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耐相公狂野》 第1页 《难耐相公狂野》作者:芝麻苏【完结】 简单的说,她性格懦怯。 坦白的说,她希望平淡的活一生。 所以,她谨承“在家从父,出嫁从夫”。 成亲,洞房。 第一天,沦为整个沧流的笑柄。 第一次,没……没经验。 第三天,全城的人要她家相公纳妾。 这个可以,姐妹多多,好啊! 第六天,好心的小妾妹妹送毒汤来了。 姐妹情深,岂能不喝? 何况,这药碗忒滴漂亮,喝完抄走。 第十天嘛,相公准备废妻了。 小跑回柴房,带上小包袱,乘着小梯子,爬墙而出。 “呀啦索!!——吾乃——云家七夜!!” 只此,一嗓。 天下,从此大乱; 江湖,从此不安生。 001 七夜 父亲说,我生在一个大雪连绵的冬日里。 那日,明明是腊八严冬,我降世的那一刻,下了七日的大雪倏尔停歇,月出青空,皎洁中参有异物,其形若凤。彩羽华翼,冠世风华。整个帝都的枯树更是逢春般,纷纷绽开了嫩绿的枝芽,锦缎似的覆盖了帝都的街道楼宇。观之,八方寰宇震诧,莫不跪地而拜,焚香颂福。 过一日,帝大朝群臣,言天降祥瑞,佑苍流万代,大赦天下。 ※ 苍流歷,三百五十七年。 帝都干阳。 仲春,云家院里的桃花开的正盛。偶有一阵风吹过,片片花瓣迎之飘散,美得迷人眼。 树下,几名娇俏的婢女挎着花篮,嬉笑着接着飞舞的桃花瓣,用以酿制花酒。嬉笑声声中,时不时伴着砰然跳动的心扉,满脸羞红的偷窥不远处的“风景”。 一棵树上,透过层层桃花,隐约可以看见那人一身男装,红衣如炬,随意的背靠着树干。束绑的长髮纶巾微微拂动,闲散中难掩洒脱。白皙的芙蓉面上,一双桃花眼流转如水,俏挺的鼻下,菱状的唇微微扯出一抹弧度。那一笑,好似万花齐绽,清风过碧水。 低头,那人随手拿着几块小点心,时不时吃一小口,而后看手里的帐本。一双桃花眸瞳中氤氲着一片的璨华,直瞧得他人痴凝。偶有几片桃花落于其发梢脸颊,更显其姿仪俊美,静若处子。 然,如此翩翩少年郎却是云家的地下妖魔,七女——云七夜。 关于云家,人道是“天下富贵十分,苍流云家独占四分”。 香料药材、客栈酒楼、织染作坊……大凡能挣钱的买卖,云家都会参上一脚,在诡变不定的商战中游刃有余,轻松自在的看那些白花花金灿灿的银两入库。 所以世人都好奇,云家到底有多少钱?有多少房产和生意?但是除了云家主人,谁也不清楚。只知歷代的经营,那数额定是庞大到可以用银票烧火取暖的地步了。近几代,云家更是乐善好施,且数次帮朝廷解决了灾旱区的财粮之急,圣上甚感欣慰,帝都的大小官员更是礼遇云家三分。 富贵如此,云德庸却有两大锥心之痛, ——连生七女,膝下无子。 ——苍流九殿下,宁止。 树上,云七夜张嘴一个长长的哈欠,将帐本准确的扔到了树下婢女手里。而后伸手扣了扣眼角,一条腿不逊的抬起,踩在另一根树枝上,忙不迭地朝嘴里塞了一大块点心。 “嗝!——”吃的太急,猝不及防噎了喉咙,云七夜连翻了好几个白眼。顾不得满手的饼渣油渍,她大力的抚着胸口,总算将那块点心吞了下去,正庆幸没被噎死时,便闻得一阵殷勤,带着隐隐的焦急和疼惜。 “七少,要不要奴家给您拿水?” “就是就是,七少,奴家这就给您拿去!” “我也去,七少,七少,等我们啊!” 转头,这才发现那一群莺莺燕燕的婢女们,齐齐望着她,有几个已经一路小跑去拿水。即使知道她是女人,各个还是少女怀春般的望着她。拖袒胸衫裙的福,那一波波汹涌的胸脯毫不吝啬的暴露在仲春的清晨里,晃的云七夜一阵心悸。一个冷战,她忍不住伸手紧了紧自己的衣衫,着实想问问各位美婢姐姐冷否? 树下,桂圆抱着一摞帐本,笑的娇憨。她家小姐,什么时候都是这么受欢迎啊。男女皆宜的云七夜,春风扬起她火红的衣袂,翩翩然似欲乘风归去。即便同吃同住了数十年,还是有点承受不住这样的姿态。桂圆顿觉脸上一阵燥,连忙红着脸低下了头去。 树上,温润却不失利落的声音响起,“圆儿,叫管家把这些帐本按类送到布行和米行去,帐目交代不清的地方我已经批註好了。顺便叫十二行和十四行的管事明天过府一趟,核对那几本金额去向不明的帐册。” “诶!”点头应了一声,桂圆转身离去,顺带为那两位管事的默哀一番。七少对付犯错之人,可比鬼还恐怖呢。 望着桂圆离去的背影,云七夜重重的唿了一口气,有些懒散的靠在了树上,一动也不动了。几日前,桂圆给她梳头,居然发现了一根白髮。按理说,她才十五,怎会有衰老之态?冥思苦想了很久,她终于确定是积劳所致。毕竟,内应生意,外和整个中原勾心斗角的日子不轻松啊。 不远处,一阵脚步声跑来,几名娇俏的婢女欢快的跑到云七夜的树下,伸手将一壶水,一只茶杯递来了上去。云七夜弯腰,只接过青花瓷的茶壶,随意灌了几口。轻挑恣肆的模样,立时惹的树下的人一阵脸红心跳。 正仰头喝着,云七夜忽的停了下来,闭眼轻轻嗅了嗅,沉声道:“有妖气。” 果然。 亲人相见,分外眼红。 云七夜和云德庸之所以之所以能够成为父女,就在于他们有共同的性格——两面三刀、卑鄙无耻、见利忘义。 但是,一家怎能容两个不要脸之人? “云七夜!”年逾五十,却仍保养颇好的男人,一身蓝衣儒袍,丰神熠熠。大步跨进云七夜的所住的院子,云德庸一眼便看见了树上的人,怔愣过后,立即怒吼起来,惊得树下的婢女纷纷作鸟兽散,生怕被那团火烧死。大步向云七夜走去,男人的吼声更大了:“你把皇上赏给老子的糕点呢!?” “吃了。”因为太好吃,还被噎住了。想着,又喝了一口水。 树下,望着一脸风淡云轻的云七夜,云德庸的心脏一抽,险些昏死过去。他一直捨不得吃的御赐糕点啊!千藏万藏,为什么就藏不过云七夜的嘴呢?! “喏。”下一瞬,但见一只素手下移,半块点心出现在男人眼前,很不好意思的道:“还剩下点,老爹,别客气,吃吧吃吧。” 望着女儿手里的那一小块点心,云德庸激动的差点落下泪水。外人不知云七夜的厉害,只道她是小妾生的赔钱货。可就是这块看似扶不上墙的烂泥——容云德庸好生想想她真实的脾性——小气抠门,爱财爱命,最重要的一点是二面三刀,时不时捅谁一刀,被捅的人说不定还会感恩戴德!只因他这个女儿生了一张人畜无害,男女通吃的脸,算计谋略的功夫更是练得炉火纯青。两年前,中原四国的天便高了三尺,那便是因为四国的地皮被此女颳了三尺!自此,云七夜正式成为云家的幕后大股东,坐拥半壁钱山。 无怪乎,这么一个阴险缺德的女儿,忽然变得如此体贴,还真是叫云德庸有些受宠若惊,眼里竟倏尔溢出了丝丝水雾,将点心捧到手心里嗫嚅道:“我还以为……你都吃完了。 “是啊,这是我刚才从牙fèng里抠下来的。” 果然,云家老七看上的东西岂是那么好抢的?立时,云德庸手里的点心落地,气得捶胸哭天,颤抖的手直指云七夜。“你……你这个不孝女!老天不长眼!枉费我好吃好喝,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你居然如此泯灭良知,忘恩负义,不忠不孝!我、我、我!……你、你还是不是人啊!” 树上,耐心的听完云德庸的指责,云七夜气定神闲,一句话将他打回了土里。“爹,口水别乱喷,我这身衣服很贵。再说,你要是气出个病来,可还得花钱请大夫呢。来,听话,别绷着个脸了,我园子里的丫鬟都快被你吓得便秘了。” 听听,这还是人话吗?一腔的血泪,云德庸转身,拒绝再去看那张脸,他怕看多了会被活活气死。死了不可怕,可怕的是抠门如云七夜,会不会给他买棺材! 见状,云七夜的两腿漫不经心的摇晃,轻笑道:“爹,我知道虽然你嘴上不说,但是心里还是很疼我的。” “哼!” “所以,那几块点心,我就不计较你私藏之罪了。” “……” “但是若还有下次的话,我可以从这里把你踢到对面的屋顶上。” “……” “还有,老爹你最近的胆子肥了不少啊,学会知情不报了。” “……”嗫嚅,“我……去天香楼是谈生意,没招ji……” “哦?原来您还隐瞒了我这茬?” 咬舌,云德庸仰首望着天上如波涛般连绵起伏的云海,努力将眼中的泪水倒流回去。女子无才便是德,他家的小女太缺德了。听人说,女儿是父亲前世的情人。不说他前世造了七桩孽,今生居然还生了云七夜这样的女儿…… 树上,望着云德庸后脑上的几缕银髮,云七夜轻轻咂摸着唇角,眼珠微转,犹豫了半响,终是道,“爹,前几日三姐回家省亲,告知我一件很有趣的事,听说整个干阳都议得热闹,好像是关于九殿下的。” 闻言,云德庸不以为意的转头,口快道:“不就是九殿下前几日又犯病,惊得圣上出宫探望吗?” “哦?”既然爹也说是了,那传言定是真的了。眼波微漾,云七夜随意摘下一小枝桃花,不再言语。 苍流的九殿下——宁止——那个从小身患异疾,年年都病重得快要死掉,却偏偏靠着那剩下的半条命,活了十几载的皇子。素闻他天资凛然,文韬武略,样样精通,手上更是握着苍流三分之一的兵符。念其久病,圣上特许他住在宫外的别院养病,且年年召集天下名医为他诊治研药。 中军少将,数百万兵符,苍流九殿下。一个如此孱弱却又能位居如此高位的人,没有非人的忍耐力,是没办法在这位子上坐久的。可是,以那样的身体,又能撑多久?
第2页 思及此,云七夜眼神一暗,转而揉捏起了手指,她的手指很漂亮,玫红色的指甲,手上的肌肤更是透了明的白,漫不经心的把玩揉捏间,根根手指好似午夜里含香未绽的幽兰。 不经意的扫眼,却见云德庸的脸色越发有些不自然起来,不禁笑道,“爹,你的脸色有些白,莫不是九殿很可怕?” “不可怕……”位高权重的九殿下不可怕,居心叵测的皇帝不可怕,杀人如麻的土匪贼子也不可怕,和他云德庸的小女儿一比,他们都单纯无害得要命!“只不过……” “只不过我得嫁给他。” 002 宁止 酉时,夜幕降临,夜空泼墨般笼罩着中原四国。干阳之东,一座偌大奢华的别院里灯火通明,将方圆照得亮如白昼。其间,下人轻声来去,不敢大声喧譁。 院宇深处,一处庭院幽静。 寝房里,几颗硕大的夜明珠分布房间各角,将屋里照耀得恍若仙境瑶池。檀木桌上,金兽炉里的冰麝龙涎散发着怡人的薰香,月光透过镂空繁杂的雕花窗棂,轻泻在洁白的绒毛地毯上,直至延伸到内室。 八尺象牙床上,锦帐低垂,时不时传出一阵难忍的咳声。七宝锦被下,微微露出男子白皙的手腕,缠着数根金丝,一直拉扯到三米之外。 隔着一扇屏风,几名御医各牵一根金线,谨慎的为男子诊脉。一如既往,不到片刻几人便面面相觑,纷纷摇头嘆息。九殿下,断断是活不过二十岁的。 即便那几声嘆息若有若无,却还是被男子听到了耳里。闭眼躺着,男子的脸色略有些苍白,乌黑的发散在素色的枕上,宛若静静绽开的墨莲。俊削的容颜,线条明朗深刻。轻扬到鬓角的眉,狭长若妖的瞳,傲然挺立的鼻下,略有些苍白的唇,时不时溢出几声咳。 隔着屏风,几名御医胆怯的擦了擦额上的虚汗,将金线交回婢女手里。一名婢女接过,绕过屏风,小心翼翼的解开了男子腕上的源头。屏风外,几名御医跪地一拜,为首者略有些气虚道:“殿下的身子比上个月好了很多,只消静养便是。还望殿下按时服药,臣等也好治疗。”话音刚落,一名婢女便将一碗粘稠的汤药端了进来,放到了外面的檀木桌上,翘首等着男子发话。 床上,闭眼冷嗤了一声,男子没有言语,只是轻轻挥了挥手。一旁的婢女见状,轻声走了出去,带着一群御医婢女退下。 立刻,屋子里静谧得只剩下了男子有些微弱的唿吸。 半响后,他慢慢睁开了狭长的眼,起身下了床榻。赤足走到桌前,眸光划过那一碗药,微醺的光在狭长的眸里明灭不定。伸手,终是将那碗汤药尽数倒在了一旁的兰花盆里。 转身漫步出门,月下风起,淡淡的香薰中。男子青丝微拂,他拢了拢有些单薄的轻衣,身形在月色下缥缈虚幻。那一刻,红尘俗世忽然间就悠远了。 三分傲然,二分落寞。 五分萧瑟,七分淡漠地睥睨这红尘。 这样美丽的男子,好似从尘埃里开出的花。 沧流,九殿宁止。美词气,有风仪,而土木形骸,不自藻饰,人以为龙章风姿,天质自然。 “咳——咳——” 蓦地又是一阵咳,心口一阵急剧的抽缩,疼得宁止几乎背过气去。十指一紧,却还是来不及。 “噗——” 郁积在胸口的血猝不及防的喷了出来,那些殷红的液体顺着他俊削的下巴慢慢沾染了衣领,衬得他的面颊苍白如雪。 “咳——”又是几声咳,他的瞳因为剧痛有些涣散。慢慢的蹲坐在廊道上,背靠墙壁。待那阵剧烈的喘息过后,他努力平息着起伏的唿吸,伸手将唇角的粘热擦去,而后定定的望着脚下的白绒地毯,已经被他咳上了数朵刺眼的血花。 眼睑下垂,男子纤长的睫毛在深邃的眼下形成一扇阴影,悲戚的神色,在他眸底漾起。 ——废人。 唇一扯,他竟是不动声色的笑了起来。那笑冷冷的在他唇角聚敛,成了一朵既妖艷又残酷的花。 待到秦宜回府,但见宁止很是慵懒的倚在花厅的榻上,苍白的脸,在灯光的映衬下,有着单薄剔透的质感,宛如一个清澈的少年。完美得纤尘不染的白袍下,狐裘蜿蜒的落在玉石地板上。倚着榻椅,他漫不经心的挑弄着一旁的兰花。那双手,根根手指修长匀称,骨节分明。即便久病,任何人却也不敢怀疑它所蕴含的力量。 宁止,天生的将才。百万雄师,他一句话,灰飞烟灭。 “秦宜见过殿下。” 抬眼,宁止望着一身黑衣劲装的男人,平静的脸上有了一丝裂痕,俊颜妖诡:“如何?” “回殿下,云家七小姐背景单纯,生性懦弱,常年久居闺房,几乎足不出户。爱好简单,无外乎养些花糙,看书作画。”花钱买通了云府的下人,云七夜的性格几乎和世人所知的不差一二。这样的云七夜,便是先帝指认的九孙媳。 先帝在位之时,云家的生意正是登峰造极之时,四国海外,番邦异族皆有来往,可谓富可敌国。 功高盖主,先帝恐其生异心,妄以联姻牵制。可惜双方的子辈年龄差距过大,便挑了孙辈。恰好挑到了年岁差了两载的他和云七夜。眼看云七夜已到及笄之龄,婚嫁便是迟早的事。 只可惜,他自九岁开始便一直久病,病弱多恙。若不是早已指腹为婚,他不知谁家可以不顾忌到将女儿嫁给他这个将死之人。 思及此,宁止俊削无俦的面容立时阴沉。娶妻,和一个不喜欢的女人同寝同食,那样的人生,一定乏味,僵硬,还且厌烦至极。总之,他绝对不会喜欢便是。 可是,却也没有任何回绝的余地。 “殿下……?”跪在地上,半响不见宁止发话,抬首便见他望着那一盆幽兰出神,秦宜忍不住唤了他一声。 回神,宁止望着秦宜掩嘴轻咳了几声后,轻道:“若是云七夜嫌命太长的话,我不会拦她。到时候,喜事丧事一起办就是了。当晚,我就活埋了她。”说到最后一句,竟是带了几分戏嚯似的认真,听得秦宜不由自主的打个寒噤。 “时候不早,你下去。” “是。”起身,秦宜面色复杂的看着榻上的人,终是转身离去。 身后,宁止无所谓一笑,轻道两字。 ——“好恨。”—— 恨被左右的命运和婚姻,更恨这具病弱的身躯。 ——吾儿,下月十三,朕为汝举婚,迎娶云家七女。 003 鸡爪 翌日,吃罢早饭,突来的圣旨便将云德庸宣进了宫里。 他前脚刚出门,后脚整个帝都都沸腾了。茶馆酒肆,ji院场馆,无不议论,无外乎宁止和云七夜的婚事。更甚者,赌坊里已经开始下注,买他们何时成亲。 云家七女,六个皆已出嫁。夫家在帝都的云三月和云五星立时借省亲之名回了云府,直直奔进了云七夜的闺房。 一改往日风流,云七夜一身规矩的女装髮髻,低头坐在两个姐姐的跟前,唯唯诺诺的样子着实入了两个姐姐的眼。 抬头,她怯怯。 左看,三姐的右脸。 右看,五姐的左脸。 “三姐……五姐,喝茶。” “喝喝喝,就知道喝!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喝茶?你就不怕当寡妇?”一声娇叱,云五星瞪大眼睛睨了云七夜一眼,直直将她递给来的茶水骂了回去。“哼,瞧瞧你那副德行,哪里像是云家人?”说着,云五星忍不住一声恨铁不成钢的冷嗤,从小到大,她们家老七就是个胆小鬼,十天半个月的窝在她的院子里不出门,也不知道搞些什么。也难怪每次爹都要怒气沖沖的奔进她的院子,想来定是责骂去了。哼,不成器的东西! 一旁,云三月也是嘆气连连,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见她的模样,云五星不耐烦的翻了个白眼,讥诮:“三姐,听说三姐夫最近又纳了一房小妾?怎么,和那位妹妹处的不舒心?” 一句话,云三月的脸色立刻沉了下去,眼眶中迅速郁积起了水雾,泫然欲泣。她家相公三年纳了五房妾,着实叫她这个主母难堪。可是,她云五星又好到哪里去了?性格霸道好妒,五妹夫压根都不敢回府,天天流连青楼娼馆,和她家相公一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旁,看出云三月的腹诽,云五星心里立时一股怒火,一想到自己那混帐的男人,立时恨得牙痒痒,忍不住沖云七夜吼:“看见了没有?等你嫁人了,也这样!” “诶。”忙不迭点头称是,云七夜伤心的吐了口气,慢慢低下头去,一副欲哭难忍。低着头,她心中反覆咀嚼着这句话,掩在袖中的手搓呀搓的。纳妾,逛窑子?就宁止那身板?也不知发育完全没。 再说这世上的真心假心,她分不清,也懒得去分。做人嘛,得过且过就是了。嫁人,也一个样儿。 但是吧,这个赔本的买卖不能做啊。 人说,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成亲那晚,她就用一根指头捏死宁止,霸他家产、夺他金银。 各怀心思的三人,接下来的几个时辰,一个哭,一个骂,一个呆。窝在角落里,云七夜呆呆的看着老五的头髮,就好像被雷噼中一样竖得老高,嗯,估计是气的。 一直到天色漆黑,云德庸还没有回来。哭骂的也累,云三月和云五星终是不耐烦等,恨铁不成钢的教育了云七夜几句后,便各自坐了轿子回夫家了。 两人一走,云七夜的院里立时安静不少。屏退一干丫鬟小厮后,她百无聊赖的睡在西域羊绒的地毯上,看着手里的密报,眉一挑,嘴一勾,笑得一脸天下太平。又死人了,一百五十个山贼枭寇,这得多大的场面啊? 想着,她顺手抄起一只鸡爪,嚼着花生米,啃了几口,便将鸡爪顺手扔了出去—— 侧耳听了好久,都听见鸡爪落地的声音,诶,大概扔得太远了。 片刻后,一声三长两短的猫叫声悠然响起,惊得云七夜通的一声站起了身来,小跑出了房间,绕过长廊进了院子。 满是桃花的院子里,落英缤纷间,便见对面屋顶上的男子,迎风而立。一身黑衣,身形纤长有致,衣衫飘若流云,一时之间竟是无边的雅致荡漾。孔雀玉翎冠下,半张白玉面具将男子的面容掩去,唯露出鼻和唇。墨色的瞳,沉淀着与生俱来的静和冷,白皙的肌肤在月色氤氲下,愈显瓷质。
第3页 重点是,头上的那根……鸡爪子,在月色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愧疚的看着那人的“髮簪”,心下已经知晓了他的怒。云七夜不好意思的漫步上前,仰首揣摩男子的心思——凤起——江湖高手排行榜第四。 “嘿嘿,小凤儿。”这根油腻腻的凤爪,还真是会找凤凰“头”子。 屋顶上,凤起的唇角微微抽搐,握剑的手紧了又松,松了又紧。沉默了半响后,冷声道: “师父。” “诶。”心虚的点头应了一声,云七夜转身将靠在一旁墙上的梯子费力的搬了过来,顺着梯子爬到了凤起所在的屋顶。一系列的动作,看得凤起闭眼不忍卒睹。 好不容易爬上了高高的屋顶,云七夜颤抖着两条腿慢慢向凤起移了过去。偶有大风一吹,惊得她慌忙蹲坐在屋顶,平息半响后又开始移动。 待到她靠近,凤起睁眼,倏地从腰间抽出一条银鞭,恭敬的跪在云七夜面前,“徒儿来迟,还望师父责罚。” 近在咫尺,云七夜不明,“责罚?” “听闻师父将要和九殿下完婚,徒儿特地从北齐赶回,带师父走。” 闻言,云七夜望着他手里的银鞭,慢慢垂下眼。夜风吹来,她火红的衣色几乎被夜色淹没。“原来,这事都传到北齐去了?那他们……岂不是都知道了?” “是。” “哦。”意味深长的点头,云七夜伸手将男子头上的那只鸡爪摘下,而后蹲身与之平视:“那是不是意味着我又能多收一份礼钱?” 拿着鞭子的手一震,凤起沉默了半响道:“师父,你老毛病又犯了吧?”如果说贪生怕死,爱财如命算是毛病的话。 “诶嘿嘿。”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云七夜道:“我生性胆怯,承不住这世俗的险恶。没想到嫁个人还这么有难度,到时候的日子定是不好过。”说着,一声嘆息溢出口,她随手拿过凤起的鞭子,有一搭没一搭的摇晃着,“逃婚万万使不得,要是被抓回来,那我可就没命了。所以,只有嫁了。待为师嫁人后,你一定要暗中保住我的命,务必身先士卒,有刀砍来,你挡在我面前便是。有人暗算,你就替我挡了。”越说越沉重,云七夜不住嘆息,顿觉自己身世悽苦。毕竟吧,她不是九命怪猫,得小心保住她的命才行。 闻言,凤起恭谨道,“师父放心,凤起对师父的忠贞之心日月可鑑!定当是万死不辞!” “嗯。”点头,云七夜重重吸了一口春夜的凉气,颇为欣慰的看了一眼凤起,果然是为师最得意的弟子啊。“今日为师对你所说的话,回去记得默念几遍,牢记于心。” “谨遵师父教诲。”面具下,墨色的瞳微漾,顿了顿,道:“师父,光明堂的事情要如何处理?” “灭了便是。”说得轻松,云七夜眼珠一转,“藉口嘛,就说他们教主调戏流凰公子之妹。” 一愣,凤起道:“光明堂堂主今年八十七岁。” “哼。”鄙夷的冷嗤一声,云七夜说的有理,“都八十七岁了还调戏姑娘!此等败类,怎能留他?”若是不灭,还不知光明堂要打着行善的旗号,偷拐多少妇人少女! “是。”点头,“那左护法一事?” “废了他的武功,交给右护法,他自会出手清理门户。” 借刀杀人,凤起挑眉,却不想竟是要借右护法之手。心下,不由对云七夜的手段感慨良久。 侧耳听到一阵细微的响动,云七夜微微一笑,转头将银鞭扔还给凤起,而后又颤抖着两条腿向梯子那边移去。“时候不早,你回去吧,记得睡前也默念几遍为师的教诲。” “恭送师父。”亦是听到那响动,凤起立身一拜,几个连身翻跃,宛若展翅之凤般,瞬间消失在了浓浓的夜色中。 梯子上,云七夜小心的移着,不忘看看偌大的月亮嘶喊,宁止,宁止,害我不浅啊! 着地后,她理了理仪容,不刻便听见了一阵哭天喊地——但见她爹焦急的奔进了院子,望着她悽厉的吼:“七夜!嫁人!!!” 004 出嫁 微怔,云七夜立时呆站在阴影处,半响没有说话。 嫁…… 人…… 两个字,分开来她都听得懂,只不过合起来很晦涩。她何尝不知,有些事,永远都只有一个答案。何谓天子?一根汗毛都比她十个云七夜金贵。 所以天子下旨,不得不嫁。 只是那个病秧子,宁止啊! 半响,云七夜重重的吐了一口气,扬起四十五度的脸,哀道:“上飨!吾命休矣!”休在下月十三。 那一晚,她躺在床上,从辗转,到反侧,最后到平静。 第二日,她和宁止的婚期,风一样的传遍了整个沧流。一个是圣上最宠爱的皇子,一个是首富的么女,两人的结合很快成了沧流各阶层茶余饭后的话料。 一大早,给云七夜梳着头,桂圆犹豫了半响,嗫嚅道:“七少,地下钱庄偷偷开了个赌局。” 即为地下,又是偷偷,自然不会赌什么正经的东西。嗤笑一声,云七夜漫不经心问了一声:“赌什么?” “赌……赌你何时做寡妇。” “呵。”那就是赌宁止何时死咯,一笑,云七夜没了梳头的心思,转而斜靠到梳妆檯上,眯眼问:“赔率如何?” “一赔九。而且下线来报,说几位小姐和姑爷,也……也买了。” “哦?你说我用不用也买一份?”自嘲万千,云七夜连猜都不用猜,几个姐姐和姐夫各个都有着生意人的精明,此等稳赚的好事怎能少了他们的身影?想着,却不由苦笑一声,总之是无人看好她和宁止的结合。甚至,连她自己也不看好。 对面,看着她微皱起的眉头,桂圆一时心里不是滋味,也不知是该同情她还是该安慰她。只是一想到她要嫁给一个将死之人,就忍不住红了眼眶,却又怕惹了云七夜的伤心,唯有安慰道:“不过我常听人家说,九殿下生的极美,文韬武略更是样样精通。虽说患病,但是说不定哪一日,被治好了也说不定呢!” 闻言,云七夜点头附和,“是啊,此等绝色,人间难得一见啊。”所以,治了十几年的病也没治好。这种绝色,人间留不住,会很快奔向西方极乐世界。 “人不是常说船到桥头自然直么?既然七少也觉得九殿下是绝色,那就开心点吧!”说着,桂圆拍了拍自己的胸脯,稚嫩的脸上有着认真和庄严:“今儿,我马桂圆在此立誓,无论将来如何,我誓死也会跟在七少身边!” 嘆桂圆的天真烂漫,云七夜没有回话。天真如桂圆,哪里知她愁得是宁止的人,而非他的身。 她一直以为,好看的东西总是弱不禁风的,比如娇艷的花儿,经不起风吹日晒。比如精美的陶瓷,经不起摔打跌撞。但是好看的宁止,可不是个简单的角色。 思及此,眼眸微转,云七夜将视线移至花厅的门口。不出片刻,但见那门勐的被撞开,十几名下人鱼贯而入,不待桂圆反映之时,已经齐齐站在两人面前,争先恐后沖云七夜道:“七少,你要是嫁给九殿下,我们也跟着你去!” 人群最后方,怕云七夜看不见自己,扫地的阿智焦急的跳起大喊,“七少,嫁人的时候带上我!斗智斗勇,老子当仁不让!” 为首,剪花的忠叔忙不迭跟了一声,“对对对,七少,老奴也愿意跟着您走!要是谁敢欺负您,我一剪子剪了他!” 生怕落后,剩下的一干婢女将几名男丁推到一旁,焦急的挥着手里的绣帕,引得云七夜的视线,“七少,我们姐妹也是,您去哪,我们也去哪!我们姐妹可不像老爷,眼睁睁的看你一个人羊入虎口!” “啊对!我们有义气!” 对面,看着眼前亢奋的众人,云七夜只是伸手抓了一把瓜子,慢慢磕了起来。羊入虎口,谁是羊,谁是虎,还很难说。 半月后,云七夜大婚。 十里的红妆,险些将厢房的院子沾满,其间人来人往,好不热闹。闺房里,婢女们来来去去的忙碌着,直到将云七夜妆扮完毕。内室,一身凤冠霞帔,女子火红的嫁衣迤俪托地,脖领处配有十串极品黑珍珠。绣着金丝边的石榴裙摆下,微露出精緻的珠玉绣鞋。镶着宝石珍珠的凤冠将一头乌髮收拢,一旁缀以珠钗璎珞,芙蓉面,桃花眼,微微抬首,难掩的逼人惊艷。她也许不知道,自己有多适合红色。 人来人往的门口,顾不得礼数不礼数,也顾不得他人的眼光,一身华服的男人望着凤冠霞帔的女儿,眼眶逐渐胀红,眼底也有些热。半响后,终是别过脸去,肩膀抖得厉害。花厅里,通过镜子的反射,云七夜看得仔细,她爹是哭了。 身子一僵,她低头看了看嫁衣是不是太长了,她不回头,也不眨一下眼。 看着如此的父女二人,一屋子的人顿时噤了口,七少要嫁人了,明明是闲时磕牙的好题材,却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变得酸酸的,一时都没了说话的心思。直到几声娇叱声传来,惊得众人齐齐向院子里望去。 “爹,你偏心!”为首,云五星恨恨的看着足足占了一院子的嫁妆,“七夜的嫁妆比我当年的多!” “对,爹偏心死了!”跟着叫嚷,云双天不满的掀开一只檀木箱子,随手一件便是价值连城,“哼,不但多,而且值钱!” “爹,我们姐妹几个当初的嫁妆,可还不及七妹的一半呢。”斜眼看着,云四日的唇撅了老高,语气越发酸味,“真是,哎!……” “啊呀呀,青天白日里见鬼了不成?!”勐的一声大喊,云五星一把推开前方的云一辰,大步冲到那口被打开的箱子前,伸手将一只镶满南海珍珠的玉如意拿了出来,待瞧仔细后,脸色立时阴沉如鬼。“啧啧,爹,您可真是捨得老本,家传的玉如意都给老七当嫁妆了!诶哟喂,云家最没出息的云七夜,啊哈?!爹,你凭什么把玉如意给七夜?就因为她嫁个半死人,你就偏心了不成!” 听着几个女儿的叫嚷,云德庸的手慢慢握成了拳状,可是又松了开来。半响后,他微微张开有些颤抖的嘴,背对着几个女儿,只是两个字,“全滚!”
第4页 闻声,在场的人全部怔愣,谁也不曾想一向疼爱六位小姐的云德庸会如此。立时,几个小姐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本还想说话,但是云德庸勐的转过身来,猩红着眼睛瞪着几人,惊得几人再也不敢言语。呆站在原地半响后,悻悻的低嚷了几声,推推拉拉的出了院子。 花厅里,云七夜伸手将桌上的盖头盖到了头上。她爹不过说了两个字,她的眼泪就没忍住直往下掉。 待一切都准备好后,云七夜由喜娘搀扶着来到了前厅,和长辈告别。敬完茶后,猝不及防,她倏然跪在云德庸面前,重重的磕了三个头。她磕得很是郑重,惊得男人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得慌忙扶她起身。两手接触,他手里多了一块东西,冰冰凉凉的。 “爹,往后自己多注意身子。”声线有些颤抖,云七夜说完,径直拉过喜娘的手,头也不回的出了正厅。 身后,云德庸眼里一酸,止不住的泪水又落了满面。他怔愣的看着头也不回的女儿,直到她的背影消失。低头,但见手掌里——“天……我的娘,流……流……流凰令!!” 手掌般大小的银质令牌,散发着淡淡的光泽,安静的躺在男人的手里。做工精緻的牌面上雕有文饰,泓亮晶莹。一只展翅的火凰,傲视云浮,直冲九天!逼真的姿态,足以唿之欲出。右下角,隶书两字,流凰。 那一刻,云德庸心里只有一个念想,天下地下,地上水里,所有的江湖帮派都得听他的了! 喜轿里,云七夜轻舒了一口气,生生忍住了眼眶里的水雾。轿外全是赶来看热闹的人群,直直将云府外的一条街堵得看不见头。云德庸为女儿准备的嫁妆,十里红妆,一担担、一槓槓,朱漆髹金,流光溢彩,足足蜿蜒了数十米。浩浩荡荡的送亲队伍,像条披着红袍的金龙,洋溢着吉祥喜庆。 眼看这一切,在场的人无不艷羡赞嘆。试问,天下的女子谁能嫁得如云家女子这般奢华风光?何况还是嫁给权倾朝野的九殿下。一时,艷羡声四起。嘈杂中,只见一只素手轻掀开喜轿的一角窗帘,温润的声音响起:“劳烦,起轿。” 005 狗屁 起轿那一刻,云七夜闭眼靠到一旁的轿壁上补觉,也不知道往后还能不能睡上安稳觉? 东面,宁止的别院里早已是张灯结彩,一派喜庆。此次婚嫁圣上亲自主婚,前厅后堂,早已聚了当朝的显贵能人,觥筹交错间,箱箱珍宝贺礼从各方送达,直直从正门摆到了后厢房,无一不精,无一不奢。对于多少人而言,这场婚礼可是送礼孝敬九皇子的好机会,又岂能小气? 将近吉时,别院外立时响起了阵阵欢唿,紧接着便是一阵沖天的爆竹声。望去,八抬大轿徐徐而来,十里红妆夺人眼球。 立于观礼的人群前,一身红色喜服,男子自阴影处转头,宛如皎月初升。光华流转间,美得惊人。喜袍的映衬下,愈显其白皙俊削,一时竟是看不出久病在身。 春意灿烂的光影中,他静静的看着渐渐而来的喜轿,微微一哂。一旁,秦宜无意间扫到他脸上的笑,顿觉天儿似乎冷了些。 “秦宜,要不要同我赌一把?”斜眼,男子狭长的凤眸里,漾过诡异的神采。 “殿下要赌什么?” “赌十日后,左相会不会死。” 一愣,秦宜不曾想大喜的日子,宁止竟会说如此触霉头的话。低头,他半响没有回话,心下却已经知晓了左相的死期。打他家主子活到现在,这辈子曾惹毛他的人非残即死,大都去见阎王了。 这次,轮到一直和他作对的左相柳之效了。 ※ 拜完堂,已经接近申时,云七夜由喜娘搀进了喜房。四角的灯台上,点着臂膀般粗的红烛,如意水纹窗半开着,映得窗外的一池幽兰,也染成了一片如烟的红。 内室,云七夜顶着盖头,规矩的坐在喜床上。花厅里,喜娘婢女们垂首而立,静默无声,直到那阵隐忍的咳声响起。 “咳……咳!” 盖头下,云七夜侧耳听着那一声声喘急的咳,眉头微皱。那人咳声由远及近,而且似乎有一会儿,已经喘不过气来,险些要呕出血了。不需诊脉,只需听他的气息,她就知道他已病入膏肓,断断是活不了多久了。 宁止。 花厅里,九重纱帘被一一掀起,响起一阵悦耳的叮咚声。前厅敬酒之时,突然发病的男子立时被秦宜搀回了喜房。身后,亦步亦趋的婢女捧着一碗冒着热气的汤药,一脸焦慌的看着宁止。“殿下,您……您的药。” “咳,都下去。”挥手,宁止略有些厌恶的看着婢女手里的药碗,而后头也不回的向内室走去。 “可是殿……” “都下去吧。”侧目,秦宜打断了婢女的言语,领着众人鱼贯而出。不刻,偌大的喜房里只剩下宁止和云七夜。 “咳……”掩嘴咳着进了内室,宁止白皙的脸颊浮起一抹病态的酡红。缓步走到云七夜跟前,他随手掀开她的盖头,而后坐到了她对面的榻椅上。 霍然的光亮,刺得云七夜不由的眨眼。片刻后,待适应了屋里的光亮,她第一眼便看见了不远处的那几棵人造珊瑚树,足有五尺多高,通体深海黑珍珠所制,悠然散发着圆润的光泽。 宝啊…… 立时,她浑然忘我,两眼再也没离开那几棵珊瑚树。掩在袖子里的手,一直搓啊搓的,恨不得搓掉一层皮。 发觉她一直盯着那几棵珊瑚树,宁止脸上浮出一丝嗤笑,待咳得不是很厉害后,他伸出一根手指在云七夜的眼前勾了勾。“云七夜。” “啊……”一愣,云七夜顺着那根手指,便看见了面色苍白的男子,以及他眸中隐隐的怒意。 看着呆傻的女子,一瞬间,宁止竟有些哭笑不得。先前看过云七夜的画像,本以为她的人品会和她的容貌一样出众,却不想竟是个爱钱的呆子。“你在看什么?” “看你。”早忘了那几棵珊瑚树,云七夜看着宁止,认真说出了自己观察的结果,“殿下生得很好看。”像罂粟花一样,好看到只消一眼,足以让人沉溺。只不过,不合她的胃口。 一怔,不想云七夜竟会如是说。宁止嘲讽一笑,伸手示意云七夜靠前。 不明所以,云七夜微弯身向宁止那边靠去,待到她靠近之时,宁止倏地一把抓过她的衣襟口,将她拉得更近,近到可以感知到彼此的唿吸。“云七夜,你知不知道你嫁给了谁?” 点头,“知道。” 闻言,宁止将她拉得更近了些,眼中暗藏着诡异。“既然知道,为何不哭?”一般的女子,嫁给一个将死之人,不都该哭丧着脸么? 哭?被宁止拉着,云七夜一动也不动,只是呆呆傻傻的看着他好看的脸。这模样,不能称之淡然,也不能称之冷漠,在宁止看来,而是无所谓,或者说不以为然。心下一恼,他的手指不由紧了几分,却又在下一瞬勐的松手。 一时没提防,云七夜轻唿一声,险些摔回床上去。眼看她的狼狈,亦被方才的波澜扰了心神,宁止松手的瞬间又咳了起来,原本还有些血色的脸颊渐进苍白。 看他咳得昏天暗的样子,云七夜一怔,脱口道:“殿下,您病得很重?” 闻言,宁止冷冷的睨了她一眼,“咳!你是瞎子还是傻子?咳咳!自己看不出来?” “哦。”呆愣的点头,云七夜又道:“我……我去给您找大夫。” “不用!”倏地怒气四起,宁止狠狠的瞪了云七夜一眼,下一瞬又闭眼靠到榻上咳了起来,点点血花顷刻溅于其上。大夫,即便请了又能如何? 这样不好吧?万一死了,多不吉利?看他的样子,也许再多咳几下,马上就可以下去报到了。想着,云七夜起身走到宁止跟前,老实问道:“殿下,您快死了吗?” “咳!!——”骇然,宁止勐的一记撕心裂肺的咳,心脏抽痛的厉害。半响后,他抬头看着云七夜,冷声两字:“狗屁!” 006 傻子 一愣,云七夜呆傻的看着宁止,不是愣他说粗话,而是愣为什么他说粗话的的时候,还能如此姿态翩翩,行止高雅? “云、七夜,你,咳!”咳着,宁止恨恨的瞪着云七夜,肝火再次被她点燃。伸手,他一把扯住云七夜垂落在胸前的几缕乌髮,将她扯到了跟前,狭长的眸里燃着熊熊的怒火,“你找死?” “没,没有。”谁不知道她贪生怕死?慌忙摇头否认,云七夜目不转睛的看着宁止,努力让自己的眼里放出忠诚之光。可在宁止看来,全然一副唯唯诺诺的呆傻样,逼得他颇为毛火的沖云七夜怒嗤:“你是呆子,还是傻子?!” “……”一脸呆傻,您说是啥,便是啥。 “蠢女人。”终是难以承受如此之多的波动,宁止伸手抚着起伏的胸腔,努力将那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压了下去:“从今往后,出嫁从夫。我要这段婚姻幸福,它就得幸福。我要它不幸福,那你就等着哭!” 点头,“诶。” 呆子! 厌恶的松开手里的髮丝,宁止冷冷睨了云七夜一眼,而后闭眼靠到榻椅上平顺气息,懒得言语。 一时,房里静得只剩下男子微微的喘息声。 坐在床上,云七夜悠然的揉搓着根根手指,顺带窥看宁止。苍白俊削的脸,有着一种剔透的质感。灯光的映衬下,倒像是一个清澈无害的少年。 可惜,这种王者将才,无论长成何等温文无害的模样,骨子里都是无情而嗜血的。 浅眠间,察觉到云七夜的注视,宁止睁眼回视,却看不出云七夜的心思。挑眉,他索性伸手遥遥一指桌上的药碗:“把它倒进兰花盆里。” 出嫁从夫。 点头,云七夜起身走到桌前,端起将那碗尚还冒着热气的汤药,替他浇起了花。青瓷碗里,墨色的药汁倾斜而出,源源不断的倒进了那盆旺盛的兰花中。女子轻轻一嗅,人参、当归、雪莲、西红花、野山参、熊胆…… 身后,看着她颇为自在的倒着汤药,宁止的眉头微微皱起,她倒是蛮听之任之。表面上,她从夫。可实际上,她似乎巴不得他早点去见阎王! “云七夜。” “嗯。” “我的命,硬得狠。”
第5页 转头,云七夜不明所以的看着宁止,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说这句话。怔愣半响,才想开口苟同。却见宁止神色一慌,冷不防又是一阵咳,激得他倚回了榻。身子剧烈的起伏间,好似比方才咳得更厉害了些。一手掩嘴,他伸手紧紧拽扯着身下的薄毯,眉宇间尽是痛楚。不过片刻,纤长的五指隙间,丝丝鲜血渗出。 一惊,云七夜慌忙跑到他身前,顾不得其他,捲起嫁衣袖子躬身抚着他的背,试图平顺他的气息。剧烈的喘息着,宁止咳得厉害,也忍得厉害。紧捂着嘴的指fèng,殷红的液体渗出,滴在雪白的毯上,鲜艷得刺目。白皙的面,殷红的唇,以及他眸里的清傲坚毅。 咳着,宁止感知着背后的那双游动的手,力道恰好的抚过,好似带着隐隐的暖意。 猝不及防,心里蓦地竟是一热。 转头,他忍着嗓子眼里的淤血看向女子,但见她毫无焦急之色。一瞬,他扯住身下的绒毯,看着她冷然道:“云七夜,咱们的梁子,结下了。” 话音方落,云七夜怔愣。 伸手推开她,宁止冷冷一笑,而后转身躺到榻上,忍着淤咳诡声道:“我喜欢折磨让我动气的人,而且一定要他们付出惨痛的代价。第一步,我会联合左相柳之效大人,对付你爹。” 联合仇敌,对付自己的岳丈? 看着宁止,云七夜顿觉,一个人若是生的太美了,精神可能会不太正常。 诡异的暗涌下,她和宁止的洞房花烛夜,一在床,一在榻。熬到子时,她忍不住哈欠连连。脱鞋上床,埋在锦被里,她眯眼看着咫尺的宁止,倚塌而眠。艷丽的面容上一双狭长的凤眼,即使闭着,也似有着无限的风情。 这人,太妖。 而且,性格扭曲又别扭。 可是宁止,若你敢动云家一人,莫怪我心狠,要了你的命! 榻上,感知到女子忽而加重的气息。宁止漫不经心翻身背对她,眉眼倏地便是一动,邪佞的勾起了唇,全然不似方才的病弱。 007 荡妇 翌日。 卯时一过,沉寂了一夜的别院立时人来人往,有序的忙活起来。新房门外,几名娇俏的婢女轻声推门,端着餐点进了正厅,朝内室方向作揖,“殿下,皇子妃,金安。” “起来吧。”内室,传来男子漫不经心的声音。 闻声,几名婢女抬眼窥看内室,透过重重珠帘,正瞥见宁止自行更袍,妖娆的容,纤长的指,完美的一尘不染的白袍。漫不经心的梳理间,优雅得让女孩们全红了脸,忙低下了头去。 片刻,待宁止穿戴完毕,几人鱼贯而入摆放碗筷,另外几人开始收拾起屋内的东西。待收拾到喜床时,两名婢女几乎一起皱眉,面面相觑了许久。 ——白布上,没有落红。 转头,二人失措的看着坐在椅上喝茶的云七夜,眉头皱得愈发紧,yin娃荡妇! 很快察觉到那两道灼人的视线,云七夜轻把杯沿,扭头与之对视。待看到她们紧紧捏在手里的白布时,她无谓的转回了头去继续饮茶。宁止,你如此刻薄为哪般? 床前,见云七夜一脸风淡云轻,两名婢女再也掩不住面上的鄙夷,低头看着手里的白布,愤愤不平。 云家小姐,破鞋一个! 冷眼旁观,宁止转身挑弄着那盆兰花,不着痕迹的掩去唇角的诡笑。云七夜,这梁子才开始结呢。 “殿下。”僵持间,门外倏然响起一道浑厚的声音,一身黑衣的男子恭谨跪拜。“吏部的司徒大人派人来送礼。” 司徒井然? 没有回身,宁止只是自顾自玩弄着手里的花叶,语气颇为不屑:“理由。” “言是赔罪,说前几日的早朝,不该帮着二殿下为难您。” 忍不住嗤笑,宁止微微挑起的凤眼角带着嚯色,随手将一株烂掉的花叶连根掐断,风淡云轻道:“君子有成人之美,既然司徒大人乐得送出自己的遗产,那就收下好了。下月初四灭他满门之时,加上这一条贿赂皇子的罪名。” 冷不防被茶水呛到,云七夜微微咳了几声,居然可以预言他人的生死,难怪人家说得罪过宁止的人,晚上都不敢睡觉。 扫眼,不经意看见门外的男人,三十岁左右的样子,一身黑衣劲装,略有些黝黑的面,难掩一身的霸气。稳扎于地的脚步,轻微得几不可闻的唿吸。 高手。 天下第三的秦宜。 啧,如此难搞的秦宜竟会屈尊于宁止。那男人如此的手段和魄力,着实叫她自愧不如。 想着,她不由喟嘆,想她家小凤儿辛苦了多少年才爬到天下第四,也不知何时才能打败秦宜,更进一位。 一炷香后,待秦宜一干人退下,她起身和宁坐到餐桌上,正要拿筷之时,但闻宁止语气慵懒入骨,仿佛低声呢喃般道:“云七夜,可还记得我昨晚的话?” 抬头,云七夜望着面带嚯色的男子,全然不似昨晚的病弱,心情似乎很好。“记得,您要和左相大人联手对付我爹。” 一笑,宁止兀自吃起了早饭,没有了下文。 看他不怀好意的笑,云七夜不禁有些寒意。揣测一个正常人的心思很容易。但要揣测一个疯子的,那真真儿痛苦得要命。先是昭告天下他的新婚妻子不洁,而后再联合政敌对付自己的岳丈。 宁止的牌,出的毫无章法可言。 优雅的喝了一口早茶,宁止斜眼看着呆呆傻傻的女子,妖妖娆娆一笑,“云七夜,若是让一株兰花开在我手上,你说能绽成何种模样?” 手上?微想片刻,云七夜老实道:“没有土壤和水,很快就会枯萎而死。” 挑眉,男子不吝赞赏,“有时候,你不傻。” 下人房里,聚集在一起的婢女们愤愤不平的议论着云七夜的不洁,沸沸扬扬中,很快弄得全府皆知,大有外传于天下的趋势。 “云家小姐早已不是完璧之身!” “此话当真?” “岂会骗你不成?方才我们姐妹几个去收白布,根本没有落红!” “天!” “这可如何是好?殿下本够可怜了,还娶了这么个女人!” “真真是个不要脸的荡妇!” “贱人!” …… 吃罢早饭,宁止便被突来的口谕召进了宫里。闲来无事,云七夜索性躺到后花园的糙地上晒太阳。仲春的阳光很是明媚,照得人暖融融的,即惬意又舒慡。只想这么一直躺下去,直到地老天荒。可惜,偏偏有人不如她的意。 一干下人躲在不远处的树后,时不时冲着她指指点点,托耳朵好的福—— “无耻!” 面色不改,充耳不闻。 “贱人!” 贱人?非她也。 “狐媚子!” 宁止吗? 懒洋洋的转头,云七夜眯眼看着那一群下人,笑得温柔。忍字头上一把刀,真正的忍功是人家往你脸上泼粪,还能面带潇洒的笑容。何况这把刀不算大,她能忍。 只不过,任何的不对劲,绝对不是好事,而且这些不对劲是针对她来的。 按理,皇上怎会突然召见新婚的宁止?想来定是她“不洁”一事,已被眼线告知了皇上。那接下来,要如何? 仰头看天。 许久许久过后,她缓缓漾出一抹笑意。要想去除污点,就把周围都抹黑。 008 上书 西暖殿。 顺着大殿的台阶而下,方做完早课的太傅不经意看见前方一身雪色斗篷的男子,不禁一怔。 春风拂过,那人静静的伫立在梨花深处,白色的斗篷下,一身不喜坠饰的锦绣白袍,更显其清雅翩然。 转头,男子凤眸微挑,亦看见台阶下的男人。漫不经心的对视间,他随手拢了拢斗篷遮风,又转回头去赏看梨花。 台阶下,待看清楚男子是谁后,年逾五十的汪延年脑子转的勤快,不明白大婚第二日,九殿下怎会出现在西暖阁,莫不是圣上有要事召见?是什么要事呢? 难不成?…… 思及此,他不由浑身一颤,慌忙理了理朝服,大步走到男子跟前,扑通一声叩首在他的脚下,诚惶诚恐,“老臣见过九殿下,殿下万福。” 居高俯看,不急叫汪延年起身,宁止揶揄道:“何来万福?怎也不及汪太傅老益弥坚,乌中白髯,龟鹤同寿啊。” 听出宁止话中暗含的讽意,汪延年尴尬的扯了扯唇角,连头也不抬,只能叩首盯着宁止的白玉锦靴。 看他的样子,宁止挑眉问,“汪太傅看上我的靴子了?” “不不不,老臣不敢。”宁止的东西,岂容他人觊觎?即使知道他在开玩笑,汪延年还是不由的出了一身的冷汗,忙不迭抬起头,嗫嚅,“殿下,昨日您大婚,老臣送去的贺礼,里面有……” “汪太傅……你以为这样就可以了么?”倏然妖诡的声音,这是世界上最好听的声音,也是最可怕的声音,透着隐隐的狠绝。仿佛在玩一个猫和老鼠的游戏,深谙人心的男子,手里操纵根根丝线,猜忌、焦虑、不安、恐惧……直直缠上对手的脖颈,使之慢慢窒息,乃至被勒死。 跪在地上,汪延年脑子里嗡的一声,险些瘫坐在地上。他瞪大眼睛看着宁止,从他的眼里,他看到了惊惶的自己,以及瞬间变老的脸庞。 悔! 恨! 悔自己是左相一派! 恨自己被宁止抓到致命的把柄! “殿下,如若那些不够的话,老臣……老臣还可以给!给您全部都可以!您要什么我都可以给您,金银珠宝,绝色美人什么都可以!” 什么都可以,那又何妨你的命呢? 微微挑眉,宁止笑得温煦,宛若江南三月的春风。“金银,你留着带进棺材吧。”眸里的波光流转,脚下的九州万里,他转身走过,从容得好似闲庭信步。不远处,一座金黄缎为盖,帏的翟舆,颜色同皇帝的明黄色十分接近,叫人好不艷羡,一看便知是九殿宁止的轿撵。整个皇宫,除了皇上,只有他有资格做轿出入,甚至连太子都无此殊荣。 谁叫,天家的九殿下久病之体? “美人?……”漫步前行,宁止浅浅的笑,端的是红尘蹁跹,颠倒众生,“我不会拿镜子看自己么?” 眼见宁止离去,汪延年的脸色瞬间苍白,顾不上别的,他立时起身扑到宁止的脚下,却又不敢拽扯他的衣衫,唯有磕头如捣蒜,“殿下,殿下救我啊!”
第6页 停步,宁止低头看着男人,危险地眯眼,“我恍惚间,好像有一点点印象,两年前的腊月初八,汪太傅在德阳门外骂过我一句,病秧子?” 两年前? 德阳门…… 嗡的一声,思维都离汪延年而去,只剩下一片空白。 万念俱灰。 仰首看着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邪气的男子,他心中倏然蹦出三个字:全完了。谁要是叫宁止心如藁灰,宁止定会叫之搓骨扬灰!如此,他岂能容下说他坏话,扯他后腿之人? 机关算尽,要与这样的人相斗,无异于以卵击石! 仿佛看见了自己的死期,汪延年立时瘫坐在了冰凉的玉石地板上,忍不住一品大员尊贵的泪水,当场痛哭了起来。 没有说话,宁止眼里蕴起了笑意。抬头,他眯眼望了望几近中天的日头,狭长的凤眸里,漾过诡异的神采。从九岁那年他便知,对敌人仁慈,便是对自己的残忍。若不先捏死可能作怪的虫子,只怕今日他坟上的糙都要比他的人高。 “殿下,殿下!……老臣,老臣不想死啊!” 扭头望着哭得悽然的男人,宁止的笑容无懈可击,“汪太傅,想活?” 闻言,汪延年忙不迭止住了哭声,目不转睛的看着宁止,一时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唯有结结巴巴,“想……想,殿下救……救我。” 这男人……傻的。 讽笑着,宁止拢了拢肩上的帐篷,风淡云轻:“贪污一事,我自会命人将帐算到你家左相头上。” 怔愣的听着,汪延年唯有点头称是,别无他言。只消宁止一句话,他悬了许久的心安然落地。虽说对不住柳之效,但保命要紧啊!“多、多谢殿下救命之恩,他日若有差遣,老臣定当是万死不辞!” “万死不辞?”不屑一顾,宁止颇为戏嚯道:“不要你死,只消汪太傅联合其他几位太傅上书父皇,言孔孟之道,为我纳妾。” “……”九殿下纳妾?不是才娶了皇子妃么? “对方嘛,就要左相家的二小姐。” 009 跪着 他并不喜欢这个季节。 伫立在别院的楼宇高处,方从宫里回来的男子随意的看着满园的春色。灿烂的春光绿影,毫无节制绽放的花海,以及空气中氤氲着的香气。 这一切,好似永远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不像,生命。 微微俯首,不远处的花园里,一身火红的女子闭眼躺在树下的糙地上。细碎的阳光落在她白皙的脸颊上,愈显剔透。 缓步下楼,宁止不急不缓的走到云七夜跟前,躬身将她拢到一片阴影里。蠢女人,以为把眼皮合上就可以天下无事了?“别装了,饿也该饿醒了。” 饿。 而且很饿。 可有什么办法呢?那些下人是不会给她这么个yin娃荡妇做午饭的。如今她的地位,甚至不如府里的一条看门狗,三餐皆有。 几不可闻的哀嘆,云七夜不情愿的睁开双眼,略微有些迷濛的看着宁止,从他登上高楼的那一刻,她就醒了。 相看两厌,相敬如冰。 咫尺之距,宁止倏地俯身凑近云七夜。以手撑地,他将她整个人都欺到了自己身下,低首靠近她的脸,直至唿吸相交的近处。他仔细的看着她,毫不掩饰自己眼底的恶意,“为何不告诉他们,昨夜你我并无夫妻之实?” “说了,他们就会信么?”不答反问,云七夜淡淡的看着近在咫尺的男子,他的眼睛很好看,睫毛浓密纤长得好似两把小扇子。身上的味道也很好闻,没有药味,反而有股淡淡的幽兰香气。只不过他此刻的姿势太过强势,她怎也喜欢不起来。 “你很聪明。”没有笨到去挑战他的威信,指了指女子的脑门,宁止赞许的笑出了声,而后翻身躺倒了她的身侧。闭眼,他颇为舒适的躺在软绵的糙地上,丝毫不介意糙汁沾染身上的锦袍。 蔚蓝的天空,浮云万里。 糙地上,一红,一白。在一片春意盎然中,却是出乎意料的和谐。 许久,久到云七夜差点再次进入梦乡的时候,宁止懒洋洋的声音响起,“你是装傻,还是真呆?” 一愣,云七夜慢慢睁开了眼,转头看着兀自闭眼浅笑的男子,“殿下何出此言?” 唇角的笑意慢慢加深,宁止睁开双眼,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的女子,良久,从喉间迸出一句:“何不哭泣?”嫁给一个将死之人,而后名节败坏,更甚者,明日还有一场足以摧毁任何一个为人妻者的好戏。 “哭给谁看?”淡淡一句出口,云七夜眼睑低垂,掩在袖子里的手兀自揉捏起了根根手指,一根接一根。有些人,也许并不是真心想要欺侮你,但是却又不得不欺辱你。而有些人,他们也不想欺辱你,但是若他们维护你,便也会被欺侮。所以他们只能跟着最强的,来欺侮最弱的。 宁止。 那些下人。 哭给他们看?简直就是浪费时间。 很满意云七夜的回答,宁止伸手将她肩上的髮丝缠起,慢慢扯紧,一字一顿:“三日后,我要纳妾。” 纳妾? 突如其来的传入耳里,云七夜一怔,不由向后仰头,不提防便被宁止扯痛了头皮,眉头瞬时皱到了一起。 “你太激动了。”轻笑着,宁止伸手松开她的发,目光炯炯,就像看着掉进陷阱里受惊无措的猎物。 怎能不激动?新婚不过三日,正室不洁,侧室进门! 宁止的牌越来越脱离轨道了! 昭告天下她不洁,仅仅为了纳妾?分明闻到了阴谋的味道,可是她怎也想不明白,他能有什么企图。 “想知道我的企图?” 一个哆嗦,云七夜回过神来,但见宁止又习惯性地拉过她的一缕发,缓缓将她拉近他的眼前,漂亮得有些邪气的凤眼直盯着她,妖诡道:“自会叫你知晓。不过,做戏理当有始有终。今晚,你就跪在院子里吧。” 跪?他说的好轻巧! 双眼圆瞪,云七夜袖子里的手指蓦地握成了拳状,潜在心底最深处的暴力霍然涌出,她要杀了他! 一颗、两颗、三颗…… 皎月当空,浩瀚的苍穹,零星分布着几颗零落的星星。仰头看天,云七夜的眉头有点皱了,要下雨了。 如影随形般,做完事的下人三五成群,状似有意无意路过前厅,看着院子里的人皆忍不住幸灾乐祸的笑出了声。 “就说嘛,殿下怎会放过她?” “这种yin贱之人,理当给她点教训!要我说,罚跪都是轻的了呢,进猪笼好!” “今天一天她就吃了点早饭,活该饿她!” “你们是不知道,外面已经传疯了,甭说干阳了,恐怕整个沧流都知道云家小姐的德行了!哎哟,真是连带我们也抬不起头来!” “可不是?真是叫人讨厌!” …… 足足跪了两个时辰,入夜后的春寒又起,跪在愈发冰凉的白玉地板上,云七夜一阵彻骨的寒意,双腿已经麻痹到连动也不能动了。看完天,她无力的垂下头去看着地上斑驳的光影。 冷。 这一条命,何其微贱?她知宁止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天下没有他不敢做的事。就算她今晚死在这里,他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思及此,愈发苍白的脸颊上,双唇亦跟着愈发红润,仔细一看才道是被咬出来的血丝。 隔了老远的房里,氤氲着一室的暖意,宁止一手执卷,舒适的靠在绒毛榻上,任由那一阵咚咚的声音响着。 “殿下千岁,我家小姐自幼畏寒,再这么跪下去会死的!殿下,千错万错,人命一条啊!奴婢求求您,您就饶了她这一次吧!”门外,桂圆用力磕下,咚咚声中,额前早已磕破,殷红的血染红了半格石砖,“殿下,求求您,求求您!” 抬眼,男子透过雕花的窗棂,隐隐看见了院子里的人,就那么一直跪着,不曾开口求饶,略有些单薄的春衣,孤单萧索。扫眼,他看了看那名下午被云德庸送来的婢女,懒洋洋的开了口,却分明带了丝不耐烦,“滚下去。” 话音方落,天空勐的响起了一记闷雷,吓了众人一跳。院子里,正在看热闹的下人齐齐望天,几颗星星不知何时被乌云吞没不见,一声声雷声由远及近,震得心里一阵乱跳,眼看就要下暴雨了。 蓦地,一道闪电划过夜幕,将有些昏暗的院落照得明亮,噼里啪啦的雨点立时应声落下,好似一张天网笼罩大地,天地间剎那一片混沌,惊得院里的下人纷纷跑到廊檐下躲雨。 疾风暴雨下,枝叶狂卷乱翻,于风雨中发出凄凉的呜咽声,一场来得迅勐的暴雨! 跪在地上,云七夜暗自嘲笑一声,应情应景。豆大的雨点齐齐打在她的身上,生疼,很快她便被倾盆的大雨浇成了落汤鸡,本就寒冷的身子愈发冷的刺骨。因为寒冷缩到袖子里的手,细长的指甲慢慢掐进肉里,却不觉疼。 今夜,毕生难忘! 飢饿,寒冷,以及渐进昏沉的意识。 眼皮越来越沉,她有些模煳的看着被雨水沖刷的地板,直到一双白玉锦靴倏然出现,浑身一个激灵。视线上移,宁止从容的撑着一把白色的伞俯看着她。 “你居然还活着?”他颇为惊讶。 一脸的雨水和狼狈,她浅浅一笑,“回殿下,是没死。” 一愣,宁止握着伞柄的手紧了紧,“居然还有力气回话,倒是我小瞧你了。”说着,他转头沖一旁撑着黑伞的陈管家道:“去准备,我即刻要出门。” “是。”领命,陈管家不忘看了看大雨中的女子,虽说名誉不好,但是倒也蛮可怜的,“殿下……皇子妃,她……” “她么?”低头看着仿佛在下一刻就要晕过去的女子,看似虚弱,可眼神倔强如斯。转身,男子撑着伞悠然离去,唯有冷冷淡淡的声音传来,“继续跪着吧。” 继续跪?一院子的抽气声。 这么大的雨,再加上夜晚的春寒,可是会死人的。 010 该死 可即便如此,也没人敢违逆宁止的命令。躲在屋檐下,众人面色各异的看着雨里的云七夜,不屑、鄙夷、幸灾乐祸、同情……越下越大的雨,时不时飘散到屋檐下,不由叫人一个冷战。半响后,一个个终是按捺不住冷风大雨,纷纷喊冷离去。
第7页 偌大的院子里,徒留云七夜一人。 缓缓瘫坐在冰凉的地上,她垂目看着已经僵硬的腿,低声呢喃间,眼里闪烁着异样的火花。这世上的恶人,你不去招惹他,他也会找上门来欺辱你。与其如此,那便先下手为强吧。 宁止,柳之效,皇帝…… 要从哪个先下手? 庭院门口,下人将大门拉开,垂首立于两旁。缓步跨过门槛,宁止不知想到了什么,身形微滞。转头,他望向别院深处,蓦地笑出了声。 云七夜。 街上,雨水沖刷之下,不管打不打伞,行人都有几分狼狈,只顾缩紧了脖子低头赶路。迎着雨,宁止撑着一柄江南月白伞,缓步行走在雨夜的街道上。一人,一伞,翩然得好似行走在一副江南三月的泼墨画中。 隔着两条街道,一辆精緻的马车急速奔行,快速飞驰的车轮与擦地而过。于泥泞中,溅起无数水花泥巴,惊得路人纷纷闪避。 “混帐,赶死呢!” “会不会赶车啊!” 车厢内,女子眉头微皱,握着小暖炉的手微微一紧,不知死活的刁民!要不是急着赶回去,定要拨了你们的皮! “吁!!——” 蓦地,急速奔行的马车勐的停了下来,车厢剧烈一晃。骤然的变故使得女子的身子一个踉跄,险些从座榻上摔下来,手里的小暖炉脱手,咕噜噜的掉在了车板上。 “该死!”蹙眉低咒,她恼怒的挑开车帘,“老郑,你作死!想摔死我……我……” 车帘外,马儿嘶鸣,前蹄凌空扬起不再前行。赶车的老郑死死的拽着缰绳,早已是瞠目结舌,浑身哆嗦。 “杀……杀人了要……” 马车前数米,如鬼魅般出现的十几名黑衣人,紧握在手里的刀剑在雨夜里散发着森冷的光芒。 死亡的气息,一瞬间扑面而来! “杀人啦!!”见状,路人顾不上其他,吓得尖叫而逃。不过片刻,偌大的街面只剩下车里的主僕,以及十几名杀气凛然的黑衣人。 “你们……前面的,天子脚下,竟敢如此放肆?你们是什么人?”车厢里,女子挑帘的手有些颤抖,却还在竭力维持着镇静。 “取小姐之命的人。”低沉的声音响起,带着浓浓的嘲讽。一个手势,十几名黑衣人闪电般向马车方向袭来,扬手挥剑,银虹划破雨帘,雨滴翻飞! “啊!!救命——” 唿喊声落下,数道剑芒从天噼斩,一声嘭响,什么东西被撕开了? 血雨腥风中,车前的马被噼斩开来,四分五裂,成了数半!瞬时,车身轰然翻倒,直直将女子和老郑摔飞了数米。 “天……”被溅了一身的血,两人惊恐的看着血肉模煳的马,连滚带爬的站起身来,狼狈逃窜,“救命!救命啊!!!” 脚下,雨水混合着血水流过,女子拼尽了一身的力气奔跑。漫无尽头的街道上,只有风声和雨声,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绝望。 “救命!!!救命!!!!”呜咽的嘶喊,她的脸上早已分不清是泪水还是雨水。老郑早已顾不上她,率先跑出了数丈之外。心下一急,她一个踉跄,狼狈的摔滚在了雨里。 “姑娘,何苦如此狼狈呢?”近身,几名黑衣人嘲讽的说着,另外几人翻身凌空,伸手便将老郑抛掷回来,重重的摔在了女子身旁。 “不要杀……不要杀我!求求你们,不要杀我!!”惊惶的看着为首的黑衣人,女子瞪大眼睛颤声哆嗦,不停的向后移动身子。不刻,嘭的撞上了身后的黑衣人,生生将她的退路截断。 “姑娘,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到了下面可别将帐记到我们兄弟头上。” 下面……? 闻言,女子面如死灰的看着雨夜中的刀剑,脑子里一片空白。蓦地,她抬头看着为首的黑衣人,好似抓住了救命糙,大声喝道:“你们……你们可知我爹是谁?!” “难不成小姐不知道自己爹是谁,反而问我们?”愈发轻蔑,男人将剑指向女子的脸颊,反手一个剑花! “啊!!——”鲜血冒出,女子痛苦的尖叫着,颤抖着手摸向自己的脸,粘煳煳的——血。“混蛋,你们……我的脸!……我的脸!!!……” 雨夜里,一声声悽厉的哀叫,以及男人们的嘲讽。 听的清楚,转角处,宁止伸手拢了拢身上的斗篷,撑着伞进入了这片血腥。大雨磅礴,血腥拂面,他走得闲适,闲适得好似踏青。刀剑血腥全然不见,他目不斜视的路过了老郑,路过女子—— “救命!”见有人来,老郑垂死的眼睛一亮,勐的发出嘶喊。“公子,救命啊!” 然,宁止充耳不闻,在一群黑衣人的充满杀意的注视中,兀自走过。 不甘心,不甘心这样死去! 摸着註定要留疤的脸颊,女子望着渐行渐远的宁止,心下一狠,勐的起身扑向他,“救我!求求你,救我!” 眉头微蹙,宁止翩然侧过身子,毫不怜惜的看着女子摔滚在地上,蠢货,会弄脏他的衣服。 见状,几名黑衣人迅速跃起,再次将女子包围。不同的是,顺带将宁止围在了圈里。 地上,望着黑压压的杀手,女子发出一声绝望的哭喊,险些晕死过去。转头,她满面泪水的看着见死不救的宁止,一瞬间的怔愣。 一个男人。 一个邪气得很好看的男人。 白色的斗篷下,身形修长翩然,他是好看的,眉眼鼻樑,唇瓣下颚,每一处都有着好看的轮廓,甚至叫身为女子的她自惭形秽。 可是这个男人,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邪气,这辈子她都无法相信一个人可以妖邪到这种地步。他有着双狭长的丹凤眼,漠然的看着眼前的追杀,好似在看戏。 “救我……救我。”眸光涣散,她哭丧的看着宁止,几近无意识的低喃。“我爹会给你钱的,救我……” “你们挡住我的路了。”有些不耐烦,宁止抬头。 愕然。 在场的人怔怔的看着宁止,几乎一瞬间,杀手的本能告诉他们,此人的危险。 “杀,一个也不留!”为首,男人率先回过神来,手里的令牌出手——流凰令! 女子和老郑的眼眸瞪大,全然被男人手里的令牌晃住了视线,天下何人不识君——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公子流凰。 竟是流凰公子要杀她?震惊的长大了嘴,女子怔怔的看着男人手里的令牌,瘫软了身子。流凰公子要杀的人,逃无可逃。 ——天堂无路,地狱无门。 “杀!——” 厮杀声起,就在十几名黑衣人扑来的瞬间,宁止厌恶的蹙眉,手里的伞柄微动。一瞬间,落在伞面的雨滴全部变成了杀人的暗器,激射而出! 猝不及防,足有好几人砰然飞出。 挑眉,男子眸光微转,漫不经心的扫过满地的尸体,几乎同时,闪身袭向剩下的黑衣人。宛若鬼魅的身形,白影晃过,倒地声声。他出手毫不留情,即快又狠,招招必杀,狠辣得让人胆寒。 眼见满地的尸体,还有一人压在自己的腿上,女子脑子里嗡的一声,唿吸着噁心的血腥味,直直晕死在了地上。 一旁,待老郑看清楚男子的容颜后,张大的嘴,再也合不起来了。看了他一眼,宁止嘲弄一笑,踏过地上的尸体,缓步离去。 “九……九殿下……” 回了别院,宁止的步伐比方才快了些,跪了这么久,不知何种姿态? 令人大失所望。 大雨瓢泼的院里,一人也没有。 眯眼,“皇子妃呢?” “啊?”一愣,陈管家转头看向院子,“诶,人呢?” 许久过后。 “殿下,怪,怪了。别院里都找了,老鼠倒是找到了好几只,可就是没找到皇子妃!”气喘吁吁的陈管家皱眉望着宁止,身后的众侍卫也是一脸疑惑。“殿下,属下们怎也找不到。” “咳咳咳——”蓦地咳了起来,宁止将伞扔到一旁的地上,望向陈管家的眼神凌厉,“找!——”别院里暗护无数,她不可能出去。“掘地三尺,——找!” 这个棋盘上,任何棋子,都不可以错位,不受他的控制。 全院搜索,“殿下,前院的十八间屋子,没有!” “殿下,后院也没有!” “花园亭廊,也没有!” 微微眯着眼,宁止伫立在亭廊下,硬生生将那阵咳意按下。夜风拂过,他冷冷的看着空无一人的院子,一字一顿。“云、七、夜,该死的你!” 011 扭曲 “阿嚏!”有人在骂她。 窝在床角的被子里,云七夜难忍的揉了揉鼻子,又往被子里塞了一只小暖炉。跪了两个多时辰,她的两条腿早已麻木僵硬,几乎没有知觉。 她自小便畏寒怕冷,要是再这么跪下去,指不定这两条腿就要废了! 想着,不由一个冷战,慌忙伸手紧了紧身上的被子,“小凤儿,你说为师嫁给宁止,是走运还是倒霉?” 一身夜行服,凤起端坐在床边沿,至始至终背对着云七夜,“师父还没有回答我,缘何被罚跪。” 缘何? 简直就是无妄之灾!甚至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事儿……说来话长。” “那就长话短说,讲重点。” 重点?她也不晓得重点?只知道这事儿吧,挺,挺伤感的。 清了清有些沙哑的嗓子,云七夜不着痕迹的朝凤起那边挪了挪,“其实也没什么,不就是值夜班守院子么?我睡一天就补回来了。”说着,她不怀好意的凑到凤起身后,张嘴沖他的耳朵不停的哈气——哈哈哈——她知道耳朵是他的敏感带,只要这么轻轻一哈——嘿嘿嘿嘿。 全身立时一僵,男子露在空气中的肌肤染上了一层诱人的酡红,更衬凝脂之肤。面具下,墨色的眼瞳闪过一丝异样,终是恼怒的转头。不提防看见了云七夜靠得太近的脸,眼瞳剎缩,惊得凤起慌忙侧身躲开,面上更红。
第8页 “师父!”咬牙切齿。 “诶嘿嘿。”知晓他的注意力被转移,云七夜嘿嘿的笑着,可惜鼻子不捧场,勐的又是一个喷嚏,“阿——嚏!” 见状,凤起恨恨的搓了搓自己的耳朵,将那阵钻心的痒意搓除。 “阿嚏,小凤儿,最近为师的身子大不如以前了,你看为师去西天的机率有多大?”身后,云七夜慢慢缩回墙角,自嘲的问。嫁给宁止,她就好似上了一条颠簸于西天方向的船,在一波波接踵而至的暗涌大浪下,摇晃不安。 “师父福禄双全,吉人天相。”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可惜,这马屁拍得不对味。云七夜嘴一瘪,福禄双全,偏偏缺了个“寿”,摆明了机率大。 不知道她的心思,凤起坐回床上背对她,蓦地问:“师父一点都不难过?整个沧流,乃至中原都传遍了,说您不洁。” “啊,这么快就传遍了?我……”悻悻的耸肩,云七夜的话还没说完,冷不防又是几个喷嚏,“阿嚏,我……阿嚏!” 转头,凤起一瞬不瞬的看着她,白玉面具在烛火的照耀下,散发着温润的光芒,“九殿下心思诡异,如此污衊欺辱师父,指不定明日还会做出什么更离谱的事。” 闻言,云七夜不由笑出了声,“你直说他……阿嚏……变态好了。”也不知道受过什么打击,能把宁止的性格扭曲成这个样子。成亲不过两日,剧情倒是高潮跌宕,扣人心弦。纵使她技巧高深,不在面上表露情绪,但是心下却也有点惊了。 先下手为强,在外人做出伤害云家的事情之前,她自该未雨绸缪,防患于未然。猜宁止的心思很累,皇帝又太远。比较而言,柳之效倒是几方中最容易下手的。 如此,就先除掉他吧! 思及此,她侧头望了望窗外的大雨,喟然慨嘆:“哎呀~今天的雨下的真久,搞不好还会出点什么事。” 听出她的弦外之音,凤起竟不由起了一身的寒意,他太了解云七夜了。 床上,嘴角微微一扬,云七夜将身上的被子拂去,赤脚下了床。跪了太久,她双腿有些不自然的踱向花厅的书桌。见状,凤起连忙起身,紧随其后。 随手抽过一张信笺,云七夜咬唇思索了半响,提笔书写。一时间,房内安静得只剩下毛笔划过纸张的沙沙声,以及窗外的雨声。 不刻,云七夜将毛笔放回笔架,将信笺拿起吹了吹未干的笔墨,脸上的笑意再也藏不住了。“小凤儿,今晚你就把这封信送到三皇子府上去。” “是。”点头,凤起伸手接过信笺,沉默了一会,直接道出了心里的话:“师父这次又想陷害谁?” 笑的无害,云七夜两手一摊,“柳之效。” 闻言,凤起愕然,左相柳之效?可是,那人不是宁止的敌人么? 廊檐下,一阵痛苦的咳声终是过去,男子努力唿吸着来之不易的空气,以手扶着身前的栏杆。漫天的大雨不曾停歇,大风吹过,偶有雨丝沾湿他的容颜乌髮,却一动也不动。半响后,他沉声出口,俊颜妖诡阴戾:“所有的地方,都找了?” 见主子的模样,一干侍卫微微有些发憷,“就,就差老鼠洞了!” 不对,还有一个地方! 瞳孔一缩,宁止撑着栏杆的手指一紧,忽尔绽出了一个冷笑,云七夜,你倒是会躲! 新房。 写完信,云七夜顺手拿过桌上的点心,披着被子缩回了床上,悠然自得的吃起了点心。哦,她都一天没吃饭了! 勐然,一声咚响,正厅的门被人踹开,惊得她险些被噎住。歹命,被噎的人总是她! 抬头,她直直对上了宁止的脸。嘴里,半块香喷喷的点心跟着掉下,咕噜噜滚下床去。 “殿……下……”怔怔的看着宁止,云七夜觉得那脸色,足够她回味个三年五载的。如此的扭曲,可配不上那张妖艷的脸啊。 你说是吧,小凤儿。 012 流凰 不过可惜,她家小凤儿早已撤离险境,徒留她一人赏看宁止的扭曲。说实话,看惯了他的风华绝代,勐然如此模样,还真是有点怪异。 眉头皱得紧,宁止大步走到床前,眯眼看着紧抱着被子暖炉的女子,不由讽出声,“你倒是很会享受。” 床上,颇为悲痛的看着那块被宁止踩在脚下的小苏饼,云七夜抬头,嗫嚅:“殿下,我……”我的晚饭。 见她一脸伤心悲痛的样子,本还以为是在害怕。下一瞬,顺着她时不时瞟向他脚下的目光,宁止的眼角微微一抽,当下脚下用力将那块小苏饼踩成了粉末。 “我……”我的小苏饼! 似乎每每,她都能叫他的肝火旺盛!恼怒的看着不知悔改的云七夜,宁止眼瞳微缩,倏地俯下了身,毫不怜惜的抓起她的手腕,将她拽到近身。附耳说话,他的声音阴沉,似警告,也似威胁。“云七夜,你给我记住,我这个人小心眼,而且生性记仇。所以不要试图挑战我的耐性,如若你真的要尝试的话,我不介意先废了你的双腿!” 废了她的双腿?凭你? 哈,中原四国,番邦海外,这天下有多少人想要废她,你抢得过么? 心下哂笑,云七夜转头目不转睛的看着满眼邪气的男子,两两相对,谁也不肯退让。一时,房里的空气好似凝滞不动,着实压抑人的神经。 许久后,久到云七夜以为她会和宁止就此互瞪到天荒地老时,宁止倏地放开了她的手腕,跪戏做够了,他适时收手,懒得和她浪费时间! “蠢女人。”他嘲讽着,随手将身上的斗篷脱了下来,扔在了云七夜的身旁。 手腕处有些疼,低头一看红了一片。云七夜瘪了瘪嘴,扫了一眼那件斗篷,眼睛微微眯了眯,上面有几滴凝固了的血污。 应该不是宁止的,就算他再厉害,也厉害不到把血咳到后背吧?如此,那他方才出去做什么了? 不曾看云七夜,宁止自顾自伸手解着锦袍的扣子,中衣,亵衣……他一件件的脱着,待云七夜回过神时,但见雪色的亵衣缓缓从男子的肩上滑落于脚下,白皙光滑的裸背尽现在她的眼里。一愣,她险些被他胜似女子的肌肤晃了心神。此外,嵴骨精壮强健。她隐约能想像得到他前面的光景,定也是无比精壮,全然无病瘦之态。 仅剩了条亵裤,男子将沾有血气的衣衫褪尽,随手从衣箱里拽了一件宝蓝锦袍,当着云七夜的面慢条斯理的穿了起来。 床上,云七夜咂摸着嘴看他穿衣,一时竟有种错觉,今晚这男人在引诱她。咫尺之距,他不仅毫不避讳的裸着雪肌,而且穿衣的动作缓慢而撩人。纤长的手指滑过肌肤,锦袍加身,一点一点的将他的肌肤遮起。灯光的映衬下,他的侧脸有种妙不可言的风情,就连他的眼神好似也勾人起来。 无比闲适,他转身扣弄领襟上的扣子,唇角上扬。妖娆无限的神姿,全然不似方才那般扭曲噬人。 不过换件衣裳罢了,至于这么开心吗?难不成,方才出去杀得开心?去杀谁了?想着,云七夜不由又玩捏起了根根手指。话说回来,也不知道小凤儿把事情办的怎么样了?这张画布上的污点,越多越好! 穿理完毕,宁止抬首扫了一眼神游天外的女子,不由嗤笑一声,而后自顾自躺在了不远处的榻上。右手肘撑榻,他托着后脑斜斜的看云七夜,语出山崩之语,勾她回魂。“云七夜,往后你睡榻,我睡床。” “……”要是宁止突然死了,皇上会不会放过云家上下几百口? 那一晚,云七夜睡在略有些硬的榻上,全身一阵不适,本就僵冷的大腿时不时抽搐几下。她很纳闷,不知道洞房那晚宁止怎会睡得那般惬意! 次日一早,先是干阳,而后整个沧流也跟着沸腾了。 今年磨牙的话题可真是多,接二连三,剧情精彩! 大前天,九殿下大婚。 昨儿,云家小姐不洁。 今儿,街上横七竖八的尸体,各个黑衣蒙面。 前一刻,下一刻,各种传言漫天飞。左相大人的儿子不是亲生的,天下第二的赫连雪其实是个女人,帝都第一艷ji姚红红不爱穿亵裤…… 总而言之,社会各阶层的人们开心了,茶余饭后的磨牙话多得说不完,精彩生动的不得了! 可是,这些谣言远远不及另外一件的吸引力——流凰令突现干阳——使得所有的一切都显得微不足道了。 普天之下谁人不知,何人不晓——得流凰令者,代游玩在外数年的流凰公子号令三江五湖!此次,沉寂了一年之久的流凰令被发现在死尸堆里,立时惊得一波又一波的江湖人立时赶往干阳,期冀能够抢取。 一时,云家小姐不洁,黑衣杀手,左相的绿帽子……种种谣言,倒是无人问津了。 但是还是有人放在心里。 看着手里的奏摺,皇帝的眉头皱得紧,昨夜死在街上的杀手被查出是司徒井然的人,而且居然还从他们身上搜出了一枚流凰令!朝廷命官和江湖人士勾结刺杀左相之女,意欲何为?要反了不成! 不过,这还不是最叫他头疼的,权且交给下面的人头疼去吧,他还有更头疼的! 抬眼,他望着跪在咫尺外的几名太傅儒臣,随手翻出了他们今日早朝时的奏摺,言是保全皇家清誉,为九皇子纳妾。 不无道理啊,暗自点头,皇帝不由问:“众爱卿说的有理,可是要纳谁家的女子?” 闻言,汪延年清了清嗓子,“按年岁和身份,臣等筛选了几名尚在闺中的小姐。” “说来听听。” “左相柳之效家的二小姐,吏部侍郎司徒井然家的五小姐,以及郑太傅家的小女儿。” 女人倒是不少,可是谁愿意做妾?眉头微蹙,皇上一时不由有些恨先帝了。本以为靠联姻可以牵制些云家,却不想竟会是如此局面。云家富可敌国,他又不能废掉云家小女的皇子妃之位,唯有再为九子纳妾!如此隐忍的做法,简直就是眼睁睁的叫天下的人看他的笑话! 越想越觉窝囊,男人不由一声冷哼,拳头握得紧。 013 第二 拳头握得紧,柳之效望着因惊吓过度至今仍昏迷在床的女儿,时不时溢出一声无奈的嘆息。 床上,女子痛苦的发出几声梦呓,时不时冒着虚汗,原本光洁细嫩的脸上,被厚厚的药纱缠绕着,遮掩了半张脸。那道剑伤深可见骨,虽然已经止血,可大夫说定是要留疤。
第9页 容颜损伤,对于任何一名女子,无异于晴天霹雳。何况,思月尚待在闺中。想着,男人不禁重重一声嘆,交代了下人几句后,转身出了女儿的闺房。 外面,春光灿烂,他的心情却是一片阴霾。流凰令,黑衣杀手,司徒井然……越想越气不过!就算司徒井然掩饰的好,他还是查出了蛛丝马迹,那匹人明明就是他的手下!这老匹夫,在朝堂上竞他不过,竟然转而针对他的家人!呸,活得不耐烦了! 祸不单行,方才宫里的人又来信,汪延年那老傢伙居然背着他,擅自上书皇上要为九殿下纳妾,而且里面还有思月的名额。三方,司徒井然犯事露出马脚,郑太傅家的女儿天生貌丑,一个罪臣之女,一个无盐丑女,皇上岂会考虑?那妾室的名额岂不是会落在……哼,就算思月嫁不出去,他也不会把她嫁给自己的仇人! 恨恨的想着,柳之效索性坐到一旁的石凳上给自己宽心,不怕,要是皇上真有此意,就说思月脸上留疤,配不上高贵的九殿下!可话说回来,汪延年怎会突然倒戈九殿下一方? 更甚者,今日早朝之时,一向惧他三分的三皇子似乎突然趾高气扬起来了。那神情,活脱脱就是得了志!莫不是,他有什么把柄被他抓到了? 越想越觉得事态诡异,柳之效不由几个深唿吸,竟徒然生出了一种难以名状的恐慌,有些窒息。那感觉,就好像被人用看不见的绳索套住了脖子,勒得他喘不过气来! 这一系列的事情不对劲啊,有人想要除掉他,而且还有好几股势力掺和其中。 谁? 流凰公子?司徒井然?三殿下,还是九殿下? 亦或者,那些刁民?一想起那市井传言,柳之效眼里尽是戾气,恨恨的握拳捶向一旁的栏杆,若是叫他知晓是谁在背后如此诋毁他,定要拨了那人的皮!简直就是狗屁连篇! “没听说吗?左相家的五公子,是小妾和一个下人生的!” “活该他戴绿帽子!谁叫他老惦念着咱们的钱,现在倒是讽刺,被别人惦念了老婆!” “可不是?自作孽不可活!他那种人註定绝后,怎能生下儿子?” “哈哈,有理有理!” …… 街边的酒楼,觥筹交错,伙计客人来往其间,着实热闹非凡。加之一批批蜂拥而至的江湖人士,各大酒楼客栈的生意好的不得了! 一楼的大厅里,几名靠角而坐的客人团团围坐,正有滋有味的说着市井传言,时不时发出一阵笑声。 “不过话说回来啊,还是流凰令来得厉害!”一边吃着花生米,一位客人双眼放光,忍不住身子前倾,冲着别的客人艷羡道:“要是老子能抢夺下流凰令,哼哼,那可就是江湖的皇帝咯!” “如此大言不惭的话,要是叫人听了去,可得砍你的头!”一旁,顾忌着大庭广众,一名客人小心的望了望四周,心有余悸。“再说,流凰公子还在,哪有你作威作福的资格?” 不以为意,“怎的?流凰公子失踪一年了,我怎就不能代他老人家管理管理江湖了?” “啊呸,你当流凰令好抢?那可是块香饽饽啊,多少高手想要得手,哪能轮不到你小子啊!”边哂笑,那名客人勐灌几口酒,略有些微醉,不由眉飞色舞起来,“不过要是我能走狗屎运抢下流凰令,第一件事就是治治少林寺那帮秃驴,光头闪闪的,着实叫人讨厌!” “啊哟,那你怎么不讨厌尼姑?” 挑眉,男人打了个酒嗝,笑道:“谁叫尼姑是娘们儿,大爷心疼还来不及!” 话音刚落,立时激得在座之人一阵大笑,引得旁人侧目。 “诶,说到女人,倒是叫我想起了一件事儿。”一直沉默着,一名客人忽的插嘴,趣味盎然,“不知谁放出来的话,说天下第二的赫连雪是个娘们儿。” “噗嗤——”嘴里的酒全喷了出去,“谁说的?我怎么不知道?” “估计就你不知道了,全天下都传遍了,不信你看着啊。”说着,那名客人转身沖其它客人高喊了一声,透着内力的六个字,直直响彻四面八方——“赫连雪是女人!!!” 被震得有些耳疼,在座的众人纷纷停了筷子,怒气沖沖的朝这边看来。 “土豹子。” “喊什么喊,全天下都知道了!” “就你多嘴!” …… 隔着道门,路过的行人亦听到了里面的喊声,刚想说几句的时候,却又被一辆马车吸引了眼球。 那是一辆四匹马驾着的马车,更难得的是那四匹马竟生得几乎一摸一样,健硕有力。车厢通体乌木构造,柳木为轮,间以彩漆刷身,整体望去精緻华贵。要知,一般人家有一匹马就是小康了,何况还是四匹一样的马,足见马车主人的富饶。 辘轳声中,马车停在了酒楼门前,赶车的少年利落的下了马车,伸手指了指酒楼的大厅,“少主,方才的声音就是从里面发出来的。” “有趣。”隔着帘,好听的男声响起,带着几分讽笑。下一刻,在众人好奇的观望中,车帘被一只手挑开,一身玄衣的男子躬身出了车厢,利落的跳到了地上。还来不及看清那人的容貌,众人只觉风过,那名男子已经进了酒楼,一系列的动作快捷轻盈,好似迴风流雪。 楼里,见有客来,伙计慌忙上前迎客,“公子,您吃饭还是住……住……”开始结巴,伙计看着眼前的男子,眼睛再也移不开了。 即使阅人无数,却也不曾见过这样漂亮的男人。 眼前的人,风姿翩然,端的是人中翘楚。一身玄衣,不着绣饰。孔雀玉翎冠,白皙的皮肤阳光的照耀下,愈显瓷质。剑眉飞扬,一双清澈见底的眼,挺立的鼻樑下,朱唇皓齿,薄薄唇角,却有着与生俱来的恣肆不羁。 力量和俊美,在男子身上极为和谐的融洽着。似笑非笑的神色,花了一票人的眼。 同伙计一样,连带老闆在内,店里好些人的眼光早已落到了他的身上,如此俊朗的少年郎,也不知是谁家的公子? “住店,天字一号房。”自顾自说着,男子扫视了一圈店里的人,而后沖伙计一笑,径直向楼内走去。 仍呆站在原地,伙计手里的抹布倏地掉地,人却是一动也不动。即便同为男人,却还是被那人的笑晃了心神,好似千万朵桃花绽于眼前,美得叫人心下骚动。啊呀,那人要是个女人,那该多好啊? “咚。”一锭银子从男子手里飞出,直直落在了柜檯上发出一声脆响,惊得老闆回神,但见男子已经顺着楼梯上楼而去,慌得开口,“公子,敢问姓名,我好给您登记啊!” 闻声,男子脚步停滞,于转弯处回首,笑得漂亮, “在下,赫连雪。” ——赫连雪。—— 一字一顿,宛若三道惊天响雷,在场的所有人瞪大眼睛望着赫连雪,刷白了一张脸。角落里,方才喊话的男人更是一阵红一阵白,慌得低头不敢再看。 见众人的反应,赫连雪的笑意更深,转身上楼而去。 呆愣的看着那抹消失不见的身影,众人艰涩的咽着口水,半响才回过神来。 赫连雪! 那个传言中是女人,现实中阴险至极,武功仅在流凰公子之后的天下第二! “他不是一直在北齐么?跑干阳做什么来了?” “指不定,也是为了流凰令!” “我的娘,天下第二都来了,干阳要热闹了!” 014 阴险 “少主?” 将马车安顿好,小童一路奔向赫连雪的房外,扣了半响的门,也没有回音,终是不耐烦的推门而进。 “少主?” “嗯。”幽幽的声音从床那边传来。转头,但见赫连雪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甚至没有脱靴子,懒洋洋的模样着实与方才的飘逸相去甚远。 见怪不怪,小童屁颠屁颠的跑到床前。娃娃脸,一双大眼闪啊闪,“少主,方才诋毁您的那人?……” “那人啊……”回想那叫声,赫连雪以手支头,“叫的和只扒了皮的鸡似的。” “可不是?简直混帐至极,还叫得那么大声!”愤愤不平,小童撅着嘴看着赫连雪,也不知他是喜是怒,反正脸上一直有古怪的笑。“少主,您一定是怒极而笑吧?这么伤人的谣言,也不知道是哪个混帐东西传出来的!要是叫咱知晓了,定要他在江湖上混不下去!” 眼睑低垂,赫连雪随手扯过一缕发,缠在手指上漫不经心把玩,是啊,这谣言是谁传出来的?恍惚记得有人曾告诉过他,要想掩藏一滴污点,就把周围都抹黑。现在可好,为了那滴污点,抹黑他的性别。 意味深长的唿了一口气,赫连雪睫毛微眨,“还能有谁?”以他和那人六岁一起踢过三次毽子,八岁偷逛过两次ji院的交情,想也不用想,“肯定是凤起那小子。” “起公子?”闻言,小童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一度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起公子也来干阳了,可……可他为何要这样做?” “魔障了!”嘟嘴鼓足气息,赫连雪扑哧吹着额前的刘海,略有些生气,“混蛋男人,亏本少主对他一番情深,他居然如此狠心待我,这叫纯洁的我情何以堪?!”真想一巴掌把凤起拍成画片!“小童,你说这世上,怎会有如此阴险恶毒的男人?” 阴险吗?冷汗渗出,小童不着痕迹的擦去,无言以对他家少主。若说阴险,他家少主若是天下第二,那无人敢认第一!正所谓:宁可我负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负我。他家少主的脾性,出了名的——阴险!此刻,还是转移话题为妙。“少主,我一直没问你,咱们来干阳到底干什么啊?待在北齐多好,小菠姐姐和小菜姐姐可还等着您回去相亲呢!” 啊呸,转移话题!赏了小童一个白眼,赫连雪翻身从床上坐了起来,随手从怀里掏出一块银质的令牌。 眯眼看清,小童咋舌,“流……流……流凰令!这东西不该躺在那些死人堆里么?怎跑到您手里了?” 笑得如沐春风,臭屁万千,“天下的东西要拿都拿的到,只要你够阴险。” 果然是他家少主一贯的风格,“那流凰令在吏部的消息是谁放出去的?”
第10页 “自然是——”玉葱手指指了指自己的鼻子,承认的脸不红心不跳,“我。” 瞬间释然,小童点头,生怕天下不乱,也是他家少主的脾性! “在家闷得慌,既然凤起那小子想娱乐我,那就乐乐吧。但是我一想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索性天下一起乐吧!”何况流凰消失一年,天下还能如此太平,他藏在心里的妖蛾子早就扑棱着翅膀,想飞出来祸害了!凤起,哥们感激你! 听着赫连雪状似大公无私的话,小童不由一个冷战,就因他家少主一句话,江湖都乱成什么了?莫怪人家说,任何和赫连雪有关的事情都逃不过“阴险”二字! “少主,那咱们接下来要怎么办?万一那些人发现吏部没有流凰令,迟早也会查到您身上的。” 食指轻摇,赫连雪随手将流凰令丢给了小童,哂笑,“你以为,这枚流凰令就是真的?” 一愣,小童瞪大眼睛看着足以以假乱真的令牌,“……假的?” 点头,赫连雪漫不经心的脸上有了一丝波动,先是放出一系列子虚乌有的谣言,再搞出来个假流凰令,对方想要做什么? 不过,猜谜?他喜欢…… “小童,我叫你打听的事情可有消息?” “有!”点头,小童弯腰靠到赫连雪的耳畔私语,“里面的人说,虽然那批杀手作风隐秘,但还是有线索指向吏部侍郎司徒井然。” 司徒井然? “是吗?”挑眉,赫连雪邪邪一笑,意味深长。嘿嘿,笨人的可怕之处并不在其笨,而在其自作聪明。如此,六扇门的人全是一群笨蛋! 想着,赫连雪的讽意再也藏不住,“倒是乱上加乱,一锅煮了!不过也好,本少主就喜欢乱!” “那您要?” 眼波流转,赫连雪笑的灿烂,和朵月季花似的,可是口气颇为“无奈”:“虽说我和流凰那小子处得不太和谐,但是眼看江湖霍乱将起,我虽不便拔刀相助,也只好路见不平了。” “可这霍乱的头子,明明就是您起的嘛!” “不行啊?”无赖至极,完全不理会小童的控诉,赫连雪吹了吹刘海,“看不出来吗?凤起定是想念本少主了,所以才放出流言激我来干阳。君子有成人之美,那我就来呗!可我哪里知道干阳这么乱?纵观全局,完全是非常时期,那我只能用非常手段解决啦!” “什么手段?”好奇的看着赫连雪,小童的表情狗腿极了,哇喳喳!三生有幸,能参与他家阴险少主的阴险计划!好激动,好激动啊! “手段往往是用鲜血积累出来的。”颇为悲壮的开场词,赫连雪顿了好久,终于在小童千等万待下道出了他的手段,“敌不动,本少主不动。敌若动,本少主看看再动!” “就……就这样?”失望之极!小童的嘴撅了老高,算啦算啦,阴险他是参与不来的,还是转移话题好了。“少主您听说没?前几日干阳可热闹了,九殿下和云家小姐成亲了!” “宁止?”颇为惊讶,顾不上计较小童再次的转移,赫连雪瞪大眼睛惊唿,“他还没翘辫子?!” 被赫连雪的神情吓得倒退了几步,“……回少主,他确实还活着。” 真是神奇!不但如此,“万年光棍从良了?” “算……算是吧。”挠挠头髮,尽量忽略语不惊人死不休的某人,小童被激起的八卦心不死,高昂到唾沫飞扬:“可是咯,九殿下的妻子云七夜不洁,早已不是完璧之身!我可还听人说,圣上今日召见几位儒臣,想为九殿下纳妾!” 不洁? 完璧之身? 纳妾? 三个大问号,赫连雪的重点最终落在了宁止身上,“才几天就纳妾?宁止的贞操观念太淡薄了。所以说,现在的男人啊,像我这么洁身自好,专情痴心的人简直是绝迹了!”呜呜,被自己的人品感动了! “呵……呵!”笑的比哭还难看,小童倒退数步,胃里一阵痉挛。别人不知,他知!小菠姐,小菜姐,小桃姐,小叮妹……跟他家少主感情不一般,俗称有一腿的女人多得可以去填海了! 015 忍着 薰香缭绕,淡淡怡人。 一张纸,一只笔,两个人。 素手划过,云七夜坐在书桌前写写画画,偶尔停笔思量半响。一旁,桂圆额上缠着药布,目光时不时落到云七夜的腿上,一想到昨晚,额上就隐隐作痛。 “七少,你自小畏寒。昨晚跪了那么久,还穿得这么单薄,腿会受不了的。我给你拿个暖炉吧?” “不用。”停笔抬头,云七夜沖桂圆笑了笑,状似毫不在意,“你放心,他伤不到我的。倒是你,如此冲动,万一额上留疤可就不好了。以后切记,不要和宁止硬碰硬。” 不情愿的皱眉,桂圆嗫嚅了半响,恨恨道:“谁叫昨晚殿下太过分,我自然是气不过!再说,您为什么不反抗?要是您说出实话的话,殿下的气焰也不会那么强了!” 闻言,云七夜笑,“有些实话,是不能说的。人微言轻,他是皇子贵胄,而我只是区区商人之女。乱说话,便是诋毁天家之罪。到那时,非但讨不回什么,反而会给云家带来无妄之灾。” 句句有理,叫桂圆反驳不来,挫败感顿生,唯有发泄似的揪扯着手帕。半响,她倏地抬头,沖云七夜喜道:“您可以背地里对付九殿下啊!以前那些人,还不是被您如此整下马的?” 闻言,云七夜自顾自低头动笔,语气有些淡然,“此一时彼一时,我只会对付商人,可对付不了他那种人。” 话音落下,失望之色溢于言表,桂圆不甘心,“那……那您就这么一直忍下去?” 忍? 停笔,云七夜有些疲倦的揉了揉太阳穴,她不是没做过小动作,可天底下会玩有段的,不只她一个。 宁止病弱却不孱弱,尤其工于心计。他凡事防备得紧,丝毫不留人把柄,她一时半会也找不到什么纰漏。 想要看借刀杀人,可与他为敌的人非死即残,柳之效和他的关系又太朦胧不清。想要嫁祸,可他从不穿戴任何配饰,就连汗帕都是雪白的,根本没有专属记号。想要藉助江湖力量,却又怕暴露了她的行踪,引得不必要的麻烦。 无奈的摇头,她扫了一眼窗外,满园的花开得馥郁,隐隐有花香飘进屋里,怡人心脾。想想,再过一个月就立夏了。——那时候,欺负过她的人,她一个也不会放过! 眼里的杀意瞬间划过,快得叫人抓不到什么。伸手,她轻轻抚了抚左臂,疼且恨!那一掌险些要了她的命,这伤万万不能再牵动。何况宁止是个玩游戏的高手,人在局中,唯有适应。此一月,她务必装傻充愣,保住她的微薄的小命。一味逞强出头,只会激起他的猎性杀意。她才十五,大好年华,死在他手里太亏! 视而不见,充耳不闻,方为保命之道。“园儿,非但我忍,以后你也要忍。” “七少,你还忍?这怎么忍啊?!你,你就不恨?!”惊讶于云七夜的隐忍,桂圆有些想不明白,“他那样诋毁侮辱你,你就一点也不恨?!” 怎能不恨?面不改色,云七夜随手将笔挂回笔架,越富贵,越繁华的地方,揭开它的表象后,污浊得叫人惊愣。为了他的棋盘,他步步为营,招招算计。昨晚,他居然叫她下跪!那一刻,她真的恨不得动手杀了他!可后来却又渐渐无法恨起来,因为没有爱。有爱才有恨,无爱又怎会有恨? 想着,云七夜眯眼,不禁又玩起了手指,算了,再忍一个月。一个月后,境况就不同了!思及此,她不禁扯唇一笑,眼中的清冷,逐渐被这抹笑意暖成了一泓泉水。 “圆儿,我听下人们传言,流凰令昨晚出现了?” 一怔,不知云七夜怎会突然转了如此大的话题,桂圆微微点头,“好像是,听说在一个死人身上发现的。那些死人想要行刺左相家的二小姐,后来不知道被什么人给救了。再后来,就是今天早上咯,足有十几个死人呢,吓死人了!” “是吗?”一群死人装什么大头蒜? 想着早在她爹手上的令牌,云七夜不由嘲讽一声,一石激起千层浪,不过一枚流凰令罢了,惹得这么多人争先恐后的往干阳赶!眼珠微转,无良少德,人才一等风流,人品一等下流的赫连少主也该到干阳了吧?啧,也是为了流凰令来的? 可即便得到流凰令又能如何?万一流凰公子突然归来,还不是白忙活?不过,失踪了一年,流凰公子去哪里了?眉头微蹙,云七夜端起茶杯轻轻抿了数口,眼里的光芒灼灼,江湖上有太多的秘密,而知道太多秘密的人通常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同理,也不能知晓太多宁止的秘密,万一被灭口?…… 眼波微转,云七夜目光深邃,无意识的摇晃着手里的茶杯,激得茶水荡漾,却又在快要出被时,被女子晃回来。恍惚记得他昨日告诉她,三日后纳妾。可,纳谁? 想着他当时的志在必得,她不禁微微蹙眉,单单是纳妾么?轻轻一嗅,还是阴谋的味道。猜宁止的心思,果真很累。但愿,她不会累死! 为了云家,她必须立于不败之地,即不能太强势,又不能太软弱。矛盾至极!不由一阵疲累,为什么每天都有那么多人死,偏偏半条命的宁止,不死? 016 屁眼 要死了! 刚出别院门,宁止的轿子就被人突然拦下。轿内,宁止闭眼浅眠,冷不防被轿外的喊声惊醒,微恼的蹙眉。 轿外,突然出现的男人不顾侍卫的拦截,一路奔到轿前,勐的下跪大喊,“殿下!殿下救我一家啊!” 蠢货,他只会害人。起身,宁止伸手挑开轿帘,但见那人一身华服,狼狈的跪在轿前。细看,二十左右的模样,体型枯藁,长相更是不敢恭维,贼眉鼠眼不说,那张脸还有些浮肿,一看便知纵慾过度的下场。不由生出一股厌恶,宁止望着男人,略有些不耐,“你是谁?” “殿下!我是司徒俊啊!” 司徒,俊? 冷冷一笑,宁止微微挑起的唇角带着嚯色,风淡云轻三个字:“不认识。” “怎会?”不可置信的瞪大了双眼,司徒俊焦急的往前挪了挪,仰着脸好叫宁止看清楚自己,“殿下,我是司徒俊啊!您不记得了?当年您和我还一起玩过泥巴嘞!您再好好想想,我就是那个小俊啊!”
第11页 我还小美呢!厌烦的睨了司徒俊一眼,宁止伸手的欲放下轿帘:“我不认识你,再者,你如此热情,着实叫本殿怀疑你是否有断袖之癖。” “断……断袖?……”险些被宁止的话噎死,司徒俊怔愣半响,眼看宁止的轿帘将合,他心下一急,慌忙朝前跪爬了几步,靠宁止更近,“殿下,您不认识我也不要紧,可您总认识我爹啊!” “你爹?”不就是刚被丢进天牢的司徒井然?“你爹是谁?” 见宁止肯搭理自己,司徒俊一喜,忙道:“我爹是吏部侍郎司徒井然!” “哦?”一脸惊讶,宁止垂帘的手一顿,眯眼看着司徒俊,神情古怪。半响后,语出山崩之语,“没想到你和你爹一个姓,真是巧。” 巧? 彻底被噎死,司徒俊愕然的张大嘴,被震得再也说不出话来。宁止咬文嚼字的功夫实在叫人无语。或者说,他的逻辑思维不是正常人? 看着一脸惊愣的男人,宁止面有鄙夷,随即放下了轿帘,唯有冷冷淡淡的声音传出,“起轿吧。若是耽误了父皇的宴会,有几个脑袋够砍?” 闻言,也知晓这话是说给谁听的,随行的侍卫立时走到司徒俊跟前,试图将他拉下去。“司徒公子,请。” 丝毫不动,司徒俊不死心的跪在地上,咬唇半响,最终决绝,“殿下,我斗胆求您挪点时间与我。今日找您,也是情非得已。家父入狱一事,想来你也知晓了。可话说话来,他虽然和左相不睦,但也不敢派杀手去行刺啊!此事,一定是有人栽赃嫁祸!还能望您看在同僚玩伴的份上,救家父一命!” 隔着轿帘,宁止眼眸微转,语气颇为玩味,“就算如此,你也不应该来求我去救他啊。朝野上下谁人不知,司徒大人一向和二皇兄交好。” “二殿下……他……”他不是被你整得如丧家之犬了么!咬牙,司徒俊知道宁止再翻老帐,一时不由恨司徒井然跟错人!越想,额上的汗珠越来越密,却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道:“殿下,家父虽然在朝堂上与您不合,但是他私下还是很敬佩您的!” 一笑,宁止道:“可巧,我虽然在朝堂上沖你爹笑,但私下我恨不得一刀捅死他。” 瞠目结舌! 听出宁止话里的阴怨,司徒俊一毛,不由生出一股悚然,全身上下凉飕飕的。“殿下,那……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如是这次您能帮我爹度过难关,事成之后我司徒一门唯您马首是瞻!您大人大量,我在此替我爹向您赔罪,过去他与您的争执,也是他一时煳涂,咽不下那股高傲气!” 挑眉,宁止笑的无害,“那我帮他咽气,可好?” 话音落下,司徒俊再也无言以对。 早知如此,当初何必做得那么绝?现在才来拍马屁,不觉得晚了点?联合老二,险些没逼死他!闭眼沉思,沉默了一阵,宁止冷淡开口,“小俊,你可知任何要求都是有代价的。” 闻言,面如死灰的司徒俊闪过一丝喜色,慌得点头,“殿下,这点规矩我还是知道的!”说着,他转头看了看周围,然后鬼祟的低声道:“殿下,方才侍卫不叫我进门,所以这十万两银票来不及献上。当然,若是您能救出家父,定还会有大谢!” “呵。”讽笑一声,男子俊颜妖诡阴戾,伸手挑开轿帘,他沖司徒俊勾了勾手指,示意其上前,附耳低声道:“如是救了你爹,那岂不是害了我?” 怔愣,完全不明白宁止的意思,司徒俊壮着胆子问:“殿下,您何出此言?” 笑得阴冷,宁止深深的看了司徒俊一眼,看得他有点发毛。何出此言?因为你爹是被我栽赃的呗。“我这个人生性爱记仇,你爹三年前气我呕血三日,折寿数年。而你?”挑眉,宁止眼里有着厌恶,“你六岁的时候将我当成女子,更甚者,还调戏过我。” “啊……?!”他爹是有气得九殿下吐血过,可……可他实在记不起来他有过这么一段往事啊! 望着面色苍白的司徒俊,男子俊削的容颜愈发邪气,一字一顿:“得罪过我的人,我一个、一个也不会放过。” 御花园。 日光暖暖,阳光的照耀下,偌大的御花园仿佛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纱,朦胧静雅。园中更是奇石罗布,佳木葱茏。奇花异糙,彩石路面,倒也古朴别致。 园中的小径上,柳之效兴趣缺缺的看着争相吐艷的百花香树,偶尔溢出一声嘆。皇上突然兴起,邀他午时赏花吃酒,本还不知道到底有何目的。他来得早,悄悄问了问皇上身边得宠的公公,才知今日皇上还邀了别人。除了他,还有九殿下,郑太傅。 想也不用想,明摆着是纳妾一事! 现在可好,司徒井然那老东西刚入狱,他家女儿定是排除在外。郑太傅家的女儿丑不拉拉的,有和没有一个样。如此,可不就剩下思月了? 不高兴的哼一声,柳之效双手负背,在小径上来回踱步。眼看时已四月,清明将至。每年上坟的人那么多,说明死的人多。可为什么有那么多人死了,宁止这枚眼中钉就是不死呢?! 不过,也够他受罪的! 久病之躯,那种痛苦,可不是常人能受得了的,何况还倒霉的娶了个破鞋为妻!现在?现在居然又想祸害他家女儿! 不由嗤笑,柳之效顿了顿步子,狠狠踢了一脚脚下的石子,低声咒了一声,“什么玩意儿?生下儿子没屁/眼儿!” 话音刚落,一记冷冷的男声突然乍起于他身后,徒然惊出他一身冷汗! ——“我和你家女儿生出来的儿子,才没那东西。” 017 纳妾 冤家路窄! 斗斗斗,斗了一年多,何时能来个了断?! 不着痕迹的擦去额上的冷汗,柳之效转身,面不改色的望着如鬼魅般出现的宁止,心里却是恨得牙痒痒。不曾下跪,只是拱手作揖,“殿下万安。” 咫尺之距,宁止似笑非笑的看着柳之效,平静得叫人无法判断出他现下是喜还是怒。“柳大人来得好早,我还以为您要在路上耽搁好久呢。” 不明所以的听着,柳之效蹙眉,没好气道:“老臣愚笨,不明白殿下的意思。” 挑眉,宁止笑:“被人刺杀的次数,朝野上下,大概没人能比得过柳大人吧?” “你!……”饶是修养再好,也被气得不清,柳之效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是好,宁止摆明了揭他的烂伤疤! “所以,柳大人出门万万要小心。”好心的提醒,宁止好整以暇的看着柳之效,丝毫不在意他的怒意。而后径直绕过他,闲适得向小径深处而去。 身后,柳之效咬牙切齿的看着渐行渐远的男子,不可否认,即使从背后看去,也能感知到宁止的那份贵胄之气。可惜,道不同不相为谋,他怎也不可能屈膝于他!更别说将思月嫁给他了! 小径尽头,年逾七十的郑太傅兴趣盎然的看着两旁的百花香糙,时不时摸摸自己的花白的鬍子。呵呵,今年的花开得真好啊。扫眼,他隐约看见了一抹渐近的身影。待到那人靠近后,他哦了一声,连忙跪地一拜,“微臣叩见殿下,殿下万福!” 抬眼,宁止微微一笑,示意男人起身,“太傅年老,如此大礼,多有不便,以后就免了吧。” 不曾推诿,郑世泽笑了笑,点头称是。“殿下仁德,天家之幸啊。” “哼。”倒是会拉拢人!远处,柳之效负手看着宁止,眉头皱得紧。然而,叫他更紧的事,还是后面。 午时。 “九子纳妾一事,朕想了许久,今日总算有了个定夺。”以手撑头,宁茂志看着眼前的爱子重臣,“想来思去,还是郑柳两位爱卿家的女儿适合。可名额只有一个,至于花落谁家嘛……” 谁家? 心跳徒然加快,柳之效慌忙放下酒杯,抬头目不转睛的看着皇上,生怕漏听了什么。成败在此一举,无论如何,也要在皇上做出不正确的选择前阻止他! 花落谁家? 没有下文,宁茂志笑得豪慡,同时转头沖侯在一旁的宫人示意,“穆公公,宣旨吧。” 宣旨? 两个字,毫无商量的余地,直直断了柳之效的退路!跪在地上,男人一脸不解,如此大事,按理皇上怎也应该问问他愿不愿意啊!怎会如此专断?万一那名额真的是…… 胡思乱想间,穆公公的圣旨已经念了大半。微调了调有些急促的语调,尖细的嗓音宣出“柳家思月”。 一直紧绷着的弦瞬间断裂! 即便早知会有此可能,柳之效抬头,可难掩震惊! “柳大人,这可是福泽啊,您还不赶紧谢主隆恩?”将圣旨念完,穆公公看着一动不动的柳之效,小声提醒。 “不……皇上……”回过神来,柳之效心下一狠,壮着胆子道,“皇上有所不知,小女思月遭歹人破相,怎能配的上九殿下?还望您……” “柳大人何必妄自菲薄?”将柳之效的话打断,宁茂志笑的意味深长,为了九子的婚事,他可谓用尽了手段。“两位爱卿前脚出门,皇后后脚就将两位小姐宣进了宫。两位小姐才智无双,不相上下,本以为难以定夺。谁想……”顿了顿,宁茂志将目光落在了柳之效身上,“谁想思月那丫头率先说自己乐意嫁给止儿。” 思月乐意?!宛如平地炸响了一个旱天雷!柳之效头皮一热,顿觉事态有些诡异,“可……可思月根本没有见过九殿下啊!” “呵。”摇头一笑,宁茂志扫了一眼面色不改的宁止,“莫非柳大人一直不知,那晚是谁救了思月那丫头?” 见皇上的眼神,柳之效瞬时明白了过来,可宁止这英雄当的太巧了吧!眼珠一转,他嘲弄的看着宁止,两相对视。事情的前因后果,步步想过……勐然间,好似抓住了什么! 双眼忽的瞪大,柳之效看着宁止的冷笑,有些窒息。跪在地上,他抚着胸口连连喘了好几口气,生出一股悚然! 别院。 三日后,左相家的二小姐? 平静的乃至面色不改,云七夜只顾端着热气腾腾的药碗给那盆兰花浇灌。她不打算阻止,佛家有云,坏人姻缘,三世不得超生。她生性胆怯懦弱,可受不了地狱的苦难。
第12页 眼珠一转,左相家的二小姐?呵呵,一双壁人,跨越世俗礼教,不顾双方的仇恨,亦然结合!真感人,简直感人肺腑! 不过话说回来,她就不幸了,当了这场传奇爱情的背景,着实碍眼。 身后,眯眼看着云七夜,宁止的语气颇为玩味,“不生气?” 转头,云七夜一脸好奇:“为何要生气?” 蠢女人。 “哦!”挑眉,好似突然明白了什么,云七夜老实问道,“搞了这么多的前奏,殿下是想将柳家小姐娶进门。原来殿下喜欢柳家小姐啊!” 驴头不对马嘴! 有些气闷,宁止撑头,斜斜的看着云七夜,略微有些赌气,“对,喜欢。” 闻言,云七夜一屁股坐到桌旁的椅上,双手撑脸,笑眯眯的看着宁止,好心建议,“即是如此,痴情如殿下您,怎能委屈了柳小姐呢?这样吧,您不要顾及,干脆废了我,将正妃之位让给柳家小姐!” 废妻? 本就意外云七夜的反应,现在更意外她的话——这女人,全然不在他预料之内!眉头微蹙,宁止看着喜笑颜开的女子,一时竟猜不出她的心思,真傻还是假呆? “为何希望我废了你?” “我生性懦弱,喜欢过平静生活,可嫁给殿下以后好像一直没平静过。”傻子遇见疯子。“要是您肯废妻,那我欢喜还来不及呢,又怎会挡您的路?” “你!……咳咳咳!”冷不防咳了起来,宁止皱眉看着云七夜,该死的你,完全不按套路下棋,要他怎么动这张棋盘! “殿下,您千万不能有事啊!”您要是有了事,谁来写修书啊!关心的看着宁止,云七夜真诚至极。往后呢,可有好戏看了。不过呢,识相点,不要牵连到她。要不然呢,一个月后,她可是会杀人的。 018 幸福 三日后。 满院的喜庆大红,不亚于云七夜嫁进来的那日。不过碍于是纳妾,婚礼举办得很低调,客人们只是登门送了礼金,并未逗留许久。若不是看在新娘父亲是当朝权贵的份上,说不定都不会有八抬大轿,更何况拜天地? 吉时一到,前院炮竹声声,隐约间还能听见“夫妻对拜”的声音。 不错,不错。刚才趁人不注意,偷窥了几眼,宁止和柳家小姐站在一起,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不过呢,美人美人,胸部最没! 嘿,舒服! 后院,云七夜躺在糙地上,春风拂面,愉快闭上了双眼。人生在世,春光暖暖,吃饱了不享受阳光,岂不是浪费? 正享受着,冷不防一阵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年逾五十的陈管家气喘吁吁的跑来,见云七夜如此德行,不由皱眉,“皇子妃,您……赶紧坐起来,这要是叫人看见了,有失体统啊!” 闻声睁眼,云七夜平静地看着焦急的陈管家,怕什么?新婚不洁,她的体统失得还不够大吗?再多一条又何妨? 见云七夜毫无起身的意思,陈管家擦了擦额上的汗水,决定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皇子妃,殿下纳妾,老奴知道您心里难过,不好受。可是,您好歹也顾忌一下自己的言行嘛,您说是不是?” 是屁,她上宁止的坟都不难过! 伸了一个懒腰,云七夜不忍再听管家一厢情愿的歪解,坐起了身来,“陈管家,找我有事?” “诶。”点头,陈管家顿了顿才道:“方才思月主子的丫鬟告诉老奴,说思月主子自小畏寒,再加之前几日受了惊,更是睡不了阴面的房。所以,想要……”说到这里,陈管家停了下来,有些为难的看着云七夜,一时不知该如何说下去。 “所以想要睡我的房?”她替他说。 “……嘿。”笑得尴尬,陈管家眼睛乱瞟起来,反正是不敢再看云七夜,没记错的话,皇子妃也怕寒吧?前几天又在雨里跪了那么久,也不好受呢。可,可谁叫她名节不好呢?单这一点,她就翻不了身了。哎,真是为难他这个传话的。不由嘆了一口气,陈管家好心道:“不过,您……您可以搬到西房去,那里下午还能照一会儿太阳,暖和。” “好。”一个字,云七夜答应的颇为利索,笑吟吟的表情,更是状似毫不在意,“既然她畏寒,那就搬吧。都是侍奉殿下的,分什么先来后到?” 没想到云七夜这么好说话,管家一喜,慌得点头:“多谢皇子妃成全,老奴这就给殿下回话去。” 挑眉,云七夜看着忽的有些躲闪的管家,“殿下也掺和了?”出乎意料,不过想想也理所当然,他不是说喜欢柳家小姐么?呵,真是好个绝配呀,男的阴险,女的恶毒! “老奴……老奴多嘴!”简直就是往皇子妃的伤口上撒盐巴,生性善良的男人恨不得抽自己一个嘴巴,再也不好意思的看着云七夜,低着头不好意思道:“其实这事,这事吧……哎呀,皇子妃您大人大量,也别和思月主子一般见识。这个其实吧,其实思月主子挺可怜的,脸蛋都被坏人划破了,咱家殿下也是怜惜她!怎么说呢……反正,皇子妃您别往心上去啊!好吃好喝的!老奴,老奴告退了!”说完,陈管家转身就走,脚步之快,好似身后有饿狼追赶般。 “都可怜。”坐在糙地上,云七夜望着陈管家渐渐看不见的背影,脸上的轻松不復。她垂眸捏着自己的手指,喃喃自语,声音低的像丛中的虫儿:“都可怜,可谁来可怜我?” ——七夜,嫁给九殿下后,要好好相夫教子。他身子不好,你多费心些,好好过日子。你替爹辛苦了这么多年,也是时候歇歇了。爹不求其他,只希望你能幸福。 闭眼躺回糙地上,云七夜望着万里的苍穹,白云蹁跹,漂亮极了。满园的花朵开得也盛,唿吸间,满是馥郁怡人的芳香,偶有几朵合欢花垂落,淡淡的粉色,不浓艷,甚至有些不起眼,可是细细看去却不比别得花差什么,甚至有种沁人心脾的美。 随手拿起一朵落在胸口的花朵,她闭眼轻轻一嗅,幸福?忍不住一个哈欠,她困了。伴着花香闭眼睡去,任由时光流逝,她从来没有想过那两个字。 因为,太遥远。 ——我一生渴望被人收藏,妥善安放,细心保存,免我惊,免我苦,免我四下流离,免我无枝可依。 但我知,他永不会来。 没人爱我,我爱我自己。 019 有趣 云七夜,答应了? 红烛燃烧,喜庆的新房里,红色的龙凤喜床,红色纳百子帐纱,红色的鸳鸯被褥,红色的枕……一切皆是喜庆的红色。 内室,唯有新娘和随身的丫鬟。 一身凤冠霞帔,盖头下的女子刻意压着声调,带着隐隐的惊讶。“她居然肯答应?” 躬身附耳,丫鬟打扮的少女眉眼一动,得意洋洋道:“而且听陈管家说她答应得还很利索呢。” “是吗?” “可不是?”笑得愈发得意,碧桃努嘴,“殿下专门向奴婢打听了半响,知道您畏寒,体贴您住不了阴面。何况云七夜不洁之身,哪能比得上小姐您?如此,她非但没有理由,更没资格拒绝。” 听得仔细,一想到那样冷漠的男人居然能如此关心自己,柳思月不由一喜,随口道:“你说的也不无道理。” 见柳思月夸赞,碧桃忍不住讨好道:“小姐,何不趁热打铁?” “怎讲?” “您才如此,云七夜就如此示弱。呵,她肯定是自惭形秽,不敢和您争嘛!” 闻言,柳思月笑:“弱不弱我还不好说,但是她和殿下刚成亲不过三日,殿下就娶了我,她一定受了不小的打击。” “就是说嘛,那贱人心里一定气得想要上房揭瓦,可是又得忍,想想就可笑!小姐,您以后大可放心而为,就好能将那贱人赶出别院,这样您就可以做上正妃之位了呢。” 闻言,柳思月的手指微微一紧,语气却是淡淡,“又是贱人,又是争夺的,这种大逆不道的话要是叫殿下听了去,岂不是会说我心存嫉妒,不守妇德?” 咋舌,碧桃看不见柳思月盖头下的表情,但一想起以前的教训,慌得下跪求饶:“小姐饶我这一次,奴婢一时嘴快,下次一定会注意!” “下次?”带着嘲讽,柳思月的声音有些阴沉,“没有下次。难道你这么快就忘了她们几个的下场了?碧桃,我最恨身边的人犯错,尤其是牵连到我的错误。从今往后,你给我紧紧记着,要不然,到时候别怪我心狠!” 闻言,碧桃慌得几个叩头,胆寒颤颤:“小姐放心,奴婢定是谨记于心!” “时候不早,殿下也该进房了,你先退下去。有什么事,明日再说。” “是,奴婢告退!”点头,碧桃如遭特赦,慌得起身,转身跑出了喜房。 待她一走,柳思月的唇角一扯,恩威并施,谅这丫头以后也不敢坏她的好事。伸手,她摸了摸掩在盖头下的脸颊,原本光滑细腻的左脸上,赫然一道凹凸不平的伤疤,宛若条毛毛虫爬在了脸上,着实有失美感。若在几日前,她一定恨死这道疤痕,容颜破相之痛几欲叫她抓狂,恨不得全天下的女子都是刀疤脸! 不过她现在不气了,常言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那日,若不是那些歹人,她也不会和他相遇呢。心里倏地便是一阵澎湃,怎也不曾想那晚出手相救的男子竟会是外界传言病入膏肓的九殿下。那人美得惊人,身手快捷若鬼魅,完全不像爹口中的半死人。能嫁给他,就算和爹断绝父女关系,似乎也值得。毕竟,她的后半生是夫君的,可不是父亲的! 思及此,女子不禁抿唇低笑,心情大好。 不过,也不是最好。 “云七夜?”一字一顿,柳思月意味深长咀嚼着这三个字,指甲慢慢掐进了肉里,有些疼,却能叫她保持清醒。对待敌人最好的办法,就是叫她没有机会上场,直接将其扼死在幕帘后! 天时地利,她占得齐全。云七夜的名声不好,自然爹不疼娘不爱,没人会帮她。二来,呵,殿下可是很疼她呢。 唇角的笑意愈发深,柳思月安心的坐在床上等待。漫长的等待中,不知过了多久,喜房的门吱呀一声,惊得她回神,一颗心徒然跳快,宁止么? 然而,那人的脚步停留在数米之外,一动也不动了。为何?
第13页 雪白的斗篷,雪白的锦袍,喜服早已褪去不见,丝毫不在意今天是大喜之日。男子兀自站在数米外,眯眼的看着床上的女子。好像是叫……柳,柳丝?还是……柳四月? 想不起来。 漫长的静默,好似空气都不流动了,柳思月心下不由升起一股焦躁,他在做什么?为何不揭她的盖头?莫不是……因为她脸上的伤疤?可是…… “嚓——”倏地,盖头被揭开,突来的光明入眼,光线停驻在女子有些阴沉的脸上。不过一瞬的怔愣,她迅速扯唇娇笑,将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现。 波光似水,她抬首看着眼前的男子,慌乱之色早已不復。鹅蛋脸,左脸一道食指长的伤疤,但也能看出女子的秀美。如柳的眉下,一双水波眼含魅,小巧的鼻下,两瓣唇嫣红诱人。一身红色嫁衣的映衬下,越显女子的娇小柔媚。 两相对视,男子的脸上波澜不起。 “殿下?……”是宁止没错,可是为何穿白色的衣衫?大喜的日子,多触霉头?正要开口问,柳思月蓦地想起宁止的喜好,慌忙住了口,声线一转,柔嫩得犹如黄鹂,清脆悦耳。“臣妾柳思月见过殿下,殿下金安。” 蓦地扯唇,笑得意味深长,宁止目不转睛的看着眼前的女子,声音低柔,“委屈你了。” “嗯?”被宁止突如其来的话弄得有些不明所以,柳思月看着他,保持着端庄的笑,“恕臣妾愚笨,不明白殿下的意思。” 咫尺之距,男子眼中的波光流转。躬身,他伸手抚上女子的下颚,轻轻挑起,声音悦耳,却带着隐隐的蛊惑,“冰清玉洁如柳儿你,做妾不觉委屈么?” 柳儿?他叫得如此亲昵,柳思月的脸倏地便是一红,有些羞赧。宁止和她靠得近,那张漂亮得几近妖邪的脸好似将她的定力吸去了一半。唿吸间,满是他身上淡淡的兰香,不浓不烈,却引人入醉。 “殿下严重了,我……臣妾能嫁给殿下,便已知足,何况,臣妾的脸……” “我很喜欢。” “喜……喜欢?”浑身蓦地一热,好似全身的血液都聚集到了脑部,柳思月怔愣的看着宁止,脸上烫得灼人。他说,他喜欢? 笑得魅惑,宁止低头附耳,宛若罂粟般诱惑的声音直直穿过女子的每一个毛孔,“所以见不得你委屈。” 委屈?因为做妾么?倏地明白了宁止的心意,柳思月的手指一紧,眼瞳紧缩。 窗外,明月皎洁,偶有晚风吹过,捲起一片花香。 丛中,虫儿低鸣,好似乐曲。 迴廊处,大红灯笼高挂,被晚风吹得左右轻摇。 樑上,倒挂着的黑衣人努力透过窗fèng看着里面的景象,差点因憋笑从樑上摔下来!——好有趣的洞房! 廊道外的小径上,巡夜的侍卫们走过。为首,秦宜的脚步忽的一顿。转头,他眯眼望着一处,握着剑的手一紧,快速拔剑直指樑上,带着内力的声音不高,却足以叫隐藏在四面八方的暗护听清,“有刺客!” 房内,宁止听得清楚,转头,不曾多看,他直直看向那扇窗户。透过fèng隙,男子和那人的眼眸相撞。黑衣蒙面,那人一愣,原来,你也知我在外面! 呵,有趣! 020 对手 两相对视,黑衣男子笑,宁止生的漂亮,甚至比女人都漂亮。吸——好多口水哟! 被他那样望着,宁止倏地生出一股难以名状的感觉,眉头微蹙,森冷开口,“杀无赦!” 门外,听得清楚,秦宜面色一凛,不曾亲自动手,挥手示意身后的侍卫,“上!” 立时,数名侍卫拔剑出鞘,挥剑向樑上之人袭去。剎那,原本平静的空气被银芒击破,势不可挡! 樑上,男子不疾不徐。伸手,他将脸上的面巾紧了紧,在数道剑芒扫来的前一刻,身形一悠,直直向第二根樑柱跃去!哈,没刺中! 一瞬的怔愣,秦宜握剑的手倏地紧了紧,不曾想刺客居然能避得如此不慌不忙,甚至可以说是悠闲!话说回来,如此身手,又怎会被发现? 不远处,房门吱呀一声打开,宁止缓步出房,面无表情的看着廊道上的打斗。见状,秦宜迅速走到男子身旁,保其安危。 “变阵!” 一声高喝,一名侍卫率先起步,长剑一挥,几个起落间落在了黑衣男子的身侧,抢先封住了他的去路。 哎,无趣! 他想和天下第三切磋,而不是这帮小虾米嘛!再说,要不是为了天下第三,他又怎会自曝行踪?不慡,不慡! 快刀斩乱麻! 抿唇,天下第二的赫连雪终是抽剑,霸气的向一干侍卫削去。势如银虹破空,锐利地刺破了空气,发出了阵阵剑鸣! 戾气扑面,几人只觉“嗡”的一声,剑气刺得他们面颊生疼。脚尖微点,几名侍卫骇然,迅速向后掠去,险险避开了赫连雪的剑。同时,其中一名身形凌空,直直对准赫连雪,迎风一斩! 面纱后,赫连雪的眼睛狡黠地一眨,身形凌空而起,一脚将那名侍卫的剑踢开,而后踩上他的肩膀狠狠一蹬,朝廊外掠去! 身后,被他蹬得身形一晃,那名侍卫直直向后飞去,顺带撞到了好几人,极为狼狈。 “追!”恼怒的喊着伙伴,一名被撞得险些摔倒的侍卫慌忙稳住身子,提力紧追!几个凌空凌空翻越,他已经追到赫连雪身侧,正要伸手拉扯之时。但闻赫连雪阴阴一笑,身形勐的顿住,翻身跃到了一旁的廊道,直直将急奔中的侍卫甩到了前面,掉进咫尺的人工湖里! 落水鸭! “哈哈!”忍不住,赫连雪噗嗤笑出了声!可是,还是不如另外两个人来得有趣!为了和秦宜交手,他刻意唿重了几丝气息,但也算微弱。不曾想,宁止竟也听到了,着实叫他惊讶,感嘆不虚此行! 不过,想他宁止病秧子一个,武功应该高不到哪里去。 至于秦宜嘛——流凰之所以能成为天下第一,除了自身的武功修为外,还在于他捏着几大高手的致命把柄,他熟知各大高手的弱点,甚至好几人的死穴。早先,他用命换得其中两人的机密,其中一个便是秦宜。 擅暗器,远攻。 这么威严的殿下府邸,禁用暗器。 最重要的是,这么小的廊道,不宜远攻。 思及此,赫连雪恶意的笑,扫眼,宁止立于迴廊,轻拢斗篷,悠闲的观战。只不过,他手里多出了把——羊脂白玉扇。 春夜算不上热,甚至还有些凉意,拿扇子做什么?而且,那扇子好大,比平常的扇子足足大出两倍。 看得出赫连雪面纱后郁闷的眼神,宁止不理,纤长的指轻轻摩挲着扇骨,眸光流转间,手中的扇子啪的张开,白净无暇的扇面上,唯有狂糙“止”字。 手腕翻转,宁止抬眼看着赫连雪,勐的将手里的扇子飞掷了出去,张开的扇面刺破空气,立时发出阵阵风鸣! 一愣,赫连雪眼里闪过一抹精光,挥剑迎向那柄扇子。然,不过一瞬,那柄扇子竟蓦地射出道道白光,瞬间从扇骨中心射出了数柄小扇,从半空中一波又一波的刺来,或密或疏,或勐或柔,阴狠难测,将赫连雪逼得后退了几步! 微咳几声,宁止勐然飞身跃出迴廊,将空中的扇子归手后,手腕一转,小扇归位,扇面却忽的变成了刀面,兀自发着森冷的寒光,直直刺向赫连雪的脖颈! 短兵相接的瞬间,天雷勾地火! 挑眉,赫连雪手中的剑横扫,迎向宁止! 下一瞬,只闻剑刃相撞的响声,甚至撞击出了噼里啪啦的火花。躬身立于远处,众人只见两人移动身形脚步愈加迅速,剑鸣声声间,白黑两色的男子,以及银白森冷的剑芒着实看得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惊嘆连连! 招招狠绝,不死不休! 宁止的扇子来得霸道,甚至诡异!赫连雪心中惊嘆,久病之人,却能有如此优秀的身手和速度,着实叫人震惊! 扇面侧翻,险险刺进赫连雪的肩头。握剑,赫连雪迎风噼斩,剑气翻滚。向后退开,宁止手里的扇再次飞出,直袭他的面部! 挥剑欲挡,赫连雪却不提防宁止勐然欺进,手里赫然又是一柄小扇!眼里的杀意迸射,宁止收拢着的小扇宛若一柄匕首,袭向赫连雪的腹部。一惊,顾不得挥挡大扇,赫连雪偏头,于扇面擦脸而过,抬腿踢向宁止手里的小扇! 翻身躲过,宁止阴冷的看着赫连雪,伸手将大扇夺回! “殿下,好生霸道的功夫啊!”略有些急促的喘息,赫连雪夸赞一声,与此同时一个横扫千军,伸腿绊向宁止!迅速后退,宁止脚尖轻点身后的栅栏,借力反弹,挥扇向赫连雪! 一时,两人打得难分难解,竟是实力相当的斗绝!一个难得碰上对手,一个难得动筋骨!两相交手,血液最深处的征服感齐齐迸发而出,誓要将对方打败,使之臣服! 有你,便不能有我! 一扇,一剑! 狠辣决绝,局面渐渐险恶。围观的人也感觉到了那股强烈的戾气,不死不休!一时,大气也不敢唿一声。 反手一击,赫连雪出手狠辣,根本不给宁止迴旋的余地。一掌打上他的胸部,逼得他闷哼一声,险些跪地! “殿下,得罪了!”厉喝一声,剑气铺面而来! 反应迅速,顾不上胸口的激盪翻滚,宁止硬生生以扇柄抵挡。两两相撞,火花冒出,强力的撞击震得两人虎口一颤,几处血痕瞬时溢出。 眼里一丝诡异的光芒,不待赫连雪反应,宁止勐的收扇,激得赫连雪身子踉跄一晃,而后一脚踢向他的肩膀!趁对方无暇反击之时,宁止手腕一动,扇面寒光四射,霸绝的刺向赫连雪! 然。 “咳咳咳!”蓦地收手,宁止身子踉跄后退几步,剧烈的咳了起来。被赫连雪的那一掌激得肺部一阵激盪,翻江倒海般的腥甜再也抑制不住,哇的一声喷了出来! “殿下!”骇然大喊,秦宜慌得奔到宁止跟前,伸手将摇摇欲坠的男子扶住,“殿下!” “咳咳咳!!——”满嘴是血,痛从骨髓中挥发出来。宁止抬眼望着赫连雪半空中勐然收回的剑,为何不趁机杀了我? “哦哟。”惊讶出声,赫连雪看着不住咳血的男子,不可置信的看了看自己的手掌,愧疚道:“不……不好意思啊,下手太……太狠了点。”
第14页 “咳咳!” “这个……”挠头,赫连雪面纱后的眼珠微转,“告辞了!”语毕,他飞身欲走! 却不提防,一阵锐利的风声刺过! 疼! 一枚小铁锥赫然刺进了他的肩膀! 还有毒! 该死的! 心下咒骂,赫连雪眼前一瞬间的黑暗,激得他身形有些滞慢,却又不甘心就此倒下去!咬牙,他捂住隐隐作痛的肩膀,飞身跃上屋顶,踉跄奔走! 房下,宁止生生吐出胸口的郁积,鲜血流过他俊削的下巴,将胸前的衣襟染红了一片。隐忍了数日的淤血被赫连雪方才一掌激出,胸口抽痛! “秦,咳咳!秦宜。” “殿下,他快要跑了,属下只有出暗器了!”焦急的看着宁止,秦宜手里的第二枚暗器被生生按下。 “那就搜。咳,掘地三尺,给我把那人搜出来!”他中了毒,跑不远。何况,暗护,五行阵,进院容易,出院难! 021 带路 门墙呢? 满眼的花红红柳绿绿,就是不见黑色的门墙! 头晕眼花的看着怎也走不出的花园,赫连雪顿觉背上的伤口更痛了,忙不迭又吞了一颗解毒丹,不是什么大毒,暂时可以压制下去。 可,门墙在哪里? 人有失足,马有失蹄,武功再高又有什么用?身上有伤,他不敢使轻功走屋顶,唯有闪躲在花园小径,层层叠叠的香糙花树,怎也走不出去。 咦,方才好像来过这里! 顿时头疼万千,男子望天无语,唯有紧握手中的剑。不远处,隐隐约约听见搜喊的声音,越来越近。环视左右,并无可躲之处。赫连雪咬牙,敏捷的跃出这一块花田,可旋即又落入了另一片花海。 满眼粉白色的野姜花,肆意的开在月下。这种花儿,一朵两朵并不怎么吸引人。可是,当成千上万朵野姜花连绵盛开,那便是此生最美的风景,美得足以叫人忘却唿吸。晚风吹过,朵朵野姜花轻轻舞动,有甜而不腻的芳香扑鼻。 月下花间,赫连雪看着眼前的花海,一瞬的怔愣,竟有种羽化而飞仙之感。扫眼,蓦地望见花海里的一抹红,荦荦月光下,一身红衣如炬的女子静静的躺在花间,朦胧飘忽,恍若鬼魅精灵。 陈管家一走,她随即转换了阵地,继续补眠。凉慡却不失暖暖的晚风,几许浸入衣衫里,说不出的惬意。蓦地,原本慵懒的睡姿倏地紧绷僵硬,一股强烈的存在感令云七夜寒毛直竖,内心的警铃大作! 有人!几乎是下意识的,她十指一紧,却没有摸到自己的想要的东西,呵,还有一个月才能杀人呢。 视而不见、充耳不闻,她心下哀嚎,不曾睁眼,面不改色的继续睡觉。然,冰凉的剑刃倏地驾上了她细嫩的脖颈,丝丝的寒气,透骨,还挺销魂儿。 近在咫尺,赫连雪目不转睛的看着云七夜,刻意变换了的嗓音,低哑中带着威胁,“姑娘,识相的话,不要叫!” 剑刃加身,她哪里敢叫? 深深的唿了口气,云七夜睁开了双眼。一动不动,她仰望着眼前的黑衣男子,从花圃到这里,足有几米,她居然没有听到他来时的脚步声。而且,他的唿吸比方才更轻微了,对她起疑心了? 话又说回来,要是这男人的手不小心那么一抖,她立马可以下去报导了!视线上移,夜色有些黑,她看不清什么,只知他瞪着她,眼神毒辣,随时可能一个不慡,然后一剑戳死她! 几不可闻的一声哀嘆,虎落平阳被犬欺啊!她不想死,她还想青山长在,绿水长流!亦变换了嗓音,她惊惧出口,“敢问……英雄何事?” 面不改色,赫连雪目光深邃,一瞬不瞬地盯着云七夜,今儿见鬼了不成?方才这女人明明也感知到了他! “你刚才看见我了?” 咽了口唾沫,云七夜摆手,“没有!” 他信,因为她一直躺在高高的花丛里,那视角是看不见他的。“那你怎么知道我进了院子?” 哑然,我忍我忍我忍啊……忍得好啊。“英雄,这个……有的人生来就是给人敬仰崇拜的,您看啊,就算您再怎么想遮掩自己的光辉,那还是会光芒四射的!黑夜,黑衣,掩不住您的光辉啊!” 有些想吐,赫连雪面皮一抽,虽说看不清云七夜的模样,但隐约能看见那一双狡黠的眸,这女人,会武功? 静默的对视着,赫连雪倏地诡异道:“你知不知道,我是鬼?” “……”像吃了个苍蝇一样,云七夜哑口无言。 看不见她的面色,只知她的气息丝毫不乱,不似一般胆小的女子!思及此,赫连雪的目光一沉,手里的剑握紧,“你会武功?” “不……不会。”慌忙摇头,云七夜装作不知他的杀心,背上的冷汗四起,“我不会那玩意儿。” “是吗?”明显不信,赫连雪手腕微转,挽了一个剑花收剑,而后躬身蹲在了云七夜跟前。伸手,他不容拒绝的抓过云七夜的手,扣上了她的脉。半响,他微微蹙眉,“你的左手怎么了?” “没什么。”一脸老实,云七夜道:“早就废了。” 闻言,赫连雪眯眼看着她,根本感知不到她的气脉,废人一个,谈何会武? 废人一个,他们才好欺负她。心下哂笑,云七夜随即问,“英雄,你有没有听见有人在喊?” 侧耳听见搜喊声,赫连雪眉头皱得紧,转头沖云七夜道:“姑娘,劳烦送我到门墙。” 原来是个路痴啊。可是——“你就这样走吗?”不先杀个人再走么?宁止和柳家小姐还在喜房里呢! “方才失礼,还望姑娘海涵。”以为云七夜想要叫自己道歉,赫连雪轻道了一声,手里的剑却没离她的身,宁止的手下,各个老jian巨猾! 呵,想要借刀杀人,可人家不如她的意。 眼看那把移到自己腰间的剑,云七夜挑眉,慢慢站起了身来。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人家说什么那便做什么吧。不过,这男人的功夫使得极为复杂,甚至是杂乱,叫她暂时猜不出他真实的身份。轻功用的是华山宗法。但翻转剑花的时候,隐约又是武当剑法,更甚的是,扣她脉的时候,竟然用了少林密不外传的小擒拿手。各大门派的武功路数,他用得如此融会贯通,丝毫不显突兀。单这一点,不容小觑。 九宫八卦阵,生,伤,杜,景,死,惊,开八门。眯眼看清所在花园的阵型,云七夜低头唯唯诺诺,“英雄你不要杀我,我……我可以带你出去的!” “有劳。” 转身走在前面,云七夜连回头都不曾。远处有灯光,要是叫她不小心看清了他的身形,杀人灭口怎么办? 亦步亦趋,赫连雪不远不近的跟着云七夜,始终不超过三步,那把紧握在手里剑更是蓄势待发。 走了半响,也不知云七夜怎样带得路,却偏偏刚好闪躲开了那些搜查的人,一路出了花海,走过湖面小桥,步入小道,隐隐可以望见远处的门墙,赫连雪不由松了一口气,“多谢姑娘领路。” 这声音,带着谢意,也有隐隐的歉意。 挑眉,云七夜不言语。 身后,剑刃向后抽离的几许,见云七夜不搭理,赫连雪忍不住问道:“姑娘是院里的什么人?” “丫鬟。”她答得利索。 丫鬟?看她一身红衣华服,赫连雪明显不信,“只是个丫鬟?我看不像。” “呵。”一笑,云七夜摆摆手,“英雄你太看得起我了。” “不会,我的眼光一向很准。嗤——”说着,冷不防背上的伤口作痛,赫连雪咬牙不发声,该死的秦宜,下手倒是挺狠的!可一想到宁止,他又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在北齐的时候不是没听说过他擅使暗器,只是没想一把扇子居然被他使得如此狠辣! 不过,怎也没有流凰那厮毒辣!别说是惹毛了他了,只要一个字不顺他的意,他可以皮笑肉不笑的毒死一城的人,连眼都不眨一下!男女老少,妇孺小孩,阿猫阿狗,甚至蚂蚁小鸟,一个活口也不给留! 想着,赫连雪又吞下一颗药丸,正了正脸色,眯眼看着前方的云七夜。红衣衬得她脖颈间的肌肤嫩白似雪,夜来风起,她穿的单薄,但全然无萧瑟之意。 “敢问姑娘芳名?在下定当铭记带路之恩!”欠什么都行,反正欠了也不还!但是,不能欠人情! 汗流浃背了。别,英雄你千万别记!要是叫宁止知道了,还不拔了她的细皮?“呵,您说笑了,不就带了路吗?呵呵。”笑得干,云七夜不着痕迹的擦了把额上的冷汗,撒谎,“至于这个芳名,我叫桂花。” “桂花?”咂摸着这个名字,赫连雪勐的停步,压低声音道,“有人。” 话音方落,一记大喊惊了云七夜一大跳,“皇子妃!!” 冷汗如泉涌,她的身份暴露了。转头,黑衣英雄已然不见。不过,隐约感知到他在头顶的树上,灼人的视线几乎能射穿她的后脑勺! 022 左手 “皇子妃,是您吗?”黑漆漆的,一干侍卫向两人这边跑来。 为首,陈管家气喘吁吁的看着跑着,时不时拿出帕子擦擦额上的汗水,“哎哟,累死我了。果然……是您吶。我说皇子妃啊,您……您怎么跑到这里了?哎哟,容我喘口气。皇子妃啊,快,赶紧回房去吧!方才府里……唿……府里进刺客了,您可别乱跑,莫说院子里全是机关阵法,也得小心被贼人伤到啊!” 原来是来行刺宁止的,那男人真是歹命,第二次洞房都不得安生! 目不转睛的看着陈管家,云七夜面露惊恐,双肩颤抖,胆怯的模样尽入了众人的眼,再银盪的女人,也是女人啊。 “谢谢陈管家您提醒!我……我这就回去!” “这就对了!您赶紧回房去吧,别乱跑了!咱们要去看看殿下有没有事!”语毕,不待云七夜回话,陈管家焦急的领着一干人向新房跑去。 待人走远,树上,男子戏嚯一笑,目光不离开云七夜,仍是好整以暇地望着她。“丫鬟,桂花,皇子妃。” 面不改色,云七夜转身望着树上的男子,脸不红心不跳,“伺候殿下不就如同丫鬟伺候主人么?至于桂花,那是辱名,奴家闺名柳思月。”
第15页 柳思月? 立于树上,赫连雪笑,“我记得皇子妃乃首富之女,按理,应该姓云吶。” 歪头,云七夜玩捏着手指,笑的娇媚,她在赌,“奴家是殿下新纳的妾,方才在新房,英雄没看见我么?” “哦?”眯眼,想看仔细云七夜的模样,方才他只顾看宁止了,可没顾上看柳思月。然而逆着光,他只能模煳看见她那双流转的水眸,脸上应该有疤吧?眼珠微转,她身上的红衣很符合新嫁娘的身份,而且方才下人对她还蛮恭敬,倒不像是云家那位不洁的皇子妃,“呵,皇子妃的腿脚好快,不过一瞬间的功夫,就从新房跑到花园来了。” “英雄见笑了,奴家生性胆小,曾经被人行刺乃至面容毁伤,可谓是身心俱伤。所以一见刀剑,也顾不得其他,闭眼就冲到花园里了。本以为花园的阵法能够阻拦英雄您,可不想我和您竟如此有缘,还是碰见了。”这样的理由,毫无破绽。语毕,云七夜径直转身,缓步前行,“趁现在,您还是赶紧走吧。” 闻言,赫连雪忙不迭从树上跳了下来,快步走到云七夜身旁,有微弱的光,她的左脸上好像真有块疤。“不想您居然是皇子妃,在下失礼了。”可是,这女人太过淡定,淡定得叫人生出一股诡异。“皇子妃为何不问我的名字?” 为何要问?问了你会说真名么?再说,记太多的名字会增加她脑子的负荷。转头,云七夜很配合地问,“敢问您叫什么名字?” “我叫雪花。” “……”一个大男人叫雪花?真是……恶!瞧他那双笑弯了的美眸,明摆着,对不起,我在说谎,你就当我放屁吧! 不由地打了个寒战,云七夜转头不看赫连雪,他明显在揶揄她方才的“桂花。” “柳思月……”蓦地,赫连雪扑哧一笑,丝毫不避讳对方的“身份”,似乎觉得这三个字很有意思,重复了好几遍。“柳思月……好,我记住了!” 记吧记吧,反正不是她。 不刻,门墙立于眼前,赫连雪笑的轻松,“多谢柳姑娘!”不曾叫她皇子妃,他逆光一笑,带着隐隐的趣味。伸手,他随即解下一根白玉髮簪,不容拒绝的塞到了云七夜手里,“此乃在下的信物,留住他日相见之证。” 髮簪,定情?一个恶寒,云七夜面不改色地将髮簪收回衣袖里。 “他日柳姑娘若是有差遣,只消出此髮簪,整个江湖,为你所用!” 闻言,云七夜挑眉,待抬头之际,赫连雪已然跃上墙头,正欲出墙之际,却又蓦地回头问,“柳姑娘,你怎么嫁给宁止了?” 微怔,云七夜道,“圣上下旨。” 面皮一抽,赫连雪抿唇,思量片刻后,真诚道:“太不幸了。” 墙下,云七夜笑,但见赫连雪敏捷地消失在夜色中。随手将脸上那块匆匆粘上的伤疤扯去,借着微弱的光,她低头看起了手里的玉簪,样式简洁,却是上好的蓝田玉打制,通体晶莹似雪,剔透无暇。 眼珠微转,几不可闻的一声嘆息,这可是勾结外敌的罪证啊。 赫连雪。 一笑,云七夜手指一紧,本想捏成粉末,可惜啊,武功不济。仰头望月,嘆息声声,还是规规矩矩的毁尸灭迹吧。一甩,雪色的簪划过夜空,被她随手扔进了一旁的灌木丛,再也寻不到。 片刻,只觉一阵风过,几名黑衣人齐齐跪于女子跟前,压低声音恭谨道:“七少,外墙的暗护已被我们引开,短时间内,一般的高手都可以出入。” 微微点头,“可有流凰公子的消息?” “没有。” “那就继续关注吧。”轻声说着,云七夜转身离去。黑暗中,让人无法辨别出她脸上的笑意。宁止越来越有趣了,居然有趣到放出流凰在别院做客的消息。如此,只是为了让人大闹你的第二次洞房?啧啧,虽说柳家小姐毁容,可好歹也算是狗尾巴花一朵,你居然放着不去采。这叫美人情何以堪? “皇子妃!!”勐的,又是一阵吼,震得云七夜耳膜嗡的一声响。迎面,陈管家焦急奔跑着,“我还以为您回房了呢,怎么还在这儿?可叫我这老胳膊老腿的,啊哟,好找啊!废话不多说,您快跟我走,殿下被刺客拍了一掌,咳了好多血,您快去看看吧!” 赫连雪居然打伤了宁止? 蹙眉,云七夜抬脚跟陈管家向喜房跑去,一进房,扑面而来一股血腥味,外厅里更是一团乱,挤满了一群哆嗦的太医,还有几人衣衫不整的,想来是被人从被窝里拽出来的。 角落处,一身凤冠霞帔的女子泪眼汪汪的坐在椅上,难掩面上的焦急。一旁,丫鬟打扮的少女正低声劝慰,“小姐莫怕,那歹人已经离开了,殿下吉人自有天相,肯定不会有事的。” 杂乱间,内室里时不时传出几声痛苦的咳声,好似要将五脏六腑活活咳出来般。一旁,见云七夜来,秦宜躬身一礼,不冷不淡的声音响起,“皇子妃,殿下叫您来了以后便进去。” 为何要叫她? 皱眉,柳思月顺着秦宜的目光看向云七夜,一瞬的怔愣。美则美,可惜,还不是破鞋一个? 不理会满屋子异样的目光,云七夜朝秦宜颔首,转身朝内室而去,越来越重的血腥味和咳声,女子十指一紧,心头油然生出一股焦躁,事态似乎有些乱了。“殿下?” 象牙床上,宁止挥手屏退室内的人,漆黑的发,苍白的面,嫣红的唇,三色相交,竟有种凄艷之感。浓墨般的长髮散落于雪白的锦袍,领口处却是血污一片,黑黑紫紫,显然已经凝固多时。侧头,他眯眼看着不慌不乱的女子,“咳!云七夜,你过来。” 点头,云七夜走到宁止床前,冷不防又被他扣住了手,唯有躬身靠近他。一时,血腥和幽兰的味道相交,云七夜眉头微蹙,他扣着她的左手。 023 看了 她的手有些凉…… 扣着云七夜的手腕,男子狭长的眼眼潋过两泓幽光。下一瞬,他抬看着眼前的女子,声音有些嘶哑,“咳!云七夜,你很紧张?” “没有。” “你在冒汗。”他盯着她光洁的额,分明渗出了丝丝汗珠。 “有吗?”挑眉,云七夜看似漫不经心的抽回左手,摸了摸额上的汗水,“可能是方才赶来的时候太急了,陈管家说您被歹人打伤了,您还好吧?” “还死不了。”蓦地有些恶劣的语气,他任由她将自己的手抽离,却又在下一瞬扯过了她一缕髮丝,将她拉的几近欺上他的身子,“云七夜,知道我为何叫你?” 她摇头。 “明日午时随我进宫,母后召见你我,咳!想要看看儿媳,咳咳,说不定,还会废了你。咳,再严重点,叫你出家为尼!” 鸿门宴? “好。”展颜一笑,她绝对配合。古有勾践卧薪尝胆,只要不是尝屎,她能忍。 眯眼,他都如此过分了,她怎还能笑得如此灿烂?是天生的呆子,还是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云七夜。” “嗯。” “你很喜欢笑?还是喜欢自虐?” “……” “你知不知道你在沧流的名声很差?” “知道。”所以,明天她有义务要整个沧流看好戏。 “你不怕当尼姑?” “怕。”但是就算宁止当了对门的和尚,她也当不了尼姑! “咳咳。”微咳了几声,面色一瞬的苍白,宁止有些疲倦,“笑的如此开心,你很希望我死?” 一怔,云七夜随即觉得他有些刁难了,“反正,殿下你也不想活。” 抓着床单的十指蓦地一紧,宁止面无表情的抬头,目不转睛的盯着云七夜,“谁说我不想……咳咳!!”话还没说完,猝不及防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咳,他慌得推开咫尺的女子,转而抓扯着了胸前的衣衫,弯腰咳了起来,张口又是一股腥热,点点殷红溅染在被面,那张脸竟比纸还要白。 “咳咳咳!!”再也停不下来的咳声。 眼见他如此的痛苦,云七夜抿唇,顿觉方才的话有些突兀。伸手,她抚上宁止剧烈起伏的胸口,想要为他抚平气息。 “咳!”闭眼咳着,忽然传来被人触摸的感觉。一惊,宁止倏地睁开眼,眼前的女子垂眸,睫毛形成了一弯扇影,她伸手抚顺着他的胸口的气息,恰如其分的力道,带着一如既往的温暖,如同那日。 温暖? 蹙眉,他几乎自嘲的笑了,怎会有温暖?那样奢侈的东西,奢侈到需要用很深的寒冷和疼痛才能体会到。 “你在干什么?”挥手,他想要推开她。不曾躲避,她不慌不乱的抚着,专注于他胸口的眼神,隐隐有着认真。许是身上穿的单薄,她整个人显得有些娇弱,要是他推下去,指不定会让她掉个胳膊断条腿的! 胸口一阵起伏,宁止硬生生的停手,停在了她身前几分,不耐道:“咳,不准碰我!” 微怔,云七夜看着咫尺的男子,苍白若纸的面,连带着唇角那几丝来不及拭去的殷红,一身白衣衬得他虚弱不堪。然,眼中的凌厉仍在,仿佛悬崖上的荆棘花,用骄傲的刺来维护着自己脆弱的花/蕊。 人的自尊都是这么脆弱而敏感么? “可殿下你很难受,咳了那么多血,你不疼吗?” 咬牙,擦去眼里咳出来的泪花,“我不疼!咳咳!我不喜欢别人碰我!” “是吗?”初见宁止,尊贵翩跹,然后刻薄,阴险,甚至戏嚯。可今天,她又觉得他有些孩子气了。“可巧,我也不喜欢碰别人。” “那你还碰?!”驴唇不对马嘴,他胸口的气息一滞,几乎要恼了!“滚出去!” 被他勐地爆发出来的吼刺得耳膜一阵嗡声,云七夜忙不迭收手,出嫁从夫,“是!”语毕,她立时起身,头也不回的向外厅走去。 “站住!”蓦地,他又叫住了她。“叫陈管家进来,其余的人都滚!” “诶!”乖巧应着,不用她传话,外厅里的人早已听得清楚。擦了把冷汗,陈管家心有戚戚焉的看了一眼云七夜,小跑进了内室。 不远处,听着宁止的怒意,柳思月唇角赫然一抹冷笑。贱人,就知道惹男人生气!嗤笑一声,待云七夜出来后,她缓步走到她跟前,福身作揖,声音娇媚悦耳,“妾身柳思月见过姐姐。”
第16页 客气的笑,却不急叫她起身,“月月姐姐,我比你小一岁。” “……”咬牙,柳思月维持着僵硬的姿态,顿了顿道,“先来后到,妹妹我还是知道的。何况姐姐您行端性淑,妹妹没嫁给殿下的时候,早就听闻您的大名了。” “是吗?”明显的火药味,云七夜摸了摸鼻子,颇为不好意思,“没想到我这么有名?” “……”愕然,有名?是臭名昭着好不好?!待柳思月打算继续讥诮时,却见云七夜径直绕开了她,自顾自出门而去。“姐姐!……你干什么去?!” “睡觉。”夜黑风高,无事可做,唯有睡觉。但是睡觉之前,得有好心情,她不想被人搅坏。何况,往后有的是时间和柳家小姐磨叽。 为今之计,先解决明天的事情,见皇后?一声笑,云七夜惬意的走在迴廊里,将那一阵咳声远远抛到脑后,不带半丝同情。先帝乱点鸳鸯,他恨她如此突兀的出现在他的生命中,可她何尝不讨厌他? 一路向西房而去,路过好些走廊拐角,女子随意的摸了摸手指,蓦地听下了脚步,眼瞳微缩! 转身,她大步回返。 宁止! 外厅里,连带着那阵剧烈的咳声,方才的喧闹消失的无影无踪。秦宜,陈管家,柳思月,那一干的太医全然消失。宁止呢?在内室么?可是听不见咳嗽声。 眉头微蹙,云七夜放轻了脚步向内室而去。氲蕴的热气漫弥了一室,很是温暖,她随手扇了扇,哪里来得热气? 扇得七七八八,等看清楚热气后的景色,她嘴角一抽,差点血喷三丈! 氤氲在一片水雾中,偌大的浴桶里,洒满了香体用的香糙。淡淡的云烟轻雾中,那人出尘不染,恍若幻影。 背靠桶壁,宁止轻声咳着,几不可闻。闭眸养神,男子裸露着的上身全然暴露在这一片热气中,略有些苍白的面上微微泛着几抹病态的酡红,墨莲般的发随意的披散着,偶有水滴顺着髮丝慢慢趟过。荧荧的灯光下,裸背光洁无瑕宛若一块美玉。 听见响动,男子睁眼,一双眸子竟是澄莹如水。转头,他斜斜的靠着桶壁,深深的看了云七夜一眼,看得她有点发毛。 一时,空气里静谧地只剩下了两人的唿吸声,以及微微波动的水声。 ——去而復返,他被她看了。 024 发绳 “咳咳咳——”不是都叫滚了么?她又回来做什么?偷看……他洗澡? 前后不过半个时辰,她先是摸了他,现在又窥看了他的身子。阴鸷之色瞬时拢上眉梢,宁止盯着云七夜,硬生生抑下那阵咳意,脸庞紧绷着僵硬的线条,清晰可见颈间脉搏的剧烈跳动。说不上来是什么滋味,怄的吞又吞不下去,吐又吐不出来。 他被她看了! 哈,自嘲万千,从小到大,他第一次发现,他的心灵竟是如此的脆弱。 ——去而復返,她把他看了。 双目圆睁,云七夜一瞬不瞬地看着宁止,比那日的脱衣图好看。重点是多日的夙愿得偿,她看见了他前面的光景,销魂儿的锁骨,结实宽广的胸肌。 吸——有点热。 满室的热气瀰漫,她不着痕迹的踮脚,看得更清楚。这男人不仅生得美,而且生得妖。墨莲般的乌髮随意扎起,剩下的任由其浸入水中,水藻般绽开了妖娆的弧度。白皙的肤,妖邪的眼,俊挺的鼻,嫣红的唇……水波粼粼,滴滴的水珠紧贴,顺着男子的弧线滑落,下颚,脖颈,喉结,锁骨,胸膛,两颗小粉莓(太黄,太暴力。本作者,马赛克处理),曲腰……一层香体用的幽兰干花漂浮水上,下面的,她看不见了。 微微一晒,云七夜咂摸着唇,视线上移,盯着宁止的脸,他的面上有抹不正常的酡红,也不知道是被气的,还是害羞。不过不同于他,她的心都是黑的,不会脸红! 看什么看!有些想咳血,宁止狠狠的瞪着云七夜,谁也不肯先妥协,睁得越来越大的眼……一颗豆大的水珠从额上渗出,转而滑落到睫毛上,他眨眼,那颗水珠转瞬跌落至唇瓣,卡住不动了。 有些痒。 想要伸手擦去,可云七夜虎视眈眈的看着,他蓦地觉得有种全裸相见的窘迫,好似水下面的身子也被她窥了去。 不能乱动。 水温好像比方才热了些,有些窒息。他深深的吸了口气,眼珠微转,顿时有了主意。红唇轻启,他看似漫不经心地伸出了粉色的舌,顺着唇角慢慢探寻,舔舐了一圈,终于将那颗水珠舔去。 舔得无限的妖娆和诱惑,浑身一抖,甚至有些苏痒,云七夜咽了口唾沫,率先妥协,声音却是有些吊儿郎当,浑然不觉失态,“殿下,洗澡呢?” 看了他的身子,她居然还能如此悠闲!握拳,宁止又深深的吸了几口气,极力压抑,“你眼睛瞎啦?!” 随着说话的动作,他的身子向上提了提…… 见状,云七夜抽气,她的额上好像也渗出汗水了,有些燥热,夏天不还有一个月才来么?不自禁捏了一遍手指,她唿了几口气,想要凉快些。宁止呢,他热么?想着,她又不甘心地看了宁止几眼。 还看?!顺着云七夜的目光,宁止勐的意识到自己的身子有些向上了……一惊,他慌得向水下移了移。可,水温是不是凉了?陈管家烧的是冷水?!他的体温都比水热! 好不容易将自己的上身遮掩了大半,他不甘心地瞪了云七夜一眼,耐性终是被她毫不羞赧的神色耗光,恶狠狠迸出五个字:“滚出去,关门!” 滚出去关门? “诶!”点头,云七夜不由擦了擦脸上的水渍,被热气熏的。转身,她快步跑出了内室,关门。 终于滚了! 蓦地有些浓重的唿吸,宁止瞬间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脖子一仰,他疲乏的靠到了桶壁上,目不转睛的看着天花板,脑子里却是——该死的云七夜!想着,他伸手将额上的水渍擦去,被热气熏的。 “殿下,门关好了!” “……”又回来作死?!眼皮抽得厉害,宁止抬头看着再次出现的女子,怎么还没有滚!抿唇不语,额上隐隐浮动的青筋暴露了他真实的情绪,想起身抽她,可是又不能。 以手支颚,他靠着桶壁,闭眼,“云七夜……门关好了?” “关好了,这房子里就剩下殿下你和我了。” 就剩下你和我了?她好像很开心,开心个什么劲?他有病在身,受不了太多的刺激!尽量心平气和,他怕自己忍不住冲出浴桶去抽她,“我是说,滚出去,滚出我的房间。” 再一次的驴唇不对马嘴,“殿下,要搓背吗?” 唇角一抽,冷静,“……我自己可以来。” “您的手不够长。” 热气熏得他有些虚弱,“你很闲?……” 没法不闲,她刚才忍着长针眼的危险,看得非常清楚——那根几近透明的丝线,被男子当住发绳绑在了发上。趁搓背,也许可以拿到。“很闲。” 睁眼,握拳,宁止懒洋洋的看着云七夜,意味深长:“我恍惚记得,你不喜欢碰别人。而我,也不喜欢别人碰我,所以你和我,谁没必要忍着噁心……碰彼此。” 无言以对,终于知道什么叫搬石头砸自己的脚,可是不甘心,她的宝贝还在他的头上呢。“……这个,我是您的妻子,按理,不算是别人。” 妻子?她倒是变得快。不由冷嗤了一声,宁止眼眸微眯,忍不住嘲讽道,“你不是很想叫我废了你么?” “……”一愣,云七夜想煽自己的嘴巴了,祸从口出,报应全来了。这祸国殃民的男人,得理不饶人,看似一个郎,实则狼一个,妖里妖气的,表里不一! “没话说了?”看云七夜的样子,宁止不由冷笑一声,溢出了几丝嗜血的寒意。伸手,他随意地将头上的发绳扯落,足有半只手臂长的丝线,韧性十足,透明且细。若不是眼尖,他也拿不到手。“很适合杀人。” 心里咯噔了一声,云七夜目不转睛的盯着男子把玩在手的丝线,掩在袖下的手掌不由握成拳状,尖利的指甲慢慢掐进了掌心的肉里,有些疼,却也顾不上。 看她的样子,不知为何,他有些快意了。今天他才发现,他的……妻子——如果可以,他自动忘却她窥了他身子的事——她很有意思。 “殿下的发绳很漂亮。” “是吗?”他赞赏的笑了,不知笑她的夸赞,还是笑她的冷静。“我说它适合杀人,可没说它是发绳。” 025 坏啊 哑然,她当然知道那不是发绳,可他明明把它当了发绳用。如此无赖的反问,反倒问得她有些窘迫。不可否认,宁止是个语言上的高手,三言两句便能将对方玩弄于鼓掌间。猜忌,恐慌……他任由对手挣扎,自个隔岸观火。 她说他的发绳很漂亮,就是想试探他的反应,可他全然没有一丝波动,既不否认,也不承认。心下有些焦躁,他冷漠的反应叫她完全不能确认,到底是他偷走了她的丝线?还是为他顺气的时候,不小心掉到了他的床上? 他到底知不知道这根丝线是她的? “很漂亮的丝线,我以前从未见过,用什么材料做的?”意味深长,男子垂眸将那根丝线拉直又弯曲,看不出什么质地,但是很结实,他用了内力也扯不断它。随即,他看似无心的将丝线缠到了五根手指的末端,白皙的指,透明的丝,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出来。 如同,缠在她手上一般。 云七夜,不呆不傻。呵……很有意思。 抬头,他看着她,又将手上的丝线解了下来,“送给你。” “嗯?”只他将丝线缠上自己指上的动作,就叫云七夜背上的冷汗四起。咬唇,她不知他心下打了什么注意,却也不客气,“谢殿下……割爱。” “不用谢,我这个人,一向比较大方。”笑得邪气,下一瞬,宁止的话音却是蓦地一转,“等我玩够了,就送给你。” 这屁放的臭不可闻!十指一紧,云七夜不理会他,却不提防塞在衣袖里的汗帕掉地。见状,宁止戏嚯一笑,瞧瞧激动成什么样子了?不刻,他面上的笑蓦地敛去,瞳孔微缩!
第17页 这日子,没法儿过了。 不由感慨一声,男子微挑起的凤眼带着嚯色。伸手,他漫不经心挑起一朵浮在水面上干花,幽兰的芳香四溢,他笑,却在下一瞬,勐的将干花朝云七夜掷去! “咻!——”破风声起,软绵的干花此刻好似一枚小锥,直直朝女子的面颊袭去。恰巧弯身,云七夜伸手捡拾掉在地上的汗帕。几乎同一瞬,那枚干花带着隐隐的风声锐利的跃过她,势如破竹般击破了咫尺的窗纸! “啊!!”窗外,一声痛唿响彻,惊得云七夜蹙眉! 闻声,宁止唇角含笑,只闻“哗啦”水响,扬起了无数的水花。精壮的身躯在一片水滴中迅速出水,男子利落地抓起一旁的衣衫,翻扬一转,锦袍披身,不消片刻系好扣子。五指一动,丝线出手,伸手一个旋转,将之綑扎成髻。一系列动作快如闪电,一气呵成! 待云七夜捡起汗帕,宁止已然鬼魅般的坐在了对面的椅上,斗篷加身,他面上和发上的水滴贴着弧线落下,平添了一层魅惑。荧荧的灯光下,全身好似泛着一层淡淡的光泽,衬得男子愈发朦胧。波光流转,那张俊削的脸完美的好像一个梦,一个用力一吹,便能吹散的梦。 看着,云七夜不由贊了一声,他很会穿衣服,几许晚风透窗而入,吹得他衣袖飘然,好似欲乘风归去。不过,不晓得他要是脱了衣衫,赤身裸/体的样子会不会也这么飘逸?哦,就像方才在浴桶里那般。 看云七夜紧随于身的目光,宁止眉角微抽,下意识的拢了拢衣领,待确定衣衫穿的完整后,他意味深长地睨了云七夜一眼,“你的汗帕,捡的很是时候。” 一怔,云七夜迷茫的看着宁止,不明所以。 人不可貌相,还是那脸呆傻相。不过,内里,可坏透了。思及此,男子伸手摸了摸自己微扬的唇角,惊诧自己居然在笑。 “宁止,交出真流凰令!!”蓦地,一声尖利的怒喊,三名黑衣人快速窜进了内室,挥剑直指!其中一人的面颊上赫然一道伤口,鲜血潺潺,想来是被那枚干花掷中了! 中原四国,很多人怕宁止,但是并不代表所有的人都怕。尤其是江湖人,最看不惯为官富贵者。瞧,都敢直喊他的名讳了。抽气,云七夜背部贴墙,瞪大眼睛看着咫尺的刀剑,额上滴滴冷汗。 秦宜和那些护卫哪里去了? 堂堂九殿下别院,怎许这几个不出名的剑客来去自如?最可怕的,还要连累到她……眼珠微转,她勐地反应了过来,拜她和宁止所赐,现在的别院非同往日,可谓是波涛暗涌,危险蛰伏。流凰令现世,聚在干阳的江湖人士跃跃欲试,宁止不怕死的散出流凰在别院的谣言,她接着不知死活的拆了门墙上的护卫。现而今,只要功夫不差,短时间内,都可以闯进院里。 “流凰令在哪里?!” “……”冷汗出的更厉害,那三把剑靠她更近了,隐隐有些森冷的金属寒气。深深的吸了几口气,女子不着痕迹的向宁止那边挪了挪,宁止大人,您的臂膀好宽广,一定安全。 然。 “诶,这个肯定就是柳家小姐吧!”蓦地,其中一人率先发现了近身的女子,高喊一声! 完了。 心里咯噔了一声,不待云七夜解释,一名黑衣人迅速将她拽扯了回去,剑刃加身,沖宁止叫嚣:“殿下,要想你的新娘子有命,马上交出流凰令,或者叫流凰公子他老人家出来!” 于一系列的变故视而不见,宁止闲适万千的坐在椅上,甚至还在饮茶。夜风拂过,吹起男子乌黑的鬓髮,他的话漫不经心极了,“若我不想要柳家小姐的命呢?” 皆愣,云七夜恨不得一脚踹死他,比她的心还黑! 果然和外面传言一样,宁止这男人心狠手辣!为首,男人眼珠一转,率先反应过来,冷哼,“殿下,你也不怕大风闪了舌头?说得如此轻松,你就不怕我们真杀了这女人?!” “随便。”两个字,于云七夜的愤愤视而不见。轻笑,男子安定的,让人觉得他好似置于云端,淡然无挂。一时,几名黑衣人不由怀疑自己是不是太高估宁止的同情心,以及手里女人的地位了? 有些挂不住,冒险闯进别院,时间拖得越久,越危险。咬牙,为首的男人终是放了狠话,“别以为咱们不知道你这招是欲擒故纵!再不交出流凰令,我们可真动手了!” 他可没放出流凰令在手的消息啊。哂笑一声,宁止看了一眼云七夜,她双眼圆睁,恐惧的看着脖颈上的剑刃,手脚瘫软到几近哆嗦的地步,全然没有了方才窥看他身子时的淡定。抬眼,他望了望那三名黑衣人,好心建议,“不是说要动手么?怎么还没动手?” 闻言,几名黑衣人再也把持不住镇静,宁止绝情得令人髮指,全然打乱了他们的计划。一时,进退不得,不由生出一股焦躁。 不屑的看着几人,宁止笑,“想拿女人威胁我?呵,简直是笑话。”顿了顿,他看着云七夜,戏嚯道:“等你死了,我会把他们三个当陪葬品,给你陪葬的。” 她宁愿他陪葬! 恨恨的瞪着宁止,云七夜的眉眼忽的一动,瞪大了眼。方才被那名黑衣男人拽扯,左臂上的未癒合的伤口终是慢慢崩裂开来,好像有液体渗涌了出来,越来越痛……额上有汗珠溢出,痛苦令她的面容骤然苍白,嘴唇亦失去了血色。 偏偏在这个时候又发作了!咬牙,云七夜不着痕迹的挪动右手,死死的扣住了左手腕,生生抑下了痛苦的呻/吟。 026 病人 握着茶杯的手指微紧,宁止望着云七夜,她瞬间突变的脸色,比他的脸还要苍白。视线微转,他面无波澜的看着她扣着的左手腕,隐约有一股鲜血流出袖口。 他们……扯伤她了? 眉眼微动,他托腮仔细看着云七夜,她那平静却又隐忍的目光,叫他微惊,为何不哭?这般的痛,一般的女人不是该大哭大叫么?呵,他却是忘了,他的妻子不是一般的女人呢。 眸光流转,隐隐带着阴郁的邪气,他视线下移,毫不在意的看着驾在云七夜脖颈上的剑,半分也不肯妥协,“下次,找对女人,再来威胁我吧。”顿了顿,他挑眉,“不对,没有下次了。” 见宁止一脸的高深自信,几人心里一时没了谱,本以为他娶妾,别院里的防卫会松些。今夜,足有十几人暗闯别院,秦宜和一干侍卫早已是忙得不可开交。趁乱,他们三人才能遛了进来,本以为手里有女人当筹码可以略胜一筹,可宁止根本不屑一顾! 扫眼,为首的男人不经意看见了浴桶旁的衣衫,那是宁止方才换洗下来了,斑斑血迹溅于其上,触目惊心。一喜,他的怯态全无,宁止咳了那么多血,哪能轻易动武?想着,他挥剑直指,“殿下万金之躯,咳了那么多血,一定不舒服吧?呵呵,这么看来,没下次的,指不定是谁!” 眼睑低垂,宁止悠闲的喝了一口茶,神情淡漠得如同一潭深秋的湖水,他的血气本身就乱,拜方才那一掌所赐,五脏六腑的血气早已乱窜不已,揪扯得难受。 很疼,很疼。 只不过,一直没有人问罢了。 直到——“咳了那么多血,你不疼吗?” 疼,很疼。 可是,又如何?就算你被人刮肉拆骨,血流不止,痛不欲生,那也仅仅是你一个的事。别人,也许会同情,流泪,乃至幸灾乐祸。可无论如何,他们永远无法体会到你到底痛苦到了何种地步。 即是如此,他又何必将自己的痛苦展示给别人看?尤其,那些虎视眈眈,巴不得他死的人? 他不疼,一点也不疼。 手腕微转,一把玉扇在手,男子纤长的指慢慢抚过冰凉的扇骨,蓦地指了指窗外,“你看,天上有人在飞。” “……”皆愣,谁也不想一向冷情的宁止竟然会说这种无意义的笑话。黑衣人冷嗤了一声,“原来殿下不但身子有病,脑子也有病!” 扇面蓦地打开,狂糙一“止”,可是心里的杀虐止不住了,他没病!活活撕裂心肺的疼痛,宁止转头,一瞬不瞬的看着云七夜,“你的手臂,疼不疼?” 他看见了?一时语塞,云七夜目不转睛的看着宁止,手臂又是一阵痛,她点头,“疼。” “呵,那就疼死你好了,也省得动别人的刀了。”恶劣的笑,男子手腕微转,扇面剎那变成了刀面,散着森森的寒光。 有个叫云七夜的傻子,第一次问他,殿下,你是不是快死了? 他记得他说她狗屁,可谁说她说的不对?没错,他是快死了,可她的命还很长,她一定不想死。手指微动,他面无波澜的睨了云七夜一眼,蓦地挥扇凌空跃起! 震惊,宁止完全不像久病之躯,速度快得恍若闪电!一瞬间头皮发毛,男人慌忙将无用又碍事的云七夜推到一旁,同另外两人挥剑迎战!空中,恍若鬼魅的白影闪过,一柄玉扇好似挟着排山倒海的威势而来,翻动间,连绵成画面的扇影直冲三人的面部,刺得一阵生疼! 速战速决,他不保证自己会不会再次发病。出手狠厉,甚至面带微笑,宁止挥着唿啸的扇面直袭其中一名黑衣人。挥剑,三人齐齐向男子噼斩而去,身形快若闪电! 凌空,男子全然无视加身的剑芒,挥脚踢开其中的两把剑,翻身间恍若鬼魅的以扇刺向另外一名黑衣人——方才,他扯伤了她的胳膊。 任何人,都不能动他的人,他们的生死皆应由他操控。哪怕,是他的敌人。 “嘎啦!”骨头断裂的声音! “啊!!——”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响彻整间屋子!血液喷溅,男人痛翻在地,瞪大眼睛看着自己断飞的左臂赫然飞出半空,直直掉在了数米远的地上,咫尺,便是云七夜。 双目圆睁,云七夜望着地上的血臂,说不出什么滋味,和断臂之伤相比,只觉自己的胳膊好似不那么痛了。宁止,为何偏偏要断人左臂?莫不是在影射她? 抬眼,但见宁止正面无波澜的看着她,淡淡开口。“送给你的。” 送给她的?哪有人送这么血腥的东西?不明所以,云七夜蹙眉看着地上的断臂,厌恶的后退了几步。 “老三!”震惊的看着捂着断臂痛叫的男人,两名黑衣人慌得后退了数步,谁也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一招,只用了一招,宁止居然就断了对手的臂膀!
第18页 “你……你居然……你,你没病!?” 转头,男子愈发苍白的面,“你说呢?” 一瞬,恐惧加身! “时候不早了,早些杀了你们,我也好休息。”看似调笑,但是宁止的话却带着隐隐的寒意,懒得多说废话,他的血气已经翻涌到嗓子眼了!他出扇,率先出手,沖其中一人的面部刺去! 对面,顾不上在地上翻滚喊叫的男人,两名黑衣人不敢轻敌,唯有死死的握住剑柄,不顾一切的回击。半途,宁止蓦地身形微晃,凌空跃起,却有一瞬的滞慢。 “嗯——”几不可闻的闷哼,男子狭长的眼里划过一丝异样,生生抑住翻滚的气血。不能再动内力了,思及此,手中的扇面一晃,只见数柄小扇飞出,宛若匕首小箭般,锐利的袭向对手! 见状,不想扇子里竟然会有暗器,两名黑衣人慌忙收剑,翻转剑花抵挡,只闻“噹噹”的数声,小扇一柄接一柄的落地…… 顾此失彼,半空中,宁止强忍着那口气血,迅速合扇,悠长的扇骨宛若一把剑,破风一斩! 顷刻,血花再次四溅! 甚至来不及叫一声,靠前的黑衣人眼珠瞬时凸出,知觉世界一瞬间颠倒,直直扑到在地,立时断了气。脖颈间,潺潺涌出的血液,着实惊得另外一名黑衣人惊叫! “老二!”眼见自己的兄弟接二连三的出事,男人惊叫一声,悚然震惊!宁止,出手太快了!他,他不是人! 落地,男子纤长的指拂去扇骨上的血,讨厌的人,连血的味道都是讨厌的。抬眼,他看着为首的男人,指着死去的老二道:“这个,是送给你的。” 一瞬,两个尚活着的男人惊恐的退后,“九……九殿下,我们……有话好说。” 对面,刚欲张口。然,一瞬的身形踉跄。男子低头,看不清他的表情,只知道,不刻,血,一滴一滴落下,迅速染红了他胸前的衣襟,他掩嘴,厌恶的将那股液体吞咽回去。 抬头,苍白的面,没有擦拭干净的血唇。他踉跄的抬脚,短短的距离,却好似很远很远。伸手,他终于将云七夜拉扯到自己的身后,“不要……乱跑,你挡住……咳咳……挡住我的视线了。”张口说着,却又是一股腥热,点点殷红染在衣衫。 “宁止……!”身后,破天荒开口唤了他的名字。云七夜伸手扶住男子摇晃的身子,她知道,他一直在忍,一直。只不过,再也忍不住了。 “云七夜。”背对着她,宁止目不转睛的看着对面的两人,他们立时又是虎视眈眈。疼,胸口的气血再也压制不住了,渐进有些昏迷的意识,他模煳的向后退了数步,心肺揪扯的难受,想要喊出声,可是,不准。 干涩却又沾染血液的唇,张张合合,“云七夜……” “我在!”慌得靠前,云七夜睁大眼睛看着他,“殿下,我在。” “你刚才直唿了我的名讳,咳咳,你……找死?”这时候,他居然还在计较这些。无奈的看着渐进虚弱不堪的男子,云七夜蓦地觉得有什么不对了。摇晃着,男子的眼皮渐进低垂,下一刻,勐的直直扑向了她,他晕过去了! “嗯!”一声痛唿,云七夜躲避不及,被迫承受着宁止的身子,撞到在地!左手臂率先撞地,云七夜咬牙,冷汗涔涔! “宁……止!”前后左右,他偏偏倒向了她,压得她险些窒息,左臂尤为疼痛!下一瞬,云七夜蓦地瞪大了眼,疼!——他非但压着他,居然还在下一瞬勐的咬住了她的肩膀!尖利的牙齿,好似要生生咬穿她! 疲倦,苦涩,以及难忍的痛楚。 咬着东西,这样,就不会疼出声了。 027 出手 云七夜,从第一眼,他讨厌她的呆傻迟钝,遂而算计利用她。可惜,她根本不按他的预算下棋,反而开始乱了他的计划。 然后,她开始露馅了。 她身上有淡淡的野姜花香气,萦绕在他的鼻间。下一瞬,视线渐进模煳,好似整个世界都成了一片殷红。很疼,锥心的痛楚侵袭着全身。压制着身下的女子,他死死的咬着她的肩膀,直至穿破她单薄的衣衫,咬出了丝丝血腥。他能感觉到她的紧绷,可是却止不住想要咬她的慾念。到了最后,唇齿间满是腥热,他也分不清,那些血是他的,还是她的。 不愿放开她,因为温暖,像在一个冷寂的梦里,找到了一个温暖的怀。他紧紧的钳制着她的腰身,缓缓阖眼。 剎那,万籁俱寂,所有的喧嚣不復,不疼。 那淡淡的野姜花香,在梦里重新萦绕,像是一种安抚,将他牢牢扣住。 被宁止死死的压在身下,云七夜咬牙隐忍,被迫承受着他全身的重量,他尖利的齿狠狠的咬着她的肩膀,疼得她险些咬住自己的舌。本就扯裂的左臂,被宁止方才狠狠地磕碰,一股股腥热从伤口渗出,止也止不住…… 蓦地,男子齿间的力量倏地一松,紧钳着她腰身的力量亦随之消解,他彻底的晕死过去了。 “老三,你的胳膊!” 痛苦的捂着血肉模煳的断臂,男人转头阴狠的看着晕死过去的男子,话中的怨毒直直入了骨。“不怕,我……我点了穴,还能忍……忍……大哥,我……我要杀了……宁止!” “好!”见宁止晕死了过去,两人完全不复方才的恐惧,纷纷捡拾起掉在地上的剑,杀气沖天的向地上的两人走去。 望着两道刺眼的剑芒,云七夜瞳孔微缩,不过还有一个月而已,却又出了这样的岔子,她的左臂康復之日遥遥无望。 一声几不可闻的嘆息,她伸手将宁止头上的丝线轻巧扯下,而后将他小心翼翼的推到了一旁。随着一系列动作的扯动,几近全废的左臂微微有些痉挛,她硬生生抑下痛苦,缓缓站起了身来。 相互对视,两名黑衣人不屑的盯着她,“走开!” 抬头,女子女子脸上的怯弱不復,甚至可以说是淡然,不禁叫两名黑衣人一怔,但见她不慌不忙的将一根几近透明的丝线缠在右手的五指上,而后一步一步走近。 ——幸好,她还有条右臂! 傲然迸发于全身,她抬眼看着对方,渐进溢满了杀气!手指微动,指上的丝线宛若皎月初升,透明的光泽流转。诡异的是,她的右手慢慢变成了银色,好似带上了一只透明的手套。 红衣,银手,无色线……何等的艷丽,却也不敌这一瞬的风华! 为首,脚步倏地停滞,黑衣人死死的盯着女子的手,双腿竟然不自禁的哆嗦了起来。“沧……沧……” 身后,被他挡住了视线,老三强忍着断臂之痛:“老大,你藏什么?赶紧杀了宁止,替我和老二报仇!” “老三……”蓦地转身,男人惊惧的看着身后的老三,有些结巴,“我们……我们走!” “走?你……” 蓦地,一阵劲风过,空气好似剎那间忽然暴涨!一身红衣如炬,女子的身形快到叫二人看不出她使得何种轻功。砰的一声房门紧关,她已然站到了门口,冷眼看着两人,唇角凝起一抹笑。 太知晓那笑容的意义,不亚于修罗鬼魅!男人一个哆嗦,慌道:“老三……跑,跑快!” “跑到哪里去?”挑眉问,云七夜扫了一眼断臂的男人,原本只有半米的丝线,诡异的拉伸延长…… 她的手!一时,老三蓦地明白了什么,慌得向后退了几步,“你是……沧……!”难以置信,他吞吐着,所有的神情冻结在惊骇恐惧的那一刻—— “啊!!”惊叫声起,他的眼珠凸出,勐的跌撞在地!痛苦的喊叫,他伸出仅剩的右臂不断地抓扯着自己的脖子!源源不断鲜血沿着一条fèng隙,从他的脖颈间溢出,一根无色的丝线紧紧的缠绕其间,生生将其勒得眼瞳涣散! 连惊叫的声音也没有,剩下的黑衣人哆嗦着唇角,惊惶的向后退去。下一瞬,只闻得嘎啦一声,血流喷溅,好些还溅到了他的身上。地上,老三的头颅赫然被那根丝线扯离了身子! “老……老三。”对方出手如此狠厉,不输杀手!眼见仅剩的同伴毙命,男人瞪大了双眼,惊恐的看着云七夜,那胸中骤然被掏空的感觉令他以为自己死了一回,胯间立时一股湿热! 丝线收手,滴滴鲜血沾染其上,女子清洌洌的声音响起,“江震,好久不见。”说着,她目不转睛的看着男人,唇边的笑意仍在。 她居然还知道他的名字!心肺俱颤,男人望着云七夜,吓得如同筛糠,腿脚一软,他咚的一声跪在了地上连连磕头,脸上涕泪纵横。“我该死,我不知道您老人家居然……居然……求求您!饶了我,饶了我!” “饶你?”好似听了一个笑话,云七夜俯身望着男人,“那我在别院的消息,岂不是会走漏?你说,我该不该杀人灭口?” 闻言,完全确定了自己的猜测以及对方的身份,男人惊惧的看着云七夜,震得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仍旧滴着血滴的丝线晃得他眼睛一痛。 蛰伏在深渊的幽灵,终于露出了獠牙。 “江震,这半年你躲去哪里了?我找你找得辛苦,没想到今日你自己找上门来了。我听凤起说,你们三兄弟团结一心,抢掠了一个小村镇,还杀了不少人?” 不由自主从心底战慄,江震跪在地上,知晓云七夜定是不会饶过自己,可他不想死!眼里一抹决然,他勐地从地上跃起,向窗户冲去! 最后的一搏! 轻蔑的笑,破风声起,女子手里的丝线划破空气,狠厉霸绝!嘎啦一声,骨头脱臼的声音!还没有触到窗户,江震撕心裂肺的叫喊出声,脚踝骨被那根丝线生生扯断! 不能,不能就这样死了! 挥剑,他狠狠的斩向那根丝线,却不知那是什么做成的,砍也砍不断!蓦地,他挥剑的动作一滞,他看见了血,不过不是他的! 眼里滑过一抹快意,顾不上那股钻心的痛,他勐的飞身扑向云七夜,挥剑斩向她的左臂! 一愣,云七夜慌得将丝线收手,迅速向后跃去,与此同时丝线再次如鬼魅般蜿蜒而出,阴柔难测,直袭男人颈部!
第19页 翻身一躲,江震慌得挥剑抵挡,却不想云七夜竟是虚晃一招,他的胸口完全暴露。下一瞬,云七夜勐的飞身而出,一脚踹裂了他胸前的数根肋骨,血雾四起! “沧……沧澜!” 冷眼看着男人断气,女子脸上的淡然再也维持不住,险些瘫坐在地。一阵阵剧痛袭来,她额上溢满了汗水,直唿凉气。过度的动作牵扯下,止不住的鲜血从袖口流下,滴滴落在地毯上。她忍着剧痛,伸手摸了摸左臂的肘骨,隔着一层衣料,伤口迸裂,血肉外翻——她的左下臂又断了! 028 很久 伤筋动骨一百天,前后不过三个月,她的左臂连断两次。 呵,是要彻底的废了么? 从小到大,她不是没受过伤,但这次她有点惊讶,惊讶自己居然能忍到此等地步,连一滴眼泪也没有,甚至还能干笑出声。 诚然,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将自己的痛挂在脸上。但是,即便没有显在脸上。那痛,却也一分的不少。 如同,她和宁止。 ——“沧澜!!” 虽说相隔好几个院子,也隐约听见了那几声悽厉的喊叫,好似被人活活拆解了般,不由使人心下生出一股悚然! 为首,秦宜加快了脚下的速度,一阵风似的向宁止的房而去,一群侍卫婢女紧随其后。立时,迂迴的廊道里,脚步声声,越接近男子的房舍,血腥的味道越发浓烈。房外的台阶上,横七竖八地躺着几名侍卫,血流满地,已经死去多时。 调虎离山! 心头一震,秦宜慌得飞身进屋。方踏入内室,但见宁止正被云七夜吃力的扶上床去,地上有寒气,他再躺下去指不定又要咳血。左下臂再次折断,云七夜忍着剧痛用右臂搀他上了床榻。躺在榻上,男子眉头紧锁,偶尔发出一声低低的痛吟,却是一脸无害,好似一个剔透的少年。难怪他生病时,总要以屏风遮挡外人。想来,定是怕自己如此的模样难以树立威信。 一身的汗水和疲倦,云七夜看着床上的男子,不由喘了几口气。平復了半响后,她转身望着瞬间挤了满室的众人,面色无恙。与此同时,掩在袖子里的手慢慢褪去了银色,恢復成了原来的柔软。 “死人!有死人啊!” “娘啊,血!!” …… 一片嘈杂,众人瞪眼看着地上的血流,以及一具黑衣尸体。尖利的叫声响起,好几名婢女直直晕了过去。 一身红衣如炬,云七夜看着杂乱的众人,面色愈发苍白,左手臂时不时痉挛抽搐。然,没有一个注意到她的异样。 他们关注的,另有其人。 “皇子妃,殿下……可好?”碍于礼法,不敢越距。站的远,秦宜看不清男子的状况,不免焦急万千。 眼里看的,耳边听到的,皆是杂乱,脑子里嗡的一声,云七夜深深的吸了一口气,“都慌什么?!” 立时,带着内力的声音迅速穿透了每个人的耳膜,至此一声,盖过室内的所有声响!谁也不想一向软弱好欺的云七夜竟有如此的爆发力,不由一滞,众人纷纷看着一身火红的女子,久久不语。那红衣似火,烈的惊人,却好似又透出一股燃烧过后,灰烬般的寥落凄艷。 万籁俱寂…… 眼尾扫过众人,云七夜声音淡淡,却带着不容的抗拒,“每个人都给我个就其位,天塌了还有高个子顶着!再有乱跑胡叫者,杖责三十!” 恩威并施,那股不输于男子的霸,不落于女子的厉,却叫惊惶的众人安静了下来,未敢有异议。 “陈管家,你去召太医。其余的女婢,听候管家和太医的差遣。” “秦护卫,你带几名好手守护四周,不得擅自退离!” “诶!老奴知晓!” “卑职遵命。” …… 将一切安排好后,几近子时,夜色如墨汁般浓黑。廊道里,喜灯被晚风吹得摇晃,照得一人,形单影只。夜风吹来,衣袂展扬,艷红的衣色几乎被黑暗吞噬。 血痂早已凝固的左臂颓然的垂落身侧,云七夜走在廊下,脸上有掩不住的痛和倦。低头,她看了看左臂上的衣料,于别处的大红不一样,但不仔细看完全看不出什么。那里的颜色更为暗沉,好大一处的斑斑驳驳——那是她的血,黏黏稠稠的,几乎要和衣衫粘在一起。每走一步,晃动的左臂仿佛连着心头,无比的痛。不远不近的西房,她走了好久,久到她觉得自己好像要撑不下去了。 师傅,为何喜欢穿红衣? 因为血染上去,旁人看不出来。 可是自己的血呢?就算看不见,也会很疼。 蓦地想起很多年前,凤起问她的话,她今天突然知晓该怎样回答他了——会疼,可疼到了极点,又不知道是什么感觉了。 好不容易回到西房,正厅里,桂圆躺在偏角的床上,早已沉睡多时,西房的偏僻冷清,叫她完全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一脸的稚气,她全然沉浸在香甜的梦中。 不曾惊醒熟睡的她,云七夜缓步进了内室。黑漆漆的,她咬牙摸了许久才摸到一只火摺子,点燃了几只蜡烛。苍白的脸呈现在突来的光明中,她忍痛缓缓走到床前,蹲身从床下摸出一只药箱。 坐在桌前,她从药箱里找出一枚匕首,而后将连在血肉上的衣衫割开,动作已经轻之又轻,却还是痛得她险些昏死过去。额上立时滴滴汗水,她深深的唿了几口气,面色一狠,朝嘴里塞了一只手帕,继续动手…… 待处理了个七七八八的时候,她手上的动作蓦地一滞。转头,她望着如风般出现的男子,费力挤出了一丝无谓的笑。 “我不疼。” 对面,男子面具下的容颜隐在黑暗中,看不出面上的表情。“我没有问你疼不疼。”沉声说着,凤起缓步走到了女子跟前,坐在了咫尺。冷然的看着她血肉模煳的左臂,隐约还能看出那根断骨……静默了半响,他兀自拿过云七夜手里的两只夹板,低头利落地为她夹制断臂,力道之大—— “嗯!!”咬着那团手帕,云七夜额上的汗水顺着滑落,痛的她闭上了眼。 “忍着点,要是固不紧,这条胳膊可就真废了。” “嗯!!!” 低头,凤起快速的将圆弧状的夹板夹制,而后缠上了数条绷带。“江震那两人的尸体我已经处理好了。你的左手……不该动手的。” 吐出嘴里的帕子,云七夜干涩的唇上苍白的毫无血色,痛得有些不成声,“我……我一时没……忍住,要不是他们……要杀宁止。”而她,不想欠人情。 ——云七夜,不要……乱跑,会挡住……我的视线。 那男人,她明明站在他的身后,谈何挡住他的视线?那一刻,那样的动作,他分明是想保护她。 她是为了宁止出手?低头缠绕着绷带,凤起一瞬的停滞,眸光渐渐转为冷鸷,隐隐带着股阴郁。“师父会不会怪我?” “怪你什么?” 抬眼,凤起望着她,“每次,我都来迟。” ——每次。 “不会。”摇头说着,云七夜顿觉一阵渴意,颤抖着拿起茶杯,忙不迭喝了好几口,“这次……还……还比较准时,最起码……帮我处理了……江震。” 他不是说这个……眸光一暗,遽沉下来,看着云七夜,男子欲言又止,最后却又低头处理起了伤口,再也不言语。 漫长的静默,两人任由时光飞逝,蜡烛渐渐短小。 许久后,看着包扎完毕的左臂,云七夜的神色稍微缓了些,凤起为她上了些麻药,不似方才那么痛了。从小到大,都是他帮她处理伤口,想着,她抬头看了看男子,不禁问道:“小凤儿,你会陪我多久?” 回视女子,凤起静默了半响,看着云七夜一字一顿道:“我会陪师父你很久。” “有多久?是不是娶了娘子就离开我?” 一怔,男子墨色的眸炯炯地盯着眼前的女子,低沉的嗓音吐出一生的誓言。“会很久,和我的生命,一样久。“ 和他的生命,一样的久。一字不落的听着,云七夜看着凤起,蓦地笑出了弧度,久久不语。 …… 029 女人 “轻点……” “别动那里……” “诶,你的技术越来越好了!啊!疼!” …… 屋里,那时不时溢出的难耐低吟,不由使人全身苏麻,燥热不堪。 烛光摇曳中,但见床上的男子闭眼趴在床榻上,衣衫半解,微露香肩,白皙的脸上微微泛着一抹酡红,任由骑在他腰上的少年折腾…… 闭眼咬着枕巾,男子额上渗出滴滴汗水,顺着脸颊的弧线慢慢滑落,隐没在健壮的胸肌下,古铜色的肌肤此刻有着一层诱人的酡红,身子随着少年的动作时不时抽搐几下。 “少主……你的肉又白嫩了不少。” “废话少说,嗯!赶紧办事!” “诶……” 骑在男子腰上,小童熟练地为赫连雪处理伤口,半响后,撅嘴埋怨道:“少主,你又晃点我,这次又没叫我一起进去。” 翻了个白眼,赫连雪没有回答,不晃点他,难不成一起去餵暗器?这倒霉孩子!明知道他天生阴险,说谎生性,偏偏向来又对他的话深信不疑,不晃他晃谁! “少主,幸亏这毒不厉害,你说你这老胳膊老腿的,咋那么不小心呢?” 扭头,赫连雪干脆把头埋进枕头里装死。 见状,小童无奈的耸肩,拧开一旁的药盒,小心翼翼的涂抹到了赫连雪的伤口上,那枚害他家少主阴沟翻船的小铁锥已除,就剩下止血除毒了。“少主,你是遭报应了不成?平常,你拉屎撒尿的时候都不忘暗算人,这次怎么被人暗算了?” “……” “少主,哪个王八蛋暗算的你啊?你告诉我……我会记下的,等十年后,我长大些,给你报仇雪恨!” “……” 少年自顾自说了许久,赫连雪一言不发,兀自闷在枕头里。心疼的看着死样活气的男子,小童不禁出口,“少主,你是不是被打傻了?”
第20页 握拳,赫连雪不语,一想到秦宜,他整个人犹如掉进冰窖般,心寒万千,恨得自愧不如,羞窘难耐,生无可恋……阴沟里翻船了…… 不知道谁放出的消息,说流凰在宁止府上,他也知道消息不会太真,可又按捺不住那股骚动,本想看看宁止长得到底多漂亮,没想到居然碰见秦宜了。想着,他不禁低声在唇边咕哝,“宁止的别院里,哪个都邪门。” 没听见他的话,小童自顾自道:“少主啊,你跑去九殿下的别院干什么?他虽然很好看,可有什么可看的呢?再好看,不就是个人么?想少主你美得冒泡,拜倒到你的石榴裤下的男……女人多的数不清……”切入正题了,“咱们还是回北齐吧,夫人派人捎信来了,说小波和小菜姐已经到了,众位世伯也来了,说老爷生前託孤,定要给您找个少夫人。” 少夫人?眉毛一抽,赫连雪转头望着小童,一副无语凝噎,欲说还休,看得小童心生恻隐。他家少主生性喜自由,怎会乐意被婚姻束缚? 然,俗话说的好,软的怕硬的,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不要命的怕不要脸的。赫连雪这个人,他不但不要命,他还不要脸。 他开始不要脸了。“临终託孤?行了,全来也没用!我要是跟那对菠菜有缘分,那跟韭菜烂萝蔔的姻缘更美满!” 闻言,当下同情全无,小童耷拉着脸,“可那几位世伯……” “去去去,一边去,别烦我!”挥手,男子一脸的不耐,眼见伤口处理好,小童的利用价值全无,他勐的坐起身来,直直将背上的少年摔到了一旁的床榻上,哼,想用那几个世伯逼他娶妻,啊呸!老子有竹子的气节! “少主,不是我多嘴,您要是一天不成亲,那就一天坐不稳赫连少主的位子。那几位世伯也是奉了老主子的命,为您好嘛。” 哼,他还不至于用婚姻稳固自己的地位,赫连雪开始不要命了,“啰里吧嗦!一天到晚老主子老主子的,那几位怎么不追随我爹驾鹤西去!?” 字字尖锐,甚至大不敬,听得小童直喊罪过。他家少主的嘴太刁,区区一个他怎能说服得了?算了,还是转移了话题,“少主,你天生的路痴,进九殿下别院是我带你去的。那出来的时候呢?” “出来的时候?容我好好想想。”爬回枕上,男子眼珠微转,勐的想起了一身红衣的女子。说实话,他有点感动了,没想到随随便便就有人心甘情愿来帮他,就连皇子妃都肯为他带路,这算他运气好?还是他长的太帅?自打他手里拿上剑之后,任何人都不由自主地帮助他…… 想着,他的眸子渐渐亮了起来,像是暗夜里的饿狼,还面带桃花。“小童,我问你个问题。” “我也想问您一个问题。” “那你先说。” 忸怩了半响,小童不好意思道:“我看上了一个东西。” “嗯。” “可是,这个东西是别人的。” 不以为意,赫连雪轻轻动了动肩膀,换了个舒服的姿势,“那就抢过来,如果得到它的慾念已经超过了你自身忍受的限度,那就抢过来吧!” “那好!”点头,小童附耳道:“我看上九殿下家的马了,千里神驹啊!那毛髮,那蹄子……” 忍不住笑出了声,赫连雪目不转睛的看着少年,轻道:“可巧。” 可巧什么?不经意的瞥见赫连雪脸上的笑容变得好诡异,小童不禁打个哆嗦。下一刻,但闻山崩之语而出,“本少主也看上他的东西了。”说完,还很变态地笑了起来。 “看上什么了?” “他的女人。” 立时,小童的脸色像吃了一斤狗屎,风吹过他僵硬的笑容,跟殭尸似的一字一顿道,“您不是除了金银古董,别人用过的东西都不要么?” 皮笑肉不笑,“今晚宁止的别院热闹着呢,那朵花,那肯定还没用。” “你看上那朵花的哪一点了?” 看上哪一点了?因为那女人很好玩。想着,赫连雪不由一笑,难掩神采中那份洒然脱俗,“小孩子懂什么?去给我睡觉,不然把你送进宫里!” “不要!我还没娶媳妇呢!”吓得加紧了双腿,小童慌得跳下床去,又不怕死的问了一声,“那女人是云七夜还是柳思月啊?” 一只枕头准确的飞到了少年的脸上,但闻喝斥:“废话,云七夜都被用过了,你说还能是谁!” “柳思月?” 030 沧澜 眉眼一笑,赫连雪想着一身火红的女子,久久不语。能在第一时间感知到他进园,怎能是个简单的废人? 她左臂断废,气脉微弱的几近感知不到,分明是被人用内力残忍的震裂了左臂的经脉。牵一髮而动全身,势必会影响全身血液的流通。受了此等的重创,按理,伤者断断活不了几天。而那女子除了左臂废掉外,居然毫无其他损伤。 越想越觉不可思议,甚至可谓诡异至极。普天之下,有谁能够如此违逆生死?隐约间,脑里滑过一丝波动,男子眼瞳一缩,脸色倏地有些不自然,一年前,流凰失踪的前几晚,曾对他说自己重创过一个神秘人的手臂,而那人自称——“沧澜……” 一旁,不经意听见赫连雪嘴里的二字,小童不由一个哆嗦,眼里滑过恐惧,畏缩道:“少主,你说的沧澜……可是那个会巫蛊术法,能在千里之外操纵死尸,饲养小鬼,取人首级如砍白菜的……仅一个小护法就将天下第七的少林方丈打得吐血而死的……沧澜教?……” 倒是总结的不错,吹了吹额上的刘海,赫连雪一改方才的懒散,从床上坐起了身,眸里有些难以名状的光彩。沧澜教存在已久,以神秘诡异着称。自几十年前开始,恶名便已远播,人人称其为邪教。 自古,人们总是对未知的事物怀着恐惧和不自觉的厌恶。 沧澜教神秘莫测,教众的武功皆是箇中高手,尤其擅长巫蛊术法,传言中他们甚至可以长生不老,逆转生死。其总坛位于北齐以北,彩云之南的万里雪山上。可谁也不知道具体的位置,那里人迹罕见,终年积雪。迷路,阴寒,恐惧……早前,一批又一批打着“讨伐邪教”之名的江湖人前去窥探,结果各个有去无回,杳无音信。 几年前,少林寺无意间得罪了该教的护法,当下,此名护法数招之内便将方丈打死,且足足伤了数百僧人,手法之残忍,叫见过那些死人的吐了好久! 想着,赫连雪眼珠一转,回想着昨夜的初遇,左相之女,柳思月?若那女子真是沧澜教的人,那她的身份是何?那样诡异的经脉,想来地位也低不到哪里去。即是如此,那她为何要屈尊自己嫁给宁止? 想不通…… 一声喟嘆,赫连雪埋头闷回枕里,难得遇见如此乱上加乱的事,也许可以顺藤摸瓜,找出不知生死的流凰。至于那一身红衣的皇子妃,从此刻,就要和他纠缠不休了。 “该死的云七夜,偏偏我要和这样的女人纠缠不休!就她?她也配和我共侍殿下!?”偌大的夜幕下,被临时安排在厢房的女子低声喝叱,话中的怨毒清晰刻毒,好好的洞房被刺客破坏不说,事后还被云七夜抢去了风头!坏事连连,越想越气,往日的平静不復,唯有怒火! “小姐,你是不知道她的嚣张啊。在殿下房里,她指挥的顺手顺嘴,简直就把自己当成院里的女主子了。”一旁,碧桃不住埋怨。 “女主人?谁的主人?yin妇一个,她配当谁的主人!”嘲讽出声,柳思月低头看着手里的针线,全然没了织绣心思。心下恼火,她时不时将绣针狠狠扎进绸子里,针针狠厉,看得碧桃不由生出一股寒意,仿佛那块绸就是云七夜的脸。 扎了半响,柳思月蓦地住手,神色异样,“碧桃,明日皇后娘娘不是要召殿下和云七夜入宫么?” 点头,碧桃道:“原本是这样,可殿下突然受伤,要静养。听陈管家说,方才宫里的人来信了,皇后娘娘说叫殿下静养,不急宣见。” 闻言,女子眼珠一转,有了主意,“这样也好,那就趁皇后娘娘召见之前,给云七夜来个锦上添花,好好传诵传诵她的名声!” 一喜,碧桃道:“小姐有主意了?” 勾了勾手,柳思月示意碧桃靠前,附耳道:“白日里人多眼杂,趁现在,你偷偷去云七夜房外,看看她房里的摆设之类,也好叫我下手。” “小姐放心,我定不负您所望!”自信满满的点头,碧桃忙不迭转身离去。身后,柳思月一改方才的哀怨,志在必得。自幼见惯了姨娘间的勾心斗角,她可谓深谙此道,小小一个云七夜,她还有把握将她治死! 百无聊赖的坐在椅上饮茶,云七夜望着整理药箱血纱布的男子,但闻淡淡的声音响起:“左臂好好休养,要不然可真废了。以后,切莫再如此沉不住气。”说着,凤起转头看着云七夜,静默了半响才道:“今日如此的冲动,不像你一贯的作风。” 是冲动了,可是没办法坐视不管。知晓凤起也是担心自己,云七夜忍着那股疼,轻笑,“我知道,以后不会了。” “自己记得自己说过的话。” 将药箱塞回床下,凤起转头,荧荧的灯火照在对面女子的身上,明灭不定,怎也抓不住那抹永久的光。眸光倏地一暗,他看着她,“师父何时离开九殿下的别院?” 闻言,云七夜想了半响,“一个月后。” “好,到时候我来接你。”话音方落,男子斜眼看向窗外,一阵窸窣的声响,虽然轻微,却逃不过两人的耳朵。 窗户下,鬼祟的猫着身子,碧桃轻声漫步,慢慢向窗纸那头移动。 听的清楚,云七夜转头看了凤起一眼,毫无慌乱之色。下一瞬,她径直起身,忍着不适吹灭了一旁的烛火,顿时屋内一片黑暗。 内力深厚,屋内二人的视觉影响不大,隐约可以看见对方。面具下,男子墨色的眸紧紧的盯着云七夜,她脱鞋上了床,高声道:“死鬼,上床!” 不知道云七夜何意,被这句突来的话弄得有些措手不及,男子露在面具外的肌肤倏地现出了潮红,像极了天边的晚霞,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半响,但闻他有些结巴道:“……来……来了。”
第21页 男人的声音!? 窗外,碧桃蓦地瞪大了眼,抽气声声!云七夜果然不洁,居然还将男人领回来了,yin妇!心里骂着,她又忍不住更加靠近墙面,将半张脸完全贴在了墙上,试图听得更清楚。 笑,云七夜看着站在原地不动的男子,兀自拍打着床上的被子,弄出一阵被单滚动的声响,听得碧桃不由燥红了一张脸,再也听不下去,暗骂了几声后,软着双腿颤颤离开。 待她走远后,墨色的眸一眨也不眨的注视着云七夜,低声问道。“师父何意?” “有人正愁找不到我的把柄,那我就送她一个,也省得她绞尽脑汁,想的麻烦。”笑得轻松,云七夜眼里尽是狡黠,既然左臂康復时日延长,一个月后又必须离开,那就回柳思月一些礼物吧。 想着,她淡淡一笑,唿吸间,鼻尖有一股淡淡的香气。皎洁的月光从窗棂透了进去,朵朵粉白色的小花静静地长在窗下的角落里,香气持续不断,不妖娆,却清慡,仿佛故事的序幕,淡淡的幕帘开启,散着沁人心脾的甘甜,久久不散。 “这一生,只有女子三分柔……” …… 031 抓jian 厢房。 坐在椅上,柳思月脸上尽是鄙夷不屑,眼珠微转,她漫不经心的看着眼前的碧桃,不禁哂笑,云七夜那yin娃,才嫁给殿下几日,这么快就忍不住骚动了!居然如此不知廉耻的将野男人带回别院通jian! “小姐,我说的千真万确!云七夜那女人房里有男人不说,还……还……”脸上一片羞红,碧桃还了半天,再也说不下去。 “还在和那男人茭欢?”替碧桃说出口,柳思月冷笑,云七夜那女人,才第一天就有把柄落在她手上了,呵,不得不说,连老天都在帮她!将她赶出别院,简直就是易如反掌! “是……是那个。”结结巴巴的说着,碧桃目不转睛的看着柳思月,半响后又焦急道:“小姐,那咱们还等什么?不如趁机去抓jian吧!殿下一定会将云七夜赶出去的!” “不。”摇手,柳思月不急不忙道:“要是我们去抓jian,那旁人问起要怎么回答?难道说我派你去监视云七夜?那殿下和下人会怎么看我?” 顿觉有理,碧桃忙不迭称是,“小姐聪明!” “别急着拍马屁,正事要紧。” “正事?那要怎么办?难不成装作没看见?” 笑,柳思月诡秘道:“我们没看见,可并不代表别人没看见啊” “别人?”除了她,还有谁看见了?一时不解,碧桃看着笑的阴沉的女子,全然摸不着头脑。 西房。 碧桃前脚刚走,凤起随即离去。 内室,云七夜随手打开一壶酒,朝地上喷洒了不少,馥郁的酒气飘散,整间房子立时酒气冲天…… 将一切处理好后,女子将左臂小心的护在身侧,将熟睡的桂圆叫醒。不刻,两人对坐在桌前,面前摆着各种玩意,牌九,骰子,还有半壶酒,两只酒杯。 哈欠连连,桂圆迷濛的看着云七夜,不解,“七少,大晚上玩这个干什么?” “长夜漫漫,孤枕难眠,总得找些乐子,要不然会闷死的。”笑着说着,云七夜面上毫无异色,率先抓牌。总得再给柳思月些把柄嘛,要不然她怎有冠冕堂皇的理由离开别院? ——休妻。 不再多问,桂圆揉了揉眼睛,也抓起了牌,不刻便玩得热火朝天,时不时发出阵阵欢快的笑声。 “圆儿啊,不是我说,以我的牌技,若是去外面的赌坊,那绝对可以抱得金山满归。” 忍不住笑了起来,桂圆不信,“以前在府里的时候,我听护院大哥说那种地方鱼龙混杂,好多人都会出老千的,七少能防得过?” “那又如何?……押单双!”一手好牌,云七夜沖桂圆笑:“想当年,你家七少我一人连闯干阳三十多家赌坊,那银子哟……” “有这回事?”忍不住将云七夜的话打断,桂圆瞪大眼睛看着她,明显的不信,“可我从来没听您说过,再说,您一直待在府里,哪有时间出去?” “这个嘛……”一脸的意味深长,云七夜直接将桂圆的牌九压死,几枚铜板入了荷包,颇为谦虚道:“你家七少我自幼谦虚,如此小事,我怎么好意思拿出来说?” 小事?老早就听府里的男人们说过,干阳的赌坊要么有达官贵人,要么有江湖恶人撑腰,打手无数不说,而且各个霸道专横,一般很难叫客人赢大钱,就算侥倖赢了,也没那命拿着钱出来。 半信半疑,桂圆眨眼看着生的无害的女子,跟了七少十多年,她的行事一向低调诡异,手段多多。这种事,她也许真的可能做到呢。生性单纯,装不了太多的事,她没往深里想,转了几个弯,又将兴趣转到了牌九上。难得玩一次牌九,还是和七少,她开心还来不及。毕竟,对于好些富人贵族来说,牌九这种东西难登大雅这堂,早被归到下九流里去了,上不了台面,似乎只有贱民莽汉才会玩。所以,当闻讯抓jian的众人冲进云七夜的屋时,一时面色各异,疑惑,鄙夷……殿下危难受伤,有人却是逍遥! 为首,秦宜迅速扫过女子的房间,脸色微微有些异样。转头,他瞪眼看着“报信”的护院,压低了声音,只他二人听得见,“小六,你所谓的苟且之事,就是叫我来看皇子妃‘玩牌九’?” 难堪失措的看着秦宜,小六顿时语塞,半响说不出话来。碧桃那丫头给了她十两银子,通风报信这事是她命令他做的。“外面是没有,也许……也许那男人被皇子妃藏起来也说不定嘛。” 不是没这个可能,秦宜不再问话。先不说有没有偷人,光云七夜房里的酒气冲天,牌九骰子,就够有伤风化了!立时,他对云七夜早前淡定指挥众人的好感全无。 心下嗤笑,云七夜疑惑的看着秦宜,时不时打一个酒嗝,“秦护卫,这么晚了来我这里,有事?” 不动声色,秦宜朝云七夜一礼,“殿下至今尚未甦醒,卑职怕那帮歹人还未彻底离开别院,所以例行公事,搜查屋子。” 反应倒是灵敏,心下暗贊了秦宜一声,云七夜将手里的牌九放下,颇为大度道:“既是如此,那就搜吧。搜完了,各位也好安歇,省的心里膈应。” 闻言,几名护卫鄙夷的看着云七夜,殿下受伤,她倒是在这儿玩的开心!等搜出人来,看她该哭该笑!想着,众人迅速向藏了男人的内室冲去,不大不小的内室,一眼就能看清布局,别说藏人了,就是藏只阿猫阿狗也能一眼看清。 不死心,几人甚至瞄起了花瓶,生怕那男人藏进了花瓶里! …… 一炷香的功夫后,几名护卫难掩面上失望从内室出来,低声沖秦宜道:“秦大人,皇子妃房里一切安好,没有异样。” 面不改色的点头,秦宜沖云七夜躬身一礼,“时候不早,卑职等人告退,皇子妃也早些安歇吧。” “呵。”笑得宛若千树的梨花开,云七夜扫了众人一眼,真诚道,“有劳各位护卫,这么多房子不搜,单单搜查我的。如此忠于职守,我心里感动万千。明日,自当会向殿下禀告各位的忠举。” 一字一句的听着,众人的脸色立时不自然,云七夜的话看似夸赞,却带着不容忽视的警告。看着云七夜,秦宜自觉理亏,殿下尚在昏迷,突然被告知皇子妃和男人有苟且,来不及通报殿下,他便自作主张带人的前来搜查。如此,便是以下犯上,死不足惜。 “多谢皇子妃美意,卑职等人告退!”抱拳一礼,秦宜自知理亏,不再多言,转身快步出了门。见状,众人慌得紧随而出。 不远处的园子,柳思月和碧桃躲在假山后,不明所以的看着这么快就出来的众护卫,齐齐皱眉。 “碧桃,不是说有野男人么?人呢!” 转头看着怒意满布的女子,碧桃不由一个哆嗦,颤声道:“明明……明明有男人的声音的,云七夜那女人还叫他死鬼来着!” “死鬼?我看是你见鬼了!”嗤笑着,柳思月下一瞬变脸,甩手重重给了碧桃一巴掌,但见她脸上立时出了五只手掌印,浮了老肿! “小姐……” “别叫我小姐!”恼怒的低喝,柳思月不解气的踢了一脚地上的石子,“哼!幸亏不是我去抓jian!要不然,你叫我的脸往哪里放?!偷鸡不成蚀把米,我还不被人笑死!” 眼里的泪水直打转,却不敢哭出来,明明就是有男人啊!越想越觉得委屈,碧桃哽咽不住:“小姐,我……我知错了!您给我一次机会吧!” “机会?”柳眉横竖,柳思月恨恨的扫了碧桃一眼,不耐道:“好,就给你一次机会。要是你再办错,我就叫二哥把你卖到ji院里去!” 闻言,惊得双腿一软,碧桃惊惶的跪在满是石子的地上,连连磕头求饶。“小姐,我定会好好做事的!求求你!” 俯看着她的卑躬屈膝,一瞬间的满足,柳思月转头看着不远处的房子,爹不疼娘不爱的主儿,如今殿下的身子又弱,定是无暇顾及她,明日她就要了云七夜的命!阴冷一笑,她沖碧桃道:“好了,起来吧。” “谢谢!谢谢小姐!”磕头磕得咚咚作响,碧桃慌忙从地上爬起。厌恶的看着她,柳思月沖她勾了勾手指,凑到碧桃耳边轻声呢喃,鲜艷的红唇吐出字字阴险…… 032 梦魇 无边无际的梦魇,那样黑暗的地方,好似充斥着亘古的阴冷和孤寂,没有一丝的光,隐隐还有股血腥的味道,叫人几欲作呕。 赤脚,他穿着单薄的衣衫,一个人走在这片混沌中,却怎也走不完。好久过后,蓦地一道炸裂的白光,广袤无垠的天地好似被噼开了一道裂fèng,无数的雪花纷纷落下。满眼的莹白,犹如他出生的那年冬日,顷刻便覆盖了来路和去路。 仰首望着,天地之间安静极了,只有雪花落在地上的声响。前方隐隐有一道光线,他停下了脚步,目不转睛的看着那道光,冷淡的色彩,却在黑瞳里倒映出了一个又一个的人影。 静静的看着,他没有任何表情的面容,像一尊化石。光影不急不缓的从他眼前流逝,记忆伴着汹涌不绝的鲜血,一幕幕,一段段……
第22页 人潮汹涌的皇家祭天台上,一抹快活的小身子在其间跑来跑去,小小的脸上带着一只老虎模样的面具。身后,中年时期的陈管家努力的追赶着那抹身影,焦急低喊,“殿下,慢点,慢点!等等我!” “嘻嘻,不等不等!”娇笑出声,孩子的声音清脆若黄鹂。矫捷的爬上祭天台,他骄傲的俯视着脚下的人群,笑得开心。伸出有些肉乎乎的小手,他将覆在脸上的面具摘下,随手向人群扔去! 一瞬,喧譁的人群突然安静,纷纷抬头看着站在高处的孩子。一张言笑晏晏的脸颊,童稚却不失美丽,小小的身子更是站得挺拔,好似帝王巡视自己的万里疆土,隐约可以看见往后的倾城光影。 春风吹过,孩子看着脚下的帝都,笑得纯真。“陈阿叔,你也上来看啊!能看得好远啊,说不定还能看到北齐的大雪山呢!” “诶,奴才可不敢,祭天台只有皇族能登诶!呵呵,小殿下,注意站好啊!” “嗯!”喜笑颜开,孩子的笑容映在了那年的春天,像柳丝,像微风,不知不觉就盪进了所有人的心底。 光影倏地一暗,再次明亮后,已是数年之后。 “喂!是谁在那里!” “是……是我。”躲在假山后,一抹孤单的身影目不转睛的看着玩耍嬉戏的众兄妹,有些胆怯的现身。微风拂过,他一汪大眼渴慕艷羡的看着众人,白嫩的脸颊上亦是羞红了一片,“我是……止儿。” 愕然,一群衣着华丽的少年孩童蓦地僵了脸上的笑,神色怪异的看着咫尺的幼童,纷纷惊恐的后退了数步。 “是老九!” “哎呀,是那个病秧子!” “喂!老九,你鬼鬼祟祟的躲在那里作死?想吓死本皇子啊!” “没……没有。”慌得摇摆小手,幼年的孩子大声宣告,“二哥,我没有想吓谁!我……我就是想看……看你们玩。” “呸呸呸,我看你是想和我们玩!还有啊,不准你叫我二哥,本皇子可没你这样的怪病弟弟!也不照照镜子,瞧瞧你那张脸,白的和个小鬼似的!哼,半夜出门你一定能把人吓死!” “就是就是,才不要和老九玩!兄弟们,咱们换个地儿玩去!老九太触霉头,我母妃可说了,他的病来的诡异,说不定还会传染呢!” “传染?呜……四哥,我怕,咱们赶紧走吧!” “我也怕,要是被九哥哥传染了,会死人的!” 面无表情的看着,待到画面一转,男子的眼瞳一瞬间的紧缩,胸口有些闷疼。那道光影里,玉树芝兰的少年静静的挑弄着一盆兰花,无声无息。坐在近处的铜镜前,一身雍容的女子仔细的看着镜中的自己,纤长的手指轻轻拂过那张艷容,一遍又一遍,最后停在了眼角处的几条若隐若现的皱纹上。 渐进衰老的容颜,能留住什么? 眼睑低垂,她眼尾扫过妆檯上的一支碧玉琉璃簪,那是男人很久以前赏赐给她的玩意儿。掐指一算,她都不晓得他有多久没宠幸过自己了。 眼里滑过一丝惆怅以及——怨!转头,但见一身白衣锦袍的少年不知何时又犯起了病,正捂着唇压抑的咳着,不刻便有鲜艷的液体渗出。冷然的看着,她没有丝毫的怜惜,有的只是无尽的不耐和厌恶。 “阿止……你还能活多久?” 还能活多久?厌倦他了么?痛苦的抬头,少年不自觉用另外一只手摸了摸脸颊,泪水早已满面,合着血水落下。一滴,两滴,三滴,犹如断了线的珍珠…… “阿止,你可知这世上,有很多事有着一层美好的假象。一旦等你揭开那表层,里头的东西也许早已腐烂得令你作呕,夜夜噩梦?” “我说的你明白吗?你就是我和你父皇之间的……噩梦。” 一场无休无止的噩梦,直到那日…… 华贵高雅不復,女子披散着满头的乌髮,面色狰狞的嘶喊着,发狂地将能抓到的东西狠狠砸向面色苍白的少年,髮簪,胭脂盒,眉笔……甚至花瓶。 跪在地上不躲不闭,少年的额上被花瓶砸出了一道血口,止不住的鲜血渗出,衬得面色愈发苍白。不曾喊疼,他静默的看着女子,淡淡出口唤了一声,“母妃……” “不要叫我母妃!”歇斯底里的叫喊,女人勐的冲到少年面前,伸手拽扯着他乌黑如墨莲的发,“宁止!宁止!我恨你啊!我生平没有得罪过任何人,却为何要我生出你这样的病秧子!你的出生,就是无可饶恕的罪孽!” “若不是你的身子,太子之位该是你的!皇后之位也该是我的!怎会落在徐贱人的头上!” 一字一句,像把利刃扎进了软嫩的心扉,血肉模煳。听着,少年蓦地笑出了声,从地上缓缓站起,心里那根一直紧绷的弦快要断了,只等着那一声极限的绷裂声。满嘴是血,他的声音里有着撕裂的疲倦和挣扎,“母妃,太痛苦,太绝望。我觉得……好累。你恨,而我何尝不恨我生在这个世上?若不是……怕你伤心,我早就……自杀了。又怎么会坚持到如今?” “那你去死!去死啊!!你死了,我也不会伤心!!” ——病秧子。 ——你的出生,就是无可饶恕的罪孽! 他没病! 可,谁信?就连他自己也不信。 ——去死!去死!! 回忆浸渍入骨,倾四海之水也洗不去的恨!一瞬间,胸口痛得难以自持,心裂欲死! 一片白茫的雪地里,男子终是不忍再看,渐渐阖上了眼帘。从九岁到如今,也许时间不算太长,一晃眼就过去了。可这其间发生的事,足以扭转一个人的一生。一步一步的算计,他逆天而行,终是到了如此的地步,身边的人一个接一个的离他而去,亲人,仇人,陌生人……他们没有声音的滑过那道光影,刻在了记忆的深处,怎也刮不去。 很孤单,非常的孤单。一个人走,总算找到了一丝光亮,可那丝光亮却又是如此的残忍。 尖利的指甲掐进了肉里,为何要他的回忆如此!雪白单薄的衣襟在白茫茫的雪花中阵阵抖动,男子睁眼,冷冷的看着少年时的自己,终是转身离去。 一瞬,那道如潮涌来的光影迅速退散。时光苍凉,漫天的雪覆盖了他离去的脚印,所有的回忆,所有的人和声响,都消逝成了稀薄的空气。 天与地,黑与白,爱与恨……不能回头! “母妃,何为情?” “就是母妃爱止儿,止儿也爱母妃啊。” 梦里,男子的身影渐进被大雪遮盖不见,只闻一阵猖狂不屑的笑!那一笑,笑尽了所有喧嚣繁华,也笑淡了三千世界,笑弯了眉眼……又笑出了眼泪。 爱得越卑微,就越活该遭受践踏,这是咎由自取!若想立于不败之地,你只要不爱。 任何人和事,不爱,不爱,这样就不会被践踏…… 眼睛奇痛彻骨,急促的唿吸着,鼻尖伴着兰花的香味。一个,很长很长的梦,过去现在,以及未知的未来。 “春儿,今日是殿下母妃的忌日,她最喜欢兰花,你在祭台上摆好了么?” “摆好了,摆了好大一捧呢!” “这就好。”点头,两名女子悄声进了男子的房,却见他还在沉睡中。忍不住靠近,少女窥看了帘后的男子一眼,忍不住道:“春儿,殿下好像很难受,眉头皱得好紧啊。” “是诶。”小心翼翼的凑近,两人看得仔细,“你看你看,殿下好像哭了。” 俊削的脸上,男子紧皱着眉头,眼皮下赫然了几滴晶莹的泪,很快又划入鬓角的髮丝不见了踪影。 033 喝药 看着那滴滴莹亮剔透的泪珠,两名少女诧异的瞪大了眼。 “殿下……真的是哭了,小萝姐姐,他是不是做恶梦了?” “胡说,殿下权倾天下,文韬武略,怎会是那种会被恶梦吓哭的人?你以为他是小孩子?” “也对,可他哭什么呢?” 哭什么? 眉眼微动,他隐约感觉到了近身有人,脸上有冰冰凉凉的液体。想要睁眼看看怎么回事,可是脑子里却是混沌一片,全身上下酸痛的狠,怎也使不上力气来。一晚的梦魇催生,有股郁气憋涨在胸前,他不由大口的唿吸着空气,好似下一刻就会窒息而死。 “春儿,殿下好像越来越难受了!” “殿下,您醒醒啊,殿下!” “殿下!” 耳边有两道焦急的女声轻轻唤着,却不敢近身碰触他。这样的软弱不能给人看去!掩在被下的手指蓦地紧绷,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他勐地睁开了双眼,紧绷的弦嘣的一声断裂,却庆幸自己终于挣脱开了那无尽的梦魇。 他居然还活着? 压抑的喘息着,那张俊削的面上,两瓣唇尤为苍白,胸口起起伏伏。目无焦距的看着头顶的天花板,男子略有些涣散的眸里噙着点点刚醒转时的迷濛,以及几许泪光。 昨晚那批黑衣人没有趁机杀了他? “殿下您醒了?”见他醒了,少女不由低唤了一声,转头指了指不远处的祭台,“殿下,三天前您叫我们今日午时叫您起床。按您吩咐的,咱们一早就把兰妃娘娘的祭台摆好了,兰花也是新鲜的,开得可美了。您闻闻,满屋子都是兰花香!” 闻言,男子漫不经心的转头,偌大的祭台上除了女子的灵位和祭品外,尽数摆满了兰花。一时,原本淡淡的香气而今馥郁沖天,唿吸间尽入了肺脏。 她喜欢兰。呵,因为闻得太过多,所以才会做那样的梦吧?唇角扯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却又在不经意间嗅到了另外一股香气,淡淡的,几乎捕捉不到…… 初入梦境的时候,分明是温暖的,那股野姜花的香气犹如温暖的怀,将他牢牢扣住。以前他却是不知,那不起眼的小白花居然会有安神的功效。想着,他不由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试图将那股香气留下。 然,无影无踪。 一声几不可闻的嘆,他伸手掀开了被子,略有些疲软的坐起了身来,“什么时候了?” “快午时了。” “叫秦宜进来。”
第23页 “诶!” 起身下床,男子缓步走到不远处的祭台前。站得修长宁静,他神色复杂的看着女子的灵位,纤长有力的手轻轻由上而下抚过,停在“母妃”二字上,再也不动了。 ——不要叫我母妃! 笑,总可以写吧? 我睡得时候越来越长了,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要一睡不起。昨晚走运,没有死在他人手里,莫不是你在下面保护我?不过不大可能,你那么恨我,我倒宁愿相信是那二人突然顿悟自己的罪行,临阵撤退了。 今年可能是我最后一年祭拜你,往后……不知道还有没有人给你烧纸送花。太医私下说的话我偷听来了,都说我断断活不过今冬。也好,生在冬日,死在冬日。不过,要是我死的那日也能如同生的那日下雪就好了…… …… “见过殿下。” “免了。”安静的坐在椅,男子颇有兴致的看着命人採摘的野姜花,眼尾轻轻一扫,“昨晚我晕倒后发生了什么事?” “回殿下,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和兄弟们赶来的时候,您已经晕过去了,是皇子妃扶您上的床。除此之外,还有一具尸体,看手法,是您处理掉的。” 她的力气倒是够大,居然能扶得动他。一字一句的听着,宁止细细琢磨着秦宜的话,半响后意味深长道:“她有没有说还有另外两名刺客?” 一愣,秦宜异样的看着宁止,不由贊了一声,“殿下英明,皇子妃确实说了还有两名刺客。” “那他们人呢?” “皇子妃说那两人正欲向你们下手,幸好我们及时赶到,吓得那两人破窗而逃了。” “你们赶到的时候是几时?” “大概……亥时三刻。” 闻言,宁止半响不语,那时他已经晕过去几近半个时辰,这么长的时间,足够那两人下杀手! 云七夜…… “殿下,您的药。” 蓦地,一声怯怯的低唤,将男子的思绪拽了回来。转头,但见一名婢女低着头,略有些颤抖的双手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浓郁的药味瞬间便将野姜花的香气压了下去! 一瞬不瞬的看着那碗药,宁止许久都没有说话,也没有接过。 “殿下……您的药,太医说暖肺的。”鼓起勇气抬眼,少女盯着咫尺宁止,她知道他不会喝,但是千万不要发火,更不要将药泼到她的脚边或者花盆里啊。 “拿来吧。”三个字,惊得屋里的人纷纷看向宁止! 破天荒,他居然伸手接过了少女手里的药碗,热气氤氲在他的脸庞上,衬得那张艷容有些飘渺。 他肯接药! 惊且吓,不亚于看见诈尸!呆呆的看着那碗药被男子拿到手里,少女生怕宁止今儿变了手段,难不成要把药泼到她脸上!? 不理会,宁止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等到药不再那么烫后,他闭眼仰头将那一碗黑乎乎的东西数口灌了下去!总得活到冬天,要是再不抑制,下次犯病指不定还会被她看见! 她昨晚是不是在偷笑?想着,宁止蹙眉,他见不得她乐意,因为他不乐意!云七夜,他拼命也要活到冬日的最后一刻! “皇子妃呢?” 闻言,众人的脸色一瞬的怪异,静默了半响后,一名侍女抢先回了话,语气却是怪异得狠,“皇子妃今早一直没出屋,昨晚一屋子的酒气和牌九,呵呵,她一定喝醉了,玩累了,起不了床了~” 躺在暖暖的被窝里,云七夜闭眼睡着,左臂小心翼翼的摆放在身侧。伤口疼了一夜,又不敢叫桂圆知道。一直忍到秦宜走后,她才上床歇息,等到疼痛缓了些的时候,几近天明,她早已累得心俱疲。好不容易睡了过去,再也不想醒来了。 然。 “云姐姐还在睡着?!”大厅门口,一声娇唿! “对,我家七少……小姐还在睡,柳妃您先回去吧。” “好不容易过来,我回去做什么?这话又说回来了,日头都正中了,云姐姐还在睡,如此的劳累,她昨晚干什么去了?”字字讥诮,柳思月不屑的环视了一遍屋宇,而后不顾桂圆的阻拦,率先进了屋。 身后,碧桃肿着张脸,五指印痕清晰可见。面不改色,她小心翼翼的端着一盅汤,亦步亦趋跟在柳思月身后。 034 唇瓣 刚进屋,立时有一股酒气扑面而来,呛得柳思月直咳嗽,她慌忙掏出帕子扇风,难掩脸上的厌恶,“怎么伺候主子的?还不赶紧开窗换换气,想要熏死我……你家小姐啊!” 紧紧的跟着柳思月主僕二人,桂圆不亢不卑道,“我家小姐还在睡觉,要是开了窗,她会受风寒的。” 这小蹄子倒是蛮衷心!脚步一滞,柳思月转头睨了桂圆一眼,“不开?哈,无妨,碧桃你去开!” “是,小姐!”应声,碧桃将手里的汤盅放到了一旁的桌上,而后大步走向窗边,正欲伸手开窗之际,桂圆抢先跨了一步,整个身子都挡在了窗前,“柳妃,我们家小姐自幼畏寒,受不了这冷风,窗户等她醒了再开也不迟。” 冷笑,柳思月慢条斯理的走到桂圆跟前,开还是不开?呵,这冲突起得好。这女人间的斗争,要想压倒对方,第一步就是给她下马威!“小丫头,好歹我也算是半个主子。如此放肆,你家小姐没教你听主子的话?难不成,真应了那句话,什么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 话里有话,不但骂了她,还拐弯抹角的骂了七少!听得生气,桂圆不禁瞪着柳思月,菱唇张张合合了半响,最后却又将嘴边的反驳咽了回去。小不忍则乱大谋,七少叫她忍自然有道理,反正又少不了肉,她忍就是了! “不说话,那就是默认了?”顿觉桂圆好欺负,柳思月伸手抬起她的下颚,笑的娇媚,却在下一瞬勐的用力一捏!附耳,她低声阴狠道:“你说,我要不要代你家小姐管教管教你这个刁奴?” 那样狠的力道,桂圆疼得眼里冒出了泪花,却又不吭不喊一声。 不过一个破鞋,至于对她如此愚忠?嘲讽的笑着,柳思月将少女的下巴甩开,沖一旁候着的碧桃道:“处在那里作死?还不随我进屋!” “是!”忙不迭端起桌上的汤盅,碧桃粗鲁的推开桂圆,跟着柳思月向内室走去。才迈过门槛,柳思月蓦地失声大喊了一声,连连向后退了几步。 咫尺,云七夜披散着发,随意披着一件白色的衣衫,犹若鬼魅般出现在了柳思月跟前,满脸的倦意,那张苍白无血色的脸吓得柳思月周身一个哆嗦,险些咬到舌头。 “柳妹妹来啦?”一声低唤,声音幽远极了。 “我……臣妾见过姐姐。”匆匆敛了敛表情,柳思月躬身一礼,原本阴狠的模样瞬间转为娇美柔软,声音清脆悦耳。“扰了姐姐的清净,真是不好意思。” 是清净,宁止不疼,好妹妹不敬的,连个安眠都不给。忍不住一个哈欠,云七夜眼里瞬时溢了一层睏倦的泪花,略有些沙哑道:“有事吗?” “呵呵,自是有事。”笑容满面,柳思月赶紧从碧桃手里端过汤盅,顺手将盖子揭了开来,“听说姐姐昨晚醉酒,我特地来给您送解酒汤,姐姐赶紧趁热喝吧。” “是啊是啊,皇子妃,这可是我家小姐一大早亲自熬的,您赶紧趁热喝了这片心意吧!”近处,碧桃目不转睛的看着云七夜,恨不得在她身上盯出个窟窿来。 低头,云七夜看着女子手里的汤盅,上好的青瓷,雕刻着苍龙花纹,尊贵典雅。冷热适当的汤,轻轻一嗅便是一股馥郁的香。 微微一笑,她伸出右手接过那盅汤,颇为感动道:“整个别院,只有妹妹你给我送解酒汤来了,真是有心。” “呵呵。”不好意思的笑着,柳思月的表情羞赧极了。下一瞬,她蓦地伸手握住云七夜的左手,声情并茂道:“同是伺候殿下的,云姐姐真是见外了。” 眉色一动,云七夜看着被柳思月握捏着的左手,钻心的疼!丝毫没有注意到云七夜的异样,柳思月娇媚的笑着,时不时摇动着女子的左臂,做撒娇状。“姐姐可不要太感动啊,往后我会时常给你熬解酒汤的。” 疼! 随着柳思月的摇晃,云七夜的眼瞳瞬间紧缩,渐进成了芒状,隐隐有抹红色荡漾其中,诡异却也妖魅。瞬时,内室的空气好似蓦地迸裂,有股窒息憋涨其间,就连反应迟钝的碧桃也隐约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那感觉就好像……要死了一般,居然有股莫名的恐惧,逼得她想逃走。 怔愣,柳思月转头看了看四周,狠狠的吸了几口气,有些窒息,好像有人掐住了她的脖子。 趁机,云七夜抽回了自己的左手,闭眼半响。待到睁眼时,她神色自然看着柳思月,眼瞳乌黑莹亮。“得谢谢妹妹你的汤,我还没吃早饭呢,正好填肚子。” “呵呵,那赶紧喝吧。” 点头,云七夜径直将那碗汤盅送到了嘴边,仰头灌了下去,味道还不错。 眼里带笑,柳思月目光不离的看着云七夜,缓缓勾起一抹恶意的笑。汤是解酒汤,只不过她额外加了一味藏霜…… 无色无味的藏霜,产于大漠深处,及其难寻,可谓毒中珍品,药性既烈又隐,就连银针也查不出来。服了此药的人,不出三日必将肠断肺裂而死。最完美的是,仵作根本检查不出来死者的死因。想当年,她娘就是用这招将三娘治死的,她爹至今还蒙在鼓里。 刚将汤喝完,云七夜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一身锦袍的男子蓦地推门而入,无声无息的出现在众人眼前。 他醒了? 闻得门声吱呀,几人慌得转身作揖,“见过殿下,殿下万福。” 行礼的众人,宁止视而不见,径直走到了云七夜跟前。睨了一眼她手里的汤盅,他抬眼看着她的脸,一动也不动。 许久,久到柳思月以为宁止看出了什么,额上不由渗出了丝丝汗珠。怕……怕什么?他看不出来的!再说,洞房那夜,他明明暗示过她除掉云七夜!思及此,她心里不由一阵畅快,瞬间轻松了不少。 两相对视,宁止蓦地伸手,一反常态,他小心翼翼的抚上云七夜的左手的脉腕,动作轻之又轻。 眼里滑过一丝惊,云七夜反射性的往后退去,却又扯痛了手臂,逼得她不得再退!下一瞬,她心中的警钟大作!宁止越靠越近,幽兰的香气席捲而来,她的瞳里尽是他的容颜,他要干什么?!
第24页 站得及其近,宁止蓦地扣住了女子的脑勺,丝毫不理会众人的抽气声,低头向她的唇瓣移去! 035 露馅 惊! 咫尺的距离,近到可以嗅到彼此的气息,犹如电流过身,云七夜僵硬着身躯站得直挺挺的,一双黑眸目不转睛的看着男子渐进凑近的唇…… 他要做什么? 瞪大眼睛看着两人,众人无不抽气咋舌,谁也没不敢想一向冷情的男子竟会如此。站得近,也看得仔细,柳思月死死的盯着云七夜,掩在袖里的手渐进握成了拳状——恨! 两瓣唇,带着淡淡的樱粉,渐进欺向云七夜的唇,却又在最后一刻停住了动作,安静的停在了她的唇边。丝毫不理会众人的惊,宁止在女子的唇边轻轻嗅了嗅,目光遽沉下来。她身上有股好闻的香,但是很淡,淡到能在他的鼻间缠绕,却总是闻不清楚。那样的香气,不似别的花那般的浓,反而有股淡纯,怡人舒适,如同昨晚。 野姜花…… 眉毛微挑,蓦地明白自己昨晚咬到了什么“东西”。一丝意味深长的笑,他将唇凑到了女子的耳旁,低声呢喃,眼里闪烁着异样的火花,“云七夜……” 浑身蓦地一阵不适,云七夜忙不迭向后挪了挪,唇瓣上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苏麻的痒意,教她微眯眼抿了抿嘴,企图抿去宁止残留下的气息。 笑,宁止看着她,意味深长,“你的左手在昨晚之前就受伤了吧?” 愕然,还是被他发现了。面上,由刚才的呆滞转为傻笑,云七夜不慌不忙道:“没有受伤,昨晚不过是不小心磕破罢了。” “那今天呢?” “可能是昨晚睡觉的时候又压住了,有些僵。呵,我的睡姿一向不好,经常压的。” “是吗?”笑,宁止微微挑起的眼角带着嚯色,一瞬不瞬的攥住女子的眸,不错过任何变化,眼睛是不会骗人的。“既然喝了一晚的酒,为何我闻不到你唇角的酒香?” 句句将她逼向绝境,是她扯谎的本事倒退了,还是他太阴险?从小师父就告诉过她,无事献殷勤,非jian即盗。她很好奇今天的太阳打那边出来的,先是好妹妹有心送汤,再是宁止把脉献唇,一个个“嘘寒问暖”,让她“感动万千”。 两相对视,男子笑得无害极了,却在下一瞬,他勐的用力扣住了云七夜的腕上的死脉!那样大的力道,疼得云七夜闷哼了一声,全身一瞬的无力,右手端着的汤盅“啪”的一声直直摔倒了地上,顷刻四分五裂,碎片乱溅!不仅如此,一片碎瓷片不知怎的,竟直直迸溅到了她的左手腕上,直直划出了一道深深的血痕,立时有鲜血溢出! “七少!”看的清楚,桂圆不由惊唿了一声,慌得向女子跑去,却被宁止以眼神制住,但闻他淡淡的声音响起,带着不容拒绝的阴郁,“全给我滚出去。” 一肚子的怨气还没发泄出来,宁止的话无疑叫柳思月怨上加怨气,盯着男子,她的语气有些不自然,“殿下的意思……臣妾也得滚?” “出去。”不耐的回了一声,宁止兀自看着云七夜,不曾回头。伸手,他冰凉的指覆上了女子的唇,有鲜红的血液沾染其上,“把牙松开,你想把嘴咬下来不成?” 人说冤家路窄,大概就是这么回事。呵,手臂,手腕,嘴唇……宁止简直成了她的克星!想着,云七夜的左手不由一阵抽搐,疼得她倒吸了好几口凉气。低头看着血流不止的手腕,她径直将手从男子手里抽了出来。“殿下可以放开我的手了。” 冷眼看着两人,柳思月越发不明白宁止的心意,对于云七夜,他到底是喜欢还是讨厌?既然讨厌她,又为何叫她们几人滚?可若说他喜欢,那又为何要害她流血,还教唆她欺负她?越想越不明白。 “小姐,咱们走吧。”一旁,见柳思月的表情越来越怪异,碧桃生怕她的面子挂不住,回去打骂她,慌得给她找了个台阶下。 “好,咱们滚!”自嘲,柳思月扫了云七夜一眼,自我安慰,反正不出三日她就死了,她犯不着在这个女人身上纠结! “殿下,臣妾……告退!”不情愿极了,柳思月沖宁止一礼,转身离去,身后碧桃紧随。见状,桂圆担忧的看了云七夜几眼,亦不情愿的离去。 不过片刻,屋里只剩下宁止和云七夜。 目光不离,宁止仍然好整以暇的看着云七夜,有人说,当一个人看着你的眼睛也在笑时,他肯定是喜欢你的。很明显,宁止是讨厌她的。腕上的血仍旧不止,她没有止血的打算,任由它们流着,鲜红…… “听闻云家小姐生性懦弱,爱养花糙,绣花织布,闲时尤为喜欢看诗词歌赋。” 看着宁止,云七夜不急回答,他每一个问题,都有目的,她不得不防。半响后,她四两拨千斤道:“传闻嘛,是外人抬举了。” “是吗?”明显不信,宁止的声音里带着隐隐的妖诡,“花糙,绣织,诗词……呵,你我成亲数日,你是懦弱又呆愣,可是不曾养花护糙,更别说绣织读诗。唯一的爱好,我看是……伪装吧?” “呵。”颇为自嘲的笑了一声,云七夜顿觉左臂更痛了。不过几日,宁止已然发现了些许苗头。也许,从嫁给他伊始,他便开始试探她了。眼珠微动,她道:“殿下多心了,只不过是我这几日心情不好,不曾摆弄那些东西罢了。” 不想她居然还能如此忍耐,宁止恶意的笑,“昨晚你可曾在野姜花的九宫八卦阵?” “有。” “陈管家发现你的时候,是在木香园,这两个地方隔着九个阵,若不是懂江湖术法之人,哪能如此轻松的走过?” “乱打乱撞而已。”她喃喃,抵死不认。 凑近,男子脸上的笑意越发恶意,他着实好奇,她怎能有如此的忍耐力?巧舌如簧不说,手段和头脑更称得上惊世骇俗! “云七夜。” “嗯。” “敢问云家在四国的生意,云大老闆你,做的可舒心?” 哑然,一着错,满盘空!抬眸看着宁止,云七夜心中突然像哽了块什么,一句话也说不来。男子脸上的笑愈发莫测,眸光熠熠的好似洞悉了一切,却又在某一刻淡漠的无一物放入眼中。空气里立时涌起了一股暗潮,女子额上有细密的汗珠渗出,他到底还发现了什么?! 036 阿止 怔忪了良久,她的身子渐进紧绷,再也不敢问下去。他太jian诈,她不得不防。半响过后,她从喉间蹦出了一句题外话,“敢问殿下,向来如何对付自己的敌人?” 如何对付?她自认是他的敌人么? 不改那抹恶意的笑,宁止靠近云七夜,一字一顿,带着隐隐的阴郁:“千刀万剐。” 听得仔细,云七夜又道:“若有一日,我和殿下成了对手,殿下可会留情?” “不会。”答的利索极了,宁止道:“因为你也不会……” 闻言,云七夜一瞬不瞬的看着男子,不若方才的紧绷,反而有种解脱后的轻松。他倒是了解她有仇必报的脾性,伪装了这么多年,一朝被他识破,她自是不甘心,然而却有股隐隐的佩服。不可否认,宁止也是个伪装的高手,功力甚至比她深厚万千。思及此,她倒没了过多的想法,若非要说有,那就是悔自己白忍了这么久。 垂眸,宁止淡淡扫过女子的手腕,渐进流出的血不若方才的鲜红,转而黑稠,一滴一滴的坠落在两人的脚下,早已聚成了一滩,触目惊心。 淡漠的抬眼,他看着云七夜,扯唇一笑。既然他的人生这么无聊,那就拿云七夜当作消遣好了。但,要从哪里下手? “云七夜,原本我是想在事成之后休了你的。可是现在,我改变主意了。” 一愣,云七夜目不转睛地看着男子,“为何?” “不介意我诬陷你不洁,我纳妾你比我还欢心,现在更好,烈酒牌九。你做的前奏不亚于我啊,如此这般,不就是想叫我休掉你?”脸上的笑意渐进掩去,宁止目不转睛的看着女子,字字犀利,“我这个人,最恨被人利用!这世上,没有人可以先抛离背弃我,尤其是你!” 随着男子渐进高扬的语调,云七夜很快感知到了他隐隐散发出来的戾气。下一瞬,但见宁止眸光阴郁的瞪了她一眼,随即挥袖离去! 一脸不解,云七夜看着他出了房门,好端端的,他变脸变的倒是快!前一刻还在笑,现在又是这副模样!想着,她左手一真痉挛,手腕上更是血煳煳的一片,有些麻木的疼。流了这么多血,得多久才能补回来? 喟嘆,她转身进了内室,小心翼翼的将手腕上药包扎。宁止不休她了,那怎么行?忍不住几个哈欠,眼里瞬时溢出了一片泪花。算了,想不通事情的时候,就睡吧,睡醒了,兴许就有答案了。 懒洋洋的爬回床上,正准备宽衣的时候,她才发现身子出了冷汗,贴身的白衫都湿透了,分明是被男子方才的戾气震慑了。重重的唿了一口气,她掀开被子钻了进去。暖洋洋的被窝,疲倦至极,可合上眼睛许久,却始终无法睡去。 宁止…… 不曾回头,男子脚下的步伐比平常来的快,迴廊转角,眼看他出现,坐卧不安的陈管家慌得现身,语气焦急。“殿下,老奴也是才接到消息的,柳妃太狠了!” 脚步顿住,宁止转头看着他,带着隐隐的赌气:“消息没错,她是被人下了藏霜,而且还喝了!” 藏霜?! 眼里的血丝满布,陈管家脑子里嗡的一声,倏地跪在了地上,早前为了防止有人往殿下的膳食里下药,别院里的厨房里全是内线,方才便是其中一人来报说看见柳思月下毒,他惊的不轻,慌得向宁止报告,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 要是皇子妃死了,云家会不会找殿下的碴?皇上会不会怪罪殿下?!越想越觉事态严重,男人看着宁止,眼眶立时一阵红,略有些哽咽道:“全是老奴的错,没能保护好皇子妃,殿下降罪吧!” 看着跪在地上的男人,头上明显有了几根银丝,夹杂在一头的黑髮中显眼极了。眼神一黯,他分明记得幼时的他坐在男人的脖颈上,被他带出去嬉闹。时光荏苒,于不知不觉间,他长大了,男人却老了。“你想一个人扛了?”
第25页 “大不了一死!您就告诉皇上,皇子妃中毒一事您不知情!” 死? 闭眼,宁止深深的吸了一口气,“连你也要离开我?” “殿下!我没有,没有啊!”陈管家急的汗珠滴滴,慌得辩解。 面无表情,宁止将他的焦慌打断,淡淡道:“你不用死,她也不会死。你们每个人,都不用死。” 不用死?看着宁止,陈管家明显不信:“可是皇子妃喝毒了啊!殿下,你就叫我扛吧!” 从小到大被人餵过多少毒?那点小把戏,他还未放在眼里,云七夜那女人,大事精明,小事煳涂。呵,居然敢喝柳思月的送的汤水,指不定哪一天,会死在这些小事上! 想着,宁止漫不经心道:“如果我连一个女人都保护不了,还谈何和别人斗?” 蓦地明白了什么,陈管家愁容全无,喜道,“皇子妃的毒解了?” 点头,宁止不语,眼前蓦地闪过云七夜的音容。 ——放开我的手! 也许有些事会起反作用吧,明明想哭却笑着,明明想保护却伤害了。她左手的经脉错乱,藏霜的毒浸的最快,他别无选择。 “我把她的手腕弄破了,流了一地的毒血……黑漆漆的。呵,你是没看见她的表情,堪称天下一绝,一定是恨死我了。”顿了顿,男子的笑声不减,“这几日你多留心些,叫厨房单独给她做膳,里面添些微量的灵芝和藏参,对她的身子有好处。” 闻言,陈管家松了一口气,刚才他躲在柱子后偷看,正好看见宁止弄破了云七夜的手腕,当时他还纳闷,原来是如此啊。可是片刻后,他又拧起了眉头,表情有些不自然,“殿下……皇子妃好像很……很恨你啊。你为何不告诉她,你是在帮她解毒?” 波澜不惊,宁止讪笑:“有区别吗?反正我在她心中早已是恶名昭着,不在乎再多一项罪名。” “可殿下,这样不好,你老是这样,皇子妃她……”话还没说完,宁止却已经转身离去。 “殿下!……”焦急的唤了一声,却不闻男子的回应。挫败的嘆了一口气,陈管家从地上站起,担忧的看着男子渐行渐远的身影,白衣寥阔,清清冷冷的。 眼里,冷不防又是一阵湿润。心里憋了一股气,他咬牙,终是大喊出声,“阿止!” 脚步一滞,却不曾停顿,宁止自顾自向前走,他是听见了,还是没有? “阿止!” “阿止!!” “阿止!!!” 徐妃给我下了毒,是藏霜,分批下的,我活不了多久了。 可是,不能告诉阿止。 我没办法,他才十一岁,身子那么弱。我要是死了,他一定会很孤单,可我无法对他好。我若是对他太好,他会依赖我。总想着,要是哪一天我突然……突然没了,有谁来照顾他,他那么单纯,那么……傻,一定……会被……被人骗,被人欺负…… 打他,骂他,他疼,我痛,可是……只能装作不在乎。也许先放手,会好些,他初时一定很难过,可时间久了……也许会习惯,会变坚强。那时候……一切都好了,他自己也好,说不定他的病也好了……然后,他会很快忘记我这个狠心的母亲。 陈侍卫……一定要保护好他! 若是他孤单了,就唤他几句阿止吧。他也许会怪你以下犯上,可是他的心里,一定是欢喜的。 我的孩子,今生无法给你光明正大的爱,你可以怨我,可以恨我。可……母亲……爱着你,就算死,也一直一直……爱着你。 阿止。 阿止。 阿止…… 037 算计 院宇深沉,帘栊寂静。 午后的春光正暖,轻柔的泻在男子身上,勾勒出了点点光影,朦胧得恍如幻影。缓步走着,待路过那片野姜花海,宁止不期然停下了脚步,端详了许久。 满眼的野姜花随风舞动,恍若匹上好的绸缎,连绵成了一片。 肆意的开,馥郁的香。 野姜花,初看也许不是很起眼,没有牡丹的雍容,也没有鸢尾的艷丽。但是看久了,闻久了,却有着无限的缱绻,四瓣花叶好似白色的蝶,翩然欲飞。 站的修长宁静,男子周身被春光笼罩了一层暖,蓦地觉得有些懒洋洋。转头,他漫不经心的环视了一圈,偌大的园子里徒有他一人。旋即放松了下来,他敛了敛衣摆,随意躺在这片白色的花海中。一身白衣寂寂,不仔细看,也许很难发觉他的身影。 以臂弯为枕,宁止出神的看着高远的苍穹,浮云万里,偶有几只鸟儿飞过,划破这一片宁静,唿吸间尽是安神的香。半响后,他漫不经心的伸出左手,错综复杂的纹路,智慧线长且清晰,生命线却不长。看着,他无意识的张合着手掌,握合了又张开,张开了又握合,反反覆覆,可是入眼的纹路不曾改变。 一声嗤笑,他闭眼不再看,耳边唯有轻微的风声滑过。静下心来,身上的阳光比方才更暖,催人入睡。就算他不喜欢春日,可从来也没办法冷漠的对待这个季节的暖阳,就好似生命里所有猝不及防的温煦一样……无力抗衡。 如同,安神的野姜花。 眼皮微动,他睁眼看着天空,眼瞳有些涣散,柳思月下的是藏霜没错,女人间的斗争,歷来是花样百出,下毒更是平常事,但大多数人会选用慢性毒,分批下量,以便洗脱嫌疑。不像柳思月,他不过暗示了一次,就性急的妄图一次解决。 原本这些个阴险招数对他来说几乎是家常便饭,没什么好奇怪,只不过这次是珍惜难寻的藏霜。上次见它的时候是六年前,万太医的药箱里…… 一个救人的大夫,要那害人的东西作何?那时万太医负责诊治他母妃的肺疾,直到她死,前后足有两年的时间。那漫长的时日,他每天都闻到那股药味,直至刻进了脑海。所以在多年后,他偶尔闻到一碗“正常”的肺药后,才勐地意识到母妃的药里多了什么。 她是被人害死的。 想着,宁止的眸光渐渐转为冷鸷,隐隐带着股阴郁的邪气。徐皇后,柳之效……十指一紧,全然没了看花的心思,他径直起身向自己的园里走去。 “殿下。”正厅里,眼见男子进来,秦宜一礼,带回了最新的消息,“吏部传来消息,说昨晚司徒井然突然在狱中‘畏罪自杀’了,内线查出是二皇子干的。” 坐到椅上,宁止不以为然,“为了避免自己被牵连在内,居然不惜杀掉自己最中意的臣子,二皇兄未免太心急了。若是父皇查下去,指不定还可以将柳思月遇刺的事情栽到他的头上,到时候,那可真是声名尽毁,真真儿一个丧家之犬。” “殿下的意思,要我去做么?” “不用。”摇头,宁止否决。司徒井然一死,线索就全断了,吏部的人死也不会知道他非但陷害了司徒井然,就连那晚刺杀柳思月的黑衣杀手,流凰令……全都是他指使的。 “按您预想的,汪太傅今天早上和家眷出城上香,途中遇到了山贼,不幸遭遇了毒手。”陈述了一遍表面,秦宜又道:“汪太傅死前,卑职已经逼他交出左相一党贪污的帐本,方才匿名呈给了三皇子。” 除了他,三皇兄也和柳之效不合,如此好机会,三皇兄怎会放过?以手撑头,宁止闲散的看着秦宜,“云家那边呢?” “柳之效之前和云德庸合作了一单马匹生意,数目非常大。自从皇子妃名声败坏,您又娶了柳思月后,云德庸心疼皇子妃,按您设想的,他不惜毁约,决然和柳之效断了来往。对于云家,那点损失不算什么,可是柳家暗里亏空了一半,已经入不敷出了。” 一步一步的算计,宁止淡淡一句,“柳之效的死期不远了。” 闻言,秦宜不可置否,这样的话若是从别人嘴里说出,他定会嗤之以鼻,认为对方狂妄无知,但是从宁止嘴里清冷的说出,他坚信不二!跟了男子四年,他清楚他的算计,断然不会做没把握的事情。 “呵——!”通过门窗,蓦地传来一声鸟类的厉啸,屋里的二人立时循声转头,但见一只硕大无朋的雪雕挥动着巨大的翅膀,直直飞进了厅里,立时掀起了周遭的空气,一股劲风扑面,直直飞向宁止!与此同时,它的利爪迅速缩起,不曾抓伤男子,便已敏捷的落在了他肩上。 看着,秦宜不由喟嘆了一声,兇勐的雕,阴柔的男子,两相映衬,倒有一股别样的风情。伸手从雕儿腿部的信筒里抽出了密函,宁止仔细看了半响,面上不着喜怒,淡定如山,“向城之战,五皇兄被辛乌俘了。” 俘了? 半响没回过神来,秦宜怔愣的看着宁止,不可置信,“向城之战不是由您出策么?五皇子怎会被俘?” 苍流歷来和临境的辛乌国不合,两年前更是因为领土问题,在苍流的边界北齐大打出手,死伤无数。两个月前,宁止上书圣上,言是振奋军心,希望可以派遣一名皇子奔赴前线。早朝商议后,大数人随了宁止的建议——五皇子宁肖为将,都尉郑远为帅——亲赴北齐支援。 至于復帅,宁止在干阳运筹,天生将才的男子诡诈出策,不出一个月,几乎要将辛乌三十万大军打回去了。有如此的军师,五皇子怎会被辛乌俘虏? 笑得冷酷,宁止微翘的嘴角,浑然一股苍穹无情之意,五皇子是徐皇后的儿子。“五皇兄生性好大喜功,轻浮自傲。而郑远耿直刚硬,不懂攀附权贵。两人相碰,矛盾自是多。而今,眼看辛乌退兵,战事将完,五皇兄却没有上过几次战场,大数是郑远夺了功,你说他会甘心?” 咋舌,秦宜蓦地反应了过来,“您的意思是,五皇子私自率兵开战了?” 正是他希望的,懒洋洋的笑着,宁止道,“同为手足,我焉能坐视不管?” “殿下要亲赴北齐?” 点头,宁止漫不经心的抚着雕儿柔滑的羽毛,话里却有股阴寒之意,“皇后定会在父皇枕前吹风,十有八九派我去救他。于我,怎能叫他们失望?” 表面上是兄弟情深,可秦宜越听越觉得诡异,话中有话。目不转睛的看着宁止,他思摸了半响后,浑然出了一身冷汗!
第26页 038 长生 北齐以北,彩云以南,那连绵万里的雪山,被气候层层分了好几个季节。山脚下的糙木开得正盛,葱郁粗壮的树高大极了,茂密的树叶挡住了头顶的日光。湿软的地面上长满了绿油油的青苔,纠结横生的荆棘蔓藤。 “呲呲——”浩瀚的林子里,一阵动物快速爬过地面的声音,密集且大声,一波过了又来一波,源源不绝,好似所有的动物都出动了。 但见湿软的地面上,青苔被掩盖,汹涌的洪流漫过,那不是普通的动物——足有半米长的蜈蚣,彩色的蜘蛛,散着磷光的蛇,黑色的蝎子,满身液体的蟾蜍……五毒,毒中至毒! 成千上万的毒虫迅速爬过地面,黑压压的,数也数不清。立时,树木花糙的芳香很快被掩去,入鼻的尽是腥臭。像有灵性般,它们各成五股,整齐有序的向山巅爬去,井然有序的好似有双无形的手在操控它们——沧澜教! 高过千尺的山巅,直直入了云端,飘渺虚幻。不似山脚那般温暖,这片浩瀚的地域正下着鹅毛大雪,寒风过处,空气稀薄阴寒。这样的高度和气候,连兇勐的鹏鸟都无法到达,更别说人了。然而,千山鸟飞绝处,偏偏有座浩瀚的宫殿在这一片银色中,磅礴坐落,恍若仙境。 圆形的广场上,成千上万名教众静静的匍匐在大雪中,闭眼祈福着。不远处,百米长的台阶而上,是教中的祭天台。大雪寒风中,祭天台的正中央摆着一张棋桌,有人在下棋。 一身千山羽衣,那人穿的极为单薄,却不见任何畏寒之意。纤长的手执子落下抬起,难以企及的优雅。奇妙的是,他周身好似被隐形的帐篷笼罩着,纷沓落下的雪花没有一片落在他的身上。 静静的看着棋盘,男人一手持黑子,一手持白子,自己和自己下着棋。半响,黑子落入棋盘,他唇角一抹笑,转而抬眼望着满天飞舞的雪花,倾城的容颜尽显。 那是怎样的美? 清傲如月,贵介如兰的精丽,莲花般的脱俗,男人悠闲的看着满天的雪,清白无害宛若春风,行止清雅,淡淡有遗世之风。那样清贵的美,是从骨子里散出来的,就连他周身的雪花都成了暗淡惘忽的影子。一头乌髮随意的披散,白嫩无暇的面上,额头正中央赫然嵌着一枚红色的宝石,散着深幽的光。一双远山眉下,眼波流转,凭添了一股风流。 眉宇微敛,他伸手接过一片雪花,这美丽的小东西,他从出生看到现在,怎也看不腻。掐指算算,他今年好像四十七岁了吧?按理,还能保持着这张容颜过个千八百年。 老怪物哟…… 一声几不可闻的自嘲,男人转回头继续下棋,这是那长得望不到尽头的年岁里,他唯一喜欢做的事情。说到唯一,最起码几年前不是唯一,那时候那孩子还在他身边呢。想着,男人捏起一颗黑子,温厚平和的笑了起来,只不过那笑意并未到达眼底。 若生命真的是一场豪赌,他可以毫不惧怕的下注,只可惜那孩子不肯陪他玩下去。她自己逍遥自在去了,徒留他一人守在这里,真是不好受呢。 第一眼见那孩子,她躺在暖暖的襁褓里,才七八个月大,大眼睛扑闪扑闪的,还流着两条鼻涕呢。呵呵,不哭不闹,乖巧极了,一点也不像别的小孩子。尤其她依依呀呀沖他一笑的时候,他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化里的似的,舒坦极了。 只不过多年后,他才蓦地发觉那第一眼是他的魔障!他活该自己一妄念,害怕往后的孤单,居然改变了初衷,没有掐死她! 可又能如何?她还是擅自脱离了他不是?所以说啊,人总是会变的,不可能总是循环重复着同样的事情,所以她甚至可以不惜自己的命也要脱离他而去! 为什么要叛离他呢?仅仅因为那人才是她的“父亲”?……算了,人贵自知,有些事还是不要纠缠不清为好。毕竟,那答案往往会伤人。这狗屁世上,再亲近的人,也不能随随便便信赖! 拉拢了一下外袍,男人柔柔的站起身,蓦地觉得身子有些累了。数百米的台阶下,匍匐的数万教众抬头望着他,眼里有着执狂的忠诚,从他们嘴里喊出来的声音响彻苍穹:“天佑我沧澜圣教万代,教主寿与天齐!!” 狗屁的寿与天齐,他不稀罕。缓步走下台阶,男人任由寒风迴荡,额头上的红宝石有种血色的光芒,路过一名年岁十四五的教众时,他的脚步一滞,自顾自蹲下了身去,将少年的下巴抬起,轻道:“本尊问你一个问题。” 受宠若惊,少年睁大眼睛看着恍若天神的男子,有些结巴道:“教主……教主请讲!” 微笑,男人的性味大起,淡淡如水的声音透着股清透,带着救世主般清高的气息,隐隐却又有股于世格格不入的孤绝。“我问你,你会不会为了……所谓的父母兄妹叛离本尊?” 父母?有些惊慌,少年目不转睛的看着男人,不明白他的意思,只是顺口道:“天地在上,我誓死追随教主,不敢有异心!” 说的真好听,他快信以为真了。笑着,男人慢悠悠的站起身来,意味深长道:“不敢有异心?你要怎么证明?难道要我挖出你的心看看?” 闻言,少年不知所措起来,生怕忍了男人的不快。一旁,父母向他投来的怨毒的眼神,更是迫得他头脑一热,全然不知该怎么说,“我……我……我不知道!……” “不知道?”喃喃重复着那三个字,男人的眼眸渐渐凝结成了冰,额头上的红宝石也越发的红艷,好似快要滴出血来,七夜,我将你从小带到大,教会了你一切,可你居然背叛我! ——“为何要叛离我?” ——“不知道。” 手指捏着拳状,男人扫了一眼少年旁边的一男一女,诡异的沖少年道,“我眼里容不下‘不知道’,若要证明你的忠心,现在就杀了你的父母!” “杀我爹娘?!”惊愣万千,少年瞪大眼睛看着男人,全身不可抑制的颤抖起来,“教主……教主!……” “你在犹豫。”蹙眉,男人看着少年的眼神愈发阴鸷。“不是说会誓死效忠我么?原来也是个只会动嘴皮子的孩子。” “教主,我会誓死效忠您的!求求您,不要叫我杀爹娘,他们生我养我,我……下不了手!” “愚蠢,你以为自己如是想,你爹娘就会感激你?”嘲讽的说着,男人悲悯的俯视着少年,负在身后的手指渐进握成了拳状。下一瞬,他勐的抬脚踢向少年的颈部! 立时,血液四溅! 一颗头颅咕噜噜的滚到男人的脚边,稚气的脸上全是不解!见状,教众面不改色,甚至大唿了三声教主万岁!人群中,少年的父母看着儿子的头颅,眼神冷漠。 沧澜教里,只求长生,不问感情。 “你们几个去干阳,若是那孩子还不愿意回来接任教主之位,就带着她的头回来!” “就算死,她也必须死在沧澜!” 039 战报 两日后。 ——五皇子宁肖私自带兵开战,于向城北谷遭截,两万士兵被俘。 一大早,北齐那边百里加急传来了密报,宁茂志看过之后,脸色倏地刷白,险些晕死过去。不刻,九子宁止被召入宫。 御书房。 静默的坐在椅上,宁止兀自把玩着手里的琉璃茶杯,模样闲适极了。靠着窗,温暖的晨阳照在他身上,像是镀上了一层柠黄,整个人清澈的有如那只琉璃。 “茶很香。”贊了一声,他随即又饮了一口,于低头间不着痕迹的掩去了唇角那抹讥笑,又是喝茶又是点心,耗了这么久,不着急自己的五皇子? “前些日子下面进贡来的,上好的碧螺春,你要是喜欢朕叫人给你送到别院去。”对面,宁志茂面上一派平静,看着宁止关心道:“对了,你前几日遇刺,身子可调养的好些了?” 淡淡一笑,宁止道:“不过被激得气血乱窜而已,休息了一晚便无大碍了。而且太医说,等到了冬日儿臣就可以彻底解脱这些病痛了。” 闻言,宁志茂一瞬不瞬的看着宁止,有些不相信,这几年他对九子的病早已不抱幻想,私下里也不再询问太医,所以也不是很清楚他的身体状况。而今勐的听他如是说,他不由震惊,“太医真这么说?这病可以治癒了?” 脸上那抹笑愈发深,宁止漫不经心的把玩着手里的茶杯,半响后抬眼看着宁志茂,“郑太医常对我说,父皇你天天向他询问我的病情。如此的好消息,他没有告诉您吗?” 勐的想起了老早以前“交代”给那些太医的话,宁志茂的脸色当即一变,欢喜的笑了起来,“你瞧朕,人老了脑子有些不够用了!最近国事也是忒多,朕好几日没去太医馆了,倒是不知道你的病情进展如此神速,真是有失一个父亲的责任!” 握着茶杯的五指一个旋转,宁止回以一笑,“父皇言重了,国事为重。” “国事自当为重。可这些年来,朕就盼着你的身子能好些。”温和的说着,宁志茂一派慈父的模样,说着说着,他又情不禁道:“若是止儿你的身子好了,那就能帮朕多分担些国事了。呵呵,这么久来,你办事,朕每每都是放心的!” 分担,办事……对于皇家而言,他活着的价值也就仅限于此了。 看着喜笑颜开的男人,宁止面上的笑不改,谦逊道,“是父皇过奖了,身为人臣,为君理事自是理所当然。再说,朝中之事不是还有大皇兄和柳大人么?” 闻言,宁志茂面上的表情蓦地一僵,前几日,司徒井然突然畏罪自杀就够叫他心烦!现在更好,一下子又来了两件烦心事!一件五子宁肖,一件柳之效!越想越觉心烦,他垂眸扫了一眼书桌上的奏摺,那是一早三子宁远参奏给他的,里面详尽的叙述了他“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柳之效——贪污受贿,陷害忠良,卖官鬻爵……一件件,看得他触目惊心! 抬头,他看了一眼低头喝茶的男子,而后沖一旁的宫人使了个眼色——不刻,便有宫人通报前方有密报传来。 “止儿不是外人,但说无妨。”颇为信任的扫了宁止一眼,宁志茂的戏演得好。九子向来和皇后一派不和,若是太过明显的要求他做事,恐怕只会落个适得其反的下场。
第27页 跪在地上,一身士兵打扮的男人心有余悸道:“本来胜利在望,我们也快班师回朝了!可……可五皇子前日一早瞒着郑将军自己率兵和辛乌开战去了!倒霉的是那日辛乌突然出动了阴若熏,那男人用兵诡诈不说,而且还放了五千匹受惊的野牛!山谷狭窄,那些野牛乱沖乱撞不说,阴若熏还命人在山头上往下扔大石火箭,不出半个时辰,就……就尽数俘虏了我军连带五皇子在内的两万余人!” 一字一句的听着,宁止兀自低头喝茶,仍是一派不骄不躁。一旁,等了半响也不见男子反应,宁志茂有些心虚了,唯有重重的拍了一掌桌子,“居然有这等事!?郑远呢,他干什么吃的,为什么不去救人!” “郑将军也是无可奈何啊!”慌得为郑远辩解,士兵小心翼翼的瞄了一眼宁止,不若方才的流利,嗫嚅道:“当初九殿下运筹帷幄,算准了两个月就可以班师回朝,所以给我们供给的粮糙也只是两个月多一点的。辛乌俘了五皇子后,说只要……只要给他们一万石(dàn)粮糙就放了五皇子。谁知……” “谁知你们给了,他们非但不放,还弄得你们没饭吃?”颇为嘲讽,宁止非常想仰天长笑,好一个死皮的阴若熏,正合他的算计!抬头,他看着士兵,又道:“既然对方握着如此有力的盾牌,辛乌肯定还有别的要求吧?” “有!”点头,士兵有些恨恨道:“简直就是狮子大开口,阴若熏开口要一万良驹,三万牧羊,黄金白银各五十万两,居然还要我们割地!” “简直就是白日做梦!”忍不住大喊了一声,宁志茂的怒火再也藏不住了,气的有些哆嗦!该死的阴若熏,更该死的宁肖! 以手撑头,宁止转头看了一眼愤懑的男人,呵,如此苛刻的要求,就算再疼爱儿子,他断断也不会答应。无情最是帝王家,他今儿又得以体会一次。 绕了这么大的圈子,无外乎想叫他去救宁肖。于他,宁肖自然不是重点,重点是对手是以变态自恋出名的阴若熏,这就要复杂一些了。一万良驹,三万牧羊……还有割地,如此的条件,阴若熏定是断定了苍流不会答应,他不是不贪,而是胃口大小的问题,有趣! “好了,你退下吧!朕自会想办法!”挥手,宁志茂挥退了士兵,又沖宁止道:“止儿,你听听,辛乌简直就是欺人太甚!” 一口热茶入了胃,暖暖的,宁止闭眼深深唿了一口气,不急不缓道:“嗯,欺人太甚。” “你说,朕该如何回敬他?” “父皇想怎样回敬那便怎样回敬吧,以您的谋略,儿臣自是相信。”避重就轻,宁止的语气温润清雅,却透着一股讥诮。 完全没按他预想的对话进行下去,宁志茂一急,失口道:“你是不知道你母后,她听说你五皇兄被辛乌俘了后,直接哭晕死过去了!” 笑,宁止转头意味深长的看着男人,一字一顿,“北齐的战报不是才来的么,母后那么早就晕了,她未卜先知?” “这……”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宁志茂尴尬的看着宁止,唯有干笑。不得不承认,这孩子太阴,每每与之独处他都有如坐针毯的窘迫感,分明是设好了陷阱叫他跳,可悲的是他又不得不跳! 在位数年,他膝下子嗣甚多,可兄弟相争,死伤了好几个,弄得他早已是应接不暇。之所以如此注重九子,除了他对权力淡薄,不和太子作对外,还要归宿于五年前的皇家春日狩猎。 皇家围场位于干阳的城郊地带,规模之大足足划分了七十二围。如同往常,那一年聚集了众多的皇族显贵,各个全副武装,兴致昂扬。头戴兽角面具的宫人,小心翼翼的躲在林子深处,吹着木哨模仿雌兽求偶的声音,引诱林中的猎物聚拢。一时,但闻真假吟鸣声此起彼伏,听得人跃跃欲试! 坐在马上,尚还年轻的宁志茂欣慰的看着皇族的儿郎,会心一笑。咫尺,十几名少年身着劲装,一个个自信满满,背负弓箭,昂首站在自己的骏马旁,一派飒慡! 眼角一扫,男人很快注意到了一抹异样的身姿——最末端,那少年不像其他皇子般穿的奢华精緻,只是一身月白锦袍,加以狐皮的短坎,简单极了。面上不着喜怒,少年背着一只弓,仰首抚摸着的马儿鬃毛,表情淡漠的一如绝世遗尘的月影,与周边的喧嚣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看着,男子握着缰绳的手一紧,视线不离少年。有多久没见过这孩子了?那样一张冠绝天下的容颜,像极了他的母妃,美丽妖娆。早些年,他非常宠爱他母子二人,只可惜宁止的病来的突然,兰妃只顾着忙活救治照看,每每搞的他兴致全无。算算日子,兰妃已经死了一年多了,这孩子一个人是怎么过的?想着,宁志茂脸色一瞬的不自然,冲着少年低喝了一声,“宁止!” 以前不都是叫他“止儿”么?不过三年没见,就成了“宁止”了。抚着马儿的手一瞬的停滞,少年眼里的波光流转。下一瞬,他转头看着男人轻应了一声,“父皇。” 被这一声父皇叫得徒然生出了一股怪异,宁志茂怔忪了半响道:“太医不是叫你待在宫里养病么,你身子不好,万一出了什么意外,如何是好!” “无碍,儿臣的身子好多了。我今年已满十二岁,不想错过第一次参加春猎的机会,再说有各位皇兄的爱护陪伴,父皇大可放心。”说着,少年兀自踩着马镫上马,衣角飞扬间,已然坐到了马背上,一系列的动作利落洒脱。春风吹过,少年沖男人微微一笑,高度的差距,他好似一瞬间变得高大英挺起来,着实比一旁的兄弟来的傲然清贵! 一怔,宁志茂一瞬间忘却了少年的久病,反而不由看了看其中几名皇子,他们是不用马镫上马的,而是踩着宫人的嵴背。看着,他心里揪了一下,唯有转头沖少年道:“算了算了,你自己多注意些!” “是,儿臣知道。”点头,少年微微一笑。 “驾!” “驾!” 卯时告祭完毕后,围场里马声嘶鸣,捲起了阵阵尘土!只待宁志茂一声令下,沉寂了一冬的围场立时热闹了起来,众人兴奋的挥动着手里的马鞭,争先恐后的向林里飞驰而去! 不急追赶,宁止高坐在马背上,目不转睛的看着奔跑在最前方的男人,从今往后,我只是你的臣子,而不是儿子。 “小殿下,快追啊,你看皇上他们都进林子了!”马下,那时还是个侍卫的男人焦急的喊了一声,生怕自家主子落于人后。 挑眉一笑,宁止转头沖陈侍卫使了一个眼色,轻道了一声,“好戏要开始了……”语毕,他留下一脸不明所以的男人,策马扬鞭,绝尘而去! “驾!” 浩瀚的树林,越往后走树木枝条越发的密集,但是却是猎物最多的地带。马儿渐进无法行走,众人纷纷下了马,生怕惊扰了猎物,各个箭不离手,屏气前行。 “父皇,小心些,前面有丛荆棘。”陪着男人走在最前面,大皇子低声提醒。靠得近,二皇子斜了大皇子一眼,不甘示弱道,“父皇,去年您打了那么多的猎物,儿臣好羡慕您的箭术啊!” “哈哈。”不由开怀大笑了一声,宁志茂顺口道:“有什么好羡慕的?这林子里全是些野鸡麋鹿的,那么大个儿,又没有老虎豹子的兇勐,你用心些就能射中了!倒是你这么一说,我到想起你去年就射中了只野兔吧?” “嘿,父皇……教训的是,儿臣谨记于心。”尴尬的回了一声,二皇子悻悻的退后了几步,不再言语。见状,大皇子几不可闻地从鼻子里嗤笑了一声,白痴,不是人人都会拍马屁的!若是拍到马腿上,踢死你! 将两人的斗看在心里,五皇子觉得有趣极了,跟着道了一句,“打了两年的猎,倒是没别的想法,就是能激起了我无限的遐想!要是什么时候要是我能驰骋战场,像射那些野猪一样射死敌国的贼子就好了!” “肖儿说的好,朕……”满意的点头,宁志茂正准备夸赞的时候,蓦地停住了脚步,有几声轻微的鸣叫声,他侧耳仔细听了半响,待到确定了猎物的藏身之地后,朝跟在身后的皇子挥手,“去吧,各自找个位置藏好,咱们父子比比,看谁射得准!”说着,他伸手指了指丛林后面的空地,但见一只肥硕的梅花鹿正在吃糙。 立时屏住了唿吸,众人小心翼翼的挪动脚步,各自找位置去了。藏在一棵大树后,宁志茂引弓拉弦,眯眼朝那只梅花鹿的脖颈射去! “咻!——”与此同时,破风声声,数只弓箭齐齐越过树枝空隙! “呦呦!”数声惨叫,梅花鹿应声倒地,挣扎了半响后一动也不动了。立时现身,众人大步向猎物走去,但见四支箭射进了猎物的周身。箭尾上有主人的名字,四支箭——大皇子射在鹿腿上,七皇子射在鹿的腰部。 至于剩下的两支,不由叫人意味深长。 040 豹子 鲜血满布的鹿颈上,两支银箭紧紧相挨,大有互不相让之势,力道霸绝的射进了梅花鹿的脖颈的动脉!致命的两箭,一箭是宁志茂的,另一箭则是二皇子宁浏的。 颇为惊讶,二皇子瞪大眼睛看着自己的箭,不由喜了一声,“哈,本皇子射中啦!” 中个屁! 脸色难看,宁志茂斜了二皇子一眼,要是别的皇子射中了,他也不会如此,问题是宁浏一直说自己不会射箭。如此,一个不会射箭的人居然和他射的一样准,他的风头大减不说,而且讽刺至极! 越想越觉不是滋味,宁志茂伸手将自己的箭从鹿颈上抽了出来,踢了踢鹿身,沖二皇子意味深长道:“朕都不知道原来浏儿的箭术如此之好,如此之韬光养晦啊。鹿死谁手……那就归谁,这只鹿朕就赏给你了!” “不用不用!”忙不迭摇头,饶是宁浏反应再慢,也听出有丝不对了,宁志茂的语气吃味的狠,几个兄弟也是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尴尬的站在原地,他硬着头皮道:“这鹿又不是儿臣一个人射中的,父皇您也射中了!而且父皇您射得比儿臣更近这畜生的动脉,您的功劳最大!” 越说越有欲掩迷障之意,宁志茂讥笑了一声,“浏儿果然自谦!”语毕,他径直转身向林子深处而去,众皇子慌得亦步亦趋,紧紧跟在男人身后。
第28页 “前面的畜生更多,二皇兄箭法如此厉害,要是射中了什么虎豹,记得分我一杯羹啊!” “嘿嘿,我也要!” “闭嘴吧你们!” 走在最后面,宁止看着众人调侃二皇子,淡淡一笑。路过一颗银杏树时,他看似随意的将一只射在树干上的箭尾折断,手腕一转,黑色的箭尾被他扔到了一旁的灌木丛中,消失不见。 那支箭尾上,隶书刻了四个字——二殿宁浏。 淡淡的笑着,少年缓步跟在众人的背后,谁也不知鹿颈上那一箭其实是他射的。他的箭篓里,各个皇子的“箭”,尽数有之。 越往林子深处行走,众人的进程越慢,时不时有人被尖厉的荆棘割伤脚踝手臂,引得一声声痛嗤。好不容易行到一片稍微空旷的地带,众人疲累的坐在铺好毡子的地上,再也不愿意动了。 休息片刻,宁止伸手解开了腰间的水囊,却不是用来喝水。背对着众人,他将囊里的液体尽数倒在了地上——新鲜的野猪血。立时,空气中瀰漫着浓郁的血腥气,引得众人不由侧头,“什么味儿?” “好像是血腥!” “哟,该不会是二皇兄杀了的那只畜生拖着血肉模煳的身子来报仇了吧?” “闭嘴闭嘴!你们这几个小混蛋,我招惹你们了,还是……”怒气沖沖的站起身来,宁浏伸手指着七皇子,可话还没说完,勐的被一声野兽的嗥叫打断! “嗷!!” 浓密的林子里,被这一声声的叫吼划破了宁静!其声之勐烈,仿佛要将人活生生撕裂般! 一声,两声……声声悽厉狂吠! 眼瞳睁大,宁志茂勐的站起了身,大喝了一声,“豹!” 慌得起身跑到宁志茂跟前,大皇子将男人护到身后,声线有些颤抖,“皇家园林里……怎会有豹!?” 那声音越来越近了,众人的心脏剧烈的跳动着,惊恐的看向四周,不大的场地,除了宁志茂和几位皇子外,随行的侍卫也不过十来人,怎能敌得过这种兇勐的野兽! “该死的,是不是那群死太监吓我们!”还抱有一丝幻想,少年们天真的想着,真希望是那群宫人装成豹子吓他们! 侧耳听着豹的吼声,宁志茂全身紧绷,额上渐进溢满了汗水。从皇子到太子,再从太子到皇帝……他狩了几十年的猎,围场里的猎物一直都是无害的,何曾遇过此等巨变!但看几名方才还盛气凌人的皇子,一个个惊恐万千,分寸全无,还有几个的腿都软了! “父皇,咱们跑吧!书上说,豹子会吃人的!”和宁止同岁,第一次参加狩猎的十皇子哭丧着脸,恨死自己来狩猎了! 一唿百应,六皇子道:“对对对,父皇,您龙体安危是重,咱们快跑!前面就是围场中央了,侍卫多!” “除了跑,你们还会干什么!”一声怒喝,宁志茂恨铁不成钢的看着两名皇子,挥手便给了六皇子一个耳刮子!“不成器的东西,朕要你们何用!还不如餵了豹子!” “父皇!……” 无措的看着发怒的男人,众皇子心下焦躁万千,跑也不是,不跑也不是,难道要他们等着被豹子吃! “嗷!——”耳边,那豹的吼叫越来越近,好像沖他们而来了! “豹子来了!”慌乱万千,众人惊恐的聚成了一堆,相互推搡,生怕自己站在最前方。没参合进去,宁止站在角落处,将引诱豹子前来的水囊扔了老远。转头,他望着隔了老远的众人,一个个抖得和筛糠似的。呵,不愧是天家的好儿郎! 不刻,一片阴影罩了上来,带着动物特有的气味。众人眸里,赫然映出了一只偌大的花豹!吼叫着,那只花豹贪婪的嗅着空气里的野猪血味,眼神愈发狂热! “来了……它来了……”结巴出声,众人吓得直哆嗦,终是再也坚守不住,拔腿就朝后跑,还有情急之下上树的,一下子熘得无影无踪! 一时,偌大的场中央惟留宁志茂和大皇子,碍于身份不便逃跑,两人愤懑的看着私下逃窜的皇子侍卫,恨不得把他们一个个都餵了豹子! 慌乱中,但闻一记淡淡的声音响起,带着隐隐的嘲讽,“跑不掉的,豹子会上树的。” 闻言,树上的众人纷纷转头看向宁止,风拂过,木棉花的烟霞起伏成了一波红色的海浪。树下,少年安静得叫人心惊,漆黑的发,冠绝天下的容,站的修长宁静。一时,红色的海浪成了他庞大的背景,几朵飘散下来的花瓣落在他的头上,肩上,衬得如画妖娆。天地间,似那一瞬再没有其他的色彩,只有你,一身白衣寂寂,脚下万里河山。 怔愣的看着,也是从那一刻,宁志茂蓦地晓得,有些人,天生就有另人无法忽视的风度气质,一个眼神,一个动作,足以慑服你的心智! 两相对视,少年亮眸炯炯的看着男人,温润的嗓音吐出了震撼人心的誓言,“君生,我生,儿臣和大皇兄誓死保护父皇。” 淡淡一句,凛凛风骨。一字一句听着,宁志茂的眼泪蓦地一湿,视线再也离不开少年。“……止儿。” 观察了半响,一直跃跃欲试的花豹蓦地一声狂啸,飞身扑向了显眼处的宁志茂和大皇子,立时惊得两人一边后退,一边引弓射击!敏捷的躲闪,只有一支箭中了额头,虎豹恼怒的挥爪,眼看就要拍碎大皇子的头颅……蓦地,它的身子一滞,尾巴处揪心的疼! 身后,不知何时出现的宁止发狠的抓着花豹的粗长的尾巴,奋力将之往后拖扯!得了空隙,大皇子慌得抓起宁志茂,向后退了好几步!转身,大皇子紧紧的绷着手里的弓,迅速射向挣扎的豹!与此同时,宁止敏捷的后退数步,以弓为剑,噼斩而下,霸绝的刺向花豹的脖颈! 箭中豹身,弓中豹颈! 剧痛袭身,花豹撕裂的怒吼着,转身挥爪拍向咫尺的少年!见状,众人瞪大了眼瞳,气势剎那间忽然暴涨,宛如银龙出海,抽气声声! 比那豹的速度更快,宁止快速向后躲闪,弯腰敏捷的抽出箭篓里的最后两支箭,弯弓,双箭齐发——直直中了花豹的两只眼! 血液四溅,一片黑暗! …… 那一日,男人靠着大皇子和九皇子的奋力拼杀,没有死在豹爪下,却是惊得不清。事后查明,围场的偏角被人挖了一条地道,那豹大概是被人从那里送进来的。可惜的是,后来怎也没查出是谁干的。没过几日,大皇子宁越被封忠勇太子,九皇子宁止搬离冷宫,另建别院养病。 041 定计 时隔五年,想起那日的情形,宁志茂仍不免一阵唏嘘,半响后脱口道:“朕之所以如此,是怕……” “是怕儿臣不去救五皇兄。”陈述的语气,宁止垂眸看着渐进转凉的茶水,有些东西,就算再不喜欢,也要装作喜欢。就如这杯碧螺春,天知道他有多噁心这味道!抬头,他看着男人,“父皇放心,同为手足,何况幼年的时候,五皇兄尤为照顾我。如此,我怎能坐视不管?只消父皇一声名下,儿臣即日便可奔赴北齐,解救五皇兄。” 不由松了口气,宁志茂喝了口茶宽心,顿了顿,却又紧张了起来:“肖儿被辛乌俘去,粮食又无,军心早已乱了一半!投鼠忌器,郑远生怕肖儿有事,这两天的仗打得窝囊极了,连连失利不说,还没了好几里的地!最可恶的是,这次的对手又是阴若熏,这混蛋男人出了名的变态!止儿,你可有把握?” 阴若熏……阴若熏…… 想着,宁止微微敛眉,半响不语。许久后,他伸手抚过自己的软嫩唇瓣,眼里滑过一道意味不明的光。“尚可……应付得来。” “你有主意了?” 回过神来,宁止想着那位送死的先锋五皇兄,自以为去建功立业,殊不知是去送死丢脸。“虽说目前的局势不利于我军,但是亡羊补牢,为时未晚。为今之计,先调用国库粮饷支应大军,叫将士们吃饱是正事。” 点头,宁志茂又道:“那这仗……赢还是输?要是赢了,辛乌说不定会对肖儿不利,可若是输了,我们的疆土……” “按兵不动,停战补充将士的体力。辛乌那边,就叫阴若熏一头热吧。”嘲讽了一声,宁止转而道,“至于五皇兄,想要把他救出来也非难事。” 一喜,宁志茂忙道:“怎么救?” 意味深长,宁止道:“父皇手下不是有几大高手么?大可出几个轻功好的,混进辛乌的大营,放把火转移众人的注意力,然后趁机去救人。” “可咱们不知道肖儿被阴若熏关在哪里啊!” “所以儿臣请求父皇,叫我亲自去北齐查探。” 一愣,宁志茂颇为惊讶,“北齐地处北方,气候阴寒,你的身子能受得了?” 不以为意,宁止道:“母后膝下只有五皇兄一子,难不成要他二人往后南北相隔,生死不知?” “只能这样了。”点头,宁志茂一瞬不瞬的看着宁止,但愿他能将宁肖救出来,要不然皇后一党的人又不得消停了!他初登大宝之时,若不是徐妃的娘家笼络臣子,他的皇位也不会坐得这么稳。顺理成章的,他废后,再立后,现任皇后便是当年的徐妃。只不过时间长了,他也愤恨皇后一党,仗着对他有恩,一个个放肆跋扈,挤压东宫太子! 想着,男人忍不住扫了一眼桌上的奏摺,柳之效也是皇后一党的,他的夫人还是徐皇后的亲妹妹。邪佞无知之辈,难不成真要在朝中成气候了?手指握成拳状,宁志茂问,“止儿,朕问你,要是一家人被外人越俎代庖了,你说这家的主人该怎么办?” 徐皇后。 不急回话,宁止看着渐进沉底的茶叶,唇角不自觉浮出了一抹笑。这几年,皇后一党被他暗里分散了好些羽翼,气数大不如以前,若不是还有一个柳之效撑着,徐皇后怎能辉煌到今日?想也不用想,他立时明白了男人的心思,杀鸡儆猴。心下不由嗤笑了一声,救五皇兄不过是个幌子罢了,父皇真正心疼的是他的疆土。 “牝鸡司晨,各司其职。圣人都有云了,儿臣还能说什么?”四两拨千斤,宁止顿了半响,只道了一个字,却是阴冷万千,“杀。” 抓着杯柄的手指一紧,宁志茂目不转睛的看着咫尺的宁止,他的衣上,脸上尽是暖色的晨阳,在这样的光晕中,即使说出的话阴冷妖诡,也显得他整个人柔和无害。
第29页 “越俎代庖者,不杀不足以警世。往后若是这外人强大了起来,指不定还会将主人赶出去。” 一字一句打在宁志茂的心上,完全符合了他日夜的忧心,早在几年前,杀戮的种子就已经发芽成长了,只等它开花,结出果实来! “还是止儿明白事理!”笑的舒心,宁志茂伸手抓起笔架上的硃砂笔,翻开了弹劾柳之效的奏摺,正准备批註结果的时候,蓦地又停下了手。 柳思月…… 扼腕一嘆,他蓦地明白了皇后的用心,当初奋力建议宁止娶柳思月,原来是为了给柳之效留张保命符!怎么说柳之效也算是宁止的“岳父”,他怎能轻易杀之! “止儿。”握在手里的硃砂笔不情愿放回去,宁志茂道:“没记错的话,明日是你母妃的忌日吧?” 浅浅的勾起唇角,宁止没有出说男人的错误,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心下暗自庆幸自己蒙对了,宁志茂面上有些悲痛,“若是你母妃还活着就好了,她一定很开心看见你成家立业。对了,柳家丫头的人品可好?” “呵,想来儿臣和柳家的积怨太深,得不到他们的喜欢了。”立时转为苦笑,宁止状似头疼的扶额,“柳家小姐不知道魔障了不成,今早居然在我膳食里下藏霜,幸亏被陈管家及时发现,儿臣才得以站在父皇面前。” “竟有这种事!”震惊极了,却也隐隐有股欢喜,宁志茂握着硃砂笔的手一抖,杀心已定,“不知好歹的东西,竟然妄图谋杀皇子!止儿,按律法该如何?” “满门抄斩。”苦笑敛去,宁止将茶杯放回桌上,柳思月的利用价值已无,那样心狠的女子,活在世上也碍眼。他好人做到底,新帐老帐下了地狱再算也不迟。 “止儿,你是在说气话吧?柳思月可是你的妻子。”试探的说着,宁志茂目不转睛的看着宁止,不错过他一个表情。 “妻子?”颇为讽刺,宁止转头看着宁志茂,“一个敢于谋杀亲夫的人,谈何称之为妻?” 淡漠到绝情的语气,宁志茂沉默了半响,终是安下心来,脱口道:“好,朕自会给你讨回公道!” 一石二鸟,不但杀鸡儆猴,还拉拢了宁止。 自以为计划完美,却不想自己又钻进了宁止的设好的陷阱里去。挥笔,宁志茂眼看着红色的字体由自己的手写出——满门抄斩,罪及二女柳思月! “三日后,你就赶赴北齐吧!” “好。”点头,宁止顿了顿,又道:“还有一事请求父皇。” “讲!” “儿臣想带一人同去。” “谁?王副将还是赵虎将军?” 摇头,宁止浅浅一笑,一字一顿。“云七夜。” …… 042 巫蛊 卯时,天刚亮不久。 几声闷哼,暖洋洋的被窝里探出一颗头来。挣扎了半响,女子哈欠连连,终是不情愿的睁开了眼,她原本不想如此早起床的,可有人非要吵醒她。 刚才有人进过她的屋子…… 慢悠悠的从床上坐起身来,云七夜转头望了望不远处的梳妆檯,半响后小心翼翼的穿衣,尽管动作轻柔,还是不小心碰扯到了左臂,疼的她连连吸气。忙不迭换了个姿势,总算勉强穿戴完毕。虽说左臂伤势比前两日好多了,可还是有些疼。不经意扫了一眼左手腕上癒合的伤口,她忍不住一个哈欠,眼里溢出了一阵泪花,放眼整个江湖,哪位英雄好汉的手臂能够如此悲惨? “咕噜……”肚子里蓦地响起一阵叫声,眉头微敛,云七夜脸色有些异样。从小到大,她深知越美味的东西,越不能碰,可有时候又不得不碰。喝了柳思月的解救汤后,她的肚子就开始疼了,傻子也能后知后觉,那汤有毒。 幼年的时候,她怕有朝一日会被师父毒死,所以飢不择食,每天都会偷偷喝些微量的毒药,强迫自己适应了好些剧毒。往后她更是好“吃”懒学,不学认毒,不学解毒,反正吃了毒药,只会肚子疼罢了。而疼痛的程度,则是判断毒性大小的依据。 柳思月到底给她下了什么毒,她也没心思去追究,左手刚接好,她不想以身犯险。反正不是什么大毒,她肚子疼的不是很厉害,而且最近的膳食里居然还有养胃的药材。巧合,好运? 意味深长的笑了一声,她穿鞋下床,为了叫柳思月消停些,这几日她房门不出,装了两天的病。没人的时候好吃好喝,一有人来就吐的昏天暗地,日月无光,可喜庆了柳思月。 不同于柳思月的暗喜,宁止看她的眼光诡异的狠,昨天还凑到她耳边来了一句,“吐得不难受?莫不是怀孕了?” 怀孕?不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她抖了抖,再也不愿意回想了。刚跨过门槛,不知又想起了什么,她又转身折返回到了梳妆檯前…… 梳洗完,她将桂圆支去厨房,百无聊赖的坐在厅里吃起了点心。一炷香的功夫后,走廊里传来了一阵脚步声,但见两名负责打扫的丫鬟进屋,神色颇为冷淡,谁乐意伺候一个破鞋!? “这么早就来收拾,真是勤快。”一身火红如炬,女子笑的眉眼弯弯。 不屑一顾,一名丫鬟随口回了一句,“伺候主子,咱们是应该的。”说完,两人径直收拾起了屋子,她们也不乐意和破鞋说话! “小柔,你去扫地,我去擦桌椅。”唤作彩云的丫鬟道。 “好!” 桌子?看着和自己擦肩而过的彩云,云七夜脸上的笑容不减,甚至愈深。接下来的时间里,她继续吃着点心,饶有趣味。 厅里,两名丫鬟静静的打扫着,擦完桌椅后,彩云随即向内室而去,不着痕迹的扫了云七夜一眼,鄙夷扯唇,马上就是你的死期! 进了内室,她快步走到半人高的梳妆檯前,通体檀木,雕以龙凤图文,精緻不失奢华。旋即将一个盒子打开,里面除了首饰外,还有一个巴掌大的人偶,那可不是一般的人偶。 巫蛊。 巴掌大的人偶,穿着小小的白衣。胸口上写着宁止的名字和生辰八字,不大的身子上扎满了寒芒闪闪的针,看得人心下发毛。 “呵。”暗笑了一声,彩云的眉眼得意极了,妄图谋害皇子,可是满门抄斩的罪名!小心翼翼的拿起人偶,她面色转为惊慌,大步向花厅而去,大声叫嚷了起来,“天啊,不好啦!” “什么不好了?”将最后一口点心入口,云七夜的声音淡淡,带着隐隐的趣味。一旁的椅子上,那名叫小柔的丫鬟歪头睡着,神色安然。 “小柔?……”忙不迭将人偶藏到身后,彩云叫了一声那名丫鬟,这时候她怎么睡着了?那还有谁给她作证! “不用喊了,她听不见的。”将手上的点心渣擦干净,云七夜转头看着彩云,流转的眸里迅速闪过一抹红,妖冶诡异。 看得清楚,彩云一惊,不由自主的向后退了几步,蓦地觉得事态有些诡异了。“你……你对小柔做了什么!” “她这么早来给我打扫,一定很累,我于心不忍,就叫她睡一会。”谦恭有礼的声音,但不知怎的,彩云从脚底泛起一股寒意,声音有些结巴,“那就睡吧,我……我擦洗完了,先回去了!” 笑,云七夜扫了一眼彩云掩在身后的手,“梳妆檯也擦洗了么?” 她好像知道了什么。身子一僵,彩云直愣愣的看着云七夜,但见女子眼里带笑,仍是好整以暇的看着她。起身,云七夜缓步走到彩云面前,蓦地伸手将她掩在身后的手拉到了身前,用力一握! “啊!”疼的尖叫起来,彩云眼里瞬时冒出了一阵泪花,手里的木偶也掉在了地上,翻滚了几下后,一动也不动了。 “呵,原来你藏了个这么好玩的东西。”紧紧的钳制着彩云,云七夜扭头看了看那只木偶,眼瞳幽深。下一瞬,但见那只木偶竟直直弹跳了起来,一蹦一蹦的跳上了云七夜的肩。软绵的身子竟然站的直挺挺的,黑漆漆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彩云,诡异至极。 鬼! “啊!”不禁失声尖叫,彩云惊恐的看着女子和那只人偶,眼瞳急剧扩张!红色的人,白色的偶,说不出的诡异,有……有鬼!心脏跳得快极了,彩云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跑! “你……你放开我!”奋力挣扎,她使劲的推开云七夜,转身就朝门外跑去!眼看快跑到门口的时候,鬼使神差,双腿不知怎的突然一软,她惊唿了一声,重重地摔绊在地上! 鬼……鬼打墙! 绝望,悔恨! 不该来招惹云七夜! “救命,救命啊!来人啊!”大声嘶喊,彩云顾不得身上的疼痛,奋力向门口爬去。身后,女子的脚步声渐近,惊得她转头望去,前所未有的恐惧,由内脏最深处溢满了全身! 043 偷袭 呵,扎小人,简直就是班门弄斧。 扭头看了看肩上的“宁止”,云七夜忍不住笑了一声,其实她七岁的时候,也曾扎过宁止的小人。那时候师父问她为何,她记得她说,“因为我不想嫁给一个不认识的男娃!” “可是扎小人,那男娃会疼。” “所以我只扎了他的手腕,很轻的一针……很轻的!” 闻言,男人扫了一眼女娃手里的人偶,但见人偶手腕上轻浅的扎着一枚试毒用的银针,这丫头!一声喟嘆,男人忍不住的笑出了声,伸手,他将小小的女娃抱到怀里,额上的红宝石隐隐散着血色的光泽,“扎得是很轻,小丫头心软了是不是?这可不好,不好……告诉我,那男娃叫什么?” “嫩止!”一字一顿,女娃水汪汪的眼眨着,将人偶抱回胸前,她低头看着它,稚嫩的脸上严肃极了,“嫩止,阿爹说那男娃叫嫩止!” “嫩止?”笑声变大,男人忍不住弹了弹女娃的小脑袋,“那男娃是个小小的美殿下,宁氏江山,应该叫宁止才对。” 嫩止…… 将肩上的人偶拿了下来,这么多针,宁止还不疼死?笑的恶意,云七夜伸手撕掉了人偶胸前的布条,那上面写有男子的名字和生辰八字。撕着,她不由想起了那晚宁止的裸身,那样的肌肤……还是爹有先见之明,果然是“嫩”止啊!
第30页 不过,比起爹来,古人的眼睛更刁——惟小人与女人难养。巫蛊,堂堂的九殿别院,竟也有这般的勾心斗角,最闹心的是还要牵扯到她。 将人偶握在手里,她缓步走到彩云跟前,蹲身与之平视。见状,彩云慌得向后挪动身躯,惊恐的看着咫尺的女子,她揪紧了胸口的衣衫,连连喘气,“你……你是人是鬼!” 鬼有什么可怕的?可怕的,是人,因为他们心里有鬼。目不转睛的看着彩云,云七夜伸手欲扶起她,如此的动作,那只扎满尖针的人偶直直凑到了彩云跟眼前,只消她稍微动一下,那些针瞬时便可以刺破她的眼睛! 吓得脸色刷白,彩云如同筛糠般颤抖着身子,眼里涌上了一层模煳的水雾,哽咽声声,“救……命,救命……” “别害怕,我这个人其实很随和的,呵呵。”自认为善意一笑,云七夜将手上的人偶又向前凑了凑…… 终于,彩云眼里的泪水决堤,云七夜不是人!狼狈的朝后挪动着身子,她一摆脱那只人偶就噗通一声跪地,对着云七夜连连磕头,脸上鼻涕眼泪纵横,“皇子妃,求求您放过我!今天的一切,我就当没看见!我不会告诉别人你是鬼的!求求您,求求您!” 将人偶拿回,女子纤长的手指划过人偶的脸颊,而后将之放在了地上,站得直挺挺的。以手支颚,云七夜看着彩云,“饶了你也可以,只消你回答我几个问题。” 她可以活?泪眼模煳,彩云停止了磕头,抬头时,额上已经红肿了一片。恐惧的看着云七夜,她哭喃:“皇子妃问,我一定知无不言……呜……言无不尽!” 笑,云七夜伸手指了指地上的人偶,“很漂亮的人偶,你的?” “不……不是!”咬牙低头,彩云不敢看那只人偶,两手死死的攥着衣衫,身子不住的颤抖,“我怎会有这种东西!” “难不成是我的?” 抵死不认,彩云一口咬定,“是我从您的梳妆檯里发现的……” 苦笑了一声,云七夜看着彩云,不想这小丫头居然不怕“鬼”了,难不成她的主子比她这个“鬼”还要厉害? 眼珠微转,她有了主意。将人偶拿起,依附到耳旁,她装神弄鬼的挤眉弄眼。对面,好久不见云七夜有动静,彩云忍不住抬头看着女子,不知她要干什么,但是看她的样子,好像……好像那只人偶小鬼在和她这只大鬼说悄悄话! “哦~”意味深长的一声,云七夜将人偶放回地上,推了推他的小肩膀,语气有些责怪,“彩云,你们家殿下人偶告诉我……” 殿下人偶,告诉? 毛骨悚然,彩云一瞬不瞬的看着云七夜,双眼圆瞪!万般惊惧袭身,她的胯下……好像湿了一片。 “他告诉我,是你把它藏到我的梳妆檯里面去的。它说才一会儿没见,你就不认识它了,它很伤心。”语毕,女子纤长的手指轻轻点了点人偶的头,但见那只人偶手脚蓦地一动,双手呈环抱状,两脚微移,对准了彩云的方向,一步一步,向她蹦跳而去! 人偶会……会说话!是它……是它告诉云七夜一切的!何曾见过如此的情形,彩云看着那只人偶,脸色更加惨白。颤抖着,胸腔里有一股气流立时冲过她的咽喉,她失声尖叫了起来,“别过来!别过来!!” 闲适的看着,云七夜道:“我要听实话,你今早有没有进过我的房间?” 放声大哭,彩云大喊,“有!” 立时,蹦跳的人偶停下了脚步。再也经受不住如此的惊吓,彩云额上的汗水连连,全身瘫软的坐在了地上,无意识的喃喃,“有,有进过……人偶是我放的,是我……我放的。”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早承认了,她也不会吓她了。看着彩云的模样,云七夜耸肩,伸手将人偶掩到了身后,“好了,它说原谅你了。” 心下的恐惧减了一半,彩云慌忙磕头,“谢谢皇子妃!往后您若是有差遣,我……奴婢一定言听计从,再也不敢害您了!” 言听计从?云七夜颇为受用,“那你告诉我,是谁指使你的?” “是……是……”柳思月,那三个字噎在喉间,彩云怎也说不出口。 ——你要是失败了,会不会供出我?呵,其实也没事,供就拱吧,反正殿下宠的是我,当然不会把我怎么样。可你呢?区区一名婢女,殿下说不定会说你诬陷本妃,将你杖毙!就算他不会这么做,呵,我也会……拔了你的皮! 不由一个激灵,彩云死死的咬唇,渐进有血丝溢出。殿下,云七夜,柳妃……她哪个都不敢得罪,下场只有一个死啊!泪眼模煳的看着云七夜,她闭眼,她想活! ——殿下宠的是我。 殿下宠爱的是柳妃,当然不会宠云七夜。所以云七夜一定很恨殿下,但是她没法跟殿下斗……权衡着利弊,彩云勐的有了主意,张口便道:“是……是殿下,是他叫我这么做的!” 宁止? 非常想笑,云七夜无奈的看着彩云,这谎撒的有些拙劣。自己扎自己不说,还有如此的闲情逸緻来陷害她?宁止说不会休了她,如此,他犯不着暗算她。再说,如此“娘们”的陷害,也不是他的作风。终是没了耐性,女子缓缓站起了身,转身弯腰去捡人偶。 几乎一瞬,她的背后勐的一阵风起,一道寒芒乍现! “啊!——” 眼瞳一缩,云七夜瞪大了眼睛,握着人偶的手一抖,人偶落地。下手之狠,完全的趁人不备,速度快之又快,不刻,女子的眸子里尽是鲜血…… 044 尊主 “尊主。” 女子身后,一记男人的声音响起,森冷暗哑,在浓重的血腥中不断与空气碰撞震盪,合成魔魅的诡异,沧澜左护法,伽罗。 背对着伽罗,云七夜目不转睛的看着地上的人偶。小小的人偶摔滚在地,纯白不復,身上尽是鲜红的血液,彩云的。 眼里有丝湿润,她缓缓转过身去,怔愣的看着地上的少女,前一刻还活着的……咫尺,彩云双眼圆瞪,直挺挺的躺在血泊中,细嫩的脖颈全然翻转,面朝背后,那张脸说不出的扭曲狰狞。 看着,云七夜的身子微微紧绷,眸里尽是鲜血。伸手,她摸了摸后耳垂,腥热,也是彩云的血。 “尊主还是如此有原则,这丫头如此害您,还能岿然不动,好忍功啊。”看似夸赞,却带着隐隐的嘲讽。 ——小柔。 原本沉睡在椅上的“少女”,在云七夜转身之时,迅速起身将彩云的脖子扭断,手段之狠辣,令人齿寒。不屑的踢了踢彩云的尸体,伪装成小柔的男人啐了一口,旋即从怀里掏出一只小瓶子,揭盖朝彩云的尸体撒去。绿色的药粉一触及少女的皮肤,立时发出一阵滋滋的声响,好似被燃烧了一般。不刻,肉身尽化为水,就连头髮骨头也寻不见了。 一时,屋里只剩下了云七夜和伽罗,以及一摊水,空气里的血腥也闻不见了。 “为何……要杀她?”看着地上的水,云七夜低喃了一声。她不是没杀过人,可那些全是良知泯灭的恶人,死不足惜。这么多年,她从不对手无寸铁的老弱妇孺的下手。 “若不杀她,她会告密的。尊主,您怎能如此失误?”戏嚯的笑,男人的声音又变,全然是小柔的声音,清脆动听,却说着世上最恐怕的话,“属下今早进的别院,整个别院的人好像都在欺负您吶。尊主,若是你被人欺负的事情叫教主知晓了,只怕整个干阳都要灰飞烟灭了。怎样,要不要属下先拧断那些下人的脖子?” 蹙眉,云七夜看着伽罗,眼眸最深处的幽光滑过,双瞳一瞬间红艷似血。良久,她从喉间蹦出一句,“伽罗,若你不怕我杀了你,你可以试试。” 淡淡一句,却带着隐隐的压迫。脸上的笑容敛去,伽罗知道她一定会说到做到,不着痕迹的向后退了两步,他伸手将面上的人皮扯去,货真价实的人皮,小柔的。 黝黑的面,三十好几的男人双目炯炯,额前刺着一轮明月,衬得面相兇恶至极,好似地狱里的鬼差,“尊主,我劝您还是不要妄动为好。”顿了顿,他意有所指的看着云七夜的胳膊,“呵呵,可别忘了,您的左臂。” 闻言,云七夜盯着伽罗,宛若寒风料峭下凝成的冰凌白霜,遂尔溢出寒意。右手腕微转,白皙的手掌渐进转为银白,缠绕在五指间的丝线有银光流转。 一字一顿,是誓言,也是宣战,“伽罗,我有我的底线,若是你再敢碰一人,我就是死,也会取了你的命!没有左臂,我还有右手。” 闻言,伽罗的脸色一变,别人也许不知,可整个沧澜何人不知,只消云七夜的手一握,整个天下都能被她握于掌中,动静皆风云! 银色的手指,指骨分明,却不容任何人小觑。倒是差点忘了,连神祗般的教主都被她打伤了! 态度旋即收敛,他按住额上的明月,沖云七夜颔首一礼,“都是教主麾下,尊主何必如此动怒?属下此次前来干阳,无非是来传句话罢了。” 传话传到杀人?讥诮,云七夜的仍是坚硬,半分也不肯妥协,“他说什么?” 站直了身子,伽罗恭谨道:“教主有令,命您回去接任教主之位。” 教主之位?犹如针尖刺上了心头,揪疼!一字一句的听着,女子的眼神变幻不定,怔忪,茫然,困惑,最后决绝,无论逃多远,他都不会放过她! “你告诉他,我不会回去,就是死,我也不会再踏入北齐一步!” 如此的刚烈,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到头来,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苦笑,伽罗耸肩,这次的任务太艰难。一声嘆,他将男人的话告知,“教主说了,就算您死,也要死在沧澜!” 蹙眉,云七夜低喝:“他是不是还说,若我不回去,就提着我的头颅回去!” 提回去,被他做成傀儡,不死不活! “是这么说的。”顺口道出,伽罗旋即反应过来,临行前,教主只交代了两句话,后一句恰如其分的回应了云七夜的话,而云七夜,更是猜透了他的命令。如此的二人,已经将对方的心思吃透了!
第31页 “尊主不考虑考虑么?沧澜教教主之位,那可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情?就连属下也……呵,也想呢。沧澜教主啊,那可是长生不老,万人敬仰,几近成仙啊,您何不……”男人的尾声减弱,最后消失在了云七夜锐利目光中。 “像他一样做个老怪物?杀妻屠子,灭绝人性?”不屑,云七夜瞪着伽罗,手上的银色愈发深重,快辰时了,再拖下去,会惊动不相干的人。“伽罗,既然他有令,那也别废话了,要么我回北齐,要么你死在干阳!” 话落,便见一抹红色的身影勐的欺近伽罗,其速度之快,快过瞧不出她的脚步,宛若红光一现! “尊主!” 原本以为云七夜会顾及自己左臂,不敢妄自动手。当银色的手恍若鬼魅般伸向伽罗的脖颈,生生要将他扼死般的力道!那一刻,他明白自己算盘全然打错! “尊主,有话好说!”慌得闪躲,他皱眉看着云七夜,她要玉石俱焚吗!“你的左臂不想要了?!” 不理会,云七夜将左臂紧紧护在身侧,全然不担心。腾空跃起,银色的丝线乍现,宛若长蛇吐出信子,直直袭向伽罗的脖子! “尊主!” 眼见云七夜出动了银线,伽罗双眼圆瞪,黝黑的面骇人至极!云七夜疯了!不只她,教主也疯了! 成千上万的教众,谁不想做教主!可他偏偏认准了云七夜! 心下咒骂,伽罗咬牙,伸手将云七夜银丝一扯,一瞬,他的袖口里爬出了几条毒蛇,紧紧依附住银线,迅速向云七夜爬去! 一惊,云七夜迅速将银线抽回,勐力在地上抽摔! “啪啪!”几声重响,几条毒蛇还来不及喷吐毒液,便已被女子的内力摔打得四分五裂!本该流血的蛇体,在下一瞬尽数化为粉末,消失在了空气中。 气极,伽罗心疼的看着自己的蛊,“尊主,再这么打下去,你想引人过来不成!” 宁止上朝,秦宜陪伴身侧。柳思月在房里等着彩云报信,桂圆去了厨房,陈管家在后院裁剪树枝,剩下的人还睡着。辰时才会热闹别院,距那之前,她足有时间处理伽罗! 无所顾忌,云七夜挥手一抽,将银丝缠绕在了头顶的樑柱上,借力一盪,勐的欺近伽罗,挥脚重重踹上了他的胸口! “嗯!”一丝鲜血从唇角溢出,伽罗被激得向后退了好几部,胸口激盪疼痛!该死的,明知他武功不如云七夜,教主还派他来送死!电光火石间,他勐的明白了教主的意思——他分明不想叫云七夜死! 娘的,两边都难伺候! 再这么下去,迟早被教主和云七夜其中一人弄死! 咬牙,男人眼里闪过一道狠色,脚下用力,他勐的向门外跃去。奋力的奔跑着,他挥袖向天空一甩,咻的一声,一枚黑色信号烟花直冲九霄! 青天白日,但闻“咚”的一声响! 蔚蓝的苍穹为幕,一朵黑色的花傲然盛开。下一瞬,花瓣散开,纷纷滑向天际,好似千朵万朵的花儿绽放——沧澜千花。 路途中,一顶轿子稳稳的行着。闻声,素色的轿帘被男子纤长的手微掀。透过轿帘,宁止仰首望着天上的烟花,眼里滑过一丝异样,信号弹…… 045 演戏 骑马跟在轿旁,秦宜亦抬首望着那抹奇观,纵横江湖数十年,不曾见过谁家的信号弹如此模样。看了好一会,等到那庞大的烟花谢去,他转头沖宁止道,“殿下,好像是谁家的信号弹。” “嗯。”点头,宁止忍不住讽笑了一声,“黑兮兮的,丑的够可以。” 闻言,秦宜一瞬的怔愣,不想一向寡言的男子竟会说这种话,一时也忍不住笑了一声。 轿内,宁止又瞟了几眼烟花后,旋即垂下了帘子。以手撑头,他继续闭眼小憩,可脑海里全是那千朵黑花。 谁家能有如此壮丽的信号弹?细细回想,那花瓣正中央,好像正对着他的别院。 蹙眉,他勐地睁开了眼,低喝,“停轿!” “是!”应声,四名轿夫立时止步。从轿内而出,宁止沖秦宜道:“下马!” “下马?”不明所以,秦宜却没有多问,旋即翻身下马。从他手里拿过缰绳,宁止敛了敛衣摆,利落的翻身上马! “驾!”一声低喝,马儿嘶鸣一声,带着男子绝尘而去! 连翻腾跃,伽罗快速的奔跑在廊道之间,兔起鹘落间,云七夜和他只相隔了几米之距。 都放了信号弹了,人怎么还没来!再不来,他可要死在干阳了!焦躁万千,伽罗不敢和云七夜硬碰硬,唯有消耗时间你追我赶,等待帮手! 身后,云七夜紧紧的追着伽罗,眼看就要抓到他,但闻男人惊唿了一声,闪身跃向了前方迴廊的拐角。 他不见了! 追到拐角处,云七夜勐的立身定住,迅速扫过眼前的廊檐小径,男人好似凭空消失了般,没了踪影! 咬牙站在原地,云七夜吞吐着唿吸,难言面上的挫败。半响后,她转头望着漫天的黑花,眉头渐进皱了起来。师父不会放过她的,她一日不死,他一日不休!往后,她的日子恐怕再难安宁。 许久,待到烟花消散无踪,她不由重重的吐了一口气,转身朝自己房间走去。刚踏进正厅,但见不知何时回来的桂圆正坐在桌前调适汤羹,见云七夜回来,她起身问道:“七少,您刚才去哪里了?” “出去散散心。”漫不经心的扫了桂圆一眼,云七夜缓步向她走去,指了指那汤道:“什么汤?” “您不是叫我去厨房弄点小吃么,我就弄了点莲子羹,陈管家给了好大一碗呢!”说着,桂圆拿起汤勺,准备给云七夜盛汤。 摇头,云七夜不是心思道:“我不想喝了,还是你喝吧。你最爱吃甜食,昨晚上不是还吵着要吃冰糖葫芦?” 闻言,桂圆不好意思的笑了一声,手上的动作却不停,“嘻,七少笑话人家,糖葫芦改日再吃也无妨。我知道你疼我,可是你也得心疼自己嘛。”说着,她已经盛好了一碗羹,兴高采烈的伸到了云七夜跟前,“七少,这羹养胃又养颜,喝点吧!” “嗯。”不再拒绝,云七夜伸手欲接。然,几乎在同一瞬——她面上的笑容敛去,勐的挥手掀翻了桂圆手里的汤碗! “呀!”端拿不住,桂圆惊叫,啪啦一声,手里的瓷碗掉地,摔了个四分五裂,汤液乱溅!更甚的是,热气腾腾的羹中,几只蜈蚣不停的喷涂着毒液,触目惊心! 见状,桂圆朝后倒退了数步,吓得面色刷白,不可置信的看着满地的蜈蚣,她惊慌的叫了一声,“有毒虫!” 桂圆…… 一声几不可闻的嘆,云七夜目不转睛的看着桂圆,蓦地觉得自己有些累了。两相对视,她不似方才的轻松,声音颇为冷淡道,“桂圆……你的戏演的不错。” “演戏,我怎会演戏啊?七少,您说什么呢?我……”下一瞬,桂圆的声音被云七夜快若闪电的手打断。视线下移,但见一把锋利的匕首已然抵住了她的胸口,惊得她双眼圆瞪,“七少,你……你干什么!” 不理会,云七夜手上用力,锋利的匕首立时划开了桂圆胸前的衣衫——呲啦一声,衣衫破碎,直直露出了里面光景,黝黑的肤,强健的胸肌。 分明是,男人的。 衣衫破碎,胸前一阵冷寒,“桂圆”面色一慌,伸脚想往后退去,却不及云七夜的手快!一瞬,云七夜又抵住了他的咽喉,只要他敢有任何异动,云七夜立时可以叫他血溅当场! 冷眼看着男人,云七夜讥诮:“下次易容桂圆的时候,记得把胸弄得大一些。还有,桂圆不吃甜食,最讨厌糖葫芦。” 闻言,“桂圆”耸肩,竟是笑了起来,颇为感慨道:“尊主好眼力,属下佩服!” 沧澜右护法,伽叶。 方才一直守在不远处的屋顶上,等看到伽罗的信号弹后,他立时赶到约定好的地方,用绳子将伽罗吊上了屋顶,而后又赶到了云七夜房里,迎面便碰上了刚从厨房回来的桂圆。不曾多想,他迅速易容成了桂圆,将蜈蚣混进了羹汤里,妄图在云七夜毫无防备之际将之杀死! 如今露馅,伽叶旋即舒展筋骨,但闻骨头嘎啦数声响,他整个人勐地变得高大起来,全然不似方才的娇小。少女的面,男人的身,说不出的怪异。 匕首随着男人体格的变化迅速移动,再次抵在伽叶的咽喉。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云七夜道,“桂圆呢?” 挑眉,伽叶不回答,不是不想回答,而是在想要怎样回答。死脉被人钳制,桂圆是他逃命的关键,可不能压错宝!以云七夜的修为,他要怎样才能顺利脱身? 十年前他入教,那时候云七夜已经去了干阳,其间断断续续回来过几次,和他没什么交集。关于她的脾性和武功,也是从别的教众那里听来的,残章断序的,大概可以用四个字概括……匪夷所思。 046 女上男下 云七夜生于干阳,两岁的时候被教主带回沧澜,直到她七岁离开。终年雪花不止的圣教,满眼纯白,那抹小小的红衣是道独特的风景,常年陪伴教主左右。 自她两岁入教,教主不但封她为尊主,而且还破天荒的亲授她武功。天性聪颖的女子,很快得了教主的真传,加之北齐位于苍流和辛乌的交界处,江湖人士聚集。除了教主外,云七夜师承百家,功夫变化莫测,皆是上层修为,就连天下第四的凤起,都是她亲自教导而成。 可以说,除了教主,她俨然是整个沧澜的主人。地位尊贵如斯,可云七夜的性子却很隐忍,不怒不燥,对谁都是笑眯眯的,甚至有些呆傻。就连脾性难测的教主,在她面前都无法动怒。 可是千万不要因此小看了她,教主就是个血淋淋的例子。一年前,教主命她归教接任大宝。不曾带凤起,云七夜孤身一人回了沧澜,出乎所有人意外,她不但拒绝接任教主之位,而然还公然宣告叛离沧澜,甚至和教主大打出手! 那一仗,整个沧澜为之哑然,神祗般存在的教主居然输了,此后闭关养伤半年。 那一日,千名教众恭守在广场,足足等了一个时辰,才见一身是血的女子率先出现在祭天台的顶端。血污满面,她挺直了腰板从台阶上走了下来,一步一个血印,明明那样的痛,可眼里的倔强仍在。
第32页 “从今往后,我和沧澜……没有任何关系。” 至此一句交代,云七夜脱身沧澜,再也没有回来过。 更为匪夷所思的是,即便和圣教决裂,教主还是想将衣钵传给她,长生不老,绝世武功 …试问,谁不想做教主? 可云七夜,居然不要! 为何? 目不转睛的看着云七夜,伽叶一瞬间好像明白了什么,不惜捨命叛离沧澜,是不是因为她不想接任教主之位? 为什么不想?是或不是因为那一条教规?—— 为教主者,杀父屠母,断情决义! 云德庸,凤起,宁止,桂圆……呵,莫不是云七夜孽根仍在,尚未绝情? 全然想通,伽叶心下暗喜,面上却无波澜,只是淡淡道了一句,“桂圆还活着。” 伽叶心狠手辣起来不亚于伽罗,桂圆还有可能活么?有些不确信,云七夜忍不住低喝道,“她人在哪里!” 云七夜在乎桂圆。一瞬的轻松,伽叶完全吃死了女子的心态,焦躁不復,有的只是慢条斯理:“尊主放心,那丫头真没死。伽罗说您警告过,若是我们再动一人,定要了我们的命。呵,您的功夫,我等实在难以企及,属下也不想做无谓的打斗。这样吧,一命换一命,我活,桂圆活。” 与虎谋皮! 不为所动,云七夜将匕首靠近了男人的咽喉,不耐道:“不要妄图和我谈条件,我的耐性有限,识相的话旧把桂圆交出来!” 咽喉处渐进有血丝溢出,伽叶吃痛蹙眉,终是妥协,“好,劳烦尊主随我。”语毕,他向后退了退,试图摆脱那致命的匕首。对面,云七夜不拦,他立时放松了下来,抬脚向门外走去。身后,云七夜紧跟,寸步不离。 规规矩矩的走到院中,伽叶蓦地转头看着云七夜,脸上的笑容有些诡异。方才,云七夜明明知道伽罗被他吊上了屋顶,为何不追? 呵,所以说,他们真是走运! “尊主,我们就这样出去会被人发现的。这样吧,咱们走屋顶可好?” 屋顶? 一惊,云七夜旋即知道了伽叶的用心,慌得向后退去!然,伽叶不待她完全退离,宛若闪电般快速钳住了女子的肩膀,带着她飞身上了屋顶! “伽叶!”千防万防,完全不想他竟会出此招! 屋顶上,云七夜颤巍巍的站着,双腿不自觉有些发软。有恃无恐,伽叶嗤笑了一声,伸手将女子往后推了推!身子一个踉跄,云七夜险些摔下房顶去,好半晌才平衡了身子!抬头,她恨恨的瞪着伽叶,气极! 笑的阴冷,伽叶腰间的剑出鞘,寒光森然,直至女子的脖颈。 慧极,必伤。 情深,不寿。 强及,则辱。 一个人若是太聪明,反而可能对自己产生损伤;若是过于沉迷感情,反而不会长久;若是过于突出,反而可能受到屈辱。饶是你再强,也会有弱点,甚至就弱在自己的强项上! 云七夜如此高的武功,却有一个致命的弱点—— 恐高,就连上房顶都得架梯子! “呵,尊主不会站立么?瞧您的腿抖得。”讽笑着,伽叶翻手一个剑花,周身渐进溢满了杀气!要是能杀掉云七夜,教主之位,说不定他有希望! 想着,他忍不住笑了一声,破风声四起,剑芒流转,晃亮了云七夜的阵,可笑至极,她要这样死去么?死在自己的心里障碍上! “教主有令,要我等取您的首级!到了下面,记得把帐算在教主头上!”低喝一声,伽叶终是按捺不住体内的杀戮,挥剑霸绝的向云七夜刺去! 不甘心! 满眼的银芒,云七夜的瞳缩成了芒状,一瞬的凝滞。 不甘心这样死去! 瞳孔恢復原状,她勐的弯腰,抚着房檐狼狈的向后闪避,险险地避开了男人的剑!耳旁,锐利的剑气擦着她的面颊而过,竟将她一缕乌髮削掉了半截! “呵,尊主倒是会躲。”不屑的说着,伽叶步步紧逼,提剑向云七夜走来! 见状,云七夜顾不得发抖的双腿,咬牙向后退去!不刻,她已然退到了屋檐尽头,实在无法退了。一瞬的惊慌,她眯眼看着男人手里的剑,双瞳刺疼。若是今日真死了,师父会将她做成傀儡,不死不活的陪伴他左右,千年万年! 第二个云七夜…… 深吸了一口气,她不敢往下想,却也不想被做成傀儡!紧咬双唇,她心下一狠,强迫自己忘掉她正站在屋顶上!云七夜,若你不想死,若你还想看见老爹,若你不想成为傀儡!那就对自己狠一次! 不要……怕。 不要怕。 “不要怕!!——”瞬时,那股淤职在胸腔里的气流冲破了女子的喉咙,她高声嘶喊着,要给自己无尽的力量!手指握紧,下一瞬,银线出手!快若闪电,细长的银虹破空,带着唿啸的风,直袭伽叶的脖颈! 本以为胜券在握,完全不想云七夜竟然还击了,伽叶骇然,慌得向后退去。然,怎也不及女子的银线快,一波一波袭来的银线,或密或疏,或勐或柔,阴柔难测,完全不给他躲闪的空间,将他逼得狼狈窒息! 挥手一甩,云七夜自若的控制着手里的银线,眼看就要缠上伽叶的脖颈时,她眉头微蹙,一瞬的停滞,终是将银线收回了五指。 他没死!眼看云七夜收手,伽叶全身一软,额上全是汗水,心脏跳的快速!险些……险些就死在云七夜手上了!死里逃生,他惊惧的看着女子,不明白她为何在最后一刻收手?为什么不杀了他? 然,下一瞬,他勐的明白了她的意思,原来…… “尊主,咱们再会!”意味深长的看了云七夜,他飞身向院外跃去,转瞬便迅速消失不见! 待他消失,云七夜双腿一软,直直瘫坐在了房顶上。忍不住的苦笑,她大口大口的喘息,藉以平復周身的惊悸,背上全是冷汗。 如此的狼狈,只因她恐高。转头,她颤巍巍的扫了一眼地面,又慌得转回头来,不看,不看。 从屋顶到地面,也许对于旁人来说,不过三米的高度。可对她而言,无异于万丈深渊!而她之所以如此恐高,源于她幼时。那一年她六岁,吵着要回干阳找老爹。然而,她得到的不是回干阳,而是师父的不快,永生难忘的惩罚! 那一日,大雪纷飞,衣衫单薄的她被师父倒挂在万丈崖壁上,整整一天一夜。 倒挂着,她气血倒流,满脸憋涨的通红,脑子里嗡嗡作响,好像在下一刻就要炸裂!脚踝上,粗糙的绳子将细嫩的肌肤捆绑出了淤血,刺骨的疼! 更甚的是,山间雪盛风大,冰凉的雪打在身上脸上,那样寒冷的温度,直直将她冻得僵直!小小身子时不时会被大风吹碰,重重的撞击到满是石头荆棘的崖壁上,头破血流……那样的痛苦,寒冷,飢饿,以及恐惧,永生难忘! 第二日,她被人吊了上来,整整昏迷了一个月,耽误了回干阳给爹祝寿。自那以后,她畏寒,恐高到了无以復加的地步。就算穿的再厚,就算只有三米,就算知道不会冷,就算知道就是摔下去也不会有事。可是,她还是怕!那种怕,直直入了她的骨,刮也刮不去! 渐进而来的脚步声,使她回神。转头俯看,她不意外的看见了快步进院的男子,宁止。呵,伽叶得感谢他的救命之恩。 快步走着,等到看见屋顶上的女子后,宁止不由松了一口气,骑马过快,加之走路太急,有几丝乌髮贴在了他略有汗水的脸颊上,倒不显狼狈,反而平添了几丝魅。仰头,他一瞬不瞬的看着屋顶上的云七夜,神情古怪。 哎,世事难料,人生多舛,天涯何处不相逢 … 几不可闻的嘆,云七夜看着宁止,费力的挤出了一丝自认为温暖人心的笑。“殿下。” 两相对视,宁止沉默了半晌后道,“你在屋顶上干什么?” 她还在屋顶上…立时,云七夜的笑有些难以维持,“刚才好大一朵烟花,我上来看烟花。” 一字一句的听着,宁止缓步走到屋檐下,更近距离的看着屋顶上的女子,但见她面色有些苍白,额上还有丝丝汗珠,视线下移,他分明看见她的双腿在颤抖。 恐高…… 既是恐高,还爬什么屋顶?去放烟花了? “烟花都谢了,你还不下来,杵在上面看小鸟?” 没时间理会宁止的讽笑,云七夜沉默了半晌,费力挤出一声,“梯子,有没有梯子?” 她也有怕的时候,笑,宁止微微挑起的眼角带着嚯色。按理,他应该秉承高尚情操,伸出援手帮助云七夜。可惜,他的情操还没达到那种程度,“没有梯子,你跳吧。” 闻言,云七夜深深的吐了一口气,转而阴怨的看着宁止,他的脸上明明写着——你摔死,我省心! 闭眼,她告诉自己要冷静,冷静。半晌后,她睁开了眼睛,唇角缓缓勾起了一抹浅浅的,带着恶意的笑。沉思了一会儿,她看着宁止,一本正经道,“殿下,我感觉你要倒霉了。” 笑,宁止不以为意,“是么?怎么个倒……”话音未落,一团黑影蓦地从天而降,朝男子当头砸下! “啊!”惊唿一声,宁止瞪大眼睛看着向他飞扑而下的女子,慌得伸手接住云七夜的身躯,而后将她护在怀里,重重的摔躺在了地上! 云七夜!该死的你! 死死的瞪着怀里的女子,宁止咬牙,双拳握得咯咯作响! 春日苍流,暖阳渐进升空,金黄的光晕笼罩着整个大地。宁止的脸却是黑的,像一个锅底。 女上男下,走三步停一步,甚至还有可能倒退两步。 累! 背着脚踝扭伤的云七夜,宁止时不时狠狠吸几口气。气若游丝的喘息声,暧昧至极,听得云七夜浑身一震,忍不住加紧了环绕男子脖子的双手,循环性的导致宁止又狠狠的吸气,喘息…… 幸好院子里没人看见,恼火的背着云七夜,宁止又退了两步,忍不住道:“云七衣,你有没有考虑过减肥?” 不明所以,云七夜顺口道:“以前没有。” 她终于开窍了,宁止提气,将云七夜背上了台阶,“那以后……”是不是要减了? “以后?”云七夜思摸了半晌,“以后更不可能了!” 咬牙,宁止兀自抿唇不语,额上波动的青筋暴露了他真实的情绪。走过长廊,他唿了一口气。“云七夜,作为我背你的回礼……”
第33页 话还没说完,云七夜的双手蓦地一紧,勒得宁止忍不住咳了起来,果然吶,无事献殷勤,非jian即盗,任何形式的所求都是有代价的! “咳……和我一道去北齐。” 北齐!? 身手一瞬的紧绷,云七夜一瞬不瞬的看着男子的侧脸,久久不语。 —— 我不会回去,就是死,我也不会再踏进北齐一步! 047 不准带她 厢房,厅门大敞着,却等不到要等的人。 将人偶交给彩云后,柳思月足足等了半个时辰,却等不到彩云回来报信,而且云七夜那边也没有动静。不由焦躁,她在房里来回踱步,催碧桃去打探情况。片刻后,待碧桃回来报信后,她双眼圆瞪,再也坐不住了! “你说…殿下背着云七夜?” “嗯,千真万确,我亲眼看见的!” “为什么要背她?她自己没脚么!” “这我就不知道了。” “这也不知道,那也不知道,要你干什么吃的!”气极,柳思月不满的斜了碧桃一眼,脑子里自行滑过宁止背着云七夜的情形。 事情有些不对头了,但不是从今天开始的,而是从云七夜喝下藏霜那天。算算日子,今天是云七夜喝下藏霜的第二天,可她怎么还没有死?皇后姨母明明说三日之内就会暴毙的,莫不是给的药不对?可云七夜还吐了好几天啊! 既然药对,那她怎么还没有死? 绕不过弯子来,柳思月咬牙,真不知道姨母当初是怎么瞎猫碰上死耗子,害死宁止的母妃的! 越想越觉得匪夷所思,她转头睨了碧桃一眼,不由生出了一股火:“你当真没找到彩云那死丫头?” 忙不迭点头,碧桃道:“我哪里都找过了,真没找到彩云,那丫头好像凭空消失了似的,也不知道死到哪里去了!” “叫她办这么点事都会出岔子!混帐东西,别叫我找着她了,我一定拨了她的皮!”嘴上虽然这么说,柳思月心下却有股隐隐的不安,该不会是彩云出卖她了吧?咬唇,她的无意识的扣掐着指甲,有些焦躁。大婚两日,宁止非但没有碰过她,对她的态度是阴晴不定的,那日在云七夜房里,他居然还叫她滚! 越想越觉得委屈,她的眼里渐进蒙上了一层水雾,泫然欲泣。被宁止骂了不说,还是在云七夜面前,这叫她以后如何在那只破鞋面前立威! “云七夜。” 喃喃着女子的名字,柳思月额头立时作痛,她扶额,一屁股坐在了椅上,顿觉自己可怜极了。爹不要,宁止不疼,还要被云七夜和下人欺辱! 委屈的抹了一把眼泪,她抬头沖碧桃阴测测道:“去,你回话给姨母,就说那药根本不管用!叫她想想办法,看能不能给那贱人栽赃个罪名,直接满门抄斩算了!也省得我废脑子生气!” 闻言,碧桃犹豫了半晌,嗫嚅道,“小姐,娘娘恐怕顾不上咱们了。” 一愣,柳思月看着碧桃,“为什么?” “您没听下人说么,中午的时候宫里传出消息了,五皇子被辛乌俘了,娘娘担心的要死,还能顾得上咱们?” 姨母顾不上她了。立时皱眉,柳思月颇为阴怨道:“活该表哥被人家俘去,他从小到大就是个纸上谈兵的货色,以为看了几本兵书,就能打仗去了?白日做梦!好死不死,在这个时候出事,连带着姨母都不能替我出主意了!” 听着柳思月的话,碧桃齿寒,好歹五皇子也是她表兄,她这样说,未免太无情了点。心下埋怨了两声,面上却不敢表现,只是顺口道:“刚才我去找彩云的时候,看见宫里来人了,皇上赏了殿下好多东西呢,那阵势,都能把前院填满了!好多好东西,还有…” 没时间听碧桃的啰嗦,柳思月径直打断了她的话,“皇上为什么要赏赐殿下东西?” “因为殿下临危受命,要亲赴北齐救去五皇子。” 挑眉,柳思月冷哼了一声,“还不如叫五皇兄死在北齐呢,这样姨母就只疼我一个了!” 抿唇,碧桃沉默了半晌,又道:“小姐,您就没听说别的么?” “别的?什么别的?”不明所以,柳思月看着神情鬼祟的碧桃,心下有些不舒服。 看来她没听说,看着柳思月,碧桃缓缓道出了有可能叫柳思月失控的消息。“就是,就是殿下他…他向皇上请求,要……要带云七夜一起去!” 殿下要带云七夜去?!宛若平地一个旱天雷,柳思月怔愣的瞪大了双眼,手一抖,近旁的茶杯被她不小心摔碰在地。立时,滚烫的茶水喷溅到了她的脚踝上,烫得她大声尖叫,可比起心里的恨,这点痛又算不上什么了! “小姐,您没事吧!”见状,碧桃慌得蹲身准备捡拾杯子,冷不防柳思月的脚飞踹而来,将那只杯子踢飞了老远! “荡妇贱人,她凭什么!”一想到云七夜,柳思月的脑子里嗡的一声,头更疼了!难忍的闷哼了一声,她气不过,“殿下呢,我要去找他!” “殿下他…他也顾不上您了。”起身,碧桃被柳思月的气势吓得朝后退了两步,生怕她的怒火无处宣洩,转而打骂她。 顾不上? “哈哈哈!”怒极反笑,柳思月勐的转头瞪着碧桃,大笑,“好啊,真好。一个个都顾不上我,好啊!” “小姐……”被柳思月阴沉的模样惊的不轻,碧桃不住向后退,慌得打圆场,“不是殿下顾不上您,是没法子顾啊,他也许正烦着呢。因为不止您一个不满意他带云七夜,朝中的大臣也不满意,他们一听说殿下要带那么个破鞋去北齐,立马联名上书皇上,要求皇上驳回。” 闻言,柳思月勐的停下了笑,心下一喜,连忙追问,“皇上怎么说?” 看着一脸期望的女子,碧桃嗫嚅,“皇上说,此乃殿下自己的家事,他管不着。” 一腔的期盼全然被这盆冷水浇灭!柳思月胸口起伏,重重的唿了一口气,家事?哼,皇上的藉口真是好,他分明就是不敢管宁止! “宁、止!”一字一顿的喊着男子的名字,柳思月无力的坐在椅上,为何要带云七夜去,他不是很讨厌她吗!他到底想要干什么!? 西房。 劫后余生,桂圆受了不小的惊吓,那日她刚进屋,便碰上了面若恶鬼的伽叶,旋即被他打晕捆绑,扔到了内室。等她甦醒过来后,已经是晌午,除了手腕被擦破坏,倒也算安然无恙。 “小姐,你的脚真扭伤了。” “没有。”坐在椅上,云七夜安静的看着秘密送来的帐目,顺口回了一声。 “那你……” “脚扭伤了,才方便逃跑啊。”笑,云七夜翻弄着帐册,不再说话。从她露馅伊始,宁止格外关注她,逃跑都是个难事。现在不一样了,她的脚扭伤了,是跑不掉的,宁止的戒心大可减轻一半。 帐册一页页翻过,等到看到本月亏帐时,云七夜不由皱了一下眉。视线上移,合作方是柳之效,亏本原因是云家毁约。虽说亏损的钱财对于云家而言微不足道,但是这笔买卖理应是稳赚不赔的。 以手撑头,她转头问桂圆,“关于和柳家的马匹生意,下面的人有没有说为何要毁约?” 点头,桂圆道:“刚才我去接应帐本的时候,崔叔特地交代过了,他说老爷之所以毁约,是因为他不想做马匹生意了,畜生的味道有股骚味,他闻着噁心!” 骚味? 闻言,云七夜忍不住笑出了声,眉眼弯弯。从小到大,爹总是这样,明明是疼她,却又死不承认。呵,可爱的老头。 笑着,她又低头核对起了帐册,半个时辰后,她将批准好的帐册推倒桂圆桌前,“你回去告诉爹,和柳家的争执到此结束,往后切莫如此,做生意不可以带私人感情。要是爹问起我的情况来,你就说外面都是瞎传言,我在别院里很好,宁止和柳思月对我都不错,叫他别担心。” 撅嘴,桂圆不情愿的将帐册接过,“七少你真能说谎,别院里哪个对你好了?” 不以为意,云七夜歪头看着桂圆,颇为认真道,“宁止啊!你没听说他谁也不带,惟独带我去北齐吗?这得是多大的荣耀?” 嘴撅得更高,桂圆看着笑的眉眼弯弯的女子,全然不解。殿下不是很不喜欢七少吗,那干吗还要带她去北齐。再者,七少的样子好像也不反对和殿下去北齐。该,想不通,忍不住嘆了一声,她摔脸看着云七夜,“七少,你当真要去北齐?” “你说呢?”不答反问,云七夜只是笑。 “我觉得你是去定了。”不情愿的说着,桂圆又嘆了一口气,“虽然那些大臣们反对殿下带你去,可上书到皇上那里不也是没辙?殿下权倾朝野,那些人在皇上那里碰了钉子,肯定也不敢在殿下这里说什么了。” 闻言,云七夜的笑容愈发深,却不予置评。她在等,等下午传遍整个干阳的典论。只有把事情弄大些,宁止才不能再无动于衷。于她,怎也不想再踏进北齐一步了! 不过几个时辰,风一样的典论迅速刮过了干阳的大街小巷,茶馆酒楼,娼寮ji院。不知哪位学者能人散出了反对九殿下的典论,针砭时弊,听得众人纷纷点头称是。 为将者,策略,风度,名誉。那人说九殿下虽然文韬武略,但是为将方面,只占了两样,策略和风度。至于那没占的一样,便是名誉。试问,一名大将怎能带如此声名狼藉,不贞不洁的女子上前线打战?如此,军威何存? 将兵们还如何听你的调遣指派?辛乌又要怎生的嘲讽苍流? 如此,带不带皇子妃已经不是殿下的家事,而是整个苍流的国事。身为苍流子民,谁也不忍看殿下犯错,还望殿下三思而后行。若是殿下还要如此的一意孤行,莫不是要逼得苍流臣民下跪。以死商建? 句句有理,分析透彻。传入耳里,朝中的大臣又按捺不住了,立时聚在了一起,跃跃欲试。下跪,以死商建?这主意不错! 申时才过,宁止的别院外就密密麻麻候了一群人,各个身着朝服,面容严肃。 听到下人回报,陈管家一路小跑到门口,看门前的阵势,他惊了一跳,“各位大人,所为何事?” 不回答,三十几名朝廷重臣面面相觑了几眼,下一瞬,扑通声声,齐齐跪地!
第34页 见状,陈管家怔愣了一瞬,忙不迭跑去拉扶众大臣,“钱大人,公孙大人,赵大人…你们快起来啊!有话好说,这是何苦呢?生生折煞我家殿下啊!” “陈管家,今日我等下跪,跪的是苍流的江山社稷,你不用扶!若是你真担心你家殿下,那就进去通报他,皇子妃一事,望他三思而后行!至于我们,我们会一直跪在此,跪到他改变主意为止!” 江山社稷! 一句话,便将陈管家的话堵在了喉咙里。扶人的动作一滞,他转头看了看别院,不由嘆了一口气。 “下跪了?!”惊唿一声,柳思月瞪大眼睛看着碧桃。 唯恐天下不乱,碧桃喜道,“是啊,三十七个人呢,就连右相,郎中丞,吏部和工部的中书大人们都下跪了,说是要以死商建!小姐,他们可全是朝中数一数二的人物啊。沖这阵势,殿下还能无动于衷?我看他是带不成云七夜了!” 点头,柳思月思量了半晌后道:“趁热打铁,我现在就去找殿下!”从小到大,只有她拒绝别人的份儿,没有人会拒绝她!她就不信,宁止不改变注意! 忙不迭点头称是,碧桃道,“方才我去偷看了,殿下做完早课后,在园里的花架下睡觉呢!” 暖风浮动,园里的花糙随风飘舞,春意盎然。园中央,一架蔷薇花开得尤为盛,垂落了好些馥郁芬芳的花朵。几缕阳光透过花叶空隙,照耀而下,细碎的洒在了男子的周身,静谧极了。 止步,柳思月目不转睛的看着宁止,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要不要叫醒他? 听见动响,宁止睫毛微动,缓缓睁开了双眼,黑瞳噙着点点刚转醒时的迷濛。最近越发的嗜睡,好像永远睡不够似的。不由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他转头看了一眼柳思月,旋即又闭上了眼,碍眼。 “臣妾见过殿下,殿下万福。”见男子醒了,柳思月躬身一礼,走到了他跟前。俯看则,但见宁止闭着眼,不曾回应她,面上也没有表情,该不会又睡着了吧? “找我何事?”蓦地,宁止启唇。 被他突如其来的话惊了一跳,柳思月尴尬的笑了笑,试探道:“也没什么大事,只是听说您要带云姐姐去北齐,过来问问罢了。” 不搭理,宁止仍是闭眼。 顿觉气氛尴尬之极,柳思月看着宁止,硬着头皮道:“殿下,外面跪了好些个大臣,说要以死商议呢!” 睁眸,宁止睨了柳思月一眼,以死商建,呵,他给予世人的,便是这般难搞,苍穹莫测?笑,他随口,淡淡五个字,“那就跪着吧。” 一愣,柳思月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是好,下跪,以死商建,她以为他会改变主意的!难不成他要为了一个云七夜,得罪朝中大臣? “殿下,那些大人也是为了您好,皆是出于爱您之心!带不带云姐姐,还望您三思啊!” 不屑,如果不是这一具漂亮的皮囊,如果不是这颗会运筹的脑子,世人凭什么爱他?又能爱他多久?他想带谁就带谁,谁也管不着! 见宁止不为所动,柳思月眼珠一转,决定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殿下,若是非要带女眷。我……我也可以的。”鼓足了勇气将话说出来,她的脸不由羞红,扭头不敢看宁止。 有些反胃,宁止睨了一眼柳思月,沉默了半晌后,忽的道:“要不,你也去跪?说不定我可以考虑考虑。” “柳妃?” 门口,陈管家刚准备进去传话,不期然看见了一脸怒气的柳思月,大步跨出了门槛。 “陈管家,不用你进去传话了!”冷眼看着男人,柳思月转头扫了一遍众人,讥讽道,“各位大人辛苦了,殿下说,你们想跪,那就跪着吧!” 闻言,众人皆愣,纷纷抬头看见柳思月,但见女子伸手理了理衣摆,下一瞬竟也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简直就是乱上加乱!头疼的看着柳思月,陈管家无奈道:“柳妃,您这是……“ “我这是自取其辱!”意味深长的说着,柳思月扭头看着不明所以的众大臣,豪情万千道:“各位大人有如此气魄,奴家身为苍流子民,殿下之妻,更该做些有益于江山的事情!你们能跪,奴家也能跪!” 感慨万千,不想jian相柳之效竟能生出如此顾全大局的女儿,众人心有戚戚焉的看着柳思月,纷纷贊出了声。“柳妃深明大义,殿下有妻如此,幸甚!” 听在耳里,柳思月点头回以一笑,心下却是愤情。狗屁的深明大义,若不是殿下说可能考虑带她,她也会不跪在这里——风吹日晒,挨饿受冻! 一个时辰过去了,两个时辰过去了…… 宁止没有任何的妥协。 丑时,夜,黑沉如墨。 别院门前,数只灯笼明亮。灯笼下,几名守门的侍卫舒适的坐在凳子上,吃着殿下赏赐的糕点,时不时喟嘆一声,好吃! 一会儿,又有人送来衣衫,暖和! 再一会,另一批侍卫换班当值来了,他们可以去休息了! 饿, 冷, 困。 门前,柳思月跪了一个时辰后,就受不了的离开了,看得众人纷纷摇头,果然是柳之效的女儿,见风使舵! 不若之前的精神,跪在地上的众大臣耷拉着眼皮,一脸疲倦,哈欠连连,飢肠辘辘,春日的气候,朝暖夜冷。本就穿的单薄,那些从地面渗出的寒气,直直入了众人小腿,膝盖,大腿,而后蔓延到了全身,冷得众人哆嗦着身子,瑟瑟发抖。 偶尔,他们扫过侍卫手里的糕点,鸡腿,衣衫…… 想吃。 想穿。 想睡。 “康大人,你还好吧。”眼见同僚目不转睛的盯着侍卫手里的鸡腿,男人忍不住问了一声,瞧瞧,康大人唇边的口水。 “好什么?又冷又饿又困!”回神,康大人哀怨的看了一眼男人,直嘆失策。本以为他们如此,九殿下肯定会妥协!更甚者,他们早已在春香楼定好了酒席,就等着事成后庆祝!现在可好,跪了整整一天,连饭都没吃! 不刻,有肚子溢出咕噜咕噜的叫声。没过一会,此起彼伏。 “我说……要不,散了吧?” “呸!都跪了五个时辰了,你这才说,那咱们不白跪了!” “对,朱大人说的有理,继续跪吧,再几个时辰天就亮了。” “哎,是啊。忍着吧,别叫殿下看了笑话,怎么也得跪他个一天一夜!” “一天一夜,哎!”一片哀嘆声。 翌日,鸡鸣三声,东方的天际已经有了微微的鱼肚白,新的一天开始了。 别院门前,三十几名大臣,身形各异,叫人嘆为观止。醒着的,睡着的,点头挣扎的,趴着的,仰躺着的,互相靠着的,晕死过去的,掐人中救治着的…… 软绵的床,一夜的安眠。 宁止起床,慢条斯理的用膳,暖热的汤汁入胃,他舒适的唿了一口气,想起外面的众人。转头,他沖陈管家道,“去告诉那些大人们,就说我说“好”。” 好? 眼看有人传话,众人全被惊醒,目不转睛看着陈管家。好?就这么一个字,何意?是说他们跪得好?还是答应不带云七夜了? 三日后,男子一身战甲戎装,亲率三千精锐奔赴北齐。目光所及之处,一片旌旗飘扬如海,刀光似雪,长矛如云! 候在城门口,官员百姓齐齐看着马上的男子,会心的笑出了声。九殿下果然识大体!一天一夜,他们没有白跪! …… 048 禁忌的爱 北齐。 连绵数里的营帐,整齐有序地按扎在山脚下,俯瞰而下,气派至极!四面八方的高台哨岗上,全副武装的士兵严阵以待,严密监控着整个辛乌大营,以防外敌混入。成千上万的营帐间,一行行侦查兵踏步其间,巡视检查。 操练场上,偶有号角声声,大多数时间是士兵操练吶喊之声,其声之大,直冲九霄,震耳欲聋—— “杀进干阳,踏平苍流!!” 最北面,一处营帐格外显眼。不若其他灰色的营帐,那营帐竟是五颜六色的,帐顶还插着好些美丽的孔雀毛,在一色的灰中,甚为鲜艷夺目。 这样的营帐,第一眼,也许觉得漂亮。可是第二眼,不由叫人费解,不过是行军打仗罢了,至于把营帐装扮得如此鲜艷漂亮么?实在搞不懂营帐的主人是何用意。 可若知晓了这妙人是谁的话,那谁也不会惊诧了——辛乌少将,阴氏若熏 —— 永远都要成为任何地方的焦点,并且让人永生难忘! 偌大的营帐里,同帐外一样,同样的非同凡响。极目望去,一派的富丽堂皇,奢侈华丽,除了军事地图和平面地图,以及会议桌外,这间营帐在某一定意义上已经不能称之为营帐了,应称之为小型的宫殿! 珍惜的狐皮地毯,红木打造的桌椅,纯金的香炉,上好的龙诞香,价值连城的古玩玉器,挂在帐壁的稀世宝剑,失传已久的名人字画,件件价值连城。就连那一只小小的痰盂,都是上好的蓝天紫玉打制而成的,其价值一时半会都不好估算。 “国雠家恨几何休?铁马金戈萧枯颜,刀剑无情煞心寒。逐鹿中原瑞华梦,摧得无尽英雄泪,美人碎。金樽清酒千杯休,明年何时,竟揽明月怜英魂,泣香骨。” 往内,隔着一道珠帘,便是男子的卧室。室内,但闻男子吟诵诗词的声音,温润似水,缓缓的滑过了空气,不由叫听者打心眼里生出一股舒坦,想要一堵男子的容颜。 然,看不见。 家牙床上,一道纱帘由上而下,将男子的容颜遮挡了去。不过就算是掀开那层纱帘,也看不见男子的容颜,因为他的脸上蒙着一块白色的面纱。 “英雄泪啊英雄泪……”仰躺在床上,男子的嘴里反覆吟诵着这三个字,语气有些伤感。问英雄,谁是英雄,全是狗熊!伸手,他在床上摸索了半天,终于找到了不远处的小铜镜,拿起来对镜端详了半晌,十分满意自己微露在外的眼眸,面纱下,男子若隐若现的鼻樑,菱唇,有种朦胧的美感,“美人啊美人……” 语毕,美人将铜镜放下,纤纤素手伸到帐外,将床头柜上的小盒子拿了进来,花蜜膏。 仰躺好,他一手将面纱一角挑起,一手伸进小盒子里,将里面的花蜜膏小心翼翼的涂抹在了脸上,触感冰凉滑腻。别看这么一小盒的花蜜膏,可是他花了大量的人力物力才研制出来的,说它价值连城也不足为过,不过真真儿是美容养颜的佳品。皇后想问他讨要,他都没给,可以说,他爱美已经爱到可以捨弃生命的地步了!
第35页 多年前,他胜战凯旋,皇上大宴群臣,并问了他这样的问题,“阴少将,你有没有愿望?” 愿望?高官厚禄,金银财宝,美女良田,在众人的期盼中,他答的中肯诚实,“我的愿望就是要让全天下的人一听到老子的名字就说“哎呀,阴若熏,那不是那个最美的男人吗!” 那一句话出口,再加上那一句老子,在场的人脸黑如锅底,沉默至极。 已经是辛乌第一美男了,像何阴少将还要如此爱美? 因为不是最美的。一声喟嘆,男子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不提防看见了镜中的自己。这样的容,也许在辛乌是最美的,可若是遇到那个人,他立刻觉得自己不过是颗小小的尘埃罢了。那个人的美,也许,他毕生都无法企及…… 慢条斯理的涂抹着,不刻,男子的整张脸都被涂抹上了花蜜膏,蜜色的,金光灿灿。确定没有漏涂后,他小心翼翼的向上扯着面纱,避免面纱和那些花蜜沾在一起。等了好久,待花蜜被肌肤吸收的七七八八后,他又捧镜子照了照,伸手将床头柜上那一盘黄瓜片端了进来,一片一片往脸上敷,会叫他的肌肤更加嫩滑。 一炷香后,他满意的看着镜子里的黄瓜花蜜膏脸,浅浅的勾起了唇角。 每天都美一点,总可以接近一下那人的美。总有一天,他可以。 多休息,眼角才不会有皱纹,正准备闭眼小憩的时候,男子听见一阵脚步声,有人进了帐,隔着纱帘沖他跪地道:“少将,苍流九殿下今早出发了!” 闻言,男子转头,两片黄瓜立时掉在了枕旁。他要来了?怔忪了片刻,男子的身子微微紧绷,面有异色。 终于,他来了! 宁止。 “他和谁来?” “一人,独率三千精锐!” 闻言,阴若熏一阵沉默,久久不语。许久后,纱帘被风吹起,他的声音在风中荡漾,低得几不可闻,“一人,他还是这样的孤单吶……” 跪在地上,都尉半晌不见男子说话,忍不住又道:“少将,宁止用兵诡诈,若是他来了北齐,那可是劲敌一个啊!” 仍是沉默,阴若熏转头继续仰躺,若不是为了见宁止,他也犯不着俘虏宁肖,还开那么苛刻的条件。只有这样,他才能见到他。算算,有多久没见过他了,多久? 三年六个月零十七天。 听说前不久…他娶妻了,而且还连着娶了两个。脸上的黄瓜又掉了一片,阴若熏抿唇,那个叫“心”的地方,那里有点酸。 你以为他在吃醋么? 那么,你以为最酸的感觉是吃醋么? 不是,都不是。那股酸酸的感觉,是没权吃醋。 不由苦笑出声,男子看着镜中的自己,阴若熏,你是宁止什么人?亲人,兄弟,还是袍泽?爱慕他这么久,又能如何?无论怎样,都敌不过同为男子的事实,那是一道枷锁,他见不得光的暗恋。 如果当初,没有去苍流,就好了。 如果当初,没有遇见他,就好了。 如果当初,没有惊鸿一瞥的惊为天人,就好了。 如果当初…… 可是,没有如果。遇到了就是遇到了,感情的事怎么会有如果呢?无力抵抗的相遇,他的宿命和羁绊。那样的宁止,如同罂粟粉,吸过一次后再也就欲罢不能。 那年,他八岁,辛乌和苍流的关系尚未破裂,他随着父亲去了苍流,应邀参加宁志茂的寿宴。前几日,大人间的往来,总是无趣,官话连片,虚伪无趣,着实苦坏了他。 进宫做客不久,他认识了一个叫司徒俊的小朋友,吏部侍郎司徒井然家的小公子。趁大人不注意,俩人经常一起嬉戏玩闹,虽说不喜欢司徒俊用袖子擦鼻涕,但是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年级相若的玩伴,他哪里还顾得上那么多? 那一天,他等了好久,也没等到司徒俊。无奈,他只好一个人熘到了御花园,一个人玩了起来。 挖坑,浇水,玩泥巴。捏一个爹爹,捏一个娘亲,再捏一个小熏熏,最后再捏一个…他以后的新娘子! “嘻嘻。”开心的捏着,孩子的脸上身上不意外地沾满了泥土水渍,衣衫凌乱。从早上玩到晌午,一个接一个的小泥人,甚至还捏了一个没有小机机的太监公公,可是却总忘记给他捏一个新娘子,因为他还不知道他的新娘子会长什么模样,但是一定会很漂亮。 羞赧的笑,孩子一个劲的捏,一直捏到那另外一个小朋友出现。 “给你们喝水,要快快长大。”蓦地,一阵娇嫩软绵的声音传来,他循声望去,但见不远处有一抹小小的身影,一身干净的白衣蓝靴,正端着一只小盆子给园里的花浇水。 看着,他眼前一亮,欢喜的起身,撒欢的向那名小朋友跑去,又有人可以和他玩了!跑着,等到了小孩的身前,他蓦地止步,漫天飞花,漂亮的花瓣飘洒在白衣孩子的发上,衣襟上,那样浓密纤长的睫毛…… 察觉到有人靠近,白衣孩子抬头,漂亮的丹凤眼微微一眯,一瞬不瞬的看着阴若熏。举手投足间,白衫漫捲,水波流泻。 长长的睫毛微眨,那白衣小孩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容颜美得宛若一幅水墨画,伴着周身的兰花香气,闪亮了阴若熏稚嫩的双眸。深深的唿吸,他觉得自己有些窒息,站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很奇怪的感觉,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他,蓦地有些紧张害羞了,白嫩的笑脸羞红了一片。不过外人可看不出来,因为他脸上沾了好些泥巴。 两相对视,浇花的孩子看着阴若熏满身的泥巴,眉头微微蹙起。半晌后,他只是礼节性的沖他颔首,随后又埋头浇花,无意搭理脏他。 要说什么好呢?侷促的站在原地,阴若熏抿唇,悄悄的向白衣小孩挪了几步,愈发近的距离,有股兰花香气在他的鼻尖萦绕,好香吶。 脸上愈发羞红,他攥紧了衣角,有些不自然。半晌后,他咬牙鼓足了勇气,径直蹲在白衣小孩的跟前,一瞬不瞬的看着他的面容,心下赞嘆,好漂亮的女孩子,她像个小小的仙女。 “我……我叫阴若熏,你可以叫我小熏。”自顾自说着,他的声音羞赧极了。 不搭理他,白衣孩子浇完花,闭眼深深唿吸兰的香气,母妃说,兰花是她的守护花。等到他长大了,会娶一个新娘子,新娘子也是一种花,也会有自己的守护花,香香的味道。可,那是什么样的味道?有没有兰花香?哦,好想快快长大,那样就知道新娘子花的味道了。 托腮,小小的阴若熏一动不动的看着白衣小孩,好……可爱。只不过他不明白她为什么能这么长久的看这些花,为什么不看他一眼呢?难道这花比他好看么? “这是什么花啊?”终于,他忍不住问。 抬眼,白衣小孩看着阴若熏,犹豫了半晌后,决定和他说话。那声音很软很软,像天上的白云,“兰花,这是兰花。” 兰花。 嘻嘻,她和他说话了,脸上立时涌现潮红,好似从天边偷来的晚霞。认真的点头,阴若熏又道:“那……那你叫什么名字?” 睫毛微眨,白衣小孩扣了扣脸蛋,反正都说话了,那就告诉他,他的名字吧。“我叫,宁止。宁静的宁,止不住的止。” 宁止诶。那一天,小小的阴若熏有生以来,第一次知晓有种花,叫兰花。有一个人,独一无二的,叫宁止。 “嘻嘻,宁止,宁止,宁止。”一遍一遍喊着宁止的名字,阴若熏沖他咧嘴一笑,“宁止,以后我们一起玩吧!” 摇头,宁止嘟嘴,小小的唇瓣似极了树上的樱花,“不要,你忒脏。我母妃说,脏小孩很丑。” 丑? 立时,孩子眼里有泪花打转转,她居然说他丑,从小到大,还没有人这么说过他。自尊心受伤极了,孩子哭丧着脸,暗暗发誓,一定要叫宁止知道他的美! 那一日,只因五岁的宁止一句无心之言。从此,阴若熏再也没玩过泥巴,再也不和流鼻涕的司徒俊玩,再也……他时刻都会保持自己的整洁,就连衣服都不准别人碰。总之,一定要让自己以最美的姿态出现在人前! “熏娃子!”不远处,一声大吼,六岁的司徒俊兴高采烈的向两人跑来,“熏娃子,我可找到你啦!咦,这小妹妹是谁啊?” 小妹妹? 抬眼,宁止瞪着司徒俊,他说他是…小妹妹?他是个小小男子汉,哪里像小妹妹了!立时,孩子的脸色因羞愧涨得通红,肉乎乎的小手握成了拳头,顿觉自己被人侮辱了! 看得仔细,阴若熏不明所以,他不知道小仙女为什么生气了,看她的样子好像要打人似的。下一刻,但见小仙女勐的站起了身,大步朝司徒俊走去。 吸了吸鼻涕,司徒俊笑眯眯的看着朝自己而来的宁止,喜欢极了,白嫩嫩的小脸,水汪汪的眼,还有……红润润的嘴伸手擦了擦又流出的鼻涕,司徒俊舔了舔舌头,沖宁止道:“小妹妹,你是谁家的女孩子啊?我以前都没见过你哦!不过你长的真漂亮,本少爷很喜欢你哦。这么把,以后你就跟着我玩吧,本少爷会保护你的!”语毕,他便学着他爹的模样,闭眼嘟嘴,慢慢朝宁止的唇瓣移去,亲一口,近了,近了… 见状,宁止眼角一扫,玉似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下一瞬,他不知怎的,也跟着嘟嘴。 “呸!” 睁眼,司徒俊怔愣的看着咫尺的宁止,而后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左脸上,黏湿湿的,分明是 ……唾沫! “哇呜!!”立时,哭声震天!司徒俊咚的一声走在地上,蹬腿哭叫! “哇呜,你欺负我,我告诉我爹去!” “哼,小流氓!”不屑的从鼻子哼了一声,宁止捡起自己的水盆,骄傲的离去,挺胸抬头,如同只战胜的大公鸡! 一旁,愣愣的看着兇悍的小仙女,阴若熏从始至终,说不出话来,视线一直随着宁止移动,直到他消失不见。 千万不要发呆的盯着一个女孩子,要不然你会情不自禁的爱上她。渐进消失不见小仙女,他低喃出声,“宁止……喜欢。” 一直,一直喜欢他的小仙女,直到翌日宁志茂大寿那日。男人将孩子抱在膝上,沖众人介绍,“此乃朕的九子,宁止!” “九殿下生的真漂亮。” “是啊,好似个小仙童,以后必成大器啊!”
第36页 恭维的赞嘆声中,小小的阴若熏看着男人怀里粉雕玉琢的孩子,哭出了声,原来那个她,是男孩子。 一瞬,宁止漂亮的丹凤眼扫过哭泣的阴若熏,沖他淡淡一笑,黑眸澄净,明媚似夏。脏孩子,还是个爱哭鬼! 那惊鸿一瞥,那无意一笑,阴若熏屏息,止住了哭泣。他告诉自己,不一定非要喜欢女孩子。男孩子,一样可以喜欢。 喜欢。 八岁,他在苍流待了四天,说他又丑又脏的宁止。 十岁,他在苍流住了半年,让他窒息的宁止。 十二岁,他偷偷去看望宁止的病,待了一个月,孤单脆弱的宁止,他再也放不下了。就那样,他的喜欢,变成了…… 遥不可及的爱。 十七岁,苍流和辛乌决裂,他忙于公事,再也没有见过宁止。其间,三年六个月零十七天,一千二百九十二天。 宁止宁止宁止宁止宁止宁止…… 这两个字,从男子八岁那年,何止千万遍的出现在他的嘴里,那样反覆的低喃。每念一遍,都觉得那人好似是这世上最美丽的珍宝。 “宁止……” 帐内,男子起身,好听的声音响起,带着隐隐的趣味,“是劲敌一个,呵,既然如此,那就……劫持他吧。” 而后,他将他私藏。 …… 049 认定你了 干阳城门前,万众欢唿。与此同时,战鼓声乍起,一声一声,宛若惊雷,震响苍穹!听着,文武百官,平民百姓,所有人的心脏好似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了,跟着那鼓点咚咚作响! 城门下,三千精锐身着战甲,站的笔挺,他们身上的铠甲,手里的长矛皆散着金属特有的寒光。人数虽不多,却在精。听着那鼓声,他们不由热血沸腾,眼前,仿佛真看到了千军万马的沙场,金戈铁马,剑戟鲜血! 待鼓声停歇,三千声音齐齐吶喊,震耳欲聋,回音久久不歇 ‘天佑我苍流,万世昌盛!犯苍流者,虽远,必诛!!” 为首,宁止静坐于马上,雪色的肤,嫣红的唇,玄色的战甲,三色交汇,竟有种冲击却不显突兀的力量和美。即使从背后望去,也能感知到男子举手投足间的雍容才智。 少年为帅,苍流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出征将领。年轻到刺眼的年纪,却无人敢小觑,只此一人,足以覆灭苍生! 转头,他回望了一眼祭天台上的男人,宁志茂。 两相对视,宁志茂看着宁止和三千精锐,心下不由一阵激昂,何谓风流?跃马扬鞭,驰骋万里才谓风流!男儿的世界,血与火的沙场!干军万马,冲锋陷阵,挥鞭所指,踏平他辛乌江山! “止儿,朕等着你凯旋荣归,封汝万里侯!” 不曾回话,宁止只是颔首一礼,旋即转头拔剑出鞘,青光荡漾,直指苍天 “出发!” “誓死追随殿下!”三千精锐立时单膝跪地,高喊誓言,而后利落的翻身上马。下一瞬,但闻马蹄声声,地面好似跟着震动了起来,战甲寒光荡漾,马儿嘶鸣声声,旌旗飘杨。走在最前方,宁止策马,三干精锐紧随其后。 “九殿下,凯旋啊!” “九殿下,将辛乌打出苍流!” “最好活抓阴若熏那小子!” “要辛乌赔三座城池!” 夹道,众人殷切的看着男子,掩不住面上的激动和亢奋,人声沸沸,宛若浪潮。 “驾!” 一声喝,宁止扬鞭,踏过护城河,向北而去。一个时辰后,行动敏捷的三千精锐已经行到了距干阳十几里地的郊外。顾念着宁止的身子,宁志茂特地为他配了一辆舒适的马车,行在大军的中央。 车内,宁止一身战甲已然褪去,换上了轻便的白袍。伸手,他不疾不徐挑开车帘,望着窗外的景象,郊外衬木繁多,微风徐徐,苍穹没有一片云彩,仰首一望,湛蓝宛若一泓碧蓝的潭水,交织出了一片蓝色的暖意。 是个好天气,和他的心情一样好。唇角一抹意味深长的笑,他将车帘放下,旋即转头看了一眼坐在他身旁的少年,男装的云七夜。 下跪,以死商建…… 呵,若他会为了别人而摆布自己,那他就不是宁止了。从十二岁开始,他想要东西,无论如何都要拿到手。于他,赢才是目的,手段无所谓。云七夜,他总有办法将她带走! 坐在宁止身旁,云七夜有气无力的靠在丰壁上,心中已是悲泣不已。千算万算,没算到他如此阴险。那些大臣跪了一天一夜,他面上答应,背地里却冒天下之大不韪,将她带出了干阳。跑?不是没想过。甚至还散布了宁止要休妻的谣言,然后就可以装作受了委屈,跑回云家躲几日。 然,宁止说,“你的脚不是扭伤了么?那就给你派几个伺候的吧。” 于是,西房突然多了好些个丫鬟杂役,各个寸步不离。就连洗澡,都有专人把守在门口! 晚上,她借。赏月,在一群人的监视中顺着梯子爬上了墙,晚风吹得她舒服极了,眼看就要使出轻功爬墙而出”” “看来你的脚好了很多啊,完全可以陪我去北齐。”墙那边,一记戏嚯的声音乍起在夜幕下,惊得女子险些掉下墙去! “呵,殿下,“还没睡呢。” “你都没睡,我又怎生睡得着?”一身白袍,墙下的宁止仰首沖她笑的阴森。“云七夜,大晚上爬墙赏月,感觉不错吧?不过,一定不如爬屋顶舒服。要不这样,我将你送到屋顶上去赏月,可好”” 屋顶? 一个哆嗦,云七夜沖宁止傻笑,忙不迭退回了墙内。莫怪人家说,谁要是得罪了宁止,晚上都会被吓醒! “云七夜。” “嗯。” “你好像很不乐意跟我去北齐。”漫不经心的说着,宁止亦靠到了车壁上,微微仰头看着车顶,下颖与颈部勾勒出的曲线,有种妙不可言的风情。 看着他,云七夜心不在焉的回了一句,北齐的天气很冷,我畏寒。” 扫了一眼云七夜,宁止随手指了指车厢里的柜子,里面多的是棉袄暖炉,还有生姜,冷不到你的。” 无言以对,云七夜睨了一眼宁止,他总能将她的话完全堵死。 “你就不好奇,我为何非要带你去北齐?”不以为然,云七夜道,“总不会把我卖了吧?” “卖了你?”笑,宁止闭眼小憩。许久后,久到云七夜以为他睡着了,他蓦地张嘴,淡淡一句,往后,若你还想像那晚一样爬墙的话,麻烦你事先看看墙下面有没有人接你。你又笨又呆,我就算想把你卖了,也不会有人买你。” 闻言,云七夜目不转睛的看着宁止,掩在袖子里的手槎啊搓的,宁止的话里,是不是还有别的话? 果然还是有些笨。睫毛微颤,宁止扭头背对着云七夜睡去,再也不搭理她。对云七夜而言,他是不是真的已经臭名昭着到叫她生厌的地步了?要不然,她为何那样厌恶和他一道去北齐?她是不是宁愿留在干阳,继续被柳思月欺负,也不愿意和他在一起” 马车辗胪中,车厢内的气氛有些尴尬,宁止睡着,云七夜呆着。大军继续向北行去,没多久便到了居山脚下。 “殿下,居山到了。”车外,秦宜的声音响起。 缓缓睁眼,宁止扫了一眼思索状的云七夜,转头道:“停丰,叫将士们原地休息,补充些体力。 “是!停止前行,原地休息!” “云七夜,随我走。”说着,宁止径直挑开车帘,出了车厢。不明所以,云七夜抿唇,半晌后,亦跟着下了车。 山脚下,两人缓步前行,渐渐将大军抛到了身后,顺着蜿蜒盘旋的石阶向山上而去。 依附着山道,长的望不到尽头的石阶上长满了青笞小糙,叫不出名字的野花。越往上走,空气越清冷,渐进有人流与两人擦肩而过,各个喜笑颜开的说着什么。云七夜漫不经心的听着,大概是计愿求佛之类的,莫不是山上有庙宇?不刻,山迴路转,台阶没去。两人眼前豁然开朗,不远处,果然伫立着一座雄伟庄严的庙宇,宝殿佛像,九鼎飞檐,男女来往其间,香火甚为旺盛。 看着,云七夜旋即反应了过来,原来宁止和旁人一样,也会来拜佛求平安啊。 走了太远的石阶,气息有些混乱。掩嘴,宁止忍不住咳了几声,努力平復着唿吸,半晌后沖云七夜道:不用跟着我,你自便。” “好。”不多问,云七夜径直朝庙内而去,反正来了,顺便给爹和小风儿求个平安符。 看着云七夜的渐进远去的背影,宁止在原地站了半晌后,旋即转身向香火台走去,而后将一张银票塞了进去。站在宁止身后,主持老远就注意到了他,那样的面相,天生将才,王者贵胄。待看清楚那张银票的数目后,他脸色微微一变,同时也扫了一眼宁止的左手纹路,可惜可惜…… “阿弥陀佛,施主如此乐善好施,必登极乐啊。” 闻言,宁止动作一滞,转头看着主持,极乐么”,暂时还不想去。” 顿觉失。”主持沖宁止颔首歉意,顺。转移了话题,“施主捐赠如此多的香火钱,可有什么夙愿?” 不急回答,宁止转头加了一眼远处的云七夜她正在求平安符。抿唇,他看着主持,一字一顿,麦闻大师看相哥准,我只想问一句,我能否活过今冬的腊月十一。, 能否? 那日,是他的生辰。 夜,黑沉如墨。 若长龙般伫立的火盆支架,点点篝火燃于盆内,照得林间荧萤光亮。行了一天的军,三千精锐驻扎在下一个镇的郊外,除了守军,其余的皆以沉沉睡去。 不远处的林子里,两道人影绰绰,眨眼间犹如鬼魅的向前移了好几丈。黑衣蒙面,伽叶沖伽罗一个手势,两人快速的向营帐跃去。 自那日两人失手后,他们一直躲在暗里监视云七夜的动向,不想她竟要女扮男装随宁止去北齐! 不是死也不踏进北齐一步么” 顾不上多想,两人小心翼翼的躲闪着哨岗,跟踪了一天一夜,无论如何,也要把云七夜的头带回去!就算杀不了她,也要扰得她不得安宁! 夜风吹过,火盆里的灯火随风摇晃,明灭不定。眼看马上就要靠近云七夜的营帐了,两人眼前一花,不期然又有十几道黑影出现! 惊!
第37页 咫尺的距离,两拨人很快发现了对方,惊得不轻!三干精锐,只消他们有一点的动响,那后果不堪设想, 手里的剑紧握,两拨人目不转睛的看着对方,神经紧绷,可谁也不敢妄动一步,是敌?是友。 沧澜千花。 阴若熏。 对峙着,众人的耐性渐进被耗光,有些焦躁。不刻,有巡逻的士兵向这边走来,惊得众人纷纷朝营帐的阴影处躲闪。 “倒霉,又出了这岔子。”低咒了一声,伽叶不耐烦。扭头看着那拨人,他眼珠一转,有了主意。 弯腰伸手,他从地上栓起一枚石子,沖那一拨人的藏身之处飞射而去!下一瞬,但闻咣啷,一声,那拨人近旁的火盆勐的掉到在地,火焰立时熄灭, “谁?”惊了一跳,几名巡逻的士兵循声向这边走来。“谁在那里!” 被发现了! 眼看自己遭人手脚,那拨人恼怒的瞪了几眼藏身的地方,气得不轻。为首,赵都尉低喝了一声,“速战速决,你们几个去引开那些人,你们几个去抓住宁止。事成之后,三里坡见。” “是!”点头,几名黑衣人立时现身,挥剑向那几名士兵飞扑而去! 一惊,不想对方的身手如此之快,几名士兵想要还击,却不及对方快!下一瞬,刀剑的银芒滑破夜色,几声闷哼过后,再也没有声响。万籁归于平静,几名士兵的尸体被黑衣人迅速拖到了一旁的糙丛里。 看着,伽叶和伽罗暗贊了一声,对方的身手快捷,且整齐划一,显然经过统一的训练。 “伽叶,别耗时间了,咱们也赶紧办事吧。” “好。”点头,两人快速向云七夜的营帐奔去,但见那帐内灯火通明,想来云七夜还没有睡。鬼祟的猫着身子,伽罗掏出一只匕首,正准备割扯营帐之际,但闻另一道声音响起,“老大,宁止好像还没睡。” 宁止? 一愣,两人循声,踮脚顺着营帐绕了半圈,但见营帐的另一端,那一拨黑衣人蹲在地上,手里的匕首也是跃跃欲试。 不明所以,伽罗和伽叶时视了一眼,退回到了原地,压低了声音,“怎么回事。今晚这么热闹,难不成他们也是来杀尊主的?” 思量了半响,伽罗摇头,轻声道“搞不好是来杀宁止的,尊主好像和他住一个营帐。” 挑眉,伽叶沉默了十响,伸手将匕首朝营帐害去,越乱越好,趁乱杀人, “呲啦,一声,牛皮营帐立时被尖利的刀刃害开了一道。子。透过。子,伽叶眯眼朝里面观望,但见床上睡着两个人,听那唿吸显然正睡得沉。心下一喜,他旋即从怀里掏出一只翠色的小瓶,揭盖朝营帐内喷洒,迷香散。 一炷香的功夫后,伽叶将营帐的。子害的更大,和伽罗大步走了进去。与此同时,那一拨黑衣人也用同样的方法进了帐内。 两相对视,伽罗笑得阴森,下一刿,他勐地伸手将帐内的灯火打灭!立时,原本明亮的帐内黑漆漆的,伽罗和伽叶循着对方身上的特有的蛊气,完全不怕错伤对方,只顾挥剑杀戮! 床上的,地上的,一个也不放过! 黑暗中,时不时一声月哼,断肢鲜血飞减! ‘快点火摺子!”生怕惊了外面的人,赵都尉不敢喊大声。黑暗中,他们吃亏极了,又不敢出剑,生怕伤到了同伴。侧耳,他好像听见那两人挥剑砍向了床上的人,临行前,阴少将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活捉宁止。万一他被那两人砍死了,阴少将定是饶不了他! 越想越着急,摸黑,他慌得从怀里掏出火摺子,下一瞬,火光亮起! 灯火通明的帐内,鲜血四溅,断指残骸,触目惊心!忙轻点人数,他们足足死伤了好几个弟兄。伽罗和伽叶早已不见,不远处的床上,直挺挺的躺着两具被砍得面目全非的尸体,还有一具没有了头颅,其状之惨,看得赵都尉一千人忍不住干呕了起来! 一男一女。 柳之效,以及一具没有头颅的女尸。 咋舌,望着死伤的兄弟和床上的人,赵都尉额上有冷汗渗出,旋即明白自己中了宁止的圈套!可隐隐也有股不对劲,若他知晓他们今晚的行动,为何不派人埋伏? 一个要活捉对方,一个又给对方活路。阴少将和苍流九殿下,在搞什么哑谜? 数里地外的小道上,一辆朴实无华的马车稳稳的行使着,车轮吱呀声,在静谧的夜里愈发大声。 “驾!” 坐在车沿上,陈管家挥鞭赶着马车。一旁,秦宜骑马挑灯,步步紧随。 不若外表的扑实,车厢大而宽广,宛若个小型的房间。烛火燃烧,宁止垂眸看着雪雕刚带回的密函,唇角扯出了一抹弧度。 十四名,尽除! 呵,阴若熏倒是帮了他一个大忙,今晚巡逻的十二名士兵,皆是父皇安插在他身边的探子,加之突然“畏罪潜逃,的柳之效和柳思月的生母,十四个人,一石十四鸟! 将密函摺叠,付之一炬,荧荧的火光中,宁止的容颜明灭不定。那双手虽纤细,却指骨分明。握拳间,好像要把整个天下都握于掌中, 然,并不是每件东西,都可以由着他掌控。 转头,他看着睡在塌上的女子。马车颠簸间,她眉头微蹙,睡的不是很安稳,整个人更是蜷缩进了被子里。他记得,她畏寒。 起身,他从柜子里取出自己的被子,随手盖在了云七夜身上,反正他不怕冷,用不着盖被子。 用这样的理由说服自己,他旋即躺到了云七夜对面的塌上。闭眸入睡,可是许久,也睡不着。 “活……不过。” 050 两个门神 郊外的小路偏僻无人烟,不跟随大军,马车走极为快。不过一个时辰的路,宁止一行总算进了村镇。 虽说时候已经不早,但是镇上的街头还是颇为热闹,盛世下,一派欢乐祥和。车水马龙,人来人往,喧嚣却不嘈杂。道旁,酒家商铺,秦楼楚馆鳞次栉比,酒旗幌子迎风招展,处处灯火通明。 放慢了行进的速度,陈管家轻车熟路的驾驶着马车路过街道,向北面一处而去,不刻便消失在了熙熙攘攘的人流之中…… 师父不会放过她的,伽叶伽罗一定会想方设法杀了她,从她踏出干阳那一刻起,她的一切尽数交付给了未知。唯一可以确定的,便是此行兇多吉少,说不定会没命回干阳。然,当她突然被宁止拉上马车连夜赶路时,她心里一瞬间有些平衡,顿觉此行有了难友,原来不止她一个人身处危机。 于她,自是躲避师父。那,宁止呢? “云七夜,起来。” 车内,被宁止叫醒,云七夜迷迷煳煳的睁眼,哈欠连连。坐起身来,这才发现身上多了一条被子,宁止的……”,怪不得方才睡的如此暖和。 不禁笑了一声,她将被子掀开,起身随宁止下了牟,人流之中,她亦步亦趋跟在男子身后。晚风吹来,少少浸入衣内,例不显凉意,反而让人觉得似乎有点醉了。难得如此悠闲的享受春日,她暂时强迫自己忘掉沧澜,漫步前行。不刻,两人停在了一家客栈前,等着去安置马车的陈管家和奏宜。 一家黑店。 客栈前,云七夜眯眼看着客栈的招牌,上好的红木,蓝底黑字,偌大的狂糙二字在灯火的照耀下,熠熠生辉,显眼至极!黑店! “呵。”忍不住笑出了声,云七夜的瞌睡顿时没了一半,这家店倒是光明,也不知是谁如此有创意,居然起得出这样的名字! “我想开一家卖阳春面的客找,即能吃又能睡,就开在干阳的光辉镇。”午后的花园里,少年边往脸上涂抹着膏状物体,边沖一旁的宁止道。 “阴少将不学人弃武从文,反倒要卖面了。”讽笑了一声,宁止懒得搭理他。 “你不是爱吃阳春面吗?而且光辉镇以种兰花出名,到时候你来我店里吃面,我不但免费招待你,还会送你一车的兰荆” 不屑一顾,宁止摇头。 对他的态度视而不见,阴若熏全然在兴头上,说的兴奋,“至于客栈的名字嘛,你说叫止熏客栈可好?” 止熏,宁止,阴若熏。 分明取了两人名字中的二字,恶寒,宁止转头看着笑得灿烂的少年,忍不住戏嚯,“还不如叫黑店。” 黑店。 一直以来,那人总能将他的戏言当真,幼时是,少年时也是。就这样,光辉镇多了一家客找,取名为黑店,以卖阳春面为主,至今已有四年的歷史。其间,尽管阴若熏邀请过他数次,可他一次也没来过,一来没时间,二来没胆量。品味如阴若熏,他不知道自己的眼皮会不会抽搐。 “呵呵,有意思。”冷不防听见云七夜的笑声,宁止扫了她一眼,扭头不语。十有八九,她在笑他起的名字。抿唇,他沉默了一阵,冷冷道,“云七夜,劳烦你不要笑了,你就没看见有好多人在看你的丑态?” 丑态?她很丑吗?丑到那些人目光炯炯,丑到好些姑娘妇人面颊通红,掩面羞涩? 人来人往的街边,路过的行人和吃面的客人纷纷扭头,目不转睛的看着门口的二人,何等的艷丽,也不及此刻的惊鸩一瞥。 只消一眼,惊艷余生! 晚风中,那二人静静的站在不远处的台阶下,一红,一白,一笑,一冷,一淡然温文,一华贵无暇。 “快看黑店那头,有仙男啊!” “好漂亮,你看那个白衣服的,衣角飞扬的,好像要升天了!” “升天?”飞天好不好?” “姐姐,你怎么老盯着那两位公子看?哟,脸还红了!” “哼,你的脸不比我红?没羞!!! 议论声声,众人的目光紧随着那一红一白,如此出众的容貌气度,着实羡煞旁人,也不知是哪家的公子。 隔着道门,正在埋头算帐的黑店老闆恼火的扯了扯原本就秃得没剩下几根头髮,外面在吵什么,吵得他脑袋大了不说,帐目也算错了! 啪啦声声,他将算盘拨乱,愤愤的抬头,不知何时,店里的客人大半不吃面了,齐齐扭头看着店外。在看什么?不明所以,他随着众人的视线望向门外,两个神,门神。一左一右的站在他家的黑店门口,对称极了。 右看看,红衣门神,不认识。 左看看,白衣门神……咋舌,男人惊得不轻,九殿下! “大公子,二公子!”不远处,蓦地一声喊。将马车安置好,奏宜和陈管家快步向这边走来。
第38页 “进去吧。”看也不看云七夜,宁止径直抬脚进店,才跨过门槛,立时有伙计迎了上来,热情之极,“四位客官有些面生啊,外镇的吧?啊哈,快!里面请!” 见状,秦宜伸手将那名不断凑近的伙计向后推挡了几步,旋即将宁止和云七夜护在了身后。下一瞬,他扫了一眼客栈的大厅的布局,徒然生出一股怪异,这哪里是面馆,分明就是花店! 偌大的一楼大厅里,除了几十张雕花红木桌外,空余的地方尽数摆满了各色各样的兰花,就连桌子中央都有!放眼望去,足足几百盆之多,颜色各异,形状不一,却皆是兰中盛品。何曾见过如此的客栈,莫不是这家店的主人爱兰成痴? 不仅如此,厅里的众人也有些不正常。客人不吃面,伙计不跑堂,各个目不转睛的盯着他们看。 “大公子,咱们真要在这投宿?”转头,秦宜沖宁止不确定道。 一旁,不待宁止回话,那名伙计勐的将一张圆乎乎的笑脸凑到了秦宜面前,惊得男手向后退了一步。笑得眼睛都没了,伙计也不气秦宜之前的阻挡,热情道:“公子,住嘛!选我们黑店各位是选对了,保管您啊,那是吃的舒心,住的放心喂!” 这伙计也未免太热情了吧?泰宜蹙眉,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店,这样的伙计!这家店的老闆说不定更是个怪人! “客官,瞧这时候也不早了,就住在我们店里嘛!!”不折不挠的说着,伙计时不时偷看几眼宁止,再偷看几眼云七夜,笑的越发的热情,“赶紧决定呗,各位是吃饭还是打尖?” 哭笑不得,三人齐齐看向宁止。抿唇,宁止思摸了一瞬,淡淡道,“四间上房,两桌酒菜。” “好嘞!几位先上座!” 两桌,宁止和云七夜一桌,秦宜和陈管家一桌。 早就忘了另外一桌,伙计笑眯眯的看着眼前的绝色,手里的抹布擦得勤快,生怕有点灰沉沾染了高贵的客人。“两位,具休要吃些什么?” “两碗阳春面。”简羊一句,宁止没再要别的。 “客官真会点菜,咱们店最有名的就是阳春面了,保证是包君满意啊!嘿,小的这就去报面,二位稍等!”说完,伙计转身朝厨房奔去,其速度之快,好似一阵风吹过。 这伙计会武功,不动声色的看着,云七夜蓦地觉得宁止住这家店的用意,似乎不是简单的吃住口 想着,她漫不经心的伸手去筷筒里拿筷子,与此同时,还有宁止。不大的筷子筒,不期然有肌肤碰触。一愣,云七夜睨了一眼宁止,不由道了一句,“殿下的手,很凉。” 闻言,宁止自顾自抽出一双筷子,平静淡然的开口,“久病之躯,身上的阴气自是重。” 阴气过重,容易折损命数。眉头微敛,云七夜看着宁止,桑下面的手不由摸了摸。袋,里面放三只平安符。 爹的,凤起的,还有额外的一只。 低头擦拭着筷子,宁止一脸平静心不刻,伙计便将两碗热气腾腾的阳春面端了上来,立时,香气四溢。 “两位公子,慢用!“ 不言语,宁止自顾自低头吃起了面,他吃的很慢,细细的咀嚼,不慌不忙。面汤的热气氤氲,他鼻尖上渐进渗出了一层薄汗,脸色也有一丝酡红。 看着他,云七夜握着平安符的手一松,转而抓起一双筷子,吃了一口面。汤汁浓郁,面条劲道,她抬头冲着伙计贊了一声,“面很香。” “嘿嘿,一看就知道公于是外地人!”看着云七夜,伙计一脸笃定,颇为骄傲道,“我家店里的阳春面十里八乡的有名,好吃的不得了!您知道为什么吗?” 自是不知道,云七夜摇头,顺。道,“为什么?” 昂首挺胸,伙计双目炯炯,颇为骄傲道,“可别小看咱们黑店的阳春面,每一碗都是一腔的心血啊!” “心血……”……”有些食不下咽。 笑哈哈的,伙计打了鸡血似的亢奋起来,“嘿,可不是厨子的心血,是我家大老闆的心血!为了做出好吃的阳春面,我家大老闆不远千里专门请厨子做面弄汤,连片葱花都讲究的不得了吶!嘿,我可听我家二老板说了,大老闆之所以如此努力,是因为他青梅竹马的爱人最喜欢吃阳春面!虽然我没见过大老闆,也没见过他的爱人,但是吧,我最佩服的人就是他!最羡慕的人就是他的爱人,那女人真有福气!” 这厢,心有戚戚焉,云七夜点头称是,“有福有福。” 有个屁! “咳!“勐的被面条噎住,宁止忍不住咳了一声,脸上憋得通红。见状,云七夜连忙给男子递过去一杯水,不过吃个面,他激动什么? 不拒绝,宁止忙不迭喝了几口水,待喉咙顺畅后,他睨了一眼多嘴的伙计,“咳,小二哥,你可以去忙了。” 闻言,伙计不情愿,他可不想走,他还没看够呢。想着,他找话说,”两位公子这么晚了,还一起出来吃面,你们是兄弟吧?” 挑面的动作一顿,云七夜瞄了一眼宁止,但见宁止抿唇,亦抬头看着她。下一瞬,他别过视线,沖伙计凉凉的来了一句,“不是。” “不是?那是什么?二位的感情看起来很好呢。”不死心,伙计继续同。 有丝不耐,宁止以手撑头,全然没了吃面的心思,不知道那伏计从哪里看出他和云七夜感情“好”了! “小二哥,…” 以为宁止要说出两人的关系,伏计连忙摇头,“别,先别告诉我您二位的关系,叫小的猜猜,嗯,二位是结拜兄弟?” 抿唇,宁止径直转头。 “不对么?”不死心,伙计眨眼,又道:“那”””那是好朋友好哥们? 阴若熏调教出来的下人,果然也是非同凡响。嗤笑一声,宁止眼角余光一扫,不期然看见正向这边偷窥的老闆,和伙计一样,亦是一脸好奇。 脸上的不耐掩去,他抬头看着伙计,蓦地笑了起来。只此一笑,宛若清风过碧水,荡漾了所有人的心神。张。”从男子嘴里道出的话语,不大不小的音调,却足以叫那老闆听得清楚,“她是,我的内人。”一一内人。 宛若平地炸响了一个旱天雷! 云七夜觉得自己也要被面条噎住了,嘴角一根面条高挂,她抬头呆呆地看着宁止,但见他笑的阴,笑得她忍不住一个哆嗦。 看着宁止“多情”的笑,伙计面上的表情可谓僵硬至极,忍不住掏了掏耳朵,这位公子,方才说”,……说什么了?不可置信,他颤抖的指了指云七夜,白瞎了两个如花似玉的儿郎了! “他是……,……您的……,……内,…内人?” 两个男人! 亦是目瞪口呆,不远处的老闆狼狠的咽了一口唾沫,惊得不轻。目不转睛的看着宁止和云七夜,他忍不住又扯起了头髮,天啊,得赶紧将这档子事儿报告给大老闆! 051 唯你所爱 “赵都尉!” “谁?“ “是我,聂老闆!我说您可走回来了,可叫我好等啊,我有要事相报! 几近卯时,天色介于黑和灰之间,不黑不亮的。客找里的人还没有起床忙活,住店的旅人亦在睡梦中。廊檐走廊,花亭楼阁间安静极了。 后院的墙角下,但见两抹人影绰绰,凑在一起压低了声音说话。 中了宁止的圈套,又接连遭受重创,一身疲惫的赵都尉刚跃墙而入,借着朦胧的晨光,但见男人一脸疲倦,左脸上有几道血口”衣衫也磨损了好几处,血迹斑斑。 “赵都尉,您怎么了?!”见状,聂老闆惊了一跳。 摇头,男人轻道,“无碍,你不是有要事么,何事?” 不由正色,聂老闆踮脚沖赵都尉附耳低声道,“您一定想不到,九殿下居然来咱们店里投宿了!” 宁止? 挑眉,赵都尉耳边迴响着聂老闆的话,不由想起了一句话,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哼,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正方便他来个瓮中之鳖,将宁止抓回去! 然而,聂老闆接下来的话将他的计划全然打乱,“赵都尉,您不觉得奇怪?九殿下老早就知道这店是咱们少将开的了,那他怎么还敢来?” “你说九殿下知道?”惊讶万千,赵都尉不由皱眉,按理,宁止应该知道他们的目的,要不然也不会擅自脱离大军而去。既是如此,他又为何要自投罗网? “他和谁来的?” “三个男人。”伸出三个指头,聂老闆说着,不由想起了云七夜,“对了,里面有一个男人,和九殿下的关系非司一般!九殿下当着我们的面,说那男人是他的内人!” 内人!? 两个大老爷们儿的!这都什么和什么?眉头皱得紧,赵都尉握拳,站在原地久久不语。跟了阴若熏多年,他最善察言观色,判断敌人的动向。可饶是如此,他还是猜不到宁止的心思。实实虚虚,这男人完全叫人摸不着头脑,一个不小心还被他耍得团团转! “赵都尉,看你的样子一定是扑了个空,现在九殿下就在店里,你说咱们该怎么办?” 不说话,赵都尉的眉头紧了又松,松了又紧,好半响后忍不住将心里的阴郁宣洩了出来,“九殿下为人诡诈,你我皆不是他的对手,还是按兵不动的好。你是不知,今日好几个兄弟都死在了他的营帐里!” 咋舌,聂老闆忍不住问道,“九殿下埋伏你们了?” 摇头,赵都尉道:“不是他,是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两个疯子,处处和咱们作对不说,还杀伤了好几个弟兄!手段狠着呢,不但把九殿下床上的两人杀了,还摘了那女人的人头!” “好狠!” 是挺狠。 屋顶之上,宁止一身黑衣,安静的坐在房樑上,已近同黑灰的天色融为一体。密函上说他和云七夜的替身死相惨烈,女的还被人害去了头颅。 既然不是阴若熏的手下干的,那是谁?眉头微敛,男子黝黑的眸,深不见底。分明有第三方的势力参合了进来,目标是云七夜。 如此狠辣的手段,她和什么人结仇了?两个疯子? 屋下,两人压根不知宁止的存在,仍在说着,无外乎伽叶和伽罗的狠辣。
第39页 等了一晚,眼看住店的目的已然达到,宁止翻身越过房梁,身手矫健的跃下了屋顶。缓步走在廊间,他漫不经心的看着头顶上的明月,披了一身的光辉。手腕微动,袖里的扇子已然被男子握于手间。 开扇,合扇。 合扇,开扇。 扇面滑过空气,掀起了阵阵气流。明灭的灯笼光照耀其上,再次开合之间,肩面上的小匕首乍现,银芒森森,有着不可逼视的利芒。 蓦地,一阵风过,宁止脚步一滞,于亭廊尽头回首。 “殿下。!”一袭夜行服,黑衣男人单膝跪地,微微颔首。 “事情如何?” “军医已经验尸,柳之效和其余几人的几乎都是一剑毙命,对方出手快捷狠辣,完全不留余地。看手法,他们的武功甚为怪异,不似一般江湖人的套路。” 挑眉,宁止握扇的手微微一紧,不由想起了秦宜的话,他说那日听到有人在他房间里喊了一声沧澜。 沧澜……, 抿唇,男子静默了半响后,轻道,“退下吧。” “是!”一礼,男人使力跃上房顶,转瞬便消失不见。 寂静悠长的走廊,宁止久久立于原地,眼看天将亮,不想回屋了。许久后,他缓步走到中庭,扶栏望着园子里的兰花,微风一过,花儿摇曳生姿,煞是美丽。柔柔的,却深深的扎根在泥土中。 伸手,男子纤长的手指缓缓向最近的一株兰移去,下一瞬,却又停在了半空,一动也不动了。此时的兰是最脆弱的,花瓣上有晨露,碰不得。 静静的看着,宁止将手缩了回来,不忍再去碰触,那样的兰,仿佛指尖轻微的触碰,就会让它如梦般碎离。 光阴的流转,天色渐进明亮,他站在廊下,修长玉立。 满园的兰,芝兰的男子,那样的景色,也许今生再也难以忘却了。遥遥相望,云七夜一瞬不瞬的看着宁止,握在手里的平安符又是一紧。他是个喜花的人吧?就连师父都说,倘使一个喜花的人,他的内里,一定有着一颗美丽善良的心口 宁止,从第一眼见他伊始,他像极了罂粟。果然,这样的男子,越发靠近,越发让你戒不掉对他的好奇。 他害过她,却也救过她。 嘴上如是说,可做出来的,又是另一个样。 这样矛盾的存在,也许,在那个叫做心的地方,藏着两个他。 一个孩子气,一个阴险诡诈。但总归有一个,是他的本性。 “殿下。” 听见动响,宁止转头,不期然与云七夜的视线交汇,他微微一怔。廊道尽处,灯笼之下,那抹红色的身影立于石阶上,剪瞳似水,和着灯光,照亮了他的双眸。半响,他别开视线,淡淡道:“你起的倒是早。” 不若你早。 他平常是不穿黑衣的,看惯了他的白衣锦袍,他勐地换上黑衣,有丝愕然,却不显突兀,徒增了男子的俊朗英气。 缓步走到宁止身旁,云七夜同他一起凭栏而望,唿吸间鼻尖尽是馥郁的兰香,不由心旷神怡,不想说话了。一剎那,只觉天地间安静极了,只剩下那缱绻温和的气息在两人周遭流淌。 不曾理会女子,宁止静默的看着那些花儿,晶莹别透的露殊慢慢顺着花瓣的弧度,滚落在地,一滴一滴,在渐进明亮的天色中,折射出了漂亮的光芒。 良久,云七夜转头睨着宁止,暮地伸手,白皙的手掌间,一只平安符。红色的平安符,不过半只手掌的大小,菱形的身子被红色的小绳子栓着,正反面分别写着平安二字。 “这个送给殿下。”一一不求半生富贵,只求一生平安。 垂眸,宁止静静地看着女子掌间的平安符,心里有丝异样,原来那日在庙里,她也为他求了符?抬眼,他看着咫尺的云七夜,她沖他笑着,眉眼弯弯。这一刻,时光仿若静止。他一动也不动,只是看着她。 “会保佑殿下一生平安,健健康康。”一一一生平安,健健康康。 听着,宁止突然有肿透不过气来的感觉,胸口仿佛被看不见的大石压住了般,揪扯压抑。一身红衣的女子,以及她手中小小的平安符,尽入了他略有些惊惶的眸,想要伸手接过那只属于他的平安符,然,他甚至没有碰触到它,胸口的那股郁气便如绝提的江水般瞬间袭来,直直冲到了嗓子眼里! 终是不曾接过那只平安符,他慌得收手,扭头掩嘴咳了起来。 “咳咳”许久没有停歇的咳声,男子一手撑住栏杆,一手掩嘴,脸颊憋得通红。有两个字在唇边徘徊,他想要说出来,可是却咳得无法启唇,就那样哽在了喉间,胸口抽疼。 分明想说谢谢,可是一生平安,健健康康,于他,不配。咬牙,他硬生生的将那股腥气压制了下去,喘息着,他转头沖她说,“我不要。” 怔愣,女子杵在半空中的手一颤,小小的平安符随之微微一动。他说,他不要。一瞬,她竟有些动气,“这是专门给你求的,里面还有你的名字! 一字一句打在心上,抽疼。扭头,宁止看着云七夜,毫不掩饰面上的嗤笑,“你不是很恨我么?为什么还要专门给我求这种东西,你明知道我用不着。” 被宁止的话说的脑子一懵,她不知道他为什么又动气了。可是恨,这话又从何说起?目不转睛的看着宁止,云七夜怔愣半响,旋即道,“我为何要恨你?再说,恨一个人会很累。有些人,你越是恨他,反而越会将他记在心底,我杞不着去恨谁。” 因为,她恨过师父。那样的滋味,着实不好受。 只道云七夜是在影射自己,宁止皱眉看着她,她说他不恨他,是因为不想将他放在心上。既然不恨,那于她,他算什么? 手掌一紧,被他握于掌间的液体,有种粘稠滚烫的触感,分明在提醒着他什么。一一不可妄动情绪。 可那样的坦然自若,那样的顺其自然,他根本做不到!看着云七夜,他蓦地觉得有些乏了,想要回屋休息了。 “我要睡了,你自便。”伸手,他竟将她手里的平安符拿了过来,不曾多看云七夜一眼,径直转身离去。 怔愣的看着男子离去的背影,云七夜好半响才反应过来,低头看着空无一物的手掌,她心下一凛,白皙的手掌间,赫然沾染着一丝鲜艷的血迹,不是她的,宁止的。 转过走廊,待到云七夜看不见,男子快步前行的脚步一滞,脚步有些踉跄。深深的吞吐着气息,他伸手抚住胸口,那里,比哪次都疼。勉力支撑着,他缓步向房内而去,那张容,却是愈发的惨白,露出了十分痛苦的表情。 呵,自作孽,不可活!这就是你妄动情绪的下场,活该! 吱呀一声门开,他踉跄的进屋。桌前,有昨晚的喝刺的药,他伸手将那半碗药咕咚咕咚灌进了嘴里,冰凉的药汁,那样难闻的味道,几欲叫他作呕。 伸手抹去唇间残留的药汁,他疲乏的向床上而去。脱鞋上床,他把裘狐毯子拉上盖住自己的身体。埋头窝在被子里,他抚着绞痛的胸口,蜷缩的像一只受伤的兽。 手里,那只小小的平安符,被男子握得愈发紧。闭眼,他脑海里闪过女子的容,那人像一抹燃烧的火焰,一身红衣如炬。她摊开掌间的平安符沖他而笑,那样笑,他的心里猝不及防的便是一暖。可下一瞬,那样的笑,竟令他忍不住颤慄,禁不住害怕。一一不可妄动情绪。雒心刺骨的痛楚从胸口迸发,他咬牙,不肯发作。 “为何活不过?大师但说无妨。” “那老僧无礼了,看公子掌间的纹路,生命线虽然短,却还命不该绝,本该还能活上四五年。可惜,今春你的纹路突然变了,瞧见这条线了么?” 情线。 “公子你的情线开始蔓延到了生命线上,两线交叠错乱在了一起,将你的生命线尽数截了一段。” 情? 何为情? 那样遥远的字眼,勐的从别人。里蹦出,男子垂眸怔愣的看着掌间的纹路,错综复杂,生命线确实和情线交织在了一起,“为何会这样?” “哎,劫数吶。”一身喟嘆,僧人一瞬不瞬的看着男子,情深不寿,眼前的男子,分明用着他毕生的生命,去爱着那个人。 “也许,公子你会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人,并且为她折损数年的命数。 是” 愕然,宁止抬眸,一脸的不可置信,他居然还可以去……”, “公子,过于执着,便是痴。因痴,生爱恨,生贪念,生业障。恕老衲直言,你本就有恙在身,肺脏耗损,动情动心,伤肺损脏,总归对你的身子不好。” “若是公子还想多活个三年五载,那就切记,不可妄动情绪。” 可是“”, 有些东西无论你怎样躲避,总是逃不开。 比如,生, 比如,死。 比如,渐进明亮的初晨。 比如,暗下去的黑夜。 比如,生命中所有猝不及防的温暖。 你要他,如何行尸走肉,不动心,不动情? 目不转睛看着眼前的僧人,良久,宁止从喉间迸出一句,“我,可曾后悔……爱上那人?” 怔愣,不想男子竟会如此问,僧人看着他眉宇间的坚执,竟不由脱口预言了他的未来,“……不曾。” 不曾。 “呵。“竟是笑出了声,宁止将左掌闭合。那一刻,可能是他不知道有多久的生命中最认真的一刻,“既然不曾,那我,又怎能……不动心动情?又怎能不去……爱?” 死,有什么可怕的? 他只是诧异,他居然还可以去爱。因为,居然还有人能叫他爱。 哈,一瞬,他竟觉得有些好笑,他则要看看,他要如何去 爱!“敢问大师,那人可是办“”云?” “云?”闭眼思量了半响,僧人睁眼断然否决,“不是。“ 闻言,宁止转头望着不远处的女子,不是她。那么,是谁?还能有谁? 也许,是主持算错了。 他不会爱上谁。 不会。 “咳咳咳”全身抽疼。 床上,他试目动一动身子,却不提防胸口霎时传来雅心的疼,而后蔓延至周身。 握着那只小小的平安符,他的手松了又紧,紧了又松。脸色惨白,一阵剧烈的痉挛后,他的手再也握不禁,任由那只平安符掉到了床下。
第40页 他用尽了力气想要起身,可是眼眶,心脏,神经痛不可挡,就像全身的血在潺潺流出口那样的痛,痛到以为濒临绝境,一刻也不得安息。那一瞬,他居然有些胆怯,不想死。 他要活下去。 一生平安,健健康康。 活下去。 活下去。 “活下去……” 满脑子只有那三个字眼,从男子齿fèng间挤出了冰冷的唿吸,喃喃出声,他的手指动了动。可蓦一个抽气,血从他的口中溢出,他张大嘴,只能发出幼兽般的困叫。 不管你有多差,总会有个人在爱你。 可不管你的条件有多好,也总有个人不爱你。 未来,他到底将会爱上谁。那人,到底爱不爱他? 若是爱他,他又会捨不得死去。 不可动心动情。 因为,想要活,想要活得更久,活着……被人爱。而不是,去爱。 ※ 看着密函的手微微颤抖,他有喜欢的人了? 还是个男人,” 抿唇,阴若熏闭眸仰躺在椅上,手里的那封密函被他撕扯揉捏,那一瞬,他竟想杀了宁止,要不然,这么多年的等待,他算什么? “他何时能到北齐?“ “按他们的进程,不出意外的话,再过三个时辰便可踏入北齐境内。” “呵。”一丝残酷的笑乍现,男子起身走到军事地图前,伸手点住了地图上的一点,他没兴趣和苍流耗了。 “三个时辰内,给我灭掉苍流的五万先锋军!” 052 口是心非 凡是来过北齐的人,莫不被其依山傍险,气势磅礴的地形所震撼。此地素有“千万雪山,苍流要塞”之称,北临辛乌,三面环山,呈盆地状。境内,由向城,盐城和索城三城组成,城外缘和高山相连,成了一道天然的屏障。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有了这样的保护,莫怪辛乌攻了数年之久,也只能望洋兴嘆,不得其入。然而,苍流军却也没能将其打出去。 向城的城门外,三十万辛乌大军此刻兵临城下,军容之鼎盛,目光所及之处,写有“辛乌”的旌旗飘扬似海,气势如虹! 相隔了几百米的高坡,新建了一处高台,用来观战。其上,站着辛乌数十名大将,以及几名贴身侍卫。凭栏而望,阴若熏一身战袍铠甲,面上萦着白色的面纱,惟独露出了一双睥睨的眼。目不转睛的看着恢宏的大军,他不由一声喟嘆,双手紧紧的扣住栏杆。身为将者,那一瞬,一股强烈的征服感迅速溢满了他的周身,恨不得立时踏平向城! 力量和权力! 杀戮和野心! 此战,只等他一声令下!只消攻下向城,数十万辛乌大军便能势如破竹,一路挥师南下,直攻帝都干阳!到时,他一定要将那人永生囚禁! 喜欢的人。 哈,三年不见,他给他带来了这样的消息! 他有喜欢的人了,居然也是个男人! 那一刻,他喜忧参半,喜他也喜欢男人,忧他那为何不能喜欢他! 宁止…… 这么多年,你可曾想念过我?若是想念,缘何不给我回信,也不给我写信?你第一次去那家店吃面,不是和我,而是和另外的他! 在你眼里,我到底算什么?或者,什么也不算? 可笑! 可笑这一场一个人的暗恋,可笑至极! 过往,我不及你手里的兰。而今,我更是不及你眼里的“内人”! 你的他,姓甚名谁,生的何种模样? 一瞬,那样浓郁的杀气,男子咬牙握拳,高大的身影立于观战台上,身子微微紧绷。 大风吹过,军旗哗啦啦作响。战马嘶鸣,军鼓鸣响,持着令旗的将死死的盯着男子的一举一动,那一刻,静得可怕。下一瞬,阴若熏缓缓抽出剑鞘中剑,勐的直指苍穹! “杀!!” 立时,令旗挥动,战鼓雷鸣!数万大军手持武器,唿喊着朝向城奔去,杀喊声戎破了天际!杀戮,只消一开始,恰似那喷薄而出的火山岩浆,再也止不住! 云梯,攻城车。数千的辛乌先锋动作敏捷的奔到城门下,快速攀登。巨大的攻城车兇勐的撞击着城门,那样大的震动和响声,好似地面都跟着震了起来! 城楼上,郑远正指挥着将士撤运沸水石头,三十多岁的年纪,他面色略显黝黑,双目圆瞪,几道狰狞的刀疤几乎覆盖了他的半张脸!自小从军打仗,这便是他的勋章! 不刻,士兵们迅速将那些沸水和石头朝城下扔去!立时,城下惨叫声震耳,好多辛鸟士兵自云梯坠落,被烫死,被摔死,被压死,更甚至被战马踏碎身子! “儿郎们,动作快些!”有条不紊的指挥着,郑远面上一派淡定,心下却是焦躁,五殿下被俘,九殿下的人马又尚未到达。辛乌突然出兵,此战,到底是战,还是不战? 不战,有辱他满门的忠烈! 战,五殿下要如何! 惨叫声声中,城门下已然一堆堆的断肢残骸,伤者满地滚爬,唿喊痛叫。石头和沸水的冲击,辛乌足足死伤了几百名先锋军,大风席捲着血腥扑面而来!那样的气味几欲令人作呕,可却全然激发了辛乌士兵骨子里的狂躁和杀戮,几近疯狂的再次攻来! 腥风血雨,杀声震天! 一个接一个的爬上云梯,一波又一波的攻打城门,不死不休! “郑帅!!”喊着,一名将士面色惊惶的朝男人跑来,不停的喘息,沖男人附耳。 城内,数十具尸体呈一字排开,冰冷僵硬的身躯昭示着他们已经死去了很久。数十人,皆是昨晚守城的将士。 围看着,将士们眼眶发红,拳头捏的嘎啦作响!谁也不想昨晚还生龙活虎的兄弟,今早居然””“! 待郑远赶来,众人慌忙为男子让开了一条道。躬身下蹲,郑远仔细检查着每一具尸体,眉头渐进蹙起,皆是一刻毙命! 昨晚有人进过向城,而且还神不知鬼不觉的杀了人! 握拳,男人的脸色因愤怒憋涨得黑红,对方分明是在挑衅!碍于五皇子,他们投鼠忌器,怎也不能回击!身为武将,他的谋略更是不若将者,妄自动兵,五皇子的后果不堪设想!试问,他打了这么多的仗,何曾如此窝囊过, 五殿下啊! 不比郑远的恨少,众人一腔的怒火再也不可抑制,本来战事已经接近尾端了,眼看他们都可以回家见父母妻儿了!谁知五殿下突然魔障了,私自跑去开战!一瞬间,战势急剧扭转,他们被辛乌要去了粮食挨饿不说,还要在这里当他娘的缩头乌龟! “郑帅!咱们带兵出击吧!再这么下去,指不定还会有兄弟们白白送死”, “对,郑帅,这几位兄弟也不能白死啊!你叫咱们出征吧,杀了辛乌贼子!” “郑帅,出征!咱们要叫辛乌看看,我们不是窝囊废,我们是铁骨铮铮的汉子!!” 人群里,众人激动的嘶喊着,体内的血液沸腾! “出征!出征!“此起彼伏的喊声,再也止不住了! 起身,郑远看着激动的众将领,半响后静静一句,“五殿下怎么办?” 闻言,众人脸色一怔,吶喊的声音渐进低了下去。心里,在那一刻真是恨死了宁肖!自己被人俘了去不说,还要连累数十万的大军!!!哼,那没用的王八蛋,还不如死了算了。”蓦地,人群里有人低声喃喃了一句。只此,一石激起千层浪。 “郑帅,出征吧!五殿下,咱们管不了了!” “不是我们大不敬,难不成要数十万的将士跟着他一人送死!” 字字珠玑,句句有理。数十万的将士啊!难不成要因为一名无能傲慢的皇子,尽数死在向城! ※ “九皇弟!” 辛乌的军营里,此刻只判下了一万多守军。被关押在一处营房里,尚在梦中的宁肖勐的觉得有人煽了自己的脸,生疼! 该死的辛乌人,还要欺凌他到什么时候! 恼火的睁眼,待看请眼前的人后,一身辛乌兵服的宁止。一瞬,宁肖脸上的愤恨掩去,瞪大了双眼目不转睛的看着宁止,竟是喜极而泣! “九皇弟!” “五皇兄。” “哈哈,终于等到你们了!九皇弟,你是来救我的吧?我就知道,父皇不会忘记我的!快,快带我离开这个鬼地方,本皇子受够了,阴若熏那混蛋,三餐居然给我吃窝头喝凉水!” 看着喋喋不休的男子,宁止一言不发。 “九皇弟,快救我出去啊!“开心的说着,宁肖恨不得立刻离开辛乌! “五皇兄,我不是来救你的。”开口,宁止从怀里取出一卷圣旨,“父皇要我来,是给你带圣旨来的。” 不是来救他? 心下一惊,宁肖不明所以的看着宁止,那一瞬,心下徒然生出了一股悚然!“父皇不是来叫你救我的?圣旨,他要给我什么圣旨!” 一抹讥诮,宁止望着宁肖不住颤抖的身子,那张脸已经被吓得惨白。记忆里,这名五皇兄一直是风光无限,耀武扬威的。和他的母后一样,时常带着胜利的嘴脸欺辱他们母子二人。 拳头不由一紧,宁止嘲讽的看着宁肖,瞧瞧现在成了什么样子了? “皇兄,你想不想出去?” “废话……当,当然。”忙不迭改。”宁肖乞求的看着宁止,生怕他会将他丢在辛乌。过往,他不知欺负过多少次宁止,那过程,他想也不敢想! “好弟弟,咱们先不管什么圣旨了,你先把我救出去吧!等一会要是辛鸟的士兵进来怎么办?那还得连累你啊,趁现在没人,你赶紧把我救出去吧!有什么事,咱们出去再说!” “皇兄放心,我一定会救你出去。” 闻言,宁肖面上一喜,一颗不安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皇兄你小时候关照爱护我,你说,我怎能不救你呢?” 双眼圆瞪,宁肖的心一抽,惊惶失措。“九弟,你,“”,是是我错了还不成么!那时候我们都还是小骸子,哥哥我不懂事,得罪你的地方你大人有大量,不要和我计较了!“ 小孩子?戏嚯的笑,宁止道,“那你的母后呢,那么大的一个人,是怎生呵护体贴我母妃的?!” 脸色刷白,宁肖目不转睛的看着宁止,只此一个理由,他就活不了了!可是他不想死啊!“九弟,我求求你救我这一次!等我出去了,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第41页 “报答?”挑眉,宁止道,“怎么个报答法?” 见他有所心动,宁肖忙道:“金银财宝,美人良田,你要什么我给你什么!” 摇头,宁止有些失望,“这些东西,还是留给五皇兄自己享用吧。” 活不出去,怎么个享用!“九皇弟,你不满意?那,那你想要什么?” 还算宁肖聪明,宁止转头看着他,“你的十万兵符。” 惊讶万千,宁肖嘴角颤抖,“你!我的兵符岂能给你!你不是已经有百万兵符了么!” 没有人嫌弃手上的权利,越多越好。 垂眸,宁止看着手上的圣旨,“皇兄,你可知父皇叫我给你带了什么圣旨?” “什么?”看宁止意味深长的模样,宁肖心下开始有些不安。 “父皇,要你死。” 五个字,优若惊雷般炸响在宁肖耳旁,惊得他径直瘫坐在了地上。“他要我死!?他凭什么!” “你说呢?”嘲讽的看着宁肖,宁止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条长长的粗绳。抬头,他漫不经心的扫了一眼房梁,够结实。 “皇兄,你要是不死,父皇的脸面往哪里放?你可知因为你一人,多少将士受制,窝在向城不得出动?辛鸟以你为人质,要父皇害地赔款,那样狮子大开口的要求,你以为父皇捨得给?!” 咋舌,宁肖慌了手脚,“我可是他的儿子,他怎么可以这么对我!” “万里的江山,和一个儿子,孰轻孰重?“ 一句话,全然将宁肖的争论堵死腹中。 “不过,若是你将那十万兵符交给我。我大可以偷天换日,将皇兄救出去。”说着,宁止又是一声嘆,‘不过看样子,皇兄你很有骨气,宁肯自己死,也不愿意将兵符交出来。既然如此,那就算了吧。”语毕,他睨了一眼宁肖,转身欲走。 心急万千,宁肖慌得大叫,“九弟,别走!” 宁止转头,“怎么,皇兄还有遗言未交待?” 虎落平阳被犬欺!该死的病秧子!! 心下怒骂,可是宁肖的面上却是一派的谄媚,“好,我答应你!只要你把我救出去,我立马将十万兵符交到你手上!” 笑,宁止耸肩,“可惜,我不想要了。” “宁止!你耍我!” “岂敢。”状似恭谨,宁止颇为感慨,“以五皇兄的爱背地里捅人的性格,万一我把你救出去。指不定,下一刻你就会将我一刀捅死。” 是这么想的!“九弟,你不要乱想!你救了我,那就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怎会害你!” “呵,可是,我还是怕。”说着,宁止又转身走到了宁肖跟前,“夜长梦多,不若趁现在,将一切解决了吧?” 解决? 不明所以,当宁肖看清楚宁止手里的麻绳时,瞬时明白了什么! “宁止!!” “皇兄,你也算是死得其所了。你一死,数万的将士们会感激你的。”说着,宁止蓦地将绳子缠上了宁肖的脖颈! 使力,带着心底最深处的恨! “嗯!!” 死亡一瞬间蔓延至周身,宁肖双眼凸出看着宁止,不甘心啊!可是,却敌不过男子的钳制,不刻,奋力挣扎的身子渐进不动。 “出征!” “郑帅,出征!” 五皇子的死活他们管不了了,最好死了算了! 仰天重重一口吐气,郑远眼里布满了血丝,良久,他一声嘆,“罢了,五殿下咱们真是没法救了。在九殿下赶来支援之前,我们必须得守住向城!守住了,你我皆是英雄!守不住,兄弟们的人头恐是不保了!” 闻言,众将士全身的血液沸腾,忍不住大声喊道,“誓死跟随郑帅,誓死保护向城!!” 振臂一唿,郑远大喝:“那就拼了!姚统领,开城们,我们杀出去!” 那一天的战场,只待向城的城门一开,数万苍流士兵热血沸腾的沖向敌军。刀光剑影中,杀声,惨叫声混成了一片,狭路相逢勇者胜! 两个时辰,也许对于有些人而言,不过一场是睡眠,甚至春游赏玩的时间罢了。然而对于城外交战的两军,却是生死攸关的时间战。每一分,甚至每一秒,都是那样的珍之又珍。也许前一秒还在挥舞着手里的长剑矛盾,下一秒,猝然闭眼场面于马革裹尸的战场! 城门下,人仰马翻,场面早已混乱到分不清哪里是本军的旗令,哪里是敌军的军阵。每个人都杀红了眼,刀剑无情,疯狂的向敌人的身上砍去,脑袋,四肢,腰部,鲜血四溅,黑色的铠甲上尽数沾染了鲜血!时不时有人倒地,又被后面的人替补,厮杀! 站台上,阴若熏看得清楚,虽然场面混乱,但是辛乌却是略胜一筹。再怎么下去,长久的攻坚,足能将苍流军拖死。 一宁止,等着来为你的臣民收尸吧。既然不能爱,那便恨吧。也许这样,你会将我记得深刻些匕 场上,郑远杀得双目通红,肩上已经有几道血……数名辛乌兵齐齐将他包围,杀气重重的向他飞扑而来!梯剑,男人果断的砍杀了最近的一名士兵,长久的休力混战,他的手臂已经酸胀到生疼的地步,有些顾不得其余的敌军。混战中,他被几名辛乌军重重的压制到了地上! “兄弟们,杀了他!”兴奋的喊着,辛乌士兵挥刎向男人砍去! 要死了么? 闭眼,郑远再也亢力挥剑,脑海里只想,也罢,身为将者,死于沙场,此生无憾! 然,蓦地一道破风声响起! 压在郑远身上的数名士兵在一瞬尽数被人砍掉了头颅,血液飞溅! 泰宜。 死里逃生,郑远不可置信的看着男人,九殿下的护卫,九殿下来了! 转头寻找着,他看见了血海中的一抹白色,白的耀眼,白的请贵无暇。不远处,男子骑在马上,就站在尸山血海里,马下是一条血流,敌军的,苍流军的,两相混合,从高处向低处流淌。在这样血腥的战场上,郑远看着他,不可思议的,心中的惊惶不復,他笃定,苍流要赢了! “宁止!!”观战台上,阴若熏勐的从塌上起身,颤抖的喊出了男子的名字。三年,三年后第一次看见了他! 宁止! 那一刻,竟有种想要哭泣的欲望! 他和他,居然要以这种方式见面! 是你,逼我! “殿下,九殿下来啦!!” 欣喜若狂,士兵们好似被注入了一股力量,奋力厮杀! “左中军,布阵!”一声低喝,宁止挥手直指辛乌的军队,虽然乱,但是只消打开辛乌的中流军,立时可以破阵! “是!”唿声震天,数万左中军立时聚拢,齐齐沖向辛乌的中流军! 震天撼地的厮杀声中,宁止挥刻滑过空气,而后策马扬鞭,沖在了数万大军的前方! 如果,他是个普通的将士也就罢了,可他是天朝高贵的九殿下! 连皇子都可以不顾生死奋勇杀敌,将士们又怎能怯懦! 那一战,力挽狂澜!汹涌的苍流大军剽悍的攻入辛乌的阵中,所向披靡,杀敌如入无人之境! 被陈管家带到城楼上,云七夜目不转睛的看着城下的大军。一片黑色中,那人直直映入了她的眸中。 果断骁勇,那样的气势,没有人能忽视。可有谁知,他昨晚的病弱? 手指一紧,女子不由唿了一口气,眉头皱起。 宁止””, 要她说他什么好? 他是在赌,赌命! 此后一个时辰,辛鸟大军被击得连退数里,两军被迫转入相持,此消彼长,站势渐渐有利于苍流一方。人人道是九殿下力挽狂澜,居功至伟!” 观战台上,阴若熏面不改色,反而意味深长的问起了一旁的将士,“为将者,什么最重要?” 眼看大军溃败,众人急的正流汗,哪有时间回答这样的问题。一个个只是顺。道:“策略。“ “气度!” “凝聚人心的能力!“ 摇头,阴若熏一瞬不瞬的看着场中的宁止,不是三个时辰后才能到么?居然早来了一个时辰。 宁止! 咬牙,他道出了什么最重要,“阴险!” 这一天,是向城最为荣耀的一天!憋屈了好几天,数十万将士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亲手将辛鸟贼子打败了!此一战,他们杀敌无数,缴获了不少兵器,为无数死难的兄弟报仇雪恨! “胜啦!” “我们胜啦!!” 夜晚的向城,欢声阵阵。尚未退去血衣,将士们一身浴血奔走在大街小,巷,唿声阵阵,激动得泪流满面! 为首,一名老兵率先引吭高歌,激扬血气!一时,数万人同唱! “谈笑弯弓,一怒击击。天下谁与付吴钩?遍示样雄束手。 昔时寇,尽王侯,空弦断翎何所求?铁马秋风人去后,书刻寂寥枉凝眸。 昔有朝歌夜弦之高楼,上有倾城倾国之袖。 少年游侠儿,横行须就金榛酒,金樽酒,弃尽憨! 愁尽弃,新曲且莫唱别离。当时谁家女,顾盼有相逢? 中间留连意,画楼几万重。十步杀一人,慷慨在奏宫。 泠泠不肯弹,翩跹影惊鸩。奈何江山生倥德,死生知己两峥嵘。 宝刀歌哭弹指梦,云雨纵横覆手空。凭栏无语言,低昂漫三弄:问英雒、谁是英雄?!” 这样的战歌,这样的夜晚,如天地初开,热血激昂! 城门上,宁止俯瞰着大军,一言不发。一旁,云七夜不经意看着他佩挂在腰间的平安符。蓦地,竟是一笑,宛若午夜里的绽开的幽兰。 口是心非的,你。 053 极品男人 隐隐察觉到身后的目光,宁止转头,不期然和云七夜的目光接触,但见她笑的温煦,正一瞬不瞬的看着他系在腰间的平安符。 一一送给殿下的,会保佑你一生平安,健健虞康。一一我不要,你明知道我用不着。 赌气的话言犹在耳,男子的脸有些不自然,微微侧身,他不着痕迹的将那抹小小的红色遮掩。一直以来,为了避免落人。实,他鲜少,甚至从来不佩戴任何配饰。何曾想过会有一日,他会系上她送给他的平安符。 眉头微敛,他垂眸看着那只专属于他的小东西,事情好像有些脱轨了,为何要收下她送的东西?
第42页 身后,云七夜一瞬不瞬的看着男子的背影,唇角的笑意越发深,那样的侧身,分明带着一抹羞涩。这样的男子,抛却天朝九殿下,苍流将帅的身份,他的内里,会藏着怎样的情愫?也许会有邪佞妖诡,但也定少不了敏感多情。 “殿下。” 不曾回头,宁止移开看着平安符的视线,转而看起了城门下的士兵。下一瞬,漫不经心应了一声,“嗯。” 冷情如他,竟也会如此的别扭。不出声的笑,云七夜明白应该转移话题。想着,她旋即将心里的好奇道出,“今日在城门上,我看见辛乌的观战台上,有一名银色盔甲的大将居然蒙着面纱,殿下知道为何么?” 阴若熏。 孔雀男!眉头微蹙,宁止沉默了半响后道,“因为那男人爱美成痴。” 不解,云七夜又道:“既是爱美,为何要带面纱呢?难不成他生得貌丑,却又有爱美之心,所以羞于见人?” 闻言,宁止转头睨了云七夜一眼,一直以来,除了他,再也没人说过阴若熏丑。时隔十年,居然从云七夜嘴里听到了同样的话。若这话叫阴若熏听去了,指不定会将她活活分尸! 这么多年来,他从不提及任何有关于阴若熏的事,甚至无人知晓他认识阴若熏。看着一脸期待的云七夜,他静默了半响,随口道,“你说的那人是辛乌的少将阴若熏,他生的不丑,甚至是辛乌的第一美男。” 颇为诧异,云七夜的好奇心全然被宁止勾了起来,忍不住追问,“既然是美男,为什么还要蒙面。不该揭下面纱,叫众人艷羡么?” 闻言,宁止忍不住嗤笑了一声,“谁敢艷羡春天的阴若熏?”说着,他脑海里不期然滑过阴若熏春天的脸,丑! “阴若熏每年春天都会裁面纱,因为他的皮肤太过敏感,一到了春天就会对空气中的花粉,阳光,甚至大风过敏。再严重些,连水都不能碰。不戴面纱的话,他一碰触这些东西,脸上会出现细微的血丝,甚至满脸蜕皮。” 何曾听过如此极品的男人! 云七夜不由喟嘆,堂堂一国的大将,居然龟毛到了如此的地步,着实叫人汗颜! 话又说回来,既然阴若熏每年春天都会戴面纱,远在干阳的宁止长了千里眼,还是透视眼?他怎么知道数千里外,阴若熏面纱下的肌肤呢? 费解。 看着宁止,云七夜面上却是毫无波澜。宁止和阴若熏的关系不简单,若她看不错,宁止对阴若熏,简直到了了如指掌的地步!今日一战,他能在短时间内看出辛乌的阵法,并在第一时刻击溃其主流军,定是吃透了阴若熏的步军谋略! “呵,原来阴少将如此有趄。殿下和他很熟么?” 面不改色,宁止很是自然道,“不熟。” 只此二字,徒留云七夜一人思索。她可没忘记,宁止出现的那一刻,战台上的阴若熏一瞬的失控,竟勐的从塌上站起了身,双目再也离不开宁止了。 宁止,阴若熏毗 几近亥时,宁止刚踏进帐内。便收到了五百里加急的密信,宁志茂州送来的。 展信,他随意的靠在椅上,闲适万千。满满一页信函,密密麻麻的楷书,无外乎柳之效和徐氏“闻得风声,畏罪潜逃”,天子震怒,柳氏一门jian佞族灭,其余各有发队,” 一目十行,快速将信笺看完。宁止旋即将信函付之一炬,白色的纸张迅速被火摺子烧成胳弱丑陋的黑沫,触之即破。 呵,这才刚开始,父皇就坐不住了。 笑,他起身漫步走到窗下,漆黑的苍穹为幕,点点繁星缀于其间,浩瀚无垠。耳边,时不时有士兵操练吶喊的声音。看着,听着,男子的神色愈发悠闲,好似整个大局尽数握在了他的掌中。 信上,宁志茂道出了自己的怀疑,不是怀疑九子宁止,而是徐皇后,甚至徐氏一党! 柳思月是皇后极力撮合给九子的,那时,她是红娘一个。可是柳思月居然给九子下了藏霜,妄图害死他! 这么多年来,他不是不知道皇后的手段,那样难搞到手的藏霜,只有他们徐氏有!柳思月小姑娘一个,怎有胆量毒害皇子?是不是,“皇后教唆的? 再者,柳之效和徐氏从哪里得到的风声,居然在大难前夕逃了!谁放出去的风声?此事只有他和九子知道,以九子和柳之效宿敌的身份,断断不可能是他!那么是不是皇后趁他歇息之时,偷看了他的密诏? 还有徐氏,柳之效为人好色,怎会讲夫妻之恩?他获罪逃亡,谁也不带,偏偏带了徐氏。莫不是徐氏很重要?重要到牵扯到了徐家的不可告人的秘密? 越想越多,越想越觉得诡异。信上,宁志茂不吐不快,一股脑将心中的烦闷告知了宁止。最后,更是坐卧不安的叮嘱宁止,一定要掌控好北齐的局面,莫叫外人趁机钻了空子! 外人,此时便成了五皇子和其表兄徐清贵。 扭头,宁止睨了一眼书架上的诏书,临行前宁志茂给的。其实这份诏书里,并没有叫他杀宁肖的字眼,有的只是救。只不过这个“救”字写得有些牵强,修饰语是尽力,随机应变,而非“必须”。 如此,宁肖就算是死了,他也能交差。何况,为了大局,他也必须死! “报!”帐外,蓦地响起士兵的通报声。 回神,宁止顿了顿,应了一声“!何事?!” “徐前铎求见!” 徐,皇后一党最后的羽翼,便是自已的娘家。当初宁志茂由一个不受宠的皇子攀爬到皇帝之位,徐氏一族出财出力,功不可没。近几年来,徐氏一族在朝中唿风唤雨,占据了好些重要的位子。一个个仗着立主有功,蛮横跋扈的狠,大有外戚干政的势头。 其中,以徐清贵最为突出,其身份高贵,乃护国公徐昌之孙,徐皇后的亲侄,五殿下宁肖的表兄。除却身份高贵外,他的名字乍听之下亦是文雅又高贵,可是他的长相却不怎么高雅。三十多岁的年纪,身形消瘦,五官紧凑,用贼眉鼠眼这四个字形容他,再恰当不过。 此次,他陪着五皇子宁肖一起赶赴北齐,官拜前锋。 “殿下,徐前锋说有要事相商,还望您速速召见!” 速速?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宁止不急回话,反而翻身躺倒了近旁的贵妃椅上。原来不止父皇,徐家的人也耗不下去了。不过,他有的是耐性,不急。 “告诉徐前锋,就说我在沐浴,叫他半个时辰后再来吧。” 相隔数百米的空地上,等到士兵的回话,徐清贵双眼大瞪,“这都什么时候了,他还有心思洗澡!” 被徐请贵的吼声震得耳膜嗡嗡作响,少年士兵眉头皱起,忍不住替宁止说话,“九殿下身子不好,风尘fh「赶了数日的路,刚来又指挥咱们打仗,都累成什么了。好不容易洗个澡,也是理所当然嘛。” “当然个屁!”几近跳起来,徐请贵伸手指着士兵的头,“就知道九殿下,你就不知道皇后娘娘的儿子,数万大军的雷将,天朝最尊贵的五殿下!?” “我当然知道……”五殿下骂过他们通讯兵,说他们不是东西,手笨脚笨!那样伤人的话,他怎也忘不了了,又怎能忘记五殿下呢? “话我传到了,小的告退。“喃喃了一声,少年士兵看也不看徐清贵一眼,转身便跑得不见了踪影。 “混蛋,兔崽子!!”怒骂一声,徐清贵恨恨的跺脚,气得直哆嗦!等着吧,等宁肖表弟坐上皇位,他坐上相位后,定要你们一个个好看!恼火的想着,他恨恨的瞪了一眼宁止的营帐,转身离去。 不远处的操练场上,篝火旺盛,带军操练的众将领看得清楚,三人五人圈到了一起。在战场上,真正的军人崇敬的是力量和热血,而不是权贵官职, “那‘贵,孙子平日里就爱拿鼻孔看人,瞧那趾高气扬的德行,今儿可是蔫了。” “活该!那猥琐样,论相貌,老子毁了容都比他强!” “对对对,论他的下贱,贱得我都有点佩服他了!” “徐清贵今天的火气好像比平时更厉害啊。我说,他不会准备欺负九殿下吧?” 话音刚落,立时引得担忧声声。宁止生得无害,加之久病之躯,几名将领不由担忧了起来。 “啊呸,爷爷我为祸乡里的时候,他徐清贵还不知在哪个山头吃糙呢!别怕,我有招儿整他!”说着,姚都统沖众人勾了勾手指,聚在了一起窃窃私语。 “哈哈哈!!老姚,真他娘的有你小子的!!”立时,一阵笑声响彻操练场。 半个时辰后,徐清贵终于见到了宁止。进帐,他不满的看着宁止,简单的颔首一礼后,径直坐在了对面的椅子上。 对他的态度不以为意,宁止以手撑头,垂眸挑弄着腰间的平安符,其实红色和白色也还算般配。 本想故作高深,赢点面子,徐清贵一直憋着,等宁止率先开口和他说话,可人家压根不理他!等了好久,他急了,“殿下!!” 一开口就这么臭,难道是吃屎长大的?抬头,宁止看着徐清贵,一脸茫然。那神态,竟似极了云七夜。 看男子的模样,徐清贵气极,正欲抱怨,可是一想起宁肖,他强迫自己将满腔的不满压了下去,低喝道:“敢问殿下,可还记得来北齐的目的?”不骄不躁,宁止缓缓道,“自是记得,父皇命我等将辛乌军赶出北齐。 没了? 他就知道,道不同,不相为谋!宁止怎会和他们一个鼻辱出气!一急,徐清贵不由拍桌,“那五殿下呢?他已经被辛乌俘了五天了,生死未卜的!你打算何时去救他!” 看着激动万千的徐清贵,宁止故意和他唱反调似的,慢条斯理道,“五皇兄一事,父皇关心的很。我出发之日,他亲自指派了几位高手营救五皇兄。救他一事,全权由那几人负责。” 闻言,徐清贵急道,“不是你去救?既然皇上亲自派人,那些人现在何处?为什么还不赶紧去救人!” 很有耐性,宁止慢慢解释,“那几人随着我那三千精锐,明日才能到。 气死了!泄气,徐清贵有气无力的瘫坐在椅上,仰头无语。不想和宁止说话了,压根沟通不下去!宁止说话那么慢,听得他恨不得冲上去和他打一架! “报!”帐外,士兵的通报声又起,不待宁止回话,已经径直回了话,“殿下,您和徐前锋的茶!”
第43页 “进来吧。” “是!”话音刚落,一名士兵端着托盘进了帐,率先向宁止走去。 “殿下,您的茶。”说着,士兵从托盘上端出一杯茶,放在了男子身侧的桌上。 沖士兵颔首,宁止微微一笑,看得士兵一个眼花,即便同为男子,还是忍不住羞红了脸颊。不同于五殿下,九殿下生的温文尔雅,最厉害的是无论官职大小,他都能记住每个和他打过交道的将士的名字!试问,如此的将领,哪个将士不受宠若惊? 羞赧的转身,士兵向徐清贵走去,将刺下的一杯茶放到了他的桌旁。”徐前锋,您的茶。” 哪里有闲情喝茶,徐清贵不耐烦的斜了一眼少年,厌恶道:“去去去,晃得我心烦!” “是,您慢用。”低声回了一声,少年转身沖宁止一礼,转身退出了帐外。 这士兵是姚都统的手下,可不是后勤的。即是如此,他为何来端茶?面不改色,宁止闲适的揭开茶盖,热乎乎的茶水,立时有茶香扑面。轻轻一嗅,上好的碧螺春,“徐前锋,北齐的天气不似干阳,天干物燥的,喝。茶水润润喉吧。”说着,男子径直饮了一口。 没理由拒绝,徐清贵随手端起茶杯,揭盖欲喝。靠得近,茶水的味道立时被他吸进了鼻子里,吸这茶的味道,怪怪的,说不出来的刺鼻!蹙眉,他偷偷瞄了一眼低头喝茶的宁止,一脸的惬意享受,好似喝着琼浆玉露。不由咽了一口唾沫,他可喝不下这怪味茶,想着,他将杯盖又盖回了茶杯上。下一瞬,但闻宁止的声音响起,“怎样,茶的味道还不错吧?” 噁心死了! 正准备开口,宁止却没有给徐清贵说话的档子。将徐清贵的厌恶看在眼里,他蓦地明白了什么,径直道,“这茶是父皇赏给我的,我一直没捨得喝。徐前锋护国有功,那我就摘花献佛,代父皇敬你一杯。” 一句话全然将徐清贵堵死,手里的茶杯瞬间重如泰山,这可是皇上赐的,就是尿,你也得喝下去! 想着,他不情愿的揭开了茶盖,那股怪味再次冲击了他的嗅觉,他都想吐了!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噁心的茶,噁心的他胃里一阵侧腾!闭眼,他死死的屏住唿吸,仰头将茶勐的灌进了嘴里,咕咚咕咚喝了下去! 恶! 看着,宁止将唇角努力拉平,再拉平,生怕自己会笑出声来。好一个姚都统! 与此同时,隔了好几个营帐,早就入睡的陈管家睡眼惺忪的起床,慢悠悠的踱到了床边的夜壶处,正准备用的时候,咦,空空如也,里面的尿呢? 一个茶嗝,噁心感直直冲进了喉咙,恶得徐清贵慌忙捂嘴,不行了,他要吐了! “殿下,呕一一我我……”……突感不适,先告退了!”话音还没落,男人迅速起身,大步冲到了帐外。下一瞬,但闻“哇呕”一声,徐清贵径直吐了个稀里哗啦! 帐内,听着那阵阵声响。宁止旋即闭眼,装作没有听到。可是,怎能忍住?不刻,笑声溢出,柔了男子整张脸的冷峻。 原来,还可以笑。不是冷笑,不是嗤笑,单单纯纯是笑。 那样的过往,像是一场反反覆覆无法清醒的噩梦,聿好最后还可以睁开眼,才发觉时光已经翻过了一页。 每个人心底都有一只小小的兽,就算被踩死,扼杀,还会重新活过来。无论是谁,都有获得笑容的权利。 那是不是,还可以做别的以往不曾想过的事情。 比如去凤天看烟花,比如去苍流最南面看海,比如… 054 若熏表白 听见帐内宁止的笑声,徐清贵面部一抽,后知后觉的发现到,这办…那股味,不是怪,而是骚! 难不成是!…… 不敢往下想,他的额上一阵热汗,胃里冷不防又是一阵痉挛,翻江倒海的滚动着 “呕!” 还是禁不住回想那杯“荼”徐请贵眼里立时包了一层泪水,该不会是尿吧!呕呕,忍不住再吐,都快把胃水吐出来了! 离徐清贵不远,有几株枝繁叶茂的梧桐村,晚风吹过,响起阵阵沙沙声响。天然的躲避所,既可以掩住身形,又可以遮掩唿吸。 躲在其间,黑衣蒙面的阴若熏触目惊心的看着呕吐不止的徐请贵,掩不住面上的厌恶和鄙夷。 噁心死了! 不刻,闻讯而来的军医将徐清贵利落的抬走。见状,阴若熏不由松了。气,再看下去,洁癖如他,说不定也要吐了! 轻抚了抚胸口,他忙不迭正了正面色,扭头看向宁止的营帐。藏身的大村和那间营帐隔的不算远,加之帐外燃着火盆,光线明亮。透过窗棂,男子将帐内的情形看得一清二楚,但见宁止闲适的靠着椅背,唇角的弧度弯弯。 他居然在笑。 白日里,宁止战场上策马,他在战台上观战,两人足足隔了数百米的距离。如今距离之近,近到他可以看清楚宁止的一切。一如记忆里,那人白衣玉面,凤眼红唇。只消眼波流转,足以倾倒众生! 于阴若熏而言,何等的风华艷丽,也不及那男子眼尾一扫。这样绮丽的光影,以至他有一瞬竟不敢直视宁止。 看着,他的心里渐进有小虫子在撕咬般,揪扯的难受。诚然,宁止的模样神态没什么大的变化,可是内里变了。他会笑,会整人,也会,“喜欢别人了! 身为一名军人将者,从小到大,他接受的情感只有两样,爱和恨。 不能爱,那只有恨! 得不到的东西,无论用尽何种手段,都要想方设法得到!若还是得不到,那就毁去,省的晃在眼前腩应人! 尤其从他爱上宁止那一刻,这两种处事的手段更是根深蒂圄,一步一步将他的心灵扭曲到了另一务道路上。幼时那个单纯爱哭的小鬼,全然消失在了记忆里。刺下的,只是一名爱美成痴,占有欲望极其强烈的男人! 咬牙,阴若熏握拳,指甲掐进了肉里也不觉痛,徒增了一股宣洩的欲望!说好要杀了宁止的,可是最后他又不忍心了。不但不忍心,还忍不住一一忍不住要见宁止! 犯贱! 自嘲的笑,他旋即又开始说服自己,就见一面,一面就好。要是宁止敢伤他心的话,他一赵,……杀了他! 思及此,男子的身子微微绷紧,面上的阴霾一闪而过。借着村叶的掩护,他快速判断村下的状况,而后趁守卫不注意之际,快若闪电的跃下了村干,闪身躲到了帐蓬间的阴影处。不刻,待近旁的巡逻兵走后,男子眯眼丈量离宁止帐门的距离,好似一阵风过,几步之间已然飞奔进了宁止的营帐。 谁! 早在阴若熏欺近帐外之时,宁止便已听到了动响。一瞬,他的心里有股隐隐的不舒服。抬眼,宁止目不转睛的看着营帐的帘暮,但见一只白皙有力的手挑帘,一身夜行服的男子映入宁止的眸里。黑衣蒙面,阴若熏毫不避讳的看着宁止,只将两只炯炯有神的眼露在了外面。 阴若熏。微微一愣,宁止的端着茶柄的手微微一紧,终于明白方才的不舒服缘何而来。 “咳。”清了清喉咙,阴若熏一瞬不瞬的看着宁止,好半响才咽下哽在嗓子眼里下的悸动,道了一声,“宁止……” 将茶杯放回桌上,宁止扭头睨了一眼阴若熏,神情泰然自若,只是淡淡的回了一句,“好久不见。!” 这样淡漠疏离的语气,好似两个陌生人对话般。天知道,他们两人已经认识了十一年了!眉宇皱起,阴若熏有些不是滋味,这样的见面,全然不是他想像中的。好歹宁止也应该起身和他相拥而抱,倾诉一下离别之思吧!可是,莫说起身了,宁止脸上都没有激动的表情! 隐隐有些生气,可是面上仍是带着笑。缓步向宁止走去,阴若熏坐到了他近旁的椅上,笑道,“三年不见,你怎么还是这副德行?真难为你长得这么……,可爱无邪又漂亮啊。哈哈哈哈哈!” 有些想吐,宁止使上了日时对付阴若熏的招数,不搭理。 见怪不怪,阴若熏仍是笑,似乎一瞬回到了以前的时光。和以前一样,他也不管宁止的态度,笑嘻嘻道,“三年不见,你有没有觉得我变得更美了 闻言扭头,看着阴若熏遮了大半张脸的黑面纱,宁止抿唇不语,他没有透视眼。 等了半响也不见宁止的评价,于是阴若熏自圆其说,“嘿嘿,我知道我仍然是风采依旧,俊美无比啊!这个你不用太羡慕,太嫉妒啊!” 说实话,有那么一瞬,他真想挥手拍死阴若熏!以手撑头,宁止索性闭眼,任由阴若熏自娱自乐的声音在空中飘荡,飘荡…… “我最近的皮肤好了很多,又白又嫩的,不信你摸摸。” “……” “不摸算了,可还有一排排的姑娘等着摸呢!对了,我听说你成亲了,还一口气娶了两个?”状似调侃,阴若熏死死的盯着宁止,颇为感慨,“其实你不应该这么早娶妻的,更不应该娶这么多嘛。你看看啊,你的身子又不是很好,后宫佳丽三千人,铁杵也能磨成针!” 这都什么和什么?听着阴若熏没头没脑的话,宁止连眼睫毛都没颤一下,一阵沉默后,他扭头看着阴若熏,很是好奇,“你是不是不正常?” “……” 风水轮流转,转得还比较狠。彻底被宁止的话噎死,阴若熏无奈的耸肩,哎,活跃了这么久的气氛,宁止还是如此冷淡,未免太不解风情了点。和宁止一样,他也靠到了椅背上,沉默了好一阵。 要是今晚再不摊牌的话,他会恨自己! 不由一声轻嘆,他缓缓坐直了身子,扭头看着宁止。罢,快刀斩乱麻吧!这么多年的爱慕,于世人,于宁止,他就像一只见不得光的老鼠,患得患失,生怕别人看出他的心思。 而今宁止喜欢上别人了,他也只有破釜沉舟了!这么多的情感,丢弃它们,他会不甘心! 今晚,若是宁止叫他伤心,他就杀了他! 今晚,若是宁止叫他开心,他就带走他! 不由深吸了一口气,男子的面上不若方才的嬉笑轻松,有着严肃和郑重。看着宁止,他径直道出了压在心头数日的不快,“今早在城门上观战的红衣少年,可是你传言中的内人?” 云七夜。 不曾犹豫,宁止旋即应了一声,“是。” 他说是。即便早知结果,阴若熏还是一瞬的怔愣,他不曾想宁止居然会这么慡快的承认。不是滋味极了,他抿唇喃喃,“原来,你也喜欢这种调调。
第44页 也?撑头的手微微一颤,宁止扭头看着阴若熏,面上却无任何波澜,”今晚造访我的营帐,不会就想和我讨论这个吧?” “是。”毫不忸怩的承认,阴若熏一瞬不瞬的看着宁止,两相对视中,他终是张。”将深埋在心底数年的秘密道出,“因为我爱你!” 终于,他还是说出来了。抿唇,宁止有些怒,“闭嘴,不要说了!” 压抑了这么多年的情感一旦喷发,你怎叫他闭嘴?看着宁止,阴若熏终是毫不避讳的将一切和盘托出,“你害怕我说下去吗?呵,厉害如你,也会有害怕的时候。” 手掌渐进握成拳状,宁止不语。 “宁止,你还要逃到什么时候?你明知道,从我十一岁,从你九岁那年,你就知道我爱你!”面色有些阴郁,阴若熏攥住宁止的眸,声音里带着怨,“躲我逍我,书信不回,居然还带个红衣少年来激我退却,你以为这样就可以和我断绝关系?简直就是掩耳盗铃!有时候我会觉得你是个感情白痴,只会逃避,只会装驼鸟!” 何曾被人说过是白痴!有些怒,宁止狠狼的瞪了一眼阴若熏,“我是我,你是你,你喜欢谁那是你的事,我喜欢谁你也管不着!” 我喜欢谁你也管不着! 听得仔细,阴若熏蓦地一掌拍上了桌子,震得桌上的茶盖翻滚在了地上,发出一声脆响。被这样的响动震的心脏一颤,他咬牙看着宁止,果然,他变了。以宁止过往的性格,你就是杀了他,他也不会承认他在意什么或着喜欢什么。而现在,他居然会说“喜欢”了! “时候不早,我要休息了,阴少将请回吧门“终是不耐烦,宁止径直起身,头也不回的向内室而去 阴少将,这样冷淡的称唿从男子嘴里而出口闻言,阴若熏怔愣的坐在椅上,一瞬不瞬的看着宁止的背影,他的眼神茫然,无措,最后到决绝。 该如何是好? 要不要一掌打穿宁止的胸膛,将他的心挖出来! 此刻,只要他起身,只要手向前一探,只要五指一狠,就能轻而易举的穿透宁止的胸膛,触到那颗不知‘喜欢”谁的心脏。 然后,他捏碎它! “宁止,你可以把我当成透明的。反正我在你眼里,什么也不是。可是你不要忘了,普天之下,只有我是真心待你的!只要你愿意,我可以一直陪在你身边,照顾你,爱护你,不会再叫你一个人孤单下去!” 脚步一滞,宁止不曾回头,淡淡四个字,“我不孤单。” “宁止!”…” “阴少将,辛乌屠了我苍流十万大军。国雠为先,你我二人,战场上见吧。” 宁止在转移话题。重重的吐了一口气,阴若熏颓然的看着宁止背影,只觉无数疲倦如海浪般来袭,将他直直拍打在了岸上,还不够,它们一波一波的将他击垮,将他数年的执念击打的溃不成军! 他爱宁止,可宁止不爱他! 说出来,被拒绝,这就表示一切都结束了。 雅持着垮肩,他良久没有动静,只是不停的深深唿吸,眼里有些酸涩。无情最是帝王家,不愧是苍流的九殿下啊。 呵,长久的静默,他忽的启唇,发出微弱的笑声,“宁止,你好狠。” “那红衣少年,你喜欢的人可是他?” “告诉我,你喜欢的是不是他!” 闻言,宁止抿唇,久久不语。 喜欢云七夜,那样的字眼,何曾想过?如今勐的被阴若熏说出口,他一时竟有些无措。不期然看见腰间的那只小小的平安符,他静默,终是没有回答阴若熏。 看着,阴若熏紧握的拳头髮出一阵阵嘎啦声,宁止居然在犹豫。“那人似乎成了你的弱点了,若是我杀了…… 与其杀了宁止,不如杀了那人! 055 遇见情敌 从踏进北齐的第一步开始,就意味着她离沧澜越近。算算时日,她已经离开北齐很久了,久到已经对这片地域陌生,陌生到带有隐隐的排斥。 时隔数年,人情变更,可还有人记得沧澜尊主这个叱咤风云的称号?那些师父们,可还活着?圣教之巅有没有下雪?师父此刻在做什么?…… 躺在床上,云七夜的脑海里滑过一个又一个的问题,以至辗转反侧,久久难眠。眼看已近子时,她还是没有半点困意,反正睡不着,她索性穿衣下床,一路出了军营,在城内熘达。 偌大的夜幕,几颗星星缀于其间,将密密麻麻的角楼飞檐,营房操场尽数被湮没在了夜的怀抱里。那些白日里战场上血迹,刻戟军旗也被无边无际的夜色掩去,消失在了浓墨中。此刻的向城安静极了,衔上鲜少有行人,偶尔可以听到几声打更的声音,在夜里迴荡碰撞。 晚风迎面吹来,到不显凉意,反而有棹舒服的触感。颇为享受此刻的宁静,女子漫步而行,顺道登上了街边的一处高台。凭栏远眺,她隐隐约约看见天际尽头皑皑的雪山。即便在夜里,那样的白色仍是显眼至极,直直穿越了距离的阻隔。 沧澜圣教,上有千里冰封,下有蛊虫遍地,那样人迹罕见的地带,在其中一座高入云端的雪山之巅上,有着这世上最庞大,最奢华的宫殿,以及这世上最高贵的男人。 师父。”无意识的低喃了一声,她的手不由抚上了左臂,虽说伤口已经渐进癒合,可是刮意的碰触下还是会痛,让人恨不得将之生生挖去,也省得被这样的伤痛折磨。可若真是这样,那会更疼,而且疼得更久! 这样矛盾至极的做法,一如她此刻的心情。 沧澜千花。 高贵如斯,他养育她,教导她,她大半的武功皆出于他手。刀枪剑戟,暗器蛊术,八卦五行“她尽得了他的真传,至此莫定了她在整个苍流,乃至中原四国中至高无上的地位。 可他在养她教她的同时,却又带给了她无尽的惶恐和不安。高处不胜寒,已近神祗的男人,那样阴靖不定的脾性,时好时坏,叫人难以琢磨。莫名其妙的理由,不明所以的怒火,他变着花样惩她,罚她,却又在事后将幼时的她抱在怀里,轻声安慰,沖她做鬼脸,好言好语的说自已错了。 祭天台上,男人一身华贵的千山羽衣,蹲跪在小小的女娃跟前,沖她扮各种各样的鬼脸,笑得眉眼弯弯。这样的神态,甚至有些讨好,俨然是一名诱哄女儿的慈父。 丫头,乖,我错了。笑一笑,好不好?你只要笑一下,我就叫人去山下给你买一串糖葫芦好不好?” 挣脱了男人的手掌,女娃朝后退了几步,满是泪水的脸上带着恐惧和痛苦。哭着,她小小的身子不住的颤抖,衣袖上卷,两各胳膊上是触目惊心的血迹斑斑。雅嫩的肌肤,被男子饲养的毒物齐齐撕咬了一遍。那样的痛,痛到她恨死眼前的男人了! 呜呜””疼,疼。” 不理会孩子的哭喊,男人伸手将她拉回怀里,脸色仍是乞求,“还不笑?那我亲自给你去买,买两串,好不好?” 摇头,女娃泪眼模煳的看着自己的手臂,呜鸣,师父是不走很”呜呜,很讨厌我,为什么要把我餵给毒虫。呜呜,疼啊。” 顺着孩子的视线,男人看着她的胳膊,眼里闪迂一道阴鸷。下一瞬,他抬眼看着孩子,轻轻捏了捏她柔柔的小脸,“把你餵毒虫,你才可以百妾不侵啊。以后,再也没有人可以毒害你了。” 哭声渐进低沉了下去,女娃哽咽的看着男人,将自己的手臂缩回了身后,她宁愿背地里偷吃毒药,也不愿意被妾虫咬! 起身,男子俯视着小小的孩子,轻轻点了点她的额头,走吧,师父也带你下山,这几年,你还没下过山吧?山下可有很多好玩的小玩意哦,师父给你买。来,丫头,笑一笑。 丫头,听话,笑。” 谈何能笑得出来”记不错的话,那一次师父又罚她三天不准吃饭,险此将她饿死。之后种种的遭遇,她怕了,再也不敢忤逆男人的意思,他说什么便是什么。在圣教数年,直接养成了她日后隐忍不发,外表呆呆傻傻,唯唯诺诺的性格。为了活命,什么都可以做。因为临近死亡,是那样的恐惧。 目不转睛的看着天际尽头的雪山,女子不由轻唿了一口气,左臂微痛。师父,既然你……声声说喜欢看我笑,为何还要叫我流血流泪? 丫头,作为沧澜尊主,你将来是要接任我的座位的,切记要断情绝义。除了本尊,你不可以对任何人有情,即便是云德庸和你那六位姐姐,也不可以。你总归,不属于他们。 不解,七岁的女孩顾不上多问,只想着明日就要回干阳,就要见到爹爹和姐姐了。从今往后,就要脱离师父了! 看着男人,她心下何等的欢心,绽开了花儿般的笑容,我知道!” 知道什么?她只知道老爹疼极了她,只知道就算几个姐姐尖酸刻薄,可有时候对她也不错。 云府才是她的家,沧澜是魔窟! 爹,我不想回干阳了,我想和你们在一起。” 为难,男人看着女孩,掩面不语。他何曾不想将女儿留下,可是”对方是谁?他无能为力! 十六岁,嫁给宁止的前一年,女子再次回了北齐。 我请了你十三次,你总算肯回来了。可是我怎么没看见我想看的东西?不是要你带云德庸的人头回来么?头呢?” 冷眼看着男人,女子淡淡道了一声,他走我爹。” 额上的红宝石散着血般的光泽,男人静默了半响,勐的从塌上坐起,目不转睛的看着女子,怒气难掩,“胡说八道!” 静默以对,女子不语。 滚回去!给我把云德庸,还有宁止的头带回来!否则,你别想接任教主之位!” 一动不动,女子沉默了半响,张。道,“此次我回来,就是要告诉师父您,我不想接任教主之位。还望您,另择能人。 愕然,男人瞪着女子,她已经不是以前那个听话的孩子了,有自己的想法了。 你不想接任教主之位?一步一步朝女子走去,男人不可置信,“就因为云德庸是你爹?对了,还有宁止,他的头呢?云德庸的头没带回来,那还情有可原。可宁止呢?你明年才和他成亲,按理还没见过他吧,那怎么下不了手呢,难不成你也对他有情?丫头,你如此忤逆我,就不怕我杀了你! 不曾畏惧,女子抬眼回视男人,淡淡道,我既然敢回沧澜,就没抱着活着回去的念头。师父动手吧,若我赢了,你答应我从今往后不再难为云家和九殿下。若我输了”,您不是不喜欢的左手么,那我自废一臂!”
第45页 自掘坟墓!你以为你能打得过我?那你可得小心些,你的眼,你的鼻,你的手,你的脚,本尊一寸一寸撕开!然后再砍掉你的头颅,将你做成傀儡娃娃!” 惶儡。 耳边,男人阴怨的怒吼言犹在耳,云七夜的心一揪,额上竟不由溢满了汗水。有些压抑,她不由重重的深吸了好几口气,晚风吹过,方才的舒适不復。被虚汗浸湿的衣衫有些凉意。不由哆嗦了一下,她将视线别开了那些雪山,不敢再看。 隔了几各巷子,两名巡夜的士兵漫步走在小巷里,谨慎的巡视着。走着,其中一名士兵勐的看见眼前好像有什么东西一掠而过,迅速飞上了墙头,转瞬便消失了。 啥东西?”见状,那名士兵不由低唿一声,转而沖同伴道,“你看见了么?” 不明所以,同伴摇头,看见什么了?” 挠头,士兵低喃了一声,“没,没什么,也计是我看花眼了,咱们走吧 与此同时,那抹一闪而过的身影快速向前方掠去。不刻,男人停在一棵树下,重重的喘息,狈不堪的靠在树干上,再也没力气跑了。 站得高看得远,云七夜忙不迭将身子隐在了暗处,将男人的窘迫看得清楚,他时不时痛苦的低唿一声,好像是受伤了。那人”,好像是徐清贵,今晚庆功的时候,有过几面之缘。 不刻,便有几名黑衣人手持刀剑追赶而来,立时将徐清贵围了个水泄不通,冷嗤声声,徐大人,你以为你能跑得掉吗?” 看着阴魂不散的几人,徐清贵狠狠的朝地上吐了几。唾沫,手里的剡握得紧紧的,凭你们也想杀老子,我呸,做你们的美梦去吧!”说着,他勐地挥剑向一人砍去,妄圄冲出重围。可是对方的身手比受伤的他更为快捷,几招便将他逼回了树下。 徐大人,认命吧!不要做无谓的反抗了,你死了,咱们兄弟几个也好回去交差。”低喝着,几名黑衣人渐进有些不耐烦。 你们,“你们不守信用”指着众人怒骂,徐清贵不甘心,“是你家主人说,只要我们肯和他合作,他就能保我家五殿下坐上皇位!合约还没有履行,他凭什么要杀我!” 徐大人,要怪就怪你下错了注。作为庄家,我家主人有资格决定一切。”冷笑一声,黑衣人手里的刿跃跃欲试,“徐大人,再反抗也是无谓的因兽之斗,你死了那份心吧。而且我有义务提醒你一声,千万不要喊。你要是忍不住喊了,那整个苍流军可就都知道,道貌岸然的你是怎样一个通敌叛国,唯利是目的小人咯!” 咬牙,徐清贵当然不敢喊,要是喊了,他们徐氏就完了,通敌叛国,那可是灭九族的大罪! 要怎么做,你们才肯放过我!” 呵,不会放过你了。”向前走了几步,几名黑衣人更加逼近徐渍贵,我家主人此刻就在苍流军营,方才就是他下令绞杀你。” 闻言,徐清贵双目睁大声音有些颤抖,他也来了”!” 他是谁? 尽管和对方隔得不算近,托内力的福,云七夜的听得极为清楚。从小到大,她似乎一直有这种运气,总能听到些不该听的。徐清贵和那位“主人,通敌卖国,“ 罢了,不参与这档子事,省得再搅一池的浑水。她的小脑子可装不了太多的秘密,想着,她转身欲走。 徐大人,好久不见了。那边,蓦地一记不温不火的声音响起,甚至带着抹嬉笑的温和。 脚步一滞,云七夜转头,大人物出来了。 阴少将!”徐清贵抬头,惊惧又期盼的看着男子。我们有话好说,您到底想要我们怎么做,明说便可,何必这样呢!” 丝毫不顾及此刻在苍流大营,阴若熏慢条斯理的踱步,宁止,你既然能杀掉宁肖给我找乱子,我也能杀掉徐清贵给你当回礼。明天,北齐的数十万大军可就热闹了。站在徐清贵跟前,阴若熏俯看着不住颤抖的男人,不由嗤笑了一声,一字一顿,“徐大人,我已经明说了,那就是,要你的命。” 闻言,徐清贵面庞僵硬片刻,一瞬不瞬的盯着阴若熏,眼里滑过一抹恨色!和阴若熏长达两年之久的合作,无异于和魔鬼签下了契约,他毁约,先是莫名其妙的抓走宁肖,现在居然还要杀了他! 阴少将,敢问我家五殿下何在?”挑眉,阴若熏揶揄道,我来,就是送你去见他的。”顿了顿,男子伸手指了指地面,到下面去见他。” 宁肖死了, 惊愣的瞪大了双眸,徐清贵一瞬反应不过来,阴若熏杀了宁肖!半响后,他狠狠的咬牙,不顾一切的挥舞着手里的剑,勐的向阴若熏冲去“我杀了你! 凭你?” 带着嘲讽的笑,在宁止营帐里受的气,此刻全然凝聚在了男子的掌上!眨眼之瞬,他五指成爪状,迅速袭向了渐进徐清贵,速度之快,力道之狠,防不胜防! 嗯! ,甚至没有舯到男手的衣衫,甚至来不及痛叫,徐清贵闷哼了一声,只觉自己的天灵盖好似被震开了,当猩红的血液从他的七窍流出,一股强劲的力道直直将他拍跪在了地上,满腔的血气直直从嘴里喷出!脸色厌恶,阴若熏快速向后退闪了几步,生怕被徐清贵的血沾染。重重的跪在地上,徐清贵双眼尽是血,带着惊恐和恨意,他死死的盯着阴若熏,那股气流已经将他的五脏六腑冲破,只待一声炸裂,他胸口一阵非人的痛楚,一颗血红的心脏直直被打出了体内,翻滚掉挥在了不远处的地上,鲜血四溅! 嗑。”扫了一眼那颗心脏,阴若熏不由喟嘆出声,语气颇为惊讶,”我还以为这种人的心脏会是黑色的呢,不想居然也是红色的。”说着,他不由想起了宁止,也不知道狠心如他,那颗心有没有这么红? 看着,云七夜的心不由抽搐,如此狠辣的手段,甚至堪比师父。黑衣蒙面,那双眼她认得,分明是辛乌的阴若熏。一瞬有些厌恶,她皱眉,再也无法看下去,转身欲走。 怎么,观赏够了,就准备走了?”蓦地,阴若熏带着趣味的声音乍起。原本,他也察觉不到那人的存在,在他震出徐清贵心脏的那一瞬,那人淡到几乎没有的气息,一瞬的加重。 他发现她了?吐了一口气,云七夜站在原地不动,左臂又开始隐隐生痛,她无奈,流年不利。辛鸟少将,五名黑衣人,千里有缘来相会啊! 等了半响也不见那人现身,阴若熏渐进有些不耐烦,他冷眼看着云七夜的藏身之所,低喝了一声,怎么,难道还要我亲自去请你不成。”请她和徐清贵一起,去下面?她何德何能,有这么大的荣耀,要辛乌第一少将动手? 呵,” 一声苦笑,樑柱后终于有了动静。闻声,下面的众人浑身一紧,手里的武器紧握于手,时刻准备出击。 寒光闪闪的武器,云七夜忍不住想哭了,今晚的运气真是太好了。脚步微挪,她现身,右手僵硬的举起,她呆笑着朝城门下的众人挥了挥手。“呵……呵,这么晚了,各位还在处理公事?辛……辛苦了,呵呵呵。” 眼角一抽,阴若熏鄙夷的睨了一眼云七夜,勐的想起了宁止的话你是不是不正常” 下来。” 好“忙不迭点头合作,在众人虎视眈眈的注视下,云七夜颤抖着双腿,一步一个台阶,晃悠悠的下了高台。咫尺,她看着脸色渐进不善的阴若熏,结巴道,敢问各位豪杰好汉,叫我下来,所环”何,何事?” 一身红衣,那双桃花眼” 是他! 明灭不定的灯火中,阴若熏瞪大了双眼,一瞬不瞬的看着咫尺的红衣少年,这一看,连身体的血液都沸腾了,杀心顿起! 宁止的内人! 056 谁羞辱谁 同阴若熏一道,一派人马死死的盯着云七夜,恨不得将她身上瞪出一个洞来,他们几个的身手算是高手,这少年何时藏在那上面的,他们居然不知道!想着,几人手里的武器握得更紧,时不时发出几声金属的吟鸣。该死的小红袄,叫他们在少将面前丢脸了, 杀气升腾的阴若熏,跃跃欲试的五名属下,场面一时紧张到了一个极点,只等着谁去点燃引子,立时爆炸! 一对六,明显的吃亏。努力沖对方挤出一抹和善的笑,云七夜慢若蜗牛的靠近,那一帮人齐齐把视线放到了她身上,手里的剑芒闪亮了女子的眸。 站得最近,阴若熏身上的杀气越发浓重,双拳捏的嘎啦作响。站在他的对面的,便是他的情敌! 久久凝视着云七夜,他将她从头到脚将打量了个遍,即便吃味的狠,但也不可否认,这少年生的及其漂亮,甚至不亚于他。虽说身形不若一般的男人高大健顼,但是修长有致。那张巴掌大的小脸,也不知道怎生保养的,居然比他还白,还嫩。握拳,阴若熏不由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毫不避讳和云七夜对视,这少年有双流转的桃花眼,微徵一扫,便似有着无限的风情。 看着,他的眉头渐进敛起,美则美毒,但看久了,隐隐又觉得这少年有点怪。可到底哪里怪,他一时也说不清楚,反正心里不舒服得狠! 下一瞬,他压低的声音,带着阴冷的威胁,“小子,不想陪徐大人下去做伴的话,就给我乖乖听话。说着,他刿意扫了一眼不远处的尸休,早已死去多时的徐清贵仰躺在骯脏的血污中,眼珠凸暴,死不瞑目!鲜红的血液源源不断的从男人的七窍,胸口处流出,血肉模煳,可怖至极。一时,空气里不復原来的清慡,有的是浓重的血腥,几欲叫云七夜作呕。 什么是变态? 阴若熏便是一个,阴狠毒辣的性格,凌厉霸绝的身手,还有”,动不动就要杀人的魄力,不人不妖。 看见了么。若你不想那样的话,就乖乖回答我的问题。”低头看着被吓得怔愣的云七夜,阴若熏笑得阴森,他就不信治不了她! 告诉我,你的名字。” 咽了口唾沫,云七夜结巴,“我……叫……叫小云。” 这名字真够娘的! 难掩面上的鄙夷,阴若薰心下愤愤,放着这么多优秀的男人不要,宁止怎么就喜欢上这种脓包,小白脸了呢?抿唇,他眯眼看着云七夜,一瞬间蓦地明白她哪里怪了,这少年除了生得太过漂亮外,还没有男人该有的气概连个名字都这么娘,简直就是个不男不女的绣花枕头! 可话又说话来,原来宁止喜欢的是这种调调?一瞬,阴若熏觉得自己,似乎太过勇勐到悍了。
第46页 漫长的对视,两个各怀心思的人,一个不男不女,一个不人不妖。 哈”哈。 暮地,云七夜干笑出声,吓了沉思的阴若熏一跳。 笑着,云七夜伸手指了指月亮,“这个,我本来是出门熘达的,不想遇见各位了。眼看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各位豪杰好汉,你们也早回去歇息吧,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咱们就此别过吧!”语毕,她忙不迭转身,大步向前而去,速度之快,好似身后有饿狼追赶! 然而,她还没走几步,身后便传来了阴若熏的声音,戏嚯中带着不容拒绝的戾气,云公子,有缘千里来相会,今夜你我相逢,也算是缘分,何必急着走呢”, 脚步一停,云七夜扭头,阴若熏脸上明明白白的写着敢驳我者,死!写给她看的。 不急……不急。” 很满意云七夜的态度,她很识时务。戾气掩去,男子脸上浮出一抹笑,抬脚向前走了几步,靠近女子,他的语气何等真诚,云公子,不知为何,打从我见你第一眼起,我就觉得和你投缘极了。好似有千言万语想要和你说,不吐不快,堵的我心口难受。可如你所说,时候不早了。” 忙不迭点头,云七夜贊成,还是各回各家,早些睡觉为好。今晚的一切,她就当没看见。 然,阴若熏的话风一转,“要不这样?反正我的住的地方离这里也不远,若是云公子不嫌弃的话,可否同我过府一叙? 有去无回,云七夜笑着推诿道,“公子真是客气啊,哈,“哈。您的好意在下心领了,但是这个…我和您不熟,不熟的人,聊不来的。还是算了吧,改日,改日。 冷笑,阴若熏四两拨干斤,“哪个熟人不是从陌生人聊起的?我们聊聊不就熟了?再说,有时候还是坦白些好,最起码对云公子你的小命好。身为九殿下身边的红人,你可别告诉我,你不知道我是谁?” 面色一僵,云七夜笑不出来了,对方已经将她的底细摸清了,不知为何,阴若熏似乎很是针时她。往日无怨,近日无雠的,她不知道何曾得罪过他,想着,她模样诸好,迂迴试探 敢问公子,瓦们认识么?” 闻言,阴若熏恨不得揍死云七夜,抢了他的人不说,还敢说不认识他! 看阴若熏捏得嘎啦作响的拳头,云七夜不着痕迹的向后退了几步,这男人好似恨不得一拳揍死她!她到底是抢了他的爱妾,还是杀了他的爱马?,搜遍了整个大脑,也不曾有半点关于这男人的记忆。 给”给点提示。” 不要给我装煳涂!”不耐烦的低喝了一声,阴若熏恼火的向云七夜跨步而去,他跨一步,云七夜后退一步。云七夜后退一步,他又跨一步。不刻,他已然将云七夜逼到了墙角处退方可退小 一字一顿,我是阴若熏!” 被这声低喝吓了一跳,云七夜只想着,完了。“知道,了对方的名字,阴若熏完全可以杀她灭口,她如此的爱惜生命,怎能叫他得逞?慌忙摇头,她面色真诚,“我不知道你叫什么,再说我这人记性不太好。公子放心,等我回去睡一觉,明天早上,什么都记不得了” 居然还不承认认识他!瞪着云七夜,阴若熏不明白她是不怕死,还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看来不给她点厉害看看,她是不会合作的!蓦地阴森一笑,下一瞬,一道银色的光芒流转在男子的两指间,赫然一根三厘米左右长的银针。 见状,云七夜双眼圆瞪,银中带黄,色泽鲜亮却不刺眼,针尖处有隐隐的黑青,蟾针!中此针者,若是不及时服用解药的话,周身气脉会在半个时辰内尽数被封死,血流不畅。不出几个时辰,全身都会变的僵硬冰冷,直至死亡! 冷笑,阴若熏故意将指间的蟾针晃来晃去,边晃,边沖云七夜慢条斯理道,给我听着,你要是再不听话,莫怪我先扎你一针,把你做成冰棍!然后再挖了你的眼珠,害了你舌头,拧掉你的耳朵,剁了你的鼻子,砍掉你的手脚,最后把你绞成碎肉餵狼!” 闻言,云七夜缩在角落里,脸色发白,双腿也不争气的哆嗦了起来。 看着,阴若熏脸上的笑愈发得意,斜眼看了看云七夜颤抖的小细腿,他戏嚯,“瞧你,抖得这么厉害,该不会,尿裤裆了吧?” 宁止,我是不敢杀她,但我可以羞辱她, 那人似乎成了你的弱点了,若是我杀了她……”, 你大可试试,若是你想和我成为仇人的话。” 不过淡淡一句,却将阴若熏的杀心压制了下去,以他对宁止的了解,若是成为他的仇人,那便是永世不得翻身!他还不想为了区区一个云公子,将两人的关系弄僵。 不能杀她,也有别的办法出气。今晚,他羞辱不死她!想着,他恶劣的笑,勐的伸手朝云七夜的两腿间而去,敢和他抢宁止,下场虽不是死,但也逃不过一个惨! 这男人,怎么连男人都不放过!?看着那只朝自己而来的手,云七夜瞪大了双眼,身后是墙,后退是不行了!皱眉,她终是出手,快若闪电的向那只不安好心的手噼斩而去! 她会武功也对,是他大意了,若她不会武功,他怎么那么晚才发现她的存在! 一瞬的惊愣后,阴若熏反应极快,迅速反手向上,直直迎上了女子的掌!两相碰撞,他蹙眉,只觉阵阵强劲的气流直直透过云七夜的掌,朝他汹涌而来!一瞬,他竟被逼得直直退了数步,胸口一阵激盪翻腾,忍不住咳了几声! 远远不止这一掌! 嗯! ,一声闷哼,他蓦地觉得指尖一痛。低头,他骇然的看着自已的手指,什么是乐极生悲,什么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只此一晚,他尽数领教。 右手的中指上,赫然一道白芒。方才用来吓唬云七夜的蟾针,被女子反手一掌,竟直直刺进了他的指里,隐约感知到渐进封闭的气脉,阴若熏气极,先是宁止,他心痛!再是云七夜,他身伤! 该死的兔子!!(注因为《木兰辞》中有“双兔傍地走,安能瓣我是雄雌,一说,所以古代的同性恋亦被称为‘兔子。) 心下咒骂,阴若熏恨恨的拨掉手上的赡针,慌忙从怀里掏出一颗药丸咽了下去。待药丸咽进肚里,他咬牙切齿的瞪着云七夜,恨不得拿蟾针扎死她 混蛋!瞧瞧你干的好事,你故意找死是不是!?” 慌忙摇头,云七夜畏缩的看着气的直哆嗦的男子,声音颤抖,“我,我不是故意的。以我这三脚猫功夫,怎么能伤到您啊?天地良心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您大人有大量,不要和我计较,我,” 扯东扯西,扯得他头疼,解药是不是坏了?怎么全身的血好像都不动了!优雅不復,阴若熏烦躁的看着云七夜,吵死了!” 闻言,云七夜喜极而泣,“就让我吵死吧,不劳您动手了!” 一脚将地上的檐针踢飞,阴若熏恼火的看着云七夜,管中窥豹,只消云七夜一掌,他已经知道对方是强敌一个,既是如此,她为何还如此胆怯畏缩?“以你的身手,用得着向我求饶?我看,你是在变相的讽刺我不若你的武功强吧!” 慌忙摇头,云七夜道,“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我总不能叫您“碰了我吧。刚才我那也是一急,瞎猫碰上死耗子。说到厉害,我看您才是真正的武功盖世,武林至尊啊!” 武功盖世,武林至尊?那是流凰公子。嗤笑着,阴若熏的手掌一阵痉挛,他低头看了看自已的手掌,方才被云七夜击过的地方,已然一片黑青,黑青中隐约泛着红色的血h,显然是被上乘的内力震伤了! 收掌,他抬头看着云七夜,目光渐进复杂,如此精妙却不失霸绝的掌法,他还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不想苍流居然出了此等高手!一瞬,有关于云七夜脓包,小白脸的印象全然被他抹去,不敢再小觑对方。 果然,宁止不可能喜欢一个简单的角色。 想着,他睨着云七夜,冷笑道,“越发和云公子你投缘了,呵,今晚就随我回府吧!”说着,他勐地伸手攀上了女子的肩脖。本以为云七夜会反抗,可出乎他的意料,云七夜一动也不动,而是双眼圆睁,恐惧的望着他的背后,好似那里有什么骇人的东西。不明所以,阴若熏正准备开口询问,忽然听到了属下们的动静“诈……诈……诈尸……诈尸” 转头,他看着惊得语无伦次的属下,顺着他们的视线,不远处,徐清贵居然在动!浑身是血,男人苍白黑青着张脸,面容狰狞,正僵硬的从地上爬起来,毫无生气的躯休在夜色里,惊悚至极! 齿寒,饶是艺高人胆大,可一干人也没见过这种情形,一时只闻加快的唿吸和牙齿打颤的声音,谁也说不出话来。不远处,五名属下慌得闪身朝阴若熏这边奔来,少将,徐清贵,他,他诈尸啦!” 话还没说完,徐清贵僵硬的身手勐的站立了起来,死不瞑目的眼睛直直盯着众人这边,而后一步一步走来。不同于方才的僵硬,他的动作愈发矫健起来,眼看就要碰到众人了! 别“别过刺,吓得不轻,众人惊唿连连,脑子里轰的一声响,所有的思维好似瞬间离他扪而去,只剩下了一片空白。 反手一个刻花,阴若熏强迫自己冷静,身为武将,死在他手里的人何止千万?要诈尸寻仇的,早也该来了!徐清贵肯定是死人没错,可好端端的怎么会活动。电光火石间,他脑里勐的滑过四个字,“沧澜圣教。” 听得清楚,五名属下更加骇然,手脚立时颤慄不已,身在北齐,哪个不曾听说过沧澜圣教?眼看如此诡异恐怖的事情,难不成徐清贵是沧澜教的人? 少将,该……该怎么办!” 全给我稳住,这事邪门,小心应付!”低喝一声,阴若熏伸手抓住云七夜,不断朝一旁退去。他爹南征北战,见识多广,曾经告诉过他沧澜教有一种邪术,可以在千里之外操纵死尸攻击对手! 百鬼夜行,沦澜驭尸, 当年他爹千叮咛万嘱咐,切莫得罪沧澜教的人,其乃妖人邪教,若是遇见,一定要躲得远远的。那时他尚还年幼,心高气傲,压根不相信爹的说辞。今日例是被他见到了!月黑风高的,一具会走动的尸休“这是哪门子的报应! 嗤嗤 ,不止会动,徐清贵满是血液的嘴里时不时还发出一阵阵刺耳悚然的尖叫声,一瞬,他脚下速度加快,双臂直挺挺的抬起,十指成爪状,直直向众人袭来!
第47页 啊!”吓得大叫,站在最前方的五名黑衣人早已忘了自己会武功,纷纷向一旁闪躲。他们会和人打架,可不会和死人,不理不顾,徐清贵任由他们闪开自己的血爪,反而直直袭向了阴若熏!牲嗤 , 惊得双眼圆瞪,阴若熏骇然,慌忙把身旁的云七夜拉扯到了身前! 替死鬼!被阴若熏钳制着,云七夜一动也不能动,眼看徐清贵的爪就要穿透她的肩膀了,然,尸休突然停了下来,两臂一转,转而向阴若熏的脸抓扯而去, 吓的不轻,阴若熏忙不迭放开了云七夜,徐清贵的目标是他!顾不得多想,他挥剑砍向徐清贵。躲也不躲,徐清贵瞬间便被男人的刿砍得血肉飞溅,半只肩膀都掉了。但是众人惊骇的是,他根本不痛,继续袭向阴若熏! 一个已经死了的人,是不怕死的。今晚的一切太过诡异可怖,阴若熏向后退着,眼看徐清贵毫无畏惧,他心下渐进生出了疲惧,然而,更让他永生难忘的事,远远不止如此! 嗤嗤 ,低声嘶叫,徐清贵双腿勐的一踢地,竟凌空跃了起来,双手双脚呈大字形状,直直扑向了阴若熏! 啊! ,一声悽厉的叫喊,众人心下惊得不轻。不过一瞬,阴若熏已经被满身是血的徐清贵压在了身下。看着,五名果衣人瞠目结舌,眼见阴若熏的身子僵硬如石,面色生不如死。他们很清楚他为何如此,不是因为被尸体压住,而是因为被碰触到了,而且还是如此血腥噁心的尸休! 洁癖如阴若熏,甚至不允许旁人的碰触,已经严重到谁碰到了他的衣服,他第一时间必定换新衣,焚烧日衣! 滚”滚开!”厌恶已经战胜了恐惧,阴若熏只觉扑面而来的血腥,噁心的他几欲作呕,怒视着徐请贵,他胸膛起起伏伏,额际的青筋直爆! 下一瞬,叫他永生难忘的事情 发生了。不曾伤害阴若熏,嘴里不断流徜血液的徐清贵,稳稳的钳制着男子的肩膀,竟勐的亲向了他!”” 呕!! 那一晚,不止阴若熏一人,五名黑衣人,以及云七夜,毕生难忘。 一轮孤月在头顶,身形萧索的男子蹲在路边,胃里翻天倒海,一个劲的吐,几近把胆汁吐出来了 呕!!”气若游丝的声音,好似离撤手人寰只差一步。小心翼翼的将面纱掀开一个角,阴若熏吐,不停的吐!不远处,亲了足足半个时辰的徐清贵已经侧地,一动也不动。谁也不敢想像,高贵的阴少将居然被“被一具尸休轻薄侮辱了! 老三,少将怎么了?吐了这么久,苍流军也快醒了吧?”看阵势,几名黑衣人震慑阴若熏的怒气,一个个不敢靠近,生怕殃及池鱼,反而退了老远。 人后,云七夜看着阴若熏,阴少将亏啊,便宜好像没占了多少,反而被一具尸休羞辱了。想着,她淡淡应了一声,“吐得那么久,应该是吃得太饱了吧。吃了太多的血,而且还是徐清贵的! 呕!! 分明听见了云七夜的话,阴若熏脸色像吃了一斤狗屎,吐得止不住了!姓云的,这仇,他记下了!!听着那阵阵呕吐声,云七夜闭眼,不忍卒睹。 057 他吃醋了 翌日。 北齐靠北,虽说不若南方暖和,但是今日的天气却也不错。艷阳高照,晴空万里,暖暖的春风吹过山脚下的林子,阵阵糙木树叶与风的碰撞声,偶尔还可以听到清脆的乌鸣声。不远处,数里的辛岛军营,此刻军旗飘飘,数万大军整齐有素的操练着,号角声,吶喊声此起彼伏。 常言道,一年之计在于春,更在于晨。如此的春日,本该是赏心游玩或者发奋努力之际,却在某一刑被一声声带着怒气的吼声破坏殆尽。 “该死的,想烫死我不成?换!” “这次是想凉死我?滚出去,再调不好水温,小心你们的屁股开花!”!”你眼睛长毛了不成?这么硬的浴巾叫我怎么用!?” 军营里,一声声怒吼从那间彩色营帐里传出,惊得过路的士兵冷汗涔涔,阴少将又不正常了。 帐内,五只一人多高的浴桶已然占据了大半的面积,热气升腾氤氲着,好似个小温泉。数名士兵不停的来往其间,将木桶里的冷水和热水分次侧入浴桶中。随着男子伸手试探,一声声怒骂乍起。无奈,他们只得又顺着男子的意思,将浴桶里的水一次次注满,又一次次蜀干。足足两个时辰,几名士兵累的够呤,粗喘声声,况且他们还穿着厚重的军服,全身上下几乎湿透了,汗如雨下。 阴若熏在战场上素来是公私分明,精明果断,对麾下的将领士兵也不错。可一旦下了战场,他就和变了个人似的,眸气宛若六月天,说变就变,前一刻还是靖空万里,花红柳绿的。下一刻,立时能给你来个风雨交加,电闪雷鸣!反正,谁也摸不清他的到底怎么了! 疲累的更替着另外几只浴桶里的洗澡水,几名士兵累死累活,也不知道是哪个混蛋惹了阴少将的不快,害的他们几个承受罪责!昨晚,阴少将带着五名贴身侍卫出了军营,也不知道去哪里了,反正将近天亮几人才回来。少将满身是血不说,那张脸更是臭的可怕,对着众人横挑鼻子竖挑眼的,不但把站岗的几名弟兄拖出去打了军棍,现在又往死里折腾他们! 躺在其中一只的浴桶里,阴若熏裸露在外的上身躯非常健硕,线务刚硬,充满了军人特有的力量和英气。几近洗了两个时辰,他全身的肌肤无一处不被槎得通红,还有好几处被搓破,点点血丝。虽然仍蒙着面,但是也能猜到他面纱下的脸色,定是相当难看。那双原本风流万千的眼,此刻尽是怒火不说,还有不少的血丝,吐得一夜未眠! 候在一旁,昨晚随阴若熏一道出去的五名护卫噤若寒蝉,齐齐低头,谁也不敢看阴若熏的表情。从回来的那一刻起,阴若熏就开始洗澡了,五只浴桶齐齐轮换,狠狠的洗,狠狠的搓,力道之大,恨不得搓掉自己一层皮! 试问,一个人的危机是什么?险些丢了命。 那一个男人的危机是什么?险些丢了命不说,还丢了赖以生存的尊严。 那一个高贵自负的男人的危机又是什么?险些丢了命,丢了尊严不说,还叫属下看见! “呕!“冷不防又是一声干呕,阴若熏忙不迭趴在浴桶边缘,胸膛不停的起伏。干呕了半响,他面上的肌肉不自然的抽搐着,那样噁心的经歷,他骇得不轻,足足吐了一个多时辰,胃里的东西全吐出来了,连吐的材料都没有了! 闻声,五名侍卫忍不住抬头偷看了男子一眼,面露司情,整个辛乌军营,只有他们知道阴若熏为何如此生气昨夜恩露重风雨急,春宵一刻值千金。 本来是去苍流军营捣乱,祸害军心的。可谁承想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他们非但没按计戈霍乱了苍流军,阴少将还被徐清贵…… 脑海里不由闪过昨晚的景象,几人心下亦是一阵难言的噁心,额上溢满了汗水。这时候可千万不能惹了阴若熏的不快,要不然指不定死的多惨!思及此,几人更加坚定了他们缩在一边的决心,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干呕过后,阴若熏难受的吸了一口气,胃里空荡荡的,抽疼。满面的彷徨愤怒,他只要一想起昨晚,就恨得无地自容!伸手拿起浮在水面上的浴巾,他又继续搓了起来,要把这一身的屈辱洗去!” 槎着,他脑海里蓦地闪过云七夜的面容,手不由抖了一下,他停止了搓身,眉头渐进拧了起来。他可没忘了,她昨晚说了什么!被她那一句话刺激的不轻,他差点没把胃血吐出来!那一瞬,他真是恨不得掐死她!更甚的是,她居然趁他吐的昏天暗地的时候跑了! 思及此,阴若熏握拳,要是她把这丢人的事告诉了宁止…… 立时恼火不已,他不知道是该杀了云七夜灭口,还是去跳护城河自尽!恨恨的槎着肩膀,那里隐约还有几道牙印,越想越觉得噁心,要是宁止知道了,他直接死了算了! “少将,您那桶水快凉了,试试这桶的水吧。”看着怒容满布的男子,士兵小心翼翼道。 回神,阴若熏睨了一眼士兵,不耐烦挥手,“都下去吧!” 闻言,几名士兵如遭特赦,忙不迭应了一声,“是!”而后几人转身鱼贯而出,脚下的步伐快之又快。 待几人走后,阴若熏转头,一瞬不瞬的瞪着五名侍卫,昨晚他们也看见了!咬牙,他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没有发作。 阴少将那么爱面子,关于昨晚的事,该不会杀了他们灭口吧?长久的对峙,五名侍卫愈发的心虚,起了一身的冷汗,至始至终不敢抬头看阴若熏。 “你们几个。”蓦地张。”阴若熏看着五人,刻意压低的声音,带着令人毛骨悚然的森冷,“谁要是敢把昨晚的事说出去的话,小心我害了他的舌头,拨了他的皮!” 扑通声声,五名侍卫当下跪地,磕头如捣蒜,“少将放心,我等定是誓死不说!” 谅你们也不敢!冷哼,阴若熏转回头去,靠在浴桶壁上,闭眼小憩。折腾了一晚上,又洗了一早上的澡,他早已是疲倦不堪。可是一闭上眼睛,又会想起徐请贵的嘴!胃里又是一阵翻天蹈海! 蓦地,一声通报将浅眠的男子惊了一跳,“报少将,王狱长求见! 立时怒气冲天,阴若熏睁眼,在外面受气不说,就连辛乌人都不给他个安稳觉!该死的王狱长,要不是他看管不利,宁肖怎能被宁止杀掉!要是宁止不杀掉宁肖,他昨晚也不会去苍流大营!要是他昨晚不去苍流大营,也不会出那档子噁心的事! 越想越气,他面目狰狞,“叫他滚!老子谁也不见!” 闻声,传令的士兵吓了一跳,慌忙跪在地上,惊恐道,“是是是……”语毕,他正欲起身出帐,阴若熏的声音又起,“慢着!” “少将,何事?” “王狱长看管失职,贻误军情。你说,按军法当如何?” 微愣,士兵道,“军棍五十,罚体两年。”冷笑出声,阴若熏旋即道,“那就给我掌他的嘴,掌一个时辰!”他被羞辱了多久,他就羞辱王狱长多久! “……是!”应声,士兵起身出帐。不过片刻,帐外便是一阵拖拉的声响。 “少将,少将!我是王狱长啊,少将……” “啪!!” 下一瞬,但闻巴掌声声,以及男人痛苦的哀求声,“少将!少将,绕过小的这一次吧!少将!”
第48页 本就烦,王狱长的哀叫无异于火上浇油,越听越烦!皱眉,阴若熏又道,“也别用手了,给我用鞋底子狠狠的抽!” “是!” 很快,更大声的哀叫声响彻整个辛乌大营! 充耳不闻,阴若熏平復了半响怒气,尽量冷静道,“你们两个去苍流军营,给我打探清楚昨晚那红衣少年的真实身份。其余的,去打探沧澜教最近的动态,顺便查查徐清贵和该教到底有没有关系。” “是!” 与此同时,苍流军营中是一片沸腾。一早,巡逻的士兵发现了徐清贵的尸体,死状无比的悽惨,足以叫见过的人做好几日的噩梦!他的身子破损不堪,心脏崩裂出胸口,左肩没了一半,一张嘴还被人生生的害去! 还没来得及消化这悚然的消息,五殿下为国捐躯的消息又接踉而至。顿时,军心震撼! 随三干精锐一起到达向城,宁志茂手下的几名高手马不停蹄,第一时间赶往辛乌大营营救宁肖,然而他们得到的却是一具早已死去多时的尸体。抓了一名辛乌士兵拷同,才知道昨日下午宁肖用绳子栓到房樑上,上吊自杀了! 不刻,三百里加急的战报传回干阳,举朝震惊!除了猜测徐清贵死于何人之手外,世人无不惋惜五殿下,他只要再等一天,就能被救出来了! 同一日,宁志茂追封五殿下“义王”,朝中文臣更是写了数篇赞颂宁肖捨生取义,誓死不屈的诗词文章。可也有人暗中疑感,以五殿下的人品,是那种顾全大局,不怕生死的人? 第一时间,护国公徐昌慌了,前几日,柳之效被灭门,他已经隐隐觉得事情不对劲了,皇上分明是在打压他们一派的势力!可他怎么也想不到,不过几日,他的孙子,外孙也死了,一个他杀,一个自杀! 不可能啊!怎也不相信,眼看他们徐氏一族和阴若熏合作得正好,说不定五殿下就可以登上大宝了!如此关键的时刻,他怎么会自杀?徐清贵呢?他又是被谁杀的? 难道……咋舌,徐昌全然乱了手脚。皇上打击徐氏的做法已经越来越明显,此次,难道是他派去的那些人对宁肖下了杀手,然后将他伪装成上吊的样子掩盖他被杀的真相? 只消这么一个想法,徐昌惊得不轻,立时召回了麾下的重臣,彻夜长谈。另一方,得到消息的宁志茂震怒了,徐昌夜会了两个将军,一个中军,难不成要造反了!? 可对于苍流数十万大军而言,宁肖的死大大激起了全军的士气!眼看再也无所顾忌,身为苍流儿郎,他们誓死也要扞卫苍流的尊严,为死难的同胞报仇雪恨! 一早上,宁止一干人都在帐内商议行军策略,直到中午才得以休息。 “小云兄弟!”一声兴高采烈的喊,刚出了营帐的姚都尉眼尖的看见了散步的云七夜,大步向她跑去,“小云兄弟,我正找你有事呢!” 停步,云七夜不明所以的看着男人,轻笑一声,“姚都尉何事?” 眼见云七夜的笑,姚都尉一瞬竟红了脸,同为男人,也不知为何,从昨天第一眼看见小云兄弟,他就对他有莫名的好感。瞧小云兄弟瘦小的,他就忍不住想要保护他。想着,他忙不迭从怀里掏出一只布袋,“给,里面有几只新鲜的大鸡腿,早饭的时候我从大厨那里特地要的!你那么瘦,多吃些! 微微一愣,云七夜抬眼看着姚都尉,不知他为何要如此热情对她,也不过是昨日帮他搬了几件兵器而已,他也不用如此谢她吧?看着那只充满情谊的布袋,她沖姚都尉一笑,“我不饿,还是姚都尉自己吃吧。” “小云兄弟。”蓦地支支吾吾,姚都尉不敢直视云七夜。要他怎能说呢?反正每回小云兄弟笑的时候,那张白皙的小脸都好像充满万丈光芒似的,亮得足以刺伤他的眼睛,害他每每错觉小云兄弟生得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哎,明明是个男人嘛,可是比小姑娘还要漂亮。 偷偷抬眼,出征沙场,见惯生死的男人不由羞赧了起来,看着笑的眉眼弯弯的云七夜,他小声嘀咕道,“小云兄弟,你可不可以不要笑,“笑的这么开心?” “啊?”笑的开心有错吗? 忸怩了半响,姚都尉一狠心,出口,“忍忍,你忍忍嘛,你笑的那么开心,会很漂亮,漂亮得令人垂涎…”, “是吗?”身后,蓦地一声冷凝,惊得男人转头,但见面无表情的宁止,不知何时站到了他的身后。一瞬,他居然有些莫名的心虚,结巴道,“殿,……殿下!” 不回应,宁止睨了一眼笑容满面的云七夜,而后将视线定在了姚都尉手里的布包上。“什么?” “姚都尉给的鸡腿。”以为宁止在问自已,云七夜回了一声,又道,”姚都尉见我太瘦了,所以从厨房拿了些给我吃。反正我也不饿,要不殿下你吃吧,我记得你好像还没吃早饭吧?” “我不喜欢吃。”一句话将云七夜堵死,宁止又扫了一眼姚都尉,“姚都尉,你很闲?” “啊?“不知道宁止何意,姚都尉一愣,老实道,“闲啊,反正休战期间,我正打算邀小云兄弟一道去外面的糙地上骑马呢!” 邀她去骑马?她的左手还没好,抓不住缰绳的。正想找借。推脱,云七夜冷不防听见了宁止的声音,“不行!” 扭头看宁止,姚都尉不明所以,“为什么不行?” 宁止抿唇,沉默了半响道,“她已经答应和我出去骑马了。” 失望之极,姚都尉哀怨的看了一眼云七夜,下一瞬,又试探问道,“小云兄弟,那你晚上有没有时间?” “没有!” 又是殿下回答的。转头,姚都尉更加哀怨,“殿下,我,…我没问你嘛。 睨了一眼姚都尉,宁止说得像是真的,“她是特地来跟我学兵法的,晚上我要传授她行军布阵的法门。” 看宁止那认真的表情,云七夜恍惚间还真是觉得自已是跟他来学兵法的。不过,这个晚上还传授知识,这藉口真是…… 就这样,哀怨的姚都尉哀怨的看了半响宁止,又看了半响云七夜,哀怨的走了。 出了大营不远,有一道高高的山坡,野花芳糙遍地,一身战袍也没换,宁止懒洋洋的躺在糙地上,闭眼浅眠。 耳边,不刻便传来了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殿下,该喝药了。” 睁眼,宁止看着头顶上方的云七夜,慢慢坐起了身来,伸手将女子手里的药接过。难闻苦涩的药味吸入鼻里,他蹙眉,不仅如此,这药好像还有点焦煳。半响过后,待到汤药不是太烫,他终是憋气,一口气将碗里的汤药灌进了嘴里。比以往的还要难喝! “谁熬的?”他抬头睨了一眼云七夜,忍不住问。 她熬的。 昨日同辛乌一战,好多伤兵还在军医那里医治,忙都忙死了,一时也腾不出多余的人手为宁止熬药。无法,她只好硬着头皮上,第一次熬药,火候把握的不是很好,她直直将三碗水熬成了一碗半,汤药黑乎乎的不说,焦味更是十足! 有点幌疚,但是更佩服宁止居然能喝下去这么难喝的药。下一瞬,云七夜径直坐在宁止的身旁,将男子手里的空碗拿了过来。长久的静默,谁也没有说话。 不远处,一只幼小的马驹脱离了母马,正欢乐的蹦跳着,不刻便蹦到了两人身旁,好奇的嗅闻着宁止和云七夜的气息,时不时发出一声幼鸣。 被马儿的气息吹得脖颈一痒,云七夜忍不住笑出了声,转身摸了摸马儿的鼻子。那马儿似乎十分喜欢云七夜如此做,直接卧倒在了地上,舒服的展开四蹄,任由云七夜抚弄。 她像是在挑弄孩子。蓦地有如此想法,宁止不由扯唇,眼中的空灵清冷,被这抹笑意暖成了一泓温泉。索性又躺回了糙地上,他安适的看了半响漫天的流云,慢慢闭上双眼。 耳边,那人低笑声传来。他扯唇,换了个舒服的姿势,唿吸渐进平稳悠长。春日的暖阳下,梦中依旧是暖意融融。 “云七夜,以后离姚都尉远一点,那人喜欢调戏男人。” 一愣,云七夜转头看着浅眠的男子,半晌说不出话来。 058 宿命之殇 连绵万里的雪山之巅,一年当中,几乎每日都在下雪。那越下越大的雪,无声无息的从苍穹降落,铺天盖地而来。不过一瞬,视野所及之处已然是白雪皑皑,苍茫一片。 更为奇妙的是,这样的大雪天,太阳仍是高悬在天际。可即便如此,落地的雪花也不曾有半点消融的迹象,反而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璀璨的晶莹,煞是美丽。 大雪中,那座这世上最浩瀚奢华的宫殿,仿佛披上了一件狐裘羽衣,愈显远离世俗的神圣威严。 上有神。 下有魔。 万里的地狱,四大神兽分别镇守圣教四方,将其牢牢包裹在神的羽翼下,庇佑万代。 地下百米之处,是沧澜的地宫,其瑰丽奢华程度,亦是世间少有。奇妙的地宫,即便身处地下,却也有阳光投射进来。从南向北,阳光渐进湮没,甚至可以用肉眼看到那股从地面渗出的阴寒气。地宫最北面,是沧澜教的禁地,圣湖,此地歷来只有教主和心腹可以进入。 碧色的圣湖,有血色的光从湖底透了上来,诡异至极。那道光源,是数以万计的彼岸花。艷若鲜血,那样的姿态,好似一双双向天乞求的手掌,它们深深的扎根在湖底,随着湖水摇曳,像是一个瑰丽至极的梦。从湖面望去,它们更像是一条用鲜血铺成的地毯,连接了人世和通往黄泉的幽冥之路。 彼岸花,沧澜的教花,除了歷代教主和心腹外,极少有人见过。它开在暗夜和晨曦的交汇处,身上聚集了天下至阴至寒的怨气,延伸攀援的枝蔓抓扯着一道道咒符,那是歷代沧澜教主亲笔所写的咒符,用来封印魔的力量。 魔,沉睡在彼岸花下的空间里。那里是深不见底的黄泉幽冥,没有一丝的光线。那是一种彻底而绝望的黑暗,宛若盘古天地开闢之前的混沌。魔就在这片黑暗中,滋养着自己罪恶的温床,唿唤出人内心最深处的慾念。 黑暗中,一具具石棺齐齐排列,里面长眠着沧澜歷代的教主。无数的恶灵漂游其间,发出悽厉的叫声,慢慢将石棺内的尸体撕扯成碎块,而后吃掉。可是过不了多久,那些破损的皮囊又会奇蹟般癒合,恢復成全本的完整。 恶灵再次出动,周而復始,永世不竭。
第49页 这是沧澜教主的宿命,他们和魔玩着一场生死的游戏,长生不老,绝世武功……一代又一代的教主趋之若鹜,前仆后继的匍匐于魔的脚下,用自己的生命换来梦想。绝情绝义,杀妻屠子,道转生死,霍乱天下…… 他们以自身的血肉为饵,将幽冥深处最阴毒的怨灵植入体内,用生命和魔交换契约,唤醒那足以毁天灭地的力量! 永生而强大的魔,出自人的内心。这样的诱惑,无人可挡,即便代价是如此的沉痛——千年之后,堕入圣湖之底,永生不得超生,日日受恶灵啃咬之苦。 湖边,一身雪狐裘袍,男人长久的凝视着那些妖冶的花儿,骇人的幽冥,面上的神色渐进变幻。咫尺,凤起静默。昨日,沧澜千花突然派人召他回沧澜,一早到达,方踏进圣教,男人便带他下了地宫的禁地。 第一次进圣湖,第一次看到如此的景家,他心头的震盪久久难以平復,这里的一切早已越越了人所能想像的范围。静默的看着,他眼里尽是彼岸花的红,而且他也只能望见它们罢了,那些深埋在花下的骯脏可怖,除了教主,谁也望不见。 长久的看着,两人皆不语。眼角余光扫过高深莫测的男人,凤起轻轻抿唇,他不知沧澜千花到底何意,心下渐进有股不安升起,却也不多问。 “起儿。”许久后,沧澜千花蓦地转头,低声唤着凤起的名字,指了指湖底的花儿道,“你可知这种花儿叫什么?” 摇头,凤起道,“弟子不知,行走四国多年,也不曾见过这种花。” “如此高贵有灵性的花,岂是那骯脏的俗世所能有的?”嗤之以鼻,沧澜千花转回头去,看着湖底的妖红道,“这花名为彼岸,专开在这至阴至寒的幽冥忘川。花开的时候,没有叶。叶长的时候,没有花。花叶两不相见,生生相错,两相不见。所以它的花语,也是悲伤的紧。”说着,男人眼里一瞬的苍茫,没了焦距。静默了半晌,他旋即又道,“当年本尊的师父第一次带我来这里,我第一眼便喜欢上了这小东西,可师父说它是不祥之物,阴气太重,专与死灵腐肉为伍,只能活在黑暗中。花语也不如别的花那般讨喜… …不能触及的心和爱,永世不竭的凄寂。” 有些怔愣,凤起垂眸看着湖底的彼岸花,半晌后不由惋惜道,“这样美丽的花只能开在彼岸,最后葬在这泥土里,确实有些凄寂。” 闻言,沧澜千花蓦地发出一声笑,负手望着湖底,他的声音淡淡,不急不缓,“确实凄寂。最为凄寂的是,本尊的生命花,便是此花。” 愣然,凤起转头一瞬不瞬的看着男人,但见他面上并无悲痛伤心之感,倒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般,娓娓道来。 “其实这世界上,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命花。从出生伊始,每个人都有一块孤零零的土地,将自己的花种深埋,而后慢慢长大,开枝散叶。但是这个过程,他是一个人经歷的,因为不相同的花,习性不同,不能生长在一起。每一个人的花,都在自己的土地上,默默的开放,若是幸运的话,他会在某个时刻遇到和自己一样的花,然后一起活到花叶凋零。” “不过对于有些人而言,他有毕生无法摆脱的诅咒。不止他的一生悲惨坎坷,就连他身边的人,都会遭遇不幸。终其一生,他只能活在自己的土地上,若是他强行逆转宿命,那么但凡他去过的地方,血流成河。他永远得不到他想要的,哪怕是生在湖里,也喝不到一滴水,哪怕有爱着的人,也只能一个人孤独至死。” 这些话,分明是意有所指。听的仔细,这些话一字一句打在凤起的心上,他一瞬间竟有些失措,进退不得,只能僵硬着身子看着沧澜千花的背影。 一瞬,压抑憋涨的气氛瀰漫他的周遭,令他不由加重了吞吐的气息。 背对着凤起,沧澜千花很快感知到他的波动,旋即扯唇一笑,诡异妖冶。额间的红宝石散着血色的光芒,他缓缓转头,深不见底的眸牢牢攥住了男子略有惊惶的眸,声音不似方才的清淡,转而带着隐隐的诡异,低哑暗沉道,“而起儿你,你的生命花是向日葵。” 面具下的墨眸不解,凤起看着男人,低声问道,“何意?” “沉默,隐藏在心底,遥不可及的爱。”早已洞悉了什么,沧澜千花的眼里,一瞬竟是溢满了悲悯,“起儿,敌事的结尾,盛开在阳光下的葵,溅满了鲜血。” “而此刻,那朵葵也是不幸福的呢。它一直躲在暗处,一个人看日出,一个人看日落,一个人走路,一个人自言自语,一个人哭泣,痛苦地看着… …它的太阳。它一定很伤心,很自者,因为它一直都晚了一步,眼睁睁的看着原本属于它的太阳被云朵收藏。” 咫尺,男人的声音和面上的悲悯,如汹涌的潮水一样慢慢冲进了凤起的耳和眼,然后从又从耳到脑,到周身,最后冲到了那个叫心的地方。那般冲击的力道,他的心脏被重重的拍打着,疼到忍不住战慄。有种昏昏沉沉的感觉,一瞬,时间仿佛静止了,只看见沧澜千花带着悲悯的眼。久久不语,男子一动不动,只有冷汗渗渗而下。先知如沧澜千花,如此的预言,他深深的相信。 握拳,他重重的唿了一口气,男人的话已经击中了他心底最深处的隐疾。葵,太阳,云朵。可他谈何知晓,还有一道足以摧毁一切的飓风,在黑暗里蠢蠢欲动,想要将云朵吹到四分五裂,想要将脆弱的葵活活肢解,而后一个人拥有那样温暖明亮的阳。只此,飓风再也不用躲回黑暗里,它也可以在阳光下,不必独自承担千年的凄寂,肆无忌惮的享受余生。 沧澜千花。 转身,男人缓步朝凤起走来,一字一顿,像是催眠,像是蛊惑,抓住那藏在心底最深处的隐疾,慢慢揪扯,直至他的防线崩溃,而后,一举攻入! “起儿,你可曾有梦想?” 抿唇,男子沉默良久,从喉间艰涩的迸出声响,“有。” 笑,沧澜千花缓缓道,“既然有,那就证明你还没有实现那个梦想啊。 起儿,若是梦想无法实现,那种长久的等待和期盼,可是痛苦的呢。你,愿意如此么?” 额上渐进溢满了汗水,凤起觉得唿吸有些困难,教主已然将他带入了另一片世界,慢慢堕入,慢慢……慢慢…… 七岁到如今,长达十年的光阴,沉默固执的爱恋,这朵葵累了。可是,却也不想放弃,没有那轮阳,它会枯萎而死。 既然如此,为何不去争取呢? 那朵云,也不见得喜欢那抹阳。而那抹阳,断断也不会喜欢上那朵云。 何况,那朵云的寿命何其短暂? 如此,葵是不是,可以……去争取? 恰如其分,沧澜千花俯身靠近男子的耳,“起儿,想要实现梦想,只有自己去争取。靠别人,靠妄想,靠等待,呵,愚不可及。就算那梦想遥不可及,也有人会帮助你,当神已无能为力,何不去相信魔呢?你知道未来有多长?那可是看不到尽头的,若是葵没有了太阳的照耀,纵使天地之大,也无你生存的立锥之地啊。” 这样的话,像是有魔力般,直直穿过了男子的肉体,入了他的骨,进了他的血肉,在他脑海里来回碰撞,止不住的念想扑面而来,险些将他淹没。 有些窒息,他贪婪的唿吸着薄凉的空气,眼瞳缩成了芒状。 许久后,男子紧握的拳渐进松开,释然。“教主,想要弟子做什么?” 这样的话,这样的欲,一旦开始,便永无结束之日。葵对太阳一生的守望,固执的期盼和爱恋,长年累月的积累,那些是不为人知的,密密麻麻的复杂。到了最后,全都刻在了花的枝叶上,固化成了永远仰望的姿态。 漫天的雪花纷沓至来,万里的白芒,那抹墨色的身影显眼极了。踏着满地的雪向山下而去,凤起垂眸看着手心,那里刻着一轮太阳,从他答应男人的那一刻开始,它便生了出来,深入骨血,直至死亡来临,也无法消磨它存在的印痕。 轻轻抚摸着那轮暖日,男子不由一声喟嘆,那样的触感,似在触着宿命的痕迹。一眼望不到尽头的雪里,他抬眼,手掌闭合。面具下,那双墨色的瞳里,闪烁着坚执的光芒。 “起儿,生离,死别,失去所爱,哪个都残酷。这些东西,就像是花,一旦枯委了,那可就再也无法復活绽开花朵了。爱情,生命,留在自己的身边,才最安全。” “去吧,去看看那妖红遍地,百鬼夜行,神剑辟邪,幻蛊摄魂。正与邪,情与爱,生与死,那朵葵,说不定可以改变自己的命数呢。” 059 关系渐好 “小云兄弟,来,多吃一点!” 早饭的时候,姚都尉瞄准了宁止在自己帐里,嘿,这下殿下可妨碍不了他和小云促进兄弟感情咯! 难掩面上的兴奋,男人抬起双脚,一熘烟跑到了云七夜的帐里,但见女子正在吃饭。笑眯眯的坐到云七夜身旁,姚都尉不由又是感慨万千,“小云哇,你咋这么瘦呢?一点都不像个男子汉嘛!” 干笑,云七夜实在说不出话来,姚都尉好生热情。 “小云,你这么瘦,是不是因为家里太穷,养活不了你这么个小伙子啊?哎,想当初,你姚哥我家里也穷,幸亏遇到了咱家殿下,不嫌弃我的出身,还看到了我的长处,提拔我做将领,我才得以在军营的厨房里吃的饱饱的,养的壮壮的!”说着,姚都尉径直拿过云七夜手上的筷子,使劲往她碗里夹菜,“小云,你往后和我一样,多吃些,养得白胖点比较好嘛!” 这厢,云七夜看着小山似的饭碗,扶额不语。 坚持不懈,午饭的时候,姚都尉捧着满满一大碗饭菜沖向云七夜的帐子,咦,帐内,空空如也,不见小云兄弟的人影。 “人呢?” 知情的士兵答曰:“被殿下叫去他帐里吃饭了。” 又是殿下,果然,他还是来破坏他和小云兄弟了! 欲哭无泪,姚都尉不死心,旋即又问,“为什么殿下单单叫小云兄弟去他帐里,干吗不叫我?” 抹汗,士兵看着不知何时突然鸡婆万千的统帅,忍着性子道,“殿下说云公子太瘦了,养得白胖点比较好。” 闻言,姚都尉一愣,这话有点耳熟,好像是他早上说过的…… 勐的反应过来,阴险的殿下啊,他分明偷听到了他和小云兄弟的对话!既是如此,那也就是说,早上殿下就在小云兄弟帐外?
第50页 浑然生出了一股悚然,殿下在帐外,干什么? 有些哀怨和郁闷,姚都尉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可率性耿直如他,睡了一晚,第二日便释然了,中午的时候才下了操练场,迎面便碰见了观看士兵操练的云七夜,原来小云兄弟也喜好武术? 想着,男人瞬间觉得和小云兄弟的关系拉近了不少,忙不迭沖云七夜道:“小云兄弟,反正你一天到晚,除了晚上归殿下外,旁的时间还是有的。 那往后我教你练武,强身健体好不好?” 这话有点怪,怎么听怎么不对劲。云七夜不由一个哆嗦,怎么就叫晚上归宁止?想了半天,她才反应过来,宁止每晚要“传授”她知识。 “小云兄弟?”看着出神的少年,姚都尉热情万千,“你倒是答应啊!” “她是不会答应你的。”阴魂不散,数步之外,男子的声音乍起,“她身子虚弱,不适合练武。” 挫败,姚都尉转头瞄了一眼宁止,有些不服气,“我看小云兄弟身子不虚,只不过是瘦了点!就是因为这样,才更应该练武,要是练练武,指不定他也能和我一样强壮!”说着,男人骄傲的弯起一只臂膀,沖云七夜挑眉,劲霸的弧度从战袍里显出。 强壮有力的肌肉…… “小云兄弟,只要你跟着我练,迟早也会如我一般健壮兇勐的!” 看着,宁止忍不住重复了一遍,语气何等的认真,“小云,要不然你就跟姚都尉练武好了,又“健壮”,又“兇勐”,多少男人梦寐以求的身躯?” “殿下说的好!”一声大喊,姚都尉感动万千的看着宁止,他就说嘛,一定是自己多心了,殿下从来没针对过他!瞧,殿下此刻不是在帮他说话么? “小云兄弟,我老早就觉得我们有缘分了。不想还能有缘到做师徒,怎样,要不你现在就跟我一起去练武吧!” 蓦地觉得天儿好像有些凉了,云七夜哆嗦,转而沖宁止道,“殿下,你不是说要和我去骑马么?” “昨日午饭的时候,你不是说…不去么?”挑眉,宁止颇为“惊讶”云七夜的转性。 “去,去!怎能不去?大好的春光,不能浪费啊!”一脸诚实中肯的云七夜。 “只是今天去么?”宁止问。 点头,云七夜道,“是啊!” 仰头望天,蔚蓝如水,晴空万里,宁止略有些疲倦道,“是个睡午觉的好日子。小云,你还是跟姚都尉练武吧,我去歇息歇息。”语毕,宁止转身欲走,却在下一瞬顿住,他扭头睨了一眼云七夜,旋即望向操练场的士兵。 一张张,热血沸腾的,脸。 一滴滴,热气腾腾的,汗水。 一名优秀的的将者,应该爱护体恤士兵。想着,宁止开口沖姚都尉道,“反正营里没有女人,叫兄弟们脱了上衣练武吧,这么热下去,容易长痱子。” 闻言,姚都尉点头称是,忍不住贊了一声,“还是殿下考虑周全!”说着,他转身沖操练场方向,大喊一声,震撼至极,方圆一里的操练场,人人听得见!—— “兄弟们,殿下叫你们脱了上衣练武,凉快!!” 场上,士兵们已经练了好些时候,早就热的不行了。姚都尉的话音刚落,欢唿声瞬时有如海浪般涌起,“谢殿下!” “脱咯!!——”” 唿喊声中,士兵们迅速解开衣扣,不刻便脱掉上衣。春风吹过,满场尽是半裸着上身的男人,各色各样的胸肌…… 头皮一热,云七夜扭头不看,却又恰巧对上了宁止算计的目光,这男人意欲何为? 淡淡的笑,宁止沖云七夜开口,“盛情难却,你就跟姚都尉练武吧。” 说着,他睨了一眼满操场的胸肌,又沖女子好心提醒道,“热,你记得也脱上衣练吶。要不然,把你热出病来,我会心疼的。” 心疼? 双目圆瞪,云七夜瞪着宁止,恨不得将他脸上的笑拧烂! 没看出两人之间的暗涌,姚都尉豪慡的将自己的手臂搭在了云七夜的肩上,“小云兄弟,走吧,咱们练武去!就从最基本的练起吧,扎马步,你听过没?” 对面,宁止眯眼看着姚都尉的手,不急着离去,“小云,那就去练吧。”要练,就得脱衣服吶。 怎能听不出宁止的潜台词,得罪谁,也不能得罪宁止!忙不迭摇头,云七夜一脸坚定道,“我觉得我还是和殿下你一起去骑马散步的好。” “是吗?”意味深长的看着悟性极佳的云七夜,宁止又道,“可我喜欢日日骑马散步,你乐意和我一起?” 不乐意的话,指不定会被他算计!点头,云七夜道,“乐意。” 从那日起,军营外面的糙地上,一红一白成了固定的风景。躲在一旁偷窥,姚都尉哀怨,不想小云兄弟居然和殿下狼狈为jian,叛变友谊,也开始“针对”他了。居然,居然不和他练武。越想,越哀怨…… 哀怨…… 怨气太重,宁止不舒服。 没过两日,他和云七夜散步骑马的地点就转移了,而且越移越远。原本只消半个时辰的散步,逐渐演变成了一个时辰,一个半时辰…… 山脚下,春风轻轻吹过,如同只温暖的手,抚过万物,温柔至极。缓坡处的糙丛里,一红一白,两人安静的躺在软软的糙地上,享受着这份安宁舒适的春光。唿吸间,空气里瀰漫着糙儿和野花的香味,鸟儿的叫声从天际传来,像曲迴荡的旋律。 要是能一直,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闭眼躺在云七夜的身侧,男子唇边一抹淡笑,花香四溢。 这几日,辛乌高挂免战牌,探子回报消息,全然是阴若熏的缘故,说他不知何故,将自己关在营帐里数日,天天洗澡香体。时不时还会阵阵呕吐,以至于数日不曾进食。刚听闻消息,宁止脑海里滑过六个字,阴若熏,怀孕了。 而干阳那边,宁志茂和徐氏的斗争渐进表面化,大有一触即发之势。 睁眼,宁止转头看着安然睡去的云七夜,他知晓她为何如此困…每晚不睡,她在担心,抑或者提防着什么? 想着,男子伸手,欲将女子被风拂乱的乌髮别到她的耳后。待碰到那丝顺滑时,他手上的动作蓦地一滞,眼里滑过一道异样的光芒,而后将手收了回去。 这几日,不若两人之间以往的讥讽和算计,她和宁止处的极为安适恬静,一如此刻。防备心如她,竟也能够如此放心地睡在这片糙地上。 长久的安眠,云七夜睡的安稳极了,却又在某一刻,心头忽的一揪,一股强烈的存在感袭进脑里。勐的,她睁眼,神志介于清醒和昏睡之间,一时还不明白周身那股紧张感是何原因,只知晓她腰间突地一紧! 咫尺,宁止已然伸手将她揽入了怀里,她的身子顺势紧密的贴合上了他强健有力的身躯。立时,男子炙热略带些急促的唿吸拂面,她浑身一僵,更甚的是,宁止的两腿竟在下一瞬抬起,牢牢加紧了她的两腿,全然将她钳制在了怀里。 心勐地跳快,她双目圆瞪的看着咫尺的宁止,尚未出口,他已然抱紧了她的腰身,将她包裹在自己的怀抱里,而后翻身一滚,两人迅速向山坡下而去! 几乎在一瞬,“嗖!——”金属特有的鸣叫声尖利的划破了空气,扑面而来的杀气直直席捲至两人方才躺过的糙丛上,赫然几支森冷的箭羽,深深的插入了土里! 耳旁听着上面的破风声,云七夜立时从刚睡醒的迷濛中惊醒,立时明白了宁止的用意。身子一紧,她埋首在男子的怀里,全然被他的身子和四肢护着,她有他密不透风的保护。紧紧的抱着云七夜,宁止时不时被掩在糙丛里的石子划破撞击背部和手臂,咬牙不语,他的四肢旋即一紧,将怀里的人护得更牢。 不过片刻,两人已然滚到了坡下。快速松开云七夜,宁止伸手将她从地面上拉起,而后将她推到了自己身后,迅速向不远处的马儿移去!几乎同一瞬,又是连续的几声响动,森冷的剑芒又向坡下的二人袭来! “云七夜,快上马!”果断的沖身后的云七夜喝了一声,宁止将形势看得清楚,以箭羽的数量,山坡上最少有两人,而且早已经预先埋伏好,等的便是两人放松之际的一举射杀! 云七夜左臂有伤,他最近的身子亦是时好时坏,不可恋战!咬牙,宁止迅速将马背上的长剑抽出,朝袭面的银芒挥斩而去!纷乱间,只闻“噹噹” 数声,再次袭来的箭羽已然被男子斩断在脚下! 如此的变故,不过一瞬。云七夜知晓现下二人的危险,何况她还有伤,宁止的话音刚落,她便迅速踩着马橙上马。不刻,宁止亦跟着她翻身上马,一前一后,他将她固在怀里,抓起马缰喝令,“驾!” 极为通人性,马儿也感知到了那股森然的杀意,嘶鸣声声,扬蹄急奔,眨眼的功夫已然奔出了数丈之遥! “该死,他们跑了!”糙坡上,躲在暗处的杀手忍不住低咒着,旋即现身朝坡下奔了数步,两个人,黑衣蒙面,齐齐弯起手里的弓,并羽直指宁止! “嗖!——”利箭破空,唿啸着风声向男子袭去,如影随行的杀气! “趴下!”闻得耳后的箭鸣,宁止立时夹紧马腹,掉转马儿急奔的方向,而后将身前的云七夜压制在了马背上,呈匍匐爬行之姿。耳旁,身子上方,快若闪电的箭羽唿啸而过,有一支竟险险滑过了男子的肩膀,那样小面积的碰触,带来的结果却是衣衫破裂,血肉撕扯! 吃痛的闷哼一声,宁止皱眉,对方是谁?脑子里迅速将有可能的人搜索了一遍,他咬牙。一瞬,只觉心脏蓦地跳快,好似要跳出咽喉,从未有过的…… 惊惶。从小到大,不是没遭遇过如此的危机,甚至比这更兇险的亦有。 可是,却不曾有过这样的惊惶,他的胸口紧贴云七夜的背,她的心跳声交叠,竟有着相同的频率。肩上的痛由开始的麻木渐渐扩散成了尖锐的疼痛,他握着缰绳的手险些松开,却又不能松开!因为有想要保护的人,所以不能松开,所以才会惊惶,他竟生出了一种怕,怕自己保护不了她! “追!”糙坡上,两名杀手迅速做出反应,转身奔回了林间,不刻便各自牵着一匹马而出,策马向宁止二人追去! “驾!”
第51页 趴在马身上,云七夜咬牙,紧紧的抱着马儿的脖颈,两臂渐进有些酸胀。快速奔跑所带来的震盪,已然触动了她的左臂,有股疼痛渐进生出。幸而自左臂第二次断后,她将左臂的关键处用一层刀枪不入,韧性又及强的金圈箍着,今日算是派上了用场,没有太大的拖累她的左臂的伤口。耳边,宁止的唿吸声渐进紊乱,她心下一紧,有股焦躁开始溢出,他的身子能否撑得住?想着,她正欲转头看看宁止的情形,可身下的马儿冷不防抽搐了一下,尖利的嘶鸣起来,步伐全然不似方才的快速,转而凌乱,甚至发疯了似的乱奔了起来! 屋漏偏逢连夜雨,如此生死攸关之际,马身中箭,直直将两人的逃离计划扼杀!越来越狂乱的奔跑,两人不得不夹紧了马腹,宁止更是腾出一只手将云七夜的腰身钳制在怀里,以防她被这疯狂的颠簸摔下马去! 被他如此护着,云七夜的眼眶蓦地竟是一痛,一瞬,她胸口有些憋闷,有股郁气宣洩不出,说不出那是什么感觉,不舒服极了。抱着马颈的两臂一紧,她闭眼,脑里混沌一片,要是她不曾受伤就好了。 身后,渐进追赶而来的黑衣人弯弓射箭,不断有白芒射出,密集若雨。 蹙眉,宁止蓦地松开云七夜,手腕一转,那柄扇在手。他按了按扇柄,手里的扇骨赫然转为森冷的刀面,宛若一只尖利的匕首。 置之死地而后生,只有赌了! 下一瞬,但见宁止竟反手将匕首刺进了马儿的身子,而后又迅速将身前的云七夜护在了怀里。吃痛的嘶鸣,马儿比方才的奔驰更为疯狂,那样的速度,宛若一瞬的闪电,很快将身后的两名杀手甩开了数十米。鞭长莫及,那阵利箭纷纷坠落在两人身后的数米之处,再也伤不到谁! 奔了许久,待到下一个转角,那两名黑衣人已然没了踪影。山迴路转,宁止死力的勒住缰绳,将发狂的马儿勒得直直扬起前蹄,不得不停下了脚步,在原地踢踏着尘土。 待它稍稍稳定些,马上的两人不约而同的松了一口气,一直紧绷着的弦总算有了个松缓的余地。颠簸不堪,云七夜有些头晕目眩,唯有闭眼趴在马身上平復。下一瞬,她蓦地被宁止拦腰抱起,翻身下了马。 “前面的路比较狭窄,马受惊不小,只能弃马了。”不若方才的紧张,宁止淡淡的说着,可脸色却白的像张纸。 看得清楚,云七夜抿唇,蓦地明白了什么,上下打量着宁止,片刻便看到了他的后肩上的伤。颠簸之下,伤口被震裂的更大,不断有粘稠的血液渗出,直直将男子背后的白衣染成了一片触目惊心的红。 心脏冷不防便是一阵抽搐,云七夜双目圆睁,怔怔的看着宁止,这样的隐忍,这男人到底想干什么? 咫尺,宁止看着云七夜,淡定如她,也会有如此的时候…… 静默了半晌,他抿了抿干涩苍白的唇,沖她淡淡道,“我没事。”说完,他径直朝前走去,“跟着我。” 眉头微敛,云七夜无法,只得亦步亦趋的跟在宁止身后,加快脚步而行。然,对方似乎筹划许久,两人行走在狭窄的山道间,还没走没多远,前方又出现了数名黑衣人! —— “殿下,我等恭候您多时了。” 立时,进退不得。前有拦路,后有追兵,双重夹击之下,宁止不由重重唿了一口气,对方打定了注意要狙杀他。心下一沉,他蓦地伸手握住了云七夜的手,“云七夜,你相不相信我?” 闻言,云七夜转头看着宁止,但见男子眉宇间的坚执,以及眼眸里的傲。不由的,她出口,“我相信。” 只此三字,足矣!深吸一口气,宁止紧紧的握着云七夜的手,看着女子,一字一顿,“我生,你生。我死…你睡在我的棺材里。” 不语,云七夜一瞬不瞬的看着宁止,眼看今日如此情境,不由生出了一种生死与共之感,没由来的,此刻她相信他! “两位的感情,倒是好。”为首,黑衣男人带着淡淡嘲讽。下一瞬,手里的长剑直指两人,“可惜,只能去下面了!” 不曾看那些杀手,宁止深深的看了云七夜一眼,不后退,亦不前进,反而拉着女子直直向一旁的山壁冲去。 “抓紧我的手!”紧紧握着云七夜的手,宁止向上提力。顷刻,一白,一红,两人直直跃上了数米之高的山壁,头也不回的向上奔跑。 “该死!”山下的黑衣人跺脚,不想两人竟会如此逃脱夹击,得意之色立时掩去。 “还不快追!”咬牙低咆,为首的黑衣男人率先跃出数丈,而后提力上了山壁,快速追向渐行渐远的二人。 山壁路窄,入眼尽是稀松的树木,脚下也没有成型的道路,而且长满了荆棘杂糙,时不时约扯着人的衣袍肌肤。紧紧的握着彼此的手,宁止在前,云七夜在后。挥剑将身前的荆棘糙藤斩开,宁止小心翼翼的引领着云七夜,将她握得更紧,那样的力道,仿佛只要稍稍松一下手,身后的她便会消失不见。 幸而两人都有武功依仗,奔走了许久也不会太累,只有几不可闻的喘息声。越往上走,山壁越崎岖,道路的坡度几近成直角,渐进行不动。不远处,分明听到了那些黑衣人的搜索声以及刀剑挥斩树木糙叶的声音。 扭头对视,云七夜手里的银线蠢蠢欲动。 “只有躲了。”有丝无奈,宁止迅速扫看周遭的地形,空旷的林子里,除了稀松的树木,只剩下杂乱的荆棘野糙,根本不足以遮掩二人。看着,宁止半晌后将视线定在了不远处的崖壁上,眼里滑过一丝狠绝。 拉着云七夜,他快速奔向崖壁,俯看而下。不算高的崖壁,离下面的地面大概数十米之距,就算是不小心摔下去,也不足以致命。 一旁,眼看如此的高度,云七夜脑子里嗡的一声,头晕目眩,双腿一瞬发软,恐高如她,脸上的淡定不復,难掩惊惶。 感知到她的手在微微颤抖,宁止抿唇,转而伸手覆上了云七夜的眼,躬身在女子的耳旁轻道,“闭上眼,你就不怕了。有我,我会保护你,用我的双臂保护你。” 有我。 那样的话,好似安神的汤药,竟将女子心下的惊惶压下去了一半。闭着眼,云七夜点头,下一瞬便被男子的双臂揽在了怀里,身子一紧,她颤抖的环住宁止的腰。不刻,但闻耳边风声阵阵,她抱紧了唯一的依靠,迅速下降…… 安然无恙的落下崖壁下的空地上,宁止和云七夜靠在弧形坡的最里面,从上面往下看,很难发现此处。平復着唿吸,云七夜不想时隔数年,自己居然还能从那么高的地方跃下。转头,她看着咫尺宁止,近到可以看见他的睫毛,近到可以感知到他拂面的气息。 宁止…… 沉默着,她看着他,下一瞬蓦地又想起了他后肩上的伤,旋即正了正脸色,压低了声音道,“殿下,我给你包扎伤口吧,要不然你会留血过多的。” 点头,宁止默许。 手上使力,云七夜毫不费力的将自己的衣摆撕去好一大块。见状,宁止眼瞳一缩,果然,她会武功。抿唇,他终是不曾言语。 云七夜示意宁止背过身去,如此的情况,她早已顾不得其他,一心只想着他的伤了。那一日,她于不经意间,已然将自己一点点暴露。 宁止被震开的伤口此刻仍流着血,周边的衣料已然黏在了这片粘稠里,心下一揪,云七夜不由唿了一口气,从怀里掏出一柄匕首,小心翼翼的将宁止伤口旁的衣料割去,尽管动作轻之又轻,还是会触痛伤口。 咬牙,宁止抑下痛苦的闷哼,任由云七夜处理。半垂的睫毛将男子素来的疏离淡漠敛去,略急的气息吞吐间,染了一襟的兰花冷香。 温暖的手指,温暖的触感,渐进……不疼。 追超上来,几名黑衣人骂骂咧咧着,怎也没看见目标,“他娘的!我说,人呢?” “屁大点的地儿,藏哪去了?” “闭嘴!给我搜,他们跑不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为首的黑衣人低喝一声,目光迅速扫过偌大的空间,飞天遁地,藏到哪里去了? 皱眉,片刻后,男人快步向崖壁方向而去。 060 惨遭背叛 居高临下,黑衣男人微微弯腰俯瞰着崖壁下的情形,只能看见那数十米之下的空地,旁的倒是不见,那二人躲到哪里去了? “主上,找不到!” “我们这里也没找到,那两人好像凭空消失了!” 搜寻完毕,几名黑衣人快步向崖壁上的男人走来,不解的嚷嚷着。不曾回头,男人握拳,眼里闪过一丝急躁。山风吹来,吹得几人的衣袖哗啦作响,闻声徒曾烦乱! 在崖壁上又站了好一会儿,为首的黑衣男人就那么一瞬不瞬的看着崖壁下的空地,蓦地挑眉,转头沖属下低喝一声:“你们几个下去,看看他们是不是躲在下面!” “是!” 距崖壁上方不过数十米的距离,内力深厚的二人将男人的声音听在耳里,暗唿不妙。相互依靠着对方,云七夜的心一揪,不晓得今日是不是要出手了。转头,她看了看宁止,但见男子迅速扫视着周遭的地形,半晌后压低嗓音道:“先移到那边的角落。” 数丈之外的角落处,有一块足足两米之高的大石,后面的空间勉强可以容两人藏身。率先起身,宁止一手握剑,一手握着云七夜的手,放轻脚步向前而去。 然,对方比他们的速度更快! 崖壁上方,只闻数声坠落所发出的唿啸声,五名黑衣人宛若魑魅般跃到了崖壁下,第一时间便发现了二人! “两位真是会藏,害咱们寻了半天!”咬牙低喝,几名杀手周身的杀气一瞬迸裂,挥剑直指二人,剑芒森冷。最外面,一名杀手仰天冲上方的首领报信,“主上,他们在下面!” “你左手有伤,待在这别动。”紧了紧云七夜的手,宁止在她耳旁轻轻道了一声,转身欲迎战。一瞬,云七夜便看见了男子的肩背,那块从她身上撕扯下来的红布包扎在男子的肩上,宛若朵开得妖艷的血莲花。眼瞳里的红光一瞬闪过,她不放手,反而紧紧握住了宁止的手,他也有伤。 转头,宁止垂眸看着云七夜的手,心头一瞬竟有些悽然。命运和他开了一个极具讽刺的玩笑,饶是他雄心万丈,精才决绝,却没有一个健康的身体。只此一点,所有的一切尽数变成了镜中花,水中月,脆弱到一触即破。
第52页 抬眼,他沖她宽慰一笑,“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我不会有事的,不会。 那一日,多年后忆起,洪荒万里,圣湖之下,孤身一人的女子,蓦地绽开了笑靥。那样黑暗的幽冥,那抹笑,如同春日里灿烂的桃花。 宁止…… 五指松开,她终是放手。 兔起鹘落,全身备战的男子已然跃出数丈之外,手里的剑芒宛若闪电,霸绝的噼开了虚空! 速战速决! 持剑迎战,五名黑衣人迅速向宁止袭去,顷刻便被那迎面而来的剑气刺得脸皮生疼!心下一凛,几人不敢轻敌,快速变换了阵型,将凌空跃来的男子齐齐包围在了圈内。 “啊!——”忽的,一声惨叫乍起,惊得众人心下那根紧绷的弦一颤,心脏跳快!一瞬,一股粘稠的血液喷溅而出,有几滴溅到了宁止雪白的袍上,点点猩红,宛若雪地里绽开的寒梅。 顷刻间,离他最近的一名杀手轰然倒地,脖颈间的鲜血潺潺流出,空气里尽是血腥的味道,惊得其余几名杀手动作一瞬的停滞,他们甚至没有看到对方是怎样出手的,同伴已经一剑毙命! 将六岁的孩子抱在怀里,倾城的女子笑的安婉,“阿止,等你长大了,会遇到一个,或者好多个这样的人,那人,是你想要用生命守护的人。为了守护好那人,你得立于不败之地,要不然,那人可要被别人抢走,或者伤害。那时候,你会悔恨到,恨不得自己去死。” 握剑的手一紧,宁止眼里凛冽的杀意惊得几名杀手心下悚然,竟不由倒退了几步。谁也不想,久病之躯的男子,竟会爆发出如此的身手! “啊——”那一日,崖壁下惨叫声悽厉的迴荡在山间,不过几柱香的时间,地上已然直挺挺躺了五具尸体,死相各异。 满地的血腥,为首的黑衣男人眯眼,即使不曾见宁止出手,但是在崖壁上听着下方的动静,他也能知晓对方出手的速度,即狠又快,完全不留任何余地。 眼波一转,男人抬头。不远处,宁止微微喘息着,面色略微有些苍白,显然耗了不少的体力。下一瞬,男人举起了手里的剑,虽说此等情况下出手不公平,但是重要的结果,而非过程。 “殿下,得罪了。”说着,男人扯唇,只不过那笑意达不到眼里,那双镇静万千的瞳宛若冬风吹过,冰冷至极。长剑挥斩,带起一阵锐利的剑鸣,男人手里的剑如银光流转,唿啸着风声向宁止而去,不死不休的锐气! 好快的身手!眼看男人欺近,宁止眼里浮出惊讶,甚至隐约还有一点赞赏,挥剑抵挡,两道剑芒相撞,那样的声响震盪耳边,剑刃上亦碰出了点点火花。 虎口一震,两人死死的盯着对方,手部用力,妄图将对方压斩在剑下! 棋逢对手,亦算是一种乐趣和挑战,一个高手最想杀的,是另外一个高手。 额上有汗水溢出,势均力敌的两人,力量不相上下,一瞬宁止被压下,转瞬又轮到了男人。长久的对峙,谁也不肯退让认输! 时间一长,已经激战过的宁止渐进有些吃力,胸口有股憋涨的郁气,他不动声色的压了回去,万万不能在这种情况下出岔子! 下一瞬,男人勐的使力,宁止手臂一软,便被压了下去。立时,男人的剑渐进欺向他的面颊,森冷的剑气迎面扑来,似乎嗅到了死亡的气息,从未有过的沉重感袭身,在那道白芒更近几许的时刻,他脑海一瞬滑过的,竟是糙地里的那抹安眠的红。 为了保护一个人,应该立于不败之地。 那一瞬,那股郁气直直冲破了他的喉咙,在血液涌出之前,男子不由低吼了一声,如同只牢笼里挣扎的兽。握剑的手一紧,他加大了腕上的力量,竟在一瞬反击了黑衣男人,将他的剑逼了回去! 一惊,男人瞪大眼睛看着宁止,就在他以为碰上劲敌的时候,宁止蓦地收剑,身形踉跄的朝后退了几步,嘴里的血猝不及防而出,不刻便浸染了男子胸前的白衣。 “宁止!”惊慌,云七夜迅速跑向男子,将他踉跄不稳的身子扶住。 “咳……咳……”嘴里满是淤血,宁止咳着,握剑的手渐进不稳,废人。 —— 你的出生,就是无可饶怒的罪孽。 一瞬,所有负面的情绪攻占了男子的大脑,手里的剑噹啷落地。重重的喘息,他额上的汗滴落到睫毛上,手上隐隐作痛,这才发现虎口已然被方才那一击震裂,有血流出。周身的剧痛,他吸气,靠在云七夜的身上不让自己倒下去,对不起,保护……不了你。是我,太过相信自己的力量…… “宁止。”喊着他的名字,云七夜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他渐进疲累的身躯依着她,她听见他轻声说,“对不起……” 眼里,蓦地竟是一湿,她的唇张张合合,终是轻声回道,“是我,该谢谢你。” 谢谢这样的你,在此刻,仍不忘记保护我。 面无表情的看着,黑衣男人眼里的光芒浮动不定。下一瞬,蓦地一声锐利的破风声乍起,刺破了汹涌的杀意,从云七夜的手上发出!见状,黑衣男人一瞬的怔愣,待到回过神来的时候,那根几近透明的银丝迫在自己的咽喉处,不过一寸! 她当着他的面出手了! 伸手擦去唇角的血,宁止扭头看着云七夜,终是强行将那阵咳意压制了下去,扇子出手。他和她一起,生死与共! 脸色微微一变,黑衣男人迅速朝后退闪数步,险险的避开了云七夜的银线。下一瞬,不等他站稳身形,徒然又是一道银芒乍现,如闪电般划破长空,扇形的刀面霸道袭来! 剎那间,男人的脸色微妙的变化,手里的剑却是片刻不迟的挥动,剑芒如同鸟翼一般张开,瞬间变化万千,将连续袭来的银线和扇子抵挡在了身前。 “叮!——”忽的,云七夜挥手,只听一记响! 黑衣男人的身躯勐然一震,肩头已然一片血红,一记小流星锤直直刺进了他的肩头!皱眉,他连哼都不哼一声,只是奋力将宁止和云七夜的攻击抵挡出去,而后快若闪电的转身飞跃出了崖壁! 崖壁下,宁止和云七夜不由松了一口气,劫后余生地平復着气息。闷咳几声,宁止转头睨了一眼云七夜银色的手,以及渐进收回去的银线,心下已经瞭然。眼线遍布整个北齐,何等的消息他得不到手——沧澜尊主。 自是知道她的身份不简单,却不想竟传奇到了此等的地步。盖世武功,巫蛊术法,千里驭尸…… 以及,长生不老。 手指微微一紧,他将那股腥热压制了下去,沖女子淡淡道:“回去吧,往后……不用出来散步了。” 一愣,云七夜抬眼看着宁止,分明看到了…疏离。他一定是知晓了她的身份,像怪物一样不容于世的沧澜教徒,呵,谁敢接近?本以为,可以和他相处。却原来,还是不可以。 漫长的路途,一前一后,竟是一路无言。 等两人回到军营里,天色已经不早,士兵们点着篝火在操练场上摔跤唱歌,不亦乐乎。一路躲避着众人,宁止和云七夜不曾声张遇袭一事,各自回了营帐。 身心惧疲,方进了帐,云七夜便躺到了床上,闭眼许久,却又睡不着。 从来北齐第一日起,失眠已然成了惯性。即使已经困到了极点,也会勐的在下一刻被惊醒,有种窒息的感觉,梦里,她会梦到师父和圣湖下面的彼岸花。 怔怔的望着帐顶,她久久不动。眼角处,靠着窗子的烛台上的灯火忽的剧烈晃动了一下。今夜无风,烛火怎会乱动? 身子一紧,云七夜迅速起身,低喝一声,“谁?” “是我。”低声回应,一身士兵打扮的男子悄然进帐,凤起。 微微一怔,云七夜目不转睛的看着男子,一瞬有些惊诧,他的武功尽出她手,她居然没听出他的步法。帐内,烛火映照着男子的面,形成两道风景。露在面具外的一侧脸颊被烛火映照得明亮温和,而另一侧,则被黑暗掩盖,浑然有股冷然淡漠之感。 静默了半晌,云七夜道,“不是叫你在干阳保护我爹么,你何时来北齐的?” 缓步走向女子,凤起淡淡道:“伯父不放心你,是他叫我来的。快马加鞭,我也是刚到。” 闻言,云七夜抿唇,静默了半晌后道:“我们认识多久了?” 微微一愣,不想她竟会问如此的问题,凤起旋即回道:“十二年零四个月。” 一声笑,云七夜唿了一口气,意味深长,“真是久啊。”久到,她已经有些模煳了,记忆里,只剩下那日的相逢。 第一次下山,孩子坐在马车里,挑帘兴奋的望着街边的行人商铺,那些嬉笑怒骂,有表情有动作的人,可比教里的人有趣多了! 人来人往的大街上,马车辘轳行过,却在一刻停了下来。蹙眉,男人略带着不悦的声音响起,“怎么停了?” “主子,前面有好些人把路堵住了,只能走人,车过不去。” 闻言,孩子将身子朝车外探了探,但见好些人围成了一个圈,大声说着话,热闹非常。 “他们在做什么?”稚嫩的声音好奇的出口。 “小姐,他们在卖人。”看得清楚,驱车的男人恭谨的回了一声。 “卖人?”何曾听过如此的事,孩子转头乞求的看着男人,“可不可以……去看看?” 笑,男人摸了摸孩子的头,心情似乎很好,旋即答应,“那就去看看吧。 ” 下车,孩子一路小跑在前,小小的身躯轻易的挤进了人群的最前方,但见好些衣衫褴褛的人或坐或站在人群围成的圈子里,头上齐齐插着一根稻糙。 “各位,看上的就买啊,别看他们穿的不好,可洗干净了,那全是上等的货色啊,没病没灾的,什么活都能干,买回去,那是保管您满意啊!”中央,尖嘴猴腮的人贩子不停的游说着围观的众人,偶尔会有人买走几名奴隶,但大多数则抱着看戏的心情。手里拿着一串糖葫声,一身红衣的孩子好奇的看着那些奴隶,很快发现了一抹异样,不同于其他的大人,那是一个和她年记相仿的小孩子。 同她一起,一名买主亦是发现了那名衣衫破损的孩子,他伸手将孩子的下颚挑起,想要看清楚他的长相——孩子略有些骯脏的小脸上,居然生着一双墨色的瞳。更为惊诧的是他的左脸,竟有一只栩栩如生,展翅欲飞的凤!
第53页 不是刺上去的,也不是画上去的,而是天生长在肌肤里! “奇葩!”不由一声喟嘆,买主啧啧称奇。 见状,人贩子忙不迭讨好道:“客官,您瞧瞧,这孩子生的多奇特啊! 三十两银子,人您领走!” 不为所动,买主自言自语,“要是把这孩子买回去做小倌,也不知道那些男人喜不喜欢?” 小倌? 墨色的眼瞳瞪大,自幼混迹大街,怎会不知那是什么!孩子恶狠狠的瞪着眼前的买主,眼里的光芒一瞬刺眼,连带着他脸颊上的凤凰也好似要怒飞而出! 见状,买主一愣,突然生出一股不舒服,悻悻的放开了手,他沖人贩子摇头,“算了算了,这孩子还是你自己留着吧,我回去再考虑考虑。” 以为对方不满意价钱,人贩子一急,忙道:“要不二十两?”这孩子已经在他这里待了一个月了,可就是没人买!吃他的,用他的,再这么下去,他找谁要本钱去? 有些心动,买主忍不住又看了看那孩子,但见那双带着怨气的墨瞳,不由一个哆嗦道,慌忙摇手,“不……不要。” “丫头,那孩子很奇特,是不是?”不知何时站到了女孩身后,男人意味深长的笑了一声,“教里也没个和你差不多年纪的小孩玩耍,你想不想和他玩?” 抬头,孩子望着男人,旋即点头,“想!” 笑意愈发浓,男人转头看了看那奴隶孩子眼里的倔强,俯身沖女孩轻道,“想的话,就自己去办。”语毕,他将二十两银子放到了孩子的手里。 不曾买过东西,小小的孩子有些胆怯,但是一想到可以买个玩伴回去陪她玩,终是鼓起勇气向圈子里走去,稚嫩的声音响起,“我……我要买!” 闻声,吵闹的人群一瞬的安静,纷纷循声望着孩子,不过五六岁的年纪,一身火红的小女娃,生的极为可爱。 “去去去,小奶娃,一边玩去,别耽误大爷的生意!”眼见那墨瞳奴隶又没卖出去,人贩子一身的气,不耐烦的沖女娃喊了一声。 转头,女娃有些无助的看着不远处的男人。秘腹传音,男人带着趣味的声音传来,想的话,就自己去办,要是你买不下他,回到山上可别后悔的哭。 有些着急,女孩转头,忙不迭将手里的银子捧到人贩子跟前,“我是真…… 的要买,你把那个小孩,卖,卖给我!” 眼睛一亮,人贩子目不转睛的看着孩子手里的银子,咽了一口唾沫,眼前的女娃一瞬好似成了散财童子! “诶诶,卖,那就卖给小小姐你啦!”生怕女娃后悔,男人急忙拿过孩子手里的两锭银子,转头沖属下喊了一声,“还愣着干吗?给那小子松绑,给这位小小姐带过来!” “诶!”闻声,男人赶紧将绑在墨瞳孩子手上脚上的绳子解开,一把将他领下了台,拖拽着向女娃而来。 欢喜至极,有人和她玩了!目不转睛的看着慢慢靠近的墨瞳,女娃笑的眉眼弯弯,却在下一瞬敛去。那墨瞳,极度排斥,甚至怨毒的看着她,他最讨厌这些个不知愁苦滋味,自以为是的有钱人,尤其是女人! “你不高兴我买了你?”早已学会察言观色,女娃试探的问着,生怕得到失望的答案。那就意味着,她得一个人在那森森的教内,一个人。 “哼。”不屑的冷哼,墨瞳孩子眼里的怨毒仍在,“不高兴!” 脸上的欢喜耷拉了下去,女娃低头抠着手指,小脚忍不住踢着地上的尘土,他不乐意呢。半晌,她抬眼,做最后的努力,“如果你跟我走的话,我会和你玩,会给你好吃的,会给你暖和的被窝睡觉,你跟我走,好不好?” “好个屁!”脏话出口,墨瞳孩子不耐烦的瞪着女娃,故意将脸上的凤凰凑近她的脸,吓死你! “很漂亮。”这是她的答案,“你的眼睛,也很漂亮。” 一瞬,竟有些泄气,墨瞳指了指自己的眼睛,“你不害怕我的眼睛?” 摇头,女娃道:“喜欢还来不及呢,怎么会害怕?” 她说他喜欢? 怔愣的看着女娃,墨瞳孩子的脸上竟不由一红,从小到大,没有人说过他漂亮,也没人……没人说过……喜欢他。 “这串糖葫芦,给你吃。”又是弯弯的眉眼,女娃大方的将手里的糖葫芦赛到了墨瞳孩子的手里,“酸酸的,钳钳的,很好吃的。” 从未吃过糖葫芦,只是见过,流过口水。墨瞳孩子看着手里的糖葫芦,好半天后才往嘴里塞了一颗,不觉的酸,到觉得甜甜的,一直甜到了五脏六腑。 “我叫七夜,你呢,你叫什么?” “我没名字。” “是人都有名字,你怎么会没名字呢?” 她说他是—— 人! 墨瞳孩子抬眼,那双眼里,竟有泪花。那双墨瞳,哭了…被父母视为鬼怪,被邻里小孩追打,被卖掉,甚至被侮辱,他都不曾哭过。那日,他生平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哭泣,全被那红衣的女娃看见了。 “我叫…… 凤起。” 光阴荏苒,十二年过去,即便好些往事已经被岁月湮没,风霜尽染,一层又一层的铺叠,遥远到无迹可寻。可幼时的嬉戏玩耍,笑声哭声,怎也忘不了。 那一年遇见了你, 风中的云, 风中的雨, 风中的花, 都成了最美的回忆。 看着凤起,云七夜淡淡道:“难为你了,让你奔波在我和我爹之间,一定很辛苦吧?” “没关系,我应付得来。”抿了一下薄唇,凤起察觉到女子目不转睛看着他的眸,心里忽然有些畏缩,下意识的避开了脸。 看的清楚,云七夜蓦地伸手拍上了男子的肩,那里一瞬颤抖,他肩上有伤…… 皱眉,凤起强忍着那股痛,下一瞬,女子的手微移,竟移到了他脖颈的死穴上。只消她微微用力,他立时可以当场毙命。一瞬有股寒意,以及莫名的恐惧,男子握剑的手一紧,身为武者,本能驱使之下,他几乎要拔剑而出! 感知到他一瞬的杀意,云七夜淡笑,仍是不离男子的死穴,“小凤儿,知道我当初为什么买你么?” “不知。”说出这话,有股冷气吸入男子的胸腔,他的唇角微微有些颤抖,虽说一直以来也想知道答案,可是却不想竟会在这种情况下。 “因为你的眼睛。”说着,云七夜看着男子的墨瞳,“那时候,它很漂亮,虽然有些傲,可是却是最真实的墨色。” 那时候…… 而今呢? 不知为何,答案而出的剎那,凤起只觉得握剑的微微颤抖。下一瞬,脖颈间的束缚移去,云七夜坐到了近旁的椅上,又是一副眉眼弯弯,脸上的笑容不减,“来找我,一定还有别的事吧?” 憋闷的窒息一瞬敛去,凤起不由唿了口气,而后从怀里掏出一只小盒子,递给了云七夜,“我来给你送这个,对你的左手復原有好处。” 接过,云七夜打开盒子,里面有一粒指甲盖般大小的药丸。将药丸捏到手里,她顿了顿,毫不犹豫的吞吃入腹。 “谢谢你。”沉默了许久,云七夜以手扶桌,慢悠悠的站起了身。 “师父客气了。”淡淡一声,凤起不再言语。 “时候不早了,我该睡了,你也早些回去吧。” 抿唇,凤起静默了半晌,轻轻吐出了一个“好”字。而后转身掀帐帘而出,帐内立时归于沉寂。 下午那名黑衣人的剑法虽然套路复杂,糅合颇多,但是偶尔一招,仍能看出些许端倪。尤其是他那掩不住的脸色,时不时朝她瞟来的眼神。黑瞳可以伪造,但是他左肩上的伤断断伪造不来,凤起。 那药,真是厉害啊。 浑浑噩噩的摸索到床上,云七夜咬牙蜷缩成了一团,她吃下那粒药后,肚子就好像要炸开一样,疼的她真想把肚子剖开!越来越疼,她额上渐进有汗水溢出,那药九…有毒。 又是你,凤起 …… 那一刻,她想笑,可勐的有股热辣辣的东西从她的喉咙里沖了上来,直直喷到了床上。她瞪大了眼,伸手摸了摸唇角,血,粘稠的血。源源不断的从嘴里溢出,即使是自己的血,也腥得她想呕…… 这世上,居然还有毒物可以将她毒到如此地步。那一刻,女子蓦地笑出了声,苦涩至极。凤起,他何等的“了解”她! 十二年零四个月,他记得,她何曾能不记得? 皑皑大雪,一起练武玩耍,不叫她再是一个人的人,是他。 沧澜圣教,背着浑身是伤,奄奄一息的她冲出蛇窟的人,是他。 北齐干阳,默默守在她身边,陪她共同经歷风雨的人,是他。 万里沧澜,十载沉浮。她和他,相依为命。 然,却是“曾经”。 一股寒意,由骨髓深处窜袭而上。唿吸渐渐有些困难,灯台上的烛光在她眼里慢慢变得模煳,渐进看不清楚。所有的一时忽然在一剎那变成了空白,留在她眼里的,是自己的血。 “早知如此,咳,哈……”床上,女子的声音渐渐微弱下去,却又下某一刻止不住了笑声,眼神涣散开来,没了焦距。 早知如此,我是不是不应该买下你? 你知道那种痛么?这世上第一个叫你信赖,一个叫你笑出声,第一个叫你不孤单的人,他背叛你了。 心里,有一处轰然崩塌,凤起…… 一个偌大的漩涡,再也逾越不过的…… 沟渠,猜忌,和痛苦。 —— “起儿,那丫头的左臂的伤还没有恢復吧?我这里有颗药丸,对她的伤有好处,你拿去给她吃。就说是你给的,若是说我给的。呵,那丫头会不吃的。”笑着,男人将盒子递给了凤起,额间的红宝石血般的幽光。 —— “什么人?”正往军营方向而去,突然出现的黑衣人竟在一招之内打伤了他的肩膀!吃痛捂着肩,凤起想要还击,可是那人根本不打算和他打斗,一瞬便跃上了树干,消失的无影无踪! 毒药,肩伤,追根溯源,皆出自那掩在帐外的男人。透过窗户,沧澜千花冷眼看着渐进昏迷过去的女子,笑的残酷。
第54页 不过一日,宁止,凤起,淡漠疏离,猜忌沟渠。 丫头,这世间,我总有办法叫你明白,何为无情无义?不远的将来,你自己,自会断情绝义。 061 已近子时,夜色黑沉如墨,徒有一轮孤月悬挂在天际尽头,俯视着中原四国。苍流军营里,白日里的热闹喧嚣早已不復,除了巡逻士兵的脚步声和篝火啪啦燃烧之声,万籁俱寂。 营帐内,不曾睡去的男子随意披着一件雪色狐裘,侍靠在窗下的椅上,盈盈月色下,那张容颜淡漠的宛若一潭见凉的深秋湖水,映出苍白的颜色。 这样寂静的夜晚,倘若周遭静的长久听不到任何声响,那么过不了多久,便能毫不费力的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以及唿吸声。 不求半生富贵,只求一世平安。垂眸看着系在腰间的平安符,男子纤长的手指慢慢向之移去,最后却又停在了咫尺之处,一动也不动了。小而精緻的平安符静静的躺在他白色的袍上,一红一白,两相映衬,越显各自的鲜艷和素淡,一如那人和他。 “沧澜……” 几不可闻的一声低喃,男子眼前不期然滑过那双银色的手,透明的线。皱眉,他的视线又落回到了那只平安符上,一瞬竟觉得那颜色红的刺眼。传闻中,那样诡异,甚至可以称之为邪恶的沧澜圣教,他以为远在飘渺之外,何曾想过有一日居然能和自己扯上关系。 云七夜,当他知晓她骇人的身份时,那一刻,他觉得她,遥远的像个隔世的人。沧澜尊主,教位继承者,日后便是长生不老,睥睨日月之身。上有神佑,下有魔护,何等的荣耀?已近神祗。 高不可攀。 “咳……咳!”思及此,冷不防又是一阵咳,男子忙不迭掩嘴靠在椅背上,面上渐进有抹病态的酡红。白日里受的伤尚未平復,加之心绪波动,他难忍的咳着,手掌间渐进沾染上了缕缕粘热的腥甜。 一瞬,恨极了自己的身子——这样的恨,比以往任何一刻都烈! 好半晌那阵咳声才停歇下去,他难忍的喘息着,将手从唇上移开,而后将之伸到了眼前。为什么要他的人生如此,怔怔的看着掌间的点点猩红,男子的眼瞳渐进缩成了芒状。一瞬想起那僧人的预言,明明从一开始就知道,他命定的人,不是她。明明就知道,可是还是想试试。想接近,想拥有。想要抓住她的人,想要抓住她的心,想要她温暖自己。 却不知,这样的想法何其的可笑,自不量力的后果,徒然增加了他的无力感,那样遥远的她,他抓不住。这世上有好些人事,不是只要你抓住了他们,他们就该属于你。有时候,你甚至触碰不到他们的影像气息,全然两个世界的人。 一个长生不老,贵若神祗。 一个命不长久,尘埃之土。 果然,还是什么也抓不住,什么也留不住,还是……不可以。 长久的静默,久到隐约听到好几次打更声。竟是不知不觉坐了一晚,他回神,目光恰恰落在腰间的平安符上,刺眼的红,刺眼的平安二字,同她一样,遥不可及。 伸手,他终是慢慢将那只平安符从腰间摘除,那样缓慢的动作,分明,不想。可是,不得不。 许久后,男子略有些踉跄的起身,拖着几近麻痹的身子脱靴上了床,而后将自己由头到脚,密不透风的包裹在棉毯下,渐进蜷缩成了一团,宛若只靠自己取暖的兽。 说好,不爱。说好,要等别人来爱。 宁止,倘若还想活个三年五载,倘若还想的话,那就止住吧…… 无心,则无欲, 无欲,则无伤, 无伤,则不倒。 “咚……” 一声轻微的响动,一直被男子攥在手里的平安符,从棉毯一处滑出,径直落在了床下冰凉的地板上。微酸的光影下,那抹小小的红色一瞬的暗淡,无力的翻滚几下后,一动也不动了。 他放手,判定此情不再。不属于自己的,再怎样,也抓不住分毫。 卯时,日月交接,天色渐亮,隐隐又带着夜的昏黄。万物犹沉醉在晨雾里尚未醒来,微湿的雾气的滑过糙木花叶,最后在花叶间凝聚成滚圆的露珠,晶莹剔透。 昏迷了一夜,床上的人幽然转醒,手指微动,她吃力的睁开了酸涩不堪的双眼,无意识的看着营帐的顶端,神志尚不是很清楚。半晌过后,入眼的事物才开始转为清晰,由最初的重影模煳,渐渐融合成了真实的一体。 凤起…… 你想做什么? 尊主,还是教主? 分明记得多年前,给她包扎伤口的少年轻且坚定道:“若是可能,干脆我代你做尊主好了。” 那时候,她以为他在关心她,不忍心看她受那永无休止的苦难和折磨。 却原来,他是话中有话,昨日更是用行动来证明给她看了。 凤起,只消一想到这两个字,胸口便是一阵憋闷,他背叛了她…… 咬牙,眼泪就在眼里,她没有哭。 云七夜,你了解他吗?十二年来,一直将表情掩在面具下,少言寡语的凤起,他心里到底在想着什么?你了解吗? 闭眼,她强迫自己将那股酸涩逼回眼里,然后若无其事的睁眼。昨晚的痛和血,全然在脑海深处晃荡,她心有余悸伸手抚上腹部,幸而肚子已经不疼,但是嗓子眼里干的狠。抿了抿干涩的唇瓣,嘴里依稀有股让人作呕的血腥气。不仅如此,她的脖颈上,枕旁全然是凝固了的黑红。 躺了好半晌,她起身将染上血迹的枕巾床单全部撤离,而后漱口洗漱,企图将周身那股血腥气沖刷干净。可是和那人产生出的污点,倾四海之水,也洗不干净了。似乎,不应该说是那人,而是他们。 宁止,凤起。 洗漱的双手一瞬的停滞,女子抬眼,正看见自己映在铜镜里的脸,何其的疲倦。怔愣了半晌,她旋即又低头洗漱脖颈间的血,看着那盆渐进被染红的清水,终是不由苦笑出声,不过一日,接连两重打击,上天真是看得起她,她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了。往后,还要如何坦然的面对彼此?最糟糕的,她和宁止还得天天见面。 早饭的时候,意料之内,他没有和她一起用餐的打算,各在各帐。方才在操练场,两人更是有意无意的隔了老远,连问候的套话都不曾说一句。 帐内,云七夜漫不经心的吃着饭菜,习惯是件可怕的事情,这几日三餐她一直和宁止一起。今日勐的一个人了,反倒有股怪异之感。想着,她轻轻唿了一口气,终是将筷子放下。 “小云兄弟,你没和咱家殿下一起散步去啊?”方出帐,迎面便碰见了笑眯眯的姚都尉。 沖男人一笑,云七夜摇头,淡淡道:“往后不去了。” “不去了?”挑眉,姚都尉的脑子里第一刻想到的不是自己有机会了,而是为什么小云兄弟不和殿下去散步了,好像今早两人也没在一起吃饭。想着,他忍不住关心道:“殿下不是说要日日和你散步么?小云,是不是你们闹别扭了?” 抿唇,云七夜顿了顿才道,“没有。” 丝毫不怀疑他的小云兄弟,姚都尉挠了挠头,慢慢羞红了脸,“反正我也没事,要不然我陪你去散步吧?” 在军营里,迟早会碰见视察将兵的宁止,她还没想好怎样面对他。与其尴尬万千,倒不如去营房外面散步,权当是放松心情。思及此,云七夜沖姚都尉点头,“好。” 出了营房往北而去,走不了多远便能看见后山,天色尚早,山间的空气颇为清新,隐隐带着泥土的香气。凉风吹过,石道两旁不知名的野花摇曳生姿,深深地扎根在泥土里,蔓延了好长的一道路。 缓步走着,云七夜时不时转头向后望去,隐隐觉得有人跟着她和姚都尉。可是待到她转头望去,非但没人,连气息也听不到。眉头微敛,她自嘲,昨日的变故太过悲怜,以至于她竟开始疑神疑鬼起来。 缓步走着,她不期然想起多年前,男人早就告诉过她,一旦入了沧澜,那便是世人眼里的妖魔鬼怪,不容于世。与其自身,若想有所成就,长生不老,那就断情绝义,不问情,不动心。 果然,尽数应验。想着,她不由讪笑,何况她还是沧澜的尊主,已然是妖魔中的妖魔,鬼怪中的鬼怪。这样的她,甚至不能称之为人,莫怪宁止的疏离。任何人,只消听见这个名号,没有不变脸色的。犹记得曾经竟有男人被她的名号吓的当场湿了裤裆,而那时,她不过才是个六岁大点的孩子。 “妖……妖怪!该下地狱的恶魔!” 时隔数年,那男人惊恐的神态和嘴里的话,她想忘记都难。也是从那一刻,她才知,原来世人竟是如此恐惧沧澜教。而她,则是他们眼里的妖怪,该下地狱的恶魔。 “小云兄弟。”蓦地一声唿唤,将女子的思绪拉了回来,但见姚都尉沖她笑道:“我一直想问你一个问题。” 这才发现两人已经走到了山顶的尽处,不远处便是崖壁,居高临下,隐隐能看见苍流的军营。强迫自己将心下的情绪压下,云七夜面色轻松,回笑道,“姚大哥但说无妨,若小弟知道,定是知无不言。” 憨厚的笑,姚都尉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事,我就是想问问,小云你成亲了没有?” 微微一愣,不曾想姚都尉竟会问这样的问题,云七夜忍不住笑出了声,若是告诉姚都尉她非但成亲了,而且夫家还是苍流的九殿下宁止,他会作何感想?看着男人期盼的眼神,她顺着道:“尚未成亲。” 闻言欢喜至极,姚都尉忙不迭又问,“那可有心仪的姑娘?” 不知道男人问这些作何,她旋即摇头,“不曾。” “嘿嘿,正好!”兴奋的拍了拍云七夜的肩,姚都尉凑近女子,忍不住说出了自己的目的,“我老早就觉得和小云兄弟你投缘了,还一直想和你结拜来着。这个我还有一个妹妹,待在闺中,还没许配人家呢……”说着,姚都尉忍不住瞄了一眼云七夜的脸色,没什么大的反应,“这个,其实我家妹子你也见过,就是厨房里洗白菜的阿妞,怎样,有印象吧?那丫头生的水灵吧?嘿,最重要的她心底善良,勤俭持家。这个,小云兄弟,我觉得你这人真是不错,生的漂亮又面善,我想了很久,我想把我家妹子许配给你做妻子,你……” 脚下蓦地一个虚空,云七夜身形踉跄,险些向前摔去。见状,姚都尉慌忙扶住了她,“小云兄弟,你没事吧?”
第55页 没回话,云七夜转头望向近旁的一棵树,树干上面,赫然插着一枝小小的五芒星暗器。方才一瞬的踉跄,那枚五芒星快若闪电的擦着她的脖颈直直飞过,钉在了树干上。 顺着女子的视线,姚都尉扭头亦看见了那枚五芒星,惊的不轻,有刺客!慌得抽剑,他将云七夜挡在身后,迅速扫视着林中,却不见任何异样。 “哪个下三滥的放的暗器,给大爷滚出来!”怒喝一声,却也不见对方现身,姚都尉气极,不由又骂道:“敢做不敢当,还算不算爷们?有种就出来和大爷我单挑,总好过当那缩头的乌龟王八蛋!” 仍然没有现身,林间安静极了,只听见树叶被风吹得沙沙作响。这样诡异紧绷的气氛,生生将人扼住了唿吸,大气不敢喘一口,生怕一不小心被对方钻了空子,“我再说最后一遍,出来!” 哪里有人?连个鬼影也没有! 洗菜的丫头…… 正在营帐里洗菜,少女蓦地觉得脖颈间一痛,甚至来不及喊疼,便已晕死在地上。一把将少女扛在肩上,伽罗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其带出了军营。 林子深处,掩在其中的一颗枝繁叶茂的树上,沧澜千花颇为悠闲的看着不远处严阵以待的二人,唇角的笑愈发戏嚯。一旁,不若男人功力高深,伽叶吃力的屏息,生怕出岔子。自从上次错砍了“尊主”的头后,教主的看他和伽罗的眼神就不对了。要是再出个纰漏,那就轮到他和伽叶的头了! 有好戏看了。笑着,沧澜千花挥手示意,下一瞬,但闻破风声响,惊得林中的二人周身一紧,迅速循声望去。 不远处,几名男人纷纷自树间跃下,手持各色武器,杀意凛然的看着不远处的二人。 “啊呸,总算是滚出来了!”鄙夷的看着几人,姚都尉生怕云七夜被这阵势吓到,忍不住扭头安慰,“小云兄弟,你就躲在我背后,别乱跑!” 心下一暖,云七夜沖男人宽慰一笑,“我没事。”说着,她扭头望向对面的几人,看他们的武功路数全然是江湖之人,应该是沖她来的。 “公子,一年不见,总算叫我等找到您了,好生想念。”意味深长,几人齐齐看着云七夜。 果然是来找她来。笑,云七夜目不转睛的看着几人,语气颇为玩味,“我何尝不想念各位?敢问各位,是如何找到我的?” 避重就轻,一名男人道:“自是有人放出消息。” 谁? 普天之下,有几人知道她的行踪?手指一紧,云七夜徒然生出疲惫,短短两日,人事皆不顺,生生要将她逼到万劫不復之地! 看出女子眉宇间的愁,一名男人不由讥讽,“公子,要怪就怪你以往做事太绝,要不是你,我们也不至于落到这等田地!” 压根不知晓对方是谁,谈何清楚他们的田地如何?不言语,云七夜扭头看向一脸不明所以的姚都尉,一瞬有些过意不去,万万不该将他牵扯进来。 耳听双方的对话,姚都尉不由沖云七夜道:“小云兄弟,你认识他们?” 点头,云七夜道:“算是私事,我自己解决便好。要不姚大哥暂时迴避一下?” 怎会答应,摇头,姚都尉睨了那几人一眼,“凶神恶煞的,还拿着武器,一看就是来打架的,你这么瘦小,怎么能斗得过他们?不过你也别怕,有兄弟我在,他们奈何不了你!” 闻言,几名男人嗤笑声声,与此同时,冷不防竟放出了暗器,闪电般向姚都尉袭来! 一惊,眼看姚都尉正背对着那些暗器,云七夜慌得掠身上前,伸手将男人拽离危险!下一瞬,她浮动袖口,迅速捲住剩下几枚躲不过的暗器,而后将之挥甩回对方!见状,众人慌得躲闪,却仍有中了暗器的,立时惨叫声声! 不过一瞬的功夫,竟发生了这样的变故。惊魂未定,姚都尉瞪大眼睛看着云七夜,不由结巴道:“原来,你……你会武功?” 不多做解释,云七夜只是点头,而后伸手朝腰间一抽,看似腰带的东西立时弹出,竟是一把韧性极强的软剑。随手一挥,竟将数米外的一颗大石噼斩成了两半! 何曾见过如此诡异的剑和力道,想着女子方才挥甩暗器时的狠辣,姚都尉震惊的看着云七夜,瞬间觉得她不是那个文文弱弱的小云兄弟了,下一瞬,他不由脱口,“你…你是谁?” 脸色一瞬不自然,云七夜抬眼看着满脸戒备的男人,心下涌出阵阵悲哀,世人容不得怪胎,当她将自己的一切慢慢暴露,得到的不是对方的信任,而是恐惧和排斥。 “你放心,我不会害你的。”语毕,女子不由重重唿了一口气,索性转头不看姚都尉,因为不敢看,男人脸上的神情,像是在看怪物,她会不舒服“兄弟们,上!”对面,大喝一声,受伤的男人更是一脸怒气,大步向女子走去。为首,一名男人蓦地诡异一笑,得意万分,“哦,对了,消息还说公子你的左臂有伤,废了?” 伤口上,再洒一把盐,你知道那种滋味么?十二年的感情,全然不顾,那人将她出卖的如此彻底…… 树上,沧澜千花目不转睛的看着女子眸里的痛苦,满意的扯唇。丫头,这就是你不听话的下场,何苦将自己摔滚的如此惨重?早知如此,不若乖乖的回沧澜做教主的好。下一瞬,男人以手按住额间的红宝石,但见其间红光流转,宛若风云变化——出! 一瞬,地面勐的震动开来,树木摇晃。猝不及防,地上的众人已近站不住身形,好几人已然摔爬在了地上。随之,地面的震动愈加勐烈,更为恐怖的是,震动的幅度竟直直将众人推向崖壁! 百米高崖! 眼瞳瞪大,云七夜双腿瞬时一软,脑子里嗡的一声,一瞬竟忘了自己会武功。地面的震动下,她顷刻间便摔在了地上,直直朝崖壁那方滑去! 要死了么?闭眼,她握紧手里的剑,终是不敢直视心中的魔障! 抱着一颗树干,眼见云七夜快要滑出地面,姚都尉咬牙,终是飞身朝女子扑去,慌乱间拉住了她的衣领,死死朝自己这边拉扯。 抬眼,云七夜看着死力拉扯自己的男人,眼里蓦地竟是一湿,原来,还有人……没有放弃她。 “小云,坚持住!”眼看就要把云七夜拉离崖壁了,可是下一瞬,男人手上的力量蓦地一松,因为他看见了……“阿妞!” 不远处,昏迷中的少女全然不知此刻何等的危险,娇小的身躯直直向崖壁那边磕碰而去! 浑身是汗,姚都尉看看云七夜,又看看自己的妹妹,如何是好!眼看妹妹就要坠崖而去了,他不由大喊一声,勐的放开了云七夜的衣领,转而飞速沖向自己的妹妹。 一瞬,那抹红色飞身而出,直直堕下百米高崖! 说要爱护自己一生的师父,说要陪她一辈子的凤起,说要用双臂保护她的宁止,说要一起散步吃饭的姚都尉…… “哈哈哈!”山崖下,竟是一阵大笑声,直到眼里笑出了泪花。原来,都是骗人的! 062 “假的啊……哈……” 眼里的泪水溢出,那抹红色迅速朝崖下坠去,宛若只飞鸟。仰面朝天,女子一瞬不瞬地望着渐进远去的崖壁和更远的苍穹浮云,那阵笑声渐渐被唿啸的风声湮没。 生死交接之际,一向敬畏生死的她竟是出乎意料的淡然,甚至麻木。脑海里空濛蒙的一片,她只知道那阵阵唿啸的烈风宛若刀刃般刮在她的脸颊上,身躯上,将她击打的生疼,像极了那无枝可依的树叶,只有坠落的命运。 脸上有股湿润之感,她伸手抚上脸颊,眼泪。有多久,没有真正的掉过泪了?此生,对不起的唯有她爹。 眼前一瞬滑过男人慈祥的面容,云七夜眼泪的泪水愈发的汹涌,这一生,只有爹才是爱她的,没有半点虚假地对她好。可是…一瞬的哽咽,她伸手将脸上眼里的泪水擦掉,对于他们,她已经坠崖死了,呵,也好,从今往后,师父再也找不到她了。她也不会做噩梦了,不会梦见师父,不会梦见圣湖下面的死人花,也不会梦见宁止和凤起…… 一个人也好,不用担心牵挂谁,也不用害怕谁会背叛谁。所以,没什么好哭的!即使心中那股钝痛仍在,她也不承认,全身都可以痛,那里不痛。 她若要丢弃一样东西,一定会丢的精光,容不得半点虚假。从今往后,这世上再也没有她这个人,不再是云七夜,不再是沧澜尊主,什么也不是……过往的人事,她和他们恩怨两情,谁也不欠谁! 她要,为自己活一次! “为我自己……”喃喃低语,女子眼里的酸涩渐进不復,唯有渐进爆发于周身的力量!蓦地,银线出手,迅勐的划破了空气,宛若只箭羽般直直朝一颗生在崖壁上的松树而去,而后银弧一转,牢牢的缠绕在了碗口大的树干上。 一瞬,她飞速坠降的身子勐地一滞,弹跳了几下后,终是停在了半山腰上。死死的抓着缠绕在掌间的银线,它承载着她全身的力量和希望,不能就这样死掉。她要活着,活着回去! 狂风吹过,她立时被吹得左右飘摇,怎也稳不住身形。下一刻,隐约有几滴粘稠的液体不期然掉在了她的脸颊上,她微微一愣,蓦地觉得右手处生疼。 抬头,她望着自己拽扯着银线的右手,掌心掌背,不断有血溢出,一滴一滴向下掉落而来。那样细的银线,被她如此的拽扯,已然割破了她的手掌,好似下一刻就能将她的手掌割裂成两半,立时疼的她直吸凉气。更甚的是,那颗松树渐进支撑不住她的力量,根部居然开始松动起来,时不时有石块土渣掉落,险些掉进她的眼里。 慌得低头,她喘息着满腔的惊悸,而后鼓足了勇气向崖底望去,但见雾气飘渺,朦朦胧胧的氤氲在身下,压根看不见崖底的情况如何。一瞬,即便如此的大风,她额上还是渐进溢出了汗水,身子有些发软。只此一瞬的反应,手里的银线险些脱手,惊得她慌得回神。咬牙,她强迫自己勇敢些,若此刻还不能战胜心魔,那只有死的命了! 不能依靠的人事,那就快刀斩乱麻! 抬眼,她迅速扫视了一圈周身的形势,眸里滑过一抹狠色。下一瞬,她强忍着右手的疼痛,勐的拽扯住银线向咫尺的崖壁挥去,而后将自己的双脚落在一块窄小的岩石块上。身躯紧贴在崖壁上,她小心翼翼的将银线脱离松树杆,而后又将之甩到了下面的一丛荆棘下,环了好大一圈才将所有的荆棘缠在银线圈里,这样就不怕它们支撑不住她了。
第56页 就这样,她一手抠着崖壁,一手拽扯银线,慢慢寻找着可踩踏的树干岩石,一步一步向崖底移去…… 那日,她到底移了多久?她也不知,只知道到了后来,她的右手已经是血肉模煳,太阳落山,百鸟归巢。 近了,越来越近。低头看着大概还有十几米之遥的崖底,她不由重重的唿了口气,平復了半晌后,小心的伸脚移向下一处的小树杆。然,她甚至还没来得及踩稳树杆,只听嘎啦一声响,那只其实早已枯干的树杆竟直直折断,将猝不及防的她挥闪而下,直直磕碰到了数米之下的崖壁上! 一瞬,剧痛袭击周身,可她竟连喊疼的力气都没有了,像只吊死鬼般摇晃在崖壁上。原本就血肉模煳的右手此刻锥心的痛楚,痛的她眼里不由溢出了泪花,酸胀疼痛感之下,她终于崩溃,再也拽不住银线。下一瞬,银线脱手兀自飞舞在崖壁上,她瞪大了双目,慌得将左手护在胸前,而后迅速翻身仰面朝上,以确保自己是背部落地。 “咚!!——”不刻,一声闷响乍起在崖底。幸而崖底终年潮湿,泥土松软,缓冲了不少冲击的力道,但是却也疼的不轻。仰躺在地上,女子痛苦的皱眉,不由闷哼出声,五脏六腑好似错位了般,震盪的她张嘴便是一口血。但此时,这样的巨创,却比不过心中那股被活活撕裂的感觉来得痛苦,就算她再不承认,那股痛还在真实的存在着。 “咳!”吃力的将胸腔里那股郁气咳出,她闭眼在地上躺了好久,痛的难以唿吸,可是却庆幸自己大难不死,她坚信这是天意,天也要她为自己活一次!从今往后,天涯海角,仙家傍溪桥,炉上煮酒,月下听萧。 不修来世,只问今朝! 渐进暗下去的天色,几近黄昏,正是野兽出没之际,由不得她待在这里。缓冲了许久的疼痛,她吃力的起身,踉跄着身形站了起来。吃力的喘息着,女子原本漆黑的眼瞳一瞬变成了血红色,流转间,宛若男人额上的红宝石。 极目远望,她强忍住周身的散裂,身形萧索的向远处的小道而去。每走一步,都会牵扯到各个部位的痛,可是她知道若是走不出去,那她就再也没机会了。渐进苍白的脸色,她摇晃着身形前进,红衣在山风中飒飒飞扬,宛若一只慾火的凤凰。 走了许久,她不知道自己跌摔过几次,也不知道到底要去向哪里,反正就那么一直往前走去。渐进模煳的视线,她强迫自己睁开眼皮,生怕下一刻会被周身的疲惫打败,躺在这里再也醒不来。 吃力的上了一道坡地,她的脚步蓦地一滞,海市蜃楼么?还是她的眼睛花了。坡下不远处,一片偌大的稻田,绿油油的抽长着枝丫,生机盎然。稻田近处,几家茅舍,有炊烟升空,饭香传了老远。稻田间的小道上有孩子在嬉戏玩耍,歌谣声声,隐约还有几声小狗的叫声。 平静温暖的生活…… 蓦地竟是笑了,那双红色的眸一瞬变回了原来的漆黑。她吃力的抬起脚步,向茅屋那里走去。眼看就要到了,可是在下一瞬,那茅屋,孩子,炊烟又远到了天边,怎也走不到。一急,她脚步加快,冷不防身形不稳,直直摔跌在了地上。立时,周身又是一阵痛,脑子里亦是嗡的一声。抬眼,她不死心的看着远方的景象,带血的手紧紧的揪住泥土,费力的站起身来。那一刻,她像个顽固的孩子,就是死,也要走到那里! 不远处,坐在马车上的男子一瞬不瞬的看着那抹红衣,神情古怪,前面是河,这傢伙一直往那里奔,魔障了不成? “喂!穿红衣服的!”勐的一声男音乍起,惊得云七夜回神,一瞬,眼前哪里还有什么稻田茅屋,只有一条河,以及无数棵挺拔高大的树。还有一抹人影,若隐若现的映在她模煳的眸里,就在不到几步外的河边。遮天蔽日的树下,点点阳光从树叶的fèng隙洒下,落在男子轮廓鲜明的脸上,五官深刻立体,挺拔的身形悠闲万千,一双眸一瞬不瞬的看着她的窘迫。 赫连雪。 下意识的停下了脚步,她和赫连雪一直对视,但见男子一脸的笑意,“嘿嘿,公子,不想在这么偏僻无人烟的地方,我们都能相逢,真是缘分啊! 狗屁的缘分! “咳,不要和我攀亲带故。”阴险如赫连雪,她就是死也不相信能有这么“缘分”的事。不屑的瞪了男子一眼,云七夜拖着身子慢慢向他那边移去,而后吃力的上了男子的车厢。 坐在马车板上,赫连雪挑开车帘看着躺在榻上一动也不动的女子,不满道:“喂喂,你怎么能这么绝情?若不是小爷的车厢,你睡哪里?河里?然后穿着你的红衣服给河神跳舞?好心没好报啊!” 闭眼,云七夜不由冷哼一声,好心?若是好心,他怎么不直接去崖底接住她,反而等在这里献殷勤。赫连雪这男人何等喜欢看热闹,唯恐天下不乱的他怎会轻易去救她,不过是想看她如何的身心俱疲,狼狈万千罢了。 “啧啧,真是绝情。”感慨万千,赫连雪转而又笑了起来,“说实话,和你认识两年,我倒是不知道你原来姓云吶。”说着,他瞄了一眼一身男装的女子,毫无反应。耸肩,他不死心道,“云流凰,说句话嘛!” 闭眼,云七夜难掩面上的疲倦,沉默了半晌,蓦地道:“怎么找到我的?” 呵呵,终于肯和他说话了。笑嘻嘻的跟进了车厢,赫连雪坐在女子的对面,“去天牢救我的救命恩人柳思月,刚一碰到她的小手,心跳的就好快啊。那一刻,我就知道自己被某人骗了。” 柳思月的左手全然是个正常人,那一瞬,他立时断定了那晚的女子到底是谁。去宁止的别院打探,才知她暗里被男子带去了北齐。立时动身,待到他看见男装的女子后,哈哈哈哈,笑不止了,流凰公子,竟然是个女的! “云流凰,我对你可是救命之恩啊,你怎么能这么沉默呢?”不死心的说着,赫连雪盯着云七夜的唇瓣,一般这种情况下,对方一定会说,“多谢公子的救命之恩,小女子无以回报,只好以身相许了!”呵呵呵呵呵呵,傻笑不止了。 果然。 “那我多谢你的救命之恩,我也无以回报……” 耳朵竖起,赫连雪睁大眼睛看着云七夜,期盼万千。只好以身相许了,以身相许啊,以身相许,说啊,快说啊! “既然无以回报,你总不能叫我以身相许吧?”说着,云七夜转头睨了一眼神色诡异的赫连雪,揶揄道:“况且我此生潦倒穷苦,身无分文之身,只有来世再来报答你了。” 气的挑眉,她明显在调侃他,赫连雪不由低喝一声,“云流凰,你!……” “我不姓云。”将男子的话打断,云七夜抿唇,静默了半晌后又道:“我姓沧澜,沧澜夜。” 沧澜夜…… 双眼圆瞪,男子面上的顽劣瞬时不復,唯有不可置信的惊惶,连带着声音不由自主的颤抖,“沧澜…… 尊,尊主沧澜夜?” “嗯。”从鼻子里哼了一声,云七夜再也不言语。徒留赫连雪一个人喋喋不休,“可是你失踪的时候,不是告诉我,你把沧澜教众的手臂重伤了么?可是你的手臂……” “我是伤了沧澜人的手臂。”径直将男子的话打断,云七夜睁眼望着他,语气淡淡,“那人是沧澜千花,我伤了他一臂,他废了我一手。” 今日所受的震惊过多,赫连雪有些缓不过来了,怎也说不出话来,能伤到沧澜千花的人,啧,简直不是人! 长久的静默,云七夜兀自闭眼养神。好不容易回过神来,赫连雪神色复杂的看着云七夜,长生不老之身,睥睨生死之态的……女人?忍不住一个哆嗦,他一脸“我看好你”的表情,沖云七夜道:“怪不得你的经脉那么诡异,不过,你摔的不轻吧?”说着,他不由看了看女子时不时抽搐一下的身子,一瞬,觉得自己有些残忍了。对这样的云七夜,他有几分不忍。“要是实在疼的不行,那就哭出来吧。” “为什么要哭?”她的语气颇为不屑。 挑眉,赫连雪理由当然道:“哭笑乃人之本性。该笑的时候就笑,该哭的时候就哭。疼,那自然要哭咯。你要是觉得难受,那就痛痛快快的哭出来吧,放心,我不会笑话你的。” 睁眼,云七夜睨了一眼赫连雪,淡淡道:“哭不出来。” 想哭,只不过哭不出来,也不想哭出来。 一愣,赫连雪久久不语。暗里跟踪了云七夜才两日,有时候也不便近身,只是知道她和宁止闹矛盾了,至于原因他自是不知,但是却知道她缘何坠崖。被伙伴抛弃排斥,她一定很伤心。可这样的伤心和肉体上痛,她又不哭,不去寻找宣洩口,将情绪喷薄而出,这样的人,内心一定已经……绝望了吧? 昏昏沉沉的睡去,隐约能感到一阵暖意袭身,有被子……这世上真正爱她的人是她爹,可是…却不是她的亲爹。不是自己的,却被自己占着,会更心疼。 父亲说,我生在一个大雪连绵的冬日里。 那日,明明是腊八严冬,我降世的那一刻,下了七日的大雪倏尔停歇,月出青空,皎洁中参有异物,其形若凤。彩羽华翼,冠世风华。整个帝都的枯树更是逢春般,纷纷绽开了嫩绿的枝芽,锦缎似的覆盖了帝都的街道楼宇。观之,八方寰宇震诧,莫不跪地而拜,焚香颂福。 过一日,帝大朝群臣,言天降祥瑞,佑苍流万代,大赦天下。 父亲抱着我站在庭院里的树下,赐名沧澜夜,小字流凰。 那一日,男人尚沾着血的手慢慢移向襁褓里的婴儿,要做教主,那便是断情绝义啊,你母亲的尸体还躺在床上呢。孩子,你去陪她吧。 襁褓内,婴儿依依呀呀的发着无意义的声音,不同于其他的婴儿,竟是不哭不闹,反而在男人的手靠近的时候,沖男人笑弯了眉眼。 那双沾有鲜血的手,蓦地停了下来,心里最柔软的地方,猝不及防的一动,男人看着襁褓里的孩子,那一滴落下的眼泪迅速被风吹干,几不可寻。 “我将这孩子交给你照看一年,此一年,她以你七女的身份出现。”将孩子交给云德庸,男人眼里的光芒流转,只消如此,谁也不知道这是他的孩子了,呵,很好,我的女儿,父亲很快来接你,一起去那万里的沧澜,长生不老。 …… 063
第57页 出了向城一路向南,不过三个时辰便可到达盐城,此城虽名列北齐三城之一,可是规模却不大,甚至不若其他城市的一个镇大。可就是这座看似不起眼的小城,商业却是尤为发达,丝识盐运,瓷器香料……其甚至已经控制了整个北齐的商业脉络,乃至向城和索城的商贾惟其马首是瞻。 入城后,率先入眼的景不是热闹的街市商铺,也不是道旁怒放的花树,而是南面那座最高,同时也是最大的宅邸,其占地面积甚至是向城的五分之一。奢华富贵程度,纵观整个北齐,更是无出其右。如此的风光,莫怪世人说云家之下的富贵,便是北齐的赫连家了。 不同于干阳的春夜那般温煦怡人,盐城的春夜别有一番的凉润清新。院子里的木槿花开得正好,香气随着晚风漫进了纱帐,加之地下的丫头们一早就收集好木槿花来熏衣物被褥,那股环绕周遭的香便直直渗入了梦中。 床上,男子一如往常的姿态,人前一个郎,人后一个狼。人前的清贵飘逸早已寻不见半许,赫连雪四仰八叉,蜷缩成毛毛虫状趴在床上,一半的锦被盖在嵴背上,一半则被他踢下了床去。埋头趴在软绵的枕头上,男子的嘴角不自觉咧开了一抹快乐的弧度,他做了个梦。 梦里,他梦见自己身怀绝世武功,甚至到了踏脚地崩,挥手山摇的地步。然后他一掌,流凰公子趴下了。再一拳,沧澜千花也飞了。再然后他就成了天下第一,男人敬仰女人爱慕…嘿嘿嘿嘿。 嘴角的弧度愈发深,睡梦中的男子时不时发出一声笑,却在下一刻勐的被一道好奇地声音惊醒,“少主,你在做春梦么?” 谁说的!迷迷煳煳的睁眼,赫连雪怔怔的看着那张因过度靠近,扭曲的有些辨不出是人是鬼的脸,一时还没回过神来。赶了好几个时辰的路,回到盐城的时候已经很晚了,将云七夜安排妥善后,他径直躺到床上睡了过去。 旋即从床上坐起身来,男子不由几个哈欠,随口问道,“小童,什么时候了?” “卯时了,还有半个时辰天就亮了。” 闻言,赫连雪扭头望了望窗外,天际已经有些鱼肚白。随即穿衣下了床,洗漱完毕后,天色亮的也差不多了,他交代了下人两声,随即提着一只药壶出了房门。 “少主,你干什么去?”见状,小童忙不迭问道。 扭头看着一脸好奇的少年,赫连雪挑眉,“没看见我今天带回来个女人么?这么早出门,我当然是去幽会偷情啦。” 闻言,小童浑身一个哆嗦,莫怪他家少主一直不成亲,原来是品位特殊…特殊到,居然能看上那么一个不起眼,丢在人群里就看不见了的女人。 思及此,他不由又是一个哆嗦,而后大力将房门闭合,差些磕到赫连雪的鼻子。 房外,赫连雪伸手摸了摸鼻尖,不由一声笑,云七夜的易容术,确实给小童留下了阴影。其实何止是小童,初看勐的变成如此的她,他亦是惊的不轻,不曾想这世上居然会有那样神奇的易容术,不止是面容,甚至身形都可以改变。 “不愧是…天下第一,超不过你了。”低声一嘆,男子眼里的波光流转,双掌渐渐握紧。下一瞬,宛若惊鸿跃起,直直跃上了屋顶。立在高处,他低头俯看着下面的千所屋宇,最后将视线定格在了南面的一座两层之高的庭院。静默了许久,待到鸡鸣三声后,他回神望着渐进升空的暖阳,翩然的身形兔起鹘落间,已然迅速踏过数个屋角房檐,直直向那处庭院而去。 庭院的二楼,内室里的烛光仍旧燃着,点点蜡油堆积,照耀着渐进明亮的室内。床上,云七夜缩在被子里,却是睁着眼睛。几乎一晚没睡,即便已经喝了药,浑身上下还是有些疼,不过幸而没有再次伤到左臂,要不然可就真的废了。 想着,她将左臂慢慢抬起,小心翼翼的活动了几下。一年前的那一战,现在想想都觉得后怕,眼里全是妖红,她的血,男人额上的宝石。足足斗了一个时辰,她甚至没能碰到男人的衣角,却在最后一刻饶幸断了他的右臂,而他则轻易废了她的左手。 “师父,你输了。” 混合之身,哪怕一个轻微的小伤口,都足以让男人养很久的伤。一条左臂,足以要他的命。那一战之后,他足足闭关修养了一年之久。 “从今往后,我和沧澜…… 没有任何关系。” 万千教众的面前,她一步一个血印的下了祭天台,那一刻,她想笑,笑自己终于赢了男人,可以回干阳见爹了。却也想哭,哭自己是不是快死了。 还好,还好……她活着,而且为自己活着。轻轻的唿了一口气,她将左手伸回被子里,强迫自己不再去想过往的任何人事。 不刻,房内涌起一阵清凉的晨风,隐隐带着花糙的香气。身子一紧,她迅速转身,那细微的声响已然使她心下的警铃大震,但见窗户不知何时被打开,晨风涌入,咫尺的床帐外,蓦地出现的赫连雪一身玄色的衣衫,宛若只夜里的游魂。 “哈哈哈哈……”贱贱的笑声乍起,赫连雪看着云七夜的“脸”,忍不住笑出了声。那张不是很白的脸上,小小的眼,塌下去的鼻,不好看的嘴… …这样的样貌,果真是普通极了,甚至是普通中的中下之色。这样的脸,恐怕宁止也认不出来了吧? “一大早来我这里,不会是想叫我听你的笑声吧?”一动也不动,云七夜仍是躺在床上,她看着赫连雪,像在看一个怪物。 好不容易止住了笑声,赫连雪指了指手里的药壶,献宝,“请你喝补药。” 阴险的赫连雪,何曾变得如此之好心?一瞬不瞬的看着男子,云七夜淡淡道:“赫连少主你一大早爬窗户光临我的房间,就不怕惹人非议?” 挑眉,男子的眸光灼灼,“谁叫你男装那么久,有那么一会儿,我还真是忘了你是女人了。再说,你也用不着担心会有人非议我们,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我不会把你怎么样的。” 闻言,云七夜不由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也许往后她的真容都见不得光了。若是不小心漏了马脚,爹,师父,凤起,宁止,还有昨日那些要杀她的江湖人,随便一方势力,都能轻而易举的查出她没有死。如此,往后得小心些才是。 “真的?”廊道里,起床干活的下人们渐渐围在了一起,时不时抽气。 “我能骗你不成?少主昨晚真是回来了,不但如此,还带回来一个姑娘呢。” “姑娘?”明显不信,“少主不是说没成为天下第一前,不会谈情说爱嘛!” “所以我才奇怪嘛,更奇怪的是……”顿了顿,说话的人一脸诡异,引得旁人不由凑近了他。 “奇怪什么?你快说啊,急死人了。” “更奇怪的就是,少主带回来的那个姑娘,哎,挺丑的。” 闻言,一群下人瞪大了眼睛,好久缓不过神来,原来……少主喜欢那种调调…… 躲在门外,众人小心翼翼的掩住身形朝房内望去,正见赫连雪和云七夜两人目不转睛的望着对方,谁也不说话。 “这么早就来找那姑娘了,少主真是 ……太猴急了。” “诶,那眼神,那表情,少主挺深情的嘛。” “少主不容易,那么丑的姑娘,他都能笑出来。” “是啊,你看他那么殷勤的照顾那位姑娘,还有补药喝,真是叫人唏嘘不已。” 躲在人群最后面,听着周遭的议论,小童狐疑的看着室内的情形,以他对他家少主的了解,少主笑得那叫一个虚伪,举手投足间全是精明算计。越看,越觉得那两人不是深情的对视,倒像是对峙。 不由长嘘了一口气,小童喟嘆,少主又有阴谋了。 向城,军营。 营帐内,男子静静地坐在椅上,一言不发。咫尺,三名将士面色严肃,昨日中午,他们才发现姚都尉不在军营里,非但如此,小云也不在。问守营房的士兵才知道两人一早出去了,说是去后山散步去了。也没当回事,他们又各自忙各自的去了,可是到了晚上也没见两人回来,他们这才慌了神,将情况禀报个了殿下。方听闻姚都尉和小云不见了,殿下面上也没有表情,只是将一件披风穿到了身上,而后一句话也不说的出了营帐,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碍于天黑,后山的山路也不好走,悬崖峭壁更是数不胜数,大伙不方便去找人,所以一直拖到了今早才派人去后山找姚都尉和小云,可眼看派出去的人都去了一个时辰了,还是没有半点消息传回来。 不由急躁,三名将士面面相觑,隐隐觉得有股不好的预感。小云他们不了解,可是姚都尉从军多年,一向守军纪,断断不可能擅自脱离军营,夜不归宿的。既然如此,莫不是在后山出什么事了?不敢再往下面想,几人只盼前去搜寻的士兵快快回来。 “报!——”帐外,蓦地一声焦急的喊声。抬眼,宁止手里的茶杯微微一抖,只是轻道了一声,“何事?” 慌得进了营帐,少年士兵满脸的泪痕仍在,顾不得其他,沖帐内的四人哽咽道:“出…… 出事了,姚都尉,他…呜,他死了!” “死了?”宛若平地炸响了惊雷,几人瞪大了眼睛看着少年,“怎么回事!那小云呢?” 眼里的泪水再也忍不住,少年士兵哭泣道:“小云没找到,我们几个兄弟一组,一直寻到后山最顶上,呜,就在那里找到了姚都尉,他当时就躺… …躺在血里面。然后……可怕,他……他已经死了。尸体,我们已经抬回来了…就,就在外面呢。” 起身,宁止一言不发,径直出了营帐。不远处,围了一圈的众人泪眼模煳的看着担架上的男人,除了哽咽的泪水,还有道不出的恐惧悚然。 姚都尉死了……死的很悽惨,周身的肌肉黑青,双目圆睁,不断有小小的虫子从他的七窍钻进钻出,脖颈间的血已经凝固成了黑色,一根银色的线紧紧勒于其上。 蹲身,宁止伸手将男人那双死不螟目的眼阖起,他生前一定经歷了非人的折磨,那双眸里全是痛苦。 “殿下,是巫蛊!姚都尉中了巫蛊!”生在鱼龙混杂的北齐,这些士兵哪能没见过巫蛊。可这么狠毒的巫蛊,哪个天杀干的! 不言语,宁止静静的整理着姚都尉凌乱的衣衫,七年前认识了这耿直的男人,袍泽一场,战场上曾经并肩作战,生死相携……
第58页 慢慢的整理着,待到整理男人的左手的袖口时,他的手顿了顿,男人的掌心上,用血写了一个“云”字。长久的静默,他扭头,将男人脖颈间的银线小心翼翼的拿了下来。 垂眸看着浸染了鲜血的银线,那一刻,只有三个字眼,从男子齿fèng里挤出冰冷的唿吸。“云七夜……” 064 是你逼我 长久地静默,宁止一言不发,只是慢慢握紧了手里的那根银线,许久后,才道了一句,“厚葬了姚都尉。” “姚都尉…”围成一圈,将士们满面的泪痕,忍不住抽气哽咽。站在最前面,郑远握拳,脸色因为愤怒憋涨得通红,如血欲滴。昨儿早上还和自己一起吃饭说笑的袍泽兄弟,今天就这么没了! 这是他的兄弟啊!那一刻,铁骨狰狰的汉子也忍不住红了眼眶,却又强忍着泪水不叫它们落下来,现在不是悲伤的时候,没用!眼见兄弟突然惨死,他们不能坐视不管,一定要查出兇手来,为姚都尉报仇雪恨! 伸手擦去眼里的酸涩,郑远抬头沖众将士大喝:“要还是男人的话,都别哭!”语毕,男人低头看向宁止,额上的青筋根根突起,说话间带着强烈的激动,“殿下,姚都尉死的蹊跷,咱们不能就这么算了!得找出那杀人兇手,叫那狗娘养的血债血偿,血祭姚都尉的在天之灵!!” 血债血偿…… 远处的营帐里,幽然转醒的少女不明所以的皱眉,脖子后面疼的厉害,怎么睡到地上了?扭头看了看只有她一个人的营帐,她慌忙从地上爬起,幸亏营里只有她一个女孩子,郑将军给她单独配了一间营帐,要不然被人看去她偷懒了,不但对不起郑将军,也要给哥哥丢脸了。 自顾自想着,她赶紧坐回椅子上,继续洗菜,却又在隐隐间听见外面的喊声,不是平常的操练声,而是一种声嘶力竭的悲愤。出什么事了? 疑惑的皱眉,她起身出了营帐,轻易地看见了远处围成了一圈的众人,他们在干什么?好奇心的驱使下,她抬脚,慢慢向那里走去。站在人群后方,少女踮脚努力向里面望去,可被高大男人们的挡着,她什么也看不见,耳边全是男人们的强忍着的抽噎,少女的心下隐隐有了股不安。 “康大哥?”伸手拍了拍前面的士兵,她问道:“你们在哭什么?” 眼圈通红,少年转头看着尚还蒙在鼓里的少女,好不容易才止住的泪水立时又汹涌地流了下来。“阿妞……呜,你……你哥……” 心头一震,少女有些惊慌了,“我大哥怎么了?!我大哥呢?” 齐齐转头看着她,将士们咬牙凝噎,纷纷向后退了几步,给少女让给出了一条道。道的尽头,躺着已经死去的男人。 “哥!!”双眼倏地圆瞪,下一瞬,痛苦的叫声响彻了偌大的军营,少女跌跌撞撞地向男人跑去,扑在他的身上使劲的摇晃着他僵硬的躯体,“哥,你醒醒!你不是说要带我回干阳吗?你起来啊,你不能说话不算数,我们现在就回去干阳!现在就回去!” “阿止,这世间万般悲苦,莫过生离和死别。有些事,不要等到无可挽回了,才后悔。趁着你可以,你能的时候,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垂眸,宁止静静地整理着姚都尉的左袖腕,不曾言语。 “殿下,我哥怎么死的?”哭了许久,泪眼模煳的少女勐的抬头望向咫尺的男子,不住哽咽,“殿下,我哥跟了您这么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啊!而今他死的这么惨,我求求你一定要为他报仇啊” 整理袖腕的动作一滞,宁止静默地看着男人手心上的血书“云”字,慢慢握紧了男人早已冰凉僵硬的手。许久后,他抬眼看着少女,终是许下了承语,“不管杀害你哥哥的人是谁,我发誓,有生之年,我都会叫那人血债血偿了他的怨屈。” 闻言,悲伤愤怒的众将士擦去眼里的泪水,大声嘶喊:“血债血偿!血债血偿!!” 震天的唿喊,不共截天的仇恨! 许久后,男子起身,缓步出了人群。身后,秦宜亦步亦趋。 “秦宜。” “在。” “传出消息,就说姚都尉死于巫蛊,脖间有细线的勒痕,兇手已经确定,只待抓捕归案。另外,叫下面的人各自散出负面消息,在江湖和商业两道见机行事。叫干阳的人严密监控云家的进出,何人进,何人出,每天都加急传信到我帐内。顺便把云家老爷请到北齐来,就说想要和他合伙一匹战马生意。” “是,属下明白!”沖男子躬身一礼,秦宜迅速向营外而去。 眼见秦宜渐行渐远,宁止不由唿了一口气,扭头看着仍处在悲怜中的众人,十指渐渐握成了拳状,云七夜…… 哭泣不止,少女痛苦地看着姚都尉,她永远不知,她的哥哥为了保护她,捨弃了另一个人的生命。 她也不知,她的哥哥将她拖出悬崖后,不曾犹豫分毫,转身跳下了百尺崖壁,去救那个想要一起吃饭,一起散步的人…… 动作迅速地将跳崖而去的姚都尉拉扯了上来,男人额上的红宝石一瞬有些暗淡,他很好奇,“既然已经捨弃她了,为何还要跳下去救她?” 抬眼,姚都尉恨恨地瞪着沧澜千花,“老子的妹子,自然先救!要不然,爹娘骂我,妹子恨我,世人唾弃我!小云是我同生共死的兄弟,她要是摔下去摔死了,我也不独活,谁也不能说啥!” 挑眉,沧澜千花有些惊讶,“刚才你不是没看见,她可邪着呢,你不害怕她么?” 鄙夷地看着男人额上的宝石,姚都尉冷哼,“再邪,也没你邪!”小云的武功是诡异,他一瞬是害怕,接受不了,可追根溯源,她是为了保护他才出手的,狗娘养的才会忘恩负义,不辨是非! “哼,你也别挑拨离间了,我既然去救她,那就认了她是我的兄弟。她能救我,我也能救她!” “哈哈,好好好……”一声喟嘆,沧澜千花笑,语气颇为欣赏道,“不错,重情重义,是条汉子。只不过,本尊很好奇你能好汉多久?……”说着,他眼里滑过一丝阴鸷,蓦地伸手抚上了姚都尉的天灵盖,微微一抓,数不尽的巫蛊毒虫蔓延而出,黑压压地散开,见洞就钻,啃其肉,吮其血。那种痛苦,生生入了脑和骨,全然超越了世人的想像 “啊啊啊啊”立时双目圆瞪,已近凸爆,姚都尉痛苦地翻滚在地上,不住抓扯着自己的身子,妄图将那些毒虫抓离,可那些毒虫已经迅速地钻进了他的眼里,耳里,嘴里,鼻里…… 冷眼看着,沧澜千花道:“若时光真能倒流,敢问好汉,可还会去救你的小云兄弟?” 痛苦的嘶喊着,姚都尉眼里一片血红,却是毫不畏惧的瞪着男人,“我就是死,也会去救她!你有本事直接弄死我算了,除了折磨人屈服,你还有什么办法!” 闻言,沧澜千花微微一怔,诚然,除了杀死对方,他还能怎样?静默了半晌,他自嘲的笑,居然动了这种无聊的念想,魔障。下一瞬,他的手指微微一弯——回! 一瞬,崖壁下勐的飞出一道白光,直直冲向了男人。伸手,沧澜千花将那根银线缠回五指,银光流转,皎皎华光。这丫头,居然连银线都不要了,呵,何其的绝望下,才能丢弃陪伴了自己数十载的东西…… “伽叶。” “在。” “你说,一个人能绝望到何种的地步?” 闻言,伽叶怔愣了许久,小心翼翼回道:“…… 应该是自杀吧。” “自杀?”微微一嘆,沧澜千花手里的银线勐然朝姚都尉的脖颈而去,只待那一声鲜血喷溅时的动响,姚都尉的身躯痉挛抽搐了一阵,一动也不动了。 “自杀么,那孩子坚强着呢,断断是不会。”低声喃喃,男人径直转身朝山下而去。凰儿,你一直隐忍着自己的性格,为父真的很好奇……当世人都要杀你,叛离你,羞辱你,那时候,你还要如何面对这转瞬即逝的苍生。 这世间,所有的爱恨,宛若潮汐。从不会,为谁停留的呢。 不过几日的光景,也许是打仗的原因吧,一直还算安宁的北齐有些异动了,时不时传出谁家的商铺被盗了,哪家的老爷不小心被蒙面人刺伤了,哪两家镖局为了运镖开打了…… “哎!”盐城赫连家,赫连雪仰天长嘆,怎么凭空出了这么多么蛾子? 可忙坏了他,身为盐城商铺领头人,赫连家有义务去调节商业矛盾,而他同时又是天下第二的江湖人。这下好了,商业和江湖,他每天都得马不停蹄的出去调和矛盾,直直能累死!幸好有一件事,他不用去管,当然也管不着。 有消息说向城的军营里出了岔子,一名都尉被人残忍的杀害了。 初听到消息,云七夜随口问了一句,“那都尉姓什么?” “好像是姚。” 闻言,云七夜旋即低头喝起了早茶,没再问下去。只不过从第二日起,她一改前几日的女状,易容成了俊俏的少年,穿上男装出门游玩了。不过几日,就混熟了不大的盐城,整日流连市井小巷,上至赫连家的主母,下至街边的乞丐,三教九流,她和好些人都说得开来,一张俊秀的书生脸,极为讨人喜欢。所到之地,大多是欢笑声声,鸡飞狗跳,人仰马翻。 卯时,时候尚早,盐城下着微微细雨,隐隐还有一层薄雾。街上的行人不是很多,颇为宁静。直到一记清脆悦耳的声音响起“行到水穷,坐看云起。望春风又绿,杨柳依依,醉月迷花。看春风乍起,远山万里,笑春风。西出阳关无故人,天为幕来,地为席。君问我归期,至死不见。” 颇为好听的吟诵着自己作的词曲,紫衣少年迎着凉慡的晨风,持伞走在雨中的街道上,脚步不急不慌,很是享受。伞面微抬至极,但见伞下的少年,面容颇为俊秀,白皙的面颊更是被两抹酡红润上了一层活泼。 生既不幸,绝情断恨。 不能相守,只能离别。 孤身远引,到死不见。 师父当初给她的预言,而今看来,岂是一个“准”字了得? 命运就是这样的不可逆转,如开弓后就无法回头的箭羽,绝不会因任何因素重新轮迴。不幸就是不幸,离别就是离别,不见就是不见。遇错了,恨错了,叛错了,错了就是错了,谁也回不去。
第59页 生死两茫茫,她从此和那些人不相见,也好,若这世上没有了他们,她也不用再为谁所累,定也能做个无心无情之人。 她何其的释然,未来的日子悠长到望不到尽头,暂且不管,她只要现行的快乐。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不若做个祸害好了,一个人要是太死心眼的话,迟早会被自己逼死的。 慢悠悠地晃到城西,小雨已经不下了,她收起雨伞,缓步向街边的一家镖局走去。城北两家镖局的镖主昨晚就把赫连雪拉过来主持公道了,事情倒是挺好玩。城北的说城南的把城北的镖银抢了,城南的说城北的冤枉城南的,然后城北城南两家就在城西的镖局审判。 还没进门,她就听见里面的骂声了。 “娘的,龟缩了这么久,你还是这句屁话!老子最恨的就是偷鸡摸狗的下三滥作为,你到底把老子的五千两镖银藏哪里去了!” “老子说没偷就是没偷,谁偷你的镖银谁就不是人生的!” “我呸,你本来就不是人生的,你是猪生的!你全家都是猪生的!” “你个狗娘养的,有本事你再说一遍,信不信老子抽死你姐宗十八代! “我就说了,你能怎么样?有本事你就去啊,你抽啊!” “你他娘的混蛋!” “啊嘿,那你也是一个你他娘的混蛋!” 城西镖局的院子里,赫连雪坐于正中,昏昏欲睡。左面,城北镖局。右面,城南镖局,足足半个时辰,两家镖局的镖主相互问候,唾沫横飞,就差动手了。他们的身后,各家镖局的弟子和赫连雪一般,各个睡眼朦胧,困得不行。 看这样子,云七夜蓦地来了一声,“别骂了,左右那么几句,我听的没耐心了。一掌打死对方不更慡快?打吧,不打不好看。” 立时,院子里的人困意全无,全都朝门口的云七夜看来,原来不止他们一个人有这种暴力的想法。 中央,也顾不上吵架了,城北和城南的镖主神色异样的看着云七夜,城北的不耐烦道:“臭小子,毛还没长齐呢,也敢来管老子的事!” 老子?眼里的波光流转,云七夜不急不躁的向城北的镖主走去,秀气的脸上绽开了一朵月季花般灿烂的笑。 看着,赫连雪心下不由咯瞪了一声,完了。 随手一挥,云七夜袖子里勐的窜出一阵白色的粉末,直直袭向了男人的脸颊。下一瞬,但见男人高大的身躯左右摇晃,直直躺死在了地上。 “想当我老子,不是件容易的事吶。”伸脚踢了踢男子,云七夜意味深长。一旁,眼见“伙伴”倒地,城南的镖主瞪大眼睛看着云七夜,“你…… 你怎么能这样!”这样的话,他还怎么和老刘骂架,九殿下交代的任务可还没完成呢!眼看都吵了这么久了,也没见有什么异样的人来观战,还说什么“也许是穿红衣服的姑娘,也许是旁的,但是武功很厉害”的人! 想着,他恼怒的抽出手里的剑,“死小子!” 眉头微蹙,云七夜扭头看了一眼院子里的众人,下一瞬,袖口又是一挥,吓的众人纷纷掩住了口鼻。但是没见毒粉,有的只是下雨般的银子和铜钱。 “钱啊!”立时,院子里沸腾了,纷纷沖向那阵钱雨。却在下一瞬,钱雨勐的消失了,就那么一捲袖,又回到了紫衣少年的袖子里。 “想要么?” 点头,“废话,不想要的是傻子!” 笑,云七夜伸手指了指城南的镖主,“谁打他,这银子就归谁。” 立时,场子的人沸腾了! 城南的弟子锥心饮恨,总不能去打师父吧?城北的弟子顿足,算了,也不顾得自家昏倒在地的师父了,立时汹涌的朝城南的镖主冲去! “你们!”惊得不轻,男人慌得朝后奔去,却在一瞬心下有了些异样,也许是旁的?殿下说那人极擅长易容术的。方才那少年的出手,分明是个高手!想着,他一个提力跃上了房顶,目光怪异地看着云七夜。 两相对视,房下的少年眸光灼灼,在宁止的别院里,她见过这两个人。 姚都尉惨死,巫蛊银线,兇手确定。宁止,他口中的兇手,便是她吧?他,终是也不相信她。 “呵。”蓦地笑出了声,云七夜转头看向赫连雪,盐城留不得她了。更甚者,前日,她听到了那样的风声,宁止“邀请”她爹来北齐了。 宁止,你要逼我到何种地步? …… 065 腹黑的吻 亥时,夜幕漆黑,隐约可以听见别院深处的打更声。下了一早的细雨,天气也不若前几日那般温润,隐隐带着股萧瑟的凉意。 阁楼里的灯火不歇,偶有微风吹进,映得窗前那人的形影飘摇不定。如意水纹窗半掩,不曾睡去,云七夜透过窗扇fèng隙望向楼下的花园亭台,华灯下,好些花糙早已不似前几日那般娇艷馥郁,徒有凋落颓唐。四季朝夕,生生死死,莫怪花糙如此。算算时日,她来向城也有十几天的光景了,马上就要立夏了,时间过得何其之快? “餵。”百无聊赖地躺在不远处的贵妃椅上,赫连雪眯眼看着女子的背影,悻悻地问了一句,“看了那么久,那些花很好看?” “很好看。”淡淡应了一声,云七夜旋即坐到了一旁的椅上,静默了半响后又沖赫连雪道,“这几日你不是很忙么,今晚倒是有空来我这里。” 仍是那股慵懒,赫连雪趴在椅上,眉头却皱了起来,“早上的时候你又不是没看见,简直就是无头案,你要我怎么调和?而且不止他们,这半个月来找赫连家调和的,无论商行江湖,都叫人无从下手,事情突然的狠,你不觉有点诡异吗?” 以手撑头,云七夜心有戚戚焉地看着赫连雪,这么多凭空捏造,无中生有出来的抢劫刺杀,坑蒙拐带。要是赫连雪能查出兇手来,宁止一定会吐血。不动声色,她顺着道 “洗耳恭听,愿闻其详。” “两国交战,歷来是段百出。原本我以为是辛乌的贼人混进了北齐,想要趁机煽风点火,霍乱民心。可仔细想想,若真是如此,那他们的手段也太寒渗了点,不过就是几千两的银子的打劫刺杀罢了,还不如直接来抢赫连家来得实在。再说,来找赫连家调节的人大多是城里的名望英豪,断断不会去勾结辛乌。” “有理。”听着,云七夜不由贊了一声男子的推理,精明如他,迟早会看出些蛛丝马迹来。 “其余两城和向城的情况几乎一样,各家损失的金银不多,也没有人受伤。这一系列的事情发生的仓促,漏洞就被找出了几个,显然是那位幕后操纵者临时决定的,还来不及完善。不过他的手段也够雷厉风行,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操纵整个北齐的商行和江湖,是个不简单的角色。”说到这里,赫连雪不自觉地坐起了身来,有些疑惑,“我只是一直想不明白,如此的做法,那人想干什么? 不言语,云七夜径直靠到椅上,眉头微蹙。阴险如宁止,就算相隔千里万里,他也有手段逼的对手退无可退。 她经商会武,他的势力便渗入商行江湖。商也罢,武也好,他断定她会出现在其中一处。大可以在不惊动任何势力的前提下,轻而易举地将她揪出来。可饶是如此,只消她一直易容换面,宁止也奈何不了她。 然,她低估了他的手段。 将爹请来北齐,他握着这世上最有利的砖码,由不得她逍遥下去。今早故意在那些人面前露馅,是因为她知道,无论怎样逃,这辈子也逃不过他的算计了。 “宁止……” 一声低低地嗤笑,她扭头看向窗外,夜黑风高夜,杀人放火天。起身,她缓步走到窗边,垂眸俯看。其实除了花糙亭台,楼下还有些好玩的东西。 离地一米犹豫之处,那些细密得几乎看不到的细线纵横交错在偌大的院子里,其间分布着好些暗色的铃铛,偶尔反射出细微的月光,转瞬即逝。 起身走到云七夜身边,赫连雪顺着女子视线望向表面上没有任何异样的地面。望了好一会,眼力颇佳的他终是发现了端倪,“你什么时候弄的这玩意儿,干什么用的?” 扯唇,云七夜苦笑,与宁止的较量,她已经失去了先机,爹在他手上,投鼠忌器,她万万动不得他的人,只有“和平”退敌了,“晌午的时候弄的,送给不请自来的客人。” 闻言,赫连雪不由想起了今早的闹剧,“你的意思是,城南镖局的镖主要来寻事?” 点头,云七夜淡淡应了一声,“嗯。” 眼里滑过一抹异色,赫连雪静默不语。相识两年,他了解云七夜的判断力,没有充足的依据和把握,她不会如此。可郑镖主虽是江湖糙养,言行略有些粗鄙,但为人却是光明磊落的狠,怎会做这种鸡鸣狗盗之事? 长久的思量,男子眼睫微动,终是明白了什么,宁止…… 从云七夜来向城第三天起,这些无头案就开始了。现在回头想想,每件事都来得环环相扣,步步紧逼。那名惨死在营中的都尉,死期恰好是云七夜离开向城之日。消息说他死于巫蛊,脖间有细线的勒痕,仔细想想,这样的手法岂不是沧澜尊主所为?也正是因为他忽略了这点,才被宁止耍得团团转! 越想越气,赫连雪握拳,不由戏嚯了一句,“看来,他是想逼你回向城。” 不想他这么快就猜到了事情的真相,云七夜微微一怔,旋即点头,算是承认。与此同时,寂静的院子里蓦地响起了一阵清脆的铃声,惊得两人齐齐望去。但见一抹黑影身形不稳地行在那些丝线上,震盪之下,丝线上的铃铛齐齐响起,惊的那人手足无措。 “呵。”看着狼狈万千的郑镖主,楼上的二人忍不住笑出了声。听见两人的笑,郑镖主气极,恼怒地挥剑朝那些丝线砍去,这才站到了地上。眼看对方早有防备,他也没什么好掩藏的了,不耐烦地将脸上的面纱扯掉,他抬头看着云七夜,愤愤道:“小子,算你狠!但是也别得意,除非你能通天遁地,否则你永远逃不出殿下的手心!要是你真聪明的话,那就乖乖地回向城,殿下的耐性可是有限的!” 说完,郑镖主又扭头看向赫连雪,语气一瞬变得愧疲,“少主,殿下对我等有知遇之恩,如此作为,给您添了不少麻烦,咱们在这里给您道歉。他日若您有什么要求,只要我等能办到,定当孝犬马之劳!”
第60页 “各为其主,郑镖主言重了。”客气地回了一句,赫连雪掩在袖里的拳头却是握得越来越紧,一向只有他阴别人的份,何曾被人如此阴过!给他“添了麻烦”的人,少说也有十几家,各家都是望族大户,在向城的地位举足轻重o就算他想整治这些人,那也得忍着! 宁止!指甲掐进掌内,赫连雪面上的笑却是越发的清雅高贵,宛若千树万树梨花开,语气温煦,“时候不早了,郑镖主早些回去休息吧。至于九殿下的事,我会尽全力劝解的。” 抱拳一礼,郑镖主道:“有劳少主费心了,咱们感激不尽,告辞了!” 语毕,男人提力跃起,迅速消失在了夜幕中。 脸上的笑仍在,甚至完美的无懈可击,赫连雪转头沖云七夜道:“连郑镖主都要回家歇息了,你也赶紧去睡吧。这挡子事算是过去了,往后我清闲的狠,不若我带你去凤天看烟花吧。” 扭头,云七夜看着笑得漂亮的男子,说实话,她真的很佩服赫连雪的脸皮,这种情境下,它都能由“怒不可赦”扭曲成“清雅温煦”。 “哦,对了。去凤天看完烟花,应该直直北上,去庆志的大漠骑骆驼。 反正天下之大,你现在也没什么特定的地方去,倒不如和我去逍遥。” “还是你一个人逍遥去吧。”掩不住地疲倦,云七夜扭头出神地看着地上的丝线,也不知道宁止有没有为难她爹。 “你不和我一起去?”不死心,赫连雪笑嘻嘻道:“敢问远山万里,佳人何去?” 静默了半响,云七夜淡淡道:“我得回向城去。” 脸上的笑更浓,赫连雪揶揄,“向城可没什么好玩的,再说现在那里还打仗着呢。若是非要待在北齐,那还不如留在我家。” “我爹在宁止手上,我得去救他。”一句话,赫连雪脸上的笑再也维持不下去了,语气亦随之冷凝,“你以为,宁止会叫你得逞?” 这世上,有好多事,虽然你明知不可能,但是也要去试试。如同她居然可以打伤师父,叛离沧澜。眼里的妖红一闪而过,云七夜不留任何余地道:“明天一早,我就出发。” 有些恼,赫连雪咬牙:“你可别忘了宁止是什么人!别人不知,难道你也不知?他抓你爹,分明是想叫你自投罗网!你杀了他的都尉,他岂能饶你?只消你一回向城,必死无疑!” 原来,你也以为我杀了姚都尉。蓦地笑出了声,云七夜转身离开窗前,唯有清脆的声音传来,“时候不早,敬听赫连少主的教诲,我去歇息。” “你!……” 看着云七夜颇为逍遥的背影,赫连雪气得不轻,忍不住喊了一声,“好!你不怕死,那我也不怕!大不了明天我和你一起去!” 连头也不回,云七夜不领情,颇为戏嚯道:“郑镖主叫我乖乖回向城,可没叫赫连少主您吶。道不同不相为谋,犯不着连累那您,您还是乖乖地待在盐城吧。若是我饶幸不死,他日有缘再见。哎呀,万一我一个不小心死了,还劳烦您胎告天下,就说神功盖世,武林至尊的流凰公子是个姑娘家,恪守妇道,念其夫君命不久矣,率先自己找死躺进棺材里,等着和她家相公幽冥相会,再续那前生未了之缘分。” 一字一句听得清楚,赫连雪的胸口起起伏伏,险些被云七夜气得吐出血来,“我不过是提醒你此行的兇险,你就这么讨厌我不成?” 脱鞋爬到床上,云七夜慢悠悠地钻进被子里,将自己的身子裹得紧紧的,又暖和又舒服。索性闭眼,理也不理赫连雪。 眼见她居然如此无视他,赫连雪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一个宁止,一个云七夜,一对混蛋!可是现在不是生气的时候,越气越乱阵脚,反倒失了面子。转瞬又换上了一朵月季花般的笑靥,赫连雪颇为轻快地漫步到云七夜的床边,“嘿嘿,看来你非常讨厌我。” 睁眼,云七夜看着男子脸上的笑,真是难为那张脸皮的伸缩了,再这么下去,迟早有一天瘫痪! 笑得何其开心,赫连雪张口,足以毁天灭地,“其实吧,你要是真讨厌我,你就应该嫁给我。” 愕然,云七夜一个哆嗦,“娶一个讨厌自己的,嫁一个自己讨厌的,是你有病,还是我有病?” 耸肩,赫连雪笑得痞,“你平时不是很爱折腾我么?可是也没把我折腾死嘛。但是嫁给我就不一样了,你要是嫁给了我,那就能一辈子折腾我了。 到时候,身为娘子你的相公的我,白日里我得花钱养你,夜里还得为你做牛做马。稍有不如意,你还可以打我骂我。你是我娘子,我又不能还手还嘴,你说东,我自是不会去西。你说,这种折腾对我而言,何其的残忍?对讨厌我的你来说,又是何等的快意?” 贱人……径直转身,云七夜蒙头就睡,沉默以对笑得一脸不怀好意的赫连雪。睡得时醒时眠,梦里有两记声音徘细耳边,怎也驱不走。 “若有一日,我和殿下成了对手,殿下可会留情?” “不会,因为你也不会……” “我会将我的对手,千刀万剐。” 待到睁眼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天色尚未亮透,还有些昏暗。起身梳洗完毕,她前脚还未来得及迈出门槛,赫连雪已然候在庭院尽处,“早啊,车马已备好,小生恭候娘子多时了。” 面皮一抽,云七夜缓步走向男子,低声阴狠道:“再敢说这么噁心的话,信不信我撕烂你的嘴?” 不怒反笑,赫连雪一脸诡诈,“看来你更讨厌我了,嘿嘿、嘿……” 身形翩然一扭,迅速躲过云七夜挥上来的掌,笑声不减,“嘿嘿…嘿嘿!” 三个时辰的路程,云七夜躺在车里补眠,赫连雪驾车,一路向南行去。 待到了向城,两人不急着去军营,索性找了一家客栈歇息,一直等到夜幕降临。 缓步走在军营间的小道上,云七夜和赫连雪全然士兵的打扮,面容皆改。数不清的营帐,也不知道她爹被关在哪里。而且宁止一定早有防备,不可能轻易叫她救走人。 一瞬,那样的想法浮现心头,分明是来自投罗网,甚至没有抱全身以退的希望。呵,既是如此,那还伪装什么?不若直接去见宁止好了。 “你还是回客栈等我吧。”轻声沖赫连雪道了一声,云七夜率先脱离了巡查的士兵队列,扭头朝宁止的营帐而去。该面对的总的面对,一味逃避,徒增余生不安。 “喂,你一个人去哪里?”快步跟上她,赫连雪好奇道,“莫非你知道你爹在哪里了?” 摇头,云七夜道:“去见宁止。” 四个字,太过刺耳口勐的伸手扣住云七夜的手腕,赫连雪周身的庆气再也掩不住,“不准去。” 扭头看着他。云七夜隐隐有些怒意。“你说什么混话?快放开我,要是被人看见了,你还想不想出营?” 无谓至极,赫连雪牢牢钳制着云七夜的手腕,目不转睛的看着她,一字一顿,“他会杀了你。” “若真是那样,倒也不失为一种解脱。”语毕,云七夜竟是笑了起来。 生既不幸,绝情断恨。不能相守,只能离别。孤身远引,到死不见。 说好不再被谁拖累,说好要做个无心之人,说好再也不会见他们,说好要一个人去逍遥……可是万般心念,怎也抵不过一个“情”字。 —— 最后一次。 她对自己说,只要把爹救出来,就当是还了他的养育。往后,她是生是死,恩怨两清。 “赫连雪,若你想成为我的仇人的话,你可以不放手。那终我一生,我都无法原谅你。你确定,你想要我恨你一辈子吗?” 他不想。望着咫尺的云七夜,赫连雪终是慢慢松开了五指,却又在下一瞬勐的将她拽扯到了身后,周身的杀意一触即发! 从他们出了赫连家的大门,一直到进了军营,全然被人掌握。 一身素衣斗篷当风而立,面色淡漠的男子静静地看着不远处的二人,许久不见,一样的苍白骄傲,一样的妖冶高贵,一样的望不见眸里的深邃。 伤心桥下春波绿,曾是惊鸿照影来,人间别久不成悲。他看着她,淡漠开口,“你总算肯回来了。” 站在赫连雪身后,云七夜面上没有任何表情,她甚至不知道宁止什么时候站在那里,看了多久。多日不见,那一瞬,她看着他,疏远得若远在天际的明月。“殿下,敢问我爹现在何处?” 不急着回答,宁止看着她,“我听秦宜说,沧澜尊主武功繁杂,一手银线更是使得诡异,纵观天下,独一无二。云七夜,敢问你手上那独一无二的银线现在何处?” 那根银线,早已经被她丢弃在崖壁上了。手指一紧,云七夜咬牙,一句为自己瓣解的话也不说。 “九殿下,是在审问犯人么?”蓦地,赫连雪开口,毫不掩饰自己的敌意。“那么,在审问她之前,劳烦您将云老爷交出来,我们也好合作。” “我们?… ”闻声一笑,宁止转头看着赫连雪,眸光渐进阴冷,隐隐带着股郁气,“赫连少主,你以何身份说这两个字?” 以何? 冷笑,赫连雪一字一顿,“以我和她两年的交情,以我对她的了解和欣赏,本少主足够有资格说。” 两年,了解,欣赏,资格……万般,却也不敌一句,“赫连少主,劳烦你闪到一边去。不要阻拦我的目光,你挡住我的妻子了。” 一愣,赫连雪死死的瞪着宁止,拳头握紧,新仇旧恨,有些把持不住了! 火上浇油,宁止笑的戏嚯,“赫连少主,请自重,控制一下你的情绪。 莫要唐突了我的妻子,她的生性胆小怯弱,我怕她今晚和我同眠之时,做有关于你的恶梦。” “宁止!!”忍不住怒喊出声,赫连雪抬脚向宁止走去,却被身后的云七夜拉住。缓步走到前面,云七夜看着宁止,淡淡开口,“我爹呢?” 宁止理所当然道,“当然在干阳。” 闻言,云七夜愣在了原地,“你不是把他抓来北齐了么?” 面色一暗,宁止讥讽出声,“若不放点谣言,你肯回来?” 气结,云七夜瞪着宁止,“你到底想要怎样!”
第61页 想要怎样?不回声,宁止静静地看着云七夜,任由晚风吹过,静默良久才道:“我要你留下来,接受我最公正的判决。” 公正?谈何公正!重重吐出胸口间那股郁气,云七夜不屑道,“敢问殿下要怎样公正地判决我这个杀人兇手?血债血偿,还是千刀万剐?” “我做的判决,无论何种,都是最公正的。”冷静地说着,宁止看着云七夜,“诚然,我使诈骗你回来。所以我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你离开,我不会插手任何逮捕你的人事。要么你不再离开,等待我的判决。” 一愣,不想宁止会有如此的肚量,云七夜怀疑地看着他,随口道:“这是我见过殿下你最公平,最光明磊落的第一次o所以,我不会辜负你的付出,现在就离开。” ……离开。 看着云七夜,宁止笑,夜风吹过,乱了几丝他的发。眸里,转身离开的女子,“赫连雪,我们走。” 渐行渐远,甚至连头也不回。偌大的小道间,宁止一个人站得修长宁静,嘴里的话淡得像是青烟,“我是的时候,你会回来么?” ——会回来么? 身子一僵,云七夜不回头,加快了离去的脚步。可是内力如她,再轻的声响也躲不开。 “不试着相信我一次么?也许,我的判决会很公平。” ……不试一次么? “马在那,我们走!”一路畅通无阻的出了军营,赫连雪伸手指了指掩在林间的马,快步向那边走去,却等不来云七夜的脚步。 “云七夜?…”转头,他看着站在原地出神的女子,忍不住唤了一声。 怔怔的站在原地,云七夜的脚步始终不曾有寸步的挪移,察觉到赫连雪的目光,她偏头望向天际,望不见尽头的漆黑。一瞬,天地寂霉,脑海里那两道声音喧譁撞击成了碎片,每一片上都折射出那一身白衣的男子,有些模煳。却能清晰不过的听见他淡淡的声音—— 会回来么?不试一次么? “赫连雪,你也听见了他最后的话了,是不是?”她问他,怕方才的一切是幻觉。 赫连雪看着云七夜,只觉有些颓然,不知道该做什么,说什么,只是下意识地闭上了眼,“没有。” “有o” 她说——有。既然你知道有,为何还要为我呢?“云七夜,你想要回去吗?你说过,一个人要是太死心眼的话,迟早会把自己逼死的。” 低头,云七夜不语。诚然,她是死心眼,死心眼在自以为可以断情绝义。原来,还是不能。 红尘眷念,放不开的妄想。往事随形,丢不下的fèng倦。她可以清醒的面对宁止,只除了一样,信任。 他说,云七夜,不要怕,我会用双臂保护你。 他说,不试着相信我一次么?也许,我的判决会很公平一瞬有些气闷,她吸气,有些仿惶。 “云七夜,你想回去见他是不是?听他对你所谓的公正判决,是不是?”步步紧逼,赫连雪嘲弄至极,“你居然会相信宁止的话,他欺骗过你多少次?莫要忘了,你爹在干阳。难道你想再被伤一次?呵,还是你觉得遍体鳞伤,才好看?” 凤起,宁止……捂住胸口,她真希望脚下的大地能突然裂开,将她永远,永远的吞没。 “云七夜,跟我走。我们连夜回盐城,明日一早去凤天看烟花。”态度强势,赫连雪伸手抓过云七夜的手,向马儿那边走去。 无意识地跟着男子的步伐,云七夜咬唇,那样大的力度,渐进有血液从唇瓣上溢出。相信我一次,试一次,回来……心很疼,所以不能再比这更疼了。 为何要相信你,为何要试一次? 因为,我也不甘心。 不甘心沧澜千花的绝情,不甘心凤起的背叛,不甘心宁止的谎言……不甘心,不甘心啊!不甘心没人喜欢她,不甘心所有的人都这样对她! “我不甘心!”蓦地喊出声,她停下了脚步,揪扯地赫连雪身子一顿,扭头复杂地看着她,“云七夜,你怎么了?” “我要回去。”话音尚未落去,赫连雪只觉手上一空。云七夜已然转身离去,“云七夜!!”他站在原地,放声喊着她的名字,她没有回头。夜幕下,光影很快隔断了他的目光所及。 一瞬,天地间安静的叫人害怕。小童说得没错,阴险如他,对于云七夜,自是有隐没。一个难以启齿的,阴谋。 那年春日,干阳初遇花间少年,惊其天人之姿,红衣风华。人道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红衣流凰。 诚然,他嫉妒过流凰,也艷羡过他。可是,却是武学上相互的攀比作祟。直到那日,流凰原来是个“她。” 骄傲如他,一直希望自己的妻子可以和自己一般的优秀,那些莺莺燕燕他看不上。那一日,他笑出了泪花,也好,既然宁止不要她了,那他要!就算她的名声不洁,他也无所谓了,经商武学,她哪一点都有资格和他平起平坐! 心下的阴谋从那一刻酝酿而出,越来越大,越来越渴望—— 云七夜,嫁给我吧。 可是,这个阴谋还没有得逞,她就回去找宁止了! 怔愣的站在原地,赫连雪闭眼,只觉那抹红衣于他像是一朵抓不住的云,空洞而虚无。他清楚的看到那抹云在眼前消散,然后看到自己的无力,长时间的挫败,折磨得他有些喘不过气来。 许久,他低头,轻声喃喃,“就算全天下的人都要杀你,我也不会离开你,可是你…选了他……” 终于,她选择了他。 一尘不染的白袍斗篷,宁止仍站在原地,不曾离去半步。月光照在他俊 削的面上,诱人犯罪的笑靥在月下绽放。 这场赌局,他赢了。一步一步,那人回来了。 不远处,篝火跳跃,那抹娇俏的身影慢慢向他走来,闪亮了他的眸口她说,“我回来了。” —— 我回来了。 一瞬,压抑,惶恐,焦躁,烟消云散。 心口,被一股暖流填满。原来喜欢一个人是这种感觉,要为她生,要为她死,要为她牵肠挂肚一辈子。 伸手触向走到身前的女子,他想看看她的脸,利落却不失温柔的将女子脸上的假面揭去,面具下,那张脸,完美得像一个梦。一个稍重的风,便会吹散的梦。 “云七夜。” “嗯。” 晚风中,他和她静默的对视着,蓦地,他笑出了声,孩子般单纯。在亿万人之中,他只会对她一个人这样笑了,再也不许,她离开他了,那一晚,没有人知道,固执的他是怎样攀上那满地荆棘乱石的后山,他寻了她好久,久到不知道自己跌摔过多少次,他在风中歇斯底里地喊着她的名字,却不闻任何回应,只有唿啸的冷风,像是嘲笑他那日对她的抛弃和绝情,全世界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感觉,那一瞬终于体会,“云七夜,往后,再一起散步吧,” 不明所以,云七夜看着宁止,半响说不出话来。有些异样,宁止的神情渐进不对,看她的目光越来越诡异, “除了散步,还可以做点别的。”笑着说着,宁止更加靠近云七夜,看清她的脸。没有丢过东西的人,永远不会了解失去的感觉。错过一次,是遗憾。错过两次,不可原凉。他这么聪明的人,怎么会叫自己犯这种错误? “母妃,花儿又落了。以后我不想种花了,落了,我会很伤心。”泪眼模煳地看着倾城的女人,孩子的脸上尽是难过的沮丧。 笑,女人拉起孩子的手,漫步走到花间,“阿止,花开花落,自然之本。但花开,却不是为了花落啊。” 疑惑,孩子忍不住问道,“那是为什么?” 伸手点了点孩子的头,女人笑,“当然是为了那开了一季的灿烂。阿止,花开的时候,你也曾开心过,不是吗?若一味的悲伤担忧花落,你会错过很多的东西的,倒不如自在的去享受花开时候的灿烂。” 若是担心自己会死去,而不去爱,呵,要错过多少?那僧人说的没错,他命定的人不姓云,却原来,她姓沧澜。爱吧,不管活不活的过冬日,爱吧。 “阿止,这世间万般悲苦,莫过生离和死别。有些事,不要等到无可抚回了,才后悔。趁着你可以,你能的时候,去做你想做的事情。” —— 这世间,最想要的,除了你,再也没有其他。 眯眼看着太过靠近的宁止,云七夜有些焦躁,“说吧,殿下要怎样个判决?我也好听听怎样个公平。” 笑,宁止张口,“判决么?…” 他伸手,蓦地将云七夜抱到了怀里,任由两人的身躯贴合,紧密无间。“七夜,抱。” 惊愣地瞪大了眼,云七夜的心立时跳快,只觉得胸口涌上一股异样,身子不由一颤,想要推开宁止,却被他死死的铜在了怀里,“宁止,慢…你干什么!” “我抱到你了,七夜…” 那晚在后山,他对自己说,若是见到她,他一定会抱住她,再也不放手。将头低埋在云七夜的脖颈间,他闭眼感知着她那里的跳动,连着心脉,那里跳的好快。“云七夜,谢谢你相信我。作为回报,我也相信你。我相信姚都尉不是你杀的。” 有些错愣,云七夜赌气,“证据确凿,殿下凭什么相信不是我干的?” 知道她气他,他笑,在她耳边吹气,低沉道:“若我不相信你,还有什么资格爱你?” 爱? 心脏蓦地一阵揪扯,云七夜有些害怕,宁止又想算计什么?下一瞬,她只觉他的双臂一紧,将她抱得更紧,放肆地贴近了他。抬头,她怒眼瞪着宁止,“宁止,你不要太过分…唔!” 不要吵我,不要埋怨我,只问此时此刻。他俯身下来,温润的唇瓣触上了云七夜的唇,辗转吮吻。一瞬,两个人竟然都是浑身一震,紧紧地抱着云七夜,他闭眼,温柔却也霸道的吻撬开了她的唇,带着淡淡的兰花香气,直直涌进了女子的唇舌间,霸道地吸吮着原本就该属于他的甜蜜。 这世上,不是只有心跳的感觉才是爱,有一种爱是很平静,很不易察觉,却很温暖,就像所有的春天都在那一瞬间绽放。 “唔!”明明病弱,却有那样的力量,眼看自己的唇被他如此侵犯,云七夜气的脸色通红,想要推开他,可是浑身上下软绵至极。他的气息和吻,像是一种枷锁,将他牢牢扣住在了他的生命里,逼得她喘不过气来。
第62页 也有些喘不过气,宁止蓦地松开了云七夜的唇,大口喘气,竟开始无赖,“我都说我相信你了,你好歹也该回报给我一点吧。” “可是我也相信你了,…… 你!” 喘够了,宁止的唇勐的又欺了过来,立时将她的怨言全部吞了下去! 脸上燥热不堪,云七夜知晓自己推不开他,却知道他相信了她,他相信姚都尉不是她杀的。那样明显的证据,他也不信。 一瞬,眼里有些湿润,她终是闭眼,任由他在她唇里探索侵犯。 得寸进尺,宁止笑,蓦地将云七夜力道适中地推倒了身后的糙地上,旋即覆了上去,将她压在了身下,“可是我的相信,很珍贵。” 看着他,云七夜手指一紧,不知道要说什么。而他也不用她说什么,慢慢捧起了她的脸,轻柔地吻了上来… 慌得闭眼,云七夜脸上一片燥热,唇齿再次被他占据。伸手箍住女子的腰,宁止闭眼亲吻着她的唇瓣,她自然看不见他脸上的算计。 他,应该是个狠毒的男人,既狠又毒,从不容任何人窥看他的东西,包招他的人口从小到大,他想要什么,便会想方设法拿到手。 所以没理由他爱上云七夜,却又得不到她的回应。他算计,步步为营,一步一步将她吞到腹中。就算是骗,他也要把她骗到她,他为她咳过血,受过伤,记仇如他,没理由不要回报。一旦他爱上了,她便早已没有任何可以离开他的理由,除非他死! 这种爱,也许霸道,也许自私,可是何种的爱,不是如此?他的女人,只有他可以动!无论是生是死,都轮不到别人插手,尤其赫连雪! 那晚在黑店,他隐约已经猜到了那两个“疯子”是沧澜教众,那云七夜的仇家便是沧澜教。所以那些巫蛊,那两个疯子也可以放。至于银线,鬼知道从哪里偷来的。 最重要的是,姚都尉…他压根不认识字,还谈何写字? “云七夜,你逃不掉了,给我生个孩子吧。” 066 生个孩子 快近子时了,军营里各样的声响逐渐隐了下去,唯闻晚风吹拂过树叶花 糙时发出的脆响声声。帐内,烛台上的蜡烛仍燃着,明亮的烛光将这片空间 酝酿成了一片暖黄,不由使人生出一股舒馨。床上,两只锦绣被紧紧地挨靠 在一起,云七夜在内,宁止在外。 半个时辰前。 她睨了他一眼,一脸提防,“我又不是没帐子,犯不着“借用”你的贵 床。” 无懈可击的回答,“你可别忘了,小云已经失踪了,你以何身份去睡那 帐子?难道你想把沧澜教的人引出来不成?” 句句有理,云七夜反驳不来。从姚都尉的死状来看,确实是沧澜教所为 ,那也就是说,那日有沧澜教众在暗里使诈,想要置她于死地。 是谁?…… 伽罗和伽叶许久不曾出现过,那几日唯一出现过的沧澜人只有小凤儿, 她前一日中毒,后一日坠崖……环环相扣。 床上,云七夜背对着宁止,将自己紧紧地包裹在被子里,可即使闭着眼 睛却也久久无法安眠。脑海里,一幕幕影像飞速而过,凤起,赫连雪,宁止 宁止…… 一想到他方才的侵犯,她脸上不由又是一阵燥热,思绪更乱。阴险如宁 止,就连一个表情都可以算计到对手,所以她不奇怪自己会被他骗回来。她 不解的是,缘何冷漠如他,今晚竟然会一反常态到无赖至极! 一一给我生个孩子吧,这就是我对你判决。 勐的想起他对她说过的话,她浑身上下不由一个哆嗦,忙不迭将头埋进 了枕头里。随着她的动作,她披散在枕上的乌髮微微一甩,不期然触到了宁 止的脸上。 “哎。”一声浅浅地哀嘆,宁止幽然睁开了双眼,伸手将云七夜的头髮 移开,“云七夜,你能不能转过身来睡?你的头髮总会把我痒醒。” 抿唇,云七夜沉默了半晌,终是不情愿地转过了身来。立时,面对面的 二人距离之近,几乎可以碰到彼此的鼻尖。 这就是—— 单人床,睡双人——的好处。 沉默不语的二人,一个是面不改色,一个是尴尬不已。 有些不自然,她小心翼翼地向后挪了挪,避免和宁止靠得太过近。咫尺 ,宁止的被子只盖到了胸前,墨莲般的乌髮蔓延而至。有些宽大的亵衣在他 仰躺的姿势下,微微下滑,不经意间露出了微许白皙的肩,视线若是再上移 些的话,说不定还可以看见他胸前的风光。 不由又朝后挪了挪,云七夜将身上的被子裹得更紧,然后闭眼不再看宁 止。可是没过多久,她的唇蓦地有丝异样,有种被碰触的感觉,惊得她慌得 睁开了眼,但见宁止的手指不知何时覆在了她的唇瓣上,眸光灼灼,“这里 ,肿了。” 怒,云七夜瞪着他,明知故问! “那就,揉揉。”说着,宁止的手指轻柔地抚过女子的唇瓣,直直将她 的唇形勾勒了一遍,立时引得云七夜脸上一片燥热,羞恼地伸手将他作祟的 手指打掉。“宁止,你消停一些行不行!” 仍是好整以暇地看着云七夜,宁止慢慢笑出了弧度,“你的脸,红了。” 皱眉,云七夜瞪了一眼宁止,“因为这床很挤,我被挤得血气不畅!” “哦。”一副原来如此的模样,宁止雪上加霜,旋即将身子朝云七夜那 边挪了挪,直直将云七夜逼得向后退。她退一点,他挪一点。他挪一点,她 再退一点,没过片刻就退到了最里的墙壁上,退无可退。 “宁止,不要再往这里靠了,你想挤死我不成?” 看着死死靠在墙壁上的云七夜,宁止笑的阴,这就是他为什么要她睡里 面的原因。“单人床睡两个人其实是不会挤的,只不过这张床上多了一条被 子,所以就挤了。” 他如是说,理所当然,云七夜身上的被子被他勐的快手一扯,直直飞挥 而出,迅速转移到了地上。 愣然,云七夜瞪大眼睛看着宁止,庆幸被子下的自己穿着衣服。“宁止 !” “嗯。”应了一声,宁止旋即掀开自己的被子,做邀请状。你不是很挤 么,睡一张被子就不挤了。 还不如去睡地板!气极,云七夜径直坐起身想要下床,却在下一瞬勐地 被宁止抓住了手腕,冷不防被他拽回了床上。甚至来不及躲闪,但见被子飞 过,她已然被宁止包裹在了被子里,整个身子完全贴到了他的身上。 紧紧地抱着云七夜的腰,宁止贴上她耳边的鬓髮,热热的唿吸吹拂而去 ,怀里的人便是微微一颤。“云七夜,你以为我在和你开玩笑吗?我说过, 你跑不掉的。既然跑不掉,你就不要做无谓的动作。趁当,还不如给我生个 孩子,小宁止也好,小七夜也罢,给我生个孩子吧。” —— 小宁止也好,小七夜也罢,给我生个孩子吧。 身子一僵,云七夜只觉自己的心跳得厉害,好似要从胸口蹦出来了。被 宁止紧紧地钳箍着,她周身全是他的气息,逃无可逃。马上闭眼,她装作没 听见,空气里静谧地只剩下了她和宁止的唿吸。 感知到她的紧绷,宁止唇边凝出了一抹笑,他总有办法,一步步将她吞 吃入腹,吃干抹净,连个渣子也不留。“我听人说,要是一个人久病难治, 倒是有一个还不错的法子治疗。” 闻言,云七夜不由睁眼,脱口道:“什么法子?” 渐进上钩的小鱼,宁子妖诡两个字,“沖喜。” 沖喜?眉头微蹙,未待她说话之际,宁止蓦地凑近了她,幽兰的气息迎 面而来,带着阵阵怡人。他沖她低声轻喃,意味深长,“你说,我要不要试 试?” 身子微微绷紧,云七夜不由轻唿了一口气,却不期然吹拂到了咫尺的另 两瓣唇上,立时引起男子一声低嘆。 “七夜,你这算是在邀请我,要我拿你沖喜么?”明明大言不惭,可是 宁止却笑得羞涩。一瞬地晃神,等云七夜反应过来的时候,宁止又笑得阴, 已然伸手覆上了她的肩,不容拒绝地将她推躺! 背部刚靠近床板,她立时惊回了神志,想要躲闪,却不若宁止的动作快 。咫尺,男子修长的身躯利落地压了上来,迅速箍住了她的挣扎,居高临下 ,笑得邪气。 咬牙,她死死地瞪着他,低喝了一声,“宁止,你给我下去!” “可惜,我不想。”语毕,宁止俯身凑近身下的人儿,恶意地吹出暧昧 的气息,热热地吹到云七夜微微肿胀的唇上,笑得阴险,“七夜,看来你还 没弄清楚你现在躺在谁的床上吧?” “宁止!你下流!……”话还没说完,宁止悠闲地将云七夜的话打断, “对,你躺在宁止,也就是我的床上。而我,是你的相公。而你,是我的娘 子,我将来孩子的娘亲。” 一一相公,娘子,孩子。 被宁止死死地压在身下,云七夜瞪着他,他故意吹向她唇边的气息恼得 她脸色通红,忙不迭将自己的头偏到了一旁闪躲。这厚颜无耻的男人,哪里 还有半分的弱太,分明是条狂野的饿狼! “七夜。”愈发凑近,宁止温柔地捧起女子的脸颊,好叫她于自己直视 。咫尺,宁止俊削的面上渐进染了一层薄薄的嫣红,轻微的喘息间,眸色渐 进深邃。垂眸,他缓缓地贴上了云七夜的唇,却不急着吻吮,只是轻轻地碰 触,轻之又轻,那样温热的触感,彼此的唇好似那天际的云朵,软绵至极。 瞪大了眼睛,云七夜想要躲闪,却被宁止箍住了下颚,只能任由他放肆 地在她的唇上摩挲,“七夜,给我生个孩子吧,男也好,女也罢,我都会很 欢喜。所以,除了天雷勾地火,干柴遇烈火此,我们别无选择了。我想要你
第63页 …容我自私一次,不管你想不想。我现在,想要你……” —— 想要你。 惊慌至极,云七夜无措地看着宁止,心脏蓦地一揪,抽疼。看出她眼里 的惶恐,宁止微微蹙眉,终是别开了视线,转而加深了唇瓣间的吻,渐进狂 佞。 “唔!宁!……”那样炽热的吻,全然不似以前,带着不容拒绝地狠, 让人忍不住颤慄。难耐地承受着宁止的狂野,云七夜的心全然失控地跳了起 来,那样的速度,好似要跳出她的胸口。暖黄的烛光,此时更是暧昧至极, 直直映出了男子渐进沾染上情慾的眸,带着最原始的野性! “七夜…不要怕。”明明那样的狠,甚至去啃咬她不肯张开的唇,可 是从男子嘴里吐出的话语,却带着那样的柔情,矛盾至极。 “嗯!”唇瓣间渐进溢出了淡淡的血腥,云七夜吃痛地闷哼了一声,却 被宁止迅速地攻城略地,侵进了她的唇齿间,强势得叫她惊恐。身子向下压 去,男子的手治着女子的曲线,渐进上移。一路摸索而上,引得云七夜一阵 战慄。 “七夜,七夜……”暗哑低沉的唿唤,男子俊美的容上,唇瓣早已因为 亲吻,红艷若血,愈发显之邪气。覆摸上女子的胸前的柔软,他唇间的吻愈 发的狂野,许久,他终是伸手向上,移到了女子脖颈间的衣扣上,利落地解 开,一颗,又一颗…… 细嫩的肌肤渐进露出,他唇舌间的力道亦愈发地狠痛 。 身下,云七夜被迫承受着男子的索求,一股凉风顺着她渐进被解开的衣 衫入了肌肤,一阵凉意袭身,却不如心凉。眼里渐进湿润,宁止的脸颊愈发 的模煳,他明明知道,她不愿意,还要如此强迫她!爱,应该建立在平等的 基础上,而不是强势的掠夺! 那一瞬,屈辱感袭满了周身,她无力地闭眼,身子渐进一动也不动。眼 角,数滴眼泪滑下,顺着脸颊的弧线滑落至髮丝鬓角…… 很快感知到她的僵硬,宁止蓦地停下了动作,抬眼便望见了云七夜眼角 的湿润。一瞬,心痛揪扯,他望着她,所有的慾火全部消逝的无影无踪。伸 手,他轻柔地抚上女子的脸颊,小心翼翼地将那些泪水擦干,而后有些怯怯 地吻了一下她紧闭的眼。 “七夜……” “对不起……睡吧。” 翻身从女子的身上而下,男子的身躯渐进紧绷,咬牙平復着错乱的唿吸 。闭着眼,云七夜感知着他的气息,许久不见他有别的动作。长久的静默, 静默到她可以听到两人的心跳声,竟有着相同的频率。 下一瞬,被面一动,宁止掩在被下的手蓦地伸了过来,将她有些冰凉的 右手攥在了他的掌心里,有温暖传来。许久后,那双手轻轻松开她,利落却 不失轻柔地将那根陪伴了她数十年的银线重新缠回了她的五指间。 睁眼,她眸光复杂地看着宁止,但见他亦看着她。许久,他小心翼翼地 伸手将她脸侧的几丝乱发别到她的耳后。启唇,他不急不缓地说着,却有着 不容她忽视的力度,“往后,不要轻易丢弃能够保护你的武器…还有我。” “若你不愿意,我……可以等。这世上,除了你,我谁也不要。” 眼里的酸涩仍在,她看着他,心口仿佛有什么跟着被填满,不复方才的 惶恐。 “可若是你一旦爱上我,那就不要抛弃我。” “若是你敢抛弃我,我会餵你吃这世上最残忍的毒药,叫你痛不欲生。 ”说着,他指了指自己的胸口,一字一顿,“要比我这里,还要痛的毒药。” 一瞬不瞬地攥住云七夜的眸,他将自己的一切暴露在了她的面前,“太 医说,我断断活不过冬日了。七夜,在此之前,给我生个孩子吧。虽然我不 想死,想要活下去,可是碰上你了。我胆小,我也会怕,会怕假若我死了, 你跟别的男人跑掉怎么办?我这个人很自私呢,就算叫你守寡,我也受不了 别的男人碰你。所以,给我生个孩子吧,男孩也好,女孩也罢,就叫他陪着 你,长着似我一样的模样,叫你忘不了我,叫你不孤单不寂寞,不是一个人 ,心甘情愿地做我宁止一生一世的妻子。等你死的时候,“云七夜”这三个 字就刻到我的墓碑上,你就睡在我棺材里。我在下面,等你。” 一字一句,何等之坦诚,也许执扭,也许卑微,也许自私,也许霸道… …可是,这是他毫无保留的爱。他状似在调侃,却叫她如此难过。 —— 七夜,除了你,现在的我一无所有。所以,不想将来的你,和我一 样。那就和我生一个小小的宁止,或者小小的七夜,让他们代替我来爱你吧 。 眼泪终是流了下来,她恨恨地看着宁止,竟是想要开口骂他,这个混蛋! 看她又流出来的泪水,比方才来得汹涌,他慌了手脚,她的眼神里带着 恨意,他伸出去的手顿在了半空,终是不敢碰她。 哽咽,她泪眼模煳地看着他,从七岁到现在,只流过三次泪,坠崖那次 ,有你一份。今日,又有你两份。 这半生的眼泪,全是你! 宁止……你还要藏多久?为什么一开始不告诉我? 终是,她伸手,环住了他的身躯,将泪水擦拭在了他的胸前的衣衫上。 身子一瞬的僵硬,宁止垂眸看着云七夜,缓缓将她抱紧回怀里,将下颚抵在 了她的头上。 被子下,紧紧相拥的两具躯体,将彼此的温暖尽数慰藉给了对方。 七夜…… 又抱到你了…… 除了你,再也不想抱谁了…… 七夜,只有你会让我觉得温暖幸福,会让我觉得活着不再黯淡无光,会 让我永远不孤独。你闻得到我的气息,我听到你的心跳,所以,别离我太远。 淡淡的烛光渐渐熄灭,帐内,一瞬的漆黑。桌上的夜兰,在夜里慢慢绽 出了花朵,芳香四溢,直入梦中…… 即使明知你是天上的星,也忍不住想要伸手去摘,像银线一样缠在你的 生命里,即使有过离别,兜兜转转后,也会回到你的身边,一生一世,缠着 你的气息。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067 你真无赖 快卯时了,万里的墨黑苍穹,好似被造物主融进了水里,黑色渐进淡去,直至出现了冬季的鱼肚白。山顶处,一轮暖阳初升,天色一点点地亮了起来,万物苍生尽被它笼罩,亘古的光明和温暖。 在这些数不尽,望不完的光明和温暖中,多年后的她仍是坚信,这世上最光明,最温暖的源泉,是那个唤住宁止的男子。这世上第一个对她说爱,第一个吻她,第一个同她共眠的人。 有多久未曾安眠过?踏入北齐,先是担心师父还会派人来砍去她的头颅,然后中毒,然后坠崖,再然后疼了许知“夜夜不眠。 缓缓睁开惺忪的睡眼,她尚还迷濛地看着咫尺的宁止,男子安眠的容,温暖的身躯,以及那双有力的臂膀,驱散了她的惶恐,呵护着她安眠,直至天明。 帐内瀰漫着淡淡的兰花香气,清晨的凉风偶尔吹过窗前,些许钻进fèng隙里,将香气吹得更远。被子下,相拥而眠的二人,一醒一眠。 被宁止牢牢地抱在怀里,她枕着他的臂膀,腰部被他的手臂环着,抬眼便能看见他俊削的容,以及微弯的唇角,他在浅笑。这样的男子,像极了白棉花,清白无害的宛若春风般和煦。 看了一会儿,她又闭眼躺回了宁止的怀里,不动声色地继续睡去,她贪念这来之不易的睡眠,有温暖的怀抱和兰的香甜,以及安适的梦。!‘殿下,这位是?”早饭的时候,郑远看着与宁止共餐的少年,不由问出了声。 抬头睨了一眼早已易容的女子,一身淡蓝色的锦袍,略有些秀气的容,除了那双明亮的黑瞳,俨然一名少年,何曾还有半分云七夜的影子? 面不改色,宁止淡淡道:“她是我在干阳时的贴身大夫,昨晚刚随泰宜来营,叫宁七。!” 宁七? 闻言,郑远沖云七夜一笑,豪慡道:!”哈,宁大夫和咱家殿下有缘分啊,都姓宁!” 险些被噎住,云七夜扭头看向宁止,不期然碰上了他的眸光,分明在说,我的妻子,难不成不该冠我的姓? 宁氏七夜。 惊诧自已居然能听出他的潜台词,云七夜悻悻,旋即将视线转回到了桌上的米饭碗里。 扭头,宁止看向郑远,“一早来我帐里,郑将军有事么?” 点头,郑远忙不迭从怀里掏出一封信,“殿下,今天一早阿妞那丫头就来信了,说她已经带着姚都尉的遗体回到家乡,抚慰金够她花好几辈子的了。她在信里也提到您了,说大恩不言谢,希望您能早日为她哥哥报仇雪恨,以慰亡灵!”姚都尉,…… 脸色一瞬有些不自然,云七夜不由扭头看向宁止,但见男子静默了半响后道:“此事交给我便可,待到冬天之前,我自会给她一个交代。” 只消君子一诺,自是相信!闻言,郑远不由激动道:“有殿下这一句话,姚都尉在天之灵也可安息了!” 不想那日姚都尉居然死了,对方出手太过狠辣,甚至没有人性!胸口一瞬的憋闷,云七夜全然没了吃饭的心思,宁止何等的聪明,自是不会做没把握的事情,他既然答应了会替姚都尉报仇,也就是说他会一直查下去,直到查到兇手。 凤起。 不由重重的唿了一口气,她终是放下了筷子,不是滋味的狠。看在眼里,宁止不曾言语,只是对郑远道:“和辛乌休战也有半个月了,阴若熏那边可有情况?!” 闻言,郑远思量了片刻,“倒是也没什么大的动静,要非说有呢,也无非就是辛乌军开了一次全军大联欢,闹腾了一番。” 挑眉,宁止不由问道:“联什么欢?” 有些不屑,郑远嗤之以鼻:“还不是阴若熏那娘娘腔,眼看春天要过去了,他脸上的面纱可以摘了,有脸见人当然是欢喜万分啦!”
第64页 闻言,宁止不言语,却是被郑远提醒了一件事情,快立夏了。呵,不知不觉间,时间过得可真快。等立了夏,过不了多久,秋天也就要来了。等秋天一过,村叶凋零,应情应景,他人生中的最后一个冬日……, 丝毫看不出宁止面上有任何异样,而他却是没有任何异样,郑远又道:“殿下,阴若熏都休战了这么久了,这也太耗耐性了,兄弟们老早就想杀敌了,要不然咱们派人去催战吧?” “不用。”回过神来,宁止摇头,“既然阴若熏有脸出来见人了,那他肯定是开心口以他的为人,只消他一开心,就想要别人伤心,十有八九会将目标瞄准我们。你传令下去,这几日叫将士们好好休养操练,有松有弛,时刻准备开战,务必在一个月内将辛乌军赶出北齐“, “一个月?”皱眉,郑远的面色有些为难。辛乌军原本便有数十万,加之上次战败又新增了援军,现在的驻军少说也有二十万大军了。要想一个月内要将他们尽数打出北齐,未免有些困难。想着,他老实地说出了自己的异议,“殿下,恐怕不妥吧?辛乌有二十万人马,咱们三十万,要一个半月消灭他们还有肯能。这一个月,“”,未免太急促了点吧?还望您重新定断!” 不为所动,宁止胸有成竹,淡淡道,“这个你不用担心,我自有办法。 闻言,郑远的眉头立时松开,跟了宁止三年,他对其的用兵之道自是深信不疑。既然他如是说,那肯定是早有计谋了,旋即道:“那就听殿下您的,也没什么事了,末将这就传令三军!!” “好。!” “那末将告退!”语毕,郑远沖两人一礼,旋即出了帐。待他走后,宁止扭头看向云七夜,她的面色不是很好,“为什么不吃了?” 抬眼,云七夜淡淡道:“吃不下去。” “还是多吃点为好。”说着,宁止动筷给她加菜,不刻便是满满一碗。胸口的郁气尚在,谈何吃得下去,看着,云七夜不由蹙眉,“我真的是吃不下去。” “吃不下去也得吃。!”不理会云七夜的话,宁止继续为她加菜,话里有话,“你太瘦了,盈盈不足一抱,我抱你的时候,会不敢用力。!” 这男人,得了便宜卖乖!脸上不由一红,云七夜索性扭头不看他。见状,宁止不由扯唇,居然害羞了。旋即朝云七夜那边挪了挪椅子,他将慢慢一碗小山凑到了她的跟前,“吃此吧,为人妻者,太瘦了不好,人家会说虐待你的。何况这些饭菜挺好吃的,不信你尝尝?”说着,他自己先动了一筷子,将菜放进了嘴里,颇为享受的咀嚼,然后吞吃入腹“,很好吃的,七夜,” 很好吃的七夜。 几个字萦在口中,好似胜过天底下任意珍馐,让人顿觉无可比拟的展足。扭头,云七夜看着宁止,但见男子的红唇上下微动,吃得悠闲却也意味深气 “很好吃的,七夜。”那样的话,好似他嘴里的食物便是她一般,就那样慢慢被他一步步,吞吃入腹。看着,她不由怔住,一瞬不瞬的看着宁止。唇角的笑愈发深,宁止将筷子含在嘴里。许久后,筷子出嘴,他漫不经心地夹了一筷子菜,递到了云七夜跟前,“喏,吃吧。” 浑身一个哆嗦,她看着那双筷子,又抬头看宁止,但见男子漫不经心地轻舔了舔唇瓣上的汤汁。 “我自已吃吧。”终于,她拿起自己的筷子,低头吃饭。 总有办法把你吃的死死的。扯唇一笑,宁止将筷子挪了回来,静静地吃起了饭。许久后,但闻云七夜淡淡一声,“你知道是扒,“杀了姚都尉?” 抬眼,他看着云七夜,隐约看出了她眸里的挣扎“,不知说” 不知道?蹙眉,云七夜不明所以,“既然不知道,那你找谁去给姚都尉报仇?” 闻言,宁止放下了手里的筷子,慢各斯理地拿起帕子擦拭唇角,面上无任何波澜。七夜,我的时日不多了。一个月内,我务必要打退辛乌二十万大军,然后带你回干阳,我也好安排自己身后事。不仅要为姚都尉报仇,最重要的,沧澜教是你的仇家。我要在我死之前,尽数剷除掉有可能威胁到你的任何人事! 将帕子放回桌上,宁止扭头望向云七夜,淡淡道:“虽说具休也不知道是谁杀了姚都尉,但肯定是沧澜教的人无疑。这样灭绝人性的邪教,还是尽早剷除为好,也省的再去祸害无辜的世人。”!‘可是你……” “七夜。”漫不经心地将女子的话打断,他转头看了看帐外的天色,倒是不错。“七夜,吃完饭,我们去散步吧。” 抿唇,云七夜看着他,终是没有说完那句话。可是你,要怎样和沧澜斗? 看着天外的浮云朵朵,宁止以手撑头,颇为闹适,就算是死,也要保你不死! 静静地用完早饭,两人便出了营帐,朝营外而去。半个月没有踏足营外的那片糙地,那里的糙长比以前高出了好些,夹杂着好些五颜六色的野花,五颜六色,娇艷翠绿口风轻云朗下,空气中混合着淡淡的清香。 仰躺在莘地上,宁止蓦地一笑,五指像在走路般,慢慢走到了云七夜的手边,而后将她的手握到了自己的手里,一点点握紧。 感知到他掌心里的温暖和力量,云七夜扭头看着他,柔和的春日下,男子的唇角微扬,淡淡而笑,淡得宛若春风轻拂,花香四弥。她扭回头望向天空,万里的苍穹,自由自在漂浮的云朵。就在昨日,她也不曾想过自己居然还可以再和宁止一起散步看天,她以为他会认定她是杀人兇手,然后不由分说将她千刀万剡,血债血偿。 幸而,你相信我。 缓缓地阖起双眼,她静静地感知着来自他的温暖。那一刻,漫长得像是一辈手,只消互相握着彼此的手,便觉心安。 许久,宁止轻声开口唤着女子的名字,“七夜。“ “嗯。”懒洋洋地应了一声,她扭头,但见一抹小小的红色向她移来。 将再次系回腰间的平安符解下,宁止将它晃到云七夜的眼前,蓦地竟是调笑起来,全然不似方才的淡漠,不想要往后,留在你记忆里的,全是我淡漠的面辱。 “其实这个平安符,是你给我的定情信物吧?” 一愣,云七夜看着那只小小的平安符,不晓得宁止想干什么。看出她的窘迫,宁止的笑容渐渐敛去,转而沉默。良久,他看着她,很严肃地开口道,“原来你早就暗恋我了,要不然也不会送我这个。” 全然被宁止弄得不明所以,云七夜看着他,不由戏嚯道:“这两日我才发现,原来高贵无暇的九殿下居然是个无赖,宁皮皮!” 愕然,宁止亦是一脸的不明所以,“宁皮皮?” “赖皮。”戏嚯万千,云七夜挑眉:“莫不是我上辈子欠你?” 闻言,宁止不由脱口道:“所以你这辈子得以身相许。” 以身相许?全然被宁止的话堵死,云七夜哑然,半响说不出话来。咫尺,宁止俯身,慢慢凑到了她眼前,吹气:“七夜,你不觉得我长得很不错么?不以身相许给我,多可惜?” 被他的气息吹得有些痒痒,云七夜不由朝后挪了挪,一瞬便想起了昨晚的宁止,那个将所有的一切暴露给她看的男子。他看似执拗,霸道,自私,可是却有着这世上最单钝的情感,他爱得透彻,容不得杂质。他爱上的,便是这世上的唯一,谁也取代不了。 可是,他要有怎样的力量,才能将身上的痛苦压下去?又要怎样的力量,才能使自己不管那些痛苦,面上带笑? 如他所说,她逃不掉了,那就面对,“宁止,明明很难过,明明知道你活不过冬日,明明知道我有可能不会爱上你,你怎么还能沖我笑出来?” 微微一愣,不曾想她居然会挑破,他看着她,蓦地却又是一笑,状似无辜道:“难不成你喜欢看我哭?” 若你能哭,我反侧不会这么内疚。渐渐有些模煳的视线里,他仍沖她笑着,可他越是沖她笑,她会越难过,难过到了冬日以后,再也不会有人沖她这样笑了。温暖和关怀,是一种会叫人上瘾的东西,何况她所缺的,正是如此。 宁止, 你怕,我也会怕。 怕你会,忽然消失, 怕你消失后,再也没人沖我这样笑了…… 咫尺,宁止静静地看着女子眼里的水雾,眉头微微蹙起。下一瞬,他伸手覆上她的眼皮,将她的酸涩闭回了眼里,终是伸手将她抱进了怀里,“若你的泪水是因为同情,那就不要流下来,骄傲如我,不想看到我的女人为我流这种泪。若是愧疚,那就更不要了,谁也无法强迫你喜欢上谁,就好像无法强迫我去喜欢上别人一样。我一点也不可恰,仍然是最尊贵的天家殿下,我没骗你,对于你,我真的是哭不出来。看着你,欢喜还来不及,怎么能哭出来?我沖你笑,没有原因,就是笑了。这世上,就连沧澜教主都有死的一日,何况普通人。正因为我知道自己有终是会死去,所以才应该天天笑,沖你笑到最后。死,其实也不可怕,只是会有些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丢下你,不能陪你走到最后。” 一字一句听得清楚,她将眼里的酸涩逼了回去,那淡淡的兰花气息萦绕在她的鼻尖,将她的彷徨镇了下去。此一生,註定要和这个男人纠缠了。 深感命运,让她能够碰触到这样的他,这个男人尊重她,迁就她,爱护她,至死不渝。即便知道这样的宁静安逸脆弱得宛若水中花,镜中月,轻轻一碰,冬日便会破碎,却也甘之如饴。 留一个他的影像吧,小宁止,或者小七夜…… “宁止。” “嗯。!” “我会,给你……”,生一个孩子。”!‘呵。”竟是笑出了声,宁止将怀里的人抱得愈发紧,“好,若哪时你真的愿意,我在床上等你……” 068 我的女人 翌日,春光暖暖,骄阳高悬。一大早,除了风声和鸟儿的鸣叫声,还有别的声音响起。 “累死我了,这种事不是人干的,我的腰都快断了!“说着,男人不停地喘息,满脸通红。 仰面瘫在一旁,甚至连动的力气也没有了。大。的唿吸者空气,和男人一起做事的人亦是喘息不止,“我也好累,一晚上都没睡觉,折腾死了”,……啊,早知道要做这种事情,早知道这么累,我才不要和你一起!现在可好,你看看把我劳累成什么样子了?”
第65页 “别说你了,你看看我。后背上还有好几片淤青呢,这得几天才能恢復我原本的健壮有力啊!” “哎哟,闭嘴吧!做这种的事的,有哪个容易的?一晚上都在做这事,谁能受的了?”话音刚落,立时!起一片嘆息声声。 “累…… 循声望去,但见辛乌军营的操练场上,十几名士兵仰面躺在地上,各个得满面通红,挥汗如雨,累得一动也动不了。之所以这么累,是因为昨天下午,阴少将又不正常了,突然叫他们兄弟几个去老远的地方铲糙皮,然后还叫他们把偌大的糙皮完好无损地辅在他帐外的那片空地上。 他们马不停蹄地运了一晚上的糙皮,又在阴少将的吹毛求疵地指挥下,心惊胆战地铺了半个时辰,早已累的身心俱疲。可也猜不出阴若熏的此举有何奥妙,直到男子惬意地躺在上面仰头看天。 “你说,阴少将为什么要睡在糙地上啊?他前几天不是从辛乌运来他的床了么,就是那个镶着琉璃珠宝的软床,睡那上面不比睡糙地舒服?” “这不废话么,因为阴少将变态嘛。一个变态的人,能做啥子正常事么”” “那他大可以睡在营里的那块糙地上嘛,干吗还要咱们去那么远的地方弄莘皮?” “这个俺可知道嘿,这次可不能说阴少将变态咯!俺可听说嘞,马副将说哦,阴少将之所以叫咱们去那么远的地方铲糙皮呀,是因为那的糙皮接近向城军营嘛,有敌人的味道嘞!” 闻言,躺在地上的众士兵不由面面相觑,再也不说话了。他们偷偷望向不远处,但见躺在糙地上看天的男子,面色深沉。那萃地上有敌人的味道?一瞬,众人心下有些愧疚,原来阴少将如此的热血爱国,就连睡觉的时候也不忘杀敌奋进!好儿郎,当如是啊! 这块糙地上,会不会有宁止的味道? 以双臂做枕,仍旧蒙着面纱的男子仰头望着蔚蓝的苍穹,嘴里随意地叼着一根狗尾巴糙,二郎腿摇晃地勤快。从莘地铺好后,他就躺上来了,可他整整望了半个时辰的天空,也没望出个什么意思来,不就是白云朵朵,偶有小鸟飞过么?实在郁闷宁止和他的新宠为什么那么喜欢看天。 斜眼,他看了一眼身旁的男人,“马副将,你的消息到底确不确切?” 咫尺,马副将点头,沖男子恭谨道:“那名穿红衣的少年确实在半个月前失踪了,和苍流的一名都尉一起失踪的,就是那名惨死的都尉。想来应该是遇到不测了吧,反正是再也没出现过了。至于昨日那一位,听说是新来的,叫宁七,说是九殿下在干阳的贴身大夫。” “噗”冷不防将嘴里的糙吐出,阴若熏眯眼,在背地里关注过宁止数年,可不曾听说过他有私人大夫啊?哼,还姓“宁”? 思及此,他脑海迅速闪过小云的模样,不由问道,“那个叫宁七的小兔崽子是不是生的娇娇小小的,像书生一样秀气。对了,脸蛋还白白嫩嫩的,叫人忍不住掐上一把!” 面皮一抽,马副将抹汗,“是生的娇小秀气没错,可是那脸,末将没有想要掐一上把的冲动。” 你当然没有那冲动,你又不是兔子。想着,阴若熏的二郎腿摇得更勤,记得小屏初见,两重心字罗衣。琵琶弦上洲目思,当时花间小仙女何在,徒留如今阴险无情。 想当初,他和宁止花间初遇,他就告诉自己,他日后一定要努力练武健身,有朝一日将娇弱的宁止护在自己的强健的胸怀里!哼,现在可好,一身的骁勇,辛乌第一少将,军人武人的楷模。哎,宁止喜欢娇小型的呢。没了一个小云,又来了一个宁七……多娇小啊? 一身嘆息,男子闭眼静心,许久后但闻周遭安静极了,偶尔有鸟儿飞过天空,响起几声鸣叫,倒是稍稍平復了些许的愤懑。 “噗嗤” 半空中,一声清脆的响声乍起。几乎一瞬,糙地上的男子皱眉,只觉有什么东西落到他的额头上了。 什么啊? 不明所以地睁眼,阴若熏伸手摸向额头上的东西,粘煳煳的。眉头皱得愈发紧,有种不好的感觉,他挣扎了半响,鼓起勇气将沾有那东西的手指移到了眼前。他眯眼看得仔细手指上的秽物,黑灰粘稠的,好像是……鸟屎。 立时,男子用另一只手捂嘴,面色刷白了一片,想吐!胸口剧烈的起伏起来,他胃里一阵的翻江倒海,呕! 一旁,马副将瞪眼,却又迅速地平静了下来,利落地扭头望向远方的操练场,搬运糙皮的弟兄们辛苦了,等会指不定还会有更辛苦的事情呢! 痛苦地抑制着那阵干呕,阴若熏勐的斜眼看向马副将,但见男人正望向别处,应该没有看见吧?要是他看见了,他一脚把他踹进马粪坑里! 忙不迭将手上的东西擦到一旁的糙上,他强忍干呕,以及要把所有的小鸟屁股尽数炸开花的冲动,若无其事的站起身来,“马副将。” 平静地扭头对上阴若熏,马雷将道:少将,何事?” 面不改色,阴若熏道:“叫他们把这块糙皮扔掉,扔得越远越好,再把营里的所有莘地给我剷平。营外面不是有个小林子吗,里面有鸟,那东西吵得我睡不着,全给我射死。” 点头,马副将依旧平静:“是。” 转身,阴若熏缓步向自己的营帐而去,再也没出来过。帐外,众将士挥汗如雨的铲糙,杀鸟,累死累活到天黑。 夜幕下,喧譁的人声渐进归于寂静。洗了无数次的脸,阴若熏有气无力地躺在床上,却在下一瞬勐的坐起身来,迅速抓起身侧的剑,几步间便跃出了帐外! “什么人,出来……” “嘘,营外树林。“夜色下,淡淡的声音乍起耳旁,一抹白色转瞬即逝。 居然穿白衣夜袭,有种! 脸色一变,阴若熏生生将嘴边的唿喊抑制了下去,随着来人迅速跃出了军营。营外的林子里,白日里被士兵们折腾得够呛,再也听不见鸟儿的叫声了。 站在村下,阴若熏眯眼看着将自己引出来的男子,没好气道:“吹邪风了不成,高贵的天家九殿下居然会光临辛乌大营。” 闲适地靠坐在村杆上,宁止看着地上的男子,手里的肩子有一搭没一搭的晃着,“我来找你,自是有事。” 冷哼一声,阴若熏索性跃到了宁止对面的村上,“真是寡情薄意啊,有事的时候才会想起小爷我。”说着,他睨了宁止一眼,戏嚯地猜测道:“该不会是为了你那失踪了的内人而来吧?那你也莫开口了,你的小云弟弟,武功可厉害着呢。我以我的人格发誓,我可没胆动他!” 一声嗤笑,宁止亦是戏嚯:“人格,你居然还有这种东西?” 咬牙,阴若熏瞪着宁止,“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随手将被晚风吹乱的髮丝撩开,宁止风淡云轻,“有本事,你吐一个试试?” 本来是气宁止的,却被宁止气的不轻!瞪了一眼男子,阴若熏的耐性全无,“有屁就放,放完我也好回去洗脸!” 笑,宁止手里的扇子一瞬寒芒,或破了空气。目不转睛地看着阴若熏,他静默了半响后,淡淡道:“一个月之内,算我求你,退兵回辛乌。” 愕然,阴若熏皱眉看着宁止,一瞬竟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坏了,宁止居然用了“求”这个字。高贵如他,居然会用这个字眼!哈,太阳大西边出来不成? 宁止,你果然酬变了。你会笑,会说喜欢,会放下矜如……向来不喜配饰的你,腰间那只小小的平安符,是谁给你求的?那人是谁? 宁止,最先希望你说“喜欢”的人可是我呢。可是,最终叫你说出的人,却不是我。若我对你的感情,是一个永远也走不出去的圆圈,那么这个圈的名字便是道德和伦理。可若喜欢到了极致,我便不甘心被它们束搏!所以,那一日,我用一把利剑,不惜伤我七分,再伤你三分,噼开这个圈! 然后,我走出来,走出来对你表白。 可是那一刻,我却发现这个圈圈外,还有一个更大的圈你不爱我。那一日,你徒留我一个人站在这个永远也噼不开的圈子里,自已越走越远, 你不爱我啊。 一瞬的窒息,阴若熏重重地吐了一口气。抬眼,他看着宁止,下一瞬却又是笑出了声,“退兵?你说得倒是轻巧。你以为,我凭什么会答应你?” 纤长的手指慢慢抚过扇骨,宁止靠在身后的树杆上,抬头仰望星空,一副“随你便”的模样,“你认为凭什么,那就凭什么吧。” “我呸!”混蛋宁止,果然不是求人的料子,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斜了宁止好几眼,阴若熏从鼻子里冷哼出一声,“宁止,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除了阴险外,还挺无赖?” 转头,宁止看着阴若熏,揶揄道,“如果你早知道了,你还会喜欢我么”” 一愣,阴若熏抿唇,不想宁止居然会说这种叫他不好意思的话,想了半天,终是别扭道:“不会!” 一瞬阴险,宁止笑道:“要么说,我不喜欢你呢?你可知,正是因为我无赖,我的女人才会给我生个孩子。” 女人,孩子? 好似平地炸响了一个闷天雷,阴若熏瞪大眼睛看着宁止,无异于看见了鬼……你……你鬼扯什么?难不成你不喜欢男人,叉喜欢上女人了?” 看着激动万干的男子,宁止雪上加霜,“我情窦初开,爱上女人自是理所当然。” 气的跺脚,直直将树叶抖落了好些,阴若熏咬牙“‘狗屁的情窦初开,明明就是用情不专!先是喜欢娇小的男人,现在你又喜欢女人了,还想叫那女人给你生孩子,你不仅无赖,还下流至极!小爷我至今都还没碰过女人,你倒是先开了情慾!你这个……” 对面,宁止意味深长地看着阴若熏,难掩面上的惊讶,“哦呀,原来你……” 慌得闭嘴,阴若熏面色一瞬的不自然,扭头不看宁止“‘不就是个女人,有什么了不起的!哼,就连辛乌第一美人也不见得比我漂亮!” 扯唇,宁止垂眸看着腰间的平安符,静默了半响后道:“倘若你真的爱上一个人,那便是爱上了她的一切,无论她的人,还是她的心,你都会去爱。不管她生成何等模样,你都会觉得她是这世上最美丽的女子。诚然,我是爱那女人,想要她为我生一个孩子,有着我一样的模样,她一样的坚强。”
第66页 爱。 眉头皱起,阴若熏扭头看向宁止,像宁止这样的人,断断不会轻易说出自己的感情的。可若一旦他说了,那就证明,他要定了。而被他要定了的人,那便是这世上的独一无二,无可替代! 独一无二,无可替代。如此,就其你生得再漂亮,再风情万种,甚至变成女人。那人,也不会望你一眼啊。 有些晕展,阴若熏伸手抱住一颗树杆,今日所受的打击太多了。鸟屎就不说了,宁止又从喜欢男人,爱上女人了! 将树杆抱得紧紧的,他沖宁止挥手,不耐道:“说正题,你找我来,到底所为何事?我没时间听你扯爱,说完我好回去洗脸!” “不是已经告诉你了么,一个月内,你退兵回辛乌。” “这算什么?”眉头皱得愈发紧,他抬眼瞪着宁止,“莫名其妙的来,莫名其妙的叫我退兵,你把我当傻子耍不成?理由,我要你真正的理由!” 眼波微转,宁止靠在村杆上,静默了半响后,淡淡道:!‘理由就是我活不过冬日了,所以不想把这点时间浪费在打仗上。” 一字一句听得清楚,阴若熏怔愣,只觉脑子里嗡的一声,好半响反应不过来。活不过冬日了? 从他十一岁,宁止九岁,他就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日,宁止会对他说,“我活不过了……” 只不过,他不知道,今晚宁止会对他说出这句话。明明已经知道了结果,却还是怕,还是无措。 “这一生,我没有求过任何人。!”宁止的声音淡淡,却刺痛了他的全身,“这一次,我求你,求你一个月内退兵。” 我求你。 我求你,“,” 眼眶里有些酸涩,阴若熏看着宁止,嬉笑道,“办,“活不过了?嘿,每年不都说活不过么?每年还不都活下来了?哈咖”,今年,今年也能活下去吶!哈哈,不要吓自己了“”能活下去,能!人家都说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干年。就沖你这么阴险,也能撑过去的!能的……” “不能了。!”将男子的话打断,宁止静静地看着他,“你早该明白,若不是我还没扳刿皇后一党,为我母妃报仇雪恨。我的身子,早就拖不下去了。这一次,是最后一次了,不会有明年一说了。你明白吗?我的身子撑不下去了,“”,” 你听见了么?他撑不下去了……撑不下去了啊。嗓子有些干哑,阴若熏扭头,眼睛里好像进沙子了。计久,他重重地吸气,却掩不了自已渐进颤抖的声音,“不就是退兵嘛,那就退呗。要是退了,你能……能活下去,我……“我也不稀罕你们苍流的江山。不稀罕……江山再好,也没有份,“没有你活着好。我要你活着,不要狗屁的江山万里。……,“可万万要活下去,要不然……我可就白退了……” 他面上的泪水,宁止看得清楚。 握肩的手一紧,宁止久久不语。长久的静默,林子里除了风声,便是那一声声渐进放大的哭咽。他说他活不过冬日了……“死死的咬着唇,阴若熏仰头,想要将眼里的泪水逼回去,不可以哭出声来,他可是辛乌的少将! 许久,宁止蓦地笑出了声:“你白不白退兵,要不然我们赌一把?” “瞪……什么?” “若你不白退兵,我又活过了冬日,我的孩子认你做干爹。” “好……可若你输了……” “若我输了,你认我的孩子做干儿子,干女儿。” 这算什么?可是却也点头,“好……,那一晚,阴若熏终是明白,有许多人会对自己毫不在意的人赴汤蹈火,却又对为自己赴汤蹈火的人毫不在意。 追根溯源,是因为爱和不爱。 宁止,我不乞求你什么,也不想用退兵来交换什么,只希望你活下去,活下去!你去爱男人也好,爱女人也罢,活下去,活下去。 你求我,我也求你,活下去…… “宁止,你可千万要努力啊!哈哈,努力生孩子啊!我还没拉过谁的小,手呢,却要当干爹了,哈哈!等你的……女人生下孩子了,我就去……去看你们啊!哈哈!” “对不起……”那一晚,宁止对他说,“这么多年来,即对不起你,却也要谢谢你。可是我不能回报你什么,只能如此对你。本以为你会退却,会去找一个女人”,”, “其实,你不是爱我,你只是可怜同情我罢了。往后,你大可以不必如此,我有她,便不是一个人了,我很好,不孤单,也不难过……” “若我死后,代我照顾我的女人,她叫云七夜。!” 掊嘴,阴若熏狠狠的抽了几口气,泪水早已溢出了眼眶,“干吗?……把她交给我,你能放心?” 笑,宁止道:“把她交给你,都比交给个女人放心,” “你是在嘲笑我是兔子吗?” 一瞬的静默,宁止看着他,“你不是兔子,总有一日,你也会遇到那么一个女人,一个同你生活一生,叫你为她笑,为她哭的女人。她畏寒,你就抱着她。她怕高,你就在下面接着她。她不想吃饭,你就哄着她。她被人家冤枉了,你一定要信任她。她喜欢平静的生活,你就给地铺好了……”, “宁止……”哽咽出了声,他的泪水终是绝提,它们戈过脸颊,滑进了嘴里,好苦啊。“我不知道会不会遇到这样一个女人,但是人说缘定三生,今生你有她了,这一生,下一生,下下生,我都没机会了!那我祝你和她,“凤凰于飞,不离不弃!” “谢谢。”语毕,宁止跃下了树,仰头沖男子道。!‘这一生,谢谢你的守护。往后,我要去守护她了。有朝一日,若出现一个叫你守护一生的女人,记得在我墓前,烧纸告诉我。我在下面,也保佑你二人凤凰于飞。!”语毕,男子转身离去。 身后,阴若熏哭咽,他握拳,终是大喊出了声,“宁止!三生后,我是男,你就是女!我是女,你就是男!那时候,我一定会出现你的命里!” 晚风中,一身素衣斗篷,男子闻言回首。他微微一笑,好似回到了初见的模样,一身素淡,眉眼如画。那一刻,天地间再也没有其他的颜色,也没有其他的声音,只闻他笑,“永生永世,我的眼睛,鼻子,嘴,身子,什么都是她的。你没机会,别人也没机会,如我一样,她永生永世,也是我的。 被这样的你喜欢着,你的七夜何其幸棵,” 那一刻,树上的男子终是泪流满面,宁止,这个一生都在背负着不知名命运的男子,从来没有低过头,到死,都是豁然平静,不着痕迹的为他爱的人做好一切。 看着树上泪流满面的男子,宁止终是笑出了声,“还和那时一样啊,爱哭鬼。”他笑着,终是转身离去,风中只有淡得几不可闻的兰花余香,以及那淡淡的声音,“记得退兵,不要耽误我回去和她生孩子。对了,无论生男生女,我们的孩子都叫宁皮皮呢。这是我家女人起的名字,宁皮皮。!” 宁皮皮。 树上,阴若熏看着那抹渐进消失不见的身影,哭得痛彻心扉…… 069 我想要你 亥时了,夜深人眠,可床上的人仍未睡去。将被子紧紧地裹在身上,女子满头的乌髮随意披散在枕上,被子下的身子蜷缩成弯,怔怔地看着烛台上渐进燃尽的蜡烛。一瞬,灯芯噗嗤一声爆了一个灯花,将她惊回神来。 不由唿了一口气,她转头望了望窗外漆黑的夜幕。时间已经不早了,可宁止还没有回来。算算时间,他已经出去小一个时辰了,去哪里了。 眉头微蹙,她翻身缓了缓有些麻木的身子,将自己全然缩进了被子里。 果然,习惯是件可怕的东西。他没回来,她反倒睡不着了,而且身上的被子似乎也不若以往暖和了。 想着,她不由掀开被子看了看,被子下的身子只穿着亵衣,比前两日穿得少了许多。莫怪她觉得冷,原来如此。旋即释然,她闭眼安抚自己睡去。 也不知多久,当她渐进有些睡意时,隐约听见有几声轻微地脚步声传来。她惺忪地睁眼,眸里便是那一袭素衣的男子,以及他刻意放轻的脚步声。 “你回来了。” 一愣,宁止小心翼翼跨出去的脚顿在了半空,望着有些迷濛的女子道:“还是把你吵醒了。” “不碍事,反正也没睡沉。倒是你,这么晚才回来,干什么去了?” 随手将身上的斗篷脱去,宁止神色自然道,“也没什么,不过是和将士们进城,查看民情罢了。” 眉头微敛,云七夜面有疑色:“哪有人大晚上查看民情的?” 闻言,宁止扭头看向云七夜,那神态,恰似吃醋的妻子在审讯晚归的丈夫。看着,男子的唇角不由一抹笑,旋即回答道:“明日是农历二月初二,花朝节,晚上会有花灯会,自是得注意灯火安全。” 不疑有它,云七夜道:“你不说我倒是忘了,明日是花朝节。呵,往年的时候,我爹都会亲手给我们姐妹几个做花灯。等我们几个去河里放的时候,五颜六色的,好玩极了。” 看着不自觉间小女儿心性尽显的女子,宁止一笑,转而又道:“小时候我母妃带我放过四次,往后倒是没放过了。” 闻言,云七夜忍不住道:“如此,你一定错过了不少的乐子。不若这样吧,明日我们也去放花灯好了,还可以看花展,逛市集。” 不曾犹豫,宁止点头应了一声。“好。” 笑,云七夜道:“那就这么定了!时候也不早了,你赶紧洗漱吧,也好早些歇息。” “嗯。”片刻,待宁止梳洗完后,他不急不忙地褪去衣衫,徒留一身亵衣脱靴进了被子。和云七夜面对面而眠,起初还未觉得有什么不对,他习惯性地伸手环住了她的腰,将她揽进了自己的怀里,闭眼欲眠。 片刻后,他的眉头微微蹙起,有什么地方不对劲。他怀里的人,好像和前几日的触感有些不一样了,她的身子更软绵,更暖和了些。不由睁眼,他看了一眼闭眼睡觉的云七夜,而后小心翼翼地挑起两人之间的被子,朝里面望去……
第67页 脸色立时不自然,他将被子缓缓放回,唇瓣间溢出几口气,有些热。被子下,他看得清楚,不若前两日穿着外衣和他同眠,今晚她同他一样,只穿着贴身的亵衣…如果不用严格定义的话,被子下的两人勉强称得上是…… 坦诚相见。 “咳。”无意义地清了清嗓子,他终是面无波澜地闭眼,可周身的感官却是愈发的敏感。他抱着云七夜的双臂开始有些僵硬,就连两人紧贴着的身子也有些奇怪了,越来越热。脑海里,不由滑过方才被子下的情形,女子玲珑娇小,却凹凸有致的身躯。 嗓子眼里一瞬的发干,他睁眼看向咫尺的女子,声音有些暗哑,“七夜。” 闻声睁眼,云七夜看着他,“嗯?” “你……有没有觉得,很热?”他问她。 不明所以,云七夜摇头,“不会,只会觉得很暖和。”说着,她火上浇油,蓦地伸手环住了宁止的腰,两人的身子更贴近了一些,“很暖和。” 全身的肌肉瞬时一紧,宁止吸气,“没事了……” 没事了?目不转睛地看着宁止,云七夜抿唇,脸色一瞬的怪异,莫不是……她暗示的还不够明显?可她都已经脱到这种地步了啊。再说,她不是已经告诉过他,会给他生一个孩子吗? 等了半晌也没见宁止有别的动作,她抿唇,“既然……没事,那就睡吧。”说着,她恨铁不成钢地抱紧了宁止的腰,而后又不解气地将自己的头钻到了男子的胸前,顺带着磨蹭了几下,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闭眼睡眠。 这样的厮磨,无异于更大的折磨。脸上立时浮上了两抹酡红,宁止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身子越发的烫热,有团看不见的火在烧灼着他,难受至极! 不由舔了舔干涩的唇,他低头看着闭眼的女子,喉结微动,唿吸渐进急促。 早已睡去,云七夜无意识地抱紧了她的温暖源,不曾有半点的响动。痛苦地抱着她,男子的身子紧绷,唯有强忍着那股欲望,直到再也承受不住困意,解脱似的沉沉睡去。 翌日,睁眼便看见了眉头皱得不成样子的宁止,云七夜愕然,前几日都是浅笑,今日怎生如此狰狞? 待两人都起身后,云七夜不急着易容换面,兀自坐到高凳上对着镜子梳理披散的头髮。不远处,宁止闲适地坐在椅上,静静地喝茶。不经意扫了云七夜一眼,他不急不慌地将茶喝完,而后起身缓步朝女子走去。 “七夜。” 扭头,云七夜看着宁止,随口应了一声,“嗯?” 颇为闲适地坐到了云七夜跟前的凳子上,两相对视,宁止目不转睛地看着女子,一身亵衣尚未换去,她的长髮随意披散在肩上胸前,还有几缕滑进了脖颈下的肌肤。白皙的面颊上,柳眉微扬,一双桃花眼带着点点的迷濛之色,两片唇瓣微抿,全然一副刚起床的小女人模样。 长久的对视,云七夜不由问:“我脸上有脏东西?” “没有。”笑,宁止缓缓地靠近,伸手地捧起了女子的脸颊。他靠得近,唇瓣间吐出的气息全然扑在了她的唇上,立时引来她面上的酡红。 “七夜,我帮你画眉,可好?” 一愣,云七夜挑眉道:“怎么突然想起这个?这可是女子自己的事。” 笑得有些邪气,宁子反驳:“闺房之乐,有甚于画眉的么?” —— 弄笔偎人久,插花试手初。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 从古至今,丈夫给妻子画眉确实是一种闺房之乐。头皮一麻,云七夜不由将宁止的手推开,随手拿起了一只眉笔递给他,“那就画吧,可别耽误了出门的时间。” “好。”抿唇而笑,宁止接过那只眉笔,俯身向前靠近了女子。咫尺,他轻柔地抬起她的下颚,让她的眼直直对上了自己的眸,力道轻柔地顺着她的眉型专心画了起来。 一时,帐内静得只剩下了两个人的唿吸声。 男子手里的眉笔缓缓画过她的眉,两相对视,她看得见他眼里的怜惜和趣味。许久后,云七夜不知想到了什么,皱眉渐进皱起,脱口问道:“敢问殿下,以前可曾为别的女子画过眉?” 怪不得那些男人喜欢为自己的爱妻画眉,确实很有趣,想如何画便如何画,想画多久便画多久,无限惬意。慢慢画着,宁止随口道,“没有。” 闻言,云七夜立时朝后挪头,摆脱了宁止的眉笔。在宁止的不解中,她旋即拿起桌上的小铜镜看了起来…… 只此一看,她握镜的手一抖。那一刻,真是恨不得一掌拍死宁止! 镜子里,她原本漂亮却不失英气的眉毛已然被宁止画得深浅不一,时浅时浓,活似秃眉!更甚者,宁止还有几笔画出了她的眉毛,直直地拖到她的眼角处,扭曲得活似条蠕动的毛毛虫! 这么烂的手法,这男人果然没有给旁的女子画过眉! 扭头,云七夜锥心饮恨地瞪着宁止,咬牙:“这算哪门子的闺房乐趣?” 颇为无辜,男子狭长的眼眸微转,一瞬便是无限的风情,偏生又被他蛊去了心神,微微一愣,云七夜看着他,但见他笑得愈发妖婉。下一瞬,他蓦地俯身靠近了她,微微扬起的红唇不经意间滑过她的唇,惊得她瞪大了眼睛。 一瞬不瞬地看着云七夜,宁止有理极了,“把你画丑了,就没人敢和我抢你了。再者,我给你画的眉,普天之下,有哪个敢说不好看?” 强词夺理!唇瓣上尽是宁止留下的苏麻,她不由抿唇,却不提防宁止再次的突袭。利落地将她的腰身箍住,宁止勐的欺近了她的唇。两相碰触,他吻得很用力,带着些许轻轻地噬咬,像是在惩罚。 “嗯!”微微的疼痛从唇瓣上传来,云七夜皱眉,不由轻唿了一声,却也叫宁止趁机更为放肆地入侵。唇舌间炽热的的纠缠,宁止紧紧地抱着她,她只觉脑子里嗡的一声,全身的血液好像都聚集到了她的脑部,全然使她无法唿吸。想要推开宁止,可是全身软绵,半点力气也没有,只能任由宁止主导她。 下一瞬,她蓦地瞪大眼睛看着宁止,但见男子笑的邪恶,他揽着她的手居然不怀好意地在她的身上拨撩起来!一瞬,她的身子一阵战慄发热,想要喊出声,却又被宁止的吻强势地吞咽了下去…… 许久后,宁止满意地退离。看着女子被吻得鲜艷若血的唇,他笑得阴险,慢条斯理地在她的耳旁吹气:“七夜,有没一种全身僵硬,血液倒流,喘息声声,发热发烫的感觉?”他昨晚可是被它们好生折腾啊。 谁叫他哭,他就叫谁流血……至于流什么血,因人而异,由他折腾! 被他的炽热的气息吹得耳垂髮痒,她想要朝后退,却又被宁止拉住,继续吹气:“哦,对了,还有那股发痒的感觉…”全身上下不由一个哆嗦,云七夜抬眼看着宁止,只觉他笑得愈发妖诡,活似条暗夜里的饿狼! …… 不刻,一辆精緻的马车出了军营,且是无人驾驶,这可是他精挑细选的“老马识途”,这样才不妨碍他折腾没心没肺的云七夜! 坐在车厢里,云七夜提防着看着宁止,尽量远远地坐离他。一脸不在意,男子纤长的手指意味深长的抚过自己略有些肿胀的红唇,一点,一点地,慢慢抚摸过。看着,云七夜一个哆嗦,扭头不语,这种情况下,他都能调戏到她,厚颜无耻! 从所在的军营到向城中心,大概有两个多时辰的路程。在帐内“耽误” 了好半晌,等两人到了向城中心后,时候已经不早了,已近中午。 眼看和辛乌休战将近半个月了,城里的人一时忘记了战争,再说有九殿下和郑将军坐镇领兵,他们更是不怕!加之今日是花朝节,满城更是热闹,欢腾至极。 蔚蓝的天空,暖阳高悬,微风暖暖,是个出游的好天气。大街上,一眼望去便是怒马鲜衣,文人雅士,闺中少女,老妪老翁……熙熙攘攘地人来往在街道上,两旁,酒家客栈,商行货铺,鳞次栉比,家家户户门前都繫着五色彩笺。夹道的小径上,此刻尽是百花齐绽,各色各样的花朵,品种繁多,风吹过,浓郁的花香立时席捲了整个向城,直直引人入醉。 马车里,轿帘微动间,易容成普通少妇的女子掀帘,探头朝外望去,满眼地商铺小贩,游人过客,繁茂绽放的花朵……呵,这才想起,竟是许久不曾这般轻松过了。 不由笑出了声,她颇有兴致地看着,一时倒忘了和宁止之间的别扭。待看到好玩的东西,不由会伸手拍拍一旁的宁止,伸手指给他看。到后来,易容成普通青年男子的宁止索性和她一起趴在轿窗前,百无聊赖地看着,但闻时不时发出的嗤笑声。 “笨,亏你以前还敢自称喜爱花糙。那不是夕颜花,是白雏ju。” “你才笨,刚才那姑娘手里拿的是小吃,可不是旁的玩意儿。” “哼,我那还不是 …为了逗你笑?” “哦呀,奴家真是受宠若惊啊!岂敢叫高雅的您逗我笑,您还是放过我吧。” “不知好歹!” “你呢?得寸进尺。” “……你进来。”勾手指。 “干吗?”放下轿帘,扭头。 “唔!”挣扎,然后被制服,任人宰割。 行了半个多时辰,渐进拥挤的行人已然将道路堵得差不多,马车再也行不动了。索性将马车安置在了晚上要住的客栈里,两人步行进了热闹的人群,一路的玩闹赏看,花会,高跷,杂耍,小吃,皮影戏 …不知不觉间,已然过去了好几个时辰,太阳下山,月亮升空,天色渐暗。 眼看夜幕降临,人们嬉笑着朝城北方向赶去。花朝节的时候,除了祭祀供奉各位花神娘娘外,人们还会将写上心愿的花灯放到河面上,希望它能载着他们的愿望飘到花神住的地方。城北那里的河流,水势极为平缓,极为适合放花灯。 顺着人流而行,宁止和云七夜不急不忙的走着,时不时停留在街边,看些新鲜玩意。半个时辰的路,一瞬不觉得遥远了,不知不觉间已然到了城北河。 极目望去,河道两旁早已是华灯高挂,同月光一起将偌大的河面照的波光粼粼,折射出漂亮的光点,好似夜幕里的点点繁星。 小道上,游人分散各地,但闻欢笑声阵阵。顺道而行,两旁皆是各种姿态的盆栽,奼紫嫣红,各有各的韵味。偶有晚风拂面,唿吸间尽是幽幽浮香。
第68页 小心翼翼地蹲在河边,已经有好些游人开始放花灯,烛光点点中,各色各样的花灯顺着缓缓的水流朝下游飘去,宛若成千上万只小小的彩船。每一只花灯,都承载着一个美丽的心愿,在人们的期盼中渐行渐远,直至望不见在夜幕的笼罩下。那样瑰丽若梦幻的景色,毕生难忘。 静静地看着,云七夜扭头沖男子道:“我们也去放吧。” 不由轻笑,宁止点头,“好。” 不远处,靠河道外缘一些的空地上,早已架起了好些卖花灯的商铺,吆喝声此起彼伏。“卖花灯啊!漂亮的花灯,许个愿,花神娘娘保佑,便能实现嘞!” 将云七夜的手拉过,两人缓步而去,路过了几家商铺后,终是随意地停在了其中一家跟前。但见偌大的檯面上,摆放着各色各样的花灯,有用彩纸做的,也有用麻纱做的,其上分别给以花鸟禽虫,佳人才子,万里河山…… 色泽极是鲜艷,引人夺目。每一只花灯都像极了两只像天空祈祷的手,宛若莲花绽开,其间藏有一只小小的蜡烛。 —— 有灯无月不娱人,有月无灯不算春,春到人间人心玉,灯烧月下月如银,满街珠翠游村女,沸地笙歌赛社神,不到芳尊开口笑,如何消得此良辰。 挑看了半晌,云七夜伸手从其中拿出了两只花灯,一红一素,皆绘有繁花朵朵,蝴蝶飞扑。花灯上角处,缀以些许云纹穗边和流苏,即美观又喜庆。 老闆喜道,“小娘子看上这两只了?” 点头,云七夜道:“嗯。” “好嘞,给您两位笔墨。”说着,老闆忙不迭将两支毛笔递给二人。 分别接过,云七夜旋即拿起那只红色的花灯,沖一旁的宁止示意,“在上面写上你的愿望,然后放到河里,让它们飘到花神那里。” 垂眸,宁止看着手里的素色花灯,倒不觉得冷淡,反倒是简洁大方,不愧是他的女人,极是了解他的品性。唇角一抹淡笑,他纤长的手指慢慢拂过小小的花灯,上一次触摸到它们已经是许久前的春夜了,他和母妃在宫里的河里放它们。不想多年后,他居然会和另外一个女子在河边许下彼此的心中的愿望。扭头,但见云七夜正低头写着,模样甚为认真。 看了半晌,宁止亦是低头,执笔而写,浸满墨汁的笔尖轻轻滑过素淡的麻纱面,墨迹氲开…… 蹲在河边,两人将点燃了的花灯轻轻一推,水面泛起了道道涟漪,些许水珠洒在花灯上,伴着盈盈的灯光将之带走,一直向下游飘去,直至再也望不见。 那一晚,许下这一生中,最后一个愿望。 将它小心翼翼地放进水里,顺着河水向前飘去,一直飘向遥远的未来。 不知道前面等着我的,会是什么。 ……七夜,你猜我的愿望是什么? 翘首望了许久,女子转身沖男子一笑,“就沖我们的花灯如此漂亮,花神娘娘也一定会实现我们的愿望!” 笑,宁止不语。但见花灯流彩中,女子娇俏地立于他的身前,笑靥如花,和着华美的灯光,闪亮了他的双眸。 ……七夜,万千闪烁的花灯中,哪一个是你的愿望呢? 眼里的波光流转,他伸手拉过女子的手,一起离开了那承载了无限愿望的花灯河。 无目的地游玩了许久,两人终是回到了客栈里,虽说时候已经不早,可大街上仍是热闹,行人欢笑不觉,通宵达旦。 房内,正准备洗漱安眠时,蓦地一阵敲门声响起。扭头,宁止望向外厅的门,“谁?” 门外,一声极为哀怨的声音乍起,好似只半夜里游荡的孤魂,惊得人头皮一阵发毛,“小爷我。” 眉头微蹙,宁止起身走到了门前,顿了顿,伸手将门打开。门外,一身蓝衣锦袍将男子的身形衬得极为俊挺,向上看,但见两只肿成了核桃似的眼睛,极为煞风景。再向下看,半张脸蒙面。 径直进了门,阴若熏斜眼便看见了坐在桌前喝水的女子。早已恢復了面貌,云七夜一身女装,颇为惊讶地看着来人,辛乌少将来做什么? 小云,宁七…云七夜。不愧是宁止的女人,一样的阴险无耻! 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阴若熏拒绝回忆当初的惨痛,利落地坐到了女子的对面,一旁,宁止跟着落座。 扭头,阴若熏沖宁止道:“我来可不是找你的,我是来买巴豆的。” “我没问你来做什么。”宁止径直道。 面不改色,阴若熏自顾自道,“我自己说说不成?”说着,他扭头睨了云七夜一眼,一直在桌下的手径直拿出一瓶酒,“除了买巴豆外,我还想请你们二人喝酒。” 伸手拿过桌上的两只茶杯,阴若熏兀自将之满上,分别推倒了宁止和云七夜面前,“你们俩成亲时,我没见成。现在你们俩就当着我的面,喝杯交杯酒。” 愕然,云七夜看了看阴若熏,又扭头看向宁止。抿唇,宁止垂眸看着那两杯酒,终是伸手拿过一杯,而后扭头看向云七夜,“那就喝吧。” 闻言,云七夜不得已拿起一杯,面色渐进有些尴尬。成亲那晚,她都没有和宁止喝过交杯酒,现在反倒要在外人面前喝。 看着两人,阴若熏揉了揉昨晚哭肿了的核桃眼,挥手不耐道:“赶紧喝。” 终是伸手绕过彼此的胳膊肘,宁止和云七夜靠近,对视间,面上皆有异色,不由扫向阴若熏,但见男子以手撑头,一边揉核桃眼,一边瞪着两人。 视线扭回,两人垂眸看着酒杯,旋即仰头一饮而尽。 唇角倏地一抹笑,阴若熏起身,“好了,巴豆我也买了,酒你们也喝了,我要回去了。”说着,他扭头睨了宁止一眼,沖他勾手指,“你送我。” “好。”点头,宁止沖云七夜道:“你先睡吧,我去送他。” “好。” 走在街边的暗影下,两名男子一前一后。掐准了时间,阴若熏扭头望向身后的宁止,一脸不怀好意,“宁止,你运运气,看看身子有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闻言,宁止微微一愣,旋即停下了脚步运气。立时,药力发作!胸腔有股热气直直涌出,迅速冲击过他的五脏六腑,周身一阵灼热燃起!抬眼,他望向阴若熏,咬牙,“你在酒里下毒了?” 笑的得意,阴若熏无辜地推开双手,“非也,我可没下毒,只不过下了点药而已。” 说的真是轻松!站在原地不动,宁止瞪着阴若熏,周身的那股灼热越来旺盛,逼得他直想找块冰抱上去! “你给我下了什么药?” 秦然自若,阴若熏一字一顿,“当然是,春天里……要喝的……药啦。” 双目圆瞪,宁止惊诧地看着阴若熏,恨不得一掌拍死他,“把解药给我!” 眯眼,阴若熏扫过宁止微微颤抖的身子:“我说,你到底知不知道小爷我给你下的是什么药啊?” “下流!” “那就是知道咯,既然知道还问我要什么解药?这东西没解药的,只有解人。”说着,阴若熏不怕死地指了指客栈的二楼,“喏,你的解人就在你房里,你回去就能看见了。” 嗓子眼里渐进干涩,宁止看着阴若熏,恼怒地提高了声音。“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这药可是我废了不少的心思才弄来的,厉害着呢,你也甭抑制自己了。再说,我也是为你好,状似你和云七夜……还没?你这么闷骚的性子,指不定还要一直这么骚下去。这种事总得有个人推波助澜,你说是吧?所以,我就来了。你不是很想生个宁皮皮吗?那就赶紧回房找你的解人去吧,记得要温柔一点啊。” 脑子里渐进有些混乱,宁止咬牙,“你下了多少?” “足够你一夜春宵的量。” 一夜春宵,宁止的脸绿了。 “喏,你也不用害羞,指不定云七夜比你还要热情万千呢。” 闻言,宁止的身子微微一颤,唿吸愈发的急促。方才喝酒的人不止他一个,一惊,他旋即反应了过来,“你也给她下了?” 面不改色,阴若熏道:“下了,还比你多一份的量。” 哑然,宁止弯腰喘息,越来越热,忍不住伸手解开脖颈上的一颗扣子,他闭眼强行抑制。 “啧啧,现在就迫不及待的宽衣解带啦?”抬脚走到宁止跟前,阴若熏蹲身与之平视,眸里滑过一丝异样。 咫尺,这个始终高高在上,带着睥睨眼神的男子,此刻竟也有着这般未经世事的羞涩无措。宁止,放开你,真是不捨得呢…… 静默地看了许久,阴若熏缓缓揭开了脸上的面纱。面纱下,男子的肌肤出乎常人的细腻白滑,五官妖娆,流转的水眸下,鼻樑挺立,两瓣红唇轻轻一动,足以勾掉任何人的心魂,男女皆宜。 看着宁止,阴若熏缓缓扯出一抹笑,压低了声音轻道:“宁止,作为我放弃你的条件,你便莫要……莫要叫我失望。半个月内,我定是退兵回辛乌,三千斤巴豆足够我那些兄弟们吃半个月的。呵,我很坏是不是?不过呢,我不会放着兄弟们不管的,我也会吃,一直吃,一直腹泻,然后再吃,再泻,直到把我这一身的噁心泻完。到时候,我会上书告诉皇上,就说是沧澜圣教的妖魔搞的鬼。我已经通知朝中的心腹,他们会在皇上跟前吹风的,保管他会大笔一挥,叫我退兵滚回辛乌。” “你可要记得,无论是男是女,你的孩子一出生,你就给我写信吶。呵,若是如此,那封信可是……可是这几年里,你唯一写过我的信了,却是要告诉我……你和别的女人有孩子了。哎,那一刻,我就是你家娃娃的干爹了。不过,是男是女,那娃娃一定会生得如你这般祸害苍生的模样。那时候,我一定又会欢喜起来,天天抱着那孩子去巡视营房。只要一想到这里,我就不后悔今日这般下流……” 渐进低下去的声音,男子缓缓将脸上的面纱蒙回脸上,静默了许久,又道:“也许这是你……最后一次看到我的脸了,宁止,往后若非遇到我甘心喜欢的人,我这张脸再也不会出现在阳光下。到时候,除非……你的死讯传来,除非我来苍流接他们母子回辛乌……我阴若熏在此以军人的荣誉发誓,此一生,再也不会踏进北齐半步!若违此誓,天地不容,死无葬身埋骸之所!”
第69页 一字一句的听着,宁止垂眸,狭长的眼眸微动,有液体倏地从眼里滑下,顺着男子的脸颊着落在地面,砸出小小的坑。 “你何苦 …” “为了自己心中的执念,万般……也不会苦了。”竟是笑出了声,阴若熏扭头,不敢看宁止脸上的泪。可是那一瞬,你面颊上滑落的液体又是什么呢? “没错,我还是和以前一样,又脏又爱哭……”说着,隐隐哭咽的男子缓缓起身,看着宁止颇为自嘲道:“呵,还挺犯贱的。小子,你能不能和以前一样,再骂我一声,叫我滚?” —— 这样,我才会死心吶。这样,我才会忘记你昨晚对我所说的一切。 此一生,遇见你我难过,可若是没有遇见你,我会更难过。 —— 交杯酒都喝过了,你要好好和她在一起,活下去。但愿……终我一生,都没有踏进北齐的机会。只愿……你活下去,带着我卑微的执念,活下去…… —— 我看见你和她放花灯了呀。一红一素,看起来,挺好玩的。呵,我们辛乌不流行放那玩意的。所以,我在下游拦截了你和她的花灯。 一红,愿苍流宁止,一生平安,长命百岁。 一素,惟愿,我的妻子,一生多福,永无寒冷。 后来,我也有放,我也有拿毛笔写字,蓝色的弯花灯,和你们两个的一起,流向远方。 ——自弃三生姻缘,惟愿,苍流宁止,云氏七夜,永生永世,生死不离! 满面的泪水,阴若熏颤抖着肩膀,却仍是笑着,“小子,快说啊,叫小爷一声滚,我也好赶着回去!你若是不说,我可不放你回去找云七夜啊。” 缓缓地站起了身,宁止看着男子,许久,许久从嗓子眼里憋出一个字,“滚……” “哈,这可是你说的啊!我可真要滚了,再也不来苍流看你了,哈哈。 …再也不来了。”绝提的泪水,男子笑出了更多的眼里,眸里是模煳的宁止,他一字一顿,“不会和你说再见了,往后但愿再也……不见。” 转身,他离去。 眼泪的液体,止不住地落下,一身白衣的男子怔怔地站在原地,待到那抹蓝色的身影将近转角,他终是喊出了声,“阴若熏!—— ” 头也不回,一身蓝袍的男子走得潇洒。若我,还和以前一样吶,爱哭,是个蹲在你身后小心翼翼……带着傻乎乎笑容,喜欢玩泥巴的……小孩子。 云七夜的宁止, 要幸福啊…… 活下去,不枉我自弃三生…… 风中月下,宁止伫立在那里,一瞬不瞬地看着那抹消失不见的身影,久久不动。许久,一身红衣的女子终是出来寻他,“宁止?” 转头,男子面上的泪水早已风干,他看着她,“不是叫你先睡么,怎么出来了?” 闻言,云七夜抬头指了指月色,“时候不早了,见你还不会来,就出来找你了。一个人傻站在这里干什么,快回去吧。” “回去……”点头,宁止拉过女子的手,缓步朝前而去。身后,两道相依在一起的身影被无限的拖长,拖长……光阴的痕迹,多想,一直,一直把你贮藏。 洗漱过后,床上的二人安静地躺在被子里,相拥而眠,唿吸轻且浅。直到半个时辰后,男子蓦地睁眼,轻微的喘息出声,被压下去的药效又发作了。 “该死…”紧紧地贴着云七夜的身子,宁止浑身不由一颤,愈发的口干舌燥,周身渐进溢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喘息间,他的身子愈发的灼热,感觉身上的某个地方,发生了古怪的变化。只消轻轻碰触女子的肌肤,只那一瞬,他喉咙里不由溢出了一声难忍的低吟,“嗯……” 正想着宁止和阴若熏的关系,云七夜尚还睡得浅,立时察觉到了宁止的异样,不由睁眼,“宁止,你嗯什么?” 咬牙,他不做声。 不明所以,云七夜看着他额上的汗水,不由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只觉得很烫,还有好多的汗。而且当她碰触到他的时候,只觉得男子的身子勐地抽搐了一下,倒是惊了她一跳。不由一慌,她忙道:“宁止,你是不是病了?” “没有……”吃力地挤出两个字,他强迫自己闭眼不去看云七夜,他贪恋她方才的触碰,只那一瞬,他周身的血液好似立时沸了起来,每一处都敏感的要命。 尴尬至极,他的眉头皱起,手指不由用力扯住了女子腰上亵衣,强行压制那阵欲望。可即是如此,他还是清楚地感知到了那具紧贴他的身子,温润软绵。她环着他腰身的手,好似点起了烈火,慢慢从她的手掌间点燃,直直点燃他的周身。 要出事了。 被宁止紧紧地扯住了亵衣,云七夜瞪眼,开始觉得有什么不对劲,这男人的身子好像越来越热了,连声音都有些沙哑。伸手拍掉宁止的手,她忙不迭从床上爬了起来,俯身看向宁止,但见他轻微的喘息出声,一双艷眸似睁非睁,煞是迷离。俊削的脸颊上还有几抹红晕,额上渗出了一层薄薄的汗水,唇瓣更是艷的像要滴血。这样的宁止,浑然天成的妖娆,摄人心魂。 脸上不由跟着一红,她看着宁止低喃道,“宁止,你的脸怎么越来越红了?”说着,她又摸了摸宁止的额头和脖子,“好像身子也越来越烫了。” 睁眼,宁止的胸口剧烈起伏,“别摸我了,我……热。” “热?”挑眉,云七夜不由道:“昨天晚上也说热,今天晚上还热,你是不是上火了?” 他不是上火了,他是走火了。 看着云七夜,宁止索性伸手抓扯床单,他全身上下涨热得有些发疼。不经意扫看向女子的目光,亦是愈发炽热起来。可是他很奇怪,同样吃了药,为什么云七夜没有反应? 想着,他的脸色愈发的红,一半是因为情慾的煎熬,一半则是因为羞赧,明明还比云七夜吃得少,他自己居然难耐不住,先动了情慾。 看着宁止不由抓扯着床单的手,死死咬着唇瓣的齿,云七夜一瞬觉得他这模样又挺倔强的,可是他在倔强什么呢?想着,她伸手握上了他的手腕,宁止勐地又颤抖了一下,旋即闭上了双眼。 不明所以,云七夜兀自抚上了他的脉门,静静地把起脉来,倒是没什么异样,就是心跳得好快,比她的还快。 被云七夜握着手腕,那样的触感,温润软绵。不由舔了舔干涩的唇,宁止喉结一动,越发的难忍,制止力好像快要崩溃了。 把完脉,云七夜不由又看向宁止,但见他紧紧的闭着双眼,满面酡红,解开一颗扣子的脖颈上,更是一片羞红。他的牙齿咬着下唇瓣,那样大的力道,几乎要将唇瓣咬出血来了。 “宁止,你好像很痛苦,可你到底在痛苦什么?。” 睁眼,宁止双眼迷离地看着云七夜,嗓音急促,沙哑而低哽,带着某种诡异的气息,“七夜,我好热 …” 能看出来他很热,可是为什么他的声音都在发抖,他的牙齿很冷么?俯身靠近宁止,女子披散而下的乌髮时不时扫过他的脖颈,瞬时引起他轻浅的低吟,苏软入骨,带着青涩的媚。 浑身不由一颤,云七夜不敢靠近了,只能退了回去,远远地看着宁止,他好像在挣扎,很是不安。 理智和欲望,天人交战。宁止看着慢慢远去的解药,或者,就此要了她,也是个不错的主意,反正她也答应会给他生个宁皮皮了。唇瓣微启,他舔了舔干涩的唇瓣,有些羞赧,“七夜,我想……要……” “你想什么?水么?”宁止的声音太低,又是断断续续,逼得云七夜不自觉又向他凑近了些,一瞬忽然觉得不对,但见宁止蓦地起身,转瞬便扣住了她的肩膀,直直翻身将她压在了他的身下。 “宁止,你想干什么?”心勐地跳快,她目不转睛的看着宁止渐进深邃的眸,这男人方才还是那般虚弱,不过一瞬他又变得如此精神了! 微微轻喘,他伸手抚上了女子的脸颊,触手的嫩滑叫他几近失控,紧绷涨热的身子向下一沉,紧紧地贴近了云七夜。 “七夜,给我……” 立时知晓了宁止的意思,云七夜的面颊一红,全身跟着僵硬起来。终于,还是来了。宁止灼热的唇覆上了她的唇瓣,她的身子一颤,忙不迭闭上了双眼,微微有些不安地承受着他的欺近。 渴求地吻着身下的人,男子一声轻微的喟嘆,双手无意识地摸索上了女子玲珑有致的身躯,不刻便滑向了她胸前的柔软。眸色里尽染了情慾,越发炽热的吻落下,紧紧纠缠。 被他吻得有些喘不过气来,云七夜轻唿了一声,紧紧地闭眼,任由宁止煽风点火。只觉他的手慢慢解开了她的亵衣扣子,手伸进来在她的身上来回游走。每走一处,便如同在上面点了一把火,激得她不由战慄,微微喘息间,却又被宁止撬开了唇舌,不断地折磨着她的周身…… 眼看就要褪去彼此的衣衫之时,蓦地,云七夜痛哼了一声,眉头拧紧。 听得清楚,宁止不由看向她,但见她突然一脸的痛苦,可他还没把她怎样呢! “你怎么了?” 咬牙,云七夜看着他,“我肚子突然好疼,不知道是不是吃坏什么了。” 额上的热汗涔涔溢出,箭在弦上,却被硬生生地拽了回来。重重的唿气,宁止痛苦地平復着,终是翻身而下,掀开被子看向云七夜平坦的小腹,喉结微动,他犹豫了半晌,伸手覆了上了她的肚子,眉头蹙起。碰触间,他很快感知到了她肚子里的翻腾。 倒是怪了,她也吃了那种药,没情慾的反应不说,倒是肚子疼起来了。 “不怕,我给你揉揉就不疼了。小时候我肚子疼的时候,我母妃也会给我这样揉的,很管用。”轻声抚慰着,他伸手将女子额上的汗珠拭去,而后小心翼翼地揉着她的肚子,将掌间的温度慢慢渗进。 脸色愈发的红,云七夜索性闭眼不看宁止,任由他帮自己缓解疼痛,他的力道恰好,舒服极了。长久的揉抚,她的意识渐进有些昏沉,紧闭的双眼沉沉阖起,兀自睡了过去,徒留许久后才反应过来的宁止,一脸的哭笑不得。 “七夜?”没人回应。 瞬间觉得自己是这世上最倒霉的男人,宁止吸气,却又不敢动气,仍是力道柔缓地揉抚着女子的肚子,直到那阵翻腾不復,他才得以解脱这心猿意马的碰触。伸手将女子半解的亵衣扣好,每碰触一次,便会不小心触到她的肌肤,好半响才将她的扣子扣好。
第70页 重重地嘆了一口气,他无奈地躺在云七夜的身侧,小心避开和她有肢体上碰触。夜色渐深,人皆睡去。他眯眼,想洗盆冷水澡,泻火。还想,一脚踹废阴若熏…… 070 妻奴宁止 “哈……”天蒙蒙亮,床上的女子一个大大的懒腰伸展开来,嘴里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嘆,睡的好香。扭头,她无意识地望向一旁的宁止,不过一眼,眼睛瞪大。 咫尺,宁止仍在睡觉,不若往常那样,他非但没有抱着她,而且还和她保持了好些距离。这倒不是叫她瞪眼的原因,真正叫她措愣的是他那妖娆却也羞涩的睡姿,直直引人遐想。 仰躺在床上,男子墨莲似的乌髮甚是随意的披散,宛若海藻般将那张白皙的脸颊的映衬。艷绝天下的容上,他白皙的脸颊上酝着两抹微微的红晕,艷红的唇偶尔溢出一声浅浅的梦呓,那样的声音,直直苏到了人的骨子里。 往下,男子身上的被子只盖到了腰部,亵衣的扣子已然大解,上半身的风光尽数现于人前,裸露在外的肩,强健有力的胸肌,平坦精瘦的腹。偶尔,他会无意识地微动腰肢,身形的弧线尽显,微启红唇无意识地发出一声好听的梦呓……这样的姿态,妖娆却也邪恶,似极了做过某些坏事后的模样,浑然天成的媚。只此一瞥,足以叫世间任何一名女子羞红了脸颊。 那一瞬,云七夜脑子里只有四个字,可爱的你。 如她一般,大抵每个女孩子,都曾做过这样的梦,梦见自己将会嫁给什么样的良人,过什么样的生活。大多数的女孩子,也许会想要嫁给一个英俊 神武,神通广大的男人,他所向睥睨,盖世无敌,披荆斩棘,将你呵护在身后。 诚然,她亦做过这样的梦,只不过没有那样的轰轰烈烈罢了。她梦见过他,但梦醒后却又记不得他的模样。于是,不自禁开始幻想更多,幻想他是何种的模样,何种的脾气,她会和他有什么样的生活,生个什么样的娃娃…… 她不需要他如何的所向睥睨,力拔山兮气盖世。只消,他能带她离开痛苦和寒冷,没有沧澜,没有万里的冰封,只有安逸和宁静。 守候和相伴,他不一定是所向睥睨的英雄,不一定是艷绝天下的男子,只消他会对她说一句——不要怕,有我在。 在她害怕的时候,他会对她说,不要怕。 在她无措的时候,他会对她说,有我在。 这样的男子,于她而言,便是完人。得遇如此,此生足矣。 及笄之龄的春日,她嫁给的人叫宁止,他的模样不错,身子勉勉强强,脾性外冷内热,还有些口是心非,时而强势,时而孩子气。 他对外人冷情,甚至绝情到可以视之无物。可对自己上心的人,他从不没防,可以毫不忸怩地将他的脾性展露。他不会顾虑说什么的话会有失身份,也不会担心什么样的表情会暴露他的脾性,他有的是无限的自由和舒心,毫不掩饰。 这个男人,他温暖了她十五岁后的岁月。他爱她,信任她,由着她的性子…她欠他的,越来越多,多到…… 只能用自己的余生来还。 宁止…… 不由轻唿了一口气,她伸手将被子朝男子的上身移了移,怕他会着凉,却不想这样的碰触引来了宁止一声轻浅的低吟,宛若昨夜。 脸上,倏地便是一红。她扯被子的手顿在了半空,抬眼看向宁止。 青涩的声音从唇瓣间溢出,男子的眉头微蹙,极为不情愿的模样。他折腾了一晚上才勉强睡去,一瞬只觉身上好像又热了些,被面的碰触使他尚还敏感的身子微微一颤,不由扭了扭身子,伸手将被子又扯回了腰部。 春光又泄。 一愣,云七夜索性又将被子朝宁止身上盖去,小声提醒,“不要乱动被子,要不然会着凉的。” 不会凉,只会热! 眉头皱得愈发紧,宁止无意识地唿了一口气,不耐烦地将身上的被子一甩,那条被子便直直盖到了云七夜的脸上。而后,他控诉般的梦呓,“七夜,别摸我……” 在被子下待了半晌,云七夜缓缓地将被子扯了下来,一脸哀怨地看着宁止,她何时摸过他?向来,不都是他摸她么? 颠倒黑白,毁她清誉!咬牙,她报復性地将宁止身上仅剩的被子一扯,全盖到了自己的身上,而后转身背对着他继续睡觉,反正他热,那就不要盖了! 闭眼躺了片刻,她又睁眼,掀开被子看了看自己被子下的身子,衣衫尽在。居然还在…… 意味深长的蹙眉,她仔细回想着昨晚的一切,开始有些诧异,这男人明明很急切的样子,可为什么最后他们也没发生该发生的事。他非但没叫醒她,自己还睡得如此安稳。 思及此,她不由扭头看了一眼宁止,脸上的神色渐进有些怪异,难不成…他不行?瞬时便是一个哆嗦,她悻悻地扭回头去,将头埋进被子里再也不出来了。 半个时辰后,床上的男子微微一动,药力渐进过去,身子不復原来的灼热,所以他是被冷醒的。挣扎了半天,他迷濛地睁开了双眼,为什么这么冷? 伸手想要拉被子,拉了半天,被子没拉到一片,却把自己的亵衣拉得更开,更冷了。不明所以,他垂眸看着自己全然暴露在外的身子,被子呢? 扭头寻找被子,他愕然。但见背对着他,将两人的被子全然霸占,裹得活似条毛毛虫的云七夜。她将自己埋在被子里,还时不时哆嗦一下身子。 顾不得多想,他伸手将她身上被子朝自己这边扯了扯。可扯了半天也没 扯动,倒是把云七夜扯得扭过身来。 “嘿嘿,你醒了。”她颇为羞赧地干笑。 又扯了一把被子,可是云七夜还是岿然不动,没有任何给他被子的意思。立时嘴角紧抿,宁止不语。看着,云七夜将身上的被子裹得更紧,“你的脸色不是很好啊,昨天晚上很红,今天早上浅红,现在有些黑。” 闻言,宁止再也沉默不下去,阴怨道:“那是因为我破碎的身子正在承受着煎熬,冷热交替。” 明白了,宁止又冷了。下一瞬,云七夜忙不迭交还回给宁止一半的被子,将自己的身子朝他挪了挪。随之,两人又靠到了一起,她立时碰触到了他有些冰凉的身子,一瞬有些过意不去。抬眼,她沖宁止道:“我以为你很热,没想到才一会又冷了。” 也不知道因为哪个没心没肺的,他才如此的冷热失调。赌气不语,宁止兀自将亵衣的扣子一颗颗系好,早知如此,昨天晚上就不应该脱衣服,指不定往后也不用脱! 随着宁止的动作,云七夜不经意间碰触他的手,好凉。“宁止,你的手好像比其他的地方要凉一些。” 因为手上没有衣服,还被人夺走赖以温暖的被子。还没来得及说话,云七夜的双手已然伸了过来,直直将他冰凉的双手包裹在了她暖暖的手掌里。 挑眉,他看着云七夜,她沖他笑得娇憨,“嘿嘿,帮你取暖。” 一瞬到不知道该说她什么好了,好事坏事全被她做了。感知着手掌间的温暖,他任由她握着,索性闭眼补眠。耳边,女子的声音响起:“宁止,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睁眼,他看着云七夜,“什么问题。” 目不转睛地看着他,云七夜道:“我一直不晓得,你和辛乌的阴少将,到底是什么关系?”她猜了很久,也没猜出个头绪来。 抿唇,宁止静默了半晌道:“为何要问这个?” “感觉你们俩个人…怪怪的。” 被她看出来了么?眼睑微动,宁止淡淡道:“怎么个怪法?” 毫不犹豫,云七夜肯定道:“你看他的眼神不对,他看你的眼神也不对,你们两个人有些不对劲。” 立时皱眉,宁止低喝了一声,“不要胡说八道。” 微微一怔,握着宁止的手一松,云七夜有些无措的看着宁止,他第一次这么凶她,因为阴若熏。 看着云七夜的神情,宁止亦是一怔,旋即明白自己的反应有些过激。被子下,云七夜慢慢放开了他的双手,垂眸不语。心里一瞬揪扯,他看着她,长久的静默,他试探性地伸手将女子抱到了怀里,低头附在了她的脖颈间,低声轻道:“对不起…” 被他紧紧抱着,云七夜抿唇,仍是沉默。不是因为他吼她,而是因为他的不坦诚,这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很不自在,会觉得她和他像两个疏离的陌生人。 等了许久也不见云七夜有任何回应,宁止抬起头来,一瞬不瞬地看着她,脑海里挣扎了许久,终是启唇,缓缓道:“你说得没错,阴若熏……确实,确实看我的眼神不对。那是,因为……因为……” 看着他,云七夜一字一句的听着,原本淡漠的脸色渐进转为惊诧,甚至可谓惊悚。咫尺,宁止淡淡的声音迴荡在她的耳旁,宛若平地炸响的惊天雷! “因为阴若熏一直以来都……都喜欢……喜欢你,所以看我的眼神是嫉妒愤恨了些,不过也算是情有可原。” 皱眉,云七夜明显的不信,“哪里来的一直以来这一说?我和他之前压根没见过对方。” 面色淡然,宁止道:“其实,阴若熏幼时的时候来过苍流,曾经去你家做过客,对你一见……钟情。可是他很害羞,一直不敢对你表露心意。直到他知道你许婚给我后,看我的眼神就开始不自在了,何况你现在嫁于我,他看我的眼神更是不对了。毕竟,我好歹也算是,他的情敌,他理应分外眼红。” 哑然无语,云七夜被宁止的话震得不轻,好半晌回不过神来,只是目不转睛的看着他,这男人的话是真是假? 面不改色,宁止旋即眯眼,颇有感触,“如此,我看他的眼神当然也不可能自然了。我的女人,岂能容得他觊觎?话又说回来,我之所以如此了解他的皮肤和作战策略,便是因为我怕他……把你抢走,索性私下里关注过他许久了…”说着,宁止俯身缓缓靠向出神的云七夜,转移话题,声音低哑,“七夜,我告诉你,除了我,哪个男人都不能对你动心思。” 回过神来,云七夜看着过分靠近的男子,挑眉,“你在吃醋?” 笑,宁止索性轻轻覆上了她的唇,带着些许羞赧,“你不是说我是宁皮皮么?那你就是云肉馅,我们是包子。吃里面的馅的时候,包子皮蘸点醋,一口吞下,这样才有滋有味。”
第71页 这男人,算是在说甜言蜜语么?居然还是用醋和包子说。一瞬,她也懒得和宁止纠缠阴若熏了,索性闭眼睡觉,努力将唇角拉扯得平平的,生怕自己会不由自主地笑出声来。 早已看出她的心思,宁止笑,慢慢撤离了女子的唇,轻声唤道:“七夜……” 睁眼,“嗯。” 又是那抹阴险的笑,宁止看着她,极为有理,“既然能有阴若熏,那往后指不定还会有旁的男人。所以我在考虑,要不要在你身上盖个印章?” 挑眉,云七夜好奇道:“什么印章?” “宁止专用。” “唔!”不明所以,待到男子蓦地欺近,狂野炽热的吻落下,她终是明白了何为他的印章,他吻得有力,唇,脖颈……他不知餍足般的侵略,直直将彼此的气息揽乱,徒留一声声压抑的喘息。 许久后,终是分开。脸红得一塌煳涂,她轻声喘息着,不经意扫看宁止,但见男子一脸的淡然。心念一动,她不由脱口问道:“为什么每次你都不会紧张?” 笑,宁止不语,只是伸手拉起她的手,将之覆上了他的胸口…… “阿止,等你长大了,一定会遇到这样一个人。她会打破你的生活习惯,甚至改变你为人处事的原则底线,成为你生命里的特例。你们相处相知,不知不觉中,她自身甚至会变成你的生活习惯,为人处事的原则底线。到了那个时候,她就是你的一生的牵绊了,没有原因的。你只会对她一个人如此。” “咚,咚,咚……”伸手覆在男子的胸口上,她立时感知到了他的心跳声,一声又一声,竟是和她的心跳一样的频率,好快。 终是忍不住地笑出了声,云七夜抬眼看着宁止,仍是一脸的淡然,却是可爱的你。 这个男人,是她的相公。三生有幸,得遇宁止。 …… 今日有花朝节余下的好些热闹,街边的花树上纷纷挂着彩条,满眼的花红绿枝,奼紫嫣红。好些青年男子女子漫步花间树下,赏花谈情。亭台空地上,相随同行的文人墨客触景生情,吟诗作画。各家的花匠早已将做好的盆栽花朵摆放,出售莳花,不同以往,这些花儿是用彩条绑着花枝的,意予吉祥喜庆。触目所及,绚丽非凡,繁花若梦。 辰时,两人用过早饭便出了门,没有易容,一红一白行走在人群中,相映成趣。之所以不用改头换面,便是因为花朝节时兴带面具,驱鬼辟邪。 “昨日你挑花灯,今日我挑面具。”商铺前,男子纤长的手指迅速滑过各色各样的面具,手指微动,将一只半张脸的火红狐狸面具挑了出来,递给了一旁的云七夜。 看着,云七夜不由低声哂笑道,“给我这个,难不成在调侃我狡诈?” 笑,宁止又拿起一只同样的狐狸面具,“你那只是女的,我这只是男的,正好一对狐狸。” 闻言,云七夜低笑出声。下一瞬,男子将她手里的面具拿过,利落不失温柔地将面具覆在女子的面上,帮她戴好,只露出双眼和下半张脸。旋即将自己的面具覆到了面上,宁止拉过女子的手,漫步行在人群中,和各色各样的面具擦肩而过。 看着旁人的面具,大多覆盖了整张脸,不由伸手摸了摸自己脸上的面具,云七夜不解的问宁止:“一样的价钱,为什么不买整张脸的?这个还会露张嘴。” 人潮汹涌中,宁止转头,纤长白皙的手指滑过面具,他抬起面具的那一刻,拥挤的人群好似突然安静。看着他,云七夜不由一怔,男子回首沖她轻轻一笑,何等的艷丽,却也不及这一瞬的风华。 那样的笑,似极了那春日的柳丝,夏日的凉风,秋日的溪水,冬日的暖阳。终我一生,未敢相忘。 沧流,九殿宁止。美词气,有风仪,而土木形骸,不自藻饰,人以为龙章风姿,天质自然。—— 《后史书》 天家九殿,谦谦君子,美人如玉。每挟弹出干阳道,妇人闺秀遇之,莫不连手共萦之。齐注目,念其不忘。——《苍流志?宁止传》“你说呢?”意味深长,宁止笑得渐进不怀好意。闻言,云七夜的脸不由一红,下一瞬,宁止俯身看着她,鄙夷道:“你不要胡思乱想,露出嘴来,方便吃东西。” 脸色更红,云七夜看着宁止,终是在他的目光中低下了头去,阴沟里翻船。 “哦呀,难不成你在想?……”一脸原来如此的模样,宁止伸手轻轻点了点女子的唇,暧昧邪肆:“我的小妻子,青天白日的,要有一颗纯洁的心灵。” 气极,云七夜不语。 笑,宁止拉过她的手,径直朝前走去。“带你去个好地方,有好吃的。” 轻车熟路的走着,两人很快到了一处高有百尺的酒楼,足有五层楼。从外面望去,不禁感慨其华丽奢侈。通体以香气四溢的木兰为樑柱,杏木为顶柱,金玉雕形,黄金为壁,间以和氏珍玉,立时使整栋酒楼散发出香甜的气息。 进了一楼,云七夜挑眉,青竹为栏,幔帘轻垂,古雅香炉,裊裊酒菜之香。只此一层,便足以容纳上百人就餐,成环形状散开。只消一眼便知这些人的身份,无外乎北齐的贵族富豪,还有许多江湖人士,这倒不奇怪,北齐歷来是江湖人活动的中心,满眼的刀剑烈马。 中央的高台上,有好些穿着艷丽的姑娘正在跳舞唱歌,抚琴吹笛,侬软的歌声乐曲不由使人心旷神怡。 “两位,里面请!”随着伙计,宁止要了一处不前不后的桌位,点了几样镇店的酒菜点心后,将菜单交给了云七夜。 正准备低头点菜,云七夜被一声嗲得发软的声音苏得一个哆嗦,不由扭头。他们一旁的位置上,一对小夫妻正在调情,男人乐,女人羞。 “相公,让奴家给你倒酒。” “相公,奴家给你捶背好不好?” 转回头来,她随意点了几道菜,伙计便下去报菜了。下一瞬,不知为何,一直热闹喧嚣的众人突然安静了下来,纷纷望向中央的高台。随着望去,不知何时方才那些姑娘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是一名身着鹅黄纱衣的女子,容貌艷丽,吹弹可破的玉肌,香肩大胆的露了好许,胸前的衣襟微敞,粉色的抹胸清晰可见,隐约还可以看见那抹诱人的辱沟。 看着,云七夜不由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胸部,不提防宁止笑出了声。扭头,她瞪着宁止,但见男子一脸无辜,“七夜,我不介意的。” “哼。”一个白眼,她扭头不看宁止,还不如看女人!高台上,那名女子优雅的提起裙子缓步走到一架古琴前,抚琴而坐,浅笑轻颦。 看着,人群中爆出了男人们的起闹声,“红红姑娘,欢迎来到向城,咱们稀罕你!” “红红姑娘,上个月在北齐一见,就别一个月,我可是对你念念不忘啊!” “红红姑娘,待会可否过府一叙?我家有几名唱曲的丫头,但是不甚长进,还望你能去调教调教。” “听得佳人抚琴吟,一曲小调敌万金。红红姑娘,在下仰慕芳容已久,今日一见,三生有幸。” 京城第一艷ji,姚红红。 眉眼微挑,姚红红睨了那些男人一眼,慵懒入骨的声音响起,不由叫好些男人软了身子,销魂蚀骨。“承蒙各位厚爱,红红在此谢过了。趁此佳节良宵,红红在此献丑,弹奏一曲,为各位助兴。” 语毕,女子抚琴,红唇轻启,吴侬软腻的嗓音瞬时而出,“渔家住在水中央,两岸芦花似围墙,撑开船儿撒下网,一网鱼虾一网粮……” 一曲终了。 余音缭绕片刻后,倒是极为好听的曲子。姚红红很会选歌,不似一般歌姬的低俗,却也不可以去唱那些阳春白雪,雅俗皆宜。立时,喝彩声,赞嘆声响起,鼓掌声声。 “谢谢各位,红红在此谢过了。”说着,女子起身,微微躬身沖众人一礼,立时引来了男人们的喟嘆爱慕。 看着,一旁的桌子上,那名女子撅嘴沖男子道:“相公,你看看你们这些男人,一看到美女就把持不住了,两眼冒光,恨不得把人家姑娘接回家里!三妻四妾,哼,你说,你日后会不会厌倦我,也安置好些貌美的女人夜夜笙歌?” 闻言,男子尴尬地笑了几声,“你看你,倒是吃起这飞醋了。” 不依不饶,女子追问,“那你说,我美还是那女人美?” “这……你,哎哟,姑奶奶,赶紧吃饭吧,菜都凉了。” “哼!我就知道,你心里没我,吃吃吃,吃个屁,你自己吃吧!”说着,女子恼火的起身,大步向楼外而出。身后,男子一声哀嘆,不甘心地忘了姚红红好几眼后,连忙起身紧追,“菁菁,你等等我呀!” 看着,云七夜不由扫了宁止一眼,这男人似乎至始至终没多看姚红红一眼。察觉到她的目光,宁止停下了喝茶的动作,亦回头望云七夜,蓦地道:“你美。” “嗯?”不明所以。 目不转睛的看着女子,宁止低笑,“你比所有的女人都美,她们比不来你万分之一。” 闻言,云七夜一瞬的怔愣,旋即反应过来,宁止在回答方才那名女子的问题。他说她美,低头,她不由又看了看自己的胸部,裹得紧紧的,生怕会起伏出什么,她会不自然。 抿唇无声的笑,宁止顿了顿又道:“都说不会嫌弃你了,自然不会去三妻四妾。如果我的床上爬上除了你之外的女人,我会一扇子砍死她。” 居然会因为这砍死对方,可是她不会觉得宁止的话暴力血腥,反而她的心头一暖,觉得…很开心,也很快乐。扭头看向男子,她面色淡淡,颇为调侃,“这可是你说的,那你记得要守身如玉啊。” 笑,宁止颔首,模样认真极了,“谨遵妻命,毕生一块玉。” 忍不住笑出了声,云七夜扭头不理他。不远处,漫步走在众人之间,姚红红一一敬酒,媚态十足。不经意扫眼望见那两名很奇怪的客人,吃饭居然还戴着面具,不由哂笑,女子柔软的腰肢一扭,躲开了想要趁机揩油的男人,转而朝宁止和云七夜而去。 身后,男人们的嘆息声声,眼见佳人远去,唯有视线相随,但见姚红红朝那两名带着面具的客人而去。 “两位,若不嫌弃,红红给您敬酒。”走到两人面前,姚红红不曾忸怩,颇为豪慡的说着,她将手里的大酒杯沖两人一伸。
第72页 一愣,云七夜不知她为何要敬他二人酒,却也不好拒绝,唯有拿起茶杯,“以茶代酒,也敬姑娘一杯。” 掩嘴一笑,姚红红目不转睛地看着云七夜,这姑娘有趣得紧,尤其那双樱唇,红若鲜血,还有些肿胀。脖颈下,虽然尽力掩藏,但是还是有几抹淤痕……呵呵,久经风月场,哪里不知那是怎么回事。扭头,她风情万种地睨了一眼宁止,但见男子的反应颇为冷淡,甚至不看她,也不回敬。 聪明的女人,断断不会拿自己的尊严去挑战一个对你没兴趣的男人,自取其辱。转头沖云七夜娇笑一声,姚红红仰头将杯子里的酒水饮尽,小舌微伸,极为诱惑地将唇角的酒汁舔进了嘴里。 “谢谢姑娘不嫌弃奴家哟,奴家喜欢你的紧。”媚媚地说着,姚红红伸手点了点云七夜的鼻尖,一瞬,她眼里滑过一丝狡黠地恶作剧,手指微微用力向上一扯,面具瞬时便脱离了云七夜的脸颊。 “呀!”好美的女子,看着云七夜,姚红红一瞬倒觉得自己有些自惭形秽了,“姑娘,你生的真漂亮。” 面具下,云七夜眨了眨眼,尚未回过神来,便被宁止拉到了怀里。抬眼看着姚红红,男子的眸里尽是凛然的警告,伸手将云七夜的脸埋到自己的胸前,以防被外人看见她的容颜,惹来沧澜教可就麻烦了。伸手,他沖姚红红冷淡道,“劳烦,我妻子的面具。” 这男人真是宠极了他的女子呢,都不捨得叫旁人看她的容貌。耸肩,姚红红自觉没趣,正欲将面具递给宁止时,但闻身后的男人们齐齐抽气,瞪大了眼睛朝三人这边望来。不明所以,她扭头看着众人,足有几百人在看他们。旋即,她释然,因为她太闪亮,太耀眼了。何况,还有一个比她更闪亮耀眼的姑娘呢。 下一瞬,好些人勐地起身朝他们这边跑来,齐齐望着宁止怀里的女子,双目圆瞪,难言面上的惊诧。看着,姚红红不明所以的皱眉,这样看旁人的妻子,这些男人怎生如此无礼?瞧瞧,还有好些个有身份的,北齐第一大帮的帮主,向城镖局的总镖主……好多名流侠客,哦哟,还有一个是天下第八的剑客。可惜,这些男人,哼,全是色胚。 为首,聂帮主双眼圆瞪,死死地盯着宁止怀里的那袭红衣,半晌后,倏地单膝跪地,恭谨道:“公子,许久不见,可还安好?” 闻声,偌大的一楼,数百人皆静,齐齐望向这头,势力大到跺一脚都能叫北齐抖三抖的聂帮主,居然给人下跪?身后,随着男人而来的众人面上亦是震惊,旋即亦是单膝跪地,那气势磅礴的声音震撼心脉,直直迴荡:“见过公子!!” 闭眼躺在宁止的怀里,云七夜觉得天空在剎那间全部黑暗掉了,人要倒霉,就是这样的不分地点,不分场合,甚至不分性别,她都穿成这样了,居然还能被认出来。 一声重重地嘆息,她从宁止的怀里冒出头来,沖众人微微颔首,“各位有礼了,还是站起来说话吧。” 看着,宁止面具下的眸一瞬的幽暗,兀自坐在椅子上不语。 起身,聂帮主上前一步,仔细打量了一年未见的公子流凰,虽说早也觉得流凰公子貌美若女子,可也不曾想他今日会是如此的模样。 “公子,缘何做女人的打扮?” 干笑,云七夜道:“呵呵,我穿成这样诸位也能看出我是男人来。呵,一个男人装扮成女人,果然不容易吶。实不相瞒,我这是……男扮女装,出来会会花神娘娘……呵呵。” 不多疑,也不敢多疑,聂帮主笑了笑,“公子对我等有恩,无论您变成何等模样,我等也是认得!话又说回来,一年未见,真是好生想念您啊!去年您帮咱们剷除了那批作恶的枭匪,一直也没来得及答谢您,不想今日在这里碰见您了,倒得感谢花神娘娘了!” 起身,云七夜道,“聂帮主言重了,不过是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公子还是如此谦虚吶!”豪慡一笑,聂帮主却又在下一瞬皱眉,瞪大了眼睛看着云七夜的脸,不由叫云七夜生出一股悚然。下一瞬,但闻男人力拔山兮气盖世的喊声,直直响彻整间酒楼,“天啊,公子,谁把你的嘴打成这样了?!没天理啊,诶诶,还有脖子,你看,还有一块淤青!” 闻言,众人忙不迭看向云七夜,齐齐震惊地瞪大了眼睛,居然还有人能把天下第一的流凰公子打成这个样子! 一时,数道愤愤不平的声音乍起,“公子,你说对方是谁,我等去要了他的小命,也把他的嘴和脖子打成这样!” “不,要打成比公子还厉害数十倍的!!” 扶额,宁止不语,那是他的印章! 干笑,云七夜扫了宁止一眼,一直冲众人干笑,“不碍事,那人已经被我处理了。呵呵……” 站在一旁看着,姚红红挑眉,笑得愈发娇媚。有趣极了,天下第一的流凰公子,是男,是女? 亦是看见了宁止,聂帮主忙问,“公子,这位是……” “哦。”挑眉,云七夜看了看宁止,介绍道:“哦,是了。这位是我的好兄弟,宁兄弟。”总不能叫她说,这男人是本公子的相公吧! 起身,宁止扫了云七夜一眼,径直转身离去,留下面面相觑的众人。见状,云七夜一急,忙不迭沖众人拱手一礼,“在下还有些事情要处理,失陪失陪,改日再见!” 虽说不想叫她走,可是也无法。众人只得回礼,“无妨,公子的事情要紧,他日再见!” “就此别过了!”语毕,云七夜扫了一眼姚红红,沖女子轻挑地挑眉一笑,十足的男儿风流。“姚姑娘,他日有缘,再续未了之缘!” 一瞬,姚红红的脸颊居然红了一片,伸手摸了摸燥热的脸颊,她望着转身离去的云七夜,身形何等的潇洒不羁。 原来……是个男儿郎。呵,真是……可爱。 拥挤的街道上,宁止早已是数丈开外,要不是那一身白衣斗篷鹤立鸡群,她还真难寻他。快步朝他追去,碍于行人众多,她不便使轻功,无奈她是女人,她腿短,宁止用走的,她用跑的。“诶,你倒是等等我啊!” 连头也不回,宁止兀自前行,面色冷淡。像极了比赛,两人一前一后的追避,总是相差数十米。 吃力地在人群中钻来钻去,她好不容易挤出了人群,宁止已然在老远的小道上了。咬牙,她索性飞身便跃到了男子的跟前,双臂大张,挡住了他的去路。看着面色冷淡的宁止,她有些怯怯,“嘿,宁止?” 连看也不看她,宁止径直从她身旁走过。慌得又返身追去,云七夜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旁,学着姚红红娇哝地声音轻唤了一声,“宁止~~” 面不改色,宁止依旧走得无牵无挂。 这男人倒是绝起情来了!一急,云七夜伸手拉住他的手,“你为什么避我?” 扭头,宁止将她的手掰开,冷冰冰的语气,“因为你追我。” 面色一瞬的气馁,云七夜低喃道:“我可是姑娘家,你总得给我点面子吧。你瞧方才好些人都看见我追你了,可你连理都不理我。” 嗤之以鼻,宁止转身向前而去,“你还知道自己是姑娘家?可你做的事情,有哪一件是姑娘家敢做的?公子?呵,普天之下,能叫第一大帮的聂帮主称之为公子的人,能有几个?”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流凰! 看着渐行渐远的男子,云七夜不由站在了原地,重重的嘆了一口气,如今日一早,她因为他的不坦诚而生气。现在,她的不坦诚比起宁止来,简直就是天大的欺骗和隐瞒! 不由咬唇,她低头,一瞬有些无措,不知道要怎样面对宁止。走了许久,也没见她追上来,宁止抿唇,顿了顿,他扭头看着站在原地的女子,无措的模样直直映入了他的眸里。 一声嘆息,他缓步走回到女子跟前,“云七夜。” 抬眼,云七夜看着去而復返地男子,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才好。下一瞬,宁止伸手径直将她拦腰抱起,不理会路人诧异的眼光,他抱着她一路向客栈而去。伸手揽住宁止的脖子,她将头埋进他的脖颈间,要如何对他说。 回到房里,宁止径直将她扔到了床上,自己亦跟着上了床。盘腿而坐,两人对视,宁止忍不住嘲讽道:“云家最胆小怯弱的七小姐,中原四国的幕后大老闆。九殿下宁止的妻子,云皇子妃。天下第一的流凰公子,伟大的沧澜尊主…… 敢问,我该如何称唿你?” 低头,云七夜沉默不语。 长久的静默,宁止闭眼,有些疲倦,“七夜,我到现在反而有些怕了。 努力了这么多,我花了全部的心思,居然…不曾了解过你。你知道,这种恐惧么?” 眼里一瞬的酸涩,她抬头看着闭眼蹙眉的男子,轻声低喃,“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想要瞒着你的…… ”只是,不想再做回公子流凰。想和你一起安静的生活,只是这样而已。 睁眼,宁止重重的唿了一口胸口间的郁气,胸口憋涨的难受,他缓缓躺在床榻上,平復着唿吸,久久不语。 看着,云七夜抿唇,静默了半响后道:“我除了是云七夜,云家最大的股东,你的妻子外,还是沧澜尊主沧澜夜,天下第一的公子流凰,沧澜千花是我的师父,凤起是我的徒弟。偶尔我还会陷害一些朝廷官员,顺带着伪装一些官印,开仓放粮,除此之外,真的没有别的秘密了。” 挑眉,宁止睁眼看着她,“早先三皇兄接到过一份关于柳之效的密报,我一直没查出是谁做的……” 她嗫嚅,“是我…… ” “三年前的一个东夜,我的兵符险些被盗……” 咽口水,“是我…… ” “去年南边大水,莫名其妙地朝廷告示,官服开仓放粮,全城商贾最低价卖粮被……” 低头,“是我……” “哈。”一声笑,宁止起身,久久凝视着云七夜。 “对不起…”语气虔诚,云七夜抬头看着他,“我不是存心要瞒你的。” 长久的静默,宁止又道:“那你的左臂。” “我师父废了的。” “为何。” “我不想接任教主之位。”
第73页 挑眉,甚为惊讶,居然有人不想做沧澜教主。“为什么不想接任。” “接任教主的话,会失去很多乐趣,断情绝义,杀父屠夫。” 屠夫…… 毛骨悚然,宁止终是伸手点了点女子的额头,专注的凝视着她,“七夜,只要是你说的,我都信。可是,快乐是分享,痛难是分担。我希望,和你一起分享分担,你懂么?” 点头,云七夜道:“我懂。” “既然你懂,那以后就不要一个人分担。甚至,你可以分享,叫我去担也好。” 摇头,云七夜道:“我是女人,但不是废物,可以和你一起分担苦难!” 一声笑,宁止看着她,“岂敢怀疑你的厉害?连我都栽倒你的石榴裙下了。只是身为我的妻子,你便不是沧澜夜,不是公子流凰,我爱你,那就会尽我最大的能耐去爱你,无论你惹下天大的麻烦,我都会替你担下来。” 眼里有些模煳,云七夜垂眸,“你……” 伸手覆上女子的脸颊,手指微移,将她的眼皮阖起,不想看到眼里的水雾。耳边,男子的声音淡淡,“能让我动心的人事向来不多,但是一旦我动心了,那就绝不会胡乱应付,要动心,就要动得彻底。你要去杀人,我会帮你毁尸灭迹。你要去放火,我就帮你点火浇油。” “宁止……” 声音一瞬有些哽咽,她闭眼,不敢睁眼。 伸手将她抱到了怀里,他浅笑,低喃:“因为你值得,我便甘之如饴。” 听着,云七夜闭眼,缓缓伸手抱紧了男子的腰身。一瞬,那样的力道,好像……一辈子也不想放开这个男人了。 他的身子,他的宠溺,他的可爱……他的一切,为她而生,为她而活,都是她的。 071 赫连少主 盐城。 昨日的花朝节城内着实是好好热闹了一番,作为北齐的商业龙头,盐城的花朝节向来是繁华奢侈,甚至不亚于帝都干阳。 一早,天刚蒙蒙亮。城里的大街小巷又是一派的热闹喜庆,人来人往,花红柳绿。城南处的一处内湖,不若城中那般热闹喧譁,书卷气十足,早已聚集在一起的文人雅士,吟诗作画,十足的风雅。 内湖中央,慢慢滑行着一只奢华精緻的画舫,隐隐有悦耳的管弦歌声传出,应情应景,不由使闻者感慨,“临风春醉,花可融愁。茅舍柳风,香茗静幽……” 春风一过,珠帘微动,立时响起几声撞击所发出的脆响。往里而去,偌大的画舫一片春意暖暖,红袖飘香。偏角处端坐着几名娇俏美丽的歌姬,垂眸抚琴间,侬软好听的小调出口。偶尔,几名女子的眼角看似不经意地挑起,便能看见趴在塌上的男子,慵懒却不失雅致。 到了后来,几名女子不由时不时面面相觑两眼,神色疑惑。真是叫人费解,城里好多富商贵人可都巴不得叫她们姐妹几个作陪呢!可为何赫连少主连看也不看她们一眼呢? 正襟危坐在赫连雪的身旁,但见男子如此的反应,李老闆不由擦了擦额上的汗水,本想叫几个姑娘过来尽心的,可是赫连雪压根不在兴头上嘛!若是他不满意的话,那他断断是不会给他通融商路了。如此,他的生意也就甭指望在盐城立足了!思及此,他扭头沖赫连雪笑道:“少主,您看我们……” “都停了吧,不用弹琴唱歌了。”不等着男人把话说完,赫连雪径直冲几名女子开口,面上带笑,端的是翩翩佳公子。 市集花灯,听歌闻曲…每年都是这些个调调,腻味得他都想吐了,偏偏又得顺着所谓的习俗做事!扭头,他看向李老闆,脸上的笑得越发完美,不仅如此,不待见的人又和只苍蝇似的,在你眼前晃来晃去,晃得你恨不得一巴掌拍死他! 看着男子突然绽出的笑容,虽说同为男人,李老闆还是一瞬有些恍了神,忙不迭清了清嗓子,他笑道:“少主,你看我拜託给您的事情……” “李老闆的意思是想要进驻城内的药材市场?” 点头,李老闆道:“对,正是此意。” “明白了。”点头,赫连雪慢条斯理地从塌上坐起,他懒得啰嗦,索性沖李老闆直言不讳,“明日亥时之前,七千两白银外加李老闆在城西当铺里的那尊白玉麒麟,只消我看见这些东西,自会帮李老闆打开市场。” 闻言,李老闆怔愣了许久,不想赫连雪竟会如此“坦白”,这可不是他一赏的作风啊!再说,七干两白银外加城西当铺的镇店之宝,狮子大开口,这不是要掏空他李家的老底么?! 脸上的笑再也维持不下去,他为难地看着赫连雪,正欲开口问问他能不能宽容些,却不想男子径直坐起了身,朝那几名歌姬走去。一时,几名女子羞赧万千,纷纷垂眸,却又忍不住用余光窥向男子,真希望赫连少主能看上自己,一朝成凤。 伸手,赫连雪随意地拨动了两下古琴弦,发出了几声不成调的音符。见状,几名女子抬眼望着他,“少主,也想弹一曲么?” 闻言,赫连雪眨了眨眼,笑得极为妩媚,“我更适合舞刀弄枪,杀人放火去,这些女人家的东西,可是做不来。” 忍不住掩嘴一笑,一名女子道:“少主此言差矣,古来好些琴师不都是男人家么?再说了,等到哪一日,少主若是成亲娶妻了,指不定还会给她画眉梳头呢!” 扯唇,赫连雪不回应,只是从怀里掏出几张做工精緻的名帖,递给了几名女子,“有劳各位姑娘陪我游湖赏春,这张名帖可以在北齐,辛乌和凤天三国的赫连胭脂铺里随意拿货……” 听着,几名女子忙不迭接过那张名帖,难掩面上的喜色。赫连家的胭脂铺足有一百多年的歷吏,皆有天然的花瓣制成,即美容又养颜。就算是最低档的货色,那也是旁人家的中档货,所以价钱贵得叫人咋舌。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有了这张名帖,那岂不是一辈子都免费用那么高档的胭脂咯? 然,下一瞬,男子的话直直给几名女子浇了好大一盆子的冷水,寒冬腊月。“只消出示这张名帖,会给各位姑娘算九成的优惠。” 哑然无语,几名姑娘不由和李老闆对视,皱眉不解,缘何几日不见,赫连少主换了个人似的,难说话,刁难万千! 看出几人的心思,赫连雪笑了笑,旋即下了逐客令,“时候过得真快,瞧瞧,都中午了,也该吃饭了。”说着,他转头沖画舫外的少年道:“小童,还不靠岸?你想饿死几位姑娘和李老闆不成?” 闻言,小童撅嘴,赶紧划船靠岸。到了岸边,不急着下船,赫连雪风度十足地将几位姑娘和李老闆请下船。看着他的表现,几名姑娘一时忘记了方才的不快,既然是赫连少主请客吃饭,那一定会去最奢华名贵的饭庄吧?只要一想到能好吃好喝一顿了,几名姑娘立时笑开了花,肚子里好像还真是饿了呢。 又是一盆子冷水,“好了,我也不耽误几位用饭了。就此别过吧,我也得去吃饭了。”语毕,男子理了理衣摆,风姿翩然的下了画舫,径直离去。 眼看如此,几人气的跺脚,“混蛋,小气鬼!” 不由摇头,小童将画舫停靠好,大步朝赫连雪追去,不满道:“听曲听得好好的,干吗要下船?” 脚下的步子依旧,赫连雪忍不住嘲讽道,“你以为对牛弹琴可怕么?今日本少主才知,最可怕的远不止如此,而是一群牛沖你弹琴。” 李老闆为人素来jian险,不守信用,猪油蒙了心的生意更是比比皆是。若是给他扩开了药材,不出两年,盐城指定变成死人城! 嘴撅得更高,小童又是一通的不满,“那为什么不一起去吃饭呢?又不一定非要你花钱,李老闆也在嘛!再说了,少主你都这么有钱了,还开口闭口都是钱啊钱的!少主,你老实告诉我,你是不是被哪个抠门尖酸的花神娘娘附身了?” 嗤笑,赫连雪睨了小童一眼,“因为我爱钱,不成?” 挫败,小童不死心,“钱钱钱,你除了爱钱,就没个别的可以爱的?” 闻言,男子的脚步一滞,扭头望向小童,静默了半晌后道:“……有。” 颇为惊讶,小童追问,“什么?” “李老闆家的那尊白玉麒麟。” 径直朝前走去,小童抹了抹额上的汗水,边走边道:“少主,时候就是不早了,快找个地方吃饭吧。” 不刻,两人坐在酒楼的二层,凭窗而望,但见满街的热闹嬉笑。没吃几口菜食,赫连雪兀自饮酒不语。对面,小童正埋头吃饭,待到他不经意的抬头,这才发现桌上已经有好几只酒壶了。 愕然,他抬眼望向赫连雪,但见男子高雅闲适的饮着杯中的美酒,面色不红。诚然,江湖上流传他家少主的酒量极好,好到千杯不醉!可是其实,只要有人推上他一把,他当下就可以醉爬在地上,状如死猪! “少主,你为什么喝这么多的酒?” 扭头,赫连雪微微眯眼,“不喝酒,难不成你叫我吃醋去?” 不明所以,小童撅嘴,算了算了,他家少主不正常,他不理便是了。想着,他伸手抓过赫连雪的那份吃食,自顾自吃了起来。 长久的静默,男子的酒酿咕噜入喉,少年的食物吧唧入嘴。一瞬,蓦地一声喊传来,“赫连少主!” 扭头,赫连雪的眼神有些迷离,但见一抹黑影朝他而来,待走近了才发现是盐城镖局的总镖主龚剑。 走到跟前,龚剑也不客气,径直坐到了赫连雪的桌上,沖赫连雪高声道:“少主,叫我好找啊!” 挑眉,赫连雪问道:“你不是去向城看热闹了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看着赫连雪,龚剑兴高采烈道:“今年苍流的江湖人约好在向城过花朝节,表面如此,可那还不是因为咱们怕辛乌贼子趁此佳节入侵,咱们也好支援前线杀敌嘛!嘿,兴许花神娘娘被咱们的赤诚感动了,你猜,咱们遇见谁了?保证你猜不到!我就是因为要急着回来告诉你,才不看热闹了的!” 一来猜不到,二来不想猜,三来不敢猜……向城有谁,能叫他们如此激动?嗤笑一声,赫连雪调侃,“难不成花神娘娘被你们的赤诚感动了,花朝节那日现身了不成?” 忙不迭摇头,龚剑道:“那人啊,说出来你可就要后悔得哭了,我们叫你去向城,你不去,这下可好,白白错过了那他的聚首!”
第74页 向城?呵,徒然一个伤心地呢。微抿了一口酒,赫连雪不言语。急的龚剑坐不住了,“你怎么就不好奇吗?我告诉你,我们在向城碰见流凰公子了!他失踪了一年,居然出现了,最叫人吃惊的是,他居然男扮女装!哈哈,你是不知道,真是叫人震惊啊!不过,漂亮极了,完全不像是个男人!” 面不改色,甚至连眼珠都不转,赫连雪轻道:“哦。” 察觉到了他的冷淡,龚剑不由皱眉,“诶,你今日怎么了,流凰公子失踪后,你不是一直很着急么,天天嚷着要去寻他,现在他出现了,你反倒如此淡漠!” 是不是鸡婆一点,就不显得他淡漠了?抬眼望着男人,赫连雪笑得开心,“那敢问,流凰公子和谁在一起?” “和一名男子,不过他带着面具,看不见生的何种模样,倒是脾气蛮大,公子很是顾忌他呢!好像姓……哦,对,姓宁!” 顾忌?呵,怎能不顾忌? 那一晚,简直就是他这一生当中最悲惨的一晚。从来,没有那样的挫败过!他以为,就算云七夜回去找宁止,也会因为宁止不公平的判决与之反目。所以,他一直在营外等,一直等…… 手里的酒壶一转,咣啷掉在了桌子上,还有半壶的酒水立刻泼洒在了桌子上,惊得小童和龚剑慌得朝后挪了挪身子,生怕渐进流下桌面的酒水落到身上。 看着二人的窘迫,赫连雪懒洋洋的笑,“不奇怪,流凰公子已经到了动情的年纪,出门游玩也是正常的事情。往后,关于她的闲话还是适可而止的好,不然,好奇心会害死人的。”说着,他起身,沖小童勾了勾手指,“饭吃完了,那就回去睡觉。” 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小童皱眉不情愿道,“少主,这时候还早呢,睡哪门子的觉吗?” “本少主喜欢在阳光下睡觉,不成?” 挫败万千,小童悻悻地起身,“成成成!您爱钱成,喝酒成,睡觉也成,什么都成!” 扭头,赫连雪沖龚剑笑,“龚镖主,小童说了,时候还早呢。实在不行,你再赶车回向城好了,指不定流凰公子还在呢。哦,对了,记得代我向她问好。”说完,赫连雪径直离去。 不明所以地看着渐行渐远的男子,龚剑半响说不出话来,这小子魔障了不成? 魔障了!跟在赫连雪身后,小童低喃,“花朝节会出来好些姑娘,少主你却去睡觉,你睡就睡嘛,干吗要拉上我?我可是花一样的年龄呢,还想趁着花朝节瞄个如意的姑娘呢!” 笑,赫连雪道:“你要是鲜花,往后牛都不敢拉粪了。” 闻言,小童气极,“少主,你太过分了!嘴这么毒,莫怪你娶不到姑娘做媳妇!” 赫连雪懒洋洋地笑着,状似毫不在意,“不是因为我嘴毒,而是因为我不喜欢她们,莺莺燕燕,庸脂俗粉,只会玷污我了的身子。” “哼,站着说话腰不疼!我也没见少主你就去找那种不是莺莺燕燕,庸脂俗粉的姑娘嘛!” “所以,本少主一直有个梦想。”说着,赫连雪的语气渐进有些认真,不复方才的调侃揶揄,“我想要做天下第一,除了自身喜欢武学外,自是也喜欢会有许多姑娘知道我,她们里面一定会有一个我满意的。只不过这些年来,我一直没做上天下第一,也没有遇到我满意的姑娘罢了。” 闻言,小童一瞬的静默,他扭头看着男子,他家少主面上是一副难得的认真。眼珠微转,他认真道:“少主放心,你一定可以打败流凰公子成为天下第一的!我宋小童永远支持你!你不但会做天下第一,还会很快就会遇到一个叫你死心塌地,独独喜欢她一个的姑娘的!” 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赫连雪看着小童,“可惜,现在我的梦想变了。天下第一,我断断做不了,旁人也做不了。喜欢的姑娘,我断断喜欢不了,除了一个人,旁人也喜欢不了。” 好像绕口令!听得不是很懂,小童随口道:“那少主你的意思是要放弃原来的梦想,不做天下第一,不喜欢姑娘了?” 抿唇,赫连雪静默了半晌后道:“不是不想,只是不能罢了。这世上,不是只要你努力,就可以有所收穫,这样的想法太过单纯。所以,有时候就算你努力了,到了最后还是双手空空,什么也抓不住。” “与其如此悲惨,倒不如自己学会放弃一些抓不到的东西。喜欢人,可不是件快乐的事情,倒不若被人喜欢来得舒心,最起码自己不会伤心,患得患失。” 静静地听着,小童仔细回味着赫连雪的话,他家少主难得讲如此的大道理,可是他不是很芶同,“我还是觉得找个自己喜欢的姑娘好,虽然不会伤心,患得患失,但是会不开心,怅然若失。院里的三个姑娘都喜欢我,可是我喜欢的是柳柳,有时候我甚至会想,我宁愿不要她们三人喜欢我,也不想柳柳一人不喜欢我。” 到底是小孩子。微微一笑,赫连雪道: “可是,有些事情的本身,你我根本无法控制。很多时候,爱情很诡异,不管你的条件有多差,也会有人喜欢你。可不管你的条件有多好,偏偏还是有人不喜欢你,就好像柳柳不喜欢你一样。所以,不若控制好自己,若不想尊严全无,挫败横生,那就选对自己的路。” 闻言,小童久久不语,不是因为没话说,而是他看见男子的表情渐进深沉了下去,隐隐带着几分忧伤。 兀自前行,赫连雪亦不再言语,那几日,只消一闭上眼,他都会想起那人的模样,红衣如炬,睥睨无双。可惜,不是他的,到最后,她选了宁止。 原本,若是对方是旁人,他也许会将她抢回来。可惜,对方是宁止,阴险算计如他,步步为营,就连云七夜的出走后的回归,他都算计得精准! 袖子下的拳头渐进握紧,男子不由唿了一口气,他可没忘了宁止是怎样戏弄了他的!也好,往后反正不会再和那二人相见,那就不要记住罢了! 喝什么酒?吃什么醋? 他是赫连雪,本该高傲不是?这天下,不止云七夜一个女人会武,也不止她一人会商,虽然,不会有女人比她的手段强。可是……却也得放手,因为他还想保留些尊严,他宁愿在孤独里为王,也不愿在喧嚣里做糙! “小童,过几日随我去凤天看烟花吧。” “嗯?……好诶!” “看完烟花花后,咱们北上,去庆志的大漠骑骆驼,看夕阳。反正天下之大,你现在……”一瞬的闭口,赫连雪蓦地笑出了声,分明将那日对她说的话重复了出来。 接过男子的话茬,小童笑的开心,“少主,反正天下之大,你就带着我去玩吧!我可要吃好多好吃的呢,你得给我买!” 笑,赫连雪点头,他看着小童,眼前却滑另外一张容。刚开始的时候,可能有些难受吧,也许时间长了,就好了…… 不就是找个同他一样优秀的女人么,犯不着……死心眼。云七夜说得对,太死心眼的话,迟早会把自己逼死的。 他还不想这么早死呢,远山万里,佳人远去。呵,不是还有个小童么? 唿,往后的时日还长着呢,总会……找到那个她,原原本本属于他。 072 七夜吃醋 失踪一年之久,流凰公子惊现向城! 不过几个时辰的功夫,向城的酒楼茶肆,娼寮街道……触耳所闻,无外乎流凰公子现世的话题,尤其是那一批聚在向城的江湖人,更是难掩内心的激动和震惊,时不时朝周围寻上几眼,希望能够再次碰见流凰公子。可惜,寻了一晌午,莫说流凰公子的踪影了,连个周身红衣的人都没碰见。 街上,一辆做驾精緻的马车稳稳前行,朝城门方向而去。车内,宁止百无聊赖地靠在车厢壁上,颇有些埋怨地看着对面的女子,“本还打算明日带你去城西的园林游玩,这下可好,全然没了心思。” 自顾自吃着果脯,云七夜随口道:“谁承想我都这样了,他们还能认出我来。” 挑眉,宁止不由讽了一声:“没听聂帮主说么,无论你变成何种模样,他都能认出你来。” 吃醋了?看着男子微微挑高的右眉,云七夜一笑,索性也学着他的样子挑眉,她也会! 见状,宁止扯唇,下一瞬,他两边的眉毛都竖起来了……不刻,但闻车厢里勐地传出一阵女子的笑声,何其欢快。 看着宁止,云七夜直直笑出了泪花,以前她尚未妹给宁止的时候,常常听人家说这男人生性淡漠,甚至不会有多余的表情。 而今如此可爱的两条眉乍现,她笑不止了,若是叫旁人看见宁止这副模样的话,指不定还会把眼珠子掉出来! 看着女子面上的笑,宁止亦不由轻笑了一声。下一瞬,勐的一声马儿嘶鸣,一直前行的马车勐的停了下来,两人猝不及防地晃了晃身子,险些磕到对方的头。 马儿怎么停了?不明所以地挑开车厢的前车帘,但见车前不知为何聚了好些人,直直将街道堵了个水泄不通,隐隐还有争吵声传来,一女一男。 “我不过是个卖花女罢了,和公子井水不犯河水,还望您就此罢手,莫要损了您的做派德行。”不卑不亢,背对着马车而立的女子一袭淡紫纱裙,身形窈窕。 对面,一群家丁模样的男人将女子的去路堵死。为首的男人,三十多岁的模样,长得倒是周正,可是他的做派德行着实不敢叫人恭维,“我说你一个卖花的,哪来这么多废话和本公子磨磨唧唧?我看上你,那便是你家老初宗修了几辈子的好运,别不识抬举!” 仍是坚硬,紫衣女子不曾磨损半分的骨气,“不是我不识抬举,而是公子你太抬举我了,我受宠若惊,受之有愧,还望公子让开道路,我好走人,旁人也好走路。” 车内,云七夜一瞬不瞬地看着女子,不由贊了一声,“倒是个坚强不屈的姑娘。” 面无表情,宁止道,“时候不早了,等回到营里天也要黑了,我们从左边的巷子里绕过去。” “可是那姑娘……” 事不关己,置若罔闻。一向奉行如此的原则,宁止岂会去理这档子调戏良家妇女的闹剧? 看着云七夜,男子淡淡道:“若她真是坚强不屈,那自会保全自己的名节,不劳你费心。今天的岔子出的够多了,你若再沉不住气,引来沧澜教的人,还要如何收场?”
第75页 他说的有理,她全然反驳不来,若是叫师父知晓了她的行踪,后果不堪设想。 看出女子眉宇间的担忧,宁止目不转睛地看着她,不由放缓了声音,“七夜,有我在,不要怕。” 点头,云七夜尽量使自己沖男子轻松一笑,“我不管便是了,你快去调马车吧。” “好。”将一旁的面具拿过来戴到脸上,宁止看了女子一眼,转身出了车厢。 一声几不可闻的嘆,云七夜不由掀开了一旁的小轿帘,朝紫衣女子望去,事态似乎有些过火了。 “我还不信收拾不了你这小蹄子!”不屑地嗤笑,男人伸手将紫衣女子一直护在怀里的花篮大力一扯!猝不及防,女子怀里的花篮脱手,直直摔在了地上! 笑得愈发肆无忌惮,男人抬脚将花篮踩到了脚下,使劲一踩!只听嘎吱一声,竹编的花蓝已然被男人踩扁,里面的花儿立时枝叶分家,花汁溅出… 看着,围观的人群不由皱眉,纷纷同情地望向紫衣女子,不是他们不想管,而是不敢管啊!这男人可是许太傅家的二少爷,他们区区的百姓,谁敢摸这老虎屁股? 转而去踩那些花,男人意有所指的冷笑,“哼,上不了台面的烂花!给你脸面,你还不要!” 看着脚下的凌乱四散的花,紫衣女子的身子颤抖,像是在强忍些什么。 半晌后,她抬头看着男人,恼怒地低喝:“混蛋,你居然毁花!” 不怒反笑,男人的神情猥亵至极,“哟,我还当你是淑女呢,原来是个小辣椒呀!哈哈,不错不错,本公子更喜…” “啪!”一声脆响乍起,紫衣女子忍无可忍,竟是扬手给了男人一巴掌!““这便是你不尊重我,不尊重这些花儿的下场!” 她居然打了太傅家的公子……立时,围观的人群瞪大了眼睛看着紫衣女子,大气也不敢喘一口,安静极了。 调转马车的动作亦是一滞,宁止静默地坐在车板上,看着那一地被残踏的支离破碎的花,男子的瞳孔微微一缩,那是—— 兰花。 抬眼,他看向紫衣女子,她背对着他而站,虽说看不见她的模样,却也能感知到她的愤怒。 呵,为了兰花出手…… “少爷 …你,你没事吧?”眼见自家少爷受辱,几名家丁慌得上前将男人围住,诚惶诚恐。 伸手抚上自己的脸,男人好半晌才回过神来,那女人的力气不是很大,他的脸倒也不是很疼。可是,这贱货居然敢打他,而且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他! 拳头握得嘎啦作响,他低头看着身形娇小的女子,恼怒至极。下一瞬,他勐的挥手煽向女子的脸颊,力道之大,直直将女子煽倒在了地上。“贱货,敬酒不吃吃罚酒,叫你打我!” 地上。女子却是一声不吭,众人看得清楚,她的半张脸颊已然红肿,五指印痕触目惊心,嘴角不断有血丝溢出。伸手将唇角的血擦去,女子不屑地看了男人一眼,旋即起身将扁了的花篮撑开,将散落在地的兰花齐齐捡回了篮子里去。花瓣,花叶 …她认真地捡着,动作小心翼翼,好似生怕将那些本就破碎的花朵再次伤害。 抓着缰绳的十指一松,宁止看着紫衣女子,一瞬竟觉得那一袭紫色像极了开在喧嚣里的紫幽兰。幼时,母妃教他识了许多品种的兰,教诲仍在。不期然下一瞬,从那名紫衣女子的口中而出 “兰,生于幽谷,不以无人而不芳。君子修道立德,不为穷困而改节。”温润的声音响起,紫衣女子将花篮放到一旁,而后起身毫不畏惧地看着男人,“看公子您的打扮应该是富贵人家才对,怎生连这最基本的君子之道都不明白?敢问,可曾读过圣贤之书,若读过,怎可以去践踏这些兰花?” 被她打了不说,居然还敢教训他!立时火冒三丈,男人的面目狰狞起来,“敢说我没读过书?老子爹可是前任的太子太傅!臭女人,看来你还不知道老子的手段和厉害!”说着,男人恼怒地沖一旁的家丁低喝,“还愣着干什么?给我把这女人拖回去!今晚我用完了,她就归你们几个!” 有什么样的主子,便有什么的奴才! “哈哈!那咱们先谢过二少爷啦!”兴奋地大喊,几名家丁宛若饿狼般朝紫衣女子扑去,立时惊得女子脸色大变,转身欲逃,却被咫尺的男人抓住了胳膊,怎也挣不脱,“你放开我,放开!!” 死死地抓着女子的胳膊,男人冷笑,“跑?我叫你跑!看我今晚怎么弄死你!” “少爷,你别弄死啊,给我们留口气!”下流地说着,几名家丁粗鲁地将女子的制住,一名名家丁趁机摸了摸女子的脸颊,“卖花的,别不知好歹啦!跟了我家少爷,那可是吃香喝辣,慡得不知东南西北吶!” “放开我,要吃香喝辣,你们自己去!放开……”奋力地挣扎着,却不敌男人们的力气。渐进有些哭咽的声音,女子的脸颊羞恼的通红,泪水滑落。 车内,云七夜咬牙,再也住不住了。旋即也戴上面具,迅速出了车厢,但见宁止纹丝不动地坐在车板上,放低了声音道:“我们去救救她吧?” 闻言,宁止淡淡一声,“随你便。” 不想他竟会如此之快的答应,云七夜一瞬的怔愣,却也不多想。抬眼望向那堆推推嚷嚷地男人,她皱眉,迅速从袖子里滑落出一枚小流星锥。瞄准好了为首的男人,她挥手一甩,银芒乍现,流星锥宛若闪电般袭出! 看着,宁止眼瞳微微一缩,力道霸绝,速度快若惊雷,不愧是天下第一!他甚至还没看清楚那枚暗器是何,它已然钉穿了那男人一条胳膊!更甚者,暗器的力道仍是不减,穿过那男人的胳膊后,它竟直直钉进了一名家丁的肩膀上! 立时,血花四溅! “啊” 痛唿声乍起,惊得众人循声望去,但见一名家丁竟是直直晕死在了地上,莫怪如此,因为那枚暗器直直钉在了他肩膀上的流泉穴上。 “啊—— 疼!!”撕心裂肺的喊叫声又起,男人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血流如注的胳膊,怎么会有个洞?骇然万千,他面上的五官痛苦的搅到了一起,不由放开紫衣女子摔到在了地上,胳膊上的衣衫已然被源源不断涌出的鲜血染红! 不过一瞬竟发生了如此的变故,其余的家丁好半晌才反应过来,惊得不清。顾不得抓人,众人慌得蹲身扶起男人,“少爷……少爷,你,你还好吧?” 痛得直哼哼,男人额上的冷汗涔涔,几不成声,“瞎……瞎眼了你们! 我……我被人暗算了,你们……啊!你们说……好不…好!没用的东西… …还不赶紧给我……找!谁 …谁干的!给我……找出来!要不然…拔了你们……的皮!” “是是是!”慌得起身,几名家丁警惕地望向围观的人群,这才发现众人早已因为方才的变故吓得散去,街道上立时空旷。徒留不远处的一辆马车,一白一红,两人淡然地坐在车板上。 心下徒然生出一股怪异,众家丁面面相觑了几眼,一人率先沖宁止和云七夜叫嚷,“喂,赶车的,是不是你们两个干的!” 话音落下好久,对方也没搭理! 气极,几名家丁索性骂骂咧咧地朝马车而去,为首的家丁骂得最大声:“混帐东西,大爷问你们话呢!你们聋啦还是哑巴了,居然……” “啊——” 满眼的血红,骇人的惨叫声! 不过一瞬的功夫,几名家丁接连摔躺在了地上。最后一把小匕首挥出,将远处的男人解决,穿喉而过,死不足惜! 不过眨眼的功夫,全死了!惊恐地瞪大了眼睛,紫衣女子两腿一软,重重地跌摔在了地上,她想叫喊叫,却又在下一瞬死死地堵住了自己的嘴,会引来人的! 倒是聪明,隐约看见了女子的动作,宁止收扇,却没看见云七夜面上的诧异。不是说不会管的么?怎么又改变主意,出手了?… 想着,她不由看向远处的紫衣女子,但见她不住地颤抖着,显然受了不小的惊吓,那样无助惊惶的模样,一瞬竟叫她想起了幼时的她,心下不由便是一阵揪扯。 大口的喘息着,紫衣女子蓦地转头,直直望向那辆马车。方才她看得清楚,那些匕首便是从男子的扇子里出来的! 不曾看那名女子,宁止收扇,随手抓过马缰绳,沖云七夜淡淡道:“路不堵了,倒是不用调车了,走吧。” 听得清楚,紫衣女子心下一急,慌得从地上爬了起来,有些踉跄地朝马车那边奔去,“公子,小姐,莫走!” 扭头,云七夜看着不顾一切朝他们奔来的女子,只觉这女子很坚强。下一瞬,待她看清女子的模样后,一时难掩面上的惊艷。 虽说脸颊肿胀了一片,却也不影响紫衣女子的貌美,身形娇小婀娜,女子的脸上未施脂粉,浑然天成的丽质。白皙滑嫩的面,一双黛眉,水眸流转,秀气的鼻,尤其那一张唇,红艷却不媚。如此的容,不禁叫人从心下生出一股舒心,极为乐意与之亲近。 回过神来,云七夜不经意看见了宁止面上的惊讶,原来不止是她,连他也惊艷了不成?可是早晨的时候,他也没对姚红红如何…… 一瞬,她的心里不是滋味极了,说不出什么感觉,总之……不舒服。 终是跑到了马车前,女子泪眼朦胧地望着两人,忙不迭躬身一礼,“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闻言,云七夜抿唇,救你的,第一个可是我呢。 如此近的距离,宁止看得清楚,果然…… 有些像。尤其那双黛眉,水眸子,模样似极了他的母妃。脾性似乎也有些像,虽说不若母妃的高雅淡然,但是同样的爱兰,识大局,不会下跪…… 眼见两人长久对视,云七夜不由轻咳了一声,将两人惊回了神。扫了宁止一眼,她望向紫衣女子,“姑娘,此地不宜久留,你还是赶紧回……” 话还没说完,隐隐从对街传来一阵喧闹声,惊了几人一跳,“管爷,你们快些啊!就在前面呢,太傅家的二公子的胳膊流了好多血呢!” “姑娘上车!”当机立断,宁止伸手拉起紫衣女子,利落的将其拉到了车板上。而后沖一旁的女子道:“七夜,进车厢!”
第76页 “驾!” 看了宁止一眼,云七夜旋即和紫衣女子进了车厢,面面相对,确实没有言语。不刻,宁止亦进了车厢,“姑娘家所在何地?” 闻言,女子的眼眶一红,看上去分外的楚楚可怜,“我…… 我没有家了。原本我一直住在城外的破庙里,不想前几日那庙突然塌了…… 这几日一直在街边……睡的。”说着,女子的抿唇,有些愧疚,“本想出来卖些自己栽种的兰,好赚些钱找房子住,谁承想居然出了这种事情。太傅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我孤身一人,倒也不怕。可……可万一连累了两位,叫清瑜情何以堪?” 没房子住,孤身一人,不自私,会为恩人着想。紧了紧脸上的面具,云七夜不说话。 眼波微转,宁止饶有趣味道:“你叫什么名字?” 抬眼望着男子,紫衣女子道:“若清瑜。” “若清瑜……”轻声重复了一遍,宁止扯唇,倒是得感谢这女人,叫他有机会隐隐约约见一次母妃。想着,他随手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递向女子,“拿上这些,待会在城门口你下车,先找个地方避避。” 不接,若清瑜摇头,“无功不受禄,公子的好意,清瑜心领了。您对我的救命之恩已是无以回报,万万不能再要您的钱财了!” 看着你来我往的两人,云七夜觉得有些累了,索性偏头靠在宁止的肩膀上。 不想她居然会如此主动碰触他。微微一怔,宁止旋即低了低肩膀,“困了?” “嗯。” “那就睡会吧。” “嗯。” 看着如此亲密的二人,若清瑜面上微微一红,望向宁止,“敢问公子和这位姑娘是……?” 淡淡一笑,宁止道:“她是我的妻子。” 闻言,若清瑜脱口贊道,“呵呵,真是一对璧人呢。清瑜祝两位举案齐眉,百年好合。” 颇为受用,云七夜唇角一抹笑,一动不动的靠着宁止。近距离的接触,所以可以很快的感知到对方,宁止的身子一瞬有些僵硬。 不由抬头望向男子,云七夜蹙眉,但见宁止的脸色一瞬竟是苍白若纸。 忙不迭起身,她心头一颤,惊慌出声,“宁止?” 蓦地开始喘息起来,宁止伸手捂住剧烈揪扯的胸口,咬牙抑下了周身的痛苦。这几日一直好好的,汤药更是不断,怎会忽然如此? 甚至, 没有前兆…… 闭眼靠在车厢壁上,他的脑子里混沌一片,胸口有那股郁气渐进扩大,他强忍着,可是这一次的冲击似乎比哪一次都来得强烈! 胸口揪扯的难受,他忍不住张嘴咳出了声!立时,那股猩红的血液直直从嗓子眼里涌了出来,宛若妖诡的花朵绽开在男子的唇角,胸口……全身瞬时无力,尖锐的痛从骨子深处直直挥发而出,生生要撕裂他! “七夜……” 那一刻,脑子里想的是她。 “我在,我在这!”眼见如此,女子的声音有些颤抖,忙不迭伸手抚上宁止的胸口,想要帮他抚平气息。 “去赶车,我想睡一觉。到了…… 咳…… 军营叫我。”吃力的说完,宁止难受地闭眼,只觉浑身的力气好似尽数被抽离般,径直昏死了过去。 一直看着,若清瑜抿唇,静默了半晌后出声:“姐姐……公子生病了么?” 扭头,云七夜看着女子,眉头微蹙,从来没有这样一个人,可以叫她从第一眼起,就不喜欢! 伸手指了指宁止,若清瑜沖云七夜担忧道:“姐姐你去赶车吧,我来照顾公子好了。” 073 同生共死 蹙眉,云七夜不回应若清瑜,只是扭头伸手覆上宁止的脉搏。静静地感知着男子的脉搏,她的面色渐进诧异,很奇怪的脉接。明明犯病了,可是宁止的心跳正常得狠,甚至不像个久病之人。 ……迴光返照。 一瞬,脑海里出现的竟是这四个字。 握着宁止的手不自禁地颤抖起来,云七夜怔怔不语,那胸中骤然被掏空的感觉,令她恍惚以为自己死了一回,似乎她才是那个犯病的人。 眼见如此,若清瑜不由担忧道:“姐姐,公子已经病倒了,你可要撑住啊。其实清瑜没有别的企图,只是公子有恩于我,我想要为他做些事情罢了。我自幼学过一些医术,虽说不是很精,但自问还是能照顾来公子的。你赶紧去赶车吧,我们得快快回去,给公子找大夫诊治。” 得赶紧回营找太医!被若清瑜的话拽回神来,云七夜扭头,但见女子正担忧地看着她,面相却是清白无害得宛若春风。一瞬对她的排斥大减,云七夜道,“劳烦瑜姑娘照顾他,我去赶车!” 闻言,若清瑜郑重点头,“姐姐放心,我一定会照顾好公子的!” 立时起身,云七夜伸手将一旁的包袱拿过,里面有易容的东西,总得保 持宁七的模样回去。转头沖若清瑜微微颔首,她旋即出了车厢。 “驾!”但闻一声喝,马儿嘶鸣一声,马车的速度瞬时加快,却不失平稳的朝城门方向急驰而去。挥鞭驾车,女子的眼神却是茫然,无措,甚至有些恐惧,止不住周身的颤抖。更甚者,一个时辰的路程,好似远到了天边,几欲叫她绝望! 待回到了营里,长久的紧张和紧绷,已然使她身心俱疲,却又不敢叫人知晓宁止的情况,只怕会军心大乱。待看到操练场上的郑远后,她险些哭出声来,终是在郑远一干人帮助下将宁止移到了帐内。不刻,闻讯而来的太医立时进帐为宁止诊治。 躺在床上,男子的脸色苍白若纸,唿吸紊乱至极,时不时溢出阵阵撕心裂肺的咳声。忙不迭为他把脉,几名太医不由面面相觑,皱眉无言。 “肖太医,怎么办?在马车上颠簸,殿下的病情耽误了好长时间!” “别慌,先给殿下喝原先的药吧,稳稳再看。” “刘太医,肖太医说的不无道理。我觉得最好也辅以针灸,事半功倍。” “好,先这么办!” “咳!”难受地咳着,宁止的唿吸渐进急促,好似被人扼住了咽喉,直直将所有的空气隔绝了开来,唯有窒息和周身的痛楚!不刻,被灌进嘴里的汤药还未来得及入喉,又被他的剧烈的咳嗽尽数吐了出来,直直滑进了衣衫里,唿吸间尽是苦涩的药味,几欲叫他作呕! “殿下,您得喝下去啊!”焦急万千,几名太医顾不得礼数,索性一人钳制住了男子起伏的身子,一人压住他的穴位暂时抑制他的咳嗽,而后强行将汤药灌进了他的嘴里。 源源不断的苦涩入喉,直直进了胃里。难受地挣扎,他只觉周身仿佛快要被撕裂般,痛从骨髓里散发出来,没有哪一次比得上此次的痛苦,直直叫人生不如死! 七夜, 七夜…… 伸手抓扯身下的床单,他吃力地发出含煳不清的声音,想要抓住她的手,好叫他不必如此痛苦无力。 然,什么也没有…… 那没有唤出口的名字,终是淹没在再次袭来的无尽痛楚中……不能比这更痛苦了! 不曾进帐,云七夜只是站在帐外几百米处,恰巧伫立在风中。脑子里一片空茫,她怔怔地站在那里,也不知道自己要站多久,也不知道自己站了多久。只知道天色前一瞬还是光明的,下一刻勐的全部黑暗。 周遭有士兵吶喊操练的声音,还有旁人的说话声,似乎有人在她的跟前走来走去,然后所有的人又转瞬不见了,徒留她一个人站在哪里。恍惚间,她觉得天空好像要塌下来了,压得她喘不过气来,难以唿吸。眼框,心脏… …痛不可挡。 ……没丢过东西的人,永远不会了解失去的感觉。 这是第一次,看见他发病…… 嗓子眼里好像哽了块什么,她用力闭上眼睛,害怕那股酸涩会从眼眶里溢出来。许久许久,她站在哪里,不敢动,也不敢发出任何声响。 无论睁眼还是闭眼,哪里都是宁止的模样,哪里都是。苍白若纸的脸颊,紧闭的双眼,止不住咳出的血,斑斑驳驳,触目惊心……早已见惯生死,她居然害怕了,难以形容的恐惧。 可是为什么? 既然已经知道了结局,为什么还会如此的惶恐无措? 她就像个溺水的人。在绝望的时候抓住了那块浮木。但她知,那块浮木总有一日会被水浪沖走,徒留她一个人在漫无边际的洪流中沉浮无依,直至溺死。 明明从一开始就知道,他总有一日会离开她…明明知道,却还是如此的惊惶无措。 —— 活不过冬日。 眼眶愈发的酸涩,她死死的闭眼,不叫泪水流出来。却终是明白了自己的胆怯,因为不得不面对,总有一日……宁止会离她而去,总有那么一日。 只是她不知道,他竟能叫她如此心痛,就好像心要裂开一样。他的名字,他的每一个表情……关于他的一切,都能叫她如此……心痛。 她能听见心脏那里血肉撕裂的声音,她想放弃,想要松手,也许痛苦会少些。可是,不甘心!从不懂到懂,从舍到不舍,从淡漠到可以笑出声…… 她和宁止,无异于火中取栗,刀刃上跳舞,明知道结局,却还是如此了。这么沉重的感情和相守,丢弃它们,她会更痛苦。 她已经没有办法离开他了,没有办法。这一定就是……爱了吧? ……她爱。 那一瞬,她不由屏住了唿吸,仔细听着自己的心跳。心的最深处,那里藏着一个人。 —— 宁止。 夜幕下,女子紧紧地闭眼,直至将泪水逼回。她的心里装不了这样的他,会痛。心底最隐疾的秘密被这样的血肉撕裂翻扯而出,痛得难以自持,心裂欲死! “郑将军请回吧,我们明日再来诊断。” 远处的帐子,几名太医尽数而出,声音低沉。随着众人而出,郑远亦是一副愁眉不展,“有劳几位了,那就明日见吧。” “告退。”朝男人颔首一礼,几名太医抱着医箱离去。路过女子的时候,声音清晰不过。“肖太医,怒我直言。九殿下,断断…活不过冬日了。 “嘘,这话岂是你能说的?再者,我等早已知晓,莫说莫说 。”
第77页 睁眼,云七夜怔怔地看着众人从她的眼前走过,双眸晶莹水亮,大约是泪光。胸口因强忍的紧绷愈发痛楚,她勉强支撑着,向宁止的帐子走去。 看见来人,郑远不由低声道:“小七兄弟,方才不方便,我现在去太医那里再问问情况,你先代我照看殿下。床边上有碗药,太医说凉一些给殿下喝下去。他怕苦,药碗旁边有些蜜糖,你记得给他吃!” “好。”轻应了一声,云七夜旋即进帐,迎面便是那股浓郁的药味,苦涩至极。脚步一瞬的停滞,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终是向内走去。待到了内间,她蓦地却步,不敢靠近床上的人,只能远远审视着宁止是否完好无恙。 被子下,男子仍旧昏睡着,不若白日里的挣扎痛苦,他安静的躺在那里,面色有了些红润,不若那般的病态脆弱。 静静地看着了许久,她缓步走到宁止的床前,似想要伸手碰他一下,可是却又顿在了咫尺,她怕他一碰,他就会消失。他安静的模样,太过虚幻,宛若一个触手可破的梦。 —— 宁可那日随赫连雪离开,也好过爱上你之后……生离死别。 旋即坐在床前的椅子上,她目不转睛地看着宁止,只能这样看着他,什么也做不了,因为无能为力,不知所措。 许久,男子的眼睑微动,终是迷濛地睁开了眼瞳,因为没有握到她的手,所以做了一个梦,梦见她不见了。呵,可是梦里他告诉自己,梦是相反的,所以不要痛苦。 果然,睁眼的第一刻,他看见的是她。蓦地扯唇,他沖女子轻轻一笑,却是笑的无声无息。 看着宁止,云七夜静默了好久,她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看出她掩在平静下的无措,宁止掩嘴微咳几声,转而调侃道:“是我变丑了,还是你做了什么亏心事?瞧你一脸……咳……苦大仇深的。” 这样的笑话,她笑不出来,“睡了这么久,身上还难受么?” 原来睡了很久了?扭头看了看窗外的夜幕,宁止淡笑一声,一副从容的模样,“也没什么大碍。每个月都有几日会犯病,只不过这个月提前了些。 何况,有你在。我不会有事。” 闻言,云七夜怔怔的看着宁止,他说的那样认真,一瞬竟叫她觉得是真的了。闭了闭酸涩的眼睛,她伸手将一旁的药碗和蜜糖拿了过来,递向宁止,“郑将军说凉些叫你喝下去,这温度差不多了,你喝了吧。” 厌恶的微蹙,昏睡中被人强行灌药的经歷不舒服至极,却又不得不喝。 慢腾腾地起身,宁止接过那碗苦涩难闻的汤药,深吸了一口气。本想一口闷,却在喝了一口后,不得不停下来,“好苦。” 忙不迭将蜜糖递给他,云七夜道:“要不然加些蜜糖吧?” 摇头,宁止看着碗里的汤药,“苦和甜掺在一起味道会更噁心,倒不如先苦再甜。只消想着苦完就是甜,什么苦也倒是能忍下去了。” 微微一怔,云七夜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但见男子终是仰头将一碗的苦涩全然灌进了嘴里,而后忙不迭拿过几颗蜜糖塞进了嘴里,半晌后沖她道,“很甜,你要不要也吃几颗?” “好。”亦朝嘴里塞了一颗糖块,她很努力地吃着,一块又一块,尽量不让自己说话,她怕再多说一句她就会哭出来。因为,她无法和他一样,无法淡然的面对自己所爱的人。一时,嘴里的糖不知怎么了,分明是苦的,一点也不甜。 “你都吃了好些了,这糖很好吃么?”轻笑出声,宁止伸手点了点女子的额头,“小心吃多了长虫牙,到时候,你还没变成老婆婆,倒是有坏牙了。” 老婆婆,那老公公呢? 咀嚼的动作停住,那一瞬,她再也忍不住,眼里的泪水倏地滑落,止也止不住。看着她立时被泪水覆盖的脸颊,宁止一愣,旋即有些手足无措,“七夜?……” 泪眼模煳的看着宁止,她终是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低低的呜咽,“宁止,我后悔了,我不想在你死后……为你守着了……” ……不想了。 静默不语,宁止看着哭泣的女子,却是缓缓地浮出个笑来,杂着丝…… 凄凉。果然,他还是没有资格困住她的一生…… 微微向前靠了靠身子,他伸手轻抚着女子因哭泣而颤抖的嵴背,“若是你不愿意……也无妨,我说过,只要你不愿意。我便可以……等。若是到了最后,还是等不到……也无妨。” 身子一瞬的紧绷,女子脸上的泪水愈发的汹涌。宁止,你明白吗?我无法相信单纯的幸福。 即使你还在唿吸,即使你还在我的眼前。我也会害怕,害怕终是到了那一日。你要我用多久的时光,才能将你忘掉? 倒不若,“宁止,你不用等。往后,你生我生,你死……我也死。” 抚着女子嵴背的手瞬时一顿,宁止怔愣地看着云七夜,许久才回过神来。“……为什么?” 伸手将面上的泪水擦去,云七夜哽咽道,“你自私,我何尝不自私?因为我不想再哭,也不想再痛,所以倒不如一起死了算了,就算不能一起死,我也宁愿死在你前面。宁止,我比你更自私,我宁愿你比我痛,也不愿意我比你痛……” 剎那心痛如绞,宁止看着云七夜,久久不语。他常常想,若是能和她做一对普通的夫妻便好了,哪怕不是很富有,也不会觉得苦。可惜,天不允许。 “往后,是苦是甜,我也不知道。只是两个人抗,总好过一个人。若你所愿,我生你生,我死……你也死。若是你先死了,我也不独活,定当会去下面找你……” 074 预知的梦 翌日。 触目所及,暖阳微醺,苍穹湛蓝,白云漂浮。触耳所闻,偶尔会有鸟雀和小虫的鸣叫呢喃。那是一块广袤无边的糙地,俯瞰而下,好似那连绵光滑的绿绸,恰巧突兀出了糙坡上的一抹红。 躺在这片绿绸上,唿吸间尽是怡人的芳糙花香,还有那无限自然的泥土甘露,说不出的惬意安宁。一身红衣如炬,云七夜仰头望天,双眼一眨也不眨,她就那么静静地望着遥远的苍穹,看那漫天的流云飘过,然后又迎来新的云海。看那叫不出名字来的鸟雀飞过,却好久也等不来下一只的出现…… 待她回过神来,却是蓦地发现天色几近昏黄。天际出现了些许云霞,竟是一直望了好些时辰。莫怪寻不到一只鸟雀,那些倦鸟归巢去了。一瞬,她有些小小地生气,它们连声招唿也不打,徒留她一个人在这里傻傻地等待…… 不由眨了眨酸涩的眼,女子的胳膊微动,缓缓触向了一旁的糙地。掌间的触感,就算不用看,她也知道自己摸到了什么,鲜嫩的糙儿,奼紫嫣红的野花,毛茸茸的蒲公英……手背上有丝轻微的异样,却原来有一只调皮的蛐蛐蹦于其上,灰色的小东西旋即弹跳细细的腿脚,转瞬又隐没进了糙丛,继续鸣叫去了。 什么都有, 却没有一个……宁止。 眼眸微动,女子终是将伸出去的手缩回,规规矩矩地放在了身侧。咫尺,方才被她触碰过的蒲公英微微摇曳,顶端处不刻便有好些白色的小伞脱离,宛若一柄柄小小的绒毛伞,随风偏过她的眼前。那样的风景,像个瑰丽恍惚的梦,不能去碰,要不然它们会坠落。 遥遥地看着,女子的眼睫微动,在眼角处落下了一片小小的阴影。师父说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命花,开在自己宿命的土地上,生死不离。师父的花是彼岸,小凤儿的是葵,而她的便是这飘飞的蒲公英。 春天的野外,最普通不过的蒲公英,迎风而舞,漫天的瑰丽。不要觉得它们飘散无依,孤独流浪。待到它们落地的那一刻,才是生命的开始,永无止息的延续,直至来年的春天。 ……凰儿,知晓蒲公英的花语么? 漫天的蒲公英静静飞过,却在某一瞬蓦地变化了风景,竟是忽然幻化成了令人窒息的妖诡,由白转红,宛若鲜血。 眼瞳刺疼,云七夜不由坐起了身,皱眉看着血红的蒲公英。不刻,空气里的香甜馥郁不再,虫儿彩霞也没有了,好像全部消失了般,只有满眼的血红,直直压得胸口一阵憋闷,几欲吶喊出声。 好像还有股浓烈的血腥气。忙不迭起身,女子略有些茫然地环顾着四周,全是血色的蒲公英,她看不到回家的路了。 不由慌乱了起来,她在原地站了好久,唯有循着记忆里的路径踉跄起步,无措至极地朝糙坡下跑去,厌恶的蹙眉,她挥手将那些妖诡的蒲公英甩开,不准挡住她回家的路! 走了许久,许久,她竟是又回到了最初的糙坡上。一瞬,好似全世界崩塌般,她直直的跪坐在地上,再也没有力气站起来。闭眼喘息,她任由那些血色的蒲公英掉落在她的头上,肩上,手掌间… 宁止, 倦鸟都知晓归巢了, 你为何不来寻晚归的我回家… 一瞬,心脏抽搐般的剧痛,一紧一缩,周而復始。似乎觉得这样的痛楚不够,当她再度睁眼至极,漫天的血红中,竟是在她所能望见的地方出现了一抹白,宁止。 一瞬的怔愣,她立时喜极,慌得起身朝男子疾奔而去,看起来很近的距离,却跑了很久。鼻间,那股血腥味越发的浓重,她皱眉,眼见脚下不知何时变成了一条血液蜿蜒的小溪,直直漫延过了她的鞋子和裙摆。 她惊得瞪大了双眼,心脏跳动的抽疼,她抬眼望向宁止,但见男子不知何时近在咫尺,就那么悄无声息地躺在这条血溪里。面色苍白若纸,他看起来怠倦至极,双眼紧闭,一动也不动地躺在血水里。 宁止,那些血很脏的!你赶紧起来啊! 看着宁止,云七夜使力地瞪大眼睛,不叫液体从里面落下来。爱上你之前,我却是不知,原来我有这么多的泪水,好似要将毕生的泪水齐齐流尽。 只觉那一瞬,时间仿佛静止了一样,心中是一片唿啸的海洋,忙不迭伸手捂住了胸口,那一波又一波的冲击,她终是承受不住此般的撕裂和锥心,直直跪坐在了男子的跟前。 “宁止。”她开口,嘴唇颤抖。 “宁止。”她蹲身伸手拽扯男子的衣角,双手颤抖。 没有任何的回应,宁止闭眼躺在那里,不断有冰凉的血液从他的周身溢出,渐进将男子的白衣染成如她一般的鲜红,周身僵硬冰凉好似块冬日里的石块,他已经死去很久了……
第78页 那根紧绷的弦立时绷开,她怔愣地看着男子毫无人色的脸颊,苍白龟裂的唇……身子不由地颤抖,她死死地咬住了唇,唇齿间立时血腥四起,可是此般的痛却也掩不过周身的叫嚣,每一寸,每一处的肌肤血脉,尽数被看不见的刀刃划过,凌迟之痛! 痛苦,绝望,无措…… 终是,满面的泪水落下,她伸手触上男子的脸颊,撕心裂肺地叫喊冲破了喉咙,直直呕出了点点鲜血,“宁止!!啊——” 和着血泪,一声声悽厉的哭喊在风中响起,在这遥远得望不到尽头的荒野山坡中迴荡冲击! 那样的痛楚,将全世界都淹没! —— 预知的梦。 惊叫一声,云七夜蓦地坐起身来,连连喘息,身上的被子被她不经意的甩扯,直直掉在了地上。身上一凉,她一瞬有些清醒,却仍是难掩面上的惊惧,瞪眼看着周遭的摆设,她好半晌才将神志拉回现实里。方才,是梦。 口干舌燥,她弯腰趴在弓起的膝盖上,不断的喘息,浑身已然是大汗淋满,好似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狠狠地吸气,她吃力地平復着骇人的惊悸,伸手将额头上的湿热擦去,却又有一股寒意,由骨髓深处窜袭而上,溢满了周身,居然,梦见他死了… 抿了抿干涩的唇,她起身拿起桌子上的凉茶朝嘴里灌,稍稍缓了缓紧绷的神经。怕太医诊治不便,她昨晚另行睡在了旁的帐子里,留着郑远和另外几名太医守着宁止。 一想到宁止的病,她又顾不得喝水了,慌得穿衣洗漱,直直朝宁止的帐子走去。一路上,她轻轻拍打着仍在剧烈跳动的心脏,不断地安抚自己,自然一些,不要慌,要是叫宁止看见了,他也会不好受的… 可是,似乎不好受的人,只有她一个。 一只脚才踏进帐子,她蓦地听见了一阵欢快的笑声,隐隐还有一道娇脆悦耳的女声,再清晰不过。 ——若清瑜。 却步,她站在帐口,略有些茫然地看着帐内的众人。郑将军,王副将,陈管家,秦宜…… 坐靠在床上的宁止,还有坐在她昨日位置上的若清瑜。 或大笑,或浅笑,他们好似在分享着什么开心的事情。站在帐口,她一瞬竟有些窘迫无措,她不知道他们在笑些什么,只能这么看着,只能这么听着…… 率先察觉到了帐口的动向,若清瑜扭头,待看见来人后,她忙不迭起身沖已易容成宁七的女子一笑,娇俏却不失释持,“宁哥哥,你站在门口干什么呀?赶紧过来,大傢伙正热闹着呢!” “好。”回过神来,云七夜沖众人微微一笑,缓步走到了跟前。近旁,她目不转睛地看着宁止,双手不由便是一颤。 ——你活着,真好。 依靠在枕上,宁止亦是抬眼望着她,眉眼轻笑间,神采熠熠。不用诊脉也知他的状况,定是比昨日好多了。 两相对视,云七夜不由想起了梦中的宁止,只消一想,心脏便是一阵抽疼,疼得她眼里立时酝起了一层水雾。生怕被人看见,她忙不迭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低头,将眼里的泪光掩去。 看不见女子的神情,宁止微微蹙眉,脱口问道,“怎样,昨夜睡得可好?” ——不好,一点也不好,甚至糟透了! 努力将那阵酸涩逼回,云七夜抬头看向宁止,扯唇而笑,“很好,一觉就睡到了大天亮了。殿下呢,睡的可好?” 看着女子脸上的笑,宁止亦是扯唇,“也好,昨晚太医开了些安神的药,瑜姑娘又给我送了一只兰糙香囊,闻起来倒也静心。” 面无波澜,云七夜只是淡淡的笑,昨晚她离开的时候,已近子时,也不曾见过瑜姑娘,这香囊……何时送的? 一旁,若清瑜垂眸,不若方才的欢喜,有些唏嘘道:“我自幼喜欢兰花,平日里会做些小东西,不想昨日竟派上了用场。现在想想,昨日真像一场梦呢,哪想清瑜的救命恩人竟然会是九殿下?我还一直公子公子的叫,真是失礼极了。人说大恩不言谢,清瑜也只能做些小事报答殿下了,只盼殿下身子安康,平平安安……”说着,女子转头望向宁止,眼眶蓦地便是一红,泫然欲泣。如此悲戚却强行隐忍的模样,不由叫众人心下一揪,怜悯哀嘆。 见不得女儿家落泪,郑远率先道:“敬姑娘莫哭,殿下身子不是转好了些么?这可是件高兴的事情,不兴落泪。” 生性善良,陈管家跟着道: “是啊,而且瑜丫头你一哭,我也跟不住想哭了。你是不知道,你的模样真是像极了…… 呵,一位故人。” 泪眼蒙蒙,若清瑜努力朝众人挤出一抹笑,感激道:“其实清瑜是觉得好幸福,喜极而泣。从小我流浪在外,呵……还不曾被人如此待过。各位就像我的家人,殿下对我恩重如山,郑将军就像个哥哥,陈管家像伯伯,秦宜大哥虽说不多话,却也是个好人,这么多人,清瑜也不一一列举了,总之,大家都是极好极好的。” 说着,女子转头看向云七夜,感激道:“尤其是宁哥哥,她不嫌弃我的贫贱出身,带我回营,若不是她,我也认不得各位,这么多的家人…昨晚我睡在帐里,真是好开心,这还是我第一次有自己单独的房间住呢。”说着,女子好不容易抑下去的泪水再次涌出,滴滴晶莹落下,愈发娇弱楚楚,“说好不哭了…… 可是忍不住,真是叫各位笑话了。” 一字一句听着,众人皆是感慨良多的看着若清瑜,愈发觉得她温柔善良,虽说出身低微,却是不亢不卑,得体大方,丝毫不输于那些名门闺秀,俨然一名小家碧玉,惠质兰心。 静默地看着,云七夜转头睨了一眼宁止,但见男子亦是颇为赞赏地看着若清瑜。旋即扭头,她微垂眼眸,神情淡漠得宛如一潭渐凉的深秋湖水。 不刻,若清瑜蓦地抬脚走到她面前,将一只红色的香囊递给了她,“今早我也给宁哥哥做了一个香囊,送给你。” 红色的香囊,金线为边,绣以壮丹蝴蝶模样的花纹,倒是很漂亮。伸手接过,云七夜随手将香囊放置鼻下,轻轻一嗅,双眼蓦地瞪大 —— 蒲公英。 目不转睛的看着云七夜,若清瑜问道,“宁哥哥闻得出里面是什么吗?”1 身子微微紧绷,云七夜却是若无其事道:“惠兰吧?” 闻言,若清瑜蓦地抿唇一笑,“不是,清瑜不偏心,宁哥哥的香囊和殿下的一样。”说着,女子扭头望向宁止。 不由一笑,宁止随口道:“笨,又猜错花了不是?里面不是蕙兰,是墨兰。” 握着香囊的手微微一紧,云七夜笑,“是很笨,不若殿下和瑜姑娘喜兰,我识不清这么多的花样。” 亦是一笑,若清瑜谦谨道:“无妨的,谁也不是一出生就会这些的。若是宁哥哥喜欢,往后可以随我学的。有兴趣,学什么都会快乐。若我,清瑜虽是女流之辈,不会武功,也不会经商买卖的,但是极为喜欢下厨做菜。不是清瑜自吹,我做点心的手艺可是不错的呢。”说着,女子朝云七夜浅浅一笑,转身拿起桌上的一盘点心,盘里的点心已经被众人吃掉了好些,只剩下了几块。 递到了云七夜的面前,若清瑜道:“这些兰花糕可是清瑜精心准备的哟,今日一早起来便做了,若不嫌弃,宁哥哥尝尝吧?方才大家吃了,都说味道不错,就连殿下也说喜欢。宁哥哥你是殿下的贴身侍卫,口味应该差不离的,一定也会喜欢的。” 眯眼看着盘子里的点心,云七夜淡淡道,“瑜姑娘很是喜欢兰花么?不仅是用的,穿的,就连吃的,也是兰。” 笑的粲然,若清瑜不急不缓道,“幽兰香风远,蕙糙流芳根,古来便是美好和高洁的象徵,清瑜自是喜欢还来不及,恨不得与之融为一体。清瑜敢大言不惭,一个爱花的人,内心一定是欢快的。会在种花养花的过程中,丰富美好自己的生命。” 说着,若清瑜转而看着宁止道,“清瑜一直住在北齐,不是很了解干阳,更不了解殿下。不曾想殿下也喜欢兰,外界说殿下为人淡漠,但是清瑜可不认为。能爱花,殿下的内心一定很美好,有着细腻的感情。” 闻言,宁止静默了半晌,淡淡一笑,“瑜姑娘性情中人,倒是第一个如此说我的人。” 尖利的指甲慢慢掐进了掌心的肉里,云七夜没有说话,宁止,第一个人,是那日清晨的我…… 看着浅笑的男子,她忽然觉得,有些累了,甚至不曾言语,她径直转身离去,不愿再看她心中的梦魔。 身后,眼见女子离去,宁止的眉头微蹙,想要叫住她,待到张口处,却终是没有开口。 出帐,云七夜不由深深吐了一口气,垂眸睨了一眼手里的香囊,她隐忍不发。在原地在了一会,她终是抬脚向马厩走去,挑了一匹健硕的马儿,女子利落的翻身而上,扬鞭向营外而去! 075 七夜发飙 早些时候,她在晨阳里策马疾奔,绝尘而去。待到夜幕降临之时,马儿驮着疲惫的她,踏着夜色缓缓归来。 遥远的苍穹,新月初升,点点繁星,一颗、两颗、三颗……猫头鹰蹲在树干上,枝桠叶下,赫健壮硕的黑马,其上一袭烈焰火红,悄无声息地行在漆黑的夜里,徒留一串串马蹄印迹。 也不知为何,明明一人外加一马,相伴而行,却徒然使人生出了形单影吊之感,说不出的孤寂。 营里,上千只高架盆台里燃起了灯火,照得每一处灯火通明,甚是明快。那偶尔爆出的啪啦声,惊了晚游的虫儿一跳,立时躲回了糙丛里。军营的北门,当差夜值的将士们双目炯炯地来回巡视,不敢有丝毫的差池。其间,郑远和王副将时不时低声私语几句,无外乎有感而发的行军布阵,退敌进攻之策。 半个时辰后,忽闻一阵轻浅的马蹄声响起,渐进朝营门方向而来。循声,众人纷纷扭头望去,但见泼墨般的夜色里,缓缓现身的一人一马,锦衣夜行。 盈盈的月光下,马儿驮着云七夜不急不缓的朝众人而来,一袭红衣烈得惊人,恰似那燃得正劲的火焰。眼角微挑,不经意间扫过众人,加之那微微扬起的下顼,端的是风流不羁,竟叫人有些移不开视线。 目不转睛地看着,待郑远和王副将一瞬有些怔愣,不想一向穿戴素淡的少年竟会是如此的打扮。更甚者,神态也不似以往那般的淡然安谧,反侧有种从骨血里直直散出的凛然睥睨,不容任何人小觑!
第79页 待两人回过神来,云七夜已然踏马到了两人的跟前。马下,郑远关心道,“宁七,你这一天去哪里了?早上的时候,我一转身你就不见了,比兔子熘得都快!” “就是就是,快说,你小子熘到哪里去了?难不成去花街找姑娘去了?诿,可叫瑜姑娘好找!” 淡淡一笑,云七夜道,“瑜姑娘找我何事?” 耸肩,王副将不由一阵感慨,“还说呢,你熘得那么快,都没有吃瑜姑娘做的兰花糕。人家姑娘只能亲自去你帐里找你,结果还扑了个空,寻了整个营也没见你。她生怕是自己的手艺不精,你不喜欢吃。” 笑,云七夜不由揶揄“‘我都没吃过那些兰花糕,怎么知道她的手艺精不精?” “不用吃也知道精啦!老七,这就是你的损失了,那些点心真的很好吃的!本来我还想多吃几块呢,可湘占娘说要留些给你吃,结果你还没有吃。 一旁,郑远跟着道,“那丫头心灵手巧,也识大体。阿妞走后,咱们一直也缺个打理后勤的口中午的时候我和王副将商量过了,反正瑜姑娘也是无家可归,刚好可以留下来帮忙。” 闻言,云七夜挑眉,“她答应了?” “嗯,答应了。”率先回答,王副将一脸烦有感触的模样,“说老实话,起初我还以为瑜姑娘不会答应呢,毕竟后勤算是粗活计,难为人家白白嫩嫩的姑娘了。不想她非但不嫌弃,还感谢咱们留她,真是个善解人意,知恩目报的好姑娘。每次和她说话,咱们都觉得一股的恬淡舒心口” 说着,王副将扭头望了望四周,而后朝前凑了凑,低声道,“这是咱们兄弟三个说悄悄话,我也不怕什么,私心说,我觉得……嘿,瑜姑娘和殿下还挺般配的!!” 看着一脸暧昧的王副将,云七夜当下竖起了大拇指,“王大哥眼光真是?”容小弟我发自内心的钦佩你一下!“ “嘿嘿,好说,好说啦。!”颇为不好意思地挠头,王副将顿了顿又道,“不过我的想法不无道理嘛,谁叫云皇子妃不洁?你们说,这样的女人怎么能配得上咱家殿下啊?可人家瑜姑娘就不一样了,虽然她出身低微,可是洁身自爱,模样和性格那也没话说。更难得的是,她和咱家殿下的爱好差不离,简直就是天生的一对!要我说,老天爷早就安排好了,昨日就应该咱家殿下英雄救美,然后湘击娘以身相许!” 闻言,郑远不由低笑出了声,“那丫头做得点心确实好吃,要是她真能和殿下成了,呵呵,那咱们日后可就吃不到皇子妃亲手做的点心咯。” “诿,无妨!只消殿下开心,咱们也是开心的!” “也是!!” 一字一句听的清楚,云七夜不由发自内心道,“两位的这番言谈,真是叫小弟感慨颇多,内心久久不得平歇啊。!” “你感慨啥?” 笑得眉眼弯弯,云七夜语出山崩,直直震得两人哑然,“反正某皇子妃也不在营中,谁知道某殿下耐不耐得住那一身的寂寞,满腔的骚动?哦呀,指不定哪一晚,趁着月高峰黑,直接和某个姑娘来个相见欢,孤男寡女,水到渠成,生米变熟饭。” 某皇子妃,某殿下,某姑娘。 寂寞,骚动。 孤男,寡女。 月黑风高,生米,熟饭…… 马下,郑远和王副将被震得呆了许久,许久…… 好不容易回过神来,两人心有戚戚焉地面面相觑,而后又齐齐望向云七夜。下一瞬,不约而同竖起了大拇指,锥心感慨,“七弟,说得真是好诿! “实不相瞒,这也走哥几个日夜期盼的,老七,英雄所见略同哇!” 颇为不好意思的笑,云七夜意味深长,“英雄么,自是不敢当。这天下有郑王两位大哥做英雄,已然足矣!!”说着,她抬头望了望天色,“时候不早,小弟也要回去睡觉了。两位英雅,明日见!”语毕,女子沖两人颔首一礼,径直驱马向营内而去。 “小七弟,好梦啊!” 营。”郑远和王副将扭头目送,但见夜风吹来,女子艷红的衣袂展扬飘飞,却不显凌乱狼狈,反倒是飘然洒脱。 路过宁止的营帐时,云七夜扭头望去,但见帐内灯火已熄,黑漆漆的一片,想来宁止已经歇息了。 “走吧,马儿你带我回家。”低喃一声,她摸了摸马儿的鬃毛,旋即前行。没什么好难过的,和梦里一样…… 他没有寻,也没有等。 徒然叫晚归的她,一个人回家” 将马儿送回马棚,她旋即回了自己的营帐。尚未点烛火,入眼的唯有黑魃,好似妖魔的大嘴要把她吸进去般。黑暗里,她缓步走到桌前,伸手摸索火摺子,明明放在这里的,可寻了好久也没寻到。 连普照光明火摺子也和她犯沖了…… 一声挫败的嘆息溢出,她站在桌前静默了许久,终是放弃寻找,拖着一身的疲惫朝床榻摸索而去。脱靴上床,她直挺挺地躺在床上,正欲闭眼之际,却忽的感知到一股来自身侧的压迫感! “谁?”惊得不轻,她迅速扭头望向身侧,银线出手! 然,对方似乎极为了解她,已然握住了她的右手,而后迅速伸手环住了她的腰身,径直将她揽进了怀里! 立时,熟悉的幽兰香气扑鼻而来。 “你想吓死我不成?”不由叱喝了一声,她瞪眼。 黑暗中,宁止低头,鼻尖几乎对着女子的鼻尖,轻声戏嚯,“嘘,要是把人了来了,我就说是你勾引我。” 恶人先告状!压抑了一整日的委屈和怒气全然迸发,她恼怒地瞪着咫尺的宁止,伸手想要推开他,“不准抱我!” 一声闷哼传来,宁止哀声痛苦道,“别动,你打到我的胸口了,我的身子可还弱着呢。” 立时不敢再动,云七夜任由他抱着,“身子弱就回自己的帐子睡去,指不定我哪一刻忍不住把你踹下去!” 双手一环,宁止将云七夜抱得更紧,在她耳边呵气……有本事……你就踹。” 怒,云七夜伸脚……你当我不敢?……” 话还没说完,宁止又呵气,“你踹吧,反正我的身子都如此破碎了……你要是忍心,你就踹。” 立时泄气,云七夜不得不收脚,“你在我床上干什么?” 一瞬,宁止的声音压低,“我在等你回家。” 一一等你回家。 久久不语,云七夜的鼻子一酸,待到开口时却又是不屑,“哪有你这样等人的?最起码应该去营门那等我不是?黑不熘秋的,你窝在床上一言不发,想吓死我不成?” 俯身靠近女子,宁止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带着隐隐的愧疚,“我知晓你生气,等我身子好些了,莫说去营门那里等你“”,今早断断会直接出去追你,不会叫你一个人。” 怔怔地看着宁止,原本空荡荡的胸口一瞬被什么填满,她只觉他的眼睛在黑暗里闪亮极了,像极了珍宝。 下一瞬,宁止蓦地伸手柠了拧她的脸,“往后要是再敢这么晚回家,小心我对你执行家法。说,骑着马去哪了?!” “去见赫连雪了。” 黑暗中,她看不清宁止的神色,只知他抱着她的双手立时一松,直至完全松开,而后翻身仰躺在她的身旁,久久不语。 长久的沉默,她渐进有些心虚,可是只要一想到若清瑜,索性就这么沉默着。计久后,蓦地有火光亮起,但见宁止正拿着她房里的火摺子,扭头看着她。明灭不定的光线落在男子的脸上,一瞬有些阴森,她心下不由一怯。 下一瞬,宁止的低沉的声音乍起,“看来是我家教不严,得对你执行家法了。” 不明所以,她心虚地看着他,据理力争,“几时听说过有家法?” “我方才新定的。”答得理所当然,宁止唿的一口气将火摺子吹灭,随手扔到了床下。黑暗中,他旋即伸手揽回她的腰身,力道之大,好似要将她拦腰斩断般! “疼!” “你腰疼,我的手也疼。”暗哑的声音响起,宁止低头附到她的耳旁,一字一顿,“七夜,我知道你在说谎。可若你真敢出墙,我一定会把你抓回来,压到床上一遍又一遍,要你以身赎罪!你若不信,我们可以试试。” 脸上刷的一红,她恼羞地瞪着宁止,“下流!” 不怒反笑,宁止将她抱得愈发的紧,而后慵懒地将头埋在了她的脖颈处,声音低沉,“难道你不知道男人的嫉妒心,是很恐怖的么?你睡了我,还想睡旁的男人,你以为我会好人到哪里去?七夜,你已经名花有主了,我才是那只采你的蜜蜂。除了我,旁的男人,无论是谁,都是一只只嗡嗡乱叫的苍蝇。” 哑然无语,云七夜索性不说话,任由宁止的气息拨撩她的脖颈,直至撩出一片的羞红,“七夜,我今晚是来陪睡的。” “我不需要。” 笑,宁止直接将她堵死,“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哪能一起睡?” 哑然无语。 “你默许了?也好,反正我一个人也睡不着。” 立时蹙眉,她嗤之以鼻,“你昨晚不是睡的很好么?香囊又安神又静气的!” 闻言,宁止蓦地笑出了声,“七夜,你在吃醋?” 眉头皱得愈发的紧,她冷哼,“没有。” “七夜,你今晚例是。是心非起来了。明明是,偏偏说不是。吃我的醋,你觉得很难以启齿么?” “原本就没有的事,你叫我怎么启齿?” “总有一日,我会叫你启齿。”意味深长,宁止旋即伸手将近处的被子勾了过来,盖到了两人的身上。被子里暖暖的,他抱着云七夜闭眼,懒洋洋开口解释,“都是骗他们的,我昨晚睡的一点也不好,还是抱着你睡的好。再说,你也撒谎了不是?你昨晚定也睡得不好。” 面不改色,云七夜道,“我睡的很好。” “若你真睡的好,今早就不会不系最上面的衣襟扣子,你一向都系的。你一定是很慌乱地起床,很慌乱地洗漱,很慌乱地赶去找我酬” 闭眼,云七夜静默了计久,淡淡道,“我只是做了一个梦,一个很长的卜……”
第80页 很是好奇,宁止问道,“梦见什么了?能叫你如此的慌乱。” 不愿再回想起梦里的他,云七夜淡淡道,“忘了。” “怎会?”宁止笑,伸手点了点云七夜的额头,“该不会梦见我死了吧”” 身子倏地便是一颤,她不敢说话,唯有埋头靠近宁止,伸手抱住了男子,整个人立时被笼罩在熟稔的温暖和幽兰淡香中,觉得酬好温暖。 可是为什么会做那样的梦? 目睹他的死亡,失去他的恐惧……这一生中最痛苦的梦,再也不敢去回想第二遍,扎得人心脏撕裂,不亚于凌迟之痛! 聿而,只是个梦,只是个梦,他还好好地活着,就在她的身旁。 五指不自觉的扯住宁止的衣衫,她收紧了双臂,紧到这一生再也不需要去抓住别的东西。埋头靠在他的胸前,她微微眨眼,不期然有液休溢出,顺着脸颊滑落,却是无声无息…… 这男人果真是罂粟,是她心里的毒,一点一滴,于不经意间悄悄渗入了她的骨子血液。 想要挣脱,想要利除? 一一为时已晚。 “睡吧。”双眼闭合着,宁止忽然打了个哈欠,伸手紧了紧女子身上的被子,将她包裹得密不通风。 平復了许久的心悸,耳边是男子清浅平稳的唿吸。下一瞬,她淡淡的声音响起,“宁止,你觉得瑜姑娘的为人如何?” 眉眼微微一动,宁止难掩疲倦,“还酬不错。” “和我比呢?” 睁眼,宁止睡眼惺忪,却又强行打起精神,“为何突然问这个?” “不为何。”她闭眼,气,睡吧。” 昏昏沉沉的堕入睡眠,再次睁眼之际,已然是第二日的清晨,太阳初升不久。看着睡梦的宁止,她静默了计久,轻声喃喃,带着女儿家的委屈和胖气,“宁止,若是你敢叫我伤心,那我永远也不会理你了。所以私心里,我就当你觉得我比瑜姑娘好,而且好到无可比拟。” 她说得那样慢,那样认真,“这世上除了你,没有什么东西……专属于我,你是,第一个。所以,我断断不会把你让给别人,也不会叫别人有机会抢走你。这一次,我主动…… 说着,她咬牙,鼓足了勇气,慢慢靠近了宁止,终是将自已有些发颤的双唇贴到了他的唇上,第一次……主动亲你。 软绵甜蜜,蜻蜓点水般一碰。 旋即起身洗漱,不刻,她头也不回地出了帐子。 几乎同一瞬,床上的宁止勐的向上扯动被子,将整张脸埋进了被窝里,许久不曾出来过。 今日是立夏的第一日。 出帐,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红衣鲜艷的如初升第一抹晨阳,睥睨地站在初夏阳光里,周身泛起点点的光晕,温暖梦幻。 一开始放弃的人,就等于出局了,她不想。 所以,立夏第一日,她主动亲了宁止。 所以,立夏第一日,她还要主动做旁的! 她不求和宁止活得长长久久,只是这爱,理应至死不渝,容不得旁人插足辐应她! 对于若清瑜,她只有两种选择。 要么,忍。 要么,残忍! 若她没爱上宁止,定是能够淡然的忍下去,忍常人不能之忍。可惜,她爱上了宁止,那么她只能残忍,鬼神勿扰! 中原半壁钱山,流凰公子,沧澜尊主,酬呵,你当我是病猫一个么?一抹讥讽的笑,云七夜的双手渐进握成拳状,属于我的东西本就不多,所以,若是谁胆敢抢我的东西,定要将之挫骨扬灰! 瑜姑娘,从昨日起,我便为你准备好了…… 076 他是我的 ——丫头,人的宿命,出生已定。 ——你的宿命么?只有八个字。 ——堕入圣湖,与魔同生。 眼看云七夜重重的吞吐着唿吸,聂仁不由担忧,“公子,你脸色不是很好啊?你没事吧?” 摇头,云七夜努力平復着心悸,尽量如无其事道,“聂兄,近一个月来,你可曾再见过凤起?” 摇头,聂仁道,“没有。” 手掌渐进握成了拳状,云七夜怔怔地站在马前,久久不语。不明所以,聂仁见她如此的模样,也不好问,唯有陪她站着。 长久的沉默,两人身旁人来人往,进进出出口蓦地,一声娇笑响起,直直冲两人而来,“聂大哥。” 循声,聂仁扭头望去,但见一袭粉衫的女子,眉眼含情。腰肢轻扭,端的是妖娆娇媚口面上带笑,姚红红缓步朝两人走来,躬身沖聂仁一礼,“聂大哥早,小妹有礼了!” 整个北齐,凡是和姚红红打过交道的,谁不知道此女的厉害?甭管恩客身份如此,就是天王老子,她亦是嬉笑怒骂,敢爱敢恨,忒的一股别样风情! 不若一般的风尘女子那般见风使舵,姚红红的性子颇为豪慡,但也不失圆滑世故,更难得是,丝毫不显做作。 素来很欣赏姚红红的豪慡直接,聂仁沖女子点头一礼,回笑道,“妹子你起得早,来燕子坞作何?” 笑,姚红红道,“聂大哥那日不是说燕子坞的碧螺春很好喝么?妹子我可是心痒了好些时日了,趁回干阳前赶紧过来尝尝!好喝么,那自是得感谢聂大哥推荐。若是不对妹子我的口味,聂大哥可得推荐旁的东西。” 女子的话甚为暖心,聂仁不由笑了起来,“好,静候佳人音信!甭管好不好喝,我都会尽地主之谊!” “那就先谢过聂大哥了!”朝男人侧身一礼,姚红红扫眼,不经意看见了一旁的云七夜,不由笑出了声,“今儿走运了不是?倒是巧了,先是聂大哥,现在又遇到公子你了!” 将心下的揪扯压下,云七夜沖女子点头一笑,“几日不见,红红姑娘可好?” “哎哟,还以为公子你是个豪慡人呢?”习惯性地点了点云七夜的鼻子,姚红红看着她,媚媚一笑,“尽是些客套话,我好不好,公子你也不能帮到我,何苦浪费那口水?若是你真关心我,那就请我喝杯茶,可否?” 由不得她拒绝,云七夜唯有点头,“好。” “嘻,真是可爱。”意味深长,姚红红径直转身向进了燕子坞,不刻转头,“聂大哥,赶紧回家陪嫂子吧!前几日她可在我耳边说了你好多优点呢,有妻如此,大哥真是幸福!可要好好珍惜才是!” 笑,聂仁点头,“正准备回去呢,妹子你可莫要欺负咱家公子,他可不是一般的公子哥!” 不由笑出了声,姚红红扭头望了望云七夜,“偏偏要欺负他,看你如何?公子,咱们走,不耽误聂大哥回去和嫂子温存。” 闻言,云七夜不由亦是一笑,转而沖聂仁道,“聂兄,他日再见了!” “好!” 雅间。 茶点齐全,姚红红颇为享受地喝着茶水,时不时贊一声。对面,不若女子的闲适,云七夜时不时吐一口郁气,脑子里一团乱麻。 和若清瑜一比,凤起的事情不急一时。现在完全可以确定,若清瑜是师父的人,她的手段定是高超过人,要如何与之抗衡才是?最叫她恼的是,大伙都觉得若清瑜不错,宁止的态度也是不清不楚的…… “公子,有心事?”蓦地,姚红红脱口道。 微微一愣,云七夜若无其事道,“没有。” “口是心非。”扭头望向云七夜,姚红红吹了吹指甲,“我法眼一看,就知道公子在想什么了。” 笑,云七夜随口道,“那敢问红红姑娘,我在想什么?” 笑的娇美,姚红红不急着回答,只是慢慢饮了一口茶,待到暖气入胃,缓缓出口,“情。” ——情。 愕然,云七夜道,“何以见得?” “武功盖世,家世也不错,你断断不会为这些烦恼。不过公子的年龄么,呵,所想的,除了情还有何物?” 不愿再被姚红红说口是心非,云七夜索性承认,“姑娘聪慧,诚然,我是在恼这东西o。 倒是来了趣味,姚红红将手里的茶杯放回,目不转睛地看向云七夜,“可不可以和我说说?好歹奴家也是吃这行饭的,指不定能帮到你。” 抿唇,云七夜思摸了许久,一时不知如何说。不急不恼,姚红红颇有耐心地引导,“叫我猜猜,是不是公子喜欢的姑娘不喜欢你?” 摇头,“不是。” “呵,也是,公子你这么优秀,没有女孩不喜欢的。”说着,姚红红眼珠一转,“嗯,难不成是公子喜欢的姑娘要嫁给旁人了?” 摇头,云七夜径直道,“我和他之间,又出了一个她。” “明白了。”姚红红笑的眉眼弯弯,一瞬竟是像极了云七夜。微微坐起身,姚红红点了点云七夜的鼻尖,“这种事情,男人应该主动些的!公子你愁也没用,赶紧去像那情敌宣战吧!” “不是,我……”要怎么说呢?自是相信姚红红的经验,可是现在性别不对。抿唇,云七夜旋即有了主意,“毕竟第一次爱上他,感觉……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红红姑娘还是不要拿我们做例子了,不若说说你吧?” “我?”挑眉,姚红红道,“怎么个说法?” “比如…红红姑娘你和你的爱人之间,出现了一个女人,你会作何?” 竟是噗嗤一声笑出了声,姚红红以手撑头,目不转睛的看着云七夜,笑声渐进又低了下去,“爱人…这个词离我很远了。在我被迫沦入娼藉后,他隔日便娶了旁的女子……” 如此伤感的姚红红,却不曾见过。看着女子眉宇间的隐隐的哀愁,云七夜愧疲道,“却是忍了姑娘你想起伤心事,我们不说这个便是了。” 仍是笑,姚红红摇头,“能被抢走的爱人,便不是爱人。” ——不是爱人。 “所以,我也就不伤心了。我爱他,他便是珍贵唯一。若我不再爱他,他连个屁都不是!” “我今年二十一岁,算算也是个老女人了。都这么大岁数了,没个爷们谁不着急?女人得不到异性的爱,就得不到同性的尊重!我家妈妈也劝过我好些次了,也有好些恩客想要为我赎身。可我不想就这么嫁出去,嫁出去,那便是妾!爱情的路上,我可不待见三人行,这么窄的路,指不定把我挤死!”
第81页 立时点头,云七夜贊成极了。 见状,姚红红得意一笑,“所以说,爱情这东西,是自私的。你看,“恋”可是个很强悍的字,它的上半部取自“变态”的“变”,下半部取自“变态”的“态”!反正,变态无常!” “公子你不乐意第三个人,我也不乐意和旁的女人共侍一夫,膈应!若那男人真的爱我,断断不会娶旁的女人!我的一个姐妹就不幸了,她嫁过去的时候是正妻,可是没过多久,那男人娶了一个小妾!你是不知道,那小妾是如何欺辱她的!最可恶的就是那坐视不管的男人,混蛋!” “也不想想负心汉可不是好当的,想想陈世美,想想狗头铡!若真是被男人和贱人欺辱了,哭,那是没出息的表现!闹,那是蠢女人的做法!上吊,白痴才会那样干!讲道理,哈,你以为对方听得进去?傻子不如!与其看那对狗男女逍遥,不若离开,独子道遥去!” “人,只有一辈子,为什么我们要花时间浪费在不快乐和惨烈上?却不肯多用一点时间去让自己的现在和未来更快乐呢?人生短短几十年,不要给自己留下了什么遗憾,想笑就笑,想哭就哭,该爱的时候就去爱,无谓压抑自己!” “所以,要么爱,要么离开!从最开始,务必选对人,找一个真心爱自己的男人。若他真是爱我,断断不会叫我受委屈,不会叫旁的女人欺负我! 那些没毛的土鸡,飞上去也会摔死她们!不就是装可怜楚楚,装流产,高级点的,诬告你和旁人通jian,没什么好稀奇的!要搁着我,最好打的连她妈都不认识她!” 够狠,也够损!不过,云七夜喜欢,点头。“可是,若是你的爱人,还不知道你爱他?那要如何?……” 一声哀嘆,姚红红索性捏了捏云七夜的鼻子,“一个人的好,就像女人怀孕,时间久了才能看出来。若你认定了那人,那就说明他的重要,独一无 二!还磨叽什么?都有第三个人出来了,赶紧表白吧!” “……表白?” “公子你不懂,我可是过来人,表白这种事情绝对不能错过的!可别说我没劝过你哦,若是你现在畏手畏脚,暧昧不清的话,迟早被第三个人抢了先!到时候,你就等着哭吧!趁着现在,近水楼台,赶紧将对方抢过来,告诉所有虎视眈眈的人,这人是我的!” ——宁止,是我的! 077 气死情敌 等到云七夜回营,几近辰时,比她预想的时间足足晚了一个多时辰,也不知道宁止有没有发现她再次出营?不过只消想起姚红红的话,她立时觉得不虚此行,甚至值得她为此再晚些时辰! 蔚蓝的苍穹,朝阳早已升到了半空,天地间尽是暖意。树荫下,她骑马路过操练场,不由放缓了行进的速度。 望不见边际的操练场,数不胜数的将士,各个热血澎湃,锐甲加身,握在掌间的剑戟兀自折射出金属特有的寒光。触目所及,一举一动,精悍整齐,直直叫人嘆为观止!震天撼地之态,无论挑出哪一个来,皆是骁勇的热血儿郎,精忠不二! 终是骑马离去,她却是不禁扯唇浅笑了起来。看着那些将士,她方才一瞬想到了一个词。 ——希望。 如宁止说的那样,往后的日子是苦是甜,谁也不知。只要活着,就会碰到最糟糕的日子,当然也会有最好的时候。倘若心里有甜的希望,无论再苦,总也能撑到最后… ——只是那时候,她尚还不知。希望,是最漫长的绝望。 回到帐里,生怕惊醒宁止,她当即屏息,踩着轻浅的步子朝内间而去。 然,入眼的床榻,只有摺叠好的被褥,宁止早已不知何时起身,不见了踪影。 眉头微蹙,她一时有些纳闷,这几日宁止的身子不是很好,嗜睡得狠,按理是不会这么早起床的。如此,他去哪里了? 快速换了一件轻便些的月蓝锦袍,她旋即出帐向宁止的帐子而去。快到之时,迎面便碰见了笑容灿烂的王副将。数万将兵,谁不知他家七弟和殿下关系亲密,简直就是形影不离,焦不离孟,孟不离焦! 想也不用想,王副将走到近旁,笑着拍了拍云七夜的肩膀,亲切道,“七弟,早啊!是去找殿下么?” 看着笑容灿烂的男人,云七夜点头,浅笑着应了一声,“是。” “得,那你不用去了!”说着,王副将径直揽过云七夜的肩膀,掉转了身子向反方向走去。 被他拖着行走,云七夜不明所以的蹙眉,“大哥,你作何?” 仍是带着云七夜前行,王副将俨然一副夫子的口吻,谆谆教育,“老七,俩大老爷们的,你以后总不能老和咱家殿下黏在一起吧?一男一女,那才能一辈子黏在一起呢!你看啊,殿下可有瑜姑娘了,那便是一男一女,你……” 立时却步不前,云七夜看着王副将,径直道,“这么说,殿下和瑜姑娘在一起?” “聪明!”笑得暧昧,王副将伸手轻轻地弹了一下云七夜的头,“嘿,这小脑袋瓜子,还蛮灵光的嘛!没错,咱家殿下巡查完早上的演练后,就和瑜姑娘去营北的林子里散步去了!” 闻言,云七夜浅笑,“呵,殿下和瑜姑娘在一起,自是不容他人打扰。 既是如此,我回去了。”语毕,她快步向前走去。 “回去干什么吗?”快步追上云七夜,王副将径直拉过女子的胳膊,拽着她朝右面的小道而去,“早一会吃饭的时候,我可没见你,你肯定还没吃吧?走,哥哥带你这个瘦小伙儿去吃饭!” 不想说话,云七夜任由王副将拉着她进了伙食房,里面早已坐了好些刚指挥完毕的将领。眼尖,王副将很快发现了郑远,拉着云七夜和郑远拼到了一桌。 “七弟,怎么想起来这里用饭了?”咬着馒头,郑远的声音有些含煳,“平常不是都和殿下在帐子里吃么?” 接过王副将端过来的米菜,云七夜挑了一双筷子,“体验生活。” 忍不住笑了一声,郑远又道,“那殿下呢?怎么没一块来体验生活?” 抢答,王副将笑哈哈,“殿下和瑜姑娘去体验生活了!” 险些被噎住,郑远瞪大眼睛道,“啊?进展这么快!” 吃菜嚼米,王副将随手挥了挥筷子,“这你就不懂了吧?什么叫天造地设,郎才女貌?说得就是殿下和瑜姑娘嘛!嘿,指不定今年咱们营里双喜临门!一喜,干掉辛乌军!二喜,殿下迎娶瑜姑娘!” 笑,云七夜扭头睨了一眼王副将,“若是今年真有此双喜,我拜王大哥你为师!如此,我也不用当殿下的贴身大夫了,直接改行去算卦好了!一言定人姻缘未来,多厉害?” 闻言,郑远立时笑出了声,“要我说,七弟你这师父是拜不成了!先不说殿下和瑜姑娘成不成,就说辛乌,眼瞅着都休战半个月了,还没有一决雌雄的意思,急死人!” “哼!”没了吃饭的心思,王副将恨恨道,“谁知道阴若熏搞什么鬼? 一拖再拖,磨叽得和个娘们儿似的!活该他们水土不服,一个个上吐下泻的,活似女人害喜!” 闻言,云七夜挑眉,花朝节那日,阴若熏好像说他去买巴豆了……上吐下泻。想得出神,她冷不防吃了一口辣椒,立时辣出了一片泪花,连连哈气。 见状,王副将忙不迭递过去一杯水,“老七,你不能吃辣?” 灌了几口水,云七夜仍是觉得辣,唿气道,“我不喜辣。” 看着云七夜哈气的模样,郑远忍不住低笑了一声,“七弟,有没有人说过,你有时候,很像个姑娘家?” 喝水的动作一滞,云七夜抬眼看向郑远,倒是奇了,营里神经最粗的男人,竟然能有如此深刻的悟性? 一旁,王副将大笑了起来,“老七哪里像姑娘家了?连走路都是那股子潇洒飘逸!要我说,正八景的姑娘得是瑜姑娘那样,莲步婀娜,说话慢声细语的。又温柔又贤惠,还善解人意!” 塞了一口馒头,郑远不以为意,“我是说七弟哈气的模样像姑娘家,挺可爱的,还不吃辣椒。至于瑜姑娘嘛,好是好,可惜不对胃口!她太完美,就沖我这性子,瑜姑娘可就是遥不可及咯!” 挥筷子,王副将一脸的恨铁不成钢,“瑜姑娘那样的多好?你这个大老粗死心眼!要是我,我就娶那样的,多体面?” 是体面,可不知道娶回去,有没有命活?实在不想再谈论宁止和若清瑜,云七夜径直将筷子放下,起身沖两人道,“我吃饱了,先回去了,两位慢用。” “回来!”伸手将云七夜拉回座位上,王副将指了指她几乎没动的饭菜,“你小子身子骨都这么娇小了,还不好好吃饭?听哥哥的话,把饭吃了,养膘!” 嘆气,云七夜实在是吃不下去,“我不饿。” “那也别急着回去嘛!等我吃完了,我带你们俩去个好地方!”说完,王副将埋头速速吃饭,任由郑远追问什么好地方,也不说。 踏阶而上,高达数十米的营北指挥台上,三人站在边缘,攀抚着护栏俯瞰而下,方圆几百米的景物尽入眼中,颇有种睥睨群雄的感觉。 不同一般人的感觉,这么高的地方,云七夜只觉有些晕厥,腿脚一瞬还有些发软。强忍着不适,她背过身去靠在栏杆上,怎也不往下看。 看了半晌,郑远蓦地想起了王副将的话,不由问道,“老王,这就是你说的好地方?哪里好了?” “你小子,怎么就看不见好的地方呢?”意味深长的笑着,王副将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风景,但见几十米开外的凉亭里,宁止和若清瑜面对面地坐在石凳上,正谈笑自若地下着棋。 看得清楚,郑远当下明白了王副将的意思,不由跟着笑了起来,“好你个老郑,居然有了偷窥的爱好!” “嘿嘿,好说好说。再说,你看得不也挺开心的吗?”说着,王副将扭头看了一眼云七夜,微微蹙眉,“我说老七,你背对着我们干什么啊?你不转过来,怎么看殿下和瑜姑娘谈情说爱嘛?” 背对着两人,云七夜有气无力地挥手,“刚才已经看见了,不用看了。” “嘿,看来老七你不止脑瓜子灵活,视力也好!”忍不住贊了一声,王副将转回头去继续观望。
第82页 长久,但闻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笑,“嘿,老郑,你还别说,越看越觉得殿下和敬姑娘有夫妻相了,真是配呀!你看瑜姑娘笑得多漂亮,我的心都苏了!” 笑,郑远道,“要是殿下真和瑜姑娘成亲了,咱家老七也有一份功劳。 要不是她带瑜姑娘回来,哪有今日的光景?。 —— 哪有今日的光景? 十指一紧,云七夜重重地唿了一口气,眼里一抹妖红闪过。下一瞬,她缓缓地转过身来,目不转睛地望向宁止和若清瑜。半晌,她唇角一抹淡笑,对郑远和王副将道,“站着累,不若坐到栏杆上吧。” 同一瞬,宁止的白子落定。 持着黑子的两指一紧,若清瑜蹙眉看着棋盘,已然是白子的天下,她的黑子早已被吞得所剩无几。更甚的是宁止方才的一招,直直将她的黑子的逼到了死路绝境!进也不是,退也不能! 转瞬,她舒展眉宇,抬眼望向宁止,笑道,“连输到现在也没能赢一盘。殿下的棋艺甚是高妙,清瑜输的心服口服!” 笑,宁止望向若清瑜,“瑜姑娘何必妄自菲薄?虽说连输,但是你已经撑到了中局。此等的棋路算计,已是棋中高手,虽败犹荣。” 颇为羞赧一笑,若清瑜不由喟嘆,“能得殿下一句夸奖,清瑜倒是有些受宠若惊了,指不定还会骄傲起来。” 漫不经心地挑拣着棋盘里的白子,宁止笑,“瑜姑娘言重了。聪明如你,蕙质兰心,自是懂得收心敛性。” “呵,这算是殿下再次的夸奖么?”指间的黑子落回棋盒,若清瑜抬眼目不转睛地看着宁止,眸光柔软。 两相对视,宁止认真地看着女子的容颜,脸色渐进有些不自然。 唇角轻挑出绝美的笑靥,女子牢牢的攥住了宁止的视线,顾盼无双,“殿下,几日的相处,清瑜我……” “瑜姑娘你……”径直将女子的话打断,宁止看着她,一把刀子扎进了少女怀春的心窝,“这都几日了,你的脸怎么还是如此的肿?太傅家的二公子出手未免太狠,五指印还在。” 吃了苍蝇般哑口无言,若清瑜的眼里立时一阵水雾,伸手摸上了自己的脸颊。泫然欲泣的模样,立时衬得女子楚楚娇弱,“谢谢殿下关心,清瑜的脸…是丑了些。不过用不了几天,自会恢復全貌。” “瑜姑娘莫多心,我没有嫌弃你的意思。”颇为不好意思,宁止顿了顿又道,“我的妾室柳氏面容毁伤,我都没有嫌弃之意,何况瑜姑娘你呢?” 一怔,若清瑜不明所以地看着宁止,“可是…柳妃,她不是…被皇上砍了头么?既然殿下不嫌弃她,那为何不救她?” “呵,不嫌弃,并不代表我会喜欢。”意味深长,男子的眼角微挑,被那两道视线望了许久,终于等到了云七夜的视线。唇角的笑愈发深,他扭头望向指挥台,眼睛蓦地瞪大 —— 云七夜,你不要命了! 数十米之高的指挥台上,三人已然坐上了栏杆。栏杆下还有好许的台子,王副将和郑远自是不怕。坐在最旁,云七夜的身子微微颤抖着,不由靠向了一旁的王副将。 “老七,你干吗挤我?” “我就靠一下。”不曾望下看,云七夜翻眼望着天空,脑子里全是姚红红的教导。 —— 眼中钉,心中刺。这样,他的眼里心里,才会全是你。要学会耍手段,叫他为你痛,为你惊! 果然,凉亭里的人坐不住了! 慌得起身奔出凉亭,宁止大步朝指挥台而去,带着恼喊出了声,“宁七,你给我下来!” 充耳不闻,云七夜一动也不动。一旁,郑远和王副将不明所以地看着向这边奔来的宁止,“殿下怎么了?怎么突然如此失态?” 眉头拧成了一团,王副将颇为严肃道,“难不成瑜姑娘告诉殿下,她喜欢的人是老七?” 哑然,郑远思摸良久,重重点头,“有可能,莫怪瑜姑娘时常向咱们打探老七的情况!” 立时释然,两人转头望着“大难临头”的云七夜,“老七,这可如何是好?和殿下抢女人,你不是半夜里挑灯上茅坑,找(屎)呢?” 和她抢男人,才是找死! 下一瞬,郑远和王副将蓦地翻身下了栏杆。立时失去了依靠,云七夜的身子一晃,脑子里嗡的便是一声,惊得她抓着栏杆的十指紧绷,身子僵硬得可怕。 快步上了指挥台,宁止快步朝三人这边走来,眉宇紧皱。以为他是在发怒,郑远和王副将忙不迭挡到了云七夜的跟前,朝宁止赔笑,“殿下,有话好好说。宁七还是个孩子,不懂事,您…啊!” 挥手将碍事的两人甩开,宁止伸手从背后揽住了云七夜,立时感知到了她的紧绷,不由低喝了一声,“明知道自己恐高,你疯了不成?” 笑,云七夜目不转睛地看着跟来的若清瑜,眸光灼灼。那样的笑容和神情,直直入了若清瑜的眼,全然不似以往的云七夜。一怔,若清瑜不由止住了脚步,站在原地看着指挥台上的两人。 —— 公子,有时候,女人间的斗争,小道一个眼神和表情,都可以压倒对方!当你的阴谋得逞,当你被爱人所爱的时候,记得挑衅!呵,对方定会气得半死,呕血两斤! 索性将周身的支点全然靠向了宁止,云七夜低声笑,“宁止,我现在怕了。” “你果然是疯得不轻。”带着恼意,宁止拦腰将云七夜抱下了栏杆。 全身发软,云七夜兀自依在他的怀里。无奈,宁止将她的身子转了过来,看着她的模样,不由放软了语气,“敢问夫人,你想作何?” 一脸无害,云七夜看着他,“你瞧,我全身都没了力气不是?你都有力气下棋谈天了,不若也给我些福利,背我回去好了。” 一愣,宁止看着云七夜,久久不语。 078 不守夫道 何时爱上宁止的? 她也不清楚,只知道这男人像极了罂粟毒,一点一滴,一唤一笑,早已悄无声息地浸到了她的心里,直至骨血交融,不死不休。 如此的切肤之痛,心之隐疾。试问,你叫她如何将他与人,放手弃之? ——背我回去好了。 映着夏日的暖阳,指挥台上的二人目不转睛地看着对方,眼里再也没有旁的。如此的安谧下,两人渐进有了丝较量的意味,谁也不肯先说话。 不骄不躁,云七夜被骄阳晒得周身一阵暖洋,心里的小算盘打得精准飞快,就算宁止不背她,她也可以叫大哥和二哥背…就看宁止受不受得了! 长久的对视,宁止终是忍不住,率先低笑出了声。眼里的波光流转,他笑得邪气,却也有着几丝矛盾的柔和。不想今日的福利竟是如此之多,他怎也淡定不下去了,可惜这次也没有被子可以容他躲进去偷笑雀跃。 回想起早上的那一吻以及吃醋般的低喃,男子的笑不由有了丝羞涩。破天荒的,玉脸上渐进一抹晕红,支吾着笑,“我原本是想抱你回去的。” 偏生被他如此羞涩的笑恍了心神,云七夜一怔,反倒有些措手不及了,这男人压根不按她预想的出牌! “你身子还没完全恢復,能抱得动么?” “试试不就知道了?”笑意更浓,宁止抱着她的手臂微微下移到她的腰间,毫不费力地将她拦腰抱到了怀里。 若清瑜还在看着呢,做戏,理当有始有终。索性伸手环住宁止的脖子,云七夜偏头靠在他的左肩上,找了个舒服的支点,张口却是戏嚯,“嗯,马马虎虎。” 哭笑不得,宁止无奈地收了收双臂,抱紧云七夜朝楼阶而去。一旁,郑远和王副将宛若殭尸般地伫立在风中。待那两人下了指挥台,抽泣声声,“他大哥,刚才我是不是说错了?不是殿下被瑜姑娘拒绝了,而应该是殿下对瑜姑娘坦白了。” 哆嗦回神,郑远心有余悸,“难不成殿下对瑜姑娘坦白,其实他有龙阳之好?喜欢的人是……是咱家老七?这也太…哈哈!不要吓自己,殿下和七弟感情一向很好,不就是抱抱么?” 怒,王副将反驳,“你是眼睛塞毛了?还是其实你是女扮男装?作为一个有眼睛的男人,你就没瞧出殿下看老七的样子,分明就是想把老七按倒! 然后……这样那样!” 喉结一动,郑远惊悚,“原来殿下喜欢男人?我可没这方面的嗜好……”过了一会儿,男人眼珠一瞪,警惕开口,“你说殿下会不会看上咱们俩了?我怕… 我身上可还有伤呢,无力抵抗啊……” 扭头,转身,王副将走人。 下了指挥台,抬眼便看见了不远处的若清瑜,她仍维持着原先的姿势,一动也不动,只是静静地望着宁止和云七夜。待两人走到了近旁,她面露担忧,蹙眉沖云七夜关心道,“姐姐,你身子不舒服么?” 一瞬想起了若清瑜和宁止方才下棋的欢快模样,云七夜恶意地紧了紧环着宁止脖子的双臂,勒得男子的脖颈立时一痛。 学着她家三姐的模样,云七夜双眼似睁非睁,宛然一副娇弱小女人的模样,“有劳瑜姑娘担忧,也不是什么大毛病。” 不死心,若清瑜目不转睛的看着云七夜,“可是姐姐你好像很不舒服呢。莫要逞强才是,清瑜去把肖太医请来给你看看吧?这几日我闲来无事,偶尔会和肖太医聊些医理,他的医术真的很高明呢!” 呵,关系网都延伸到宁止的专用御医身上去了……面不改色,云七夜有气无力地挥手,“多有不便,不劳肖太医为我诊治。” 恍然若悟,若清瑜有些羞赧地睨了一眼宁止,而后沖云七夜低声道,“倒是我忘了这点了,姐姐是姑娘家,确实是多有不便。” 颇为受教,云七夜谦谨,“瑜姑娘所言极是,没有名分的男女接触,自是不便。无论做姑娘,还是已为人妻者,理应牢记此行。” 掩在袖里的十指一紧,若清瑜一瞬的静默,旋即低声淡淡道,“姐姐你夸清瑜所言极是,清瑜也贊成姐姐的话,从小我母亲亦是教育我,身为女子,理应恪守妇德,嫁夫从夫…三贞九烈,从一而终。” 三贞九烈?云皇子妃不洁。 娇弱全无,云七夜笑得眉眼弯弯,“可不是么?妇德,妇功……妇容。
第83页 哦呀,方才倒是没注意,瑜姑娘你的脸,怎生还是如此之肿胀?哪日若是有机会,去城里找个医术高明些的女大夫瞧瞧吧。每每望见你的脸,都不由叫我想起那日的噩梦,瑜姑娘你险些没了…… 三贞九烈。”心有余悸,她抬头看着宁止,声音无助,“相公,奴家怕,你抱奴家回房。” 早已被两个女人的夹枪带捧折腾得够呛,现下云七夜蓦地如此,宁止立时一颤,甚至忘了和若清瑜告别,连忙抱着云七夜快步离开,“我看你真是疯得不轻。” 唇角一抹志得意满的笑,云七夜颇为舒坦地吸气,“宁止,你有没有听人说过?这世上有两种人不能惹,一种是醉酒的,一种便是那些疯了的。” 闻言,宁止不由戏嚯了一声,“那你就是醉了酒的疯子。” “承蒙殿下夸赞,诚惶诚恐。”亦是戏嚯,云七夜抱紧了宁止,毫不怜惜地唿喝,“小宁子,这条道的太阳太烈,我受不住,走右边那条道!” ——小宁子? 眼角一抽,宁止立时随了云七夜的唿喝,抱着她转到了要饶很远的路程的右道。待走了一半,宁止好像是明白了,云七夜不是嫌太阳烈…… ——公子,用你的行动告诉所有虎视眈眈的人!这个人,是专属于你的!谁也不准觊觎,就算觊觎,也没那机会! 自是不嫌太阳烈,而是因为这条道要路过操练场。明白了云七夜的险恶,宁止竟是出乎意料的淡定了下来。任劳任怨地抱着他家娘子,他从容漫步地走过了站着数万将兵的操练场,悠闲的模样,好似闲庭信步。 何其的暧昧亲密? 立时,起风了… “啊呀!我的娘!哥几个,别耍刀了!赶紧看,看殿下和宁七!” “天,臣子禁忌之恋?我就说嘛!殿下和宁七的关系非同一般!你们看,应验了吧?” “原来…殿下,也和我一样。只不过,我不若他那般勇敢的冲破世俗的禁忌,我… 我不敢告诉王副将,其实我……呜呜!” “胡说什么?要真是这样,殿下和宁七哪敢叫咱们知道?” “就是就是,不就是抱抱么?说不定是宁七的脚扭了呢!” “上次俺的腰闪了,殿下咋没来抱俺?” “看什么看!赶紧给本将归队!归队!布阵!!”站在正中的指挥台上,周将军怒吼一声,直直震得三军归位,慌得收心布阵。眼看局面被控制,男人松了一口气,不期然眼珠一瞥,不着痕迹地望了望宁止和云七夜,两大老爷们的,这是搞哪门子的鬼呢? 埋在宁止的胸前,云七夜的肩膀颤抖,强忍着狂笑出声的欲望,将宁止的抱得更死! 懒洋洋地扯唇,宁止状似毫不在意,甚至还很惬意。一路回了云七夜的帐子,他径直将她扔到了床上,而后慢条斯理的脱靴上床,脸色阴沉,“今早你又去哪里了?” 起身盘膝而坐,云七夜的声音带着浓浓的戏嚯,“我没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你能散步下棋,我何尝不能出去骑马踏青?” “骑马踏青?”笑都让人毛骨悚然,宁止狭长的眸激过两泓幽光,明显的不信,却也不去追问,他不会把时间浪费到这种无意义的事情上。 哼了一声,云七夜盯着宁止,“敢问殿下,好歹你也有了兔子的嫌疑,缘何还能如此置身事外?一点也不介意呢?” 不以为意,宁止亦是冷哼,“为何要介意?另一只兔子是你,又不是旁人。再者,我是兔子了更好,这样可就没人怀疑我和瑜姑娘有什么了。” 一怔,云七夜蹙眉,忍了好几天的怒气索性全然挑明,声音渗得叫人牙根打颤,“宁止,我不会莫名其妙的去怀疑谁。若若你真敢不守夫道,犯到我手里,那可有你好看了!我一定把你扒光,挂到城门口供人观赏!” ——不守夫道。 全然被噎死,宁止看着云七夜,怔怔无言。 全当他是理屈词穷,云七夜不由又想起了他和若清瑜之间的暧昧,“你说过一个月内会打退辛乌军,到时候向城军营定会重组,你我回干阳,那瑜姑娘呢?” 漫不经心,宁止戏嚯,“我看你和瑜姑娘的感情不错,姐妹情深的。难不成你想收她做妹妹,一起伺候我?” 果然,男人不能惯,越惯越混蛋!咬牙切齿,云七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勐的朝宁止扑了过去! 瞪大了眼睛,宁止无措地看着云七夜,猝不及防被她扑倒在了床上!眼冒金星,他的背部立时一阵痛。 骁勇地骑在宁止的身上,云七夜俯身扯住他的衣襟,“有人和我说,你们男人有时候真是贱到想叫人一巴掌拍死!我现在就想拍死你!” 忍着痛,宁止神情古怪的看着身上的云七夜。一阵沉默后,他开口,“七夜,你敢骑到我的身上?嫁夫从夫,你反了不成?” 冷笑,云七夜死死地压制着他,“你以为我会乖乖的遵守妇道?这世上哪有这么吃亏的事?宁止,你简直就是个混蛋!” 不怒反笑,宁止目不转睛的看着云七夜,“你有没有发现,你今日和我说话的时候,会激动到失控?” 愕然,云七夜怔了半晌,恶寒地松开了宁止的衣襟,终是败下了阵去。 悻悻地翻身而下,她扭头背对宁止而睡,再也不愿意和宁止说一句话! 扭头,宁止看着她,微微扯唇而笑,眼中的空灵清冷,立时被笑意暖成了一泓温泉。伸手,他径直抱住了女子的腰身,将身子凑近了她,“七夜,你恼了不成?” 不言语,云七夜闭眼。 笑,宁止凑到她的耳边呵气,“那按家法,我以身恕罪如何?” 睁眼,云七夜扭头瞪着宁止,忍不住吼了一声,“贱人!” 没吓到宁止,倒是吓到了正准备偷窥的两人。帐窗下,郑远和王副将哑然,他家老七居然也有这么男人的时候?试问普天之下,谁敢如此叱喝九殿下? 贱人…… 倒像是在打情骂俏。立时觉得两人的关系不是一般,两人不死心地向上探头,立时惊得瞳目结舌,双目圆瞪!但见床上的两人,姿态暧昧地拥缠在一起。尤其是他家殿下,居然笑得如此无赖…… 何曾见过如此的宁止?不由哆嗦,所有的一切一目了然,郑远和王副将许久才缓回神来,慌得撤离了帐子。 男风之气在中原四国算是正常,早已见怪不怪。只是没想到他家殿下居然和他家的七弟… 大步前行,王副将挠头,“白忙活了,殿下和瑜姑娘压根不可能嘛!” “可不是?殿下和我成事的机率都比和瑜姑娘的机率大!谁叫瑜姑娘是个女人?” 当下,两人再也不是心思撮合宁止和若清瑜了。至少,向城军营日后的传闻是这样的,九殿下喜好男色,宁七是他的娈童恋人。 知道内幕的,断断不会出来澄清,反倒乐意它传得远些。不知道内幕的,唯有越传越黑,杜撰了得不亦乐乎。 眼角微挑,宁止径直忽略云七夜的贱人一说,转移话题,“七夜,你听见外面的响动了没?” 转回头去,云七夜转而得逞的笑,“恭喜,殿下你的龙阳之好很快便会天下皆知。如此往后,可就没女人敢接近你了。” “那也好……”亦是笑,宁止将她抱紧。 早上起得太早,现在倒是也有些困意了。身后,宁止温暖的抱着她,云七夜安心的闭眼,其实就这样,平和地,安静地相濡以沫,和寻常夫妻一样生活,她便很知足了。 可惜,还有个若清瑜没有解决!若不回以一击,指不定还会生出何种的事端! 抿唇,她沉默半晌,终是冷淡地开口,带着试探,“宁止,若是有一日,我亲手杀了瑜姑娘,你会作何?” 环着女子的手臂一紧,宁止看着她的侧脸,冷凝出声,“你真是疯了不成?” —— 疯了。 079 她的挑衅 戌时。 夜穹为幕,厚实的云层恰好将那轮明月和为数不多的几颗星遮掩而去,触目所及尽是漆黑,泼墨般笼盖着大地。营间的小道上,夜值的将士们成列巡查,偶有一阵大风颳过,脚下的轻尘立时扬卷而起。盆架里的篝火亦是左右飘摇,被风吹得噗噗作响。 “守城的十万将士从明日起依次回营修养,补充体力,七先锋军补其空缺。驻营的三十万将兵七天内务必精简至二十万,其余十万暂时归入向城地方的屯军待仓。 ”帐内,宁止的声音淡淡,于一系列的人事调更有条不紊。 平面地图前,他伸手点了几处要塞,“松山和柳河,此二处加派三千精锐守护,防患于未然。” 细细地听看,帐内的众将帅却也不急下定论,皆是凝神思考。半个时辰前,探子快马加急带回了辛乌朝堂和军营两方的最新密报,高层将帅皆惊。 辛乌前线,自上一役伊始,阴若熏毫无理由的休战半月,按兵不动。更诡异的是连续几日,其麾下的数十万大军十之八九突发异疾,腹泻呕吐,甚至连挥刀练武的力气都没了。莫说军医,就连从朝中派来的数十名御医亦是诊治无果,不知所谓何因。 数十万大军孤军深入苍流已是冒险之举,如今又出了此等祸端,辛乌朝野上下立时人心惶惶,流言蜚语漫天飘摇。早朝之际,辛乌几名文武重臣联名上书皇上,建议大军速速撤离苍流,班师回朝,以防苍流军趁机偷袭,毁我社稷! 诲而谆谆,听之藐藐(註解:形容说的很诚恳)。皇上只有八个字,直到散朝,也没有给予直接回復。 密报过眼,宁止旋即将之付之一炬。阴若熏做事向来利落狠辣,丝毫不留破绽!也不知他到底用了什么招数,居然连军医太医都诊治不出,总之不可能单单是那三千斤巴豆在作怪。接下来,就看他的心腹能不能顺服皇帝退兵了。 无论如何,也要在一个月之内结束战事,回干阳处理身后事!不刻,他密话数名高层将帅来帐,商讨应敌之策。 仔细思索过宁止的策略后,六名将帅增补意见,“殿下妙计,此一来我军可以修养,保证体力。精简数量,虽说有些危险,但是可以保证粮糙充足供给。再者,苍流军万一要退了呢?咱们更是有恃无恐。私以为,此大前提策略可以行之。” 亦是点头,郑远道,“大体策略我也贊成。但是除了松山和柳河,还有一处要塞。”说着,他伸手指了指城北河的上游段,“半个月前向城数日阴雨,城北河上游段的土质松软,好些房屋受灾坍塌,初步估计毁了半个桐城镇。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桐城镇的建设尚未完全恢復,其北面毗郁辛乌,大忌!理应加派重兵把守,以防辛乌军伺机而入!”
第84页 闻言,众人立时恍然大悟,忙不迭称是。王副将旋即补充,“有理,郑将军不说,末将倒是也忽略了此处。除此之外,我认为应该青令知州官员加派人手,力求最快速度建设完毕桐城镇,也可省好些兵力!” “王副将的话倒也提醒了我。我认为不止知州,北齐府尹亦是青无旁贷,力保北齐的境内的治安,以防辛乌贼子趁机混入乱我民心!” 帐外,躲在阴影处,云七夜屏息听着众人的议谈。她听到风声,说辛乌军之所以突发异疾,皆因沧澜教在暗中作祟。她不解,本以为会听出答秦,可几近半个时辰,众人也不曾谈论任何有关沧澜的话题。 辛乌军到底发了什么病?沧澜作祟,是真,是假? 没理出真相,倒是想起了若清瑜……眉头微蹙,她悄无声息地闪身撤离,朝营西方向而去。 坐在床边,若清瑜目不转睛地看着手里的血色瓮杯,红蜈蚣,血蛙,半只手掌般大的竭子,五色蜘蛛,小鳅蛇…各色各样的毒虫嘶鸣爬行,随便一只,都是其难寻的毒物,只消被其轻轻碰触,立时便可致命! 看了半响,女子将一只手指放于唇齿间,使力一咬!立时,血腥气充斥口腔,大股的血液从指间溢出。可她似乎仍觉不够,以拇指大力地挤压流血的手指,将源源不断的血尽数滴进了瓮里,然后迅速盖紧了瓮杯的盖子。 “呲呲——嘶!!——”瓮里,立时便是翻江倒海般的撕咬挣扎! 死死地按着瓮盖,女子的脸上充斥着近乎扭曲的狂喜和乖戾!她甚至能听见虫皮迸裂,血液飞溅,啃肉噬骨的声音!那无限痛楚中所爆发出的力量,好似在下一瞬就要把瓮盖顶起来了! 渐进弱下去的挣扎撕咬声,直至片刻后的安静。等了一会,若清瑜小心翼翼地揭开瓮杯,恶臭腥气立时扑鼻!丝毫不嫌弃,若清瑜仔细清点着剩下来的毒物,方才的厮杀,几近一半的毒物被胜利者咬死吞吃,断指残骸,血液迸溅! 用长镊子清理着翁里的尸骸,若清瑜的动作轻之又轻,生怕伤到活着的毒物。不出意外的话,再养半个月,就可以挑出最后的千毒蛊了。 而养千毒蛊的人,必烦在“孤”、“贫”、“夭”三种命运中选一样,这样他的术法才会灵验,养此蛊的人最终的下场便是悽惨孤苦,不能善终! 可是,她不怕!反正早习惯了孤贫,无外乎再多一个死!连死都不怕了,她还有什么可怕的? “瑜姑娘。” 帐外,蓦地一记声音响起,直直惊了若清瑜一跳,险些失手将瓮杯摔到地上!她甚至没有听到任何动向,对方居然已经到了她的帐外!何等的内息? 慌得将瓮杯藏到床下,她若无其事地掀开帐帘,沖帐外的女子春风一笑,“姐姐你怎么来了?呵呵,快进来吧!” 随若清瑜进了帐,云七夜微微蹙眉,虽说那股味道清浅至极,但是她还是嗅到了,应该是千毒蛊!呵,饲养此蛊要付出何等的代价?蛊主才是真的断情绝义啊! 仍是那般春风无害,若清瑜指了指帐里的桌椅,“姐姐请坐!对了,你的身子可好些了?今晚有风,你就这么出来,莫着了风才是。” 闲适地坐在椅上,云七夜浅笑,“劳瑜姑娘惦念,我没事。” “这就好。”模样欢喜,若清瑜拿起桌上的紫砂茶壶,彻了两杯茶水,香气四溢。推给云七夜一杯,她颇为遗憾道,“清瑜自由流离在外,也没有什么朋友。难得遇到姐姐你,自感三生有幸。可惜这几日我只顾着和殿下聊天谈心了,倒是和姐姐接触甚少。难得我们姐妹能单独聚聚,姐姐可得尝尝我亲手制的花茶,不但好喝而且养颜,喝过的人都喜欢得紧呢,就连殿下也是赞不绝口。清瑜这里的花茶很多,正想着哪日办次茶会,邀殿下和姐姐你品茗谈心,实乃一件乐事。” 面无波澜,云七夜揭开茶盖,茶香馥郁。不急着喝,她扭头沖若清瑜好学道,“怪我才疏学浅,一向不甚了解花茶。瑜姑娘,它除了好喝养颜外,可还有别的作用?” 运筹经商,一个坐拥中原四国的半壁钱山的人,岂会不了解茶叶?虽有疑,若清瑜也不点破,只是顺着道,“花茶可是件好东西,除了好喝养颜外,亦能舒心,提神。” 颇为受教,云七夜转瞬却又是一副惋惜,“是好东西,可我家相公最近军务繁忙,睡都睡不够。若叫他喝花茶提神,岂不是画蛇添足,好心办坏事?呵,茶会自是办不成了,但是瑜姑娘的好意,我们夫妻二人心领。” ——我家相公,我们夫妻二人。 只此一说,已然将无关的人排除在外。不提防被嘴里的热茶烫了舌,若清瑜皱眉,说不上什么滋味,这茶水,吐又吐不出来,咽也咽不下去,徒增烦乱! 全然没了喝茶的性味,她随手将茶放回了桌上,沖云七夜羞愧道歉,“是清瑜错了,没有顾虑到殿下的具体情况。还望姐姐莫多心,我没有恶意的。” 可是我有。笑,云七夜无所谓道,“倒是瑜姑娘你多心了。自己的相公,做妻子的自是由里到外的了解。瑜姑娘你顾虑不全,没人会贵怪你,你大可不必自贵。” 脸色微红,若清瑜感激至极,“姐姐真是善解人意,莫怪殿下不惜冒天下之大不韪,将你带来北齐。虽说此举实在有违人臣之责,但是却叫清瑜遇见了姐姐你。呵,心下常想要是能和姐姐你做朋友,那该多好?。 说着,若清瑜有些不好意思地浅笑,“可认识姐姐你这么久了,我除了知晓你是云皇子妃,天下首富之女外,倒也不甚了解你。可是我很是喜欢姐姐你,所以一直想找个共同的话题和你秉烛谈心。” 以云七夜的身份,与其由陌生转为熟悉,应该不超过四句话吧?“姐姐,你会弹琴么?” 摇头,“不会。” “那你会下棋咯?” 摆手,“不曾。” “哈……那会作诗么?” 茫然,“不懂。” “画画呢?……” “没学过。” 哑然无语,明知道云七夜在撒谎,可是却也不能说什么。面上惊诧,若清瑜道,“琴棋书画,姐姐身为九皇子妃,岂能一样也不会?” “皇子妃就该会这些么?女人就只能会这些么?不会这些,就不是女人了么?”话不在多,一针见血便是,何况云七夜连刺三针! 直直被逼上了死路,若清瑜实在不知道要怎样回敬,云七夜的嘴皮子太坏了!“呵,清瑜…不是这个意思。只是……” “我知道瑜姑娘你不是这个意思。”大度释怀,云七夜不吝解释,皮笑肉不笑,“琴棋书画,阻挡不了那些妄以欺辱我的人。如此,不若不学。若学,定也不精。于我,只学一艺,如何杀掉那些妄以欺辱我的人!” 如何? 知道云七夜话里有话,已经挑到了明面。双目圆瞪,若清瑜面露惊惧,“姐姐开的玩笑一点也不好笑,倒是吓了清瑜一跳。” 将那杯参了蛊的花茶放回桌上,云七夜攥住了若清瑜的眸,“瑜姑娘,有没有告诉过你,眼睛是不会骗人的?你何等的胆量,岂会被我吓到?如你所说,难得你我独处,不若打开天窗说亮话,有话直说。也省得拐弯抹角,浪费彼此时间。” 话音落下,女子白皙的手掌渐进转为银色,五指间的银线立时乍现,原本漆黑的瞳孔渐进转为诡异的妖红,好似泣血! 险些被那双血瞳摄去了心神,那是云七夜起了杀心的症状!一瞬有些窒息,若清瑜只觉好似被一双看不见的手死死地扼住了咽喉,逼得她不由大口唿吸空气! 慌得移开视线不与云七夜对视,她低头平復着气息,放在桌上的手渐进握成了拳状!几缕乌髮遮掩住了她的神情,只知晓她的身子在微微颤抖。半刻后的抬首,她破釜沉丹般对上了云七夜,神色乖戾阴沉,全然不復以往的温婉柔顺。如同深暗里的幽灵,终于露出了獠牙。 扯唇冷笑,若清瑜阴森森道,“打开天窗,呵,何为亮话?尊主你岂会不知?浪费时间的不是我,而是您吧?几千个日夜,沧澜万众可都在翘首盼着您呢!若您真是爱惜时间的话,那就随我回沧澜,听候教主的发落!” 顿觉好笑,云七夜不由戏嚯,“瑜姑娘的记性可真是不好。之下,沧澜万众之前,我已立誓脱离沧澜,生死无关!既是如此,真正浪费时间和口舌的不是我,是你们!” “啧,尊主的说法可真是好笑!”这几日被云七夜欺压得何其窝囊!再也忍不住,若清瑜也顾不得云七夜的身份,张口讽刺,“尊主你是个聪明人!既是个聪明人,缘何学那些蠢货自欺欺人呢?你以为你单方的誓言,会听,教众会理?哼,你岂不知沧澜的规矩?身为至高无上的尊主,你的一切,皆由神赐!你的命运,尽归魔纵!无论生死,都在看着你,你逃不过自己的宿命!” ——堕入圣湖,于魔同生。 此生最怕,除了师父,便是那凄寂诡异的圣湖,靠着死人生长的彼岸红花。有丝寒意,她强迫自己压下,晒摸着若清瑜的话,她一瞬有些恼了,几近自言自语地低喃,“何为神,何为魔?你们口口声声说要断情绝义,长生不老,成为的侍者。若真的早已断情绝义,为何还要人去陪伴伺候他们?为何还要操纵人的生死情感?贪心的,何不做他的不死不活,永生孤寂?” 身为沧澜教众,何其敬奉,甚至超过了自己的生命!云七夜的话立时激怒了若清瑜,火药味一触即发!拍桌而起,若清瑜愤愤地瞪着若清瑜,大声叱喝,“身为尊主,竟敢如此大言不惭,亵渎沧澜!云七夜,你就不怕遭天谴!” 不怒不燥,云七夜的声音淡漠,却有些不容忽视的力量,“你有你所信奉的,我也有我所追求的。神归神,魔归魔。而我,理该归我。我只知,此一生,生尽欢,死无憾!纵是,也不能决定我的命运。我命,由我,不由天!” ——不由天! 何曾听过如此的厥词! 震怒万千,若清瑜瞪着云七夜,“好一个不由天!尊主真是厉害,厉害吶!好,就算操纵不了高贵的尊主。不是还有教主么?你以为你能斗得过教主么?!” “你说呢?”眼里的血色更盛,衬得女子的容颜一瞬妖诡,睥睨之态!
第85页 竟是不畏惧了,若清瑜转而咯咯笑出了声,阴森至极,“若我说,尊主你非但逃不过宿命,也逃不过教主的手心!因为他握着你的死脉,操控着你的生死!” 不屑一顾,云七夜揶揄道,“想法是不错,但是恐怕要叫瑜姑娘失望了,我全身上下没有死脉。莫说教主,就算是,也奈何不了我。” 为了活下去,为了回干阳见她爹,她四岁开始吃毒,一直吃到百毒不侵。七岁到十一岁,她更是残忍!足足六年,何等非人的痛楚?她硬生生将自己身上的三处死脉刺激到麻木,险些丧命! 毫无失望之色,若清瑜的神色诡异至极,蓦地娇笑出了声,“自是知道尊主的身上已没有死脉。可是不代表别的地方没有啊。”说着,若清瑜缓步靠近了云七夜,附在她的耳边,阴森低声,“尊主,你的死脉,便是宁止。” ——宁止。 080 夫妻决裂 “呵,只消一个他,你便是万劫不復。捉襟见肘……”附在云七夜的耳边,若清瑜的声音愈发低沉阴诡,一字一句,字字清晰地传进了云七夜的耳里。而后渗进骨血,心脏倏地便是痛楚的揪扯! 不若心下那般起伏,云七夜闲散地看着若清瑜,状似毫不在意,“万劫不復,捉襟见肘?呵,瑜姑娘你不用如此开心,我定不会有这么一日,你犯不着在宁止身上做文章。” 一声嗤笑,若清瑜鄙夷地揶揄,“未出圣教之前,清瑜常听旁的教众说起尊主你,他们说您少言寡语,对谁都是笑眯眯的,可亲极了。可人说百闻不如一见,我看尊主你分明是薄情寡义,笑里藏刀!哈,也难怪,教主养你育你,教众敬你仰你。你都可以背离沧澜。亵渎!厉害,厉害吶!清瑜……好 生佩服您。”。、 说着。她猝不及防地凑到云七夜的跟前。“可你以为我是傻子么?谁会相信你不爱宁止的说辞!简直就是自欺欺人,好笑至极!我到要看看,你能虚伪到何时?你就好好等着,好好看着!看你的死脉,看你的宁止,看他的将来何等的苦痛,何等的生不如死!!” 静静地听着若清瑜的阴怨,云七夜垂眸,血瞳不起一丝波澜,只是颜色愈发的深邃了些。半响,她坚定的开口,没有任何迴旋的余地,“我不否认。我是虚伪。试问瑜姑娘,一个虚伪成性的人,会给旁人欺辱他的机会么? 我说宁止不是我的死脉,那他定然不是!他生,我生。他死,我亦死!这世上,谁也无法拿他的生死来威胁我!” 怔愣。若清瑜一瞬竟不知道自己要说些什么回击云七夜,本以为拿宁止威胁她。定能够稳操筹码,手到抢来!谁知,竟会是碧落黄泉。同生共死! 要爱到何种的地步,才能如此?半响的失神。她的眸里尽是云七夜影像,何等睥睨不羁。全然不受束缚。血瞳。银线。沧澜,流凰,宁止……一瞬,竟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恨从骨血溢出,她窒息! “哈哈哈!!”蓦地。她近乎疯狂的大笑起来。顷刻便笑出了泪花!胸口的郁气愈发憋涨,她不甘心,不甘心啊! “云七夜,你可有心?要有,那你怎会如此忘恩负义?弃离,背叛沧澜!可若是没有,你怎还不能断情绝义,接受自己的宿命!云七夜,你叫那些苦苦期盼你归教的教众情何以堪!” 起身,云七夜平视着若清瑜,“情何以堪?你不知我有没有心。你们何尝不是如此?既要断情绝义,那还说什么情何以堪!” 渐进升起的语调。她目不转睛地看着若清瑜。“你问我情何以堪?那我告诉你!我不想对你们有任何的情!是我的,就是我的。不是我的,我连看都不会多看一眼!沧澜尊主。教主之位,你们一厢情愿。可我不愿!被人当成传奇膜拜观仰的感觉噁心极了。由里到外。上上下下,一身的噁心!像个伪君子,我不想做伪君子。我宁可做个快乐的小人!自我叛离,我已和沧澜没有任何关系!我生在干阳,长在干阳,我叫云七夜 —— 云德庸的女儿,宁止的妻子!” 十指握成拳状。若清瑜吸气,眼里的庆气愈发旺盛,“如此说来,尊主是在怪我们自作多情,却又不配谈情了?!一片好心,你当成狼心狗肺,如此线踏!你噁心自己的宿命,我何尝不噁心你!你什么都有,沧澜尊主,公子流凰,云家小女,九皇子妃,地位和财富,你什么都有!站着说话腰不疼。你不用努力。便可得到这世上最好的人事!你可曾想过旁人?你知道旁人是怎样的过活吗?!……” 手指颤颤地指着自己的脸颊,若清瑜的面色渐进有些扭曲,气息不顺,“我一出生,便被父母抛弃,我有什么错?为何要我一开始便如此的猪狗不如!好容易进了沧澜。我日夜苦修。生怕落于人后!整整七年。你知道我的苦么?我不惜以自身为饵,自愿孤苦一生,以供毒物术法!我没有一个朋友,没有一个可以暖心的人!我能要的。我想要的,少得可怜!直到有一日,我告诉我自己,我要做沧澜尊主!可是。有个你!好。我自知不如你,我放弃!可是你呢?你居然一副不屑的模样。噁心这个地位!你凭什么噁心它。 凭什么噁心我唯一的夙愿!” 眼里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汹涌地落了满面,若清瑜颤抖着身子,恨!恨!!她恨每一个人!甚至。连自己都恨!那样的恨,第一眼张望这个世界的时候,就已经纠缠入骨! “从我懂事那天。我就是为了恨而活下去,生命是痛苦的。我忍不住去幻想死的快乐。可是很苦……所以。我尝试过。尝试过做个善良温顺的女人,尝试过……可惜。不行。老天不允许。我也无法。只能恨。恨你们…恨我自己,恨我的力量不够。若我有那般力量。我恨不得将所有的人都杀死。 全部杀死……全部……那日。神祗般的师父居然亲口开导我,他说得好对,我不应该纠结着杀不杀,我应该先做个恶人,比命运还恶的人!然后……杀!杀!把所有人杀的干干净净!得不到,我就毁!” 瞧着歇斯底里的女子。云七夜面上毫无同情,“你以为,别人就比你过得你幸福?你以为,你是最惨的?你出生被父母抛离,可你还有命活下去。 而有些人,他们刚出生就死去,甚至死在父母手里!连外面的阳光都不曾望上一眼。就要长眠黑暗!以身苦修。你不过七年。甚至是最基本的蛊术。你以为这就是苦?你以为没人比你更苦!简直多到不可计数!他们比你更活得更加堵狗不如,生不如死!你恨。他们谈何不恨?所以你想杀光。而他们 他们想去追求幸福,要自己不再痛苦!” 伸手擦掉面上的泪水,若清瑜不屑的狂笑,“云七夜,你倒是会说教! 有本事你给我揪出来,把这种惨得早就去自杀了的人揪出来叫我看看!你总是把我当成傻子看么?你出生便是天下首府的掌上明珠,甚至八竿子打不着的沧澜尊主都叫你当上!天下第一,云皇子妃,你更是唾手可得,叫多少男男女女红了眼睛?所以你就该站着说话腰不疼,来教训我么?!那我告诉你,你已经把我逼急了!我第一个要毁的,就是你!!” 周身尽是戾气,若清瑜垂眸。眯眼看着云七夜手里的银线。临行来,教主教过她控制那银线的门道,闭眼深吸了一口气,她五指成爪状。蓦地朝云七夜伸手 立时还击,云七夜快若闪电般的挥掌袭向若清瑜,却不想对方竟是虚晃一招,翻转了手腕朝她的右手袭来! 手掌一扭,若清瑜迅速触向了云七夜指间的银线。“出!—— ”话音方落,银线蓦地脱离了云七夜的五指。朝若清瑜而去! 师父告诉了若清瑜如何操纵银线! 愕然。云七夜慌得伸手抓扯飞离的银线。奈何速度太快,她只是勉强拉住了线尾!见状,若清瑜拉扯着银线的手腕一绕,转瞬便将银线缠到了自己的脖颈间! 看着蹙眉不解的云七夜,若清瑜诡异的笑。勐的使力拉扯银线。缠在脖颈间的银线立时将她细嫩的脖颈勒出了一道血痕,猩红溢出。触目惊心! 似乎根本不知什么是疼,若清瑜伸手摸了摸脖颈间的血液。只觉它们源源不断顺着她的脖颈往下流去,有些浸在了衣襟胸口,有些滑进了肌肤里! “啊啊啊救命啊—— ”一下一瞬,尖利悽惨的嘶喊乍起! 带着内力。若清瑜的声音直直穿透了营帐,伴着唿啸的晚风传进了巡逻士兵的耳朵里!大惊,离得最近的一列巡逻兵慌得侧耳判断。迅速确定了声音发出的帐子! 为首。男人皱眉,“是瑜姑娘!快。跟我走!”话音落下,众人忙不迭抽剑,大步朝若清瑜的帐子奔去! 顾不得忌讳,任校尉带着众人迅速冲进了若清瑜的帐子,入眼,众人皆惊!但见咫尺,云七夜拉扯着一根怪异的银线,未端,银线竟是缠绕在若清瑜的脖子上。勒得女子的脖颈鲜血直流。惨不忍堵! “任大哥,郭大哥!各位哥哥,救命啊!”恐惧的瞪大了眼睛。若清瑜泪流满面的望着众人,身子不住的颤抖。凄楚至极。脖颈间的血越流越多。 她伸手拽扯着银线,外人看来以为她是在挣扎,殊不知她是在操纵,将银线牢牢缠在云七夜的手上! 眼见若清瑜被勒得直翻白眼。脖子也好似要断了。指不定下一瞬就要身首异处了!惊得脸色刷白,众人慌得望向云七夜,哀求劝说,“宁七,有话好好说啊!快把你的绳子收回去!” “小七。你听话,快放开!人命一条,你可得赔命的!” “宁七,有什么想不开的咱们坐下来好好说啊!你可不要一失足千古恨啊!” “瑜姑娘,你坚持住啊!” “瑜姑娘,哎呀!瑜姑娘,你不能死啊!宁七,你小子他娘的混蛋!有种你放开瑜姑娘,瑜姑娘平日里对你多好?你恩将仇报,还是不是人啊” “宁七,你放开瑜姑娘!要是瑜姑娘有个三长两短的话,我们兄弟们绕不过你!定要你血债血偿!!” “你们几个,赶紧去报告郑将军和周将军!” “可是他们正在殿下帐内议事啊,这…” “这你娘的屁!人命关天,赶紧给老子去,瑜姑娘要是有个三长两短,谁担当得起!” “是!” 人声嘈杂,云七夜的血瞳早已不见,黑眸澄净。目不转睛地看着若清瑜。她静默不语。缠在五指间的银线被若清瑜操纵得死死的,直直嵌进了她的肉里,亦是鲜血不断。一滴,两滴……顺着她的手背流入袖口,外人全然望不见,他们望见的,是她要杀若清瑜。娇弱的瑜姑娘,她泪水满面,楚楚无辜,她的脖子流了好多的血……一定很疼。
第86页 “宁七!你他娘少装死人!识相的话,赶紧放开瑜姑娘!要不然,莫怪我们翻脸不认人,刀剑无情!”恼怒地大喊,众人手里的刀剑直直指向云七夜,大有鱼死网破之势!与此同时,越来越多的巡逻军闻声而至,不刻便将不大的营帐挤了个水泄不通,帐外亦是围了好几圈,人声鼎沸! “嘻嘻,尊主……”秘腹传音,若清瑜诡异的笑,“你爱宁止,可他爱你么?我真是好奇,当他看见尊主此等残暴的模样,还敢拿什么来爱你?我要看看,当你受到最大的伤害时,还会不会回头!” “让开,小子们都让开!”帐外,王副将焦急地大喊出声,挥手将堵在前面的众人推开,踉跄着奔进了帐内。不刻,顺着被挤开的道路,被打断了议事的众人快步紧随,周将军,郑远,张副将…以及走在最后,眉头微蹙的宁止。 “老七!!”震惊万千,王副将骇然地看着云七夜,怎也不敢相信,“怎么回事!你是不是受委屈了?你听二哥的话,不要冲动,赶紧放开瑜姑娘。好不好?” —— 是不是受委屈了? 扭头看向王副将,云七夜的眼里蓦地竟有股酸涩,却不能将实情告知。 眼光越过,但见郑远亦是惊骇,“七弟,你……” 缓步越过众人,宁止停在了数米外,神色淡漠一如绝世遗尘的月影,与周遭的喧嚣形成鲜明对比。 眼见如此,众人立时禁口,探寻着看向宁止。不知九殿下要如何处理宁 七! 冷眼看着云七夜掌间的银线,宁止静默不语。长久,帐内安静极了,但闻紧张的喘气声,直到宁止冷淡的声音响起,“宁七,放开瑜姑娘。” 男子的话音一落。若清瑜勐的地摆脱了对银线的操纵!不曾想她会放手,云七夜猝不及防地倒退了几步,直直磕到了身后的桌角上,痛得她咬牙蹙眉! 慌得将脖颈间的银线解开,若清瑜劫后余生般大口唿吸着空气,瘫软着身子坐到了地上,恐惧地哽咽,“宁哥哥。呜呜,你……为何 …” 面上坦然。云七夜不曾看若清瑜,只是转头,扫过王副将,郑远。最后定格在了宁止身上,你相不相信我? 面容沉肃,宁止扭头沖任校尉道,“把瑜姑娘送到军医那里,流了那么多血,赶紧包扎。。 “是!”大步走到若清瑜跟前,任校尉小心翼翼地将若清瑜小扶起,“瑜姑娘,坚持住!” “谢谢……呜……,”强忍着泪水,若清瑜软弱无力地起身。伸手捂住脖颈间的血流,原本白皙的手掌立时被浸染成了鲜红,看得众人心下悚然。这么弱小的女人。谁忍心下如此的黑手!愤愤不平,帐内的众人立时恼怒地瞪向云七夜,恨死了她的心狠手辣,表里不一! 路过宁止,若清瑜眼里的泪光模煳,沖宁止颔首一礼。“清瑜给大家添麻烦了,多谢殿下,多谢各位出手相救,清瑜感激不尽……今生定当为奴以报,来生结糙衡环!” 颔首回礼,宁止让开道路,“瑜姑娘言重了。快些去包扎吧。” “谢殿下关心。”说着,若清瑜扭头望了一眼云七夜。不由惊恐的哆嗦着身子,慌得随任校尉离去。 “为何要如此?”扭头望向云七夜,宁止的语气颇为冷淡。 —— 这次,他失信了。 流血不止的手掌。隐隐作痛的腰背,好似都不及另外一个地方疼了。若清瑜说得,似乎有些道理。如此的她,谁敢来爱? “不为何,兴起而已。”终是开口。女子的眼神有些空濛。可是讥诮仍在。半分也不肯妥协,还是那般的刚烈决绝。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敢问殿下,要如何处理我这个杀人未遂的兇手?” “如此。你是自首认罪了?”有些戏嚯。宁止缓步朝云七夜走去。身后,王副将和郑远不约而同望向对方,点头示意! “殿下!”立时。两人大步奔向宁止,伸手挡住了男子的去路。不若平时的嬉笑,王副将目不转睛地看着宁止,面色严肃,“殿下要治七弟的罪?” 不多言。宁止道,“王副将有什么好的意见?” 皱眉,郑远有些怨气,“殿下怎也要老七给自己申辩的机会吧!反正。 …反正我和老郑不相信她会…会无缘无故杀人!” 挑眉。宁止提醒道。“你没听见么?宁七承认自己杀人未遂了。” 哑然,郑远和王副将望向云七夜,急的跺脚,“老七,你哑巴啦!给老子放句话!说。说你没有乱杀人!” “老七。不管如何。大哥相信你!我……我就当是瑜姑娘该死!你说话!” 愧对她大哥和二哥,云七夜不由吐了一口气,旋即闭眼不说话,尖锐的痛楚宛如锋利的刀子。一刀刀划过心脏。将柔软的心割得血肉模煳……疼。 宁止,我……恨你。 恨… 你…… 081 贱人宁止 爱,这种东西… 有时候,会让人变得非常卑微吧?卑微到,低到尘埃里去。 所以,我看那些人的爱恨纠缠,有时候会觉得好笑,甚至不齿。我不解地嗤笑,你说,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如此卑微的纠缠呢 …真是复杂,说不清道不明。 哈哈,你看这个,你说他怎么可以这样?啊呀,你再看那个,她怎么可以那样呢?真是好笑啊,都笑出泪花了,哈哈! 真的……有那么好笑么? 在多少年后的某一刻,我竟然觉得一点也不好笑了,甚至有种想哭的冲动,此刻的泪花不是欢笑的产物。我悔恨曾经的大言不惭,自以为是。因为那时候的我,尚还不明白,何为情? 没有经歷过的他们的爱恨,那便没有资格说什么。我无法想像他们的内心深处,有着怎样的惶恐,怎样的不安,怎样不为人知的脆弱… 爱,这种东西… 它会让人理智全失吧?就像那个叫云七夜的傻瓜一样,也许更像个疯子。我知晓,不管多坚强的人,若他一旦爱上,也会有一败涂地,伤心欲绝的那一天。 可是,请不要亵渎嘲笑他们的爱恨。因为,你……也会有那么一日,在多年后的午后,暖阳之下,午睡醒来的你,不知怎的突然伤感起来。伸手触摸面颊,却原来早已是泪流满面。怔在那里,隐约想起梦里,好像 …梦见那时候的他了。 那一瞬,万籁俱寂呀… 双眼阖起,那个叫云七夜的傻瓜僵直着身子站在那里,任由时间流逝,却是一动也不动。那一瞬,真希望脚下的大地突然裂开fèng隙,将她永远,永远地吞没…… 她以为,就算是她孤身一人,就算站在万丈悬崖之上。若有一日,她不小心掉下去了,崖下,宁止也会稳稳地接住她,碧落黄泉,不离不弃。 艰难的岁月里,温暖和被爱… 宁止,到今天我恍惚有些明白了,给予的是你,剥夺的也是你,你几乎…夺走了我生命里所有称得上美好的东西。 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 许久,眼睑微动,云七夜睁眼看着宁止,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也没有血色。这张脸孔,好像是死的。眼睛,也是死的,再也没有那两泓盈亮如水的光了。 何曾见过如此的云七夜?心疼极了,王副将大步走到女子的跟前,径直抓过她的手臂,将她拽到了宁止的跟前大喊,“老七,你告诉殿下,你没有错!” ——没有错! 抬眼,云七夜看着宁止,但见他仍是一副淡漠无动。姚红红说的对,若对方真的爱你,那断断是不会叫你受委屈的,更不会叫旁的女人欺负你。那一刻,他一定会和你统一战线,就算你不去解释什么,他也会相信你的说辞,毫无条件,就是深信不疑。 两相对视,云七夜扯唇,浮出自嘲至极的笑,“我错了…” 错在爱上这样的你,错在以为你会相信我,错得离谱! 宁止,我猜不到你所有的心思。我是人,不是神,会很累。离开吧,因为。……无法忍受。 “我累了,想要回去歇息了。”低喃出声,她径直绕过宁止,在众人惊诧的注视中掀帘,但见帐外寒风唿啸,好些士兵们瑟缩着身子,见她出帐立时便是双眼圆瞪,挺身防备! 脚步一瞬的停滞,她扭头望了一眼背对而立的男子,淡漠出声,“明日一早,要杀要剐,任凭殿下处置,告退。” 寂静的羊肠小道,她沉默走过,脚步轻浅到几近无声。头顶的夜幕,月亮和星辰都不见了,只有那浩瀚浑厚的灰色云海。天际尽头,万里的白雪皑皑在夜色中即显眼,又刺眼,沧澜… 阴冷的寒风唿啸而过,凛冽地掠过女子的脸颊,宛若尖利的刀刃,刺得生疼。衣襟翻飞,她双手环胸迎风逆行,却抵不过那顷刻便凉到了骨子里去的冰冷,周身的血液好似也跟着转凉。身旁,每一盆火焰都在狂风中跳舞嘶喊,似那粼粼的鬼火,将人引向不归之路。 沉默至终,她不知自己走了多久,行尸走肉般的回到自己的帐子。一如既往的黑魅,却不点蜡,也不脱靴,她疲倦地倒在床上,将自己紧紧地包裹在被子里,渐进蜷缩成了一团,宛若只小小的兽 … 帐外,隐隐听见有士兵屏气靠近,压低了嗓子埋怨伙伴,“嘘,你小声点,要是叫宁七听见了,指不定他会做贼心虚,直接熘了呢。““哎哟,我也不是故意的,要怪就怪宁七。”小声说着,几名士兵猫腰踞脚,小声地挪到云七夜的帐窗下。为首,一名士兵小心翼翼的探头朝里望去,而后蹙眉转头沖众人做口型,“黑… 漆…漆…的,啥……也…… 看…不……见……啊。” “刚才老六不是说那小子回帐了么?你瞪大眼睛,凑活看。” “真……的……是 …啥子…也…看…不见哇,就能……看见… …一片儿的… 黑…殿下!”蓦地脱口,少年瞪大了眼睛看着夜风中的男子,一袭白衣翻飞链倦,缓步朝这边走来。 一片儿的黑……殿下?眉头困惑地拧成团状,众人不明所以地看着瞪眼张嘴的少年,不由低骂,“瞧你那德行,见鬼啦?”
第87页 嘲讽完,几人纷纷扭头…… 顿觉外面安静极了,云七夜闭眼,将自己的头也埋进了被子里,不想听任何的声音。恍惚中,耳边若有若无的是那几人的惊声尖叫,好似见了鬼。 睁开眼睛,她蜷缩着身子屏息,不期然看见那几缕从被子fèng里透进来的光亮,宁止点燃了帐里的灯烛。 手指一紧,她缓缓地掀开被子,眯眼适应着突来的光亮。待到舒缓过来,入眼的便是床边的宁止,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面无波澜,她淡漠地看着他,没有任何起伏的出口,“出去。” 非但没有走,宁止自顾自脱靴,修长的腿随意一跨,已然上了床。高高地俯睨了半响,他一言不发,兀自盘膝坐到了她的对面。 终是恼了,她挥手朝宁止推去,“我说出去!!” 面不改色,宁止伸手,快速擒往她的手腕,死死压制着她的力道,逼她乖乖就范,“你的右手,是不是也不想要了?” 低喝出声,他利落地将云七夜五指间的银线褪下,随手扔到了一旁。而后将带来的小药箱打开,从里面拿出一只干净的毛巾,低头为云七夜清理伤口四周的血污,力道却是毫不轻缓。 五指连心,云七夜立时痛得倒吸了一口凉气,手掌不由抽搐了几下,挣扎着想要缩回。更加紧地铜住了她的右手,宁止蹙眉,手上的动作却是不停,“我不曾给旁人包扎过,所以不知道力度是轻是重,你要是痛……就说出来。” 是很痛,可是比起那股心脏被生生撕裂的感觉痛,这又算什么? 看着那几道丑陋之极的血痕,云七夜咬牙,终是不发一声,却也感知到了宁止渐进轻缓的力道,他小心翼翼地将血污擦拭干净,而后拿过药膏…… 许久后,她低头看着包抵俯的手掌,不期然就想起了若清瑜。冷淡的笑扯出,她抬眼看着宁止,掩不住的疲倦,“有话就说,说完就出去。其实你不用这么急着来找我,瑜姑娘的事,明日治罪的时候…再说不迟。” 不为所动,宁止自顾自整理药箱,语气淡淡,却是毫无转圜的余地,“若我今日便要做个了断呢?” 了断?要她血债血偿,还是千刀万剐? 一瞬真是恨极了! 看着宁止,云七夜的声音有些梗塞,却没有一滴眼泪,“你想要如何了断,尽管说出来罢,我悉听尊便就是了。” 反正,已经习惯了…… 师父说她的命格不好,勉强算是个天煞孤星。不管如何挣扎,此一生註定与魔同存,堕入圣湖,孤身至死。在此之前,她做什么事也只有坐冷板凳的份儿,还要心揪气竭,日日顿足饮恨…… 吸吸鼻子,她的声音渐进有丝挣扎,甚至能清晰地听到那根紧绷的弦被逼到极限之时,发出的那声作痛的钝响。那一瞬,几乎口不择言,尽数吐出,“宁止,我恨你。真的…很恨你。从来,我甚至没有这么恨过一个人…” 听着,宁止微怔,收拾药箱的动作倏地便是一顿。垂眸,男子眸里的波光流转,半响后抬眼望向了对面的女子,陈迷出口,“七夜,你有没有爱过一个人。” 有没有?十指一紧,却不提防按压住了右手的伤口,立时疼的云七夜闷哼出声!旋即低头查看右手,她不支声,更是不曾回应宁止的问题。 却也不急着听答繁,宁止慢条斯理地整理好药箱,而后将之推倒了一旁的角落。扭头看着强作无事模样的女子,他扯唇溢出一声低沉的笑,立时柔了整张脸的冷峻。 听见了宁止的低笑,云七夜的右手冷不防微微抽搐了一下,她想哭,宁止却在笑。抬头,她忍着想要落下的酸涩,看着宁止自嘲,“你在笑我么?” 唇角的弧度缓缓平了下去,宁止看着她,不期然出口,“我恨的人,叫云七夜。我爱的人,也叫云七夜……” 顾不得右手的疼痛,云七夜握拳,那样尖锐的疼痛却也压制不住心下的揪扯,“呵,爱恨皆是我,你一定很累吧?往后…不用爱我了。无爱便无恨,你也不必恨我。你的爱恨,我福薄… 受之有愧,也受之不起。” 竟是似极了往日的云七夜,宁止全然不抓重点,避重就轻,“你恼了? 是不是不喜欢我叫你云七夜?那换一个,我爱的人,是七夜…” “宁止,我求你住口!”不想再听,她看着宁止,身子微微颤抖。终是,大喊出声,全然宣洩!“我回答你便是,我有爱的人,我有恨的人!和你一样,我爱的,恨的,都是你!!” —— 是你! 那一瞬,那个祸国殃民的男人,笑的像只狐狸。所谓的百依百顺,隐忍不发,不过是为了在达到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之前,所表现出来的,非同寻常的耐心罢了。既是如此,那宁止就是只有耐心的千年老狐狸,阴险狡诈,甚至残忍。 目不转睛地看着咫尺的女子,他启唇,淡淡的声音乍起,掀起波涛骇浪,“七夜,为了听你说这个,我已经等了很久了。那天晚上我说过,总有一天,我会叫你启齿说…你爱我。” 愕然,云七夜怔愣在原地,“你算计我!” 双腿屈膝,宁止双手撑脸,理所当然,“七夜,你知道我向来不会做没把握的事。你又倔又扭,若姚红红不指点你,若我不算计你,你要等到何时才肯说出口?” 连姚红红的事情都知道!眉头皱紧,云七夜指着宁止的鼻子,“你跟踪过我!” 笑,宁止颇为舒坦,“顾念着你爱的宣言,滋味不错。昨天早上你趁我睡觉无知的时候轻薄我,我也就不计较了。” 一环又一环,云七夜说不出话来,过往的思绪迅速滑过脑海,几乎要让她抓住什么了!耳边,只闻宁止步步算计,“可我计较旁的,我说过,你要去杀人,我会帮你毁尸灭迹。你要去放火,我会帮你点火浇油。可惜,你居然不相信我的话……可是我,很相信你呢。” —— 单纯如幼鸟一般的信任,没有理由,就是相信。 “终我一生,不过只爱一个人罢了,你以为那是谁?不用质疑我对你的爱,任何情况下,我生是你的人,我死,也是你的死鬼。我都捨不得欺负的你,岂能叫旁人欺负了去?姚红红不是说要男人吶喊助威来着么?若清瑜,你想要如何了断她?千刀万剐,还是血债血偿?” 瞪着宁止,云七夜不齿,“你以为你打一捧子给我一个甜枣,我就会感激涕零?我不恨你算计我,我只是恨你为什么非要拿若清瑜来算计我!” “留她,自是有用。”意味深长,宁止道,“从我救她的那一刻起,我已经知道她会武功了。” 好奇心顿起,云七夜不由道,“我都没有发现,你是怎么发现的?” 俯身靠近她,宁止给予提示,“我试探过她,我用那么低的声音对你说我们走,可是若清瑜还是听见了,当下就朝我们跑过来了。试问,若非有内力辅佐,她能听见什么?她一来,我发病的日期就不对了。我下棋的时候提醒过她不要轻举妄动,可她不听。我这个人记仇,所以从第一天已经想着要怎样报仇了,可惜她很警惕,我一直下不了手。谁知道,最后竟是她自掘坟墓,方才那么一闹,她防范性大减,所以我换了军医的药膏,给她下了毒。” 立时反应了过来,云七夜指了指自己的右手,“我手上的药膏…” “原本是若清瑜的。” 够阴,够损! “那你给她下了什么毒?” 笑,宁止揶揄,“你是使毒的高手,总会知道,就当我考你。” 不屑,云七夜瞪了宁止一眼,半响说不出话来。一步步的算计,这阴险无耻的男人绝不是她能对付得了的!无论身心,她都已经被他吃得死死的了。想着,她不由皱眉,“果然是个贱人,无耻!” 一个节哀的眼神,宁止沖她张开了双臂,“七夜,你认命吧,我说过你逃不掉的。来…” “你干什么? “干贱人干的事。”身子前倾,宁止伸手环住了她,一声满足的喟嘆,只差将她揉进他的骨血里。贴着她耳边的鬓髮,他热热的唿吸吐在耳边,低笑,“居然敢说我无耻。夫妻之间,难不成你想和我谈纯洁?” 冷哼,云七夜不由伸手环住宁止,将脸颊埋在他的脖颈里,嘲讽出声,“宁止,你有没有觉得你已经强势到阴险至极的地步了?我倒是有些怕了。” “现在才知道怕?可惜,晚了。不过,我可以补偿。七天后,我们回干阳,等你的手一好,我以身相许补偿你。” 不由扯唇,云七夜闭眼。静默了许久后,她轻道,“宁止,对不起…… 往后,不会再叫你失望,定如你那般,我也会相信你。” 082 当时年少 亥时,夜色如墨泼下,数不清的角楼飞檐,章台高榭尽数融于这片广垠无边的黑黢,连绵成了夜的归附。浩瀚的深宫肃然,檐下的走廊里,宫人燃起火摺子,利落地踩到扳凳上去踞脚将那些华丽的白纱宫灯点燃,炫目至极。不刻,偌大的皇宫亮如白昼,流光溢彩。触眼所及,楼宇恢宏,天地磅礴。 数日以来,苦沧斓妖邪暗里作祟,防不胜防。臣之麾下,十万大军突生异疾,呕吐无力,日日卧于帐塌,医者亦不知根源何故。此况,虽无性命之忧,长远观之,实则国难之险,危乎社稷。臣为少将,护兵不利,诚然该罚。思量权衡,唯恐苍流挟此攻之,万望陛下召军回境,以避险难,保我辛鸟河山,万世之基。 字字珠玑,句句是理! 太师椅上,一身明黄帝袍正襟危坐。五十有余的年纪,崔正华将阴若熏的密报紧紧地攥在手里,面色沉肃地看着跟前的几名文臣武将,今日朝堂之上,朕之所以不急下诏,便是因为此事暗里牵涉到了邪魔沧澜,容不得马虎武断。阴家世代为将,居功至伟,精忠我朝。放眼辛乌,阴少将的品行,恐怕连垂髫的小儿都知道,金银美人,权势良田,断断入不了他的眼。朕也算是看他长大的,自小便是聪慧机智,敢作敢当,半性至极!大此时候更是大将之风,为我辛乌鞠躬尽瘁,心怀社稷!如此,他断断不会诳论妄言,胡扯出沧澜为自己脱责。而且传言所说,沧澜位于北齐的高寒雪巅,那应该离向城不远。数万将兵的症疾发作的诡异迅勐,太医院的人亦是束手无策。如此诡异,十有八九,是,“沧澜教所为。
第88页 立在崔正华身侧,带回密报的马侍卫开口,心有余悸,‘皇上的分析透彻有理,同阴少将的思路几乎差不了多少,只不过他的证据更为丰富此。您和各位大人有所不知,上月初八,我等曾随阴少将夜探过苍流军营,便是那晚暗杀了徐清贵。可谁想,一个连心脏都蹦裂而出的死人,居然又和活人一般爬了起来,直直吓得我等五脏胆寒,软了腿脚!非但如此,他还拖着血肉残破的身子准确无误地攻击了阴少将,身手也很利落!若非亲眼所见,我们怎也不州日信这世上竟有如此的妖法邪术,居然可以操作死尸,简直非人力所能为之!那场面,实在是可怖至极啊! 一字一句听得清楚,几名大臣面露惊悚,暗暗抽气。见多识广,吏部的周明讥立时瞭然,带着隐隐恐惧探寻出口,“百鬼夜行,那岂不是“沧澜教的千里驭尸?” 点头,马侍卫恭谨道,周大人和阴少将的想法如出一撤。突生如此变故,少将隔日便命人详细调查了徐清贵,原本以为他会是沧澜教的人,可仔细查访后,他和沧澜没有任何关系。事出诡异,而且没有线索可寻,所以也就不了了之了。不想现今大军又出了如此的霍乱,前后一联繫,例是有些矛头端倪了。阴少将和众位将领商议了数日,怀疑沧澜教有可能和苍流朝廷达成了某些共识,乃至出手干扰我数万大军。” 达成共识?被这样的猜测惊得不轻,几名臣子的眉头紧皱,若他们两方真的达成了共识,那苍流岂不是如虎添翼,如有神住?如此,他们定会趁机反扑辛乌,豺狼虎豹啊!到那时!三十万的辛乌病军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欠奉,自保都是问题,还谈何拿起武器杀敌”简直就是杵在向城等死嘛! 同大臣们的想法一样,崔正华皱眉,手掌无意识地握成了拳状,手里密报顷刿间便被他挨成了一团褶皱。从阴若熏帝兵伊始,再到其战功赫赫,他在辛乌的威望,亦是越来越高。早些时候,为了防其功高盖主,起了不臣之心,他在阴若熏身旁安插了不少探子,马侍卫便是其中一名,亦是与阴若熏最贴近的。 如此,马侍卫的话他自是深信不疑,一系列的说辞足以肯定沧澜作祟的说法,定是不会有错!可是,沧澜教……” 一声嘆息溢出,雀正华以手抚额,无奈至极。派兵三十万一举攻入,本以为四个月的时间足以攻下一座小小的向城,而后挥师北下,步步蚕食!预想的甚好,可途中却是状况百出,事事不顺! 连连败仗,他恼的处死了好几名将帅,换阴若熏上阵。例也不负所望,他确实是打了几场漂亮的胜仗,甚至还俘了的五皇子宁肖!立时便是军心大振,三十万大军自认手握苍流把柄,胜利在即!可谁想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引来了宁止不说,就连宁肖也死了!偷鸡不成蚀把米,倒是大振了苍流的军心,失了向城最后一役! 远不止如此侧霉,现而今辛乌的对手不单单是苍流那么简单了,还有亦神亦鬼的沧澜参与其中。如此诡异可怖的妖魔邪教,普天之下,有谁不惧改教?又有谁敢与之作对?简直就是自寻死路, 死路啊! 思及此,他的脑子里倏地便是一阵嗡鸣,头晕目眩!慌得靠在身后的椅上平缓,这才发现他手里的密报已在不知不觉间被掌心的汗水濡湿,字迹晕开,渐进模煳成了一团,染了一手的黑墨,徒然旺盛了他的满腔的恼火! 看出了男人的恼恨,众人立时闭了口。”噤若寒蝉,生怕惹了皇上的不快,被当成靶子出郁气。不过一瞬的功夫,偌大的偏殿立时静默了起来,只闻唿啸的晚风吹过窗外的村叶花枝,沙沙作响。 计久,崔正华扫过垂首而立的众人,略有些疲倦的声音响起,“诸位皆是辛乌的栋樑,关于阴少将退兵的提议,作何看法?” 明哲保身,众人抬眼看着一脸疲倦的男人,纷纷在心里揣测他真实的意思,退还是不退?退丢人。不退,那可得死人啊” 权衙利弊,左相也顾不得其他,索性率先开口,不若就听阴少将的提议,退了吧。如此耗下去,定是不堪设想,危及江山社稷,腹背受敌。 皇上向来很听左相的意见,眼见左相如是说,众人立时马首是瞻,纷纷点头称是,臣也贊成退,大丈夫能屈能伸,为了三十万将士的身家性命,也得退!争取将死伤降到最低点,万万不能叫苍流占了便宜!” 赵大人所言极是,老臣也主退。不说苍流如何,但说惹了那妖魔沧澜,便是冒险之举,得不偿失。万一那些妖人怀恨在心,毒害了将士不说,还要继续毒害我辛乌臣民,那可如何是好? 句句入耳,头头是道,皆是贊成退兵。闭眼靠在椅背上,雀正华重重地吐了一口郁气,不是滋味极了。登基数十年,他一直没有什么大的建村,早已是焦躁不堪。与苍流的战争,断断续续,已有两年之久,本以为可以藉此踏平他万里江山,扩充辛乌的版图,叫后世知晓他的厉害! 谁知,到头来却是落了个如此狼狈不堪的下场。 何其的不甘心?可是,没办法不退!良久,他略有些吃力地睁眼,缓缓道,既是如此,那便“退吧。朕今晚便糙拟诏书,明日早朝时宣告天下,命阴少将军撤军。” 皇上英明,社稷之幸, 这八个字倒真是讽刺。自嘲万干,崔正华挥手示意众人散去,而后起身出殿,乘着早已侯了多时的轿辇回了寝宫。尽管已是身心俱疲,可也不能上床歇息。坐在书桌前,他将一千宫人槌退,徒留张公公在旁研磨。 看着空白的黄绸诏书,他以手撑头,只觉脑子沉甸甸的,混沌的什么也写不出来!大力地揉捏了半响眉心,他不情愿地伸手触向那一排笔架。咫尺,他排徊,良久后终是狠心抽出一支笔,浸上浓墨,提笔便写,浓郁的墨香扑面, 反覆斟酌理由,推敲用词,他用了很久的时间才勉强将这封诏书写完,胸口憋涨。待到明日,天下人要如何看他,如何想他?定是讽刺声声,看尽坐话, 罢了,眼不见为净,快刀斩乱麻!不耐烦地将诏书收起,他沖张公公挥手,没你什么事了,下去吧。” 是,奴才告退。”应声,张公公旋即朝门口而去。 身后,崔正华的视线无意识地随着他挪动,眼尾扫过门旁的窗户,透过那薄如蝉翼的窗纸,隐约可以望见廊道里那盏盏宫灯,以及那些例映在窗纸上斑驳衬影,好似绣在了窗纸上。 百无聊赖地看着,他视线微移,蓦地瞪大了双眼,目不转睛地看着偏角的那扇如意窗,但见窗外,赫然站着一抹人影,就那么直直地正对着他,诡异极了!惊得不轻,他立时起身,指着人影大喊,‘是谁如此大胆,还不快快给朕现身!” 不明所以,还未出门的张公公扭头望向男人,然后顺着他的视线望向那扇窗户,毫无异样,“皇上,您怎么了”, 窗户外面有人!”指着那扇窗,崔正华扭头沖张公公大喊,可当他再次回头之际,不过一瞬,哪里还有什么人影,只有树叶的侧影罢了?愕然,他不可置信地椽了椽眼睛,莫不是自己看花眼了? 皇上,那里没人。”肯定地回了一声,张公公不忘给崔正华找台阶下,“您这几日为了前线一事日夜操劳,把村影错看成人影也属正常。龙休为重,百姓之福,您还是早此歇息吧,莫要累坏了才是。” 也计是太累了,所以看花眼了。对张公公的解捧很是满意,崔正华松了一口气,却也觉得自己有些糙木皆兵了,是得好好休息休息了。 皇上,奴才告退。”门口,张公公恭谨地说着,旋即开门而出。 待他走后,雀正华抬脚朝内室而去,挨着偏厅的窗户缓步走过,他不知怎的突然有股怪异之感,不由皱起了眉。不自觉地侧头望向窗外,他不期然又看见了那抹去而復返的人影,立时骇得瞪大了眼睛,“来人,护,”飘渺若烟的夜色里,盏盏宫灯甚是华丽,七彩流光。隔着一层几近透明的窗纸,那人静静地看着崔正华,面上没有一丝惊慌,甚至悠闲极了。 护,驾”,不知怎的,雀正华只觉自己的喉咙哽得厉害,命人护驾的喊声渐进湮在了嘴里,哑巴了似的!两相对视,他忍着不安仔细看向那人。那一刻,他甚至盛觉到自己的瞳孔渐进缩成了芒状,大张的嘴的怎也闭合不住了。好似,堕入了一个虚幻飘渺的梦” 咫尺之距,窗外的那人生着一张足以令世间万物为之屏息的容颜,乌髮玉肌,额间那枚妖红流转,平添了一股风流。远山眉下,黑眸似水流转,微微扯起的唇角有丝与世隔绝的清傲。自觉有股清贵无暇,不染凡尘之感从他的骨子里透出,侧是叫人有些不敢直视了。 无疑,这人是美的,可是太美,美得有些不真实,宛若一抹幻影。好似,天上的”,神。好奇不自觉地代替了不安,崔正华怔怔地看着窗外的人,脱口问道,”你是不是……人? 你说呢。”好听地声音温润响起,好似春风般,直直暖融了听者的五脏六腑,说不出的舒坦。 你是神仙。要不是神仙,怎能如此轻易地潜进宫里?要不是神仙,怎会如此的美?要不是神仙,他靠近后所看见的那些萦绕在男人月身的雪花又是什么? 扯唇浅笑,男人淡淡的声音温润过耳,掩不住那罂粟般的蛊,“我是不是神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可以帮你,帮你打败苍流,然后踏平宁氏的万里江山。呵呵到那时,苍流万众,男为汝之奴,女为你汝之隶,尽听君之命。” 你可以。”瞪大了眼睛,崔正华愈发觉得自己是在做梦了,疑问出声,“你能斗得过……沧澜教么? 仍是那句,男人笑的温润如水,“你说呢? 不知过了多久,头顶的苍穹又黑下去了些,例是显得那轮明月愈发的皎洁如雪,点点星辰盈盈明亮。寂静的廊檐下,男人风姿翩然的走过,于巡逻的宫人侍卫全然不见,却又恰如其分地逍了开来,一路出了宫门。 热闹喧嚣的街头渐进归了夜的平静,好此商铺店家打烊,行人马车亦是加快了行进地速度,埋头朝家的方向赶去。缓步走着,他只觉人烟减少,倒也清净。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无奈佳人兮,不在东者” 灯光阑珊处,他不期然听见了那伴着古琴而起的歌声,脚步倏地便是一滞。这么晚了,也不知谁家的女娃在弹唱之曲《凤求凰》,且不说声音稚嫩,甚至有几处全然把不住调子,扭曲得紧,琴音亦是倏高倏低,颤不成声。如此甚至可以称之为好笑的弹唱,他竟也不嫌,索性站在那里侧耳倾听,让有微凉的晚风拂面,良久不动。南面的一处楼宇,歌声飘荡而出,“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何日见计兮,慰我旁徨。美一人兮,见之不忘。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第89页 眉眼微动,男人不由低声吟唱起了下一阙,宛若天籁”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于飞兮,使我沦亡。” 仍是有些颤抖走调,稚嫩的声音伴着男人的歌声,如月光般缓缓流淌过空气,“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不得于飞兮,使我沦亡。” 唱的真是难听啊,“一曲终了,男人对那女娃的声音喟嘆。可嘴土如是说,却又是扯唇,在夜色里春风一笑。那眉眼弯弯的模样,几乎和云七夜一个模子。 侧也不急着去向城了,他转身,循着空乞里那震盪的暗波朝放歌之处而去。通宵欢乐的娼馆,他提力跃上三层楼宇,饶有趣味地看着坐在走廊尽处的女娃,怀里的那只古琴都比她的身子大。 十来岁的模样,有些婴儿肥的孩子正专心地拨弄着琴弦,时不时挪眼看看那几张琴谱,顾此失彼,她的指法渐进有些慌乱,直至不成曲调。 下一瞬,琴声戛然而止,她委屈地看着肿胀不堪的十指,几乎快要哭出声来,要是再弹不好,妈妈肯定又要打骂她了,该如何是好? 挫败至极,小小的身子无奈地耷拉了下去,却又不得不将琴谱拿到眼前,继续诵背。枯燥至极的宫商角徵羽,稚嫩的眉头皱起,有着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憨苦。 咦,冬天来了么? 一瞬,她的眼前,竟是飘落了好些美丽的冰花,别透晶莹,像是一朵朵绽放的雪莲,漂亮极了。不刻,那些冰花竟是无风自动,缠绵飞舞在她的十指间,凉慡地滋润着她肿胀酸痛的十指。更奇妙的是,这些美丽的小东西久久也不融化,反而更加晶莹美丽,直直将缓解了大半的疼痛。 好漂亮,何曾见过如此的奇景,孩子脸上的愁苦全无,转瞬欢喜,还想要更多的会跳舞看病的雪花呢。慌得抬眼望向天际,触眼所及尽是黑黢,不曾有半片白色的雪花落下。可是那一瞬,她好开心,觉得好荣幸。一定是神仙看见了她的难过和疼痛,所以给她送来了美丽的雪花, 谢谢神仙,谢谢你啊!她起身,仰头冲着天空咧嘴大喊,上下两排,两颗放落不久的小门牙还未长出来,有风声灌进嘴里,她使劲的大喊,想要赛过风声,“谢谢你啊!” 悄无声息的下楼而去,男人微笑着走过夜幕,月光洒在他的身上,让人屏息的耀眼。 为何要笑呢”伸手,他轻抚过那抹轻浅,却不容忽视的弧度,蓦地回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某一个春日,湛蓝如洗的天际,云朵舒捲。 那棵合欢村绽着灿烂的花朵,漫天的粉红为盖,盎然如醉。村下的光影里,少女风姿如花,轻柔地风儿调皮地吹起她的髮丝,却不显凌乱,她轻轻地将乱发拂拢到娇小的耳后,仍是目不转睛地看着他,蒂着琢磨。 被她望得渐进有些不自然,对面的少年扭过头去,。上冷淡,“只不过不小心踩了你的脚罢了,赔钱总可以了吧?” 当然不可以,钱能止痛么?你知不知道你踩得我很疼。”有丝埋怨,她就是不放他走,反倒又盯起了他的脸,瞧得仔细极了。瞧了好久,她不由笑出了声,落落大方,我方才没仔细瞧你,不想你生的这般漂亮,好像朵花,而且还是一千朵盛开的大红花。我侧也不要你赔钱,你沖我笑一下,咱们两不相欠好不好?” 怔在那里,少年不说话,以往教里可没人对他说这样的话,他第一次听人夸他漂亮,而且还像一于朵大红花。可是男人怎么能像花嘛?别扭了老半天,他低喃出口,“堂堂七尺男儿,我才不要赔笑,我宁愿赔钱。” 也不恼,少女看着兀自生闷气的少年郎,歪头试探出口,“你是不是同我家小弟一样”是不是你的门牙也掉了,不好意思沖我笑。没关系的,缺了门牙也可以笑的,任何人笑起来,都是很漂亮的。你沖我笑,我定是不会笑话你的。” 你哪里看见我掉门牙了?”之身,岂能妄加损毁?失去了一贯的淡漠,他冲着少女呲牙喇嘴,将两绯白灿灿的牙齿现给她看,不服气的模样如这世上任何一个少年那般,“看见了没?我的门牙!” 嘻嘻,你生起气来的模样,真丑。笑出了声,少女蓦地伸手点了点他光洁的额头,将一瓣粉色的合欢花贴了上去,“好了,原谅你了,合欢花安神降躁,你莫要气坏了身子。我呢,叫花梨,梨花的花,梨花的梨。你呢?” 叫什么?看着她期盼的眼神,他有些窘迫。他师父,可没给他起过名字,每每都是直接唤他沧澜来着,“我没名字,只有姓,我姓沧澜。” 沧斓?真气派!贊出了声,少女狡黠的眼珠微转,喜极了拍手,”有了!你这么漂亮,像千朵绽开的大红花!你要是不嫌弃我给你的起名字的话,不如就叫沧澜千花好了! 沧澜千花。……好女气。”他晒摸了良久,蹙眉摇头,撂明了不乐意,不说名字难听,他为什么要听一个陌生人的话,要她给他起名字。 很好听的,千花,千花……”绽开笑靥,少女一遥又一遍的唤着他的名字,清脆悦耳的声音,像首歌。不由向前靠了一步,她近距离地看着他,献宝似的道,“千花,你有没有发现?我和你的名字里,都有一个花呢!嘻嘻,沧澜千……花!” 花……花梨。”不知怎的,他看着咫尺的她,竟有些结巴起来,好看的脸上有抹红晕,“那个,你……能不能离我远点”, 不解,她又逼近了他一步,“为何?你是刺猬,不能叫人近身?” 她逼,他退,‘你的内力太强了,压得我这里难受。”他指了指自己的心口,模样严肃。 愕然,她愣在那里,“我不会武功来着。” 他不信,只知道心口憋闷的厉害,索性退了好几步。可是,非但没有减缓那股不适,反而更难受了, 花梨。 活了十七载,他第一次下山,迎面便碰见了她。 083 全是毒舌 向城的地理位置略有些偏北,加之毗邻高山雪城,所以尽管已经入夏,天气仍是有些阴晴不定,忽冷忽热的委实叫人琢磨不准。 一夜的寒风唿啸有些回升的气温又骤降了回去,不似前几日的暖和了。床上,若清瑜沉沉地睡着,眉头渐进蹙起不舒服极了。牛醒半睡之间,她只觉尽是凉意,鼻尖也有些冰冷。 迷濛地睁眼,她无意识地望着眼前的虚空,神志尚还有些混沌。一瞬,从脖颈间传来的那股剧痛,立时疼得她咬牙蹙眉,险些咬到舌头! 该死的” 不由低咒了一声,她的眉头皱得更紧,她只知道云七夜一手的银线使得阴柔诡异,却不想那根看似不起眼的细线竟是宛若刀铎般锐利轻轻一碰便能害裂血肉,昨晚,当她将银线缠上脖颈的那一瞬,她被那样的触感惊得骇然欲绝,几乎下意识地想要脱逃! 可,她又能逃到哪里去? 那个如神祗般存在的男人,早已预知了未来,整个苍生都是被他操纵在手里的傀儡,她能逃到哪里去?又哪里敢,“逃? 人的潜能,是能被逼出来的! 银线缠颈的那一刻,她清楚地明白自己的下场,要么生,要么死, 可她不想死!她要活,活着毁掉这个世界! 那样漫长的对峙,她像个戏子似的,努力地演戏,玩命般地勒缠着自己的脖子,窒息疼痛到眼泪绝提!腥热的血液滑进了她的衣衫里,她的肌肤感知着它们的叫嚣,她比惚间以为自己就要死了! 那一刻,她惊诧! 她是怕,可她居然不怕死了,她只怕”,她会露出不该有的破绽马脚,万劫不復,而后永无翻身, 所以,她逼自己成了这个世土最优秀的戏子,成功的骗过了所有的人! 劫后余生,若清瑜抚上自己尚在跳跃的心口,不由重重地唿了一口气,活着真好。可万一,“那时候她不小心死了呢? 她终是怕死的,不是么? 顿觉有些后怕了,她的困意全无,旋即起身下了床,走到桌前拿起梳妆盒里的铜镜照看。掭了接仍有些惺忪的眼,她对着自己的脸颊仔细地看了起来,但见镜面上的映像,两弯紧蹙的眉,难掩睏倦的眼,以及两瓣于涩暗沉的唇,“这张曾让她引以为傲的容颜,此刮竟此是如此苍白怠倦,全然没了素日的娇俏! 一瞬,女子握着镜柄的五指一紧,关节泛白。不该是这样的!强迫自己舒展眉头,若清瑜不甘心地将镜子朝下移了移,正好对准自己的脖颈,但见散着浓郁药味的纱质药布将她细嫩的脖颈缠了好几层,清理过后又渗出的血宛若雪地里的点点红梅,凄诡地绽在了白色的药布上” 触眼所及,她骇然,入戏太深,简直就是不要命了…… 幸而,天不负她! 幸而, 如此的闹剧,宁止和云七夜定是要决裂了!于她,也可以功成身退,赶回沧澜请功。 一声喟嘆,她不由回想起了昨晚的情境,宁止,王副将,任校尉,郑远,还有那么多的将七”谁也不相信云七夜,唷,尊主可真是个孤立无援的可怜人吶。早知如此,她当初一定很后悔对那些人好吧?全是此狼心狗肺的人呢! 蠢。”唇角一抹弧度,低沉复杂的笑声溢出,她虽痛楚,却又是如此的开心! 苦肉计,离间计,“美人计? 疏离和猜忌,从她出现的那一刻,便在宁止和云七夜的心里播下了种子,然后她为它们浇水濯溉,让它们快快地发芽成长,直至结出决裂的果实,永不回头! 昨晚,便是她摘取果实的时刻,“喷,可真是场毕生难忘的好戏呢!不过,却也叫她失望至极。 她以为,纵使万般险阻也很难离间他们,却不想不过尔尔的手段,便叫她如此顺利的得手,反倒没了成就感!呵,却是她高估了宁止和云七夜,他们之间的牵绊简直脆弱地不堪一击,真是无趣得紧! 果然,人心是最靠不住的东西! 不屑极了,若清瑜嗤笑一声随手将铜镜扔到了一旁,而后护着脖颈小心翼翼地梳洗穿衣。不刮,她精挑细选了一件低襟的淡色衣裙挑得别有用心口她原本脸色就不好,素淡的粉色更是衬得她愈发的娇弱苍白,低襟的领。将她脖颈间的纱布血迹全然显露了出来,“如此的模样,入眼的尽是女子的娇弱可怜,让人恨不得将之呵护入怀,对那脖顼间的伤痛唏嘘不已,恼愤那下了毒手的人! 对这样的装扮甚为满意,若清瑜理了理领。”心情立时大好。眼见天色尚早,刮也不急着去见宁止,蹲身将藏在床下的瓮杯小心翼翼地取了出来,她坐在床上边饮花茶,边挑弄着里面的蛊虫,只觉天地间安谧极了。
第90页 低着头,她目不转睛地盯看着那只仅存的盅虫,其实原本还有五日才可练成此蛊的。可她怕事态有变,所以提前了出蛊的日期,昨晚便叫他们尽数吞噬厮杀了彼此!半个时辰的混战,子时的时候才分晓了胜负,留下来的那只最毒的血蛙, 耗时耗力,用到谁的身上,我才不觉枉费呢?”低声自语,若清瑜好似忘却了脖颈间的痛楚,脸上的神情渐进喜悦,说不出的扭曲。起身,她颇为享受地啜饮花茶,只觉连续不断地暖热入胃,唇齿间亦是沁人心脾的甘甜,舒服极了。一瞬,她暮觉,从小到大,她似乎从未如此开心过。 那时候,教主要她做个恶人,做个比命运还要恶的恶人!她不知,却原来做恶人也可以如此的快乐舒心!如此,那教主定是这世上最大的恶人,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将众人玩弄在鼓掌间,好似操纵傀儡般,他们的命运皆有他掌握恩赐! 心情好,他赏, 心情不好,他便毁! 万般人事,是赏是毁,随他所欲! 真好”“出神地喃喃,若清瑜仰躺在床上,黑色的瞳辱渐进涣散,直至没了焦距。那种高高在上的权利,以及它所带来的生杀快感,她好羡慕!羡慕过后,袭身的,便是那股发自骨血的渴求! 好似有千万务小虫子,撕咬着她的骨肉,“心痒难耐, 刚用过早饭,任校尉便来唤若清瑜,要她去宁止的帐子仪事,为她和云七夜之间的纠葛做个干脆的了断。 进帐,她迅速扫过众人,倒是有些意外了,宁止,郑远,秦宜,王副将,周将军,闲杂人刷是不少,却好死不死地少了一个云七夜!呵,难不成是心如死灰,连夜出走了? 面上却是一副的坦然,若清瑜颇为恭顺地冲着众人侧身一礼,略有些气虚道,“清瑜见过各位,昨晚一事清瑜帆疚,叫大家担心了。” 娇弱的模样,虚弱的声音,脖颈间的狰狞血红,尽数映入了众人的眼里。立于宁止的身侧,众人皆是蹙眉,神色复杂。 一声唏嘘,周将军忍不住先开口了,瑜姑娘,你脖子上的伤可还好?我听肖太医说你的伤口太深,伤疤怎也要个一年半载才能淡去,但是铁定要留疤。 感激地看着男人,若清瑜的眼里有着泪花,但是却坚强地隐忍着,谢谢周将军关心,清瑜自小也习惯这些磕碰了,这伤,还能”还能受的住口 分明是受不住嘛! 摇头,王副将的神情深沉极了,“瑜姑娘,凡事不要藏着掖着嘛!猜人的心思很累,我可玩不了这种文字游戏!所以啊,这有些事呢,还是说出来为好,大家都舒心,也省得浪费时间去猜哑谜!你说是吧” 话里”,有话? 微怔,若清瑜扭头望向王豆将,但见男人一脸真诚地看着她,没有任何的异样。紧硼的神经立时松缓了下去,她自嘲,许是自己多心了,王副将素来喜欢她得紧,此次更不可能为了一个明摇着的“兇手,倒戈! 索性遂了王副将的意思,若清瑜强忍着哽咽出声,“毕意“宁哥,”宁七是,“是殿下的人,我”我,我怎?” 人微言轻,怎能说明?又岂敢和九殿下斗! 有些恼了,郑远忍不住大喝,瑜姑娘,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咱可不爱听!怎的,不过才一日的功夫,你就改。叫宁七了?你可比我家老七还小两岁呢!” 使劲点头,王勇将的脖子点得欢快,还是健康的脖子好啊!点够了诚意,他眯起眼睛看着若清瑜,意味深长,‘什么叫宁七是殿下的人?哼,宁七还是我和老郑的人喇!再者,瑜姑娘你好像很不相信殿下的为人啊!” 王副将!气极,若请瑜泫然欲泣的看着男人,尖利的指甲掐进了掌心的肉里,却也掩不过心头的恨!该死的王八蛋!吃错了药不成,居然敢和郑远一道排挤她, 清瑜自问无愧于心,两位犯不着如此的夹枪带棒!我知道,你们和宁七素来是兄弟情深,感情好到可以同穿一各裤子!发生了这种事,你们自是偏向他些,我能理解。可是昨晚险些丧命的人是我!宁七一一你们的小兄弟,他要杀我!试问,时于一个想要取了你性命的人,你能唤他为哥哥吗?你们谁能?!” 委屈地看着郑远和王副将,若清瑜眼里溢出了更多水雾,立时便是泪眼模煳。强忍着快要落下来的泪水,她渐进有些激动,几乎。不择言起来,”清瑜区区一名孤女,却也不带如此欺负人的!尤其是你 王霸,我与你素日无仇,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想要挑拨离间不成!敢同,我哪里不相信殿下了!” 女子的话音方落,众人皆是噤。不语,偌大的帐内旋即安静极了,甚至安静得有些可怕!不说话,不是因为若清瑜的泪水指责,而是王副将定要爆发出来的脾气,力拔山兮气盖世啊! 王副将出生之前,他娘已经生了七个女儿,气得他爹恨不得碰死在列祖列宗的墓碑前,自觉无脸芶活于世,力度适中地碰了七次! 本以为还有第八次,许是列祖列宗可怜见,第八次生产,王家总算盼来了王副将这么一个男丁,喜得他爹二话不说,当下大宴镇民三日,酒池肉林 等到起名的时候,王家人大眼瞪小眼,各个犯难了!眼看接连生了七个女儿,他爹那时候哪里有心思起名字,索性老大叫王一,老二叫王二,老三叫王三“以此类推,王副将在家排行老八。 总不能叫王八吧?那叫蜍好》 看着尚在襁褓便已掩不住那股英气的儿子,王老爹烦有先见之明,“也甭瞎折腾了,我看这孩子生的框霸道的!干脆就叫王霸得了!再说了,起个贱点的名字也好养活,叫王霸总比叫狗蛋,鸟屎的强吧?” 王霸! 一句话,陪伴王副将终生的名字铁扳钉钉了!从小到大,他的名字就是他的一块心病啊!谁乐意叫王霸啊?听着和个王八似的!所以他一直不准人叫他的名字,宁愿是龟儿子,小八弟,八娃子,王兄弟,王校尉,王少尉,王副将” 眼看若清瑜戳他的痛处,王副将立时恼了,旋即朝她走去。然,刚跨出去一步,他又不跨了,反而笑嘻嘻起来,还是老郑看得准啊,不过一日的功夫儿,你这女娃变。变得好生快。不叫软软的宁哥哥,叫远远的宁七。不叫柔柔的王大哥,叫狠狠的王霸。得得得,瑜姑娘,你叫呗,我不介意!名字嘛,不就是一个代号吗?我叫王霸,也没霸成那力拔山兮的楚霸王。你叫若清瑜,也没见得就是块清透的玉石嘛!哼,我例是觉得你很是嫉妒我家老七喂,老七老七”气死谁了呢?哎哟,这有些人呢,怎么说呢。总之吧,我家老七比她强的地方那可真是太多了,我数不过来!你以为,女人只要长的漂亮,会说软话就行了?” 脸色立时难看,若清瑜瞪着王副将,娇小的身子不住地颤抖,显然是气的不轻。这几日的相处,王副将一直是吊儿郎当,谁承想他的嘴皮子居然这么歹毒! 瑜姑娘觉得委屈了?诿,可我的话还没说完呢!”没有半分的怜惜,王副将有些轻蔑的笑,想他爹是里长,掌管千户人家,素来是德高望重,就是放个屁,十里八乡那也得震上三震!打他哌哌坠地,莫说王家,那更是整个镇的宝!家家户户轮流抱,那也得排上四个月对!为了拿到最大的饭糰,他早就练的嘴?人鬼咯, 我说瑜姑娘,公道自在人心,这个理你不会不明白吧?就算宁七是殿下的人,殿下身为督军元帅,定是以身作则,秉公执法,断断不会有私心!于我们这些将帅楷模,那当然也是帮理不帮亲吶!你和宁七的事,有我们几个在,你放心,有冤屈你就说,哭也行!我们都会竖起耳朵,定会给你个最公平的了断!” 擦去眼里的泪水,若清瑜知晓碰不得王副将这钉子,转而望向了宁止,殿下……”是清瑜大言不惭,您为人刚正不阿,今日不论何种的结果,我都相信是您秉公不二的结果!” 以手撑头,宁止看着若清瑜的领口”淡淡开口,有瑜姑娘这句话便好,我自会秉公处理。不过,瑜姑娘还是穿此高领的衣衫为好,如此之态,着实有些不雅,看得人心里渗得慌。那些丑陋狰狞的伤疤,还是遮掩了为好,不要露在外面。” 脸色因为羞恼涨红得如血欲滴,若清瑜尴尬地低头,想要将脖子上的纱布掩去,却不提防扯痛了伤口,立时疼得她皱眉,真实的泪花瞬时溢出了一片纱布下渐进有些粘稠,好像是伤口再度开裂了,疼得她闷哼了几声! 瑜姑娘,你死不了吧”,看着,周将军仍是关心。 死个屁!”嗤之以鼻,王副将给郑远椽捏着健康的脖子,人家瑜姑娘是谁呀?咋能那么轻易的死呢?” 这边,力道大点。”胡乱指了指脖子,郑远连看也不看若清瑜,‘恶人,就是活得长,哦?” 一唱一和,简直热闹极了。毫无顾忌的笑了一声,宁止的手腕烦为花俏的一转,袖子里的扇子立时出手。抬眼,他直直攥住了女子的眸,声音一瞬的森冷淡漠,“你以为,我会任你算计?可笑至极。” 084 你狠我黑 怔怔地看着宁止,若清瑜的脑子里全是那句话,只觉此刻的宁止阴冷极?” 你以为,我会任你可计小 一字一句,何其的淡漠”宛若潮水般冲击过女子的耳膜,汹涌唿啸! 被发现了?” 可是没理由啊,昨晚的那场戏演得成功,所有的人都向着娇弱的她,唾骂云七夜恶毒。今早她亦同过任校尉,那男人说她离开后,宁七对云七夜的态度冷漠,两个人僵得狠呢! 即是如此,那宁止的话是什么意思” 矛盾极了,若清瑜怎也想不通,不由生出了一股烦躁。下一瞬,冷不防一声啪响,但见宁止利落地展扇,立时掀起了一股暗涌, 身子紧硼,若清瑜有些心虚地看着宁止,她甚至能听见肩面滑过空气时所发出的轰响,如同那狂糙的‘止,字,浑然天成的霸绝! 两相对视,男子的声音淡淡,却带着不容忽视的讽刺,“瑜姑娘算计了这么久,可算到今日要判决的,其实只有你一个人。” 原来是场 鸩门宴! 比惚间有些明白了,若清瑜只觉帐内的气氛瞬时压抑,所有的人都在死死地盯着她看,那样鄙薄不屑的神色,压得她胸口闷疼,如坐针毡般难堪! 可正因为这么多人看着,她更不能输了气势,不能! 竭力维椅着面上的淡然,若清瑜晓之以理,“莫不是殿下真的起了私心,想要偏袒宁七不成?那您可莫要忘了,昨晚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始末。若您一意孤行,就不怕这悠悠众。么?”
第91页 不以为意,宁止笑得戏嚯,“不劳瑜姑娘操心,扯此布匹堵了他们的嘴便是。” 不想宁止竟是如此的厥词,若清瑜愕然,她此刻才知道宁止根本不在乎旁人的看法,和云七夜一样的,“不受束缚。 如此的徜徉恣肆,云七夜是为了自由,而宁止“为了云七夜。 人命关天,殿下岂能儿戏?再说,这天底下可没有不透风的墙!您如此的护短,若是传出去了,可要皇上怎生看您。难不成,您也要把他的嘴堵住?” 呵,瑜姑娘真是高瞻远瞩,这么短的时间里就替我想好了日后,不胜感激。可也不要只顾着想以后。有时间,不妨回想回想昨晚的破绽,其实”,比什么都好。”意味深长的说着,宁止的眼角微挑,将视线落在了若清瑜颈间的血色药布上。果然,毒药没有良药好“它不止血来着。 长久的静默,若清瑜被宁止看得心下发虚,她到底哪里出破绽了?宁止的话越来越叫人摸不着头脑了! 呵,恕清瑜愚钝,不明白殿下的意思。” 瑜姑娘慧质兰心,岂会不明白我的意思门状似真诚,宁止烦有耐心地解捧,“昨晚我叫宁七放开银线,她是放了,然后又猝不及防地后退了好几步。可按理说,瑜姑娘你才是受制于人的那一方,突然按脱钳制,缘何那一刻,后退的人不是你?非但如此,你站得更是稳如泰山啊。 一招错,满盘空! 脑子里轰的一声,若清瑜周身的神经倏地紧硼,数感至极!那一瞬,偌大的帐子好似突然变成了山涧,空荡荡的,所有的人凭空消失,只剂下她一个人雒心饮恨,她自以为精心的算计,竟是输在了一个动作上, 陷害云七夜,她非但没有成功,反而惹了一身的羞辱,让人看尽了笑话!她就像个露了馅的饺子,那些人早已经看出了端倪,可她仍在拼命的掩饰,傻子似的,被他们要得团团转! 宁止得对,她真是可笑! 可笑至极! 脖顼上的粘热感更盛,可是却不觉得疼了。伸手感知着那跳得快速的脉搏,良久的静默后,若清瑜浅浅地笑出了声,“殿下三番四次说我蔫质兰心”,呵,清瑜何德何能?真正崽质兰心的人,另有其人。” 手里的肩子开开合合宁止不以为意,“愿问其详。” 宁七” 那日与宁止下棋,她羞愧自己连输九局,才艺低能。却不想那淡漠成性的男子非但没有半分的嘲弄,反而贊她葛质兰心,棋艺高明。 从小到大,她受尽了羞辱鄙薄,从来没有人如此的夸过她,宁止是第一个。那一刻,她有些惊诧,而后那止不住的欢喜蔓延周身,她甚至自不量力地以为宁止对她动了心, 可惜,她只敏感了他的李贊却不曾多想那声紧接而至的收心敛性 从一开始,宁止就警告过她的… 依我看,真正葛质兰心的人是宁七才对。殿下你为了带她来苍流,甚至不惜冒天下之大不韪,欺上瞒下。此等的情谊,渍瑜打心眼里饮佩,却可恰郑将军和王副将””说着,若清瑜扭头看向郑王二人,颇为同情,你们以为只要付出了,就会有回报?哼,枉费你们如此掏心掏肺,一片真心向明月,可惜那轮明月却不曾真心地待你们!” 一身的鸡皮疙瘩,王副将伸手摩挲身子,姑娘家的,本身就是属阴,瑜姑娘你再这么阴阳怪气,那你可得小心此,指不定哪一天就被自已冻死了喂!” 一直没有说话,秦宜蓦地开口,淡淡一句,力度却是重得狠,“那岂不是应了一句老话,作董自缚。入耳的尽是这样的冷嘲,那样的热讽。听得清楚,若清瑜面上却是毫不在意,反而笑得阴沉,不劳各位操心,我自幼生在北齐,这点寒冷还能受得住口例是那位从干阳来的宁七,干金之躯,可容不得半点的马虎。莫怪我没有提醒过你们,宁七可不是你们能称兄道弟的人!”不屑一顾,王副将椰揄道,“难不成要我家老七和你称兄道弟?” 可惜,我和宁七没有那个机会。若是结为异性姐妹,倒还可以。因为””顿了顿,若清瑜意味深长地看着众人,语调渐进诡异,“因为宁七其实是个女人,而且还是当今的九皇子妃,云七夜!” 很震撼吧?! 看着众人,若清瑜得意的笑,她期待着他们发现自己被云七夜骗了后的表情,一定很丰富有趣!然而良久的对视,那些人非但没有一丝惊讶,甚至平静的不起波澜。 大失所望,若清瑜有些桂不住,如此的真相,他们为何不惊讶? 宁七和云七夜的问题,众人的反应甚是淡然,反例是有些可怜若清瑜了。几日的相处,他们原本对她的印象都是极好的,模样乖巧,性子也温顺,更晓得体贴人可以说,若清瑜的身上几乎有着所有女子的美德,叫人不由地去喜欢。可惜,一旦揭开那层表象,那内里的蛇蝎,直直叫人退逍三舍,悚然喟嘆! 我家小七如何,瑜姑娘杞不着多言,因为我们比你更清楚她的为人。再者,昨晚我们已经知晓她的身份了。虽说是迟了点,可也总好过你的伪善吧?都这个时候了,你居然还想着挑拨事端!哼,简直就是,“杞贱!”一口气憋完,郑远的脸色早已是通红,这可是他第一次骂女人! 拍了拍他的肩膀,王副将拇指一翘,不愧是大哥,说得好!” 蓦地被王副将如此夸奖,郑远的脸色更红,这次是害羞。伸手挠头,他不好意思极了,应该的,应该的, 眼看郑远骂她犯贱,若清瑜早已是气的不轻,王副将居然还火上浇油,夸郑远说得好!伸手指着王副将,她怒喝,“王霸,你!,冷冷地斜眼,王副将径直打断了若渍瑜的怒喝,人和人之间,哪有那么多的高低贵贱之分。我们和皇子妃称兄道弟,触犯那条人伦道德了。再说了,我们称兄道弟,那也是我们兄弟三个的事儿!外人家家的,多什么嘴” 却原来,她竟是个多嘴外人!接连的打击,若清瑜险些被气死!恨恨地瞪着王副将,女子握拳,十指的骨节立时便是一阵嘎啦作响,清脏地迴响在帐内! 王副将,郑远,周将军,秦宜“宁止,一个个的,前几日对她可真好!他们夸她温柔聪慧,心灵手巧,甚至还说她和宁止相配! 那时候,她差点忘了自己的卑微,以为自己就是这样的人,理当如此地待在这里!可惜”今早这个痴念破灭了,他们的好全是假的,假的!!不过一个云七夜罢了,他们居然马上翻脸不认人了!那敌对的模样,好像恨不得她马上死了似的! 以手撑头,宁止看着女子,低声戏嚯,“七夜说得对,你是个坚强不屈的姑娘,所以事到如今,你还是不忘挑拨。可你以为,我会任你牵着鼻子走?呵,就算昨晚七夜真动了杀你的心念,那我也只会帮忙,同她一起杀了你 一起! 杀了你, 宛若针尖刺上心头,锥心的痛,痛到心肺俱颤! 伸手蓬上揪扯的胸口,若清瑜眼里倏地模煳了一片,原来,就算她不露馅,宁止也会站在云七夜的那边,甚至不惜为了云七夜杀掉她! 为什么! 声线颤拌,她泪眼模煳地看着宁止,吃力地吐出字眼,“为何?殿下你明知道她是沧” 径直将女子的话打断,宁止毫无回困,“因为,她值得。” 因为,她值得。 那一瞬,若清瑜只觉所有的说辞尽数被这五个字堵回了肚子里去,无力极了。这些人,甚至教主,他们都当云七夜是个宝!那她呢?她又有什么错?凭什么她就活该如此的芶且低贱! 不甘心! 尖利地指甲将掌心的嫩肉掐得血肉模煳,她蓦地却是大笑了起来,甚至笑得眼泪都迸出了眼眶,久久不歇! 看着如此的若清瑜,任校尉也忍不住恼了,“疯子” 不闻不顾,若清瑜反而笑得更大声,只不过那笑声毫无愉悦之意,而是充满了不屑,“疯子?哈哈,对,我是疯子!从生下来的那一刻起,我若清瑜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你们不就是想看看我如何被你们玩死的么?那你们留下来看好了,你们尽管慢慢看 看到底谁先死!” 死不悔改! 果决地抽剑,秦宜宛若蛟龙般地跃出数米,挥剑将众人挡护在了身后,‘瑜姑娘,还请你有些自知之明。莫怪我没提醒你,逼我出手,可不是件好玩的事。” 笑声戛然而止,若请瑜不屑地看着众人,话中的怨毒,清晰刿骨,我既然敢一个人来,那自是做足了准备,不怕被你们揭穿,也不怕死“因为,我不会死!我告诉你扪,逼急了我,也不是件好玩的事! 虽恼怒若清瑜的猖狂,却也不敢掉以轻心口脚步微移,秦宜挥剑直指女子脖颈间的动脉,“瑜姑娘的口气倒是不小,敢同凭何。” 便凭那一触即死的千毒蛊! 笑的何其阴森,若清瑜慢悠悠地给自己的右手裁上一只银殍手套,以确保自己百毒不侵,不会被自己操纵的毒物反噬。状似整理衣袖,她终是将那只藏在袖子里的血蛙取出,‘好不好玩,不玩玩”,怎么知道?” 既然瑜姑娘如此说,那速战速决好了,得罪!”礼数做全,秦宜懒得废话!但见一泓耀眼的创芒,他挥剑朝若清瑜噼斩而去,破风声四起! 刮刃唳鸣,气流翻卷震盪! 对方可是天下第三,以她的武功,岂敢于之正面交锋,简直就是自不量力!被那股霸绝的刿气刺得面颊一痛,若清瑜慌得向后闪退,险险地避开了泰宜的剑芒! 步步紧逼,黍宜丝毫不给若清瑜任何喘息的机会,挥剑横折! 距离过近,若清瑜根本来不及后退,若是被秦宜的剑斩到了,她定是身首异处,头颅飞出!骇然至极,她慌得将手里的血蛙梆向奏宜,而后狼狈地摔滚到了地上,翻滚躲闪! 眼看一抹红色的东西朝自己飞来,秦宜只当是暗器,立时便掉转了刿铎,转而朝那只血蛙噼斩了过去! 咕!!”半空中,血蛙发出一声尖利地嘶鸣,竟是快速地躲闪开了秦宜的刮刃,转而飞跃到了一旁的桌椅上,速度快若闪电! 皆是愕然,谁承想不过一只手掌般大小的畜生,居然能够如此的敏捷,甚至连秦宜的刻气都奈何不了它! 亦是惊诧,奏宜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只趴附在桌子上血蛙,但见它通休暗红,而且流着粘稠噁心的液体,尤其是那双大到异常的绿眼,直直看得人毛骨悚然!
第92页 瑜姑娘想要作何?难不成要我和你的宠物打斗? 嘻嘻“诡异的阴笑,若请瑜专注地看着那只血蛙,脸上的神情说不出的扭曲。她说过,她会杀了所有伤害过她的人! 杀! 满腔的毁坏欲,若清瑜伸手指向众人,毫不颓忌地冲着血蛙大喊,“乖孩子,给我杀了这些人!一个也不要放过,给我杀的干干净净的!替我洗去这一身的耻辱” 咕! ,被若清瑜供养了半年有余,血蛙的体内流着她大半的血液,它早已将若清瑜当成了自己的母亲,与之心灵相通,同仇敌忾! 感知到了若清瑜的怒气,血蛙的身子剧烈地起伏,瞬时暴躁了起来!眼珠翻转,它死死地盯着帐内的众人,寻找最优的目标下手 按若渍瑜的话,这畜生竟是可以替她杀人!常年行走江湖,秦宜却也不曾见过如此诡异的事情,脑海里迅速挑拣着有用的信息,他蓦地瞪眼,“沧澜巫蛊,大家赶紧退开,莫要叫这畜生碰到了! 沦澜”惊得不轻,众人不可置信地看着若清瑜和那只血蛙,旋即朝后退去,生怕被那只蛙碰到了身子! 立在最前面,秦宜不曾移动,只是握着手里的右,指节泛白。 有没有,“把握? 殿下的知遇之恩他便是死,也要护着宁止的安危! 眼神倏地深邃,男人目测着与血蛙的距离,还未来得及出手,那只血蛙却先动了! 呲!! 只觉眼前一抹红光乍起,桌上的血蛙勐的飞跃而起,狰狞着朝秦宜扑去,不过一瞬,它身上溢出了更多的毒液,腥臭至极! 逃不掉的,死吧。 呵呵” 全身的血液都亢奋了起来,若清瑜兴奋地扣掐着手指,视线紧紧地随着那只血蛙移动,生怕错过精彩!她要看看他们一个个怎样痛苦悽惨的死去! 然而,何来的精彩? 尚还在半空中,那只血蛙蓦地发出一声悽惨的嘶鸣,旋即重重地捧落在了地上,狼狈之极!痛苦地挣扎着身子,它的眼珠腻得更大,那声声宛若恶鬼般的嘶嚎,听得人毛骨悚然! 怎么回事?脸上喜悦变成了惊恼,若清瑜忙不迭冲着血蛙叱喝,‘赶紧起来!给我杀了他们!” 听得指挥,那只血蛙强忍着疼痛蹦跳起身,毒液绿眼,可怖的模样,惊得众人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意料之内,血蛙的后腿蹬地,借力弹跳跃出身子 意料之外,它的目标不是秦宜,而是身后的若清瑜! 这么会这样! 状况连连,若清瑜骇然地看着转身而来的血蛙,惊得双眼圆瞪!如此的突变,要是被这畜生碰到了,哪怕一根头髮,她都会死的啊! 踉跄地朝后闪退,她失声尖叫,“别过来!别过来!!我可是你的主人!滚开!!” 不闻不顾,血蛙飞速地跳跃,最后一次的弹跳,它直冲数米的高空,正对着若清瑜的脸落下! 目眦尽裂! 绝望地看着空中的血蛙,若清瑜的腿脚发软,终是支撑不住地掉坐在了地上,泪如泉涌, 果然,作茧自搏。” 帐口,云七夜淡淡的声音响起,一身火红如炬。 085 去生孩子 出生,被父母弃于荒野。 成长,颠沛流离,受尽屈辱奚落。 世人都说天神恰悯弱小,既是如此,他怎忍心让她遭受这样的苦难? 那么,请你救救我” 救救我, 救我脱离这骯脏,救我脱离这罪恶。 祭天台上,女子何其虔诚地跪拜神灵,自问此生无罪,不甘低人三分,一世卑微。若神真是怜悯弱小,那求求你,救救我,” 足足五年,那样漫长的光阴,她看着终年不息的大雪,听着神秘可怖的法诀,却没有等到神的救赎,她有的只是撕裂的血肉,永无止尽的绝望。 教主的冷漠忽视,教众的残忍欺凌,她撑不住了,“几时,心中的魔鬼復甦,他盅惑了她,一步一步将她拖入罪恶骯脏,倾四海之水,也洗不去的恨! 至高无上的地位,操纵生死的力量,若她能坐上教主之位,那这世上再也没有人敢欺辱她了,她便是苍生的主宰,万物皆匍匐在她的脚下,任她驱使,随她奴役! 她要做这苍生的主人,要那万物仰视! 漫长的时光,蚕儿吐缘作茧,她靠着这张温顺无害的脸,做尽恶事,手段狠辣不输于任何一名顶尖的杀手。十二岁的时候,有人给她起了个新名宇,她觉得很有新意,索性将以前的名字扔了,改叫了新的名字。 趴在书桌的边缘,女孩一双水眸,天真无邪地看着老人,“爷爷,你要给我起个什么样的名字啊?” 沖孩子慈祥的笑,年迈的老人缓缓道,“别着急,爷爷给你想想。良久的思量,他终是执笔,浓郁的墨汁落于曹纸。 若请瑜。 看得清楚,她心下一声嗤笑,面上却是稚气,“爷爷,这是些什么字啊?” 欣慰她的乖巧,老人喜欢极了这孩子,“这三个字是若清瑜,妮子你往后就唤作若清瑜好不好?它寓意人宛若玉石般清透高洁,心底善良。” 清透高洁,心底善良。 好美的名字!我喜欢,爷爷我以后就叫若清瑜”欢喜地拍手,孩子笑个不停,若清瑜,真是个有新意的名宇,够讽刺! 摸了摸孩子的小脑袋,老人恰惜极了,“你不是说自己从小流浪,无家可归了么?以后爷爷家就是你家,爷爷教你写字画画,闲来的时候,你还能和我那几个孙子孙女玩,你说好不好?” 好!清瑜乐意待在这里,谢谢爷爷!谢谢爷爷!清瑜会很乖的!大力的点头,孩子感激得落泪,稚嫩的脸庞单纯无害。半个月后,她拿到了教主想要的东西,当下残忍地杀了老人全家,足足二十多。人,悽惨的叫声不绝于耳! 蠢货,我不是你的瑜姐姐!”冷嗤,她手里的剑狠厉地斩落,那名孩子的头颅立时翻飞数米,血液喷溅! 人心是最不可靠的东西,要怪就怪你们信错人! 面不改色地轻点着地上的尸体,她满意地点头,旋即一把火烧了老人的家,头也不回的朝院外而去,那张雅嫩的脸颊在火光的映照下,扭曲至极,宛若只早天的小鬼。 蓦地却步,她回头望着那一间间被火光吞灭的房屋,不期然想起了这么久的相处,有温暖的欢笑。可那又如何?即使没有他们,她也能笑,不是么?诡异的笑出声,她看似很开心,若清瑜“嘻嘻,若清瑜。” 从那以后,她便改叫了若清瑜,清透高洁,心底善儿唤着这样的名宇,生着这样的容貌,她继续肆无忌惮地吐丝作茧,” 果然,作茧自搏。” 一瞬听见了这样的声音,若清瑜的双瞳紧缩,这才发现,她竟于不知不觉间将自己困裹在了这团厚厚的茧里,活埋般的窒息, 半空中,那只血址而目狰狞,宛若一道红光,快若闪电地朝若她扑来。尖叫声声,她挣扎着朝后躲闪,不想周身的力气尽数被恐惧抽离,反而重重地掉在了地上,磕得脑袋一阵嗡响! 疼! 泪水猝不及防地蹦出眼眶,她恼恨,原来不止人心,就连畜生也靠不住!为了炼制千毒蛊,她耗费了多少心血精力?踏遍整个中原,坎珂险难,她花了五年的时间才寻全所有的盅虫,甚至有几次险此被它们毒死! 此后的一年,她不惜用自己的血液餵养它们,时常会因贫血晕廉,却又不得不坚持下去。更甚者,她甚至不知道能不能练成此盅,那神未知的等待委实叫人发狂,却庆幸她最后终是成功! 血蛙,她以为它可以为她雪耻报仇,却不想它竟也叛离了她!命运,容貌,名字,炼蛊,她为数不多的东西,都是为了讽刺她而存在么?! 尖利的指甲掐进肉里,她闭眼,不断翻腾的心脏,昭示着她的恨和不甘心可又能怎样。只能等死!”” 咕! 电光火石间落下的血蛙,粘稠的毒液四溅! 神经紧硼,生死交接的刑那,若清瑜似乎听见了血液流动周身的声音,然后只觉脖子被什么东西一撞,激得她忍不住咳了几声,血蛙!同一瞬,她不意外地闻到了那股熟悉的腥臭,几欲叫人作呕! 咕!”近在咫尺的叫声,不亚于催命的号角。 然,好牛响过去了,她却还没有死。不明所以,她颤巍巍地睁眼,咫尺的血蛙不期然落入了她的眸里,立时惊了她一跳,这算什么? 全然听从了云七夜的暗令,那只血蛙准确地跳在了若清瑜的脖子上,恰如其分地依附着厚厚的药布,丝毫没有碰触她的肌肤。 连只畜生都可以稿应她了,为何不叫她就此死了,还嫌她活得不够耻辱吗”! 恼羞至极,她伸手抓向那只血蛙,她要掐死它,掐得它肠肚爆裂,血液四溅“然,眼看就要碰到血蛙了,她的手却是勐的顿住,一动也不动了。 她不想死,不想。 挫败感顿生,她再也忍不住,终是发出低低的鸣咽,哀怨的哭声在帐内迴荡,久久不歇,“滚开“该死的畜生,呜,“滚“滚开,” 眼看如此,众人一直紧硼的心弦稍稍松缓,感慨唏嘘。 落得好巧, 这蛤蟆还蛮有心的,关键时刻认出了它的畜生亲戚,激动的相拥认亲去了。” 不若那般的轻松,泰宜的额上尽是汗水,方才险些被那畜生碰到,九死一生!平復着心惮,他不解那只血蛙怎会突然失控,不受若清瑜的操纵。按理,沧澜巫蛊至死都会听从蛊主的命令,不会有任何反叛呀!不解极了。 ……”云七夜缓步走到若清瑜的跟前,但见她呜咽喘息,拼命地向上仰头,生怕自己的下巴碰触到脖子上的血蛙,她到底是不想死”, 如此的模样,云七夜反侧是有些可恰她了,旋即蹲下身去,她伸手触向血蛙,” 骇然云七夜的举动,若清瑜瞪大了眼睛,无意识地脱口,“你不想活了?, 置若罔闻,云七夜径直提起血蛙的一条腿,将之放到了一旁的地上。落地,那只血蛙出乎意料的安静了下来,蹲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不亚于看见了鬼,若清瑜悚然地看着云七夜,她明明碰到了血蛙,为何还没死! 你……”你为什么“没事?” 掏出帕子将手上的毒液擦拭干净,云七夜淡淡道,“同你一样以身试毒,只不过我已是百毒不侵,这血蛙还奈何不了我。”
第93页 眼瞳紧缩,若清瑜难掩面上的震惊,沧澜万众,她只知晓教主练成了百毒不侵之身,却不想云七夜竟也练成了!可若想练成此身,谈何容易。练术者本身要有一定的根基,先让普通的蛊虫撕咬,让这些毒液在五脏六脏流转一圆,以自身的修为抵抗毒性。待到产生抗体后,再换另外一种蛊虫”,每天如此,周而復始,所换盅虫的毒性渐强,术者稍有差池就会被毒死。那种非人的折磨,几乎是在玩命! 几年前,她也曾练过一个月,可那种撕咬毒发的痛楚,疼得她实在坚持不下去,没多久就打了退堂鼓!而真正的百毒不侵,凭个人的修为而定,怎也要五到八年的时间!她连一个月都撑不下去,还说什么五年八年? 可云七夜怎么忍下来的。 她不敢想像,也想像不出来。但恍惚,她有些明白云七夜为何能当上尊主了,因为她够狠,能忍! 不想再和沧澜牵扯,云七夜将若清瑜的神志拉了回来,“瑜姑娘,你输。, 输了, 疲倦从四肢百骸生出,若清瑜无力的闭眼,艷容缓缓浮出个笑来,亲着丝无奈。是输了,输了个干干净净,彻彻底底,心服。服。 论狠心忍耐,论武功其计,论爱人朋友,她哪一点都不及云七夜,哪一点都不及”甚至不能于之相提并论。 呵,我输了,输在… 闭着眼,若清瑜在某一瞬闻到了那淡淡的幽兰香气,如梦般地低语,那样小的声音,只有云七夜一个人可以听见,输在宁止爱你,输在有这么多的人爱你。可是尊主,爱是这世界上最虚幻的东西就算这次不成,也总有那么一日,会有很强的风“将它吹得魂飞魄散,无影无踪。到了那一日,你会明白今日种种,其实“不值得。 听得仔细,云七夜毫无回圄,于我而言,这世界上没有什么值不值得,只有愿意不愿意罢了。就算真到了那一日,只要是我愿意,那便不会后悔,甘之如饴。” 一瞬,若清瑜的眼角有泪水溢出,然后迅速滑入鬓角消失不见。启唇,她的声音带着隐隐的哀嘆,爱的执着没有错,可错就错在执拗,爱错人。你明知道,饶是你和宁止再真挚的感情,再深沉的牵桂,还是会有分开的一天。现在再怎么幸福,都是日后痛苦的根源,你又是何苦呢?” 不会苦,和他在一起不会怕死“也不害怕活下去。既是同生共死,只要和他在一起,什么都好“都是甜的。” 心中突然哽了块什么,若清瑜紧紧地闭上了眼睛,掌心已经被指甲枢掐出了血液,却是不觉得痛楚。她说过,她既然敢来,那自是做了万金的准备,不是说千毒蛊,而是她握着一个很大的筹码,一个足以令云七夜乖乖回沧澜的筹码。 原本,她是要告诉云七夜的。可是现在,她反而不想告诉她了因为,对于如此的云七夜和宁止,她突然有些于心不忍,想做一次好人。这念头,会不会可笑? 良久,女子仍是闭着眼睛,声音幽远,“尊主的生命花是蒲公英吧?临来的时候,教主告诉我,蒲公英的花语,呵“果然是你的花。” 永无止息,不曾停歇的爱。 那一日,男人看出了孩子的宿命花,眉间倏地浮出哀愁,“凰儿的花倒是美好,不若我和凤起那孩子的花那般悲哀。可仔细想想,你的花其实比我们的更悲哀啊。如此美好的蒲公英,永无止息的爱…悲哀的是,你哪里有永无止息的资格?” 凰儿,到死,都只有你一个人罢了。甚至”连我都不在你的身边,还谈何别人?呵,其实也该如此“的后育,哪一个不是孤零零的来,孤零零的去?这样的我扪,不能被爱,也不能去爱别人,只能活在自己的土地上,孤零零的开花,孤零零的凋谢,永远得不到自己真心想要的”,宿命如此,即使生在湖里,也喝不到一滴水,即使有爱着的人,故事的最后,也只是自己一个人”” 一个人。 ※ 蔚蓝的天空如洗,耀眼的日光透过云层而下,晒得人一身的暖洋,舒服极了。院子里,那一树的海棠开得正盛,粉色的花朵犹如那傍晚时分的璀璨烟霞,衬得树下的少女脸颊绯红,千花,再摘一些,左边的花骨朵大!酿出来的酒一定甜! 枝叶茂密的树上,少年踩着粗壮的树干,微微探身,修长的手指将伸向左面的海棠花,拽扯而下,还要不要再摘此。 瞧了瞧那慢慢一篓的花剁树下的少女摇头,‘不要了,够多了,你赶紧下来吧!” 随手将那朵海棠扔到竹篓里,少年利落地跃下树去,还未站稳身子,花梨的手帕已经伸了过来,带着说不出的清香,“虽然你是出来歷练生活的,可我也不能真把你当成下人使唤吧?喏,擦汗。 垂眸看着那方素雅的手帕,少年的脸色一红,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了,师父说过男女授受不亲。 你到底是擦还是不擦。好久不见他有动静,花梨索性将帕子按到他的额上,利落地帮他擦去汗水,忍不住嘀咕,“你这人,有时候和块木头似的,没趣得紧。” 眉头立刻皱了起来,他反驳,我几时像木头了?还是你见过会动会走的木头?” 可不是?我看见的木头就是你,你就是那块会动会走的木头!”将帕子收回,花梨微微一晒,“真不知道你这性子到底怎么生的,看起来蛮厉害的一个人,可动不动就别扭了,还会脸红。” 被她戳到了软肋,少年别过头去,兀自不说话。 你看,又别扭了不是?忍不住嘆了一口气,花梨随口道,“等哪一日你娶了新娘子,也不知道那姑娘能不能受得了你。” 扭回头去,少年的眉头紧皱,出口便是恶毒的话,“那你呢?哼,哪个男人敢娶你这样啰嗦的姑娘, 罗嗦?怔愣,花梨看着恶声恶气的少年,良久没有说话,到了最后她鼻子一酸,“你娘没教过你和女孩子说话要厚道一点吗。我真心拿你当朋友,你就不能,不能对我好点么。每次你都是这样,每次都是””渐进弱下去的尾音,她委屈极了,再也说不下去,从来不曾这样无力过。将眼里的酸涩逼回去,她装作风淡云轻,“箭了”我是罗嗦,你是第一个这样说的,那我回去了,不会烦你了。 话音落下,她失落地转身离去,忘记拿走那只满是海棠花的竹篓,徒留它在风中散着馥郁的香气。 看着少女萧瑟的背影,他一瞬有些慌了,他听见自已出口喊着她的名字,心跳如雷,“花梨!” 却步,花梨转回头来,眼里有着隐隐的泪光,‘还有事么?” 站在原地,他蓦地有些紧张,他不知道自己已经有多久不曾对任何人事有这么强烈的反应了,他很“紧张她,不想伤到她。 其实”“你很好,一点也不罗嗦,都是骗你的。” 咬唇,花梨盯着他,有些不相信,“那你告诉我,我哪里好。” 哪里好? 一个人的好,只有和他相守相亲的人才会明白,可真要说出他哪里好,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吧? 缓缓出口,少年的声音温润若春风,我也不知道你哪里好,我只知道,“你哪里都好,都是最好的。” 都是最好的。 本该开心才是,她眼里的泪水却是越发的多了,哭笑不得,你这人”,真是别扭死了。既然我,我有这么好,那就有人敢娶我。倒是你自己,可小心没姑娘敢嫁给你。” 终是有些急了,他大步跨到她的跟前,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唇瓣张张合合,欲说还休,不知情之一字润物无声。如果晚一步告诉她,是不是就只能沦为次品,眼睁睁看别人娶走她?那么,得冒多大的风险,才敢说出那句掩在心底的话” 那一刻,他真的是鼓足了毕生的勇气,他对她说,“不如,不如你嫁给我好了!” 瞪大了眼睛,花梨有些惊诧,为什么我要嫁给你?” 良久良久,他一口气憋出,全然没了素日的镇静,声音颤拌,“因为我喜欢你,想要亲手给你章福,别人我不放心口你别跟旁的男人走,我娶你,你随我走。” 喜欢你。如此措手不及的告白,纵使伶倒如她,也有些慌了,我……” 生怕她拒绝,他忽的俯身吻上了她的唇,任由脸颊羞红髮烫。那一刻,只觉天地安谧,漫天的海掌花宛若一个粉红色的梦。春光透过那些斑驳的技叶花朵,暖暖地流泻一身,春光如醉。 花梨,随我走吧。 爱与不爱,不是自己所能控制的。她对他的好,宛若流沙,他沉默着无声的下陷,怎还能断情绝义” 花梨, 我为你犯下了不可饶恕之罪,妄动情念。 可是做一个俗人,也没什么不好的。 越庸俗,越牵福。 这一生,就让他放肆一次吧。 甜蜜而青涩的咖” 那一日,他吻着他爱的人,沧海桑田。 只此,再无其他。就算被罢黜尊主之位,就算堕入圣湖,也是章福的呢。 ※ 高高的山坡上,一红一白,极目远望心 待到若清瑜的身影小到再也看不见,云七夜蓦地一声嘆息,总其是过去了,往后再也没人能离间她和宁止。扭头看向一旁的男子,她笑,“突然想回干阳了,越快越好。” 正望着若清瑜消失的方向,宁止一时没回过神来,随口接了一句,“为什么突然想回去了?” 为什么? 面不改色的一句,险此噎死宁止,“想回去生孩子了。” 086 难耐怒火 不曾骑马坐轿,若清瑜头也不回的朝北而去,飘然无桂。身后,在那处高高的糙坡上,她知道有两个人正遥遥地眺望着她,直至她的身形渺小成点,消失不见。 山间渍幽,小道两旁的野花芳莘随风摇曳,清澈见底的溪水缓缓趟过石子水糙,鱼虾畅游其间,徜徉自在。迎面,偶尔擦肩的樵夫农家,各有各的桑麻农乐。耳旁,风吹村叶发出的沙沙低吟,那些叫不出名字的鸟儿成群的飞过湛蓝天幕,留下久久不歇的脆啼” 原来,夏天也可以这般美好。 可惜,她要离开了。 来时春末,去时夏初。 时间迂的这般快,可这其间发生的点点滴滴,足以扭转她的一生,须臾便刻进了她骨血里,至死不忘。 宁止,云七夜, 陈管家,王副将,郑远,秦宜
第94页 哎。” 终是一声嘆息溢出,她只觉有些酸酸涩涩,步伐有些慢了下来。万里沧澜,她往后所能看见的,只有那终年的皑皑白雪罢了。再也看不见春夏秋三季,再也听不见情到浓时的诸般欢笑泪落。 突然不想回去了”, 空旷无人的山脚,她蓦地却步,蹙眉看着挡了道路的人,但见男人一身千山羽衣,背对着她负手望天,行止贵雅。那周身泛着的点点雪花,几乎与他融成了一体,使其全身上下透出的感觉甚为冷凝。 沧澜干花。 他下山了?震惊男人的出现,若清瑜慌得收起面上的失落,旋即单膝跪地,清瑜见过教主!” 扭头回望,男人的容颜冠世,那颗嵌在额间的宝石红若泣血。逆光而立,他的面上落了一层剔透的暖色,侧是显得他整个人温和无害起来,只不过那双眼睛仍是一如既往的幽冷,透着与世格格不入的孤绝倨傲。 启唇,他的声音淡淡,听不出任何情绪,看样子,你不想离开这里。 素来猜不透男人的真实想法,若清瑜唯有恭谨,清瑜不敢!尊主的事昨日已成定局,我正要赶回圣教向教主您禀报! 是么?”意味深长,沧澜千花看着女子,半响的静默后,清瑜。” 是。” 你入教有多久了?” 不知道他为何如此问,若清瑜算了算,“回教主,九年有余,十年未满 眉眼微挑,男人失望极了,“九年的时间,你也算是个老手,鲜少有任务失败。此次我派你出手亦是看重这点,甚至,我还给了你必胜的筹码,可是你居然失败了!” 身子一僵,若清瑜良久未应声,因为根本没有失败的理由, 微微躬身,男人直直攥住了她的眼睛,带着足以洞悉一切的神色,“因为可怜那丫头,所以才故意失手,对不对?” 一对不对? 先知如神祗,什么都逃不过他们的眼和耳! 一身的冷汗,若清瑜不敢直视沧澜千花,唯有低头,语气却仍是坚决,是清瑜办事不利,辜负了教主的厚望,任务失败,清瑜自知罪责深重,悉听教主惩罚!” 惩罚?”男人的语气不屑,说得倒是轻松自在,就算本尊罚了你,失败就能逆转为成功么?你可莫要忘了凤起那孩子,惹了我的不快,我惩治你们的手段可惨着呢!” 眼眶触痛,若清狯死死地低头,唿吸急促六何为惨?把一个人逼死,那不叫惨。真正的惨是要对方,生不如死! 就在上个月,谁也不知道凤起到底犯了何事,居然惹得教主那般大怒,甚至当众捧了他心爱的棋盘,吓得众人直如筛糠!然后,凤起便被教主”, 不敢再往下想,若清瑜的身子微微颤抖,就连凤起都受到了那般非人的酷刑,她区区一个小教众,贱命一茶,又算得了什么? 看出了女子的恐惧,沧澜干花笑得轻蔑怕了?刚才不是还挺不畏生死的么”哼,既是如此,你为何还敢动这些不该有的歪心思,惹我不快?” 抬头仰看男人,若清瑜忙不迭道,“教主明鑑,清瑜一心向着沧斓,绝不敢有二心!” 你对沧澜自是不敢有二心,可对我呢?”嗜血的寒意,沧澜千花低喝出声,“如果你按了我的意思行事,又岂能失败?私自行动,你对本尊可真是忠心不二啊!” 教主,我……,嗯!”话还未说完,若清瑜的双眸蓦地圆瞪,脸色刷白!头顶,男人的手掌死死地扣住了她的天灵盖,力道渐进加根, 头痛欲裂! 拳头都捏不紧,她却是不吭一声,死死地抑下痛苦的叫喊,教主……罚的是,清瑜” 倒是坚强,我倒要看看你能撑到几时!”冷嘲,沧斓干花手上的力道勐的往下一顿,千斤之重! 噗!”好似五脏俱裂,若清瑜胸口闷窒至极,一口样血猝不及防地喷出数丈,手掌退离,沧澜千花闪身避开那股腥热,冷眼旁观。 被男人方才的力道所击,女子半跪在地的膝盖竟是被拍陷进了土里,土砾翻飞!旋即有骨头的脆响声,她的膝盖骨尽数碎断,血肉模煳!立时撑不住全身的重量,她的另一各腿亦是跪地,身子重重地摔趴在了地上! 痛不可挡!! 汗流浃背,她目眦尽裂,却又死死地捂住嘴不叫自己喊出声来。那样雒心的痛,她的双腿剧烈的痉挛菗揷,膝盖处的裙子不刻便被鲜血染得尽红,触目惊心! 这次,真的要死了” 可是心里,竟是出乎意料的安宁。 那一瞬,她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想起那日的初遇,宁止的眼里只有云七夜,“她是我的妻子。” 那样的神情和笑容,比风雨更难求得。它珍贵无二,独独属于云七夜。 那一日,她有幸窥得,自此未敢再忘”, 宁止,云七夜。 那样的两个人,坏得有品格,狠得有温柔,傲得有屈辱,爱得有卑微,惨得有尊严,“便是天塌地陷,也会不离不弃,纵是举世皆非,也会生死不离。 源源不断的鲜血溢出,七窍皆是。到了最后,水雾如潮般淹没了女子的视线,透明的泪水蹦出眼眶,止不住的落下,如同那断了线的露珠,一滴,两滴”, 满是血液的手掌松开,她吃力的抬头看向沧澜千花,强忍着剧痛的声音,有着撕裂的挣扎,“尊主她”,很幸福,就”,就算教主你,再派谁去,结果“”,也是一样。她和宁止之间“”,再也塞不下任何隔阏了。呵”那个筹码,是管用”可是,这样的两个人,谁”谁会忍心?” 一字一句,男人听得何其清晰?一瞬,额间的宝石泣血,杀意腾胀! 淡然尽失,他怒喝,“付出生命与一切,这世人所追求的爱恋厮守,不过是场可笑的闹剧罢了!人性何其丑恶,人生亦是荒谬,简直就是愚不可及 血肉撕裂,女子吃力地喘息,掩不住疲倦地趴躺在地,“是真的”最起码,尊主和宁止,他们是真的。” 眯眼,沧澜干花这才注意到若清瑜脖颈间的药布,方才的扯动,止不住的血液透过白色的药布,腥稠的渗了出来。 用了那么多药粉,怎还会住不住血? 眼里滑过一丝復朵,他募地明白了,呵宁止” 好个忍耐力,比那丫头还能忍! 如此的步步为营,是想为那名都尉报仇么” 自不量力! 罢,那就陪这些孩子玩一把游戏吧。只不过无论输赢,他都是最后的赢家! 看着若清瑜,男人的怒气渐进敛去,意味深长,真不真,怎也得到了最后才能定断,可是我没那耐性等。这时间的万般人事,倘使你失去得多了,那也就习惯了,因为再也没有什么可以失去。待七夜那孩子登上教主之位后,本尊便命你为下一任的尊主,高贵荣耀。” 愕然,若清瑜瞪大了双眼,期盼已久的尊主之位。然,那一刻的她,没有喜悦,没有欣喜,有的只是未知的惶恐和不安。 教主,…为何,如此? 呵。”一声笑,男人的声音带着浓浓的戏嚯,若赢不过一个宁止,那就叫整个天下为本尊陪葬吧!” 失去! 只不过,第一个要被失去的人,是谁? 扭头望向北面,男人的笑容妖诡,阴若熏。 辛乌军营。 空荡荡的椽练场,往目的热闹不復,久未被踏足的土地生了好些杂糙,足能掩了人的脚稞。营间的小道上,军医御医也顾不得身份,一个个端着药碗来回跑动,入耳尽是将士们痛苦的闷哼,不意外还能看见蹲在地上吐得虚脱的士兵将领。擦肩而过,好此人面色痛苦,心急火燎地朝厕所喷去,腹痛如绞! 赶紧,这药给一营”, 马副将,赶紧叫张御医再熬一锅,这边的药不够了!” 赵将军,叫他们不要乱跑了!先定下来,赶紧喝药!” 站在高处,新来的祝将军高声吶喊,洪亮有力的声音直直穿过了半个营房,兄弟们,这次的汤药保准管用,一喝便能见效!尔等赶紧喝药养身!待到恢復如初,咱们立刻出兵,踏平它苍流小儿的地界!为这几日所受的屈辱,报仇雪恨!! 报仇!报仇!”喝着汤药,好些恢復了身子的将士恨恨地吶喊,龟缩了这么久,真是恨不得立时起兵打仗,和苍流军拼个你死我活! 七色雀羽的营帐内,外面的吶喊声尽数入耳。 眉头紧蹙,阴若熏的双拳握得嘎啦作响。咫尺,五名将士目不转睛地盯着他,手里的刻芒森寒。 两相对峙,火药味浓烈到一触即发! 少将,还请三思啊!” 被五人堵在帐。”阴若熏的脸色阴沉,看似平淡的语气有着强忍的不耐,“我只说最后一遍,识相的话,赶紧给我让开!” 看着男子,几名将士握紧了手里的剑,堵在帐。就是不让开,“少将,我们这么做也是为您好啊!” 您莫要忘了,这可是皇上的御令,要您上交兵权,不准离帐半步,时刿待命!您就算再说一百遍,我们几个也不能让您出去!” 少将,我们也是奉命行事,您莫要难为我们了!我们知道以您的身手,若是硬闯,我们谁也拦不住,可是您就不想想老将军的处境么。他和您的家人可还在辛鸟呢!您这一闯,可是欺君之罪,可要整个阴家如何在辛乌立足?!” 少将,老将军那也…也算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嘛!其实他”,尾声渐弱,最后消失在愤怒射来的锐利目光之中! 无情最是帝王家! 呵,不愧皇族中人,这脸色变得真是够快,实乃皇家本色! 分解兵权,束手软禁! 该怎样形容他们辛乌的好皇帝?狼心狗肺?臭不要脸? 好一个皇帝啊! 好得狠! 强忍着怒火,阴若熏强迫自己冷静,他不知道到底哪里出了问题,皇上突然给他来了这么一招,直直弄得他措手不及,丈二和尚! 给我说清楚事情的前因后果,一个地方也不能漏掉! 怯怯,几人面面相觑,“这……” 几位不用为难了,我说便是了,事情是这样的……”面色坦然,马侍卫当着众人的面,毫不迴避道,“昨天就有人去吏部举报老将军,说他贪污了五十万俩的军饷,那人手上的证据齐全,几乎是铁证如山。皇上一向以阴家为荣,眼看自己的得意臣子竟是如此面目,当下龙颜震怒,立刻便叫吏部的人关押了老将军。更甚者,那人手上的证据,有些帐目,是指向少将您的。事情尚未弄清楚之前,未防止不必要的麻烦,皇上只能禁您的足了,还望少将以大局为重,莫要意气用事。”
第95页 大局为重,意气用事? 还有句话叫天不遂人愿! 不早不迟,偏编这个时候他爹被人诬陷,还顺带着牵扯到他!他爹何其的清廉恭谨?贪污军饷,简直就是放狗屁,臭不可闻! 分明是有人想针时他,托住他的后腿……”谁” 面不改色,马侍卫继续道,“不但如此,连大人听到风声后,当下就解除了你和连二小姐的婚约,他……” 算是因祸得福么? 阴若熏冷笑,不屑至极,“叫他解,老子自模都比摸女人起劲!” 吓了一跳,众人慌得劝阻,“少将,您可别说气话啊!这事还没弄清楚之前,你自己不能先乱了阵脚!再说,老将军的为人整个辛乌谁不清楚?这事肯定是一场误会!连大人是操之过急了此,但是您和连二小曲的婚约一定还有挽回的余地,您稍安勿躁啊!” 勿躁个屁!!”满腔的怒火再也隐忍不住,阴若熏大喊一声,勐的伸手掐住马侍卫的脖子,真想就这么掐死这jian细算了! 可是,不能! 为了阴家,他忍了多少年?够窝囊了!今早来得圣旨,他以为皇上终于要他撤兵了,谁想竟是禁他的足!不但如此,居然还把他手里的兵符收了回去, 如此,宁止还怎么回干阳? 被男子掐着险些窒息,马侍卫眼里一阵泪花,痛苦的挣扎,咳嗽连连,“咳!少将,您有话好好说啊!咳,快放开,放开我!咳!话音刚落,他冷不防被阴若熏扔甩而出,重重地摔在了地上,疼得大声哀叫! 哎哟!疼死我了!哎哟!” 马侍卫,你没事吧?”惊得不轻,众人慌得跑到马侍卫跟前,将狼狈的男人扶起。如此的肝火,他们知道阴若熏是真的恼了,没什么是他干不出来的! 忙不迭讨好地送上茶水,一名将士沖阴若熏赔笑,“来来,少将喝茶,退退火。伤到了身子可就不值得了啊,呵呵。” 悍然回首,男子的身形严峻,犀瞳锐扫,震慑得令人望之生畏,好,不出去就不出去!这下你们总该放心了吧?” 没有来的,众人只觉被阴若熏盯得背嵴窜过一阵悚然,当下愣在了原地 伸手接过那名将士手中的茶水,阴若熏一脸“我看好你们,的表情,”有出息,够衷心!那你们就好好地监视着吧!”语毕,男子笑,可那笑容仿若修罗鬼魅般,吓得众人如同筛糠般颤慄。 少将,您休息休息吧!我们,我们也出去了!”再了解不过阴若熏,几人慌得追了出去,争先恐后,生怕落单! 帐内,阴若熏静默了良久,伸手将脸上的面纱揭去,恼怒的低咆,不要逼我!” 手里的青瓷茶杯紧握,不刿只听嘣的一声,茶杯爆裂成粉屑,滚烫的茶水飞溅而出! 血丝涌出的手掌,加之那些溅到的手上的热茶,阴若熏却不觉疼。 087 男人雄风 苍流军营。 长久,帐内没有别的声音,但闻探子将辛乌的最新动态详述。环坐在大桌前,几名高层将领面色沉肃,皆是蹙眉j 前几日他们还听到风声说崔正华秘召重臣,众人商议之下,尽数贊成退兵,故而崔正华准备在第二日早朝时宣读圣旨,诏告天下退兵。 既是如此,事态又怎会演变至此?如此跌宕起伏的突变,辛乌到底想要干什么? 良久的沉默后,宁止率先开口,“阴少将被软禁了几日?” 看向男手,探子有备不萦道,到今天已有三日,他手上的兵权尽数被祝南山收归,已无调兵遣将之权,短时期内定是恢復不了自由身。而且他的帐外有重兵把守监视,情况委实不容乐观,甚至连自保都难。” 听得清楚,宁止微微颔首,却是不再言语。 坐在男子的身侧,同将军忍不住嘲讽出声,“真不明白辛乌到底在搞什么鬼。先是停战,再是换将,他们就不怕扰乱军心么?如此的随意妄为,简直就是小孩子过家家,哪里有半点行军打仗的样子?” 可不是么?无奈地摇头,郑远喟嘆,断断续续的,咱们和辛鸟已经打了两年的仗了,谁不想家里的妻儿老小?要是再这么耗下去,这战事何时是个完啊?” 指关节轻敲桌面,王副将拉过众人的注意力,“先不要急着感慨这些,难道你们不觉得这一系列的事情来的诡异么?” 皆是点头,柳副将率先道,“自是觉得,不知王副将的意见是何” 你们看,两军交战,这么关键的时候,一向清廉的阴广居然被人举报贪污军饷,甚至还牵连到了阴若熏。按理,崔正华应该将此事隐瞒,待战事落定再算帐不迟。可他非但没有如此,甚至还将阴若熏的兵符收缴,软禁在帐,摇明了是要抛弃阴氏一脉。” 点头,赵都尉烦为感慨,“阴广的为人素来廉洁,怎会去贪污军饷?崔正华敢以此为借。”自是不怕别人非议,明目张胆的告诉世人他就是要打压阴家,防其功高盖主!” 一石激起千层浪! 皱眉,郑远往深里分析,“如此的大张旗鼓,不但趁机打压了阴家,还杀鸡儆雅,警告了旁的将帅兵者。最重要的,此次出彩了一个祝南山!阴若熏的百万兵符上交他手,他可是崔正华的表兄,如此一来,百万兵权岂不是间接回到了崔正华的手里?” 点头,月将军道,而且祝南山新带来的这批御医简直就是华佗在世,不过两天的功夫就把全军的开疾治了个七七八八!如此作为,他迅速笼络了不少人心,整个辛乌军更是空前的团结!” 不由嗤笑,王副将意味深长道,“之前那么多的军医御医都治不好大军的异疾,他祝南山带去的人这么快就治好了,那些人岂止是华佗在世”简直就是医仙下几啊!该不会,这里面的猫腻,其实,就是雀正华自己搞出来的吧?什么异疾,什么贪污军饷,全是有意图的!” 推理严谨,众人点头称是,无不暗骂崔正华阴险,“这么多的妖蛾子,崔正华例是有耐性织网,也不怕被自已缠死!” 哼,辛乌大军憋屈了这么久,好不容易身子好了,全军上下都是杀气腾腾的,那斗志可比先前还要旺盛!看那样子,真是恨不得立刻和我们血战 耳边声声,宁止以手扶额,兀自靠在椅背上不语。崔正华的诏书都拟好了,却为何一夕突变,不退反进? 是谁在暗里推了一把?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治好异疾,又能使得雀正华不再惧怕沧澜的人,有谁?” 不期然扫过男子,郑远不由皱眉,“殿下,原本还打算在一个月内将辛乌打出苍流。现而今如此的状况,咱们恐怕是不行了,得另作安排才是!” 回过神来,宁止抬眼扫过众人,“是得另作安排。” 敢问殿下怎生安排?” 波澜不惊,宁止道,“只有继续打了。一个月也好,一年也罢,什么时候打赢,什么时候为止。” 是啊,也只能这样了!皆是点头,众将的斗志却是昂扬,毫不气馁,“就算是十年之战,我等也会捨命奉陪!” 十年”眉眼微挑,宁止轻吐了一口气,打吧可是他定好的计戎,容不得任何人打乱。后天便足七日之明,他答应过七夜一起回干阳。 沧澜干花”扯唇,男子几不可闻的一声嗤笑,他要是能被人这么随意的左右了,那他就不是宁止了! 宁止!” 山涧深处,此时是一声响彻天地的怒吼,震耳发聩!其声直冲云霄,竟是惊得飞鸟改道,余音久久不歇! 老子要剁了你!!你 你你 , 山涧小道的尽处,仰天长吼的男子身形修长,那一袭宝蓝华袍,堪与日月争辉。然,他的脸上却是一片黑煳,除了那双细长的丹凤眼外,根本看不清本来的面目,甚是狼狈。 一嗓子吼完,他险些背过气去,“累,“累他娘死了。 气喘吁吁,他叉腰望了望天色,要是再不赶路今晚又得睡坟地了。无奈地认命,他走三步歇两步,宛若蜗牛般挪动。可眼瞅着前前后后,他都挪了三个时辰了,别说向城军营了,连个人影都没瞅着一个! 宁止,你他娘哇! 要是老子累死在路上,老子他娘的跺了你娃娃! 累,“拐角的时候能歇会儿。”眼波微漾,男子拖着千斤重的双腿拐过山坳,迎面便是两道白光,唿啸着风声落下! 果然能歇会儿了。 低头,他很是纳闷地看着那把架在他脖上的明晃晃砍刀,打哪里来的?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他悻悻地抬头,这两个人又是打哪里来的? 咫尺,身形粗壮的大汊灰衣蒙面,便是他将那把寒光锃亮的砍刀架在了男子细嫩的脖上,“小子,刀刿无眼!要想活命的话,就别乱动!” 点头,男子很是配合,甚至连叫也不叫一声。 紧接而下,另外一名黑衣大汉一把揪起他的衣襟,“此山是我开,此村是我栽!要从此路过,留下买路钱!” 眨眼看着过分凑近的大汉,有股难闻的汗臭,还有吃了韭菜后的重。味。不适的微蹙眉头,男子却也不挣扎,全然不似方才的剽悍吼叫,但闻他好听的声音响起,温润似水,听起来舒服极了,这个我不是很认识两位。大老远的,你们找我有事” 不是很认识?大老远的? 难不成是个傻子? 将砍刀收回,灰衣大汉盯着男子的锦衣华服,眼神若狼,“看你小子这张脸黑不熘秋的,身上的衣服例是蛮值钱嘛!可别怪我没警告过你,我们兄弟两个的耐心有限,要想活着过去,那就别在这里和我们耗时间装白痴,赶紧把钱交出来” 交钱? 好像是明白了,男子眼里泛起一层水雾,模样惊惧,你们是,“山匪?” 啐了一口,黑衣大汉率先恼了,当下又将男子揪得更近,“你小子乱说什么?你哪只眼睛看见我们是山匪了?左眼?还是右眼?你信不信我把它挖出来当炮仗踩?我可告诉你,咱们可不是那些个山匪地痞,咱们是赫赫有名的苍流双剑!知道吗。苍流双刿!” 苍流?双贱。 眸里的湿润转瞬诮失,男子很是敬仰地赔礼,“失礼失礼,原来是两位大侠。在下,“久仰久仰。那,敢问两位大侠有何贵干? 废话,当然是打劫!! 眼看天色不早,他们哥俩怎么就遇上这种极品了呢!
第96页 难不成真是个傻子? 挫败,灰衣大汉扭头,‘大哥,怎么办?这男人的脑子不够啊!你看他这张黑不熘秋,蠢不拉几的脸!真是例胃口!八成是个傻子!” 我呸,傻子能穿这么好?”不信,黑衣大汉旋即疯狂地摇晃男子的身子,嘴里的吐沫星子飞减,“小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在装傻充愣!我告诉你,时候也不早了,哥几个不想陪你玩过家家!你要是不想被人发现惨死荒郊野外的话,赶紧给老子把钱留下来!” 被摇得七荤八素男子开口,为什么我要把,我的钱,留给你们?” 为什么? 真是恨不得一刀子砍死这傻子! 老子告诉你为什么,看见老子的刀没”因为我们有刀,所以你就该服软不想叫老子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话,赶紧把你的钱掏出来!” 索性依着黑衣大汊的力道,男子的身子软绵绵的,“有刀就要服软么?那我也有刀啊,而且”还不止一把呢。” 冷笑,黑衣大汉上下打量了男子一番,“哼,那敢同小兄弟,你那把不止一把刀的刀在哪儿藏着呢?难不成藏到你的“!说着,大汊眯眼看向男子的裆部,发出一声猥亵的笑。 也不恼,男子沖两人伸出一只手掌,纤长的五指摇晃,“这代表我有五把刀。可是还不够,他旋即又伸出四个指头。 九把刀? 哈哈!!”看着男子,灰衣大汊丰先大笑出声,泪花迸溅!“诿哟喂,真是笑死老子了!这笑话真他娘的有新意啊!哈哈!!” 真是觉得这男人傻极了,黑衣大汉不屑地松开他的衣袂,鄙夷,‘还九把刀?你杀猪的? 站稳了身子,男子颇为不好意思地挥了挥手,‘哪有?人家是用来,”杀人的。” 杀人” 笑不止了, 就你这身板?哈哈!笑死老子了!哎哟,我肚子都疼了!老二,感情咱们真是碰见白痴了!这小子的脑瓜子不够得狠诿!” 可不是么?九把刀的杀猪白痴!”不屑的讽笑,灰衣大汉挥手推了推男子,那样大的力道推碰,男子的身形却是一动也不动,稳如泰山地站在那里。 微微一愣,灰衣大汉戏嚯,“看不出,你小子还蛮有劲的嘛?” 扯唇,男子一抹笑,声音平铺直抒”杀人的时候,会更有劲此。 这小子好像有点,不对头? 看着男子唇边的笑,直直叫人凭空生出一股怪异。下一瞬,还未待两人反应之时,但见寒光乍起,猩红喷减! 不过一瞬,什么都结束了。 轰然侧地,两名大汉死不瞑目!一招致命,他们的咽喉处各插着一柄铎利的匕首,源源不断地鲜血从伤口喷出,死不足惜, 躬身,男子将那两柄匕首拨出,而后慢条斯理地将上面的血液擦拭在了两个人的身上。待到干净了,他将匕首收回袖里,就这点本事,还敢学人杀人越货? 起身理了理衣衫,男子低声嗤笑,‘险些弄脏了我的衣服,可就刺下这么一身行头了。要是被你们的脏手脏血弄坏了,你们可得死的更惨。” 语毕,他头也不回的离去,歇了这么久,侧是有些力气了。一个响指,身后的那两人身上竟是落了好此赤红色的花瓣,好似一团团烈焰,顷刻便将两人覆盖掩埋。 骯脏的身子,圣洁掩埋,兴许会宽恕此你们的罪孽, 半个时辰后,人来人往的大街,他总算进了向城地界,‘姑娘,请问向城北营要往哪里走?” 你,你再往北走,半个时辰就到了!”见男子满脸的乌黑,少女有些害怕,匆忙说完就跑,速度之快,好似身后有饿狼追赶,一眨眼的功夫就没了踪影! 不明所以,男子愣了愣,没问出口的话只能转向一旁的妇人,“大娘,请问,这个”,哪边是北?” 大娘?!气得不轻,三十出头的妇人恨恨地瞪了男子一眼,混蛋,有没有点眼力劲?”冷冷地白了男子一眼,妇人转身就走。 愕然,男子站在原地久久不动,半响后他终是下了狠心,张嘴一声大喊,“我很有钱!敢问哪位能遥我去向城北营?谁送我去,银子大大的有!” 全场立时譁然,“我送您!但是得一两”, 俺送您吧。俺只要三十个铜板!” 滚,老子送公子你!老子力气大,吃得少,只要十个铜板!” 眯眼看着众人,男子的声音转而淡淡,“一个铜板,少一个不给,多一个也不给。” 啊呸,你不是给银子么?” 不守信用! 铜板也行,一个就一个,我送你!”一声脆响,一个挂着鼻涕的小孩子竞标。 有劳。”朝小孩子自认为温柔一笑,男子旋即随之朝北而去。嘿嘿,又省了不少钱。就沖这点,全天下得有多少女人哭着喊着嫁给这么简扑节约的他? ※ 梦白,我是个吃了万不发一声的人吗?”赶赴北齐的前一晚,宁止如是问他。 他闻言发笑,“当然不是,你是个没有吃亏都会叫全天下知道的人。” 那万一我吃亏了,你会不会帮我讨回来? 呵,这话侧是有点意思了。试问这天下谁敢算计你,谁又能算计过得你?这吃亏的,恐怕只有他们吧?” 我认真的。 那你更不用问了,你要是真的吃了谁的可,被人欺辱了去,这么多年,你该明白我会如何?”一字一顿,掩不住他嘴里的寒意,以他的手段,定是要对方惨到后悔做人! 笑,宁止意味深长,“有你这句话我便放心,此一去,指不定哪一日会用到你。” 只消你一句话,随叫随到。” 笑得突然有点难看了,宁止替他悲哀,川”可别迷路。” 因为迷路,他整整迟到了两日。 北营门口,大老远便认出了男子,等了三日的秦宜利落地沖男子单膝跪地,心下却是纳闷,缘何只有姬梦白一人?那些随行的侍卫和马轿呢? 秦宜见过侯爷!” 瞧这一脸的花煳,叫猴爷还差不多。”自嘲万千,姬梦白顿了顿又道,“赶紧弄洗澡水,本侯都三天没洗漆了,敌人闻着我的身上的味儿都能寻到我在哪了。” 眼皮一抽,黍宜硬着头皮消化男人的话,侯爷放心,卑职这就去办! 殿下,小侯爷到了,正在洗浴。”帐内,闻得消息,宁止微微点头,仍是不动声色的议事。待到一个时辰后,他掐住了时间,将事情告知,小侯爷来了。” 惊得不轻,众人慌得出帐,却见男子已经在帐外不远处随意的观看,模样闲肆。 侯爷” 闻声,姬梦白回头,兀自眯眼看向宁止,居然能有人叫这小子吃亏。 旋即扯唇而笑,姬梦白三十多岁的模样,那张早已洗净的容颜贵介如兰,一双狭长的眉眼竟是似极了宁止,只不过不若他那般冷淡,自是媚眼如丝 眼波微动,他眼角下的那颗浅褐色泪痣盈盈欲泣,徒然增了一股说不出的阴柔。清风拂面,他头上的淡色冠蒂飘扬,一身不喜坠饰在身的蓝色锦袍,更显其雅致,飘逸洒脱口 柔和的阳光下,宁止第一眼便看到了那人正冲着他笑,那笑容有些孩子气,如同那艷丽的桃花一般灿烂。缓步朝男子走去,宁止却又是隔了一段距离看着他,但见男子在这片光影里微笑,轻声唤他,阿止。” 不若姬梦白想像中的那群欢欣,宁止的脸上看不出半分的高兴,只是眯眼,然后蹦出一句险此挥死他的话,“你是谁” 愕然,姬梦白的雅致不復,孩子似的急了,忙不迭指了指自己的脸,他大步凑近宁止,声音哀怨,我的脸没洗千净。你小子居然敢说不认识我?你还有没有人性啊?” 一声冷嗤,宁止揶揄,“迟了两日,你叫我怎么沖你人性?” 不过一句话,姬梦白的眼眶竟是红了,说话含煳不清,还带起了浓浓的鼻音,“我又不是故意的。我,我常了十个、黑来,一路上被人暗杀了个精光,最后就连我自己也迷路了,跌摸滚打,我好不容易才来到这里,全身上下最贵的东西,就只剩下我贵族的血液了。你是不知道,我已经两天没有吃过饱饭了,就连晚上都是睡”坟地。”说完,姬梦白扁了扁嘴,泪珠子在红通通的眼眶中模煳打转,却拼命地想要憋回去。 见状,众人顿觉男子可怜,尤其那颗泪痣“直直看得人的心都碎了,众人立时忍不住嘆息,心生怜惜。 顿觉自已有些过分了,宁止沖男子低声道,“想哭“那就哭吧。 那就哭吧! 立时钻进了宁止的怀里,姬梦白死死地趴在他的肩膀上,呜哇一声,嚎啕大哭了起来,声声呜咽,‘我也不想哭”“可是实在忍不住口前几日汪大人还说我太娘了,我当下“”呜”就恼了,还跟他大吵起来,本来是想显得男人一些的,结果吵了没一会,呜“”,我还是控制不住的哭了。你是不知道汪大人看我的那眼神“他娘的,太伤男人的自尊了。” 你还知道自己是个男人? 额头一痛,宁止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汪大人怎么忍心欺负小侯爷?真是太没人性!暗骂汪浩康,众人纷纷作同情状地看着姬梦白,试问整个苍流谁是拿水做的? 答案可不是女儿家,而是 小侯爷姬梦白! 关于此人,着实叫人无语得紧,若你同他,九个桔子分给十三个人,怎么分才公平?他定会理所当然地回答,杀死四个人呗。 如此极品的答案,倒不是姬梦白心肠歹毒,而是因为他的脑子压根不会转弯,直直一条。好比前面有堵拦路的墙,他只会跳过去,或者把墙推倒,反正就是不知道从旁绕道而过。 阿止”“抽泣,姬梦白终是离开了宁止的肩膀,眼眶通红,“我也不想哭的,一见面就如此,是,“呜,是我失礼了。” 泪眼婆娑的姬梦白,宁止面不改色,没关系,老年人都这样。” 眼角一抽,姬梦白的哽咽声渐进有些暗哑低沉,你怎能如此以下犯上?想当年你小的时候,就是穿开裆裤的时候,你的小鸟” 我现在不小了,而且还清楚地记得你被汪家小姐派人追了几各街逼婚的事。”一刀子扎进姬梦白的心窝,宁止直直戳到了他的痛处缘何汪浩康老和姬梦白对着干?便是因为姬梦白拒绝了他家宝贝小女的爱意,乃至汪小,姐撕破了淑女的面皮,不惜迈出深闺,当衔发飙逼婚!连续几日,没强了姬梦白,例是吓坏了不少路人,以后便了以为苍流佳话!
第97页 沖男子颔首,宁止揶揄,‘敢问舅舅,最近的个人生活可还安好?汪小姐她“”, 没错,他是宁止的亲舅舅,兰妃唯一的弟弟。伸手擦了接额前的刘海,姬梦白扯唇,狭长的丹凤眼一挑,阿止,你侧是会揭我的烂疮疤。” 皮笑肉不笑,宁止不忘贊他,舅舅你也不错。” 呵,要么说自家的产品好呢?怎么看怎么顺眼,咱们爷俩一丘之貉,半斤八两,谁也甭笑谁。”伸手拍了拍宁止的肩膀,姬梦白扭头晚了众人一眼。 两相对视,众人旋即单膝跪地,“末将见过小侯爷!” 起了吧。”随性,他旋即沖宁止使了个眼色,走吧,去你的帐子。 刚进帐,姬梦白的眉色立时皱起,仰头靠在了太师椅上,声音疲倦,”总算是活着赶来了,你要怎么谢我?” 将一杯茶递了过去,宁止的答案没心没肺,“等你死了,再说不迟。” 也不恼,姬梦白一声嘆息,“别以为我受伤了,你就能气死我了。 一惊,宁止看着他,表面上完好无损,“哪里受伤了” 遭了沧澜教的埋伏,我帚出来十个黑衣死士,被他们做死了七个,后来断断续续地失踪了两个,走失了一个。昨天晚上,我的肋骨也断了好几根 沧澜教还是行动了,蹙眉,宁止担忧道,你先待在这里,我去给你找御医接骨。” 不用,这点伤我还未放在眼里,那几根肋骨我已经自已接好了。一脸的无所谓,姬梦白看向宁止的目光却是担忧,“涮是你,多灾多难,怎会和沧澜教扯上关系?” 因””还未来得及说完话,但见帐帘一动,云七夜进了帐子。 二哥说你找我,什么事?” 循声望去,待看到云七夜,姬梦白的眼瞳勐的一缩,旋即起身将宁止拉扯到了身后。与此同时,男子的左臂迅速抬成弧,右手的五手微曲成捏拿状左臂为弓,无形的光箭立时聚在了他的右手,一触即发! 沧澜妖孽! 愕然,云七夜瞪大了眼睛看着男子手里的无形光箭,专门对付沧澜教众的法门!就算在百米之外,她也不一定能逃得开此击,何况如此近的距离? 死不葬身! 将光箭正对着女子,姬梦白握捏着光箭的五指紧硼,眼神专注。沧澜妖人,我那惨死的十名暗护,此仇何报? 那一瞬,男子血液里的杀气再也止不住,光箭嗡鸣! 只消一箭,必死无疑! 088 不良诱惑 这男人,是谁? 近距离对视,云七夜反倒有些钦佩姬梦白的气势,但见男子侧身挽弓,拿捏于五指间的光箭熠熠生辉,好似暗夜里的星辰,盈亮无双。然而最叫她震撼的,是姬梦白那双毫无杂念的眼,他好似将一切的情绪都凝在了那支光箭上,那样的专注,竟是有种难以言状的神圣。好似沧海桑田中,他只等着光箭离弦的剎那! 怕了吧? 扯唇,姬梦白指间的光箭发出阵阵嗡鸣,衬得男子声音低沉,“小东西,你真是不聿,碰见谁不好,偏生碰见我了。从你进帐,我法眼一看,鼻子一闻,就知道你是人是妖。你说你小小年纪,做什么不好,偏要做这沧澜妖孽,祸害苍生。” 一字一句听得清楚,云七夜看向姬梦白的眸光渐进复杂,神麾庇佑之下,这世上能击破沧澜术法的人事几乎少到不存在。在这为数不多的法门中,无形光箭便是一种,可惜当年师父只是三言两语的带了过去,并未详解应对之策。 可这男人,到底是谁? 能在短时间内识出她的身份,而且善使光箭,她竟未曾听过如此的人物,侧是有些叫她惊讶了。这男人的修为,几乎能和师父并驾齐驱了,一较高下吧? 被那支光箭直对心脏,她不敢妄动,索性站在原地,前辈好眼力,敢问您要如何处置我这妖孽?” 杀。” 风淡云轻,姬梦白的左臂微移,转而将光箭对到了女子的左眼,‘男左女右,你小子的妖气这么重,一定已经练到血瞳的地步了吧?如此,我更是留你不得,非得破了你的功力不可!今日,我当自己为民除害,你当自己为教捐躯,咱们两不相欠!” 破了你? 终是明白了姬梦白的意思,宁止瞪眼,居然敢动他的女人!二话不说!他勐的一掌朝姬梦白挥去,力道之大,风声乍起! 闻声扭头,迎面便是宁止的拳掌,一惊,姬梦白慌得向后躲闪,他只顾着提防云七夜,何曾想宁止竟会对他下手!心下一乱,他以意念凝成的光箭立时散形,惟留下一片朦胧的雪雾,甚是虚幻。 眼见如此,姬梦白立时恼了,宁止,你发哪门子的羊癫疯!” 眼看光箭散去,宁止旋即松了一口气,解释道,舅舅,她不是外人。 怒极,姬梦白大喝,“若他不是外人,难不成还是内人?我可告诉你,他是沧澜妖孽” 我自是相信你的判断,她是沧澜教众没错”” 算你识相!此等沧澜妖孽万万留不得,迟早是要祸害人间的!扭头望向云七夜,姬梦白再次凝聚光箭,不提宁止接下来的话,激得他脑子一沉,良久怔愣。 不过她确实是内人,而且还是我的。” 一愣,姬梦白再次凝起的光箭散去,内人。比惚间有些明白了,他看着男装的女子,眸光复杂。 云七夜? 只觉姬梦白的目光难测,云七夜扭头看向宁止,询问,这位是?” 小侯爷姬梦白,我和你的小舅舅。 姬梦白? 泪水侯,整个苍流谁人不晓?关于他的事迹,可委实不敢叫人恭维,每每都能叫云七夜起上一身的鸡皮。不过,百闻不如一见,这男人也是个不简单的角色啊, 侄媳见过侯爷。” 免了。”径直走到女子跟前,姬梦白俯身看着她,眸光愈发的深邃。不刻,他蓦地伸手霞上云七夜的侧脸,准确无误地触到了假面的接点,旋即一扯! 一惊,云七夜只觉那层假面迅速扯离了她的脸,真容立显。 眉眼一动,姬梦白好似解脱了般,直直吐了一口气,轻声低喃,‘果然,是侄媳啊。” 梦白。”身后,宁止直唿男子的名讳,带了丝恼意。 嗯”,不曾回头,姬梦白仍是看着云七夜。 请你退后。” 为什么?”不理会,姬梦白继续看着云七夜,冷不防一只手挡住了他的视线,云七夜也被那人拐带到了怀里。悻悻,他旋即站直了身子,但见宁止将云七夜紧紧地楼在身前,完全据为己有,不容他人觊觎。 挑眉,姬梦白有些疑惑,“阿止,你和七夜””相爱? 危险的眯眼,宁止的声音冷的让人牙根打颤,‘你说呢?” 立时一脸诚恳,姬梦自发自内心道,何止是相爱,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配,绝配!” 算你识相!双手怀住身前的云七夜,宁止将下顼抵在她的肩上,眼里的波光流转,呵,舅舅的眼力劲不错。! 应该的。”颇为谦虚,姬梦白转而又道,“可你知不知道在此之前,舅舅我一直很担心你?” 担心什么。 眉眼暧昧,姬梦白三八兮兮的解棒,你这年纪的椎性,哪一个不是热血沸腾,精力无限的?喷,可你?你和七夜成亲之前,洁身自好的有些过头了,不但不碰女人,甚至看都不看一眼。说实话,舅舅那时候真是担心你,也不知道你到底是柳下惠,还是龙阳癖。再还如,“眼角扫过宁止的某一处,姬梦白转而欣慰,如今看来,是我多心了。” 冷哼,宁止抱着云七夜的手一紧,眼带寒光。 视而不见为保命之道,姬梦白索性看向云七夜,诱哄道,“七夜,叫声舅舅给我听听。” 不习惯和认识不久的人如此亲切,云七夜顿了顿,憋出一声,只“姬鼻舅。 鸡舅舅?立时哀怨,姬梦白惨惨道,七夜,你很不乐意叫我舅舅么?还是你在怨我?怨我刚才险此伤了你。” 舅舅多心了,叫您舅舅,是侄媳的荣幸,自是欢喜还来不及。” 是么?”眉眼一动,姬梦白立时笑得开心,‘既然如此,我准许你亲我一下。” 愕然,云七夜挤出一丝笑,“呵,舅舅,很会开玩笑。” 仍是笑,姬梦白意味深长,“莫怪宁止喜欢你“七夜真是可爱得紧啊。你是不知道,你小的时候,还在襁褓里的时候,我还” 梦白。”忍不住将姬梦白的话打断,宁止的眉头微蹙,有些不耐,”劳烦,你能不能换个新鲜点的搭讪。” 兀自坐回了椅上,姬梦白无奈地耸肩,“你以为我乐意如此。可谁叫我真的是看过你的小鸟,抱过襁褓里的七夜呢?人间别久不成悲啊,见了你们,我不由就想起了好些陈年往事,把它们拉出来晒晒,无可厚非。” 看姬梦白的模样撑死三十出头,云家素来和姬家没什么交集,他何时抱过她?“敢问舅舅,今年多大?” 多大。 以手撑头,姬梦白略有沉思……”容我想想,嗯,好像是三十八岁。 闻言,云七夜道,倒是不像,舅舅您看起来很年轻。 年轻么?”低喃,姬梦白意味深长地看着云七夜,七夜真是个长不大的孩子。这么多的坏人,有时候就算是亲近的人,也不能随意的相信。万一被这些人骗了,可要伤心死了。” 话里有话,云七夜还未深想,宁止蓦地俯在她耳旁呵气,“舅舅是骗你的,他今年已经四十五岁了。 四十五岁的身子,三十岁的容。 这世上除了师父,居然迁有人可以不老之身,容颜永葆? 不可置信,云七夜仔细看着姬梦白,舅舅真的是?”” 点头,姬梦白风淡云轻,“是这样没错,不过也没什么好惊奇的,容貌美丑,皆是皮下白骨罢了,这些表面的皮相筹不得什么。” 会术法,容颜不老“姬梦白。 面上却是毫无波澜,云七夜好奇道,舅舅的容颜如此年轻,可有什么保养之法?” 八竿子打不着的答案,勤俭节约。” 这算哪门子的保养,倒是常听人说小侯爷爱财如命,爱到一个铜板都不放过,可谓是抠门至极! 因为我勤俭节约,所以省了很多钱,然后我就用这些钱买很多的保养品,从上到下,由里到外一番保养。呵,如此的皮相“七夜,你觉得我和宁止,哪个漂亮?
第98页 转移话题。淡笑云七夜看着那双似极了宁止的眼睛,身后是宁止恶意的低喃,七夜,告诉他”叫他哭。” 自是舅舅更漂亮此。” 话音刚落,宁止立时勒紧了她的腰,力道之大,险些勒断她!“虚伪。 听得清楚,姬梦白伸手摸了摸眼角的泪痣,不过一瞬,男子的眼眶湿润,像是受了极大的委屈,模样凄楚,“七夜是在骗舅舅吧”也对,我人老珠黄,岂能和阿止相提并论?真是自不量力,贻笑大方。” 何曾见过如此的姬梦白,委屈到好似被全世界抛弃了般,直直叫人心生侧隐。冷不防心软,云七夜对宁止的愧疚全无,信誓旦旦,“我没有骗舅舅,确实是您更漂亮些。再说,常言姜是老的辣。您的美,自是沉淀下来的风韵,所以不一定老的东西就不好。” 嗤笑,宁止唱反调,“舅舅,那些老生姜的皮子可还有一堆褶子呢。” 斜眼看向宁止,姬梦白意味深长,‘阿止,我不远千里赶来向城,你就是要冲我说这些么?” 自是晓得姬梦白的意思,宁止立时噤…… 很满意,姬梦白索性将矛头转向了宁止,阿止,我也问你一个问题。 有种不好的预感,宁止面上轻松,“舅舅但同无妨。” 你说,假如有那么一间房子,房子里只有我和七夜两人。然后有那么一天,这间房子不小心塌了,而你只能救我们其中的一个出来。我和七夜之间,你选谁?” 是个报仇的好机会。 朝前躬身,宁止贴近云七夜的脸颊,回答的利索,“当然选舅舅你。” 闻言,姬梦白眼眶又是一湿,宁止!这孩子心性虽然扭曲了点,但是时他好的那是没话说啊! 阿止,你叫我好生感动! 我是说,当然选舅舅你,去死。” 呃,“一下子从天堂掉进了地狱,姬梦白的脸色像是吃了一斤狗屎,是不是年纪大了,就容易失宠了? 宁止,你信不信我立刻离开这里,我要回干,” 不以为意,宁止道,“那舅舅你赶紧回帐休息吧,我现在有七夜了,见不得你这种庸脂俗粉了。” 庸脂俗粉?掏了掏耳朵,姬梦白觉得自已是不是听错了?“宁止,你长得可和老子差不多啊!要是老子是庸脂俗粉,你又能好看到哪里去?! 理所当然,宁止的话叫人吐血,“总比你好看。” 宁止,你真不容易!” 鼻舅谬熟 咬牙切齿,姬梦白冷哼,“我是说你无耻到这个地步,真是不容易!” 风淡云轻,宁止淡笑,如您所说,自家产品,半斤八两,咱爷俩谁也甭笑谁,一丘之貉。” 全然被噎死,姬梦白无语凝噎,怎么就碰上这种没良心的侄子了呢?他上辈子欠宁止多少钱? 一定,很多很多, ※ 山前灯火欲黄昏,山头来去云。 鹞鸠声里数家村,潇湘逢故人。 挥羽扇,整纶巾,少年鞍马尘。如今憔怦赋招魂,儒冠多误身。 那样遥远的岁月,师兄,你我都不是当初的无忧少年了。 夜幕的苍流军营,除了巡逻的士兵,皆已睡去,万籁俱寂。数百米之遥的营外坡地,旷野迴风,静默对视的二人,任由衣袂翻飞。 那一刻,流转的光阴好似定格成了永恆,那两张几乎没有变化的不老容颜,时隔了十四年,在这人事已非的今天,咫尺相顾。 静静地看着那人,姬梦白的淡然不復,声音有些颤拌,“师兄“” 有多久,不曾听过你的声音了。 咫尺,沧澜千花一声低笑,如雪的月光落在他的身上,那周身的雪花仿若鬼魅精灵般飘渺,一伸手就要化为虚幻。看着姬梦白,他的声音带了些许性味,却又远隔天涯,冷淡如水,师弟,我们有多久没见了?” 十四,“十四年。” 十四年”呵,原来都过去这么久了。”抚过额前的宝石,沧澜千花轻声低喃,这么久,好此人事都已经模煳得我记不清了,可这浮华过眼,锦绣成灰,帏弟你仍是如此,似那白棉花,淡雅如素,与世无争。” 旋即有些自嘲,姬梦白的声音暗哑,‘所以这样的我入不了庵道,可我万万想不到,最后成为教主的,“竟是师兄你。我原本以为你会“”, 你以为我会留在干阳,和花梨相守到老? “是。” 不想多说这个话题,沧澜千花扫过姬梦白腰间的佩刿,“梦白,你的剑鞘居然染了这么都的尘杂,为什么不把它们擦拭干净?” 低头睨了一眼腰间的佩剑,姬梦白不以为意,‘能用就好反正一刮射出去,只要没射偏就行。” 一“剑,射出去? 见识过姬梦白的惊世骇俗,沧澜干花的声音有些低沉,‘梦白,你平常,“是如何使这把刿的?” 说的顺熘,姬梦白回道,“师父归去以后,我就用这把斩妖除麂的剡射杀猎物。很好用的,那些野猪狗熊什么的,我只消这么一射,它们就”, 师弟。”将姬梦白的话打断,沧澜千花恨铁不成钢,“稀世玄剑,你居然用它来做这个?” 摇头,姬梦白补充,“不止这个,我还用它砍过衬墩,刮过鬍子! 眼角一抽,沧澜千花锥心饮恨,只“还有呢。” 还多着呢,我处理猎物的时候也得用它,扒个皮,砍个骨的。最重要的,我得靠它把那些肉串起来,然后我就把它架在火上烤。可这刻太利,有时候烤着烤着,肉就变成两半掉进火里了。”说到这里,姬梦白情不自禁地发出一声嘆息,那么香喷喷的肉,真是可惜啊。” 稀世玄创,干的这是什么事儿?有些受创,那一瞬,沧澜千花真是恨不得学着日时的模样,拗臣梦白拎过来揍个半死 自甘堕落! 有吗?”不以为意,姬梦白转而研究起来沧澜千花额间的红宝石,”我们分开的那时候,师兄你还没镶上这玩意呢,这是什么。 红石。” 干什么用的?” 冷哼,淹澜千花揶揄,装饰品。” 知晓他在调侃,姬梦白也不恼,“师兄你还是和那时候一样,不过七夜那孩子比你更可爱此。嘿,我也有好此年没见过那孩子了。今日一见,她生的越来越像你了,尤其笑的时候,眉眼弯弯的。不过”她的眼睛,像花梨,简直一模一样。 额间的宝石转瞬泣血之红,沧澜千花不容置喙,你这次来向城,还是想要插手不成?” 是。”承认,姬梦白毫不隐瞒,那两个孩子后天便要回干阳,同辛乌的战事,换我主帅。” 不屑,沧澜千花颇为悲悯道,你的羁绊还是如此之多!为了宁止,你这么多年来耗了多少金银?外人只知你爱钱如命,抠门到死,哼,他们哪里知道你是在为宁止研制续命的丹药汤汁。不过可惜,到头来不过是杯水车薪罢了。师弟,你永远斗不过我,不要自费那力气了。” 不急不恼,姬梦白笑,“怎么能说是杯水车薪呢?这世间的万灵盛衰,乃是常理,无恆强,亦无恆弱。师兄你不可能一直强下去,我也不可能一直弱下去,最起码我那乖侄儿现在还活着,还娶了你我最宝贝的七夜。呵,我告诉棹兄你,七夜那孩子生是宁止的人,死是宁止的鬼,你呀,是抢不走她的。” 手指一紧,沧澜千花瞪着姬梦白,‘你作死!” 我傻了不成自己找死?师兄你莫要忘了,你是杀不了我的。”意味深长,姬梦白的眸光灼灼。 万物相生相剋,沧澜亦是如此,共存。可惜,世人只知沧澜教主亦神亦麾,而实则,其身尽是魔。 那神何在? 歷届教主麾下,除了尊主外,其实还有另外一个隐形的存在,他虽不为世人所知,但是地位无限尊崇,有着神之身躯。 若沧斓干花走庵,那姬梦白便是钳制他的神,虽力量不相土下,却能相互制约,平衙之力。 帏弟,你是在逼我玉石俱焚?” 不敢。”模样谦恭,姬梦白一字一顿,我只知,死生在手,变化由心,地不能埋,天不能煞,此之为我命在我也,不在于天!师兄,你没有权利控制任何人的命运。” 诚然,我是没有权利控制谁,可也你莫要忘了,天命如此,就算我没有权利,他们的结局亦是如此,改不了的。” 是么?”意味深长,姬梦白的声音淡淡,“长生之法,人人艷羡,可又有几人明白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呢?呵,也许这天命难违,命运既定,也许万事无可逆转,参商永离。可是,又怎能因为这些所谓的‘也许”就放弃追求幸福的权利呢?” 简直就是胡言妄语!” 我不知道这些是不是胡言妄语,于我,生若尽欢,此生无憾。人生下来,是来享乐的,可不是受苦。能够按自己的愿望选择道路而活,那不管对错,都是一件了不起的事。尽管终有一死,但人生最重要的不是结果,而是活着的过程。既能有幸生于世间,为何不趁着韶华之年,徜徉天地?这样的人生,才不枉此生啊!” 冷笑,沧澜干花嗤之以鼻,“好一个不枉此生!梦白,我道是雨横风狂三月暮,你偏要何妨吟啸且徐行。如此违逆行事,你是铁了心要和我作对不成?” 梦白不敢,我时师兄你素来是一番深情相待,师兄你也待我不错。所谓骂在我身,痛在师兄你心,我知道,虽然师兄你面上骂我,但是你心里还是疼我的。” 顿觉噁心,沧澜千花的声音低沉,‘师父在时,常说你大智若愚,一颗七窍玲珑心,最为澄清,也最为明澈。可在我看来,这天下之大,无奇不有,最奇怪的莫过于居然有你这样的蠢货活在这个世上,还有着神之身!简直可笑至极!” 嘿嘿,师兄你也不差啊!我神你麾,本是一休,不该有隔阂争端,今日我惹了师兄的不快,自知罪孽深重。那么,“来吧!师兄你也不要恰惜我这朵嫩花,尽情地发泄你的怒火吧!别说什么断情绝义,你放开手脚,来吧,蹂躏我吧, 呕! 姬梦白!” 我在。” 你到底想要作何!即知一体,你为何还要百般阻拦我!” 为何。 良久的静默,姬梦白目不转睛地看着沧澜千花,终是开口,因为,因为我答应过花梨,会帮她好好照顾七夜那孩子。
第99页 心头荆那揪扯,沧澜于花握拳,“你以为,你是谁?” 我是,姬梦白,沧澜千花的小师弟,宁止的小舅舅,七夜的干爹外加小舅舅”就这样,如此而已的我。” 梦白,不要和我打哈哈,我的耐性可有限的紧!莫怪我今日没提醒过你,待有朝一日你尝遍这世间辛酸,自会怨恨命运不公!到了那时,你无能为力,跗骨之蛆般的苦楚!” 是么?可师兄你看我,当年师父虽贊我大智若愚,可也断言我必是个惑世妖孽,谁人莫敌。这么多年都过来了,大智若愚也好,祸世妖孳也罢,我到底是如何模样,就连我自己也不晓得。不过,只要不是那祸害苍生的妖孽便好。呵,兴许是託了这颗泪痣的福,我就是爱流泪,做不成大事。所以呀,这些个所谓的天命,其实也是可以逆转的。我逃脱了预言,还有我那乖侄儿,他九岁那年不也没死成么?” 恼了,沧澜千花叱喝,“你还好意思说?当年若不是听了你的混话,我岂能将七夜交给云德庸!这所有的一切都是你计划好的!是你叫皇帝赐婚时选了七夜,是你一手将她许给了宁止!你现在沖我发牢骚,可若不是你从中作梗,又岂会有这么多的争端罹难!” 一字一句的听着,姬梦白索性做起了总结,“所以说,人的命运是可以改变的嘛。” 险些被噎死,沧澜干花气极,我告诉你,人的命运总是按照既定的方向在前进,就算你改变了过程,也改变不了结果!” 可是“我不相信。师兄,能预知未来,你说到底是件好事还是坏事?这么此年,我觉得它简直是这世间最坏的坏事,因为你预知了未来,因为你自觉无力改变,所以你放弃了抵抗,转而匍匐于所谓的天命。与其这样,那还不如不知道未来,最起码你有去抗争的勇气。人虽然卓微,可一旦起了斗争之心,那样的力量,难抵啊”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我也不知道我到底想要说什么,我这个人一向死脑筋,不大会转弯,说着说着就不知道要说什么了。可这么多年,我看恬生死,私以为还是有些感悟 只消凭靠自已的执念,那么无论什么样的困难,都不会认输,会尽自已最大的努力去搏上一搏。师兄,你曾经也拥有过爱,只不过你放弃了。可如果当初你再勇敢坚持此,那么结局兴许就不一样了,你的回忆定也不会如此凄楚。说到底,你今日种种,还是看不破一个情字。上次出手,你是为了花梨,夫妻之爱。这次出手,你是为了七夜,父女之情。师兄,你何曾断情绝义?不过是从一个因子里跳到另一个因子里罢了。” 身子紧绷,沧澜千花叱喝,“胡说八道!你给我闭嘴! 偏不要。” 两相对峙,谁也不肯让步,谁也不肯妥协,一样的强硬,抵掌风云! 师兄,你知道我最难忘记的是什么吗”,声音一瞬淡若春风,姬梦白一字一句刺进了沧澜千花的心脏,直至他血肉模煳,全身揪痛! 我最难忘记孙“是那年春天。那一年,你带着花梨来干阳找我。那时候,天空比现在更蓝,有绿的糙,鲜艷的花,还有花梨足以融化风雪的笑客,她告诉我,她是师兄你的妻子。” 那一年的春天,花期特别长,洋洋洒洒的花瓣,漫天席地的芳华。那样美丽的春日,他看见了一双澄净到不含任何杂质的眼,很久以后,他想,这其实算是一种宿命吧? 那样美丽的女子,註定要与师兄相遇,改变师兄的一生,“我叫花梨,我是千花的妻子。 那一涮,女子沖他鸠然一笑,明眸皓齿,风姿如画。 师兄,可后来为什么会是那样?我想不到你为了坐上教主之位,居然会杀了她,我想不到“” 我叫你闭嘴!”恼到了极点,沧斓千花高声叱喝,勐的伸手勒住了姬梦白的脖子,直到勒得他无法唿吸,“不听话,没有好下场!” 他可以还手,可是终是没有。不挣扎,姬梦白任由沧澜千花勒着他的脖子,直至脸色死白,仍是不屈”师兄,你还在意不是?”所以,你要让我闭嘴。” 立时加大了勒掐的力道,沧澜干花额上的宝石再红不过,声音里有着撕梨的挣扎,我叫你闭嘴!!” 那时候,花梨一定很伤心口最后你杀了她,“其实也是她的解脱口那样的你,她生不如死。”有猩红的血液从姬梦白的唇角溢出,巨大的痛苦几乎要将他碎成齑粉。他死死的抑制,痛苦的质问男人,“可是我不知道,你怎能。,怎能下得了手?! 身子发抖,沧澜千花那一瞬真是恨极了姬梦白!为什么要说话?他要捏碎姬梦白的喉咙,他要让他这辈子永远说不出这些令他痛苦的话! 梦白,你不要逼我!” 死死的咬住唇角,姬梦白瞪大眼睛看着沧澜千花,酸楚的泪水倏地落下,散在这冰冷的夜色里,一滴,两清“刖透的液体顺着男子的脸颊滑落,眼上,颊上,鼻上,唇上,像断了线的珠子。 终是阖上眼帘,他任眼泪清清而下,不廿心极了,“师兄,这么多年的事,难道只有我一个人记得?难道只有我一个人每天拿出来回想?若你不爱花梨,若你不爱七夜,你又怎会玩弄这么多的手段!怎会?!!” 数载轮迴,那不变的容颜,湿了的面颊,一朝醉生梦死,一朝芳华落尽。那样漫长的时光,却没有沖淡心底那撕心裂肺的痛楚,依稀可以看见女子的好奇,小师弟,为什么你胖气这么坏,人却又这么好?” 师兄,我答应过她!会好好照顿七夜j身为沧澜,那种尘封棋盘之中的痛苦,你我皆知我不想叫那孩子以身受痛,所以我将她许给了宁止,我只是”想让她被人爱,想让他做云善人的女儿,想让她做我的侄媳,想让她做阿止的妻子,想和她做一家人,只是这样”只是这样而已。 师兄,我很想念那年的春天,你沖我笑,最后一次沖我笑。你说我的泪痣生错了地方,呵,你说它该生在屁股上,急的我哭了,那还是个屁的泪痣,那是座疮。你还记得么?花梨那时候已经有了七夜,三个月了,她听着我们的话,笑出了眼泪。” 师兄,好久没见过你笑了也看不见花梨了。可是看到七夜的时候,她笑了,“我好像又看见你的笑和花梨了,真妤“真好。” 师兄,我暗里救了宁止十几年的命,我知道你恨我,可如果真要死的话,师兄“让我来吧,你放过他册, 放过他们,也放过你自已的心。, 放过。” 七夜疼,你又何尝…,不疼?” 阿止?” 刚回了帐,姬梦白不期然看见房里的宁止,微微一愣,他旋即亲热无比地朝宁止一笑,亲热的像是从一个娘肚里出来的亲兄弟,我说阿止啊,这么晚了,你孤身一人跑到舅舅房里,所为何事。” 你也知道,都这么晚了?那敢问舅舅,你去哪里了。不为所动,宁止冷冷睨了男子一眼。 我出去散步了!”眸光灿烂,姬梦白又道,‘你怎生还没睡?哦呵呵,时了,我听王副将说,你和七夜分房睡啊?” 眼角一抽,宁止不语。 立时露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姬梦白嘿嘿直笑,甚至眼神都暧昧了起来。身子前倾,他不怀好意地欺近了宁止,呵气挑逗,“阿止,漫漫长夜,孤枕难眠,你是不是也寂寞难耐啊?” 退后几步避开姬梦白,宁止抿唇,良久的别扭后,他微微点头,蚊子似的低哼了一声,“怎样?” 哈哈!”当下笑得花技乱颤,姬梦白沖宁止勾了勾手指,无限的诱感,“阿止,要不然,“咱们爷俩去逛窑子吧?” 啊”, 你别那么吃惊,别以为我长的帅就认为我遥不可及,高不可攀。其实我是海纳百,啊,阿止,走吧,咱爷俩去逛窑子,找姑娘, 逛窑子,找姑娘? 暗夜里,宁止的眼睛一亮,端的是光芒闪闪。 089 过来侍寝 逛窑子,找姑娘? 眸光灿亮的宁止,嘿嘿,按捺不住了吧? 看似低头翻弄腕袖,姬梦白笑的阴险,他知道窗外停落着一只核桃般大小的沧澜雪鸢,那漂亮的小东西由五芒冰花凝成,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主人将其放出后,用以窥听消息。 有好戏看咯! 生怕自己忍不住笑出声来,姬梦白努力地扯平唇角,然后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抬头看向宁止,苦命的孩子,回去等着被七夜抽死吧! “阿止,我的主意如何?” 睨了一眼姬梦白,宁止诚恳,“挺骚。” 姬梦白哑然。 “去ji院有什么好?我又不是没女人。” 姬梦白悻悻。 “时候不早,我回去歇息。” 宁止冷冰冰的三句话,姬梦白听完,浑然生出一股苦大仇深之感,虽说是试探,可他家侄子未免太冷淡了吧?他不信!“哼,既然不想去找姑娘,那你刚才为什么两眼发光,比那星星都亮!” “因为你的主意太骚,骚到我眼前一亮。” 额上有汗,姬梦白勉力稳住身形,眉色痛苦。可他是长辈,不能倒下哇!身为宁止的鼻舅,他有义务“悬崖勒马,“省得这兔崽子“误入歧途”! “阿止。” “嗯。” “咱爷俩好不容易独处,和我谈谈心再走不迟。“ 难得姬梦白如此,宁止来了兴趣,“谈什么?” “谈姑娘。” “……”,话不投机半句多,宁止转身离去。身后,姬梦白哀怨,“阿止,我难得和你谈心,你若不听,不忠不孝。” 却步返回,宁止憋屈,“谈见!” 启唇,姬梦白立时又是一副陶醉状,“嘿嘿,你想想,那么多的姑娘,各色各样,燕环肥瘦,简直就是我们男人的温柔乡啊!” 宁止又补了一句,“还是销金窟。” 眼角一抽,姬梦白立时耷拉了下去,不能和他捉钱,他疼! 那厢,宁止继续谈心,“舅舅你这么勤俭节约,温柔乡里,那得多少银子啊?” 疼死了! 干笑,姬梦白努力让自己无所谓,“其实也没什么,男人偶尔应该对自己狠点,更显雄风嘛。嘿嘿,再说石熘裙温柔乡,那么多漂亮姑娘,曼妙歌舞,酒香佳肴,以销金来换取这么多的乐子,物超所值!”
第100页 “既是如此,那一定有很多男人去ji院。” 点头,“没有男人不去的!” 宁止有些疑感了,“既然这么多男人都去,那舅舅你……你就不怕一失身染千种病?” 平地一个旱天雷,姬梦白直直被宁止拍进了土里,顿觉矮了三分。 面不改色,宁止一字一顿,“我的东西,不准别人窥视。君子回报,他们用过的东西,我定是连看也不看一眼。” 这例霉孩子,没法谈心了!狭长的凤眼一转,姬梦白皮笑肉不笑地看着宁止,旋即放了狠话,“你要是不去,可莫怪舅舅我心狠手辣,辣手摧花,今晚就大刑词候了你!” 淡淡然,宁止好心提醒,“要是让七夜知道是你教唆我去逛ji院的话,吼,“舅舅你是想死呢,还是不想活了?!” 脸色一黑,姬梦白死撑,“分明是你畏妻如虎。” “既然舅舅知道,那我回帐继续守身如玉去了,你自己一个人去找姑娘吧。” 守身如玉?一身的鸡皮乍起,姬梦白鄙夷,“我有点噁心。!” “那准是害喜了,舅舅你也甭去找姑娘了,保胎为重。” 鸡同鸭讲,“我是男人,害个屁的喜?” “说来惭恍,我最近眼里只看得见七夜那女人,旁的倒是看不准了,舅舅你海涵些。” 娶了媳妇忘娘舅! 白了宁止一眼,姬梦白愤懑坐到身后的椅上,一脸不耐烦,“回你的帐子守身去吧!消失消失!” “那舅舅你不去找姑娘了?没我带路,你能找得到ji院么?!” “我是路痴,又不是白痴!”他前世到底造了什么孽啊?这辈子需要这样来还。“哼!没你我照样能找到,我不会问别人么?” “如此我就放心了,告退。!”利落的转身,宁止没走几步又回头,“对了,为防辛乌jian细作祟,营里最近有规定,不准任何人随意出入。所以舅舅你出不去的,就算你出去了,也没人敢陪你,所以你照样去不了花街。总之,不切实际的事情就不要乱想了,你还是早些歇息吧。要是你实在耐不住这漫漫长夜,我“”我又能怎样呢?还是你自己解决吧。” 夜幕下,一列巡逻兵而过,刚路过小侯爷的帐外,勐的一记怒吼乍起,其声之剽,撼动方圆数里! “宁止,给我滚!马不停蹄的滚!!” 听得清楚,众人骇然,愣了许久后面面相觑,“啊呀,小侯爷居然也有这么男人的时候?” “何止男人,连殿下都敢骂,实乃英雄尔!” “也不知道殿下怎生惹了侯爷了?侯爷可是很泪水的诿,我见犹恰,呜。 “……闭嘴闭嘴,巡逻巡逻!” 正欲挑帘出帐,宁止又是回头,惊得姬梦白眼皮一跳。笑,宁止指了指桌上的药碗,“你的肋伤还是注意些为好,我叫肖太医开了些药,顺气之用,你记得喝。”说完,宁止看了男人一眼,旋即转身出帐。与此同时,那只落在帐窗上的雪鸢飘摇离飞,转瞬便隐没在了漆黑的夜色里,再也寻不见。 看的清楚,姬梦白不由扯唇,例是不担心这两个孩子的感情了,经歷了这么多的风浪,自是坚固得狠。 扭头望了望那碗热气腾腾的汤药,他疲倦地靠在椅背上,眼神渐进有些涣散。 感了风寒,扭了腿脚,断手碎骨”,”,有些病治起来何其容易?望闻问切,一碗汤药足矣。可有些病,纵使华佗在世,亦是无济于事。 一一师弟,这么多年来,你耗时耗力,花费了那么多的钱财,到头来也不过是杯水车薪罢了。你救得了宁止一时,可救不了他一世。呵,难道不是么?你到现在都没有研制出救他的丹药汤汁。我不妨告诉你,他断断活不了多久了,你也不要白费那力气,天命如此,饶是你是神之体,又能如何? 又能如何? 胸口的气息憋滞,姬梦白疲倦的阖眼,耳中全是男人的话。诚然,他方才徜徉洒脱,丝毫不在意沧澜千花的宿命论,可心下呢? 这么多年,他比谁都了解沧斓千花,论修为,他远在他之上。论造诣,他早些年便可窥得天命,预知未来。总之,他们之间的差距实在太大了。 一休,本该平衡的才对。他不明白缘何到了这一代,竟是一荣一枯” 一一师弟,你斗不过我的。 该如何是好? 将那股郁气吐出,姬梦白以手扶额,脖子上的痛楚仍在,他知道沧澜千花是真的起了杀心,不惜玉石俱焚!可要有怎样的痛楚和恨念,才能逼他如此? 花梨,七夜? 睁眼,姬梦白蓦地想到了什么,? 上一代,师兄是魔身,他是神体,理应相互钳制,以防其中一方力量膨胀,乃至心魂迸裂,死无葬身。 而七夜身为这一代的沧澜尊主,将来便会是下一代的魔。可那隐藏着的神呢? 是谁? 良久的思索,姬梦白蓦地瞪眼,面色骇然! 一一师兄,你好狠!! 出帐,宁止仰头望天,但见夜空浩瀚,点点繁星缀于其间,衬得那轮明月皎洁如雪。徐徐的晚风中,一抹不起眼的莹白擦着他的脚边而过,速度之快,眨眼间便已消失不见。 从半开的窗户飞进,雪鸢认准了方向朝云七夜飞滑而去。盘膝坐在床上,女子伸手,小小的雪鸢轻盈地落在了她的指尖上,触感冰凉。 “有什么?“无声无息的消息,云七夜听着,一瞬笑的眉眼弯弯。 “七夜,睡了没有?“帐外,宁止的声音响起。 微微一愣,她点了点雪鸢,小东西立时便化成了一片雪雾,凉润地萦绕在五指间,而后转瞬消失不见。正了正脸色,她探身沖帐。道“!没有,你进来吧。” 话音方落,宁止径直掀开帐帘,缓步走了进来,“见你还没有熄灯,我过来瞧瞧。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睡?” 面无波澜,云七夜椰揄,“你和舅舅不也还没睡么?” 缓步走到床边,宁止躬身拉过云七夜包扎着的右手,仔细查看起来,倒是恢復的不错。半响后抬眼,他问她,“我人在你这里自是没睡,可你怎么知道舅舅有没有睡?” 不急回答,云七夜朝里面挪了挪“!上来吧” 甚至自然,宁止脱靴,径直坐到了她的对面。两相对视,但闻女子的声音低沉,“宁止,你还记得我专门给你订的家法么?” 诚惶诚恐,“嗯,不守夫道,扒……光示众。” 倒是记得清楚,看着宁止,云七夜缓缓道,“无规矩不成方圆,方才我又新想了一条。” 毛骨悚然,“什么?” “凡事还是永绝后患的好。”上下打量着宁止,云七夜意味深长,“我觉得万一你不守夫道了,我还可以把你砍成姬舅舅所担心的第三种情况。” 第三种? 加紧了双腿,宁止明白了,“你听到我和舅舅谈心了?” 本想叫雪鸢探听姬梦白的身份,谁想侧是探到了他为老不尊,教唆后辈。不否认,云七夜点头,“嗯。” 闻言,宁止的声音有些哀怨,“可惜我谨遵妻命,始终一块玉,那就不劳夫人你出手砍我了。可为夫纳闷的是,为何我都如此表现了,你还能联想到”””第三种情况?” 抱膝,云七夜理所当然,“今日能忍,那往后呢?往后你能忍得住么? 微恼地捏了捏她的鼻子,宁止冷嗤,“你当我是发情的种猪,随便来个机机鸭鸭都能成事?” “那敢问要怎样,殿下您才能成事?” 明知故问!“你……” 生气了,呵呵! 看着宁止,云七夜终是忍不住,勾唇笑出了声。下一瞬,她蓦地欺近了宁止,唇瓣对着宁止的唇一啾一一 愕然,等到宁止反应过来的时候,罪魁祸首已经坐了回去,“你,你……你了半天,他的小脸上一片晕红,像极了从天边偷来的晚霞。 对付流氓,要用流氓的方法。笑的流氓,云七夜诱导,“宁止,连舅舅都会逛窑子了,你是不是也得象徵性的努力努力了?“ 脸上更红,宁止不想自己竟会被云七夜三番四次噎死,“舅舅他缺心眼,武大郎放风筝,出手就不高,我不用学他逛窑子。“ 她哪里是那个意思?“哼,你倒是想得美。你要是真敢逛,我保证你的下场很惨烈!!” “……”还是加紧双腿,恪守夫道为重。 上下瞟了宁止好一会,云七夜宽宏大量,“算了,对你,我向来不记仇。 是不记,一般有仇你当场就报了。“时候不早了,我……” “是不早了,你留下来吧。” “啊?” “留下来侍寝。” 眼角一抽,宁止嵴背一阵悚然,索性转身准备下床。身后,云七夜直接一个饿虎扑食,直接把小男奴扑倒在了床上,还想跑? 伸手,云七夜直接捏他的小腰,全是敏感点啊! “你,你松……松手!哈!!”痒得难受,宁止笑着,翻滚躲闪云七夜的手,不提防连袖子里的扇子都咻的一声飞了老远,武器! 占据了高处,云七夜笑着戳他的小腰,笑得连气都喘不上来了,好久没这么开心了,居然可以笑出泪花! 偌大的床榻上,许久,两人像个孩子似的躲闪扭滚,头髮乱七八糟的披散,尽是笑声。 “家法再增一条,小宁子不准反抗,床上我最大!”哈哈笑着,云七夜又捏了一把宁止的腰,立时激得宁止面色更红,活似个煮熟的螃蟹,“嘻嘻”, 大势已去,宁止索性认输,再者顾念着云七夜的右手,亦是不敢妄动。不提防腰上又是一阵痒,他笑的嗓子有些暗哑,“您最……哈!” “呵呵。”凑近他,云七夜的鼻尖顶着他的鼻尖,有好闻的幽兰淡香,只觉安心极了。可惜,她看见师父了,一定没什么好事。夜长梦多,不如就趁坏事还没有来之前,多做几次好事吧? “宁止。” ‘……,“嗯。” “侍寝吧……” “……”这个,该我说。”
第101页 “别怕,我会时你负责的。” “……”,这个,也该我说。” 有点恼了,她伸手捏了一把他的腰,索性换了个词,“我献身!” 身子一紧,宁止神色复杂的看着她,“你从盐城回来的那一晚,怎么不说这句话?” 得了便宜还卖乖!她蹙眉,“那时候你叫我怎么说?” “你现在也没的说,你的手还没好,想要废了不成?”伸手环住她的腰,宁止蓦地顺势一扭,不待她反应,已然挫脱了她的钳制,径直坐起了身去。 “你什么时候会这手的?” “相公我有练过的。”笑得欠扁,宁止伸手,食指恶意地滑过她的脚底,一报还一报。 “你!”痒得难受,她慌得躲开,侧是忘了宁止最记仇了! “小心手。”提醒着,宁止将被子盖到她的身上,而后将她护在了怀里,“你乖些,后天回干阳。等回去了,任由你处置,在床上我可不记仇,尤其不记女人的仇。” 难不成你还想记男人的仇? 看她瞪眼,他诱哄,“快睡吧,做几场春梦,这漫漫长夜就过去了。” 春梦。 一声嘆,她从小到大可还没做过春梦呢,这男人倒是说得轻松。哼了一声,她戏嚯,“找谁做?“ “当然是我。” “哼。” 紧了紧怀里的女子,宁止低头贴着她耳边的鬓髮,一点点环紧了手臂,半垂着的眼睑全然敛进了柔和里,唿吸间是一襟的兰香,“睡吧,我陪你便是了。” “嗯。”蚊子似的应了一声,她索性也抱住了他,将头枕在了他的手臂上,只觉他的怀抱踏实极了,眼皮子渐进有点沉,她告诉自己安然些,带着笑睡去好了。和他一起安眠,她的梦里定是没有师父和圣湖,有的只是干阳的蓝天,海浪和那田野里的蒲公英,还有宁止。 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她模煳中听见宁止似笑非笑,“七夜,到底是我漂亮还是舅舅漂亮?” 无意识的笑了笑,她低喃,“那你是心疼我,还是心疼舅舅?” 看着睡眼朦胧的女子,宁止顿了顿,认真道,“两个都心疼。“ 睏倦的嗯了一声,她回道,“你们两个都漂亮。” 抿唇,宁止不言语了,却在下一瞬那样的声音入耳,驱散了心中的别扭,“不过……还是你更漂亮些,舅舅退后。” 不由笑出了声,宁止安心的闭眼,“舅舅和你,我都疼。” “嗯,我也疼。”强忍着睡意,她不忘要点福利,“还得再疼一个我爹,你也得疼。” “算是拿舅舅交换的么?” “嗯。”她应了一声,“我还有六个姐姐……”, 眼角一抽,他一狼,“我还有十六个兄弟呢!” “……”算了,不能和宁止斗,连他们家的人数,普天之下,都没人比得过。认栽,她安心的睡了过去,后天就要回干阳了,真好。 090 全是爱啊 九子宁止,忠孝仁义,常解朕之忧难,此次为苍流主帅,北齐率军。然其久病之身,安能久矣? 朕为人父,实恐九子辛劳,不堪负重小自其向城为帅,朕日夜难寐,万般思量,定决向城易帅,小侯姬梦白代九子率军百万,使其早归,吾家父子夜话。 翌日,突来的圣旨叫众人有些措手不及。不刻,宁止要回干阳的消息宛若大风颳过,迅速在苍流军营里传了开来,立时激起千层浪花。 眼看大战将即,辛乌夺权换帅,他们苍流也要换了,只不过是因为九殿下的身子。可这人父之心,人子之康,哪一个不令人动容?谁又忍心说三道四的? 帐内,众将领面色沉肃,皆是缄默不语。良久,郑远忍不住嗫嚅出声,“殿下同皇子妃,何时回干阳?” 整理着书桌上的军事要件,宁止道,“明日。” 皆愣,王副将率先脱口,“这么急?” 笑,宁止意味深长,“有些事,还是毗急些为好。” “也是,殿下的身子为重,回干阳也是件好事。”会错意,王副将扭头沖众人使了个眼色,皆是会意。赵都尉旋即沖宁止颔首,“殿下,时候不早,我等先去操练将兵,先行告退。” “好。” 鱼贯而出了宁止的帐子,众将沉默地走了老远,王副将一声喟嘆,“殿下说的对,有些事还是急些为好。走,咱哥几个赶紧办事!” “诿!” “好!” “明白!”响应声四起,众人不由又扭头望了望男子的帐子,眼看宁止明日就要离开,伤心归伤心,可也不能忘了为九殿下和皇子妃送行饯别啊。 “走吧,别看了。” “哥几个赶紧忙活啊,别得临近了手忙脚乱!” “哎,走咯!” 明日就要离开了? 呵。 营外的山丘之上,玉带紫袍的男子席地而坐,率性至极。正值清晨,晨阳刚从样岚之后升起,光晕暖黄。那氤氲了一晚的雾气萦绕在山下的衬木营帐间,隐约可以看见数十里的山!寻河流,甚是壮丽。偶有山风拂面,带着些许湿润的水气,渐进驱散了满身的睏倦。 顿觉神清气慡,姬梦白垂眸看着那把放在双腿上的稀世焦尾琴,旋即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起了琴弦,但闻清冷音符滑过男子的指尖,徜徉在空旷的山顶。偶尔,男子的眼角微挑,便能看见山下那渐进消散的雾气,然后是那清晰起来的群岚河流,营房田野。 百年后,此地沧海桑田。 浅色泪痣,姬梦白的眼神冷冷淡淡,微微一扫,那红尘顷刻间便在他的眼底飘远了,若那渺渺烟云,了无牵桂。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 不知怎的,他竟是想起了很久以前,师兄沖他绽出最后一抹笑。他说,“俗世真的很美,可以和爱的人相守,可以认识很多朋友知己。如此,纵使不能长生,但是白髮渔樵,老月青山,亦是世间最珍,万金难得。梦白,你也不要回沧澜了吧?” 回,不回? 谁想最后,我没有回去,反倒是你回去了。 白皙的手指拨弹过琴弦,伴着琴声,姬梦白随性而歌,但闻天籁洒脱,直直迴荡在山间林中 “哪得仙家傍溪桥,炉上煮酒,月下听萧。窗含远山,梁栖飞燕,架攀凌霄。散千金凡尘即了,拼一醉名利可抛。因缘何物?不修来世,只问今朝。 “不修来世,只问今朝。呵,我倒是喜欢这最后一句。”蓦地,一声赞嘆响起。 扭头,但见宁止缓步朝他走来,那一袭白衣漫漫,容颜倾城。 缓步走到姬梦白的身侧,男子垂眸望着山下的万物峥嵘,只觉天地浩瀚,徜徉肆恣,“舅舅好雅致,躲在这里琴歌看景,好生享受。” 笑,姬梦白问他,“换将一事,他们都已知晓了吧?” “嗯,圣旨来的很早,都知道了。“ “那就好……”没说完的话哽在喉间,姬梦白不着痕迹地抚着胸口,那里正隐隐作痛。师兄说得对,神之休又能如何?也会伤,也会损……万般枯荣在心口 于宁止,他这么多年来也没研制出彻底治癒他的良药。年年岁岁,没人知道,他姬梦白只能靠逆天留住宁止的命。可即使逆了天,万一最后还是无法留住宁止,…… 吐了一口郁气,姬梦白的声音有些暗哑,他开口轻唤,“阿止。” “嗯。” “阿止。!” “嗯。” “阿止……” 不再应声,宁止扭头看着姬梦白,笑着椰揄,“我在这里,舅舅不用唤这么多声。” “我也不想。”轻声低喃,姬梦白滑过焦尾琴的手指停下,转而提拉起一根琴弦,一直提拉,直到那根琴弦绷扯到极致,发出声声吱呀。 “我知道你在这里,只是我担心,有朝一日……”一声嘆息替代了剩下的话,再无下文。 不解,宁止道,“有朝一日,如何?” 如何? 将那根紧绷到了极致的弦松开,但闻嗡的一声,重重地钝响。眼睑微动,姬梦白的声音轻啊,轻的宛若梦呓,几乎要听不见了。 “有朝一日”,“”, 有朝一日, 有些怕了…… 他怕,怕到了那一日,当他再唤“阿止”的时候,这浩瀚天地,再也没有那人的身影,再也没有那一声 舅舅,我在这里。 怕。 所以,只能孤注一掷,不惜玉石俱焚,“”, 胸口的伤不期然又是一阵绞痛,他咬牙强忍,面上毫无波澜起伏,“你和七夜回干阳后,有朝一日我们再见。” “好。”点头,宁止轻应了一声。旋即,两人皆是静默,但见那万物峥嵘,偶有清风拂面,捲起衣袂翻飞。 “梦白。” 良久,宁止直唿男子的名讳,“我一直想要问你一个问题。” “问吧。” “你为何如此了解沧澜教?” 微微一愣,姬梦白笑,颇有些臭屁,“我自幼行走中原番郏,见多识广,沧澜教的故事听得都快烂了。呵,所以一般人自是比不上本侯了解沧澜。” “我同你说过瑜姑娘吧?” “嗯,那名沧澜教众,怎么?”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她现在应该是回沧澜了,我在她身上下了药。” 不提防按压了一根琴弦,尖利的琴音乍起,例是惊了姬梦白一跳。缓了缓脸色,他笑,品,下药了?呵,该不会是春日里的药吧?这样瑜姑娘在半路上药性发作,实在受不了,那她只能回来找你了,,嘿。” 死性不改。 睨了一眼姬梦白,宁止敬谢不敏,“我福薄,受不起美人恩。” “也是,有七夜一个就够了。”淡笑,姬梦白旋即从怀里掏出一只小药匣,将里面的褐色药丸递给了宁止,“说到药了,倒也提醒我了。来,这是我最近新研制十会十美大补丸,吃吧。” 十全十美大补丸。 接过那颗药丸,宁止的眉头微蹙,也懒得就水,索性千咽而下。轻抚胸。让药丸下去,他沖姬梦白道,“往后你还是不要炼这些药了,我吃了这么多年,这病照样如此。例是难为你,耗时耗财。”一,耗时耗财。
第102页 不以为意,姬梦白笑,“反正我闲来无事,不炼白不炼,也算不得耗时。再说这大补丸挺便宜的,更算不得耗财。” 久病成良医,他岂能不晓得这些药丸是以何种药材炼成?样样皆是稀有之物,即难寻又贵重,耗时耗财。却也没有点破,宁止径直转移了话题,”梦白,你可知道沧澜教到底在哪里?” 笑,姬梦白揶揄,“雪山上呗。” “具休呢?” “具休啊毗”思索,姬梦白半响不语,离教已有二十余年,他还真是不知道具体在哪里了,“我也不知道,反正沧澜教肯定是在雪山上,可是具休位置不定,因为它会五年一变。就算是教众,如果有人离教多年,要是没有教众告知他的话,他自己也不晓得怎么回去了。” 难不成沧澜教会自己变动位置? 何曾听过如此的奇闻,宁止好奇,“那么大的沧澜教,怎能如此容易地变更掇移?” 摇头,姬梦白道,“不是沧澜教搬移,而是去沧澜教的路径变更。每隔五年,教众便会利用五行遁甲,将通往沧澜的阵陌林道尽数挪位,不出半日便是斗转星移,沧海桑田。新的路径和昨日的路径全然不一样,变更过的地方更是没有半点痕迹可寻。” 眉头微蹙,宁止又问,“那距离上次变更,今年是第几年?” “五年一变,算算时间,今年应该是酬第二年。” “第二年?那还有三年才会变更路径。” 点头,姬梦白却也疑感,“为何你突然之间对沧澜如此感兴趣?” 宁止搪塞,“好奇。” “沧澜教的事,还是少知道些为好啊。“一字一顿,姬梦白意味深长,“阿止,你要知道,好奇心能害死猫,“”, 微微一愣,宁止站在那里看着男人。良久,他终是一声淡淡,像是在劝慰姬梦白,又像是在说服自已,“梦白,我不如,见”一,不会死。 似是想伸手调试琴音,姬梦白的手指顿留在了半空中。旋即低下了头去,他看似扶弄琴弦,却仍是在掩饰,只不过昨晚在笑,今日在流泪罢了,”我酬晓得,晓得你不会死。” 看着他,宁止的身子一紧,纵使姬梦白低着头,可晨阳还是反射出了他脸颊上的莹亮,大约是,泪光。 旋即扭头,他也不去看姬梦白,他家舅舅会窘迫,“梦白。” “”嗯。” “你上辈子是不是欠了我很多钱?多到,要你这辈子……这样来还。”状似调侃,可内里的酸楚,谁也晓得,只是无法言说。 很努力,姬梦白很努力的让自己笑,“可不是么?而且还是欠了你五座金山,两条银河,外加一个女人。要不然这辈子我能如此做牛做马的侗候你?呵,虽然没给你多少钱,但是最起码七夜是我给你的……” 挑眉,宁止直接推翻,“不要往自己脸上贴金,七夜是先皇许婚。” “我知道…” 这么一知道,猝不及防光阴倒退,退回到了很久以前的一个冬日,他抱着襁褓里的小小女娃,动作轻之又轻,生怕会弄疼了她。 “凰儿,你亲扣,不厚道,干爹给你找个疼你的养爹,可好?我数三下,若是你不哭,便是同意。好,开始,一、二、三!” 他喊的快极了,就是怕小唯儿会“反对”,出乎意料的,襁褓里的小娃儿挥动着软嫩的小手,沖他咿呀一笑,端的是眉眼弯弯,可爱极了。 那一刻,姬梦白的心窝一暖,好似看到了师兄的笑,还有花梨的容呢。 “呵,凰儿笑的真好看,往后得有很多人疼你爱你才是。疼你的是干爹养爹,爱你的么,谁啊?”有点犯难了,男子狭长的凤眼微眯,片刻后释然,嘿嘿,不是有现成的么? 肥水不流外人田! 深宫大殿,高大的松柏村上皆是压着一层厚厚的积雪,直至压弯了枝条。村下,三岁大点的孩子穿着厚厚的白棉袄,正和皇子宫人们欢天喜地的堆雪人打雪仗。 “哈哈!”嬉笑玩闹着,孩子白皙的脸颊通红,狭长的凤眸莹亮,甚是漂亮。 “阿止。”第一眼便看见了宁止,姬梦白沖孩子轻喊一声,旋即沖他勾手指,“小子,过来。” 舅舅! 先是欢喜,而后却又是哀怨,宁止慢吞吞地走到姬梦白跟前,稚嫩的嗓音带着埋怨,“舅舅你好久没来看我了,母妃说你逃婚去了。” 轻轻捏了捏孩子的鼻子,男人笑了一声,“这不一逃回来就来看你了么?阿止莫生气,舅舅最疼你啦。” 嘟嘴,宁止道,“我不信,前几天宫女小玉说的话我听来了。” “什么话?” 漂亮的眼珠一转,孩子学着小玉的口气,尖声喝道,“男人没一个好东西!哼,嘴里没一句实话,坏死了!” 差点被他的话噎死,姬梦白稳了稳身子,赔笑,“阿止,为了体现舅舅对你的爱意,我给你许个妻子,可好?” 舅舅的爱意? 单纯的孩子,以为这样就是舅舅的爱,当下就开心了,白嫩的小手拍来拍去,“好,许吧!母妃说舅舅的眼光不错,看上的东西皆是万里挑一。” 看似不好意思的低头,姬梦白笑的阴,何止是万里挑一?和你小子一样,世间极品啊! 呵,果然是极品! 例是有些庆聿当初的阴险了,掇合了如此极品的一时。山丘上,姬梦白迎风一笑,淡如春风轻抚。 “阿止,回到干阳后,好好照顾七夜,也照顾好自己。往后的日子里,两个人,总比,毗一个人好。” 说完,姬梦白径直抱着焦尾琴起身,独自一人离去,他走得优雅飘然,而宁止不知怎的怔在了那里。 良久,他伸手摸了摸不知何时湿热了的面颊,是泪。 梦白, 我活不了多久的, 只是希望往后,你要过碍好, 希望你快乐, 希望你永远不要再含着泪光 希望你再也不要牺牲自己,来保护我…… 梦白, 好好的活下去…… 这样就可以了…… 就这样……” 翌日。 一早,准备了好久的众人齐齐聚在云七夜帐子里,争先恐后地塞东西,热闹极了。 头冠被挤得有点歪斜,周将军总算是挤了进去,旋即将偌大的包裹塞到了云七夜的怀里,“听说你要回去,这是你嫂子给你拿的,回去记得吃啊!里面全是咱们向城的特产,独一无二!对了,里面还有酸梅干,你嫂子说害喜的时候,……嘿嘿!记得吃,记得吃!” “老七,还有这个!”一旁,郑远指了指脚下的箝子,“里面全是些药酒,我这么多年来独门秘制,经得住考验,兴许你以后用得着!” “还有我的!”笑的贼,王雷将鬼祟地将一本书赛到了云七夜的怀里,而后凑在她的耳旁私语,“二哥的品味没错,我保证这个礼物对你最实用。 不明所以,云七夜低头,但见包装精美的绢书皮上,漂亮的楷体,闺房……秘术? 眼角一抽,她着实是无语了。 “把这个带走,还有这个。” “赵都尉出营办事去了,托我把这个给你。” “上次借你的三两五钱,喏,带走!” “哼,你还说给我说房媳妇呢,这就要走了!算了,女人靠不住,这个平安符给你!” 好久,帐内热闹极了,各色各样的礼物堆了满满的一桌,最后又堆到了地上。昨日才进城和聂仁他们道过别,今日又要和营里的兄弟们道别了。看着众人,云七夜只觉鼻子有些酸了,“……谢谢大家。” 眼眶一湿,郑远拍了拍云七夜的肩膀,“你这侧雾孩子,说什么谢啊?咋滴你都是我家老七,男的也好,女的也罢,大哥不嫌弃你。你回去以后,可莫要忘了我们才是。还有啊,等殿下的身子好些了,你们明年开春儿的时候,记得来呀。” 笑,王副将喟嘆,“那时候说不定都有小殿下了呢,呵呵,一家三。”真好啊。到时候你们在向城待半个月,刚好咱们可以放花灯,逛庙会。” “是啊,到那时候说不定咱们和辛乌的战事也完结了呢。要是老七和殿下来,我周元一定从索城赶过来和你们复合,可得等我!” “都等!兄弟们都来便是了!” 点头,云七夜笑“有机会,一定……一定会和殿下再来。!” 沖女子颔首一礼,王副将不復平日的娃笑,面色严肃,“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叫你一声皇子妃,末将们祝您和殿下凤凰于飞,不离不弃!” 眼眶有些湿润,云七夜点头,“谢谢二哥。” 身后,看见女子眼里的湿润,周将军当下便踹了王副将一脚,大笑起来,“哈哈!第一次见这小子这么严肃,笑死老子了!哈哈!!” “我也受到了惊吓c“郑远摸胸口,一脸恐。 “哼!全滚蛋,辱没我文人的气质!” 王副将的话音刚落,众人愣了愣,当下便笑成了一片,笑的眼里都有泪花了!那一日啊,那带着泪花的笑声传了老远,老远,久久不歇。 这就是友谊吧?不分男女,不分贵贱。 总有那么一群人,当你看到他们笑,自己也会忍不住扬起唇角。当你看到他们皱眉,心下也会不快,想要以身代劳,为其解忧。 这样的独一无二,此去经年,何时復见? “老七,再见了!“ “再见!” 渐进离去的众人,云七夜一一目送,直到帐子里只刺下她一个人。坐在椅上,她静静地看着空荡荡的帐子,居然有那么点不想离开了。 “甥媳~”蓦地,一声骚包至极的唿唤。 抬眼,但见姬梦白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她的面前,直直惊了她一跳! “舅舅。!” “乖。” 笑眯眯,姬梦白眼尖地看见了桌子上的那本书,旋即伸手拿了过来。看了看封面上的书名,他面不改色,慢条斯理的翻开,一页,两页,三页……三十四页。 看完,姬梦白淡淡然下了结论“!这礼物最实用。”
第103页 “……” 将书放回,姬梦白径直坐在了一旁的椅上,以手撑头看着云七夜,“七夜捨不得离开了吧?” 微微一愣,云七夜承认,“有点。” 笑,姬梦白淡淡道,“人生就是这样,一个人身边的位置只有那么多,这么狭小的圈子,总有些人要进来,那就有一些人不得不离开。” 颇为惊讶姬梦白的这番话,云七夜看着他,不明白他平时那男女通吃,徜徉至极的德行哪里去了? 看着女子,姬梦白眨了眨眼,转而笑的妩媚,“你们要回去了,留我一个人在这里。算是鼻舅成全你们,那也别瞎耽误功夫了,回去赶紧生个孩子吧。” “……是。” “呵,这就对了。人生苦短,和自己相爱倾心的人共度,才不算辜负啊。七夜你身边有宁止,他的身边有你,我就放心了。七夜,往后无论遇到什么事,都不要轻易说放弃,总有希望的,哪怕,“”说着,男子的拇指和食指一捏,“喏,哪怕是这么一点点的希望,都不要放弃。” 一字一句听得清楚,云七夜点头,“我会努力!” 摇头,姬梦白一声喟嘆,“不是努力,是一定要做到。只要够坚强,没有坚持不下去的事情,七夜,你晓得了么?” “嗯。” 起身,姬梦白意味深长,“别让你的人生遗憾。若是轻易地放弃了不该放弃的,固执地坚持了不该坚持的。那么,不管如何小心翼翼,反覆斟酌,待到尘埃落定后,你转身回头,一定会哭出来。七夜,为自己和自己所爱的人而活,那才是一件了不起的事情呢只” 心头一暖,云七夜看着男子,良久,她重重点头,“舅舅的话,七夜定会谨记于心,没齿不忘。” “呵。”笑,姬梦白靠前一步,俯看女子“!我知道,就其我不说这番话,七夜自己也会如此做。因为七夜的爱,是永无止息啊。” 一一蒲公英。 愕然,云七夜瞪大了眼睛,不老容颜,至上术法,还知晓她的花语,”鼻舅你也是?……!” “嘘。”做了一个噤。的动作,姬梦白淡淡的笑,“不可说,不如不说。庞非魔,神非神,生死由我;情非情,义非义,姻缘由我。七夜,谨之,慎之,记之。” 一一谨之,慎之,记之。 “你命由你,不由你师父。”声音转而有些低沉,姬梦白指了指自己的心口,“按你自已的心意,为自己和自己所爱的人而活。你和宁止成亲的时候我这个做舅舅的没来得及送礼,索性今天一次补全,我送你的礼物……”俯身凑到云七夜的耳边,姬梦白轻声安抚,“不要怕他,也不要怕圣湖。舅鼻向你保证,最起码有半年,他出不了沧澜的教门口” “为什么?”她有些不相信。 “相信我便是了。”笑着,姬梦白径直站直了身子。两相对视,但见男子笑的妩媚,“七夜,回到干阳以后,记得要想我哟!!” 要想我哟, 襁褓里的小七夜, 长大后的大七夜。 要想我哟…… 郊外的古道,众人眼里皆是湿润,不舍极了。 “殿下,七弟,一路保重!” “回到干阳,可要记得想我们啊!” “也要记得来看我们!” “有时间,说不定我们也会去干阳看你们嘞!” 模煳的视线中,那辆马车终是在众人的不舍中挥鞭离去,渐行渐远。 什么时候,才能再见? 良久,但见那苍穹蔚蓝如洗,晨阳升在半空,空气里混着股淡淡的泥土清香,风轻云郎。偶有清风吹过,道旁那些不知名的野花随之摇曳,柔柔的模样,可是却深深地扎根在了泥土里,任由你马车碾过,他的脚步踩碎,仍然会生出新的枝丫。说不定待到第二年的春夏,这些野花又蔓延了整个山坡,漫山遍野的 希望。 探头,云七夜冲着渐远的众人挥手,却仍是不见姬梦白。待到他们化成一片遥远的模煳,再也看不见,她终是坐回了车厢问宁止,“舅舅哪里去了?” 一声嘆息,宁止略有些疲倦“‘我也不知道。!!说着,他伸手拉过云七夜的手,只觉好温暖,真希望一直这么下去。 尽管未来千里烟波,无人知途,可只要这么牵着手,两人一直走下去便好,哪管它缘分短暂,参商永隔? 但惜今日之缘,自以为天长地久。 一一不修来世,只问今朝。 舅舅的歌是故意的吧?那是送给他的。 阿止,不要怕,走下去…… 任由宁止握着她的手,云七夜淡淡一笑,淡到花香四溢。宁止,从你,我才学会了怎样爱,虽然吃了苦,可到底是好的。所以,不止你一人,我亦会陪你走下去,定不含叫你失望。 “七夜。” “嗯。” “回到干阳,我们还要过很多的日子吧?” 她笑,“那当然。” “那得好好安排才走,以后天天早起看日出……” 心动了,不想宁止也挺有情调,“好。” “晚上么,夜夜滚床单。” “……”扫了宁止一眼,那眼神很再明显不过,宁大爷,虽然您憋屈了很多年,可也不用如此爆发吧? 看着女子,宁止终是忍不住地笑出了声,久久不歇。 七夜, 想要和你做很多很多的事情, 想要我们在一起有很多很多的日子, 一起看那日升日落,大海春花。 可最想看的,其实是我们的宁皮皮一点点长大……” 山丘上,姬梦白看着那渐行渐远的马车,扯唇而笑,“宁止,七夜。” 是怎样的男子,便有怎样的女子相伴。 东风晓梦。 一声笑,姬梦白捂着作痛的心口,做长辈的,理应公平,送宁止一首歌,那送七夜什么? 手指微动,一瞬,无数的雪花从男子的手掌飘飞而出,盘旋飞舞,很快幻化成了漫天的蒲公英,在空旷的山间小道飞舞,好似梦幻。 这样的景色,终我一生,未敢忘却! 看着漫天飞舞的蒲公英,云七夜忍不住将身子探出了车窗外,伸手触到一只蒲公英,只觉凉凉润润的,却原来是用雪花凝成。 姬梦白。 七夜的爱,是永不止息啊。 漫山遍野的蒲公英,也是舅舅对她和宁止的爱吧? 扭头,她沖宁止笑,“你和舅舅,我好像更疼舅舅些了。” 笑,宁止不以为意,“只要不是旁的男人,我和舅舅随你疼,怎也是肥水不流外人田。” 肥水不流外人田。 果然,还是斗不过宁止。 那一日,漫天的蒲公英,马车在暖暖的晨阳中驶向干阳。 091 总会再见 自向城快马加鞭,不过三个时辰便可到达盐城。时值午后,万里苍穹蔚蓝无云,但闻林间树梢蝉声唧唧,端的是风和日丽,夏意盎然。 将马车停在护城河旁,陈管家拿出些饲料餵养两匹马儿,恰惜地抚模着它们的鬃毛,春末的时候靠着你们来向城,夏初的时候还得靠着你们回干阳啊。 车厢内,男子挑帘望向窗外,但见碧色的护城河在阳光的照耀下光影迷离,水波荡漾。蒹葭丛中,隐约可以看见几只水鸭野鹅,烦为欢快的嬉游鸣叫。 透过车窗,云七夜不期然看见了城楼匾额上的隶术大字,这才晓得已经到了盐城。心下一动,她不由便想起了赫连雪,那样骄傲的男子,自那一晚别离,她有多久没见过他了? 不曾回头,宁止兀自望着窗外,声音淡淡,“七夜。” “嗯?” “你在北齐可还有什么没解决的人事?” 没解决的人事?那倒是多了去了,且多得棘手。沧澜,师父,小凤儿,还有一个赫连雪。 点头,她轻应了一声,“有。” “可我希望你没有。” 微微一怔,她倒是有些不明白宁止的意思。 长久的静默,宁止终是将车帘放下。扭头看向女子,他神色自然道,”我听人说盐城赫连家的胭脂水粉一直深得妇人小姐的喜欢,七夜你要不要进去买些?” 要不要? 赫连雪素来是她和宁止之间的禁忌,她不明白他为何突然如此,分明是话里有话。却也不挑破,云七夜摇头,“不用了,反正干阳也有赫连家的店铺,回去买也是一样的。再者赶路要紧,要不然我们天黑之前赶不到水镇。 笑,宁止毫不在意,“赶不到就赶不到吧,只要有地方住就行了。侧是七夜你,你知不知道我们还有半个时辰就要出北齐了?” “我知道。” “等出了北齐,再有两日的路程就可以到干阳。”看着女子,宁止意味深长,“到了那时候,你我再来北齐的机率几乎是零,所以我不希望这里存着你尚未解决的人事。” 摇头,云七夜淡淡道,“可有些事情,不是你一朝一夕就能解决了的。 “可也有些事情,不过三言两语罢了。”一字一顿,宁止的声音渐进有些低沉,“譬如……赫连雪。” 静默不语,云七夜却也承认,她是欠赫连雪一个解释,这也一直叫她难以释怀,到底是她愧对赫连雪。 看着女子渐进蹙起的眉头,宁止开口,状似毫不在意,“那去找他吧,无论多晚,我都在这里等你。鞍前马后,随叫随到。” 挑眉,云七夜揶揄,“你就不怕我随他跑了?” 忽而失笑,宁止道,“对你有意思的男人多了去了,可我没有压迫感,因为我相信毗你只会随我跑。那些个野男人,没戏。” 一一等你。 城门外,望着女子离去的背影,宁止缓缓扯出一抹笑,光华流转。 不刻,三名江湖人打扮的男人从城门而出,径直站在护城河旁踮足眺望,也不知在寻些什么。不刻,其中一人率先发现了宁止,旋即压低了声音沖另外两人道,“赶紧通知各大派的当家,就说殿下到了。” “是!” 方进了城门,盐城的繁华便可管中窥豹,入眼便是车水马龙,行人商贩来往其间,热闹至极。道旁,鳞次栉比的酒家商铺,奏楼楚馆,喧嚣却不噪杂。
第104页 聚香楼。 偌大的雅间里,足足坐了三十多人。 坐于两旁,随便一人便是声名遐迩的豪杰绿林,北齐十二帮。为首,张德沖正座上的男子豪慡一笑,“半个月前收到了殿下的书信,咱们十二帮的当家就陆陆续续的赶了回来,等的便是今日与您会面详商。” 沖在座的众人颔首一礼,宁止道,“如此奔波,辛苦各位了。” 笑,聂仁道,“殿下言重了,您的知遇之恩,我们正憨着无以为报。好不容易您用到我们十二帮了,兄弟们高兴还来不及呢,还说什么辛苦不辛苦?” 自是晓得这些江湖人义气,宁止的声音却是低沉,“可是此事攸关生死,甚至非人力所能为之。”不以为意,黄笑道,“正是因为此事危险,北齐十二帮的兄弟才更要追随殿下,毕竟您对我们的恩情太大,大到我们一时半会也还不起。这攸关生死的大事,若是我们能帮到殿下,那也算还了一大半的恩情了,那又何乐而不为呢?” 面色不轻松,宁止说的中肯,“在座的诸位皆是响噹噹的人物,素来便是有恩必报,说一不二。可是此事确实非同小可,待我详细道明,各位再做答覆不迟。” 何曾见过天家九殿如此为难?十二帮的当家不由面面相觑,实在想不明白到底是何事? 半响,但闻聂仁道,“若是力所能及之事,十二帮必当是二话不说,为君解忧!若真是殿下说的那般难于登天,咱们断断也不会退缩,定当是倾我所能,同进共退!” 闻言,众人皆是点头,“到底何事?殿下但说无妨!” 看着跃跃欲试的众人,宁止启唇,声音淡淡,“沧澜教。” ※ “哇呜呜呜!呜呜哇一一” 人来人往的街道上,蓦地一声尖利的哭声乍起,直直惊得众人纷纷扭头,但见一名七八岁年纪的男孩径直坐在地上,张着缺了两颗大门牙的嘴巴放声大哭,念念有词,“呜呜,我的糖葫芦!呜鸣娘,呜鸣,有人欺负我,呜呜!” 烦死了!额头作痛,赫连雪无奈地蹲在男孩的跟前,眉头皱的愈发紧。他此生最不待见的除了他爹,就是小孩,尤其这些个爱哭的小孩! 伸手捏了捏男孩的脸蛋,他低声呵斥,出口便是恶毒,“不就是不小心撞飞了你的糖葫芦么?你至于哭的和家里死了大哥一样吗?” “呜呜!你才了死大哥呢!呜呜,坏人!坏人!”呜咽声声,男孩顿觉委屈极了,哭声更大,立时又可了好些人侧目指点。啧,这几日赫连少主到底受了什么刺激啊?不正常归不正常,现在居然又欺负起自己的弟弟来了。 至于这个“死大哥”,赫连少主在家好像排行老大吧?酬 又成焦点了! “哎。”一声苦大仇深的嘆息,赫连雪斜眼看向少年,“小童。” 会意,小童旋即两手叉腰,扯着嗓子沖围观的众人大喊,“看什么看?没见过豪门大院里的兄弟相争哇?吶吶吶,你你你,还有你,都不准再看了!再看的话,每人十两纹银!要是还想批评什么的,再加五两!”说完,少年径直把手伸到了众人跟前,“来来来,掏钱!” 这都什么跟什么?看着少年,众人无不朝后躲闪,原本热闹的人群不一会便散去了大半,速度之快,好似身后有饿狼追赶般。 可不是饿狼么?钱钱钱,赫连少主到底受了什么刺激?难不成其实赫连家已经破产了? 坐在地上,赫连冰呜咽,“呜呜!坏人!坏大哥!大哥坏!我以后都不和你一起洗澡了!呜,也不和你分享我的小秘密了!呜呜!大哥坏死了,坏死了!你不是我大哥赫连雪,你是赫连坏!赫连坏!” 头疼欲裂,赫连雪强忍着不耐,压低了声音恶狠狠道,“好好好,我是赫连坏,那敢问赫连冰,我的赫连冰好弟弟,我的冰大爷,您能否停下您的哭声?您要是再哭,您信不信我抽死您?” “哇呜呜!”歇斯底里,赫连冰哭的更大声了! “好好好。”连说三个好,赫连雪当下便捡起那串掉在地上的,满是土渣子的糖葫芦,二话不说朝他家小弟大张着的嘴里寨去! 眼看着那串糖葫芦就要寨进赫连冰的嘴里,蓦地有一只白皙的手挡在了男孩的嘴前,恰如其分地将男子手里的糖葫芦撇了开来。 “失礼,打扰一下。”头顶,女子好听的声音响起,却是没有歉意。 蹲在地上,赫连雪蹙眉,这声音蛮耳熟的。既然耳熟,应该是家里的人吧?既然是家里的人,作死的阻拦他兄弟交流感情? “呜呜!坏大哥,居然要我吃土葫芦!鸣!坏!” 悲天悯人的嘆了口气,赫连雪随手将那串糖葫芦扔到了一旁,目光迷离,声音风骚,“敢问这只手的主人,你找死?” 俯看着他,云七夜摇头,“我找的是你,敢问,你是死么? 这声音好像是酬云七夜? 身子一瞬的僵硬,男子眼里潋过一道幽光,良久后起身。咫尺,初夏的暖阳撒在女子的身上,勾勒出了一身火红的光影。眉眼弯弯,她沖他扯唇而笑,那样美丽又遥远的笑,顾盼无双。 眼晴一痛,赫连雪竟是有些不敢靠近,只能眯眼看着云七夜是否真实,他以为这辈子再也不会见到她了。半响后仰头,他兀自眯眼望天,你说这青天白日,又有这么大的太阳,难不成他见鬼了? 不晓得赫连雪的想法,云七夜率先开口,“方才去府上找你,下人说你上街去了,我找了半天也没找到你,倒是循着小少主的哭声找到你了。” 云七夜。 旋即松开了紧皱着的眉,赫连雪低头看着女子,黑眸犹如夜星般闪亮,“呵,好久不见。” 反例有些尴尬,赫连雪的态度有些模煳不清,她不晓得他到底恨不恨她,云七夜干笑,“呵,虽说好久不见,可是你风采依旧,艷光四射啊,哈哈。 晓得她尴尬,赫连雪笑了笑,“你这么夸我,我倒是有些担心了。” “担心什么?” 一声嘆息,赫连雪的模样认真,“担心你夸的不够。” 不由笑,云七夜稍稍轻松,索性开门见山,“我这次来,是来向你道别的,我要回干阳去了。” 眨了眨眼,赫连雪面上的笑渐进敛去,“我听说皇上昨日下旨,要九殿下回干阳,你的意思,……你也要随他回去?” 点头,云七夜应了一声,“嗯,我们一起回去。” 似笑非笑的神情,赫连雪眼里的光芒幽邃,他到底喜欢上这没心没肺的女人哪一点了?她不是没告诉过他,一个人要是在不该死心眼的事情上死心眼,那迟早会把自己逼死的。 可是,他好像只有一个心眼吧?既是如此,那怎么能死过去? 那于他,是不是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 难以回答。 但能确定的是,那个藏在他心底的,大抵是那个曾经情到深处却终究没能得到的人。 “云七夜。”不是我不死心,而是死不了心口 “嗯?” “你到底喜欢宁止哪一点?”亦是开门见山,赫连雪甚至直唿宁止的名讳,早已没了顾忌。 微微一愣,云七夜揶揄,“堂堂赫连少主居然会问这种问题。” 不为所动,赫连雪道,“怎也和你做了那么多年的兄弟,我就当关心兄弟,无可厚非。”地上,赫连冰早已不哭,哽咽了一声,“哼,你最不会关心的人就是兄弟了!” 踹了踹赫连冰,赫连雪沖云七夜绽开一抹自认为温柔一笑,“告诉我,你到底喜欢他哪一点?” 晓得赫连雪必定要知道答案,云七夜随口道,“哪一点都喜欢。” “是么?”眼睑微动,赫连雪旋即又追,“那最喜欢他的哪一点?” 最喜欢?好像哪一点都是最喜欢,不分上下。想了想,云七夜笑道,”最喜欢他‘死心眼的喜欢我,这一点。” 闻言,赫连雪眼神一黯,看着女子一字一顿道,“我也很死心眼的。” 没听出他的弦外之音,云七夜随口道,“那你以后的妻子一定很幸福。 妻子? 闻言,赫连雪不由笑了起来,只不过那笑意达不到眼里,颇有些自嘲的意味。 云七夜, 你不止没心没肺,你还没头没脑。 呵,我一直怕你不知道我喜欢你。今天我算是明白了,原来……你从来都不知道我喜欢你。 真的,很难看出来我对你的情谊么? 笨吶! 笑了良久,赫连雪有些喘不过气来,“我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可你这女人,居然把我这个男人中的极品推给别的女人?你于心何忍?” 只当他是在开玩笑,云七夜戏嚯,“什么叫做推给别人女人?难不成你想把自己椎给我?” 终是一声嘆息,赫连雪承认,“我倒是想,可谁叫对手是宁止?他太阴险,这天下还有几个男人敢和他抢你?所蜘…我放弃你,放弃你”……来换回我破碎不堪的心。” 微微一愣,云七夜颇为大方道,“好,我准你换回去,然后再换个美娇娘。待你成亲的时候,我和宁止定是大礼一份。” “可惜,我找了这么久也没找到个中意的姑娘,好不容易有个中意的,谁知人家已经嫁做人妇了。”看着云七夜,赫连雪的语气散漫极了,“我总不能明目张胆地去抢吧?呵,算了,这辈子就这么凑活过吧。下辈子,圳要不然下辈子我娶你?” 闻言,云七夜微微一愣,旋即却是认真,“下辈子,我还是会嫁给宁止。 不以为意,赫连雪又道,“那就下下辈子。” 摇头,云七夜斩钉截铁,“往后的每一辈子,我都会嫁给宁止。” 都会嫁给宁止。 “真是死心眼。”眸光闪闪,赫连雪不甘心极了,“可宁止有什么好的?他除了比我身份高贵点,嘴巴恶毒点,为人阴险点,脸蛋好看点,他还有哪一点比我好?” 闻言,小童一个哆嗦,他家少主开始不要脸了。 看着赫连雪,云七夜静默了半响,声音淡淡,“你问我到底喜欢他哪一点,其实……哪能说清楚?若真是喜欢一个人,他的缺点都是你所喜欢的,哪里有什么最喜欢?”
第105页 那一瞬,所有的话都哽在了喉咙里,赫连雪重重地吐了一口郁气,良久不语。他终于承认,他告诉自己他输了,输的干净彻底,从心到身,一败涂地! 不止输给了宁止,还输给了没心没肺的云七夜。 “回去吧,宁止还在等你呢。” “他不着急。” 看着云七夜,他努力扯出笑,状似风淡云轻,“可是我着急,你已经嫁人了,还是待在他的身边为好。你们回去以后,是不是再也不会来向城了?可巧,我也不会去干阳了,呵,可你……,……可千万别忘了我。你忘了谁都可以,就是不能忘了我。因为如果宁止待你不好,你一定会先想到我。到时候,你一定要告诉我,我定去接你…… 看着男子,云七夜淡笑,“估计你没那机会了,他待我比谁都好。”, “总会有变故的,万一……万一他死了。后面的话怎也说不出口,赫连雪顿了顿,声音有些低沉,“快回去吧。” “赫连雪,回去之前我只想问你一句话。”面色渐进严谨,她目不转睛的看着赫连雪,试探出口,“那天晚上我回去找宁止,你…恨不恨我?” 恨不恨? 一声笑,赫连雪无所谓极了,“不会,谁叫我们是好兄弟呢?你说,是吧?” “如此我便放心了。“终是松了一口气,她沖男子淡笑道,“待我回到干阳,我们书信联络。他日若是有机会,我们再见吧。” “说了再见,那总有一日会再见”””,仔细看着云七夜,赫连雪沖她挥手,“回去吧,我真的是不恨你,毗” “谢谢。”沖男子笑了笑,她终是转身离去,很快便消失在了汹涌的人潮里,隔断了赫连雪的目光所及。 站在原地,赫连雪良久不动,仍是眺望之姿。 是不恨。 可是有些不甘心,为什么每次转身的都是云七夜? 为什么每次所能看到的,都是她的背影? 一旁,小童神色异样的看着出神的男子,“少主?” “干吗?” “别看了,人都已经走了。” “我看人群,行不行?” “少主,你又何苦自欺欺人呢?天底下的女人多了去了,你干什么这么死心眼呢?你那天不还说不值得为了不喜欢自己的女人自讨没趣么?” 一字一顿,赫连雪轻声低喃,眼里闪烁着异样的火花,“你知道我的为人,向来是表里不一,说的和做的,总是两个样。简而言之,我说话不算数。 又是转移话题,小童打哈哈,“这个少主,天色不早,咱们也回去吧? 不为所动,赫连雪蓦地来了一句,像是说给云七夜,也像是说给自已,“我还是会去干阳的。” 不是说不会再去了么?果然是说话不算数!看着男子,小童疼嘴,只知晓他家少主的眼神坚定的狠。 城门外,她一眼便看见了河堤上的男子,暖风中衣袂翩然。 “解决了么?” 点头,她一声喟嘆,“解决了,倒是觉得立马轻松了不少。” “那便好。”微微一笑,宁止伸手将女子被风吹乱的髮丝别到耳后,眼里的清冷渐进被笑意暖成了一泓温泉,直直想让人溺死在里面。 看着他,云七夜蓦地问,“我的是解决了,可我突然想到,你是不是也有件没有解决的事?” 面不改色,宁止随口道,“什么?” “阴若熏。” 看着宁止,云七夜缓缓道,“我听二哥说他的情况不是不好,阴老将军的罪名前日成立,甚至还牵扯出了阴家通敌凤天王朝。看情况,辛鸟皇帝是想灭阴家满门口你要如何解决这团乱麻?” 如何解决? 眼睑微动,宁止眼神深邃,良久不语。 092 全都反啦 要如何解决? 等了半响也不见宁止说话,云七夜不由又问了一遍,“关于阴若熏,你到底是何想法?” 眼神愈发深邃,宁止看着她,却是风淡云轻,“你知道我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事,等我们回了干阳,成王败寇,辛乌的局势自会见分臃”一一改朝换代! 诚然,这世上的人很多,可他和阴若熏要对付的,也不过那几个人。权利的道路上,不折不扣的弱者註定要完蛋,不若先下手为强! 两日后,辛乌军营。 祝南山的汤药确实管用,不过几日数万大军的身子已经恢復的差不多,日日榨练以应战苍流,可谓士气高涨,全军上下空前团结。 然,没平静了几日,眼看辛乌兵权变故连连,营里也不知谁先起了头,风浪再起,大军私下皆是议论纷纷,莫衷一是。 操练场旁,几名闲来无事的士兵围聚在一起,压低了声音窃窃私语,”哥几个,莫说我没良心,可就是奇怪嘛,你说祝将军带的人一来,我们的病就好了,可之前那么多的军医御医怎么没治好咱们呢?” 亦是点头,一名士兵低声道,“我也纳闷着呢,而且我还听说咱们这病其实大有文章,搞不好就是皇上和祝将军在里面,…” “嘘!小声点。”慌得捂住了少年的嘴,年长些的士兵扭头看了看周围,待确定没人听见后,这才松了一口气。 看他小心翼翼的模样,一名士兵嗤之以鼻,“瞧你那德行,遮掩个什么劲啊?现在整个营里讨论的都是这档子事,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咱们之前没多想,可仔细想想这一系列的事情可诡异着呢。可恰咱们病的要死要活,祝将军却凭此军功赫赫,阴少将的兵权也被解了,更甚者阴广老将军也因为贪污军饷银铛入狱。” 话音刚落,立时有名老兵愤愤不平,“我又不是没跟过老将军,他的为人整个辛乌谁不清楚?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他是被人冤狂的!可皇上居然如此,按明了是要打击忠良啊!” 听着,众人皆是摇头嘆气,却也不方便再多说什么,反正是应了那句”飞鸟尽蛋弓藏”。自开国伊始,阴家世代为将,满门忠烈,谁想到头来竟落了个如此下场。 皇上真够狠啊! 如此做法,辛乌的兵将可还怎敢有所作为?” 七彩帐外,几名负责监禁阴若熏的禁卫军正眯眼从帐fèng里向内偷窥,但见男子懒洋洋地侧躺在塌上午休,模样甚为闲适。 蹙眉不解,王浩低声道,“倒是奇了,这几日这小子怎生如此安稳?前几日不还很暴躁么?”冷笑,马侍卫阴毒道,“识时务者为俊杰,许是他终于明白反抗没用了吧?哼,他也不过只有一个下场罢了,那就是坐以待毙!” 背对着众人而眠,阴若熏缓缓睁眼,却是毫无惺忪之态。被监禁了数日,他倒是明白了一个道理,人是被逼出来的。至于被逼到何种地步?不是暴躁,而是火山爆发前的平静。 阴家世代为将,祖训便是“精忠辛乌”。可到了最近几代,私下里早已变成了“明哲保身。”即使隐忍如此,从效帝伊始,三代皇帝仍是变着法的打压阴家! 八岁,他一弓双鵰,他爹从此不敢叫他再碰弓箭。 十二岁,他百般兵器精通,他爹却独独叫他佩剑,不准他再碰其余。 十四岁,他无心一句提点了当时的将者,乃至辛乌的附属国覆灭口喜得将军当着皇上的面贊了他一声,“阴家的少公子,真真儿一把未出鞘的剑,内里致命啊!皇上,臣敢断言此子将来必成大器!实乃辛乌之福!” 可剑有双刃。 朝堂上,皇上面上却是大喜,当下赏了阴家无数金银。可自那以后,阴家周围时常会有三五陌生人徘徊驻留,时刻监视阴家的一举一动。 “马侍卫,少将该用饭了。”帐口一记男声响起。 检查了一下托盘里的食物,马瑞峰旋即沖另外几名禁卫军挥手,“放他进去,王浩你随他去。” “是!” 随着送饭的士兵进帐,王浩不期然看见已经起身的男子,当下便是一愣。咫尺,阴若熏出乎意料的穿上了战袍,英姿勃发,“叫所有的禁卫军都进来,我有话要说。” 不明白阴若熏想要作何,王浩当下有些不乐意,“少将您有什么话告诉我便是了,我可以代为转告。” 看着王浩,阴若熏的眼波平静,语气却是毫无迴圈,“我告诉每个人的话都不一样,你去叫便走。” 全然被阴若熏的话堵死,王浩不情愿的应了一声,顿觉憋屈至极,索性扭头沖送饭的士兵叱喝撤气,“你还傻站在那干什么?还不赶紧把饭菜给少将送过去!混帐东西,要是饿着了咱们辛乌的栋樑,你有几个脑袋够砍的?不长进!要是下次再敢如此的话,我先砍了你的脑袋!”说完,他朝着士兵冷哼一声,旋即趾高气扬的出帐。 待王浩走远,阴若熏扭头看着乔装成送饭士兵的奏宜,有些过意不去,“这几日委屈你了。” 声音低沉,秦宜无所谓道,“少将言重了,小不忍则乱大谋,这点小事算不了什么。对了,今早殿下来信,说他和皇子妃已经回到干阳,我们大可行动!” “甚好!这几天我已经等的不耐烦了,那小子例是和我心有灵犀,知道我今日便要动手!”会心的笑,阴若熏握拳,那掩盖在平静下的奔腾岩溶,一旦喷发,何等的毁天灭地?一一狼有暗刺,窥之则怒;龙有逆鳞,触之必死!布衣一怒,血溅五步,天下缟素! 营里共有高层将帅十四人,其中五人原本就是阴家的死党伙伴,余下的九人,除了祝南山和三名王爷无法正面控制外,有一人已被他说服,一人中立,其余两人的把柄被奏宜截获,他大可以此要挟。 如此,他只消对付祝南山和那三名王爷! 不刻,五名禁卫军鱼贯而入,齐齐沖座上的男子颔首,“见过少将。” 睨了众人一眼,阴若熏的面色平静极了,一如现在的辛乌军营,看不出丝毫端倪。 为首,马瑞峰有些不耐,“敢问少将叫我等何事?” 以手撑头,阴若熏的问题有些突然,“你们五个跟了我有四年了吧?此次阴家落难,可有谁觉得阴家是遭jian人所害?” 这样的问题,五人当下有些措手不及,谁都知道阴家是被冤枉了,可又有谁敢说?不刻,有人低头,有人嗫嚅,“末将愚钝,看不出什么。”
第106页 不怒不燥,阴若熏的语气诚恳,“但说无妨,今天的事情我不会告诉任何人。至于你们五个,这几年更是亲如兄弟,那定不会出卖对方才是。我最后问你们一遍,可否觉得阴家是被冤枉的?若是觉得,那便站到酬站到那名送饭士兵的左边,若是不觉,那便站到他的右边。” 闻言,众人不解,“少将为何要如此?” 笑,阴若熏的语气轻松极了,“你们也知道我的性子有些变态,这次我也没有别的意思,不过是想调查调查我在你们心目中的。碑罢了。” 可不就是阴若熏一贯的做法么? 释然,五人面面相觑,待看到马瑞峰时,但见男人眼神兇恶,意思再明白不过,“皇上英明,岂会随便冤枉忠良?”说着,他率先抬脚站到了泰宜的右侧,并一直瞪着其余的四人。 想也不想,王浩旋即跟着他站到了右侧,阴阳怪气道,“我说哥几个,赶紧过来啊!难不成你扪以为阴家是被皇上冤枉的?哼,你们傻了不成?那可以诽谤皇家之罪啊!” 听得仔细,其余的三人握拳,却是良久不动。见状,马瑞峰不由叱喝,“窝囊废,还杵在那里作死?还不赶紧给我过来!” “我们不过去。”鼓起勇气,三人不约而同地走到秦宜的左侧,沖马瑞峰不亢不卓道道,“马侍卫,我们觉得阴少将一家是无辜的。你不也说皇上英明么?那说不定过几日他便能查清真相,还阴家一个清白!” “狗屁!”恼急,马瑞峰恨铁不成钢的大喊,你们跟着阴家,那就等着送死吧!” 不怒反笑,阴若熏看着站在秦宜左侧的三人,“你们可想好是要站到左边么?” 点头,三名禁卫军目光炯炯地看着男子,他们跟了阴若熏这么多年,面上阴若熏是变态,可私下里对他们兄弟几个如何,他们几个清楚。做人不能狼心狗肺,要不然晚上会做恶梦! “我们想好了,誓死追随少将!” “呵,看来我的。碑还是不错的嘛。”颇为欣慰的笑,阴若熏旋即抽出腰间的佩刻,手腕一转,森冷的剑芒不期然刺得马瑞峰眼睛一痛。 “少将你要作何?”心下隐隐有些不安,马瑞峰警惕地退后了几步,亦是伸手摸上了腰上的佩剑。 “跟了我这么多年,你为皇上搜集情报,辛苦了。” 怔愣,马瑞峰不可置信瞪着男子,“你都知道?!” 面不改色,阴若熏颇为大度道,“不过你放心,我不会杀你。瞧你那表情,你不相信我?好,那我以军人的荣誉发誓,我阴若熏不会杀你!” 立时放松,马瑞峥悻悻,“那敢问少将想要作何?难不成你想要…造反?”好像有些明白了,马瑞峰旋即嗤笑,“那我劝少将别白费心思了!你可别忘了,你已经没有兵权了,当然也不用拉拢我!” “呵,原来马侍卫你也有颗忠肝义胆啊?”惊讶的看着马国峰,阴若熏好心道,“皇上不就是想打仗么?身为人臣,我也贊成他打。所以我已经筹备很久了,咱们肥水不流外人田,自己和自己打,岂不是更好?”徒然生出一股寒意,马瑞峰目不转睛地看着阴若熏,“少将你真想造反叛乱?” “对,越乱越好。” “那你可别忘了,阴老将军还在皇上手里!” 笑,阴若熏不以为意,“皇上的表弟祝南山将军可还在营里呢,抓他来抵我爹不就得了?” 闻言,马瑞峰真想仰天大笑,阴若熏可真是天真!区区一个祝南山对皇上来说又得了算什么? 晓得他的想法,阴若熏旋即又道,“可是我一琢磨,祝南山算个屁?皇上心疼的可不是他。皇上心疼的是那百万的兵符!” 百万兵符! 双眼圆瞪,马瑞峰慌了,“你想夺权!” “对。”笑嘻嘻,阴若熏起身,“百万兵符,你说我要是挥军打回辛乌,皇上会不会上心?我爹他还敢不敢动?” “你,你以为你拿上兵符,大军就会听你的话?” “你,你以为你这么说,大军就不会听我的话?”学着马瑞峰的口气,阴若熏笑的阴沉,直直叫男人生出一股悚然。 可营里那么平静,他也没看见阴若熏有什么动作啊!“那敢问,敢问少将,大军几时听你的话了?” “天道不仁,他们不用听我的话,也会被皇上逼到造反。”散布了这么久的言论,多少军心动摇?看着男人,阴若熏颇有些戏嚯,“小马啊,你知不知道什么叫煽风点火,什么又叫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么?我例是有些同情你和小王了,可谁叫你们站错方向了呢?爱莫能助。我是不会杀你们,可别人呢?” 惊得不轻,马瑞峰和王浩慌得退后数步,提防地看着四周,阴若熏的帮手在哪里?咫尺,秦宜将掩在腰间的软剑抽出,噼斩破空! 银芒乍起,血气纵横! “救命啊!” “天啊!马侍卫!……救命,阴若熏杀人啦!杀人啦!啊!” 马侍卫和王侍卫的声音? 帐外不远处,祝南山的探子不期然听见帐内的惨叫,皆是惊得不轻,”阴少将出手了!” “快,赶紧传信给祝将军!就说阴少将杀了皇上的人!” “是!”不敢耽搁,一名探子慌得朝祝南山的营帐跑去。 “他要造反?”惊得双眼圆瞪,祝南山在帐里来回走动,旋即又命人召集众将。待人到齐,他拍案,恼怒中自有一股阴寒,“果然是一丘之貉,父亲贪污军饷,儿子杀人作乱,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此等祸害,辛乌岂能留下他们?我们和苍流的战事可还没完结呢,攘外必先安内,得先掐死这些作乱的妖蛾子才是!走,都随我去阴若熏的帐里!要是他敢反抗的话,那就砍了他的脖子!临来的时候,皇上允许我先斩后奏!” “是!”点头应声,众人当下便随着祝南山朝阴若熏的帐子而去,一把掀开七彩帐帘,数十名将帅大步闯进男子的营帐,第一眼便看见了那两具躺在地上的尸休,马瑞峰和王浩怎也算是皇上钦点的禁卫军,阴若熏杀了此二人,就是要明明白白地告诉世人他要反了! 正座上,阴若熏神色轻松,似笑非笑地看着祝南山,“可惜,祝将军你来迟了一步,要不然也能看见本将绞杀叛军的好戏呢。” 皇上的人岂能是叛军?!怒极,祝南山忍不住挥剑直指,气的额上的青筋浮起,“阴若熏!你居然敢杀禁卫军!你反了不成?” 挑眉,阴若熏嗤笑,“那你眼睛瞎了不成?有眼睛的一看还用疑问么?老子就是反了,你能怎么着?” “阴若熏,你简直就是不知死活!你这样的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恼怒的说着,祝南山不期然看见男子身后的三名禁卫军,蹙眉不解,“你们三个又是怎么回事?不是叫你们监禁阴若熏吗!你们怎么监禁的?死了两名禁卫军,你们现在杵在那里作死?!” 看着激动的男人,一名禁卫军很是恭敬地回答,“回禀前任将军,我们没有杵在这里作死,那两名叛军死有余辜,他们才是真正的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忘了告诉您,现在这帐子里除了您,全都反了。既然全都反了,我们自然是那仁义之帏,随带着,您也是那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前任将军,乱臣贼子,诛之?! 脑子里嗡的一声炸响,祝南山怔愣在原地,良久才回过神来,满眼都是那些将领们的漠视。心肺俱颤,他的声音有些结巴,“告诉本将,你们”””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 素来和祝南山不和,康大为鄙夷道,“祝南山,营里的叛军都已经被我们制服了,现在就剎下您这个祸首了!” 双目圆瞪,祝南山不信,“你胡说!我麾下可有三十万大军,不过几日,他们岂能叛变皇上投奔你们?!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闻言,刘将军有些激动,“祝将军,你可知人心的力量有多大?两年征战,兄弟们死的死,伤的伤,可皇上非但不体恤,反而年年增补新兵,搞得怨声载道!两年啊,百万将士有家不能回,妻儿老小,我们又多少个日夜未曾见过他们了?试问哪个不想回家?就连边界的辛乌子民亦是流离失所,天天哭骂我们,你叫辛乌的战将儿郎情何以堪!扪心自问,两年前我们攻打苍流,可是正义之师?不过是皇上一己私慾,想要被人称道罢了!可他又岂能因此不顾社稷百姓?我们可都是人,而那些苍流子民又有何辜?!你以为大家都想打这仗?!!” “懦夫!这些话岂是一个军人该说的?你们全都是些懦夫,什么社稷百姓,全是你们的借。!你们怎么不说为将者,食君俸,为君解忧?!“指着众人的鼻子,祝南山挨个大骂,几乎。不择言,“皇上待你们恩重如山,许你们兵权官职,你们非但不感恩圄报,居然反咬一口!你们又情何以堪?简直就是狼心狗肺!!” “哼,真正狼心狗肺的可不是我们。”看着祝南山,肖少尉愤怒不平,“我同阴老将军多年袍泽,谁知道他竟是如此下场!兵权官职,皇上不照样是打压收回?说什么恩重如山,感恩圄报,简直可笑!试问待我们这批老将无用之后,皇上又会怎样对我们?你……声声说为将者,食君俸,为君解忧。可为将者,就得活该自己的忠册义胆被皇上如此践踏侮辱么?!” 根本控制不住场面,祝南山恼怒地看着众人,恨不得把他们全都杀死!“你们全都疯了!疯了!” 面带微笑,阴若熏指了指桌上的茶水,“祝将军你要不要喝。茶,退退火?” 扭头怒视男子,祝南山不屑,“阴若熏,别以为你就可以一手遮天!我告诉你,可还有三位本家王爷在营里!我倒要看看,你要如何怂恿鼓动他们帮你谋权篡位!” 笑,阴若熏不以为意,“你当老子是白痴?老子一个不乐意,直接咔嚓了他们!” “你敢!你就不怕……” 将男人的话打断,阴若熏又是否决,“不不不,不能杀,要不然我们岂能自称仁义之师?呵,可还有别的办法,不是么?” 哑然,祝南山看着笑的阴沉的男子,徒然生出一股悚然,他不是不知道阴若熏的手段。而今如此局面,最起码有四十万大军叛变,可辛乌朝中可只有五十万守军啊!要是阴若熏再蛊惑了三名王爷,“”
第107页 不敢再想下去,祝南山面如死灰,难不成,真要变天了? “把三位王爷请来吧。”座上,阴若熏出口,直直扎到了祝南山的痛处, 他可是阴若熏,岂能容忍自己屈服于别人的意志之下?自他起了谋反之心,那只勐虎便出栅了,不死不休! 以天下为柄,权势为锋,血气纵横! “少将!”帐外,一声大喊,“三位王爷带到!” 笑,阴若熏意味深长“‘喏,正主来了,快快有请。” “是!”话音落下,几名士兵将三名王爷强行拖了进来,一把便扔到了地上。被挥的浑身作痛,三名王爷狼狈的起身,张。便是大骂,“你们这群反贼!你们就不怕皇上砍了你们的头?尤其你,阴若熏,你活得不耐烦了?!居然敢蛊惑军心,你这个妖人!死不足惜,皇上定会诛你阴氏九族!” 一声嘆,阴若熏睨了三人一眼,旋即沖一旁的将士道,“兄弟几个给三位王爷松松筋骨吧?记得动作要狠点,但不要松死他们,最好松到不死不活,欲死不能的地步。” 居然敢松他们的骨?!被阴若熏气的脸色通红,三名王爷恨恨地瞪着他,“阴若熏,你不要太张狂了!我们可是天家的王爷,营里还有我们三人的十万将兵呢!就算他们想要跟你,可只要我们不跟你,那也是白搭!如此,他们就是叛军,不容于世,被人唾骂!你们胜之不武!!” “唷,三位王爷的筋骨倒是强硬。不过可惜了,好马没配上好鞍,你们的脑子太迂,还是不明白现在的处境。!”意味深长的说着,阴若熏慢悠悠地起身,沖众人莫名其妙一句,“今天天气不错,我突然想射箭了。都去操练场吧,顺便叫营里的弟兄们也出来看看。” 只“”,好!!”点头,众人却是猜不透阴若熏想要干什么。 不刻,偌大的操练场上,数万大军身着盔甲,手里的矛戟在阳光下闪烁着森森寒芒。被大军围于中央,一身战甲的男子侧身而立,手持弓箭瞄准了百米外的箭靶。 目不转睛地看着,肖少尉不解地摇头,“少将想要露一手么?可我们都晓得他百步穿杨啊,这时候他想要干什么?” 笑,刘将军朗声道,“变态的人,你怎么去揣摩他的心思?不过,这人越变态,心思越细腻,也最会折磨人。依我看啊,少将许是有了什么注意,此举别有用心!” 眯眼,阴若熏弯弓对准了箭靶,朗笑一声,“都注意啦,看我的!”一一拭目以待! 全场静肃,数万将兵屏息看着男子,只待箭矢离弦那一刻! 两指一松,男子手里的银箭如霹雳弦惊,但闹尖利的破空声响,箭羽射出! 然,竟是没有中靶! 更甚者,那支箭羽也不知道飞射到哪里去了? 只此,数万大军愕然,阴少将居然失手了! 被绑着站在人群前方,瑞王爷不知何时惨白了脸色,勐的掉坐在地,失声大叫,“阴若熏,你……你不得好死!” 循声望去,众人皆愣,但见那支脱了靶的箭羽竟是射进了瑞王爷跟前的土里,和他的鞋子近得几乎没了距离,几乎要射穿他的脚了! 见状,阴若熏颇为不好意思,“这次不算,再来一次。” 又拉弓,他瞄准簧靶,又是嗖的一声射出! 一如既往,再次脱靶,箭羽消失! “娘啊!” 又是一声惊唿,但见祝南山的发冠被那支箭羽直直射穿,头髮散落若疯子!窘迫至极,他气的咬牙握拳,赤红了眼睛瞪着阴若熏,“你,你是故意的!” 故意的! 勐的明白了阴若熏的意思,将士们皆是低声笑了起来,如此酷刑折磨,果然是阴若熏一贯的风格!可若对方再不合作的话,万一阴若熏动了真插,到那时候,对方定是生不如死,后悔做人哟! 两支箭,先是擦脚,然后髮髻,那下一箭,该不会直接射到肉里吧?眼见阴若熏如此,昭王爷早已是汗流浃背,生怕下一箭就轮到自己了,“阴若熏,你根本就射不准!你……你还不如直接朝我射算了!这次你朝我射,有种你朝我射!我倒要看看,你还射不射的准!” 闻言,全场立时静了下来,皆是看着阴若熏,这下可要如何是好? 妖诡的笑,阴若熏眯眼瞄准昭王爷,拉弓银箭射出!随着银芒移动视线,全场屏息,再清楚不过地看见那支箭射穿了昭王爷的裤裆! 我的娘!汗流浃背,男人吓得当下湿了裤裆,竟是一声也不吭地晕死了过去! 颇为惊讶的挑眉,阴若熏沖一旁的士兵朗声道,“去看看,死了没有。没死的话,这次我可要动真格了,天阳都快落山了,我没那闲工夫耗着。仁义之师的名义也不一定非要三位王爷扛着嘛,我听说五皇子一直很不满意皇上的暴政,选他岂不是更好?” 应和,赵副将故意大喊,“少将,人说杀一儆百!我看,干脆杀了这仨王八蛋算了,还省口粮呢!” 闻言,还醒着的两名王爷立时软了身子,瘫坐在地。他们原先何其尊贵,可现在他们是生是死,只是阴若熏上下嘴皮子一碰的事儿。 生,还是死? 越想越害怕,两人看向阴若熏,面如死灰,“好,我们,…答应你,兵符给给你便是。” 笑,阴若熏道,“我可没上刑逼几位,这可是你们自愿的。” 一句话噎得两名王爷欲语还休,脸色由白转红,只……是,是我们自愿的。” “去,叫史官写上这一笔!”说着,阴若熏转身上了告军台。居高临下,他俯看着数万将兵,顺风而唿,声震原野! “想必各营的将领已经告诉各位兄弟们了吧?没错,我阴若熏此次便是要反了!皇上不仁,莫说他如何对我阴家,单凭我们数年浴血征战,他不顾实情,只会杀害将领统帅!在我之前的两年,他断断续续杀了三名将军,两名副将!试问,如此的天子,谈何仁义爱民?两年征战,百姓流离失所,前线的兄弟们更是不得归家,此为苦荆朝中贪官横行,卖官篱爵,陷害忠良!皇上每年徵召的苛捐杂税,多如牛毛,弄的民不聊生,妻离子散!如此天子朝堂,叫我等怎生为之卖命?各位兄弟皆是热血儿郎,人常说大丈夫自当顶天立地,保家卫国!先有国,再有家,可惜国不为国,谈何有家?今日,我是要反,生不能食五鼎,死则五鼎烹耳!身为男儿,能为自己的理想一战,此生无憾!挥军反朝,我不强求各位兄弟,是去是留,你们自己决定!” 是去,是留? 男子的话音落下,全场一瞬静默,去,能去哪里?阴少将要打回辛乌,他们定是不能回辛乌了。那去别国,可家人怎么办?若留,百万兵符在阴少将手上,跟了他,赢得机率极大,指不定能改朝换代,成为开国功臣! 他们出来参军打仗,要的不就是为将成名,衣锦还乡么? 站在人群前,几名将领率先开口大喊,“愿追随少将!” 话音落下,全场的士兵皆是振奋,齐声高唿“愿追随少将!!” 那样的壮景,宛若天地初开,但见数万大军群情激昂,响彻天地之声,山唿海啸而来! “愿追随少将,杀回辛乌!!” 快意的澎湃,阴若熏以手扶栏,目光锐利地扫过数万大军,心下的波盪久久难以平復。 终于可以为自己活一次! 不用再顾及阴家,单单为他阴若熏活一次! “杀回辛乌!!” 此一战,是生,是死? 是身败名裂,还是威震天下? 无所谓了,为自己活一次便好! “兄弟们,整军十二营,三日为备,直攻辛乌!” 辛乌歷,二百一十四年。春,少将阴氏若熏奉命征讨苍流,率军百万。步兵五十(万),骑兵三十,精锐二十。同年夏,少将恼正帝不仁,苦百姓流离,遂挥军八十,攻反辛乌,天下皆惊! 离开辛乌半月之前,宁止告诉他“‘不若反了算了。” “反?”他瞪眼,“你要我反?那阴家要如何?” 意味深长,宁止言中,“那你等着吧,总有一日,皇帝会逼死你。” 果然,他爹贪污军饷一事成了导火线! “现在,你总该反了吧?“ 摇头,他顾忌,“那我爹呢?阴家呢?我一反,我爹立马死,阴家族灭!” “岂能叫你受制于人?”笑的妖诡,宁止的眸光炯亮,“我已经叫泰宜去辛乌救人了,你大可放心口“ “可你要我怎么反?狗屁的兵符都没了!还反个屁?” “屁过了还有臭气呢。!”意味深长,宁止一字一顿,“兵符没了,可人还在,抓住对方的软肋,不过几日便可反攻,叫崔正华措手不及。” 皱眉,他有些明白了,“你说的头头是道,步步为营。你已经算计很久了吧?你就这么想叫我反?” 不否认,宁止看着他,“因为我想叫你坐上皇帝之位。!” “为何?” “一来,你自已不用再委曲求全。二来,七夜和我家宁皮皮的靠山强。”看着他,宁止的声音渐进低沉,却是认真极了,“毕竟,我到底不想让她同我一起死……” 坐上皇位,代我照顾好他们母子,我才会放心。” 一一只同生,不共死 093 我们一家 离开干阳的时候是春末,而今已是夏初,行人马车仍是那般熙熙攘攘地往来市间街道,夹道的酒肆娼寮,那些算计做学的商贾官宦,好笑怒骂的美人骚客,皆是原来的模样作为。 诚然,生活不会因为任何人事而停止,开心也好,悲伤也罢,时间照样流逝,日月依然升起。春復秋冬,四季横亘朝夕,哪管他人间如何? 那些茶余饭后的谈资倒是增了新的话料,比如东街赵六家的猪肉非但不干净,还缺斤短两;比如郑侍郎家的千金跟人私奔了,至今下落不明;比如云家五小姐又和姑爷闹别扭了,天天往娘家跑;再比如皇上和徐氏一族的斗争白热化,说不定也会给徐家来个满门抄斩,就和辛鸟的阴家一样。不过阴少将有先见,前几日挥军八十万兵变了,那得何等的霸气啊?此一来,苍流前线的数十万将士也可以放心的休歇,指不定哪日就能归家团圆了!前几日九殿下便从向城回来了。
第108页 云家。 午后,初夏的和风拂过屋顶的琉璃砖瓦,端的是光影照人,风和日丽。幽静的西院,那一朵接一朵,一簇过一簇的三色堇蔓延了好大一片,恰似那灿烂的晚霞,于风过时分捲起阵阵花香,沖天盖地的香甜馥郁。 缓步走过这片花海,云德庸却步,良久后一声嘆息,似无奈又似好笑。跟在男人身后,赵管家不由关心道,“老爷还在烦心五小姐的事吧?” 又是一声嘆,云德庸无奈极了,“你说说这都是什么事啊?五星这丫头!哎,这都是她这个月第十九次往娘家跑了,可这个月才过去七天嘛!” “这也没法子啊,五小姐的脾气本就火爆,哪里能容得下姑爷去花街寻欢?再加上旁的冲突矛盾,五小姐可不得火山爆发么?他们夫妻二人的争端永远也结束不了。依我看,您倒不如睁一只闭一只眼为好,也省得您气坏了身子,得不偿失。” 哎,可谁叫为人父母的,总会担心女婿三件事呢? 担心他貌比潘安,嫌弃女儿。 担心他富可敌国,抛弃女儿。 担心他风流成牲,离弃女儿。 此三样,云家五姑爷占了两样,委实闹心!可话又说话来,九殿下也占两样,可也没闹腾出什么妖蛾子嘛。同样是姑爷,差距咋这么大呢?想不通! “算了算了,我不管便是了!老赵你说的对,我杞不着和这把老骨头过不去!得,我现在就去午睡,省得累死!”自嘲万干,云德庸扭头睨了一眼远处,旋即转身离去,缓步蹒跚。 透过窗户,云五星一瞬不瞬地看着男人,眼眶蓦地便是一湿,她爹老了,再也不是那个一手能抱得起她的男人了,…… 无意识地抠掐着手指,她良久后扭头望向云七夜,红着眼睛唤她,“七礼” 闻声,云七夜抬眼望向女子,虽说回到干阳已有十来日,可她一直住在娘家,宁止亦是忙着和徐家周旋,俩人几乎没见过几面。而且五姐也不放人,言是姐妹情深,实则是要找人发火撤气。 看着女子,云五星的声音颇有些哀怨,“七夜,你说我漂不漂亮?” “漂亮。” “那我脾气好不好?” 这个问题倒是有些难度了,云七夜琢磨了半响,决定撤谎”“……好。 “那我有缺点么?” 这问题越来越有难度了,云七夜仍旧撤谎,……没有。” 三个完美的答案,云五星将眼里的酸涩逼了回去,低声愤懑,“既然我这么漂亮,脾气又好,又没缺点,那为什么张昭还会去花街找姑娘?难不成那些女人比我还好?可她们要真有那么好的话,哪能还会在那种地方卖笑?一个个早就成了皇后贵妃了!”说着,云五星眼殊一转,旋即又问,“九殿下去不去那种地方?” 顿觉宁止给自己长脸了,云七夜一脸严肃,“他从来不去。” 不去?搓着手里的帕子,云五星忍不住嗤笑,“哼,鬼才信九殿下没去过呢。何况你嫁给他的时候都不是,……不是完璧之身,他更不会顾忌你了!你可不能因为自己不洁就觉得有愧于他,要不然你迟早要吃亏的!毕竟男人没一个好东西!不对,男人不是东西!”“……也不对!说他们是东西,那还侮辱东西呢!” “其实我……” “闭嘴!你听我说便是了!”看着云七夜,云五星的情绪激动,声音也是越来越大,“这些个男人可不能惯,越惯越他娘的混蛋!你五姐我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要不是我太放任张昭那混蛋,他哪能如此猖狂?那些个狐狸精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要是让我知道这次是哪个的话,我一定煽她的耳刮,揪她的头髮,还要抓烂她的脸,让她哭到后悔做女人!也不掂掂自己几斤几两,居然敢和我抢男人!啊呸,她就是去面缸里扎个勐子,那也没我白嫩漂亮!” “可是这也不能怨那些姑娘,毕竟她们是吃这行饭的。就算你抓花了这个,往后还是有旁的女人,问题的根源是姐夫。” 直直戳到了她的痛处,云五星的声音有些低了,“我也知道,可哪个女人没有嫉妒心?我当然也不例外,一嫉妒起来什么都不知道了,还说什么理性?我只要一想起那个臭男人,我就”,”我就恨不得阉了他,看他还拿什么去找姑娘欢快!” 有些悚然,云七夜嗫嚅,“阉了,“”,这个,不好吧?” 冷哼,云五星不以为意,“反正我不心疼,我明天还要去弄张昭的小人!扎死他那张贱嘴,扎废他那双贱手,哪里都扎!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我就不信扎不死他!” 眼看云五星越说越狠,云七夜不由嘆了一口气,“扎死姐夫,你就解气开心了?”……,……要真是这样,我今晚便给你寻个小人来,保管你一扎,姐夫明日就会七窍流血而死,又痛苦又残忍,让你解了这一年的怨气。” 这样总解气了吧? 良久不语,云五星缓缓低下了头去,不停地抠着手指,“我也就是嘴上说说罢了,哪里真敢叫他死。我就是不甘心,凭什么每次伤心流泪的都是我?成亲一年,张昭那混蛋根本不知道怜惜我,他陪我时间都不如陪那些ji女的时间长!七痴,……你知道那种滋味么?很难受,我真的是受不了…… 说着,女子眼里的泪水终是忍不住地落下,“我知道我的脾气不好,缺点也多,以前在家的时候更是蛮横跋扈,还总爱欺负你们几个,抢你们的好东西,又贪财又小气。可“……可私心里,我……,……是爱你们的,爱爹,更爱你们六个。嫁给张昭那混蛋,我第一次碰了钉子,他不像你们一样容忍我……一点也不。可我有什么法子?我习惯了你们的溺爱包容,我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他,只能装作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明明伤心,却还告诉自己无所谓。我跟他吵架”””不过是想引起他的注意,叫他不再去寻欢作乐罢了。可是……真的很讨厌,付厌他,也讨厌我自己,讨厌……我讨厌付出得不到回报,我哪里有过这样的软弱?一次次放下自尊,乞讨来的,……却不是爱……” 越来越多的泪水,再也止不住,花厅里只听得见女子的哭咽。从小到大,云七夜甚至没有见过云五星的泪水,看着面满泪水的女子,她心下一揪,终是将一方手帕递了过去,气…擦擦泪吧。” 接过帕子胡乱擦了几把泪水,云五星的声音哽咽极了,“七夜,我也不想哭,我……我就是气我自己,气我这么的可笑。七个姐妹,我想被爹和你们第一个注意到,所以从小到大总是做一些过分的事,譁众取宠。谁想嫁了人还得如此,应对八个人一样的应对张昭一个人,却也因此更惹人讨厌,像个傻子,可笑死了,…我以为我是个坚强的人,比谁都坚强,我也没想到……,……只不过是爱上一个人罢了,就让我变得不像我了,……,……变得这么软弱,背地里偷偷摸摸的哭鼻子,很……很可笑……我不喜欢这样,一点也不喜欢。可如果你爱的人不爱你,那又有什么法子呢?” 有些人,等之不来,只能离开; 有些东西,要之不得,只能放弃; 有些希冀,只能装作不知,自我消蚀,无处可说,不如不说。 伸手拍抚着女子因抽噎而颤抖的嵴背,云七夜在旁轻声安慰,“不可笑,五姐你不用这般讨厌自己,因为……,“我也同你一样,也曾为了那个人,流尽以往没有的泪水。” 抽泣,云五星扭头睨了一眼云七夜,眼睛红肿不堪,“呜……啊呸,我流泪就算了,你流个什么劲啊?九殿下又…又不喜欢你。呜……你不准给他流泪……这种没良心的男人,他没眼光,他比张昭还臭男人!苍流什么都缺,就是不缺男人毗七夜,我们不要爱这两个混球了,还不如我们姐妹相亲相爱呢……到了关键时刻,还是姐妹好,虽然你是最不成器的,可是,……却是最好的,我不想再回去了…,……以后就留在云家,再也不回去受气了……呜呜……” 安抚着女子,云七夜唯有点头,“好,我陪五姐你一辈子,你不要哭了,好不好?” 使劲地将眼里的泪水憋回去,云五星擦着脸上的泪水,任由长长的头髮滑落,掩住了她的脸颊,兀自哽咽不语。良久,两人坐在屋里,任由时光流逝,苍穹之上晚霞满布。 扭头看了一眼暗下去的天色,云五星的眼睛早已肿成了核桃,嗓子也沙哑了,“我以前不懂事,现在我算是想明白了,遇鬼都比遇上爱情这玩意来的实际。还是姐妹好,女人必须有个相亲相爱的姐妹,还得有个肯收留她的老爹,这才是一家人,那些男…川 话还没说完,但见桂圆气喘吁吁地奔进了花厅,张。便沖云五星大喊,“五小姐,姑爷来啦!” 身子一僵,云五星扭头看着桂圆,旋即咬牙低咆,“叫他滚!我回了几百次的娘家,他这次倒是想起我来了?哼,指定没什么好事!去!叫我爹放狗咬他!” 急了,桔圆忙不迭道,“可姑爷说非要见你不可,我们拦都拦不住!而且老爷说不用拦,姑爷那脚步,说不定他这会子已经到了后院了呢,你…… “五老虎,你给我出来。”说曹操,曹操到,院子里暮地一声大喝,声震四方! 五老虎,母老虎? 脸色立时黑了下去,云五星当下便恼的拍桌而起,大步朝院里而去。见状,云七夜慌得跟了出去,但见俊朗的男子迎面朝她们而来。 不想云七夜居然也在,张昭强忍着怒气,缓了脸色沖女子作揖,“糙民张昭见过皇子妃,皇子妃万安。” 闻言,云五星指着他的鼻子大骂,“安你个屁!” 恼了,张昭也顾不上云七夜,当下便冲着云五星冷嘲热讽,“五老虎,咱们向来是井水不犯河水,你打马吊,我逛花街!你说你回了几百次的娘家,我何时拦过你?可你这次未免太过分了吧!敢问我哪里惹到你了,能叫你如此的狠心,居然把帐房的钥匙偷走了,你叫我怎么过活?” 气极,云五星大喝,“我几时偷了帐房的钥匙?你可别血。喷人!莫说我没偷,就算我真偷了,那也是你活该!你去逛ji院找ji女是过活吗?看见老娘愤怒的眼神了吗?我现在满肚子都是火气,正愁着找不到撒火的人呢,可巧你这个不怕死的王八蛋来送死了!”
第109页 冷笑,张昭不甘示弱”你想怎么滴? “怎么滴?你无理取闹,必有所圄!想老娘家里是首富,自己个更是生的貌美如花,一个老爹相亲,六个姐妹相爱!你说我当初瞎了眼不成居然嫁给你这种人渣,你除了长得人模狗样点,你有什么好的!” 云五星,你喝多了吧?” “我没喝酒!” “好,那我也告诉你,老子家里是干阳第二富,自己个也是生的貌若潘安,父母早亡,九代单传!你说我当初也瞎了眼不成居然娶了你这种母老虎,你除了长得是女人外,你又有什么好的!” 挑眉,云五星大笑,“呀哈?笑死人!那好,有本事你休了我啊!我还告诉你,老娘我这次想开了,我不受你的窝囊气了!你最好今天就休了我,往后咱们正八景的井水不犯河水!你去逛你的花街,我也有值得我爱的人,咱们老死不相往来!” 抬脚跨上了台阶,张昭居高临下地俯看着女子,咬牙低喝,“值得你爱的人?那男人是谁?” 一个白眼,云五星冷哼,“你管的着吗你?你和那些ji女厮混的时候,我不也没管她们是谁吗?哼哼,苍流是不缺男人,可缺女人啊,你别占着我的人不珍惜!你不喜欢我,大有男人喜欢我,想要娶我回家嘞!” “娶你?”瞪着云五星,张昭冷嗤,“好久没有人能把牛皮吹的这么清新脱俗了!敢问哪个瞎了眼的男人敢娶你这只母老虎?我看你真是喝多了吧!学什么不好,学人家红杏出墙,你也不看看你那德行,凶不拉几的,苍流是不缺男人,可缺敢娶你的男人!” “你!…… “你那什么眼神?瞪什么瞪,你想反天不成?难道我说的不对吗?你这样的女人,除了我才没人敢要!敢问你酒醒了没?醒了就跟我回家去,省得在这里贻笑大方!” 握拳,云五星点头,“好好好,就算我没人敢要,那也不能委屈了九代单传,身份高贵,爱逛花衙的张公子您呀。强扭的瓜不甜,和我做夫妻,您一定比吃了狗屎还难受吧?” “你!…… “反正我是母老虎,妒妇加毒舌,七出之罪,你休了我便是,这样也方便你肆无忌惮地逛花街找姑娘。呵,我顺便也提醒张公子你一声,这天底下除了我能忍受得了你的花心,那也没旁的女人能受到了咯!就算全天下的男人都死光了,也没女人会嫁你!不对,男人死光了,那还有女人嘛!哈哈,她们宁愿嫁女人,也不会嫁给你这种人渣!慡啊,我只要一想到这即将成为现实的画面,我就大快人心啊,你的失败就是我的快乐啊!慡!” 看着女子,张昭低声冷喝,“云五星,你是想逼我揍你不成?” 揍?眼眶蓦地一痛,云五星目不转睛地看着张昭,“哟,都学会揍女人了?呵,你还是不是男人?” “我是不是男人,你晚上用的时候不最清楚?” 恼了,云五星吼得理直气壮,“用你个屁!成亲一年你让我用过几次?!滚蛋吧你!现在就给我滚,滚回去写休书!等我再次嫁人的时候,会好心给你寄请帖的!” 说完,云五星径直转身朝屋里而去,冷不防又被张昭拽住了手腕,“云五星你这个坏嘴巴,别以为你披着各大披肩就能装淑女再嫁了!你就该把它斜过来穿,跟尼姑的袈裟那样!活该你一辈子嫁不了第二个男人!” 扭头,云五星回敬,“那您呢?别以为您穿个锦袍就是贵公子了,其实你连公猪都不够格!诿,活该您一辈子也娶不到第二个女人,活该您天天去ji院找姑娘,活该活该活该活该了您!” “你有种再说一遍!” “你叫我说我就得说?哪有那么下贱的好事?”恼火,云五星想要甩开张昭的手,可甩了半天也甩不开,气的她张嘴咬上了他的手腕,力道之大,牙齿间顷刻便是一股血腥气。 “啊!!”痛的大喊,张昭伸手想要挥开女子,可是离她一点距离的时候却又顿住了手,“五老虎,你你你你松嘴!疼啊!” 你也知道疼!可再疼,能有我的心疼么? 放开男子的手腕,云五星恨恨地睨了他一眼,眼里的泪水再也忍不住,隐忍了许久的委屈全然爆发,语气决绝,“张昭,我告诉你,从今往后我不会再等你了,我才不要拿我的热脸贴你的冷屁股。你休了我便是,也省得噁心辐应你。” 愣在那里,张昭有些措手不及,“小五?你……你别哭呀,我……我从来没见过你哭,你…你不要哭啊,我来找你不是那个意思…我没想着要休你,帐房的钥匙其实没丢,我我……我就是想来接你回家。” “我不会回去的,你自已个回去吧,不回去也行,直接去逛你的花街柳巷吧。” 急了,张昭将手伸到女子的跟前,“我知道你委屈,那就尽情的宣洩吧!你咬吧,我不怕痛……”,嗯啊!!” 一口咬了上去,直到咬出更深的血印子,云五星才松。”“就算你还清了,我以前是委屈,可现在不委屈了,因为我不爱你了。我有别的爱人了,他们比你好看,比你有钱,比你温柔,什么都比你好,你不要自卓。”她爹和她家姐妹都比张昭好……, “你你你,你还是不要祸害别的男人了,他们受不住你的,你还是回家祸害我吧?”狗腿极了,张昭赔笑,“我往后再也不去找姑娘了,你随我回去,好不好?” 摇头,云五星淡淡道,“晚了,你说话向来不算数,我信九殿下没逛过ji院也不会信你的嘴了,你滚蛋吧。” “小五你相信我一次吧,再说了九殿下真走没去过ji院啊!我作证,我逛了那么多ji院都没见过他,指不定他还是个处男呢!” 还是处男? 廊道尽头,宁止的脚步一滞,一瞬哭笑不得,十几日没来云家,谁想刚来便是如此的见面礼。 “滚蛋吧,九殿下是不是处男关我什么事?我只知道你是个贱男!”说完,云五星转身欲走。慌得拉住了她的手,张昭几近哀求,“小五乖,你别闹了成不成?随我回家吧。” 一瞬真是慡极了!从来没有这么的有尊严过!“张昭,我告诉你,我以后跟我爹和七夜过日子,你爱死哪死哪去!牡廿花下死也算!” “我坦白!其实我去那地方根本没有找姑娘,我是谈生意!你又不是不知道那群死男人,全喜欢那种调调,我只能陪他们去,我…… “啊呸!你以前是怎么说的?你不是常说这个姑娘皮肤好,那个姑娘声音甜,再噁心一点,谁谁谁的技术强!” “我……我那是气你的。” “你有病?我生气了你开心?” 重重地吐了一口气,张昭一不做二不休,“我再次坦白,我只不过是,……是想要你注意我,要你嫉妒罢了。可谁知道你只会同我吵架,从来…从来不说你爱我,我,…只好如此了。不信的话,你可以问问那些人,甚至那些姑娘,我可况……没做对不起你的事啊。你是不知道,他们时常笑话我,你……说我畏妻如虎,其实,…我那还不是,不是爱你么?” 一一还不是爱你么? 愣在了原地,云五星怔怔地看着张昭,被震的说不出话来。 尴尬极了,张昭嗫嚅,“你现在知道…我多爱你了吧?” 看着俩人,云七夜微微蹙眉,觉得有些不对劲了,这欲擒故纵的手法倒是像极了,……,宁止? “小五,跟我回去吧,我往后好好做人!”只差跪在地上了,张昭目不转睛地看着云五星,但见女子的面色渐进柔和,半响后轻轻地点了点头。 “……回去先让你跪槎板。” “好!” 嘿嘿,九殿下这招果然管用,只消他家小五回家,皆大欢喜!要不然小五一直住在娘家,也不会放七夜回家,那九殿下还不是和他一样悲催?不过以后还是少和九殿下合作的好,这男人太阴险,被他惦记上绝对没好事! 扭头看着云七夜,云五星有些不好意思,“七夜,那……那我先和你姐夫去给爹道歉去,你……你可要记得我给你说过的话啊,别太委屈自已了。有什么事,可要记得我们这些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相亲相爱。 “我晓得,五姐你也是。”沖女子一笑,云七夜目送着他们出了庭院,待到二人拐过廊道,不期然被男子吓了一跳,“啊!” 笑,宁止朝两人颔首,破天荒,“见过五姐,五姐夫。” 眼角一抽,两人毛骨悚然,按理应该他们朝宁止行礼才是。哑然了半响,云五星意味深长,“小妹夫有礼了,你是来找我家七夜的吧?那赶紧呗,苍流可不缺男人啊!”说完,她径直拉着张昭离去。 扯唇淡笑,宁止旋即向前走去,终是拐过廊道。天边夕阳,苍穹彩霞,有暖黄的光晕映照庭院,幻化出了潋滟的波光,温馨怡人。 站在那片三色堇的花海里,女子的唇角微弯,极是柔软。看着她,宁止只觉好似入了一个流淌着三色堇香气的斑斓梦境,整个暖阳都藏在了里面,甚是静好。 启唇,他终是轻轻唤她,“七夜。” 有几日未见了? 看着宁止,云七夜好奇,“既然早来了,为什么不现身?” 缓步朝女子走去,宁止看似答非所问,“你们一家人很好。” 不以为意,云七夜道,“什么叫做你们?他们也是你的家人,应该是我们一家人真好。” 一一我们一家人。 笑意愈发浓,宁止走到女子跟前,终是伸手抱住了她,只差将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轻声低喃,“好些日子不见了,你有没有想我?” 熟悉的气息和怀抱,云七夜轻笑,“……有。” 紧了紧双臂,宁止的眼里带笑,映入了夕阳的温暖,“五姐随五姑爷回家了,夫人你也随我这个七姑爷回家吧?你不晓得,你不在的这些日子,我一直睡不好。!” 半响的沉默,云七夜揶榆,“我回去你自是睡的好了,那七姑爷,我有什么好处?“ “好处多多,比如晚上有人暖床。” 不屑,云七夜嗤之以鼻,“大夏天的,谁要暖床奴?热死人。!”
第110页 理所当然,宁止笑道,“我守身如玉,通体凉润,炎炎夏日,抱着我睡岂有睡不着之理?” 忍不住笑出了声,云七夜任由他抱着,只觉凉凉的夜意,少少浸入衣里来,让人觉得似乎有点醉了,“好,随你回去。” 旋即松开了女子,宁止蓦地问,“你的手可好些了?” 不多想,她伸手给他看,但见右手掌心细嫩看不出任何伤疤,“已经好了,爹还弄了好些宝贝药膏,完好如初。!” “那便好。“一声喟嘆,宁止蓦地躬身,勾着弧度的薄唇猝不及防便覆上了女子的唇,辗转吮吻。良久,缠绵的唇稍秸分开了些,男子炽热的唿吸拂面,声音有些暗哑,“七夜,你的手一好,我想做坏事了。” 一愣,云七夜面上有些燥热,半响说不出话来。棒着她烫热的脸颊,宁止贴着唇呢喃,“一起做坏事吧。” “……” “嗯?“良久没有回应,宁止挑眉,“你没听错,我是,嗯,那个你,你不用太激动。” ……”” 有些急了,宁止蹙眉,“你就没什么话要说?没什么要表示?“ 耸肩,云七夜戏嚯,“上次献身你说不要,嘿,这次没机会啦!” 不急不恼,宁止噎死她,“你怎么知道我爱强迫这调调?” 噎死了。 伸手点了点女子的鼻尖,宁止笑,“我夜观天象,明晚是个黄道吉日,大不了这次换我献身,也算成全了我对夫人你的一片心意。” 哑然无语,云七夜半响后问他,“为什么不今晚?” “今晚不成。”意味深长,宁止笑的有些阴,“因为明天白日里还有场好戏呢。!” 翌日。 中原四国,上至王公贵族,下至黎民百姓,顷刻间明白了一个道理一一这年头流言蜚语层出不穷,卖假药的都能宣传的神乎其神!尤其是壮阳药,用上只差永垂不朽了! 所以说啊,切莫轻易相信那些空穴来风。不但要浪费。舌宣传,待到真相揭开,哎,更是丢死人喂! 于同一日,云七夜也晓得了一个道理: 和天斗,其意无穷。 和地斗,其乐无尽。 和宁止斗,其傻无比! 094 抵死缠绵 家宴是宁止的主意,宁志茂当下贊成,眼看和辛乌的战事总算告一段落,他也乐得寻些轻松自在,总好过天天面对那些烦闷的朝纲社稷。索性凡日前便传了旨意下去,贵令宫人採办布置。同往年一样,此次家宴定在徐皇后寝宫的西花苑。 翌日。 不过清早,宣平宫的西花苑却是一派热闹,人来人往其间。露天的家宴,帝后的正座而下,左为诸位皇子皇子妃,右为当下受宠的后宫妃嫔,各个锦衣丽妆,皆是一番精心打扮。 眼看帝后尚未到场,众人也不构谨,兀自热络谈笑。三五聚集,皇子间的话题无外乎朝堂官场,妃嫔们则压低了声音谈些无伤大雅的闺中琐碎。虽说如此,不过倒也有一个相同的话题,那便是徐皇后苑里的牡丹,引得众人赞嘆议论。虽说已到五月下旬,满苑的牡丹非但没有凋谢,反而以惊人的速度绽放开来,各色的花团锦簇,花香怡人,说不尽的旖旎。 离座赏看牡丹,太子一党的几名皇子有说有笑。为首,早已位主东宫的大皇子压低了声音沖众人道,“人说花开富贵,莫过牡丹,如今这花开在母后的苑里倒是有些讽刺了。” 听得出他的弦外之音,众人不可置否,虽说家宴仍在徐皇后的寝宫举办,可而今的她哪里还称得上富贵权利?先是后台柳家灭门,不过几日五皇子惨死辛乌军营,隔日又死了一个内侄徐清贵…,……一系列的变故早已弄得徐家上下人心惶惶,国丈私下召见将帅,更是叛乱之嫌。总而言之,徐家与皇上的矛盾已是越演越烈,大有一触即发之势! 太子一党的五名皇子,徐皇后哪个没有为难过?冷哼了一声,七皇子不解气道,“想当年那毒妇是如何时待我们兄弟几个的?而今她徐家失势,叫她一声母后那都是客气的!” 拍了拍七皇子的肩膀,八皇子劝慰,“算了,都是过去的事了,犯不着去想。也算是恶有恶报,她徐家现在可谓是老鼠过街,人人喊打。” 闻言,四皇子忍不住椰揄,“最好再来个落井下石,直接砸死他们算了,也省得闹心口依我看,父皇迟早会废掉徐皇后,咱们哥几个还是把目光放长远些好,不要老看着徐家,也得看看谁是新后啊。” 听得仔细,大皇子道,“我看十有八九是锦妃,这些年父皇甚是宠她。而且她为人不骄不傲,对谁都是和和气气的,就连我母妃也时常夸她谦逊温恶” 闻言,七皇子意味深长,“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呢?往后除了九皇弟,咱们也得多上心些锦妃才是。筹码多了,自是没坏处,却也幸亏九皇弟没有争权夺位的心思,要不然,……“”, 晓得七皇子要说什么,四皇子立时瞪了他一眼,低声警醒,“老七,祸从口出,有些话还是烂到肚子里为好。要是不小心叫人听去了,你以为后果如何?” 后果如何? 慌得噤。”七皇子旋即有些后怕了,这话要是传到九皇弟的耳朵里,那岂不是自寻死路?思及此,他连忙扭头寻了一圈,“怪了,这时候也不早了,九皇弟怎么还没到?难不成因为云皇子妃是个破鞋,他不好意思来参加家宴了?你说这绿帽子戴的,九皇弟他再怎么强势,可这男人的尊严“……六 皆是头疼七皇子的记吃不记打,四皇子从背后狠狠地捂住了他的嘴,咬牙低喝,“闭嘴!我说你这张嘴能不能把点门?不说这些话你能憋屈死?家宴可是九皇弟的主意,他既然敢出这主意,焉有不敢来一说?你这猪脑子! “唔”嘴被堵上,七皇子挣扎,半响后面色焦急,无奈嘴被四皇子堵着,只能发出模煳的声音,“是……唔……父……皇……唔……徐毒妇来了!” 半响才反应过来,几人扭头,但见宁志茂和徐皇后相挟进苑。慌得放开了七皇子,几人旋即随着众人在原地行礼,“父皇万安,母后万安!” 入座,宁志茂开怀而笑,“家宴嘛,就圄个共享天伦,你们不要这么拍谨,今日无臣子之分,只有家人,都起来就座吧!” “是!”起身,众人陆续入座。 坐在宁志茂的身侧,徐皇后目无波澜地看着众人,心下冷嗤。皇子妃嫔,一个个面上和乐融融,相亲相爱。可内里的勾心斗角,真真儿是恨不得对方死无葬身! 尤其是锦妃那贱人! 掩在袖子里的手指渐进握成了拳状,她不着痕迹地睨了一眼右旁正首的锦妃,哼,花枝招展的,你倒是会打扮! 立时察觉到了徐皇后的目光,锦妃扭头沖她浅笑,端的是顾盼之姿,甚是可人,“姐姐有事?” “没有。”扭回头去,徐皇后几不可闻的一声冷哼,她今年四十有二,可锦妃不过二十来岁,她何德何能当她的姐姐?当姨娘还不错! 扫看众位皇子儿媳,宁志茂颇为欣慰,待看到宁止的空座时,“唉?九子还没来么?” 闻言,大皇子眉色微动,虽说九皇弟权倾朝野,可也庆幸他没有争权夺位之心,此等人才,还是拉拢为好。得罪了他,那可无异于拽着阎王喝茶,自找死路! 旋即扭头看向宁志茂,他赔笑道,“九皇弟身子不好,许是路上耽搁了……”。 “也是。”点头,宁志茂又道,“那便等等他再开宴吧,也不急这一时半刻的。” “父皇所言极是,不若先叫人去宫门探探消息吧?九皇弟一来,他们快跑些,也能及时禀报。”语毕,大皇子的说法立时得到了宁志茂的赞许,可还没来得及命人去接应,正主已经来了。 长长的廊道,宁止缓步而过,仍是不喜装饰的素色衣锦。并肩而行,云七夜却是破天荒的粉色罗裙,衬得模样温婉。 看着两人,众人最后将目光落到了云七夜身上,场面渐进冷凝起来,这就是传言中的九皇子妃?啧,倒是讽刺!枉费了如此的温婉,内里却是不守妇道,人品下作! 看着,徐皇后嗤笑,宁止倒是像极了他母妃,那张脸一样的祸国殃民!早知如此,她当初就该连带着一起毒死他,也省得他现在下绊子!“九子,你们这对小大妻倒是气派得紧,大家可都等着你们两个呢!” 面不改色,宁止揶揄,“按父皇的旨意,还有一刻才开宴,我和皇子妃不算迟到。再者,儿臣看大家的神色并未有异,例是母后您眉色急躁,莫不是您来得太早,饿了?” 直直被噎死,徐皇后恼的扭头,再也不言语。这几日徐家的大小变故已然让她失去了以往的沉静,烦躁得狠! 扭头看向宁志茂,宁止解释,“一早儿臣的身子有些不舒坦,耽搁了些时间,还望父皇海涵。” “不打紧,再说你也没迟到,往后多注意些自己的身子。”说着,宁志茂睨了一眼云七夜,虽说不情愿,却也只能硬着头皮沖她笑道,“这是九皇子妃第一次参加家宴,呵,想必好些人你都没见过,随后叫九子给你介绍介绍。” “是。”颔首,云七夜旋即朝众人释出一抹和善的笑,想当然没有回应。倒是锦妃沖她回以一笑,悦耳的声音响起,“这么多人,九皇子妃一时半刻恐怕也记不准。你往后多和大傢伙来往些,时间久了也就熟悉了。” “锦妃。”耳旁,宁止的声音淡淡响起。旋即沖女子一笑,云七夜颔首,“先行谢过锦妃娘娘。” “家宴不必构谨,随九殿下入座吧。”说着,锦妃扫了一眼宁止,亦是沖男子一笑。天家九殿,从她晓得他的存在,她大概才知道什么叫做波澜不惊。多时素淡,他偶尔莫名浮起的微笑令无数女子为之痴狂,可惜却缺少一颗爱人的心口诚然,最魅感的人物往往适合远观,切莫靠近。 家宴伊始,众人热络地谈笑,欢声四起。坐在宁止的身侧,云七夜侧是有些奇怪了,他昨日所说的好戏便是此次家宴吧?以他的城府,向来机深诡谲,一举一动,别有用心,那这场家宴又是何居心? 晓得她的疑感,宁止轻笑,立时柔了整张脸的冷峻。伸手拿起桌上的银筷,他夹了一块蜜饯放到她的碗里,“不用猜了,总会叫你知晓。”
第111页 闻言,云七夜释然,索性拿起筷子尝吃蜜饯,“嗯,酸酸甜甜的,味道还不错。” 看她的模样很是满意,宁止不由也尝了一块,以往倒是没觉得这小东西确实还不错,“嗯,是不错。” 从头到尾看得清楚,锦妃有些愕然,何曾见过如此的天家九殿?扭头睨了一眼云七夜,她有些明白了,几不可闻的一声笑。她低头沉思了半响,旋即有了主意。 借刀杀人! “七夜啊。” 何其亲切的称唿?只此一声,在场的众人不解地皱眉,齐齐扭头看向锦妃,但见女子笑的娇美,“我听说你们家的胭脂行新出了一款莲花胭脂,好似莲花的花瓣一样,由浅入深,涂在脸上漂亮极了。我好奇了好些日子了,今日你来了,倒也可以帮我解惑,那款胭脂可真有这般效果?” 微微一愣,云七夜答的诚恳,“我好久没注意云家的胭脂了,至于效果如何,待我回去替您问问。” “侧是麻烦你了。” 忍不住出声,徐皇后的语气不满极了,“我看是锦妃你自找麻烦吧?后宫的妃子,哪个没有皇上赏赐的胭脂水粉?尤其锦妃你,用的更是上等的赫连家胭脂。既是如此,你还用得着旁的?” 不怒反笑,锦妃谦恭道,“姐姐误会了,我只是想问同那莲花胭脂的效果罢了,例也没想着拿来用。” “你也不用想,不过是款胭脂罢了,能有什么效果?难不成只消用了,人人都能和莲花一样高洁?”说着,徐皇后看向云七夜,索性破罐子破掉,什么也不顾忌了,“云皇子妃,前段日子本宫听到了些风言风语,哼,也不知道是哪个放出来的话,说你嫁给九殿下之前已是不洁之身,可有些事?” 一石激起千层浪! 全然譁然,谁承想徐皇后居然会将此事挑明,这不明按着要人难堪么? 当着众人的面,一针见血,问这么尖锐的问题。有些事的答案,总是介于不说憋屈,说了矫情之间。要怎么回答呢? 看似羞愧地低头,云七夜沖宁止低声道,“要怎么说?” 慢各斯理,宁止道,“我可以告诉你,但是我有什么好处?” “我全部家当数万两真金白银,都””……都给你。” “那你还是在这里自生自灭吧。”说完,宁止扭头不看她。 急了,云七夜咬牙,“大不了晚上算我献身!” 挑眉,宁止眸中的精光一闪,却仍是不动声色。” 那厢,徐皇后等得不耐烦了,“怎么?一个普通的问题倒是逼得云皇子妃天人交战似的。” 扭头看向她,宁止替云七夜开口,“既是风言风语,母后还问什么?”冷笑,徐皇后话中的怨毒,清晰刻骨,“空穴不来风,事关皇家尊严,我这个做母后的,总得关心关心吧?” 也不阻挠,宁志茂兀自静默不语,虽说徐皇后此举会让九子窘迫,但是能藉机废了云七夜也不错! “例是多谢母后关心了。”戏嚯,宁止道,“大婚那晚,我因为发病体虚,所以没有和皇子妃同房,谁想第二日便传了那样的‘风言风语,。” 话音方落,全场震惊! 目不转睛地看着宁止,众人的神色复杂,九皇子所言是真是假? 抚着座椅的双手一颤,宁志茂蹙眉,勐的想起九子大婚第二日,他只是同意纳妾,好像也没明说云七夜到底是否贞洁吧? 倘若狡兔当真有三窟,那宁止只会多,断断不会少。不管作何事,给自已留些后路余地总是对的,他侧是有些庆幸当初的含煳不清了。 不信,徐皇后讽刺道,“是么?即是如此,你为何后来不说明?依我看,这事可没这么简单吧?云皇子妃分明就是不洁,你自己害怕丢了颜面,所以才如此掩饰!” 也不恼,宁止道,“母后说的是,事情确实没那么简单,不过证明这件事情的方法倒是很简单,劳烦父皇和各位皇兄皇弟背过身去。” 不明所以,众人面面相觑,却也顺着宁止的意思起身背对。待到所有的男人都背过身去,宁止沖在座的妃嫔颔首,而后将云七夜手拉了过来,意味深长道,“母后贵为一国之母,言之凿凿,今日诸位皇族亲系皆在,索性便依了母后的皇家颜面,劳烦诸位看清楚。”说着,他蓦地因起云七夜胳膊上的衣衫,纤长的手指拂过将女子光洁的臂膀,直至落在那颗鲜红的守宫砂上。 看得清楚,众妃嫔骇的瞪大了眼睛,有几人更是失声尖叫。将柚子整理好,云七夜终于明白了宁止的意思,这算不算是在给她沉冤昭雪? 刷白了脸色,徐皇后有些坐不住,“心…这!” “好了,父皇和诸位兄弟都扭回身来吧。” 早已听到妃嫔的惊唿,众人入座后忍不住低声询问,片刻后皆是瞪大了眼,齐齐望向云七夜,先前的鄙夷已然转化成了愧疚。 额头作痛,徐皇后仍是不死心,“宁止,那我问你,既然九皇子妃是清白之身,缘何你后来不昭告天下?更甚者,你们成亲数月,她到现在仍是处子之身!哼,此事分明有诈!” 连眉毛也不挑,宁止平静极了,“因为我身子虚,行不了房事。” 闻得此言,众人傻眼,更甚的是,大皇子入。的酒猝不及防给喷了出去,震得直咳嗽! 看似在转移话题,锦妃看着云七夜,恰惜道,“莫怪我第一眼看见七夜你这丫头就生了好感,果然是个冰清玉洁的好姑娘。哎,你说你受了这么大的委屈,也不说出来。倒是…倒是叫整个天下的人都冤枉你了,我等愧疚” 索性也装出一幅隐忍的模样,云七夜嘆气,“母后说的对,事关皇家颜面,我例也无所谓了。” “果然是个识大休的好儿媳!”一声夸赞出口,宁志茂竭力装作无事的模样,传内务府,赏云皇子妃金银各五千两,绸缎三千匹!” “是” 说完,宁志茂扭头看向徐皇后,但见她的神色阴鹫。“皇后?” 回神,徐皇后被宁志茂看的冷汗直流,顿时刷白了脸色,“臣妾在。” “朕看你的脸色不太好啊,是不是病了?最近为了徐家的事,你也操心不少啊,来人啊,送皇后回去歇息吧。” 欲说还休,徐皇后咬牙,终是不情愿地起身离去,待路过宁止跟前时,她恨恨地瞪了男子一眼,旋即头也不回的离去。 神态轻松,宁止扯唇而笑,他觉得自已尽力了,也就心安理得地看戏。可是贞操却是因人而异,世人会赞美一个姑娘是处女,却也会嘲笑一个男人是处男。 神色诡异地看着宁止,众人心下瞭然,原来九殿下是“不行”啊! 不刻,大皇子率先解围,举起酒杯沖宁止和云七夜道,“倒是委屈了九皇弟和弟媳,来,为兄先干为敬,祝你们两人凤凰于飞,百年好合!”后面那句早生贵子,实在是说不出来了! 见状,众人忙不迭起身,也沖宁止和云七夜敬酒,皆是歉意连连。 可也得感谢世人爱嚼舌根的本性,自此一场家宴,不过两日的光景,整个中原四国,上至王公,下至黎民,皆觉愧对云七夜,连连自贵。更甚的是,偶尔云七夜上街,时不时会蹦出三五商人小贩,二话不说将一堆胭脂水粉赛到她的怀里,然后转身就跑。九皇子妃真是够可怜的,自己被冤枉了不洁,九殿下逊“”还不举! “来来,诸位皇兄饮了此杯!”竭力营造欢快的气氛,众人对方才的事情绝。不提,可是却不代表心下不想。起身离座,宁志茂沖宁止一个眼色,而后径直离开。 会意,宁止回头沖云七夜笑了笑,有点不怀好意。旋即起身,他跟在男人身后一路到了偏殿,独处说话。 一脸歉意,宁止低声道,“此事叫父皇难堪了,千错万错皆是儿臣的错。说皇家颜面确实有些虚话,其实是儿臣,酬儿臣自已不好意思将自己的隐疾说出口,反侧是叫您为难了。本以为此事不会有揭晓一日,谁知今日……”意味深长,宁止不再言语。 重重地嘆了一口气,宁志茂却也不怪他,“毕竟这种事情,哪个男人能说出口?你那日没有据实以告,情有可原,朕不怪你。可是皇后她!”酬” 咬牙切齿,宁志茂的脸色渐进愤懑,“朕能登基称帝,一直以来也顾念着她徐家的恩情,所以一而再再而三地谦让皇后,谁想她竟是如此的不识抬举!今日更是叫你我难堪!难道非要逼朕让她徐家的宗祠灰飞烟灭?!” 他哪里是顾念着徐家的恩情?只不过是没有除掉徐家的借。罢了!却也不点破,宁止字字珠玑,说的有理,“和徐家之事,父皇仁义,可儿臣私以为还是切莫拖延为好。虽说和辛乌的战事停歇,却也不能掉以轻心,万一阴若熏失败,指不定崔正华哪日又会挥军反扑。就葺阴若熏成功,他对苍流的态度又是如何?军人骨子里的征服感,恐怕他不会忘记辛乌的万里河山,亦是举兵侵杞。常言攘外必先安内,儿臣以为还是尽快将内里的人事解决为好。 点头称是,宁志茂道,“朕也有些想法,这次例是徐家逼朕!你瞧瞧皇后那勇德行,最近一段时日活似务疯狗,逮谁咬谁!得给他们点颜色瞧瞧了,要不然他们真以为联不会动他们似的!好了,你先回去陪皇子妃吧,她一个人也不熟悉,许是会尴尬。” “是,儿臣告退。”神色恭谨,宁止转身离开,却是扯唇,笑的无声无息 不刻,待宁志茂也离去后,躲在村后的两名女子现身。一声笑,女婢罗烟忍不住沖锦妃贊道,“娘娘好计谋,如此一来,皇后定是要废了!她方才的神情,简直就是天下一绝,指不定现在悔的肠子都黑了呢!” 闻言,锦妃只是淡笑,“手不沾血,借刀杀人不是最高的境界么?” “呵呵!娘娘精明,就连九皇子也被您利用了,以后您,……” 睨了一眼罗烟,锦妃将她的话打断,自嘲道,“你以为他被我利用了?相反,是我被他利用了。一石二鸟,不但昭告了天下九皇子妃的清白,又叫皇上藉机除掉徐家!别人也许看不出来,因为他们根本不想去看一个不洁的云皇子妃,但是我一直在看,我一直很奇怪为什么宁止能忍受一个不洁的妻子在他身边,今日我算是明白了,因为他爱云七夜,甚至不惜败坏自己的名声还她一个清白。
第112页 不解,罗烟道,“这就是爱一个人么?无论如何委屈了自己,也不愿意委屈到对方?可是当初也是因为九殿下,皇子妃才背上不洁的名声啊。” “呵,仵是那时候他尚还不喜欢她吧。”说着,锦妃不由浅笑了一声,“不过我倒是有些敬佩徐家了。” “雨~” 意味深长,锦妃笑的开心,“徐皇后,徐国丈,各个都有不怕死的精神,居然敢和宁止斗。呵,这天下可是宁止手里的棋盘,他步步为营,招招算计,一般人岂是他的对手?” 日后,还是离宁止远些微妙,切莫触犯到他的利益才是。 家宴一直持续到了戌时,因为晚上有烟花可看,前几日内务府专程从凤天王朝採办了好些珍品,等的便是今夜的星河灿烂! “放吧。”心情大好,宁志茂沖宫人示意,不刻便是咚咚响声!但见道道光芒煞是璀璨地戈燃过苍穹夜幕,顷刻间朵朵烟花绽开,红、紫、绿、黄、蓝……无数的花朵盛开最美的华光,而后拖拽着潋滟的弧光滑向天际,勾勒出了徇烂的光芒,天地尽成一色,好似这世间最殉烂的花园,奼紫嫣红,繁花紧簇! 一时,整个宣平宫亮同白昼,炫目如琉璃。 仰头赏看,众人无不赞嘆惊艷,这样的夜晚何其之繁华?静静地看着,云七夜只觉细碎的光影在她的眸里跳跃,直直映出了这世上最欢快的光彩,甚至比那夜幕里的星河还要灿烂。 光影的交替,宁止蓦地伸手把玩她的一缕髮丝,唇瓣的笑容渐进有些诡异。警惕性立起,她退后两步,宁止就靠近三步,他继续靠近,直到微微一动便可贴上她的唇,轻声低喃,“七夜,人不为己,是要天诛地灭的吧?” 她不明所以,却也顺着点头,“嗯。” “那身为相公,是不是可以理直气壮,心安理得地谋取些妻子的福利? 好像也说的过去,她勉强点头,“”“……嗯。” 眨眼,宁止笑的阴了,“那今晚的事,你可有心理准备了?” 头皮一热,云七夜干笑,心理是准备好了,但是生理还没有。方才被几名皇子妃拉过去闲谈私密,不知谁提到了“第一次,“立刻响起一片哀嘆,皆是说疼!瞧那神情,骇得她有些怕了。 看着她,宁止揶揄,“你该不会是不想认帐了吧?” 慌得摇头,云七夜放软了语气,“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还没准备好,伽……!” 阴笑转而变成阴狼,宁止一字一顿,“那你可要小心了,我会一脚把你踹进水里,等你奄奄一息的时候再把你捞上来,扔到房顶上去,待到第二日毗我倒是想起来了,别院里好像有座冰窖,里面很是凉快几啊。” 一个哆嗦,云七夜赔笑,“嘿,我不用……,……不用小心,我刚才是说,如果……如果而已。”皮笑肉不笑,宁止戏嚯,“所以你还是如果的好,千万不要让这种人间惨剧变成现实。” 点头,云七夜诚恳,“嗯!” 睨了她一眼,宁止的声音一瞬低沉,隐隐透着某种诡异,“即是如此,那我非常期待今晚…呵,七夜,千万别叫我失望啊!”说完,他拍了拍云七夜的肩膀,不忘提醒,“若是我失望了,那人间惨剧也可能发生。” 泪眼朦胧,云七夜又明白了一个道理,给宁止当妻子犬……太悲催了! 别院。 双手叉腰,桂圆努力让自己的面色狰狞,犹如修罗鬼魅,直直吓的众人如同筛糠,“哼,还有谁做过对皇子妃不敬的事,自己站出来!” 看着少女,原先被揪出来的男女老少都快哭了,谁承想皇子妃是被冤枉的啊?呜呜! “哼,你你你你你,还有你你你你你!出列!”一声娇叱,桂圆走下台阶,手里的鞭子挥得勤快,还有哪个欺负过她和七少? “桂圆姐!”哀怨声四起,被揪出来的众人心乱如麻,桂圆要给他们白绫还是鹤顶红啊? 看着众人胆怯的模样,桂圆终是忍不住一声娇笑,“看把各位吓得,好啦好啦,我是逗你们的!先前皇子妃确实是不便说出实情,乃至各位误会,这也无可厚非。今晚皇子妃有要事要忙,实在是顾不上和大家说话,那我就替她先说了!关于先前的事,大家也是好心为殿下鸣不平!如今真相大白,大家也不用老记着这些个不快了,该干什么还是干什么吧!” 仍是有些不安,一名女婢道,“我之前当着皇子妃的面,故意把茶水泼到她手上,她酬她能饶过我?” 原来你干过这种事?皱眉,桂圆几乎要恼了,可是却又忍了下去,“我家小姐说了,若真要嫉恨谁,早前的日子就折腾了。和她处了这么久,难道各位还不清楚她那性子?淡淡然的,对谁对和气,可没记过谁的仇啊!”说的也是!立时欢喜,众人忙不迭沖桂圆赔笑,桂圆姐桂圆姐的叫的亲热!颇为受用,桂圆娇憨的笑,忙不迭将从云家带来的果脯糖块分给众人,不过她纳闷,她家七少到底在房里干什么要紧事呢?趴在床上,女子的额上尽是汗水,时不时痛苦地闷哼两声。低着头,她强忍着要放弃的念头,颤巍巍地翻看着王副将送给她的那本 《闺房秘术》。 镇定镇定,没什么好罪恶感的。第一页她瞪眼,第二眼她眯眼,第三页索性闭眼,最后直接翻到最后一页,也不看圄片,只是看了看页码,舅舅说的没错,是三十四页…… 总算看到最后一页了,大功告成!旋即啪的一声将书阖起,她躺在床上做挺尸状。初吻,初恋,甚至初夜,…她阴险不过宁止,全被他算计了去,只能任他调戏,任他酬睡。 圆房,这辈子都没干过这么高难度的活计。她前世到底造了什么孽?这辈子要被这般折腾! 门外的廊道,一阵飘逸轻快的步伐而过。其实离开向城的那一日,王哥将送给宁止的礼物是 《完美相公,不会失败的初夜》 走到门前顿了顿,宁止握拳,这一次,不成功,便成仁!深吸一口气,他终是狠下心推门而入,不期然看见云七夜恍如惊弓之鸟,手忙脚乱地藏着什么。 蹙眉,他缓步朝女子走去,“你在干什么?” 胡乱将那本书塞到了床铺下面,云七夜惊诧自己居然可以紧张到没有发觉宁止进房,险些被他抓住把柄!扭头,她竭力装作无事的模样,“没什么。哦呀,你看今晚的天气不错啊,月亮很圆!” “的确不错,适合滚床单。”说着,宁止径直脱靴上床,脸土写着一一非常邪恶! 全身的汗毛竖起防备,云七夜不由朝床角缩了缩,顺便好心建议,“哦呀,你渴不渴?要不要再吃一顿宵夜?看你的表情是不尔……那你要不要去……?” 充耳不闻,宁止径直打断她的话,“再耗下去,天都要亮了。” “那就亮吧。” “可是天黑好办事。” 差点被噎死,云七夜索性别过头不看宁止,紧张到全身紧硼。凑到了她的眼前,宁止挑眉,“七夜,你很紧张?我又不是没碰过你,你这种表情,我还真以为我哪里出问题了。” “我如……没紧张。” “是么?”一脸怀疑,宁止揶揄,“那你能不能换个表情?不用这么视死如归,你是献身,不是捐躯。” 原来她的表情已经这么悲壮了……”……身子耷拉,云七夜死撑,“其实这个献身也好,捐躯也罢……“……这种事,它得民主一点,民主,你酬你说是吧? “我一向很民主,你是民,我是主。” “……” “脱吧。” 眼角一抽,云七夜垂死挣扎,“其实这事吧,它不但得有民主,它还得有了解,你看怀……我们都是第一次,还不是很了解,要不要缓冲些时日……,……啊!”冷静极了,宁止伸手解着衣扣,健硕的胸肌渐进暴露在云七夜的眼前,“那先用身体了解见”说完,他勐地将云七夜扑倒在了床上,任由两人的身体紧密地贴在一起,全然没了空隙。 “七夜,我已经忍了很久了,难不成你忍心叫我继续忍下去?” 脸颊通红,云七夜唯有安慰自己,反正迟早是要疼的,早疼晚疼一个样!视死如归的看着宁止,她憋了半天憋出三个字,“来酬来吧。” 全然破功,宁止忍不住笑出了声,他能很清楚地看见女子脸上的红晕,衬得她色美如玉,即使隔着衣料,她紧贴的身子仍旧让他心神一盪,色授魂与。俯身靠近她,他在她的耳畔呵气,像是一声喟嘆。 慌得闭眼,她只觉宁止的手指有意无意地抚过她的身子,灼热的唿吸在她耳边挠着,直直挠的她头皮发麻,身子微颤。本想咬唇,却不提防宁止的唇贴上,那双手也移到了她胸前的柔软,乃至她的身子立时便是一僵,这算哪门子的闺房之乐? 渐进炙热的身子,宁止的吻转而移下,直至女子的脖颈锁骨,视线流连于她纤细的曲线,直到彼此的唿吸渐重,寸寸肌肤燃起火焰。 身子微微抽搐,云七夜咬牙质问“你怎么摸那里?” “借摸一下不会少快肉。”无辜至极,宁止笑的可恶却也邪恶。另一只手开始解云七夜的衣扣,慌得她遏制住了他的手。 “不要怕,有我在。”暖如春风的声音,宁止体贴入微道,“咱们…,……慢慢来” 不知不觉被他蛊惑,云七夜的手一松,任由男子褪去彼此的衣衫,柔白的身子交缠在他的强健下,周身的感官颤慄。 唇齿相缠,压抑的啜泣和低吟,她渐进有些不安,只晓得宁止的身子越来越热,她的两腿间被他的分身抵着,一触即发! 一瞬,室内安静极了。他轻吻着着身下的女子,安静的,没有入侵,好似直到沧海桑田。 一直很孤单, 一直一个人走, 却庆幸在找到了你。 “七夜。” ,“……嗯。” “谢谢你。” 闻言,云七夜眼里有些湿润,然后宁止突如其来地挺身将悲伤的气氛全然冲散,有的只是撕裂后的疼痛! 疼的皱眉,她咬牙低喊,“宁止,你,…你没开过荤吧?三皇子妃说,嘶……技术好些,女人不会太疼!”
第113页 沉默不语。!!你到底会不会?!” 面色发黑,宁止咬牙切齿,“你等下就知道我到底会不会了!” 有种不祥的预感,云七夜似乎觉得自己是不是用词不当了?而用词不当的下场,直接导致了她第二天几乎下不了床。切记千万不要在床上质疑男人会不会,什么叫做被激发的潜能?就算不会,他也会在你身上学到会为止! 带着掠夺一切的狂野,宁止在女子的体内驰骋,不知庵足,迫得她发出阵阵啜泣,似痛苦,亦似欢伽,” 满室春意烧不尽,抵死的缠绵,宁止乐在其中,来回的睡她,每一处都不放逝,“毫不展足,其手段之狠,让她满面通红,此生难忘! 她有些质疑床榻是不是拿来睡觉的工具?因为她几乎一晚未睡,而是在被宁止睡,直到吃干抹净。他这样的睡法,她真怕她挨不到天亮就怠倦而亡,甚至有种预感,此生终结之前,她会一直被他睡,睡,睡…… 终是停歇,她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却也晓得这辈子最喜欢的,莫过和他相知相爱,此生无憾。睡得模模煳煳的时候,好像有人在轻轻摸着她的头,温柔且爱恰,他伏在她的颈边低笑,眼眸流光,暖暖的气息拂过,似春日暖风。!!七夜,我要你记住我。” “不论是我的人,还是我的身体,都要你记住。” 翌日从睡梦中醒来,云七夜尚还有些混沌,唯一的感觉就是全身上下好像被人拆解了般,两各腿更是酸疼连抬都抬不起来,腿间火辣辣的肿痛。 扭头看向睡得惬意的宁止,他梦呓般的嗯了几声,楼着她的身子当被子似的蹭了蹭,蹭完又继续做梦去了。蹙眉,云七夜有些难以想像,她可没忘记那双凤眸带着的情慾的模样,她记得一清二楚,人面兽心! 努力从宁止的怀里挣脱,无奈良久未动分毫,反倒被宁止抱得更紧,慵懒入骨的声音乍起耳旁,“睡了我还想逃?” 一身的冷汗,云七夜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你醒了。” “嗯。” “昨天晚上……你是不是太禽兽了? “你不满足?” 哑然,云七夜慌得摇头,“没有!我非常满足!”满足到再也不想有第二次了! “你倒是满足了”“可昨天晚上是我第一次睡人,实在没有什么满足之感。不过也没关系,以后多睡几次兴许好些。择日不如撞日,要不就趁现在再睡一遍吧?”苦大仇深的语气,宁止的身子却是兴奋的紧,尤其那双手,已然触来过来。 那一刻,云七夜真是恨不得能找个洞钻了!就那么钻进去,死也别出来, 睡,睡……睡到何时是个头啊? 095 鸭子夫妻 仲夏之时,帝都的天气渐进炎热了起来,烈日蝉鸣,委实叫人难忍如此酷暑。与此同时,朝中却是风雨大作,权利更迭,诸多尖锐直指徐家! 皇族家宴后三日,大将写姚炳上书揭发护国公徐昌私下招兵买马,意图谋反,整个苍流惊诧!远不止此,其后短短半月,数人密告徐家上下卖官磐爵,贪污受贿! 此等臣下,皇上当即龙颜大怒,将一系列事情交与吏部调查,务必追根问底!数日取证,徐氏一族的罪行昭然若揭,甚至还揪出了一批惟徐家马首是瞻,作乱官场商界的污吏jian商! 眼看徐家诸多恶性大白于天下,大多数人都以为皇上会念在徐皇后的面子上手下留情,却不想一名追随了徐皇后多年的嫉姆唯恐徐家获罪后殃及池鱼,索性于昨日面圣,告发了徐皇后歷年的恶行! 按她所言,徐皇后的罪行罄竹难书,这些年来时常暗里欺凌妃嫔宫人,其手段之狠,闻者无不惊愕!更甚的是,她还说出了九殿母妃的真正死因,不是世人所知的病薨,而是徐皇后暗里下了数年的藏霜! 只此,局势逆转,徐家回天乏力! 如此风云突变,前后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风光了数十载的徐家村侧弥孙散,以徐国丈为首的二十四名本家银铛入狱,徐皇后被迫交出凤印,暂入冷宫,皇后之位名存实亡。 如此种种,天下譁然! 此一月,人们茶余饭后的话题无外乎徐家失势,顺带着便是九殿下。以他的脾性,断断饶不过徐皇后!如此恶毒的女人,定要之付出代侨才是! 然,眼着都过了好些时日了,却也不见九殿下有任何动静。非但如此,他还以身体不适为由,足有一个月不出门,不上朝,不见客,兀自静居别院,不问世事。 如此态势,反倒叫那些天天关注此事的王公百姓摸不着头脑了。一时,朝堂酒肆,小道茶楼,各种各样的猜测生出,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宛如热锅上的蚂蚁,三皇子急了,“老六,你说九皇弟这是什么招儿?他别院里守卫森严,探子压根弄不出情报来!倒是叫我有些毛骨悚然了,他想要干什么?我从来没这么纳闷过,你说这小子窝在别院里干什么?!” 百无顾忌,说书人正兴奋,“锵锵,众位客官且听我说!依我看啊,虽然九殿下表面不动声色,但是他暗里肯定有行动!不信哇?诿诿,难道你们没听过按兵不动吗?指不定九殿下明天突然行动了呢!嘿嘿,吓死你们!” 满是墨香的书院,书生摇头嘆息,“哎,今年是我第三次落榜了……啊?你问我这和九殿下一事有啥子关系?那关系可大了去了!都是文人,我当然晓得九殿下失意的感觉啦!你不觉得九殿下此举是一种无言的抗议吗?又或者如“一种无言的哀愁?诿,你别走啊!你想想嘛,要是你突然得知自己娘亲真正的死因,你还有啥子心情出门嘛?当然是窝在家里失意咯!要不然你说说,九殿下在别院里干什么?难不成生孩子?”“那更不可能的嘛!这普天之下,哪个不知道九殿下他身子虚,他“””, “莫论国事!”蓦地,一名书生起身叱喝,“你晓不晓得莫论国事?如此肆意妄为的言论,孙超你想再落榜不成?” 闻言,孙超不服气地反驳,“九殿下身子虚,这也算国事?” 斜眼,另外一名书生嘲讽,“你小子是白痴还是傻子?九殿下虚不虚,你用过怎的?真是可笑了,如此大言不惭的话,要是叫人听去了,直接把你小子打得身子发虚!” 闻言,莫说孙超,其他几个私语此事的书生立时噤。”旋即装作无事的模样摇头诵书,之乎者也。 九殿别院。 看似一个郎,实则狼一个! “难不成你不想有个宁皮皮?” 只消宁止一句话,云七夜只有被扑倒的命,她后知后觉,原来这个世界上最辛苦的休力活不是练功试毒,而是夜夜滚床单,被宁止一口一口,吃光榨干! 此一月,某人委实刻苦好学,在其坚持不懈的钻研探索下,有些事情做久了自然是驾轻就熟,而后渐入佳境,直至炉火纯青,实乃个中翘荆 日近正午,不同于往日的燥热,天色甚是阴沉,乌云密布,指不定下一刻就要下雨了。从补眠中醒来,云七夜只觉有些憋闷,索性起身下了床。虽说天热了,她还是随手披了件外袍,总好过冷。 如意水纹窗敞着,她扶着窗台微微倾身,从二楼居高临下,但见那些村荫下的墨兰开的正盛,唿吸间隐隐有花香浮动,倒是驱散了些空气里的憋闷。偶有风起,也不似以往那般温热,反倒有着丝凉慡,些计浸入衣衫里,甚是舒适。 长久地俯看,她只觉心旷神怡,好惬意的日子…… 待宁止回来之时,但见女子坐在楼廊里的躺椅上,正埋头专注着手里的东西。挑眉,他缓步朝她走去,步伐轻之又轻,乃至她兀自专注,并未发现任何端倪。 身后,宁止躬身靠近云七夜,眯眼,他侧是有些诧异了,若他没看错的话,她手里的东西是针绣。要是再没错的话,她所绣的是两只歪歪扭扭,奇丑无比的……鸭? 为何要绣出水鸭”呢?一般女子不都绣“鸳鸯戏水”么?!!七夜,为什么不绣鸳鸯呢?”不刻,他终是忍不住好奇,出口询问,“难不成这两只鸭子有什么特别的含义?” 一一鸭子! 手里的绣针一拌,云七夜扭头看着宁止,但见男子眼里尽是不解,仍是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眼角一抽,她干脆扭头不看他,兀自哀怨地看着那两只应该是鸳鸯的鸭子…… 见状,宁止蓦地阴测测,“我听见你在骂我。” 一愣,云七夜扭头,“你怎么知道?” 更加凑近了她,宁止阴森森,“原来真的有。” 愕然,云七夜良久后憋出了一句,转移话题,“你方才去哪里了?” “你想知道?”意味深长,宁止将女子耳边的髮丝别了后去,而后和她坐在了一张躺椅上,兀自闲适地仰躺,“阴若熏来消息了。” “是么?”忍不住笑了笑,云七夜追问,“那辛乌的战事如何了?” 闭眼,宁止淡淡道,“大体算是胜利,只不过崔正华的态度比预想的要执拗些,就算是连连败仗,他也不肯妥协,仍是殊死抵抗。如此下去,恐怕要多费些时日了。” “说的也是,毕意……!”云七夜的话还未说完,不期然大雨落下,但闻雨滴坠地,噼啪作响。暴雨来的甚是迅勐,不刻便润湿了土地糙木,转而聚成一摊摊水洼口风颳过,密集的雨水顺势飘飞到她和宁止的身上,冰冰凉凉。忙不迭起身,她将廊檐上的竹帘落下,不刻便将那些雨水阻挡在外。 “这样就不会淋溅到我们了。”说着,她扭头,但见男子阖眼安静地躺在躺椅上,唿吸清浅,却是不知何时睡着了。 不由浅笑,她索性躺回他的身侧,亦是阖眼浅眠,不刻便已入梦。良久,漫天的骤雨驱散了夏日的炎热,睡梦中萦绕周身的唯有惬意和凉慡。 缓步上了二楼,陈管家不期然看见躺椅上安眠的二人,不由笑了笑,虽说这一对小儿女如此姿态有失风化,可那一瞬,他想到的是平淡里的幸福,白髮渔樵,老月青山,如此的平淡不失为一种幸福啊。 呵,罢了,且留他们乐意去吧,他避开便是了。 正欲转身离去,不期然一阵风起,将女子手旁的针绣卷落在地,随风朝陈管家这旁而来。微微一愣,陈管家旋即弯腰裁住了那方针绣,待看到上面的图案时,他皱眉,两只在水里徜徉的野鸡?
第114页 不该是鸳鸯么? 不解是何寓意,却也不便吵醒宁止和云七夜,他索性将针绣一同带走下楼而去,自个琢磨。 足足一个时辰,雨越下越大,天气也有些冷了。被冻醒,云七夜不由紧了紧身上的外袍,却又不期然扯痛了头髮,疼的她闷哼了一声。睡意全无,她这才发现她和宁止的头髮竟是纠缠到了一起,错乱难分。 见状,她忙不迭伸手分解,可是解了半天也没解开,反倒弄得更乱。听见动响,宁止迷濛睁眼,尚还有些混沌地看着眼前的状况,却也不说话。见状,云七夜额上有了些细汗,“解不开口” 浅笑,宁止伸手抱住女子的娇躯,贴在她耳旁呢喃,“不用解了,就这么一直纠缠下去也好。” 好闻的幽兰香气,脖颈间有宁止暖暖的气息拂过,诱得她忍不住靠近热源,“可总得解开啊。” 摇头,宁止轻喃,“最好就这么缠下去,一直缠到下辈子,甚至缠到永生永世。“ 暮地想起了她绣的鸳鸯,“那万一下辈子我变成鸭子?” “呵,大不了我就做杀鸭子的,我对你有爱,下手的时候会轻点的。” 差点被噎死,云七夜睨了他一眼,兀自不言语。良久的静默,但闻男子淡淡的声音响起,带着渴慕的喟嘆,“感情这种东西只消认定了,于我便是永生永世,生不离死不弃。如果真有来生,七夜“”“我们谁也不要喝孟婆汤,生生世世走下去,你做鸭我也做鸭,我做猪你也做稽……, 只觉怀里的身子一颤,他紧了紧双臂,将女子抱紧,“下个月去看海吧?我在南面有间宅院,那里天气凉慡些,我们去那里住口按花季,刚好可以种一院子兰花,下雨的时候听雨打芭蔗,靖天的时候垂钓出船,若是能等到冬日下雪……我们就去析梅,每一天都是快活……”娓娓低诉,宁止的声音轻柔得像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明知走不进去,却也因此愈加幢憬,愈加渴慕。 没有答腔,云七夜略有些疲倦道,“我有些乏了。”!!外面冷,回房里睡吧。” “不想动。” “我背你好了。”语毕,宁止旋即起身,没有半分犹豫的蹲身,“上来吧。” 看着他,云七夜终是起身爬上了他的肩背,抱住他的脖子,脑袋搁在他肩上,等他轻松的起身,她缓缓地阖眼,“嗯,下个月去看海。” “好。” 狲一言为定啊。” 此一刻, 不知为何, 倒是有些无法相信单钝的幸福了, 对人生的悲喜,既坦然又不…… ※ “尊主她很幸福,教主何不酬何不放过她和九殿下呢?”看着男人,若清瑜试探地说出口,心下惶惶不安。 出乎意料,沧澜千花并未动怒,只是兀自望着那漫天的飞雪。良久,他伸手触摸那些美丽的雪花,可就算是触到了,这些冰莹的小东西又会瞬间融化,消失于无形……抓不住” 蹙眉,若清瑜不由好奇,“什么抓不住?” 是……幸福。” 看着消融不见的雪花,沧澜千花蓦地竟是一声嘆息,怎也抓不住这些美丽的小东西。要么消融,要么从他的指fèng滑落,飘摇到不见。 “幸福?呵,你以为幸福可以维持到永远么?于以后的岁月,过往皆是累赘。现在再怎么幸福,都是日后痛苦的根源。清瑜,你晓得我的意思么? 一瞬的怔愣,若清瑜却也点头,“清瑜明白。” “明白酬便好。”看着那些飞落而下的雪花,沧澜千花索性摒弃了周身的屏障,任由它们覆上他的衣角髮丝,直至积出一层切肤的冰凉。胸口蓦地揪扯,他不着痕迹地捂着,声音淡淡,却也带着隐隐的诡异,“呵,我不是伤不了姬梦白,只是不愿意罢了…”,” 亦或者,不捨得? 不明所以,若清瑜忍不住问,“教主,谁是……姬梦白?” 不曾回答,沧澜千花只是问,“凤起那孩子如何了?” 晓得他不愿意告诉她谁是姬梦白,若清瑜不敢再追问,唯有顺着道,”他已经上药了,可是伤势太重,还在昏睡。” 被沧澜教的酷刑词候过,能活着都是万聿了! 面无波澜,沧澜千花伸手拂去身上的雪花,眼中是看淡一切后的释然无物,“好好照看他。” “清瑜知道!” “不死的寂寞和孤独,千花……你真要去做这样的教主么?”那一年的冬日,花梨看着他一声嘆息,竟是像极了一首輓歌。 “这样的不死之寂,你能……承受得了吗?” 能么? 一瞬,天地突然安静得连雪飘落的声音都那么请晰,江山如昨,残红落雪也如昨,就算千年万年,也是如昨。 不过,有些人不再。 多少午夜梦回,那段曾不顾一切的岁月,连夜晚的黑暗都是那般美丽。他以为,爱能超越一切,不惧风沙。 可那时候的他尚还不明白,这世上还有一种力量,叫做命运。那些最终让你陷进去的,一开始总是美好的。 梦想,都是要付出代价的。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是这世上最荒凉的句子。 生不对,死不起。 “清瑜。” “嗯?” “七夜那丫头最怕冷了。”淡淡地笑,男人良久后问道,“你说,爱和死,哪个更冷?“ 096 不做好事 随着夕阳的落下,天空的水蓝色泽渐进淡去,转而暖黄绯红,直至交织成最后的七彩烟云,映得半边天空煞是徇丽。琥珀色的辉光从云端倾斜而下,给那些楼宇屋檐披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只觉安谧极了。 下了一早上的雨,夏日的炎热已然被驱得无影无踪,难得的凉慡。如意水纹窗半掩,女子睡得正熟,偶尔发出一声无意识的梦呓,梦里有春花大海,雨打芭蕉,以及“”,冬日里的折梅踏雪。 “宁止,“……梦里,她轻轻唤着他的名字,温柔缱绻。 眉眼微动,早已醒来的男子不由浅笑,直如春风融雪。扭头看着女子,他捻起她的一缕的髮丝恶作剧似的挠痒着她的脸颊,惹得她微微蹙起了眉头,躲闪似的转身正对他而睡,正合了他的意。 “七夜”…… 睡梦中,云七夜只觉有暖暖的气息扑面,唇瓣亦有些轻微的疼痛。悠然转醒,她尚有些迷濛地看着咫尺的宁止,只觉他的吻越发炽热,这男人又慾火焚身了不成? 伸手箍住了女子的肩膀,宁止轻轻啃咬着她的唇瓣,迫的她启唇和他的唇舌纠缠,唿吸间尽是幽兰香气。直至彼此的唿吸紊乱急促,他终是稍稍分开了些,声音暗哑,“七夜,……一起做坏事好不好?” 再清楚不过他想要做什么,云七夜哀嘆一声,想要翻身躲闪,却不提防宁止伸腿勾缠住了她,迫得她一动也不能动。咫尺,男子修长的身躯利落地压了上来,不由分说地吻咽了她的拒绝。身子重重地压下,宁止任由两人的身躯贴合,紧密到不留一丝空隙,良久,他覆在她的唇上暧昧的呵气,“七夜,做吧。” 身子有些僵硬,云七夜嗫嚅,“不是说天黑好办事么?现在天还没黑呢。 俯身,宁止黑色的眸瞳闪烁着异样的火花,“七夜,偶尔换换花样,会更有情趣,你太害羞了。” 蹙眉,云七夜嗤之以鼻,“是你太不害羞。” “你我是夫妻,这种事上害羞总归不好。“身体力行,宁止的手沿着女子的曲线,挑弄地抚过,最后停在了她胸前的柔软,转而恶意的椽捏。脸色通红,云七夜窘迫地闷哼了一声,索性扭头不看他,“别闹了,我累,全身都酸。” “你当你是小话梅?” 决定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云七夜尽量心平气和道,“你的身子能受得了?“ 每月发病的日子很是固定,若不妄自动气动武,他几乎和正常人无异。将女子的脸颊棒起,宁止一本正经,“有位高人说,夫妻间多恩爱些可以强身健休。” 我还包治百病呢! 脸色有些黑,云七夜忍不住嘲讽,“我这个做妻子倒是不知,夫君大人您何时成了得道高人了?”!!睡你的时候。” 眼角一抽,云七夜放了狠话,“我想离家出走。” 不以为意,宁止冷静极了,“走吧,只要记得晚上回来便好。要是有人问你姓甚名谁,你记得要说‘夫家姓宁”知道了么?” 哑然无语。 “七夜,普天之下,我的身子只容你一人玷污蹂躏。” 装作没听见。 英勇献身状,宁止大无畏道,“来吧,玷污我吧!” “宁止……嗯!” 终是等到了她张。”宁止阴险地凑近,很是容易得撬开了女子的唇齿。旋即抱紧了她的腰身,他另一只手熟练地解着她的衣扣,而后伸进来在她的身上来回游走拨撩,每走一处,便如同在上面点了一把火,激得她微微颤慄。!”七夜,“”,带着渴求,男子越发炽热的吻落下,一双手不断地折磨着女子的周身,只想将她一口。吞吃入腹。 身子越发软绵,云七夜脸上浮起无法掩饰的红晕,唇齿间挤出破碎的声音,“你……你……无耻。” “我早告诉过你,我和你做不来纯洁的事,七夜你认命吧。”他太了解她的身子了,轻而易举的攻城略地,顷刻间便可以让她溃不成军。一路下滑,他的手指恶意地向下探了探。 身子一颤,云七夜慌得咬唇不肯发声,异样的潮红让女子面若桃花,平添了一层妩媚,缠绵柔软的模样足令宁止瞬间化成绕指柔。 “怎么不说话了?”看着她,宁止低笑了一声,可谁让床第之欢好似罂粟般吸引人堕落,他捨不得放开她,唯有厮磨纠缠。低头埋在了她的脖颈上,他呵气,耐心的诱惑,出口却是一副可怜兮兮“!七夜,我很难受。” 心一软,云七夜惶恼地咬了咬宁止的唇,每次都是这样,只消他一可怜,她就扛不住了。终是妥协地张开了双腿,她感知着双腿间的坚硬,他的欲望肿胀的厉害,不断地磨蹭着她的身子。
第115页 啃噬着女子光洁的脖颈,宁止笑的阴,乐在其中的褪去彼此的衣衫,抚紧了她的腰身,将自己的分身挺入她的体内。 “嗯!”抱紧了他,云七夜紧咬着下唇,想要遏制唇齿间的声音,却又被宁止纤长的手指恶意的撬开了牙齿,迫的她险些哭喊出声。恶意地冲撞,宁止由浅至深,狂野地攻占着她的身子,永无展足的索取。 恨恨地咬着他的手指,云七夜难忍地喘息,想要转移些注意力,“宁……宁止……我……你,你喜欢我们的孩子是男孩,还是嗯!……女孩?!! 眸色里尽是情慾,宁止俊削的面上染着一层妖艷的嫣红,带着狂野的索取。身子微躬,他低头啃咬着女子的耳垂,不容拒绝的强势,“都喜欢,而且越多越好。” 瞠目结舌,云七夜尽量忽略他带来的欢娱,声音颤抖,“生……生孩子……听说很啊……很疼!” “我会找全天下最好的产婆,你只管生,我负责养。”说着,宁止勐的一挺,迫的女子喊出声来。忙不迭伸手捂住了嘴,云七夜偏头不出声。笑,宁止将她狠狠的压下,也附在她耳旁放了狠话,“都这么久了,七夜你还是害羞得紧。呵,可惜我不害羞,非把你的肚子搞大不可。” 捂着嘴的手都在颤抖,云七夜破碎的喘息,抵死不从……下流!累……,累死你!” 将她拉贴近了自己,宁止红唇轻启,一股浑然天成的媚,“每次累死的,好像都是你吧?” “”……无耻!”吃力的出声,云七夜死撑“!我等着你累””“嗯!你,”,“累死!” 良久的欢娱索取,等啊等啊,果不其然,最后累死在床上的人,还是她,……只是她不知,她会在睡梦中温柔地唤着宁止的名字,静好安稳。 伸手环紧了怀里的女子,宁止的眼里有着暖意,微笑已在唇边,“七夜。 疲累极了,她无意识地应了一声,意识昏沉。耳边,宁止的声音真是邪气,“往后,一日两睡。” “……我要离家出走。” 埋在她的耳畔,他的声音越来越远,“记得回来便是,我会一直等你,等到该死的那知……为止。” 一一等你。 她有没有回应他的话? 从睡梦中醒来,云七夜睡眼惺忪地看着身侧的空荡,怎也想不起来宁止到底还冲她说了什么,她只晓得梦里有一声哀婉的嘆息,带着未知的惘然。 像是一曲扼歌。 晚风从水纹窗里而入,带着丝丝夜的凉意。起身出了房间,她伸手紧了紧身上的衣衫,只觉有些刺骨的冷口头顶,一轮满月当空,周遭散落着几颗星子,衬得夜空愈发高远。缓步下了楼阶,她还未出院,蓦地听见一声唿唤,“皇子妃!” 扭头,她看着缓步而来的陈管家,但见男人笑容和蔼,“您下楼了。” 浅笑,云七夜点头,“有事么?!” 走到近旁,陈管家道,“方才宫里来人唤殿下入宫,他走的时候您尚未起身,他交代老奴转告您他的去向,省得您起身后去寻他。” 倒是正中了她的言行,云七夜微微一哂,“我知道了,有劳陈管家。” “小事一件,您例是客气起来了。”笑着,陈管家蓦地想起了什么,旋即将手里的一只锦盒递给云七夜“‘方才有人将这只锦盒交给了院里的守卫,说是给您的,您一看便知。” 不明所以,云七夜伸手接过那只锦盒,但见其上雕画着一只精緻的火凤,模样栩栩如生。本该是展翅沖天之姿,可它的双翅竟是被人残忍地折断,血肉模煳地扔掉在了一旁的地上……” 怔怔地看着,云七夜心头一揪,良久后出声问道,“送锦盒的人有没有说什么?“ 摇头,陈管家道“!也没什么,只是说您见了锦盒便会知晓,守卫也就没多过问。不过这锦盒上的画雕真是渗人啊,啧,您瞧瞧这凤鸟……真是惨啊。” “……是很惨。“低喃出声,云七夜看着那只锦盒,眼神茫然。良久,她终是鼓起了勇气触上了锦盒的盖扣,只待啪的一声揭开它,看看里面到底藏着什么东西。 终是“啪”的一声清响,檀木制的锦盒开启,内里精緻奢华。蓝色的丝绒布,那东西静静地躺在上面,散着温润的光芒。 好奇地凑前,陈管家看着锦盒里的东西,不由替了一声,“好漂亮啊! 不似他那般轻松,云七夜怔怔地看着那东西,瞳孔渐进紧缩成了芒状,一股寒意顷刻由骨髓深处窜袭周身。 夜风吹来,女子鲜红的衣色几近被黑暗吞噬。 我原以为, 所有的苦难都到了尽头…… 仲蕊 地处皇宫的西北偏角,终年不见阳光的仲宫极为阴暗,歷来用以关押那些失宠获罪的妃子宫人。每每,新来的女人日夜哭喊叫骂,其声之高,大老远都能听见,扰得人夜里也没个清净!可是过不了多久,这些声音都会渐进归于沉寂,再也听不到任何声响。阴暗的冷宫,她们认命了,终是晓得自己再也没有翻身之日,唯有孤老于此。 坍坨的宫墙,宫苑里的荒糙疯长,阵阵晚风灌进那破损的窗棂,响起阵阵吱呀。偶有几声悽厉的猫叫,不期然惊得巡夜的太监软了腿脚,平添了夜的悚然。 宫道上,但见一盏明亮的宫灯移动,张公公挑灯在前领路,不刻便到了仲宫门外。拾阶而上,他伸手指了指西面的一处屋宇,转身沖男子恭谨道,“殿下,徐氏便被关押在那里。” 徐皇后已于昨日被废,身份低下到甚至不如一个扫地洗衣的宫女,仲宫里的人索性直唿其徐氏。 点头,宁止扭头环视了一因宫院,隐隐能听见几声悽厉的叫喊,在寂静的夜里甚是刺耳。“什么声音?” 一声嘆,张公公无可奈何道,“可不就是徐氏么?您是不晓得,她现在简直就是个疯婆子。自她入冷宫,断断续续也牵连了好几名宫女嫉瑭进来,刚开始人人哭闹,可最后也都认了,索性不哭不闹,一个个窝在床上等死。可就是徐氏,哎!这女人愈发的疯狂了,前几天她就非要我们给您传信,说是有惊天的秘密要告诉您。我们哪里肯信,只当她是在耍花招罢了。可谁想她今早开始歇斯底里,见谁咬谁,就连侍卫都制服不住她!哎,好端端一个皇后变成现在这副模样,毕竟也不是什么好事。为了顾全皇家的颜面,我们也不敢叫太多人知晓了此事,可大伙实在被她吵闹的不得安歇,也只有去找您了……” 说着,张公公面有愧色,“还望殿下见谅啊。!! 不以为意,宁止淡淡道,“无妨,带我去见她吧。” “诿,您随奴才来。”转身朝西院而去,两人刚进了院子,但见几名宫人正围在一起窃窃私语。见状,张公公咳了一声,本想提醒几人,谁想竟是惊得各个高声大叫,活似见了鬼,“啊!办,“鬼啊!” 看着惊慌失措的众人,宁止不由蹙眉。 “殿下您莫怪,这几个奴才就这样,胆子小的和老鼠似的。”生怕宁止怪罪,张公公慌得沖他赔笑,而后又沖几人瞪眼示意,“你们几个还傻站在那里做什么?还不赶紧给九殿下请安!” 站在原地,三名宫女四名太监皆是仓惶地看着宁止,欲言又止的模样。恨铁不成钢,委实急坏了张公公,忍不住低声叱喝,“我说你们几个怎么回事?想挨板子了不成?你们……”, “算了,张公公就送到此处吧。”无意计较此事,宁止拢了拢身上的斗篷,兀自朝西面的院子而去。待路过几名宫人时,他不经意扫眼,但见几人皆是畏惧地看着他,双腿颤抖,“见,“”见过殿下。” 点头,他一路朝西,数个转角便到了徐皇后的屋前。出乎意料,自他进院伊始,她倒是不喊不叫了,安静得狠。伸手推开破旧的门,男子抬脚跨了进去,迎面便是一股阴寒,掺着难闻的腐臭。 皱眉,他眯眼看着烛光昏暗的屋子,但见不远处的地上有一抹黑影缓缓朝他这边爬来,待到光线明快了些,他看见了衣衫褴褛的女人,骯脏的乱发下,一张苍老丑陋的脸。 一一徐皇后。 她本也是个貌美的人,一朝失势竟是让她的容颜迅速苍老了下去,皱纹满布眼角额头,鬓角还有好此白髮,活似风烛残年的老妪。尤其那张脸,更是苍白的可怕,似极了死人。 抬头,徐皇后满布血丝的双眼死死地盯着宁止,半响后竟是诡异的笑了起来,尖利地迴荡在阴冷的房间里,直直让人生出一股寒意。 “呵呵,高贵的九殿下”“终于来了。” 站在原地,宁止冷眼看着女人,“敢问皇后娘娘,唤本殿前来,可是有遗言要交代?” 爬行的动作一滞,徐皇后仍是笑,却是充满了不屑一顾的疯狂,“本宫的遗言还轮不到你来听!当然,你也没那机会!” 冷冷一笑,宁止微微挑起的凤眼角带着嚯色,“那您以为,谁有机会听到您的遗言呢?” 一一谁? 良久不说话,徐皇后脸上的笑容渐进敛去,转而阴鸷。爬在地上,她蓦地发出一声痛苦的喊叫,身子痉挛抽搐了几下,而后开始疯狂地抓扯自已的脸颊头髮。那样尖利的指甲,不刻便将她的脸颊抓出了道道血痕,根根髮丝扯落! 看着,宁止只是退后了两步,他不想沾上那些污浊的血气。 计久,徐皇后终是停下了动作,双眼浑油不堪。她低头看着自己满是鲜血的双手,话中的怨毒,渍晰刻骨,“宁止,看见了没有?这都是你和你母妃害的,这都是你们害的本宫啊!” 说着,徐皇后勐地从地上爬了起来,直挺挺地站在原地。满身的怨气,她死死地盯着宁止,而后从怀里拿出一柄匕首,森森寒芒。 蹙眉,宁止提防地看着她,却不想那柄匕首竟是用以自残! 咯咯的笑声,在阴暗里诡异乍起,徐皇后竟是用那楠匕首刺向了自己的身子!肩膀胸脯,胳膊肚子,……她好像根本不知道什么是疼,机械似的挥着匕首一刀一刀地刺进自己的身子,血从肉里喷溅而出,一股又一股,可怖至极。 顿觉不对,宁止低喝,“你想作何?”
第116页 咯咯的笑,徐皇后周身尽是鲜血,好似一个血人。终是将匕首扔到一旁,她缓缓地跪坐在了地上,发出一阵喜悦至极的笑声。这样的笑声,在阴暗的夜里却又像是冤鬼的哭嚎。一瞬,一阵让人遍休生寒的阴风从残破不堪的窗棂吹进,桌上的烛火被吹得跳跃不定,几乎熄灭。 飘摇不定的烛火中,徐皇后目不转睛地盯着男子,开腔竟是妙龄少女的声音。那样幽怨诡异的轻唤,却又好似情人间的调笑 “殿下啊……” “殿下啊……” “嘻嘻…… “你猜猜我是谁?” “猜猜啊……” 满身是血,女人一遍又一遍的追问,一声又一声在宁止的耳畔碰撞震盪,合成了魔魅的妖诡。 “我是谁?殿下……你猜猜我是谁啊……” 渴求地看着宁止,女人的眼睛在晦暗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伸手触向他,她又开始朝他攀爬,身后留下了是一道触目惊心的血路。 同一刻,宁止的肩子出手,“皇后娘娘不必装神弄鬼。” “装神弄鬼?谁?我么?”无辜至极,女人停在原地看着宁止,声音轻幽幽的,“我哪里用得着装神弄鬼呢?殿下……我哪里用得着呢?你明知道,我已经死了好久了,本来就是鬼啊。那一天,我被那些人砍去了头,……”说着,女人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自己的脖颈,“好疼呢,……真的好疼,我好想拨了那个剑子手的皮,该死的?民…,……该死呢,该死,……殿下,你说我该不该拨了他们的皮?” 一一该死的?民,拨了你们的皮! 一一你猜啊,你猜猜我是谁怀…… “殿下……”……你好好看看我啊,我的脸,我的脸……”,你真的不认识我了么?”满脸的污血,女人不甘心的看着宁止,身上的血洞汹涌地留着血液。低头看着,她伸手接了一棒血水,竟是低头啜饮了起来,嗓子眼里发出飢饿的喟嘆,“我们一家人都被灭门了,没人给我烧纸送饭,我好炮,……好饿!!”“”, “宁止!!!!!!!!!!!” “我饿啊!!!!!!!!!!!!!!!!!!!” 何其的诡怖? 握紧了手里的扇子,宁止面上却是淡淡然,“皇后娘娘模仿的很像柳思月,不愧是一家人。” “模仿?咯咯…”饥渴地舔了舔手掌心的血水,女人喉咙里发出暗哑的嗤笑,“殿下还记得你我新婚的那一晚么?呵呵,那一晚你说我很漂亮,你还说很喜欢我……可怎么一转眼的功夫,你就忘了我了呢?为什么咖……真是叫我伤心吶…… 一声嘆息,女人捡起那柄匕首,开始掌自己的手指,一根又一根,但见鲜血横流,白骨森森,再然后一声脆响,骨头断裂,白嫩的手指啪的一声掉地,翻滚了几下便不动了。 捡起一根来,女人眯眼看着,声音幽远飘忽,“宁止,你可要小心哦。 “小心什么?“ “小心……”江诡异的笑,女人从地上爬起,踉跄地走到宁止的身前。却也不躲,宁止冷然地看着她,但闻那满是腐臭的嘴里发出欢快的笑,“小心怀……,小心云七夜背叛你哦。” 皱眉,宁止有了丝恼意,“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摇头,女人不可置否,“不不不,你不是不明白,你是不相信,不相信云七夜会背叛你。嘻嘻……可是她最后真的是背叛了你亦…你不难过,我都替你难过。宁止,我们来打个赌吧?” 展开扇子,宁止随口道,“赌什么?” “赌你会相信我所说的话,赌你两个月内相信云七夜会背叛你,赌你…,……呵呵,赌你待会出了这间屋子,那些该死的宫女太监都会跪在地上沖你求饶。然后怀“……然后你会问他们作何?而他们呢“……哈哈!宁止啊,“……这就是我们之间的赌约。你可要小心…,要小心哦。对了,我还要送你一个小小,的礼物。“ 喜极的笑,女人神神秘秘低喃,“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明年的某一天,在某一个地方,有一块好大好大的坟啊,那里面埋着的人,“好可怜,好可怜的……“……” 蹙眉,宁止不由问道,“坟里面埋着谁?” “埋着谁?”上下打量着宁止,女人抓扯着自己已经溃烂的脸颊,甚至抠扯下了一块血肉,“嘻嘻,我不告诉”“……不告诉你,那里面埋着的真是个可恰的人……,……一只孤鬼,坟地里,…好可恰,好可恰的人呢!……,……哈哈!我好开心!”兴奋地拍着手,女人近乎疯狂的大笑了起来,久久不歇! 面色无异地出了西院,宁止霍地一顿,伫立在晚风中果不其然。 不远处,连着张公公在内的宫女太监,恰恰是方才的那些人。诚惶诚恐地看着男子,众人皆是跪在地上磕头求饶,“殿下饶命啊!殿下饶命啊!” 老泪横穿,张公公悔恨道,“奴才也不知道竟是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啊!奴才不过才出去两个时辰罢了,就这样了!殿下您恕罪啊!奴才真是不知实情啊!” 出了这间屋子,那些该死的宫女太监会跪在地上沖你求饶。 看着众人,宁止有些疲倦,“什么实情?” 磕头如捣蒜,众人早已吓得如筛糠,但闻张公公断断续续道,“两个时辰前奴才离开这里去打理旁的事情,一个时辰后直接出宫找您。就是在这两个时辰里,徐氏她……她已经死了!” 死了! “殿下恕罪啊!奴才确实不知道她已经死了,要是早知如此,奴才断断不会引您来如此不祥之地啊!”哭喊着,张公公一个劲的磕头,引得众宫人亦是惶恐地哭喊,“殿下恕罪啊!奴才们本是想要告知的,可还没来得及说,…您…,……您就进去了!” “已经死了…心淡淡的声音,众人却是听得清楚,慌得噤。”原本喧闹的院子静的可怕。良久却不闻宁止接下来的话,众人不由抬眼,惊得瞪大了眼睛,“殿下!” 月色下,男子的脸色苍白若雪,细细的鲜血从他的唇角溢出,沾染了素色的衣襟,好似雪地里绽开的梅。”宁止,要小心哦。 一一明年某个地方,有一块坟地,呵呵……小心哦。 一一云七夜会背叛你。 一一好可怜,好可怜啊…… 一一我好饿,好饿啊!!!!!!!!!!!!! 097 七夜宁止 很快,徐皇后惨死的消息风一样传遍了整个后宫,惊得好些人闻讯而来。一时,终年萧瑟的伸宫人来人往,但闻惊恐的喊叫声乍起迴荡。入眼的唯有恐惧和骇然,以及那反胃般的窒息。 晦暗的房里,阴冷的夜风从窗枝吹进,微小如豆的灯火随之扑闪飘摇,好似一只左右翻飞的蛾子,发出哗喇哗喇的响动。灯光映照着地面。徐皇后尸体早已是破损不堪。源源不断的鲜血从她的身上流出,小溪似的流淌。一路浸过那些散落在外的断肢残骸,模煳肉浆。女人那张满是抓痕鲜血的脸上,猩红的双眼已然凸暴而出,就那么死死地盯着天花板,有着难以言说的怨气和不甘,好似在下一刻会勐的弹跳起身 如此可怖的景象。众人的腿脚发软,皆是惨白了脸色。胆子小些的,当下便转身跑出了房间,有的则直接吓晕了过去,还有些人蹲在廊道里呕出了胆汁胃液。 不若宫人那般惊惶,赵仵作仔细地检查着徐皇后破碎的尸身,时不时有助手将女人的断指耳朵捡回交与他进一步检查。即便早已见惯了生死。可是面对如此惨状,赵仵作心里还是涌起了一股寒意。九殿下… 虽说徐皇后害死了他母妃,可他也不该如此残忍的分尸屠戮啊。试问。 仁德何在? 良久,他终是起身沖皇上派来的王公公道,“卑职已经验明徐氏的尸身。她大概已经死了两个多时辰。至于死因。卑职一时还看不出来。得做进一步的解剖。但是她身上的伤,断断是死后被人用匕首一类的利器所伤。” ……九殿下! 强忍着恐惧和满屋子的血腥气。众人仔细地听着赵仵作的断定结果,面色各异。站在最前面,张公公冷不防看到了徐皇后那双骇人的血眼。吓得一个哆嗦,慌得又低下了头去。 好可怕! 立时生出了一身的虚汗,张公公僵着身子一动也不敢动。只觉有一股阴风从身后吹来,耳旁好像还能听见徐皇后平日里的喊叫,端的是可怖至极! 颤巍巍地擦去额上的冷汗,他悔极,早知如此万万不该叫九殿下来啊! 比起这血肉模煳的尸体,今晚的九殿下更为可怕。甚至变态暴虐! ——分尸! 一路小跑回了皇上的寝宫。王公公将赵仵作的原话相告。而后神色异样的扫了不远处的宁止一眼。旋即便是一声嘆息。 亦是看着男子,宁志茂的眉头渐进皱起。只觉头疼万千。倒不是头疼徐氏的死,而是头疼宁止沉不住气!就算他再恨徐氏的杀了他母妃,也不该如此。搞得天下皆知!待到明早,世人要如何看他宁氏江山的笑话?! 良久也没等到宁止的“悔过”,宁志茂的怒气再也压制不住。终是叱喝出声,“宁止,出了这么大的事。你就没什么话要对朕说?” 不带一丝情绪,宁止的眼神颇为冷淡,唯有那点点干涸于唇角衣襟的血丝衬得男子俊颜妖艷,宛若一只暗夜里出伏的妖。毫不避讳地看着宁志茂。 他淡淡道,“自问无愧于天地,所以没什么可说的。” 没什么可说的?眼见殿内还有十几名太监宫女,宁止居然如此说辞,这要他的面子何存?气得不轻,宁志茂当下站起身来,指着宁止的鼻子大声叱喝,“你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朕冤枉你了?还是仲宫那些人的眼睛全瞎了!你一进去,徐氏的尸体就成了那副模样!如此丧心病狂的事情你怎么能干得出来?真是叫朕汗颜!宁止,你们心自问,你除了对不起朕。对不起家国天下,你又何尝对得起你死去的母妃?朕真是好生诧异,我和你母妃怎会生出你这么个狠心的祸害?”
第117页 ……你的出生是无可饶恕的罪孽! 罪孽罪孽罪孽罪孽罪孽罪孽罪孽罪孽罪孽罪孽罪孽罪孽,骯脏骯脏骯脏骯脏骯脏骯脏骯脏骯脏骯脏骯脏骯脏骯脏! 心口剎那揪扯,宁止忙不迭伸手捂住绞痛的胸口,眉宇间尽是痛苦。大口的喘息,他的眼瞳渐进紧缩成了芒状,父亲母亲,家国天下… 他为何要对得起这么多人?他们又对得起他么?对得起么…… 耳旁,男人的怒骂声越来越高,直直迴荡在偌大的偏殿里,骇得宫人们喋若寒蝉,却也惊诧九殿下居然有如此软弱之时,全然不是往日的神采。 “宁止,虽说徐氏害死了你母妃,可也轮不到你动用私刑!你以为你是谁?居然可以如此不顾及,自由妄为!哼,现在可好。明早全天下都会知道高贵的苍流九殿居然做出了如此变态胆寒之事!孔孟之道。忠孝礼仪,你如此作为,可还有半点的廉耻之心?整个皇家的脸面都要被你丢尽了!” 皇家的脸面? 满身的痛楚。宁止猝不及防地咳了起来。胸口的那股郁气再也压制不住,终是直冲而上。源源不断地从男子的唇角溢出,鲜艷的猩红直直刺痛了宫人的眼,“殿……殿下……” 伸手将嘴角的血液擦去,宁止低笑,“皇家…脸面……呵。”再也说不下去,他唇角那些再次涌出的血液凝成了一朵即妖艷又残酷的花。 好累, 七夜,我想回家, 回我们的家…… 慌了神,宁志茂惊惶地看着宁止,想要为他叫太医,可只消想起他方才的许逆,到了嘴边的话又吞咽了回去,“宁止,你可知错?” 摇头。男子的声音淡淡,像是晚风里的青烟,“我没错…咳。若我想要杀一个人。断断不会给任何人把柄话题…呵,无妨…就算全天下的人……就算他们都不相信我,也无妨……因为还有一个人会……相信我。只此一人……我就没有错。” 不知悔改! 恼极。宁志茂扬手重重地挥向男子的脸颊,却又在宫人的尖叫中勐的停在了分毫之外,不能动九子,不能动啊 …他可是他的得力臣子,大有用处呢! 面不改色地收手,宁志茂紧紧地握拳。“哼,那朕倒是问问你,那个相信你的人是谁?又有谁肯相信你?” —— 宁止,要小心哦。 —— 你不难过,我都会替你难过。 —— 嘻嘻,那坟里埋着的人,好可怜啊 … “宁止,你还是给朕回去好好反省吧!七天,朕给你七天时间,你要是再不认错的话,莫怪朕大义灭亲,要你好看!” 宫门外,男子抬头望着天际那轮孤月,整个人透出的感觉清冷极了。候了多时,秦宜大步朝男子走去,“殿下出来的怎生如此晚?今晚的风寒,您快上轿吧。” 闻声,宁止扭头。月光下,但见那张容颜苍白若雪,清清冷冷的模样,竟是凄凉得让人鼻酸。不禁一怔,秦宜旋即又看见了男子血迹斑斑的以及,不由失声低喝,“殿下您又 …御医呢?可曾看过御医?” 蹙眉无力地笑,宁止自顾自朝轿子那边而去,惟闻晚风中清幽的声音响起,“外人的东西,还是……不要用得好。用了,要还。” —— 可恨的是。他还不起。 时候已是不早。别院里的灯火亦是熄灭了好些。黑默默的一片。廊间小道,男子缓步走过,一袭白衣寂寂。蓦地觉得有丝光亮,那一抬头,不远处的楼阶下,一盏宫灯明亮,那抹娇俏的身影立在那里,和着暖色的光晕闪亮了他的双眸。 不由顿在了原地,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女子,带着些许的不确定轻声唤她,“…七夜。” “嗯。” “七夜。” 笑靥如花。云七夜点头。“我在这呢。在这等你回家!” —— 在这! 一瞬。宁止蓦地明白了那日舅舅的“有朝一日”。可也在同一瞬。心底的焦躁。不安…烟消云散。心口仿佛有什么跟着被填满。一路走来。这么多的阴谋诡计,黑暗杀戮,万事百劫,他有她。 看着女子,他缓缓笑了起来,孩子般无邪。“七夜,抱……” 亦是笑,云七夜挑着宫灯走到男子跟前,尚未开口。便被他拥进了怀里。飒飒寒风中。他紧紧地抱着她,一点点圈紧了手臂,染了一襟的冷香。 微微蹙眉,她只觉宁止的身子冰凉,不知是不是晚风太冷,他的身子还有些微颤。如攀抱浮木般紧紧地抱着她。“宁止,你的身子很凉。是不是不舒服了?” 抱紧了她,宁止浅笑,忍痛道。“我没事…七夜,你会…和我在一起多久?” ……她会背叛你的。 不曾多想。云七夜斩钉截铁道,“会永远和你在一起,不相离,不相弃。” “永远是多久?” “和你的生命一样久,直到你死,我都和你在一起。但是我会在你死后。和你一起死……”声音渐进低了下去。云七夜缓缓道,“你一生孤单,遇到我绝不会再孤单了…” 闭眼,宁止的声音仍是淡淡,“七夜。万一有朝一日黑暗复杂,你……” 将他的话打断,云七夜只是笑,“现在快乐就好了。往后的事情,往后再说吧。黑暗复杂么,无所畏惧便是了,坚持而已。” 如同,那只锦盒。 “宁止,我很快乐!”她看似在笑,却又是那样认真。“此生,得幸嫁给你,便是最大的快乐了。往后纵是天塌地陷,举世皆非,我也会生死不离,同你一起走下去!” ……一起! “……一言为定。”一瞬,宁止的声音轻极了,低低的,像是低喃,“七夜你千万不要欺骗我。不要骗你所爱的人。” ……两个月内,她会背叛你!哈哈,好可怜吶! 一直,他信她所说的每一句话。 就算她对别人说的话和对他说得相冲突,他亦是相信她。至于其他,他宁愿相信是别的目的或者苦衷。到了一定的时间,她不会瞒着他,会告知他实情。 可是,她虽可以骗他千千万万次,独独这次不能骗他。有些事情,他根本承受不起,也输不起。 “不要骗我…… ”身子抽疼。他疲倦地几乎睁不开眼睛。可仍是要说出口,“七夜,我要让他知道…不止你快乐。我也快乐… 我们在一起很快乐。我要让他知道。我和你…永生永世,不相离……不相弃… ” 他是谁? 皱眉,云七夜一瞬似乎有些明白了,心脏勐的便是一阵刺痛。抱着她,宁止的身子亦是越来越沉,压得她有些承受不住,“宁止?” “七夜,好累… 我们一起休息一下吧。等到休息好了,一切…都会好的吧……我不是九殿下,你也不是沧澜尊主…什么都是好的……你也不会背叛我,我也不会…不会这么脏。不会恨自己出生在这个世界上。不会乞求母亲的爱…不会觉得对不起你……死么。我一直不觉可怕。甚至嚮往。啊 …可是遇到了你,我因七夜而活。七夜因我而生… 可为何没有在最好的年华里遇到你?……如果,如果我知道有一天我会这么爱你。我一定会对你一见钟情 …七夜,对不起 …不能,不能陪你… 走到最后… 我死了… 你要怎么办?我好脏。满身的罪孽… 定会下地狱吧。可若真是见了阎王,我一定要问问他,我一生不曾做过坏事,也不曾愧对过谁……却为何要我活在痛苦里……” 眼里尽是泪水,云七夜没有哭,仍是强忍着笑。“好啊,那就休息一下吧。等到明早一醒来。什么都是好的。” ……都是好的。 心脏抽紧,一缩一缩的,他弯下腰去,胸口一阵阵往上涌着腥甜,体内最深处抽搐着剧痛!终是痛楚地闭眼,他将全身的力量压向了女子,怠倦了眉眼。若真有神的话,那我求求你,就算未来再痛苦,再曲折…也不要带走我的她,不要让我… 再是一个人了… 七夜, 千万不要背叛我… 要不然,我会更早的死去。 灯火通明的房内,宁止蹙着眉沉沉地睡了过去。伸手欲给他脱褪身上的衣锦,云七夜蓦地一顿,怔怔地看着男子衣襟上的血液。那一瞬。她终是明白了他方才为何要抱她,他不想叫她看见这些斑驳的猩红。会觉得 …很脏,全是罪孽。 再也忍不住的泪水绝提落下。她咬牙。强忍着痛楚将他的衣锦褪下。而后拿热毛巾为他擦拭额上的汗水,只闻他梦中的苦楚,“…小心…” 小心什么? 一声嘆息。她觉得她跟宁止在一起应该有半辈子那么长了,可其实不过是几个月而已。她真是有些怕了,怕师傅…可为什么不能一夜间和宁止白头到老呢?一夜就白髮苍苍,尘埃落定。 那个时候,一切都有了结局。再也不用担心那些未知的痛苦和变故。再也没有任何人事可以把他们分开……一切都是好的。 宁止, 等你醒了, 我们永生永世都不分开… 日已正中,他终是缓缓地睁眼,双眸如墨,噙着点点刚醒转时的迷濛。 忍不住咳了几声,他有些疲乏地坐起身来,这才发现衣锦早已被人换去…… 满是绿意的庭院。昨日的寒风骤雨不復,又是一个丽日晴天。起风的时候,那林合欢树纷纷扬扬地落了一地的花瓣。树下。但见一个纤细的身影拿着花锄忙碌。点点阳光倾泻在女子的脸上,勾勒出了完美的侧影。一颗颗花种从她手里落下。她旋即又握紧剩下的,像是将最珍贵握在手里。 察觉到了宁止的视线,楼下,云七夜仰头看向男子。眉眼弯弯的笑,“早上陈管家整理仓库的时候。发现了好些兰花种子。你下来,这么好的天气。我们一起种花吧!我不懂花,可是陈管家说,等到明年这个时候,这些兰花会开满整个园子!” 眨了眨眼睛,宁止蓦地笑得娆媚,那样美丽又遥远的笑。直直映入了女子的眸里。 “好。种花吧。等到明年,收穫一园子的香气……
第118页 骄阳和风,他们小心翼翼地插种着花种,偶尔会因为坑大坑小,水多水少而斗嘴,可是只消她抓挠他的小腰,宁止立刻会笑得软了腰肢,惟妻命是从。整整一个下午。他们沫俗在漫天的骄阳下。笑声染化了整个园子。 “这一朵小黄花送你啊。”随手摘了一朵花,云七夜将它插到了男子的髮丝里”当下便笑弯了眉眼,“好姑娘啊,真漂亮。” 脸色有些黑,宁止不依不饶,“以后还会送么?一天一朵。” “园子里的花可没那么多。你莫要辣手摧花了。” “怕什么,再种便是了,就像壁虎的尾巴,总会长出新的来。” “ ……但愿。幸福也是啊。” —— 这样。就可以永远幸福了。 ——永远。 那一日的午后。天空像蓝丝绒一样美丽。 且不去问它将来如何,只问此时此刻。 于是所有的春天都在那一瞬绽放。 那一日的黄昏。夕阳斜照。彩霞斑澜。 晚风抚过两人贴在一起的髮丝,满园的花儿随风轻轻起伏,醉人的香气。 即使长生不死。即使全世界的人都跪倒任我差遣,却也比不上那人在某个午后浅浅的微笑来得骄傲口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一个惊艷了时光,一个温暖了岁月。 只此,世间再无第二人。 098 您太禽兽 徐皇后惨死一事已过数日,中原四国的典论却是不休,甚至一浪高过一浪。谁承想素来高贵的九殿居然会变态到分尸的地步,莫怪徐家失势后,他一直按兵不定,却原来一直在忍耐!如此有违人论的做法。着实让人胆寒不齿! 苍流朝堂,诸位皇子大臣亦是惶惶不安,如此态势,他们到底站到哪边是好?若是站在皇上一边,九殿权倾天下,会不会打击报復他们?可若真站到九殿那一边,他们又听说事发当晚皇上曾当着宫人的面刮斥过他,如此破天荒的咳着,倒是第一次。皇上是不是厌弃九殿了?故而想要借题发挥解了他的权威。就如同徐家那般一夕失势崩毁! 不同于外界的譁然,九殿的别院仍是素日的宁静,下人们忙活着各自的活计,谁也不去乱嚼那舌根子,皇子妃一事已然是最好的例子。整整四日,宁止兀自在别院调养身子,从未进宫谢罪。 如此态势,宁志茂反倒有些沉不住气了。眼看七日之限将到。这父子反目的局面要如何缓和消解?他私下里派了好些臣子去别院。表面上是探望九子的病情。可也无非是想探探他的口风。谁想三批臣子皆是吃了闭门羹! “守卫说九殿下仍在静养身子。不便见客。臣等无法。有负圣恩。” 看着眼前的几名臣子,宁志茂皱眉不语,却也不能怪谁。追根潮源,是他那晚太过冲动。非但说话太绝,而且还将九子激到病发咳血!可话又说回来。如此境地”他又能怎么办呢? “徐氏的死因,提刑司可查出来了?。 闻言。赵仵作据实以告,“尚未。” 不由蹙眉,宁志茂有些不满。“平日里再难的尸检你们不也最多三日便可得出结果么?而今都过去四天了,尚未一说何来?” 面不改色,赵仵作道。“此次的尸检之所以如此,皆是因为徐氏的尸身太过怪异。卑职当差足有十几年。却也未曾遇到过如此棘手的事情。尸检上看。徐氏生前没有大的疾病,身上也没有致命的伤痕。而且看她死后的神色,亦非是惊悸而死。卑职和数位同僚研究了数日。也没定断出个结论,而且徐氏虽死不螟目,可我们怎也闭合不上她的眼睛。就那么一直睁了四日。” 闭不上眼?何曾听过如此说法,宁志茂皱眉揶揄,“如此说来,徐氏的死因确实诡异。哼,难不成是厉鬼索去了她的命?” 闻言,赵仵作有些尴尬。于一名仵作而言,鬼怪之说着实是无稽之谈。 可徐氏的死因又是如何?欲言又止,他终是低下了头去。不做任何反驳。 片刻的死寂。宁志茂只觉烦躁,关键时刻没有一个能派上用场的!拧眉,他有些不耐地沖众人挥手,“算了,时候不早了。朕也要安歇了,你们都下去吧。” “是。 ” 听得出男人的不满。众人悻悻地转身离去。殿外的早已是漆黑一片。廊道上盏盏宫灯高挂,将周遭照得亮如白昼。正欲下台阶。众人蓦地听到一声焦急的唿喊,不由扭头,但见提利司的张义大步沖他们跑来,“赵大人且留步!” 闻声,赵仵作却步,“张大人有事么?” “您总算是出来了,卑职等了您好久了!” 闻言。其余的大臣旋即朝二人告别。兀自离去。待他们走后。张义将赵仵作拉到偏角处。压低了声音道。“赵大人。出大事了!” “什么事?” 确定周围没人,张义惊惶道,“徐皇后的尸体不见了!” 不见了?惊得不轻,赵仵作瞪眼,“什么时候?” 额上尽是汗水,张义不得不复述一遍事情的经过,“就在半个时辰前,我和另外几位大人原本打算去验尸房再次研讨徐氏的死因,可谁想门锁一开,里面的尸体却不见了,通风的窗户倒是大开。想来她是从那里出去的。更诡异的是……” 一瞬的结巴,张义胆寒道,“更诡异的是地上居然有徐氏的血脚印,一串一串的……就那么一直走到窗户那边,然后就不见了!哎呀。赵大人你有所不知,那场面真是吓坏我们了!” 蹙眉,赵仵作忍不住低喝。“莫要危言耸听,自己吓自己!一个已死之人,她还会自己走路不成?什么血脚印,开窗户的,简直就是无稽之谈!依我看。一定是有人将徐氏的身体盗了出去,想要阻挠我们验尸!” 有理! 心下的恐惧稍稍平復了些。张义点头。“不无道理。可……可那装神弄鬼,想要阻挠验尸的人是谁?” “你说呢?”意味深长,赵仵作却也不点破,那人十有八九是九殿下! 指不定是他怕提刑司查出什么。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徐氏的尸体盗走!先是分尸。再是盗尸…说不定徐氏也是九殿下杀得! 为难极了,张义险些哭出来,“这丢尸一事事关重大,好歹徐氏原来也是个皇后啊!这万一……万一叫皇上知道了,可要如何是好?” 如何是好? 摇头,赵仵作有些无奈。“能瞒一时是一时。为今之计得赶紧将徐氏的尸体找回来。” “对对,得找回来。”握拳,张义低声喃喃,可去哪里找呢?不经心地扭头看着四周,他蓦地双眼圆瞪,骇然地瞪着前方,兀自发着无意义的喊声,“鬼 —— 鬼!“ 不明所以,赵仵作皱眉,“张大人,你怎么了?” “跑——快跑!来了!徐皇后来了!——”歇斯底里的喊着。张义只觉身子发软,腿脚根本不听使唤,顷刻间便瘫坐在了地上。他瞪大了眼睛看着前方,满脸的骇然,终是从嗓子眼里爆出惊惧的喊叫。惊得宫廊里的侍卫纷纷扭头看向这旁…… “鬼啊鬼啊” 鬼?闻言,在场的众人不由顺着男人的视线望去。全都刷白了脸色。但见惨白的月色下,早已死去多日的徐皇后竟是拖着血肉模煳的身子一步步朝众人走来,双眼凸暴。她猩红着眼睛扫过所有的人,满身腥臭的嘴里发出可怖的笑声,“咯咯……” ……徐皇后! 诈尸了!看得清楚,众人恐惧地喊叫逃窜。骇然欲绝。顾不得其他。赵仵作忙不迭将地上的张义拉起,拽着他朝后逃去。很快。院子里一片混乱,时不时响起磕碰哭喊声。 殿内,只闻外面喧闹喊叫,却也听不清是何。本就不快,宁志茂当下便恼了。皇宫大内如此喧嚣。反了不成?他倒要看看是哪个不怕死的!恼火的向殿外走去,他怒瞪着四下逃窜的侍卫宫人,忍不住高声怒喝,“混帐!都给朕停下,再不停下来,莫怪朕要了你们的脑袋!” 仍是混乱。众人四下逃窜,皇上要砍脑袋,皇后要抓人下地府,要他们如何活?人群中,赵许作和张义当机立断朝宁志茂跑去。“皇上,徐氏诈尸了!” 诈尸?还有反应不过来。宁志茂茫然的扫看,待到看见徐皇后时。当下便骇得瞪大了眼睛,亦是转身朝殿内逃窜。看见了他,徐皇后竟是大步跑了起来。不过片刻便欺近了宁志茂。 闻见了一股尸臭。宁志茂颤慄地扭头,险些湿了裤裆,“别!别过来! 朕… 朕乃天子,尔等秽物,速速退下!” 血肉模煳。徐皇后嗤嗤的诡笑,那双流着血水的眼睛死死的盯着男人,“咯咯…皇上。臣妾带你走。带你走!” “不!滚开,滚!”惊恐地逃窜,宁志茂尚未进殿。便被徐皇后抓扯住了衣衫掀翻在地!满身的腐臭,女人旋即压制住了宁志茂的身子,源源不断的臭血流到了男人的胸前。脖颈,耳朵,甚至嘴里。骇得宁志茂几欲作呕,“救命!救命啊!” “不会有人救你的。哈哈!不会!”疯狂的笑,徐皇后伸手触向了自己脸颊,但见她那尖利的指甲勐的抠掐进了血肉。撕出一块血肉来,而后伸到了宁志茂的跟前,“皇上,你饿不饿?吃块肉吧。” 险些吐出来,宁志茂慌得扭头躲闪,沖殿外的众人唿喊,“快把这妖妇赶走!谁要是能赶走她,朕封他的官!!” 可谁敢?只怕还没当上大官就被徐皇后掐死啊!皆是后退。众人只当没听见。谁也不敢靠前。眼里的血水更盛,徐皇后的脖子蓦地发出一阵嘎啦声响,狂躁的伸手掐向了宁志茂的脖子,“掐死你!掐死你!” “救命—— 救—— 咳!!”直翻白眼,宁志茂痛苦地挣扎着,脸颊憋涨的通红,几欲窒息而死!就是不放手,徐皇后的力道越发狠重。已然将宁志茂的脖子掐出了道道血印,就在宁志茂几乎绝望的时候。女人蓦地松手。腾地一声站了起来,扭头就走。吓得殿外的众人唿喊着逃窜。 不曾理会他们,女人一路下了台阶,眼看就要出院,脚步蓦地又是一滞。片刻的死寂,她僵硬着身子掉头,又朝宁志茂跑去,“杀了你!杀了你!” 来不及起身,宁志茂慌得翻身朝后滚爬,旋即却又被徐皇后抓捏住了脚踝,将他使力地挥甩而去!重重地磕碰到墙壁上,宁志茂只觉五脏六腑好似都错位了般,激得他连吐了好几口淤血,神志恍惚不清。大步朝他走去,徐皇后正欲故伎重演。却又在咫尺之地转身离开。同方才那般朝院外而去。只不过她的双腿好似灌了铅般沉重。行走间艰难极了。
第119页 霍的顿在原地,她挣扎着脚步,嘴里念念有词,“回去。” “走!” “嘻嘻,回去。回去杀了那个薄情寡义,虚伪透顶的男人。” “走!!” 良久,她自顾自和自己说着话,重复着走与回。面色痛苦。她蓦地一声痛苦地嘶喊,发疯似的揪扯着自己的头髮。那样大的力道,甚至将她的头皮扯拽了下来,露出了血肉白骨,端的是触目惊心! 见状,众人齿寒地朝后退却,好些人更是湿了裤裆。不刻。女人揪扯的动作勐的停下,低头寻找些什么,“哪里?在哪里……” “咯咯,在这!”喜极,她弯腰捡起一把丢弃在地的剑,勐的朝自己的身子刺去,一剑又一剑。血肉开绽迸裂!良久,她终是将那把剑扔到一旁,而后朝外跑去。速度之快,顷刻便消失在了夜色里。 立时瘫坐在地,众人哭喊声声,压根说不出话来。亦是瘫坐在地。赵仵作牙齿打颤,身子抖个不停。“死 …张大人,此事蹊……蹊跷啊。” 早已湿了裤裆,张义面上尽是泪水,结结巴巴几不成声,“徐……徐氏,冤……九殿…冤…” 过了许久才平復过来,众人这才发现痉挛抽搐的宁志茂,“皇上!快,快传太医!“ “徐 …徐……”剧烈的抽搐着,男人满身是血,腥臭至极。大多是徐皇后的。目呲尽裂,他的眼瞳急剧涣散,渐进没了焦距,他只能看见宫人惊惶失措的脸,却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 “快传太医!” 黑魅的宫楼角檐,女子身形腾跃,速度之快,宛若惊鸿转瞬。紧随其后,男人随之一路出了皇宫。直奔人烟稀少的荒邪。 落地,云七夜弯腰急剧的喘息,原本漆黑的双瞳已然染变了红色的血瞳。面色苍白若纸。眼看宁止沉睡,她偷偷离开别院想要操纵徐皇后为他洗去冤屈,却不想竟是遇到了驭尸的行家,若不是最后对方手下留情,她定是万劫不復! ……沧澜千花! 吃力地平復着唿吸,她蓦地起身,但见男人从夜色里现身,步伐之悠闲,好似享受着月下晚风,邪野静谧。不着痕迹地退了几步,云七夜的血瞳渐进恢復成了原本的黑盈,“师父。” “呵,凰儿的本事倒是长进了不少。” “师父说笑了,以我的能力,何德何能赢过您?到底是您让着我罢了。 不以为意,沧澜千花缓步走向女子,“对了,为师予你的锦盒可收到了?那里面的玉块刻着本教的长生之诀。” 面无波澜,云七夜淡淡道,“我没有能力接任教主之位,还请师父收回锦盒,另择能人立之。” “能人?”兴致缺缺,沧澜千花不可置否,“这世上配当下一任教主的能人,除了凰儿你,还有谁?” “师父长生之体。万世千岁,大可重新培育魔体。” “倒也不失为一个不错的建议……”似乎动心了,沧澜千花笑的无害。 话释却是一转,“可惜本尊没有那耐性,万世千岁,我更不喜那漫长的等待。 皱眉,云七夜忍不住冷嗤,“缘何非要是我!” “呵,不为何,只是我想罢了。”语速缓慢,男人带着洞悉一切的目光。却又是淡漠无一物,“只消我想,就连天上的星轨,我也要它改变足迹。” “师父倒是豪情。可你莫要忘了,还有神之体。万世千岁。这世间万物枯荣,不止您一人说了算。” “姬梦白么?”起了兴致,沧澜千花伸手抚了抚胸口,意味深长,“丫头,你以为神之体就能伤到我么?呵,半年出不了沧澜教的大门,梦白倒是自信。可惜,半年之痛的人是他,而非我……这世上,没有人能伤到我。” 说着,男人蓦地挥袖,一道流光疾影噼空而出,直入地面三寸,旋即迅勐地划向了不远处的林木!不过眨眼的功夫,地面传来一阵轰响,剧烈的震动直冲而上,数颗大树摇晃震颤,粗壮的大树竟是开始绽裂,而后崩的一声爆炸。绿叶枝干飞溅! 飞身朝后躲闪,云七夜难掩面上的惊诧,耳旁男人的笑声阴沉。“丫头,看到了么?你说本尊和姬梦白的伤势,孰轻孰重?” 瞪大了眼睛,云七夜蓦地明白了,“舅舅已经牵制不住你了?” 不否认,沧澜千花笑,“对,从今往后,苍生万众,皆匍匐于我。神已经死了,唯有魔渡众生!” —— 魔渡众生! “力量失衡,师父你没有神牵制,断断也维持不了多久!” “所以我自己创造了新的神……” 一愣,云七夜不解,“新的神?” 神色诡秘。男人周身的雪花盈盈,整个人透出的感觉极为虚幻,“凰儿,你斗不过我的。我奉劝你趁我还没恼了之前,且随我回去。” “我说过,我不会回去,师父你不用再费心了。”有了些不耐,云七夜斩钉截铁,全然没有回寰的余地,“此生我最无法接受,莫过于那种不当别人的命是命,自以为高高在上,肆意操控他人的人!而师父你,便是这样的人!可你又有什么权利扼杀别人的生命意志呢?站在山顶和站在山脚下的两个人,虽然地位不同。但在对方眼里,彼此同样渺小!每个人都有自己存在的理由,皆是独一无二,师父你也不过是个渺小的存在罢了!” 不急不恼,沧澜千花嗤笑,“言下之意,你还是不想随我回去?” “是!”点头,云七夜认真道,“也许师父你预知了未来,晓得那些是对是错。可我不知道我现在做的哪些是对的,那些又是错的,我所能做的只是尽力做好每一件事。凡事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于心罢了。” “好极。”竟是拍手鼓掌。沧澜千花颇为兴味道,“姑且就当命运是一个游戏吧,如你所说,我晓得最后的结局和赢家。所以……我不着急,我们慢慢玩下去,呵……有趣得紧。” “那师父就慢慢看着吧!”说完,云七夜转身离去,连头也不回。身后,男人的声音悲悯,隐隐透着某种诡异的气息,“爱得越深,伤得越重。因为失去过,所以本尊晓得,遍体鳞伤,才叫漂亮啊。” 不曾回头,云七夜反驳道,“不劳师父操心,正是因为爱得太深,所以再痛也值得。如果输了这场命运的游戏,那我宁愿也不要来生!” 笑,沧澜千花早已洞悉,“可惜,你没有来生!天地浩瀚。你只有千岁之体,孤身远引,孤老至死!” 身子一僵,云七夜不曾应声,只觉心中酿出一股钝感的疼痛。面无表情,她继续朝前走去,沉默至终。可不管走了多远,站在原地的男人都能将声音清晰的传到她的耳畔,那样悲悯却也嘲讽的声音。 “再怎么逃避隐藏,你都不会改变什么,何必要把自己逼到极端呢?如此勉强为之,总有一天你会撑不下去的,到头来,只是弄得你周遭的人皆痛苦罢了。我告诉过你,的下场可悲,不可能爱人。也不可能被人爱的,只是你不信罢了。呵,无妨,本尊等着你的觉悟。” “凰儿,许多事情其实不必追问太多。时间自会给你带来最后的结局… …本尊,拭目以待。” 别院外的暗角,云七夜抬眼望着高高的门墙,不由重重唿了一口气,而后扯唇挤出一抹无事的笑容。深深感激命运让我遇到这个叫宁止的人,即使这种幸福脆弱的宛若夏日雪花,轻轻一碰就会融碎。可我只希望能常常看到他微笑,看他神采飞扬,听他告知梦想,未来。以及…希望。 最后的结局,似乎不再重要。 “总会好的……”轻声低喃。她沖自己释然的笑,而后利落地跃上了墙头。方站稳了身子,她瞪眼看着墙下的黑影,场面冷清到了一个极点。 “回来了?”墙下,宁止仰头,声音阴冷。 默默地越回院子。云七夜赔笑。“…哦呀…夫君大人。你站在这里守墙待妻是会吓到奴家的。”说着,她有模有样的拍了拍胸口,一脸惊吓。 危险的眯眼,宁止揶揄,“你出墙干什么去了?” 出墙?好像踩到宁止的尾巴了。 眼珠转的勤快,睁着眼说瞎话是云七夜的家常便饭,“我没有出墙,我就是出去散散步而已。你也知道最近你的名声不是太好,大白天我都不敢出去,太引人注目了,无奈只能夜里出去放放风。”” 冷哼一声,宁止戏嚯,“倒是我连累夫人你了,穿着夜行衣去放风。 ” 差点被噎死,云七夜悻悻地耷拉着身子,屁颠屁颠地挪到宁止的跟前。 一个劲的靠近,“其实这事吧,它挺伤感的。” “离我远点,我可是正经人。”推开她,宁止转身朝房内而去,云七夜看不见他唇角的阴险,宫里的内探第一刻便回报了消息,他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做了好事。 身后,云七夜屁颠屁颠地紧随,而后拉着宁止的衣角不放,他走哪儿她就跟到哪儿,“宁大爷,能不能缓缓您岁月的脚步?您走得太快了。” 不说话,宁止进房,扭头意味深长地看着云七夜,直到看得她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七夜。” 点头如搞蒜,云七夜卑躬屈膝,“小的在。” “你有家法,我也有。”声音渐进低沉,宁止思考的神色,分明是…… 拿什么整死你,我的爱人。沖女子勾了勾手指,他直接切入正题,“居然敢出墙了,我的家法你还记得么?” 一个哆嗦,云七夜的眼泪都快流出来了,只差抱着宁止的腿,“宁大爷,饶了小的吧!往后我一定会好好回报您老人家的恩德的!” 食指微摇,宁止拒绝。“这世界上没有任何好处。是你不需要代价就可以得到的。七夜啊,是我家教不严,如今你犯错。我只能铁面无私。对你执行家法了,脱吧。” ——若你真敢出墙,我一定会把你抓回来,压到床上一遍又一遍。要你以身赎罪! 擦了擦干涸的眼角,云七夜哭泣,“这么伤感的事情,我已经忍不住悔恨的哭了。” 有便宜不占非君子!宁止道,“你总算意识到自己的罪大恶极了,那还说什么?脱吧,正好我们已经四天没有温习过了。”
第120页 正是因为太久没温习。她今晚还不得死在床上?朝房门那边退去,云七夜道,“时候不早了,我自知罪孽,面壁思过去。” 上下打量着女子,宁止道。“倒不如躺倒床上求我原谅你。” 眼角一抽,云七夜不从,“我还不如面壁。” “白日,做梦。”眼睛眯了眯,宁止冷笑,笑得云七夜慌得转身开门。 身后,宁止的手贴了过来,直接把她朝床上带去,利落地扑倒。 低头。他几乎贴着她的唇说话,“七夜,你的觉悟太低了。只消我想,你以为你有迴旋的余地?” 哭丧着脸,云七夜道,“心都黑了,黑了良心了你,禽兽!……嗯!” 咬着她的唇,宁止笑,“禽兽?那我就做做禽兽的事,也对得起夫人你的赞誉。” 窸窣的脱衣声。有风从如意窗吹入。拂起薄纱床幔,轻轻泛起波动。压抑的喘息与隐忍的低吟在夜里响起,女子红透的小脸上布满了密密的细汗,机率髮丝贴在了她的侧脸,愈显媚惑。 “宁止,别脱了吧?” “你的玉手太细腻。这种粗活还是我来得好。” “嗯!……”永远都是这种被扑倒的姿势。原来这也是她的命运?紧紧的攀附着宁止,她只能任他不断的侵入自己。带给她永无止尽的欢娱快慰。 沉沉浮浮。宁止封诚着她的唇。一遍又一遍的爱她。十指相扣,一室皆春。 “累了?”察觉她的恍惚,他放柔攻势。 “……嗯。”全身苏软,她无力的哼了一声,一动也不想的动了。附在她的耳旁。宁止好心地放过了她。“那你睡吧。” 喜极而泣,她感恩,“好!” “睡吧睡吧。反正我自己能行。”说着,继续攻占贯穿。 “禽……禽……兽!” “你逼我更禽兽?” “没……没有!” “嘿嘿,晚了!”说着,宁止勐的一挺,狠狠地爱她。 终是明白祸从口出,夜晚,在云七夜被禽兽中落幕 099 毕生温暖 宣平宫本是歷代皇后的寝宫,自今朝的徐皇后被废后一直闲置,时刻准备迎接第二位女主人。整个苍流的臣民亦是翘首观望,纷纷猜测皇上将会立哪一位妃嫔为新后,自此母仪天下,富贵荣华。 可谁想不过一个月的时间,新后没立成,日后骇人惊悚,先是暴毙冷宫,而后又是诡怖诈尸……不但连累了九殿被冤枉,更甚者还伤到了皇上! 那晚,徐氏诈尸后迅速消失,所有的宫人壮着胆子寻了数日也未寻到她的踪影,直到三日后她的尸体被人在宣平宫的廊道里发现,仍是死不瞑目,双眼猩红凸暴,周身腐烂不堪,恶臭中爬满了蛆虫秽物… 如此模样,委实吓坏了好些太监宫女,当下便哭喊着出去叫人。不过几日,宣平宫已然成了皇家的耻辱隐疾,就连锦妃也没了入住的意思,私下里侧是琢磨着若真能登上后位,一定要让皇上为她新建一处别宫。要是住到宣平宫那种地方,指不定招来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 尚在病榻上,宁志茂仍是昏沉,夜夜噩梦呓语,总是说徐皇后又回来了,就在门外哭着喊他一同下去呢。不信你们看吶,她现在就在门fèng里看着呢。 闻言,宫人们皆是吓得抽噎瑟缩,怎也不愿意在皇上的寝宫里词候了,他的话一天比一天可怕,他们也觉得徐皇后好像真的又回来了! 为皇上诊治了好些时日,太医们皆是一筹莫展,药物治标却不治本,归根到底是徐氏惊到了皇上的心智,乃至他脑子里全是徐氏的幻影,跗骨之蛆般不死不休。长久下去,就算皇上的身子完全康復,往后也会惊悸休虚,为今之计唯有静养宽心,断断不能一蹴而就。 朝中,大皇子和几位王叔暂时监国处理政务。大皇子甚至特地请了好些德高望重的僧人为后宫冤死的亡灵超度,一来可以压制些负面的舆论,二来也可以安抚惶惶人心口私下里,他更是暗示众僧,言是不愿再看到徐皇后为祸六道轮迴。 一一镇压魂魄,永世不得超生! 只此,偌大的后宫纸符焚香,梵音恆响,大老远也能听见众僧手里的法器鸣响,夜以继日的超度那些冤死的往生者。足有半月之久,宫人们的惊惧渐进平復,尤其那些当差夜值的人总算可以安下心来,不用再怕夜幕里出现个什么鬼魅魑魉。 太医院那边,此一月更是异常的忙碌。除了皇上外,九殿下的病情不知怎的竟是急剧恶化起来,大有灯枯油尽之势。压力甚重,除了几名留守的太医外,其余的太医皆去医看二人,寝不安席,不敢稍有疏忽。 时值仲復,干阳的天气酷暑难耐。 烈日将大地炙烤的滚烫髮热,偶有风起亦是一股热浪翻腾,火烧火燎。道旁的村木蔫蔫地耷拉着技叶,蝉声聒噪绵长,端的是叫人心烦。街道商肆更是人烟稀少,不復往日的热闹,大家再也没有心劲出来玩闹,逵自躲在家里避暑解闷。 待到夕阳西下,天气总算凉慡了些,但见那晚霞浓墨重彩般染了天际流云,好似一幅江南水墨画。别院里,水谢花村復尔绮丽幽静,舒适的晚风拂过窗棂外的花丛,沙沙作响。 软榻上,宁止仍在昏睡,墨莲般的鸟发衬得男子的脸色愈发苍白,难掩周身的病态。隔着一道屏风,几名太医良久后放还了手里的金线,而后沖几名女婢交代了半响后皆是起身离去。 走了老远,几人停在了僻静的拐角处,其中一名太医终是忍不住问出口来,“肖太医,您的医术是咱们里面最高的。依您看,殿下的病情到底如何”” 闻言,肖太医一声嘆息,缓缓道,“我为殿下诊了七年的病,自是最了解不过他的症状。按理,他这个时候不该发病的……,……” “可现在又是为何呢?” “也许,……,……真的是大限已到。”低声说着,肖太医伸手指了指廊道外的天空,摇头无奈,“天妒英才……,……老夫也是无能为力,原本还以为殿下能熬到冬日,谁想竟是连夏天也……” 欲说还休,众人却也明白,皆是沉默不语。 许久,王太医低声道,“也不知道这世道是怎么了?难不成真有妖魔从地狱里爬出来作祟?先是徐氏诈尸,然后皇上龙休欠安,再然后殿下的病情又莫名其妙的恶化。如此情况,倒真是有些怕人了。” “这倒不是最可怕的。”摇头,汪太医意味深长道,“最可怕的是那阴暗的人心,万一皇上和九殿真的出了什么事。到时候,只怕朝中霍乱立起啊,…恕我直言,皇上的病也许好治,可九殿下,…他断断活不过此一月了。 活不过。 廊道那一头,云七夜不动声色地转身离去。 房内,几名女婢轻手轻脚地整理着桌椅,生怕发出响声惊到昏睡中的男子。隔着屏风,男子的眉眼微动,许久后终是缓缓地睁开了双眼。黑色的瞳辱略徵有些涣散,尚还有些迷濛地看着眼前的虚空,许久后才凝聚成清晰的真实。 疲软地扭头,他寂寂地看着窗外,只见美丽的晚霞,随风摇曳的花村,还有那一群群归巢的倦鸟,隐约间似乎还能听见夏虫欢快的鸣叫。 黄昏了,……,……他睡了多久了? 很久。 久到他每一次阖眼,都会觉得那是他最后一次的睡眠;久到他每一次睁眼,都会觉得那是他最后一次的甦醒…… 许久,他就那么静静地躺着,直到所有的声响蓦地消失,剎那转化成透明的稀薄。一瞬听不见任何声响,他闭眼,只觉那股绪人的痛楚又涌回了身子,胸口那股郁气顷刻间憋涨到了最大,转瞬便从喉咙倾泻而出! 源源不断,猩红的血液从唇齿间喷出,很快浸红了下顼衣襟,宛若朵朵绽开的梅。 吃力地蜷起身子,他想要平復周身的痞楚,却不想不过一瞬,好似有人扼住了他的咽喉,他的眼里尽是死亡的灰气,痛从骨髓中挥发出来,巨大的痛苦几乎要将他搅碎成齑粉! 却是不吭一声,他紧紧地捂住了唇,只觉快要死了。 七夜…… 没出声唤出的名字咀嚼在满是血腥的唇齿之间。 七夜…… 无力地闭眼,他终是堕入了永夜的混沌。 好累, 七夜,我想睡了……,…… 不刻,几名下人小心翼翼地搬动着床前的屏风,但闻女婢们小声提醒,“慢点,可莫要吵醒了殿下。” “诿,咱们明白。”轻声说着,几人轻手轻脚地将屏风搬移回了原地,却不想有一名婢女勐的惊唿出声,“殿下!天,快!快叫太医啊!” 诧异地扭头望向男子,众人立时惊得瞪大了眼睛,入眼的尽是刺眼的猩红,以及那张苍白的容,发紫的唇。 “快!快去叫太医!” 就住在不远处的院里,几名太医慌得跑来,也顾不得搬挪屏风,旋即为男子诊治针夷,良久后皆是骇得失声惊唿,“快去通知皇上和诸位皇子!就说九殿下,“……就说危险了!” “诿!”慌得点头,一名太医大步冲出了房间,险些碰到迎面赶来的云七夜。一愣,他旋即据实以告,“皇子妃悠快去看看殿下吧!估摸着,棚估摸着是不行了!” 一不行了! 霍地一顿,云七夜怔怔地站在原地,一瞬茫然无措。不禁屏住了唿吸,她静静地听着血肉的叫嚣,只觉心痛如绞,好像有什么东西抽离了体内!溢了满眼的泪水,她却没有哭,只是沖太医点头,我……我晓得了,劳烦您了。 “那我去报信了!” “…“好。” 待到男人走后,她静静地站在房外,她知道宁止的痛楚,那样的痛,也小……死了,反而是种仁慈的解脱。 没什么……“……她随他一起便是了,没什么。 许久,她终是进了房间,但见几名太医正在花厅里焦急地徘徊着。见她进来,几人先是一怔,旋即皆是跪地,“皇子妃,臣等无能,还望您,毗做好准备啊!殿下他计是撑不过去了!多则五日,少则三天!” 只是点头,云七夜面色平常道,“各位起了吧,我已经做好准备了。”
第121页 生不离,死不弃。 “殿下他…可醒了?” “没有。” “……何时能醒来?” 何时? 一瞬的噤。”肖太医不忍道,“皇子妃,殿下的身子确实是撑不住了。微臣为他诊治了这么多年,那样的痛楚,太难了。这么多年,真要是到了那一日,对殿下而言,也许……”……也许是一种解脱。皇子妃莫要太难过,殿下他,…也许今晚就醒了,也许明天…” 也许。 只消还有个“也许”,她便可以等,一直等到他醒来为止。只是她不知道,会等那么久,足足两日。此间,那些太医来的次数越来越少,倒是时常有皇子和大臣前来告慰,听陈管家说,大皇子已经安排了宁止死后的一切缤仪陵寝。 “多喝点吧,这几日你睡着,怎也不肯多喝。!”坐在床边,云七夜又将那一碗几乎未动的粥挪到了男子的跟前,扯唇献宝道,“喝点吧?这可是我第一次下厨。” 坐躺在床上,男子的面色苍白,偶有破碎的咳声溢出口抬眼看着女子,他再难扯出笑容,唯有愧疚,“……七夜,真的喝不下去了。……对不起。 一一对不起。 一定是痛苦到了极致,要不然他不会不喝她熬的东西。只是浅笑,云七夜不以为意,“没关系,哪日若是想喝了,我再熬便是了。” 看着她,宁止摇头,声音里有着无尽的疲倦,“七夜,没有‘哪日,这一说了”“你明白。趁我还活着,你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 缓缓地低下了头去,云七夜模煳地看着微微颤抖地双手,声音却是平淡,“好,不管你说什么,我都答应。” 忽而浅浅的笑,男子的眼里染上了些许红尘的温暖,他伸手缓缓地拂开女子的额发,纤细的手指缓缓戈到了她的鼻尖,微微一点。“……”既然答应了,那就听话,我死后……你要好好的活下去,带着我的那一份活下去…… 活下去。 ※ 曾虑多情损梵行, 入山又恐别倾城。 世间安得双全法, 不负如来不负卿。 疲倦地躺在床榻上,女子唇角的液休猩红刺眼,那声嘆息像极了一首輓歌,“不死的寂寞和孤独……” 眼睛抽痛,他固执到面无波澜,“是。” 扭头看着他,花梨的声音有些颤抖,“我只问你一句……你真想去做这样的教主?不死的寂寞,你能……承受得住么?” 能么? 咫尺,他不说话,袖下的双手却是不禁的颤抖,良久不歇。良久等不到他的答案,花梨终是缓缓的阖眼,将自己埋在了被子里,隐约有痛苦的咳声和抽噎,……咳,那就走吧,走吧……再也不要回来了……” 蹙眉,他终是狠下心来转身离去,却又在即将跨出门槛之际,扭头沖女子沉声道,“花梨,我今年二十岁……等我十年,若是你能等,我便能活着回来!” 一一活着回来! 一瞬,天地间突然安静得连唿吸的声音都那么清晰。掩在被子下,花梨剧烈地咳了起来,点点血花喷溅而出,转瞬便濡湿了唇角下顼。吃力地平復着唿吸,她几乎是在自嘲“!……十年?呵……若你回到沧澜,那便是长生不老之躯,十年不过须臾。而我……十年后,是生是死?你晓得我的病来得突然,就算华佗在世恐怕也医不好,即是如此……你……” 身子微微颤抖,她紧紧地闭眼,可是还有大颗的泪珠滚落,“为什么还要我等呢?我等不到“”我有些恨自己,恨我当初自不量力,居然妄图以为夫,呵”,“好可笑,如此自不量力的我,我当初怎么会……会那样?可是……就是爱……千花,不死之躯真有那么好么?一旦没了值得期待的聿福,你的人生可还有半点的乐趣?精彩十年,好过没有生气的一百年。” 眼睑微动,沧澜千花的声音里有着撕裂的挣扎,却没有任何转圈的余地,“我保证,十年,十年后我一定会回来!我以神麾的名义起誓 我的妻子花梨,她不会死!她会活下去,一定会活下去!” “一定?!”强忍着哭泣,花梨满腔的失望“!如此说来,你还是要回去。千花,人生在世能有几个十年?能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不比那孤孤单单的百年年岁……不比那样的日子好么?千花,留下来吧,我爱你”“就算我活不了多久,可我每天都会多爱你一点点,等到了我死的时候,定是不会惧怕。对你的爱……“一定比山还高,比海……还深。” 不曾动摇半分,那样坚决的去意,他头也不回的离去。房外,正是漫天的大雪飘摇,转瞬便将他的脚印淹没,那抹身影亦是消失不见,只有坚定的声音传来,“花梨,十年为期。只消你等,我一定会回来!” 被子下,女子良久不曾动响,只是淡淡的笑……我以为,这样的幸福可以维持到永远。谁晓得是我太贪心”“总以为和你相处的时间还有很多……总是一个人默默地想着,看着。可是不恨你“”很谢谢你。只可惜一切都是这么短暂……十年,我不晓得自己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也许人和人之间的缘分,都是註定的……等到上天要收回的时候,连一天一刻都不会多等 十年为期! “师父,我想下山。” “作何?” ……修行。” “呵,修行?……好极,为师有种预感,此一次修行,定能帮千花你……,……大彻大悟!” 未曾多想师父的话,男子兀自开心的笑,空灵如雪花。那一日,终是在十年的煎熬后第一次下山,大彻大悟是何?呵,求仙固然好,没有生老病死之苦。可是却因此失去了七情六慾,这般的人生又有何用? 人不止为了活着而活着,失去了感情的人生便是一座荒芜的坟,他委实不晓得为什么有那么多人想要追求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 一一有何意义呢? 渺渺世间,不独有人。人要活下去,也是一样,为何彼此之间不能多一些交融呢?有什么可贵的?万物皆是生灵,又哪里有什么的高低贵贱之分呢? 断情绝义。 虽然理智告诉他该如此,可是感情偏偏逆道而行。由爱生嗔,生恨,生痴,生念,七情六慾。有什么办法呢?喜欢就是喜欢了,明知道是错,可还是甘之如饴的错下去,因为会觉棵”,很快乐。 十年后的重逢,女子只是淡淡一笑,任他将她紧紧地拥入了怀里,“你回来了,还好……还好……我没有死,我活得很好。千花,我们去干阳吧?我不想在北齐了,我怕……怕你有一天还是会回去。我们去北齐吧,“……那里暖和些,不像北齐,…这里好冷。” 好冷。 一直撑着,撑到十年后的重逢,撑到为他孕育出一个小小的生命。竟也是一样的冬日,原来干阳也有这般寒冷的冬日。她满身是血的躺在床榻上,身侧是小小的婴儿。 床前,他慌乱无措地看着她,几乎语无伦次,“你,……你的病,……,……没有好?为什么没有好?你瞒着我……瞒着我!为什么要生下这孩子呢?为什么!要是不生,你可以活,……,“也许可以活……也许可以啊!” 也许! 竟是在笑,她几乎没了气息,嘴里,眼里,鼻里不断地潺出鲜血,红色眼泪将巴掌大的脸蛋濡得凄艷。其实从十年前,她就晓得终会有这么一日,只不过她以为如果有一天不得不死去,不得不离开他她不要那一天是萧瑟的秋,也不要是寒冷的冬,毗那应该是一个天气精好的日子,要有和煦的阳,柔和的暖风,绿的糙,红的花……这样,等他很老的时候,偶尔回忆起她,这个故事至少有一个温暖的结局。 “花梨,为什么要骗我?你的病根本没好!” “没关系,我很好……这十年来,已经疼习惯了。我晓得……我晓得你为什么离开我这么久。你走的第二日,……,“你师父来过,千心……我没有骗你,而是我们被骗了,我会死……你师父不会放过我的,从十年前就不放过。只是连累你,付出灵魂……他骗了我们。” 一一些一次修行,定能帮千花你……大彻大悟! 震惊地瞪大了眼,沧澜千花怔怔地看着女子,他以为她的性命是他出卖灵魂,是他十年的炼狱后硬生生求来的……却原来! 十年啊!! “花梨……,……很疼,很疼吧?”师父下的蛊,一定很疼。十年的忍耐,他想像不到,也不敢想像,花梨是如何忍下来的。 看着他,女子摇头,声音清浅到几乎听不到,“不疼,只是……有点冷。 “不冷了,干阳不冷的,这里是南方,不会太冷。”将她紧抱在了怀里,他想要将周身的暖意传递给她。扭头指着窗外的村木,他强迫自己发出喜悦,“你看,方才那些村居然长出了新的枝桠,全是绿色的……花梨,会好的。春天就要来了,你会好起来的,……“”, 眼里的血泪仍在流出,她看着他,源源不断的血珠子沿着脸颊,一滴又一滴地淌落在他的手背上,烫得他抽搐,又冻得他发颤! 会好的! 可是,神没有听见他的愿望。他想要想要想要想要想要什么?神没有听到!为了心中的执念,他早已将一切出卖给了魔鬼! 那样大的代价啊! 突然想睡,睡之前,她想摸摸他的脸,可是胳膊抬不起来了,唯有吃力的张合唇瓣,发出轻微的声音,好似梦呓,“千花,放手……” “不放!”他将她抱得紧紧的,他求她,“你忍忍,就快到春天了!你忍忍,我求求你忍忍!会好的!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花梨,我求你忍忍啊!” “千花,不要骗自己了“……我就要睡过去了,不能再做你的妻子,再也不能了。我以前听人家说,人死的时候能想起很多很多的东西,我想家,想爹娘,想哥哥和弟弟,想隔壁的姐妹阿婆。可是……回不去了。以前……常常对你凶,对不起……原以为还有很多时间……可以补偿。早知道”,……对不起…对不起。”
第122页 “不用说对不起,我们的日子还很长!很长,……以后慢慢补偿也好!” “没往后了…,……没有什么人,什么事,可以永久。千花…我死了以后,你要懂得珍惜啊,懂得紧握住幸福,也要……懂得放手,爱别人,更爱”,……自己。要快乐,要幸福……“……叫我们的孩子陪着你……”,往后这世上,就算我不在了,你也不是一个人……不是了…… 温柔的声音还在耳边迴响,可转眼已经消失在这场漫长寒冬里。怀里,美丽无双的女子终是在离别后的第十年,静静地闭上了双眼,她固执的爱恋,终是没有了力气。 那一日,腊八严冬,下了七日的大雪总算停了下来,月出青空。整个帝都的枯树逢春成绿,寰宇四方焚香颂福。同一时刻,他抱着亡妻稚儿远去。那长到望不见尽头的生命,像一场徇烂到极致的烟花,终不免化为天际的灰烬,堕进永暗的夜。 一一彼岸妖红,绝望的爱恋,永世不竭的凄寂。 原来宿命早定。 他错过了那些最温暖的东西,一个人站在这寂寞的最高峰,俯视苍生万物。 这就是命,是他要走的路。这各的路上,他只能在某一刻,发出一声嘆息。但嘆息过后,他还得继续走下去,不停的走,直到千岁后的终结。 可有些苦,受一次就够了。 想要活下去,顺从或是反抗。 想要不痛苦,沉溺或是麻木。 他自是能活,却不想痛苦。 所以,顺从宿命。 所以,沉溺于此。 城郊的荒野,晚风吹过一村又一村,哗啦作响。月色下,男人的眼里早已没了当初的大悲大喜,平静的如同一泓深秋的潭水。偶有几片雪花飘落在素白的手背上,少顷便融成了晶莹的水滴顺着滑下,带走所剩无几的温暖。一一七夜,我已经给了你一个月的时间。这个月的十五,城郊见。你来与不来,宁止死或者……”,不死? 抬眼,一轮皎洁的满月当空,正是十五。将周身的雪花敛去,男人的手指轻拂过手背上的水渍,只觉有股凉意沁入肌肤,一瞬竟是一声嘆息。 原来,他还是会冷。 还是会…… 七夜, 我们都有着自己的执念, 即使代价是永生孤寂,可也得走下去。 这样重复着的宿命,以及嘆息 100 美好愿景 正是十五。一轮满月莹白如雪,漫天的繁星点缀苍穹。屋檐楼宇。偶有一阵晚风拂过。廊道里的盏盏宫灯随之轻轻地摇曳,映得女子的形影萧索,长长的拖了老远。缓步走在廊间。待到了尽处拐角。她蓦地扭头睨了一眼城邪的方向。旋即又是头也不回的离去”那抹鲜艷的衣色顷刻间便没入了漆黑的夜色里…… 此一晚,管它蜡炬成灰,时光流逝。纵是东方破晓,她也未曾去见沧澜千花。她只是等着天亮鸡鸣,等着第一缕晨阳透过云层,等着它……驱散一夜的吹息。 此一生,宁愿如此终结。也断断不会和魔鬼做交易! 翌日。 花厅里,几名太医齐齐跪在了女子跟前。为首。肖太医难掩满腔的无奈,“皇子妃,恕我等直言,殿下他……也就是这几日了,估摸着还会有些迴光返照的徵兆,到时候您莫要慌了手脚。” 神色无异,云七夜只是点头。“有劳肖太医和各位,我明白。” 旋即又是良久的静默,众人低头不语,直到汪太医忍不住将实情道出,“皇子妃,方才宫里来人了。要臣等回太医院当值。此一去。往后…往后咱们就不能来看您和殿下了…… ”说着说着。汪太医只觉喉中渐进生哽。终是忍不住红了眼眶,再也说不出话来。 见状。云七夜勉力扯出一抹笑,沖众人感激道。“此一月,各位为了殿下的身子不辞劳苦,常常亦是昼夜不眠,我在此代殿下谢谢你们。” 说着,云七夜沖众人躬身作揖。復尔又道,“至于宫里一事,各位也不必介怀,毕竟天下无不散之筵席。各位回去当值便是了,殿下那边我自会说清楚。” 心下亦是感激,众人沖女子深深地邓首,皆是有些哽咽,“皇子妃您保 重!臣等公务在身,往后定是不能来看您和殿下了!他日若您有什么用得着我们的地方。只管言语便是”我等定当效犬马之劳!” 眼眶发红,云七夜唯有低低出声,“各位的好意。我和殿下心里都记着,你们也起了吧。” “谢皇子妃!” 陆续起身,肖太医扭头望了望快要中天的日头,晓得时辰不早了,终是扭头沖云七夜道,“皇子妃。我们……得走了。” “……好。” “殿下的身后事,皇上已经全权交由太子处理。到时候……万望您节哀顺变,逝者已矣,我们这些生者理当坚强自勉。” 闻言,云七夜强忍着眼里的泪水沖众人宽慰道,“各位放心,我不会有事。只是此一别。再见也不知是何时了,各位也要保重啊。” ……此一别。 心下的酸楚剎那翻涌而上。几名太医再也顾不得什么身份忌讳。皆是忍不住掩面抽泣。莫说肖太医为宁止医治了九年。就连最短的周太医也有三年之久。如此漫长相处,眼看九殿将去。哪一个能无动于衷?良久,只闻众人难过的呜咽,“是臣等无能,是臣等无能啊!怎也留不住殿下!” ……留不住。 这世上有很多人事。不是只要你抓紧了。就能留住。譬如那飘渺的烟云,流淌不息的海河。严寒之时的雪花。 以及,最后的生命。 晌午的时候,宁止竟是破天荒地起身出了房间,甚至在跨出门槛的那一瞬,男子蓦地扯唇沖虚空一笑。直如熠熠生挥的光华。 九殿下已经有半个月没下过床榻了吧? 看着突然精神了的男子,在场的下人怔愣过后又是欢喜。只觉九殿下能出来走动了,那病情断断是好转了,如同往年一般,他这一次定也能撑过来! 不同于众人的欢喜,陈管家一瞬的惊惶,他怎也是活了大半辈子的老人。怎会不明白此状是宁止迴光返照了! 如何是好? 不敢惊动众人,陈管家旋即扭头朝院外走去。待到众人看不见他的时候,他又是奋力的奔跑。年边的身子踉跄跌撞,好几次险些摔倒在地。 待到了众太医的小院时,他已然是汗流侠背,几乎喘不过起来。顾不得歇息,他气喘吁吁地跑进院里大声唿喊。“肖太医,汪太医… 我家殿下许是不好了!各位赶紧去看看啊!太医!” 良久,早已人去楼空的小院,只闻树上的群蝉的聒噪嘶鸣,却怎也听不见任何太医的回应声。慌了神,陈管家擦了一把脸上的汗水,旋即一间房一间房地找人。“肖太医?您在吗?” “穆太医?您在房里吗?穆太医?” 缓缓退到了院子里,陈管家怔怔地看着这些空旷无人的房间,终是明白了什么。那一瞬,他无力地瘫坐在了地上。连站起来的力量都欠奉。 —— 人走茶凉,无情最是帝王家! 一个将死之人,还有什么用? 他们放弃了那个一生苦难的孩子,因为他对他们而言……没用了。 没用了。 将那些太医送走,云七夜返身折回,方进了院子便看见了宁止,不禁有些恍惚。水谢凉亭,男子惬意地坐在环形的木椅上。微微后靠着身后的亭柱,烈烈的夏阳透过树叶的fèng隙落在了他的脚旁,恰是好处的没有晒到他的身子,唯有怡人的凉慡。 看着他,云七夜终是出声,“怎么起来了?” 闻声,宁止扭头看着女子,于光影斑驳处扯唇一笑。隐忍却也痛极。不动声色,云七夜迳自朝他走去,她只晓得心的最深处再也忘不了宁止的隐忍。她时时希冀他的身子好起来,从今往后再也不用露出如此的悲恢的笑容六可希望,总归是希望而已。 有时候,甚至是漫长的…绝望。 “好久没出来过了,晒晒太阳,要不然会发霉。” 说着,宁止扭头看向不远处的花圆,那里种着他们一个月前栽植的兰花。可也不知怎的,这么久了它们也没发出芽来。只能看见那些光秃秃的花泥。 “七夜,这些花种……许是死了吧?” 脚步微滞,云七夜扭头看了看空荡荡的花圆。轻且坚定道。“不发芽也不见得就是死了,说不定明天,或者后天,这些小东西就会发芽了……” 然后,慢慢长大,抽出枝狂,直至开出最后的花朵。 “会开花的,那日你不也说,会收穫一园子的香气么?” 眉色一动。宁止阖眼,脑海里影像渐进整合成了一体。满园的紫兰花叶。随风摇曳好似波浪,顷刻馥郁的芳香扑面。待到慕色四合,这些花儿又会收合成小小的骨朵,流泻一身的晚霞光彩。而后明月升起,转而又是一片皎洁中的美好…… 忍不住笑出了声,他睁眼,盈亮的眸里有着一层深深的暖意。站在原地,云七夜看着他,只觉幸福……和你在一起,会觉得很幸福。 世间最珍,无过于此。 “七夜。” “……嗯。” 看着女子,宁止眼里闪烁着异样的光芒,他轻声问她,“你说这世上,真有“来生”这一说么?” “有。” “那来生,你…再做我的妻子,可好?” 剎那静默。云七夜旋即重重地点头,“好!” “承你一诺,我定等守。”一字一顿。宁止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心口,“七夜。你要在这里,在这里记住我的名字…宁止。” 眼里涌出了一层模煳,云七夜伴装无事地低头,声音有些不自然,“来生不管你是鸡是鸭,我都记得你叫宁止。同样,你也要记得我,我叫…… 云七夜啊。” 亦是点头。宁止轻声喟嘆,“七夜,你知道我这一生最后悔的事是什么吗?” “什么?” 看着女子,宁止只是笑。“我最后悔的事,便是娶了你。要不然… 我也不会如此不舍。可我最庆幸的,也是娶了你,要不然我也不会……如此幸福。”
第123页 ……如此,不舍的幸福。 抬头,云七夜看着他,良久不曾哎声。一阵风过,那开到了极致的合欢飘落了好几朵粉色,一朵接一朵的从树上坠落,不期然有一朵落在了她的头上。她只记得她闭上了眼睛。竟是不忍再看…… 不远处,宁止的声音响起,甚是平常,“嗯,合欢花都落了。也对,还有一个月就是秋天了,它们落了也是正常。” 几不可闻的嘆息。她睁眼,不予苟同,“可即使到了秋日,还有些花不谢不落。更甚者,就算是落雪寒冬。还有耐寒的梅花绽放,松拍常青。” 只是淡淡的笑,宁止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水谢,但见清凉透彻的水流哗啦啦地流过水谢,而后顺势冲下,一路漫过水糙滑石,清例例地流向庭院外,“七夜,你知道这条小溪流最终会去往哪里么?” 万物归于海,云七夜道。“会去往海洋吧。” 不依不饶,宁止有些恶意的追问,“那海洋又会去往哪里?” 自是不晓得,云七夜砸摸了半响,含煳道,“许是去往一个不为世人所知,也极难到达的地方。” “呵,那这个地方又在哪里?” 良久思索,云七夜道,“…许是桃源,一个美丽的世外桃源。” 以手撑头。宁止斜斜地看着女子,又是问,“那桃源里有什么东西?” “有四海流往的海水,还有旁的什么。”说着,女子的眉色渐进认真起来,缓缓出声。“还有蓝天白云,骄阳鸟雀,红花绿糙。还应该……” “有我。” ……有我等你。 说着,宁止似是想要伸手碰她一下,可却又蓦地顿留在了半空。一刻,他只觉所有的声响不復,怠倦了的眉目阖起,手臂随之无力地垂落在了身侧。瘫软无力,男子唇角有猩红的血液细细流出。沾染后的血色衣襟。苍白的脸颊,泛紫的唇……以及周身的死气。 七夜, 我累了, 这一次,真是要睡了… 漆黑如墨的夜幕。别院里的人全都聚在了男子的房外。男女老少。众人皆是捂着嘴闷声哭泣,莫说九殿将去,皇家也未免太过无情了些,居然将所有的太医都召了回去。不管九殿下的生死! 眼看他犯病晕厥,竟是连个会看治的大夫也没有!亏得秦宜快马加鞭请来了帝都最有名望的祝大夫前来看治,如此变故委实叫人心酸不平! 许久,房门蓦地一声吱呀,头髮花白的祝大夫提着药箱出门,难掩脸上的歉意无奈。跟在身后,秦宜顺手闭合了房门,而后将祝大夫领向院外。不刻,陈管家亦是从房里出来,眼睛已经肿胀得不行。 看着众人。他强忍着苦楚沉声安排,“周安,你和许进他们几个进宫通报太子,就说殿下恐是要不好了,叫他和诸位皇子赶紧来别院。孙阳。你现在就动身去北齐,这里有几封殿下的亲笔书信,你把它们分别转交给北齐十二帮的帮主,他们自会晓得殿下的意思。康侍卫。你们几个留心些别院的安危,再者小候爷前几日便从北齐出发了,许这几日便到,你们随时留心接应。” “是!” “是!” 利落的响应。众人忙不迭去做自己的分内事。良久。陈管家的声音低沉。“待殿下一走,这别院…定是要被人收回去了。到时候。大傢伙就得散了,不过也不用担心。殿下已经安排好了。明日一早,大傢伙就去帐房领取侍钱吧,殿下半个月前卖了好几处南面的房产,专用于此处,定能保大傢伙一辈子吃穿无忧。往后,你们也莫要挥霍奢侈,脚踏实地的做些小生意也好,姑娘家嫁人也罢…总之,要做个好人。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认真地听着,众人重重地点头,酸楚的泪水落了满面。早已回来,秦宜静静地站在偏角,终是紧紧地闭眼,良久不动。 房内,云七夜静静地看着沉睡不醒的男子,只觉他的唿吸轻微到几乎没有,定是撑不到舅舅来的那日了,甚至…撑不到明日。 七夜,我死后,你要好好地活下去,带着我的那份活下去。 不要死,也不要孤单的活。 我晓得你不喜拘束,那就不要遵从那些皇家族规了,且回云家住便是。 五姐和五姐夫,还有……爹,都是极好极好的人。 只可惜…我不能和你们一起了。 若是有朝一日,朝中有人难为你,不容你住在云家,非要你为我守陵… …呵,你断断也不要委屈了自己,你也不喜寒冷不是么?昨天晚上我背着你出过门,我去看过自己的墓穴,就在南面的皇家陵寝里。 一只白玉棺。四周的墙上画着神佛仙子类的壁画。还有好些陪葬的瓷器金银,字画… 长明灯……很多很多东西。听秦宜说,那些僧人还会为我诵经超度,到时候墓里全是兰花香糙,就连棺木里也有,许是可以驱散些浊气。 整体的墓穴么。足有两座房屋那么高夫……可美中不足。里面又黑又冷的,好似座冰害,委实叫人喜欢不来。你本就畏寒,若真去为我守陵…… 三年。你的身子可吃不消,还是不要去了。 我一个人,也可以。 没什么大不了的。怎也可以,… 你好好活下去便是了。若他们欺负极了你,就叫阴若熏接你离开吧。我也不晓得辛乌的战事到底何时完结,但阴若熏定是会胜。可万一战火流离,你再也回不来苍流……也无妨。每年我忌日的时候。记得告诉我你在哪里。 我总是能放心,晓得你还活着,也可以一个人安心的睡…… 唯一的遗憾……我们的宁皮皮。 昏睡中,男子近乎梦呓的低声呢喃,“…梦白。” 七夜, 舅舅还没有来么? 你说他是不是又迷路了?他总是这样。 七夜。 我先睡会儿, 若是舅舅来了。 你记得叫醒我。 我还有好些话,要对舅舅说。 七夜。 记得叫醒我啊 … “梦白。” 别院的暗角,早已候了多时的黑衣人沖女子抱拳作揖,“七少!” 走到近旁,云七夜压低了声音道,“带些人即刻动身去北齐,治路注意些,看有没有小候爷的踪影。一旦发现,速速将之带回,务必要快!” “是!”点头,黑衣人迅速跃出了院墙。却又在下一刻蓦地发出一声痛苦的闷声。而后再也没了任何声响! 隔着道高墙,云七夜一惊,但闻墙头蓦地响起一记嘲讽,宛若妖魔阴诡。负手立于墙头,男人看着女子嗤笑,“凰儿,着急了不是?可梦白再快又有什么用呢?宁止那孩子。断断活不过明日午时了。梦白命里便是妖祸,岂会有顺心如意之事?哼,就算是宁止死,他们这对甥舅也见不到对方最后一面!” ——见不到! 周身的神经剎那紧绷到了极致,云七夜抬眼看着男人。只觉刺骨的寒意从四肢百骸溢出,“……师父来此作何?” 夜风中,男人的衣袖逸飞,忍不住戏嚯,“自是不甘心而来,昨晚凰儿真是叫为师好等。本尊活了这么久,可从未有人敢如此嚣狂无礼!” “凡事都有第一次,何况师父你明知我不会去。” 冷哼一声。沧澜千花笃定。“诚然,你是不会去。可是只不过昨晚不会去罢了,至于今晚…” 说着,男人蓦地笑了起来,“七夜,我同你说个秘密。” 只觉他的笑来的诡异,云七夜微微蹙眉,有了些不耐,“师父的秘密,我恐怕难以承受,所以还是不知道的好。”说着,她转身欲走,却又在下一刻蓦地顿住了脚步。 “宿命的秘密。” 低低的声音,沧澜千花意有所指。“你母亲和宁止。患了一样的病,只不过她撑了十一年,在一个下雪的冬日里去了……” 一样的病?扭头,云七夜瞪眼看着男人,忙不迭出口问道,“他们到底患了什么病?” 点头,男人只是淡淡一个字,“蛊。” —— 蛊。 可笑至极! 顿觉受骗,云七夜嗤之以鼻,“天下巫蛊,沧澜为大。自问教中万种巫蛊,我还是一清二楚。那敢问师父,宁止的病症又是哪种蛊?” 晓得她不相信他的说辞。却也不恼,沧澜千花只是低声道,“所以是秘密啊,一个宿命的秘密…断情绝义,每一代尊主。都会提防考验他们,所以那些不遵规则的尊主,自会降给他们最为痛苦的惩罚。而这个惩罚。不在尊主本身。而在……” 面色一瞬的阴沉,沧澜千花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在这里,在你爱的人身上。会降下这世间最为痛苦难解的蛊,在你所爱的人身上。要你们… …生不如死。万般苦楚心酸。” 眼瞳紧缩成了芒状,云七夜骇然,“所以……宁止……” “对,所以宁止才会如此痛苦天寿,久病多舛。”攥住了女子的眸,沧澜千花的声音悲悯极了,“因为你,宁止的万般痛楚,皆是因为你。归根结底,是你害他如此,是自潮为爱人的你…… 害他如此!” —— 是你! 宛若一把锋利的刀,男人的话一刀刀划过云七夜的心脏,顷囊便将软嫩的心脏割得血肉模煳,却硬是不肯在他面前示弱,“所以,歷代尊主便会因为所爱之人乖乖回沧澜做教主?能被抢走的爱人,谈何是爱人?……不若随对方一起去了,倒也省得万劫不復,满身骯脏成魔。” 摇头,沧澜千花几乎是在讽笑,“你以为事情便是如此简单?哼,简直就是愚不可及,朽木不可雕!我早提醒过你。我们毕生有着无法摆脱的宿命诅咒,凡是我们身边的人,都会遭到不幸,凡是我们经过的地方都会流出无数的腥血。我们终身都不会得到我们想要的,哪怕是身在大海也喝不到一滴水,哪怕被人所爱,也会孤老而死!” 屏住唿吸,云七夜清晰地听见了周身血液流动的声音。耳边。男人的声音魔魅般低沉,直直触到了心脏的最深处,痛不可挡! “情深不寿,你以为只是说宁止么?呵,还有一个你。本尊早些年不是没告诉你,你的归宿便是孤身远引,至死一人!无论如何,你都会堕入圣湖,与魔同生。可惜,你总是不信,非得踏过防线,触犯禁忌才甘心!”
第124页 咬牙。云七夜终是说不出任何话来。思维好似都离她而去,只剩下了一片无措的空白。 跃下了墙去,沧澜千花冷哼。“随对方一起去了?哼。你以为的蛊只是区区的死亡?可笑至极!任何人,只消中了的蛊,那便是早年夭亡,永不超生!生生世世徘徊在地狱的最深处。受那永无休止的酷利凌虐!凰儿,你想要宁止死后如此么?” —— 想么? 遍体的寒意。云七夜瞪大了眼睛。此一刻。她才发现她的无知,臭然而止的心脏脉动,源源不断的。是流动全身的骯脏罪孽! 不可饶恕! “既然师父你早就知道,为何…”她几乎是要哭出了声,唯有痛苦的质问,“为何还要我和宁止成亲?为何不在那时候阻止我!” “哼,我没有阻止过你吗?你们心自问,自你离开沧澜后,我哪一年不曾派人送信,要你回沧澜做教主!”大声叱喝。沧澜千花恼怒地瞪着女子,“此一切,皆是你自己一手造出的罪孽!是你自己一手霍乱了宁止的命格! 是你!万般骯脏罪孽,皆是你!魔之体,你谈何有爱人的资格?再怎么幸福,都是今日痛苦的根源,是不可饶恕的背叛罪孽!身为尊主,你怎配有爱? 怎配有永不止息的蒲公英!” —— 怎配? —— 怎配! —— 怎配!! “你和宁止,初始也许是在希望中,可你们的希望,到底又不过是漫长的绝望罢了!这样的爱,不容于天地!纵是,亦要阻毁。落下惩罚!” 这爱,太过绝望! “凰儿,你现在总晓得世间最冷的东西是何了吧?不是死亡,而是… 爱。这个字…我们不配。如果爱的过程惨烈,世人也许会期待美好的结局。如果爱的结局是惨烈,世人还会追忆温暖的过程。可我们呢?我们的过程和结局都是惨烈!如此的爱,如此的人生,你叫我们还能期待些什么?还配期待什么?” ——不配! “啊” 夜色里,云七夜终是绝望的哭啸出声,悽厉绵长!痛苦地跪坐在地上,她低头呕出了点点鲜血,满腔的绝望和罪孽,无以復加的骯脏! 需要怎样的绝望 —— 才能将灵魂最深处的羁绊剥离而出? 眼瞳急剧幻化成血色,她不甘心的发泄,和着血泪一声声痛苦的质问,“为什么?既是魔不贪,为何容不得世人一点的不敬!既是神不恶,为何还要将千万生灵命运握于手中!所谓的,到底不过是冠冕堂皇的说辞罢了!他们才是这世间最骯脏,最罪孽的存在!” “啪!” 竟是伸手掌搁,沧澜千花看着女子迅速浮肿的脸颊,鄙夷冷嗤,“居然敢妄加诋毁!你以为你自己又能好到哪里去?本尊告诉你,你自己便是骯脏罪孽!你的出生便是最初始的罪孽!若不是你,她也不会死!若不是你,本尊也不会耗费如此年岁陪你们玩这枯燥无聊的游戏!!” 罪孽! 骯脏! 跪坐在地上,云七夜连站起来的力量都欠奉,只能任由泪水顺着脸颊无声滑落,鼻上,唇上,而后凉凉的浸入脖颈下的衣衫里。遍体生凉。 原来,她的初始是骯脏,是罪孽! 落了满面的泪水。她惨然的笑。声音嘶哑艰涩。“既是如此,师父你也是罪孽,是骯脏…你爱上了的女子,她现在正在地狱深处,日日夜夜承受着痛苦的煎熬!” 再次扬起的手掌,沧澜千花恼极了挥向女子,却又在她怒目相视中蓦地顿住。一剎,他心中的慾念再也止不住!那些沉积了多年的岩桨终是喷发出了破坏的恨念。“也对,凰儿你说的没错!我是罪孽,是骯脏,呵……可你不是说了么?便是这世上最大的骯脏罪孽,既是如此,本尊也算是实至名归!” 躬身,他恨恨地看着女子,“而你!你是无以復加的骯脏,噁心!从你在向城的某一个晚上,你便是这世间最骯脏。最噁心的存在!本尊问你。可还记得你上次咳血是什么时候?” —— 什么时候? “自那次咳血伊始。你便是沧澜歷居中最骯脏不堪的魔!全身上下,由里到外皆是骯脏罪孽!” 只觉屈辱,云七夜的身子颤抖,终是厉声尖叫,“我不是!不是!” “不是?那本尊就告诉你。你到底是不是!” 轻蔑的笑。沧澜千花蓦地将五指抓扯进了女子的血肉!五指没入,顷刻便是皮开肉绽。鲜血迸溅! 知晓了魔鬼心中的秘密,是不是连带着我,也是这世间最骯脏罪恶的存在了。 见不得光,爱不起人… 我爱的也好,爱我的也罢,人人苦楚悽惨,万事皆因我起。满身的罪孽骯脏,不亚于魔鬼。再活下去,我甚至找不到一个赖以支撑的理由,哪怕是……骗说自己的谎言。 “情”之一字,到底有没有真相? 此一生,亲情,友情… 爱情。于我,不能说,不能说…那是无法承受的痛苦。禁忌。以及骯脏的罪孽。 —— 爱。总是说来容易。 往后的年年岁岁。纵是我伤筋动骨,却也不能稍动声色。命运,欲望,生命,父母,友人,时光,还有爱人。 待到了未路,我竟是看清了它们的神秘指纹。只觉宿命重复,轮迴不息。 —— 无可奈何。 不如不说,不如不说…… 101 一切皆好 何为骯脏? 何为罪孽? 那一日,她终是脐獠,” ※ “那本尊就告诉你,你到底是不是歷代沧澜最骯脏的罪孽!” 不耐的怒喝,沧澜千花额间的宝石红若泣血,五指狠厉地抓扯进了云七夜的肩头,顷刻间便是皮开肉绽,鲜血迸溅! 甚是狠绝,男人的手掌旋即残忍地撕扯下压,直至碰触到掩在血肉深处的骨头,几可毙命的重创!一一可为何还不求饶? 难以名状的恼怒,他一瞬真是恨不得扯断云七夜的傲骨,要她再也忤逆不了他!思及此,他勐的击穿了女子的肩胛骨,但闻骨头碎裂声声,无以復加的痛苦! 终是嘶喊出声,云七夜的血瞳急剧凝聚成了芒状,几乎是要死去了!猩红的血液源源不断地涌出了肩头,她的半片身子都被鲜血浸染成了暗红,而后又朝四周氲散而去,宛若一个血人! 何其之痛?恨不得死去! 踉跄地跪坐在地上,她的身子不住抽颤,就连拳头也握不紧,她已经痛到没有了气力!可如果这便是骯脏罪孽,那极限过后的,又是什么? 比起肩头的苦痛,那股来自心脏深处,正被一双无形的手活活撕裂的一爱念刮骨扒皮般揪扯而出,不可阻挡的脱离了她的皮肉灵魂!一一无以復加之痛!一一不可饶恕之罪!一一不能爱!一一不能被爱!如此的人生,生我何用?! 双手无力地垂落在身侧,她蓦地觉得肩头不痛,只是有热热的液体涌出,不期然有几滴落在手背上,却是烫得她身子发颤,骯脏!既是骯脏之身,她的骨血也是骯脏的吧?“ 无力地阖眼,她只觉所有的一切,就像是做了一场梦,一场很长很长的梦。她梦见了好多人和事,它们一个个,一桩桩地出现在她的眼前,将过往重新演绎了一番,嬉笑怒骂,泪水叫声酬 而她就像个麻木的旁观者,看戏似的看着自已的过往一一原来在那一日,她早已塑成了最终的魔休,只此长生不老,万劫不復。 半片血染的身子,所有的猩红一瞬回流至伤口,五指血洞旋即闭合了狰狞,破损的衣衫恢復成了初始的模样 宛若时光倒流,一切完好无损! 之体素来不敢有所损毁,就连小小的伤口亦是痛楚。可如此的重创居然也奈何不了她,试问要有如何之深的罪孽骯脏,才能塑成如此之身? 歷代沧澜,最为骯脏可怖的魔休! 沙哑的苦笑,她抬眼看着沧澜千花,终是无力地摊开了双手,疲倦不堪地问他,“……,师父,你满意了么?” 满意么? 不耐的皱眉,沧澜千花眯眼看着女子,语气里带着与世格格不入的孤绝,“你还未有所行动,本尊谈何满意?如此种种,你以为本尊乐意踏进这片世俗,同你们这些蠢货玩这无趣的命运游戏?莫说你们,我又有什么好处和乐趣?苍生万众,大到芸芸众生,小到殍璐虫蚁,你们的命格变数本尊一清二楚!这局游戏,本尊早已知晓了你们的结局,纵使此间的过程如何精彩,亦是在做无用的反抗!愚不可及,徒增笑尔!” 愚蠢! 不曾应声,云七夜只是颓然地抬手挡住了自己的脸颊,只觉眼框心脏痛不可挡,就像全身的血液都在汩汩流出!一瞬,她真希望脚下的大地突然裂出条fèng隙来,将她永远,永远地吞没! 两败俱伤! “你想要宁止如何终结自己的性命?明日病亡,还是往后年年岁岁?生或死,他的性命掌握在你的手里,便要看你如何抉择。要么随我回沧澜,要么继续执拗下去,执拗到可以不管宁止死后堕入永无轮迴的黄泉,遭受那永无休止的酷刑凌虐,永世不得超生!可纵使如此,你断断也脱离不了沧澜,因为你已经提前数十年塑成魔体,长生不老之身,便是世人眼里的妖魔鬼怪,不容于世!” 一个不容于世,不能爱,不能被爱的妖魔鬼怪! 宛若把锋利的刀,沧澜千花的呵斥直直戳进了女子软嫩的心脏,血肉模煳后的悲恸欲绝!剎那,天地寂寥极了,她眼前的过往顷刻间撞击成了无数的碎片,每一片上都折射着自己过往的无知。而后所有的人事声响又在瞬间消逝成了透明的稀薄,整个世界只余下自已,再听不见,看不见任何。 可耳边,却又能再渚晰不过的听见男人的低语恍若梦呓“!凰儿,我们不配。如此骯脏的罪孽之身,我们怎配去爱人?又怎还配为人所爱?我们的爱,是周遭之人痛苦的根源!只消我们活着,便有些无法摆脱的宿命诅咒,凡是我们身边的人,皆会遭到不幸死难,一个接一个……亲人,友人,爱人。你想要宁止死后,下一个遭受不聿的人是谁?云德庸,亦或者凤起?再还是你那六个姐姐?……” 一字一句听得清楚,云七夜痛苦地抓扯着身下的泥土,发出幼兽般的鸣咽。她一路所犯下的罪孽,到了今天连她自己都憎恨厌恶起了自己脏!
第125页 事事皆因她起,她怎还去配爱谁?她爱的人,皆会失去欢乐,失去光明,甚至生命! 这便是她的命运! 那些她所爱的,她所不顾一切追求的,随时都会因为她的爱罹难终结。似是大海,滔天的狂流朝他们扑卷而去,顷刻便带走了她所有的爱和希望一何其残忍! 爱是恆久忍耐,又有恩慈。 既是爱他们,她谈何还能无动于衷? ‘”,“”谈何还能?” 低声呢喃,女子的眼神惘然,而后决绝,似是下了什么决心,毫无转困的余地。 也许这样,大家都会好起来。 宁止也会解脱,不会再痛,可以幸福,可以……快乐。 一一最好的结局。 已经很晚了,寂静的夜里,除了偶尔响起的虫鸣风吟,万籁皆寂。混沌黑暗的梦魇,宁止痛苦地皱着眉头,身子亦在微微颤抖。奋力地挣扎,他蓦地发出一声叫喊,终是睁眼解脱了那无尽的梦魇苦楚! 额上尽是虚汗,他喘息着坐起身来,近乎贪婪的唿吸着空气,那胸中骤然被掏空的感觉令他以为自己已经死了一回! 可手掌下的心脏仍在跳动,他清晰地感知它的存在,还活着。一瞬,男子缓缓浮出个笑来,却是难以言说的凄凉,夹杂着丝无奈。 在那骯脏不堪的梦魇里,他竟是梦见了她的背叛。不多不少,恰恰是在两个月之内。 是冤鬼的诅咒么? 漆黑的房内,他捂着作痛的心口,轻声唤出了她的名字,“”””七夜。 良久后,蓦地吱呀一声门响。 循声扭头,宁止的容颜缓缓现在了月下,但见若雪般的苍白,好似有个稍重的风,便能将之吹散。 站停在阴影处,云七夜却步,终是不敢向前走去。 “七夜。” 没有应声,云七夜只是很用力地闭了闭眼睛,她害怕泪水会汹涌落出,率先将她的拙劣现于人前。 “七夜,你在那里么?!听不见她的应声,宁止迳自又同了一遍,“七夜,你在么?” “在,我在……” 嗓子眼里哽了块什么,云七夜復尔重重地点头,尖利的指甲掐进了掌心,直至掐出暗红的血丝,而后伤口又在一瞬癒合,肌肤完好如初。 “你怎么醒了?” “不想睡了,胸口有些闷。!”捂着仍旧作痛的胸口,宁止的眼神一瞬有些飘忽茫然,声音亦是轻极了,‘方才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卜”,” 梦见什么了? 用心地听着,云七夜却怎也没有等到宁止下面的话。她到底不晓得他梦见了什么,可他语气里的悲凉凄楚,顷刻便透进了她的骨血,遍体生寒。 要如何说? 一下子哽住,她什么也说不出来,只能僵硬着身子站在阴影里。有厚厚的云层漫过月亮,没有点灯的房间越来越黑,那些许从窗棂透入的月光终是尽数退去,徒留了一室的幽暗,有看不见的暗涌穿梭在两人之间,于无形处捲起滔天的狂风巨浪! 终是,她开口,“宁止,我想同你说一件事情。“ 抬眼,宁止看着她,“何事?” 黑暗里,她一瞬觉得宁止好似看穿了她的全部,可又不得不硬着头皮,将自己逼到再无退路的绝境之地! 饶是她的谎言拙劣不堪,可又有什么法子呢? “宁止。” “嗯。“ “我……我要离开这里了。” 一字一句听得何其清楚?宁止只觉心脏剎紧抽,最锥心刺骨的痛苦蔓延辗转,直至周身!重重地喘息,他瞪大了瞳孔看着云七夜,耳边萦绕着的无过于她的告知,她要离开了! 分明, 方才的梦里, 她亦是如此的诉说,“” 我要离开这里了。 心痛如绞,他却硬是安慰自己,不过是梦,不过是巧合!看着她,他忍着痛楚追问,声音亦是有了些哽塞,“为什么要离开?” 一一为什么? 死死的咬住牙,云七夜强压下翻腾的气血,拼了命般的忍,忍,忍!耳边,宁止的声音里有着撕裂后的挣扎,她再清晰不过的听到了那根紧绷到极致的弦索就快要断了。他低声问着她,心痛如绞,“离开后,你又要“”去哪里?” 去哪里? 去哪里? 去哪里? 声音在脑海深处不断的碰撞生疼,云七夜却又是不动声色,声音淡漠极了,“因为我不爱你,所以想要离开了。” 一瞬,那些从窗外的吹进来的夜风,真是要凉到人的骨子里去了。 黑暗中,长久的沉寂,宁止蓦地擦亮了手边的火摺子,猝不及防地照亮了眼前的一切。明灭不定的光影中,他一瞬不瞬地看着云七夜,但见女子的神情淡漠,一如那深秋转凉的湖水。 转而沉寂,男子的脸色苍白若纸,但在下一刮,他蓦地又是笑,笑的低沉沙哑,分外自嘲,“七夜,是要背弃我了么?” 施主,情深不寿啊。 一一嘻嘻,殿下,你要小心哦。 一一不要爱,要小心。 然, 纵使他知道一旦自己动情便会死去,可还是毫不犹豫的爱了。 纵使他知道柳思月的预言多半是真,可还是毫不犹豫的继续爱着。 “七夜,不要骗我,你知道即使你的谎话,我也今……相信。是你教会我如何爱人,可你怎能让我爱上你之后,又要离我而去?”,“”, 怎能? 紧咬着下唇,云七夜一句为自己辩解的话也说不出来。榻上,宁止的唇色甚是苍白,张。却又是一股腥热,点点殷红染在胸前的衣襟,斑斑驳驳,心痛如绞。 却是一动也不动,云七夜强迫自己站在原地,只是冷静地看着宁止,“我没有说谎,我时你,从始至终,没有半分的爱。” 没有! 眼瞳紧缩,宁止只觉心脏抽痛得几近麻痹,喉咙里的腥热亦是越来越盛。张开满是鲜血的唇齿,他半分也不肯相信,唯有痛苦的质问,“若是不曾爱我,那你对我的好,又算是什么?” 算什么? 袖下的双手颤抖,云七夜道,“同情,因为我同情你的病弱,所以才会对你好。” 微微一挣,宁止的声音嘶哑至极,“不要撤谎,你知道,只要是你说的,真话也好,假话也罢,我都会相信。就算你肯如此用心骗我,我也会当你说的是真的。……七夜,我最后问你一次,你到底爱不爱我?” 爱不爱? 一一最后一次同你。 一一最后一次,容你告知真相! 心脏抽痛,云七夜的声音很轻,但是清晰,缓慢而且……坚定,“不爱。 看着她,宁止手里的火摺子微微颤抖,火焰明灭不定。他知道,就算他在下一刻死去,他也不能失去她。他甚至连想都不敢想,一旦失去她,他会变成怎样。 “七夜,如果伽“”生平第一次,他低着声音乞求,用着最卓微的声音,求她不要离开,求她不要离开他 多自私呀? 可是,他不能忍受没有她! “七夜,如果伽,“如果说我愿为你敞开心扉,愿为你倾尽一切……你可愿意,试着爱上我?不要离开,“”,给我一个安心睡去的理由,告诉我,你爱我。” 告诉我! 紧紧地闭上了眼睛,云七夜强忍着那股翻腾的血气,身子却是不由地微颤。 想要说爱你,可如”, 更想要你活下去, 更想要你死后不必经遭受炼狱之苦, 更想要你生生世世回轮下去, 更想要你“,“幸福。 “宁止,我真的没办法再忍受下去了。所以,……“ 榻上,宁止手里的火摺子蓦地坠地,翻滚中火焰扑灭,房间剎那又归入了黑暗。将身上的丝被掀去,他略有些虚弱地起身下了榻,一步一步朝云七夜走去。饶是黑暗,他亦是知晓她在哪里……如此的骨血交融,叫他怎能不知? “无法忍受?七夜你最擅长忍耐了不走?” 咫尺,他捧起女子冰凉的脸颊,每一个字都如同从心头碾过,“七夜,为什么不能多忍耐些时日?何况,也不过一两日的功夫罢了。你明明知道,我快要死了,既是如此,为什么还要在此时告诉我你不爱我?为什么不能忍耐?为什么要我在死前……丧失最后的尊严和温暖?我与你日夜相对,你便是如此于我么?七夜,我就真的只是一厢情愿?从头到尾,就真的只是我一厢情愿?”””你有没有一点真心,哪怕是一点点?你可曾有一点点的,“爱我?” 睁眼,云七夜眼神空濛蒙的,却是半分也不肯妥协,“我说过了,我无法忍受,所以也顾不得你多少了。这么久来,我真的是无法再忍受下去了,既是在痛苦中,还谈何“,“说爱?” 谈何? “宁止,我没有爱过你,哪怕一点点,也没有。” “呵……”, 悽然的笑,宁止终是放手,一字一顿,“七夜,你……好狠,好根。我的真心于你而言,便是如此的低贱噁心么?竟能叫你无法忍受下去,竟能叫你不顾一切……要在我快死之时,不惜雪上加霜,要我丧失所有的尊严和暖意。””“终我一生,我的真心便是如此廉价不堪?……只要付出,得来的定是叛离和不屑。母妃,和……你。我真是疯了,才会一而再,毫无自知之明,让自己的真心被你们践踏,被你们嘲笑不屑,“,“而后厌恶,抛弃……” 终于, 还是和以前一样, 还是他一个人。 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他倾尽了一切去爱,一次次从绝望中生出希望,又从希望中得来更大的绝望,……周而復始,这是什么样的滋味? “七夜,如果说,母妃只是将我冻成了冰,那么……你便是一团红色的火焰,温暖诮融了我四肢百骸的冰霜。可现在,你又将我烧成了灰烬,彻彻底底的,一团死灰……你真是伤害我的天才……也好,这样也好,就算我死了,你也不会伤心……不会难过。甚至……你该会庆幸自己终于得到了解脱,终于不必再忍受我所带来的痛苦和噁心……”
第126页 心如死灰! 细细的鲜血从男子的唇角溢出滑落,憷目惊心!却原来先死的不是他的身子,而是那颗仍在跳动的心脏! 步步为营,处心积虑。 这是他一生最大的经营阴谋,这才是真正的处心积虑,不图江山富贵,只图和她相守百年,永世不负! 可直到今日,他才知道,这世间,唯独爱情,是算计不来的。 这个女人,不曾半点爱过他。 甚至,连句谎言都吝啬告知一她想要他现在就死去么? 可如果有来生, 他还是会一个人孤单, 孤单一辈子, 因为他爱的人, 不爱他, 不爱,“” 咫尺之距,他清清楚楚地看着云七夜,满脑子只有两个字眼,从齿fèng里挤出冰冷的唿吸,“七夜,七夜“”” 一一你好狠! “你要我死,只消一句‘不爱”就可以了,……往后若是再骗我,不必委屈到自己””“呵,不对,没有往后了。” 一一再活下去,委实太痛。 一一你前脚一走,我后脚便会死去。 爱这个字,与我遥不可及。 “如你所愿,我放你”,”离开口”那一刻,他的语气出乎意料地平静。他强忍着那足以将他搅碎成齑粉的痛楚,任由炙热的眼泪顺着脸颊落下,仍是平静的告诉她,“我许你离开“”“!” 死死的咬牙,云七夜抬眼看着宁止,需要怎样的绝望?该是心里怎样的挣扎绝望,才能在宁止面前,伤他,而后离他而去?至死不见! “宁止“”” 闭眼,宁止终是不愿再看她,声音又变得讥诮,“还想要如何?看我落泪心痛?还是……如何惨死?七夜,你果然很强大,莫怪如此的你能够莅临沧澜尊主,江湖第一”“”你很强大,也足够的冷血,你终于“””让我变得有点……” 不曾说下去,宁止蓦地伸手抱住了女子,那样大的力道,真是恨不得将她椽进他的骨血,生死不离!不想放手,他紧紧地抱着她,眼泪顺着她的髮丝落下 身子一颤,云七夜紧紧地闭眼,任由宁止的泪水打湿了她的脸颊脖颈,却原来他的眼泪竟是这般烫灼,好似猩红的血海一滴,都是无穷无尽的痛楚和磨难,无止尽的……绝望。 一瞬的静默,宁止低头附在女子的耳旁,轻声低语,“七夜,我有点,”,“恨你了。” 眼眶刺痛,云七夜却是不敢应声,她甚至不敢颤抖,心脏早已叫嚣抽痛!这世上有很多事情,外表包装着一层美好的假象,可一旦揭开那层糖衣。这才发现,原来里面早已腐烂发臭,直直叫人作呕,不忍卒睹! 可是宁止,不要恨我。 不要恨我“” 求求你, 不要恨我。 “嗯!” 突如其来的疼痛,云七夜瞪大了眼睛,只觉脖颈上刺痛,有血从那里流出!紧紧地揽着云七夜的腰身,宁止恨恨地咬住了地的脖子,力道狠绝,真是想这么咬死她算了! 他以前听人说, 一旦爱到了极致, 会情愿杀死对方,也不愿意让她背叛自己。 可是七夜,我捨不得,捨不得杀了你…… 原来爱一个人的时候,心底是不可能有恨的。 于是,他退缩,连骂她的力气都没有,唯有滴滴泪水,“七夜,我曾经真的以为,我可以……可以再爱,爱你。而后,被你爱,我以为“”“!” 一一我以为可以和你在一起。 “骯脏,罪恶“”“无法饶恕的”,”,我啊。“痛苦的自问,男子眼里的泪水烫灼泛出,何其的绝望,“出生,便是无法饶恕的罪孽,再往后””“罪恶和骯脏,因为我不相信神,不相信魔,不相信任何人,只相信你……所以上天给我落下了惩罚,惩罚我的一一自负,骄傲,毫无自知之明!谁想,惟独叫我相信的你,居然会,“”” 眼泪和着血液,无以復加的悲恸! 那一瞬,天地霍地安静,再狂炽的火焰也抵不到辅天盖地的水 只消一下,灰飞烟灭! “涸撤之跗,相濡以沫,相煦以湿。可后面还有一句,曷不若相忘于江湖。” “忘……”!!七夜,忘了骯脏的我……就当是你做了一场噩梦。是我的错,是我不对……,要你如此忍受。我们以前所有的话,都可以不算数……” 一一不相离,不相弃。 “走吧,永远不要回来了。也不用记得我的模样,不用记得我的名字,””,我也会忘记你。” 一一忘记。 那一年,在云德庸的记忆里,竟是最后一次见到他的小女儿。 “七夜啊。” “……云老头。” 夜幕下的庭院,云七夜看着男人,唇角微扬,那抹笑,淡得如春风轻拂,花香四溢。 拿着一块点心,男人缓步朝小女儿走去,忍不住问她,“这么晚了,你怎么一个人回来了?殿下呢?” “我想你了,所以就一个人回来了。!”淡淡的笑,云七夜伸手抢过男人手里的点心,旋即大。咬了一块,而后又将剩下的递还给了他,“爹,吃吧吃吧,不要客气啊!” 哑然,云德庸看着所剩无几的点心,佯装哀嚎,“云七夜,你还是不是人啊?枉老子我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你居然如此泯灭良知,忘恩负义,不忠不孝,连块点心都不给我留!” 一一还是不是人? 仍是在笑,云七夜久久不语,那一身红衣烈得惊人,隐隐透着一股燃烧过后的灰烬般的红艷寥落。院子里,如雪的月光照在她身上,更显得朦胧飘忽,仿若鬼魅精灵,一伸手,就要化为虚幻。 “云老头,往后要照顾好自己。七个女儿,都不在你身边,你自己要照顾好自已……” “你五姐和三姐都在干阳,你也在,我哪用自己照顾自己?” “三姐不大爱回娘家,五姐想来也是没空了,至于我么……”几不可闻的嘆息,云七夜看着男人,似是在开玩笑,“我想去死,来生”“做爹你真正的女儿。” 真正的。 爱与被爱, 艰难的岁月里,唯一的信念和希望。 而今,尽数破灭。 这漫长的梦境,带着无尽的苦楚和微微幸福。 只是一朝惊醒,她才发现不过是南柯一梦。 那一日,她终是消失离去。 至此。 岁岁孤寂。 那一年,帝都的人们仍旧熙熙攘攘地往来市间,繁华的干阳城焕发着勃勃的生机。酒肆热闹,美人嬉笑,还有好些红髮碧眼的番邦商人牵着骆驼走过街道,引来孩子们好奇的尾随口又有某一日,当第一缕晨阳穿过稀薄的云层,同一时刻,自苍流九殿的别院传出死诿h一薨! 那样刻骨铭心的伤痛,痛彻心扉的离别, 总要有人, 先行离开…… 好似时光,就在这一笔一画之中,将一切恩仇消弭摒除。 那幅极是美好的画卷上,终究只留下了一片模煳,大约是泪。 有些人,等之不来,便只能离开:有些东西,要之不得,便只能放弃;有些过去,关于幸福或伤痛,便只能埋于心底;有些冀望,关于现在或将来,便只能遗忘;有些心事,无能为力,便只能自我消蚀;有些思念,无处可付,说之便不如不说。 因为不能再负你,不能再负我自己。 往后,再也没有秘密,再也不会欺骗你。 因为,再也没有机会匕 这一次,真的是我最后的秘密和欺骗。 可若一切可以重来, 年少无知的你我,会不会有不同的结局? 而现在, 终于,有了结局””” 我知道,终我一生,都再也没有任何机会 回到你的身边。 再也没有。 一切都会过去, 骗过了他, 也骗过了自已。 都会过去, 一切都会好起和” 在流转的光阴中,星图不断变幻,海水中矗起高山,糙木几百代荣枯,我以此骯脏罪孽之身,直至……死亡来临。 计是会痛,那样一种的痛。 勒入骨髓,浸入灵魂身体,牵连血脉! 由心到身, 死! 往后,这世间,再无我。 寒来暑经春復冬, 看得浮生总是空。 金也空,银也空, 死后何曾在手中。 官也空,侯也空, 尽是苦债恨无穷。 妻也空,子也空, 黄泉路上不相逢。 苍流歷三百五十七年,夏。九皇子妃云氏病薨,不入皇陵,墓寝不详。(《苍流歷,皇家书》) 一一那一日,死去的人,是她。 102 回家的路 仲夏已过一月有余,眼看秋日将即,树叶泛黄纷坠,花褪残红,不由叫人生出了一股萧瑟凄凉。午后的别院,楼宇帘栊寂静,偶有一阵凉风淡拂吹过,但闻花村哗啦啦的摇曳,倒也敛去了几分夏末的烦闷无趣。 二楼的廊道,男子安静地仰躺在木竹躺椅上,仍是一身不喜坠饰在身的素白。淡色的羽冠将那一头墨莲乌髮绾成了个利落的髫,衬得男子愈发俊削,只觉离尘清雅。 柔谧的阳光流泻而下,有几缕轻熘过了他的脸颊弧线,衣衫手臂……最终凝聚在了纤长的两指间,那里有一抹小小的红色。一一不求半世富贵,但求一生平安。 诚然,他是破天荒的平安了,久病之休逐渐康復完好。可送他平安符的人,却在皇家的史载里病薨而去,自此世间再无。 眼睫微动,他不由紧了紧小小的红色,旋即重重地吸了一口气,只觉五脏六胺隐隐作痛,一口气喘不上来。楼下的院子里,时值秋ju含苞,风过处捲起阵阵清雅怡人的花香,裊裊地蕴散在了每一次的唿吸里。 连ju花都要开了…… 可为何那块花埔里的墨兰至今也未成活?它们甚至没有长出任何枝丫,好似已经烂死在了泥土下。 一如那人,此去经年,永无讯息。
第127页 “七夜……” 轻声呢喃,男子久久地看着那块空空地花圃,直至眼神涣散,几乎没了焦距。要有多爱,才能再次鼓起勇气,将一颗真心棒上任人践踏?而后,败在未成眷属的无奈,毁在终成眷属后的倦怠。 什么是幻想?有多少个日夜,他一直在幻想,幻想她会和从盐城回来那日一般,踏着夜色告知他,宁止,我回来了。 我回来了。 如此,什么又是真实? 何其之久,她终是没有回来,甚至失去了一切消息。 “七夜,你好狠……” 好狠。 你想要什么,直说便是。无论对错,我都会予你。 你想要去哪里,你想要什么样的生活,……你想要如何都可以。只是,不要留下我一个人… 一声几不可闻的呔息,他抬手,但见掌间的掌纹不復以往,延续了好长的生命线,智慧线,以及截断了的情线。 永不磨灭口 风从宇外吹入,手旁的信纸哗啦啦的响动,好似一只上下翻飞的蝴蝶,在下一刻便要展翅飞走。伸手将那张信纸拿过,他眯眼看着上面的字迹,良久后握拳,将之椽捏成了一团一一那张纸上,甚至小到每一个fèng隙,都是那人的名字。一一七夜。 时光缓缓的从这日的午后漫行而过,待到陈管家上楼,但见阖眼浅眠的男子。楼角处,他蓦地便是一顿,良久伫立。他恍惚间想起一个下雨的早晨,有一对小儿女曾经安静地睡在这里,不用言说的幸福。 那一瞬,他突然觉得难过,总觉得应该有两个人睡在这片宁静的午后。 因为他总有种错觉,皇子妃根本没有离开这里,……,” 浅眠中,宁止早已听见了动响,復尔睁眼看向男人,良久并未说话,只是衣衫脸颊上尽是金色的阳光,衬得男子淡而柔和。黑色的眼波流动,却是没了过多的情绪,有的只是淡然疏离,以及位高权重后的孤高。 “……殿下。” “何事?” “太子一党的几名皇子殿下,除了太子外,现下全都在花厅候着,言是非要见您一面,当面谢罪道歉,共叙兄弟之情。” 兄弟之情?顿觉讽刺至极,宁止忍不住冷笑,“现在侧是想到兄弟之情了,试问我病重之时,这几位好兄弟又去哪里了?除了忙着分食我的兵权朝党,好心为我准备陵寝安葬外,可有哪个想过同我共叙兄弟之情?“ 无情最是帝王家,何曾有父子兄弟一说小早已见识过皇家的冷漠,陈管家只觉心寒,復又问道,“那我如何回復几位皇子?“ 懒洋洋地阖眼,宁止的语气生硬到毫无转困的余地,“直接叫他们回去便是了,除此之外,此一月上门的皇子大臣,天黑之前给我一份详细名单。 不明所以,陈管家好奇道,“要名单作何?您不是都回绝不见了么?” “我大病突愈,莫说世人,就连我自己都有些不相信。这感觉就像做梦一般不真实,指不定哪日又会从梦里醒来,还是这一身的病弱痛楚。“说着,宁止缓缓抚上心口,静静地感知着心脏的跳动,他竟是还活着。 几乎是要进棺材的人,她一走,他的病反而迅速好转了,不亚于起死回生。如此症状,就连众太医亦是惊讶不明,皆是唷啧称奇。与世人而言,他能活下来真真儿是天降样瑞,社稷之福 倒是满足了皇家的虚荣! 果然,那名僧人说的没错。若他想要活下去,那便切莫爱人。 一一情深不寿! 良久,他睁眼起身,闲庭漫步般走到栏杆前。俯看着院子里的花树亭台,他半响后沉声开口“!我素来不喜欠人情,那也断断不容旁人欠我的。如此,不若趁着这场梦尚还未醒,一个个的慢慢收拾。” 说着,男子抚着栏杆的十指一紧,语气坚定,“所以,不要浪费。舌解释给我听。不是所有的错误都能被原谅,就算他们后悔到跪地匍匐,那也只是在浪费我的时间罢了。皇子也好,臣子也罢,那些得罪过我的,愧欠过我的,我一个,一个也不放过!” 一一不放过! 话中的阴寒,清晰刻骨。 不由生出了一股寒意,陈管家神色复杂地看着男子,良久的犹豫后终是将袖里的针绣掏出,看着上面的绣画低声喃喃,“昨儿收拾房间的时候,倒是发现了这个。这才记得是皇子妃绣的,也不晓得她绣的是鸡是鸭,殿下可要看看?” 一一下辈子,你做鸭也好,做猪也罢,我跟着你便是了。 耳边一瞬闪过女子说过的话,宁止握拳,那两个字在他的心头唇齿,被反覆咀嚼,而后待到嚼烂了,突然便是一股腥甜涌出,似是想要将所有的不甘压下去! 七夜! 口腔里勐地充斥着一股腥甜,他掩嘴,猝不及防涌出的猩红从指fèng流出,咫尺的栏杆亦被溅上了点点血珠,斑斑驳驳! “殿下!!” 双眼圆瞪,陈管家惊惶地喊出声,无措至极。蓦地又想起了什么,他慌得扭头沖楼下的守卫大喊,“快,快去叫肖太医,就说殿下又咳血了!你们几个去叫小侯爷!” “是!” 隔着不远的庭院,来人跌跌撞撞地冲进了屋子,张。大喊,“侯爷,不好啦!殿下他又咳血了!您快去看看呀!” 身子一紧,姬梦白扭头看着气喘吁吁的侍卫,强压下心头的惊慌问道,“殿下他是何种情形?” 何种?一时想不出来,侍卫急的挠头,半响后总算是理出了个大概,“他这一天都还好好的,后来还睡了一会子,谁想突然就咳血了!好像“”,好像是陈管家给他看皇子妃生前所绣的物什,然后他就咳血了,咳得衣衫上全是,就像当初犯病一样!” 听得清楚,姬梦白微微蹙眉,声音一瞬低沉,“他不是犯病了,是伤心过度,乃至……血不归心。” 一一不归心。 房内,肖太医为男子诊治完全,不由一声庆聿,“殿下莫怕,您的身子很好,只是有些血不归心罢了。我这就给您开些温和的药方调理调理,有助于活络您的经脉气血。” 唇色苍白,宁止有些疲倦地朝肖太医颔首,“有劳。” “殿下言重了,此次您能康復,自是吉人天相,必有后福啊!”由衷的欢喜,肖太医正欲开药方,不知怎的又想起了云七夜,神色当下便有了些悲恸,却又是强忍着不发,谁想一向康健的九皇子妃居然是……” 哎,世事难料啊! 将药方开好,他提着药箱出门,正欲转身关门之际,蓦地听见宁止淡淡道,“不必关掩门窗,由它们如此便是了。” “殿下,秋日快到了,夜里风寒,您还是“,“,劝慰着,他迳自伸手欲要闭合房门,又闻男子不耐烦的低喝,“不要关!” 一惊,他忙不迭收手,晓得宁止是动气了。可为何动气?纳闷的离去,他方下了楼阶,冷不防一声低笑,“肖太医。” 抬头,他微微一愣,旋即忙不迭冲来人作揖,“微臣见过小侯爷!” 夜风里,姬梦白沖肖太医笑的妩媚,甚是妖娆美丽的容颜,“肖太医客气了,我那外甥俾气不好,还望您多担待些。若是他惹了您的不开心,我今晚便大刑伺候了他,替您出了这。恶气。” 哪里敢? 额上有冷汗溢出,肖太医略有些尴尬的笑,“小侯爷言重了,殿下突然咳血,脾性自是有些燥了些,微臣无碍。” 闻言,姬梦白不由贊道,“肖太医素来敬业,本侯亦是喜欢你的紧。他日若我不聿患了病恙,还盼您尽力诊治才是。” 点头,肖太医严肃道,“为各位皇族王公诊病,此乃微臣的分内之责,侯爷且放心!” 浅浅一笑,姬梦白摸了摸眼角的荦荦泪痣,轻松道,“有肖太医这句话,本侯便是放心了。趁此,我也有一个不情之请。” “侯爷但说无妨!” “万一有朝一日,我不幸断气了,劳烦肖太医还当我仍是活着,“,“一定要医治下去。”说着,姬梦白缓缓笑出了声,状似调侃,“如此,说不定我还有活下去的机会。毕竟这人世太美好,我怎也捨不得去……见” 一一捨不得。 不曾从房门而入,姬梦白抬腿跨上了如意窗框,而后迳自坐在了窗台上,烦为舒适地扭头看向床榻上的宁止,“阿止,为何不关门窗呢?夜里睡着,你不冷么?” 一一不冷么? 紧了紧身上的被子,宁止良久不语,任由夜色越黑,晚风更凉。坐在窗台上,姬梦白屈膝,以手撑头看着天上的星辰轨迹,只觉有一颗星子暗淡无光,好似快要湮灭了 仔细地看着,他微微眯眼,旋即跳下了窗台,随手欲要关合窗户。榻上,宁止缓缓睁眼,声音淡淡,仍是那一句,“不要关。!” 不解,姬梦白追问,“为何不要关?这一个月你都没有关过门窗,就算你不怕冷,你也不怕有人暗中使坏么?” 一一不怕么? “怕。”那一瞬,宁止的声音轻极了,低低的好似梦呓,“只不过我怕的不是冷,不是坏事……” 那是何? 被子下,宁止蜷缩起身子,缓缓闭阖起了眼帘,“……不要关门窗。” 他坚信, 终有一天,她会回来, 所以他耐心的等待。 可他又怕 “不要关门窗。” “我怕,七夜回来敲门的时候……我会听不见。” 连绵万里的雪山,一望无际的白雪皑皑,纷沓至来。寒风凌厉的刮着,宛若刀锋般掠过女子的脸颊,她却不觉疼了,只是会冷。不过少顷,她的睫毛已然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霜,红色的血瞳越发浅淡。 缓步朝前行走,她于某一瞬暮地却步回望,但见漫天的雪花早已将她来时的脚印湮没,什么也寻不见了。 一一如同过住。 相守相伴,终于还是走到了尽头。 却也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密集飘飞的雪花很快又遮挡了她的视线,不期然还有几片落进了她的脖颈,旋即又消融成了冰凉的水渍。伸手摸了摸脖子,她微微蹙眉,只觉指尖轻触到的地方,刻骨的凉意。 好冷啊……
第128页 干阳,定是没有这般冷。 计应是……夏末了吧? 微微一晒,她轻轻触摸着脖颈上的伤疤,那是她离去的那日,宁止咬的。那样大的力道,他似乎是想要咬死她了,也莫怪他会说出那样的字眼。 ,七夜,我有点恨你了。 手指微微一颤,云七夜紧紧的闭眼,许久站在大雪中。指尖滑过,她晓得哪里是深深的牙印,哪里曾经流过止不住的鲜血,不痛,但是不可置信。她已是无缺的魔之体,可这道伤疤却至今不肯消失,好似生在了她的脖上一般,要她忽略不来它的存在。 那一日啊。 恨你。 一一再也不要回来了。 一一忘记我,我也会忘记你。 是耻辱么?非要让这道伤疤永生永世留在她的脖子上,要她日日夜夜雒心饮恨,内疚痛苦。 她好不容易才学会了爱,认识了那么多极好极好的人。可是大人的成熟世故,小鬼头般的义无反顾,师父告诉她一她是骯脏,是罪孽。 “可是这种事情,我能有什么办法呢?”雪地里,她低声呢喃,以为神可以听见,“若是晓得我的出生便是罪孽,我宁可不曾来过这个世界,这样……她也不会死了,而你……你也不会难过。” “可是,喜欢上就喜欢上了。当年你没有办法,我也一样。轮迴的宿命……你总是说宿命宿命,我真是恨极了它,可我最恨的……” 一一最恨的。 闭眼咬唇,云七夜重重地吸气,吃力的张开唇瓣,“最恨的,是我自己。 是我自己! 是我自己,作恶。 是我自已,放弃。 罪孽骯脏,皆是我。 这样的活着,还是活么? 一一不若,…… 人心里的痛苦,正像那些腐烂的伤口,你越不去动它,它烂的越深。你若是狼狼地给它一刀,让它流脓流血,它反而会收。结痴。 狠一次,真的就不会痛了! 一一不若死了干脆! “师父……”,睁眼,女子血色的眸瞳越发深邃,好似快要泣出血来。脚下的白雪,她冲着它们轻声呢喃“!我真是恨不得杀了你怀”“, 一一恨不得杀了你。 一一这样,我也可以死去了。 良久,辽寂的雪地,男子淡到几乎没有任何波澜的声音响起,“会冷。 转过头去,她看见风声唿啸,雪花飞拂。这片被白色尽数覆盖的世界里,男子徐徐走来,墨色的眼瞳一瞬不瞬地看着她,面上的白玉面具几乎要和大雪融为一体,墨色的衣衫在大风中飒飒飞扬,像一只浴火的凤。 “小凤儿。” “嗯……” 走到了女子跟前,凤起的嘴唇嗫嚅了两下,却终是没说什么。迳自将身上的披风解下,他不容拒绝地将之扳到了她的身上,将她裹得严实,“你畏寒,这样暖和些。” 一一纵使心还是冷的,最起巩”“身子暖和些。 看着他,云七夜一下子哽住,什么也说不出来。雪花飞落,顷刻便覆在了两人的发上肩上,慢慢积了一层。唿啸的风声穿梭在两人之间,漫长的相守,原来十二年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可还是清楚的记得那个插着稻糙,眼神冷漠的小奴隶。 一一如果你跟我走的话,我会和你玩,会给你好吃的,会给你暖和的被窝睡觉,你跟我走,好不好? 后来,他是同她走了,可是她不曾予他承诺,有的只是漫长的功课苦难。 “小凤儿,你的身子可好些了?” 面无波澜,凤起只是点头,“我很好。” 一一我很好。 眼睫颤抖,云七夜低头,“那么重的酷刑,你怎么能没事?” “我是男人,师父你把我想的太娇弱了。” “你……你怎就不会拐弯?!” “拐不了……”淡淡的声音,凤起低声道,“因为顾不得。” 所以,那日知晓了教主要派若清瑜下山,他不惜顶撞,乃至酷刑凌虐。 低着头,云七夜颤巍着身子,手忙脚乱擦了半天脸颊,许是哭了。良久,她的声音低低,“小凤儿,我已经,已经入魔了?” 那一日在向城,师父交给凤起的蛊药,有个极是好听的名宇,生死不离。以炼药者的血液为可,服下蛊药的另一方生死皆由其掌控操纵 同生共死,生死不离! 上一代,师父和舅舅为一体,各拥。 此一代,初始便没有神! 一一所以,我创造了新的神。 舅舅的神之休已经废止,无麾休与之相对,性命堪忧。 而与师父相对的神 是他自己! 生死不离,他靠着研制了多年的蛊药,成功的转移了神体对自己的钳制。 最终,真正的一体! 而他所拥有的神休,同时又是这一代对横! 对横着她的魔休! 真正的生死不离,俱荣俱枯。 成魔! 眼瞳瞪大,凤起不可置信,“怎可能?按理,你还有几十年的修为才能成魔。” “是我自愿的,都是我自愿的”””” 喝下蛊药,是我自愿的, 放弃宁止,是我自愿的, 一切的一切, 都是我自愿的。 都是,“自愿的。 因为太脏,太罪孽, 因我一人,死伤无数。 “小凤儿,都是我自愿的,自愿的”“我不后悔。只是到了今天,这一次,碧落黄泉,魔之体……我既去不了黄泉,也去不了碧落了。” 罪恶之身,堕入幽冥,永世困顿! “可我不怕死,我只怕……” 只怕我死后,再也遇不到他了, 甚至不止他, 所有的人,” 我死后都遇不到了。 他们一定皆在碧落,而后轮迴辗转。 而我, 此生註定再也回不去, 我找不到回家的路,也没有来生…… 103 愿以此身 地宫尽处,偌大的湖面上散着碧色的光,而后斑斑驳驳地投射在了周遭的岩壁上。自湖面俯瞰而下,但见那数以万计的彼岸红若鲜血,在碧色的湖水里绽出了永恆的姿态,似极了一双双向上天祈祷的手掌,无比虔诚,却也诡异一一身是魔鬼,又岂能乞求神的眷顾? 分明,绝望! 数以万计,这些妖艷的花儿深深地扎根在幽冥之上,随着湖水的飘摇晃动着红色的枝叶花朵。极目望去,它们像极了一条用鲜血铺成的路径,最终通向可怖阴冷的幽冥,万劫不復! 静静地看着这些妖冶的花儿,岸边的男人蓦地呢喃出声,“生在这里……凰儿,你说它们会不会觉得孤寂?” 会不会? 眉眼微动,云七夜却不言语,兀自抱膝坐在岸边。此一生,她除了怕师父,还怕这些红色的死人花。从小到大,也说不上为什么,只觉它们会让她不由的恐惧,遍体生寒。 而后,她终是在今日看到了那些东西 诡艷的死人花下,是一片混沌中的黑暗绝望,数不尽的石棺排放其中。石棺里,那一具具仍旧鲜活的尸体,引得无数恶灵趋之若鹜。它们尖利的嘶叫,争抢着啃吃那些尸体,顷刻便是血肉模煳,骨头尽断!嗜血的尖笑,可怖的恶灵死死地扑在尸身上,茹毛饮血般将他们吞吃入腹,发出满足的嘆息! 血肉飞溅,憷目惊心! 骨肉支架分离消逝,身为沧斓的歷代教主,这些早已死去的庑之休又会在片刻内迅速癒合,转瞬完好如初!如此模样,旋即又引得那些恶灵攻击啃噬 被撕裂的血肉,啃噬的断骨!纵使他们已经死去千年,可是灵魂仍不得安歇宁静,只有永生永世的痛苦喧嚣! 看着,云七夜皱眉,一双血瞳愈发的深邃。良久,她宛若梦呓般低喃出声,“师父,你死后也会如此么?” “会。“ “那我呢?” ‘……也会。” “既然我死后也会,那为何我生时还要堕入圣湖,与魔同生?”,”” “因为这是你的宿命,你得赎去满身的罪孽。” “……何种罪孽?” “爱……” ‘……,呵。” “难道不是么?因你不曾断情绝义,因你擅自爱人,这便是你满身的罪孽。” “……那我要恕多久的罪?” “百年。” 一一百年! 身子一紧,云七夜的眸光怔怔,半响后又问,“师父,你当年又是如何赎罪的?” 如何?看着她,沧澜千花面无表情道,“断情绝义。” “师父刿是轻松。那为何,我得如此?” “因为晓得你断断不会断情绝义。” “所以我便得如此么?” “是。”毫无转困的余地,沧澜千花冷声警告,“切记不要妄圄愚弄神庵,这世间任何事都逃不过他们的眼睛。如同本尊当年,自以为十年足矣,可到头来,又挽回了什么?!” 扭头,云七夜目不转睛地看着沧澜千花,“那师父你,可曾后悔?” 一一可曾? 摇头,沧澜千花斩钉截铁,“不曾。只不过若能再活一次,本尊断断不会……,生下你。若不是你,她也不会死。” 一一初始的罪孪! 身子微微一颤,云七夜低着头,良久后浅笑出声……我也不后悔。走到如今的地步,我愿赌服输。可是跟师父你,我怎也不甘心,不认命。甚至跟所有的人,我都可以认命,可是跟师父你,我认不下来,我真是恨不得……,恨不得你死啊。” 死! 眉眼微动,沧澜千花带着兴味道,“那你想要如何?是不是只消本尊死了,你便可认命甘心?” 只觉讽刺,云七夜不由自嘲“,呵,是我幼稚了,师父你一体,怎还会死?倒不如……” 良久不曾说下去,沧澜千花屏息静听,终闻四字而出 “灰飞烟灭!” 一字一句听得仔细,男人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颇为赞赏,“灰飞烟灭?哈哈!凰儿好狠的心吶!要是往日你也能如此的绝情,又岂能落得如今的地步?”
第129页 “可惜这世上,惟独师父你能叫我如此断情绝义。”淡漠的说着,云七夜缓缓站起了身来,带着最后的孤绝,“我没有资格恨谁,可是我可以恨自己,还可以恨师父伽,“恨你。” 恨! “也好,也好……”意味深长的赞嘆,沧澜千花的语气剎那悲悯无奈,“靠恨延续余生,总也算有个寄託,也好,也好……”, 话音落下,男人良久又是不语,直到手里突然出现一盏雪花凝成的灯台,通体洁白,上圆下细,似极了一只翩然欲飞的蒲公英。感知到了手掌间的冰凉,他低头,指尖轻轻拂过白色的灯芯,那里倏地便燃起了一簇红色的焰火! 长明灯。 “凰儿,这是你的长明灯,灯焰则是你的生命。若哪一日,你的命尽了,这盏灯也就灭了。” 目不转睛地看着男人手里的灯,云七夜淡淡道,“那若有人将灯焰扑灭了呢?” “你也会死,当然,我也会“”, 心头一震,云七夜握拳,正欲抬脚之际,男人接下来的话将她所有的念想打断! “你不用过来,也不用动那歪心思。!”扭头看着女子,沧澜千花冷嗤,“你断断扑不灭自己的长明灯。至于旁人,整个沧澜,莫说没有人知道你堕入圣湖,就算有,他们也不进不了地宫!” 脚步一滞,云七夜目不转睛地看着沧澜千花,终是死心。良久后,她倏地浅笑出声,“师父,那些鬼,会不会咬我?” 会不会?看着那双血瞳,沧澜千花低声冷哼,“你自知晓。” ‘……,那下面,会不会很冷?” “本尊说过了,你自会知晓!” 不曾理会,云七夜迳自又道,“那百年后,谁来放我出去?是师父你么?我在下面,肚子会不会饿,会不会渴?……!” “你的话怎生如此之多!!”只觉耳朵里嗡声作响,沧澜千花不耐烦地叱喝,而后蓦地欺近了女子,伸手便是重重一推! 所有的疑惑,你沉下去自会知晓! 猝不及防,云七夜只觉身子蓦地踉跄不稳,还没反应过来之时便被男人推进了冰凉的湖水里!抬眼,她惊诧地看着沧澜千花,旋即竟是一笑,眉眼弯弯。 眼眶刺痛,沧澜千花不禁朝后退了几步,不过眨眼的功夫,待他再次抬头之际,但见碧色的湖水已然漫过了女子的身子,好似有双无形的手将她迅速地拖拽进了冰凉的湖底! 最是那一抹惊心动魄的红!消失之前,她竟仍在笑,饶是水花溅到了她的眼里,她仍是看着男人浅笑,而后发出一声模煳的呜咽……” 一一冰凉,绝望! 哗啦的水声中,那抹红色顷刻便被吞没,再也看不见了踪影! 捂着胸口,沧澜千花闭眼,他不晓得是自己听错了,还是那些哗啦的水声做怪。曾有一瞬,他似乎听到了一声绝望到了极致的呜咽 “……爹。” 冰凉的湖水下,女子的红衣飘散,好似一朵开到了极致时的花。那样冷寂的湖水,她一个人坠落,那些哗啦的水声迅速漫过了她的耳畔,冰凉地冲击着她的身子,又冷,又……绝望。 在那片死人花下,比虚无更为缥缈的所在,比幽冥更为深沉的归宿,此后百年不见天日。被那股力量向下拖拽,她不曾挣扎,不曾唿喊,只是奋力的睁着眼睛,努力看清楚最后一眼的世界 湖岸上,男人模煳的影像。 “咕噜,……咕噜。” 张口,她皱眉唿唤,而后吃力的伸手,却终是不敌那股力量,顷刻便被拖入了凄艷的彼岸花丛中,而后一声砰的作响,幽冥之路打开! 堕入圣湖,与魔同生! 一一愿以此身,受你之痛! 剎那,她闭眼,只觉有什么东西渗进体内,意识亦是开始分离模煳。碧色和红色的光从她的眼前消失,而后无底,无穷,无尽的黑暗,再也没有晨昏,光明,快乐,以及……“希望。 千秋万代,百年幽闭! 她的这一生还这样漫长,可是,却也已经结束了。 从离开她所爱的人那一刻起,身心皆死。 “嘶……” 碰到幽冥之底的那一刻,上方的妖红迅速闭合,所有的光线隐没。她眼中的世界全都暗了下去,一种彻底而绝望的黑暗,宛若盘古天地开闢之前的混沌。幽冥之所,这个世间最深,最阴暗的地方,那些荒芜了的、死掉了的、残破了的、毁灭了的…… 绝望,寒冷,孤寂,剎那扑面而来! “啊!!!!” 湖面上,沧澜千花暮地听到一声痛苦到了极致的哭喊,那是怎样的一声痛楚?好似血肉尽被剥离,鲜血潺潺,筋脉断裂,却又不能死去,周而復始的折磨苦难! 一一百年! 在那永夜的黑暗里,千番苦楚,万般磨难……她的四肢会被钉上尖利的斩魂钉,断筋裂骨。而后,恶灵啃噬骨血,阴冷的幽冥水浸入体内,腐骨蚀肉,百年之久…… 良久的怔怔,男人蓦地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的一个早晨,他等了好些年的孩子终是回到了沧澜,他是怎生的欢喜?可等来的,竟是叛离! 气极,他止不住杀意的瀰漫,竟是杀红了眼睛。到了最后,他甚至毫不留情地折断了她的左臂,痛得她喊哑了嗓子! 那一刻,他倏地惊醒了神志,触眼便是那双急剧涣散的血瞳,苍白的脸颊,只觉他的女儿快要死去了,也许这一刻,也许下一刻…… 剎那揪痛,他惊诧,惊诧这颗心脏居然还活着,还可以痛! 可为什么呢? 为什么还会心痛不忍? 他已经成魔多年,已经断情绝义了不是? 那为何? 为何还会 痛! 周身的神经敏感紧硼,难以名状的无楮,他唯有重重拍出一掌!一瞬,他甚至能听到她五脏震颤的声响,而后踉跄地朝后例退,咫尺之地便是千米之高的阶梯! “凰!“ 看得清楚,他惊慌地发出无意义的喊叫,只想伸手拉住女子急速飞退的身子一一这世上,他只有她一个亲人了! 一一不要离开我! 一一不要! 快若闪电的朝女儿跃去,兔起鹛落间,他想出了很多拉救她的法子,他晓得她的左臂已断,唯有伸手拉住她的右臂,终是在最后一到将她扯离了云阶! 两相对视,他看到了她眼里的恨意和决绝,淡漠的声音如隔天涯,“师父还想再断掉我的右臂么?你想要我……死么?” 一一死! 悔极,他想要放开她的右臂,却不提防她竟是反手一扣,将他的手臂死死箍住,吐出的字字扎在他的心头,险些将他击溃,“……人常说身体髮肤受之父母,不敢毁损,此为孝之始也。可是于我而言,父母一词到底有何意义?孝字一说又从何来?这么多年,由内而外,自上而下,师父“,“我已经不堪毁损了。再如此下去,我真的……会死去。” “师父,往后这世间只有云七夜了,我的父亲便是云德庸。沧澜流凰,她于今日死去了,死在亲生父亲的绝情毁损。” 眼眶刺痛,他想要挣脱她的钳制,却又被她误认为成攻击!一瞬,但闻一声骨裂,她竟是还以了他同样的痛楚 折断手臂! “师父,从此往后,我们两不相干,谁也不欠谁的!” “千花,没有什么人,什么事……可以永久。你要懂得殄惜,懂得紧握幸福,也要懂御,“放手,要快乐,要幸福,爱别人,更爱自己。千花,就叫我们的孩子陪着你吧。往后这世上,就算我不在了,你也不是一个人……,” 湖水波盪,男人眼睑颤抖,很久后一颗极大的泪珠坠落,转瞬消逝在了空气中 红色的血泪! 凰儿,为什么要爱呢? 爱的越深,的惩罚越重。 只是不想,你居然已经爱到了如此的地步。 如此的你怀” 还谈何……谈何有百年?定是要被毁灭! 所以, 我违逆了神麾,计你生死不离。 一长生不老! 一一往后,绝了情念吧。 一一活下去,…… 带着我和你母亲的执念,活下去…… 躬身蹲下,男人将那盏长明灯放在湖面上,而后缓缓一推。不曾下沉,白色的长明灯缓缓漂浮到了圣湖中央,迳自在那片碧色中燃着红色的焰火,只觉凄凉极了。 剎那,有鲜红的血液从烛火里缓缓流出,而后又被底座吸进。每吸一次,那盏白色的长明灯便会血红一分,不过片刻便已红得妖艷,红得刺眼! 看着,沧澜千花一瞬的恍惚,额上的红宝石缓缓敛去了颜色,暗淡无光,“凰儿,本尊……等你百年。” 等你! 不曾,亦或者不敢朝圣湖下看去,男人转身大步离去。待到踏出地宫,他的双手微微颤抖,无措地摸索上了一旁墙壁。闭眼,他良久后终是狠下心来触按机关! “咚!!” 一瞬,沉重的隔世石落下,隔断了他最后的视线,那片碧色的圣湖。只此,沧澜地宫封印百年! 朝堂之上,所有的臣子皆是心恐地看着权倾天下的男子,不明白他为何突然如此模样。坐于龙榻之侧,宁止伸手覆上了自己的胸口,只觉似乎有什么东西从灵魂深处被剥离而去! 不明所以,他在朝臣的惊讶中,另一只手抚上脸颊,慢慢摩挲。指尖的触感滚烫,却原来早已是落了满面的泪水。 一一怎会如此? 心脏的脉动,嘎然而止的唿吸。 他瞠目,想起午时的梦回……” 梦里,他问她,问她为什么不回来。 可是她说,她回不来了,再也回不来了…… 双手一紧,他扭头看着跪在殿下的大皇子。那样阴沉的眼神,大皇子骇然,旋即重重的磕头求饶,“皇弟!念在过往的交情上,你网开一面啊!难道你忘了么?那日你和九弟妹,我还给你们“…… 没有说出口的话,堵截在宁止慵撷的闭眼。启唇,但闻男子风淡云轻,一字断定,“杀。” 一一万籁俱寂! 龙椅上,几乎痴傻了的男人呆滞地看着朝臣,但见所有的人噤若寒蝉,皆是低头不语。唯一有声音的便是跪在中央的人,歇斯底里的唿喊,“父皇!您醒醒啊!儿臣知错了,断断不该串通御医毒害您啊!儿臣求求您!求您劝劝九皇弟啊!父皇,九皇弟!饶我这一次啊!求你们啊!九皇弟,求你啊”,
第130页 丧家之犬! 缓缓扯唇,宁止闭眼冷嗤,“今日,废太子。另,三,九,十四,此三位皇子,下月初一,随大皇子一起问折,退朝。” 听得仔细,满朝的文武旋即躬身沖男子叩首,“臣等遵旨!” 沧流歷三百五十七年,秋。 九殿执掌朝政,时为监国,权倾朝野。《苍流,宁止传》 104 开始反击 “咚!!” 正在祭天台上修行,所有的教众皆是听到了那一声震耳欲聋的咚响。而后脚下的土地勐的剧烈摇晃了起来,好似地震了般! 身子踉跄欲倒,众人惊惶失措地攀扶着可以依赖的东西,但闻惊叫连连。良久。可怕的震盪终是平復了下来,好些人蹲在地上,只觉头晕欲呕。 强行稳住身子,若清瑜扭头看向声源处。听方才的动响好像是有什么巨物砸落了下来。 是什么? 不解,她扭头问向男子,“怎么回事?” 一旁,凤起亦是看着地宫所在的方向,半响后轻声道,“如此大的动响,好像是隔世石落下来了。” 微微一愣,若清瑜旋即摇头否决。“不可能,能落下隔世石的只有教主,我之前可未曾听到任何风声啊,隔世石怎会说落下就落下?” 不曾言语。凤起静默地看着地宫的出口,不刻后终是等到了缓步而出的男人。迈过了最后一层台阶。男人望着天地间的白茫。不禁重重地吐了一口郁气,几不可闻的低喃萦绕唇齿。“……一个人。” 隔了数百米。凤起静静地看着男人,却是一动也不动。不同于他,其余的教众皆是大步奔下祭天台,匍匐在了男人的脚下,声震原野。“教主!” “尔等方才可有听到什么动响?” 闻言,一名教众道,“不知何因,教土突然震盪不堪!” “不知何因?”砸摸重复着教众的话。男人的眼眸微转,直直对上了数百米外的凤起。声音剎那低沉,“此间原因,便是有人触怒了,乃至落下了惩罚。” 听得清楚,所有的教众皆是惊恐,旋即不住地磕头,“教主明鑑,我等万万不敢做出违逆之事!” “本尊自是晓得你们不敢,可是……有些人。他敢。” 谁? 抬头,教众们随着男人的视线望向迳自站在祭天台上的人—— 凤起? 看着他,沧澜千花蓦地冷嗤。“起儿,你可知罪?” 饶是隔了数百米,凤起却也能够清晰地听见男人的话。毫不避讳地看着沧澜千花,他淡淡道。“不知。” “不知?”疑声反问。男人额间的宝石刮那红若泣血。分明是动了杀心。看得清楚。众人只觉有股看不见的波涛暗涌充斥周遭,迫得他们喘不上气来。而后在某一瞬,但闻沧澜千花开口。骇得所有人瞪大了眼睛! “你以为一个不知便能推却去你的罪青?哼,是谁予你如此大的胆子。 竟能叫你不惜违逆,妄自拐藏尊主!背叛我沧澜圣教!” 听得清楚,所有的人不由望向凤起。无不惊诧。按教主的说法。凤起将尊主拐藏了?这可如何是好!尊主好不容易才回沧到澜,他们可都还指望着靠她成就不死之身呢! 唯恐坏了修行,有教众忍不住怒喊出声,“凤起,你这个吃里扒外的,居然敢背叛沧澜!你忘了不日前的惩罚了么?!” 闻言,好些人响应,亦是高声讨伐,久久不歇! “凤起。你把尊主拐藏到哪里去了?” “凤起,识相的话,赶紧把尊主交出来!” “凤起……” “凤起……” ……小凤儿。 祭天台上。男子墨色的眼瞳一瞬紧缩成了芒状,良久不动。成魔。隔世石。地宫……终是明白了什么。他抬眼望着沧澜千花,难掩面上的骇然她在地宫里! …… 夜幕辽阔,一轮明月皎洁如雪,偶有几颗流星快若闪电般地划过夜幕,眨眼的功夫便消失的无影无踪,徒留一道淡若轻烟的弧痕,再也寻它不见。 偶有风过,但闻一阵哗啦作响,地上顷刻便覆了一层枯黄残红,正是秋日的萧瑟肃杀。 静静地立在庭院里,姬梦白仰头望着天际那几颗零落的星子,但见最北面的那颗星星愈发的暗淡,看它样子几乎是要陨落了。可也奇怪,他观察了它将近两个多月,这小东西非但没有湮灭,反而靠着那点微乎其微的光亮继续行在自己的星轨上…… 方踏进院子,宁止不期然看见了他,旋即随口问道,“在看什么?” 闻声,姬梦白淡笑,“看月亮。” “是么?”缓步走到了姬梦白的身旁,宁止亦是仰头观望。良久,他有些迟疑的开口,“不是说要出去游歷么?可想好何时动身?“闻言,姬梦白笑道,“不出意外的话,三日后。你也知道,我这个人坐不住,尤其不喜干阳,皇家官场的束缚委实太多,我还是自己寻些乐子的好。” “去哪里?” 哪里?砸摸了半响,姬梦白揶揄道,“具体去哪里我也不晓得,但是怎也会游歷个三年五载。” 听得清楚,宁止兀自仰头看着夜幕,不曾言语。不刻,他亦是发现了那颗暗淡无光的星子,不由出口道,“梦白,你看北面的那颗星,几乎暗得快看不见了。人说每一颗星代表一个人的性命,也不晓得这颗星是谁的。” “呵,谁知道呢。”仍是在笑,姬梦白顿了顿又道,“对了,我听说前几日朝中有人想要为你做媒?” “你的消息倒是快。” “那你的意思?……” “等。一直等到,她回来的那天为止。” “等多久?” 眼睫微动,宁止状似毫不在意,不急不缓道,“一辈子那么长,等下去便是了,而是…等人很玄妙。等着等着,就会等上瘾,然后一直赖在原地,无论旁人怎样劝试也不想离开。总想着也许下一刻,她会回来。” “那万一,她永远都不会回来呢?” “若真是那样,那也只是我的事,是我咎由自取,旁人也不需怜惜嘆息。因为是我,一厢情愿的等,而且还等上了瘾。试问这世上,有谁会同情一个瘾君子?” —— 于我。日子还很长,等下去便是了。 过了今天,还有明天,后是…秋去了还有冬,冬去了春来,而后又是夏,四季更迭,我只消等下去便是了。 静静地等。 等到那块花圆里的墨兰发芽,等到开花,等到……她回来。 那时候,日子长得望不见尽头。秋天,冬天,春天,夏天,而后又是一个秋,转眼便是一年。此间,辛乌国灭,阴若熏称帝,是为庆历元年。 有光从透过云层照下来,僻静的山涧中的一树树的晕黄,蓦地望去,好似天际的晚霞。蜿蜒盘踞的山间小道,男子孤身一人缓步而上。终是在山路的尽头却步。那一树的烟霞下,赫然立着一块墓碑,一处不为人知的孤坟。 白衣寂寂,男子躬身,纤长的手指轻抚过冰凉的碑石。抬头只见树叶枯黄,叫不上名字的鸟雀在树枝上跳来跳去,稀疏的晨光从枯树fèng间落下,点点耀花了他的双眼,顷刻便蒙了一层的水雾,好似粼粼的波光涌动。 人常说时间是伟大的,一切都会被它消磨殆尽,无论是快乐,还是悲伤,最终都会过去。 所以他只能慢慢朝前走,治途等待。也许很多年以后,或许还在等,又或许,她已经回来。 —— 到底得等多久? —— 委实不知。 也曾想过,有朝一日她回来,他要把这种蚀骨的痛楚加倍还给她。可是偶尔午夜梦回,总是梦见那些温暖的好事,梦见她温软的唤着他的名字…… 于是,再也恨她不起。 “七夜。”低声轻喃,他侍坐在她的衣冠家旁,缓缓阖眼。良久,蓦地又一阵凉风从山涧刮过,所到之处立时便是一阵哗啦作响,不期然惊得树上的栖鸟鸣叫飞走。正上空,数只杜鹃扇动着翅膀冲上天去,久久盘桓旋转,啼声哀切不息。 ——如果说,这是一年。 ——那百年,有多长? 连绵盘跪了数百里的地宫,在很久前隔世石落下的那一剎,倏地便陷入了永久的黑暗。再也没有一丝的明亮乍现。不同于别处,最北面的禁地却是一抹光亮常存,日夜不熄地照耀。 圣湖中央,那盏长明灯的灯身早已变成了刺目的血红,长长的火临将碧色的湖面笼照在光影下,一派的幽凄。湖下,数以万计的彼岸绽着最妖冶的枝叶花朵,望不到尽头的诡红。其下的幽冥,仍是一如既往的暗冷,无数恶灵漂游其间,每一刻都能听见骨血撕裂的声音,辗转如是。 这片空间里,时光静止,不会生,不会死,不会饿,也不会渴…… 可是有些东西,挡之不住的生长,宛若常春藤般缠绕。 ——她以为,爱一天,多一天,却不知,竟是成了多一天,又多爱了一点。 ——如此的她,百年后也难保可以离开这片幽冥。 角落里,女子满身是血地躺在地上,却是一动也不能动地望着头顶的微光。那盏长明灯的光带来了些许的光亮,她可以看见那浩瀚的妖红,一波又一波的在湖水中飘摇翻卷,好像是一湖的嫣红的血,流动不息。 “嘶!——” 再清楚不过那是什么声音,女子的血瞳一瞬暗淡无光,却又是不吭一声。冷眼看着那些狰狞的恶灵再次袭来,疯狂的叫嚣啃噬!微乎其微的波光下,隐约看以看见女子的脸颊苍白,那是许久不见阳光的症态。唯有被咬破的唇角一抹刺眼的红。 直如一只破碎的傀儡,她的四肢被钉上了尖利的斩魂钉,周身的筋骨断裂。恶灵的啃噬下,源源不断的鲜血再次从伤口流出,而后在某一刻完好复合,周而復始! 唇齿间尽是血腥气,她沉默以对着血肉的撕裂痛苦。这样的日子。她不知道过了多久,一天。一个月,还是一年。她唯一知道。日子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滑过。 她唯一能看见。便是那些彼岸花的开落。可惜从头到尾。再也没有第二个人出现,要她感知一些活物的气息。如此之久,纵使干坤扭转。烟云浩瀚。她终是不晓。被遗弃在这阴暗的幽冥。便好似站在了九重天外。生死隔绝。
第131页 记忆里。有时候会浮现出最后一抹视线。那人睥睨苍生。俯瞰着大地万物。缘何这么久不曾见他?眉眼怠倦。她忧惚间似乎又想到了什么。无奈地苦笑,隔世石落下去了…… ——等。 —— 唯有等。 ——等到百年后的天日重现。 有些涣散地看着渐进有些模煳的彼岸花,她又觉它们像是一簇一簇的火灼。燃烧在湖底。可惜,不能将这满目骯脏和罪孽燃尽覆灭…… 一天。又一天; 一年,又一年。 宁止…… 一日,她蓦地响起了很久前,他在崖壁下沖她宽慰的笑,“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 我不会有事的。不会。 多年后忆起他的笑,洪荒万里。圣湖之下,孤身一人的女子,蓦地绽开了笑靥。那样黑暗的幽冥,那抹笑直如春日里灿烂的桃花。 许久不曾说话,她的声音有些结巴。断断续续出口,连成了模煳的言语,“……宁止。” —— 我也不会有事。 纵使被世界遗忘。我也…不会有事。不会委屈。无论好与不好。用百年的光阴换来毕生的愿望,总也值得。 只要我一息尚存,我就能坚持下去; 只要我一息尚存,我就永远不会忘记。 爱是恆久忍耐,又有慈恩,不自夸,不张狂。不做可羞之事,不问得失。不计人恶,不轻易发怒。 凡事相信,包容,盼望,忍耐… 沧海桑田。 只此,再无其他。 渐进阖起的眼睑,她看见那些死人花如同火临一般绽放。若有来生。真想,他会是何模样? 或许,仍是个皇子贵胄,要么来往于权利算计,要么不事生产,走马放鹰,玩闹一声。 也或许,是个书生,终日埋首书本。想着将来金榜提名后,要如何如何的作为。又或许,是个单纯的少年郎,有一双清激的眼睛,兀自静默的等待着自己心底的愿景。 不幸一些,变成猫狗狐熊,呵,猎人追逐,它狡诈的躲藏,一身暖暖的裘皮,永远不会被寒冷侵犯…… 很多很多很多的或许,他总会有来生… 可惜,她永远不会。饶是他再如何的或许,可终究,他每一生,都会有另外一半相陪到老吧? ——七夜,我恨你。 一剎,所有的恶灵飞速闪离,发出阵阵悽厉的叫声,却是不再近身啃噬她的血肉。宛若一只小小的兽。她凄寂地蜷在那里。破损的肢体竟是不再复合。巨大的痛楚几乎要将她揽碎成粉。不刻。衣襟上的血迹渐进干涸。直至凝成黑色。一大块连着一大块,像是暗色的花,大朵大朵地绽开。漫天席地,惟有这阴郁绝望的红。 然,她的脸颊却是出乎意料的干净。缓缓的阖眼,女子的唇角蓦地上扬,带着终于解脱了的释然。一瞬。长明灯的火临扑闪跳跃,宛若夜里的昙花”照亮了整个圣湖,有无数的光影斑驳掠过四周的岩壁,烟花般璀璨。 她晓得,她将要陷入永生的沉睡了——直至百年后来临。剎那。长明灯熄灭。黑暗将所有吞没,她闭眼,睡得这样好,这样沉。 一旁的地上。模煳的沙土中。隐约可以看见好些字迹,由指尖吃力的写出。一个个。隐约是云德庸,几个姐姐。凤起,桂圆,陈管家…有些模煳的字迹,可每一笔的勾勒,分明都承载着不尽的思念。 她很用心地去记住每一个人。非常非常用心。只是她不知道。他们会不会记挂着她,哪怕……偶尔。她甚至可以忘记自己。可是。她忘不了干阳,忘不了向城。忘不了所有的人…… 她等了很久很久,时间长得她有些害怕。 宁止,干阳是春,还是秋?若是冬,有没有下雪? 有一处的地面,男子的脸颊被勾勒其上,那样的神态。便似那人的一颦一笑,一举一动,眉目间的每一道风情,都让她细细地勾勒了下来… ——可知?她的双手,被斩魂钉钉着啊! 蓦地。一阵阴寒从地面升起,顷刻便浸湿了处处沙土。那些用指尖写下的字迹。一经如此就酒湿泥泞了,可没能写出的心迹。想擦也擦它不掉…… 最后一刻,带着微许的模煳,她的声音轻轻的,像是梦呓,“……宁止,我很想你。” 此后。又过去了很长一段时间吧? 一年,又或者更久? —— 宁止,我很想你。 冬。 窗边,男子随手披了一件白狐皮的短裘。表情淡漠一如绝世遗尘的月影。忽的觉得眼前一片白茫,他这才发现有朵朵晶莹剔透的雪花飘落。 抬头,他眯眼看着漫天的雪花,不由轻喃,“下雪了… —— 自她离去后。干阳的第二个冬天。下了数日的大雪。 三日后,同样的信笺从别院而出,分别被送往了不同的地方。 盐城。 一大早,小童方进了院子,不期然便瞧见了他家少主正在廊下望着天边发呆。不由好奇,他索性也学着他的模样仰看,可看了良久,天还是天,除了不断飘落的雪花,什么也没有。 “少主,你在看什么?” “看空气。” “……” “来找我做什么?吃饭?”迳自开口询问,赫连雪紧接着又道,“今天的早饭有没有红枣当归一类的补品?我这几天正好是每个月不舒服的时候,不能缺血。” 一身的悚然乍起,小童哆嗦地看着男子,难道… “少主,你也和女人一样,每个月都 …都那个?” 闻言,赫连雪意味深长地看着小童,直到小童惊起一身的鸡皮疙瘩。颇为怜悯,赫连雪故作嘆息状,“每个月,本少主都会少许贫血。因为我有着一颗,破损的新房,止不住的鲜血从那里流失。” “……”良久,小僮搓着作痛的心脏,吃力道:“少主,我觉得这两年以来,你的变化委实太大。” 变化? 很是好奇,赫连雪直直地盯着小童,“变帅了么?” 顿觉噁心,小童不由鄙夷,“少主,你不要像苍蝇一样盯着我。” “有么?难不成你是屎?” 只觉得快要被噎死了,小童愤恐地揪扯着胸口的衣衫,实在不敢多说废话。看也不看赫连雪。他迳自从怀里掏出一份信笺,一口气憋完,“刚才从干阳来的信,九殿下的。” “宁止?”神色一瞬低沉,赫连雪半响后才接过那份信笺,却是不急着开启,好像在思考着什么,自从云七夜死后,他有多久没去过干阳了? 两年了吧? 看着手里的白色信笺,那一笔一画中的刚劲。分明是宁止的性格。居然会给他写信,这男人意欲何为? 有一种要倒霉的直觉… 良久,他终是拆开了信笺,垂眸细续。神色变化,男子手里的信笺似乎偶尔颤抖,许久后才抬起头来。眼里闪烁着异样的光芒。似是坚定了什么。 他将那封信笺紧握。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但闻稀薄的空气里传来毫无转圈的坚定,“小童,告诉我娘,就说我要到外面游歷去了,没个一年半载的回不来。” 一愣,小童有些急了,怎生都去游歷了?富贵人家都好这一口么?听说小诶爷自一年前离开帝都游歷。至今未归呢! 兀自前行,赫连雪将手里的信笺收回怀里,眉宇间难见的严肃慎重。所以说,有些人委实太过阴险,被他惦记上了绝对没好事。此次的游戏,大有精髓所在,那便是——你死,我死,大家一起死! 不愧是宁止哟! 身后,小童看着男子大声高喊,“少主,你要去哪里游歷啊!” “北面。” 不曾正面回答。赫连雪的话音落下便已消失在了拐角处。他素来不喜经商,所以甚是羡慕那此可以随心支配自己的人。现而今。眼看二弟也可独当一面,他缘何不可随心一次? ……为自己! 脚下的步伐加快,他倒是有些感谢宁止的来信了! 呵,沧澜教! 105 攻陷沧澜 漆黑的夜,月亮被乌云遮掩而去,就连星星也寻不到一颗,只有大风。黄昏的时候,那黑沉沉的天气,不由叫人疑是要下雪,可终究只是唿啸起了大风,平添了几分冬日的萧索寒冷。借着几丝熹微的月光,但见郊外的村木瘦小干枯,不尽的凄寂。 官道上,一辆精緻的马车辘胪而行。丰厢内,男子挑帘望向车外,但见远方的夜幕黯沉,黑茫茫的一片,什么也看不见。一路前行,偶尔可以看见几点篝火,在凛凛寒风中飘摇扑闪,随时可能熄灭。 车厢外,秦宜骑马随行,沖男子低声恭谨道,“殿下,再过半个时辰,咱们就可以到达北齐境内了。” “他们可都到了?” “赫连雪尚还在路途中,其余的人倒是都到了。只等着殿下明日到达北齐,一同北行。” 闻言,宁止静默了半响后沉声道,“秦宜,你说此次攻陷沧澜,我们能有多大的胜算?” 片刻的思量,秦宜答的中肯,“按理,我们已经筹戈了两年,小侯爷留下的笔记书信更是详尽地叙述了如何克制沧澜教的邪术巫蛊,怎也能使他们措手不及。再者,我们还有诸多的高手兵将为盟,私以为胜率很大。” 听得请楚,宁止只是微微点了点头,而后沉默至终,再也不言语。一一但愿,真如秦宜所言。 五日后。 北齐以北,彩云之南。 此去沧澜,万里艰险。 高耸入云的山峰连绵横亘,那样的高度,就连骁勇的飞鸟也跃不过去,唯有拢翅折回。幽深的山涧里,终年不息的狂风唿啸冲撞,宛若尖利的刀锋般掠过地面,剎那便捲起阵阵尘土扬沙,乃至寸莘不生,一切生命的迹象皆被湮灭口 然,山涧的窄道上,竟有上千人利落地攀援跋涉。好似一条长龙,众人敏捷地移动着身子,不差分毫地落在了只能容一只脚踩踏的小道上。足足过了一个时辰,待到了风急处,他们行进的速度明显地缓了下来,飓风吹得他们的身形踉跄飘摇,唯有紧紧地攀扣住头顶的岩壁。 “宁……咳!” 恶劣的天气几乎不给人张。说话的机会,阴若熏才张开嘴,便有一股冷风趁机钻进了他的唇齿,而后直入五脏六腑,咳得他险些岔过气去。皱眉,他恼怒地扭头看向脚下的百尺悬崖,不期然身子一晃,险些失手滚挥下去!
第132页 见状,赫连雪一惊,旋即伸手拉住了他的衣衫,将之扯回了岩壁,“小心些!” 行在最前方,熟知山涧气候的嚮导扭头沖宁止道,“殿下,得叫大伙加快些脚步才是。一旦太阳落山,山涧里的风定是越来越大,咱们得赶紧找一处山洞避风,否则都有可能被吹害成血人!” 闻言,宁止仰头看向天际,那轮太阳就快要落山了。面无波澜,他旋即沖嚮导道,“倒也无妨,出不了一百米,待到此座山涧拐角,有好些可以避风的山洞。“ 一愣,嚮导有些惊讶“‘殿下怎知?” 不曾正面回答,宁止只是淡淡道,“走吧。”至于如何知晓,便是因为他曾经和奏宜来过此间,而引路的便是若清瑜脖子上的药粉。 向城那一晚,他给若清瑜下了如此的药,可以在数日内循着气味追踪对方。 果不其然,方过了山脚,山路霍地开阔,连绵数百米的山腰上皆是大大小小的山洞,足以供上千人休歇避风。皆是欢喜,众人忙不迭躲进了山洞,不刻后篝火燃起,一派的暖意。洞外,寒冷的飓风大作,竟是将好几块大岩石吹滚到了山崖下! 加了一件披风保暖,宁止扭头看着洞外的景象,风很大,空中的密云被狂乱地吹卷分散,瞬息万变,顷刻便幻化出了好些奇怪的形状。静静地看着,半响后他扭头沖众人道,“不出意外,三日后我们便可到达沧澜教的山底。 沧澜教!闻言,众人的精神皆是一震,齐齐望向男子。传说中的沧澜教,歷来多少人寻而无果?与世人而言,那里几乎便是仙境般的存在。而此次,他们便是要去往那里! “也不知道沧澜教是什么样子。” “是啊,听说那些教众邪乎着呢,生活在云上。” “是挺邪乎,……声声说是,可我看他们光干魔鬼的勾当,神仙的善行一件也没做过!” “可不是?哼,我爹当年便是惨死在他们手上!我此次便是要为他报仇,踏平那些作恶多端的妖魔!” “说的好!同你差不多,只不过我是为我师父报仇!无论如何,哪怕就是死,我也要告慰他老人家的在天之灵,叫他安息!” “其实也不用惧怕沧澜,他们虽然是邪教,可真正会术法巫蛊的人不超过十个。那成干上万的教众皆是修习,将生命延长些罢了,其实还不如我们这些人的武功高。” “原来全是纸老虎啊?” “哈哈!” 耳边声声,宁止却也不言语。坐在一旁烤火,阴若熏沖他低且坚定道,“不要担心,是好是坏,大家一起承担便是了。” 扭头,宁止看着旺盛的篝火,眼神有些涣散,“我担心的不是沧澜教,因我晓得此次定然会成功。” “不是担心沧澜教?那你担心什么,又或者你想要什么?”看着他,阴若熏不解,“你早已权倾朝野,现在更是将整个政权玩弄于股掌间,几乎就是皇帝了。难不成,你想要进一步巩固势力,真正的君临天下?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我可以帮你!” 摇头,宁止一字一顿,声音轻浅,“我担心的,是她是否在沧澜。” 这两年来,上穷碧落下黄泉,沧澜是他最后的希望了。他不知道,她可在那里? “……七夜。” 仿佛有什么感应,当男子在百里外的飓风中轻喃出那个名字时,禁忌的地宫深处,长存于黑暗中的长明灯蓦地亮了一下,乍现的光芒贴着灯身顺滑而下,明殉地流转在湖面上,但见碧色荡漾,转瞬却又是一片黑暗无波。 一一有人来了? 一一谁? 两年的孤寂,那样长久的沉睡,有很长一段时间,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死还是活,更不知道自己是在做梦还是醒着。混沌中,她只知道周遭的世界无声且阴冷,她看不见任何光影,也听不到任何声响,万古长存般的孤寂。 一一她怕。 于是,她自己骗自己,她骗自己是在做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见他们都不见了。可等到百年后的梦醒,她又会见到他们她爹,六个姐姐,小凤儿,舅舅,赫连雪,王副将,郑如“宁止。 那样多的人,她用心地记着,他们默默无声地环绕在她漫长的梦里。于是,她欣慰,还可以有梦。 ※ 沧澜要亡灭了么? 漫天的大雪中,所有的教众齐聚在祭天台上,却是死一样的寂静,众人面色惊惶,只觉空气里有着隐隐的压抑和焦躁! 自两年前伊始,先是尊主离哥失踪,而后短短数日内,凤起和教主亦是相继失踪,音信全无!此后,沧澜大小事宜暂由若清瑜执掌处理。 祭台上,女子正匍叩在神座下,低声诵福,乞求神灵可以保佑沧澜可以躲过此劫。而今,整个沧澜岌岌可危,大有破灭之势。教主失踪两年,蛰伏在暗处的力量失衡,几乎是要自毁掉沧澜了!远不止此,谁想九殿下会率人直冲沧澜而来,而且还带了好些可以克制沧澜术法的术士! 如何是好? 一面是旧识,一面是沧澜,她该如何取捨? 而今,她的修为尚未至高,断断是抵挡不住高明的术士。难不成……要她捨弃沧澜?可若是如此,万一教主归来,迎接她的又是何种残酷的惩罚? 左右为难,若清瑜终是不耐。抬头,女子略有些烦躁地看着高大的神座,叫她想不明白的是,宁止怎会知晓通往沧澜的路径?尊主断断不会告诉他,那他怎生知晓? 良久的挣扎判断,她终是起身看着万千教众,放声高喝道,“教众听令!尔等皆要死守沧澜,在上,吾等以血明志!” 闻言,所有的人皆是亢奋,跟着高唿,“死守!死守!!” 大步走到祭台旁,女子看着祭坛里的巫蛊毒虫,旋即双手十合,伴着万千教众的颂咏施法!不刻,埋藏在地下的力量雳动,猝不及防的爆发! 万里的山巅之下,众人只觉脚下的土地震盪,侧耳听去,好似有诡开的嘶嘶声传来!晓得那是什么,几名术士的脸色一变,旋即慌得飞身跃上了村顶,冲下面的人大喊,“大家小心了,沧澜妖人出动了巫蛊!各就各位,将自己的药粉拿出来!” 闻声,众人忙不迭照做,不刻后但闻那股诡异的声响越来越近,好似有数以万计的虫子贴着地面迅速爬来,欲要撕扯他们的身子血肉! 率先稳定人心,几名术士利落的挥剑,但见银色的剑芒噼空而出,霸绝的挥开了一道流光疾影,直入地下三寸! “嘶!!”尖利的叫声从地下传来,黑色的土壤裂开,无数的毒虫翻飞而出,散着周身的毒液朝众人这边扑来!铺天盖地的腥臭,众人分工合作,有人挥剑噼斩毒虫,有人对准不同的毒虫挥洒相剋的药粉汁水””良久,腥臭越来越浓烈,几欲叫人作呕! 强忍着厌恶,最外围的众人心陈有素地砍杀,拼力地抵御着一波又一波的袭击!剑芒扫过,但见各色各样的毒虫血液飞溅,一地的尸身!趁机,其余的人利落地跃上一旁的村干,兔起鹘落间已经是数百米之外,头也不回的朝山顶奔去! 一路的艰险,待到了半山腰处,众人极目望去,只觉峰迴路转,入眼便是一望无际的白雪皑皑,冰凌霜花随着唿啸的狂风飞卷而上!如此情形,宁止亦是加强了警惕,由于那时仍是病恙之身,他和秦宜未曾到达过雪山之上。 踏着霜雪而上,众人警惕地看着四周,却是出乎意料的平静。一一愈是如此,愈觉诡异! 万里的白芒,众人强行压下心头的惶惶,时刻以待!蓦地,一名术士用来打探情况的雪雕发出声声尖利的啸叫,惊惶地盘旋在山巅之上! 一惊,众人还未来得及抬眼,便见眼前的虚空突然有什么东西迅速凝化成形,不刻便是数只兇勐的上古神兽,唿啸着朝众人扑来! 貔貅! 餐餐! 三足鸟! 皆是尖牙利爪,传说中的神兽大若屋宇,咆哮着风雪扑向众人,一时天地震动!骇然欲绝,众人慌得闪身后退,几名术士旋即挥剑上前与之对决! 兇狠的看着侵入领地的异族,三只神兽暴躁的怒吼扑扯,微微一个动作便能带动劲风刺向众人,将之掀翻在地! “大家稳住!!” 高声大喊,几名术士果决地挥刻!两相对决,但见貔貅一个唿吸便能将人吸入口中,琴餐发出嗜血的怒吼,三足乌。吐火焰! 如此情形,莫说普通人,就连几名术士也有些发虚,素来只是听说过这些神兽而已,谁承想竟是遇到真身了!貔貅,餐餐,三足乌,只消一只便是难敌,何况还是三只! 九死一生! 祭天台上,所有的教众皆是清楚地听见了那犹若山洪爆发般的喧闹唿喊,夹杂着恐惧、慌乱和喘息。不刻,若清瑜的身子微僵,她握拳,晓得自己成功地催动了神兽现世!一一如此,他们就攻不上沧澜了吧? 强忍着不安,她强迫自己继续催动新的神兽,不刻腥蛇,狴秆,后槐””一只只,竞相而出! “守!“ 在女子喊出指令的剎那,天际风云蓦地变幻,闪电般腾起在雪巅之上,顷刻便织成了密密麻麻的罗网,将山腰上的所有人笼罩其中!不刻,但闻厮喊声入耳,异常的惨烈! 闭眼,若清瑜轻声呢喃,带着不尽的无奈,以及羞愧,“宁止,时不起。一一对不起。 山腰上,漫天席地的神兽挥动的爪牙,残忍地将好些人的躯体撕扯践踏!悽惨慌乱的叫喊声中,众人只觉吃力,只觉断断是要死在这里了!无奈,他们唯有迅速朝山下撤退,却不想身后竟是催生出了新的神兽!青龙咆哮,尖利的巨爪众人横扫而来,但见所到之处,皮开肉绽,头颅分离! 一时,天地为之变色! 106 她在哪里 “啊——” 山腰上,宛若山洪暴发般的喧闹唿喊,良久不绝于耳!面对如此骇人的“对手”,毫无术法的众人全然无用武之地。饶是他们拼尽了力气,却也不敌神兽微微的抓扯,顷刻便是皮开肉绽,死伤惨重! 长久的围攻,越来越多的人倒下,破损的尸体在雪地里堆砌,鲜血流得满地都是,叫人不忍弃堵!此间,越来越多的神兽被催生而出。几可毁天灭地的力量,不刻便将所有的人夹击到了中央的雪地里,意欲——绞杀! 腹背受敌。众人惊得不轻,唯有拼命的挥剑砍杀,妄图闯出一条道路来!一时,唿喊厮杀响彻天地。却不想竟是由此引发了天灾雪崩!一瞬。只闻震耳发脆的轰隆声迴荡在空旷的雪野里,而后便是漫天席地的雪殊翻滚而下,直冲山腰而来!翻滚中,雪珠越滚越大,速度也越来越快。几乎剎那便能将上千人覆灭于无形!
第133页 “嗷!——” 见状。所有的神兽蓦地齐齐仰天嘶吼,其声震天撼地。扰得众人目眺尽裂!如此的吼声,寰宇八方受到了更大的冲击震盪,顷刻又落下了一场雪崩,来势更汹!剎那,所有的神兽皆是散去了身形,不过眨眼的功夫便消失在了茫茫的原野上,再也寻不见一鳞半爪! ——死无葬身之地! “退到岩壁下面去!” 急中生智,宁止冲着众人一声大喝,旋即飞身跃起,朝最近的一处岩壁而去!心头一震。众人忙不迭环视四周,当下便瞄准了好些可以容身落地的岩壁,亦是飞身撤离! 不刻,大部分人都躲避到了岩壁下面,几乎在同一瞬,他们上方的岩壁震盪,轰隆滚落的暴雪沖涌而过,震得众人耳鸣头晕,触眼所及尽是白色! “救命!救——” 雪中,时不时有悽厉的唿救声,那些身手慢的人再也来不及躲闪,顷刻便被汹涌的雪珠滚卷而去,声音影像很快消失在了那片白色中。尸骨难寻。 躲在岩壁上,男子拧眉看着眼前的惨状,身形始终不曾移动半分。良久,待到那阵可怕的雪崩过去,地面上又是一层新的白色,方才的鲜血尸体皆是不见,不由叫人心下唏嘘,只觉方才好似做了一场噩梦。 眉头越发的紧皱,宁止扭头沖众人沉声道,“此遭攻陷沧澜,许是越到后面越危险,生死不知。虽然你们先前皆是自愿。可眼见如此。可还有人愿意随我攻入沧澜?要去要留,我只问最后一次,于各位,也只有这么一次的机会了。” 闻言,所有的人良久沉默,而后面面相觑。最终又是坚定。“愿誓死追随殿下!” 握扇的五指一紧,宁止扫视了一圈众人,旋即抬脚出了岩壁。抬眼看着遥远到不见尽头的山路,男子的眼眸微转,不刻后一声大喝,“继续赶路!” “是!”声震天地! 远在雪山之巅,所有的教众皆是听到了那一阵排山倒海般的喊声,钢铁般不催!怎么回事?莫不是连神兽都杀不死他们? 惊惶不安,成千的教众齐齐扭头看向祭天台上的女子。不由出声。“小尊主,怎么回事?那些作乱的妖孽怎还活着?” 仍旧跪在祭坛旁,女子明丽的容颜上早已布满了汗水,毕竟修为不够,她已经没有能力再次催生神兽现世了!如此下去。沧澜便是要覆灭了么? ——断断不可! 抬眼,若清瑜扫视着匍匐在地的教众,而后继续催生!双手十合,她闭眼诵咏。眉头越发的紧拧,而后在某一刻凭空一声噗嗤!缕缕鲜血从女子的唇角滑落而出,可是她诵咏的身形却是始终不曾挪移! 教主失踪前的那晚告诉过她,饶是死,也要力保沧澜可以延续百年。要不然是要死很多人的。而其中,她不明白为什么会包括—— 尊主。 山腰下,一路前行的众人只见眼前的虚空时而凝聚,时而涣散,隐约是方才神兽现世前的模样,委实惊坏了众人!却也庆幸。一只只神兽至始至终都没有凝聚成形,皆是在半成之时蓦地消散,徒留一片飘渺。 心下明白了个七七八八”几名术士低声商讨后,沖众人坚定道,“大家放心。这些神兽断断出不来了!看这情形,想来是唤术者能力有限,已经支撑不住了!” 不信。赫连雪追问,“唤术者是何人?若是沧澜千花,岂会有支撑不住的道理?” “赫连少主说到点子上去了,我等便是觉得唤术者不是沧澜千花。而是另有其人。只不过。我们不明白缘何沧澜千花会叫如此修为不精的人召唤神兽?” ——缘何? 几不可闻的嘆息,阴若熏颇有些无奈道。“想要知道原因?上去就知道咯。多说无益,还是节省些时间赶路吧。” 此后。漫长的雪野。众人小心翼翼地跋涉,时刻提防。足足两个时辰。 眼看沧澜教在即,他们也不曾遇到过任何危险不测,出乎意料的顺利。 万里的顶峰,众人有些怔愣地看着不远处的宫殿,但见漫天的大雪泻洒。那座巍峨却不失华丽的宫殿尽数被这片白色覆盖,更显了那份磅礴中的神秘飘渺。 “好神秘。” “这就是沧澜教?天!不可置信,我们居然到了!” “是啊!传言中神仙的地界!” “呵,所以说是传言啊,这里住着的可是魔鬼。” 一路前行,待进了沧澜的宫殿,但见其内更是奢华,房宇屋顶的瓦片通体疏璃制成。更为奇妙的是它们居然不沾丝毫冰雪,迳自在阳光下折射出璀璨的光芒。 廊间小道上,叫不出名字的花树被雪花覆盖,层层落垂。顺着巨形石阶而下,一路蔓延到看不见的远方。脚下的地板,偌大一整块以白玉雕刻而成,委实叫人感嘆,如此凝脂白玉,随便切下一块都是稀世之宝,价值连城! 而在这里,它们竟然被整块的当成了地板之用! 啧啧称奇,众人却也不敢放松警惕,要知这里终归是魔鬼的地界!一路前行,他们只觉整座宫殿寂静极了,甚至没有遇到一个人。 “奇怪了,人呢?” “指不定躲在哪里,想要给我们放冷箭!” “莫怕,大部分教众不会术法。以我们的身手,大可以一敌十,前提条件是那些神兽不要出来。” “怕就怕神兽不出来,可是别的东西出来。” 足足行了半个时辰,众人才总算穿过了沧澜的前宫殿,旋即又是另一片天地。偌大的广场,脚下的白玉石散着隐隐的光芒,让整座广场都笼罩在一种冷激中。中央的祭天台上,数千名教众对他们视而不见,仍匍匐在那里诵经祈福。为首,女子的单薄的衣衫飞扬,面色平静。似是不知人世疾苦。只有她手中的祈祷。 —— 佑我沧澜,百年不死! 看着她。宁止的眼睛微微一眯,开口却是淡淡。“瑜姑娘,两年不见。 你的术法真是长进不少,几乎可以叫那些神兽覆灭掉我们了。” 闻言,若清瑜只觉有种针扎心脏的痛楚。睁眼,她起身看着下面的千人,拧眉低喝,“我沧澜教素来与你们无冤无仇,缘何如此过分相逼!” —— 正中要害! 台下,足有三分之一的人情绪立时激动,当下便冲着若清瑜高声怒喝! “无冤无仇?我爹便是死在你们手里!” “还有向城的姚都尉!” “哼,被你们害死的人还少吗?扪心自问,若清瑜你自己晓得!你十四岁那年杀掉的那一家人,你可还记得!今日,我便是要为我舅舅一家报仇雪恨!” 身子微微一颤,若清瑜却是强自镇定,“诚然,沧澜教是做了一些对不起天下苍生之事,可是冤有头债有主,我若清瑜第一个任你宰割!可你们呢?你们口口声声仁义道德,沧澜教上千教众,其中也有无辜弱小!你们岂能覆灭我沧澜所有?如此暴行,试问你们要叫这些无辜弱小如何安身立命!” 面色不改,宁止毫无转圈的余地,“无辜弱小,我们自是不会伤害。他们现在便可离去。至于沧澜教,此行我定是要毁之!” 有些恼了,若清瑜不禁高喝,“殿下,你口气倒是大!就算你们今日攻入了教中。可是你莫要忘了,沧澜有庇佑!以你们区区之力。岂能妄加损毁覆灭?如此的大话放出口。殿下未免太不给自己留余地了吧?” “瑜姑娘。像我们这种背负执念仇恨的人,还谈什么留余地?我既然敢来沧澜,自是做了万全的准备。 ”便是为了验证自己的决然,宁止蓦地拿过一旁人的弓箭,迅速拉弓直指若清瑜的身后——祭坛! 神色大变,教众皆是骇得瞪大了眼睛,惊叫连连!他居然敢拿箭对着圣坛,纸毁上神! “殿下,你莫要太过分,你—— ”尚未说完的话,尽数被冻结在了唇齿间。若清瑜瞪大了眼睛看着那抹银虹破空,霸绝地朝这边而来!那样的力道,纵使银箭尚未及身,可那股箭风几乎是要将她身侧的雪花凝固成冰,宛若千百道利气直刺周身! “叮!——”长长的吟鸣,不过眨眼的功夫。那支银箭已然深深地钉入了祭坛!而后转瞬。箭身消散成一片飘渺的白雾! “光箭?”看着,好些教众不由脱口惊唿,不承想竟是遇到了克星!亦是惊惶,若清瑜不可置信地看着宁止,良久说不出话来。若说宁止使得是光箭,可他的箭终是实物。并非用意念凝成。可若说不是,那支箭最后却也化成了无形! —— 矛盾至极! “殿下何时会了此等术法?倒是叫清瑜大开了眼界。” “区区如此。不足挂齿。” 揶揄而过,宁止的话越发叫人摸不透。难不成还有更厉害的?两相对视”成千的教众神色各异,有不安,有憎恨,有杀意,也有淡然… “瑜姑娘,于我,我只问你一句。宁七可在教内?” 宁七?时隔已久,若清瑜半响才反应过来,却也诚实以告,“两年前她回过沧澜,可惜不过几日便失踪了,是凤起放走她的口此后我们寻遍了整个中原,也未寻到她,她走得彻底。” 闻言,宁止冷声道,“瑜姑娘可敢对着沧澜的起誓,言你没有撒谎。” 晓得宁止不信自己,若清瑜无法,唯有伸手对着祭台,一字一顿,“信徒若清瑜,今日所言句句属实,若有半点妄言,不得好死!” 不死心,宁止旋即又道,“凤起呢?” “凤起也失踪了。”顿了顿,若清瑜又道,“据我们的猜测,他们是一同走了。” —— 一同! 眼瞳一瞬紧缩成了芒状。男子的十指紧绷,良久的静默后终是冷声开口。“攻!” “攻!” 慌了,若清瑜大声唿喊,“殿下你岂能如此!” “话不投机半句多,瑜姑娘,本殿的耐性有限的紧。”说着,宁止微微一挥手,成百上千的精英自身后而出,手中的武器直至祭天台上的教众! “无辜,善良,弱小者,我于你们一刻钟时间里去。一刻钟后,遇神杀神,遇鬼屠鬼!” 气极。若清瑜瞪着男子,有些口不择言。“宁止!你太过分了!难不成你是为了宁七攻陷沧澜?!”
第134页 不否认,宁止承认,“是,此外,还为了姚都尉。” “你!——” “一刻钟已到,瑜姑娘你可要下来?”说着。宁止指了指好些从祭天台上下来投诚的教众,“若是瑜姑娘能够弃暗投明,本殿自是欢欣。” “妄想!”终是记着沧澜千花的嘱咐,若清瑜跨出一步,伸手指着宁止。“纵使我死,我也要保住沧澜!” 颇有些惊讶,宁止挑眉。“不过两年而已,瑜姑娘你的性子也是改了不少,我记得你以往未曾如此拥戴沧澜教,缘何此刻?” “如殿下所言,我们都有自己的执念,而我的执念,就是…恕罪。” 看着男子,若清瑜一字一顿,“也许沧澜教在你们眼中是邪魔外道,可是内里如何,世人又岂能知晓?殿下。容我说一句狠话,若是你真能攻陷了沧澜,到时候……你会后悔的。” —— 会死很多的人,包括尊主。 “到那个时候,会死很多的人。当然,包括宁七。” 怔愣,宁止一瞬不瞬地攥住了女子的眸。“你不是说她不在教内么?既是如此,我攻陷沧澜,她又岂会死?” 一语惊醒! 顿觉沧澜千花留下的话匪夷所思,若清瑜愣在那里。良久的思索。最终不由看向了不远处的地宫。两年前,尊主失踪前……隔世石。 蓦地,她似乎明白了什么……尊主,该不会是在地宫里吧? “啊!”只觉悚然,女子不由惊唿出声,瞪大了眼睛看着早已封死的地宫入口! 看得清楚,宁止顺着她的目光望去 “那是哪里?” 107 命中狂喜 被男子突如其来的问话一惊,若清瑜忙不迭敛了敛神情,佯装无事道,“地宫,我们修行的地方。” “地宫?”若是如此简单,缘何方才会如此慌张? 不再追问,宁止迳自朝地宫的方向而去。见状,若清瑜惊得不轻,当下便纵身跃下了祭天台,“殿下想要作何?” 一路前行,男子的语气异常肯定,“她在那里面。” ——你怎知? 怔愣在原地,若清瑜看着渐行渐远的人,眉头渐进蹙起。要她如何回答?尊主失踪两年,而今她也不过是猜测罢了,谁知是真是假。 “殿下!。回过神来,她大步追到男子身侧,“不过是修行的地宫罢了,宁七怎会在里面?” 不为所动,宁止揶揄,“在不在,待我看看不就知晓了?” “可地宫乃沧澜重地,殿下你…”尚未说出口的话被遏制在唇间,若清瑜看着突然挡住自己的两名术士,不禁有了丝恼怒,“让开!” 上下打量着她,一名术士意味深长道,“想来方才催动神兽的人便是姑娘你吧?呵,那我劝姑娘你莫要轻举妄动才是。强行催动神兽,你的气力早已耗尽了不是?” 身子一颤,若清瑜瞪眼,而宁止早已走远。终是明白自己回天无力,她挫败万千的握拳,心念着要是教主在就好了,沧澜又岂会落到如此地步! 地宫入口,被霜雪覆盖了的阶梯一路向下延展,最终消失在光影的暗处。擦亮一只火摺子,宁止正欲抬脚,不期然几名术士追赶而来,“殿下,这地宫的五行方位诡异的狠,还是我等在前吧!” 说着,几名术士迳自擦亮了各自的火摺子,治着台阶而下。阴寒的冷风从四面吹来,众人手中的火摺子不住飘摇,好似暗夜里起舞的红衣小鬼,只觉有股隐隐的悚然。 良久,他们总算是到了最底,但见地道两旁的石壁上雕刻着巨幅的画像,山水人物,栩栩如生。 边走边看,足有数百幅人像在众人的火临下现出,各个的样貌气质皆是人中翘楚。 将火摺子移近观看,一名术士不由疑惑,“这些人都是谁啊?” “好像是沧澜歷代的教主吧。” “我看不像,每一代沧澜教主皆是长生不老之躯。如此,自它开创至今,最多不超过几十人吧?” “那这些人是谁?” “不知道啊,可是能出现在这里,想来都是些厉害的角色吧。” “嗯,有理。” 一路静默,男子兀自看着这些壁画,而后于某一刻蓦地瞪大了双眸。一剎,他分明看到了内心所希望看到的景象,“……七。” 临火的照耀下,壁画上的女子安静地躺在漫天席地的蒲公英中,仍是初始时的笑靥。怔怔地看着,宁止蓦地发出一声模煳的声音,似欢喜,亦似抽嗫。 伸手,他终是缓缓地抚过她的画像,脸颊,脖颈,肩胛,衣衫… 多少个日夜后,光影重现。 ……七夜,你好吗? 指尖停在火红的衣衫上,不刻又滑至她的手掌,他反覆握合,似是想要握住她的手。然,终是徒劳。 有多久了不曾握过她的手?两年…… 伤心的坏事,可以让它烂在心里。可那些温暖的好事,才最是叫人痛苦。蔓延周身的惊惶,偶尔午夜梦回,总是梦见那一园子的墨兰开花,梦见她在合欢树下笑弯了眉眼。 两年,他失去她的时间,居然比他们在一起的时间都长了。 “呵。” 可即使如此,他还是很开心的笑出了声,因他坚信所有的苦难都会有尽头。指尖触及的位置,有一行几乎要湮灭在蒲公英中的隶书,沧澜夜,小字流凰,宿之蒲公英。 走了好一段,几名术士愣是不见宁止跟来。扭头回望,他们看见男子正冲着一副壁画浅笑,如此模样直直映入了所有人的眼底。那一刻,存于他们印象中,那个权倾天下,不喜言笑的男子,竟是像个孩子般欢喜满足,有着毕生的不舍… 地道的尽处,石制的巨墙拦截住了众人的去路,模样直如皇家陵寝中的护壁。略有些不平的墙面上,顶端有倘样恣肆的狂糙书写“隔世石”,其下略小些的楷书,一笔一划勾勒而出 生和死, 踪影全无。 雪终于住了, 万物亦恢復了平静,一切如初。 仰头观看着,一名术士不由轻喃,“一切如初……这诗写得真是恰到了极处。隔世石,恍如隔世,可惜的是我们进不去地宫了。” “为何?” “隔世石本身重达数吨,而且还通过槓桿作用将后面的护壁封死,它落下后便不能再开启。以此为界,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进不去。” 拧眉,宁止不甘心,“可还有别的法子?。 —— 可有? …… 祭天台上,不曾归顺的教众嗤笑地看着从地宫而出的众人,自问隔世石落下后,就连教主也进不去地宫,更何况这些人? “哼,自不量力。” “妄图和作对,可没有什么好下场!。 嘈杂声中,宁止缓步朝若清瑜而去,开门见山,“隔世石什么时候落下去的?” 略有些心虚,若清瑜扭头避开男子的目光,含煳道,“几年前。” “几年前?百年前,还是千年前?” “…… 两年前。” —— 恰是她离去的那年。 眼睑微动,宁止扭头沖几名术士示意,“开始吧。” “是!。 不刻,几名术士以广场为中心,分别朝四面八方奔去。仍在广场中央的五名术士拿着类似锣的法器冲着地面大力拍击,震耳发聩的响声乍起,引得所有人的心脏咚咚震跳! 广场四周,几名术士迅速趴伏在地,侧耳倾听着地面的响动。不明白他们想要干什么,若清瑜只觉心下惶然,以宁止的性子,没什么是他干不出来的! ——听雨风雷动,观土色泥痕,地下之物,万无一失。 趴伏在地,待到一波又一波的震盪过后,几名术士接连起身,復尔又朝不同的方向奔去。不刻后站定,他们所站的地点接连,大致便是地宫的中心,连绵数里有余。 眼见中心确定,旋即又有术士丈量五行方位,确立中心的中点。没有闲着,周遭的术士利落地撬开脚下的寒石地板,而后蹲身观看下方的泥土。 眼见他们毁损石板,祭天台上的教众震怒不已,真是恨不得将这些人碎尸万段!“小尊主,杀了他们!。 “小尊主,你还愣在那里做什么!再不动手,他们就要毁掉沧澜啦!” “杀了他们!” “杀!” 宛若浪潮般的唿喊,若清瑜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些术士,但见广场上的地板被一一揭开,时不时响起一声巨响! “小尊主,动手啊!” 眼见若清瑜出神,祭天台上的教众恨铁不成钢地跺脚。不刻,人群中响起一声怒喝,“罢了,我们自己杀!在上,佑我臣民无往不利!” 一唿百应,教众的杀意迸射,旋即有人沖台下的人拖用巫蛊!一剎,无数的毒虫攀爬而出,来势汹涌地袭向众人,“嘶—— ” “敬酒不吃吃罚酒。”掏出火摺子,阴若熏挥手,“喜欢火攻的火攻,喜欢洒药的洒药,喜欢踩的踩,给我把这些乱七八糟的虫子搞死!” “是!” 顿觉气氛轻松,上千精英利落地应战,毫不费力的周旋攻击!一波又一波的巫蛊,阴若熏终是懒得浪费时间,旋即一声大喝,“攻!” 令下,一半的精英旋即朝祭天台冲去,意欲破除巫蛊的源头。片刻的惊慌,祭天台上的教众干脆不躲不退,施放出更为狠毒的巫蛊! —— 穷途末路! 脑子里嗡的一声,若清瑜勉力支撑着踉跄的身子,而后终是双手十合,急速咏诵,“出!” “出!” 话音方落,巨大的暗影勐的笼罩在了广场的上空,旋即乌云四起,转瞬又有闪电落下! “出来,赶紧出来。”仰头看着,若清瑜焦急地低喝,止不住身子颤抖。 黯沉的天地,急剧落下的电光闪亮了所有人的眼瞳,他们清清楚楚地看着有一道闪电朝祭天台噼去,而后“嘣”的一声巨响! “天啊!祭坛!” 惊叫连连,教众们顾不得其他,皆是大步朝祭坛跑去。待到硝烟散去,但见方才还完好的祭坛,此刻已然是四分五裂,香灰四溅!
第135页 —— 与神祗同存的祭坛啊。 眼见祭坛被毁,所有的教众皆是震诧,还有好些人瘫坐在地上仰天哭喊,顿觉沧澜已被抛弃,此生无可寄託。 “教主,您在哪里啊?教主!”喧杂中,蓦地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直直传了老远。 听得清楚,所有的精英术士当下释然,几乎是没了顾忌。原本还怕沧澜千花现身阻挠,谁想他竟是不在教中,怪不得沧澜催生不动神兽! 呵,天助我也! 斗志空前的高涨,一名术士肆无忌惮地分配,“按广场的土质来看,地宫里面的性属阴寒。丈量的结果,地宫的中点十有八九在祭坛下方,我们可以从那里穿洞而下,省时省力!” 好主意! 术士的话音落下,所有的人皆是点头贊同。 祭坛毁了, 沧澜也要毁了…… 人群中,若清瑜怔怔地看着自己的双手,恨不得将之跺去。缘何她催生的结果会是如此?非但没有催生出神兽,反而将祭坛毁去了… 抬眼,她悔恨地看着渐进放晴的天空,尖利的指甲死死的掐进了手心,点点嫣红。明暗交接之时,蓦地有一抹影子点足于远处的屋檐楼宇,兔起鹘落间掠过,眨眼的功夫便消失不见了。 祭天台上,迅速将反抗哭闹的教众制服,术士来回丈量后,终是肯定地点头,“便是在此处开凿!” 闻言,宁止道,“要多久才能挖到地宫的顶壁?” “顶壁离地面大概有百米之深,大概五日左右的功夫才能挖到。” “即是如此,那便开始吧。” “是!” ——他最后的希望了,只愿,她在那里…… 整整五日,上百人轮番挖掘,在石块迸裂,沙土飞溅中,祭天台上的地面一点点地凹陷了下去,越来越接近地宫的顶壁。晌午的时候,众人蓦地觉得吃力,怎也挖它不动,“怎么回事?” 蹲身,一名术士印击地面,但闻几声钝钝的回音。抬头,他沖众人喜道,“挖到顶壁了!” “那为什么挖不动了呢?” “因为这层顶壁很厚,大概有两米左右,听声音的钝度应该是用玉石彻起来的,也就更难挖了。” 恍然大悟。众人不禁问道,“那接下来该怎么办?” “从侧壁开凿,在玉石最薄脆的地带一举下挖!” “好!” 地面上,闻得进度的众人当下聚在了洞顶。俯身下看,但见足有百米之深的洞穴宛若肠道般延伸到了地下,传来阵阵轰隆隆的钻凿声。 “我下去看看。”说着,宁止迳自扯过吊绳,利落地朝下面跃去。见状,阴若熏挑眉,“我也去。” 闻言,赫连雪静默了半响后道,“那我也去。” 洞底,钻凿的众人蓦地听到一声断响,似是岩壁上的玉石震裂了。一喜,众人忙不迭将那些破碎的玉块勾扯出来,不刻便已将之援离,露出了可容一人下去的洞口。 “我先下去看看情形,大家看我的命令行事,等到…啊!救 —— ”蹲在洞口,术士蓦地发出一声惊唿,但闻哗啦一声,他整个人竟是被拖进了地宫里,不过眨眼的功夫便已消失不见! 看得一清二楚,众人皆是骇的瞪大了眼,“怎么回事?” 面色苍白,几名术士的声音有些颤抖,“下面有恶灵作祟!” 恶灵? “那……那怎么办?”只觉悚然,不会术法的众人不禁朝后退了几步,终是不敢再靠近那个洞口。 “既是有恶灵守卫,那就说明这座地宫极有可能是沧澜教的腹地巢穴,只消捣毁了它,便可以覆灭整个沧澜!” “可……可是,有恶灵,我们怎么下去?” 毕竟会些法术,几名术士旋即低声商讨,而后视死如归般围聚回洞口。 不刻,一名术士从怀里掏出一只蜡烛,将之点燃后放在洞口。良久,但见红色的火临燃烧,不曾有半点的熄灭。 “下面那么黑,我们勐的将洞凿开,许是光线声响惊动了那恶灵,它现在又退去了。大家也莫要害怕,我们几个再下去看看,各位等等再说 ” 说着,几名术士有条不紊地将粗绳绑在自己的腰间,而后拿着燃烧的火把被顶壁上的众人朝地宫深处吊去… 良久,几名术士接二连三地下到了地宫,但闻空旷辽远的唿声传来,“各位——可以下来啦—— 记得拿上火把 —— 下面又黑又冷啊—— ” 闻言,众人的精神一震,早已忘记了方才的变故,皆是跃跃欲试。地面上,好些赶赴沧澜报仇雪恨的人亦是按捺不住,冲着洞底大声请命,“殿下,我们也要去!” “殿下,人多力量大,带上我们吧!” 看着激昂的众人,宁止有条不紊地挑选了五十精英,而后一一下了地宫。火把通明,众人环视着巨大的地宫中央,只觉浩瀚庞大,隐隐还能听见水流的哗啦声。 蹲在地上,几名术士写写画画,反覆计算了数遍后画出了一幅虚拟的地宫模型图,“我们现下处于地宫中央,初步算计,这座地宫堪比一座巨大的皇宫,东南西北各有玄妙。若说有什么不一样的话,便是那些归顺的教众所言,北面的圣湖是沧澜教的禁地所在。” 闻言,宁止蓦地道,“那便先去北面的禁地。” “好,圣湖便在这里。”点了点图纸上的位置,一名术士解释道,“地宫整体成方形,以我们现在所处的地方为中心,它的东西和南北各在一条中轴线上,各有一条路直达,通往圣湖的路便是这条。不过大家得小心才是,毕竟地宫里面的机关众多,而且还有妖魔作祟,我们稍有不慎便可丧命。” 仔细地听着,众人的神色渐进严肃,而后绷紧了周身的神经随着几名术士一路朝北而去。 第一座宫室供奉着沧澜歷代教主的牌位,钢铁加固地基,确保这些牌位不被地下的阴湿腐蚀。两侧,数不清的金银珠宝散落在地,随便一样便是稀世之珍。尤其那一颗颗镜在地板上的深海珍珠,那样绝美温润的光芒,委实叫人移不开眼。 “大家切记不要随便挪动,或者拿取地宫里的任何东西,否则极有可能被机关里的利剑弓穹射杀!” “明白!”齐齐应声,众人艷羡地环视四周,但见殿顶有宝石猿嵌而成的日月星辰,远处还有银色的河流流淌,端的是奢华宏伟。 被那灿烂的银色吸引,几名精英不禁朝那边靠近,这条河流正好流淌在他们和亡者的牌位之间,河边的石头上赫然写着红色的警告——擅越者,死! 不由嗤笑,一名精英不屑一顾,“区区一条半米来宽的小河,想越过去还不简单?我就不信了,我的脚就沾一点点河水,还能死了不成?” 说着,他作势欲要跨过河岸,不期然听到身后一声惊惶的大喊,“不要动,那不是河水!。 然,为时已晚。 “啊——” 只不过稍稍沾染了那名精英的鞋底罢了,以水银制成的液态河流迅速蔓延,顷刻间便将他的全身凝结成了块状,面部表情仍是维持着不刻前的惊诧无措。宛若只殭尸,男人扑通一声便栽进了水银河里,河岸上迸溅出了点点银色的水花。 ——第二个死去的同伴。 有几人想要奔过去拉扯他上岸,不期然被几名术士拦住,“不要过去,我们得赶紧离开这里!那些水银本身就有毒,现在挥发得定是更快,再不走我们都得死!” 骇然,众人再也顾不得那名伙伴,唯有速速离开。方踏出檀木门槛,众人蓦地觉得豁然开阔,但见紧紧相连的悬崖深谷,其面积之大足是方才那座宫殿的五倍。 站在断崖上,众人高举着火把,但见眼前是深不见底的悬崖,有狂风唿啸冲上,刺得众人面颊生疼。 “这怎么没有路?” “可不是么?好歹也该有座桥啊,这可要我们怎么过去?” “看这样子,也不像有机关,要不然我们套绳索划过去吧?” “估计是划不过去。”无奈的出口,精通算计的术士举证道,“目测之下,崖涧长达数百米,就算我们用上了全部的绳索,也没那么长。而且两便的地势平坦,我们断断也划行不过去,搞不好停在半空中,被下面的狂风吹成血人!” “那可如何是好?” ——是人的声音。 ——谁? 蛰伏在崖底,一股用肉眼看不见的黑气凝聚,而后诡异地朝断崖上攀爬而去,最终离众人不过数米之远。攀附在崖壁的暗处,那股黑气越发的浓烈,周身瀰漫着不尽的怨气! “嘶……” 蓦地听到一声低沉可怖的声音,几名术士率先变了脸色,只觉那股阴寒越来越近,似是有什么东西在靠近他们。几乎一瞬,腿脚生凉,只有他们看见那股黑气缠上所有人的腿脚,而后继续朝上攀移,宛若条巨蛛般缠上了他们的身子,只待将所有的人吞噬杀死! 惊慌至极,他们想要出声提醒,可是怎也发不声来,好似木偶般站在那里。浑然不知暗里的汹涌,一名精英不由抱紧了身子,“诶,怎么突然这么冷?” “是啊,我也好冷啊!” 应和声声中,那股黑气越发的狰狞,终是将所有人的周身缠绕得密不透风—— 杀! 周身尽是凉意,男子的眼睑微动,几不可闻的低喃,“…她最怕冷了。” ——谁? 蓦地,阴冷的黑气停止了缠绕,转而搜寻排细。断崖前,它看见了一抹显眼的白,孤寂清冷。一剎,黑色的气团腾腾翻滚,直冲男子而去心急如焚,几名术士想要开口提醒男子,可终宪只发出了毫无意义的嗫嚅,“殿……殿……” 黑白混杂,那抹黑气迅速攀附上了男子的身子。出乎术士的意料,它迳自在虚空中顿留了许久,不曾伤害过男子半分。 ——呵。 一剎,黑色的怨气不知怎地突然分崩消散,顷刻不见。惊诧不已,几名术士不期然喊叫出了声,“啊!” 伴着这声惊唿,幽暗的崖涧蓦地有一道白色的光芒乍现,宛若银色的箭羽直冲对面的崖岸!被这道光芒刺得眼睛生疼,众人不由伸手遮挡,待到再次睁眼之时,不期然被眼前的景象惊得无以復加!
第136页 崖涧,竟是出现了一座连接到对面的拱桥! “啊呀,有桥!” “连老天都眷顾我们,灭掉沧澜实乃众望所归啊!” —— 呵。 踏桥而过,宁止只觉耳边似乎有声欣慰的笑。扭头回看,却也并无旁人,莫不是幻听了? 崖壁下,那团黑气渐渐淡去了颜色,消逝成了一片稀薄的雾。 —— 来如流水兮逝如风,不知何来兮何所终。 —— 若我心诚,便让我死后亦是一株葵。 —— 毕生的守护。 “还有多久可以到达圣湖?” “不出意外,只消半个时辰。” —— 那便是快了。 漆黑夜里,你往南,我朝北。 荆棘遍布在这条长长的路,伤痕累累, 可是,总也得走下去,走下去。 因我坚信,总有一天,风和云相遇。 因我坚信,总有一天,小河和大海相遇。 因我坚信,下一刻,我和你,亦会……相遇。 “殿下,出了这条甬道,不过一会儿就能到圣湖了。听那些教众说,除了沧澜千花,沧澜夜,以及凤起外,此代教众再也没人进去过了。” “连若清瑜也没有过么?” “没有,许是沧澜千花不太信任她吧。” “是么?”既是不相信,又为何传她小尊主之位? 狭长的百道只能容得下一人通过,众人井然有序的排队前行,而后进入另外的地狱。别有洞天,那里有花树绽放,水谢露台,甚至还有馥郁的兰香传来,宛若一个永不再醒的梦。 只觉眼熟,赫连雪不由脱口,沖宁止如是说,“有点像…干阳你家啊。” 亦是此感,阴若熏坚定道,“何止是像,分明就是他家的花园。” 怔怔的看着,宁止只觉过去的光阴似乎从来没走。粉色的合欢花开了一树的妖娆,仍是那时候的模样和味道。树下,女子扭头回望,蓦地微微一笑,犹如清风过碧水。 人群中,她第一眼便看见了他,发出了一声喜极的唿唤,“宁止。” ——宁止呵。 待看清了女子的容貌,赫连雪率先发出一声骇然的大叫,“诈…诈尸!” “不是诈尸!”看得清楚,术士断定,“是鬼魇幻想!” ——鬼魇。 合欢树下,女子徐徐朝这边走来,她走得闲适,如同漫步在春风花糙里,“呵,殿下,我们初次相遇的时候,是在两年前的春天吧?” “是。 ” 停在数米之外,女子目不转睛地看着宁止,于其他人全然不见。启唇,她调笑,“那我们别离的时候,又是何时?” “秋天。” “呵,对,是秋天,在徐皇后的寝宫里。” ——柳思月! 伸手固了固摇晃的脖颈,女子有些不满地皱眉,“那些贱民砍得好生狠,我的脖子总是固不住,昨天掉了老远,我寻了好久都没寻到。对了,殿下是怎生到这里来的?据我所知,前面可是有凤起守着呢。” “我未曾见过他。” “呵,你当然看不见他了。”玩弄着头髮,柳思月扫过众人,最后将视线定在了赫连雪的身上,“你长的很眼熟。” 额上尽是虚汗,赫连雪强自镇定,但闻柳思月似是自言自语,“啊,我想起来了,我被砍头的前一个晚上,你来天牢救过我。可惜呀,你后来又捨弃了我,因为我不是你要找的人么?你要的人,是谁?咯咯,是云七夜吧? “哈哈!”仰头,女子越笑越大声,最终变成了无以復加的狰狞猖狂,刺得所有人的耳朵生疼! “妖孽,还敢如此猖狂!”高声叱喝,几名术士拿出法器直对柳思月。 夏然而止的笑声,柳思月自顾自看着宁止,眼里有着最深沉的恨意,直想将对方的骨血折断撕裂! “宁止,我恨你!要不是你,我岂会如此悲惨?要不是你,我岂会……”怨毒的喃喃,女子的脖颈间蓦地开始血流不止,脸上的人皮萎缩腐烂,直直露出了里面的骸髓骨,白森森的悚目惊心! “两年了,你瞧我的身子,它成了什么了?”抚着那颗摇摇欲坠的头颅,柳思月缓步朝宁止走来,腿脚上的骨头现出,“殿下,我这个样子你觉得美丽么?这才是最真实,最内里的我啊。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你喜欢虚伪成性的贱人呢?云七夜她有什么好的?” “闭嘴!” “闭嘴!” 同时响起的怒喝,所有的人皆是看向宁止和赫连雪,觉得有些不对劲。 顿觉尴尬,赫连雪慌得打圆场,“一个死人家家的,罗嗦个什么,没棺材叫你睡怎的?” “呵。”笑,柳思月戏嚯,“我倒是忘了,好多人喜欢那个贱人呢。啧啧,赫连少主,天底下没有女人不成?那样一个贱人,有什么可喜欢的?呵,也对,贱人的本事不小,她娘可以勾引到神祗,她就可以勾引到人间的极品。母女俩皆是一路的货色,专干这些下贱的勾当!啧,贱!” “给我闭嘴!!” 拳头握得嘎啦作响,赫连雪正欲出手,不提防宁止的扇子早已挥出,狠厉地划破了空气,带着骇然的杀气刺进了女子的咽喉,白骨断裂,唇齿尽毁! “呜!——” 可怖的哭嚎,柳思月不可置信地看着宁止,旋即支撑不住地跪爬在地。 自觉骨架分崩离析,她吃力地扶持着,仍是要说话,“宁止,我……我诅咒你和云七夜!我诅咒你们!诅咒你们永生永世,不得相爱!诅咒……你们,诅咒你们成为恨到骨髓深处的仇人!我——” “嘎咋!” 不知何时夺过了旁人的剑,男子一剑噼斩,毫不留情!头顷摇晃,柳思月周身的骨架尽被斩裂,七零八落地滚在地上。 微微喘息,宁止闭眼不再看那些森森的白骨。身后,所有的人皆是骇然地看着男子,他方才的杀气竟是震动了周遭的气流,迫得他们唿吸困难。 “走。” 良久后,男子一声低喝,旋即头也不回的离去。 —— 最怕,已经决定自己一个人过下去,却又突然听到你的消息。 湖面上,长明灯蓦地燃起火光,照亮了漆黑的周遭。阴暗的幽冥,她还在沉沉的昏睡,梦见了久违的人,笑得流出了眼泪。 昏睡中,她蓦地觉得有人在握捏着她的手掌,可她能怎样?不敢醒来,不敢去追寻,因为只是场梦罢了。梦里,似乎有一声轻喃,七夜,你好吗? ——你好吗? 眼睑微动,她仿佛做了场噩梦般心悸,心脏剧烈的紧缩,阵阵往上涌着腥甜。蜷缩成一团,她伸手捂住心口,只觉周身皆是痛楚,手掌下有粘热的液体涌出…… 好疼啊。 “…… 疼。”痛苦地低喃,她竟是没有了喊叫出声的力气。她知道她身上都是血,也能感觉到喉咙和嘴里的血,好似要死去般。呵,她的头髮也是披散着的,苍白到毫无血色的脸,还有这周身的血。要是有人看到她,一定会觉得她是鬼吧? 辽阔的湖域,众人接连进入,立时被眼前的碧色吸引住了眼珠,“好漂亮啊!” 前车可鑑,大家不敢大意地靠近,只待术士出口,“湖里的阴气很重,说不定有蛰伏着的鬼怪,大家不要靠得太近。” “咦,你们不觉得奇怪?”人群中,一名精英蓦地出口,“地宫里都是黑不熘秋的,怎生圣湖是亮的?” ——是啊。 扭头环视,宁止不期然发现了那盏漂浮在湖面上的长明灯,心下不由一震,“有灯。” 闻言,所有的人皆是顺着男子的目光望去,皆是惊诧。 “奇了,居然有灯飘在湖上。按理,隔世石已经落下去两年了,这灯难不成也燃了两年?” “哪可能啊?” “难不成圣湖里面有人?” “谁?” ——有另外的声音。 ——是什么?… 疲惫中睁眼,女子吃力地仰头望向遥远的湖面。一剎,生命中狂喜与刺痛,都在此刻,宛如烟火。 “宁……宁止。” 108 终是相见 顶空的彼岸花摇曳着,红色的花儿起伏成了一波又一波的海浪。透过其间的fèng隙,她努力睁大眼睛看着湖面上的影像,只觉天地间突然没有了其他的色彩,也没有了其他的声音…… 遥远的湖岸上,那抹单革的白色闪亮了她的眸瞳,仍是记忆里的模样:如画的眉眼,墨莲般的发,白色的斗篷被碧色的光影笼罩着,衬得男子的身形飘忽,朦胧得恍如幻影。 几有两年未曾说话,她有些吃力地张开了干涩的唇,良久后终是发出一声模煳的呢喃,“……宁止。” 似是想伸出手碰他一下,她正要抬手,却又是吃痛地咬牙,出了一身的汗水。被斩魂钉死死地钉在了地面上,她的四肢一动也不能动,唯有强忍着痛楚等待血液倒流,伤口癒合。 ——无法碰触的恋人。 湖面上,宁止的眉头渐进拧起,沧澜的禁地圣湖,除了这些不曾见过的妖诡花红,可还有什么东西蛰伏在其下? 几名术士谨惧地查看着宁静的圣湖,一刻也不敢放松。良久,他们颇有些顾忌地摇头,转而沖众人低沉道,“这湖里的阴气很重,看样子凝聚了不少的怨灵,大家小心为上,不要轻举妄动!” 点头,众人皆是警惕地看着湖面的异动,可是良久也没看出个什么来,渐进有了些疲之。最外围,一名精英忍不住揉了揉酸涩的眼睛,顺带沖一旁的人小声道,“老赵,满眼都是这绿绿的湖水,你的眼睛酸不酸啊?” 良久,他愣是没等到老赵的答案。只觉自己被忽视了,他不满地扭头,“我说你怎么不说话啊,你…” 瞪眼,他左右巡视,哪里也不见老赵的踪影。皱眉,他不由掇了掇旁边的人,“诶,你们看见老赵了么?。 “没啊。” “他刚才不还在你旁边吗?你都没看见,我们更不可能看…妈啊” 那一瞬,但见一具男人的尸体从圣湖里诡异的浮出,原本灰色的衣袍被浸染成了血色。目毗尽裂,他的脸上仍是死前的恐惧骇然,分明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东西,而后又遭遇到了非人的虐待!
第137页 “天啊,是老赵!” 骇然的大叫,一名精英惊恐地瞪大了眼睛,但见原本人高马大的老赵此刻竟是萎缩成了侏儒,全身上下的血液不知被什么东西吸去了,徒留一张死灰状的人皮! “真是老赵,他…他什么时候被害的!” ——第三个死去的同伴。 下一个死去的又会是谁?毛骨悚然,所有的人不由朝后退了几步,瞪大了眼睛看着那张人皮。碧绿的湖面上,死灰色的人皮缓缓朝岸边飘来,诡异至极。 “大家要小心!” 率先挡在众人跟前,几名术士将法器直对那张人皮,唯恐它会突然作怪。越来越近,那张人皮却是出乎意料的安静,不曾有半点异样。 见状,一名术士不由蹙眉,“怪了,明明有煞气,怎不见妖邪作祟?” “是啊。”亦是不解,一名术士小心翼翼地朝那张停在岸边的人皮走去,想要看个究竟。弯腰,他正要将翻看那张人皮,蓦地听到了一阵诡异的游动声,是什么? 人皮下,无数条血蛙翻卷,密密麻麻地连绵成了人皮的形状,藉以掩藏身形。游动着,它们不期然看见了水中的倒影,兴奋地朝术士蠕动而去! “咝!——” 侧耳听着,术士不由生出了股惶惶,当下便朝后退闪。然,不过一瞬,密密麻麻地血蛭已然吸附到了他的腿上,而后迅速地朝上攀爬,顷刻间将他包裹在了一片蠕动着的黑色中! 见状,所有的人惊慌,却又无可奈何!这些血蛭不是邪魔,只是单纯的吸血虫罢了,术法根本奈何不了它们! 什么也看不见,那名术士痛苦地挥扯着身上的粘稠,可是那些仍是紧紧的吸附着他的身子,而后吐出腐蚀性的粘液,将他的衣衫蚀去,露出了里面的肌肤! “呲呲!!” 饶是隔了老远,好些人还是听到那阵可怕的抽吸声,只觉齿寒胆颤!一波又一波的攀附,成百上千的血蛭顷刻便将那名术士的血液尽数吸去,转而又兇狠地啃噬起了他的肉体骨头,惨不忍堵! 不过眨眼的功夫,术士的眼瞳急剧涣散成了死亡的灰白,连喊叫的力气都没有了。身子踉跄,他终是扑通一声栽进了水里,顷刻便被淹没,再次重现的时候便是一张满是血洞的灰色人皮! “呕!——”脑海里尽是那黑色的,粘稠的血鲤,再加上如此的惨状,好些人当下便弯腰吐了起来,五脏翻滚! ——在他们的眼皮底下,同伴接连死去,何以为继? 恼的不轻,几名术士紧紧地握着手里的法器,只恨无用武之地!为首,一名术士不期然扫过湖中央的长明灯,旋即恨恨地咬牙,“如此下去不是办法,我总觉得那盏灯上有文章,要是能将它弄过来就好了!” “这简单,交给我!”大声说着,一名精英上前几步。眯眼,他瞄准了湖中心的长明灯,而后使力挥出手中的绳索。半空中,破风声乍起,但见那根绳索力道适中的勾扯住了长明灯的灯身,而后抽回! 望着那盏挥飞而来的长明灯,宁止不知怎的突然伸手将之拦截,触手便觉冰凉刺骨。挑眉,他细细的看着手里的灯,但见红色的灯座上刻着一林细小的蒲公英,灯身上还有两行细小的字 九州幽冥,诸天,以我血躯,奉为牺胜。 三生七世,永堕于此,只为情故,虽死不悔! 心下一凛,宁止不由紧了紧灯身,无意识重复着她的宿命,“…… 虽死不悔。”扭头,他看向几名术士,“这灯做何之用?” “有可能是长明灯,一般用来照亮墓穴,通嚮往生。”说着,术士指了指灯身上的文字,“这些字则是这盏灯主人的生前大概,看样子是个有情之人。” “有情?”拧眉,宁止良久后一字一顿,“沧澜教,可有这样的人存在”” “这……”不知该怎么回答,术士半响回不上话来。 “九州幽冥……以我血躯,奉为牺牲…永堕于此…虽死不悔。”念说着那些文字,男子纤长的手指缓缓滑过灯座上的蒲公英,暖色的焰火在他的眼底聚集,只觉心头一震—— 永堕于此! 一剎,他瞪大了眼睛望向圣湖,“给我挖开圣湖!” 一震,所有的人不明所以地看着男子,不确定地问,“挖?……可是那些血蛭。” 神色坚定,宁止毫无转困道,“从上面调人下来,先抽干湖里的水,将那些血蛭一併抽走,而后掘地三尺,挖!” —— 挖! ——他要看看下面是什么! 此后足有两个月,千人轮番上阵才总算将圣湖里的水抽干,徒留湖底的彼岸花。其间,又有数千精英从苍流赶来,填补空缺。趁当,他们亦是去过地宫的其它地方,庆幸再没有人遭遇不幸,可却毫无收穫,根本没有任何人烟迹象。 —— 他最后的希望了。 足有数百米之深的圣湖干涸,那些彼岸花已然没有了往日的生气,皆是无力地弯折了身子,花瓣黯沉枯萎,几乎是要死去了。 看着,阴若熏只觉眼睛刺痛,旋即不耐道,“这花不祥,颜色更是刺眼,干脆全铲了得了!” 闻言,赫连雪点头,“每次看到这些花,我也会不舒服得狠。” “那还说什么?”笑了笑,阴若熏伸手指了指数里的妖红,高喝,“把这些死人花都给我铲了,然后咱们开始挖!” “是!”话音落下,数百人振奋地铲挖着遍地的妖红,但见花根脱土,花身上那些看不见的咒符亦被扔摔到了一旁,再无镇压恶灵之力! —— 自由! —— 可以出去了! 地下幽冥,数以万计的恶灵倏地放弃了石棺中的尸体,而后迅速凝聚成了一个整体,凭藉着可怖的力量飞跃至地表,叫嚣着冲撞结界,引得地面剎那震盪! —— 怎么回事? 不明所以,众人惊慌失措地稳固着身形,不期然数十里的花丛中突然起了一阵狂风,吹得他们的身形踉跄,彼岸花四分五裂!慌得背身挡风,他们不刻后蓦地听到一声巨响,宛若爆炸,土石沙砾翻飞上空! 从结界中冲撞出来,凝聚成一个整体的恶灵兴奋得几欲发狂,随之而来的便是嗜血的欲望,它有多久没吃过血肉了?! “哈哈!!——” “出来了,出来了!!——” “你们都得死,死!” 循声,众人惊骇地看着足有一座房子那般大的妖兽,通体黑色,模样说人不是人,说蛛不是蟒,身上还有好些红色的光芒浮动,仿如粼粼的鬼火,将人引向不归的地狱深处! “天,是恶灵!它们凝聚到一起了!”惊恐地喊叫出声,几名术士的腿脚竟是有些发软,手中的法器震颤! —— 一只恶灵便已难敌,何况上万只恶灵凝成的鬼怪? 讥消地看着眼前的数百人,恶灵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嗜血的咯咯,而后闪电般朝众人奔去,触手所及尽是撕裂的血肉! “好饿,好饿,还要吃,还要吃啊!——”数以万计的恶灵叫嚣,巨大的整体越发的狂躁,几乎是发了疯似的撕扯着跟前的人,而后大口塞进嘴里,吞吃入腹! “还要吃,还要吃,吃完你们,就下山去吃!”轰隆隆的吼声迴荡,巨大的恶灵愈发亢奋地抓扯着逃跑的人,而后蓦觉胸口一痛,迫的他停下了动作。 低头,它双眼血红地胸前的大洞,竟是被人射了数十箭,谁?恼怒地咆哮,它扭头巡视,但见远处的湖岸上赫然有一行人拿着光箭直对着它。 眼里尽是不屑,它诡异地冷笑,光箭只能对付沧澜教众,可对付不了没有形体的恶剥 “杀了你们!” 尖利的咆哮中,恶灵大步朝前,而后蓦地身形一晃,竟是被一张巨大的网包裹住了身子,“啊啊啊!——” 气极,它兇狠地撕扯着那张巨大的网,可怎也挣脱不开。趁机,几名术士忙不迭朝恶灵奔跃而来,手中的剑器直袭它的天灵盖! 一惊,恶灵旋即爆发出骇人的力量,嘲的一声撕开了网线,挥手便将一名术士拦腰斩断,血液飞溅得哪里都是!周身尽是杀气,它已然暴怒,恨不得将所有的人都杀死! 一剎,它道出了那样的秘密,“居然敢伤害魔,你们断断是活不了了!” 蛰伏在地底护卫沧澜的魔么? 骇然,几名术士有了丝胆怯,可旋即又是不信,“哼,魔之体是血瞳,可你……” 冷笑,巨大的恶灵旋即分离成了数以万计的恶灵,飞速地穿梭在圣湖上下,而后趁众人不备之时,几只恶灵钻进了地下,直冲女子而去! 看着它们,女子的血瞳紧缩,四肢的斩魂钉蓦地被它们拔扯而出,剧痛袭来,却又是没有一滴血。不过片刻,她再也感觉不到疼痛,脸上的血污退去,所有的伤口飞速癒合,一双血瞳越发的红艷。 —— 替我们杀了他们! —— 杀! 阴冷的叫喊。几只恶灵抓扯她的双手朝地面拖扯而去。全身无力,云七夜吃力地挣扎,不提防踉跄地摔坐在了地上,脸色越发的苍白。 看着她,几只恶灵旋即凝成一个整体,露出讥讽的表情,“嘻,居然胆敢违逆魔鬼?浪费时间。” 说不出完整的话来,云七夜唯有朝后倒退,若是她出去了,一定会被魔鬼附体利用的!到时候,真正的魔鬼復甦,莫说宁止他们,恐怕连山下的人也要死去了! 微微喘息,她咬牙,要怎样…… 怎样才能死去?脱离这骯脏罪恶的魔之体,不再被利用,不再如此药延残喘! —— 要怎样才能死去? “嘻嘻,没用的。”嘲笑着,那只恶灵身形一晃,快若闪电般袭来! 地面上,正在僵持着的众人蓦地觉得不对劲,但见漫天的恶灵倏地归位,转瞬又凝成了一个整体,更为诡异的是,它居然有了血瞳! —— 魔! 冷笑,合体了的魔鬼伸手抚摸着自己的眼瞳,不禁自语,“哼,若不是被沧澜教歷代的教主因禁,我岂会千年不见天日?狗屁的庇佑,沧澜只有被囚禁的魔鬼罢了,何来神一说?所谓的相互牵制,不过是他们怕神之一方起了不臣之心罢了!”
第138页 说着,它眯眼看向众人,“真是些该死的人类,比我还要贪婪虚伪。不过也要感谢你们,若不是你们,我岂能出来逍遥?哈哈,沧澜教啊!其实不过是虚有其表罢了,尤其…… 这一代的教主不在教内。啧,也好,今天我便是要用你们的血来告慰我千年的苦痛!” 几乎要泣出血来的眸瞳,巨大的魔物发出一声震盪的叫喊,而后挥手袭向众人!蓦地,它硬生生地缩回手去,神情痛苦,似乎在挣扎着什么,“走,快走啊!” 愕然,众人却也没时间多疑,旋即朝远处奔去。不曾离去,数十名术士站在不远处,其余几人手持光箭以对。看着,宁止蓦地蹙眉,一剎想起了徐皇后第二次诈尸的那晚,似乎也曾是如此的犹豫分裂。 “……七夜。” 扭头,魔物怔怔地看着男子,眼底尽是挣扎,“走啊!快走!出去后把地宫封住!走啊!” “怎么回事?”不明所以,几名术士提防着看着魔物,半响后又是摇头,“它全身上下皆是阴诡之气,分明是恶灵鬼怪,大家不要被它的障眼法骗了!” “对,大家小心这妖孽!” 周遭尽是长剑法器,那只魔物仍是不攻击,迳自握拳朝后退去,她要以自身为筹码,将体内的魔鬼永远封印! ——百年后,也出不来了呢。 “呵。” 一剎,她只是笑,却又不告诉他们,她是谁。 “上!”一声令下,几名术士凭空跃起,手里的法器直对着她而来。站在原地,她只觉体内挣扎,似乎要压制不住那只魔物了! “滚开,该死的!”怒喝着,那只魔物终是争夺了身体的意志,旋即挥爪砍向那几名术士,不提防几支光箭飞速射来,险些刺中它的心脏! 眼珠泣血,它有些惊慌地躲开,气恼不已。光箭?一声冷笑,它奋力地扑向宁止,就让你们的光箭对付沧澜教的人吧! “殿下,射箭啊!” 迳自出神,宁止眸色复杂地看着那只魔物,手里的光箭迟迟不肯出手。 焦急万千,阴若熏飞身将男子扑到一旁,赫连雪快速替补而上,手里的光箭射出! ——银虹破空! 得逞的讥笑,那只魔物故意软化了意识,将女子放出。那样近的距离,她根本来不及躲避,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只光箭射进了她的胸口,瞬间消散于无形! 吃痛,她咬牙倒退数步,源源不断地血液从胸口涌出,竟是难保她维持形体,顷刻便被魔物激出了体内,重重地撞在了地上,五脏震盪! “咳咳!”嫣红的血从嘴里吐出,她捂嘴,已然感知到了众人骇然的目光。站得最近,赫连雪惊得瞪大了眼睛,那抹红,分明是 —— “你,云七夜?” 被他挡着,宁止蓦地起身,良久注视着血泊里的女子,“……七夜。” 扭头,云七夜看着宁止,血色的瞳孔里不住流出血泪,宛若如一口气就能吹散的幽灵。早已说不出完整的话,她吃力地张嘴,发出呜咽般的抽噎,“走……走……” 拧眉,宁止几乎是要抬脚朝她走去,可是又在一刻却步,他没有忘记柳思月的幻想。看着女子,他几乎无法确定她是真是假,许是这样的外表下,是魔鬼的血肉……那双血瞳呵。 “殿下,别过去!”蓦地,身后的术士大喝,“她虽不是魔魔幻想,但是全身上下皆是魔体,您千万不要上当啊!” 一—魔! 心头一震,宁止紧紧地握着手里的光箭,直对云七夜!两相对视,她竟是没有丝毫的闪避,只是眼神略微有些悲戚,而后又凝成了一种说不上来的沉静,宛若…… 解脱。 低下了头去,她闭眼,胸口上的箭伤迅速癒合,惊得所有的人立时确定了她的身份,“殿下,您难道还不相信么?她是魔之体啊!而且还是最可怖的魔之体!” 一旁,那只魔物当下伴装昏厥,使得一名术士又道,“她才是魔物的宿主,她才是真正的魔鬼!” 抬眼,云七夜静静地扫过宁止,而后赫连雪,阴若熏,各个术士……一剎,她扯唇,笑的邪恶,“嘻嘻,对,我才是真正的魔鬼。你们又能如何? 嗯?你们能杀掉我么?……嘻,我都杀不了自己…… 你们能么…… ” 说着,她蓦地起身,勉力撑着身子走到那只魔物跟前。佯装睡着,魔物有些慌了,它不想云七夜竟会用激将法,诚然,她以前是魔之体,可现在它復活,她早已不是了,方才伤口癒合不过是它使出的假象罢了!该死的,万一那些术士不小心伤到了它,那它岂不是得不偿失? 看着魔物,云七夜蹲身将它死死的抓住,用只有他们两个能听见的声音轻声道,“都该结束了,害人不浅的东西啊……呵。” “赫连雪。”站在原地,阴若熏不确定地问,“你说,她是魔是人?” 一愣,赫连雪联想起早先的柳思月,顿觉毛骨悚然,“自然是魔了,她方才的可怕你我皆是见识了,断断也是鬼怪!” 听得清楚,云七夜低头,滴滴血泪滑过面颊,悲戚地笑出了声,“鬼怪,那就杀了我们吧。” “妖孽,居然还敢挑衅!”恼得不轻,几名术士飞速朝女子跃去,却不想那只魔物勐地起身,飞身朝一旁闪躲。紧紧地抓扯着它的胳膊,云七夜吃力地托住它,只待那些术士的法器刺入他们的体内,一个死,一个灰飞烟灭! 那样大的力道,魔物骇然,唯有使力挣扎,“贱人,放开我!放开啊!” “一起结束这些罪孽吧,以后……就不会再有人受这样的苦了。”坦然地面对着刺眼的法器,她淡淡的笑,宛若春风拂面。只有这样,才能不伤害到更多人。宁止,对不起,我回不去了…… 可是,没有别的法子呀。 只能这样了,这能这样了…… 我不恨命运,我很幸运。我…真的很好…很好了。 “很好了…… ” 说不出话来,她用口型对着自己说,而后毅然迎上了尖利的法器,但闻一声骨血破裂,明晃晃的法器刺进了她的胸口!巨大的痛苦几乎要将她揽碎成备粉,血滴答了一地,低头看着破碎的身子,她又是死死地咬着唇齿,只因魔鬼是不会叫喊痛的,她不想露馅…… 身前,那只魔物亦是被法器所伤,顷刻四散成了数以万计的恶灵,齐齐消逝在了半空中!它们没有死,只不过是回到地下去了。 “你这妖孽,竟还不消散去原型!”怒极,几名术士旋即用力,竟是将女子直直钉在了不远处的湖壁上,宛若一只破碎的血人! 弯下腰去,她几乎是喊不出声来了,体内最深处抽搐着剧痛,她的手无力地垂了下去,而后她听到了自己压抑着的哭声,但是终于还是没有眼泪流出,仍是坚持地告诉自己,会好的…好好的。她会就此死去,或许会有绵长刻骨的痛苦,痛到她无数次想要放弃,可是 …仍旧要坚持下去。 “殿下,这妖孽不肯死去啊!” 看着壁上的女子,宁止的身子微颤,她至始至终低着头,他看不见她的表情,只知她的衣衫被鲜血浸染,几缕长发凌乱地黏在腮上,身子剧烈的痉挛,许是下一刻便要……死了吧? “你……”他皱眉,有了些烦闷,“可认识云七夜?” 满嘴是血,她亦是无法说话,唯有点头。 心头一震,宁止不由朝前跨了两步,“她在哪里?” 居高临下,云七夜模煳地看着他,拼尽了一切开口,“她…她随一个男人……咳,走……走了。” 瞪眼,宁止厉声大喝,“胡说八道!” “我以……的名义起誓,我…… 没有胡说,句句属实。” 手指微颤,宁止望着那张苍白的脸,一瞬绝望到无以復加,“那男人是谁?” “我不晓得……” 痛从骨髓中挥发出来,云七夜吃力地低语,血瞳慢慢淡散开来,“但是,她很爱那男人…” “闭嘴!”怒极,宁止手里的光箭当下便射出,将女子的半只肩膀钉死在了湖壁上! “啊——” 何其之痛? 悽厉无比的惨叫从女子的口中发出,那种绝望,痛苦几乎要将全世界都淹没!不料多年后的重逢,是他出手射穿了她的肩膀,看着那张思念了无数个日夜的脸颊,她终是湿润了眼眶,却仍是坚持,“是真的…真的。云七夜和别的男人…咳!和别的男人走了…是真的。” “我叫你闭嘴!!”再次射出的光箭,他恶意地射穿了她的另一只臂膀,清楚地看见了她的身子紧紧地钉在了湖壁上,胸口和两肩血肉模煳,过了一会儿,他蓦地看见她闭上了眼睛,两滴泪从眼角滚了下来。 两滴红色的,血泪…… 心里一凛,宁止的双手颤抖,随即强自压下了那种动摇,“我叫你闭嘴的,你不听!” “我……呵。”湖壁上,云七夜终是说不出话来,唯有吃力的扯出一抹笑容,而后她的身子慢慢冷去,眼前有着死寂一样的黑暗,几乎要将她淹没其中…… 那个剎那,宁止忽然觉得无法唿吸,良久怔怔地看着云七夜,只觉那抹红有着万分寂寥,红的惊人,却又透出了一股燃烧过后灰烬般的死寂。 —— 便是这个女人告诉他,云七夜跟旁的男人走了! 捂着作痛的胸口,他几乎是气急败坏,云七夜!他一直要等的人,永远也不会来了,她跟旁的男人走了! 握拳,宁止咬牙,“人心……是最不可靠的东西。” 听得清楚,所有的人皆是看着男子,“殿下,您……” 抬眼,宁止仔细地看着湖壁上的女子,他笑的邪气,“呵,倒是要谢谢你告诉我,我也可以死心了。或者,我最应该谢谢云七夜,是她放弃了我,是她成全了更好更完整的我。她一走,我倒是病癒了,很好呢。可假如有一天我们可以重遇,我唯一的心愿是……” 嘴里溢出鲜血,云七夜强迫自己听下去,而后她听见他说,“我唯一的心愿是,我希望她不幸福!”
第139页 天地寂寥,她紧紧地闭眼,强忍着周身的疼痛。要自己坦然地听下去,一字一句,宛若刀扎! “从此往后,我和她谁也不欠谁。幸好她不爱我,因为我终于开始恨她了,这样的恨,我也可以不用内疲自贵,很好!随她的便,我不会再等她,也不会再找,我会好好活下去,娶妻生子,好的要她难过!” “咳!”一口猩红而出,云七夜痛苦的喘息着,被钉在湖壁上,她轻得如同一张纸,仿佛没有任何的重量。终是,所有支撑着她活下去的信念分崩离析,宁止…… 眼里尽是怒气,宁止转身沖众人低喝,“出去后将地宫永久封印!” “是!” “秦宜,撤回所有追寻云七夜的消息!” “…… 是!” “殿下,那这妖孽怎么办?” 回头,宁止望了一眼湖壁上的女子,而后头也不回的离开,只闻风中有声音传来,“她还能活多久?就叫她自生自灭吧,省得脏了法器。” “是!” —— 自生自灭。 源源不断地鲜血从伤口涌出,云七夜吃力的抬头,模煳地看着男子远去的背影,而后其余的人亦是离去。终于,整个世界只余下自己,再也没有其他。 “宁止……” 地面上,男子皱眉看着长长的通道,不带一丝感情道,“封!” “是!” 随着男子的转身离去,炽热的铜汁源源不断地灌进了地洞,浇铸严密了每一条fèng隙…… 所谓的天人永隔,便是如此吧? 七夜…… 109 怎会伤你 “殿下,关于沧澜教,我们认为还是斩糙除根的好。尤其是那只魔物,虽然它现在被咱们封印在了地宫下面,可万一他日有什么意外,乃至那东西再出来作祟,那后果委实不堪设想啊!”楼宇高处,几名术士的面色沉肃,皆是担忧。 迳自看着天地间的大雪,宁止一时有些忧惚,“可有何良策?” 点头,一名术士道,“前后两个月,我们封印绞杀了的那么多魔物,虽然它们的形体消失,但是也怕其死后的怨气从土层里钻出来。而且沧澜教中的蛊毒数不胜数,万一和那些怨气融合了,搞不好这些毒物会自行爬出沧澜,为祸世间啊!为今之计,唯有以阳克阴,将沧澜教烧掉,以绝后患!” 闻言,宁止的目光遮沉下来,良久不语。晓得他的心结,阴若熏旋即沖众人示意离去,待到廊道里只剩下他和宁止,他毫不避讳道,“那些术士说的没错,还是烧了沧澜吧,要不然会有更多的麻烦。” 闻言,宁止仍是不说话。无法,阴若熏思量了半响又道,“宁止,云七夜彻底走了,你明白么?这么久了,你的梦也该醒了,为她伤心总归不值。 终有一日,你会再次娶妻成亲,搞不好还是妻妾众多。往后沧海桑田,今日的种种不过旧梦罢了。待到孟婆汤一喝,往后谁还记得谁?” 几不可闻的嘆息,男子的眼睑微动,出口却是淡漠,“那便烧吧,你我也好早些回去。反正这座沧澜于我而言…已经没用了。” 一字一句听得清楚,阴若熏不知怎的,只觉自己居然没有预想中的如释重负,反而有股隐隐的刺痛和沉闷,分明是听出了宁止话中的挣扎,那根紧绷到极致的弦终是扯断了! “殿下有令,烧!!——”长长的回音不歇,但见那一剎,无数支火把向奢华的宫殿广场投去,復尔燎原,在大雪中燃起了更多的屋宇灯盏,花树廊檐,沖天盖地般的火光灼烧! “撤!” 眼见处处是火星,所有的人当即撤离出沧澜,而后在百米外的山坳处藏身。扭头回望,他们眼中尽是火光星点,楼宇上那些漂亮的疏璃兀片几乎是要融化了,原先的剔透不復,它们宛若道道红色的流星,从高处扑枝枝地落下,不期然牵引了更多的燃点,撩原之势般蔓延而开! ——以阳克阴! 蓦地,大火中闪电般冲出数十只巨型异物,赫然是那些曾经阻挠过他们的上古神兽!不若先前的威武,它们通体被烈火焚烧着,像是凝了一汪的血。挣扎中,那阵阵悽厉的叫声响彻天际,它们想要飞逃升天,却不敌那股看不见的力量,顷刻又被拖扯回了大火中,发出滋啦啦的焚燃声,不刻便尽数化成了灰烬,再也寻不见一只! 失去了神兽的庇佑,那些游离的阴魂恶灵发出了令人齿寒的哭嚎,旋即便被烈火围困,一团又一团的怨气膨胀,终是又被红色的火馅吞灭,再难作恶! “谁承想沧澜教的神像下面,居然也会有阴魂恶灵作祟。” “呵,倒是讽刺极了,里面不过全是些妖魔罢了,何来神之一说?那些教众,委实是被骗了,他们跟错了信仰o” 漫天的大火中,上百名教众席地坐在早已破坏了的祭天台上,本来毫无畏惧的脸上终是有了一丝破绽,“小尊主,这些恶鬼是从哪里来的?” “小尊主,神座下怎会有这种东西?它们怎敢游离在神的地界?” “小尊主,教主在哪里?” “小尊主… ” “小尊主… ” 头疼欲裂,若清瑜无力地看着惊慌不解的教众,终是瘫软了身子,饶是一丝小火苗烧上了她的衣裙,她亦无从察觉,“最后的机会,你们若是想走,便走吧……” 闻言,上百名教众惊诧,不想一向拥戴圣教的女子竟会如此。眼见烈火快要烧到祭天台上,有些人终是按耐不住,当真正的死亡来临,饶是先前如何无畏,亦是要有长久的动摇! “我们逃吧,这里……这里全是恶鬼啊!”一声高喊,一名教众率先起身朝祭天台下逃奔而去,在大火中躲闪而出! 见状,又有好些人动摇,他们之所以跟从沧澜,不过是要长生不老罢了。可如今连性命都要不保了,还谈何的长生?“罢了,我们都跑吧!” “对,跑吧!小尊主,你也随我们走吧!” 摇头,若清瑜淡淡道,“你们走吧,我留下来……” ——纵使她活着出去,又能去哪里呢?那样黑暗的过往,何其阴暗。 “小尊主,你…哎呀,快走吧,火要烧上来了!” “你们走吧。” “你……我们走!”终是无奈,几乎有一大半的教众择路而逃,徒留女子和另外的十几名教众。 “小尊主,我等誓死和您在一起!” “沧澜毁了,可是我们还在,来生还要重创沧澜盛况!” “对,誓死守护沧澜!” 守护? “呵。”几乎是在自嘲,若清瑜一瞬那样反问自己,她倾尽努力所要守护的圣教,便是被他们毁了吧?可是,到底又守护了什么?阴魂,亦或者恶灵? 眼睛微眯,她静静地看着那些渐进被吞噬的恶灵怨气,它们是那样的黑暗骯脏,如同…她若清瑜的一生。 —— 终于,她累了。 大火顺着云阶而上,顷刻便将所经之处燃成了断壁灰烬,而后势不可挡地沖向静坐的众人,衣衫,肌肤,牙齿… 强忍着的惨叫声此起彼伏,十几名教众一个接一个地消失在了火海中。死前,女子咬牙,眼里有着异样的光芒,似乎这黑暗的一生中曾经出现过别的色彩吧? “呵,宁止,云七夜啊……” “轰!——” 大火席捲而过,高大的神柱轰然倒塌。随之而来,整座沧澜剧烈地震盪,地面宛若妖兽般张开了大口,但见那些断壁残垣纷纷坠落,整座沧澜竟是开始朝地下陷去,待到土灰散去,所有的人震撼地瞪大了双眼,难以想像曾经叱唉风云的沧澜教竟然凭空消失了,徒留唿啸的冷吹拂过地面,吹得那些弥留下来的花糙房木来回翻滚,甚是冷清。 “虽然可惜,但是却也庆幸,往后沧澜教再也不能害人了。” “是啊,我爹的仇也算是报了,往后大家也可以过太平的日子了!。 “我们走吧!” “好!” 处理好一切,所有的人按原路返回,只觉轻松极了。很远的山腰下,宁止扭头回望,天际的火光仍在跳动着,远远望去直若一朵盛开的妖红。眼睛有些刺痛,他看出去的世界一剎唯有此般血红的颜色,又或者,这才是这个世界的本来面目,污秽的、骯脏的…… 蓦地想起了什么,他扭头问术士,“那盏长明灯呢?” “地宫里太过邪乎,我们也不敢擅自将那盏灯拿出来,索性就把它留在地宫里了。” 眼瞳微缩,宁止还没言语,蓦地听到另外一名术士道,“所以说啊,这些个东西,该属于哪里的,就让它回到哪里去吧。就好像魔鬼沧澜,最终还不是归于地下么?” 听得清楚,宁止的脚步微滞,该属于哪里,便让它回到哪里去吧。深深地吐了一口郁气,他终是将腰间的平安符摘下,低头看了半晌——要之何用! “……云七夜。” 挥手,那只平安符蓦地被男子抛到了一旁的山崖下,小小的红色滑过稀薄的空气,转瞬消失不见。 ……都丢了吧。 失去得多了,也就习惯了。反正怎么过,都是一生。 “帝都的情况如何?” “万事顺利,只待殿下回去。” 不过数日,沧澜教覆灭的消息风一般传遍了整个中原番邦,惊得所有的人说不出话来o那可是千年之久,庇佑的沧澜啊,苍流九殿居然… 更甚者整个苍流,此后再也没人胆敢和宁止作对。 帝都,他走的时候尚还是寒冬腊月,而今已然是春意盎然,处处鸟语花香。只记得,有些人事已经过去了,可是恍惚间又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殿下!” 房外的廊道上,陈管家的人尚还未到,急促的脚步声和喜悦声已然乍起,惊得他回过神来。微微眯眼,男子扭头看向门口,但见陈管家的神色喜极,也不知何事能够叫一向稳重的男人如此之态。 “何事?” 难掩面上的惊喜,陈管家忙不迭道,“殿下,院子里的兰花开啦!” 尚还有些回不过神来,宁止微微蹙眉,旋即不以为意道,“开了便开了,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第140页 见他如此不在意,陈管家有些急了,“殿下,是院子里的墨兰开了啊! 就是您和太子妃种的那些墨兰啊,我原先也以为它们是死了,谁想许久不曾去管理,昨儿偶然路过那间房子,这才发现它们居然开了!” 那些花开了?身子一紧,宁止有些失态的从躺椅上坐起,有些不确定道,“三年后,那些墨兰开了?” “是啊,殿下您快去看看吧,那些花长的可漂亮呢,比我以往看过的任何墨兰都…”还没说完,陈管家便见男子霍地起身,大步出门而去。 早已闲置了院子里,宁止疾步走到了花园里,但见白色的墨兰一朵接一朵地甦醒绽放,以惊人的速度蔓延到了迴廊尽头。整座庭院几乎被这些盛放到极至的花儿点缀成了素淡的温馨,唿吸间尽是怡人的花香。 ……会收穫一园子的香气。 若不是亲眼所见,他几乎难以相信,三年后,这些墨兰竟是在无人知晓的地界里,默默地绽开了。可是饶是它们开得再繁茂,再美丽,又有什么用呢? 第三年,兰花绽开。可离开的人,没有说是哪一年回来,更甚者,许是永远也不会回来了… 此去经年,这一园子的花,等她一天不来,仍会继续开o等她一年不来,还会开的更茂盛,它们有很多年的生命。 ……可是毫无归期的等待,经不起如此。 花海中,宁止看着手里的墨兰,终是紧皱了眉头。那些香气裊裊绕绕的蕴散在他的鼻尖,他深深地吸气,只觉胸口作痛,来自于他的刻在骨子上的苦楚,“……七夜。” 一剎,他发现他竟是如此的脆弱,脆弱到一听见她的名字,就会锥心的痛。他的心里,许是装不下太多的人。多了,会痛。 —— 有些苦,尝一次就够了。 ——等之不来,唯有离开。 他闭眼,不再隐忍胸口的痛苦。这应该是个关于爱与不爱,抑或是不能爱的故事。所谓的命运,无外乎一次次擦身而过。也许自己所爱着的的,永远不会爱上自己。 ——如此的岁月。 “殿下!”随着赶来,陈管家方踏进园子,蓦地听到男子道,“这些兰花,都铲了吧。” 许是,每个人的心里都藏着一匹兽,越是相思,就越嗜血。只以为自己听错了,陈管家瞪眼,“铲了?” “对。” “为什么要铲啊?这可是您和皇子妃…” 迳自将他的话打断,宁止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正是因为如此,才要铲了它们。” “可……” “不是所有的错误都可以得到原谅。”低沉如丝绸的声音从男子好看的薄唇逸出,几乎不带一丝情绪,“而人也是会变的,不可能总是像傻瓜一样循环重复着同样的事情。往后,除了我自己,再也没有人能伤害到我。” ——情深不寿,无欲则刚! 真是残忍,那一句“她和别的男人走了”成了最后的诀别,她用那样惨烈方式给了他最致命的一击,足以叫他彻底死心! 宁止啊… 地下千米,震盪过后的地宫一派的混乱,甚至还有好些宫殿陷进了其间的岩层。角落里,那盏长明灯闪烁着微弱的光芒,如豆般的火临时不时左右扑闪,好似下一刻便要灭了。一望无际的黑暗中,只有无尽的死寂和绝望。 湖壁上,女子被死死的钉着,冶艷的血花顺着她的双肩胸口留下,滴出了一道长长的血痕,疼得她咬破了唇角,嘶哑了嗓子!可为何还不能就此死去呢?身心皆累,她模煳的视线里,漆黑地宫宛若一张大嘴要把她吸进去。 终于,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双手无力,她再也握不住五指间带血的银线,只能任由它脱手坠落,不知飘飞到了何处。 —— 往后,不要轻易丢弃能够保护你的武器…还有我。可若你真敢抛弃我,我会餵你吃这世上最残忍的毒药,叫你痛不欲生。比我的心,还要痛楚万分o 是很痛。 痛到无法坚持下去…… 无力地垂头,云七夜狼狈地屏住唿吸,眼睛眨也不会眨,任由泪水夺眶而出。而后某一刻,就在她几乎要堕入无尽的黑暗时,那样好听的声音响起,他对她说,“我怎么会离开,把你扔在这个没有我的地方?” —— 谁? 强忍着疼痛抬眼,她只觉眼睛蓦地刺痛,嘴唇已经先她发出干涩的声音,“…咳!你啊……呵…你……” “呵。”他只是笑,一个极是柔软的笑。 110 莫失莫忘 黑暗中,男子静静地站在那里,素色的衣衫在空气里轻轻震颤,宛若一个轻轻一碰便能破碎的梦。 ——是你呵。 吃力地睁着眼睛,云七夜只觉心脏抽痛,她生怕眼前的人是自己临死前的幻象。看着她,男子开口,那样耳熟的声音,穿越了数年的光阴,“师父。” ——凤起。 一下子哽住,云七夜双眼模煳地看着男子,一剎,那颗几乎快要停止了跳动的心脏復尔抨评,“小…凤儿?” “是我。” 从暗影里走出来,男子仰头,墨色的眼瞳越发的深邃。咫尺,他看着满身是血的女子,只觉那三支光箭刺眼极了,它们近乎残忍地将她钉死在了护壁上,活生生要她失血而亡。良久,他强忍着颤抖开口,“疼么?” 身子微僵,云七夜努力地扯出一抹笑,风淡云轻到毫不在意,“不疼……” 双耳刺痛,凤起握拳,“师父,你恨九殿下么?” “咳!”蓦地剧烈地咳了起来,云七夜难受地皱眉,身子止不住地颤抖,而后不期然又牵动到了双肩和胸口上的伤口,剎那便是阵阵撕裂狰狞,疼得她几欲昏死过去。混沌中,她隐隐约约又听到凤起的声音,带着隐隐的无藐 “师父,其实今日若换成任何一个人,哪怕是我,定也会以为你是地宫下的魔物。毕竟,那些术士确实看出了你是魔之体,只消他们一说,所有的人都会深信不疑。何况,你更是故意引导了他们。所以…九殿下他…” 晓得凤起要说什么,云七夜有些疲倦地闭眼,低声轻道,“…我没有恨他,因为我知道…他不是故意的……咳,都是我自愿的…是我自愿的……” 一字一句听得清楚,凤起的脸色微微一变,旋即又是解脱后的释然,“呵,如此便好…便好,我总是放心你的。师父,我带你出去吧。” 一愣,云七夜强忍着那阵剧烈的咳意,尚有些不明白凤起的话,却又蓦地觉得有些不对劲起来,地宫已被封印,如此… “咳……小凤儿,你是…是如何下来地宫的?” “自是有办法。”避而不答,凤起仰头看了看女子,而后蓦地飞身跃起,快若闪电的触向了那三支银色的光箭,一剎,它们尽数消散成了稀薄的雾气,徒留下了狰狞的伤口! 尚还来不及反应,云七夜的身子已然向下坠去,却又在最后一刻被凤起敏捷地拖起,兔起鹘落间跃出了早已干涸了的圣湖,一路朝前而行。 被凤起一路带起,云七夜只觉身子一轻,周身的痛楚出乎意料地平復了下来。更甚的是,她胸前的箭伤竟是快速地癒合起来,不过片刻恢復成了初始的肌肤。 惊得不轻,她不可置信地抚上胸口,终是确信了那处伤口的消失。可她早已不是魔之体,又怎会自行癒合创伤?更诡异的是,她两肩上的箭伤仍在,疼得她额上溢满了密集的汗水。 “小凤儿,我身上的伤……” “师父,我们快要出去了,你再忍耐些。”将女子的话打断,凤起小心翼翼地背着她,即稳且快地行在黑暗里,所过之处但见宫殿毁坏,一片的混乱,哪里还有半点沧澜的踪影。 有些忧惚,云七夜旋即又问,“小凤儿,咳!你怎么知道…咳……我在地宫里?” 身子微僵,凤起片刻后淡淡道,“我也不知道,可是心里就是知道你在这里。” “…… 过去多久了?” “三年。” “沧澜…被灭了吧?那教主呢?” 利落地越过狭长的莆道,凤起道,“嗯,被灭了,外面都在欢唿庆祝呢。至于教主,他两年前不知何因突然离教,至今未归… 眼睑低垂,云七夜掩嘴咳了起来,五指fèng间不刻便渗出了丝丝血迹,灼人般的烫热。心下凛然,她不动声色地擦去了唇角的血迹,心道许是活不了多久了。 似是知道她在想什么,凤起恰恰道,“师父,你的生命还很长久呢。” “嗯?” “所以,活下去。” 一怔,云七夜旋即有些说不出话来,她只当凤起是在安慰自己。那样漫长且黑暗的路途,除了她偶尔响起的咳声,皆是沉重的静默。许久后,久到她几乎以为此生便要如此走下去的时候,她蓦地看见了一道明亮的光柱,直直驱散了周遭的黑暗。抬眼,但见一条通往千米外的地面通道,光明便从那里直射而来。 “从这里上去,师父你就可以出去了。” “这条通道是谁挖的?”她的记忆里,不曾见过这条丽道,看样子好像是被什么人新挖出来的。 “是九殿下他们挖的。”说着,凤起伸手拉过一旁的绳索,使力顿了顿,绳子结实得紧。“抓紧了,我背你出去。” “嗯。”说着,云七夜环紧了男子的肩膀,不知是不是地宫里太冷,她隐约觉得凤起的身子太过阴寒,尤其他的唿吸冰凉且轻微,有时候她甚至感知不到他的存在。 “小凤儿,你的身子是不是不好?” “没有。”声音平淡,凤起不停歇地朝上攀跃。长长的通道中,从上方射下来的光线越来越明亮,直直刺得他周身剧痛,眼睛几乎睁不开来。强忍着不发,他低着头继续朝上跃去,抓扯着绳索的手几乎是在轻颤,却又如同攀着块浮木般紧紧地握着不放。 感知到了他的颤抖,云七夜不禁有些慌了,“小凤儿?” “……嗯。” “你怎么了?” “我没事。”摇头,凤起眯眼抬头,但见不远处便是尽头。不由扯唇,他低声道,“师父,就要出去了。”
第141页 闻言,云七夜不由亦是抬头,被那更为明亮的光芒刺得眼睛一痛,却又是欢喜道,“是啊,就要出去了。” “出去以后,师父你要去哪里呢?” “……我也不知道。” “去干阳吧。” 身子微僵,云七夜半响后又是摇头,“还是不要去的好,这么久都过去了,他们定是有新的生活了。我若是再回去,唉…他们早就忘记我了。” —— 我不会再等你,也不会再你,我会好好活下去,娶妻生子,好的让你难过! “可也许,还有人没有忘记你。” “不会了…… 自我离开干阳的那一天起,云七夜就已经死了。试问,一个已经死了的人,能被周遭的人记得多久呢?更何况,我,我是背叛了他们。”说着,她缓缓闭眼,肩头上的伤痛不住地叫嚣,不让她有片刻的安歇。 身前,凤起几不可闻的一声嘆息,却又不能再多说什么。仰头,他望了望数米外的地面,旋即咬牙向上跃去 仍是记忆里的大雪,只不过万里的宫殿不復,满眼尽是灼烧后的灰烬残缺,萧索极了。环视了一周,女子的眼瞳略微有些涣散,有多久,有多久没有见过天空和大地,云朵和雪花?……一瞬,她终是止不住眼里的泪水,任由它们纵落而下,一路滑过脸颊,最后停落在了脖颈上的伤痕上。可还好,还好雪巅上空的阳光依然,大雪依然,甚至,连风的声音都和三年前一模一样。 于是,一道光,几片雪,迷迷荡荡中,有些东西恍如昨日。 “小凤儿,往后……只有我们两个人了。” “…… 对不起。” “嗯?” “往后,没有我… ”背着女子,凤起不知何时苍白了脸色,有黑红的血从他的唇角落下,一滴又一滴,染红了男子墨色的衣襟,宛若一朵朵开在暗夜里的花。不刻,他的身子越来越凉,终是僵硬地开口,“师父,下来吧。” 闻言,云七夜忍着痛楚下地,却又是不敢出声,饶是凤起背对着她,她亦是猜到了什么,分明从一开始就不对。扭头,她几乎是畏惧地看向方才的通道,如她所想的那般,哪里还有什么通道?入眼的只有坚实地铜汁,将千米长的通道尽数封死! 扭回头去,她怔怔地看着凤起,良久后颤抖着出声,“小凤儿,你已经死了,对不对?” 身子一僵,凤起背对着她道,“对。” 一下子哽住,云七夜站在那里,脑子里嗡的一声,只有风声迴荡在她和凤起之间。许久,凤起终是转过身来,苍白的面,青紫的唇,以及血染的衣襟,有一支光箭赫然钉在他的胸口上,是他承受着她最致命的创伤,是他做着最后的努力… “呵。”那一刻,在泪流满面的女子面前,他蓦地扯唇而笑,十几年来鲜少笑的他啊。三年,地宫里漫长的相守,他在最后一刻,笑着问她,“师父,你说我死了以后… 会变成什么?会不会变成一林葵?” 双眼赤红,云七夜咬牙,唯有泪水以对。“你……” “呵,不要哭。”指了指天空,男子墨色的眼瞳澄激,“天很蓝,雪也很好,不该哭的……师父,如你一样,我也是自愿的。三年前,我自愿入魔,不死不活之身。今日,我亦是自愿,因为累了。” —— 累了。 “师父,不死不活,不若就此死去。”捂着血流不止的胸口,他低头,“一举两得,其实…是最好的了… ” 那一剎,他只觉眼睛酸痛,不期然有晶莹的液体滑落而出,滴滴落在脚下的雪里,砸出一个又一个的小坑,“师父,有些事情,刚开始的时候可能会很难受,可时间长了就好了。你记得,要活下去,不要死,也不要孤单的活。去干阳,找不找九殿下无所谓,只消我死后,你可以带着我的尸体回干阳,将我葬在万佛寺的后山上。” 强迫自己听下去,云七夜目不转睛地看着凤起,终是发出低低的呜咽,她明白他的用心,他不过是想叫她回干阳罢了。 “师父,再远的地方,也可以回得去的。不过,还是觉得对不起你…… 呵,不能陪你,走到最后。师父,留下来的人是最痛苦的,可是我想 …还是留着你痛苦吧,容我自私一次,先睡去… 若有来生,一定…一定还是第一个遇见你呢……要好好活下去… 莫失莫忘。”双眼微阖,男子墨色的衣衫飘飞在漫天的大雪中,只觉有一股光华从这个躯体里四射而出,散在风中,而后天地间仿佛一切都安静下去,有炽热的泪珠消逝在空气中,饶是冰凉的雪花也盖不过它的温度。 ——小凤儿,你会陪我多久? ——我会陪师父你很久,和我的生命,一样久。 漫天的大雪中,云七夜静静地站在那里,脸上的泪水被寒风冰冻,这么多年来,只觉今天的雪,下得格外悲凉。便是在那一日,她再也不会哭了… …因为,再也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 一身的浴血和疲惫,她抱着死去的男子,默默地为他擦拭着脸颊上的血污。她想起很多年前的初遇,喧嚣的人群,他固执地站在角落里,漂亮的眼睛像幽深的湖,却不告诉你…他的寂寞。 “小凤儿,你失信了呢…” 111 我回来了 终于, 只剩下她自己了…… 雪地里,女子静静地看着满目的灰烬残垣,不期然有几片雪花落在她的脸上,不刻便融化成了水渍,只觉冰凉。 血瞳微眨,她紧了紧抱在怀里的罈子,里面装着男子的骨灰。看着它,她不由有些忧惚,她以前听人说过,这世界上有一种鸟是没有脚的。所以,它从生下来只能不停地飞,不停的飞,累了就睡在云里。终其一生,它们只有一次下地的机会,那便是它们死亡的时候。大抵,它们终是累了。 ……再也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 “小凤儿,好好睡一觉吧。你放心,我会好好的活下去,一直活到… 该死的那天为止。若真有来生的话,等你再次醒来的时候,换我来寻你,换我… 第一个遇见你。”如梦般的呓语,女子的眼睑微垂,饶是她身上的红衣如何的鲜艷,却也不敌那漫天的大雪,顷刻便被融进了这片脆弱的白色中。 ——有时候,活着需要比死亡更大的勇气。 肩上传来锥心的痛楚,她咬牙忍着,旋即循着记忆里的路途朝山下走去。凹凸不平的雪道上,她的步履有些踉跄,却又不曾有片刻的停歇,那一身沾染了鲜血的红衣在山风中飒飒飞扬,宛若一只浴火重生的凤。 那一日,她走了那样远,远到山巅上的沧澜消逝成透明的稀薄,远到地面上可以看到鲜艷的芳糙野花。半山腰上,她蓦地停在了脚步,疲倦至极的喘息,两肩上的伤口早已不知何时迸裂,止不住那些腥热的血液渗出。有些错愣地看着眼前的糙地,她良久回不过神来,只知这里原本该是条河流的。 缘何如此? 难不成是她记错了路了? 地宫三年,之前的两年……加起来便是五年。蓦地明白了什么,她瞪大了眼睛,沧澜的路径已经变了! …… 几近亥时,暗夜宛若激墨般笼罩着中原大地,零散的点缀着几颗星子。 高耸入云的山涧,月光被山峰遮掩了去,徒留一片黑魅。行在其间,偶尔可以听见道旁的林子里传出几声鸣叫,在寂静的夜里刺耳极了。不远处,几只猫头鹰静静地蹲守在树干上,其中一只蓦地飞身朝地面掠去,但闻糙丛里传来阵阵老鼠的哀鸣声,送被初夏的晚上吹传了好远。 山道的拐角处,女人略有些埋怨的声音响起,“哎,都怪你,非要留在老郭家吃饭,这下可好了,这么晚才回来。” “你看你,我们兄弟俩难得见一面,多喝几杯无可厚非嘛。”嘴上这么说,男人也觉有些理亏,旋即又朝女人讨好地笑,“好了好了,我错了还不成么?明儿我给你去老王家的店铺里打一副银耳环,当做我给你的赔罪礼,你说好不好?” “好什么好?咱爹的病还没好利索呢,这钱能省则省,我可不要那闹心的银耳环。”话音刚落,那只明亮的灯笼率先插过了山角,然后便是年逾五十的牛氏夫妇,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质朴善良。 有些害怕地看着黑乎乎的林子,牛大婶不由握紧了丈夫的手,“当家的,我听人说山里的妖怪最爱在夜里的时候出来了,然后就藏在树林里,把过路的人全都抓回去抽筋扒皮,一口一口地…” 不由放声大笑,牛大叔不以为意,“这些都是骗人的,你也信?再说了,咱平日不做亏心事。那些妖怪真要抓人来吃,也应该先抓那些大jian大恶的坏人才是。” “说的也是。”神色稍稍轻松,牛大婶还没走几步,蓦地又紧张起来,“当家的,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啊?” “嘿,不就是你在这里疑神疑鬼的声音么?” “不是啊!你仔细听听,好像有人的脚步声!” “哪有?这山道上只有咱们两个人嘛。” 眼见丈夫不信,牛大婶气的拧了拧他的胳膊,“我没和你开玩笑,你好好听听!” “我听就是了,你先放开我的胳膊。”疼的五官扭曲,男人妥协地侧耳听了听,不期然一阵“哒、哒 —— ”的声音传进了他的耳朵里,委实惊了他一跳!居然还有别的人走在这条山道上,该不会是山贼歹徒吧? 伸手将妻子护在了身后,他壮着胆子挑灯环顾周遭,不期然前方有抹人影出现,踉跄着朝他们这边走来。吞了口唾沫,他大声问道,“谁,谁啊!” “咳咳!” 掩嘴咳着,那抹人影缓缓出现在了盈盈的灯光下。略有些凌乱的发下,但见女子的脸竟是比纸还要白,难掩不尽的疲倦,而那双眼睛却是红色的。 她的双肩似是受了很重的伤,却仍旧死死地楼着怀里的罈子,一双腿因为漫长的跪涉而肿胀不堪。 两相对视,牛氏夫妇几乎忘记了恐惧,他们久久地看着女子,不晓得她为何成了如此模样,她的气息几乎轻微到叫人听不到的地步,要不是看到她的胸口有微微的起伏,他们真要以为她是只夜游的山鬼了。
第142页 “当家的,怎么办?”压低了声音,牛大婶有些不忍心看了。 “我也不知道啊。”亦是无法,男人又看了一眼云七夜,但见她的血瞳盈亮,旋即猜测道,“姑…姑娘,你是番邦人吧?那个……你是不是遇到歹人了?要不要我们帮你报官啊?我们… 眼见他问不到重点,牛大婶有些急了,迳自打断了他的话,“姑娘,你是被谁欺负了?你不疼吗?” 摇头,云七夜只是抱紧了怀里的罈子,强忍着痛楚开口问道,“请问,这里是哪里?… 离苍流可近?” “说远不远,说近也不近。喏,这里是庆历,离苍流的边境还要十几日的马程呢!” 庆历?不禁一怔,云七夜旋即猜测了出来,“皇上可是阴氏?” “是啊,就是前朝的阴少将。” 果然是他。眼睑微垂,云七夜却终是没有说什么。 “姑娘,你家在哪里啊?我看你伤得很重,我们夫妇二人先送你去看大夫吧,你……诶,姑娘!……” 眼见云七夜的身子踉跄欲倒,牛大婶慌得上前扶住了她,“姑娘,你没事吧?你醒醒啊,姑娘!” 委实说不话来,云七夜只觉自己的气息混乱,眼皮亦是越发的沉重,那股强自撑着的意识终是再碰到牛氏夫妇后轰然崩塌。昏迷之前,她的声音轻微极了,却是拼尽了全部的力气,“…我要去… 咳!去…干阳。” —— 那一刻,她的眼神怔伸,茫然,还有最后的决绝。 …… “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啊?” “花川。” “姑娘你也姓花啊?那可巧了,和这些日子来照顾你的大夫是一样的姓氏呢。” “呵,我随我娘的姓。” “那“川”字呢?” “取自“忘川”。” 仲夏的时候,庆历的一处小镇上焕发着生机,正是一年中最好的时候。 绿色盎然中,很多东西就像白雪一样,随着季节的更替消饵于无形。 “川儿!” “嗯?”正在屋里喝着汤药,紫衣女子闻声扭头,那样馥郁的容颜,恰似那开到了极盛的花盏,却又透着一股清冷苍然。那炼狱般的惨痛后,她的眼中再也没有了初始时的大喜大悲,平静地如同一泓秋水。 饶是离别,时光仍然静静的流动着,任他们在人海中随波逐流,可她还得继续走下去,只不过,偶尔需要,抬头看看星星。 “牛大婶,有事吗?。 有些焦急,牛大婶沖云七夜招手,“川儿,亲家母那边插信来说我家大女儿生了个大胖小子,你能不能随我们夫妇俩去临镇看看她?” “好!”顾不得喝药,云七夜忙不迭起身朝牛大婶走去,牛大叔早已赶着马车在外面等着了。一路上,眼见夫妇两人面色不安,云七夜巧妙地转移着话题,引得牛大婶有些期待道,“川儿,这两个月来,我觉得全镇的人都没你有学问!我就思摸着要你给我家大女儿的孩子取个名字,也好叫那孩子沾染点书卷气,将来好出人头地!” 闻言,一直未说话的牛大叔忍不住嗫嚅,“名字叫的好有什么用?厉害的人,别人从来不敢直叫他的名字呢!喏,就好比我朝的皇帝,还有苍流的九殿下,皆是数一数二的厉害人物呢,谁敢直唿他们的名讳?” —— 宁止。 冷不防被风吹堵了嗓子,云七夜皱眉咳嗽着,只觉难受。见状,牛大叔百感交集,“孩子他娘,把车厢里的帘子拉好,莫叫冷风吹到了川儿!” “哎呀,你瞧我倒是忘了这点!”慌得将车帘子拉阖,牛大婶扭头沖云七夜心疼道,“川儿,你肩上的伤可还没好呢,你自己也得多注意些啊!也是老天保佑你这孩子大难不死,遇到了好大夫,叫你起死回生。花大夫临走前可说了,你的肩膀再不注意些,搞不好是要废了的。” “我晓得,以后会注意的。” “这便好。对了,你不是说要去苍流么?以我看啊,你的身子还没好,干脆今年先在这里过吧?等明年开春了,你再去苍流也不迟。” 闻言,云七夜顿了顿,“是啊,也是时候安定下来了。不过我还是得先去趋苍流,定是要将我兄长的骨灰罈葬在万佛寺的。” 闻言,牛大叔道,“我听说里面的万佛寺里面的佛爷菩萨都很灵的,到时候你家兄长定是能够安歇了!对了,前几天隔壁的老郭说在苍流见过花大夫,川儿,你要是去了苍流,多留心些,也好叫花大夫再给你彻底的诊治诊治!” 亦是点头称是,牛大婶紧接着道,“川儿,听说干阳很好玩呢,是不是真的啊?老早前,我好姐妹还因为一个干阳的歌仗和她家男人大打出手呢! 听说那歌伎生的极美,很是霍乱男人的心呢,好像叫什么……姚,姚红红! 对,就叫姚红红!” 不由笑了笑,云七夜点头,“是个很美丽的女子,不光是皮囊,心地亦是如此。” “是么?”有点不信,牛大婶扭头看了看丈夫,“当家的,你见过那个姚红红没?依你看,是我美还是她美?” “啊?…你说你都老夫老妻的了,还问这么叫人难以启齿的问题!” “难以启齿?你的意思是我丑的叫你难以启齿?啊呀,我可告诉你,隔壁的老王头还说我风韵犹存呢!” 瞪眼,牛大叔佯装生气,“什么?你们俩什么时候勾搭上的! 险些气死,牛大婶不服气,“你个老不死的,你胡说些什么啊!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哼,尽叫我和,儿看你的笑话!” 闻言,云七夜终是忍不住扯唇,眼中的清冷逐渐被笑意暖成了一泓温泉。亦或者如此的平淡,亦是一种幸福。 和风吹过,她偷偷挑开帘子望了望北面的群山远岚,过了那座座高山,便是北齐了,而后车马数日,便可直奔干阳…… 苍流歷三百六十年,偌大的干阳仍旧是一派的繁华,丝毫不因为夏季的慡热而消减了玩性。人来人往的街道上,两旁的酒家甚是热闹,时不时传出侬软好听的曲调,盘旋在伤口久久不歇。 “从南来了一群雁,也有成双也有孤单。成双的欢天喜地声嘹亮,孤单的落在后头飞不上。不看成双,只看孤单,细思量你的凄凉,和我是一般样,细思量你的凄凉,和我是一般样。” 郊外的饭庄里,新来的歌伎生涩地唱着小调,却怎也唱不来调子里的心酸无奈。不刻,一名客人勐的拍了拍桌子,终是不耐烦地大喝,“好啦,还叫人吃饭吗?不会唱就给我下去,扰了大爷吃饭的雅兴你担待得起么!” 吓了一跳,年纪不大的歌伎慌得抱起扬琴下了台子,老闆慌得上来沖在座的客人道歉,“对不住各位了,这丫头是新来的,各位担待着点啊!要不这么着,我献丑,就给大家唱一段吧?” 来了兴趣,好些客人起闹,“唱什么?咱们可不爱听大男人唱情爱小调啊!” “嘿嘿,就算你们爱听,我也唱不来啊!这么着,我给大家唱段新曲子,就是前段时间那些文人专门写给九殿下的《咏嘆调》。”说着,男人清了清嗓子,浑厚不失英气的歌声而出,“嘆千古风云变化,起四海干戈,血染征甲。宏图霸业,踌躇之间,转眼白髮。经不起成败剎那,谢一地颓唐烟花。酒醒梦断,半世浮沉,问谁牵挂。” 良久,待到歌声落下,好些未曾听过此曲的客人尚还有些回不过神来,只觉这曲调适合极了天家的九殿下。静默的大厅了,不期然响起了一声轻笑,甚是悦耳,“呵。” 听得清楚,好些人扭头寻看,这么多人也不知道方才是谁在笑。亦是不由自主跟着转头,角落里的商人和胖子早已晓得是谁在笑了,便是这个和他们拼在一张桌子上的少年,大概十五六岁的模样,穿着一件甚是素淡的宝蓝袍,身子甚是纤细。 “小子,你笑什么呢?”见那少年低着头,商人不由问出了声。闻言,少年缓缓地抬起头来,引得商人和胖子的目光定格在他的脸上,那是一张很是小巧的脸颊,只能称得上清秀罢了,可他的眼睛却是火临般的赤红。 “不过是想起了一件很好玩的事情罢了。”启唇,少年的声音平淡如水,如同他的人一般,委实不吸引人。只不过那偶尔扬起的唇角,端的是一名翩翩少年郎。 “原来是个番邦人,怪不得如此斗胆,竟敢在听这首曲子的时候走神发笑。”只觉少年好欺,胖子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旋即扭头吃起了酒菜,再也不理会那少年。 也不生气,少年索性也开始细嚼慢咽了起来,像他这样的平凡人,註定是要被人忽视的,他早就习惯了。 不若胖子那般明显,商人仍在看着那少年,如果不是他喉间突出的喉结和平坦的胸部,他有那么一瞬真要以为这少年是个女娃了,他说话的时候有那么点点的温软,尾调还有点拖长,有股懒洋洋的感觉,尤其他方才一笑,眉眼弯弯的,简直就是个女子。 察觉到了商人好奇的注视,少年大方的扭头与之对视,倒是窘得商人忙不迭低下了头去,伴装喝酒。应该是个少年吧,平常的女子哪个敢如此盯看男人的? ——云七夜。 几不可闻的笑,少年将最后一口饭菜吃完,旋即抱起膝上的罈子起身,路过柜檯的时候,她将碎银放下,旋即将钱袋收好。呵,她从来都不会像那些财大气粗的江湖豪客一样,朝着店家大手一挥说一句“不用找了”,是过瘾,但是太浪费,她可没有那么多的银子够她过痕豪慡的。 外面的风光正好,她慢慢走着,道旁的花架上攀着凌霄花,已长了嫩叶,甚是可爱,嗯,再走一里路,便可以进到干阳城里了。 仰头看天,她微微眯眼,冲着阳光轻声道,“干阳,我回来了。” 112 狭路相逢 恢宏高大的城门前,城匠上金钩银画着硕大的楷书大字。有浓郁的古意从中透出,似是经歷了百年的沧桑才得以沉淀而成。 ……干阳。 看着,仍是少年打扮的女子不由有了些忧惚。三年。那样漫长的炼狱。 她何曾敢去妄想,她还可以回到这里。一剎,她几乎有种做梦般的不真实,生怕眼前的一切皆是幻象…
第143页 “小伙子,你倒是快走啊”要不我没法赶车啊!”咫尺,男人粗扩的声音乍起,十足的干阳语调。立时回过神来。云七夜慌得快步走到路旁。旋即又朝赶车的男人拱手抱歉,“真是失礼了。” “嘿,无碍!”豪慡地笑了笑,赶车的男人最终将视线落在了云七夜的血瞳上,“诶,小伙子你是番邦人啊。嘿,方才我说话有些大声。你可得多担待着点啊,不要误会我是在凶你,我们干阳人可好客着呢!” 又熟悉又亲切的干阳语调,仔细的听着,云七夜不由笑了笑,“呵,您言重了。” 将马车朝前驾了几步,男人好心道。“瞧你这小身板纤细的,可得好好补补啊!你来咱们干阳是要去哪里啊?” “花氏医馆。” 门庭若市的医馆里,病人们正排着长长的队列求诊,时不时有学徒穿梭其间。将手里的药包交给病人,“八号病人,您的二两当归。五钱川贝!” “花大夫,您看我这病… 咳!要吃些什么药好啊?”不远处的正厅里,病怏怏的妇人一瞬不瞬地看着对面的男子。两眼不曾有片刻的挪移,而那莲花照水般脱俗的男子则是端正的坐着。清白无害得宛若春风,年纪也不过三十上下。 “不是什么大病。只不过是吃多了,我给您开些开胃消食的药便好,您在外厅里等等,自会有人给您药包。”淡淡的说着。男子迳自低头开起了药方。与妇人炽热的眼神全然不见。 “大夫,其实我… ” “下一位。” 顿觉尴尬,妇人有些羞恼的睨了男子一眼。旋即不甘心的起身离去。身后,男子面不改色的将写好的药方交给一旁的药童。顺带问了一声。“那人到了没?” “还没呢。” “是吗?”眼睑微动。花错忍不住一声戏嚯,“我以前听我师父说过,怕冷的女子,心一定是凉的。想来我师父定是喜欢看人的面相。喜欢到胜过给人看病。” 不明所以,药童正欲追问何意,冷不防有人探进头来。“师父,那个姓花的客人来了!” 来了?扭头,花错平静道,“我知道了,你且叫她等等,就说我在看病。一时半刻脱不开身。” “好!”应了一声,传话的学徒旋即大步朝门外跑去。待到他消失在拐角处。花错面无波澜地继续诊治。脑海里却不期然闪过一张容颜。 花川?亦或者……九皇子妃。 ……那是怎样一个人? 第一次见她,他震惊她的肩肿骨尽数崩裂,而后又因为拖延太久。那些断骨开始扭曲的生长癒合。她的双肩和手臂几乎是要废了。无法。他唯有残忍地再次将这些骨头打断,重新为她接治骨头。 整整三个月。她如同一个新生的婴儿般不能自理,全靠牛大婶为她上药餵饭。时常痛得食不下咽,却又强忍着不发作。饶是她睡着,除了梦中的痛呓,还会模模煳煳地念着还有好些或陌生或寰宇皆知的名字,凤起,郑远,王副将。赫连雪,瑜姑娘…甚至。还有天家的九殿下—— 宁止。 ……那几乎是他生平以来听过的最绝望的呢喃,道不尽的苦楚和无奈。 红衣,差不多的模样和年纪,他几乎是断定了她的身份,不是花川,而是已故了三年的九皇子妃。云七夜。只是他不明白。明明她未死。却为何要对外宣称病薨而亡? 这三年,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何其想要问出口来。可每每却又咽了下去。也许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他不该多问才是。到了最后,他也不知道这样的不闻不问。到底算是超脱。还是淡漠? “大夫,您怎么在皱眉,莫不是我的病很严重?”耳边,病人难掩话里的担忧。 “啊……”勐的回过神来。他这才想起自己尚还在诊治。忙不迭沖病人道,“无碍,你犯困无力是因为体虚,多静养便是。”说着,他扭头沖一名徒弟道,“六儿,剩下的病人你们几个诊吧,我有事出去。” “好!” 旋即起身,他没走几步便看见了廊道下仰头看天的蓝袍少年,衣袂轻拂,闲适得如同漫步在春风花月中。那点点洒于身上的阳光勾勒出了少年纤细的侧影,又或者。他随便站在那里,本身便是一道阳光,勃勃的生机,无限光华。 察觉到了男子的注视,云七夜扭头,红瞳莹亮,“花大夫,好久不见。” “是你?”愕然她居然会易容,花错却步,“你的身子可好些了?” 肩膀和双手分明还有些僵硬,而云七夜仿佛根本感知不到痛楚,只是沖花错浅笑着,“好多了,花大夫你不用担心我。” “那你的眼睛呢?” “眼睛啊…”闭眼。她轻轻摸了摸自己的眼皮。“许是哭坏了吧,这几个月怎也流不出眼泪。不过除了偶尔眼干。也没有什么大碍。” 闻言,花错的声音略微有些低沉,“还是叫我再为你诊诊为好,眼睛可马虎不得。” 有了些妥协,云七夜思量了半响后道,“那… 后天吧,我便住在不远处的客栈里,今日时候不早,明日我委实还有些事情要办,唯有后天了。” 闻言,花错微微蹙眉,“姑娘太见外了,何时都可。只不过,你为何不住在医馆里呢?何况。你一个姑娘家住在外面多有不便啊。” “花大夫你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也是……”低低的应了一声,花错不可置否,他该明白她的坚强的,饶是天塌下了。她亦会笑着扛在肩上,不哭不闹,静静地撑下去。 —— 蒲公英。 榻上,他拧眉。与挣扎中从睡梦中醒来。黑眸有些尚还有些迷濛,他这才发觉身子出了冷汗,贴身的白衫都湿透了,梦中,他竟是又梦到了她从盐城回来的那日。踏着无数的篝火灯光。 —— 宁止。我回来了。 “几时了?” “回殿下,刚过百时。”说着。一名女婢将准备好的衣饰拿了过来。扭头看了看,宁止蹙眉。“我的板指?……” “那只板指您戴了许久了,前几日吏部的大人送来一块极品古玉,奴碑们都觉得很漂亮呢,所以就给您…” 毫无兴趣。宁止的声音有些不耐烦,“把以前的那只板指给我找回来。” “啊?可是……” “啰嗦!”忍不住低喝。他蓦地伸手拿过那只新板指。两指用力一捏,那只板指当下便尽数化成了粉未,飘散在空气中。再也寻不见半分。 眼角微挑。宁止冷声道。“你以为,新的。便是好的么?可惜。本殿用不习惯。” 那便是旧的好了?饶是宁止没有发怒。那名女婢也被惊不轻,当下便咚的一声跪在了地上,不住地磕头求饶,“殿下,饶了奴碑这一次吧!奴稗以后… ” “下去吧,顺带去叫陈管家准备马车,就说我要出去。” 别院外,陈管家有些担心地看着男子,“殿下,都这么晚了,您要去哪里啊?” “去后山。” “后山?”重复了一遍。陈管家瞪眼。良久回不过神来。如此,那殿下岂不是去看… 半个时辰的路径。秦宜将手里的火把安插到一旁,待到确定四周安全后,他旋即飞身闪离,徒留树下的男子和那处孤攻。 这样新的坟墓,总感觉是刚落葬,可其实已有三年有余。脚下的青石板上全是青苔,而墓碑字迹已经被风雨侵蚀得有些模煳。 蹲下身去。男子伸手缓缓摸索着冰凉的墓碑,字字在心——妻,云氏七夜。他熟悉这里的每一块土地,甚至每一棵糙,所以当他蓦地触到异样的时候,他蹙眉,是什么? 身子微躬,他趋向前去看,这一看之下,他瞪眼,只觉眼睛奇痛,脸色刷的变成了苍白,连拳头都握捏不紧。 便是在最不起眼的墓碑角落里,赫然刻着“有一只孤鬼呀,到此一游” ……这字迹,分明是云七夜的! 仿佛噩梦醒来一样心悸,他死死地看着那些小字,体内最深处抽搐着剧痛,疼得他蓦地起身。几乎是气急败坏地瞪着眼前的墓碑。 ——一只孤鬼,一个人 一剎,他蓦地想起了很久以前,他似乎听到过类似的告知。 ……殿下。那处坟地里。埋着一个很可怜的人呢。一只……可怜的孤鬼。 “秦宜!” 闻声,不远处的男人立时现身。他诧异宁止突然的恼怒。“殿下?” 看着男人,宁止的声音低沉,隐隐还透着股阴戾,“干阳最近可有什么异常?” 摇头,秦宜道,“一切安好。” 那就是没有。不死心。宁止又问,“那可有什么异常的人出现?或者,流凰公子重现江湖?” 一愣,秦宜道,“流凰公子已经失踪了三年了。此间未曾有任何消息。 “是么?”扭头,宁止良久地看着墓碑上的小字,身形始终不曾有寸步的挪移。蓦地,他突然又道,“秦宜。你知道我最喜欢玩什么游戏么?” “不知道。” “我最喜欢玩的游戏,便是…捉迷藏。” 一愣,秦宜不可置信地看着宁止。诧异不药言笑的他居然会说这种话。 那样的角度,他恰巧看到月光落在男子俊削邪美的脸上,一抹诱人犯罪的笑靥在月下绽放,“秦宜,速速通知下去,此一月内,封锁干阳各大城门,过往住宿之人尽数盘查登记,一只鱼儿也不能漏网!” “是!” 翌日。 三年后的万佛寺,香火仍是那般鼎盛,无数的善男信女前来烧香叩拜,当然也有烧香还愿的。于她,倒是有些特殊了,她是来完成凤起的最后的夙愿,要他可以安心的睡去…… 缓步朝山上走去,她的神情沉静。一双红瞳却是异常的妖冶。这条很久前走过的山道台阶。而今仍是那时的模样。宛若记忆里,粉色的合欢花一阵疾风似的落下,她每走一步,便会有好几朵落在她的头上肩头。 ——大师且等等,我还想再求一个平安符。 —一送给……我相公,他身子不是很好。
第144页 ——这个,真的可以佑他一生平安么? ——呵,真好。 伸夏的和风一过,轿辇里,宁止微微颔首将那一丝吹乱的髮丝挑开。于是没有闲暇去看那些美丽的合欢花。不期然。轿外的紫袍少年缓步走过,宛若一阵清凉的风,待到男子抬眼之际,早已没有了踪影。 随着人群而上。云七夜不由笑了笑。方才那轿辇的主人倒是奢华雍容。 定是个大富大贵的人呢。漫不经心的想着,她微微加大了双臂间的力道。抱着怀里的罈子朝山上而去。 而那只轿辇里,宁止蓦地失声高喝,“停轿!!” 不明所以,几名轿夫被他突如其来的喝令惊得不清,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仍是抬着轿辇前行。“殿下?您……” “我说停轿!”眼见如此。宁止蹙眉。旋即迳自跃下了轿辇,大步朝山上奔去。身后。秦宜慌得紧追男子,“殿…公子,您等等我啊!” “啊呀!没看见老娘有孩子吗?!你还挤!” 面上一红,秦宜正欲道歉。不想那妇人说的是旁边的汉子。冷哼,那汉子掐腰,“有孩子就了不起啊!又不是老子的。关我屁事!” “你!无耻!……” 如此的耽搁,待到秦宜扭头,哪里还有宁止的踪影?望不见尽头的人群,宁止一路急奔而上,他排细着寻找了很久很久,像是想翻出个什么奇蹟来。那样多的女子,每一个他看着都会心惊肉跳,可是一个也不是。 不甘心! 方才,他分明闻到了她身上的好闻的气息! —— 云七夜! 山后,女子蹲身,良久后终是将怀里的骨灰罈缓缓放进了早已挖好的冢内,小凤儿,如你所愿,我将你葬在这里。往后,你便可以好好的睡去了… “施主,逝者已矣,生者当坚强自勉。您放心,凤施主的灵魂定会得以安歇,没有痛苦地去往来生。” 听着,云七夜起身朝僧人一礼,“有劳住持大师了,素闻您佛法高深,那可否… 透露一些,有关于我兄长来生的归宿?” ……她要第一个,遇见他。 闻言,住持不由有了些羞愧,“说来惭愧,贫僧的佛法谈何称得上高深?当年… 哎,我算准了九殿下活不过三年前的冬日,可谁想,他仍是安在,倒是九皇子妃先行去了…如此,我倒是阴差阳错,算准了他的妻子不姓云。” 是不姓云,可似乎也不姓沧澜。许是,人生往往如此,最后陪在身边的。不一定是最爱的,但也许是最适合的。 为凤起上香,云七夜良久后道。“其实大师不必太过挂怀。连圣人也会犯错,何况您呢?更何况,与同门相较而言,您的佛理造诣已是高深。百尺竿头,不若当成佛祖对您的考验吧。” 竟是被她的话说得豁然开朗,僧人沖女子双手十合,“施主所言甚是,是贫僧执念了,竟是没能参透出如此简单的道理,惭愧……惭愧。” “大师言重了。”说着。云七夜又望了望家里的骨灰罈,神色渐进有些低沉,“大师,我日后许是会漂游不定,万一哪一年我不能如期赶回。我兄长的贡品法事,便要劳您操办了。” “那是自然。”晓得眼前的少年捐赠了许多的香火钱,僧人好心道,“施主,不若抽根签吧?幸运些的话。日后万事大吉。不幸的话,若是贫僧有能力,也可帮施主你化解了去。” 不是很在意。云七夜礼节性地笑了笑,已经有一名小沙弥将签简递了过来,她旋即随手抽出了一根签…… ——是好,是坏? 待到她晓得签的意思,她微微眯眼,唇色有些苍白。罢了,反正怎么过,都是一生。 ——她已经,习惯了。 出了后山,待到她和住持告别后,她旋即顺着来时的路朝山下走去,却不想有好些官府模样的侍卫一路拦截搜查,“各位莫怕,最近世事有些不安。我们是奉九殿下之命检查过往人群的,以防贼子混入其中作乱。” 搜查? 身子一僵,云七夜不着痕迹地朝后退了退。她想要退回后山另闢蹊径。 却不想蓦地脚下一绊,险些摔倒在地。身后。始作俑者眯眼,戏嚯的声音乍起。“见本殿的人马搜查,小公子你心慌了不成?” 宁止! 身子剎那僵硬。云七夜只觉肩上的伤比哪次都痛,连带着她的声音也有些憋闷,“…没有。殿下您多心了。” “是么?那你转过头来。也好叫本殿看看你的神色。可否如你的心跳,那般的慌乱。” 于是,那一刻。她只想着如何…逃避。 113 包生孩子 身后,眼见云七夜半响也不转过头来,宁止眯眼,“莫不是你心虚,乃至不敢面对本殿?” 岂止是心虚?她根本就是全身上下都在发虚!背对着宁止,云七夜答得中肯,“殿下多心了,因我自幼生得奇丑无比,时常会吓到好多人呢。故而我怕我这一转身,会吓到您呢。” ——他巴不得。 挑眉,宁止忍不住朝云七夜靠去,极为自然地停在了她的耳垂处,吐气如兰,“我有没有多心,我自己最清楚。倒是你,呵…生得丑?能有多丑?本殿自问见识了不少的珍奇稀有,乃至这么多年来几乎没有任何的人事可以叫我吃惊了。你的容貌……” 意味深长,宁止挑衅似的吹了吹云七夜的脖颈,不期然激得她的汗毛直竖,“你到底生得多丑?呵…我现在突然又有那么点…好奇了。” 明摆着在戏弄她!蹙眉,云七夜却又是强忍着不动,任由宁止越靠越近,几乎是要贴上她的后背了,“殿下,我…… ” 不容她说完,宁止便叫她毫无转圜的余地,字字逼人,“本殿的耐性有限,而且猜疑心很重,重到几乎叫我怀疑你这么半天都不转过来,是因为你在想着要如何逃跑。” 一怔,云七夜掩在袖子里的手微微握起,却是没有任何的力气。她肩上的伤尚未康復,连带着两臂无力,自是不能动武。更甚者,对手是以阴险出名的宁止。想着,她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嘆息,许是逃不掉了… “呵,殿下说笑了,小民转过身去便是了。”说着,她神色自然地转身,身后的男子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映入了她的眼底,完美到一尘不染的羽冠锦袍,容颜俊邪,那双漂亮的凤眼里还带着一丝来不及掩去的震惊。 两相对视,云七夜慌得低头,吓得不轻,“不想还是惊到殿下您了,小民有愧。我…… 我这就下山去,不会再出现在您的面前了!” 说着,她转身欲走,却不提防宁止蓦地拉住了她的衣袖,力道之大,任她怎也脱身不来。 “吓到了本殿,就想一走了之。哼,试问天底下哪有这般便宜的好事? 。恼怒的低喝,宁止的手腕一转,再次逼近。那样近的距离,她根本躲闪不来,只能瞪着眼睛看着他,有那么一瞬,她几乎要怀疑自己有没有易容,要不然宁止怎会如此刁难她? “殿下,小民不过是生的貌丑了些,难不成也犯了王法?” “王法?”意味深长,宁止微微挑眉,出口的声音带着点阴凉,“本殿便是王法。” 哑然无语,云七夜恍惚觉得宁止便是那强抢民女的流氓恶霸,只差嘴角生着颗带毛的痣,可以容他边摸边说,你就从了大爷吧! 不由一个哆嗦,待到她回神,宁止竟是拉起她的手压在了他的胸口上,触手便是那样快的频率,好像有什么东西便要跳出心口了。 “摸到没有?本殿的心…跳得很快呢。” ——如她一般。 她的手被他的大掌紧紧地握着,她想要抽回来,却又不小心扯到了肩头上的伤,立时疼得她倒吸了一口凉气。真疼吶…她的手颤抖得那样厉害,宁止看得仔细,也感知得清楚。 目光微转,宁止看向女子的发,而后她的眼,她的鼻……她的脖颈,她的手……她站立时的姿态,她一眨眼时的模煳,他看的仔仔细细,认认真真。 ——眼前的人,不管动作亦或者神态,分明是个清秀的小少年。合欢树下,光影透过树叶的fèng隙落下,温润了她脸上的清灵,那双眼睛啊… 忍不住地,宁止款款靠近了女子,却又好像怕惊了她似的,一双凤眼一眨也不敢眨。这少年,好似一个流淌着合欢花香气的斑澜梦境,他怕眨一下,她便要消失。 “殿下,小民的脸上有脏东西?” “没有。” “小民貌丑得叫您捨不得移开目光?” “是。” “……” “我真是佩服你的勇气,你这样的相貌,也不怕把镜子照出裂fèng来?” 颇为惊讶,宁止深深地看了云七夜一眼,直看得她全身发毛。 “小民向来很少照镜子。” “是吗?”挺是同情,宁止眯眼,好心问道,“那你可知,你的唇生得如何模样?” 忍! “殿下说笑了,哪里有人不知道自己的……诶?殿下,您的扇子掉了。” “哦?果然。”低头,宁止看了看那把刚掉在地的扇子,弯腰捡起。而后,许是起的太勐,他竟是不小心地擦过了云七夜的唇! 看得仔细,一派人马全都将两颗眼珠子死死地定在宁止和云七夜身上,场面静寂到了一个极点! 头皮发麻,云七夜狼狈地后退了几步,唇瓣上还残留着苏麻的痒意,叫她微眯起了眼睛,不住的抿唇,想要抿去宁止残留下的气息。亦是眯眼,宁止伸手缓缓抚过自己的唇角,神情复杂。 膛目结舌,其余的人慌得扭头装作看不见,素来高贵无暇的天家九殿啊!两个大老爷们……恶寒的哆嗦,众人无不替宁止惋惜,虽然表面上是他轻薄了那少年,可他也是不小心的啊。总之,他家九殿下是吃亏的! “喂,那番邦小子,你……你…”死死的盯着云七夜,一名侍卫咬牙切齿,“你不会躲开么?你……你完蛋了你!” 闻言,宁止转而看了云七夜一眼,阴森森道,“你叫什么名字?” …… “呀哈!”
第145页 寂静的客栈里,蓦地响起一声欢喜,但见柜檯后的老闆冲着方进门的少年挥手示意。客栈不大,最多也不过十几名客人罢了,所以他清楚地记得每个客人的名字和爱好,“花小弟,你回来啦!喏,天都不早啦,你快回房歇息吧,待会我叫伙计们给你抬洗澡水!” “有劳老闆了。” “哪里的话?花小弟你倒是和我客气起来了!”不以为意地说着,待到老闆看清楚走进的女子后,当即一怔。以往,少年那一脸温暖的笑好似春天,伸手感染他人。然,此刻的她却是双眉微蹙,难掩周身的疲惫。打量了半响,老闆不由关心道,“花小弟,你困了吧?那你赶紧回房歇息吧!” “好。” 开了门,房外尚有淡淡月色,房内却是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摸索着,她擦亮了桌边的火摺子将油灯点起,剎那便照亮了那张少年的脸庞,红瞳暗淡。 许是累了吧? 躺在床上,她将自己蜷缩成了虾米状。良久,饶是她疲倦已极,却怎也无法睡去,辗转反侧中床板发出阵阵“吱呀”,在夜里刺耳极了。 终是一声重重的嘆息,她随手披了一件外袍,起身开门,“周老闆?” 楼下,周老闆洪亮的声音传来,“诶!是花小弟么?” “是我!” “又是吗?” “我又不困了,劳烦伙计们热点洗澡水吧!” “好嘞!喂,大牛,赶紧给热水啊!” 将身子浸进热气腾腾的水里,云七夜扭头靠在桶壁上,眼神有些淡散,宁止……许是没认出来她吧,要不然怎会如此轻易地放她离开? —— 失望么? 朝水下沉了沉身子,她觉得露在外面的肩膀有些冷,也是,堂堂的天家九殿,犯不着和她这种乡野小民过不去,那样只会辱没了他的身份,宁止不会做这种自取其辱的事。 算了,还想这些做什么?不若泡个舒服的热水澡,明天也好精精神神地去医馆看病。想着,她伸手朝嘴里探去,想要拿出假喉结。半空中,她的手微微一顿,屋顶上有人! 梁上君子,非jian即盗。这么偏僻的客栈,江洋大盗自是不屑一顾。如此,那就只剩下……採花贼? 不由摸了摸鼻子,她是不是多心了?有谁会采她这么个弱不禁风的番邦少年啊。如此,这採花贼的品位,还真是太特殊了点。 啧了一声,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掩在水下的身子,微微波动的水下,触眼便是胸前柔软的起伏,披散而下的髮丝贴覆其上,平坦的小腹… 随之,她蜷了蜷身子,以免过多的春光外泄。到底是谁在上面?将头靠在桶壁上,她假借着舒缓脖颈,眯眼打量着屋顶,不期然的角落里赫然有一块瓦片被揭开了! 如此说来,上面的人早已将她看得一清二楚? 瞪眼,她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与此同时,屋顶上的人似乎晓得了她的想法,于是毫不避讳的低笑了一声,她尚还未听出其中的意味,那人便已飞身离去! 浴桶里,她吸口气再慢慢地吐出,额上早已是一层密集的汗珠。不刻,但见女子的窗门微动,旋即有一抹黑影飞速落下! 空无一人的后院里,云七夜正欲贴着墙壁离开,却不想两名侍卫模样的人直挺挺地躺在廊道里,一动也不动。不明所以,她尚未来得及细想,身后便是一声戏嚯,惊了她一跳! “花小弟,这么晚了还不睡,莫不是在赏月?” 偏生不巧,今晚只有星星,没有月亮。晓得来人在戏弄她,她循声扭头,看见那个修长的身影从黑暗中一步步走出来,夜风中衣袂飘飘—— 宁止。 面色自然,她睁着眼睛说瞎话,“我是出来看星星的,今晚的星星很亮!” 闻言,宁止冷冷一笑,“星星在哪里都是很亮的,就看你有没有抬头去看它们。”说着,他扭头睨了一眼倒地不起的侍卫,“花小弟,你本事倒是不小,居然敢动本殿的侍卫!” “殿下凭什么便认为是我干的?” “凭什么,我不能认为是你干的?” “凡事凭个理字,殿下可有证据证明是我出手伤了这两名侍卫。” 笑的阴,宁止道,“你说呢?” 话音落下,那两名侍卫竟是勐的起身,真有那么一回事的模样,“殿下,便是这姓花的番邦少年打伤我们的!” 脸色变得快,宁止沉肃,“为何?” “她是番邦派来霍乱我朝的jian细,同谋者便是这家客栈的老闆,以及大大小小的伙计!” 扭头,宁止看着云七夜,意味深长,“按苍流律法,花小弟和这家客栈的老闆伙计…… 啧,可都是要灭九族的啊。” 愕然,云七夜目不转睛地看着宁止,良久都说不出话来!她知道,这男人…没什么是他干不出来的! “殿下,我跟你有仇?” “没有。” “有怨?” “没有。” “…… 我偷了你的钱?” “没有。” “偷了你老婆?” 一顿,宁止睨了她一眼,说得理直气壮,“我还没有老婆。” 她恼了,“即然往日无雠,今日无怨,我也不曾和殿下你有任何的纠葛,缘何你要如此刁难于我?。 看着她,宁止说的风淡云轻,“因为我讨厌你的红眼睛,它会叫我想起一个人来。” “…… 谁?” 忽的无赖,宁止道,“我不告诉你。” 险些被噎死,云七夜索性不再说话,但闻宁止蓦地道,“走吧,随本殿吃些宵夜。” 闻言,云七夜直接回绝,“我和殿下并不是很熟,所以……” “这个世界上有哪个是一见如故的?朋友,无外乎从陌生人开始。说到宵夜,本殿有好些年没吃过了。” “……为何?” “因为左手边没有人,右手抓着筷子…… 会觉得,形单影只。” …… “客官,您的菜,还有您的面!花小弟,你的一碗面!” “花小弟,你的朋友生得真美啊!” “客官啊,敢问您尊姓大名啊?” “宁不忘… “啊?…呵呵,这名字……这名字起的有新意啊!哈哈……哈哈…… 两位先吃,我们不打扰了!” 终于清静了,伸手抽出一双筷子,宁止迳自开始吃面,不刻后很是自然的朝一旁的云七夜伸手,“帕子。” 微微一愣,她旋即将自己的手帕递给了宁止,但见男子极是优雅的擦拭,而后随手便将她的帕子揣回了自己的怀里。 瞪眼,她道,“殿下,那是我的帕……” 似乎没听见,宁止只是看着碗里的阳春面蹙眉,“汤咸,面硬。” 委实无话可说,云七夜不期然看见周老闆受伤的眼神,当下于心不忍。 “周老闆,你别听他胡说,面很好吃的!”说着,她便要掏钱付帐。 瞟了她一眼,宁止道,“连我的一起结。” 掏钱的动作僵硬,云七夜扭头,宁止正泰然自若地看着她,一脸的理所当然。罢罢罢,她掏了便是了,掏完她走走人! “周老闆,一共多少钱?” “不多,一两三钱!” 她的一碗面不过才五钱而已!皱眉,她刚将钱递给周老闆,又听见宁止道,“等我吃完。” 面色黑青,她真不知道是该先杀了宁止,还是先跳护城河自尽! “殿下。”微微躬身,她压低了声音问道,“您到底想要小民作何?只消您说,只消我会,那就包在我花川身上!纵使上刀山,下火海,我亦是万死不辞!” 闻言,宁止抬头看着云七夜,极是认真道,“你全包?” 点头如捣蒜,她应付道,“包!” “那包生孩子么?” 哈?! 114 赌个妻子 面色僵硬,云七夜一时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面对宁止,唯有硬着头皮道,“小的是男人,生孩子什么的……天资不够,劳烦殿下您另请高明的好。” 听得清楚,宁止微微眯眼,“这是你的真心话?” “是。 ” 一剎,宁止手里的筷子忽的折断,但闻一声嘎响,刺耳得紧。看着断筷,他当下没了吃面的心思,连带着声音亦是冷淡,“本殿要回去了,花小弟不送送我么?” 亦是看着那双断筷,云七夜静默了半响后点头,“……好。” 出了客栈,宁止自顾自走在前面,良久也不曾言语。咫尺,女子的步伐轻松,好似非常享受这份入夜后的宁静,整个世界静谧到只剩下了她和宁止的脚步声,再也听不到其他…… 拐角的旮旯,她不经意看见一处蜘蛛网,不知怎的就想起了幼年的时候,师父出神地看着一只掉在蜘珠网上的小虫,许久后问她,“凰儿,你觉得为师该不该救下这只虫子?” 尚还年幼,她仰头看着那只垂死的虫子,立时起了怜悯,“应该救,要是蜘蛛回来的话,它就要被吃掉了。” “被吃掉不好么?” “当然不好,那样它就要死了。” “可死又有什么不好的呢?” “谁都想活,死肯定就不好了!” 弯下腰来,男人摸了摸孩子的小脑袋,带着不尽的嘆息,“凰儿还小,自是不明白生和死的差异。说不定,蜘蛛网上的那只虫子正在恭喜自己呢。” 恭喜?孩子不明白,“它不是要死了么?那还有什么好恭喜的呢?” 扭头看了看那张蜘蛛网,男人旋即伸手遮住了孩子的眼睛,一个人静静地看着归来的蜘珠将那只虫子一步步地吞吃,残忍至极。 “凰儿,你很好奇那只虫子为什么要恭喜自己么?” “嗯。” “它之所以如此,便是因为对它来说,总算可以安心了,不必再终日惶惶不安。它再也不用担心,再也不用害怕……害怕自己再掉入另一张蜘妹网里。” ——于是,死亡变成了它毕生最大的欢喜。
第146页 看着那张密密麻麻的蜘蛛网,云七夜只觉双眼刺痛,她便是那只垂死挣扎的虫子吧?这张网,便是宁止…… 那与她而言,能不能,就此……歇歇? 走在前面,他怎也听不到云七夜的脚步。扭头回望,他看见她站在角落里出神,不由戏嚯,“花小弟累了?” “……嗯。” “那便歇歇吧。” “谢殿下成全。” “何必谢我呢?你该明白我的为人,于我而言,断断不会平白无故地予人好处的。” 身子微微一紧,云七夜有些自嘲道,“小民初来乍到,尚还不甚了解殿下的为人,所以……” “所以,不若就叫我用实际行动告诉你好了。”说着,宁止不由绽出一抹无比狡狯却又得意万分的笑来。 而这笑,分明是针对她的。 有种要倒霉的直觉,云七夜道,“殿下日理万机,花川自问不敢占用您少之又少的时间,所以您的实际行动……那就算了吧。小民可以向旁人打听您的为人。” 不以为然,宁止冷哼,带着不屑,“有时候亲眼所见都不一定是真,更何况这些个道听途说?又有几许是真,几许是假?” “殿下的意思,便是非要现身说法,用实际行动告知小民,您的为人了?” 笑,宁止揶揄,“有何不可?” “殿下您这又是何苦呢?将时间浪费在小民的身上,似乎有些…得不偿失吧?” 闻言,宁止笑的阴冷,“如此,我第一件要告诉你的——便是我不会做亏本的买卖—— 浪费宝贵的时间,和无用的人事周旋。花川,我们赌一把吧?” 一怔,云七夜不刻后蓦地失笑,……这算是挑战书么?“殿下想要赌什么?” “赌人。” “何种人?” 眯眼,宁止看着云七夜肚子,“花小弟你的天资不够,自是无法。如此,本殿只有自己努力了。我要赌一个,赌一个可以为我包生孩子的女人。” 听得仔细,云七夜笑的愈发灿烂,“这赌注倒是新鲜,劳烦殿下说说怎么个赌法吧,牌九还是筛子?” “哪一样都不是。” “哦?那是什么?” “我尚还未想出来,待到我想到的时候,再告诉你不迟。” 只当这是宁止的缓兵之计,云七夜道,“殿下想要赌一个妻子,可小民委实没有什么可赌的,真是为难呢。” 极为好心,宁止替她宽心,“花小弟多虑了,因为……你不会赢的。” “呵,是么?那要是殿下你输了呢?” 看着女子,宁止一字一顿,“莫说我不会输,就算我不小心输了,那亦是愿赌服输,偿你一样分量的筹码赌注!” 眼珠微转,云七夜仰头看着漫天的星辰,几乎是在轻嘆,“殿下如此的高贵之身,什么样的奇珍异宝没有?可惜…花川一介贱民,岂能和殿下您的筹码赌注一样?…… 太重的分量,小民偿还不起呢。” 眉眼一动,宁止强忍着胸口的那股郁气,声音也有些低沉,“如此说来,你便是认定自己要输了?” “也不是……只不过是突然有些不想赌罢了。”仍旧看着天际的星辰,女子的声音有些飘渺,远远地飘来,“殿下,若是我输了,那便是要为您寻一个妻子。可若是我赢了,您又能为我寻一个什么呢?更何况…哎。” 一声嘆息,她阖眼,这才得以将眼眶里的酸涩逼了回去。时隔一年,月下,那双早已干涸了眼,居然有了盈盈的泪光。原来,仰头虽能掩去泪水,却不能将它们逼回心里…… 逆着光,宁止看不清女子的神情,可是他听得清楚,“…你…… 你嘆息什么?” 睁眼,云七夜笑,眉眼弯弯。“殿下听错了,那不是嘆息。” “那是什么?” “是恭喜。” 恭喜?他不明白,“恭喜什么?” “恭喜我自己。”不着痕迹地覆上作痛的肩膀,女子轻声低喃,她说的那样慢,那样认真,“恭喜我自己…得以安歇。不若殿下,于我而言,花川的一生,没有什么要寻的。喏…… 我没有和殿下您有一样分量的筹码,所以……” 要放弃?谈何允她! “花川!” “嗯?” “我允你同样分量的筹码!” “殿下是在赌气么?既是我不缺东西,殿下你又谈何予我?” 闻言,宁止几乎有些气急败坏,于是口不择言,“我说有那便是有!” 看了看天色,云七夜不由一个哈欠,时候不早了,她要回去睡觉了。转身,她甚是潇洒地离去,不期然宁止的声音响彻整条巷道! “花川,你不是不缺东西,不过是你不寻罢了!若是你寻,指不定眼前便是你毕生想要的东西!皇天在上,后土在下,我宁止今日起誓,若是花川赢了,我便予她同样的珍稀!” 头也不回,云七夜走得洒脱,她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听见宁止的话,她只知道自己的手不抖,唿吸不颤,眼泪不流,实在……实在是太厉害了。 眼见她便是要转角不见了,宁止一急,“花川!你给我站住,要不然… …我,我烧了你住的客栈!” 一顿,云七夜无奈地扭头,“殿下,时候不早了,小的思摸着抓紧时间寻些东西,也好和您做赌注不是?” 一怔,宁止有些失神,“你的意思是,你答应和我赌了?” 无奈的吐了一口气,云七夜道,“谁叫您是九殿下呢,总有办法…不是么?” 知道她在嘲讽他,宁止却也不气,“我要的是结果,至于过程…… 无赖也好,混帐也罢,我自是不在乎。” “既然殿下想要的结果出现了,那小的告退。”沖宁止颔首,云七夜转身,又听宁止蓦地问,“花小弟回去是要睡觉么?” “是,天色很晚了不是么?” “骑我的马回去吧,这里离你的客栈还很远。” 闻言,云七夜也懒得客气,“好。” “你过来牵它走吧。” “好。” “七夜!” 心头一震,云七夜瞪大眼睛看着宁止,却发现他并未看她,而是扭头喊着不远处的马儿,七夜?一剎,但见那匹黑色的骏马闪电般朝他们这边奔来,扬起了一阵尘土。 “骑着它回去吧。” “…… 好。”随手接过马缰,云七夜不急着上马,当即转身离开。看着她,宁止似乎又不打算如此落幕了,“花小弟,万一你一辈子都寻不到你想要的东西,那本殿岂不是要空等无望了?” 紧了紧手里的缰绳,云七夜迳自拉着马儿前行,“……这种事,强求不来。那就,听天由命吧。 ” 闻言,宁止眯眼,“我一生,最讨厌命运二字!”说着,他话释一转,几乎是在诱导,“不若这样吧,我替花小弟你寻一个想要的人事,可好?” “呵,那就劳烦殿下了。但愿,您能寻得到我满意的。” 看着渐行渐远的女子,宁止挑眉。黑眸中有精光闪过。也许,人心真是这世上最难理解的东西。更何况,他还是个不按常理出牌的阴险男人。 —— 面子?实乃身外之物。 —— 目的?呵,上上之选,不择手段。 夜色里,他唇角的笑有些飘忽,但是邪恶的紧。待到启唇之际,他的声音洪亮,“花川,本殿难寻妻子,便是因为自觉相守一生的女子委实珍贵无二!同样,若是哪个人,哪件事愈发的珍贵难求,那你便越想寻到它们!花川,你理应晓得世人是怎样说我的为人,道是本殿冷酷无情,玩弄沧流权势!可若是反之,本殿唯对你生出情爱,任你玩弄操控,甚至乖乖地陪你睡觉,为你生孩子,你道是,如此的我…… 你想不想要?” 一字一句,尚还在街上的行人皆是呆在了原地,见鬼了般看着天家的九殿下!如此模样的九殿下,莫不是……见鬼了? 不同于众人,云七夜仍是淡淡然地走着,淡然到连她自己都佩服起自己了。然,待到她正欲转弯,竟是迎面撞上了高墙,之前的淡然尽数不復! “不……不好意思。” 见状闻声,宁止哑然,索性闭眼装死。 —— 害怕,却又无法逃避。 —— 可师父,唯有这一次,有只虫子想要逃避,不想面对。 115 流氓骗子 翌日。 别院门口,候了一早的侍卫们总算在晌午的时候见到了前来赴约的正主,但见那马上的红瞳少年不急不缓地停在了他们的跟前,有着极为好听的声音,“是九殿下叫我来的,劳烦几位小哥代为通报一声。” 马下,几名侍卫好半响才回过神来,只消看那双红瞳便知对方是谁了。 “哦,您……您是花川小公子吧?殿下说您来了,咱们是不用通报的!老六,赶紧给花公子带路!”“好!”应了一声,一名侍卫旋即走出,冲着云七夜道,“花公子,我家殿下在东面的院子里呢,您随我去便是了!” “有劳了。” 偌大的别院廊道,云七夜静静地随着侍卫走过,不刻后停在了一处院子外。“花公子,我家殿下便是在里面等着您呢,您且进去,小的告退了!” “好。”待到侍卫的身影消失在拐角,云七夜扭头看了看微微闭合着的雕花门扉,眼睑一动。这么多院子,宁止偏偏挑了这间…居心何在? 思讨了半响,她终是伸手覆上了金色的门环,只待她轻轻一推,门扉乍开。一剎,时隔三年之久,多少次午夜梦回中的花树亭台,尽数映入了她的眼底,万籁俱寂。 ——宁止,我回来了。 暗影里,宁止扭头,但见那一袭宝蓝袍的少年站得笔直,那扇雕着缕花的门扉恰巧成了她的背景,衬得她整个人柔和恬淡,那双红色的眼瞳中倒映着不尽的温暖。 “本殿还以为,你不会来了呢。”
第147页 “既是答应了殿下,无论如何,我都会来的。只是我不知,您到底想要何种的赌法?” “赌法倒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赌注,不是么?”缓步出了树荫,宁止沖云七夜一笑,不起然有光影落在他的脸上,形成了一层淡淡的光晕。 “花小弟,你可想好自己的赌注了?” 闻言,云七夜沉吟了半响道,“…勉强算是想好了。” “是么?如此,你的赌注一定是世间少有的珍奇,大可以和这间院子里的墨兰相媲美了。”说着,宁止低头看了看脚下的空地,淡淡道,“这里原本种着一大片的墨兰,是三年前本殿和云皇子妃亲手所值。本该第二年便可开花的,谁承想两年来都不曾有任何的动静。最叫人匪夷所思的是,今春的时候,它们居然一朵接一朵地开了,满园子都是馥郁的兰香。” 看着那块空荡无物的土地,云七夜道,“小民并未看见它们。” “那你猜猜,它们去哪里了?”。 一怔,云七夜旋即有些明白了,“莫不是……殿下将它们铲掉了?” “你很聪明,不错,便是本殿嫌它们碍眼,所以就在它们开花的那天,我叫人将它们全都铲掉,然后一把火烧了个精光,什么也不留!” 蹙眉,云七夜的神色有些忧惚,“不过是些花罢了,殿下又何苦…… ” “何苦怎样?” 霍地回过神来,云七夜强行压下胸口的那股郁气,冲着宁止挤出一抹笑来,“倒是小民多嘴了,不该妄加评论殿下的喜好。不过是些花罢了,殿下喜欢怎样……那便怎样吧。哦,对了,我临来的时候还与别人有约,殿下您大人有大量,可否通融一下,容小民先行告退。” “若我不通融呢?”缓步朝云七夜走去,宁止的脸色渐进低沉,“我可不是大人,我是个心胸狭窄,最爱记仇的小人。花川,你想惹了我的不快,而要更多的人被我祸害么?” “我……哧!” 尚未说完的话被咽进了肚子里,云七夜瞪眼,宁止早已将她的手死死地握住,她微微一挣,便是扯痛了两肩,疼得她眉头拧在了一起。 咫尺,宁止躬身,蓦地伸手将她的头冠扯去,任由女子一头的乌髮倾泻而下,遮掩住了半张脸颊。一惊,云七夜尚还来不及躲闪,宁止的手又是伸了过来,直直扣住了她的假面,只待微微用力 却是一动也不动了,宁止一瞬不瞬地看着她,额上竟是溢出了细小的汗珠,“告诉我,你的名字。” 不甘示弱,云七夜强自镇定道,“殿下很喜欢刁难我么?我的名字,您岂能不知?” “若你真叫“花川”,那我岂不是也能叫“宁不忘”?七夜,三年不见,你的忍功渐长啊。” 眼皮不受控制地一颤,云七夜蓦地觉得面皮一痛,却是她脸上的假面被宁止迅速揭了开来,其下的真容立时现出! ——那一刻,天与地,万籁俱寂。 眼瞳紧缩,宁止宛若一个溺了水的人,死死也抓着女子的手腕不放,“花小弟,你还有什么话可说么?又或者,你还想狡辩什么?”说着,他便是要伸手探进她的衣内,“那该死的罪证,还有一张裹胸布吧?” 瞪眼,云七夜狼狈地躲闪,“宁止,你疯了!” 抬头,宁止看着她,容颜越发的妖冶,“对,我是疯了…… 为了你。” 眼眶霍地便是一痛,云七夜不住地朝后退闪,却又不提防宁止的手臂环上了她的腰身,微微一扯便将她扯了回去! 那样重的力道,他几乎只差将她揉进骨血,“宁止…疼。” 迳自抱着她,宁止不曾松缓半分的力道,声音里有着浓浓的戏嚯,“再疼,也不敌心疼,我能忍,天下第一的你…自是更能忍… 两肩上的伤口作痛,云七夜拧眉,却终是咬牙不发。耳边,男子灼热的唿吸吹拂而过,“七夜,你这个……女骗子。可你以为,我还会被你骗吗? 你瞧,饶是你易容成如此,我还是没被你骗了不是?呵,连老天都在帮我,帮我识破你的真面目…… ” 说着,他微微侧头,将视线落在了女子的脖颈上,要是不仔细看的话,根本看不见那几许掩在髮丝下的咬痕——“七夜,你晓不晓得,你的身上有我的印记?” 愕然,云七夜身子一颤,“哪里有?” “这里…… 亦或者,全身都有。”伸手覆上了她的脖颈,宁止眼里有光闪过,“云七夜,从今往后,你便是我的犯人了。” “我所犯何罪?” “七出,逃妻。今日,我便是来追捕你的,我和你没完没了。” 一怔,云七夜方要说话,但见眼前一黑,宁止已然重重地吻上了她的唇,他吻得野蛮而疯狂,是似想用这吻来证明什么,不甘心! “…… 疼!” 含煳出声,她想要挣脱宁止的钳制,却又被宁止轻车熟路地压制住了双手。喘息着,他的额头抵住怀里的人,眼中有着不尽的恼怒,“你想要的赌注,难不成便是摆脱我?那么抱歉,我给不起你。可我想要的,只有你而已,虽然你永远都不可能给我…… 七夜,你说我该不该用强?” 一怔,云七夜皱眉,“若真是如此,那你和禽兽有什么差别?” 不屑一顾,宁止冷笑,“不,我不是禽兽,我是…禽兽不如。七夜,你知道我等了你多久吗?真是庆幸,终于让我在有生之年等到了你!哼,七夜,你知道什么叫惨吗?…把一个人逼死,那不叫惨。真正的惨,是逼得那人千方百计想要去死,却怎也死不了!” 哑然,云七夜的身子僵硬,良久也说不出话来。 眼里的光芒灼灼,宁止旋即又道,“云七夜,从现在开始,我只会恨你一个人,我对你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假的,我已经不爱你了,所以…我可以狠狠地欺辱你,打骂你,甚至…我还要叫别人来欺负你!不仅如此,你开心的时候,我还会弄得你不开心!你不开心,我就会让你更不开心!…… 总之,我要变成你醒着的,梦里的——每时每刻,我都是你生命中最大的噩梦!我要让你,永生永世,都忘不了我叫宁止!” 隔着一道院墙,几名侍卫觉得有些不对劲了,听声音,好像里面出事了!一慌,几人面面相觑,也顾不得多想了,旋即大步朝院里冲去,为首的刚进来就开始大喝,“殿下!…… 天啊!” 没想到,竟是看到了这样一副场景。那个看起来温软无害的少年,竟然用匕首将九殿下按在了墙上,眼看着就要划伤他的脖颈了! “这……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啊?殿下,您…!” “花川,赶紧快放开我家殿下!要不然,我们要你……” “诶……她不是花川!” 待到所有的侍卫看清楚女子的容貌,原本兇悍无畏的神情立时转为惊诧,眼睛一眨也不眨,有人甚至屏住了唿吸。良久,院子里安静极了。甚至,蓦地响起好几声“咕”,不知道是谁咽了口口水。 “皇……皇子妃,也,也诈,诈……诈尸啦……” 不理会,云七夜将匕首移近了宁止的脖颈,“放我离开。” 面无波澜,宁止只是淡淡两个字,“不放。” “宁止,你觉得当流氓和当残废,哪个更好?。 想也不想,宁止道,“我自是喜欢当流氓。” 眼角一抽,云七夜咬牙切齿,“那对不起了,我只能让你当残废!” 正欲说话,宁止蓦地苍白了脸色,张嘴便是一口淤血喷出,身躯无力地倒向了云七夜。骇然,云七夜慌得将匕首收回,唯恐割伤他的咽喉! 将全身的重量压向了她,宁止缓缓的阖眼,嘴角的血液乌黑。混沌的意识,他伸手,死死地攥住了女子的衣袖,呢喃着最后的字眼,“…七夜,好疼。” 116 一直都在 眼见男子咯血,在场的侍卫皆是惊声大唿,“快,快去叫大夫!” 紧紧地攥着云七夜的衣衫,宁止始终不肯松手,血污之中那张脸更显妖冶。瞪大了眼睛,云七夜惊惶地看着他,声音都在颤抖,“宁止!” “我的病,咳!还没好呢。” 怎会? 心头一震,云七夜来不及多想,身子已经自发行动。她伸手握住了宁止的脉搏,想要为他灌输些真气,却不提防宁止反手一握,将她的手攥进了他的大掌,“我没事,咳!不用你……” 恼了,她几乎是气急败坏地沖他低喝,“闭嘴!把手给我!” “呵,你生气了?”满嘴是血,宁止扯唇笑了笑,带着丝得意,“喏,你其实很在乎我。” 一怔,云七夜半响说不出话来,唯有硬着头皮道,“大夫快要来了,你忍耐些。” “可我不想忍了。我的病,来的怪,去的也怪。指不定,哪一天又会回来了。” 一字一句宛若针扎,便是因为她,宁止才受了这么多年的苦痛。心脏抽疼,云七夜强忍着道,“怎会?是你太多心了,你的病肯定不会再回来了。” 唇角又溢出了一股血丝,宁止疼得攥紧了她的衣衫,连带着声音破碎,“那你说,我此次犯病,会不会好?” “……会。” “那要多久?” “很快,很快便会好。” 不信,宁止低喝,“可是我很疼!云七夜,要是我死了,我也要拉着你一起死!” 眼皮一颤,云七夜摇头。 面色当即沉了下去,宁止正欲说话,却又在一剎听到她说,“要死的话,也是我先死。但是要能活着的话,那便不要放弃。” “好。”点头,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旋即伸手指天,“那你同我一起发誓,终你一生,你只会死在我的前一天!今生今世,你都要同我一起活下去!” 愕然,云七夜尚还来不及拒绝,已然被宁止的下一句话堵死,“当然,你可以不发誓,我从不强迫谁,更不会强迫一个女人。不过,我可以对自己残忍狠绝,纵使我今日侥倖活下去,他日我亦可自行毁灭,跳楼跳河样样皆可!……你用那种眼神看我作何?”
第148页 “你简直就是无理取闹!” “那你以为,我活着…… 又有多少生趣?”一字一顿,宁止看着她,那双愈发暗淡的眼瞳里带着不尽的悲恸,面容苍白如纸。“你该明白,这天底下,没有什么事,是我不敢做的。既然没有可以爱的,纵使我再爱自己,又有何用?不若干脆些,死了干净!” 听着,云七夜一哽,不刻后缓缓伸手指天,“好,我发誓…… ” 握住了她的手腕,宁止蓦地又道,“发誓前,你先告诉我,你回干阳来,到底作何?” “为一个人。” ——凤起。 眼神一瞬的幽暗,宁止顿了顿,语气坚决,“我不计较那人是谁,更不会强迫你将他剔除。但是从今往后,云七夜,你便是为两个人而活!” …… 花氏医馆。 睡不着。 远远的,不知从哪里传来了更夫的报更声。 一更,二更,三更…… 床上,云七夜翻来覆去,眼看着都三更天了,可她怎也睡不着。愈发黑漆的夜色,时间过的缓慢极了。 厢房外,男子高大的身影蓦地出现,甚是利落地按着窗台就跳了进来! 一惊,云七夜扭头,“谁?” 缓步朝她走来,那人淡淡然一声,“我。” ““我”是谁?” 脚步一滞,那人半响后咬牙切齿,“…我是宁止!” 不曾起身,云七夜闭眼,“宁止,你就不能走正门?就算你不走正门,你能不能在每次突然出现之前,给我打声招唿?万一我还没穿好衣衫呢?” 蓦地被掀开的床帏,宁止笑的阴险,“沖你这么一说,我以后更不可能给你打招唿了。”说着,他迳自脱鞋上了床,而后很是自然地宽衣解带,丝毫不吝墙自己的春光,不刻便将白皙的肩,精壮的腰身尽数裸露了出来。 眼角直抽,云七夜全身的汗毛都立了起来,“你想干什么?” 极为冷静,宁止一本正紧道,“自是想和你春风一度。” 险些吐血,云七夜索性将头埋进丝被里,理也不理他! 院外的廊道里,一名过路的学徒看了看灯火通明的厢房,不由沖一旁的师兄好奇道,“师兄,你说那两间厢房里到底住着什么人啊?这都两日了,我都没见过他们的模样呢。” 摇头,少年道,“我也没见过,不过听人说那女的是个骗子,那男的是个流氓。” 骗子?流氓? 药童瞪眼,“他们竟是这样的人?师兄,你听谁说的?” “听一个大叔说的。” “哪个?” ——这个。 不起眼的角落,秦宜眼角一抽,旋即抽身撤离,思忖着要藏到了哪个旮旯里是好。 房内,宁止瞟了一眼被子里的人,嘴角隐约勾起笑来,“七夜?” “嗯。” “睡吧。” “好。”闭着眼,云七夜含煳地应了一声,任由宁止顺势睡到了她的身侧。丝被被轻轻覆上,身边便多了一个人。 “宁止,我听人说,这几年来你的身子一向都很好。缘何昨天会突然犯病?再者,为什么非要来花大夫的医馆看病?那些御医不可以吗?” “你在怀疑我?” “那你以为,我该相信你吗?” 眯眼,宁止低喝,“你凭什么不相信我?” “我返回去想想,你的所作所为,我似乎不该太随意相信。” “这么说来,你连我犯病都不信?” “是不信了。”哪有人前一刻还咯血咯到要死要活,下一刻又勐的坐起身,硬是要她将所发的誓言再重复一遍的? “你真的不相信我?” “难道我该信?” “难道你不该信?” 无奈的嘆息,云七夜半响后低声道,“我还不如相信我的直觉。” “你既然都能相信这东西,那又为何不能相信我?”说着,宁止蓦地掀开了云七夜蒙在脸上的丝被,他看见她正皱着眉,有着掩饰不去的疲倦,“……七夜。” 两相对视,待到云七夜反映过来的时候,宁止蓦地低头亲上了她的眼皮,温热柔软。一慌,她想要后退闪离,却又被宁止钳制住了身子,“七夜,你别动,让我亲亲你。” 脸色刷红,她闭眼,身子僵硬至极。而宁止似乎已经不满足于眼皮的接触,炽热的唇下移,一路掠至了她的唇角,毫不怜惜的啃咬着她,疼得她不由低声痛叫了几声。 “宁止,疼。” 闻言,宁止的动作一滞,肢合着唇齿总算是稍稍分开了一丝,可他的声音却暗哑得几乎分辨不出,“七夜,我有的只是这具身子了,我就给你一个人用,你要不要?” “……不,不要。” “那我吃了你好不好?” 耳垂一热,云七夜不做声,她震惊于宁止的下流,居然能够如此脸不红心不跳,面不改色地说出这种话来。 “…不好。” 接连被拒,宁止危险地眯眼,“看来我只有做流氓的命。也好,得不到你的心,得到了你的身,将来老了回味也好。” 差点被噎死,云七夜尽量平静道,“其实,这个…… 我还没洗澡,你也知道,客栈里的浴桶有些小。” ——他哪能不知道? 脸色有些黑,宁止不语,云七夜明摆着在调侃他,那晚房顶上的採花贼 便是素以高贵闻名遐迷的天家九殿! 有些承受不住宁止的目光,云七夜佯装一个哈欠,连忙闭眼,“我困了,先睡了。” 托腮睇了她许久,睇得宁止忍不住以指尖轻轻勾勒起了女子的轮廓,罢了,那便一起睡吧。将她身上的丝被掩好,他小心地躺在她的身侧,翻了个身把她楼住,当被子似的蹭两下闭眼睡去。 一瞬,只觉这一刻的宁静弥足珍贵,做梦般的不真实。然,待到她的唿吸拂面,他蓦地又笑了起来,黑眸澄净,直如春风融雪。 ——是真的。 ——他的妻子。 于是,他将她紧紧的抱在怀里,像是在凄凉的梦里,找到了一个温暖臂怀,再也捨不得放手。 ——从现在开始,我对你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假的,我已经不爱你了。 心想着,既然每一句都是假的,那么……分明还是爱你的。 ——假如有一天我能和你重逢,我唯一的心愿便是,希望你不幸福。心想着,要是这样,我就可以给你幸福。而你,也会回到我的身边…… 于是,平安符,墨兰…… 那个叫宁止的人,忍着痛楚将它们尽数抛离,只因她离开的那一日,她说不曾爱他。那好,他为她抛却旧的,只为等待新的来临。于是,他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在暗里继续等,继续找……饶是被告知,她和另外的男人走了。 待到怀里的人睡去,宁止浅笑,而后从怀里掏出一缕交缠在一起的髮丝,细细的看了许久,“结髮。” 人说,男人和女人婚后同寝,髮丝会纠缠在一起,便有了结髮夫妻,恩爱两不疑,是会厮守一生的。而后,很多年前的一个午后,他和她躺在营外的糙地上,她睡着,他看天。 那一日,他本想将她被风拂乱的髮丝别到耳后。可待碰到那丝顺滑时,他手上的动作蓦地一滞,又是将手收了回去。(详见59章) 便是那一日,他收回手去掏出随身的匕首,偷偷割了她一缕髮丝。是夜,他将自己髮丝和她的髮丝结在了一起。 —— 恩爱两不疑。 —— 果然,如他所想,他的妻子,一定会回来。 三年时光,用来等待一个人。 其实, 并不算太多…… “七夜,欢迎……回家。” 117 大结局 “好了,您可以去领药了。” “谢谢花大夫,那我先回去了!” “您慢走。” 待到最后一个病人起身离去,花错终是忍不住看向门外,但见那人懒洋洋地靠在门栏上,已经用那双狭长的凤眼注视了他一早了,委实叫人有些承受不住。 无奈地嘆了口气,他将桌上的杂物收好,旋即起身朝男子走去,“殿下是来找我的?。 微微眯眼,宁止摇头,“不是。” “那是您的身子不舒服?” “也不是。” “那您……”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不过是想问几个问题罢了。” 倒是稀奇了。“殿下想要问什么?” 看着他,宁止开门见山,“我想问你,可否知晓花川的真实身份?” 一愣,花错沉默,可一想到宁止的手段,这天底下有什么能瞒得过他的?反倒是自取其辱了…… 微微一嘆,他索性据实以告,“若小民所猜不错,八九不离十,她便是云皇子妃。” “呵,不愧是见惯生死的大夫,一个已经薨去三载的人,你倒是没有半点的惊诧。” 晓得宁止话里有话,花错静默了半响后又道,“也不过是小民乱猜而已,皇子妃至始至终都没有向任何人透露过分毫。” “如此,花大夫更是精明过人了,居然还能猜出她的身份。”一瞬不瞬地看着花错,宁止沉声道,“那敢问,你和她是如何认识的?” 不愿意回想云七夜当初的惨状,花错一笔带过道,“不过是大夫和病人的关系罢了,也就认识了。” 病人?蹙眉,宁止低喝,“她几时生病了?” “半年前。” “何病?” “两肩被……” “花大夫!” 蓦地响起的声音,恰恰将花错的话打断。廊道尽处,云七夜沖男子微微一笑,悠闲踱步而来,待看到宁止的时候,她挑眉,“殿下也在啊,莫不是来找花大夫看病的?” 眼里有光滑过,宁止却又是不动声色,装作不知道她是故意在转变话题。扭头,云七夜又沖花错道,“花大夫,殿下的身子可好些了?” 压根没病,还说什么好不好?
第149页 有些心虚,花错样装查看衣饰,尽量镇定道,“啊…好多了!殿下吉人自有天相,饶是……咯血,咳。可……他的身子大体上没什么大碍,只消多多休养便是了!” “是么?这倒是容易得紧。”说着,云七夜扭头打量了一番宁止,只觉他眼里的光芒灼灼,分明是算计人的前兆。“啊…看殿下的面色精神,尤其那双眼睛神采飞扬,想来定是浑身舒畅,没有什么大碍了吧?” 明摆着在调侃他!直直地对上了云七夜的目光,宁止忍不住揶揄,“我倒是不知,你何时学会给人看面相了。” 耸肩,云七夜笑嘻嘻道,“没什么好奇的,殿下不知道的东西,那可多了去了。” ——多到,用三年的时间,也说不完啊。 “呵,庆幸来日方长,你慢慢告诉我便是。” “也好。”点了点头,云七夜又道,“既然殿下的身子没什么大碍了,那您可想好何时回别院了?” 挑眉,宁止沉声道,“是本殿听错了还是?我怎生觉得,你的口气,好像巴不得我赶紧离开啊。” 笑,云七夜道,“岂敢?殿下想住到何时都可,只不过,我明日便要离开这里了。” 眉眼一动,宁止道,“那可巧了,私下里本殿也想着明日离开呢。” “……呵,这可真是巧了。” 面不改色,宁止又道,“那你可想好去哪里了?又或者,花川……你在干阳可有亲人?” 看着他,云七夜淡淡一笑,他刻意强调她的假名,无非便是要她回答,“没有。” “那可有好友?” “没有。” “那爱侣呢?” “也没有。” 全是他要的答案。面无波澜,宁止顺着话茬,颇为关心道,“既是无亲无故,花小弟你又能去哪里呢?” 眼珠微转,云七夜佯装讨好状,“若是殿下不嫌弃的话,可否容小民借贵院一住?” 强忍住得逞的笑,宁止淡淡道,“自是可以。” “那就劳烦殿下了,小民先行谢过!”就在云七夜一颗心刚落地,庆幸宁止总算可以远离花错的时候 扭头,宁止转而又看向花错,“方才本殿的问题,花大夫似乎还没有回答完吧?也好,那就趁本殿离开医馆之前,尽数告知吧!花大夫,本殿问你,皇子妃到底得了什么病?” 身子一颤,云七夜瞪大眼睛看向宁止,场面冷清到了一个极点,好…… 好一个宁止! 不清楚内幕,花错静默了半响后道,“皇子妃也算不得是病,而是她的双肩受了箭伤,连带着两臂无力,险些废掉。” 半年前…… 箭伤。眼皮一颤,宁止扭头看向云七夜,直看得她朝后退了几步,挤出一丝无所谓的笑来,“花大夫夸张了,哈哈…哪有那么重的伤?何况我现在已经好了,不信你看。” 说着,她笑嘻嘻地晃了晃胳膊,“喏,已经好了,你……宁止!” 将她拦腰抱起,宁止大步朝院外走去,周身尽是寒气,抱着她的两臂亦是在颤抖。 “宁止?” 不为所动,宁止蹙眉,只是将女子抱得更紧,却明显得避开了她的双肩,唯恐磕碰到她的伤口。待回到房内,他二话不说便将她放在了床上,而后伸手欲解开她的衣扣。 一愣,云七夜慌得朝后闪退,“宁止,你干什么?” 仍旧不说话,宁止趁着她的两臂尚还不灵活,不出几下已然解开了好几颗扣子,惊得她瞪大了眼睛,“宁止,你疯了!” 是疯了!一剎,宁止眼里的光芒幽暗,压抑不住那股戾气喷薄而出,索性伸手覆上了她的肩膀,霍地使力一扯! 伴着那声撕拉,女子的血瞳一剎凝缩成了芒状,两肩冰凉,她暴露在空气里的两肩,赫然各有一道尚未康復完全的伤疤。 手掌顿在半空中,宁止怔怔地看着那两道伤疤,半响后微微眯起了眼,轻且肯定道,“是箭伤。” “……是” “是我亲手使得光箭。” 一哽,云七夜许久后吃力道,“…是。” 半空中的手垂落,宁止发出一声低低的哀鸣,仿佛噩梦醒来一般,心脏撕疼!看着她,他一字一顿,“地宫里,云七夜,你!…… ” ——是我。 缓缓地坐起身来,云七夜的眼睑微动,却是努力扯出一抹笑来,“其实也没什么,我现在还活着,不是么?呵……打小,我的命很贱的,和乌龟王八鳖一样长寿。哈哈,你是不知道,认识我的人都说我福大命大。其实我除了这个优点,我还智勇双全, 临危不乱,遇难成祥啊!哈哈…哈哈……” 越来越低的笑声,她看见宁止的脸色苍白得可怕,一双手不住的颤抖,“宁止,我已经没事了……喏,我还活着呢。” 仿若还在噩梦中,宁止的眼神恍惚,“你是如何从地宫里出来的?” “……是凤起带我从甬道里爬出来的。” “那条甬道已经灌了铜汁,你们怎可能出来?” “可是,他就是带着我出来了。” 话音落下,云七夜忙不迭闭上了眼睛,却还是来不及,有泪水落了满面。记忆里,有个人……背着她,走过了那日的黑暗。 ——一株葵。 师父,容我自私一次。这一次,我先走……不要哭。你看天很蓝,雪也很好,你不该哭的…… 死么,对我来说,反而是一种解脱,许是 …该欢喜的。我死后,不要难过太久,有时间替死去的人难逢…不若好好活下去。 师父,去干阳找他吧 …你的生命,还很长呢,要好好活下去,带着我的一份,活下去。然后,下辈子… 又是无量欢喜,第一个…遇见你。 师父,你瞧,天很好啊,那就千万不要哭啊! ——莫失、莫忘 “宁止,你的命是我换回来的。而我的命,是凤起换回来的。于他,我来生定当遇之。可于我,你呢?” ——要怎样? 有股腥甜淤在嗓子眼里,宁止痛苦地凝眉,眼前尽是那日的景象——他愿意欠任何人的,也不愿欠她的。可,偏偏就是欠了她! 怪不得,怪不得… 握拳,他听到自己全身的每块骨头都再颤抖,发出咯咯的声响,怪不得她要变化了容貌回干阳了,那便是…恨极了他吧?恨到再也不想见到他! 三年,他和她之间隔了多少人事?可笑的是,这三年来…他又有什么资格充当受害者?又有什么资格…留住她? —— 倾四海之水,也洗不去的恨。 嗓子眼里一阵阵向上涌着的腥甜,他转身背对着她,任由心脏抽搐叫嚣,猩红的血丝溢出唇角,“七夜,咳。只消你说,即便是以死谢罪,我宁止…… 亦当是不做多言,任你处置。” 身后,一声轻微的动响,云七夜低低道,“这便是,你的偿还?” “是,可若你觉得不够,我……” “傻子。” 那一声嘆息,宁止不确定,是身后的人说了声“傻子”,还是他听见窗外有风吹过,将树叶吹得沙沙作响。过了许久许久,他又听见她说,“傻子,我要你的偿还做什么? 再者,感情这种东西,岂是能偿还得起的?宁止,我做事,自是有我的原则和底线,我所作的,时至今日… 未曾有半分的后悔,都是我自愿为之。饶是苦楚,我心里… 亦是欢喜的。若你觉得我是受了委屈,那反而是辱没了我,因你觉得你不配要我如此。地宫三年,我以为再也见不到谁了…… 何曾想过我还能回来,见到你……山在,树在,天和大地也在… 宁止,你说我还要怎样更好的世界?” 身子僵紧,宁止良久后低声道,“那为何…不早早地来找我?” “我从地宫出来后,身子重创,根本支撑不住我到干阳。二来,小凤儿一死,我对这个世界…委实有些失望了。再者,你当初的话,诚然,那种情况下,就连小凤儿也说,任何人都会以为我是魔物,可是你的那些话啊…… …宁止,那一天,我饶幸没死,可是我的心已经死了。待到我来干阳,满脑子都是你的话,我以为……你定是已经不爱我了。我知,并不是每个人都等得起……” “可是,你等了不是?” “是。” “既然你能等,缘何我不能等?七夜,你说我是傻子,你自己谈何又不是呢?你觉得你不配叫我等你么?” 一哽,云七夜屏息,良久说不出话来。背对着她,宁止掩嘴咳了咳,“七夜,你才是天底下最大的傻子。以我的性格,你以为,我还会再爱上第二个谁?被这样的你爱过,我还能再爱上谁?” ——这世间,始终你好。” “宁止,你的髮带歪了。” “咳!哦。” “宁止,我帮你戴吧。” “好……” 伸手,她认真地帮他重新系好髮带,赤色的眸里,有些盈亮的泪光。 “宁止,我一生中有两件事情最幸运 。” “是什么?” “一件,是遇到所有的人,教会我爱以及被爱。另一件,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一个春日,我遇见了一个叫宁止的人。” 身子微微一颤,宁止良久不说话,任由身后的她靠上了他的后背。不知过了多久,也或许很短暂,她微微动了动,“……宁止,再娶我一次吧。” 恰恰,窗外有风哗啦啦吹过,树影碾碎了一地的日光,斑斑驳驳。宁止启唇,有猩红的液体滴溅在他的手上——血不归心。 “你说的,是真是假?” 一直,宁止为了塑造与自己本性完全相反的冷漠,一贯克制隐忍,不多问,不多说。而今,他如此迷茫地提问,倒叫云七夜一愣,“什么?” 握拳,宁止道,“我问你,你说要嫁我……是真是假?”
第150页 眨了眨眼,云七夜揶揄,“谁说要嫁你了?” 宁止不语,咳嗽声逐渐变急,却又听见她说,“我问你,你愿不愿娶我?” 眼瞳一缩,宁止强忍着那股腥气,却又不敢转过头去,生怕会惊到她。 “我……咳,自是一千个一万个愿意娶你。” “我就知道。”得意的低笑,云七夜胡乱地擦着脸上的泪水,“你也必顽得娶我,要不然…你一辈子都得一个人,呵…宁止,我们回家吧?” “好。” “呵。” 这半生的坎坷啊, 在暮色中, 尽数化做了甜蜜的泪…… ——陌上开花,可缓缓归矣。 沧流歷三百六十年,夏。九殿大婚,赢取新妻。其女貌似故人,殿甚爱,不吝唤之七夜。隔一年,帝薨,殿扶十五皇子登基,改帝号开明。自此,殿鲜少政事,闭门谢客,行踪难测。 …… “九殿……啊不,九千岁,还没上朝?” “没有啊!” “这可如何是好?要是皇上怪罪下来……” “皇上和千岁爷兄弟情深,自是不会怪罪,就怕怪到咱们身上啊!” 宫道上,几名大臣焦急地跺脚,无不担心。自从两年前千岁爷大婚后,便是沉迷于妻色,从此再也不上朝,就连自己分内的文稿都不上交了! 而今,眼见着每月的汇报期限又到,莫说千岁没交文稿,他们也不敢去要啊!只消去了的,哪个不是被整治得哭着回来? “如何是好啊?” “罢了,要不这么着?千岁的那份子,咱们帮着做了吧?” “啊?这……这能行吗?” “能行!这两年来,我私下不是没听说过,千岁的文稿几乎都是各大官员代笔的,就连相爷也给他写过!” 瞪眼,他们不是没听说过,只不过不想连相爷都…… 太可怜了! “可是…这代笔,是欺君啊。” “怕什么?满朝文武哪个没给千岁代过笔?法不责众,我们怕什么?再说了,我们可是刑部的诶!” “说的好!周大人,倒是你,怎么这么不顾全大局呢?难不成你想叫千岁来当差?天天折腾咱们?” 慌得摇头,“不不不!我也以为郑大人你这个法子好啊!就这么办,咱们几人轮流给千岁写文稿!” 一唿百应,众大臣迅速撤离,只要不被千岁爷折腾,他们啥都愿意啊! 阿弥陀佛,但愿千岁爷就别来上朝了罢,这里有他们顶着便是了! “呵,有蒲公英!” “哪里?” “那里咯!” 邪外的官道上,从车厢里露出一张好看的脸,蓝袍男人望向漫无边际的田野,但见好些迎风飞舞的蒲公英,漫天飘摇,甚是美丽。 看着,他不禁扯唇而笑,容颜绝艷。 —— 永不止息的爱。 “诶诶,师兄,你笑了啊!”目不转睛地看着车厢里的沧澜千花,姬梦白忍不住长篇大论,“所以说啊,多笑笑还是好的。你看你,不过才四十多岁嘛,整天阴沉的像个老头儿,白瞎了这么漂亮的脸蛋儿了!哎哎,真是心痛,想当初你是一个多么纯真活泼的少年啊!我…… ” 终是恼了,沧澜干花皱眉,“你要是再啰嗦,莫怪我翻脸不认人,一脚把你踢下车去!” 慌了,姬梦白眼里当下便是泪光,淡色的泪疾盈盈,“师兄,好歹咱俩的交情那是槓槓的,从小穿开裆裤长大的都没有咱们亲,你怎么能这么狠心呢?” “道不同不相为谋。” “怎会?一体嘛,再说了,神是神他妈生的,魔是魔他妈生的,大家都是妈生的,师兄你何必对我横眉冷对的呢?” 眼角一抽,沧澜千花再也淡定不住,当下怒喝,“再多嘴,我把你这个死东西踹下去!” 蔫了,姬梦白赶紧放下车厢帘子,规规矩矩地驾车,待到快进干阳城门的时候,他面色一动,有五年没回这地方了,合计着也没多少人认识他了吧?反正之前认识的也不多。 “哎,师兄,你说人干点好事总想让神鬼知道,干点坏事总以为神鬼不知道,我们真是太难为神鬼了。” 隔着层车帘。沧澜千花的声音传来。“你后悔了?” 后悔?后悔什么? 后悔五年前背着宁止先行寻到沧澜,将师兄说服?亦或者,被师兄的惊天计划惊诧到? “师兄,话又说回来,你可还真能忍的,一忍……就是十几年。若不是你在暗里,宁止他们也没那么容易灭掉沧澜啊。” 一声冷哼,沧澜千花道,“哼,你以为我会便宜了那些魔物?若不是它们,我和花梨又岂会如此?” “对对对,您辛苦了。”笑的狗腿,姬梦白颇为感慨道,“可惜的是,没人知道师兄你的功劳最大,要不是你暗里观测了十几年,谁能知道地宫里的终极秘密?莫怪你说我伤害不到你,你还骗我自己创造了新的神,分明是你早知道魔物控制下的沧澜,只有魔,没有神…真是的,激得我连夜循着瑜姑娘的气息上山,唉……师兄,你藏的好深啊。” “你感慨完了没有?” “没有,我还想说,要不是你阻止了神兽,要不是你引得他们避开了黄泉之水,他们断断是下不去地宫的。要不是你在暗中推动,他们也不会那么容易地破除掉那么多法门的。难能可贵的是,最为关键的时刻,是你一直躲在暗里,将魔物慑服!师兄,你的牺牲……” “闭嘴!”一脚踹出,却又被姬梦白敏捷地躲了开来。车厢里,沧澜千花摇头,额上的红宝石已然不復,有的只是一道伤疤,便是用它来延续了一盏本该灭去的长明灯。 “师兄,你不好意思了?” “胡说些什么?” “嘿嘿,那你就让我说完嘛。要不是你,七夜的灯早就灭了,凤起那孩子也支撑不到那时候去救她啊……只可惜,凤起他……” 想那一日,幽冥下的魔物还是发现了暗处的二人,而后便是要玉石俱焚,迫得他们根本没有多余的精力去救人,眼睁睁地看着七夜被钉在湖壁上,而后凤起惨死…… 长久的静默,沧澜千花淡淡道,“为了信念,总得有人牺牲。凤起那孩子…… 来生,定是幸福的。” “你怎生知晓?” “我看过他的命盘。” “哦,那便好…师兄,你帮助七夜和凤起出了地宫,身子尚还没康復好,还是别多看那些东西的好。” 不以为意,沧澜千花道,“哼,光说我,你自己何尝不是?” “……我比你年轻嘛,身子好着呢。倒是你,现在和普通人没什么两样,不过你也别伤心,别难过,这样也好,咱们兄弟俩以后平平淡淡地流浪吧,也免受人打扰。 ” “可是先下打扰我最厉害的,好像就是你吧?” 差点被噎死,姬梦白辩解,“要没有我,师兄你的余生该多无聊啊?” 眼睫微眨,沧澜千花缓缓道,“梦白,你说七夜那孩子,现在可好?” “有宁止那小子,她定是好的!不过就算没有宁止,她定也差不到哪里去,嘿… 我记得你曾经将她扔下河,甚至还是雪峰上倒吊,被毒虫咬,逼她跳崖…哎,她还不照样生龙活虎地活下来了么?” “你以为… 我想?”一声嘆息,沧澜千花的声音里带着无奈,“那只魔物在下面看着呢,我若不如此,定是骗不了它,哪有半点的断情决议?不明白歷代沧澜到底想要作何,我们是人,活生生的人,我们贪恋人间,我们有七情六慾,有什么不对?还好,一切都过去了,神死了,魔也灭了。往后,再也没有人受同样的苦难了。” 点头,姬梦白又道,“所以说,命运,也是可以改变的。亦或者,压根没有狗屁的命运,全是骗人的。就像我,不也没变成祸世妖孽么?” 闻言,沧澜千花不由哂笑,“师弟,有没有说你,其实是这个世上最阴险的人?哼,什么都被算计上了!” 无辜至极,姬梦白反驳,“我不过是撮合了七夜和宁止而已。再说了,我再阴险,那也阴险不过宁止啊!” 竟是扯唇而笑,沧澜千花将车帘打开,“我饿了,想先吃些东西。” “好啊!恰巧我也想做些事情,喏,就在那家酒楼停下来吧!” “好。” 眼见两个中年男子进来,伙计忙不迭上前,旋即又惊讶于两人的容貌,真是……好漂亮呢。 “两……两位客官,是打尖还是住店?” 想也不想,姬梦白道,“我大便。” 一旁,沧澜千花想了想,淡淡然道,“我要点你们这里最名贵的菜,青椒炒牛肉。” “敢问……两位是来砸场的吧?” 终是忍不住笑了起来,姬梦白扭回头去,“师兄,怎么办?我们被人家怀疑了。” 一脸正色,沧澜千花颇为淡定道,“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于心。师弟,我们换家酒楼便是了,不在这家吃,也死不了人。走!” 说着,男人迳自转身离去。身后,姬梦白笑,是死不了人。可是师兄,我不会比你先死的。我会留在你身边,直到你死 …你半生的苦难,爱人,亲人……我不会再叫你孤身一人了。 世人不晓得你的牺牲,我晓得…何况,我答应过花梨,要照顾好你和七夜,现在七夜有阿止了,那你便有我吧 … “师兄!” “嗯?” “我们一起看落日去吧!” “不去,那是姑娘看的东西。” “那师兄,我们一起喝酒去吧!” “不喝,那东西伤身。” “那师兄…” “闭嘴,你再烦,我把你踹下车去!” 辘辘声中,马车治着管道一路朝南驶去。不远处,阳关吻贴着春日的河面,洒脱地随波逐流,一直流过春秋。 “师兄,来生你想要作何?”
第151页 “将花梨救出炼狱,然后……我们一家口生活。不再修仙,过最最平凡的日子……” “呵……很好呢…” “当然,隔壁最好住着你,兄弟。” 眼里的光芒灼灼,姬梦白扭过头去,笑啊是…直到笑出了眼泪。而后某一刻,他听到身后的男人一声讥笑,“痔疼。” “……师兄你!” 笑,沧澜千花迳自赶车,徒留姬梦白暗自伤神。 我年少时所有的爱人, 他们在我身上刻下的时光, 在那些独自泪眼的夜晚, 我依然记得,他们便是世间的最温暖。 若你问我,人生是什么? 许是,出生即相遇,成长即别离,快乐是你,痛苦是你,遗忘是你,执着是你,爱和坚贞也是你… 你要珍惜自己。 ——七夜,爹很爱你。 …… 从睡梦中醒来,云七夜想要起身,但是霸着她腰的人不肯放手。“宁止,时候不早了。” 身后,宁止的手搭在她的鼓起的肚子上,含含混混道了一声,“还早。” “都大中午了。” “可是宁皮皮说,还早。” “你怎么知道,里面一定是个宁皮皮?” 睁眼,宁止支起身靠近她,直到再轻轻一动便可贴上她的唇的地步,轻轻的,用可以让所有女人疯狂的性感深磁声音呢哝,“我的种,我岂能不清楚?” 脸色刷红,她别过头去,“早知道,我还不如回娘家住,也省的一天到晚被你气。” 笑,宁止道,“也好,你顺便带着我就可以了。” 险些被噎死,云七夜推了推他,“好了,我要起来了。” “多睡会,大夫说孕妇要多静养才是。”说着,他伸手,将她牢牢地禁锢在怀里,温柔地诱哄,“睡吧。” “可是我睡不着。” “那……我给你讲个故事好了,从前啊……” 闭着眼,云七夜忍不住扯唇,这故事,宁止讲了多少遍了? 安静的午后,清风从窗子吹了进来,书桌上的信纸在桌上忽闪忽闪的动,象一只上下翻飞的蝶。时光缓缓地漫行而过,直到夕阳在天边绚烂,由深赤变徘红,由绯红变嫣紫,由嫣紫变橙黄,最后荡漾成一片温暖的琥珀金,只觉无上的安宁和幸福。 ——一切如初。 两年前,她在万佛寺抽中的签,如是说。 待到害喜的那几个月,她吐得厉害,几乎是吃什么吐什么,体重反而锐减了好此,怎也不像个孕妇。 倒是苦了宁止,跟着她不吃,时刻守在她身边,时不时低咒一声,“欠抽的小东西!” “你说孩子干什么?” 没回话,宁止只是看着妻子的肚子,良久后低声喃喃,“只要一胎。” 一愣,云七夜摸着肚子,忍不住笑了笑,“你是不是觉得生孩子很辛苦?” “……嗯。” “那这样好了,下辈子换你做女人,你来生。” 抿唇,宁止别扭了半天,郑重的点头,“好!” “我要两个,一男一女!” “十个都行。” 嘴里的水险些喷出来,云七夜扭头看着他,“你不怕辛苦?” 不说话,宁止只是替她擦了擦额上的汗,良久后淡淡道,没道理,你一个人吃苦。何况,这小东西是我播的种。” 之前的感动荡然无存,云七夜黑脸。 待到快十个月的时候,宁止已然将中原四国所有经验丰富的产婆拉到了别院里。那一日,阳光正好,恰是春日午后。 焦急地等在房外,他诧异地低喝,“为什么她会惨叫?” 头疼,陈管家耐着性子道,“千岁,生孩子都是这样的。” “为什么?” “……因为疼嘛。” 好不容易镇定了些,待宁止看到婢女端出来的血盆子,当下白了脸色,“怎么会有血,她怎么了?。 一旁,连秦宜也有些忍不住了,“殿下,女人生孩子,都会流血的。” “是吗?” “是!”满廊道的下人点头。 顿觉自己被鄙视了,宁止凝眉,理所当然,“我又没生过孩子,当然不知道了!再者,本千岁政事繁忙,哪有时间研究女人生孩子是怎么回事?” 说完,他又开始徘徊踱步,时不时冒出几个问题,直到房内想起婴儿的啼哭声,所有的人顿时松了一口气,但见产婆欢喜地开门,“恭喜千岁,是个男孩!母子平安!” 廊道里,宁止一动也不动,只是背过身去,将眼里的湿润掩去。 “千岁?您不去看看夫人和孩子?” 仍是不动,宁止良久后从牙fèng里挤出一句,“我一听这小子的哭声,就有种预感,我们俩处不来。” 果然。 尤其宁皮皮一天到晚扒着云七夜不放,还要嘟着嘴喝奶的时候,宁止怒了,“七夜,他非得吃奶么?” 温柔地抱着怀里的婴儿,云七夜只是笑,见过这小不点的人一眼便知他是宁止的儿子,分明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宁止,孩子还小,当然得吃了。” 眼角一抽,宁止斜眼一看,但见小傢伙吃得更欢快了,这傢伙是故意气他的吧?“七夜,给他找个奶娘!” “我自己有,干吗再找个奶娘?”说完,云七夜抱紧了怀里的孩子,露出了母爱的笑容。 险些气死,宁止不死心地凑近,“七夜,我和他,你到底爱谁?” “两个都爱。” “丑男有什么好爱的?” “你怎么能这么说自己?” “……” 泪水就在眼眶里,宁止没有哭,只是默默地转身,踏着破碎的夕阳出了房间。果然,块头大,就是容易失宠……这日子没法过了! 身后,云七夜挑逗着怀里的婴儿,但见小小的孩子沖她一笑,眉眼弯弯。 “呀,宁止你快看,这孩子笑的时候很像我吶!” 孰料,孩子他爹扭头,“原来,他也有那么丑的时候?” “……” 转眼间,宁皮皮三岁了,整天拖着圆敦敦的身子,在别院里屁颠屁颠地跑来跑去,洒下一阵阵欢快的……泪水。 “呜呜!” 从懂事的那刻起,他就知道,一家人都疼他,除了他坏了良心的爹,冷酷无情,坏透了! 此刻,小肉墩正在墙角里罚站,理由是霸着他娘超过了半个时辰。“爹,你是不是看我不顺眼?” 咫尺,宁止悠闲地坐在太师椅上,顺带着扇着扇子。听见儿子如是说,他勉为其难的抬头,将那张笑脸仔细的打量了一番,“嗯,你的脸确实挺欠揍的。” 气极了,宁皮皮肉唿唿的小脸憋的通红,“嫩止,我最讨厌你了!” “哦?” “你等着,我一定会快快长大,然后带着我娘出走!” 笑,宁止的眼角微扬,“呵,那感情好。皮皮啊,你有没有听人说过,练武的人长的最快?” 上当了,宁皮皮瞪圆了眼睛,“真的吗?” “真的。”懒洋洋的笑,宁止道,“你想不想去学武?只消一年,你就可以长成五岁。” 眼睛放光,宁皮皮蹭的一下子蹦到宁止的腿上,嘟着小嘴,“我要学!” “那我明日,将你送到北齐赫连家可好?” “北齐?好远啊,以后就看不见娘和爹了,也看不见外公,还有姨娘他们…皮皮不要。” 瞧那泪光闪闪的眼睛,宁止一瞬还真是有些心软了,可只消想起晚上睡书房的命运……一狠心,他继续施加勐药,怎么也要把这小东西送走。 “皮皮啊。” “诶,爹爹!” “北齐的东西,老好玩了,有…… ” 小小的孩子抱着他的脖子,时不时用小嘴揪他一口,惹得他眉眼一动,颇为无奈地抱紧了乱动的孩子。 “真是闹心,我小的时候,你奶奶……” 于是一个下午,某个父亲沉浸在回忆里,时不时绽出一抹笑,倾城之态。 当一切安定下来,那些在时光里迈出的脚步,跨过的道路,多年之后,回首遥望,啊…真好。 后记。 宁止一生阴险,凡事机关算尽,定是要按他的预想而走。要说马失前蹄,莫过于宁皮皮练武一事,赫连雪回信了,他说他不确信自己能不能控制住捏死情敌之子的冲动。 看着信,宁止挑眉,眼里有精光闪过。 眼皮一跳,云七夜道,“你又想算计谁了?”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