当不符。
第9页 正当陈静在猜想种种可能时,仅过得片刻,那人便已来到了那座小石桥的最高处,整个形状轮廓,全部呈现在了陈静面前。下一瞬间,陈静紧紧地盯着小石桥上的那个人,只感头皮发麻,心跳剧烈,全身软绵无力。 原来,那个人并非与正常人一般行走,而是双腿併拢,两手紧贴大腿外侧,膝关节弯曲,再伸直,如弹簧一般跳着走路。他直直地一跳一跳,从河的对岸跳着来到了这座小石桥上,并继续向前而行。透过这层雾气,再加上这座古旧的小石桥,小石桥上,又有着这样一个怪人,陈静觉得这样的景象诡异的有些难以置信,她甚至怀疑,自己是否出现了幻觉。 但在同时,她发现邱婷的手紧紧地抓住了她的肩膀,抓得让她都有些疼痛,而且身体哆嗦着,很显然,邱婷在模模煳煳中也察觉到了这件事,证明眼前的一切并非幻觉。 这时候,石桥上的那个人,一跳,一跳……已经过了石桥,来到了不远的前方。只是,因为夜幕的关系,还不能看清他的相貌。 眼见那人就快接近自己了,陈静再也无法忍受,她心念一动,鼓足力气,背着邱婷忙向着高大夫的诊所快步走去。在她身后,那跳着走的人发出的重重脚步声依旧在她的耳边迴响。 到临近诊所时,陈静因一路疾沖,实在是疲惫不堪了。她大口喘着气,停下脚步,身体靠在某个东西上,打算暂时休歇片刻。 听起来,那个脚步声已经没有了,但陈静也不敢十分确定,她的脑海现在一片空白,就连感官也变得迟钝起来。 这时候,她留意起了她现在身处的具体位置,仔细一看,才发现她原来靠在电话亭的架子上,村里的电话亭只有一个,就在诊所门前,这也意味着,她已到达目的地了,面前这座矮房子毫无疑问就是高大夫的诊所。 但,就在她准备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走去诊所时,她听到,刚才那个怪异的脚步声又出现了,这一次,发出声响的方位极为清晰,就在她的身后。 她勐地转过头一看,瞬时面色惨白,脚步一个踉跄,邱婷也差点从她背上滑下来。只见那个跳着行走的人,不,准确的说是那个东西,顺着这条土道,已是一跳一跳地跟着来到了这里,距离陈静,仅有几步之遥。这一次,陈静看清了它的面貌,它的皮肤呈深灰色,且凹凸不平,就如腐烂了一般,五官模煳,翻着白眼,身穿一件破烂的衣服,脚上套着黑布鞋,不仅如此,从它的身上,还散发出了一阵古怪的臭味,陈静闻到这股臭味后,顿觉肚中翻滚,有呕吐的冲动。 陈静实在分不清,这究竟是人是鬼,但它的形体,令陈静想起了电视镜头中看到过的殭尸,只不过,此刻身临其境,她也没有多余的念头去分析判断,只想快点离开这里,摆脱这个东西。 但,眼看着它在面前一跳一跳,膝关节弯曲,伸直,再弯曲,再伸直……那诡异的姿势;布鞋重重踏在地上的脚步声;冬季的夜晚;寂静无人的土道……陈静已被这一切吓得寸步难行,全身发抖。有生以来,她第一次尝到了恐怖的滋味,她发觉自己现在就连大声叫喊的力气都没有。 家里人担心的12点后发生的事,难道就是这个吗……这念头在陈静脑中一闪而过,可这会她并没多少精力去细想,只是紧靠着电话亭的架子,死盯着那个跳着走的人。 邱婷也在重重地喘着气,她紧紧抓着陈静的手,一声不吭,或者说,和陈静一样,也是连出声的力气都没有。姐妹两就这么目视着眼前的一切,如同一座毫无生气的冰雕。 但奇怪的是,那个人似乎并没有留意到陈静,只是一味地向前跳着,像是从这经过而已。陈静不动声色地盯着,很快,那人便顺着土道,渐行渐远,几分钟后,就完全看不见了。 见暂时摆脱了困境,陈静深吸了口气,紧绷的神经也突然放松了下来,但她现在已是全身乏力,终于,她支撑不住,邱婷从她的背上滑了下来,差点摔倒在地。 “婷婷,你……你没事吧?”陈静虚弱地问。 “小静姐姐,我好怕呀。”邱婷抱着陈静,泪水缓缓下流。 陈静也是一只手搂住邱婷,另一只手随手一搭,搭在了电话亭内的某个地方。但在下一刻,她的内心起了一阵悸动,突然发觉有些事似乎不大对劲。 她迅速来到公用电话亭前,果然,就如以手触摸的那样,电话亭内空空如也,只剩一根连接线,那部公用电话的座机,显然是被拆除了,勐然间,她醒悟到了一件事。 “婷婷,快告诉姐姐,这个电话是什么时候没的?”陈静急切地问。 邱婷眨了眨眼,想了一下,随即慢慢回道: “夏天时……就没啦。” “真的吗?” “真的,那时我常到高医生家来玩。” “什么?!” 陈静心中一惊,犹如遭受了雷噼一般。霎时间,无数疑问浮现在了她的脑中,她想起了10天前的那个夜晚,那个迷一样,诡异的夜晚。她刚回到家,准备去洗澡时,接到了李梅的电话,电话里,回想起来,李梅的声音神神叨叨的,只言片语便结束了这次通话。就这样,自己受邀回到了这个云灵村,可是……
第10页 若邱婷所说没错的话,当时这部电话已被拆除了啊,而且,还是在凌晨12点以后,李梅……有没有看到那个跳着走的怪人呢?还是说…… 瞬息间,陈静的脑中出现了一幅画面,那是一个和今天相似的夜晚,李梅独自走在这条土道上,然后,她静静地来到了公用电话旁,用一种特殊的方法和自己通上了话,嘴边,还挂着阴谋得逞般的诡异微笑……这样说起来,自己为什么会回到这个村庄呢? 顿时之间,无数问题,闪现在了陈静脑海里,她感到一种沁入心脾的痛楚。但就在这时,她的身后,又响起了一个声音。 陈静和邱婷同时回过身去,只见又一个——因为很显然,与先前的不同——跳着行走的人,已身体笔直,一跳一跳地来到了那条土道上,出现在两人的正前方。 陈静的理智几乎要冲破极限,她感到天旋地转,意识开始模煳起来。而邱婷,更是大叫了一声,随即痛哭流涕,紧紧地抱住陈静。 陈静觉得自己再也支持不住了,就快要跪倒在地。而那个跳着走的人,依然是一跳一跳,面部模煳,翻着白眼,游荡在那条土道上…… (七) 当陈静睁开眼时,她发觉自己躺在一张高高的床上,身上盖着乳白色的被子,而围在一旁的,几乎都是家里的人,有外公、外婆、舅舅、表哥等,还有高大夫,他也在其中。他们个个神色怪异,紧盯着自己。至于表妹邱婷,她正睡在自己身旁,也已经醒了。 “这是在哪?”陈静微微撑起身子,低声问道。 “这是高大夫的诊所,小静啊,你在这边睡了一夜。”外婆扶住她的肩膀,关切地说。 高大夫走去窗边,将窗帘利落地拉开,一缕阳光照射进来,陈静这才意识到,现在已是大白天了。 接着,陈静一只手搭着脑袋,眉头紧皱,思索了起来。仅用了短短时间,她便已回想起了昨晚的一切。记得在昨晚,是在12点后出了家门,背着邱婷去往高大夫诊所的,经过了神坛,经过了河边……当时,天黑得几乎看不清路,河上还起了雾……随后,在接近诊所时,在那条土道上……看到了触目惊心的一幕,有一个从河对岸过来的跳着走的像殭尸般的人,来到她们面前,她们怕得要命,只得向诊所逃去……再然后,又发现村里那公用电话早就坏了,紧接着,又一个殭尸般的人出现,后来……后来怎么样了呢?只听到婷婷大叫了一声,之后的事,却记不得了…… 陈静的脑中嗡嗡作响,昨晚的恐惧感,还没有完全消散。更有许多疑问等待着解答。这时候,她发现邱婷和其他人一样,也是两眼紧盯着自己,好象有什么话要说似的。看起来,她精神好多了,高大夫应该已经採取过治疗措施了吧,陈静心里也稍稍安定了些。等了会后,她终于开口问道: “你们大家,是该告诉我村子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吧?” 这一次,陈静表露出了一种坚定不移,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态度。她暗暗下决心,今天一定要把整件事弄个明白。 “好吧。”高大夫长长地吁了口气,又继续说,“那就让我来说吧,看来也瞒不住了。小静,你先把你昨晚的遭遇跟大家说一遍。” 陈静从起了将邱婷背着去找高大夫的念头开始,到最后来到公用电话旁的整个过程,细细地说了一遍,陈静本在报社工作过一段时间,再加上自己本就有这方面才华,描述这些事情起来,自然是得心应手,让人如临其境。只不过后面的事情,比如她和邱婷怎样来到了这里,家人又是何时到来的,却是印象有些模煳,记的不大确切了。在全部说完后,高大夫点点头,看了邱婷外公一眼,又重新对向陈静,深沉地说道: “后面发生的事,就由我来补充吧。当时,我正在忙着整理一些药物,所以还没有睡,小婷的那叫喊声,我听得特别清楚,我马上就感觉到不对劲,跑出屋子了,结果出了屋一看,才发现出了状况,我赶紧把你和小婷带回了诊所,关上门,安顿了下来。你们两都被吓坏了,小婷还发着寒热,我给她打了针退烧针,还餵她吃了药。早上天一亮,我就赶去了老邱家,后来,他们就跟着我一块过来了。整件事就是这样。” 高大夫是个知识份子,说起话来,自然也就比其他人得体几分,陈静通过模煳的记忆,也基本印证了高大夫所说无误。沉寂了片刻后,她又郑重地问: “那,告诉我,到底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从我第一天到这里来时,就觉得大家都是心事重重的。那种跳着走路的怪东西,到底是什么?” “云灵村……真的变了,变得跟以前不一样了。”外婆没有正面回答陈静的问题,只是面带愁苦的感嘆。 “这件事,要从半年前说起……”高大夫把话接了过来,慢慢说道,“具体是哪一天,已记不清了,只知道云灵村从那一天开始,在晚上过了12点后,就会出现小静和婷婷看到的那种……那种跳着走路的东西,但谁也不知道原因。当时,村里好多人都被吓出了病,时间一长,也就没有人在晚上出门了,直到现在,这个现象还没有改变,这件事……也没办法解决。所以说,小静,你外公几次叫你不要在晚上外出,以及昨晚没有同意将婷婷送过来,也就是有这层考虑。唉……说起来,这一切真是没头没尾的,突然就发生了……”
第11页 陈静听完以后,怔怔地发呆了一会,紧接说道: “真是太离奇了,没有人去调查这件事的起因吗?” “没有。”高大夫摇了摇头,“人人都被吓坏了,久而久之,大家也都习惯了。” “只是村里人知道这件事吗?我是指,有没有外界的人来了解这事呢?” “也没有。不过,我也不知为什么。” “那么,高大夫,它们伤害过人吗?” “关于这个……我倒是没听说过,也许有吧,怎么?” “噢,不,我随便问问。” 陈静感到自己已开始慢慢触摸到这件离奇古怪的事了,她有些气恼外公等人没有在第一时间告诉她,心想自己是家里一员,云灵村发生这么大的事,理应一起承担才对。但她又理解家人的苦衷,他们也是出于无奈,迫不得已,不希望自己担心罢了。 “邪门,真是邪门!以后我们可要把大门关关牢,不能再出什么事了。”外婆一个劲的抱怨着,其他人,只是唉声嘆气,倒也没多说什么。 “一直是这样吗?”陈静又对高大夫问。 “什么?” “我是指,那种东西,每次都是在12点后出现,然后……在天亮前消失吗?” “是啊,一直是这样。” “消失去了哪呢?” “呃……这个……”不知为何,高大夫瞅了外公一眼,继而摇了摇头,回应道,“我不清楚。” “真是奇怪。” 想了一下后,陈静又问: “它们会闯进别人家里吗?” “不会,据我所知,从来没有过。” “原来是这样。高大夫,有件事我一直想知道,就是……那座小石桥,它的对岸,到底有什么呢?” “这……”高大夫神色略微有些慌张,再次望向了陈静外公。 “小静啊,那边……”外公心领神会地接口道,“那边就是一片竹林,只是不吉利,所以还是不要去的好,明白吗?” “不吉利?” 陈静觉得外公找的这一藉口有些可笑,很显然还是把她当孩子般看待,不想吐露实情。但她也不愿当众揭穿,故此选择跳过这个话题,留待日后再说。 她又想了一想,忽然想起了还有另一件事要问。 “外公,高大夫,有个重要的问题,我希望你们一定要回答我。” “说吧,小静,都是自家人,还这么客气。”高大夫回道。 “我想知道,李梅,究竟去了哪,不准瞒我,这件事一定得告诉我。”陈静一脸的认真。 高大夫与外公对视了一眼,其他人,也是脸露异色。过了沉闷的十几秒钟后,还是陈静的表哥邱宏,率先开口道: “瞒不住了,告诉阿静吧。是这样的,阿梅在几个月前就失踪了,怎么找都找不到,她的家里人,过了一个半月后,也离开云灵村了,当时,大家的看法是……” 邱宏突然止住口不说了,大家也都明白,他后面要说的话是什么。对此,陈静并没有感到有多大意外,仿佛在模煳中,也已意识到发生了这样的事,她的疑虑,主要还是盘旋在10天前的那通电话上。 (10天前,李梅到底是在什么情况下跟我通电话的呢?) 陈静相信,这一问题,在场的众人无人能解答。 “小静姐姐,我……我……”这时候,邱婷拉着陈静的衣服,看她的表情,似乎有话要说。 陈静正待要问什么事时,外婆突然冒出来的一句话,把这一切给打断了。 “其实,我家婷婷也可怜,半夜三更的,肯定被鬼上了身,居然跑到屋外去,吓出了一身病。” “什么?婷婷,你什么时候跑去屋外了,在我来之前吗?”陈静愕然问道。 “是啊,那天是小静你来的前一天,大半夜的,大家都睡了,结果听到婷婷在屋外大哭,阿雄啊,小宏他们马上跑出门去,把她抱了回来。后来她就被吓出了一身病。” 听完以后,陈静难以置信地看向邱婷,心疼地摸着她脑袋,想像着她当时见到的一幕。邱婷却是一动不动地盯着陈静,一副想说又不想说的样子,可怜巴巴的模样,让人看得心酸。 陈静注视着邱婷的眼睛,她很肯定,邱婷确实是有些话想对她说,只不过可能在这种状况下难以启齿罢了。她打算私下里再好好问一问。 “小静啊,你说,好好的一个孩子,怎么会半夜睡着睡着跑去屋外,不是鬼上身是什么,我家可怜的婷婷……”外婆一脸的苦相,还在唠叨着。 “行了,你少说两句。”外公挥了挥手,对外婆示意道。 陈静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她可不信什么鬼上身的事,在她看来,小婷之所以会跑去屋外,定是其他原因。 “总之,小静,以后千万不要在半夜出门了,记住了?”最后,高大夫还不忘叮嘱道。 陈静露出了一个尴尬的笑容,微微点了点头。 在讨论完之后,已快临近午时了,邱婷的身体此时已无大碍,高大夫即送大家出了诊所,陪同着一起回陈静的家。
第12页 一路上,陈静拉着邱婷的手,走在队伍的最后方。待再次走上这条土道时,她们同时想起了昨晚种种如噩梦般的经歷,虽说此时日光明媚,周围又有这么多人,但当时那种诡异气氛所带来的阴影,始终挥之不去。 走了几步后,陈静故意放慢了速度,对邱婷问: “婷婷,你有话要跟姐姐说,对吗?” 邱婷突然停了下来,抬起头,怔怔地望着陈静。 “告诉姐姐,到底是因为什么事,才会使你跑去屋外的。” 邱婷想了一下,抿抿嘴,终于点了点头。 “还有……婷婷,你当时……究竟看到了什么?” (八) “阿静,婷婷,走快些。”前方不远处,传来了邱宏催促的声音。 “哥,你们先去吧,我想和婷婷随处逛逛,透透气。”陈静一边捋着被风吹散了的头髮,一边大声回道。 “不要太晚回来。” “知道了,一会就回。” 等到众人从视线中消失后,陈静拉着邱婷的手,慢慢来到河边。此时微风吹拂,枝叶飘动,阳光洒在水面上,伴着一缕缕的波纹,足显一片生机勃勃的气象。与昨晚相比,简直犹如天堂和地狱之别。 站定以后,两人凝视着河对岸,陈静问: “婷婷,现在,你告诉姐姐吧。” “嗯。”邱婷点点头,“但是,小静姐姐……会相信婷婷说的话吗?” “当然了,姐姐当然信你。”陈静笑着回答。 “好吧。”邱婷又点了下头。 “嗯,那,当时,婷婷为什么会一个人偷偷熘出大门呢?” “因为……我听到了声音。” “声音?” “嗯。” “是什么声音?” “我听到了小梅姐姐的脚步声。” “啊?” (李梅?!) 陈静的心头一惊,实在是万万没有想到。停顿了一下后,她急忙又问: “那么,婷婷就披上衣服,一个人下楼,出去找小梅姐姐了吗?” “是啊,可是姐姐不理我。” “什么?” “姐姐好象很生气的样子。” “等一下,婷婷。”陈静听得有些稀里煳涂,邱婷毕竟年纪还小,描述起事来不可能巨细无遗,这一点她自然是深知。但一些细节方面问题,她又必须要理清头绪,毕竟关乎李梅的安危。待叫止了邱婷后,陈静细细地想了一下,接着说: “婷婷,你说慢些。姐姐想知道,婷婷为什么那么肯定是小梅姐姐的脚步声呢?” 这自然是一个疑点,陈静在刚听到邱婷说时就感到有些奇怪。 “因为……”邱婷依然慢条斯理地回答,“小梅姐姐以前来接我玩时,每次,她的鞋都是这个声音。” “哦。”陈静明白似地点了点头,“正因为小梅姐姐一直来找婷婷玩,所以她的鞋发出的声响,婷婷听得出来,是吗?” “嗯。” “好,明白了。那婷婷在出门以后,见到小梅姐姐了吗?” “见到了。” “小梅姐姐在干什么?” “不知道,姐姐背对着我。” “婷婷看到小梅姐姐脸了吗?” “看到了,就一眼。” “怎么样?” “姐姐很生气,两只眼睛瞪着。” “很生气?为什么很生气呢?”陈静觉得一头雾水,又问:“那婷婷,有没有叫住小梅姐姐呢?” “叫了。就是因为叫了,小梅姐姐才回头。” “对了,当时,是几点呢?” “奶奶说,已经很晚了。” (很晚了……很晚了是指几点呢?外婆说,那是半夜三更发生的事,难不成……也是在晚上12点后吗……) 陈静一边听邱婷叙述,一边在心里揣测着。 “那么,接下来呢?”陈静又开始问,“接下来婷婷看到小梅姐姐回头,又做了什么呢?” “接下来……接下来……”邱婷眼望着天空,断断续续地回道,“我……我被一个东西……被一个东西……” “东西?什么东西?” “就是……昨晚和小静姐姐一起看到的那种……”邱婷显出了一个紧张的神色。 陈静一下子明白了。 “婷婷当时看到了那种跳着走路的怪东西,对吗?就和昨晚一样!” “嗯!”邱婷重重地点了点头。 “然后呢?婷婷就叫出声来了吗?” “嗯,后来,爸爸和哥哥就来了,他们把我眼蒙了起来,然后送回了楼上。婷婷吓坏了。” “原来……是这样……”陈静深深地吸了口气,看来也正因如此,邱婷才会生了这么一场大病吧。 她将手轻轻地放在邱婷的脑袋上,回想着当晚的情景。心想这么小一个孩子,却遭遇到了这种可能永生都不能磨灭的恐怖经歷,实在是有违天理。而对于李梅,陈静对她的担心已升级到了恐惧的地步,她无法想像,李梅现在处于何种境地,甚至是生是死,都是未知之数。
第13页 “婷婷,后来还听到过李梅姐姐的脚步声吗?”陈静又随口一问。 “不。”邱婷晃了晃头。 “如果再听到的话,”陈静慎重地盯着邱婷的眼睛,以一种极为深沉的语气说:“你一定要告诉姐姐,明白吗?” 邱婷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神情僵硬地望着陈静。 “好了,那,我们回家吧。”说完以后,陈静便再次拉起邱婷的手,朝着家的方向缓缓而行了。 仅过了几个小时,天色就已暗淡下来,很快,又到了吃晚饭的时间了。 今天饭桌上的气氛显得异常沉闷,包括陈静在内,人人的心里都不大舒服,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很显然,是由于昨天夜里发生那件事,再加上李梅此刻依旧下落不明,生死未卜的缘故。陈静也感觉到,自她回到这以后,每个人脸上的阴影正在逐渐加重,某种无可名状的潜在的东西,就像颗毒瘤一般,悄然变化着。究竟意味着什么,最终会带来什么,陈静一无所知。 当天夜里,陈静依然决定和邱婷同睡一张床。在临睡前,高大夫、外公、外婆等人都是不停地嘱咐,提醒陈静今晚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出门,一定得乖乖呆在家,罗嗦了一阵后,几个人才先后离开房间。 但在陈静心里,一个念头却在腾腾升起,她不知这算不算得上是一次危险的举动,总之,毫无疑问,这是一次冒险,而且她深刻地感觉到,这次冒险不久就会到来。 同时,她的心灵深处,还有一个问题被不断提及。 (我究竟为什么会再次回到云灵村呢?) 她对这本来看似极为普通的一件事,越来越感到不对劲。模模煳煳间,她仿佛已看到了一双眼睛,正在一刻不停地注视着她,摆弄着她的一切,自己就如同一个毫不知觉的傀儡一般,任人玩弄。 陈静对自己的直觉相当自信,这是在以往的实践中已被多次证实的一件事。 果然,就在这一天的半夜里,在熟睡之间,邱婷唿地一声坐了起来,身体僵直,吓了陈静一跳。 “婷婷,你怎么了?”陈静也坐起身来,嗓音颤抖,情绪激动,就如先前所说,她那种各种复杂意识促成的直觉,早已在朦胧间预示着今晚有事发生,而且,还是一件极为关键的事。 “到底怎么了?”陈静又问了一遍。 “小静姐姐……”邱婷带着一种恐惧的神情,还带点哭腔,“我听到了……” “听到了什么?”陈静屏住唿吸,艰难地迸出这句话。 “我听到……我又听到了……”邱婷面朝着陈静,一脸的阴沉,“小梅姐姐的脚步声!” (九) 即使昨晚经歷了一系列毛骨悚然的诡异事件,家人又是再三叮嘱,但当陈静听到邱婷说李梅就在外头时,她还是抑制不了心中激动与企盼的情绪,忙爬起身来,穿好衣服,拉着邱婷蹑手蹑脚地下楼。 在刚到底楼时,陈静瞄了眼时钟上的时间,发现此刻离凌晨4点还缺5分钟,正处于大深夜,应该说,那些跳着走路的怪东西,还徘徊在外头。一想到这点,陈静便感到后背发寒,恐惧感游遍全身。 打开大门的一瞬间,陈静觉得一切又仿佛回到了昨夜,就在昨夜,她们也是这样谨慎地、慢慢地打开大门,然后步入那阴气森森的夜幕中。此时的境况,似乎完全相同。 邱婷所说的脚步声,事实上陈静也听到了,在她听来,这个脚步声节奏很慢,断断续续,不过她分辨不出究竟是不是李梅的,但既然邱婷如此有把握,想必也错不了。孩子的感官直觉有时比成年人更纯粹,更敏锐一些,往往令人惊嘆。 虽说并未看见屋外有什么人,远一点的地方,也根本就看不清,但这个脚步声还在持续着,如果真是李梅的话,她一定就在附近。陈静很想大声叫唤,可又怕惊动了家里人,招致麻烦。 看来,无论如何,必须要出门去找一下,这是在所难免的了。若错过这次机会的话,可能永远都不会知晓李梅的下落。 “婷婷,姐姐要出去一下。” 决定之后,陈静把一条围巾套住脖子,戴上了一顶可遮挡住耳朵的绵帽,就此打算走出门去。但这一次,她不准备带上邱婷,而是要独身前往。 “婷婷,你乖乖呆在家,等姐姐回来好吗?”陈静摸了摸邱婷的头,温柔地对她说道。 陈静心里清楚,邱婷毕竟是个年幼的丫头,带上她的话,除了给自己壮壮胆,并无任何实际的帮助,甚至还可能受到拖累,而自己一个人的话,行动起来就要随意和自由多了。再说,如果真遭遇什么不测之事,邱婷也不必陪着自己一同受难。 但邱婷一听陈静要撇下自己,不由急剧地摇了摇头,极不情愿的样子。她两只手紧紧地抓着陈静的手,越抓越紧,生怕陈静丢下她就走。 “婷婷,你听姐姐说,”陈静半蹲着身子,细声细语地说道,“姐姐现在就去找李梅姐姐。但是,如果带上婷婷的话,姐姐就走不快了,还要一边照顾婷婷,这样不就找不回李梅姐姐了吗?” “可是……外面有怪东西……”邱婷面带哭腔,沮丧地说。
第14页 “所以就更不能带婷婷了。姐姐一个人的话,就算遇到那些怪东西,也可以马上逃跑呀,带上婷婷的话,就跑不快了,不是吗?” 邱婷半张着嘴巴,一声不吭地听陈静说。两手却有了些松动。 就在这时候,陈静发现李梅的脚步声已是渐行渐远,若再不行动的话,也许就晚了。 “就这样吧。婷婷,听话,姐姐一会就回来。”陈静心里有些着急。她一边说,一边慢慢拉开邱婷的手。邱婷不动声色地站着,任由陈静摆布,也似乎理解了陈静的处境。接着,陈静心一横,跨步到门外,又与邱婷对视了短暂的片刻,最后说道:“婷婷,快回楼上去吧。” 之后,陈静深吸了口气,轻轻关上了门。随即便摸着黑,朝着发出脚步声的方向而行了。 只跟了几步,陈静就发觉,李梅似乎是沿着河道在走,而且走得相当慢,好象故意在等她似的。陈静不由加快了脚步,虽说害怕遇到那种跳着走的怪东西,但无论如何,这一次终究是有了心理准备,再加上她急切地渴望能够见到李梅,只要见到了李梅,一切谜题也就迎刃而解了。 她满怀期待地与李梅重逢的那一幕。 今夜的气候和环境与昨夜相比几乎没什么不同,只是河面上没有雾气而已,能见度比上一次要强得多。陈静虽然步伐不慢,但她还是极为小心地走着,并且保持高度警惕,四处留神,若遇到那种跳着走的东西,也好能及时作出准备。 脚步声还在响着,而且似乎是越来越近了,可陈静却怎么都看不到前方有什么人影,她只能继续向前走着。四周除了这个脚步声外,一片寂静,实际上,若不是在这样的环境下,也很难听清这么细微的声响。只是……这脚步声听起来为何有些怪异呢?就像是……陈静不敢往下想像,她尽量避免往那个方向去考虑。总之,待见到了李梅,一切都会水落石出了。 她瞬时停止思考,继续在河道上行走着。虽说穿得不少,但河岸边的夜风还是吹得她全身冰冷。 再走了几步,眼见就快到小石桥时,陈静忽然眼前一亮,精神也为之一振,她看到有个纤瘦的人影,赫然出现在了她的前方,背对着自己。 那个人留着一头长髮,腰很细,两手放在腿边,穿着双较显眼的红色皮鞋。那是陈静极为熟悉的身影,她激动地差点就要奔上前去,但她还是努力克制住了自己,只是缓缓向前,大声叫唤道: “李梅!” 那人没有回应,几乎是纹丝不动。 “李梅!你在那吗?”陈静又大声问。 但在下一瞬间,陈静面色惨白,几乎透不过气来。因为她看到,那个理应是李梅的人,又开始向前走了,只不过,她就与昨晚所看到的怪人一样,也是两腿併拢,一步步地跳着向前。那诡异的姿势、阴森的氛围……陈静也在想像着她的脸,是否也是模煳不清,翻着白眼,让人分不清是人是鬼…… 在这同时,陈静还闻到了一股腐肉的臭味,它飘荡在空气中,令陈静觉得更为压抑和难受。 直到那人跳着上了小石桥后,陈静才逐渐恢復理智。她试着让自己平静下来,抑制住心底里的恐惧感,全身放松。过了会,她感到自己已差不多调节好情绪了,便毅然迈步向前,朝着那人走去。 (无论如何,不管她变成什么样,我必须要见她一面,问个清楚!) 坚定了这一信念后,陈静更增添了几份勇气。她一步步地往小石桥走去,而桥上的那人,又是纹丝不动的站着,真的如同在等她一般。 突然间,桥上的人回过身来,正面对向了陈静。它的面貌,完全地显露在了陈静眼前。 陈静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慑到了。她再次停下脚步,说不出话来。无论从哪方面看,这个人毫无疑问就是李梅,那长长的脸型,细瘦的身材,甚至连这件穿在身上的衣服,陈静都再熟悉不过。遗憾的是,她与昨晚的怪人一样,也翻着令人心悸的白眼,面无表情,但区别在于,她并非五官模煳不清,肌肤腐烂,相对来说,她的形貌还保留得较为完好。 (不!不!李梅不应该是这样的,她生病了,她一定是生病了,我要带她去找高大夫!) 陈静的心灵深处,顿时涌起了这一悲痛的念头。她几乎已经丧失理智,思维混乱,以至于没有意识到自己或许是在自欺欺人,考虑着毫无意义的事。 (高大夫医术高明,一定可以治好她的病。她就算不肯去,我抱都要把她抱走!对,就这么办!) 陈静继续在这样想着。 停留了片刻后,李梅再次转过了身,朝着河的对岸一跳一跳而去了。 而陈静,也几乎没有犹豫,她跟在李梅身后,走过了那座小石桥,同样朝着河对岸迈步向前。 (十) 这是陈静第一次来到河对岸的土地上,她忽然觉得有些晕眩,产生了一种仿佛天摇地动般的感受。她很明白,这一定是心理作用,河对岸不应该有什么奇怪的东西,唯一的区别是这里没有住户,这完全是村里的老人捏造出来的迷信说法。 李梅还在前方一步步地跳着,距离陈静约有十几米远,不知为何,陈静发现李梅的“行走”速度似乎比先前快了,她头也不回,只是不断地跳着,朝那片深幽幽的竹林而去。
第15页 陈静不愿踏入那片竹林。深更半夜的,再加上她对竹林内的状况一无所知,想想都觉得可怕。于是,她大步地跑向前,争取在李梅进入竹林前拦住她。 “李梅,等等我!李梅……”陈静一边跑,一边大声叫着。无奈的是,李梅始终无动于衷,不予任何回应。 陈静的心里很着急。因为李梅虽说是跳着走路,但她此刻的速度并不慢,陈静要追上她,也得花一番功夫。眼看李梅就快接近那片竹林了,陈静咬紧牙关,鼓足力气,发力向前狂奔,终于在最后时刻赶上了李梅,来到她的身后。 “李梅,你停下来呀!” 说话之间,陈静一只手伸出,搭在了李梅的肩膀上。但在下一刻,陈静的手不自觉地松开了,准确地说,是弹开了,因为她惊讶地发现,她所触碰到的东西,也就是李梅的身体,犹如一块冰冻的石头般,丝毫没有人类的气息。此时,一个问题忽而浮现在陈静脑中:李梅,究竟还活着吗? 但很快,这个想法就被她自己否定了。若是死了的话,又怎么会动呢?简直是开玩笑! 不过,李梅终究还是不大正常,这一点是确信无疑的。 就在陈静短暂的思考过程中,李梅继续马不停蹄地向前了,只是那么几秒的时间,李梅已跳入了那片竹林,她那双红色平底皮鞋踩在林中铺满一地竹叶的泥地上时,发出了瑟瑟的声响,刺激着陈静的大脑。 在陈静面前,现在共有两个选择,一个,是打道回府,沿着原路返回,从长计议;另一个,就是继续跟着李梅,克服心中的恐惧感,试图阻拦她,将她带去高大夫的诊所。而且,还必须要尽快决定,因为时间并没有那么多,如果要选择跟着李梅的话,就要赶快进入林中,否则,和她的距离会变得越来越远。 只是那么一瞬间的时间,陈静便作出了决定。她闭上眼,深吸了口气,紧接着,就跨入那一片漆黑的竹林中了。再没有遇到这种事之前,陈静万万也没有料到,自己的胆量居然大到这种程度,也许,实在是太挂念李梅安危了吧。茫茫人海中,她是自己最好的朋友啊…… “李梅!李梅!”陈静撕心裂肺地叫着。当跨入竹林后,因视线不清的缘故,她的身体不断地触碰到竹子,竹子跟着发出剧烈的晃动声,还时常会摇落几片叶子。而在不远的地方,陈静只能依稀看到有个身影在动,指引她的,更多的是李梅那特别的脚步声。陈静不知她要去往何方,只能这么踉踉跄跄地跟在后头,在这片繁茂的竹林中,她又跑不快。这段路,实在是太过艰辛了,她不由有些后悔进入了这里。 此时此刻,她的恐惧感几乎已被一种麻木的情绪沖淡,她的脑中一片空白,只是机械式地一步步向前,苍白无力地迈着两条腿。 李梅依旧跳着向前行走,不知要去往何地。如果陈静此时能看到自己的话,会发现自己两眼无神,面部无光,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可既然已选择了这条路,就必须要继续下去,无论前方是什么,都管不了那么多了。 她的心剧烈地跳着,两眼死死地盯着李梅那诡异、模煳的身影。在她身上,不断传来跟竹子摩擦的声响,若是在夏天,衣装单薄的话,可能已被划出几道血口了吧。就在这种状况下,两人一前一后,又走了几分钟的路程。 忽然,陈静发现前方有些异常,似乎有些微弱的暗光,看样子,应是要走出这片竹林了。一时间,她的情绪变得越发紧张,一颗心仿佛就快要跳出胸口。到底……在这片竹林之外,有什么存在呢?不过很快,自己就将探视到这片神秘区域了。 跟她预料的那样,李梅直朝着竹林外而去了。短短的一瞬间,陈静的心底深处飘起了一个念头,这念头在告诉她:李梅,好象是在引导自己去往那个地方。 在无限遐想中,陈静终于慢慢走出了这片竹林。寒夜里的月光洒在她的身上,空气中,还漂浮着一些雨丝,四周,散发出浓重的土壤气息。她发现,这里是一片很空旷的土地,在这黑得吓人的夜幕中,除了背后那片竹林,根本看不清远处有些什么,只能依稀分辨出脚底下有一条破旧的泥土路。不一会,李梅的脚步声又在前方响起,那声音同时也在催促陈静紧跟而上。 (无论怎样,我一定要把李梅带回去!) 陈静又在心中告诫了自己一遍,随即,她便迈开脚步,沿着这条泥土路,发力向前奔去。只不过,因这里的地形完全陌生,所以她并没有跑得很快,生怕有什么意外发生。 “李梅!李梅!”陈静一边跑,一边还在拉开嗓门吼着,虽说无济于事,但她还是想努力试着看看,心中还有一丝期盼能唤醒李梅的意识,而且,在这样静得可怕的环境中,她确实是想发出一些声音,以证明自己并没有游离出这个世界。 就在跑出几步路之后,突然间,陈静发觉李梅停下了脚步,直挺挺地站在前方一块凸起的土坡上。陈静大脑一热,也随之停下脚步,她很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李梅,这……到底是为什么呢?”心慌意乱中,陈静以一种颤抖的语气问道,但李梅却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下一瞬间,陈静开始仔细观察起周遭的景物。仅过了片刻,她便发现,就在附近,有许许多多凸起的土坡,大小不一、杂乱无章,显得一片混乱。而在这些土坡的旁边,还有很多横在地上的木桩子,也是毫无秩序,随意堆放着。陈静一时间没弄明白这些东西意味着什么,她缓缓向前走了几步路,因为,在不远的地方,就有一根木桩,横躺在她的面前。
第16页 待接近后,陈静赫然面色惨白,向后一退。她看到,就在这根木桩上,端端正正地以粗红色的字体写着几个大字。陈静霎时心中雪亮,一下便明白了过来。这……哪里是什么木桩,分明就是一根墓牌!再加上那些大大小小的土坡,也就是说……这里,这里即是一片坟地啊! 陈静深感唿吸困难,脑海里一片空白。直立在前的李梅,以及周围这些土坟,紧紧地把她拽向了一个恐怖的深渊。她两腿疲软,不自觉地一步步倒退,唿吸声重的连自己都无法相信。 过了约十几秒后,理智才慢慢将她拖回到现实中来。她发现到,站立在土坟上的李梅,依旧是丝毫未动,而这片坟地,却令她的脑中顿生了一个奇怪的想法。这一想法的源头,倒不是因为这里有一块坟地,事实上,这块坟地,并未让陈静感到有多大意外,在与外界交通不便的农村里面,安置着这样一块坟地,也属情理之中的事,而且,这似乎也完美地解释了河对岸为何成为村里人,特别是村里孩子们禁忌之地的原因,不正是因为这是埋葬死人的地方嘛。所以说,陈静对此只是感到恐惧,却不如何愕然。真正让她觉得不可思议的,却是另外一件事,那便是,这里这些乱七八糟、随处倒放在地的墓牌,以及这些看起来遭到过破坏的土坟的模样! 想想不大现实,有谁会来破坏这些土坟呢?破坏它们,又可以得到什么好处呢?但很快,陈静就断却了这一猜想,忽然之间,方才在心底里的奇怪念头又浮现了出来,一点一点地落在她的心头。 (难不成……难不成……那些跳着走路的怪东西,都是……从这里……) 陈静越来越不敢往下想像,她脑中嗡嗡作响,四肢软绵无力,只觉得自己就快要跪倒在地。而在这一瞬间,李梅如闪电一般,突然转过了身子,陈静还未来得及反应,就听到四周依稀有些脚步声传来,渐渐地,脚步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多,这是陈静相当熟悉的声音,那种阴沉、深邃的氛围,那诡异的节奏感,还有那阵难以言喻的恶臭……陈静感到,自己的灵魂仿佛即将要脱离这个世界,她的身体轻荡荡的,黑暗的气息,已完全将她包裹在内。 若有人正在不是很高的夜空中向下俯视的话,会看到这么一幕奇异、可怕的景象:一个弱不禁风的年轻女子,正站在一座土坟之旁,全身冰冷僵硬,而在她的四周,出现了好几个跳着走的怪人,慢慢地向她靠近…… 陈静,已不知自己是否还活着。 (十一) 朦朦胧胧间,陈静意识到这些不知从哪来的怪东西正在逐步跳着逼近,自己此刻已被逼到了绝路,一阵阵寒意从背后窜起,接下来,究竟会发生什么呢?是李梅,刻意勾引自己到这来的吗?她为何要这样做呢? 无数的疑问,霎时浮现在她的脑中,但在这种处境下,陈静并未来得及思考,因为她看到,那些翻着白眼,肌肤腐烂的如殭尸般的人,已呈包围状,来到自己面前,就连李梅也是身在其中。 陈静已吓得连出声的力气都没有,只感心脏仿佛即将要停止跳动了。 (天哪!谁来救救我!谁来救救我!) 就在陈静由衷地期盼有人能来帮她,那些怪人就快触碰到她身子的千钧一髮之际,一只粗大有力的手,不知从何处而来,紧紧地抓住了她的手腕,然后拉着她,穿过了那些怪人的包围圈,向后奋力跑去。 手被抓住的一瞬间,陈静心头一惊,差点摔倒在地,因为害怕,一时间也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在跑出几步后,她才慢慢感觉到,似乎是有个人将自己从困境中救出了。那个人,从背影看来,显得很高大,但因背对着自己,以至于并不能看清他的相貌,只知是一个男人。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在心境逐渐适应后,使得陈静心中忽而浮现了一丝暖意,一个声音在告诉她:有人神奇地出现,正在带自己逃离这个可怕的坟地。 而实际来看,也却是如此。一阵疾走狂奔之后,陈静发现,他们已开始远离那块坟地,背后也不见那些怪人的身影,那人用力拉着自己,朝着先前穿越而来的那片竹林而去。 很快,他们就穿过了那片竹林,又过了小石桥,回到了河的对岸。这时候,陈静的心绪慢慢趋近平静,她仔细地观察了一下眼前这个一直没回过身的男人,忽然,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油然而生,一个名字,顿时出现在她的脑中。 “大勇?”陈静怔怔地问。 “干嘛?”那男人头也不回,粗重地回应道。一听到这个声音,陈静便明白自己没有认错人。 “真的是你,大勇,你怎会突然出现呢?”陈静满腹的疑虑。 “等会再说,先跟我去个地方。”金晓勇依旧拉着陈静快步向前而行。 “去哪?” “湖边。” “为什么要去那?” “天亮前,只有在那里才没有跳尸。” “跳尸?”陈静重复了一遍,这是她第一次听说这个特殊的名词。楞了一会后,陈静再问,“喂,大勇,你快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到了湖边,我再慢慢告诉你,先别罗嗦了,走吧!”金晓勇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傲慢无理。
第17页 见金晓勇这样的态度,陈静也只好忍气吞声,跟着他继续向前走,但她此刻却并不如何厌烦,反而是心甘情愿的顺从,刚才金晓勇在危急关头的勇敢行为,所塑造的那种让人难以忘却的高大形象,已高高盖过了对他的一切不满,尽管还不知原因,可陈静心里却感到无比的欣慰,对金晓勇的印象,也骤然发生了改变。 走了约15分钟的路程,又过了那座大木桥后,两人来到了湖边。此时天还未亮,望出去,湖面上泛着淡蓝色的暗光,几艘渔船停靠在岸边,阵阵微波下,船身轻轻晃动着,看起来,在这种严寒刺骨的冬季,就连那些向来习惯摸早工作的渔民都还没起床,和云灵村一样,这里也是静悄悄的。 金晓勇渐渐放慢了脚步,陈静见状,在追随的同时,忍了半天的话终于吐了出来: “大勇,你该告诉我了吧,看样子,你什么都知道,刚才你说的跳尸,究竟是个什么玩意?” 只因刚才奔走了一阵,身上热气腾升,所以现在两人都不觉得湖边有多么冷,他们就这样一前一后漫步在湖岸边的水泥路上,在听到陈静的问话后,过了良久,金晓勇才不紧不慢地回道:“那是什么玩意,你不是已见过了么?” “可是,我丝毫不明白,他们是什么,是从哪来,还有,你又怎么会突然出现呢?” “我说了,他们是跳尸,不是活人。” “跳尸?”陈静第二次重复这个名词,她忽然发觉,以这个词来形容那些跳着走的怪人,似乎异常贴切。 “那……”她又接着问,“它们是从哪来?” “你的脑袋,也真够迟钝的。”说话间,金晓勇慢慢转过身去,对着湖的方向,背对着陈静。 “你什么意思?”陈静不服气地问道。 “你刚刚,不是傻唿唿地跑去那块坟地了嘛。什么状况,你也亲眼见到了,难道,看着地上横七竖八的墓牌,和那些破烂的土坟,你就不会联想到什么吗?” 陈静微微一楞,揣摩着金晓勇的话。事实上,这一念头在她心里并不是没存在过,只不过直到此刻,经金晓勇提醒后,她才完全确信了这件事。 “你是说,他们都是从坟里爬出来的死尸吗?是在云灵村亡故的那些人?”陈静惊愕地问。 “你终于开窍了,没错。”金晓勇粗声粗气地回道。在回答的同时,他的脚还在踢着地上的小石子。 “死尸从坟墓里爬出来……怎么会有这样的事……”陈静目光呆滞,自言自语道。她感到这一切就像是一部恐怖的电影,而自己,竟然成为了电影中的主角。 “那它们,为何跳着走路呢?”陈静继续问。 “我不知道。”金晓勇简单干脆地回答,“你不要以为我什么都清楚。” 忽然间,陈静意识到了一个重要的问题,她急切地问金晓勇: “那李梅呢?李梅究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李梅?”听到这个名字,金晓勇轻轻回过身来,“我明白了,你今晚,就是为了去找她,所以才去那个坟地的,是吗?” 陈静也不说话,重重地点了点头。 “你真是个傻瓜!” “为什么骂我?” “因为你实在太愚蠢了。” “真是的,大勇,李梅跟你的交情也不浅,难道你没想过去救她吗?” “我不会跟你一样蠢,去救一个死人。” “你……你说什么?”陈静瞪大眼睛,显然是无法相信。 “告诉你……”金晓勇边说边向前走了两步,“李梅已经死了,她跟那些跳尸没有分别,下次你不要再犯傻了!” “死了?李梅死了?不可能……怎么会这样?”陈静摇了摇头,全身感到一阵虚软。虽说已有了心理准备,但当得知了这一事实后,她还是感到如同遭受了重击一般,无法承受。短短一瞬间,积蓄在她内心的悲痛急剧地向外涌现,她的眼眶一阵潮热,两行清泪,顺着她的脸颊流淌而下。 “你……你确定吗?” “我确定。” 陈静听后,一时说不出话来,只是轻声抽泣着。 见陈静如此难过,金晓勇倒也有些手足无措,他从小便不知怎么安慰人,此刻当然也不会,怔怔地发了会呆后,才以一种温和的语气对陈静说: “你要学着忍受痛苦,坚强一点。” 看似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却对陈静产生了不小的作用。昏暗之中,她被金晓勇那坚忍果敢的品质所感染了。很快,她擦了擦脸,收起了痛苦的表情,调整好情绪后,又问道: “大勇,你告诉我,李梅她是怎么死的,什么时候死的。我在回来之前,曾接过她打来的电话,还是用那诊所门前早已被拆除的公用电话打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会这么奇怪?” “不知道。”金晓勇摇了摇头,“也许……算了,总之,你说的这些,我也不清楚。” “好吧。那你总该告诉我,你为何会出现在坟地,又救了我吧?” “那是老天爷眷顾你。”金晓勇露出了一个僵硬的笑容。这是陈静第一次见到成年后的金晓勇微笑。
第18页 “我住的二楼,透过窗户,正好可以看到那座通向坟地的小石桥。如果不是我恰好半夜起床喝水的话,也就不会注意到石桥有个人影走过了,而且,我看到时的第一念头,就知道一定是你。” “为什么?”陈静好奇地问。 “直觉吧。在村里生活的人,是不会三更半夜跑去那的。” “原来如此。见我走去那里后,你就赶过来了是吗?” “不错,虽然你这人让我感到心烦,但终究还是要去救你。” 到了此刻,金晓勇那些不大客气的字眼,陈静已经丝毫不在乎了。反而因为这件事,陈静对他在心里充满了感激。 “不过……”金晓勇在停顿了一下后,忽然换了种深沉、忧虑的表情,继续说道,“我早早地就感觉到,过不多久,云灵村,将会有一场大灾难来临,……而且,是无法挽回的,我有一种绝望的预感。” “什么?”没想到,先前还表现得个性顽强、坚硬如铁的金晓勇,会一反常态,说出这么丧气的话,陈静简直难以置信,她不禁又问,“你在说什么呢?” “我早就说过,你不该回来,现在还是听我的,赶快回去吧。” “等一等,你刚说,云灵村会有大难临头?”陈静根本没在意金晓勇劝她回去这句话,她的心思,全放在金晓勇这一可怕的预感上。 “不错。” “你有何根据呢?” “暂时,我不想跟你过多的解释,以后你总会明白的。” “……” 不知不觉间,天已经亮了,按照金晓勇的说法,那些跳尸也应当回到坟地中去了。陈静突然想到一件事,就是自己出去了一晚上,还把知情的邱婷留在家中,家里人有没有发觉呢?万一他们一着急,出门去找自己,那就会相当麻烦。她不禁担心起来。 “好了,到时候了,我们回去吧。”金晓勇似乎看出了陈静的心思,盯着她说道。 “嗯。”陈静点了点头,脸上的泪痕还未完全消失。 随后,两人并肩而行,沿着来时的路,悄悄回到了云灵村内。 (十二) 与金晓勇分别后,陈静蹑手蹑脚地回到了家中,这时已是清晨五点多钟。邱婷一整晚没睡,只是乖乖呆在房内,坐在床上,见陈静安全归来,不由心花怒放,扑入了陈静怀中。看样子,家人并没有发觉有什么不对劲,邱婷比陈静想像中要可靠得多,陈静见一切无恙,也就松了口气。 当邱婷问起关于李梅的事时,陈静并未将情况如实告之,只说绕着村子找了一圈后还是无果,邱婷毕竟年纪还小,也就没起什么疑心。 睡到了中午时分,陈静才艰难地爬起身来,昨晚实在是太累了,起床时,她的身子感到一阵酸麻。 不知不觉间,她忽然回味起了昨晚与金晓勇的一番对话,想着想着,又不经意间想到了李梅,不由心头一酸,又是一阵难过。接着,她想到了最后临走之时,金晓勇那个可怕的预言。 ——过不多久,云灵村,将会有一场大灾难来临,……而且,是无法挽回的,我有一种绝望的预感。 陈静细细地琢磨着这句话,她越来越觉得,金晓勇的这句话中,透着股悲伤、凄凉的意味。这么勇敢坚强的金晓勇,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很显然,他一定还知道些什么,他掌握了一些旁人无从知晓的秘密,陈静对此深信不疑。而且,回想起这一连串的恐怖事件,她也同样感觉到,仿佛有一个捉摸不定、神神秘秘的诡计深藏在内,她不知自己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更不知道,最终的结果会是如何。难道说,真如金晓勇所预言的那样,是一场无法挽回的巨大灾难吗? (不行!我要去问个清楚!) 打定主意后,陈静便独身去往了金晓勇的家,她在心里暗暗发誓,今天,一定要将所有事问个水落石出。 金晓勇的家,也就是云灵村村长的家,那是全村装饰得最豪华的房子,相当好辨认,陈静小时候也曾去过几次。走了二十分钟左右的路程后,陈静便看到了一栋三层高的房子,房子的底楼大门正敞开着,陈静也不迟疑,直朝着那里而去。 当靠近那栋房子时,她听到,有些声响从房子内传了出来,似乎是有两个男人在争吵,其中的一个,自然就是金晓勇。陈静心头一动,随即放慢了脚步,仔细聆听两人的对话。 只听金晓勇以一种责问的语气大声说道: “这一切,都是你造成的,直到现在,你还不敢承认!” “你给我少罗嗦!”另一个似乎已上了年纪的男人的声音,立马以同样的态度回应道,“你再多说话,就给我滚出云灵村!” “我滚出云灵村,事情就会变好吗?告诉你,报应就快来了,你等着吧!” “滚!你给我滚!但你如果出去乱说,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接着,金晓勇便不再应声了,过了会,只见金晓勇从大门内气沖沖地跨步而出,也没看到陈静,不知要去哪里。而留在房子里的另一个男人,依旧是在骂骂咧咧的。陈静见状,也不经细想,忙跟在金晓勇的身后,追了上去。 “大勇,你等等我!”在快接近金晓勇时,陈静大声唿应道。
第19页 金晓勇一听是陈静的声音,怔怔地停下脚步,回过身来,冷冷地说:“怎么是你?” “是啊,我刚想来找你,就听你在跟人争吵,然后见你跑出了屋子……” “你全听到了?” “不,”陈静摇了摇头,“只一小部分。” 陈静见金晓勇正在气头上,只好以这种讨好般的委婉语气来跟他说话。 “你来找我干什么?”金晓勇又问。 “我想……昨晚……你一定是还有些事没告诉我的……还有,刚刚与你争吵的人……” “是我父亲。” “噢,是这样。那个……” “行了,你跟我走吧。” 丢下这句话以后,金晓勇便转身离去了。陈静现在已大致了解他的脾气,知道他不喜别人多问,所以她见金晓勇这种态度,也就不再吭声,而是顺着他的意默默地跟他走。心想他一定是有了什么打算,到时候,自然一切清楚了。 不一会,两人便沿着一条陈静都不熟悉的路,来到了后山,而且看情形,金晓勇还打算继续往前走。陈静心中起疑,忍不住问道: “大勇,你要带我去哪里?” “等到了后,你就明白了。”金晓勇头也不回地应道。 “到底是哪呢?” “如果你害怕,可以回去。” 看样子,再问也没有结果,陈静嘆了口气,只得继续跟在他的身后,在这后山上的荒僻小道上走着。 在陈静小时候,她曾两次上过山,印象中,这座山上,除了有座破庙外,就无其他了,而且因路不好走,也很少有人会上这来。她越来越感到古怪,金晓勇带自己到这来,究竟有什么企图呢? 本以为就快到达目的地了,谁知金晓勇还在继续向前走着。到得后面,已几乎没有什么正常的路,都是杂草丛生的荒地。两人就这么一前一后地向前走着,气氛显得既尴尬又沉闷,陈静忽觉有些无聊,她怀疑自己是否在浪费时间。 又走了会,两人已经差不多翻过了这座山,来到了山的另一头。这个地方,陈静从未来过,只见前方微微有些高大的树木耸立着,而在这片树林之外,似乎有一块广袤的空地。 很快,两人就穿过了这片树林,来到了山脚下,霎时浮现在眼前的,是一整块荒废的田地。这时候,金晓勇终于停下了脚步,他长长地吁了口气,迎着寒风,若有所思地遥望着前方。 陈静站在金晓勇的身旁,开始环视起四周的景象。她发现,这块荒地,恰恰好好地被座座高大的群山环绕着,地理位置显得极为偏僻。这里,好象曾种植过什么物种,可是,现在又为何一片荒芜呢? “你想知道……”陈静正待要问,金晓勇居然率先开口,“云灵村,为何会成为现在这样吗?” 陈静看向金晓勇,她没有回答,只露出了一脸茫然的神情。 “那个坟地,那些跳尸,以及我那绝望的预感,你想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吗?”金晓勇继续问。 陈静重重地点了点头。 金晓勇停顿了一下, 然后用手指着前方那块荒地,缓缓说道: “一切罪恶的源头,就是从这开始的。” (十三) “什……什么,这里?”陈静有些吃惊地问道。她很难想像,云灵村现如今的奇异现象,会和这块看似毫不相干的地方扯上联繫。 “你知道,这块荒地,以前是作什么用的么?”金晓勇反问陈静。 陈静摇了摇头。 “告诉你吧,就在几个月前,这里,还是一块收穫颇丰的大麻产地。”金晓勇一脸的深沉。 “大麻地?” 陈静万万没有想到,这块荒地,原来曾种植过的物种,居然是大麻。关于植物学方面的知识,陈静所知寥寥,但也基本清楚,大麻的部分品种,是毒品的来源之一,私自大面积种植大麻,是会遭受严惩的违法事件。也就是说,在云灵村,极有可能存在毒品方面的黑色勾当,只是不知,究竟出自何人之手。 “培植这块绿莹莹的大麻地的人,通过出售种子,来为自己获取利益,这,就是云灵村深藏多年的秘密。”金晓勇继续说着。 “究竟是谁干的?”陈静急切地问。 “村长,也就是——我的父亲。” 陈静听后,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 “自从我的母亲去世后,他的性格,就变得奇奇怪怪,越来越暴躁。”金晓勇继续说,“整天酗酒,还时常结交一些卑鄙狡猾的人物。终于,到了那么一天,不知哪来的念头,促使他想到要在后山的这块荒地上,种植一块非法的大麻产地。后来,事如所愿,我的父亲,在瞒着村里人的情况下,偷偷地约定几个合作伙伴,成功地建成了这块大麻地,并靠着收成后的种子,带来了可观的收入,生活,也随之变得富裕了。在这种情况下,他不但修整了在村里的三层小楼,还在城里,买了两套豪华别墅,这些,也都是村里人所不知情的。” “可是,可是,你……”陈静说话感到异常吃力。她很想问些什么,但又不知从哪问起。
第20页 “你一定觉得奇怪。”不等陈静说完话,金晓勇紧跟着说,“我为什么要告诉你这些事,尤其还关乎我父亲的安危。并且,这些和云灵村现在的状况,又有什么联繫,对吧?” 陈静想了想,随即默默地点了点头。 “那是因为,到了该说出这些事的时候了。三年前,偶然的机会下,我知晓了父亲的这一秘密,在那之后,我被迫作出了一个痛苦的抉择,那就是,替他保守这个秘密,原因你也明白,很简单,只因为他是我的父亲。但是,当我独自来到这个地方时,我每每受到良心的谴责,我一天不如一天地痛苦的活着,我不停地问自己,如果母亲还在人世,她会如何去做呢?她会为了袒护父亲,守口如瓶,当作什么都不知道吗?” “我愧对云灵村的人们,他们拥护我的父亲做了多年村长,但却不知,他是这么一个贪婪、自私的小人,干着十足卑鄙的勾当。久而久之,我变得沉默寡言,还经常出城去学习,为的就是远离这个灰暗的云灵村。直到后来,村里面,来了一群四处漂泊,表演各种杂技、歌剧的戏子……” “戏子?”这突如其来的转变,令陈静有些不大适应。但对于金晓勇的一连串自白,陈静却是深有感触,她打心底地同情金晓勇的处境。 “不错,戏子。他们在村里那块空地上搭了个戏台,在上面哼着曲、唱着歌,还有杂技给人欣赏。包括你家的婷婷在内,孩子们特别喜欢他们,对了,你那天看到的那些木架子,就是他们当年表演的戏台。但在当时,任谁也无法想到,他们的到来,却引发了一场骇人听闻的悲剧。” 陈静听得越发紧张起来,阵阵寒风中,她就如同雕像般一动不动地站着,静候着金晓勇慢慢揭示这个离奇的迷团。 “那群唱戏的……”金晓勇接着说,“总共有七人,是一家子。他们就住在了后山上的破庙里。每天傍晚开始,他们都会准时在村里演出,因为是在穷地方,所以他们收的入场费也较便宜,本来,一切都好好的,他们也打算在过完年后离开这个村子。” “可是,意料之外的事就这么发生了。我不知道是何原因,总之,他们发现了那块大麻地,这是后来父亲被我揭穿后告诉我的。他们并不知道村长,也就是我父亲跟这块大麻地的牵连,所以第一时间把这事告诉给了我父亲。理所当然的,我父亲当时听了后非常惊慌,他让他们不要声张,说是要慢慢考虑清楚后再解决。” “你可以想像,我父亲当时的心里有多害怕。他们是外来人,而且很快就要离开村子了,这也意味着,这个秘密可能以后将不是秘密,而被他们在外头四处宣扬,就算不宣扬,终究是有人知道了这件事,而且还是村外的人。我父亲在那几天几乎是寝食难安,每天都在思考着解决的办法。” “终于,在紧迫的时间下,他想到了一个主意,一个不是办法中的办法。他很清楚,他们打算在大年初十的一早就离开云灵村,也知道,村口的那座大木桥,是他们出村的必经之路,所以……” 说到这里,金晓勇停顿了一下。陈静已似乎猜到了接下来要发生的事,她不由一只手捂住嘴巴,瞪大眼睛,一副惊恐的表情。 “我父亲,在他们离村的前一天的深夜,约了几个信得过的帮手,在那座大木桥上动了点手脚。为的,是要在第二天制造一起事故,阻止他们出村,逼迫他们暂时留在村子里,再考虑后一步的事。可是……” “也许我父亲,并没想过置他们于死地,但惨剧,依然还是发生了。就在那些戏子离村的过程中,他们七人中的六人,踏上大木桥时,大木桥,忽然发生了坍塌,这六个人,掉进了桥下的急流之中,全部都……” 金晓勇缓缓低下头去,过了半晌,陈静才轻声地问: “那,还有一个人呢?” “还有一个人……”金晓勇带着复杂的神情,继续说道,“当时走在队伍的最后方,所以倖免于难,成为了唯一的生还者。那个人……” “他还在人世吗?”陈静突然插话进来问。 金晓勇摇了摇头。 “那个人,是一名年迈的女子,虽说是戏子,但云灵村的人,都叫她楚神婆,原因为,她是个通灵人,以前,还替人走过阴、叫过魂,住在村里的时候,在每天表演完,她都会去神坛那边拜上一个小时,点上烛火。当时跟现在一样,也是大冬天,人人都觉得她不可思议。” “后来……后来怎样呢?”陈静声音略带颤抖地问,“她亲眼见到她的亲人全部惨死……” “不错,她疯了。” “疯了?” “她的丈夫、婆婆、儿子、女儿等亲人一齐死去,她彻彻底底的疯了。那天傍晚,她在村里不停地疯跑着,并一口咬定,是我们村里的人害了他们。” 陈静默不作声,但在大脑中,却极力地在把当时发生的事和如今云灵村的状况联繫起来。 “我至今还记得,那神婆当时被村里人围观时,脸上流露出的那种极端的怨毒,她还指着云灵村大大小小不明真相的群众,咬牙切齿地说了些话。”
第21页 “她说什么?” “她说:‘你们这些残忍的人,你们不得好死,我要你们统统不得好死!!’最后这句话,她重复了好多遍,然后,她就消失不见了。” 陈静可以想像得到,当时,是多么悽惨的一副画面。一个头髮凌乱,满面皱纹的疯婆子,在黄昏下,晃动着自己如同死了一般的身躯,孤独无助,悲痛到了极点,只得不停地发泄……但是,之后呢,之后她又去了哪里? “第二天的一早……”金晓勇继续说,“我们在云灵村的坟地那边,发现了她的尸体。她的喉咙处,插上了一根法器。” “啊……”陈静不自禁地叫出声来。此时,风越来越大,她全身上下都感到剧烈的寒冷。 “我不知道,她那种行为代表了什么,但很清楚,这一定是她的復仇方式,她将这份仇恨,笼罩在整个云灵村之上,她要让所有云灵村的人,偿还这笔血债。” “后……后来呢?” “这件事虽然闹得腥风血雨,但因没有证据,最终也就不了了之了。我父亲,也很快就派人修好了那座桥。但他心里终究还是有了忌讳,所以几个月后,他就悄悄把那块大麻地给剷除了。” “那你,又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呢?” “起初,我也不知情。直到有一次,我父亲喝得醉醺醺的,他无意中说了些不寻常的话,后来,在我的逼问和猜想下,终于掌握了大致的情况。自那天开始,我和我父亲的关系彻底决裂了,我开始变得沉默,也几乎不再和他说话。” 陈静点点头,她深深地体会到,在金晓勇心中,长期存在着一种由于良知和亲情不断斗争所带来的苦恼。他处在矛盾的十字路口。这一切,也直接造就了他现在极度压抑、沉闷的个性。 “大勇,你认为,现在云灵村的怪异状况,就是当年那神婆造成的吗?” “不错,除了她,没有别人。在她死后,村里面开始出现可怕的跳尸,很多人都被吓到了,久而久之,没有人敢在半夜出门。而在这其中的某些人,尤其是一些恪守迷信思想的,也多多少少意识到了可能和当年那戏子有关,但却没有人能解决这件事。” “是么……”应声的同时,陈静又想起了金晓勇那个绝望的预言,“那……你又为何认为,云灵村将有大难来临呢?也和那戏子有关吗?” “是的。”金晓勇长嘆了口气,“这个预感,已在我心中埋藏好久,好久了……而且那一天即将来临。所以我现在才会不顾一切地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大勇,真的很感激你对我的信任。但,关于你的预感……” “会有那个预感,是因为……”金晓勇忽而仰望着天际,怔怔地说道,“后天,正是那些戏子死去的日子……也就是说,是他们的忌日啊……” (十四) 隔日,陈静一整天都是浑浑噩噩的,金晓勇说过的话,不停地在她耳边迴响,受了金晓勇的影响,她也开始变得担心起来,感觉真有什么事即将要发生似的。她觉得村里的气氛异常压抑,仿佛有块灰暗的乌云,笼罩在整个村子的上空。 家里人虽说未必有金晓勇和陈静这样的预感,但看得出来,他们也是一副心事重重、闷闷不乐的样子,只有小邱婷,早已忘了先前经歷过的恐怖事件,恢復了活力,在村里东奔西跑,自娱自乐着,时常她还要拉上陈静到处转悠,陈静也只得无奈地陪同。 (做孩子可真好) 陈静看着邱婷,心中不由自主地透出了一丝苦味。 抽空的时候,陈静又去见了金晓勇,依金晓勇所说,那些戏子死去的忌日,正是在明天,就连那位楚神婆,种种迹象显示,也理应是在同一天自尽的。也就是说,去年这个时候的隔天,是他们七个戏子集体覆灭的日子。本来,他们一家人在云灵村过完年,准备去下一站,继续以表演戏剧、杂技等等节目为生,可能生活虽清苦,但也是其乐融融。谁知,却横遭凶祸,断送了一切。之后,神婆的怨念开始作怪,云灵村的尸体,都诡异地跳了起来……那么,到了明天,这件事期满一年,同时也是他们的忌日,究竟,又会发生什么呢? “明天,无论看到什么,遇到什么,你都不要冲动,首先必须要来找我。” 这是金晓勇嘱咐陈静的话。 陈静重重地点点头,此时此刻,她对金晓勇充满了信任和依赖。 晚上,陈静在九点左右就上了床,这个时间通常是她在城里下班到家的时间。家里的其他人,也陆陆续续回到各自房内,看起来,一切风平浪静,似乎无事发生。 (明天,到底会如何呢?) 带着这个疑问,陈静闭上眼,缓缓入睡了。 不知睡到了什么时候,忽然间,陈静勐地睁开眼睛,睁得比正常的时候还要大,她万分确定,就在她朦朦胧胧的睡眠期间,一定有什么不寻常的事发生了,是听觉、视觉、还是嗅觉呢?但必然是某种感官,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她越想越怕,后背直直窜起了一股恶寒。这种状况下,她再也无法忍受,很快,她便穿上衣服,坐了起来。
第22页 她打开手机一看,显示的时间是00:28分,又到了凌晨12点以后了……这也意味着,在外头,那些跳尸已经开始行动。 陈静楞楞地坐在床边,一颗心剧烈地跳着,尽管窗帘被拉上了,但她还是时不时地往那边望去。终于,一个念头瞬间在她脑中掠过,她飞也似地离开了自己的房间,径直朝邱婷的房间冲去。 在打开邱婷房门的同时,她就已经在心底蔓延出一种感觉:邱婷不在里面。果然,答案就如她预料的一般,房内连半个人影都没有,邱婷离奇地消失了。她又赶忙回到一楼,门也不敲,直接闯进了外公外婆的房间,但,与邱婷如出一辙,外公外婆也同样消失了!随后,陈静把整个屋子大大小小的房间通通检查了一遍,她发现,此刻这里只剩她一人,外公、外婆、舅舅、表哥、邱婷等人,全都不翼而飞,踪影全无! 她瘫坐在椅子上,感到整个人软绵无力,就如被撞击了一般。这时,混乱的思绪中,她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 (凌晨12点后,不就是明天了吗,现在,已是大勇预言的那个日子了啊……) 诡异的情况,果然出现了。那个神婆,究竟安排了何种仪式来祭奠他们七人呢?这个疑问只在陈静的脑中一闪而过,她之所以没有过多考虑,是眼下必须要解决一个重要问题,那便是寻到自己的家人。 如果他们不在家里,就一定在外面,这是毫无疑问的。陈静已顾不得那么多,决定后,她就打开了大门,再一次迎着凌厉的寒风,投身到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应该先去找大勇吗? 这是陈静来到屋外后的第一个问题。她还清楚地记得金晓勇在白天时曾告诫过她的话。但家里人的集体消失,实在带给她太大的震惊了,转念一想,她便觉得先找到家人才是最为主要的,有些事,即使只是晚一分钟、一秒钟,都有可能带来极为严重的后果。 今晚,比起前几夜更冷,只要有水的地方,几乎都结了冰。陈静依旧是摸着黑,沿着河岸一步步走着,现在为止,她能想到的唯一的地方,就是高大夫的诊所,她必须先要上那边确认一下,然后再作下步打算。 (也许,婷婷又突然发病,然后外公等人将她送去了诊所吧) 理论来说,这种可能不是没有,但结合其他因素来考虑,就显得有些不符常理了,家里人,又怎么可能将自己独身丢在家中,带着婷婷全体去高大夫的诊所呢?这样的做法显然很奇怪。陈静的心里不由越来越焦急,一个个可怕的猜想慢慢充斥着她的大脑。 虽说如此,她还是打算先去高大夫的诊所确认一下再说,若在那没有寻到家人,也可以让高大夫帮自己一同去找。 就在陈静低着头,忐忑不安地行走时,忽然,远处有样东西,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那是什么?) 陈静停下脚步,朝那里望去。 这次她看清楚了,是一团火光。经过了仔细辨认后,陈静发现,原来是神坛处那破损的大香炉,被人点起了一把火,正熊熊燃烧着。而在神坛的四周,似乎还有些黑黑的东西伫立着,看起来,就像是一个个人影。 半夜三更的,谁在那里拜神呢? 陈静的脑中迅速闪现出这一疑问。伴随着内心涌起的一阵阵悸动,她临时改变了方向,径直朝着神坛处而去了。 在即将接近神坛时,她看到,那些黑压压的东西,果真是一个个人影,而且许许多多。他们全都围在神坛的四周,面朝着那团火焰,纹丝不动。给人的感觉,就仿佛是一个个稻草人般,没有人类鲜活的气息。 (是……是在做,什么仪式吗?) 怀着这个疑问,陈静一步一步地走近了人群。这些人里面,有孩子,有老人,有中年人,有妇女,各式各样的人都有,他们一动不动地站着,站得如同排练过那般整齐,而且相当安静,静得简直让人都不敢大声喘息。陈静僵硬地迈着步子,心中的不安感受就如滴在水中的血液一般,急剧地向外扩散,越来越强烈。 就在这时,陈静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她差点便叫出声来。 (外公!) 她欣喜若狂,心里一阵激动。继而,她又在外公的身旁看到了外婆、舅舅、表哥、邱婷、高大夫等人。他们都在进行着自己丝毫不了解的宗教仪式,可能根本没察觉到她的到来,又或者说,是碍于一些规定,不能随意乱动吧。总之,无论如何,现在已经找到了家人,陈静大感舒心。 可是,他们为何瞒着自己,半夜一齐来这呢?难道说,不仅是大勇,村里的其他人也同样意识到了今天是个重要的日子,所以相互约定,一过凌晨12点后就到这里来作这些早已准备好的驱鬼之法吗? 陈静对自己的这一解释相当满意,她认为,这是显而易见的。看着大傢伙一脸慎重的表情,她不由猜测,定是村里人长期以来被那古怪的跳尸折磨得够呛,所以到了这一关键时刻,他们打算齐心协力,一鼓作气将这些妖魔鬼怪驱逐殆尽。想着想着,陈静觉得自己胸中有股热气盘旋着,云灵村人们那种坚持不妥协的决心让她微微有了些感动,她整个人也随之放松起来。 但,大勇怎么不在呢?陈静在漫不经心绕着人群走动的过程中,并没发现金晓勇的背影。是自己看漏了吗?他没理由不出现在这里啊。她打算再好好找找。
第23页 就在下一刻,她忽然感到有些事不大对劲,她先想到了一个细微的问题。 ——村里的其他孩子还不好说,但邱婷的个性她是了解的。家里人,是如何说服这么一个调皮,不懂事的孩子,这么半天一动不动地站在这边,仅仅只是对着这个每天都能看到的破神坛呢? 而且……而且……大勇,究竟去了哪里? ……自己即使不懂这方面的驱鬼法术,可也没理由瞒着啊…… ……对了,听大勇说,当年那神婆,似乎每晚都会来这里…… 就在陈静的思维混乱之际,突然间,聚在这里的云灵村的人,一下全部涌动了起来。模煳中,陈静看到了,她看到他们都在跳着,就像起先聚在一起又受到惊吓的蚂蚁一般,黑压压地四散而去。那是她已相当熟悉的跳动姿势,膝关节弯曲,再直立,再弯曲,再直立……他们也都张着那白白的,没有瞳孔的眼睛! 陈静看呆了,不,是吓呆了。一个个跳着走的村里人,从她的身旁飞速经过,空气中,瞬间瀰漫了那种让她噁心到想吐的腐臭味。 她感到自己全身的器官都快要散架了,一阵阵刺痛,从她的脑部和胸口传来。她痛苦地弯下了身子,接着跪倒在地,两手艰难地撑着地面。她的面前、身后、左右两侧,不断的有人在跳着,他们要跳去哪?谁知道呢!她的泪水止不住地下流,有股无形的力量,直压得她站不起身来。 一夜之间,云灵村的人居然全成为了跳尸!这是怎么回事?这是怎么回事?陈静反覆地问自己。 朦朦胧胧间,她看到了邱婷,那个娇小可爱的小表妹,她也变成了跳尸,翻着白眼,慢慢地跳着。下一刻,陈静就如弹簧一般站起身来,疯狂地沖向了邱婷,当一把抓住了邱婷的肩膀时,她拼命地摇着,并大喊道: “婷婷!婷婷!你怎么了!你怎么了……求求你……” 陈静已哭得泪眼模煳,她死死地拉住了邱婷,不让她继续前行。可惜的是,邱婷依旧在跳着,即使被陈静按住身体,她仍然摆出了跳动的姿势,对这股阻力丝毫不以为意。 “外公!外婆!你们快停下来!停下来!” 在坐倒于地,拉住邱婷的同时,她又看到了外公和外婆,他们正一同跳着朝河边而去,陈静的哭喊声,同样没能打动他们。 但是,就在这时,陈静忽然发觉,虽说邱婷发生了异变,但她的体温却尚有温热,而且当摸到她胸口时,陈静也感受到了她微微的心跳声。这也意味着,邱婷还未死去,她还活着,这样看来的话,村里的其他人,也应当如此才对。 可是,即使活着又能如何呢,陈静依旧感到无能为力,毫无对策,半点都没有减轻心中的痛苦。 现在的他们,就是一个个活着的跳尸,他们处在生与死的夹缝之中,这也是一个充满矛盾的诠释。不知不觉间,陈静麻木地放开了手,邱婷,也随之跳着离去了。 神坛附近的人,变得越来越少,这些活跳尸们大多都已不知去向。陈静带着满面的泪痕,渐渐停止了哭泣,只是呆呆望着这个燃着火焰的神坛,犹如灵魂出壳了一般。 过了半晌,她的心底里响起了一个声音,那是一个名字。 (大勇!) 对,他并没有在其中,他一定是等在什么地方,我要去找他,我要立刻去找他! 当这一念头到来时,陈静忽得爬起身来,随后,她迈出了步伐,奔向了金晓勇的家。 (十五) 陈静疯狂地在黑暗中跑着,撕心裂肺的悲痛,使得她的泪水还在缓缓下流。寒夜里的冷风唿唿吹在她的脸上,她感到自己的泪水仿佛已化作了一颗颗冰珠,四散而去。 她很想大声唿喊,只因她的精神世界已完全崩溃,这突如其来的如噩梦般的遭遇,远远超过了她的想像。她在云灵村的家人、好友、以及村里的其他人,全部都成为了可怕的跳尸,这样的事实怎能接受!为什么,又是在自己回来之际发生这样的事!? (不知道!) 这就是此刻她给自己的答覆。 在她的身边,时不时会有一些跳尸经过,很显然,现在一定随处都是跳尸,陈静也无暇去区分哪些是活的,哪些又是坟地里爬出来的。对于她来说,此时的云灵村就如一个人间地狱般,已从现实世界隔离了。她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尽快找到金晓勇。 在她狂奔的过程中,有过两三次差点摔倒在地,她感到自己的双腿越来越疲软。她头一回觉得这段路特别漫长。 终于,她看到金晓勇家那栋三层楼的房子了,房子的灯没有亮,而且大门还敞开着,静静地矗立在阴森的黑暗之中,显得有些诡异。陈静没有停下脚步,这段时间以来的恐怖经歷,已让她的胆量增长了好几倍。但她在临近门时,还是放慢了速度,直到她渐渐步入了这栋房子。 待静止了下来,她才意识到由于奋力的奔跑,自己的体力已完全透支了。此刻她感到精疲力竭,她微微躬起了身子,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在同时,她的手也摸到了电灯的开关。 按下去以后,一盏灯随即亮了起来,但这却是楼道附近的黄色小灯,不过,作为照明的效用,已是足够了。接着,陈静拖着缓慢的步伐,渐渐朝着楼道走去,她记得,金晓勇和她说过,他的房间是在二楼。
第24页 在楼道口歇了片刻后,陈静大唿道: “大勇,你在吗?” 没有人回答。 “大勇?大勇?……” 连叫了几声,还是无人回应。陈静变得紧张起来。即使这样,她还是打算先上楼去看看再说。 她一步一步地走上楼去,这时候,她才观察到,金晓勇,也就是村长的家,装饰得确实要较云灵村其他住户豪华得多。地板、楼道,均是以一些上等的木料制成的,各种家具,也颇有现代风格,大堂内,还摆放了一些精緻的工艺品。看来,在这几年,村长确实是发了大财,稍有点心眼的人,即使不知他做了非法的勾当,也总能发觉到这一点吧。就在一片联想中,伴随着脚踏在木楼梯上的“咚咚”声,陈静已不知不觉地来到了二楼。 金晓勇的房间非常好辨认,因为二楼只此一间房。这间房的房门正半掩着,陈静在犹豫了片刻后,即推开门走了进去。 可惜的是,金晓勇并不在房内,这里就如这栋房子的其他地方一般,也是没有开灯,但因开着窗,所以显得较为明亮。 就在陈静伸手去摸灯的电源开关时,忽然间,就在底楼,传来了一个沉重的脚步声。 这个脚步声的节奏很缓慢,但却的的确确是人的鞋底和地板碰撞所引发的声响。 陈静的心头扫过一阵寒意。她回过身去,怔怔地望着房门的方向,此时,她的视线内并无什么人,但她明白,很快即会有人出现在她跟前,因为这个脚步声已踏在了上楼的木阶梯上,发出了一种在空旷的环境下震盪人心的声响。 很显然,依照这脚步声,来的人,不,来的东西,定然是个跳尸,陈静很轻易地就分辨了出来。 (是大勇吗?) 事实上,现在整个云灵村的人都成了这副模样,金晓勇极有可能也没能逃过这一劫。但陈静在心底深处总还有一丝期待,她认为金晓勇不应该这么轻易便倒下,若是连他都垮了,那自己也早该受到神婆诅咒,变成跳尸才对。 可是,现在情况如此,不容陈静不朝着这个方向考虑。她背对着窗户,慢慢地后退,两手紧抓在一起,一脸惊恐地注视着房门处。 她没想过要逃,因为她急于想确认一下来人是否是金晓勇,所以她尽力克服自己,硬着头皮等待那人来到自己面前。 就在陈静的注意力万分集中的过程中,忽然间,就如她意料的那般,那个跳尸瞬间跳入了房内,双脚重重地踏在房内的木地板上,两眼——虽没有瞳孔——紧盯着陈静,满面的阴沉之相。陈静顿时感到毛骨悚然,唿吸急促,后背抵在了窗户中间的栏杆上。 用了短短几秒的时间,陈静认出了对方。原来,来人并非是金晓勇,而是金晓勇的父亲,也就是这次事端的罪魁祸首——云灵村的村长! 她在内心暗暗感到庆幸,但她此刻又非常慌乱,因为就目前情况来看,眼前这个苍老的跳尸,似乎已视她为目标,想要将她生吞了一般。她越来越紧张,曾经在坟地里的感受又再次復甦了。 “咚!”一声。村长向前跳了一步,离陈静更近了一截。 陈静大口喘着气,她的腰紧紧贴住了窗台,上半身微微靠向窗外。她已无路可退,若再这样下去的话…… 她脑海里一片混乱。与此同时,村长又向前逼近了一步,他的手,即将要触碰到陈静。 就在危急关头,一个声音,在窗外的楼底下响起: “阿静!” 听到这个声音后,陈静急忙转过身,向下望去。果然,一个她所期盼见到又熟悉的人影正站在这栋房子的跟前——金晓勇。 金晓勇站在楼下,仰望着窗口。只因这栋房子并不高,所以在他那个方位,可以很清楚地看到他那已失去意识的父亲正逐渐靠近陈静,欲加害于她。他不仅焦急万分。 陈静见金晓勇完整无恙的出现,激动地差点叫出声来。但在这一刻,村长又向前一跳,直直地站在了她的面前。 那股腐臭味,那令人作呕的白眼,那如殭尸般的脸部表情……陈静头昏眼花,已支持不住,她觉得自己仿佛要支离破碎了,她不敢想像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就在这时,身处楼下的金晓勇又大声喊道: “阿静!你听到我说话吗?!” 陈静的喉咙就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挤不出一丝声音,听到金晓勇在叫自己,她只得举起右手,以作示意。 “快从这跳下来!” 听到这话后,陈静的脑中忽得灵感一现,她再次迴转身,朝下望去。并不高,跟城里的楼房不同,这里的二楼并不高!自己又穿着平底的休闲鞋。这样的高度,即使一跃而下,应该也只是脚底板有些痛,不至于受伤才对。大勇的策略是对的,现在只此一条出路。 “勇敢点啊,阿静!”金晓勇还在大声吼着。 突然之间,村长的双手急速向前探出,抓向陈静的颈项。在条件反射之下,陈静大叫了一声,使劲推开了村长,但即使她用了全力,也没有将村长推倒在地。然后,她转过身,深吸了口气,飞快地爬上了窗台,在金晓勇的注视中,一跃而下。 “扑”的一声,陈静一个立足不稳,差点摔倒在地,还好金晓勇及时扶住了她。接着,也不急于说话,他便拉着陈静的手,飞速离开了这里。
第25页 陈静精神恍惚,只是一语不发地跟着金晓勇在黑暗中奔走。过不多久,两人来到了大木桥上,终于停下了脚步。 她面色苍白,一只手扶住护栏,另一只手捂着胸口,还没能从惊心动魄的状态中恢復过来。 桥下的水流声“哗哗”响着,似乎正在一点点地沖刷她心头的恐惧感。 金晓勇则站在她的身旁,观察她脸上的神色。 (一切……都过去了吗?) 在她的心底深处,不由响起了这句话。而在这句话中,她体会到了一层深刻的含义。 这一次,又是金晓勇在关键时刻帮了自己,再加上看到金晓勇一如往日,并无异样,陈静倍感欣慰。对于她来说,这也是目前这种令人绝望的状况下,唯一值得庆幸的一件事。 休歇了片刻后,陈静开口问道: “大勇,我们脱离危险了吗?” “暂时来看是的。”金晓勇依然是那副严峻的表情。 “可是,你……为什么会……”说话间,陈静仔细观察起了金晓勇,急于想确认下他究竟有无异常之处。 “别看了,我没事。”金晓勇转过了身,显得有些窘迫,“我明白,村里发生了什么,也知道你所经歷的事。” “那为何……” “为何我没有变成跳尸,对吧?” 陈静怔怔地点了下头。 “确实,在凌晨12点时,我曾被一股来歷不明的力量所惊醒,我想,这也是全村的人,除了你以外,都遭遇到的一件事。但是,你一定无法相信,我凭着强烈的自我意识,战胜了这股力量,我征服了它,我并没有选择屈服!” “什么?会这样……”陈静瞪大眼睛,难以置信。 “是啊……”金晓勇嘆了口气,继续说,“后来,我跑出了家门,看到了聚在神坛处的村里人,可是,可是,他们都变成了……尽管我没遇到你,但我想,你一定也见到了这一幕,当时,我实在是太震惊了。同时,我大脑飞快地转着,突然想起曾跟你说过,叫你有事就来找我。然后我再奔回家中,没想到刚来到楼下,就看到你正在我的房内,后面的事,你也清楚了。” 听完了金晓勇叙述的来龙去脉后,陈静沉默了片刻,继而她想到了一件事,又问: “大勇,为什么,你也会跟我一样,认为我没有遇难呢?” “不知道。”金晓勇苦笑了一声,“直觉吧,我猜你也是这样。” “嗯。但是现在,村里的人全变成了跳尸,其中有你的父亲,我的家人,我们该怎么办呢?而且他们似乎还没有死去,我们该……”说到这里,陈静又再次哽咽了。 “我父亲……他是罪有应得。”金晓勇沉重地说,“至于其他人,我不知道要怎么去救他们,我无能为力。” 金晓勇深深地垂下头去,换来之的,是一片长长的死寂。 “难道,只能这样吗?”许久过后,陈静才慢吞吞地迸出一句话来。 “你知道吗……”金晓勇抬起头,盯着陈静,缓缓地说,“这件事发展至今,已是我们所无法控制的了。我们拿不出一丁点办法,根本没有头绪。在这股怨念面前,我们的力量实在太薄弱、太渺小了……” “可是……”陈静依然不敢相信,一切就这么结束了。自己的家人,就这样成为了跳尸,穿梭在这个现如今鬼气森森的云灵村之中。 “我明白你的痛苦,我也一样。我们都不想看到的一幕,最终还是发生了。一切的一切……”说这话的时候,金晓勇忽然朝着桥下的急流望去。他的眼神扑朔迷离、耐人寻味。 陈静此刻相当明白金晓勇的心思。她一句话都不说,也顺着金晓勇的视线望向了这条急流。是啊……这是一切罪恶之始,当年那六个戏子,就是在这边遇难的。这条急流,夺去了六个不该葬身于此的人,若没有这桩事的话…… 陈静闭上了眼睛,摇了摇头。这样的假设,在目前显然已没有任何意义。 那么,究竟该如何是好呢?陈静努力使自己冷静下来,好好的分析一下情势。 事实上,尽管不愿承认,但不可否认,金晓勇所说完全属实。面对这一切,他们已是黔驴技穷、走投无路,云灵村村民的彻底死亡,可能仅仅只是一个时间问题,即使他们还活着,也无法从跳尸的状态中改变回来。今天,也正是那神婆为自己亲人报仇的日子,虽说是村长的所作所为,但对那些戏子而言,是整个云灵村害了他们,他们必然要以同样残酷的手法予以报復。不觉之间,陈静忽然想起了神婆的那句充满恶毒意味的话: ——你们这些残忍的人,你们不得好死,我要你们统统不得好死!! 如此看来,真的如她预料的那般,她的愿望达成了,彻底、完全地达成了。 “我们走吧。”就在一片寂静声中,金晓勇对陈静说道。 “去哪里?” “离开这里。” 陈静听后,先是楞了一下,然后她低下头去,脸上满是痛苦、悲伤的神情。
第26页 该放弃这一切吗? 她的心中霎时浮现了这一问题。 外公、外婆、婷婷、舅舅,表兄、李梅,以及其他云灵村的人们,对于他们,真的能放下吗?难道说,就这么捨弃一切?与这些家人和好友的感情,虽说还不至于如母子、夫妻关系那般厚重,可毕竟也非泛泛之交,从童年开始,他们就走近了自己的世界之中,直到现在。可是,若不放弃的话,又能如何呢?这短短的几天时间,她实在感到太累了,每天每夜,都几乎生存在噩梦之中。究竟到了何时,这个梦才会醒来呢?陈静慢慢浮想着,忽觉一阵如刀绞般的心痛。 “走吧。”金晓勇以一种命令似的口吻说道。 随即,陈静麻木地迈出了步子,跟在他的身后。 很快,两人来到了湖岸边,与上一次一样,湖面上,泛着一层微微的光亮。又走了一段路后,金晓勇驾起了停泊在岸的自家的客船,接着,陈静上了船。两人便朝着湖对岸驶去。 和来时一样,陈静也是这么迎着风,站在甲板上。不同的是,当时是明媚的白昼,现在却是无尽的深夜。而且对这股夜风,她也是感到异常寒冷,心情,更不可同日而语。 “我想到了一件事。”这时,正在驾驶船的金晓勇,在船舱内传来了这句话。 陈静没有回应,只是怔怔地来到了金晓勇的身旁。 “你知道,当年那神婆,在戏台上是表演什么节目的吗?” 陈静先是想了一下,随后摇了摇头。 “他们七个人,有表演戏剧的,也有表演杂技的,甚至还有舞蹈。但惟独她,表演的节目却和其他人不同,是唯一的一个类型。” “是什么?”陈静问。 “是一种木偶戏,用线拉着的,有人管这种叫作‘提线木偶’,总之,现在已经很少能看到了。” “木偶戏?” “不错,但关键不是这点。刚刚我在无意中,突然记起了她表演的木偶戏的内容,我想,你这么聪明,一定能够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你快告诉我。”陈静催促道。 “她所表演的戏目名称,叫作‘跳上樑’,那些木偶娃娃,在这齣戏里,都是用红线拉着,一跳一跳的,村里的孩子,非常非常地喜欢这个木偶戏。” “一跳……一跳?……”陈静睁大眼睛,紧盯着同样一脸愕然的金晓勇。 “不错,你一定知道,我想说什么。” 陈静忽然抬头仰望起了夜空,思索起来。她的内心,感受到了一阵强烈的震颤,一种令人难以置信的可怕诡计,正在她的脑海中慢慢浮现,许多疑问,也似乎有了解答。 原来,这一切的一切,只是那神婆为了给亲人復仇,所安排的一场木偶戏,一场利用真人来表演的木偶戏,村里的人,尽数都成为了她戏台上的傀儡,整个云灵村,就等同于一个宽广的戏台。但既然是一齣戏,就必须要有观众,必然要有人来欣赏。而自己,是一个和云灵村有莫大瓜葛,却又已不在云灵村的人,这恰好是作为这齣戏的旁观者最合适的人选,李梅,则是充当了把自己吸引到此的一个诱饵……答案、谜底,就如火山爆发一般,瞬间充斥在了陈静的脑中,让她几乎喘不过气来。也许,只有金晓勇,才是那神婆唯一没有料想到的。 那个戏子,以他们的方式,完成了这一次復仇,上演了一出离奇、恐怖、悲情的木偶戏。 “是啊……”陈静依旧仰望着夜空,她的心情,忽然一时间变得平静了许多,“这场戏,终于落幕了……” 她的泪,也在同时缓缓而下。 又过了几分钟后,船慢慢靠近了湖岸边,金晓勇将船停在了四下无人的码头处,和陈静一同上了岸。 “沿着这条道向前走的话,很快就可以到车站了,一到天亮,就会有车经过,你应该就是这条路来的吧?”金晓勇指着前方一条大道,对陈静说。 陈静感到有些诧异,不仅问道:“大勇,你……你什么意思?” “我就送你到这了。”金晓勇面向陈静,露出了一个简单的微笑。 “送我到这?你……你不是要跟我一同离开吗?”陈静吃惊地问。 “不……”金晓勇淡淡地回道,“我没有说我要离开,离开这的,只是你一个人。” “为什么?!”陈静厉声问道。 “我要留在云灵村,即使它现在变得面目全非。阿静,你却完全没有必要这样,在城里,你还有自己的生活,自己的人生,你是属于那里的,而我……跟你不一样。” 陈静哑口无言,金晓勇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 “我是离不开云灵村的,外面的世界,对我而言实在是太过遥远了……” “可是,你也不能……”陈静有一肚子的话要说,但却难以表达。 “阿静,你知道吗……”金晓勇拍了下陈静的肩膀,带着一种轻松、豪爽的神情,只在这一刻,陈静眼中的金晓勇,仿佛突然回到了儿时的印象,那个大脑袋、宽肩膀,整天举着根竹竿的调皮的男孩,不知不觉间,陈静的眼眶又湿润了,她觉得,云灵村的一点一滴,都在向她挥手告别。
第27页 “这个世界,终究还是太残酷了……”金晓勇怔怔地望着湖边,并没有发觉陈静的伤感,“人类,在面对某些绝境时,实在是显得过于弱小。哪里都有像我们一样深陷痛苦中的人。我们能够做什么呢?在我的前方,我只看到了一片迷茫……” “我了解你的感受。”陈静心有所触,低下了头去。 “走吧,阿静。”金晓勇忽然转向陈静,又换以一种轻松的语气说道,“你的脚步,不应该停留在这里。” 陈静看向了金晓勇,这时候,金晓勇也正望着她,她没有像往常那样迴避他的眼光,两人的眼中,都闪烁着不寻常的光芒。 “大勇,可是你……” “行了,不要说得像生离死别似的。”金晓勇笑出了声,“也许,情况并不是你想像得那么差。你回到城里以后,或许会找到一些可以帮助你的朋友,而我,也可能马上就发现了挽救村里人的方法,到时候,我们可要在第一时间取得联繫。” “好吧,就这么办。”陈静也跟着露出了一个艰难的笑容。尽管她明白,金晓勇的话是如此的苍白和无稽,但是,不知为何,在金晓勇的眼中,陈静看到了一丝希望,一丝难能可贵的希望,这是在现如今的黑暗之谷中,所闪烁着的唯一曙光。 陈静转过了身,向前走了几步。 她又回过头,映入眼帘的,是站在岸边的金晓勇,向她挥手示意的朴素的身影。 是啊,也许,待我回到城里了后,会有新的良好进展也说不定。总之,我想见到明天的太阳,急切地想见到。只有在阳光下,我才会觉得我的生命还在延续,或许,还会构思出一个妥善的策略。明天的事,谁知道呢,不是吗…… “再见了,大勇……”陈静轻轻道别着。在那之后,她回过身,向着前方迈步而行了。过不多时,整个云灵村,以及金晓勇,全部都湮没在了无尽的黑暗之中。 ——————————全文完—————————— 档案二 瞳镜 第一章 相机 前言 当一只深邃、冰冷的眼睛在黑暗中紧盯着你的时候,是否,会给你带来一丝不安?是否,会让你感到一丝恐惧?是否…… 饭桌上,传出了阵阵欢声笑语,一片热闹的气象,但对徐夕而言,却是异常的不自在。他一语不发地坐在靠近角落的一个位置,而在他的身后,是一台已过时的立式空调机,空调的出风口吹出的剧烈冷气强烈地拍打在徐夕的后颈处,令他相当难受。 他挪动了一下坐椅,调整了一下身处的位置,终于避开了那直直吹来的冷气。周围的男男女女,依然在兴高采烈地说着话,只有徐夕一人,仿佛置身于另一个世界般,孤独地坐在角落。 自打小时候起,在徐夕的记忆中,他从来就没有喜爱过热闹。他厌恶那些总喜欢成群结队的人,他讨厌各种娱乐场所,花天酒地的地方。从小便遭遇父母离异的他,已习惯了孤独,也只有在独身一人的环境里,他才可以做到身心完全的放松,精力充沛,并发挥出应有的状态。 事实上,直到此刻,他还无法想明白,自己为何会来到这里。就在几天前,一个跟徐夕在班上算是较为熟悉的同学,邀请他来参加这次大学毕业后的第一次同学聚会,最终,徐夕在对方热情的鼓动下,还是勉为其难地答应了这个请求,在这个周日的傍晚,应邀前来这家復古风格的酒楼,与一群分离不久的同学聚餐。对于都刚毕业,并没有多少收入的大学生来讲,这里也确是理想之处。 虽然从一开始徐夕就断定,并不会有特别多的人来,但实际到场的人数还算是不少,宽大的餐桌,已挤满了整整一桌的人,其中,当然也有徐夕最为重视的那个人,那个在他心里如此完美和纯洁的她。也许,能够见到她,是徐夕此行唯一值得庆幸的一件事,也或许正因徐夕内心的这份期盼,才会使得他答应来到这里。 时不时的,徐夕的目光会偷偷地来到她的脸上,并且极为小心,避免被人发现。当徐夕再一次看向她时,她正在与身边的同学笑着说话,酒量颇小的她,双颊已泛起阵阵红晕,洁白的牙齿,乌黑的柔发,都是徐夕在梦里经常见到的。此时,在金黄色的灯光下,徐夕眼中的她,更增添了几分妩媚姿色,他一时看得心醉神迷,唿吸异常,仿佛已听到了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她的名字叫岑怡,是徐夕在大学期间暗恋了两年的同班同学,自毕业分别后,徐夕对她的爱恋非但没有消减,反倒因与日俱增的思念之情,变得更加难以自拔。这一次能在同学聚会上见到,徐夕觉得自己已是万分幸运。 就在这时,众人的话题突然围绕着岑怡展开了,一个大大咧咧、相貌平平,但穿着时髦的女子对着岑怡叫道:“喂,岑怡,都毕业了,你们也该考虑结婚啦!” 徐夕一听这话,慢慢低下了头,心里感到一阵酸楚。很显然,她口中的“你们”,自然不是指徐夕和岑怡,而是岑怡和坐在她身边的男友,同是大学同学的程正两人。与徐夕不同的是,程正身材高大、相貌俊朗,一直是大学校园内女生倾慕的对象。就在一年前,他成功地捕获了岑怡的芳心,接着,两人便开始交往了。可以说,几乎在所有人眼中,岑怡和程正都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再也没有比他们更合衬的情侣了,这些人中,甚至也包括了徐夕。面对着相貌和才华双双出众的岑怡,徐夕已体会到了一种遥不可及的距离感,再加上面前同样出色的程正这座高山,徐夕心里更感到强烈的自卑,他明白,在这样的情况下,自己没有半点机会,所以长久以来,他都是选择隐藏这份情感,将岑怡的名字默默放在内心深处。
第28页 边喝着酒,边将手搭在岑怡肩膀处的程正,一听有人调侃起结婚,看了眼岑怡,高兴地笑了出来,大声回应道:“哈哈,怎么说呢,就等她点头啦。” 众人一听,更是纷纷起闹,在酒精的作用下,几个人对着岑怡不断地吆喝。岑怡脸色红润,表情有些尴尬地回道:“谈这个……现……现在还太早啦……” “哪里早,都大学毕业了,早什么?岑怡你看程正都等急了,哈哈……赶快答应吧……”部分好事之徒,还是丝毫不肯退让。 “这个……有点……”岑怡看着程正,难堪地笑着。而在角落处的徐夕,则觉得全身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了一般。 这时,岑怡最要好的女性同学——张蓓,指着那几人叫道:“你们发什么酒疯!这是人家的事,要你们多管!” “我们也是关心关心嘛,哈哈……” 现场的气氛,依旧热情滚滚。只有徐夕,脸色沉重,自顾自地喝着酒,吃着菜。 “喂,徐夕,打起精神来呀,怎么老是闷闷不乐的呢?”就在徐夕的身旁,一个胖胖的女同学笑着说道。 “是……是……”徐夕点点头,艰难地挤出一丝笑容,对于还会有人关注他,倒是感到有些意外。 而在同时,徐夕正对面的几个男女同学,带着讥讽的笑容,对徐夕指指点点,轻声议论着什么,徐夕虽没有听清,但也明白,定是一些不大中听的话,不过转念一想,自己这么一个呆头呆脑的人物参加这种活动,确实显得格格不入,有煞风景。想到这里,他嘆了嘆气,喝了一口放了冰块的矿泉水。 不自禁间,徐夕又看了眼岑怡,只见她正被笑声包围着,和程正两人一同与其他人开着玩笑。 就在徐夕沉醉之时,忽然间,岑怡的目光瞬间转变,也望向了徐夕,两人的目光穿过了中间的人群,相触在了一起。对徐夕而言,这一惊委实非同小可,就如同胸口在瞬间中了沉闷的一击。他急速移开视线,望向正前方,神情呆滞。 (她……她也在注意我,难道,她发现了我对她……) 紧张之余,徐夕心底里浮现了这一疑问,对于方才自己的一系列举措,也是感到懊悔不已。 在这之后,徐夕在餐桌上再也没有看岑怡一眼,直至聚会的饭局散去。 走在出了这家酒楼的路上时,徐夕一眼就看到了前方的岑怡和程正两人,在跟几位班上的好友道别之后,程正便去停车场取车,只留下了岑怡一人等在树荫下。 此时季节正逢酷暑,所以天色还没有完全暗下来,见到眼前这副景象,徐夕忽觉有些心动,他慌忙来到一辆靠在路边的车后,从随身包里取出了一部崭新的数位相机,打开镜头,对向了站在树荫下的岑怡。 (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徐夕心里暗暗想着。 (若能拍下这张照片的话,那么,就可以永远见到岑怡了) 从很久前开始,徐夕就对照相有着浓厚的兴趣,而这部相机,正是在不久前徐夕用仅存的积蓄买的二手的数位相机,虽说是二手产品,但经徐夕专业的检验过后,发现它的优良品质还是保留得非常完好,此时此刻,能够用它来照下这张珍贵无比的相片,实在是一次难得的机会。 一想到此,徐夕便按下了照相的快门,角度恰到好处的,将岑怡整个人的身形,保存在了这张相片之中。 过了两天,徐夕便抽空将这张相片沖洗了出来。到了夜晚,徐夕在忙碌了一天后,回到了自己所住的单身公寓,将这记录着动人一刻的相片拿在手中,反覆回味着。 徐夕所住的单身公寓,建成已有数年,是这一带属于比较偏旧的房子,租金,则是由离异的父母共同提供。但是,除了这座公寓的租金以及部分水电费用外,徐夕在大学毕业后,已各自成家的父母给予的经济援助就变得越来越少,因此生活窘困,还没有找到理想工作的徐夕,不得不先在一家便利超市打工,获取一些微薄的收入。 可是,徐夕却从来不以此为烦恼,对于他来说,照相,就是一件可以慰藉心灵的事,是一种精神上的寄託,只要沉浸在照相的乐趣中,便可以摆脱所有痛苦。 而在徐夕收藏的全部相片里,静态景物占了绝大部分,徐夕认为,能够将世间的各种景色囊括在小小的相册内,是件值得骄傲和赞美的事。 只有少数时候,徐夕会拍一些人像,就比如现在手中岑怡这张相片,这是因为它的特殊意义,所以徐夕当时才会毫不犹豫地将这张相片拍下来。 从刚才到现在,徐夕盯着这张相片已有五分钟的时间。相片里的岑怡,安逸从容地站在树下,身穿一套牛仔款式的连衣裙,黑色的凉鞋,里面则是一件粉红色的衬衫,因避免被发现,所以徐夕在拍下这张相片时,并没有使用闪光灯,这也就使得岑怡本就完美的形象在暗淡的光线下更带有几分朦胧感。徐夕越看越陶醉,不知又过了多久,才因视觉的麻木感而不得不将相片放下。 在沖完澡后,徐夕又再次回到了写字檯前,将那张岑怡的相片放进了一本新买的相册里。这本相册非常厚,目前为止,存放于内的所有相片加起来,才使用了十分之一还不到,而这些相片,全都是徐夕在这部新买的数位相机到手后拍的,事实上,也正是由于要迎合这部相机,徐夕才会想到去买一本全新的相册。
第29页 可以说,这部相机虽然是徐夕通过一个古玩店老闆购买的二手相机,但它的品质却没有让徐夕失望。较高的像素加上那些专业性的相机功能,使得徐夕刚看到它时就已对它爱不释手。在头几天内,徐夕拍了大量的风景照,基本取景于自己公寓附近以及不远处的城市公园内,往后几天,又特地去海边照了一些相片。这两个多星期,徐夕也一直将它放在随身包里,一刻都未离开过。 但是,在徐夕所拍下的这些新的相片中,相对于风景照,人物照却是显得极为稀有,即使加上岑怡的这张,总共也只有四张包含人物的相片。而在这之前的三张分别是:独自住在隔壁的女白领、公园内坐在树下读书的女大学生模样的女孩、以及公园内和睦的一家三口。 这些人,与徐夕并不相识,这三张相片,也都是徐夕在偶然间乘着对方不注意,一时兴起而拍下的。邻居那位女白领,是他在窗边见到她在楼下归家之时随手拍下。另外两张,则是徐夕在公园内拍景物时顺便拍下的。此刻,这三张人物照加上岑怡的那张,正好被放在了一起,撑满了相册内足足的一页。 正当徐夕将相册拿在手中,最后看一眼岑怡时,眼睛的余光忽然扫视到一些不该存在的东西,感到有些奇怪。问题并不是出在岑怡这张相片上,而是在岑怡之上的那张人物照,似乎有些不同寻常。 (这是什么?) 徐夕下意识地用手指着那张女白领相片上那位容貌秀丽端庄,又看上去比徐夕大几岁的女白领的脸。因为他发现,有些黑色的污垢覆盖在她那张秀美的脸上。 徐夕的脑海里,瞬间浮现了两种可能。第一种可能,是这张相片不知从何处染上了这些黑色污垢,另一种可能,是拍下的相片在沖洗过程中出现了问题。幸运的是,这些黑色污垢并非特别明显,若不是仔细瞧的话,并不容易被发现。但是,尽管如此,徐夕还是将这张相片取出,试着用纸巾擦拭。 可是,无论徐夕如何努力,都无法将这黑色污垢从这名女子脸上抹去,而且,看情形,亦不像是相片在沖洗过程中出现的问题。心存疑惑之下,徐夕又去查看另外两张,令他惊讶的是,那树下看书的女大学生脸上,以及那一家三口中年轻的母亲,相片内的脸部部位,同样出现了黑色污垢,这就像是一团诡异的黑气般,缠绕在对方的脸上。 (这到底是什么?) 徐夕感到空气一下子变得闷热,不知为何,他对这来歷不明的状况感到有些不安。 (为什么这些污垢都出现在这三人的脸上呢,这三张脸,在照片内的角度和方位并不相同啊) 徐夕越来越感到难以理解。 (岑怡那张上就没有这种现象,难道,是因为新照的缘故吗?可是……) 徐夕将四张相片拿在手里反覆端详,脑海里闪现了这一疑问。在这之前,徐夕已粗略地扫视了一遍那些风景照,并没有发现诸如这般的黑色污垢。 就在徐夕呆呆发愣之时,突然,在他身后,传来了“咔”的一个清脆的轻微声响,在这寂静的环境下,他听得格外清晰。 (是什么声音?) 瞬息之间,徐夕萌生了一股突如其来的紧张感,他没有立即回头,而是轻轻地放下相片,僵硬地坐在椅子上,挺直了身体。 徐夕对这意外的声响感到有些耳熟,但又一时想不起究竟是源自何处,在暂时还不打算回过身去的情况下,只得竖起耳朵听着,以求辨析出究竟是何物发出了这个声音。 (奇怪,在我身后,有些什么呢?) 徐夕努力使自己回想起身后的情景。在他的印象里,除了一张床、半开着门的卫生间、茶几、檯灯、一个随身包外,几乎想不起还有其他物品。可是,就在这样的环境中,却出现了一个极不协调的声响,这实在让徐夕感到费解。 过得片刻,徐夕的心情已慢慢平復,这个清脆的声响,也没有再出现第二次。 (等一等,似乎在我背后,还有一样东西) 这时候,徐夕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是刚才一时疏忽,并没有想起的。 (相机!) 徐夕不假思索,勐然间回过头去,一眼便瞧见了那丢在床上的相机。相机的镜头,此刻正打开着,对向了徐夕。徐夕用手摸着脑袋,渐渐回想起这部相机在他回到公寓时,就随手被丢弃在了床上,但至于是否是现在这个方位,已然无法确定了。 可是,有一件事徐夕却记得万分清楚,那便是相机的镜头,先前并没有打开,自己绝不至于粗心大意到忘记关上镜头,这是长久以来形成的习惯。然而现在,它分明开启着,并且镜头对向了自己,仿似准备拍照一般。 (那么,刚才的声音就是镜头打开时发出的声响了,可是,镜头并不会自动打开啊……) 徐夕咽了口口水,感到有些头疼。自己在得到这部相机的两个多星期以来,相机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一故障,为什么,正巧在这个时候发生呢,而且…… (进房间时,我真的把相机放在这个位置吗?) 徐夕在朦胧间,试图探索自己的记忆。因为此时他发现的一个事实便是:相机的位置离床脚约有床一大半的距离。而自己在进房时,是在床脚附近将相机放下的,依照惯性,应该不至于将相机放得那么远。
第30页 (究竟,是怎么回事?) 徐夕觉得这件事有点离奇。他扭转着身子,维持这一姿势,一动不动地望着相机,此刻,相机的镜头就像一个黑色的瞳孔般,同样紧盯着他,那是一种充满威胁的眼神。 接着,徐夕的目光,又在不知不觉中扫视到连接门与卧室的那狭小过道处的黑暗角落,仿佛有一个不明身份的人,已是从不知何处到来,悄然无息地躲在那里,窥视着房内的一切。 看着看着,徐夕打了一个哆嗦,身上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晌久,他又回过身去,再次看了一眼三张相片,那诡异的黑色污垢,依然没有褪去。一种就连徐夕自己也说不清的不安感受,在他的心里徐徐升起。 (这三个人,现在在做什么呢?) 徐夕突然很想知道那三个在相片中脸部被覆盖黑色污垢的人此刻的处境。 过后,徐夕麻木地收拾好了相机和相片,躺在床上沉思起来。 这一夜,他久久未能入眠…… 第二章 惊闻 天亮没多久,徐夕便已醒来,之后,就再也无法入睡了。 本来今日正逢休息,不用去便利超市打工,换作平时,徐夕定会在家安心睡个懒觉,直到临近中午时才会爬起。但是现在,也就是在今天早晨,徐夕的心里盘算着一件事,急于想去确定一下。 刷好牙、洗把脸,徐夕便换上了件干净的衣服,穿上了一双褐色的休闲鞋。这时,他看了一眼时钟,时钟的指针指的时间正是早上八点整。 (这个时间,她应该早就起床了才对) 接着,徐夕便轻轻打开了门,走了几步,来到了对面那家住户的进户门门前。 很显然,徐夕很清楚自己的这位邻居是谁。那便是不久前徐夕在无意中拍下她相片的那位女白领。不过这 “女白领”的称唿,也只是徐夕自己妄下的猜测,对方究竟从事什么职业,徐夕并不知道。 说起来,这位女邻居是在徐夕入住后不久搬进来的,徐夕的印象中,两人并没有过任何交流或接触,哪怕只是一个微笑,一个招唿,都未曾有过,更不用说面对面交谈了。她同自己一样,看上去是一个内向、自闭的人,平日里并不见怎么说话,而且,也是独身居住。 另外,徐夕还注意到了一点,事实上,这也是几乎所有男性都会注意到的一点,那就是她五官整齐,非常漂亮。与如同邻家女孩般乖巧的岑怡不同的是,她是一种冷艷、高傲的美。再加上她的年龄要比徐夕大几岁,带来的成熟之气,更突显了她高贵的气质。 本来,跟一个自己丝毫不相识的女性去接触,对于徐夕来说,简直是一件千难万难的事,但在今天一早,徐夕清醒之后,勐然间浮现在自己脑海中的,便是这位女邻居以及另两张相片上分别不同的两个女性。昨晚黑色污垢带来的阴蠡,徐夕始终挥之不去,经过了一晚,依然没有将这件事放下心来,故徐夕心血来潮,便想乘着今天休息,去见一见那唯一知晓住址的女邻居,以让自己安心。 徐夕也在潜意识里认为,只要见到了她,也就等同于见到了另外两名女子。 直到此刻站在她的家门前,徐夕的脑中还是嗡嗡作响,觉得自己目前的行为非常荒唐。究竟要来做什么,想要确定什么,那份不安又是从何由来,徐夕心中一片茫然。 (难道,是我太神经质了吗?) 徐夕不禁怀疑自己的精神是否有些问题,在别人看来,这可能是件足以让人笑掉大牙的事。 (算了,当见到她时,跟她打个招唿,装作问她借一把螺丝刀就可以了,反正,别人也不会知道我的用意) 这是一早徐夕就已经想好的计划,至于能否从这样一位女子手中借到螺丝刀,徐夕并不在乎,总之,见她一面,才是徐夕真正的目的。 通过各种迹象,徐夕察觉到,她的作息时间非常有规律,喜欢早睡早起,而且上班出门的时间是在早上八点半左右,故徐夕才会选择这个时间去拜会她。 怀着忐忑的心情,徐夕伸手按下了门铃。然后,便是站在门前静静地等候。 一分钟过去了,门没有打开。徐夕猜想或许是对方没有听见,于是又按了两声。 可是,在连续按了七、八次后,进户门依旧是纹丝不动。 (难道,她不在家吗?) 徐夕不禁自问道。 这时,徐夕发现门上通话口的小铁门正半开着,透过这点空间,他看到了室内的一部分,里面的摆设显得既整齐又干净,一看便知是女性的居室,但是,除此之外,却没有见到任何人影,也没有感受到人的气息。 徐夕停顿了一下,继而放声问道:“有人吗?有没有人?” 他得到的回应是一片寂静。 很显然,她并不在家。徐夕有些失望,他轻轻挪动了脚步,准备离开。 (一大早,她会去哪里呢?) 徐夕感到有些诧异。而且,今天他天蒙蒙亮就已醒来,并没有听到任何开关门的声音,照理说,如果她一早就出门的话,应该会察觉到动静才对。 可能是彻夜未归吧。徐夕觉得现在只能这么解释。 就在徐夕一脸茫然地低着头沉思时,突然,从门上的通话口内,传出了一丝冷气,飘向了徐夕的脸颊。 这团冷气,就仿佛是有人从门内吹出一般,但却丝毫没有人类的气息。徐夕不自禁地用手捂着脸,向后退了一步,双眼死死地盯着那小小的通话口。
第31页 但在通话口内,徐夕并不见有任何人或异物,一切依旧如先前一般。可是,迎面吹来的冷气,又是徐夕实实在在感受到的,这该如何解释呢? (到底,里面有什么?) 那诡异的冰冷气息,使得徐夕的后背一阵寒意来袭。明明是酷暑,却突然出现这种冷气,实在是大不相衬,不禁让人怀疑,这是否根本就不是来自于人间的气流。 徐夕就这么怔怔地站着,他在原地停留了约有两分钟的时间,短短的两分钟,却让他感到似乎过了两个小时。 随后,他萌生了一种离开的冲动,再说,继续留在这里,看来也不会有任何结果,踌躇过后,他便怀着激盪的心情离开了这里。 他径直地往楼下走去,他也不知现在要去做什么,只是机械地迈着步子。很快,他便来到了楼下。 几个晨跑的中老年人,已经运动完后准备归家,正用毛巾擦拭着脸上的汗水。一个物业工程部的维修员,正在帮助底楼的一户人家修理窗户。 徐夕呆呆地瞧着那维修员做事,并没有说话,脑海里,却依旧在回想着自己从昨天开始遭逢的一系列怪事。维修员边工作边看了徐夕一眼,他认得徐夕,便笑笑问道:“大学生,在这里做什么?” 徐夕摇了摇头,没有说话。与不熟悉的人沟通始终是徐夕的一大麻烦。 维修员见徐夕没有理睬,顿时大扫兴味,也就不再说话,自顾自的做事了。徐夕依旧怔怔地望着他,眉头微皱,苦苦思索着。 (那女的,究竟去了哪里?那股冷气,又是怎么回事?) 徐夕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正在他的内心深处腾腾升起,还伴随了一种不安、焦躁的情绪。 维修员见徐夕有些心神不宁,兀自疑惑,正打算开口问时,徐夕抢先一步大声问道:“你知道,那女的去了哪里吗?” 维修员一楞,看着徐夕一脸神经质的表情,没能够马上反应过来。徐夕也对自己下意识脱口而出的这句问话感到有些尴尬,他抱以一丝歉意地笑了笑,不知如何圆场。 “你说的,是哪个女的?”维修员缓过神来,停下工作,反倒对徐夕方才的问题感起兴趣。 “就是在我家隔壁……”徐夕本来已意识到自己这个问题的荒谬,但既然问出了口,也就只能继续下去了。再说,这个小区的公寓房并不多,所以物业工程部的工作人员一般都对小区的住户比较熟悉,或许,真可以打听到点讯息也说不定。一想到这,徐夕便接着说道:“那个经常穿着白色衬衫的女孩。” 徐夕一边说,一边还用手指向了他那女邻居家的窗口,维修员也很自然地顺着他的手势看去。 “你是说,那402室的姑娘?” 没想到,维修员露出了一脸异样的神情。徐夕感官敏锐,一下便从他的表情中读出了一种不寻常的讯息。 “没错,她怎么了?”徐夕急忙问。 “你不知道?” “不知道。” “那姑娘……啧啧……” “到底怎么了呢?” “她出事了。” “出事了?什……什么意思?” “就在几天前。” “怎么……” “你没听说?” 徐夕摇了摇头,他感到口干舌燥,说不出话来。 维修员沉寂了一下,慢吞吞地说道:“她死了。” “啊?”徐夕一听这话,仿佛遭受了霹雳一般,感到四肢僵硬。他呆立在原地,望着维修员,脸色极度难堪。 维修员觉得徐夕的反应未免有些离谱。他上下打量着徐夕,投以了怀疑的目光。 “她……怎么死的?”徐夕没有意识到,他的声音正在发抖。 “哦……我听说,是在市中心的桐湾隧道那里发生车祸死的,你可以去看看报纸。” 徐夕轻轻嗯了一声,点了点头。 过后,他便死气沉沉地离开了这里,回到了楼上自己的房间。 他又重新找出了那三张相片,躺在床上,一张接一张地察看。他发现,那三个女子脸上的黑色污垢,此刻依然存在着。 (一个……已经死了,那么……另外两个呢?) 徐夕的脑中,不断反覆思索着这个恐怖的问题。 第三章 死讯 徐夕心神不宁、浑浑噩噩地忙碌了一天后,便收拾好了东西,从便利超市赶往了自己所住的公寓。 就在昨天,他已从一名物业维修员口中得知了住在隔壁的女邻居身亡的消息,是一桩发生于市区内桐湾隧道的交通事故,但具体细节,因没有参阅报纸,所以还并不如何清楚。 在偶然间,徐夕也听闻过关于这个桐湾隧道的一些相关报导。据说,这个隧道虽处于市中心,但却路灯稀少,道路陈旧。周围,都是一些以待拆迁的老房子。整块地域,与不远处的一些繁华地带相比,简直犹如天壤之别。而且,因那边灯光昏暗,隧道本身的构造又十分危险,再加上那条路上多有大型货车通往,所以每年都会有好多起交通事故发生。久而久之,市里的所有人都厌恶那个地方,人烟也就更为稀少了。那里,也几乎成了“不吉祥”的代名词。一些迷信主义者更是添油加醋,将那桐湾隧道说成是一个“死亡地带”,更让人对它增添了恶感。
第32页 随着公车的颠簸声,徐夕的思绪又渐渐来到了那不知姓名的女邻居身上。他无法理解,为何她会去往那桐湾隧道,并在那里发生车祸。难道,她上下班时,必须要经过那隧道吗?可是,在印象中,自己虽没有去过桐湾隧道,但也依稀记得那里道路繁多,若没有特殊原因,应该可以避开那里,不至于要从那里走啊。 想着想着,徐夕便觉得有些茫然。归根结底,还是由于对她的一切丝毫不了解。 (可能,只是巧合吧) 目前,徐夕只能这么自我安慰。不过,在心里面,始终还是觉得有点不大舒服。 虽说如此,徐夕还是想通过报纸上的新闻,以便了解更详细的内容,这也并不是件很难的事。而且,还有一件事让徐夕放心不下,那就是除了他的女邻居外的另外两名女子,此刻,是否安然无恙呢?她们的相片上,全都有着匪夷所思的黑色污垢,这是她们的共同之处。 不经意间,徐夕居然担心起了她们。这个想法,令徐夕自己都感到恐惧和离奇。 (为什么,我会把她们和我所照的相片联繫在一起呢,跟相片有什么关系,我真是愚蠢!) 徐夕突然有些恼怒自己这个奇怪的念头。他摇了摇头,试图将所发生的一切情况处以正当化。 但他越是刻意避开这个念头,这个念头就越是盘旋在他的脑中挥之不去,令他无法冷静思考。 很快,他回到了自己的公寓。而在途经门卫处时,徐夕向里面的保安借了几份近期的新闻报纸,以便查阅那通发生在桐湾隧道的事故。 简单的吃了些速食品后,徐夕便躺在床上,翻开那些报纸,开始找寻他所需要的资料。 一个星期左右的报纸加在一起也并不是很多,徐夕在扫视片刻后,很快便找到了那通交通事故。这是被刊登在周一日报上的一则新闻,被安排在右下角的“时事速递”栏目内,在文字旁边,还附上了一张死者的照片,这正是徐夕经常见到,自己所拍下的那位有着高雅气质的女邻居。直到此刻,徐夕才知道她的名字原来叫丁蕊,是在一家国营企业上班。 读着这则新闻,徐夕越来越感到压抑和难受,甚至还产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愧疚感。 新闻上用以记录的文字很简单,流利干脆、简洁明了,非常直白地将事件经过交代了清楚。大致情况就是在周日傍晚,一位二十七岁的女性在骑车经过桐湾隧道时,被一辆货车迎面撞倒,当场死亡。事后,警方便通过丁蕊的手机联繫了她的家人,她的家人随后火速赶到医院。但是,在悲痛之余,她的家人不禁疑惑,为何丁蕊会在那个时间去往桐湾隧道,她的上下班路段,向来不会经过那里。对此,警方也是无法给予明确解释。 读到这里,徐夕闭上眼睛,放下报纸,深吸了一口气。事实上,这也是徐夕先前考虑过的问题,显然,丁蕊为何会去那桐湾隧道,原因到底是什么,已是无从得知。 徐夕露出了愁苦的表情,一丝阴影掠过了脸庞。他站起身来,望向了窗外,远处的各种璀璨灯火,为这个栖身在黑暗中的都市点缀了一层光芒。但是,从这里向着桐湾隧道的方向看去,却是一整片漆黑的工业地区。联想到这件怪事,徐夕不禁感到那里又深邃又暗淡,仿佛有种潜在的危机,正在那里静静伺候着。 不过,在满腹疑虑之余,徐夕还是暗暗感到庆幸。因为从这些近期的报纸上,并没有发现其他意外事故,也就是说,此刻相片上的另两位脸带黑色污垢的女人,应该没有出事。 (也许,是我太神经质了吧) 徐夕暗暗想着。他有理由相信,之前那番荒谬、无端的猜测,可能是由于自己平日压抑的个性所导致的结果,是毫无意义的空穴来风。而丁蕊的那桩交通事故,也只是巧合罢了。桐湾隧道每年都会发生多起事故,对于他人来说,自然也并不会怎么疑心。一切,可能都是如此的稀松平常。 一想到此,徐夕长嘆了一声,便觉得精神上的压力缓解不少,心情,也逐渐轻松起来。 九点左右,徐夕便带上这些报纸,出了家门,到门卫处去将它们归还给那里的保安。 “谢谢,我已经看完了。” “咦?这么快就好了吗?”保安接过徐夕递来的一叠报纸,疑惑地问道。 “是……是啊,我只是为了找一些摘要。”徐夕微笑地说。 “好吧……啊,对了!”这时,那位保安仿佛想起了什么事,他慢慢起身,从一本书下又取出了一张报纸,交到徐夕手中,说道:“这里还有一张。” 徐夕接过了报纸,站在原地,察看起来。 “这是周一的晚报,刚才匆忙,忘了它被放在书下了,哈哈……”保安爽朗地大笑起来,“你看看,对你有没有用。” 徐夕望了望保安,视线又回到了手中的报纸上。他感到奇怪的是,自己为何在一开始没有发觉那叠报纸里遗漏了这张周一的晚报。 但在下一刻,徐夕面色苍白,一脸惊慌,无法抑制的恐惧表情,写满了整张脸上。那保安随之也发现了徐夕的异常,忙收敛笑容,严肃地问道:“怎么了?” 徐夕一语不发,紧咬着嘴唇。“时事速递”栏内的两条讯息,使他的心情一下便跌到了谷底。
第33页 保安顺着他的眼神,也看到了那两条事故新闻。两起事故均是车祸,全部发生在桐湾隧道,分别为夜间九点左右和凌晨两点多钟,因为事故发生的时间偏晚,所以并未在周一的日报上刊登,而是安排在了当日的晚报上。一天之内,桐湾隧道居然发生了三起受害者当场死亡的交通事故,报社方面也是感到不可思议,并对桐湾隧道的安全问题,进行了严厉的批判。另外,在这两条新闻右侧,分别附加了两张受害者的黑白照片。一张为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孩,看模样,应是一位还在念书的女大学生;另一张,是个年龄约三十岁左右,透着成熟气息的女性。两人的年纪都不是很大,新闻内容上,也是对此表露出惋惜之情。 “哎……真可怜,那该死的隧道,一年要死多少人呀。”保安很想跟徐夕搭上话,故在一旁漫不经心地埋怨道。 徐夕缓缓放下手中的报纸,交回到了保安手中,很显然,只要看到了这两条新闻,其他内容也就不必看了。而那两个受害者,正是徐夕最早所拍下的三张人物相片中的另外两位女性,公园内的女大学生和那和睦的一家三口中的年轻妈妈。 对于外界,对于报社来说,短短时间内在同个地方发生三起惨烈的交通事故,可能会觉得有点太过偶然,太过离谱,但毕竟还是在理智的接受范围之内。可是,对于徐夕,情况却是浑然不同。这三件事的巧合程度,超过了他的想像,因为这遇害的三人,有着全世界只有徐夕一人才知道的共同之处,那就是在两个星期以前,他们全被徐夕用那新购的二手数位相机拍下了相片,之后,脸上还显现了莫明的黑色污垢…… 被自己拍下照的女人,两个星期后,她们都死了,而且,全部死在那诡秘的桐湾隧道。这一切,喻示着什么?难道,真有这么离奇的事吗? 徐夕呆呆地走在回家路上,他的精神防线,已渐渐被击溃,事到如今,他只好被迫接受这么一个事实,那就是:那部不知来歷的相机,可能存在些问题。 可是,究竟是什么问题呢?拍一下照,居然会死人,徐夕明白,这是任谁都无法相信的一件事。 那个恐怖的桐湾隧道,三人的生命,就是在那里被夺去的,她们,全被隧道的黑暗之口所吞噬了…… (还有,几天前,那部相机还拍下了岑怡的身形,如果,岑怡也像她们那样……) 徐夕立马停止了想像,他认为,这是一个极其可怕的念头。 通过回忆,徐夕想起,他的相机是在一家古玩店的老闆手中购得的,它之前的主人是谁,徐夕并不了解。 回到家中,徐夕取出了那部被擦得发亮的相机,放在眼前仔细观察着。突如其来的,徐夕对它产生了一阵恶感。 (看来,我有必要再去拜访一下那位古玩店老闆了) 徐夕思忖着。 第四章 会面 第二天一早,徐夕便来到了那家有许多二手货物出售的古玩店。店里的老闆,此时正架着眼镜,穿件白色汗衫,坐在摇椅上拨弄着瓷器。徐夕的到来,并没有能够分散他那高度集中的注意力。 这家古玩店所在的位置,是一个弄堂内的交叉口处,因来往人较少,所以显得比较安静。通常到这里来的人,也都是一些已接触了好几年的老顾客。 因昨晚下过一场大雨,所以弄堂里的湿气很重,徐夕在进来时,也较为小心地避开了地上大大小小的水滩。这时,他来到了仅有过一次接触的老闆身前,向他打起了招唿。 “老闆,你好,是我。” 古玩店的老闆,约莫有五十上下的年纪,皮肤偏黑,头上已微微有些白髮。听到有人叫唤他,这才缓缓抬起头来。 “哦……是你啊,那个买相机的大学生。”虽说已到中年,但他的记性并不差。 徐夕微笑着点头示意。两人寒暄几句后,徐夕便将话扯入正题,问起了关于相机的事。 “是这样的,我想知道,这部相机……这个……之前的主人是谁呢?” “之前的主人?”老闆扶了扶眼镜,有些疑惑地重复了一遍徐夕的问话,后又问道:“相机有什么问题吗?” “不……不是的……”徐夕摇摇手说道,“只是我想知道,这部相机,它的一手买主是谁呢?我有些技术上的问题,想要请教一下他。” “喔……”老闆点点头,渐渐有些明白了徐夕的意思。事实上,这只是徐夕胡编乱造的一个理由罢了,他的目的,是想通过这位老闆,得到那人的联繫方式。 总之,此刻徐夕非常想见那个人一面。 “好吧,我对这玩意儿也不懂,你等一下。”没想到,老闆很爽快地答应了徐夕的请求。他放下手中的瓷器,站起身来,从柜子的抽屉里取出了一本小小的册子,翻找起来。 未过多久,便听到了老闆那厚重的嗓音。 “啊……我找到了,这是那人的手机号,你自己联繫他吧。” 徐夕喜出望外,觉得此行真是异常顺利。接着,他忙取出手机,经老闆的口述,将这号码记下来,并直接拨打了过去。 响了几声后,电话那头传来了一个男子粗鲁的声音。
第34页 “喂,是谁?” “是……是我,我是……” “你?你是谁呀!” 徐夕一紧张,便回答的有些语无伦次,稍稍调整情绪后,才交代清楚了自己的身份。 “哦?有什么事?”电话那头的男子,语气依旧非常冷淡。 “是这样,如果方便的话,我想跟你见个面,请教一些问题。” “什么问题呢?” “你有时间吗?”徐夕避开了他的问话。 “快说,到底什么问题!”男子的口气显得有些不大耐烦。 “恐怕……要当面说才会更清楚些,您在哪呢,如果方便的话,我可以过来找您。” 那男子迟钝了一下,不再说话,徐夕诚恳的态度,使他微微有了些动摇。 “行吗?可以吗?”徐夕再次心平气和地问道。 最终,那男子拗不过徐夕,只得低声回道:“好吧,不过不要浪费太多时间。” 徐夕应了一声。随后,他便把见面的地址告知了徐夕,那是在一家商业广场的中式茶餐厅,时间则约在下午两点左右。 徐夕将这时间地点牢牢记在脑中,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 待出了弄堂,徐夕便来到了热闹拥挤的大街上,此时人来人往,已是临近中午。吃了一份快餐后,徐夕觉得无事可干,直接就坐车赶往了目的地。 今天的计划,徐夕认为到目前为止非常顺利。再过不多久,便可以见到那相机的主人了。只是,究竟为什么要见他,相机,到底存在什么问题,徐夕还是有些迟疑,并非十分明确。 可能,这只是一次毫无意义的会面,甚至,还会遭来对方的耻笑。 徐夕对此非常明白。但他也做好了足够的心理准备。 (反正我也不是头一回犯傻,让他去吧) 徐夕这么自我安慰道。 很显然,徐夕之所以会这么做,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岑怡。按照之前的规律,那些被这相机拍下相片的女人,在两个星期后,全部死于桐湾隧道。如此说来,岑怡,岂不是也会和她们一样…… 这是徐夕最为担心的一件可怕的事。 也许,正值人生中最为青春灿烂的时光的岑怡,丝毫不知,背后,一只恐怖的魔手,已在慢慢伸向于她。 想着想着,徐夕从头到脚感到一阵冰冷,他的身体哆嗦了一下,而在同时,公交车靠站的开门声也骤然响起。 (原来这么快就到了) 因无事可干,徐夕提早了半个小时到达茶餐厅。他找了处紧挨着窗户的座位坐下,点了杯茶,随即便望着窗外,以待那人到来。 四十多分钟的时间过去了。直到下午两点十五分左右,徐夕的面前,才出现一位步入茶餐厅后就东张西望,约莫三十五岁上下的男子。 当那男子看到徐夕,来到他面前时,两人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徐夕正待开口,那男子便先问道:“就是你吗?” 这是徐夕在电话中曾听过的声音,心想面前这人,恐怕就是这相机的一手买主了,也正是他,将这相机转让给了那古玩店的老闆。 “是的。”徐夕回道。那男人听后,即便坐了下来,向服务员点了一杯绿茶。在这期间,徐夕又重新审视了一遍他的相貌。只见这来人一张国字脸,眉毛颇粗,身材高大,微微有些鬍渣,身穿一件灰色的短袖,牛仔裤,头戴一顶鸭舌帽,倒有几分艺术家的气息。但这顶帽子,却显得和这炎热的气候不大相称。 那男人望着看似紧张兮兮的徐夕,率先开口问道:“小伙子,特地找我出来有什么事?” “你好,请问你贵姓呢?”徐夕试着以自己丝毫不习惯的方式打起招唿。 “我叫李彪,你快说吧,什么事。”那男人不屑地回道。 “哦……是这样,请问,这相机……”说话间,徐夕从随身包内取出了那部数位相机,放在李彪面前,“它以前是你的吧?” 李彪微微一怔,看了眼相机,之后便很快回道:“怎么了?有什么问题?” “我想问下,这是您从哪买的呢?” 本来这是一个极其简单的问题,但没想到李彪却皱着眉,摇了摇头,显得有些犹豫。停顿了片刻,他缓缓说道:“我不知道,其实,这相机并不是我的。” “啊?那……它是谁的呢?” “是我哥李藤的。” “那么……你哥哥……” “怎么说?” “我可以联繫一下他吗?” “不行了。” (不行了?不行了是什么意思?) 徐夕有些听不大懂李彪的这句话,一时不知所措,傻傻地望着对方。这时候,李彪点了根烟,喝了口茶后再次说道:“我哥不久前去世了。” “去世了?”徐夕双手撑着桌子边沿,仿佛要跳起身来似的,大声地重复了一遍。李彪,以及一旁的服务员,都被徐夕这突如其来的反应吓了一跳。 隐约间,徐夕感到这事有些不同寻常。他没有立刻回话,而是一脸沉重、严肃的表情,呆呆地盯着这架相机。
第35页 李彪边抽着烟,边望着徐夕,脸上微微显出一丝愧疚之情,也后悔刚才心直口快,将实情吐露了出来。在他看来,徐夕定然是因为知晓这相机是死人的遗物,大不吉利,故此才会心中不快。话说回来,即使换作其他人,也很少有对这种事不介意的吧。好好买样东西,结果却是死去的人遗留下来的,说什么都不会无动于衷。 若不是因为自己生活窘困,本来个性虽然粗俗,但却不失正气的李彪也不乐意拿着这样的东西去卖钱。不过抛开这一层面,就这部相机本身的品质而言,非常的完好。他深知自己的堂兄李藤是个相机迷,对这部新买的相机更是异常爱护,捧如至宝,而在家中,也只有他一人有这爱好,故他意外去世后,相机就这么放着,确实有些可惜。 李彪自认看破了徐夕的心事,心生愧意,一改先前生硬的语气,态度柔和地问道:“怎么样?是不是心里有些不爽?” 徐夕没有回话,而是维持着先前的姿势,兀自沉思着。李彪望着徐夕,继续说道:“如果你现在想退货,那也没问题,我跟那老闆交情不错,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跟他说一声。” 但其实,徐夕心中所想并非如他猜测的那般,对于李彪刚才的那些话,徐夕也并未放在心上。思忖了好一阵后,徐夕突然问道:“李先生,你哥哥,是怎么去世的呢?” 徐夕的这一问题,令李彪觉得有些意外,疑惑之余,李彪回答道:“哦……他呀,他的心脏不大好,是在家里面发病死的。” 徐夕听后,轻轻点了点头,松了口气。总算,这人的死,没有和桐湾隧道扯上联繫了。 “对了,小伙子,这相机到底有什么问题?”李彪指着相机,又重新将话题扯回来,并补充道:“只是,我对这玩意一窍不通,可能你问了也是白问。” “嗯,是这个……”徐夕回道,“我发现这相机似乎缺了些零件,不过……问题……倒也不是很大,真不好意思,我……” “原来是这样啊。”没等徐夕说完,李彪就接口道,“那可有点麻烦了。” 事实上,这只是徐夕临时用来搪塞的一个藉口罢了,相机本身的品质并没有问题。 “这样吧,小伙子。”这时,李彪站起身来,继续对徐夕说道,“我现在正要去一趟我哥以前住的地方,就在附近,帮他一些衣物收拾一下,寄回老家,你如果有时间就跟我一道去吧,看看在那里是不是能找到相机上这些缺的东西。” 李彪说完以后,徐夕便抬头看着他,只见他一脸诚意,面容也比刚来时和善了许多。 “好吧,多谢了。”徐夕未经细想,就欣然接受了李彪的邀请。对于徐夕来说,这倒是一个意外的收穫。 (去看一下也好,或许,在那里会找到些线索也说不定) 打定主意后,徐夕便跟随着李彪,走出了茶餐厅的大门。 第五章 公寓 一路上,徐夕跟着李彪,两人沿着人行道而行,但并没有过多的交谈。按照李彪所说,李藤生前住的地方,离茶餐厅步行约有十分钟的路程,是在一条已被工业污染的废河的河边一带。待过了一个拐角,两人便朝着那里而去。 有好几次,徐夕都想将有关相机的一连串怪事告诉李彪,但每次话到嘴边时,他还是止住了。李彪也并未发现这一细节。 很快,两人便来到了一处有着多栋老旧公寓的地方。一眼望去,徐夕便发现前方不远处有一条一片乌黑,还漂浮着各种垃圾杂物的河流。除此之外,这一带的道路、树木、店铺等等,也都透着一股陈腐的气息,就像发霉了的食物一般,给人一种压抑的感受。 “这里的房子,都快要拆迁了。”李彪用手抹了抹额头上渗出的汗珠,对着身旁的徐夕说道。 “嗯,”徐夕回应道,“我们快到了吗?” “对,就在前面。” 再走几步,徐夕便跟着李彪踏上了一栋公寓的台阶。这是一栋有着五层楼的旧公寓,与其他地方一样,这里也透着一股古老的气息。在楼道内,徐夕还闻到了一股酸酸的,不知从何处发出的异味,令他的胃里一阵难受。 待到了二楼,李彪在一道门前停了下来,从口袋里取出一串钥匙。 “就是这里了。”李彪边打开铁防盗门,边对徐夕说道。 徐夕没有回话,只是粗略地扫视着这里的一切。他发现,他们所站的位置,是一个狭窄的,现如今已不常见的过道。过道内,共有两家住户,全都安置着铁防盗门。李藤家的,就是内侧的一扇。铁防盗门,以及过道窗的窗上,都是锈迹斑斑。石灰墙和地面,也已是破烂不堪,覆盖着一层灰尘。 这时,李彪“咔”一声打开了进户门。在李彪的示意下,徐夕跟着一同进了屋。随之,展现在徐夕面前的,是一间看似还不足四十平米的房子。房子的结构呈一室一厅式,还有个小型的卫生间。室内的布局和摆设也极为简单,都是些必要的家具。步入房内后,徐夕便感到空气中瀰漫着一股潮湿、闷热、酸旧的气息,伴随着夏日树上的蝉鸣声,令他觉得相当不舒服。徐夕明白,这是老房子的特徵。总之,他对这里的一切没有丝毫好感。
第36页 还未换鞋,李彪便大踏步地步入了起居室内,边走边对徐夕说道:“进来吧,鞋不用换了,反正这屋子现在脏得不成样。过段时间,我还要来这里打扫一下,因为我们打算把这房子给租出去。” “有人租吗?”徐夕看着李彪。他的问话里,包含了一丝纯真的疑惑。在他看来,这种刚有人去世的房子,应该是不会有人愿意租的。 李彪看了眼徐夕,随口回道:“可能吧。” 当然,徐夕并不了解,李彪在出租房子时,是不会将这种讯息透露给出租者的。 徐夕跟着李彪,也慢慢来到了起居室内。这座房子因长期门窗紧闭,再加上正值酷暑,所以此刻就如同热烘烘的蒸笼一般。徐夕皱着眉头,顿觉有种苦闷的窒息感。他怔怔地站在原地,不知该做什么。 李彪走到了衣柜前,转身对徐夕说道:“这里贵重的物品都被搬走了,也没什么东西,你就随便找找吧,看看是不是能找到相机上缺的零件。我要整理几件衣服。” 徐夕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点了点头。接着,李彪便打开衣柜,自顾自地翻找了起来。 一眼望去,这里除了床,衣柜、书桌、一张木凳子外,几乎看不到其他东西。就连电视、冰箱、风扇、空调等基本的电器设备都没有。而在那张书桌上,除了一面镜子外,也是空无一物。徐夕擦了擦汗,显得有些无所适从。 (这里,能找到什么呢?) 他在心里不禁自问道。 因实在太热,在衣柜前忙碌着的李彪已把帽子摘下。而徐夕,也是感到后背汗流不止,短袖衬衫和背上的肌肤早已粘在了一起。 (看来,只有那书桌值得一翻了) 想来想去,徐夕认为也只有在那里可能会找到些东西。尽管,他也不清楚究竟要找什么。 他来到了书桌前,看了眼几乎空空如也的桌面,随即便小心翼翼地逐个翻开抽屉,查找是否有值得注意的东西。 可是,这些抽屉里除了一些琐碎之物外,就再无其他了。徐夕摇了摇头,轻轻关上了最后一个抽屉,显得有些失望。 李彪背对着徐夕,依然是在忙碌着,只见他从床底取出一个包,将衣柜中的衣裤层层叠起,逐渐将其放入那包中。 徐夕很快就将视线从李彪身上移开了。随即,他又扫视了一遍屋内的情景,但是,正如刚才所观察的一般,除了这张书桌外,就再也没有其他可值得关注的物事了。他轻嘆了口气,来到了紧锁着的窗前,望向了窗外的风景。 窗外,整个就是一片夏日风情的写照。连续不止的蝉鸣声、烦躁骚动的来往人群、热腾腾的柏油路、几棵枝叶枯零的老银杏…… 因窗外紫外线的照射,在停留片刻后,徐夕不得不离开了窗前。他静静地往床上一坐,沉思起来。 就在这时候,他放在枕边的手,忽然触碰到了一样硬硬的东西。低头一看,便发现原来在睡枕下面有一张纸,这张纸的边角部分由于徐夕的手轻轻挪动了睡枕,才会露了出来。 徐夕对此非常好奇。他默不作声地将这张纸从枕下取出,拿在手中,而在同时,他发现在这张纸的下面,还有一个老式的黄色信封。信封上,并没有任何内容,只是用钢笔写着一个年份:xxxx年(即是故事里的当年)。 徐夕一下便来了精神。他坐坐端正,并接着将手中这张对摺的纸打开,他看到,就在这张纸的正中央,也同样用钢笔写着一句话,内容便是:“我忏悔我的罪过,就因我的特殊癖好。这是我应得的结果。信封内,是今年所拍的照片,我无法做到亲手毁灭它们,请务必代劳,致谢!”而在这句话后,笔者也签上了自己的署名——“李藤”。 (李藤?那不就是李彪的哥哥,相机的主人吗?) 徐夕深吸了一口气。他仔仔细细地,将这句话反覆看了一遍,便觉得字迹间蕴藏着种难以形容的、压抑、沉痛的感受,这就像是一封遗书一般。骤然间,无数的疑问,浮现在了他的脑海之中。 随后,徐夕又拿起了那个信封。只见这信封的口是开着的,信封内,显然是存放着一些薄薄的东西。 而在另一边,因背对着徐夕,正在忙碌的李彪并未发现这些动静。 徐夕屏住了唿吸,将信封内的东西慢慢取出。当他的手触摸到的那一刻,他就知道,就如那封“遗书”上所说,信封内,装的是几张相片。 徐夕很快就将这组相片看了个遍。从信封上的日期来看,这组相片,应该都是今年所照的,一共有七张。在看完以后,徐夕便觉得这七张相片简直可以用触目惊心、匪夷所思来形容。他的双手与内心同时感到一阵颤抖,脸上,也露出了不知所措的表情。因为相片上的内容,无一例外,均是些真实且惨烈的画面,全部都是事故现场的受害者遭受重创时的模样。有坠楼身亡时,倒挂在铁栏杆上的死者、有被汽车轮胎碾过而死的孩子、有倒在地上鲜血满地的女子…… 总之,七张相片共同的主题就是血腥和惨烈,它们那阴暗的主色调,令徐夕难受地几乎透不过气来。 向来不习惯看这些暴力场面的徐夕,不由感到浑身震颤、坐立不安。他没有再看第二遍。很快,他就将这些相片悄悄放回到了信封内,随即,他试着将自己拉回到现实里来,恢復理智。
第37页 待沉思片刻后,徐夕终于打定了主意。趁着在一旁的李彪还未发现,他将那信封,以及那张写着李藤遗言的白纸,一同放入了他的随身包内。 (这也许就是线索!) 在徐夕的心灵深处,一个声音忽而响起。 虽说还未弄清这一切来龙去脉,但徐夕本能的觉得李藤这些话和那七张相片大为诡异。可能,这就是解开相机之谜的关键。 不久之后,李彪便整理完了所有衣物。他站起身来,将那装满了的提包拎在手中,回头对徐夕说道:“好了,我的事已经忙完了。你找到想找的东西了吗?” 徐夕一脸紧张地望着李彪,摇了下头,喃喃说道:“好象没有。” 李彪笑了笑,回道:“看来,也是没有办法了。如果问题很大的话,你就将相机退给老闆吧。” 实际上,李彪自己也没有对徐夕能在这里找到相机缺失的零件报有多大希望,因为他知道,这房子就在不久前已被洗劫一空,几乎没有多少东西留下了。 “不,没有关系,我还是将它保留着吧。” 但是,徐夕这句简短的答覆出乎了他的意料。他怔怔地看着徐夕,后又问:“哦?真的没问题吗?” “没问题,只是……”这时,徐夕露出了一副为难的表情。李彪盯着他,微微感到有些诧异。等候了片刻,徐夕继续说道:“只是……我想问下,您的哥哥,生前也很喜欢照相吗?” 李彪没有想到徐夕会问这个。他先是呆了一下,接着再次咧开嘴笑着回道:“当然了,他从小就是照相爱好者,爱相机爱得发狂。” “嗯……那,他平时喜欢拍些什么照片呢?” 当这个问题一提,徐夕观察到,李彪的表情起了种微妙的变化。他的笑容逐渐收敛,并将目光从徐夕的脸上移开,怔怔回道:“这个……我就不知道了。” 对于这一细微变化,徐夕自然都瞧在眼里。但他却没有继续追问,而是略显轻松地说:“好吧,我明白了。” 随即,李彪便和徐夕一同离开了这栋公寓,两人,也就在不远处的大街上分了手,各自归家了。 第六章 决定 “你相信,有这种事吗?”徐夕吃了口汉堡,对着坐在自己面前,正陪自己吃饭的周景问道。 这是一个比徐夕小整整一岁,仪表有些邋遢,皮肤偏黑的男子。他是徐夕的初中同学,两人已相识了有好几年,也是徐夕在这世上唯一的知心好友。 但周景的品性,却与徐夕大不相同。他是一个极其外向,大大咧咧的人,总是乐此不疲的说着话,习惯于跟任何人打交道,与徐夕那种内敛的个性正好相反。之所以会成为亲密无间的好友,徐夕认为,可能,也正是由于这种极端性格所带来的需要上的互补。 “喂,老兄,你得先告诉我,是什么事呀!”周景一边剔着牙,一边大声说着。 徐夕脸露异色,感到有些犹豫。 (到底,该把这一切告诉他吗?) 徐夕对周景非常了解,深知他是个胆大妄为、无所顾及的人,只是心思不够细密,遇事也不够冷静。在实际方面,对于这件事,或许周景并未能给自己提供多大的帮助,不过在精神上,却可以给予极大的支持,就如以往一般。但是,这件事如此离奇古怪,他真的会相信吗? 想到这一节,徐夕微微有些担忧。如果不是因为昨日得到了李藤的遗言和那七张相片,觉得自己没有勇气独自面对这一切的话,本来徐夕是不愿将周景牵入其中的。 就在徐夕与李彪分手后,那七张相片里的内容,就如噩梦一般萦绕在徐夕的脑中。心力憔悴的徐夕,不得不在第二天趁着午休时间将周景约到快餐店吃饭,打算把一切都告诉他,在精神上获得一些支持。 “你吞吞吐吐的,快说呀!”这时候,周景催促的声音打断了徐夕的思绪。他双眼紧盯着徐夕,心底里升起的好奇感逐渐膨胀着。 (管他的,既然把他叫出来了,就都说出来吧) 一瞬间,徐夕打定了主意。 “我说,如果我告诉你一件很离奇的事,比如……比如相机拍了照会死人之类的,你相信吗?”只有在跟周景说话时,徐夕才会显得非常自然。 “啊?你在说什么呀,哈哈,开什么鬼玩笑!”周景想也没想,看着徐夕便大笑起来。 “笑什么笑!我跟你说认真的!” “好,行……行,你说吧。”周景终于停止了笑声。 “我跟你说,这一切都是真的,真有这回事。”这时,徐夕一脸严肃地对周景说道。周景见徐夕现出这样的表情,倒也是微微一怔。 “喂,你该不是整天拍照拍傻了吧?你倒是说说,什么相机有这么神奇的功能啊,居然可以拍死人……哈哈!”周景又再次笑出声来。因声音有些过大,使得周围的人也将目光投射过来。 “就是我新买的相机,不久前,我跟你提过的,我曾……我曾拍下过几张人物照,但是,你知道吗……”徐夕一脸沉重的表情,对着周景说道。 “什么?”周景随口一问。
第38页 “他们都死了!而且死在同一个地方,几乎在同一时间,我是在报纸上看到的,就在几天前……那个桐湾隧道……” 周景慢慢放下了手中的可乐。他呆住了。 “这件事……要从我买那相机时说起…… 于是,徐夕将这件事发生的一切经过,从那古玩店购得那部二手相机开始起,到与李彪见面,偷偷寻到了那七张相片与遗书,全都告诉了周景。周景没有插话,只是傻傻地望着徐夕,细心听着。 听完以后,周景深吸了口气,一改先前轻松的表情,显得既沉重又严肃。 一段时间内,两人并没有交谈。周景在想了想后,终于打破沉寂,开口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徐夕低下头,灰心丧气地回道。 “不过……说真的……”周景看着一脸沮丧的徐夕,慢慢说道,“如果不是因为我了解你,我一定不会相信你说的话,以为你是在发神经。” “那当然,但是这一切都有事实可以证明。那三张相片,还有那些事故新闻,都是有迹可寻的,容不得你不信……” “对,对,相当有道理。可是……” “可是什么?”徐夕急切地问。 “无论如何,至今为止,毕竟没发生什么特别诡异的事呀,也许……我是说也许……这一切都是巧合呢?有这可能吗?” “有是有,但……这似乎巧得有些离了谱,不是吗?” 周景没有紧跟着回话,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过后,周景再次开口说道:“对了,现在还有件麻烦的事就是……你的那位梦中女神,也被你照了相,是吧?” “不错,这是最棘手的。”徐夕微微嘆了口气,继续说道:“如果不是因为岑怡也被我用相机拍下照片,本来,我完全可以对这一切置之不理,只要把那该死的相机扔掉就行了。可是现在……” “哎哎哎……是呀,真是有够倒霉的。那,你准备怎么办?”周景对这件事,已是越来越关注了。 “我不知道。而且,除了你以外,恐怕不会再有第二个人相信我了。” “也许吧……对了,那三张有着黑点的照片,以及你从那人家里偷偷拿到的七张另类照片,都在你手上吧?” “不错,我放在家里。” “好吧,今晚我到你家来,先让我看看再说。” 徐夕听后,点了点头。此时,桌上的食物已基本用尽了。徐夕看了眼手錶,站起身来对周景说道:“时间差不多了,我得回店里了,那我们晚上再讨论吧。” 于是,两人就在快餐店的门前分了手。徐夕花了十五分钟的时间,回到了店里。 尽管下午比较忙碌,但徐夕还是一幅心不在焉、心事重重的样子。一个名字,重复不断的出现在他的脑中。直到他下班后步行来到车站时,这个名字依然没有在他的脑海里消失。 (岑怡) 这正是他想了一下午的名字。 徐夕望了眼天空。此时,天阴沉沉的,几滴雨丝飘然而下,路上过往的行人,都纷纷撑起伞或披上雨衣。徐夕心有所触,不禁担心起了岑怡的安危。 公交车在他的面前停了下来,上下交替了几位乘客后,粗重的发动机声音再次响起,汽车继续向前出发了。可是,徐夕并没有上车。 他怔怔地站在原地,想到了一个去处。 很快,他就上了一辆计程车,并指示司机去往市中心蓬莱路上的某个地方。 徐夕对这一地址相当熟悉,从以前偶然间在大学导师那里的学生通讯录上看到后开始,便从未忘记过。 那正是岑怡的家。 第七章 告诫 过了约半个钟头的时间,徐夕所坐的计程车,停在了蓬莱路上一个叫作“紫华公寓”的住宅区门口。若不是正处下班拥挤时段,本来只需花十几分钟时间便可到达了。 付了费后,徐夕慢慢步入了紫华公寓。几个岗亭的保安虽觉徐夕的脸有些陌生,但因这是开放式住宅区,也就没有多问,只是在远处随便瞅了几眼。 这里的公寓房建成已有多年,虽说地处市中心,但因结构、质量,环境等等因素,故价格相比同区的房子要便宜得多,住在这里的很大一部分人,虽不至于穷困,但也谈不上有多富裕,很多都是早期开盘时购买的房子。若是后来按彪升后的房价,那这些人多数也就不会考虑这里了。 而岑怡一家,正属于这样的家庭。 岑怡的家境并不富裕,父母,也仅仅只是很普通的上班族而已,能够通过房贷在这市中心并且在合适的机会买套房子,不得不说有些幸运。 但是,岑怡在大学期间结识的男友,同是徐夕同学的程正,却是个典型的富二代,是个纨绔子弟。无论是父系还是母系,都是有名有望的家族。父母在市里面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可以说,与徐夕相比,程正完全是另一个世界的人,他所拥有的一切,是徐夕无法企及的。 不过,徐夕对此并没有丝毫的羡慕和遗憾,他已习惯于他的生活,并感到知足。只因他有他自己的一片天地。
第39页 只过一会,徐夕便已来到了岑怡所住的那栋公寓的楼门前。此刻,他停住脚步,呆呆地站立在原地,只感到自己的心里怦怦乱跳。难以形容的紧张感,充斥在身体的各个部位。 这是徐夕头一回来到这里,甚至,也可能是第一次与岑怡私下接触。 徐夕的脑中嗡嗡作响,一阵晕眩感传来。空气中,仿佛已经瀰漫了岑怡的味道,让他魂不守舍,无所适从。 见到岑怡时,该跟她说些什么呢…… 这是徐夕所面临的第一个问题。 在犹豫半天后,徐夕又换了另一个想法。 难道,直接告诉她,她可能会有危险吗? 但是很快,徐夕在心里便否定了这一太过唐突的做法。 不知不觉中,徐夕的一条腿已经迈上了台阶。当迈出这一步后,徐夕明白,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接下来,只能硬着头皮,去执行这一艰巨的“任务”。至于遇到岑怡时该说些什么,怎么去说,也只有见机行事,顺其自然了。 徐夕记得很清楚,岑怡的家,是在底层楼,101室。 他吸了口气,颤抖地敲了敲岑怡家的进户门,因太过紧张,他早已将门上的门铃给忘记了。 就如同在大学期间那样,只要岑怡近距离站在面前,徐夕就会感到头晕目眩,思维混乱。还记得有过一次,岑怡主动来问他借一本畅销小说,就在把书交到正微笑着的岑怡手上时,徐夕便如同哑巴一般,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依稀记得的,只是岑怡当时那副疑惑的神情。而当岑怡将书捧在手中时,双眼也是紧盯着徐夕,徐夕察觉到这是种责问的眼神。这,是两人极少数接触中的一次。 徐夕非常不明白,为何自己在面对岑怡时,会显得如此腼腆和不知所措。某些时候,他极度痛恨自己的这一个性。 现如今,这一境况或许会再度出现,按现在这个时间,岑怡应早已下班了才对,也就是说,不出意外的话,她此刻正在家中。 (我可不能这么没用) 徐夕在心里暗暗告诫自己。他的手掌心中,已经充满了粘乎乎的汗水。这时,他想到了周景。如果,是叫周景陪自己来的话,可能就会好上很多,不那么紧张了。 就在徐夕分心的时候,岑怡家的大门“咔”一声打开了…… 当时的情况就是,徐夕傻傻地楞在原地。而岑怡,则身穿一件白色t恤,牛仔短裙,一头卷型黑色长髮,出现在徐夕面前。当见到徐夕时,她也同样怔住了。 徐夕觉得自己就好象身处于幻境中一般,沉寂的这短短片刻,仿佛已过了数个小时。 在两人一语不发这种尴尬的状态下,还是岑怡率先回到了现实中来,她望着徐夕,奇怪地问道:“是你啊,你怎么会……” 岑怡想知道,为何徐夕能够找到这里。 “我……我……”徐夕并未完全镇定下来,但他还是接口回道:“我在通讯录上,看……看到过你家地址……” “哦……是这样啊。”岑怡有些明白地点了点头,但在眼神里,还是包含了一丝疑虑。 继而,她露出了一脸淡淡的微笑,接着问道:“那么,有事吗?” 徐夕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点了点头,轻声“嗯”了一声。但却没有跟着交代到底是什么事。 岑怡忽然回到了屋内,很快又重新来到徐夕面前,手里拿着一张纸巾,递给了徐夕,并且说道:“要不,你进来后再说吧。” “不……不,在这里就行,我说几句就走。”徐夕忙推辞道。 “那好吧。”岑怡也不再为难。随后,她看着徐夕,静静地等待着。 就这样,两人面对面站着,又僵持了片刻。表面看来,这一切显得风平浪静、波澜不惊,但在徐夕的内心里,却是翻江倒海,几种不同的声音和意见正混乱地斗争着。 就在岑怡焦心的等待下,徐夕终于如火山爆发一般,大声说出了一句话。 “你……你千万不要去桐湾隧道!” 岑怡目瞪口呆。她完全听不懂徐夕这句话的意思。 “你……你说什么?” “我……我是说……你不能去那里,知道吗,绝对不能去!”徐夕急促地回应道。 岑怡不再说话,只是呆呆地望着徐夕,对徐夕的这一切言行,她感到无法理解。 “怎么回事?我为什么要去那里呢?” “反正……反正……我也不知道,总之,你千万不要去就是了!”徐夕越是紧张,话就会越说不清楚,这是他一贯的毛病。此时,他也明白岑怡在一时间难以接受这么荒唐的劝告,但他还是想尽可能的让她明白事态的严重性。 “你在说什么?难道,你今天特地跑来,就是对我说这些的吗?”岑怡一改语调,眼神中闪现出一种徐夕难以理解的意味。她双眼紧紧地盯着徐夕,在这种令人窒息的状况下,徐夕觉得似乎已经有点透不过气来。 “是呀,你明白了吗?”徐夕一脸的汗,依然坚持着原先的话题。 “我不明白。你要对我说的,仅仅只是这些吗?”
第40页 这一句问话,就如钉子一般,彻底把徐夕接下来想说的话给钉死了。徐夕看着一脸不屑的岑怡,一瞬间感到喉咙里极度干燥,难受至极。 突然间,徐夕的背后出现了一个粗旷,带着怒气的声音:“你干什么!” 回头一看,便发现原来是岑怡的男友,同是大学同学的程正已站在自己身后。 原来,程正今日正好休息,趁着空闲,便从家里带了些价格昂贵的水果到岑怡家来,谁知却在这里撞见了徐夕。程正是个急性子,又是个火暴脾气,所以一时间惊怒交集,面对本就没有好感,往日也并无多少接触的徐夕,便扯开喉咙大声责问。 徐夕先是一呆,然后惟恐程正误会,忙辩解道:“不……我只是来……来告诉岑怡一些事情而已……” 在如此窘迫的状况下,徐夕已不知用何种语言来表达,也顾不得哪种说法更为合理。站在面前的岑怡与呆在一旁的程正两人,都是越听越不明白。只见程正一脸的不耐烦,咬牙切齿地打断道:“行了!别废话了,你到底来这干什么!?” 徐夕隐约中也明白,此时是无论如何都解释不清楚了。匆忙间,他不再看向程正,而是回过头去重新面对岑怡,大声说道:“总之,岑怡,记住我刚刚的话吧!再见!” 说完后,徐夕便快速离开了岑怡的家门前,从程正的身旁擦肩而过。一脸呆滞的岑怡和那怒火中烧的程正两人,则站在原地目送着徐夕离去时那匆匆的背影。 第八章 解读 一离开岑怡家后,徐夕很快就回到了川流不息的蓬莱路上。此时已是傍晚时分,天色渐暗。心乱如麻的状态下,徐夕并没有马上打车回家,而是漫步在路上,以缓解自己愁闷的情绪。 这一次会面,究竟算是成功还是失败呢?岑怡,到底会在意这件事吗? 走在路上,他的大脑里不断思索着这两个问题。 如果不是程正出现的话,可能,还可以多告诉岑怡一点…… 徐夕摇了摇头,感嘆自己的运气不佳。 他缓缓走在人行道上,几个装扮时髦的年轻少女从他身旁欢笑而过;刺耳的各种汽车鸣笛声仿佛要钻入大脑一般;淡黄色的路灯已经亮起;一路上饭馆的人流量也正在慢慢增加着。 这是一片黄昏时的都市气象。 就在这时候,一辆深红色的奥迪跑车从徐夕的身旁穿梭而过,并在不远处的前方路边停了下来。打开车门后,车里走出了一个身材高大的年轻人,径直朝徐夕走来。徐夕定睛一瞧,发现来人居然是刚见过面的程正。 他不知程正特地来找自己的用意,而且看情形,岑怡似乎并没有跟来。 “你还在这里磨蹭呀……”转眼间,程正已来到了他的面前,并且还摆出一副傲慢的姿态。 “干……干嘛?”徐夕问。 从身材来看,徐夕要比程正矮上半个头,再加上程正肩宽腿长,更显徐夕的弱势。 “干嘛?”程正重复了一遍徐夕的话,昂着头,以一种轻蔑的眼神看着对方,“该是我来问你,你想干嘛吧?” “什么意思?”徐夕略显疑惑。 “你来找岑怡,到底是为了什么?” 一听这话,徐夕恍然大悟,立即明白了程正的来意。看来,程正对岑怡是过度紧张了,以至于对刚才的事还没能完全放下心来。 “没……没什么,我告诉她一些事而已……”徐夕的眼神刻意避开了程正。他并不打算将这一切透露出来。 “是吗?一些事?嘿嘿……”没想到,程正忽然冷笑了起来,停顿一下后,他紧接着说道:“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对岑怡的态度。” 一瞬间,徐夕全身就如被电流击中一般。他面带惊恐,战战兢兢地问道:“你……你说什么?” “我是说,你对岑怡安的什么心,我全了解。”程正态度冷漠地回道。 徐夕惶恐万分,说不出话来,喉咙里感到一阵干燥。他怔怔地望着程正,程正则是一脸严肃,继续说着。 “你以为,你不说话,班里就没人知道吗?事实上,你对岑怡有意思,大家早就看出来了。只是你太过愚蠢,没发觉而已。所以,我倒想来问问,你今天对岑怡说了什么,快告诉我!” 程正一边说,一边又怒气沖沖地更为靠近了徐夕。而另一边的徐夕,则是一副不知所措的表情,程正所说的每个字,就如利剑一般刺向了他的胸口。 徐夕正面临着前所未有的难堪境地。他恨不得立刻回到家中,将自己封闭起来。 (原来,别人早就知道我对岑怡有好感了,但是……等等,这样看来,岑怡……岑怡她也……) 一想到岑怡也极有可能知情,徐夕便觉得越发无地自容。他怔怔地望着程正,依然是不言片语。而程正却是怒目而视,双手握拳,等待着发泄的机会。 突然,程正顿觉忍无可忍,上前用力推了徐夕一把,徐夕随即一个踉跄,往后退去。继而程正又恶狠狠地指着徐夕叱道:“你听好了,如果你再去找她,有你好看的!” 徐夕却是一脸茫然的神情,显然是未能反应过来。
第41页 以恶语威胁了徐夕后,程正的怒气稍有缓解,待停留了一阵,即便挪动脚步,转身离去了。一上了车,他戴上墨镜,将车慢速开到徐夕身旁,又斜眼瞧着徐夕骂道:“一个大男人,这样都不敢还手,真是个窝囊的东西。” 说完这句,程正便驾着跑车飞驰而去了。原地,只留下了那站在路灯旁心情沮丧、一脸无辜的徐夕。 当徐夕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自己所住的公寓时,已是夜间的八点。一早便等候在公寓楼楼门前的周景,在埋怨了徐夕几句话后,便跟着一同来到了他的家里。 “喂,你是怎么了?简直像条死鱼。”坐定后,周景立刻对着无精打采的徐夕叫道。 徐夕此刻的心情几乎差到极点。他没有理睬周景,只是一股脑仰躺在床上,将脸对向天花板,默默沉思着。 周景对于徐夕的各种情绪变化都有着深入的了解,从徐夕那死气沉沉的表情看来,他明白一定是发生了极不寻常的事。等待了片刻,他一改嬉笑的态度,认真问道:“到底遇到什么事了?” 徐夕看了眼周景,皱着眉头,无趣地回应道:“我去见过岑怡了。” “啊?你跟她说了什么?”周景睁大眼睛,似乎不敢相信徐夕会如此去做。 徐夕坐起身来,慢慢地将方才下班后发生的一切告诉了周景。 周景耐着性子听完以后,便大声说道:“老兄,这真不像是你的作风。还有,那傢伙推了你一把,你居然没有还手?” 徐夕点点头,意味深长地回道:“是的……” “哎呀,你可真没用,如果我在,一定将那富二代狠揍一顿,嚣张个什么劲。你就是脾气太好啦,才会被这么欺负。”周景为徐夕感到不值,双手握拳,愤恨地说道。 “算了,不要说这些了。”徐夕挥了挥手,示意周景不要将这话题继续发挥下去,并接着说道:“对了,你认为,岑怡会听我的话,不去那桐湾隧道吗?” 周景思考了一番,很快便回道:“这可难说。毕竟,你的话听起来实在让人摸不着人脑。” “是啊……”徐夕对周景的观点表示同意,“我看她的态度,也差不多是这样。” “行啦,先不要管这件事了,你先把那些照片给我瞧瞧吧!”周景忽然想到了此行的目的,便对着徐夕大叫道。 徐夕不动声色地来到写字檯前,打开了抽屉,将那四张人物相片取了出来,粗略扫视一遍后,就把它们交到了周景手中。 “你看吧,那些黑色的污垢还在上面。” 周景屏住唿吸,对着这些相片仔细端详起来,反反覆覆地察看着。徐夕则走到窗边,打开窗户,深吸了一口气,眺望着都市夜景。 过得片刻,周景终于放下了这四张相片,对徐夕说道:“确实很诡异,这些黑色污垢……而且,真的只有岑怡那张上没有。” “就是这么回事,对这一切,我实在是无法理解,也不明白,究竟意味着什么。”徐夕回过身来,看着周景说道。 “对啦,你是什么时候发现那些黑色污垢的呢?” “就在给岑怡拍照的那天晚上。” “之后,便得知这三人都在差不多同一天身亡吗?” “不错,而且都是在那桐湾隧道。” “也就是说……这些人都在拍照后两个星期左右死了……”停顿了一下,周景继续关切地问:“那岑怡,距离被拍下照片的那天已过多久了呢?” “已经是第四天了。” 周景点点头,眉头紧锁地说:“那么,距离两个星期的期限,还有一个多星期的时间。但是,这一切实在是太不可思议了,简直让人无从下手啊……” 徐夕坐了下来,怔怔地望着那部诡异的相机,突然间,他对它产生了一种难以形容的恶感,有一种很想立刻上前将它砸个粉碎,彻底毁灭的冲动。而周景追随着徐夕的视线,同样注意起了这部相机。 除此之外,徐夕和周景不约而同的感受到,这部造型独特的黑色数位相机,现在看来就像是一个有着灵魂的生命体一样,对所有人都充满了敌意。 “你说,这些黑色污垢,为什么会出现呢?它们到底意味着什么?”周景一时忍受不了这种夜间宁静的气氛,对徐夕又问道。 “我想,应是这些人已死,所以才会在照片里他们的脸上浮现吧。这应该也是岑怡脸上还没有显现污垢的原因。” “但是,这一切似乎没有依据呢。”周景反驳道。 “当然,这只是我一相情愿的猜测罢了。事实上,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扑朔迷离的,假如以现实角度去考虑的话,很多地方根本无法解释,难道不是吗?”徐夕一脸正经地回道。 “是……是啊。”周景抓了抓脑袋,感到有些头疼。 随即,周景从写字檯上拿了一罐可乐,打开后喝了起来,待过了约一分钟,他继续说:“还有,对了,你说你曾在那个男人的家里找到了点线索,说是有一封遗书,还有几张照片,是吧?也给我看看吧。”
第42页 “好,不过这些东西,我想你看过一遍后就不会再想看第二遍了。”说话间,徐夕便打开了随身包,伸手从里面取出了两样东西:一张纸和一个信封,将它们交给了周景。 “那些奇怪的照片就在信封内,你自己看吧。”徐夕提醒道。 周景首先打开了记录着李藤遗言的那张纸,但因徐夕事先已将李藤那段话的内容大致告诉了周景,所以他看后并没有表现得过于惊愕。将原文扫视一遍后,他就将那张纸放在一旁,继而打开了那个信封,取出了存于内的七张相片。 即使周景的心理承受力要稍强于徐夕,但在看完这七张相片后,再加上与这一连串诡异的事件联繫在一起,还是感到背嵴骨有些发凉,不自觉地深吸了一口气。 周景发现,就如徐夕所说,七张相片都有着一个共同的黑色主旋律,有着血腥、残忍的特徵。而这七张相片的内容分别是:第一张,为一个坠楼身亡,尸身挂在栏杆上的男子;第二张,为一个仰躺在地,身体已变形的中年女子,看样子,是被汽车撞伤而死的;第三张,为一个被货车轮胎碾压后而死的男孩,粗大的轮胎上,溅满了血迹;第四张,为一个脸朝地面,倒在血泊中的女子;第五张,是一个变态的杀人现场,一个断了肢的女子尸体靠在屋内的墙角处,警方正在忙碌着採集线索;第六张,看起来依然是一桩交通事故,死者为一个年轻女子;第七张,则是一个溺水身亡的小女孩,因长期浸泡在水中,她的全身已经出现了浮肿。 看了两遍后,周景将视线离开了这些相片。 “怎么样?你觉得如何?”待周景慢慢放下相片后,徐夕急切地问。 周景先是想了一下,随即回应道:“确实很离奇,很难想像,有人会以拍这样的照片为乐趣,难道,这人是个变态吗?” “有这个可能。但是,我听说过许多所谓的艺术家,他们的行为举止都非常怪异,可能,他正是属于这样的人吧。”徐夕对周景说道。 “唔……有道理,还有,我记得你说过他已经死了,他是怎么死的?” “其实……这才是最让我放心不下的一件事……”徐夕表情茫然,站起身来望向漆黑一片的窗外,继续说道:“根据他的弟弟李彪所说,他是因心脏不好,在家发病死的,可是,我总觉得有些奇怪……只是……” “哪里奇怪呢?赶快说说。”周景身体坐直,等待着徐夕的解释。 “你还记得……那张纸上的遗言吗?他说他忏悔自己的罪过,全因为他的特殊癖好,最后,还提到了那些照片,这意味着什么?嗯?” “罪过……特殊癖好……照片……确实有写这些,经你这么一说,那看来……”话未说完,周景就为了确认,又重新拿起那张纸看了一遍,直至他很肯定的点了点头。 “是啊,既然我们认定这是他的遗书,而在遗书上又提到了跟他心脏病不相关的东西,那么他的死,就非常值得怀疑了,即使就像李彪说的,他果真是因为心脏发病而死,但这些怪异的内容,同样需要解释啊……” “不,照这么说的话,他的死一定有问题,绝对不会是因为心脏病而死,肯定有着其他原因。”周景斩钉截铁地说道。 “嗯,尽管我并不能百分百断定,但我也认为,他并不是因心脏病而死的,我觉得这倒像是一个藉口。”徐夕稍稍停顿了一下,接着说道:“可是,那个李彪,他为什么要欺骗我呢?还有,李藤究竟要忏悔什么罪过,他死亡的真正原因,又是什么呢?” 说话间,徐夕又回到了床边,他的手,不自觉地触碰到了先前周景看过的七张相片,并将它们再次拿起,放于眼前,怔怔说道:“也许……一切的谜题,就在这几张照片之中……” 周景坐在一旁,没有说话,默然肯定了徐夕的说法。 “至于李藤所说的怪癖,我想理解起来并不难,应该就是指他热衷于拍摄这种残忍画面的嗜好,你说对吧?”徐夕继续说着。而身在一旁的周景只是点着头,耐心地听着徐夕的分析和解释。 “对了,周景,现在回想起来……”这时,徐夕似乎想起了一件事,忙抬起头来说道:“那个李彪,从当时会面的印象来看,他似乎有些事瞒着我。” “啊?真的?” “不错,我的直觉是这么告诉我的,在回答某些问题时,他表现得好象有些吞吐。” “那这样看来……” 这时,徐夕忽然站起身来,面向周景。 “是啊,周景,我必须要再见他一次,把一切问个清楚,就在明天!所以,明天你跟我一道去吧,我们一起去找他!”徐夕就是一个这样表面沉着冷静,但内心却充满激情的人,经常会在一瞬间做出某个决定。 “嘿嘿,好吧,就这么办。”周景会心一笑,欣然接受了他的邀请。 第九章 方向 星期一(距离岑怡被拍下照片的那天傍晚,已过去了近5天的时间) 上午10点,徐夕徒步来到了车站,但还不见周景的人影。
第43页 就在今日一早,徐夕已通过电话约定了李彪,中午12点在一个叫作华星世纪商厦的地方见面。而在电话里,徐夕所给的理由是“有一些事要谈谈”。虽然李彪粗声粗气地抱怨了几句,但最终还是答应了徐夕的请求。 在徐夕的焦心等待下,过了约15分钟,周景大大咧咧地赶到了车站,两眼惺忪,面色难堪,显然是睡过头了。 “你呀,怎么老是这么磨蹭!”徐夕漫不经心地指责道,这通常是两人见面时的招唿方式。 “嘿嘿,没办法,昨天看球赛看太晚啦。”周景嬉皮笑脸地回道。 随后,待公交车靠站时,两人便一同上了车,去往了会面的地点。 夏日的午时,只要不是阴天,往往都是烈阳当空,让人感到就如身处在蒸笼里一般。而在华星世纪商厦的附近,人流量又是特别的多,也就越发闷热难耐。徐夕和周景一下车后,只步行了五分钟,便已汗流浃背,大脑有些发晕。 “快,快找个地方歇会吧,我不行啦。”周景脸通红地说道。 之后,两人进入了一家咖啡馆,找一处靠窗的位子坐了下来。徐夕立即给李彪拨了电话,跟他告知了这个见面的具体地点。过了仅有10分钟,李彪便匆匆赶来了。 “这个人,就是那个李彪啊?”周景对徐夕低声问道。 徐夕轻轻点了点头,深吸口气,作好了与其“斗争一番”的准备。 待打过招唿,三人简单地用完餐后,李彪将擦完嘴的纸巾放下,率先开口问道:“怎么样?今天又找我有什么事?” “是……是这样的……”不知为何,徐夕此刻微微有些犹豫,他看了眼身旁的周景,等待着他的援助。 “啊……还是让我来说吧……”周景心领神会,忙大声插话道:“有一件事,是关于你哥的,我们想来找你谈谈。” 这种开门见山,直来直往的方式,是周景一贯的风格,通常也是徐夕所不具备的。 “我……我哥?”李彪挠了挠头,略带诧异地问道。 “嗯,不错,我们想了解更多关于你哥哥的事。”周景继续镇定地说,而徐夕,则在一旁静静的瞧着。 “你们想知道什么呢?上次不都告诉你了吗?”李彪望向徐夕,不耐烦地问。 “可是,我们认为,你似乎还遗漏了一些。” “你说什么?你们今天找我来,就是为了这个?简直是胡闹!”不知为何,李彪突然站起身来,表现得有些气愤。 “喂喂喂,你不要那么大声嘛,大叔……” “够了,我走了,下次千万不要再来找我聊这些废话!”话一说完,李彪转身便要离去。徐夕不知李彪的反应会如此大,顿时便觉得手足无措,不知该採取什么行动。 “等一下,大叔,你听我们说完嘛!”周景可不像徐夕表现得那么迟钝,他忽得站起身来,用手轻轻拉住李彪的胳膊,急切地叫道。 “还想干什么?” “这件事,可是关联重大啊,你如果就这样走了,我们可没办法了。”周景忽然转变语气,细声细语地说道。 “什……什么,你在鬼扯些什么呢?”虽说李彪依旧态度恶劣,但这句话,无疑是触动到了他。他停下了脚步,重新来到两人的面前,由上到下打量着周景,经过了短暂的沉寂后,趁着周景和徐夕还未说话,李彪慢慢静下心来再次发问道:“你刚才说什么?” “我说,这件事可能会牵扯到一些严重的后果。”片刻间,周景觉得自己已占据上风,所以神情也就更为镇定了。 “什么后果?” “你先告诉我你哥全部的事吧,我们想知道比一上次更多的内容。” “等等,为什么是我先,你才应该先告诉我,我哥到底和什么狗屁严重后果有什么关系。再说,他都已经去世了,你倒是快点给我说清楚!” “喂,是我先问的,当然是你先回答……” “别废话了,赶快解释吧!” 一时间,周景和李彪两人就像孩童时代两个孩子争夺玩具一般,互不谦让,都想让对方先交代另一方想知道的事。 徐夕看在眼里,便觉得这么争执下去只会浪费无谓的时间,以周景的脾气个性,他决不会退让半步,而对方看起来也同样非常固执,无奈之下,徐夕考虑了一番,随即便将从李藤家拿到的那装有七张相片的信封从包里取出,示意周景停止说话,对李彪说道: “李先生,这些照片,我想你可能会熟悉。” 在说话的同时,徐夕将这些相片从信封袋内取出,慢慢推送至李彪的面前。 李彪怔怔地翻看着这些相片,脸上露出一种既惊讶又复杂的神情,过了晌久,他重新望向徐夕,声音较低地问:“小青年,你也认识我哥?” 本来,徐夕是想将那天在李藤家获取这些相片与那纸遗书的过程如实吐出的,但没想到李彪居然会以为他和李藤相识,而且,这些相片和信封上并没有任何文字说明,只写着一个年份,但李彪却一眼看出这些相片是李藤所拍的,这说明李藤确实有拍这些惨烈画面的癖好,正是通过这一点,才使得李彪这么轻易就辨认出来,看样子,李彪一定知道关于李藤一些非常隐秘的事。想到这里,徐夕灵机一动,一改先前的策略,迎合李彪说道:“是……是啊,是以前在偶然的机会下认识的。”
第44页 “原来是这样。”李彪挠了挠头。事实上,李彪只要试探性地问徐夕一些关于李藤的特徵,比如最基本的相貌等,徐夕会立即露出马脚。但所幸李彪是个头脑简单的人,再加上一想到李藤和徐夕都有共同的兴趣,那么在机缘巧合下认识,也不算什么希奇的事。李彪也就没有过多怀疑了。 稍稍停顿了一下后,李彪继续大声说: “好吧,就算你跟我哥认识,但他现在已去世了,遗体都被火化了,你还想怎么样呢?这些照片,还拿出来干什么?” “不……我只想问一些事,这些,都是他今年所拍的照片吗?” “大概是吧。我不知道,这些照片不是在你手上吗,对了,你是怎么得到这些照片的?”李彪略微诧异地问。 “这个……这个嘛,因为我们都有照相的兴趣,所以在一次交流过程中,我们彼此交换了自己的作品,这也是我们这一类人常有的事。”徐夕虽说有些自闭,不大爱说话,但思维却不比平常人慢。 “是吗?”李彪将信将疑地回道。事实上,徐夕这种拙劣的藉口,稍一细想,就会发觉漏洞百出,不合常理。 “好吧,接下来,我们言归正传,李先生,我想对你提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忽然间,徐夕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他也意识到,如果在气势上压不过对方的话,今天很难会有所收穫,客套话已讲了太多了,现在必须正面出击。 李彪眨了眨眼,不知所措地望着徐夕。 “我想问的是……”徐夕也不等李彪回答,拿起几张相片后说,“你的哥哥,生前很喜欢拍这种照片吗? “什……什么照片啊?” “你懂我的意思。”徐夕也不予过多解释。 “妈的,他想拍什么照,关你个屁事啊,你问来做什么?”李彪叫了起来。 徐夕和周景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明白,李彪的态度如此硬朗,如果不用一些方式,恐怕很难得逞。 “这样吧,你先别凶。我告诉你,你哥哥拍的这些照片,和一些重要的事有着联繫,甚至……甚至关系到人的生死。”周景同样是一脸认真,沉着地说。 出乎徐夕和周景意料的是,李彪在听到周景说的这句话后的下一瞬间,突然变得异常彷徨。他两眼惊恐,呆呆地注视着徐夕和周景两人,表情有些疑惑,又有些茫然。而对于李彪的反应,在他面前的徐夕和周景均觉得非常奇怪。三人就这么互相对视了良久后,李彪才怔怔地问,“你们……你们怎么知道?” “这……什么?”周景转向徐夕,轻声问道。徐夕则一语不发,脑海里飞速运转着。很显然,两人并不明白李彪这句话的意思,但却不愿直接承认,以免处于被动的位置。 想了想后,凭着现在对李彪的了解,徐夕打算继续採取这一强势的策略。 “当然了,我们知道一点,但却不完整,不过你若想骗我们,倒也没这么容易。快说吧,到底怎么回事,把你哥哥这几张照片里的特别的事,告诉我们听吧。” 其实,徐夕也只是凭着直觉猜测这些相片内蕴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但并非有着十足把握,因为一旦徐夕所说的和李彪所掌握的情况不符,那就相当有可能被李彪看出破绽,中断目前的进展。所以,这实际也是一次冒险的赌博,相反,如果击中要害的话,也就会离目的更近一步,赢取一个重要的回合了。 而在此刻,对于在李藤身上发生过一些不寻常的事,徐夕已是深信不已了。现在要做的,就是探究这一重要答案。 或许,这正是一切怪事的源头。徐夕的脑中,这一念头腾腾升起。 “你们,为什么想要知道呢?”李彪一改先前强硬的态度,有气无力地回应道。看样子,徐夕摸对了方向,离成功已是不远。 “我们有我们的原因。你知道吗,这件事关系非常重大,赶快把你哥所有的事都告诉我们吧……请快点……”徐夕越说越激动,几乎都要站起身来。 李彪被徐夕这一神情吓了一跳,呆滞了片刻后,他终于低下头去,缓缓地说,“我可以告诉你们,但是,你们要保证,千万不要将这件事公布出去,我不想受到牵连。如果你们不答应的话,我是一个字都不会说的。” “好吧,我们发誓,对于这一点,你尽管放心。”徐夕欣然答应道。 徐夕和周景两人虽说个性差异极大,但给人的印象却非常真诚和坦率。待最后一丝疑虑消除后,李彪喝了口茶,慢慢说道: “事实上,我不确定她是否在这些照片里。” “她?什么……”徐夕脱口而出。 “她是一个女人。而我哥,就像你们猜的那样,是一个对残暴场面极度喜爱的怪人,每年都会去各种地方拍下这样的照片,这是他从小就有的怪僻。但是,就在今年,在某个地方,他遇到了跟平时不一样的情况……” 李彪停顿了一下。徐夕和周景并没有出声,只是静静等待着。 “换作是以前,我哥在拍这种照片时,定是对方已经死了,只不过现场还没清理罢了。但是……但是这个女人……我哥……我哥在看到她时……”
第45页 “你哥怎么样呢?你快说呀!”见李彪吞吞吐吐,周景按奈不住,焦急地催促道。 李彪嘆了口气,继续说,“我哥……从小就是个性格孤僻,做事怪异的人,但他同时又是个完美主义者。当他见到那个女人时,那女人几乎已经奄奄一息了,只是……只是还没有完全死去,我哥……” “你哥到底怎么了?” “他……他为了追求他那完美的一刻,选择了在一旁等待,等待着那女人……慢慢断气,以拍下这张照片。” “啊?”徐夕和周景同时惊唿出声,而李彪,则缓缓低下头去。 面对一个垂死,急切需要救援帮助的人,居然为了满足一己私慾,埋没良知,追求这种所谓的艺术而选择置之不理。徐夕和周景,对李藤的这种心境都感到难以理解。但同时,徐夕又明白现在不是感嘆的时候,有一些现实的问题必须要尽快解决。 “等一下,李先生,这件事大致我是明白了,但有些细节希望你能讲述得清楚些。”徐夕以一种平时不大惯用的声调说道。 “你还想知道什么?” “你刚说,你哥见到一个女人,她即将死去,我想问,这个女人遭遇了什么事故呢?” “车祸,是一桩车祸。”李彪不顾场合,点了根烟。 “发生在哪呢?” “唔……我哥说过,那是他在经过桐湾隧道时,偶然遇到的一件事,所以……是在桐湾隧道那里,绝对没错!” 一听到“桐湾隧道”四个字,徐夕的身子往后一仰,就如遭受雷击一般。紧接着,他和周景对视了一眼,四目相交间,两人都明白,他们似乎已经触摸到整个事件的根源之处了,接下来要做的,就是了解这个女人,掌握关于这个女人的一切讯息。 “那……这个死去的女人是谁?她叫什么名字?她住在哪呢?后来又怎么样了?”周景抢在徐夕前,急不可耐地问。 “我不知道。”李彪摇了摇头,“我不认得她,也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也许我哥知道,但他从来没跟我说过,我只知道我哥在当时拍下这完美的一刻后,马上就走了,警方处理了一切。” 徐夕听后,面露失望的神色,但他还是继续问道:“那么,那个车祸的肇事者,后来有没有找到呢?” “不,没有,那个人当时就熘了,再加上桐湾隧道那一带没有装摄像头,所以追查起来相当困难,我想直到现在都没有找到那个司机吧,只知道那女人是被车正面撞到的。” “那她在这些照片中吗?如果在,请你为我指出来。” “我不知道。” “算了,你哥还有没有对其他人说过这件事呢?会有人知道那女子的身份吗?” “不可能,我哥只把这件事告诉了我一个,但现在,我又告诉了你们,你们可别忘了答应过我什么,千万别把这事给说出去。” 徐夕不耐烦地点了点头,示意李彪安心。他现在已大约明白李彪之前不愿说的理由了,那就是怕跟李藤那次的无良行为扯上联繫,毕竟,他是李藤那个秘密唯一的知情者,若公开的话,即使不会受到法律审判,终究还是会在道德层次上被人指责。事实上,如果换作是一个心细谨慎的人,而不是这个处事缺乏考虑,头脑简单的李彪的话,就很可能不会如实吐出这件事了。 “好吧,最后,还有一个问题。”徐夕重新面向李彪,对其问道。 “还有什么事?你真是事多!”李彪抱怨着。 “你哥的死,我的直觉告诉我,并不是生病那么简单,现在,你可以说出来了吧?” 李彪微微一楞,随后视线由徐夕的脸上转移到了窗外。他轻嘆了口气,苦笑了一声,无奈地说:“好吧,实在是拿你没有办法。你猜测的没有错,我哥不是病发死亡的。” “那么……” “他是因那件事过于自责,在家里服药自尽的。” “是……是这样……”徐夕睁大眼睛,有些不敢相信地回道。 “他的尸体被人发现的那天,是在一个下午,离他的死亡时间,已经过了两三天了。现场没有任何他杀的痕迹,别人,当然也无法理解他为何要自杀,只有我,才明白真实原因。” “你哥曾告诉过你吗?” “不,他没有说。但我了解他自那件事以后的痛苦,他的良心不断的受到自我谴责,也不说话,也不吃饭,一个劲的摧残自己,呸!我也真搞不懂他的个性,人又不是他撞死的,有什么大不了!” 徐夕和周景一时沉默不语,不知该说些什么。模煳间,他们看到的,是一个极端扭曲、可悲可嘆的灵魂,最终,他选择了彻底结束自己的罪孽。到底李藤,在这次的事件中,该担负怎样的责任呢?这种另类艺术家的心里世界,又为何如此怪异呢?两人都无法找到答案。 不过,无论如何,这次的收穫并不算少,尽管还有许多信息无法掌握,许多问题没法解答,但至少已经摸清了方向,知道该从哪里开始调查,为此,徐夕暗暗感到庆幸。
第46页 “看来已经没有什么问题可问了。”徐夕对周景轻声说道,周景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好吧,那今天就打扰到这了。” “哼!总算完了。”李彪不屑一顾地说。 于是,在简单的道别后,两人便跟李彪在咖啡馆的门前分别了。 而在回家路上,徐夕也在思索着下一步的工作。 第十章 搜寻 “快说说吧,现在你怎么看待这件事。”一回到徐夕家,周景就急不可耐地问。 “你认为呢?”徐夕反问道。 “我觉得,这个没有被李藤所救的女人大有问题,一定是她的怨念在作怪,可是……又觉得好多地方都解释不通……” “不错,确实只有这个女人的情况和其他人不同,李藤当时为了追求那所谓完美的一刻,没有及时救她,因此看着她活活死去,相当悽惨。” “啊……对了,你说,李藤的死,会不会就是这女人搞的鬼呢?” “我不知道。”徐夕摇摇头,“这一切实在是太过离奇了。” “还有,你的那部相机拍下过照片的人,和那女人有什么联繫,为何都会死去呢?” “关于这个问题,在我们回来的这一路上,我已经考虑很久了。” “哦?”周景坐直了身体。 “我认为,假如用常理来思考的话,这个问题是无论如何都想不明白的。但,若是我们换个角度……”徐夕看向周景,一脸的深沉,“那么,事情也许勉强解释得通。” “你快说呀,我听着呢!”周景急切地叫道。 “目前的事实是,在那个桐湾隧道,李藤偶然遇到了一个横遭车祸,受伤倒地的女子,我们不知道这女子在当时伤重到什么程度,所以也就不能确定李藤立即就将她送往医院的话是否还来得及,但可以肯定的一点是,李藤为了追求那个最佳镜头,居然泯灭人性,见死不救,直至那女子死去,然后,他还用这部相机拍下了这张照片。” “所以在我看来,”徐夕继续分析,“那个在这种状况下惨死的女子,她的怨恨传进了这部相机内,这部相机,就如同受了诅咒一般,以至于只要是被拍下照片的人,都会无辜惨死,而被我拍下照片的那三名女子,正是由于这个诅咒,结果死在了和那女子死亡的同一地点——桐湾隧道。而且距离拍下照片的那天,都过了约有两个星期左右,那两个星期的时间,也就如同于一个死亡期限。” “以上,就是我的全部看法。” 听完徐夕的分析后,过了良久,周景才开口说话,“确实,这样一解释的话,所有的环节都基本吻合了,那么,你认为那女人的照片,是在你手头这些照片内吗?” “我有一个直觉,”徐夕一边说,一边翻开了从李藤家取来的七张相片,“那个女子,她就在这七张照片之中!” 周景听了徐夕的这句话,不自觉地打了个哆嗦,随即慢慢问道:“那个人……就在里面吗?” “我想是吧。” “那么,我们岂不是只要找出看起来像是被车撞后而死的女子不就行了?” “但问题是……”徐夕说着从七张相片里取出了其中三张,“符合这一条件的,总共有三张照片。” “什么?”周景惊愕的同时,扫视了一遍徐夕手上的那三张相片。这三张相片,看起来均像车祸现场,受害者也都是女性。一张为一个身体已变形的女子,很显然是被车所撞,这个女子的年龄要稍大些;另一张,则是一个脸朝地面,倒在血泊中的女子,虽看不见她的相貌,但凭藉穿着打扮以及身材来判断的话对方的年龄并不大;而第三张,依然感觉是个年轻女子,但同样的,因为光线和角度的关系,她的脸也不能见到。 “唉……”徐夕嘆了口气,缓缓收好这些相片。 “那,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呢?”周景迷惑地问。 “我想,我必须要找到这个人。” “啊?她不是已经死了吗?” “不,我是指,去了解她的身份和背景,尽管她已经不在人世。” “我明白了,可是,我们没有任何线索啊,茫茫人海,又到哪去找。” “是啊……确实有点困难。”徐夕皱了皱眉头,感到有些沮丧。但是,过了会,他又一下想到了什么,忙叫唤起来,“我们可以这样嘛。” “什么?”周景一楞。 “报纸,可以通过报纸啊!这场交通事故,根据情况来看,应该就在不久前吧,我们可以把时间锁定在两三个月内,然后查阅这两三个月报纸上的新闻,我想,总会有所发现吧?” “啊哈,是啊,好办法,我怎么没想到,也真是巧,我有一个朋友,现在正好是在报社工作,我可以请他来帮我这个忙,只是找一则近几个月内的新闻而已,我想对他而言不是什么难事。” “好,那就这么办!这事就交给你了。”徐夕微微一笑,露出了满足的神情。 两人,也仿佛在同时看到了闪现在他们面前的一线曙光。
第47页 在这之后,就在第二天的一早,周景便拜託他那位在报社工作的朋友,把近三个月内桐湾隧道所发生的交通事故全部搜寻出来,然后再和徐夕两人从里面找出那个女子。但是,两人也都明白,这种方法显然具有一定的风险性,因为一旦徐夕的判断错误,七张相片内没有这个女子,那么找到她的机会,就变得异常渺小了。话说回来,即使找到一个存在于七张相片内,遭遇车祸的女子,也可能存在其他变数,未必,就是徐夕想要找的那个人,也许是李藤拍下照的另一个死者也说不定。甚至,还有可能找出不止一个存在于七张相片内符合条件的女子。 总之,照片,现在是他们手上唯一能依靠的线索,其他的一切,只能是听天由命了。 “喂,叫你朋友加紧速度,我们接下来,还有好多事要做呢。”中午徐夕约周景一同吃饭时,对周景提醒道。 “行啦,我会催他的,你就先等等,虽说这些旧资料距今不是太久,但要翻起来还是需要点时间的,再加上,我朋友最近也比较忙嘛……”周景一边往嘴里塞着食物,一边说着。 “嗯,明白了,替我谢谢他吧。”徐夕点了点头。 “不过,这个方法,真的有用吗?” “怎么?” “我是说,万一这个方法行不通,到头来我们白忙一场呢?” “那就只能自认倒霉了。总之,先要试试再说,这是我们目前唯一一条出路了。”徐夕皱着眉说道。 “好吧。不过话说回来,这种事都能被你撞到,你也确实有够倒霉的。”周景笑着挖苦道。 很快,时间又过去了两天,周景报社的朋友那边,依然没有任何消息。 徐夕在焦躁不安地忙碌了一天后,匆匆回到了家里。一路上,天色阴暗,乌云漫天,新闻里说,这两天将会有暴风雨来袭,没有准备雨具的徐夕,很庆幸在回来时雨点还没有下落。 待洗完澡后,他便坐在写字檯前吃着方便面。 天空,发出了几声轰鸣声。因为心情的关系,此刻徐夕非常厌恶这样的天气。 这时候,他想到了周景。 (这个做事拖拉的笨蛋,怎么两天了一点消息都没有) 烦闷之余,徐夕打开手机,拨去了通向周景的电话。 “餵?老兄,干嘛?”响了几声后,传来了周景懒散的声音。 “你在干嘛呢,你的朋友那事办好了吗?”徐夕没好气地问。 “不要急啦,他说,很快就会好,应该就在明天吧,你要耐心点嘛。” “好吧,明天一定要完成,时间可是越来越少啦。” “行了,行了,真是罗嗦死了。”说完这句话后,周景“扑哧”一笑,徐夕一听,奇怪地问道: “喂,你笑什么?” “我在笑,你这么拼命,跟我两人一起忙这忙那,说到底全都是为了你那梦中情人,可是,她却丝毫不知情,人家现在,或许正躺在富二代的怀里快活呢,谁管你死活,嘿嘿。” “行了,这件事无论如何,责任都在我。” “这怎么能怪你呢,你也不知那鬼相机有问题啊。” “但终究还是我的错,如果……如果当初我不去拍她的话……”徐夕愧疚地摇了摇头,已觉得事已至此,无法挽回了。 “你也真是个死脑筋。” “你不明白,她在我心里,有多么重要……” “行啦,求求你不要这么肉麻,我想吐耶……”周景边说边发出一个古怪的声音,“不过,说实在的,老兄,我们先不谈这个,我始终觉得,这件事实在太缺乏真实感啦,也许……搞了半天,两个星期后,她还安然无恙,一点事都没有呢?那到时候,我们岂不是成了全世界最蠢的两大傻瓜?” 徐夕听后,停顿了一下,事实上,周景这个推测,他不是没有想到过,只不过,毕竟这件事性命攸关,为防万一,不敢去冒这个险而已。但是,到底该採取什么措施去解决这个问题,徐夕心里也是半分计较都没有,只好走一步算一步,慢慢去了解这件事的真相。 “好了,总之,就这么说定了,你再催催你朋友,事后我一定会好好答谢他的。”徐夕不想跟周景在这个问题上解释太多,直接作收关语。 “你已重复好多次啦,我知道了,先挂了,明天再说吧。”周景回道。 待挂断电话后,徐夕打开相册,岑怡那动人俏丽的身影,又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到底……该怎么救你呢?) 徐夕在心里自问道。 第十一章 出发 在这之后第二天,也即是星期五的一早,还处在睡梦中的徐夕就被一阵手机铃声给吵醒了。 (奇怪) 徐夕瞄了眼手机上的时间,现在才早上九点整,再一看,原来是周景打来的。 “餵?”徐夕轻声招唿。 “老兄,你还在睡呀,我也真服了你了!”周景粗鲁的声音此刻在徐夕听来就如同是种噪音。 “怎么了?”徐夕一下清醒了很多。 “我跟你说,我朋友那边有消息了,嘿嘿,是重大发现啊。”
第48页 “发现了什么?赶快说。”徐夕起身坐了起来。 “你先别急,你今天是休息在家对吧,我现在就过来,你等我。”说完以后,也不等徐夕回应,周景便挂断了电话。 过了三十分钟,周景来到了徐夕的家里,只见他手里拿着一个黄色的档案袋,一副兴沖沖的样子。 “是不是有那女人的消息了?”周景一踏进门,徐夕就着急地问。 “你别急,我让你看样东西,你就明白了。”说着,周景从档案袋内取出了一份报纸,递到了徐夕面前。 徐夕接过后一看日期,发现原来是两个多月前的一张日报,周景又在报纸上的一个角落指了指,徐夕一眼看去,只见那里有一则标题为“桐湾交通事故,一女惨死”的骇人事故新闻。 再看内容,仅仅只是简短的的几句话,“昨日傍晚17:40分左右,桐湾隧道那里发生一起车祸,受害者为一年约28岁的年轻女性,据了解,该女性名为秋莉,现住沽水镇的桐乡村内,当日,是在其下班回家去往公交车站时,途经桐湾隧道时被一辆疑似大货车撞伤,后失血过多而亡,肇事车主尚未查明。” 而在这则新闻的旁边,还附带了一张现场拍摄的照片,只见一身穿白色衬衫、牛仔长裤、黑色皮鞋的女子受伤倒地,周围站立着几个围观的人群,整个画面,给人一种压抑、沉重的气氛。 当徐夕见到这张照片时,勐然间心头一震,他慌忙取出李藤那七张相片中的一张,也即是那张脸部看不清晰,疑似是因车祸而死的年轻女子。 徐夕将这张相片与报纸上那张新闻照片对比之后,睁大眼睛惊嘆道:“一个人……绝对是……绝对是同一个人……” 很显然,虽说两张照片拍摄的方位和角度不同,但死者的穿着和姿势却是一样,一眼就能看出是同一个人。但遗憾的是,两张照片上,死者的脸部均没有拍摄清晰,显得有些模煳,无法让人看清她的相貌。 还没等徐夕激动的情绪平抚下来,周景便继续跟着说道: “你听着,我还要告诉你一些事。就在今天一早,我朋友把三个月内在桐湾隧道发生的事故全部整理了出来,你知道吗,总共有六起交通事故,除了最近你知道的同一天发生的那三起之外,还有其他三起都是在一个月前的。” “那么,除了这张报纸上这个女人,另外两个是什么人呢,他们有出现在李藤那七张相片中吗?”徐夕问。 “没有,一个都没有,我敢跟你打赌。另外两个,有一个是泥水匠,骑自行车经过时,被一辆轻型卡车所撞,当场死亡。还有一个是位老人,在隧道附近过马路时被辆摩托车擦伤了右臂,没有生命危险,是个小事故。” “哦……”徐夕明白似的点了点头,眼睛,仍然紧盯着手中的这张相片,思索着什么。 “看样子,这个叫秋莉的女人,很值得怀疑,也许,她就是李藤没有搭救的那个女子。” “不用怀疑,我认为一定就是她!”徐夕斩钉截铁地回道。 “凭什么这么说呢?”周景疑问道,“万一李藤遇到的那个女人并不是在近期,而是在三个月前,那这个女人就很有可能不是我们要找的那个了。” “不,关于这一点,我在昨日电话里已和李彪确认过了,他说他哥哥遇到那女人的那一天,是在两个多月前,这正符合了我们的猜测,而现在,这张报纸也正好是两个月前的,一切,都朝着同一个方向在发展着,你明白了吗?” “还有,”不等周景应话,徐夕接着说道,“在李藤那装有七张相片的信封上,清楚地写着是今年的日期,那么,我先前说过,这个不幸的女人十有*就在这七张照片之中。另外还有一点,我刚才注意到了,那就是这个新闻的内容,你再看一下,上面写着‘失血过多而亡’,失血过多,这意味着什么?” 徐夕说着看向了周景,周景则挠了挠头,显得不知该如何回答。 “我的看法是……”徐夕继续解释道,“失血过多,也就意味着很可能那个叫秋莉的女子,不是当场死亡的,而是在被车撞伤后,倒在地上过了一定时间才死的。这样的话,也就和李藤描述的那件事相吻合了,李藤,不也是发觉那女子当时没死,画面还不够完美,直到她死去后才拍下这张照片的吗?” “嗯!”周景重重地点了点头,打心底里佩服徐夕那敏锐的思维。 “所以,周景,我认为就是她,一定没错的!这次真的多亏你的朋友啦,他可帮大忙了。”徐夕激动地说。 “嘿嘿,我会告诉他的。那,老兄,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呢,知道这女人的名字了,也知道了她住在什么地方,我们的下一步方案呢?是什么?” “沽水镇,应该离这里不远吧?”徐夕将报纸又重新拿起,在报纸上,清楚地写着秋莉的住址是在“沽水镇的桐乡村内”。 “不是很远,从这过去的话,大约要花一个多小时吧,怎么,你要去那里吗?” “不错,她应该在那里还是有家人的,不知为何,我想多了解一些她的事。”
第49页 “可……可是,你别忘了,她很可能是这些事件背后的‘主谋’呢,你……你不怕吗?”周景惊问道。 经周景提醒后,徐夕回想起这一连串怪事,勐然间觉得后背一冷,头皮有些发麻。 但是,在他的心底里,另一个声音也在同时响起。 (如果再不抓紧的话,万一岑怡也是这样的下场,那该怎么办?) “不,我一定要去一趟,而且就在今天。”在简短的心里斗争后,徐夕毅然决定前往。 “唉……真拿你没办法,看来,我只能陪你一起去遭罪啦。”周景苦笑了一声,无奈地回应道。 徐夕一看时间,现在刚好十点整。如果现在就出发的话,在傍晚时赶回来,应该不成问题。 (好吧,就这么办) “周景,我们走吧。”徐夕边说边收拾起桌上的这些东西,准备出发。 但是,正当徐夕最后将那三张有着黑色污垢的相片放回相册内时,他的双眼,不由自主地落到了那张有着和睦一家三口的相片上。就在这时,一个念头在他的心头划过,他剎那间意识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他迟疑了一下,将那张相片往脸部凑近后仔细看。周景也注意到了徐夕奇怪的举动,在一旁略带疑惑地望着他。 “为什么……我会忽略掉这么关键的事呢……”在短暂的沉寂后,徐夕两眼紧盯着这张“全家福”,喃喃地说。 “喂,你发现了什么,快说啊!”周景着急地催促道。 “先前,我曾分析过,那三个女子之所以惨死,是因被这部诅咒相机拍下照的缘故,而在照片内,她们的脸上,也都有着难以理解的黑色污垢。”在说完这句话后,徐夕将这张相片递给了周景,继续说道,“可问题是,被这相机拍下照的人,不止这三个女子啊,你看,在这张照片内,还有着一个男孩子,和这孩子的父亲,但他们为什么……为什么没有遇害呢?” 周景接过相片一看,微微点点头,眉头紧皱,顿时也陷入了沉思。 “如果他们也在桐湾隧道出了事的话,那报纸上一定会有消息,可这几天并没有关于桐湾隧道的任何新闻。而且,在照片内,他们的脸上,也没有黑色污垢,我想,他们一定还在人世,可……可这是为什么呢?被这相机拍下照的人,不是都应该会在桐湾隧道离奇死去吗?” “我不知道,你可别问我。”周景摇摇头,表示无法解答。 “真是太奇怪了……”徐夕也并未期待周景能给予自己什么答案,依然是自顾自地思索着。 “行啦,别想那么多了,等你想明白的话,天都要黑啦,我们还是赶紧去沽水镇吧,这些问题等到以后再考虑。” “嗯,说得对。”徐夕也意识到了此刻去往沽水镇调查才是首要任务,如果不抓紧时间的话,就很难在天黑前赶回来了。 虽说现已得知被相机拍下照的人并非全部离奇死去,但对于岑怡的事,徐夕依然不敢存半分侥倖心理。 很快,两人便一同出了徐夕的家门,往楼下走去。 待下了楼道,出了公寓,两人打算加快脚步直接步向车站时,一个声音,在他们的右后方响起。 “徐夕?” 这是徐夕极为熟悉,在睡梦里经常听见的声音。他紧张地回过头一看,原来,出现在他面前的人,居然是岑怡! 徐夕呆住了,不知说什么话好,因太过突然,他的脑海里一片混乱。周景则自觉地退开了两步,尴尬地看向徐夕,觉得这场面又好笑又有趣。 (她……她怎么会到这里来呢?) 岑怡的出现,实在是太过意外,但徐夕的内心,又隐隐约约有些兴奋。 “你……你好,岑怡,你怎么会找到这来呢?”这是徐夕第一次当着岑怡的面喊她名字,所以极为不习惯。 在说这句话的同时,徐夕鼓起勇气,望向了她。今天的岑怡,身穿一套白色的连衣裙和一双天蓝色的凉鞋,在临近午时那种艷阳的照耀下,显得更为迷人。 “我是在以前那本同学录上找到你家地址的,可是……上面只记着楼号,却不知你是在几楼,所以……我想在这附近打听一下,没想到,这时你正好下来了。”岑怡温柔清脆的声音,很快将徐夕从幻境中拉回到现实里来。 “原来……原来是这样啊……那这个……你找我……”徐夕挠挠头,不知这句话要怎样说才妥当。 “嗯,是这样的。”岑怡明白徐夕的意思,接口说道,“因为……因为上一次,你曾到我家来,说了些让我当时觉得很奇怪的话,所以……所以今天,我想到这里来再问个清楚。” “在我的印象里,”岑怡补充道,“你一直是个很谨慎、很小心的人,应该是真的有事,才会来找我吧。” 说完以后,岑怡微微低下头去,同徐夕一样,也显得有些怯场。 徐夕也注意到了这一细节,他微一沉吟,一想起跟程正的那次不愉快的谈话,立即明白了其中原委。 (想必,是岑怡知道了我对她有意思,才会如此慌张吧)
第50页 算了,只得硬着头皮了。徐夕这样想。 “原……原来是那件事啊,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啦。”徐夕的紧张情绪已稍有缓解,他微微一笑,带着歉意说道。在这时候,他并不想跟岑怡解释太多。 “不,一定是有事的,我想知道……”出乎意料的是,岑怡却是一脸的认真,还包含了一种坚持的态度。 “这个……”徐夕顿时感到有些窘迫,他不知该如何作答。下意识地看向站在一旁的周景时,周景也只是油腔滑调的耸耸肩,意思是帮不上任何忙。 “那……你有时间吗?”岑怡没有继续为难,而是以一种耐心的口吻问道。 “怎么呢?”徐夕诧异地问。 “如果可以的话,我们坐下吃个饭吧,你慢慢把事情告诉我,行吗?”岑怡的态度依旧温柔。 (什……什么?她居然会主动邀请我一起吃饭?) 徐夕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能够跟岑怡坐在同一张桌子上吃饭,这在以前是件连想都不敢想的事。一时间,他显得不知所措,感觉自己身体轻盈,仿佛飘入了云霄一般。 对徐夕而言,这真是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如果错过的话,可能这辈子就再也无法遇到了。 能够跟心中最完美的女性坐在一起洽谈,实在说不出是种多么美妙的滋味。 但是,也就在此时,另一个声音在徐夕的脑海里响起。 (已经没有那么多时间浪费了,今天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去做呀) 徐夕犹豫了,他站在了一个矛盾的分岔路口。两种不同的声音唿唤着他。 如果今天放弃本该做的事,和岑怡去吃饭的话,面对着她,能够安心吗?现在的情况就是,多过去一分钟的时间,岑怡的危险性,就会多增加一分。 不!如今之计,是要将这件事尽快解决,否则的话,岑怡也很快会被那桐湾隧道的黑暗之口所吞噬的。 一瞬间,徐夕打定了主意。 “真……真不好意思,我今天还有急事,等……等下次吧。”想清楚后,徐夕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地回应道。 他看向周景,发觉周景正一脸愕然地望着他,看来,周景对他这个决定也是感到有些意外。 岑怡听到徐夕拒绝了她的请求后,一语未发,脸上显出一种失望的表情。 “那……我们先走了,真是对不起。”徐夕不想再继续僵持下去,现在的境况,实在是万分难堪。 “那好吧。”岑怡强装出微笑,点头示意。 说完以后,徐夕对周景使了使眼色,两人便匆匆从岑怡的面前离开了。岑怡却是没有立即挪动步子,只是站在原地,目送着他们远去。 (希望你能够原谅,这一切都是为了你) 徐夕的心中,不断迴响着这句话。 第十二章 阴雨 在徐夕和周景坐上去往沽水镇的公交车后,天空,也渐渐阴沉下来了。看样子,很快就要降一场大雨。 “喂,天气预报说,今天好像会刮颱风,有暴风雨啊。”周景一边关上被风吹得“砰砰”响的车窗,一边对身旁的徐夕说。 “是啊……不过,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徐夕心烦地回道。 “嘿嘿,说起来,刚刚真是你的大好机会啊,不觉得可惜吗?”周景取笑道。 徐夕明白周景指的是刚才推辞了与岑怡吃饭这件事,料想周景也肯定会挤出一大堆嘲讽的话,故此他选择了沉默,没有理睬。只是自顾自地望着窗外。 “哈哈,算啦,看来老兄你的心情确实不佳啊。”周景又笑着说道。 这时候,空中传来了几声剧烈的轰鸣声,就像天空被炸开了一般。汽车此时已经开出城区,行驶在郊区的道路上了。 “再过没多久,应该就到了吧?”周景问徐夕。 “我想是吧。对了,你认为我们这次行动,会有帮助吗?”徐夕看着周景说。这显然是徐夕正在思索的一个问题。 “也许吧。只是……” “只是什么?” “我也说不上来,总觉得有些不安。” 徐夕点了点头,轻轻回道:“嗯,我也一样,那个叫秋莉的神秘女子,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呢?” 过了约二十几分钟,公交车终于在沽水镇的站头上靠站了。 因这是这一路线的倒数第二站,所以此时车上的乘客已不是很多,而在这一站下来的,仅仅也只有徐夕和周景两人。 天空,已开始飘落雨丝,雨虽不至于很大,但拍打在人的肌肤上,还是带来了一丝冷意。 徐夕在出门时并没有准备雨具,现在也不打算去找商品店买。下车以后,他们就急忙寻找这里的人询问去往桐乡村的路线。 可是,沽水镇的住户虽不算少,但因天气关系,这时候还在破落的车站附近转悠的人寥寥可数,仅仅只是偶尔有几辆摩托车开过。就连店铺,在这一带都很少看到。 徐夕和周景两人顶着雨天,经过了一个拐角。在他们的身旁,是一家看起来死气沉沉的化工厂。两人期待着能够遇到帮助他们的人。
第51页 前方路上的许多大树都已下垂,树根弯曲,好像快要断了一般。潮湿的路面上,除了远处有几辆货车开过外,就不见其他可以动的物体了。总而言之,这里几乎没有鲜活的气息,徐夕体会到了一种孤独、冷清、阴蠡混杂在一起的死寂感。 “呸!这是什么鬼地方呀!”周景打了个喷嚏,大声抱怨道。 两人又往前走了几步,但还是未遇到一个人,这会,就连远处的货车都见不到了。 “这该怎么办,连个人都没有啊……”周景东张西望地说着。徐夕则一语不发,仔细巡视着周围的一切。 很显然,这里并不是镇中心,所以在这当口,人非常的稀少。但无论如何,都必须要想个办法去往桐乡村。 雨越来越大了,如果颱风这时来临的话,会非常麻烦。 徐夕暗暗感到不妙。 就在两人一筹莫展,无计可施的时候,在他们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阵摩托车发动机的声响,紧跟着,一个披着雨衣的男人,开着辆大号的摩托车,在他们的身旁停了下来。 “上哪去?要送吗?”那人以一种厚重的嗓音问道。 徐夕眨了眨眼,立时明白了对方的来意,看来,是个做摩的生意的人。 “我们想去桐乡村,离这远吗?”不等徐夕开口说话,周景便先问。 “我送你们过去的话,10分钟吧,但你们要走去的话,得花40分钟左右时间,而且你们也看到了,现在这天气……” “行了,你直接说,多少钱吧。”周景不耐烦地打断道。 “15一个人,总共30块。” “什么?这点路,居然要30?您也太会做生意啦。”周景故意用一种重重的语气说。 “青年,你也要看看现在这天气啊,而且路不好开,这附近一带,可找不到像我这样做摩托生意的了,我也是正巧经过这才会遇到你们……” “喂,怎么样?”周景没有继续听那摩的司机废话,而是转向身旁的徐夕问道。 “看来,我们也是没办法了。”徐夕以一种无奈的表情回答。 “那这样,20块吧。20块钱我们就上车。”周景听取了徐夕的意见,又对那摩的说。 “20?你在开玩笑,你看雨那么大,乡下的路又不好走,你也真是……” 就如摩的司机所说,雨确实越来越大了。但周景和徐夕也都明白,对方摆明了是利用了现在这个大好机会,对他们狠敲一笔。 “就不能便宜点啊?” “真的不行。做生意难啊……” “唉,算啦,那25吧,行不行?不行就拉倒,我们自己走了。”周景说着装出一副要走的样子。 那摩的司机想了一下,继而拉住周景,略显苦恼地说道:“行行行,就25吧,就当我做好事,你们上来吧。” 周景见价格已谈妥,也便不再犹豫,和徐夕一同坐上了这辆大型摩托。而那摩的司机在两人上车后还在嘀嘀咕咕,声明自己是如何如何委屈,两人都明白这是他们这一行做生意的人惯有的把戏,也就没有搭理。 很快,摩托车拉起油门,载着两人飞速前行了,待开了约有两三分钟路程后,他们就行驶在了一条泥泞不堪的乡间道路上。 一路上,雨势更大了,而且伴随着这场大雨,风势也渐渐凌厉起来,直吹的道路两边的树木唿唿作响。周景和徐夕两人嫌麻烦,没有穿上摩的司机递给他们的雨衣,所以身上已淋湿了大半,裤子和鞋子上更被地上飞溅而起的泥水弄得斑斑点点。 “还有多久啊?”周景大声问道。 “啊?什么?”因风雨声和发动机声混在一起的声响实在太吵,故摩的司机没有听清。 “我问,前面还有多少路啊?”周景加大了音量。 “不远啦,这里差不多能看到桐乡村了。”摩的司机指指前方,头侧过来回答。 又开了一阵,他们已渐渐可以看到稀稀落落的房屋和一些农庄了,只不过因为天气关系,这里和沽水镇一样,丝毫见不到人影,而且比起沽水镇,这里更显阴冷和潮湿,让人的心情万分沉重。 徐夕用手抹了抹脸上和眼睛里的雨水,继续注视前方。在这当口,他感到有点冷,这也难怪,突如其来的一场暴风雨,再加上又是在这种郊区,气温必然比平日里要低得多。 就在这时,不知是何缘故,也许是现在这种压抑的环境作祟,徐夕感到有种不祥的预感在自己的心头掠过,两边那些毫无生气的树木和前方那些高低不平的房屋,在此时看来就如同一个个面目狰狞的恶棍一般,充满杀气地等候着他的到来。 (如果这个女人,真的是那杀死三个人的兇手,我们岂不是很危险?) (她甚至可以利用那个隧道……) (而且,她已经死了,那是个死人啊……) 想着想着,徐夕的后背窜过一阵恶寒,仿佛在不远的前方,就有个长发飘飘,摇摇晃晃的黑影,身处在风雨中诡异地凝视着他们。 忽然,摩托车渐渐放慢了速度,停在了一条算是修整过的道路口处,道路的前方,有着许多密集的房屋。徐夕也被这一切拉回到了现实中来。
第52页 “到了。”摩的司机回头说。 “就是这里吗?”周景问。 “不错,这就是桐乡村。” 周景应了一声,从口袋中掏出了25块钱,交到了摩的司机的手中。 “如果我们要出去的话,也是走这条路吗?”周景又随口问。 “对,我刚刚一路都是直走的,沿着这条路出去,就可以到大路上了,那里就能看到沽水镇。”摩的司机已将钱放入袋中,准备出发了。 “好,那我们走吧。”周景对徐夕说。摩的司机也在同时离开了。 两人就这样顶着大雨,步入了这个死气沉沉的桐乡村内。 第十三章 黑屋 顺着这条道路向前望去,就会发觉桐乡村的房屋布局十分密集,房与房之间距离相近,颇为紧凑。这条修整过的路,就像一条分割线般,将整个桐乡村分成了两半。而桐乡村的房屋,基本是以黑漆漆或灰濛濛的旧房子为主,因此村庄的色调看起来显得偏于暗淡。 此刻,雨势丝毫没有减弱,整个桐乡村都沉浸在一片朦胧的雾气中。风也没有停下,直颳得树木剧烈作响,屋顶上的瓦片都发出了“咔咔”的响声,看样子,兇勐的颱风就快要来了。 徐夕和周景向前慢慢走了几步,只见两边的人家几乎都是紧闭窗门,无声无息,分不清是否有人在里面。而且在徐夕看来,这里的每一处角落都被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阴郁情绪笼罩着,不禁让人怀疑,这个村庄也许根本就不是活人居住的地方。 现在,在这条村庄的主要干道上,只有徐夕和周景两个外来人在风雨中迈着步。他们前后左右观察着,看是否有村里人经过。 “你说,我们要怎么找到那女人的家呢?”周景望向徐夕,不耐烦地问。 “先要找村里人问问吧。”徐夕回答。 “可是,这里半天没人个影啊。” 徐夕迟疑了一下,没有作答。周景接着说: “还有,就算找到她的家,对我们能有什么好处呢?” “我说过,”徐夕缓缓应道,“我想多了解一些她的事。也许……也许能有所发现,也说不定。” “发现什么呢?” “不知道。我是说也许。” “唉……”周景嘆口气,露出一种无奈的表情,“老兄,你可真是闲着没事干吶。在这鬼地方,能有什么发现。” 徐夕懒得再跟周景辩解,索性不再搭理。周景随后又抱怨了几句,见徐夕默不作声,也就不再说话了。这会功夫,两人已来到了一座木桥边,勐烈的雨水拍打在木桥上,发出了“噼啪”的响声。 “真是的,我浑身湿透啦。”周景又大喊道。 忽然,在桥的另一头,有两个身影,正匆忙地朝这边走来。 待临近后,徐夕看清楚了,原来是两个身披雨衣的农夫,正抗着锄头提着竹篮,大步走着准备过桥。等到了桥上,两个农夫见前方雨中站着两个年纪轻轻的外来人,正傻傻地望着他们,也是一楞,即便放慢了步行的速度。 终于见到村里人了。徐夕心想这一机会千万不能放过。到那两农夫走至身旁时,徐夕忙向周景示意,周景心领神会,上前大声问: “你们好,请问,秋莉的家是在哪呢?” 两个农夫听后,微微一怔,没有立即回答,他们对视了一眼,脸上显出一种既诧异又古怪的神情,过了片刻,其中一人才重复道:“秋莉?” “是秋莉,怎么了?她……不是这里人吗?” 那个农夫摇了摇头,他的眼睛忽然注视着下方,雨衣的帽子,遮挡了他的上半张脸。随即,他指着一个方向,心平气和地说: “就在那里。” 徐夕朝者农夫所指的方向望去,只见那里有一座二层的房屋,是用黑色的石砖筑成,外表显得很破旧,在它的后方,还有个只比屋顶高出一点的小山坡,山坡上,以及屋子的周围,杂草遍地,枯枝残叶,仿似这地方已很久没有人住了。 “是在那吗?”周景不放心,又确认一遍。 “是的。”那农夫低沉地回答。随后,见徐夕和周景不再应话,两人便再次匆匆前行,离开桥边了。 虽说已寻到了秋莉家,但是,这短短的瞬间,却在徐夕的心底里留下了一丝阴影。 (那两个农夫的表情,为何如此古怪呢?) 徐夕琢磨着这件事。 “那我们过去吧,雨越来越大了。”周景不顾楞在原地的徐夕,已率先朝着那黑色的房屋走去。徐夕见状,也就不再发呆,跟着周景一同前往了。 很快,两个人就踩着石子路,来到了那座屋子的门前。屋门是木制的,看样子并不是很坚固。 就在刚才接近这座房子时,有那么短暂的片刻,徐夕的注意力曾被屋后的小山坡所吸引,徐夕清楚地看到,杂草丛中,有一条小路,通向了这个山坡,而且看起来,不知为何,徐夕觉得这条小路似乎经常有人在走。 (那个山坡上有什么呢?) 尽管徐夕的脑中掠过这一丝疑虑,但很快便被周景粗鲁的敲门声给中断了。 “有人吗?有人吗?”周景一边敲着门,一边大声问。
第53页 可是,连敲了五六声,又等了一会后,还是没有人开门,两人都隐约感到不妙。 “是不是我们来的不是时候呢,还是……秋莉的家人并不住在这?”徐夕问。 “我也不知道。”周景两手一摊,嘆了口气。 又是重重的两声敲门声,依旧无济于事。 “怎么办?好象真的没有人耶。”周景无奈地说。 徐夕低下了头,也感到有些泄气。再度停留片刻后,两人挪动脚步,准备离开。 但是,就在下一刻,伴随着瑟瑟的风雨声,屋内传出了一个沙哑的声音: “等一下。” 紧接着,里面响起了下楼的脚步声,因为木制楼梯的关系,脚步声显得格外厚重。 “吱”的一声,木门打开了,徐夕和周景同时盯住看,只见一个瘦弱的中年妇女,探出头来,也望向徐夕和周景两人。妇女的年龄看样子并不很大,但在她的头上,已有近一半的白髮。 “你们是谁?”因为是近距离,妇女的声音听上去更为沙哑了。 “我……我们是……”徐夕又显得不知所措了。 “我们是秋莉的朋友。”周景忙应道。 妇女听后,呆呆地望着,过了约有5秒的时间,才不紧不慢地回答道:“是吗?” “是啊是啊,阿姨,请问您是?”周景笑嘻嘻地问。 “我是秋莉的母亲。” “噢……噢……原来是这样……” 总算见到秋莉的家人了,看来这趟行程至少有所收穫。徐夕在一旁暗暗地想。 “你们……有事吗?”秋莉的母亲又用沙哑的声音问。徐夕觉得这个声音听起来非常不舒服,带点苍老,又带点苦涩,仿佛不是她本人发出来似的。 “啊……这个……我们最近知道了秋莉发生了不幸的事,非常难过,所以……今天想过来看看,顺便……顺便想在她墓前磕几个头,以慰天灵。”周景猜想在这种落后的农村,盛行土葬,逝世的亲人应该不会下葬太远才是。 “哦……是这样……”秋莉的母亲漫不经心地回答,“那……你们先进屋吧……” 说完以后,她就将门拉开,接着转身进屋了。徐夕和周景,也跟着相继而入。 第十四章 颱风 屋内的光线很昏暗。这是徐夕和周景两人进来后的第一印象。 随即,两人便开始仔细观察起周围。而秋莉的母亲,则迅速搬来两把椅子,示意两人坐下,并取来了一壶热茶,将滚烫的茶水倒入了两个瓷制的杯子里。 秋莉家的布局很普通,很符合农村房子的特点。长凳、木桌、水泥地、破旧的玻璃窗、古板老气的家具,墙角处的蜘蛛网,这些景物都映射出了一种乡间的气息。 “你们是城里来的吧?”秋莉的母亲坐下身后,对着两人问道。 “是啊。”依然是周景回答。 “我们家莉莉的朋友不多,没想到,还有两个男同学。”秋莉母亲的脸上,难得地露出了一个满足的笑容。但事实上,秋莉的年龄比徐夕和周景还要稍稍大些,只不过因差距不大,秋莉母亲没有分辨出而已。在她看来,三人理应是学校里的同学。 徐夕和周景同时点点头,没有回话,显得有些尴尬。因为他们都明白,他们并不清楚秋莉上的是哪所学校,若在这话题上周旋,势必会露出马脚,还是早点揭过这一页为好。 就在这时候,徐夕环顾周围的眼睛忽然扫视到一样东西,那是一张相片,一张被摆放在柜子上的相片。 相片中,是一个微笑着的少女,看样子,约有十三四岁。徐夕猜想,这或许就是秋莉少年时期的一张相片,只是…… 周景,以及秋莉的母亲,也注意到了这张灰濛濛的相片。 “这个……”徐夕笑着指了指,以一种含煳其词的方式看着秋莉母亲说。 “那是我家莉莉上初中时照的相,你看,我家莉莉那时长得多好,圆圆的脸蛋,多可爱,还有个小酒窝,就像小时候……”不知为何,秋莉母亲在谈起这张相片时,神采飞扬,有些激动,就像唱起了摇篮曲。但没等这句话说完,她就停了下来,呆呆地注视着前方,眼中包含了一丝悲伤的神情。 秋莉的母亲并没有过于夸大,因为徐夕和周景也都发觉了,少年时期的秋莉,确实秀丽端庄,在同龄的女孩子中,应属佼佼者。 只不过,这并不是徐夕真心期待的那个答案。在徐夕看来,此时有一个问题尚待解决,那就是在这柜子上,为何要放一张秋莉这么久以前的照片呢?人随着年龄的增长,应该会更为注重近几年所拍的相片才是,除非是老人家,或许会怀恋自己年轻时期,放上一张很久前的相片,按理说,像秋莉这样一位二十多岁的姑娘,一般没有道理在这放一张这么久以前的相片啊。 徐夕觉得这一点有些奇怪。 但是,很快他便意识到这个问题微不足道,并没有多大意义。人心总是各式各样的,就像几天前所听闻的李藤的那种酷爱残忍画面的癖好自己就无法理解,更不用说这样一张普普通通的相片了。
第54页 此时,窗外已是乌云漫天,雷声轰鸣,暴风雨正在粗暴地肆虐着。 周景嘆了口气,看着那张相片,装作深沉地对秋莉母亲说道: “真是很不幸,居然发生这样的事,我们……我们两个作为秋莉的朋友,都很难过。” 徐夕在一旁也是点点头,以示附和。 秋莉母亲轻轻嗯了一声,低声说: “是啊,不过在这样的天气,你们还能够赶来看她,还是要谢谢你们。” “没什么啦,我们出门时雨还没有那么大,不过,现在这天气确实有些糟糕。”周景说着望了望窗外。 “看样子,颱风就快要来了。对了,两个孩子,你们等会还要回城里吗?” “是的。” “那你们再回去可不方便吶,现在在外边走路都困难。”就在秋莉母亲说话间,外面的风势似乎更大了,直吹得枝叶漫天翻飞。 徐夕皱了皱眉头,也感到事情不妙,现在已经快临近傍晚了,可是颱风就快到来,该如何回去呢? 就在迟疑间,秋莉母亲接着说道: “可惜现在这天气,否则,倒可以领你们去看看我家莉莉。” 徐夕心头一震,惊声问道:“什么?” “是莉莉的土坟,就在这附近,那小山坡上,我们这的人去世都是埋起来的,那样据说在阴间会过得幸福些,这里的婆婆都是这么说的。” 徐夕嘘了口气,终于明白过来了。看样子,先前看到的那个小山坡,正是埋葬秋莉的地方,这也正解释了那条通向山坡的小路为何看起来不那么荒凉,似乎有人经常在走动的样子,想必就是秋莉母亲的缘故了。但几乎在同时,他一想到那个神秘的,可能夺去了几条人命的女子的尸骨,就被安放在附近,也是全身感到一阵冰凉。 “这孩子啊,平时就怕打雷下雨,现在可苦了她了……”秋莉的母亲还在自言自语说着,脸上的表情显得又僵硬又古怪,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悲痛仿佛正在她的灵魂深处浮动着。徐夕和周景两人都被这压抑的气场所震慑,一时间说不出任何话来。 朦胧中,徐夕似乎已见到,在他的面前,有那么一座黑色的墓碑,正迎着风雨的拍打,带着一种极端的憎恨凝视着世人,想尽一切办法发泄它的仇恨。 (可是,她的仇恨究竟有多大呢?) 这个问题忽得在徐夕的脑中飘过。 紧接着,他想到了另一件事,便对着秋莉母亲恭敬地问: “阿姨,我想知道,秋莉的朋友除了我们外,还有谁来看过她呢?” “啊……几乎没有,我们家莉莉平时不大说话,结交的朋友并不多。”秋莉母亲爽快地回答。 几乎?为何她会用一种这么不痛快的词彙呢?徐夕感到有些奇怪。 “一个都没有吗?”徐夕再问。 “怎么了?” “不……不好意思,我只是想了解下。” “噢,有过一个,那是在莉莉刚去世的时候,不过我不知他算不算朋友。” “是谁呢?可以说吗?” “那是个有点年纪的人,满脸的鬍子,我不认识他,他说他是个记者,身上还背着照相机呢。” 听到“照相机”三个字,徐夕的内心顿时起了一阵骚动,他定了定神,打起精神,急切地问道: “阿姨,可以告诉我他来干什么吗?” “好吧。我只记得,那个人那天一大早就到了这里,他的表情很怪,好象很不高兴的样子,我带他去看了莉莉的坟后,他就变得更怪啦,老是重复着一句很奇怪的话,后来,只过一会,他就离开这了。我实在是搞不懂。” “他重复着哪句话呢?”周景也跟着问。 “他?他来到莉莉的坟前呀,就对着我家莉莉说:‘为什么你老是睡在我的身边呢?放过我!’而且老是重复着这句话,我问他他也不理我,你说,他奇不奇怪?当时我就有些生气,我家莉莉还是姑娘家,怎么可能跟他睡一张床,一定是他在胡扯。”说完这句话时,秋莉母亲还轻轻笑出声来,可见她并未当作回事。 但徐夕和周景,却丝毫笑不出来。他们只觉得有种深入骨髓的恐怖感,正侵袭着他们的身体。 根据秋莉母亲的描述,两人都知道,很显然,那个行为举止奇特的人一定是李彪的哥哥李藤,他是为了忏悔罪孽而来,这一点本身对于目前所掌握的情况来看并不如何奇怪。然而现在让人感到心寒的却是,他的那句重复的话,“为什么你老是睡在我的身边呢?放过我!”,徐夕和周景脑中,立即出现了一幕极其可怖的画面。一个浑身是血的女子的亡魂,每晚躺在那个男人的身旁,让他陷入了极端的恐惧中,生活骤然坠入了地狱,一发而不可收拾。 也许,这正是将李藤最终推向死亡之谷的原因,他的死,也是受了秋莉的影响。 徐夕越想越怕,心跳剧烈,窗外震耳欲聋的雷鸣声,重重地撞击着他的心脏。 而在这时候,暴风雨更为勐烈了,天空暗得就如同黑夜一般,玻璃窗发出了“砰砰”的响声。颱风已经来了。 第十五章 雨夜
第55页 秋莉母亲走到窗边,将窗户关得更严实了些。而后,侧过身来对两人说: “现在风实在太大了,你们还是暂时先呆在这,等吃过饭再说吧。” “啊?这……实在是太不好意思了。”徐夕尴尬地回道。 “没关系,我现在就去做饭,你们先坐会,等吃饭时我们再好好聊聊吧。”秋莉母亲脸上露出了一个僵硬的笑容,随后,便步入厨房,开始忙碌了。 徐夕和周景面面相觑,都觉得有些无所适从。 在漫长的等待下,终于到了傍晚用饭的时候。此时颱风的风势依旧顽劣,丝毫没有减弱,看样子,短时间内是不能指望天气恢復正常了。 在秋莉母亲的鼓动下,徐夕和周景两人略显拘束地围坐在方桌旁,桌上摆放着三道菜和一碗汤,秋莉母亲在盛完饭后,也坐下身来,对着两人客气地说道: “乡下地方,没什么好吃的,你们将就一下吧。” 徐夕笑着摇摇头,意思是并不介意。 在吃饭时,秋莉母亲侃侃而谈起了秋莉小时候的事。原来,在秋莉9岁那年,她的父亲便离开了,是母亲一手将她带大,供她上学的,而她在学校里的成绩也还算不错。遗憾的是,只因她从小便身处于单亲家庭,以至于性格极为孤僻,几乎不与人来往。对这一点,徐夕亦是感同身受,对她的处境深有体会。 秋莉母亲在谈起这些事时,时而感嘆、时而激动、时而骄傲,眼里不免泛着泪花,可见她还未从丧女之痛中解脱,悲苦之情溢于言表。徐夕和周景两人听着这些话,也是心有所触,不是滋味。 待用完饭后,已经是傍晚6点了。窗外依然是雷声隆隆,风雨交加,徐夕和周景两人都明白,今晚在这样的天气想要离开这里回到沽水镇,再去往城区,几乎是不可能的事。徐夕不禁对自己欠缺周详考虑的计划感到有些懊恼,早知道,就再等一天,明天一早到这里来了。 烦闷之余,徐夕对着身旁的周景问道: “怎么办?” “什么?” “你看这天气……我们要怎么回去?” 周景皱了皱眉,又打了个喷嚏,摇摇头说: “好象很麻烦。” 正在收拾着盘子的秋莉母亲看出了两人的心思,以一种温和的口吻说道: “要不,你们今晚就住在这吧,这样的天气,就算让你们走我也不放心呀。” “啊?这……”徐夕不知所措地回道,“阿姨,这好象不大好吧?” “那有什么关系,”秋莉母亲边用擦布擦着桌子边沿,边笑笑说,“你们是我家莉莉的同学,只是住一晚而已,没事的。” “但……” “行了,就这样吧,我这底楼有间客房,我等会就给你们去收拾一下。你看外面这风,估计今晚是不会停了。”秋莉母亲说着便转身回到厨房,在水池里清洗碗筷了。 徐夕和周景显得有些无奈。说实话,在这种破旧的农家房子里住一晚,两人本就觉得不大习惯,再加上外面鬼哭狼嚎般的颱风,以及这让人感到压抑的村庄,最为主要的是,还有那个邪门的已故女子秋莉,那就更不愿在这过夜了。但是,他们又都知道秋莉母亲所说的确属实情,想想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哎……看来,只能这样了。”徐夕愁眉苦脸地说道。所幸,这次的行程是由周景陪同一起来的,如果是自己单独一人的话,实在不敢想像现在的情况有多窘迫。 约近晚上10点的时候,徐夕和周景所睡的那间客房已全部安排好了。这是间并不算太大的房间,一张木架双人床、一个陈旧的橱柜、一面镜子,基本就组成了在这房间里的主要家具了。除此之外,恐怕是因为不常有人住的缘故,这里闻起来有一股酸酸的怪味,特别是今夜,还伴随了浓重的湿气,令人不大好受。 “阿姨,你平时是住在楼上的吗?”徐夕心里还有些疑惑,故此对还在拍打着床毯的秋莉母亲问道。 “是啊,”秋莉母亲僵硬地笑笑,“楼上还有两间房,靠楼梯那间是我睡的,另一间是以前莉莉睡的,当然……现在莉莉不在,只得空着……” 说着说着,秋莉母亲鼻子一酸,又伤感起来了。 “那……莉莉那间房,现在一定锁着吧?”周景插话进来问。 “不,没有锁,没什么好锁的。虽然她不在,但我还是会经常去收拾那间房的。”秋莉母亲哀愁地回答。 徐夕和周景听到这句话,顿生怜悯之心。想想也是,本来秋莉家就是单亲家庭,母女两相依为命,结果就因为一次偶然事故,突然失去了女儿,对母亲来说,这简直是前所未有的沉痛打击。现如今,秋莉母亲看上去已是老态龙钟、浑浑噩噩。阴沉的脸庞,已彻底失去了鲜活的色彩。她的每一个眼神,每一个动作,都在喻示着她那几近枯竭的生命力,仅仅只是靠着收拾房间这种能探寻到过往女儿生存气息的小事,来作为仅有的寄託。徐夕无法想像,在秋莉没有死之前,她的母亲会是怎样的一种姿态。 在一切都准备就绪后,秋莉母亲迈着缓缓的脚步,离开了房间,在离开时,她顺手关上了房门。
第56页 在这样的地方睡觉,到底能睡着吗?徐夕看着这里的环境,不仅在心里担心着。 “行啦,赶快睡吧,别想那么多了。”周景看上去要比徐夕轻松很多,他把鞋一脱,一股脑躺倒在了床上。 “哎呀,这床还真是硬。”周景咧开嘴抱怨着。 “居然会这样,真是倒霉……”徐夕轻声嘀咕着。 “算了,这一切,还不都是为了你那女神嘛,想想这点,你就能熬过去啦。”周景嬉笑道。 徐夕不理,周景继续说着,“其实也没那么可怕,不就是死过人的乡下房子嘛,你别想那么多,一闭上眼,再睁开,就是阳光明媚的早晨了,嘿嘿。” “你说得可真容易……”徐夕不屑地回道。在这同时,他也慢慢躺在了床上。 (其实,周景这小子说得也对,不要去想那么多就行了) 内心的压力稍稍有所缓解后,徐夕关上灯,慢慢闭上了眼睛。 窗外的暴风雨听上去已没有先前那么勐烈了,雷声,也几乎停止了。大自然正在回復着夜间的宁静。躺在床上的徐夕和周景两人,由衷地希望这一夜能够安然度过。 第十六章 踪影 当徐夕在半夜里醒来时,他感到了一阵强烈的口渴。 虽说徐夕并不是个躺在床上能立刻入睡的人,但若进入睡眠后,还是很少会在半途当中醒来。可是在今夜,却一反常态,他的大脑在短短的瞬息之间变得极为清醒,朦胧的意识里隐约感到是有些事把他从睡梦中惊醒了。 (也许是不习惯吧) 徐夕把这一切归咎于住在这个房子的缘故。 (现在几点了?) 从窗外漆黑一片的夜空看来,现在应该还没有过凌晨四点,但又无法准确判断出自己究竟睡了多久。随即,他坐起身来,拿起放在一旁的手机,查看上面的时间。 (是3点43分) 离4点不久了,再过一会,天也要亮了。虽说感到口渴,但一想到很快就会天亮,徐夕也就不愿下床去喝水,而是打算起床后再解决这个问题。 想到这里,他躺了下去,闭上眼,准备再次入睡。当他侧过身时,他的手下意识地往身旁横着一放,就在这时候,他勐然间感到有些事不大对劲,心里顿时起了一阵悸动。 (周景,周景呢?) 徐夕用手向身旁各个角落都摸了摸,但是,抓住的只是床单,却摸不到周景的身体。徐夕不得不重新坐起身来,寻找在床头的日光灯开关。等到按下开关后,房内的灯源瞬时打亮了,徐夕看得一清二楚,他的身旁没有人,周景消失了。 “周景?” 徐夕轻唤着他的名字。本来就口渴,现在他的喉咙里感到越发干燥了。 (他去了哪里?是去上厕所了吗?) 徐夕对自己的记性很有信心,他记得很清楚,周景是和自己一起睡在这个房间的。但此刻,他却不在这里,唯一的解释,就是他去了厕所。 尽管这是乡村的房屋,但所幸这里的厕所并不是像这里其他房屋那样在室外搭了间棚子,而是在底楼的楼梯下设了一间。在晚饭过后,徐夕曾去过一次,如果现在要去那找周景的话,出了房门后几步路就可以到了,到底该出去找吗? 很快,徐夕便否定了这一想法。因为对于两个男人来说,这种做法未免太过愚蠢,到时候,若被周景知道了自己这么胆小,肯定又要笑破肚皮了。 (还是再等等吧,应该不会出什么事) 徐夕又躺下身去。他也不明白,自己心里为何会用上“应该”这个词。也许,自己对于周景是否真的是去了厕所,还是并未能够完全肯定吧。再如果……他万一不是在厕所里,那…… 他很难想像,周景如果不是去了厕所,还会去往哪里。 (秋莉的土坟吗?) 徐夕的后背直直窜起一阵寒意,他对自己这个奇怪的想法感到心惊胆战。 就这样,他又再次坐起身子,等着周景回来。但是,10分钟……15分钟……20分钟过去了,还是没有听到任何人的脚步声,四周寂静一片,就连自己的唿吸声都能清楚地听到。 徐夕觉得这件事有些不对头。如果周景是去上厕所的话,不应该那么久才对呀。就在沉思中,又过了10分钟左右的时间。徐夕实在是按耐不住了,他走下了木床,决定出门去看看。 听起来,外面的雨已经完全停了,本来,若是顺利的话,今日一早便可以出发回城区了,但现在,却碰上了这样一件始料未及的意外事故。周景,到底去干什么了呢?不经意间,徐夕对周景产生了一种恼怒的情绪。他对周景相当了解,深知他是个大大咧咧、直来直去的人,个性单纯,豁达开朗,这是他的优点,也是徐夕愿意和他深交的最主要的原因,但这样的性格,同样也造就了他在某些时候行事过于鲁莽,容易搅局,每每令人感到头疼。 什么时候,周景才会变得成熟些呢?徐夕经常在这样想着。但他又明白,有时候,得到也意味着失去,如果周景突然间转变为一个心思细腻、瞻前顾后的人,恐怕那份纯真与执着,也会离他远去吧。不过,无论如何,至少在目前,徐夕对他这位可以称得上是最要好的知己好友,还是相当满意的,尽管时常会被他弄得哭笑不得,但他认为这一切都可以接受。
第57页 慢慢推开房门后,徐夕的心跳开始加速,仿佛跨入了一个未知的领域般,事实上,这只是刚才他们一起用过饭的地方。 门外并非是黑到伸手不见五指的程度,依靠着窗外的月光,基本还可以辨别出各种家具摆放的位置和那上楼的楼梯。徐夕看到,在楼梯下,有一扇木门,木门的上方,装着一盏微亮着的小灯,那就是厕所。 徐夕不知灯的开关是在哪里,只得开着房门,摸索着向厕所走去。虽说雨已经停了,但屋内浓重的湿气依旧没有退去。 待来到厕所门前时,徐夕用一种很平常的声调问: “周景?你在里面吗?” 没有人回话。约等了几秒钟后,徐夕再问: “你在吗?” 因这扇门关得非常严实,所以徐夕并不清楚厕所里的灯是否开着,但是,这么久都没有人回应,徐夕内心的不安感逐渐扩大,到得问最后一遍时,他的声音已经开始发抖。 基本上可以确定,里面是没有人了。要不,就是周景在里面出了事,徐夕也没功夫细想,勐然间推开了厕所的门。 展现在他面前的,是间只能同时呆两个成年人,且无法站直的乡村那种比茅房好一些的卫生间,而在里面,没有半个人影,显然,周景并不在这里,他不是去上了厕所,而是去干了其他的事。但,他究竟去了哪里呢? 徐夕想破脑瓜也想不明白周景现在会去哪里,去做什么事。不,应该说,深更半夜的,能去做什么。 徐夕关上了厕所的门,从那窄窄的楼梯与客房墙壁的通道中走出来,忽然间,他透过窗户,看到了房屋后的那个小山坡,也就是有着秋莉土坟的那个山坡,而那条小路,也赫然显现在徐夕的眼前。 (从这个角度,为何可以把那山坡和那条小路看得如此清晰呢?) 徐夕并不愿在这问题上多想,更不愿将周景的失踪与那小山坡联繫在一起,这是一种极其可怕的猜测,在这当口,他根本不可能去那山坡上找周景。 还是找找其他地方吧。嗯,就这么办。 就在徐夕思索着该去哪里时,在二楼不知哪个地方,发出了一个奇怪的声响。 徐夕屏住唿吸,僵硬了约有几秒的时间,而后,他走了几步,来到了楼梯前,从这楼梯往上走,就是这座房子的二楼,相比之下,那里的光线比底楼要黑得多,秋莉的母亲就睡在上面其中一个房间。 很显然,声音是从二楼发出来的,那么,该不该上去找找呢,或许,周景正在上面也说不定呢。可是,他在上面做什么? (不管他了,只要找到他时,一切便明白了) 想通之后,徐夕给自己壮了壮胆,抓住扶手,小心翼翼地踏上了去往二楼的楼梯。 第十七章 过道 上楼以后,徐夕首先见到的,是一条狭窄的过道。而在过道之上,共有两间房,据秋莉母亲说,靠楼梯的那间是她睡的,那么靠内的那间,很显然就是秋莉以前所住,现在已空着的那间房了。 徐夕轻轻来到了秋莉母亲那个房的房门前,站在那里朝里看去。他发现,这里安静的简直有些诡异,而且过道的尽头就在前方,也没有发现周景的身影。到底,他去了哪里呢? 周围的一切都是黑蒙蒙的,只能粗略地看到各种东西的轮廓。在这样的环境中,徐夕变得越来越紧张了,他的汗已渗透了全身,恐惧感正在不断膨胀着,有一股莫明的压力,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此时此刻,他已经无法冷静去思考周景究竟身在何处了。但他还是步履僵硬,机械式地向前走了几步,为的是什么呢?也许只是为了满足内心的需求吧,在他心里,始终还有一丝期待能在这里找到周景。 可是,临近尽头时,他才发觉自己的行为非常愚蠢。因为虽说这里黑得吓人,但很显然,这条过道上并没有人,周景,又不可能跑到两间房里去,现在,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周景去了外面,他去了屋子的外面。 徐夕一想到那个在夜幕下潮湿阴森的山坡,就感到冷汗直冒,全身乏力。他很怀疑如果现在去那里找周景的话,究竟有没有这份勇气。 等一等,为什么我会三番四次的想到那个山坡呢?徐夕认为自己的这一想法简直有些不可理喻。或许……是恐惧感逼迫自己胡思乱想的吧,总之,这一切没有任何依据,周景不可能去那里,绝对不可能! 徐夕试图使自己冷静下来,停止一个个恐怖的猜测。 不过,话虽如此,现在在这房子里到处找不到周景,那说明他即使不去小山坡,也一定是去了外面,可是,他去外面做什么?谁知道呢。 不管怎样,眼下要立刻找到周景,等找到他后,一切便清楚了。 (好吧,他应该就在附近,我出去找找他) 打定主意后,徐夕最后瞄了眼这条过道的尽头处,他发现,就在尽头处的那块墙上,挂着一块的红布,在这种环境下,这块红布的颜色让人看得相当不舒服。也许这是窗帘,在它的后面,是个小窗户吧。徐夕这样想着。 正当徐夕转过身去,准备下楼后出门去找周景时,他的全身感到一阵冰凉,有种突如其来的恐惧感,沉重地撞击在他的心头。他僵直地站在原地,背对着那过道尽头,一步都不敢迈出,仿佛只要迈出一步,就会跨入地狱似的。
第58页 因为,就在他转过身去的一剎那,他看到那过道尽头的墙角处,也就是那块红布的旁边,站着一个人影! 可是,刚刚明明看得很清楚,那里并没有人啊,而且,就算有人,也绝不会是周景,因为周景不可能一声不吭的站在那里…… 徐夕已经吓得面无血色,无法思考了。他的身体一动都不敢动,生怕动一下,就会引起身后那个“人”注意似的。 但,情势逼迫他必须要做出抉择。就在他呆若木鸡的过程中,他感到他的颈项处,有一股微微的冷风吹来,这就像是人类的唿吸,却又可以肯定绝不会是人类的唿吸。徐夕突然想起他曾有过这种感受,那是在他的邻居,也就是桐湾隧道死去的那女子丁蕊的家门前,当时,他去找丁蕊时,就在她家门上小铁门处,也吹出了和此刻相同的冰冷气息,仿佛来自于另一个世界一般,在这个炎热的夏季显得极不合调。 徐夕很想唿叫秋莉母亲让她来帮助自己。可他因太过紧张,再加上口干舌燥,喉咙里发不出任何声音。 背后的诡异气流已是越来越强烈了,仿佛那个人正在上下打量着他。徐夕面无血色,继续呆立在原地,不知接下来该如何去做。 就在这时候,徐夕觉得似乎有股神秘的力量进入了他的身体,牵引着他向后退去,就好象有一只手正抓住了他的脖子,慢慢向后拉扯。 不知不觉间,徐夕后退了两步,这种奇异的感受,他生平从未遇到过。 他不敢想像接下来等待着他的究竟是什么,只觉得自己心跳剧烈,脑海里几乎一片空白。 (不行!我必须要冷静下来,我要度过眼前的难关!) 虽说陷入这样的困境,但徐夕还是努力以一种超强的意志使自己保证镇定,提升勇气。因为依目前来说,这是唯一的出路。相反若一直这样僵持下去的话,就如同等候着审判一般,任人宰割,对自己没有丝毫益处。 他不愿就这样没有任何作为的束手就擒。 仅剩的勇气,使他艰难地摆脱了身体的束缚,他连想都没有想,就勐然间转过了身子,重新面向了过道的尽头。当他转过身后,他发现,那过道的尽头依旧黑暗,红布也还在,奇怪的是,刚才在身后的诡异气流消失了,墙角处,也没有什么人影。 (难道,一切都是幻觉吗?) 对于这个问题,徐夕有些捉摸不定。但很快,他的疑问就被一件事打断了,那就是,徐夕发现面前的这块红布,并不像是一个窗帘。 先前因为距离太远的缘故,徐夕并没有看清,而现在,这块红布就在自己眼前。它的颜色非常古怪,还是正方形的,上头也没有绣任何花纹,当然,也可能是乡下地方,秋莉母亲随便拿来遮挡窗户用的,但无论怎么看,它都更像是用来挡住其他东西的。 (它的后面……到底是什么呢?) 带着满腹的疑虑,徐夕用手慢慢拉开了这块红布,继而,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带了框架的东西,再仔细一看,原来是一张相片,依色泽来看,应该是一张黑白的相片。 (果然……不是窗户,这……这张相片……) 徐夕发现,相片内似乎是一名成年女子,而且,看样子是一张遗照,这么说来,这个人…… 他忙拿出手机,利用手机的光芒,照在这张相片上,以便看得更清楚些。 毫无疑问,相片内这个人是秋莉,也只可能是秋莉,徐夕一眼就认了出来,她的脸相比她的少女时代,五官和脸型差别并不是非常大,但让徐夕感到惊恐的,并不是秋莉的遗照被挂在这边,而是相片内,秋莉的半张脸就如同被无数的毒虫覆盖住了一般,皮开肉绽,已失去了原貌。那一整块不知何故遭到破坏的肌肤,散发出来的,是一股腐肉般的恶臭,徐夕差不多已在这潮湿的空气中闻到了这股恶臭,他顿时感到头晕目眩,肚中一阵翻滚。 但在同时,他也明白了秋莉的脸原来是遭到了毁容,而且看起来并不是车祸造成的,这也正好解释了为何在楼下大堂内没有挂上秋莉现在的照片,瞬息之间,一个念头如闪电般在他的心头划过。 可现在的状况并不容许他细细思考。接下来的一刻,徐夕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到了相片内秋莉的眼睛上,他发现,秋莉的眼神仿佛开始变得灵动起来,她凝视着他,紧紧地盯着他看,一种不属于人间的气息从她的眼中传递了出来,徐夕冷汗直冒,只觉得全身上下的毛髮都竖了起来。 紧接着,秋莉的身体微微动了动,她的双手搭住了相框的框架,黑髮盘绕着她自己的脖子,她的额头向前,下巴向后,摆出了一个要从相框内出来的姿势,空气中瀰漫着腐肉的味道…… 徐夕的心脏仿佛已停止跳动了一般,他感到秋莉的长髮正在他的面前飘来飘去,她的双手就快要抓住自己的肩膀,但他现在无能为力,就像一块石头,只觉得自己已处崩溃的边缘…… 第十八章 命运 就在徐夕一筹莫展、濒临绝望的同时,在他的身后,有扇门“咔”一声打开了。接着,只过了短短的几秒钟,有一只手,勐地抓住了徐夕的肩膀。 徐夕吓得心脏差点跳出胸口,几乎就要跪倒在地上。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从他的脑后传来:
第59页 “餵!餵!笨蛋,你在干嘛!” 这是他相当熟悉的一个声音。他突然迴转头,发现周景居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正一脸惊愕的望着他,而在周景身后,秋莉房间的那扇门正半开着。 剎那间,徐夕身边的诡异气氛消失了,他重新看向秋莉那张黑白遗照,发觉相片内的秋莉并没有动,一切恢復到了正常。 (那……那刚刚的一切,是幻觉,还是真实发生的呢?) 徐夕还不及细想,周景就来到了他的前面,指着那张相片问道: “这……这是秋莉吗?” 徐夕点点头,苍白的脸上还没有恢復血色。 但令徐夕感到奇怪的是,当周景看到秋莉的那半张如怪物般的脸时,并没有表现得十分惊讶,倒像是早已预料到了似的。随后,周景回头看向徐夕,拉着徐夕的手说: “快走!老兄,我觉得这里有点古怪。” “你……你刚才去了哪里?”徐夕艰难地挤出一丝声音,有气无力地问道。 “先回房,我再告诉你。” 很快,两人便蹑手蹑脚地回到了房内。关上房门后,徐夕一屁股坐倒在床上,显然还没有从刚才的恐惧中走出来。 “喂,看起来你被吓得不轻啊,你到底遇到了什么?你怎么会在二楼呢?”周景忙问。 “不……没,我……还不是为了找你去的,你这笨蛋!你刚去了哪,快回答我!”徐夕以一种责怪的语气说道。 “哎呀,我忘了跟你说啦,嘿嘿,我去了秋莉的房间。”说着周景也坐下身来,吁了口气。 “啊?你去那干什么?” “我晚上睡不着,就想到要不去她的房间找找看有没有什么线索,只不过忘了告诉你啦。后来,我就听到外面过道上似乎有些声音,一开始以为是那老太婆,后来打开一丝门缝看时才发现是你,只见你呆呆地站在那里,像根木头似的,我就马上跑出来了。” “呸!你知道什么。不过,你小子居然敢深更半夜一个人跑去那,你是贼胆啊。” 话虽如此说,但徐夕在心底里还是暗暗感激周景。要不是他在关键时刻出现,真不知当时该如何收场。 停顿一下后,徐夕又接着问,“那……我在过道上走时,怎么没看到你房内的灯光呢?” “嘿嘿,因为我没开灯嘛,我是用手机的灯光照的,我怕引起那老太婆的注意。” “好吧……那你找到线索了吗?” “当然,而且是一件很关键的事噢。” “快说!别卖关子。”徐夕现在没心情跟周景搞这些名堂。 “别急,这东西就在我的口袋里,我找出来给你。”说着话的同时,周景从口袋内掏出了一张摺叠的白纸,打开后交到了徐夕手中。 徐夕接过这张纸的同时,周景在一旁继续说道,“你知道,我在秋莉的房内找到了什么?是一本日记,时间紧迫,我直接是从后面翻起的。起先,都是些平淡无奇的内容,直到看到这一页,我马上就把它撕了下来,我想,这篇日记,正好可以解释了你刚看到的那张照片。” 徐夕听着周景说话,也不回应,仔细看起了这篇秋莉的日记。日记的日期,是在三年前,是用黑色的水笔写的,内容,只是简短的几句话: “写下这些的同时,我已躺在了医院。就在两天前,家里的厨房失火,我的脸毁了,烧伤了……我就这样被送往了医院……从昨天夜里开始,我不知流了多少的泪,难道说,以后,我将带着这样的面具永远生存下去吗?我不甘心……我的心在滴血,永远的滴着血……” 徐夕看完后,吸了一口凉气。日记的文字间,透着一股悲愤、刻骨的意味。没有想到的是,秋莉居然有过这样的遭遇,她的命运,竟如此悽惨。这张脸,对于一个正值青春年华,原本对自己相貌有着十足自信的女子来说,简直就如突然坠落到了地狱里一般,这样的惨痛,是无法衡量和想像的,一瞬间,徐夕之前闪过的那一念头重新浮现在了脑海里,他发觉自己已慢慢接近了整个谜题的答案。 就在一片寂静,两人都陷入沉思的时候,窗户的那边,发出了一丝微末的声响。 两人同时应声回头,只见那扇窗的窗帘,并没有完全遮挡住窗户,而在窗户可见的范围内,就在窗的外面,一张惨澹苍白的脸,紧贴着窗的玻璃,正在注视着屋内的一切。徐夕和周景都被吓了一跳,但就在下一刻,那张脸又突然消失了,不知去了何处。 “你看吧,我说这里有古怪,那个人……”周景大声对徐夕说。 “是……是啊,我觉得他就是……”徐夕回应。 “当然了,就是那死老太婆!她没有在楼上,她在外面干什么呀?!” 确实,徐夕也看到了,刚才那个在窗外的人,就是秋莉母亲,周景也认为是她,看来是不会错了。 “那老太婆,我从见到她时,就感到她不对劲,这房子又是古古怪怪的,老兄,我们快走吧,反正马上就快天亮啦。”周景又大声说。 徐夕和周景的想法不谋而合。在这个房子,他一分钟都呆不下去了。
第60页 “好吧,我们走,现在就走。” 决定之后,两人便关上了灯,立刻走出房间,很快,便来到了屋外。 雨确实已经停了,现在这个村庄变得一片安宁,而且,天已有些微亮。只可惜没有车,只能徒步出村了。 沿着来时的路走的话,顶多只需花一个小时就可以到沽水镇,到了沽水镇之后,差不多就是早上了,应该很快会有去往城区的公交车。 但是,当两人踩着石子路离去时,忽然,徐夕看到,就在那条通向山坡的小路上,一个人影,正在摇摇晃晃地走着,看样子,他正去往那个山坡。 “是那个老太婆,一定是她。”周景对徐夕说。 徐夕点点头,回道,“你猜,她去那里干什么呢?” “难道说……她一整晚都在那里吗?” “我想也是,也许……” “也许什么?” “也许她平日里,就是睡在那个山坡上,她女儿的土坟旁吧。只不过刚才到这里来留意了一下我们。” “是……是啊……”周景有些不敢相信地回道。 渐渐的,那个人影消失在了前方。徐夕和周景两人,都认为这一切显得荒唐、阴森,和不可思议。随即,他们两人挪动了脚步,离开了秋莉的家。 一路上,徐夕反覆琢磨着秋莉日记上的那句话,“我不甘心……我的心在滴血,永远的滴着血……” (她确实很不甘心,所以才会有那么多年轻貌美的女子惨死,这是对她们的一种扭曲了的嫉恨) 想到这里,徐夕也即明白了为何自己那张相机所拍下照的人里面,只有女子会遇难,答案,正源自秋莉那半张如怪物般的脸,这也正是一切祸乱之始。 (接下来,岑怡该如何度过难关呢?两个星期的期限,很快就到了) 一考虑到这点,徐夕的心情顿时万分沉重。他很清楚,在他的前方,还有这一最大的难题要去解决。 第十九章 守侯 周日(距离两个星期的期限,仅剩下三天时间) 迎着窗外的阳光,徐夕微微睁开了眼,一看时间,才早上7点。虽说家里的床比起秋莉家的床不可同日而语,但心事重重的徐夕,还是一早就醒了过来。 今天也不用去上班了。就在昨天,徐夕已连请了许多天的假,请假的假由,则是有一些事要去解决。 外人当然不会知道,这些事是指什么。事实上,直到此刻,徐夕对于这件事,依然有一丝不真实的感觉,仿佛这只是一场梦,从来没有真正发生过似的。 但手中秋莉的那篇日记,以及那几张照片,却又迅速将他带回到了现实中来。 发呆片刻后,徐夕坐直了身子,将衣服穿上,准备去卫生间清洗。 昨日,徐夕和周景几近中午的时候才回到城区,两人都感到万分疲惫。所以吃过饭后打算就此道别。离去之时,周景最后嘱咐道:“老兄,你该做的都已经做了,其他的,好自为知吧。”丢下了这句话,周景就扬长而去了。 周景的意思,徐夕当然明白,那是在告诉他,不必太过自责,毕竟,秋莉的怨念大得无可估量,若岑怡真落得个惨澹的下场,也应当试着坦然面对。 可是,徐夕并不这么认为,在他看来,一切的错都在自己。在昨天夜里,一怒之下的徐夕已将那受了诅咒的相机砸了个粉碎,扔进了垃圾袋中,但愿,以后再也不要有受害者吧…… (但现在,我能够做什么呢?) 这个问题,自回到城区后,一直萦绕在他的脑海中。 心情烦闷之余,他出了家门,迈步到了大街上。漫无目的地逛着、走着、徘徊着……希望能够找寻到一丝灵感。 不知不觉间,徐夕来到了蓬莱路上。岑怡所住的小区,就处于这个路段,他当然记得。 (岑怡,现在在做什么呢?) 今天是周日,她应该不用上班。徐夕想像着岑怡现在可能在做的事。也许,她正躺在床上,懒洋洋地看着电视;又或许,跟她的男友程正两人在约会;再有可能,跟她的小姐妹一同逛街购物去了……总之,连续好几天的阴雨天气刚过,今天是个烈阳高照的日子,应该会有一个暖洋洋的心情。 再走了约有四十分钟左右的路程后,徐夕来到了“紫华公寓”的大门前。这是他第二次来到这里,第一次来时遭遇到的尴尬局面,徐夕此刻还记得清清楚楚。 他望着“紫华公寓”的大门,怔怔地出了神。忽然间,一个念头飘然而进了他的脑中。 (按前几名死者的情况来看,他们都是在夜间去到桐湾隧道后出事的,那么,是不是意味着,只要阻止他们去桐湾隧道,就可以避免事故呢?) 徐夕一个人站在路边,也不顾往来投以奇异目光的人群,聚精会神地思索着。 (也许,这是一个办法,仅有的办法……) 如果阻止了事端,挺过了两个星期后,还会不会再出事呢?对这一问题的答案,徐夕自认无从解答。但现如今首要的任务,是要阻止这一切的发生。 (好吧,从今晚开始,我就守在这里) 根据以往的了解,这个“紫华公寓”的出入口看来只有一个,这样的话,只需站在远处一个能监视到这个大门的地方便行了,若看到岑怡在晚间离开公寓的话,就要见机行事,以防她去往桐湾隧道。
第61页 下了决心后,徐夕的心里顿时觉得畅快了些。虽说这只是一个不得已的办法,但却是切实可行的。 当天傍晚6点,徐夕在吃过饭后,便找了处又能看到“紫华公寓”大门,又相对僻静的地方,像个私家侦探般探视着。他的口袋内,装着岑怡的那张相片,直到此时,岑怡的脸部还未显现黑色污垢,徐夕并不确定黑色污垢会在何时出现,所以必须要时刻留意着。 在7点20分左右,徐夕终于看到了岑怡,她跟一位中年妇女,看样子应是她的妈妈,一同坐着计程车,提着包回到“紫华公寓”,很快,她们便消失在公寓的出入口了。很显然,她们母女两刚从外回来,一切都很自然。徐夕心想,若是岑怡在晚上单独夜行出门的话,必然要尾随着她,注意她的一举一动。 可是,这一整夜岑怡都没有再出门,徐夕就这样等到了凌晨四点。在等待的过程中,他换了好多地方,还在可看到“紫华公寓”出入门的咖啡厅内坐了片刻。这第一天,就这么度过了,回到家的徐夕倒头大睡,一觉睡到了下午。 第二天的傍晚5点,徐夕再次来到了这里,直到5点40分左右,徐夕看到岑怡从一辆公交车上走下来,徒步进了公寓。今天是星期一,岑怡这会应是下班回家吧。当天夜里,岑怡没有再出门,徐夕又等到了凌晨4点。 星期二的夜晚,徐夕一切照旧,岑怡又是在5点30左右回到“紫华公寓”,只是,在7点左右时,徐夕看到一辆红色的奥迪跑车停在了公寓的门前,徐夕认得那辆车,那是岑怡的男友程正开的,仅过了片刻,身穿白色t恤的岑怡即从公寓内步出。徐夕看着这一切,顿时打起精神,专注起来。 没想到,岑怡并没有坐上程正的车跟他外出,两人只是站在树荫下交谈,只见岑怡一脸严肃的表情,而程正,却显得有些不快,还有些着急。仅过了约15分钟,岑怡便离开了。在看着岑怡步入紫华公寓后,程正也即开着车离去。 徐夕觉得很疑惑,这两个人,究竟在谈些什么呢?看样子,不是件开心快乐的事。 (算了,总之和我一定是没有关系的) 就这样,这一夜,再也没有事发生,徐夕一如以往地等到凌晨4点,然后打着哈欠,迈着疲惫的步伐回家了。 星期三,徐夕在下午4点左右就来到了老地方,如前两天一样,岑怡在5点多时回家了。今天的她,身穿一件白色的无袖衫,一条黑紫相间的裙子,一双水晶般的凉鞋,比起平日的穿着,更显一种妩媚之气。徐夕怔怔地看得入神,不知如何表达自己的心情。 今天晚饭,徐夕仅仅只是用一块面包和一瓶矿泉水代替了。这段时间以来,他感到自己的胃口相当不好,也许是因心事太重的缘故吧。这几天,更是难以下咽,通常一天只吃一餐。 早上的时候,周景曾来看望过他,但徐夕对这几天的秘密行动却只字未提。 今日的夜晚有些凉意,还起了风,站在咖啡馆旁转悠的徐夕不禁感到有些冷,也许夏季快要过去了吧。 徐夕不经意间看了眼手机上的时间,已经快9点了,就如前两天那样,还是没有什么事发生,一切都是那么自然。 (难道,真的是我神经过敏,太异想天开了吗?也许,这件事从头到尾都是巧合呢?) 徐夕试图理清头绪,将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在心里好好再整理一遍,尽量以正当化处理。 (一切,都是从拍下岑怡的那张相片开始的) 徐夕从袋中,缓缓掏出了那张相片。这张相片,他已不知看过多少遍了。但是,就在这一刻,他感到一股电流在身上急窜而过,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就在相片内,岑怡的脸部部位,终于出现了那团诡异的黑色污垢! 徐夕唿吸急促,思维混乱,但他还是尽量使自己保持镇定,他必须要回想起上一次看这张相片时是在什么时候。 (下午……对,是在下午!在下午出门时,我曾看过这张照片,当时上面还没有这黑点) 就在徐夕惊愕之时,忽然间,一个身影,从紫华公寓的大门内缓缓步出了。她脸色苍白,神情呆滞,有那么一瞬间,徐夕还觉得似乎并不是她本人。没错!正是岑怡,在今晚的9点左右,岑怡离奇古怪地从紫华公寓内出来了。 就在徐夕万分惊恐,手足无措之时,岑怡突然以极快的速度上了一辆计程车。 看到这里,徐夕也不再细想,急忙飞奔而出,沖向了那辆计程车…… 第二十章 隧道 就在徐夕沖向计程车,想要将岑怡从车上拦下来时,那辆计程车迅速拉起油门,很快开走了。徐夕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岑怡在自己的面前离开,朝着北面而去。 (她……她一定是去了桐湾隧道,我该怎么办呢?!) 徐夕手忙脚乱,头皮发麻,一想到那让许多生命消失的桐湾隧道,就感到有股冷气在心头盘旋,一种绝望感骤然而生。 就在这时,又一辆无人的计程车来到了紫华公寓的门前,徐夕看到,司机已将车速放慢,车窗拉下,紧盯着自己。徐夕吁了口气,感嘆自己的运气甚佳。接着,也不迟疑,他立刻招了招手,上了那辆计程车。 “司机,帮我跟着前面那辆车行吗?”上车以后,徐夕忙指着前方还未离开视线的岑怡的那辆车,对自己身旁的司机说道。
第62页 司机先是楞了一下,看了看徐夕,后轻轻应了一声,拉起油门就出发了。很快,便行驶到了与前面那辆车相近的距离。 情况稳定后,徐夕渐渐平復下来,心想只要一路跟着岑怡,应该不至于出什么大的差错。只是,今天的岑怡看起来怪怪的,脸上……不知为何,徐夕觉得自己都无法形容,但必须要承认,透着一股妖气,是以前从未见过的。而且,就车行驶的路线来看,这个方向确实是去往桐湾隧道,一切……都在如预期般地进行着。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徐夕觉得自己的胸口有一种沉重的压迫感。 回想起来,在第一次拍下岑怡的照片时,是在星期三的傍晚,今天,也正好是星期三,刚好过了约两个星期左右的时间。这一规律,似乎还在延续着…… 岑怡拥有一副极为标緻的脸蛋,这恰好是歇斯底里的秋莉最为痛恨,最想处死的目标。徐夕越来越不敢往下想像,他发觉前方的路似乎越变越黑…… 过了几个路口后,两辆车一前一后转入了一条车不怎么多的大道上,这条道路显得深邃和幽静,路灯也并不十分明亮。徐夕心急如焚,也是不断的向前张望,但每次只能依稀看到岑怡的背影,却看不清她的脸,同自己一样,她也坐在副驾驶座上,似乎不怎么动的样子。 就在这时候,徐夕发现,一辆红色的跑车突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随即一闪而过,被计程车抛至身后,徐夕忽觉这辆车有些眼熟,待回头一看,只见那辆车正在掉转车头,也正打算往岑怡那辆车开去的方向行驶,原来,这正是程正的那辆红色奥迪跑车。 徐夕微一沉吟,即推测出了一种情况,那就是也许程正本来在这个时间打算开车去往岑怡家,结果在路上正巧遇到了岑怡的那辆计程车,看到了岑怡,然后就改变方向,也像徐夕所採取的方法那样,跟着岑怡的车,想去探一探究竟。 但是……他为什么没有打岑怡的电话呢?自己并没有她的号码,所以只得採取这种愚蠢的方法,可程正不必如此啊,他完全可以打通她的号码,问一问清楚,即使是岑怡有事要去某个地方,她也完全可以改坐程正的车,不过…… 也许程正和自己一样,也没有办法联繫上岑怡吧。 徐夕内心深处的不安逐渐扩大,他发觉这条大道就像是地狱之路般,正承载着他们三人的命运向前而去,而最终的目的地不言自明,只可能是一个地方,那就是桐湾隧道! (岑怡和程正两人,可能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我该怎么办呢……) 徐夕甚至不知道,要如何跟他们解释。但到目前为止,徐夕已不觉得这一连串的事如何害怕了,恐惧感已随风而去,剩下的,仅仅只是对岑怡安危的挂念之心。 很快,三辆车便驶入了工业区,这里的路灯越来越稀少,两旁工厂、园区连绵不止,再往前一点路,就是桐湾隧道了。 “还要跟吗?”徐夕身旁的计程车司机看看徐夕,不耐烦地问。 徐夕点点头,并没有回话,双眼还是紧盯着前面那辆车。而在他的身后,他通过后视镜看到,程正那辆车仍然不依不饶地跟随着,正按着汽车喇叭。 这一幕显得既离奇又古怪,计程车司机皱了皱眉头,也是大感疑惑,不知徐夕在搞些什么名堂。 忽然间,在经过了一个拐角后,徐夕发现,岑怡的那辆车消失了,而在这道路繁复,灯火稀少的环境下,很快,程正那辆车也变得不知去向,瞬时周围漆黑一片,计程车即便放慢了速度。 “怎么办?跟不住了。”司机嘆了口气,对徐夕说。 徐夕伸长脖子,对附近周围又扫视了一遍,他发觉,不远处微微闪着一些暗淡的灯光,还有条狭窄的车行隧道,看样子,那就是桐湾隧道了,一定没错,就是那个阴森可怖、夺去无数人生命的黑暗之口,它就在前方! 终于来到了这里……徐夕在心里感嘆道。 勐然间,他意识到岑怡可能已经提前下了车,去到那桐湾隧道了,若这时候出事的话,后果不堪设想!一想到此,徐夕忙付了费,迅速下车,沖向了那个隧道。 (可不能有事啊!……) 徐夕一边跑,一边在心里默念着这句话。事实上,他并不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总之,只要见到了岑怡,就要立马劝她离开桐湾隧道,无论用什么办法! 在徐夕下了车后,那辆计程车就离开了,所以周围更显空旷和寂静,徐夕顾不上这些,只是奋力向那隧道跑着,一阵阵冷风唿唿向他吹来。那个隧道,也已离他越来越近…… 待过了最后一个转角,桐湾隧道出口处的整个形貌即刻展现在了他的面前。一眼望去,这就如同一个黑暗、阴冷的洞穴,充满着诡计和神秘。在它的上方,是一条闪着微亮路灯的高速公路。而在这隧道的出口附近,也没有一些象样的道路和建筑,只是堆放着各种各样的工业器材和杂乱无章的沙石。 徐夕放慢了脚步,轻轻向着隧道出口处挪动着,在这会,他还没有见到岑怡,只觉得隧道出口的地方不知是因为太暗还是有雾气的缘故,那里模煳不清,只得凑近后去看。 他的心狂乱地跳着,此刻又是紧张、又是急噪,他恨不得马上抓住岑怡的手离开这个地方。
第63页 风声依然在唿唿响着。就如传闻的那样,到了晚上,这个地方就见不到什么人了,甚至连车都很少经过,特别是最近发生了这么多惨烈的交通事故,一般人更加不会这时候在这里出现。 突然间,一个声音从前面那团朦胧的隧道出口处传了出来: “徐夕?” 徐夕瞬间停下脚步,竖起耳朵,他甚至有些怀疑是否自己出现了幻听。但仅过了片刻,这个有些惶恐,有些颤抖的声音再次响起: “徐……徐夕,是你在那吗?” 这次听清楚了,这是岑怡的声音。确认以后,徐夕不敢怠慢,屏住气息,忙又向前走了几步,他发现,果然有个苗条的人影,站在隧道出口的正中间。 “岑怡,是……是你吗?你在这?”徐夕的声音同样略带颤抖。 靠近之后,徐夕终于看清楚了,只见岑怡双手抱胸,惊恐彷徨地站着,表情显得既无助又失落,眼见徐夕来到她面前,她的双眼仿佛射出了一丝光芒。 “徐夕……我……我不知道这是怎么了,我怎么会在这里?” 徐夕听后,心头一惊。 “岑怡,你……你说什么?” “我说……刚刚,我就像睡着了般,不知不觉就来到了这里,我清醒过来时,就已经站在这了,而且……” “等一下,岑怡!你说,刚刚你没有意识?你还记得先前发生的事吗?你坐上了一辆计程车,然后来到这……” 岑怡摇摇头,眼里闪动着泪花。 徐夕心头又是一惊,一时间哑口无言,说不出话来。 “徐夕……”岑怡虚弱地说道,“我……我突然想起来,以前你曾警告过我,不要来这个桐湾隧道,可是,现在我真的出现在了这里,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一定知道什么,快告诉我啊!” 徐夕低下头去,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他明白,现在是时候把一切都告诉岑怡了,但此刻首要任务是先将岑怡带离这个地方,然后再慢慢告诉她。眼见岑怡哆嗦着身子站在风中,徐夕看得心里万分难受。 “我们先离开这吧。” 徐夕也不顾那么多,说着便去拉岑怡的手了。当两人的手第一次接触时,徐夕感到岑怡的手冰冰冷,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气从她的手上流窜而来,徐夕心头一震,怔了片刻。随后,他用力拉住岑怡的手,想将她带离原地,但是,忽然间,一股来歷不明的力量如暴风骤雨一般,从岑怡的身上向外传来,徐夕始料未及,弹了出去,差点摔倒在地上。 踉跄了几步后,徐夕重新站正,带着惊愕、恐惧的表情大声问道: “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 “我不知道,徐夕……”岑怡面露无辜的表情,颤抖地说,“我也不知怎么会这样,我发现……我有些奇怪,我的脚不听使唤,我根本离不开这里啊!” “什么?” “我是说……好象有样东西,将我固定在了这个位置……” “……” “我动不了……徐夕……救救我,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了?”说完这句话后,岑怡的热泪滚滚而下,一股阴风从隧道内吹来,好象有什么神秘的事物,正在窥探着隧道口的两人,等待着时机的到来。 (秋莉!该死的秋莉!这都是你捣的鬼吧?) 徐夕咬牙切齿,在心里咒骂着这个素未谋面的人。 “你告诉我吧……到底发生了什么?”岑怡擦了擦脸上的泪水,虚弱地问。 徐夕两眼通红,缓缓地将那张相片从袋内取出,递给了岑怡,然后,停顿了一下,面无表情地说道: “一切,都是因一部相机而起的……” 徐夕把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在极短的时间内简单的叙述了一遍,直到刚才自己一路跟着岑怡到这个桐湾隧道为止。岑怡听得越来越惊愕,几乎无法接受这么离奇恐怖的一件事。 就在徐夕把一切都说完,两人沉默不语的时候,一个响亮的声音,从路边传来: “你们在干什么!” 接着,那个人大跨步跑过来,带着满腔怒火,用力地推了徐夕一把,之后还恶狠狠地盯着徐夕,指着他大声斥责道: “赶快滚!不然我揍死你!” 不用说,这个人便是程正。他看到徐夕在这里下了车后,心中起疑,也同时停了车走下来,但一时半会又找不到徐夕,兜了一圈后,才在这里发现两人,见到如此情景,心底里的怒气便一发不可收拾。 “好呀……你来揍我吧。”没想到,徐夕却是无动于衷,只是两眼盯着程正,冷冷地回应。 “你自找的!”说着,程正便沖向徐夕。 “住手!程正!”岑怡见状,大声叫道。 程正停下了脚步,傻傻地望着岑怡,说不出话来。 “程正,为什么你也会到这里来呢?我……我已经跟你说清楚了……”岑怡低下头去,淡淡地说。 “不!我不要跟你分手!坚决不行,你今天到这来,就是为了见他?!”程正指着徐夕,歇斯底里地大叫。
第64页 徐夕心中一凛,登时明白了事情的原委,原来,昨晚岑怡是跟程正提了分手,怪不得程正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一瞬间,徐夕的心里又是欣慰,又是忧虑,两种情绪混合在了一起。 “我们说好了的,不是吗?”岑怡迴避了程正的问题,继续说道。 “没说好!我才不会答应,真无聊,快跟我回家吧!”程正一边回答,一边怒火万丈地盯着徐夕。 “可是……”岑怡为难地说。 “难道说……你们两在这……”程正恍然大悟似的,指着徐夕说,“你……你……你也喜欢他吗?就这个蠢蛋?” 岑怡低下了头,沉默不语。徐夕的脑海里,也突然感觉某些观念正在剧烈翻转。 “快告诉我!不会是真的吧?” “程正,你对我一直很好,我真的要好好感谢你,但……” 程正已经近乎于绝望,他望了望岑怡,又望了望徐夕,如同大难临头了一般。 “其实……一直以来,我心里真正在意的人……”岑怡低下头,缓缓地说。 “啊……求求你不要再说了!”程正带着一脸的哭腔,歇斯底里地叫道。 “徐夕……” “别说啦!!” “不……” “岑怡,这小子到底有什么?!英俊?富有?他样样都不如我,我真他妈窝囊!你来告诉我,你看上他哪一点,有什么值得你这么晚跑到这里来见这种蠢货!” “我说过,程正,你对我很好。但是……徐夕……徐夕那种对事的责任感,那种专注的态度,那种原则,才是我深深倾慕的。所以……” “好啊!太好了,你说的这些我根本听不懂,你的意思就是,我阻挡在了你们中间,妨碍了你们是吗!” 听到这里,徐夕忽觉脑海里天旋地转,嗡嗡作响,一股如潮水般的热情直窜而起,他仿佛觉得自己变得无比高大,对岑怡的所有情感也同时被激发了出来。一瞬间,他感到什么都不再可怕,无所畏惧了,他觉得自己已完全换了个人。 就在这时,从隧道的深处,又传来了一股阴冷的气息,比之先前的那阵阴风,这股气息更为强烈了,使人不仅觉得仿似突然间来到了冬季的夜晚。 不但是徐夕和岑怡,就连不明所以的程正,都感到事情有些不大对头。从隧道内,一股长时间来堆积而成的憎恨,以及一种遥遥无际的痛苦思绪,正源源不断的向外流出,充斥在整个夜空之中。 “徐夕……你说的那个,已经去世的女孩子,真的在这里吗?”岑怡战战兢兢地问。 “不错。她就是死在这里。”徐夕回答。 程正眨了眨眼,显然一句话都听不明白,过了半晌,才对着岑怡问,“你们在说什么?别装神弄鬼的,赶快离开这吧!” “程正,你先走吧……对不起。”岑怡黯然说道。 “我才不要,我要带你一起走!”程正一边大叫,一边去拉岑怡。 徐夕见状,忙大喊道:“危险啊!” 剎那间,那股来歷不明的力量,又将程正弹了开去,程正庞大的身躯,登时摔出了有两三米之多。 就在程正倒地的同时,徐夕发觉,隧道内,那一片黑漆漆的空间,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凝视着他们,甚至是,在向他们靠近。 过不多久,这个东西逐渐变得清晰起来。那是一个人影,一个虚无缥缈,只见轮廓的黑色影子,它飘动着长发,摇晃着身体,正在缓缓向前走来。 程正吓呆了,他吓得一步步的向后退去,张大嘴巴,瞪大眼睛,不敢发出一丝声响。 但此刻,徐夕的心里却是异乎寻常的镇定。他感到有一种潜在的,热腾腾的勇气,正在不断的向外扩散而出,充满了全身。岑怡刚才的袒露心迹,那些动人的话语,就如同一股无形的能量,将他包裹了起来,使得他可以一往无前,毫不畏惧。 而且,这一切,在徐夕看来,全是因自己造成的,这份责任,必然要一概承担。 他对自己的行为没有丝毫犹豫,他感到很满足。就在那隧道内的人影越发靠近的时候,徐夕来到了浑身颤抖的岑怡身旁,将她轻轻抱着。 一切都是那么自然…… 而在另一边的程正,已经退在了马路边,倚靠在一堵墙上,面色发白。他觉得眼前的一切如梦如幻,似乎不应该去选择相信。 一声货车的响亮鸣笛声,从隧道内传了出来。一辆装着货物的大货车,正在以高速向着隧道的出口处行驶。货车司机满脸的鬍渣,有着二十多年的驾驶经验,他谨慎地按着喇叭,以防发生车祸。但很遗憾,在他的前方,他看不到任何人,他所目视到的前方道路是畅通无阻的。 而在另一边,紧拥在一起的徐夕和岑怡,他们看到的一幕,却是那辆大型货车穿过了秋莉的诡异身影,向着自己这个方向高速驶来。 岑怡依然无法移动身体,依偎在徐夕的怀中。而徐夕则脸露浅浅的微笑,紧盯着岑怡。 “岑怡……” 徐夕轻唤着她的名字。他近距离望着岑怡的脸,根本没有注意到那辆货车已来到他们的面前,他觉得这一刻仿佛已置身于天堂,无数晶莹剔透的光亮正在两人身边闪耀着。
第65页 岑怡闭上眼睛,点了点头,最后的一刻,她的心也趋于平静了。 两个灵魂,也在同时飞上了夜空…… ———————————— 全文完 ——————————— 档案三 腐舌女 (一) 深夜,第7号公路上。 一辆计程车打破了此处的宁静,以130码的速度飞驰而行着。 司机的黑眼圈很重,神色憔悴,不断地打着哈欠。看得出来,他已工作了一整天,万分疲惫了。 他的名字叫张永年,现年53岁,干计程车司机这行已有20几个年头了。 秋夜的风,凄凄地刮着,朝前方望去,这条路上连半个人影都没有。很显然,现在已近凌晨2点,应当是不会有什么人的。 事实上,这还是张永年做这行以来,第一次行驶在这条路上。 第7号公路的路程很短,而且地理位置偏僻,位于郊区地带,平日里,也不大有什么机会送乘客到这里来。可是今天,却出乎意料地送一位乘客去了洪湾大桥,本来,若是在白天的话,他送完客以后可以走另一条路,去一些繁华地带继续接客,但现在实在太晚了,再加上身心疲乏,他便想快点回到家中,所以只能选择从第7号公路这条捷径来走。 振作一下精神后,张永年加大了油门,将时速提升到了150码。他很清楚,这条路上并没有监视器,从业20多年,使得他经验丰富,对这个城市的道路状况了如指掌。 不过,除此之外,还有另一个原因,使得他想尽快离开这里。 他记得,就在他们计程车司机的圈子里,对于这条7号公路,有一些不好的传言。简单来说,就是在这条路上,有所谓“不干净”的东西。据说,还有司机在这边出了事。张永年虽了解得不算详细,也不知出事的司机是谁,但模模煳煳间,也听过了不少关于这条路不吉利的讯息。他并非是一个迷信或非迷信的极端主义者,所以是真是假,他无从判断,也没兴趣去研究,但此刻,只因他正行驶在这条路上,那些传言,也就顺其自然地浮现在了他的脑中。 从表面看起来,这条路并无什么特别之处。只是路灯少了点,显得暗淡了些,还有就是两边几乎都是废弃的建筑,让人有一种孤寂、沉闷的感受。 不过,无论如何,再过不多久,就可以到家了。张永年有一个安详和睦的家庭。家中有比自己小5岁的妻子,还有个听话孝顺的女儿,对他而言,家就是唯一的港湾。每次在忙碌完后回到家前,张永年的内心总会有一种特别舒心的感受。 但跟温暖的家比起来,这条路就截然不同了。 此时此刻,不知是何缘故,张永年觉得这条路比之先前更为阴森了,好象有某种不该存在的东西,正在这条路上游荡着。他后背的寒意,也逐渐加重了。 在行驶过程中,张永年曾不止一次地通过后视镜查看车身后的道路状况,究竟是什么促使他这样做呢?他感到自己的举动有些莫明,难道,是在担心后方出现什么黑影吗? 他不是一个富有想像力的人,但现在,他却无法抛开脑中那些诡异的画面。不知不觉间,他放慢了行驶速度。 道路依旧是阴沉沉的,某种不寻常的气息,却是越发强烈了。张永年头一回开车开得如此紧张。到底,是什么地方不对劲呢? 就在这个关头,他发现,前方不远处似乎有个人影。 待行近后,他才看清楚,确实有个人,看上去是个女子,穿着件黄色的外套,正撑着伞站在道路边上。 咦?下雨了吗? 张永年放慢车速,将车窗拉开,伸出手去。确实,外头开始飘落雨丝了,挡风玻璃上,也渐渐显现水迹。张永年这才想起,天气预报确实说今天夜里会有大雨。接着,他开启了雨刮器,与此同时,他看到,前方那位穿黄色衣服的女子,正在向他招手。 真没想到,在这种地方,竟然还会有乘客。不过,转念一思忖也对,若不是来打车的话,独自一个女人站在这里,倒真是有些奇怪了。 既然是顺道遇到的乘客,就接了这单生意吧。 随即,张永年脚踩剎车,将停缓缓停在了黄衣女子的身前。 短短的片刻,伴随着飘落的雨丝,这条第7号公路就已经变得湿漉漉了,车窗上,也迅速攀附上了一层雾气。而就在女子上车的一剎那,张永年忽然感受到了一股阴冷的气息穿插了进来,他可以明确地察觉到,这并非是车门打开的一瞬间从外流入的冷气,这更像……是来自于黄衣女子的身上,她的到来,使得车内的温度骤然降低了。 女子在后座坐定后,慢慢放下了伞,捋了捋头髮。只因后坐一片昏暗,故张永年并未能看清女子的相貌。但,他却可以感觉到女子的视线正紧盯着他,从上了车开始就没移开过。他忽然觉得有些紧张。 “你好,去哪呢?”虽说心里有些不塌实,但他还是依照职业惯例问起了话。 “就前边一个路口。”女子的嗓音很低沉,似乎不像是她这个年纪应当发出的声音。 “前边的路口?”张永年重复了一遍。他感到很奇怪,几乎没有客人会以前方一个路口作为目的地。因为在这块区域,往往路口和路口间的距离是极其有限的。
第66页 “嗯。”女子简单地回应了一声。这样的态度,等同于杜绝了质问。 “好吧。”张永年是个直爽的人,既然是乘客要求,也就没必要太过关心了,恐怕这女子也是嫌麻烦,不愿在雨天独自走这段路吧。再说了,能够不绕道去其他地方,而是顺这条归家之路直行,那是值得庆幸的一件事,丝毫不影响到家的时间。 就在说话间,张永年已经脚踩油门,将车的速度提了上来。 未过多久,雨越来越大了,第7号公路,也逐渐变得雨雾蒙蒙,夜空中,还震起了响雷。张永年将雨刮器提高了一档,打得更快了。这样的氛围、这样的气候,他由衷地希望自己能快些回到家中。 在行驶过程中,黄衣女子一声未吭,好象在后坐根本就不存在似的。张永年尽管不是个话痨,但在此刻,他却很想跟这位黄衣女子扯上几句,以缓解那来歷不明的紧张情绪。 “这条道上的车,还真少啊。”他装作漫不经心地迸出了一句话,脸上挂起了计程车司机常见的笑容。 但是,换来之的,却是一片寂然,黄衣女子并未应声。 “天气差劲得要命……”他继续自言自语地说着,以图引起她的注意,打开话头。 可是,几秒过后,那女子依然不予理睬。一瞬间,车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一般,令张永年感到有些窒息。同时,他也觉得自己吃了这么一个闭门羹,相当没面子。 无意间,他视线微微向上,瞅了后视镜一眼,想看看那黄衣女子究竟在做什么。 但是,出乎他意料的却是,透过后视镜,他发现车的后坐上空无一人,黄衣女子,居然不翼而飞了! 张永年的后背一阵恶寒急窜而来,他吓得双手差点脱离了方向盘,匆忙中,他使劲地眨了眨眼,晃了晃头,又重新望向了后视镜。 但这一次,他又看到那黄衣女子正好端端地坐在副驾驶座后的位置,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 是因为太劳累,眼花了吗?惊恐之余,张永年只能以这一点来解释。就在这时,他发现前方的道路越变越黑,几乎已没有灯了。他不由在心底里琢磨着,黄衣女子所说的路口,究竟还有多远呢? 忽然间,就在一片寂静之中,一首淡淡幽幽的歌曲,轻飘飘地传入了张永年的耳中。仿佛是来自于天际,又仿佛来自于道路两边的原野,总之,张永年无法分辨是谁在何地吟唱这首歌曲,只知是一个女声,还是以一种浓重的地方方言唱出的。 这个方言,似乎在哪里听过…… 张永年开始彷徨失措起来,他的心脏剧烈地跳着。一时间,他发现车内的气氛变得异常诡异,有种莫明的力量,正朝他汹涌澎湃地压过来。 在这关头,他极度后悔自己选择这条第7号公路回家,为什么,为什么不走另一条路呢?而且,只因身陷其中,那个关于这条第7号公路的传闻,也便自然而然,更为清晰地记了起来。恐惧感,伴随着关于这个传闻的记忆,正如冰水一般,一滴滴地落在他的心头。 悠扬的歌声,仍在迴荡着。 就在这个时候,在他身后的黄衣女子,蓦然传来了一句话语。 “师傅,我有样东西,请你看一下。” 紧跟着,心绪混乱、肢体麻木的张永年,也不及思考,在一片茫然中回过了头…… (二) 手扶着母亲,坐在回往家中的车上时,张雪妮仍觉得这一切只是个梦,一个简直让人无法喘息的噩梦。在这两天当中,她和母亲已不知擦拭了多少纸巾,抹去了多少泪水。直到此刻,从追悼会的会场出来以后,母亲的泪水依旧在不断下流。她的面色苍白,眼神空洞,痛失伴偶的悲苦,完完全全地写在脸上。张雪妮自然也不会比母亲好过多少,但她又明白,她是此时母亲唯一的精神支柱,必须要展现出坚强的一面,才能度过这个难关。 在隐约之间,张雪妮也能感觉到,父亲的意外去世,带给母亲的创伤比她想像得还要大。她深深地体会到,即使父母亲两人平日里因母亲较为唠叨,总免不了一些争吵,但实际两人的感情却相当稳固,所以在前天夜里确诊父亲死亡后,母亲当即泪如泉涌,昏厥在地,承受了有生以来最为巨大的痛苦。 而对自己而言,只因出差在外,没能在第一时间赶回来见父亲最后一面,也成为了莫大的遗憾。 就在两人以一副呆滞的神情依偎在一块抽泣时,驾驶座上传来了张雪妮大伯厚重的声音: “到了。” 张雪妮随即望向了窗外。是啊,到家了,终于又回到家了,一栋六层楼的旧公寓,尽管此时此刻,家里的男主人已不復存在。一想到这一点,张雪妮的鼻子又是一酸。 慢慢地和大伯陪同母亲上楼的过程中,张雪妮也在心里暗暗作出打算,要辞去现在那份外出漂泊的工作,暂时陪在母亲身边,等日后再就近找一份稳定工作。 追悼会已结束了,父亲也已顺利下葬,亲人、朋友、及父亲的部分同事们,也如同她们母女那样带着沉重的心情退散而去。尽管悲痛,但这一切却预示着张雪妮和母亲两人迎来了一个新的开始,从今往后,她们的生命里将失去父亲的身影,以后的日子,也会变得更为艰难。
第67页 究竟,需要多久才能抹平这份伤痛,适应这样的生活呢?张雪妮不仅在心中自问。 回到家后,母亲依然一声未吭,静静地躺在了床上。张雪妮虽说与母亲的心情相同,但她因回来的仓促,再加上忙了两天,身边亲友众多,还没有找到能和母亲私下沟通的机会,此刻到了家中,便想找母亲好好聊上一聊。事实上,直到现在,张雪妮都还对父亲的突然去世带有一些疑问,一些情况,她还并未完全掌握。只不过在如此悲痛下,她还无暇细细思考罢了。可在今晚,她打算好好地向母亲了解一下,父亲从出事到死在医院病床上的全部过程。 因为,就在追悼会上,张雪妮曾在无意间听到母亲说起了父亲在死前说过的一句话——有人害了我! 夜幕,很快就降临了,熬完了粥后,张雪妮端了一碗轻轻来到了母亲的房间。看得出来,母亲的心情已比先前平復了许多,只是睁着哭肿了的双眼,呆呆地躺在床上。 “妈,你吃点吧。”张雪妮说。 “嗯。你先放这。”母亲许茹带着一种悽苦的声腔,面无表情地回道。 张雪妮将这碗热乎乎的粥放在了一边,然后,坐在了许茹的身旁。 许茹撑起了身子,也慢慢坐了起来。因为看得出来,女儿应是有话要跟自己谈。 “妈,你别难过了。”张雪妮低着头,感伤地说。 “我知道……”许茹伸出手,轻轻地搭在张雪妮的手臂上。 “等这阵过了后,我就去公司辞掉工作,家里不能只留你一人。” 许茹听了后点点头,默许了女儿的想法。 “不过,妈,关于爸的这件事……”张雪妮抬起头,似乎有些难以启齿。 “怎么?” “我想知道,爸真的是因为得了病,才会突然去世的吗?” “不错。医生是这么说的。” “可是,这病究竟是什么,怎会这么厉害,这么快就要了人的命呢?” “这个……医生也不清楚,他们是这么告诉我的。”说到这里,许茹也显得有些疑惑。 “妈,说真的,我总觉得这件事有些奇怪。” “为什么?” “爸身体一直挺好的,哪会得这样的病。再说,爸去世前那模样……”张雪妮忽然停住了,她的脑中,顿时浮现了那天在病房内,亲眼目睹到的父亲临死前的惨状。 在许茹没有开口说话前,张雪妮继续说道: “妈,这真是一种病吗?对于爸的症状,医生还提到什么了呢?”只因那天晚上时间匆忙,故张雪妮没来得及与主治医师好好沟通一下。 “他们只说,从未遇到过这样的病例,还需要进一步确认。” “查出来是怎么引起的吗?” 许茹摇了摇头,一脸的茫然。 “究竟是什么病,会让爸的舌头腐烂成这样呢……”说着说着,张雪妮的眼眶又湿润了。 许茹也是跟着嘆了口气,思绪一片混乱。 “还有件事,妈。就在今天的追悼会上,你跟大伯和奶奶说起爸的事时,我听到你说:‘永年老说他被人害了’,这是怎么一回事呢?” “哦,你爸爸确实说过。” “那……” “可是医生说,他是因为得了这种病,以至于精神出错,才会胡言乱语的。” “医生……这么说吗?” “是啊。那天晚上回来以后,你爸爸就变得相当奇怪,直说在第7号公路那边遇到了点事。但是自那天晚上开始,他的舌头就出现腐烂的症状了,话都说不利索,所以……” “嗯。这些情况,医生都清楚吗?” “都清楚。还说他的精神出了状况,不要把他的话当真。雪妮,你觉得哪里不对劲吗?” “现在还很难说。妈,爸的主治医生叫什么?” “我只知道她姓冯。” “就是那天站在一旁戴眼镜的中年妇女吗?” “对。” “好吧,明天一早,我就去找她。” 隐约之间,张雪妮感到这件事有些不寻常之处,尽管目前来说,这只是一种粗略的直觉。但她在心里暗暗下定决心,若真在了解过程中发觉什么异常情况,她定然要查个水落石出,给父亲一个交代。 随后,她暂时终止了谈话,将那碗热粥递给了母亲许茹。 (三) 第二天一早,张雪妮独身一人来到了位于市中心的综合医院。 因为医院才刚开始接受挂号,所以往来的人群还并不多,张雪妮没有花多大功夫便找到了她父亲的主治医师——冯医生。 “你好。”在敲过门,得到允许并步入办公室之后,她一眼就望见了正架着眼镜,在办公桌上整理文件的冯医生。 “嗯?”冯医生抬起了头,随即放下了手中的文件。 “不好意思,打扰到您了。我是……” “哦,你是那个……那个病人的女儿?”冯医生忽而记起了她的身份,笑着打断道。但她一时又想不起张雪妮父亲张永年的名字,只得以“那个病人”来代指。
第68页 “对,我是张永年的女儿。请问……您就是冯医生吧?” “是的,坐下慢慢说吧。”冯医生作了个手势,示意张雪妮坐在她办公桌前的椅子上。 “情况是这样的……”待坐下身以后,张雪妮慢慢开始交代此次前来的意图,“先前因为太匆忙,没跟冯医生您了解过我父亲的情况,所以今天趁这个机会,特意赶来和您见个面,希望不会耽误到您。” “嗯,我明白了,有什么不清楚的,尽管问吧。”冯医生带着笑容回道。但表情中却透出了一丝疑惑。 “好,冯医生,那我就开门见山了。我想知道,我父亲究竟患的是什么病,以及他从住院到去世前,又经歷了哪些变故。” “这个……”冯医生微微一怔,“你妈妈,没有告诉你吗?” “您是了解我母亲的,她现在实在太伤心了,再加上年龄偏大,可能很多事描述起来不那么确切。所以我才会来医院麻烦您。毕竟,您是我父亲的主治医生,病情方面,您是最清楚的。” “嗯。关于你父亲所得的病,事实上,连我们也没有一个确切答案。” “怎么说?” “因为这样的病例……” “以前从未有过吗?” “差不多吧。” “可是,为何会带来如此严重的后果呢?短短的几天,我父亲就已经……” “我知道,这很无奈。我们内部的专家,也共同研讨过你父亲的这种病,可是,没有人能得出一个有效的结论。在国外,似乎也没有出现过相似的病例。” “是这样……”张雪妮眼望着冯医生,表情显得极为专注。 “现阶段,我们唯一能确定的一件事,就是这种病的原理机制。” “是什么?”张雪妮急忙问。 “病毒。是一种顽劣的病毒引起的。它的破坏力异常惊人。你父亲,正是由于舌部感染了这种病毒,在短短的时间内,被病毒攻入了心脏和大脑后从而致死的。可惜的是,在我们所知的范围内,还没有这种病毒的相关资料。我们也有专家猜测,这是一种不知来源的新起病毒,总之,它应该还没有形成一定规模的症候群。” “那么,我父亲舌头的异变,就是由于感染了病毒吗?” “以目前来看,是这样的。” 说到这里,张雪妮脑中又浮现出了父亲去世后不久,躺在床上,护士将他嘴巴扒开时顿现的那一幕。那条肿胀的、绿色的、已腐烂得不成样的舌头…… “冯医生,能否查出,我父亲是在何处感染了这种病毒呢?”张雪妮又问。 “这个……很难说。毕竟,这不在医生的具体职责范围内。” “有没有可能,是经由他人直接或间接地传染呢?” “理论上来说,有这个可能。” “嗯,谢谢您这么详尽的解答。还有一个问题,冯医生,这也是我最为关心的一件事……” “你说吧。”冯医生说着直了直身子,在同时她瞄了一眼手中的表。 “据我母亲的描述,我父亲在去世前,曾有些奇怪的言行,甚至……还提到他是被人所害,我想知道,冯医生对此有什么意见和看法。” 听完张雪妮对于这个问题的概括后,冯医生没有立即给予回復,而是双目炯炯有神地紧盯着张雪妮,脑中同步在思索着:眼前的这位女孩,年纪虽轻,但却如此敏锐和富有判断力,同龄人中,真是难得见到。 “确实,但……”沉吟了片刻后,冯医生继续说,“我也跟你妈妈提过,你父亲是由于感染了病毒,大脑受到影响,才会说出许多空穴来风的话,这一点……” “等等,冯医生。”张雪妮忽然打断道,“对不起。我父亲,究竟说了哪些话呢?” “就如你刚提到的,他老是强调有人害了他,说他在那条……那条第7号公路上吧,遇到了一点怪事,还说撞见了一个女鬼。很显然,这是在精神出错状况下的病人说出口的无稽之谈。而且他住院的三天内,表情痴呆、行为怪异,也基本印证了他大脑受创这一事实。” “第7号公路?女鬼?”张雪妮重复了冯医生提到的两个关键之处。 “不错。你父亲说,这件事是发生在他下班途中,据我所知,他是一位计程车司机?” “嗯。”她点了点头,但心思却一时扑在了那条第7号公路上。 有那么片刻,整个办公室内鸦雀无声,只是冯医生时不时低头看几眼手中的表,待短暂思考过后,张雪妮注意到了冯医生较为留意时间这一细节,心想对方应是有事要忙。接着,她站起身来,就此告辞。 “非常感谢您,冯医生,打扰您这么久。我想了解的,基本就是这些了。” “好的,没有关系。”冯医生也跟着站起身来,再次露出一脸慈祥的笑容。 “至于那条第7号公路,我想,看来有必要去了解一下,我的直觉告诉我,我父亲,可能就是在那里感染到病毒的。”张雪妮说着来到办公室门口,准备开门。
第69页 “哦?”冯医生略微有些惊讶。 “就这样吧,冯医生,有事的话还会来找您。再会。” “等一等。”临走之时,冯医生突然叫住了张雪妮,“如果,你能查出病毒来源的话,请务必告诉我。” 张雪妮淡淡一笑,点点头,随后,便转身离去了。 回到家中时,面对母亲,张雪妮并未将盘旋在心中的疑问如实告知,只是轻描淡写地应付了几句,大体就是围绕父亲感染到的病毒谈了些粗浅的看法。对于医学方面,许茹所知甚是匮乏,再说事已至此,眼下再去讨论这些病毒之类的已无多大意义,所以母女两在一阵简短的谈论过后,许茹大感兴味索然,当即静静地回到了房内。 但是,对张雪妮而言,这一切情况又并非如此。自打小时候起,父亲就早早在她心中烙下了一种坚韧不拔、高大壮硕的形象,她感到,似乎没有任何事,是可以让父亲屈服并且压垮父亲的。长久以来,这种品质,被溶进了厚重的父爱之中,深深地包围着她。即使这一次,父亲受到了这种致命病毒的困扰和攻击,但她坚信,万分地肯定,哪怕父亲的肉体被摧残了,但他的理智,一定不会束手就缚,败下阵来。换言之,张雪妮不认为父亲说的那些话是毫无根据,纯粹出于精神错乱而说出口的。她觉得,父亲的这些话一定有迹可寻,必定隐含着一些事。只是她现在还无法摸透而已。无论如何,她相信父亲,以及他所说的每一句话。 尽管张雪妮也明白,自己之所以作出这样的判断,主观情绪实在占据了太大的比重。但她还是不得不继续下去。原因很简单,因为在这么做的同时,她会觉得是在抒发对父亲的情感,缓解丧父之痛。她感到很满足。 张雪妮并非是一个犹豫不决的人,相反,她其实是一个相当果断直爽的女孩。当下定决心后,她便打算将这一切付诸于行动。但是,首先,必须要找到一个人来协助自己,事实上,在她心中,早已有了个合适人选。 到了晚间,用过饭以后,张雪妮悄悄来到了自己的房内,拨通了这人的电话号码。 “餵?”响了三下后,电话那头髮出了一个慵懒的声音,“是哪位?” 因为是用座机拨打的,那个人并不知道与自己通话的人是谁。 “是我。”张雪妮平静地应答。 “雪妮?”听得出来,那人有些吃惊,瞬间转变了语气。 “袁飞,最近还好吗?” “好……挺好的,你呢?” 分手后的几个月以来,这是张雪妮第一次打电话给袁飞——也就是她的前男友,就职于市公安局刑警大队的年轻警员。当听出张雪妮的声音时,袁飞也是受宠若惊,感到有些意外。 张雪妮不愿在无聊的琐事上浪费太多时间,简单地互通了近况后,她就将话切入了正题,把这几天发生的事以及她心中的疑问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袁飞。当然,对于她父亲去世一事,袁飞一早便已知晓了,只是还未通电慰问而已。 “我只想知道,我父亲,有没有可能是遭人所害的。” 当袁飞基本清楚了目前事件的原委后,张雪妮提出了这一关键性问题。 “这个……”袁飞显得有些犹豫,不知该如何回答。 “快告诉我,有没有这种可能。” “雪妮,你的心情我理解,但……仅仅只是凭你父亲那几句不确定的话,而且……医生也认为,你父亲的精神状况有些问题……” “你只需告诉我,有没有可能!”张雪妮毫不顾及地打断道。 “有,不排除这个可能性。”袁飞相当了解张雪妮的脾气。 “那就好。你愿意帮我吗?”张雪妮直白地问。 “当……当然了。”袁飞有些张口结舌。 “你相信我父亲说的话吗?” “这……”袁飞陷入了两难的境地,“现在不好说。毕竟……还缺乏有力证据。” “真是的,算了!” “雪妮,你先不要着急,改天我们出来见个面,然后再好好讨论。” “行了,我挂了。” “等一下。” “怎么了?” “我想说……你父亲是不是被人陷害,我们姑且先不谈,如果……如果你真想替他查明感染病毒的真相,我倒认为,从医院着手,可能会好些。” “医院?” “不错。那家医院,难道真的没有跟你父亲相同的病例吗?即使……只能找到一个这样的病人,都或许会带来一定帮助,你说呢?” 张雪妮一怔,她忽然意识到,袁飞的分析似乎相当有理,确实,若能寻找到一位同样病情的病人,那就等同于有了个活生生的参考资料。回想起来,冯医生虽说否定了有过这样的病例,但态度却并非坚决,自己当时也只随口一问,没有深究下去。也许,感染这种病毒的病人,不止父亲一人?张雪妮心中不仅浮现了这个疑问。 “谢谢你,袁飞,我知道怎么做了。”张雪妮诚恳地说。 “好吧,如果发现什么特别的,尽快跟我联络。”
第70页 “嗯,那就这样。” “改天见。” 说完以后,张雪妮随即挂上了电话。 但,正当她放下话筒时,另一个疑问,不知不觉地飘入了她的脑中。 ——那天晚上,也就是事发当晚,父亲在第7号公路究竟遇到了什么事呢? 她一股脑仰躺在床上,陷入了苦苦思索之中。 (四) “真是不好意思,冯医生,又来麻烦您了。” 隔天,张雪妮再次来到了市中心医院,坐在了冯医生的办公室内。 “遇到新问题了吗?”冯医生坐下身来,带着笑容说道。 “嗯,有件事,我想再来跟您打听一下。” “哦?” “不会耽误到您吧?如果,您很忙的话……” “不,我刚照顾好一个病人,今天上午应该没有其他事了。” “好吧,这样就行。”张雪妮咽了口口水,酝酿了一下心里想法。冯医生,则坐在自己那张办公椅上,安静地等候着。 “昨天,我记得冯医生曾说,以前并没有出现过我父亲那样的病例?” 听了张雪妮这个问题后,冯医生一楞,显得有些愕然。 “就因为这件事吗?”冯医生问。 “是的。我想冯医生您很清楚,我迫切地想追查父亲的死因,他的死,我相信绝不是感染了一种未知病毒那么简单。即使事件真的如此单纯,我也想知道父亲究竟是在何种情况下才会感染到的。所以,我必须要调查清楚,以前到底有没有出现过这样的病例,若是有过的话,那就是个重要的参考对象了。冯医生,您认为呢?” “嗯……”听完张雪妮漫长的叙述后,冯医生喝了口水,漫不经心地回应道,“你分析得有理。” “既然这样,医生……” “我知道。”冯医生作了个手势,又点了点头。 “究竟这样的病例……”直至现在,冯医生都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张雪妮不仅有些焦躁。 “我该怎么说呢,”突然间,冯医生以一种郑重其事的表情说道,“对于这个问题,我不知如何回答。” “这……怎么回事?”听得出来,冯医生的话里有端倪,张雪妮变得更为急切了。 “我是指,有些事,在我们院方的严格规定下,是不能随意透露的。” “可是……”张雪妮急得几乎要站起身来。 “我明白,我明白……”冯医生带着浅笑,再次以手势示意张雪妮淡定。 “冯医生,这件事真的对我相当重要,您一定要尽可能的帮我。” “你不要着急,我非常能体会你的心情。你看,我现在也有一把年纪了,几年前,我父母纷纷去世,当时我也有现在跟你相同的感触,所以说,我能够理解。回过头来,在这件事上,我并没有说不帮你,只是在帮助你之前,你必须要答应我一个要求。” “尽管说吧。”张雪妮直了直身子。 “很简单,保守这个秘密,不要宣扬出去。” “嗯?为什么呢?” “好了,我就跟你明着说吧。你想知道的那个问题的答案,我可以回答你,在你父亲之前,确实曾有过一位这样的病人,也是感染了这种会腐舌的病毒致死的。” “啊?”张雪妮睁大了眼睛,吃惊地望着冯医生。 “之所以要求不要宣扬这件事,主要原因,还是在于怕引起不必要的恐慌,当然,还有其他种种顾虑。就比如你父亲的事,我们院方也是要求严格保密的。” “原来是这样子,那……” “等等,先听我说完。”冯医生打断道,“你要知道,我会告诉你,正是由于你是当事人之一,也顺便可以藉此机会告诫你这一点。所以,还是请你在了解之前先答应我这个请求,包括你母亲在内,希望对你父亲那离奇古怪的死因能尽量保密。” “没问题,我答应你。” “好,那我们言归正传吧。” “嗯,冯医生。首先,我想知道,那位病人的症状和我父亲一模一样吗?还有,是多久前的事,以及他……” “不错。那是一个月以前的事了。跟你父亲不同的是,那个病人送到医院后第二天就死了,至于症状,依表面看来,似乎并无什么不同。” “完全一样吗?” “我不敢这么断言,毕竟这要经过详细对比之后才能得出结果。” “他的舌头也遭到腐蚀?” “是的。”冯医生点点头,喝了口水说,“同样的症状。舌头变绿,肿胀,还起了微小的泡。很显然是一种病毒。” “他是在哪感染到的呢,有具体的报告吗?” “对不起,这是我们院方的特殊内部文件,外人是不可以看的。关于他感染的途径,至今不明。但有一点,却是相当不可思议。” “哪一点?” “他和你父亲一样,也是名计程车司机。更巧合的是,事发前,他也去过第7号公路,也声称,那边有些奇怪的东西。”
第71页 “啊……”张雪妮捂着嘴,目瞪口呆。 “当然,他的精神也有些失常,甚至还发了疯。” “可是,冯医生,这么说的话,那那条第7号公路……” “我明白,我了解……”冯医生试着按捺张雪妮的情绪,“这事确实有些离奇,也巧合的离谱。但是,作为医生,我们并不能接受这种无稽之谈啊。在缺乏有效证据前,我们还不能下任何定论。” “嗯,我理解,冯医生。最后,我想对您提一个要求,请您务必答应我。”张雪妮以一种极为诚恳的语气说。 “什么事?” “请您告诉我,那个司机的姓名,我想,在我父亲的同行里找出这人来并不是难事。我打算与他家人见个面,进一步了解一下。” “这个……”冯医生略微有些迟疑。 “冯医生,我已经承诺您了,绝不将这事宣扬出去。” “这我相信。” “那您还在意什么呢?您要明白,我已下定决心要追查清造成父亲死亡的一切真相,试想一下,我若有什么突破,对你们不同样是一件好事吗?” “好吧。但你必须答应我,如果发现了什么,第一时间告诉我。” “就这么定!” “嗯。你先等一下。”说完这句话后,冯医生站起身来,来到了身后的书架前,从锁上的抽屉里取出了一张摺叠的纸。随后,她又取出笔,拿了张小字条,抄下了一些东西。 “给你。”冯医生将那张字条递给了张雪妮。张雪妮一看,上面记着一个名字和一个联繫地址。 “丁健?”张雪妮将上头的名字念出声来。 “这就是那个司机。下面,就是他住宅的地址。他和你父亲两位病人,都是由我经办的。” “好,您真是帮大忙了,冯医生。我下午就去跑一趟。” “记得,如果有何发现,及时向我汇报。” “明白!对了,冯医生,贵院还有其他患这种病毒的病人吗?” “只有他和你父亲两位。” “好的,那就这样吧。今天就打扰到这了,有事我会马上跟您联络。” 冯医生微笑地点点头。随后,张雪妮便离开了办公室,走出了医院。 (五) 匆匆吃过午饭后,张雪妮依照着冯医生给的地址,坐车去往了那个叫丁健的计程车司机的家。 纸上的地址记得并非很明确,只写了一条路和一个门牌号,张雪妮从来就未听过这条路,她不仅反覆琢磨着。 荆棘路。 ——哪有这么奇怪的路名,而且听上去相当不吉利。 这时,她向着坐在身前正把持着方向盘的计程车司机问道: “师傅,真有这条路吗?” 那司机微微一楞,反应显得有些迟钝。 “是啊。是条老路了。”司机回答。 “我怎么没听说过呢?” “啊?” 司机慢慢吞吞地吭了一声。 “这条路,还有其他路名吗?”张雪妮忽而意识到这一点。 “哦,也叫7号公路。” “7号公路?”张雪妮大声重复了一遍,那吃惊的声腔,使得计程车司机一阵莫明,不由在后视镜中瞅了张雪妮一眼。 “有什么不对吗?”司机关切地问。 “没……只想了解下,平时大家所说的‘第7号公路’,就是这条‘荆棘路’吗?” “不错。”司机很肯定地回道,“以前是叫‘荆棘路’的,后来因这路名不好,许多群众都有意见,大家就改称第7号公路了。本来嘛,这7号公路,也是公路局给的名号,久而久之,我们也习惯了。” “原来是这么回事。”张雪妮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没想到,这个叫丁健的遇难司机,居然就住在第7号公路上) 不过转念一想,她又发现这也谈不上有多巧合。既然是在第7号公路上出的事,那自然具备家住附近的可能性。也许,那个叫丁健的司机,也和父亲一样,是在回家途中遇害的吧。 此时此刻,张雪妮几乎已认定了,父亲与这位同行,在第7号公路上所遭遇的事是相同的,正是由于这件事,才给他们带来了死亡的厄运。 从市中心行驶了将近35分钟后,张雪妮所乘的计程车终于来到了荆棘路,也就是第7号公路上。因为正处午时,烈日当空,微风轻飘,再加上往来的车辆和行人,这条路在此时看来并无什么特别之处,只不过道路两边的建设略显荒凉罢了,很多地方,还只是一些破旧的土房。 “就是这边!”在扫视过程中,张雪妮突然看到了她所寻找的那个门牌号——1147号。 那是一栋宽阔的平房,房子的门前,还有一片人工种植的花园地。这样的房子,多半是由自家购买材料建造的。在张雪妮小时候,还未搬来市区前,她也曾与父母一起住过这种平房。一想起儿童时代跟父亲相处的种种快乐时光,张雪妮又是一阵心酸。 短暂的感慨过后,她付费下了车,轻轻来到了门牌号标着1147号的房门前。
第72页 伴随着门铃声响,很快,门被打开了。见有人在里头,张雪妮吁了口气,为自己这次行程感到幸运。 出现在她面前的,是一位约莫二十出头,比自己小三四岁的女孩。女孩的容貌算不得十分美丽,但却有一种容易令人着迷的气质。可是,不知是何缘故,她的眼神有些迷茫,脸色也偏于苍白。 “你是谁?”女孩同样上下打量了一番张雪妮,先开口问道。 “噢,不好意思。请问,这是丁健丁先生的家吗?”张雪妮决定採取直接点的方式。 “是的。可是……” “我明白。你是他的女儿?” “嗯。”女孩点了点头。 原来是那遇难司机的女儿,怪不得,她看上去这么忧伤和憔悴。张雪妮心想道。 “你母亲在家吗?” “不,我们是单亲家庭。”丁健的女儿低着头说。 “对不起,原来是这样。请容许我介绍下自己吧,我叫张雪妮,是从市中心来的,可以告诉我你的姓名吗?” “丁若兰。” “嗯,我是在你父亲去世前所住的医院里找到你家地址的。我这次来,就是为了一些事来找你。” “哦……那先进来后再说吧。” “好,谢谢。” 随即,张雪妮在丁若兰的带领下,迈步进了丁健的家,待换了鞋后,两人便在大厅的沙发上坐了下来。 接着,张雪妮将她前阵子所经歷的事,一五一十地向丁若兰叙述了一遍,其中包括她父亲感染病毒的那部分,以及后来她去医院通过冯医生了解到的一些相关情况,最后还有她此次登门造访的意图。待全部说完以后,两人顿时陷入了一片死气沉沉的沉默之中。 “病毒……”等过了十几秒钟,丁若兰才开始迸出话来。 “所以……就是这样。我今天来找你的目的,正是想挖掘一些我父亲与你父亲这两件事的共同点,以便解开这个谜团。我们是同一阵线的人啊。”张雪妮由衷地感嘆道。她丝毫不怀疑,这是她心灵深处唿唤而出的真真切切的声音。 “是的。这段时间以来,父亲的突然去世实在带给我太大伤痛了,我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继续承受下去。”说着说着,丁若兰面色凄婉,随手抽出了纸巾,擦着自己的双眼。 “无论如何,请你坚持下去。”张雪妮也是鼻子一酸,对丁若兰的遭遇感同身受,萌生了浓重的怜悯之情。想想自己,尽管父亲已去世,她至少还有母亲相伴左右,但丁若兰的身边,却已是举目无亲,孤身一人,境况则要悽惨得多了。 “行了,我们还是谈正事吧。”丁若兰忽然收起了脸上的悲伤,丢弃了纸巾,坐直了身子。 “嗯。我也这么想。那么,你这边的情况,可以跟我简单说一下吗?”张雪妮也摆出了一副端正的姿态。 “我认为,”丁若兰慢慢说了起来,“我父亲所遇到的事,跟你父亲是完全相同的。” “是吗?事情的经过是怎样的呢?”张雪妮问。 “记得那一天,下了很大的雨,还颳起了风。我父亲很晚才回到家。当他冲进家门后,我就见他一副魂不守舍、慌慌张张的样子,直抓着杯子一个劲地喝水。那个模样,让我害怕得都不敢接近……” “然后呢?他有说什么吗?还有,他的舌头……”张雪妮急切地问。 “他模模煳煳地说了几句话。接着,就如你所想的,我发现他的舌头起了变化,那是一种……一种极为噁心的变化,它正在渐渐腐烂,我实在是吓坏了,几个邻居在半夜三更听到我父亲的叫闹声,都跑来我家看,后来,我们就将他送往医院了。第二天的一早,我父亲就离开了人世……”说到这里,丁若兰低下了头,脸上掠过了一丝黯然的神情。 “第二天一早?”张雪妮重复了一遍,“为什么会这么快呢?” 回想起来,自己父亲是住院后第三天才死的,可丁若兰的父亲,距离死亡却连一天时间都不到。也许,这种病毒的发作,也是因人体质而异的吧,又或许,是感染的强度不同。比如爱滋病毒,受一些因素影响,每个人的潜伏期就会有所差异。这也是一件容易理解的事。 “在当时,他究竟说过哪些话呢?”张雪妮再次问道。 “你是指什么?” “他……有没有提过第7号公路?就是你们家门前这条路。” “有提过……”丁若兰很肯定地点了下头,“关于这一点,我曾和医生详细说明过,当天夜里,在他抓狂的同时,他曾不断地提及7号公路,说在那条路上,遇上了一件怪事。可我当时实在是太害怕了,并未将一字一句都记在脑海里。” “什么怪事,他没有详细说明吗?” “没有。即使有,我也一定忘了。事实上,从跨入家门后,我父亲就已经结结巴巴,说不清话,而在送往医院途中,他彻底昏厥了过去,直到死亡前,他都没有再醒过来。先前他曾向我提过的那些内容,也是由我向医生转述的,比如说7号公路的事。”
第73页 “但是,你真的不记得,你父亲说遇上的是怎样一件怪事吗?可以帮助我,仔细想想吗?”张雪妮催促道。 “不,对不起。”丁若兰又低下了头,这似乎是她一个惯用的标志性动作,“我唯一记得的,是我父亲曾说,在那条路上,他看到了一个奇怪的东西。这件事,我也同样告诉了医生。” “至于是什么东西,他没有说吗?” “我说过,我实在记不清了。你要理解,当时我的心情……” 张雪妮点点头,决定放弃追问。 “那么,医生有没有告诉你,你父亲是死于病毒感染呢?” “有,在我父亲去世以后,医生跟我提到过,并且叫我暂时不要将这件事四处宣扬。” “是啊……”张雪妮随意感嘆了一声。在她看来,所要了解的,基本就是这些了。 “若兰,你听我说。”她忽而调整为了另一种姿态,郑重其事地说道,“眼下很清楚,我们两人的父亲,全是被一桩未知的、不明的恐怖事件*了。这条7号公路上,一定有着我们所不知晓的秘密。我想,今天晚上,我们就一起到这条路上打探一下情况,也看看这条路上,究竟有些什么离奇古怪的东西。你说怎样?” “啊?”不知是因为张雪妮这个决定还是她的坚定态度,丁若兰听了后微微一怔,一时未反应过来,看得出,她并没有张雪妮那么胆大豪爽,两人的个性,着实有着一定差异。 “这……不要紧吗?”丁若兰战战兢兢地问。 “难道,你不想弄清楚,我们两父亲的真正死因吗?我不甘心。即使你不愿去,我一个人也会奋斗到底。” “嗯。可是,为什么非要到晚上才去呢?在这边生活了这么多年,我从未在晚间到这条路上游荡过。” “很简单,因为我们两父亲都是在晚上回家途中出的事。” “……” “我知道,这听起来有些害怕,尤其接连出现死亡事故,一到晚上,这条路必定不会有什么人的。可,这是我们的责任和义务啊,你不这样认为吗?” “嗯,我明白了。”在张雪妮的劝说下,丁若兰终于下了决心。 “好,那就好,我们晚上8点以后出发。”张雪妮挂上了一个心满意足的笑容。 两人,也就这样怀着忐忑的心情,静候着夜幕到来。 (六) 秋季的夜幕,今天比想像中要来的早得多。一过晚上8点,张雪妮和丁若兰两人就遵照先前约定,步出了家门,来到了这条7号公路上。 尽管处于夜间的黄金时段,但路上已分外宁静,似乎看不到什么车辆经过。因这几天风较大的缘故,许多树叶被吹散而下,堆在道路两旁。一些凹陷、缺损的路坑里,还积起了污水。更奇怪的是,明明没有下雨,但路面上却萦绕着一股令人感到沉闷的雨湿气,使得整条路都显得粘嗒嗒的。此情此景,正宛如张雪妮和丁若兰两人的心情,那般忧伤和凄婉。 “雪妮姐,我们要往哪去呢?”丁若兰紧挨着张雪妮,压低着嗓音说。 只是那么几小时的相处时间,却已使两人之间建立起了一种微妙的友谊。或许,是由于如出一辙的悲惨遭遇,心生同病相怜之感吧。 “到前边去看看。”张雪妮边走边回道。漫步在这条7号公路上,仔细观察着是否有值得怀疑的地方,这是目前为止她所能想到的唯一一个可行方案。 听张雪妮这么说,丁若兰也不吭声,只是如影随形般地跟在她的身后。 “这条路,究竟有多长呢?”不经意间,张雪妮望向丁若兰问。 “大概有二十分钟左右的车程吧。” “哦,我也听人说这条路并不长。对了若兰,你们父女两住在这边很久了吧?” “嗯。已有好几年了。” “……” 接着,两人就这么你一言,我一句地攀谈着些无关紧要的事,只不过在行走间,张雪妮时刻保持着警惕,留意着身边的一切事物。她发现,丁若兰的家,正巧处于这条7号公路的尽头处附近,沿着7号公路逐步向前的话,两边大片大片废弃的工业区域,以及渐渐稀少的行人和车辆,都让氛围变得更为阴冷了。待过了前方一座桥后,就已几乎看不到车辆,偶尔才会有一辆不知从何处开来的车,亮着大灯,在两人的身旁穿梭而过。整条路上,一片孤寂的气象。想想若是现在这个时间在市中心繁华地带的话,一定是人潮涌动,车流不息,说话声、鸣笛声、歌舞声混乱地交织在一起,迴荡在每个人的耳边。张雪妮由衷感受到了这种天差地远的鲜明对照。 随着对这条7号公路的深入,两人不约而同地放慢了脚步,张雪妮分明体会到了一种没来由的紧迫感。 “雪妮姐,我们还要继续向前吗?”丁若兰轻声问。 “嗯……总之,没事……看看就好。”张雪妮在回答时心里咯噔了一下。 “可是,这边并没有什么东西啊,再往前走依然还是这样。” “我明白,只是……” 突然,就在两人停下脚步说话之时,在两人的身后,忽得发出一阵声响。张雪妮和丁若兰同时急转回头,只见一个黑色影子,在两人的面前一闪而过,沖向了一个角落处。
第74页 张雪妮吓了一跳,瞪大了双眼,忙问道: “这是什么?” 丁若兰哑口无言,说不出话来。 接着,两人紧靠在一起,呆呆地望着那个角落。 等到稍稍缓过神来以后,两人才发觉,那个角落,原来是一处堆放建筑垃圾的垃圾场,而那个黑影,还在那边持续着动静。 张雪妮壮了壮胆,往前走了几步,丁若兰悄然跟在她的身后。待临近之后,两人才完全看清楚了,那个黑影,并非是什么奇物,而是一个身材瘦小的人,正在垃圾堆内翻找着什么东西。 “你是谁?”见到是个人,张雪妮的心中便消除了几分怯意。 那人听到张雪妮的声音后,抬头看了看,并没有回答,然后很快低下头去继续翻找了。 张雪妮和丁若兰两人就这么傻傻地站着,那人丝毫不理会这两人的存在,只顾着自各忙碌着。 过得片刻,那人才从垃圾堆内徐徐走出,来到了路灯下。 只需一眼,张雪妮就可以看出,这人是个专职靠捡垃圾为生的乞丐。只见他蓬头垢面,衣杉凌乱,一只手,还提着一个灰色的袋子,笑嘻嘻地站着,嘴角似乎正流着口水。很显然,他不但是个乞丐,还理应是一个疯子,总之智商一定低于正常水平。 互相对望了一会后,那疯子突然转身,手舞足蹈地离开了。张雪妮感到纳闷,自己竟然会跟个疯子在这边浪费半天时间,实在是无聊。 “这条路,还真有些恐怖呢,看来一个小女生,的确不能单独在这条路上走。”在继续往前的过程中,张雪妮回想着方才那个疯子,对丁若兰心有余悸地说。 “嗯。”丁若兰重重地点点头。 约又步行了10分钟后,张雪妮才意识到,就这样向前而行的话,似乎不会有什么收穫,很难有所发现。难道说,父亲跟若兰父亲两人在出事前来过这条路,仅仅只是巧合吗?他们的那番关于这条路的怪异言论,真的是由于精神失常吗?不知不觉中,张雪妮的脑中飘来这一疑问。 不!我不该这么想的! 她立即停止了这一连串的思考。既然已选择了如此去做,就不该怀疑自己先前的推测。这是父亲生前时常教导她的话,要相信自己的决定。 正当她停下脚步,陷入茫然的境地中时,就在这时候,不远处的一个灯光,瞬间打断了她的所有思绪,牵引了她的注意力。 “雪妮姐,你看。”在同时,丁若兰也发现了那个地方,用手指着说道。 只因那处灯光并不很亮,所以先前两人并没有注意到。 从这边望过去的话,那里好象是一家店铺。 未经犹豫,张雪妮便已拉着丁若兰的手,大步走去确认。行近之后,两人才看清楚了,灯光的来源,的确是出自一家店铺,是一家小型的杂货店,店里的老闆,正在整理着物事,看情形,似乎是准备关门了。 老闆的嘴里叼着烟,一副懒散的模样。见两个姑娘家来到店门前,看了一眼,漫不经心地说道: “店快打烊了,要点什么赶快。” “哦……”张雪妮大脑一动,突然觉得能找到个人问问的话,倒兴许会有收穫也说不定,总比毫无目的的瞎逛来得强。不妨一试。 “这样的,老闆,我们不是来买东西的,只是……有些事,想请教一下。”在说客套话的同时,张雪妮也在心中盘算着这件事的一些要点。 “什么事?” “老闆,你是9点关门吗?”张雪妮看了眼表上的时间。 “没错。一直是这样。你要问什么?”老闆管着回答,双手却并未停下。 “好吧,那我只得长话短说了。”说完这句话后,张雪妮看了丁若兰一眼,她发现,丁若兰楚楚的眼神正凝望着她,随后,她转过头,继续说,“老闆,你知道,这条路上的一些情况吗?” “情况?什么情况?”不知为何,老闆这时停下了手里的工作。 “我是指……其实,我也不知该怎么说。” “你听了那些传闻吧?”老闆发出了一丝轻微的笑声,笑声中,含带着一种轻蔑的意味。 “嗯,对。就是这个意思。”张雪妮豁然开朗地说。 “我知道。计程车这行里早流传开了。”老闆又继续开始了手里的工作。 “是什么呢?” “呵……腐舌女呀!” “腐舌女?”张雪妮睁大眼睛,吃惊地重复道。 (七) “那是什么?”丁若兰在一旁插话进来。 “你们不知道吗?噢,也是,不奇怪。”老闆依旧笑呵呵地回答。 “可以具体说说吗?”张雪妮很不耐烦老闆这种嬉皮笑脸的态度。 “简单来说吧,”老闆还是漫不经心地忙着手里的活,“就是传言这条7号公路有些邪门。” “怎么个邪门呢?”张雪妮问。 “闹鬼呀!几个计程车司机没事干,吃饱了撑着就搞出这些把戏来了,还说得和真的似的。不过我是不信这一套的,多无聊,是吧?你看,我在这边干了这么多年……” “等等。不是……你刚说的腐舌女,是怎么一回事呢?”对于老闆的滔滔不绝,张雪妮只得无奈地打断道。
第75页 “你听我说完嘛。”老闆傻呵呵地笑着说道,这个时候,他已忙完所有的活,打算关上店门了,“这件事啊, 说起来还挺有意思的。其实嘛,就是几个计程车司机在这边出了点事,所以才闹腾开了。唉,还真是闲来没事干吶。” 见老闆如此执着,张雪妮只得耐着性子听完他的废话。在这期间,老闆说得兴起,直接将脸贴近了张雪妮,张雪妮不得不后退一步,以躲避他飞溅的口水和那股酒气。 “至于腐舌女嘛……”罗嗦了半天后,老闆终于提到了重点,“说是只要在下雨天的夜里,这条路上就会出现一个神秘女子,长着条怪舌头,见到她的人,就会舌头腐烂而死。可笑吧,嘿嘿,感觉像在看恐怖电影。” “真……真的吗?”张雪妮严肃的态度,与老闆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当然是假的,你这小姑娘,哪有这回事。这些迷信的玩意可不能信,你看我在这边开店这么久,每天9点关门,要真有什么腐舌女,我不早死了。说实在的,我还倒希望能来个女人,也他妈陪我这单身汉解解闷,管她是人是鬼呢……哈哈……”说完一连串话后,老闆露出了一脸的淫笑,看样子,显然是喝多了。 张雪妮对这老闆充满了反感,心想再聊下去,肯定是越来越没正经,保不定他到时做出什么事来,尤其还是在这条四下无人的7号公路上。意识到这点后,张雪妮便觉得是走的时候了。在同时,她瞄了丁若兰一眼,她发现,丁若兰似乎也有相同的想法。 “行了,其他没什么事了,走吧。”她以眼神示意丁若兰,丁若兰心领神会,立即跟上了她的步伐。 “喂,两个女孩子家,当心点噢,哈哈……”老闆还在那大声笑着,一边用手拉下了店门。 在这之后,张雪妮和丁若兰沿着来时的路,又重新回到了丁若兰的家里,她们也并未再遇到任何值得注意的事。而对于这次夜访7号公路,张雪妮略微感到有些失望。整个过程中,只有那位老闆关于腐舌女的描述,深深地印在了她的脑海里。 隔日的午时,一家咖啡店内,张雪妮和一个男人面对面而坐。这个男人看上去30岁左右的年龄,国字脸,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肩膀很宽,长相偏于严峻。 “昨晚的经过,就是这样。”张雪妮的心思并不在咖啡上,所以她面前的这杯咖啡几乎没有动过。在全部叙述完以后,她认真地注视着面前的男人,等待其回应。 “那个……雪妮,你刚说,昨晚那老闆是喝高了?”男人想了想后,问了个看似不大搭调的问题。 “怎么了,袁飞,我的判断不会有错。我相信他的理智是清醒的,他说的一定确有其事。”对于袁飞那种事无巨细都过于谨慎的态度,张雪妮很早以前就已感到相当不满,在当初相恋没多久时,这个问题就被不断提及,以至于到后来,几乎成为了两人之间争吵的导火索。也许,这只是袁飞的职业病,又或许,是由于他先天性格本就是那样,总之,张雪妮觉得难以忍受,她认为袁飞的性格实在和自己格格不入,分开,终究是一个必然结果。 “好吧,先不谈这个。你认为,他说的那个……叫什么腐舌女的传闻,是真的?”不知为何,在分手以后,袁飞反倒比过去更为谦让了。 “我不知道该不该信,听起来,似乎有些不大现实。”张雪妮低着头说。 “雪妮,这根本就是无稽之谈,只有头脑不清醒的人才会去相信。”若是换作别人,袁飞一听到这种天方夜谭,一定转身就走,正因为是张雪妮,所以他才会勉为其难地应和着,但心里却是哭笑不得。 “可是,我在想,真的一点可能都没有吗?整件事,我总觉得怪怪的。”张雪妮并不愿马上放弃这一丝可能性。她紧盯着袁飞,一脸的慎重。 “雪妮,你听我说,”袁飞嘆了口气,无奈地回道,“这些东西,完全是不切实际的,请你相信我。你爸爸的死,是由于其他原因造成的,只不过现在还未能发现罢了……” “等一下,我还想到一件事。”张雪妮突然毫不顾及地打断道。 “什么?” “传闻里曾说,那奇怪的腐舌女,只会在下雨天的夜里出现,你知道吗,我父亲,以及若兰的父亲,他们在出事的那天夜里,确实都下着雨,这一点,我能够万分肯定。” “哦?是这样……”当得知这讯息后,袁飞那种不屑的态度却依然没有改变,这让张雪妮感到十分泄气。 “袁飞,我跟你说认真的!” “我明白你的感受,雪妮。”袁飞给出了一个笑容,试着抚平张雪妮的情绪。依个人意愿来说,他现在实在不愿去跟张雪妮较劲,反驳她的意见,特别还是在她丧父之痛的沉重打击下,但相比较而言,他更不愿为了讨好张雪妮去假惺惺地欺骗她,违背自己的良心和原则,故此他必须要作出一个抉择,把心中真实的想法坦白地吐露出来。 袁飞认为,张雪妮脑中的胡思乱想和那些不切实际的猜测,全是在她父亲去世后的不理智状态下产生的,他要帮助她脱离这个幻想世界,觉醒过来。
第76页 “雪妮,你知道吗,这世上有许多事,都是在极为巧合的状况下发生的。在我们断案过程中,通常要学会准确判断案情,还原它最真实的面貌,去除杂质,把一些不相干的因素排除在外,这才能造就一个案子合理的推演。你能听明白我的话吗?”袁飞苦口婆心地劝说着,只求张雪妮能够立刻醒悟。 “我不明白!你似乎根本没有仔细听我的话,你可以说得简单点吗?” “总之一句话,雪妮,我认为,是否下雨,和你父亲的死一定毫无联繫。”袁飞很自信地下了断言。 “袁飞,算了,这个问题我们不要再纠缠下去了。”张雪妮放弃了争执。在她看来,袁飞的这种反应是理所当然的,起先她也未报有希望袁飞能接受她的想法,今天约袁飞见面,也并非是为了讨论这些,而是有着其他原因。 “雪妮,你真的应该……” “行了,不要再说了。今天找你出来,我是有件事要拜託你。”张雪妮打算直奔主题。 “只要我可以帮上忙,一定答应。” “你办得到的。” “说吧。” “是这样的,”张雪妮喝了口咖啡,继续说道,“我想要你帮我查明一下,究竟,还有没有其他如我父亲那般腐舌而死的案例,如果有,我想知道详细情况。至于范围,我觉得可以先从附近查起,能答应我吗?” 在沉寂片刻后,袁飞爽快地回道: “好!我帮你查。一言为定。” “真是感谢你了,还要你抽出时间来。”张雪妮淡淡地说。 “不,没有关系。”见张雪妮如此见外的态度,袁飞心中着实感到一阵苦闷,就如喝了一口酸水一般,但他依然维持着镇定,未将心迹表露出来。 一切谈妥之后,两人便走出咖啡店,袁飞正好有事去办,张雪妮则回到了家中。 (八) 虽说在张雪妮面前将这件事应允了下来,可因这两天实在太忙,故此袁飞并未立即投入行动。直到两天后的双休日,他从忙碌中解脱出来,这时候,张雪妮交代之事才真正地徘徊在他的脑中。 袁飞是一个做事偏爱循规蹈矩,有条有理的人,即使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也通常会在心中盘算良久,直至有一个清晰的处理方案产生。这并非只是工作态度,亦是他长久以来的生活习惯。 对于张雪妮所要求调查的这件事,袁飞认为自己首先做的,是要先联繫在新闻界工作的几位朋友,然后嘱託其仔细留意近期这方面的讯息。其次,就是去往另一处地方,也是主要的调查对象——医院了。 排除市中心的综合医院外,附近的医院,只剩下三家,均处于郊区。若是开着车将三家医院跑遍的话,需要整整一天的时间。为保险起见,袁飞打算亲自去做这件事。 除此以外,在周六的下午,袁飞还跑了一趟警局,目的,是联繫几位当日正常上班的同事,查询一下这方面的资料。 而在第二天,也就是周日的一早,袁飞便驾车驶向了郊区,去往坐落在郊区的那三家医院。 不幸的是,周日的一大早,还坐在车上开车时,袁飞就已纷纷接到了报社和警局的消息,如意料的那样,全部宣告无果。报社那方面,他们是从计算机的备份资料库中搜索一年内的特别新闻的,可根本没有什么人遭到腐舌的事故,即使是雪妮告知的关于她父亲和若兰父亲的两件事,也没有被新闻记者所获悉而登上报纸。至于警局方面,更是一片茫然,调查的同事还笑话称,近几年来,案件平淡无奇,若真有这么奇怪的事,早已轰动整个警局了,其实根本没有必要去查。 郁闷之余,袁飞燃起了一根烟,皱起了眉头。每当陷入沉思时,他就会摆出这样的姿态。 从与张雪妮那次面谈以后,到此刻驾着车,行驶在去往郊区医院的路上之前,袁飞也曾冷静地思考过,也分析过张雪妮在激动之余所提出的那些疑虑。从内心来说,他不得不承认,这件事,确实有些古怪之处。主要问题在于,在两位女孩的父亲身上,至少切切实实发生了一些离奇的现象,那就是闻所未闻的腐舌身亡事件。而另一处关键的地方,或许也可以说,是作为刑侦调查更值得注意的事,是他们的经歷如此相似,并且异口同声地认为,在第7号公路上曾遇到了一些诡异情况。除了这两点以外,还有一个,就是那杂货店老闆的口述,也就是从这老闆的口中,雪妮,才得知了关于一个叫腐舌女的传闻。 综合这些疑点来考虑,袁飞的脑中立刻闪现了一个念头,就是这一连串事故,很可能是一起人为的恶性事件!尽管,暂时还没有什么眉目。 不过,不管怎样,他绝对不会选择去相信腐舌女的那种离谱的传闻,这根本就是无稽之谈!对这一点,他深信不已,在强烈的现实感面前,种种疑虑,都还不足以构成什么威胁,去摧毁他理智上的防线。至少,目前还未能动摇…… 但是,随着汽车行驶在乡间路上的动盪感,以及在种种猜想之下,本是由于为帮助张雪妮而引发的那最初的出发点,已慢慢变形,成为了他自己心中的责任和义务,一种探究的欲望,牵动着他的神经,对于这件奇怪的事,他逐渐认识到,自己完全有必要弄个明白,查明真相。
第77页 突然之间,他停止思考,加快了油门速度,飞车驶向了今天行程的第一家医院,也是距离市区最近的那一家。尽管希望不大,但此时此刻,他深深地意识到,若能再找到一位,也就是第三个腐舌的受害者,这对进一步了解这件事,将会有着莫大的帮助。 只因路面颠簸,再加上袁飞对这一带丝毫不熟,所以到达第一家医院时都已是正午时分了。在医院停车场停下车以后,袁飞先去了医院附近一家小便利超市买了瓶矿泉水和面包,匆匆解决了这顿午饭后,他便迈步进了医院。利用他职权上的优势,很快,他就与一位医院行政部分的负责人见了面。 “舌头腐烂?”那负责人约莫50上下年纪,戴着一种框架很粗的眼镜,盯着袁飞,回应着他提出的问题。 “不错。贵院有这样的病人吗?”袁飞问。 “没有,绝对没有。我到这边工作有20年了,从来没听说过。”那负责人很肯定地回答。 “您可以确定吗?” “当然了。如果你不信,也可以去问其他人。” “哦,不,不必了,那就这样吧。” 简单地说了几句客套话后,袁飞留下了一张名片,然后就走出办公室了。接着,他又重新上车,离开了这家医院,往下一家驶去。 他很怀疑,这样的做法究竟有没有效,今天一整天的时间,也很可能毫无意义地浪费。不过,既然答应了雪妮,就必须要完成这项任务,这是件无可退避的事。只是,若在医院方面没有收穫的话,就必须再考虑其他途径了。总之,至少要努力去尝试一下,找不找得到,那是另一回事。袁飞心里这么想着。 到了下午2点时,袁飞来到了第二家医院。说是医院,实际上,这只能算作是一家小型的诊所。袁飞没有顾得上那么多,他照例泊好车,然后步入医院。而这一次比之先前更为顺利,他直接就见到了院长,表明身份后,院长便接受了他的询问。 可是,与第一家医院一样,院长也很直接否认了有这样的事发生,只说是闻所未闻。袁飞不仅感到有点泄气,他按惯例留下了名片,随后,就垂头丧气地出了医院,向着最后一站而去了。 第三家医院,也是最为接近市区的,但等到了那边医院的停车场时,都已是傍晚5点多钟,袁飞拖着疲惫的身躯,从车上走下来,步入了医院。若还是没有任何收穫的话,那今天算是彻底宣告失败了。袁飞忽然有些担心起来。 可是,袁飞发觉,今日的运气似乎并不在自己这一边,在与这家名为“明华综合医院”的一位行政主任交谈后,袁飞得到了一个跟先前两家医院相同的答案。他嘆了口气,显得颇为无奈。 “那好吧,打扰了。对了,我留张名片在这,如果情况有变,你可以再联繫我。”说话的同时,袁飞从袋内掏出了一张名片。 “好,袁先生,我一定帮你留意。”行政主任是一位中年女士,她笑着应承道。 慢慢走出医院后,迎着凄凉的夜风,袁飞回到了车上。此时,夜幕几乎已降临了,道路的两边,也闪起了刺眼的路灯光芒。 犹豫了片刻后,袁飞还是打算先忍着飢饿,待回到市区后再去吃晚饭,接着,再把一切告知于张雪妮。 行驶在回家路上时,不知不觉间,袁飞打起了哈欠。忙碌了一天,实在是太过疲劳了。 但,就在这时,袁飞的手机来电铃声忽然响了起来。 很快接起电话后,袁飞听到了一个中年女子的声音,居然,正是刚才与自己交谈过的那位“明华医院”的行政主任。 “请问,是市警局的袁先生吗?我是刚才那位明华医院的主任。” “对,是我,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先前,你曾问了我一个很奇怪的问题,但在当时,只因我对这件事完全不了解,所以没能帮上你,可现在,我遇见了我们的副院长,把你的问题告诉了他,我想,他或许能……” “等一下!你是说,你们的副院长,有遇到过这样的病人,是吗?!”袁飞听出了她话中的意思,迫不及待地打断道。 “嗯,可以这么说吧。” “好,太好了!您先叫你们那位副院长等我一下,我马上过来。”瞬息之间,袁飞来了精神。 “好的,没有问题。” 随即,袁飞掉转车头,重新回往了明华医院。陡然间的峰迴路转,使得他一下子便忘却了身上的疲劳。内心不断涌现而出的激动,充斥着他的全身。他深深地期盼着,能够从明华医院那位副院长口中,获悉一些重要的线索。 (九) “这是我们的马院长。”回到办公室后,行政主任立刻替袁飞引见了那位明华医院的副院长。 两人匆匆握了握手,接着坐下身来。马副院长的体形偏胖,显得有些笨重,虽说也是中年妇女,但她年龄看起来比行政主任还要大些。这是袁飞对她的第一印象。 “你好,我是市警队的袁飞,有点事,想要跟你了解一下。”袁飞不愿浪费太多无谓的时间,他打算直截了当地问清楚整件事。 “嗯。大致情况小王跟我说了,你是想知道,不久前那个……病人?”马副院长将眼镜往上方推了推,摆出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姿态。
第78页 “不错。马副院长,我办事习惯直接点的方式,你可以把你所知道的详细情况跟我说明一下,我想要知道全部。” “好,不过,该从哪说起呢?还有,那个病人,有什么问题吗?” “有没有问题,现在还不好说。至少,我们最近遇到的一系列事,可能跟他有关,你就从他住院时说起吧。”说这句话的同时,袁飞看了眼手中的表,继而他发现,窗外已是黑压压的一片,夜晚降临了。 “哦。他是一名物流公司的司机,好象还是个单身汉,所以出事那天,是由他两个同事送来医院的,不过很快,那两个人就离开了,直到死,都没有人来探望他。非常可怜。” “我明白了。谈一下他的症状吧。” “嗯。这是关键地方吧?就像你跟小王描述的那样,他的舌头,腐烂得不成样了,而且全身麻痹,神智也很不稳定,总之……怎么形容呢,从他送来医院的那一天,我们就认为,这人一定是活不长了。” “这个人……在医院呆了多久后死的?”袁飞自己也没有发觉,他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他开始变得紧张起来。 “我记得,他是入院三十几个小时后死的。” “你们没有採取什么抢救措施吗?” “在刚开始有,可是,后来我们渐渐放弃了,原因是……” “什么?”袁飞睁大着眼睛问。而那行政主任,也站在一旁,楞楞地关注着两人的交谈。 “我们查不到病因,无从下手,几乎是毫无办法。这件事,后来也在我心里留下了一个不小的阴影。今天也万万没料到,会有人特地来调查这件事,袁警官,你对这件事到底有多少了解呢?” “唉……”袁飞嘆了口气,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事实上,我跟你了解的相差不多,只不过,我知道起码有两个人,跟这个物流司机所得的病是相同的。” “啊?”马副院长显得有些吃惊,“那你知道,他们患的是什么病吗?” “不知道。” “是啊,这真是奇怪。” “对了,马副院长,还有个问题。那病人,有没有说什么奇怪的话呢?比如……他有没有提到,第7号公路之类的事?”这是轴心问题,也是袁飞最为关心的内容。 “咦?你怎么知道?” “你是说……” “对,他确实提过这个7号公路,但都是胡言乱语,我们也没当回事。可是,你为什么会知道呢?”马副院长愕然问道。 “这样吧马副院长,你先告诉我,他究竟说了哪些话,这对我来说非常重要。其他的等会再说。”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他反覆强调着7号公路,说他在那条路上……遇到了一个女妖……而且每次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表情都是万分惊恐。” “女妖?”袁飞突然很大声地问,使得站在一旁听得入神的行政主任都吓了一跳。 “嗯。不过,我们并没有当回事。” “好。他还说了别的什么吗?” “没有了。大部分时间下,他都是昏迷在床的。” “对了,还有另一件事,你一定要好好回忆一下。” “你尽管说。” “他被送来医院的当天或先前一天,是否曾下雨呢?” “下雨?”马副院长吃了一惊,她丝毫不明白,下不下雨和整件事到底有什么关联。 “是。你只管回答,后面我会跟你解释。” “哦……我记得,那司机是在半夜被送来的,而那天,确实下了一整晚的雨,雨是第二天中午才停的。应该是这样,没错。” 听完整段话后,袁飞怔怔地望着马副院长,半晌没有吭声。一股电流,飞速地在他脑中划过,形成了一个念头。他不仅体会到,他之前所建立的那道顽固坚硬的信心之墙,已在这一连串血淋淋的事实面前开始崩塌。张雪妮的那番推测,又重新迴荡在了他的耳边。他感到自己现在心绪极端混乱,必须要独自冷静思考一下,才能将整件事好好审视一遍。 因为,就目前情况而言,三个腐舌受害者,他们的情况几乎如出一辙。这也是袁飞感到最为难,最难以置信的地方。毕竟,这样的巧合程度,实在令人难以接受,超出了限定范围。他深刻地明白到,自己已被逼到了绝境,很可能会迈入一条他不愿去走,却又被迫必须要走的那条道路。 与此同时,一个问题,迅速地浮现在他的脑中。 ——这三个人,究竟在7号公路遇到了怎样的事呢?腐舌女,又是什么? 见袁飞一声不吭,马副院长忍不住问: “袁警官,你没有事吧?” 马副院长的话,将袁飞的思绪拉回到了现实中来。 “嗯,没事。刚我们谈到哪了?” “谈到那个病人被送来的那天正下着雨,然后,你就……” “我懂了。马副院长,除此之外,那个病人真的没有再说到其他事吗?比如,一些奇怪的名词之类的。”
第79页 “不,真的没有了。”马副院长笑了笑,“他的精神一直很恍惚,病情相当严重。” 袁飞点了点头,没有继续应话。不过要问的,也基本就是这些了。他暗暗想道。 随后,由于马副院长先前的好奇心,袁飞简单地叙述了一下整件事的过程,并让其和行政主任两人答应暂时保密,不要对外界宣扬,两人也是欣然答应。 走出医院的时候,已是晚上7点多钟,即使马不停蹄地赶回市区,也至少要花两个多小时的时间,实在是太晚了,无奈之下,袁飞只得去24小时便利店买了些吃的,一边驾车,一边填饱肚子。 而在一上车后,他就立即给张雪妮打了通电话。 “大概的情况,就是这样,总之,明天我们一起吃个午饭,我好好跟你细说吧。” “嗯,好的,那你开车小心点。”张雪妮关切地说。 随即,袁飞挂断了电话,提起油门,向着前方的夜幕而行了。 (十) 第二天中午,袁飞约定张雪妮在一家意式咖啡店见面。但当两人见面时,袁飞却发现张雪妮身旁还跟着位小巧玲珑的女子。经张雪妮介绍,他才知道此人原来就是遭受了跟张雪妮相同命运的女孩——丁若兰。 今日是个阴雨天气。从一早开始,空中,就已经点点滴滴地飘落雨丝,还夹带着一股秋季的寒风。袁飞等三人选择的那处靠窗位置,窗玻璃上也正拍打着雨点。丁若兰低着头,一脸忧愁地听着袁飞的叙述,张雪妮则正襟危坐,不时地提出疑问。 “看吧,袁飞,第三个死者也是这样,你还要坚持吗?”等到袁飞将事情经过全部说完以后,张雪妮着急地与之理论。 “我知道,我知道。”袁飞摆摆手,略带无可奈何地回道。 “你的意见是怎样的呢?还有,接下来我们该做什么?”张雪妮的一个个问题,就像连珠炮一般向袁飞轰去。丁若兰一语不发地坐在一旁,好奇地观察着两人,显出了一种奇异的神情。 “现在而言,我还无法给这件事下具体定论。”袁飞刻意停顿了一下,后又继续说,“刑侦破案一个相当关键的条件,就是要将一些细节和线索串联起来,再加以分析。可惜目前为止,我们所掌握的情况还有限……” “你别老是谈这些大道理好不好?说一些实际的吧。”袁飞话还未说完,张雪妮就已经不耐烦地打断道。 “我不知该从何说起,雪妮,你的意见怎样?” “我……”张雪妮稍微思考了一下,然后慢吞吞地说,“我还是坚持我原先的观点,那条7号公路一定有古怪,腐舌女的传闻,也或许是……” “你相信?”袁飞瞪着眼睛问。 “嗯。我就敢这么说,我相信!”张雪妮忽然又换作了一副理直气壮的姿态。 “雪妮,你以前可不是这样的。那这位若兰小姐呢?”袁飞又转向丁若兰问。 “问我吗?我认为……”丁若兰依然是低着头,显得有些羞涩,“这世上,本就有许多奇奇怪怪的事。” 这句话的意思很清楚,丁若兰与张雪妮站在了同一阵线。 “唉……”袁飞深深地嘆了口气,同时他摇了摇头,“你们怎么会信那种无聊的东西。” “那你呢?袁飞?” “我?我考虑得很简单。就说这条7号公路吧,依现在看,确实有着许多离奇之处,不过,我认为这一定是桩人为的诡计,而且性质极其恶劣。至于那些腐舌女什么的传说,更是不能当真。” “但是,这些巧合,还有那种腐舌致死的病毒,又该怎么解释呢?”张雪妮不依不饶地问。 “我……我不知道。” “袁飞,你真是固执。” “……” 最终,这番争论还是以袁飞的无言以对结束了。场面,也一时陷入了平静。丁若兰眨了眨眼,楞楞地望着两人。张雪妮和袁飞则是眼望着对方,各自都是一副不服气的表情。 这时,窗外的雨越下越大,直打得窗户发出“哒哒”声响,看样子,这场雨一时半会是停不了了。袁飞忽而扭过头来,静静地注视着窗外的大雨,良久过后,他仿佛意识到了一件什么重要的事,又回过头来,着急地问道: “雪妮,今天这场雨,晚上会停吗?” “我看不会,天气预报说要下一整天。”张雪妮漫不经心地回答。 “那个……我是说那个传闻,不是说,一到雨夜,7号公路就会出现腐舌女吗?” 听到袁飞这句问话,以及见他如此紧张的表情,张雪妮才勐然醒悟过来。 “是啊,至今为止的三个人,包括我父亲在内,都是在一个雨夜遇难的!” “很好,雪妮。今晚,正好又是一个雨夜。也就是说……那个所谓的‘腐舌女’,一定会再出现的,不是吗?” “对!” “这是逮住她的一个很好的机会。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什么人,在那边装神弄鬼。”袁飞突然间显得信心十足,胜券在握。他好象看到了一个重大的机会,正在前方不远处等候着他。
第80页 “嗯!确实是个办法。你打算一个人去吗?还是找警队同事一起帮忙呢?” “要立案侦察的话,会有些手续上的麻烦,时间已不多了。我自己去吧,你们等我的消息。” “不,我们陪你一起去。这件事,关系到我们的父亲,我想若兰也愿意这样做。”说这话的同时,张雪妮自然而然地望向了若兰。 “嗯,我跟随雪妮姐。”丁若兰虽看上去有些胆怯,但在这件事上,却是毫不犹豫。 “好吧,那就这样办。晚饭过后,我来接你们。”思索了片刻后,袁飞终于下了决定。可就在这时,他的脑海中,慢悠悠地飘来了一些东西,这些东西,时而清晰,时而模煳,令人心魂不定,难以捉摸。事实上,这些也正是他这趟行程中所要顾及的,漫布在前方的一些恐怖信息。 ——雨夜、第7号公路、接连不断消失的生命、神秘的腐舌女…… 这些信息,迅速构成了一副诡异画面,盘旋在了他的脑中,久久挥之不去。袁飞不由从头到脚打了一个冷战。直到与张雪妮和丁若兰两人走出咖啡店,他才慢慢回復往日的心境,开始筹划今晚的计划。 (十一) 晚上8点过后,袁飞驾车出了警局,随后接上张雪妮,便朝着丁若兰的家驶去了。 待到达丁若兰家时,已是8点30左右,丁若兰正站在家门前等候着他们。按照事先商议好的,三个人要将这条7号公路好好巡视一遍,以寻找那个不知是否存在的“腐舌女”。所以袁飞和张雪妮也就没有在丁若兰家停留,直接让丁若兰上了车,然后便沿着7号公路缓缓向前了。 雨似乎比白天时更大了,即使袁飞已将雨刮器打至最快,但在挡风玻璃上飞溅着的雨滴,还是让前方的视线受到了些阻碍。袁飞将车的时速控制在30-40之间,专注地观察着这条路上的情况。坐在后排座位的张雪妮和丁若兰两人,也是配合袁飞,全神贯注地望着窗外。 三人之间几乎没有交流,只是默默地执行这项任务。以至于车内的气氛显得很不自然,除了雨点声外,就只剩他们轻微的唿吸声。张雪妮心里又是激动,又是恐惧,一方面,她极力想寻找到杀死她父亲的“兇手”,那个神神秘秘的腐舌女,但另一方面,她又对这个不知来歷的腐舌女胆战心惊,毫无应对的办法。如果,自己也像父亲般遭遇不测的话,那么接下来,这个世上就只剩母亲一人了。她无法想像,在短短时间内痛失丈夫和女儿的母亲,将如何继续活在这个世上,处境,将会多么悽惨。想着想着,她鼻子一酸,眼眶也跟着湿润了。 直到汽车驶过了桥,他们还未发现有人的踪影。前方雨雾漫漫、漆黑一片的公路,仿佛通向阴曹地府一般,让人心生畏惧。哪怕只是一个正常人,在这样的环境下突如其来地站在道路两旁的话,都足以让人惊出一身冷汗吧。张雪妮不仅遐想着父亲当时开车行驶在这条路上的境况。也许,他正是如自己所想像的那般,看到有人站在路边,从而停下了车子,然后发生了一系列的怪事,厄运也便降临了。 可是,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呢?这个问题,已在她的心中重复问了无数遍。对这一重要环节,她也始终无法捉摸,感到迷茫。 汽车又向前行驶了一阵,7号公路上依然空旷,没有出现任何奇怪的东西。袁飞皱起了眉头,终于忍不住问道: “雪妮,你确定每逢雨夜,这里就一定会出事吗?” “我不能这么说。”张雪妮仍然望着窗外,一边回答,“但你知道,连我父亲在内的三个人,确实是在雨夜遇难的。而且,关于腐舌女的传闻……” “我明白了。” “如果这一规律还继续延续的话,今晚,她就一定会出现。袁飞,你必须要有点耐心,我想这件事并不会太容易的。”袁飞做事尽管干劲十足,但时常沉不住气,这是他的缺点之一。 “你说得对,看来我们得花上些时间。”在7号公路上来回巡视,是目前所能想到的唯一一个办法。至于那腐舌女究竟是人是鬼,袁飞现在没有功夫去思考,只要能乘机揪住她,谜底便会自然而然地揭晓,这件事,也将水落石出。 这时,张雪妮瞄了眼身旁的丁若兰,她发现丁若兰蜷缩着身子,低着头,不停地哆嗦,显然她是由于害怕而导致过于紧张吧。 “若兰,听我说,没事的。”张雪妮就如同一个大男人般,拍了拍若兰的肩膀,为她壮胆。 “嗯。”若兰轻声应道。声音小到袁飞都没有听见。 汽车,依然保持着原有速度,向前缓缓而行。雨点声“哗哗”响着,气候丝毫见不得好转。三人就这么沉闷地望着汽车的前方和左右两侧,目不转睛地瞧着。可是一路上平淡无奇,依然不见一个行人。直到道路旁显现一个微弱的亮光,吸引到了他们注意,袁飞才脚踩剎车,停住了车子。 “那是什么?”袁飞随口一问。 张雪妮盯着那里,先是想了一下。而后突然明白了过来,快速回答道: “噢,就是我跟你提过的那家杂货店。” 在说话的同时,张雪妮看了眼时间,发觉已近9点。回想起来,那杂货店老闆曾说是在9点关门的,看来,他的店此时也应当快打烊了。
第81页 待见到店里有人影在晃动,袁飞便拿了把伞,走下车去。张雪妮和丁若兰见状,也提起伞,打开车门纷纷跟上。迎着大雨慢慢走近后,张雪妮知道自己猜测的没有错,老闆果真干着和上次相同的活,准备关店下班了。与上次唯一的区别是,这次他没有喝酒,气色和精神显得正常多了。当看到张雪妮等三人突然出现在眼前时,老闆也是微微一怔,一脸莫明的神情。搞不懂这两小姑娘这次干嘛又过来,还挑在下雨天的时候,尤其奇怪的是,这次还带了个年轻力壮的男人,是来做什么呢? “你是这家店老闆吧?”袁飞上下打量了一番对方这个四五十岁的小老头,直爽地问。 “是啊。”老闆回答得声音很轻,显得有些畏惧。 “刚下班?” “对,整理整理,今天没什么生意,早点回家,呵……”老闆傻傻地笑了起来,那笑容在张雪妮看来极丑。 “上次,这两女孩好象来问过你。你平时,都差不多在这个点下班的?” “是是是,有时候会晚些,但再晚也不会超过10点。你们是……”老闆忽然对对方的身份和意图感到好奇。 “我是刑警,今天来这调查些事。”袁飞说着拿出证件,在老闆面前晃了晃。老闆也只是紧张地瞄了一眼,并未仔细去看。 “哦,什么事?要不,店里坐坐吧。”老闆示意三人到店里来谈话,袁飞也不客套,直接带着张雪妮和丁若兰跨进了杂货店里。 杂货店很陈旧,都是些普普通通的用具,里面有两把椅子,但谁都没有坐下身来。 “想知道些什么?”老闆面朝着袁飞,客客气气地问。 “我不愿耽误你多少时间。我就想知道一件事,在下雨天的夜里,有人说这条路上会出现个什么腐舌女,关于这个,你可以跟我说说吗?” “哎……原来是为这件事啊……”老闆笑了笑,表情相当不屑,“这是迷信,无聊的人传出来的无聊事,不能信的。” “什么时候传出来的呢?” “谁知道呀。我们这块地方,乱七八糟的事多得很。” “你很确定,那是假的?” “当然了,要真有什么腐舌女,我还能活到现在?真是的。”老闆依然笑着说。 “可是……算了。换个问题吧,你每个下雨天的晚上,都照常营业?” “对。” “从来没发现过什么奇怪的事?” “下雨天吗?没有。” “想清楚一点,真的没有?” “噢,这样来说,大概……就是……” “怎么样,是不是记起了什么事?”袁飞迫不及待地问。 “要说奇怪的事嘛,算是有一件吧。不过,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你别管那么多,告诉我是什么。从头到尾说一遍。细节、过程,我全部需要。” “好吧好吧。”老闆点点头,然后皱起了眉头。在袁飞、张雪妮、丁若兰的注视下,娓娓道出了他所谓的略有些奇怪的事。 “是在两三个星期以前吧。记得那一天,也跟今天一样下着大雨,晚上没什么生意,我坐在店里喝酒。谁知道后来喝得太多,我迷迷煳煳的,就这样趴在桌子上睡着了。一觉醒来时,发现已经快11点了。我马上起来,赶紧收拾铺子回家,毕竟老婆还在家里等着呢。可当我关上店门,披上雨衣,发动摩托车准备回家时,你们猜我听到了什么?” “快说,别卖关子。”袁飞严肃地说。 “噢,好好。我当时,听到有女人在唱歌。”为了营造气氛,老闆说这句话时,故意把嗓音压得很低。 “女人在唱歌?唱什么歌?” “不知道,没听过。” “看到那唱歌的女人了吗?” “没有。” “那你后来呢?” “后来?后来我就这样回家咯。那女人唱了一会歌,就停住了。” “你好好的,仔细想想,她是在哪唱的歌。”说这话的同时,袁飞凑近了老闆。 “这个……说实话,我觉得很奇怪。” “哪里奇怪?” “你听我说。当时呢,我确实站在店门口,稍微听了会,毕竟以前从来没遇到过这种事嘛。但我听来听去,都听不出她是在哪个位置唱的歌,按说我这店的附近,也没有什么居民住宅区,正因为这个,所以近两年我的生意越来越差,要不是还有些老顾客,我早把店给关了。” “这真是有些奇怪。你确定,是一个女子唱的?” “当然,这我能分辨出来。” “真的没听过这首歌吗?还是你听完后忘了?”袁飞再一次提出这个问题。 “真的没有。不但没听过,而且还听不懂,那歌,好象不是用国语唱的。” “哦?” “方言。嗯,应该是一种方言。”老闆很自信地点点头道。 “方言?方言歌曲?”袁飞显得万分疑惑。 这时,他一下转向了张雪妮的方向,问道:
第82页 “雪妮,你父亲那件事,发生在……” “不是我父亲。老闆说的,是两三个星期前,跟我父亲出事的时间对不上。”张雪妮很肯定地说。老闆则听得一头雾水,傻傻地楞在一旁。 “喂,老闆,你没记错吧,两三个星期前?”袁飞又重新对向老闆。 “没记错没记错。”老闆笑呵呵地回答。 “是么……”袁飞缓缓转过身,望向了店外磅礴的雨夜,思考了好一会。场面,也顿时陷入了寂静。 尽管还摸不着头脑,但这无论如何都是个新的线索。袁飞在心中想道。 “还有什么要问吗?”老闆殷勤地凑上来说话。 “不,可以了,以后有需要还会来找你。” “好的。只要我知道的,一定告诉你们。你们就放心吧,我其实是个很热心的人。” 袁飞没有再继续搭理,老闆这句话还未说完,他便转过身,轻轻对张雪妮和丁若兰说了声“走吧。”随即,三人打起伞,又回到了车上。 上了车以后,袁飞并未立即开动汽车,而是回过身来,对张雪妮和丁若兰问: “雪妮,丁小姐,现在,你们怎么看待这件事呢?” 丁若兰见袁飞这么正经地问她,彷徨失措地摇了摇头,说不出话来。张雪妮则是先想了一下,然后说道: “不知为何,我认为刚刚老闆提到的那首方言歌曲,非常的古怪。” “你也这么认为?”袁飞兴致勃勃地问。 “不错。难道说,这首歌曲,预示着某些事情?或者,有什么暗示吗?” “现在还很难说。对了,丁小姐,你父亲是几时遇难的?” “嗯,我父亲……”丁若兰轻声说道,“是一个多月以前。” “噢,那也不是你父亲。这么说来……” “是那个物流司机?”张雪妮忍不住大声问。 “对!应该是他。我记得马副院长说过,那病人是在不久之前被送来的。而我先前也曾调查过,近期出现过的雨天,除了雪妮你父亲遇害的那天,就是三个星期前的那次。也就是说,杂货店老闆听到歌声的当晚,很有可能就是那物流司机遇难的那天晚上。” “不错。”张雪妮重重地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可是,即使我们想到这一点,又有什么用呢?我们依然无法破解这道难题。” “不,我相信,这是非常关键的线索,以后可能会对我们有帮助。” “好吧,袁飞,我对你的直觉向来有信心。但接下来,我们该做什么呢?” “如果你们不介意,我想继续在这条路上巡视下去。” “好,就这么办。” 讨论完毕后,袁飞回过了身,继续驾驶汽车向前行驶了。很快,他们便走完了7号公路的全程,来到了尽头处。那里是一个“丁”字形的路口,在他们的前方,是一处垃圾堆放场,场地的后面,是一片片的农田。袁飞见前方无路,只得掉转车头,又原路返回。 就这么一来一去,袁飞等三人在7号公路上已往返了3个来回,期间除了偶尔看到几辆摩托和货车外,连个行人都未曾见到,更不用谈那个神秘的腐舌女。袁飞半开着车窗,任凭雨水拍打进来,不知不觉中已消耗了整整一包的烟。张雪妮也是心乱如麻,重复地嘆着气。丁若兰则是斜躺在座椅上,早已入睡了。 雨势丝毫没有减弱,依旧“哗哗”响着,不知何时才能停下。 终于,袁飞放弃了来回巡视的方法,而是选了处偏僻的角落,将车停下,静候着路上的动静。张雪妮也换坐到了副驾驶座的位置,帮助袁飞一起採用这种守株待兔的方式。 可是,随着时间在这个几近静止的画面下一分一秒的流逝,袁飞等三人,依然未有任何发现。期待着现身的腐舌女,迟迟没有出现。渐渐的,袁飞和张雪妮的信心开始动摇了。待接近凌晨2点之时,他们只好无奈地结束今天这次行动。 “大家不要泄气,一次失败,不代表彻底的失败。下一次,我会想办法带来更多帮手,早晚会逮到她的。”汽车开动后,袁飞见张雪妮和醒来的丁若兰一脸失落的表情,安慰她们道。 “嗯。只得这样了,我真想早些知道,究竟是什么人害了我父亲。”张雪妮的声音很虚弱,但语气却一如以往的坚定。 “放心,会有那一天的。”袁飞笑着说。 过不多时,袁飞就将丁若兰送回了她的家。接着,便载着张雪妮,在这朦胧的雨夜中回向了市区。 一路上,袁飞和张雪妮因太过疲劳,并没有再交流说话。大雨也还未停下。不知为何,两人都在隐隐间感到,这一夜,似乎太漫长了…… (十二) 就在袁飞、张雪妮、丁若兰等三人离开以后,又过了约30分钟,7号公路上,赫然闪现两道金黄色的灯光,穿透了飘洒而下的大雨,照在7号公路阴暗的路面上。一辆中型货运卡车,正以90码的时速,沿着7号公路向前而行。卡车在奔驰过程中发出的“咔咔”声响彻了四周。 司机的年龄并不算大,约40出头。此时,他正从外地连夜送货过来,将这些货送往一个建筑工地。只因对这一带完全不熟,所以也并不知这条是所谓的7号公路,更不会知晓,这条7号公路背后的一些渊源、秘密。
第83页 雨实在是太大了,快速摆动的雨刮器,就如两个细长的木偶一般,在面前左左右右地晃动,还发出“吱吱”的声响。不知是因为疲劳还是驾驶时间太长的缘故,卡车司机感到有些麻木。这条路上,现在当然是不会有什么人的,所以他的精力处于松散状态,心思,也不知飘到何处去了。 卡车驶过了一个又一个路口。司机慢慢觉得,这条道路荒僻的有些离谱,两边几乎感受不到任何活生生的气息。若在这种路上行驶几小时,实在不知在精神上会产生什么后果。据说,在西藏那一带,因为连绵不断的沙漠戈壁,曾导致过火车上的乘客发疯的例子。而在这条路上,尽管只行驶了才几分钟,但确实有一种压抑的气氛伴随在身边,跟沙漠戈壁不同的是,这边尽是些黑压压、阴森森的建筑,不过却有着相同的意境。 直到卡车过了桥后,司机才渐渐意识到围绕在自己周围的那股诡异气息和一些不正常的现象。 他在猜想,是否是自己的错觉呢?总之,他觉得跟平时的感觉不同,要么就是卡车坏了,因为,明明没有刻意放慢速度,但卡车的时速却在不断下降,已经从刚才的90码变为75码,而且下降得如此突如其来,几乎发生一瞬之间。 司机重重地踩下油门,试图将时速提上来。可是,仪錶盘上,时速依然停留在75码左右,更奇怪的是,过了约几秒钟,时速不但没有上涨,反倒又下降了5码,行驶速度变得越来越慢了。司机的额头,不仅渗出了冷汗。 卡车的身后,就好象被什么东西给拖住了一般,显得异常吃力。随着下降的速度,终于,仪錶盘上的时速停留在了50码处,再也无法上升了。 现在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卡车发生了故障。可目前这种情况,实在是有些难办。稍一犹豫,司机便下定主意,打算先硬着头皮将车开到建筑工地,送完货,然后再去修理厂修车。 虽说才50码的时速,但所幸那建筑工地离这已并不远了,只要能保证卡车不会抛锚就行。 从业这行10年以来,这样的事也不是第一次碰到,司机也并未显得如何紧张。他擦了擦额头的汗,先前麻木的精神状态,也一下甦醒过来了。 但,就在这时,不知是从空中还是从其他地方,忽然传来了一首淡淡幽幽的歌曲,清澈明亮地飘进了他的耳中。听声音,是一个女子在吟唱的。他对音乐方面的了解几乎一片空白,也根本听不懂这女子在唱些什么。他只知道,就在这首歌如幽灵一般缓缓升起的一瞬间,他感到全身发冷,双手止不住地颤抖。 尽管知道卡车出现了故障,但他因过于紧张,又一次狠狠踩下油门,想再作一次尝试。可卡车就如丢了魂一般,丝毫不听他的指挥,依然无动于衷。 就在他心慌意乱,又一筹莫展之时,勐然间,不知何处,传来了“砰”的一声巨响,卡车的车头,也随之发出一阵轻微的震盪。紧接着,只过了片刻,又是“砰”的一声,他的心也跟着一沉。但这一次,他差不多听清了发出声响的方位,那是在卡车驾驶室的后排,身后靠左一侧的车门这个位置,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拍打或撞击着车门,想要闯入车头驾驶室内。恐惧感,如同毒水一般在他的心底深处蔓延开来,有一种莫明的力量,正在压迫着他的胸口。 他开始慢慢感到害怕,额头的汗珠也变得越来越多。现在的状况很明显,刚刚的两声拍击声绝不会是空穴来风,也绝非是自己幻听,外头连绵的大雨中,定然有某些东西的存在。它可能从地上弹溅而起,也或许是从空中飞落而下,甚至……可能攀附在卡车的车身上,静候着机会的到来…… 但是,司机首先就排除了石头撞击的可能。原因很简单,第一,声音不像。第二,这条路虽荒僻,但路上却较为干净,不像会有飞溅而起的碎石。第三,也正是最为关键的一点,那就是他在隐约之中察觉到,有某个东西,似乎来到了卡车上,正跟着他的车一路向前开去。不知为何,他这份感受万分强烈,就如同亲眼目睹了一般。 卡车的时速,依然维持在50码左右,丝毫得不到改善。 那首淡淡幽幽,迴荡在耳边的歌曲,也始终找不到任何解释,使之一切都显得既离奇又古怪。 就在一片茫然之中,始料未及的拍击声再次响起了。只因这次距离较近,所以随着“砰”的一声,司机吓得几乎跳起身来。但这一次,他听得比先前两次更为清楚了,发出声响的地方,正是在他靠左方向的车门处,这一点确定无疑,他明显感受到了这扇车门微微的震动。 在这声巨响过后,他两眼紧紧地盯着左边的车窗外,视线暂时离开了前方路面。 就在下一瞬间,司机面色惨白,不由自主地向后一靠,几乎要叫出声来。只见在大雨磅礴的窗外,透过那层攀附着雨水的玻璃窗,一只死气沉沉的白手,突然出现,重重地拍打在窗玻璃上!又是“砰”的一声,这一下,结结实实地撞击在了他的心头,令他全身一阵颤抖。 ——有个女人在外头! 这是司机在惊吓之余的第一反应。 可是,想想便觉得奇怪,车的时速虽说不快,好歹也维持在50码,怎会有人突然跳到卡车车门上,又毫无察觉,只听到手的拍击声呢。而且,这样的举动,也着实有一定危险性,并不容易办到。再者,刚才那只手是从车窗下方伸上来的,她是以何种姿势趴在车门上的呢?司机觉得这一点很难想像。
第84页 正常情况而言,现在首先要做的,是必须将车停下,看看车外究竟是个什么人。但是,在惊恐与激动交错的情绪下,他却无法停止那只正踩着油门的脚然后去踩剎车。围绕在他身旁的诡异气息,直直地向他逼来,紧紧包裹着他,使得他依然凭着驾驶的惯性保持着车速。一种直觉在告诉他,他必须要立刻离开这个地方,车外的那个“人”,绝不是自己所能面对的。 瞬息之间,又是“砰”的一声,司机又是全身一跳。奇怪的是,这一次拍击,居然换在了后排座位的车门处,是离自己最远的一个车门。他没有回过头,而是把视线又重新对向了正前方,理由很简单,他不愿再次看到那只惨白的手,更不愿见到其他更恐怖的东西。他必须要不顾一切地冲着前方行驶,迅速离开这条路,到达一条光明大道上。 可是,接下来的一瞬间,就在淅沥的雨声和幽幽的歌声中,后方车门附近,忽然传来了一个清脆的“咔嚓”声,随即,司机通过后视镜看到,那扇车门慢慢被打开了,先是一道小小的缝隙,接着越来越大,大得足以容许有人从门外丢东西进来,勐烈的雨点,也在同一时间飘入了车内。 这样的状况并未持续多久,仅过了片刻,车门又“嘭”的一声重重关上,仿佛一切都未发生过似的。 司机吓呆了。就在车门关上的一剎那,他分明感觉到,有某个东西,利用了车门被打开的这段间隙,以极快的速度潜入到了车内。车内的温度,也在骤然间降低了。一股阴冷的气流,瞬间来到了他的后背上,令他背部一阵阵的发寒。忍无可忍之下,他鼓足勇气,勐地转过身去,以便看看后排座位上究竟多了些什么,可一眼望去,后排竟无任何变化,仍如先前那般空荡荡的。 他紧盯着方才车门被开启的角落处,足足有几秒时间。直到确定没有什么异物时,他才缓缓回过身去,重回原位,但是,就在转过身去的一剎那,他眼睛的余光,突然扫视到了一个东西,一个本不该存在于那的东西。他想都不想,急忙又回过身去,只见方才并无一人的角落处,居然无端端的出现了一个人影,一个身穿黄衣的女子!她的脸部被阴影掩盖着,正倚靠着车门,斜着身体坐在那里。虽说看不真切,但他却可以感受到,女子的双眼正注视着他,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她的目光之下。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切,司机的太阳穴一痛,脸色变得煞白,整个人犹如被重物撞击到一般向后一弹,直接靠在了方向盘上,影响了卡车行驶的方向。卡车,也突然偏离了主干道,直朝着一堵废弃园林的石墙冲去。 危急万分的时刻,被吓得魂飞魄散的司机全身僵硬,只顾盯着黄衣女子,根本没能意识到自己驾驶的这辆卡车即将撞上一堵三米高的围墙。而在卡车开上人行道的时候,夜空中的震雷轰隆响起,一道耀眼的闪电,划破了天际,照亮了那个黄衣女子的脸庞。一瞬间印入司机眼帘的,是那黄衣女子的面孔,和她张开着的嘴,以及她已经吐出来的,又长又绿、肿胀腐烂的舌头…… 极致恐惧下,司机发出了一声痛苦的悲鸣…… 而几乎在同一时间,失控的卡车,也轰然撞在了那堵三米高的墙上。 (十三) 虽说前天在7号公路忙碌了一整晚,又在半夜才回到家,但今天袁飞还是一早起床,照常驾车去往了警局上班。 昏昏沉沉地到了警局后,他一屁股坐在了自己的办公椅上,也不跟身旁的同事招唿,就以手撑着下巴,开始沉思起昨晚的事来。 可以说,昨晚的行动,几乎算是完全失败了。毕竟,这样莽莽撞撞,又毫无计划的去7号公路找那不知是否存在的腐舌女,终究不是一个良策。只不过恰逢雨天,机会难得,也没多少时间准备,所以就这么煳里煳涂地冲到7号公路去了。但现在看来,到下次机会来临前,必须要充分安排下,制订一个详细的行动方案,才不至于重蹈覆辙,又一次空手而回。 不过话说回来,那神秘的腐舌女,究竟有没有现身呢?而且,若是按照以往的规律,每个雨夜,不都会在7号公路出现一名受害者吗?那这次,受害者又是谁呢?至少,依目前来说,还没有接到任何奇怪的消息,包括今天早晨在内,这几天也都没有什么案件发生,整个警局都显得异常空闲。再说,即使有人又感染了那种会腐舌的病毒,也很有可能过两三天才死亡,只要几天后去各大医院调查一下,一切便都知晓了。 想到这,袁飞自顾自地点点头,在心中敲定了主意。 这时,在他身后的一名男同事小伍从他身旁走过,看他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不仅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对他调侃道: “怎么了,袁同志,在想心事呢?” 在警局里,小伍和自己的关系最近,两人平日里也是称兄道弟的哥们。 “关你小子什么事。”袁飞连看也不看一眼,随口回道。 “喂,跟我说说,听说你最近和你以前那妞又勾搭上啦……” 反正也有空,小伍便捧着壶热茶,在袁飞的办公桌前坐下,两人照例闲聊起来。就这么一晃眼,一上午的时间过去了。等吃过午饭后,警局里依然一片清闲,袁飞躺在办公椅上,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因昨晚只睡了三个多小时,此时困意来袭,他不由闭上眼睛,进入瞌睡了。
第85页 也不知睡了多久,他忽得听到一阵骚动,然后便睁开眼,缓缓坐起身来。只见小伍和另一个同事披上制服,准备外出,看情形,应该是有事要去办。 “喂,去哪呢?”袁飞问。 “哦,刚交警部打电话来,说有桩交通意外要去处理下。”小伍回答。 “干嘛要我们去处理?” 正常情况下,交通事故是由交警去办,不需刑警队出马的,所以袁飞微微有些诧异。 “听说,现场的迹象有些奇怪,他们推断,不一定是纯粹的交通事故。” “发生在哪?” “7号公路。”说这句话时,小伍打开门,一只脚已跨到了门外。 一听到7号公路,袁飞的心头一惊,马上站起身来,大声叫道: “等等!你说,是在哪里?” “7号公路呀。干什么呢,这么紧张?” “那边发生了什么?”袁飞一边问,一边靠近站在门前的小伍。 “大致就是一辆卡车,撞在了一个园林的围墙上,司机死了,但并非酒后驾驶。就这么简单。” “司机怎么死的?”袁飞睁大眼睛问。对毫不知情的小伍而言,他根本无法理解这一问题对于袁飞的重要性。 “大概……就这么撞死的吧,我不知道。我说你小子有完没完,真罗嗦,你要这么好奇,干脆跟我一起去得了。”小伍不耐烦地回应道。 “好,我跟你一起去。”说完,袁飞示意跟另一名同事调换,接着便随同小伍一同去往了7号公路上的事发地点。 当两人来到7号公路时,因昨晚的一场大雨,盘绕在路面上的雨湿气异常的浓重。而且不知为何,袁飞总感觉这条路哪怕在不下雨时,都会让人感受到一股烦闷的湿气,也许在一些肉眼并不能一眼望到的地方,还有些长年不断的水滴吧。他这样想着。 事故的现场,围着几个围观的群众,还有两名交警。一辆银色的卡车,正面撞在一堵三米左右高的围墙上,车头凹陷了进去,形貌也基本损毁了。但意外的是,墙并没有撞破,所以按此种迹象看来,卡车当时行驶的速度应该不快。 泊好车以后,袁飞和小伍两人快步走向了事发地点,两名交警看到刑警队的同事赶来,也是微笑地点点头,迎面走去。 “什么情况?”小伍习惯性地发了两支烟,向他们问道。 “基本就是电话里说的那样。一辆卡车,撞在这面墙上,速度不快,司机也没喝酒,不过还是死了。”一名交警点起了烟,显得很老成。 “尸体还在这吗?” “哦,不,刚已经运送走了,准备让法医官去验验。” “什么时候的事?”袁飞忍不住插话进来问。 “大概……是在昨天半夜吧。这司机是负责送货的,我们给他公司打过电话,基本能确定是在昨天深夜到这里的。” “昨天深夜?”袁飞不仅重复了一遍。他的脑中,随即回想起了昨晚的经歷。在他的记忆里,昨晚并没有听到什么巨大的声响,但照道理,除非是相隔太远,否则这么一辆中型卡车撞在墙上,定然会传来一定程度的响声,当时四下一片寂静,自己很有可能听见才对。所以按这样的情况看来,这场事故,应当是在自己离开第7号公路以后才发生的。 “当场给撞死的吗?”见袁飞不做声,小伍又问。 “至于这一点……”这时候,那名交警忽然皱起了眉头,摆出一副疑惑的神情,“其实就是我们觉得奇怪,才请你们来的原因。” “怎么奇怪?具体给说说。”小伍顿时来了兴趣,袁飞也跟着竖起了耳朵。 “死因吧,死因比较奇怪。” “不是车祸死的吗?” “看样子不是,因为身上并没有什么致命伤。而且卡车在撞上墙前速度那么慢,一般也不大会撞死这么严重。” “那怎么说?” “这个……还需要进一步确认吧。感觉……是发生了什么突发事件。” “凭什么这么讲?”这次换作袁飞来问。 “呵,这只是我的直觉,具体还是要交给你们来办。对了,我们拍了几张照片,大部分都是事故现场的,只有一张司机在车里被发现时的遗容,你们可以看看。”这名交警一边说着,一边从袋中掏出了一叠照片。 袁飞对现场照并无兴趣,所以他直接选取了那张卡车司机的遗容照,拿在手中,细细端详起来。 一眼就可以看出,照片内的司机已有一定年龄。他的脸部表情相当凝重,闭着双眼,嘴巴微微张开着,乍看之下,似乎并无什么不妥之处。但就在这时候,袁飞的视线,忽然集中到了他的嘴部,准确地说,是他的口腔部分,尽管他的上下唇之间只是露出了一条小缝,而且几乎都被阴影覆盖了,但袁飞还是仔细地观察到,在他的嘴内,有些不同寻常的东西,那似乎……是一种绿色的,如发霉了般物体。 是舌头!袁飞不假思索地在心底里唿唤道。 霎时间,袁飞想起了张雪妮曾对他有过的一番描述。 一条绿色的、肿胀的舌头,上面,还鼓着一粒粒细小的泡泡……
第86页 见袁飞对着照片发呆,小伍也凑了过来,注意起了这张照片。 “有什么问题?”与袁飞不同的是,小伍盯着照片半天都未发现什么端倪,不由感到奇怪。 “不,没什么。”若袁飞不是心中有数,专门去观察那个部位的话,也可能会和小伍一样忽略掉这个不起眼的细节,所以袁飞对小伍的反应完全理解,但暂时来说,他还不愿跟小伍解释太多。接着,袁飞将照片放下,递还给了那名交警。 “等回去后,我想去看看那具尸体。”看完照片以后,袁飞对小伍轻声说。 “嗯,是该看看。很奇怪吶,据说,这名司机开了十几年的货运车,又没喝酒,行车时间也不长,照理说不会出现这么大疏忽,撞到那堵墙上去,对不对?”虽说声音很轻,但一旁的那名交警还是听到了袁飞的话,发表了一番自我见解。 “是啊。”袁飞敷衍了事地回了一句,不再继续说下去了。而在这时候,围观的群众也已基本走得差不多了。 随后,袁飞和小伍在两名交警的陪同下,粗略地勘察了一遍现场。可是,除了那名被运走的司机尸体外,现场并没有什么特别情况,一切迹象,都符合一桩平凡无奇的车祸。袁飞的心思,也早已不在此处,而在思考着另一件事。 ——难道说,这个人就是昨晚遭遇腐舌的死者吗? 带着这个疑问,在例行公事以后,袁飞和小伍两人,便回到了来时的警车上。 (十四) “大致的情况,就是这样。” 两天后的一个下午,袁飞、张雪妮、丁若兰三人再次相会到了一起,而这次选择的地点,是在丁若兰的家中。袁飞将两天前7号公路上的那桩车祸,原原本本地在张雪妮和丁若兰两人面前叙述了一遍。因事先袁飞对这件事并未透露一丝一毫,所以两人听后也都是一脸惊愕的表情。 今日一整天的天气都非常好,晴空万里,微风轻飘。在这个时段,即使是7号公路,依然有不少的车辆和行人通行,窗外,也不时有些嘈杂的声响传入到室内。这片气象,完全不能与那个如同鬼魅游荡着的死寂的雨夜相提并论。 “袁飞,你确定,那个司机的舌头腐烂了吗?”全部听完以后,张雪妮开口问。 “不错,我曾去看过那具尸体,这是我亲眼所见的。” “还有,你刚说,他并不是车祸致死的,能不能详细说明一下。” “很简单。不知是何原因,他当时的行驶速度并不快,所以撞上墙以后,只给他造成了些许轻伤和一段时间的昏迷,按道理,绝对不可能死亡。正由于这一疑点,我们的法医官为他做了详细检查。而后得出的结论便是,该名司机,是在事发后第二天的早晨死去的,致死的原因,我想……你们应该也能猜到,就是那个未知的腐舌病毒。” “是么,病毒……病毒……”张雪妮神情呆滞,若有所思地重复着“病毒”这个词,“也就是说,死亡的规律依旧在延续着,只不过,没有被我们逮到罢了。” “我想也是。回过头再想想,这件事,极有可能是在我们走之后发生的。”袁飞紧跟着应道。 “唉……好可惜,早知我们就多待一会了。”沉默寡言的丁若兰,也少有的插话进来说。 “对,不过没关系,我相信,我们还会有下一次行动,一定会有的。”袁飞安慰道。 “不过,遇到这么离奇古怪的事,你们刑警队应该不会坐视不理吧?”张雪妮又问。 “你说得对,事情确实很古怪。但依目前看来,鑑于警方了解到的事实,他们还是倾向于该名司机是死于突发性的一种疾病,只不过是由一种未知病毒造成的罢了。可疾病方面,终究是属于医学界的范畴,警方并不会产生多大兴趣。” “什么叫不会产生多大兴趣!难道说,腐舌女这么奇怪的事,还不够你们去查的吗?”听袁飞这么说,张雪妮忽觉有些气恼。 “雪妮,我明白,我理解你的苦衷……”袁飞语重心长地说道,“但再怎么样,什么腐舌女之类的传闻,总是荒谬的鬼神之说,我们警方是很难会接受的。即使是我,也是因为你的原因才会勉为其难地帮助你们调查,参与到这件事里来。” “你说什么,勉为其难?!”没想到,袁飞一句不经意的话,反倒火上浇油,点燃了张雪妮的怒火,“好啊,既然你勉为其难,以后就不用你帮忙了!” 大声说这句话时,张雪妮还突然站起身来,丁若兰见事态不对,也跟着站起来,劝张雪妮消气。袁飞抬起头,楞楞地望着张雪妮,虽有些不知所措,但因以前应对过不少这样的情况,故所以早已有了套应付的办法,那就是保持沉默。 片刻过后,又在丁若兰的劝解下,张雪妮终于平静了下来,重新坐回了沙发上。 “雪妮,你生什么气嘛。你又不是不了解我的为人,我可是一直在努力帮助你们的。”袁飞认为,到了自己该说话圆场的时候了。 张雪妮的性子虽然急噪,但她并非是一个蛮不讲理的人,此刻,她一时燃起的怒火已基本平息了,再加上听到袁飞这么说,忽然想起他这段时间以来为她们的日夜操劳,东奔西跑,还时不时被自己抱怨,却从未埋怨过一声,不仅软下心来,温和地说道:
第87页 “算了,这几天我的脾气也不好,不怪你了。我们还是再谈谈正事吧。” “好,继续聊吧。”袁飞一脸诚恳地点点头。 “袁飞,你认认真真回答我,你真的不信世上有什么超自然的东西,比方说,鬼神之类的,科学还无法解释的事吗?” 一听张雪妮提出这个问题,袁飞显得有些迟疑。坐在张雪妮旁的丁若兰,也以一种匪夷所思的目光注视着他。 “我不知道。”想了半天后,袁飞给出了这么一个答案。 “你不知道,说明你还是有些相信的,我说的对吧?那我们何不从这方面着手看看呢?” “你是指……”袁飞静静地盯着张雪妮,有些难以启齿。 “我从小,就听过一些神棍、巫婆之类的人会通灵,能看见人死后的鬼魂,我们何不找他们帮忙试试呢?请他们来为我们查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可是……” “别可是啦。找那些人帮忙,我们只需花些钱,并没有其他损失的,若兰,你说对吗?” “嗯,我贊同雪妮姐的。可以一试。”丁若兰欣然说道。 “看吧,袁飞,你觉得呢?” “我不清楚。至少在我以前看来,这些事异常无聊,完全不可信。” 在说这句话的同时,袁飞的心头忽然一动,一个不大清晰的人影,瞬间浮现在了他的脑海里,勾起了他回忆中某些特别的片段,一些熟悉的场景和话语,也渐渐飘扬在他的脑中。他甚至可以预想到,以前每当自己提出这样的见解时,那人会出现怎样的反应。 ——你呀,就是个死脑筋! 这是一句他常挂在嘴边的话,在袁飞面前,总是不厌其烦的重复着,以此来回击袁飞。 这个人,现在在做什么呢…… “你就不能换种想法吗,固执的男人。”张雪妮没有意识到袁飞的心理活动,一如既往地抱怨着。 “嗯,嗯……”袁飞心不在焉地应付道,心里面,却还在回想着那位久未谋面的大学同学。 “嗯什么,跟你说话呢。” “哦,知道,知道了。” “你又知道什么?” “雪妮,是这样的。”想到这里,袁飞暂时终止了思绪,转而一本正经地对张雪妮说道,“如果,你们真打算这么做的话,不用去请那些巫婆神棍了,这件事,交给我吧。” 在袁飞看来,尽管此人性格怪僻,生活邋遢,但对于灵异方面的见解,却是相当权威和富有见地的,大学期间,两人也曾是无话不谈的密友。可是,从小就充满现实主义感,遵循逻辑和常理行事的袁飞,终究因世界观,以及处事态度方面的大相迳庭,导致与其后来的关系逐渐转冷。自大学毕业以后,两人也几乎无甚往来了,只有每逢节假日时,才会互通一下近况,上一次联繫,还要追溯到去年的年底。如若没记错的话,当时,他是独身居住,同自己一样,至今未婚。 本来,两人之间恐怕就一直会维持这样的关系,直至完全将对方淡忘。可是在眼下,如果真要以这种手段处理这件事的话,那这个人,必然是个不二的人选。事实上,现在这个关头,尽管袁飞嘴上不愿承认,但他心里还是隐隐意识到,自己的某些观念和意识,恐怕正如张雪妮所说,已到了适当改变的时候了。 “你有好主意吗?袁飞。”听袁飞这么说,张雪妮的眼中忽然闪现了一丝光亮。 “可以这么说吧,总之……我有一个朋友,他在这方面算有着独到的见解,我想,他或许可以帮上忙。” “那太好了,这件事就交由给你了。可是,为什么没听你提过有这样一位朋友呢?” “因为,我和他也已好久没有联繫了。不过,我想他会乐意帮我的,一定会。”虽说已阔别多年,但这人的为人和品性,袁飞的印象依然非常深刻。 “他住在哪呢?也是做刑警吗?”丁若兰也关心地问。 “哦,不是,他的工作,说来惭愧,我并不是很清楚。但他的住址,我倒是知道。” “好吧。这次又要麻烦你了。”丁若兰点点头,微笑着说。 “没有关系,我不是答应了你们吗,一定要尽全力地帮助你们。”袁飞也以一个浅浅的笑容回应道。 自此,三人算是正式确立了下一步的行动方案。 出了丁若兰的家后,已临近傍晚,袁飞和张雪妮坐上了车,便朝着市区的方向行驶。 “你打算什么时候去找那位朋友呢?”张雪妮忽然转过头来问。 “任何时候都无所谓。你今晚有时间吗?”袁飞反问道。 “我没有什么事,怎么了?” “既然有空,那我们就今晚去找他吧。他的家,就在一所私立小学的附近。啊……我现在也突然想起他的职业了,他就是那所小学里的一名语文教师。” “很有意思的职业嘛。那现在就去吧。” “好。” 随即,袁飞踩紧油门,汽车飞速奔驰了起来。 (十五) “真是没想到,今天是阵什么风呀,居然把你给吹过来了。”
第88页 和张雪妮两人并肩走进房内后,那人一边端上两个茶杯来到饮水机旁,一边回过头来,笑着调侃道。 袁飞同样笑着回应了一声,然后便坐下身来。张雪妮则显得有些拘谨,以袁飞朋友身份前来的她,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待坐定以后,她才开始环视起这间房的装饰和面前这个从未谋面的袁飞大学时代的同学。 可以说,这间房的布置很普通,但却相当凌乱,桌上、地下,随处能见到一些不大不小的垃圾,各式各样的家具上,也积满了一层污垢。可见这个独身居住的人平日里生活就异常懒散,不爱整洁。而他的相貌外表,也正符合了这一个性,邋遢、粗旷、不修边幅……张雪妮对这样的人向来没有好感,她一贯认为,无法调理生活的人,做事必然是没有责任心的。 “很久没见老同学了,今天过来看看,现在过得怎么样?”袁飞接过茶杯,喝了一小口,装作很自然的问。 “还能如何呢,单身穷教师一个……你呢?” “我也老样子,还是在做警察。” “哦,警察这行不错啊,至少比我们做老师的有意思多了。” “你说得轻巧,改天你也来试试,就知道苦处了。”袁飞呵呵一笑,随即又继续说道,“对了,阿岩,除了工作以外,你平日里都在忙些什么呢?” 他的名字叫许景岩,但在学校里,袁飞就习惯叫他阿岩。 “和以前差不多。”许景岩给出了一个模煳不清的回答,在这同时,他挠起了头,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张雪妮低着头,静默地坐在一旁,听着两人你一言我一句的谈话。见袁飞迟迟没有将话扯入正题,不免心生厌烦。 这时,许景岩瞄了眼张雪妮,再以眼色示意袁飞,露出了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袁飞见状,当然明白许景岩的意思,他轻轻地摇了摇头,那样的态度,等于是在回答许景岩:他与张雪妮真的只是朋友。当然,至于两人曾经的一段过往,袁飞认为此时此刻根本没有提及的必要。 “算了,不跟你瞎扯了。赶紧说吧,是什么事,你怎也变得那么婆妈了。”许景岩忽然坐直了身体,将视线从张雪妮身上移开,换作另一种姿态问道。 袁飞先是一楞,随后笑了出来。原来,许景岩早看出自己并非是为了跟他叙旧才特地来找他的,想想也是,在大学期间,许景岩给人的印象就是那种表里不如一的人。他的外表粗俗,但内心却相当细腻,做事也是有条不紊。这样的人,又怎么会瞧不出袁飞这点浅薄的用意呢。不过,话虽如此,袁飞还是好奇地问道: “好吧,是我婆妈。不过,你怎么知道我有事来找你?” “喂,先生。”许景岩哭笑不得地回道,“你看,外头这么黑,都差不多到别人上床睡觉的时间了,也没有事先预约,还带着一个满脸心事的女性朋友突然过来,假如你告诉我,你是来跟我叙叙旧,谁会信呢?” 说完这段话后,许景岩哈哈大笑起来,袁飞也跟着笑出声来。张雪妮尽管没有笑,但她至少抬起了头,倒是对许景岩这种把话直接挑明的做法感到赞赏,瞬间增添了几分好感。 “好吧,我就不打岔了,确实是有事来找你。我先把事情完整的说一遍,雪妮可以在一旁帮我补充。” “嗯。”张雪妮望向袁飞,点了点头。许景岩则是一语不发的等待着袁飞的叙述。 “这件事,还要从雪妮的父亲意外去世时说起……” 袁飞不紧不慢,一点一点的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在许景岩的面前讲述了一遍。有几处关键地方,袁飞更是描述的特别详细,比如那些受害者奇怪的症状,杂货店老闆的话,以及他们之后在7号公路上那次失败的行动。一些袁飞记不大清的细节,张雪妮也及时进行了补充。其间许景岩并未多说话,除了些适当的提问,就再无其他意见了,他只是耐心地听着,等待袁飞和张雪妮两人把这件事全部说完。 “基本上,就是这么一回事。阿岩,你听明白了没?”说完以后,袁飞着急地问道。 “哦,大概吧。”许景岩慢腾腾地回答。 “那,许先生,你对这件事,有什么看法吗?”张雪妮也开口问。 “看法嘛……” “等一下,阿岩,我有件事忘了问你。”没等许景岩回完张雪妮的话,袁飞就赫然打断。 “什么事?”许景岩好奇地问。 “你现在……我是说现在,对那些方面的玩意,还在关心吗?” “什么叫那些方面的玩意,你说清楚些嘛。” “就是你以前口中常说的,什么灵异现象的研究!”袁飞没好气的回答。因为他丝毫不相信许景岩会听不明白他先前那句话的意思。 “哦……呵呵,怎么说呢……”许景岩歪着头,笑了一笑,“我认为,这并非是什么专业领域的知识,也不同于我们所从事的工作,而是一种个人信仰的问题。对我而言,世界上的各种灵异现象,就是我的精神世界,它与我的生命密切联繫在一起,与我整个人生都是息息相关的。而既然是我生命的一部分,我自然会去关心它,注意它,从前和往后,都将会如此。”
第89页 “是这样么……”袁飞明白似地点了点头。 “比方说,你的人生观,是建立在一个以科学素质为前提考虑的基础上,你的精神、思想、行为、信仰,都会在这一基础上进行,受它支配,它就如同一个运行的平台。可在我的世界里,我崇尚超自然学,相信世间一些无法以科学来解释的现象,相信所谓的“迷信思想”,这一衔接神秘地带的捷径。所以说,我们并不在一个运行平台上,我们的人生观,有着本质的差异。” “好了,真受不了你的说教,从前就是这样。那这么说来,现在的你,在这方面和以前没有分别?” “当然如此。” “好吧,对我刚才那件事,谈一下你的看法。”说这话的同时,袁飞看了一眼手中的表。 “嗯,我们想听听你的意见,这就是我们今天到这来找你的目的。”张雪妮也跟着附和道。 “你们……想请我帮忙?”许景岩没有立即回答,而是问了一个显而易见的问题。 “你认为呢?你该不会书呆子气严重到这个地步吧?”袁飞笑着反问。 “好了好了,我懂了。”许景岩也是笑了笑,制止袁飞继续说话。 “至于这件事,我想,既然你们会来找我,那说明你们也在怀疑,这是一次超自然的现象,说的通俗点,就是有东西在作怪。” “嗯,可以这么说。”张雪妮点点头。 “不过,袁飞,你可真让我大跌眼镜啊。以前在学校里,你对这类事向来是嗤之以鼻的,还时常嘲笑我,说我愚昧,怎么现在,反过来也往这里头钻呢?” “喂,事先说清楚。”袁飞一脸凝重地说道,“我可没说我相信这些,本来,这也是她们两个女孩子家的建议,只不过,我认为既然到了这一地步,试试也无妨,懂吗?我是报着这样的态度……” “哎……行了行了,再狡辩也无用,总之一句话,你的观念有些动摇了,说得没错吧?”许景岩得意地笑着。 “随你怎么说都行。如果你那套理论能够经得住实践的考验,就证明给我看吧。” “你这态度不对啊,这我可保证不了。不过……算啦,不说这些没用的了,你们既然特地来找我,我总不能辜负你们,别浪费时间了,认认真真谈一下这件事吧。” “对,其他话先放在一边,袁飞,听许先生说说吧。”张雪妮提醒道。 “我先提几个问题。第一,那条路上发生多起命案,警方就没有注意到什么吗?或者说,他们有没有参与调查?”许景岩问。 “不。”袁飞摇了摇头,“对于警方而言,他们并不了解,也不可能去接受那种奇怪的谣言,警察永远只注重面前的事实。也就是说,他们所看到的,只是一种离奇的病例,但很遗憾,这并不属于警方所管。” “嗯,有道理,在医院方面,想必也没有得到什么确切结论,只知是一种未知病毒是吧?好,我懂了。那第二个问题,你们那天晚上的行动,真的什么都没有发现,什么声音都没有听到吗?” “对……不错。”在回答的同时,袁飞先努力思考了一下,直到完全确定以后,才又重重地点下头,说,“绝对没有。” “噢……你们那天,是等到了半夜吧?” “嗯,直到筋疲力尽时,我们才放弃了。” “可是那天晚上,腐舌的规律没有被打破,还是出现了一名受害者?” “不错。就是先前我跟你提过的那名卡车司机。” “原来如此。看起来,这件事是在你们走之后发生的。一切都合情合理。可是,不知为何,我总觉得这里有些奇怪。” “哪里奇怪?”张雪妮急切地问。 “不知道。说不清楚,只是一种直觉。” 张雪妮听后,黯然的低下头去。袁飞端起了茶杯,喝了一大口。许景岩则是习惯性地挠了挠头。场面顿时陷入了沉寂,谁都没有开口说话。直到过了片刻,许景岩再次说道: “接下来的一点,是我要跟你们确认的一件事,是关于杂货店老闆所听到的那首女子的歌。” “据他所说,那似乎是一首方言歌曲。” “我就是想知道这一点。你们确切地记得,杂货店老闆所说的,是一首方言歌曲?” “我记的相当清楚。” “他有没有说,是什么地方的方言?” “他不了解。” “嗯。如果有机会,能让我们听到这首歌就好了。总之,这一定是个重要线索。” “行了,这些都是刑侦破案的常识,说说你在灵异方面的见解吧。”袁飞微微有些不耐烦地提醒道。 “喂,你可别小看我,说不定,我刑侦破案的能力,还真比你强呢。”许景岩一脸轻松,对袁飞取笑道。 “是是是,你比我强,不过这些机会,留着以后再说吧,现在你还是给我回归你的老本行。” “我是开个玩笑,缓解一下气氛而已,你看你们多紧张。”许景岩笑着说。
第90页 这时候,许景岩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收起了笑容,一脸正经地继续说道: “目前而言,我不能完全确定这是一起灵异事件,但,它的可能性相当高。” “然后呢?”袁飞催促道。 “然后?然后我想说,若这个腐舌女,真是一个怨念形成的亡魂的话,种种事迹看来,我可以提醒你们,她所含带的灵气一定非比寻常,或者可以说,相当惊人!” 许景岩这句话显得异常沉重,使得袁飞和张雪妮心头都是一震。 “不过,无论如何,我们要在下雨天的夜里选择主动出击,这一点是不会错的。” “那,接下来我们该如何去做?”袁飞问道。 “明天你有没有时间?”许景岩望向袁飞。 “我?” “我想去那条7号公路看看,你陪我去吧。” “这样么……好吧。”袁飞爽快地点点头。 “等我到了那里后,才能作进一步的判断。” “我懂了。就这么决定。” “好,今天时间很晚了,你先陪这位张小姐回去吧。”许景岩又盯了一眼墙上的时钟。 “那就明天见了。”袁飞说着站起了身,张雪妮也跟着站了起来,之后袁飞又想到了什么,回头对许景岩说,“对了,这次多谢你帮忙。” “行了行了,快走吧,你还真是肉麻。”许景岩乐得笑出了声。 袁飞也是微微一笑,跟许景岩做了个怪腔,随即便和张雪妮两人一同迈步出门了。而当两人走后,许景岩回到了原来的座位,仰躺在沙发上,静静地陷入了沉思。 (十六) 按照事先约好的时间,袁飞在隔日傍晚5点左右来到了许景岩的家,在许景岩家匆匆吃了点速食品后,两人便驱车赶往了7号公路。 一路上,两人并没有谈及关于7号公路的一系列事,而是闲扯起了往日的大学生涯,旧时的好友,近期生活上的一些琐碎常事。袁飞也顺便把张雪妮和自己之间的事告诉了许景岩,没想到许景岩听后笑而不答,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袁飞立刻明白,凭他那察言观色的能力,想必早早就看出了两人之间的关系,只是没有明说罢了。 就在言谈之中,时间过得飞快,不知不觉间,汽车已经行驶在7号公路上了。 “现在是6点34分。”袁飞放慢了车速,看了眼手中的表,对一旁的许景岩说。 “哦,真是闻名不如见面,这条路,我还真是第一次来呢。”许景岩的右手搭在车窗上,不停地向外张望。 在这个时间段,路上的行人和车辆还不算少,有三三两两的学生、有骑着三轮车的水果贩子,有穿着简陋的农夫、有推着车,抗着建筑材料的民工。基本上,这些人都是默然地向前走着,步履急促,仿佛有什么重要任务在身似的。袁飞看在眼里,不知为何,他忽然萌生了一股奇怪的感受,就好象这些行人,都是游魂野鬼、行尸走肉一样,没有鲜活的气息,不是真正的活人。 “怎么样,你现在能看出些什么?”袁飞深吸了口气,将视线转移到许景岩的身上。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跟我相同的感受。” “什么意思?”袁飞一楞。 “你看,这条路,还有路上这些来来往往的人群,他们都被一种暗淡的色彩笼罩着,显得很奇特。” “哦?你这么说……”事实上,这正是袁飞先前的感受。 “当然,我不是什么神婆之类的具备通灵的能力,我也只跟你一样,凭着正常人的感觉,觉得这条路有些不同寻常。” “嗯。你说得对。”袁飞重重地点点头,“我有跟你相同的体会。” “你们那天,就是沿着这条路,一路向前吗?” “不错。可惜毫无收穫。” “一到深夜,如果还下着雨的话,这条路恐怕就是另一番气象了吧?我可以想像当时的情景。你们三人的胆量,还真是不小。” “我可是做警察的,哪有你想得那么脆弱。” “说实话,这条路,倒还真像我以前在电影中看过的鬼街。同样的气氛,令人惊魂不宁。” 袁飞没有继续搭话,而是专注地面朝前方,加速行驶。因为他发现,就在前方不远处,正是上次三人为等候腐舌女而选择的那个偏僻角落。 “你看,那地方,就是我们停车的位置。”袁飞边说边向那里指了指,依着袁飞的手势,许景岩很快便注意到了。 简单来说,那里是一个弄堂,显得很破旧,周围堆了不少的垃圾,左右各有一堵高高厚厚的墙,上一次,袁飞就把车停在了弄堂口的附近。 “这样吧,反正在车上也挺闷,我们不妨下去走走。”许景岩建议道。 “好,那我仍然把车停这。”袁飞也觉得驾车驾得有些疲劳了,所以他认为许景岩的建议不错。 泊完车以后,袁飞和许景岩两人走下车来,许景岩伸了个大懒腰,仿似解脱了一般。然后,两人朝着刚还没有行驶到的路段继续步行向前了。 “这里好象很荒凉呀。”许景岩略微伸长脖子说。
第91页 “嗯,后面的路都是这样。” “看样子,这一带根本没有很好的建设开发。” “别扯这些了,你有什么好的主意没有?”袁飞看向许景岩问。两人依然并肩慢步走着。 “还是要等到下个雨夜吧,到时候,我会跟你们一起行动。” “你打算怎么干?”袁飞好奇地问。 “喂,这条路究竟有多长呢?”许景岩没有理会袁飞,而是挠着头髮,将话题岔了出去。 “不是很长,再走一会,我们就能看到尽头了。” “尽头是什么?” “一个丁字路口,再往前,是一大片农村。” “噢,那倒是足够了。” “什么?足够了是什么意思?”袁飞诧异地望向许景岩。 “不,没什么。到时你就知道了。”许景岩笑笑后回答。 “你跟我卖什么关子,快说。” “别问了,你不是要我帮你吗,既然答应帮你,你就要乖乖听我的话,保留点神秘感不是更好?” “你也太过分了吧。”袁飞哭笑不得地抱怨道。 许景岩自顾自地笑着,不再搭理袁飞。两人就这么又走了几分钟,忽然闻到一股奇怪的臭味,仔细一看,原来靠右一侧有个垃圾堆放场,一个蓬头垢面的捡破烂的人,正在那里“翻箱倒柜”忙得一身劲,丝毫没有留意到身后走过的这两人。 袁飞和许景岩两人只是随便看了一眼,很快便移开了视线,并没有停下前行的步伐。也没有想过要去接近那个乞丐。 两人并不知道,这个乞丐,正是张雪妮和丁若兰第一次到7号公路来时,所遇到的那个疯疯癫癫的人。更不会知道,若此时能抓住这人,盘问清楚,腐舌女的奥秘,可能早已水落石出。 过了片刻,袁飞和许景岩来到了7号公路尽头处,稍微逗留了一会后,两人便折返而归了。 “好了,基本情况我已清楚了,按照以往的规律,下一个雨夜,腐舌女一定会再次行动,是这样么?”回到车上以后,许景岩问袁飞。 “是这样的,她一定会再出现。”袁飞很肯定地回答。 “那我们就约定在下个雨天时见面吧,我想这几天都不会下雨,所以趁这段时间我先准备一下,等到了那天,我们一起再到这条路上来。” “可以。”袁飞深沉地点了点头,“不过,你有多少把握?” “这很难说,到时看吧。”许景岩脸上挂出了常见的笑容。 在这之后,袁飞等众人意见达成了一致,决定到下个雨夜,便连同许景岩,再一起实行搜寻腐舌女的计划。而这个雨夜,也并未让他们等候太久,仅仅过了五天时间,7号公路一带便颳起了一阵强风,下午4点左右,豆大的雨点从空中飘落而下,淅沥的雨声又在7号公路上响起,令人心惊胆战的阴冷雨夜再一次来临了。 (十七) 朦胧的夜色,如毒烟一般,一点一点地降临到了这条7号公路上。自下午开始,由天而降的倾盆大雨就没有停过,以至于才刚过6点,这条路上就已见不到什么人了。也许,是腐舌女的传闻真正在这里流传开了吧。站在窗前的丁若兰,怔怔地望着窗外,不仅想道。 她关上了窗,坐回到了客厅的沙发上,盯着没有打开节目的电视萤屏发呆。整个屋子都显得静悄悄的,除了雨点声外,根本听不到其他任何声响。丁若兰的脸上,也是写满了阴沉,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见到如斯情景,似乎没有人会怀疑,萦绕在她心头的丧父之痛,至今还未曾褪去。 就在无聊的等待中,忽然,她看到窗玻璃上的灯光闪烁而过,接着,又听到了家门前汽车引擎的声音,然后,是一阵说话声和车门的关闭声。 ——雪妮姐他们来了。 丁若兰带上微笑,从容地走去打开了大门。 “若兰,等很久了吧?”为了躲避大雨,一阵疾沖后张雪妮大大咧咧地闯进了屋里。紧跟在她后面的,是袁飞、以及两个丁若兰未曾见过面的男人。 “哦,丁小姐,我跟你介绍下。”刚走进屋,袁飞就迫不及待地说道,“这个,就是我跟你和雪妮提过的那位朋友,他叫许景岩,是教书的,姑且,我们就叫他‘捉鬼大师’吧,哈哈……另一位呢,是我同事,也是我找来的帮手,你叫他小伍吧。” 听完袁飞的介绍,丁若兰主动上前向许景岩和小伍点了点头,对方两人也是还以一个招唿的表情。 至于小伍的到来,很显然,是袁飞出于谨慎考虑,为这次行动寻找的一位可靠帮手。而当小伍在两天前从袁飞口中得知这件事时,不必说,自然是一阵惊愕,很难去相信。可因为话是从袁飞这个自己最信赖的战友口中说出,他才算勉强接受了这件事。不过,即使这样,他的内心还是未能释然,对这一切无法坦然处之。刚才在车上,听着袁飞、张雪妮、许景岩三人侃侃而谈这件事,也是茫然若失,大脑一片空白,只觉得又是新奇、又是古怪、又是惊异。同时,他还对袁飞突然转变歷来的观念感到难以理解。是因为张雪妮的缘故吗?他只能这般猜想。 “老兄,我们现在该干嘛?”这时,浑身不自在的小伍拍了拍袁飞的肩膀,大声问。
第92页 “看阿岩怎么安排吧。”袁飞指了指许景岩。 外面的雨声依然“哗哗”作响着,丁若兰家的时钟,敲响了7点的钟声。 “好吧。现在才7点,时间有得是,我们一起坐下,先好好讨论讨论。”许景岩拿出了一副教师的姿态,指挥大家说道。 听了许景岩的话,大家一起围着茶几坐了下来。在坐下的同时,小伍打了两个哈欠,懒散地靠在沙发上。张雪妮和小伍以前就认识,见小伍这副疲倦的样子,忍不住问道: “怎么了小伍,不舒服吗?” “唉……你问你的袁飞吧。昨晚我去执行任务,一夜没睡,本想今天下班后回家睡个好觉,谁知这小子,一下班就把我给拖了过来,真是……” “是这样啊,那真是难为你了,只这一次,我代表他谢谢你了。”张雪妮笑着说道。 “跟你们无关啦,我就怪他。”小伍指着袁飞说。 “行了,年纪轻轻,一晚不睡算个狗屁,给我坐直了!”说着袁飞推起小伍,在他后背勐地拍了一下,小伍装模作样地惨叫一声,张雪妮和丁若兰看得都笑了出来。 这时候,许景岩摆出一副严肃的面容,将一个蓝色的袋子推到了桌上。 “我说,阿岩,你这里头到底装了什么?”袁飞好奇地问,“刚在车上问你,你又神神秘秘地说到了这里再跟我们说明。现在能打开了吧?” 许景岩抬头看了袁飞一眼,没有搭理,然后,慢吞吞地将蓝色袋子在众人面前打开。 立刻呈现在众人面前的,是一些沉甸甸、古里古怪、圆柱形的黑色东西,两头分别有一根尖尖的握柄。除此之外,还有一小串亮金色的铃铛。一时之间,除了许景岩外,其余人都没弄懂这些奇怪的东西是什么。袁飞不仅开口问道: “阿岩,这是什么?” “这一整套东西,都是道家驱凶避邪的法器,还具有通灵的作用,是我在三年前从道山上向一位师傅求来的。”许景岩不紧不慢地说。 “有什么用呢?”小伍也忍不住在一旁问。 “这并不是什么如道教五宝之类的传统法器,作用,也没有那么大。但它却可以指引我们找到那个腐舌女,当然了,前提是腐舌女不是正常的人类。” 这时候,许景岩拿起了其中一个圆柱形的物体,向众人展示道: “这个东西,共有十二个,是按‘十二时辰制’来编排的,它的作用只有一个,那便是感应它附近的灵气,换句话说,只要有不可识别的邪物在它们周围游荡,它们就可以产生一定反应,这时候,我手里的这串铃铛,对应的那只小金铃就会响起。” 说话之间,许景岩将那串拥有总共十二个小金铃的铃铛提了起来,在众人面前摇晃。 “只不过,这件法器的五行是属土的,只有将它们插入土中,它们才会发挥它们的作用,就这么简单。” 许景岩介绍完以后,在场的众人都纷纷眨了眨眼,沉默了片刻。 “不是……我说,阿岩,这真有用吗?该不是你迷信过头了吧?”袁飞不敢相信地问。而在袁飞身旁的小伍也是冷笑了一声,摇了摇头。 “你不信?那好吧,我将它收起来。” “哎……等等!我信。”张雪妮忙阻止面无表情的许景岩,狠狠地瞪了袁飞一眼。 “但是,这该怎么用呢?”丁若兰低着头,也加入到了谈话中来,轻声问道。 “我先前,曾和袁飞来过这条7号公路。”许景岩停止了动作,郑重其事地说,“庆幸的是,这条路的路程并不长,也就是说……我只要将这十二个法器在这条路上分十二个点插上,插在泥土里,每隔一段就插上一个,那么,如果腐舌女出现,只要身处于这些法器的附近,它们,就一定会感应到这股灵气,接着,对应的小金铃便会响起。我们也就可以自然而然地得到腐舌女的大概位置。大家能听懂吗?” “我明白了,可是,你能保证,腐舌女一定会出现在这些法器的附近吗?”张雪妮问。 “这点你放心。”许景岩从容地回答,“这些法器可感应到的范围,比你想像的要大得多。再加上这条7号公路偏短的路程,一个法器到另一个法器之间的距离不会太长。事实上,只要合理分布好这些法器,腐舌女一旦在7号公路上出现,我相信,铃铛必然会响起。” 许景岩再次拿起铃铛,摇动了一下,上面的十二个小金铃,发出了“叮叮”的悦耳声响。 见许景岩如此有把握,一副自信满满的样子,张雪妮和袁飞对望了一眼,袁飞心领神会,平静地对许景岩道: “你的意思是,我们现在要去外头,将这些法器沿着7号公路插上?” “不错。现在时间还早,最多花上一个小时,我们就可以把这件事做完。”许景岩回道。 “可是,这个……” “别犹豫了,既然找我帮忙,就要听我的指挥,否则的话,我来这边的意义何在。”说这句话的同时,许景岩唿的一声站了起来。那是一种不容置疑的神情。
第93页 “唉……好吧。那,小伍,你留在这照顾雪妮和丁小姐,我和阿岩去办这件事。”袁飞也不再与之理论,跟着站起身来。 “可以。”小伍漫不经心地回道。看得出来,他对许景岩的方法并不如何信服。不去参与这件事,本就合乎他的心意。 “那,我们走了,你们坐在这里等我们。” 交代完以后,许景岩将铃铛小心翼翼地放到桌上。随即,他提起伞,问丁若兰要了一个手电筒,一手拎着蓝色袋子,便和袁飞两人迈出大门,步入夜雨之中了。 (十八) 只因这场勐烈的大雨,所以7号公路看上去要比平时更暗一些。一上了车后,袁飞立刻发动引擎,打起远光灯,雨刮器也迅速摇动了起来。 很快,袁飞和许景岩两人便驱车来到了7号公路的尽头处,那里,有着一家很大型的农贸市场,可现在这个时间,白天热热闹闹的农贸市场内早已空无一人,暗淡阴森,犹如阴曹地府一般。 袁飞将车靠路边停好,对向许景岩问: “阿岩,现在该怎么办,你说。” “很简单,这段路的路程,我们两,特别是你,大致都清楚了吧?” “当然,前前后后我也来过几次了。”袁飞对自己的记性相当有把握,这是他向来深感自豪的地方。 “那就照我刚才说的做吧,我们把袋子里的法器,一个一个,沿着这条路,分段的插上。让这12个法器尽量平均分布在这条路上。” “好吧。对了,如你所说,要插在土里?” “不错。一定要在土中。” “嗯,那我们下车吧。”在说完这句话后,袁飞嘆了口气,轻声自言自语道,“真是活见鬼了。” “喂,你鬼鬼祟祟地唠叨些什么呢?” “啊?没事。你小子顺风耳啊。”袁飞笑了笑。 “算了,没时间跟你乱扯了,一起下车吧。”说完以后,也不等袁飞回应,许景岩便打开车门,撑起伞,来到车外。 “这外面还真有些冷。”到走下车,跟许景岩会合后,袁飞咬着牙抱怨道。 许景岩没有理他,而是四处张望了一会,以期能找一处合适的地点。夜空中直落而下的大雨拍打在袁飞手里的这顶雨伞上,仅过了片刻,两人的裤脚和鞋就被雨水打湿了。 过得片刻,许景岩终于发现了一个理想之处,忙拉着袁飞叫道: “走吧,去那边。” 袁飞看到,那里有一座小石桥,距离7号公路的路面稍稍有一点距离,许景岩看中的,正是小石桥附近的那片泥地。 很快,两人便来到了那片泥地,许景岩俯下身来,利落地打开袋子,从里面取出了一个法器,将法器的其中一头握柄结结实实地插到了土中。这个法器,就这么直直地立在泥地里了。 “这样就行了?”袁飞问。 “嗯,只要与土结合,它就可以发挥效用,当年那师傅是这么说的。” “你以前有试过吗?” “没有。这是第一次用它。” “万一它不灵呢?我是说,万一……” “你觉得,我平时会有多少机会使用到呢?别罗嗦了,灵不灵等会就知道,赶紧走吧。” 袁飞很想再反驳,可一见许景岩那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和他那不耐烦的表情,话到嘴边也就吞下去了。反正,无论如何,试一下总没有错,到时若不灵验,再嘲笑他也不迟。袁飞忽然又抱以这个乐观的想法。 回到车上以后,袁飞马上开动引擎,往着下一个站点进发了。经过讨论,两人决定每隔几百米就插上那么一个,直到把整条7号公路插满为止。 “你说,我们会不会恰巧在做这件事的途中遇到腐舌女呢?”袁飞脸露微笑,无意间问道。 “我想,她应该不会这么早出现吧?”许景岩回答。 “嗯,但愿如此。”袁飞舔了舔嘴唇,然后他停顿了一下,又继续说,“要让她出现,一定不会这么容易的。绝对不会……你尽管相信我的直觉。” 仅过了半个小时左右的时间,袁飞和许景岩两人,便已将12个法器全部沿着7号公路插上了。做完这些荒唐事以后,袁飞用纸巾擦了擦手,又半信半疑地问道:“到底有没有用呢?” 这次许景岩没有理他,只是催他赶快开车,原路返回。 两人安然无恙地回到了丁若兰的家中,可惜直至现在,雨势都丝毫没有减缓,两人全身上下早已湿了一片。丁若兰见状,也不忙着问,立即拿来了两条拧干了的热毛巾,给他们擦拭衣服,暖暖身体。 “怎么样,一切顺利吗?”坐定以后,张雪妮急着问道。 “还行,都干完了。”袁飞说。 “那些法器,都插好了吗?” “嗯。” “接下来呢?” “接下来?”袁飞望向许景岩,说道,“你问他去吧。” 随即众人不约而同地一齐看向许景岩,等待他的回应。 许景岩被众人这么一瞧,倒有些不大自在,开玩笑说道: “喂,你们别这么突然瞪着我啊,吓我一跳。”
第94页 “老兄,这主张是你提出来的,接下来该怎么办,总得说说吧。”袁飞提醒道。 “很简单,等喽。” “等什么呢?”一脸倦意的小伍,也忍不住插话进来问。 “我刚才特意去布置的那些法器,为的就是能在腐舌女出现的时候,感应到她所在的具体位置。所以,我们需要耐心等待,让她自然而然的现身。” “她真的会出现吗?”丁若兰也关切地问。 “这场雨,看情形要下到明天早上。我想她一定会出现的。”许景岩胸有成竹地说。 “她出现了以后呢,我们该怎么办?”张雪妮几近脱口而出。 “呃……关于这一点,我不知大家有没有什么更好的意见。” “要按我说,直接冲出去得了,管他三七二十一。”袁飞说道。 “事实上,我也是这么认为的。”许景岩点点头,表示贊同,“人类在处理疑难的问题上,往往会採取一些计划周密,繁复巧妙的方法,但这样的方法未必就能见效,有时候,反倒不如干脆利落、直截了当一些。某些情况下,或许倒能直击命脉,事半功倍。” “哦……说的也是。”袁飞和张雪妮两人相视一望,都心领神会般地点了点头。 “可是,这样会有危险吗?”张雪妮接着问。 “危险是必然存在的。我想你们事先也应当考虑过这一点。” “嗯,我懂了,就这么办吧。” “对,到时候,大家再临场发挥,随机应变吧。反正,我们首先要知道的,就是这个腐舌女究竟是什么鬼东西。我也倒要看看,到底是我们人厉害,还是这只鬼厉害。”说到这里,袁飞的胸口不由涌起一股热潮,显得斗志满满。对于袁飞的胆识,张雪妮素来有着十足的信心,并没有认为他是胡乱夸下海口,或是故作镇定。 就这样,袁飞、许景岩、张雪妮、丁若兰、小伍等五人就这么围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焦心地等待着。虽说每个人的眼睛都盯着电视节目,但心思,却又飘忽在外头的7号公路上。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着,时钟上的指针,从10点,转到了11点,然后又是12点……室外的绵绵大雨仍然没有停下,淅沥的雨声伴着电视节目的声音混杂在一起,不仅让人感到心烦。在凌晨12点钟声响过之后,也基本不再有人讲话,室内的空气,犹如停滞了一般,万分的紧张。 张雪妮忽觉口干舌燥,亲自跑去厨房烧了壶开水。 袁飞和许景岩两人,则依然是纹丝不动地坐着。 丁若兰正在修剪自己的指甲。 小伍如烂泥一般躺在沙发上,半睁着眼睛。 就在这个时候,许景岩手里的那串铃铛忽然动了一动,紧接着,其中的一个小金铃,发出了轻轻的“叮叮”声。这一丝声响,立刻将众人从麻木的睡梦中惊醒了,每个人,都勐然坐直了身体,紧紧地盯着那串铃铛。 许景岩将铃铛缓缓地提了起来,脸上的表情又是怪异,又是惊愕,那个小金铃,此时抖个不停,发出的“叮叮”声已盖过了电视机和大雨的声响。 过了许久,他睁大眼睛,颤颤地说道: “她出现了……” (十九) 除了漫不经心的小伍外,所有人都唿的一下站了起来。全部的焦点,都集中在了许景岩手中的小金铃上。 “怎么样,腐舌女现身了?”袁飞看了眼许景岩,着急地问。 许景岩没有搭理,只是怔怔地望着那串铃铛。 “别闷声不吭的,你快说说啊!” “许先生,究竟什么情况?”张雪妮忍不住也问。 这时候,许景岩作了一个手势,示意众人安静。 “等一下,有点不大对劲。”许景岩一脸的凝重,犹如一块枯干的树皮。 “哪不对劲?”张雪妮拉了下欲待说话的袁飞,抢先问道。 “你们仔细看这串铃铛,注意听声音。” 众人的视线,又在一瞬间紧紧盯住那串铃铛。这时,他们发现,比之方才,铃铛的“叮叮”声更为响亮了,而且,此时不止一个小金铃颤动着,越来越多的小金铃,加入到队列中,跟着颤动起来。不一会功夫,12个小金铃,全部都被那些法器激活了,使得屋子里遍布清亮、刺耳的声响。 过了许久,许景岩将铃铛放到桌上,铃铛触碰到桌面,才停止了颤动。 “真活见鬼了,这是怎么一回事?”袁飞叫了起来,“怎么12个铃铛都响了,到底有几个腐舌女啊?” “我也不清楚,不过,铃铛的反应我想是不会错的。这说明,外头的12个法器,全部都感应到了灵气,只是……” “算了,看你也说不上来。我们该怎么办?” “要不,干脆我们现在就出去找吧。”对于张雪妮而言,尽管害怕和紧张,但她深深的明白,此刻是寻找到杀父兇手最好的时机,若不争取,一直以来的努力就可能化为泡影。想到这里,她心里越发激动,不由自主地跨上几步,已经走到了门口。 “可是,我们不知道腐舌女的具体方位,甚至,都不知道究竟有几个。”许景岩低着头,黯然说道。
第95页 “管它那么多,你小子做事也婆婆妈妈,反正都知道她出现了,我们沿着路找,总能逮到她!”袁飞也上前一步,靠近张雪妮,眼见两人就要破门而出了。 丁若兰凑上前来,望着张雪妮,眼中透露出一种楚楚可怜的神情。张雪妮很清楚,丁若兰同自己的情况如出一辙,她恨不得也和自己一起,立刻捕获这个罪魁祸首。可是,现如今而言,7号公路上究竟蕴藏多少危险,实在难以估量,连去了后是否平安归来都是个未知之数。若真有什么不测,5个人全部都送了命的话,至此之后,关于腐舌女这番调查的线索算是彻底中断了。张雪妮虽是个性急之人,但她并非没有头脑,在场的5人如果倾巢而出,绝不是个妥善的办法。 “若兰,你听我说,你和小伍两人留在这里,等我们的消息。紧要关头,也好有个照应。” “不过,这样的话,你们……”丁若兰欲哭无泪,神色显得异常憔悴。 “没关系,有许先生在,不会有事的,放心。”张雪妮故作镇定,强笑着说。 而在另一边,许景岩也被袁飞彻底说服了,两人打开门,早已准备就绪。 丁若兰听后,终于点了点头。 随即,袁飞跟小伍粗略交代了几句,三人便夺门而出了。 上了车以后,袁飞瞄了眼车上的时间:12点53分。他在心里默念道。 雨声“噼啪”作响着,不知为何,三人都不约而同地感受到一股阴冷的气息,犹如身临寒冬腊月一般。张雪妮将双手环抱在胸口,瑟瑟发抖着。袁飞看得心疼,却又不知该做什么。 “走吧。”许景岩吸了口气,对前方驾驶座上的袁飞说道。 随即,汽车的引擎声响起。车子沿着7号公路,朝着那家杂货店的方向一路向前。 “张小姐,注意看你的右侧,左侧就交给我,袁飞盯着前方开车。看看有什么奇怪的东西。” 许景岩这句看似轻描淡写的话,让张雪妮的后背窜起一阵寒意。很显然,许景岩所说的这个“奇怪的东西”,自然不是指人类了,再说,通过那些法器,也基本证实了这一情况。要由自己的双眼,来捕捉那种从前根本不敢想像的画面,光想想就觉得恐怖,她后背的寒意也逐渐加重了。一时之间,她内心充满了矛盾,一方面,她害怕遭遇那样的“东西”,但另一方面,她又必须要查明一切,给去世的父亲一个交代。 袁飞看出了笼罩在张雪妮脸上的一层恐惧,心想雪妮尽管个性坚强,但不管怎么说都是个女子,叫她做这样的事,确实是有些难为了。 “没事的,别想那么多。”袁飞笑笑,安慰她说道。 张雪妮轻轻地“嗯”了一声,点了点头。 只因要观察7号公路上的情况,故袁飞将车的行驶速度放得很慢。一路开过去,三个人聚精会神,都保持着高度警惕,可是,直到来到小杂货店那里,他们还是没有发觉什么奇异的情况,就连半个人影都不曾见到。 “怎么样,再过去就是尽头了,还要开过去吗?”袁飞停下车,问许景岩。 “过去看看吧。实在不行,再原路返回。” “好吧。”袁飞略有些不耐烦地应道,接着又发动了汽车。但他想了一下,跟着说道,“我说,你会不会哪里弄错了呢?” “既然这么不相信我,那你叫我来做什么?”许景岩反问道。 “可是,一路上什么情况也没有啊。” “不。”许景岩皱着眉,很坚定地说道,“我敢肯定,她一定出现了,而且,必然是等在某个地方,伺机寻找下一名受害者。” 袁飞和张雪妮吸了口凉气,害怕的一下说不出话来。 “再说,我们是从丁小姐家那里出发的,往反方向走的话,还有一段路程。我们必须要抓紧时间,跑遍整条7号公路。” 袁飞听了,觉得许景岩说的话不无道理,也就不再刁难了。 很快,汽车便行驶到了7号公路的尽头,那个“丁”字路口,但依然是一无所获。按照事先计划好的,他们选择了原路返回,再完完整整地跑一遍7号公路。 在勐烈的大雨之下,两边没有灯火的树木、建筑,显得异常阴森可怖,就仿佛要将这边的一切生灵都吞噬进黑暗的深渊中一般,给人造成沉重的心里压力。 盘旋在路面上的冷气,也是越积越多,犹如一个个幽灵,正在这条路上漫步。 “事实上,有一个问题,我始终无法释然。”一会后,许景岩突然说起话来。 “什么问题?”袁飞问。 “就是那12个法器。它们为什么会同时响应呢?” 对于这问题,袁飞和张雪妮两人,自然也是无法解答。所以换来之的,是一阵静得可怕的沉默。 而就在这时候,不知是来自夜空,还是其他什么地方,一首淡淡幽幽,女子吟唱的歌曲,忽然响了起来,轻飘飘地传入了三人的耳中。 三个人,也几乎在同一时间,勐地坐直了身体。 (二十) “你们听到没,是什么声音?”张雪妮率先问道。她的声音不由颤抖起来。 “是一个女人在唱歌。”袁飞回答。
第96页 “我也听到了。”许景岩说。 确认这声音并非是自己的幻听后,又是一阵短暂的沉默。 “我记得,杂货店的老闆说过,那一次,他也听到了这首女声歌曲。而且……” 瀰漫在夜空中的歌声还在持续响着,幽幽荡荡,让人听得特别清晰,但又无法判断出准确的声源位置。 “你们听得懂这女人唱的是什么吗?”沉寂了半晌,袁飞说完了整句话。 “伊呀嘶吾呃……”许景岩忽然跟着这首歌唱了起来,一字一句,都学得丝毫不差。片刻后,他摇了摇头,说:“没听过,也听不懂。很显然是用方言唱的。” “嗯,那杂货店老闆也是如此说的。”张雪妮战战兢兢地说道。 这时候,许景岩忽然打开了车内的照明灯,从衣袋内掏出了一本迷你型笔记本,和一支短小的原子笔,头也不抬的匆匆忙忙在上面写起字来。袁飞和张雪妮感到有些疑惑,忙问道: “你在写什么?” “我把这方言的具体发音给记下来。”许景岩简练地回答。 “哦……原来是这样,这倒是个办法。”袁飞转过头去,继续面朝着前方开车,“不过,你设想还真周到,居然会带这种玩意。” “谁叫我是名教师呢,职业习惯而已。”许景岩一边快速记着,一边笑笑说。 就在三人谈话之间,歌声不知不觉停止了。许景岩也在同时停下了手中的笔,怔怔地抬起头来。 “怎么样?记了多少?能查出来吗?”袁飞着急地问。 “我想没问题吧。” “那就好。这也算是我们相当重要的一条线索。” 这时候,汽车已经驶过了丁若兰的家,向着另一段先前未曾到过的路段行驶了。这段路并不长,而且也可以说是7号公路相对而言最繁华的一段路程。 连绵不止的夜雨,还在继续下着,让人几乎淡忘了这条路上白日里鲜活的气息。 突然,透过雨丝,袁飞看到,朦朦胧胧间,前方似乎有两盏淡黄色的灯光。 到更为接近时,三个人全部都注意到了,那是一辆车,是一辆轻型的卡车。那辆车静静地停在那里,一动不动,只是开着车灯,就如遭遇了什么事故一般。 “真奇怪,我们过去看看。”随即袁飞放慢了车速,慢慢地向着那辆卡车行驶过去。 因为雨势实在太大的缘故,袁飞等三人,即使已离那辆卡车的距离相当近,但还是未能看清车内司机的模样,甚至于连车内有没有人,都不能万分确定。 袁飞踩住了剎车,开启车窗,三人一同望向了那辆轻型卡车的驾驶舱内。 就在这时,只听“啪”的一声,卡车的车门被打开了,一个人跌跌撞撞地走下车来,慌慌张张的东张西望,显得异常彷徨。 袁飞探出半个脑袋,仔细地端详起这个人来。照穿着看来,这人应当是这辆卡车的司机,可是,下了车以后,他却一副神经兮兮的模样,有辆轿车停在他的车旁,他也不觉得奇怪,只是傻傻地呆立在原地,任凭雨水勐烈地向自己袭来。 “我看,他有些不大对劲。”张雪妮先说道。 “说的对,我下去问问。”袁飞将车挂了空档,随即打开车门,也不撑伞,便沖了出去。 张雪妮和许景岩也忙跟着走下车来。三人一齐围在了那名司机身旁。 司机的面部表情抽搐,显得很痛苦。不知为何,当三个陌生人忽然来到他身边,他也毫不在意,只一味低着头,不断地喘着气。 “你怎么了?”袁飞问。 那人不答,只微微抬起头来。 “你遇到什么事了?”许景岩跟着问道。他也是相当紧张。 “咳!你们是谁?”那人终于发出了声音,但语调却略显奇怪。 张雪妮听到那人说话,心理面的石头也跟着落下了。至少,这是个活人。她这么想道。 “我是警察。我来问你,你在这边做什么?”袁飞厉声问道。 “我……我是送货的。”司机又垂下头去,喘着粗气,脸上的表情却更为痛苦了。 “送货的?送什么货?” “一些家具。” “那为什么在这边停车?” “因为……刚才……刚才……”司机捂着胸口,一时间话说不利索,感觉很着急。 “刚才怎么了,快说呀!”袁飞急切地催促道。 “不知道……我看到有个女的……” “是什么样的女的?”袁飞恍然大悟般地睁大眼睛,似乎已料到了刚才发生的事。 “请你冷静地想想清楚,刚才看到了什么,一五一十地告诉我们。”张雪妮也说道。 那司机紧靠着卡车车门,断断续续地说道: “起先……我听到一首歌,然后……然后……我发觉我的车好像撞到了什么东西……谁知道,我走下车来,我看到我身后……有个女人……有个女人站着!那模样……” “等等,那女人长什么样,她做了些什么?!”袁飞打断了他的话,焦急问道。
第97页 “没看清楚,不过……”那司机忽然露出一副极度恐惧的神情,哭丧着脸,雨水拍打在他脸上,也不知他有没有流下眼泪水来。 “不过什么?你快说呀!要不这样,你先到我们车上,好好把话说完吧。”袁飞说着便去拉那个司机。 谁知道那司机用力甩开了袁飞的手,显得极不友善。看得出来,他深受打击,对面前的这三个人丝毫没有信任感。 “我跟你们说!”那司机一手拉着车门把手,一边大声说道,“那长发的女人,她根本就不是人,她是个女鬼,还是个有着怪舌头的女鬼,我……我是受不了这地方了!” 说完这句话以后,司机一把推开了袁飞,以极快的速度上了卡车,回到车内,迅速发动了引擎,然后,在倾盆大雨中高速向前行驶而去了。 袁飞等三人目瞪口呆,对这一连串变故,没能立即反应过来,只是怔怔地望着那辆渐行渐远的卡车,消失在雨幕之中。 “怎么这样,怎么让他走了?”张雪妮抹着脸上雨水,沖袁飞大声喊道。 “没……没来得及。”袁飞也是相当懊悔。很显然,司机刚才所遇到的,一定就是腐舌女,不单如此,就像传闻说的那样,他应当还见到了腐舌女的舌头,所以才会如此惊慌失措,而且,就司机刚才的神智看来,尽管有些混乱,但依然是清醒的,这更增添了几分可信度。 “我们可要想办法重新找回这个人啊。”许景岩也说道,“他可是目击证人。” “我明白。可是……他若感染了那种病毒的话,不就很快会死吗?” 没有人再回答袁飞这显而易见的问题。三个人就这么怔怔地站在雨中,不知该说些什么。 良久过后,他们带着一脸懊丧的神情,回到了车上,随便拿些纸巾擦着脸上的雨水。 “我们该继续在附近找找腐舌女的下落吗?”袁飞问。 “随便你。不过,我看是很难有所发现了。她今天的任务算是顺利完成了,就在我们眼皮底下……” 听了许景岩的话,张雪妮深深地嘆了口气,一脸的失望。 就在袁飞慢腾腾地驱车回丁若兰家途中,前方路边突然出现了两个人影,撑着伞,正匆匆往这边赶来。 待行近时,他们才看清楚,原来是小伍和丁若兰两人。 袁飞停下车来,让两人上了车。 据小伍所说,原来,是他们见袁飞等三人迟迟没有归来,他们放心不下,所以才走出家门,一路找了过来,结果又碰巧在这边遇到。 许景岩简略地把刚才的事叙述了一遍,丁若兰听后也是深感惋惜,不住的嘆气。张雪妮明白她的体会,不由拉住了她的手。 很快,他们一行五人,便回到了丁若兰的家中。 “按我说,我们要尽快把刚才那司机给找到。”气馁过后,袁飞又动起了脑筋。他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勐地喝了口水。 张雪妮见他全身湿透,又毫不顾忌地坐在别人家的沙发上,不仅瞪了他一眼。 “怎么找?”小伍随口一问。 “他说,他是送家具的,我想总有线索吧。不过明天,我们是休息不成了,一早就要忙起来。” “说的对,我们必须要赶在这个人……”说到这里,张雪妮突然停顿了下来。因为,就在说这句话的同时,她想到了自己的父亲,父亲临死前悲惨的一幕,又重新浮现在了她的脑中。 “总之,大家继续努力吧,我们还没失败,别一个个垂头丧气的。”袁飞响亮地拍了下手,大声鼓励道。 可是,在场的众人,却对袁飞的话丝毫不以为意。尤其是张雪妮,更是深切地感受到,腐舌女的身影,似乎离他们越来越远,先前所建立起来的信心,也慢慢开始崩溃,那份期望,已变得遥不可及,难以捉摸。 只有许景岩,暂时没有理会其他人,只是站在窗前,自顾自地沉思着。 他翻出了他的笔记本,扫视着刚才在车上所记下的那首歌的歌词,慢慢琢磨着,嘴里还不由自主地跟着念了起来。 没有人留意他的举动。 过了片刻,他将笔记本放回了自己的袋中,转而注视起了遍布雨丝的夜空。 深邃、空洞的黑夜,除了若隐若现的雨丝外,就见不到其他任何东西了,但它又似乎包含了无穷无尽的奥秘。这一切,正如那个充满神秘的腐舌女一般,让人感到惶惶不安,内心颤抖不止。 (二十一) 四天后,一个风淡云清的日子,袁飞携同张雪妮和丁若兰两人,一齐去往了许景岩的家。 到许景岩家里时,已是下午两点。袁飞见他家的门虚掩着,直接便推了进去。只见许景岩两只脚搭在茶几上,看着电视,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家中的布置,依然是凌乱不堪,乱糟糟的东一处东西,西一堆衣服。 “喂,先生,你很悠闲嘛。”袁飞一屁股坐下身来,没好气地说。 “今天休息,那你叫我怎么办?”许景岩笑了笑。 “唉……我可忙得要死。” “没办法,谁叫你是人民公僕呢。” “行了,袁飞,赶紧谈正事吧。”张雪妮见两人一见面就东拉西扯不入主题,忙打断道。
第98页 随即,她和丁若兰两人并肩坐在沙发上,注视着袁飞。 窗外一缕清风吹过,将窗帘吹得微微飘动。一只苍蝇,飞来飞去,最终攀爬在窗帘上,之后,就再没有人注意到它了。 “大致上,事情的经过我已和她们两个说了。今天到这来,就是为了特地来告诉你这件事。”袁飞平静地说道。 “我猜,是那晚的司机有下落了吧?”许景岩问。 “不错。” “情况怎样,看你愁眉苦脸的,准没好事。” “可以这么说吧。”袁飞嘆了口气,显得有些无奈,“这个人的尸体是昨天晚上被发现的,死在家里。是隔壁邻居报的案,具体前因后果,这里就不细述了,反正不是重点。” “我了解。死亡原因是什么?还是……和先前几个一样?” “嗯,病毒感染。腐舌的症状,也基本相同。” “他没家人吗?为何不送去医院?” “没有家人,是个单身汉。可能觉得没必要去医院那么严重吧,谁知道呢。” “这样说来,真是非常可惜,这条线索算是彻底断了。”虽然这样说,但许景岩却并未显得如何失望,倒像是早已预料到了这个结果。 “这条线索?什么意思,你难道还发现了其他线索?” 听袁飞这样问,张雪妮和丁若兰瞬间望向了许景岩。 “可以这么说吧,是有点发现,但不知有没有用。” “我就知道你小子不会闲着。别卖关子了,赶快说吧。”袁飞的眼中闪现了奇异的光芒。 “是关于那首歌的方言……”许景岩慢吞吞地说。 “查出来了吗?”张雪妮急切地问。 “在我同事中,有一位很精通方言的专家,昨天,我特地去请教了他,把我笔记本上记的那些发音给他看。幸运的是,他以前曾接触过这种方言,所以很快便判断出了使用此种方言的地方。” “在哪里?”丁若兰也好奇地问。 “呵,真是非常巧,离这不算远,就在7号公路附近那一带郊区的村庄里。但是,他特别声明的是,现如今,这种方言几乎已经绝迹了,即使是在那些村庄。除了在那里土生土长的老一辈,估计很少有人会精通这种方言。” “就在7号公路附近吗?这倒也算是情理中的事。这么说来,一切祸乱的源头,可能就在那些村庄里。”袁飞一脸的正经,意味深长地说。 “可是,至今为止,我们都未能找到那个致人于死地的腐舌女。”张雪妮暗淡地说。 “不错,所以我认为,我们应当在战略上有所改变。”许景岩说。 “改变?如何改变?”袁飞问。 “当一条路无论如何都走不下去的时候,我们就不该太过执着,就要想办法找另一条路了。” “你是指,我们在寻找腐舌女这件事上的屡屡失败吗?”袁飞问道。 “不错。即使我们计划再周密,准备再充分,可能都无法轻易捕捉到腐舌女的身影,对方,实在是太过于诡异莫测了,一次次下去,恐怕只能浪费我们宝贵的时间。所以我想,我们何不换个方案,直接从另一方面着手,去调查腐舌女的身份呢?” 听完许景岩的话,袁飞和张雪妮点了点头,深感认同。可袁飞却依然皱着眉头,心事重重的样子。 “你说的轻巧,但我们要怎么了解呢?一点头绪都没有啊。” “不错,看起来,确实是没什么头绪。甚至于我们连腐舌女是人是鬼,是死是活,都还未能完全确定,那同时响起的12个铃铛,也没有绝对的说服力。但是,至少有一点,我认为是确信无疑,无可辩驳的。” “什么?”袁飞和张雪妮异口同声地问。 “就是这腐舌女,绝非是个普普通通的人,她一定有着不同于常人的超自然能力,即使她已经死了——事实上,我也是这么认为的,她的生前,必然是非同凡响的。你们想想,她可以腐蚀人的舌头,致人几天之内迅速身亡,这样的人,又怎会是默默无闻的呢?” “照你这么说,我们应该……”听了许景岩的分析,袁飞眼中顿时闪现了希望。 “袁飞,你听过‘真灵’档案馆吗?” 袁飞歪着头,迟疑了一下,随后说道: “没听过。那是什么?” “是一位与我有着相同兴趣的老者,在他自己的住所,成立的这一个专门以搜集灵异信息为主的档案资料库。当然了,他的资歷,可要远胜过我了。” “哦?许先生,你认识他吗?”张雪妮问。 “曾见过几面,他的脾气虽有些怪,但人还算不错。记得当时,他还送了我几本灵异方面的书。” “我懂了,你的意思就是,去他设立的那个档案馆中,查询是否有关于腐舌女的信息?” “完全正确。况且,我们还有那段方言作为线索,如果她真的被搜集在档案馆内,我们应该可以找出这个人来。”许景岩信誓旦旦地说。 “这倒是个办法。那,我们几时去,今天就去吗?他住在哪?”袁飞急切地问道。
第99页 “不,还是等明日一早吧。老先生家住在郊区,离城区有一定路程。” “好吧,那就这么定了。雪妮,明天我来接你。”袁飞转而对张雪妮说。 “嗯,希望这一次可以顺利些。若兰,你要一起吗?” “可以吗?我能一起去吗?”丁若兰轻声问道。 “当然了,你也是当事人之一啊。袁飞,明天你顺便接一下若兰吧。” “好。多个人在,我们也就多一份力量。” “对。一言为定。”张雪妮爽快地说。 商议完以后,仅过了片刻,袁飞等三人便离开了许景岩的家。在这之后,夜幕,也很快降临了。 (二十二) 待许景岩最后一个上了车以后,袁飞等一行四人,便朝着许景岩所说的“真灵”档案馆进发了。此时,已是上午10点左右,按许景岩的预估,起码要花上两个多小时的时间,才能到达目的地。 经过了昨日的商议,四人也基本确立了下一步的计划,可在袁飞心中,却隐约还有些事放不下心来。 他静静地开着车,回想着最近发生的一系列怪事,不由怔怔的出了神,直到一次为了避免撞到行人的紧急剎车,才将他拉回到了现实中来。 “喂,老兄,你想吓死我啊!”坐在后座的许景岩,第一个嚷嚷了起来。 “怕什么,你坐在我身后,可比我要安全多了。”袁飞嘲笑道。 “这里已经是郊区了,许多人都不像城里人那样有交通意识,你还是慢些吧。”张雪妮也在一旁说。 “我知道,我知道。” “我看是他灵魂出窍了,在想什么心事吧?”许景岩接着问。 “不错,阿岩。说实话,我总觉得有些奇怪。”袁飞忽然换作了正经的面容。 “什么地方奇怪?” “说不清楚。一些零零碎碎的想法吧。” “你随便说说嘛。” “就比如说,我们之前两次夜间的行动,为什么都失败呢?” “你是指这个?”许景岩的脸上,也浮现了一丝暗淡之色,“这很难说,也许,是对方比我们想像的要高明得多吧。总之,今天去过‘真灵’档案馆后,可能就会有眉目了。” “对了,说起这个档案馆,你真的这么有把握吗?那老头万一不在,我们岂不是白跑一趟?” “别什么老头老头的叫,人家跟你一样,也姓袁,以前是管理图书馆的,我们一般都叫他老袁。” “不过,袁飞说的对,他今天一定在家吗?”张雪妮也忍不住插话进来问。 “放心吧,昨晚你们走后,我已和他通过话了,他也很乐意帮我们。”许景岩笑笑着说。 “那就好。” “所以,你们还是先别想那么多,特别是袁飞。等到了那里,我们再研究也不迟。” 张雪妮点点头,觉得许景岩分析的有道理。在这之后,袁飞也就不再分神,而是专心至致地驾车了。 迎着午时的烈日,汽车驶过了一个又一个的乡镇,这些荒僻的地方,袁飞等人以前从未来过,所以许景岩经常要出声指点。等到12点时,四人已感腹中飢饿,所以就随便找了家路边的饭馆用了午餐。而后继续赶路,直到下午1点10分时,他们才来到了一个叫作花荣镇的地方。 这个镇上的人并不是很多,在过了几个拐角后,他们就看到了一个硕大的院子,院子进门的地方,种着些花草植物,再往里走,就是栋二层楼的平房了。 “就是这了,老袁的家。”许景岩说道。 很快,袁飞便找了处停车的位置,然后四人纷纷走下车来。因为长时间坐车的缘故,他们的腿脚已感酸麻,一下了车,全身得到了舒展,再加上扑鼻而来的,皆是花草的芬芳气息及乡间的清新空气,不由心旷神怡,无比畅快。 “老袁,在吗?老袁!”暂缓片刻后,许景岩即对着窗户叫了起来。 不久过后,平房的大门忽得打开了,一个年约60上下的老人,面带着笑容,步履轻健地沿着过道走了出来。 老袁的上半身穿着件米色的衬衫,下身则是条黑色的裤子,一双黑布鞋,就外表而言,普普通通,实在看不出他有何特别之处。 “小许,你们来啦,我来开门。”他一边打开院子的栅栏门,一边客客气气地说。 随即,一阵客套的寒暄过后,袁飞等四人,便跟着老袁一同来到了这栋平房里,也就是所谓的“真灵”档案馆。 替每个人沏完了茶,老袁也跟着坐下身来。这时候,袁飞早已环顾好了四周,他发现,就这栋房子的底楼来看,与其他房子并无什么不同的地方,无非就是一些家具的颜色显得有些古怪。而在他们围坐的这张桌子的后方,有一个弯弯曲曲的楼梯,直通向了二楼。 老袁见袁飞东张西望、欲言又止,即便看出了他心思,微笑着说道: “我的一些事,小许已跟你们说过了吧?” “噢……噢,对啊。”袁飞回过神来,忙说道:“老先生放心,我们不会在外头乱说话的。” “没事,没事的。”老袁呵呵一笑,显得无比从容,“不过,很少有像你们一样的年轻人专程为了这种事来找我了,真的很少很少,而且我记得,小许说,你是做警察的吧?”
第100页 “嗯。其实说来惭愧,我原本也是个无神论者,不信这些牛鬼蛇神的,可是……” “可是你们碰到了麻烦,对不对?” “对,可以这么说吧。”袁飞果断地回答道。 不知为何,袁飞等人忽然觉得屋子里有些燥热,也不知是因心理作用,还是这边环境确实如此的缘故。 “老袁,这次我们来,也是想到你这里,看看能不能找到些线索。”许景岩望着老袁,郑重地说道。 “是啊,我们也算是走投无路,只能来这边向老先生您求助了。”张雪妮跟着补充道。 “哦,这个女娃,就是父亲不幸遇难的那位么?” “是我。”张雪妮点了点头。 “你们的事,小许昨晚大致跟我讲了一遍,我记得,还有另外一个女娃吧?”说着话,老袁的目光移向了丁若兰。 丁若兰跟着点点头。 “不过,近两年来,我也不再过问这些事了,所以,我也不知道能给你们些什么建议。”老袁淡然说道。 “哪怕只是一点点援助,我们都感激不尽了。”张雪妮说。 “年纪轻轻的,凡事多半还得靠自己解决。” “话是这么说,不过,我们前后失败了两次,因此我们一致认为,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必须要主动出击,才有可能找到那神秘女人。”袁飞故意把声音放的很大声,为的,就是引起老袁更多的注意。 “你们,有没有认认真真地总结过原因?”老袁喝着茶,平静地回道。但他的眼中,却有一种耐人寻味的目光。 “当然了。唉,但是很无奈的,至今没什么进展。” “我听说,这件事的起因,是两个女娃子要找出自己的‘杀父兇手’?” “嗯。医院认为,我父亲的死,是单纯的感染病毒,但我一定要证明,他的死绝非医生所想像的那么简单,一定有着更深层次的原因。通过不断调查,我也越来越接近我当初所下的这个结论,遗憾的是……”说到这里,张雪妮便说不下去了。 “我跟雪妮姐的想法是一样的。”丁若兰跟着说。 “我明白了。不过,不管我这个老头子提什么建议,还是等你们先把她从我的档案库里找出来再说吧。这也是你们今天的主要目的,是吧?” “嗯,老袁说的没错,我们先把关键的事办完,其他的一会再谈。”许景岩说。 袁飞和张雪妮等人,立刻纷纷表示同意。 “既然这样,你们跟我来吧,到二楼去。”老袁放下茶,缓缓地站起身来。不过,当老袁一只脚跨上楼梯时,他又回过身来,意味深长地说,“如果,她真的被你们找着的话,老头子我,确实是有些话,要跟你们好好说说。” 在他身后的人,听到他这句话,突然都愣住了,一齐注视着他。可是,他们其中无一人能够理解,这个年过六旬的老人,此时这句不着边际的话的含义,以及他眼中所散发出的那种诡秘的光芒。 (二十三) 袁飞等人跟着老袁来到了二楼后,立时便见到了两个门已被打开了的房间。接着,老袁不紧不慢地来到了其中一间房的门前,指着房内说道: “这里面,是我收藏的所有驱灵避邪的法器神物。” 袁飞和许景岩对视一眼,随后,几个人一起来到了门前,因为未经老袁允许,所以只是在门口张望,没敢跨入房内。 只见房内没有桌子没有椅子,单单摆放着几个木制的架子,架子上,均是一些如念珠、木鱼、幡、锡杖等佛家的法器,还有一些别致的玉器、雕刻工艺品等。说是存放灵异之物的地方,倒更像是一间古董收藏室。除此之外,他们还看到了一个古铜色的香炉,闻到了一股淡淡的烧香味,为这个房间又增添了一份幽幽之气。 “你们需要的东西,在另一间房。”停顿了片刻后,老袁缓缓说道。 他们也没有回话,只是沉默着,随即便跟老袁慢步来到了另外的一间房。 这间房,比一开始那间显得还要略微大些,更宽敞一些。房内的布局,也几乎都是清一色的架子,架子分为好几层,井然有序地摆放着一些书籍,纸张等记录文字的物事。排版、分类,显然都十分清楚。可以见得,老袁在这上头,着实花了不少的心思。 “老袁,这里就是放档案的地方吗?”许景岩进房以后,就被眼花缭乱的灵异资料所吸引了,忍不住问道。 “没错。你们要找的,也许就在这里。”老袁站在房内中央一张四角桌的旁边,笑着回道。 “就在这里?”张雪妮问。 “这个房间,存放着许许多多我近30年收藏的灵异资料,还有部分灵异事件的记录。当然,个别拥有超能力的人,也在我这边有一份个人档案。” “超能力……这世上,真的有超能力者吗?”张雪妮继续问。 “世间的任何物种,在进化过程中,都会出现一些特别的异种,包括在动物界也是。这不是什么稀奇事。”老袁微笑地说。 “比方说,某些人一生都不需要睡觉,或者自己所经歷的事,全部都可以牢牢记住,这些,都可以算作超能力者。”老袁随手将一些书摆摆整齐,一边继续说,“但这样的人,其中的一部分都和正常人无异,非常隐秘,所以在搜集这些人的资料时,我也遇到了不小的困难,花费了许多心血。”
第101页 听完了后,袁飞点点头,并问道: “这样说来,那个腐舌女,很可能就在您记录的档案里对吧?您有没有印象呢?” “说实话,我记不得了。分管超能力者的档案,在我这边总共是厚厚的三本,歷时三十几年,更有一些人,是我当初的搭档登入的,可惜他五年前就去世了。所以,若要查个明白,恐怕还得你们亲自动手了。” “好吧,我懂了,那我们就从这三本档案查起吧。”袁飞说道。 “嗯,我给你们搬几张凳子过来。” 在这之后,老袁迅速搬来了几张凳子,并取出了那三本档案,摊开在桌上。这三本档案,比袁飞等人想像的还要更厚一些,全部都是装订好的,封面分别为红、蓝、黑三种。据老袁说,这是为了区分年份。红的那本,记录时间是1990年以前;蓝的那本,记录时间是1990年到2000年;黑的那本,则是2000年以后。相对而言,2000年以后的那本黑色档案,比另外两本要稍显薄一些,纸张也要更新一点。 “总共就是这些,你们尽管在这忙吧,我下楼去给你们泡些茶来。”老袁介绍完那三本档案,说完这句话后,就转身下楼了。 过了片刻,他端上了一个茶壶,拿了几只杯子,一一给袁飞等四人泡上了热茶。 “真是太客气了,老袁,特地来麻烦你,还要你服侍我们。”许景岩不好意思地说。 老袁笑着挥了挥手,意思是并不介意,随后,便轻轻地出了这间房,替他们关上了房门。 待老袁走后,袁飞和许景岩讨论一番,安排好了下一步的工作。具体就是袁飞和许景岩两人,分管红蓝黑三本档案,张雪妮和丁若兰,则去架子上翻找一下,看看有无其他有用资料,比如一些灵异事件等。 于是,就在一片静默之中,四人开始忙碌了起来。 “冯氏瞎子,59岁,通山县,记录时间:1982年……”袁飞翻开了红色档案,照着第一位超能力记录者的资料,边看边读了起来,“在黑布罩着的箱子内,可念出箱中之物……曾试三次,次次灵验……喂,老兄,真有这种人?” 许景岩抬起头来,瞟了他一眼,然后视线又回到自己手中那本黑色档案本上,不屑一顾地说道: “这就是俗称的‘天眼’,是凭念力来窥视万物的,算不得什么。” “哦,是这样啊。”说这句话的同时,袁飞翻到了第二页,又开始轻声读了起来,“景阳镇上的三岁儿童,记录时间:1986年……周身家禽,皆不敢近,大狗、猫、鸡、鸭等,离奇的避让,狂吠不止……之后再无此孩童讯息……” “真是个奇怪的孩子,还有这种事。”袁飞摇了摇头,自言自语道。随即,他翻到了第三页,继续看下去。很显然,前面的两位异能者,都跟腐舌女无丝毫联繫。 而在一旁的张雪妮和丁若兰,正在分头翻着两本记事本,这些记事本上面,记载的是一些各地的灵异事件,也具有一定参考价值。 许景岩,同样也在闷声不响地翻找着,以期望能尽早发现腐舌女的痕迹。 时间悄然流逝,转眼之间,一小时过去了。老袁上来了一次,给他们又泡了一壶茶,然后便静静离开了。尽管见识到了许多闻所未闻的超能力者和灵异事件,可直到现在,四人都未发现能和腐舌女扯上边的讯息。那些灵异事件和超能力者所处的地域,也距离7号公路非常遥远。 “唉,累死我了。”袁飞放下档案本,伸起了懒腰。起初,他还对这些记录倍感新奇,满怀期待,可现在,早已失去了兴致,觉得这些半真半假的玩意异常乏味。 “我说,到底能不能找到啊?”他对向了许景岩,不耐烦地问道。 “急什么,我们才找了一小部分而已。”许景岩头也不抬地回道。 “袁飞,耐心点吧。”张雪妮也在一旁劝道。 听张雪妮这么说,袁飞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再说他也只是寻常的抱怨而已,并无打算放弃。之后,便继续忙碌了。 不知不觉的,又过了一个多小时的时间。从窗外照射进来的光线,悄然转移了方位,屋子里面,也已不那么燥热,再过得片刻,该是傍晚时分了。许景岩重重地放下黑色档案本,喘了一口气。 其他三人,也都停了下来,望着许景岩。 “我这本看完了。”许景岩有气无力地说。 “怎么样,没什么发现吗?”张雪妮问道。 “没有。”许景岩摇了摇头,“看来,你们也没发现什么吧?” “嗯,都是些无关的东西。”丁若兰回答道。 “我这本啊,真是又臭又长,到后面,都是些和尚道士什么,真受不了。”袁飞大声抱怨着,也不管楼下的老袁听没听到。 “算了,无论如何,我们都要找个遍再说,反正也不多了,大家坚持一下吧。” “嗯,许先生说的是,我也这么认为。”张雪妮帮着说道。 于是,四个人休息了约15分钟左右,接着,就继续忙碌了。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很快,天空变得昏黄暗淡,已是下午5点23分了。在郊区,这已是用晚饭的时间。
第102页 老袁没有再来打扰。整个屋子里,此时静得连只苍蝇飞过都可听得清清楚楚。 忽然,就在一片寂静之中,许景岩重重地拍了下桌子,吓得袁飞差点心脏都跳出来。 没等袁飞先开口大骂,许景岩露出一脸的亢奋,一反常态地大声叫了起来: “我找到了!我找到了!” “找到什么啦?”张雪妮反应很快,急切地问道。 “腐舌女啊!一定就是她,没有错的!你们听着,家住西潭村,靠近荆棘路,也就是现在的7号公路,记录时间为1993年夏!名叫林以珍,当年,还是个21岁的姑娘,整天整夜,都以一个白色口罩罩着自己的嘴,几乎足不出户,在村里是一个众所周知的怪人……” 许景岩拿着那个蓝色档案本,挑了重点,一字一句地读了出来,脸上满是激动、夸张的表情。其他三人,睁大了眼睛,就这么紧盯着他,只感唿吸急促,一声都未敢吭。 (二十四) “从小沉默寡言,独来独往。三岁那年,就有预知能力,到七、八岁时,已可预见人的生死。据说其舌头溃烂,形貌奇异。而后村子里接连发生死亡事故,林以珍也被视作灾星,遭人唾弃。”许景岩按奈住激动的心情,一字一句地将关于这女子的记载读完,谁知在整篇文章的最末一行,还有一条用钢笔所记的内容,标註记载日期为1996年秋,许景岩稍作解释,继续将这句话读完。 “1995年,林以珍被发现自缢于家中,时年23岁,之后火葬料理。临死的一刻,她嘴上依然戴着白色的口罩。” 许景岩念完以后,深深地吸了口气,望着众人说道:“就这些内容。你们觉得怎么样?” “毫无疑问,就是她,没有错的!”袁飞斩钉截铁地说道。 “我也这么认为。”许景岩说道,“你们还记得吗,我那朋友曾解读过那段方言,说是7号公路附近村子里一种古老的方言,而这个叫林以珍的女人,以前也住在7号公路的附近,与我朋友的推断正相吻合。” “再加上,所有的怪事,都发生在7号公路上,这么说来,一切,都朝着这个方向在发展着。”张雪妮也跟着说。 “林以珍,西潭村,方言,还有一些简略的记录,现在,我们手头的线索已越来越多了,只要去那个村子调查一下,恐怕就有分晓。” “可是……这个,这个女人,档案上记载着,不是早死了吗?”张雪妮微微地问。 “这一点,暂时还不知道。”许景岩嘆了口气,皱起了眉头。 “真的是她的鬼魂在作祟吗?或者……”丁若兰两手撑着桌面,低头说道。 “或者什么?”张雪妮抬起头问。 “或者……嗯,我是乱想的,也许,她有一个女儿在世,那也说不定,不是吗?”丁若兰说。 “哦……你是说,7号公路上的腐舌女,不是她本人,而是林以珍还留存在世上的亲人,也跟她有着同样的能力,比如说……女儿?”许景岩对丁若兰这一猜想也感起了兴趣。 “说啦……我是凭空乱想的嘛。”沉默寡言的丁若兰,倒有些怯场起来。 “不,我倒认为,这确实有一定可能性。”袁飞突然插话进来说道。对于他而言,鬼魂作祟这样的事,始终太过于离奇,而若是超能力者的人为性作案,倒还勉强可以接受。 “可问题是,那个叫林以珍的女人,自杀身亡的那一年,才23岁,现在过去了十年。就算她20岁生下孩子,那孩子今年也才13岁而已,真的……就是腐舌女?再说,档案上,也没有什么相关记载啊。”许景岩疑惑地说道。 就在四人讨论间,门被打开了,老袁轻声走了进来。一见他们个个面上神采奕奕,再加上刚才在楼下听到的动静,已知他们应当查到了一些重要讯息,不由脸上挂起了笑容。 许景岩跟老袁简单说了一下,老袁点点头,再看看那段记录上的字迹,才知这是以前搭档亲身考察后所记下的,以至于自己虽然也看过,但毕竟在脑中没形成什么印象。 “好了,总的来说,这次我们没有白来,找到了非常非常重要的讯息。”见此刻大功告成,虽说还有一些疑难之处,但袁飞还是喜出望外,如获重生。 “嗯,现在我们太累了,其他的事,容后再考虑吧。无论如何,这个西潭村,是非去不可的,只有到了那里,一切才会真相大白。”许景岩站起身来说道。 这时,袁飞看了一眼时间,再望望窗外,天色暗黑,才发觉已到晚上了。他将刚刚翻开的资料稍稍整理了一下,把它们放回到了架子上,伴随着一阵飢饿感传来,便转身向老袁请辞。 老袁笑着点了点头,也看出四人的疲惫之色,虽说心里还想跟这些年轻人多打会交道,但毕竟不方便挽留。 随即,四人跟着老袁来到楼下,接着又来到了院子。就在挥手作别,临出门时,张雪妮忽然想到了一件事,对老袁问道: “老先生,您不是说,等我们在您档案里找到腐舌女时,你有些话会跟我们说吗?” “哦,是啊,你还记得这件事吶。”老袁盯向张雪妮,微笑地说道。
第103页 “嗯,还望您给我们一些指教。” 袁飞和许景岩也停下了脚步,转过身来,四个人,同时看着老袁,一脸的好奇之色。 这时,老袁忽而皱起眉头,露出了一种犹豫不决的表情,接着,他微微摇摇头,眼珠子左左右右转动了两下,视线,最终却落在了自己院内的一棵植物上。 一缕秋风轻扫而过,将张雪妮的纱裙和秀髮吹得飘扬而起。她侧过头,注视着老袁的面部表情,心中却期盼他能够快些将他这句话说出口来,不知怎的,张雪妮隐约觉得,老袁要说的,定然是一件极为关键,跟他们有切身联繫的事。 “咳……那个,我想说……”等待了片刻,老袁终于将头抬起,正视着面前的四个年轻人,表情显得既沉重又痛苦,他缓缓说道:“你们就当我这个老傢伙啰嗦吧。我是认为,有些事,过去了也就过去了,还是要看开一些,不用太过于执着,有时候,太过执着,可能……也不是一件好事,大家说对吗?” 张雪妮愣了半晌,对老袁这句话一时没能反应过来。许景岩却听出了老袁这句话中大有深意,连忙问道: “老袁,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不……其实,也没什么,总之,你们好好考虑考虑我的意见吧。”老袁又在瞬间转为了先前轻松的姿态,挂起了笑容。 “等等,老先生,话可不能说一半啊。”袁飞叫了起来。 “嗯,老先生,您知道什么,就告诉我们吧。”丁若兰也跟着说。 “你们别问了,我能说的只是这些,年轻人们,好自为之啊。”老袁以一种长者的口气,语重心长地说道。眼神里,同时流露出一种深切的关怀。 “好吧,既然您不愿跟我们多说,我们也就不再逼您了。您说的话,我们会放在心上的。”张雪妮虽是女子,性子却和男子一样豪爽。她不愿在这种事上过多纠缠,索性放弃追问。 袁飞和许景岩先后点了点头,但都有些不大甘心。尤其是许景岩,他明知道老袁一定掌握些什么,却不愿吐露出来,心中委实不快。 “天很晚了,你们快些走吧,否则到城里就太晚了。”老袁嘱咐道。 张雪妮应了一声,四人一一跟老袁作别,随即袁飞发动汽车引擎,沿着来时的路驾车而去了。 老袁呆呆地站立在院门前,直到完全看不见汽车的影子后,才一步步地走回了自己的屋子。 (二十五) 虽说他们已到7号公路来过多次,但这一带,他们却从未涉足过。事实上,步行在这条乡间小道上的四人,距离7号公路那个“丁”字路口仅有百米之隔。此时正值初秋,凉爽的微风在田野间飘荡,一阵阵稻香迎面扑鼻而来。 只因此处汽车不方便行驶,袁飞只好把车停在7号公路上,然后沿着这条小路笔直向前,漫步在原野之间。 许景岩一看手上的表,现在才上午9点多一些,对于双休日而言未免过早,但生活在乡村的人,大多有早起的习惯,有些甚至已开始下地干活了,这一点倒也不必担忧。至于西潭村,在前一天去过“真灵”档案馆回到家以后,许景岩早已调查好了具体位置和一些相关信息。总体而言,这个村子并不大,人口也不多,现居住的大都是一些老人,可能再过两三年,这块地就用来建设其他产业了,届时村里的人,也就会遭逢搬迁。 走了一段路后,四人面前出现了几栋小平房,看起来,都是些相对而言比较新的房子,再往里去,就是些乡村的小土房了,墙面陈旧,瓦砾破损,起码都有十几二十年以上的歷史。 “这大概就是西潭村了吧?”张雪妮擦了擦额头上渗出的汗,平时不作锻鍊的她,只走了这么一段路,已感到非常疲劳了。 “应该不会错,待我上前去问问。”说着袁飞跑向了一个坐在家门前的老妇,那老妇早就注意到了这几个外来的城里人,一双深邃的眼睛也是死盯着他们,。 “你好,老奶奶,这地方叫西潭村吧?”袁飞笑着打了个招唿,连忙问道。 那老妇也不说话,就慢慢点了点头。 袁飞回过头来,望着许景岩,问道:“怎么样?” 许景岩明白,袁飞是在徵求他的意见,问他要不要开始询问林以珍的事。 许景岩摇了摇手,沉沉说道: “算了,等往前点再说,不急。” 随即袁飞也不多话,很快跑了回来,事实上,虽说往常也审问过犯人,但叫他去垂询这么一个呆呆愣愣,名不见经传的乡村老妇,他也不大愿意,心想还是找一个明白人来问过最好。 之后,四人又在西潭村里走了片刻,一些农夫,还有些孩童,断断续续从他们身旁经过,许景岩挑了其中两个中年人随便问了几声,但看样子,他们并不认识林以珍,也不曾听闻村里何时发生过古怪的事。不过想想也可以理解,本来林以珍就已去世有10年之久,10年时间,足以让一个地方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有些东西,或许早被淡忘了。所以最好的, 还是能找到一个土生土长,又密切关注过林以珍的老一辈的人,才可能问出一些结果。 又走了一会,张雪妮喘着气,实在是走不大动了,也不管骯脏与否,只好靠在一棵树上休息。这时,他们发现,这里正处于一个较为偏僻的转角处,远处,可以望到一片片的田地和细细长长的水沟,还有几棵老银杏树。银杏的左右四周,有几座似乎已不再住人的破房子,略显沉重。就在迟疑间,一个苍老的声音从他们背后传来:
第104页 “你们哪来的?” 四个人听到声音,不约而同地回过身去。 只见一个又黑又瘦的老女人,穿着一套灰色长衫,正坐在家门前,两眼炯炯有神地望着他们。一双大眼睛,和她的形貌体型显得极不合称,就如假的一般。 “是这样的。”袁飞跑过身去,脸上带着笑容,大致把他们的身份和意图简单说了一遍,但对于林以珍的事,却没有具体提到,只说是来找一个人而已。 就在说话间,张雪妮等人也一齐围了过来。老女人听完后点了点头,沉默了半晌,随即问道: “你们要找谁?” “哦……这个……”袁飞先是犹豫了一下,看了许景岩一眼,随后回答道:“请问,这边以前是否有一个叫林以珍的女子?” “什么名?” “林以珍。”见那老人神情怪异,袁飞在重复这个名字时,嗓音甚至有些颤抖。 “林以珍……林以珍……阿珍?”在这当口,老女人居然目光呆滞,自言自语起来。袁飞等人都是大为诧异,但听她能叫出林以珍的小名,料想她定然知晓林以珍的一些事,这是确信无疑的。四人都不由来了精神。 “阿婆,你认得她吗?”丁若兰的声音最为细腻温柔,让人听来,颇有亲切之感。 “嗯,不过……” “不过什么?”张雪妮接口道。 “阿珍这小姑娘命很苦,10年前就死了。” 四人一听,都是微微一怔,但这消息每个人心中早已有数,也并不愕然。停顿了约有几秒时间,这次许景岩忽然问道: “阿婆知道,这边还有她的家人吗?” 那老人抬头看了眼许景岩,一时半会没能猜透这几个年轻人的心思,眼神有些恍惚。 “都走了好些年了。”她沉沉地回答。当在同时,她以手指向远处那几棵大银杏,继续缓缓地说,“你们看,那边那个粉白墙的房子,就是阿珍以前住的地方。” 袁飞等人顺势朝那望去,果然有一座又矮又宽的小土房坐落在那,房上的瓦片几乎已尽数脱落了,屋子四周长满了野草,整个给人的印象,就仿佛是一株枯萎的花草,还不及身旁的老银杏来得鲜活。 隔了许久,许景岩又问: “那您知道,她的家人去哪了吗?” 老人死气沉沉地摇了摇头,许景岩顿时有些泄气。 “阿婆,我再问您一件事行吗?” “你问吧,不过阿珍的事实在过太久,很多我记不清了。” “没关系,你尽可能回忆一下吧。” “哦,哦……”那老人点点头,诺诺应声。对于这种已满头花白的老人来说,在闲暇之余,能找到人聊聊天,实是一件庆幸的事,所以她对于这些年轻人的循循盘问,并不感到厌烦,相反还觉得自己受到了重视,没有被这茫茫尘世所捨弃。 “请问,那个叫阿珍的女子,是否整日戴着口罩呢?”这是许景岩从“真灵”档案馆中的资料上看来的,他早已把关于林以珍的信息牢记在心。 “是有这么一回事,你们怎么知道?这孩子从小就不吉利,村里人也不大有人会跟她亲近。” “阿婆知道,这是因为什么缘故吗?” “你问来干什么,调查她吗?”老人的表情忽然有些严肃,搞得许景岩倒是不大自在。 “阿婆,放心吧,我们没有恶意,只是想了解一下。”张雪妮露出微笑,忙在一旁帮着解释。 “哦,阿珍这个姑娘么,总之不吉祥,以前村里也因为她,发生了一些不好的事,我也说不清楚。” “阿婆可以详细介绍下她吗,记得什么就说什么,她的信息对我们相当重要。”张雪妮说。 眼见张雪妮一脸的认真,老人倒也没有什么推辞的藉口。 “我管我说,不过,说了后你们也不定信。” “没关系的,阿婆,您不用有什么顾及。” 老女人点点头。四个人就这么围着老人,听老人徐徐道来。 “那孩子在刚出生时,其实倒也和其他孩子一样,没什么不同,就是闷了点,不喜欢说话。整天穿着件大红色的衣服,扎两个辫子,见到人也不吱声。我那时常去挑菜,从他们家经过,老是望到她站在家门前,看着大银杏树下的孩子们玩,自己却不过去。”老人目光灵动,回忆起了以前的事。 “她家人当时对她不错,那时整个村都穷啊,但她妈还是让她去附近上学,给她钱花。不过没几年她妈就得哮喘死了,到了后来,她妈死了以后,这孩子话就变得越来越少,人越来越闷。我常在这边看她,所以印象深的不得了。” 她忽而嘆了口气,袁飞等四人也不说话,静静地等她继续叙述。 “本来,她也算是个普普通通的孩子,尽管母亲没了。但到她10岁那年,没想到却出了事。” “什么事?”因为激动,许景岩这句话不由脱口而出。 “其实,我也是听人说的。据说那一年,她嘴里长出个什么东西,是在舌头上,她爸爸还给她请了个老中医,结果看不好,反正没去城里的医院。但也就是在那个时候,孩子也大了,村里人发现她越来越怪,说不清楚,跟其他个孩子总是不一样。让人看着不大舒服。”
第105页 “阿婆,关于这个能详细说明下吗?”袁飞问道。 “就这孩子吧,虽然话少,但一旦说话,都很灵验,好像会提前知道什么事似的。那时候村里有人生重病,阿珍见了后说了个日子,一开始大家也没闹明白,后来才知道,那日子原来是生病那人的死期。我记得,她前后预测了好几个人,其中一个还是偷偷跟我说的呢,都被她给说中了!”老人说到后来,故意把声音放得很低,显得很生动,很神秘的样子。 张雪妮听得越来越紧张,不仅催促道:“那后来呢?” “后来,村里人发现,她不但可以预测,还可以像算命婆婆那样算出一个人以前的经歷,而且比那些算命婆婆算得更准。比如,她站在你面前,就可以知道你们从哪来,做过哪些事,说的都是过去真正发生过的,刚开始很多人都不信,但到后来,一些人索性把她当成算命婆婆,去请教她,求她算算自己的命。不过,好景不长,因为没几年,村里就出了人命。” 老人稍稍停顿了一下,便继续说道: “我也忘记了,第一个出事的人是谁,反正是死了,生了场怪病,嘴巴里的舌头烂得不成样。后来,又有第二个,第三个……都是同样的死法,好端端的,怎么死那么些人呢?村里从来没什么传染病啊。结果没过多久,村长就带头把这件事给查了出来,原来,全是因为那个阿珍,他们这些个人,都是不小心见着了阿珍嘴里那条越来越烂的舌头,才会生这么一场病。” “可是,这种事谁相信呢?但倒也没人拿自己命开玩笑,久而久之,大家见了阿珍都躲得远远的,没人跟她说话,几个村里的孩子,还直接叫她‘烂舌头,害死人’,后来,阿珍就戴上口罩了,再没有拿开过。” “没有人特地研究这件事吗?”许景岩忍不住问。 “当时,谁有那闲功夫啊,我们又不像你们城里人。当时村里几个特迷信的,就说阿珍这孩子中了邪,不好治,还有几个说她天生就是个灾星,惹不得。反正,阿珍后面就很少出屋了,所以这件事说来死了好几个人,但也没怎么传到外边去,就邻村一些人稍微听说了点,哪怕是本村的,还有人不信呢。” “嗯,阿婆,那之后呢?阿珍究竟是怎么死的?”听到这里,张雪妮越来越肯定,7号公路上发生的事,定然跟这个林以珍有关,眼见关于自己杀父兇手的真相正一点点被剥开,她的内心不仅狂乱不已,疲劳感瞬间消逝得无影无踪。 “之后么……阿珍虽说无意害死了几个人,只能每天戴着口罩,但她还是继续上学,功课倒也没落下,成绩很好。好像她二十几岁时候吧,她爸爸又找了个外地老婆,给阿珍留下点钱,就离了西潭村了,阿珍就这么成了个无父无母的孤儿,没过多久,她就在家里上吊死了。” “为什么自杀呢?”袁飞惊问。 “不知道,也许觉得活得没意思吧。” “嗄……”张雪妮和袁飞同时发出一声轻唿,心想这个女子的命运,当真是离奇悲惨,阴森恐怖,不自禁地倒对她流露出同情之念。 但两人这个心思转瞬即逝,袁飞忽然想到了一个关键问题,忙开口问道: “对了阿婆,还有件事。那个阿珍,她结过婚吗?她是否有什么子女留在这个世上?” (二十六) 这一出其不意的问题,倒让老人一愣,显得有些诧异。继而她慢慢回答道: “不清楚,好像没有吧。没听说这姑娘跟谁好上了啊,再说……再说……”老人忽然一句话说不下去,但大家心里都明白她的意思。试想这么一个奇奇怪怪,让人毛骨悚然的女子,别人避开她还来不及,哪会有男人要她。 袁飞微一沉吟,也觉得林以珍生有子女的可能性并不大,但毕竟未经证实,也不敢轻易断言。这时候,他突然望向了林以珍以前的住处,也就是那座破落的白墙土房,不由呆呆出了神。张雪妮在一旁瞧着他,猜不透他此时究竟在思考些什么。 “雪妮,我们一起去那边走走吧。”袁飞指了指那个方向,对其余几人说道。 许景岩等人本也有这个意思,心想都来此一趟,当然要去看看林以珍的故居,至于能不能发现线索,那是另一回事了。所以一经袁飞提议,众人便马上挪动步伐,向那几棵老银杏而去。 先前交谈的老人,见几个年轻人即刻便离开了,只能怔怔地目视着他们的背影,流露出依依不捨的神情。 待走过一座小石桥后,一行四人便来到了那几棵壮硕的银杏树下,只见有两个乡村的孩子正在树荫下玩耍,还有个比刚才那老人更老的婆婆,坐在树荫下,悠闲的在躺椅上躺着,闭着眼睛,哼着小曲,见有人靠近也是纹丝不动,仿佛和大自然结为了一体。 而就在经过她身旁时,袁飞听清了她嘴里正哼着的小曲,不仅全身一震,一种熟悉的感觉,瞬间爬上了他的心头。 许景岩也忽然停下脚步,呆望着袁飞,露出一脸惊讶的神色。 过了片刻,两人几乎异口同声地说:“是那首歌!” 原来,这老婆婆嘴里哼着的,居然就是雨夜腐舌女出现时的那首当地的方言歌曲。这时在这边能够听到,更印证了林以珍就是腐舌女这一事实。袁飞立马回头,向那哼曲子的老婆婆询问了一番,可那婆婆却说,这首曲子在村里几乎每个老人都会唱,算不得什么稀奇,至于林以珍的事,她和刚才那老人所了解的相差无几,并没有什么新的发现。于是袁飞不再浪费时间,即便和这婆婆作别,四人一起朝着林以珍的土房而去。
第106页 很快,他们就踏过杂草,来到了土房的门前。但见土房的那扇破门半掩着,窗户上的玻璃早已脱落。一股腐酸的味道,经由微风,传进了每个人的鼻中。 张雪妮皱了皱眉,就在袁飞首当其冲,她跟着跨进大门的一剎那,她心头忽然泛起了一阵噁心的感受,还有种无可名状的恐惧感,没来由地缠绕着她,使得她的心跳不断加速。 ——现在是大白天,没什么可怕的。 张雪妮试着给自己鼓足勇气。紧接着,丁若兰和许景岩两人,也跟着进了屋子。 “这地方,好像不大嘛。”进来以后,丁若兰用她微微颤颤的声音,第一个发表了意见。 事实上,这座土房并无什么特别之处。除了些破损的家具,和一间又窄又小的房间,以及厚厚的一层灰尘外,就不见其他之物了。只不过,稍有点奇怪的是,那个房间没有窗户,除了一扇房门外,四周都是墙壁,所以即使是在白天,也是一片阴暗,如同夜晚一般。 而就在这时,一个悽厉的叫声忽然在众人身旁响了起来,声嘶力竭,语声尖锐,于这狭小的空间内,直吓得袁飞和张雪妮两人肝胆震裂。混乱之中,许景岩第一个回过神来,朝后望去,只见丁若兰两眼瞪大,面容可怖,仿似瞧见了什么奇怪的东西,原来刚才发出叫声的居然是她。 她呆若木鸡地站立在房门处,袁飞等三人全都回过头来注视着她,满脸的疑惑,不知她究竟因何事狂叫。停顿了几秒的时间,丁若兰慢慢伸出手来,指着三人的后方,也就是房内的一面墙上,表情可怕之至,怔怔地说不出话来。 “若兰,你怎么了?”见丁若兰浑浑噩噩如灵魂出壳一般,张雪妮的声音不仅有些颤抖。 “你们,你们看那……”丁若兰依然指着那面墙,有气无力地回道。 三人闻言,同时回过身,依丁若兰所指的方位朝那看去。 在下一瞬间,张雪妮也发出了一声惨叫,袁飞和许景岩两人,则是不自禁地向后一退,险些撞在丁若兰的身上。 但见那面墙上,忽然显现了一个女人的影子,姿态极为古怪,全身不住地抖动。而最为震惊的,是“这个人”竟然伸出了一条又长又粗的舌头,慢慢慢慢,一点点地向外衍生着,好像永无止境一般。 墙上的“这个人”,虽说没有具体形象,但她的影子却是清清楚楚,那条怪舌头,尤为让人印象深刻。众人的后背上,腾然升起了一股寒意。 “是什么呀?!”袁飞的喉咙感到一阵干燥,发出的声音不免带些生涩和别扭。 张雪妮一只手用力抓住了袁飞的臂膀,躲在他的身后,面色惨白,两眼紧盯着墙上的影子。 许景岩和丁若兰也是形态失常,目瞪口呆。 尽管如此,却没有一人因面前的恐怖景象夺门而出,只是呆站在房门处。也许,在凛然心惊之余,在他们心底深处,终究也想一探究竟,弄清这件怪事的缘由。 可是,墙上那影子的形状越来越古怪,一条舌头,就如毒蛇一般垂至她的胸前,整个人的身体,也由侧面渐渐转为正面,面向他们四人。 “是腐舌女,腐舌女啊……”张雪妮轻轻唿唤着,仿佛丢掉了魂魄,但在场的众人,依然听得一清二楚。 这样的僵局,只维持了短短的片刻。紧接着,许景岩深深地吸了口气,眉头一皱,然后大声叫道: “大家快走,这里不太寻常!” 说完这句话后,许景岩带着丁若兰率先奔出了屋子,跟着袁飞拉着张雪妮也相继而出,很快,四人便离开了这座白色的土房。 (二十七) “我受不了了!这种事真是……”来到了土房外面以后,袁飞喘着粗气,大声嚷嚷道。 张雪妮也被吓出了一身冷汗,右手搭在一棵树上,喉咙里半天发不出声音。 “怎么办?现在怎么办,你说说。”袁飞稍稍定了定神,望向许景岩说道。 “不知道。这个房子肯定有古怪,邪气好重。你们刚刚都看到那东西了吧?” 袁飞、张雪妮、丁若兰三人同时点了点头。他们也都明白,许景岩所说的“那东西”是指什么。 “雪妮姐,我们走吧,我不想再留在这了。”丁若兰哭丧着脸,哀怨地说道。 此刻张雪妮的心中也是上窜下跳,一片混乱。方才那恐怖的一幕,依旧萦绕在她的脑海之中,久久挥之不去。 几秒钟后,张雪妮嘆了口气,垂下头来。恐惧伴随着绝望,犹如一堵高墙一般,瞬间屹立在她的面前,使她望而却步。有生以来,她头一次感到手足无措,无可奈何,对自己失去信心。 她发现,她已没有勇气再继续下去了。 回想起来,每当掌握到一些关键线索,或遇到恰好时机,认为即将要接近腐舌女的时候,总是功败垂成,前功尽弃,一次次的错失机会。 目前为止,唯一值得欣慰的一件事,是她基本已确定了腐舌女和这个早已死去的女人林以珍之间,定然有着密不可分的联繫,林以珍的死,也一定大有文章。可关于腐舌女在7号公路上杀人的动机,以及背后的种种情由,却是不得而知了,也许,永远都不会知道……
第107页 想到这里,张雪妮嘆了口气,一步步缓缓迈向前方。其他三人不明所以,但也跟在她的身后,一同离开了。 ——自己的使命,算是完成了吗?看样子,是再也追查不到什么了。这个古怪的土房,我们也不会再来第二次。林以珍,是不是害死父亲的兇手呢? 在回往7号公路的路上,张雪妮没有吭声,反覆回想着这些问题,越想越是泄气。袁飞对她的个性相当了解,也没有随便过去干扰。 但私下里,袁飞却问了许景岩一个问题。 “我们该放弃吗?” 许景岩没有立即回答,而是看了袁飞一眼。 “这得问你们。” “看起来,已经没有线索可以追查了。不过,我也渐渐的感觉到,这并不是一起人为的事件。” 许景岩苦笑了一声,没有再回应。 就这么,四个人再度回到了7号公路上。 在快接近停车的地方时,张雪妮忽然转过身来,对袁飞和许景岩说道: “无论如何,真的很感谢你们两人相助,没有你们,恐怕我和若兰还一头雾水呢。” “可是,雪妮……”袁飞明白张雪妮的心思,言下之意,她是要结束这段征程了。 “我明白,袁飞,你总是为我考虑。不过,够了,真的够了……能够查到这一步,我已经很满足了。” “张小姐。”许景岩接口道,“说真的,虽说我们已查出了林以珍这个人,但还有很多事我们没弄明白,你父亲的死,也毫无头绪。这样就行吗?” “不然呢?”袁飞代张雪妮回答道。这是一种质问的口气,他显然是在问许景岩,是否还有其他办法。 “以我的角度来考虑,接下来,我们可以把调查的范围放到西潭村,我始终觉得,在这里,应该还有些东西,是可以被我们挖掘到的。至于那间鬼屋,我们刚才也见识到了,我们需要一些高人相助,比如老袁这样的,不断抽丝剥茧下去,或许有一天,我们会查到较为具体的真相。当然,这是我一厢情愿的看法,如若你们想退出,我也毫无意见。” “也许吧,不过……”张雪妮脸上忽然挂起微笑,变得豁然开朗起来,“我认为,我应当要放弃了,这也是为我,为若兰,为我们大家考虑。就像以前算命先生评价我那样,个性太过执着,事实上,这确实是一个缺陷。这段时间以来,我也在尝试走出父亲离开的阴影,我想我能做到吧。” 丁若兰一直在旁註视着张雪妮,听到她这一番话,重重地点了几下头,露出钦佩之意。 “嗯,我懂了。”许景岩淡淡地回应道。 讨论完毕后,四人重新跨出步伐,在不远的地方,袁飞那辆经济型的轿车,正安安静静地等候着。但就在这时,一个不知从哪冒出的人,在众人面前一闪而过。 这人蓬头垢面,衣衫凌乱,手里拿着个空袋子,在从他们四人面前走过时,他回头看了一眼,接着,不紧不慢地继续迈步向前了。但就这么一转眼的功夫,却让许景岩冒出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这个人,好像在哪里见过。 短暂的片刻,许景岩便回想了起来,原来,这人正是他不久前跟着袁飞第一次来到7号公路上时,所遇到的那个捡破烂的乞丐。当时是夜晚,并没有瞧见仔细,而此时大白天,也就可以看得清清楚楚了。这个人,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孩子,看样子,还是一个智障。 这时候,张雪妮也指着那个乞丐,突然说道: “若兰,你记得吗,有一晚,我们在7号公路上,曾被这个人吓过。” “嗯。”丁若兰点了点头,“就是他,那个收垃圾的。” “你在这边经常看到他吗?” “唔……好像是吧。” 袁飞和许景岩听着张雪妮和丁若兰的对话,霎时间明白,她们两人,居然也见到过这个乞丐。 许景岩的内心,忽然起了一阵骚动。 “张小姐,你们确定见过这个人吗?”他问道。 “是啊,有一晚我和若兰到7号公路上,正好撞见他。” “这么说来,他似乎经常在这条路上晃荡……”这句话,许景岩倒更像是对自己说的。他的脑中,也急速闪过了一个念头。 眼见那乞丐离他们渐行渐远,许景岩不由分说,忙快步赶上去,对那人喊道: “喂,等一下,等一下!” 乞丐这时正走到一个拐角处,听见好像有人在叫他,他慢慢回过头去,傻愣愣地望着许景岩。 袁飞等三人,虽不明所以,但也跟着走了过去。 “等等,不好意思……”许景岩说着已来到了他的面前,尽管对方看起来是个心智不健全的人,但他还是很客气地打了声招唿。 “呃……”那乞丐头一歪,有些搞不明状况。但不知为何,他显得有些紧张。 “你好,能跟你打听个事吗?”许景岩脸上挂出笑容,很礼貌地问道。与此同时,袁飞等三人也来到了他身旁。 “啊?”乞丐睁大眼睛,照样是这么一副姿态。
第108页 “你经常在这条路上吗?” “是啊。”乞丐爽快地回道。 “哦,每天都会来吗?” “是啊。” “家就在附近吧?” “跟我妈一起住在那边。”他用手指了指,众人朝那望去,原来也是一片村庄。 许景岩点点头,也不以为意,继续问道: “那你晚上,经常会来这里吧?” “嗯!” “哪怕是颳风下雨吗?” “有时候不来,有时候来。”在回答这句话时,他忽然后退了一步,神色异常紧张。许景岩察觉到了这一变化,疑惑地望着他,但考虑到对方是个智障,也就没放在心上。 “好的,接下来,大哥哥有个问题要问你,你如果知道,请你仔细想一下,然后回答我,好吗?”为防夜长梦多,许景岩打算直接问他一些关键性问题。 “好吧。” “你在这条路上……那个……玩耍的时候,有没有见到一些奇怪的事,或者说,一些奇怪的人呢,比如说,女人之类的?” 袁飞等三人早已了解了许景岩的意图,只在一旁静静聆听着。当许景岩问出这句话时,他们一齐盯向了那个乞丐。 “有啊,每天都见到。”乞丐兴高采烈地说。 “不是,我不是说普通的人,我们也是普通人吶,那并不奇怪。我是指……那种怪怪的人。” “怪怪的人吗?” “对啊,你见着过吗?”许景岩急切地问。 “有啊,好多好多。他们骂我,踢我,我不跟他们说话,嘿嘿呵呵。” “不是……”许景岩低下头,嘆了口气,他发觉有些说不明白。 袁飞看了眼许景岩,摇了摇头,意思是不用指望什么了,但许景岩却未打算放弃。 “你听我说,哥哥可能说的不清楚,你再听一遍,在这条路上,你没有遇到过让你感到奇怪的人吗?” “有啊。”乞丐照旧很坚定地回答。 “还是很多吗?”张雪妮问道。 “嗯,奇怪,怪怪的。” 许景岩心沉了下来,不仅思忖道:也许,他不理解奇怪的含义吧,又或者,他本身就是个疯子,所以看出去每个正常人都是奇奇怪怪的。干脆,我换种问法试试。 “好,那哥哥换个问题。在这条路上,你有见过让你害怕的人吗?” “害怕……害怕的人?”乞丐愣了一下,又变得紧张起来。 “对呀,就是你看了好恐怖的,很可怕。” “噢……有……有吗?” “是啊,有吗?是我在问你,你得回答,对不对?” “那天……雨好大噢……”乞丐两眼朝上,忽然慢吞吞地说出了一句答非所问的话。 但这句话,却让许景岩全身一震。 “对,下雨天,不错,继续说!” “那姐姐……站在路边……穿着件黄色的衣服,就好……好吓人……” “黄色的衣服?你看清楚了吗,姐姐为什么站在路边,是几点?”许景岩着急地问。 “不知道啊……天好黑噢,我躲在一棵树后面,都湿透啦。一个人都没有……就那个姐姐,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站在那……” 听到这里,张雪妮身上的血液都仿佛凝固住了,一颗心砰砰直跳。她咽了口口水,向乞丐问道: “真的一个人都没有吗?” “不啊,有辆车……有辆车来啦……后来,那姐姐……那姐姐不见了……”乞丐越说越紧张,身体不由颤抖起来。 “不见了?姐姐上车了吗?” “嗯……上车了……对啊,姐姐在笑……笑得我好害怕,后来……后来我还听见姐姐唱歌,我把耳朵塞住,拼命塞住,在路上跑啊跑啊,还摔了一跤……”乞丐依旧仰望着天空,自顾自说着。思绪,已完全飘向了那段阴森的回忆当中。 “等等,我还有些问题!”见找到了一位难能可贵的目击证人,袁飞心中一动,忽然很大声地问,但这一问,顿时使得乞丐中断思路,吓了一跳。 勐然间,乞丐似乎想起了什么事,显出一幅极度恐惧、彷徨失措的表情。 就在下一刻,乞丐发出一种非哭非笑的怪声,他把手里的袋子往地上一甩,随即扭头就跑,一边跑,一边嘴里还大声嚷嚷着什么。这一突如其来的变故,使得许景岩等四人都没能反应过来,不由怔在原地。 (二十八) 接下来的两天时间,他们所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搜寻那个两天前在他们面前突然逃离的乞丐。袁飞和许景岩全力以赴,一直在7号公路的附近地域忙碌着,而张雪妮和丁若兰,则负责这条7号公路。如今的处境,他们相当明白,那个乞丐,很可能是这整件事唯一的目击证人,只有找到他,一切才有希望。而根据袁飞的判断,乞丐那天在最后关头的神情异变,很可能是他突然记起了某件事,很显然,这件事对他们而言一定是至关重要的。所以,无论如何,他们必须要找到他,四人的意见完全一致。
第109页 可惜的是,两天以来,尽管忙的筋疲力尽,但他们依然毫无线索。那个人,就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彻底失去了踪影。 值得一提的是,这几天都没有下雨,腐舌女也没有再度出现。 袁飞和许景岩两人,此刻都对自己充满了懊悔。他们不仅想道,如若在那个乞丐奔逃时的那一刻就追上他,将他拦截下来的话,早已省去了后续这些不必要的麻烦。可当时偏偏反应慢了半拍,等想到必须要追上时,那疯疯癫癫,嘴里吐着些不清不楚字眼的乞丐早已跑到老远,不知所踪了。 为此,张雪妮还责怪袁飞,怪他当时的态度太过兇悍,吓跑了那疯子,袁飞哭笑不得,心知明明是那乞丐被自己正想到的一件事吓着了,才会如此抓狂,失去理智。但他也不愿多辩解什么,任凭张雪妮发着牢骚。 就这么,又过去了两天,距离他们去西潭村已是第四天了。那个乞丐还是音讯全无,渐渐的,他们放弃了找到他的希望,袁飞和许景岩,照常回到警局和学校工作,张雪妮则是浑浑噩噩地呆在家中。 而就在这天晚上八点多钟时,张雪妮身旁的电话突然响了,她从床上侧过身子,接起了电话。 没等她开口,对方就着急说道: “喂,雪妮吗?是我。” 是袁飞的声音。 “怎么了?” “呃……这个,是一个不好的消息。就在刚才,我已把这件事先告诉阿岩了。” “什么事,你快说。”张雪妮的心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盘绕在了她的心头。 “嗯,是那个……有那个乞丐的下落了。”袁飞以一种哀愁的语气说道。 “是吗?”这是一个本该让人振奋的消息,但在这种情形下听来,张雪妮却感到坐立不安。 “是今天刚下班时,我在局里得到的消息。” “他怎么了?” “唉……听起来真的很荒唐,仿佛一切都被安排好似的,又或者,老天在捉弄我们?” “到底怎么了,袁飞?” “就在昨天,他遇到一桩车祸,不幸死了……” “啊……”张雪妮不由自主地轻唿出声,胸口就仿佛被一块石头狠狠地砸到一般。 “是的,死了,没希望了。”袁飞也跟着嘆了口气。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袁飞!他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在这个关头……” “我知道,我也难以接受。” “你告诉我,一点希望都没有了吗?” “嗯,可以这么说。” “他的家人呢?你们问过了吗?” “问过了,他的家人只有他母亲一人,但他母亲一无所知。” “这……怎么能这样……”张雪妮没有发觉,她的声音轻得连她自己都难以听清。 “雪妮……” “算……算了……”张雪妮有气无力地回道。 “你别难过,或许……或许……我们还有其他办法,就像阿岩说的,不是吗?” “不,够了,我真的受够了。我实在是办不到,我选择放弃……就这样吧,反正,再过不久我就要离开这里了。” “啊?怎么回事,我从没有听你说起过!”袁飞的语速加快,忽然着急起来。 “是真的,刚刚母亲跟我商量过了。再过一星期,我们就会搬离这个城市,所以,我们可能会很长时间不能再见面了,总之,袁飞,你保重吧……” “喂,不至于吧?你在这里生活了这么多年,哪能随便就走呢?不行,你现在出来,我得问个明白。” “不了,袁飞,你好好珍重。到我走的前一天,我会请大家再好好聚一聚……好了……” “等一下!” “我得挂了,你是了解我的,我的脾气你最清楚。再见了。” 这句话说完以后,张雪妮含着泪水,轻轻放下了话筒。而在电话另一边,袁飞却依旧将话筒搁在耳边,心乱如麻,呆坐在椅子上。 她站起身来,来到了窗前,向外眺望。此刻夜空乌黑一片,阴沉空旷,不远的地方,有一些闹市区的灯火正在若隐若现地闪耀着,恰如她此刻的心情一般,捉摸不定,失去了方寸。 (二十九) 秋去秋来,时光转瞬即逝,转眼之间,一年过去了。 张雪妮坐了近20小时的火车,终于下了车站,踏上了这片故土——这个已阔别一年之久的城市。 此行只她一人独身前来,并未与母亲同行,一路上不免觉得无聊寂寞。但当走出车站,重新面对这个久违的城市时,霎时间竟是思绪万千,充满了无限感慨。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步行在街道上。火车站离旧家并不是很远,如果步行的话,大约30分钟便可到达。所以她并不打算坐车,而是选择步行,重新感受一下这片故土的气息。 这次回来,主要是为了收拾一些旧家里的东西,只因逗留时间短暂,她也就没有通知生活在这里的亲友。可是,在行走之间,这些人的脸庞,却是一一在她脑海中闪过,尤其是自己的父亲,其次是袁飞、丁若兰、许景岩等人……
第110页 父亲,已然逝世有一年之久,安居天国了。但他们,现在生活的还好吗? 回想过往的种种,特别是那奇异的腐舌女事件,张雪妮依旧感到在自己的内心深处,有某种东西蠢蠢欲动,难以释怀。虽说在一年前临走之时,袁飞和许景岩同时应诺她,若是发现什么新的情况,一定会及时跟她联繫,可她深深地明白,这样的行为,无异于大海捞针,前景渺茫。事实证明,他们也确实没能发现什么,久而久之,彼此双方都是心灰意懒,在互通近况时,也就没有再提及这件事了。 可是有一点,当此刻张雪妮缓步走在这条跟7号公路有些相似,一路都很沉静的街道上时,她却很想知道。那是一个很简单的问题,在她走后,7号公路上,究竟还发生过腐舌事件吗? 关于这个,袁飞在电话中并没提及,当然也有可能是他不愿提及,或是自己也不知情。但按照情理,每个雨夜,腐舌的恐怖事件应当会延续下去才是,腐舌女——也就是那个叫林以珍的女人,并不会因为自己的离开而终止她的杀人规律。忽然想想这一年以来,又有不知多少人死在7号公路上,张雪妮不仅低下头去,唏嘘不已。 恍恍惚惚之间,她已经来到了熟悉的家门前了。依然是这栋公寓,没有任何变化,哪怕是公寓四周的一草一木,都似乎和她离去时丝毫不差。 父母年轻时灿烂的笑脸,以及自己由童年转为少年,再由少年蜕变为现如今成年女性的过程就如电影快进一般歷歷在目。张雪妮深知自己并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但在此时,却被各种复杂繁乱的心绪搅得泪眼蒙蒙,心潮澎湃。 发了会呆后,张雪妮踏上了阶梯,准备上楼。 就在走上楼的一瞬之间,她的目光忽然来到了底楼的信箱上,她发现,就在她家对应的信箱上,有一封信,半截露在外头,插在信箱口中。 她走过去两步,仔细一看,原来是信箱内的空间被报纸塞满了,以至于那封信只能被挤在信箱口,露出半截。 ——这邮递员也真不负责,这样的话,不是谁都可以取走这封信吗? 张雪妮在心底里埋怨了一声,随手将这封信取了下来,认真查看。 她发现,这封信相当奇怪,在整个白色的信封上,没有邮票,也没有收信人及收信地址之类的必要信息,只有一个日期。那个日期,显示的时间是在张雪妮一年前离开后又过了三个多月,距今已有大半年之久了。 ——会是谁呢? 在拆信的同时,张雪妮在心中嘀咕着。事实上,只因信上并没有任何署名,严格来讲,并不知道这封信是寄给谁的,张雪妮判断的依据,也仅仅只是这封信投在她家的信箱中而已。总之,这显然不是一封正当信件,也绝对不会是邮局寄出的。所以尽管心里有些不踏实,但她还是决定先拆开看了再说。 很快,信口便撕开了,一张写着字的白纸,摊开在了张雪妮的面前。而她也在第一时间瞄到了这封信的问候语——张雪妮小姐,你好。 ——果然是给我的信。 确定了是寄给自己的信后,不知为何,她的心情忽然变得有些忐忑,随即,她从信中内容的第一行开始,一字一句地读了下去…… 尾声 信纸上的内容 张雪妮小姐: 你好! 首先,请允许我以一种亲切的口吻来向你叙述这封信,尽管我明白,你并非愿意。不过,当你读完这封信以后,你会了解,在你整个一生中,或许仅仅只有这次,才能有与我正式交流的机会。 坦率地说,我非常欣赏你,你有执着的信念,热诚的追求,对不起,我并非念过很多书,但大致的意思你一定能够理解。也正是由于这一点,所以到目前为止,你仍旧安然无恙,这是一个看得见,摸得着的事实。我并非想以此来假惺惺的讨好于你,这对我而言完全没有意义,我只是为了陈述一件简单的事而已。 而且,也确实是这个原因,才会使我愿意将整件事告知于你,使你走出黑暗的世界。 好吧,言归正传,该从哪说起呢? 嗯,对了,我先要提一件事,那就是你父亲的不幸,关于这个,我深感抱歉,但这一切并非是空穴来风的,在稍后,我会跟你详细说明。 接下来,我想先介绍一下我自己,以及我所经歷的身世。恐怕看到这里,你已猜到了我是谁,不错,我正是林以珍,你们一直在探索的那个神秘女人。 尽管我的一生充满沧桑,成年后的处境也是越来越悲惨,但我的童年生活,却让我感到欣慰。当然,关于我的身世,你们已有过一定了解。在我三岁那年,我确实领悟了一些未知灵感,通俗的说,就是超能力。虽说我沉默寡言,可我却并未以此为烦恼,恰恰相反,我还倍感自傲,我可以预见人的生死,看到别人的过去,仔细想想,这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简直是上天赋予我的宝贵财富。 但好景不长。很快,我的母亲就去世了,我却无力挽回,伤心之余,我发觉自己的身体还产生了某种异变,那就是我这条古怪的舌头,到了十几岁时,村里人开始因我这条舌头而死,直到现在,我都不清楚我这条腐舌所形成的具体原因,它让我的生活跌入了地狱,我开始歇斯底里,每天把自己关在家中,即使外出,也一定是戴上口罩。不但如此,村里人甚至还屡次想将我赶出西潭村,对我不断进行威胁和恐吓,还说要将我乱棍打死。到了后来,父亲再也不能忍受,撇下我离开了村子,自此,我成为了一个无依无靠的怪人,像厉鬼一般在村里苟延残喘着。
第111页 渐渐的,我越来越明白了一件事,我恨世人,世人当然也恨我。 在我23岁那年,我认为我再也没有必要活在这个世上。最终,我选择了自杀,结束了自己的一生。 可是,万没想到的是,一段人生的结束,却是另一段人生的开始。这是一件极端神奇的事。由于我的奇异特徵,在我死后,居然形成了一股能量,盘旋在西潭村的附近,包括那条7号公路上,逐年剧增。 我知道,这一点你定然无法接受,事实上,连我自身都感到难以置信。在那10年的沉寂当中,我的意念,我的魂魄,都在不断完善着,每一天,每一夜,都在积蓄能量。也许是上天不愿我那悲惨的人生就此划上休止符吧,它赐予了我第二次机会。 当我感到自身的能量足以大到吞噬万物时,很快,机会便到来了。 起先,我感到很迷茫,究竟我需要什么,我的目标又是什么,我一无所知。那段岁月里,我是真正意义上的一个孤魂野鬼,在7号公路上看着一辆辆车经过,也许,我在思索着什么,但当时我并不知道。 一次偶然的机会,我发觉了一个女孩。她的身世有些可怜,没有母亲,和父亲一同生活着,与我当初的人生倒有几分相似,慢慢的,我开始关注她,窥探起她的生活。 一段时间的了解后,我才清楚,原来她的人生比我想像的还要悽惨的多,工作和生活不顺心,还经常要受父亲的气,受父亲虐待。每当天黑,她父亲工作完以后回到家中,总是习惯性地拿她出气,用拳头捶他,用腰上的皮带抽打她,用硬物砸她。 逐渐的,她失去了生存的念头,打算了却自己的一生。在这当口,我对她的处境感同身受。在一个寂静的夜晚,她用绳子结成一个圆,在我的注视下,准备上吊而死。竟与我自尽的方法完全相同!就在那一刻,我产生了一种奇妙的感觉,那是一种……让人不可抗拒的吸引力,它牵引着我,给我寻到了自己的方向。我没有细想,正当她即将得逞之时,我来到了她的身上。 她的意识,就在那一瞬间被我完全剥夺了。我悄然整理好了现场,开始审视自己的身体和四周围的情景。我已替换了她,她的灵魂已经被我取代,我们使用同一个躯体,可却完全换了个人。 当我重新来到这个世上时,我首先关心的,便是我那条可恶的腐舌,这是我永远的痛处。在刚开始,我发现自己身体一切正常,和这女孩平日里一模一样,我简直欣喜若狂,感恩于老天爷。但是,这样的心情,却在一个下雨天的夜里被破坏了。在我所经歷的第一个雨夜,我察觉到了一个惊人的事实,那就是,我这条腐舌,居然会在雨夜里重现! 看着镜子里恐怖的自己,我差点就要崩溃,不知是何原因,我这个奇异的功能,尽管有所改善,但并未能完全消失。在雨夜的时候,我又成为了腐舌女,那个遭人唾骂,受人歧视的林以珍! 顿时之间,我不知该如何是好。可有一点,我却能清楚明白的感觉到,那就是我的仇恨,我对世人的仇恨!我希望这场不公平的灾难不止降临到我一个人的身上,我要让更多的人体验到恐惧,痛苦,和这种无奈的悲哀! 我打算把我实行计划的地点,就安排在这条阴森的7号公路。而第一个牺牲者,便是“我”的亲生父亲。 就在我回到世上后的第二个雨夜,当“我”的父亲打开家门,回到家中的一剎那,他看到我正静静地站在他的面前,一动不动的注视着他,他充满鄙夷的目光,上下对我打量着,在那时候,他丝毫不知道,他的生命即将在我手里终结。 从他见到我舌头后流露出的恐惧神情,到他趴在地上,几乎奄奄一息的那段过程,全都是在我的面前发生的,在那段时间里,我感到相当满足,这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成就感,我对他没有半分的怜悯,只觉得无比快乐。而当其他邻居等人发现到他的异状时,“我”的父亲,已经神智模煳,说不出话来,我不知为何相比后面的死者,他的病情加剧会如此之快,也许,是因为我长久以来所积聚而成的强大怨念在一瞬间爆发吧,总之,这种情形帮助了我隐瞒真相,否则,只因我当时欠缺考虑,很容易便会给人瞧出端倪,虽说我并不畏惧,但毕竟要实行后面的计划,可就不大容易了。 无论如何,第一次的成功,给我带来了无比的喜悦。之后,我开始仔细关注7号公路上的动静,对我而言,这是处再理想不过的地点了。但说到这里,我得澄清一点,我并非是大张旗鼓地为了跟世人宣战,我所追求的,只是将腐舌的痛苦渗透进这个城市,让别人体会到跟我相同的感受,那种无可比拟的恐惧感。 决定以后,我就开始了我在7号公路上的计划。随着每一个雨夜的到来,我都极为成功的在路上猎获到我的猎物,那必须的牺牲者,这中间,自然也包括了你的父亲。为了营造气氛,我还故意用我的魂魄来吟唱歌曲,让歌声瀰漫在这条死亡之路上,成为我出现的标志之一。可没有预料到的是,这首方言歌曲,后来居然会成为你们宝贵的线索,并以此查到了我的身份。除此之外,我还故意对外散播腐舌女的传闻,尤其在计程车司机这行里,让恐怖的讯息能够更快的蔓延。 说到这里,我这个长长的故事中,就开始有你——张雪妮小姐的出现了。
第112页 为了查明父亲的死因,执着的你,在医院的档案中找到了我家的住址,之后,便顺其自然地与我相识,在你眼中,我是一个和你一样被腐舌女害死父亲的受害者,我也相信,你对我充满同情和好感,我也很顺利地成为了你们队伍中的一员,跟你们一起调查。 说实话,对于这一次邂逅,我是完全没有防备的,也并非是我的计划之一。但在偶然情况下能够加入到这场游戏中来,我非常乐意,我也有心要见识一下,你们究竟会用什么方法来查明我的一切。 但是,在跟随你们的过程中,我也并非没有难处,因为我必须要时时注意,以免露出马脚。尤其是雨夜那两次捕获我的计划,我就有一个极大的隐患,那就是我的腐舌。现在你已知道,一到雨夜,我的舌头会产生变化,这一点着实有些麻烦,所以在和你们共同行动,交流的过程中,我必须要极为小心,尽可能的躲避你们的视线,少与你们交谈,经常低下头去。这一度让我感到十分麻烦,但所幸你们最终还是没能察觉到什么。 当然了,既然我就身处于你们之中,你们在雨夜的两次计划,定然是失败无疑的。但我并不愿我的规律就此被你们的计划打破,所以,在第一个雨夜你们碌碌无为,灰心丧气地回到家以后,我披上了我的黄色外衣,捕获了我的猎物。 在第二个雨夜前,你们找到了一个所谓的灵异工作者,也就是许景岩许先生。对于他的加入,从一开始,我就料定了他远非我的敌手,我也根本没有把他放在心上。他甚至没有察觉到我身上诡异的戾气,这一点,比起后来那位叫老袁的老先生,可就远远不如了。 在那个雨夜,他特地布置了一套可以对付我的法器,雪妮姐,那真的非常可笑。事实上,对我完全无用。当然,尽管如此,我并非要选择无动于衷,陪你们挨到天亮。我说过,不管何种情况,我必须要延续我的规律。但在当时,我显然要与你们时刻呆在一起,你们也绝不会轻易放弃,这样一来,我就难以下手了。所以,我必须要想办法和你们分开。在思虑过后,我便打算尝试一个方法。方法很简单,首先,要引得你们出去寻找腐舌女,让我留在家中,当然,我也可以自己要求留在家中。计划,就这么顺利地实施了。我散播我的灵气,充斥在整条7号公路上,经过了这10年的酝酿,我可以很轻易地做到这一点。果然,许先生的铃铛起了反应,如我所预料的那样,铃铛全部都响了起来。你们也立即外出,去寻找腐舌女了,并让我留在家中,这一切,都非常合乎我的心意,唯一不足的一点,是那个叫小伍的警察,他打算在那里陪我一起留守,照看着我,这倒出乎我的意料,给我带来了一些小麻烦。 在那当口,我的脑中闪现很多念头,我还想过就让小伍作为我这次雨夜的牺牲者,可这样的话,你们必然会怀疑到我的身上。而就在我苦苦思索中,没想到,小伍因为万分疲惫,居然躺在沙发上入睡了。这真是我千载难逢的机会。我趁着这个间隙时间,准确地感应到了一辆正在7号公路上行驶的车,判断出具体位置后,我悄悄地熘出门去,开始吟唱那首方言歌曲。在黑暗中,我并没有让司机很清楚地看到我的脸,我想他印象最为深刻的,还是我这条恐怖的腐舌吧。 快速料理完后,我回到了我的住处,此时小伍还在睡梦当中,看样子,他并未发觉有何动静,你们尽管找到了遇难司机,可他没能提供任何有价值的线索,而在随后过程中,我叫醒了小伍,和他一同找到你们,与你们会合,事情,就这么简简单单,在你们的哀怨声中结束了。这一切可以说是天衣无缝,若我不吐露实情,恐怕你们直到临死的一刻,都没法看破其中的玄机吧。 不过,虽说我屡次得逞,在你们面前丝毫没有露出马脚,可精明的许先生,还是想到了一些办法。我之前提过,那首方言歌曲,就在那一个雨夜,被许先生急中生智记录了下来,后来,我被邀一同与你们去往“真灵”档案馆,查询我的档案。 没有想到的是,我的资料,居然还真存在于档案馆中,你们也比我先找到了这些资料,到了那种关头,我就预料到恐怕这场游戏不能继续这么随意所欲地进行下去了,再加上,那个让我浑身不舒服的老袁。从一见面开始,他的眼光就不停地在我身上扫视,与我眼神相接,我很清楚,他一定看出了什么,但出于某种原因,也许是他不愿干预,又或者他也自认有心无力,没有直接点破我的身份,只是暗示你们,可你们也并未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在这中间,我曾误导你们,提出腐舌女或许是林以珍女儿之类的可能性,我想,这必然起到了一定分散注意力的作用,也成为了你们的一种猜想。 后来,我跟你们一起去了西潭村,我那痛苦的故乡。从几个阿婆嘴里,你们又了解到了我一些情况,但于事无补。在我曾经所居住的那破房子中,我因担心你们进一步发觉到什么,就在墙上映照出我的鬼影,那是我魂魄的影子,而并非我当时身体的影子。你们果然被吓得不轻,逃出屋子,张雪妮小姐,也就在那时,你心灰意冷,决定放弃。 本来,我也认为一切都要结束了,这场游戏,也即将玩完。可没想到,在最后关头,居然还冒出一个疯子,这又是我的一个疏忽之处,他是一个不该存在的目击者。
第113页 所幸他只是一个疯子,当他看到我的脸,突然想起那一晚的情景时,顿时吓得六神无主,逃了开去,后来,还意外地遭遇车祸而亡,为我省去了不少麻烦。 这件事以后,张雪妮小姐,你完全的放弃了希望,打算离开这个城市,我尊重你的想法,一定程度来说,我略微有些同情你的处境,我的怨气,也得到了暂时的缓解。 在与你交往的过程中,我可能是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受到了友情这种情意的可贵,尽管我并不会把这一切当真,跟我的怨气比起来,也不能相提并论,但这终究促使我对你毫无加害之意,并且在你离开之后,给你写了这封由我亲自送来的信,毫无保留地将一切告知于你。我相信,你一定会看到它的。 另外,我得宣布,就在你离开以后,7号公路的腐烂女事件也即告一段落了。我不知出于何种意愿,总之,我暂时停止了我的行为,恐怕,这里面也有你的功劳。可是,我并非决定永远不再让腐舌的可怕规律重现,也许,在不可预料的某一天,某一个地点,又会诞生新的腐舌女,可能就出现在你的身边也说不定。 值得一提的是,我已离开了我现在的躯体,她已自然死亡,你亦无须白费力气。我又开始第二次灵魂的飘荡,伴随着那首轻盈的歌曲,穿梭在黑暗的夜空中。 你所追寻的腐舌女——丁若兰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