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个恋人》 第章 当王籽玉离开故土远涉重洋的时侯,一张张熟悉的脸再次浮现脑海,一个个难忘的故事再次在心中舒卷。他情不自禁地回望他们的笑脸,回忆铭刻心中的记忆,缕缕惆怅浮上心头。 第1章 太阳已经落山,山对面的村子渐渐模糊,王籽玉骑着自行车,看着模糊的山路,向山下缓缓滑去。村子浸泡在夜色中,传来断断续续的人语。王籽玉的家在山顶,上坡路陡立凹凸,自行车在他手中不停地颤动。王籽玉将自行车停在院子里,摸一把头上的汗。屋里亮着灯,父母和弟妹已经吃完饭,王籽玉从锅里盛了一碗饭,狼吞虎咽。父亲坐在炕沿,不停地抽烟。父亲在炕沿磕掉烟灰,说:“见到同学了吗?“ 王籽玉埋头吃饭,说:“见到了。” 早上,王籽玉骑着自行车去县城与高中同学相聚,其实高中毕业只有两个月。 王籽玉想起兜里的一张相片,伸手去摸,相片小小的——一寸照。王籽玉脸上现出难以克制的兴奋。看见儿子高兴,父亲也高兴,又抽起烟来,屋里烟雾缭绕。王籽玉摸着兜里的相片,想掏出来看看,又担心父亲看见,或被妹妹讥笑,只好坐在靠窗的炕沿,轻轻地抚摸着兜里的相片。父亲希望王籽玉说几句话,说说与同学见面的情形。王籽玉只惦着兜里的相片,心里甜甜的,无心让父亲分享心里的甜蜜。父亲琢磨王籽玉的心思,想到儿子已到结婚的年龄。 七十年代初,晋地黄河畔柳湾县的高中毕业生全部到农村去,或回自己的村子,或插队,无一例外。王籽玉回村劳动,兴许在农村待一辈子,因此父亲琢磨他人生路。窗外夜色茫茫,王籽玉心里痒痒的,坐立不安,不时看着窗外,盼着月亮出来。月亮迟迟不露脸,王籽玉来到隔壁的屋,点亮一盏煤油灯,从兜里掏出那张抚摸了很久的相片,就着油灯看起来。 这是一张黑白相片,一张笑脸向王籽玉微笑,他腾起一股难以克制的热情。初次出现心理冲动,王籽玉既兴奋又惊讶。相片上的女同学是王籽玉孩提时代的朋友马月琴,王籽玉觉得是刚认识的朋友。他对着相片微笑,问:“是你吗?是我相识多年的同学吗?” 马月琴向他微笑,说:“你不认识我吗?难道我是别人吗?” 王籽玉笑了,轻轻地说:“不是你,相片上的人是别人。” 王籽玉久久凝视着相片,然后轻轻抚摸相片,想把它收起来。不料,他刚把相片放进兜里,又忍不住掏出相片,就着油灯看起来,说:“你别骗我了,你不是从前的你,是另一个人。“ 马月琴向王籽玉微笑,说:“你错了,我当然是我,别人会向你如此微笑吗?别人能让你的心怦怦跳吗?” 王籽玉轻轻地说:“是你,但你变了。“ 与同学相聚后两人同路回家,马月琴的家在邻村,正好同一条路。王籽玉蹬着自行车,马月琴坐在自行车后座上,沿着一条山沟迤逦而行。突然,王籽玉感觉一只手伸进他的衣兜,然后听到一声呢喃:“这是我的一张小照,收下吧。” 王籽玉笑了。这是他收到的唯一一张女同学的相片,心里异常甜蜜,说:“一张珍贵的相片。” 马月琴说:“别的女同学没有给你相片吗?” 王籽玉说:“没有。我哪有那么大的福气。” 身后一阵沉默,沉默中散发着一股幽微的香气,香气中散发着一丝丝甜味。王籽玉想说出心里的感觉,又难以启齿,只是微笑。身后传来轻轻的声音:“你在笑吗?” 王籽玉奇怪,自己没有发出笑声,马月琴怎会知道自己在笑?王籽玉大声说:“我没有笑。” 马月琴说:“撒谎!你笑了。” 王籽玉说:“你听见我笑了吗?” 马月琴说:“你骗不了我,你在笑。” 王籽玉说:“我笑什么?” 马月琴说:“你自己知道。” 沉默。王籽玉在沉默中看见了马月琴,中等个子,头发乌黑,圆脸,眼如春水;如果这张脸在微笑,像一朵盛开的牡丹;她走起来像牡丹在风中轻轻摇曳,过路人忍不住看一眼。 马月琴说:“你在想什么?” 王籽玉没有回答,回头看见马月琴的辫子,没看见她的脸,有点遗憾,因为他想从马月琴的脸色揣摩她的心思。马月琴笑了。王籽玉再次回头,依然只看见马月琴的辫子,说:“笑什么?” 马月琴说:“你看见我的脸了吗?” 王籽玉说:“我想看你的脸吗?” 马月琴说:“难道不是吗?” 王籽玉笑了,说:“不。我只想看你是否坐稳,免得掉下来。” 马月琴说:“我坐得很稳。” 王籽玉想起上一次与马月琴同行,那是高中毕业的那天,是个温暖的冬日,两人一起回家,王籽玉的自行车上绑着两个人的行李,后座上坐着马月琴。马月琴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沉浸在毕业的愉悦中。两人谈到儿时的趣事,谈到初中的那场革命,谈到高中的学习和生活。 马月琴说:“我很满足,我毕竟上了高中,很多初中同学没能上高中,还在农村劳动。我们是幸运儿。” 马月琴话语欢快,微笑甜蜜。王籽玉也很满足,毕竟多读了两年书,知识多了。 王籽玉说:“你如何看待未来?” 马月琴说:“也许务农是我们唯一的出路,我们会永远待在农村。” 王籽玉说:“我喜欢农村,但我不喜欢一辈子待在农村,不愿像祖辈那样面朝黄土背朝天,我要做个新人。” 马月琴说:“什么新人?” 王籽玉说:“不知道。也许是个干部,也许是个教师,也许是个作家,也许是个工程师。” 马月琴笑了,说:“你的心气太高了,为什么不现实一点?我没有太多的想法,只想在地里好好干活,给家里挣工分。” 王籽玉开心地笑了,说:“为什么不想着找个男人?岂不更现实?” 马月琴打了王籽玉一拳,说:“不正经!” 王籽玉被拳头打落了情绪,觉得自己太天真,未来的确太渺茫。马月琴讥笑王籽玉天真,王籽玉说:“我只是说说而已,也许我们没有未来,未来只是一个美丽的梦。” 马月琴说:“睁眼看现实,别总是做梦。别的同学都很现实,都在想眼前的事,不想以后的事。” 王籽玉喜欢文学,喜欢想美好的事,喜欢想虚无缥缈的未来,文学让他变得超脱现实。王籽玉只读了一年初中,其余两年在一场革命中度过;高中读了两年,不仅弥补了初中的知识,还学到更多的知识,他心中装着一个美妙的世界,他要在这个美妙的世界里遨游。 王籽玉说:“我要劳动,要挣工分,不想马上娶妻生子,想继续读书。” 马月琴吃惊地看着王籽玉,不明白他在想什么。马月琴不愿谈没根没底的话题。到了岔路口,马月琴向王籽玉挥挥手,淡淡一笑,背着行李向家走去。 春节后,周围的山村热闹起来,邻村闹秧歌。王籽玉从笔记本里拿出那张小相片,脸上挂满笑意。妹妹看见王籽玉瞅相片,上前看了一眼,咯咯笑起来。王籽玉知道妹妹笑什么。王籽玉到了邻村的秧歌场,场里人山人海。王籽玉站在高处,在人群中寻找马月琴,然而费尽眼力,没看见马月琴的影子,于是钻进人群寻找。场里响起了锣鼓,伞头摇着手中的伞,招呼扭秧歌的人入场。王籽玉在人群中钻来钻去,没见到马月琴,失望地走到场外,看着马月琴村子的方向。人群中一个熟悉的人向他张望,王籽玉飞一般跑过去。 马月琴说:“你在找谁?” 王籽玉说:“找你。” 马月琴说:“我在这里站了很久,看见你窜来窜去,以为在找别人。” 王籽玉说:“你为什么不吱声?” 马月琴说:“人山人海,我哪好意思吱声。” 王籽玉说:“你为什么不找我?” 马月琴说:“你不是在找我吗?我何必去找你。” 马月琴上身穿一件花棉袄,下身穿一条蓝裤子,脸蛋如寒冬绽放的红梅。王籽玉笑了。 马月琴笑着说:“我变了吗?” 王籽玉笑着说:“变化不小。” 马月琴说:“变丑了吗?” 王籽玉说:“俊了。” 马月琴得意地笑了,仰头望着寒冷的天空,心里暖洋洋的。锣鼓响成一片,秧歌队热烈起舞,两人在路边说话,春草在路边悄悄萌动。 第2章 村里异常宁静,清晨鸡叫狗咬,夜里人语杳杳,真实而虚幻。王籽玉喜欢坐在自家院外听村民夜语,语音飘飘渺渺,如置仙境。夜深了,晚睡人的咳嗽声让村子安静了。清晨,王籽玉被吆喝声惊醒,人和牛的脚步声从门前飘过。他赶紧起身,跟着村民去生产队的地里干活。初时,王籽玉觉得地里的活新鲜,几十个人在一块地里干活,热火朝天,很热闹。初中毕业后王籽玉曾在地里干了两年活,再次回到地里干活,觉得亲切。日日到地里干活,王籽玉身子疲乏,但不久就不再疲乏了。有时王籽玉感到寂寞,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要在地里干多少年,将来的命运是什么。有人找上门来,要王籽玉去村里教书。喜从天降,王籽玉高兴地走进村里的校园。校园有村里最好的窑洞,有村里最宽敞的院子,有村里最高的围墙。王籽玉惬意而自豪,觉得两年高中没有白念。学生都是王籽玉熟悉的孩子,上课自然,没有一点胆怯。 春夜,王籽玉从学校回家,在油灯下看书,享受夜的清净和读书的甜蜜。王籽玉想起马月琴,她也在灯下看书吗?她在地里干活还是做别的事?王籽玉不得而知。王籽玉很想了解马月琴的近况,但脱不开身。王籽玉从笔记本中拿出那张小相片,凝视着,渐渐进入梦乡。 联校通知教师开会,几位老师立刻兴奋起来,因为可以休息一天,可以与其他学校的老师见面,相互交流各自的情况。几位老师蹲在地上端着海碗大口吃面,王籽玉的肚子立刻叫起来。一位中年男老师从碗口抬起头,说:“赶紧回家吃饭,马上出发。” 王籽玉笑了,没想到老师们如此兴奋,含笑走出校门。母亲早已做好了饭,锅里的小米稀饭飘出微微香气。王籽玉舀了一碗稀饭,几口扒拉进肚里,又从一个坛子里舀了一些炒面,用稀饭拌起来,慢慢地吃着。王籽玉刚放下饭碗,就听见院外传来喊声,开会的老师出发了。碰巧,开会的地点是马月琴的村子。王籽玉兴奋起来,眼前出现马月琴的花棉袄和笑脸。临近村子,要爬一道很陡很长的坡,即便脚力好的人也气喘吁吁。这是王籽玉爬了无数次的坡,因为他曾在这个村子读了两年高小,每次进校和回家,都要经过这道坡。王籽玉想起高小时的生活。那时马月琴身子娇小,脸蛋俊俏,话音甜蜜,赢得不少男孩子喜欢。王籽玉曾默默地看着马月琴的一举一动,默默地欣赏她的脸,像欣赏画一样。王籽玉发现马月琴的脸上开着各色各样的花,有华贵的牡丹,有艳丽的红梅,有素淡的白莲;有茉莉的清香,有玉兰的娇嫩,有枣花的甜蜜。王籽玉为这张脸所迷,尽管他只是个懵懂少年。马月琴的美丽开启了王籽玉的情窦,多年后脑海里依然闪现着马月琴豆蔻年华的美丽。 王籽玉笑了,一位老师看在眼里,说:“你笑什么?有心事?” 王籽玉说:“没心事,我在苦笑,坡太陡。” 老师吃惊地看着王籽玉,良久,喘了一口气,说:“你瞒不过我,你还嫩。” 几位老师哄笑起来。王籽玉的脸红了。开会地点在王籽玉读高小的学校,沿途必须经过马月琴家附近。马月琴家的院子在低处,王籽玉很想看见马月琴的身影,然而院里空荡荡的,他失望了。 开会的前奏是各校老师聚在一起说开心话,交流各种各样的消息。王籽玉听着老师们议论,忘却了对马月琴的惦念。会后各校的老师走了,王籽玉在校园里转悠,看校园的变化,怀念高小生活,其后踏上归途。路过马月琴家附近,王籽玉放慢了脚步,大声咳嗽一声,期望马月琴来院里。果然,马月琴走出门,抬头看见王籽玉。马月琴招呼王籽玉来家小坐,时近黄昏,王籽玉迟疑片刻,沿着一条小道走进马月琴家的院子。听见院里有说话声,马月琴的母亲走出门,招呼王籽玉进屋。 孩提时代,马月琴的母亲就认识王籽玉。马月琴的母亲立刻张罗做饭,马月琴的父亲和马月琴的母亲耳语一句,马月琴的母亲舀出家里最好的面——白面。王籽玉看出这是用最好的饭招待自己,心里十分感激。马月琴与王籽玉拉着闲话,马月琴的母亲偶尔插一两句话,了解王籽玉的情况。马月琴的家人吃稀饭,王籽玉吃白面。王籽玉提出回家,马月琴的父母执意挽留,马月琴不吭声,眼里充满期待。王籽玉明白马月琴的心意,答应住一宿。夜色降临,院里格外宁静,马月琴和王籽玉坐在窗外的小凳子上闲聊。月亮隐在云后,春夜深邃温暖,马月琴和王籽玉低语。马月琴日日要去地里干活,并没有王籽玉幸运。 王籽玉说:“你不怕累吗?” 马月琴说:“农村出身的姑娘,哪里怕累,再说家里需要补贴,我不能吃闲饭。” 王籽玉说:“我的运气好,不用受累。你何不找份差事?” 马月琴说:“谈何容易,听天由命。” 夜蒙住了马月琴的脸,王籽玉从她的话语中看到一种清浅的笑,像村外的野花,花色素雅,散发着幽微的香气。 王籽玉说:“也许我们会老死乡里,永无出头之日,就像这夜,没有一点亮光。” 马月琴惊讶,说:“你怎会如此悲观?黑夜过后是日出,阳光迟早会出现。” 王籽玉说:“但愿如此。你有希望吗?” 马月琴说:“无所谓有,无所谓无,希望由命运支配。” 黑夜茫茫,王籽玉不吱声,希望马月琴也不说话,共同欣赏夜的宁静和美。马月琴猜到了王籽玉的心思,也不吱声,静静地看着夜,听着夜,听着王籽玉的心跳。许久,王籽玉说:“回屋吧。” 马月琴的母亲早已给王籽玉准备好被褥,她指了指窗台下的被褥,说:“你睡前炕。” 被褥上带着鲜明的皱褶,显然是刚从衣柜里拿出来的新被褥。马月琴钻进后炕的被窝。马月琴挨着母亲睡,王籽玉挨着马月琴的弟弟睡。灯灭了,屋里黑了,马月琴的弟弟响起了鼾声。王籽玉睁着眼,看着浓黑的窗户,谛听马月琴的声音。一会儿,王籽玉听到后炕翻身的响声,估计马月琴没有入睡。马月琴在想什么?过去?现在?未来?自己?王籽玉想轻轻咳嗽一声,表示自己醒着,又怕惊扰马月琴的父母,于是翻了一下身子,暗中谛听马月琴的动静。 马月琴的确没有睡着,她也在听王籽玉的动静。多日没有见面,彼此都有不少话想说。马月琴不愿琢磨渺茫的未来,一心想着散发着活力的王籽玉。高中时王籽玉爱学习,爱运动,爱交际,每个毛孔都充满活力。王籽玉的未来如何,是否与自己相关,马月琴不得而知,希望与自己有关。马月琴想紧挨着王籽玉睡觉,跟他说悄悄话,看他的脸,甚至嗅他身上的气味。马月琴觉得自己不应该胡思乱想,用力掐灭心中的希望,不料王籽玉翻了一个身,马月琴听出他没有睡。马月琴轻轻咳嗽一声,睁眼看了看夜,希望王籽玉回应一声,王籽玉翻了一下身子。 天蒙蒙亮,王籽玉醒了,看见马月琴和家人还在熟睡。王籽玉穿好衣服,轻轻溜下炕。马月琴听到屋里有轻微响声,看见王籽玉站在地上,似乎准备走,于是立刻起身穿衣服。王籽玉转头看着窗外。马月琴穿好衣服,溜下炕,轻轻地走到王籽玉身边,说:“要走吗?” 马月琴睡意朦胧,春睡将她打扮成另外一番样子:脸上有几条压褶的皱纹,头发有几丝乱,眼皮有点厚,脸上没有红润。王籽玉微笑,这是他第一次看见马月琴春睡初醒的样子。马月琴知道王籽玉在笑什么,说:“真要走吗?” 王籽玉点头。马月琴的父母醒了,王籽玉向他们告别,马月琴跟着走出门。布谷鸟在叫,呼唤沉睡的人起床,到地里下种。 马月琴说:“不能住一天吗?” 王籽玉说:“布谷鸟的叫声好听,我想多听几声,可今天得上课,有空再来。” 马月琴知道王籽玉难有机会再来,瞅着王籽玉微笑。王籽玉看见马月琴脸上各色各样的花,真想摘一朵花回家。王籽玉迟迟不动脚,马月琴说:“不早了,早点回家吧。” 王籽玉微笑,说:“我想带一朵花回家。多美丽的花!” 马月琴看见路边的春草吐出了嫩芽,还没有开花,会心地笑了,满脸春色。王籽玉沿着小路向山下跑去,马月琴望着他矫健的背影,脸色暗淡下来。 第3章 王籽玉骑着自行车到县城跑了一趟,得到大学招生的消息。几年前大学停止招生,一九七二年再次大规模招生。王籽玉蹬着自行车回家,山路变成坦途。王籽玉要把这个令人振奋的消息告诉马月琴,然而天近黄昏,已到马月琴的村子底下。恰好遇到一个过路人,王籽玉把大学招生的消息让路人转告马月琴。王籽玉坐在一块石板上休息,想着参加高考的事,不觉黄昏。王籽玉望着通往马月琴村子的路,盼望马月琴出现在眼前。果然,马月琴跑下山来。 马月琴说:“大学招生吗?” 王籽玉说:“是。你我都有条件参加高考。” 马月琴说:“简直是天大的好事,出人意料。你有什么打算?” 王籽玉说:“积极参加高考,你也应该参加。” 马月琴犹豫,王籽玉着急,说:“犹豫什么,机会难得,认真复习吧。你的数学语文都不错,大有希望。” 马月琴微笑,说:“听你的。” 马月琴脸上现出浅淡而甜蜜的微笑,本想挽留王籽玉,想到高考在即,微笑着说:“早点回家。” 王籽玉骑着自行车消失在黄昏中,马月琴有点失落,望着王籽玉转过山脚。她想和王籽玉一起复习,一起参加高考,一起设计未来。马月琴回到家,母亲说天黑了,为什么不让王籽玉来家住一宿,埋怨马月琴不懂事。马月琴把大学招生的消息告诉父母,父母异常高兴,家里一片欢乐。 王籽玉回到家,把大学招生的消息告诉父母,父母也跟着高兴。王籽玉匆匆吃完饭,打开隔壁屋子的门,点亮一盏油灯,拿出高中课本。看着熟悉的课本,王籽玉眼前浮现出马月琴的微笑。高中时王籽玉感觉马月琴的微笑很平淡,只比其他女同学的微笑多了一丝甜蜜,此时觉得马月琴的微笑比过去多了几丝甜蜜,微笑动人。为什么?王籽玉不想寻根究底,因为眼前的课本吸引了他的目光。王籽玉想起李纹银、白丝铜、刘小金等好朋友,将他们的情况与大学招生条件比照,今年他们大都没有资格参加高考,因为考生必须有两年以上社会实践,自己和马月琴真幸运。高考的笔试科目有语文和数学,其他科目是口试。王籽玉欣喜,因为这两门笔试科目他学得不错,但他不敢掉以轻心。夜深了,村里异常宁静,王籽玉打开书复习。夜更深了,王籽玉合上书,吹灭灯,眼前浮现出马月琴的微笑。 马月琴从箱子里拿出几本书,想起几位好朋友,不知她们是否准备参加高考。数学是她学得最好的科目,她想把高中数学仔细复习一遍。不料一个熟悉的影子在眼前跳跃,马月琴说了一声烦人,想把影子赶走,影子赖着不走。马月琴苦笑,说你干扰我,我能复习吗?马月琴合上书,看着眼前的影子,影子微笑着,脸上充满骄傲和自豪,似乎大学的校门向他敞开。马月琴仔细分析王籽玉的学习情况,觉得他值得自豪,因为他的学习成绩好,有希望进入大学。自己能否踏进大学校门,马月琴担心,希望自己与王籽玉携手进入大学。 王籽玉觉得马月琴的数学比自己好,很想跟她一起复习,可马月琴在十里之外。他白天要给学生上课,只能用晚上的时间复习。他想请马月琴来家复习,又担心村里人讥笑。夜晚,他合上书,吹灭灯,夜色中总出现一个闪亮的影子。影子向他微笑,跟他说我们一起进大学吧,最好是同一所大学。王籽玉笑了。联校再次开会,王籽玉兴冲冲地来到马月琴的村子,跑到马月琴家,马月琴正在低头看书,知道他又来开会。 马月琴说:“复习好了吗?” 王籽玉说:“学无止境,复习无竟时。你呢?” 马月琴微笑,说:“我在努力复习。如果我们能坐在一起复习多好,可惜你要上课。” 马月琴眼里流露着期盼,王籽玉眼里流露着遗憾,只能各自为战。马月琴苦笑,说:“我有个愿望——” 王籽玉说:“可以猜吗?” 马月琴微笑,看着王籽玉狡黠的目光,说:“可以。” 王籽玉说:“你希望我俩同时踏进大学校门,对吗?” 马月琴说:“我说了吗?” 王籽玉说:“你心里明白。” 考试之日,马月琴站在村子底下的路口向远处眺望。不久,远处响起了自行车铃声。这是马月琴很熟悉的一串铃声。王籽玉从远处飞驰而来,他们约好一起参加高考。马月琴向王籽玉微笑,脸像路边的野花。王籽玉下车,从路边采了几朵野花,说:“多美,你看!” 马月琴说:“这时还有心思赏花?” 王籽玉笑了,说:“邪恶之心不可有,爱美之心岂可无。这花多美,多像你。” 马月琴说:“不正经。赶紧上车,考试是第一要事。” 自行车在沟里飞驰,两人谈着各自的复习情况,山沟里回荡着串串铃声和笑声。 王籽玉走出口试考场,马月琴急切走上前去,询问口试题目,担心自己遇到难题。王籽玉安慰,口试题目不难,平静心态,认真思考后再回答。马月琴含笑走进口试考场,王籽玉期待她取得好成绩。笔试结束,两人一起回家,于岔路口含笑而别。 王籽玉日日给学生上课,等待录取消息。父亲劝王籽玉到县城打问录取情况,王籽玉说不急,依旧给学生上课。马月琴每天到地里干活,回家帮着母亲做饭洗衣,心里惦记高考录取情况。母亲看出马月琴的心思,劝她不必忧虑。马月琴想跟王籽玉一起进城打听高考录取消息,而王籽玉在十里之外。马月琴眼前闪现出王籽玉充满自信的目光,埋怨自己脆弱。马月琴久久注视着那双充满自信的眼睛,心里亮堂了。 王籽玉骑着自行车跑到县城,在县城最热闹的地方看见一张红榜,榜上写着自己的名字,也写着马月琴的名字。王籽玉跑到招生办,领取了两份大学录取通知书,飞快地跑出县城。王籽玉在马月琴的村子底下下车,托人带话给马月琴。不久,马月琴急匆匆地跑来。王籽玉手里不停地挥舞着一份录取通知书,马月琴跑到王籽玉跟前,说:“快!我看看。” 王籽玉说:“不行。这是我的录取通知书,与你无关。” 马月琴的脸色黯淡下来,盛开的鲜花瞬间蔫了。王籽玉笑了,说:“你相信我吗?” 马月琴摇头。王籽玉笑了,说:“我在捉弄你。” 王籽玉把录取通知书递给马月琴,马月琴脸上的鲜花再度开放。王籽玉把自己的录取通知书递给马月琴,马月琴看了一会儿,脸上的鲜花散发出缕缕清香。马月琴回到家,门上燕窝里的两只燕子向她呢喃,她想起那只刚刚飞走的燕子,盼望他飞来自家的燕窝。 王籽玉向学生告别,那些天真的笑脸凝视着他,知道他要远走高飞。马月琴的母亲看着快活的女儿,忙着为她准备被褥和衣服,边唠叨。马月琴微笑着,看着母亲做这做那,心里惦记王籽玉。王籽玉背着行李走进县城的一家旅馆,马月琴立即跑上前,帮着王籽玉把背上的行李卸下来。有几位同学赶来为王籽玉送别,他们特意从农村赶来,脸黑黑的。 月亮露出了笑脸,王籽玉和马月琴在河边漫步。清风吹拂着马月琴的面颊,撩起她的长发。脚下流水清清,马月琴轻轻地说:“想不到我们的命运如此之好,原以为山重水复疑无路,不承想柳暗花明又一村。你高兴吗?” 王籽玉说:“我太高兴了,感谢党,感谢上帝。党赐予我们机会,上帝赐予我们好运。许多同学没有这样的运气,依旧在农村劳动,我为此遗憾。” 马月琴说:“我们就要分别了,你不想说点什么吗?” 王籽玉说:“说什么?” 马月琴说:“没什么可说吗?” 王籽玉说:“我想要你的通讯地址,彼此多联系。” 马月琴说:“仅此而已吗?” 王籽玉说:“你想说什么?” 马月琴想了想,停住脚步,说:“我不知说什么好,希望各自保重,各自努力。” 马月琴眼里闪着泪花,哽咽着。王籽玉惊恐地看着马月琴,第一次听见她哽咽,却看不清她的眼泪。王籽玉想抹去马月琴的眼泪,又不敢抬手,笑着说:“说几句话就落泪,太脆弱了。” 马月琴收起眼泪,朝着王籽玉微笑。 王籽玉说:“你的泪珠中藏着我的影子。” 马月琴开心地笑了。 第4章 进入大学不久,马月琴收到王籽玉的来信,信封上飘逸的字体犹如他潇洒的性格。马月琴把信装进口袋,紧紧捂着,担心同室的女同学发现她的秘密,也想乘机揣摩王籽玉那颗热烈跳动的心。同室的同学相继钻进被窝,马月琴悄悄地从口袋里摸出那封沉甸甸的信,轻轻地撕开牛皮信封,轻轻地从信封中取出折了几折的信。高中时王籽玉总喜欢写长文章,以此显示自己的文采,也想博取语文老师的夸奖。马月琴讥笑王籽玉积习难改,但心里高兴,因为信里的话都是说给她听的。马月琴轻轻闭上眼睛,脸上带着笑意,猜测信中的内容。马月琴睁开眼睛,展开信纸,信纸上洋洋洒洒的字犹如海里成群游弋的鱼儿轻轻地撞击她的心。她贪婪地读着信,一条条鱼儿在眼前游动,她不得不合上信,轻轻地闭着眼睛,让鱼儿停止撞击。这是马月琴第一次看到王籽玉写给她的信,第一次看到异性用文字向她倾诉。她几次打开信,几次闭上眼,细细品味信中的话。她把信藏在枕头下,轻轻地闭上眼睛,默诵着信中的话,直至夜深。 王籽玉把信寄给马月琴后期待马月琴的来信。新鲜的大学生活并没有淡化他的期盼,半个月后等来了马月琴的回信。王籽玉掂掂信,估计内容不多,似乎只有一页。他打开信封,果然只有一页信,信上只有多半页字,字迹潦草。显然,这封信是在匆忙中写成的。信中的话很简单,只介绍了马月琴的近况,并且说忙。新生进校总要忙一阵子,这种忙不仅是外在的忙,也有内心的忙,即心理上难以适应新的环境。王籽玉把信珍藏起来,因为这是他收到的第一封女性的信。夜里,王籽玉躺在床上,仔细品味信中的话,仔细琢磨马月琴写信时的心态和表情,心里生出丝丝难以言状的甜蜜。王籽玉很快又给马月琴写了一封信,等待下一次甜蜜的到来。 王籽玉尽情享受美好的大学生活,他为自己上大学而自豪。中文是一门十分有趣的科目,这是王籽玉高中时喜欢的一门课,其中蕴含着他对未来的期望。他热爱文学,想了解古今中外的文学,甚至想从事文学创作。他踏进文学的花园,日日在花园中观赏文学之花。他喜欢小说,课余捧着小说读,甚至读到夜深。周末是他享受小说的最佳时间,可以整天捧着小说读。他也喜欢诗歌,无论是现代诗歌还是古典诗歌。散文也是他的喜好。他踏进了文学之地,这片土地让他发狂。文学之地埋藏着数不尽的珍宝,生长着无数开不败的鲜花。他流连于花丛,为文学之花陶醉。 世界上还有比花丛更美好的地方,那就是美妙的情感之地。当王籽玉沉迷于文学之时,并没有忘记马月琴的来信。他想了解另一种大学生活,因为马月琴的专业是工科,与文学截然不同,必然会带来学习方法和兴趣的不同。马月琴的来信依然是一个白色信封,一张只写了多半页字的信,而且是用铅笔书写,字迹潦草。王籽玉推测马月琴的学习一定很紧张,否则字迹不会如此潦草,也不会随便拿一支铅笔写信。果然,马月琴在信中道苦,声称学习紧张,很累。工科课程内容艰深,学起来吃力,像啃坚果。学习淡化了马月琴的感情,成天处于忙碌中。王籽玉为自己庆幸,庆幸自己的专业有趣,学起来轻松。他同情马月琴,甚至有几分怜悯,但她只能吃苦,这是命运。马月琴的来信间隔长了,但她像运动场上的运动员,尽管身疲力竭,依然不愿舍弃自己的目标。写信占用学习时间和精力,马月琴戴着镣铐跳舞,但她在奋力挣扎。 一次外出学习途中,王籽玉踏进一所理工大学的校门,在一块草地上找到了正在清理垃圾的马月琴。马月琴戴着手套,和几位同学一起捡拾草地上的杂物。王籽玉突然出现在眼前,马月琴惊讶,因为她不知道王籽玉来访。面对同学,马月琴有点难堪。马月琴把王籽玉领进宿舍,王籽玉看见她瘦了,脸上带着倦容,尽管脸上挂着微笑。 王籽玉说:“很累吗?” 马月琴说:“不累。习惯了。” 经常挑重担的人不会觉得担子太重,因为习惯了重压。王籽玉格外健谈,谈到自己的学习,谈到同学,谈到社会,似乎有讲不完的话。马月琴听着,偶尔插几句话。王籽玉高谈阔论,引来室内女同学好奇的目光。王籽玉收住话锋,马月琴把王籽玉送出校门,说:“没有太多时间陪你,失望了吧?” 王籽玉说:“不。很愉快。” 马月琴看着王籽玉远去的身影,眼中含着泪水,不觉饮泣。马月琴噙着眼泪回到草地,引来几位女生的窃笑。马月琴知道有几位高中女同学羡慕王籽玉的风采,但她并不嫌弃他,一心让他驻留心间。 王籽玉收到李纹银的来信,信中流露出对马月琴的爱意。王籽玉惊奇,但并不奇怪,因为彼此都是同学,尚且李纹银与马月琴有亲戚关系。王籽玉感到来自好友的威胁。李纹银家庭条件优越,已经有一份很好的工作。李纹银希望得到王籽玉的帮助,成全他的美意。王籽玉把李纹银的话转给马月琴,希望她斟酌。王籽玉期待看到马月琴的回复,但迟迟不见回音。许久,马月琴来信,只谈学习和生活,并不言情。王籽玉明白马月琴的心意,不去追问对李纹银的态度。 转眼,王籽玉和马月琴大学毕业。王籽玉分配到县城的一所中学任教,马月琴分配到地区的工业部门。马月琴的专业给她换来一份好工作,而王籽玉的专业给留了他一份苦差事。王籽玉羡慕马月琴的运气和工作,不喜欢自己的工作,但依然安心教书,因为这是一个来之不易的饭碗。周末,王籽玉跑到地区探望马月琴,昔日满脸倦容的马月琴满面春风,工作顺心,心情愉快。马月琴的脸上挂着笑意,但笑意中少了纯真和甜蜜,多了成熟和平淡。王籽玉用豪爽的谈锋征服马月琴,让她像从前一样仰视自己,马月琴像从前那样听他高谈阔论。 李纹银在县城的工业部门工作,工作条件好,收入高。李纹银是个开朗的人,对王籽玉有特殊感情。王籽玉在单位食堂吃不饱肚子,每次来访,李纹银都用单位食堂的好饭菜招待王籽玉。王籽玉找李纹银聊天,进门便说:“蹭饭来了,有饱饭乎?” 李纹银说:“没有酒肉,但一定能填饱你的肚子。” 王籽玉说:“你跟马月琴有戏吗?” 李纹银说:“这台戏很难唱,她高高在上,我低低在下,她看我低,我看他高,不在一个平面。听说有人追她。” 王籽玉说:“很正常。男人的爱是追来的,不会自动跑来,自卑和消极意味着放弃。” 李纹银说:“你不想登台演戏吗?” 王籽玉说:“你下场,我上场,合适吗?非君子作法。” 李纹银说:“无论如何,不能让她落入别人之手。” 李纹银去单位食堂给王籽玉买饭,王籽玉饱餐一顿,腆着肚子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再次想起马月琴。马月琴是草地的鲜花,谁都可以摘取。王籽玉不愿让李纹银失落,让他去冲锋。如果李纹银败下阵来,马月琴自然会落在他手里。 第5章 近日马月琴心神不安,怀疑自己的心理出现问题,又觉得自己很正常,只是为王籽玉而烦恼。上大学前马月琴依赖王籽玉,总希望看见他的身影,听见他的声音,跟他一起探讨问题。而今马月琴抛去了依赖,可以独立面对生活,期待王籽玉求爱,甚或是别人的求爱。王籽玉来看她,不是来求爱,这让她失落,感觉王籽玉不像过去那么亲近。难道他恋着别人?马月琴仔细回忆大学时的通信内容,揣摩王籽玉的感情,感觉他心里只有她。高中时马月琴发现几双着迷的眼睛总看着王籽玉,而王籽玉并不认真理会这些眼睛,只是跟它们随意调笑,彼此间并没有太深的交往。马月琴曾嫉妒这些不怀好意的眼睛,乃至有几分憎恨。马月琴回忆那几双眼睛,发现有的眼神中透露着渴望,便告诉自己,任其自然吧。 单位有位同事向马月琴投来爱慕的目光。这是两束新鲜而闪亮的光束,其中蕴含着撩逗和刺激,有似闪电,让马月琴眼前骤亮。马月琴有几分惊奇,有几分欣慰。为什么王籽玉的目光没有这种神奇的魅力?难道王籽玉的身上没有这种魅力?不。过去马月琴曾经感觉到这种魅力,现在却没有明显的感觉。她不明白是自己的原因还是王籽玉的原因,便默默地接受这道目光的沐浴,默默地享受沐浴中的温馨与快慰,尽管她没有给予对方任何暗示。马月琴呼唤那道熟悉的目光,那道曾经让她向往的目光。 王籽玉想给马月琴写信,又没有大学时代的激情,期待得到马月琴,又没有爱的激情。他想再次拜访马月琴,觉得内心缺乏动力。他怨恨内心渐渐暗淡的感情,渴望马月琴向他抛橄榄枝,哪怕只来看他一次,可马月琴不愿光顾,她正接受另一双目光的沐浴。王籽玉有几分懊恼,没想到多年的感情冷却,想为冷却的感情加热,又没有充足的热源。 李纹银踏进马月琴的宿舍,手里提着几样水果。马月琴十分惊讶,潜意识告诉她,李纹银一定有事而来。马月琴看着李纹银的笑脸,猜测他的来意。李纹银环顾马月琴的宿舍,简单朴素。这是单位的宿舍。马月琴依然穿着一身朴素的衣服,微笑妩媚动人。马月琴给李纹银到了一杯水,李纹银端起水杯,轻轻啜了一口,然后向马月琴微笑。 马月琴说:“怎想起来看我?” 李纹银说:“听说你在此工作,顺便来看你。” 马月琴轻轻地笑了。高中时只要李纹银站在面前,马月琴心里就有一种微妙感觉,此时李纹银从马月琴的脸上再次捕捉到这种感觉。马月琴希望自己的感觉是错觉,笑着说:“我不是七老八十,有什么看头。” 李纹银说:“同学之间有难以割舍的感情,我来看你,你不欢迎吗?” 马月琴说:“欢迎。不过我有点别扭,被人盯着的感觉很难受。” 李纹银说:“看来我不应该来看你。你刚刚大学毕业,学历高,工作好,人好看,不值得看吗?” 马月琴咯咯笑,说:“原来如此。我以为没人理我,没想到你如此赏识我。你远道而来,一定还有别的事。” 李纹银说:“其他都是小事,主要是来看你。听说你有了男朋友,是吗?” 马月琴笑了,说:“听谁说的?没有。” 李纹银高兴地笑了,甜甜地看着马月琴,说:“别好高骛远,在同学中找一位喜欢的人,彼此熟悉,日后好过日子。” 马月琴甜甜地看着水果,从眼神中捕捉到了李纹银的心意,心里暗暗笑了。李纹银走后,马月琴的眼前依然闪现着他的笑脸,心里一阵甜蜜。李纹银是个头脑灵活的人,聪明能干,讨女同学喜欢,而且有一份不错的工作。李纹银的笑很迷人,微笑时双眼弯弯似月亮。马月琴轻轻地笑了,细细品味李纹银的笑。 李纹银回到县城,立即去找王籽玉,把见马月琴的情形讲了一遍。王籽玉默默地看着李纹银,心里忐忑。李纹银喜滋滋地看着王籽玉,说:“我俩是亲戚,彼此熟悉,我感觉马月琴眼中有我。” 王籽玉说:“请道来。” 李纹银说:“高中时我就喜欢她,她一定有感觉。这次去看她,她的眼神告诉我,她眼中有我。” 王籽玉说:“依我看,你没戏。” 李纹银疑惑地看着王籽玉,说:“莫非她喜欢你,你也喜欢她?” 王籽玉从抽屉里拿出一枚银币,说:“碰碰运气,你要正面还是反面?” 李纹银说:“当然要正面。” 王籽玉把银币抛向空中,银币打了几个滚,轻轻地落在桌上。 李纹银喊:“正面!” 王籽玉低下头,说:“你的运气好,我服输。” 王籽玉陷入困惑中,他不忍相恋几年的马月琴落入别人之手,但面对李纹银的挑战,他不得不让步,因为彼此是好朋友。灯下,王籽玉拿出信笺给马月琴写信,想用简短的话斩断几年的情丝,但只写了几个字便停下来,觉得写信很难道尽心里话,可能会引来马月琴的误会。王籽玉打算去见马月琴。春暖花开,王籽玉走进马月琴的宿舍,一个男人正跟马月琴说话,男人看见有客人来,转身走了。王籽玉风尘仆仆,马月琴惊讶,彼此已有一段时间没有联系。王籽玉面容憔悴,微笑着。 马月琴说:“吃不饱肚子吗?你的脸色不好。” 王籽玉说:“供应的粮食不够吃,我的食量大,只能吃七分饱。” 马月琴脸上掠过一丝阴云,知道王籽玉喜欢运动,身体健壮,每月二十八斤粮食自然不够吃。须臾,马月琴说:“何不到外面买点东西吃,哪能亏身体,身体是本钱。” 王籽玉说:“习惯了。” 王籽玉有几分感动,马月琴眼中含着忧郁,不知王籽玉是来求婚还是来道别。马月琴脸上失去了往日的笑意,默默地看着王籽玉,等待他开口。王籽玉沉默片刻,说:“我向你道喜,你应该选择李纹银。” 前段日子,马月琴回家看父母,刚进家门,母亲悄悄地说:“有人来提亲了。” 马月琴惊讶,说:“谁?” 母亲说:“李纹银的父亲上门提亲,送来不少礼物。他家跟我家沾亲,李纹银是个好孩子。” 马月琴苦笑,说:“你答应了吗?” 母亲说:“我要征求你的意见,哪能自作主张。” 马月琴说:“我的事自己管,你别管,我自有主张。” 马月琴不知王籽玉如何得知李纹银求婚的事,干笑一声,说:“他是他,我是我,我的事不用你管,你应该关心自己才对。” 王籽玉说:“我无法关心自己,听天由命。” 马月琴说:“自甘人后。走人!” 王籽玉讪讪离开马月琴,听见马月琴小声啜泣。王籽玉停下脚步,回头看着马月琴的屋子,随后拖着沉重的教步走了。马月琴在地级单位工作,王籽玉在县级单位工作,王籽玉认为马月琴有优越感。 回到单位,王籽玉给马月琴写了一封短信。一朵云彩掠过月亮,王籽玉站在窗前,想起吴刚与嫦娥的故事,任清辉冰冷身心。他默默地呼喊:“为什么?我为什么如此懦弱?” 王籽玉尽力工作,以此麻痹灵魂,夜里便沉浸在书里。书是他最好的朋友,无论何时都能从书中找到快乐。看了一阵书,王籽玉走到窗前,望着窗外。窗外宁静,远处的河水默默地流淌,月亮的清辉撒在树上,树影朦胧。清辉中暮然闪出一张笑脸,笑意甜蜜迷人。王籽玉轻轻地问,是你吗?笑脸骤然消失,月辉如银。王籽玉回到书桌前,再次捧起书,泪水模糊了双眼。 周末,王籽玉和同事打了一场篮球,然后骑着自行车上街,打算找李纹银聊天。路过一座拱桥,桥下的流水轻轻地向西流去,清澈而欢快。王籽玉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姗姗而来,立即下车,同学郝美菊笑盈盈地向他招手。尽管在同一个县里,彼此几年未见,王籽玉听说郝美菊在村里的一所小学教书。王籽玉仔细端详郝美菊,身材颀长,一双漂亮的大眼光芒四射,一张圆脸像盛开的向日葵,向着王籽玉微笑。郝美菊依然淳朴,只是脸上少了几分嫩稚,多了几分成熟,比高中时更美了。 郝美菊说:“我有变化吗?” 王籽玉说:“老了。” 郝美菊脸上现出嗔相,随即灿然一笑,说:“我还没到老的年龄,日后你远离我。你倒年轻了,比高中时还帅气。” 王籽玉说:“其实你比高中时更美了,简直是个大美人,我得接近你才是。” 郝美菊的手轻轻地扶着王籽玉的车把,与王籽玉的手只有一寸之遥,手指不停地颤动。郝美菊身材高,喜欢运动,经常活跃在运动场上,与王籽玉同是校篮球队的队员。看见王籽玉穿着一身运动衣,郝美菊说:“还喜欢打球吗?” 王籽玉说:“习惯成自然。你还打球吗?” 郝美菊说:“戒了。成天跟孩子打交道,没有机会打球。” 王籽玉跟郝美菊闲聊一会儿,骑车而去,身后追来郝美菊热情的目光。 第6章 王籽玉耳畔荡漾着郝美菊的笑声,笑声清澈如水,明朗如月。高中时同学间传诵着两个运动健将,一个是王籽玉,一个是郝美菊。王籽玉曾为此自豪。篮球场上的郝美菊一改平时的淳朴,凶猛如虎,动作迅捷,犹如一道闪电,常常引来女生的欢呼和男生的喝彩。王籽玉曾用羡慕的目光看着郝美菊在球场上飞来飞去,为她的运动天赋着迷。王籽玉曾跟郝美菊说,上帝赋予你一副好身材和运动天赋,太眷顾你了。郝美菊憨厚地微笑,不理睬王籽玉的调侃。有的女生用羡慕的目光看着王籽玉和郝美菊说话,羡慕郝美菊得到王籽玉的夸奖,羡慕王籽玉只把赞美词送给郝美菊。郝美菊自豪,朝王籽玉傻笑一下,拉着同伴走了。其实王籽玉并非有意恭维郝美菊,而是发自内心的赞美。郝美菊对王籽玉产生好感,有空就拉着爱好运动的同学找王籽玉打球。郝美菊的同伴明白,郝美菊想以此过球瘾,并乘机接近王籽玉。王籽玉从不推辞郝美菊的邀请,乐意接受这份送来的情意。高中毕业后两人从未见面,但对对方的情况有所了解。王籽玉仔细揣摩郝美菊的笑意,还像高中时淳朴,但不知她是否在恋爱,是否惦记他。 郝美菊偶遇王籽玉,心里异常高兴。有时郝美菊会想起王籽玉,也曾向同学打听他的情况,但总遇不到他。郝美菊望着王籽玉的身影不能自已。郝美菊回家,母亲看见女儿高兴,不知女儿心中有什么高兴事。郝美菊忙着找脏衣服,收拾好一包脏衣服,说:“我去河边洗衣服。” 母亲说:“早去早回。” 一道清清的流水从县城中心流过,这是从河里引来的流水,流水常年清澈,即便冬天也不结冰,因为河的上游有温泉。人们喜欢到河边洗衣服,甚至到河里挑水吃。郝美菊跑到河边,找了一块平平整整的石头,蹲下身子洗衣服。平时郝美菊在村里教书,回家后总帮着母亲干活。郝美菊把衣服泡在河里,然后在石板上不停地搓揉衣服,偶尔抬头看一眼不远处的行人。郝美菊的影子印在河面,朦朦胧胧。郝美菊对着河水里的影子微笑,低低地说:“笑什么?” 影子也说:“笑什么?” 郝美菊忍不住笑了,骂道:“烦人!” 郝美菊回头张望,希望看见王籽玉的身影。午时到了,依然没有发现王籽玉的影子。郝美菊失望地回家,让母亲帮着晾衣服。母亲看见郝美菊脸色不好,说:“不舒服吗?” 郝美菊不吭声,只顾晾衣服,直到吃饭时刻,脸上才露出笑意。 王籽玉与李纹银喝水闲聊。王籽玉说看到了郝美菊,她依然爱傻笑。李纹银告诉王籽玉,郝美菊一直在农村教书,日子很舒心。王籽玉听说郝美菊的父母都是干部,家庭条件很好,因此郝美菊免于劳动,找到一份教书美差。李纹银认为郝美菊一定能找到一份像样的正式工作,因为她有父母帮忙。李纹银说郝美菊是一朵美丽的蒲公英,普通男子很难与她比翼高飞,并说高文墨喜欢郝美菊。高文墨工科大学毕业,有一份好工作。 李纹银说:“郝美菊总是一副快乐的样子,心中没有一点忧愁。这究竟是无忧无虑,还是缺心眼?” 王籽玉不知郝美菊是何种人,因为同学时的交往单纯而肤浅,而且女子的心游移多变。李纹银呷了一口水,说:“谁能摘取这朵鲜花,谁是天下最有福气的男人。” 王籽玉赞同李纹银的话,杯中浮现着郝美菊淳朴的笑脸。回到办公室,王籽玉铺开一张纸,把郝美菊的笑脸写成一首诗。这是一首自由诗,节奏欢快,格调清新。王籽玉捧着诗朗读起来,郝美菊的笑脸再次出现在眼前,美若花朵。王籽玉想把这首诗献给郝美菊,表达爱慕之意。王籽玉仔细修改这首诗,然后把诗誊写一遍,折起来装进口袋,准备去找郝美菊。王籽玉向李纹银打听郝美菊家的地址,然后骑车来到郝美菊家门口,向门内张望,看见郝美菊扫院子。王籽玉喊了一声,郝美菊说:“快进来!” 王籽玉犹豫,说:“我们不妨到外面走走。” 郝美菊跟母亲打个招呼,跟着王籽玉来到河边。河水清清,河畔的绿苗青青。王籽玉把自行车靠在田边,与郝美菊在河边漫步。郝美菊张着笑脸,说:“你怎会想到找我,有事吗?” 王籽玉说:“没事就不能找你吗?我们是同学,又是朋友,自然可以找你。你记得高中那段友谊吗?” 郝美菊说:“哪能忘记。那是一段极其美好的生活,回想起来格外甜蜜。那时我羡慕你的球技,总拉着同学跟你打球,你给予我很大的帮助,鼓舞我热爱篮球。那时你活泼热烈,身体像注入兴奋剂,充满活力,女同学羡慕死了。” 王籽玉笑了,说:“你也羡慕吗?” 郝美菊说:“岂止羡慕,简直有几分崇拜,真想拜你为师,永远活跃在球场。高中一闪而过,现在只有美好的回忆。” 王籽玉说:“那段生活的确美好,上课前教室里荡漾着歌声,直至老师走进教室,歌声才停下来。记得你很爱唱歌,还教过同学们几首歌,现在还喜欢唱歌吗?” 郝美菊说:“喜欢。我的歌声不美,只是喜欢唱歌而已。那时我们唱京剧,唱《国际歌》,真有趣。现在我是老师,要经常给学生教歌,培养他们的生活情趣,因此依然喜欢唱歌。” 王籽玉说:“可以献一首歌吗?” 郝美菊笑了,说:“对着一个人唱歌,多傻,再说你不也会唱歌吗?” 王籽玉说:“我们合唱一首歌,如何?” 郝美菊说:“好。” 王籽玉哼起了《让我们荡起双桨》,郝美菊轻轻地附和,歌声在河滩飘荡,在水面飘荡,在河对面的石崖上激起飘渺的回音,然后消失在附近的田里。歌声停了,两人相视而笑,仿佛高中生活重现眼前。郝美菊脸上青春荡漾,王籽玉仔细瞅着郝美菊,郝美菊皱了一下眉头,说:“老熟人,看什么?你早已熟悉。” 王籽玉说:“你的歌声里有一种甜蜜的滋味,不知是桃子的甜味,还是梨子或苹果的甜味。总之,甜甜的。” 郝美菊说:“别恭维了,我受不了。我记得那时校园里总飘荡着京腔样板戏的歌声,似乎谁都能唱几段京剧。你还记得那几个样板戏吗?” 王籽玉说:“当然记得。那时样板戏几乎统治歌坛,不过有歌唱毕竟是一种幸福,尤其是处于青春期的学生。现在歌曲多了,特别是港台歌曲,软绵绵的,倒很入耳。” 郝美菊发现王籽玉比高中时结实,不由得想起高中时的伙食。那时一日三餐,早上小米稀饭,中午和晚上大都是高粱面窝头,另加一碗菜汤。一星期只能吃一两次白面馒头,白面馒头是同学们的美餐。红红的高粱面窝头塞进嘴里,滑腻而没有滋味,经过肠胃运行,再现红色,苦煞肠胃不好的同学。郝美菊仔细回味高粱面窝头的滋味,嘴巴砸吧一下,嘴里回旋着高粱面味。郝美菊不吱声,王籽玉说:“你在想什么?” 郝美菊说:“我在回味高粱面窝头的滋味,似乎嘴里正嚼着高粱面窝头。” 王籽玉哈哈大笑,没想到郝美菊还在咀嚼高粱面窝头的滋味。王籽玉并不觉得吃高粱面有多苦,因为他的食量大,一个高粱面窝头几口就吞进肚里,其味道只能让肠胃去品味。虽说现在比那时的伙食好点,只能吃各种杂粮,尚且吃不饱肚子,白面依然是美餐。王籽玉突然想起球队训练时的伙食,说:“你还记得篮球队训练吗?” 郝美菊笑了,说:“那是县里组织的集训,每天不仅可以痛快地打球,还可以吃到白面馒头,甚至能吃到肉,太幸福了。我把集训队的伙食告诉女同学,她们羡慕死了。那真是天堂一般的生活。” 两人哈哈大笑。王籽玉发现郝美菊比高中时胖了一点,微笑甜蜜性感。郝美菊发现王籽玉痴痴地看着自己,说:“别看了,怪难受。” 王籽玉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递在郝美菊手里,郝美菊发现是一首诗,便轻声念起来。 郝美菊说:“这是送给谁的诗?” 王籽玉说:“眼中人。” 郝美菊甜蜜地笑了。河边吹来一阵微风,两人离开河边,漫步田间。 第7章 县城最宏伟的建筑是礼堂,礼堂是县城最大的公共场所,经常在此放电影。礼堂门口早早贴出了电影广告,醒目的广告格外吸引人。临近黄昏,礼堂门前来了几个卖南瓜子的人,各自占着一个摊位。金黄色的南瓜子散发出诱人的香味,礼堂前的人痴痴地盯着小摊,很想买几两瓜子嗑。县城人喜欢嗑瓜子,边嗑南瓜子边看电影,是最惬意的享受。天未黑,摊主就点亮了小油灯,灯苗晃晃悠悠,招徕顾客。王籽玉买了两张电影票,站在礼堂前的台阶上向远处张望,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人流中。王籽玉走下台阶,买了二两瓜子,递给郝美菊一包,结伴走进礼堂,边等电影开演边嗑瓜子边小声说话。上演一部印度电影,又歌又舞,十分诱人。镜头中出现男女主人公亲吻的画面,郝美菊轻轻地笑了。 王籽玉问:“笑什么?” 郝美菊说:“不笑什么。生活中有这样的场面吗?” 王籽玉说:“你没有发现吗?” 郝美菊说:“没有。不可思议。” 电影结束后,郝美菊向王籽玉挥手告别。回到宿舍,王籽玉依然沉浸在电影中,因为他很喜欢印度电影热情浪漫的格调。大学时王籽玉喜欢电影,看了一些印度和朝鲜的电影剧本,曾动念写电影剧本。他打开书柜找书看,猛然想起失去联系的马月琴,一股忧伤涌上心头。他放下手中的书,呆呆地坐在书桌前,回想马月琴的脸,那是一张失去微笑的脸,脸上涂着一层忧郁。王籽玉不相信这是马月琴的脸,因为她的脸总是带着笑意,脸上总是开着各色鲜花。王籽玉忧伤地低下头,无助地看着桌上的书。王籽玉希望收到马月琴的来信,但迟迟不见回信,明白马月琴对他失去兴趣,兴许移情别恋。王籽玉割舍不下这段恋情,多年的情谊付之东流,酸甜苦辣齐聚心头。王籽玉凝视窗外的月色,想揪几片清辉披在身上,增添自己的魅力。他把手伸到窗外,抓到一把清辉,将它抛向空中。王籽玉回到书桌前,想给马月琴写封信,挽救逝去的情意,但迟疑起来,为冷却的爱迷惘。 突然,一股激涌上王籽玉心头,卷起一股又一股浪涛。他从抽屉中拿出一张纸,奋笔疾书,激流化为一首诗,倾泻在纸上。一首小诗只能倾泻激情,而不能把那张开着各色鲜花的脸拉到面前。他的能耐只是写一首小诗,却系不住马月琴飘移的心。他想起给郝美菊的那首诗,轻轻地朗读起来,思绪回到郝美菊身上。 周末,高文墨去找郝美菊,无功而返,叹运气不佳。街头,高文墨遇见郝美菊,喜出望外,热情地跟郝美菊说话。郝美菊敷衍几句,推说家里有事,转身走了。高文墨听说郝美菊与王籽玉来往甚密,知道自己遇到了强硬对手,火热的心冷却下来。 郝美菊经常住在农村,由于交通不便,有时一个月才回一趟县城。许久没有回家,郝美菊很想与王籽玉见面,然而天下起雨来。郝美菊担心下大雨,只好龟缩在屋里,对着窗外的雨叹息。雨下一阵停一阵,并没有下大雨,郝美菊埋怨小雨戏弄她。其时,王籽玉骑着自行车正在路上冒雨前行,路面是砂石路,尽管下雨,却不滑。三十里的路不算长,大多是上坡路,王籽玉只能骑骑走走,走走骑骑,雨淋湿了衣服。窗外还在下雨,郝美菊骂一声不解人意的雨,便坐在桌前改作业。突然,窗外有个女人大声喊:“郝美菊,有客人!” 郝美菊连忙跑出屋,看见王籽玉推着自行车站在院外,衣服湿淋淋的。郝美菊跑上前,说:“快进屋,衣服都淋湿了。” 郝美菊把王籽玉领进院,院外的女人笑了。郝美菊连忙打开箱子,从中寻找衣服,然而箱子里都是她的衣服,没有适合王籽玉穿的衣服,只好找出一件棉衣,披在王籽玉身上。郝美菊笑了,说:“你变成了一个女人。” 王籽玉说:“这更好,免得到处找对象。” 郝美菊给王籽玉倒了一杯热水。时近黄昏,外面的雨停了,山村格外宁静。郝美菊听见王籽玉肚子的咕噜声,说:“想吃什么?” 王籽玉说:“当然是最好的饭菜。” 郝美菊看一眼菜篮子,里面只有一颗南瓜和一些豆角;打开两个面缸,只有豆面没有白面,苦笑着说:“吃豆面,外加南瓜豆角,如何?” 王籽玉说:“只要吃饱肚子就行。” 郝美菊洗菜,王籽玉和面擀面。郝美菊惊讶,说:“你会做饭?” 王籽玉说:“你以为我的手只会写诗吗?我从小就学习做饭,家常便饭都会做。” 郝美菊说:“看来谁找你谁幸福,可以坐享其成,不过我也会做饭,也是一把做饭好手。” 王籽玉环顾郝美菊的屋子,一孔旧窑洞,一面炕,炕上放着一卷铺盖。屋里简朴,但很干净,看出郝美菊是个喜欢干净的人。郝美菊常年住在村里,与小孩子为伴。一个爱热闹而为生活所迫的女孩子在农村熬日子,王籽玉为之惋惜。雨后,院里空气清新,孤零零的单杠与湿漉漉的水泥乒乓球台是学校的全部体育设施。 王籽玉说:“平时打球吗?” 郝美菊说:“跟孩子们打乒乓球,很好玩。” 郝美菊想起高中时代的生活,无忧无虑,与王籽玉打篮球时嘻嘻哈哈,快乐无比。王籽玉也想起高中生活,说:“好多男生爱看你打球,羡慕你的身材和球技,羡慕我跟你说话,你却不理他们。” 郝美菊说:“他们嫉妒你我,我全然不知,怎不早说。”郝美菊脸上荡漾着自豪,说,“其实何尝男生嫉妒,女生更嫉妒,看见我和你一起打球,不少女生脸发青。那时我很高兴,因为能和你一起打球,可以发挥我的特长。你动作矫健灵活,投篮准,我十分佩服。你是运动场上的健将,没想到你还会写诗。” 王籽玉说:“你想写诗吗?我教你。” 郝美菊说:“不。我愿做一个淳朴的人,我不喜欢呐喊,不喜欢虚情假意,只想做一个实实在在的女人,不想做浪漫诗人。” 王籽玉笑郝美菊天真烂漫和实在,不懂得浪漫。王籽玉想起马月琴,她不像郝美菊淳朴,而有一颗缥缈的心。夜里,王籽玉住在亲戚家。次日,王籽玉和郝美菊骑车回到县城,母亲看见郝美菊突然回家,很惊讶。郝美菊告诉母亲,坐别人的便车回家。稍事休息,郝美菊便收拾脏衣服,要到河边洗衣服。母亲看见女儿高兴,欣喜地看着女儿,意识到女儿到了出嫁年龄。 雨后的河水不清,因为昨天下了一场小雨,但河边有一股清澈的泉水,依然可以洗衣服。郝美菊的影子投射在水里,随着搓揉衣服的节奏在水面不停地跳跃,两条修长的辫子在胸前不停地摇摆。郝美菊希望水面再出现一个影子,陪伴着她洗衣服,又嘲笑自己心猿意马,于是专心洗衣服,脸上的汗珠掉进水里,与河水融合在一起。郝美菊抬手抹了一把脸上的汗珠,发现水面又出现一个影子,几乎与自己的影子重合,惊回首,身后站着王籽玉。 郝美菊笑了,说:“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王籽玉说:“渴望有人陪你。对吗?” 郝美菊说:“错。我在想我的学生。” 王籽玉说:“你的心像条河,清且涟漪,你的心思写在脸上。” 王籽玉手里提着几颗红艳艳的苹果,郝美菊笑着说:“你知道我爱吃苹果吗?” 王籽玉说:“我只知道苹果是让人吃的东西,你不喜欢苹果?” 郝美菊说:“傻瓜才不喜欢苹果,我可不是傻瓜。” 王籽玉跑到泉水口,洗了两个苹果,递给郝美菊一个。郝美菊咬了一口,齿颊飘香,连声赞叹:“好吃!太好吃了!仙果一般。” 河面飘荡着欢乐的笑声,王籽玉帮着郝美菊搓揉衣服。不料,一件衣服被水冲走,郝美菊惊呼:“衣服!” 王籽玉起身跳进水里,捞出衣服,挥舞着,郝美菊心里乐开了花。 下午,郝美菊要回村里,王籽玉骑车送她回村。如果不是王籽玉送她,她得步行几十里回村。郝美菊坐在自行车后座上,任由王籽玉疾驰。王籽玉想起和马月琴一起去县城参加高考的情景。王籽玉使劲蹬车,想早点把郝美菊送回村里,发现公路边站着一个熟悉的人影,是她吗? 郝美菊在身后喊:“马月琴。” 郝美菊连忙跳下车,乐呵呵地走到马月琴身边。马月琴回头,看见郝美菊和王籽玉站在身边,不知说什么。 郝美菊拉着马月琴的手,说:“你去哪?” 马月琴看了一眼王籽玉,说:“上午回家看父母,现在准备回单位。” 郝美菊听说马月琴在地区工作,彼此几年没见,格外亲切。马月琴穿着一件新外衣,更显得娇美。马月琴看见郝美菊穿着朴素的衣服,上身的衣服因久穿而掉了颜色。郝美菊羡慕马月琴上过大学,而且有一份好工作,发现马月琴的脸比过去丰润了,像一粒熟透的葡萄。 郝美菊说:“你比过去更美了,不知谁摘取这颗熟葡萄。” 马月琴看了王籽玉一眼,开心地笑了,说:“你不也很成熟吗?我看你比我更美,不然哪会有人粘着你。” 王籽玉站在一边微笑,不言语。郝美菊对王籽玉说:“老同学相遇,你只顾看,不说话,一点都不热情。你看马月琴多美,爱煞人。” 马月琴眼中透着嫉妒,明白王籽玉和郝美菊不是偶然相遇。王籽玉向马月琴微笑,说:“马月琴是天上展翅飞翔的天鹅,我只能仰慕她的美丽,只能看着她远飞。” 马月琴说:“良禽择木而栖,王籽玉是棵梧桐树,飞来的凤凰小心栖息,别伤着自家的翅膀。” 王籽玉带着郝美菊远去,马月琴脸上的笑意消失,心中默默地呼喊:你为什么要离开我?我不甘心!我要你给我个说法。眼泪模糊了马月琴的双眼。 尽管有人追求马月琴,但她不中意,她正在等待谁? 第8章 王籽玉调入教育局的一个下属机关工作,不再备课讲课,工作很清闲,王籽玉便抓紧时间看书。看书是王籽玉近年来养成的习惯,大学期间热衷于看书,此习惯一直保持至今。王籽玉很少逛街,但很喜欢逛书店,书店是他最喜欢的地方,因为那里有他的精神食粮。单位没有书看,只有工作,王籽玉便来书店消遣。书店的书很便宜,王籽玉经常买喜欢的书看。不久,书柜里装了不少书。闲暇,王籽玉捧着书看,有时一口气看半天书。看书是王籽玉莫大的享受,他喜欢浏览各色各样的书,文学是他的最好。大学时王籽玉浅涉文学,现在希望深入了解古今中外的文学作品。文学是一片湛蓝的海洋,这里深藏着宝藏,是个迷幻世界。一旦踏进文学世界,你会感到它比现实世界更绚丽。如果说现实世界是一块璞玉,那么文学世界则是一片灿烂的花园,散发着诱人的香气。有时王籽玉写点读书感受,自我欣赏;激情所至,会写一首小诗,或涂抹一段小文。夜晚,日光灯的清辉把屋子布置得像一个童话世界,清新而宁静,书桌前夜读是王籽玉最美的享受,胜过享用齿颊生香的美餐。在宁静中潜入文学世界遨游,领略小说的波澜壮阔,观赏诗歌的精巧细腻,抚摸散文的温润圆滑,品味戏剧的抑扬起伏,欣欣然,陶陶然。夜深,王籽玉喜欢站在窗前看明月,听夜虫鸣叫,回味书香。 王籽玉渐渐走出与马月琴相恋失败的阴影,在看书中调整心态,在与郝美菊的交往中恢复自信。失恋像患了感冒一样,会自愈,只是时间长短而已。领导让王籽玉与同事下乡检查学校,他们骑着单位的自行车向乡下跑去。他们所去的公社恰好是郝美菊所在的公社,王籽玉希望见到郝美菊。山路上骑车很吃力,一会儿上坡,一会儿下坡,几位中年同事气喘吁吁。王籽玉走在最前面,不时回头看身后的同事,为他们体力不支而惋惜。四十里山路费了半天的时间,终于到达联校。校长笑脸相迎,连说辛苦了,然后吩咐事务长去安排饭食。校长亲自给王籽玉等人打洗脸水,王籽玉和同事洗了脸,感觉轻松多了。校长眉开眼笑,一边陪着几位上级说笑,一边看着他们的疲态,一边与不时进来请示的事务长说话。王籽玉从未来这所学校,稍事休息,便出门观察学校的环境。这是一所七年一贯制学校,有小学也有初中。教室是窑洞,崭新,是村里最好的屋舍。学生正在上课。院里干净整洁,王籽玉猜想校长治理有方,或许听说检查,临时把校园收拾一下。 校长招呼王籽玉回屋吃饭。按照惯例,校长早已知道检查组来检查,准备用最好的饭菜招待检查组,这是博得检查组喜欢的重要因素。王籽玉回到屋里,看见几个同事已经坐在餐桌旁,桌上摆着几样山里的菜,没有一块肉,一碟炒鸡蛋是最好的菜。校长连连道歉,说学校离县城远,买不到肉,只能用山里菜招待上级。其实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学校没有钱。王籽玉吃了几口菜,吃了两海碗面,抹了一把嘴巴,到院里溜达。 郝美菊所在的学校离这里有十几里远,王籽玉不知校长会不会安排检查郝美菊所在的学校,检查学校就是检查老师。晚上,校长向检查组宣布了检查的学校,居然有郝美菊的学校。王籽玉欣喜,又有一丝忧虑,心里惦着郝美菊。王籽玉问通知郝美菊了吗?校长说通知了,王籽玉说郝美菊是自己的同学。在联校听了几位教师的课,听了校长的工作汇报,检查了老师的作业批改情况,校长带着一干人马向郝美菊的学校走去。 郝美菊的学习成绩不错,教学水平如何,王籽玉并不了解,因此为郝美菊捏一把汗。检查组所到之处,必然要听老师的课,自然要听郝美菊的课。如果郝美菊讲课成功,必然为她赢得声誉;如果讲课不成功,必然降低她的声誉。与郝美菊交往,王籽玉只注意情感,没有询问她的业务兴趣和水平。通常校长总让检查组检查教学水平高的老师,而不让检查教学水平差的老师,除非检查组提出要求。王籽玉释然,但总有点不安。校长带着一干人马走进校门,郝美菊有点紧张,跟王籽玉打个招呼,便去接待检查组。郝美菊无力为检查组准备一顿好饭,请来村支书给检查组做饭,因为郝美菊要为听课等检查项目做准备。饭后,王籽玉走进郝美菊的屋,询问准备情况,郝美菊脸上现出苦涩的笑意。王籽玉劝她相信自己,充满信心,坦然面对检查;讲课时不要紧张,放平心态,发挥自己的教学水平。王籽玉询问郝美菊讲什么课,与郝美菊一起商讨如何讲好这节课,鼓励郝美菊为自己争气。 郝美菊走进教室,检查组人员正襟危坐,几双目光投向郝美菊。王籽玉给郝美菊递个眼色,郝美菊微笑一下,紧张的表情轻松了,然后健步走上讲台。讲课初始郝美菊有些紧张,渐渐进入佳境,乃至挥洒自如。王籽玉为郝美菊的发挥暗自高兴,没想到她能坦然应付场面。郝美菊脸色微红,讲课充满激情,进入忘我境地。讲课结束,检查组退出教室,王籽玉依然坐在座位上。郝美菊走到王籽玉跟前,兴奋地说:“感觉如何?” 王籽玉把脸沉下来,说:“你觉得如何?” 郝美菊立刻紧张起来,说:“不知道。” 王籽玉看出郝美菊心里一片空虚,笑了。郝美菊心里更加空虚,焦急地问:“不好吗?” 王籽玉走出教室,郝美菊紧跟在身后,希望王籽玉给她一个明确的说法。王籽玉回头,朝着郝美菊微笑,说:“想听我的感觉吗?” 郝美菊的手心捏着汗,期待王籽玉开口。王籽玉故意不说,盯着郝美菊的眼神。许久,王籽玉说:“祝贺你!” 郝美菊不相信王籽玉的话,认为他在调笑自己,脸上现出不悦,说:“说实话,别耍笑我。” 王籽玉开心地笑了,竖起了大拇指,说:“实话。” 郝美菊脸上现出灿烂的笑容,看出王籽玉没有说假话,为自己的成功而高兴。郝美菊心里依然不踏实,必须听取检查组的最后评价。校长把郝美菊叫到屋里,听取检查组的意见。检查组赞扬郝美菊的讲课充满激情,教态自如,讲解得体,生动活泼。郝美菊的脸因兴奋而红扑扑的,像一朵红花绽放,王籽玉为郝美菊暗自高兴。受到检查组的赞扬和校长的鼓励,郝美菊沉浸在喜悦中。 周末,郝美菊回家,母亲告诉她一个好消息,为她在县城找了一份工作,去粮站任秘书。郝美菊不忍离开工作了几年的山村,舍不得那些与她日夕相处的纯朴小脸。郝美菊走进王籽玉的办公室,把母亲的话告诉他。王籽玉为郝美菊惋惜,劝她接受父母的好意,回城寻求发展。郝美菊听从王籽玉的劝告,与学生依依惜别,走进粮站的办公室。由于粮食实行限额供给,好多人家的粮食不够吃,因此粮站成为人们向往的地方。郝美菊为自己得到一份美差高兴,但她依然经常想起山村的一张张小脸。 王籽玉走进郝美菊的办公室,郝美菊坐在桌前整理文件。郝美菊笑容满面,说:“这么早就上门,不怕别人笑话。” 王籽玉说:“我不在乎‘羞耻''二字,只在乎心里的感受。” 郝美菊说:“有失斯文。” 高文墨听说郝美菊进城工作,几天前来找郝美菊说话,郝美菊担心影响自己的名声,劝高文墨别来找她,高文墨垂头而去。 王籽玉细看,郝美菊上身穿着一件崭新的迪卡衣服,脱去了往昔常穿的那件花上衣。王籽玉瞅着郝美菊的衣服笑,郝美菊不高兴,说:“你以为我还是那个村姑吗?进城了,花衣服放进了箱子。昨天母亲为我买了这件衣服,好看吗?” 王籽玉摇头,说:“我喜欢那件花衣服,它的美丽与你的淳朴相互映衬,让人更加喜欢穿衣服的人。” 郝美菊不知王籽玉为什么留恋那件穿了很久的花衣服,那件衣服开着朵朵红色的小花,郝美菊穿在身上活脱脱一个美丽的村姑。村里人夸这件衣服好看,那些小脸也夸这件衣服好看,郝美菊为这件衣服陶醉。新的工作不容她以村姑的形象出现,不得不修饰自己。 郝美菊说:“你觉得我穿什么衣服好看?” 王籽玉说:“如果你聘请我做服装设计师,自然会说出我的想法。” 郝美菊说:“你觉得我需要服装设计师吗?我的身材、脸蛋和淳朴就是最好的设计师。” 郝美菊自信而骄傲,脸上荡漾着春意,嘴里轻轻地哼着歌,吟唱心中的自得与快乐。 王籽玉说:“明天是周末,我们去打球,如何?” 郝美菊欢呼起来。郝美菊很久没有打球,球瘾涌上心头,情不自禁地活动手腕,称赞王籽玉懂她的心。 第9章 清晨,王籽玉早早起床,然后向体育场跑去。从乡下回到单位,王籽玉心情舒畅,郝美菊的美丽笑容和聪颖鼓舞他强健体魄,以生动活泼的姿态出现在郝美菊面前。王籽玉不只喜欢打篮球,也喜欢其他运动,跑步就是他的另一喜好。这是他在大学时养成的习惯。王籽玉满头大汗跑上楼,跑进自己的办公室。由于单位房子紧张,因此办公室也就是宿舍。王籽玉洗脸刷牙后准备看书,突然想起李纹银,因为很久没有与他见面。王籽玉倒了一杯开水,找来一块干馒头啃起来,不料李纹银走进门,与李纹银交谈是王籽玉的乐趣。 李纹银说:“刚才在路上碰见郝美菊,那家伙美得无法形容。她穿着一身崭新的衣服,新衣将她衬托得仙女一样美。她个子高,身材好,脸蛋好,穿着一身好衣服,哪个男人的目光都经不住她的诱惑,都想多看几眼。” 王籽玉笑了,说:“你太夸张了,她有那么美吗?” 李纹银说:“她比我说得还美,不能让这朵花落入别人手里,否则太遗憾。” 王籽玉暗自高兴,这朵花经常在他面前摇曳,他决心摘取它。李纹银看出了王籽玉的心思,说:“你是不是打她的主意?” 王籽玉眼前现出郝美菊的身姿和笑容,说:“我能得到她吗?” 李纹银琢磨一会儿,说:“郝美菊的家庭条件好,工作也不错,而你的学历高,工作也好,你俩般配,再说高中时你俩关系不错,你能得到她。刚才郝美菊告诉我,她已经调到县委,县衙不是谁都能去的,那份工作让人羡慕。” 王籽玉惊讶,说:“消息确切吗?” 李纹银说:“你是不是担心她被别人抢走?” 王籽玉不想隐瞒与郝美菊的恋情,因为李纹银是他最好的朋友。他介绍了与郝美菊的交往,李纹银眼中流露出羡慕之情。李纹银看出王籽玉在为郝美菊担忧,因此嘱咐他别马虎,一定要紧紧把郝美菊攥在手里,千万别让她飞走。李纹银走后,王籽玉思索郝美菊工作变化给她带来的影响。县委是年轻人向往的地方,那里可以接触县里的领导,升迁机遇多。郝美菊的单位显然比自己的单位好,她有机会接触比自己更优秀的年轻人。王籽玉心中浮出一丝忧虑,打算立即去找郝美菊。王籽玉来到郝美菊家门口,听说郝美菊不在家,于是向县委跑去。郝美菊不在县委,王籽玉在县委门口徘徊许久,依然不见郝美菊。 郝美菊踏进县委大门后,觉得自己的身子似乎又高了一点,不仅熟人会向她热情打招呼,就是县委的领导都向她含笑致意。郝美菊有点惊讶,她本是一个小人物,为何县委的人都会向她致意,似乎身上潜藏着自己未发现的宝藏。尤其是哪位转业军人,上身穿着一件绿军装,居然朝郝美菊傻笑。郝美菊厌烦,有意逃避他的目光。郝美菊像笼子里的一只俊鸟,只能在县委大院里飞来飞去,逃不出军人对她的窥视。这位军人出身的干部有一种令郝美菊惊异的执着,据说他曾是一位连级干部,个子高且不说,而且异常英武。郝美菊渐渐习惯了这双猎鹰的眼睛,不再躲避。郝美菊暗自把这位军人出身的干部称为鹰,他姓尹,未婚。郝美菊意识到自己被这只鹰视为猎物。 熟悉了鹰的目光,郝美菊不再惧怕这双眼睛,以至坦然面对。高文墨来县委找郝美菊,郝美菊直言,这里是县政府大院,无事别来。高文墨落荒而去,明白郝美菊心中只装着王籽玉。 郝美菊想与王籽玉见面,但工作忙,总找不到合适的时间。王籽玉终于在县委门口等到了郝美菊。郝美菊向王籽玉张开笑脸,说:“见到你真高兴。” 王籽玉和郝美菊来到河边,河水轻轻地流淌,四周洋溢着浓浓的春意。郝美菊穿一身漂亮的衣服,既入时又不失庄重,很适合她的身份。王籽玉想从郝美菊的脸色窥探她内心的变化,没发现丝毫异常。 王籽玉说:“你变了。” 郝美菊疑惑,说:“会吗?我还是我。” 王籽玉说:“任何事物都会变,但愿你变得越来越好。” 郝美菊观察王籽玉,发现他比以前健壮了,闪亮的目光令她陶醉。琢磨王籽玉的脸色和话语,郝美菊发现他的心态异样,但没有放在心上,依旧跟他说说笑笑,直至夜幕降临。母亲埋怨郝美菊不按时回家吃饭,但见女儿脸上带着兴奋,明白她回来晚的原因,说:“跟女孩子在一起吗?” 郝美菊说:“是。” 郝美菊端起碗吃饭,胡乱应付母亲的询问。母亲看见女儿只顾吃饭,并不在意自己的询问,说:“县委的那个干部不错,人样好,有气质,又乖,刚才来我家,带来一些水果。” 郝美菊看见箱子上放着一兜苹果,红艳艳的。郝美菊“嗯”了一声,依旧低头吃饭。 母亲说:“你了解他吗?” 郝美菊说:“能不了解吗?像只鹰,总盯着我,似乎我是一块肥肉。讨厌!” 母亲笑了,说:“别拒绝人家的好意,姑娘总要嫁人,我看这小伙子不错。” 郝美菊生气,说:“别管我的事,我的事我做主。” 郝美菊出门看电影,在礼堂门口发现鹰四处张望。郝美菊正想逃离鹰的视线,鹰喊了一声,向郝美菊挥舞着手中的电影票。郝美菊厌烦,说:“你自己去看,我有票。” 鹰不相信郝美菊的话,知道她有意拒绝自己,说:“莫非我是一只可怕的鹰?你总躲着我,能躲过去吗?成天低头不见抬头见。” 郝美菊说:“你是一只可恶的老鹰,腐肉是你的食物,我不是。” 郝美菊赌气离开礼堂,又经不住电影的诱惑,回头望着礼堂,看见鹰耷拉着脑袋,手里捏着影票在礼堂门前徘徊。郝美菊毅然回家,母亲不解,说:“不是去看电影吗?” 郝美菊说:“别理我!讨厌的鹰!” 此后不久,母亲把一只漂亮的女式手表递在郝美菊手里,喜滋滋地看着女儿。郝美菊接过手表,是一只名牌手表,十分精致,说:“你给我买的吗?” 母亲笑了,并不回答女儿的话,而是看着女儿的笑脸,说:“戴着吧。” 郝美菊把手表戴在手腕上,仔细欣赏。母亲笑眯眯地说:“如果一个男人真心对你好,你应该感到满足。女人一生,能赢得男人的真心,是最大的幸福。” 郝美菊说:“如果有一个男人真心爱我,一辈子对我好,我会嫁给他。” 母亲开心地笑了,说:“荣华富贵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一个男人真心喜欢你,你不要错失这样的男人。县委大院是块宝地,踏进这块宝地的人前途光明。” 郝美菊不再厌恶鹰,尽管鹰总盯着她,她心里倒有几丝快慰。听说有一场好电影,鹰把一张电影票塞在郝美菊手里,郝美菊推辞一番,收下电影票。 王籽玉去乡下,一去十多天,回到县城后立即去找郝美菊。王籽玉的脸黑了,郝美菊说:“乡下佬!” 王籽玉说:“刚回城几天就讥笑人,不脸红吗?” 王籽玉仔细看郝美菊的脸,比在乡下时白了,完全脱去了村姑的模样,一副城里女人的样子。王籽玉邀请郝美菊去自己的办公室玩,郝美菊爽快答应。王籽玉的办公室十分简陋,一张床,一个写字台,一个书柜和一只箱子。 郝美菊说:“屋里真简单。” 王籽玉说:“办公室兼卧室,只能如此。” 王籽玉的家境并不好,典型的农民家庭,兄弟姐妹多,只靠父亲劳动维持生计,生活清苦。 郝美菊坐在书桌前,王籽玉坐在床上,书桌上放着几本书。郝美菊看见书柜里摆着不少书,便起身翻书。书柜里的书大多是文学方面的书,郝美菊找了一本喜欢的书,说带回去看。郝美菊虽是教书出身,但那时只忙于教学,没看几本书。其实工作已使她对书失去兴趣,只是为了投王籽玉的所好。王籽玉向她推荐了几本书,劝她多看点书。王籽玉带着郝美菊到楼下打球,郝美菊兴尽而归。 王籽玉感觉与郝美菊的恋情以臻成熟,于是向郝美菊提出见她的父母,公开彼此的恋情。郝美菊说为时尚早,不必操之过急,必须让她有充分的心理准备。王籽玉有点不悦,但同意等待时机。郝美菊说有几位女同学至今恋着王籽玉,王籽玉不相信郝美菊的话,认为她故意调侃自己,付之一笑。王籽玉告诉郝美菊,他正在复习,打算考研,提高学术水平。其时,大学再度开始招收研究生。 郝美菊说:“你不觉得累吗?” 王籽玉说:“不,反而很愉快。” 郝美菊说:“想远走高飞吗?” 王籽玉说:“不,只想多学点知识,充实自己。你怕我远走高飞吗?” 郝美菊说:“如果你是一只雄鹰,有强有力的翅膀,有足够的信心,可以飞往你向往的地方。我希望你留在我身边。” 王籽玉说:“我没有雄鹰的翅膀,飞不高,只想做一只麻雀,自由飞翔。我愿意留在你身边。” 郝美菊突然想起县委的那只鹰,心里颤抖一下,向王籽玉苦笑,然后告辞。 第10章 王籽玉准备考研,但手头没有足够的参考资料,于是跑到书店购买资料。书店书很多,王籽玉仔细看了一遍,没有可以做参考的书,于是灰溜溜地回到办公室,对着仅有的几本课本叹息。由于大学刚开始恢复招收研究生,因此书店没有参考资料,王籽玉灰心,担心考不上,于是重点攻读英语。王籽玉正在屋里背单词,李纹银和高文墨走进屋。 高文墨大笑,说:“你已经白了少年头,还在苦读,学习无尽头,何不舒舒服服过日子,像我等文化人一样,终日逍遥。” 高文墨目光狡黠,王籽玉无奈地笑笑,觉得高文墨的话有几分道理,但对自己的选择又无可奈何。其实高文墨的话中隐含着另一层意思。李纹银明白高文墨的意思,单刀直入:“你与郝美菊的关系如何?” 王籽玉自感彼此融洽,正在一步步深入,说:“正在向前迈进。” 高文墨说:“看来你的自我感觉良好,自古道大意失荆州,你不知道这句古语?” 王籽玉说:“什么意思?” 高文墨不愿把话藏在心里,说:“我看见郝美菊跟一个穿黄军衣的人一起去看电影,彼此有几分亲热。” 高文墨的话犹如晴天霹雳。王籽玉不相信高文墨的话,但高文墨是他的同学,不会骗他。王籽玉把目光投向李纹银,李纹银笑了笑,王籽玉明白李纹银的意思,吃惊地看着他。 李纹银说:“你得认真对待此事,千万不能马虎。” 王籽玉回想与郝美菊的交往,没有发现丝毫隔阂,只觉得近日郝美菊不像过去热烈,并没有发现感情转移的迹象,恨自己麻痹大意。王籽玉给两人倒了两杯水,以缓和自己的情绪。本来王籽玉想打听李纹银与马月琴的关系,了解高文墨有没有恋爱,结果心思全无。两人走后,王籽玉陷入沉思,不明白郝美菊为什么移情别恋。王籽玉怀疑两人的话,但他们都是他的好友,不会欺骗他。难道他们有误解?高文墨说少女的心犹如天上的云,游移不定。王籽玉立刻警惕起来,打算暗中观察郝美菊。王籽玉得知穿黄军衣的人是郝美菊的同事,正在热烈追求郝美菊。黄昏,王籽玉来到礼堂门口等候郝美菊,因为夜里有一场好电影。王籽玉手里捏着两张电影票,热切期望郝美菊独自前来。他在人群中搜索郝美菊的身影,希望她尽早出现在眼前。夜色降临,依然不见郝美菊的身影,王籽玉心里焦急。难道她与黄军衣去约会了吗?王籽玉焦躁不安。郝美菊和黄军衣出现在人群中,王籽玉证实了高文墨的话,妒火中烧,想一拳将黄军衣砸晕。郝美菊首先跨上台阶,与王籽玉只有一步之遥,但没有发现王籽玉。 王籽玉喊了一声:“郝美菊!” 郝美菊转头,看见王籽玉站在面前,吃惊地看着王籽玉。黄军衣站在郝美菊身边,审视着王籽玉。郝美菊尴尬地看着王籽玉,说:“你也来看电影。” 王籽玉说:“没想到吧。我给你买了一张电影票。” 王籽玉把一张电影票递给郝美菊,郝美菊回头看了黄军衣一眼,黄军衣手里捏着两张电影票。郝美菊犹豫片刻,对黄军衣说:“你先进去。” 黄军衣站着不动,瞪一眼王籽玉,两眼冒火,眼睁睁地看着郝美菊与王籽玉走进剧场。王籽玉感觉与郝美菊之间出现裂痕,但依然跟郝美菊说说笑笑,郝美菊心里颇不自在,怨恨黄军衣破坏了自己的心情。回到办公室,王籽玉坐在书桌前沉思,感觉自己有可能败在黄军衣手下,因为黄军衣近水楼台,尚且有一份好工作,人有几分帅气。王籽玉自感受到威胁,尽管郝美菊没有显现出厌恶之情。第二天,黄军衣站在郝美菊面前,鹰眼盯着郝美菊,说:“我给你买的电影票作废了,知道吗?” 郝美菊生气,说:“你别用一双鹰眼盯着我,我有自由,我不是你眼中的一块肉。” 鹰说:“我会吃掉你!相信吗?” 郝美菊眼泪婆娑,不知为什么会陷入如此境地,觉得有愧于王籽玉。鹰从眼泪中看出了郝美菊的软弱,含笑离开郝美菊。王籽玉找到李纹银,把自己的所见告诉他,李纹银叹息一声,劝王籽玉安心,自己去找郝美菊理论。县委大院的一角,李纹银站在郝美菊面前,一言不发,紧紧地盯着郝美菊,郝美菊心里发毛,说:“你用怪异的眼神看我,我有过错吗?” 李纹银说:“你心里明白。彼此是同学,何必如此绝情?” 郝美菊明白李纹银在说什么,低下了头。片刻,郝美菊抬头,迷茫地看着李纹银,说:“你别管我的事。” 李纹银说:“我能不管吗?如果你不听我的话,迟早会后悔。” 郝美菊脸色忧郁,李纹银看出她的内心在翻滚。郝美菊掉头走了,李纹银去找王籽玉,把郝美菊的话和表情告诉王籽玉,王籽玉沉默良久。王籽玉再次在礼堂门口看见黄军衣和郝美菊,心急如焚。黄军衣脱去了旧军装,穿着一身笔挺的新衣服,瞅着王籽玉陈旧的迪卡中山装冷笑。郝美菊装作没看见王籽玉,径直向前走去。王籽玉想喊一声郝美菊,但没有出声,心里却在不停地呼唤:郝美菊,难道你不愿停下脚步,看一眼昔日的同学吗?我那么可憎吗?郝美菊似乎听到了王籽玉的呼唤,用坚定不移的步伐回答他。王籽玉回到办公室,颓丧地坐在桌前,直至夜半。王籽玉铺开一张纸,用忧郁的笔调呼唤郝美菊,抒发内心的忧伤。李纹银把王籽玉的呼唤交给郝美菊,郝美菊顺手装进口袋,看都不看一眼。 王籽玉没有收到郝美菊的回音,陷入迷茫和彷徨中。他想拨开眼前的迷雾,勇敢地向前走去,寻找那缕阳光,然而彷徨缠绕着他,他在迷雾中挣扎。他走到窗前,月光轻轻地拢着窗前的树,树在月光的怀抱里缠绵。他走下楼,在树下徘徊,脚撩起地上的陈叶,发出沙沙的响声,声声叩击着他的心。他担心踏碎了陈叶,踏伤了月影,于是走出月影,回到办公室。桌上放着一本英语书,他想起几天没有念英语,想起考研梦,呆呆地坐了许久。 王籽玉与高文墨在街头相遇,一起逛书店。王籽玉想买几本书,在书中寻找乐趣,摆脱郝美菊带来的烦恼。王籽玉买了两本中国古典戏剧集,花了几块钱。高文墨吃惊地看着王籽玉,感叹王籽玉舍得花钱买书,佩服他的学习兴趣。回到办公室,王籽玉打开一瓶酒,与高文墨喝酒解闷。王籽玉陷入郝美菊的感情泥淖,高文墨建议王籽玉伺机报复黄军衣,不能让他捡便宜。王籽玉悲叹一声,声称自己魅力不及他人,不愿暗中伤人,不做小人之事。高文墨觉得王籽玉软弱,有读书人的清高。高文墨说人不仁,我不义,君子之道。王籽玉摇头,说随她去吧。 县里举行篮球比赛,王籽玉参赛,恰好遇到郝美菊陪着黄军衣参赛。高文墨、李纹银和白丝铜一起来看球赛。看见黄军衣上场,高文墨跟王籽玉耳语一句。李纹银问高文墨耳语什么,白丝铜笑着说,一会儿让你看一幕好戏。王籽玉镇静上场,李纹银不知将上演什么好戏。黄军衣有意跟王籽玉作对,紧紧盯着王籽玉,欲置其于死地而后快,王籽玉不急不燥,沉着应战。王籽玉在篮下接到一球,有意虚晃一下,黄军衣纵身跃起封堵,不料身子失去控制,从空中重重地摔在地上,动弹不得。高文墨、白丝铜和李纹银大笑,站在不远处的郝美菊目瞪口呆。黄军衣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脸上现出痛苦的表情,一只手扶着另一只手,缓缓退场。郝美菊急忙向黄军衣走去。 王籽玉去地区出差,想拜访马月琴,不料染上眼疾,跑去医院看眼疾。高中同学王韵竹从走廊那头急匆匆走来,王籽玉喊了一声,王韵竹止步。两人偶然相遇,彼此惊喜。高中毕业后王籽玉很少与王韵竹见面,但知道她在此上班。下班后,王籽玉走进医生办公室,王韵竹连忙起身相迎。王籽玉端详王韵竹,瓜子脸,面肤白皙,两眼闪亮,一身白大褂包裹着苗条身材,端庄大方。 王韵竹的脸红了,说:“我变样了吗?” 王籽玉笑着说:“女大十八变,哪有不变之理,你更端庄雅致了。” 王韵竹说:“白大褂美化了我,其实我还是我。” 医科大学毕业的王韵竹嫣然一笑,不知自己变丑了还是变俊了,很想知道王籽玉的真实想法,但羞于出口。王韵竹嘱咐王籽玉保护眼睛,不可麻痹大意,王籽玉点头。 第11章 王韵竹是内科大夫,桌旁竖着一个人体内脏模型,墙上挂着医生守则。王籽玉不知道王韵竹为什么选择医学专业,因为从高中时王韵竹的学习兴趣和性格特点来看,适合选择文科专业。不过当时上什么样的大学,学什么样的专业,并不由考生决定,而由县里的招生办和大学来县招生的老师决定。王籽玉重新审视她,发现王韵竹有点羞怯,又有点矜持。高中时王韵竹的学习很好,特别喜欢文学,经常看小说和诗歌,而且还有一副好嗓子,嗓音清脆嘹亮,音质优美,是校宣传队的成员。课前几分钟,同学们坐在教室里等候老师,这时王韵竹便用嘹亮的歌喉领唱,把同学们带进短暂的音乐世界,享受片刻的快乐。王韵竹的形象在王籽玉眼前跳来跳去,将他带回高中时代。 王籽玉说:“你向往高中时代吗?” 王韵竹笑了,说:“那是一段美好的时光。那时我只是个普通学生,你却风光无限,吸引了不少女生的目光。” 王籽玉说:“那时我出了喜欢打球,别无长处,女生不会青睐一个贪玩的男生。” 那时王籽玉喜欢打球,身边聚集了一些喜好打球的男生,课余和周末经常在一起打球,李纹银和白丝铜等便是球友。王籽玉没想到自己很平凡的爱好会赢得女生的目光,猛然想起最近遭受的情感波折,心里泛起缕缕苦涩。王韵竹的话给王籽玉的心田洒进几滴雨露,仿佛几道羡慕的目光瞅着他。王韵竹看见王籽玉的笑有点不自在,说:“你不相信我的话吗?” 王籽玉说:“相信。那时你喜欢看课外书,很喜欢看小说和诗歌,为什么去学医?” 王韵竹说:“学医并非我的喜好,但我没法摆脱命运的支配,既然选择了医学,我会热爱这项工作。高中时我经常向同学借书看,你借给我好几本书,我感谢你给予我的帮助。夜里班主任来查房,我被训了几次,可我却不改初衷,一直偷偷地看课外书。” 那是一个让人痴迷和充满幻想的时代,何止是王韵竹,包括王籽玉在内,也痴迷于课外书,正是课外书把他引向文科专业。那时王籽玉喜欢读小说和诗歌,也喜欢读哲学,读了普希金、海涅等外国诗人的诗歌,读了***和马恩列斯的一些哲学文章,却很少读中国古代的诗歌。王籽玉不知那时为什么不读中国古典诗歌,那是巨大的宝库。这些知识深深镌刻在王籽玉的心里,细细回味,丝丝甘甜。 王籽玉说:“你还喜欢唱歌吗?” 王韵竹笑了,说:“现在很少唱歌,唱歌是幼稚年代的事,见笑了。” 王籽玉说:“不。那是青春,是青春焕发出的光华,青春有着迷人的魅力。一个人走向成熟时失去幼稚,其实丢掉了异常可贵的东西,幼稚率真而迷人。” 王韵竹的脸红了,感到王籽玉的话中流露出对她的赞扬。那时王韵竹自感并不迷人,而王籽玉心中似乎暗藏着幻想。她不愿让人产生幻想,认为自己是个极普通的女人。王韵竹跟王籽玉一样,此时都已走向成熟,都面临着择偶。王韵竹对王籽玉与马月琴的恋情有所耳闻,笑着说:“马月琴是个不错的女生,有自己的特点。” 王籽玉不愿谈及马月琴,不想让逝去的情感折磨自己,而想了解王韵竹的内心世界,了解她的择偶情况和心境,但不便启齿,于是告辞。王籽玉意识到同学情是一种难以言说的情感,有时很近,有时又很遥远。如果随意触摸这条情弦,会弹出优美动人的旋律,也会弹出哀怨伤情的旋律。他两次触摸这条情弦,给他带来了甜蜜,也带来了忧伤。王韵竹平静淡漠,王籽玉不愿走进她的内心世界,但高中时彼此的交往情景不停地在眼前闪现。那时王韵竹爱写小诗,写好后拿给王籽玉看,外表平静的王韵竹原有一颗热烈的心。诗能焕发人的潜在感情,诗是电是雷。王籽玉讥笑王韵竹想做诗人,想与李清照比高低。王韵竹本想得到王籽玉的鼓励,没想到遭遇讽刺,因而很生气,一段时间不理王籽玉。王籽玉陷入尴尬境地,为自己的失误懊悔。王韵竹毕竟是个通情达理的人,不久又向王籽玉借书,王籽玉方走出困境。受王韵竹的影响,王籽玉也写小诗,抒发自己的情感。王籽玉把诗拿给王韵竹看,王韵竹大加赞赏,称王籽玉的诗远胜于自己的诗,王籽玉喜不自禁。王韵竹有一颗豁达的心,这是一颗极其宝贵的心。 王籽玉躺在旅馆床上,脑海中依然浮现着王韵竹的形象。高中毕业后王籽玉与王韵竹只见过一面,那是在大学校园,当时两人都在读大学。黄昏,王籽玉与王韵竹在大学校园漫步。他们谈起各自的学习和生活,回忆高中时的情景,漫谈高中同学的情况,仿佛又回到高中时代。王籽玉想起王韵竹高中时的爱好,问她是否读小说和诗歌。 王韵竹说:“可恨的专业断了我的诗瘾,每天要啃生涩的医学理论,无暇顾及诗歌。有时会随口念几句读过的诗,很有意思。读小说的瘾断不了,犹如吸食鸦片,难以断绝,不过只是在夜里睡觉前看几眼,白天没时间看。可怜的诗,竟然被我抛弃了。” 王籽玉笑了,不知王韵竹把诗当做朋友还是情人。 王韵竹反问:“你还在读诗和小说吗?” 王籽玉说:“那是我专业范围的内容,它们像食堂里的馒头和菜,那天都离不开。” 王韵竹说:“你太幸福了!我要有这福气,死也值了。” 王韵竹不能满足自己的喜好,但明白生活就是如此,有得必有失。王籽玉想起王韵竹的唱歌喜好,希望她唱一首高中时代的歌,王韵竹说歌声与她渐离渐远。 刚才与王韵竹见面,王籽玉尽力寻找王韵竹的变化,发现她比过去成熟了冷静了,这是工作和阅历使然。王籽玉在王韵竹的目光中寻找未婚女子特有的期盼,发现她目光平静,没有期盼,没有惊喜,没有忧郁,如春水般平静。他无意掀起王韵竹心中的涟漪,担心自己再次受到伤害。 王籽玉听说马月琴移情别恋,仍想了解她的心境,毕竟是多年的同学。他来到马月琴单位的门口,却犹豫起来,担心遭到马月琴的冷遇,乃至奚落。何必自作多情,自讨苦吃。如果看见马月琴和男朋友卿卿我我,岂不伤自尊?王籽玉想退却,脚却被泥土牢牢固定。马月琴透过窗户,发现王籽玉的身影,惊得目瞪口呆。她看出王籽玉来找她,但不知他为什么站着不动,是犹豫还是后悔?尽管彼此断绝了恋情,但马月琴心中只有幽怨,并没有憎恨。她希望王籽玉大胆迈步,踏进她的房间,说几句家常话,哪怕只看她一眼。马月琴听说王籽玉再次失恋,心里有几分愉快,也有几分遗憾。郝美菊人样好,身材出众,又有一份不错的工作,马月琴认为王籽玉足以与郝美菊相配,为王籽玉的失恋惋惜,对郝美菊产生怨恨。 王籽玉拔脚向别处走去,马月琴看着王籽玉的身影越来越小,脸上挂出两串泪珠。马月琴呼唤,你为什么要走?难道我不值得你看一眼吗?我曾是你的同学和恋人!马月琴望着消王籽玉失在闹市中,将眼中的泪收进心里,埋藏在心底。 王籽玉带着遗憾回到县城,去书中寻找乐趣。听说王籽玉去了一趟地区,李纹银和白丝铜赶来,询问王籽玉出差的情况,意在打听几位同学的情况。李纹银问到了马月琴的近况,白丝铜问到了王韵竹的情况,王籽玉摇头,两人以为他没去看同学。王籽玉把实情告诉两人,没想到两人脸上露出欣喜。 王籽玉疑惑,说:“你们高兴什么?” 两人都不言语,王籽玉看出他们藏着心事,说:“你俩惦记着她们?” 白丝铜微笑,李纹银说:“你惦记谁?” 白丝铜说:“自然有惦记的人,正像你惦记马月琴一样。” 王籽玉猜测白丝铜惦记王韵竹,试探:“王韵竹提起了白丝铜。” 白丝铜惊喜,说:“会吗?” 李纹银笑了,白丝铜不服气,瞪着李纹银。白丝铜在农村劳动,今天进城玩,穿一身土布衣服,裤脚沾着泥点子。王籽玉介绍王韵竹的状态,说王韵竹的心很平静,心中没有一丝波澜,只有工作,没有感情,像到尼姑庵走了一遭。白丝铜认为王籽玉有意贬低王韵竹,脸上露出不满,说:“尼姑心里也有波澜。” 高中时白丝铜与王韵竹同桌,羡慕王韵竹的聪明和学习成绩,经常借故与王韵竹说话。时隔几年,白丝铜心里依然想着王韵竹,但他眼下是个泥腿子,与王韵竹的差距大,因而无颜向王韵竹坦陈心怀。 李纹银说:“听说郝美菊跟黄军衣闹别扭。” 白丝铜说:“为什么?” 李纹银说不知道。黄军衣遭王籽玉戏弄,摔伤了腿和臂,成天拐着腿上班,县委大院的人戏称挂彩。郝美菊看见人们嘲弄黄军衣,心中恼怒,怨恨黄军衣不明智,遭王籽玉的暗算,给她丢脸,因而多日不理黄军衣。 白丝铜说:“看来王籽玉还有机会,不妨趁此机会去找郝美菊,兴许能挽回败局。黄军衣只是个武夫,没有多少知识,发展前景有限。” 李纹银说:“恐怕难以挽回败局,郝美菊哪有脸再回到王籽玉身边,再说王籽玉未必想去追她。” 王籽玉说:“她身上沾着别人的气味,气味难闻,我何至于如此低贱。别了,郝美菊!她只是我的同学,不是恋人。” 不久,王籽玉考研,名落孙山。 第12章 近来王籽玉工作轻松,成天泡在书里,优哉游哉。单位食堂的饭没有多少改变,依然吃不饱肚子,别说吃好饭。做饭师傅的手艺好,饭菜做得香,反让王籽玉更感肚子饿。王籽玉回忆自己的读书生涯,从高小到大学,几乎从未吃饱肚子,工作以后也如此。长期饥饿,给王籽玉的肚子养成了一个好处,饥不择食,幸亏诗书可以填补肚子的空虚。王籽玉爱上了外国小说,成天抱着小说看,有时一看就是半天。巴尔扎克、雨果、泰戈尔和托尔斯泰等人成了王籽玉的好朋友,经常与他们见面,让他忘记失恋的痛苦,生活充实起来。王籽玉特别向往苏联小说中描写的社交场面,一位妇人和她的情人及朋友相聚,高谈阔论,用几种语言交谈,潇洒自如。他惊叹苏联人所受的良好教育及文明,超出中国许多年。有时他会回忆小说中描写的场面,体会人物的情感,但并没有写小说的欲望,尽管他在高中时就想写小说。有时王籽玉沉浸在诗歌中,爱上了当代诗人的诗歌,贺敬之、阮章竞、臧克家和田间等人成了他的好朋友。他朗声朗读诗歌,品味诗歌的意象、情感和意境,进入另一个世界。有时王籽玉也会出现小小的写作冲动,涂抹一首小诗,慰藉心灵。这种生活让王籽玉感到惬意,感觉艺术世界是最美妙的世界,愿意终日在此流连。王籽玉把考研的事丢在脑后,唯独没有忘记学习英语。有时王籽玉想起马月琴和郝美菊,但觉得她们与自己相距千里之遥,只是昔日的同学和朋友,彼此之间的关系还像高中时代一样。王籽玉讥笑自己健忘,竟然将不久前的事忘却。 领导走进王籽玉的办公室,让他出差,王籽玉苦笑一下,接受了任务。领导认为王籽玉年轻,因此把外出跑腿的事交给他,有意磨练他的意志。王籽玉正在收拾出差用品,白丝铜进门。白丝铜一改往日的行头,穿着一件崭新的迪卡上衣,崭新的皮鞋油光发亮。王籽玉惊讶,说:“皮鞋多少钱?” 白丝铜说:“二十五元。” 王籽玉说:“你有喜事?” 白丝铜说:“你猜。” 王籽玉说:“相亲。” 白丝铜说:“你猜对了一半,另一半你猜不着,有人给我提亲,我去看了一眼,没相中,放弃了。另外,我托人在工商局找了一份工作,已经上了两天班。” 王籽玉欣喜,紧紧抱着白丝铜,为他走出农村而高兴。看见王籽玉收拾东西,白丝铜说:“去哪?” 王籽玉说:“地区。” 白丝铜沉吟片刻,说:“那里有你喜欢的人,也有我喜欢的人,不妨代我瞧一眼。” 王籽玉说:“谁?” 白丝铜说:“白衣天使。” 王籽玉仰天大笑,说:“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居然打她的主意,莫非你是白马王子?” 白丝铜说:“我已脱去那身泥点子衣服,换上了干部服,可以追求任何人,何况是同学。” 王籽玉佩服白丝铜的勇气,说:“我给你侦察一下,要我向她直言,还是婉言?” 白丝铜说:“那是你的权利,不过有一个要求,你要审时度势,不要把好事办成坏事,如果成全此事,奉你浊酒三杯。” 王籽玉肩负重任,心情沉重,寻思如何完成白丝铜交给的任务。王籽玉走进一家旅馆,屋内只有两张床和一个凳子,异常安静。王籽玉来地区出差,总喜欢住这家旅馆,因为屋里干净且清净,可以静心看书或者思考问题。王籽玉在屋里坐了一会儿,便去逛街,与其说逛街,不如说逛书店,逛书店是王籽玉的喜好。王籽玉走进一家书店,看见图书满架,心内狂喜,贪婪地浏览起来。王籽玉手里拿着两本书走出书店,像拿着两件宝贝,匆匆回到旅馆,躺在床上看书。屋内渐渐暗下来,王籽玉想起白丝铜交给的任务,想在开会之前完成任务,但不知王韵竹是否上夜班。他匆匆出屋,在附近的饭店吃了一碗面,向医院走去。王籽玉认为爱情不分高低贵贱,最重要的是彼此相爱。当然,如果恋爱双方的条件差距大,会形成一道鸿沟。白丝铜喜欢王韵竹,王韵竹会喜欢他吗?白丝铜之所以托王籽玉出面了解王韵竹,显然顾及自己的面子,因为彼此太熟悉,担心被对方拒绝。从高中时代王韵竹与男生的交往情况看,王籽玉认为王韵竹与自己的交往最多,且都喜欢文学。经历两次失恋,王籽玉将自己的情感之门缓缓闭上,想在门内享受清净。 夜幕将医院紧紧裹在帷幕中,门诊走廊的灯散发出疲倦的光。王籽玉走进内科医生办公室,有人说王韵竹上白班,此时应在家里。王籽玉失望,感叹运气不佳,于是走出医院,在河边漫步。河水被夜幕遮盖,哗哗流水像隐藏在人体内的情感,感觉它在流淌,却看不见。王籽玉打算会议结束后再来找王韵竹。河边没有路灯,远处街道的灯光在此投下一片黑暗。王籽玉缓缓地走着,眼前跳出了王韵竹的脸,那是一张异常平静的脸。虽说高中时王韵竹的脸平静,但微笑时如鲜花怒放。上次与王韵竹相见,王籽玉只见她脸上偶尔挂着浅浅的笑意,显然有几分拘谨。那张瓜子脸依旧像过去白净细腻,嘴唇微微翘起,两眼清澈如水。王籽玉曾想透过两泓清水,透视水底世界,而看到的是一片亮澈,一片纯净。她到底有没有感情涟漪,有没有求偶渴望,王籽玉捉摸不透。 河边出现一个黑影,向王籽玉缓缓走来,王籽玉提高了警惕。待黑影走进,王籽玉隐隐看出是一个女人的影子,于是放松了警惕。王籽玉与黑影擦身而过,一股淡淡的清香飘进鼻孔,有几分熟悉,又有几分陌生。王籽玉不觉回头,黑影也回过头来,相互凝视着黑暗。 王籽玉说:“是你吗?” 王韵竹听出了王籽玉的声音,说:“是你吗?” 王籽玉说:“是。” 两个黑影靠拢,不足咫尺。王韵竹笑了,说:“真巧。” 王籽玉说:“无巧不成书。” 夜风微微,王籽玉嗅出了久违的气息,一种似有若无的气息。王韵竹也有同感,那是早已忘却的气息,此时回到身边,不觉暗暗微笑。 王籽玉说:“笑什么?” 王韵竹说:“你感觉到了吗?” 王籽玉说:“是。黑夜告诉我。” 彼此在此相遇,是巧遇,还是机缘?王韵竹莫名其妙。 王籽玉说:“有人喜欢你。” 王韵竹咯咯笑,说:“谁?” 王籽玉说:“白丝铜。” 王韵竹说:“他还在农村吗?” 王籽玉说:“在工商局上班,一份很好的工作。他总提起你。” 王韵竹说:“我们不太熟悉。” 王籽玉说:“同桌能不熟悉吗?有人给他介绍对象,他都推辞了,心中只有你。” 王韵竹说:“不可能,真傻。” 王籽玉说:“白丝铜真心喜欢你,你真不熟悉他吗?” 王韵竹淡淡地说:“爱是两厢情愿的事,孤掌难鸣。” 王韵竹脸红了,摸了一下脸,羞涩一笑,说:“何必单恋一枝花,天下芳草遍地,哪里没有鲜花怒放?劝他四处寻找,不要苦苦等待,等待会失去良机。” 王籽玉看着黑夜中的王韵竹,听见了她微微的喘息。王籽玉站着不动,王韵竹也停下脚步,吃惊地看着王籽玉,说:“我说错了吗?” 王籽玉说:“没有。施舍不是爱,是同情。你独善其身,没人见怪,何况是同学。” 王韵竹说:“我是凡夫俗子,也有七情六欲,只是没有常人迫切。” 王籽玉说:“有意克制,还是天性使然?” 王韵竹笑了,说:“何必寻根究底,我不会告诉你。你心境不宁,应该顺其自然。” 王籽玉说:“我心境平静,无欲无求。我眼中的世界一片虚无,只有自己是真实的。奇怪吗?” 王韵竹说:“奇怪。你的境界有似佛家的忘我境界,何必故弄玄虚?你以为我不了解你吗?至少有七分了解。马月琴不错,郝美菊也不错,她们都离开了你,为什么?你想过吗?恕我直言,你缺乏韧劲,不执着。” 王籽玉说:“你的评论有失公正,我不矫揉造作,我的感情真实,不掺假,天地共鉴。我是个男人,我有自尊,我不愿委屈自己。” 王韵竹咯咯笑,笑声掠过河面。王籽玉吃惊地看着王韵竹,想看清她的笑脸,黑夜却把她的笑脸遮起来。王籽玉认为王韵竹不理解自己。王韵竹止住笑,说:“你有桃花运,有人欣赏你。” 王籽玉吃惊,说:“谁?” 王韵竹说:“天机,莫打听。” 王籽玉本以为陷入困境,王韵竹的话在他的心湖里激起涟漪,他想抚平涟漪,免得演变为波澜,因为他需要清净。回到县城,王籽玉去找白丝铜,把王韵竹的话讲给他听。白丝铜沉默许久,认为王韵竹有意设置篱笆,阻挡他进入她的心园。白丝铜企图拆除这道篱笆,观赏篱笆内的风景。 第13章 王韵竹别离王籽玉,回到家时夜深了,但她的心难以平静。有人喜欢她,她心里感到快慰,尽管这种喜欢并未激起多大的感情波澜。一个未婚女子得到男子的喜欢,毕竟是一种心理满足,王韵竹也不例外。王韵竹不喜欢抛来的爱,喜欢自己去寻找爱,因此对白丝铜的情意只表示理解和同情。她回忆自己参加工作后的状况,发现自己被工作所绑架。医生是天职,容不得半点亵渎,王韵竹恪尽职守,严格履行天职,让她失去本该享受的乐趣。她把高中时的唱歌爱好束之高阁,放在心中的楼阁里,让歌声与心声相伴。在医院没有哼歌的机会,职责和病人赋予她的是人道和治病,不允许她用歌声回报人道和病人。她无暇学唱流行歌曲,只是从广播里偶然听取断断续续的旋律,回家后偶尔哼几声。她也淡漠了读文学的爱好,经常翻阅的是枯燥的医书。她的精神世界里充斥着理智,理智把情感驱赶到一个狭小的角落,情感只能蜷缩在角落里叹息。王韵竹抚摸胸口,寻找角落里的情感,发现蜷缩的情感睁开了眼睛,欣喜地瞅着她。她轻轻地笑了,用手轻轻地抚摸它,居然摸到了它柔嫩的皮肤,娇嫩的心。她感觉平素自己太无情,无情地虐杀本该属于自己的情感。 王韵竹的书架上大多是医学书,有的是大学的课本,有的是从书店买来的医书。大学时买来的几本小说和诗歌被挤到书架的边角,仿佛被遗弃的孩子,满面灰尘。王韵竹顿发怜悯,连忙伸手抹掉书上的灰尘,把一本诗歌拿在手中。这是徐志摩的诗,她轻轻地读起来:“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像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道一声珍重,道一声珍重,那一声珍重里有甜蜜的忧愁——沙扬娜拉。” 王韵竹笑了,低低地跟自己说,我不温柔,但我有几丝娇羞;我不是那位rb女郎,但我会道一声珍重;我心里没有多少甜蜜,却有几分忧愁。王韵竹眼前跳出白丝铜的影子,一闪而过;又跳出王籽玉的影子,伫立在她眼前,向她微笑。在河边与王籽玉相遇,王韵竹只听见王籽玉的声音,没看清他的脸,但能猜出他脸上的各种表情,因为过去彼此熟悉,远胜徐志摩对rb女郎的熟悉。她想让王籽玉的影子在眼前多停留一会儿,王籽玉似乎读懂了她的心思,果然停留在眼前。王韵竹仔细观察,王籽玉有一张聪慧而活泼的脸,面色平静,眼神透亮,含几丝机灵;身材修长,结实而富有韧性;外表文静、优雅、诙谐,内里飘逸而潇洒。王韵竹笑了,让王籽玉赶紧离开,担心王籽玉发现自己琢磨他。王籽玉微笑着离开王韵竹,王韵竹合上书,眼前一片空虚,埋怨自己将王籽玉赶走,否则可以再说一会儿话,因为平时她很少有与人说闲话的清闲。 王籽玉正在灯下看书,李纹银走进屋。李纹银夜访,王籽玉有点惊奇,意识到他有重要的话说,于是给李纹银泡了一杯茶。李纹银看着绿绿的茶水,说:“你爱上了茶?” 王籽玉说:“我最近爱上了茶,茶淡雅清纯,是真君子。你尝尝,兴许也会喜欢。” 李纹银喝了一口,说:“味道不错,清香宜人。你见到王韵竹了吗?” 王籽玉说:“受白丝铜之托,见了一面。她平静如水,心中没有一丝波澜,似乎谁都走不进她的心,她的情感之门紧关着。” 李纹银摇头,不赞同王籽玉的感觉,说:“你看到的是表面现象,不是实质,王韵竹喜欢看小说和诗歌,能心静如水吗?小说演绎故事,故事中不乏爱情,她能不受小说的感染吗?诗歌抒发情志,激发人心底潜藏的情感,她能无动于衷吗?多亏你读了那么多书。据我所知,王韵竹并非心底平静的人,心中涌动着波澜,正在跟一个男子恋爱。” 王籽玉大吃一惊,说:“会吗?” 李纹银说:“你不信我信。据我看,她心中向往白马王子,此人非白丝铜,也非你非我,非白马王子不可。她的家庭条件好,人样好,又有高学历和好工作,心气也高,能俯身低就吗?不可能。” 王籽玉为白丝铜惋惜之余,心里迷茫、失落和惊讶。根据他对王韵竹的了解,王韵竹是个心底坦荡的人,不会隐瞒自己的心理,不过羞涩会将女人的爱情隐藏起来。王籽玉不愿琢磨王韵竹的心态,却关心李纹银对马月琴的情感。 王籽玉说:“最近你见马月琴了吗?” 李纹银说:“嗯。她不冷不热,没有一点热情。与你相恋时,我看见她的脸上燃烧着一团火,对我却只有一点火星。难呀!比登山还难。” 王籽玉笑了。马月琴已从王籽玉心中渐渐退去,原本鲜艳的红花,只剩一点残红,带走了鲜艳与芬芳。不料王籽玉眼前出现一朵淡雅的花,她没有鲜艳的花色,没有浓郁的芳香,仿佛水中月镜中花,轻轻地摇曳。王籽玉对它没有爱恋,没有寄予期望,只希望它自然开放,因为花红和花香迷人也惑人。他从爱恋中走出来,投入文学的花海,在文学花园摘取喜欢的花朵。他心头烦恼,既想深入了解文学,去考研,又想投身于写作。人在歧路,容易迷路,王籽玉难以取舍,必须痛下决心。他希望继续深造,又不喜欢高等学府浓重的书卷气,对学者的孤寂感到枯燥,对文人相轻不屑一顾。写作是件难度很大的事,凭他浅薄的文学知识和有限的社会阅历,很难写出好作品。在艰难抉择中,他选择了脚踏几只船。 王籽玉正在看书,有人敲门,急忙起身开门,王韵竹笑盈盈地站在门外。王籽玉惊呆了,竟然不知邀请王韵竹进门。 王韵竹说:“不欢迎吗?” 王籽玉把王韵竹迎进门,泡了一杯茶。王韵竹看着一片片绿茶缓缓沉入水底,说:“我跟主任来县医院会诊,特来抽空见你,只能小坐。” 王籽玉说:“小坐别有风味,照样能令人回味。” 那夜王籽玉没看清王韵竹的脸色,只听见她清脆的话语。此时王韵竹穿着一身淡雅的衣服,脸色因兴奋而泛出浅红,微笑中含着几分羞涩。两次拜访王韵竹,王籽玉感觉彼此的距离近了,似乎又回到高中时代。王韵竹的眼神纯洁无邪,看着桌上的书,说:“总在看书,不累吗?” 王籽玉说:“消遣而已。还想借我的书吗?” 王韵竹咯咯笑,说:“高中时你的书对我产生很大诱惑,至今难忘,可惜现在没有时间看闲书,成天忙于工作。你倒清闲,有时间看书。” 王籽玉说:“这是大学时期养成的习惯,不看书就难受。我务虚,你务实,还是你的工作实在。跟着主任外出会诊,能学到东西。” 王韵竹说:“当然。医生需要经验,光有理论知识不行,会诊正是学习经验的好机会。” 王韵竹与王籽玉闲聊一会儿,飘然而去,留给王籽玉一袭清影和几缕幽香。王籽玉的心随之而去,久久难以平静。他钦佩王韵竹的敬业精神和学习精神,被她的上进心所感动。王韵竹心怀旧情来拜访,说明她不是薄情人。为什么不让她多做一会儿?他仔细回忆两人的谈话内容,暗自笑了。 王籽玉逛书店,买了一本外国小说,突然想起王韵竹喜欢看小说,于是买了两本小说。王籽玉想尽快把书送给王韵竹,便跑到医院去见王韵竹,听说她值夜班,只好等待。夜幕降临后,王籽玉再次走进医院,看见王韵竹坐在内科医生办公室看书。王籽玉轻轻地敲门,王韵竹抬头,看见王韵竹站在门口,说:“快进来。” 王籽玉进门,把手中的书递给王韵竹,说:“送你一本书,作为见面礼。” 王韵竹拿起书看了一眼书名,是一本外国小说,喜上眉梢,说:“我正想看外国小说,你怎知道我的心思?” 王籽玉说:“我自然知道,我们相处不是一日两日。你喜欢看小说,但看外国小说少,因此特意买了一本外国小说,让你享受西洋文学,接受西风熏陶。” 王韵竹说:“我的思想顽固,西风吹不化我的思想,看来你不怀好意。” 想起王籽玉的两次失恋,王韵竹不由得笑了,看王籽玉的神态,似乎并不忧伤。他强装欢颜,还是果真内心坚强? 王韵竹说:“此行还有别的事吗?” 王籽玉说:“别无他事,只为给你送书。上次你登门拜访,我不来见你,不合情理。喜欢你的职业吗?” 王韵竹说:“当初的确不喜欢医学专业,干上了这行,反倒渐渐喜欢了,看来人的兴趣是可以培养的。我总觉得自己的医学水平低,我要争取外出学习的机会,逐步提高自己。” 王籽玉说:“这样的机会多吗?” 王韵竹说:“虽说不多,但有机会。你想考研,考研容易吗?” 王籽玉说:“不容易。大学教学有缺陷,我学到的知识有限,但想尝试一下。” 王韵竹说:“既然想继续学习,不妨一试。上次马月琴来看病,聊到了你。她说你对她不冷不热,她只好投向别人。你怎舍得放弃她?她是你认识多年的同学,何必舍近求远。” 王籽玉说:“说不清。既然她有如此想法,我不强求,彼此各退一步,海阔天空。” 王韵竹说:“我认为你足以与马月琴相配,她的眼光太高,你不妨拉她一把,兴许她会投向你。” 王籽玉摇头,说:“我不愿强人所难。” 自与王籽玉分手,马月琴有点轻松,多年系在身上的一条丝绦松开了,她可以自由自在地舒展身子,自由自在地呼吸空气,不用仰望那张看了多年的脸,不用牵挂那颗原本属于她的心。她自由,也空虚,仿佛失群的羔羊,置于空旷的原野,周围衰草遍地;仿佛丢失了一件宝贝,然而她无能为力。她想伸出一双求救的手,又不知向谁求救,任一份珍贵的感情离去。阵痛之后,马月琴轻松了,只是有些孤独。 王韵竹说:“郝美菊长得漂亮,是一朵人见人爱的鲜花,但不是谁都能得到她。看来谈情说爱是一门高深的学问,将你都难倒了,何况是我。” 王籽玉说:“你跟我不一样,你的条件好,兴许求婚者络绎不绝。” 王韵竹说:“你错了,门可罗雀。我的门前似乎是个禁区,谁都不愿前来。听天由命吧。” 王籽玉说:“那你好好看我送你的书,兴许对你有益。莫愁前路无知己,一定有人惦着你,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王韵竹说:“管好自己,无须为我操心。欢迎你送书来。” 夜深了,王籽玉告辞,王韵竹将他送出大门,看着他远去,不知他是否会再来。 第14章 黄昏,王韵竹回家,看见姐姐坐在屋里,叫了一声姐姐,坐在姐姐身边,拉住了姐姐的手。姐姐仔细端详王韵竹的脸,发现有几分倦意,忙问:“工作很忙吗?” 王韵竹说:“你见过轻松的医生吗?上白班时病人多,没有片刻轻松;上夜班时睡不好觉,精神自然不好。你看我老了吗?” 姐姐说:“能年轻吗?脸上都有皱褶了,都成老闺女了,赶紧嫁人,别让爹妈操心。” 王韵竹说:“嫁人容易吗?嫁给谁?” 姐姐说:“有娶不到婆姨的男人,没有嫁不出去的女人,只要你一心嫁人,不愁嫁不出去。心中有喜欢的人吗?” 王韵竹说:“没有。在我眼中,天底下的男人都一样,没有好坏之分。” 姐姐哈哈大笑,笑出了眼泪,说:“心中没有男人,自然感觉都一样,等你有了喜欢的男人,就会知道天下的男人并不一样。别总赖在家里,如果没有喜欢的人,我给你找,保你满意。” 姐姐走后,王韵竹仔细照镜子,发现自己的确不年轻了。她想起高中时女同学都夸她的肤色好,模样俊,镜子中的脸失去了昔日的光华,平淡无光。王韵竹惊恐,不相信自己骤然变老,于是翻出一张高中时的相片,瞅一眼相片,瞅一眼镜子中的脸,果然发现自己变老了。她皱一下眉头,把相片扔在床上,噘着嘴,死死盯着镜子中的脸,说:“讨厌!” 王韵竹眼前出现王籽玉的身影,清晰明朗,朝着她微笑。王韵竹向王籽玉缓缓走去,王籽玉突然转身走了。王韵竹并不讨厌王籽玉,反倒有几分好感,好感源自高中时的交往。那时她像别的同学一样,看见不少女生欣赏王籽玉,私下津津乐道。她觉得有点可笑,不愿随波逐流,只顾学习。现在重新审视同学们对王籽玉的爱慕,觉得无可指责,说明王籽玉有大家公认的优点。王籽玉是不是自己喜欢的人,王韵竹心中没底,想让时间给她提供答案。 王籽玉眼前闪现着王韵竹的影子,久久不去。两段恋情本让他厌倦恋情,而王韵竹让他再度燃起情感火花。他尽力压制情感火花,一次次告诫自己,别涉入爱河,这条河水太深,会让自己变成落汤鸡,让别人看笑话。王韵竹各方面条件好,只是眼光高,不会把一个农家子弟放在心上。王韵竹是峭崖上的一支鲜花,追求她的人要做好粉身碎骨的准备,而王籽玉没有充分的思想准备,心中的火花渐渐暗淡,只剩一点残星。 白丝铜穿着一身新衣走进门,王籽玉眼前一亮,仿佛面前站着一位新郎,满身喜气。白丝铜的下身穿一件牛仔喇叭裤,上身穿一件夹克,喜气扬扬。在王籽玉面前,白丝铜从不隐瞒心事,总是坦诚相见。王籽玉不言语,琢磨他的喜自何而来,终于明白了白丝铜的心事,说:“要相亲去吗?有比王韵竹更喜欢的人吗?” 白丝铜说:“没有。” 王籽玉纳闷,难道王韵竹向他抛橄榄枝吗?据他所看,王韵竹很难向男士示爱,在爱情上是个十分矜持的人。王籽玉曾把高中时的男同学历数一遍,觉得很少有人走进她的心。王籽玉已从王韵竹的口中得知她对白丝铜的态度,不知他用何种魔法降服王韵竹。王籽玉笑了,白丝铜不高兴,说:“笑什么?难道我不配找女人吗?” 王籽玉说:“配。你能降服王韵竹吗?” 白丝铜说:“有志者事竟成。昨夜我做了一个梦,梦见王韵竹乐呵呵地看着我,跟我探讨人生,谈论未来,对我表现出极大的热情。这是偶然?是虚假?不是。我感觉她在期盼,期盼我出现在她面前。” 王籽玉哈哈大笑,笑声将白丝铜的笑冻结在脸上,变成了雕塑。王籽玉佩服白丝铜的自信和勇气,期望听到他的真实意图。白丝铜将笑脸解冻,一本正经地说:“我要直面王韵竹。” 王籽玉说:“敢吗?” 白丝铜说:“敢。” 王籽玉佩服白丝铜的勇气,自己为什么没有这份勇气?白丝铜穿着一身新潮衣服站在王韵竹面前,惊得王韵竹目瞪口呆。王韵竹瞅着白丝铜的装束,笑呵呵地说:“你去参加婚礼吗?” 白丝铜说:“你猜错了。” 王韵竹说:“你去相亲了吗?” 白丝铜乐呵呵地说:“沾点边。” 几年没见白丝铜,王韵竹感到格外新鲜,只是从同学的口中得知他的少许情况。上次王籽玉跟她提起白丝铜,她已将此事忘却,此时想起来,淡然一笑,说:“你来看病吗?” 白丝铜说:“你看我像生病的样子吗?我很健康。我在寻找一个人,这才跑到你这里。” 王韵竹惊讶,说:“谁?” 白丝铜笑而不语,看见王韵竹的眼中中含着疑惑,脸依旧像过去平静,只是少了几分青春,多了几分成熟。白丝铜眼中的王韵竹是一朵白莲,清新诱人。他突然想起那个梦,想起梦中的王韵竹,说:“同学情,不了情,人分开了,心连在一起。王籽玉跟你提起我了吗?” 王韵竹说:“没有。他自顾不暇,能顾及你吗?” 白丝铜说:“你还像过去那样俊俏,比过去的气质更好了。我最欣赏你的气质和品味,我将为此不懈努力。” 王韵竹略一思考,淡淡一笑,说:“你给自己定了一个铁标准,不是在难为自己吗?爱情没有标准,按图索骥,恐怕空手而归,回头是岸是聪明人。” 突然走来一位医生,招呼王韵竹去会诊,因为到了上班时间。白丝铜告别王韵竹,带着一半忧愁一半欣喜回到县城。王韵竹赶到会诊室,空无一人,看出这位医生欺骗她,怒视着医生,说:“人呢?” 医生说:“也许改期了。” 这位医生暗恋王韵竹,王韵竹全然不知。刚才这位医生看见王韵竹与白丝铜说话,便借故赶走了白丝铜。王韵竹埋怨同事居心不良,尽管她委婉地拒绝了白丝铜的好意,但心里有一丝甜意,因为毕竟有人当面赞美她,向她表示爱意。王韵竹从心底感激白丝铜,感激他的坦率与真诚,不由得想起了王籽玉。王韵竹看出王籽玉依然没有走出失恋的阵痛,心里还在惦念马月琴和郝美菊,因而对自己若即若离,不愿表白真情。 白丝铜走进王籽玉的办公室,脸色平淡。王籽玉询问他与王韵竹的见面情形,白丝铜坦言,一半希望,一半失望,希望与失望共存。白丝铜脸色忧郁,王籽玉安慰一番,劝他别只盯着一朵花。白丝铜不甘心,在犹豫中挣扎。王籽玉心里惦记考研,苦于找不到复习资料。白丝铜建议他到地区跑一趟,那里的书店大,兴许有复习资料。王籽玉听从白丝铜的建议,跑了地区的几家书店,都没有找到需要的书。王籽玉买了两本外国小说,不觉向医院走去,他想看一眼王韵竹那张平静的脸。王籽玉站在王韵竹面前,王韵竹微笑一下,把王籽玉领进一间休息室,看见王籽玉手中拿着两本书,说:“专程来买书吗?” 王籽玉说:“是。多一本书就多一位朋友,顺便来看看你。” 王韵竹笑了,说:“我这里仿佛是个驿站,你们都来歇脚,这里并没有你们留恋的东西,也不是你们的精神乐园。” 王籽玉说:“你赶我走吗?” 王韵竹说:“不。你成天看书,书给你带来多少好处?依我看,书代替不了现实,代替不了实践,你应该仔细领悟现实,否则还会遭遇滑铁卢之败。” 王籽玉说:“这是你的预言吗?” 王韵竹说:“感觉。” 王籽玉说:“感觉并不可靠。我的运气那么差吗?我不信。” 王韵竹的脸色始终一片平静,王籽玉企图从她平静的脸色上寻找内心的波澜,一无所获。高中时他们坦率交流自己的想法,而此时却有意隐瞒各自的心思。王籽玉想探寻王韵竹的心思,又觉得有点为难,他没有白丝铜的勇气,不愿碰壁。王籽玉不愿让王韵竹落入别人之手,希望让她落在同学手中,但又觉得自己自私,没有考虑王韵竹的要求和感受。王籽玉抛弃心中的杂念,与王韵竹畅怀而谈,倒觉得舒坦。 王韵竹欣赏白丝铜的坦率,讥笑王籽玉的含蓄。当然,她知道王籽玉情场新败,难免顾忌。王韵竹希望王籽玉坦陈心怀,哪怕吐露丝丝缕缕,也会满足,而王籽玉偏偏不愿吐露心思。 王韵竹回家,颓然躺在床上,眼前跳跃着王籽玉的影子。王韵竹紧捂着心窝,感到异常失落。她的女同学大多有了对象,而她孑然一身。她不喜欢那位欺骗她的同事,容不得他采用欺骗手段阻止与白丝铜谈话。王籽玉与两位同学有过恋情,王韵竹觉得王籽玉足以与她们相配,她们却抛弃了他。如果自己是马月琴或郝美菊,会怎样对待王籽玉?王韵竹脸上现出红晕,居然有点发热,嘲笑自己想入非非。 第15章 王籽玉回到县城,心情格外舒畅,仿佛经历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为什么如此舒畅,王籽玉没有深究,倾心于刚买来的书,它们就是自己的朋友和恋人。王籽玉沉浸于书中,酣畅淋漓,回到现实觉得寂寞,不由得想起王韵竹。白丝铜爱慕王韵竹,王籽玉不愿插足,静待结果,心里牵挂着王韵竹。 白丝铜慌慌张张跑进屋,说:“王韵竹来县城,不知为什么事而来,我想见她一面,合适吗?” 王籽玉说:“有何不可,彼此是同学,见面很正常。她是不是来相亲?” 白丝铜说:“有可能。如果让别人抢走王韵竹,我们太没面子了,我去打先锋,如果失败,你接着冲锋。” 王籽玉笑了,说:“既然你有胆量,不妨一试,但愿你能攻克这座堡垒。” 白丝铜兴冲冲地去找王韵竹,王韵竹正在姐姐办公室说话,看见同学来访,王韵竹的姐姐借故走了。王韵竹朝着白丝铜微笑,知道他来访的目的。 白丝铜说:“你来县城有事吗?” 王韵竹说:“有点小事,特来一趟。” 白丝铜说:“是相亲吧?” 王韵竹的脸红了,说:“是别的事。” 王韵竹欲盖弥彰,白丝铜呵呵笑,说:“是就是,怕什么,你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对方是谁?” 王韵竹说:“别管!管好自己。你别盯着我,我不嫁人。” 白丝铜哈哈笑,说:“哪有不嫁人的姑娘,同学中有值得你爱的人,千万别舍近求远。” 白丝铜碰壁后跑进王籽玉办公室,说:“王韵竹来县城相亲,那人条件不错,可能被人抢走,怎么办?” 王籽玉说:“无可奈何,谁让我们不如人。她对你如何?” 白丝铜摇头,劝王籽玉去看她。王籽玉找到王韵竹,说:“听说你来县城玩,特来看你。” 王韵竹说:“当真?” 王籽玉说:“当然。如果我不来,你会说我冷落你,我吃罪不起。” 王韵竹说:“如果你不是来当说客,我欢迎。我心里正烦。” 王籽玉说:“不妨道来。” 王韵竹说:“不。我们说说别的事,否则我赶你走。” 王籽玉说:“悉听尊便。” 两人侃侃而谈,不觉日落,王韵竹慌忙离开县城,王籽玉这才想起王韵竹来县城的目的,觉得自己耽误了王韵竹,悔恨之余又有点高兴。 秋风起了,一片片秋叶随风飘落,落在楼下的草丛里。秋风摇动了王籽玉的心,想起多日不见的王韵竹。王籽玉缺乏白丝铜的勇敢和坦率,不知王韵竹心中的偶像是什么,心仪什么样的男子,为什么对自己热情而又淡漠。过去王籽玉没有把目光投向王韵竹,因为马月琴和郝美菊将他的目光紧锁。他不埋怨两人对他的限制,只埋怨自己的目光短浅。他感觉王韵竹是个坦率的人,而在几次接触中发现她躲躲闪闪,似乎担心他一语捅破一层纸,让她感到难堪,又期待他留在身边,甚至走进她的心。他捕捉到她躲闪的目光,像夜里远处闪烁的灯光。如果像靠近猎物一样靠近她,会发生什么?她会瞬间逃走,还是就范?王籽玉不敢贸然靠近王韵竹,担心失去彼此的尊严,那样日后将难以相处。等待吧,也许等待是最好的进攻,也许等待将断送希望。 白丝铜兴冲冲走进门,眉开眼笑,王籽玉看出白丝铜怀里揣着喜讯,估计是爱情让他喜不自禁。王籽玉曾劝白丝铜放开目光,四处寻找喜爱的人,不要单恋一枝花,而固执的白丝铜不愿接受他的劝告。白丝铜喝了几口茶,打开了话匣子。 白丝铜说:“你作为一个旁观者,听我介绍王韵竹的情况。由于王韵竹喜欢看小说和诗歌,因此心中有一位我们难以知晓的情郎。这位情郎是什么样子,你做过猜测吗?我做过猜测。此郎英俊潇洒,富有才华,王韵竹爱慕,其他人羡慕。她愿意在这位情郎的光环下享受爱情,享受生活。也许世上并没有这位情郎,但王韵竹却向往他。这位情郎具有你的一些特点,譬如文学兴趣和潇洒,也有我的特点,譬如热情大胆,有征服天下女子的雄心。李纹银曾去接触王韵竹,探究她的底细,王韵竹讨厌那个赶走我的家伙,乃至激怒了她。他对我有好感,因为我说出了真心话,没有丝毫矫揉造作。我的希望大于别人,我会在希望的感召下努力。李纹银跟王韵竹谈到了你,王韵竹对你表示同情,认为马月琴和郝美菊丢失了一件宝贝。李纹银开玩笑,让王韵竹拾起这件宝贝,她说这件宝贝上沾着别人的指印,她涂抹起来费劲,愿意拾取一块没有别人印迹的宝贝,这样更顺心。由此看来,如果把我的率直纯情与你的博学潇洒结合起来,才能征服她,可惜你我不能合二为一。李纹银听说王韵竹与一位男子接触,但她否认了这种说法,可能出于羞涩或保密。” 王籽玉没想到王韵竹暗渡陈仓,置同学之情于不顾。王籽玉惊奇,白丝铜说毫不奇怪,因为爱情没有篱笆限制,完全可以冲出篱笆。王籽玉赞成白丝铜的观点,心里却不满,说:“王韵竹了解班内的男生,对别人知面不知心,何苦?” 白丝铜说:“你有本事把她拽回来吗?没有。那就让她任意选择,你我都希望她幸福,正如她希望你我幸福一样。” 王籽玉不愿让别人把王韵竹抢走,希望与白丝铜合力拉住她。王籽玉去找李纹银了解情况,诚如白丝铜所言。为了拉住王韵竹,王籽玉决定去找她。王籽玉劝说王韵竹找班内的男生,别舍近求远,王韵竹眼神恍惚,不知何去何从,像只迷途羔羊。王籽玉拖着沉重的脚步离开王韵竹,觉得很难把这只船拖上岸。 郝美菊让王籽玉参加婚礼,让黄军衣向他宣告挑战的结果。一种难以言说的羞辱挤压王籽玉的心,如果参加婚礼,他得到的不是喜悦,而是兵败滑铁卢之后的失落;要忍受黄军衣强加的屈辱,难免引来同学们的讥笑。王籽玉从未面临如此屈辱,他承认失败,但不愿承受屈辱。如果他不愿参加这场婚礼,又担心郝美菊小瞧他,认为他没有气量。 郝美菊的婚礼简单,王籽玉、李纹银和白丝铜一起参加婚礼。马月琴和王韵竹挽着郝美菊的手臂,享受婚礼的快乐。郝美菊穿着崭新的婚服,热情接待参加婚礼的同学,对王籽玉报以淡淡的微笑。郝美菊是幸福的,对这场婚礼很满意,并没有轻视王籽玉的意思。黄军衣跟王籽玉打招呼,脸上充满自豪。一朵鲜艳的花朵未被同学摘取,而落在他人怀里,白丝铜眉头紧锁,李纹银说她总有一天会后悔。漂亮的婚衣将郝美菊衬托的仙女一般,李纹银向白丝铜低语,称赞郝美菊的美丽。白丝铜嗤之以鼻,为郝美菊抛弃王籽玉鸣不平。王籽玉以凄凉的眼神瞅着郝美菊的婚衣,白丝铜讽刺他手段低,让一朵鲜花落入别人之手。 郝美菊婚礼之后,王籽玉邀请王韵竹来办公室小坐,王韵竹犹豫片刻,答应了王籽玉的请求,一起来到王籽玉办公室。婚礼上,王韵竹多次观察王籽玉的神情,尽管他谈笑自若,其实是强壮欢颜。 王韵竹说:“你真是大人大肚量,居然有勇气参加郝美菊的婚礼,不是自取其辱吗?” 王籽玉说:“你的话不无道理,我的确有一种羞辱感,因为我败在黄军衣手下。如果我败在同学手下,毫无怨言,而黄军衣是个武夫。既然郝美菊选择了黄军衣,我尊重她的选择,她毕竟是我们的同学,何况彼此有一段恋情。我不愿破坏我在郝美菊心中的形象,我要保持自己的完美形象。” 王韵竹哈哈大笑,说:“亏你有如此想法。你的光辉形象早已被破坏,否则郝美菊不会离开你。我看你还在恋着郝美菊,有用吗?人家已经结婚。” 王籽玉说:“我不是实用主义者,不考虑有没有用,只顾惜我的形象。” 王韵竹说:“别留恋了,放开目光,寻找属于自己的人。” 王籽玉说:“我羡慕你,泰然自若,不急不躁,紧抱着绣球不放,只等白马王子到来。” 王韵竹说:“我的门前是一片荒地,没有绿草,没有鲜花,吸引不了人。” 王籽玉说:“你门前的篱笆墙太高,人们望而生畏,降低高度吧。” 王籽玉从书柜里拿出两本书,递给王韵竹,说:“前两天刚买的书,送给你,慰藉你的心灵。” 王韵竹接过书,随意翻看几页,说:“却之不恭,我收下了。” 王韵竹本想多坐一会儿,看看时候不早,急着赶回去。王籽玉不便久留,说:“我送你去坐车。” 两人下楼,王籽玉用自行车带着王韵竹赶往车站,与王韵竹挥手而别。王韵竹脸色平静,目光中隐含着热情。 王籽玉偶遇武孟钢,武孟刚说昨天在街头遇见刘玉萍,亭亭玉立,是一道靓丽风景。王籽玉猛然想起武孟钢的话,眼前出现了刘玉萍的身影:高个子,窈窕身材,瓜子脸,眉清目秀,话音细嫩,笑意甜美。王籽玉认为即便把刘玉萍置入百花丛中也毫不逊色,反而显得更美。高中时王籽玉与刘玉萍有交往,想去看望她,听说她在一个公社任广播员,公社距县城十里远。高中毕业好几年,大多数同学依然在农村,很难找到一份正式工作,刘玉萍也不例外。 周末,王籽玉骑着自行车去看刘玉萍。公路边的河水哗哗流,水中倒影着王籽玉的影子。王籽玉走进村子,街边一道流水轻轻流淌,有人蹲在水边洗菜,有人蹲在水边洗衣服;千条柳丝悬挂在渠水之上,微微摇曳。清澈的流水和绿柳将街边渲染得清新如画。王籽玉走进公社院子,看见刘全宝和马玉山两位同学在院里说话,彼此寒暄几句,一起向广播室走去。 广播室有两把椅子和一张桌子,桌上放着麦克风和一张广播稿,刘玉萍正坐在桌前看广播稿,惊回首,看见王籽玉站在面前。窗外是一棵高大的槐树,枝叶繁茂。刘玉萍起身,说:“什么风把你吹来?” 王籽玉:“自然是东风。你简直生活在童话世界,窗外的景色太美了。” 刘全宝说:“你看中的一定不是窗外的景色,而是眼前的景色。” 刘玉萍穿着一件淡绿色上衣,绿色映衬着一张恬静白嫩的脸,仿佛一池碧水中的绿荷正开着娇艳的花,果真是一道美丽的风景。 刘玉萍惊讶,说:“你来乡间玩还是路过这里?” 马玉山说:“亏你长一双明亮的眼,难道看不出王籽玉的来意吗?” 刘玉萍说:“我是路边的小草,不是花园里的牡丹,那值得他来看我。” 刘全宝说:“你真不懂事,人家一片好心,你倒不领情。” 广播员是公社的“八大员”之一,每月只挣几块钱和十几个工分,但仍然是年轻人向往的工作,毕竟不用成天跟黄土打交道,而且让人看着体面。刘全宝和马玉山分别是水利员和农机员。刘玉萍的工作轻松,每天清晨开广播,播放革命歌曲和新闻。每当广播里的革命歌曲传遍全村,村民纷纷上工。有时广播里传达公社领导的指示。晚上播放革命歌曲,村民在音乐声里闲聊吃饭,有时刘玉萍会对着广播唱几声,引得村民竖起耳朵听。刘玉萍无忧无虑,快乐得像一只小鸟,但羡慕城里人的工作,希望有一份体面工作。 第16章 刘玉萍以身材好舞姿好自负,也赢得同学们喜欢。刘玉萍是学校文艺队的成员,每当在校园演出,同学们都愿意看她的独舞。她身材修长苗条,腿长手臂长,是天生的舞蹈身材,音乐老师喜欢刘玉萍的身材,每次演出都要让她独舞。受到音乐老师的青睐,刘玉萍乐于在舞台上展示自己的舞蹈身材和舞姿,有的同学说刘玉萍长一副魔鬼身材,魔鬼见了都羡慕。每当刘玉萍翩翩起舞,一招一式,吸引着台下几百双眼睛,台下总会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她身体柔韧,曲张自如,如天女下凡。尤其是旋转起来,如清荷出水,似旋风飘转,台下呼声骤起,暴风骤雨一般。她将两只脚尖竖起,轻轻点地,如蜻蜓独立枝头。一支舞终,刘玉萍总会赢来一片掌声。 王籽玉回到单位,回想与刘玉萍见面的情景,仿佛赏了一番风景。他想起高中时与刘玉萍的交往,眼前再次现出她的娇美身姿。跟许多同学一样,王籽玉很欣赏刘玉萍的舞姿。课余,王籽玉会找刘玉萍逗乐,刘玉萍不仅不反感,反而乐于接受王籽玉的取乐。刘玉萍心地纯洁,心底像水晶明澈,单纯如一片绿叶,活泼像树上的鸟儿,话音如莺燕婉转。刘玉萍身材好,但较少参加体育活动,喜欢看别的同学在运动场上跑来跑去。刘玉萍特别喜欢看王籽玉打球,因为他身体矫健,球艺高。每当王籽玉在球场打球,刘玉萍总会拉着马月琴去观赏。女生欣赏自己的球艺,王籽玉自然乐于表现自己。久之,彼此欣赏对方,课前课后,相互传递秋波,以此逗笑取乐。往日的风华被清风吹去,彼此都在寻找自己的人生路。刘玉萍虽处乡下,依然如小鸟快乐。她喜欢广播,似乎那是一份天职,尽管知道这是天资赋予她的一份工作,不知能干多久。王籽玉从刘玉萍的眼神中看出,昔日迷人的舞姿不再是她自豪的资本,因为她已经走向社会,置于生活的风雨中。纯真从她的心头悄悄褪去,但心底依旧明澈。王籽玉从她的眼神中没有看到对爱情的渴望,似乎心中的爱还在沉睡,需要一阵清风将它唤醒。辞别时,刘全宝和马玉山以欢笑送别,刘玉萍的送别礼物是一个调皮的眼波,希望王籽玉再来乡间,体会乡间平静安闲的生活。像高中时一样,王籽玉送给刘全宝和马玉山几声调侃,送给刘玉萍一个眼波。刘玉萍想起彼此熟悉的眼波,一片喜悦挂在眉头,还以一个调皮的眼波。王籽玉怀中揣着刘玉萍的眼波,像揣着一份礼物。 王籽玉走后,刘玉萍沉醉在快慰之中。广播员是个家喻户晓的人物,有几分风光,毕竟广播时间短,闲居时间长,况且在乡间,因此刘玉萍有几分寂寞。辛亏有两位同学相伴,生活才有些许快乐。新客来访,给三位同学增添了谈资,给刘玉萍带来了快乐。王籽玉曾是她最欣赏的男生,观看王籽玉打球带来的愉悦至今在心头回荡,仿佛重回昨日。她细细回味这种愉悦,心中泛起缕缕甘甜。学生时代一晃而过,风华消失,眼下处在苟且之中。短暂的愉悦让刘玉萍兴奋不已,乃至因哼歌延时播放广播,遭到公社书记的批评。刘玉萍毫不恼怒,书记走后依旧不停地哼歌。刘全宝一边听着广播里的歌曲,一边蹲在地上端着海碗吃面,汗流满面。刘全宝听见刘玉萍哼歌,不知她为什么高兴,于是走进屋。刘玉萍只顾哼歌,不把刘全宝放在眼里,刘全宝不高兴,说:“哼歌不成调,不觉得难堪吗?” 刘玉萍说:“本小姐爱哼,你管得着吗?管天管地,能管我哼歌吗?何况是哼革命歌曲。” 刘全宝被噎,张口结舌。平素刘全宝喜欢跟刘玉萍开玩笑,但总让他处于尴尬境地,因此畏惧三分。为了博得刘玉萍的欢心,刘全宝说:“何不跳一支舞,展示你的舞姿,让大家跟着你高兴。” 刘玉萍心里一乐,埋怨自己只顾哼歌,没想到用舞蹈表达自己的愉快心情。刘玉萍立刻关掉广播,来到院中。高中毕业后刘玉萍从未跳舞,早已忘却跳舞的感觉,经刘全宝提醒,舞兴勃发,说:“你真喜欢我跳舞吗?” 刘全宝笑着说:“能有假吗?当年你在台上跳舞,我在台下看红了眼。男生眼巴巴地看着你,以为嫦娥下凡,别提有多享受。” 没容刘全宝话音落,刘玉萍已翩翩起舞。刘全宝愣愣地看着刘玉萍起舞,仿佛又回到了学生时代,心里荡漾着快乐。刘玉萍只顾起舞,没想到一会儿工夫身边来了许多人,公社书记也在其中。炊事员老张嘴里噙着旱烟袋,也在乐呵呵地看。舞终,刘玉萍自然收起身子,刚才花枝招展,此时亭亭玉立,公社书记禁不住说:“你还有这一招?” 刘玉萍看一眼公社书记,说:“你以为我只有挨骂的份吗?” 公社书记哭笑不得,腆着笑脸,说声没想到,慢慢地走了。刘玉萍赶忙回家吃饭,炊事员老张笑呵呵地说:“多吃点,你的身子骨太瘦。” 刘玉萍回到家,依然处在兴奋中,嘴里不停地哼歌,夜里躺在炕上,细细回味与王籽玉的见面情景。王籽玉从县城专程赶来,刘玉萍只当昔日结下的情谊。几年前,刘玉萍听说王籽玉和班内几位同学上了大学,自己却没资格上大学,十分羡慕王籽玉的运气。王籽玉大学毕业后分配到县里,有一份好工作,刘玉萍羡慕不已,很想亲眼目睹王籽玉的风采,但苦于没有合适的机会。刘玉萍蛰居乡间,不知何时是出头之日。王籽玉依旧像过去一样,潇洒自如,谈笑风生,欢快的笑脸紧紧吸引着刘玉萍的目光。回想昔日王籽玉在球场上的风采,刘玉萍依然陶醉,很想再看王籽玉的球技,再来一次享受。临别时王籽玉的狡黠眼波,不仅瞬间让她回到过去,更让她紧紧恋着王籽玉的身影。王籽玉一闪而别,给刘玉萍留下太多思索,首次尝到失眠的滋味。 王籽玉回到县城的第二天,白丝铜便得到了王籽玉去乡间的消息,因为他的家就在此地。白丝铜和李纹银一起来到王籽玉办公室,王籽玉正在给新买来的书包书皮。王籽玉喜欢买书,也爱惜书,只要买到新书,一定要包书皮,舍不得书有半点磨损。白丝铜一进门就大声说:“你去乡间不说一声,莫非嫌我碍眼?” 王籽玉包好书皮,乐呵呵地说:“独自去乡间走一遭,没有任务,没有目的,太轻松了。我去看同学,如果让你跟着去,恐怕至今还留在乡间,乐不思蜀。” 白丝铜说:“我是那种没骨气的人吗?未免小瞧我。我知道你醉翁之意不在酒,在乎一朵舞花。” 李纹银说:“刘玉萍的确是一朵舞花,别说你我他,就连侠气十足的武孟钢都赞不绝口。可惜几年没看见她跳舞,几年没见她的面。她还喜欢跳舞吗?” 王籽玉说:“不知道。她蛰居乡间,日日与公社的广播相伴,听说学会了不少新歌,倒没听说跳舞。如果她有上学的机会,可以去学舞蹈,兴许将来成为舞蹈家。” 白丝铜说:“天方夜谭。尽管她身材好,恐怕没有这天分。你极力吹捧她,高看她了,是不是喜欢她?” 王籽玉说:“你想多了。也许我高看她,这是出于对同学的一种情感,跟希望你有出息一样,我也希望她有出息。” 李纹银说:“刘玉萍不错,可她没有一份正式工作,如果你娶了她,以后的日子不好过,还是找个带工资的女人。” 白丝铜说:“我赞成李纹银的观点。你别轻率,找对象不是儿戏,关乎一生的幸福。” 两人走后,王籽玉坐在桌前细想。高中时刘玉萍总张着清纯的笑脸找他说话,临别时总要给他送来一个甜蜜的眼波,让他倍感亲切。现在刘玉萍依然那么清纯,他很想再看她的舞姿,再看她调皮的眼波,看他心里想什么。与刘玉萍见面,王籽玉没看到她内心的变化,一如从前。刘玉萍到了选择对象的年龄,王籽玉没看出她对异性的渴望,也许她将这种渴望深埋心底。 刘玉萍一直处在兴奋中,有说有笑,快乐得像广播室外树上的鸟儿,有时竟然与树上的鸟儿逗笑取乐。看到王籽玉有好学历好工作,她心里羡慕,同时也为王籽玉高兴。看着树上的鸟儿,刘玉萍想进一趟城。进城干什么?刘玉萍不知道,也不去想,回家后连忙到柜子里找衣服,想穿件称心的衣服进城。她拿出自己的全部衣服,只有两件适合这个季节穿。这是两件穿了几年的旧衣服,已经褪色。她居然没有一件新衣服,脸上现出痛苦。母亲看见女儿发愁,说进城没事干,随便穿一件衣服就行。刘玉萍脸上现出嗔色,说能跟你比吗? 刘玉萍想买一件新衣穿,可身上没有几个钱,看着旧衣服出神,最后挑了一身较新的衣服穿。刘玉萍骑着一辆旧自行车进城,脸上绽放着幸福的光彩。进城后,刘玉萍直奔王籽玉的单位,突然问自己,来这里干什么?她想给自己找个合适的理由,又觉得跟王籽玉见面不需要任何理由,过去的那份友谊是最好的理由。刘玉萍进门,王籽玉既惊又喜,喜滋滋地看着刘玉萍那张清纯的脸,仿佛又回到高中时代。刘玉萍送给王籽玉一个调皮的眼波,王籽玉还以同样的眼波,热情接待刘玉萍。 第17章 王籽玉为考研失败苦恼,尽管他不喜欢高等学府的书卷气,但又觉得多学点知识兴许有用,何况此时自己没有能力写作。王籽玉渐渐走出失败的苦恼,决心再度考研,因此再度打开熟悉的课本。王籽玉认为此次考研失败的原因是准备不充分,在犹豫中贸然参加考试,加之知识功底差。王籽玉的工作照样很清闲,偶尔开会,或到乡下跑一趟,有足够的时间看书。李纹银和白丝铜羡慕王籽玉的工作,认为知识多好处大。武孟钢对王籽玉羡慕不已,有次见到王籽玉,为自己没有上大学的机会伤心落泪。一条硬汉子落泪,王籽玉心生恻隐,但为武孟钢有一份正式工作而高兴。高中时武孟钢与刘玉萍同桌,彼此很熟悉,关系也很好。武孟钢对刘玉萍特有好感,至今念念不忘。每当谈到刘玉萍,武孟钢的眼里总会放出异样的光彩。王籽玉想请武孟钢闲聊,武孟钢工作忙,没有空闲。白丝铜是王籽玉的常客,听说刘玉萍进城,向王籽玉打听情形。 白丝铜说:“刘玉萍来看过你?” 王籽玉说:“何以见得?” 白丝铜说:“感觉。” 王籽玉笑了。白丝铜得知刘玉萍来看王籽玉,称赞王籽玉的人缘好,连女同学都惦着他。王籽玉以此自负,感觉自己的确有一份好人缘。王籽玉突然记起刘玉萍走后已有多日,其间没有见到她,也没有她的消息。前次刘玉萍来访,看见王籽玉一个人住着一间屋,清闲自在,十分羡慕。刘玉萍看见王籽玉桌子上放着几本书,书柜里也有不少书,看出书在王籽玉心中的位置。刘玉萍拿起桌上的一本书,随手翻看,是一本诗歌,说:“读了那么多年书,还喜欢读书,变成书呆子。” 王籽玉说:“我像书呆子吗?” 刘玉萍仔细瞅王籽玉的脸,发现王籽玉脸上飘着一股英气,十分惊奇。过去她曾无数次盯着这张脸,却没有发现这股英气,埋怨自己眼拙,竟然埋没了王籽玉的出人之处。为什么?刘玉萍琢磨片刻,认为自己太熟悉王籽玉,因此对他的迷人之处视而不见。刘玉萍感觉王籽玉成熟了,是诗书增添了他的英气。尤其是王籽玉的那双眼,格外有神,眼神中散发着迷人的光彩。王籽玉英气逼人,又平和亲近,刘玉萍咯咯笑,说:“要我说实话吗?” 王籽玉说:“但说无妨。” 刘玉萍说:“像。太像了。” 王籽玉自感没有书呆子气,认为刘玉萍有意贬他,很不服气,说:“心口不一,假话。” 刘玉萍说:“不假,只是你没有发现而已。” 刘玉萍走到书柜前,隔着玻璃浏览柜子里的书,发现都是生疏的书,说:“这些书都看过吗?” 王籽玉说:“是。不能让它们闲着,物尽其用。” 刘玉萍佩服王籽玉对书的喜好,羡慕读书给他带来的好处,说:“你有一份好工作,又有满肚子知识,太滋润了。我都不读书了,整天浑浑噩噩,但求时来运转。” 王籽玉说:“努力吧,你会有光明前途。你的模样是最好的资本,足以征服天下的年轻人,这个资本会给你带来好运。” 刘玉萍说:“你的话我爱听,但愿好运降临。” 王籽玉期盼刘玉萍再次造访,总不见她来。王籽玉想再次去看刘玉萍,又担心打扰她,因此用读书消磨时间。刘玉萍渐渐走出王籽玉的心间,又不时回到他心里,王籽玉嘲笑自己自作多情。 白丝铜跟王籽玉提起刘玉萍,希望刘玉萍找一份好工作,鼓动王籽玉追求她。王籽玉心里惦念刘玉萍,白丝铜劝他别主动去找刘玉萍,让她在寂寞和期盼中主动上门,因为女孩子都有一颗高傲的心,不可助长她们的傲气。王籽玉觉得白丝铜的话有理,便只顾看书。眼看一个月过去了,还不见刘玉萍上门,王籽玉担忧。白丝铜打算回一趟家,了解刘玉萍的情况,担心有人趁虚而入。 刘玉萍日日与广播为伴,身边又有两位同学相伴,一时淡忘王籽玉。刘玉萍想起多日没有王籽玉的一点消息,埋怨刘全宝和马玉山淆乱了她的心。王籽玉脸上的那股英气扑面而来,她眼中露出惊异神色,仿佛王籽玉就在眼前,觉得自己不该冷淡王籽玉,想进城与王籽玉相聚,欣赏那股陌生的英气,不料白丝铜走进广播室。白丝铜穿着皮鞋和新衣,一派时髦,刘玉萍嘴中啧啧。 白丝铜得意,说:“今非昔比,我是有正式工作的人,别小瞧。” 刘玉萍笑了,说:“不稀罕。” 白丝铜与刘玉萍相约,改日去县城与王籽玉小聚,刘玉萍乐开了花,称赞白丝铜伟大光荣。白丝铜飘飘然,嘱咐刘玉萍别失约。刘玉萍蹦蹦跳跳回家,翻箱倒柜,寻找衣服。刘玉萍怀里揣着一颗崭新的心,面前却是几件旧衣服,脸上现出苦色,盯着几件穿了几年的衣服,异常灰心。她想去城里买件新衣服,拿出钱包数了一下钱,只有孤零零的几张钞票,但她狠下心来,把一张钞票揣在兜里。刘玉萍骑着自行车进城,直奔商店,在县城最大的一家商店买了一件衣服,立刻穿在身上,把身上的旧衣服装进包里。刘玉萍骑车来到王籽玉的单位,看见王籽玉、白丝铜和李纹银正在打篮球。王籽玉嘱咐她在场边等候,因为他们玩得正高兴。几年没有看见王籽玉打球,刘玉萍惊喜,因为她经常想起王籽玉打球的英姿,盼望能再次看他打球。刘玉萍乐呵呵地站在场边看三人打球,心绪回到高中时代。白丝铜和李纹银也喜欢打球,工作之余陪着王籽玉打球,但他们的球技不如王籽玉。刘玉萍看着动作拙笨的白丝铜和李纹银,不住地笑。 三人走出球场,发现刘玉萍上身穿着一件花衣,独立场边,楚楚动人,都目瞪口呆。李纹银回过神来,说:“是你吗,刘玉萍?” 刘玉萍嫣然一笑,说:“莫非我是魔鬼,都用怪异的眼神看我,让人毛骨悚然。” 白丝铜说:“你比魔鬼更可怕,把我们的魂都勾走了。” 王籽玉邀请三位同学进屋小坐,说笑一通,然后领着三人走进一家餐馆。平时为了省钱,刘玉萍回家吃饭,家里都是粗茶淡饭。刘玉萍平生第一次进饭馆吃饭,仿佛进了天堂,惊奇地看着王籽玉,说:“要好多钱吗?别吃了,我回家吃饭。” 白丝铜和李纹银都在单位食堂吃饭,都能填饱肚子,而王籽玉却经常饿肚子。能让几位同学饱口福,王籽玉情愿掏腰包,尽管他一个月只有三十九元工资。王籽玉买了一瓶酒,几个小菜,与三位同学举杯。刘玉萍推辞,称自己从未喝酒,滴酒不沾,但抵不住白丝铜一番苦劝,犹豫之中举起酒杯。两杯白酒入口,刘玉萍面若桃花。三人夸刘玉萍身材好,舞姿好,脸色好,刘玉萍为之陶醉。刘玉萍以身材自负,自感校内几百个女生中少有超过她的人,尽管她的脸蛋称不上最美。白丝铜频频劝酒,刘玉萍的身子轻飘飘的,感觉酒真神奇,竟然能将一个人的身子飘起来,不是仙药却胜过仙药。刘玉萍从未看见父亲喝酒,因此没有闻到多少酒味,此时沉醉在酒香中。李纹银看见酒香将刘玉萍出落得嫦娥一般,王籽玉发现刘玉萍醉了,夺下她手中的酒杯。 刘玉萍必须赶回去上班,否则会遭公社书记训斥。刘玉萍无力骑自行车回家,白丝铜提出带刘玉萍回家,王籽玉不放心,于是与白丝铜一起送刘玉萍回家。刘玉萍坐在白丝铜的自行车后座上,沉醉在美妙的仙境中。她曾听刘全宝说,世间有一种迷魂药,能让一个人的灵魂升入天界,让人在天界享受人间没有的快乐。此时刘玉萍感觉自己正在通往天界的路上。果真有天界和仙境吗?刘玉萍恍惚记得《国际歌》中说,从来没有什么救世主,也没有神仙皇帝,因此否定了刘全宝欺骗她的鬼话。进了刘玉萍家的院子,两人扶着刘玉萍进屋,母亲惊问:“怎啦?” 白丝铜说:“喝点酒,没事。” 母亲放心了,扶着刘玉萍躺在炕上。王籽玉细看屋里,炕上铺着一张芦苇席子,席子放着几床被褥;地上立着一个陈旧的柜子,还有几个装粮食的大瓮,显然是个贫寒之家。王籽玉惊讶,没想到刘玉萍出身于这样的家庭,怜悯之情涌上心头。贫家出俊女。回到单位,王籽玉脑海中不停地闪现刘玉萍的桃花脸,还有那间简陋的屋子。其实这样的人家何尝少,乡间农家大都是这样的人家。他想看书,但安不下心来,任由刘玉萍的桃花脸炫耀风情。 刘玉萍恍然惊起,发现自己躺在自家的炕上,眼前是她熟悉的屋,并不是仙境,惊问:“他们呢?” 母亲说:“他们送你回家,走了。你醉了,没事吧?” 刘玉萍说:“没事。我只是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 母亲说:“什么梦?” 刘玉萍苦笑:“嫁人。” 母亲说:“迟早的事,别着急。” 刘玉萍回想在餐馆吃饭的情景,陶醉了。到底在饭馆吃了一顿饭,刘玉萍知足了,急匆匆地向公社院子跑去。 第18章 刘玉萍又到县城跑了一趟,在街头偶遇郝美菊,两人边说话边打量对方。郝美菊在县委上班,春风得意,脸上洋溢着幸福和自豪,一身时尚衣服把她衬托得青春勃发,又不乏持重。来自乡下的刘玉萍脸色透黄,显然饭食不好,营养不良。刘玉萍穿一身浅淡朴素的衣服,郝美菊看着寒酸。刘玉萍掩饰不住内心的羡慕,笑眯眯地瞅着郝美菊,说:“我俩站在一起,羞煞我了,简直是天上人间。你的衣服真好看,贵不贵?” 郝美菊笑了,说:“虽说衣料好,但不算贵,买得起。穿一身像样衣服,别人看着舒心,自己穿着称心。你何不买身喜欢的衣服穿?” 刘玉萍苦笑:“我是乡下人,穿衣服没讲究,只要穿着合身就行,再说乡下人穿好衣服给谁看。” 刘玉萍上前摸了一把郝美菊的衣服,感觉衣料的确好,说:“人要衣服马要鞍,你穿着这身衣服,那位县委的同事一定时时围着你转,生怕你丢了飞了。” 郝美菊笑了,说:“你的话太夸张,我能丢了吗?县城的人大都认识我,即便丢了也有人捡。我会飞吗?能飞到哪里,只能在县委大院飞来飞去。哪像你们乡下人,天大地大,可以到处飞。” 刘玉萍说:“乡下人是燕雀,只能在蓬蒿中飞来飞去,永远飞不上天。你是天上的鹏鸟,任你东南西北飞。听说你那位同事爱你爱得发疯,你真有福气。” 郝美菊说:“凭你的身材和舞姿,哪个男人都会垂涎三尺。有目标了吗?” 刘玉萍笑了,说:“乡巴佬,谁看得起,做个老处女吧。” 两人调笑一通,郝美菊走了。刘玉萍看着郝美菊远去的影子,仿佛一道彩虹。听说郝美菊与王籽玉有过一段恋情,刘玉萍回忆他俩高中时的交往,觉得两人有投合之处,因为彼此都喜欢运动,又都赏识对方,不知郝美菊为什么移情别恋。女人的眼光都喜欢向上看,兴许这是郝美菊离开王籽玉的原因。刘玉萍想起王籽玉总喜欢用狡黠的目光与她逗笑取乐,心里有几分甜蜜。刘玉萍感觉这不只是取乐,也是王籽玉内心情感的显现。高中时为了接近王籽玉,刘玉萍向他请教问题,那种眉目传情的感觉是一种美妙的感觉,一切心理都在一个眼神里。郝美菊和马月琴发现他俩的眼神,郝美菊毫不在乎,马月琴却现出不满,但刘玉萍不在乎,照样跟王籽玉飞媚眼。刘玉萍意识到马月琴不会无缘无故怨恨她,其中必有隐秘。后来刘玉萍听说马月琴与王籽玉恋爱,这才明白马月琴怨恨她的原因。上次与王籽玉三人吃饭,不料酒醉,刘玉萍有点难堪,又有几分陶醉,毕竟平生第一次喝酒,尝到了酒的滋味,虽醉犹荣。自那次酒醉,刘玉萍总嗅到一股酒香,乃至挥之不去。刘玉萍想去看王籽玉,又觉得不妥,女人的矜持让她打消念头。她心里惦着王籽玉,这让她感到满足。 日日待在广播室,公社书记看见刘玉萍清闲,于是打发她接待上级领导和下级农民,有时还让她扫院子,乃至让她帮厨。刘玉萍心烦,总不给公社书记好脸色。刘玉萍想去县城开心,自然想到王籽玉,上次想去没去,这次一定要去看他。刘玉萍从柜子里拿出仅有的几件衣服,挑来挑去,没有合身的衣服。她很想穿着那件新衣去县城,又担心王籽玉笑她只有一件像样的衣服,穿别的衣服又觉得陈旧。最后,刘玉萍叹了一口气,穿了一身旧衣服去县城。 刘玉萍骑着自行车直奔王籽玉的单位,王籽玉正在楼下打球,看见刘玉萍骤然出现眼前,说:“没事总往县城跑,公社书记高兴吗?” 刘玉萍说:“我喜欢跑,他管不着。一个神经病,成天把我当犯人,让我干着干那,烦死人。我来县城散心,看来你烦我,那我走了。” 王籽玉仔细端详刘玉萍,脸比前些时白净了,不知是经过精心打扮,还是真变白了;两条辫子垂在脑后,潇洒活泼,仍像高中时调皮。刘玉萍穿一身素淡衣服,尚有几分旧,王籽玉看出低微的收入限制了她表现美的欲望。他想起上次刘玉萍穿的那件新衣服,不知这次为何没穿。刘玉萍朴素淡雅,天然去雕饰,倒给王籽玉清新自然活泼之感。王籽玉哪舍得刘玉萍离开,帮助刘玉萍把自行车推到楼道里,然后抱着篮球,把刘玉萍领进屋。 刘玉萍坐在椅子上,享受一份正式工作的舒坦,享受片刻,脸上现出忧郁。王籽玉想起那天刘玉萍酒醉的样子,脸上飘着红晕,似朝霞初现,霞光万丈;两眼朦朦胧胧,像古代仕女的媚眼;头轻轻摇晃,期待一阵春睡。坐在白丝铜的后座上,她两手轻轻扶着白丝铜的腰,双眼微闭,两条辫子在脑后微微抖动,酒精将她出落得天仙一般。刘玉萍躺在自家炕上,全然不顾地上站着两位异性,倒头睡在枕上,一头乌发覆盖在红晕之上,浓睡不消残酒。王籽玉想起西施病后的美态。 刘玉萍沉默,王籽玉笑着说:“工作不顺心吗?忧愁会让女人变丑变老。” 刘玉萍说:“丑了老了才高兴。你是天上的凤凰,我是地上的鸡,哪会有共同语言。你知道日日陪着冷冰冰的广播桶是什么滋味?总让人像使唤衙役一样呼来唤去是什么感觉?日日盼着走出公社大院,走出乡间,谁知能不能盼来。哪像你,大学毕业就有一份好工作。” 王籽玉无奈地看着刘玉萍,理解她的苦衷。王籽玉凭运气上了大学,而刘玉萍却没有这份运气。王籽玉爱莫能助,只好安慰:“古人说,天将降大任于斯人,必先饿其体肤,困其筋骨。你太娇气,应该明白吃苦的好处,许多同学依然待在农村,他们叫苦叫累了吗?” 刘玉萍笑了,知道自己娇气,给王籽玉飞来一个媚眼,笑呵呵地看着王籽玉,说:“听你的。” 刘玉萍看见王籽玉脚上的球鞋破了,笑了一声。王籽玉尴尬,说:“陪我上街买鞋。” 刘玉萍乐得逛街,乐呵呵地跟着王籽玉下楼。王籽玉骑着自行车,刘玉萍坐在后座上。虽说兜里没几个钱,但刘玉萍乐于欣赏商店里的东西,尤其是女人的衣服,哪怕只看几眼,也是一份享受。街道不宽,人不多,临近一家饭铺,铺里传出噼噼啪啪的敲打声。王籽玉转头,看见铺子里打饼子的人有韵律地敲打着擀面杖,像在奏乐。打饼子的人朝王籽玉大声喊:“饼子!又香又脆的饼子!” 王籽玉顿感肚子饿,口里溢出口水。平时王籽玉总吃不饱肚子,何况打了一阵球。王籽玉停车,刘玉萍说:“干什么?” 王籽玉说:“买几个饼子填肚子。” 王籽玉走进铺子,买了几个饼子,递给刘玉萍两个饼子,然后大口嚼起来。刘玉萍拿着饼子迟疑,王籽玉说:“为什么不吃?” 刘玉萍说:“哪像你,一匹饿狼。我是女孩子,哪能冲着满大街的人吃东西,丢死人。” 两人走进一家商店,王籽玉买了一双球鞋。刘玉萍走到衣服柜前,盯着衣架上的衣服,王籽玉想起上次刘玉萍穿的那件上衣,说:“为什么不穿那件新衣?” 刘玉萍说:“没有相配的裤子,上次只是过把瘾而已。” 刘玉萍浏览各色各样的裤子,看中了一条裤子。王籽玉看见刘玉萍眼馋,说:“买。” 王籽玉掏出兜里的钱,刘玉萍说:“使不得,下次再买。” 王籽玉执意掏钱,把裤子塞在刘玉萍手里,刘玉萍道声谢,带着裤子回家。 刘玉萍回家,把刚买来的新裤子穿在身上,低头欣赏,脸上现出甜美的笑意。看见女儿穿新衣,母亲格外高兴,跟刘玉萍一起欣赏裤子,夸裤子好,夸女儿美。刘玉萍穿着新裤子走进公社大院,刘全宝和马玉山惊喜,夸裤子好看,平素总喜欢训斥刘玉萍的公社书记破例多看了几眼。刘玉萍心里得意,跟刘全宝说,老东西不正经。刘全宝和马玉山乐着,沉醉在刘玉萍的新衣中。刘玉萍只穿了一次新裤子,便把裤子放在柜子里,刘全宝和马玉山失意,公社书记也失意,呼唤刘玉萍干这干那。秋凉了,刘玉萍买了一斤毛线织毛衣,无论上班还是回家,总是织来织去。刘全宝和马玉山看着眼馋,询问给谁织毛衣,刘玉萍骂他们多管闲事。 每逢秋凉,王籽玉总穿着一件穿了多年的绒衣,直到冬冷。王籽玉缩着脖子从街上回到办公室,埋怨绒衣穿了几个洞,抵挡不了风寒。刘玉萍走进门,从包里掏出一件毛衣,说:“试试合适不合适。” 王籽玉惊喜,连忙试穿,居然不差分毫,说:“送我吧。” 刘玉萍说:“本是给别人织的毛衣,那就送你了。” 王籽玉喜出望外,陪着刘玉萍说了大半天话,直至黄昏。王籽玉留刘玉萍吃饭,刘玉萍说一个女孩子在男生处吃饭,会让人骂死。 晚上,刘玉萍跟母亲有说有笑,母亲知道刘玉萍把亲手织的毛衣送人,笑眯眯地说:“毛衣给人了吗?” 刘玉萍说:“是。” 母亲说:“给了谁?” 刘玉萍说:“给了穿毛衣的人。” 母亲说:“那是一件很好的毛衣,毛线好,你织得也好,穿在身上一定很暖和。如果送给你喜欢的人,他享福了。如果他有福气,把你娶回家,一辈子享福。” 刘玉萍说:“你别想那么多,我只是给人织了一件毛衣,不值得做文章。别愁你女儿嫁不出去,喜欢我的人排成队,任我挑任我选,到时一定带个女婿来家,让你笑得合不拢嘴。” 刘玉萍织毛衣时,只说城里有个同学托她织毛衣,并未跟母亲说给谁织毛衣。母亲坐在灯下做针线活,刘玉萍陪着母亲说话,直到哈欠连连。 第19章 王籽玉想跟武孟钢闲聊,武孟钢日日上班,没有时间跟人闲聊。武孟钢家里兄弟多,日子艰难,因此他从不闲着。工余,武孟钢或拉着平车到砖厂拉砖挣钱,或到河滩拉沙挣钱。武孟钢有使不完的力气,父母看着高兴。武孟钢正是凭着苦干赢得厂长的信赖,让他当了车间主任。武孟钢的工作干得很出色,颇为自豪,遇到同学总夸自己能干。周末,武孟钢拉着平车到河滩挖沙,河滩遍布大小不一的小坑,那是武孟钢挖沙留下的痕迹。武孟钢找到一个新沙窝,很快装满一车沙,然后撅着屁股弯着腰尽力拉车。车到马路边,有一段上坡路,每次到此武孟钢总要停下车来休息一会儿,蓄足力气往上冲。偶尔,过路人看见武孟钢艰难,搭一把手。 刘玉萍与王籽玉往来多了,总想往县城跑,刘全宝和马玉山看着眼红,公社书记骂她心野,用一双邪恶的眼睛盯着她。刘玉萍不在乎刘全宝和马玉山的两双红眼,也不在乎公社书记的愠色,乐意进县城开心。王籽玉穿着自己织的毛衣既合适又体面,刘玉萍心里甜蜜,王籽玉仿佛一束阳光,照亮了她的心,照亮了她的生活。这是她从未感受到的美妙感觉,仿佛面前摆满了鲜花,色彩斑斓,花香四溢。到王籽玉的单位要路过一个拱桥,桥下流水潺潺,桥头通往河滩,一条小路从河滩延伸到桥头。刘玉萍骑着自行车飞过桥面,清风掠起她的刘海,吹红了她的脸,瞥见一个人弯着腰,吃力地拉着一车沙子爬坡,身子弯得像一张弓,头几乎碰着地面。刘玉萍发现这是一张熟悉的弓,连忙停住车,跑下坡,使尽浑身力气推车。拉车的人上了坡,把车停在路边,擦了一把脸上的汗,回头看着车后的推车人,说:“是你!” 刘玉萍咯咯笑,说:“那会是谁。” 刘玉萍穿着一身新衣,脸上荡漾着幸福的光彩,武孟钢笑着说:“你比过去更好看了。” 刘玉萍由衷地笑了,认为武孟钢不是逢迎,而是衷心赞美,因为武孟钢是个心直口快的人。刘玉萍毫不掩饰内心的喜悦,说:“我这个年龄的女子,自然有一种奇异的魅力,毫不奇怪。不单是女子,其实男子也有一种奇异的魅力。” 武孟钢撸起袖子,露出粗壮的胳膊,在刘玉萍挥了挥,说:“美吗?” 武孟钢个子不高,却有两条粗壮的胳膊,有一副结实的身子,浑身散发着力的美。刘玉萍瞪着眼睛,仿佛发现了新大陆。武孟钢自豪,说:“羡慕吧?” 刘玉萍笑了,说:“美!力的美。你浑身是力,你不是矮个子,是个巨人。” 武孟钢哈哈笑,说:“我是个矮个子,没有你说得那么好。我家人口多,父亲工资低,生活难维持,因此我挖沙子卖钱,补贴家用。见笑了。” 刘玉萍说:“这有什么?以苦为生,正当,不丢人,很光荣。” 武孟钢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感觉刘玉萍是个善解人意的女子。武孟钢擦把汗,说:“你进城做什么?” 刘玉萍笑了,说:“闲逛,没正经事。” 武孟钢瞅着刘玉萍的眼神,说:“你一定有事。” 刘玉萍犹豫片刻,说:“找王籽玉有点事。” 武孟钢说:“王籽玉是个文化人,高出你我,跟他交往有益处。此人不错,值得交往。” 武孟钢告别刘玉萍,弯着身子拉车,刘玉萍几乎看不见他的身子。刘玉萍叹口气,骑车向王籽玉的单位飞去。刘玉萍走进王籽玉单位的院子,王籽玉似有预感,正在向楼下张望。王籽玉连忙跑下楼去,飞到刘玉萍身边,欣喜地看着刘玉萍,说:“刚才想你,你果真来了。你知道我等你吗?” 刘玉萍说:“我简直是贵宾,劳你下楼接我。我不是神仙,不知你在等我,只知我想见你。” 刘玉萍飞来一个诱人的眼波,王籽玉眼前现出一朵美丽的鲜花。刘玉萍穿着一身新衣,一脸喜色。两人走进王籽玉的办公室,桌上放着几个通红的苹果,刘玉萍眼馋,说:“这是给谁准备的东西?” 王籽玉说:“谁看见谁享受,你真有福气。” 刘玉萍拿起一颗苹果,说:“看来你不是为我准备的,让别人享用吧。” 刘玉萍放下手中的苹果,王籽玉捡起苹果,塞在刘玉萍手中,瞅着刘玉萍娇嗔的脸,说:“你是第一个看见苹果的人,应该是第一个享用的人。” 刘玉萍说:“第二个呢?” 王籽玉拿起一颗苹果,咬了一口,说:“我。” 刘玉萍咯咯笑。吃完苹果,刘玉萍看了一眼床上的被褥,说:“有需要洗的衣服被褥吗?我为你服务。” 感激之情涌上王籽玉的心头,那件精心编制的毛衣本让王籽玉滋润,这句体贴的话让他心头颤动。他不忍心劳累刘玉萍,感觉刘玉萍修长的手臂没有多少力气。 王籽玉说:“我的被子脏了,很想洗一洗,正巧你来了,帮我缝一缝。” 刘玉萍说:“好。” 刘玉萍上床翻被子,却被王籽玉拉下床,说:“我有两只手,自己动手,何老你动手。” 刘玉萍说:“你就会捉弄我,讨厌!” 刘玉萍坐在桌前,翻看桌上的书,说:“你嗜书如命,真是一个书呆子。你看着书,书看着你,有趣吗?” 王籽玉说:“读书是一辈子的事,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活到老,学到老。如果你能上大学,会知道读书的滋味。” 刘玉萍起身打开书柜,翻看书柜里的书,一边与王籽玉说笑。刘玉萍说起武孟钢拉沙的情景,赞扬武孟钢的吃苦精神。 王籽玉说:“他是一条汉子,难得的好汉。人穷不可怕,怕的是没有一股气,而武孟钢身上有一股常人没有的气。” 刘玉萍哎哟一声,发现天不早了,慌忙下楼,眼前出现公社书记那双厌恶的眼。刘玉萍推着自行车走进公社大院,公社书记站在院子中间,似乎正在等着她,刘玉萍瞥了一眼公社书记的脸,向广播室走去。 公社书记怒视着刘玉萍,说:“你只说去县城逛半天,一天都过去了。你不想吃这碗饭吗?这里不是客栈,是政府所在地,每个人必须履行自己的职责。” 刘玉萍回头,说:“人总有一点私事,你没有吗?你半夜三更——” 公社书记说:“你胡说!” 刘全宝看见刘玉萍挨批,将她拉进屋,悄悄地说:“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头,少说两句,保持好心情。” 马玉山也进屋安慰刘玉萍,但她心头堵着一口恶气,向两人发泄一通,心里舒服一点。两人走后,刘玉萍的心思回到王籽玉身上。过去王籽玉只是她的普通同学,与别人没有两样,现在发现王籽玉身上散发着一种特殊的魅力。这种魅力吸引着她,领她进入一个陌生的世界,这个世界鲜花遍地,花香鸟语,莺歌燕舞。她发现自己走到这个世界的边缘,为眼前的美景所吸引。她又想起武孟钢,武孟钢将她拉进现实世界。武孟钢羡慕王籽玉,称赞王籽玉,可见王籽玉是个不错的人。她没有向武孟钢透露自己与王籽玉的情感,也许武孟钢猜到几分。有武孟钢的见识佐证,刘玉萍不愿吝惜情感,愿将潜藏在心底的热情奉送给王籽玉。 送走刘玉萍,王籽玉站在窗前,一只鸽子飞到窗台上,左顾右盼。鸽子羽翼丰满,素淡清雅,眼神平静真诚。领导走进门,惊走了鸽子,说:“你到乡下跑几天,了解几所学校的情况,回来写个报告,交付上级。” 王籽玉点头,连忙去收拾东西。王籽玉想起刘玉萍,兴许随时来看他,急忙跑去打字室给刘玉萍打电话,刘玉萍不在公社,只好骑着自行车前往乡下。 近日刘玉萍沉醉在欢乐中,日日按时播放广播,嘴里不停地哼歌,似乎人间的快乐都跑进她心里,但总觉得身后有一双邪恶的眼睛盯着她。 天更冷了,刘玉萍脖子上围着一条花围巾,骑着自行车进城。刘玉萍穿着棉袄棉裤,有点笨拙,却使她单薄的身子丰满了。寒风吹面,刘玉萍有点冷,而心里暖洋洋的。刘玉萍跑到王籽玉的单位,得知王籽玉下乡去了,埋怨他不告诉她一声。她不知该到哪里,该去做什么,心里空空的,身上冷了。她想找郝美菊聊天,了解郝美菊与王籽玉的恋情,又担心郝美菊讥笑她,因为郝美菊抛下的一只酸苹果,她捡了起来,而且热情地啃着。她想见武孟钢,跟他聊一会儿,于是向桥头走去。 刘玉萍向河滩张望,希望看到武孟钢的身影。朔风吹着河滩,河滩冻结,刘玉萍失望,希望在行人中看到熟悉的人。走过拱桥,刘玉萍看见武孟刚的身影,连忙喊了一声。武孟刚回头,看见刘玉萍的脸冻红了,说:“多冷的天,瞎跑什么。” 刘玉萍说:“如果没事,我会瞎跑吗?” 武孟刚说:“什么事?说来听听。” 刘玉萍说:“猫馋鼻子长,你与无关。你看见郝美菊了吗?想找她说会儿话。” 武孟刚说:“别找了,回家了。我问她黄军衣与王籽玉相比,谁高谁低,她说当然是自己相中的人好,兴许王籽玉真有不如意的地方,你说呢?” 刘玉萍说:“郝美菊看不上的人未必不好,她目中无人。王籽玉没什么不好,是个值得信赖的人。” 武孟刚说:“看来你喜欢王籽玉,被他迷住了。” 刘玉萍说:“被王籽玉迷住的人岂止我一人,多着呢。” 刘玉萍的手冻僵了,跟武孟钢打个招呼,骑着自行车回家。 第20章 王籽玉穿着刘玉萍织的毛衣下乡,心里却暖洋洋的,因为毛衣的丝缕中藏着刘玉萍温暖的心。他抚摸着温暖的毛衣,眼前跳跃着刘玉萍的脸。几天熬过去了,王籽玉骑着自行车赶回县城,跑进打字室。打字员正在打字机前打字,看一眼王籽玉,依旧埋头打字。室内有台电话,王籽玉拨通了刘玉萍所在公社的电话,电话里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说我知道你找谁,然后放下话筒去找人。刘全宝跑进广播室,看见刘玉萍低头收拾东西,连忙说:“有人找你。” 刘玉萍说:“就说我不在。” 刘全宝说:“为什么?你不是在吗?你知道是谁的电话吗?是你最想听的声音。” 刘玉萍生气,抬头瞪着刘全宝,说:“不管是谁,都不接!” 刘全宝看见刘玉萍气色不好,慢腾腾地走出广播室,不知她为什么生气。刘全宝想起电话那头的王籽玉,连忙跑到电话机旁边,说:“刘玉萍不在,改日再找。” 王籽玉不知刘玉萍到哪里去了。第二天,王籽玉再次给刘玉萍打电话,刘全宝说刘玉萍走了,王籽玉疑惑不解。原来刘玉萍在公社谋到广播员的职位,全凭她优越的身体条件,因她身材好,长相好,博得公社书记的喜爱。公社书记是个严肃的人,但好色,早对刘玉萍存有觊觎之心。刘玉萍感觉公社书记严肃的外表里藏着祸心,格外戒备,因而经常遭到公社书记的训斥。训斥征服不了刘玉萍,公社书记辞掉了刘玉萍。刘全宝再次跑进广播室,刘玉萍已经收拾好东西,刘全宝不解,说:“你到哪里去?” 刘玉萍说:“别管!” 刘玉萍含着眼泪走出广播室,向大门口走去。刘全宝看着刘玉萍消失在大门外,心中疑惑,连忙跑到公社书记办公室,说:“为什么赶走刘玉萍?” 公社书记瞪了一眼刘全宝,说:“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刘全宝蔫蔫地走出门,回到屋里呆坐着。第二天,刘全宝无精打采。电话铃响了,刘全宝再次听见王籽玉的声音。刘全宝告诉王籽玉,刘玉萍已经离开公社大院,让他过几天来一趟。王籽玉不知刘全宝的意思,连忙骑着自行车向公社大院跑去,直奔广播室。刘全宝听见院里有自行车的声音,看见王籽玉进了院子,连忙招呼王籽玉进了自己的屋。 王籽玉焦急,说:“刘玉萍去哪了?” 刘全宝说:“回家了。” 王籽玉说:“为什么?” 刘全宝说:“不知道。其中必定有原因。” 王籽玉提出到刘玉萍家去,刘全宝领着王籽玉向刘玉萍家走去。刘玉萍家的大门紧闭着,刘全宝敲门,很久不见人开门。邻居说刘玉萍在家,刘全宝再次敲门,依然没有应声。刘全宝大声喊刘玉萍,说王籽玉来看她,依旧听不见回音。天空飘起雪花,王籽玉只好骑着自行车走了。 刘玉萍陷入痛苦之中,她为公社书记的卑鄙行为恼怒,为失去难得的广播员职位痛苦。听见大门外的敲门声,刘玉萍更加痛苦,因为另一种痛苦向她袭来。她听见了刘全宝和王籽玉的喊声,但不愿让他们看到自己的痛苦样子,更不愿让他们了解自己被公社书记辞去的原因,因为这有损于一个姑娘的声誉,她要独自忍受痛苦,不愿连累别人。她被辞退,名誉受损,其中原因只有公社书记和她知道。她仿佛看见了王籽玉冷漠的眼神,她要用自己修长的手臂将王籽玉推离身边,尽管王籽玉在大门外不停地呼唤。 王籽玉回到单位,陷入苦闷,不知刘玉萍为什么被辞,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作了各种各样的猜想,想不出究竟,希望刘玉萍尽早走出痛苦,早点看到那张清纯的笑脸。如果刘玉萍暂时找不到别的事做,只能到生产队去劳动,因为她要生活,需要工分养活自己。好多同学在农村劳动,跟农民下地干活不是丢人的事,只是要吃苦。他想去找刘玉萍,可成天忙于事务。 王籽玉再次来到刘玉萍家的大门外,大门紧闭。王籽玉敲门,门内没有应声,刘玉萍拒绝开门。王籽玉在门外等了许久,再次敲门,门内依然没有应声。王籽玉认为刘玉萍不可能去地里干活,一定在家闷着。他想离开,又不甘心,站在门外踌躇。天上飘起星星点点的雪花,门内传出轻微的声音。王籽玉顺着门缝往里瞧,看见刘玉萍身穿红棉袄,黑裤子,正在院内翩翩起舞。初时节奏舒缓,如轻风拂柳;继而节奏加快,如燕子翻飞;后来节奏急促,两条长臂在空中挥舞,身子在空中旋转,如疾风吹,似巨浪涌。雪花渐渐模糊了刘玉萍的身影,刘玉萍收起舞姿,向大门走来。王籽玉后退一步,静听门内的声音,哗啦一声,大门开了,刘玉萍出现在门口。刘玉萍脸色冷峻,王籽玉呆呆地看着刘玉萍,不知所措。刘玉萍用冰冷的目光盯着王籽玉,说:“回去吧,别缠我,我烦!” 王籽玉吃惊地看着刘玉萍,说:“我可以进去吗?” 刘玉萍斩钉截铁:“不行!” 王籽玉说:“你来门外。” 刘玉萍说:“不!” 王籽玉愣愣地看着刘玉萍,一筹莫展。王籽玉再次央求,刘玉萍毫不理睬,铁着脸。许久,刘玉萍说:“去村外。” 雪花飘飘,村外一棵落尽叶子的大柳树披着满身雪。刘玉萍停住脚步,王籽玉迷茫地看着刘玉萍。突然,刘玉萍低下头,小声啜泣,继而大声哭起来。王籽玉呆呆地看着,不知所措。 刘玉萍哭够了,说:“你走吧,别再来找我,刘玉萍从此将从你眼前消失。我们只是同学,不是情侣,你别自作多情。你是天空的鹰,我是地上的鸡,你展翅高飞吧。” 王籽玉说:“为什么?” 刘玉萍转身,昂首向村里走去,渐渐被风雪吞没。王籽玉推着自行车向县城走去。雪花飞舞,王籽玉无心骑车,推着自行车默默地回到单位。夜里,王籽玉发烧,他摸着身上的毛衣,心里一片冰凉。刘玉萍离他而去是一个谜。李纹银和白丝铜来看王籽玉,见他脸通红,情绪低落。白丝铜猜出王籽玉生病的原因,也猜出刘玉萍不理王籽玉的原因。 李纹银说:“你有办法吗?” 白丝铜说:“我俩一起去找刘玉萍。” 白丝铜和李纹银骑着自行车向刘玉萍的家驶去,白丝铜上前敲门,刘玉萍的母亲来开门。两人走进屋,看见刘玉萍躺在炕上,母亲说女儿受寒感冒。刘玉萍挣扎着坐起来,掀掉身上的被子,脸红扑扑的,嗓子沙哑,缭乱的头发覆盖脸上。刘玉萍用手梳理一下头发,沉默一会儿,说:“你们走吧。我知道你们来干什么,感谢你们的好意。我会好起来,病好后我去地里干活,我用汗水养活自己。” 白丝铜和李纹银把刘玉萍的情况告诉王籽玉,劝王籽玉耐心等待。王籽玉眼前闪现着刘玉萍的影子,知道倔强的刘玉萍不会搭理他,只好用文学慰藉心灵。王籽玉想看中国小说,尤其是中国古典小说,于是去书店买了两本小说。王籽玉渐渐走出精神低谷,站在文学巨着的高峰俯视自己,俯视人生。闲暇,王籽玉去打球,去街头漫步,调节心态。 听说王韵竹随巡回医疗队来到县城,王籽玉很想见她一面,了解她的近况。晚饭后,王籽玉来到县医院,王韵竹与同事正在闲聊。看见王籽玉站在面前,王韵竹一阵惊喜,料到有同学会来看她,因为她在这座县城读了几年书,不少同学住在县城。天气闷热,王籽玉建议到外面走走。两人走进医院隔壁的操场,操场是校园的一部分,他们曾经在此上体育课。操场的四周长着高高的白杨树,树上蝉鸣不断,校园隐蔽在树荫中。 王韵竹说:“几年没进校园,看见校园像回到母亲的怀抱,十分亲切。多美丽的校园!这里留下了我们的一段青春,留下了一段美好的记忆,不由得想起朝夕相处的同学。操场是你最风光的地方,那时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 王籽玉说:“你也如此吗?” 王韵竹呵呵笑了,说:“我也不例外,你的球技和风采吸引人。” 王籽玉说:“转眼几年过去了,同学们不会用当年的目光看我,大家成熟了,有自己的独立见解,我不再吸引人。” 王韵竹说:“学生时代形成的看法根深蒂固,一时难以改变,同学们依然喜欢你。你的工作如何?” 王籽玉说:“工作很轻松,我在努力工作。” 王韵竹说:“听说有人追求你,成功了吗?” 王籽玉苦笑不语。王韵竹看出王籽玉的心思,说:“你心高眼高,瞧不起人,这对你不利。不少同学有了意中人,你却是孤身。” 王籽玉不愿说出心中的苦衷,担心遭到奚落。王籽玉瞅着王韵竹,发现她的脸比先前白了,眼睛闪着亮光,依旧一脸平静。王韵竹比以前成熟了,少了几分妩媚,多了几分静美。王籽玉笑了。 王韵竹说:“笑什么?我老了吗?” 王籽玉说:“未到老的时候,只是有点冷峻。你也孑然一身?” 王韵竹笑了,说:“我真没资格嘲笑你。兴许我这张冷峻的脸会变成热情的脸,那时我也许老了。” 王籽玉说:“即便如此,有人依然欣赏你。” 王韵竹说:“但愿如此。我们好自为之吧,希望你我都能找到喜欢的人。” 王籽玉心里想着刘玉萍,难以释怀,又无计可施,只好耐心等待。王籽玉站在一个小摊前,看摊主叫卖,身后有人喊,回头看见高丽棋站在面前。高丽棋微笑着,面色温和,两眼像两朵清浅的花;身子丰满,良好的发育将她出落得楚楚动人。 高丽棋瞅着王籽玉,说:“几年不见,你怎还是老样?读了几年书,没有一点洋气,令人失望。” 高丽棋听说王籽玉读了大学,又听说他回到县城,但一直没见到他。王籽玉一如从前,眉宇间透着英气,昔日的潇洒依然显现在言谈和表情上,朴素的装束并未削弱他的风采。 王籽玉说:“我几乎认不出你,你出落得花朵一样美。” 高丽棋轻轻地笑了,像鲜花初放,恬静而羞涩,羞涩而温柔。高丽棋的衣料平常,但制作精美,显然经过精心设计。像其他女性一样,高丽棋喜欢展示与众不同的衣着。 高丽棋说:“你就喜欢夸人,没有半句真话。你怎有闲情逸致看热闹?” 王籽玉说:“听叫卖声是一种享受。你去干什么?” 高丽棋说:“下班回家。听说你回到县城,今天终于见到了你,希望再次相见。” 两人正在闲聊,宋子圭走来。三人是同学,相互寒暄几句,王籽玉领着宋子圭去办公室聊天。 第21章 高丽棋骑着自行车回家,低头看一眼身上的衣服,感觉这身衣服给自己增添了风韵。这是她自己设计的衣服,然后让裁缝依样制作。偶遇王籽玉的喜气掠过高丽棋的面颊,脸上清爽,心头清爽。母亲看见她喜形于色,知道女儿心里高兴。 高丽棋脱下上衣,说:“我的这件衣服好看,人们看着喜欢。” 母亲看一眼衣服,说:“你的每一件衣服都好看,我养了一个会打扮自己的女儿。” 高丽棋心中浮出王籽玉的影子,不觉想起高中时代。那时王籽玉活泼洒脱,人缘好,与不少同学保持友好关系。高丽棋像其他女同学一样,也对王籽玉有几分好感,只要有机会,总要接近王籽玉,或跟他聊几句闲话,或聊文学,或展示自己的女红。高丽棋喜欢读小说,家里有不少小说;也喜欢女红,刺绣剪纸是她的特长。王籽玉喜欢向高丽棋借小说,高丽棋有求必应。高丽棋性情温柔,从不发脾气,赢得王籽玉的好评。王籽玉觉得高丽棋像一缕春风温柔,像一片绿叶清新,像一只小鸟可心。高丽棋在王籽玉面前坦然自在,不像有的男生近在咫尺,却远在千里。高丽棋插队两年后在父母的帮助下回到县城,在一个单位当打字员,工作轻松,生活怡然自得,是最早进城的知青。对于出身在城里的年轻人而言,插队生活是一种磨练,艰苦的农村犹如炼狱,让他们体味到了艰辛。王籽玉让高丽棋眼前亮堂起来,似乎天空增添了一缕新的阳光。 一件刚刚起头的刺绣放在床上,一块白布紧绷在竹环上,一小点红色刚刚露头。在高丽棋的心中,这是一幅绿叶荷花图,荷叶在水中轻轻摇曳,一朵红花浮出水面,几条小鱼在水中嬉戏。趁着母亲做饭之机,高丽棋想绣几针,于是捡起刺绣,一针一针绣起来,边刺绣边琢磨王籽玉。他为什么没有一点变化?有人说,上了大学的人,一年土二年洋,三年不认爹和娘,而王籽玉则不然,依然那么亲和。高丽棋猜想王籽玉的心一定发生了变化,也许故意装出一副老样子,博取同学的好感。高丽棋也期望上大学,但已到嫁人的年龄,又有一份工作,苟且偷安。她很羡慕王籽玉上大学,认为大学是神圣的殿堂,不是谁都能进这个殿堂。她羡慕王籽玉的福气,羡慕他的工作,兴许他腹中装着满满的知识。她想起读书时经常给王籽玉借书,有时跟他讨论书中的人物,心中生出一个幼稚的念头,想了解王籽玉肚子里装着多少知识,同时向他炫耀自己的女红。 高丽棋端详自己一针一线绣出的刺绣,心头甜滋滋的,似乎不是一件刺绣,而是心中期盼的情郎。果然,绿叶和粉红色荷花变成一位俊郎,她否认是自己的幻觉,而是一个真真切切的情郎。他是谁,她不知道。她抚摸着刺绣,仿佛抚摸着心爱的情郎,又像抚摸着襁褓中的婴儿。她笑出声来,嘲笑自己没有郎君,居然想到了婴儿。她打算拿着这件刺绣去见王籽玉,让他欣赏自己的作品,博取几句赞美。下班路过王籽玉单位,高丽棋总要翘首张望,期望看到王籽玉,然而总看不见他。她心中的期盼像一抔水轻轻摇荡,轻轻撞击着她的心口。她期盼像上次巧遇一样,再遇王籽玉,然而运气不再眷顾她。无奈,高丽棋骑着自行车走进王籽玉单位的院子,向人打听王籽玉的办公室。 王籽玉正在洗衣服,听见门外有人喊,连忙跑出门。高丽棋站在面前,王籽玉惊喜,连忙招呼高丽棋进屋,高丽棋面含微笑,说:“你会洗衣服吗?” 王籽玉说:“你以为我不会洗衣服吗?多年来一直自己洗衣服,你看我身上的衣服多干净。” 高丽棋果真看了一眼王籽玉的衣服,微笑一下。高丽棋爱清洁,身上的衣服一尘不染,自然喜欢爱干净的人。再看王籽玉的屋里,干干净净,整洁清爽。高丽棋坐在桌前的椅子上,王籽玉给高丽棋泡了一杯花茶,一股清香扑鼻,高丽棋说:“你喜欢喝茶?” 王籽玉说:“是。我喜欢茉莉花的清香,你尝尝。” 高丽棋说:“琴棋书画茶酒,你最喜欢什么?” 王籽玉说:“书,其次是茶,其余兴趣不大。” 高丽棋微笑,说:“你的喜好真不多,何不培养别的喜好?琴怡情养心,棋活心健脑,书养性练志,画抒情悦目,茶和酒不知有什么好处。” 王籽玉看出高丽棋的爱好多,因此能说出琴棋书画的好处。这是高丽棋的高雅之处。高丽棋出身于干部家庭,生活条件比较好,因此培养了多种兴趣。 王籽玉说:“我生活简朴,只求温饱,没有太多欲望。初品茶,我没有多少感受,酒更说不上有何妙处,只知英雄好酒。琴棋书画你都喜欢吗?” 高丽棋说:“上学时喜欢看书和女红,现在依然如此,另外还爱上了画和琴。你还记得我的女红吗?” 王籽玉说:“当然记得。女红是女子所为,是一份雅致。我想欣赏你的女红。” 高丽棋说:“这有何难,给你拿来就是,只是不要讥笑知识浅薄的人。” 桌上放着几本书,高丽棋估计是王籽玉随时所看的书,说:“读书是一种享受,你真有福气。我也喜欢读书,希望能去大学走一遭,可没有机会。此生休矣,来生再说。” 高丽棋回头,看见书柜里有很多书,说:“可以看一看吗?” 王籽玉知道高丽棋家里藏书不少,从小就有看书喜好,对书有特殊感情,说:“看吧。” 高丽棋打开书柜看书,乃至忘记了王籽玉。许久,高丽棋猛然回头,看见王籽玉看着她,说:“我只顾看书,原来你在身边。” 王籽玉跟高丽棋聊起了大学生活,高丽棋对王籽玉充满敬意。两人又谈到了各自的工作,直至日落,高丽棋告辞。 高丽棋遇见宋子圭,谈起与王籽玉见面的情形,宋子圭笑着说:“何不与我闲聊?” 高丽棋说:“如果你邀请我,兴许与你聊,否则不跟你聊。” 宋子圭说:“别小瞧人,我也是大学毕业,也有你羡慕的地方。” 高丽棋这才想起宋子圭也是大学毕业,一笑了之,挥手告别。 宋子圭告诉王籽玉,刘玉萍日日劳动,很少与人往来,变得冷漠无情。王籽玉的心头像针扎了一下,颤抖一下。王籽玉陷入沉默,不知如何解救爱过的人,也不知如何解救自己,便骑着自行车上街,朔风呼啸,风卷起地上的沙尘向他扑来。街上行人很少,但店铺开着门,有人进出店铺,都缩着脖子捂着手。街上转了一圈,王籽玉回到办公室,手脚冻僵了,但心里爽快。王籽玉打开炉子,炉火死气沉沉,连忙捅了几下,炉火燃烧起来。王籽玉坐在桌前,高丽棋的影子在眼前跳跃。 高丽棋再次来访,手里拿着几样刺绣和几张画,王籽玉仔细欣赏每一样刺绣,感觉刺绣精美。高丽棋说她的母亲喜欢刺绣,耳濡目染,自然爱上了刺绣。刺绣是艺术,艺术透露着刺绣人内心的修养。高丽棋的画有花鸟画,有山水画,也有仕女画,虽说缺几分神韵,但图像很美。高丽棋是个外柔内秀的女子,画与刺绣显现了她的修养,王籽玉诚心夸奖,高丽棋欣慰。 高丽棋走后,王籽玉想起了刘玉萍。与刘玉萍别离多日,王籽玉沉默多日。他默默地承受内心的痛苦,为刘玉萍的遭遇不平。他认为刘玉萍不会就此沉沦,一定会振作起来,待她恢复理智后,再去找她,找回失去的感情。白丝铜说刘玉萍在家待了几天后跟着村民去河滩搬石头,开春后修河坝,冷风吹皱了刘玉萍的脸,面皮粗糙。王籽玉仿佛看见刘玉萍包着头巾,手冻得通红,在寒风中搬石头。他不知刘玉萍为什么被辞,为什么离开他,她一定承受着巨大的痛苦。他在期盼中等待,等待收获那份殷切的期盼。 第22章 高丽棋遇到知己,激发了创作热情,下班回家后沉浸在绘画和刺绣中。母亲看见女儿兴致高,鼓励她提高技艺,做个好艺人。高丽棋对画作和刺绣要求更高了,经常欣赏名家的画作,揣摩画的神韵,力求形似神似。 宋子圭与王籽玉闲谈,得知高丽棋倾心于绘画和刺绣,想欣赏高丽棋的作品。宋子圭到单位找高丽棋,提出欣赏她的绘画和刺绣,高丽棋满心欢喜,带着自己的作品去见宋子圭。宋子圭在县城的一所中学教书,喜欢书法。高丽棋走进宋子圭的办公室,宋子圭正在低头备课。高中时宋子圭与高丽棋是邻座,彼此了解。宋子圭没想到高丽棋的刺绣技艺如此高,山水花鸟,神态很美,赏心悦目。宋子圭夸奖高丽棋心灵手巧,高丽棋微笑。高丽棋的画类型多,宋子圭发现画作讲究形似,缺少神韵,让高丽棋着力刻画事物和人物的神,说神是画的灵魂。高丽棋提出欣赏宋子圭的书法,宋子圭从书柜中拿出几张书法作品。宋子圭喜欢书法,来自高中语文老师的影响,高中语文老师擅长书法,隶书与草书俱佳,宋子圭因此迷上书法。宋子圭练草书,也练隶书,闲暇沉醉在书法中。高丽棋没想到宋子圭的书法进步很大,暗中将王籽玉与宋子圭比较,虽然王籽玉知识丰富,但没有突出的特点,而宋子圭则不然。宋子圭的书法依然稚嫩,但在高丽棋眼里是上乘笔法,故而对宋子圭产生敬意。高丽棋看出读大学对年轻人的好处,为自己没有踏进大学的门槛遗憾。高丽棋对宋子圭的书法夸奖一番,说你的书法与高中语文老师的书法相比,缺火候,当努力。 宋子圭感觉自己的书法的确比不上语文老师的书法,看出高丽棋有一定的欣赏能力。高丽棋称赞王籽玉喜欢读书,知识丰富。宋子圭知道王籽玉在感情上屡遭波折,说:“你了解王籽玉的感情吗?” 高丽棋有几分羞怯,但又有点好奇,说:“愿闻其详。” 宋子圭欲言又止,高丽棋不悦,说:“你不信任我,居然对邻座见外。” 宋子圭说:“人前不道同学之短,这是我的做人原则,不过你不是外人。几位同学相继离开王籽玉,不知为什么。” 对王籽玉的爱情,高丽棋略有耳闻,但羞于在人前议论爱情。高丽棋听出宋子圭的言外之意,淡淡一笑。宋子圭看出高丽棋无意谈论爱情,似乎心中藏着王籽玉,因此不再多说,只是痴痴地看着高丽棋。宋子圭目光灼热,高丽棋觉得不舒服,立即告辞。 睡觉前高丽棋总喜欢看一会儿书,以此引导她进入甜美的梦境。她躺在炕上捧起书,想起高中时经常给王籽玉借书,想起所学的几门课程,想起开卷考试,想起自己的学习成绩,想起参加各种劳动,想起王籽玉熟练的球技和过人的体力。王籽玉喜欢看各色各样的书,他的作文总受到老师的表扬。为了追赶王籽玉,高丽棋努力读书,企图与王籽玉比肩,甚至超过他,但与王籽玉总有一段距离。后来高丽棋泄气了,不再追赶,任由自己自由发展。跟其他女同学一样,高丽棋也仰慕王籽玉的运动技能,但只有兴叹的份,因为她排在众多优秀女生的后面。高丽棋也想到宋子圭,高中时宋子圭很平常,尽管现在他的书法不错,也是大学毕业,也有一份不错的工作,而与王籽玉相比,缺少一种魅力。高丽棋怀疑自己有偏见,兴许宋子圭胜过王籽玉,但又无法改变自己的看法。学生时代对同学形成的印象根深蒂固。 王籽玉心中装着考研,只要有空,总要看几眼书。看书之余,他照样去打球,有时在附近的体育场跑几圈。工作清闲,他可以自由安排时间。他对高丽棋不抱任何幻想,只希望从她身上得到快乐,借以慰藉受伤的心。高丽棋的刺绣和画给予王籽玉愉悦,高丽棋温柔的脸如同她的刺绣和画一样,让王籽玉看着舒服。王籽玉的生活清淡平和,忧思渐渐消退。王籽玉感觉一天中最宜人的时刻是夜晚,人们相继睡去,室内灯光柔和,可以在灯下静静地看书,也可以站在窗前凝思。王籽玉喜欢运动,也喜欢宁静,享受宁静是一份享受,可以获得异样的愉悦。 高丽棋走进王籽玉的办公室,王籽玉看见她两手空空,与往常不同,便说:“两手空空而来,为什么不带几件作品?” 高丽棋噘着嘴说:“绣来绣去,画来画去,总是低水平,因此没脸给你带作品。我很想提高自己的水平,苦于无门,你给我想办法。” 王籽玉说:“你想拜师吗?” 高丽棋说:“是。可是我找不到老师,希望你帮忙。” 王籽玉想起高中美术老师,认为他的绘画水平高,建议高丽棋拜他为师。高丽棋仔细一想,觉得美术老师不错,但与他不熟悉,便问:“你对美术老师熟悉吗?” 王籽玉说:“初中他是我的美术老师,后来跟他打过交道,因核实他的历史问题,与他有过结。时过几年,我想他不会计较过去,我去打问一下。” 高丽棋高兴,说:“你伸出援助之手,小女子有礼了。” 高丽棋两手相拱,弯腰行礼,王籽玉哈哈大笑。当天下午,王籽玉骑自行车前往母校,走进美术老师的门,说:“严老师好,我有一事相求,不知您是否方便。” 严老师微微一笑,说:“请讲。” 王籽玉说:“有一位女同学想学绘画,苦于无师,想拜您为师,托我引荐,其实她也是您的学生。” 严老师说:“谁?” 王籽玉说:“高丽棋。有印象吗?” 严老师仰头一想,说:“记起来了,她的画画得不错,只是我的课多,只有周末才有时间。” 王籽玉说:“一周辅导一次就行,我代高丽棋先向您叩谢。” 严老师说:“不必客气,让她带几张近期的画。” 王籽玉高兴,立即去找高丽棋,高丽棋感觉此事已有七八分眉目,于是相约去见严老师。新中国建立前严老师曾经参加一个组织,后来因此事被造反派纠查,是个规规矩矩的人,而且性格温柔。严老师不计前嫌,答应王籽玉的请求,王籽玉为之感动。高丽棋带着自己的画作和刺绣来找王籽玉,王籽玉说:“我去街上买两斤猪肉,作见面礼。孔夫子当年收徒,要几束干肉,我们不能空手去见严老师。” 两人走进严老师的门,彼此寒暄一番,一起看高丽棋的画和刺绣,严老师答应收徒,两人一齐向严老师叩谢。 高丽棋来访,带着几张新近的画作。王籽玉发现高丽棋的画技有所提高,称赞她刻苦作画。王籽玉为她热爱艺术的心所感动,说:“你刻苦作画,动力何在?” 高丽棋说:“主要是喜爱艺术,当然还有别的原因。” 王籽玉期待高丽棋讲明原因,高丽棋嫣然一笑,不予回答,淡淡地说:“我没有杂念,一心作画,只求把画画好。” 王籽玉说:“你有作画天赋,多加努力。人生难有一技之长,一旦身怀技艺,就应发挥作用,不能让其荒疏或闲置。人生的价值在于一技之长,我没有一技之长,为此惭愧。” 高丽棋说:“我只有一点小技艺,小技艺没有多大作用,只能点缀人生。我听从你的劝告,一定用心作画,只恐没有多大发展,成不了气候。” 王籽玉说:“用心做事就行,无须追名逐利,何况只是一点爱好,不必过分追求。” 高丽棋回家,仔细琢磨王籽玉的话,觉得有道理,于是潜心作画,认真刺绣。 第23章 近来高丽棋心情愉快,甚至有点兴奋,母亲发现了女儿的秘密,既高兴又忧虑。凭直觉,母亲看出高丽棋心中有高兴事,但不知是工作方面的事还是其他方面的事。看着女儿微笑的脸,母亲想探究女儿高兴的原因。每天下班回家,高丽棋或作画,或刺绣,或看书,直到夜深。母亲走进高丽棋的屋,看见女儿坐在灯下刺绣,凑到女儿身边。高丽棋抬头,向母亲微笑一下,继续低头刺绣。 母亲说:“绣什么?” 高丽棋从桌上拿起一张画稿递给母亲,是一幅双蝶戏莲,高丽棋手中的刺绣才刚刚开头。高丽棋喜欢作画,刺绣时先作画,然后依样刺绣。 母亲说:“怎想到双蝶戏莲,何不绣蜜蜂寻花?” 高丽棋不明白母亲的意思,随口说:“我喜欢蝴蝶飞舞的样子,就像我小时候一样,总喜欢跑来跑去,多快活。我喜欢莲叶的青绿和一尘不染,更喜欢荷花的娇艳欲滴。我的心是不是还像小时候那样天真无邪?” 母亲说:“我看你长不大,永远是个小姑娘,可你已经是大姑娘了。” 母亲摸着高丽棋的辫子,充满爱怜之意,说:“你心里就想着作画、刺绣和看书,应该想点别的事。” 高丽棋抬头,很惊讶,说:“我该想什么?” 母亲笑了,说:“你不想什么吗?” 高丽棋说:“什么?” 母亲说:“真傻!女孩子怎能没有心事,什么都不懂。” 高丽棋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不就是找对象的事吗?” 母亲说:“既然明白,就应该认真去想,别成天像个小姑娘,只知道开心。” 高丽棋刺绣后躺在炕上看书,刚捧起书,想起母亲的话,立刻想起郝美菊的婚礼。高丽棋看见原本美丽的郝美菊在鲜艳婚服的映衬下鲜花一般,心里充满爱意。过去郝美菊单纯朴实,没有丝毫忧虑,也没发现她对异性的热情,没想到她率先踏进婚姻殿堂。她看着郝美菊幸福而兴奋的脸,感觉郝美菊心中特别甜蜜。婚姻果真那么迷人吗?她想立刻品尝婚姻的甜蜜,又觉得可笑,她不为婚姻着急,想在艺术世界里游玩,领略艺术的美。高丽棋认为欣赏艺术比享受婚姻更有滋味,不由得想起成天钻在文学世界里的王籽玉,暗暗地笑了。 梦乡。高丽棋走进插队的村庄,村里居然有了大变化,那道山沟不见了,面前居然是一片平原。高丽棋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但她确信没有走错地方,因为村里的一草一木都很熟悉。她在平原的田间小路徜徉,本想来地里干活,却变成了消遣。此时正值初春,她本是来地里刨玉米茬,肩上扛着?头。不远处,一树桃花正在开放,粉突突的,煞是好看。高丽棋扛着?头走到树下,看见王籽玉坐在地上看书,高丽棋喊了一声,王籽玉抬头,向她微笑。高丽棋奇怪,王籽玉怎会跑来此处看书。高丽棋问王籽玉来了多久,王籽玉说在此等候多时,终于等到你了。高丽棋放下?头,坐在王籽玉身边,说:“坐在屋里看书多好,为什么跑到树下看书。” 王籽玉说:“树下看书有好处,可以将自然和书本融为一体,还可以呼吸新鲜空气。你来这里干什么?” 高丽棋说:“刨玉米茬。农村干活真累,从早干到晚,累极了。饭食不好,顿顿吃粗粮,肚子里没有一点油水。我想离开农村,到县城找工作,再找个喜欢的人,结婚后边工作边画画刺绣,过舒心日子。” 王籽玉说:“那你跟我来。” 王籽玉拉着高丽棋的手进入闹市,高丽棋被眼前的繁华景象所迷,竟然把王籽玉抛在人群中。王籽玉大声喊叫,喊叫声被尘嚣淹没,高丽棋迷失在闹市里。 王籽玉在屋里看书,白丝铜和李纹银走进门。白丝铜观察王籽玉在郝美菊婚礼上的神色,看出他内心的孤独,于是拉着李纹银一起找王籽玉。白丝铜感慨王籽玉的生活单调清贫,丰富了知识,却丢掉了感情。李纹银不以为然,说:“你得到了什么?你爱慕的人不理你,只好到别处打野食。” 白丝铜说:“班里的女生眼光高,瞧不起我们,我们打光棍不成?真不该让她们被别人抢去,成为别人怀中的尤物。” 李纹银垂涎马月琴,至今没有得手,不免感伤。郝美菊婚礼上,白丝铜看见高丽棋穿着一件十分精致的上衣,上面绣着小巧的花,煞是引人,说:“你们看见高丽棋的衣服了吗?别具一格。” 李纹银也看到了高丽棋的衣服,只瞥了一眼。王籽玉自然看到了高丽棋的衣服,认为这是高丽棋的艺术之心在服饰上的体现。高丽棋的艺术潜质让王籽玉刮目相看,因为他认为艺术是高尚的,爱好艺术的人也是高尚的,与这样的人相交受益良多。白丝铜希望王籽玉对高丽棋作评价,王籽玉思索片刻,说:“高丽棋爱好艺术,作画刺绣,是淑女型女子。只有爱好艺术的人才能与她相配,否则会埋没她的艺术才能。至于她的择偶标准不得而知,也许在寻寻觅觅,也许已经有了意中人。” 李纹银说:“如果放走高丽棋,那是一大遗憾,正如让郝美菊跑了一样,不过高丽棋不是我求索的人,也不适合白丝铜,只有王籽玉有些许希望。高丽棋家庭条件好,择偶条件高,没有十分手段,恐怕难以到手。” 白丝铜浩叹一声,说:“努力吧。” 艺术是高尚的,常人难以企及。高丽棋的艺术之心不单在同学之间传颂,同事也知道。有的同事爱慕高丽棋的艺术作品,或欣赏她的画作,或观赏她的刺绣,赞扬之声盈耳。这令高丽棋非常自豪,感觉自己高出常人一截。有的同事夸赞之余,向高丽棋求索刺绣,特别是成家的女人,家里有了电视机、缝纫机,总想找一件精美的布蒙在上面,有人甚至想在自家的餐桌上蒙一块刺绣。高丽棋总是尽力满足同事的要求,因此夜里很晚才睡觉。母亲看着心疼,劝女儿别总是有求必应,以免熬坏身子。 近来高丽棋比较清闲,单位打印材料少,那台老式打字机蒙着一块布,居然也是一件刺绣。高丽棋把日日相伴的打字机看作自己的伙伴,把它打扮得跟自己一样漂亮。与王籽玉交往,高丽棋觉得缺少点什么,又不觉得缺少什么。以一个闺中女子之心求索,她意识到自己缺少一种渴望,意识到与王籽玉之间有一条无形的线。这条线看似虚无,实则实实在在存在。她几次拜访王籽玉,看不出他的屋里需要什么,想送他一幅画,挂在墙上,增添屋里的艺术氛围,又担心王籽玉看不上她的画。她想送王籽玉一件刺绣,不知有何用处,因为他的办公室陈设简单。如果不表示一点心意,又觉得过意不去。高丽棋在自己的作品中挑选了一件刺绣和一幅画,兴冲冲地去找王籽玉。高丽棋把两件作品放在桌上,说:“如果喜欢,送给你,一点心意。” 王籽玉展开画,是一幅花鸟画,一条柳丝,几片绿叶,一只画眉展翅悬挂在柳丝上。王籽玉佩服高丽棋的巧妙构思,因为画面似静实动,给人动态感;柳叶与画眉的色彩巧妙搭配,给人清新感。 高丽棋观察王籽玉的神色,说:“喜欢吗?” 王籽玉说:“喜欢。” 高丽棋展开刺绣,一幅鸳鸯戏水图呈现在王籽玉面前。县城有一条河,每到冬季,双双鸳鸯戏水,显然高丽棋的创作灵感来自亲眼所见。王籽玉欣然接受高丽棋的馈赠,说:“我一定细心收藏。” 高丽棋说:“谈谈你的感觉。” 王籽玉说:“花鸟图构思巧妙,有绿叶而无花,实则花在暗处,绿叶中飘着花香。画眉展翅悬挂在柳枝上,有动感,寓含期待之意,希望有枝可依。鸳鸯戏水属于常见景物,画面无水则有鱼,水犹在眼前。鸳鸯双双,是一份浓厚的情意。我的理解如何?” 高丽棋笑了,说:“超出我的想象,别多想,藏着就是了。” 高丽棋环顾屋里,寻找展示作品之处。王籽玉看出她的意思,说:“屋里简陋,没有展示之处,我会常打开欣赏。” 高丽棋有馈赠之物,而王籽玉却一无所长,深感惭愧。投桃报李乃常礼,王籽玉打开书柜,说:“愿以书相赠。” 高丽棋浏览柜中的书,大多是文学方面的书,知道这些书是王籽玉的心爱之物,不愿夺人所爱,说:“我喜欢艺术类的书。” 王籽玉说:“我们到书店逛逛,挑选你喜欢的书。” 高丽棋点头。两人在书店流连许久,王籽玉买了两本绘画方面的书送给高丽棋,高丽棋揣着喜悦回家。王籽玉赞扬高丽棋情趣高雅,高丽棋感觉遇到了知己。过去虽然彼此有交往,那是学生时代没有任何功利的简单交往,当人成熟之后,遇到赏识知己的人是一种幸福。高丽棋手中拿着的似乎不是两本书,而是一颗心。高丽棋把书拿给母亲看,说是别人送的礼物,母亲追问,高丽棋只说是同学送的。 高丽棋偶遇刘玉萍,彼此谈起王籽玉。在郝美菊的婚礼上,刘玉萍看出王籽玉对高丽棋有一种外人难以察觉的情愫,尽管轻如风,淡似月。刘玉萍看出王籽玉已经走出失恋的痛苦,正在物色新的恋爱对象,其实刘玉萍心里惦记王籽玉,因为王籽玉对她的感情是真挚的,她相信自己的直觉。高丽棋极力赞扬王籽玉的品质和学识,这证实了刘玉萍的直觉。 王籽玉与刘玉萍在街头偶遇,刘玉萍依然穿着一身朴素的衣服,脸微黑。王籽玉深情地看着刘玉萍,说:“我惦记你,你不应该不理我,你明白我的感情是真诚的,你这样对待我,太冷酷。” 刘玉萍说:“我了解你,但你不了解我,我远离你,自然有我的道理,你不必问什么道理。你不要顾念我,管好自己。我是个苦命人,兴许这辈子没有好日子过。我不恨你,希望你幸福,希望你今后不必打扰我。” 王籽玉说:“你太绝情!难道我们不能重修旧好?” 刘玉萍说:“不能。你死心吧。我是个苦命人,不配与你共同享福。” 王籽玉说:“你怎会相信子虚乌有的命,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 刘玉萍说:“男人不相信命运,女人相信,别逼我了。” 王籽玉想找回失去的情感,刘玉萍扭头走了,给王籽玉留下一腔幽怨。王籽玉失神地望着刘玉萍远去的身影,没想到她如此决绝。 几天后,白丝铜急急忙忙跑来,说:“情况不妙,有人追求刘玉萍。” 王籽玉说:“谁?” 白丝铜说:“昨天武孟钢去看刘玉萍,显然存心不良。我发现武孟钢有觊觎之心,我要找他理论。” 白丝铜拉着李纹银一起去找武孟钢,白丝铜正颜厉色:“你为什么抢刘玉萍?她是王籽玉的人。” 武孟钢没想到白丝铜发现了自己的秘密,笑着说:“刘玉萍遭遇不公,我去安慰她。难道看着她痛苦吗?” 白丝铜说:“你不能乘人之危,抢夺同学的人。” 武孟钢说:“我岂能抢夺王籽玉的人,只是略表同情。如果刘玉萍理当归属王籽玉,我为之欢呼,我不是小人,是君子。” 武孟钢情恳意切,李纹银劝道:“别难为武孟钢,我相信他的话。” 白丝铜和李纹银向王籽玉回复武孟钢的话,王籽玉说多此一举,不必损伤同学间的和气。 第24章 天渐渐暖和了,冬天热气腾腾的河消失了热气,河面平静,鸳鸯依旧在河面游弋。王籽玉脱去了刘玉萍为她编织的那件毛衣,放在箱子里,准备秋来再穿。他想起一直远离自己的刘玉萍依旧在村里劳动,毫不接受他的感情,不知如何是好。高丽棋走进王籽玉的生活,给他吹来一缕清新凉爽的春风。一张原本熟悉且平淡的面孔,现在变得新鲜热烈。王籽玉拿出高丽棋的刺绣和画,诗情奔涌,仿佛一股不可遏制的浪潮,卷起一股股波澜,从笔端倾泻在纸上。他本想写散文,结果变成一首诗。散文不能承载他心中的波澜,只有诗才能任情感在纸上奔流。诗是年轻人最喜欢的载体,能让年轻人的情感任意挥洒,即便有千军万马驰骋,诗也能提供广阔的战场。诗歌一挥而就,他仿佛从千里疆场归来,欣慰地看着自己的战利品。大学时他就有写诗的习惯,虽然他的诗歌稚嫩,只是随意书写心中的情感,但足以让他欣慰,诗歌成了他自娱自乐的载体。他读着诗,一个充满艺术气质的姑娘向他缓缓走来,向他微笑,向他致意。这是一只飞入眼帘的好鸟,羽翼丰满而艳丽。他把诗歌修饰一番,轻轻放入抽屉。 高丽棋把自己的几件作品送给王籽玉,王籽玉却没有好礼物送给高丽棋,这让他感到难堪。他本以读大学自豪,认为自己的知识比别人多,而在高丽棋面前,这种优越感荡然无存。知识是别人创造的东西,不是自己的东西,只不过借别人的东西一用而已,而高丽棋的刺绣和画却是自己的东西。高丽棋再次造访王籽玉,带来一幅画,画中一位老农嘴里叼着烟袋,背着手,手上别着放羊铲,身后跟着一群羊,悠闲地走出村口。显然,这是高丽棋插队时见到的场景,现在将它转化为一幅画,其中寓含着对农村悠闲生活的赞美。王籽玉仔细观察老农的神韵,跟他见过的情景一模一样,而他却未能将这种情景转化为一首诗。他笑了,笑自己笨拙,笑自己没有发现美的眼睛,也没有表现美的能力。 高丽棋说:“笑什么?画得不好吗?” 王籽玉说:“画得很好。老农有神韵,那群乖顺的羊衬托了老农的悠闲,很有韵味。你比我强,同样的场景我见过多次,却不能将它转化为文学或艺术。” 高丽棋说:“你恭维我。其实我没有想太多,只是把我的所见略加加工,用画的形式展现出来。这是艺术吗?只是我的所见所感。” 高丽棋没有学过艺术理论,然而能从生活中发掘素材,能从自己的所见所感中提炼素材,并用艺术表现出来,这是一种创造,而王籽玉却缺乏这种能力。为了让高丽棋欣赏自己,王籽玉将自己的诗献给高丽棋。高丽棋轻轻地读着诗,像品味自己的刺绣和画一样品味诗的味道。 高丽棋说:“有点味道。诗中的少女是谁?是我吗?” 王籽玉笑了,说:“正如你画中的牧羊老农一样,他是你见到的那位,又不是你见到的那位,是一个被抽象化艺术化的人物。我诗中的姑娘,有你的影子,但又不完全是你,是理想化了的人物,她身上寄托着我的希望。” 高丽棋说:“你把文学艺术说得太玄妙,我觉得没那么复杂。你把我理想化,其实我很简单,像我的刺绣和画,一眼就可以看穿。” 王籽玉说:“其实你并不像你说得那么简单,在我眼里你是雾里的花,朦朦胧胧,只能闻到缕缕清香,却看不清花的真面目。” 高丽棋说:“我有那么复杂吗?我就是我,是一个看得见摸得着的人,一个活生生的人,一眼就可以看穿的人。” 王籽玉想了解高丽棋的工作,想看她如何打字,于是两人一起来到高丽棋的单位。高丽棋的打字室陈设很简单,一台打字机,一台手推印刷机,一些纸张。打字机上蒙着一块刺绣,上面绣着几匹奔马。墙上还挂着一幅画,显然是高丽棋的画。一间劳作的打字室,布置得清新温馨,充满艺术氛围,主人的艺术情结略见一斑。打字是一件新鲜活,王籽玉揭开打字机上的布,仔细观察打字机,随意敲了几个键。王籽玉的单位也有打字机,但他毫无兴趣,此时却产生浓厚兴趣,说:“我能学会打字吗?” 高丽棋说:“很简单,对你而言,毫不费力。” 高丽棋教王籽玉打字的方法,王籽玉竟然打出字来,打字的神秘感被破解,王籽玉笑着说:“看来我也可以当打字员。” 高丽棋说:“打字是苦力活,不值得羡慕。” 王籽玉抬头欣赏墙上的画,是一幅山水画,是县城某处的景色。将熟悉的景色变为艺术,王籽玉称赞高丽棋的慧眼。高丽棋微笑着,从未听见同事如此夸奖她,心里蜜一般甜。窗外春光明媚,杨柳吐翠,麻雀欢歌,王籽玉建议到附近的河坝信步。高丽棋羞涩,因为她从未与男子一起散步,何况是白天。看见高丽棋为难,王籽玉说:“搞艺术的人要有浪漫情怀,胸怀宽广,容天纳地,从广阔的天地和浩繁的人事中寻找创作素材,岂怕与人一起散步。你是大家闺秀,不是小家碧玉,应该大大方方,不必扭扭捏捏。” 高丽棋笑了,犹豫一会儿,说:“听你的。” 河坝是县城人民用双手砌成的,为了免遭洪水冲灌,积两年之力,才筑起这条河坝。河坝外河水汤汤,行云和山色倒影水中,河坝内民居鳞次栉比。漫步河坝,两人都有一种幸福感,都想起自己为河坝做出的贡献。 高丽棋说:“记得修河坝的情景吗?” 王籽玉说:“当然记得。那时我们正在上高中,县政府要求我们利用课余时间为河坝拉沙,男生拉着平车飞跑,女生在后面紧追,欢笑撒满公路。” 高丽棋说:“当时觉得很累,现在回想起来挺有意思,有一种幸福感和甜蜜感。你那时力气大,出尽风头,有意戏弄女生。有几位女生羡慕你的力气,背地里议论不休。” 王籽玉说:“有人喜欢我吗?” 高丽棋说:“大言不惭。女生只是说说而已,以为真喜欢你吗?不过真有人喜欢你。” 王籽玉说:“谁?” 高丽棋说:“我看见马月琴在你面前表情甜蜜,郝美菊咯咯笑,刘玉萍一脸欢笑。” 王籽玉说:“还有吗?” 高丽棋说:“再说你飘飘然了,给你留点想象的余地吧。” 王籽玉说:“你呢?” 高丽棋说:“我在一旁傻笑。” 高丽棋想起插队生活,那是一段艰辛的日子,艰苦的劳动让她吃了不少苦,同时锻炼了她。她跟王籽玉谈论这段生活经历,谈自己的感受和收获,沉浸在深沉的回忆中。高丽棋的打字工作只是临时工作,她希望找一份正式工作,她很羡慕王籽玉的工作。第一次与男子漫步的神秘感和甜蜜感伴随着高丽棋,没想到人生竟然有如此美妙的感觉。 不久,高丽棋捧着一幅画和一件刺绣来见王籽玉,脸上带着兴奋。王籽玉发现高丽棋创作欲望强烈,似乎有一股神秘力量鼓舞着她。高丽棋把画递给王籽玉,说:“请批评。” 王籽玉展开画,是一幅耕牛图,不知高丽棋为什么会想到牛。牛是憨厚勤劳的动物,与农民生存相依。王籽玉很欣赏这幅画,认为高丽棋心中装着善良,画生动地表现了牛的辛苦、憨厚和任劳任怨。听了王籽玉的赞扬,高丽棋心里滋润。刺绣是喜鹊登枝,枣树枝头,一只喜鹊仰头欢歌。 王籽玉说:“这只喜鹊是谁?” 高丽棋说:“喜鹊就是喜鹊,当然你可以发挥自己的想象,可以比拟,可以联想。” 王籽玉说:“喜鹊是你。” 高丽棋说:“不会是你吗?” 两人说笑一通,快乐在彼此心间飞扬。周末,宋子圭访问高丽棋。高丽棋正在打字,赶着打完稿子,然后接待宋子圭。宋子圭侃侃而谈,谈到了自己的工作,谈到了同学之间的事,口若悬河。 宋子圭说:“当年有不少女生仰慕王籽玉,现在依然有女生喜欢他,然而与他交往后都离他而去,为什么?” 高丽棋听出了宋子圭的弦外之音,尽管他不知其中原因,但她不愿贬低王籽玉。凭直觉,高丽棋认为王籽玉是个不错的同学,不愿在人前议论王籽玉。高丽棋淡淡地说:“不管什么原因,我认为王籽玉没有错,他是一个值得信赖的人。” 宋子圭说:“王籽玉是不错,但不会处理感情问题,这是他的缺陷。这与他的性情有关。听说近期你与他走得很近,是吗?” 高丽棋笑了,说:“我与他是正常往来,同窗之情不可废,像亲戚一样,越走越亲。你不也经常跟他往来吗?” 宋子圭说:“你是个温柔贤淑的女生,不单王籽玉喜爱你,别人也喜欢你。” 高丽棋笑了,说:“我如此讨人喜欢吗?自觉十分平凡,一个无名小卒而已,不值得人抬爱。” 宋子圭说:“感情的事说不清,你的确具有别人所缺少的优点,譬如你对艺术的热爱,你的淡泊情怀,你的优雅。” 高丽棋心绪不宁,然后去找王籽玉。王籽玉不在单位,高丽棋等了很久才见王籽玉走进大门。王籽玉跑到高丽棋身边,说;“等久了吧?” 高丽棋脸色忧郁,跟着王籽玉走进屋。王籽玉看出高丽棋有心事,笑着说:“跟谁闹情绪?” 高丽棋说:“我心烦。你不欣赏我,自然有人欣赏我。” 王籽玉说:“会吗?” 高丽棋丢下一幅画,扭头走了。画上一颗鲜红的桃子在绿叶的映衬下鲜艳诱人。王籽玉对画而笑,哼起歌来。 第25章 看了高丽棋的画,王籽玉心中暗喜,期盼与高丽棋见面。高丽棋回家,心中忧郁,生怕王籽玉不理解她的心意,又确信王籽玉能理解她。打字是件很乏味的工作,像机器一样机械地敲打字键,毫无乐趣可言,只有在刺绣和绘画时高丽棋才感到快乐,这种快乐驱使她不断创作。母亲看见高丽棋心情不舒畅,走进高丽棋房间,坐在女儿身边。高丽棋正在刺绣,母亲看着女儿的脸色,揣摩她的心思,说:“你到嫁人的年龄了,找个人家吧。” 高丽棋说:“嫁人?嫁谁?” 母亲说:“你不用担心,我跟你父亲给你物色对象,兴许不久就会有消息。” 高丽棋停下手中的针线,抬头看着母亲,说:“我让你们管我的事了吗?多管闲事。我的事自己管,不用你们操心。” 女儿不高兴,母亲说:“不想管也得管。你心中有喜欢的人吗?” 高丽棋说:“反正不用你们管,我不是小姑娘,心中有数。” 母亲说:“既然如此,说来听听,我们给你斟酌。找对象不是儿戏,不能凭兴趣,要找一个实实在在的对象,能跟你踏踏实实过日子。我们是干部家庭,要找一个门当户对的人家,这才对得起你。” 高丽棋心烦,低头继续刺绣,说:“别管我。” 几天后高丽棋走进门,母亲立刻迎上去。看见母亲高兴,高丽棋说:“做好吃的了吗?” 母亲说:“有件喜事告诉你,我们给你提亲了。对方家庭条件好,父母都是干部,儿子人样好,又有正式工作,与你很般配。” 高丽棋拉下脸来,瞪着母亲,说:“我自有主张,你们何必为我操心。” 高丽棋走进自己的屋,紧闭屋门。母亲估计女儿心中有人,于是去敲门。高丽棋经不住母亲再三敲门,开了门。高丽棋不愿掩饰心事,说:“我喜欢一个同学,他是农家子弟,家境不太好。” 母亲说:“傻闺女!嫁人要嫁好人家,好人家才有好日子过,一个农家人,家境会好吗?死了心。” 高丽棋知道母亲不答应的事,父亲更不会答应。如果自己松口,父母很快就会定下这门亲事。高丽棋陷入痛苦之中。王籽玉与几位同学相恋,她们先后离开王籽玉,高丽棋为其抱不平。莫非自己不了解王籽玉?高丽棋相信自己的感觉。高丽棋期盼王籽玉向她求婚,否则她会被别人抢走。高丽棋去找王籽玉,说:“仔细看我送你的画了吗?” 王籽玉说:“当然。” 高丽棋说:“理解画的意思吗?” 王籽玉惊喜,说:“桃子是你抛出的绣球,我能不接吗?” 高丽棋说:“那还等什么?” 王籽玉说:“你跟父母说,我喜欢你,愿意娶你。” 高丽棋说:“你得上门提亲,不然父母不当一回事。” 王籽玉欣喜地瞅着高丽棋,生怕她反悔。高丽棋的脸红了,羞涩的目光落在王籽玉脸上,王籽玉异常温暖。高丽棋想向郝美菊了解她对王籽玉的看法,于是去找郝美菊拉闲话。婚后的郝美菊一副少妇作派,衣服讲究了,发式变了,脱去了姑娘的青春气息,婚姻的襁褓中缱绻,被爱情熏染得慵懒。郝美菊瞅着一脸青春气息的高丽棋说:“还是姑娘好,你比我年轻多了,我已经成了老太婆,在家有人管,出门无人搭理,太失落。” 高丽棋说:“千万别埋汰自己。你在家有人护理,出门有人操心,生在福中不知福。你永远离开了姑娘,身上处处是女人味,几乎看不出姑娘的影子。不过姑娘都会变成女人,一个时代终结,引出另一个时代。” 郝美菊说:“你有心上人了吗?悄悄告诉我,我为你保密,等你结婚那天,再向世界宣告。姑娘真好,有人追,一定有不少男人追你。” 高丽棋说:“哪会有人追我,我寻寻觅觅,找不到喜欢的人。哪像你,前脚离开王籽玉,后脚就有人把你抱进怀里。你怎舍得离开王籽玉?” 郝美菊笑了,说:“那是过去的事,此时回味没有任何意义,仔细回想,真有点遗憾。我们都熟悉王籽玉,他有很多优点,让不少女同学迷恋。过去如此,现在也如此。虽然离开了他,但我不埋怨他,是我有点心高。一个姑娘在一个男人的强大攻势面前会无能为力,只能束手就擒。我的男人攻势猛烈,我实在抵挡不住。” 高丽棋说:“如此说来,王籽玉没有对不起你的地方。” 郝美菊苦笑:“失去之后才觉得宝贵。有时会想起王籽玉,见到他总躲着走。” 高丽棋说:“别忏悔了,哪能后悔一辈子,守着你的男人过日子吧。” 高丽棋回到家,沉浸在王籽玉的世界里。显然,郝美菊说出了心里话,王籽玉并没什么不好,而是她心高气傲。看来王籽玉没有过错,只是在与别人的竞争中落败。如果像郝美菊一样放弃王籽玉,王籽玉会伤心,自己也会后悔。父母介绍的对象高丽棋认识,人样好,家境好,只是文化没有王籽玉高。如果没有遇到王籽玉,也许高丽棋会欣然接受,而今她心里只有王籽玉。 宋子圭带着苹果来找高丽棋闲聊,高丽棋心里郁闷,正想与人说话解闷。宋子圭聪明伶俐,头脑活络,也是个潇洒的人。宋子圭四处物色对象,难有如意之人。宋子圭乐于谈,高丽棋乐于听,这更激起了宋子圭的兴趣。宋子圭为班里的男生抱不平,说:“李纹银盯着马月琴不放,似乎天下只有马月琴一个女人,而马月琴是镜中花水中月。白丝铜到处寻觅,磨破几双皮鞋也没找到喜欢的人。王籽玉有艳福,换了一个又一个,而今依然两手空空。女生则不同,郝美菊早早投入男人的怀抱,据说有人狂追马月琴,有人紧追王韵竹,有人讨好隐藏在乡间的刘玉萍。你在王籽玉眼里是一朵花,百看不厌,迟早会落在他手里,只有我在寻寻觅觅。” 高丽棋说:“你别瞎说,王籽玉没有追我,我也没有追他,只是彼此喜欢而已。” 宋子圭说:“你是花中之花,鸟中之鸟,你只喜欢向着王籽玉开放和鸣叫,全不把我等放在眼里,我真希望王籽玉把你收入笼中,免得你飞来飞去。班里的女同学眼光高,不把男同学放在眼里,我们差吗?” 高丽棋说:“女孩子就像笼中的鸟,让人挑来挑去,却不敢主动找自己喜欢的人。我倒愿意做一个男人,寻找自己喜欢的人。” 高丽棋想起父母给她找对象,心里烦。如果真被那人收入笼中,那多可悲。她估计父母一定会跟她再提此事,她不愿做笼中鸟,只愿在王籽玉身边飞来飞去。宋子圭分明想把她收入笼中,而王籽玉像一块磁铁吸引着她,让她无法脱身。高丽棋走神,宋子圭笑了,说:“还在想他吗?” 高丽棋谎称想别的事,其实心里惦念王籽玉。她希望王籽玉想办法解救她,让她落在王籽玉怀里。 高丽棋说:“不知谁是捉鸟人。” 宋子圭说:“王籽玉是第一个捉鸟人,兴许还有另外的捉鸟人,看你愿意钻入谁的笼中。如果你不进入他的笼中,总有人进入他的笼中,那时你后悔莫及。你父母没有给你找对象吗?” 高丽棋犹豫一下,说:“别多管闲事,管好自己的事。” 宋子圭明白高丽棋的意思,显然父母给她物色女婿。高丽棋不把宋子圭列入候选人,宋子圭只好撤离。 王籽玉在街头偶遇刘小金,刘小金告诉王籽玉,高丽棋的父母给她张罗对象,希望王籽玉把高丽棋收入笼中,别让她到处飞,否则会飞入别人笼中。王籽玉觉得高丽棋不是个随便的人,不会舍他而去。王籽玉想向高丽棋了解其真实想法,吸取郝美菊被人抢走的教训。 王籽玉立即去找高丽棋,高丽棋不在单位,此时应是她上班的时间。王籽玉向同事打听高丽棋的去向,同事说高丽棋有事请假。王籽玉心急如焚,但他相信高丽棋会跟他打招呼。一连几天,王籽玉没有高丽棋的消息,只好用看书打发日子。突然,有人敲门,王籽玉起身去开门,看见高丽棋站在门外。 王籽玉把高丽棋迎进门,说:“你去哪了?” 高丽棋说:“在家。” 王籽玉说:“为什么不上班?” 高丽棋说:“父母给我提亲,我不同意,跟父母生气,你想办法解救我吧。” 王籽玉说:“你不同意,父母奈何不了你。你稍等,我找人解救你。” 王籽玉找了一个熟人,托他向高丽棋的父母提亲,高丽棋的父母毫不松口,不答应高丽棋与王籽玉的亲事。高丽棋再次来找王籽玉,对着王籽玉默默垂泪。王籽玉无计可施,建议高丽棋尽量拖延时间,兴许父母会考虑她的感情。高丽棋把一幅松鹤画送给王籽玉,转身要走。 王籽玉说:“你答应父母了吗?” 高丽棋说:“我能不答应吗?你有办法吗?你救救我吧,行吗?” 高丽棋哭着走出门,摸着眼泪走下楼。王籽玉怔怔地望着高丽棋,失魂落魄。回到屋里,默默地落泪。 领导派王籽玉去地区出差,王籽玉染了眼疾,本想去王韵竹所在医院医眼,结果走进附近一家医院。王籽玉走进眼科诊室,排队等候看病,发现眼科医生是一张熟悉的脸。王籽玉没有吱声,默默地等候。眼科医生抬头,看见王籽玉坐在面前,说:“怎不言语?” 王籽玉笑了,说:“原来你在这里上班,一别几年,没有你的确切消息,谁知得来全不费功夫。下班后小坐,如何?” 眼科医生惊喜,没想到在此见到王籽玉。眼科医生叫刘紫画,是王籽玉的高中同学,医科大学毕业,一年前参加工作。王籽玉听说刘紫画读医学,不知毕业后在哪工作,竟然在此不期而遇。刘紫画脱去白衣大褂和白帽子,现出真面目,亭亭玉立,微笑嫣然。 王籽玉说:“一袭白衣遮盖庐山真面目,现在你是刘紫画,不是大夫。” 刘紫画说:“神秘吗?职业使然。” 王籽玉说:“你变了,气质佳,风韵殊。” 刘紫画说:“老了。哪像你英气逼人。” 两人走进一家餐馆,相谈甚洽。 第26章 近来王籽玉处于焦急和忧郁之中,与高丽棋的感情让他难以释怀。偶遇高丽棋,一席畅谈,彼此欢畅。刘紫画介绍了她的工作和对工作的浓厚兴趣,王籽玉羡慕刘紫画的工作,为她有一份喜欢的工作而高兴。高中时刘紫画父亲病故,对她打击很大,本来不错的家庭就此衰落。当年刘紫画有点孤傲,不知是昔日的家庭优越感所致,还是天生如此。论学习,刘紫画并不突出;论身材,在女生中属上等,但并不出类拔萃;论处世,与一般同学很少往来。女生喜欢群聚,无论进出教室还是做其他事,刘紫画总是独来独往。王籽玉曾小心翼翼地问刘紫画,为什么不入群,刘紫画说各人有各人的性情,为什么要彼此一样,人世本是丰富多彩。王籽玉认为刘紫画是个特立独行的女生,欣赏她与众不同的特点,刘紫画孤傲的目光散发出少见的光芒。王籽玉与人友善,不愿冷落任何一位同学,看见刘紫画孤独,有时便找她说话,刘紫画对他产生好感。彼此接触多了,刘紫画信任王籽玉,有时会找王籽玉说几句悄悄话,博取他的信任。王籽玉接近刘紫画,女同学颇有微词,尤其是马月琴,竟然很长时间不理王籽玉。王籽玉发现女同学的冷眼,为刘紫画抱不平,也为自己抱不平。有的女同学讥讽王籽玉,讥笑他将一个孤傲的女生视为知己,降低了自己的身价。王籽玉认为每个人性格不同,不能强求一律,与特殊性格的同学友善相处是胸怀宽广的表现,不仅无损于自己的形象,反而提高自己的身价。王籽玉和刘紫画都盼望见到对方,了解对方的情况,延续同学时代的友谊。 王籽玉眼前浮现着刘紫画的身影,中等个子,身材窈窕,腰肢纤细,瓜子脸,微笑时两眼充满神秘色彩,似乎眼中藏着一个奇幻世界。虽说王籽玉对刘紫画有所了解,但她眼中藏着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王籽玉并不了然。大学时王籽玉曾给刘紫画写过两封信,此后再无联系。刘紫画像个幽灵,骤然出现在王籽玉眼前,王籽玉想探索她眼中的奇幻世界,然而高丽棋牵着他的心。 与白丝铜和李纹银已有一些日子没有见面,王籽玉去找两人说话。李纹银的办公室宽大,写字台很阔气。周末,这家机关大院十分安静,只有几个单身住在院内。李纹银给大家倒水沏茶,这是单位招待客人的茶叶。白丝铜很少喝茶,闻见茶香,称赞茶叶的味道。王籽玉视、闻、品,茶叶小而嫩,汤色淡绿,香气扑鼻,味道爽口。三人品几口茶,各道茶的味道,羡慕李纹银的单位用好茶招待客人。王籽玉突然想起刘紫画,说:“我遇见刘紫画。” 李纹银说:“听说她去读大学,不知在哪工作。过去她像一匹野狼,总是独来独往,好多同学都忘了她。她的工作好吗?” 王籽玉说:“一家医院的眼科大夫。” 王籽玉的话一声巨响,让白丝铜瞪大眼睛,说:“这么好的工作,太让人羡慕,她的运气真好。” 李纹银说:“社会是个广阔天地,让人吃惊的人和事很多,睁大眼睛看未来,未来一片光明,只是有人运气好,有人运气不好。譬如刘玉萍,至今还在农村受苦,难为她了。王韵竹和刘紫画运气好,都是医生,每天坐着挣钱,不用风吹日晒。” 白丝铜忙着寻找对象,也为王籽玉操心,说:“前天看见刘紫画袅袅婷婷向我走来,原以为是一位陌生女郎,不想是她。几年不见,这家伙出落得花朵一样,蜂腰摇曳,花枝招展,哪像一个医生,活脱脱一个美女。我喊了几声,她才转头,向我微笑一下,向前走去,身后留下一道丽影。女大十八变,果真如此。这家伙跟你般配,彼此学历相当,过去关系也不错。” 王籽玉说:“别瞎操心,管好自己的事,不知我的心在痛吗?” 王籽玉正与李纹银、白丝铜聊天,刘小金赶来。刘小金看了王籽玉一眼,说:“告诉大家一个不幸的消息。” 王籽玉知道刘小金很关心他与高丽棋的事,顿生不祥之感。果然,刘小金说:“高丽棋许配了别人。” 犹如晴天霹雳,王籽玉脑子轰的一声。三人十分同情王籽玉,李纹银和白丝铜鼓励王籽玉振作起来,不要被失恋击倒。 刘小金说:“一个难以挽回的结局,令人遗憾。” 刘小金是个很聪明人,擅长绘画和音乐,因此对喜欢绘画的高丽棋很关心。刘小金在农村插队几年,不仅练就一身好力气,而且乐于助人。现在刘小金在县城一家公司做临时工,想起在农村所吃的苦,刘小金决心努力工作,出人头地。 王籽玉说:“我请大家去喝酒。” 几人来到一个饭铺喝酒,白丝铜端起酒杯,说:“看见王籽玉身边的姑娘络绎不绝,真羡慕。你挑来挑去,到底什么样的姑娘才合心?” 王籽玉说:“我希望这位姑娘与我的学历相当,漂亮一点,通情达理。” 白丝铜说:“你的条件似乎并不高,但难找,因为漂亮没有固定标准,而且漂亮姑娘毕竟很少。我的标准不高,只要我喜欢她,她有一份工作就行。二位呢?” 刘小金说:“我没有固定标准,只求有份工作,好看点。” 李纹银说:“我喜欢谁就是谁,不会轻易降低标准,不会放弃追求目标。” 三人哈哈大笑,白丝铜说:“你的标准太霸气,简直是皇上的择偶标准,祝你成功。” 王籽玉回到办公室,心情郁闷,拿起一本书,想看书解闷,眼前浮现出刘紫画那双充满迷幻色彩的眼睛。过去他觉得这双眼睛很平常,并没有奇异之处,现在则不同,觉得这双眼中隐藏着一个奇异世界。难道这里别有洞天?他想探索这个世界,重续友谊,于是动笔写信。写了几句,又觉得不妥,因为高丽棋在内心呼唤他,只好停下笔来,琢磨高丽棋。 前几天高丽棋来找王籽玉,依旧默默地落泪,依旧求王籽玉解救她。高丽棋凄凉的泪水中浸泡着软绵绵的性格,面对父母软弱无力。王籽玉再次托人向高丽棋的父母求婚,再次被拒绝。王籽玉的自尊心受到极大打击,但他不忍看着高丽棋默默地落泪。王籽玉想不出办法,高丽棋默默地走了。不久,刘小金来找王籽玉,向他报告高丽棋的近况,说高丽棋的父母邀请高丽棋的对象上门,决心要把高丽棋许配给那位男子。王籽玉对着那张碧叶红桃图忧伤不已,想起高丽棋的一件件刺绣,一幅幅画,看见她飞针走线,看见她泼墨挥毫;看见她化作一只鸟,在空中飞来飞去,无枝可依;看见她化作一只蝴蝶,独立荷箭梢头。他想抓住这只鸟,抓住这只蝴蝶,摘取鲜红的桃子,而它们拒绝了他。 王籽玉上街,不料下起雨来,冒雨回到单位,跑到走廊躲雨,高丽棋推着自行车向大门跑来。王籽玉连忙跑过去为高丽棋推自行车,高丽棋的衣服淋透了,头发上的雨水顺着发梢往下流,衣服像刚从水里捞出来。高丽棋不停地抹着脸上的雨水,落汤鸡一般。 王籽玉说:“快上楼,换件衣服,不然会感冒。” 看见自己一副狼狈相,高丽棋只好跟着王籽玉上楼。王籽玉拿出自己的两件衣服让高丽棋替换,高丽棋摇头,说:“我跟你说一句话,我许配了别人,希望你不要忌恨我。胳膊拧不过大腿,面对父母的恳求,我只好屈从。我是个懦弱的人,对不起你。” 王籽玉说:“我太无能,居然救不了你。” 高丽棋转身走了,王籽玉把她送下楼,看着她消失在雨幕中。王籽玉的心被大雨冲刷,心头留下了沟壑,留下了残渣,不知如何去修复和清扫。他知道受伤的心只能靠自己去修复,但他不愿去修复,宁愿自己忍受疼痛。潇潇大雨倾灌,把天地混成一团,王籽玉钻进雨中,痛痛快快地让雨水浇灌。高丽棋托刘小金送来一幅刺绣,是一幅溪水鸟鸣图,山涧流水潺潺,好鸟相鸣。刘小金希望王籽玉不要忘记高丽棋,王籽玉点头。 领导走进门,通知他晚上开会。又到暑假,县教育局利用假期培训教师,提高教师的业务水平。会议筹备组分几个组,各负其责,王籽玉被分到资料组,负责准备会议报告和资料收集整理。工作吹散了王籽玉心头的阴霾,他立即进入工作。给领导写报告是件痛苦的事,必须按照领导的意图去写,否则挨领导的批评。写材料是件辛苦的事,又是件让人兴奋的事,王籽玉处于忘我状态,白天黑夜连轴转,把高丽棋带来的痛苦忘得干干净净。写完报告,王籽玉松了一口气,不料心头隐痛再现。他想用力抚摸心头的痛,痛在心头扎下了根,他只能皱眉头,使劲挤压受伤的心,企图将痛挤得粉碎。会议开始,王籽玉无暇顾及心头的痛,带着伤痛听领导报告,参加各式各样的会议,收集资料,写简报。王籽玉发现忙碌是医治心痛的良药,全身心投入工作,心痛竟然悄悄溜走。会议结束,王籽玉感觉心痛减轻了,精神愉快起来。 一阵忙碌后,王籽玉轻松了,想多看点书,多接触国内文学。闲暇,他想起刘玉萍,想看她的媚眼;想起高丽棋,想看她温柔的笑脸;想起王韵竹,想见她一面,想到新近恋爱受挫,不愿徒增烦恼。 门卫在楼下喊,让王籽玉去取信,回到县城后很少有人给他写信。王籽玉立即跑下楼,原来是刘紫画的来信。信的内容简短,只有多半页。刘紫画在信中叙写上次别后的感受,言语平淡,只表示礼仪,不夹杂一点感情。王籽玉笑了,把信放入书柜,看书不辍。 第27章 王籽玉翻阅书柜中的书,偶然发现刘紫画的那封信,禁不住拿出信来看。一张很普通的信笺,随便折起来,只写了一些平常话,不冷不热。以刘紫画孤傲的性格,不会轻易给人写信,王籽玉猜测刘紫画可能想重续中断的友谊。过去刘紫画没有特殊爱好,只是爱看小说,经常向王籽玉借书看,偶尔一起谈论小说中的人物,彼此交往平淡,但对刘紫画而言,几近破天荒。刘紫画离群索居,王籽玉劝她多与人接触,免得孤独,而刘紫画不以为然,我行我素。大学时期刘紫画给王籽玉写过两封信,后来彼此再无来往。王籽玉不知彼此为什么中断友谊,不知刘紫画为什么不给自己来信。王籽玉记得保留着刘紫画的信,于是在书柜和箱子里翻腾起来,寻找半天,终于找到了刘紫画的信。王籽玉打开两个简易信封,仔细读信,信中只介绍了她的学习和生活情况,没有丝毫感情。王籽玉讥笑刘紫画的信就像人一样,没有一点人情味,如此冷漠的人,难怪很少有人与她交往。上次与刘紫画交谈,王籽玉觉得她并非一个地地道道的冷漠人,内心也有一分热情,只是热度不高。 王籽玉把信摊在桌上,思索如何回信。刘紫画来信显示了对王籽玉的一分热情,尽管热度很低,只是出于礼节,但王籽玉觉得来而不往非礼也,不能有负于刘紫画的心意。王籽玉想起白丝铜对刘紫画的评价,立刻执笔写信。王籽玉把白丝铜夸奖刘紫画的话写入信中,以此逗笑,取悦于她,也想以此刺激她。果然几天后收到刘紫画的来信,来信一改上次来信的风格,居然热情洋溢,对王籽玉的夸奖异常高兴,然而只是高兴而已,没有对王籽玉表露任何感情。刘紫画并不是冰冷的人,也有女人常有的虚荣心。王籽玉无意挑逗刘紫画,只想窥探她心灵深处是冰雪世界,还是五彩缤纷的世界。王籽玉没有给刘紫画写信,刘紫画再次陷入沉默,似乎把那颗闪亮片刻的心深深埋藏起来,不再示人。刘紫画在显示她孤傲的特性,如果不给她回信,她会像大学时一样再次中断往来。王籽玉赞赏刘紫画保持至今的孤傲,认为个性即其人,缺乏个性的人是乏味的人。 刘紫画对王籽玉的赞扬表现出极大兴趣,因为很少有人夸她,何况正直青春妙龄,对于异性的话十分在意。但刘紫画的兴趣如昙花一现,很快消失。马月琴的来访却让她对王籽玉产生兴趣。马月琴在同事的追求下心里暖洋洋的,陶醉在异性追求的幸福中。高中时马月琴与刘紫画并不投合,但时隔几年,女性喜好亲密的特性将马月琴带到刘紫画面前。两人同在一城上班,但刘紫画从未去看望马月琴,也未有看望的打算,因此对马月琴登门造访高兴之至。刘紫画发现马月琴一脸幸福,说:“恋爱了吧?” 马月琴说:“这个年纪会清净吗?总会有人缠着你,让你不得安宁。有人缠你吗?” 刘紫画笑了,说:“我没你那份福分,清净得很,门可罗雀,身边只有蚊子吵闹不休,没有男人的阿谀奉承和低三下四。清净是福,免得烦心。” 马月琴说:“你还是那样清高,怎不改变一下性情?如果总是居高临下待人,男人会敬而远之。这个年龄清净不是福,烦心才是福。有人当着你的面甜言蜜语,你会烦心吗?孤傲害人。你看天鹅高高在上,没有谁夸它追它,只能在寂寞的空中飞来飞去。” 刘紫画说:“你一向柔情蜜意,别说男人,就是鸟儿飞过都会低头看一眼。你的特性我学不来,天生一副臭德行。当年你对王籽玉一往情深,现在如何?” 马月琴苦笑,说:“时过境迁,人的感情会变。当年是少女情怀,现在是女人情怀,彼一时此一时。我高攀不上他,他瞧不起我,我何必低三下四。” 刘紫画说:“看来你心里想着他。若论情缘,男生中没有赛过王籽玉的人。你舍弃他,不是有意给别人留空子吗?那位同事胜过王籽玉吗?” 马月琴说:“如果王籽玉是一只小羊,谁想给他喂奶就去喂,我不嫉妒。当年你对他有点意思,此时何不再去意思,否则不够意思。” 刘紫画说:“你别奚落我,你都够不着他,我能够着他吗?如果他是一盘美餐,让别人去品尝。我人缘差,愿意保持孤家寡人的清白,不愿受玷污。” 马月琴说:“如果过去你说这话我相信,现在却不信,你别自诩清白,恐怕你比谁都急。你亲自尝尝梨子的味道,会知道是苦是甜。” 刘紫画说:“恋爱的滋味苦吗?我不相信梨子的味道是苦的。” 马月琴说:“那你尝尝。” 两人哈哈大笑,笑声拉进了彼此的距离。刘紫画盼望王籽玉给她来信,或者来看她。刘紫画只是王籽玉的一个普通同学,王籽玉对她只有爱怜之心,不想给刘紫画写信,更没想去看她。刘紫画仔细回忆昔日情景,感觉王籽玉心仪的女生中没有她。刘紫画有点失落,不再期待王籽玉的来信,更不期待他来访,下班后看小说消磨时间。刘紫画与同学交往少,对王籽玉现时的情况了解甚少。 王籽玉发现刘紫画很久没有来信,自己也没有给她写信,有点歉意,于是提笔写信。写了几句,王籽玉觉得言不及义,甚觉无味,不如与刘紫画见面,畅所欲言。刘紫画正在值班,门外有几个病人排队等候,王籽玉排在其中。王籽玉走进诊室,跟刘紫画打招呼。 刘紫画惊喜,说:“又来看眼睛?” 王籽玉说:“顺便来看你。” 刘紫画说:“小瞧人。为什么不专程来看我?” 王籽玉看见外面有病人等候,说:“下班后再说。” 刘紫画盼着早点下班,两人在街上随便吃点东西,然后来到刘紫画的宿舍。刘紫画的宿舍收拾得很干净,看来刘紫画是个爱干净的人。刘紫画瞅着王籽玉的眼睛,说:“眼睛不舒服吗?” 王籽玉笑了,说:“眼睛舒服,心里不舒服,因此来找你说话。” 刘紫画说:“我能让你开心吗?恐怕马月琴才能让你开心。过去她对你含情脉脉,把你当作最可心的人,你应该找她开心。” 王籽玉笑了,说:“你总喜欢翻旧账,时过境迁,人心会变,而今马月琴眼中没我,另有其人,早把我当作旧人。” 刘紫画说:“若说她舍弃你,我不相信。如果你舍弃她,你不仁不义,我会为她伸屈。” 王籽玉说:“别提她了。我来看你,只说旁人,岂不冷落了你?不妨说说你。你给我写信,我很感激,看来你是个有情有义的人,并不是冷漠人。” 刘紫画说:“人言可畏。尽管我不冷漠,却博得冷漠美名。你在信中赞扬我,虚情假意。如果真认为我好,不会对我不冷不热,有如路人。” 王籽玉说:“每个人都有优点,你也不例外,只是自己没有发现而已。你身材窈窕,有目共睹;你孤傲执拗,独具个性。你怎会想到给我写信?几年没有见到你的信。” 刘紫画说:“奇怪吗?别人可以给你写信,我也可以给你写信,我们毕竟是同学,尚且关系不错。人总有孤独寂寞的时候,写信可以叙旧,可以抒怀,是件乐事。” 刘紫画坦率,没有丝毫掩饰。有时女人会说言不由衷的话,而刘紫画坦陈心怀,足见她有一颗坦诚的心。以己度人,往往会误解别人。王籽玉相信刘紫画的话,看来她以一颗同学之心对待自己,为昔日中断友谊歉意,说:“大学时你为什么不给我写信?” 刘紫画说:“你不给我写我自然不会给你写,我不会低三下四,别以为别人喜欢你,我也喜欢你。我是讲情义的人,至今还保存你的两封来信。” 王籽玉怀疑,刘紫画从一个纸箱中找出两封信递给王籽玉,说:“是不是你的信?” 王籽玉欣喜地瞅着刘紫画,说:“你是个有心人,人们误解了你,我误解了你。” 刘紫画不言语,往事涌上心头。那时刘紫画期盼王籽玉继续来信,可总盼不到他的信。她想主动给王籽玉写信,那颗孤傲的心阻止了她。她以为有人占据了王籽玉的心,因此冷淡自己。她怀疑马月琴,也怀疑郝美菊和刘玉萍,心里忌恨她们,曾经出现短暂的忧郁。每当同室的女同学偷偷地看男友的来信,脸上现出难以抑制的兴奋,刘紫画心头升起渴望,希望自己也有兴奋和幸福的时刻。学医是件头疼的事,陌生的知识和难记的西药名称让刘紫画头疼,只能硬着头皮去学。刘紫画淡忘了王籽玉,直至上次见面,才重拾友谊。刘紫画笑自己多情,有负自己孤傲冷漠的美名。 王籽玉说:“想什么?” 刘紫画说:“往事。一晃几年,宛在眼前。那时你为什么不给我来信?” 王籽玉敷衍道:“说不清,现在感到遗憾,因此来看你。” 刘紫画笑了,说:“不觉太晚了吗?过去我是孤家寡人,而今我广结人缘,觊觎我的人不少。有人打你的主意吗?” 王籽玉说:“我身边只有几个好朋友,女同学躲避我。你念旧情,至今保存我的信件,难能可贵,看来你是个热心人。” 刘紫画说:“夸我有用吗?我不是小孩子,是给人看病的医生,知道你在想什么。” 王籽玉说:“你有透视人心的本领?未必。你知道我来干什么?” 刘紫画说:“套近乎。不对吗?” 王籽玉说:“不乐意吗?” 刘紫画说:“你尽管来,盛情难却。” 王籽玉猜到了刘紫画的心思,送给刘紫画两本书,然后辞别。 不久,刘小金来看刘紫画,刘紫画喜出望外,彼此谈到了工作,谈到了同学。刘紫画询问刘小金对王籽玉的看法,刘小金夸王籽玉是个值得信赖的人,说:“你对王籽玉有意?” 刘紫画说:“随便说说。哪像你待人,没有一点热情。” 刘小金说:“我给你一筐热情,要吗?” 刘紫画说声不正经,心里隐隐萌动,期盼刘小金真心待她。 第28章 王籽玉送给刘紫画两本小说,刘紫画把书的内容介绍看了一下,脸上现出笑意,明白王籽玉的心思写在书上。刘紫画自夸广结人缘,其实与她接触的人很少,因此难免寂寞。小说里的世界充满喜怒哀乐,可以让刘紫画得到美的享受,排除寂寞。尽管刘紫画长得不错,而追求者寥寥。像很多妙龄女子一样,刘紫画也期望男子追求,期望听到追求者的甜言蜜语,尽管她过去并不喜欢这样的人。门庭冷落,刘紫画感到凄凉,期盼刘小金再次来访,但不见他的影子。辛亏日日病人盈门,为她排遣不少寂寞。虽说参加工作不久,但刘紫画的医术不错,诊断准确,用药恰当,赢得病人赞许,这给她带来莫大的安慰。在王籽玉面前,刘紫画有意表现出几分冷漠,其实心里十分感激,因为王籽玉的来访让她看到了自身的价值。像很多节俭的女子一样,刘紫画很少买衣服,衣着朴素。王籽玉来访时刘紫画穿一件旧衣服,自感寒酸,好在是故人来访,并不感到很难堪。刘紫画觉得应该打扮自己,增添自己的魅力。 王籽玉拜访刘紫画后本想去看马月琴,毕竟好久未见,走到马月琴单位的大门口却改变了主意。他很想了解马月琴此时的心态,也想看看那张曾经让他愉悦的脸,然而他不愿看到马月琴游移的心。回到县城,王籽玉心中舒坦,因为刘紫画没有让他失望,而是给了他鼓舞,异性的鼓励具有强大的动力。王籽玉心中滋生淡淡的喜悦,打开书柜,看见高丽棋的刺绣,心头又蒙上一层阴影。 领导交给王籽玉一个任务,县里准备召开先进教师会,让他整理一位先进教师的材料。王籽玉领受任务,把心中的忧喜抛到一边。这是公社的一位先进教师,王籽玉对他并不熟悉,必须下乡采访。领导让王籽玉下去采访,王籽玉马上拟写采访提纲,然后收拾行囊前往乡下。先进教师所在地据县城四十里路,王籽玉骑着自行车前往。这位教师年近五十,从教多年,勤勤恳恳,兢兢业业,任劳任怨。王籽玉找学校的领导和教师座谈,侧面了解该教师的事迹,然后向该教师了解情况。回到县城,王籽玉立即动笔,然后把材料交给领导审阅。 本来王籽玉想早点给刘紫画写信,满足她那颗期待的心,由于整理先进教师的材料,便将此事撂在一边。刘紫画孤傲自负,很少有人走进她的心,却给王籽玉打开一扇门,王籽玉为此欣慰。刘紫画的心里到底装着什么,王籽玉并不了然,但从门缝中隐约窥到了她的心。王籽玉正要写信,收到了刘紫画的信,估计她心情愉快,然而出乎他的意料,看信后他的心猛然凉下来。刘紫画在信中对王籽玉的拜访表示感谢,却让王籽玉少来打扰她,免得有人嫉妒。刘紫画分明向王籽玉暗示,有人追求她,希望王籽玉识趣。王籽玉坠入冰窖,没想到刘紫画如此多变。王籽玉陷入沉思,仔细揣摩刘紫画的心。 刘紫画想去看王韵竹,听马月琴说王籽玉与王韵竹见过几次面。尽管彼此是同学,又是同行,刘紫画很少与王韵竹见面。高中时彼此关系平淡,现在同在一城工作,极少往来。周末,刘紫画打扮一番,去医院找王韵竹,王韵竹正好值班,看见刘紫画来访,十分惊奇,说:“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刘紫画说:“不兴我来看你吗?你不来看我,倒不乐意我来看你,莫非身边有男子陪你?” 王韵竹瞅了一眼刘紫画的穿戴,显然经过一番精心打扮,妩媚动人。 王韵竹说:“你打扮得楚楚动人,是不是有人追你?” 刘紫画说:“我对人冷漠,是个孤家寡人,没人瞧得起我,除非此人眼力不佳。” 王韵竹说:“你是眼科医生,看人一定很准。同学们有动静吗?听说马月琴抛弃了王籽玉,王籽玉配不上她吗?” 刘紫画说:“配。王籽玉没来看你吗?” 王韵竹说:“见过一面,依然一副潇洒的样子。” 刘紫画说:“他是不是对你有心?为什么不来看我。” 王韵竹说:“我不愿窥探别人的心思,只想着做好工作。我心如止水,不想男女之事,该来的自然会来,何必去追求。” 刘紫画笑了,说:“看来你对他无意,他身后跟着不少女人,让别人抢走多遗憾。” 王韵竹说:“莫非你也是跟在他身后的人?” 刘紫画说:“你想多了,我是孤家寡人,没人理我,何况是王籽玉。我的态度跟你一样,守株待兔。” 刘紫画探知王韵竹的心思,高兴而归,立即给王籽玉写信。 周末,白丝铜和刘小金找王籽玉聊天,门卫给王籽玉送来一封信。白丝铜从王籽玉手中抢过信,发现信封上的字眼熟,请刘小金辨认。刘小金看不出是谁的笔迹,只觉得眼熟。两人提议王籽玉打开信,让他们瞧一眼信的内容,王籽玉打开信,竟然是刘紫画的来信,白丝铜和刘小金大吃一惊。 白丝铜说:“是不是刘女士给你抛绣球?” 王籽玉苦笑,说:“我几次被人捉弄,一个孤傲的人哪会给我抛绣球,除非月亮掉进水里。” 刘小金说:“刘紫画有好身材好学历好职业,只是没有好性情。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一个眼中只有自己的人来往,会变成一个孤傲的人,即便她抛绣球也别理,别被她的红绣球迷住眼。” 白丝铜说:“你的话不无道理,不过人的性情会变,不能用老眼光看人。王籽玉不妨捡起这颗红绣球,只是苦了刘玉萍,至今在黄土地里滚,不知何时才有出头之日。” 两人走后,王籽玉仔细看刘紫画的信,信中回忆了彼此之间的友情,尤其对大学的两次通信大加赞赏,字里行间渗透着情意。王籽玉翻阅上次的来信,发现刘紫画前倨后恭,情丝缓缓外泄。王籽玉心累,把刘紫画的信抛在抽屉里,琢磨如何修改领导退还的材料。写材料容易修改难,王籽玉仔细琢磨领导的修改建议,只好按照领导的意思去修改。 王籽玉专注于学习,许久没有给刘紫画回信,刘紫画心里颇不平静。刘紫画在街头碰见李纹银,寒暄几句,便打问王籽玉。李纹银见过刘紫画写给王籽玉的信,明白刘紫画心中装着王籽玉。 李纹银说:“王籽玉一心考研,对别人抛出的红绣球不理不睬,想远走高飞。王籽玉身后有几位女子排着队,每个女子都眼巴巴地瞅着他,生怕被别人抢走。” 刘紫画说:“你的话太夸张,他有那么大的魅力吗?尽管他有独特的风采。” 李纹银说:“信不信由你,我只是实话实说,请你三思。” 刘紫画说:“我会思考,请你放心。马月琴陷入苦海,亟待人解救,识时务者为俊杰。” 李纹银听说有人追求马月琴,本已丧失信心,立刻欢腾起来。李纹银提着几样水果站在马月琴面前,马月琴脸上露出苦涩的笑。李纹银理解马月琴脸上的苦涩,因为他曾几次看见王籽玉脸上的苦涩。马月琴的心悲凉,李纹银的造访让她感到温暖。她曾经深爱的王籽玉不再理她,眼前没有一丝光明。过去她从李纹银的眼中发现暗藏的热流,但她没有把这股热流收入心中,因为王籽玉占据了她的心,排挤了别人在她心中的位置。此时,她想向李纹银倾吐心中的苦,倾诉心中的凄凉,然而内心的失落让她用苦涩的笑面对故人。 李纹银说:“不舒服吗?” 马月琴说:“嗯。你怎想到来看我?” 李纹银说:“听说你心情不好,特来看你。你不必难为自己,遇事要往好处想,如果钻死胡同,苦的是自己,不是别人。” 马月琴沉默,知道别人难以体会她心中的苦。马月琴期望听到王籽玉的消息,李纹银说王籽玉的感情没有寄托,一心想着考研,为自己开辟新的道路。马月琴佩服王籽玉的勇气,自己只想着嫁人。李纹银在马月琴处于困境中来看她,马月琴心里异常温暖,此前李纹银留给她的不悦消失殆尽。李纹银发现马月琴眼里流露出少见的热情,心中暗喜。 刘紫画知道李纹银追求马月琴,马月琴不再惦记王籽玉。刘紫画仔细回忆高中时与王籽玉的交往,分析彼此的长处和短处,觉得自己在王籽玉心中占有一席之地,王籽玉在自己心中也有一席之地。然而想到马月琴曾经喜欢王籽玉,她心里酸涩,刚刚萌动的爱之花渐渐萎缩。她狠下心来,想掐掉这朵花,又下不了手。她揣摩王籽玉的心,估计他也在细心琢磨自己。 白丝铜把武孟钢再次看望刘玉萍的消息告诉王籽玉,王籽玉心里一片凄凉。刘玉萍不理他,让他陷入绝境。王籽玉明白武孟钢的心思,劝白丝铜别打击武孟钢,白丝铜忿忿不平。上次考研名落孙山,王籽玉决心再试,把精力集中在学习上,将感情抛在一边。学习之余,王籽玉难免想起自己的情感波折,有时一笑置之,有时用日记写下心中的忧伤。 第29章 刘紫画心系王籽玉,又不想让王籽玉发现恋着他,想用一颗平常心与王籽玉交往,又想让王籽玉时刻牵挂她。李纹银的话给她敲响警钟,如果不紧紧牵着王籽玉,势必被别人夺走。这种危机感让她惶恐。刘紫画认为自己的学历、身段和职业足以让王籽玉垂涎,何况过去彼此关系不错。刘紫画只知马月琴与王籽玉有恋情,并不知王籽玉与郝美菊、刘玉萍有恋情。刘紫画提笔写信,叙写彼此的友好交往,赞扬王籽玉诚实可靠,善解人意,与人和睦相处,说王籽玉是知己。刘紫画特别强调大学时的那两封信,因为那是她与同学仅有的通信,因此铭记在心。刘紫画炫耀自己的特长,以吸引王籽玉的关注。 刘紫画把信投入信箱,心里松了一口气,认为这封信足以吸引王籽玉,让他时时牵系着她。刘紫画很喜欢用通信的方式交流,既能表达心情,又不至于尴尬。刘紫画轻轻地哼歌,期待佳音。 王籽玉专注于学习,争取此次考研成功,因此很少与人交往。近来到单位食堂吃饭的人少了,有人开小灶,这样可以吃饱肚子。王籽玉羡慕别人开小灶,也想开小灶,可苦于没有炉灶,只好继续忍饥挨饿。高中时几乎每天都要吃高粱面窝头,不仅难以下咽,而且造成大便干燥,习惯了艰苦的生活。同事蹲在地上吃饭,大汗淋漓,碗里是难以入口的高粱面。王籽玉想起初中和大学的生活,比高中强多了,尽管吃不饱肚子,没想到工作后也吃不饱肚子。 门卫递给王籽玉一封信,是刘紫画的来信,估计刘紫画会埋怨他不回信,不讲信用,因为刘紫画是个孤傲的人,希望别人以礼相待。王籽玉明白自己欠刘紫画的情,不料信中不仅没有谴责的话,反倒是理解和赞扬,王籽玉难以理解她的感情。难道恋爱中的女子会改变自己的性情?王籽玉不相信刘紫画会改变性情,而事实出乎他的意料。难道过去人们对刘紫画有误解?不可能。大家的感觉都一样,说明人们的感觉无误。一个向来离群索居且不愿恭维人的人,能向他坦陈心思,至少可以看出胸有真诚。王籽玉不得不给她回信,想向她介绍自己经受的情感曲折,又觉得多余,此时心中的创伤依然隐隐作痛。王籽玉认为刘紫画有缺点,特点也很突出,善于思考,不随波逐流,有独立见解,眉眼俊俏,有不错的学历。这些优点足以让王籽玉羡慕,何况她以诚心待己。王籽玉挥笔称赞刘紫画的优点,称她与众不同,别具一格,同时写了自己的不足。由于彼此熟悉,王籽玉无须掩饰自己的缺点,他想以真诚之心与她交往。王籽玉也写到自己的理想及难以实现理想的苦衷,对几段消失的感情波折却一字未提,担心引起刘紫画的误会。 刘紫画工作忙碌,上班时几乎没有一点空闲,无暇思考别的事,只有下班后回到宿舍,紧张的心才松弛下来。有时她会埋怨自己,为什么要学习医学,为什么要干医生行当,可她别无选择。她羡慕马月琴工作轻松,经常处于安闲状态,又不忍舍弃自己的专业,只好忙忙碌碌。如果说过去她为工作忙碌,心清闲,而现在心有所系,心不再清闲。她期盼早点收到王籽玉的回信,了解她的心态。有时她讥笑自己,向来特立独行的人怎会在乎别人,在乎别人的牵挂。她心灵深处的情感在萌动,想要向外喷发,正在寻找合适的时机。她仔细计算王籽玉来信的时间,希望届时收到回信。期待中,她用小说慰藉心灵。 终于收到王籽玉的来信,刘紫画把信放在手心,两手捂着信,猜测信中的内容,体会王籽玉写信时的心情。王籽玉的字潇洒自如,给刘紫画飘逸流畅优美的感觉。她曾听见几位女生称赞王籽玉的字,毫不掩饰她们的喜爱之意。刘紫画感觉王籽玉的字依然保持过去的风格,笔力比过去刚健。她猜想王籽玉练过书法,不然字不会写得这么好。王籽玉的字让刘紫画愉悦,讥笑自己的字幼稚可笑。王籽玉的语句优美顺畅,像一条清澈的小溪流进刘紫画的心田,这块心田被小溪浇灌得一片滋润。上次去信王籽玉没有回信,刘紫画以为王籽玉冷淡她,没料到王籽玉像她对待他一样,赞扬她的优点,坦陈自己的缺点。刘紫画极少听到赞扬声,而王籽玉不惜笔墨赞扬她,令她陶醉,令她欣慰。过去她对人们的微词颇为不满,认为人们不了解她,没有看到她的可贵之处,面对王籽玉的赞扬,仿佛王籽玉正对着她微笑,给她敞开门扉。正如王籽玉所言,刘紫画感觉他虽言潇洒,却有点飘忽,但对他的坦诚极为珍视。刘紫画的同事好奇,想目睹王籽玉的风采。 学习让王籽玉困倦,想找刘紫画开心。王籽玉站在刘紫画面前,刘紫画几乎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因为王籽玉并未说要来看她。下班后,刘紫画匆匆走出医院,与王籽玉进面馆吃面,然后来到刘紫画的宿舍。王籽玉把两本书送给刘紫画,一本小说,一本散文。 刘紫画说;“你想用书改变我吗?” 王籽玉说:“每个人都需要用书来净化心灵,人本性中难免有杂质,书可以帮人祛除杂质,使人变得纯洁。你我都需要净化,因为你我都有缺点。” 刘紫画说:“固然书有净化心灵的作用,可作者总是用自己的心净化别人,难免有偏颇,有时会把人引向歧途,除非你有识别力和免疫力。” 王籽玉说:“此话不假。人需要看书学习,尤其是年轻人。你有天生的弱点,承认吗?” 刘紫画说:“谁都有天生的弱点,只是多少与大小不同而已。小说中多有虚幻情节,我受小说的影响,心中有虚幻。你不觉得自己也是如此吗?” 王籽玉说:“我很清醒,很现实,尽管也有虚幻。青春年华,谁没有虚幻?青春将理想美化,将对象美化,将世界美化。虚幻会掩盖事实,但能引领人向前,不仅无罪,反倒有功。” 刘紫画的同事进门,刘紫画以目示意,同事瞅了王籽玉几眼,然后退出门。王籽玉走后,同事立刻跑进刘紫画的屋,说:“是他吗?简直是一位王子,风度翩翩,看着眼馋。” 王籽玉回到县城,把与刘紫画见面的情形告诉刘小金,刘小金嗤之以鼻,说此人不值得往来。刘小金回顾王籽玉的情感波折,劝她别与刘紫画来往,别把自己的情感付与一个孤傲的人;与她交往,只能高兴一时,日后必有麻烦。王籽玉一笑了之。李纹银认为刘紫画有缺点,但瑕不掩瑜,此人可以改造。王籽玉乐意通过信件与刘紫画交流,与刘紫画谈世界名着,谈人生。刘紫画喜欢文学,文学毕竟不是她的专业,对文学只有浅薄的了解。而王籽玉则不然,王籽玉对文学的理解足以征服刘紫画。彼此信件往来,王籽玉为刘紫画打开一扇崭新的窗口,让她透过窗口观望文学世界的精彩。与王籽玉书信往来,刘紫画收到意外的乐趣,同事称赞王籽玉,更增添了她对王籽玉的兴趣。 刘紫画频来书信,王籽玉穷于应付,因为他正在复习,准备应试。王籽玉尽力平静自己的心,对刘紫画的信草草过目,便置于一旁,自然刘紫画的来信多,王籽玉的回信少。王籽玉认真思考刘小金的话,觉得刘小金是个很理智的人,他的话不无道理。 每到冬季,单位总要对所辖学校进行检查,王籽玉与同事一起下乡检查学校。检查学校是一件惬意的事,学校会尽力招待检查组的人,免得横挑鼻子竖挑眼。检查工作轻松,只是路途辛苦,必须骑着自行车翻山越岭。夜里,王籽玉想起刘紫画的面孔,想起彼此在信中谈到的各种问题,仔细揣摩刘紫画的情感。凭直觉,王籽玉感觉刘紫画已经踏上一条随风飘转的船,自己正是左右船的那股风。 第30章 刘紫画不曾想到自己孤独的心被人拨撩,也不曾想到孤独的生活中会闯进一个人,将她的心海掀起一股股波澜,给她岑寂的生活带来乐趣。此时是她生活中最美妙的时刻,尽管工作劳累。她埋怨王籽玉将她的冰心燃烧起来,窜出一股股不可遏止的火苗,看着火苗舔舐自己的肌肤,将全身燃烧。她觉得小说中没有哪位女子的心像她一样猛烈燃烧,没有哪位女子的心像她一样被一股巨大的引力所吸引。刘紫画自觉是个冷静的人,是个能够控制自我的人,而此时躁动失控,像一只陀螺,在地球的引力下疯狂地旋转。她想让自己停止旋转,而无法自已,只能任其旋转。 刘紫画的生活充满阳光,笑脸接待病人,笑脸对待同事,回到宿舍,歌声绕梁。这是她平生最高兴的时候。马月琴说女人在恋爱中应该保持冷静,不能忘乎所以,她觉得马月琴的话有失偏颇,爱情本应是忘我的,忘我才能尽情享受爱情的美和愉悦,何须用理智操纵爱情。王籽玉是同学,不是外人,无需谨小慎微。 马月琴提到葡萄的滋味,显然担心她独自享受葡萄的味道,因此才说葡萄的味道是酸的苦的。刘玉萍觉得马月琴的胸怀狭窄,兴许这是王籽玉离开她的重要原因。刘紫画与王籽玉探讨葡萄的滋味,于是给王籽玉写信,认为葡萄的滋味本是甜的,只有两种情况会变味,一是葡萄没有成熟,一是葡萄烂了。葡萄成熟之后味甘,这是葡萄特有的滋味。如果处于上述两种情况,葡萄的滋味就不地道。处于恋爱中的男女,都在品尝葡萄的滋味,但味道不一,或甘甜纯正,或平淡新鲜,或酸涩难咽,因为男女个体不同,正如葡萄个体不同一样,其中蕴藏的滋味不一样。王籽玉赞同刘紫画忘情品尝爱情的观点,如果恋爱中的男女将理智凌驾于感情之上,恋爱就会变味,兴许平淡,甚至苦涩。刘紫画希望王籽玉谈谈葡萄的滋味。 王籽玉觉得好笑,没想到刘紫画提出如此幼稚的问题,但仔细斟酌,又觉得很有趣味。年轻人喜欢清谈,刘紫画如此,王籽玉也不例外,于是提笔回信。王籽玉说如果将理智置于情感之上,势必使爱情变味,使本来甜蜜的爱情变得枯涩。 刘紫画来信,赞同王籽玉的忘我恋爱的观点,却不排斥理智在恋爱中的重要作用,因为人是理智动物,不可能将理智排斥在爱情之外。如果说恋爱是一团篝火,那么感情则是柴禾,理智是空气,没有空气助燃,不会产生烈焰。有理智支撑的爱情燃烧时间长,火焰猛烈,会迸射出一朵朵美丽的火花,眼前热烈,日后持久。刘紫画认为自己是个理智和情感均等的女人,欣赏忘我恋爱,但明白热恋后会归于平静。离群索居的人多用理智思考问题,而不是用感情处理问题。 王籽玉回信,赞同理智与情感并驾齐驱,认为葡萄的甜蜜不会持久,入口甘甜,进入肚子就没有味道,与酸涩的葡萄无二,譬如破裂的婚姻。相反,有的葡萄初尝平淡,其后却会转变为另一种能量,乃至经久不衰,譬如先结婚后恋爱的中国式婚姻。王籽玉希望刘紫画压缩理智,鼓起情感的风帆,在恋爱的波涛中乘风破浪。 王籽玉下乡检查十多天,没有给刘紫画写信,因为乡村寄信不方便。王籽玉专心检查,把刘紫画搁置一边。回到县城,王籽玉收到刘紫画的两封来信。刘紫画兴致很高,跟他谈论文学人物,谈论人生,没有丝毫责备。多日不见王籽玉来信,刘紫画心中生疑,想与王籽玉见面。 王籽玉正在打球,看见刘紫画走进院子,连忙去迎接。刘紫画笑盈盈地向王籽玉走来,王籽玉说:“天女下凡,让人惊喜。” 刘紫画说:“是不是打扰你了?恕罪。多日没有你的消息,特来拜访。” 王籽玉向刘紫画解释一番,然后进屋。刘紫画环顾屋里,发现没有自己的宿舍安逸,禁不住笑了。 王籽玉说:“我的办公室寒酸吗?” 刘紫画说:“不阔气,比不上我的宿舍。” 王籽玉说:“现在大家的条件都这样,五十步笑百步。你依旧痴迷自己的工作吗?” 刘紫画说:“既然干这份工作,就会全力去干,尽力干好。我没有太高的要求,只希望做好工作,别以为只有你在努力工作,我也在努力工作。如果你跟我携手,彼此共勉,将幸福一生。我要精通业务,做个顶呱呱的医生,甚至做个医学专家。我不愿做个平庸的人,尽管现在我只是个无名小卒,但我会竭尽全力。再说我的家庭负担重,我要养家糊口,容不得我松懈。” 王籽玉说:“你比我的志向高远,我只想读研,没有去想未来。未来会怎样,不得而知,走一步看一步。” 刘紫画说:“我向经验丰富的医生学习,向书本学习,认真总结治病经验,不愿让人瞧不起。你心中装着读研,我心中装着工作,这是你我的差别。” 王籽玉说:“我是个富于幻想的人,喜欢不断追求新的目标,不断往前走,终点在哪里,我不知道,也不愿知道。” 刘紫画说:“高估自己的人往往会失败,与其好高骛远,不如脚踏实地。也许我是个女人,更讲究实际,这是我的短处,也许是我的长处。我想回一趟家,看看家里人。” 王籽玉陪着刘紫画到街上等车,等了半个小时,依然没有便车。刘紫画的家在黄河岸边,没有公共汽车,只能搭便车。时候不早,刘紫画焦急,王籽玉说:“我用自行车送你回家。” 刘紫画犹豫。县城距家三十里路,要翻山,要过河,自行车带着一个人很辛苦。刘紫画笑着说:“能行吗?你要做好吃苦的准备。” 王籽玉说:“行。” 刘紫画坐在后座上,王籽玉使劲蹬自行车。刚开始的路好走,是十里沙石路,路边河水清清,微风送爽。刘紫画心里感激,说:“如果没有你,今天我回不了家,会露宿街头,与叫花子为伍。” 王籽玉说:“你是医生,他们会欢迎你,因为你可以给他们看病,也能让他们欣赏美色,他们求之不得。” 刘紫画说:“我那么低贱吗?我会赖在你的屋里。” 王籽玉说:“求之不得,只是委屈你了。我的屋里有两张床,你我各睡一床,互不侵犯。” 刘紫画说:“你想得太美了,我宁愿与叫花子为伍,也不跟你睡。你还记得葡萄吗?” 王籽玉说:“当然。你就是一颗葡萄,我正在品尝葡萄的滋味。” 刘紫画说:“滋味如何?” 王籽玉说:“一个字:甜。” 刘紫画咯咯笑,说:“其实你也是葡萄,一颗雄性葡萄。” 王籽玉说:“味道如何?” 刘紫画说:“涩。” 王籽玉说:“没有甜的滋味吗?” 刘紫画说:“微甜。不知日后会不会变味。” 王籽玉说:“事物的发展有个过程,会逐渐走向其必然结局,正如葡萄会由酸变甜一样。” 刘紫画说:“事物发展的结局是什么,很难预料,发展过程中会受到很多因素的制约,未必是人们期待的结局。” 走下砂石路,面前是一条河,幸好河上有座简易便桥。王籽玉下车,两人走过便桥,前面是一段上坡路,只好步行。走了几里上坡路,又是下坡路,两人骑着自行车前行。下坡不久,又是一段上坡路,两人只好下车步行。翻过一个小山,前面是一段下坡路,两人再次骑自行车前行。下坡后,前面是一段平路。 王籽玉说:“人生就像你回家的这段路,有上坡有下坡,起伏不定。现在你我在一个高点上吗?” 刘紫画说:“就学历而言,你我的起点一样;就工作地域而言,你我不在一个高点,我比你高一个台阶,因为我在地级医院工作。日后我有外出进修的机会,可以逐步提高自己的医术。你在县级单位工作,很难调到地级单位。” 王籽玉说:“你可以回县里工作吗?” 刘紫画说:“这不是降低我的人生高点吗?如果回到县里,我的发展空间有限,没有前途可言。我的家境不好,靠我支撑这个家,我必须努力,向更高点进发。” 黄昏,两人到了刘紫画的家。归途,两人继续讨论人生和前途,王籽玉看到刘紫画眼中的热情,如朝霞灿烂,与往日的冷漠形成鲜明对比。刘紫画再次来到王籽玉办公室小坐,然后返回单位。王籽玉想起马月琴淡淡的笑意,想起高丽棋的泪水,想起郝美菊得意的目光,五味杂陈。很久未与高丽棋见面,刘小金说高丽棋不久将举行婚礼。如果刘紫画不愿调回县城,王籽玉无法调到刘紫画身边,两人的婚姻可能出现裂痕。此前王籽玉只顾与刘紫画言情,并未把距离看作大障碍,此时意识到距离是一堵高墙,到底该不该与刘紫画继续往来,王籽玉的心渐渐凉下来。同事喜欢刘紫画,屡屡向她表示爱意,刘紫画毫不动心。 王籽玉做了一个梦,梦见刘紫画和李云兰手拉着手向他缓缓走来。李云兰与刘紫画是高中时的朋友,刘紫画十分珍惜与李云兰的友谊,把她当做唯一的知己。几年未与李云兰见面,王籽玉听说她在农村小学当民办教师。李云兰长着一双大而亮的眼,两眼如两粒明珠,镶嵌在白嫩细腻的脸上。 李纯石走进王籽玉的屋,与王籽玉叙旧。李纯石是王籽玉的高中同学,也是大学同学。李纯石说刚才在街上碰见李云兰,风光无限。王籽玉渴望见到李云兰,目睹她的风采。 第31章 高中时李云兰是个极具风情的女生。李云兰的家距县城不远,为了省钱,每天骑着自行车回家吃饭。当李云兰跳下自行车走进校门,就会有人睁大眼睛注视那双大而亮的眼睛。那双眼睛犹如两粒明珠,又似盛开的两朵牡丹,紧紧吸引人们的目光。当她再次跨上自行车向教室驶去,人们的目光随着她的身影追随而去,直到看不见她的影子。放学时同学们涌出校门,李云兰夹在人群中,身后总有几双羡慕的目光追随,直到她跨上自行车匆匆而去。有的同学说她是天空中的闪电,有的同学说她是天边的彩霞,有的同学说她是空中的明月,但谁都不敢在她面前说一句赞词,因为她会无情地打击赞美者。李云兰令人爱慕,又令人敬畏。李云兰身材好,学习好,喜欢跳舞,是校文艺队的成员。当她以舞蹈演员现身舞台,总会赢来台下一片欢呼声。对此,李云兰颇为自豪。回到教室,李云兰褪去了靓丽光环,穿一身极其朴素的衣服。正如很多来自农村的女生一样,李云兰没有好衣服穿,只能穿缝补的旧衣服,有时可以看见衣服上的补丁,但衣服总是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她跟熟悉的女生嬉笑,听熟悉的男生说笑话,快乐得像一只小鸟。李云兰亲和乐观,在女生中极有人缘,不少男生用羡慕的目光看她,认为她是美的化身。 那时王籽玉和很多男生一样,也为李云兰的那双眼睛吸引,课上课下都会偷偷地看一眼。李云兰像对待任何一位男生一样,平等对待王籽玉。由于王籽玉的风采和运动才能吸引女同学的目光,自然也吸引李云兰的目光,不过李云兰仅仅是欣赏而已,并没有爱慕之心。运动场上,李云兰像其他女同学一样,为王籽玉欢呼喝彩;回到教室,李云兰眼中没有王籽玉,王籽玉失意,认为自己值得李云兰羡慕,于是跟她套近乎。时间久了,李云兰与王籽玉的距离近了,彼此亲善。 王籽玉去找李纯石聊天,李纯石在县城的一所中学任教。由于教学工作忙,平时李纯石没有时间外出。李纯石的办公室也是卧室,屋子很小,一面炕占了半个房间,另有书柜和办公桌,屋里拥挤。 李纯石说:“你的办公室宽敞,而我住着仅能容纳一人的小屋,太寒酸。” 王籽玉理解李纯石的处境,学校经费紧张,老师都住在多年前修建的小屋,是名副其实的斗室。李纯石抱怨自己带的班级多,又是班主任,每天忙得昏头转向,不知世间有清闲二字。他们回忆大学生活,谈起各自的工作,李纯石羡慕王籽玉工作轻松,感叹自己掉进了苦海。李纯石提起李云兰,因为他们是同桌,称赞李云兰的那双眼睛,说李云兰比过去更富有魅力,言语中流露出爱慕之意。 李云兰回到农村,有幸谋得一个民办教师的职位。李云兰的家庭贫寒,母亲常年生病,李云兰的饭碗减轻了母亲的病情。李云兰所在的学校在一个旧庙里。由于村里没有校舍,拆掉庙里的神仙,搬进了桌椅板凳。虽言校舍是旧庙,其实是个好去处。旧庙是个四合院,四面都是房子,只有一道门出入,十分幽静。院中挺立一棵高大苍老的槐树,据说有几百年的历史,给学校增添了景色。天性活泼的李云兰每天出入校园,快乐得像槐树上的鸟儿。李云兰依旧喜欢骑自行车,每天往来于家与学校之间,把学校的快乐带回家,家里充满快乐。李纯石说学生特别喜欢李云兰,每当看到她那双美丽的大眼,就被她的眼神所吸引。上课时学生盯着那双大眼,仿佛其中蕴藏着无穷智慧,即便淘气的孩子也认真听讲。下课后女孩子喜欢找李云兰玩,把她当做小朋友中的一员。李云兰不仅赢的学生的喜爱,也赢得同事的喜爱,联校校长见了她会点头致意。高中时被同学羡慕,工作后深得学生和同事的喜爱,李云兰为生活所陶醉,尽管每月只有十几块钱的工资。 近年王籽玉未见李云兰,刘小金来访时也提到了李云兰的风光,王籽玉按捺不住,一心想见李云兰。刘小金把王籽玉的愿望告诉李云兰,李云兰莞尔一笑,说一个小小民办教师,有什么看头。李云兰听说王籽玉大学毕业后回到县城,也想见识王籽玉的风采。李云兰知道当年曾有几个女生极力夸奖王籽玉,眼中流露出爱慕之意。李云兰与王籽玉的关系不算亲密,盼望王籽玉出现在眼前,刘小金把李云兰的话传给王籽玉,王籽玉心里掀起波澜。 王籽玉骑着自行车去看李云兰,村边一座陈旧的庙宇,三面红墙碧瓦,一面墙雪白。王籽玉踏进校门,学生正在扫地,已近放学时间。听说有人找李云兰,李云兰跑出办公室,面前站着王籽玉,白嫩的脸上顿起红晕,因为有两个同事在一旁嬉笑。四周的教室是陈椽旧瓦,窗户是明亮的玻璃,陈旧的梁柱现出褐色。李云兰坐在靠窗的位置,一座古庙锁着一只俊鸟。王籽玉细看李云兰,两眼清亮,脸上焕发着光彩,的确比过去更美丽。李云兰穿一身旧衣服,整洁得体,纯朴动人。 李云兰说:“你是从高等学府走出来的人,我是古庙里的一只小鸟,值得你费腿脚吗?” 王籽玉说:“你总是一副见外的样子,高中时拒人千里,现在还是老样子。” 李云兰说:“我有那么可怕吗?那时你跟我套近乎,我拒绝你了吗?没有。可见我平易近人。” 王籽玉说:“知道我为什么接近你吗?” 李云兰摇头。王籽玉说:“是你那双眼惹的祸。” 李云兰咯咯笑,笑声清澈悦耳。李云兰发现王籽玉风貌依旧,潇洒依旧,眉宇间英气逼人。大学教育增添了王籽玉的魅力,有一份令人羡慕的正式工作,李云兰的眼里流露出羡慕,心里琢磨王籽玉来访的目的。同事看见李云兰陪着客人,兴许是她的恋人,先后离开办公室。李云兰明白同事的意思,说:“你把我的同事赶走了。” 王籽玉说:“是你赶走了他们,因为你正处青春期,同事以为我是你的朋友。青春是美丽的,又是羞涩的,你的脸都红了,害羞吗?” 李云兰说:“能不羞吗?一个陌生人突然来访,人们以为是我的恋人,不然哪会走。以后别来了,免得同事说闲话。” 王籽玉说:“如果不方便,现在就走。” 李云兰连忙说:“别走。我的课已经上完,只是别人还有课,对他们有点影响。” 王籽玉说:“既然如此,我走了。” 王籽玉起身走出办公室,李云兰跟在身后,说:“我赶你走,实在不好意思,你会不会骂我?” 王籽玉说:“当然会骂你,因为你赶我了走。” 李云兰着急,脸更红了,说:“我岂不成了罪人?” 王籽玉笑了,说:“我哪会骂你,如果骂一个羞涩的人,我岂不成了罪人?” 李云兰笑了,脸上的红晕褪去,现出一张白净的脸,犹如一朵盛开的白莲。王籽玉挥手,骑着自行车走了,李云兰望着王籽玉的背影,久久不愿动脚。王籽玉走出视野,李云兰依然站在校门口远望,仿佛王籽玉还在眼前。 王籽玉理解李云兰的羞涩,看出自己的造访扰乱了她的心。王籽玉有点歉意,又有点兴奋。本来他想与李云兰长谈,了解她的情况和她的心,不料被李云兰赶走。李云兰的确如李纯石所言,比过去更美了,那双大眼更灿烂了。王籽玉回想李云兰的羞涩和笑脸,回想她的窘迫和无奈,觉得李云兰像一只刚刚出生的羊羔,面临陌生的世界,边挣扎边寻找母亲,无助而又期盼,惶恐而又好奇。过去王籽玉只看到她的天真和淳朴,从未发现她像现在这样惶恐,青春抹去了她天性中的纯真。王籽玉怜悯她的惶恐和无奈,憎恨自己的残忍,同时又很开心。 王籽玉走了,李云兰更加惶恐,仿佛丢失一件值钱的宝贝,坐在椅子上失神地盯着窗外。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赶走王籽玉,为自己的行为懊悔,本已褪去红晕的脸再度发烫,那双美丽的大眼惊恐不安,像她的学生做了错事,向她张着惊恐的脸。她不停地自责:怎会这样?我到底犯了什么错误?她希望自己做出解答,希望王籽玉重新回到面前。她向窗外张望,希望看到王籽玉的身影,而院里空旷寂寥,回荡着老师清晰的讲课声。她悔恨地低下头,摸乱了脑前的刘海。许久,她镇静下来,不知如何弥补失误,看着空荡荡的办公室,异常失落。 王籽玉无意去见李云兰,担心给她带来更大的惶恐,于是静心看书,闲暇眼前总出现李云兰那双美丽而惶恐的脸,他躁动不安。他鼓起勇气,想再去拜访李云兰,然而想起她惶恐的眼神,打消了念头。听说李云兰学校的附近有座城隍庙,位于半山坡,他想去游览一番。王籽玉在县城待了多年,却从未游览城隍庙。他徒步来到山脚,看见半山坡的城隍庙露出暗红的墙角,几乎跟周围的黄土混为一色。他登上城隍庙远望,发现李云兰的学校就在不远处,甚至可以清晰地看到院里的人影。她希望看到李云兰的身影,然而许久不见她的影子,于是进庙游览。 王籽玉下山,想去看一眼李云兰,于是停下脚步,在附近徘徊。校园里的钟声响了,一群学生涌出校门,随后出现一个熟悉的身影。李云兰骑着自行车而来,发现路边站着王籽玉,慌忙下车,说:“在等人吗?” 王籽玉说:“不。等一只离群的羔羊。” 李云兰笑了,说:“你是牧羊人?你一定在等人,等谁?” 王籽玉说:“面前的人。” 李云兰咯咯笑,说:“等我干什么?那天我的确像只迷途的羔羊,不知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你不高兴吧?” 王籽玉说:“相反,我很高兴,因为你窘迫的样子很好看,不妨到附近走走。” 李云兰犹豫一会儿,说:“陪你走一会儿。” 两人走到城隍庙,晚霞照着庙宇,很幽静。两人坐在庙外的台阶上闲聊。 王籽玉说:“你为什么羞于见我?” 李云兰说:“不知道。那天见到你,的确很惊慌,从来没有这样,你有点可怕。” 王籽玉说:“莫非我是一匹狼,会吞掉你?” 李云兰说:“你有狼的野性,当时的确害怕,不过现在不怕了,即便你吞掉我也会吐出来。” 王籽玉说:“你哪来的胆量?” 李云兰说:“不知道,反正不怕你了。” 红日西坠,两人挥手告别,李云兰恍若天边的晚霞,将王籽玉置于灿烂中。 第32章 王籽玉到地区参加考研,不久接到笔试成绩,然后去省城参加面试。王籽玉满怀信心,期望成功,不料面试失败,再次陷入苦痛,感叹命运多舛。白丝铜和刘小金得知王籽玉考研失败,安慰一通,劝他调整心情,别为一时失败所困。两次考研失败,王籽玉埋怨自己太笨,但他只能接受事实。刘小金骑着自行车去上班,路遇李云兰,说王籽玉考研失败,情绪低落。李云兰认为王籽玉是个追求上进的人,敬佩之心油然而生,于是去找王籽玉。 王籽玉吃惊,没料到李云兰来访,说:“你怎有闲心来玩?” 李云兰说:“听说你考研失败,泪水成行,特来安慰。” 王籽玉说:“考研失败,难免情绪低落,不至于泪水成行,人生难免失意。你是忙人,有空光临,我感到荣幸。” 李云兰看见王籽玉的办公室比自己的办公室强多了,现出羡慕之情。看见书柜里摆着许多书,李云兰浏览里面的书,为王籽玉的藏书惊讶,说:“你怎舍得花钱买书?这些书都看过了吗?” 王籽玉点头。李云兰羡慕王籽玉有闲空看书,羡慕他肚子里装着许多知识,想起自己平日忙忙碌碌,没有闲空看书,心里惭愧。看见李云兰流露出喜爱之情,王籽玉说:“如果喜欢,拿几本书看。” 李云兰喜不自禁,从书柜里挑了几本书,说:“教书需要知识,而我没有读大学的机会,没有多少知识,真羡慕你。” 王籽玉想起自己在情感上屡受波折,心中泛起苦涩,又不愿将内心的苦衷讲给李云兰听。李云兰忙于教学,并不知道王籽玉的恋情。李云兰收入微薄,勉强糊口,对王籽玉的工作十分羡慕。待了片刻,李云兰起身告辞,她的丽影在王籽玉眼前经久不去。 除少量工作外,王籽玉每天以看书度日,晚饭后与同事打球,日子十分舒坦,情绪渐渐好转。李云兰想起与王籽玉的见面情景,心里萌发爱的情感,很想堵塞情感之门,又堵不住。她心里烦躁,想向母亲讲述自己的心情,又怕影响母亲的情绪。她问自己,是否喜欢上了王籽玉?是否应该跟他交往?王籽玉爱自己吗?她很想找人诉说,又羞于找人诉说,情绪低落。 高丽棋婚后很幸福,丈夫像照顾孩子一样照顾她。高丽棋总觉得对不起王籽玉,经常心怀愧疚。前几天偶遇王籽玉,看见他衣着寒酸,心里凄楚,想找李云兰说话。高丽棋让刘小金捎话给李云兰,声称自己有事相求。李云兰猜测高丽棋的心思,心里兴奋。周末,李云兰打扮一番,走进高丽棋的家,高丽棋眼前出现一朵艳丽的花。高丽棋拉着李云兰的手,上下打量一番,说:“你依然像一朵花,而我已是残花败柳,羞于跟你比。你越来越迷人,馋死那些男人。” 李云兰说:“我是个老处女,哪有人喜欢,心里不快活。” 高丽棋说:“你像一只飞鸟,飞来飞去,怎不快活?” 李云兰说:“不知道,心里很烦。” 高丽棋说:“那就早点找个男人,有人追你吗?” 李云兰笑着说:“哪能没人追,即便猫猫狗狗都不会安然,何况是大姑娘。可惜没有中意人,只能等待。” 高丽棋笑了,说:“赶紧找个男人,有个男人相伴,心里快活。” 李云兰说:“我愿做个自由人,不喜欢男人搂着抱着,多烦人。” 高丽棋哈哈笑,说:“你骗不了我,兴许夜夜盼着男人抱你。前几天看见王籽玉独来独往,当年不少女生爱慕他,现在单人匹马,记得当年你跟他关系不错。” 李云兰说:“我们只是一般同学关系而已,那时爱慕他的人多,我排不上队,只能在远处看。如今他有一份好工作,学历又高,我高攀不上。” 高丽棋仔细观察李云兰的脸色,看见脸上飘着喜色,显然心里爱慕王籽玉。高丽棋摸着李云兰的长辫子,说:“如果你看不上王籽玉,我给他介绍一个人,不能看着他孤零零的,一匹野狼似的。” 李云兰脸上现出焦急神色,说:“他好吗?” 高丽棋笑了,说:“王籽玉如何,你我都清楚,你别看不起自家同学,王籽玉值得你爱。” 李云兰忐忑不安,骑着自行车跑到王籽玉的单位,听说王籽玉出差,失望而归。如果高丽棋给王籽玉介绍别的姑娘,就没有自己的份,究竟如何与他相处?他心里是否藏着别人?一位中年女同事看见李云兰气色不好,问她是不是生病,李云兰苦笑一声,说心里不舒服。女同事看出李云兰的心事,知道青春期的姑娘喜怒无常,微笑说:“有了男人有了家,你的烦恼就少了,熬着吧。” 李云兰苦笑,低头备课,烦恼依然在心头缭绕。李云兰如一缕春风吹进王籽玉的心田,王籽玉嗅到了一股清新气息,企图把这缕春风挡在窗外,而这缕春风拍打着窗户,仕途窥探窗内的风景。王籽玉本是探望昔日同学,重续同窗之情,不料李云兰的笑脸像花朵向他微笑,他心里掀起波澜。王籽玉本已忘记李云兰,不料见面引来爱慕,似乎是一份意外的收获。过去李云兰未像拒绝其他男生那样拒绝王籽玉,可彼此之间交往不多,只是平淡之交。王籽玉把李云兰撂在一边,思考如何处理与刘紫画的关系。 刘紫画热烈的眼神如一团火,王籽玉不忍舍弃她,不愿让她投入那个憨厚同事的怀中。刘紫画再次踏进王籽玉的屋,他们谈起各自的工作,谈起未来。刘紫画憧憬未来,认为未来是一片蓝天。王籽玉告诫她,蓝天会出现乌云。刘紫画想待在医院,不愿来小县城工作,认为地区的条件比县城好。王籽玉没有能力调动工作,因为没有关系难以调动工作。王籽玉向刘紫画讲述自己的考研打算,刘紫画表示支持,希望王籽玉有美好的未来,但心里出现隐忧,如果王籽玉考研成功,他们的感情将难以升华,又不便阻止王籽玉实现自己的理想。 刘紫画走后,王籽玉陷入沉思,思考如何处理与刘紫画的关系。他的眼前不停地闪现刘紫画那张饱含热情的脸,微笑时眼里的迷幻世界格外迷人,这个世界的一半是刘紫画,另一半是王籽玉。多美好的世界!王籽玉想永远停留在这个迷幻世界。刘紫画只是粗识文学,但喜欢谈论文学,文学是她生活不可缺少的一部分,是她与王籽玉间的一座桥梁。刘紫画的爱好是王籽玉的特长,王籽玉认为这是难得的机缘。一向冷漠的刘紫画表现出少见的热情,王籽玉看到了爱情的力量,然而现实不容他沉迷在幻想中,必须作出明智的选择。王籽玉的心像一片美丽的红叶渐渐沉入水底,低低地吟诵:“自在飞花轻似梦,无边丝雨细如愁。”如果断绝与刘紫画的关系,刘紫画会怎样?王籽玉看到那双充满迷幻的眼暗淡下来,变成两汪池水,变成两堆火焰。王籽玉不敢想下去,但他必须作出选择。 刘紫画的影子挥之不去,王籽玉不能安心复习,为陷入这场情感纠葛而懊悔。如果刘紫画是不曾相识的女子,他会断然斩断彼此的关系,而刘紫画是同学,他不忍心伤害她,担心给她留下创伤,让别的同学骂他不仁不义,何况他尝过被别人甩掉的苦痛。王籽玉已在刘紫画心中扎根,刘紫画倔强的脾气让王籽玉既爱又恨。刘紫画给王籽玉来信,跟他谋划未来,王籽玉给刘紫画写信,陈述自己的想法,认为两人之间竖着一堵高墙,希望就此终结彼此的关系。刘紫画不愿翻越这堵高墙,也不愿终结恋爱关系。王籽玉让李纹银出面斡旋,鼓动刘紫画调到县里工作,或打退堂鼓,刘紫画不愿调往县里,斩断与王籽玉的情丝。刘紫画果断与决绝,让李纹银震惊。 刘紫画饮泣,说:“你放心,我不会连累他。既然他不把我放在心上,我何苦苦苦追求。强扭的瓜不甜,我认了,只是他别后悔。” 不久,王籽玉收到刘紫画的来信,王籽玉当面向刘紫画致歉。一个男子进门,瞅一眼王籽玉,坐在刘紫画身边。刘紫画瞅着王籽玉,决心讨回那份付出的感情,无论迟早。王籽玉如释重负,但愧疚如潮水涌上心头,久久不退。 王籽玉情绪低落,想起李云兰,想与她见面,排遣内心的苦闷。他骑着自行车向李云兰的学校跑去,希望看到那双美丽的大眼,用美丽化解心中的苦闷。到了校门口,王籽玉跳下车,却犹豫起来。为什么要用李云兰的美丽驱除自己的烦恼?这不是对李云兰的亵渎吗?如果李云兰消除了自己的烦恼,自己会不会惹上新的烦恼?王籽玉掉转车头,缓缓离开门口,不知去哪里,不知如何消除烦恼。他在街上踯躅,街上的行人化为乌有,街上的喧嚣化为宁静,世界上只有他一人,他心里填满烦恼。他细思与刘紫画的交往,觉得自己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为没有听从刘小金的劝告而悔恨。他想找白丝铜和李纹银诉述心中的苦恼,又担心增添他们的烦恼。他想起李云兰,她是个清纯而单纯的女子,她已把自己的感情投在他身上,她那双美丽的大眼因纯洁的爱更加美丽。他不愿冷落李云兰,希望她因爱情变得更加美丽。 第33章 王籽玉出差半个月,李云兰耐心等待,埋怨王籽玉不跟她打个招呼。看着那些稚嫩的小脸,李云兰的心情舒坦。王籽玉回到单位,有人说有位姑娘找过他,王籽玉估计是李云兰。王籽玉脱下身上的脏衣服,泡在盆里。单位食堂只有寥寥几人吃饭,王籽玉端来一碗面条充饥,然后蹲在地上洗衣服。李云兰骑着自行车驶进院子,王籽玉恰好出门倒水,看见李云兰在楼下翘首,连忙招呼她上楼。李云兰进门,埋怨:“出差也不讲一声,眼里没人,心里更没人。” 王籽玉看出李云兰惦着自己,连连道歉。一件崭新的花格上衣将李云兰的脸蛋映衬得光彩焕发,比之莲花并不过分。王籽玉痴痴地看着李云兰,李云兰看一眼身上的衣服,说:“穿一件新衣服,有看头吗?” 王籽玉说:“你想听我的感觉吗?” 李云兰粲然一笑,说:“当然。” 王籽玉说:“东邻有盆马蹄莲,花色白嫩,形似马蹄;西邻有盆吊金钟,花朵妖艳,风姿绰约;南山有树桃花,红红白白,娇嫩无比;北山有树梨花,冰清玉洁,疑似雪团。若与你相比,马蹄莲少一分嫩,吊金钟少两分妖,桃花少三分粉,梨花少四分白。” 李云兰嗔道:“你就喜欢埋汰人,我比不上你吗?不知天高地厚。过去你巴结我,现在尽力夸我,我不买你的账。读了几年大学,只学了几句夸人的话。” 两人唇枪舌剑,斗一番嘴,然后痴痴地看着对方。李云兰想起高丽棋的话,说:“高丽棋给你介绍对象了吗?” 王籽玉摇头,说:“她顾自家幸福,会顾及我吗?”。 李云兰说:“她心里倒是想着我,给我介绍对象,你不嫉妒吗?” 王籽玉说:“你要是嫁人,不要嫁给别人,嫁给自家的同学。” 两人说了半天话,李云兰高兴回家。第二天,李云兰走进校门,几个女生一齐高喊:“李老师好!” 李云兰笑呵呵地走进办公室,轻轻地哼着歌,低头批改作业。对桌的女同事看见李云兰高兴,乐呵呵地瞅着李云兰,说:“有什么高兴事,说来听听。” 李云兰说:“高兴事很多,我说不完,你听不完。快上课了,准备上课吧。” 李云兰坐在桌前准备备课,眼前突然出现王籽玉的影子。李云兰看着教科书发愣,想起王籽玉的笑脸,想起他的潇洒,思绪回到学生时代。那时李云兰被众多男生羡慕的目光所包围,她时刻提防不怀好意的目光。那一双双羡慕的目光被她凶恶的目光攻击,落荒而逃,李云兰看着开心,可一旦缺少异性羡慕的目光,又觉得有点孤独。王籽玉曾用同样的目光追逐她,李云兰渐渐适应了王籽玉的目光,有时甚至期望王籽玉的目光。高中毕业后,李云兰多次回忆王籽玉的目光,却几年未见王籽玉的面。不料命运把王籽玉拉到她眼前,她惊诧、欣喜,庆幸命运眷顾自己。下课铃响了,李云兰如梦初醒,准备去上课。 歌声和笑脸经常伴随着李云兰,学生感到李云兰更加可亲,每当李云兰走进教室,几十张小脸像花朵绽放。女同事发现了李云兰内心的秘密,悄悄地问:“是不是遇到了喜欢的人?” 李云兰灿烂一笑,说:“没那么容易,只是心情好而已。” 女同事说:“瞒得过我吗?我是过来人。” 李云兰一心盼着周末,期盼与王籽玉见面。王籽玉渐渐走出考研失败的阴影,李云兰给他送来一缕曙光。早晨王籽玉到附近的体育场跑步,下午找李纯石和白丝铜打球。近来单位无事,王籽玉用看书消磨时间,眼看暑假将至,王籽玉准备忙碌。王籽玉心里想着李云兰,平时羞于去找她,担心李云兰的同事讥笑李云兰。周末上午,王籽玉骑着自行车跑到李云兰的学校,李云兰已经等候多时。李云兰听见院里来人,跑出办公室,说:“你怎知道我在学校?” 王籽玉说:“你怎知道我会来?” 两人相视而笑。槐树上的知了吱吱叫,校园整洁幽静。李云兰搬来两个凳子,两人坐在槐树下闲聊,槐树筛下斑驳树影,将两人笼罩在朦胧的树荫里。两人相对而坐,李云兰想起往事,说:“过去你瞧不起我,眼睛总盯着别的女同学,很少正眼看我。” 王籽玉说:“我没少看你,你心里明白,不然现在你会理我吗?” 李云兰说:“那时马月琴对你脉脉含情,郝美菊对你有好感,就连冷酷的刘紫画都会瞅你几眼,你哪有闲工夫看我。那时你的确有魅力,别说学习,就是球场上的风采足以征服女生。其实那时我很羡慕你,看见别的女生瞅着你,我心里嫉妒。” 王籽玉笑了,说:“你有那么小气吗?那时你也很有魅力,你在舞台上的舞姿受人欢迎,你的那双大眼格外迷人,眼里藏着一个魔幻世界,好多男生都想到你的魔幻世界浏览一番,你却拒人千里。” 李云兰说:“我排除了一副副厌恶的眼神,将你的目光融进我的眼里,给你打开一扇窗口,你却很少了望这个窗口。几年没见你,只知道你的一点消息,心里惦念。而今你再次出现在我眼前,我的眼前似乎出现了一片蔚蓝的天空。这里有蓝天白云,有浩瀚深空,有日月星辰。我是个喜欢幻想的人,我生活在梦幻中。” 王籽玉说:“现实是残酷的,往往超出个人的想象。你的工作忙吗?” 李云兰说:“我是班主任,从早到黑陪着学生,很少有空闲。为了一碗饭,只能尽心竭力,再说教师的天职不容我敷衍,哪像你那么轻闲。” 王籽玉了解教师的辛苦,庆幸自己不再教书,可依然从事教育事业。教师是一份天职,不管谁站在讲台上,都会倾力授课。 王籽玉说:“学生喜欢你的课吗?” 李云兰脸上露出兴奋,说:“他们期盼我节节给他们上课,学生喜欢我,我也喜欢他们,他们是我的孩子。” 两人走进办公室,王籽玉仔细翻阅李云兰的教案,发现她的教案字迹工整、教程详细,是个用心教书的人。回到单位,王籽玉因再次迈入女同学的心坎而兴奋,不由得诗兴大发,写了一首自由诗,抒发心中的感受。 王籽玉是李云兰的初恋,初恋的冲动时时撞击着她的心。李纯石来访,李云兰毫不掩饰内心的喜悦。李纯石喜欢音乐,吹拉弹唱皆行,是个有才艺的人。高中时李纯石是文艺宣传队的队员,二胡独奏特有魅力。虽说教学工作很忙,闲暇,李纯石依旧喜欢摆弄乐器。音乐是魔鬼,谁都无法拒绝它的魅力。李云兰擅长舞蹈,也喜欢音乐,看见李纯石便想起音乐。李纯石和善的目光中透着喜悦,显然喜欢李云兰。李云兰对李纯石的来访有点惊奇,尽管过去是同桌。 李云兰说:“看见你就想起音乐,你还喜欢音乐吗?” 李纯石说:“你还喜欢舞蹈吗?” 李云兰说:“喜欢。有时候给孩子们跳跳,很有趣味。” 李纯石说:“同理。有时候自娱自乐,乐在其中。” 李云兰说:“怎想起来看我?” 李纯石说:“闲时想起你,因此来看你。” 李云兰对上过大学的几位同学都怀有敬意,因为他们运气好、知识多、有正式工作。李云兰毫不掩饰内心的羡慕,说:“你真好,上了大学,是县城中学的教师,而我只是一个民办教师,天壤之别。” 李纯石说:“以你的聪明,会赶上我们,甚至超过我们,别气馁。” 李云兰想听李纯石拉二胡,从墙上摘下一把二胡,递在李纯石手里。李纯石很想在李云兰面前显示自己的二胡技艺,说:“我拉你舞,更有趣味,像当年演出一样。” 两人来到院里,李纯石坐在台阶上,李云兰站在院子中间。随着二胡柔美的乐声,李云兰翩翩起舞。校长看见李云兰起舞,慌忙跑出门,观赏李云兰跳舞。李云兰连跳几支舞,赢得校长的热烈掌声。李云兰眼里放出兴奋的光彩,高兴地看着李纯石。李云兰爱慕李纯石的音乐天赋,如果李纯石经常跟她在一起,会给她增添乐趣。 李纯石激起李云兰心中的浪花,二胡声一直在她脑畔萦绕。一周没有见王籽玉,李云兰惦念。李纯石恬静文雅,王籽玉热烈潇洒,两人各有所长。李云兰盼望王籽玉来看她,果然王籽玉兴冲冲地来到学校。夜色朦胧,老师都已回家,只有校长还在学校。王籽玉把一张纸递给李云兰,说:“送你一首诗。” 李云兰接过诗,细细读了两遍,满脸喜色,说:“你真以为我那么好吗?我能比得上水里的荷花,比得上夜里的明月,比得上山间的野花吗?你哄人的本领真高。其实我是一个极平凡的人,只是喜欢跳舞而已。” 王籽玉说:“舞蹈是生活的艺术化,却比生活有魅力,因为它是艺术。你觉得自己很普通,正像生活蕴藏着艺术因子一样,你身上蕴藏着美。如果谁能从你的普通中发现你的不平凡之处,谁就发现了你的美,发现了你的价值,而我正是这样的人。我不是刻意赞美你,而是如实吐露心声。爱情可以作假,但只是一时一刻,时间久了总会暴露,我不是虚情假意的人。” 李云兰感觉王籽玉并非有意取悦于自己,而是吐露真情。王籽玉的话拨动李云兰的心弦,使她感觉今夜月色更美。两人抬头仰望,无数星星点缀夜空,夜空深邃空旷,异常美妙。 第34章 每到周六李云兰格外高兴,女同事看出爱情让她充满活力。有时李云兰和王籽玉在夜里相会,有时到野外相会。周末,李云兰总会帮着家人洗衣服,为了照顾李云兰的生活需要,王籽玉提议一起到河里洗衣服。李云兰的家离学校不远,只有二三里。李云兰把家里的衣服收拾起来,装在一个袋子里,然后捆绑在自行车上。阳光灿烂,李云兰骑着自行车来到学校附近的河边,河边有一条小溪,溪水清清,宛如一支小曲,流进李云兰的心田。李云兰把脏衣服泡进水里,一面看着小溪欢快地流入河里,一面不停地张望,期待王籽玉出现在眼前。 几声铃响,李云兰抬头远望,看见王籽玉风驰电掣般飞来。李云兰微笑一下,继续低头洗衣。王籽玉飞到李云兰身边,跳下车,连忙道歉,然后环顾周围的环境,说:“这地方环境真美。” 李云兰抬头,捋了一下头发,笑盈盈地看着王籽玉。李云兰的脸红扑扑的,仿佛涂了胭脂一般,十分娇美。王籽玉走到李云兰身边,蹲下身子,瞅着李云兰的脸,想抬手摸一下凝脂一般的脸。李云兰歪了一下头,说:“不许动手动脚。” 王籽玉把手缩回来,笑着说:“像小姑娘的脸蛋,红扑扑的,又像涂了胭脂。” 李云兰说:“古人才涂胭脂,现在有人涂胭脂吗?会被人骂死。” 李云兰已经洗好几件衣服,衣服晾在河边的大石头上,王籽玉劝她休息一会儿。李云兰蹲着的腿累了,缓缓站起来,活动一下腰胯,看着周围的景色。王籽玉随着李云兰的目光望去,河对面是村庄,隐隐传来几声鸡叫;不远处长着一片芦苇,芦苇荡边长着一些杂草,是一片湿地;附近的农田里西红柿挂满枝头,红艳夺目;远处的河水浩浩汤汤,身边的小溪缓缓流动。王籽玉禁不住喊:“多美的景色!平素钻在屋里,只知书中有乐趣,岂知大自然的美景更有趣。” 李云兰说:“何不吟几句诗?” 王籽玉略加思索,吟道:“蒹葭采采,白露未已。所谓伊人,在水之涘。” 李云兰笑了,说:“蒹葭在哪儿?再说白露不合时宜,伊人的称呼太平淡。” 王籽玉说:“蒹葭就是芦苇。我没有更适合的词语称呼你,那叫你女郎、裙钗、丽人、玉女、碧玉,如何?” 李云兰说:“陈腐。不如叫我奴家好了。” 王籽玉哈哈大笑,说:“奴家是自称,还是叫你李云兰吧,亲切。” 不远处,一条石坝横卧河边,向西蜿蜒而去,十分雄壮。王籽玉猛然想起挖石坝地基时的情景,指着石坝说:“记得挖河坝地基时的情景吗?” 李云兰想起往事,说:“那时你出尽风头,浑身是劲,而我身子单薄,吃了不少苦,不过为县里出力,值得。” 王籽玉说:“那时你只看见我有力气,何曾想到我肚子饿得咕咕叫,是饿着肚子干活。学校食堂里苦涩的高粱面味道至今难以忘记。” 李云兰说:“没有苦中苦,哪有甜上甜。我们都是苦水里长大的人,不必言苦,兴许将来能过上好日子。你有光明前途,有碗饭吃,我还在苦苦挣扎。朝前看吧,前面一片光明。” 王籽玉说:“常说世界上还有三分之二的人受苦受难,其实我们就在其中。未来是个未知数,你有什么想法?” 李云兰说:“我不愿想,因为未来虚无缥缈。我不知将来面对的是荒漠还是草原,总之,我的前景有限。哪像你,眼睛总往上看,看见树高,想登山顶,到了山顶,还想登天,好高骛远会害自己。你两次考研失败,那是你实力不足,还想考吗?” 王籽玉没认真想这个问题,因为两次失败对他打击很大,不知如何回答李云兰。王籽玉蹲下身子,帮着李云兰洗衣服,河水从脚边轻轻滑过,格外舒服。 李云兰说:“放弃吗?” 王籽玉说:“不。事不过三,如果下次失败,今生放弃考研,踏踏实实工作。” 李云兰笑了,说:“志大才疏害死人。我只有高中学历,不想爬高树登高山,更不想登天,只求有碗饭吃。你喜欢读书,大学好玩吗?” 王籽玉说:“过去读大学是我的追求,我想学习知识,也想找一个好饭碗。当我踏进大学校门,发现自己是个傻子。当我走出大学校门,发现自己只比傻子多一点知识,因此追求更多的知识。你不能怨我好高骛远,是知识吸引我。大学学习比高中轻松,也比高中的伙食好,没有压力,有时看电影看戏就是学习。” 李云兰惊讶,说:“看电影看戏是消遣,哪是学习?” 王籽玉笑了,说:“我的专业是文学,电影和戏剧与文学有关,看电影看戏自然是学习,学习方式不同而已。” 李云兰羡慕王籽玉的大学生活,为自己没有机会上大学而惋惜,其实李云兰心里也有大学梦,只是不能实现而已。 王籽玉说:“我不希望大富大贵,不希望升官发财,只喜欢在文学领域游弋,文学殿堂是我的乐园。” 李云兰觉得王籽玉好高骛远,理想与他的实际能力有差距,忽然想起李纯石。如果说王籽玉喜欢做梦,李纯石则实实在在,贴近现实。 李云兰说:“你就像天上的飞鸟,总想高飞,你具有高飞的条件,而我只能扎根于校园,求一份正式工作,恐怕将来难有出头之日。你我处境不同,理想也不同,各自努力吧,毕竟我们还年轻。” 李云兰想起班内几位上过大学的女同学,感叹她们运气好。李云兰与马月琴关系较好,但几年未见她的面,听说她有一份好工作。李云兰知道马月琴与王籽玉关系好,朝着王籽玉笑。 王籽玉说:“笑什么?” 李云兰说:“过去你与马月琴关系好,马月琴经常眼巴巴地看着你,现在你为什么将她撇在一边,不予理睬?” 王籽玉说:“时过境迁,人的思想会发生变化,她的思想有变化,我的思想也有变化。再说那时年纪小,只有朦胧的情感意识,现在成熟了,用理智思考问题,而不是感情用事。凭她的学历和工作,相信她会有好的归宿。” 李云兰说:“你不遗憾吗?” 王籽玉说::“不。感情不能勉强,勉强结合有后患。” 李云兰想起刘紫画,说:“刘紫画是孤家寡人,一向不喜欢与人相处,对你却有几分好感,有时专门找你说话。如今人家是医生,医生是高尚的职业,怎不与你联系?” 王籽玉说:“人各有志。过去她看着我人缘好,因此找我说话,现在她的工作比我好,我攀不上。人贵有自知之明,彼此高低相差太远,日后难以相处。男人喜欢居上,如果女人高高在上,男人会自卑,再说我想圆考研梦。” 李云兰说:“有几分道理。王韵竹呢?” 王籽玉说:“王韵竹家庭条件好、工作好,难以攀附。攀高附贵不是我的性格。我跟你一样,出身于农民家庭,彼此条件相当,感情投合。” 快到日中,两人洗完衣服,王籽玉把衣服绑在自行车上。两人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两脚伸进河水,享受河水的抚摸。李云兰嘴里哼着歌,轻柔的歌声在河面飘飞。王籽玉想起高中上课前同学们总喜欢唱歌,说:“高中时我们总喜欢唱歌,记得吗?” 李云兰说:“当然。我们不妨唱一段,共同回忆那段美好的岁月。” 王籽玉唱一段京剧,李云兰轻轻附和,两人沉浸在那段逝去的岁月中。 王籽玉把李云兰送到家门口,相约在街头见面,王籽玉为李云兰买了一件上衣。李云兰拿出衣服给母亲看,母亲让李云兰穿在身上,发现女儿仙女一般。李云兰让妹妹看自己的新衣,妹妹羡慕不已,说姐姐可以嫁人了。李云兰心里甜蜜,把新衣收起来,放进柜子里。李云兰帮着母亲做饭,心里想着穿新衣的滋味。夜里,李云兰躺在炕上,眼前出现王籽玉的影子。高中时李云兰发现王籽玉喜欢她,后来得知他上了大学,渐渐淡忘了他。李云兰先为工作操心,有了工作后萌生对异性的渴望。她把班内的男生一一过目,从中筛选喜欢的人,发现自己最喜欢王籽玉,又觉得王籽玉遥不可及。李纯石性格温和,脸上经常挂着笑意,上次相见时目光中流露出淡淡的爱意。 父亲吩咐李云兰和妹妹去自留地锄草,李云兰拿出那件新衣看了几眼,然后放进柜子里。李云兰扛着锄头去锄地,嘴里轻轻地哼着歌,歌声撒在山间小路,引来画眉婉转的叫声。 第35章 期末将至,县里统一出题,考查各校的教学成绩。领导把出语文试题的任务交给王籽玉,要求他组织几个语文老师出题。王籽玉找来几本语文教材浏览一遍,然后抽调几位资深老师出题。领导要求试题保密,让王籽玉严格约束出题老师,不得有误。王籽玉带着几个老师住进县招待所,关门出题。县招待所的伙食很好,日日有肉,王籽玉和出题老师很过瘾。闲暇,王籽玉想起李云兰,不知此时她在做什么。县招待所位于县城边的山坡上,极目远眺,可以隐隐看见李云兰所在的学校,王籽玉希望看到李云兰的身影,看到那双美丽的大眼。 李云兰未见王籽玉来访,放学后去找王籽玉,听说王籽玉去出题,李云兰心里放心,静等王籽玉来访。王籽玉出完题后又被领导派去出差,李云兰日日盼着王籽玉来访,日日不见他,不知王籽玉有事还是心理起了变化,那双美丽的大眼失去光彩。有的学生看见李云兰眼神忧郁,问她是不是生病了,李云兰报以苦涩一笑。李云兰的神情更是瞒不过那位女同事,她明白李云兰的心事,只是装作不知,跟李云兰有说有笑。周末,其他老师都已回家,李云兰依然坐在办公室,等待王籽玉来访。校长走进门,看见李云兰呆坐着,说:“怎不回家?” 李云兰苦笑一下,说:“一会儿就走。” 校长走出门,李云兰继续等待,直到黄昏。李云兰骑着自行车回家,路过那条小溪,因夏天已到,拆去了便桥,溪里只有几块石头,人们踏着石头过溪。溪水深,李云兰扛着自行车过溪,不料脚下一滑,掉进水里。幸亏到了溪边,并无大碍,只是湿了衣服。李云兰推着自行车回家,裤子上淌着水。在离家不远处,李云兰看见路边站着一个人,原来是王籽玉。 李云兰惊喜,说:“你来多久了?” 王籽玉说:“一会儿。” 王籽玉看见李云兰身上的衣服湿了,裤脚在滴水,说:“怎变成落汤鸡了?掉水里了吗?” 李云兰说:“不要紧,权当洗澡。” 夜色将路边的大树变成一张帷幕,两人在帷幕里细语,直到李云兰的妹妹不迭声地喊叫李云兰。 县里进行优质课评比,李云兰的授课获得好评,校长表扬李云兰好学上进,钻研业务,学校几位老师用羡慕的目光看着李云兰,她十分自豪。教学靠钻研,也靠悟性。李云兰是个悟性高的人,她细心观摩别的老师讲课,认真吸取他们的经验,因此取得好成绩。李云兰重现往日的快乐,歌声不断,再次沉浸在幸福的海洋里。受王籽玉的影响,只要有空,李云兰就捧读诗歌,诗歌成了她的另一位朋友。诗歌短小,便于抒情,能将人内心细腻的情感抒发出来。品读一首好诗,犹如品尝一粒橄榄,回味无穷。 李云兰的班级参与县里统一考试,取得好成绩,受到县里表扬,校长为此自豪,李云兰沉浸在喜悦中。李云兰把获奖的消息告诉王籽玉,王籽玉为之高兴。暑假,县里集中全县教师开会,提高教师的业务水平,组织一些优秀教师讲课,李云兰也在其内。李云兰有点胆怯,希望得到王籽玉的指点,王籽玉要她调整心态,像面对自己的学生一样讲课,做到声情并茂。许多老师观摩李云兰讲课,李云兰的课得到好评。 会议期间是王籽玉最忙碌的时候,既要参加小组讨论,收集材料,又要写会议简报,无暇顾及李云兰。听说李云兰的授课得到好评,王籽玉抽空向李云兰道贺,李云兰十分开心。李纯石也参加了会议,李云兰讲课时李纯石坐在台下观摩。李云兰教态自然,那双闪亮的大眼像两道闪电扫视台下的教师,大家被那双美丽的大眼征服。李纯石想逃避那双大眼的扫视,却被它牢牢牵制。李纯石惊异,惶恐,欣喜。李纯石曾日日面对这双大眼,并未成为它的俘虏,而今确信自己被征服,甘愿做这双美丽大眼的俘虏。李纯石自信比李云兰的学识丰富,却没有李云兰的授课精彩,心里有几分惭愧。课后,李纯石找到李云兰,说:“你的讲课真精彩,简直是艺术享受,不仅教态自然,内容讲解得当,教学过程合理流畅,而且讲解生动。” 李云兰说:“你有意夸奖我,哪有那么好。我讲小学课,内容简单,容易讲。哪像你,讲高中课,比我高几级。我讲课功夫不到家,得向老教师好好学习,也要向你学习。” 李纯石说:“我为你骄傲,如果继续努力,你会成为一名优秀教师。” 李云兰说:“我初出茅庐,自然要多加努力,希望得到你的指教。” 得到李纯石的赞扬,李云兰为之陶醉,没想到自己如此出色。她听过一些老教师的课,他们的课远胜过自己。 王籽玉忙于收集材料,没有时间听李云兰讲课,听李纯石说李云兰的讲课非常精彩,赢得听课老师的好评,于是向李云兰了解情况。午饭后,李云兰与几位老师准备去休息,王籽玉找到李云兰,说:“听说你的讲课成功,我向你了解讲课情况。” 李云兰说:“我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你去了解别的讲课教师,他们比我精彩。再说你知道我讲什么课、如何讲。” 李云兰讲课前曾向王籽玉讨教,跟他一起研究讲解过程和讲解技巧。王籽玉从未听过李云兰讲课,很想了解李云兰的自我感觉,说:“谈谈你的感觉。” 李云兰说:“我按照我们商讨的方案讲解,讲解流畅,比较满意,但一定有不足之处,我要向听课老师征集意见。” 王籽玉说:“学无止境,教无止境,即便讲得好,也要谦虚谨慎,再接再厉。你能取得如此讲课效果,真了不起,因为你是个年轻教师,不是老教师。” 李云兰说:“没有你的指导,兴许不会有如此效果,应该感谢你。” 王籽玉到李云兰所在的小组征集意见,看见不少老师围着李云兰,让她介绍经验。李云兰脸上飘着红晕,连连摆手,说自己的讲课功夫不到家,只是侥幸讲好一节课。王籽玉向听取李云兰讲课的老师了解情况,然后把这则消息写入简报。李云兰的同事看到会议简报,夸奖李云兰出人头地。有个女同事把李云兰拉到门外,悄悄地说:“你认识那个采访的人吗?” 李云兰说:“他是我的同学。” 女同事说:“他有对象了吗?” 李云兰说:“不知道。” 女同事说:“我看出他对你有意思。” 李云兰说:“工作跟爱情是两码事,别瞎说。他大学毕业,我是个民办教师,天壤之别。” 女同事说:“你瞒不住我,我看出你喜欢他。” 李云兰说:“我不着急嫁人,眼下只想当个好教师。” 李云兰的脸红了,心里甜滋滋的。会议期间,李云兰在街头偶遇郝美菊,郝美菊看见李云兰出落得花朵一般,夸她比过去更美了。李云兰问到王籽玉的情况,郝美菊说王籽玉先与马月琴恋爱,后与高丽棋和刘紫画恋爱,均告失败,可见他不讨女生欢心。郝美菊说王籽玉风流倜傥,有一份好工作,却难结姻缘。李云兰仔细琢磨郝美菊的话,认为她的话偏颇,又觉得不无道理。王籽玉与马月琴等人恋爱,为什么不欢而散?如果王籽玉果真像高中时代那么迷人,她们怎会敬而远之。 李纯石和武孟钢来访,武孟钢穿着一身工作服,李纯石穿一身朴素的衣服,文弱温和,始终微笑着。武猛钢瞅着李云兰微笑,李云兰说:“笑什么?” 武孟钢说:“我们是同学,彼此熟悉,不用客套,开门见山。李云兰年轻貌美,有一份比较稳定的工作,应该找个好对象。我身边的小伙子条件好,喜欢你,我做红娘,成就你俩的姻缘。如何?” 李云兰一时不知如何回答,无奈地看着李纯石,李纯石只顾微笑,不吱声。李云兰说:“我考虑一下,不然你会骂我不识抬举。” 武孟钢说:“李纯石人很好,家庭条件不错,他的亲戚是县里的干部,可以帮你转正。” 李云兰微笑,李纯石和武孟钢告辞。李云兰对李纯石并不反感,相反,倒有几分好感,因为李纯石条件不错,人和善。王籽玉想再次考研,如果考研成功,将来是否看得起自己,李云兰不得而知。李云兰忧虑,许久未与王籽玉往来。领导安排王籽玉外出学习,王籽玉向李云兰告辞,李云兰一脸惆怅。 刘紫画回家探亲,在县城街头碰见李云兰,彼此寒暄几句,刘紫画说:“听说你跟王籽玉恋爱,他值得你爱吗?” 李云兰说:“我们只是平常往来,谈不上爱,你怎这样看待王籽玉?” 刘紫画说:“话到此为止,你自己斟酌。” 外出学习前,王籽玉与李纹银、白丝铜、刘小金小聚,不料同学赵生璞进门。赵生璞大学毕业后在乡村中学任教,很少进县城。赵生璞乐观谦逊,给大家带来欢乐。小聚后赵生璞急忙返校,途中遇见同学张蓝玉。张蓝玉在乡村当民办教师,听说赵生璞与几位同学相聚,王籽玉也在场,张蓝玉兴奋,向赵生璞打听王籽玉的情况。赵生璞说别自作多情,王籽玉身边任何时候都不缺女生,张蓝玉骂赵生璞扫兴,憋着一股气上山,决心与王籽玉见面。 第36章 张蓝玉听说王籽玉至今没有恋爱对象,心中惊喜,不曾料到王籽玉无人问津,隐藏在心中的热情顿时爆发出来。张蓝玉的学校在山顶,山下是滔滔黄河,心中的波澜如滔滔黄河水,不停地翻滚。山很陡,而且很长,没爬到半山,张蓝玉便气喘吁吁。每次外出,张蓝玉就怕爬这个坡,她脸上汗水涔涔,停下脚步,看着山下,黄河之水如一条黄色丝绦铺在峡谷中。看着不尽河水,张蓝玉想起王籽玉。高中时看见有些女生向王籽玉投去羡慕的目光,初时张蓝玉不以为然,后来也情不自禁地将目光投向王籽玉。她不明白是什么原因,以为自己跟别的女生一样,具有随大流的天性。有的女生暗中议论王籽玉的学习、体育和相貌,张蓝玉暗笑,认为王籽玉只是比一般男生突出一点而已。渐渐,张蓝玉发现王籽玉身上闪耀着不少光点,尤其是他在运动场上的风采,让她不得不把目光紧紧投向他,因为不仅同学们欣赏他的体育才能,就连体育老师也很欣赏。张蓝玉发现王籽玉身上的光点渐渐扩散,汇成一片光芒,散发着迷人光彩。张蓝玉曾认为别的女生太幼稚,居然欣赏一个很平常的男生,后来觉得王籽玉并不平常,的确有迷人之处。张蓝玉曾问刘紫画,王籽玉是不是有特异之处,刘紫画说没有,张蓝玉迷茫。 爬到山顶,张蓝玉极目远眺,看见陕北高原的村庄隐隐约约,垣上的枣树装饰着村庄,在荒凉的山崖之上现出大片绿野。山下的黄河像一条细细的丝带,依偎着山崖。此时正是日落时分,西边垣上的落日金红,像一只金盘悬挂在半空,一伸手就可以把它摘下来。张蓝玉喜欢画画,很想把眼前的美景画下来,可惜手中没有纸和笔。她看着落日出神,想起过去上学时总喜欢画画,有时上课也会偷偷地画几笔。她想在王籽玉面前表现自己,于是把画拿给王籽玉看,王籽玉嘲笑太丑,张蓝玉生气,从此不理会王籽玉。后来张蓝玉克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总将目光投向王籽玉,但不愿接近王籽玉,因为有的女生向王籽玉示好。张蓝玉讨厌这些献殷勤的女生,认为她们卑贱,发誓一辈子不理王籽玉。果然,张蓝玉把王籽玉从眼中抹去。张蓝玉看不惯马月琴向王籽玉投去的多情目光,也看不惯郝美菊拉着王籽玉去打球,更看不惯李云兰大眼忽闪忽闪瞅着王籽玉。张蓝玉曾跟刘紫画说,有些女生着魔了,眼睛总盯着男生,刘紫画抱怨张蓝玉多管闲事,自己不看就行。张蓝玉发现刘紫画不理解自己的心,从此懒得跟她议论王籽玉。 不远处是张蓝玉的学校,几孔崭新的窑洞就是校舍。看够了景色,张蓝玉抹去头上的汗水,向校园走去。此次进县城,张蓝玉买了一些日用品。由于学校距县城远,张蓝玉进一趟县城很费力气。 校园空旷,只有三个教师,张蓝玉匆匆做饭,匆匆吃饭。奔波一天,张蓝玉感到疲乏,想早点睡觉,于是打开昏黄的电灯,想起明天上课,想先备课,后睡觉。不料困意将她掀倒,只好明天早点起床备课。张蓝玉躺在被窝里,睡意竟然消失,眼前再次出现王籽玉的影子。高中毕业后,张蓝玉见过王籽玉几次,曾经多次想起他,但她不愿违背自己的诺言,发誓不理他。她回忆王籽玉的笑脸,回忆与王籽玉的交往,盼望赵生璞把王籽玉外出学习的通信地址告诉她。 王籽玉去省城一所大学的成人班学习。这对王籽玉而言无疑是一次好机会,可以提高专业水平,有利于日后考研。再次踏进大学校园,王籽玉感到异常亲切,尽管这所大学不是他的母校。宿舍依旧住着多人,教室依旧只有三十张桌子,校园里依旧是朝气蓬勃的学生。如果将来考研成功,王籽玉还会继续过大学生活。王籽玉喜爱工作,也喜爱校园,校园里有他的梦想。 张蓝玉许久没有得到王籽玉的消息,心里焦急,周末跑到赵生璞的学校。两校相距只有十里路,但要翻山。张蓝玉突然出现在眼前,赵生璞才想起张蓝玉托付的事,于是连忙赶往县城。赵生璞把王籽玉的通信地址告诉张蓝玉,张蓝玉如获至宝,兴冲冲地跑回学校,连忙给王籽玉写信。十天后王籽玉收到了张蓝玉的信,几年未与张蓝玉见面,王籽玉只知她在农村任教,早已忘却她。捧着张蓝玉的信,王籽玉眼前出现一张圆圆的脸蛋,大而亮的眼睛。这是一张久已陌生的脸,王籽玉不知她现在是否还是这副模样。过去张蓝玉很少用那双大眼瞧王籽玉,而对别的男生却现出难以抑制的热情。张蓝玉为什么会知道自己的通信地址,为什么要给自己写信,王籽玉疑惑。王籽玉打开信,看见字体飞扬,一气呵成。张蓝玉热情滚滚,情感如黄河之水奔流不息。王籽玉对张蓝玉的性格有所了解,对她的内心知之甚少,岂知张蓝玉是个热情澎湃的女子。王籽玉不愿给自己添麻烦,一心学习,没有给张蓝玉回信。好久不见王籽玉来信,张蓝玉骂王籽玉没有同学之情,瞧不起自己,便去找赵生璞发泄不满。赵生璞小心安慰,劝张蓝玉不要心急,王籽玉迟早会来信,只恐学习紧张,无暇写信。 张蓝玉说:“难道连写封信的时间都没有吗?我要当面跟他理论。” 赵生璞说:“心急吃不得热豆腐,权且等待几日,兴许王籽玉会给你写信。” 张蓝玉抑制内心的不满,愤愤地回到学校,单等王籽玉来信。果然,赵生璞的预言成真,王籽玉来信。张蓝玉把信捂在心口,猜测信中的内容,眼前现出一道色彩斑斓的彩虹。王籽玉的信简短,只是叙述别后之情,而张蓝玉感觉王籽玉给她抛来橄榄枝,眼前不停地跳跃着王籽玉的影子。女同学喜欢议论王籽玉的潇洒,称他的潇洒足以征服任何一位女生,但张蓝玉不以为然,认为这是女生的幼稚和偏爱,此时回忆王籽玉的模样,张蓝玉觉得王籽玉的确很潇洒,想立刻把他拽到身边。张蓝玉立即动笔写信,表明爱慕之意。 张蓝玉寄走信,心情平静下来,期待王籽玉再次来信。张蓝玉历数班里的女生,将她们与自己相比,认为自己除了没有读大学外,并不次于她们。张蓝玉满怀信心,然而很久没有收到王籽玉的回信,认为王籽玉藐视自己。张蓝玉再次去找赵生璞评理,赵生璞微笑,劝她别自寻烦恼,强扭的瓜不甜。张蓝玉不服气,决心当面与王籽玉理论。周末,张蓝玉乘车前往省城。 黄昏,王籽玉正在操场打球,看见张蓝玉昂首挺胸走来。王籽玉这才想起许久没有给张蓝玉回信,心怀歉意,说:“你怎跑来省城,有事吗?” 张蓝玉说:“无事不登三宝殿。既然来找你,必定有事,跟我走。” 王籽玉抛下篮球,陪着张蓝玉在校园漫步。校园绿树成荫,斜阳将余晖撒在校园,一片温馨。张蓝玉四处张望,领略大学校园的美景,说:“大学原来这么美,爱死人。如果我能读大学,死了也值。” 王籽玉笑了,说:“兴许你有读大学的机会。” 张蓝玉回头,看见王籽玉脸上带着笑意,说:“你嘲笑我?” 王籽玉说:“不。许多同学没机会读大学,其实他们都有大学梦,你可以来大学进修。” 张蓝玉说:“你别哄我,我不可能读大学。大学是象牙塔,只为少数人开门。没有读大学的人未必是傻子,兴许更聪明。过去你瞧不起我,不愿正眼看我,为什么?” 王籽玉笑了,说:“你擅长画画,人长得也不错,我岂敢小觑。我对同学一视同仁,从不厚此薄彼,这是我人缘广的原因,对你也不赖。我欣赏你的画,只是你的画技需要提高。” 张蓝玉说:“我只有画画一个特长吗?我还有很多潜在优点,你视而不见。你喜欢看马月琴、郝美菊等人的脸,其实她们并没有过人之处,只是脸蛋好看一点,喜欢看你的表演而已。我比不上她们吗?” 王籽玉说:“各有所长。你比过去俊了。” 张蓝玉说:“真的吗?” 王籽玉点头,说:“你的工作顺心吗?” 张蓝玉说:“别转移话题。请你直言,我配不上你吗?” 王籽玉说:“你比我强,你应该找个比我更好的人。” 张蓝玉说:“别绕弯子。你瞧不起我,自有人瞧得起我,别后悔。” 张蓝玉负气而去,王籽玉连忙追上去,张蓝玉义无反顾,挺着胸脯走了。王籽玉松了一口气,不知今夜她住哪里,于是急忙追上去,说:“别花钱,今夜住学校。” 张蓝玉说:“不稀罕!” 王籽玉朝着张蓝玉微笑,没想到她如此倔强。 辞别李云兰时,王籽玉把自己的通信地址告诉李云兰,期待她来信。李云兰的脸色平淡,没有惜别的感觉。许久,李云兰寄来一封信,语言平淡,王籽玉诧异。王籽玉眼前闪烁着李云兰美丽的大眼,闪现出临别时李云兰平淡而忧郁的眼神。王籽玉写信询问原因,李云兰只说自己心情不好,而王籽玉觉得其中必有原因。 像学生时代一样,王籽玉按时起床,按时上课,尽管有的课程比较熟悉,但他依旧仔细听讲。不久,王籽玉收到白丝铜的来信,告诉他李云兰与李纯石来往,而且往来频繁,希望王籽玉立即与李云兰见面,挽回败局。王籽玉迅速回县城与李云兰见面,李云兰表情冷漠,说:“如果你将来考研成功,势必将我丢在县城,那时我与谁相伴?” 王籽玉无言以对,赌气回到省城。武孟钢为李纯石和李云兰牵线,李纯石情真意切。李纯石没有浪漫情怀,温和平易的神情让李云兰感到温馨。李纯石像县城那条含有温泉之水的河,脉脉流进李云兰的心,李云兰心里熨帖。李纯石是王籽玉的好朋友,碍于友情,王籽玉进退两难。其实李纯石知道王籽玉与李云兰有交往,并不知道他们的感情有多深,因此与李云兰往来。李纯石答应帮助李云兰转正,如果这个愿望实现,李云兰没有衣食之忧。李云兰心中暗喜,情感的天平倒向李纯石。王籽玉意识到李云兰将离自己而去,心中再度涌现痛苦,幸好学习淡化了他的情感。他一心听课,不愿浪费宝贵的学习时间。 第37章 张蓝玉走后,王籽玉陷入沉思,不知她夜宿何处,没想到她情绪如此激动,心里有几分惶恐。为了安慰张蓝玉,王籽玉给张蓝玉写了一封信,讲述自己的心情,对张蓝玉表示歉意。张蓝玉收到王籽玉的信,把信扔在炕上,继续低头备课。赵生璞来访,看见炕上扔着一封信,发现是王籽玉的笔迹,说:“这不是王籽玉的信吗?” 张蓝玉说:“一封无用的信,自作多情。” 赵生璞说:“你不是去省城找王籽玉了吗?你一心追他,为什么不看他的信?” 张蓝玉说:“他瞧不起我,我何苦追他。我没人要吗?喜欢我的人大有人在,何必去追一个瞧不起我的人。你看我的画多好。” 张蓝玉从箱子里拿出几张画,让赵生璞欣赏。赵生璞仔细欣赏张蓝玉的画,的确有画意,只是缺少火候,显然只是凭着兴趣画画,并没有得到高明人的指点。张蓝玉观察赵生璞的表情,希望得到他的赞扬,赵生璞抬头,说:“你的画有点功力,还需要高人指点,否则难有大进步。” 张蓝玉说:“你也瞧不起我?我的画一无是处吗?我的同事都喜欢我的画,说我有绘画天赋。” 赵生璞看见张蓝玉不高兴,连忙说:“你的确有绘画天赋,慢慢提高吧。” 夜里,张蓝玉上炕睡觉,发现王籽玉的信,一面拆信,一面咒骂王籽玉。王籽玉在信中向张蓝玉道歉,历数张蓝玉的特点,张蓝玉高兴起来,将王籽玉的信连看两遍,手里拿着信进入梦乡。张蓝玉梦见王籽玉向她走来,风采依旧,潇洒自如。王籽玉向她挥手致意,把马月琴和郝美菊等人抛在一边。张蓝玉得意,笑盈盈地向王籽玉走去,居然拉住了王籽玉的手。张蓝玉的手有触电感觉,连忙将手撤回来,猛然醒了,天已大亮。 张蓝玉以为王籽玉与她决裂,不承想对她的优点予以肯定,这让张蓝玉心里甜蜜。尤其是对张蓝玉画技的肯定,让她充满信心。张蓝玉感觉王籽玉心中装着自己,只是不愿表露心迹而已。黄昏,张蓝玉带着学生到村头画画,村头面临黄河,可以看见山谷中的黄河和对岸的陕北高原。红日西移,现出鲜艳的红色,张蓝玉让每个学生画一幅落日图,看谁画得最好。日落时分的景色十分壮美,红霞布满西天,云朵染成红色。落日熔金,渐渐西沉,与地面相接,地面缓缓吞食红日,最后将红日吞咽肚里,只留下半天红霞。学生把画交给张蓝玉,张蓝玉对每一位同学的画予以评点,并让同学仔细修改。归途中,张蓝玉想起了王籽玉,王籽玉仿佛她心中的一轮红日,冉冉升起,照亮了她的心。 张蓝玉充满幻想,希望王籽玉突然出现在面前,看她画画,听她唱歌,甚至听她讲课,但是好久不见他的来信,一颗雀跃的心渐渐地平静下来。她盼望赵生璞来跟她说话,赵生璞也不来,她心里寂寞。学生和女同事是她的精神寄托,上课之余,她跟孩子们唱歌跳舞,从中寻找快乐。孩子们回家了,学校只剩下几个教师,那位女同事变成了她的精神寄托。女同事喜欢找她聊天,自然少不了谈论爱情。女同事向她详细了解赵生璞的情况,她如实告诉同事,发现赵生璞是位不错的同学,但她心里装着王籽玉。她和女同事一起谈论各自喜欢的男人,从中寻找精神慰藉。女同事模样俊,但身处乡村,接触范围小,难以找到喜欢的人。张蓝玉与女同事提起王籽玉,认为他是女孩子最喜欢的人。女同事提出看一眼王籽玉,张蓝玉便拿出高中毕业照,指着照片上的王籽玉给她看。女同事捧着相片仔细看,觉得王籽玉的确不错,但并没满足她的好奇心,要求张蓝玉把王籽玉的神态描绘一番。 张蓝玉说:“你是不是也喜欢他?” 女同事说:“怕我抢你的同学吗?小心眼。我只是了解一下而已。” 张蓝玉咯咯笑,说:“真怕你把他抢走。你看见了他的长相,你没见他的神态,他学习好,喜欢打篮球,每当学校有篮球赛,女生几乎都到场观看。为什么?为了目睹他的风采。他很幽默,喜欢跟女生说笑,那张笑脸像——像向日葵。你见过向日葵开放吗?” 女同事说:“别卖关子,见千万遍了。” 张蓝玉继续说:“他从不生气,总是一副笑呵呵的样子。女同学没事时总喜欢跟他套近乎,有的女生甚至呆呆地看着他。” 女同事说:“你也这样看他吗?” 张蓝玉说:“哪轮得上我看他,别的同学早已看得一塌糊涂。” 女同事咯咯笑,张蓝玉也跟着笑起来。女同事知道王籽玉给张蓝玉来信,提出看王籽玉的字,张蓝玉把信封拿给她看,女同事看见字体飘逸,仿佛王籽玉站在面前。 张蓝玉说:“如何?” 女同事说:“不错。字如其人。有机会让他来一趟,让我分享快乐。” 张蓝玉说:“做梦吧。现在他没空,在省城学习。真让你看一眼,担心你失眠。唉!别说他了,我觉得心里空空的,真想看场电影。” 女同事说:“我也想看电影,好久没见放映员来村里,真是一个懒鬼。你喜欢看什么电影?” 张蓝玉说:“当然是爱情片。你呢?” 女同事说:“有电影看就行,不挑剔。” 张蓝玉说:“居然不喜欢看爱情片,难怪没男人追你。” 眼看夜深,女同事打着哈欠去睡觉,张蓝玉却很兴奋。 白天,王籽玉去听课;夜里,一头扎进图书馆,为考研做准备。他两次报考外国文学,都以失败告终,但他毫不气馁。他已忘却李云兰给他带来的痛苦和烦恼,自然有时他也会想起她,但很快就将她推出心中。偶尔,他也会想起张蓝玉,她给他带来麻烦,他一笑置之。最近王籽玉又收到张蓝玉的信,向他表达爱慕之情,他左右为难,只好不给张蓝玉去信,以躲避干扰。国庆节,王籽玉回到县城,与李纹银、白丝铜和刘小金相见。王籽玉将一桩桩烦恼事抛在脑后,三人为王籽玉的转变而高兴。王籽玉回到办公室,坐在桌前,重温往昔的温馨,一件件往事涌上心头。他想起温情的马月琴,想起热情的郝美菊,想起平静的王韵竹,想起活泼的刘玉萍,想起温柔的高丽棋,想起倔强的刘紫画。他怀念她们给予他的快乐,怀念她们留给他的伤痛,觉得自己脆弱,又觉得自己坚强。他历尽感情波折,像风浪中的帆船,像山巅被风摇晃的树,像随风飘落的树叶。他想写一首诗,用柔弱的诗掀掉压在心中的几块巨石,于是动笔疾书。诗成后,他轻轻地吟诵,体会其中渗透的感情。他想见到她们,与她们长谈,彻底清扫心头的阴霾,又觉得无此必要。他想到自己给予她们的痛苦,但他无法体会她们的痛苦。 王籽玉全身心投入学习,将李云兰和张蓝玉抛在脑后,偶尔与白丝铜书信往来。王籽玉把李云兰的异变告诉白丝铜,白丝铜为之惋惜,埋怨李云兰见异思迁,为王籽玉鸣不平。王籽玉不愿多想李云兰的恋情,明白李云兰为什么离开他,心中埋怨武孟钢。他仔细思量,认为武孟钢没有错,因为他不了解自己与李云兰的恋情,否则不会让他难堪,不知者不为过。既然李云兰已经不属于自己,王籽玉觉得可以坦然面对她,于是骑着自行车走进李云兰的学校。李云兰拿着教科书走出教室,看见王籽玉默默地站在校园的角落,连忙走进办公室,洗去手上的粉笔灰,出门见王籽玉。 王籽玉微笑,说:“打扰你了。” 王籽玉穿着一身朴素的衣服,李云兰穿着王籽玉送给她的那件衣服,面有愧色,说:“你来看我,我很感激。” 两人一起走出校门,来到学校附近的芦苇荡边。芦苇荡已由夏天的绿色变为淡黄色,在秋风中微微摇荡。王籽玉想起他们在此洗衣服的情景,说:“时间过得真快,转眼就到秋天了。还记得在附近洗衣服的事吗?” 李云兰说:“哪会忘记。”往小溪那边看了一眼,说,“物是人非,我不知如何面对你。” 秋色笼罩着芦苇荡,李云兰不停地抹眼泪。河边的欢乐情景再现眼前,李云兰的心被欢乐撕咬。看见李云兰伤感,王籽玉说:“过去的事就像河里的流水,一去不复返,不必把它留在心间。有些事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事物循着它的必然规律发展,怨不得人。我不怨武孟钢,也不怨你,我来此是为了消除彼此的误会,希望我们像学生时代那样和睦相处。” 李云兰哽咽起来,说:“正视现实吧。我无法改变现实,我回不到从前,希望你原谅。我曾多次谴责自己背信弃义,但不能改变眼前的事实。李纯石是你的好友,你应该放心。” 王籽玉看着泪水涟涟的李云兰,说:“我不会就此消沉,我去考研,寻找今后的路。后会有期,希望你不要恨我。” 李云兰说:“哪会恨你,我会记着你。” 王籽玉沉默片刻,跨上自行车向县城驶去,李云兰如释重负,轻轻抹去脸上的哀伤。王籽玉回到办公室,仰天长叹:“虞兮虞兮奈若何!” 张蓝玉进城,听白丝铜说王籽玉回到县城,要去找王籽玉,白丝铜着急,说:“有事吗?” 张蓝玉说:“当然有事,不然不会去找他。” 白丝铜看出了张蓝玉的心思,说:“别给他添乱了,他的麻烦事不断,何苦再添麻烦。” 张蓝玉以为白丝铜瞧不起她,认为她配不上王籽玉,心里不服气,说:“你懂我的心思吗?难怪你至今孤身一人,一点都不懂姑娘的心。” 白丝铜哈哈笑,说:“如果你的鼻子碰灰,别埋怨我不提醒你,另找人吧。” 张蓝玉白了白丝铜一眼,不顾白丝铜的阻挠,满怀信心去找王籽玉。 第38章 王籽玉正在做饭,张蓝玉进门。由于单位食堂吃饭的人少,食堂停灶,王籽玉只能自开小灶。王籽玉手忙脚乱,张蓝玉洗了手,连忙搭手做饭。张蓝玉是做饭好手,一会儿就做好了饭。两人坐在桌前吃饭,张蓝玉感到格外温馨,如果经常与王籽玉面对面吃饭该有多好。张蓝玉毫不掩饰自己的喜悦之情,说:“我的做饭手艺不错吧,一会儿就做好了饭。如果今生你跟我搭伙,你享福了。” 王籽玉果真佩服张蓝玉的做饭手艺,说:“平时你自己做饭吗?” 张蓝玉说:“是。我心灵手巧,好多事情一看就会,别人没有这样的悟性。大学的伙食好吗?” 王籽玉说:“不错。比自己的伙食好,而且可以坐享其成。” 张蓝玉说:“如果我能到大学读书就好了,可惜没有这福气。班里有喜欢的同学吗?” 王籽玉说:“没有。我一心想着考研,不愿谈恋爱。” 张蓝玉说:“莫非独自过一辈子吗?那多凄凉。不要舍近求远,这山看着那山高。我的学习不是出类拔萃,但我干活的能力出类拔萃,赵生璞羡慕死了。日后你多给我来信,我们多交往,加深了解。” 王籽玉说:“我的学习很紧张,没有时间恋爱,如果你有喜欢的人,不要错过机会。我自由惯了,不喜欢约束。” 眼看黄昏,王籽玉催促张蓝玉早点返校,免得天黑前回不到学校。张蓝玉走后,王籽玉脑海里出现李云兰的影子。上次与李云兰见面,王籽玉看出了李云兰的歉意和内疚,也看出了她的决绝。他深知李云兰已经离自己而去,不会再回到自己身边,黯然神伤。是疏忽,还是天意,王籽玉弄不明白,只能面对事实。王籽玉将李云兰与张蓝玉相比,认为李云兰多几分活泼和优美,张蓝玉多几分泼辣和实在,两人相比,自然喜欢李云兰。李纯石是个好人,他会善待李云兰,王籽玉释然,想早点赶回省城。 张蓝玉回到学校,像换了一个人。那天离开王籽玉时时候不早了,但张蓝玉执意要到商店买一身好看的衣服。第二天,张蓝玉穿着一身新衣服出现在校园,不仅吸引了几位同事的目光,也吸引了孩子们的目光。一个男孩子张着笑脸说:“不过年不过节,穿这么好的衣服干什么?” 张蓝玉笑了,说:“老师心里高兴,因此穿新衣服。” 一位女同事呵呵笑起来,张蓝玉听着不舒服,说:“笑什么?我不能有高兴事,不能穿新衣服吗?” 女同事说:“我笑你心里藏不住事,不就是昨天与同学约会吗?” 张蓝玉说:“你眼红吗?有本事你也去约会,瞧你没这本事。” 张蓝玉像一只快乐的鸟儿,整天沉浸在快乐中。有位同事家里有事,张蓝玉主动提出为他代课。张蓝玉对学生格外和蔼,对同事格外亲切,做饭时总抢着干活。女同事乐得悠闲,看着张蓝玉干这干那,说:“我要是有个对象多好,成天乐呵呵的。人逢喜事精神爽,张蓝玉太滋润了。” 张蓝玉说:“羡慕什么,会有人找你,别以为自己是卖不出去的货,会烂在仓库里。我的同学赵生璞,人见人爱,如果你喜欢,我做红娘。” 女同事说:“给自己留着吧。” 张蓝玉不生气,反倒教女同事唱歌,说自己新学了一首歌,可以教学生。乡村教师是多面手,必须样样都会,否则是不称职的老师。张蓝玉成天笑盈盈的,歌不离口,笑不离脸。女同事看见张蓝玉欢乐,心里惆怅,感叹身居农村,无人问津。张蓝玉觉得自己有点胖,每天黎明即起,到村外跑步。张蓝玉汗涔涔地跑回学校,脸蛋红扑扑的,女同事羡慕死了,说自己才不受那份洋罪。听说王籽玉喜欢文学,张蓝玉开始看小说和诗歌。乡村教师很忙,不仅要备课上课,还要做饭、处理杂事。张蓝玉抽空看书,给学生朗诵诗歌,介绍小说中的故事,开拓学生的眼界。 张蓝玉感到生活十分美好,处处阳光灿烂,处处花香鸟语。好久没见王籽玉来信,张蓝玉有点着急,一连给王籽玉写了几封信,王籽玉只给她回了一封信。夜里,张蓝玉捧着王籽玉的信读来读去,几乎能背下来。张蓝玉觉得王籽玉的来信太少,似乎心中没有自己,有点生气,跟女同事诉述心事。女同事建议张蓝玉给王籽玉打电话,当面质问他。村里只有一台电话机,张蓝玉跑去打电话,始终打不通,蔫蔫地回到学校,躺在炕上叹气。女同事看着高兴,教唆张蓝玉去省城找王籽玉,张蓝玉生气,骂道:“教唆犯!没安好心。” 赵生璞觉得无聊,跑来学校找张蓝玉散心。两人不仅距离近,而且过去是同桌,因此彼此很熟悉。赵生璞了解张蓝玉的性格,知道她是个喜欢热闹的人。赵生璞来访,张蓝玉十分高兴,给赵生璞包饺子吃,向村民买了一斤鸡蛋,到校园地刨了一棵白菜。赵生璞声称自己不会做饭,坐在一边欣赏张蓝玉包饺子,张蓝玉乐得表现自己。女同事想搭手包饺子,张蓝玉劝她跟赵生璞说话,别冷落同学。女同事求之不得,因为她羡慕赵生璞的学历、工作和人品,正想跟赵生璞套近乎。赵生璞随手拿起一本书,发现是一本古诗,说:“谁读古诗?” 女同事看着张蓝玉笑,赵生璞明白张蓝玉在读古诗,说:“你怎想起读古诗?发思古之幽情,还是陶冶情操或另有用意?” 张蓝玉说:“你读过大学,就不兴我读古诗吗?我的领悟能力不比你差,当年你的学习成绩不如我。我在深造自己,争取做个好教师。可惜你学的是理科,我用不着,否则——” 女同事瞅了张蓝玉一眼,觉得张蓝玉太贪心,心中有一个目标,还想争夺赵生璞,说:“给别人留点机会吧。” 赵生璞想知道张蓝玉看书是做样子还是真心学习,说:“你能背几首古诗吗?” 张蓝玉说:“随便挑。” 赵生璞说:“背李白的《长相思》。” 张蓝玉道:“天长路远魂飞苦,梦魂不到关山难。长相思,摧心肝。为什么考这首诗?是不是嫉妒我?” 赵生璞说:“没别的意思,随便挑了一首诗,你真厉害。” 赵生璞知道张蓝玉心里恋着王籽玉,因此提高自己的文学修养。女同事看见赵生璞赞扬张蓝玉,心里不舒服,说:“你们只顾自己高兴,让我看你们热闹。” 女同事去找学生玩。张蓝玉包好饺子,觉得赵生璞在农村教书太屈才,建议他进城教书。赵生璞觉得张蓝玉理解自己,叹息一声,说日后再说。 王籽玉回家过年,年后来到县城,与白丝铜、李纹银几位同学相聚后来到街上,迎面碰见赵生璞。赵生璞把王籽玉回县城的消息告诉张蓝玉,张蓝玉喜出望外,想进城见王籽玉。天渐渐阴下来,飘起了雪花,张蓝玉只好等待雪停。第二天,雪花依然飘飘洒洒,地上积了厚厚一层雪,张蓝玉按捺不住,起身前往县城。张蓝玉的家距县城三十里路,要翻一座大山,有一段下坡路。张蓝玉冒雪行走,下山时摔了几跤。张蓝玉拍拍屁股上的雪,嘴里念叨:“好事多磨!” 县城遍地是雪,尽管人们已经上班,街上没几个行人,雪花依旧飘飘洒洒。走到县城,时近中午,张蓝玉披着雪花走进王籽玉的办公室,王籽玉惊奇,说:“你从哪里来?” 张蓝玉说:“我是仙女,自然从天上来,不然天下着大雪,我能从山里跑来吗?” 王籽玉连忙扫张蓝玉身上的雪,说:“何苦?天下雪,路滑,摔跤了吗?” 张蓝玉说:“摔跤是小事,只要能见到你。” 屋里炉火正旺,温暖如春。王籽玉看见张蓝玉的棉鞋已湿,让张蓝玉脱下鞋烤一烤,张蓝玉说不妨事。王籽玉逼迫张蓝玉脱下鞋,拿自己的鞋给张蓝玉穿。张蓝玉拿起王籽玉的鞋看看,干净,于是穿上王籽玉的鞋,说:“穿着你的鞋格外舒服。” 王籽玉笑了。张蓝玉发现王籽玉比年前瘦了,从包里拿出几个买来的饼,说:“何苦苦自己,身体要紧,吃!” 王籽玉心里温暖,给张蓝玉倒了一杯热水,说:“你真傻!跑几十里山路只为见我,我还是我,没有丝毫变化。我学习紧张,无暇给你写信,只写了一两封信。怪我吗?” 张蓝玉说:“不怪,只要你心中有我。我是个傻子,心中只有你,希望你多来信。” 王籽玉让张蓝玉烤火,两人坐在炉边,边烤火边聊天。王籽玉看见张蓝玉依然有点胖,脸色红润,光彩焕发。在炉火的烘烤下,张蓝玉的脸更红润了。 张蓝玉说:“你真傻,尽管学习紧张,也应该给我写信,写信是件快乐的事,可以减轻学习压力。我在村里很寂寞,学生放学后学校只有两三个人,只有一位女同事跟我聊天解闷。你只想着自己,为什么不想想我?我是个姑娘,需要心理安慰,你就是我的精神寄托。你是不是看上班里的其他女同学了?” 王籽玉笑了,说:“班里有几位女同学喜欢我,但我不理她们,因为我没心思理她们,我一心学习。” 张蓝玉说:“我在村里教书,很少进城,日日与学生为伴。夜里只有我和女同事,很无聊。每当夜里,我就会想起你,而不见你的面,也不见你的信,心里悲凉。” 王籽玉说:“你要习惯农村生活,日后的日子还长,没有人给你介绍对象吗?” 张蓝玉说:“没有吗?我的模样不错,又是高中毕业,还有一份工作,自然有人爱慕,但我看不上别人,心中只有你。” 王籽玉说:“你真傻。遇到不错的小伙子,不要错失机会。” 张蓝玉走了几十里路,王籽玉赶紧给她做饭。饭后,王籽玉催促张蓝玉早点回家。雪停了,地上的雪未消。王籽玉说:“我送你回家。” 张蓝玉高兴,说:“好!” 王籽玉用自行车带着张蓝玉回家,路上铺着一层雪,王籽玉小心翼翼地带着张蓝玉。到了山下,张蓝玉让王籽玉回返,独自沿着山路回家。 第41章 杨腊梅和王洋铁走后,王籽玉依然想着两人。王洋铁参军几年,复员后在农村劳动,生活艰苦,王籽玉同情他,又爱莫能助。杨腊梅出身于干部家庭,生活条件优越,又有社会关系,因此在公社谋得一份工作。高中时杨腊梅学习不错,精力充沛,热情澎湃,乐于与人交往,因此人们喜欢她。其他同学忙于学习,杨腊梅情窦早发,在学习之余寻找喜欢的人。杨腊梅性情开朗,从不愁眉苦脸,与王韵竹关系甚好,经常形影不离,被女生戏称为姊妹花。杨腊梅以此自豪,炫耀自己的交际能力。王洋铁羡慕杨腊梅的开朗性情,但不敢主动接近她,羡慕的目光在她身上流连。杨腊梅捕捉到王洋铁的目光,不屑一顾,认为王洋铁不配与她交往。像很多女同学一样,杨腊梅喜欢王籽玉的潇洒和运动能力,因此主动找王籽玉说话,而王籽玉置之不理,因为王籽玉不喜欢她的身材,偏愿与马月琴和郝美菊等人往来。杨腊梅心中不平,与马月琴和郝美菊发生龃龉,致使班主任曾出面调解几人的关系。自此,杨腊梅与二人面和心不和。杨腊梅埋怨王籽玉,曾当面质问王籽玉,问他为什么瞧不起自己,王籽玉说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何必强人所难,杨腊梅只好罢休。杨腊梅风情不减,与王洋铁眉来眼去,然而残酷的现实将两人置于不同境地,一段少年情谊就此了结。杨腊梅想找王籽玉重续旧愿,无奈王籽玉上了大学,无缘见面。王籽玉回到县城,杨腊梅在公社,彼此相隔七八十里路,难得一见。杨腊梅进城,偶然遇见王洋铁,便结伴来访王籽玉。 王洋铁心里依然喜欢杨腊梅,可知道自己配不上她,眼中流露着爱慕之意。杨腊梅捕捉到了王洋铁的心思,劝王洋铁死了心,除非他逃离农村,有一份工作。王洋铁自知力所不及,痴痴地看着杨腊梅,心中痒痒。几年不见王籽玉,杨腊梅本已断绝了念想,不承想见面后再度勾起心思。王籽玉有一份不错的工作,又是大学毕业,这让杨腊梅羡慕,何况往昔就喜欢王籽玉。杨腊梅回到公社,思考几日,再次来见王籽玉。 杨腊梅走进王籽玉的办公室,把一包红枣和一包花生放在桌上,说:“乡间没有好东西,只有一点土特产,拿点给你解馋。” 杨腊梅所在的公社盛产红枣和花生,红枣又大又甜,闻名遐迩;花生胖,十分可口。王籽玉知道杨腊梅是个热心人,高中时有的同学家庭贫寒,杨腊梅总拿钱帮助这些同学。 杨腊梅捡起桌上的书,草草看了几眼,说:“还在学习,不嫌累吗?虽说我只是高中毕业,觉得知识够用,你读过大学,知识不够用吗?” 王籽玉笑了,说:“越学越觉得知识少,所以想多学点东西,再说我想考研,不学习不行。” 杨腊梅说:“你是个书呆子,至今不解风情。别人结婚生子,你孤独一人,生活有滋味吗?别考了,早点结婚吧。” 王籽玉说:“继续学习是我的愿望,我要先立业后成家,我不想让家成为自己的枷锁。” 杨腊梅说:“我也想找一份正式工作,谈何容易,走一步看一步吧。高中时你风光无限,不仅男生围着你转,不少女生也围着你转。你是天之骄子,理都不愿理我,目中无人。” 王籽玉笑了,说:“我是一个农家子弟,只想着读书,心无旁骛,只是有一点特长而已。我与同学相厚,那是我的天性。你是干部子弟,我敬而远之,哪敢高攀。人的命运难以预料,兴许日后你比我强许多,因此我不敢小觑你。你热情泼辣,个性强,日后前景可观。” 王籽玉细看杨腊梅的穿戴,显然比一般女人好,一身涤卡衣服,平直坚挺,显出几分高贵。脚上穿着锃亮的皮鞋,估计价钱不菲;脸上洋溢着绚丽青春,活力四射。杨腊梅毫不掩饰内心的活力,说:“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现在你比我强,自然瞧不起我,而我相信自己的能力,争取将来超过你。” 王籽玉但愿杨腊梅超过自己,而且她有能力超过自己。王籽玉从包里拿出红枣和花生,两人边吃边聊。王籽玉想起王洋铁,说:“那时你与王洋铁眉来眼去,现在还喜欢他吗?” 杨腊梅说:“旧情是人生的一份珍贵礼物,任何时候都不应该抛弃。我是念旧情的人,不是薄情人。那时相互取悦,只是纯情男女的心理火花,谈不上爱情。现在面对残酷的现实,那朵火花已经暗淡,谁知以后会不会再度燃烧。人生难测,现实会决定各自的命运。” 杨腊梅听说王籽玉与几位同学恋爱,均告失败,讥笑王籽玉无能,居然笼络不住女同学的心。王籽玉心里苦涩,脸上苦笑,承认自己是个无能之辈。他惧怕杨腊梅那双热辣辣的目光,称自己暂时不愿涉足爱情,只想用知识充实内心。杨腊梅明白王籽玉的意思,看出他在回绝自己的心意。杨腊梅谈笑风生,把王籽玉的话当作耳旁风。杨腊梅含笑告辞,给王籽玉留下一片热情。 王籽玉抚摸杨腊梅的热情,心头寒冷,因为他想起经历的一片片热情。马月琴的微笑甜蜜,郝美菊的话语开心,王韵竹的面容平静,刘玉萍的舞姿优美,高丽棋的笑脸温和,刘紫画的目光热辣,李云兰的歌声甜美,张蓝玉的手勤快。一张张表情各异的脸,一颗颗热度不一的心,缓缓地从眼前流过,轻轻地叩击他的心。他想把她们从心头抹掉,而她们牢牢地占据着他的心,他把心头的寒冷一丝丝抽去,心渐渐热起来。 领导走进门,通知王籽玉开会,会议内容很简单,传达局长的指示。局长要到省里开会,需要带几份材料,必须在一天之内完成这些材料,王籽玉承担其中一份材料的写作任务。突如其来的任务让几个写手为难,但领导交给的任务不容推辞。王籽玉回到办公室,把平时了解的情况进行梳理,立即动笔,争取写出局长满意的材料。夜深了,王籽玉依然很兴奋,决心在黎明前写出初稿。黎明,王籽玉完成初稿,打算休息一会儿,然后进行修改。他躺在床上,回忆材料的内容,居然没有一丝睡意。彻夜兴奋驱散了睡意,他连忙起身修改材料。中午,王籽玉把材料交到领导手里,领导喜上眉梢。 回公社之前,杨腊梅上街买了一件衣服,决心把自己打扮得漂亮迷人。回到公社,杨腊梅把新衣穿在身上,立刻吸引了同事的目光,大家都好奇地看着杨腊梅,夸奖衣服美,人更美。看见人们用羡慕的目光欣赏自己的新衣,杨腊梅心里很甜蜜,觉得新衣给自己增添了魅力。公社位于黄河边,夜静时可以听到黄河的涛声。原本乐观的杨腊梅得到同事的夸奖,笑声在公社院子飞扬,细心的女同事发现杨腊梅心中的秘密,悄悄地问:“是不是见到了喜欢的人?” 杨腊梅微笑,说:“哪能那么巧,只是见了几位同学,彼此关系好,因此心里高兴。” 女同事说:“你这个年龄心花怒放,心里充满憧憬,脸像花一样灿烂,总想追着男人跑。我这个年龄已是豆腐渣,男人不想看,自己的心也死了,心中只有家。趁着年轻痛快吧。” 杨腊梅觉得不能浪费青春,要让青春有滋有味,因此有机会就往县城跑。杨腊梅一心想离开公社到县城工作,但总不能如愿。王洋铁的家离县城近,冬闲时总喜欢挑着菜到城里卖菜,杨腊梅经过菜场时,免不了跟王洋铁说几句话。杨腊梅原本觉得自己远离县城,生活苦,看到王洋铁经常卖菜,衣着破旧,脸黝黑,觉得自己比他好多了。 年关将至,杨腊梅想进城买过年穿的衣服,顺便跟王洋铁说几句话。一场冬雪过后,地上积了厚厚一层雪。杨腊梅坐着公社仅有的一台拖拉机进城,用头巾把头包得紧紧的,依然挡不住寒风。她的手和脚冻僵了,蜷缩着身子,任由拖拉机颠簸,身子几乎散架。进了县城,杨腊梅想跳下拖拉机,但两腿僵硬,脚被冻麻木,动弹不得。拖拉机手见状,上前搀扶,杨腊梅缓缓爬下来。街道上人来人往,人们都在忙着置办年货,杨腊梅想见王洋铁,便向菜场走去。 过年所用之物和平时日用开销,王洋铁只能靠卖粮食和蔬菜换钱。临近年关,物价上涨,王洋铁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王洋铁早早从家起身,踏着积雪,挑着几十斤麦子进城。王洋铁两手插在袖子里,头上戴着一顶暖帽,鼻子冻得通红,站在街边叫卖。杨腊梅上前招呼,王洋铁摸了一把鼻涕,说:“这天气进城遭罪,何苦。” 杨腊梅说:“马上就要过年,要买年货,你准备好年货了吗?” 王洋铁说:“庄户人家过年很简单,穿一身新衣服,吃一顿饺子,就过了年。” 杨腊梅说:“你看见王籽玉了吗?想跟他说几句话。” 王洋铁说:“你不愿跟眼前的人说话,却想与远在天边的人说话,看来过去的那点情分没了,你在打王籽玉的主意吧?” 杨腊梅说:“你管不着。我只想跟他说几句话,了解他对我的看法。你告诉我,我感谢你,给你买一双鞋。” 王洋铁低头,发现脚上的布鞋已破,惨淡一笑,说:“我给你打问。” 杨腊梅嘱咐一声,让王洋铁为自己保密,千万别忘了此事。王洋铁不停地跺着脚,点头答应。 第42章 王籽玉回家过年,正月初五按时上班。过年下了一场大雪,地上积雪厚,王籽玉步行几十里上班。走进办公室,王籽玉脚冰凉,暖鞋已湿,急忙生炉子。王籽玉正在忙着收拾屋子,王洋铁两手捂着耳朵走进门。王洋铁穿着一身藏蓝色外衣,里面是棉衣棉裤,头上一顶新棉帽。 王籽玉说:“大喜日子,何不在家玩,早早进城有事吗?” 王洋铁说:“听说今天县城有秧歌,因此赶来看热闹。时候还早,来看看你。年前杨腊梅托我一件事,我得认真给她办,否则会骂我。” 王籽玉说:“什么事?” 王洋铁说:“杨腊梅知道你至今单身,看着可怜,想了解你对她的看法。她是个好人,你我都知道她的优点。” 王籽玉明白杨腊梅的心思,说:“杨腊梅的确是个好人,心地善良,好善乐施,有一副菩萨心肠,家庭条件又好,是不少小伙子爱慕的对象。” 王洋铁说:“你对她的印象好,她对你也有好感,你们不妨进一步了解,可能成就一段美好姻缘。” 王籽玉说:“过去你与她关系好,她应该归属你,我横刀夺爱,太不仁义。何况我正在准备考研,将来不知在哪里落脚。” 王洋铁说:“将来的事未可知,先说眼前。我是个农民,与她不般配,我让她给你写信,别拒绝她的好意。” 不久,王籽玉收到杨腊梅的来信,无奈地叹息。单位事情少,王籽玉想趁此机会复习。尽管王籽玉对杨腊梅有好感,只是一份同学情,并不想与她往来。王籽玉不愿拆信,随手将信放入抽屉,继续看书。午后,白丝铜来访,白丝铜将自己装扮得新郎一般,向王籽玉炫耀自己的衣服,声称衣料很好。王籽玉羡慕白丝铜的喜好,自己却没那份心思。白丝铜笑眯眯地瞅着王籽玉,说:“你是不是又有喜事?” 王籽玉说:“何喜之有?烦恼事而已。” 白丝铜说:“刚才遇到王洋铁,说杨腊梅对你有心思,这是好事。杨腊梅的家庭好,本人也好,又有一份工作,这样的人打着灯笼都找不到,何苦拒绝。王洋铁爱煞杨腊梅,可条件差,不敢去追求。一只飞来的凤凰,寻找你这棵梧桐树,你不愿搭理,有悖人情。” 王籽玉从抽屉中拿出杨腊梅的信,递给白丝铜。白丝铜看见信没有拆封,把信扔在桌子上,说:“你不够意思,赶紧拆!” 王籽玉犹豫片刻,将信拆开,浏览一遍,把信递给白丝铜。白丝铜草草看了一遍,笑着说:“你看人家多热情,不仅叙述过去的同学之情,还夸奖你的优点,认为你是她最中意的人。要不是看你和王洋铁的面子,我将她收留,让你后悔莫及。” 王籽玉苦涩一笑,说:“日后再说,不急。你的事有眉目了吗?” 白丝铜曾想与王韵竹建立友好关系,几次去见王韵竹,王韵竹态度冷淡,只好断绝念想。刘玉萍与王籽玉断交,白丝铜以邻家身份去见刘玉萍,以为近水楼台先得月,不料武孟钢以看望为名,行爱恋之实,彼此往来不绝。白丝铜丧气,只好另觅对象。邻村有一位女同学,看见白丝铜有一份好工作,平素衣冠整齐,心生爱意,两人正在往来。 白丝铜说:“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同届同学张香玉已留意我多时,彼此了解,许是一段飞来的姻缘。” 王籽玉祝贺白丝铜,嘱咐他认真相处,马虎不得。白丝铜认为自己与王韵竹无缘,便坦然去找王韵竹,向她推荐王籽玉,王韵竹不置可否,白丝铜失望而归。 杨腊梅许久没有收到王籽玉的回信,便给王洋铁写信探问情况。王洋铁蜗居农村,见自己喜欢的人去追求别人,心中酸楚,但出于同学之情,只好把王籽玉的态度告诉杨腊梅。 县里举办为期半年的教师培训班,缺乏老师,领导让王籽玉任课。王籽玉日日备课讲课,没有清闲日子。培训班里的女生听说王籽玉是单身,有人便向王籽玉暗送秋波,王籽玉不为所动,将天职放在第一位。不久,杨腊梅再次给王籽玉来信,表明爱慕之意,王籽玉进退维谷。许久不见王籽玉回信,杨腊梅焦急,决定亲自去找王籽玉。有人给杨腊梅介绍对象,杨腊梅不屑一顾,一心想着王籽玉。杨腊梅再次坐着拖拉机进城,下车后先去找王洋铁。春种后生产队比较清闲,王洋铁利用农闲卖菜,杨腊梅在菜场找到王洋铁,让王洋铁跟他一起去见王籽玉。王洋铁为难,只好把王籽玉与几位同学的恋爱故事讲给杨腊梅听,杨腊梅陷入沉思,放弃访问王籽玉的打算。王洋铁嘲笑杨腊梅自作多情,杨腊梅骂王洋铁幸灾乐祸,说你要有本事,找个正式工作,便与你建立恋爱关系。王洋铁讥笑杨腊梅用生意人眼光看待爱情,杨腊梅含怒而去。 杨腊梅上街买了一件衣服,回到公社后沉默寡言,女同事看出她的心思,说:“有为难之事告诉我,我为你出谋划策。” 杨腊梅把心事告诉女同事,女同事说:“婚姻之事不是儿戏,不能草率,否则后悔莫及。你详细了解王籽玉的心态,然后再做定夺。女人心眼死,如果爱上一个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你所了解的王籽玉是往昔的同学,人的思想会变,而今有什么变化,你必须了解。” 杨腊梅觉得同事的话有理,于是打算向同学了解王籽玉的情况。杨腊梅默数同窗好友,首先想到了王韵竹,于是坐拖拉机进了县城,然后坐汽车到了地区。王韵竹正在上班,看见杨腊梅来找,让杨腊梅稍等。下班后,王韵竹拉着杨腊梅的手回家,知道杨腊梅一定有事,否则不会远道而来。杨腊梅向王韵竹了解王籽玉的情况,王韵竹呵呵一笑,说:“你看上他了吧?” 杨腊梅说:“能那么容易吗?火候不到,只有两成。” 过去王韵竹与王籽玉的关系平平,彼此了解不深刻,后来有几次接触,彼此羞谈爱情,心照不宣。王韵竹不愿隐藏自己的真实看法,说:“过去王籽玉风流倜傥,赢得不少女生青睐,经常有人瞅着王籽玉,以至目不转睛,说明他有魅力,否则不会有那么多眼睛盯着他。那时我冷眼旁观,觉得好笑,现在想起来毫不足怪,因为大家处于青春期,会被异性吸引。我对异性的感觉迟钝,只是现在才有所感悟。王籽玉是个不错的人,曾经爱慕他的马月琴离他而去,据说还有几位女生也离他而去。为什么?” 杨腊梅说:“一定是王籽玉眼中没有她们,因为她们自愧配不上王籽玉,这才主动撤离。” 王韵竹说:“你的分析有偏见。我认为王籽玉的择偶眼光太高,因此与几位女生不欢而散。感情问题很复杂,有时说得清,有时说不清。王籽玉与同学不欢而散,必有原因,其一是王籽玉以潇洒自居,难以相处;其二是也许他心里惦着一个人,此人是谁,不得而知。” 杨腊梅说:“我觉得王籽玉的择偶标准并不高,否则不会与几位女生相恋。至于他心里装着谁,是个谜。爱情是个难解的谜。你认为值得与他交往吗?” 王韵竹说:“我把王籽玉的优点和缺点讲给你听,你自己定夺,免得将来埋怨我。你应该找那几位与王籽玉有恋情的人了解情况,不应该找我。” 杨腊梅说:“你不喜欢王籽玉吗?为什么无动于衷?” 王韵竹说:“我——,我喜欢看热闹,看你们与王籽玉交往,你们前赴后继很有趣,我何必凑热闹。” 杨腊梅迟疑不决,认为王韵竹的话不无道理。杨腊梅认为对王籽玉了解的人莫过于马月琴,也许马月琴能帮她定夺,不料路遇刘紫画。刘紫画拉着杨腊梅的手,瞅着杨腊梅的脸,琢磨她的心思。杨腊梅满脸青春,脸皮细嫩铮亮,饱含活力。杨腊梅瞅着刘紫画,发现刘紫画依然有几分冷峻,但她的微笑比过去温和多了。 杨腊梅说:“你还是老样子,多冷峻少温和,看起来倒是个冷艳美人。还在恋爱吗?” 刘紫画说:“不恋了,败在王籽玉手下,无心再恋爱,想清静几年,再说没人喜欢。你倒是比过去更有魅力了,有人追你吗?” 杨腊梅说:“我是一朵苦菜花,至今没人过问,太凄凉了。过去王籽玉追求你,听说同事也在追求你,你真有魅力,你答应同事了吗?” 刘紫画脸色暗淡,说:“你的消息倒很灵通,我看不上他,无心恋战,早已偃旗息鼓。”她想起了王籽玉,说:“王籽玉心眼高,普天之下难有与他匹配的人。” 杨腊梅说:“言重了吧?” 刘紫画说:“王籽玉人英俊潇洒,不少女生喜欢他,我只能望而兴叹,看着别人投入他的怀抱。” 杨腊梅说:“看来你还恋着他,你认为王籽玉值得追求吗?” 刘紫画说:“当然。可惜现在无人问津了,落得凄凄惨惨戚戚,这是他好高骛远的结果。” 杨腊梅说:“如果你决心放弃王籽玉,我就下手了,怨恨我吗?” 刘紫画笑了,说:“不。我希望你成功,但未必成功。” 杨腊梅满心欢喜,回到公社后又给王籽玉写了一封信,表达自己的心愿。王籽玉的心毕竟冷却,很难再度热起来,于是给杨腊梅去信,表示暂时不愿恋爱,希望杨腊梅理解。杨腊梅陷入困境,以为王籽玉心中另有其人,于是让王洋铁仔细打听,王洋铁如实告诉杨腊梅,王籽玉心中无人,只想着考研。杨腊梅认为王籽玉做作,意在显示自己的高雅,决意追求王籽玉,因此来找王籽玉。 杨腊梅说:“你的架子真大,我好意给你写信,你一推再推,看不上我吗?” 王籽玉说:“你是金枝玉叶,我敢高攀吗?你不屈不挠,比牛皮糖都黏。” 杨腊梅从包里掏出几块巧克力,扔在桌上,说:“稀罕东西。吃!” 两人各自捡起一块巧克力,杨腊梅连喊好吃,王籽玉却说很苦,味道不好。 杨腊梅说:“你不懂得品味东西,苦中有甜方是好味道。” 日中,王籽玉动手做饭,杨腊梅将他推在一边,说:“我来做饭,你坐享其成吧。” 王籽玉苦笑,坐在一边看着杨腊梅做饭。 第43章 杨腊梅十分怀念高中时代,希望跟王籽玉一起回校园,王籽玉陪着杨腊梅走进校园。校园内绿柳成荫,高大的柳树像一把把大伞遮盖着校园,绿绦随风轻轻摇摆,树上百鸟争鸣。那座西式教堂依然蹲踞在校园中心,用苍老的面容迎接同学。凉意沁心,杨腊梅感到格外舒服,说:“回到校园,就像回到母亲的怀抱,特别亲切。你呢?” 王籽玉说:“同感。” 教堂是礼堂,可以召开会议,也可以作教室。走过礼堂,一排排宿舍整整齐齐地排列在眼前。走过宿舍,是一排教室,两人曾经在此学习。杨腊梅提议瞅一眼教室,听见老师正在讲课,于是打消念头。校园分东西两院,中间用一座拱桥连接。杨腊梅提出到西院看看,两人踏上拱桥,眺望东西两院,沉浸在美好的回忆里。杨腊梅称赞校园如诗如画,王籽玉眼前浮现那段愉快的生活,感慨时间如梭。 杨腊梅说:“那时你真风光,在教室里吸引部分女生的目光,球场上吸引无数女生的目光。别说马月琴等人被你征服,就是其他班的孤傲女生也对你刮目相看。你知道自己的魅力来自哪里吗?” 王籽玉摇头微笑,杨腊梅不愿掩饰当年的嫉妒心,说:“那时你瞧不起我,居然不愿看我一眼,我和别的女生一样,羡慕你的风采,羡慕你的学习,羡慕你的球技。你像一道彩虹,走到哪里,就在哪里绽放异彩。有人爱慕你,有人嫉妒你,有人憎恨你,有人冷眼旁观,” 王籽玉说:“你属于哪种人?” 杨腊梅说:“兼而有之。” 王籽玉说:“为什么恨我?我得罪你了吗?” 杨腊梅说:“没有,但我恨你,恨你不看我一眼。” 王籽玉说:“从未看过你一眼吗?” 杨腊梅说:“没有。你只顾看别人,顾得上看我吗?” 西院是一排排教室,教室南边是果园,果树已经结出小果。教室前是一排排绿杨,高高挺立。两人走过教室,穿过一个小门,门外是菜园,菜园供给学校食堂的蔬菜。望着菜园里一棵棵绿苗,两人想起那段青春岁月,杨腊梅叹气,说:“那是一段令人怀念的青春年华!那时你为什么不看我一眼?” 王籽玉说:“我并非没看你,如果时时看你,那是傻子,会让人笑话。” 杨腊梅说:“那时你心中没我,自然不会看我。马月琴的目光温柔,郝美菊的目光快乐,李云兰的目光甜蜜,还有各色各样的目光。在众多目光的吸引下,你自然不把我放在眼里。现在她们抛弃了你,而我紧紧追随你,谁薄情,谁多情,泾渭分明。” 王籽玉说:“那时你恋着王洋铁,不也很甜蜜吗?” 杨腊梅笑了,说:“那不是爱情,是爱慕,是逢场作戏,是为了吸引你的目光。其实你在我心中排第一,王洋铁排第二。” 王籽玉笑了,说:“甜言蜜语。我心中自有一杆秤,至今你想着王洋铁,只嫌王洋铁是个农民,不然你会立刻扑进他的怀里。” 杨腊梅气愤,打了王籽玉一拳。两人走出校园,王籽玉想回办公室,杨腊梅提出看几位同学,王籽玉苦笑,说:“你不是在绑架我吗?” 杨腊梅说:“爱情涉及双方,总有一方主动,或双方主动,不存在谁绑架谁。你别以为自己了不起,其实你有不少缺点,只是自己看不见而已。有人追求你,看中的是你的优点,对你的缺点忽略不计。” 王籽玉说:“人无完人,我也如此。爱情总是选其所爱,忽略你所恶。你追求我,说明我有值得你喜爱的地方,你喜爱什么?” 杨腊梅说:“我说不清楚,只觉得心里喜欢,你的可爱之处到底在哪里,鬼知道。” 王籽玉说:“别人找对象,知道对方的长处是什么,短处是什么,你却糊里糊涂,看来你是一个糊涂姑娘。一个人光有优点是不够的,还需努力,这样才可能有出息。” 杨腊梅说:“你以为只有你在努力吗?我也在努力。虽然我的家庭条件好,可父母不会管我一辈子,因此我会努力。我从村里到公社,就是努力的结果。我还会继续努力,我要走出公社,乃至走出县里,到我希望的地方去。同学们都在努力,都想走出山里,到自己喜欢的地方去。你抢先一步,实现了自己的愿望,因此我羡慕你。” 王籽玉说:“我们的祖祖辈辈生活在农村,他们不嫌弃农村,甘愿含辛茹苦。我们有了文化,想离开农村,无可指责,因为农村贫穷落后。现在我似乎生活在梦中,眼下的工作并不是我梦想的工作,只是我前进途中的驿站。” 杨腊梅说:“人心不足蛇吞象,你正是这样的人,一个可爱而可恨的家伙。” 王籽玉想去找李纹银聊天,杨腊梅也要跟着去,王籽玉说想去就去。两人进门,李纹银与马月琴正在说话,杨腊梅上前抱住马月琴,喊:“想死你了!想死你了!” 李纹银看见两人来访,满脸堆笑。马月琴微笑,说:“几年未见你一面,今天终于相见,听说你还在公社,寂寞吧。” 杨腊梅说:“岂能不寂寞,公社就那么几个人,成天看着眼烦。哪像你,既有清闲的工作,又有男人追求,幸福死了。” 王籽玉坐在李纹银身边,呆呆地看着马月琴。与马月琴分手后,王籽玉未与她单独见面面。马月琴的微笑依然温柔甜蜜,甜蜜的微笑送进王籽玉眼里,王籽玉眼球酸涩。王籽玉知道李纹银已经征服马月琴,佩服李纹银的高明手段。杨腊梅看见李纹银笑眯眯的,眼里放着光彩,说:“李纹银真厉害,居然收获了一位浑身流淌着甜蜜的姑娘,真让人羡慕。” 马月琴的脸上只有淡淡的笑意,没有发自内心的喜悦。尽管马月琴投入李纹银的怀抱,可一直关注王籽玉,听说王籽玉几经波折,马月琴几分庆幸,几分惋惜。如今看见两人一同前来,不知是不期而遇还是相约而来。杨腊梅与马月琴亲热一阵,马月琴嬉笑:“你有喜欢的人吗?” 杨腊梅说:“希望你给我物色一个。” 马月琴说:“何用劳神费力,身边捡一个,也许称心合意。” 杨腊梅说:“找男人不是找东西,哪能随便捡,捡来的东西未必喜欢。” 几人调笑一番,叙述别后之情,感叹日月如梭。王籽玉回到办公室,领导吩咐他下乡支农。此时正值春种时节,按照惯例,县里要抽调一些干部支农,督促春耕。平素王籽玉工作不多,因此领导总让他支差。王籽玉连忙收拾东西,骑着自行车前往目的地。目的地距离县城四十里路,翻山越岭,平缓处和下坡骑车,上坡只好推着自行车走。到了公社,天已黑,住了一宿,被公社分配到二十里外的山村支农。前往山村只有小路,王籽玉只好步行前往,沿途到处是枣树,村子隐没在枣林中,村支书把王籽玉安排在一户老农家吃住。干部去农村支农,没有具体任务,督促乡民抓紧时间春种而已。村子特别清净,仿佛世外桃源。村子不大,只有几十户人家,家家门前列桃李,户户屋后长枣树。桃杏花已过,树上长出绿叶和小果,枣树仍未吐芽,光秃秃的,树颠金鸡鸣,地上猪狗闲。王籽玉将在此度过半个月,与农民同甘共苦。王籽玉是农家出身,不仅不怕苦,而且样样农活都会干。王籽玉扛着农具与农民一起去地里干活,从日出到日落。 王籽玉日日下地干活,夜里跟着村民开会。身在山野,王籽玉感觉世界空澄,一切杂念丢在天外,劳动之余享受山野的恬静。原来人的杂念是闹市惹出来的,如果常居山野,杂念自然少。王籽玉有个习惯,只要外出,总喜欢带一两本书,以供闲时阅读,这是大学时代养成的习惯。灯下,王籽玉打开一本小说消遣,不觉夜深,合上书准备睡觉,杨腊梅的影子浮现在眼前。他瞅着这张熟悉的面孔,思索如何与她相处。她跟马月琴等人的性情不同,与张蓝玉有几分相似,直白而热烈,令他亲不得疏不得,心里犯愁。 杨腊梅回到公社,心里想着王籽玉,又无法跟他联系。那天杨腊梅离开县城时碰见武孟钢和王洋铁,武孟钢看见杨腊梅喜气洋洋,说:“有什么高兴事,说来听听。” 杨腊梅说:“我是乡下人,哪会有高兴事,哪像你工人大哥,钱包鼓鼓的,吃穿不愁。我一月只挣十几块钱,不够零花钱。” 武孟钢说:“如果你叫苦,王洋铁岂不喊冤?王洋铁风里来雨里去,肚子都填不饱。你进城做什么?” 杨腊梅说:“在公社闷得慌,来城里散心。听说你总往刘玉萍家里跑,是不是打人家的主意?刘玉萍是一朵艳丽的花,不是谁想摘就能摘到手的,恐怕你把腿跑细了也弄不到手。” 武孟钢哈哈大笑,撸起裤腿,说:“你看我的腿细吗?不瞒你说,刘玉萍是我盘里的菜,王籽玉吃不着,我能吃着,别小瞧人。” 杨腊梅伸出大拇指,赞扬武孟钢的本事。武孟钢瞅着王洋铁,说:“你的本事太小,别让杨腊梅跑到别人手里。” 杨腊梅说:“讨厌!我有人身自由,王洋铁管不着我,除非——” 武孟钢上前打了王洋铁一拳,说:“活出个人样来!” 第44章 在乡下时王籽玉每天参加劳动,筋骨之劳让他淡忘杨腊梅,安宁使他忘记考研的事。归期将至,王籽玉留恋山村,想起半月来主人供他吃住,心中感激,把粮票和钱如数交给房主,向房主告别,房主客气一番,收下了粮票和钱。王籽玉走出山里,远远看见那条流经县城的河,方觉离城已有半月,立刻想起李纹银和白丝铜等人,于是加快车速。 杨腊梅半月没有王籽玉的消息,心中牵挂,不知他为什么不来信。过去杨腊梅习惯了公社的安静,尽管有时有点躁动,现在更加躁动,希望县里下乡的干部来,给公社大院增添热闹。然而除了几个下乡干部一闪而过,公社大院异常清净,孤独与寂寞困扰着她,她便以看闲书消遣。夜里,她想起王籽玉的微笑,想起他的热情,心思绵绵。甜蜜的回忆让她进入甜蜜的梦乡,天亮后又归于寂寞。她猜测王籽玉的心,猜测他在做什么,猜测他是否想自己。王籽玉是个令女性爱慕的男子,即便初次与他见面,也会为之动心,她担心别的女子捷足先登。 拖拉机发出突突声,今天又要进城,杨腊梅早已收拾好东西。杨腊梅乐呵呵地向拖拉机走来,拖拉机手讥笑她总喜欢往城里跑,城里一定有她喜欢的人。杨腊梅不在乎拖拉机手的嘲笑,说城里自然有喜欢的人。进城后,杨腊梅直奔王籽玉的单位,王籽玉的门紧锁,得知王籽玉下乡未归。杨腊梅怨恨自己运气不好,骂一声王籽玉,便到街上溜达。在街上逛了半天,杨腊梅甚觉无聊,想找王洋铁说话,于是向菜场走去。春季蔬菜少,菜场冷清,几个卖菜人坐在地上抽烟。杨腊梅没有看见王洋铁,估计他今天没有进城,不禁想起与王洋铁的交情。王洋铁长着一双黑而亮的大眼,杨腊梅经不住那双大眼的吸引,喜欢从那双大眼中寻找愉悦。王洋铁机灵,领略到杨腊梅的心意,报之以微笑。王洋铁运气不好,只能待在农村,有时贩卖蔬菜挣点小钱,杨腊梅同情他,但帮不上他。杨腊梅打算回公社,到城边等待拖拉机,看见王洋铁挑着担子走来。杨腊梅喊了一声,王洋铁笑眯眯地走来。 杨腊梅说:“菜卖完了吗?” 王洋铁说:“今天运气好,一担菜一下子卖掉,到街上遛了一圈。你要回去吗?” 杨腊梅说:“我跟你一样,也是乡下人,得赶回去。你看见王籽玉了吗?” 王洋铁说:“没有。” 王洋铁的脸黝黑,裤腿挽到膝盖,穿着补了几处的补丁衣服。杨腊梅看着心酸,说:“进城也不知道收拾一下,像个叫花子。” 王洋铁笑了,说:“农民不讲究,哪像你花枝招展,招蜂引蝶。” 杨腊梅骂一声没良心,瞅着王洋铁的大眼微笑。王洋铁知道杨腊梅为什么总往城里跑,说:“失望了吧?” 杨腊梅说:“别幸灾乐祸。” 王籽玉回到县城,听说杨腊梅来访,猜她心切。桌上积满了灰尘,王籽玉赶紧收拾屋子,其后想起杨腊梅,估计她会来信。距离考研日子不远,王籽玉抓紧时间学习,把杨腊梅丢在脑后。王籽玉果然收到杨腊梅的来信,埋怨王籽玉不给她写信,考研在即,王籽玉打消了写信念头。领导再次找王籽玉,说县里办的教师培训班缺教师,让他兼课,王籽玉只好接受任务。王籽玉忙碌起来,日日忙于上课,只能在夜里抽空学习。周末,李纹银和白丝铜来访,喝茶闲聊。 白丝铜说:“几次看见杨腊梅进城,看来她心里惦着王籽玉。你真心喜欢她吗?” 王籽玉苦笑,说:“她的热情高,我的热情低。你明白我的处境,我根本没有谈恋爱的时间。杨腊梅是个热情人,我担心有负于她,希望她别把我放在心上。” 李纹银说:“既然如此,不如早点退却,不要耽误她。” 王籽玉从抽屉里拿出几封信,扔在桌上。白丝铜捡起来一看,是杨腊梅的来信,说:“你没有给她回信吗?” 王籽玉说:“没有。她会继续来信。” 白丝铜曾跟王洋铁谈起杨腊梅,感觉王洋铁依然喜欢杨腊梅,杨腊梅心中也装着王洋铁。杨腊梅会投入谁的怀抱,白丝铜难以预料。杨腊梅一向以乐观自居,觉得王籽玉对她冷淡,阴云缭绕心头,再次给王籽玉写信,依然没有收到回信。杨腊梅知道张蓝玉与王籽玉有一段恋情,想找张蓝玉说话,但张蓝玉在农村,她只好去找赵生璞。杨腊梅走进赵生璞的办公室,张蓝玉正与赵生璞说笑,杨腊梅上前抱住张蓝玉,说:“好久没见你,终于见到你了,想死人!” 张蓝玉说:“你一定有事而来,哪会无缘无故找我。有什么事?” 杨腊梅说:“我来抢人。” 张蓝玉说:“抢谁?” 杨腊梅说:“赵生璞。” 张蓝玉说:“不行。他是我的人,谁都别打他的主意。” 三人大笑。张蓝玉追问杨腊梅到底来做什么,杨腊梅只说闲聊。张蓝玉与赵生璞卿卿我我,杨腊梅说:“张蓝玉抱住一棵大树,大树底下好乘凉。” 张蓝玉说:“听说你在公社,那是人们羡慕的地方,那里没有大树乘凉吗?” 杨腊梅说:“没有,否则我不会往县城跑。你用什么妖术降服赵生璞,坦白交代。” 张蓝玉说:“你想向我讨教擒拿术?” 杨腊梅说:“有秘诀吗?” 张蓝玉说:“当然。” 杨腊梅说:“什么?” 张蓝玉说:“眼光加果断。” 杨腊梅向赵生璞说:“是这样吗?” 赵生璞说:“张蓝玉的攻势凶猛,我只好就擒。你该动手了,晚了嫁不出去。我给你推荐一个人,你一定满意。” 杨腊梅说:“谁?” 赵生璞说:“王籽玉。” 杨腊梅微笑,张蓝玉连说不行,赵生璞问为什么,张蓝玉说:“杨腊梅是位公主,家境好,应该找个家境相当的人。王籽玉家境贫寒,与杨腊梅不般配,再说王籽玉风流倜傥,将来难免拈花惹草,杨腊梅跟着受气。” 杨腊梅说:“会吗?” 张蓝玉说:“当然。” 赵生璞不再吱声,杨腊梅失望告辞。杨腊梅直奔王籽玉的办公室,看见王籽玉正在低头备课,说:“你上课吗?” 王籽玉说:“是。你几次来信,没有回信,抱歉。” 杨腊梅说:“你心里没有我,因而不愿给我写信。你知道我多盼望你的信?你告诉我,你心中有我吗?” 杨腊梅有点生气,王籽玉给杨腊梅倒了一杯水,说:“我的事情多,顾此失彼,请你理解。我们暂时不谈感情,日后再说。” 杨腊梅动容,说:“难怪你不理我,原来心中没我,既然如此,我告辞。” 杨腊梅起身出门,王籽玉出门追赶,杨腊梅扬长而去。杨腊梅离开王籽玉后小声哭泣,回到公社,痛哭一场,然后蒙头大睡一天,方才恢复正常。王籽玉许久没有收到杨腊梅的信,心里失落,但考期到了,忙于应考,无暇他顾。后来王籽玉给杨腊梅写了一封短信,杨腊梅置之不理,彼此中断联系。 李云兰结婚,李纯石给王籽玉发来请帖,王籽玉与李纹银等人一起参加李云兰的婚礼,杨腊梅也来了。李云兰穿着婚服,双目含羞,美若天仙。白丝铜和李纹银夸李云兰仙女一般,羡慕李纯石娶了一位美女。筵席上,杨腊梅与王洋铁坐在一起,不瞧王籽玉一眼,王籽玉知道她怨恨自己。不料杨腊梅向王籽玉举起酒杯,说:“看见李云兰投入李纯石的怀抱,我为之高兴。你呢?” 王籽玉说:“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白丝铜要求王籽玉做解释,王籽玉说是祝贺之意。杨腊梅与王洋铁频频举杯,不把王籽玉放在眼中,李云兰看在眼中,向王籽玉连敬三杯酒,含笑而去。 当着几位同学的面奚落王籽玉,杨腊梅既过瘾又失落。回到公社,杨腊梅为自己的失态懊悔,但覆水难收。本来杨腊梅不愿再与王籽玉联络,但想到自己的失态,觉得应该向他道歉,以显示自己的豁达。杨腊梅写了一封短信,陈述自己的愧疚之意。王籽玉不愿与杨腊梅计较,认为自己也有不当之处,不应该让她陷入失恋困境。杨腊梅果断撤退,不仅解脱了自己,也解脱了王籽玉,王籽玉不仅不埋怨她,反而感谢她。王籽玉来到河边,对着河水轻轻地歌唱,而后回到办公室,写了一首诗,表达自己的愉快心情。 第45章 一年一度的高考来临,杨腊梅决心报考大学,但离校几年,学业荒疏,想考取大学不是一件易事。杨腊梅进城,把报考大学的想法告诉王洋铁,王洋铁称赞杨腊梅的选择,杨腊梅鼓动王洋铁参加高考。王洋铁学业荒废,不愿参加高考,杨腊梅劝他鼓起勇气,王洋铁勉强答应参加高考。杨腊梅为之高兴,鼓励王洋铁认真复习。杨腊梅觉得仅靠自己的努力难以如愿,于是聘请公社中学的老师辅导,同时向公社书记请假,停职学习。王洋铁硬着头皮复习,力不从心。 王籽玉在办公室低头备课,白丝铜进门,身后跟着张香玉。张香玉是邻班同学,是白丝铜偶然结识的朋友,在印刷厂工作。王籽玉仔细端详张香玉,她原本丰润的脸更显丰润,两眼闪闪发亮,如一泓秋水。王籽玉佩服白丝铜的眼力,跟张香玉逗笑:“你黏着白丝铜,我班女生看着眼红。” 张香玉说:“爱情是缘分,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识。他黏着我,我也黏着他,这是磁力作用。” 三人说笑一通,王籽玉看出张香玉是个性情开朗的人。白丝铜说有次去看刘玉萍,恰好张香玉在场,彼此说了一会儿闲话,居然对上眼。刘玉萍看见两人眉来眼去,电波频传,于是跟张香玉耳语两句。张香玉羞涩一笑,居然顺从刘玉萍的意思,跟着白丝铜到村外的大柳树下说话,从此堕入情网。王籽玉夸张香玉聪明伶俐,张香玉心里甜蜜,紧紧依偎着白丝铜。 白丝铜与异班同学恋爱的消息不胫而走,引来同学们的嫉妒,一旦遇见白丝铜莫不讥讽几句,白丝铜心里更快乐。张香玉俊俏,邻班男生中不乏爱慕者。白丝铜将王韵竹与张香玉相比,虽说张香玉不如王韵竹的学历高,但比王韵竹俊俏,看起来更舒心。杨腊梅与张香玉有交情,听说张香玉与白丝铜恋爱,进城向张香玉道贺。张香玉听说杨腊梅与王籽玉不欢而散,不胜遗憾,说杨腊梅有眼不识金镶玉。杨腊梅苦笑,说自己正在准备高考,将来找个远胜王籽玉的人。张香玉嘲讽杨腊梅心高气傲,说王籽玉不愁找不到好姑娘。 杨腊梅与王洋铁一起参加高考,杨腊梅充满信心,而王洋铁信心不足。高考成绩公布,王洋铁名落孙山,低头叹气。杨腊梅坐着拖拉机从几十里外赶来,看见王洋铁坐在街头,说:“发榜了吗?” 王洋铁说:“你榜上有名。” 杨腊梅心里高兴,拉着王洋铁去看公示成绩,然后拉着王洋铁走进一家饭馆,请王洋铁吃了两碗白面。王洋铁急着回家,杨腊梅却想起王籽玉,便向王籽玉的单位走去。杨腊梅进门,王籽玉惊讶,说:“坐。” 杨腊梅说:“应该说请上座。” 王籽玉给杨腊梅泡了一杯茶,说:“茶。” 杨腊梅说:“请上茶。” 王籽玉说:“品茶。” 王籽玉看出杨腊梅心里高兴,说:“有何喜事?” 杨腊梅说:“我高考榜上有名,几年后与你同等学历,日后别瞧不起人。趾高气扬的人往往会失败,吸取教训吧。” 王籽玉说:“祝贺你。” 杨腊梅说:“你考研了吗?” 王籽玉点头。此次考研结果如何,王籽玉心中没数。 杨腊梅说:“如果你瞧得起我,我们重修旧好,如何?” 王籽玉摇头,说:“我前途未卜,不连累你,你另攀高枝,何苦盯着我这棵枯树。大学里有的是好小伙子,何愁没人喜欢你。” 杨腊梅再次碰壁,说一声告辞,昂首出门。王籽玉知道杨腊梅的脾气,说声再来,便伏案看书。 半月后,王籽玉得到消息,笔试过关,等待面试。 只要有空,王洋铁就会挑着担子进城卖菜,一如从前。杨腊梅辞去公社的工作,回家准备上学。杨腊梅想起王洋铁,想找机会向他告辞,抽空进城,直奔菜场。天热,卖菜的人躲在树荫下,有的坐在扁担上叫卖,有的戴着草帽打瞌睡。杨腊梅寻找一番,不见王洋铁,转身要走,不料戴着草帽低头睡觉的王洋铁喊了一声。杨腊梅回头,王洋铁笑眯眯地看着她。王洋铁经常来县城卖菜,日晒雨淋且不说,挣不到几个钱。杨腊梅催促王洋铁早点卖菜,王洋铁低价卖掉菜,杨腊梅把王洋铁拉到一个小摊前,买了两碗菜和几个饼子,与王洋铁吃起来。王洋铁依旧穿着一身补丁衣服,脸更黑了,杨腊梅看着心酸。 王洋铁说:“你远走高飞,将来回县城吗?” 杨腊梅说:“父母在,不远游。我去上大学,你还在农村,何时才是出头之日?我盼你时来运转,在城里找份工作,免得日日受苦。” 王洋铁说:“命由天定,我不在乎苦辣,农村人习惯过苦日子。你别怜悯我,我是个男人,会挺直腰杆。上学后给我写封信,别惦记我。” 杨腊梅洒泪而别。王籽玉面试后等待消息,半个月后收到录取通知书,请李纹银、白丝铜和刘小金喝酒庆贺。不久,消息传遍同学,张蓝玉骂王籽玉穷显摆,杨腊梅嫉妒王籽玉高出自己一头,两人把王籽玉视为公敌。 张蓝玉与杨腊梅在街头相遇,张蓝玉拉着杨腊梅的手,祝贺她高考成功,佩服她的进取精神。杨腊梅谦虚几句,喊着要去逛街,张蓝玉却提出去见王籽玉,说好久没见他。杨腊梅不高兴,说有什么可见的,不就是个风流才子。张蓝玉仔细瞅杨腊梅的脸,看见她噘着嘴,似乎真不愿意去。张蓝玉说我不陪你逛街,我去见王籽玉,张蓝玉扭头走了,没想到杨腊梅追上来,笑着说:“你真以为我不愿去见他吗?” 张蓝玉说:“何必装呢?” 杨腊梅说:“我担心你恋着那家伙,把赵生璞抛在一边。” 张蓝玉说:“太夸张了,我有自持力,哪像你,只有感情没有理智。” 杨腊梅说:“你错了,我比你更理智,只是想去向他道别。” 两人走进王籽玉的办公室,王籽玉正在悠闲地看书,连忙给二人沏茶。 杨腊梅说:“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 王籽玉说:“乐。何况是两位同学,岂有不乐之理。” 张蓝玉说:“好久不见你,深居简出,干什么?” 王籽玉说:“看书消遣。” 张蓝玉说:“我带杨腊梅来看你,只用茶水招待我们吗?” 王籽玉说:“我请你们吃饭,如何?” 杨腊梅说:“免了。我来向你道别,日后见面机会不多。” 王籽玉说:“祝贺你升学,顺祝张蓝玉喜得佳配,我为你们高兴。杨腊梅凭着顽强毅力考上大学,为自己赢来光明前途,令人钦佩。张蓝玉也需努力,应该向杨腊梅学习,做个好教师。” 张蓝玉说:“现在我只想着嫁人,不想别的。如果日后有机会,我想出去进修。我也是个要求上进的人,只是没有杨腊梅的本事。杨腊梅离开你,是明智的选择,你是女同学的公敌,我们应该远离你。” 王籽玉哈哈笑,说:“我有如此可恨吗?我认了。我倒经常想着你们,只要大家努力,必然会上进,我愿与大家共勉。” 三人说笑一阵,张蓝玉和杨腊梅向王籽玉告别,给王籽玉留下一片温馨。 王籽玉喜欢夜里的安宁,夜静时街道对面的房间里传出滴滴哒哒的电报声。过去王籽玉无心欣赏电报声,只顾做自己的事,现在偶然望着对面的窗户,窗户里传出滴滴哒哒的电报声。电报声没有规律,但极有韵律,像敲击琴键。王籽玉想起钢琴的旋律,电报员似乎在演奏一首心爱的曲子。嘀哒声不断,王籽玉凝视着窗口。许久,电报声停了,仿佛一曲终了,窗口拉上了窗帘。王籽玉躺在床上,耳畔响着滴哒声。 第二天中午,王籽玉再次听到滴哒声,音乐般动听。夜里,滴哒声再次传进耳里,王籽玉入迷,讥笑自己把杂乱无章的滴哒声当音乐。滴哒声多次奏响,王籽玉按捺不住,跑进发报室。发报人听见身后有人,回头报以微笑。 王籽玉说:“原来是你!电报声如此美妙!你简直是位高明的演奏家。” 耿田书说:“有那么美妙吗?我觉得很平常,也许我听惯了。” 耿田书也是王籽玉的高中同学,彼此关系不错,近年没有见面,偶然相见,彼此欢喜。王籽玉仔细打量耿田书,发现她比过去更俊了,不由得笑了。 耿田书说:“笑什么?” 王籽玉说:“你心里明白。” 康一琼跑来,彼此寒暄几句,然后和耿田书结伴走了。康一琼也是王籽玉的高中同学,在附近的机械厂上班。 第46章 几年未与耿田书见面,王籽玉几乎忘却了她,不承想彼此近在咫尺。王籽玉对耿田书印象深刻,因为彼此都是校篮球队队员,有时在一起练球。王籽玉喜欢耿田书灵巧的动作和果敢准确的投篮技术,认为她是个富有灵感的球员,因此格外注意她。耿田书不仅人聪明、身材好,而且眉眼惹人喜爱。与王籽玉见面,耿田书并不惊讶,因为她早已知道王籽玉住在街道对面的楼上,王籽玉却没料到耿田书住在街道对面,讥笑自己闭目塞听。耿田书认为王籽玉是有意来找她,而不是邂逅,因此保持几分矜持。王籽玉再次走进发报室,耿田书正在发报。耿田书发完报,收拾电报稿,笑意甜甜的。 王籽玉说:“知道我住在对面,为什么不来串门?我们是相处几年的同学。” 耿田书微笑,说:“你当我是男生,想到哪里到哪里,岂不让人笑话?” 高中时尽管两人认识,但说话不多,而且耿田书从不主动与王籽玉说话,现出一副清高的样子。耿田书像很多女同学一样,羡慕王籽玉的打球技巧,经常观察他的打球动作,暗中模仿他的打球技巧。当然,她也注意王籽玉的身材和风采。耿田书曾跟一个女同学说,王籽玉有一副魔鬼身材。的确,王籽玉个子高,身材匀称,动作协调,富有美感。 耿田书有几分羞涩,尽管微笑着。王籽玉想起往昔相处的日子,说:“你还记得我们一起打球的日子吗?” 耿田书说:“我不是七老八十,怎会忘记。那时你是男生中的骄子,哪会瞧我一眼,即便说几句话,也现出一副高傲的样子,让人看着心烦。” 王籽玉笑了,说:“那时男女生都羞怯,彼此很少说话,即便彼此熟悉,无事也不说话。我倒觉得你有点高傲,对男生爱理不理,似乎我们欠你的账。” 耿田书说:“那是异性间的陌生感造成的,不是我孤傲清高。那时你身边总围着一群人,有男生也有女生,可谓天之骄子。” 王籽玉说:“我岂不成了皇帝?我没有那么大的魅力。你身边不也围着几个女生吗?” 耿田书说:“我是个喜欢交往的人,因此身边有几位好友。” 高中毕业后耿田书去插队,在乡下劳动几年,不久前回到城里,在邮电局找了一份工作。耿田书不仅有良好的身体素质,喜爱打球,而且喜好唱歌,嗓音醇厚圆润,是校文艺队的队员。王籽玉想起耿田书的歌声,说:“你的歌声很美,现在还喜欢唱歌吗?” 耿田书说:“喜欢。一个人养成了一种爱好,很难忘记。你来看稀奇还是看我?” 王籽玉说:“看你。毕竟好几年没见面,很想见面。我住的楼下有个球场,有兴趣来打球。” 几年没有打球,王籽玉的话勾起了耿田书的球瘾,想起昔日对篮球的喜爱。王籽玉回到办公室,发现耿田书发报室的窗户打开一扇,滴滴哒哒的发报声清亮了。高中时王籽玉跟耿田书接触少,但欣赏耿田书的才华。王籽玉留心那扇窗户,上午到黄昏会总开着,晚上才关闭。 耿田书不用日晒雨淋,不用劳累,可以坐在发报室轻松发报,感觉幸福多了。插队生活锻炼了耿田书,她对眼下的工作十分满意,她没想到王籽玉会来看她。过去她羡慕王籽玉的球技,现在羡慕王籽玉的学历和工作。像很多同学一样,耿田书也想上大学,但没有机会,何况现在已有一份不错的工作,因此上大学的欲望不强了。每天发报量不大,耿田书便用空闲时间看书消遣,王籽玉走进她的房间,打开了她的心灵窗户。她打开窗户,看王籽玉住在哪个房间,原来住在斜对面。 耿田书的心欢快,边扫地边轻轻地哼歌,然后打来一盆水抹桌子。阳光照进屋里,屋里通亮。耿田书再次走到窗口,向外张望,希望看到王籽玉的身影。对面有栋三层楼,墙面素净,楼下的白杨树轻轻摇曳,树上的鸟儿鸣叫不已。耿田书向鸟儿微笑,想变作一只鸟儿,飞到白杨树上,向王籽玉的屋里张望。她很想喊一声,跟王籽玉打个招呼,可不敢出声。她收起笑容,眼巴巴地望着王籽玉的窗户。街道人来人往,小贩们不停地叫卖,耿田书有点烦躁。耿田书离开窗口,打来一盆水,拿来一块抹布,站在窗前擦玻璃。她轻轻地哼歌,不停地向对面张望,希望王籽玉听见她的歌声,或看见她的手。耿田书把玻璃擦得干干净净,却不见王籽玉露面。 乌云遮住了太阳,天渐渐阴沉下来,耿田书再次到窗前张望,发现王籽玉的窗户已经关闭,于是缓缓关上自己的窗户。有人送来电报稿,耿田书急忙发报。发完报,耿田书向窗外张望,看见王籽玉的窗户依然紧关着,知道王籽玉在屋里,希望王籽玉再来看她。天下起雨来,有人送来几份电报,由于天气不好,耿田书只好等待雨停。耿田书站起来,看着对面的窗户,希望王籽玉出现在窗口,而王籽玉的窗户紧关着。耿田书埋怨王籽玉笨,不懂得打开窗户看一眼。雨下大了,哗哗啦啦,遮住了对面的窗户,耿田书呆呆地看着窗外的雨幕。 阵雨过后,耿田书发现王籽玉的窗户开了,连忙打开自己的窗户,把头伸向窗外,希望看见王籽玉,或者让王籽玉看见她。等了片刻,对面毫无动静,耿田书把头缩回来,桌上摊着几张电报稿,她无心发报,盯着电报稿发呆。 王籽玉在屋里徘徊,思索应该做什么,毕竟不久就要离开县城。雨后,窗外一片清澄,王籽玉站在窗前,看见耿田书的窗户开了,听见滴滴哒哒的发报声,想趁此机会看她一眼。王籽玉立即跑下楼,向邮电局跑去,一口气跑上楼,推开门,看见耿田书在发报。耿田书没有发现身后有人,继续发报,王籽玉轻轻地走到耿田书身后,看着耿田书发报。耿田书的手指不停地跳动,用有韵律的跳动发报,滴滴哒哒的发报声仿佛美妙的音乐。王籽玉发现发报是件很有趣的事,很想体验发报的美妙感觉。 耿田书发完电报,发现身后有人,回头看见王籽玉,说:“神出鬼没,什么时候进来的?” 王籽玉说:“一阵了。发电报十分美妙,给人浮想联翩的感觉。” 耿田书笑了,说:“想到了什么?” 王籽玉说:“想到一种神秘的语言,想到神秘的人,想到电波在神秘的天空飞来飞去,把美妙的声音传给对方。这种交流不用见面,不用说话,却能传达心意,太便捷了。如果你我也能如此交流就好了,不用我跑来看你。” 耿田书笑了,说:“你太幼稚了。电报只能在一定范围使用,有保密性,再说电报交流有局限,看不见对方的表情,还是见面好。” 王籽玉说:“你可以来看我,或来打球,这样见面机会就多了。” 耿田书说:“我不会去看一个男生,尽管是你。” 王籽玉发现窗台上放着一盆玉兰,到窗前观赏玉兰。 耿田书说:“应该让玉兰晒晒太阳。”耿田书把玉兰端到窗外,说,“只要我在,就让玉兰在窗外晒太阳。” 王籽玉回到办公室,向同事要了一盆马蹄莲,放在窗台上。不久,马蹄莲开花,白色的花朵娇嫩高洁。耿田书发完报,总喜欢向对面的窗户了望,发现王籽玉的马蹄莲开花,很想跑去看一眼。耿田书盼望王籽玉来看她,向她介绍马蹄莲开花的样子。 王籽玉去见耿田书,回来时碰见刘小金。刘小金知道耿田书在邮局上班,说:“你是不是去看耿田书?” 王籽玉说:“你简直是神算子,我的确去看她,欣赏她的玉兰。” 刘小金诡秘一笑,说:“恐怕是欣赏人吧。玉兰很美,人也很美,值得欣赏。前几天我看见康一琼也去欣赏那盆玉兰,他也很喜欢那盆玉兰。” 王籽玉说:“你不喜欢玉兰吗?” 刘小金说:“玉兰有独特的品质。”犹豫一下,说,“我也喜欢玉兰。” 王籽玉说:“有空一起去欣赏。我有一盆马蹄莲,很好看,有空来欣赏。” 刘小金说最近忙,没时间欣赏,骑车而去。 县里召开三干会,王籽玉被派往资料组帮忙。三干会是县里的例会,人员多、规模大,近千人参加会议。王籽玉的任务是编写会议简报,每天忙忙碌碌,既要听县里领导的报告,还要到各个会议小组收集情况,然后伏案写简报。写好简报稿,要送县里的有关领导审阅,然后送往打印室打印。 晚上,王籽玉拖着疲惫的身子离开县委大院,缓缓向办公室走去。走到单位的门口,不由得抬头望着耿田书的窗户。几天没见耿田书,王籽玉有点惦念,看见耿田书的窗口亮,但窗户紧关。王籽玉驻足,望着闪亮的窗户,想去看一眼,于是拔脚跑去。王籽玉轻轻地敲门,屋里传出轻轻的问话:“谁?” 王籽玉说:“我。” 耿田书开门,看见门外站着王籽玉,说:“有事吗?” 王籽玉说:“来看看你。不欢迎吗?” 耿田书示意他进屋。耿田书云鬓散乱,刚刚洗过头发,王籽玉抱歉,说:“打扰你了。” 耿田书说:“这里既是发报室,也是闺房,男人不能随便进来,希望你注意。你忙什么?几天不露面。” 王籽玉说:“参加三干会,每天忙着写简报,累死人。” 耿田书说:“写简报是秀才干的活,应该感到骄傲。时候不早了,早点走吧。” 王籽玉说:“没想到触犯了闺忌,抱歉。” 耿田书说:“我是个中规中矩的姑娘,不想听别人的闲话。夜里此地禁绝男人的踪影,明白吗?” 王籽玉说:“何不在门上贴一张字条,上书‘闲人免进''”。 耿田书微笑,把王籽玉赶出门。 第47章 王籽玉窗台上的马蹄莲白洁如玉,他实在不忍独赏。刘小金不来赏花,王籽玉有点失望,于是跑去找耿田书,向她夸耀自己的马蹄莲。耿田书经不住诱惑,走进王籽玉的办公室,直奔窗台。花在窗外,耿田书让王籽玉把花移到室内,便于观赏,王籽玉把花搬到办公桌上,请她仔细观赏。人们的日子清苦,大多数人吃不上好饭,但依然有人喜欢养花,王籽玉的同事就是一位喜欢养花的人,养了好几种花。耿田书欣喜地看着喇叭状的马蹄莲,夸它娇嫩,夸它洁白,夸它如少女的心。 王籽玉笑了,说:“少女的心是什么样子?” 耿田书说:“我无法描绘,但它的确像少女的心。少女天真烂漫,纯洁无邪,向往美妙的世界,喜欢美好的事物,马蹄莲具备这些品质。” 王籽玉认同耿田书的说法,说:“如果喜欢,把它送给你。” 耿田书说:“我怎能夺人所爱,看看就行了。” 王籽玉说:“你拿走,我可以向同事再要一盆。” 耿田书道谢,观察王籽玉的办公室,发现比自己的发报室温馨多了。书柜里和桌上的书吸引了耿田书的目光,她说:“你的书真多,不愧是读书人。终日与书为伴的人是高雅的人,可惜我没有读大学的机会,其实我也很喜欢读书。你的屋里充满书香,而我的发报室只有冰冷的发报机和单调的发报声,两重天地。我可以看看你的书吗?” 王籽玉点头,耿田书站在书柜前,浏览书柜里的书,王籽玉得意地站在一旁。很多同学没有读大学的机会,王籽玉为他们惋惜。王籽玉把马蹄莲送到耿田书的发报室,耿田书立刻给马蹄莲浇水。王籽玉发现墙上挂着一把二胡,另一张桌子上放着几张毛笔字,知道耿田书不仅喜欢唱歌,而且喜欢摆弄乐器,但不知她喜欢练字。王籽玉翻看毛笔字,字体笨拙,显然练习不久。 王籽玉说:“你怎想起练字?” 耿田书说:“字体是一个人的脸,我的字写得不好,见不得人,因此练一练,免得遭人笑话。字如其人,不能让字给自己丢脸。” 王籽玉说:“你的话有道理,还唱歌摆弄乐器吗?” 耿田书看一眼墙上的二胡,说:“有时哼几句,有时拉一会儿二胡,不然生活枯燥。我与你不同,你有书为伴,生活充实,我只有冰冷的发报机,因此找点乐趣。前几年插队,日日与泥土打交道,兴趣少,现在回城,我想丰富自己的生活,毕竟年轻。” 耿田书搬走王籽玉的马蹄莲,也搬走了王籽玉的心,王籽玉回到办公室,心里空落落的,无心做事,眼前摇晃着耿田书的脸蛋。王籽玉告诫自己,不久将离开县城,千万别涉足爱情,否则将再度遭受伤害,可他抑制不住自己的心,只能信马由缰。 耿田书总觉得自己的字写不好,对练字丧失信心。耿田书与刘小金自小认识,彼此友善。耿田书跟刘小金说自己写不好字,希望刘小金帮助她练字,因为刘小金的字写得好。刘小金喜欢绘画,自然字也写得好。刘小金去书店买了一本字帖,带着字帖来找耿田书。刘小金打开字帖,教耿田书练字,要求耿田书注意笔法、笔势和笔意,并逐一讲解。耿田书这时才知道写字不容易,必须按照规矩来练,否则写不好字。 刘小金看见桌上摆着一盆马蹄莲,十分喜欢,说:“这花真好看,可惜花残了。” 耿田书说:“别人送我时花正丽,没有不败的花。” 刘小金说:“谁送你的花?” 耿田书犹豫一下,说:“王籽玉。” 刘小金笑了,说:“我知道他来看你,没想到他喜欢看书,也喜欢花草。我羡慕他的运气,也羡慕他的人缘。” 耿田书说:“他的朋友多吗?” 刘小金说:“不少。他风流倜傥,又有文化,哪个姑娘不羡慕他,恐怕你也不例外。” 耿田书说:“他的优点多,特点突出,但未必每个姑娘都喜欢他。他是班里的骄傲,不少女生喜欢他。” 刘小金说:“爱慕他的女生不是一人两人,有的苦苦追求,有的敬而远之。他的确是个优秀的人,但现在独自一人,没有人与他交往。你了解他吗?” 耿田书说:“过去了解,现在有没有变化,不太清楚。人不能只看外表,要看实质,我对他没有很深的了解。他果真很好吗?” 刘小金说:“彼此是同学,我不会欺骗你。你想接近他吗?” 耿田书说:“我只是随便说说。现在我只是个发报员,我要继续努力,希望找到更好的工作。” 刘小金是个英俊的小伙子,平时与耿田书交往不多。人们对自己不熟悉的人和事总喜欢去探索,而对自己熟悉的人和事却没有多大兴趣。耿田书对王籽玉有所了解,并不深刻,因此想了解他的内心。耿田书感觉王籽玉是个不错的人,不仅风度迷人,而且有知识,有一份不错的工作。高中时耿田书对王籽玉有好感,与他有些许往来,但异性的隔膜,致使彼此交往不多。少女的朦胧意识没有促使耿田书追求异性,对王籽玉只有一点好奇心。现在耿田书有了一份工作,成熟感促使她对异性充满好奇,乃至产生冲动和渴望。她陷入困惑中,渴望、犹豫和焦虑折磨着她,她沉湎在往事的回忆中,回忆王籽玉与她的交往细节,回忆当时的感觉,斟酌现在王籽玉给她的感觉。如果说王籽玉以气质和知识吸引耿田书,那么刘小金却在艺术上富有特长。耿田书喜欢艺术,对文学却知之甚少,而王籽玉的内心世界正是耿田书未加探索的陌生世界,耿田书产生一种欲望,想深入了解王籽玉的内心世界。 发完电报,耿田书觉得无聊,便操起二胡。儿时受邻居的影响,耿田书学习二胡,到高中时二胡技艺达到一定水平,学校文艺演出时耿田书总会献上一支二胡曲。耿田书因二胡而自豪,因此空闲时便以二胡娱乐。二胡声飞出窗户,缥缥缈缈,飞进王籽玉的窗户,王籽玉静心谛听,被二胡声所吸引。平时进入人们耳中的几乎都是样板戏和革命歌曲,很少听到古曲,而耿田书演奏的却是陌生的古曲。王籽玉对音乐没有特别爱好,只了解一些古代的音乐故事,耿田书演奏的这支古曲旋律轻快活泼,似乎是流传至今的《高山流水》。王籽玉静静地听着,如听仙乐耳暂明,曲终,王籽玉陶醉。 耿田书起身,将头伸出窗外,想看王籽玉的动静。王籽玉窗台上的花已被耿田书搬走,看不到显示王籽玉在屋的标志,耿田书有点失望。不料王籽玉的窗口伸出一只手,不停地向耿田书摇晃,显然看见了耿田书。耿田书向那只手微笑,相信王籽玉看见了自己的微笑,那只手伸进窗内,窗外挂出一颗篮球。耿田书把手伸出窗外,向篮球挥手,然后伸出五个手指。 下午五点,王籽玉看书消遣,等待耿田书来访。耿田书走进门,穿着运动衣和球鞋,精神抖擞,姑娘的柔美与运动员的刚健集于一身。王籽玉向耿田书微笑,耿田书说:“新鲜吗?” 王籽玉说:“新奇健美。你比过去更美了。” 耿田书脸上露出甜蜜的笑意,说:“别看了,快走。” 两人一起下楼打球。王籽玉经常打篮球,耿田书则不然,很少有机会打球,因此很喜欢打球消遣。两人回忆当年打球的情景,回忆各自的打球感觉。一晃几年,当年的美好记忆更加美好,仿佛就在眼前。耿田书埋怨王籽玉当年很少眷顾自己,只注意身边的女同学,只给她一个清浅的微笑。王籽玉埋怨耿田书清高,从不主动跟他打招呼。打球兴尽,王籽玉把耿田书领进屋里,闲谈至天黑。 耿田书走后,屋里留下温馨和默契,王籽玉细细品味心中的感觉,有如品味刚刚上市的杏子,甜而不腻,淡而有香。 耿田书心中总装着一个人,若即若离,缥缥缈缈。桥头,耿田书听见有人喊,发现杨腊梅叫她,立刻下车。杨腊梅走到耿田书身边,说:“听说你进城上班了,终于跳出了苦海。” 耿田书拉着杨腊梅的手,说:“几年辛苦,有苦有甜,你还在乡下吗?” 杨腊梅说:“不。我马上就去上大学。” 耿田书惊异,没想到杨腊梅如此有毅力,居然考上了大学,说:“你高人一等了,我羡慕死了。” 杨腊梅说:“有人大学毕业,我才去读大学,丢人。” 耿田书说:“你羡慕王籽玉吧?他如何?” 杨腊梅说:“明知故问。你不认识他吗?一个风流才子,少接近他。” 耿田书说:“为什么?” 杨腊梅说:“男女授受不亲,远离他为好。他是魔鬼,接触他的女子走火入魔。” 耿田书笑了,说:“竟然如此可怕,莫非你领教过他的魔法?” 杨腊梅说:“随便说说而已,你与他有交往吗?” 耿田书说:“见过几面,谈不上交往。我希望你不要憎恨他,兴许将来有用得着他的时候。” 杨腊梅说:“我不愿诋毁人,只是他有可恨之处。” 耿田书感觉杨腊梅领教过王籽玉的魅力,但她不在乎别人如何看待王籽玉,而在乎自己的感觉。她愿意领受王籽玉的魅力,证实别人的感觉,也证实自己的感觉。 第48章 王籽玉想起耿田书练书法,便买来笔墨,以写字消遣。王籽玉铺开白纸,随意写了几个字,觉得自己的毛笔字尚且不如耿田书的字,心中惭愧;再写几个字,依然觉得差,于是随便写起来。古人重书法,把书法作为读书人的第一要事,如果一个读书人没有一手好字,等于没有一张好面皮,别人瞧不起,自己惭愧。从小学到初中,王籽玉和同时代的人一样,都练过毛笔字。写字没有字帖,老师用自己的字作字帖,让学生照着自己的字练笔,一张字帖,一练几十天,甚至一个学期,只有少数同学照着买来的字帖练字。每天要给老师交仿,有大楷,也有小楷。王籽玉想起自己使用多年的墨斗,那是一只铜质四方墨斗,是王籽玉的外祖父传下来的旧物,据说外祖父是位清末秀才。王籽玉思念那只墨斗,不知现在何处。王籽玉想跟着耿田书练字,走到窗前,看见耿田书的窗户开着,那盆马蹄莲放在窗台上,便把毛笔挂在窗外。 几天没有与王籽玉见面,耿田书发完报,禁不住往窗外了望,看见王籽玉的窗口挂着一支毛笔。耿田书微笑,王籽玉在暗示什么?耿田书讨厌王籽玉的做法,何不跑来明说,但又欣赏这种做法,认为王籽玉是个有心机的人。耿田书以为王籽玉想练字,或是清理毛笔,认为王籽玉会告诉自己答案,只等王籽玉前来。 黄昏,街道对面发报室的滴哒声不断,王籽玉去找耿田书。耿田书说声坐,继续发报,发报声似乎发自耿田书的心里,而不是发自她手中。神秘的电波将心声传向神秘的地方,王籽玉感觉耿田书的手指有一种奇异的魔力,默默地看着耿田书发报。耿田书发完电报,整理好电报稿,看见王籽玉痴痴地看着她的手,说:“有看头吗?” 王籽玉说:“你的手非同寻常,有一股魔力,你感觉到了吗?” 耿田书笑了,伸手看着自己的手指,十指纤细白嫩,犹如葱根,并没有奇异之处。王籽玉目光狡黠,耿田书讨厌,说:“别想入非非,正经点。你为什么在窗口挂着一支毛笔?” 王籽玉说:“你猜。” 耿田书说:“你想练字,对吗?” 耿田书一语道出自己的用意,王籽玉佩服她的聪明。耿田书把自己的字递给王籽玉,说:“你看我的字有没有长进。” 王籽玉仔细看字,感觉耿田书的字有长进,夸耿田书悟性好。耿田书说不是自己悟性好,而是有一位好老师,王籽玉知道刘小金指导她练字。耿田书说刘小金不单会写字会画画,而且人品好,言语中露出羡慕之意。 王籽玉说:“我不去麻烦刘小金,你教我练字,我做刘小金徒弟的徒弟。” 耿田书说声好,于是打开字帖,教王籽玉如何运笔。从小学到初中,尽管王籽玉写了多年毛笔字,可老师只让写字,从不教如何运笔,也许老师本不知如何运笔。王籽玉有志写一手好字,耿田书耐心教,王籽玉耐心学,灯光融融,墨香微微。 王籽玉苦心练字,把字拿给耿田书品评,耿田书觉得稚嫩,嘲笑王籽玉有知识而不会写字。王籽玉自惭形秽,就此搁笔。 王籽玉喜欢耿田书的嗓音,想听耿田书唱歌,耿田书乐意为王籽玉献歌,让他领略自己的风采,时近夜半,耿田书担心惊动邻人,于是操起二胡。过去王籽玉听过耿田书的二胡独奏,不知现在是否有长进。耿田书调好弦,拉了一支曲子,说:“如何?” 王籽玉说:“有长进,不过没有你的字进步大。现在歌坛好曲少,歌词内容单调,大多是口号式的歌词,旋律好的歌不多。你擅长唱什么歌?” 耿田书说:“京剧,不妨给你唱一首。” 耿田书拉开嗓子,轻轻歌唱,字正腔圆。王籽玉听得入迷,没想到她的京剧唱得如此地道。此时京剧盛行,几乎独霸梨园。 王籽玉说:“你何不去学习唱歌?” 耿田书说:“唱歌可以怡情,兴许以唱歌为业,反倒没有趣味。” 王籽玉感叹耿田书没有学习唱歌的机会,否则兴许成为歌唱家。 王籽玉想回一趟家,帮家里干点活,同时淡化与耿田书的感情。王籽玉骑着自行车回家,父亲去生产队干活,母亲在家,弟弟妹妹去上学。次日,父亲嘱咐王籽玉去自留地锄草,地里的庄稼都已出苗,草也跟着长出来。土改前这块地就是王籽玉爷爷的地,向阴地,保墒耐旱,土地肥,因此王籽玉的父亲作自留地,其中也包含着一份感情。王籽玉在家待了几天,干地里的活,干家里的活,觉得很有乐趣。乡村宁静温馨,王籽玉忘却城里的热闹。 一连几天,耿田书看见王籽玉的窗户总关着,不见人影,甚觉无聊。她多次把头伸出窗外,希望看见王籽玉,或者让王籽玉看见她,可始终没有王籽玉的消息。无聊时耿田书便以练字和拉二胡消遣,盼着王籽玉找她。周末,刘小金和康一琼来找耿田书。刘小金检查耿田书的字,发现她练字不多,说:“为什么不写字?” 耿田书微笑,说电报多,没时间练,其实因心里惦着王籽玉,心不在焉。康一琼却夸耿田书的字写得好。康一琼喜欢耿田书的模样,也喜欢耿田书的才艺,只要有空就来看耿田书。刘小金看出康一琼的心思,不知耿田书心下如何。刘小金嘱咐耿田书刻苦练字,给他挣个好名声,对康一琼说:“你别干扰耿田书练字,这不仅关系她练字,也关系我的名声,我想教个好徒弟。” 康一琼说:“你教不出高徒,说明你不是名师,与我何干。” 三人说笑一通,耿田书高兴。刘小金和康一琼走后,耿田书坐在桌前认真练字。没写几个字,耿田书觉得心里乱,不知是刘小金和康一琼打扰了她,还是别的原因。耿田书往窗外瞧了一眼,看见王籽玉的窗户开了,顿时笑起来。耿田书把屋里清扫一遍,然后坐在窗前拉二胡,二胡声穿过窗户,飞入王籽玉的窗户,王籽玉愉快地笑了。王籽玉跑到窗前,往对面的窗户了望,不见耿田书的身影,只听见二胡声,琢磨要不要去见耿田书。如果不见,势必让耿田书惦念,甚至埋怨,于是上街买了两样水果和瓜子,跑到发报室。 耿田书笑着说:“你去哪儿了?不告我一声。” 王籽玉说:“回了一趟家,帮助家里干点活,让你久等了。” 耿田书说:“知道就行,买水果干什么?” 王籽玉说:“让嘴馋的人尝尝。” 王籽玉把水果放在桌上,耿田书拿着水果到门外的水管上清洗。王籽玉翻看耿田书的字,发现只写了几张。耿田书进屋,看见王籽玉看字,说:“我没有认真练字,遭到刘小金的批评,却得到康一琼的夸奖,康一琼是个阿谀奉承的家伙。” 王籽玉羡慕耿田书的才艺,也羡慕她的人缘和相貌,耿田书眉清目秀,两眼充满智慧。王籽玉只想与耿田书平淡交往,而耿田书眼里的聪慧之光和柔情将他拉到情感边缘。王籽玉告诫自己,不要突破边界,不要陷入痛苦。他尽力挣扎,想一走了之,却被耿田书的目光吸引。王籽玉建议到外面走走,耿田书迟疑,担心被人看见。 王籽玉说:“今天从家里带了点糕面,晚饭吃糕,你来尝尝。” 耿田书平素最喜吃糕,顿时眉开眼笑,说:“我只会吃,不会做,你会蒸糕吗?” 王籽玉说:“家常便饭,不难,你来吗?” 耿田书说:“我嘴馋,如果去,怕人笑话;如果不去,盛情难却,去!” 两人走进王籽玉的办公室。王籽玉捅开炉子,往锅里添了水,然后拿出糕面,用温水拌好。水开了,王籽玉把糕面和红枣撒进蒸笼,不到半个小时,糕蒸好了。王籽玉把软绵绵的糕放到案板上搓揉,耿田书看得眼馋。王籽玉又将蔬菜下锅,做菜汤。 耿田书说:“糕难蒸,好多人不会蒸糕,你什么时候学来的蒸糕本领?” 王籽玉说:“小时候看母亲蒸糕,后来学着蒸,竟然学会了。” 耿田书说:“闻着香喷喷的糕味,我想起了插队生活。我和刘小金同在一个村子插队,村里的软米远近闻名,生产队给了一些糕面,刘小金自告奋勇蒸糕,没想到糕没蒸熟,大伙儿吃了一顿夹生糕。那段生活真艰苦,日日下地干活,我的手上磨出了茧子,现在变成了死茧。” 耿田书伸出两手,王籽玉果然看见茧子。 王籽玉说:“对生活在城里的人而言,在农村劳动的确是受苦受罪,而对出生于农村的人来说,不算什么。” 耿田书说:“吃苦是坏事,也是好事,让我懂得了口中之食来之不易,人生不易。那时我盼望早点离开农村,在城里找份工作,曾暗暗发誓,日后一定努力工作,改变人生,过好日子。” 王籽玉说:“这不单是你的愿望,也是同龄人的共同愿望。人生难测,谁知未来的命运如何。你喜欢现在的工作吗?” 耿田书说:“喜欢。但发报不是我的人生目标,我希望找份更好的工作。” 汤菜做好了,两人狼吞虎咽,耿田书夸王籽玉的手艺好。 第49章 王籽玉在屋里看书,窗户开着,可他不去窗口张望,自然不知对面窗口向他张望的那双眼中的期盼。很快就要离开熟悉的县城,王籽玉心里有几分留恋。在县城求学和生活多年,王籽玉的心在县城扎了根,不知此去能不能再回县城工作。王籽玉心潮翻滚,提笔写诗,抒发心中的眷恋之情。诗成,他小声朗诵,别离之情猛烈地撞击他的心。王籽玉自觉是个多情的人,对家乡的爱和眷恋让他不能自已,走到窗前看着窗外的小树,不知在窗前站了多久,不知自己的情有多绵长,只觉得别意难割舍。回到桌前,他想写一篇散文,听见发报室传出忧郁的二胡声,猛然想起几天没见耿田书,不知她的心情如何。二胡声舒缓幽怨,似在抒发心中之情,王籽玉埋怨自己有意疏远耿田书,导致她心情郁闷,想去看她,走到门口,又停下脚步。 平时耿田书不敢离开发报室,因为随时会送来电报稿,闲时便以练字和拉二胡消遣。几天没见王籽玉露面,耿田书有点惦念,转而心情忧郁,因为刘小金许久没来,喜欢奉承的康一琼也不上门。下午下班,耿田书看见王籽玉的窗户开着,估计他在屋里,便推着自行车走进院子,抬头往楼上张望。王籽玉在楼道的火炉上做饭,看见耿田书在楼下张望,连忙喊:“快上来!” 王籽玉站在楼道里迎接耿田书,耿田书笑盈盈地说:“我的运气真好,恰好遇到你做饭,讨一碗饭吃。” 王籽玉说:“一碗哪够吃,吃三五碗。” 耿田书说:“你以为我在乡下吗?那时真能吃三五碗。” 耿田书进屋,王籽玉赶紧和面,说:“你别走,一言为定。” 耿田书说:“哪好意思在你这里吃饭,我不是叫花子。” 王籽玉说:“能与叫花子结缘,是我的福分。” 两人一起做饭,一起吃饭,其乐融融。王籽玉收拾碗筷,耿田书在书柜前浏览,说:“你的书几乎都是文学和理论方面的书,文学书倒是有趣,理论方面的书烦人。你光喜欢看书,做书袋子,而不写点东西,未免欠缺。就像一个人装着满兜钱,却舍不得花,那不是财主,是穷人。如果我有你的学问,一定写点东西。高中时我的作文不错,总赢得老师夸奖。” 王籽玉说:“我也写点东西,但拿不出手。我是个笨人,有你的写作才能就好了。” 耿田书说:“不妨拿来看看。” 王籽玉拿出平时写的散文和诗歌给耿田书看,耿田书看了几篇,说:“你喜欢用华丽的词语点缀文章,缺乏真情实感,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说完笑了,说,“言重了。” 王籽玉说:“你的评价中肯,我的生活体验少,感情不真挚。文章的确不能以华丽辞藻取胜,应以情感和内涵取胜,没想你会评价文章。” 耿田书说:“我是读过书的人,而且喜欢看小说,有点鉴赏能力。如果你下功夫,兴许能写出像样的文章。我喜欢看书,只是消遣而已。” 窗外月光如银,窗内灯光融融,两人谈论文学,谈天说地,直到夜深。 刘小金很久没有上门指导,耿田书不知什么原因。刘小金终于来了,说日后不能来指导练字,要她好好练字。耿田书问原因,刘小金说自己当了厂里的干部,没时间来辅导。耿田书历来对刘小金有好感,因为刘小金人不错,家庭条件也不错,且诚心诚意辅导她。刘小金问最近康一琼是否还来,耿田书说依旧来。刘小金问到王籽玉的情况,耿田书说彼此有一些往来,只限于一般交往。耿田书看出刘小金有几分留恋,说:“以后你不能来辅导,希望彼此保持联系。” 刘小金走了,耿田书失落,因为日后很少见到他。刘小金品貌皆佳,耿田书感觉他是个值得信赖的人,尽管他没有王籽玉的才学。康一琼是个热情人,热辣辣的情感让耿田书受不了,但毕竟是同学,只好接受他的热情。康一琼是个职员,胆子大,敢于做生意,每次来都给耿田书带一点东西。与王籽玉相熟之后,耿田书心里总惦记着他,总想跟他在一起。耿田书觉得王籽玉的感情淡淡的,像一缕清风吹拂,像一片绿叶摇曳,缺乏热烈的情感。王籽玉的窗户开着,耿田书想跟他一起打球。跟王籽玉一起打球,耿田书有一种愉悦感,不单可以领略他的打球技巧,还可以跟他说笑。下班后耿田书骑着自行车走进院子,王籽玉正跟一位同事打乒乓球,同事看见有人来找王籽玉,便把球拍让给耿田书。耿田书不仅喜欢打篮球,也是一把乒乓球好手,高中时没有哪个女生是她的对手。王籽玉也喜欢打乒乓球,尽管他的乒乓球技术逊于篮球技术。打了一阵球,耿田书大汗淋漓,王籽玉建议去自己的屋洗涮。王籽玉从楼道的水管里打来一盆水,让耿田书洗涮,然后退出门,自己在去水管上洗涮。王籽玉光着脊背走进屋,耿田书连忙把毛巾递给他,见王籽玉胸肌结实,耿田书面含微笑。王籽玉问笑什么,耿田书说:“你的肌肉发达,如何锻炼出来的?” 王籽玉指着地上的哑铃,说:“靠它。” 在农村时耿田书见过男人的胸肌,但羞于观察,此时王籽玉的胸肌像一块磁铁,紧紧吸引着她。耿田书只穿一件汗衫,胸部高高隆起,王籽玉瞅着她的脸,看见她的瓜子脸红扑扑的,充满活力;两眼焕发光彩,羞涩中透着妩媚。王籽玉微笑,说:“你真美!” 耿田书也笑了,说:“姑娘哪有不美的,羡慕吧?” 王籽玉微笑,给耿田书倒了一杯水,耿田书边喝水,边看着王籽玉充满诱惑的身体,微笑说:“你也很美。” 王籽玉说:“我要去读研,不能陪你了。” 耿田书愣愣地看着王籽玉,说:“真要走吗?” 王籽玉说:“是。” 耿田书脸上的笑意消失,低着头,许久不语,说:“知道了。” 王籽玉把耿田书送下楼,看着耿田书推着自行车走出大门,依依不舍。耿田书心里惦着王籽玉,因为他不久就要走了,这对她无疑是个不小的打击,因为此后彼此见面的机会少了。刘小金不来辅导,王籽玉又要离开,耿田书心里失落。康一琼经常来看耿田书,向她炫耀做生意的本事和赚来的钱,而她对金钱不感兴趣,感兴趣的是人。无事时耿田书总瞅着王籽玉的窗口出神,不知他为什么对读书那么感兴趣,为什么要离开自己,想让王籽玉留在身边,明知这是徒劳。每当心中忧郁,耿田书便用二胡抒发情感,二胡成了她的精神寄托。 很快就要踏进新校园,王籽玉既高兴又失落,因为继续读书是他的理想,而要离开熟悉的县城,离开耿田书,他难以割舍。尽管与耿田书交往时间不长,可耿田书吸引着他,让他尝到甜蜜的滋味。他不愿与耿田书交往太深,不愿伤害自己喜欢的人。他望着耿田书的窗口,听滴滴哒哒的发报声,从中读取耿田书的心。发报室的窗口传出缥缥缈缈的二胡声,声调低沉,似在诉说心事。王籽玉埋怨自己把耿田书拖进感情的漩涡,自责,懊悔,然而事实已将两人的情感连接。 王籽玉拆下被褥,准备清洗后带着干净的被褥去上学。王籽玉想到附近的河里洗被褥,耿田书走进门,说:“我来帮你做点事,需要做什么?” 王籽玉说:“跟我到河边洗被褥。” 耿田书说:“好。” 两人走到河边,河水清清,缓缓流动。两人找了两块大石头,坐在河边洗起来。河水从脚边轻轻滑过,两人边洗边聊,说笑声在水面飘荡。洗好被褥,王籽玉把被褥晾在河滩的大石头上,然后两人到河边的石堤漫步。堤边的垂柳形成一道长长的绿色长廊,树荫遮盖了骄阳。 耿田书说:“你已经读过大学,何必再去读研,知识没有穷尽,哪能学完。留在县城一样工作,我们可以经常在一起。” 王籽玉说:“我几次考研才成功,我珍惜这难得的机会。好男儿志在四方,年轻时拼搏一下,兴许有好处。人生在世,努力十分重要,将来有没有出息,还要看命运,但努力了,无怨无悔。” 耿田书说:“我只能在县城扑腾,不知未来的命运如何。我别无他求,只求过平常人的生活,我还能见到你吗?” 王籽玉说:“我们会相见,但不知何时再见,你我结下深厚友谊,我会永远记着你。” 两人收拾好被褥单子,回到王籽玉办公室,耿田书帮王籽玉缝好被子,然后一起做饭吃。 第50章 王籽玉开始收拾东西,书柜里摆满了书,有的来自大学期间,有的是参加工作后买的。王籽玉没有特殊爱好,只喜好书,书都包着书皮,有的是牛皮纸书皮,有的是报纸书皮。王籽玉把书搬出来,放在一只大木箱里,准备带到大学。这是他仅有的财富,他不忍让它们忍受孤独,要让这些朋友随他而去。他把随意涂抹的诗歌和散文收集起来,放进一个文件袋,这是他工作以来的心情记录,也是试笔。尽管这些东西看起来很幼稚,但王籽玉要把它们带在身边,准备随时翻阅。他收拾书信,有大学时期的通信,也有工作之后的通信,这是他与朋友相交的真实记录,他让这些朋友经常陪伴着他,其中有几封刘紫画的来信。 耿田书的窗户依然开着,仿佛耿田书敞开的心。王籽玉张望那扇窗户,想起与耿田书的交往,不曾想到自己再次陷入情感漩涡。他回忆耿田书的笑脸,回忆那富有磁性的话音,回忆那双聪慧的眼,回忆她打球的姿态,情感像江河水。最近耿田书与他见面时脸上总挂着笑意,似乎十分高兴,这是耿田书装样子给他看,不想让他忧伤。耿田书欢快地说笑,欢快地洗衣服,乃至小声歌唱。王籽玉想让耿田书高歌一曲,让她带有磁性的嗓音永驻心间,耿田书的窗口滴滴哒哒的发报声似乎是她的歌声,旋律欢快,悦耳动听。王籽玉能给她留下什么?爱恋?思念?遗憾?幽怨?他不单想听耿田书的歌,还想跟她一起打球,重温昔日的快乐。 对面窗口传出二胡声,那是王籽玉熟悉的乐声。王籽玉立即跑到发报室,耿田书还在拉二胡,并没有发现他走进门。二胡声停了,耿田书向他微笑,说:“二胡声引你过来吗?” 王籽玉说:“是。它向我挥手,召唤我过来,能不来吗?你再拉几支曲子。” 耿田书继续拉二胡,神情平淡,心与曲子紧紧连在一起。曲终,耿田书说:“如何?” 王籽玉说:“你的二胡技艺不断提高,能从二胡声中听见你的心声,如怨如慕,如泣如诉,我的心随之起伏。” 耿田书说:“你在恭维我,我的二胡技艺不高,你有如此感觉,我知足了。我没有好东西送你,送你一首歌。” 耿田书知道王籽玉喜欢自己的歌,于是轻轻唱了一首歌。王籽玉痴痴地听着,意犹未尽,提出再去打球,耿田书点头。 王籽玉把篮球挂在窗外,向耿田书发出邀请,不久,耿田书走进院子,向王籽玉招手。耿田书穿着一身灰色运动衣,一双白色运动鞋,神清气爽。 耿田书说:“我的衣服好看吗?” 王籽玉说:“精神爽利,像马蹄莲。” 耿田书说:“我要有马蹄莲的一半姿色就满足了,我留下了马蹄莲,也留下了你的心。” 王籽玉说:“临别跟你打球,激烈一点,对抗赛,如何?” 耿田书说:“行。” 一番激烈运动,酣畅淋漓,耿田书再次走进王籽玉的办公室,看见王籽玉已收拾好东西,说:“急什么?还有几天。” 两人洗手洗脸,耿田书再次看见王籽玉结实的胸脯,王籽玉再次看见耿田书隆起的胸脯,彼此微笑。回到家,耿田书想起多日不见的刘小金,很想见他,而刘小金日日忙于工作。耿田书想去找刘小金家,但理智阻止了她,大姑娘应该保持矜持。王籽玉即将离开县城,耿田书一次次告诫自己,要控制自己的感情,不能让王籽玉看出自己内心脆弱,她总会想起与王籽玉相处的日子,想起他们的默契,想起他们的快乐。耿田书埋怨自己给予王籽玉太多感情,致使他依依不舍,也埋怨自己有意控制感情,让王籽玉得不到感情滋润。王籽玉表面轻松欢快,心里在想什么?探究王籽玉的内心有意义吗?耿田书问自己。 听说王籽玉要走了,王洋铁穿着带着泥土的旧衣服来看王籽玉。王洋铁把草帽放在床上,喊着要喝水。王籽玉连忙给他沏了一杯茶。见王洋铁满头是汗,王籽玉连忙给他打来一盆水,说:“菜卖完了吗?” 王洋铁边洗脸边说:“卖完了,扁担和箩筐在你的楼下。” 王洋铁的脸黝黑,闪着黑色亮光,笑眯眯地看着王籽玉,说:“听说你要走了,我来看看你,日后难得见一面。” 王籽玉说:“我也很想见你,如果你不来,我会去找你。你的生活艰难,不要放过任何可以争取的机会,争取走出农村。” 王洋铁说:“我没有门路,很难走出农村,只想在城里找份工作,不然连个对象都找不到。杨腊梅给我来信了,说读书很愉快,心里还想着我,而我是个农民,难以与她相处。” 王籽玉说:“别自卑,生活总会好起来,努力吧。” 王籽玉想起李纹银、白丝铜和刘小金,要向他们告别。周末,王籽玉把三人叫到办公室,买了荞面碗团、莜面面条等小吃和一瓶酒,与三人喝酒言欢。李纹银和白丝铜都有了意中人,刘小金还没有找到喜欢的人。刘小金举起酒杯,说:“几年前王籽玉从大学赤条条回来,现在又赤条条离开县城,祝你早点找个喜欢的人,别像我一样,独来独往。” 刘小金条件好,眼光高,用艺术眼光找对象,自然入眼的姑娘很少。王籽玉想起耿田书,认为彼此般配,说:“我愿做月下老,给你介绍一个姑娘,兴许你满意。” 李纹银和白丝铜注视着王籽玉,让他别卖关子,而王籽玉却瞅着刘小金不开口,刘小金笑了。 王籽玉说:“怎样?” 刘小金说:“家里人正在给我介绍一个姑娘,我权衡一下。” 王籽玉说:“难道这个姑娘能比上她吗?你们自小认识,彼此熟悉,情趣相投。她是个出色的姑娘,我看出你喜欢她,不要辜负她。” 白丝铜着急,问:“谁?” 刘小金说:“耿田书。” 白丝铜和李纹银认为耿田书是个好姑娘,劝刘小金慎重考虑,刘小金点头。三人走后,王籽玉沉默起来,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把耿田书介绍给刘小金,为什么不顾惜自己的感情,如果耿田书知晓,将如何看待自己,自己将如何面对她。王籽玉后悔莫及,祈求耿田书原谅自己。 发报之余,耿田书觉得无聊,想找王籽玉聊天,又意兴阑珊。王籽玉远走,她将失去一位好友,日后不知与谁交往,如何打发闲余时间。本来她把一腔热情寄托在王籽玉身上,现在失去依托,心里空虚。尽管王籽玉是个农家子弟,可他身上既有朴实热情,又有潇洒理智,富有情趣,是她钟爱的人。她埋怨王籽玉不理解她的心,只考虑自己的前途,把前途看得比爱情还重要,有份不错的工作就行了,何必追求远大目标。她渴望得到一份爱情,慰藉少女之心,想向王籽玉表白,又难以启齿,只能默默地忍受煎熬。 耿田书郁郁寡欢,母亲看出她有心思,说:“遇到不顺心的事吗?” 耿田书说:“没有,只是心里不舒服,提不起精神。” 母亲说:“现在回城了,有一份工作,你应该考虑嫁人,不能老待在家里。” 耿田书说:“你赶我走吗?” 母亲说:“女大不中留,这是老话,女儿总得嫁人,尽管我舍不得你离开这个家。我让你父亲给你找个对象,他人缘广,会给你挑个好人家。” 耿田书说:“急什么?我不是七老八十,还想在家待几年。” 耿田书的父亲是干部,看中同事的儿子,于是给耿田书提亲。同事十分满意这门亲事,把此事告诉儿子,儿子早已垂涎耿田书。父亲把此事告诉耿田书,耿田书不高兴,说:“我看不上他,你们别惹我烦心。” 父亲说:“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小伙子人见人爱,现在还有几家上门提亲。” 耿田书说:“我不愁嫁不出去,你们别逼我。” 耿田书心里委屈,暗自伤心,发报之余,或练字,或拉二胡,希望王籽玉上门看她。果然,王籽玉跑进屋,耿田书依旧拉二胡,不理王籽玉。王籽玉坐在一旁,看耿田书拉二胡,琢磨她的心思,不知她为什么如此冷淡。耿田书沉浸在乐曲中,许久,二胡声停了,耿田书转头看着王籽玉,默默无语。 王籽玉说:“想什么?” 耿田书说:“我在拉二胡,能想什么,再说想也没用,只能平添烦恼。” 王籽玉说:“什么烦恼,说来听听。” 耿田书说:“何用问我,你看不出来吗?” 王籽玉笑了,说:“少女怀春,对吧?” 耿田书说:“即便是,能怎样,爱的人不来,不爱的人来,徒有少女情怀。” 王籽玉深感歉意,呆呆地看着耿田书,说:“我欠你的情,如果有机会,我一定偿还。” 耿田书说:“别许愿了,你能偿还得了吗?不过你有这份心,我满足了,将来我们一定会见面。” 王籽玉伸手,耿田书将手轻轻放在王籽玉手中。 王籽玉说:“这是第一次与女性握手。” 耿田书说:“这是第一次与男性握手。” 两人开心地笑了,笑声冲开两只紧握的手。 王籽玉和耿田书在河畔漫步,月光融融,清风微微,脚下的河水静静流淌,没有一点声响,河对岸的镇子笼罩在朦胧月色中。两人默默地走着,任凭静默裹挟着他们。许久,耿田书说:“你走了,我少了一位朋友。” 王籽玉说:“会寂寞吗?” 耿田书沉默,须臾,说:“难免寂寞,你会回县城吗?” 王籽玉说:“不知道。兴许不会回来,因为现在高学历的人极少,大城市更需要这样的人。” 耿田书叹口气,停住脚步,看着对岸黑魆魆的山影。 王籽玉说:“我留恋这座小城,它给我留下太多的记忆,包括对你的记忆,可我得走。你给予我快乐,给予我温馨,我铭记在心。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会给你写信。” 耿田书说:“我去送你。” 王籽玉理解耿田书的心意,轻轻地叹息,不知如何补偿她的心意。 清晨,王籽玉赶往汽车站,耿田书早已在车站等候,两人紧紧握手。汽车开动了,王籽玉向耿田书挥手,耿田书不停地挥手,脸上挂着泪水。 当王籽玉远涉重洋归来,再次踏上这块熟悉的土地,昔日一张张鲜活的脸再次浮现在脑海。他热切盼望见到他们,张望那些熟悉而陌生的脸,回味铭刻在心中的记忆,揣摩他们不再年轻的心。 第52章 马月琴走进家门,李纹银吃惊,责怪马月琴不提前告诉一声,家里没菜没饭。本来马月琴心情愉快,经李纹银责怪,脸沉下来,说:“我的家我可以随便进出,难道回家还要事先通报你吗?” 看见马月琴不高兴,李纹银呵呵笑起来,连忙给马月琴倒了一杯水。马月琴毫不客气,接过水杯痛快喝起来。马月琴不理李纹银,李纹银尴尬,坐在沙发上瞅着马月琴,琢磨她的心思。 片刻,马月琴放下水杯,说:“你喜欢的人回来了。” 李纹银吃了一惊,直愣愣地盯着马月琴,说:“谁?” 马月琴说:“他。” 李纹银说:“到底是谁?” 马月琴说:“王籽玉。我把他送回家了。” 李纹银拍了一下大腿,大声说:“这小子终于回来了,想死我了,怎不让他来咱家?” 马月琴瞪了李纹银一眼,李纹银明白过来,说:“明天我去接他。” 马月琴又瞪了李纹银一眼,李纹银笑了,说:“你怎遇到他?” 马月琴说:“我在省城偶然遇见他,顺便把他送回家。一别二十多年,人生有几个二十年?他总算回来了。他还是那样,一点都不显老。”马月琴理了一下染过的头发,说,“改天给他接风,你准备一下,明天我去省城。” 李纹银兴奋,想象王籽玉的模样,回忆他的音容笑貌,想立刻见到他。李纹银连忙给白丝铜和刘小金等人打电话,通报王籽玉回来的消息。马月琴看见冷锅冷灶,连忙动手做饭。 马月琴开车回到省城,刚进家门,就接到那位客户的电话,询问她是否回到省城。这位客户对马月琴的生意帮助很大,马月琴十分信赖,渐渐成了好朋友。马月琴沉浸在对王籽玉的遐思中,对客户的态度冷淡,客户要求见马月琴,马月琴推说有事。马月琴躺在沙发上,边歇息边想着王籽玉。本来马月琴早已把王籽玉从心中抹去,突然见到王籽玉,勾起沉睡多年的心思,不明白自己那根神经出了问题,迷茫、兴奋和期盼折磨着她,令她辗转反侧。好容易熬到下午,听到门铃声,马月琴起身开门,客户手里拎着包,笑眯眯地站在门外。 客户进门,看了一眼马月琴,说:“不舒服吗?” 马月琴说:“不。” 客户从包里拿出一个小盒,在马月琴眼前晃了一下,说:“我给你带来一件礼物。” 马月琴看了一眼客户手中的小盒,明白里面装着什么。客户打开盒子,递在马月琴面前,里面装着一只金戒指。 马月琴微笑,说:“你总这样,我们不是外人,何用这么客气。” 客户说:“对待朋友应该热情周到,你的那位同学呢?” 马月琴淡淡地说:“回家了。”马月琴抬头看了一眼客户,见他眼中含着一丝忧虑,接着说,“几十年未见的同学,我早已把他忘得一干二净。” 客户开心地笑了,坐在马月琴身边,谈论生意上的事。客户走后,马月琴神差鬼使,又想起王籽玉,立刻奔往县城。马月琴回家,又让李纹银吃了一惊,说:“早上去省城,晚上回来,折腾什么?” 马月琴说:“我回家你不高兴吗?省城待着心烦,回家舒心。” 李纹银笑了,拍了一下马月琴的肩,马月琴也笑了。客户给马月琴送礼物,马月琴受到启发,觉得应该送王籽玉一点礼物。次日,马月琴告诉李纹银,应该接王籽玉来家吃饭,李纹银高兴,立即上街买东西。马月琴来到王籽玉的家,王籽玉正跟父母说话。王籽玉的父母原在农村,弟弟把二老接到县城一起生活。王籽玉的父母热情接待马月琴,他们看着马月琴从小长大,自然十分亲切。拉了几句家常,马月琴邀请王籽玉到家里做客,于是两人一起出门。走到院外,马月琴从包里掏出一样东西递给王籽玉。 王籽玉问:“什么?” 马月琴说:“多年不见,我的一点心意。” 王籽玉打开盒子,里面装着一个精致的手机。王籽玉隐隐心动,说:“何必破费,彼此都是熟人。” 两人走进马月琴的家,马月琴发现李纹银还没回家,嘴里嘟囔。 王籽玉说:“李纹银呢?” 马月琴说:“上街买东西。” 李纹银走进院子,王籽玉连忙出门,看见李纹银手里拎着瓜果和瓜子,喊了一声李纹银,上前紧紧握着李纹银的手。两人拉着手,相互瞅着,许久未说话。马月琴站在一边,看着两人相互瞅着。突然,两人爆发出一声大笑,马月琴跟着笑了。 李纹银说:“出国后不知你的消息,为什么不写封信,我和马月琴经常念叨你。” 王籽玉说:“当初想写信,可刚出国,学习紧张,后来渐渐淡忘了。由于工作紧张,因此一忘再忘。我心里并没有忘记你们,孤独时总想起你们。这次回国,永远跟你们在一起,不用彼此思念了。” 王籽玉从马月琴口中得知李纹银的情况,为李纹银有一官半职而高兴。李纹银是个十分勤奋的人,工作兢兢业业,理应升迁。王籽玉环顾李纹银的家,屋子宽敞,装饰精致,估计李纹银有雄厚的经济实力。李纹银倾心工作,不慕钱财,因为有马月琴挣钱。 李纹银发现王籽玉对屋子感兴趣,说:“我的屋子简陋,我不喜欢夸张,这是我的一贯风格。马月琴是家里的功臣,这个家全靠她支撑。” 平素马月琴不仅注意修饰自己,也把李纹银装饰得像模像样,人们都夸李纹银有个好女人。王籽玉观察李纹银的穿戴,甚是合体,说:“你俩真是天生地配,令我羡慕。” 李纹银说:“夫人呢?” 王籽玉摆手,说:“暂且不提,日后再说,同学们都好吗?” 李纹银说:“好赖不一。我已通知刘小金等人,择日相聚。” 三人边品尝瓜果边说笑,异常开心。马月琴给两人端茶递水,有时插几句话,在王籽玉的言谈举止中寻找心底的记忆。她不明白当年彼此为什么不欢而散,为什么现在自己依然惦着王籽玉,想从王籽玉的神情中寻找答案。马月琴感觉王籽玉对她并不热情,似乎只有同学情分,不知王籽玉有意掩饰内心的情感,还是对她本无留恋。马月琴不愿让王籽玉发现她内心的秘密,也不愿让李纹银窥出她的心理,在一旁看着两人高兴。午时,三人一起到街上品酒尝菜。 王籽玉想回村走一遭,李纹银要参加县里的一个会议,嘱咐马月琴送王籽玉回村,马月琴乐意送王籽玉回村。近日马月琴一直处在兴奋中,她对自己的兴奋感到迷茫,也感到甜蜜,想乘机拉近彼此相隔二十多年的距离。车子向王籽玉的村子驶去,这是两人十分熟悉的一条路。马月琴想起两人一起去县城参加高考,想起王籽玉给她送来大学录取通知书,昔日情景宛若眼前。车子向一条山沟驶去,一边是山,一边是深沟,车子沿着山边弯弯曲曲的公路行驶。昔日的黄土路变成了柏油路,路两边的松柏树已有一人多高,绿色让王籽玉心里充满快意。两人都不言语,马月琴专心开车,王籽玉专心欣赏道路两边的景色。车子到了一条岔路口,王籽玉说:“停!” 马月琴停下车,转头看着王籽玉,王籽玉下车,马月琴也跟着下车。原来这是通往马月琴村子的一条路,是当年王籽玉给马月琴送大学录取通知书的地方。马月琴瞅着王籽玉微笑,说:“你想起了什么?” 王籽玉说:“我想起当年你在此等我,我用自行车带着你到县城参加高考,也想起我把大学录取通知书递在你手里。那时黄土路坑坑洼洼,车子颠簸,而你我心里充满期盼,期盼走出这条山沟,期盼——” 马月琴观察周围的地形,路下是一个石洞,裸露的青石板沿着山势向山上延伸,一条小路延伸到土壁背后,通向马月琴的村子。王籽玉想起在马月琴家度过的那个温馨之夜,想起两人在夜中细语。 王籽玉说:“我们曾坐在青石板上说话,谈论去大学读书,,直到天黑,不料一晃多年。” 马月琴向前走了几步,想看自己的村子,隐约看见自己的娘家。马月琴苦笑,说:“你在我家住的那个夜晚,你睡在前炕,我睡在后炕,中间是我的家人,我几乎一夜没有合眼。” 王籽玉说:“为什么?” 马月琴说:“因为屋里有陌生人的气味,我睡不着,总被这股气味折磨。折磨人的滋味真好,可惜只折磨了一夜。” 王籽玉笑了,招呼马月琴上路。车子爬上一个坡,进了王籽玉的村子,在山顶停下来,两人沿着山路下行,走进王籽玉的院子。本来王籽玉想看到充满亲情的院子,不承想院子里长满了荒草,连脚都插不进去。几孔年久的窑洞在阳光下静默,对家人的归来并不兴奋。窗棂依旧,有的窗纸已经破损,纸片卷起,现出深深的洞。院外的几棵枣树满树绿叶,长粗了,长高了。院中满目沧桑,王籽玉心里沉甸甸的,默默地注视着窑洞。 马月琴说:“进去看看吧。” 王籽玉用脚拨开杂草,小心翼翼地向窑洞移动,透过窗户上的玻璃往屋里瞧,看见屋里的陈设跟过去差不多,箱子和炕上积了灰尘。炕上没有铺盖,想必年迈的父母很久没有回家。再看别的窑洞,屋里放着农具、瓷缸和杂物,不少地方结着蛛网。门外堆着一些煤,上面覆盖着灰尘。王籽玉不忍心细看,蹑手蹑脚走到院外。当年王籽玉的父亲把院子扫得一尘不染,院里没有一棵杂草,而今遍地长着一米高的荒草。马月琴静静地看着王籽玉,生怕触动他的心。一个邻居走过来,跟王籽玉打个招呼,说:“没看头,不少人家人去院空,都是这个样子。” 王籽玉蹲在地上,两眼盯着院子,说:“为什么?为什么?” 王籽玉站起来,去看祖屋,祖屋是爷爷留下来的遗产,是清末建的四合院。王籽玉打开大门,发现砖铺的院里长满一人高的杂草,每个窑洞都上着锁,窗户破旧,窗纸破烂。王籽玉想起去世多年的爷爷奶奶,感叹一声,离开院子。王籽玉回村,原想寻找一份乡情和亲情,没料到境况如此。 马月琴轻轻地拉了一下王籽玉的手,说:“走吧。” 王籽玉载着沉甸甸的乡愁缓缓离开村子,往日恍如隔世。 第53章 回到县城,王籽玉心里依然想着回村看到的景象,不免跟父母感叹一番。夜里,王籽玉躺在炕上,眼前出现马月琴温柔的笑脸,马月琴舍弃宝贵的时间陪他,真诚而殷勤,让他体味到昔日的情谊。尤其是马月琴那只温暖的手,让他感受到真诚的关怀和异样的亲切。他想起许多同学,很想立刻见到他们,了解他们的情况。尤其是那几位与他有过恋情的女生,他很想看到她们而今的模样。 李纹银更想让同学们早点见到王籽玉,跟马月琴商量聚会的事宜,马月琴格外热情。马月琴心里有一丝隐忧,这丝隐忧是什么,仔细思考后才感觉隐忧来自她对王籽玉的情感,担心别的女生夺走王籽玉对她的情意。这是一个女人天生的自我保护意识。李纹银跟白丝铜商量后确定了聚会时间和地点,通知同学们届时参加。 马月琴开车去接王籽玉,王籽玉坐在马月琴身边,马月琴感到格外温馨,就像当年与王籽玉交往时那样,甚至比当年更温馨。王籽玉向马月琴表示谢意,马月琴欣然接受,心里坦然而甜蜜,似乎这是她应该得到的奖赏。马月琴把王籽玉带到一家酒店,李纹银早已在此等候,身边站着白丝铜。白丝铜掩饰不住内心的激动,快步上前与王籽玉热烈拥抱,然后仔细瞅着王籽玉,说:“你没有变,还是那么年轻,那么潇洒。” 王籽玉看见白丝铜像当年一样,很注意穿戴,衣服笔挺,皮鞋铮亮,头发梳理得有条不紊,身穿很考究的衣服,既有官场人的大方,又有雅士的风度。王籽玉紧紧拉着白丝铜的手,说:“你更老辣了。这气度不仅能征服我,也能征服女人。” 李纹银说:“白丝铜是县里的一尊菩萨,即便县长见了他也得点头哈腰,县里的钱袋子掌握在他手中。” 白丝铜说:“我只是为他人做嫁衣裳而已,自己捞不到一点好处,为政府聚财是公职人员的本色。” 王籽玉想起白丝铜的妻子,说:“夫人呢?” 白丝铜向酒店院外看了一眼,一位女人恰好走进门。白丝铜笑着说:“没有那么尊贵,一个老太婆而已。” 张香玉满面笑容,脸蛋饱满,精心打扮后显得年轻,老远就向王籽玉招手。张香玉走近前,瞅着王籽玉说:“年轻!年轻!是不是外国的水土养人?” 王籽玉笑了,说:“你比过去更年轻了,白丝铜真有福气。” 张香玉看见王籽玉西装革履,一条蓝色领带衬托着白净的脸,头发一丝不乱,仿佛一位绅士。马月琴拉着张香玉的手,仔细打量张香玉,觉得张香玉不显老,颇有风韵。李纹银招呼大家到酒店里等候,几人说说笑笑走进酒店。房间宽敞,桌上摆着瓜果和瓜子,李纹银招呼大家边吃边聊边等候。大家正在热聊,门口走进一位女士,白丝铜问王籽玉:“她是谁?” 女士身材高而匀称,王籽玉从其面部轮廓就认出了她。女士在人群中寻找一番,发现了王籽玉,立刻伸出一只手,紧紧握着王籽玉的手,两眼紧紧盯着王籽玉的脸,笑着说:“比年轻时成熟了,毕竟不年轻了。” 王籽玉说:“郝美菊!”端详郝美菊的脸,俊俏风情,身材依旧,说,“你依然年轻。” 郝美菊将王籽玉从上到下打量一番,见他修饰整饬,面含微笑,仿佛一位谦谦君子。王籽玉发现郝美菊的额角现出细密的皱纹,想起她年轻时白皙的皮肤和迷人的脸蛋。郝美菊的眼里闪烁着淡淡的欣喜,仔细搜寻王籽玉眼中隐含的讯息。马月琴站在王籽玉身边,注视着两人的目光。郝美菊跟马月琴打个招呼,两人攀谈起来。高文墨进来,与王籽玉寒暄,李纹银走出房间,到门外等候别人。李纹银领着一位女士进门,老远就喊:“王女士来了!” 王籽玉立刻站起来,盯着王女士,终于认出眼前的人,微笑点头,然后伸出一只手。王女士径直走到王籽玉跟前,冷静地瞅着王籽玉,说:“你总算回来了。一去二十多年,不想念同学吗?” 王籽玉说:“当然想念,可身不由己,这时才与大家相见,抱歉。” 白丝铜说:“王韵竹像一朵不败的鲜花,风韵不减当年。” 王籽玉仔细端详王韵竹,发现她比过去胖了,苗条的身材悄然而去;面肤细腻苍白,眉宇间没有丝毫皱纹,但青春已成过去;衣着朴素而雅致,似乎是她内心世界的外现。他不知这些年王韵竹发生了什么变化,只见她依然像当年那样平静,平静得近乎冷酷。他希望看到王韵竹的笑脸,哪怕是浅浅的笑意,而王韵竹始终保持着平静,目光中只有一丝不易发现的欣喜。 王籽玉说:“还在那家医院就职吗?” 白丝铜说:“她是这家医院的首席内科专家,很多人求她看病,是个了不起的人物。” 王韵竹白了白丝铜一眼,说:“别乱吹!” 王韵竹扫视一眼王籽玉的衣着,便与马月琴和郝美菊说话。李纹银又走出门,不久,门口进来一男一女,大家的目光一齐投向门口。宋子圭一进门就向大家打招呼:“大家好!” 宋子圭径直向王籽玉走来,身后跟着高丽棋。宋子圭上前,拍着王籽玉的肩膀,仔细打量一番,说:“我们老了,你居然没多大变化,看来你的生活很好。” 王籽玉说:“大家都年轻,何必言老,希望大家青春永驻。” 宋子圭挡着身后的高丽棋,高丽棋不高兴,说:“让开!” 宋子圭闪开,高丽棋向王籽玉伸出一只温柔的手,绵软如棉,温润如玉。高丽棋一脸灿烂,仿佛一幅美丽的画卷,说:“多年不见,真想念你,你早已忘掉我们了吧?” 王籽玉报以微笑,说:“你的画铭刻在心,一刻都没有忘记,自然也不会忘记大家。” 马月琴冷冷地看着高丽棋,郝美菊和王韵竹静静地看着高丽棋久久不愿放松的手,揣摩那只手中包含的情意。白丝铜看着不顺眼,说:“你把人家的手都捏疼了,还不松手?” 高丽棋慌忙松手,看一眼王籽玉的衣着,说:“我真傻,只顾说话。” 刘紫画进门,袅袅婷婷,阔步向大家走来,边走边举着一只手,向王籽玉打招呼:“王籽玉,久违了!” 刘紫画像一只蜻蜓,张开双臂,向王籽玉飞来。王籽玉点头微笑,紧握着刘紫画的手,说:“你简直像只美丽的蜻蜓,让人不敢相认。” 刘紫画穿着宽松夸张的衣服,时髦而张扬;脸上有精心修饰的痕迹,眉毛弯弯,眼线清晰,嘴上涂着口红。 刘紫画眉毛飞扬,说:“还记得我吗?” 白丝铜插话:“早已忘记了你。” 刘紫画说:“贫嘴!” 王籽玉说:“岂能忘记。当年你天然去雕饰,而今雕饰去天然,别有风韵。” 刘紫画端详王籽玉的衣着,说:“一派西洋绅士风度。” 郝美菊上前与刘紫画打招呼,门口进来一对夫妇,王籽玉一眼认出走在前面的是李纯石,身后跟着李云兰。李纯石微笑着,快步向王籽玉走来,王籽玉紧紧握住李纯石的手。李纯石的笑意依然和善亲切,他摇晃着王籽玉的手,说:“还是过去的样子,更有风度了。不走了吗?” 王籽玉点头,说:“永远和同学们在一起。” 李云兰怯生生地站在李纯石身后,向几位女生打个招呼,等着与王籽玉相见。李纯石松了手,李云兰上前,微笑着,向王籽玉伸出一只白皙的手,五指细长。李云兰发现王籽玉看她的手指,脸上现出一丝羞涩,轻轻地说:“好久不见了。” 李云兰两眼闪亮,似清澈的湖水明亮,如夜空的星星皎洁,亮色中含着几丝羞怯,仿佛又回到初恋。王籽玉向李云兰点头微笑,然后紧握着李云兰的手,说:“看见你很高兴。” 马月琴上前拉着李云兰的手,李云兰便与几位女生搭讪。张蓝玉风风火火走进门,把赵生璞远远丢在身后。 张蓝玉喊:“王籽玉在哪里?” 王籽玉向张蓝玉伸出一只手,张蓝玉收住脚步,怔怔地盯着王籽玉,说:“是你吗?” 王籽玉笑了,说:“不认识吗?” 王籽玉打量张蓝玉,她脸蛋丰满,身体微胖,表情惊讶。张蓝玉大笑,猛然拉住王籽玉的手,不停地摇晃着,对身后的赵生璞说:“快来见王籽玉!” 赵生璞连忙上前,紧紧握着王籽玉的手,说:“思君如满月,夜夜减清辉。” 张蓝玉说:“别文绉绉的,说句通俗的话。” 赵生璞连忙说:“相别太久了!” 赵生璞刚说完,一个声音传进房间:“王籽玉在哪儿?” 门口进来两个人,男子健步走来,女士跟在身后,男子老远就向王籽玉伸手,王籽玉微笑,连忙握住男子的手,说:“好壮实的汉子!” 武孟钢上前,紧紧握着王籽玉的手,刘玉萍静静地站在身后。武孟钢转身说:“快来见王籽玉!” 刘玉萍从武孟钢身后钻出来,走到王籽玉面前,说:“听说你回来了,果真回来了。” 刘玉萍的话引得大家一片笑声,刘紫画拍着刘玉萍的肩,说:“你是不是经常想着王籽玉?” 刘玉萍说:“你才想呢。一句平常话,你倒想歪了。” 刘玉萍面肤细腻,略显苍白。武孟钢把王籽玉拉到座位上,说:“今天跟你好好喝几杯,不醉不归。” 李纹银进门,身后跟着杨腊梅。杨腊梅在人群中寻找王籽玉,看见王籽玉跟武孟钢说话,快步走到王籽玉跟前,说:“认识我吗?” 王籽玉转身,发现杨腊梅站在面前,连忙点头,说:“仙女降临,有点陌生。” 杨腊梅拍了一下王籽玉伸出的手,满脸堆笑,说:“小瞧人。”接着,杨腊梅哈哈大笑,紧紧握着王籽玉的手,久久不放。王籽玉发现杨腊梅比过去更丰满了。 杨腊梅的笑声未停,耿田书和康一琼走进门,两人边走边说。耿田书一眼认出王籽玉,笑嘻嘻地向王籽玉走来,伸出一双热情的手,说:“终于见到你了!” 白丝铜插话:“是不是天天想着王籽玉?” 耿田书说:“是。你嫉妒吗?” 白丝铜说:“当然嫉妒。” 王籽玉笑盈盈地看着耿田书,那张清瘦的脸变得饱满,微笑自然甜蜜,别有一番风韵。耿田书瞅着王籽玉的衣着,微笑不止。 康一琼拉着王籽玉的手,称赞王籽玉青春犹在。刘小金和王洋铁走进门。李纹银冲着刘小金说:“姗姗来迟,摆官架子。” 两人紧紧握着王籽玉的手,刘小金仔细打量王籽玉,说:“风采依旧。” 王洋铁看一眼人群中的杨腊梅,把目光转向王籽玉,说:“痛快喝几杯。” 几位女生看见王籽玉一改当年简装素服的装束,全身上下一派西洋风度,都痴痴地看着王籽玉,感觉他比当年更具风采,心中暗暗惊异。李纹银招呼大家就座,觥筹交错,欢声笑语。 第54章 马月琴躺在沙发上,微闭双眼,似有倦意,其实心绪不宁。李纹银走进门,看见马月琴躺着,说:“这时候睡觉,不当不正。” 李纹银倒了一杯水,喝了几口,仍不见马月琴吱声,说:“不舒服吗?” 马月琴敷衍道:“有点。” 李纹银说:“谁让你昨天喝那么多酒,保护了王籽玉,却伤了自家。” 马月琴不高兴,睁开眼,瞥了李纹银一眼。聚会筵席上,同学们向王籽玉敬酒,你来我往,王籽玉招架不住。马月琴看见王籽玉穷于应付,便替王籽玉喝了几杯,反倒引来白丝铜和刘紫画等人频频举杯。马月琴不甘示弱,接连替王籽玉喝酒,赢得酒仙的好名,却引来嫉妒,也伤了自家。马月琴的举动,李纹银看在眼里,但不好劝阻,毕竟王籽玉是他最好的朋友。 李纹银抽烟,烟雾缭绕,马月琴忍受不了,从沙发上坐起来,看着李纹银过瘾。李纹银沉浸在遐思中,似乎还在想着聚会的情景。马月琴惦记王籽玉,不知他是否酒醒,有无伤害。 李纹银说:“王籽玉的酒量不小,喝了那么多酒,如果是我,早已不省人事。” 马月琴说:“男生敬酒有节制,女生则不然,有人成心想把他灌醉,你看到了吗?” 李纹银说:“刘紫画劝酒最勤,心里还想着王籽玉吗?” 马月琴说:“你真傻!那是恋情吗?是报复,是泄恨。” 李纹银不解,说:“会吗?二十多年不见,恩仇早已化解,别胡乱猜疑人,得罪人。” 马月琴说:“如果说郝美菊和杨腊梅敬酒是献殷勤,表达隐藏在心中的隐情,那么刘紫画则是另一回事。如果我不救驾,王籽玉会烂醉如泥;如果王籽玉醉了,我们脸上无光。” 李纹银点头,但他不明白三人频频敬酒的真实意图。李纹银说单位有事,上班去了,嘱咐马月琴去看看王籽玉。 筵席上,李纹银建议王籽玉向同学们作自我介绍,王籽玉只得遵命。王籽玉从自己离开县城讲起,直到最近归国。离开县城后,王籽玉先到省城读研,然后考取了出国留学生,前往德国留学,完成学业后本想回国,不料学校向他发出聘书,于是在德国一所大学任教,薪金优厚,但乡情萦怀,因此归国。王籽玉的介绍引起了同学们的极大兴趣,于是向他提出各色各样的问题。马月琴回想王籽玉的巧妙回答,揣摩他内心的情感,联想到几位女生的举动,心事重重。 尽管马月琴为王籽玉救驾,王籽玉还是喝了不少酒,醉醺醺地回家。白丝铜放心不下,约刘小金和王洋铁来看望王籽玉,看见王籽玉精神尚好,几人说笑起来。筵席上,王籽玉说自己孤身一人,不仅引起女生的极大兴趣,也引起男生的兴趣,刘小金说:“听说德国女人风情,果真如此吗?” 王籽玉微笑,说:“地域不同,人种不同,文化不同,情调自然不一样。” 王籽玉想起自己的恋情,说:“离开县城前,我遭遇恋爱曲折,其中甘苦,你们知道,体味最深的当然是我。读研期间,有个女生向我示好,我拒绝了,因为我不愿再经受感情折磨。德国读研期间,有几个德国女生向我示好,被我拒绝,因为我不了解德国女人的感情,担心受伤害。在德国工作期间,我想找个中国女人,可惜身边没有合适者。后来有位德国女子进入我的视野,我心中存有戒心,未与她深交,而她诚心与我交往,我被她的真诚感动,与她同居多年,生有一子。我决意归国,她不愿来中国,因而分手。我独身离开县城,又独自回到县城,也许这是命。” 白丝铜感叹:“你是风流才子,飘到哪里都不缺女人,至今身边没有女人陪伴,你命中缺真诚相伴的女人,不过别发愁,国内好女人多,何愁没有女人上门。” 王洋铁说:“何须舍近求远,同学中也有像样的女子,近水楼台。” 刘小金说:“你也是光棍一条,先为自己操心吧,王籽玉不愁找不到女人。” 白丝铜心中历数同学中的单身女人,微笑不语。刘小金想起筵席上几位女同学的神色,嗨嗨笑起来。王洋铁以为刘小金有了好主意,说:“笑什么?直言。” 刘小金说:“我想起筵席上几位女生的表情,挺有意思,大家不妨琢磨一番,猜测其中隐含的奥妙。” 王籽玉吃惊地看着刘小金,不明白他的意思。筵席上,王籽玉初时尚清醒,后来喝了不少酒,自然顾不上观察女生的表情。白丝铜也发现几位女生微妙的表情,说:“说到几位女生的表情,的确耐人寻味,郝美菊、王韵竹和杨腊梅都是单身女人,筵席上的表现却不尽相同。杨腊梅向王籽玉频频敬酒,其意不言自明,因为她知道王籽玉是单身。郝美菊只向王籽玉敬酒两杯,不卑不亢,显然在揣摩王籽玉的心思,犹豫之中略表心意。王韵竹一直冷静观察王籽玉,只向王籽玉敬酒一杯,敬酒时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似乎在履行礼节。郝美菊和杨腊梅曾与王籽玉有情结,此时剪不断理还乱,王韵竹与王籽玉似无太深情结,因此冷眼相看。” 王洋铁默然不语,刘小金又嗨嗨笑起来,白丝铜催他说话,刘小金说:“白丝铜的话不无道理,杨腊梅穿着整齐,似乎特意买了一套新衣服,意在向王籽玉展示自己的风采。郝美菊穿戴气派,意在显示自己的地位,也在掩饰内心的空虚。王韵竹的衣着平常,看不出深意。” 王洋铁说:“在公众场合,女人都注意衣着,外表难以显示内心,你的分析未必有理。” 刘小金反驳:“我的话极有道理,因为她们不是陌生人,我很了解她们。” 王籽玉脸上带着微笑,听几人议论。刘小金不甘寂寞,继续说:“高丽棋向王籽玉频频敬酒,笑容灿烂,内心坦荡,心里依然爱慕王籽玉。刘紫画衣着奔放,意在显示春风得意,向王籽玉敬酒最勤,笑中含着歹意,似在以酒泄恨。李云兰衣着平淡,向王籽玉敬酒时畏畏缩缩,用歉意的目光扫视王籽玉,表明内心的愧意未除。” 白丝铜点头,示意王洋铁说话,王洋铁微笑一下,说:“张蓝玉一向不太讲究衣着,只喜欢吃,频频给王籽玉夹菜敬酒,十分殷勤,但并不过分,因为身边坐着赵生璞。刘玉萍衣着朴素,神态平静,有时用淡淡的眼神看王籽玉一眼,心如止水。耿田书衣着得体,神态优雅娴静,总是笑眯眯地看着王籽玉,柔情蜜意藏在心头。” 白丝铜说:“马月琴向王籽玉敬酒少,替王籽玉喝了不少酒,对王籽玉的情感最深。” 白丝铜希望王籽玉回答,王籽玉笑而不语。这时院里传来脚步声,四人向窗外望去,看见马月琴向门口走来,于是一齐笑起来。马月琴听见屋里的笑声,进门便问:“谈论什么,如此高兴?” 刘小金说:“男人喜欢的话题,也许你不太喜欢。” 马月琴看见王籽玉微笑,猜出了几分,说:“也许我也感兴趣,不妨让我猜猜你们的话题,可以吗?” 白丝铜和王洋铁颇感兴趣,催马月琴快说,马月琴低头沉思片刻,说:“你们的话题必定与王籽玉有关,也与筵席上的几位女同学有关,对吗?” 几人佩服马月琴的眼力,马月琴从几人的微笑中证实了自己的猜测,说:“你们有什么感觉?” 刘小金说:“我们已经谈过了,不再重复,只想听你的高见。” 马月琴说:“无可奉告。” 白丝铜说:“你为什么替王籽玉喝酒,用心何在?” 马月琴笑了,说:“王籽玉远道而归,不胜酒力,而女同学向他频频敬酒,岂不把他灌醉?如果王籽玉烂醉如泥,大家脸面无光,总得有人替他挡酒。我看见无人替他喝酒,因此多喝了几杯。酒醒了吗?” 王籽玉说:“没事。” 刘小金说:“为什么别人不替王籽玉喝酒,你替他喝酒?” 马月琴说:“我们是小时候的朋友,交情深厚。如果我不替他喝酒,我岂不薄情?你们明白这个道理。” 三人无言以对,称赞马月琴的情谊。刘小金声称有事,白丝铜和王洋铁一起坐着刘小金的车子走了。王籽玉和马月琴送走三人,马月琴从车里拿出两个纸袋,递在王籽玉手里。 王籽玉说:“什么?” 马月琴说:“刚才在街上给你买了一身衣服,试试合适不合适。” 王籽玉说:“我自己会买,哪用你破费。” 马月琴说:“现在你讲究衣着,与过去大不相同,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 王籽玉说:“在德国期间养成的习惯。德国女人特别爱干净,男人也爱干净,而且讲究衣着得体,谈吐雅致。” 马月琴说:“既然如此,你收下这套衣服,权当给你增添一分魅力。” 王籽玉回屋试衣服,很合适,佩服马月琴的眼力。马月琴看见王籽玉穿着合身的衣服,说:“果真增添了几分魅力。” 马月琴想起刚才的话题,说:“你注意几个女同学的神情了吗?” 王籽玉摇头,说:“刚开始高兴,大口喝酒,后来就迷糊了。你别听刚才几位的话,他们乱说,未必符合几位女生的心理。人的心理极其微妙,尤其是女人的心理,更加微妙。感谢你为我喝酒,你真心保护我。” 马月琴说:“女人的心理难以揣摩,兴许我不是保护你,而是保护自己。” 王籽玉说:“哦。” 马月琴说:“有几个女生的表演真精彩,如果你清醒,会发现其中的秘密。有些女生看似平静,其实内心未必平静,兴许内心波涛汹涌。” 王籽玉吃惊地看着马月琴,没料到她能洞悉在场人的心理。快到下班时间,马月琴告辞回家,刚进门,李纹银就问:“没事吧?” 马月琴说:“小醉,不妨事。白丝铜等人陪他说话,很热闹。” 王籽玉的人缘好,李纹银说王籽玉身上藏着一部戏,但愿他演好这部戏。 第55章 马月琴在地区和省城两处做生意,业务很忙,告别王籽玉去料理生意。 聚会后王籽玉多年的思念之情纾解,心里舒坦。他想起李纹银的话,难道自己身上果真藏着一部戏?如果自己是剧中的角色,将上演一幕什么样的戏剧?是喜剧还是悲剧?他惧怕成为剧中的重要角色,因为多年前他是个可悲的悲剧角色,至今心底依然残存着几丝悲凉。他想起那十张熟悉的面孔,她们一一从他眼前滑过,都给他留下深刻的印象,心中有遗憾,有愧疚,有自责。 王籽玉多年身在国外,心却惦念故乡,看见昔日苦苦挣扎的同学都有了比较好的前程,他由衷地高兴。当年每个同学都在奋力拼搏,都想走出农村,博取理想的前程,那股精神和毅力至今犹在王籽玉眼前闪烁。身为副县长的刘小金依然保持朴素风格,身为局长的白丝铜依然喜欢穿戴,身为局长的李纹银依然亲切和蔼,只有商人康一琼比较张扬。那几位与王籽玉有过恋情的女同学,身上依然保留着当年的特点。父母听说王籽玉孤身一人,不免为他担忧,劝他早点成家,王籽玉答应找个女人。 马月琴赶回县城,手里提着几样礼物来见王籽玉。马月琴如此殷勤,王籽玉责怪几句,只好收下礼物,毕竟彼此有几十年的交情。王籽玉不明白当年马月琴为什么对他由热情变为冷淡,让一段美好的姻缘付之东流,几次欲言又止。从马月琴真诚的微笑和举止中,王籽玉看出了她的心思,她似乎用自己的行动弥补过去的失误,用一颗真诚的心温暖王籽玉早已冷却的心,这让他隐隐感动。王籽玉不愿追究马月琴年轻时的对与错,觉得自己也有过错。 马月琴急切赶回县城,王籽玉埋怨她对自己的生意不上心,马月琴说自己心中有数。马月琴带着王籽玉来到县城附近的一个山上,这里已开辟为公园,站在山上可以鸟瞰县城。公园里游人很少,午后的斜阳懒懒地照着园内的松柏,留下一片浓荫。马月琴把王籽玉拉到一处浓荫下,两人席地而坐,清凉浸润肌肤。在王籽玉的记忆中,他们很少悠闲地坐在一起说话,不明白当年为什么吝惜时间和轻视机遇。王籽玉沉默,等待马月琴说话。 马月琴说:“说点什么?” 王籽玉心中无数,淡淡一笑,说:“随便。” 马月琴说:“二十多年未见,想说的话很多,先说说你在国外的经历。” 王籽玉说:“我在国外的经历很简单,日日教书,工作中认识了一位德国女人,彼此有话可说,便住在一起。她性情开朗热情,彼此生活愉快,但她不愿跟我回国,只好分道扬镳。” 马月琴说:“是不是太轻率?” 王籽玉说:“无奈的选择。我必须回到祖国,因为祖国是我的根,无根的草不会茂盛。再说我惦念父母和同学,因此选择了归国。” 马月琴说:“你爱她吗?” 王籽玉笑了,说:“有点。” 马月琴说:“今后有什么打算?” 王籽玉说:“听天由命。你和李纹银的关系如何?” 马月琴说:“李纹银品质好,人热情亲善,经过几十年的努力,博得一官半职,也算有点成就。夫妻多年,难免磕磕碰碰,彼此都认了。我总觉得两人之间缺点东西,一种难以言说的东西,一种难以弥补的东西。因为我的生意不错,因此家里不缺钱,我开一辆进口车,他也开一辆进口车,令周围的人羡慕。我有一个幸福的家庭,我是幸福的,但总觉得缺点什么。李纹银是单位的长官,我是家里的长官,他受我管辖。” 马月琴得意地笑了,王籽玉为她的幸福高兴。 马月琴说:“那位德国女人如何?” 王籽玉说:“她很幽默,跟她一起生活轻松愉快。” 马月琴说:“你算尝到了洋滋味,这回该尝土特产的滋味了。你想另觅新欢还是在故旧中挑选?” 王籽玉说:“你的意思呢?” 马月琴说:“同学中有三个单身女人,各有特色,与其到处寻寻觅觅,不如就近取材,熟人念旧情,何况你与她们有感情基础。我不妨把她们的情况介绍一下,愿意听吗?” 王籽玉微笑点头,马月琴说:“郝美菊是你曾经深爱的女人,但她离你而去,投入别人的怀抱。郝美菊一心想升迁,投入一位县领导的怀抱,丈夫忍受不了绿帽子的压力,与她离婚。郝美菊如愿以偿,现在也是一位局长,做事极有派头。你看到她的派头了吗?” 王籽玉摇头,马月琴继续说:“杨腊梅与王洋铁结婚,初时关系很好,后来杨腊梅认为王洋铁没出息,混不得一官半职,只是一个小职员,经常奚落王洋铁。王洋铁忍受不了奚落之辱,含愤离开杨腊梅,至今仍是两爿破镜。杨腊梅四处寻觅意中人,但心愿难了。女人的心高,总希望自家男人比自己强,因而导致悲剧。我属于死守男人的那类女人,尽管有甜也有苦。” 王籽玉说:“杨腊梅不该抛弃王洋铁,王洋铁她早年深爱的男人。” 马月琴说:“失去爱是痛苦的,没有爱更痛苦。你与王韵竹有过淡淡的情结,可王韵竹心里似乎从来没有喜欢过一个男人。王韵竹有姣好的面容,有令人称赞的品质,有人们羡慕的职业,但她有一颗孤傲的心。像平常女人一样,王韵竹也渴望男人,但她心中的男人不是现实中的男人,而是虚无缥缈的白马王子。你还记得她喜欢读小说吧?小说误导了她,致使她至今孑然一身,像一只在蓝天飞翔的孤雁。一个女人将自己的前半生埋没在虚幻世界里,后半生会有幸福吗?也许我言重了,伤害了你和她。” 王籽玉陷入沉思,斟酌马月琴的话是否带有个人色彩。马月琴看见王籽玉不吭声,以为她的话刺痛了王籽玉。马月琴知道王籽玉还喜欢过别的女人,狡黠一笑,说:“贪恋喜欢过的女人吗?” 王籽玉说:“往事已逝,何必再提,我想跳出情感的藩篱,自由自在地生活。我要继续努力,否则没有立足之地。‘海龟’只是一个牌子,工作需要真本事。” 马月琴说:“树欲静而风不止,由得你吗?何况你是女人看一眼就喜欢的那种男人,兴许跟你有情结的女人在打你的主意。” 王籽玉说:“你呢?” 马月琴微笑说:“我不会动情,李纹银这根绳子拴着我,我们只能是朋友。二十多年了,我有个心结解不开,它困扰着我。当年你为什么离我而去?” 王籽玉沉思片刻,追寻当年的心思,说:“我说不清楚,只觉得心里缺乏动力,对你的那份热情一天天消退。我曾鼓起勇气,企图燃烧心中的火焰,哪知只有一点火苗,没有烈焰。我曾后悔自责,然而一段段不期而至的爱情转移了我的注意力,你渐渐淡出我的心中。” 马月琴回到遥远的记忆中,责备自己没有主动挽留王籽玉,致使他在恋爱的波涛中跌宕起伏,最后远走他乡。马月琴的心结松开了,但没有消失,望着远处的蓝天叹息一声,回头看着当年的王籽玉。 王籽玉说:“你为什么如此关照我?” 马月琴说:“说不清,也许是弥补过失。不管怎样,我会一如既往地照顾你,因为我们失去了过去,不能失掉未来,希望你我保留朋友之情,不管将来你跟谁结合。” 夕阳把余晖投在公园,给林木掩映的公园增添了迷幻色彩,亭台楼阁仙境一般。两人来到公园的边缘,俯瞰山下的县城。王籽玉的目光投向县城的各个角落,在角落里寻找昔日的记忆,寻找那几位与他过有情结的女人。王籽玉不知道她们散落在哪个角落,心里在想什么,愿她们给自己一份清净,但昔日的一幕幕情景和一缕缕情丝不停地在他眼前摇晃。对于这座熟悉的县城,马月琴没有心思观赏,只留意王籽玉的神情。县城浸泡在夕阳中,昔日低矮的房屋换成了新房,居然出现几栋高楼;一条流水穿城而过,河上架着几座现代桥。县城变了,王籽玉有几分陌生。 马月琴说:“县城美吗?” 王籽玉说:“美。” 马月琴说:“景美还是人美?” 王籽玉说:“人与景俱美。我在此生活多年,这里留下太多的记忆。” 马月琴靠近王籽玉,王籽玉嗅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不觉回到当年。马月琴也嗅到了熟悉的气息,不禁向王籽玉靠拢。马月琴抬头看着王籽玉,眼中流露着期盼,王籽玉毫无所动,马月琴收回期盼的目光,发丝轻轻地厮磨王籽玉的肩膀,缓缓地闭上眼睛,沉醉在自我世界里。 王籽玉心里惶恐,说:“黄昏的景色真美。” 马月琴睁开眼,说:“我的内心更美。我在地区有一套房子,你去那里住几天,与那里的几位同学再次相见。” 王籽玉说:“最近我有几件小事要办,日后再说。” 马月琴说:“我知道你的心思,有事也罢,推辞也罢,我都接受。几十年了,你对我依然生分。唉!” 不远处传来脚步声,越来越近,马月琴回头,郝美菊蓦然出现在眼前。郝美菊哈哈大笑,说:“原来你俩在此幽会,好兴致!” 王籽玉回头,看见郝美菊穿着一身宽松的衣服,犹如时装一般,满脸堆笑。王籽玉欣喜,说:“真巧!你也来此消遣。” 郝美菊说:“你们来此约会,我来此消遣,目的不同。” 马月琴说:“我们的确是相约而来,我让王籽玉欣赏县城的美景,化解他的乡愁,增添他的乡恋。” 郝美菊说:“恋景是假,恋人才是真,难得你有这份心思。相别二十多年,依然知道王籽玉心里想什么,还是故人情深。我心粗,凡事总想着自己,有你这份心思就好了。” 马月琴拉着郝美菊的手,说:“你春风得意,谁能比得了你,其实你的心比谁还细。你怎想到来此消遣?” 郝美菊说:“一言难尽。我们陪王籽玉消遣吧。” 郝美菊走到王籽玉身边,向王籽玉伸出手,说:“介意吗?我不喜欢外国人见面拥抱的习惯,太矫情,还是握手实在。” 郝美菊五指修长白嫩,看不出一丝苍老,王籽玉紧握着郝美菊的手,瞬间回到当年,向郝美菊点头致意。郝美菊看见王籽玉衣冠楚楚,大笑不止,说:“国外把这位书生陶冶得温文尔雅,绅士一般,看着别扭。” 王籽玉说:“习惯使然,并非做作,请谅解。” 王籽玉话音刚落,有人在远处喊叫:“我也来此消遣!” 三人回头,看见高文墨快步跑来。高文墨与王籽玉握手,马月琴白了高文墨一眼,说:“我知道你会来,像郝美菊的一条尾巴。” 高文墨说:“巧合而已。” 马月琴说:“黏了人家一辈子,不嫌累。” 高文墨说:“你不懂,乐在其中。” 王籽玉说:“高文墨像个猎人,知道哪里有猎物。” 郝美菊的脸微红,拍了马月琴一下,马月琴笑得更欢了。夕阳收起余晖,几人游览一番,结伴下山。 第56章 当年郝美菊心清如水,只是移情别恋,致使王籽玉对她产生怨恨,但心中依然爱慕她的清纯。时间将王籽玉心中的怨恨清洗得一干二净,没有留下一丝痕迹。从郝美菊的眼神中,王籽玉看出一丝愧疚,那是结了痂的愧疚。虽然二十多年过去了,王籽玉很想探究郝美菊当年的心理,高文墨的出现让他打消了这份心思。高文墨是名工程师,有很高的专业素质,有美满的家庭。年轻时高文墨喜欢郝美菊,而郝美菊却瞧不起高文墨,高文墨只能望着高天飞翔的郝美菊兴叹。虽说此时都不年轻了,但高文墨依然与郝美菊保持良好关系,经常出现在她的身边。高文墨是个厚道人,对人诚实,甚至有几分侠义,因此郝美菊并不讨厌他,有事喜欢找他帮忙。对于久出而归的王籽玉,高文墨表现出极大的热忱,邀请王籽玉到家做客,高文墨甚是感激。高文墨住在一个大院里,院里住着几户人家。高文墨的屋里陈设很简单,甚至有点寒酸,妻子是个农妇。王籽玉将高文墨的家与马月琴的家相比,觉得高下悬殊。王籽玉猜想高文墨的生活并不宽裕,因为县城里的不少人住上了楼房,他依然住平房。王籽玉坐在一张简易沙发上,小心啜着高文墨端来的茶水。 高文墨说:“我的家寒碜,比不上郝美菊的家,更比不上马月琴的家。一个普通工程师,靠工资吃饭,日子紧紧巴巴,好在吃穿不愁。而今的社会,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只有不入社会潮流的人依旧过着贫寒日子。” 王籽玉说:“你买不起楼房吗?” 高文墨说:“心有余而力不足,只能望洋兴叹,不过我追求的是充实的精神生活,不是穷奢极欲的物质享受。你我都是读过大学的人,你应该理解我的心,兴许你也追求高尚的精神生活。” 王籽玉环顾屋子,衣柜、沙发、床和餐桌都是用过多年的物件,可见高文墨没有渲染自己的寒酸,不禁对高文墨生出敬意,因为安于贫寒追求精神享受的人越来越少了。王籽玉佩服高文墨的精神追求,而高文墨十分羡慕王籽玉的海外经历,认为这是人生的一段美好经历。 王籽玉欣赏高文墨的人格,说:“你追求的精神生活是什么?” 高文墨笑了,说:“我的兴趣在专业方面,我始终热爱我的专业。你的精神生活比我丰富,不仅享受了令人羡慕的域外生活,域内生活也很丰富。当你在筵席上说自己依旧是单身时,大家都睁大了眼睛,有的女生甚至发出轻轻的呼喊声,有的女生眼中喷射出猎人的光芒。” 王籽玉笑了,说:“你的话太夸张了,哪有如此大的反应,只是有点惊奇而已。我倒佩服你与郝美菊的关系,彼此不即不离,心照不宣。她是你心中的一盏明灯,你是她心中的一棵绿树。” 高文墨说:“几十年来我们保持良好关系,彼此无欲无求。她像高空的天鹅,我经常仰望她;又像天上的月亮,我经常沐浴在清辉里;还像天空的彩虹,我眼前五彩缤纷:我感觉自己很幸福。”高文墨微笑,继续说,“筵席上,我看到了几双热辣辣的目光,你像一块磁铁吸引着她们。你有丰富的情感经历,这笔精神财富依然藏在你身上,有人企图发掘这笔财富。我真羡慕你,你让那么多女生着迷,过去如此,现在如此。你乘坐着理想的航船远航,船里装载着满满的收获而归,我有你一半的收获就满足了。” 王籽玉说:“不足挂齿,往事已过,我更珍惜当下。” 高文墨正在与王籽玉热聊,接到了郝美菊的电话:“你快点解放王籽玉,让他来酒店找我,我在此等候。” 高文墨说:“人家的屁股还没坐热,你就要人,不合适吧。” 郝美菊说:“放不放人随你,别怪我。” 王籽玉说:“既然郝美菊催你,我去见她,你不应该得罪她。” 高文墨苦笑,说:“罢罢罢,我服软。” 王籽玉走进酒店,郝美菊在楼道里走来走去,似乎等了很久。看见王籽玉走来,郝美菊脸上现出灿烂的笑容,说:“高文墨不像话,跟我抢人,岂有此理。” 王籽玉说:“你应该让高文墨几分,他对我一片好心,对你一片诚心。” 王籽玉跟着郝美菊走进一间小屋,屋子小巧精致,淡雅清新,光线充足。郝美菊看出王籽玉惬意,说:“这是县城最好的酒店,环境优美,房间舒适,很适合雅人闲坐,可与大城市的五星级酒店媲美。你我相别二十多年,今天叙旧谈新,重续旧情。” 郝美菊向服务生要了一盘南瓜子、一盘干枣、一盘橘子和一盘香蕉。看到南瓜子,王籽玉骤然想起当年绿军衣在县城影院前用南瓜子收取了郝美菊的心,让郝美菊离他而去。郝美菊抓了几粒南瓜子,放在王籽玉手里,说:“这是县城人人爱吃的东西,你一定也爱吃。” 王籽玉苦笑,慢慢地嗑着瓜子,口中浓香,心中苦涩。王籽玉慢腾腾地嗑瓜子,郝美菊说:“不香吗?” 王籽玉说:“——香。” 郝美菊陪着王籽玉嗑了几粒瓜子,给王籽玉剥了一根香蕉,放在王籽玉手里,说:“我真羡慕你,既有高学历,又有多年的国外生活经历,尽享人生快乐,而我蜗居小县城,如今形单影只,满目凄凉。” 郝美菊脸上弥漫着凄凉,王籽玉说:“你的生活也不错,有局长官职在身,出入有香车宝马代步,有人对你点头哈腰,风光无限。与年轻时相比,你风韵不减,魅力犹在。人生有得有失,知足常乐。” 郝美菊说:“你只看到我的外表,了解我的苦衷吗?当年我年轻,做了对不起你的事,辜负了你的情意,现在向你道歉。年轻人难免犯错误,好在这一页已经翻过去了。” 王籽玉从郝美菊的眼神中看出这是她的由衷之言,安慰道:“量小非君子,无度不丈夫,我不会耿耿于怀,再说情感是很复杂的东西,捉摸不定,不要怨天尤人。我不会计较过去,我的目光永远向前。绿军衣对你很好,你怎忍心舍弃他?” 郝美菊说:“一言难尽。当年我欣赏他高大强壮的身体和对我的热情,因此投入他的怀抱,但他毕竟是个武夫,没有多少文化,直到现在还是一个小科长,我脸上无光。你没有涉足官场,不知官场的玄妙,官场讲究官职,官大一级众人捧,因此谁都想往上爬。有人说高处不胜寒,那是哄鬼的话,高处是官场人的天堂,没有不想当大官的官员。男人是家庭的台柱,如果这根柱子立不起来,必然遭人嘲笑。他听信风言风语,侮辱我,我忍受不了他的侮辱,忍受不了人们嘲笑的目光,因此离他而去。固然,我欠他的情,可我只能如此选择,因为我是官场的人。” 王籽玉从马月琴的口中已经得知郝美菊的发迹史,郝美菊掏出一包中华烟,递给王籽玉一支。王籽玉摆手,郝美菊独自抽烟,烟草的香味弥漫开来,缥缥缈缈。 王籽玉说:“你如何熬到局长的位子?” 郝美菊吐出一股浓烟,说:“官场似战场,必须奋力拼搏,不然有限的官位就会被别人抢去。官位是一块金子,闪闪发光,官场的人都羡慕。即便官位是天上的星星,也有人去摘,除非是能力低下或不求进取的人。通往天庭的路很窄,如果只凭自己的力气往上爬,会累断腰,摔断腿,因此有人不愿沿着小路往上走,而是顺着梯子往上爬,更聪明的人不爬梯子,而是选择另外的办法。人间与天庭之间有一条绳子连接,如果有人在天庭拉你,你会轻松到达天庭,轻松摘取闪耀着光芒的星星。” 王籽玉说:“你找到了帮你摘星星的人?” 郝美菊笑了,说:“那是人们的传言,未必是真。我在你面前澄清一下,李显章只是主持正义,拉了我一把,我们之间是清白的。我从一个乡村民办教师升为局长,全靠自己努力奋斗。我的命运不错,得到了一官半职,不用看别人的脸色行事。” 郝美菊让王籽玉点菜,王籽玉只点了三四样菜,郝美菊讥笑:“我掏钱,何必小家子气,国外的人都这么小气吗?” 王籽玉说:“德国人吃多少买多少,不浪费。” 郝美菊说:“外国人真抠门。你尽管点,吃不了放着。” 郝美菊让服务生上菜,桌上摆满了菜。郝美菊招呼吃菜,王籽玉无法下箸,犹豫着,郝美菊夹了几样菜放在王籽玉盘中,说:“我吃腻了,你随便吃。” 王籽玉说:“你不吃,我岂能独享,共享才有滋味。” 郝美菊拿起筷子,王籽玉看着凄楚而热情的郝美菊,想起当年与她的交往。那时郝美菊像一朵出水芙蓉,洁白清新,一尘不染,王籽玉喜爱她的纯真与活泼。王籽玉想起她给予自己的快乐,想起他们在一起的欢声笑语,仿佛就在眼前。王籽玉也想起她与绿军衣留给他的羞辱,爱恨交织,不知如何对待这位昔日恋人。王籽玉品尝各样菜,觉得没有合口的菜,勉强大口吃着,想让郝美菊高兴。郝美菊痴痴地看着王籽玉吃菜,不知王籽玉从她的话中品出了什么滋味。眼前的王籽玉那么熟悉,又那么陌生,郝美菊从言语动作和神情中寻找当年的王籽玉。王籽玉吃饱喝足了,发现郝美菊只吃了一点菜,一直在看着他吃菜,说:“为什么不多吃一点?” 郝美菊笑了,说:“我尝够了菜的滋味,在品尝菜外的滋味,其实人生的美味不在菜中,而在人的心中。” 王籽玉说:“你变得能说会道,说话富有哲理,可见对人生体味很深。” 郝美菊说:“我是讲究修为的女人,因此对人生有些许感悟。” 王籽玉说:“你的菜有味道,你的话也有味道,也许你的人生也颇多味道。” 郝美菊说:“不尽然,人生的味道与人生感悟不是一回事,不能等同。” 王籽玉说:“你能看出我的心吗?” 郝美菊仔细瞅着王籽玉,说:“我在官场混了几十年,阅人无数,如果看不出你心里的滋味,我的官白做了。我是通情达理的人,知道你还在忌恨我,我不怪你。我知道你有一颗宽容的人,何况你在国外生活多年,国外文化对你会产生影响。外国人豁达,是吗?” 王籽玉微笑,说:“外国人的确有不少值得国人学习的地方。” 夜色降临,王籽玉提出到河堤上散步,郝美菊知道他想寻找记忆中的印迹,这对唤醒他沉睡多年的记忆有益,也对激发他的热情有益,因此乐意陪他漫步。 第57章 王籽玉应邀来到郝美菊的家,满目新鲜,尽管这个家已经不那么新了。屋子宽敞,屋里的家具有点旧,依然透着当年的气派:装修豪华,电器入时,沙发和床考究。王籽玉估计这是郝美菊与绿军衣恩爱的产物。墙上挂着郝美菊与绿军衣当年的合影,郝美菊的笑脸上飘逸着快乐和幸福,绿军衣的脸上洋溢着自信。郝美菊为什么把这张早已过时的相片悬挂在墙上,是怀旧,是纪念,是惋惜,还是警示,王籽玉不得而知。王籽玉凝视相片,相片已经被岁月染成黄色,绿军衣与红衫衣不再鲜艳,跟两人那份陈旧的感情一样褪了色。痴情的绿军衣居然因为莫须有的名声舍弃郝美菊,郝美菊为了一顶乌纱帽将绿军衣的心撕碎,王籽玉觉得不可思议。郝美菊看见王籽玉端详着墙上的相片,脸色暗下来,连忙说:“你喝茶还是咖啡?” 王籽玉坐在沙发上,说:“入乡随俗,清茶一杯。” 郝美菊将一杯龙井茶放在茶几上,说:“这是上好的龙井茶,你在国外也喝茶吗?” 王籽玉说:“是的。偶然喝点咖啡提神。” 王籽玉发现家里有点冷清,站起来到各个房间看了一眼,发现卧室更冷清。 郝美菊说:“孤家寡人的家,没有男人的气味,冷清吧?” 王籽玉说:“不习惯吗?我也是孤家寡人,觉得很好,自由自在,来去如风。你应该再找一个男人,或者破镜重圆,充实自己的生活。” 郝美菊端来一盘橘子和一盘香蕉,说:“谈何容易。没有男人的日子不好过,连个吵闹的人都没有,你爱那个德国女人吗?” 王籽玉觉得龙井茶的确好喝,清香扑鼻,说:“爱。她身材高大,活泼开朗有力气,很性感。她给予我很多快乐,我忘不了她。” 郝美菊说:“你是个浪漫男人,能勾走任何女人的心。当年你曾勾走了我的魂,也曾勾走了别的女人的魂,还记得那段快乐时光吗?” 王籽玉的记忆瞬间回到当年,想起雨中去农村找她,想起写诗送她,想起他们在一起时的快乐,眼前的半老徐娘幻化为年轻美丽的姑娘,笑脸如花灿烂。尤其是那双大眼,清澈闪亮,是一个无比美妙的世界,散发着诱人的光芒;笑声爽朗清脆,像风中铜铃;身材修长,喜欢跟王籽玉比高低。王籽玉上下打量郝美菊,发现她的身子已没有过去舒展,面色失去了光彩。 郝美菊说:“我依然跟你一般高,别比高低了。我不年轻了,你也不年轻了。你还想找个女人吗?” 王籽玉喝了一口茶,知道郝美菊的意思,说:“不找了,独自享受人生。你走出了婚姻,不就是因为婚姻累人吗?何苦再被婚姻羁绊,独来独往多好,谁都管不着。” 郝美菊起身坐在王籽玉旁边,看着王籽玉喝茶,说:“好喝吗?” 王籽玉说:“好喝。” 郝美菊说:“我离婚几年了,想寻找另一份感情,孤独的滋味苦涩。” 王籽玉说:“有中意人吗?那个人不在乎你吗?” 郝美菊说:“你也听信别人的话?虽说他离了婚,但与我无关。你不愁找不到女人,我则不然。” 门外响起脚步声,随即走进一个男子,王籽玉连忙让座,郝美菊说:“彼此认识一下,这是我的同事李显章,这是我刚回国的同学。” 王籽玉坐下来,说:“久仰。” 李显章打量王籽玉,似乎在考量王籽玉是不是自己的对手,看见王籽玉气度不凡,颇有学者风度,盯一眼郝美菊,脸色暗下来。王籽玉发现李显章的脸色变化,寒暄几句,便告辞出门。 李显章说:“他果真是你的同学?” 郝美菊不高兴,说:“别的可以造假,同学能有假吗?嫉妒!” 李显章笑了,说:“我只是落实一下而已,凡事不可马虎,这是我的处事风格。” 郝美菊说:“来家不事先打招呼,这不叫我难堪吗?如果女儿在家,我如何面对她?过分!” 李显章说:“我来还要打招呼吗?是不是打扰你了?过分!” 郝美菊说:“我过分吗?” 李显章说:“别过河拆桥,你还有用得着我的时候。” 李显章拂袖而去,郝美菊负气坐在沙发上生闷气。郝美菊第一次邀请王籽玉来家,本想跟他叙旧,重续昔日情谊,不料李显章干扰,郝美菊自然生气。李显章的确帮过郝美菊的忙,让她从一名小干事成为堂堂的局长,但郝美菊认为自己并不亏欠他,因为彼此有交易筹码,她不能原谅李显章的无礼行为。王籽玉的出现给郝美菊心里吹进一缕春风,让她看到了生活的希望,而李显章却挡住了这缕春风。李显章能给予郝美菊想要的东西,但不能给予她全部,她需要独立的人格,需要常人的生活,需要男人陪伴身边。郝美菊怨恨不已,决心不再理李显章。王籽玉走了,似乎带走了她的希望,她颓伤地倒在沙发上睡去。 王籽玉听说过郝美菊与李显章的关系,但他不相信实有其事,因为他心目中的郝美菊是个十分纯洁的人。目睹李显章坦然进入郝美菊的家,对郝美菊摆出一副傲慢的姿态,王籽玉相信人们的传言。李显章身材矮小,比郝美菊矮一截,但人精干,目光锐利,说话干脆利落,一看便知是官场老手。李显章俘获纯洁的郝美菊,犹如捕捉一只小羊,不用费多少力气。王籽玉为绿军衣抱不平,一个彪形大汉竟然屈服于一个小个子,权势也给王籽玉敲响了警钟。王籽玉本想了解郝美菊的真实处境,对他曾经爱过的女人给予同情,而李显章破坏了他的心境。 郝美菊正在酣睡,电话铃声将她惊醒,睁眼看了一眼来电人,立刻关上手机,继续睡去。手机响个不停,郝美菊毫不理睬。郝美菊睡了一阵,又听见电话铃声,知道是同一个人来电,任凭铃声响叫。郝美菊睡了一个好觉,觉得精神好了,起身打算做饭,这时又听见电话铃响,抓起手机,喊道:“你不让人活吗?” 手机里传出一串熟悉的笑声,说:“我请你吃饭。” 郝美菊说:“不去!” 手机里的笑声中夹着一句话:“不去白不去,你看着办吧。” 郝美菊骂一声“死鬼”,懒得去做饭,痴痴地坐在沙发上,肚子咕咕叫。 郝美菊心里总想着王籽玉,仿佛着了魔,不理解自己为什么对被自己抛弃的男人产生兴趣,不但心理上留存着对这个男人的爱,而且生理上需要他。她原谅了李显章的莽撞,吃了一顿没有滋味的饭,心中怨恨这个将她拖入困境的人。郝美菊经受不住王籽玉的折磨,请他到办公室来玩。王籽玉猜出了郝美菊的心思,不知她为什么选择人来人往的办公室见面。出于当年的情意,王籽玉不愿让处在困境中的郝美菊失落,如约走进郝美菊的办公室。 郝美菊任统计局局长,其办公室宽大,正面一张硕大的办公桌,桌上摆着一叠文件,郝美菊端坐办公桌前。王籽玉进门,郝美菊连忙起身让座,王籽玉坐在客厅一侧的客人席上,郝美菊亲手给他泡了一杯龙井,然后回到办公桌前,闲聊起来。门口进来一位男子,坐在另一侧的沙发上,毕恭毕敬地向郝美菊汇报工作。听男子的口气,王籽玉感觉是局里一位有身份的人。男子汇报结束后出门,郝美菊微笑着说:“这是我手下的一位副局长,很忠诚,是我的得力助手。” 王籽玉说:“你坐在局长的宝座上,即便副局长也毕恭毕敬,不简单。” 郝美菊说:“这全靠自己的努力,当然命运也眷顾我。” 一会儿,门口进来一位穿着工作服的女人,先给郝美菊泡了一杯茶,然后又给王籽玉续水,向郝美菊点点头,规规矩矩地走了。郝美菊看见茶杯里的茶水浓淡适宜,满意地笑了,说:“我的后勤人员也很好,唯命是从,诚诚恳恳,我非常满意。” 王籽玉说:“你在单位有人伺候,有人仰面看你,很滋润,而我却要继续努力,在人才济济的大学里争取一席之地。” 郝美菊说:“人生的路很多,有直路,有弯路,看你会不会选择。你走了弯路,我走的是直路,顺风顺水。” 一位男子手里拎着几袋东西进门,看见王籽玉在场,走到郝美菊身边耳语:“这是你的那份东西。” 男子出门,郝美菊微笑,说:“这是管后勤的人,办事踏实,什么事都想着我,刚才给我送来局里发的东西。局里福利不错,逢年过节总会发东西,后勤总给我上份,实在过意不去。” 王籽玉目睹郝美菊在局里的尊贵地位,明白她选择办公室见面的意图,笑着说:“这里说话不方便,另找机会说话吧。” 郝美菊微笑,说:“既然你觉得不自在,解放你,有机会再聊。” 郝美菊把王籽玉送出门,与王籽玉握手道别,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微笑。下班回家,郝美菊边做饭边哼着歌。郝美菊多年没有哼歌了,哼了一会儿歌,觉得好笑,自言自语:“怎么又唱起歌来,我什么时候停止唱歌?” 郝美菊仔细回忆,婚后不久就失去了歌声,像一只关在笼子里的鸟。郝美菊哎呀一声,没料到失去了很多美好时光。郝美菊继续哼歌,想把失去的心情找回来。做好了饭,郝美菊坐在沙发上,竟然想起了王籽玉,于是拿起手机。 王籽玉说:“有事吗?” 郝美菊说:“当然有事,不然会给你打电话吗?” 王籽玉说:“请讲。” 郝美菊说:“恕我慢慢道来,今天——” 女儿进门,看见郝美菊在打电话,仔细听电话中的声音,发现是男人的声音,说:“又是哪个男人,烦不烦?” 郝美菊瞪了一眼女儿,说:“我的一位同学。” 女儿说:“骗别人可以,骗得了我吗?好端端的日子不过,偏要给我添堵,你跟别人去过,我跟爹过。” 郝美菊放下手机,看一眼仍在生气的女儿,劝她别多管闲事。 第58章 王籽玉早已忘却郝美菊,本不愿与她纠缠,不料郝美菊主动向他示好。当年王籽玉的确深爱郝美菊,郝美菊离他而去,给王籽玉留下一块坚硬的伤疤。王籽玉本已把这块伤疤揭去,只留下浅浅的印迹,岂料被昔日的情意裹挟,眼前总闪烁着郝美菊的面容。那是二十多年前郝美菊的年轻面容,并不是而今褪去红颜的面容,王籽玉竟将二者混在一起。王籽玉有点迷惘,想逃离迷惘,于是奋力挣扎,但他发现自己的挣扎软弱无力。 高文墨走进郝美菊的家,郝美菊的女儿叫声叔叔便走出门去。近时高文墨工作忙,没机会见郝美菊,一进门就说:“忙死我了,总脱不开身,你好吗?” 郝美菊看见高文墨手里拎着东西,说:“不好也不坏,只是心里烦。” 高文墨说:“给你带点水果,吃点水果对心情好,为何心烦?” 郝美菊说:“别寻根究底,女人有女人的烦恼。” 高文墨笑了:说:“是不是李显章欺负你?” 郝美菊说:“吓死他!他有几个胆?那个离婚不离家的黄脸婆就够他烦心了,他哪敢惹我。” 上次四人见面,高文墨发现郝美菊眼神中隐藏着异样的东西,到底是什么东西,高文墨一时弄不明白。高文墨怀疑郝美菊旧情复燃,对王籽玉有点心思,但他知道郝美菊与李显章的关系,认为郝美菊不会移情别恋,因为李显章给了他不少好处。高文墨希望郝美菊早点逃出李显章的魔掌,但郝美菊依然在李显章的魔掌中快活。高文墨希望王籽玉解救郝美菊,让她脱离李显章,因此跟王籽玉谈起郝美菊与李显章的关系,想与王籽玉一起赶走李显章。 高文墨说:“李显章的名声不好,跟他沾边的人会受到牵连。” 郝美菊说:“这话说给我听吗?我与他有什么关系?” 郝美菊在高文墨面前从不承认自己与李显章的关系,高文墨也不深究,总是装出一副糊涂的样子,点到为止。高文墨想起王籽玉,说:“王籽玉是个好人,文化档次高,修养好,又有出国经历,是个难得的男人。” 郝美菊发现高文墨有所暗示,瞪了高文墨一眼,说:“王籽玉再好,跟我有什么关系,我高攀不起。他走他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孤独日子过惯了。” 高文墨说:“我建议你改变生活方式,重新选择生活,何苦浪费年华。人生难再,珍惜吧。” 郝美菊笑了,说:“几十年了,你总算说了一句让我开心的话,走一步看一步吧。” 高文墨嗨嗨笑了,说:“你总算听进我的一句话,需要帮忙说一声,我全力以赴。” 郝美菊给王籽玉打电话,说要去国外考察,问王籽玉有什么话说。王籽玉祝愿她旅途愉快,郝美菊心里乐开了花,说:“我会好好玩,等着我,别东想西想,我早点回来见你。” 李显章带领一帮局级干部出国考察,先去西欧几国,然后去美国。一干人踏上德国的国土,郝美菊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给王籽玉挂长途。听说郝美菊已到德国,王籽玉介绍了几个游览景点,郝美菊心里感激。郝美菊前往王籽玉待过的城市游览一番,感叹城市环境优雅,再次给王籽玉打电话,表达喜悦之情。 李显章发现郝美菊打长途,走了过来,说:“不怕花钱?” 郝美菊挂了电话,说:“女儿自己在家,花钱再多,也得跟她说几句话。你少管我的闲事,我不欠你的。” 李显章恼怒,说:“这话是说给我听的吗?别后悔!” 有人劝郝美菊示弱,郝美菊心里委屈。不久,郝美菊回国,立即给王籽玉打电话,要求与王籽玉见面,王籽玉爽快答应,郝美菊心花怒放。此次出国,郝美菊不仅观赏了外国风光,开了眼界,而且加深了对王籽玉国外生活的了解,心里更加向往王籽玉。两人在一家酒店见面,郝美菊穿着从国外买来的衣服,浑身珠光宝气,艳若丽人。 郝美菊说:“这是我在国外置办的行头,如何?” 王籽玉仔细观察郝美菊的穿戴,的确给她增色不少,仿佛回到了年轻时代,不过王籽玉觉得有点俗气。长期与文化打交道的王籽玉更喜欢淳朴和自然,刻意打扮让他看着别扭,为了不让郝美菊扫兴,王籽玉说:“你喜欢就好,不必顾忌别人的评价,衣服是穿给自己看的。” 郝美菊说:“衣服也是穿给别人看的,衣服有装饰作用。看来你不欣赏我的行头,没关系,看着我人顺眼就行。此行收获不小,见识了国外风光,知道世界很大很大。此前总以为中国最好,谁知天外有天。你在国外多年,见识肯定不少,生活也很好。” 王籽玉说:“我的生活不像你想象的那么美好,其中充满了艰辛,国外的竞争比国内的竞争激烈,如果不努力拼搏,就会被淘汰。” 郝美菊口若悬河,从国外的自然风光谈到人文,见识颇多。王籽玉静静地听郝美菊讲述,讲到李显章,郝美菊的情绪陡转,说:“他居然当着众人的面教训我,像训斥他的下级,我跟他吵了一架。还是自己的男人可靠,别人靠不住,当时我想起了你,如果你在场,一定会为我出气。” 郝美菊又讲自己生活中的辛酸,王籽玉笑了,看着依然天真的郝美菊,不知说什么。郝美菊痴痴地瞅着王籽玉,有满腔话想说。 王籽玉说:“过去我俩是同学和朋友,现在依然是同学和朋友,有话就说。” 郝美菊低下了头,眼中含着泪水,说:“我实在难以启齿,别人看见我风风光光,其实那是人面上的我,回到家里,我很孤独,希望有人陪着我,可只有女儿陪我。我需要一个男人,让这个男人拯救我,可到哪去找这个人?” 王籽玉说:“如果你觉得绿军衣没有伤害你,不如与他和好,毕竟是原配夫妻,有感情基础,有共同的家,有共同的利益。” 郝美菊连连摆手,说:“不行!我要另找人,找爱我的人,我爱的人。” 王籽玉说:“莫非你心中有数?如果有喜欢的人,你就去追求,你有这个权利,不要荒废年华,人生苦短。” 郝美菊说:“你呢?” 王籽玉说:“我刚归国,心里乱,什么都不想,只想做好工作。” 郝美菊叹口气,明白王籽玉的意思,说:“如果你都不在乎我,还有谁在乎我,我只能听天由命,任由命运摆布。你心高志远,还像当年一样,不把普通女人放在眼里。虽说我是个小官,但衣食无忧,不缺物质,只缺精神。有空再来我家,我做饭给你吃,让你领略我的厨艺。” 隔了几天,郝美菊邀请王籽玉到家做客,王籽玉犹豫一番,只好答应郝美菊的邀请。郝美菊的女儿也在家,与王籽玉打个招呼便攀谈起来。郝美菊边做饭边听女儿与王籽玉说话,觉得两人很投机。自与绿军衣分手,只要家里来男人,女儿总不给郝美菊好脸色,对王籽玉却表现出少有的热情。郝美菊看着高兴,没想到女儿心里接纳王籽玉。郝美菊拿出茅台酒和五粮液,说:“任选一样。” 王籽玉说:“茅台。” 王籽玉品尝郝美菊做的饭菜,果然入口,称赞郝美菊的手艺,郝美菊脸上挂着笑意,为自己的厨艺自豪。饭后,郝美菊又拿出金银首饰和衣物给王籽玉看,王籽玉发现郝美菊是个富有的小官。王籽玉走后,郝美菊问女儿:“这人如何?” 女儿说:“不错。有文化有档次,不过你们不是一路人,他不是你盘中的菜,死心吧。” 受到女儿奚落,郝美菊哭笑不得。王籽玉到街上闲转,不料看见绿军衣迎面走来。王籽玉发现绿军衣苍老了,虽然身材高大,但佝偻着背,头发也白了,与郝美菊相比,显然郝美菊年轻多了。绿军衣认出了王籽玉,向王籽玉微笑打招呼,王籽玉上前拉住绿军衣的手,说:“多年未见,你也不年轻了。” 王籽玉的话触动了绿军衣,绿军衣尴尬一笑,说:“我能不老吗?你的同学像当年离开你一样离开了我,独自享福,我只好独居。” 王籽玉说:“她为什么离开你?” 绿军衣低下了头,然后缓缓抬头,说:“她做了对不起我的事,我不能原谅她,她提出分手,我答应了。与其受气,不如离开她,眼不见为静。” 王籽玉说:“如果事情不严重,重归于好为好,毕竟在一起生活了多年,有共同的家。” 绿军衣说:“你也是个男人,你能容忍自己的老婆与别人有私情吗?我军人出身,咽不下这口气。” 王籽玉从绿军衣的口中证实了郝美菊的作为,无力安慰这个倔强的汉子,叹口气,说:“保重吧。” 绿军衣高大的身影消失在人群中,王籽玉轻轻叹口气,沉积心头的怨恨随风飘走。 第59章 马月琴从省城回到县城,打电话与王籽玉相约。马月琴开车来接王籽玉,看见王籽玉气色不错,为之高兴。两人走进一家酒店,马月琴拿出菜单让王籽玉点菜,王籽玉为难,说:“何苦破费,不如到你家与李纹银一起消遣。” 马月琴说:“你们有机会在一起消遣,与我单独在一起的机会不多,你怕我付不起钱吗?” 王籽玉说:“我喜欢与李纹银把酒小酌,三人对酌,是一份享受。独乐乐,不如与人乐乐。” 马月琴说:“你见外,李纹银是同学,我不是同学吗?你心里藏着什么,我明白。这段时间生意忙,顾不上回来,你习惯家乡的生活吗?” 王籽玉说:“习惯。家乡有我的同学和故旧,格外舒心。家乡的味道醇厚,像一杯陈年老酒,让我陶醉。” 马月琴说:“是不是有人让你想起陈年老酒的味道?” 王籽玉说:“这是其中因素之一。家乡的味道多种多样,比陈年老酒更醇厚。人情、山水情、风俗味和泥土味,样样让人陶醉。” 马月琴说:“郝美菊找你了吗?” 王籽玉吃惊,不知马月琴从哪里得到的消息,微笑说:“你长一双千里眼,还是长两只顺风耳?” 马月琴说:“直觉而已。这不是特异功能,而是女人特有的本领。她跟你说了许多话,甚至向你坦陈心怀,对吗?” 王籽玉说:“她的确说了不少话,她的处境复杂,谁能救她?只能自我解脱。你的生意如何?” 马月琴说:“最近生意不错,因此没能及时回来看你。老天眷顾我,让我有发财的机会。我给你买了几样东西,一会儿给你。” 王籽玉说:“你应该给李纹银买东西才是,何必在我身上破费,我不是叫花子。” 马月琴说:“难得与你相见,因此要格外照顾你,我不愿让人笑话你,你是我从小认识的人。你是个成熟的男人,在女人面前应该把持自己,免得掉进陷阱。” 王籽玉说:“明白。” 次日,高文墨打电话约请王籽玉,王籽玉再次来到高文墨家,看着屋里朴素的陈设心里舒坦。桌上摆着几样小吃和一瓶酒,两人把酒叙谈。酒过几杯,高文墨眼神迷茫,紧紧盯着杯中的酒,沉默不语。 王籽玉说:“你经常与郝美菊见面吗?” 高文墨苦笑一下,说:“不多。几十年过去了,年轻时的心思淡了,何苦折磨自己,折磨别人。我只是个搞技术的人,只能把心思用在技术上。” 王籽玉说:“你学会舍弃,值得赞赏。舍弃需要勇气和理智,你很理智。” 高文墨说:“郝美菊有副铁石心肠,瞧不起我,因为我只是个工程师,手中无权也无钱,可我有一颗金子般的心,没想到她也有求我的时候。” 高文墨独自喝了一口酒,说:“可能你猜到了几分,郝美菊请我向你求情,承认当年对不起你,想与你重续旧情。” 高文墨紧紧盯着王籽玉,王籽玉看出高文墨心中的痛苦,不忍伤害这位痴情的人,笑着说:“一江春水向东流,你见过回头的江水吗?” 高文墨说:“我只是欣赏她,不愿哪个老东西糟蹋她,她不知自重,令我失望。” 王籽玉挡不住高文墨的酒杯,彼此推杯换盏,高文墨酩酊大醉。看着高文墨那张痛苦而无奈的脸,王籽玉有点心酸。离开高文墨,王籽玉拨通了郝美菊的电话,求见郝美菊,郝美菊欣然答应,两人走进半山的一座古庙,庙内古柏森森,鸟语花香。郝美菊身着浅黄色上衣,黑裙子,乌黑的皮鞋铮亮。黄色映衬着郝美菊尚有几分姿色的脸,风情无限;黄黑相映,妖艳而不失端庄。王籽玉面前站着一个风韵犹存的女人。 郝美菊笑眯眯地等待王籽玉夸奖,王籽玉说:“难怪几个男人为你着迷,原来你还是这么迷人。” 郝美菊矜持一笑,说:“我不是平庸女人,自有迷人之处,非杰出男人不入眼,只可惜当年与你擦肩而过,毁了我的大好生活。高文墨是个忠实而可怜的人,对我忠实,没有非分之想。至于那个老色鬼,如果不是给予我一点好处,我哪会理他。他图吃一口鲜美的野食,我无所求,我凭自己的本事做官。高文墨跟你说什么了吗?” 王籽玉明白郝美菊的期盼,说:“高文墨是个活生生的人,是我们的同学,你不能冷淡他。至于李显章,不值一提。你这潭浑水让人头晕。” 郝美菊说:“高文墨对我好,我对他也不错,我们毕竟是同学。我拉你蹚过这潭浑水,到达理想彼岸,我说话算数,决不食言。” 王籽玉说:“这潭浑水让我望而生畏,我们姑且不管它,说点开心事。” 两人坐在一个小亭里,王籽玉嗅到久违的气息,心里隐隐躁动。郝美菊伸出一只手,轻轻落在王籽玉的手上,眼中含着期待,王籽玉轻轻握着她的手,感觉她的手在颤抖。 天色已黑,王籽玉想去看电影,体味当年看电影的滋味。郝美菊多年没进影院看电影,对电影感到新奇,于是两人兴致勃勃地来到电影院前。那座老电影院面容苍老,依然在放电影,门前依然有人卖瓜子、花生和水果,依然有叫卖声。 王籽玉说:“你记得我们看电影的情景吗?” 郝美菊说:“哪能忘记,只是模糊了。” 王籽玉走到一个小摊前,买了几两南瓜子,分成两包,递给郝美菊一包。郝美菊看着手中的南瓜子,眼里噙着泪水,说:“一晃几十年,做梦一般。当年你是女同学羡慕的白马王子,我有出众的身材,多好的搭配,可惜让我毁了。” 郝美菊抹去眼泪,王籽玉伴着她走上台阶,回头发现不远处的绿军衣正愣愣地看着他们。王籽玉想起当年自己也曾用同样的目光看着绿军衣和郝美菊,理解绿军衣此时的心情,催郝美菊快点进影院。两人走出影院,王籽玉发现绿军衣依然站在不远处,似乎在等着他们。郝美菊也看见了绿军衣,说:“别理他!” 王籽玉说:“我去会会他,你先回家。” 王籽玉走到绿军衣跟前,打个招呼,绿军衣怒视着王籽玉,握紧了拳头,说:“你也想插一脚?” 王籽玉笑了,说:“不过看一场电影而已,不值得大惊小怪。我不是你想象的那种人,我们毕竟是同学,有同学之情,我不愿介入你的家事。” 绿军衣说:“我会相信你的话吗?他是我的前妻,我有权过问她,如果有人心生歹意,我饶不了他。” 王籽玉笑了,笑他奈何不得一个老色鬼,说:“既然你心里装着郝美菊,就让步吧,郝美菊不是不晓事的人。大丈夫能屈能伸,何况是自家人。” 绿军衣的气消了,转身走了,高大的身影被黑夜吞没。 高文墨把王籽玉的态度转告郝美菊,说王籽玉无意重续旧情,希望郝美菊断绝这份念想。郝美菊明白想得而不曾得到的东西是宝贵的道理,王籽玉不会超越这个规律,不会对自己毫无感觉。郝美菊不甘心失败,认为自己有可能得到王籽玉,高文墨却劝她死了这份心。郝美菊询问高文墨,是不是有人与她竞争王籽玉,高文墨摇头。 郝美菊的女儿对王籽玉不反感,郝美菊再次询问女儿对王籽玉的看法,女儿立刻警惕起来,说:“你是不是打他的主意?” 郝美菊说:“随便一问而已,人家留洋多年,是个文人,跟我是两路人。” 女儿说:“人倒是不错,温良恭俭让,有学者风范,有道家遗风,风流倜傥。不过你别打他的主意,你在小县城混,人家在京城做事,把你卖了都不知道。” 郝美菊说:“我那么傻吗?我好歹在官场混了几十年,会输给他吗?知识分子自命清高,其实不晓世事,比做官的人好对付多了。” 女儿说:“你少跟他来往,我家是清净之地,容不得别的男人插足。” 女儿态度坚决,显然心里惦记着父亲,郝美菊叹口气,说:“我的命苦,这辈子只能受罪。” 郝美菊嘴上如此说,心里不服气,待女儿出门后拎着包去逛街。郝美菊为自己买了一身衣服,为王籽玉买了一双皮鞋,回家后向女儿展示自己的新衣。女儿瞧一眼郝美菊的脸色,见她喜形于色,说:“这衣服穿给自己看,还是给那个老鬼看?这双鞋呢?给那个老鬼看,还是给假洋鬼子看?” 郝美菊说:“你的话越来越难听,用这样的口气跟妈说话,妈有脸见人吗?女人总得跟男人打交道,不可能与世隔绝。衣服穿在我身上,我不为自己穿衣,为谁穿衣?你诚心气我。” 郝美菊把衣服穿在身上,独自在镜子前欣赏,心里很满意。郝美菊打电话与王籽玉相约,两人走进一家酒店。刚进房间,郝美菊便把手中的盒子递给王籽玉,说:“给你买了一双皮鞋,试试。” 王籽玉苦笑,说:“你这不是让我难堪吗?如果需要,我自己会买,我不是叫花子。” 郝美菊不容分说,让王籽玉试鞋,王籽玉只好试,鞋很合适。 郝美菊笑着说:“看来我是伺候你的命,随便买双鞋,你穿着就合适。除我之外,别人没有这眼光。你需要我伺候,认不认由你,我把话撂在这儿。” 两人吃了一顿饭,天南海北闲聊一通,郝美菊乐呵呵地回家,王籽玉心里也很高兴。 第60章 (共100章) 绿军衣与白丝铜相熟,在街头碰见白丝铜,将白丝铜拉到街边。白丝铜看出绿军衣有话要说,笑盈盈地瞅着绿军衣,等待他开口。绿军衣叹口气,欲言又止,白丝铜看出他有难言之隐。 片刻,绿军衣开口:“有句话想跟你说,不知当说不当说。” 白丝铜说:“但说无妨。” 绿军衣说:“你那位归国的同学不地道。” 白丝铜吃惊,说:“何以见得?” 绿军衣说:“他与郝美菊一起看电影,旧情复燃,想占郝美菊的便宜,报当年失恋之仇。” 白丝铜说:“你亲眼所见?” 绿军衣说:“是。否则我不会跟你说。” 白丝铜说:“王籽玉多年在外,回来跟同学相聚,合情合理,你别疑神疑鬼。王籽玉不是那种不知深浅的人,人家有学识,有阅历,拈花惹草吗?你把心放正,想办法把郝美菊拢在怀里,这才是你该做的事。” 绿军衣默然,颓丧地走了。自与郝美菊分手,绿军衣看见郝美菊潇潇洒洒,比以前更加自由,而自己孤苦伶仃,住在一个小小的出租屋里,艰难度日。绿军衣无权过问郝美菊的事,却时时刻刻关心郝美菊的事,生怕郝美菊再婚。绿军衣发现郝美菊与李显章过从甚密,想将他一刀宰了,但不忍送掉自己的小命。县里很多人知道李显章与郝美菊的私情,但装作不知道。绿军衣向李显章的老婆告密,老婆闹了一通,为丈夫的仕途着想,忍辱负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绿军衣有后悔之意,又不愿主动向郝美菊求和,郝美菊怨恨绿军衣气量小,乐得自由自在。 近来郝美菊不愿见李显章,一来心气不顺,二来心里惦着王籽玉。郝美菊服饰精美,偶遇李显章,如遇路人。李显章也不愿搭理郝美菊,见面时瞪一眼郝美菊,郝美菊捕捉到了李显章的眼神,心里恼怒,决意不理他。没过多久,李显章忍受不了郝美菊的冷落,经不住郝美菊飘飘欲仙的身子的诱惑,对郝美菊的态度温和了,但依然不主动求和,郝美菊心里得意,想让李显章跪着求饶。 李显章遇到郝美菊,打个招呼,说:“给个笑脸。” 郝美菊怒视着李显章,飘然而去,身后留下一股浓郁的香味。往昔李显章与郝美菊也有过龃龉,但没多久就和好了,此次则不然。凭着官场经验,老辣的李显章有所猜疑,于是四处打听郝美菊的情况,发现郝美菊与王籽玉有来往,怀疑郝美菊心有所移。 郝美菊走进县委大院,李显章早已在院中等候,冲着郝美菊说:“你别吃着碗里,想着锅里,我李某人不是吃素的,小心打折假洋鬼子的腿。” 郝美菊说:“我倒愿意看一场龙虎斗,鉴赏一下你的拳脚。如果你是个武林高手,像个人样,就跟他决斗。如果你赢了,我归你。” 李显章七窍生烟,决心与王籽玉决一雌雄。李显章让手下人打听王籽玉的消息,然后叫两个人约王籽玉见面。两个陌生人相约,王籽玉提高了警惕,说:“请报上姓名,否则概不相从。” 一人说:“我们是正道人,不是邪门歪道,对你不会有威胁。” 一人说:“你别担心,我们知道你在县里有熟人,不会难为你。我们为公事而来,不是为了私事。” 王籽玉掂量,见面难以避免,但不知谁是幕后人,隐隐觉得与郝美菊有关,因为近日与她接触多。王籽玉是见过世面的人,自然不会被两个小人物吓倒,于是答应与来人相见。王籽玉想起了武孟钢,于是带着武孟钢去相见。约见地点在河滩,滩石磊磊,两个约请人坐在石头上等候王籽玉。王籽玉让武孟钢先别露面,自己上前相见。 两人走到王籽玉面前,说:“我们让你见一个人。” 一人拍了两下巴掌,河滩的草丛里钻出一个人,向王籽玉缓缓走来。王籽玉看着来人的神态,不置一词。来人审视片刻,说:“果然潇洒,不愧是假洋鬼子。有一句话跟你说,别碰我的人,否则不客气。” 来人咬牙切齿,王籽玉看见面前的人是个猥琐的瘦小老头,便不把他放在眼里。王籽玉觉得此人有点面熟,原来在郝美菊家里见过他,就是人们传说的李显章,说:“请报上姓名。” 李显章说:“除了你,县城没有不认识我的人,你应该知道我是谁,做你该做的事,别惹事。” 王籽玉说:“我不在乎你是谁,你有权,我有拳,不妨比试一下。我不是惹事的人,只是回乡探亲,别无他意。如果有人想找麻烦,我奉陪。” 王籽玉拍了两下巴掌,武孟钢从河滩的一块大石后走出来,走到几人面前。见到武孟钢,几人大惊失色,连忙向武孟钢拱手。 武孟钢笑了,说:“如此礼节,我受用不起,请你们别惹事,他是我的人。” 李显章挥手,三人离去。王籽玉向武孟钢竖起大拇指,武孟钢嗨嗨一笑,说:“小事一桩。” 虽说武孟钢是个地位低下的人,但县城无人不晓,谁都惧他三分。即便官场的人与他见面,也得向他微笑点头,他是县城的道主。王籽玉与武孟钢走进一家餐馆,小酌叙旧。 郝美菊打电话约请王籽玉,王籽玉有心拒绝,但想到李显章仗势欺人,心里愤愤不平,不甘受辱,如约来到河边。黄昏,河水清清,山影投在河面,朦朦胧胧。 郝美菊望着河水,说:“傍晚的景色真美!在此相约,感觉再次回到当年。我记得你骑自行车带着我在山路飞驰,记得我们在我教书的那个小院撒下的笑声,记得你对我的鼓励。那是多么美好的时光!我真想飞回那个年月,尽管那时我们贫穷,没有多少物质享受,甚至吃不上白面,可我们的心却那么纯真。那时我们不想发财,只想吃口饱饭,只想着未来。现在你留洋归来,我谋得了一官半职,各得其所,应该好好享受生活。” 王籽玉说:“李显章带人约我在河滩见面,威胁我。” 郝美菊吃惊,说:“他居然用下三烂的手段,伤害你了吗?” 王籽玉说:“没有。武猛钢在我身边。” 郝美菊说:“武猛钢吓破他们的胆,他是何等人!这个老东西,吃人不吐骨头,可恶!你别理他,他奈何不得你。” 王籽玉说:“你丈夫很在意你。” 郝美菊说:“你见过他?” 王籽玉说:“偶然相遇。他时刻关注你,似有后悔之意,你不妨收留他,让他有个着落,免得有家难归。” 郝美菊说:“覆水难收,怨不得我。如果我收留他,如何面对县城的人?现在你是我在意的人。” 王籽玉进退维谷,原本想回乡寻找一份乡情,然后前往京城就职,开始下一段人生旅程,哪承想陷入泥淖中。王籽玉劝郝美菊三思,别在感情的漩涡中转来转去,免得给自己造成伤害。郝美菊仰望夜幕中的星星,不顾王籽玉的劝告,紧紧盯着一颗最闪亮的星。 王籽玉与bj的一所大学联系,双方需商谈有关事宜,王籽玉立刻前往京城,临行前跟郝美菊打个招呼。王籽玉走后,郝美菊心里空荡荡的,若有所失。郝美菊感觉王籽玉依然对她存有爱意,只是没有当年浓郁,想让时间增添彼此间的情意,让王籽玉的心归属于她,但时间会给力吗?郝美菊心存疑虑。郝美菊嘱咐王籽玉早去早归,别让她苦苦等待,王籽玉要她自由自在生活,别在乎他,因为他是个自由惯了的人,何况彼此之间有几重阻碍。郝美菊认为王籽玉有意推托,忧心忡忡。女儿了解郝美菊的心,劝她把心放在父亲身上,认为其他人都不可靠,而郝美菊不愿听女儿的劝告,一门心思想着王籽玉。郝美菊担心王籽玉与别的女生来往,打电话询问,王籽玉否认。王韵竹和杨腊梅也是单身女人,当年曾与王籽玉有过交往,郝美菊怀疑他们打王籽玉的主意。那次聚会后王韵竹和杨腊梅都回到地区,未与王籽玉见面。在那次筵席上,郝美菊仔细观察两人的神色,发现王韵竹有意回避王籽玉的眼神,装作没看见王籽玉一样,心里似乎琢磨着什么。郝美菊耳闻两人曾有淡淡的交情,而今王韵竹徐娘半老,依然生活在独自的世界里,一定会反思当年的失误,把王籽玉拉进心里。杨腊梅用一双热辣辣的眼睛盯着王籽玉,毫不收敛,恣意透露心思。高文墨也曾向郝美菊说过杨腊梅的眼神,认为她很在意王籽玉。 白丝铜去地区办事,事毕,想起王韵竹独自度日,便去找王韵竹说话。白丝铜一直羡慕王韵竹的高洁,因身边有心爱的妻子相伴,因此只对王韵竹存有几分关心。白丝铜与王韵竹在一家餐馆相聚,王韵竹衣着淡雅,白丝铜微笑,王韵竹说:“笑什么?” 白丝铜说:“你应该穿艳丽的衣服,以此表现你年轻活泼的心态,惹人多看几眼,何故苦行僧一般。” 王韵竹说:“我喜欢以实为实,我毕竟不年轻了,讨人们的眼光有何用。现在我心如止水,只求日子过得快点。” 白丝铜认为王韵竹太自负,似乎嫁人不是获取,而是奉送。王韵竹总以淡漠心怀示人,其实淡漠中隐含着忧伤,只有熟知王韵竹的人才能感知这种忧伤。白丝铜提起王籽玉,王韵竹眼中现出一丝幽微的亮光,随即潜入淡漠中。白丝铜捕捉到了王韵竹眼中稍纵即逝的亮光,于是把这丝亮光传给王籽玉。 第61章 王籽玉去京城待了几天,与校方商谈住宿和课程问题。听说王籽玉返回县城,白丝铜立即给王籽玉打电话,邀请到家做客,王籽玉欣然前往。王籽玉发现白丝铜的客厅宽敞豪华,极有气派。 白丝铜说:“客厅如何?” 王籽玉说:“太豪华了,皇宫一般,这要花不少钱。” 白丝铜说:“客厅是一个家的脸面,脸面不好,会遭人笑话,花钱再多也值得。我喜欢穿戴,也喜欢装饰,自己高兴,别人看着舒服。” 张香玉连忙跟王籽玉握手,然后去给王籽玉泡茶。张香玉端着两杯茶放在茶几上,说:“喝茶。” 茶杯里的茶叶竖起,叶尖尖尖,如春苗出土,似笋尖吐翠,十分漂亮。 白丝铜问:“这是什么茶?” 王籽玉说:“龙井。” 白丝铜说:“当年你喜欢喝茶,受你的影响,我也爱上了茶。喝茶是享受,茶中包含着深厚的中华文化,国外能喝到中国茶吗?” 王籽玉说:“可以。我钟爱茶,茶是我的爱人。” 张香玉咯咯笑,说:“你跟白丝铜一个样,爱茶如命,真正的爱人应该是家中的妻子。物贵人贱,颠倒了。” 白丝铜凑趣:“茶中自有颜如玉。” 王籽玉说:“如果白丝铜轻视你,断他的茶,他必定热爱你。” 白丝铜经过艰苦努力,登上工商局局长的宝座,心满意得,不喜钱财,但喜欢穿戴,喜欢装饰门面,总希望得到人们的抬爱。白丝铜上街买了碗团、莜面面条、皮冻等几样小吃,又让张香玉炒了几个菜,从柜子里拿出一瓶茅台,说:“珍藏多年,我俩好好喝几杯。” 王籽玉说:“普通酒即可,好酒珍藏,日久弥香。” 白丝铜说:“难得一聚,岂能草草了事,一定要喝好。前几天我去地区办事,代表你与王韵竹相见。” 张香玉说:“你想见人,却找借口,人都老了,还不死心。” 白丝铜说:“我去见王韵竹,自然有我的道理,道理何在?王籽玉一定明白。” 王籽玉略加思索,猜出了白丝铜的意思,说:“皇帝不急太监急,你急什么?” 白丝铜说:“能不急吗?我要你有一个家,一个温暖的家。” 张香玉笑着说:“没家的男人是个流浪汉,生活没滋味,白丝铜一天都离不开我。” 王籽玉眼前浮现出王韵竹的影子,穿着淡雅,表情平淡,与自己相见只是微笑一下。当年王籽玉曾与王韵竹有过交往,尽管言谈不甚热烈,但话语投机。那时王韵竹的表情比现在活泼,脸上会现出浅淡的微笑,尽管保持几分矜持。二十多年过去了,王籽玉觉得王韵竹没有多大的变化,似乎比过去更矜持了。听说王韵竹至今仍是单身,王籽玉惊讶。 白丝铜说:“王韵竹是个奇人。” 王籽玉疑惑地看着白丝铜,白丝铜笑着说:“我觉得她心里似乎藏着一个人,似乎又没有这样一个人,留待你去探索。” 王籽玉说:“王韵竹那里山重水复,峰回路转,我找不到前行的路,也找不到归路。” 周末,白丝铜想起跟王籽玉的话,对张香玉说:“我去一趟地区。” 张香玉不高兴,说:“去干什么?” 白丝铜说:“带王籽玉去,拜访王韵竹。” 张香玉笑了,说:“你做好事我不反对。” 白丝铜立即通知地区的几位同学,然后去接王籽玉。白丝铜兴致很高,称此行让王籽玉开眼界,了解昔日同学的变化。王籽玉认为人的性情不会有多大的改变,尽管国内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对于这几位同学的近况,王籽玉不甚了解,让白丝铜作简单介绍,白丝铜却不愿做介绍,让王籽玉亲自去了解。王籽玉眼前浮现出几位同学的形象:马月琴一闪而过;王韵竹在眼前停留片刻,缓缓离去;杨腊梅缓缓而来,倏然走了;刘紫画款款而来,摇摇晃晃而去。王籽玉从中选取自己钟爱的人,竟选不中。王籽玉嘲笑自己无情。四位之中会不会有人想着自己,或者爱自己?王籽玉触摸到马月琴的关怀,软软的,绵绵的。这是她当年的真实情怀,还是岁月浇灌出来的悔悟之情,王籽玉认为兼而有之。初恋留给她的感情保持至今,尽管色淡了,依然可以看到它的原始底色。王籽玉领受过杨腊梅的热烈,那是火与感情燃烧的热烈,王籽玉在这股烈火的燃烧中保持了清醒,虽经熔炼而没有被融化。王韵竹的心深藏在胸腔里,当年王籽玉没有发现它的激烈跳动,兴许那张平静的脸掩盖了内心的激烈跳动。 白丝铜让马月琴通知同学,预订酒店,马月琴选了一家不错的酒店,独自坐在沙发上寻思王籽玉此行的目的。近期与王籽玉交往,马月琴感受到他心中残存的热情,那是一种散发着原始气息的热情。命运让他俩从小相识,再到相爱,最后分离,其间悲欢两人自知。王籽玉重新出现在马月琴面前,像棵大树枝繁叶茂,伟岸壮实。马月琴嗅到了枝叶的清新,很想靠着这棵大树遐思,在浓荫中回忆童年,回忆青年,回忆那段浓浓的情意。然而她归属于李纹银,王籽玉不过是她借以小憩的绿树。王籽玉对马月琴不即不离,往昔的情感似乎只留存在他的记忆里。王韵竹听说与王籽玉相聚,慌忙准备,先梳洗打扮,然后穿着衣服慌忙出发。 杨腊梅拎着一个精致的包走进餐厅,老远就向马月琴打招呼,马月琴起身迎去,两人热烈地拥抱。杨腊梅坐在沙发上,说:“一个人在此寂寞吗?” 马月琴说:“不寂寞。我心中有人。” 杨腊梅说:“李纹银值得你朝思暮想吗?” 马月琴说:“当然,哪像你那么薄情,随意丢弃王洋铁,让人家四处漂泊。” 杨腊梅说:“一个巴掌拍不响,闲话少说,说说王籽玉。” 马月琴说:“议论男人干什么,说说私房话。” 王韵竹慌慌张张走进来,大声说:“我走错地方了吗?” 杨腊梅说:“没错。” 王韵竹气喘吁吁,坐在沙发上,马月琴拉住她的手。王韵竹笑着说:“我出门少,总担心找不着地方,生怕误事。王籽玉呢?” 马月琴说:“马上就来。” 白丝铜和王籽玉走进餐厅,三人张开笑脸。白丝铜发现刘紫画不在场,说:“刘紫画呢?” 王韵竹不吭声,马月琴说:“她会来的。” 门外有人大声说话,几人一齐向门口望去。刘紫画进门,迈着大步走来,宽大的裙子和上衣一起飘舞,仿佛在做时装表演。 白丝铜笑着说:“你的猫步真好看,原来你来参加时装表演。” 刘紫画说:“你管不着,反正不是来见你,来跟洋鬼子见面。” 大家齐声笑,刘紫画却一本正经,说:“笑什么?” 白丝铜说:“你到底恨洋鬼子还是爱洋鬼子?” 刘紫画说:“你管不着。” 白丝铜说:“过去国人恨洋鬼子,见了洋鬼子咬牙切齿,现在却不同,有人喜欢往洋鬼子怀里钻,有人干脆跑到洋鬼子的窝里,在洋鬼子的眼皮底下寻快活。” 刘紫画说:“你管得着吗?各人有各人的活法。” 马月琴招呼开席,白丝铜掏出一包烟,递给王籽玉一支,然后把烟举在大家面前,请几位女生抽烟。刘紫画瞧了一眼白丝铜手中的烟,从包里掏出一包烟,举在大家面前,说:“抽烟。” 刘紫画的烟是女式烟,细长。刘紫画抽出一支烟,递给王籽玉,说:“我的烟。” 王籽玉接过烟,香味扑鼻,点头致谢。杨腊梅伸手向刘紫画要了一支烟,慢慢抽起来。桌上摆满了菜,大家举杯相庆,杨腊梅却只顾抽烟。王韵竹催杨腊梅动筷,杨腊梅依旧抽烟,马月琴看出杨腊梅的心思,微笑一下。 杨腊梅举起酒杯,说:“洋鬼子的国外生活如何,何不向大家介绍一下,让大家分享你的快乐。” 王籽玉说:“我赤条条去,赤条条归,其间是简简单单的生活,无所谓悲,无所谓喜,只知道勤奋工作。” 刘紫画说:“原来吃了多年苦,何苦?” 杨腊梅说:“吃苦也是生活,缺少快乐而已。国内是享福的地方,如果你喜欢享受,眼前鲜花遍地,任你在其间流连。” 马月琴、刘紫画和王韵竹一齐看着杨腊梅,杨腊梅毫不在意,眼盯着面前袅袅上升的烟雾。刘紫画笑了,说:“过惯了洋生活的人,水土不服,别以为是花就香。我喜欢自作多情的人,至少能讨人的好脸色,不像有人把情感揣在怀里,秘不示人。” 王韵竹瞅了王籽玉一眼,刘紫画看在眼里,吐了一口浓烟。王韵竹与刘紫画在同一家医院工作,王韵竹是内科主任,刘紫画是院长。王韵竹看一眼刘紫画,默不作声。马月琴听出刘紫画的弦外之音,说:“多喝酒,少抽烟。” 刘紫画说:“我是医家,不惧怕烟酒,只图痛快。国外人很注意保养,洋鬼子不也照样抽烟吗?” 刘紫画递给王籽玉一支烟,给王籽玉点着烟,烟雾在两人面前缥缥缈缈。杨腊梅向白丝铜要了两支烟,递给王籽玉一支,自己叼着一支,学着刘紫画的样子抽起来。马月琴看见王韵竹不吱声,说:“你也来一支,渲染一下气氛。” 王韵竹说:“我烟酒不沾。你不抽烟?” 马月琴微笑,说:“经商离不开烟酒,但此时我愿看着大家快乐。” 面对好烟好酒,白丝铜鼓励王籽玉尽情享受,不必在乎女生的胡言乱语。在白丝铜的鼓动下,王籽玉果真烟酒不断,直到席终。 第62章 王籽玉要与白丝铜一起回县城,白丝铜跟他耳语两句,王籽玉犹豫起来。白丝铜跟几位女同学说自己工作忙,必须回县城,把王籽玉撂在这里,谁想接待谁接待。白丝铜说完开着车溜之大吉,给几位女生留下一道难题,几人面面相觑。杨腊梅略犹豫,说自己愿意接待王籽玉,负责王籽玉的衣食住行。马月琴微笑,王韵竹沉默不语,刘紫画瞥了一眼杨腊梅,说:“既然杨女士主动接待洋鬼子,我就不参与了,免得碍眼。” 杨腊梅说:“如果你接待,我退出,刘院长挑一回重担。” 刘紫画拎着包飘然而去,身后留下一串猫步。杨腊梅看着猫步不顺眼,笑着说:“小心扭了腿脚。” 刘紫画身后飘来一句话:“我守着医院,怕什么?” 马月琴说:“你说不顶用的话,越说人家越张狂,反倒让自家难堪。” 马月琴帮着杨腊梅说话,杨腊梅心里感激,认为马月琴通情达理,知人冷暖。 王籽玉感觉刘紫画对自己不满,当年的执着和积忿凝聚成今日的张狂。刘紫画是个偏执的人,昔日与同学交往不多,与王籽玉产生感情后偏执转化为执着。王籽玉辜负了刘紫画的心意,刘紫画岂能不怨。酒席上刘紫画借助烟酒之力嬉笑怒骂,不单损王籽玉的脸面,同时奚落了其他人。王籽玉不便与刘紫画计较,只是含笑看着刘紫画表演。 马月琴说:“如果你有难处,让王籽玉到我家住,你可以随时找他。我生 意忙,总不在家。” 杨腊梅说:“还是你理解我,那就让王籽玉住你家,我请他吃饭叙旧。” 王韵竹说:“既然王籽玉上门,不能冷落人家,我供他一顿饭,聊表心意。” 杨腊梅本以为先下手为强,可以独自与王籽玉叙旧,不料马月琴插手,与她分享机会。杨腊梅无奈,因为她是一个单身女人,不便让王籽玉住在家里。马月琴看似为杨腊梅分忧,其实有自己的小算盘,只是杨腊梅暂时没想到这一层。王韵竹提出为王籽玉供饭,杨腊梅和马月琴认为合情合理,如果王韵竹无所表示,倒显得薄情,她们反倒会说王韵竹的闲话。马月琴开车把杨腊梅和王韵竹送回家,然后将王籽玉接到自己家里。 杨腊梅很想了解王籽玉在国外的情况,尽管在酒席上向王籽玉询问,王籽玉只用一句话搪塞。杨腊梅回家,琢磨如何跟王籽玉见面,如何从王籽玉口中掏出她想听的话。 王韵竹回家,坐在床上久久不语,回想酒席上的情形,感觉马月琴平淡,刘紫画张狂,杨腊梅热情,自己则傻乎乎地看着别人表演,似乎是个局外人和多余的人;王籽玉衣冠整齐,一派绅士风度,风韵不减。王韵竹的思绪回到二十年前,那时她心里充满希望,满以为白马王子会出现在眼前,让她的生活充满阳光,王籽玉与她想象中的白马王子有点距离,但并不太远,因此有意与王籽玉保持一定距离,以隐藏内心的秘密。只给王籽玉供一顿饭,还是发展旧情,王韵竹茫然。二十年来王韵竹独自度日,眼看着白马王子化为泡影,眼看着自己人老珠黄,心中燃起希望。 马月琴忙于生意,刘紫画不愿与王籽玉相见,杨腊梅忙于工作。王韵竹打电话向马月琴要人,把王籽玉约进一家餐馆,抹去了脸上的矜持,热情接待。王韵竹将平素的浅装淡服换作一身略带时尚的衣服,看起来入时得体,王籽玉对着王韵竹微笑,王韵竹说:“笑什么?” 王籽玉直言:“我发现你改变了行头。” 王韵竹说:“我总不能穿一身旧衣服见你,我毕竟是个女人,看来你很在意女人的衣着。” 王籽玉说:“衣着是一个人的名片,上面刻着此人的姓名、职业和修养。你我都不年轻了,转眼二十几年,你还像过去一样,对我不冷不热,没有丝毫热心,莫非瞧不起我?” 王韵竹不愿马上回答这个棘手的问题,招呼服务生上菜,菜肴不多,只有几样菜。 王韵竹致歉:“几样家常菜接待故人,有点寒酸,见笑了。” 王籽玉说:“故人?” 王韵竹说:“你我是同学,同学属故人范畴,你不喜欢这个称呼?” 王籽玉说:“我倒喜欢以同学相称,同学比故人听起来亲切。” 王韵竹笑了,说:“这把年纪了,还讲亲切?平淡相处好。” 王籽玉说:“你仍像过去一样含蓄,是一本难读的书,不过更有韵味了。” 王韵竹说:“真话吗?风华去,风韵来,只是缺乏风情。” 王籽玉说:“工作累吗?” 王韵竹说:“病人多,门诊时没有丝毫空闲,夜班通宵达旦,很累。尽管如此,人们不理解医生,喊各种各样的检查多,药价高。医生也是人,也要吃饭。” 饭后,王韵竹带着王籽玉去河边漫步,这里曾是当年他们漫步的地方。这条河流量减小了,河堤却比当年漂亮了。河堤有石制围栏,垂柳夹岸,人行道铺着石板,干净整洁。因在涨水期,河中未蓄水,河道长着杂草。王韵竹介绍,如果在冬春二季,拦河坝蓄水,河水变平湖,一派山光水色。 王籽玉说:“山河变了,而你似乎未变,还是当年的样子。” 王韵竹说:“当年我心中一片灿烂,以为有喜爱的人与我相伴,我的人生富有情趣,不料至今孤身,生活一天天暗淡。我的业务水平在提高,我的生活质量在下降,如果你注意刘紫画的神情,就会理解我的生活。” 王籽玉说:“刘紫画对你不好吗?” 王韵竹说:“我没有完整的家,她藐视我。我忙于工作,忽视了生活,或许我对自己心中的人要求过高,因此成为孤家寡人,被人小瞧。一个高龄女人,外人以为我孤傲,自己感觉卑微,因为自己缺少别人具有的东西。对我而言,爱情竟然那么奢侈,我似乎矮人一截。” 王籽玉说:“为什么不积极寻找?” 王韵竹说:“我在心中千百遍寻找,找遍了心中的每一个角落,找遍了身边的每一个角落,找不到我喜欢的人。我的企望高吗?不。我只寻求我追求的人,人间必然存在的人,可他却有意隐藏起来,久久不露面。我爱慕他,怨恨他,甚至诅咒他。我认识他,而且非常熟悉,与他近在咫尺,却无缘相见;我与他相隔千里,却恍若眼前。我是不是很傻?” 王籽玉笑了,说:“太傻了。” 王韵竹说:“你呢?” 王籽玉说:“我比你幸运,在县城时经历一段又一段爱情,一段段爱情纷至沓来,又随风而去。爱情曾给予我欢乐,让我品尝到滋味各别的爱情,又让我尝到了滋味各别的苦涩。对我而言,爱情那么慷慨,似乎伸手就能摘取一片爱情绿叶,但绿叶很快变成黄叶。我在国内丢失的爱情在国外捡回来,又再次丢失,现在两手空空。爱情对我不薄,命运对我不浅。” 对岸灯火灿烂,那是寻常人家的夜生活。王韵竹抬头望天,星光灿烂,还像当年一样迷人。沉睡在王韵竹心中的记忆被星光唤醒,记起当年王籽玉的目光,说:“那时你每次见我,总找借口,说有这事有那事,其实并没什么事,反倒跟我说一大筐话。那时你英俊潇洒,比高中时更具风采,因为你已是一个成熟的男人。那时你情感淡淡,似乎并不在意你我在高中结下的那份友谊,我从你的话语和目光中尽力筛选可以称为感情的东西,结果都被一一筛掉。那时你有追求,追求我不愿追求的东西,我觉得你好高骛远,难以与你相处。那时你心中似乎隐藏着什么,我希望你坦陈心怀,而你不理我的希望。那段时光是个虚无缥缈的梦,我在梦中漫游,一晃二十几年。” 王籽玉疑惑地看着王韵竹,认为她有意描绘虚幻的过去,有意把自己置于那个虚幻的时间里,接受她的责问。 王籽玉笑着说:“果真如此吗?” 王韵竹说:“像那时你不相信我一样,现在你依然不相信我,高中的友谊为什么不能加厚加长?你为什么不能多一点理解?我不顾惜情面,坦露陈旧心怀,希望你抹去友谊上的灰尘。” 王籽玉审视王韵竹被夜色蒙着的脸,说:“如果你能让我看清你的脸,我就把这层灰尘抹去,再现昔日的友谊。” 浓浓的夜色将天地蒙在其中,也将他们蒙在其中。王韵竹困惑,豁然开朗,说:“你跟我来。” 两人走进王韵竹的家,王籽玉环顾屋内,陈设极其简单,显然是一个单身女人居住的家,简陋且寒酸,只是干净整洁。王韵竹坐在一把椅子上,说:“你看清我的脸了吧?” 王籽玉笑了,说:“那时你是一个梦,有人想进入你的梦中,又担心在你的梦中迷失自己,因而望而却步。你幻想得到你喜欢的人,而周围只有喜欢你的人,你在这种对立中毫不让步,我只是借故在你的梦中逛了一圈。你的梦是美好的,我也向往如此美好的梦,但一段段不期而至的爱情夺去了我欣赏你的机会,因而你还是你,我还是我。” 夜深了,王籽玉走出小屋,觉得小屋很宽敞,足以容纳天地。 第63章 在地区逗留几天,与王韵竹接触几次,王籽玉情意缱绻,王韵竹简陋的屋和孤独的心让他心意难平。同学们都已成家,大都过着满意的生活,而她独守冷清的小屋。只有贫穷的人才会住这样的小屋,高傲的王韵竹却甘于在其中磨炼那颗孤傲的心。许多高傲的人有幸福的家,王韵竹却不然,王籽玉认为生活对她过于苛刻,她应该像其他人一样,有满意的生活。王籽玉埋怨王韵竹过于执着,王韵竹称她战胜不了自己,只能让执着折磨自己。 郝美菊得知白丝铜把王籽玉送到几位女同学圈里,很不高兴,打电话责问白丝铜,白丝铜说想让王籽玉扩大活动范围,因而将他送到地区。郝美菊认为白丝铜舍近求远,另有企图,埋怨白丝铜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与高文墨相遇,郝美菊诉述心中的不平,与他探讨白丝铜的用意。高文墨略加思索,便做出判断,认为白丝铜意在让王籽玉通过广泛接触,从中挑选喜欢的人。人到中年,择偶不是容易的事,何况王籽玉多年在外,不熟悉国内的情况。郝美菊更加着急,让高文墨给她出主意,高文墨劝她别着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何况她对王籽玉并不十分了解。郝美菊突然明白,自己只是了解当年的王籽玉,对于眼前的王籽玉缺乏深刻了解,于是立即给王籽玉打电话。 得知王籽玉与几位女同学见面的消息,出差归来的耿田书立即给杨腊梅打电话,想与王籽玉见面,杨腊梅说王韵竹独占王籽玉,兴许正跟王籽玉亲密交谈。耿田书听出杨腊梅的嫉妒之意,立即给王韵竹打电话,王韵竹说王籽玉被人唤回县城。耿田书与王韵竹素来关系亲密,调侃王韵竹独占王籽玉,用心良苦,王韵竹埋怨耿田书不怀好意,也埋怨郝美菊半路截人。王籽玉不愿得罪郝美菊,立即赶回县城,不料又被李纹银、白丝铜和刘小金所截,几人走进一家餐馆。 四人在餐馆的二层落座,刚坐定,刘小金就对王籽玉说:“你乐不思蜀,想必此行收获不小。” 王籽玉说:“只想了解同学们的生活,没有太多意思。” 刘小金说:“其中意思也许白丝铜了解,不妨作一解释。” 白丝铜说:“县长大人重视调查研究,此风用于工作尚可,用在同学之间则不妥。我只是想让王籽玉开心,才送他出城,不料引来一些人的不满。” 李纹银好奇,说:“谁?” 白丝铜说:“暂时保密,免得伤害人家的面子。地区毕竟比县城繁华,那里的同学构成一座小花园,足够王籽玉游赏。当年王籽玉迷失其中,此行如何,不得而知。” 三人一齐看着王籽玉,想让他做解释。王籽玉不愿让几人失望,笑着说:“那里的确是一座花园,马月琴的家就是一座小小的花园,其豪华不亚于酒店,其中有李纹银的功劳。刘紫画位居院长,言语高傲,举止气派,须举头仰视才能看清其面目。杨腊梅待人热情,热浪扑面,其热度不亚于火焰。王韵竹医术高明,过着极简单的生活,生活低于普通人。几人组成一座色彩斑斓的花园,的确让我留恋。” 三人为王籽玉举杯庆贺,刘小金尤为兴奋,说:“那几位女同学焕发出的青春变成色彩各异的鲜花,难怪王籽玉流连忘返,有没有人向你抛媚眼?” 白丝铜观察王籽玉的脸色,发现有点兴奋,说:“我送他出去消遣,就希望他在消遣之余有一分收获,谁会给予王籽玉意外的收获?” 李纹银想从王籽玉的眼中找答案,自信能读懂王籽玉的眼神,说:“我已明白,请你们说出各自的猜想。” 刘小金仰着头,思考片刻,说:“我也明白。” 白丝铜说:“我的本意是想让王籽玉从大夫那里得到一份意外的收获,也许意外来自杨腊梅,但——” 刘小金说:“但王籽玉会接受这份馈赠吗?不会。因为王籽玉要顾及王洋铁的面子。刘紫画会给他抛媚眼吗?难。不过不排除。” 白丝铜说:“王韵竹会给人抛媚眼吗?难。如果她是这样的人,白马王子早已投入她的怀抱,我倒希望王籽玉从王韵竹那里得到一份迟到的馈赠。” 王籽玉说:“各位的猜想都有道理,那几位女生都近知命之年,不会轻易泄露内心的秘密。” 刘小金说:“难道你一无所获?王韵竹独身多年,不会无动于衷,你没有发现她的内心秘密?” 王籽玉说:“没有。” 白丝铜把王籽玉被郝美菊召回县城的秘密告诉王韵竹,王韵竹的心一片冰凉。白丝铜从高文墨口中得知郝美菊对王籽玉动了心思,他认为王韵竹才是王籽玉心仪的人,希望两人建立友谊。王韵竹从王籽玉眼中看出了同情,乃至于怜悯,本希望王籽玉多逗留几日,不料王籽玉突然回到县城。白丝铜的消息像寒霜撒在王韵竹的心头,她下班后没有回家,而是在河边徘徊。夜幕降临,王韵竹不愿在那个孤寂的小屋忍受寂寞,愿在空旷的河边彳亍。浓浓的夜色浸染着她的心,她毫不在乎,但愿黑色包裹着她。她的思绪之箭穿过黑夜,回到二十年前,那时她风华正茂,难得的大学桂冠在她头上闪耀着光芒,她浑身散发着光彩。王籽玉的潇洒不只迷惑了马月琴和刘紫画等人,也让王韵竹心有戚戚矣。此时她反躬自问,当时是不是喜欢王籽玉?她不愿肯定,也不愿否定。王籽玉的运动天赋、潇洒和爱好几乎样样都令她喜爱,她心中的白马王子含有王籽玉的影子。既然如此,为什么不主动向王籽玉求爱,或者有所暗示?王韵竹为自己的矜持和犹豫后悔,重重叹息一声,为自己失去美好时光惋惜。 王韵竹回到屋里,小屋一片沉寂。小屋习惯了她沉重的脚步,习惯了她轻轻的喘息,习惯了她淡漠的目光。王韵竹坐在沙发上,从屋中寻找王籽玉留下的气息,寻找他的目光,寻找那消退不了的潇洒。她估计此时王籽玉与郝美菊亲密交谈,他眼里闪耀着兴奋之光,她心里冒出一股醋意;也许王籽玉并不理会郝美菊,而是陪伴父母说话。王韵竹脸上溢出欣慰的笑意,认为王籽玉会欣赏她的矜持,欣赏她的执着,欣赏她邀他到家里做客。她环顾小屋,没有王籽玉的目光,只有淡淡的灯光。 王籽玉告别父母,去京城处理事宜。王籽玉想买一套房子,恰好有同事出售位于校园内的房子。王籽玉买了几件家具摆在屋里:一张床,一套沙发,一张写字台,一台洗衣机。王籽玉想添一个冰箱,突然想起了德国的家。那是一个三口之家,前妻和儿子留在那里,那个屋子不大,但温馨,而眼前的屋子大而孤寂。王籽玉坐在沙发上,看着几件家具和四壁,顿感孤独,于是拨通了前妻的电话。 王籽玉想起郝美菊,郝美菊把自己跟两个男人的交往和盘托出,甚至还有高文墨对她几十年的苦恋,其意在显示自己的魅力,取得王籽玉的信任。郝美菊毫不吝惜自己的热情,把王籽玉请到一家环境优雅的酒店,挑选了一间雅间,促膝而谈。郝美菊认为自己有官职,有殷实的家资,而人生并不完美,需要一份完美的爱情。绿军衣曾给予她爱,但那是一份偏激而狭小的爱,令她在爱的藩篱中一点都不自在。李显章的爱是兽性的爱,尽管他给予她爱也给予她利,但他的爱很自私,让她难以忍受。郝美菊向王籽玉展示她的内心,展示她引以为自豪的身材和姣好的面容。郝美菊是个营造氛围的高手,在热烈而亲切的氛围中,王籽玉有点招架不住,很想紧握郝美菊浸透着浓浓爱意的手,但理智阻挡了他。那是一双充满诱惑的手,十指修长、白皙且娇嫩,岁月居然在她的手上没有留下风霜痕迹。 本来王籽玉很想多看几眼王韵竹淡漠的眼神,尽管眼神淡漠,甚至有点冰冷,可淡漠让他内心平和,不像郝美菊滚烫的目光灼人。此时,王籽玉似乎看到王韵竹在那间小屋忧思、彷徨,看到了那淡漠的眼神。她会不会埋怨自己不辞而别,与另一个女人见面?王籽玉从那淡漠的眼神中寻找答案,很想立刻踏进那个屋子,与她促膝而谈,然而王韵竹紧闭着门,独自在幽暗中徘徊,拒绝他的造访。王籽玉怨恨自己匆匆而别,怨恨自己的冷酷。当年面对王韵竹的平静,王籽玉没有主动伸出爱之手,而今又在王韵竹面前却步,他讥笑自己怯懦。 第64章 王籽玉上网浏览,发现王韵竹在线。王韵竹的qq头像像她本人一样,十分平静,似乎在注视着王籽玉。王籽玉不知王韵竹是上网浏览,还是特意在此等候他。王韵竹工作忙,平时极少上网,今夜为什么上网?她在家还是在医院?王籽玉想主动跟王韵竹打招呼,又踌躇起来,担心王韵竹责怪他。王籽玉没有向王韵竹报告自己的行踪,王韵竹不知他在京城。 王韵竹今夜休息,回家打开电脑后去洗衣服。王韵竹把洗好的衣服晾在阳台上,回到电脑前发现王籽玉在线,眼前掠过一道亮光,脸上现出微笑。瞬间,王韵竹脸上的微笑消失。几天前王韵竹的心仿佛遭受一场寒霜,至今心头蒙着寒意。王韵竹盯着王籽玉的qq头像,仿佛盯着一位陌生人,希望王籽玉跟她打招呼,而王籽玉一直没有动静。王韵竹有点生气,于是又去拖地,其实地并不脏,只是两天没有拖而已。 王籽玉盯着王韵竹的qq头像犹豫,然后向王韵竹打招呼:“竹儿好!” 王韵竹惊喜,想立刻回复,但想起心头的不悦,打消了回复的念头。王韵竹默默地盯着王籽玉的qq头像,心想如果他再打招呼,便搭理,否则不搭理。面对“竹儿好”三个字,王韵竹心中泛出一丝甜蜜,因为王籽玉用了亲昵的称呼,说明对她有好感。在与王韵竹的交往中,王籽玉从未使用亲昵的称呼,一直沿用普通称呼。仔细咀嚼这三个字,王韵竹又觉得有点腻,怀疑王籽玉在国外沾染了不良习气。王韵竹不愿搭理王籽玉,冷漠地看着他的动静,王籽玉以为王韵竹生气。虽说彼此是比较要好的同学,毕竟二十年未交往,尚有男女之别,难免有隔阂。王籽玉再次向王韵竹打招呼:“大夫好!” 看见王籽玉再次打招呼,王韵竹脸上现出微笑,想立即回话,然而潜意识将她写好的回话定格在屏幕上,迟迟未发。王籽玉看见王韵竹没有回话,失望地离开电脑,坐在沙发上琢磨王韵竹的心思。几天后王籽玉打开电脑,发现王韵竹发来一条信息:“本人进京。” 王籽玉惊喜,终于看见王韵竹的信息,仔细琢磨信息内容,心渐渐冷却了。王韵竹传来信息,证明她心中装着王籽玉,而信息没有一点暖意,只是传达她的行踪。王籽玉回道:“联系。” 王韵竹进京做什么,是学习,是游玩,还是来找他?王籽玉不知晓。王籽玉等待王韵竹的电话,两天过去了依然毫无动静,于是拨通了王韵竹的电话。王韵竹说进京学习,几天后回返。王籽玉邀请王韵竹来家做客,王韵竹“嗯”了一声,便挂断了电话。 王籽玉摸不透王韵竹的心思,为王韵竹的话所困扰。王籽玉从教室回到家,口干舌燥,喝了一口水,疲惫地倒在沙发上。王籽玉讲授国际关系,尽管对这门课程熟悉,可一个上午的讲授让他感到疲倦。看着空荡荡的屋子,王籽玉心内寂寥,思考下次的讲课内容,突然听见电话铃响,原来是王韵竹的电话。王韵竹说两天后返程,王籽玉再次邀请王韵竹来做客,王韵竹犹豫片刻,说:“你来接我。” 王籽玉喜出望外,说:“我马上去接你。” 王籽玉来到酒店,王韵竹手里拎着包,笑盈盈地站在走廊。王籽玉快步上前,说:“怎不早点告诉我?” 王韵竹说:“担心打扰你。” 王韵竹穿着带花的上衣,下身穿一条裙子,显示出一位主任医师特有的气质。发现王籽玉注意自己的衣着,王韵竹微笑:“合体吗?” 王籽玉说:“你比在家时洒脱多了,衣着给你增添了韵味。” 王韵竹说:“讨厌!这话一点都不顺耳。走,去你家。” 王籽玉抬头看天,秋高气爽,格外宜人,说:“何不游览一下。” 王韵竹说:“客随主便。” 两人乘车来到颐和园,园内游人如织,两人的目光一齐投向那泓碧池。秋阳下,水波金光粼粼,风光无限。王韵竹被湖光所吸引,说:“湖水真美!我成年钻在山沟里,只见黄土和蓝天,何曾见过如此美丽的湖泊。京城人活得有滋有味,而山沟里的人少滋寡味。人生如梦,半生一闪而过。” 王籽玉说:“这是皇家园林,山光水色,亭台楼阁,简直说神仙居住的地方。昔日皇家享乐的地方成了寻常百姓的乐园,不然我们真不知道皇家的日子。” 游人太多,王韵竹草草看了几眼湖光,便说:“到山上的亭阁看景。” 两人拾级而上,来到一处亭台,俯视山下的湖光水色,王韵竹的脸上露出欣喜神色。在与王韵竹的交往中,王籽玉很少看见她如此高兴,显然今天格外高兴。 王韵竹说:“国外也有美景吗?” 王籽玉说:“国外也有皇家园林,不过景色不同,风格不同。我们过不上皇家人的豪华生活,但不应该苦自己,能行乐时且行乐。” 王韵竹笑了,说:“道理如此,但快乐并不属于每一个人。” 红日西沉,王韵竹想回酒店,王籽玉邀她到家里走一遭。王韵竹犹豫一番,来到王籽玉的家。王韵竹进屋,惊叹:“好大的屋子!” 王韵竹浏览客厅,只看见几件家具,感觉有点空寂;又浏览了一下卧室,也很简单。 王韵竹感叹:“一个归国教授,住在如此简陋的屋里,太寒酸了。” 王籽玉说:“你是堂堂的主任医师,你的家又如何,不也寒酸吗?” 王韵竹想起了自己的家。多年前王韵竹搬出父母的家,住在自己的家里。屋里家具少不说,而且都是陈旧的老式家具,缺乏时代感。有人劝她更换家具,王韵竹拒绝了,认为屋里的家具足够自己使用。跟别人的家相比,王韵竹的家寒酸陈旧。 王韵竹感叹:“五十步笑百步。我们读了多年书,但没有像样的生活。我去过马月琴和白丝铜的家,跟宫殿差不多,令人羡慕。我追求的不是奢华,只是正常人的生活,连这点愿望都实现不了。” 王籽玉泡了一杯茶和一杯咖啡,说:“喝什么?” 王韵竹端起了咖啡,她喜欢咖啡浓浓的香味。 王籽玉说:“你择偶的条件太高,耽误了自己,何苦?” 王韵竹说:“并非我的择偶条件高,而是没有遇到合适的人。我始终坚持自己的择偶标准,不愿委屈自己,这是我的人生信条。” 王籽玉说:“你是一个高傲的公主,与你匹配的王子在哪里?你会遇到吗?” 王韵竹沉默一会儿,说:“你怎舍得舍弃德国的家?” 王籽玉说:“这是无奈的选择,我舍不掉故国情结,只好舍弃她。有得必有失,难以做到两全其美。” 王韵竹说:“你喜欢她吗?” 王籽玉说:“还行。” 很多国人抛弃国土,离乡背井,去国外寻找乐园,王籽玉却回到祖国,把祖国当作向往的乐土,王韵竹有点不解。王韵竹站在窗前,看着校园的景色,感到一种久违的亲切。她想起大学校园的宁静,想起夜读的情景,说:“如果能回到从前,该有多好,青春多迷人!” 王籽玉说:“青春一去不复返,只能珍惜当下。” 王韵竹回到沙发前,呷了一口咖啡,说:“你有什么打算?” 王籽玉说:“随遇而安。不强求,不勉强,有凤来,我给她安乐的窝;无凤来,独守空巢。” 夜深了,王韵竹起身,说:“我回酒店。” 王籽玉说:“太晚了。隔壁女同事有房间,你将就一夜。” 王韵竹点头。第二天,王韵竹早早起来,发现王籽玉没开门,想到校园里走走,不料王籽玉开门,说:“先吃早点,然后到楼下散步。” 王韵竹进屋,王籽玉连忙做饭。王籽玉端来几个鸡蛋、一盘烤面包、一杯牛奶和一杯果汁,说:“任选。” 王韵竹想起了自己平时的早餐,总是匆匆起床,匆匆洗漱,匆匆早餐,然后匆匆去上班,仿佛一只陀螺,总是转个不停。餐后,两人下楼徜徉。林荫下洒落着树叶,王韵竹踩着一片树叶,发出轻微的响声,似乎是无奈的叹息。林荫像一条长廊,两人在长廊中漫步,王韵竹不吱声,只是默默地走。 王籽玉说:“想什么?” 王韵竹说:“我想起高中时代,我们曾有纯洁的友谊,我很怀念那段时光。” 那时王韵竹喜欢读小说,王籽玉总借书给她看,王韵竹沉浸在小说中,爱上了小说,也爱上了心中的白马王子。 王籽玉说:“那时你想什么?” 王韵竹说:“我想两样东西,一是前途,二是我期盼的人。” 王籽玉说:“你得到了一半,另一半却远在天边。” 王韵竹说:“如果我喜欢他,即便远在天边,也会去找他。” 王籽玉说:“你进步了。有喜欢的人吗?” 王韵竹说:“似有若无。” 林间的鸟儿鸣叫,叫声动听,王韵竹抬头寻找,看见鸟儿隐藏在枝叶深处。 第65章 王韵竹接到刘紫画的电话,让她早点返回医院,称有重要病人需要她处理。王韵竹是内科主任,医术高明,受刘紫画管辖。高中时期两人关系并不亲密,因为刘紫画是个独来独往的人。工作之初两人在两个医院工作,刘紫画凭着高明的医术上升到院长的位置,后来调来王韵竹所在的医院,成为王韵竹的上司。王韵竹不愿巴结刘紫画,因此难免遭刘紫画的冷眼,但彼此毕竟是同学,刘紫画善于掌握分寸,两人关系并不难堪。王韵竹进京学习,刘紫画估计她可能去见王籽玉,在京多停留几日,因而催促她早点回返,王韵竹深知刘紫画的用心,立即赶回医院。王韵竹进京期间,刘紫画曾约马月琴、杨腊梅小聚,自然会谈到王韵竹。刘紫画特意安排王韵竹进京学习,马月琴夸刘紫画大度,照顾老同学。刘紫画称自己有宰相胸怀,肚子里能行小船,也能行大船。刘紫画向两人提出一个问题,王韵竹会不会去见王籽玉?两人面面相觑,难以回答刘紫画的问题。 马月琴说:“你希望他们见面还是不见面?” 刘紫画说:“你说呢?” 刘紫画同情王韵竹,希望她有个伴侣,但不希望此人是王籽玉,而是别人。当年刘紫画曾与王籽玉恋爱,最后以失败告终,而今王籽玉重现眼前,勾起刘紫画的复杂心理。 马月琴说:“不会。” 刘紫画说:“为什么?” 马月琴说:“答案在杨腊梅身上。” 杨腊梅说:“你把问题推到我身上,似乎我不希望他们见面,他们见面与否,与我没有任何关系。” 马月琴说:“见面不见面,都很正常,不奇怪。” 刘紫画说:“你们都不希望他们见面,为什么?” 马月琴笑了,说:“你希望见面吗?” 刘紫画说:“当然不希望他们见面,可现实恐怕未如我们所料,他们一定见了面。他们的见面有意义吗?” 杨腊梅不高兴,说:“如果没有意义,会见面吗?一个无能领导,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王韵竹回到医院,刘紫画笑眯眯地说:“这次学习收获很大吧?” 王韵竹说:“当然。人家的医术比我们高,自然有收获。” 刘紫画说:“你见他了吗?” 王韵竹说:“谁?” 刘紫画说:“明知故问。彼此见一见也好,可以加深感情。” 王韵竹说:“我忙于学习,未离开酒店一步,你看我做了多少笔记。” 王韵竹把手中的笔记递给刘紫画,刘紫画翻了几页,微笑而去。听说王韵竹去京学习,郝美菊立即给王籽玉打电话,询问是否见到王韵竹,王籽玉说没有见到王韵竹,郝美菊放心了。郝美菊打电话询问刘紫画,刘紫画不置可否,郝美菊着急。郝美菊又向马月琴询问,马月琴也不置可否,郝美菊更加着急,于是打开一瓶白酒解闷。 王韵竹正在办公室写医嘱,刘紫画走进来。 王韵竹说:“院长有指示吗?” 刘紫画狡黠一笑,说:“没有,随便来看看。” 王韵竹发现刘紫画的神情异常,但不去追问,继续低头写医嘱。下班后,刘紫画再次来见王韵竹,看见周围无人,说:“有人关心你在京城的动向。” 王韵竹说:“谁?” 刘紫画说:“你应该猜得出来,你果真没有见王籽玉吗?” 王韵竹说:“见与不见与别人有关系吗?” 刘紫画说:“至少与我没关系,只是有人关心。” 王韵竹回家,草草吃饭,饭后想起刘紫画的话,便琢磨起来。王韵竹并非有意隐瞒与王籽玉的见面,而是从刘紫画的询问中嗅出了异样的味道,因此未说真话。王籽玉给王韵竹带来一道曙光,其实多年前这道曙光就在她眼前闪耀,只是不太耀眼。近来与王籽玉接触,王韵竹发现这道曙光比过去鲜亮了,乃至耀眼。王韵竹觉得好笑,怀疑自己出现错觉,但又深信自己的感觉。她想探寻王籽玉的内心,又躲躲闪闪,担心伤了自尊心。她渴望白马王子,而几十年来并未出现想象中的白马王子。她反思,兴许现实中没有白马王子,而自己却苦苦求索,无异于缘木求鱼。她悔恨,埋怨自己被文学所迷惑,乃至走上歧途。她曾欣赏王籽玉的真诚与潇洒,也曾在他潇洒的光环下窃喜,然而她错失机会。她想弥补过失,可今日的王籽玉还是昔日的王籽玉吗?她觉得王籽玉并没有多大的变化,还是那么真诚,那么潇洒。她发现当年与王籽玉有过恋情的女同学几乎都用异样的眼神观察王籽玉,似乎想从王籽玉身上找到他的变化,找到她们当年失去的东西。而自己何尝不是呢?王韵竹暗笑,笑自己春心不老。 王韵竹感到两位女同学的威胁,似乎一齐向她挑战,一齐向她发起攻击。王韵竹看到了她们挑战的目光。与她们决战吗?似乎不值得。放弃吗?于心不甘。王韵竹在一条幽暗的小巷中彷徨,小巷的尽头是一道亮光。她从刘紫画狡黠的目光中看见了讥讽,怨恨她不解一颗孤独苦闷的心。与其忍受嘲讽,不如退而自守,保持一份平静。王韵竹发现一颗沉重的泪珠落在手背上,发出一声轰响,犹如深谷中的一声闷雷,震得手背生疼。泪珠如冰雹冰冷,她猛然缩回手,看着泪珠滚下手背。 王韵竹去查房,在走廊里遇见外科主任,外科主任穿着白大褂,急匆匆地向王韵竹走来,向她微笑打招呼。外科主任新婚宴尔,微笑中含着得意和嘲讽。外科主任的微笑像一把利剑刺伤了王韵竹,她心头掠过一丝寒意。外科主任一直恋着王韵竹,而王韵竹却一直不予理睬,苦恋多年后外科主任摆脱苦恨,毅然结婚。本来王韵竹并不在意外科主任的结婚,但想到自己目前的处境,不免黯然。对王韵竹而言,择偶不是一件愉快的事,是一种历练,是一种磨难。回到医生办公室,王韵竹呆呆地坐着,直至下班。王韵竹无意去想王籽玉,无意去上网,王籽玉的影子在她心中渐渐消失。 王韵竹离京后,王籽玉心中充满期盼,期盼在网上与她不期而遇,期盼接到她的电话,然而始终没有王韵竹的音讯。王籽玉几次给王韵竹打电话,都遭到拒绝,估计王韵竹的心理发生了变化,变幻莫测的心理让他莫名其妙。春节前王籽玉回到县城,与父母共度节日。朔风劲吹,天寒地冻,王籽玉用厚厚的羽绒衣裹着身体,登上前往地区的汽车,去拜访王韵竹,了解她目前的状况。当年王籽玉曾对王韵竹有淡淡的爱意,这种历久不消的爱意在时间的浸泡中凝聚,成为一块厚重的结晶。虽说王籽玉对郝美菊有几分爱意,但那是一种被时间淡化了的爱意,已经失去当年的厚重,而对王韵竹则不然。车外飘起了雪花,王籽玉在雪花中寻找王韵竹的笑脸,那是一张像雪花一样素淡的脸;在雪花中寻找王韵竹的心,那是浸透着寒意的心。王籽玉裹紧羽绒衣,猜测见到王韵竹的情景。 雪花飘飘洒洒,王籽玉走进医院,大厅里人头攒动,闹市一般。王籽玉估计王韵竹在忙碌,此时不便与她见面,犹豫片刻,向王韵竹的诊室走去,想跟她打个招呼。诊室门前坐着不少候诊的人,王籽玉往里一瞧,看见王韵竹正在询问病人。两目相遇,王籽玉微笑示意,王韵竹惊疑。下班后,王韵竹走出诊室,看见王籽玉坐在走廊的椅子上,便冷冷地说:“你竟然等了一个上午,真有耐心。看病吗?” 王籽玉起身,说:“边走边说。” 两人走进一家餐馆,王籽玉说:“吃什么?” 王韵竹说:“没胃口。” 王籽玉说:“对一个内科医生来说,这是难事吗?听说心理压力会影响胃功能。” 王韵竹说:“随便吃点。为什么来找我?” 王籽玉说:“你为什么躲着我?不见你上网,也不接我的电话,莫非在京时慢待你?” 王韵竹说:“也许我不该走进你的生活,如果我让你不愉快,希望你谅解。我了解你的人品和胸怀,我们毕竟是同学。你有魅力,不愁找不到喜欢的人,我孤独惯了,想继续过孤独的生活。” 王籽玉说:“你为何不拯救自己?在孤独中徘徊不是正常人的生活。” 王韵竹说:“甭管我,我有选择自己生活的权利。” 饭后,王韵竹匆匆赶往医院上班,望着风雪中模糊的背影,王籽玉不由自主地向医院走去,坐在大厅的一张凳子上,想再找王韵竹谈话。听见有人喊,王籽玉抬头,高丽棋站在面前,说:“又见到你了,真高兴,过几天请你,叙旧。” 王籽玉说:“行。” 高丽棋来此看病,王籽玉在人群中寻找她的丈夫,高丽棋说丈夫有事,宋子圭来陪她。片刻,宋子圭手里拿着挂号单向两人走来,三人约定择日相见。 第66章 宋子圭与高丽棋相比,年轻不少,皮肤白,又喜欢打扮,分头一丝不乱。虽然高丽棋也注意打扮,但平淡的生活在她脸上刻下了鲜明的时光烙印。宋子圭与高丽棋保持深厚友谊,如果一方有事,对方都会竭尽全力帮助。高丽棋与王籽玉曾有一段恋情,想与王籽玉相见,担心丈夫掀翻醋坛子,宋子圭说无妨,与同学相见,人之常情,丈夫应该理解;如果凡事只顾别人的感受,而不顾自己的感受,太轻视自己了。宋子圭与高丽棋往来,高丽棋的丈夫心里有醋意,因彼此熟悉,便不计较。高丽棋认为丈夫能容忍宋子圭,未必能容忍王籽玉,因为丈夫从王籽玉手中夺走了她。高丽棋的丈夫出身于干部家庭,仕途不顺,而今只是个一般干部,未得升迁。高丽棋也是个普通工作人员,生活平平淡淡,甚至有点清贫。王籽玉发现高丽棋的服饰款式不错,质量却很普通。在医院相见那天,尽管高丽棋极力打扮,而当年的风韵减了不少。高丽棋请求宋子圭陪她与王籽玉相见,宋子圭拒绝,因为宋子圭懂得人与人之间的微妙关系。 周末,高丽棋早早起床,然后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跟丈夫说与同学相聚。丈夫答应,高丽棋高兴,像一只小鸟飞出家。高丽棋选了一家小餐馆与王籽玉相见,她早早来到餐馆,站在二楼窗前望着楼下的街道,盼望王籽玉早点出现在眼前。当年因父母反对,高丽棋被迫与王籽玉分手,为此忧伤很久。与丈夫结婚,她渐渐淡忘了王籽玉。听说王籽玉回国,高丽棋心中泛起波澜,想与王籽玉共同回味那段温馨的恋情,给自己平淡的生活增添一点色彩。王籽玉匆匆上楼,猛然站在高丽棋面前,高丽棋欣喜地看着王籽玉,竟然忘记了握手。 王籽玉看见高丽棋像个纯情的姑娘,说:“握握手。” 高丽棋连忙伸出一只手,王籽玉紧紧握着高丽棋的手。这曾是一双擅长绘画和刺绣的巧手,手指中蕴藏着智慧,也蕴藏着几十年的情感。当年彼此爱慕,竟然没握过一次手,内心的情感只用目光传递。许久,王籽玉松开手,发现昔日白嫩的手背而今起了皱。高丽棋连忙收回手,说:“一晃几十年,我老了,你还年轻。” 王籽玉说:“在我眼中,你还是昔日的姑娘。” 高丽棋说:“会吗?” 王籽玉说:“当然。” 高丽棋的脸蛋饱满,皮肤松软,果真不年轻了。高丽棋的上衣胸前缀着一朵红花,昭示着她昔日的爱好,意在让王籽玉回忆当年那位具有艺术气质的姑娘。两人相对而坐,王籽玉看着高丽棋那双大而明亮的眼,从两道目光中寻找当年的那位姑娘,高丽棋也深情地看着王籽玉的脸,彼此忘记了说话。许久,王籽玉笑了,高丽棋却哭了。王籽玉惊慌,吃惊地看着高丽棋,说:“怎么了?” 高丽棋含泪而笑,笑得酸楚而灿烂,仿佛一朵带雨的梨花,说:“相识几十年,第一次握手,勾起了我的心思。” 王籽玉说:“多年未见,不必伤感,高兴才是。” 高丽棋说:“一别几十年,有时我会想起你的音容笑貌,想起你跟我相处的情景:温馨,甜蜜,新颖。你漂洋过海,我却守着这座县城,你我相隔千山万水,有话难说,只能默想。你想过我吗?” 王籽玉点头,高丽棋欣慰地笑了,笑眼中含着泪水,说:“年轻时代不懂事,听从父母之命,致你我分离,我常为此愧疚,在此向你道歉。” 高丽棋的泪水夺眶而出,王籽玉递给她一张纸巾。高丽棋拭去泪水,笑着说:“今日相聚,我有点激动。你的生活好吗?” 王籽玉说:“好。你还在画画刺绣吗?” 高丽棋说:“我过着普通人的普通生活,衣食无忧,生活比当年好。画画是你我相处时候的事,后来忙于生活,丢掉了当年的喜好。偶尔刺绣,只是装点一下陈旧的家具,同时装点一下自己的心。我们还能回到过去吗?当年的时光多么美好。” 王籽玉说:“只要改变生活态度和生活方式,就会有异样的生活。” 王籽玉点了几样高丽棋喜欢吃的菜,白酒助兴,高丽棋微醺,带着昔日的情和今日的意告别王籽玉。高丽棋回家,丈夫看见她有点醉,惊奇地看着那双朦胧的眼。高丽棋平时不喝白酒,丈夫嘟囔:“居然喝酒,居然醉了,一帮酒肉朋友!” 高丽棋说:“无礼!” 丈夫给高丽棋倒了一杯水,高丽棋喝了两口,倒在床上。午后,高丽棋醒来,发现自己喝了酒。丈夫去上班,高丽棋摸了一下头,有点疼;揉了一下眼,有点涩,自言自语:“我喝酒了吗?” 高丽棋眼前出现与王籽玉相见的情景,确信自己喝了酒,便用热水洗了脸,觉得舒服多了。屋里有点冷,高丽棋连忙去捅火。炉火旺了,高丽棋打开箱子,从中取出一块白布和一些丝线,坐在窗前。这是多年前刺绣时剩下的一块白布,丝线也是当年剩下来的。高丽棋拿着针,对着光线瞅瞅,还没有生锈,高兴地笑了,凝思片刻,坐在窗前刺绣。 丈夫下班回家,看见高丽棋在刺绣,笑着说:“重操旧业,哪来的雅兴?” 高丽棋不吱声,依旧刺绣。丈夫走到高丽棋身边,低头看刺绣,看见白布上绣着一排树,只有树干,没有枝叶,说:“绣什么?” 高丽棋搭话:“枫树。” 丈夫说:“寓意?” 高丽棋说:“自然界的植物,无所谓寓意,只是一时兴起,随意绣几针。” 丈夫说:“是秋天的枫叶吗?秋早已过了,现在是隆冬,却想起秋景。你想起了什么?想起了谁?” 高丽棋说:“秋,人人都喜爱,你不喜爱吗?何况我们正值人生之秋,绣一幅秋景图,有何不可?疑神疑鬼,小肚鸡肠。” 丈夫说:“恐怕不是怀念秋天,而是怀念春天吧。在家不做饭,冷锅冷灶,吃什么?” 高丽棋说:“任你联想,马上做饭。” 高丽棋放下手中的刺绣,连忙和面,然后去洗菜。丈夫坐在椅子上,嘴里叼着烟,琢磨高丽棋的刺绣。两天后高丽棋完成刺绣,仔细端详,微笑着,心里蜜甜。丈夫近前一看,是一幅红枫图,色彩鲜艳,秋景中含着浓浓的情意,说:“挂在卧室,增添情调。” 高丽棋说:“我会处理。” 高丽棋把刺绣收起来,用一张白纸包起来,小心翼翼地放在箱子里。 年前,街道骤然热闹起来,人们忙着置办年货。高丽棋手里拎着一个包,在人群中穿行,听见有人喊,急忙回头,看见郝美菊笑盈盈地看着她。郝美菊看见高丽棋穿着一件很雅致的棉衣,说:“你的衣服真好看,你总把普通的衣服穿出别样的风格来。我的衣服质量好,穿着总觉得不舒服,似乎缺少点什么。” 高丽棋说:“衣服上的花是我自己绣上去的,增添一点情趣,传达自己的一份心情,不然我活得太缺乏滋味了。你是做官的人,跟我不一样,自然应该穿好衣服。”看见郝美菊手里拎着一件衣服,说,“新买的衣服吗?” 郝美菊说:“是。独自过年,没滋味,只好用新衣服装点心情。还是有男人陪着好,不凄凉。你去办年货吗?” 高丽棋说:“是。过了几十个年,过年不新鲜,不过毕竟是过年,总得买点东西。我家掌柜的特别爱过年,因此不能马虎,你来我家过年,添一份热闹。” 郝美菊说:“去你家过年,只能添麻烦,独自过吧。” 郝美菊走了,留下孤独的背影,高丽棋有点心酸,叹口气,向一家餐馆走去。王籽玉一边看着餐馆墙上的字画,一边等候高丽棋。高丽棋匆匆上楼,看见王籽玉独坐,连忙说:“刚才遇到郝美菊,说了几句话,我来晚了,送你一件礼物做纪念。” 高丽棋从包里掏出一件东西,打开纸,现出一块布,布上有一幅刺绣——红枫。王籽玉眼前一亮,只见几棵大小不一的秋枫伫立山腰,红艳夺目。 高丽棋说:“送你一件精神礼物,它是我的一片心意。时光老去,我们的心不能老。时到如今,只能用回忆填补往日的损失。刺绣好看吗?” 王籽玉说:“太美了!” 王籽玉留高丽棋吃饭。饭后,高丽棋要去购买年货,王籽玉执意陪她上街。两人走进一家商场,王籽玉走到服装柜台前,高丽棋发现都是女装,说:“买女装吗?” 王籽玉说:“你挑选一套最喜欢的衣服。” 高丽棋挑来选去,选了一套衣服,王籽玉付钱,把衣服递给高丽棋,说:“这是我送你的新年礼物。” 高丽棋再三推辞,但抵不过王籽玉的一片诚心,只好收下。辞别王籽玉,高丽棋在人群中前行,天飘着雪花,雪花洒落在身上,她热泪婆娑。当年与王籽玉分手时高丽棋哭了,出嫁那天也哭了,今天再次落泪。街头,宋子圭迎面走来,看见高丽棋眼中含着泪水,喊了她一声,说:“为什么哭?” 高丽棋转头,发现是宋子圭,笑了,说:“我哭了吗?没有。” 宋子圭疑惑地看着高丽棋,也笑了,说:“你没哭吗?泪珠都快结冰了。” 高丽棋摸一把眼睛,果真有泪水,说:“天哪!我怎哭了?天冷的原因吧。” 宋子圭说:“可能是你太高兴了。” 高丽棋笑了,与宋子圭挥手告别,匆匆回家。 第67章 春节,高丽棋拿出王籽玉买的那套衣服穿在身上,对着镜子欣赏,感觉这身衣服合身、漂亮。丈夫说这身衣服不错,赞扬两句,便去做事。高丽棋心里滋润,轻轻地哼起歌来。多年来高丽棋过着平淡的日子,很少买价钱高的衣服,此时穿着一件高档衣服,心里十分高兴。高丽棋设想,如果当年嫁给王籽玉,兴许经常能穿好衣服,不用羡慕别人的好衣服。高丽棋穿着衣服来到院里,邻居夸她的衣服好,高丽棋心里更加高兴。 宋子圭邀请王籽玉到家里做客,王籽玉手里提着一包礼物走进宋子圭的家。宋子圭依然住着平房,房子陈旧,只做了简单装修,家具极其普通,王籽玉估计他的手头不宽裕。宋子圭发现王籽玉观察屋子,笑着说:“我是一个寒士,虽说是个干部,只是个普通干部,没有机会发财,只能过清贫的日子。” 王籽玉说:“因廉洁而清贫,并不丢人,倒是值得赞扬,何必去攀高,平民生活也是生活。” 宋子圭说:“话虽如此,毕竟有钱受人尊重,无钱遭人耻笑。我秉性耿直,不愿附和时俗,因此到此境地。” 宋子圭早已买好了瓜果,茶几上摆着各色瓜果,两人品尝一番瓜果,便举杯对酌。宋子圭感慨多年未与王籽玉喝酒,不觉都已老了。他摸一把稀疏而花白的头发,看一眼王籽玉的黑发,说:“人生如梦,一晃几十年。你留洋多年,我依然守着这块老土虚度人生。如今世道变了,人心变了,人心不古。你回国就业,难能可贵。” 王籽玉说:“我喜欢这块土地,这块土地上有我的情和爱,我不愿做浮萍,愿意跟你一样,守着这块土地。有人喜欢到国外去,有人喜欢回国,追求不同。” 王籽玉发现宋子圭的妻子不在旁边,悄悄地说,“你和高丽棋来往多吗?” 宋子圭说:“不多。人老了,情淡了,不像年轻时那么浓烈。高丽棋是个好女人,你喜欢过她,我也喜欢过她。她的日子比我还清贫,没过上富裕日子。” 王籽玉说:“高丽棋是个值得男人喜欢的女人,她的命不好。” 宋子圭说:“每当想起她或看见她,我就会回到年轻时代。那是我爱慕他,她对我没有感觉,我只能把爱慕藏在心里。人是奇怪的动物,为什么总迷恋过去?因为过去一去不复返吗?按理说明天更美好,可我并不向往未来,我老了吗?” 王籽玉说:“不老。人到一定年龄喜欢怀旧,很正常。” 王籽玉提议下午一起去拜访高丽棋,宋子圭特别高兴,特意买了两瓶好酒。两人一起走进高丽棋的家,高丽棋喜出望外,连忙让座。高丽棋的家在县城的半山腰上,一个极普通的百年老院。王籽玉环顾屋子,虽是旧窑洞,但墙壁刮了瓷,白生生的,并不显旧。屋里的家具都是旧家具,桌子掉了漆皮,柜子颜色暗淡,只有玻璃茶几不显旧。屋里收拾得利利索索,显示女主人是个爱干净的女人。高丽棋发现两人打量自己的家,笑着说:“一个穷人家,几十年如一日,太落伍。” 高丽棋吩咐丈夫上街买东西,丈夫转身而去。宋子圭嘴里叼着烟,说:“如果当年你嫁给王籽玉,何用过清贫日子。有你做伴,我不寒酸,反倒有几分自得。” 高丽棋笑着说:“我是个恪守孝道的人,那时只听父母的话,知道父母不会害我。哪知世事多变,富人变穷,穷人变富。现在的日子比过去好多了,嫁给一个穷丈夫,也不后悔。” 王籽玉说:“宋子圭当年喜欢你,但不敢表白。当年的天鹅肉成了别人口中的美食,现在后悔莫及。高丽棋是幸福的,丈夫爱着你,宋子圭惦着你,应该满足。” 三人哈哈大笑,高丽棋的丈夫手里提着一些东西进门,高丽棋立刻张罗酒席。高丽棋的丈夫对宋子圭熟悉,对王籽玉陌生,但耳闻王籽玉。今见其人,觉得王籽玉气质不凡,彼此客套一番,落座叙谈。高丽棋准备好了饭菜,一一端上桌,向丈夫介绍王籽玉的情况,彼此举杯。 王籽玉说:“年轻时向往国外生活,谋求事业发达,因此留洋一趟。年龄大了,反倒思念故乡,因此回到国内。看着熟悉的家乡,感觉山亲水亲人亲,亲情充满心怀。这种感觉年轻时没有,此时才有,觉得格外珍贵。我的一生平淡,以教书为业,也是一个寒士。” 高丽棋的丈夫说:“我跟宋子圭一样,都是普通干部,都有一颗纯洁的心,靠工资养活家人,因此生活紧紧巴巴,不过虽贫寒而心安,不怕半夜鬼敲门。高丽棋跟着我没有享福,只是平安度日,不知她知足不知足。” 三人一齐看着高丽棋,高丽棋说:“什么知足不知足,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嫁给猴子满山走。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你不知足吗?” 高丽棋的丈夫连说几声“知足”,然后自酌一杯,灌进嘴里。高丽棋招呼王籽玉和宋子圭多喝几杯,不料丈夫贪杯,竟然醉了。高丽棋让丈夫上床休息,便与两人继续喝酒。 黄昏,高丽棋的丈夫酒醒,从床上爬起来,发现高丽棋坐在窗前剪纸,两位客人走了,说:“我失礼了。” 高丽棋说:“既然改变不了自己的命运,就听从命运安排,贪杯有何用?” 丈夫不愿听高丽棋唠叨,洗了一把脸,感到头脑清醒了,便来到高丽棋身边,说:“年前的那幅刺绣呢?” 高丽棋说:“送人了。” 丈夫说:“送谁?” 高丽棋说:“这也要管?我没权利送人吗?” 丈夫说:“是不是送给相好的人?” 高丽棋说:“烦不烦!老夫老妻,居然盯着我,嫌弃我吗?如果嫌弃,我马上走人。” 丈夫听出高丽棋不顺气,点头哈腰,说:“我不该管,不该管。” 丈夫啰唆一通,出去打麻将解闷,高丽棋剪了一幅游子归乡图:游子用一根木棍挑着一包行囊,简装素服,向小桥那边的人家走去,画面舒朗淡雅。高丽棋拿着剪纸欣赏一番,脸上现出淡淡的笑意,然后把剪纸夹在白纸中,嘴里轻轻地哼着歌。下午,高丽棋给王籽玉打电话,称送他一幅剪纸,一来展示手艺,二来表达一份情意。王籽玉很想领略高丽棋的剪纸手艺,重温当年欣赏书画的喜悦。正月的街头热闹,人们穿着新衣从王籽玉眼前经过,浓浓的乡情和节日气息让他倍感惬意。 高丽棋把剪纸装进一个包里,带着欣喜和期盼向街头走去,想起当年送王籽玉书画的心情,那种甜蜜和躁动再次涌上心头,禁不住摸摸心口,心咚咚跳,摸摸脸蛋,脸蛋微热。当年她想赢得王籽玉的喜欢,竭尽全力绘画刺绣,想以此换取一份情感,现在是为了什么?她告诉自己,只是为了一时的愉悦。走过一条小巷,高丽棋看见宋子圭出现在巷口,避之不及,喊了他一声。宋子圭转头,看见高丽棋迎面而来,便停下脚步。 宋子圭说:“去干什么?” 高丽棋说:“上街溜达,吸几口新春气息。” 宋子圭看见高丽棋拎着包,说:“访亲拜友?” 高丽棋佩服宋子圭的眼力,简直是她肚子里的蛔虫,暗骂:“一条钻来钻去的蛔虫!” 高丽棋看见宋子圭盯着包,似乎发现了包里的东西,说:“送王籽玉一幅剪纸,让他领略我的手艺。我别无长物,只有这点手艺示人,合适吗?” 宋子圭说:“不合适。人家走遍了世界,什么好东西没见过,会稀罕你的剪纸?你太小瞧人了。我看看剪纸。” 高丽棋打开包,拿出剪纸。宋子圭仔细欣赏,发现构图合理,人物与景色生动,寓意明确,笑着说:“你真会投其所好,何时修炼的这情怀?主人翁挑个破包,未免寒酸,是恭维还是讥讽?送人不合适,不如送我,我倒像图中的寒士。” 高丽棋苦笑,说:“这是我辛苦一个上午换来的结晶,送给你,不是便宜你了吗?贪得无厌!” 宋子圭收好剪纸,说:“此物归我,我向王籽玉解释。” 高丽棋骂道:“拦路抢劫,亏你是王籽玉的好朋友。” 与王籽玉见面后回家,高丽棋心情开朗,因为宋子圭让王籽玉欣赏了那幅剪纸,得到了王籽玉的赞扬。像当年送给王籽玉礼物回家一样,高丽棋轻轻地哼着歌。丈夫回家,寻找高丽棋的剪纸,说:“我欣赏一下大师的剪纸作品。” 高丽棋不吭声,只顾做饭,丈夫又说:“你的剪纸呢?” 高丽棋说:“送人了。” 丈夫不满,说:“家里出了一位大师,我却欣赏不到你的作品,太遗憾了。你送给了谁?” 高丽棋说:“我本想送给王籽玉,不料被宋子圭抢走了,只好再剪一幅。虽说这是小玩意,也是一份人情。人可以缺少别的东西,不能缺少人情。人家登门拜访,我当还之以礼。” 丈夫觉得高丽棋说得有理,没有反驳,但心里不舒畅,于是哼起歌来。 高丽棋说:“别哼了,帮着做饭。” 晚上,高丽棋早早上床,期待丈夫早点睡觉,丈夫却坐在沙发上看电视。高丽棋闭着眼,想起二十年前与王籽玉的那段恋情,心里甜滋滋的,仿佛昨天发生的事。与丈夫结婚,高丽棋没有兴奋,更不必说甜蜜,只有新婚之夜的新鲜。高丽棋想再次享受那种新鲜,丈夫看完电视后独自睡了,鼾声大作。高丽棋闭着眼,眼里溢出几滴冰冷的泪。 第68章 高丽棋的情绪渐渐高涨,仿佛回到年轻时代,心里想着王籽玉,总盼望与王籽玉见面。王籽玉引发高丽棋沉睡多年的热情,让她忘却自己已近知命之年。高丽棋讥笑自己知命之年不知命,苦笑之后依然控制不住情感的闸门,想在情感的洪流中畅游,享受畅游的愉悦。丈夫对高丽棋不冷不热,高丽棋感受到丈夫的不满,似乎丈夫发现了她内心的秘密。丈夫是个理智的人,不跟高丽棋吵闹,知道她想飞不出家的笼子,家是牢不可破的笼子。丈夫克制内心的感情,高丽棋有点内疚,想主动讨好他,而丈夫不买她的账,用冷漠回击她。高丽棋认为自己只想重续昔日情缘,在美好的情感之泉中沐浴一下,并没有非分之想,并不想背叛丈夫。情感与艺术一样,都是非常美好的东西,高丽棋无法拒绝王籽玉引发的情感。丈夫的冷遇给高丽棋刚刚开放的感情之花泼了冰水,她找出红纸和剪子,想送给王籽玉一幅剪纸。高丽棋坐在窗前构思,丈夫走到身边,发现她发呆,鼻子哼了一声。高丽棋看了一眼丈夫,明白丈夫的意思,没有理会,继续构思,但心烦意乱,暗恨丈夫不理解自己的心。高丽棋穿上衣服准备出门,丈夫看出她心里不舒服,说:“去哪儿?” 高丽棋瞪一眼丈夫,说:“出去散心。” 高丽棋出门,向马月琴家走去。马月琴和高丽棋都是性情温和的女人,平素有来往。春节后马月琴没有外出打理生意,仍在家里消遣。高丽棋进屋,马月琴笑脸相迎,李纹银连忙沏茶。高丽棋坐定,李纹银又端来好吃的东西,然后出门消遣。 马月琴说:“怎想到来看我?” 高丽棋说:“在家待着心烦,来你这里解闷。” 马月琴说:“你家掌柜的对你百般呵护,哪会心烦,莫非遇到了难事?如果有事,但说无妨,我尽力帮助你。” 高丽棋说:“新春刚过,没有难事,只是心烦,也许到了更年期。坐在窗前剪纸,不知剪什么。” 马月琴说:“你来我这里找灵感吗?” 高丽棋说:“只是说几句话解闷,刚才掌柜的给我脸色看,莫名其妙。一个人多好,谁都管不着,自由自在,家倒成了枷。你生意兴隆,家财万贯,李纹银事事顺着你,你是一个幸福的女人。你看人家王籽玉多好,单人匹马,天马行空,多痛快。” 马月琴咯咯笑,拍了一下高丽棋的手,说:“你看见他痛快吗?我看未必。他的音容笑貌跟年轻时一模一样,不单我们这个年龄的女人羡慕,恐怕年轻女人也会动心。他青春不老,仍像年轻时一样迷人。” 高丽棋哈哈笑,抓着马月琴的手,说:“你是不是还喜欢他?当年为什么不嫁给他?” 马月琴面露羞涩,说:“说不清道不明,只要看见他,我就会想起当年,心里就躁动。有什么用?我已是人妻,不可能再回到过去。当年真傻,糊里糊涂与他分手,把一份美好的情缘断送了,不过李纹银对我很好,知足了。” 高丽棋说:“如果当年不是父母反对,我一定嫁给他,不像你那么傻。现在我倒没你那份情思,只是看着他顺眼,心思淡淡的,难免想起当年。女人呀,心肠像丝线,滑滑的,绵绵的,细细的;又像一团麻,剪不断,理还乱。我剪了一幅纸,本想送给王籽玉,结果被宋子圭抢走了,想再剪一幅,心里却乱乱的。你说他还会找女人吗?” 马月琴说:“没你我的份,别动心思了。” 高丽棋回家,丈夫看见她脸色不错,一定是找人诉衷肠。晚上,丈夫出去打麻将,高丽棋听见电话铃响,原来是王籽玉来电。王籽玉邀高丽棋相见,高丽棋非常兴奋,想马上答应王籽玉的邀请,但觉得没有像样的衣服穿,与王籽玉相见会难堪。上次与王籽玉见面,高丽棋特意穿着王籽玉给她买的那套衣服,发现王籽玉眼中露出欣慰的目光,此次相见再穿那套衣服,显然不合适,而自己又没有像样的衣服,何况丈夫近来不冷不热,冷战气氛很浓。犹豫片刻,高丽棋拒绝了王籽玉的邀请,谎称家里有事。此前王籽玉发现高丽棋很乐意与他相见,不知此次为何拒绝,只好择机再见。春节后王籽玉忙于看秧歌、看戏、看会子,为浓郁的乡情所陶醉。王籽玉想到多日未与王韵竹联络,于是到网上去等待,可总不见她出现。王籽玉给王韵竹网上留言,也没有回音。王籽玉想打电话跟王韵竹聊几句,又担心遭到类似高丽棋的拒绝,于是想到了李纹银。 李纹银把王籽玉、白丝铜和刘小金邀到家里。虽说已上班,毕竟是传统喜庆节日,县城每天都有各种各样的活动,人们沉浸在节日的喜悦中。李纹银上街买了很多小吃,桌上摆满了盘子。李纹银和白丝铜历来好酒,更兼节日之中。刘小金淡于烟酒,自称出于保养。白丝铜讽刺刘小金以此显示自己的清高,不屑与同学为伍,刘小金一笑置之。刘小金想找几位女同学来聚,遭到白丝铜反对,讥讽刘小金不好烟酒好女色,刘小金只好作罢。 白丝铜说:“我探得两则秘闻,不知可否宣告?” 刘小金好奇,催促白丝铜快说。白丝铜举杯,独自喝了一杯,说:“听说郝美菊恋着一个人,惶惶不可终日。” 刘小金说:“不就是恋着李显章吗?难道另有其人?” 白丝铜说:“她恋着王籽玉。” 李纹银和刘小金吃惊,想从王籽玉的脸色上探究虚实。王籽玉苦笑,说:“证据何在?” 白丝铜说:“高文墨告诉我,他深知郝美菊的心思,简直是她肚子里的蛔虫。王籽玉不要洋洋自得,当年郝美菊给你留下坚硬的伤疤,恐怕至今仍有痛感,何况她与李显章有染,名声不好。如此之人当三思,谨防被伤害。” 李纹银说:“良药苦口,白丝铜的话难听,可道理没错,对于水性杨花的人,要多长几个心眼。如果再度受伤害,自己吃苦不说,还遭人讥笑。” 刘小金说:“王籽玉是明白人,不会落入郝美菊的圈套。” 王籽玉说:“我会谨记大家的话。一个独身男人,难免招惹异性的目光,我会小心对待。” 白丝铜说:“第二则秘闻也涉及王籽玉,不知虚实,请王籽玉证实。听说王韵竹进京一趟,不知为私事而去,还是为公事而去。如果为公事而去,另当别论。如果为私事而去,是否与你有关?” 李纹银和刘小金惊奇地看着王籽玉,王籽玉看着神奇的白丝铜,说:“你简直是孙悟空,竟然能目视千里之外的事情,太神奇了。我不相信你有如此神力,一定有人给你传递消息。此人是谁?” 白丝铜说:“王韵竹。” 王籽玉笑了,说:“既然如此,我实话实说。王韵竹的确进了一趟京城,是去学习,我们见过一面。” 刘小金说:“是约会吧?你像当年一样,还有神奇的魅力,女同学争着见你。据我所知,当年王韵竹对你有一份情意,只是未将情意升级。以我之见,不如将王韵竹收入怀中,她是个不错的女人。” 白丝铜说:“合适。” 李纹银微笑,说:“合适吗?” 王籽玉说:“未必合适。如果她瞧得上我,当年就会开口,何必等到今天。” 白丝铜说:“宋子圭说你和他去高丽棋做客,高丽棋热情招待。” 王籽玉说:“是。随意拜访而已,没有别的意思。” 高丽棋再次坐在窗前剪纸,要去参加县里的剪纸比赛。县里喜欢剪纸的人不少,每遇节日便展览剪纸作品,同时评选优秀作品。高丽棋不愿放过这个机会,想一显身手。高丽棋根据古代传说构思了一幅高山流水图,将剪纸拿给丈夫看,丈夫瞧了一眼,说:“送人还是参展?” 高丽棋说:“参展。” 丈夫拿起剪纸端详,说:“立意不错,有古韵,有新意。” 剪纸展览设在一座新落成的大楼里,很多人穿着春节的新衣来看展览。听说自己的作品获奖,高丽棋穿着王籽玉送的那套衣服走进展厅。看展览的人很多,高丽棋发现自己的作品与其他获奖的几件作品单独挂在一面墙上,便将几件作品浏览一番。突然听见身后有人喊,高丽棋回头看见王籽玉向她微笑。 高丽棋说:“你也有此雅兴?” 王籽玉说:“你以为我是个粗人吗?我不懂艺术,但有一颗热爱艺术的心。你的剪纸作品获奖,真厉害!你有艺术才华,只是没有深造和展示才华的机会,这次出人头地了。” 两人走到展厅一侧,高丽棋乐不可支,说:“艺术需要深造,我只是凭着自己的兴趣剪纸,通过剪纸反映我的喜好,在构图和剪纸技巧方面有待提高。我是民间艺人,很难得到高人的指点。” 王籽玉说:“你知道剪纸的历史吗?” 高丽棋说:“听说很久了。” 王籽玉说:“剪纸艺术随着纸的出现而产生,据说在汉代就出现剪纸艺术,唐代得到发展,宋代得到普及,明清达到鼎盛,广泛用于民居装饰,譬如门栈、窗花、柜花,喜花等,成为女红技艺之一。女红是传统女性的重要标志。” 高丽棋说:“你是剪纸外行,倒比我了解剪纸历史。” 王籽玉说:“这是一个文人应该了解的知识。” 王籽玉发现高丽棋穿着一身新衣,说:“你穿这身衣服真好看。热爱艺术是你的内在气质,衣服是你的外在气质。” 高丽棋说:“人老了,全靠衣服撑面子。” 王籽玉说:“记得做姑娘时你的衣服很好看,与众不同,至今留有深刻印象。” 高丽棋说:“那时爱美,尽管条件差,母亲尽力打扮我,想让我找个好人家。而且那时我爱画画,爱刺绣,着意打扮自己。现在老了,没心肠打扮了,打扮漂亮,反倒遭掌柜的嫉妒,何苦。” 王籽玉说:“人要衣服马要鞍。你并不显老,还有当年的风韵。” 丈夫不夸高丽棋,只有宋子圭偶尔夸几句,高丽棋觉得生活太平淡。现在剪纸获奖,得到王籽玉的夸奖,高丽棋眼前一片光明,心里一片灿烂。 第69章 剪纸获奖后高丽棋异常高兴,情感之火在心头燃烧,于是给王籽玉打电话。刚拨通电话,高丽棋便立刻挂断电话,突然想起前几天拒绝与王籽玉相见的事,如果此时主动与他相约,会遭他的嘲笑。高丽棋后悔给王籽玉打电话,担心王籽玉来电话,于是给自己找了一个理由:兴许郝美菊正跟王籽玉见面,不会给她来电话。高丽棋嫉妒别人亲近王籽玉,又不愿主动接近王籽玉,打开电视分散精力,不料听到电话铃响,估计是王籽玉的电话,迟迟不接。电话铃声停了,高丽棋拿起手机一看,果真是王籽玉的电话,后悔死了。高丽棋觉得无聊,想出去消遣。 郝美菊想见王籽玉,却找不到合适理由,独自坐在沙发上发呆。前几次与王籽玉见面,郝美菊想用热情打动王籽玉,而王籽玉无动于衷。郝美菊暗恨自己当年抛弃王籽玉,又恨王籽玉不解风情,但认为风流倜傥的王籽玉一定耐不住寂寞,迟早会投入她的怀抱。郝美菊看出高丽棋对王籽玉有好感,但不会跟她抢王籽玉,因为她是有夫之妇。听见电话铃响,郝美菊希望是王籽玉的电话,连忙抓起手机,却是高丽棋的电话。郝美菊有点恼怒,突然又高兴起来,因为高丽棋想来家跟她拉闲话。 高丽棋进门,说:“好多天不见你,窝在家里做什么?” 郝美菊说:“孤家寡人,只能对着空屋独自愁。” 高丽棋说:“你是耐得住寂寞的人吗?我不相信。听说你与那个人闹矛盾,不然哪会寂寞。” 郝美菊说:“你成心气我,我跟他一刀两断,他是他我是我。你成天待在家里,就知道跟丈夫亲热,不晓得来跟我说话,我快憋死了。” 高丽棋说:“太夸张了!那人不跟你说话,自然有人跟你说话,以为我不知道吗?” 郝美菊说:“有人说话就好了,跟王籽玉见过一两次面,是不是满城风雨?” 高丽棋说:“王籽玉看得起你,是你的福气,我可没有这福分。你是不是相中那个家伙?” 郝美菊说:“我相中他有什么用,要他相中我才有用。一个风流才子,一个勾魂的鬼,弄得人心里痒痒的,欲罢不能。” 高丽棋大笑,说:“如果当初你不抛弃人家,何用今天苦相思,自己造的孽,怪不得别人。” 郝美菊叹气,说:“自作自受,苦命人。” 高丽棋说:“我给王籽玉打电话,让他来跟你说话。如果你不主动,他会被别人抢走。” 郝美菊说:“如果他心中有我,会自己找上门来。”看见高丽棋穿一身很朴素的衣服,说,“刚过年就穿旧衣服,好寒碜。” 高丽棋说:“哪能跟你比,你除了缺男人,什么都不缺。” 郝美菊打开衣柜,各色各样的衣服塞满衣柜,像服装店。高丽棋惊叹,郝美菊笑着说:“送你两件衣服,任你挑。” 高丽棋推辞一番,拿着两件衣服高兴而去。 王籽玉看了几场秧歌和会子,又去看戏。虽说家家有电视消遣,县城人仍然喜欢看戏,每逢唱戏,戏场人山人海。过足了戏瘾,王籽玉想四处转转,信步走进县城的一处公园,老远就听见园内的音乐声。走进公园一看,几十个大妈穿着一色红衣,扭动腰肢,尽情舞蹈。德国的大妈不喜群聚,也不群聚舞蹈。王籽玉想辨认熟悉的人,红色迷幻了他的眼睛,只好在一旁信步。大妈们舞累了,站在原地又说又笑,王籽玉发现高丽棋也在其中。高丽棋脱掉红衣,现出一身朴素的衣服,王籽玉上前,说:“好洒脱!” 高丽棋手里拎着红衣,说:“你也来看我们表演?” 王籽玉说:“来公园散步,恰巧看到你表演,你的身材不错,高中时的爱好派上了用场。” 高丽棋发现自己穿着一身朴素的衣服,有点难堪,连忙把红衣遮在身前,说:“平民百姓,没有物质享受,用精神享受充实自己,跳舞锻炼身体,也是精神享受。我是典型的土大妈,见笑了。” 高丽棋推说家中有事,匆匆走了,身侧的红衣在风中留下一片红霞。王籽玉看着高丽棋远去的身影,想起当年高丽棋在雨中离他而去的情景,顿觉时光如梭。高丽棋匆匆而别,王籽玉有几分惆怅,独自在园内徘徊。 正月里白天热闹,夜晚也热闹,王籽玉不愿放过夜晚的机会,寻找热闹的地方消遣。河边的一处广场聚集着很多人,有人在锣鼓声中扭秧歌,有人在旁边看热闹。一群男男女女手摇扇子,尽力展示自家的演技,高丽棋也在其中。高丽棋穿一身绿衣服,手中摇着一把红扇子,面带微笑,随着锣鼓扭动腰肢,仿佛一位仙子,再现姑娘时的风采。王籽玉感叹,女人是一朵不败的花,任何时候都在怒放。河边冷,秧歌队扭了一阵便散了。高丽棋走到桥边,发现王籽玉站在桥边,说:“看见我扭秧歌了吗?” 王籽玉说:“看见了,风采不减当年。你经常扭秧歌吗?” 高丽棋说:“我的艺术情趣淡了,跳舞和扭秧歌的兴趣浓了,有机会就来扭扭,不然我会胖起来。” 两人来到桥下,桥下有一个长廊,直通河岸长堤。两人在长廊漫步,高丽棋想起当年彼此之间的情感,仿佛就在眼前,默默地随着王籽玉的脚步走。前几天高丽棋想见王籽玉,又不愿相见,担心撩发旧情,此时情意绵绵。 王籽玉说:“你在想什么?” 高丽棋说:“我想当年我俩的那份情,那么纯洁,彼此那么投合,却让我毁了。那份缘分像河中的水默默地流走了,那段情却在我心中留下永不磨灭的记忆。那份情给了我愉悦,也给我留下遗憾,我很想回到当年,享受那份情的温暖,可时光不能倒流。” 王籽玉被高丽棋的话感染,伸手握住高丽棋冷冰冰的手,高丽棋泪水滂沱,冲刷心中的悔恨。 高丽棋说:“当年离开你后我很快结婚,婚后做了一个梦,梦见你跟别人结婚,居然痛哭起来。哭声惊醒了丈夫,丈夫摇醒了我,问我是不是做了噩梦,我说是,其实我梦见了你。那夜我失眠了,偷偷地哭了许久,直到天亮未合眼。天亮后丈夫看见我两眼红肿,问我做了什么噩梦,我说忘记了。此梦已过多年,依然记忆犹新。” 王籽玉说;“覆水难收,过去的苦涩不要再咀嚼了,何必给自己增添烦恼。” 高丽棋说:“有时理智管不住情感,难免想起过去。” 起风了,高丽棋独自回家,边走边落泪,心里十分悲凉,因为当年是她断送了与王籽玉的缘分。她心里冰凉,身子发冷,明白旧情已去,新情难在。她埋怨自己没出息,居然在失去的情中找情,浪费自己的感情。街上有不少人往来,有人从她身边走过,她毫无察觉,仿佛这个世界里只有她一个人。她不停地流泪,不停地抹去泪水,泪水像泉水般涌来,脸颊冰冷。到了家门口,她抹去泪水,担心丈夫看见她的泪眼,但泪水又涌出来,只好停下来,再次抹去泪水。高丽棋进门,丈夫瞧了一眼,说:“天这么冷,也不知道早点回家,都冻出眼泪来了。” 高丽棋走到镜子前,果然看见眼角挂着泪珠。高丽棋有点沮丧,洗了脸和脚,便钻进被窝。想起那只热乎乎的手,高丽棋的心渐渐热乎起来,这是她期盼多年的手。王籽玉的手厚实温暖,甚至有点柔软,热和力穿过她的手,直达心底。她多次享受过丈夫的手给予的温暖,那是一只有热度而缺乏穿透力的手,是只缺乏诱惑力的手。如果当年王籽玉能紧握她的手,她会在热和力中融化,刚才也几乎融化。她感觉自己多情且柔弱,就像风中的弱柳。 丈夫进屋,看见高丽棋还睁着眼,说:“暖和了吗?” 高丽棋“嗯”了一声。 早上,高丽棋早早起床,边收拾屋子边轻轻地哼歌,晨光撒在屋里,温暖而亮堂。高丽棋想起剪纸获奖的事,昨夜居然没有议论这件事。她总觉得自己欠王籽玉的情,应该用刺绣传达自己的心,于是坐在窗前刺绣。 告别高丽棋,王籽玉有几分激动,因为他握住了一只柔软的手,他曾经期盼的手。这只手冰凉,但他感到高丽棋的心是暖的,因为那双充满期望的目光中蕴藏着热。他不知为什么要紧握高丽棋的手,是重温旧情,还是满足高丽棋的愿望。他无法拒绝微光中高丽棋放着光芒的目光,那是隐藏多年后迸发出的光芒。他看出高丽棋的目光中含着哀伤,一种动人心魄的哀伤,他几乎在哀伤中融化。他只握着高丽棋的手,没敢用双臂拥抱她,担心感情的洪水淹没彼此。时光削弱了王籽玉的感情,当年澎湃的情感转化为一种温情,他看见高丽棋的泪光中含着甜蜜与幸福。 第70章 刺绣是高丽棋青春的象征,白布是琴体,银针是琴拨,细长的丝线是琴弦,白布上的图案是一颗女人的心。高丽棋边刺绣边回想当年的王籽玉。那是一个纯情年轻人,有知识,有活力,那种纯情像一道七彩光,令她迷幻;那种活力像一团火招引她,令她为火焰所迷。她回想当年送给王籽玉的绘画和刺绣,未免幼稚,但其中嵌着她的心。那是她人生最美丽的时刻,有纯洁的心,有动人的容颜,有迷人的微笑。透过眼前明亮的玻璃,她想看自己当年的美丽,而清澈的玻璃将她的青春过滤得一丝不存。她失望,怨恨时光无情,玻璃无情。刺绣是一种劳作,也是一种享受,用今日的热情弥补昔日的遗憾,尽管太迟,毕竟是一种安慰。她全然不顾电视声音的干扰,不顾丈夫迷茫的眼神,悉心刺绣,乃至忘记了做饭。 刺绣之前,按照高丽棋的习惯,先将构图画在纸上,再复制在布上,然后按图刺绣。图中一株春意盎然的翠柳在日光下随风飘动,背景是厚厚的黄土。 早上日光充足,高丽棋料定是个好天气,于是打电话邀请王籽玉相见,王籽玉爽快答应。高丽棋把刺绣装在一个小包里,邀王籽玉到县城的北山公园赏春。公园里初遇春阳的松柏精神了,焕发着朝气。王籽玉未到,高丽棋独自看景。公园在山顶,山顶有一块平地,开辟为公园,园内有各种树木和小亭。平时县城人声车声嘈杂,此处如世外桃源清净,可以远眺群山,近观绿树,仰望清空,俯视县城。高丽棋心旷神怡,赞叹选了佳处相聚,盼着王籽玉早点来,一起欣赏眼前美景。王籽玉从树林中的小路走来,高丽棋立即迎上去,说:“等你很久了。” 王籽玉环顾公园景色,说:“这里不但幽静,而且环境好,你真有眼光。多年在外,不知县城有如此佳处。” 高丽棋从包里掏出一块刺绣,递给王籽玉,说:“送你的礼物。” 王籽玉打开刺绣,看见一株翠柳迎风飘拂,栩栩如生,赞叹高丽棋的手艺。受到称赞的高丽棋微笑着,心里甜蜜。王籽玉把刺绣小心折起来,装入口袋,说:“我一定小心保管。” 高丽棋穿着一身朴素的衣服,整洁合体,王籽玉眼前出现二十年前的姑娘:朴素、活泼、和善。 王籽玉说:“我眼前的你竟然不是此时的你,而是二十年前的你,真奇怪。” 高丽棋笑了,说:“你幻想那个姑娘,她早已离你而去,站在你面前的人才是真实的我。我老了,可我依旧有一颗姑娘心,你能看见吗?” 王籽玉呵呵笑,说:“姑娘心与女人心不一样吗?” 高丽棋说:“当然不一样。姑娘的心活泼纯洁,充满幻想,像绿叶,像脂膏,像春水;女人的心像染过色的布,平庸,现实,不再纯洁。” 王籽玉从高丽棋的面庞上中寻找姑娘的心,看见一颗紫葡萄一样的心。王籽玉尽力寻找多年前的记忆,记忆中的高丽棋温柔贤惠。高丽棋瞅着王籽玉,说:“那时你真喜欢我吗?” 王籽玉说:“是。都向你父母提亲了,只是你见异思迁,离我而去。不过我不责怪你,婚姻天定,由不得你我。你想过我吗?” 高丽棋说:“生活不像眼前如此浪漫,我要工作,要照顾孩子和丈夫,难得有心思想你。你在国外风光幸福,我为你高兴。” 公园游人很少,高丽棋提议到松树林里漫步。林间有一条小路,小路弥漫着淡淡的香气,特别宜人。高丽棋吮吸着香气,心旷神怡,让王籽玉讲述国外的情况。平时高丽棋忙碌于生活,很少有闲暇游玩,此时为眼前的人和景所迷,恍若回到青春烂漫的姑娘时代。王籽玉讲到国外生活,讲到与同学相见的感受,讲到宋子圭的清贫生活,直到兴尽而归。 只要有空,宋子圭便操笔练字,这是他的业余爱好,也是他最得意的技艺。坐在桌前练了一会儿字,宋子圭想起父母送来的一坛酒枣,想与人分享,自然想到高丽棋和王籽玉。宋子圭给王籽玉打电话,让他来家做客。宋子圭邀请高丽棋来家做客,高丽棋忸怩,说家里有事,其实不想来宋子圭家。宋子圭说不来也罢,那就把好吃的东西全部送给别人,高丽棋询问是什么好吃的东西,宋子圭偏不说,高丽棋心里痒痒。 王籽玉进门就闻到一股浓郁的酒枣香,连说:“好枣!好香!” 宋子圭笑盈盈地说:“馋猫鼻子长,可能在路上就闻到枣香了。” 王籽玉说:“我平生最好酒枣,的确在门外就闻到枣香了,我看看酒枣。” 宋子圭端来一个瓷坛子,坛子口上糊着一圈泥。秋天,农家把枣放进坛子里,然后盖上盖,用泥巴封起来,春节时打开尝鲜。王籽玉看着坛子,砸巴嘴唇。 宋子圭说:“今天我请两个人来家做客,你猜,还有谁?” 王籽玉看着宋子圭的笑意,猜出了几分,说:“一定是她。” 须臾,高丽棋走进门,说:“好香!太香了!” 宋子圭说:“又来一只馋猫。” 高丽棋说:“你请我来过嘴瘾,快打开坛子。” 宋子圭说:“别急。” 宋子圭把王籽玉拉到客厅的桌前,说:“你看看我的字。” 王籽玉仔细看字,其中有草字、有正楷、有隶书,颇有味道,说:“你的书法有功力,真不简单,原来面前站着一位书法家。” 高丽棋也凑上前来,看了一眼字,说:“附庸风雅而已,能有几分功力,比我的画、刺绣和剪纸差远了。” 宋子圭不服气,说:“技艺不同,岂能相比。” 宋子圭在县城众多书法高手中为佼佼者,他拿出自己的所有书法作品,让二人一一过目。其后,宋子圭把枣坛子上的封泥去掉,一股浓香喷薄而出,王籽玉使劲抽鼻子,高丽棋哈哈大笑。宋子圭拿来一只碗,把枣放进碗里,然后用水冲了一下,端上茶几。王籽玉把一粒枣放进嘴里,一声响,一口甜,一股香,吃着,笑着,乐着。高丽棋看着王籽玉的吃相,笑了,然后捡了一颗枣塞进嘴里,闭着眼细细咀嚼,仿佛进入梦乡。 看着二人的吃相,宋子圭乐着,说:“多吃几颗。” 宋子圭端上茶水,又端上县城的几样小吃,拿来一瓶汾酒,说:“吃为乐,酒为情,边吃边叙。” 王籽玉贪恋家乡的特产,宋子圭看着高兴,估计他在外漂泊时经常惦念家乡。 宋子圭说:“王籽玉归来,丰富了同学们的生活,有人羡慕,有人爱慕。” 高丽棋说:“毕竟不年轻了,年轻时他的确迷醉不少女生。” 宋子圭说:“当年你为王籽玉所迷,现在呢?” 高丽棋说:“现在我只有一颗老妇心,没有多少热情了,希望王籽玉找个如意的人。” 宋子圭说:“这事不用你发愁,王籽玉不愁找不到如意女人,可惜我没有王籽玉的魅力。” 高丽棋微笑,说:“你想的太多了。” 王籽玉笑了,说:“别总用一颗老妇心待人,当有几分热情,人老了心态不能老。” 三人调笑一番,宋子圭拿来两个塑料袋,把枣分送给两人。 宋子圭说:“上次我抢走了高丽棋送王籽玉的剪纸,今日用酒枣补偿,满意吧?” 王籽玉连说满意,高丽棋却噘着嘴,说自己的艺术价值更高,不是几颗枣能补偿的。宋子圭选了最得意的两幅字,一幅送给王籽玉,一幅送给高丽棋。 宋子圭说:“艺术补偿艺术,不吃亏吧?” 高丽棋仔细看宋子圭的字,的确不错,把字小心收起来,对宋子圭刮目相看。 王籽玉辞别宋子圭,走到半途,突然想起王韵竹。近日没有王韵竹的消息,王籽玉很想与她见面,仔细琢磨那张平静的脸,或者跟她说几句话,高丽棋淡化了他与王韵竹见面的心思,只想给她打个电话,不料接到刘紫画的电话,邀请他去地区小聚。前几次与刘紫画接触,她总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对王籽玉冷眼相看,甚至热讽冷嘲,王籽玉感到很不自在。刘紫画用意是什么? 原来刘紫画派王韵竹进京学习,表面上照顾王韵竹,其实是试探王韵竹。王韵竹回到医院,刘紫画让她仔细汇报在京的活动,发现王韵竹闪烁其词,估计王韵竹见过王籽玉,不由得心生妒火。刘紫画认为王韵竹明知自己与王籽玉有旧情,也想插手,不地道,应该规规矩矩做老处女。当年刘紫画一心爱着王籽玉,愿把终身托付于他,而王籽玉选择了退却,刘紫画只好与并不喜爱的同事结婚。丈夫碌碌无为,至今仍是个普通医生,刘紫画觉得脸面无光。刘紫画夫妻感情不和睦,彼此将就度日,王籽玉归来,扰乱了刘紫画的心。 第71章 每当刘紫画想起王籽玉,她的眼前总会闪现一道闪电,闪电耀眼的光芒时而幻化为一把利剑,寒光闪闪,时而幻化为一道美丽的彩虹,色彩斑斓。刘紫画邀请王籽玉见面,王籽玉觉得却之不恭,往之不爽,于是想到了刘小金。高中时男生中除了王籽玉与刘紫画有交往,刘小金也与她有交往,他欣赏刘紫画不落凡俗独来独往的性格。刘紫画总用感激的目光注视刘小金,而刘小金只限于与她交往,没有更深的用意。刘紫画对刘小金心存感激,曾向同学透露,刘小金是对她最好的人,如果刘小金向她招手,她会投入他怀中。如果有刘小金做伴,王籽玉心里舒坦,于是给刘小金打电话,刘小金慷慨答应。 刘小金像年轻时一样,一副帅哥模样,衣着超凡脱俗,身上飘着特殊韵味。刘紫画曾把刘小金与王籽玉相比,认为刘小金的相貌做派高于王籽玉,而王籽玉的风流潇洒高于刘小金,彼此在伯仲之间。当年之所以与王籽玉有恋情,是因为王籽玉与她接触多。刘小金是副县长,开车来接王籽玉,王籽玉感激,说:“你是我的救星。” 刘小金不解,说:“此话何意?” 王籽玉说:“不必解释,你自然明白。” 刘小金说:“是不是刘紫画对你怀有歹意?” 王籽玉摇头,说:“不。听刘紫画说,她对你的感觉特好,当年你为什么对她不理不睬,让她投入别人的怀抱?” 刘小金说:“年轻时候的事一半清楚,一半糊涂,以刘紫画当今的职位来看,当年我应该向她伸手,她是个不俗的女人。当年家中给我选了一个姑娘,模样俊俏,我相中了,不愿另找他人。刘紫画怨恨我吗?” 王籽玉说:“岂止怨恨,恨之入骨,想切而啖之。” 刘小金哈哈大笑,认为王籽玉言之过甚。刘小金知道刘紫画与丈夫感情淡漠,对她欣赏的人心怀怨恨,也合情理。车到医院门口,两人下车,直奔院长办公室。王籽玉和刘小金进门,刘紫画立即给王韵竹打电话,让她见一个最想见的人。王韵竹不知刘紫画想让她见谁,连忙跑到院长办公室,看见王籽玉和刘小金坐在沙发上。 王韵竹说:“你让我见谁?” 刘紫画说:“明知故问。难道你不想见他们吗?” 王韵竹说:“岂有不想见之理?他们都是我的同学,难得一见。” 刘紫画说:“让他们来是让你高兴,也让我高兴,我们一起去吃饭。” 王韵竹坐在刘紫画的车上,不明白她请两位男同学的用意,估计刘紫画想与王籽玉相见,因为她与王籽玉曾有恋情。前几次相见,王韵竹发现刘紫画对王籽玉并不感兴趣,乃至嘲讽。也许她想见刘小金,因为两人的关系不错。 王韵竹说:“你请两位男同学来,到底为我高兴还是为自己高兴?” 刘紫画说:“主要让你高兴。我是有家室的女人,对男人不感兴趣,何况到了这把年纪。听说当年你与王籽玉有交往,而且颇为神秘,重续旧情未免不是一件好事。别做孤家寡人了,找个熟悉的人陪伴,不生分。” 王韵竹说:“你为我想得太多了,我应该感谢你才是,可感情勉强不得,当年没有成双配对,现在不是太晚了吗?” 刘紫画说:“迟饭是好饭,兴许味道更鲜美。我没有口福,只能看着你饱口福。人说食物的味道鲜美,我认为情感的味道更鲜美,此话不假吧?” 王韵竹说:“我对感情体会不深,辨不出真假。” 王籽玉和刘小金在酒店门口等着她们,几人走进餐厅,刘紫画给杨腊梅打电话。不久,杨腊梅进门,看见王籽玉和刘小金在场,说:“难怪请我来,原来让我做陪衬。” 刘紫画说:“请你来是王籽玉的主意,你应该领情才是。” 王籽玉说:“人多热闹,多一个女人多一份热闹,女人身上写着‘热闹''二字。” 服务生奉上菜单,刘紫画让王籽玉点菜,王籽玉把菜单递给美食家刘小金。刘小金毫不客气,点了几样好菜,声称让刘紫画出血。 刘紫画大笑,说:“医院有的是血浆,岂怕出血。” 酒菜上桌,刘紫画举杯:“上次王籽玉来,我忙于工作,没有请王籽玉吃饭。这次特意请王籽玉来,不为别的,让诸位与王籽玉共度美好时光。如果有人有意外的收获,那是昔日情谊的延续,也是我的期盼。诸位都是王籽玉的好友,不必拘束。” 刘小金跟王韵竹一样,也猜不透刘紫画邀请王籽玉的用意,说:“王籽玉应刘紫画之邀而来,我作陪,诸位都是富于感情的人,可以坦诚抒怀,让王籽玉感受你们的情感。如果刘紫画的用意在此,王籽玉当好好享受,我不嫉妒。” 王韵竹向王籽玉举杯,说:“我敬酒一杯,表达一点心意。当年你经常给我借书,我获益不浅,我把这份情意化作一杯酒,表示谢意。” 刘紫画见状,插话:“没想到我说的话起了催化作用,催发王女士早已蕴藏在心中的感情。王籽玉对王韵竹有帮助,其实对我也有帮助,只是对王韵竹的帮助更大。王韵竹应该对王籽玉的帮助给予回报,可几十年不见一点表示。我对王籽玉给予我的帮助化作一句话:多喝酒。” 刘小金说:“王籽玉像一粒多情的种子,当年播撒的种子,现在开花结果。我要有这份先知该有多好,也收获一份情意。” 王籽玉说:“如果能得到一份意外的收获,对一个中年人而言,是莫大的幸福。我愿收获这份幸福,但幸福不会自天而降,恐怕是空欢喜。” 刘紫画说:“没想到我的话催开了女人的心花,也催发了王籽玉情感的种子。我的话是雨露,滋润别人的心田,我的心田却是一块旱地,不长禾苗,不开花结果。” 杨腊梅说:“我来参加小聚,不是来听你们抒怀,心中的话留待以后再讲,还是享受眼前的快乐吧。” 刘紫画说:“我请你来的目的,不单让你享受美酒佳肴,也让你享受感情大餐。如果你不愿享受这份美餐,那就看热闹。我诚心邀请王籽玉,出于昔日的情分,王籽玉理解我的情义。” 刘小金说:“过去我对你也有帮助,你为什么不邀请我?显然眼中没我。” 刘紫画说:“如果当年你对我招手,我会牵你的手,而你不愿理我,如今悔之晚矣。” 刘小金说:“如今你位高权重,心中没我,太薄情!” 王韵竹沉默,看着刘紫画口若悬河,似乎要将她排除在王籽玉心外。她要独占王籽玉吗?饭后,刘紫画提出去别处喝咖啡,杨腊梅推说不喜欢咖啡的味道,就此告辞,王韵竹也借机告辞。刘紫画把王籽玉和刘小金带进一家雅致的咖啡间,要了几杯咖啡。 刘紫画说:“我喜欢咖啡的香气,香气中含着高贵与傲慢,其他饮料无法与它相比。王籽玉一定喜欢咖啡的香气。” 王籽玉说:“喜欢。在国外时多喝咖啡,现在入乡随俗,喜欢喝茶。” 刘紫画呷了一小口咖啡,对刘小金说:“你喜欢咖啡吗?” 刘小金说:“新鲜而已。” 刘紫画说:“虽说你位高,难免有几分土气,只有心地高的人才喜欢喝咖啡。我喜欢喝咖啡,竟然上瘾,欲罢不能,是好事还是坏事?” 刘小金看见刘紫画面色忧郁,向王籽玉使个眼色,王籽玉从刘紫画高傲的脸色中看到了几缕忧郁。听刘小金讲,刘紫画的家庭生活并不如意,王籽玉猜出刘紫画忧郁的原因。刘小金小心呷了一口咖啡,皱了一下眉头,说:“咖啡苦!你为什么喜欢苦的滋味?” 刘紫画说:“咖啡虽苦,可苦中有股浓浓的香味。品尝咖啡,需要生活,需要气韵,需要情感。如果没有这几样东西,就不会喜欢咖啡。你不请自来,说明你看得起我。我请你品尝咖啡,是让你品尝人生,品尝一种特殊的况味。如果当年我紧紧黏着王籽玉,也许不会喜欢咖啡。” 刘紫画看着王籽玉,揣摩他的心思。尽管过去了解王籽玉,现在却不甚了解。几次相聚,刘紫画从女生的眼神中发现了各种心思,各种眼神都在琢磨王籽玉。刘紫画以佳肴表达对王籽玉的旧情,嘲讽王籽玉昔日无情,同时显示自己今日的辉煌。咖啡是她的心情,她不用惧怕王韵竹和杨腊梅嫉妒的眼神,可以在两个男人面前表露感情。当然她不会那么傻,不会毫无顾忌,会巧妙地将心绪一丝一丝抽出来,让他们在真真假假中体会她的高傲与孤独。 王籽玉说:“听说你的男人是个优秀的医生,医术高明,对你百般呵护。” 刘紫画说:“如果不是优秀的男人,不会待在我身边,只有不优秀的男人才远离我。在家里我是天使,在医院我是上帝,我还祈求什么?感情、权力和金钱,我样样不缺。哪像你,一个云游四海的流浪者,独来独往,端着碗到处乞讨。当年你潇洒有加,风光无限,而今招摇过市,让有些人心绪不宁。” 刘小金说:“你呢?” 刘紫画说:“本人是个有定力的女子,不怕风光雷电,也不怕霓虹霞雾,曾经沧海难为水。” 刘小金呵呵笑,知道刘紫画是个不平凡的女人,有很多人求她,让她在人们的祈求声中忘乎所以。王籽玉没有见过刘紫画被人簇拥和恭维的场面,但想象得出她的神态。刘紫画炫耀自己,贬斥王籽玉,刘小金不满,借机与王籽玉走了。刘紫画端着咖啡自酌自饮。 刘小金邀王籽玉到家做客。刘小金住着楼房,室内装修简单,但富有艺术情调。刘小金的妻子是位职员,端庄大方。王籽玉浏览了几个房间,说:“你的房间艺术氛围浓郁,你的业余爱好是什么?” 刘小金说:“公务忙,没什么爱好,只是喜欢欣赏字画。我手头有几幅字画,你欣赏一下。” 刘小金拿来两幅画和两幅字,都是古货,王籽玉仔细欣赏一番,赞叹不已。刘小金收好字画,又拿出一件古玩,王籽玉照例欣赏一番,称赞刘小金趣味高雅。 第72章 刘紫画回到家,丈夫见她神色很好,伸手帮她脱下衣服,挂在衣架上。这是刘紫画的一套新衣,是为了与王籽玉相聚而添置的新衣。丈夫夸这身衣服好看得体,刘紫画心里更加得意。刘紫画告诉丈夫,今天请一位朋友吃饭,丈夫很惊奇,因为平时别人请她,很少有她请客的时候。刘紫画说请一位海外归来的流浪儿,给他一点面子,让他领教自己的风采。刘紫画在外呼风唤雨,丈夫佩服她的能耐,觉得刘紫画给自己争足了面子,也给这个家争了面子。自然,丈夫难免为自己惋惜。刘紫画躺在床上,心情舒坦。二十年前王籽玉弃她而去,而今落魄而归,只是个吃粉笔灰的教书匠,刘紫画心里很惬意,沉醉在遐想中。 归途中,刘小金对刘紫画的表现很不满意,认为刘紫画借机抬高自己,贬抑王韵竹和杨腊梅,对王籽玉逢迎中含有贬义。刘小金希望王籽玉日后别再接受刘紫画的邀请,王籽玉却有不同看法,认为自己回国不久,需要与同学建立友谊,刘紫画相邀出于好意,不能拒绝。如果拒绝刘紫画的心意,会伤害她的面子,不但破坏彼此的友谊,而且会成为冤家。 刘小金阴笑一声,王籽玉问:“什么意思?” 刘小金说:“你是不是还恋着刘紫画?” 王籽玉说:“那是多年前的事,而今只想与她保持友谊,不想得罪她,何况过去毕竟有一段恋情。” 刘小金说:“当年是你与她分手,还是她与你分手?” 王籽玉说:“当年彼此感情不错,我让她来县里工作,她不愿低就。再说我想考研,未来在哪里落脚,很难确定,因此提出终止交往。陷入情感中的刘紫画认为我辜负了她,因此分道扬镳。” 刘小金说:“看来你有愧于刘紫画,因此不愿得罪她,甘受她的气,挺起你的腰杆吧!” 在国外时王籽玉经常思念故乡,回国后又思念德国,因而触发了写一本书的念头。闲暇,王籽玉仔细回忆在德国的经历,拟好了写作提纲。在德国经历的一件件事情,当时认为十分平常,此时却成为珍贵的材料。王籽玉在德国的生活非常平静,前期攻读博士学位,后期教书,波澜不惊。平静的校园、安定的生活和宁静的住所给王籽玉留下深刻的印象。每天王籽玉用半天的时间写作,其余时间陪父母说话,父母的温情和写作的愉悦让他感到惬意。 王籽玉接到刘紫画的电话,再次邀请他相会,王籽玉想起刘小金的话,琢磨刘紫画的心思,不知是想传递友谊,还是想羞辱自己。尽管王籽玉想通过接触缓解彼此昔日的紧张关系,但想到自己可能受辱,便犹豫起来。王籽玉没有痛快答应刘紫画的要求,刘紫画猜透了王籽玉的心思,呵呵笑。王籽玉如坠云雾,刘紫画劝他莫犹豫,此次只请他一人。王籽玉哈哈笑,刘紫画反倒不解,说:“笑什么?” 王籽玉说:“春风得意的女士相邀,是我的荣幸,岂有拒绝之理。” 刘紫画说:“我没有项羽的心机,不会设鸿门宴;也没有卓文君的情怀,不会与司马相如私奔,只是一次同学私会。既然你有兴致,我热烈欢迎,我去县城接你。” 刘紫画特意来县城接人,王籽玉有几分感动。王籽玉站在马路边,等待刘紫画,担心她食言。一辆黑色轿车停在王籽玉面前,车里伸出一只戴着金色手表的手。王籽玉上车,坐在刘紫画身边,身边飘来一股淡淡的清香。王籽玉想辨别香水的国别,可惜一向对香水没有研究。刘紫画浑身珠光宝气,俨然一位贵妇人,王籽玉看着不顺眼,说:“你比年轻时更有气质,浑身散发着时代气息,你不是女人,简直是仙子。” 刘紫画微笑,说:“夸还是贬?” 王籽玉说:“你自知。” 刘紫画把王籽玉拉到一家浴室门前,说:“我们先享受一下沐浴,然后再去酒店,” 两人走进浴室,刘紫画跟服务生打声招呼,与王籽玉进入各自的浴室。浴室设计新颖别致,淡雅宜人。王籽玉浸泡在池水中,浅蓝色的水面飘着茉莉花的清香。刘紫画浸泡在蔚蓝的池水中,水面飘着一瓣瓣玫瑰。王籽玉很少享受这样的沐浴,为国内的消费惊讶。他揣摩刘紫画如此安排的心机,看不出有什么歹意,于是安心享受沐浴带来的愉悦。享受高档次的沐浴,刘紫画并不稀奇,她躺在水池里,任温水浸润皮肤,任清香进入肺腑,任花瓣在身边游弋。刘紫画生出一个念头,如果王籽玉躺在身边多好,两人共同享受沐浴的舒坦,别有情趣,脸上现出几丝羞涩。如果当年王籽玉接纳她,这个想法就会成为现实,而不是妄想。转而,她脸上现出一丝鄙夷。 王籽玉坐在浴室的客厅里等待刘紫画。许久,刘紫画披着长发走出浴室,坐在王籽玉身边的沙发上,痴痴地看着王籽玉,说:“舒服吗?” 王籽玉说:“太舒服了!享受一个女人给予的享受,倍加舒服。” 刘紫画不屑一顾,说:“在国外享受过这样的沐浴吗?” 王籽玉说:“没有。” 刘紫画楚楚动人,全然不像一个半老徐娘,仿佛一个年轻女人。如果当年与她结合,这位年轻女人归属于他,他可以任意支配她。王籽玉有点兴奋,刘紫画看出他眼神中隐含的欲望,说:“走。” 两人进入酒店的包间,室内情调活泼浪漫,两幅裸体西洋画悬挂墙上,渲染出浓郁的西方情调。 刘紫画说:“满意吧,这个包间?” 王籽玉说:“满满的醉翁之意。” 刘紫画从包里拿出两瓶茅台、一瓶xo,说:“我知道你好酒,喝洋酒还是国酒?” 王籽玉说:“国酒。你出手不凡,看来你的皮包很鼓。” 刘紫画说:“我有一份工资,两袖清风,买不起两瓶国酒吗?小瞧我了。” 王籽玉说:“谢罪。” 刘紫画点了几样菜,说:“此时只有你我,畅所欲言,尽情享受。” 王籽玉说:“当年只享受彼此的真挚情愫,迷恋于彼此相处的愉悦,没有领略过一丝浪漫,甚至没有握手,遗憾吗?” 刘紫画举杯,彼此共饮。刘紫画仿佛回到当年,说:“那时我放下骨子里的孤傲,把孤傲化作缕缕柔情,一缕一缕抛向你,希望你收进怀里,尽情地摩挲,而你——” 王籽玉笑了,说:“对不起,向你道歉。” 刘紫画频频举杯,王籽玉频频奉陪。刘紫画不胜感慨:“那时我在你的情怀里遨游,一心做你的宠儿,体味到一种难言的幸福。原来爱是那种滋味,至今犹在心头,可我描绘不出来。你能描绘出来吗?” 王籽玉从沉淀心底的记忆中仔细搜寻,发现爱像一朵玫瑰润泽,像一片柳叶娇嫩,像一粒橄榄甘甜。王籽玉把心中的感觉告诉刘紫画,刘紫画点头认同,原来爱多彩多形多味。一瓶国酒见底,刘紫画酒兴正酣,打开另一瓶国酒,说:“如果用两瓶国酒唤醒沉睡多年的爱,值得。” 王籽玉说:“爱是宝贵的,舍弃真诚的爱是浪费。我有愧于你,希望你原谅。” 刘紫画说:“原谅?能弥补吗?” 王籽玉说:“你问上帝,他会给你满意的答复。” 刘紫画发现王籽玉醉意朦胧,瓶中尚有半瓶国酒,决心让瓶底朝天。两人频频举杯,王籽玉渐渐失去支撑力,沉重的头摇来晃去,最后醉倒桌上。刘紫画哈哈大笑,说:“风度尽失的伪君子!” 王籽玉喊着要回家,站起来走了两步,身子摇晃。刘紫画看见他头重脚轻,连忙上去搀扶,把他拉到椅子上,瞅着一双蒙眬醉眼,说:“何故强撑好汉,好汉不是人人能当的。你以为我是个女流之辈,会败在你的手下,你错了。有不少不知深浅的男人败在我的手下,烂醉如泥,丢人现眼,你也不例外。你清醒吗?” 王籽玉抬头,摇晃着头,说:“我很清醒,你以为我醉了吗?我喝酒从来不醉,醉的是别人而不是我。你的酒量高于我,这是我没有料到的,但我没醉,我可以看清你的面目,看清你的五脏六腑。” 刘紫画笑了,说:“你有如此大的能耐,这是我没有料到的,竟然有类似ct的透视功能,你高估自己了,否则你不会醉。你看我醉了吗?” 王籽玉说:“没有。你很清醒,跟我一样清醒,只是你比我镇静,比我更清醒,否则醉酒的人是你而不是我。” 刘紫画说:“你向我道歉,一半真诚,一半虚伪,但我接受你的道歉,因为你良心未泯。人与人应该真诚相处,你应该吸取教训。你要休息一会儿吗?我开个房间。” 王籽玉说:“我不醉,也不累,不需要休息,只想再喝几杯酒,但确实不能喝了。” 王籽玉脸微红,口齿含糊,刘紫画喊了一声服务生。一位服务生前来,说:“您需要什么?” 刘紫画说:“请你打一盆热水,再拿一块毛巾。” 服务生端来一盆水,水里泡着一块毛巾。王籽玉瞅一眼刘紫画,说:“你要洗脸吗?此时是早上还是晚上?” 刘紫画说:“都不是,是午时。你洗一下脸,可以清醒一些。” 王籽玉笑了,说:“你想得真周到,我真想洗一下脸。” 刘紫画从盆中取出毛巾,拧干水,为王籽玉擦脸,王籽玉仰头,说:“我仿佛看见了一个美丽姑娘为我服务,心里特熨帖。” 刘紫画再次把毛巾投进水里,拧干,然后继续给他擦脸。服务生把水盆端走,王籽玉笑了。 刘紫画说:“舒服吗?” 王籽玉清醒多了,说:“舒服多了,感谢。” 刘紫画突然想起丈夫,尽管相处几十年,从未给他擦过脸。看见王籽玉脸上绽出笑意,刘紫画也笑了,说:“你是天下最美的男人,给你擦脸,心甘情愿。如果你不想休息,我送你回家。” 王籽玉说:“劳你送一趟,这是你义不容辞的责任,请神必须送神。” 刘紫画上前扶着王籽玉,说:“既然请来这尊神,自然得送神,我岂敢得罪你。” 刘紫画把王籽玉送回县城,握手告别。 第73章 刘小金与王籽玉闲聊,问他是否又见刘紫画,王籽玉把上次与刘紫画见面的情形告诉刘小金。刘小金冷笑一声,说自古忠言逆耳,你不听我的劝告,与刘紫画私会,自取其辱。刘紫画把与王籽玉相见的事告诉刘小金,刘小金为王籽玉抱不平,说王籽玉耳朵软,上当受骗。王籽玉酒醉之后,隐隐约约听到刘紫画讽刺他,刘小金的话没错,可能刘紫画还在恨他,私会就是鸿门宴。然而王籽玉并不后悔,毕竟消耗了刘紫画的两瓶国酒,可以抵消心中的不平。 闲暇,王籽玉眼前出现刘紫画洒脱狂放的面容,与当年执着诚挚的面容相比,判若两人。刘紫画外热内冷,王籽玉为当年放弃刘紫画愧疚,因此即便刘紫画对他有所不恭,不仅不计较,反而愿意接受刘紫画的惩罚,以此化解她心中的积怨。王籽玉给刘紫画打电话,约请见面,不料被刘紫画拒绝。王籽玉琢磨刘紫画拒绝的原因,也许她借酒泄恨后余恨未消。依照刘紫画的性格,怨恨不消,不会罢休。王籽玉把疑惑告诉刘小金,刘小金也不解,提出以冷制冷,劝王籽玉别理刘紫画,让她在冷漠中受煎熬。王籽玉点头。 王籽玉酒醉失态,刘紫画心里自然高兴,没想到王籽玉现出丑态,觉得用两瓶国酒换取王籽玉的丑态很值。发泄积怨后的刘紫画心情格外舒畅,很想再喝半瓶国酒消恨,这种快乐是前所未有的。刘紫画想起当年失恋的情形,伤心、苦闷和孤独一起折磨着她,很想从此拒绝与男人交往,无奈不知深浅的丈夫趁机讨好,为了报复王籽玉,刘紫画含恨与不喜欢的人结合。丈夫百依百顺,刘紫画认了,但失去了婚姻的幸福,她把婚姻的不幸归咎于王籽玉。刘紫画很想享受婚姻的滋润和甜蜜,尽管她试图用各种方法去品尝,而尝到的是酸涩。泄恨带来的愉悦并没有让刘紫画罢休,她想让王籽玉在冷落中体味羞辱,像当年她在失恋中受煎熬一样。 果然,王籽玉失落,失落的原因倒不在于被羞辱,而在于不能化解刘紫画心中的积怨。刘紫画对王韵竹和杨腊梅的傲慢态度让王籽玉心中不平,于是想与王韵竹见面,抚慰她被刘紫画刺痛的心。在bj与王籽玉见面后王韵竹对他淡漠,这让王籽玉费解。一个孤独多年的女人,心情多变,王籽玉担心见面遭遇冷落,但从往昔对王韵竹的了解,王籽玉认为王韵竹是个通情达理的人,不至于冷落他,于是拨通了王韵竹的电话。王韵竹说最近病人多,无暇与他见面,王籽玉只好忍受另一个女人的冷落。王籽玉哼起了德国歌曲,以此填补心中的缺失,不禁想起德国女人,拨通她的电话,了解她的近况。王籽玉用写作温暖自己的心,回忆往事是愉快的,就像细细咀嚼橄榄,颇有滋味。 王韵竹来电话,称最近不太忙,可以见面。王籽玉感觉此前误解了王韵竹,看来王韵竹的确是个通情理的人。王韵竹是个谨慎的人,把与王籽玉见面的地点设在自己家里。王籽玉进门,看见茶几上摆着几样时鲜,笑着说:“我倒喜欢酒店或小餐馆的情调,那里可以开怀畅饮,可以畅所欲言。” 王韵竹说:“家里会限制你吗?我不愿张扬,愿意在静谧的环境里说话,独身养成了爱静的习惯。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不必拘束。” 王韵竹的热情和开朗让王籽玉惊讶,对着王韵竹微笑。王韵竹坐在王籽玉身边,剥掉一个柑橘的皮,把柑橘递在王籽玉手里,说:“为什么求见?” 王籽玉说:“不是你求见吗?” 王韵竹说:“你求见在先,我求见在后。是不是在刘紫画那里碰壁,这才想起我,让我为你解忧?” 王籽玉说:“我两次与刘紫画见面,以为她顾惜昔日情面,诚意相邀,不料见面时失态,让她看我的笑话。” 王韵竹冷笑,说:“你借此讨好刘紫画,值吗?” 王籽玉摇头,说:“我并非讨好,只是照顾她的感情,毕竟我们相处过一段时间,我有愧于她。她对你不公,是嫉妒吗?” 王韵竹说:“我们是同学,她对我有同学情,我不否认。女人之间,即便关系再好,难免嫉妒。何况刘紫画认为我与你似恋非恋,因此心里不舒服。我俩果真如此吗?” 王籽玉说:“你说呢?” 王韵竹说:“说不清,不说了。吃什么?我来做。” 王籽玉说:“随便。你主厨,我帮厨。你的医术高,厨艺呢?” 王韵竹说:“一般。我不是一个称职的主妇,难怪至今无人理睬。你应该找个称心的女人,别像我孤独度日。” 王韵竹和面,王籽玉帮着洗菜。洗好菜,王籽玉操勺炒菜,王韵竹心中感激,没想到王籽玉如此亲和。每次回家做饭,王韵竹都是一人从头忙到尾,此时看着王籽玉炒菜,心里泛起波澜。两人同桌吃饭,王韵竹有点别扭,又有点兴奋,不知婚姻距离自己还有多远,还要熬多少年。王籽玉告辞,王韵竹送出门,王籽玉走出很远,发现王韵竹在窗口张望。 王韵竹上班,脸上带着少有的喜色。刘紫画走进王韵竹的办公室,发现王韵竹格外高兴,甚至有点兴奋,便用异样的眼神瞅着王韵竹。王韵竹嗔怒,说:“不认识我吗?眼神怪怪的。” 刘紫画说:“恐怕今天我得重新认识你。过去你的脸总是冷冰冰的,今天眉梢上挂着喜悦不说,脸上还有一圈美丽的红晕,是不是遇到了喜欢的男人?” 刘紫画走到王韵竹身边,摸着王韵竹的背。王韵竹不自在,说:“有话直说,别吞吞吐吐。如果我有你的运气,何用至今独身,别拿我开心。” 刘紫画说:“别瞒我了,你今日的表现不同往日,我知道你见了谁。” 王韵竹说:“谁?” 刘紫画摇头,然后说:“说出来担心你脸红,你我之间的秘密,最好秘而不宣,这样对谁都好。” 王韵竹确信刘紫画不知道她与王籽玉见面,因此并不害怕刘紫画的冷言冷语,但不知刘紫画如何察觉自己的秘密。王韵竹从抽屉里拿出一面小镜子,发现脸上果真有一点红晕,难怪刘紫画惊讶。从上次相聚的情形看,王韵竹看出刘紫画对王籽玉似尊实藐,怀有嫉妒之心,不禁轻叹一声,心里生出一丝悲哀。 刘紫画并没看见王韵竹与王籽玉相见,也没有听人说,仅凭女人的直觉判断她与男人见过面。此人是谁?刘紫画回到办公室,泡了一杯茶,边品茶边琢磨。缕缕香气告诉刘紫画,此人非王籽玉莫属。为什么?刘紫画想给自己找个合适的理由,而并无理由。刘紫画回忆与王籽玉的几次见面,觉得自己的所为有点过分,但毕竟消减了积压多年的怨气。刘紫画猜测王籽玉与王韵竹有过淡淡的恋情,虽说时过多年,难免重燃旧情。刘紫画估计王籽玉不会怨恨她,他不会用怨恨折磨自己,会另觅新欢。在王籽玉熟识的人中,刘紫画认为王韵竹是合适的人选,妒意弥漫心头。 刘紫画的怨恨是王籽玉心中的结,他一心想解开这个结。王籽玉再次给刘紫画打电话,刘紫画只用无话可说回答他。刘紫画把心中的妒意和怨气压缩成一句话,着实给了王籽玉一拳。 刘紫画走进杨腊梅的家,与杨腊梅聊天,杨腊梅正在看电视,眼睛红红的。刘紫画问她哭什么,杨腊梅说被电视里的故事所感动,刘紫画哈哈大笑,说你为别人担忧,何苦?现实生活中有更感人的故事,只是你不知道而已。杨腊梅想听刘紫画的故事,刘紫画狡黠一笑,故意不说。杨腊梅不依,刘紫画只好说:“我发现王韵竹有点异常。” 杨腊梅说:“异常?” 刘紫画说:“前两天我发现王韵竹神情异常,脸上居然现出红晕,一脸兴奋。我问与哪个男人相见,她现出不高兴的样子,认为我奚落她。她一定与王籽玉见过面,铁树开花呀。真有男人与她约会,倒是件好事,免得孤独。” 杨腊梅说:“你看见他们见面了吗?” 刘紫画说:“如果我看见他们见面,会把他俩拉到一块儿,可惜没看见,但可以猜测出来。上次她进京学习,就乘机与王籽玉约会。” 杨腊梅沉吟,脸色阴下来。刘紫画看在眼里,说:“现在你也是孤家寡人,应该找个男人,王籽玉倒是个不错的人。与其眼睁睁地看着别人卿卿我我,何不把他拉到身边,品尝另一个男人的滋味,何况当年你热恋他,有感情基础。” 杨腊梅叹口气,说:“王洋铁像一堵墙横在我们中间,王籽玉会越过这堵墙吗?” 刘紫画说:“男人心软,总黏着他,他就会顺从。何况王籽玉风流倜傥,见花爱花。” 刘紫画再见王韵竹,看见她精神振奋,确信自己的猜测,于是又调侃王韵竹几句。杨腊梅与王韵竹闲聊,把刘紫画的猜测告诉王韵竹,王韵竹生气,骂刘紫画嚼舌头。王韵竹跑进刘紫画的办公室,一脸不高兴。 刘紫画呵呵笑,说:“为什么生气?” 王韵竹说:“你在别人面前说风凉话,有趣吗?我是个孤独女人,珍惜我的名节,你却在人前说三道四,像个当领导的样子吗?” 刘紫画说:“兴你做不兴我说吗?再说我为你好,给你造舆论,希望你早点成家,免得孤独。我一片好心,你倒怨我,我可以不说,你忍受得了孤独吗?” 王韵竹更加生气,转身走了。刘紫画偷偷地笑了,转而琢磨王籽玉的心态。 第75章 刘小金得知王籽玉再次与刘紫画见面,嘲笑王籽玉被刘紫画所迷,奉劝他远离刘紫画,说刘紫画是只可远观而不可近距离接触的人。王籽玉想把刘紫画所受的心理伤害告诉刘小金,又觉得有损于自己的形象,刘小金鼓励他说心里话。王籽玉只好把刘紫画的话告诉刘小金,刘小金说昔日刘紫画与今日刘紫画不同,昔日的确有令人同情之处,今日则不同,劝王籽玉不必被昔日的感情羁绊,把对刘紫画的同情与爱区分开来,物色自己喜欢的人。 刘紫画从酒醉中醒来,仔细回顾自己的醉态,并不觉得失态,反倒觉得非此不足以表达郁积多年的感情。刘紫画的确想让王籽玉扶她进包间,让王籽玉躺在身边,抚摸她的躯体和灵魂,让两个灵魂碰撞升华。刘紫画并不觉得自己的要求奢侈,而是合情合理。王籽玉没有满足她的要求,刘紫画觉得自己太软弱,应该努力铸成一次伟大的结合,让自己的灵魂在短暂的结合中复活,让一个没有爱的女人实现自己的愿望。刘紫画默然落泪,怨恨自己软弱,怨恨王籽玉无情。刘紫画认为王籽玉之所以拒绝她的要求,是因为他心里装着别人,否则不会无动于衷。自然,刘紫画想到了王韵竹。王韵竹一再表示要维护自己的纯洁与清白,做一个本分的老处女,而心底里却是另一种想法。刘紫画向王籽玉证实与王韵竹的私约,王籽玉说绝无此事。毕竟刘紫画对王籽玉有所了解,从他的眼神和语气中证实了她的猜测。刘紫画不甘心王籽玉被人抢走,她想成就自己的梦想,与他完成一次灵与肉的结合。马月琴与王籽玉来往密切,表现出一种类似于刘紫画的欲望,刘紫画觉得可笑,因为马月琴是被王籽玉最早抛弃的人,现在只是一个充满铜臭的女人,哪有高尚的灵魂和爱可言。刘紫画也想到了杨腊梅,杨腊梅离异,正在寻找男人,王籽玉无疑是她瞩目的对象,而且当年两人有过恋情。如果王籽玉被两人俘获,刘紫画不能实现自己的梦想。刘紫画也想到离她较远的郝美菊等人,不觉心烦意乱,似乎个个都是她的竞争对手。与王韵竹相遇,刘紫画没有搭理王韵竹,王韵竹吃惊地看着刘紫画,说:“院长大人神气不佳,为哪般?” 刘紫画说:“明知故问,有你的好戏看。” 王韵竹哈哈笑,说:“小心我在工作上给你惹麻烦。” 刘紫画负气而去。回到家,丈夫看见刘紫画气色不好,哈腰点头,百般逢迎。刘紫画没好气,说:“点头哈腰,像个男人吗?连个女人都不如!” 丈夫说:“那你做一回男人,可以吗?” 刘紫画把手中的包向丈夫砸去,丈夫接在手里,不再吱声。刘紫画好久没跟耿田书说话,想找她说话,耿田书是县委办公室主任。刘紫画走进耿田书的家,看见耿田书正在练字,耿田书把字拿给刘紫画看,刘紫画啧啧称道,耿田书乐在眉头。耿田书知道刘紫画无事不登三宝殿,给她泡了一杯茶,说:“院长光临,聊什么?” 刘紫画说:“你跟王韵竹一个样,总喜欢用‘院长''二字调侃我,我们是同学,也是姐妹,哪有高低之分。王籽玉回来,你很少见他,为什么?” 耿田书说:“我工作忙,抽不出身,再说过去我与他没有情缘,现在哪好意思套近乎。我是个感情淡薄的人,不像你爱死爱活,拿感情当饭吃。” 刘紫画说:“当年你跟他没有一点情分吗?别人信我不信。说实话,你觉得此人如何,跟当年一样吗?” 耿田书说:“你的工作忙,居然对一只海龟感兴趣,哪来的闲情逸致?莫不是心里惦着这只海龟?” 刘紫画说:“你总喜欢上纲上线,我们都是女人,说说男人开心,有何不可?” 耿田书哈哈大笑,说:“一句话就把你惹恼,可见你心里装着他。以我之见,海龟的确不错,别说过去有多迷人,且说而今的风度,迷煞人。你看那衣着,看那长发,看那神韵,看那风度,我喜欢。” 刘紫画猛喝一口茶水,惊呼:“天哪!你喜欢?” 耿田书说:“是啊。不管过去如何,现在我喜欢这个男人,他身上有一股中洋结合的味道。这是一股什么味道?”耿田书仰头细想一会儿,说,“混血儿的味道。懂吗?” 刘紫画说:“你简直把他捧上了天,他有那么迷人吗?只是一个土包子裹了一层洋纸,贴了一层金。我看还是老样子,没什么过人之处,反倒觉得有几分做作,看着别扭。只有你这种幼稚女人才喜欢他,王韵竹跟你一个样。” 耿田书说:“王韵竹也喜欢?很正常。人家是独身女人,正好与王籽玉配对,我正想做红娘。” 刘紫画说:“他俩不合适,一个风流倜傥,一个一本正经,能合拍吗?别添乱了。你喜欢他,说不定还有人喜欢他。” 耿田书说:“据我所知,郝美菊经常粘着王籽玉,穷追不舍,一心想做第二任夫人。杨腊梅也在暗中盯着王籽玉,当然还有其他人。” 刘紫画说:“莫非你也有想法?” 耿田书笑了,说:“疑神疑鬼” 刘紫画回家,在床上躺了整整一天,恨王籽玉是个混世魔王,恨那些女人有眼无珠。 耿田书把刘紫画的话告诉王韵竹,王韵竹付之一笑。耿田书给王籽玉打电话,说你将引发一场战争,请做好应对准备。王籽玉不知耿田书所指何事,隐隐觉得与女人有关。王籽玉调侃耿田书,希望她参与这场战争,为自己助一臂之力,耿田书说只愿隔岸观火。王籽玉提出与耿田书相见,耿田书称工作忙,脱不开身。王籽玉仔细琢磨耿田书的心思,是淡忘了自己,还是故作姿态?当年耿田书是个善解人意的姑娘,按理说不该淡忘自己,那么她为何拒绝相见? 刘紫画整整一天沉默不语,丈夫莫名其妙,只好由着刘紫画的性子。刘紫画走进医院,看见王韵竹向她微笑,瞥了她一眼。刘紫画准备了一箱国酒,又去商店买了一套西装,然后给王籽玉打电话。王籽玉本以为刘紫画宣泄情感后就此收场,没料到又约他见面。如果说刘紫画以酒泄恨让王籽玉不悦,那么刘紫画用肺腑之言诉说心中的凄苦,着实令王籽玉感动,王籽玉不知此番又是何等用意。王籽玉说只要有国酒伺候,来县城接人,愿意赴约。刘紫画高兴得几乎跳起来,没想到王籽玉如此爽快,看来此人是个伪君子,酒色之徒。刘紫画来到县城,王籽玉再次嗅到刘紫画身上特殊的气味。 刘紫画说:“你慷慨赴约,哪个女人约你都如此痛快吗?” 王籽玉说:“只要条件允许,我从不拒绝女同学的邀请,因为这是最可靠的约会。你呢?” 刘紫画说:“我是个中规中矩的女人,心无旁骛,当然也不拒绝男同学的邀请。” 王籽玉说:“你是个敢爱敢恨的人,你为什么屈居于丈夫身边,几十年如一日?” 刘紫画说:“人是多面体,不是单一体,我也如此。我跟丈夫不离不弃,自有道理。你跟当年一样,经不住诱惑,哪个女人勾引你,你都会上钩,这是你的致命弱点。” 王籽玉说:“我不会那么幼稚。你约我,我感谢你。还是前两次的接待规格吗?” 刘紫画说:“不会降低标准。” 刘紫画与王籽玉先去沐浴,然后走进另一家酒店的包间。刘紫画把两瓶国酒放在桌上,说:“好酒引来馋猫,以酒换情,不低廉吧?” 王籽玉说:“不。无酒也可以言情。” 刘紫画拿出一套衣服,说:“送你一套西装,穿着帅气。你不年轻了,要用衣服衬托人。” 王籽玉连说使不得,让她拿回家给丈夫穿。刘紫画嗔怒,说:“嫌弃吗?我好心好意。我不是用衣服笼络你,而是顾念昔日的一片情意,情义无价。” 王籽玉无奈,只得收下。刘紫画打开衣服,让王籽玉试穿,衣服很合身,刘紫画很高兴。刘紫画围着王籽玉前后左右看了一遍,说:“简直是个新郎!车里给你准备了一箱国酒,别送人。” 王籽玉叹气:“如果你当年如此殷勤,你不归我了吗?马后炮。” 刘紫画频频敬酒,王籽玉频频举杯。刘紫画一脸喜气,说:“如果我对你有什么不恭,希望你谅解。上次我说的话,的确是肺腑之言,你让我受苦了。你愿意赴约,说明你心中有我,日后有事需要帮忙,尽管说。我们抛弃前嫌,又回到了从前,我很高兴,希望你别三心二意。你是个风流男人,有人眼巴巴地盯着你,你应该懂得如何应付她们。你可以贪酒,但不可贪色。” 王籽玉有几分酒意,刘紫画拉着他的手说:“进客房休息一会儿。” 王籽玉酒醉,迷迷糊糊走进客房。 刘紫画把王籽玉送回县城,向车窗外伸出一只手,欢快地挥舞告别。王籽玉回家打开电脑,看见李云兰在线,不由自主地想起那张清纯的脸,还有那双明亮的眼睛。当年李云兰离王籽玉而去,时过多年,王籽玉难以忘却那段恋情。王籽玉打算约李云兰见面,化解昔日情结,重续友情。 第76章 王籽玉归来,李云兰心有戚戚焉,难免想起当年那段恋情。李云兰早有与王籽玉相见之意,但担心引起李纯石的猜忌,几次欲言又止,因而闷闷不乐,寡言少语。李云兰对李纯石说,应该请王籽玉吃顿饭,表达同学之意。李纯石也有此意,只是近日家中事多,无暇接待。 李纯石答应与王籽玉相聚,李云兰心中高兴,那双美丽的大眼睛焕发出欢快光芒,帮着李纯石料理家事。李云兰只见过王籽玉一面,向郝美菊和高丽棋仔细打听王籽玉的情况,听后心里颇不平静,不由得想起当年彼此恋爱的情景,担心见面彼此难堪。李纯石忙完家事,提议与王籽玉相见,李云兰兴奋起来。李云兰提议在家相见,以示亲切,李纯石却坚持到饭店相见,以示气派。李云兰觉得自己的想法小气,同意到饭店招待王籽玉,李纯石夫妇拿出一瓶珍藏多年的汾酒,走进一家餐馆。 王籽玉登上餐馆的二楼,看见李云兰夫妇正在等他,上前紧紧握着两人的手。王籽玉发现李纯石已出现白发,模样倒没有多大变化。王籽玉说教师职业养人,与学生接触,心态年轻,容貌也年轻。李纯石看见王籽玉的风采不减当年,而且增添了厚重老练。 李纯石笑眯眯地说:“你怎一点不老,西风养人吧?” 王籽玉说:“还是东风养人,你看李云兰多年轻,窈窕淑女,楚楚动人。” 李云兰双目光芒四射,在王籽玉的夸奖声中心咚咚跳。在家时李云兰找出几件新衣试来试去,不知穿那件好,埋怨自己的衣服少,连一件外出的衣服都找不出来。李云兰征求李纯石的意见,李纯石为她选了一身素淡的衣服,李云兰在镜子前看来看去,总觉得不称心。李云兰想去烫发,李纯石希望她以美丽的形象出现在王籽玉面前,催她快去烫发。王籽玉看见蓬松卷发衬托着白净的脸蛋,李云兰那双眼睛更加明亮,李云兰看见王籽玉欣赏她的发型,含羞一笑。 王籽玉说:“李云兰比过去更漂亮了,李纯石真会养女人。” 李云兰说:“老了,哪能跟年轻时比,你倒还是老样子,一派绅士风度。西方是个好地方,增添人的形象美。” 李纯石和李云兰的衣着朴素,但很得体。李纯石夫妇一直站讲台,彼此收入都不高,还要供孩子上学,因此日子紧紧巴巴。人到中年,教书之外,李纯石无欲无求。王籽玉理解李云兰夫妇的处境,说在家相聚多好。李云兰特意坐在王籽玉对面,以便观察王籽玉的神情。李纯石让王籽玉点菜,王籽玉只点了几样普通菜,李纯石说太少,又点了几样。李纯石给王籽玉斟酒,说:“这是陈酿,尝尝家乡酒的味道,与洋酒大不相同。” 王籽玉尝了一口酒,说:“好酒!味道纯正,洋酒的味道不及此。” 李云兰说:“多喝几杯。” 李云兰给王籽玉斟了一杯酒,一双端着酒杯的手伸在王籽玉面前。王籽玉猛然想起多年前的那双手,十指细长,白净娇嫩,与脸蛋相互呼应,勾勒出一个清纯姑娘的形象。当年王籽玉居然没敢抚摸那双手,只用羡慕的目光观赏。此时观赏这双手,倍感亲切。王籽玉含笑接过酒杯,仿佛接过一颗滚烫的心,手不由震颤一下。李云兰发现王籽玉内心的波澜,瞅了王籽玉一眼,脸上现出几片如霞红晕。 李纯石说:“你是单身,应该物色一个中意的女人。” 王籽玉爽朗地笑了,说:“我是个流浪汉,感觉独身别有滋味。” 李纯石说:“这种滋味是酸涩的,不甜,这个年纪了,不似当年。” 王籽玉骤然想起当年,那是令人神往的年代。当年他以自己的风度吸引了一个又一个女性,她们倾慕他的风度,倾慕他的学识,而最终一个个相继离去,他远走他乡,去国外谋生。当年有风华,也有苦涩;风华令他自豪,苦涩产生回甜。他曾喜欢面前这位女人的清纯,与她在一起时感觉身子变轻了,灵魂也变轻了,那种愉悦与轻松让他快活,让他难以释怀。他曾深信李云兰的忠诚,相信她会给自己带来幸福,岂料她突然投入李纯石的怀抱。他不明白李云兰为什么做出这样的决定,为什么不顾自己对她的喜爱。杯中酒香扑鼻,王籽玉心中却有几分苦涩,忧郁地看了李云兰一眼,想从她的脸上找出谜底,然而看到的是羞怯。 王籽玉说:“当年仿佛就在眼前,可惜一去不复返。人到中年,将盛极而衰,我喜欢笑对未来,这次回国就是谋求新的生活。” 李纯石说:“国外生活不如意吗?” 王籽玉说:“工作、待遇和生活都很好,但缺一样东西。” 李纯石说:“什么?” 王籽玉说:“乡情。国外再好是别人的,不是自己的,只有生我养我的土地才是自己的。你们的生活如何?” 李纯石说:“教书是个平庸的职业,教书匠从年轻到年老一个样,只站在一个平面上,不升级不降级,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知足常乐。” 李云兰笑了,说:“阿q再世,不嫌寒碜。” 王籽玉说:“当年李云兰曾是教书高手,现在更上一层楼了。” 李云兰说:“当年你曾指点过我,至今铭记在心。你是大学教授,与你相比,小巫见大巫。我通过努力,取得了大学文凭,由小学教师变成高中教师,由普通教师成为学科带头人,跟李纯石平起平坐,超过我的既定目标。我们上学时作业很少,现在作业满天飞,学生累老师累。尽管工作很忙很累,但我满足。” 王籽玉想起当年李云兰离开他的那段日子。那时李云兰占据了他的心,听到她与李纯石相恋的消息,他满怀信心去找她,而她拒绝与他相恋。如果恋爱对象是别人,他会竭尽全力找回她,而李纯石是他的同学和好友,他不忍破坏两人的友情。无可奈何花落去,他认了。他陷入思念与苦闷,只好用读书和与人交往调节心理,最终走出苦闷。此后他与别人恋爱,而始终抹不掉李云兰的影子。他知道李纯石不会让李云兰受气,一定会好好待她,因此释然。前段时间他忙于与其他同学周旋,无暇顾及李云兰,其实很想了解她的生活,了解她的心情,了解她积存心底的秘密。 李云兰不停地给王籽玉斟酒,王籽玉痛饮,李云兰也痛饮。王籽玉惊奇,说:“你的酒量不小。” 李云兰嫣然一笑,说:“酒逢知己,多喝几口,毕竟是多年未见的同学。如果我不喝酒,岂不慢待于你?” 在酒香的熏陶下,李云兰脸上现出灿烂的笑意,摆脱初见的愧疚,再现当年的活泼。三人对酒叙旧,不觉月上梢头。 王籽玉回家,打开电脑,发现李云兰在线,跟她打个招呼,李云兰用微笑回应。王籽玉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与李云兰闲聊一会儿,约她见面。李云兰拒绝,说家中有事,不便相见。李云兰下线,王籽玉失落,心中茫然。王籽玉自认摸透了李云兰的心,认为她走出了愧疚的阴影,不料又躲进深闺。凭当年对李云兰的了解,王籽玉相信她不会刻意掩饰自己,何况人到中年,也许忌惮李纯石的猜忌,因而有意回避。几天后王籽玉再次上网,看见李云兰留言:择机相见。王籽玉欣喜,确信自己了解李云兰,焦急地等待时机,每天上网查看李云兰的留言,然而两天过去了,依然没有见到李云兰的约期。 王籽玉登上小山远眺,接到李云兰的电话,约定晚上在河畔见面。当年的河畔只有一道石堤,而今在石堤外修建了一条水泥便道,供人们散步。黄昏,王籽玉来到河畔,河畔的柳树在微风中摇曳,河水缓缓流动,一条长长的便道通向远处。李云兰急急而来,纤细的腰肢如河畔的柳条婀娜,轻盈的脚步如青萍浮于水上。王籽玉含笑相迎,紧紧握住一只陌生的手。 王籽玉说:“何不让李纯石一起来?” 李云兰说:“他回老家了。” 清风徐徐,两人沿着便道向东走去,夕阳的余晖将两人的身影投射在河面,影影绰绰,仿佛一幅写意画。 李云兰说:“水中的影子多美!” 王籽玉低头,看见两个朦胧的影子在水面荡漾,真实而迷幻。当年他们曾在这条河边漫步嬉笑,水面飘荡着他们的欢声笑语。王籽玉想起久存心中的话:“当年一个美丽的影子从我眼前消失,我不得其解,很想让你做解释。” 李云兰说:“人心像脚下的河水,不停地流动,流向它向往的地方。人心又像水中朦胧的影子,很难看清它的真实面目。如果人心像一面镜子明澈,世界变得简单而乏味。” 王籽玉笑了,说:“你的回答太朦胧,如果你的学生如此,你一定不满意。世界万物,变是绝对的,不变是相对的。当年我有自己的特点,也有不如人之处,为失去你而惋惜。” 李云兰说:“追寻往事意义不大,着眼未来才有意义,你明白这个道理。” 王籽玉看着李云兰,心中总摇晃着她当年的影子,难以释怀。 夜幕将河面的两个影子抹去,将两人轻轻地包裹起来。清风、淡月、流水、虫鸣、絮语,他们没有拉手,偶有两手相碰;没有热烈,偶有欢乐的笑声;没有言情,言语融洽。他们看不清对方的目光,细语轻轻地落进心里,直到夜深才离去。 第77章 王籽玉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眠,仔细回味那个美妙的夜,美妙令他不能自已,产生难以扼制的渴望,渴望之水在他心中流淌,流遍他的每根血管。他再次在电脑中向李云兰发出邀请,希望再次见面,但几天都没有得到回音,估计李纯石回家了,李云兰有所顾忌,因而不愿相见。毕竟王籽玉不是年轻人,他有耐心等待。 眼看归期将至,仍然没看到李云兰的回音,王籽玉做进京的准备。王籽玉打开电脑,发现李云兰在线,连忙打招呼,说过几天将离开县城,李云兰劝他稍等。一日,李云兰来电话,约王籽玉到她当年任教的那所学校见面。那所学校还存在吗?王籽玉怀疑,因为那是座旧庙,时下拆建之风盛行,旧庙很难幸存。王籽玉来到约定地点,李云兰已在那里等候。王籽玉老远就看到李云兰那双大眼发出的光芒,如日似月。李云兰穿着多年前穿过的上衣,笑盈盈地走来。王籽玉瞅着李云兰的衣服,说:“这件衣服似曾相识,莫非当年穿过?” 李云兰笑了,说:“你记得这件衣服,说明当年你心中的确有我,今天我还你一个姑娘。” 前往学校途中,王籽玉说:“那所学校没拆吗?” 李云兰说:“那是一处具有古迹意义的建筑,位于城边,不会消失。” 那所学校还是老样子,红墙,青瓦,老椽,木门。王籽玉高兴,一处多年的建筑依然存在,看着亲切。走到红墙边,王籽玉伸手抚摸墙面,轻轻地说:“你像个老人伫立在此,等待我归来,看见你格外亲切。” 巨大的木门虚掩着,王籽玉推开门,两人走进院子。听见院子里有脚步声,屋里走出一个老者,看见李云兰站在院中,老者笑了,说:“你又来了。” 李云兰含笑点头。王籽玉环顾院内,几乎跟当年一样。走到李云兰当年的办公室窗前,王籽玉往里瞧了一眼,桌上依然摆着书本,显然这里还是一所学校。再看别的房间,还是老样子。 王籽玉说:“你总来这里吗?” 李云兰说:“一年来一两次。我曾在此教了几年书,这里是我事业的起点。在你的帮助下,我的教学水平有了提高,那次公开教学获奖,我在县里有了名声,后来我投靠了李纯石,由民办教师转为公办教师。” 李云兰眼中含着泪水,看着别处,躲避王籽玉的目光。李云兰抹去泪水,转过身来,说:“你在德国的生活好吗?她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王籽玉说:“那是一座中等城市,其实只有十几万人。我就职的大学校园很美丽,有古典韵味。我住在一个小屋里,一住就是多年。我的生活很平静,没有波澜。她是个活泼的女人,很善良,热爱她的祖国,彼此和睦相处。我的薪水比国内高,生活宽裕,只是经常想起祖国,想起亲人和同学。” 李云兰说:“你忘记我了吧?” 王籽玉说:“你一直留存在我心中,尽管你离我而去。我难忘那双美丽的大眼睛,难忘那张笑脸,难忘我们相处的岁月。遗失的东西最容易记在心里。” 李云兰说:“你恨我吗?” 王籽玉说:“不。对于美好的东西,不管在不在我手里,我都会珍视,何况是人。你想过我吗?” 李云兰说:“你说呢?过去的事不清晰了,李纯石是我的全部,不容我多想。一晃几十年,以为今生见不到你了,不想你又来到眼前。” 两人来到学校附近的小河边,那片茂密的芦苇还在,在微风中轻轻摇晃。这片绿色将王籽玉拉回过去,当年芦苇附近的流水较缓,经常有女人在此洗衣服,因为附近有温泉。王籽玉记得曾陪李云兰在此洗衣服,那幅情景历历在目,说:“记得我在此陪你洗衣服的情景吗?” 李云兰说:“记得。那是个热天,你我心里热乎乎的,把洗干净的衣服晾在石头上,一阵功夫就干了,然后你送我回家,后来你送了我一件衣服。” 李云兰看了一眼身上的衣服,王籽玉恍然大悟,说:“就是这件衣服吗?” 李云兰羞涩地笑了,用手不停地抚摸衣服上的小花,仿佛又回到当年。回想当年的时光,王籽玉觉得十分遥远,似乎又在眼前。他望着那片翠绿的芦苇,仿佛看见当年李云兰的婀娜身姿,回头看了李云兰一眼。李云兰以为王籽玉看她身上的衣服,说:“你喜欢这件衣服吗?” 王籽玉说:“那是我送你的礼物,也是我的心,当然喜欢。当年你像绿色芦苇,婀娜多姿,现在还是那样。” 李云兰瞅瞅自己的身材,与年轻时比,的确没有多大的变化。她知道王籽玉喜欢年轻时的她,而不是现在的她,现在已为人妻,不再是纯情姑娘。李云兰想从王籽玉的目光证实自己的想法,王籽玉眼中流露着爱怜,李云兰为之感动。阳光灿烂,他们穿过芦苇边的小路,向前方走去。 王籽玉想去看李云兰的家,了解她的生活,李云兰答应了。几天后王籽玉给李云兰打电话,李云兰把王籽玉来家的消息告诉李纯石,李纯石连忙上街买东西。李云兰的家在校园内,是早些年集资修建的楼房,现在已成旧房。王籽玉走进李云兰的家,李云兰早已把家收拾得干干净净。王籽玉环顾屋内,客厅摆着几件旧家具,屋里只是简单装饰,白墙现出暗色。王籽玉落座,李云兰连忙沏茶。 李云兰说:“不少人家住上了新楼房,我们依然住着旧楼房,太寒碜。教书匠只能简单度日,难得跟有钱人比。” 墙角放着一个书架,上面摆满了书,沙发、茶几和桌子都是旧家具。王籽玉看出李云兰过着简朴的生活,与李纹银和白丝铜的生活相比,有不小差距。 王籽玉说:“有吃有穿有用足矣。物质生活只是生活的一个方面,如果精神生活充实,同样会感到幸福。你和李纯石都是文化人,精神生活一定很充实。” 王籽玉记得李纯石喜欢器乐,于是在客厅寻找乐器,发现书架一侧挂着一把二胡和一支笛子。 李云兰会意,说:“有时李纯石拉一会儿二胡,或吹几下笛子,但兴趣淡了。我倒喜欢唱几句,兴趣比年轻时还浓。” 李纯石进门,手里提着几样吃的东西。李云兰接过李纯石手中的东西,提进厨房。李纯石坐在王籽玉身边,说:“早就盼你来,终于来了。” 王籽玉说:“两位教书先生的家,我岂能不来。我也是个教书先生,惺惺相惜。你与李云兰相伴,珠联璧合。怎不换个新房子?” 李纯石说:“房价高,手头紧,没办法,将就着住。我俩一辈子蜗居县城,终日与学生相伴,而你周游列国,比我们潇洒多了。你的眼光远,瞩目世界,而我们只看到小县城,三尺讲台就是我们的天地。” 王籽玉说:“中学教师累吗?” 李纯石说:“尽管教了多年书,轻车熟路,还是累,教书是苦营生。” 李云兰给李纯石沏了一杯茶,坐在李纯石身边,看着两人说话。李云兰发现王籽玉依然一头黑发,李纯石头上却出现了少许白发,头发也稀疏了。王籽玉的脸白净,比年轻时略胖一点,显得滋润,而李纯石脸颊清瘦,肤色微黑。两相比较,王籽玉年轻一点,李纯石老一点。 李云兰想起当年的恋情。当初李云兰沉醉在王籽玉的风采中,为他的风度和学识所迷。当武孟钢向李云兰提到了李纯石,她猛然逃出王籽玉的美丽光环,投向李纯石。李纯石沉稳冷静,而王籽玉潇洒飘逸,李纯石的沉稳让李云兰产生安全感,而王籽玉的潇洒让她有一种漂浮感。其实李云兰并没有细加比较,只凭着感觉便莫名其妙地投向李纯石。李云兰曾问自己,为什么舍弃王籽玉?她无法回答。李云兰逃离王籽玉,来到沉稳的李纯石身边,觉得一片宁静,这里便是她的归宿。宁静让李云兰感到温馨,也让她感到孤寂,再次想起王籽玉想的潇洒,发现王籽玉已不属于她。李云兰惊醒,极力呼唤消失的潇洒,潇洒只留下似有若无的影子。李云兰迷茫、惶恐,眼神迷离。李纯石发现了李云兰的变化,把她紧紧拉进怀里,李云兰在宁静的怀里平静下来。 李纯石催李云兰准备酒菜,李云兰将酒菜端上桌,李纯石劝王籽玉多喝几杯。王籽玉心中涌出一股热流,很想多喝几杯。李纯石知道王籽玉是个豪放的人,频频举杯。李云兰看见王籽玉兴致很高,也不停地劝酒。王籽玉喝了不少酒,但没有醉,只觉得胸中热流奔涌。 第78章 王籽玉回到家,高涨的情绪猛然跌到谷底,便在谷底徘徊,眼前没有花草树木,只有乱石,企图在乱石间寻找一条溪流,以此慰藉他枯涩的心,而乱石间只有细碎的沙粒,没有一滴水。王籽玉拿出一瓶酒,想继续喝酒,让自己再度兴奋起来,理智抑制了他的嘴,只好把酒瓶放回原处,默默地看着瓶中的酒。 王籽玉的思绪回到李云兰的家。在酒精的刺激下,王籽玉想继续询问李云兰当年离开他的原因,话到嘴边咽进肚里。王籽玉很明白,一旦话出口,必然让李云兰尴尬,让李纯石不高兴。往事已去,深究没有多大意义。王籽玉出现莫名的失落,是留恋,是惋惜,还是期盼?他真想弄明白,但确信弄不明白。王籽玉到院里徘徊,想尽快消除心中的失落,一只画眉飞到墙外的树上,朝他鸣叫,甚是欢快。王籽玉停住脚步,瞅着画眉,生怕破坏它的心情。当年李云兰不就是一只画眉吗?她活泼伶俐腼腆。而今她是笼中的一只鸟,已经失去当年的灵性。在李云兰家中,王籽玉看到李云兰被家驯化后残存的天性,也看到了热情中的孤寂。他不想从李云兰身上得到什么,只感觉失去了什么。 李云兰的心情比王籽玉平静多了。王籽玉走后,李纯石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李云兰仔细收拾杯盘碗筷。像往常饭后一样,李云兰把洗涤当作应尽的义务,只觉得有些许落寞。王籽玉在座时觥筹交错,此时只有洗涤发出的细微声音。李云兰想象王籽玉德国的妻子,她是什么样子,是不是像自己在家一样,把洗涤当作必做之事。她笑了,一个与己无关的陌生人,想她有何用。洗涤完毕,李云兰来到客厅,默默地坐在李纯石身边看电视。李云兰如此平静,李纯石非常满意,未发现李云兰对王籽玉的留恋。李云兰打个哈欠,起身去卧室休息。 夜里,李云兰本想上网浏览,但她尽力克制上网的欲望,担心遇到王籽玉。李云兰走进客厅,看见李纯石看球赛,便从书架上拿出一本书,走进卧室看书。看了几眼,李云兰觉得眼睛酸涩,于是放下书。最近家务忙,李云兰没有看书,此时看书觉得新鲜。李云兰一直保持看书的习惯,职业使然,也是兴趣使然。李云兰不知看书的新鲜感自何而来,她不愿探究。李云兰又捧起书,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凝视着她。是谁?人影缓缓离去,李云兰心中出现王籽玉年轻时的影子。那时王籽玉喜欢文学,经常阅读文学作品,有时写一点东西。王籽玉曾和李云兰一起讨论小说中的人物形象,一起谈论散文。受王籽玉的影响,李云兰渐渐爱上了文学,把阅读文学作品当作业余爱好,几十年来从未间断。李云兰忘记询问王籽玉是否还喜欢文学。李云兰离开了王籽玉,却带走了他的一样东西。李云兰笑了,笑自己贪婪,而自己却没有给王籽玉留下有意义的东西,只留下惋惜。 李云兰邀张蓝玉来家串门,张蓝玉带来一些水果。李云兰责怪张蓝玉每次来家总带东西,张蓝玉说那是看得起你。两人说笑一通,坐在沙发上边吃东西边闲聊。张蓝玉在另一所中学教书。张蓝玉与郝美菊闲聊时,郝美菊吐露爱慕王籽玉的心思,张蓝玉把郝美菊的话告诉李云兰,李云兰吃惊,不相信郝美菊真心喜欢王籽玉,果真如此,当初她不会抛弃王籽玉。张蓝玉不同意李云兰的说法,认为人的感情在不断变化,何况郝美菊是在年轻时离开王籽玉,现在是单身。李云兰认为郝美菊三心二意,不能让王籽玉跳这个火坑。 李云兰说:“你认为王籽玉如何?” 张蓝玉说:“如果我是单身,王籽玉看得起我,我会嫁给他。” 李云兰哈哈大笑,说:“你也喜欢他,笑死人!” 张蓝玉说:“有什么可笑?你看那家伙一点都不显老,依然那么潇洒,简直跟年轻时一模一样。那时如果他喜欢我,我就嫁给他,绝不后悔,可惜现在没条件与郝美菊争夺他。你不喜欢他吗?” 李云兰犹豫一会儿,说:“——不。” 张蓝玉说:“吞吞吐吐,一点都不痛快,当年你跟郝美菊一样,昧良心。” 李云兰脸红了,不愿谈王籽玉,心里乱糟糟的。张蓝玉走后,李云兰想看一会儿电视,平静心情,于是打开电视看故事片,眼盯着屏幕,心里却想着王籽玉。如果郝美菊得到王籽玉,李云兰担心他受苦,因为她知道郝美菊与黄军装、李显章之间的事,认为郝美菊是个靠不住的女人,必须让王籽玉远离她。李云兰关掉电视,打开电脑,发现王籽玉没在线,于是给王籽玉留言,约期见面。王籽玉估计李云兰有话要说,不然不会主动留言相约。李云兰提出在母校见面,王籽玉走进校门,看见李云兰在一棵大柳树下徘徊。 王籽玉说:“为什么选这个地点?” 李云兰说:“放假了,校园安静。再说校园是我们相识的地方,可以让我们重回年轻时代。” 校园静悄悄的,大柳树把校园遮蔽在浓荫中,树上的麻雀聒噪不已。历经多年,校园已改观,但依然留有旧时的痕迹。李云兰摸着一棵大柳树转圈,说年少的感觉太好了。王籽玉不解,也围着柳树转圈,不料李云兰阻止了他,说:“围着柳树转圈是我的专利,高中时我总喜欢这么转,其乐无穷。” 王籽玉说:“有什么乐趣?” 李云兰说:“转圈是划圆,能在重复中获得乐趣,又能传达圆满的心愿。多年没有转圈了,转圈的感觉真好。” 李云兰转够了,停下来,喘着气。王籽玉建议到别处看看,两人向当年的教室走去,教室犹在,只是闲置,因为有了新教学楼。 李云兰感慨:“那时你是校园里的骄子,惹得好多女生垂涎,根本不把我放在眼里,后来你居然对我有意,为什么?” 王籽玉说:“学生时代是一码事,身处社会又是一码事,你怀疑我对你的感情?” 李云兰说:“我那些地方吸引了你?” 王籽玉说:“恋爱是机缘,婚姻是命运。高中毕业后同学们各奔东西,极少有见面机会,能与你相见并相恋,是上帝赐予的机缘。你一向活泼伶俐,不仅赢得我的喜欢,别人也喜欢,不然你怎会投入李纯石的怀抱?那次参加县里公开课竞赛,我稍加点拨,你就获奖,你的聪明伶俐略见一斑,可惜命运不光顾我们。” 李云兰说:“你觉得郝美菊喜欢你吗?” 王籽玉说:“什么时候?” 李云兰说:“高中时和当年你们相恋时。” 王籽玉说:“高中时我没有感觉,我的注意力在学习上。恋爱时她喜欢过我,不料被绿军衣横刀夺爱,她的命运不好。” 李云兰说:“郝美菊在追你吗?” 王籽玉吃惊,说:“谁告诉你?” 李云兰说:“别问。你如何看待郝美菊?” 王籽玉说:“我没有答应她的要求,尽管我怜悯她。” 李云兰说:“她不值得你爱。她弃你投奔绿军衣,见异思迁,又投靠李显章,现在又想投奔你。你觉得她可靠吗?一个女人朝三暮四,不仅毁了自己,也毁了别人。我不愿你重蹈覆辙,尽管我有负于你,可我没有害人之心。你仔细斟酌。” 王籽玉仰天一笑了之,说:“那时你离开我,我真想不通,太委屈。” 李云兰说:“我真傻,糊里糊涂。” 王籽玉说:“仅此而已吗?” 李云兰踌躇,“嗯”了一声,王籽玉不再追问。其实李云兰离开王籽玉的重要原因是羡慕一份公职,希望李纯石帮她转正,她认为王籽玉没有能力帮她转正,此时她不愿向王籽玉透漏自己的自私心理。 两人爬上一座拱桥,纵目校园。王籽玉想起学生时代自己朝气蓬勃,想起与同学愉快相处,沉浸在美好的回忆中。李云兰羡慕王籽玉当年意气风发,风靡校园,不禁深情地看着王籽玉。 回家后李云兰情绪低落,心事重重。李纯石没在家,李云兰坐在沙发上,心中想着王籽玉。她明知自己无须为王籽玉操心,可总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感觉自己再次为王籽玉所迷,仿佛又回到恋爱时期。她想起了张蓝玉的话,她竟然也喜欢王籽玉。她想起郝美菊追求王籽玉,有点苦闷,盯着电视发呆,一种可怕的情绪一点一点蚕食她的心。做饭时间到了,不愿去做饭,甘愿在迟疑中消磨时间。 李纯石回家,看见李云兰坐在沙发上发呆,说:“做饭了吗?” 李云兰说:“没有。还早吧。” 李纯石说:“不早了,你有点心不在焉,赶紧做饭。” 李云兰从沙发上起来,懒懒地走进厨房,看着李纯石和面。李纯石和好面,看见李云兰依然懒懒的,说:“不舒服吗?” 李云兰说:“心里烦躁。” 李纯石说:“更年期到了,调整好心理,度过这关就好了。以后多去活动,跟大妈们跳跳舞,愉悦心情。” 李云兰要洗菜,李纯石不让她动手,自己动手洗菜。李云兰回到客厅,坐在沙发上默默地想心事,直到李纯石喊她吃饭。 第79章 李云兰萎靡不振,李纯石担心妻子病了,李云兰却说身体并无不适,只是精神不好。李纯石感觉李云兰到了更年期,劝她出去活动,用唱歌跳舞提振精神。李云兰喜欢唱歌跳舞,但不习惯与大妈们一起活动,觉得有失颜面。李纯石鼓励她放下知识分子爱面子的架子,与大妈同乐。李云兰想了半天,觉得李纯石的话有道理,于是想起张蓝玉。张蓝玉是个性情泼辣的人,李云兰约她唱歌跳舞,她欢欣鼓舞,想以此调节日日与学生为伴的枯燥生活。有张蓝玉做伴,李云兰高兴起来,于是来到公园,怯生生地看着大妈们又唱又跳。张蓝玉早已钻入人群,李云兰却站在人群外。张蓝玉跑出人群,将李云兰拉进人群,李云兰跟着唱起来。李云兰回到家,跟李纯石讲述唱歌的乐趣,李纯石跟着高兴。李云兰识谱,过去教小学生时经常教学生唱歌,打开电脑下载了一些歌曲,自己学唱,为唱歌所迷。 李云兰也喜欢上网,或浏览网页,或聊天。夜里,李云兰上网,发现王籽玉在线,于是跟王籽玉打招呼。在校园与李云兰相见时,王籽玉没有发现李云兰内心的感情,只当是一次平常见面,因此并不惦念李云兰。李云兰责备王籽玉不跟她联系,忘却了她。王籽玉感觉李云兰惦记他,甚感歉意,于是向李云兰道歉。李云兰把感情深深埋在心里,只是隐约露出对郝美菊的嫉妒。李云兰的情绪好转,责备自己不该去想王籽玉,更不该惦念他。多年来李云兰只对王籽玉怀有愧疚,很少想起他。王籽玉归来,李云兰渴望与王籽玉见面,想向他诉说心中的愧疚。李云兰是个成熟女人,知道与王籽玉接触太多会引来麻烦,因此尽量克制自己,不愿与王籽玉相见。不料几次见面打开了李云兰的情感闸门,感情之水悄悄地从闸门溢出。 李云兰问:“你在家安心吗?” 王籽玉说:“安心。” 李云兰问:“你知道我安心吗?” 王籽玉说:“安心。” 李云兰说:“你周游列国,见多识广,却没有洞察力,尤其缺乏对女人的洞察力。我很不安心,你知道为什么?” 王籽玉说:“我们毕竟是相隔几十年的人,都有各自的生活,千万别在感情的泥潭中翻滚,这会伤害你。” 李云兰问:“这是忠告还是拒绝?” 王籽玉说:“忠告。尽管我们都是成年人,依然需要忠告,忠告是一服良药,可以医治很多毛病。” 李云兰问:“我有毛病吗?” 王籽玉沉默一会儿,说:“你有心理毛病。我是一个流浪儿,从国内到国外,从国外到国内,四海为家,感情无所依托,习惯了。” 李云兰问:“你了解我的感情吗?” 王籽玉说:“了解一点。你还是那么纯洁,那么活泼,那么伶俐。你的天性没有改变。人的感情会不断变化,你也许有愧疚,但不会有热情。” 李云兰生气,说:“过去你不了解我,现在也不了解我。我没有奢望,只有一点残存的欲望,你知道是什么?” 王籽玉思索一会儿,说:“不知道。” 李云兰说:“再见。” 李云兰下线,王籽玉陷入沉思,思考李云兰的话。与李云兰见面时她现出一副欢快的样子,此时却是另一番样子,王籽玉不知李云兰在想什么,但意识到李云兰心里有一种渴望。她渴望什么?李云兰倏然下线,显然心里不高兴,也许从此不再搭理他。王籽玉怅然若失,盯着李云兰的头像发呆,直至夜深。 张蓝玉与李云兰一起唱歌时总喜欢提王籽玉,每当提起王籽玉,李云兰郁郁寡欢。张蓝玉瞅着李云兰略带忧伤的脸,看出她有心结,担心李纯石欺负她。李云兰微笑,说自己到了更年期,总提不起精神。张蓝玉知道李云兰心里不装事,仔细瞅李云兰的脸,发现有蹊跷,说:“你见过王籽玉吗?” 李云兰吃惊,说:“见过一回。” 张蓝玉说:“单独在一起吗?” 李云兰微笑,张蓝玉明白她的意思,说:“我难得见他一面,你抢先了,是不是那家伙勾引你?” 李云兰说:“太难听!这把年纪了,会发生勾引的事吗?聊几句家常话而已。你别外传,免得人们说我不规矩。” 张蓝玉说:“浊者自浊,清者自清。如果你心里喜欢他,那就坦陈心怀,何必死要面子活受罪。你呀,后悔了吧?” 李云兰说:“我不后悔,李纯石对我很好,我没有外心,你知道我是个守规矩的人。” 张蓝玉笑了,说:“守规矩的人也有不守规矩的时候,谁心里没有小九九。王籽玉那家伙很讨厌,我恨他。” 李云兰吃惊,说:“为什么?” 张蓝玉说:“别管!” 张蓝玉把李云兰的话告诉郝美菊,郝美菊嫉妒李云兰,难怪王籽玉对她不理不睬。张蓝玉说也许王籽玉对李云兰也有好感,郝美菊恨王籽玉无情无义,让张蓝玉给自己出主意,制服王籽玉。 李云兰怨恨王籽玉不理解自己,怨恨之余,忧思不断,幸亏唱歌为她纾解郁积。李云兰发誓不理王籽玉,认为王籽玉心里装着别人。张蓝玉说王籽玉对李云兰好,对自己却很冷淡,李云兰沉睡的心渐渐复苏。李云兰狠下心,决定与王籽玉见面,于是给王籽玉打电话。李云兰几日不理王籽玉,王籽玉感觉李云兰生气,不料李云兰来电话相约。王籽玉慨然应诺,李云兰高兴起来,嘴里轻轻地哼着歌。 夏夜,河边凉风习习。河堤上的路灯发出昏黄的光,河对岸的山倒影河面,影影绰绰。河堤游人不少,李云兰建议去山脚,山脚安静。山脚有一块平台,可以闲坐,可以踱步。 王籽玉说:“那天为什么突然离去?” 李云兰说:“心情不好。” 王籽玉说:“为什么?” 李云兰说:“你心中没人,不愿了解人的心,我受不了。如果当年你能洞悉我的心,我会离开你吗?现在你依然不愿读我的心,不知道我心里想什么。你学过心理学吗?” 王籽玉说:“读过一点。” 李云兰说:“你知道我今夜为什么约你?” 王籽玉说:“思念我吗?” 李云兰说:“你值得思念吗?我身边有男人。如果思念,我当思念我喜欢的人,不会思念一个无情无义的人。你我相别几十年,彼此早已淡漠。你真的想过我吗?” 王籽玉说:“我想过一个活泼伶俐的姑娘,没想过一个半老徐娘,再说想有什么用,孔雀已经飞入别人家,空自伤怀。” 李云兰说:“我跟你不同,我不是一个薄情人。当年我离开了你,那是当年不懂事。你尝过自责的滋味吗?” 王籽玉说:“谁都有过自责。自责是悔悟,是用鞭子抽打自己,有时酸,有时疼,有时麻,有时毫无知觉。” 李云兰说:“你尝过那种滋味?” 王籽玉说忘了,李云兰不相信,说:“我的自责是糊涂。有时我不了解自己,也不了解别人,糊里糊涂。我自责几十年,几十年糊里糊涂。痛苦时我会自责,忧伤时我会自责,高兴时我会自责。我为他不能为我分忧而自责,为他不能与我同乐而自责。你知道我为谁自责吗?” 王籽玉说:“为一个不在你身边的人,为一个你思念的人,为一个值得你忏悔的人。此人说我吗?” 李云兰笑了,说:“你值吗?高看自己的人往往被人小瞧,你愿做这样的人吗?” 王籽玉说:“愿意。被人小瞧可以激发自己的潜在能力,可以奋发向上。你会小瞧我吗?” 李云兰说:“你是我的初恋,曾给予我快乐,曾让我领略男人世界的精彩。那是一个什么世界?我无法描述。我可以给你唱一首歌吗?” 王籽玉说:“当然。” 李云兰轻轻地哼歌,这是一首流行于二十世纪七十年代的歌,彼此都很熟悉。歌声像一只小鸟飞出鸟巢,轻轻地在山脚盘旋,然后飞到河面,又从河面飞到王籽玉身边。王籽玉想把这只鸟儿捉在手里,欣赏它美丽的羽翼,抚摸它轻盈的躯体,观赏它灵动的眼睛。一曲歌了,李云兰看见王籽玉望着夜空,说:“听见了吗?” 王籽玉说:“不单听见了,而且看见了,我看见一只快乐的鸟,” 李云兰笑了,说:“你可以唱一支德国歌曲吗?” 王籽玉说:“可以。” 王籽玉用德语轻轻地唱,歌声像一条溪流在山间奔流,绕过树林,绕过山石,绕过草丛,一会儿漫流,一会儿奔腾,一会儿跳跃。歌声止了,李云兰热泪婆娑,望着夜空。王籽玉发现李云兰不吱声,以为她满不在乎,说:“听见了吗?” 李云兰哽咽,说:“听见了。” 王籽玉吃惊地瞅着李云兰,说:“你怎了?” 李云兰沉默一会儿,说:“别管我。” 王籽玉呆呆地看着李云兰,直到李云兰转过身来。 李云兰轻轻地说:“你可以拥抱我吗?” 王籽玉吃惊,想看清李云兰的面孔,却只看见她模模糊糊的面部轮廓。王籽玉伸手轻轻地拥着李云兰,李云兰伏在王籽玉怀里,哽咽着,笑着。 第80章 每次回故乡,王籽玉觉得是一次享受,可以享受亲情和友情,也可以享受山水之情。归期将至,王籽玉想与李纹银等人小聚,李纹银把消息告诉白丝铜和刘小金。周末,王籽玉来到李纹银家,恰好马月琴也在家。马月琴建议邀请几位女同学,李纹银便通知了张蓝玉、李云兰和刘玉萍。马月琴问为什么不通知郝美菊,李纹银说她碍事,便不再做解释。马月琴觉得不妥,给郝美菊打电话,郝美菊说身体不舒服,不参加小聚,马月琴纳闷。 李纹银、马月琴和王籽玉来到酒店安排酒菜,随后白丝铜赶来。白丝铜穿戴整齐,似乎不是来小聚,而是来参加典礼。马月琴看不惯白丝铜的行头,讽刺他以领导自居,显示派头。白丝铜不服气,说干部要讲究衣着,不然老百姓瞧不起。接着刘小金匆匆赶来,皮鞋铮亮,头发一丝不乱,有如接待嘉宾。白丝铜讥讽刘小金上头油光,下头发亮,两头闪闪发光,典型的官员做派。刘小金不惧讥讽,反而用手把头发梳理一下,更加肃整。马月琴夸王籽玉简装素服,典型的平民形象。王籽玉说当今社会三教九流,各有套路,白丝铜和刘小金以衣着出众、举止气派显示职业特点。 李纹银从家里拿来几瓶二十年汾酒,白丝铜垂涎欲滴。张蓝玉拉着李云兰的手走进门,坐在马月琴左右。张蓝玉问谁做东,马月琴说自己做东,张蓝玉羡慕马月琴财大气粗,讽刺白丝铜和刘小金身为官员,一毛不拔。李云兰偷偷看一眼王籽玉,见他正襟危坐,眉开眼笑,尽显风流。刘小金建议李云兰到王籽玉身边陪坐,李云兰讥讽刘小金不正经,说教书匠传道授业,喜欢独占一席。刘小金无言以对。刘玉萍独自走进门,身材窈窕,面目清秀,长发飘飘。白丝铜和刘小金惊呼嫦娥天降,貂蝉再世。王籽玉眼前骤亮,似一道闪电飞来,如一道彩虹横空。归国后王籽玉与刘玉萍只见过一面,刘玉萍再现眼前,王籽玉惊艳。白丝铜起身将刘玉萍拉到王籽玉身旁,刘玉萍忸怩一番,坐在王籽玉身边,向王籽玉淡然一笑。李云兰为没坐在王籽玉身边后悔,张蓝玉为白丝铜不让自己坐在王籽玉身边恼怒,狠狠瞪了白丝铜一眼,说白丝铜见人下菜,一只眼高,一只眼低。 没见郝美菊到场,刘小金询问情况,马月琴说她身体不适,张蓝玉说她心情不愉快。 李纹银向大家敬酒,王籽玉向大家致谢。白丝铜向马月琴敬酒,称她是李纹银的钱罐子。刘小金向李云兰敬酒,要她用心教自己的孩子,一定要让孩子考上大学。李云兰说一杯酒换取一个大学生,刘小金就喜欢卖嘴皮,哄骗人,结果引来刘小金第二次敬酒。白丝铜向张蓝玉敬酒,巴望到她家品尝好酒好菜。张蓝玉说自己有一手炒菜绝活,但教书人钱少,要他自带酒水,并带王籽玉一起来品尝。李云兰看见王籽玉面前的酒杯未动,于是为王籽玉敬酒,劝他多回县城。张蓝玉发现李云兰目放异彩,眼中情丝缕缕。当年李云兰抛弃王籽玉,张蓝玉认为王籽玉一定怀恨在心,细看王籽玉的表情,平淡中含着欣慰,不知两人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刘玉萍坐在王籽玉身边,一脸平静,看着各位杯起杯落。王籽玉斟满一杯酒,向刘玉萍敬酒,刘玉萍恭谦,啜了一小口,称自己不胜酒力。王籽玉听说刘玉萍家境不好,终日忙于生计,甚感同情。张蓝玉把王籽玉的神情看在眼里,举杯向王籽玉敬酒,说自己杯中装的不是酒,是满满的情,引来一片笑声。李云兰与刘玉萍来往不多,发现王籽玉同情刘玉萍,也举杯向王籽玉敬酒。马月琴把三位女人的表现看在眼里,脸上现出淡淡的微笑,也向王籽玉敬酒。刘玉萍向在座的人举杯敬酒,然后看着白丝铜和刘小金你来我往。 郝美菊独坐家里,云鬓不理,做了一碗面条吃。郝美菊并非身体不适,正如张蓝玉所说,其实心情不佳。本来她很想为王籽玉送别,与同学们热闹一番,以解心头之闷,想到王籽玉屡次拒绝她的要求,心灰意冷。郝美菊自认是个值得男人欣赏的女人,无论相貌、身材和职业都会让男人垂青,而王籽玉偏偏不接受她。郝美菊猜测女生中有人追求王籽玉,否则他不会不理她;当年王籽玉深爱她,而今不会不念旧情。第一次见到王籽玉时,郝美菊便发现他眼中的情愫,认为绿军衣和李显章破坏了她的美事。郝美菊吃了半碗面,把碗放在桌上,连连叹气,面条结成面团。 李云兰谈笑风生,尽显聪明伶俐,博得刘小金和白丝铜的赞美。张蓝玉观言察色,猜到了李云兰的心思。回家后李云兰约见王籽玉,王籽玉欣然答应。王籽玉触摸到李云兰内心的情感,不愿辜负她的好意。夜色中,两人在河边漫步,万家灯火闪烁着亮光,河畔静静的,月亮隐藏在天高云深处。王籽玉望着深邃夜色,细细体会李云兰陪伴带来的惬意。李云兰不愿说话,只是默默地随着王籽玉的脚步前行。 许久,李云兰说:“你要走了,我有点不舍。” 王籽玉笑了,说:“你要学会舍,能放能收,舒卷自如。我可以做你永久的朋友,但不能陪伴你,你有家,家是你的归宿。你给予我一份感情,我很感激。” 李云兰说:“你会忘记我吗?” 王籽玉说:“你给予我的快乐,我会记在心里。我选择了新生活,就要适应新生活,在新生活中寻找快乐。我不愿折磨自己,也不愿折磨你,愿彼此愉快生活。” 李云兰明白自己只是王籽玉的一个朋友,不能左右他的生活,应该把放出笼子的感情收进笼里。她只想做个美梦,与王籽玉走进洞房,同享花烛之夜的美妙。 李云兰说:“你是不是在想另一个人?” 王籽玉说:“不。哪个女人进入我的心里,这是命运,我左右不了。前路漫漫,走一步看一步。聚会时你表现出色,好像又回到了姑娘时代,让白丝铜和刘小金眼馋。” 李云兰说:“那是你在场,我心里高兴。多少年了,难得如此高兴,高兴一回,年轻许多。你走后我会回到原来的状态,平静、安宁、寂寞。” 王籽玉说:“生活多平静,有时难免寂寞,我也如此。” 李云兰说:“我怀念那夜的拥抱,尽管短暂,却让我平静多年的血液沸腾了。那是一种什么感觉,我难以描述,却牢牢刻在心里。你要走了,握手告别吧。” 两双手紧握,两人微笑告别。 王籽玉回家后上网,看见王韵竹在网上。王韵竹与刘紫画貌合神离,工作上刘紫画需要王韵竹的支持,又嫉妒王韵竹的贤能,嫉妒王韵竹与王籽玉藕断丝连,担心王韵竹把王籽玉的情感收进心里。近来王韵竹未与王籽玉联系,王籽玉跟王韵竹打个招呼,等待回答。许久,王韵竹说:“久不露面,愉快吧?” 王籽玉说:“我要走了,跟你告别。” 王韵竹说:“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我这里居然没有你的落脚之地。如果有兴趣,日后来我这里歇脚。” 王籽玉笑了,说:“你要管吃管住。” 王韵竹说:“理所当然。” 王籽玉本想抽空去看王韵竹,时间紧迫,只好放弃。王籽玉躺在炕上整理思绪,发现一个假期一闪而过。与刘紫画和李云兰相见,王籽玉收获了两份过时的感情,感觉故人情深,如果能与王韵竹见一面,可以兴尽而归。王籽玉不期待更多,收拾好行囊,心飞向bj。清晨,王籽玉在火车站等候前往bj的列车,李云兰跑进车站,四处张望。王籽玉站起来喊了一声,李云兰惊慌的脸色露出微笑,说:“终于赶上了,生怕你走了。” 王籽玉说:“你来送我吗?” 李云兰说:“不行吗?” 王籽玉说:“何必,弄得你紧紧张张。” 李云兰微笑说:“你要走了,我应该为你送行。” 王籽玉握住李云兰的手,说:“谢谢。” 李云兰眼中含着泪,说:“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李云兰转身走了,王籽玉望着李云兰的背影,姑娘时的影子再现眼前。列车开了,王籽玉猛然想起张蓝玉邀请他到家做客,只能下次回来践行。 第81章 王籽玉踏进京城的家,将行囊放在沙发上,环顾室内,空阔而寂寥。屋里依然留着暑气,他顾不得休息,连忙打开窗户,清扫屋子,然后坐在沙发上休息。这是家,其实只有他一人。他点着一支烟,看着袅袅烟雾在空中升腾、消散,一层薄薄的愁绪缭绕心头。马上就要上课,他必须提振精神,进入工作状态,于是叼着烟走进书房寻找讲义,在书柜的一角找到讲义。这是他讲了多次的讲义,稍加润饰就可以拿着去上课。他去洗澡,冲洗旅尘和杂念。在空旷的屋里,他要与寂寞为伴,度过一个学期。 张蓝玉经过外出进修,拿到大学文凭,其生活平静如水,几乎没有一丝波澜。迟到的学历让她兴奋,由小学老师转为中学老师,工作更辛苦了。赵生璞看见妻子工作辛苦,忙里忙外,提出把她调到行政部门工作,张蓝玉反对,愿意当一辈子教书匠。王籽玉归来,不仅扰乱了郝美菊等人的心,也让张蓝玉的心也再不平静。初恋给张蓝玉留下的伤疤虽已褪掉,但印迹犹在,沉积心底的幽怨和渴望在心中燃烧。张蓝玉嫉妒、爱慕郝美菊等人,也想找王籽玉远叙旧,但他在京城,只有在假期才回县城,见面机会很少。她想掐灭心中的渴望,依旧过平淡的生活,但深藏心底的幽怨怂恿她鼓起勇气,给平淡的生活增添一点亮色。 转眼春节将至,王籽玉准备回县城与父母过年,于是上街买了几样礼品,兴冲冲进门,憧憬春节的快乐。 朔风劲,县城的街道热热闹闹,充满暖意。农村的人纷纷涌进县城,购买春节穿的衣服,商店顾客盈门。王籽玉上街看热闹,听见身后有人叫,回头看见张蓝玉夫妇手里提着大包小包,显然在采购年货。赵生璞腾出一只手,紧紧拉着王籽玉的手,说:“节后到我家来,张蓝玉的厨艺不错。” 张蓝玉说:“我的厨艺高,一定来我家。” 王籽玉想起当年张蓝玉曾做饭给他吃,动作麻利,饭好吃,让他大饱口福。几天后张蓝玉给王籽玉打电话,请他来家做客,王籽玉提着bj烤鸭走进张蓝玉的家,赵生璞责怪王籽玉生分,居然提着礼物上门。去年夏天张蓝玉向王籽玉发出邀请,因此春节回家时他特意买了两只bj烤鸭。王籽玉说让老同学尝鲜,何况张蓝玉又是馋嘴女人。张蓝玉接过王籽玉手中的烤鸭,夸王籽玉理解她的心,不枉当年交往一场。 赵生璞早已改行,在县委当干部,只是个科长。赵生璞面容不老,但已谢顶,张蓝玉讥笑他绝顶聪明,却没有官运。赵生璞没有一点官样,依旧平易随和。王籽玉说张蓝玉比过去胖了,赵生璞说嘴馋惹的祸,张蓝玉却说是福相,可以给自己增添好运,给家带来福气。王籽玉夸张蓝玉身体好,有福分,张蓝玉乐不可支,说遇到真正的知音。张蓝玉忙着沏茶端茶递烟,然后又拿糖拿瓜子拿花生,王籽玉应接不暇。赵生璞夫妇穿着过年的新衣,脸上带着喜气。虽说是楼房,但装饰简单,家具也很平常。张蓝玉随着王籽玉的眼神在屋里溜了一圈,说:“我家装饰简单,是县城最早住上楼房的人家之一,现在房子不新了。你在国外一定住着漂亮的洋房,比我家的房子强百倍。我家应该买新房住,可惜刚还完贷款,手头不宽裕。我让赵生璞做点生意挣点钱,他不干,说干部要像个干部的样子,不能往钱眼里钻,因此只能住半新旧的房子。” 王籽玉说:“有房住就行,千万别做违规的事,赵生璞的想法是对的。” 张蓝玉说:“你是老脑筋,跟赵生璞一个样。现在能跟当年比吗?谁有钱,谁英雄;谁没钱,谁狗熊,笑贫不笑娼。一肚子文化,却过苦日子,让人笑话。” 赵生璞说:“你的世界观有问题,如果你多读几年书,就不会这么想。” 张蓝玉说:“我读书没你多,当年你却上门追我,不嫌臊。你看上我什么?不就是看上我实在,天天可以给你做好饭吃。” 张蓝玉说完,哈哈笑起来,说:“几十年了,我们天天吵吵闹闹,热闹不?” 王籽玉说:“热闹。你是个痛快人,不热闹会把你憋坏。今天一定有好饭吃。” 张蓝玉说:“我没有别的本事,就有做好饭的本事,想吃什么?记得当年我给你做过一顿饭,好吃吗?” 赵生璞说:“前朝古代的事,人家哪能记得。” 王籽玉忙说:“记得,是莜面,很好吃。” 张蓝玉白了丈夫一眼,说:“你以为人人都像你没记性吗?王籽玉是过目不忘的人。说,吃什么?” 王籽玉说:“随便。” 张蓝玉说:“那我就给你做最拿手的菜,让你乐不思蜀。” 张蓝玉进厨房做饭,赵生璞便跟王籽玉拉闲话。先前赵生璞提出请王籽玉到酒店吃饭,以示对王籽玉的热情,张蓝玉坚决反对,认为王籽玉不是外人,在家里吃饭更亲近,而且能让她露一手。张蓝玉引以为自豪的是一手好厨艺,一心想凭这把手艺赢得人们好评。张蓝玉说人生在世,吃为上,其余为下,吃是件大事,轻视不得,马虎不得。赵生璞知道张蓝玉想在王籽玉面前逞能,拗不过她,只得把王籽玉请到家里。 张蓝玉把一盘盘菜陆续端到桌上,菜摆满了桌子。张蓝玉进厨房洗了手,把碗筷端上桌,吆喝一声:“开饭!” 王籽玉笑了。赵生璞也笑了,说:“她以为还是饥荒年代,吃饭是头等大事。过去人们饿怕了,现在吃穿不愁,厨艺倒吃香了。” 张蓝玉拿来一瓶老酒,说:“陈酿,多喝点。民以食为天,其他都是小事。” 张蓝玉给王籽玉斟酒,三人共同举杯,祝贺老同学相聚。话刚落音,张蓝玉便一倾而尽,说:“同学情,一口焖。” 赵生璞说:“喝慢点,王籽玉喜欢细斟慢酌。” 张蓝玉说:“第一口酒表示热情,岂能慢慢腾腾。你在国外喝白酒还是洋酒?” 王籽玉说:“都喝一点。” 张蓝玉说:“洋酒不好喝,马尿一般,还是白酒地道。来,吃菜!” 张蓝玉把一块鸡肉夹进王籽玉碗中,说:“我特意买来的土鸡,用我的独特方法焖,味道如何?” 王籽玉细细品尝,果然味道鲜美,向张蓝玉竖起大拇指。张蓝玉将一块鱼肉夹进王籽玉碗里,说:“这是新鲜鱼,尝尝味道。” 王籽玉仔细品尝,味道很鲜。张蓝玉又把一块竹笋夹进王籽玉碗里,说:“味道如何?” 王籽玉尝了一口,清淡爽口,说:“你的手艺果然不一般。” 张蓝玉说:“我是天下第一美食家,会掌厨,会品尝,赵生璞身在福中不知福,嫌我花钱买好东西吃。吃饭的确是件大事,不能小觑,不然我能如此富态吗?洋人的菜好吃吗?” 王籽玉说:“有的洋菜不错,但不及你做的菜好吃,你多请我吃饭。” 张蓝玉说:“只要你喜欢,随时来吃。” 张蓝玉不停地给王籽玉夹菜,不停地介绍每一样菜的做法,王籽玉边尝边点头,没想到张蓝玉果真是个美食家。王籽玉不停地夸奖,张蓝玉乐在其中。赵生璞凑趣:“我有个会做饭的老婆,福如东海,很受用。” 张蓝玉拍拍赵生璞的肩膀,说:“你掉到福窝里了,知道吗?” 赵生璞说:“知道。你说一千遍了。” 张蓝玉说:“当年赵生璞追我,把我看作天使,一点都没错。我没有天使的美丽,可有天使的心,还有天使没有的厨艺。赵生璞是个有福气的人,我也不例外,你看我的富态相就明白。赵生璞追我时不辞劳苦,从几十里外跑来看我,我能不动心吗?除非是铁石心肠。赵生璞当年喜欢我,真是好眼光。赵生璞对我不错,陪着我吃喝,陪着我苦乐,陪着我享受人生,我知足了。你呢?” 赵生璞说:“张蓝玉嘴快心眼好,对我不错。我家不富裕,但不愁吃穿。张蓝玉给我生了一男一女,我知足了。” 张蓝玉拿一块肉堵上赵生璞的嘴,说:“少说几句吧,好听的话留着被窝里说。” 张蓝玉想起当年与王籽玉的交往,仔细端详王籽玉,那双闪耀着智慧的眼明澈如水,仿佛深邃的天空;眉毛浓淡相宜,像两把宝剑;面部没有皱纹和斑点;微笑时现出挑逗神色。当年张蓝玉正是被这张充满诱惑的脸所迷,甘愿为他做一切。张蓝玉又想起自己离开王籽玉时的情形,仿佛被他推进深渊,面前一团漆黑。她曾大声呼喊,呼唤王籽玉拉她一把,让她重见光明,不料赵生璞搭救了她。张蓝玉仿佛回到当年,忧伤爬上脸颊。 第82章 张蓝玉得知王籽玉喜欢吃枣,特意上街买了红枣送给王籽玉,王籽玉知道红枣里藏着张蓝玉的心。当年王籽玉并非有意与张蓝玉恋爱,只是以同学情谊交往,不料张蓝玉将少女之心捧给他,他至今愧疚。张蓝玉像当年一样真诚对待王籽玉,他既感激又愧疚,拖着沉重的步子回家。 春节期间县城异常热闹,到处有秧歌队表演。张蓝玉是爱热闹的人,想拉着赵生璞看秧歌,赵生璞却愿意在家里看电视,张蓝玉说一声扫兴,便给李云兰打电话。李云兰不愿待在家里消磨时间,也喜欢看热闹,两人一拍即合。两人来到县城的小广场,一支秧歌队正扭得起劲,两人使劲挤进人群,仰头看着花红柳绿的男男女女扭来扭去,丑角的表演博得人们一阵又一阵的笑声。一场表演结束,两人到场外的空闲处说闲话。 李云兰说:“节后与谁相约?” 张蓝玉说:“赵生璞请王籽玉吃饭,我忙乎了一天。你怎不请王籽玉吃饭?” 李云兰说:“我家那口子是醋坛子,不惹他生气吗?再说一个老男人有什么新鲜,不如出来看热闹。” 张蓝玉说:“口是心非,我看你比我还急,兴许跟他约会几回了。你觉得王籽玉老吗?” 李云兰说:“知命之年的人不老何时老?你就像一个姑娘,至今不收心,小心我向赵生璞告你的状。单身男人最容易让女人想入非非,何况是他。我比不上你,人老了,心也老了。” 张蓝玉说:“假话!去年聚会时,你活泼有余,伶俐有加,哪来的好心情?王籽玉给你注入了活力,你瞒得过别人,瞒不过我。” 李云兰说:“你想多了。女人家喜欢临场发挥,凑热闹可以活跃气氛,增添快乐。那天你总瞅着那家伙,魂都被他勾走了,别人看不出来,我看出来了。你还惦记他吗?” 张蓝玉说:“你喜欢遮遮掩掩,我喜欢实话实说,没见他时一点都不想,当年的那点情感早被岁月的风吹走了;见到他后突然又回到当年,难免想一想。女人家心软,特别是面对当年的恋人,难免心潮起伏。” 李云兰说:“不害臊!一个老女人还有那么多心思,回家拿一盆冷水,浇灭你的心火,免得被赵生璞发现,骂你老不正经。” 张蓝玉说:“我不怕他,他不敢骂我,如果他骂我,我抽他筋剥他皮。当年是他追我不是我追他,再说女人心里总有一点小秘密,你没有吗?” 李云兰咯咯笑,张蓝玉拉着李云兰的手,说:“认了吧!女人心里装的是水,一阵风刮来就晃荡起来。不早了,我要回家给赵生璞做饭,他就像我的孩子,伺候他一辈子。” 两人挥手告别,各自揣着心思回家。张蓝玉做好饭,喊赵生璞吃饭,说:“孩子,什么时候能学会自己做饭?” 赵生璞笑了,说:“老妈子,你这辈子别想让我做饭,现成饭好吃。” 张蓝玉洗完碗筷,坐在沙发上看电视。赵生璞想上街溜达,张蓝玉嫌夜里天冷,宁愿待在家里,赵生璞独自出门。张蓝玉突然想起李云兰的话,心里悠悠的,不禁想起王籽玉。当年李云兰抛弃王籽玉,跟着李纯石跑了,会把王籽玉忘得一干二净吗?张蓝玉不相信李云兰的表白,知道她一向含而不漏,聚会时她的表现露了马脚。张蓝玉早已忘了王籽玉,再次见到王籽玉,当年的心灵创伤被触碰,心头隐隐作痛,她要找王籽玉说道,将心里的苦水倒给他看。这样做有意义吗?张蓝玉犹豫起来。此前多次与王籽玉见面,张蓝玉都没有这样的念头,此时萌生如此念头,责怪自己忌恨心太强。张蓝玉拨通了王籽玉的电话,要求见面。 夜黑,天上飘起雪花。县城边上有座寺庙,夜里很晚才关门。雪花纷纷扬扬,张蓝玉向寺庙走去,埋怨雪花不解人意,给自己添麻烦。寺庙位于半山,通往寺庙有很长的台阶,借着台阶两侧昏黄的灯,张蓝玉看见薄薄的积雪上刻着一双硕大的脚印,知道王籽玉到了。走到庙门前,果然看见王籽玉裹着羽绒服站在门口。 王籽玉说:“大雪天,你约我来,让我挨冻吗?” 张蓝玉头上戴着雪花,走上台阶,喘着气。庙门前静悄悄的,庙内鸦雀无声。待张蓝玉喘过气来,王籽玉说:“门口冷,到庙里说话。” 庙内的长廊将雪花挡在廊外,将远处的灯光迎进来,廊内有几分暖意。看见张蓝玉缩着身子,王籽玉说:“冷吗?” 张蓝玉说:“要说冷,是多年前的那个春节冷。” 王籽玉说:“气候变暖了,当年这时候得穿棉大衣,得把身子裹得紧紧的,否则冻僵身子。” 张蓝玉瞪了一眼王籽玉,说:“我说东,你道西,驴唇不对马嘴。” 王籽玉说:“我的话不对吗?你忘了当年的天气吗?” 张蓝玉说:“我岂能忘记。那年春节,你走了,我感到格外寒冷。一晃几十年,冤家路窄,又见到你了,又想跟你说话。” 王籽玉说:“在你家吃饭,你的话说了几大筐,还没说完吗?” 张蓝玉说:“女人有说不完的话,筐装不下女人的话,须得火车装。你走的那年春节格外冷,节后下雪,雪花也像眼前这么大,但比今天冷。我记得我站在这条长廊里,看着山下的县城,心里冰冷。你知道为什么?” 王籽玉猜到了几分,敷衍道:“因为天冷。” 张蓝玉说:“你远走高飞,飞到大学校园,后来听说你飞到国外。你的心太大,县城装不下你,中国装不下你,世界才能装下你。” 王籽玉笑了,说:“太夸张!我不是回来了吗?” 张蓝玉说:“人回来了,你的心还在外面。你瞧不起小县城,也瞧不起我。我是一个小县城的女人,我有纯洁的心,有温暖的心,有容纳天地的心,却容不下你。当年你来到我身边,瞧了一眼就悄悄溜走了,我不好吗?” 王籽玉说:“你的确是个好姑娘,百里挑一,可我要考研,要实现自己的理想,不能连累你。你的心像水晶透亮,像金子闪光。你怨恨我吗?” 张蓝玉说:“我会怨恨一只远飞的鸟吗?你只给我留下影子。这些年你的影子几乎磨灭殆尽,不料你飞回来了,这才勾起我的心思。当年你瞧不起我,我在这条长廊里独自徘徊,泪水结成冰。现在我依然看得见当年的泪水,是紫色,一粒一粒,辛酸而美丽,像小孩子玩的玻璃球。我真傻,以为你对我有意,便毫无保留地把热乎乎的心捧给你,然而你让它冷却了。” 王籽玉说:“当年给你造成伤害,我多次反思、忏悔,认为我是个失败的人,没有保护我的同学,反而伤害了你们。我无法弥补给你造成的伤害,只能道歉和忏悔。你会原谅我吗?” 张蓝玉说:“我不怨恨你。你在我心里走了一遭,溜走了,反倒给我留下一只美丽的羽毛,轻盈,飘逸。我可以随时捡起羽毛看一看,追忆你在我心中飞翔时的美丽影子。人生需要前瞻,也需要回忆,回忆是一种享受,尽管回忆中有酸涩,但酸涩中有回甜。赵生璞是个好人,他收留了我,我感激他,诚心诚意跟他过日子。他给予我爱,我回报他爱,原来爱很简单,像每天的日落日出。” 王籽玉说:“你们都是好人,祝你们幸福!” 张蓝玉说:“你的外国女人如何?高大肥硕吗?驾驭得了吗?” 张蓝玉笑了,王籽玉也笑了,说:“她比我高半头,体壮,力气大,人美。” 张蓝玉说:“岂不揍扁你?” 王籽玉说:“她心地好,开朗,不会轻易发脾气,因此相处和睦。” 张蓝玉说:“听说洋女人比中国女人浪漫,是吗?” 王籽玉笑了,说:“德国是个文明国家,人性开放。” 张蓝玉说:“我喜欢人性自由,不喜欢约束。” 王籽玉说:“喜欢自由是人的天性,人类会逐渐走向自由。” 张蓝玉说:“当年你抛弃我,太残酷,你应该补偿我。” 王籽玉说:“如何补偿?” 张蓝玉说:“跟我多说话。” 王籽玉笑了。张蓝玉也笑了,说:“我没有别的本事,只会做饭,如果你喜欢,我给你做好饭吃。” 王籽玉说:“我不拒绝吃饭,何况是你做的饭。” 张蓝玉高兴,拍了一下王籽玉的肩膀,说:“走吧。赵生璞等急了,可能到处找我,我是他的奶妈。” 笑声飞出长廊,与空中的雪花共舞。 张蓝玉披着一身雪花回家,赵生璞连忙拿笤帚给她扫身上的雪。张蓝玉享受赵生璞的呵护,说:“雪真大!” 赵生璞说:“这么大的雪,外面有热闹看吗?” 张蓝玉说:“如果没热闹看,我看什么,看雪吗?你没听见锣鼓声吗?” 赵生璞侧耳细听,果然有锣鼓声,便不再吱声,继续看电视。张蓝玉坐在赵生璞身边,感觉脚冷,说:“脚冷,给我打盆热水。” 赵生璞起身打来一盆热水,张蓝玉把脚伸进盆里,想起刚才向王籽玉吐苦水,心里舒坦。王籽玉任张蓝玉倾诉,张蓝玉有一种征服感。 第83章 王籽玉雪夜回家,披了一身沉重的雪,心里却舒服多了,因为他卸掉了张蓝玉压在他心中的歉疚。王籽玉脱掉羽绒服,在暖气片上烤了一会儿手,暖和而轻松。丢掉一分心理负担,犹如得到一分收获,王籽玉不由得轻轻哼起德国歌,日后可以跟张蓝玉轻松相处。王籽玉想起那位德国女人,于是拨通电话,与她聊起来。王籽玉走后,德国女人很伤感,但她很快调整情绪,愉快生活。 张蓝玉在王籽玉面前吐露了积存心中的郁积,心里愉快,几天歌声不断。赵生璞觉得奇怪,问她遇到什么好事,张蓝玉说反正不是坏事,依旧歌声不断。既然王籽玉心里有愧疚,而且馋着她的饭,张蓝玉想提高自己的厨艺,赢得王籽玉的喜欢,于是去书店买了一本厨艺方面的书。电视里播放厨艺节目,张蓝玉从不放过,耽误了赵生璞看球赛的机会,赵生璞敢怒不敢言。张蓝玉尝试做各种稀罕菜,学会了不少做菜方法。赵生璞每天品尝新菜,夸张蓝玉的厨艺直线上升,张蓝玉乐不可支。张蓝玉想在王籽玉面前炫耀厨艺,打电话邀请王籽玉来家吃饭,王籽玉知道醉翁之意,担心引起赵生璞不悦,拒绝了张蓝玉的邀请。张蓝玉骂王籽玉不识好歹,把自己的好心当作驴肝肺,称以后休想吃她做的饭。王籽玉反倒高兴,希望张蓝玉不要食言,张蓝玉气恨至极,不再尝试做新菜。赵生璞的嘴巴上瘾,经不住张蓝玉粗茶淡饭的折磨,说:“怎不展示你的厨艺,日日粗茶淡饭伺候我,我都掉膘了。” 张蓝玉没好气,说:“你掉膘管我什么事,有本事自己做饭吃。” 赵生璞看出张蓝玉不高兴,自己又不想做饭,只好忍气吞声。张蓝玉脸色不好,赵生璞询问原因,张蓝玉说别理我,心烦,赵生璞只好不言语。张蓝玉恨王籽玉不理解她的一片好心,恨了几日,自觉没趣,便用好饭伺候赵生璞。张蓝玉上街买菜,路遇王籽玉,王籽玉连忙向她打招呼,张蓝玉扬长而去。王籽玉知道得罪了她,笑着说:“我惦着你的饭,别只做给赵生璞吃。” 张蓝玉说:“没门!去吃德国女人的洋菜吧。” 张蓝玉回到家,怒气未消,边骂王籽玉边做菜。赵生璞回家,看见桌上摆满了菜,说:“你要招待客人吗?” 张蓝玉说:“只招待你,谁让你是我的人,伺候你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不乐意伺候吗?” 赵生璞说:“岂止乐意,感激涕零,你真是我的好婆姨。” 张蓝玉的心情好转,于是又唱起歌来,难免想起王籽玉。她劝告自己,千万不要理他,免得再受伤害。想起郝美菊想投靠王籽玉,想起李云兰眼中的异彩,想起马月琴的温情,张蓝玉心生妒意,担心王籽玉被他们迷惑,不甘心自己被冷落。张蓝玉不搭理王籽玉,王籽玉乐得逍遥自在,不料接到张蓝玉的电话。 张蓝玉微笑说:“生我的气吗?” 王籽玉说:“我不仅不生气,而且很高兴。” 张蓝玉说:“为什么?” 王籽玉说:“因为你不理我,所以我很高兴。” 张蓝玉说:“你有意气我。过去你愧对我,现在依然有愧于我,你是不是找别人说话?” 王籽玉说:“你知道我是个不甘寂寞的人,自然会找别人说话,何况别人喜欢跟我说话。” 张蓝玉说:“我知道马月琴旧情不舍,李云兰新情又发,郝美菊更想投入你的怀抱,你一点都不在乎我。我那么讨厌吗?” 王籽玉说:“你不讨厌,倒很可爱,我喜欢你直言不讳的性格。” 张蓝玉说:“我是一块璞玉,你只注意我粗糙的外表,没看到我内在的瑰丽。如果我敞开胸怀,向你展示我的美丽,你会惊叹。你不愿理我也罢,自有人欣赏我。” 王籽玉笑了,说:“但愿赵生璞时时刻刻围着你转,我马上要出去,挂了。” 王籽玉挂了电话,张蓝玉生气,担心他去找李云兰。赵生璞回家,张蓝玉把郝美菊想投靠王籽玉的消息告诉赵生璞,郝美菊让她说服王籽玉,赵生璞摇头,劝她别多管闲事。张蓝玉不高兴,狠狠揍了赵生璞一拳,说:“我为朋友两肋插刀,不能让人小看我,你给我想办法。” 赵生璞苦笑,继续看电视。张蓝玉提出邀请王籽玉和郝美菊来家吃饭,赵生璞不反对,张蓝玉连忙给王籽玉打电话,说给他做好饭吃。王籽玉听说有好饭,欣然答应。张蓝玉拉着赵生璞上街买菜,买了一筐菜回家,恰巧路遇杨腊梅。 张蓝玉说:“什么风把你吹到县城来?” 杨腊梅说:“回家看家人,路过县城。” 张蓝玉听说杨腊梅想得到王籽玉,不知是否属实,说:“你别走,来我家,我给你做好饭吃。” 杨腊梅说:“你不怕我把赵生璞勾走吗?” 张蓝玉说:“一点不怕,你不是那种人。你想见姓王的吗?” 杨腊梅说:“我早已跟他一刀两断,不会藕断丝连。” 张蓝玉说:“我说的是此位姓王的,不是彼位姓王的,分清彼此。” 杨腊梅说:“你倒是我肚子里的蛔虫,怎知道我的心思?” 张蓝玉说:“秀才不出门,遍知天下事。你心里那点事,瞒得了别人瞒不了我,老实交代吧。刚才我通知王籽玉来家吃饭,你们见一面,顺便把郝美菊请来,一起喝几杯。” 张蓝玉连忙给郝美菊打电话,说杨腊梅来家,顺便请王籽玉来,大家共乐。郝美菊听说杨腊梅来了,心中不悦,说不愿与王籽玉相见。张蓝玉说机会难得,走过路过不要错过,郝美菊沉吟一会儿,答应见面。张蓝玉把郝美菊要来家的消息告诉杨腊梅,杨腊梅心里高兴。王籽玉进门,看见杨腊梅在座,说:“原来张蓝玉大宴宾客,以为单请我吃饭,还有人吗?” 张蓝玉说:“当然有,有你喜欢的人。” 王籽玉说:“谁?” 张蓝玉说:“郝美菊。” 张蓝玉和赵生璞忙着做饭,王籽玉与杨腊梅闲聊。王籽玉询问杨腊梅与王洋铁的关系,杨腊梅说彼此不相往来,孩子两边跑。孩子劝杨腊梅跟王洋铁和好,杨腊梅不答应。王籽玉叹息一番,劝杨腊梅回心转意,毕竟是原配夫妻,不要这山看着那山高,其实那山跟这山一般高。杨腊梅不愿听王籽玉的劝导,说起别的事。 郝美菊走进院子,杨腊梅在屋里大声喊:“大美人!” 郝美菊手里提着几样东西进门,杨腊梅见状,说:“你来吃饭还是来送礼?” 郝美菊看见王籽玉在场,含笑示意。杨腊梅把郝美菊拉到沙发上,仔细端详郝美菊,说:“毕竟是当官的人,心气好,衣着好,浑身充满喜气。” 郝美菊刚烫了头,头发蓬松,面容白净,看起来的确不老。杨腊梅仔细端详郝美菊的穿戴,上身红袄,下身黑色裤子,脚蹬一双高档皮鞋,脖子上围着一条驼色羊绒围巾,浑身透着富贵。杨腊梅自感不如郝美菊,瞧一眼自己的衣服,说:“你比我富贵多了,尽管我也是在官场混的人。” 张蓝玉从厨房跑进客厅,看见郝美菊与杨腊梅说话,招呼一声,又跑进厨房。王籽玉独自看电视,杨腊梅担心冷落了他,说:“两位女士陪着你,你居然不搭理我们,太高傲!” 王籽玉说:“你俩热乎,我插不上嘴。” 杨腊梅说:“我俩都是孤苦人,凑在一起自然要热乎,不然还有活头吗?希望你插话。” 郝美菊拍了杨腊梅一下,怪她说话放肆。张蓝玉夫妇把一盘盘菜端上桌,拿来一瓶老酒,招呼开席。大家坐定,张蓝玉扫视三位,笑着说:“今天我不是请你们白吃饭,而是要你们痛快说话。谁有话,尽管说,不要闷在心里,机会难得,几位仔细掂量。” 郝美菊给张蓝玉使眼色,认为她说话太直白,让人难堪。张蓝玉举杯,让大家大口喝酒,痛快说话。杨腊梅喝了一口酒,瞧一眼郝美菊,说:“你看我俩谁年轻?” 张蓝玉把两人仔细瞧了一遍,说:“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都年轻。你俩各有所长,一个是县政府的官员,一个是地区工业部门的领导,谁都不差。你看杨腊梅像寒梅怒放,香气四溢,不知醉倒多少男人。再看郝美菊,亭亭玉立,玉人一般,倾倒千万男人。” 王籽玉正在欣赏二人,张蓝玉示意王籽玉开口,王籽玉说:“杨腊梅虽是个女人家,却胜过男人,能夺得地区工业部门的头把交椅,让人刮目相看;面如秋菊,一点都不显老,依旧飘香吐艳。郝美菊官运亨通,让众多男人眼红;面不老心不老,玉人一般,跟姑娘时相差无几,是朵不败的鲜花。” 王籽玉脖子上围着一条红色羊绒围巾,身着蓝色西装,精神饱满,跷着二郎腿,乐呵呵地瞅着二人。杨腊梅眼神闪烁,郝美菊眼神恍惚。张蓝玉将三人的神情看在眼里,怨恨王籽玉卖弄风情。 杨腊梅说:“花开能有几日红,我们都不年轻了。我和郝美菊都是不完美的人,期望男人抛媚眼,让我们二度花红。” 郝美菊说:“杨腊梅芳心不老,比姑娘时还急,眼都急红了。我是一朵残花,谁能瞧得上我?即便我心有七分热,人却看作三分凉,心强命不强,随天意吧。” 张蓝玉说:“郝美菊的话不中听,杨腊梅的话才是心里话,听着热乎。我直言,王籽玉孤身一人,很寂寞,不妨二选一。” 杨腊梅和郝美菊一齐眼巴巴地瞅着王籽玉,王籽玉喝了一口酒,笑着说:“引几句古诗作答:‘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取次花丛懒回顾,半缘修道半缘君。’” 张蓝玉说:“别文绉绉的,通俗点,实话实说。” 王籽玉说:“意在诗中,你自然清楚。” 杨腊梅说:“王籽玉是何等人,一心在花中挑花,岂把我俩放在眼中。” 郝美菊说:“我俩不是剩茶剩饭,是台面上的人,不愁找不到中意的人。” 张蓝玉说:“缘分在天,也在你们各人手中,谁能把握缘分,谁是聪明人。” 三人没想到张蓝玉有如此高论,各怀心思,欲言却止。赵生璞拍一下张蓝玉,感叹月老不好当,枉费心思,张蓝玉却眉开眼笑。 第84章 在郝美菊和杨腊梅面前,王籽玉不为所动,婉言拒绝,张蓝玉骂他不顾同学情面。赵生璞责备张蓝玉强人所难,不合情理。王籽玉把两位昔日恋人拒之心外,心里坦然。张蓝玉声称不给王籽玉做好饭吃,王籽玉付之一笑。为了丰富生活,张蓝玉参加县里的大妈合唱团。过去在农村教书时张蓝玉经常教学生唱歌,且识谱,嗓子也行。节后天气依然很冷,张蓝玉穿着羽绒服蹦蹦跳跳去唱歌,赵生璞在身后偷着乐,笑张蓝玉童心不老,一眨眼就变成个大妈。 张蓝玉盼望看到李云兰,却总看不见她。李云兰嫌天冷,担心伤了身子,因此在沙发上消遣。张蓝玉扫兴,只好认真唱歌,力争唱出水平。回家后张蓝玉依旧咿咿呀呀唱个不停,赵生璞装作没听见,依旧耐心看电视。张蓝玉自觉唱歌能力不错,要求给赵生璞唱几首歌,让他评点。赵生璞不愿打击妻子的积极性,将电视声音拧低,耐心听张蓝玉唱歌,张蓝玉连唱几首歌,兴致不减。 赵生璞说:“将你的唱歌水平跟我的书法相比,孰高孰低?” 张蓝玉说:“风马牛不相及,能比吗?如果真要比,给你的书法打八分,给我的唱歌也打八分。” 赵生璞说:“你高抬自己了,好好练歌去吧,过段时间再来跟我比。” 张蓝玉生气,认为赵生璞有眼不识金镶玉,看不起自己的老婆,说:“休想让我给你做好饭吃。” 张蓝玉唱歌不辍,自得其乐,跟大妈们越唱越起劲。王籽玉从合唱团前面走过,张蓝玉立即停止唱歌,目光盯着王籽玉。几天没见王籽玉,张蓝玉兴奋,担心王籽玉脱离她的视野,便悄悄溜出人群,尾随而去。王籽玉想去商店买东西,走到公园附近,听见身后有人喊,回头看见张蓝玉。 王籽玉说:“你不是在唱歌吗?” 张蓝玉说:“唱累了,跟你一起消遣,走,进公园游览。” 阳光明媚,公园里柳丝低垂,几棵柏树身着绿装,静静地等待游人。因天冷,亭台楼阁冷落,只有几个游人,两人在向阳的地方漫步。这里有一条长长的甬道,甬道两侧是垂柳。王籽玉围着一条红色羊绒围巾,热烈而潇洒。 张蓝玉说:“你的西装好看,那条围巾更好看,自己挑选的吗?” 王籽玉犹豫一下,“嗯”了一声,其实这条围巾是马月琴年前送给他的春节礼物。张蓝玉羡慕王籽玉的着装风格,说:“当年你素装淡服,现在居然喜欢浓妆艳服,一个地道的老来红。” 王籽玉说:“我从德国归来,如果把我的装束放在德国,只是次等装束。德国男人爱整洁,有绅士风度,我喜欢德国男人。” 张蓝玉说:“跟你散步有一种特殊感觉。” 王籽玉说:“喜爱?厌恶?” 张蓝玉说:“明知故问。多年前我只给你做过饭,没有跟你散步,真遗憾。要是现在天天跟你散步,那才叫恋爱,当年委屈死了。” 王籽玉说:“你没有跟赵生璞一起散步吗?” 张蓝玉说:“没有。跟他恋爱后很快就谈婚论嫁,成了他的人。跟他散步是婚后的事,真没劲。” 王籽玉说:“先结婚后恋爱是国人的传统,没什么不好。婚前卿卿我我,婚后劳燕分飞,大有人在。赵生璞对你好,你应该满足。” 张蓝玉说:“你真不懂女人,亏你在国外溜了一圈。哪个女人不喜欢浪漫?女人说不喜欢浪漫,那是骗上帝的话。当年我真想拉着你的手在月下散步,在阳光下奔跑,甚至让你搂着我。” 王籽玉吃惊地看着张蓝玉,说:“天哪!你太超前了。那时我都没有这样的勇气,只敢跟女孩子说笑,不敢动手动脚。你的想法超时代,太可怕,不怕人笑话你吗?” 张蓝玉说:“那时毕竟是姑娘,有点怕,而心里的欲望难克制。那夜在寺庙天那么冷,你都不省得给我一点温暖,太冷酷。日后你要娶妻,无论娶谁我都高兴,因为与我无关。” 王籽玉说:“真话?” 张蓝玉笑了,说:“果真看见你跟别的女人结婚,心里一定酸溜溜的,哪有跟我结婚舒服。” 张蓝玉紧挨着王籽玉漫步,走到一处僻静处,张蓝玉停住脚步,仰头望着王籽玉,眼里流露出期待的目光。王籽玉洞穿张蓝玉的心,说:“胡思乱想!” 张蓝玉说:“是正经想法。当年你欺骗了我,现在要补偿,用洋人的礼节,拥抱我。” 王籽玉环顾四周,发现无人,说:“拉一下手,满足吗?” 张蓝玉生气,说:“真小气!” 王籽玉伸出手,张蓝玉握住王籽玉的手,说:“拥抱!” 王籽玉轻轻地拥抱一下着张蓝玉,张蓝却紧紧抱着王籽玉,说:“真幸福!” 王籽玉说:“在国外拥抱是很普通的礼节,没什么,权当你是德国女人。” 附近来人,王籽玉说来人了,挣脱身子。张蓝玉气愤,独自走出公园,王籽玉紧追几步,张蓝玉不回头。 王籽玉大声说:“小孩子脾气!” 王籽玉觉得张蓝玉任性,一笑置之。王籽玉上街,遇到王洋铁,两人许久未见,格外亲切。王籽玉连忙给李纹银、白丝铜和刘小金打电话,几人走进一家小餐馆,谈起王洋铁的婚姻。白丝铜认为杨腊梅不顾王洋铁的感情分手,太势利。李纹银劝王洋铁主动与杨腊梅和好,免得孤独。刘小金却鼓励王洋铁另找他人,让杨腊梅看着眼酸。王洋铁笑眯眯地听着大家说笑,不置一词。王籽玉劝王洋铁给大家表态,到底有何想法。王洋铁说如果杨腊梅不回心转意,他绝不求和。王籽玉愿意规劝杨腊梅,王洋铁阻拦,说让她熬几年再说。王籽玉看出杨腊梅对他有意,但他必须顾及王洋铁的感情。当年王洋铁在农村,杨腊梅主动追求他,而今王洋铁有一份工作,杨腊梅却抛弃他,大家颇为不满。白丝铜夸马月琴对李纹银特别好,为李纹银积累了家财,同时也夸奖自己的老婆。刘小金说他采用巴结老婆的战术,老婆服服帖帖。王洋铁讥笑王籽玉年轻时风流潇洒,到头来孤身一人。王洋铁劝王籽玉娶郝美菊,李纹银说:“多年前郝美菊抛弃王籽玉,我曾说她迟早会后悔,如今应验了,怨不得别人。” 白丝铜和刘小金极力反对王籽玉接纳郝美菊,主张王籽玉与王韵竹交往。白丝铜提议大家去欣赏赵生璞的书法,说赵生璞的书法进步大,于是一起来到赵生璞家。张蓝玉看见王籽玉随几人来家,既生气又高兴。赵生璞吩咐张蓝玉沏茶,张蓝玉沏了几杯茶,把茶递在每个人手里。王籽玉看出张蓝玉还在生他的气,端起茶杯,呷了一口,说:“好香的茶!” 张蓝玉瞪一眼王籽玉,说:“那就多喝几杯。” 白丝铜提出欣赏赵生璞的书法,赵生璞谦虚几句,便拿出最近的书法作品。白丝铜和李纹银称赞赵生璞的书法又有长进,刘小金却说赵生璞的书法还欠火候,需在字的神韵上下功夫,赵生璞点头。听见大家赞扬赵生璞的书法,张蓝玉乐呵呵的,一趟一趟地给大家添茶。平时张蓝玉自夸厨艺好,但很少有人品尝她的饭菜,因此无缘得到夸奖。赵生璞在大家的赞扬声中颇为得意,邀请大家经常来指点。张蓝玉本想让大家品尝她的厨艺,看到家里没几样菜,便打消了主意,不料王籽玉却说:“赵家夫妇各有所长,赵生璞擅长书法,张蓝玉擅长厨艺,她做的饭菜真香。” 大家一齐看着张蓝玉,希望她证实王籽玉的话,赵生璞笑着说:“我家张蓝玉的厨艺的确不错,当年正是她的厨艺吸引了我,现在厨艺大有长进。” 受到王籽玉和赵生璞的夸奖,张蓝玉高兴,说:“厨艺是我的看家本领,恐怕几位夫人合在一起也比不上我。今天家里没菜,以后有机会请你们品尝我的饭菜,一定让你们大饱口福。” 刘小金说:“张蓝玉偏心眼,只请王籽玉吃饭,不请我,我表示强烈不满。” 张蓝玉说:“你自家有老婆伺候,还想让别人的老婆伺候,太贪心。王籽玉单人匹马,我理应照顾他。你官大心眼小,丢人!” 张蓝玉的态度好转,王籽玉坦然,生怕再得罪她。 王籽玉为县城春节后的热闹所迷,到处看秧歌、看戏、赶会子,忙得不亦乐乎,不料张蓝玉打来电话,要求相见。王籽玉摸不透张蓝玉的心,不知她打什么鬼主意,拒绝了张蓝玉的要求。张蓝玉生气,立即挂掉电话。王籽玉笑了,依旧去看热闹。半天后张蓝玉又来电话,说如果不见面,休想再吃她的饭,王籽玉只好答应张蓝玉的要求。张蓝玉走进县城的广场,广场里人头攒动,即将开始扭秧歌。王籽玉寻找张蓝玉,发现她站在广场边的一棵柏树下。 王籽玉说:“赵生璞呢?” 张蓝玉说:“出去了。” 王籽玉说:“这不让我不仁不义吗?” 张蓝玉说:“这里人山人海,我们不是约会,是见面。那天要不是你夸我,我才不愿理你。我欠大家的一顿饭,都是你惹的祸,今天补偿。” 王籽玉笑了,说:“见面就算补偿吧。有话快说,天冷。” 张蓝玉说:“我不急你倒急。当年你欠我的一份情,是不是?” 王籽玉说:“几十年了还记在心,小心眼,就此了了吧。” 张蓝玉说:“说了就了吗?债好还情难还,你欠我的情,必须偿还。” 王籽玉说:“我跟你拉手拥抱,还了你的情,你甩手走了,不理我,你欠我的情。” 张蓝玉说:“那我还你这份情,要吗?” 王籽玉说:“要。” 张蓝玉说:“你答应我的条件吗?” 王籽玉说:“行。” 张蓝玉神秘地说:“我请你到酒店去。” 王籽玉说:“你——” 张蓝玉说:“怕了吗?孬种!” 王籽玉说:“我是讲仁义的人,你不能让我陷入不仁不义之地。赵生璞是我的同学,同学之妻不可欺。” 张蓝玉说:“玩笑而已,你倒当真。我是守节女人,贞节跟我的生命一样宝贵。” 张蓝玉鄙视王籽玉,扭头向山下跑去,王籽玉望着她的朦胧身影,呆呆地站在寺庙门口,自语:“好泼辣的女人!” 第85章 近来王籽玉未跟王韵竹联系,王韵竹也没有来电话,王籽玉想跟她说几句话,不料王韵竹打来电话。王籽玉感觉王韵竹是个洞悉他心理的女人,其实王韵竹一直在等王籽玉的电话,而王籽玉迟迟不来电话。王韵竹感觉王籽玉一定忙于与几位同学周旋,兴许陷入女同学的包围之中,她不愿当旁观者,也想凑热闹。 王韵竹说:“我从电话里嗅到一股浓郁的胭脂气,属实吧?” 王籽玉说:“你的鼻子真灵,居然能嗅到几十里外的气味。男人难免沾胭脂气,我倒从电话里嗅到一股更浓的胭脂味。你喜欢涂脂抹粉吗?” 王韵竹说:“我只是巧施脂粉,从不浓妆艳抹,看来你对胭脂很感兴趣。回家多日,也不跟我打招呼,看来不喜欢我的胭脂味。” 两人调侃一番,去做各自的事。王籽玉刚放下电话,张蓝玉来电话,电话里传来一阵笑声:“听到我的笑声了吗?” 王籽玉“嗯”了一声,不再言语。张蓝玉轻笑一声,说:“还记得那夜的事吗?” 王籽玉说:“我不健忘,你搞恶作剧。” 张蓝玉说:“你是个伪君子,我的小计谋就让你露馅,城府太浅。” 王籽玉说:“我的承受能力有限,承载不了沉重的道德负担,你捉弄我。” 张蓝玉说:“岁月将心中的情感一点点积攒起来,凝聚成一股炽热的岩浆,我喜欢岩浆喷发的热烈。你以为自己潇洒,其实一点都不潇洒,倒是有点残酷。” 王籽玉呵呵笑,说:“潇洒也罢,残酷也罢,任你说。” 张蓝玉说:“我的话说重了,别计较。” 王籽玉说:“我承载得起。我会把你的话抛到九霄云外。” 张蓝玉说:“这才显得洒脱。兴许我还会找你,你逃避吗?” 王籽玉说:“我会勇敢面对一切,逃避不是我的性格。” 杨腊梅回家,一直等待张蓝玉的电话。杨腊梅希望张蓝玉助她一臂之力,让王籽玉接纳她。杨腊梅来电话询问情况,张蓝玉这才想起未与王籽玉提起此事,但从那天王籽玉引用的那首诗看,张蓝玉明白王籽玉的态度。 杨腊梅说:“你是不是只顾自家潇洒,把我的事撂在一边?” 张蓝玉说:“你冤枉人。你还记得王籽玉那天念的那首诗吗?” 杨腊梅说:“那是一首应付我和郝美菊的诗,不是王籽玉的心里话。郝美菊求你了吗?” 张蓝玉笑了,说:“谁不想好事?郝美菊不是傻子。此前郝美菊曾经托人说情,王籽玉不接受她的情感,我说有用吗?王籽玉是个见多识广的人,又是个有主见的人,郝美菊没戏,你的戏也难唱下去。” 张蓝玉说:“你是高级知识分子,你说王籽玉诗中的巫山指谁?是他的德国女人还是别人?” 杨腊梅说:“兴许是别人。你认为这个人是谁?” 张蓝玉说:“如果不是郝美菊,那就是别人。你有信息吗?” 杨腊梅说:“也许是马月琴,也许是王韵竹。” 张蓝玉咯咯笑,说:“二者必居其一,你去琢磨吧。我再找王籽玉沟通,把你的心意说与他听,我会使出浑身解数帮助你。” 杨腊梅陷入苦闷之中,王籽玉对郝美菊没心思,自己也不合他的心意。王籽玉想相中了王韵竹吗?杨腊梅难以断定,怨恨王洋铁将自己弄到如此地步。 几天后张蓝玉又给王籽玉打电话,王籽玉心烦,而张蓝玉心中一片晴朗。张蓝玉知道王籽玉是个开朗的人,会顾及同学情面,说:“有人爱上了你,知道吗?” 王籽玉说:“郝美菊吗?” 张蓝玉说:“非也。” 王籽玉说:“杨腊梅吗?” 张蓝玉说:“正是。杨腊梅是个女强人,有文化、素质高、心肠好,是个优秀女人,你犹豫什么。” 王籽玉笑了,说:“杨腊梅是王洋铁的女人,我不能不顾王洋铁的面子。我不愿让人戳我的脊梁骨,你诚心害我。” 张蓝玉说:“好心当作驴肝肺,不过你的话也有道理。你如此说,我可以交差了。你心中的‘巫山’是谁?” 王籽玉说:“你自己去猜。” 张蓝玉在马月琴、王韵竹、郝美菊和德国女人间猜来猜去,猜不出是谁,骂王籽玉有意折腾人。张蓝玉把王籽玉的话说与赵生璞听,让赵生璞一起猜。赵生璞骂张蓝玉脑子笨,其实答案很清楚。张蓝玉惊奇,追问赵生璞,赵生璞不耐烦,让她自己猜。张蓝玉豁然开朗,拍了一下脑门,立即给王籽玉打电话。 张蓝玉说:“我找到你的‘巫山’了,我知道是谁。” 王籽玉说:“谁?” 张蓝玉说:“你的‘巫山’不就是王韵竹吗?暗恋人家几十年,至今不忘,羞耻!” 王籽玉说:“那是你的臆想,我心中的‘巫山’也许实有其人,也许只是一个幻影。别乱猜了,好好给赵生璞做饭。” 张蓝玉说:“我诚心为你好,并不是侦探你的隐私。如果你真喜欢王韵竹,就勇敢去追;如果需要我帮忙,我会竭尽全力。” 王籽玉笑了,说:“你安心琢磨厨艺,别多管闲事。” 张蓝玉气愤,立刻挂断电话。杨腊梅不死心,再次给张蓝玉打电话,询问所托之事。张蓝玉只说了两个字:没门。 张蓝玉一心想弄明白王籽玉心中的“巫山”,拨通了马月琴的电话,马月琴在省城忙生意。张蓝玉说杨腊梅托你向王籽玉求情,愿结连理。马月琴笑了,说:“杨腊梅认识王籽玉,何不自己去找他?” 张蓝玉说:“你拒绝杨腊梅的请求,舍不得将王籽玉送人吗?” 马月琴说:“王籽玉是自由人,我左右不了他,何况感情之事,不是旁人能搭手的事。我与王籽玉的关系跟你一样,你舍得他,我也舍得他,何况不是送给外人,而是送给自家姐妹。” 张蓝玉说:“王籽玉心中装着‘巫山'',如果他心里真有这样一个人,是王韵竹吗?” 马月琴说:“王韵竹孤独几十年,心中会有王籽玉吗?除非她改变了心中白马王子的形象。你呀,咸吃萝卜淡操心,别多管闲事。” 张蓝玉想给王韵竹和郝美菊打电话,了解她们的心思,又担心惹恼她们,只好作罢。 张蓝玉拨通王籽玉的电话,要求见面,王籽玉问她有什么事,张蓝玉说见面再说。王籽玉经不住张蓝玉的软磨硬泡,只好见面。张蓝玉笑嘻嘻地看着王籽玉,说:“你经不住诱惑,两句话就把你哄来了。” 王籽玉说:“到底什么事?” 张蓝玉说:“两件事,一是想见你,一是探讨你心中的‘巫山''。我知道你心中的‘巫山''不是别人,而是马月琴。马月琴舍不得将你送人,一心想留在她身边,这人太自私。” 王籽玉说:“你不自私吗?总缠着我。我向赵生璞告密,让你无地自容。你别琢磨‘巫山''了,我心中有数。我惦着你的饭菜,有时间去你家吃饭。” 张蓝玉咯咯笑,答应请他吃饭,王籽玉乐滋滋地走了。 王籽玉有点心烦,便在写作中寻找安宁。当他写到那位德国女人,心又烦躁起来。他关上电脑,打开手机,想找同学闲聊,一个闲置很久的电话号码映入眼帘。他轻轻地点了一下电话号码,对方清脆的话音立刻让他兴奋起来,愉快地喊了一声:“刘玉萍!” 刘玉萍说:“我是一个被遗忘的人,你怎想起我?” 王籽玉说:“你近在咫尺,我不会遗忘你。” 刘玉萍说:“我这里风平浪静,你可以来歇脚,我和武孟钢等你。” 王籽玉放下手机,眼前仿佛出现一片蓝色的海洋,心里一片清澄。 第86章 王籽玉在一条小巷里寻找刘玉萍和武孟钢的餐馆,据说餐馆在小巷的深处。王籽玉不知刘玉萍夫妇为什么在偏僻的地方开餐馆,想起酒香不怕巷子深的古语,认为刘玉萍夫妇必定有自己的道理。小巷狭窄,四五层高的楼房遮天蔽日,小巷光线阴暗,人影寥寥。王籽玉不停地转头,在小巷两侧的店里寻找一家叫“笑眯眯”的餐馆,发现一个低矮的屋檐下挂着一块横匾,上面写着“笑眯眯”三字,王籽玉笑了,笑餐馆的名字好笑,又觉得有趣,认为是武孟钢的主意。餐馆门上挂一块厚厚的棉门帘,王籽玉掀开门帘进门,店里有点暗,其实店里开着灯。店里没人,只有几张餐桌,干净整洁。王籽玉寻找刘玉萍和武孟钢,谁都不在眼前。店里没有服务生,静悄悄的,王籽玉喊了一声:“有人吗?” 厨房传出一个声音:“有!” 厨房伸出一个秃脑袋,往店里瞧了一眼,又缩回去,说:“王籽玉来了!” 秃脑袋是武孟钢,他连忙走进店里,拉着王籽玉的手说:“稀客!稀客!” 刘玉萍也走进店里,笑着说:“欢迎你来。” 刘玉萍向王籽玉伸出一只水迹未干的手,显然刚才在厨房做事。刘玉萍手臂修长,手粗糙,手背上有明显的血裂纹。王籽玉吃惊地看了刘玉萍一眼,刘玉萍脸上现着微笑,仔细瞅着王籽玉。武孟钢把王籽玉拉在一把凳子上,连忙给王籽玉递烟,然后去沏茶。刘玉萍坐在王籽玉对面,笑着说:“经常回县城,也不来我店里小坐,找不着还是不愿来?” 王籽玉说:“县城变化大,你的餐馆偏僻,担心找不着。刚才费了好大劲才找到,怎挑选一个偏僻的小巷开餐馆?” 刘玉萍说:“这要问武孟钢。” 王籽玉端详刘玉萍,面色白净,脸消瘦,兴许是常年在餐馆操劳的原因;两眼崭亮,眉毛弯弯,清秀爽利;身穿一件白大褂,更显得利索。 武孟钢端着一壶茶走出厨房,大声喊:“来了!” 刘玉萍笑了,说:“一个卖饭的,就知道吆喝,一壶茶值得你大呼小叫吗?” 武孟钢说:“值!稀客进店,值!” 武孟钢倒了三杯茶,放在各人面前,说:“现在客人少,正好说话。” 王籽玉瞅着武孟钢的秃脑袋,说:“你老了,配不上刘玉萍,刘玉萍依然花朵一般。” 武孟钢嗨嗨笑,摸了一下自家的秃脑袋,说:“我再老,她也离不开我。” 刘玉萍说:“谁离不开谁!跟着你过苦日子,还以为自己能耐大。话说回来,我的确离不开他,离开他我去找谁?这辈子赖上他了。” 武孟钢瞧一眼刘玉萍,说:“刘玉萍比我年轻多了,其实我俩一般大,都属虎,只是她的模样好,才显得年轻,你让王籽玉好好看看你的模样。” 刘玉萍站起来,果真亭亭玉立,像个大姑娘。武孟钢也站起来,站在刘玉萍身边,竟然比刘玉萍矮一点。武孟钢乐呵呵地瞅着刘玉萍,说:“好模样!” 王籽玉说:“真是好模样,与年轻时比毫不逊色。店里生意好吗?” 武孟钢讪笑,说:“小本生意,糊口而已。前两年生意不错,这两年差一点,这与县里的经济状况有关。人们手头有钱,来吃饭的人多,否则人少。选择这里开店,是因为离家近,店面租金低。” 王籽玉说:“你是一个老工人,为什么开饭店?” 武孟钢说:“一言难尽。我所在的企业是一家县办企业,以前经营不错,后来倒闭,所有工人被踢出厂门。我是一个八级工,有一手好技术,可英雄无用武之地,也被赶出厂门。我四处求职,找不到合适的职业,于是先向人学习厨艺,然后自己开饭店,一开就是几十年。店里生意清淡,勉强维持生计。” 武孟钢脸上露出淡淡的笑意,轻叹一口气,说:“我的一手好手艺废了,心疼!” 刘玉萍说:“心疼什么?如果你做工,能开饭店吗?一个时代一本经,别总想着过去。我从不唉声叹气,因为我的命不好,认命。” 刘玉萍脸色平静,王籽玉不知她经历了哪些坎坷。刘玉萍看着王籽玉期待的眼神,说:“当年我被公社书记赶走,一直在村里劳动,虽然我的身子单薄,还是咬牙坚持下来。农村收入少,难以维持生活,武孟钢收留了我,我看到了一线生存希望。我嫁给武孟钢,武孟钢托人在厂里给我找了一份清洁工作,没做多久,工厂倒闭,武孟钢失业,我也失业。两人待在家里,大眼瞪小眼,为生计发愁。两人商量了几天,决定让武孟钢学厨艺,我照管家里。白丝铜看见我可怜,让我到他的单位做清洁工,我的生活有了转机,不料有人眼红,我被辞,我的生活再次陷入困境。武孟钢学厨艺要花钱,孩子上学要花钱,一家人吃饭要花钱,我只好到街上捡垃圾。我早出晚归,到处捡垃圾,勉强维持生计。武孟钢学了手艺,开了这家饭店,他掌厨,我打下手,生活算是稳定了,只是勉强维持生计而已。” 刘玉萍说得凄楚,而脸色平静。武孟钢叹息,说:“往事如烟。我去做菜,同学三人喝几杯。” 武孟钢去厨房炒菜,刘玉萍看着熟悉而陌生的王籽玉,不知该说什么。她想起同学时代的王籽玉,想起毕业后与王籽玉的恋爱,这场恋爱刻骨铭心,多年心意难平。刘玉萍希望王籽玉说点什么,王籽玉用手轻轻地敲着桌子,说:“我应该早点来。” 刘玉萍说:“现在来不也一样吗?” 王籽玉说:“不一样,我应该早点了解你的经历。你俩从艰苦中走来,不容易,人生是一种历练。” 刘玉萍早想见王籽玉,或去找他,或请他到店里来,了解他的经历和情感,又认为主动找王籽玉是对他的不尊。武孟钢曾经提出请王籽玉来店里坐,刘玉萍拒绝了,她不愿看到王籽玉潇洒的姿态和迷人的脸,不愿让王籽玉知道自己的拮据状况,不愿勾起当年恋爱情景的回忆,其实她心里很想见到王籽玉,很想目睹他的风采,一起回味那段恋爱经历。此时刘玉萍沉睡几十年的心苏醒了,活跃了,乃至生出一种难以抑制的欲望。她希望得到什么?她并不明确。片刻,武孟钢乐呵呵地端着几盘菜走出厨房,回头拿来一瓶酒。 武孟钢倒了三杯酒,说:“这是一瓶老酒,味道不错,这几盘菜是我的拿手菜。没想到别离几十年后再次相遇,都不年轻了,学生时的情景就像在昨天一样,历历在目。我感谢王籽玉把刘玉萍留给我,她是我最值钱的宝贝。” 刘玉萍说:“别乱说!” 武孟钢说:“怕什么?王籽玉不是外人。多年来刘玉萍忠于我,扶持我,苦心经营这个家。当我苦闷的时候,她逗我笑;当我快乐的时候,她跟我一起乐;当我走投无路的时候,她鼓励我;当我想做一件事时,她积极支持我。一个瘦弱而坚强的女人,一个平凡而贤能的女人,一个贫穷而美丽的女人,竟然成了我的女人,简直是天上掉馅饼。” 刘玉萍和王籽玉笑了,武孟钢轻轻拍了一下刘玉萍,眼中现出怜爱之意。王籽玉没想到武孟钢如此喜爱刘玉萍,将她当宝贝,为武孟钢高兴,也为刘玉萍高兴。 刘玉萍说:“武孟钢的确对我好,我的确是他手中的宝贝。别看他是个粗人,对我却十分细心,生怕伤着我。我是个命运不好的女人,遇到武孟钢,我知足了。” 刘玉萍握住武孟钢的手,深情地看了武孟钢一眼,然后朝王籽玉微笑。 武孟钢说:“几十年间我们就是这样走过来的,彼此理解,彼此体贴,彼此鼓励。你一定比我们幸福。现在你孤身一人,看上了谁,跟我说,我帮你。” 刘玉萍说:“你能帮得了人家吗?这不是力气活。” 王籽玉笑了,说:“如果找到喜欢的女人,一定请你们喝喜酒。” 有人走进店里,王籽玉让武孟钢照顾生意,武孟钢钻进厨房。刘玉萍抹去了淡淡的笑意,现出一脸平静。王籽玉从这张略显苍白的脸上寻找艰辛、坚强、贤能和美丽,看到她两条充满活力的短辫子,看到她在田里挥舞?头的情景,看到她伤心哭泣,看到她新婚幸福,看到她弯腰扫地,看到她快乐地端盘子。王籽玉瞅着刘玉萍的胳膊,细长;瞅着刘玉萍的手,苍白带血。 王籽玉心中隐隐作痛,说:“开餐馆辛苦吧?” 刘玉萍说:“起早贪黑,不分昼夜,不然挣不到钱,不过习惯了,没什么。” 刘玉萍说得轻巧,王籽玉心里却沉甸甸的。刘玉萍知道王籽玉周游世界,不知他为什么要回国,不知他心里是否惦记自己,不知他为什么来店里。王籽玉担心影响他们的生意,向夫妇二人告别,刘玉萍眼中含着薄薄的泪水。 第87章 夜深了,武孟钢坐在店里抽烟,等待夜客,刘玉萍抬头看一眼墙上的挂钟,已到子夜。刘玉萍先去厨房收拾碗筷,洗干净后放进橱柜里,然后拿一块抹布把灶台擦得干干净净,又拿来拖把拖地,把厨房拖干净后拖店里的地。 武孟钢说:“你歇着,我来拖。” 武孟钢接过拖把拖地,刘玉萍活动几下腰,看着武孟钢拖地。 武孟钢说:“你先回家,我再等一会儿。” 刘玉萍说:“好吧。” 刘玉萍回家,洗漱完毕,躺在床上,想早点入睡,眼前跳出王籽玉的影子。在店里待了一整天,刘玉萍感到累,不由得闭上眼,可王籽玉的影子总在眼前跳跃。她翻了个身,想驱走王籽玉的影子,可无济于事。刘玉萍很少想王籽玉,那段恋情毕竟是多年前的事,她不愿咀嚼那枚苦果,不愿在苦涩的日子中再添一份苦涩。王籽玉来餐馆,刘玉萍欣慰,因为又看到了他潇洒的面容,说了几句心里话。她想起王籽玉走出餐馆后自己眼中的泪水,不知自己为什么流泪。刘玉萍的日子艰难,但她很少流泪。她摸摸眼角,没有湿润,叹口气,想早点入睡。 武孟钢回家,看见刘玉萍翻了个身,说:“没有睡吗?” 刘玉萍“嗯”了一声,闭着眼。武孟钢上床,说:“往日这时候你早睡着了,今天累了吧。” 刘玉萍“嗯”了一声,果真睡着了。 王籽玉几次回县城,每次都想去看刘玉萍,一次次打消念头,此次终于见到刘玉萍。国外时王籽玉偶尔会想起刘玉萍,不知她的日子如何。王籽玉知道刘玉萍嫁给武孟钢不会受委屈,感觉她是雪地里的一粒悲凉的种子,不知那颗曾经冷冻的心是否复苏,是否长出快乐的禾苗,是否迎着太阳欢笑。王籽玉想了解刘玉萍的现在,也想了解她的过去。几天后王籽玉拨通了刘玉萍的电话,要求见面。刘玉萍说已经见过一面,店里忙,很难抽身,王籽玉让她挤时间,满足他的心愿。刘玉萍叹息一声,说声“好吧”。 刘玉萍说上街一趟,武孟钢说去吧。刘玉萍走进县城的一处小公园,看见王籽玉在甬道上徘徊,刘玉萍默默地走过去,跟在王籽玉身后。甬道边默默地站着两行柏树,因天冷而蜷缩着身子。王籽玉转身,看见刘玉萍默默地跟在身后,惊喜,说:“你来了!” 刘玉萍说:“我不会不来,我不是那个不晓事的姑娘,是一个饱经沧桑的女人,难得见你一面。” 刘玉萍几乎跟王籽玉一般高,身材苗条,跟姑娘时差不多。刘玉萍上身穿一件薄薄的蓝色羽绒服,下身穿一条黑裤子,脚上穿一双旧皮鞋,两手插在衣兜里,静静地看着王籽玉。刘玉萍依然有几分青春气息,尽管衣着朴素。王籽玉穿一身西装,眉宇间跳跃着喜悦。 刘玉萍说:“走走,站着冷。” 王籽玉没看够刘玉萍,依然站着不动,似乎想从她身上索取什么。 刘玉萍说:“我不是一个姑娘,没看头了,你还像个小伙子,怎不老呢?” 王籽玉说:“那是你认为不老,岂能不老,相别二十多年了。你跟姑娘时一样迷人,经常来这里吗?” 刘玉萍说:“极少。我每天忙店里的活,没时间闲逛。对我而言消遣是件奢侈的事,在你也许是件平常事。” 吹来一阵冷风,刘玉萍感觉冷,急忙躲在王籽玉身后,说:“你过得好吗?” 王籽玉说:“我离开县城后读研,然后出国,国外生活不错,德国妻子贤惠,工作顺心,心情愉快。你生活艰辛,我看着难过。” 刘玉萍微笑,说:“没什么。生在苦中不觉苦。你顺利归来,我很高兴。跟你在一起走,有几分亲热,仿佛又回到二十多年前。你记得那段日子吗?” 王籽玉说:“那时你像水塘里的荷花,摇曳生姿;又像春天吐芽的柳条,青春勃发。尽管我们贫穷,但我们快乐地生活。你知道那时我的心情吗?” 刘玉萍说:“那时你有令人羡慕的学历,有稳定的工作,有光明的前途。我是公社的广播员,后来被人辞了,回家种地。你说我能跟你在一起吗?我知道你喜欢我,舍不得丢掉我。” 王籽玉说:“如果我不喜欢你,不会一次次去找你。我骑车十里去找你,邻居说你在家,你居然不开门。天上飘起雪花,我冒雪回到县城,心里一片凄凉。你太残酷了。” 刘玉萍说:“当时我狠下心不见你,你和公社书记一样,是我的死敌。现在想起来,我的确有点残酷,可当时我只能这样做。你记得另一个雪天吗?” 王籽玉说:“我再次来到你家大门外,从门缝中看见你独自在院里起舞,你的舞姿优美,时而舒展双臂,时而跳跃,时而俯身,仿佛孔雀起舞。如果你开门,我会与你共舞,你不会孤单。我可以帮你抹去头上的雪花,可以抖去你身上的雪花,可以欣赏你雪花一样美丽的脸蛋。” 刘玉萍说:“你错了。” 王籽玉说:“那是舞,你与雪花共舞;那不是舞,你用舞蹈宣泄情感。” 刘玉萍说:“我不知道宣泄什么,是爱?是恨?跳完舞,我后悔了,不如把情感闷在心里,因为你看见我舞蹈,我心不安。我不想为你开门,如果我打开那扇大门,感情的洪水会奔腾而出,淹没你,淹没我,对你造成伤害。我听见了敲门声,像鼓声,声声敲击我的心。我听见了喊声,像一只受伤的鸟发出的凄厉叫声,声声扎我的心。我轻轻抖去身上的雪花,感觉脸热,兴许有点红,像朵花。大门外没有响声,我以为你走了,我开心地笑了。谁料你——” 王籽玉说:“我一遍遍祈求,你终于开了大门,答应跟我到村外去。村外有棵大柳树,柳条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天下雪,雪花小。你在雪中哭泣,你的哭声感动了上天,降下纷纷扬扬的雪花。那棵大柳树披上了雪花,一身白。你的身上也披上了雪花,一身白。你用泪水向我告别,而不是用言语告别。我默默地看着你落泪,你的眉毛上挂着一层雪,你的眼珠里浮着一层泪,你的脚上粘着一层雪。我无法用语言安慰你,我默默地看着你,你转身走了,地上留下一串洁白的脚印,天地间留下一个模糊的黑影。你消失在茫茫雪域中,现在我才看到真切的你。” 刘玉萍脸上现出凄凉的微笑,说:“那时我想尽快离开你,尽快回到家里。回家后我倒在母亲的怀里哭了,直到睡着了。一睡睡了二十多年,今天睡醒了。” 王籽玉转头,看见刘玉萍轻轻眨动眼皮,如梦初醒。其实王籽玉也沉睡了二十多年,他没有忘记刘玉萍,把她深深埋在心底。刘玉萍再次出现在眼前,王籽玉从梦中醒来,看见刘玉萍已经不再年轻。王籽玉发现刘玉萍用一部又小又旧的手机,提出送她一部手机,刘玉萍坚辞不受,委屈地看着王籽玉,说:“我穷吗?” 王籽玉说:“不。我的一点心意。你喜欢什么,尽管说。当年你给我织了一件毛衣,那是我第一次穿毛衣。那件毛衣穿了很多年,现在我还保存着。你记得那件毛衣吗?” 刘玉萍笑了,说:“多年前的芝麻小事放在心上,值吗?” 王籽玉说:“值。” 刘玉萍记得编织那件毛衣时正在公社当广播员,王籽玉给予她一份感情,她心花怒放,边织毛衣边哼歌。眼前的王籽玉与她没有多大关系,王籽玉眼中弥漫着悲凉,默默地走着。 刘玉萍说:“你在想什么?” 王籽玉说:“不想什么。” 刘玉萍说:“我该走了,武孟钢在等我,店里离不开我。” 王籽玉看出武孟钢在刘玉萍心中的位置,为她高兴之余,心头溢出缕缕酸楚。刘玉萍默默地向前走去,身后留下一道凄美的影子,王籽玉紧紧盯着这个影子,沉默良久。 刘玉萍走出去很远,郝美菊向王籽玉走来,王籽玉警惕地看着郝美菊,不知她的来意。郝美菊走到王籽玉跟前,说:“你站在这里做什么?” 王籽玉说:“刚送走一个人。” 郝美菊说:“谁?” 王籽玉说:“你没有看见吗?” 郝美菊说:“我眼拙,没看清,是你当年的恋人吧?” 王籽玉说:“你不也是吗?” 王籽玉和郝美菊一起走进公园,园里有几个人在漫步。郝美菊与王籽玉一起漫步,引来游人的目光。郝美菊穿着一身漂亮衣服,脸色忧郁。王籽玉瞅一眼郝美菊的脸,说:“你眉头紧锁,有不愉快的事吗?” 郝美菊说:“见到你后我就没有开心,你给我带来了痛苦。” 王籽玉笑了,说:“有那么严重吗?我给你带来了活力和快乐才对。” 郝美菊说:“你心中没有我,只有别人。我比不上刘玉萍、马月琴和王韵竹等人吗?你正眼看我,我哪点差?” 王籽玉认真瞅着郝美菊,看见在漂亮衣服映衬下郝美菊现出贵妇与官员兼具的高贵气质。王籽玉痴痴地看着郝美菊,发现她非同一般女人,说:“你气质非凡!” 郝美菊说:“如果我是你的眼中人,你早将我抱在怀里。你不愿多看我一眼,可见当年你对我的爱是装出来的,并不是真心实意。我真傻,居然比不上一个小餐馆的老板娘。” 王籽玉爽朗地笑了,郝美菊瞅着这个神秘莫测的男人,被她的笑声震撼。郝美菊看着昔日恋人,感觉他像一匹野马,难以驯服。 第88章 刘玉萍回到店里,看见几个客人正等着吃饭,连忙跑进厨房,武孟钢正忙着炒菜。刘玉萍走出厨房,把客人面前的桌子抹了一遍,然后进厨房端菜。武孟钢做好了菜,到店里坐着抽烟。客人走了,店里冷清了,刘玉萍把几张桌子抹干净。 武孟钢抽烟,刘玉萍说:“少抽几口,呛人!” 武孟钢微笑,掐灭烟头,看着刘玉萍。刘玉萍日日陪伴着武猛钢,武孟钢感觉天仙降临身边,这是他前世修来的福分。没事时武孟钢总喜欢痴痴地看着刘玉萍,看她的身段,看她的脸蛋,看她的头发,看她的衣服。欣赏刘玉萍是武孟钢最大的享受,其乐无穷。刘玉萍喜欢接受武孟钢爱恋目光的沐浴,如坐春风。平时刘玉萍总喜欢穿一件白大褂,此时穿着便衣,武孟钢提醒她穿白大褂。 刘玉萍笑了,说:“今天怎忘了穿白大褂?” 尽管刘玉萍回到店里,眼前还留着王籽玉的影子。刘玉萍连忙把白大褂穿在身上,武孟钢看见穿着白大褂的刘玉萍天使一般,得意地笑了。刘玉萍看见武孟钢目光中含着爱怜,说:“我的几件衣服都旧了,穿了好多年,不新鲜了。” 武孟钢说:“买一身新衣服吧,委屈你了。这么好的身材,总穿旧衣服,你跟着我受苦了。” 刘玉萍说:“家里钱不多,用钱处多,省着点,不买了。” 武孟钢说:“买吧。女人应该穿好点的衣服,否则遭人笑话。” 刘玉萍抬头想了好久,说:“不买了,穿旧衣服吧。” 夜里,刘玉萍回家翻箱倒柜,一件件旧衣服堆满了床,讥笑自己展览旧衣服。看着一堆旧衣服,刘玉萍眼里酸,心里甜。这堆衣服中不止有她婚后穿过的衣服,还有她姑娘时穿过的衣服。她拿起一件件衣服,仔细回忆哪个年头穿过的衣服,回忆那个年头的生活,回忆那个年头的心情。这些衣服记录着她几十年的人生,见证了她的生活,跟她一起在艰难中栉风沐雨。婚后的衣服都已破旧,找不出一件可穿的衣服,发现姑娘时穿过的一件衣服,是一件花衣服,虽说花色旧,而衣服并不旧。她脱下身上的衣服,把这件衣服穿在身上,到镜子前一照,居然又变成了姑娘,不禁对着镜子里的姑娘笑。她仔细回忆姑娘时的模样,已经忘却,怨恨艰苦的生活磨灭了她的记忆。突然,她想起这件衣服正是与王籽玉在雪天告别时穿的衣服,不觉黯然神伤。她把这件衣服保存下来,是纪念还是留恋,已经忘却。她把其他的衣服放回原处,把这件衣服留下来,准备穿着去买菜,或在店里穿。找一件旧衣服穿,可以省一点钱,她心里欣慰。 武孟钢回家,刘玉萍把这件衣服穿在身上,说:“好看吗?” 武孟钢笑了,说:“太好看了!穿着年轻多了,你依然是个姑娘。” 王籽玉上街买菜,看见一个女人挑着担子向菜场走去,觉得眼熟,又辨不清是谁,于是向女人走去。女人不回头,继续向前走,王籽玉紧走几步,走到女人前面,吃惊地看着女人,说:“是你?” 刘玉萍回头,看见王籽玉吃惊的神色,笑了,说:“不认识吗?” 王籽玉说:“真不认识。你怎穿这件衣服?” 刘玉萍说:“记得吗,你?” 王籽玉说:“那个雪天你穿着这件衣服,这件衣服在我眼前晃了几十年。现在穿着倒好,又回到姑娘时代,又是一个水灵灵的姑娘。如果扎两条辫子,不就是当年的姑娘吗?兴许我又会去追你。” 刘玉萍说:“我去买菜,去晚了就没有好菜。” 王籽玉说:“我给你买身衣服吧,别卖弄自己。” 刘玉萍说:“别买,你不是我男人,武孟钢说给我买身新衣服。” 刘玉萍挑着担子走进菜场,王籽玉脸色暗下来,知道刘玉萍找旧衣服穿不是卖弄年轻,不是图新鲜,而是为了省钱。王籽玉拖着沉重的步子回家,心里颇不平静。 刘玉萍挑着菜担子回到店里,武孟钢看见刘玉萍变成一个姑娘,笑嘻嘻地说:“我的婆姨真美,越来越年轻了。” 刘玉萍放下菜担子,抹了一把额头的汗,说:“这身衣服真好,有好几个过路人看我。我真年轻了吗?” 武孟钢说:“年轻了。我给你买身新衣服。” 刘玉萍坐在店里,边择菜边回想王籽玉夸她的神情,心里甜蜜。她想穿着这身衣服去见王籽玉,再找年轻时的感觉,又担心王籽玉讥笑她。刘玉萍的心活跃起来,穿着这件旧衣服不下身,武孟钢讥笑几次,她不愿脱下来。武孟钢叹口气,拉着刘玉萍上街买了一身新衣服。回到家里,刘玉萍穿上新衣,在镜子前照来照去,然后把新衣服放起来,依旧穿着那件旧衣服。 刘玉萍邀请王籽玉见面,王籽玉求之不得,已被刘玉萍的青春气息吸引。刘玉萍建议到公园见面,那里避风。王籽玉走进公园,看见刘玉萍已在那里徘徊,快步上前,看见刘玉萍依旧穿着那件旧衣服,笑着说:“怎不脱掉这件衣服?” 刘玉萍说:“我喜欢这件衣服,它代表了我的姑娘时代,凝聚着我的酸和苦。虽说衣服旧了,也能穿一阵,穿着温暖亲切。” 王籽玉说:“太恋旧了。为什么不买身新衣服穿?” 刘玉萍说:“武孟钢给我买了一身衣服。穿着这件衣服来见你,你我都有年轻感,年轻时代真好,尽管比现在艰苦。闲时我会想起你,现在你孤身一人,今后的日子如何过?” 王籽玉说:“婚姻不能强求,随缘。我想送你一件礼物,毕竟我们有一段恋情。” 王籽玉从口袋了掏出一个精致的手机,递在刘玉萍手里,说:“刚买的。” 刘玉萍说:“你让我难堪,我如何跟武孟钢说。” 王籽玉说:“武孟钢是个通情达理的人,你说是我送你的礼物,他会理解。” 刘玉萍掏出自己的旧手机,说:“这只手机用了好多年,依然可以用,扔掉可惜。” 王籽玉说:“新的比旧的好用,拿着吧。” 刘玉萍说:“当年我担心连累你,现在我没法照顾你。你在同事或同学中物色一个女人,一定要找个贴心人,像武孟钢对我一样。” 王籽玉点头,瞅着眼前不再年轻的刘玉萍,思绪回到多年前。 刘玉萍路遇郝美菊,郝美菊看见刘玉萍高兴,问她去做什么,刘玉萍说与王籽玉见面。刘玉萍回到店里,把一只崭新的手机递给武孟钢,说:“别人送我的,你用吧。” 武孟钢接过手机,仔细看了一遍,爱不释手,说:“谁送的?” 刘玉萍说:“王籽玉。” 武孟钢说:“他吃了一顿饭,送你一个手机,合算。他顾念我们日子艰难,顾念那份旧情,是个有情有义的人。你拿着用吧。” 刘玉萍心里颇不平静,日日在店里帮助武孟钢照料生意,心里总想着王籽玉,不知他找个什么样的女人,如何度过后半身。刘玉萍看出王籽玉表面洒脱,心灵深处藏着一股热流。这是一股潜藏深而久的暗流,汹涌澎湃,奔流不息。当年与王籽玉别离,刘玉萍从未触及他的心,不知他当年爱自己有多深,对自己的情有多重。刘玉萍不求得到王籽玉的物质馈赠,却想了解他当年的心,尽管知道这样做没有多大意义,依然想了解自己在王籽玉心中的分量,相信王籽玉会敞开心扉。 王籽玉带着李纹银、白丝铜和刘小金来刘玉萍店里吃饭,刘玉萍和武孟钢热情接待几位同学,白丝铜招呼武孟钢炒几个拿手菜,武孟钢答应一声,进厨房炒菜。刘玉萍沏了几杯茶,端在几位同学面前,说:“平时你们不来照顾我的生意,今天成群结队来,为什么?” 李纹银说:“王籽玉做东,我们岂能不来?老板娘秀色可餐,王籽玉贪恋美色,贪恋好菜,特来品味。” 刘玉萍说:“如果说当年他贪恋美色,一点不假。如果说现在他贪恋美色,何至于独身?王籽玉是洁身自好的人。” 王籽玉说:“知我者,刘玉萍也。你们几位知人知面不知心,刘玉萍才是知心人,不枉当年交往一场。” 刘小金说:“王籽玉不忘旧情,兴许心里还恋着刘玉萍。” 刘玉萍说:“如果他真恋着我,我高兴,可以再次享受甜蜜的恋爱。” 武孟钢喊一声“来了”,端着几盘菜走出厨房,几人坐定,热闹起来。刘玉萍与大家一起热闹,王籽玉乐在其中。 郝美菊把王籽玉与刘玉萍相见的事告诉张蓝玉,张蓝玉转告马月琴。刘紫画向马月琴打听王籽玉的情况,马月琴说王籽玉是一匹烈马,前不久与刘玉萍见面,两人十分亲密。 刘紫画说:“王籽玉与一个穷女人卿卿我我,不就是当年有一段恋情吗?一个连自己都养活不了的女人,能给别人带来什么好处。王籽玉是一个糊涂人,我得修理他。” 刘紫画拨通王籽玉的电话,要求见面,王籽玉说假期已到,即刻返京。刘紫画在电话中教训王籽玉,王籽玉呵呵笑,说有机会一定当面领受院长的教诲。刘紫画发誓,永远不与冥顽不灵的王籽玉见面,王籽玉笑她口是心非。 第89章 刘玉萍的境况撞击着王籽玉的心扉,他想为她做点什么。王籽玉再次来到餐馆,刘玉萍在拖地,武孟钢在洗菜。见王籽玉来,武孟钢连忙放下手中的活,给王籽玉沏茶。 王籽玉说:“你店里的生意与餐馆的位置有没有关系?” 武孟钢说:“收益不太好,自然与餐馆的位置有关。如果在热闹处开餐馆,吃饭的人多,生意自然好,但好位置租金高。” 王籽玉说:“你应该找个好点的位置,如果资金不足,我帮你一把,不然你俩的日子难以改变。” 刘玉萍说:“我怎能用你的钱,这不让人笑话吗?” 武孟钢思索片刻,说:“如果你能资助我,我尝试一下,兴许能使餐馆生意兴隆。我给你付利息,一年后本利一起还。” 王籽玉说:“给我本钱就行,不要利息。” 其实刘玉萍早就建议找个好位置开餐馆,武孟钢担心租金高,赚不了钱,同时还得先付一笔装修费。刘玉萍建议武孟钢认真考虑,不要贸然行事,武孟钢答应仔细考虑,让王籽玉等回音。王籽玉走后,刘玉萍和武孟钢合计一番,决定找个好位置。几天后武孟钢告诉王籽玉,已经找好位置,王籽玉给了武孟钢一笔钱,武孟钢请人装修餐馆。 刘玉萍挑着担子上街买菜,郝美菊迎面走来。郝美菊在官场春风得意,刘玉萍很少与她往来,偶尔见面打个招呼。郝美菊穿着一身极考究的衣服,刘玉萍挑着担子,笑盈盈地看着郝美菊。郝美菊上前拉着刘玉萍的手,看见刘玉萍穿着旧衣,说:“一年到头辛苦,难怪你身上没有一点肉。成天守着餐馆,瘦骨伶仃,武孟钢该打。” 刘玉萍说:“我自己不长志气,与他无关,我是受罪的命。” 郝美菊摸着刘玉萍的衣服,说:“你总穿着旧衣服上街买菜,应该买像样的衣服穿。女人家,最讲究的就是穿,不穿好衣服,心里难受。” 刘玉萍仔细瞅郝美菊的衣服,果然是好衣服,心里羡慕,说:“你我是两个世界的人,我怎能跟你比。只要有事做,有饭吃,我就满足了。” 郝美菊说:“听说王籽玉经常到你的餐馆吃饭。” 刘玉萍说:“来过几次,那是看武孟钢的面子。” 郝美菊说:“那是看你的面子,你才是他眼中的人,你比我们金贵。” 刘玉萍说:“你把话说反了,他只是吃饭而已。我是一个穷人,谁瞧得起我,除非是傻子。” 郝美菊仔细观察刘玉萍,尽管身子瘦弱,依然苗条,脸瘦而白净,两眼精神,还有当年的风韵。郝美菊夸几句刘玉萍的身材,便飘然而去。街头,郝美菊看见张蓝玉买东西,便亲昵地拉住张蓝玉的手。张蓝玉发现郝美菊穿着一身好衣服,嘴里啧啧。郝美菊飘飘然,称自己的身材好,穿什么衣服都好看,劝张蓝玉也买身好衣服。张蓝玉说自己是个普通人,穿普通衣服就满足了。张蓝玉知道郝美菊的高档衣服很多,简直可以开个服装店。郝美菊说刚才看见刘玉萍,挑着担子去买菜,穿一身旧衣服,像乡下的老太婆。张蓝玉不高兴,说天下穷人多得是,有几个像你这样的有钱人。郝美菊不仅不生气,反而乐呵呵地笑,为自己的富有而自豪。 郝美菊狡黠一笑,说:“告诉你一个秘密,王籽玉经常到刘玉萍店里吃饭,是去吃饭吗?” 张蓝玉说:“吃什么?” 郝美菊说:“王籽玉的脾性你知道,一只大馋猫。别看刘玉萍是个穷女人,倒有几分姿色,刚才看见她身材窈窕,脸白净,真有几分嫉妒。” 张蓝玉说:“你是不是有意损王籽玉?” 郝美菊说:“我会说假话吗?刘玉萍都说去过好多次。一个偏僻小餐馆的饭能好吃吗?王籽玉想吃刘玉萍这块肉,当年没吃上,现在想尝鲜。” 张蓝玉说:“你的话太难听,王籽玉不是那样的人。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你跟王籽玉没戏。” 郝美菊说:“现在我成了看戏人,看着别人上演戏。” 张蓝玉心里酸酸的,几次请王籽玉来家吃饭,王籽玉总是推辞,而刘玉萍守在店里,王籽玉却上门吃饭。张蓝玉叹息一声,告别郝美菊。 张蓝玉回家,到厨房看了一眼,发现没几样菜,想上街买菜,于是给王籽玉打电话,请他来家吃饭。王籽玉正在收拾东西,准备过两天进京,婉言谢绝张蓝玉的好意,声称下次回县城去她家吃饭。张蓝玉高兴,哼起歌来,把刚才的烦恼忘得一干二净。 武孟钢日日坐在新餐馆门前,看着装修师傅装修,踌躇满志,有时搭一把手。不日,餐馆装修停当,刘玉萍给王籽玉打电话,请他来看新餐馆,王籽玉立即赶来。武孟钢和刘玉萍已搬进新餐馆,餐馆装饰一新,桌椅和灶具都已入位。武孟钢把王籽玉迎进店里,介绍餐馆的装修情况,带着王籽玉将餐馆看了一遍。王籽玉看到装饰简单实用,餐桌崭新,灶具崭新,店里和厨房干干净净。 王籽玉说:“装修费够了吗?” 武孟钢说:“够了。这要感谢你,没有你的资助,我不打算换地方。我要想办法招揽顾客,争取做好生意。” 刘玉萍看着王籽玉,酸甜苦辣涌上心头。她本已淡忘王籽玉,没想到王籽玉帮她,她内心感激。想起当年给王籽玉造成的伤害,刘玉萍心里愧疚,笑盈盈地递给王籽玉一杯茶,说:“我和武孟钢没为你做什么,你却诚心帮我们,武孟钢总说你是个难得的好人。” 王籽玉说:“送人玫瑰,手有余香。帮你们也是帮自己,谁让我们是同学。我不求你们感谢我,只求你们做好生意,改变生活。” 白丝铜听说武孟钢的新餐馆开张,特来道喜,并把消息告诉张蓝玉。张蓝玉好奇,来看刘玉萍的餐馆,夸刘玉萍有眼光,选了一个好位置。张蓝玉从餐馆出来,径直向郝美菊家走去。张蓝玉进门,直夸刘玉萍的餐馆好,顾客盈门,并说刘玉萍穿着一件很时髦的衣服,俨然一位阔气的老板娘。郝美菊不相信,说刘玉萍不会穿像样的衣服,只能穿中档衣服。郝美菊打开衣柜,让张蓝玉欣赏自己的衣服,张蓝玉眼花缭乱,夸郝美菊衣柜里的好衣服比服装店的好衣服都多。郝美菊看着一件件精美的衣服,为之陶醉。张蓝玉看见刘玉萍可怜,要为刘玉萍的餐馆开张送一份礼,劝郝美菊也送一份礼。郝美菊心里别扭,叹一声气,答应一起去送礼。 郝美菊去地区办事,遇到刘紫画,刘紫画夸郝美菊的衣服好、气质好。郝美菊夸刘紫画春风得意,不单衣着好,精神也好。彼此赞扬一番,羡慕一番,郝美菊提起王籽玉,说他有一个意中人,对之垂涎三尺。刘紫画问此人是谁,郝美菊诡秘一笑,说是刘玉萍,刘紫画两眼圆睁,不相信郝美菊的话。刘紫画想起王籽玉与王韵竹的往来,认为王籽玉眼中只有王韵竹,不会把刘玉萍放在眼里。几年没见刘玉萍,刘紫画不知她现在是什么样子,让郝美菊介绍一番。 郝美菊说:“虽说刘玉萍是个小餐馆的老板娘,但身材不亚于当年,挑着一副担子买菜,袅袅娜娜,惹得男人眼红。她面皮白净,头发浓黑,瀑布一般,只是身上的衣服不争气,损了她的形象。不知王籽玉看中她的身材,还是看中她的风韵,或许看中她的衣着。” 刘紫画听说郝美菊追求王籽玉,说:“你是不是吃醋?” 郝美菊说:“我对他有意,他对我无情。当年我的确有负于他,他不应该记旧账。我什么都不缺,只缺一个男人,我配不上他吗?” 刘紫画笑了,说:“你配他绰绰有余。一个教书匠能有几分能耐,虽说是个大学教授,其实肚子里只有几滴墨水。你人样好,在官场如鱼得水,是百里挑一的好女人。王籽玉是散光眼,看不清好赖,念着过去的情分,前几天我邀请他见面,推说进京,拒绝了我。” 郝美菊笑了,说:“你还喜欢他吗?” 刘紫画说:“你小瞧我了,我家里有一个男人,不稀罕别的男人。王籽玉肚里装着几百颗心,我不会把他放在眼里,只有你和王韵竹把他当宝贝。” 郝美菊吃惊,说:“王韵竹跟王籽玉有往来吗?” 刘紫画哈哈笑,说:“你别小瞧王韵竹,尽管她单身多年,却被王籽玉的气味迷住了。你知己不知彼,焉能不失?亏你在官场混了这么多年。” 郝美菊说她与张蓝玉约定,为刘玉萍送一份贺礼,刘紫画也要送一份礼。刘紫画立即给王籽玉打电话,让他推迟两天进京,声称约几位同学去看他,王籽玉无奈,只好等待。刘紫画通知王韵竹、杨腊梅和耿田书,带她们去县城庆贺刘玉萍餐馆开张,顺便与县城的女同学小聚。 武孟钢的餐馆开张,门外贴着新对联,放着两篮花,武孟钢喜气盈盈。刘紫画带着王韵竹等人走进刘玉萍的餐馆,郝美菊、张蓝玉、李云兰和高丽棋已经到场。在艰难中挣扎的武孟钢笑逐颜开,刘玉萍穿着一身新衣,笑脸相迎。刘紫画发现王籽玉没来,不料王籽玉笑呵呵地走进门。刘紫画、郝美菊和张蓝玉涌上前,紧紧围着王籽玉。 王籽玉说:“众星捧月,我受宠若惊,我不是主人。” 郝美菊说:“你是唯一的男宾,今天你要行大礼,这才对得起刘玉萍。我们在你眼里都是小人物,特来陪你。” 刘紫画说:“以后你必定经常光顾这家餐馆,别忘了多带几个人来。如果生意兴隆,有你的一份功劳。” 王籽玉说:“我爱吃武孟钢做的菜。” 杨腊梅说:“武孟钢做的菜色香味俱全,你自然应该来吃,而且要多吃。” 张蓝玉说:“王籽玉嘴馋,必定不会少来。” 王韵竹、耿田书、李云兰和高丽棋在一旁看热闹。刘玉萍看着三人围攻王籽玉,跟着三人一起乐。武孟钢端茶递水,招呼大家坐在桌前热闹。刘紫画走到刘玉萍身边,仔细端详刘玉萍,发现她身材如昔,只是清瘦寒酸,夸刘玉萍是朵不败的花。刘玉萍看一眼自己的身材,自信地微笑,说但愿自己日日花红。王韵竹瞅着刘玉萍的脸,发现她面容姣好,心里震颤,夸刘玉萍跟姑娘时一样。杨腊梅审视刘玉萍,见她身材单薄,衣服崭新,眼神单纯,似乎心中只装着饭菜和客人。杨腊梅夸刘玉萍身材好、人单纯,爱煞男人。刘玉萍咯咯笑,说但愿如此,不然枉做女人,女人在世,一半为自己,一半为男人。耿田书、李云兰和高丽棋你一言我一语,不住地夸刘玉萍,武孟钢跷着二郎腿,叼着烟,笑盈盈地看着刘玉萍。王籽玉站在刘玉萍对面,叼着烟,面带喜色,看着众人夸奖刘玉萍,没想到刘紫画等人会来捧场。 第90章 王籽玉给德国女人打电话询问近况,对方说一切安好,已与一个男人同居。王籽玉陷入莫名的忧思中,尽管他知道她会找一个男人,而且希望她找一个男人。德国女人甜美活泼的笑脸在他眼前跳动,他陷入往事的回忆中。与德国女人同床共枕多年,王籽玉只得将酸涩咽进肚里,而后淡然一笑,祝愿她生活美好。 几位女生来餐馆庆贺后刘玉萍陷入淡淡的忧思中,店里清闲时,她坐在桌前,眼前现出几位女同学的影子。几位同学来庆贺,她为之感动,没想到她们会屈身俯就。由于生活所迫,刘玉萍很少与同学往来,一场欢乐之后脑海中的影子经久不消。刘紫画张扬,王韵竹淡定,郝美菊阔气,张蓝玉爽快,杨腊梅热烈,李云兰活泼,高丽棋和耿田书恬静。她们都穿着像样的衣服,脸上带着欢乐,而她却日日忙碌,收入微薄,几乎忘却欢乐的滋味。她看见郝美菊和刘紫画的高档衣服和手包,看见张蓝玉、高丽棋和耿田书脸上的幸福,也看见王韵竹恬静的脸上隐含的淡淡的忧郁。她不愿跟她们相比,却无意中做了比较,脸上弥漫着一层淡淡的忧郁,漫无目的地盯着墙上那只嘀嗒作响的闹钟,很想把时间拉回学生时代。店里走进一个客人,她立刻起来招待客人。 清晨,王籽玉上街购物,在寒风中裹着羽绒衣匆匆而行。街上行人寥落,只有忙碌的人才在寒风中行走。远处一个挑担子的人在风中前行,风撩起她的长发,飘飘洒洒,身上的红衣像一团火,在风中燃烧。王籽玉走进店铺购物,半个时辰后提着所购之物走出店铺,风没有停歇,依旧冷,阳光散发着冷光。人群中再次出现那个挑担子的女人,筐里装着菜,担子重,女人缓步前行,风撩起她的长发,身上的衣服像火苗跳动。王籽玉只看见女人的背影,发现有点像刘玉萍,于是加快脚步。王籽玉赶上了红衣女人,看见果然是刘玉萍。刘玉萍的脸被冻红,长发遮住她的半边脸,王籽玉喊了一声,刘玉萍停下脚步。 王籽玉说:“何不等太阳暖和后出来买菜,多冷。” 刘玉萍放下担子,笑着说:“习惯了,哪像你娇贵。快点回家吧,天冷。” 刘玉萍重新挑起担子,打声招呼,向前走去,身后留下一团火。王籽玉看着火苗在风中燃烧,直至消失在小巷里。 听说王籽玉要走,刘玉萍心里沉沉的。武孟钢看见刘玉萍坐在凳子上发呆,问是不是不舒服,刘玉萍摇头,说:“王籽玉帮助我们,我想向他道别。” 武孟钢说:“好。” 夜里,店里吃饭的人少了,刘玉萍向武孟钢打声招呼,走出餐馆。天气依旧冷,尽管没有风。刘玉萍身上裹着一件棉衣,在街头等王籽玉,王籽玉依约而来。路灯朦胧,刘玉萍提议在街头漫步。街上行人少,白天的热闹走了,只剩下婆娑的柳树伫立街头。他们默默地走着,谁都不言语。 许久,王籽玉开口:“想说什么?” 刘玉萍说:“不知道。” 王籽玉笑了,说:“果真?” 刘玉萍说:“是。” 王籽玉说:“不说句感谢的话吗?” 刘玉萍说:“不言之中。” 王籽玉说:“不说句温暖的话吗?” 刘玉萍说:“心里很温暖。几十年来,此时最温暖,你呢?” 王籽玉说:“我离开德国回到县城,获得另一种温暖,你是给予我温暖的人。我经常想起你在雪天里跳舞的情形,想起我们在村外柳树下别离的情景,我的心总难平静。我的生活安定温暖,你却依然在寒冷中挣扎。我看见你在风中挑着担子行走,我的心抽搐。我埋怨上帝,为什么让你吃苦?” 刘玉萍笑了,说:“兴许我上辈子没做好事,这辈子才遭受惩罚,其实我不苦,有饭吃有衣穿,再说天下穷人不止我一人。你真不应该闯入我的生活,你没有给我带来安宁,给我带来了不安。你把我拽回姑娘时代,我又年轻了,你能猜到我的心吗?” 王籽玉说:“猜不到,但我能看到,那是一颗闪烁着火苗的心,一颗燃烧不止的心,一颗奋斗不息的心。你应该回到姑娘时代。” 刘玉萍说:“有办法吗?” 王籽玉说:“有。” 不远处有一个小广场,平时人们在此聚会,在此唱歌跳舞,此时只有路灯伫立。两人走进广场,广场如一面平滑的镜子。 王籽玉说:“你跳支舞吧。” 多奢侈的想法!婚后刘玉萍从没跳过舞,压根儿没有跳舞的念头。刘玉萍笑了,透过昏黄的灯,王籽玉看见刘玉萍的笑快乐而惨淡。刘玉萍低头看一下自己的身材,不知道手脚是否听使唤。王籽玉瞅着刘玉萍的身材,确信她可以跳舞,说:“跳吧。” 刘玉萍含羞一笑,轻舒长臂,缓移脚步,翩翩起舞。她的头轻扬,似在仰望逝去的岁月,在岁月中寻找青春和理想。她的手臂轻轻翻飞,似春燕归来,寻觅旧时的巢;似长鹰展翅,俯视流去的岁月。她的腿弯曲复伸展,似在探索人生旅途的坎坷。她的腰居然还是那么柔软,那副沉重的菜担子竟然没有压弯腰,反而使它富有弹性和张力。她的腰肢柳丝般纤细柔韧,左右摇摆,似风中绿荷,在水面摇曳。她即兴而舞,任凭天性和心灵编写舞姿。她在舞姿中寄托思恋和怀念,向一个曾经深爱的人抒发情怀。她没有看王籽玉一眼,只顾舞蹈,忘记了眼前的人,忘记了世上所有的人。她收起手脚,转身面向王籽玉,微微喘气。 王籽玉看见一个天真活泼的姑娘跳跃的心,看见她在艰苦的岁月中寻找心爱的恋人和理想,看见她轻松灵动的动作里闪耀着青春光华,看见她在舒缓的动作中表达内心的沉重,看见她在失望中寻找希望,看见她在希望中艰难而行,看见风雪褪去她的风华和美丽,看见时光将她变成一个中年女人,看见她热烈中的凄婉,看见凄婉中的期望。王籽玉想搂着刘玉萍纤细的腰,俯身谛听她的喘息,吮吸她的体香,观望一颗沉睡多年的心。透过朦胧的光,王籽玉在一张朦胧的面庞上流连,眼中闪着泪花。刘玉萍抬头,看见王籽玉泪光闪闪,明白他的心被自己的舞蹈感动,久久凝视着这张熟悉的脸。 刘玉萍说:“你的眼——” 王籽玉说:“不。我的心——” 刘玉萍的心被两道闪闪的泪光浸润,一层薄薄的泪水弥漫眼珠,渐渐凝结成泪珠。刘玉萍伏在王籽玉肩上轻轻地抽泣,王籽玉轻轻地拥着一只归来的燕子,抚摸她柔滑的羽毛,寻找旧时的感觉。许久,刘玉萍抬头,说她不需要馈赠,也不需要怜悯,只让他的心灵世界给她留一个小小的角落,让她在那里歇脚;或者在他的心口开一个小小的窗口,让她透过窗口,了望他的内心世界。王籽玉本想为刘玉萍再做点什么,此时改变主意,在心里选了一块芳草地,让她在草地上歇脚。 清晨,刘玉萍从梦中醒来,脸上带着喜色,武孟钢笑了,说:“做好梦了吗?” 刘玉萍说:“梦见与王籽玉牵着手进入洞房,羞死人!” 武孟钢说:“你本来应该是他的人,是我把你从他手里夺过来。做做梦也好,可以了却心愿,踏踏实实过日子。如果当年你跟着他,不会如此贫困。” 列车上,王籽玉想起那天王韵竹淡漠的目光,淡漠中含着忧思,忧思中含着期盼。她不像刘紫画和郝美菊那么张扬热烈,只是随着大家的笑声淡淡地微笑。偶尔,她将目光投向王籽玉,在王籽玉的目光中寻找反馈。当时王籽玉处在兴奋中,只将王韵竹的目光寄存在心里。王籽玉接到王韵竹的电话,询问归期,王籽玉说君问归期未有期。 王韵竹缓缓展开那天庆贺刘玉萍餐馆开张的画卷,看见人人脸上带着欢乐,那是发自内心的快乐,唯独王韵竹的快乐是装出来的。王韵竹不愿出现在热闹场合,因为欢乐是别人的,而她心里总有驱不走的忧郁。王韵竹看见刘玉萍的衣服极平常,而脸上却现着真诚的笑意,尽管这是穷苦人的笑。她感觉刘玉萍是个完整的女人,有武猛钢呵护,而她从未尝到男人呵护的滋味。王韵竹看到了王籽玉脸上的快乐、潇洒和活泼,在几双女人目光的照耀下他光彩照人,举杯,欢笑,调侃,应付裕如,更加洒脱。王籽玉被几个女人包围,没有刻意注意王韵竹,她有点失落。 王籽玉接到王洋铁的电话,责备王籽玉匆匆离开县城,不跟他打声招呼。听说王洋铁像一只孤雁,通常只回父母家,将自己的家留给杨腊梅。那天王籽玉发现杨腊梅传递秋波,那是一种爱慕与期盼交织在一起的目光。王洋铁嘱咐王籽玉下次回到县城一定与他见面,他有话要说。王籽玉猜测王洋铁的话一定与杨腊梅有关,因为当年他们三人曾是好朋友。王籽玉再次回到县城,想起王洋铁的嘱咐和杨腊梅的目光,打算与他们见一面。 第91章 王籽玉和王洋铁走进刘玉萍的餐馆,刘玉萍和武孟钢热情接待。两人坐定,刘玉萍端来茶水,武孟钢忙着炒菜。王籽玉告诉王洋铁,说杨腊梅也会来,王洋铁埋怨王籽玉,不该让杨腊梅来。王籽玉说彼此见面有好处,要把对方看作朋友,不要当作敌人,毕竟夫妻一场。 王洋铁低声对王籽玉说:“我想娶个新人。” 王籽玉吃惊,直愣愣地看着王洋铁,说:“急什么?” 王洋铁说:“我们离婚已两年,不能再拖了,我不愿孤身度日。” 王籽玉说:“你不要急于做决定,等见过杨腊梅之后再说。你应该让步,理解她,宽容她,争取破镜重圆。” 王洋铁理解王籽玉的好意,答应王籽玉的要求。刘玉萍也劝道:“女人心软,你说几句道歉的话,杨腊梅会原谅你,人生能有几时,凑合着过日子。” 王洋铁叹息一声,说:“难于上青天。当年县里化肥厂招工,我想当工人,但我是农村户口,厂里只招市民,不招农民,我只好做临时工,后来变成正式工。现在化肥厂倒闭了,县里的公有企业都变成私人企业,幸亏我离开了化肥厂,不然现在有饭吃。我设法调到城管部门成为职员,比不上杨腊梅,她瞧不起我。” 武孟钢也为王洋铁说开心话,希望他回心转意。杨腊梅进门,看见王洋铁在场,脸沉下来,转身要走。刘玉萍连忙拉住杨腊梅,劝她平心静气。武孟钢跟杨腊梅打声招呼,进厨房炒菜,杨腊梅瞪着王籽玉,埋怨他不把实情告诉她。 王籽玉对刘玉萍说:“如果我得罪你,你会怎么办?” 刘玉萍说:“我会狠狠地揍你。” 杨腊梅起身,走到王籽玉身边,打了王籽玉两拳,王籽玉哈哈大笑,杨腊梅也跟着笑起来。武孟钢端上几碟菜,说声边吃边聊,便去照应客人,让刘玉萍陪着三人。 王籽玉向杨腊梅道歉,说:“事先没告诉你,其实我邀请了王洋铁。你们曾是夫妻,我们都是同学,见面何妨?我有一言相告,希望你俩握手言和,重修旧好。” 杨腊梅说:“彼此的梦都醒了,很难重回梦中。当年我怀揣少女之心,冲着他的质朴,在他最艰苦的时候投入他的怀抱,一心希望携手建立一个美好家庭。我希望他努力上进,在职场能混出个人样,谁知现在还是个小职员,连个科长都当不上,我有何面目见人?我是一个局长,是见世面的人。” 王洋铁冷笑,说:“这辈子我只能是个科员,你过去瞧不起我,现在依然瞧不起我,我有何脸面与你一起生活?你另攀高枝吧。” 王籽玉说:“夫妻生活,重要的是感情,而不是金钱和地位,希望杨腊梅三思。王洋铁尽力了,不能责怪他。人各有命,由不得自己,体谅他吧。” 杨腊梅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说:“各行其道,互不干扰!” 杨腊梅固执己见,王籽玉和刘玉萍不再规劝,王洋铁告别王籽玉和刘玉萍夫妇,王籽玉和杨腊梅一起走出餐馆。街头,王籽玉向杨腊梅告别,杨腊梅不愿走,提出到公园说话。斜阳减热,柳树将阴凉撒在公园,园内十分安静。杨腊梅心中的怨气未消,责备王籽玉不该叫王洋铁来,破坏了她的心境。 杨腊梅说:“你太幼稚,我俩离婚两年,会破镜重圆吗?如果矛盾不大,不会离婚;既然离婚,不可能复婚。当年你不愿接受我的情感,不理解一个少女的心,我便投向王洋铁。学生时代我喜欢王洋铁,他淳朴可爱,因此我与他结合。我以为我们会幸福,哪知出乎我的意料,也许我对他的要求太高,而我无法降低我的要求。我努力了,我得到了地位,却失去了爱情,我失败了。你让我们复合,固然出于好意,其实别有用心,你想拒绝我。” 王籽玉说:“我是个自由人,可以接受我喜欢的人,也可以拒绝我不喜欢的人,你是我不喜欢的人。” 杨腊梅说:“为什么?” 王籽玉说:“王洋铁是我的好朋友,我不愿践踏我们之间的友谊。你曾是他的妻子,我会与朋友的妻子结合吗?不会。如果我娶你,没脸见人,你原谅我吧。” 杨腊梅说:“十分荒唐的理由。我与王洋铁情断意绝,没有情感瓜葛,我是自由的。看来你瞧不起我。” 王籽玉说:“尽管你与王洋铁没有情感瓜葛,但并非没有关联,你们有共同的孩子。我不会在王洋铁面前输掉道德,不会让别人戳我的脊梁骨。” 杨腊梅说:“一个不可理喻的家伙!你记得当年我们相处的情景吗?那时我热烈追求你,不料你赶走了我。你很无情,给我留下难以磨灭的屈辱,屈辱让我奋发,奋发让我坐到局长的宝座。当年你心里根本没有我,把我当作戏弄的对象。” 王籽玉说:“正因为对你负责,对自己负责,我才赶走你。我知道王洋铁喜欢你,你也喜欢他,我不愿破坏我与王洋铁的友谊,也不愿破坏与你的同窗之情。如果现在我收留你,你会被关在笼子里,无法在自由世界里飞翔。去吧,去找你喜欢的人。” 话不投机,杨腊梅生气,说:“我会找到的。” 杨腊梅负气而走,王籽玉紧追几步,把杨腊梅送到车站,含笑说:“飞翔吧,自由人!” 不久,王洋铁告诉杨腊梅,自己要结婚。杨腊梅震惊之余,打电话委托王籽玉看看王洋铁的新人。 王洋铁邀请王籽玉去参加婚礼,王籽玉问他是否把再婚的消息告诉杨腊梅,王洋铁说自然要告诉她,毕竟曾是一家人。王籽玉与李纹银、白丝铜和刘小金一起来到王洋铁家。王洋铁的家在一条山沟,一边是公路,一边是小溪,两边的山将天排挤在山外,只留下一线天,山坡上长满绿树和庄稼。王洋铁的房子是几年修建的,房屋和围墙围成一个院子,院子精巧安静。几人走进院子,王洋铁带着新妻迎接。王洋铁穿着一身新衣,新妻穿着一身婚服,面目清秀,身材苗条,面带喜色,年纪并不大。 王籽玉上前握着新娘的手,说:“新人新心新面目——好清新。” 李纹银上前握着新娘的手,说:“好衣好貌好心肠——好娘子。” 白丝铜上前握着新娘的手,说:“娇妻娇心娇身子——娇煞人。” 刘小金上前握着新娘的手,说:“俊眉俊眼俊脸蛋——俊嫂子。” 王洋铁骂道:“几个酸秀才戏弄我的新娘,娘子羞不羞?” 新娘说:“不羞。好像嘴里塞进几颗酸不溜秋的李子,又酸又甜。” 新娘伶牙俐齿,与杨腊梅比毫不逊色。新娘把四人迎进屋,笑眯眯地说:“王洋铁的前妻有文化有地位,瞧不起王洋铁,我是个农村女人,会好好对待王洋铁。你们放心,我会把他伺候得服服帖帖,让你们看着眼馋。” 新娘依偎着王洋铁,喜爱之情溢于眉宇,显然比杨腊梅多情。王洋铁进入新娘的温柔之乡,脸上出现久违的喜色。两年前李纹银发现王洋铁消瘦了,精神萎靡,而眼前的王洋铁精神饱满,爱情给他注入了活力。白丝铜看见新娘穿着婚服,是个喜欢时尚的女人,说:“王洋铁偏心眼,把新娘打扮得天使一般,当年与婚杨腊梅结婚,杨腊梅只穿一身棉布婚衣。” 新娘说:“旧人不能与新人比,王洋铁迎接新人,自然得体现一个‘新''字,新人会给他新心情。” 刘小金看见新娘眉眼俊俏,说:“你别把王洋铁拴在裤腰带上,他要去见杨腊梅,杨腊梅比你俊俏。” 新娘说:“王洋铁在新人面前有新心情,在旧人面前只有旧心情。如果他恋旧,我不嫉妒,让他前拥新人后背旧妻。” 王籽玉佩服新娘的巧舌,说:“王洋铁抱着新人想旧人,你不苦恼吗?” 新娘说:“一点都不苦恼。王洋铁是我的人,她要王洋铁的心有什么用?几两重的东西,给她,我不在乎。” 四张嘴斗不过一张嘴,王籽玉等人只好罢战,向新娘讨酒喝。新娘陪着四人痛饮,居然将四人灌得一塌糊涂。王籽玉酒醒后眼前摇晃着杨腊梅的影子,不知她听到王洋铁新婚的消息做何感想。王洋铁沉浸在新婚的喜悦中,不求别的,只求晚年幸福。 杨腊梅回家后不死心,心里依然想着王籽玉,决心把王籽玉拉到身边。杨腊梅手里拿着几样东西走进刘紫画的家,刘紫画瞅了一眼杨腊梅,说:“你有求于我?” 杨腊梅说:“你简直是神仙!怎能一眼看穿我的心思?” 刘紫画说:“这是小本事,算不了什么。说吧,要我做什么?” 杨腊梅说:“王籽玉把我约到县城,原以为与他见面,不承想王洋铁也到场。王籽玉让我跟王洋铁和好,多荒唐!” 刘紫画说:“你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王洋铁的确配不上你,尽管当年你俩爱得死去活来。王洋铁的态度呢?” 杨腊梅说:“他嘴上硬,心里当然想复婚,我不给他机会。” 刘紫画说:“你的心肠太硬,一日夫妻百日恩,何至于如此绝情。你是不是盯上王籽玉这小子?” 杨腊梅说:“他不好吗?不适合我吗?” 刘紫画说:“一个假洋鬼子,既没地位又没金钱,那点潇洒能当饭吃当衣穿吗?你鬼迷心窍,应该吸取当年的教训。你赶走一只羊,领进一匹狼,把希望寄托在一匹狼身上,太荒唐。再说王韵竹也盯上了他,她会让步吗?你俩会打一场人民战争。” 杨腊梅说:“你劝说还是阻挠?如果是劝说,我领情;如果是阻挠,我会力争,我有地位有金钱,配得上王籽玉。王韵竹有动静吗?” 刘紫画说:“当然。” 杨腊梅说:“你给我支招,助我一臂之力。” 刘紫画说:“我帮你会得罪王韵竹,我不干。” 杨腊梅说:“试试。” 刘紫画说;“那我去求王籽玉,让他答应你。” 刘紫画的话半真半假,杨腊梅却寄予希望。多次与王籽玉周旋,刘紫画发现王籽玉像只泥鳅,生怕他投入别的女人怀里。刘紫画遇到王韵竹,向她诡秘一笑,然后微笑而去,王韵竹纳闷,平静的脸上一脸疑云。王韵竹深知刘紫画的性情,也不去追问,依旧安心上班。 第92章 每次见到王韵竹,刘紫画总要向她诡秘一笑,王韵竹始终不当一回事,依旧安心上班。刘紫画反倒沉不住气,跟王韵竹说有话要说,王韵竹追问什么话,刘紫画请她到办公室说话。下班后,王韵竹来到院长办公室,刘紫画正在等她。刘紫画给王韵竹倒了一杯水,两人坐在沙发上。王韵竹让刘紫画快点说话,别捉弄人。 刘紫画拉着王韵竹的手,神秘一笑,说:“有人求我办件事,你说该办不该办?” 王韵竹说:“直言。” 刘紫画说:“杨腊梅求我向王籽玉说情,她看中了王籽玉,我到底该不该去说?” 王韵竹心里一震,说:“杨腊梅不是外人,她求你,你就去,何必征求我的意见。” 刘紫画说:“我真去,你不难受吗?” 王韵竹说:“我高兴。” 刘紫画说:“论关系,我们都是同学,我不能偏三向四;论感情,我俩天天在一起,感情比别人深。如果王籽玉投向杨腊梅,这会伤害你。” 王韵竹说:“你成人之美,是行善积德。此事与我无关,你不用顾惜我的情面,我知道该怎么做。” 刘紫画说:“哪能不顾你的面子,你是我的得力助手。” 王韵竹起身走了,刘紫画琢磨王韵竹的心情,知道她心里不高兴。刘紫画感觉王韵竹心里藏着王籽玉,只是嘴上不说而已,估计王韵竹与杨腊梅之间必有一争。刘紫画给王籽玉打电话,邀请见面,称有要事说。王籽玉琢磨不透刘紫画的心思,说如果有国酒伺候,方接受邀请,否则不去。刘紫画骂王籽玉贪得无厌,只好答应他的要求。刘紫画依旧开车来县城接王籽玉,王籽玉问刘紫画有什么话说,刘紫画劝他别急,自然会告诉他,王籽玉只好耐心等待。刘紫画把王籽玉拉进又一家酒店,依旧先沐浴,然后进入一个包间。 刘紫画长发披散,风姿绰约,衣衫飘逸,一副美人姿态。王籽玉盯着刘紫画,有几分激动。当年的刘紫画有些拘谨,此时的刘紫画潇洒大方。香气袭来,王籽玉感觉有外国香水的气味。刘紫画用手轻轻梳理着长发,瞅着王籽玉说:“我老了吗?” 王籽玉说:“不老。比年轻时还年轻,” 刘紫画不相信,说:“当真?” 王籽玉说:“当真。” 刘紫画说:“仔细说。” 王籽玉说:“年轻时你脸色清淡,身子瘦,有几分青涩,有一股倔脾气,也有一点拘谨。现在你脸色纯正,身子腴而不肥,落落大方,有贵妇人的风韵。如果你是个单身,男人会踏破门槛。” 刘紫画骂道:“好一个假洋鬼子!你咒我,我收拾你。” 王籽玉到了酒店,要求刘紫画拿国酒。刘紫画从包里拿出一瓶国酒,递给王籽玉,说:“只要你听话,经常有国酒喝,否则喝西北风。” 王籽玉把国酒拿在手中把玩,说:“你的有多少国酒?” 刘紫画说:“够你喝。贪酒之人必贪色,你也不例外。” 王籽玉说:“有什么要紧话?” 刘紫画说:“有人托我向你求情,人家相中你了,你意下如何?” 王籽玉说:“谁?” 刘紫画说:“猜。” 王籽玉摇头,刘紫画诡秘一笑,说:“郝美菊、杨腊梅和王韵竹,三选一。” 王籽玉依旧摇头,刘紫画骂王籽玉捉弄人,佯作生气。王籽玉瞅着刘紫画的脸,说:“你生气的样子很好看,要是经常能看到你生气的样子,我幸福死了。” 刘紫画转怒为笑,说:“这有何难,只要你愿意。言归正传,给我个答复,我好交差。” 王籽玉说:“谁都不喜欢,让她们找别人。” 刘紫画说:“当真。” 王籽玉说:“无戏言。” 刘紫画心里高兴,立刻招呼服务生上菜。酒过数巡,刘紫画脸上飞出几朵红晕,眼色痴迷,痴痴地瞅着王籽玉,心旌摇荡。 刘紫画把王籽玉的话传给杨腊梅,杨腊梅失望。杨腊梅不甘心,拨通王籽玉的电话,要求见面,王籽玉为难,劝她三思。杨腊梅说自己也有国酒伺候,不来别后悔,王籽玉勉强答应。杨腊梅把王籽玉带进一家酒店,要了一个包间,从包里拿出两瓶国酒,说:“够喝吗?” 王籽玉瞅着国酒,说:“如此好酒,焉能不喝?只是担心好喝难消化。如果喝醉了,你能跑回家吗?” 杨腊梅说:“我有司机伺候,哪用两腿跑。” 杨腊梅上身穿一件白色真丝衫,下身穿一条黑裙子;身材明显发福,脸上已有细密皱纹,一头青丝乌云一般,脸色红润,充满喜气。 杨腊梅微笑说:“我不老吧?” 王籽玉皱了一下眉,说:“不年轻了,但不老,半老徐娘。” 杨腊梅说:“我认为自己还年轻,至少心态还年轻,不然我不会思慕男人。你倒不老,风度不减当年。人到中年万事休,不要亏待自己。我是个要强的女人,不然得不到现在的职位。毫不夸张地说,与我结交的人,谈笑皆官僚,往来尽富商。虽然我不是商人,但我不缺钱,我依然可以升迁。你留洋镀金,现在依然是个穷教书匠,人前风流倜傥,人后俗人一个。我跟你不同,人前有人笑脸相迎,人后生活踏实。你孤身一人,不寂寞吗?” 王籽玉说:“在大学有学生陪伴,回县城有同学陪伴,从不寂寞。” 王籽玉斟酒,杨腊梅开怀,几杯之后,王籽玉说:“经常喝国酒吗?” 杨腊梅说:“国酒不是稀罕东西。当年我追求过你,你找借口抛弃了我,那时我恨你,至今余恨未消。女人的心肠真小,不值得。现在你眼中依然没有我,我差吗?” 王籽玉说:“你不差,比我强。” 杨腊梅说:“王洋铁是负心汉,辜负了我的一片心意。在单位我是个人物,回家却一片凄凉,经常长夜孤灯,对灯愁眠。你喜欢文学,可以描述一下我吗?” 王籽玉说:“若说你的才,才高八斗差几升;若说你的貌,貌比西施差几分;若说你的愁,恰似一川烟草梅时雨。当否?” 杨腊梅说:“似褒实贬,你依然瞧不起我。我的职位与你手中的笔相比,孰重孰轻?我身上的衣与你身上的衣相比,孰贵孰贱?你的皮夹与我的钱包比,孰鼓孰瘪?虽说我已无花容月貌,但风情不减,风韵似当年。我比郝美菊和王韵竹差吗?不。” 杨腊梅脸上现出红晕,眼中含着泪花,已有几分醉意。杨腊梅说自己有几分醉意,要休息一会儿,招呼服务生开一间房,让王籽玉扶她进房间。杨腊梅步履蹒跚,摇摇晃晃走进房间,王籽玉独自在餐厅徘徊,直到杨腊梅酒醒。 刘紫画约杨腊梅见面,两人走进一家酒店,走进一个包间,要了两杯咖啡。刘紫画仔细观察杨腊梅的神态,探索她的心理。杨腊梅精神饱满,嘻嘻哈哈,刘紫画以为她高兴。刘紫画喜欢喝咖啡,咖啡可以让她消沉的情绪振奋,杨腊梅则喜欢白酒,白酒可以让她乐以忘忧。 杨腊梅喝了两口咖啡,说:“苦!” 刘紫画说:“此话差矣。苦中有乐,甜在乐后。你应该提高欣赏档次,不要总盯着假洋鬼子。虽说他身上的洋气有几分高贵,但本乡本土,还是祖宗留下来的尊贵值钱。你见那家伙了吗?” 杨腊梅说:“见与不见一样,他鬼迷心窍,不知被谁迷住了。我拯救不了他,但我不服气。” 刘紫画哈哈笑,说:“你与郝美菊都是官场的人,官气太重,总想强取。王籽玉是风流才子,他会把你们身上的官气轻轻吹掉。如果我是单身女人,一定让他跪在我的石榴裙下。王韵竹一脸静气,气定神宁,你不是她的对手,最近没看见她有什么动静,也许在蓄势,也许自惭形秽。如果你不甘心,不妨再次发动进攻。” 杨腊梅说:“你想坐山观虎斗?走一步看一步,我有点累了。” 刘紫画要来一瓶洋酒,两人喝到兴尽,刘紫画小醉,杨腊梅迷迷糊糊。 刘紫画见到王韵竹,说杨腊梅约王籽玉见面,推杯换盏,千杯嫌少。王韵竹说即便万杯入肠也与己无关,实则心烦意乱。回家后王韵竹瞅着青灯下的空屋,思绪绵绵。从刘玉萍餐馆归来,王韵竹想跟王籽玉聊天,一直没有机会。周末,王韵竹约王籽玉来家说话,王籽玉欣然而来。王韵竹的屋依旧冷清,简单的家具与孤独的书架相对默然,孤灯与寒窗对愁。心高气傲的王韵竹在此一待几十年,竟然浑然不觉。王韵竹给王籽玉奉上一杯热茶,说:“我不喝酒,只能用茶招待你,莫嫌弃。” 窗外投进一片阳光,两人端着茶杯闲话,香气氤氲。王籽玉感到屋里太冷清,说:“为什么不换个好点的房子,把家里布置得温暖一点?” 王韵竹说:“习惯了。再说我喜欢清静,此屋正合我的心意。如果能让这个屋热闹起来,我自然高兴。听说你最近很忙,居然不愿来我屋里坐。” 王籽玉说:“你从哪得来的消息?我想来,担心打扰你。” 王韵竹说:“我的消息灵通,知道你跟别人套近乎。” 王韵竹探知王籽玉与刘紫画、杨腊梅见面,王籽玉不便掩饰,说:“有人邀请我,我不能拒绝。你怎不跟我联系?” 王韵竹说:“我工作忙,也怕打扰你。学生时代你跟我不生分,现在反倒生分,显然瞧不起我。你应该来,你来了,屋里就不冷清了。” 王籽玉点头微笑。 王韵竹说:“杨腊梅是个有地位有身份的人,你羡慕她的地位和身份,可她是王洋铁的女人,你不害臊。” 王籽玉说:“人各有短长,杨腊梅也如此。我是个流浪汉,居无定所,心无所托,有人惦记我,很自然。” 王籽玉走到书架前浏览起来,说:“经常看书吗?” 王韵竹说:“没事时喜欢看几眼,学生时代养成的习惯很难丢弃。可惜无法回到那个年代了,我十分怀念那个年代。你呢?” 王籽玉说:“怀念。那时你喜欢小说中的男主人公,你心中的男人到底是什么样子?” 王韵竹说:“潇洒与才华兼而有之,喜欢我,体贴人,可惜生活中这样的人极少。如果当年我降低择偶标准,兴许你会入选。” 王籽玉爽朗大笑,屋里的气氛热烈起来,王韵竹提议做饭吃,两人一起忙起来。 刘紫画告诉杨腊梅,说王籽玉与王韵竹见面,杨腊梅不相信刘紫画的话,刘紫画说自己的感觉不会错,因为看见了王韵竹脸上的兴奋。 第93章 马月琴从省城回到地区,从耿田书口中得知王籽玉与杨腊梅秘密接触,估计杨腊梅在追求王籽玉,连忙去找王籽玉。马月琴认为杨腊梅曾是王洋铁的妻子,如果二人结合,日后会有诸多不便。马月琴把王籽玉叫到一家餐馆,看见王籽玉一副潇洒自如的样子,可笑又可气。在马月琴眼中,王籽玉永远是她的朋友,她不允许王籽玉做不理智的事,不希望他受伤害,也不希望他远离自己。马月琴对着王籽玉微笑,王籽玉习惯了马月琴的微笑,就像看着自己的妹妹在微笑。 马月琴坐在王籽玉身边,说:“喝点什么?” 王籽玉说:“随便。” 马月琴要了两瓶饮料,王籽玉感慨:“喝着饮料,就想起我们小时候的日子,别说喝饮料,连饭都吃不饱,只有白开水解渴。从学校回家,几十里山路,从不喝一口水。” 马月琴说:“那是老皇历,别翻了,说说眼前的事。你与杨腊梅约会了吧?” 王籽玉说:“见过一面,随便说说话。” 马月琴说:“你别瞒我,你在跟她恋爱,对不对?” 王籽玉说:“谈不上恋爱,杨腊梅跟我套近乎,有向我靠拢之意。” 马月琴说:“你觉得合适吗?找同学的前妻做妻子,不觉得别扭吗?” 王籽玉说:“没试过,也许别扭,也许不别扭。不管如何,我没心思与她纠缠,我想过几年清闲日子。” 马月琴笑了,说:“我感觉你不会安宁,你不找别人,别人会找你。如果有事,别瞒着我,我帮你考虑。” 王籽玉说:“行。” 杨腊梅一心想着王籽玉,中了魔一般。杨腊梅不知自己为什么如此着迷,许是当年埋下的爱情种子,现在生根发芽。她兴奋、苦闷,不由得打开一瓶酒,慢慢喝起来。刘紫画打来电话,说有新消息告诉她,杨腊梅振奋,以为是好消息。刘紫画告诉她,近几天王韵竹很兴奋,脸上再次出现少见的红晕,一定与王籽玉见过面,提醒她注意王籽玉的动向。杨腊梅吃惊,没想到王韵竹与她争高低,便将自己的情况与王韵竹的情况仔细比较,认为各有所长,各有所短。王韵竹一直单身,或许性格有点古怪,王籽玉很难与她相处,而自己经历过一个男人,知道如何与男人相处。她不愿让步,于是去找王韵竹。王韵竹正在上班,看见杨腊梅进门,说:“看病吗?” 杨腊梅说:“不。下班后见面。” 下班后两人在一家小餐馆见面,杨腊梅买了两碗面,饭后闲聊起来。王韵竹知道杨腊梅有话说,只等她开口。杨腊梅迟疑一会儿,说:“听说王籽玉总往你这里跑,最近见面了吗?” 王韵竹说:“你哪里得到的消息?是不是刘紫画告诉你的?” 杨腊梅说:“别管是谁,是你看上他还是他看上你?” 王韵竹说:“同学之间往来很正常,未必涉及爱不爱的事。你不也跟他往来吗?你们谈到爱不爱的事了吗?” 杨腊梅说:“我与王籽玉都是孤身,难免谈到爱情的事。你呢?” 王韵竹说:“我与王籽玉都是单身,也难免谈到爱情的事。平时很少有男人跟我谈爱情的事,王籽玉例外。你爱上他了吧?” 杨腊梅说:“当年我的确爱过他,而命运让我选择了王洋铁。既然现在再次遇到王籽玉,你说我会无动于衷吗?” 王韵竹说:“旧情复燃是好事,他喜欢你吗?” 杨腊梅迟疑,说:“七八分。你喜欢他吗?” 王韵竹脸红了,说:“此生从未说爱字,也很少说喜欢,我说不清楚。再说喜欢不喜欢是双方的事,不是单方的事,你去问王籽玉吧。” 杨腊梅说:“如果你不喜欢他,少跟他来往,免得他三心二意。” 王韵竹说:“王籽玉享有自由,让他自己选择,我不会干扰你。” 杨腊梅看出王韵竹的心思,只好告辞,想让刘紫画给她出主意。刘紫画得知王韵竹的态度,有点为难。杨腊梅强迫刘紫画给她出主意,刘紫画思索半宿,把想法告诉杨腊梅,杨腊梅高兴起来,准备按刘紫画的意思办。 王籽玉在县城自由自在地生活,看书上网看山水,看县城的人早晚聚在一起说笑,并没把杨腊梅放在心上。王籽玉在街头遇到王洋铁,两人进餐馆喝酒。与杨腊梅在一起时,王洋铁不缺酒喝,因为有人给杨腊梅送酒。王洋铁好酒,离婚后经常借酒浇愁,两人要了一瓶白酒、几碟菜,然后闲聊起来。王籽玉询问王洋铁对新人的感觉,王洋铁说比杨腊梅可心,是个体贴人的女人。中年续弦,续到一个如意女人是一大幸事,王籽玉为王洋铁高兴。王洋铁知道郝美菊曾经追求王籽玉,至今没有结果,便问王籽玉的意思。 王籽玉说:“郝美菊人不错,当年我爱过她。时隔多年,郝美菊的思想发生很大变化,追逐官位,与绿军衣离婚,说明她重权轻情;与李显章关系暧昧,说明她意乱情迷。但从本质上看,郝美菊并不坏。从职位看,郝美菊有令人羡慕的官职,而且又有钱。如果她能摒弃以前的缺点,还像当年那样纯情,不失为供选人之一。她热烈追求我,像当年我热烈追求她一样。你认为此人如何?” 王洋铁说:“郝美菊有其优点,缺点也很明显。如果她真心喜欢你,你可以考虑。女人的心像天上的云,难以捉摸,你要谨慎对待。听说杨腊梅跟你见面,是吗?” 王籽玉说:“杨腊梅约我见面,我们一起喝酒,她竟然喝醉了,她的心事很重。” 王洋铁说:“杨腊梅是不是追求你?” 王籽玉说:“有这个意思。她到底如何?” 王洋铁说:“如果合得来,我不会跟她离婚。她性情直爽,追求名利,把名看得很重。你是一个教授,有像样的名声,她才喜欢你。如果你觉得她不错,可以交往,然后决定取舍,我希望你和她都幸福。” 王籽玉说:“你跟她合不来,我跟她合得来吗?” 王洋铁说:“听说你与王韵竹也有往来,王韵竹是一位公主,多年来挑来选去,没有一个男人上眼。当年你与她的关系如何?” 王籽玉说:“学生时代交往不少,后来略有往来,彼此有好感,心照不宣,暗恋而已,可惜没有轰轰烈烈地恋爱。” 王洋铁说:“据说王韵竹心里装着你,只是当年过于挑剔,才让你跑了。她心里向往的是一个绝无仅有的白马王子,择偶标准几十年不变,此时该变了。一个女人不结婚,人生能有多少意义,她是你的最佳选择。” 王籽玉说:“人生多变,谁知她心中是否有我,兴许心中装着别人,让时间去验证吧。” 白天杨腊梅忙于工作,晚上才有时间思考与王籽玉的事,想起当年苦苦追求王籽玉,最终被他抛弃,心里憋闷。现在再次追求王籽玉,他态度暧昧,杨腊梅气从中来,于是拨通王籽玉的电话。 杨腊梅说:“有人说你踢破王韵竹的门槛,弄得她心神不安,乃至开错药方。” 王籽玉说:“王韵竹是个极精细的人,绝不会开错药方,你的话太夸张。” 杨腊梅说:“当年你黏着她,结果被公主甩了,现在又去追她,不害臊。” 王籽玉说:“我已经忘却当年,只在乎现在。我与她偶有往来,免不了谈天说地,甚至说点爱情。她心里想谁,只有她知道。我愿意追求我喜欢的人,正像你喜欢追求你喜欢的人一样。” 杨腊梅说:“王韵竹是有名的公主,几十年来独来独往,与凡人很少说话,更不必说与凡人交往,她允许你进她的门,显然心里装着你。如果她是个容易相处的人,早已和别人结婚。你有眼不识泰山,小心断送了卿卿后半生。” 王籽玉呵呵笑,说:“你要我把后半生交给你,我会相信你吗?” 杨腊梅生气,说:“你不相信我?一定是王洋铁从中作祟。当年你跟我交往,是不是在戏弄我?” 王籽玉说:“人与人相合相离是很正常的事,别提当年了。静养心,安养神,养养你的心神。你有权有钱,不愁没有美满婚姻。” 杨腊梅放下电话,仔细琢磨王籽玉的话,猜测王韵竹的心,半宿未眠。 马月琴回到县城,偶遇郝美菊,彼此闲聊起来。马月琴知道郝美菊追求王籽玉,询问郝美菊的情况,郝美菊说身陷绝境,任由命运支配。郝美菊说得凄楚,马月琴心生怜悯,说:“听说王籽玉跟两个同学热火朝天,你不知道吗?” 郝美菊说:“是杨腊梅和王韵竹吧?” 马月琴说:“正是。你甘心落后吗?” 郝美菊说:“你要我跟她俩火并吗?都是同学,怎好下手。你的心向外拐,只想着杨腊梅和王韵竹,不在王籽玉面前为我说话。” 马月琴说:“这有何难,我为你美言,只是你要有勇气追他,否则难以成功。王籽玉是个狡猾的人,心眼活,必须抓住他的七寸。” 郝美菊说:“他的七寸在哪里?听君一言。” 马月琴说:“每个人都有各自的七寸,只是位置不同而已。王籽玉留洋一趟,受西方思想影响,你不妨以美人计试之。以你的身材和相貌,哪个男人不动心?” 郝美菊笑了,说:“这不是作践自己吗?王籽玉会瞧不起我。” 马月琴说:“试试而已,如果不成功,另想办法。” 郝美菊回家,琢磨杨腊梅和王韵竹的心思,设想如何引诱王籽玉。 第94章 刘紫画乐于助杨腊梅一臂之力,如果成功,杨腊梅一定感谢她,日后两人的关系会更亲密。刘紫画打算请几位同学相聚,通过聚会促使王籽玉就范。刘紫画征求杨腊梅的意见,杨腊梅同意,刘紫画便通知几位女同学和王籽玉。聚会地点在地区的一家酒店,刘紫画穿着一身颇为飘逸的衣服,站在酒店门厅等候。杨腊梅穿着一身考究的衣服,站在刘紫画身边,有说有笑。王韵竹和耿田书结伴而来,王韵竹穿着红上衣黑裙子,耿田书穿着花短袖黑裙子。刘紫画看见脱掉白大褂的王韵竹不顺眼,不如穿着白大褂朴素娴静,红上衣显得扎眼。耿田书的衣着得体,符合她的性格。王韵竹身材微胖,耿田书丰腴,两人倒像一对孪生姐妹。杨腊梅大声招呼,王韵竹和耿田书快步走来。 杨腊梅紧紧拉着王韵竹的手,刘紫画紧紧拉着耿田书的手。王韵竹似乎有意穿着一件与她的性格相悖的红衣服,瞅着杨腊梅的衣服,说:“毕竟是当官的人,你衣服真好。如果我能做一天官,幸福死了,而我是当医生的命,只会把脉开药方。” 杨腊梅说:“官场如战场,官场不是人人都能立足的地方。官位有限,做官的只是少数人,我的运气好,混得一官半职,满足了。可惜我不戴乌纱帽,否则摘下来给你戴上。” 王韵竹说:“我不喜欢乌纱帽,只喜欢白大褂。” 杨腊梅说:“改变一下你的形象,找个如意郎君。” 王韵竹说:“几十年都不急,现在更不急,顺从天命。” 刘紫画摸着耿田书的上衣,说:“你穿着花衣服,显得年轻活泼,像个姑娘家,让人羡慕。” 耿田书低头看一眼自己的衣服,认为刘紫画的夸奖一点不过分,感觉年轻多了。看见刘紫画衣着飘逸,耿田书说:“你既是一位医学专家,又是一个做官的人,穿着这身衣服,不失专家的儒雅,脱去了做做官人的严肃,增添几分活泼,显得亲切可爱。如果有男人到场,你会把他们的眼睛灼伤。” 刘紫画说:“我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可惜来的大都是女人,让我空自高兴。” 郝美菊、马月琴和张蓝玉走进酒店大院,郝美菊个子高,走在最前面,马月琴和张蓝玉紧随其后。郝美菊向刘紫画等人招手,刘紫画等人被郝美菊的热情吸引,一齐向郝美菊等人招手。郝美菊走上台阶,刘紫画立刻伸手迎接,其他人也围上来。郝美菊穿着一身白色衣服,如仙女下凡,风情无限,几人羡慕郝美菊的身材和衣着。 刘紫画乐呵呵地说:“你这模样能醉倒千百万男人,不过杨腊梅和王韵竹也不逊色。群芳来聚,让我异常高兴。你们花朵一样,而我是一朵残花,悲惨。” 郝美菊知道刘紫画过去不善交际,现在却油嘴滑舌,显然是官位使然,说:“你比过去更迷人,过去只有几个男人追你,现在恐怕身后跟着千军万马。你春风得意,把我们都比下去了。” 刘紫画说:“要是这样就好了,而事实并非如此。” 刘紫画担心冷落马月琴和张蓝玉,伸手抱了马月琴一下,说:“你看这商场骁将,把千万男人都比下去了,腰包鼓、面色嫩、衣服入时,我们自惭形秽。你别嫌我们穷,大家都是从苦日子熬过来的人。” 马月琴微笑,说:“我有钱,你有权,钱哪能比得上权,你把我比下去了,我得仰视你。” 刘紫画转身拉着张蓝玉的手,看见她穿着一身普通衣服,说:“张蓝玉是个教书先生,走到哪里都注意为人师表,不显山不漏水,涵养深。” 张蓝玉说:“教书匠除了一张嘴,别无长物。我在众位面前是个小卒,肚子里诗书不多,身上只有一双勤快的手,如果你们赏光,我给你们做好饭吃。” 马月琴咯咯笑,说:“现在谁在家里宴请朋友,用你的手艺伺候赵生璞吧。” 张蓝玉打了马月琴一拳,说:“家里的饭菜比饭馆的饭菜好,其中含着情义。” 刘玉萍、李云兰和高丽棋走来,三人一般高,身材都好,像三朵金花。三人向刘紫画等人招手,刘紫画等人立刻欢呼起来。三人走上台阶,与众人抱作一团。王韵竹提出进餐厅,刘紫画阻止,说还有一人要来,稍等片刻。须臾,王籽玉快步走来,看见门厅群花绽放,光彩照人,惊叹:“群英荟萃,我太受用!” 王籽玉被众人包围,发现面前只有自己是男生,不知刘紫画耍什么鬼花招。刘紫画招呼大家进餐厅,餐厅大而豪华。刘紫画把王籽玉拉到自己身边,招呼服务生上菜。 酒菜齐备,刘紫画高举酒杯,说:“今日群芳汇聚,图个高兴。平时我们很少相聚,幸好王籽玉回来,我们顺便一聚,忆旧情,叙新情。王籽玉是留过洋的人,特请来给大家助兴,大家畅所欲言,欢乐一场。” 王籽玉衣冠楚楚,头发条理分明,满面笑容。杨腊梅瞅着王籽玉,见他今日更加潇洒,似乎有意来此展示风采。 杨腊梅说:“我与王籽玉共同举杯,与大家共饮快乐酒。” 大家共同举杯,杨腊梅说:“昔日王籽玉是班里众女仰慕的男生,我也不例外。可惜谁都没有拢住他,反倒让洋女人占了便宜,实在于心不甘。而今王籽玉重新回到大家面前,决不能让他再次溜走,一定将他拢入怀里。” 众女一齐笑,杨腊梅格外开怀,乐呵呵地瞅着王籽玉。王籽玉举着酒杯站起来,说:“我是一个落魄文人,从国内跑到国外,又从国外跑回国内,再次回到大家身边,我的人生划了一个圆,也许这是命。站在群芳之中,我嗅到了花香,嗅到了同学情,如果诸位同情我,少敬酒多说话,我乐意陪大家快乐。” 刘紫画说:“王籽玉还像当年一样潇洒可爱,可惜而今孤身一人,实在是一件憾事。你不想找一个可心女人吗?” 杨腊梅说:“王籽玉当年的风采至今犹在,让人爱慕,也让人嫉妒。西洋的软风把他塑造得比过去更潇洒,我们是明日黄花,如果不嫌弃,摘一朵回家。” 有人窃笑,刘紫画鼓掌,说:“鼓起勇气,展开你们美丽的翅膀,绽放你们的光彩,让王籽玉陶醉。杨腊梅是个有修养有官位有钱的女人,她是王籽玉的最佳人选,你中意否?” 王籽玉微笑,刚要开口,郝美菊向王籽玉举杯,王籽玉捧起酒杯。郝美菊微笑,说:“若说杨腊梅,真是个不错的女人,可惜王洋铁的水浅,养不住她。我跟杨腊梅都是单身女人,我是一条鲜活的鱼,渴望找一池活水。我的职位跟杨腊梅相仿,只是杨腊梅在地区工作,我在县城工作。县城有县城的好处,官小人脉广,办事方便。我不愁吃喝不愁钱,你们看我的模样,年轻不年轻?” 张蓝玉说:“论人样,郝美菊的确是百里挑一,别说年轻时,即便现在也是一朵鲜花。你们瞧,这副身材足以倾倒万千男人,我感觉郝美菊是个可心女人,王籽玉一定眼馋。” 马月琴说:“郝美菊站起来,让大家欣赏一下你的风采。” 郝美菊果真站起来,众女的目光投去,只见她身材高而匀称,一头长发飘逸,眉清目秀,果然是好人样。高丽棋、李云兰和刘玉萍啧啧连声,王籽玉的目光也被郝美菊吸引,痴痴地瞅着郝美菊。 耿田书悄悄地对王韵竹说:“你也说两句,别只听别人炫耀自己。” 王韵竹犹豫一会儿,向王籽玉举起酒杯,说:“学生时代我与王籽玉交往多,后来交往少了,可当年的同学情依然留存心间。这两年接触多了,感觉王籽玉是个优秀的男人。我没有大本事,没有官位没有钱,只会给人看病,可以做个家庭医生。我半身孤独,至今孤身,希望有个着落,愉快度过后半生。” 耿田书说:“我跟王韵竹娃娃时认识,熟知她的性情,她是个百里挑一的好女人,可惜左挑右选,误了前半生,现在谁能娶她,是谁的福气。她善于保养,面肤白净,俊眉俏眼,男人看着心情舒畅。” 众女的目光投向王韵竹,王韵竹的脸红了。高丽棋走到王韵竹身边,瞅着王韵竹,说:“王韵竹比我们年轻多了。” 王籽玉向王韵竹微笑,王韵竹含羞低下了头。杨腊梅瞅着王韵竹,说:“王韵竹是老姑娘,有一份纯情,也有一张好看的脸,像青枣一样青涩,年轻人一定喜欢。我是一颗熟透的红枣,有色有味,谁喜欢谁来品尝,没人喜欢就在家放着。” 刘紫画说:“我要是个男人,我去品尝。” 郝美菊说:“王洋铁是个好男人,你怎舍得抛弃他?害得他精神萎靡,见人都不想说话。现在人家娶了新人,成天乐呵呵的,比年轻时还快活。你呢?” 高丽棋说:“人不能十全车不能圆,人各有所长,各有所短。如果我是王籽玉,谁都不找,就找高丽棋。” 众女欢笑,刘玉萍笑出了眼泪,李云兰笑弯了腰,刘紫画笑得抹眼泪,耿田书搂着王韵竹大笑不止。 杨腊梅一本正经,说:“你真贪,一个男人还嫌少,莫非让天下的男人都归你?” 刘紫画说:“高丽棋真逗!听了你的话,我心里也痒痒的,可惜院长的身份限制了我。王籽玉向来心花,兴许还恋着那个德国女人,或者恋着京城的哪个年轻女人。新燕不如老燕乖,在同学中挑只熟悉的老燕筑巢吧。” 王籽玉说:“京城的女人多,而且洋气,我身在其中,为之陶醉。老燕自有其好处,我很想找只老燕筑窝,共享其乐。至于新燕,如果乐意与我共筑爱巢,我自然不会拒绝。” 众女七嘴八舌,热闹成一团,王籽玉飘飘然,频频举杯。刘紫画无奈他何,怨恨王籽玉不识抬举。 第95章 刘紫画一心想给杨腊梅做红娘,以为郝美菊和王韵竹不会当着众女的面表白,不料被二人搅局。杨腊梅陷入痛苦中,埋怨刘紫画的主意不好,让她陷入难堪境地,反让郝美菊和王韵竹借机吐露心声。显然,郝美菊和王韵竹有意与她争锋。杨腊梅打开一瓶白酒,自酌自饮,愁云满面。刘紫画打来电话,询问杨腊梅的情绪,杨腊梅举起酒杯,说:“你闻到酒味了吗?” 刘紫画说:“一点小事,何至于借酒浇愁。王籽玉是一座顽固的堡垒,需要耐心攻打,亏你经常与男人打交道。我已教训过他,希望他回心转意,也许不日就有好消息。” 杨腊梅相信刘紫画的话,静候好音,然而想起郝美菊那双美丽的大眼,想起王韵竹沉静的面容,忐忑不安,向刘紫画倾诉内心焦虑。刘紫画安慰杨腊梅,劝她别着急,她还有别的办法。 聚会后刘紫画狠狠瞪着王籽玉,一言不发。王籽玉瞅着刘紫画微笑,一副洒脱不羁的姿态。刘紫画泄了恨,收起怒容,苦笑着说:“你不明白我请众女相聚的目的吗?事先我已向你交代,你把我的话当耳旁风,日后休想喝我的国酒。” 王籽玉说:“你想借此机会把我许配给杨腊梅,成人之美,是一片好心,但当着众女的面,我能表态吗?如果我表态,岂不让众女耻笑?又将郝美菊和王韵竹置于何地?固然,杨腊梅有其特点,郝美菊和王韵竹也有自己的特点。如果我答应了杨腊梅,将王洋铁置于何地?我是个讲义气的人,你不能陷我于不仁不义之地。亲爱的院长,你放我一马,我感恩戴德,给你树碑立传。” 刘紫画说:“你可以不买杨腊梅的账,居然不买我的账,你眼里有我吗?当年我苦苦追求你,你竟然抛弃了我,让我一度陷入绝境,你对我的摧残难以言表。既然你不答应杨腊梅,那就跟着我,我可以给你所期望的东西。” 王籽玉说:“你把我当作一只敝屣,随便抛给别人,看来要割断你我的情谊,可惜我把你当作知己。” 刘紫画笑了,说:“我是如来佛,无论你跑到哪里,都逃不出我的手心。你是我手中的风筝,我可以随时将你拉到身边。我是绽放的花朵,花香和花蜜吸引你,你经不住香甜的诱惑。” 刘紫画走到王籽玉身边,一股熟悉的香气向他袭来,刘紫画一帘长发飘向王籽玉的肩胛,王籽玉感觉肩胛钻入千百条虫子。刘紫画痴痴地看着王籽玉,希望他偿还当年欠下的那笔债。王籽玉轻轻地抚摸着刘紫画飘逸的长发,心中波涛汹涌,很想引领她前往伊甸园遨游。 刘紫画把王籽玉送回县城,叮嘱几句。当年王籽玉为情所羁绊,现在不愿陷入情的缧绁,而愿自由自在地生活。刘紫画觉得自己的丈夫不过是个摆设,无爱可言,只有夫妻关系,丈夫对她要求不多,只要她不移情别恋,能坚守自己的窝,就心满意足了。王籽玉想起众女中一双饱含情义的眼睛,如秋水明澈,心中隐隐动情。 杨腊梅听从刘紫画的吩咐,耐心等待,但总等不到回音,于是给王籽玉打电话,说:“你吃了刘紫画的饭,回家后居然不给她一点消息,以为刘紫画的饭是白吃的吗?” 王籽玉说:“要付钱吗?我可以付钱,只是怕刘紫画不收我的钱,她不缺钱。” 杨腊梅说:“刘紫画设宴让你选亲,用心良苦。我当着众女的面,觍着脸向你表白,你竟然没用一个字回答我。即便我是街上捡破烂的女人,也应该给我一个面子。当年你瞧不起我,现在依然瞧不起我,你不过是个大学教授,没什么了不起。” 王籽玉说:“在我心中你永远是王洋铁的人,原谅我。你条件优越,何愁找不到男人。” 杨腊梅把手机扔到床上,伏在床上痛哭起来,哭了一场,抹去泪水,想弄清楚王籽玉到底喜欢谁,于是拨通了马月琴的电话。马月琴猜出了杨腊梅的心思,说:“你于心不甘吗?” 杨腊梅说:“你不够意思,为郝美菊说话,不为我说话,分明瞧不起我。” 马月琴说:“我并非瞧不起你,而是为王籽玉多提供一个选择对象。你和郝美菊都很好,我不会厚此薄彼。刘紫画极力赞扬你,王籽玉应该对你动心。” 杨腊梅说:“王籽玉原本对我有几分心思,却被你们搅局,他已经拒绝了我。你们坏了我的好事,该当何罪?” 马月琴苦笑,说:“罪该万死。我去游说王籽玉,为你出一把力,如何?” 杨腊梅说:“有用吗?” 马月琴微笑,说:“死马当活马医。” 马月琴亲历王籽玉与众女周旋,最后安全脱身,看出王籽玉心有所属,不知他的心归于谁。当时马月琴坐在刘紫画、杨腊梅和郝美菊的对面,把她们的表情看得一清二楚,王韵竹坐在马月琴的侧面,马月琴没有看清她的表情。马月琴从众女的表情捕捉到了她们微妙的心理。回到县城马月琴去找王籽玉,把几个纸盒交给他,里面装着几件夏季穿的衬衣,王籽玉理解马月琴的心意,也不推辞。 王籽玉和马月琴来到一片树林。树林茂密,鸟声婉转,一只野鸡拖着长而艳丽的尾巴飞出树林。浓荫遮住了骄阳,马月琴坐在王籽玉身边,默默地瞅着王籽玉。 许久,马月琴说:“你拒绝杨腊梅了吗?” 王籽玉说:“我跟她不合适,你明白其中的道理。” 马月琴说:“其实杨腊梅很好,只是中间隔着王洋铁。既然如此,另做选择,那天你看见王韵竹的表情了吗?” 王籽玉说:“嗯。” 马月琴说:“我没看见她的表情,不知她说的话是真是假,有时表情比语言更真实。” 王籽玉说:“她表情淡漠,情感藏在心灵深处,只见她瞥了我一眼,我不知其中的含义。你不该替郝美菊说话。” 马月琴说:“郝美菊的条件比杨腊梅好,你们之间没有类似王洋铁的隔阂,你不会难堪。” 王籽玉说:“你知道郝美菊与李显章的关系,拉我蹚浑水是害我。” 马月琴说:“为了追求你,郝美菊已经与他断绝关系,绿军衣已经再婚,与她没有瓜葛。她跟了你就不会惦记别人,你应该放她一马。过去你深爱她,对她的爱消失了吗?” 王籽玉在遥远的记忆中寻找那份爱,发现徒劳,马月琴只好罢休。 张蓝玉约见王籽玉,说给他做好饭吃,已经买好了菜。王籽玉欣然前往,他不愿放过饱口福的机会。茶几上摆着几样水果,张蓝玉乐呵呵地跟王籽玉说笑,看着他品尝水果。 王籽玉说:“你请我来只为品尝你的厨艺吗?” 张蓝玉说:“当然还有别的事,你为什么不接受郝美菊的心意?她与绿军衣离婚,与李显章没有瓜葛,你们之间没有障碍。如此美人,我看着都眼馋,你怎无动于衷?你不理解我和马月琴的心意。如果郝美菊嫁给别人,你后悔莫及。” 王籽玉说:“郝美菊是美,可她的内心与她的外表一样美吗?” 张蓝玉说:“你嫉恨她,小肚鸡肠。杨腊梅是不错,有令人羡慕的官位,有权利和金钱,你能迈过王洋铁这道坎吗?同学妻,不可娶。你如何面对王洋铁?尽管王韵竹的条件不错,可她独处多年,铸成孤僻性格,很难跟你合得来。独身多年的女人没有多少滋味。” 王籽玉说:“你的说教像你的厨艺一样好,甭管我的事,快去做饭。” 张蓝玉连忙起身做饭,赵生璞下班回家,张蓝玉把饭菜端上桌。张蓝玉提起三个女人讨好王籽玉的事,嘲笑他有女人缘。赵生璞劝说王籽玉收获王韵竹,张蓝玉骂赵生璞有眼无珠,赵生璞据理力争。饭后,张蓝玉把王籽玉送出门,让他常来品尝自己的菜。 刘紫画给杨腊梅打电话,诡秘地说:“你的好运来了?” 杨腊梅说:“我相信命运,我没有好运,别折磨我了。” 刘紫画说:“你等我把话说完。” 杨腊梅说:“不,我只想哭。” 刘紫画哈哈大笑,说:“有个富商求我介绍对象,我思索再三,认为你是最佳人选。你跟他见一面,如果有缘,你将踏上幸福之路。” 杨腊梅说:“我不喜欢商人,铜臭味太重,我们不是一路人,你找王韵竹吧。” 刘紫画说:“我们是姐妹,先找你,机会难得。” 杨腊梅说:“不。你找别人。” 刘紫画说:“死心眼,何必单恋一枝花,王籽玉是别人怀里的宠物。既然如此,我找别人。” 刘紫画给王韵竹打电话,请她来院长办公室,王韵竹急匆匆地跑到院长办公室,一位男子从沙发站起来,彬彬有礼,向她鞠了一躬。 王韵竹震惊,刘紫画说:“这位先生是位成功实业家,家财万贯,正在物色佳配,你——” 王韵竹说:“我有急诊,要马上处理。” 王韵竹一溜烟跑了,实业家难堪,刘紫画急忙给杨腊梅打电话,说有十万火急之事,催她来一趟。杨腊梅进门,一位绅士模样的人向她鞠躬,杨腊梅憋着笑,说:“院长,有何吩咐?” 刘紫画说:“这位先生是个实业家,经济实力雄厚,有花不完的钱。先生恭谦礼让,是个谦谦君子。虽说没有大学学历,但学富五车,可与专家学者比肩。你喜欢有知识有涵养的人,此君正是这样的人。” 刘紫画说完,转身出门,杨腊梅与实业家闲聊起来。刘紫画回来,发现杨腊梅走了,实业家干坐着,便说:“官场的人,架子大,不着急。” 杨腊梅走出医院,迎面碰见耿田书和康一琼。两人上前,紧紧握住杨腊梅的手,说:“你来看病吗?” 杨腊梅说:“不。相亲。” 耿田书说:“是王籽玉吗?” 杨腊梅说:“不是。” 耿田书好奇,说:“谁?” 杨腊梅说:“一个富商。” 康一琼说:“你是官,他是商,各有所长,很和谐。王籽玉是个风流才子,你拢不住他的心,找个商人踏踏实实过日子,别三心二意。” 杨腊梅垂头离去。 王籽玉归来,耿田书没有单独与他见面。想起当年与耿田书的交情,王籽玉几次打电话约耿田书见面,耿田书以工作忙为借口,拒绝了王籽玉的要求。 第96章 王籽玉仔细琢磨耿田书的心思,觉得耿田书似乎忘却了当年的交情,康一琼得知王籽玉的心思,带着他去见耿田书。康一琼是个十分能干的人,有胆量有智慧,开着一个企业,收入颇丰。康一琼善于交际,县里和地区的要人大都熟悉,是个能言善辩的交际家。耿田书多年与康一琼保持友好往来,她欣赏康一琼的交际能力。耿田书原来在乡镇工作,后来调到县里,并且逐步提升,成为县委的干部。两人进入一家酒店,耿田书早已在酒店大厅等候。 耿田书笑容可掬,王籽玉一脸狡黠,耿田书说:“一脸怪相,不想见我吗?” 王籽玉说:“早想见你了,现在你才给我见面机会,有点晚了。” 耿田书说:“晚见也是一份情意,知足吧。” 王籽玉说:“多年前见过你的笑脸,那时觉得很平常,此时觉得灿烂亲切。你风韵不减当年,甚至胜过当年,让人赏心悦目。” 耿田书说:“教授长一张能说会道的嘴,我的笑哪有你说得那么美。”耿田书转头看着康一琼,康一琼正瞅着她的笑脸,说,“我的笑果真美吗?” 康一琼说:“王籽玉的话没错,果真灿烂亲切。过去我怎没发现呢?看来王籽玉有一双慧眼。” 三人进入餐厅,桌上摆着瓜子和水果,耿田书催促服务生上茶,忙着给王籽玉和康一琼剥橘子。茶飘着清香,耿田书把茶端到王籽玉和康一琼面前,说:“尝一口,这是我从家里特意带来的茶。” 康一琼端起茶杯品茶,王籽玉却不端茶杯,而是先看茶杯里的茶叶和茶水,然后仔细嗅茶的香气。王籽玉端起茶杯,嘬了一小口,在嘴里转了一圈,细细咂摸。耿田书微笑,康一琼愣着,说:“喝茶要那么细致吗?” 王籽玉说:“如果是一般的茶,用不着细品,如果是好茶,就得细品,这才能品出茶的味道。茶如其人,我得细心品味。” 康一琼说:“我喜欢大口吃肉,大口喝茶,看来得学着喝茶。你善于品茶,但缺少另一种鉴赏能力。” 王籽玉不解,康一琼猛喝一口茶,说:“女人如茶,会品茶而不会欣赏女人,不是一个完整的男人。你归国两年依然孤身一人,看来你不会欣赏女人。” 酒菜上桌,康一琼看见是瓶汾酒,十年陈酿,说:“档次太低,换一瓶二十年陈酿。” 服务生拿来一瓶二十年陈酿,三人举杯。康一琼仔细咂摸,说:“好酒!” 王籽玉说:“好喝。” 康一琼对王籽玉说:“若论品茶,我不如你;若论品酒,你不如我。国内的各色名酒,我经常品尝,闭上眼睛都能想出每种好酒的味道。我的肚子是个酒库,里面储藏着各种酒。你喜欢喝国酒还是洋酒?” 王籽玉说:“自然是国酒,国酒味道纯正,值得细细品味。洋酒有股特殊的气味,在国外时我喝洋酒。” 康一琼说:“听说刘紫画设宴为你选亲,选中了吗?” 王籽玉说:“逢场作戏而已,哪是选亲,你认为哪位适合我?” 康一琼说:“三位女生各有长处。杨腊梅有官位有身份,是王洋铁的前妻,非一般女人。郝美菊也是个有官位有身份的人,而且很漂亮,一点不显老,是个离婚女人。王韵竹是个老处女,近年与人接触少,还是那么高傲,但毕竟是个有文化有技术的人,而且到了这个年龄,不会挑三拣四。听说当年你俩关系好,我认为王韵竹是你的最佳人选。如果你羞于开口,我去找王韵竹说,她一定乐意接受你。” 王籽玉沉吟片刻,说:“婚姻是命,由不得自己,我静候命运降临。你的话不无道理,却未必符合王韵竹和我的意。” 康一琼正想开口,有人打来电话,康一琼急忙走了。 耿田书脸上再次现出灿烂的微笑,静静地瞅着王籽玉。王籽玉为耿田书的微笑所迷,也静静地瞅着耿田书。酒香在两人间弥漫,似乎在呼唤他们沉睡多年的情意。 耿田书举杯,说:“我俩共饮重逢酒,不由得想起当年,那年华真迷人。” 王籽玉举杯,说:“在国外时我常常想起我俩的那段交往,欣慰与遗憾并存,难以释怀。” 耿田书说:“我早想与你见面,不料拖延至今。当年的情景常在我眼前浮现,仿佛是不久前发生的事。你的那段国外婚姻幸福吗?” 王籽玉说:“不错。尽管彼此生活习惯和观念不同,但可以相容,因为彼此都是研究学问的人。你的生活如何?” 耿田书说:“我的工作比较顺利,与丈夫相处不错,典型的中国式婚姻,谈不上亲亲密密,更谈不上轰轰烈烈。” 耿田书表情平淡,似乎在想什么。王籽玉瞅着耿田书,等待她开口,许久,耿田书说:“如果能回到过去就好了,女人总喜欢做美梦,总喜欢用梦麻醉自己,用美梦冲淡现实。当年我曾有一个美丽的梦,可惜破碎了。” 王籽玉说:“什么梦?” 耿田书说:“那时我们隔窗相望,你仿佛就在我眼前,我经常张望你的那扇窗户,看它开着还是闭着。如果你约我打球,就会在窗外挂出篮球,我便跑去与你打球。那是多么有趣的相约!如果我上班,我的窗外总放着一盆花,如果我不上班,就把花盆端进屋里。你经常看那盆花吗?” 王籽玉点头,眼前立即浮现出那盆花,那盆花曾经寄托了他的无数次期望。耿田书沉浸在往事中,说:“那是一盆兰花,花十分美丽,离开那间屋时我把它送给康一琼,他视如珍宝。后来你送我一盆马蹄莲。往事如昨,可我们永远不会回到过去了。那时我心里有一个期待,期待有人呼唤我,让我与他同行,可是——” 耿田书眼中蒙着一层泪水,后来凝结成泪珠,缓缓滚落。王籽玉吃惊地看着耿田书,说:“谁?” 耿田书说:“那个与我隔窗相望的人。” 王籽玉说:“当时你为什么不跟我说?” 耿田书说:“我能说吗?表白爱慕是小伙子的事。” 王籽玉斟满两杯酒,独自饮了一杯,然后把一杯恭恭敬敬地捧在耿田书面前。耿田书含泪接过酒杯,一饮而尽。耿田书抹去泪水,笑了,笑得开心甜蜜。 王籽玉两眼盯着酒杯,说:“那时我在爱情上屡遭波折,不敢再次踏入爱河。我与你的交往,初时只是淡淡的往来,后来我经常注视你的窗口,那个窗口紧紧吸引着我。我为彼此充满浪漫意味的约会信号所吸引,期盼那个窗口出现你的脸。我们见面那么愉快,没有私情,只有友谊。后来我发现自己带着私情,尽管我尽量排除私情的干扰,希望友好往来。我发现友谊渐渐被排挤,私情一点一点挤进来,乃至占据了我的大半块心。我以为你用友谊驾驭交往,生怕伤着你的心。当时我希望读研,如果你稍有暗示,或许我会放弃读研的机会,或许读研后回到县城跟你在一起生活,不料我出国了,离开了你。我承认我自私,没有用心体会你的心,我辜负了你。” 耿田书端起酒杯,两人共饮。耿田书拿起一颗橘子,剥掉皮,递给王籽玉,说:“尝尝甜的滋味,别道苦了。” 王籽玉将一瓣橘子放进口里,心里甜蜜,说:“你还像过去一样,善解人意,体贴人。谁跟你相伴,谁会幸福一生,我失去了机会,只能叹息。” 耿田书说:“人生机会不多,有的机会失去可以弥补,有的机会一旦失去就无法弥补,因此最好抓住上帝给予你的每一次机会。我以为今生再也见不到你,不料再次相见,因此把心里藏着的话告诉你,你会讥笑我吗?” 王籽玉说:“不。坦诚是我们这个年龄应该具备的胸襟,何况是同学之间。我面临新的选择,希望这个选择是我新生活的开始,让我今后的生活充满阳光。” 耿田书说:“王韵竹是个单纯而执着的纯情女人,她苦苦追求几十年,未能如愿。如果眼前出现喜欢的人,她不会犹豫。我俩是好朋友,如果你喜欢她,我愿意穿针引线,成就一段美好姻缘。我的观点与康一琼的观点相同,希望你认真考虑。” 王籽玉说:“顺其自然吧。” 两人走出酒店,王籽玉发现耿田书体态丰腴,比年轻时丰满多了。耿田书精明干练,王籽玉心生爱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