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花灿烂之时》 第1页 《樱花灿烂之时》作者:无往旅者 文案: 中国人和日本人的故事…… 内容标籤: 民国旧影 怅然若失 搜索关键字:主角:滨野泽,梁槐 ┃ 配角: ┃ 其它: 【将分享完结好看的言情小说以及耽美小说等,http://..vip/】 第一章 1932年,滨野泽就读于一所中日合开的私立大学,专业是中医草药学。 除去学习时间,他几乎都呆在我的中药房里,我断然不会任他随便医治我的病人,很多时候,他便站在高得有些骇人的中药柜前,反覆拉开那已脱落红漆的匣子,神经质地触摸或是嗅闻干枯的药材。 夜里,滨野泽与我一併睡在昏暗狭小的隔间。我们的头顶都悬挂着一个单调的灯泡,我翻阅祖上传下来的医药书,滨野泽看书的耐心显然不足,时不时会用生涩的中文打断我的思路。 起先,滨野泽仅是询问我中草药方面的知识,出于礼貌,我会用简单的中文和简短的方式回答。慢慢地与我生活久了,便会绽开一排洁白的牙齿向我讲述在学校里遇见的趣闻。滨野泽似乎并不了解,我对于校园生活缺乏兴趣,见我半天不回应一声,滨野泽会突地凑到我的面前,小心翼翼地问:“先生,我用错语法了?” 我无言以对。 那时,滨野泽在我眼里跟其他日本人无异,带着好奇的眼光探看这个比他们祖国辽阔数十倍的沧桑古国,说着蹩脚的中文,与我谈论一些无意义的事物。 同时,他们身上存留着日本特殊的文化气息,会让我感到疲惫而无暇顾及的异族文化。比如,滨野泽曾在四月中旬,初春之时,邀我去刚刚解冻的湖上望月。 我们倚在栏杆上,滨野泽望着黑空,说:“好想回家乡看樱花。” 樱花是在中华大地上不存在的花种,我没有深入询问,滨野泽反而充满深情地说:“梁槐,在我们日本,樱花代表着爱情和希望。” “听说樱花是你们的国花。你们日本人很崇尚爱情?” 我的口气里充满不屑,大丈夫顶天立地,风花雪月儿女情长自古便不被人不齿。 滨野泽深思良久,忽然自嘲似的笑了,说:“不全是。樱花其实是很惨烈的,它开得璀璨烂漫,死得果断壮丽,死后的尸体又不污染他物。人渺小,仿若樱花,如能像它一般度过这一辈子,死而无憾……” 灿烂如樱花吗?灿烂……真是一个很华丽又很悲壮的词。 我第一次觉得,异国文化也有可取之处。 “但愿,也有那么一日,我能去你的家乡看看樱花。” 我随口一说,哪知滨野泽忽然变得很兴奋,说话时,竟然耳根发红,一直红到了脖子,他按住我的肩膀,说:“当然!一定!” 我报以微笑,为了这个日本人的率真。 但实际上,1932年,并不是一个和平的年份。 随处可见的激流涌动,冲击着传统而封闭的中华文化,惶惶不安的人心,在一场场骤变里痛苦地适应着外来的事物。 我也在夹缝中勉强经营中药房,有时求医的人所带的钱财不足药费的一半,我看着他们干瘦的身躯和可怜的乞求的眼神,浅笑一下,做赔本生意。 在那个年代,中国人,特别是中国穷人都很不容易。 嚣张的,仅是那些强得骇人,富有得流油却如狼一样争抢弱国的帝国主义侵略者。 特别是战火肆虐之时,恰逢天灾病疫猖獗,仅是把脉针灸就把我累得险些手腕脱臼。 幸好,滨野泽那时陪伴在我的身旁,帮我打理或是医治病人。 不得不说,很多时候,滨野泽表现得比我出色。 这大概是性格所致,滨野泽能以笑面对病人,为他们营造轻松的氛围。 而我,始终笑不起来。 明白弱国的无能,眼睁睁地看同胞们经受折磨,仅有二十二岁的我,时常愁得胸口憋闷。 终有一日成疾,我高烧难忍,治疗途中晕倒。 醒来后,我安睡在几乎已经被我忘却的床褥之中,柔软度恰好,而额头上,是温湿的毛巾。 我正想起身,滨野泽出现了,见我醒来,他目光轻柔许多,上前接过毛巾,又问:“感觉好点了吧?正好,我刚熬了一锅退烧的汤药。” 说罢,滨野泽将我按下,说:“能躺着就别坐着,等等,我这就端药来。” 有滨野泽在,我果真安心多,轻松多了,所以更能真切地感到身上乃至精神上的疲乏。 不多时,滨野泽端来一碗药,我撑起来,瞬间感到全身麻痹,关节处尤为疼痛。 手上无力,我倒下,后脑勺正打在铁石般的墙壁。 “啊!” 深入骨髓的难受,眼角渗出泪水。 滨野泽伸手抚摸我的痛处,当我感觉好点时,才发觉脑袋已依靠在一个柔软的物体—滨野泽的胸上。 而眼前,是一碗黑乎乎散发着苦味的药汤,滨野泽空出来的手则拿着汤勺往我的口中送药。 同时,我察觉到滨野泽有意的靠近,他的脸似有若无地碰触我的耳朵,空气中立马出现他的独特气息。 我既惊愕又恼怒,毫不客气地别离了身后的身体。 “别靠的这么近!” 滨野泽显然没有反应过来,手臂收拢,几乎将我拥在怀里。 这一次,我用足了力量,滨野泽倒在地上。碗及地碎裂,黑色的液体流淌的了一地。 “我不是女人!用不着这样!” 我又回归那个娇气任性的少爷。 然而,滨野泽没有责问我什么,他静静地收拾地上的残留物。 滨野泽说:“对不起,我没别的意思……那你休息一下,我再去烧一碗。” 滨野泽离去,世界又回归沉静,脑袋晕得厉害,但尚存理解,对刚才的做法产生了悔意。 我穿上鞋子,扶着墙走出去。 轻轻地推开门,通过门缝,看见滨野泽正背对着我,蹲着身体,在四个砂锅前熬药,两只手里都拿着小芭蕉扇,忙得不可开交。 不一会儿,滨野泽注意到我,但是看了一眼,又偏移了视线,嘴上问:“怎么出来了?” “没事,我感觉好多了,在你的照护之下……” 最后几个字我说得格外心虚。 滨野泽没有多加劝说,任我顶着高烧站在门前,他继续熬药,只是熬着熬着,突然又说:“梁槐,我知道你这个人很要强……” “但是,真的别太累着自己。我,我很心疼你……” 心疼……? “你懂吗?我心疼你……” 恍惚间,我又看见滨野泽的耳根发红了。 从以后,暧昧的氛围更加不厌其烦地缠着我,几乎窒息。 但我,不曾一次,给滨野泽一个坦白的机会。 不给。
第2页 第二章 不知当时是何等的勇气驱使我,使我留下那些话。 等待三年,实在是个过于漫长的时限。 然而,即使是我想去东北。 1936年的那个冬季过去,我丧失了所有机会。 战争的炮火轰击到我赖以生存的地方,整个城市陷入恐慌,我粗略收拾一下行李,也开始了颠沛流离的生活。 穷困,飢饿与寒冷。 成为了让我最担忧的问题。 直到某日大姨妈来电,说要带我去欧洲避难,我拿着话筒,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我想都没想,哽咽着点头。 人生的头十八个年头,我一直是娇生惯养的富家少爷,当人生的骤变袭来,我毫不犹豫地躲进在由金钱权势盖起来的楼房。 我带着无比羞愧的心情,飞至欧洲,方才明白,对滨野泽说的所谓的坚守,只是一个漂亮的藉口。 我在英国的小洋楼里定居下来,很舒适的豪华楼房,有着宽敞的花园和安静的环境。 我时常惬意得坐在飘散着花香的庭院里,品着下午茶翻阅小说。 中国的一切,在这个富足的国家里难以察觉到。 大姨妈也很满足,满足于我又变成那个乖巧任她安排的外甥。 可表面的安定很快被积蓄的愧疚和悲伤打破。 我尚且记得,那是1937年的七月中旬,我瞒着大姨妈翻阅有关中国的相关报导。 在一张报纸上赫然看见一句话“平津危急!华北危急!中华民族危急!” 说是七月七日卢沟桥事变过后,日本加紧侵华,不断对中国军队发起攻击,荼毒中华人民。 我反覆看那篇报导,得知日本军队的猖獗和中国的危机,内心久存的沸腾感一遍遍涌来。不为什么虚伪的藉口,只是纯粹的不甘心,不甘任人宰割,不甘,不甘…… 我尚年轻,这或许是唯一的原因了。 那夜,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十三岁那年,走失在疯狂的人群中,无数愤怒的中国人摇着大海报,咆哮,谩骂,抗议,吐沫横飞。 长大后从歷史课本上得知,那是1919年的五四运动。 老先生的话至今难忘,说发起这场运动的是青年人,青年人年轻因而无畏,抛头颅洒热血,他们义不容辞,他们是祖国最后的希望…… 梦醒后我哭了。 我毅然跟大姨妈说,我要回中国! 回去。 临走时大姨妈给了我不少钱,但实际上,在满地战火的中国,早已失去钱生钱的办法,没过多少日子,这些钱也所剩无几。 但我没有抱怨。 我越发得感觉到,生为人民自身的命运与祖国紧紧地联繫在一起,这就像出生在穷人家的孩子,便自小会学会坚韧与忍耐。 我吃过混泥巴水的窝窝头,睡过冰冷潮湿的隧道。 幸好天无绝人之路,流浪不久,我加入了中国红十字协会,受协会照护,生活条件改善不少。 有一次,偶然路经北平,我请假,迅速穿过熟悉的街道与巷子,看见了埋葬了我无数希望的红木店子。 如今,它已经被改装成一间小茶馆,行行色色的人坐在里边,就像曾经我坐在其中,接待各种各样的病人。 我坐下,简单地吃了一点饭菜,正想离去,忽然望见正对面的楼房第二层的窗沿结着几张蜘蛛网。 我恍然大悟,听大姨妈说,她仅是帮我卖出了药铺子,而那小小的房间还是属于我的。 房子的钥匙我始终放在行李包的底层,没想到真有翻出来的一天。 进了房子,我打开所有窗户,当凉爽的风驱散了里面的热气,它忽然焕发了精神,有了鲜活的色泽。 曾经的两张铁床,曾经的两个灯泡,曾经的洗脸盆,曾经的橡木书桌……清晰得展现在我的眼前。 我轻轻抚摸它们,最后定在我的铁床上,坐下,一种莫大的寂寞感笼罩而来。 是寂寞。 我突然想起滨野泽。 想起我好久没有念过的日本姓名。 想起我们之间的诺言。 东北,花乡村,等你三年。 如今是我写下诺言的第二个年头,这两年,我未曾去过花乡村。 有无数个可能,我们没有再见面的机会。 但我最终还是抛下了协会交给我的任务,只身来到东北。 因为我的心没有归宿感,很寂寞。 我六岁那年,父亲生意失意,以放松为名义全家暂时居于花乡村,在这个村子里我度过了自然烂漫的一年。 在我为数不多的童年记忆力,花乡村是一个山青水暖的地方,鸟语花香溪河流淌,随处可见。然而,阔别将近二十多年,我再来到这个偏僻的小村子里,眼里再也看不见她的纯洁她的鲜艷,我所看见的只有穷苦。 穷,穷,穷。花乡村像个破烂的废墟。 我走进花乡村,不过二十分钟,便全然明了。 这是个被抛弃的村落,与众多东北的村子的命运相似,战争的火舌触到了它,更吓跑了那些祖祖辈辈扎根于此的年青村民。 花乡村之所以如此死寂,是因为至今生活在里边的仅剩下白髮老人,瘦弱的小孩以及残疾的年轻人…… 我跟村民说,我懂一点中医,能医治人,他们为我准备住的地方,我歇息不过几分钟,小小的房间里便挤满了求医的人。 接下来的数月,我一直在花乡村生活,勉强医治这些被抛弃的人,等我等的那个人。 直到败落的小村子里,突然闯入五个日本士兵。 他们手持刺刀,上面挂着小太阳旗,恶狼一般踏过每家每户,可是,最终他们只是抓起算是“正常”的我以及几个十四,五岁的孩子。 我不明缘由,于是不断问:“你们想干什么?” 日本士兵似乎不懂中文,只顾推着我向村口走去。被抓住的几个孩子显得更加惊慌,他们悽惨的哭声在寂寥的村落里尤为明显,引来老人们带着浑浊的泪眼在其后请求。 日本士兵很不耐烦,对孩子们拳脚相加。 老人见了于心不忍,跟日本士兵拉扯。 于是,我见了这辈子最残忍的场面。 只见那日本士兵没有一丝羞耻,哪怕是一点犹豫,老人将刺刀往外拉,他顺势伸长,直接刺穿了老人的身体。 老人瞬间毙命,像个软绵绵的娃娃倒在地上,日本士兵抽出刺刀,鲜红的液体四溅。 安静了。 年幼的孩子们见到如此惊悚的一幕竟然也学会了隐忍。 这些日本士兵究竟是什么人? 他们为什么俘虏我? 他们想带我去哪? 他们怎么能如此草菅人命? 带着种种疑问,跟随在这些日本士兵身后,看他们黄棕色的军服,我心中所剩的不是仅仅是恐惧,还有噁心的反胃感。 最终,我被带到一处平地,平地上盖着一排排矮矮的厂房,我被带入其中一间,当日本士兵离去后,我跪在地上,干呕了很久。
第3页 厂房里蹲坐着一群中国人,他们无一例外得跟我一般算是健壮,他们有的在哭泣有的已经睡着了,但大多数与我相同,皱着眉头静坐。 我身边有人发话,问:“他们究竟想拿我们怎么样?” 说罢,醒着的人都睁着一双明亮的黑眼珠子看着发话人,等待丝毫可靠的信息。 “或许是拿我们当苦力吧。” 我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因为日本士兵只要有劳动力的人,我仅能做出这种猜测。 说罢,整个厂房沸腾起来了,议论纷纷。 我无瑕参与,夜深,铁窗之外黑漆漆的夜空上悬着一轮明月,我望着它,幽幽地吐出几个字:滨野泽。 次日初晨,日本士兵甚至没有给我们一碗稀粥,便挑选几个人硬是拉了出去。 包括我在内。 我们被带到另一间外观无差别的厂房,只是内部有了隔间,他们安排我们排队蹲在地下。稍有异样的举动,明晃晃的刺刀便会送来。 隔间之间只有一扇小小的木门,大约每过十分钟,门便会打开,伸出一只戴手套的手,将五个中国人强行拉进去。 每每此时,队伍便会有小起伏的骚动。 人心惶惶,不知门的那一侧究竟是个怎样的情景。 不知多久,队伍慢慢减短,轮到我了。 原来,进门后还有好长一段的路要走。 我观察引路的人,发现他竟然是医生的穿着。 为什么是医生? 勐地,我脑内闪现一个骇人的想法,双脚不由自主地开始颤抖,唿吸越加困难。 其实,感到气氛怪异的并非我一人,队伍里的其他中国人也很不安,汗水不断滑落。 “你们真是畜生!” 莫大的勇气,我停下步子,站在原地不肯挪步。 那医生显然也是日本人,不明白我在说些什么。 “大家别去送死!” 我喊道,其余的中国人听闻,立马停步。 “他妈的王八蛋!” 其中一个中国人似乎被吓得够呛,连忙向反方向逃去,贴在木门上,不断敲。 “别!” 我大声惊唿,但已经迟了。 木门打开,下一秒,刺刀刺穿了了他的身体,日本士兵想杀鸡给猴看,不断蹂躏已经失去知觉的尸体。 进退维谷,我们还是依着日本人的想法行走,彻彻底底成为了砧板鱼。 我们进入一间实验室似的地方,洁白的墙壁,空气中也充斥着刺鼻的药味。 立马吸引我的,是一扇透明的玻璃,那扇玻璃很大,与我们相隔的是好几个穿着大白褂的医生。 有人说,医生是可敬也同样是可怕的,他们可以是拯救生命的天使,也可以是摆弄人体的恶魔。 今日,我终于见识到什么是白衣禽兽,他们看待我们的眼神,就像是在审视一个良好的实验品。 然而,我怎么也想不到,那张熟悉的面孔竟然藏在这帮禽兽之中。 “嘭,嘭,嘭” 是不断敲打玻璃的声音,发现无法进入,又消失了。不多会,门被打开,出现一个气喘吁吁的人。 “梁槐!” 有人把持住我的双肩,不断摇晃我。 “梁槐!是你吗?!” 我摇头。 忽然,一只冰冷的手抚摸上我的脸庞,轻轻划着名腮上的胡茬。 “不要说这些胡茬,即使你化作灰,我都认识你!” 我又摇头。 “你疯了吗?!” 那个人显得很愤怒。 第三章 我被带回到此前的厂房,一进门,所有人的眼睛都落在了我的身上。 “其他人呢?” “跟你一起走的人呢?” 不断有人问我。 我摇头。 “喂!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 有人推了我一把,一个趄趔,我倒在了冰冷的地板上。 “死了。” 我轻轻地说。 “什么?” “他们死了!去当实验品了!小白鼠见过吧?畜生!” 我骂道,泪水流淌,湿了我的发。 那日中午,太阳火辣辣的,因为在铁质厂房呆着,更是闷热。我第一次感受到什么是煎熬,不断抹汗。就在我有些昏眩的时候,滨野泽出现在我的面前。 滨野泽说:“梁槐,我有话对你说。” 三年之间,滨野泽与我相同,都老了。鼻樑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说话时失去了以往的活跃,取代而之的是陌生的木讷。 我看着滨野泽的脸,恍惚间竟然失神,被滨野泽拉起,而后就乖乖地随他。 我被代入日式房间。 不知为何,房间很暗,我几乎看不清内部摆设。 关上门,滨野泽取下眼镜,在此之前,他的动作都很柔和。 但我想不到,之后,滨野泽二话不说,向我压来。 我狠狠地撞在墙壁上,双唇上感到一个湿热的吻。 我毫无防备,有那么几秒,脑袋一片空白,滨野泽的舌头滑入口中,我才明了眼前的现实。 眼前忽然浮现曾经的滨野泽,带着发红的脸痴痴地说:“我心疼你……” 曾经的滨野泽依靠在我的肩上,无不深情地说:“跟我回日本吧。” 曾经的柔情,曾经的暧昧,何时变得如此露骨? 这简直就是凶煞的狼,像极了留八字鬍在中国城市趾高气扬行走的日本官人,像极了挥舞着刺刀驱赶羊一般的中国人的日本士兵…… 接着,滨野泽的手探入我的衣内,噁心的感觉瞬间涌上喉咙,手上用力,我一把推开了□泛滥的滨野泽。 被我推开后,滨野泽这才清醒,他顺了顺气,我则慢慢地向墙角缩。 我怕日本人。 我畏惧在国土上肆意妄为的日本人! “梁槐,我想了很久。” 滨野泽的中文已经没那么地道了,他又说:“其实从认识你不久,我就想做这个。你知道吗?这三年,我都快疯了,你留给我的字条明明白白地写着‘东北,花乡村,等你三年’,安葬完母亲我便迅速回来了,我一直在寻找你,可你的音讯全无。多少个夜晚,我都很悔恨,悔恨自己那么懦弱,你在身边的时候我竟然不敢对你表白什么。幸好老天有眼,让我再见到你……” “梁槐,我喜欢你!不是朋友,更不是兄弟,而是男女之间的爱慕之情!” 说完,滨野泽又靠近我,我不再允许他侵犯我,伸出拳头,狠狠地打在他的脸上。 “畜生!你这是拿我当藉口吗?你在这里做着些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以为我不明白吗?你是在搞人体试验?对不对?” 说中要点,滨野泽的眼睛别开,心虚得很。 我揪起滨野泽的衣领,狠狠地说:“刽子手!” “什么?”滨野泽似乎对‘刽子手’这个词感到陌生,细想半天,眯着眼睛,问:“你的意思是……我是屠夫?”
第4页 有什么问题吗? 这个形容词很夸张吗? “呵……你以为你在杀鸡还是宰牛?实实在在的人命,这个词彙你还配不上!还有,不要说什么喜不喜欢,现在看见你,我只想呕吐!” 一拳落下,滨野泽彻底没有了气焰,他坐在地上自己抚摸痛处,我也慢慢地缩回角落。这一坐,就是二,三个小时。 不知不觉中,我进入了梦乡,醒来后,窗外寻不见一丝光亮,待我完全清醒,才发现暗处坐着一个人。 此时,滨野泽已换上和服,安静地与我相对而坐,明亮的眼睛直勾勾地落在我的身上。 我下意识看自己衣着,见一切完好,我问:“你这是在干什么?” “你睡了,我看你的睡相罢了。这一切就像梦,就是昨天,我也万万想不到会见到你。” 我讨厌现在的滨野泽,特别是这噁心的深情与暧昧。 我起身,大步向门口走去,手臂上出现一个力量将我拉了回去。 “你去哪?” “当然是回厂房,跟你在这里呆一晚上,我不疯了才怪!” “你别回去,我好不容易才得到许可,你……” 滨野泽欲言又止,我讽刺地补充说:“不用当你的实验品了,对吧?” “梁槐,别这样!” “我不怕死,真的,你信吗?” 我早就做了死的心理准备,如今尚且活着,仅是由于这可悲的重逢,我无脸庆幸。 被我的严肃感染,滨野泽愣愣地盯了我良久,眼中水雾瀰漫。 “可是,我怕这血淋淋的现实,我怕违背心中的道义,我更怕……” 怕见到这样的你…… 拗不过我,滨野泽放我走了。我被送进一间陌生的厂房,里面不仅闷热而且臭气熏天。 我找到一个顺眼的位置,坐下去,睡了个安稳的觉。 第二天吃中午饭时,滨野泽又出现在我的眼前,他显得很兴奋,说:“梁槐,走,我带你去一个你喜欢的地方。” “哪里?” “来,你一定喜欢!” “不去。” “有人需要你。” “谁?” “中国人!” 我被带到一个建设在基地边缘处的小木屋的面前,从里面走出的人依旧身穿大白褂,但不同的是,他用充满北方口音的中文问候我,说:“你好,是梁医生吗?我叫……” 正互相问候,又有一位年轻的护士走了出来,她显得很激动,说:“谢天谢地,没想到还有中国医生,这下大伙得救了。” 进屋后,我才明白,这里是安置患病的中国人的地方,他们的病并非实验所致,所以被安置于此而不是实验室…… 看见洁白的床铺,洁净的医疗器材以及躺在床上的中国患者,我不再深思其中的缘由,最直接的感觉告诉我,我重新找到了工作的激情以及生活下去的欲望。 我的“工作处”活动相对自由,我得以更清楚地了解自身的处境。 有几次,我看见一辆挂着日本太阳旗的卡车停在门口,日本士兵上去,下车时手里攥着残留泥土的植物,接着将它们置于干净的器皿中。 虽然不大清楚,但观察几次,可以确定有“乌头”,“八角枫”等。它们可以用药,但根系有毒,稍不留意便会致死。 我忽然想起滨野泽的专业—中医草药学。 恍然大悟,我嘲笑自己的“敏锐”。 每日,滨野泽都会不厌其烦地来“医院”,静静地坐在门口处的长椅上,眼睛始终随着我移动,活脱脱的一副跟踪狂的模样。 一日,我受不了滨野泽那神经病般的做法,走到距离他一米处的地方,说:“你这样死死地盯着我,究竟是什么意思?拜託你,从我眼前消失,好吗?” 滨野泽没有一点羞愧的意思,他的眼睛毫不遮掩得直视我,倒像是我做了什么亏心事儿。 “我只是在等待,等待你回心转意。” 简直莫名其妙! “你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吗?像个白痴!” “我都等你三年了,我就不信这点时间我都等不来!” “你……” “如果不坐在这里,恐怕就一点机会都没了。” “好吧,随便你吧,我就当你透明的!” 固执得像头牛! 那日,刚破晓,晨曦懒洋洋地播撒在大地上。我在吃米粥的时候,听见从窗外传来的咒骂声。 赶去时周围已经聚集不少围观的人,从他们的身体空隙间,我隐约地看见一个日本军官在用硬邦邦的军靴蹂躏人。 而在泥土里上打滚的人竟然是小徐! 小徐是一个年仅十七岁的少年,此时,不,一般时间他都应该躺在病床上的。 怎么说呢,小徐并非患有严重的病症。但这个孩子颇为机灵,懂得如何装成患病的模样,对于他来说,假装发烧或是口吐白沫易如反掌。时常让日本人将他遣回来。 小徐明白,如果呆在厂房里,面对的就是成为实验品,经受煎熬甚至是死亡的可能。在这所医院里的中国人基本都知道小徐的秘密,但见这孩子聪明伶俐惹人怜爱,便帮他保守。 除了日本人绝对不在的情况下,小徐才会从病床上下到地上玩耍,并且不会走出“医院”的范围。 想必,是小徐保着侥倖心理,乘着天刚亮出来玩,不幸被附近的军官逮着了…… 正思考着,小徐的口中又流出白沫,身为医生,我看得出这次并非虚假,他真的被打得够呛,因为,那白色的沫子中还带着红色的血丝。 小徐不断哀求,但日本军官反而有越打越烈之势。 “住手!” 为了让日本人听懂,我改用英语,他似乎也懂得英文,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 “你怎么能这样对待一个小孩!” 我扶起小徐,他的身上青紫不一,可是下一秒,他再次被军官踹到中腹部,倒在地上捂着肚子呻吟。 “住手!他是我的病人!” 我豁出去了,见日本军官想再次靠近,我毅然挡在小徐的身前,我将腰板子挺直,又说:“这里是医院,请不要来这里捣乱!” 我比那日本军官高出一点,气势似乎也到了,他停下步子,转而用眼睛与我对峙。 那一刻,我天真地以为,他犹豫了,他怕了。 但只见眼前的那对兇狠的眼睛慢慢地弯成个月牙儿,嘴角上翘,笑了…… 日本军官身后的士兵也跟着赔笑。 风吹来,黄沙进了我的眼睛。 我感到从未有过的无助感。 在日本人无赖式的笑中。 我正想示意小徐回去,一个巴掌狠狠地打在我的脸上。 眼冒金星,我摇摇晃晃,但我告诉自己,不能倒!
第5页 绝对不能倒! 最终,我找到平衡感,将腰杆子挺直…… 日本军官显然没预料到我竟然如此“倔强”,脸上的嘲笑不见了,在他的眼睛里,我看到了很复杂的东西,那种大权在握,任人生死的兇残。 日本军官拔出腰上的武士刀,向我砍来…… 发生在一瞬间的事儿,我愣在原地。 我以为必死无疑,但,一个熟悉的人影从侧面冲来,将我推到在地…… 是滨野泽。 我挣扎着坐起来,才发现,武士刀划到了滨野泽的手臂,伤口虽浅,但很长,鲜血滴滴滑落。 滨野泽在不断用日语跟日本军官说话,只见那日本军官铁着个脸,一言不发。 滨野泽说话时,时不时弯腰,低头哈腰,像是在劝说,大概,是他们日本人习惯的一种说话方式吧…… 我安慰自己。 然而,滨野泽忽然屈膝…… 我小声道:“别……” 滨野泽不理我,他跪在地上,身体俯下,额头几乎碰在军官的鞋上。 滨野泽的声音终于停止了,他沉默,将全部押在“跪”上,乞求着什么。 压抑的空气弥散。 一秒,两秒…… 最终,日本军官收回武士刀,转身离去了…… 我爬到滨野泽的身边,用手帕捂住他的手臂,半呵斥地说道:“别跪了!他走了!” 求求你,快起来吧…… 第四章 滨野泽手臂上的伤口几乎有十五厘米长,我拿着纱布,一圈又一圈,细緻地帮他包扎。 我们什么都没说。 也说不了什么。 包扎完毕,见滨野泽双唇发白,起身帮他倒水。 手还没碰到杯子,身体便被桎梏住了。 我不忍心挣扎,怕触动为保护我而留下的伤口,便任滨野泽在我身上索取久违的温暖。 我倒在病床上,炙热的吻压住了唿吸。 我望着天花板,轻轻启开双唇,滨野泽的舌头在我的口中来回游走。 亲吻着,不知不觉,上衣褪去了一半。 我依靠在枕头上,看滨野泽在我的胸前留下一大片红色的痕迹,他的睫毛比记忆中的要长得多,亲吻时眼睛微微闭着,修长的睫毛在眼下打出一排细细的影子。 无论是吮吸我的喉结,还是舔舐我的□,滨野泽都做得很认真。 滨野泽的手深入到我的□,来回抚摸,嘴还反覆进行着相同的工作。 当我的胸前几乎都是滨野泽的唾液,滨野泽忽然停下了,但他又不放弃地专注抚摸我的□,可是,那软物在他的手心中依旧柔软。 “这……” 纵使滨野泽有一腔的热情在我身上宣洩,我压根没有□的表现。 甚至连□都没有一点直立的趋向。 “你……” 滨野泽放弃了,手脱离,他颓然地坐下,铁床发出“吱呀”的声音。 “你明白了吧?我不可能对你有感觉。” 此时此刻的我,无法对此时此刻的你有感觉。 滨野泽绝望的眼神我这辈子都忘不了…… 滨野泽走了,一连几天,门口的长椅上空荡荡的。 然而,我与滨野泽註定没有打长期冷战的天赋,一向都是。 几天后,护士对我说:“那个日本医生找你,在门口。” 出来,我看见滨野泽依靠在墙壁上,嘴上的烟将他称得愈发苍老。 我以为滨野泽很受伤。 以为滨野泽还是那个因摸不透感情而失落的人。 以为滨野泽会一如既往避开视线,显示他的委屈。 然而,五天后的滨野泽见到我,眼皮抬起,就再也没有让我的视线逃离了。 眼神坚定而决然。 “梁槐,无论你对我的感情如何都无所谓。或许,我只是一个多情的自以为是的傻瓜。但是,你一定要跟我走!” 什么? 滨野泽,你还不明白我的意思? “事情是这样的……我的任务快要完成了,现在只差总结部分,只要一切顺利我就自由了。但我不能让你继续在这里呆下去。我会去请求……说起来也算是以下犯上了……如果想拿到这么多年来的实验结果,就放了你,让你跟我走。” 拿实验结果交换我?那个还会祸害他人的罪恶的实验结果? “不……我不能跟你走。” “梁槐!” “你救得了我,你救不了整个细菌厂的中国人!” “这是当然的了……梁槐你听我的,事情并没有像你想像中的那么乐观,即使你为军队服务多年,最终也难逃一死……梁槐,你也看到军队视人命如粪土,为了保全天皇名誉,他们什么都做得出来……” “我不怕死!我只是,不能跟着你走,跟着一个在中国,我的祖国的土地上犯下血的罪行的人走。” 思忖许久的话,我终于说出了口。 滨野泽听罢显然深受刺激,惊愕,微微张着嘴巴看我。 □裸的话,明明白白的现实,还有我那颗不再信任的心。 滨野泽握拳,将菸头攥进掌心。 “梁槐……我以前好像向你提起过。” 张开手掌,畸形的菸头随着菸灰掉落在地上。 “我是一个穷学生,幼年时对草药感兴趣,跟家附近的老先生学了一点知识。而后,在母亲的请求下,政府看我的确有天赋,资助我,我得以赴中国学习。从收到钱的那一刻起,我的命便是政府的了。曾经,我是多么乐意为我的祖国服务,幻想着将中国博大精深的草药学传播到日本,医治我的同胞们。的确,回国后,我可以留在日本传授草药学。但是,你留给我的字条我时刻忘不掉,我以为,以为你对我也……幻想与你再次相遇,甚至是与你一辈子在一起,我就想其所以然地来了。我甚至忘了,我的命不是自己的。我不能掌控自己的命运。最初的那半年,我相对自由,寻找你,但是没有踪影。而自从日本对中国宣战,我便被死死盯着,最终被送到这个王八蛋地方……梁槐,你以为我愿意啊?你知道我在这个地方呆了多久吗?三年啊,快整整三年了……中途我没有回过日本,一次都没有……” 说着说着,滨野泽泣不成声。 “我明白了。” 原来,一切的一切,都是那因为冲动写下的字条造成的。 不过真好,我终于无需再自欺欺人了。 原来,我的任性娇气,我的自以为是,都是深藏在骨髓里的。 我应当感谢这突来的战争吗? 感谢外国坚硬的火炮将我的少爷脾气轰得七零八落,轰得一干二净。 好让我,将自己的劣性看得清清楚楚。 我不会逃了,也逃不到哪里去。
第6页 大雪落尽之后,赶上了入春来初次解冻,冷气一点点结在了我的血管里。 而当夜幕降临,日本人围坐在篝火旁,品酒吃寿司,戴面具跳着一些诡异的舞蹈。 询问过后我才了解到,日本人在过樱花节。樱花节对于日本来说是相当重要的节日,坐在花枝残败的樱花树下,喝酒谈笑,看烟花灿烂地消逝,一家人其乐融融。气氛不亚于我们的端午节。 湖上的诉说,我还记得。 我掂量着,这是最好的时机了。 滨野泽喝醉了,见到我时身体有些摇晃。 “我有话对你说。” “好,我今天很开心。”滨野泽的醉意很浓,拉着我的手微笑道,泛红的脸上竟是动人的色泽。 “我想去你的房间。” 我也微笑着,揽过滨野泽的腰,轻轻搂着。 滨野泽诧异于过于失常的亲密态度,愣愣地看了我良久,我说:“看什么呢?我没你好看。看看你,同样岁数的人,皮肤却比我光滑多了。” 我有点色情地抚摸滨野泽的脸。 “……呵,看来,我真是醉了。” 滨野泽说道,笑却甜蜜地令我难忘。 “不怕。我扶你回去。” 滨野泽的手臂挂在我的颈上,走路虽不稳,却始终对着我微笑,唿出来的酒气时不时打在我的脸上。 滨野泽笑得太纯洁,笑得太认真,我的心酸酸的。 这么多年,二十二岁至二十八岁这六年间,我究竟错过了多少? 真不是滋味。 我将滨野泽放在垫子上,碰到柔软物,他立马有了睡意。躺着躺着,笑容淡去,竟然慢慢进入梦乡了。 滨野泽睡得毫无防备。 滨野泽就在我的眼前。 滨野泽离我真的很近。 “滨野泽……” 我伸出手,摇晃眼前的那副身躯。 滨野泽有了一丝动静,嘴里发出不耐烦的声音,我俯身,凑在他耳旁说:“醒醒,我有话对你说。” “醒醒,滨野泽,我是梁槐,现在只有我两个了。” 我加大了声响,眼前的人睁开了眼睛。 “我不是在做梦吧?” 滨野泽睡眼朦胧。 “不是,你感受一下。” 我拿起滨野泽的手,揭开上衣,贴在心脏的位置上。 “怎么样?” “在跳动……”滨野泽完全清醒了,他认真地看着我。 “我爱你。” “……” “感受到了吗?它在说我爱你。” “梁槐……” 滨野泽想必一头雾水。 但我能做到的,只有这些了。 “你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我问道。 “这个……见到你,半年后吧。” “我也一样,差不多那个时间对你有了别样的感觉……” “那你为什么?” 滨野泽的眉头拧在一起,他被骗了太久,一定很有挫败感。 “因为我的年轻,因为我的自私,因为我的娇气,因为我的自负……还有,因为我们都是男人。” 我曾以为,逃跑和掩盖做得足够绝情,这禁忌的感情便会从人间蒸发。 滨野泽倒吸了一口凉气,他脸上湿湿的。 “不要哭!” 我今晚要跟滨野泽好好在一起,我们来寻开心的,而不是揭伤疤。 “好吧,我给你唱首歌。是我家乡很有名的童谣歌——《樱花》。今天恰巧是樱花节的第一天,小时候,我总在这一天的晚上和亲人在一起。我唱这歌,他们拍手叫好。” 滨野泽的笑里带泪,清清嗓子,开始唱《樱花》。 滨野泽嗓音的确不错,但听它的调子我始终开心不起来。 “这是什么?哭丧似的。” 完毕,我抱怨般说。 “哦?会吗?” 滨野泽露出疑惑,这种疑惑的表情倒是把我逗笑了。 “过节了,应该唱些欢快的歌曲。欢快的歌节奏很明快,而且曲调活泼。你这首《樱花》一开始就用慢速重复两个相同的词,怎么能表达快乐呢?” “大概是因为,樱花节其实是去看樱花的葬礼吧。” “是吗?我看你们都很开心啊。” 滨野泽被我问倒了,他深思一会儿,说:“因为,樱花还代表着至死不渝的爱情以及永不灭的希望。它的死实际是一种永恆的表现。它的死成就了永远……” 好像,在哪里听过这种说法。 “原来如此。”我起身,又问:“你还有多余的和服吗?” “恩?” “我们身高和体形都差不多,一起穿吧,过樱花节啊!” 滨野泽从衣柜里拿出四叠整齐的和服,供我挑选,不知为何,当我第一眼瞥见那干净如雪的白色和服,马上便心仪于它了。 我和滨野泽背对背换和服,完毕后两人一起转身,他上下打量了我数次,脸上忽地又笑开了花,说:“真适合,真漂亮。” 滨野泽,你喜欢就好。不为日本,不为别人,不为自己,我只为你穿和服。 我们打开窗户,月亮一览无遗,它的光芒落在榻榻米上,照亮了我们两人全身。 望着月亮,我向滨野泽讲述嫦娥和月宫的故事,还引申到苏轼的“但愿人长久,千里婵娟”。我们谈得很畅快,这六年来,我们之间终于明明白白,将心比心了。 我搂住滨野泽,他倚在我的肩上,一直在笑,头髮触上我的脖子,痒死人了。 但是很开心呢。 我的手揉搓滨野泽的肩膀,将他的身体收拢,彼此挨得更近。 “这样……呵呵,真的好像回到了日本。你来到了我的家乡,我们观赏完樱花,然后找个没人的地方偷偷望月呢……呵呵。” 滨野泽说。 “嗯,我们回家乡了。” 说着,我注意到滨野泽在揉眼睛,似乎很睏倦了。 “睡吧。” 我轻轻地说。 滨野泽摇了摇头,说:“我不能睡。我要看好你,万一醒来你不见了,我怎么办?” 滨野泽的手臂揽来,缠住我的腰,我们互相搂着,身体能挨着的地方都挨着了。 “我答应你,我再也不逃了,再也不离开你了。” “真的吗?” “请你相信我。” 说道,我的吻落在滨野泽的眉心。 我明白,由于我的反覆无常,滨野泽受的伤太多了。 “好吧。我再相信你一次。” 我们一起睡了。 ****************** 一夜之间,大地回春,雪的迹象越来越不明显。 昨夜,细菌厂里的日本人玩得甚是尽兴,在久违的温馨氛围中他们又回归儿时的单纯烂漫。然而,战争之际,天皇下达的任务他们不能怠慢。美梦一夜,又投入到紧张的工作之中。
第7页 特别是毒草药科,处于总结之时,更是忙得不可开交。 然而,科里的人员却无论如何也寻不见他们的核心人物—滨野泽。 直到闯入滨野泽的住处,他们被眼前的情景吓得哑口无言。 置于屋中的赫然是两个穿和服的男人,他们已经长眠,穿白色和服的男人靠在滨野泽的胸上,动作亲昵,如不是满地血迹,还真像一对亲密恋人。 闯入的人猜想,想必是穿白色和服的男人将滨野泽杀死,而后自杀。 因为那白色的和服上沾满点点血迹,仿若缀上了朵朵樱花。 樱花被风吹下,四散开来,热烈灿烂,还真像匕首从人体拔出飞溅而出的血点。 好潇洒的泼墨。 日本军官也如此推断,他们将身穿白色和服的男人的尸体拖到厂外,在积雪还没融化处,拼命练他的武士刀。 ***************** 1943年,中国胜利在即,细菌厂逐渐受到各方面的注意。 一条由日本来的电报命令细菌厂自我蒸发,但实际上其实验成果被暗地里送往日本。令人欣慰的是,细菌厂的实验成果并不显着,日本的狂妄野心被压制住了。 其中,毒草药科实验结果为空白,甚至相关资料也没有。 1945年,日本战败。纸包不住火,此后,曾在细菌厂犯下累累罪行的相关人员受到世界各国的声讨,以祭拜在细菌厂受难的人们。 —完— 第五章 第二天吃中午饭时,滨野泽又出现在我的眼前,他显得很兴奋,说:“梁槐,走,我带你去一个你喜欢的地方。” “哪里?” “来,你一定喜欢!” “不去。” “有人需要你。” “谁?” “中国人!” 我被带到一个建设在基地边缘处的小木屋的面前,从里面走出的人依旧身穿大白褂,但不同的是,他用充满北方口音的中文问候我,说:“你好,是梁医生吗?我叫……” 正互相问候,又有一位年轻的护士走了出来,她显得很激动,说:“谢天谢地,没想到还有中国医生,这下大伙得救了。” 进屋后,我才明白,这里是安置患病的中国人的地方,他们的病并非实验所致,所以被安置于此而不是实验室…… 看见洁白的床铺,洁净的医疗器材以及躺在床上的中国患者,我不再深思其中的缘由,最直接的感觉告诉我,我重新找到了工作的激情以及生活下去的欲望。 我的“工作处”活动相对自由,我得以更清楚地了解自身的处境。 有几次,我看见一辆挂着日本太阳旗的卡车停在门口,日本士兵上去,下车时手里攥着残留泥土的植物,接着将它们置于干净的器皿中。 虽然不大清楚,但观察几次,可以确定有“乌头”,“八角枫”等。它们可以用药,但根系有毒,稍不留意便会致死。 我忽然想起滨野泽的专业—中医草药学。 恍然大悟,我嘲笑自己的“敏锐”。 每日,滨野泽都会不厌其烦地来“医院”,静静地坐在门口处的长椅上,眼睛始终随着我移动,活脱脱的一副跟踪狂的模样。 一日,我受不了滨野泽那神经病般的做法,走到距离他一米处的地方,说:“你这样死死地盯着我,究竟是什么意思?拜託你,从我眼前消失,好吗?” 滨野泽没有一点羞愧的意思,他的眼睛毫不遮掩得直视我,倒像是我做了什么亏心事儿。 “我只是在等待,等待你回心转意。” 简直莫名其妙! “你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吗?像个白痴!” “我都等你三年了,我就不信这点时间我都等不来!” “你……” “如果不坐在这里,恐怕就一点机会都没了。” “好吧,随便你吧,我就当你透明的!” 固执得像头牛! 那日,刚破晓,晨曦懒洋洋地播撒在大地上。我在吃米粥的时候,听见从窗外传来的咒骂声。 赶去时周围已经聚集不少围观的人,从他们的身体空隙间,我隐约地看见一个日本军官在用硬邦邦的军靴蹂躏人。 而在泥土里上打滚的人竟然是小徐! 小徐是一个年仅十七岁的少年,此时,不,一般时间他都应该躺在病床上的。 怎么说呢,小徐并非患有严重的病症。但这个孩子颇为机灵,懂得如何装成患病的模样,对于他来说,假装发烧或是口吐白沫易如反掌。时常让日本人将他遣回来。 小徐明白,如果呆在厂房里,面对的就是成为实验品,经受煎熬甚至是死亡的可能。在这所医院里的中国人基本都知道小徐的秘密,但见这孩子聪明伶俐惹人怜爱,便帮他保守。 除了日本人绝对不在的情况下,小徐才会从病床上下到地上玩耍,并且不会走出“医院”的范围。 想必,是小徐保着侥倖心理,乘着天刚亮出来玩,不幸被附近的军官逮着了…… 正思考着,小徐的口中又流出白沫,身为医生,我看得出这次并非虚假,他真的被打得够呛,因为,那白色的沫子中还带着红色的血丝。 小徐不断哀求,但日本军官反而有越打越烈之势。 “住手!” 为了让日本人听懂,我改用英语,他似乎也懂得英文,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 “你怎么能这样对待一个小孩!” 我扶起小徐,他的身上青紫不一,可是下一秒,他再次被军官踹到中腹部,倒在地上捂着肚子呻吟。 “住手!他是我的病人!” 我豁出去了,见日本军官想再次靠近,我毅然挡在小徐的身前,我将腰板子挺直,又说:“这里是医院,请不要来这里捣乱!” 我比那日本军官高出一点,气势似乎也到了,他停下步子,转而用眼睛与我对峙。 那一刻,我天真地以为,他犹豫了,他怕了。 但只见眼前的那对兇狠的眼睛慢慢地弯成个月牙儿,嘴角上翘,笑了…… 日本军官身后的士兵也跟着赔笑。 风吹来,黄沙进了我的眼睛。 我感到从未有过的无助感。 在日本人无赖式的笑中。 我正想示意小徐回去,一个巴掌狠狠地打在我的脸上。 眼冒金星,我摇摇晃晃,但我告诉自己,不能倒! 绝对不能倒! 最终,我找到平衡感,将腰杆子挺直…… 日本军官显然没预料到我竟然如此“倔强”,脸上的嘲笑不见了,在他的眼睛里,我看到了很复杂的东西,那种大权在握,任人生死的兇残。 日本军官拔出腰上的武士刀,向我砍来…… 发生在一瞬间的事儿,我愣在原地。 我以为必死无疑,但,一个熟悉的人影从侧面冲来,将我推到在地……
第8页 是滨野泽。 我挣扎着坐起来,才发现,武士刀划到了滨野泽的手臂,伤口虽浅,但很长,鲜血滴滴滑落。 滨野泽在不断用日语跟日本军官说话,只见那日本军官铁着个脸,一言不发。 滨野泽说话时,时不时弯腰,低头哈腰,像是在劝说,大概,是他们日本人习惯的一种说话方式吧…… 我安慰自己。 然而,滨野泽忽然屈膝…… 我小声道:“别……” 滨野泽不理我,他跪在地上,身体俯下,额头几乎碰在军官的鞋上。 滨野泽的声音终于停止了,他沉默,将全部押在“跪”上,乞求着什么。 压抑的空气弥散。 一秒,两秒…… 最终,日本军官收回武士刀,转身离去了…… 我爬到滨野泽的身边,用手帕捂住他的手臂,半呵斥地说道:“别跪了!他走了!” 求求你,快起来吧…… 第六章 滨野泽手臂上的伤口几乎有十五厘米长,我拿着纱布,一圈又一圈,细緻地帮他包扎。 我们什么都没说。 也说不了什么。 包扎完毕,见滨野泽双唇发白,起身帮他倒水。 手还没碰到杯子,身体便被桎梏住了。 我不忍心挣扎,怕触动为保护我而留下的伤口,便任滨野泽在我身上索取久违的温暖。 我倒在病床上,炙热的吻压住了唿吸。 我望着天花板,轻轻启开双唇,滨野泽的舌头在我的口中来回游走。 亲吻着,不知不觉,上衣褪去了一半。 我依靠在枕头上,看滨野泽在我的胸前留下一大片红色的痕迹,他的睫毛比记忆中的要长得多,亲吻时眼睛微微闭着,修长的睫毛在眼下打出一排细细的影子。 无论是吮吸我的喉结,还是舔舐我的,滨野泽都做得很认真。 滨野泽的手深入到我的男根,来回抚摸,嘴还反覆进行着相同的工作。 当我的胸前几乎都是滨野泽的唾液,滨野泽忽然停下了,但他又不放弃地专注抚摸我的男根,可是,那软物在他的手心中依旧柔软。 “这……” 纵使滨野泽有一腔的热情在我身上宣洩,我压根没有高潮的表现。 甚至连男根都没有一点直立的趋向。 “你……” 滨野泽放弃了,手脱离,他颓然地坐下,铁床发出“吱呀”的声音。 “你明白了吧?我不可能对你有感觉。” 此时此刻的我,无法对此时此刻的你有感觉。 滨野泽绝望的眼神我这辈子都忘不了…… 滨野泽走了,一连几天,门口的长椅上空荡荡的。 然而,我与滨野泽註定没有打长期冷战的天赋,一向都是。 几天后,护士对我说:“那个日本医生找你,在门口。” 出来,我看见滨野泽依靠在墙壁上,嘴上的烟将他称得愈发苍老。 我以为滨野泽很受伤。 以为滨野泽还是那个因摸不透感情而失落的人。 以为滨野泽会一如既往避开视线,显示他的委屈。 然而,五天后的滨野泽见到我,眼皮抬起,就再也没有让我的视线逃离了。 眼神坚定而决然。 “梁槐,无论你对我的感情如何都无所谓。或许,我只是一个多情的自以为是的傻瓜。但是,你一定要跟我走!” 什么? 滨野泽,你还不明白我的意思? “事情是这样的……我的任务快要完成了,现在只差总结部分,只要一切顺利我就自由了。但我不能让你继续在这里呆下去。我会去请求……说起来也算是以下犯上了……如果想拿到这么多年来的实验结果,就放了你,让你跟我走。” “拿实验结果交换我?那个还会祸害他人的罪恶的实验结果?不……我不能跟你走。” “梁槐!” “你救得了我,你救不了整个细菌厂的中国人!” “这是当然的了……梁槐你听我的,事情并没有像你想像中的那么乐观,即使你为军队服务多年,最终也难逃一死……梁槐,你也看到军队视人命如粪土,为了保全天皇名誉,他们什么都做得出来……” “我不怕死!我只是,不能跟着你走,跟着一个在中国,我的祖国的土地上犯下血的罪行的人走。” 思忖许久的话,我终于说出了口。 滨野泽听罢显然深受刺激,惊愕,微微张着嘴巴看我。 裸的话,明明白白的现实,还有我那颗不再信任的心。 滨野泽握拳,将菸头攥进掌心。 “梁槐……我以前好像向你提起过。” 张开手掌,畸形的菸头随着菸灰掉落在地上。 “我是一个穷学生,幼年时对草药感兴趣,跟家附近的老先生学了一点知识。而后,在母亲的请求下,政府看我的确有天赋,资助我,我得以赴中国学习。从收到钱的那一刻起,我的命便是政府的了。曾经,我是多么乐意为我的祖国服务,幻想着将中国博大精深的草药学传播到日本,医治我的同胞们。的确,回国后,我可以留在日本传授草药学。但是,你留给我的字条我时刻忘不掉,我以为,以为你对我也……幻想与你再次相遇,甚至是与你一辈子在一起,我就想其所以然地来了。我甚至忘了,我的命不是自己的。我不能掌控自己的命运。最初的那半年,我相对自由,寻找你,但是没有踪影。而自从日本对中国宣战,我便被死死盯着,最终被送到这个王八蛋地方……梁槐,你以为我愿意啊?你知道我在这个地方呆了多久吗?三年啊,快整整三年了……中途我没有回过日本,一次都没有……” 说着说着,滨野泽泣不成声。 “我明白了。” 原来,一切的一切,都是那因为冲动写下的字条造成的。 不过真好,我终于无需再自欺欺人了。 原来,我的任性娇气,我的自以为是,都是深藏在骨髓里的。 我应当感谢这突来的战争吗? 感谢外国坚硬的火炮将我的少爷脾气轰得七零八落,轰得一干二净。 好让我,将自己的劣性看得清清楚楚。 我不会逃了,也逃不到哪里去。 第七章 大雪落尽之后,赶上了入春来初次解冻,冷气一点点结在了我的血管里。 而当夜幕降临,日本人围坐在篝火旁,品酒吃寿司,戴面具跳着一些诡异的舞蹈。 询问过后我才了解到,日本人在过樱花节。樱花节对于日本来说是相当重要的节日,坐在花枝残败的樱花树下,喝酒谈笑,看烟花灿烂地消逝,一家人其乐融融。气氛不亚于我们的端午节。 湖上的诉说,我还记得。
第9页 我掂量着,这是最好的时机了。 滨野泽喝醉了,见到我时身体有些摇晃。 “我有话对你说。” “好,我今天很开心。”滨野泽的醉意很浓,拉着我的手微笑道,泛红的脸上竟是动人的色泽。 “我想去你的房间。” 我也微笑着,揽过滨野泽的腰,轻轻搂着。 滨野泽诧异于过于失常的亲密态度,愣愣地看了我良久,我说:“看什么呢?我没你好看。看看你,同样岁数的人,皮肤却比我光滑多了。” 我有点色情地抚摸滨野泽的脸。 “……呵,看来,我真是醉了。” 滨野泽说道,笑却甜蜜地令我难忘。 “不怕。我扶你回去。” 滨野泽的手臂挂在我的颈上,走路虽不稳,却始终对着我微笑,唿出来的酒气时不时打在我的脸上。 滨野泽笑得太纯洁,笑得太认真,我的心酸酸的。 这么多年,二十二岁至二十八岁这六年间,我究竟错过了多少? 真不是滋味。 我将滨野泽放在垫子上,碰到柔软物,他立马有了睡意。躺着躺着,笑容淡去,竟然慢慢进入梦乡了。 滨野泽睡得毫无防备。 滨野泽就在我的眼前。 滨野泽离我真的很近。 “滨野泽……” 我伸出手,摇晃眼前的那副身躯。 滨野泽有了一丝动静,嘴里发出不耐烦的声音,我俯身,凑在他耳旁说:“醒醒,我有话对你说。” “醒醒,滨野泽,我是梁槐,现在只有我两个了。” 我加大了声响,眼前的人睁开了眼睛。 “我不是在做梦吧?” 滨野泽睡眼朦胧。 “不是,你感受一下。” 我拿起滨野泽的手,揭开上衣,贴在心脏的位置上。 “怎么样?” “在跳动……”滨野泽完全清醒了,他认真地看着我。 “我爱你。” “……” “感受到了吗?它在说我爱你。” “梁槐……” 滨野泽想必一头雾水。 但我能做到的,只有这些了。 “你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 我问道。 “这个……见到你,半年后吧。” “我也一样,差不多那个时间对你有了别样的感觉……” “那你为什么?” 滨野泽的眉头拧在一起,他被骗了太久,一定很有挫败感。 “因为我的年轻,因为我的自私,因为我的娇气,因为我的自负……还有,因为我们都是男人。” 我曾以为,逃跑和掩盖做得足够绝情,这禁忌的感情便会从人间蒸发。 滨野泽倒吸了一口凉气,他脸上湿湿的。 “不要哭!” 我今晚要跟滨野泽好好在一起,我们来寻开心的,而不是揭伤疤。 “好吧,我给你唱首歌。是我家乡很有名的童谣歌——《樱花》。今天恰巧是樱花节的第一天,小时候,我总在这一天的晚上和亲人在一起。我唱这歌,他们拍手叫好。” 滨野泽的笑里带泪,清清嗓子,开始唱《樱花》。 滨野泽嗓音的确不错,但听它的调子我始终开心不起来。 “这是什么?哭丧似的。” 完毕,我抱怨般说。 “哦?会吗?” 滨野泽露出疑惑,这种疑惑的表情倒是把我逗笑了。 “过节了,应该唱些欢快的歌曲。欢快的歌节奏很明快,而且曲调活泼。你这首《樱花》一开始就用慢速重复两个相同的词,怎么能表达快乐呢?” “大概是因为,樱花节其实是去看樱花的葬礼吧。” “是吗?我看你们都很开心啊。” 滨野泽被我问倒了,他深思一会儿,说:“因为,樱花还代表着至死不渝的爱情以及永不灭的希望。它的死实际是一种永恆的表现。它的死成就了永远……” 好像,在哪里听过这种说法。 “原来如此。”我起身,又问:“你还有多余的和服吗?” “恩?” “我们身高和体形都差不多,一起穿吧,过樱花节啊!” 滨野泽从衣柜里拿出四叠整齐的和服,供我挑选,不知为何,当我第一眼瞥见那干净如雪的白色和服,马上便心仪于它了。 我和滨野泽背对背换和服,完毕后两人一起转身,他上下打量了我数次,脸上忽地又笑开了花,说:“真适合,真漂亮。” 滨野泽,你喜欢就好。不为日本,不为别人,不为自己,我只为你穿和服。 我们打开窗户,月亮一览无遗,它的光芒落在榻榻米上,照亮了我们两人全身。 望着月亮,我向滨野泽讲述嫦娥和月宫的故事,还引申到苏轼的“但愿人长久,千里婵娟”。我们谈得很畅快,这六年来,我们之间终于明明白白,将心比心了。 我搂住滨野泽,他倚在我的肩上,一直在笑,头髮触上我的脖子,痒死人了。 但是很开心呢。 我的手揉搓滨野泽的肩膀,将他的身体收拢,彼此挨得更近。 “这样……呵呵,真的好像回到了日本。你来到了我的家乡,我们观赏完樱花,然后找个没人的地方偷偷望月呢……呵呵。” 滨野泽说。 “嗯,我们回家乡了。” 说着,我注意到滨野泽在揉眼睛,似乎很睏倦了。 “睡吧。” 我轻轻地说。 滨野泽摇了摇头,说:“我不能睡。我要看好你,万一醒来你不见了,我怎么办?” 滨野泽的手臂揽来,缠住我的腰,我们互相搂着,身体能挨着的地方都挨着了。 “我答应你,我再也不逃了,再也不离开你了。” “真的吗?” “请你相信我。” 说道,我的吻落在滨野泽的眉心。 我明白,由于我的反覆无常,滨野泽受的伤太多了。 “好吧。我再相信你一次。” 我们一起睡了。 ****************** 一夜之间,大地回春,雪的迹象越来越不明显。 昨夜,细菌厂里的日本人玩得甚是尽兴,在久违的温馨氛围中他们又回归儿时的单纯烂漫。然而,战争之际,天皇下达的任务他们不能怠慢。美梦一夜,又投入到紧张的工作之中。 特别是毒草药科,处于总结之时,更是忙得不可开交。 然而,科里的人员却无论如何也寻不见他们的核心人物—滨野泽。 直到闯入滨野泽的住处,他们被眼前的情景吓得哑口无言。 置于屋中的赫然是两个穿和服的男人,他们已经长眠,穿白色和服的男人靠在滨野泽的胸上,动作亲昵,如不是满地血迹,还真像一对亲密恋人。
第10页 闯入的人猜想,想必是穿白色和服的男人将滨野泽杀死,而后自杀。 因为那白色的和服上沾满点点血迹,仿若缀上了朵朵樱花。 樱花被风吹下,四散开来,热烈灿烂,还真像匕首从人体拔出飞溅而出的血点。 好潇洒的泼墨。 日本军官也如此推断,他们将身穿白色和服的男人的尸体拖到厂外,在积雪还没融化处,拼命练他的武士刀。 ***************** 1943年,中国胜利在即,细菌厂逐渐受到各方面的注意。 一条由日本来的电报命令细菌厂自我蒸发,但实际上其实验成果被暗地里送往日本。令人欣慰的是,细菌厂的实验成果并不显着,日本的狂妄野心被压制住了。 其中,毒草药科实验结果为空白,甚至相关资料也没有。 1945年,日本战败。纸包不住火,此后,曾在细菌厂犯下累累罪行的相关人员受到世界各国的声讨,以祭拜在细菌厂受难的人们。 —完— 【将分享完结好看的言情小说以及耽美小说等,http://..vi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