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引九荒》 第一章 地府新来的女判官 四月里的春风拂开了一弯茶花,碧水赤天之央生出漫漫逶迤焚天烈火,九天深处传来响彻天地的几声浑厚铜钟声,烈火焚烧着白衣女子的裙摆,似在慢慢吞噬着她的神魂,遥遥望去,她仿若一盏纯洁无瑕的白莲,生于污秽,却一尘不染…… “九芩!” 赤墨色云袍的男子大步朝她跑去,抬袖意图抓住她的手,可却被漫地无情烈火所阻挡,他眼中倒映出她含笑的苍白容颜,眉心紧拧,仓皇失措,软下言语来求她,“回来,听话,回来,本君在这,本君在这……” 白若新葱的大手朝她伸过去,她唇角弯起,浅浅一笑,黯然了妖娆烈火。“君上,若有机会……待我归来,你记得,要亲手为我种上一片茶花……只为我一人……” “九芩!”他猛地身子前倾抓住了她的手,语带凝噎,携着乞求:“别做傻事,回来,回来啊!” “君上,九芩此生能常伴君侧数十万年,已是天恩浩荡。君上曾说九芩放不下,难以求得正果,九芩亦是如此认为,假若,爱……爱你也是种错的话,我定然,已经无了回路。”嗓门哽咽,有血顺着喉头涌了上来,沿着唇角溢出,她笑的极为美丽,甚为惊艳,即便是这一弯茶花,在她这莞尔一笑下也全然失了颜色,“君上,九芩生来不会哭,不会笑,亦是不会说出半个爱字,此番诀别,爱字难言,却是九芩最后想同君上说的一个字。九芩,有些累了。” “本君不许你做傻事,你素来听话,这次,就当本君求你。” “怕是……晚了……” 一滴眼泪落下,逶迤烈火尽数消散在迸发的银光中,泱泱天地间,也只有断井残垣中的那片茶花还盛开绚丽,如火如荼…… “究竟去了哪里,该回来了——” 空灵幽然的男人声音传入我的耳中,将我从睡梦中惊醒,我皱皱眉头,搂着褥子一个鲤鱼打挺愤怒起身,“真是睡觉也不让人安生!” 话说我进冥界也有小半月了,自从我来时,这柳上君家娶媳妇搭戏台唱大戏就没有停歇过,听说要足足唱个七七四十九天,整天没日没夜的鬼哭狼嚎,搞得我都有些头大神经错乱了! 哎,罢了罢了,初来乍到,品阶又没有人家高,还是能忍则忍吧。 ……这若是在泰山府,老娘早就过去掀屋顶了! 奈何此次暂时顶的是锁魂鬼的名头现身,我若真去掀他我屋顶,指不定他老人家便盛怒之下将我丢进轮回了,我这好不容易才回来一次,若真的被丢下去当凡人,还挺吃亏的…… 戚戚然爬去了判官殿,隔着老远就能嗅到阴律司大殿外的烤肉味,我无奈掸了掸袖子,不用想就知道是牛头马面这两个孽畜在为非作歹。 “嗳,小花,快过来尝一尝我哥俩今日从人间打回来的野猪,啧啧啧,听说这野猪的肉啊,比家养的不知爽口多少,肉质鲜美,入口即化,重要的是嫩啊,嫩!” 牛头照着架子上的烤猪肉毫无形象的流着哈喇子,顺便拍了拍身边的空地,示意我坐下。 我也不拘谨,左右来冥界后就他们哥俩与我交情好,明里暗里都帮了我这个新鬼差不少忙,且还是我义结金兰的两位兄长,虽说长相是丑了些吧……但师父说过,看人不可貌相,要深入再深入…… 我矮身在牛头马面中间席地而坐,捧着脸蛋十分清苦。 马面二哥见我颓成了这样,便满眼心疼的关切问道:“呦,三弟这是怎么了?可是昨日勾魂伤了神?这几日哥哥们正好在阳间擒来了几名人高马大的壮汉,准备留在判官殿干苦力,如此你就不用再去人间勾魂了,哥哥们给你调了休,这五日你就好好歇着吧。” 牛头哥眼里冒星星,伸手慈爱的来抚一抚我手背,“是啊,三弟你这细皮嫩肉的,怎能受得住人间的摧残,这几天哥哥们就带你出去好好逛一逛。” 这牛头有些小色,每次遇见我总要摸摸我的小手揩把油水,亏得我有先见之明,在来地府之前就换上了男装,若不然着女装前来,说不准现在以我的身份就当不成他三弟了。 索性时日长久我也习惯了,况且我可确定牛头绝对没有断袖之癖,之所以摸我……怕只是为了在心里寻个安慰。我花如仙是何人,泰山府的二把手!向来慈悲为怀,普渡众生,本着乐于助人的精神,我就……勉强让他多摸几下吧…… “哎呦喂。”我皱着眉头打掉了牛头大哥的爪子,捧着发红的手背生气道:“再磨就脱皮了!老……老子费了好大劲才保养的如此好,你别把我摸坏了。” 牛头大哥歉意的嘿嘿一笑,马面徒手掰下了一整只猪腿给我,温顺柔和道:“你别管他,他也就只敢色你了,前几天在花坊调戏人家海棠娘子,结果被人活活打掉了两颗大牙,现在还嚷着牙疼呢!” “嗳死马面你干嘛总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你再揭老子的短,老子就把你今天给忘川府的花妖写情书一事也给……” 后面的几个字还没说出口,马面便一只猪腿塞进了牛头嘴里,阴森森的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吃东西都糊不住你的嘴。” 牛头皱皱眉,冷哼了声,抱着猪腿啃。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早两个月前阎君陛下就下旨说不日新判官就要来赴任了,你我兄弟二人在此也等了不少时日了,怎么还没见到新判官的踪影?” 牛头含糊应道:“是啊,不过听说新判官是个娘们,指不定是路上遇见了什么劫财劫色的事情给耽搁了。” 马面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咱们冥界啊,但凡能做上女官的都不是好惹的人物,你看像是忘川府之前的孟大人,那可是冥界百官之首啊!还有九泉衙门的白染女君,啧啧,那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人物,当年人间大乱,还是阎君陛下亲自前去九泉衙门请她出山的。再像是当今的孟婆奈何,豁,听说曾有鬼魂在忘川生事,结果被那奈何大人大卸八块,肠子都扯出来了!” “别说了!”我赶紧抬手打断,忍住要吐出来的冲动,泪眼汪汪可怜兮兮的瞧着他俩:“两个兄长,我在吃东西呢……” 马面顿了顿,恍然大悟的发出个一波三折的哦,好心的给我拍拍背缓缓气,“忘记了贤弟你初来冥府,有些事情还颇为不习惯,不过等时间久了你便可接受了,咱们这里是阴曹地府,难免口味重了些。” 我汗颜,囫囵的咽了口肉,点头,“啊好,接受,我接受……” 牛头大哥深深叹了口气,面带悲凉:“这样说起来,岂不是有咱们兄弟俩好受的了?咱们身为阴帅,在判官手底下当差,若是惹怒了那女判官……”他冷抽一口气,握紧拳头铮铮道:“只要不劫色,一切都好说!” 我差些被口水呛到,劫色,开什么玩笑!劫他的色,还不如被丢下轮回呢! “你做梦吧!”马面嫌弃的啐他:“听说新判官是咱们钟大人的孙女,她小时候,我倒是见过一面,生得娇小可爱,只不过还没等她长大就被钟判官给送去泰山府东岳大帝座下拜师学艺了,也不晓得现在长成什么模样了。” “只要不是凶神恶煞,还是可以接受的!”牛头坚定点头。 马面侧首过来与我嘱咐:“三弟你可要记住,咱们在阴律司当差,虽然做的也是勾魂索魄的事情,但咱们的顶头上司却是阴律司的判官,冥府的女神仙……脾气都不大好,你且小心为上,若她哪日前来赴任了,你一定要谨记六个字:打不过就色诱!” “啊?”我脸抽了抽。 马面清清嗓子,咳了声同我耳语:“方才说漏了一点。冥府的女神仙不但脾气不大好,还好色……” “……” 好色?这根本和我半点边都不沾好不好!老娘清心修炼三万年,怎会是肤浅的好色之人? 咬牙啃了口猪蹄子,罢了罢了,迟早老娘会向他们证明,老娘就是冥府女神仙中的一个例外,老娘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啊——是谁拎我耳朵!” 一个暴栗当头落下,身后俊逸潇洒的男神仙一手从容负在身后,一手拎着我的耳朵将我提溜起来,眉眼间含着笑意,打趣道:“好啊,你们三个,两个还是冥界的阴帅,一个是判官府的判……勾魂鬼,竟然光天化日之下不务正业,在判官殿前烤猪吃,传扬出去岂不是丢人丢死了!” 言语轻松,全无怪罪之意,我捂着耳朵嚎啕道:“谛听哥哥,饶命饶命,耳朵要掉了!” 谛听挑了挑眉,这才松下我的耳尖,拂袖扫了扫袍子。 牛头马面战战兢兢地爬起来,一个模样讪笑,朝着来人扣袖一拜:“上君。” 谛听咳了声,“其实本上君这次来,没啥事,不用紧张。就是听说你们俩安排了小仙子近日调休,准备带她出门长长见识。” 我两眼放光:“出门?去鬼市么?” 来了冥界这么久,每天都做着勾魂索魄的事情,压根也没机会出去溜达溜达,正好谛听来了,我央着他说不准也能凑凑鬼市的热闹。 谛听想了想:“要去鬼市?也行,今晚上鬼市新开的花楼迎客,听说会有几个相貌好的清倌要接客,你我……” 没等他说完,马面便口水三千尺的迷糊傻笑:“嘿嘿,接客……” “你不许去!”谛听无情的打断马面的幻想,“今天判官殿要开批斗大会,司徒判官指名要批斗你们两个,判官殿中一个人都不能缺!” 马面瘪嘴,面色狰狞,摆出要哭的样子指了指我:“那为什么小花……” 谛听抬臂一把将我揽进了怀中,“小仙子不一样,况且我已经同几位判官打过招呼了,她这几天放假,谁也不许传召她。” 牛头马面脸瘫:“哦……” 第二章 最是花深青楼见 谛听老人家是冥界的南北通,终日流连于花街柳巷,冥界的大小店铺,犄角旮旯,他闭着眼睛都能摸清楚。说起来我幼时初见他,他还是个少君品阶,最喜与黑白无常干些偷鸡摸狗的事情,彼时爷爷带我上街买糖葫芦,他一见我便喜欢的不得了,倒不是因为旁的,而是这厢有个喜欢捏人脸蛋的癖好,我那时候生的粉嫩乖巧,又是满腮的婴儿肥,故而就更得他喜欢些了。 按着冥界的辈分来算,他都可以当我爷爷了,但这厮一直坚信自己还是个英俊潇洒的翩翩美少年,从不允许我叫他爷爷,只许我叫哥哥。 但想来叫他哥哥也不是吃亏的事情,反而还落着了便宜,我在冥界的那三百年里,每次有人敢欺负我,只要报上他的大名,保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久而久之,他就成了我除了爷爷之外第二张护身符了。 再次踏入这冥界繁华之地,我忽然间有些感触颇深。 青藤蔓攀爬在树枝丫上,两畔佛摩树参天,蜿蜒向前在尽头处分出了一缕银光,鸭蛋大的夜明珠悬于的树梢之上,温柔的余光透过花痕洒下来,余给广袖两绺淡粉色,佛摩花浮在枝头悄然绽放,银光落于花瓣上,清莹透彻,形同水玉,状同灯盏。 一片花瓣自枝头脱落,摇坠落于衣袍下,我抬起步伐,有意避了些,唯恐伤了这些美物。 摇曳余光拉长了我与他的影子,他摸出一把玉笛称手,轻叹道:“都来了冥府半个月了,你打算,还要装到何时?虽然其他三个判官都已经知道你身份了,平日里公务也都是由他们帮你代为处理,可,你总不能要一直这样下去麻烦他们吧,况且你现在干的都是阴差要做的小事,勾魂索魄什么的。阴律司掌管阴律,手握生死薄,你可不能把正事耽搁了。” 我恍恍点头:“这个嘛,我既是过来了,就得提前帮爷爷整顿整顿判官殿的鬼差作风,只有打入群众,才能更了解群众嘛!” “得了吧,自从你来了判官殿,那些鬼差三天两头去陆判面前告你的状,说你玩忽职守,说你偷懒懈怠,说你偷鸡摸狗!” “啊呸,偷鸡摸狗能用来形容我么?我这样做,也是有原因的,毕竟,爷爷让我查的事情现在还没有眉目呢。” 谛听握着笛子敲了下我的头,嗔怪道:“你总有借口。”目光落在眼前耸立起的高楼处,他面露喜色:“罢了,今晚带你出来玩,只谈风月,不谈公务,这是家新开的花楼,听说今晚会有不少美色现身,男女皆宜,走吧,怡情养性去吧!” 他薅住了我的手,我赶紧止步,扼住他的手腕警惕正直道:“谛听哥哥,你这是准备干嘛,带我进青楼?你知道,我、我现在是没办法陪你怡情养性的。” “你……”他上下打量了我一遍,点了点头:“你可以啊!虽说你是……但你没听见我方才所说么,男女皆宜,这楼子里可不止只有美艳小姑娘,还有俊俏小郎君呦!” “啊?”我略为汗颜,他挑眉循循善诱:“你看看你,在泰山府都已经吃了三万年的素了,回家了也该开开荤了,听说今日的小郎君很是养眼,个个不但生的好身材也好,这样,我答应你等会儿掩护你,你喜欢哪个小郎君,便尽管上去为非作歹,不要害怕,还有哥哥给你做后盾呢!” “啊!”不等我转过神来,谛听这厢就已经抓着我胳膊在前开路了,一路奔进了面前那座花里胡哨的花楼子。 我以前从未进过这等鱼龙混杂的地方,自我懵懂起爷爷就把我送去了泰山府,师父老人家的座下,师父教我修炼,逼我清心寡欲,虽然我上头有一百零九个俊美师兄,但我敢确定,若我有那狗胆在师父老人家眼皮子底下觊觎师兄,他便有脾气一巴掌拍死我,顺便再将我扔去山下的臭水河里喂鱼。 碍于师父大人的震慑力,我活活当了三万年的尼姑,此时忽然一脚踏进了万丈红尘,有些激动,还有些小害怕…… 楼子里花灯璀璨,十里烟华,及地帘幔后是几位貌若天仙的姑娘在弹琵琶吹笛子,曲子甚是好听,比我在泰山府听到的那些仙乐更加入耳些。楼子的风格也不似冥府,雕了龙凤的栏杆上攀满了树枝丫,枝头盛开着点点桃花红,屋顶正央是一盏能填满整个屋顶的浮世花,花蕊做灯,尤有蝴蝶绕梁起舞。 谛听是这种烟花地的常客,故而就算此时高堂满座,也有姑娘来引他寻个好席位。 不过,这怕已经不能算是好席位了,而算是风水宝地了! 席位正前方便是歌舞台子,一侧姑娘前遮挡的红纱已经无用了,坐在此处正好能错开死角看见姑娘们的花容月貌。这些姑娘,真是太了解谛听了! “今夜带了小弟前来,特意来给你们捧场,尔等有什么压轴,快快献上来。”谛听执着玉笛敲在掌心,顺便同美人儿耳语一句:“啊对了,我这位小弟的口味颇为特殊,听说你这里有几名才艺双绝的小郎君……” 年轻的花楼老板顿时意会,握着团扇遮住半张绝世容颜,千娇百媚的伸出纤纤玉指推了下谛听,酥软可人的应道:“明白了上君大人,七娘这就去吩咐。”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满面春风,笑靥如花。 我迫不及待的炸毛了,跳了跳眼皮道:“什么叫我口味特殊,我怎么口味特殊了?我可是硬被你扯过来的……” 谛听侧身摁住我的肩膀,笑容可掬:“别着急,正是因为你是为我而来,所以,哥哥自然要多照顾照顾你啊。” “你……” “嘘。”谛听眼中擦过一抹狡黠,胳膊搭在我肩膀上威胁道:“这里是鬼市繁华之地,只要有个风吹草动消息立马会传遍整个冥界,你安静些,要不然暴露了身份可就不好了。” 我暗暗捏拳,很是生气,“哼!” 谛听安抚罢我,目光往台子上一瞥,落在了上场的桃花面佳人身上,“呐,他们到了。”拍了拍我肩膀:“看中哪个,告诉本君,本君替你掏银子!” 我白了他一眼。 聒噪间那红衣桃花娘子已施施然的执扇掩面,于台上站定,明眸善睐风姿绰约地用着酥人骨髓的嗓音道:“各位客官,各位大爷,今日是我们风月楼新开张之日,七娘特意为诸位看官准备了另一场别开生面的歌舞,还望诸位大爷看官能够喜欢。” 彩色衣袖一挥,自台下便匆匆走上了两列身着白衣长发未束的男子,手里提着无字白折扇,足下未着寸履,看样子是上前来献舞的。 七娘旋即化作一簇桃花散去,而那上台的舞男们个个面容姣好,眉眼如画,姿色气质皆是上乘,与我那一百零九位师兄有的一比。 琴笛相合声自及地的红纱帐后传了来,这琴声,好是通透。 余光无意瞥到了红纱深处抬指拨琴的男子,尚未来得及看歌舞,目光便被那人深深的吸引了过去。 因要与台上舞姿相称,连奏乐的乐师都换成了男子,几名男子弄笛弹琵琶间,唯有那抚琴者一人,气质出众,清静的像是一朵无暇的白云…… 一袭白色锦袍,袖口用浅金色丝线勾勒出了祥云模样,白玉冠束发,凤眸清澈如水,不染寸缕红尘污浊。 啧啧啧,这哪里是鬼啊,这简直是神仙。 那张俊逸的容颜上鼻梁高挺,薄唇如两片杏色花瓣,眉目刚毅,既有与生俱来的尊贵,又有看遍浮生的玩味…… 这简直,比我那几位师兄还要俊俏啊! “嗳,小仙子,莫非是瞧上了里面那些抚琴的?”谛听拿笛子戳了戳我,不合时宜的将我拉回神,我低头收回目光心虚道:“没,我怎么会看上红尘之人。” 与其说他是红尘之人,不如说他是立于九天云霄俯瞰众生的神,在他眼里,除了清静,再不能寻到其它。 “这些可不一样。”谛听兴致勃勃的俯身凑过来:“这些啊,都是清倌,和跳舞的这些红倌不一样的,不过你既然喜欢,还是可以破破例的,本君这里银子够多,今夜就让他们陪你几个时辰。” “啊!不、不不行,我是……怎么能与男人……”抱住自己,言语也被吓得结结巴巴。 谛听眸中带光道:“都说了是清倌,你还怕他们吃了你不成,这些人啊,虽然流落烟花之地可是性子却比谁都高傲,你能瞧上他们,他们未必还能瞧上你呢。” “这也不行,若是爷爷和师父知道,我怕是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谛听完全不听我解释,招手示意七娘,“这里是冥界,你哪天的太阳都见不着。”转而又与走过来的七娘道:“那几个,都要了,寻个合适的地方,好吃好喝照顾着我的兄弟,呐,这是赏你的。”大方的从袖口捞出一颗红宝石珠子。 七娘的脸都快笑成一朵花了,眼神示意身后丫头前来擒我,我激动的站起身反抗,“谛听!你、你不能害我,我这万年修行不易,你别……” 谛听嘚瑟打断道:“知道你修行不易,又不是拉你去下轮回,只是喝喝酒谈谈音乐谈谈天,当然你若是想择出一个小房来双修,也是可以的。” “谛听,谛听!” 后面的话还没吼出来,我便被两个娇小的丫鬟给生生拖去了楼上房间…… 动手吧,身份不保,不动手吧,清白不保,我花如仙活了这么大还是个清清白白的姑娘,这若是……我以后怎么嫁人啊! 欲哭无泪下,起初弹曲的那几名潇洒男子也毫不拖沓的上了楼,进了房间,顺便插上门。 第三章 美人如同画中仙 我一时如寒冰兜头灌入灵台,脊背发凉的往后退一些,再退一些。 目光一扫几名男子,却无我之前看到的那名,我低头沉默了一会儿。缓过神时觉得有些奇怪,为何没见到他,我会有种失望的感觉? 好在这几名清倌很是守规矩,只是坐下来给我添酒,与我说话,旁的,还真的什么也没干。 “这位公子看起来生的清秀,想来也是大户人家的少爷吧,不知公子姓甚名谁,你我也好做个朋友。” 这些公子们好看是好看,可惜,一个个都是娘炮,真是白白浪费了一副好皮囊啊…… 我拘谨的拿起桌子上的酒杯,讪笑一阵道:“在下姓花,不知几位公子尊姓?” 几位白衣公子相视一眼,有些为难:“原来是花公子……公子当真说笑了,奴们,都只是被卖到这风月场所来的魂魄,哪里会有姓氏,倒是七娘给我们取了个名字,奴唤风,他们唤花、雪、月。” “风花雪月,还挺有气氛。” 勾了半个月的魂魄我大抵也知晓了些这里的规矩,鬼魂若不想投胎便可选择留在冥界,而这些风月场所中的歌女清倌,一半是为了生计而进来的,还有一半是因为上辈子犯了错,关进来受惩罚的。 他们能留在这里,确然都是生不由己的可怜人。 “那你们,已经来冥界多久了,没来风月楼之前,是做什么的?” 我虽然是地府的神仙,但自幼就离开冥界了,对于地府的民风民俗,还是不大清楚…… 给我倒酒的白衣男子温柔道:“奴是水鬼,上京赶考时淹死在河里,后来入了冥府,原是准备投胎的,可差老爷说我上辈子造了孽,要将我送去地狱受几十年苦,奴在地狱反省了十三年,被七娘给救了,七娘教奴琴棋书画,奴就随着七娘了,之前是在畅春阁做乐师。” “唔……原来是水鬼。” 另一男子道:“奴活着的时候,媳妇和别人好了,奴一气之下自杀了,因此身上有罪,就被罚进了风月楼……” “你长的如此好看,媳妇还能跟旁人跑了?”我瞠目结舌,他身后男人取笑道:“还不是他媳妇嫌他不能传宗接代……” “唔……”我彻悟。 他狠狠瞪了一眼那男人,咬牙怒道:“总也好过你,勾搭别人老婆,老子这辈子最痛恨抢别人老婆的男人了!” 那人不说话,尴尬的咳了咳。 余下那名胆小些的低低道:“奴……是饿死的,自愿进来,想凭着自己的实力,养家糊口。” “唔……饿死鬼。”我一口酒灌下,略表同情。 这一问怕是都提及到了他们的伤心事,余下的半个时辰里这四人皆是愁眉苦脸的,哀伤之余还不忘记灌我酒…… 于是,半个时辰后,我九死一生从那虎口逃了出来,推开门,糊里糊涂摸去了后院,扶着一棵银杏树便吐了起来。 清风拂面,扫去了两抹酒意,我难受的晃了晃脑袋,本想趁着这会子赶紧逃了,却没成想转身一头便撞进了某个男人的胸膛上…… 清香拂鼻,淡淡怡人。 “茶花香……”或许是因着我原本就是茶花仙的缘故,所以才对茶花的香味如此敏感。 腿上一软,险些倒下,亏得那人有良心及时伸手一扶,方稳住了我的重心。 “喝了多少酒?吐成了这样,莫不是没喝过酒?” 入耳的声音清澈淡然,似微微春风,似涓涓流水…… 好好听的声音,我拧紧眉心昂头看上去,朦胧的目光终是定格在了他的脸上,诧异中掺着惊喜,惊喜中又掺着恍惚,“是你?” 此话一出口,却又觉得这般问,有些失礼,毕竟他没见过我,我也只见过他一面…… “怎么?”他单手扶我,盛气凌人,眉梢眼角又携着浅浅的笑意,“你,见到我,很是惊讶么?” 我头晕的厉害,看见是他,便也不着急挣扎了,左右我现在是男人,占他些便宜也没什么。纵着身子半倚在他怀中,我摆手言语含糊道:“没,不惊讶不惊讶,这里是你的地盘……” 他也容我在他怀中靠着,清风霁月的低眸问我:“可能撑得住?若是不能,我去……” “能能能!”及时打断他,我强撑着身子,顶着头昏眼花要吐的冲动呢喃道:“你身上的茶花香,真好闻。” 他静了一静:“你也喜欢茶花香。” 不像是个问句,我点头,意识千丝万缕搅成一团,说话也有些颠三倒四:“是啊,我最喜欢茶花香了,我觉得这个世上,茶花最好看,最好闻!” 难受之余,还不忘夸夸自己。 他沉下声:“本……我也是如此觉得。” 未能再多同他说上几句话,我便又忍不住的呕了起来,好在晚间没吃多少东西,倒是将一肚子的酒水都给吐出来了,隐约间,好像还弄脏了他的袍子。 他一手扶着我,一手给我顺气,“吐成这样,还说无事。”似带责怪,无半分疏离。 “对不起,弄脏了你的袖子。”我傻乎乎的同他赔礼道歉,伸手过去要给他擦,他早一步握住了我的手腕,阻止了下来,浅浅道:“无碍。” “我把你衣服弄脏了,若不然你脱下来,我帮你……帮你洗,若是不喜欢,我赔你一件也行。”浑浑噩噩的倚在了他肩头,这种感觉,有种恍若隔世的惊颤,他抚着我的背,“不用,一件袍子罢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你真是个好人。”我在他怀中傻笑,扶住脑袋,欲语还休:“对了,你叫什么?咱们不如,交个朋友?” 这种烂到家的搭讪方式,也只有我这种笨蛋才会用。 “我……我叫……”他迟疑,“我叫……” 可惜没能撑到他说出自己的名字,我便熬不住的两眼一黑,在他怀里昏了过去…… “小九!” 小九又是谁? 云里雾里间,我好像听见了谛听的声音,只不过他和谁在攀谈,我已分不太清了—— 这一觉睡的颇为安稳,托柳上君老人家的福,我终于没再听见那些哭哭啼啼咿咿呀呀的唱戏声了,但冥冥中,却又觉得哪里有些奇怪,譬如我的床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软了?我现在的身份还是个鬼差,虽然司徒大人为了照顾我,特意要从手下的私宅中送了一处给我,可碍于不能暴露身份,我只好择出了一处僻静的幽居,四面环水,风景也好,有竹有花草,就是条件艰苦了些,睡的床都是硬邦邦的,咯的腰疼…… 我还以为是自己喝太多了,所以便出现了错觉,直到第二日我苏醒的时候方发现,敢情我昨夜睡了一场好觉,都得归功于谛听啊!这里并非是我那小竹楼,而是谛听的圣德殿,纵然只是个偏殿,但待遇却是比小竹楼好上千万倍,早知道他家住着如此舒爽,当初我就该赖在他这里当差,顺便蹭个房间住。 “你醒啦。”谛听老人家推门而入,手里端了碗乌黑熏人的汤药,缓缓走过来在我床边坐下,“来,喝了这碗汤水。” 我皱皱鼻头,不大喜欢这种味道:“不,这是什么啊,气味如此难闻,如何下咽?” 谛听换了只手端着汤水,笑眯眯的和我解释道:“这是司药仙子园中的凝魂草,混了些解酒的草药,你喝下去可以消除些不适。这可是好东西啊,你一定得喝下去,别浪费了。” “唔……”我捂住鼻子往床里缩了缩,咬唇委屈看他:“可以不喝么?” 谛听坚定道:“不可以!” “可……”还想反驳。 谛听板着脸威胁:“你若是不自己动手,那就只有哥哥帮你了……” “啊别!”我急忙抬手打断他,未免遭他毒手,只好服了软,不甘心的接过了那汤药:“我自己来,自己来……” 汤药扑鼻,果然是难闻的很啊!碗还未触及唇边,我便受不住的干呕一声,本想在求求谛听饶过我,但一见他那副随时要炸毛的样子,我还是忍住了。 抬手施法,封住了自己的嗅觉,再想一想,又觉得不如连味觉也封住算了。 唔,我其实还是很聪明的! 终于在封了味觉以及嗅觉之后,我成功的将那碗汤药灌进了腹中,没多少感觉,只是肚子里有些发热。 “这才乖嘛!”谛听老人家见我饮下汤药后总算是恢复了正常的脸色,抖了抖袍子接过我的碗,“真没想到你酒量那么差,你小时候不是挺能喝的么?” 小时候,我确实很勇猛,犹记当初我还将谛听给喝趴下过,彼时谛听还满是欣慰地抚着我的头,夸赞我以后必有大出息。当然这都已经是三万年前的事情了,如今的我,怕是除了四肢没有退化之外,旁的都一无是处了。 “好汉不提当年勇,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那师父是个板板正正没有七情六欲的老神仙,拜在他门下,仅仅是清规也有七千多条,其中一条便是不许喝酒。曾经我引诱三十二师兄和六十八师兄一起去山下偷喝过一回,哪想到刚进山门就被师父给发现了,师父大怒,罚我顶了三天的香炉……” 谛听饶有兴趣的追问道:“香炉?看来你师父还是挺关心你的,只许你顶了香炉么?我以前拜师学艺的时候,师父都是罚我顶缸的。” 我白了他一眼,俩手抓着被子往上一提,身子往床上一倒,生无可恋的看着帐顶银线绣出的往生菩提花,“是泰山府府门前的那只大香炉,听师兄们说,有一百多斤重呢。” 谛听唇角的笑僵住了,眼皮跳了跳,“你说的是泰山府门前那口凡人上香所用的大鼎炉?”啧啧两声,很是感慨,“你师父,可真狠!以前只听说东岳大帝对门下弟子教导严苛,未想到竟严苛到这种地步。”续来追问,兴致勃勃,“那后来呢,你真的顶了三天大香炉?你一个弱女子,如何能坚持这么久?我猜想,你师父后来一定心软了。” 我哀叹:“原本我也是这样想的,可是事实的确是我顶了三天香炉,后来胳膊疼了两个月。” “那你,着实可怜了些,怪不得现在酒量如此差,原是被吓着了。”谛听似恍然大悟。 我躺在床上目不转睛的瞧帐顶菩提莲花,忽是想到那名清淡如白莲的男子,顿了一顿,猛地坐起身:“是了,昨夜,昨夜那个人呢?” 谛听有意调侃,噙着笑意戏谑:“昨夜哪个人?” “就是,就是我昏倒前见到的那个男人啊,会抚琴的那个公子。”我着急同他比划,他拉长音哦了声,眼眸里携着玩味道:“他,当然还在风月楼啊。” “我昨夜明明和他在一起,怎么跑到你这儿来了?” 谛听漫不经心,“哦,昨夜我去寻你时发现你不在房间里,就出门去寻你,在后院瞧见你时你已经昏倒在他怀里了,我怕他占你便宜,就将你给扛了回来。如何,有没有感觉到本上君很是有义气?临行前还不忘记带上你。” “原来是这样啊。”我放下了心。 谛听含笑打趣:“怎么,昨夜看你倒在他怀中扯着他袖子不放,莫非是你对他,有了好感?” “怎、怎么会!”我嘴硬囫囵道:“只是我弄脏了他的袍子……” “哦,他让本上君告诉你,袍子不用洗,也不用赔。” “……” 还真是个……大度的男人。 第四章 故人重逢最难堪 在谛听的圣德殿睡饱了之后,我便回了自己的小竹楼,托柳上君老人家的福,他老人家的戏台子总算是不折腾了。听说这戏台子原本不该拆这么快的,七七四十九日还有几日期限,可奈何他家第三房夫人近来有了身孕,戏台子夜中的锣鼓声总是能吓着她,昨夜唱大戏的时候动静太大,差些将三夫人给吓晕死过去。 上君大人恐伤到了夫人肚子里的孩子,这才提前拆了戏台子。 经了此事,我在心底由衷感激三夫人……以及她肚子里的孩子,折腾了半个月,我终于能够睡一天好觉了! 我住的这个地方除却了离孽镜殿的柳上君府邸比较近之外,旁的再无相近的邻居,四下环水,东面是荒芜之地,西面又是冥河,若是在人间也可堪称荒山野岭了。但此处清静,不会被闹市的喧哗所扰,是隐居避世的好地方。 而我之所以择在这里,也是看中了这里的环境,荒是荒些,可以养些花花草草,还能过上自给自足的日子。不似那些官家府邸,偌大的地盘只有寥寥几个人,着实空旷清冷的很。 那日初搬来,我将临行前小师兄送的茶花种子全部洒在了门前垦好的空地上,半个月过去了,这些茶花已经长到了我膝盖处。冥界不同于人间,不受四时影响,也不用守着时令开花结果,只要灵气充沛,只消几日的功夫便可。 但也正是因为这里是冥界,凡间的花花草草泰半是养不活的,若不是我用自己的灵力护着,这些茶花怕是早就夭折了。 茶花生长的极快,大约第五天便已经是这个样子了,我等了许多日好不容易等到了它有花苞,却谁想都六日了,它还不开花…… “你们这些小东西,怎么只生花苞不开花啊,灵力我都给了,就是不开花,还要等多久啊……” 我托着下巴,有一搭没一搭的舀水给花浇上。 深深叹了两口气,本打算拎着水桶滚回去睡觉的,却刚一起身就被一道灵符给迎面砸了过来,恰好贴在了我脑门子上,我顿时便黑了脸,放下水桶,很不开心的扯掉了脑门子上的灵符,翻过来一看,符纸上的字迹堪堪是牛头大哥那厢独门所创的草书。 “速来黄泉看好戏,记得带包花生豆。” 看好戏?难道黄泉也在搭戏台唱大戏了? 虽然这几日柳上君府上的大戏听得我头昏脑涨,可我想,牛头大哥这前半句多半不是重点,重点是这后半句。 看在他们与我交情这么好的份上,我倒是可以跑一趟,大不了送完了花生豆再回来。 下定了心,我去房中翻出了前次在海棠娘子家里买来的花生豆,掂了三包,一路风火赶了去。 黄泉,此乃我冥界最有名气的旅游圣地,不管是神仙妖魔,只要提到黄泉必然是人人皆知,人人皆向往,自从天冥两界修改天条,鬼门对外大开后,每年都能遇见几百个前来观光赏景的神仙,几千个偷渡过来看花看孟婆的小妖,以及偶尔冒出的几个对着忘川河吟诗作曲的魔头…… 至于人间的凡人,那是一个不漏都要过来走一遭的。 说来也奇怪,以往黄泉路上的游魂不少,眼下这时辰,游魂却都是只影单行,全不热闹。 说好的戏台子呢?说好的看好戏呢? 我在黄泉尽头寻到了牛头马面,顺便将花生豆分给他们,“咦。好戏呢?” 马面环臂抱胸,“快了,一会儿就到。” 我不解:“不是看大戏啊?” 牛头憨厚一笑,扯开袋子吃花生豆:“比看大戏好看,今日得了陆判之命,前来迎一人入黄泉投胎。” “唔……什么人啊,要你们亲自来迎接?” 牛头马面也是冥府数一数二的人物,能劳的动他们亲自迎接的,必然也是个大人物。 马面感慨道:“是天上的一名星君,爱上了妖怪,被星宿之主发现后打下了凡间,要他历一世苦劫方可会归天界。” 我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咦,不是说天界近些年规矩变了么?神仙喜欢妖怪也是可以修成正果的,我记得之前九重天的一位上神就娶了个女妖做老婆。” “天界如今也不再阻碍跨界联姻了,他所犯的倒不是动了情欲之罪,而是他为了那妖精打死一名凡人,遭了孽障,故而被罚下来轮回了。” “如此。”我也拆开花生豆来吃,兴奋道:“那我倒是要看看,这个神仙长什么样。” 马面顶着一副高冷姿态,又叹了声:“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神入了黄泉路啊!听说那神仙是九重天北斗星君手下的开阳星君,生的样貌还可以,就是脾气有点大……” “咳咳咳!”一个花生豆呛进了嗓中,我差点憋断了气,牛头马面赶紧过来给我拍后背,“呀三弟,你这咋啦!这就呛住了?别着急别着急啊,哥帮你砸砸!” 一拳头砸在我的后背上,我险些没被砸死过去,一颗花生豆从口中吐了出来,呼吸也总算是顺畅了。 余光扫见牛头大哥还要一拳头砸过来,我忙往身侧一闪,“大哥手下留情!” 牛头大哥及时收回了自己的拳头,重心不稳的往前跳了两步,抓住马面的胳膊稳住身子,“哇三弟,你好了?” 我抚了抚胸口,心有余悸的离他远些,“好了好了,东西吐出来了……你刚才说开阳星君?我忽然想起来我家里还煮着面,就不陪两位哥哥了,先走了先走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抱拳一拱手欲要转身逃走,可步子还没迈出去就被牛头给手快扯住了衣领子:“三弟你跑啥?一会儿人就来了,咱再等等,再等等!” 我张牙舞爪的挣扎着:“大哥你别扯我,放开,放开啊!” 老天爷太会捉弄人,说时迟那时快,黄泉尽头忽然银光乍现,强光一闪刺痛了我的眼睛,我赶忙抬袖遮住了眼睛,怯怯侧首去看,只见银光中走出了一个白袍子男人,不,应该是故人…… 那人双脚刚落地便扫见了我,抬眸朝我看过来,微惊:“你怎么在这里?” “我……我怎么……”抽了抽唇角,有些心虚,不知如何回答,倒是他,倏尔垂首一笑,自言自语:“是啊,我怎么忘记了,你原本就是冥界的神仙。” “啊……啊。”我惊的心头乱颤,自知这下是逃不了了,便索性拍掉牛头大哥的爪子,笑脸相迎:“开阳哈哈,好久不见。” 牛头马面略是吃惊:“呦,你们认识?” 开阳还是那个开阳,冰冷的像座冰山,拒人于千里之外。 他抬眸,揉了揉眉心道:“嗯,认识,是好久不见。好久不见,你怎还是如此……如此,离经叛道?” 我噎住,仿佛自从认识这厢开始,他对我的评价,便只有离经叛道。徒手翻墙上树是离经叛道,豪放与男子一起划拳斗蛐蛐是离经叛道,身为女子却身着男装,更是离经叛道。是啊,左右我如何也比不上他那位心上人。 “开阳星君说的是。”我浅浅一笑,风轻云淡道:“在下便是这样一个离经叛道之人,在下是为自己而活,自是如何痛快潇洒如何做,比不得开阳星君,身份尊贵,讲究规矩。” 他大抵是觉得我朽木不可雕,皱了皱眉头,眼里看不出是嫌弃还是有丝惋惜,拂袖负在身后,还是做星君的架子:“带本星君去轮回吧。” 牛头马面全程接不上话,听他开了口,便做出了个请的姿势:“星君这边走。” 漫长的黄泉路上,我静静的随在他身后,不晓得该开口说些什么,或许,故人重逢我该问一句,近来可否安好?但仔细想想,又觉得他委实不缺我这一份关心。想了想,便打消了同他说话的念头。 倒是他,沉默了良久后终道:“这些年,过的可好,许久未见,你消瘦了不少。” 消瘦?他这是实在想不到该同我说些什么,故而才随口拈来一句客气?我低头看了眼自己长了一圈肉的身子,挑了挑眉头:“也不久,就三年。”伸手算了算,“如果按着你们的时日来算,你我也就三日没见。” 天上一天,地上一年,于一个神仙来说,三年不过是弹指之间。 他凝重鼻音嗯了声,“看看这三年,你过的还不错。” 我低头而笑:“是啊,是不错。” “照顾好自己。” 难得从他口中听到一句好话,我吃惊的昂起头,看着他的后脑勺呆了一阵,又讪笑道:“谢开阳星君关心,在下一切都好,以前好,未来也会好,不劳开阳星君多费心。” 他脚下步伐顿了顿,但须臾又恢复如常,走的缓慢。 一路的煎熬总算熬到了轮回殿,牛头站在轮回殿前朝开阳星君拱手一拜:“星君,轮回殿已经到了,殿中有接应星君之人,小神到此便止步了。” “嗯。”他昂头,看着轮回殿的赤金色牌匾沉默了片刻,复才头也不回的与我道:“保重。” 一句保重言过,他已拾阶进了轮回大殿。 我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玄光中,心内百感交集,也许,这就是师父所说的缘吧。有些人有缘无分,而有些人注定有分无缘…… “都过了这么多年了,这开阳星君,怎地还是如此一副面瘫脸?” “哎,也不能怪他,这天上的神仙就喜欢素日里摆出一张谁欠他钱的面容,哪比得上咱们冥界的神仙实在,何况他又是九曜星宫帝晔神尊座下的得意门生,自然也就傲气了些,倒是三弟你……你们怎么认识的,他好像和你很熟。” 我拂拂袖子拍手,装作不知道,“很熟么?”自问自答,“不熟不熟,肯定不熟,你们以后千万不要说我认识他,若是能重来一次,老子宁愿一辈子都不要认识他。” 呸。骗子! 牛头马面两人相视一眼,表示不大明白,余光一瞥见我已经走出去了不少步,便紧赶慢赶的追着我来,继续聒噪:“嗳三弟,我可是瞧那开阳星君很是关心你啊,你们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往事?那厮瞧你的眼神,大哥总感觉似曾相识,像是马面瞧见青楼的小娘子一般,温柔中带着关怀,关怀中又携着隐约的嫌弃……” 嫌弃?索性这又不是第一次,若论起我们之间那些见不得人的往事,恐怕没有一箩筐也有半箩筐了,这小子生的一副清冷淡然的皮囊,可却是一个十足十的混账王八蛋。遥想当年我少不更事,这混蛋玩意为了求我师父借他混元锁妖链,竟然想到了来色诱我。彼时我年岁尚小,不懂什么是情爱,就被这混蛋给勾去了魂魄,趁着师父闭关的那段时日每天都偷偷溜下山去寻他。 那段时日,他带我在山下钓鱼烧烤,还带我一起去爬树摘果子,下河摘莲蓬,现在想一想,我在他口中的离经叛道,似乎若是要追溯源头,还得从他盘算起,毕竟那些偷鸡摸狗的事情都是他教我干的。那时候他称我是女中豪杰,性子豪爽。 但当他顺利通过我见到了我师父,取走了锁妖链之后,这厢就愈发的看我不顺眼了,且原本的女中豪杰说辞也变成了离经叛道,典型的过河拆桥行为。 三年前他又去了一趟泰山府,彼时我师父做寿,宴请八方神祇,我见过设宴邀请的名单,单子上明明没他,可他却不请自来了,也是这一回,他成功在后山邂逅了一只猫精。那猫精原本是我小师兄豢养的宠物,因血统高贵长得妖孽便一直被小师兄大鱼大肉喂着,小师兄不好女色,且每每瞧见除了我之外的女人都会一个劲的打喷嚏,故而,她也没机会幻化成人。 至于后来她是如何入了开阳的眼,又是如何一步登天的,我不大清楚。但我知道,自从那猫精和他在一起之后,他就更瞧我不顺眼了,我仔细回想,终是总结出一个原因,大约,她是同他告了我昔年无意间一脚将她踹河里去的状。 哎,原来小师兄说的对,女人真的不能惹! 第五章 赌场上一决高下 郁闷的回了我的竹屋,继续闷头睡觉,掰开手指头算一算,这五日的时光才过去了两日,还有三日,这三日不用去勾魂索魄,不如就歇着吧…… 休假这些天,我除了在房中闷头睡大觉,便剩下在门前养花弄草了,可怜我的茶花,都这般久了还不开花。待过些时日我再去同小师兄讨些花肥,看看能不能救活它…… 时光如流水,第三日我终是被谛听又给强扯去了鬼市,说是要带我去看新鲜的物件。我本就一千个不愿意,生怕他再给我扯去了什么青楼柳巷,但一想到青楼里还有一位谪仙般的男人,我便,忽然转了念头,当然,我只是想当面同他赔礼道歉,仅仅是赔礼道歉,绝没有旁的。 谁晓得谛听这孽畜竟然敢放我鸽子,半路将我给甩了,说是四海水君座下的某位神君前来拜访,似乎有什么很着急的事情要同他商量。 于是,我就变成了一个人孤零零的逛街逛鬼市,逛到一半,谛听将他手下的一名童子送给了我,说是负责给我掏银子。我一见那不足半人高的小白面娃娃站在跟前,顿时有种他是要我帮他带孩子的错觉…… “我家上君说了,大人今天游鬼市怕是有地方要用到银子,大人清廉,两袖空空,自是没有钱可用,像大人这样的清官,在冥界,实属少见,少见的很呢……” “呐一个糖葫芦。” 小贩唇角抖了抖,接过我送上去的玉珠子,汗颜道:“这位公子,小本生意,找不开,不如……您换个小的?” 我翻了翻袖子,蹙眉不好意思道:“啊?这已经是最小的了。” 小贩:“……” 童子:“……” 临行前那小贩含泪将肩上扛着的一杆子糖葫芦全给了我,奈何我一时半会还吃不完这么多,于是,此时的糖葫芦全在小童子肩上,瞧这娃娃吃力的样子,我真担心他这小身板禁不禁压。 “你不懂,本官的确是清官,也的确该两袖空空,可是几日前我去看九泉衙门的白染姐姐,她说没什么东西好送我,就命令影将军送了一车子的玉珠金珠给我,为了藏这些钱,我可是在屋后挖了两日的坑才将珠子都给埋进去……听说阎君大人给我新盖的府邸不错,等我回去住了,再命人将珠子给挖回去。嗳小东西……”我一扭头,小东西不见了,再往地下一看,小东西已经累得翻白眼了。 我默默将糊在他脸上的一堆糖葫芦拨开,“现在的孩子,怎么体力都如此差?” “……” 好不容易将压成纸片的童子重新拖了起来,一看鬼市这会子热闹也不如从前了,便拍拍手准备离开。 但谁晓得路过风月楼的时候,我却无意听见了擦肩而过的几名书生鬼道:“今天的筹码压的可真是大,听说那男人原本是风月楼的琴师,生的俊逸无双,有天人之姿,今夜只要谁赢了七娘,就可以帮那公子赎身,带他回家。” “倾国倾城的女子见了不少,男人,还真是第一次见。” “快些走吧,去迟了可就被人抢先了。” 我顿住脚步,琴师,公子,天人之姿?莫非是他? “嗳大人,不是说好了今夜不进风月楼么?”步子抬出去一半,小童子抱住了我的胳膊,眨巴眨巴眼睛可怜兮兮,我眼皮跳了跳,伸手摸摸他的脑袋瓜子:“呃,大人我呢还有事情要办,一件大事,你在这里等着我啊,听话。” 小童子瘪了瘪嘴,委屈点头:“唔。” 我丢下了小东西,闪身进了风月楼,不管是不是他,总要去看看才成,况且他对我……也算是有个恩情在,若他真的有难,我理应该去帮一帮。 风月楼一如既往的繁华热闹,纸醉金迷,今夜的人似乎更多了些,我冒着被挤成肉饼的危险一路艰难爬到了前排,总算瞧清楚了楼中在搞什么名堂。一方长桌,上压大小,七娘一改初时淑女气质,广袖拢至胳膊肘,手握一只色桶,抬手运起术法,色子在竹筒里快速摇了起来,撞击着桐壁,哗哗啦啦作响。 而对面立着的则是一名华衣女子,看起来比七娘还要妩媚妖娆些。胸有成竹的环胸阖目,看样子是势在必得了。 “喂老兄,她们这是在赌什么?”我扯了扯身畔仁兄的袖子,身畔仁兄摇着扇子道:“在赌大小,赌赢了,就可以带美人儿回家。” 我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美人儿?我为何没瞧见美人儿?” 仁兄啪的一声收了扇子,朝上一指:“呐,你看,这不是在楼上?” 我顺着他的扇子往上瞧,目光果然撞上了某人的两束皎月眸光,楼上的男人白衣如霜,一袭风华,剑眉星眸,眉头紧锁,与我四目相撞的时候似有一瞬的怔忪,但不过片刻又收回了目光,转身缓然离去。 还真的是他…… “是大。” 色子摇滚声停歇,华衣女子抬指搭在桌子上,待七娘拿起黑漆色的竹筒后方眉飞色舞道:“怎么,愿赌服输,七娘应该不会后悔吧。” 素手一招,侍女捧着金子送上来:“这里是一万两黄金,把契约签了吧,从此以后,他就是我的人了。” 她的人? 七娘干笑了一阵,“这……” 女子目光霎时冷冽:“如何?你想反悔?” “不敢不敢,只是……” 我猛地从人潮中跳出来,“等等!”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朝我落了过来,我艰难的挤出人潮,矮身从红绳子下钻了过去,拍拍胸脯吸了口气道:“你们这是要赌色子?赌色子我在行,我瞧你们赌的挺开心,不如,来和我赌一把?” 七娘瞧见我眼睛泛光,粘了过来柔媚可人道:“哎呦,原来是这位公子,您来的可真是时候。” 那华衣女子却是眼带鄙夷,嗤笑一声嘲讽道:“你是谁?本夫人可是鬼市第一赌手,从不和无名之辈赌,况且,今日这赌注乃是个男人,难不成,公子你同本夫人抢男人,是有龙阳之好?” “龙阳之好?”我险些被呛着,凝目对上她的鄙夷,无奈开口:“你说我有龙阳之好?那我倒要问一问夫人你了,你身为往生殿上君的妾室,在鬼市公然赢一个男人,可是水性杨花?” “你!” “按照冥律,女子嫁夫,若红杏出墙水性杨花的话,可是要打入地狱,要关个一二十年的。” “你休得胡说!”女子怒火上涌,眼底冒火星:“我买他只是……只是做随从!” 我抬了抬下巴道:“我买他,也是做随从,诸位说,是我一个男人买他比较合适,还是你这位三十二房夫人,买它合适?” “你!”她当下这模样,当真和炸了毛的谛听有的一拼。 场内一时被这几句话给引得聒噪起来,七娘恰到好处的点拨道:“原来夫人是往生殿上君的第三十二房夫人啊,怪不得呢,出手如此阔绰。” “往生殿的夫人?那位上君不是前次才娶了新夫人么?这就是那位新夫人啊。” “听说新夫人是赌坊老板的女儿,前几千年里赌坊老板可是宝贵这位闺女,藏在家中都不容旁人看上一眼,原以为他要放长线钓大鱼,没想到,还是嫁给人做了妾室。” “怪不得赌技那么好,原是得她爹亲传啊,哈哈。” 那女子彻底恼了,红着脸怒吼道:“都不许说了!谁再说我要上君将他打入十八层地狱,不得好死!” 场上众人闻言纷纷捂住嘴憋下笑,她红着眼眸目光一转,落在我身上,方要开口便被我筒子一扣,打断道:“来吧,咱们赌桌上一决高下。” 摇动手中竹筒,我随手舞了两下,趁着她还没来得及细细聆听动向便重新将色子扣在了桌子上。 七娘一脸吃惊,靠近我些,“这……” 我凝声道:“今日,我们玩个更加高难度些的,不猜大小,猜点数。这里面拢共有三只色子,夫人,您先请吧。” “点数?”那女人颇为错愕,“怎有如此玩法?” 我挑眉,“我听说,人间便有此等玩法。难道夫人您不敢猜?” “我……”她语塞。 我扣着竹筒等了她一阵,她没敢说话,又过了半晌,她依旧没敢说话。我卷了卷袖子,泰然自若:“若是夫人不说,那在下,就先来了,不过夫人您可要记住,众目睽睽之下,愿赌服输。” 她几度欲言又止,咽了两口口水,壮着胆子道:“好,本夫人就不信,你真的能猜到!” 我勾唇,笃定道:“我说这里面的色子,是四五六。” 扬袖拿开东西,里面的点数当真是四五六,而七娘与她皆是僵住了,场上一阵抽气声。 “不,你一定是作弊,不可能的。”她摇头不信,我将东西扔给了她,“你再来一次。” 她紧蹙眉,拿住东西咬牙拼尽了吃奶的劲晃了一番,啪的一声扣在桌子上,“这次我便不信,你还能猜出来!” 我嗤之以鼻,双手负在身后,“如此简单,不过一个五,两个六罢了。” 拂袖一掀,竹筒在她手中碎去,露出三只色子。 众人又是倒吸一口气,我拍拍手,扫了一眼瞠目结舌的女人,复而同七娘道:“一万两金?我虽没有一万两黄金,但我,有一筐东珠,多多少少也值个一万两黄金,待你我立下字据,改明儿我要谛听派人给你送过来。” “谛听?”那女人惊的下巴快掉了。 七娘提起团扇笑吟吟道:“哎呦,公子既然是谛听上君的朋友,还需立什么字据,没关系没关系,下次谛听上君再来时顺便捎过来就行,啊对了。”她从袖子中掏出一张宣纸:“这是他的卖身契,从此以后,他就是公子你的了。” 我好性情的同她拱手一礼,“这张卖身契我就收下了,至于那位公子,他已是自由身,若他愿意,过几日可到谛听手下当差,我也可给他引荐,至于今日,在下还有琐事缠身,来不及带他走。他想去什么地方,皆可顺……” 后面的话还没说完,便忽有一双冰凉大手敷在了我的手腕上,凉意惊的我悚然发毛,我惶然昂头,只见他满面桃花的勾唇浅浅一笑,“无须小九来接,我跟着小九走就好。” 第六章 今日买了俏公子 “小、小九?”我不明,本来我就是女子,个头不高,如今站在他眼前,反而更加矮小了。没有他,我尚可算个俊秀公子,有了他……这对比太鲜明了! 他挑眉,眸光熠熠嵌着两缕温情:“嗯,小九。”抬指替我拂去额角碎发,袖底清香拂面,莫名的神清气爽,“卖身契已转手,在下多谢七娘近来的照拂,时辰不早了,在下要带小九回去歇息了。” 分明是对七娘说的话,此时却是目光灼灼的瞧着我,七娘执起团扇莞尔一笑,“好了好了,你们两位,早些回去吧。各位客官,七娘在楼中备了晚膳,请各位今晚吃好玩好。” 四下的嘈杂声我全然听不见,华衣女人羞愧恼怒而走,台子上的乐师拨动弦乐,我站在他跟前,昂头看他,有些呆…… “你还要这般看着我多久?” 我眨了眨眼睛,看着他这张清冷中又携了几分妖冶的容颜,轻咳了声,“唔……我脖子抽筋了。” “……” 他无奈抬手,替我揉了揉脖子,五指用力,重新将卡住的筋掰了回去。 “啊疼。”我捂住脖子叫了声,皱着眉头嘟囔道:“你就不能轻些么?” 他眼中带笑:“我已经很轻了。” 我委屈的瘪了瘪嘴,转身往大门处走,他跟了过来,我听着他不疾不徐的脚步声道:“卖身契在我这,你放心,我不会再卖了你,也不会让你帮我做什么,我自己都是个小喽啰,你更没法真的留在我身边做随从,之前的话都是我说出来骗人的……你若是想要找个事情做,我倒是可以引荐你去谛听的圣德殿,谛听上君你知道么?他是冥王殿下的徒弟,阎君大人的拜把子兄弟,为人也算是宽厚讲义气,在他手底下当差很是轻松,只要守着别人勿要偷他家产就好。” 他听罢我讲完一大串的话,只浅浅道了句:“嗯,我知道。” 我停了一步:“那你要不要去?” 他低眸看我,眸光潋滟:“不去。” 我哽住,想了想问他:“难不成你想去旁的殿当差?你说与我听听,我去试试自己的脸够不够大,能不能凭个交情将你塞进去?” “我谁那也不去,我就跟着你。” 我不知如何言语:“你跟着我……可是我连自己都照顾不好。” “我照顾你。” 我张了张嘴:“我很穷的,你跟着我会吃不上饭的!” 他眯了眯凤眸,好笑道:“可还缺个洗衣做饭的贤内助?或是养花种草修房顶?这些我都可以做。” “但……”我内心挣扎了片刻,道:“你说的这些我都可以自己来,你说说你,好不容易恢复自由了,难道不想看看大千世界,云卷云舒么,你难道没有什么梦想么?何苦要为了我,又将自己关进笼子里。” 他静了片刻,“可,我无家可归,你忍心看我冻死街头么?” “我……”当然不忍心啊!毕竟你一个英俊美男,若是冻死了岂不是暴殄天物了么!“但我家很小,我怕你住不习惯。” “没关系。”他柔下声,大手搭在了我的肩上,看着我的眼神要多温柔有多温柔:“我是你的人,只会跟你走。” “……我” 他是我的人,这句话,怎么听的如此别扭呢? 我怯怯的拿掉他搭在我肩上的那只手,尴尬咳了两声:“那个,我们还是快些出去吧,太晚了……” 转身继续往门外走,我别开他的目光,暗中搓了搓自己发烫的脸蛋,我这是……给自己挖了个坑么? “大人你出来了。”小童子蹲在门外画圈圈,甫一昂头瞧见我,激动的跳了过来,小眼睛一转,瞪到了我身后的男人:“咦大人,你怎么又带了个人出来?” 我一巴掌拍在小童子的脑袋上:“什么叫做又,我这不是头一次么?” 小童子委屈巴巴的瞧我,揉揉脑袋走到他手边,“你是谁?怎么和我家大人一起出来?我家上君吩咐过了,让我看着我家大人不许被人占了便宜,你离这么近作甚?” 堪堪是一副抓奸的模样啊! “咳,你别听他胡言乱语,这孩子和他家上君一样,脑瓜子有问题。”我一把捞过了小童子,歉意解释,“啊,是了,我们也见过两面了,你叫什么名字,我该如何称呼你?” 小童子站在我怀里眯着两只大眼睛生气睨我,他抬起眸光,落在了我的容颜上,浅浅道:“既然已经是你的人,名字也该由你来起。” “你,你没有名字么?”我很是不解,他继续温柔开口:“有,只不过,想换个名字重新开始。” “如此啊。”我恍然大悟,摸着下巴斟酌:“我其实文采不大好,起名字这事真不该让我来。” “你喜欢什么名字,就唤我什么名字。” “我喜欢……”打量他一袭白衣似霜,我仔细想了阵,“你穿白衣,很是好看,不如就叫云川。” 他眼眸里攒了几缕笑意,“好,就叫云川。” 我昂头,看着深沉的天叹道:“嗯……你是云,我是花,你我一个在天上一个在地上,当真是云泥之别。” “你难道不知道,云聚可成雨,雨落则可滋养万花?我终归,是要下去寻你的。” 他这个解释,当真可算是别出心裁,我轻笑道:“可你滋养的是万花,泽被苍生啊。” “纵使万花丛中过,我也只寻你一人,只灌溉你这一株仙花。”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心花怒放:“想不到你还挺会说话。” 他勾唇,眸光清澈。“若不同你多说好话,又如何诓你带我回家?” 我词穷,低头浅笑,他还真是一个有趣的人。 小童子站在我怀中翻白眼:“什么云啊花啊的,你们谈论的问题好高深,我听不懂。” “听不懂就对了。”我咳了声,与他吩咐道:“那个,我不逛了,你可以回去了,记住,不许与你家上君告状!” 小童子周皱鼻头,抬手一指他:“那他呢?”鼓着腮帮子,做足了气势:“你真要带他回家?他可是个男人,你别忘记了,男女……” 我一袖子挥过去,眨眼间小童子便被我送回了圣德殿。这个嘴快的小东西,怕是我自己还没暴露他便已经将我的身份给泄露出去了,谛听手下的人当真没一个嘴紧的。 拍拍手,我再同他面不改色道:“我……先带你回去。” 他淡淡一笑:“好。” 我这是头一次带陌生人来自己的家,好在素日里我是个爱收拾屋子的人,即便环境简陋了些,好歹看着干净利落。门前的茶花依旧是含苞待放的傲娇姿态,几点天光洒在铺满鹅卵石的小道上,我打了个响指,院子内高悬的几盏纱灯自行抖擞起火焰,匀下片片橘光。 微风拂动竹影,飒飒作响,我与他顺着石头小道往前走,甚是不好意思道:“我这个地方偏僻,荒凉了些,不过平日也安静,很适合修身养性,不晓得你喜不喜欢,会不会觉得冷清了。” 他道:“不冷清,小九你很会挑地方。” “唔……这个院子其实是我自个儿堆起来的,以前竹屋外没有院子,我觉得空旷的太厉害,就按着自己的想法动手整了个花园子,这些花草都刚刚种下,应该还要过些时日方能观赏。屋子不大,住你我二人,或许会拥挤些,你勿要嫌弃,左右也是条件所迫嘛。” 他凝眸,深深看了我一阵,半晌才温柔道了句:“我不嫌弃。” “对了,你平时会养花养草,那你应该晓得这园子里种的是什么花吧,我明日就要继续去阴律司继续干活了,一日有三四个时辰不在家,这三四个时辰你就自己在这里休息,无事的时候,也可以养养花种种草,厨房有大米和新鲜的蔬菜,你会做饭么?你若是不会做饭,我可以每日中午赶回来帮你做,我手艺不大好,你将就将就,等你什么时候想要出去闯闯了,随时都可以告诉我。” 灯盏余光拉长了我二人的身影,我推开房门,“左边的这间呢,是我的房间,右边的这间给你住,缺什么少什么,你都可以告诉我。中间的是小客厅,你若是喜欢弹琴,明日我再去给你抢一把好琴来。” 安排好了一切,我回身看他,见他不言语,便好奇道:“你难道,没什么想和我说的?” 他摇头,又问:“你的房间在左边?我想去看看。” “你要去看我房间?你难道想睡我的房间,不行不行,我认床的!”我抱住自己,警惕看他,但静下心一想,他这样谪仙般的男子,应该不会有抢人房间的癖好…… 他轻轻启唇,好言好语:“我只会看看,不抢你的。” “唔。”看他这模样,不像是骗我的,我小步子挪去了自己房门前,掀开深色的帘子允他看,“呐,这就是我的房间,你想看便看吧。” 檀木小几,几卷书简,一只花瓶,几枝菩提花,花形灯架上挂着两盏彩绘灯笼,及地的床幔轻轻拂动,帐顶一串紫藤花悄然绽放,此情此景,显然就是一个姑娘家的闺房…… 他眸眼含星的观望了片刻,我有些心虚的撒了手,深色帘幔复又严实挡住了屋内光景,“那个,我,我比较喜欢花哨的,可能同你们喜欢的类型不大一样。” “无妨。”他从容理了理广袖,唇畔淡携弧度,“我也喜欢花哨的。” “……”他这是为了迎合我的喜好才故意说的吧,毕竟,之前我这般同牛头大哥说的时候,他老人家还夸了我一句,说我生了副爷们的皮囊,却有颗娘们的心。 让他安顿下来后,我便也继续滚回屋中,埋头翻找线索。 来冥界也有些时日了,可丢失的那件东西到如今都未曾寻到半分踪迹,爷爷说是阴律司出了内鬼,东西也是自己人拿的,但我这些天已经将阴律司的所有鬼差都给私下查个遍,倒是没有一人露出破绽。 牛头马面是注定不可能了,他二人身为冥界阴帅,乃是隶属冥殿的大臣,地位也仅次于黑白无常,虽说名头上品阶低,不过人家真正的当头上司乃是冥王大人,偷阴律司的册子委实用不着,他们想要直接拿便好。其次便是那八位阴差首领了,个个都像缺根筋,让他们偷东西,怕是最后连自己都弄丢了。 还魂书这个东西,大用处倒是没有,唯能给凡人引引魂,故而算不得重要,也算不得不重要。爷爷临行前没将这件事上报冥殿,也是不想因此小事而叨扰阎君大人,所以就想着私下处理便好。可尽管简单如此,我还是没能办到,在泰山府这些年,除了打架斗殴,旁的事情可真是一窍不通。 查案查案,查到最后怕是要成个悬案。 我颓废的趴在桌子上,伸手拾起了一卷书简,百无聊赖的展开,硬着脖子继续看,“镇江马氏,生于怀德二十四年,猝于昭锦一十八年,凡间阳寿六十五年。颍州穆氏,凡间阳寿七十二年,子孙满堂……陇西江氏,凡间阳寿五十一年,生一子一女。凡人的阳寿可太短了,这么几年还不如我的零头。” 第七章 养花种草他都行 卷好生死薄,我将书简放进袖子中,提起茶壶倒了杯茶,一昂头余光却瞥见了窗前的人影,他,怎么在茶花园子里? 我放下茶盏,轻步迈了出去。 当下时辰算不得早了,若是按着人间的时辰来算,现在也是夕阳西下时分了,他难道不累么? “你在看花么?”我双手背在身后,悄悄探头朝他手边看了去,他掌心有几点红光萦绕,光泽渗入花苞,红色花瓣层层次第绽放,花芯生出了嫩黄花萼,颇为惊艳。“开花了……你竟有办法让它开花!” 他侧首看我,唇角上扬,直起脊背,身姿挺拔。“此地阴气旺盛,不适宜茶花生长,就算有你的灵力护着,它也会承受不住,我之前养过一大片茶花,对于养花的方面,有些造诣。” 我惊诧,不可思议道:“你家里也养了茶花?我以前在凡间的时候,听说大户人家都是忌讳养这个花的。” “嗯,养过。养过很大一片茶花。” 我恍然顿悟:“怪不得你衣袖间会有茶花香呢,我听说人死了若心有执念,魂体也会沾染凡间的气息,云川,你有执念?” “执念……”他语气变轻,唇畔笑色不减:“是啊,在等一个人,她没回来。” “那个人……她去哪了?” 他抬袖替我摘下发间半片残叶,目光和煦:“去了很远的地方,我找了她很多年,都没找到。” “那有可能,是真的找不到了。”我蹲下身,温柔抚摸那唯一一朵绽放开的茶花,“人活一世总有些得不到的嘛,况且你现在都已经是魂魄了,便不要总牵挂那些了,你要晓得往前看。对了,你为何不去投胎?或许下辈子,你会比这辈子过的好,做凡人的最大乐趣不就是能体验人生百态?” 他亦是在我身畔蹲下,一尘不染的白色广袖落地,轻阖目,嗓音喑哑:“我不想去投胎了,有些累了。” “唔,做凡人,是有些累,不过……” “小九。”他打断我的话,清眸似水,映出我的倒影,“让我留在你身畔,可好。” 让他留在我身畔……我咽了口口水,低头假装看花,“可,可以啊,我说过,你若是想留,留多久都行,你若是想走,也随时可以……对了,云川,你为什么总是叫我小九?我好像,没告诉过你我的名字。” 他怔了怔,“小九,不妨猜一猜?” 我蹙眉,不大乐意道:“让我猜?我平生最不喜欢猜这件事了。”掰开手指算一算,九这个数字,“莫非我是你碰见的第九个好人?又或者,你觉得九这个数字更配我?还难不成……你知道我的生辰?我生辰也有个九。” 他看着我笑:“你生辰,是什么时候?” 我昂头想了想:“若真的论起来,我也不清楚自己的生辰是何日,我是个孤儿,一生下来就被人送走了,阴差阳错被爷爷捡到,因为我是初九那日被爷爷捡来的,生辰便也定在九月初九。”垂首叹了口气,“看来,我和九可真是有缘分啊。” “如此。” 我抬手抓住他的袖子,“你还没告诉我为何叫我小九呢。” 他静了片刻,淡淡开口:“我觉得小九好听,很适合你。况且这世上,我只想唯有我可以唤你小九。” “哦……”含含糊糊,不明所以。 他伸出玉指托起那朵花,“小九喜欢茶花?” “嗯,喜欢。” “从此以后,我替你照顾这些茶花。” “好啊。” “小九,明日回来早些,我做饭给你吃。” “……好” 关于我在青楼赎下云川这件事,第二日便一字不差的全进了谛听的耳朵,若不是碍于四海水宫的使者还在圣德殿,他当真不介意立即奔来阴律司找我八卦云川的事。 牛头马面从其他三殿的阴差头领手底下抢了不少壮汉来阴律司,原本我该做的事情都被人给接了去,当下也就只剩下给牛头马面当跟班,偶尔带着小鬼们去巡逻这两桩事情了。 彼时我刚从忘川那边游逛回来,司徒判官手底下的阴官便一路寻了过来,二话没说将我拎去了司徒判官的判官殿,说是司徒判官寻我有十万火急的事情,让我以火速撵过去,去迟了半步还有可能要问罪。 我原以为司徒爷爷真的有什么大事要找我商量,上气不接下气的冲过去后才发现,司徒爷爷是在逗我玩!桌上两盏茶,一盏还冒着水雾,而司徒爷爷手中的那盏已经喝了一大半。谁家出了大事还能安心喝茶! “其实也没什么事情,不过是爷爷近来有段时间没瞧见你,有些想念,适逢牛头马面去冥殿见阎君了,爷爷就趁机叫你过来尝尝这新采的花间无痕,来,尝一口试试可合口味。” 我累趴在他桌前,颓废的一头砸下去,“爷爷,您家江功曹拼了命的扯我飞奔过来,说是您有十万火急的事情要找我,若是我去迟了,您会把我扔下冥河喂水鬼的。原来这十万火急的事情,就是与你品茶啊!” 司徒爷爷慈眉善目道:“嗳~喝茶讲究个火候,茶凉了就不好喝了,这还不是十万火急?” 我彻底颓了。 “这次找你过来,除了看看你之外,就是想问问你,还魂书的事情,你可查到蛛丝马迹?” 我撑着身子爬起来,长叹一口气:“还没呢,我都私下寻了这样久,也没瞧见半分线索,阴律司拢共也就这么大一丁点的地方,鬼差虽然有九千,四功曹,八统领,底下还有十几名阴官,加起来也可捋的清,但这几天我根本没发现任何人可疑,还魂书丢失的地方也没什么指引,真是无从下手啊。”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司徒爷爷兀自添了杯茶,笑吟吟道:“这件事情,说是棘手也不棘手,说是不棘手,又有些麻烦,索性不是大问题,慢慢查便好。爷爷是想,你都来这里半个多月了,四大判官殿殿里的人你也都熟了,若是再过半个月还没有消息,你就不要隐瞒了,恢复真身光明正大的查,何况就算你查不到,上头还有圣德殿,九泉衙门呢,到时候总有人替你收拾摊子。” “再过半个月……我怕会打草惊蛇。” “无妨,阴律司最近总是我和你陆爷爷在打理,你一直不去赴任,也不大合适。而且,你整天这个样子,和牛头马面混在一起,爷爷实在不放心。” 他是怕我被那些男鬼给欺负了,不过,我这性子又有谁敢来主动招惹呢? 抬起茶盏抿了口茶,我点头:“也好,再过半个月,我一定去赴任,但剩下这半个月,还要劳烦爷爷和陆爷爷多费心了。” “这是小事,阴律司乃是四大判官殿最重要的一殿,有爷爷帮你看着,定不会出事,你只需时刻盯着你手中那卷生死薄便好。” “如仙谨记。” 阴律司掌管阴间律法修订与实行,但同时也掌管阴间的生死薄,凡人生死,皆在那一册之中。生死薄乃是冥界至宝,千万年来寄存在判官殿不曾有半分疏漏,堪堪可算是个镇殿之宝了,自然对于我而言,命丢了也不能把生死薄弄丢了。 同司徒爷爷品完了两盏新茶后我便风风火火的又赶回了阴律司,牛头马面恰好也在此时方从冥殿回来,同我打了个照面后拉着我去阴律司整理入殿新鬼的名单。 “和你说个好消息啊,昨日前去轮回的开阳星君啊,今儿我听轮回殿的老头说,他这一世投胎在一乞丐妇人的腹中,不仅他娘是乞丐,他全家都是乞丐,更过分的是,他三岁丧父,四岁丧母,此后一生都只能依靠着一偷鸡摸狗的舅舅。啧啧啧,让堂堂一个星君去做一辈子的叫花子,可真是委屈他了。” 我翻着案头上的书册,不以为然,“委屈?怎么可能,当叫花子能学到很多东西的,我师父说过,唯有接近穷苦百姓,方能学会生存之道,我当年拜师学艺的时候,师父可是让小师兄陪我在人间挨了三个多月的饿。” 牛头闻言也颇有感慨,“这样说,倒还真是这个道理。不过花花,大哥听你提起过你师父几次,不知你师父究竟是哪位不可一世的人物?” “我师父……”稍顿了顿,我挑眉,继续查着卷上的名单,“不是什么大人物,只不过是一只居住在深山里的老狐狸罢了。” 师父是泰山府的正神,手下弟子个个不简单,若是真将师父的名号给报了出去,岂不是连我自己的身份都泄露了么。说他是老狐狸,倒是也不假,毕竟师父可是个上古大神,就我拜师这三万年间,他已大大小小坑了我几万次有余,平均每年都要修理我一次,实在让人脑瓜子疼。 “是哦,凡间都说狐狸妖是最聪明的了,看来花花你在人间那些年,你师父将你教导的不错。” 马面站在一旁沉默不言语,只抖了抖几册名单,唉声叹气。 我将目光挪到马面身上,“咦,二哥你叹什么气啊?” 马面二哥扶额,满脸生无可恋,“这还不是黑白无常最近上天了,冥殿需要人照应,阎君大人准备将我们哥俩暂时先召回冥殿侍奉。” “回冥殿侍奉,那不是挺好的么?听说阎君大人性情潇洒,不拘小节,是个甚好相处的上司。” 马面闻言更郁闷了,拎着书册子往桌子上砸了两下,“侍奉阎君大人倒是没什么关系,只是近日忘川府的孟大司命要回冥界述职,孟大司命,她怕马……” 我抖唇:“怕、怕马?” 牛头也有些感伤,欷歔道:“是啊,阎君大人要我们哥俩将这牛头马面给收回去,幻化成凡人的模样。” “那……不是很好么?我还没见过两位兄长幻化成人的样子呢。”我没心没肺的激动道,马面抬起蹄子揉揉脸,“可惜我们化不出人形啊,我们是混沌时期的走兽,自从来到冥府,还没人让我们幻化过……” 我细细琢磨,“化不出人形?怎么可能?” 马面继续扶额叹息:“我们修为不够,若能幻化成人形,自是早就化了,恐怕到最后还得去求阎君陛下帮帮忙才行。” “幻化之术,我也会一些啊,若是两位兄长不介意,我帮你们试一试?”我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牛头初听闻我会幻化之术府本是两眼泛光的,可后来仔细一想,又颓废了:“三弟,陆判都救不了我们哥俩,你是妖,你的灵力还不如咱们哥俩呢。” 我不甘心的追道:“不试试怎么知道呢,万一成功了呢。” 趁着他二人没来得及反驳间,我抬手运起术法,一拂广袖,灵力落在了他二人的脸上,只消片刻间,那两张兽头便幻化成了凡人的面孔,马面是个文弱小生模样,而牛头则是个络腮胡子…… “哎呦,变了,当真变了!”牛头大哥最先反应过来,激动的摸了摸自己的五官,老泪纵横:“这么多年了,我牛头终于有张人脸了!” 马面的反应没有那么大,变化成了人形反而有些更郁闷,大手遮住眼睛,摇头沉吟:“哎,老子英俊的马脸,还是毁了。” 这俩兄弟此时的反应,可真是天壤之别啊! 第八章 俊俏郎君最贤惠 “小茶。” 殿外传来鬼差统领绛璃的声音,我回身看过去,来者一身墨色官袍,头戴官帽,身披一件墨底赤金云纹的披风,腰间挎着剑,活脱脱一副官样。 绛璃有礼貌的朝殿内两个人影拱了拱手,复才直起身,转而与我道:“小茶,谛听上君来了,就在外面等你。” “谛听……”我恍然,回头偷偷看了一眼颓废之人与激动之人,拉住绛璃的胳膊往外走,“我可能要提早回去一会儿,阴律司也没什么事情了,若是有事,你先替我扛一会儿。” 他早已对我迟到早退这件事习以为常了,很讲义气的点了点头。“嗯,你先去吧,这里还有我呢。” “有你这句话,我就可以放心出门游逛了!”我拍了拍他的肩头,豪气道:“有空一定请你喝酒!” 出了阴律司判官殿的殿门,便见谛听的背影已耸立在丹陛下,我丢下绛璃小跑下台阶,照着谛听的背影拍下一巴掌,“谛听哥哥,你怎么又来找我了,还没到我换班的时辰呢。” 谛听拎着一把灵骨做的扇子,挑眉睨了我一眼,“无妨,只剩三刻钟的功夫罢了,我若是不来,你以何理由旷工早退?索性我来了,还能顺便送你回去。” “你其实不用送我回去……” “听说你昨日在风月楼带回来一个男人?”他倒是开门见山,毫不委婉,我呛住,就知道他一定要和我八卦这件事! “啊,是啊,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嘛!” “当真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么?那男人,该不会就是……”他有意拖长音,我红了脸,双手负在身后假装理直气壮:“正是因为他,我就更得相助了,毕竟我之前可是还欠下他一个人情……” “哦,如此。”谛听故作打趣,“原来只是单纯的报恩啊,我还以为你瞧人家长得好看,看上人家了呢。” “怎么可能!”我一口反驳,愤愤道:“老娘是那么肤浅的女人么,老娘有那么好色么?” 谛听仔细打量我一阵,板板正正道:“好不好色,我不知道,但肤浅么,这个词你还当真没用错。” “……我!”我哪里肤浅了,我可是个有内涵的神仙!不过看在以后还有事情要求他帮忙的份上,我就只有勉强忽略他的说法,不与他计较。“喂,我欠了七娘一万两黄金,你有空帮我还了。” 他蓦然顿住,脸上顿时乌云密布:“一万两?还是黄金?她抢钱啊!” “又不让你掏钱,我后院有一筐子东珠,赶明儿你挖出来帮我带给她就行。” 他脸上的阴云更多了:“东珠啊!你这败家娘们,知不知道这近三万年来东海产的东珠都被老龙王送去九泉衙门贿赂白染鬼君了,白染鬼君又转手将这一筐赠给你,这可是无价之宝,无价之宝啊!” 我摸摸鼻子:“我又不喜欢东珠,你喜欢你拿去好了,记得替我还一万两黄金就好。” “……老实交代,白染究竟给你多少好东西了,你告诉我,我拿东西跟你换!” “也不多,就一辆马车那么多而已……” “那个,小仙子,你瞧瞧你看上我殿中何物了,我们商量商量,可以换的。” 我摆摆手,“你若喜欢,随时去我后院挖就行了,无须同我换,左右我也用不了那么多。” 巧在迎面有鬼差压着一名女鬼前去阴律司受审,鬼差压着魂魄朝谛听俯首一礼,谛听便随口问了句,“这是准备去阴律司?年纪轻轻就死了,也是可怜。” 那鬼差亦是随口搭了句:“是啊,荆州玉氏,昨日才下来的。” 谛听招手示意他们可以下去,“荆州玉氏,那可是出了名的美人家族,但凡是她家的女儿皆是生的貌若天仙,可惜红颜早逝……是了,我们继续说宝贝的事情。” “……” 这厢跟了我一路,直到我愿意松口让他拿宝贝来换之后才肯放过我,不知是不是碍于云川的关系,他这次竟然没有进我的院门,说什么要给我留与美男独处的空间,不来打扰我,一溜烟就消失的没影了。 我无奈推开了院门,在外折腾了一日是有些累,这个时候回来,云川会在干什么,是在屋中品茶,亦或是看书写字?总之他这样文雅的男人,必然不会像谛听一样虚度光阴闷在房中睡大觉的。 重新将院门给插上,我揉揉脖子,昂头间视线抬起,正见一白衣男子单手提着长袍,一手扶着木梯,刚从屋顶上下来。 “云川,你在干什么?”我唯恐他从梯子上摔了下去,赶紧跑过去帮他扶住木梯,他从梯子上下来,理了理广袖云袍,神情温润柔和,“在修房顶,你这房顶瓦松了,若是忽然掉下来,万一伤着你该如何,就算没伤着你,也会吓着你。所以我便想着自己动手,帮你修一修。” “你啊,这双手明明是用来弹琴拨弦的,偏要上去干这等粗活,知会我一声不就行了么,这种事我擅长。”我执起他的手,皱紧眉心,指腹抚过他手腕那道伤痕,不忍责怪,“你看看,都弄伤了。” 他浅浅道:“无妨,只是划破了一层皮。” “那也会疼啊,过来我给你上药。” “无需上药。” “谁说无需上药的,划破一层皮也是伤啊。”我强拉着他往房中走,容他现在正厅中坐着,我去房中翻瓶瓶罐罐的伤药,片刻后终于寻到了一瓶治皮外伤的药粉,坐回他对面,轻轻给他的伤口敷上粉末,“这是我师父的独门疗伤圣药,很是有用的,涂上去之后最多两日,你这伤便好了。我小时候有一次顽皮,下山想要学志怪小说的主人公去打虎,结果差些死在猛虎的爪子下,小师兄将我抱回去时,我满身都是老虎挠出的爪印,我师父当时就是用这个药给我疗伤的,只用了三个月伤口便痊愈了,连疤都没有留。”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如此好的创伤药,给了我,岂不是太过浪费了?”他眼中带笑,看着我细心给他上药的模样,低声询问道:“你小时候,一直都在你师父的门下生活么?这些年,你……过的如何?” “过的如何?算不得好,也算不得不好,我师父对我挺照顾的,因为我是他最小的一个弟子,故而对于其他师兄来说,师父待我也算称得上一个偏爱。但我师父这个人平日里太古板了,加之师门清规数千条,处处都要循规蹈矩,偏偏我是最不安分的那个,故此,自小到大,师父惩罚最多的那个人,也是我……” “你父母……”他欲言又止,我给他包好伤口,情绪平静道:“我似乎同你讲过,我没爹娘,我是个孤儿……” 他抿了抿薄唇,沉默了片刻才换了种方式问我:“你爷爷待你,又如何?” 我收了药瓶子,“自是好的没话说,爷爷很疼爱我的,若不是司命星君说我命中有劫,爷爷也舍不得将我送去,那样远的地方拜师学艺。” 一缕清香飘入鼻息,我鼻子很灵的嗅到了香味的来源。“云川你做了什么好吃的了么?这香味,好熟悉啊。” 他卷好自己的袖子,眼底清光温澈,“嗯,给你炖的乌鸡汤,现在应该也好了。” “鸡汤?你去了鬼市?” “我在鬼市流连过一段时日,去买只鸡回来还是很快的。”他起身欲要去厨房,我本想跟着他一起去的,他却在临行前嘱咐了我一句,“你在这里等着,我去就好。” “哦……”贤内助这个名号于云川来说,还真是当之无愧。 我乖乖在正厅中等着他,他将一罐子汤全数端了过来,坐回桌前,用汤勺匀出一碗汤给我,我正要去接,他倒是及时抬手,拍下我的爪子,明眸熠熠道:“烫,我喂你。” “你喂我……”我迟钝了好一会儿,他细心舀了一勺,放在唇前吹了两下,再送到我面前,“尝一尝,看这味道你喜不喜欢。” 原来,他还有如此贤惠的一面啊!我此生最佩服的便是既丰神俊朗,俊美无双,又精通厨艺,上得厅堂下得厨房的男人了! 左右我现在是个男儿身,没有诸多顾虑,男人喂男人喝汤,诚然不算什么大事,且这种事情以前在泰山府,我可是见过不少师兄做,小师兄还称之为……培养感情,对,培养感情! 想到此,我更没有什么顾虑了,凑上前喝了一口,汤水顺着舌尖流过喉头入了腹,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唇,“啊云川你的手艺太好了,我很久没有喝过这么好喝的汤水了!” 以前在泰山府都是一年才有一次荤,眼下来了冥界,因着我这地方太过简陋,且每日回来不大想动厨房,便也就任由自己馋着。真没想到云川一个大男人,竟将我这女人该做的活都给办了,着实太讨人喜欢了! “好喝,便再多喝些。”他继续往我口中送鸡汤,我眯了眯眼睛,乐得其中,“云川,我原以为你们这些生在皇室中的男子都是养尊处优,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你告诉我,你手艺这么好,可是活着的时候对厨艺颇为精通?” 提及他活着的那一世,他眼里的光倏然沉了许多,喂我鸡汤的动作没停,脸色微凉,“你,知道我的前世?” 我点头:“是啊,我昨日无聊,偶尔翻了生死……”猛地顿住,生死薄,我是不是不该提这个东西?咳了声连忙改口道:“呃生死记载,无意间扫见了你的前世,好像还是哪个国的大皇子。” 他挑眉:“你不是,不知道我的名字么,不知道姓名,如何查记载?” 我被他这一个问题给问住了,是啊,若不是因为生死薄认主,没有他的名字,我是无法查到他上一世的记载的…… “我……我看了七娘给我的卖身契,上面有你的名字。”还好还好,我还记得这回事! 他默了良久,轻轻点头,喂我喝完一碗汤后又要给我夹鸡腿,“你太瘦了,多吃些肉补一补。” “等等!”我猛地出手拦住,可怜巴巴的昂头瞧他,“我饱了,你别给我弄东西吃了。你还没吃呢,这汤是你炖的,你也尝尝……” 喂我喝汤倒是能接受,喂我吃东西,这感觉就怪异了。 他愣了愣,关心问道:“只喝了一碗汤便饱了?小九,你的饭量有些小。” “我这是,养生,师父说吃饭只需八分饱,我已经八分了。”我干笑解释,总不能告诉你我是女孩子,所以饭量小吧。 “这样么?”他半信半疑,玉指搭在勺子上,舀起了一勺子汤,送进自己的口中。 我对他这个动作原本没什么反应,可直到他舀起第二勺的时候,我才猛然回醒,“云川,你,你好像用的是我的勺子……” 他波澜不惊的昂眸,出人意料的平静,“嗯……你的我的,有什么区别么?” “我……” 若我是男人,或许真没区别,可我是女人啊,这算不算是,间接接吻? 我浑身狠狠一颤。 他察觉到了我的异样,眉心微拧:“小九,你这是什么表情?” 我缓了甚久才扯出个讪笑,拍拍脸蛋,“哈哈哈,我没事,就是脸抽筋了,哈……” “脸抽筋?” 第九章 缺爱也是一种病 搓着一身鸡皮疙瘩回了房间,我闷头坐在了矮几前,托腮思考:“到底要不要告诉他我是个女人?若他知道我是女孩子,会不会,太过吃惊,受不了刺激一走了之?” “可……我不是希望他快些离开么?怎么如今,又不想让他走了?” 也许真的是一个人太孤独了,所以才会想有个人陪着,不过,有云川在的感觉,是同别人不大一样…… 我托着脑袋苦思冥想了大半晌,终是被一道乍起的金光给引回了思绪,我觅着金光的源头从袖子里翻出了生死薄,这卷生死薄怎么会突然有异像,以前不是挺安分的么? 展开竹简,我查找到了发光的那个名字,江南齐氏,猝于六十三载。这行字无甚问题啊,为何会一直在发光? “啪——” 瓷碗落地的声音从帘外传了过来,我手上一抖,仓皇收了生死薄重新塞进袖子里,起身跑过去,撩开帘子时,他正弯腰拾着破碎瓷片。 我蹲过去陪他一起拾,见他脸色有些白,便关怀问道:“云川,你怎么了?” 他面不改色的拾完碎片,顺便将我手里的碎片也接过去,“无事,方才晃神了。” “你可是哪里不大舒服?为何脸色这般白?” 他侧首瞧过来,唇角微微上扬,跑题的问了句:“小九,你关心我?” “我当然关心你啊,你我现在同住一个屋檐下,我不关心你谁关心你?” 碎片在他手里顷刻化作飞灰散去,他倏然转身抱住了我,两只手臂紧紧将我环在怀中,这一个动作,做的十分顺畅娴熟。 我陡然僵了,他怎么,怎么突然就抱我了? 手顿在半空不知往哪个地方搁,我颤巍巍的抖着声问他:“你,你抱我作甚?” 难不成,你想吃老娘豆腐? “不作甚,只是,小九竟会关心我,我很开心。” 原来……是缺爱啊! “唔,其实你我同住一个屋檐下,我关心关心你乃是应该做的,你实在……实在无须这般感激我。” 他的掌心贴在我肩头,侧过容颜,蕴热的吐息撩过我的耳畔,温言勾人:“小九,不用解释,我都明白。” 你明白?你明白什么?事到如今,我自个儿都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 “那个,云川……你可不可以先放开我,你勒的我有点喘不过来气。”奇怪,怎么做鬼的力气还这么大啊! 他听闻我喘不过来气,便好心的松了些力度,但还是不肯撒手,抱着我,任我在他怀中全身起鸡皮疙瘩。 关于云川忽然出现这个异常的举动,我思索了许久,才将这件事归纳于云川上辈子的头上。 我看过云川的前一世,那时候他是一国的大皇子,皇后嫡出,本该天命所归继承皇位的,但可惜他母亲死的太早,他又自幼身染重病,药石随身,他爹就是个十足十的负心汉,在他娘死后不到三年,又封了新皇后,对他这个身体不好的大儿子更是有失偏颇,独宠新皇后的三皇子,以至于储位之争的时候,他被关进了牢房活活病死,其人生经历,又怎能用个惨字能形容…… 由此可证明,云川真是个缺爱的孩子,看来以后我应该要对他更好些了! 阴律司这几日无什么大事,牛头马面被调去了冥殿暂时镇场子,而鬼差这边又有几名统领看管,审魂判魂的事情暂且交给了判官殿中的几位功曹,余下的,也就剩下鸡毛蒜皮了。自从殿中来了新鬼差,我就无须去勾魂了,现在连牛头马面都走了,我便连跟班都不用做了,无聊之下就偷偷回了自己家,左右也没人寻我。 “尝一尝这从妖界送来的花间无痕,我在司徒判官那喝过,感觉味道还不错,就偷偷带了些过来给你尝尝。” 我在院中搭了个石桌,平日里可做喝茶赏花之用,以前都没时间享受,这会子倒是用上了。提起茶壶给他斟了杯,茶盏递进他手中,满眼期待道:“你快尝一口,看看有没有你们人间的茶叶爽口?” 他从容接下茶水,抬至唇边,顿了一顿,“花间无痕,是妖君亲手所种的茶叶,妖君乃是种茶老手,经他手所过的茶叶,自当是世间少有。只不过,小九,你火候过了。” “啊?”我恍惚张嘴,不好意思的拧眉,低头羞愧:“云川,你晓得……我其实对这方面没什么造诣,我能将它泡开,便已是不错了。” “没关系,下次,我泡给你喝。” 我歉意的端起茶,一口喝了一半,“啊对了,今日谛听来同我换宝贝,我相中了一物,觉得尚好,与你挺配的,我拿出来给你瞧瞧。” 伸手从袖中取出了一只彩绘木雕盒子,递给了他:“你看一眼,我对玉器金器什么的不太了解,只是图个外表好看,你该是能鉴出来个贵重与否吧。” “好。”他接过木雕盒子,抽开上层雕刻花样的盒盖,玉手拎出了盒子内的两只玉佩,仔细观摩了良久,“这玉佩,是一对?” 我点头:“嗯,是一对,听谛听说,这玉佩是通灵玉,若是男女双方各执一枚则可天长地久,若是朋友之间各执一枚便可同甘共苦。实际上,就是只要其中一枚玉佩破损,另一枚玉佩也会受到感应,戴在身上,即可护着自己,也可护着自己想护的人。” “通灵玉内有玉灵,这一对是上好的天山灵玉,小九的运气不错,这玉佩中的玉灵已经修成正果了,再过些时日,就可将玉灵提出来陪着你了。”纤长的手指重新将玉佩放进盒子,归还给我。 我抬掌推回去,“是好东西我便放心了,我对这些玉器无甚兴趣,这一对,是特意送给你的。我不了解你的喜好,本想造把好琴给你的,但仔细一想,又觉得你之前入风月楼乃是迫不得已,你既然已经出来了,自然无须弹琴弄弦了,书上说,君子好玉,你是个翩翩君子,喜不喜欢我不晓得,但至少,不会讨厌。” 他凝眸看了我一阵,抿唇一笑,“小九要将这东西送给我?看来我的喜好,小九从未忘记过。”拎起其中一枚递到我眼前,“我只要一枚便够了,这一枚,你带着。” “我?”不敢去接那枚玉佩,我支吾不好意思道:“这玉佩,乃是一对,你给了我,着实不大妥当,不过你可以留着,等你以后有了心上人再赠给她。” “无需再等,这枚,我只想送给你。” “嗯?” 他的神色愈发淡然,大手握住我的手腕,执意将玉佩放进我手心,脸色变了变,温柔启唇道:“你不是说,如若是朋友之间各执一枚,便可同甘共苦么?小九是嫌云川,太过拖累了么?” 听他这样一说,我忽然有种说错话的错觉,慌着反握住他的手,低声解释道:“我怎么会嫌弃你拖累呢,我喜欢你还来不及呢,只是我这人从小命不好,我是怕自己的霉运传染了你。” 他眸眼有光闪烁,唇角的笑意更深了,“小九,你说你,喜欢我?” 完全忽略了后一句,我干咳了两声,脸颊遽然间烧红不止,“我……你别误会,我是男人,不会和你搞断袖的,我说的喜欢是……是朋友之间的喜欢。” “那小九,你喜欢我哪一处?”手被他握在手中,他那张俊逸的容颜倏忽放大,我几乎没注意他是如何离我这般近的,如今这个距离,我甚至连他的心跳声都听的一清二楚…… “云川,你、你别这样。”我没忍住,抬手敷在他的胸口上,意图推他,含糊其辞道:“云川,你别靠我这么近,我怕……我怕自己真的被你引诱成断袖了,你乖一些,往后退一退。” 想要拒绝,又怕吓着他,毕竟像他这种前世人生凄惨的鬼,死后是不能受到一丁点儿刺激的,我要温柔些,对!温柔些! 他眯了眯好看的凤眸,眼底掠过一丝丝的狡黠,听话的往后退了些,清风霁月畅然一笑。“何必与我之间如此小心翼翼,况且,是该我保护你。” 我从没见过他笑的这样随心过,以前,他总是不苟言笑的模样,吓得我总以为,他不喜与人相处…… “你……”开口要问,可又怕唐突,于是只好憋住了。 他斜扫了我一眼,温声道:“想问什么?” 我努力压住心头好奇的小嫩芽,但,没压下去,胆大的开口问道:“云川,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为何有时觉得你拒人于千里之外,有时又觉得你,很温柔体贴,诱人靠近。有时你不苟言笑,淡薄清冷,有时,你又可以笑的如此好看……” 他单手理着袖子,眸底似有春风微暖,花开成海,“你只需记得,我是对你好的人便可。”理广袖的手稍顿,他昂头,清眸对上我,神情凝重正经:“对了小九,你喜欢高冷些的男人,还是喜欢温柔些的男人?” “唔,我都喜欢。”心底的答案脱口而出,他似灵台清明的点了点头。我又隔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此话的不妥之处,激动反驳道:“我我我,我说错了,我不喜欢男人,真的不喜欢!” 但任凭我此时如何解释,那厢眼中都像是清清楚楚的写着‘我不信’三个大字…… 老天爷,你这是寻个人来惩罚我的吧! 两日之后,当公务繁忙的谛听上君再来阴律司陪我喝酒的时候,听闻了我同他这几日相处的轶闻,可是差些连大牙都笑掉了。 “你说的对,肯定是你前些年造的孽太多了,所以上苍特意将他扔过来惩罚你。嗳,咱们冥界虽然不兴断袖这风气,可偶尔也会有个一两例,上头倡导自由恋爱,对于你们这些特殊群体肯定不会加以阻拦的,更何况你又是有冥界官衔在身,就算你真的断袖了,你爷爷,也一定会成全你的,毕竟真爱至上嘛。” 我一酒杯子摔在桌上,激愤道:“狗 屁真爱至上!老娘是女人啊!断什么袖!” 谛听支额品酒,“那不就更容易了么,你若真的喜欢,娶回家不就得了,毕竟咱们冥界的政策还是十分开放的,不像人间,讲求门当户对啥玩意的,咱们冥界就是喜欢便洞房!” 我黑着脸看谛听:“谛听哥哥,你能不能不要看热闹不嫌事大,我不是喜欢他,我就是,就是……”完了,不好形容了…… 谛听揉揉额,叹息道:“你瞅瞅,自己都编不下去了,哎呀呀,谛听哥哥都知道嘛,你们这些年轻人,就喜欢玩欲擒故纵。感情嘛,总是要培养的,现在还不要急的下定论,等再过一段时日,你就晓得你对他,到底是不是动心了。” “我压根不是担心这个问题好么!”我一头砸在桌子上,戚戚然道:“我是担心他啊,你说他一个好好的男人,万一真的对我……万一真的被我逼成断袖了,这多可惜啊!” 想想便良心不安! 谛听狂笑了两声,差些一个激动现了原形:“你是怕他成了断袖,到时候你真的喜欢上了他,恢复了女儿身,他没法娶你吧。” “我……” 好吧我承认,在我心底,是有那么一点点的担心,毕竟,像云川那么优秀的男人,世间少有啊!不过,感情这个事,的确不能强求,小师兄说过,一切不以成亲为目的的单相思,都是没出息!既然要下手,至少要两情相悦…… 而至于如何两情相悦,这得看缘分! 第十章 是谁动了凡人阳寿 “你们两个啊,我说怎么去圣德殿寻谛听却没寻到,原来是跑到这里喝酒来了,怎么,这才做了几天勾魂鬼,就已经累到旷工的地步了?” 来人潇潇洒洒的坐到了我对面,待我昂头看他时,他老人家已经提起了酒壶,给自己也斟了杯了。我见是熟人,便继续一头倒下去,脸贴着冰凉的桌面,借着寒意驱散灵台的醉意,“沉钰哥哥,你怎么也来了?来来来,喝酒,自己倒啊!” 沉钰上君无奈摇头,瞧着烂醉如泥的我和谛听,“你怎么也被他带坏了,喝了不少酒吧,若是你爷爷在,定是又要修理你了。” “我爷爷……他不是去西天了嘛。”我闭着眼睛,深呼了一口气,朝他伸出了两根手指,“不多不多,只喝了二十杯酒,剩下的几坛子都是谛听一人喝的,与我没关系!” “你啊,一个姑娘家怎么和他比,快起来,我这正好有事要寻你呢。”沉钰哥哥握着我的胳膊扶我起身,我恍恍惚惚的单手撑着下巴,勉强抬头对上他的眼睛,“你不是寻谛听吗,你扶错了,谛听在我旁边呢。”言罢还伸出手指戳了戳谛听,哪成想谛听竟然趁机发酒疯,一口咬住了我的手指头,疼的我顿时飙泪:“啊!谛听哥哥你怎么还没改掉咬人的毛病啊!” 后来,谛听被沉钰哥哥一掌给劈开了,也是这一掌,吓得谛听长啸一声幻化出了原形,愣是绕着我们又有蹦又跳的撒脚丫子跑了几百圈,最后撞晕在了墙上…… 沉钰哥哥汗颜,黑着脸将我拎出了内殿,唯恐这厢一会儿再醒来,继续发酒疯丢人。 “这次来阴律司寻你,是有件人间的事情要问你。” 阴律司判官殿的殿中无旁人,只余下了我和他,我趴在黑曜石判桌上脑袋含糊不在状态,只隐约听见了他提起人间,“人间?沉钰哥哥,我这几日没去人间勾魂了。” “本君知道你没去人间勾魂了,所以特意在这时候来阴律司寻你,本君想知道的这件事,恐怕也只有你能解惑了。”他倒了杯热茶给我,容我先喝上两口醒醒酒。 “什么事情啊?” 他挥挥袖子在我身畔坐下,从怀中掏出一册轮回卷,摊在我的桌上,“你先看看,这上面可有不妥之处。” 我揉了眼睛,瞪大些,仔细的从头看到尾,“刘洪,以待轮回四十年,赵安年,以待轮回三十九年,何坤,待轮回四年……”感慨的抬指抚摸着那册轮回卷,“哇,沉钰哥哥你这轮回卷的记载好详细啊,和生死薄有的一比了,不过,为何这姓刘的,和姓赵的要等这么多年才能轮回?是犯了什么错要受罚么?” “犯错的鬼魂进了罚恶判官殿便会被勾去名字,送进十八层地狱受罚期间轮回册是不会有记载的,这些都是该正常轮回的鬼魂,这些鬼魂生前没有犯过什么大错,过了四大判官殿之后便可直接送入轮回殿轮回,一般来说,鬼魂一般等待轮回的时日不会超过二十年,昨日本君翻看轮回册,竟然发现新入地府的几名鬼魂竟要等待如此之久方可入轮回,这事,不大正常,本君百思不得其解,便去了陆判那看了下生死薄的记载,可还是没寻到什么线索。本君想,其他判官殿里的生死薄都会根据凡人魂归黄泉时的具体时辰做更改,而你手中的这卷,乃是生死薄的总本,可调取生死薄未更改前的阳寿记载。” 浑浑噩噩听他说了这么多,我沉默了好一会儿才捋清楚他来找我的目的是什么,“沉钰哥哥是怀疑这些人的阳寿出了问题,凡人比生死薄的阳寿记载早死也会打乱 轮回册的轮回记载,而只有我手中的这卷生死册可查到凡人是否早死了,所以沉钰哥哥是来调他们的记载的,对不对?” 沉钰上君紧了紧眉心,重重点头。 我也点头,“这个容易啊!”抬手唤出了生死册,我将册子展开,摊在轮回册的上面,依着轮回册的记载施法寻到了生死薄上的名字,一道金光拂过竹笺,现出两行金色小字,我凑上去眯着眼观望:“刘洪死于三十六岁,赵安年,死于三十四岁……这命也太短了吧。” 扬袖再施法,广袖扫过金色小字,金色光泽聚拢在数字之上,果真一眨眼就变了个数字,“这刘洪应该活七十岁的!赵安年也应该活六十六岁,他们俩怎么死的如此早!” 沉钰上君深呼一口气,凝重道:“果然不出我所料,确实有人在凡人阳寿上动了手脚!” 我皱眉深思:“我听爷爷说过,生死薄的阳寿出现变化,唯有一种可能,便是他自杀了,命不该绝的时候自己抹了自己脖子,于是阳寿本该没活完,经此一变,生死薄就会按着他魂体离开肉身的时候重新更变记载,他们莫非都是想不开自杀了?” 沉钰上君摇头:“不,判官殿有记载,他们生前皆是猝死。” “猝死?”我更加迷糊了,沉钰上君扬袖收回了轮回册,面色凝重的与我道:“小仙你近来多盯着些生死册的动静,关于这件事,暂时不要传扬,过几日待孟大司命述完职离开后,本君再将此事暗中禀报阎君。此事泰半是冥府之人下的手,千万不要打草惊蛇了。” 我镇定答应道:“好,如仙记住了。” 他侧首扫了一眼内殿还在晕着的谛听,有些为难:“本君还要去忘川府拜谒太清境前来的帝尊大人,他这样,本君委实不好带,罢了,小仙你先替本君看着他一会儿,等他酒醒了告诉他,让他不要忘记去忘川府朝拜。” “好,沉钰哥哥,你尽管去吧,谛听有我照顾着呢。”我一脸坚定,拍拍胸脯仗义道。 他颔首,临行前刻意又顿了一步,执着轮回册敲了下我的头:“下次不许喝这么多酒了。” 我装作乖巧,指天发誓:“不了不了,一定不了。” 他不放心的又看了我一阵,随后才一拂广袖,大步离开:“本君走了!” 我目送沉钰上君离开后才安心进了阴律司大殿,彼时谛听那家伙已经悄悄化为了人形,如今正依偎着墙角睡的酣畅。 我不忍去打搅他清梦,便先拾起了阴律司几本启奏判官大人的奏折观看,奏折上依旧没有什么大事可操心,我看了几份,准备还是继续丢在这等牛头马面回来收拾吧。倒是沉钰哥哥说的那件事,有人偷拿了凡人的阳寿,这可是件大事,按着冥律来判,至少要先扒皮抽筋再扔进地狱的火炉子里多煮几回吧。 但凡人的阳寿也并非是想拿便能拿的到的,这种事情普通鬼差绝对干不了,说不准,幕后黑手还是个重要人物呢…… 我在前殿等了谛听一个多时辰,谛听那厢才从浑噩梦境中醒过来,甫一醒来见自己竟在地上趴着,且头上还起了个大包,顿时便恼怒了,“说!是不是沉钰那混球嫉妒我平日里的女人比他多,所以他就趁着我喝醉对我下毒手?你瞧瞧,都把我打毁容了!” 倒了杯茶送到他面前,我俯身蹲下,手臂搭在膝盖上很是无奈道:“沉钰哥哥可没打你,你头上的伤,是你自己发酒疯时撞的,至于为何你躺在地上,是我怕你又发酒疯追着我咬,所以没敢将你扶起来。话说谛听哥哥,我是上辈子和你有仇么,你怎么一瞧见我就咬我,小时候我都被你咬了三四回了!” 谛听接过那盏茶一饮而尽,歉意道:“这也不能怪我不是,谁让你的本体是花来着,我是神兽,我师父救我出来的时候给我喂了几千年的雪莲,我习惯了,便将你也咬了……” “哎!”我扶额重重一叹,“罢了罢了,我这都造了什么孽……对了,沉钰哥哥让我转告你,不要忘记去忘川府觐见帝尊大人。” 他刚撑离地的身子又噗通一声摔了回去,眼角乱跳:“帝、帝尊?他咋又来了?我能不去么?” 我摇头,“这个我也不知道,不过,谛听哥哥我其实挺想问你,和帝尊抢女人的感觉,爽不爽?” 他抖着唇角讪笑几声,艰难的爬起身,拍拍袍子上的灰尘,“爽!爽死了!他每年都来整你一次,你也爽死了!” 我捂嘴憋住笑,谛听收拾了几坛子没喝完的酒,扛着便走,“你该回家了,我也该回家了,就这样,我们后会有期!” 言毕还朝我抱拳一礼,潇洒拂袖而去。 见他走了,我也收拾收拾准备回去。 回家没什么好带的,我便折了两枝判官殿的菩提花带着,上一次摘的菩提花已经养了半个多月了,也是时候换一束新的了。 迎着一路的阴风溜达到了家门,我伸手一推,院子中清风扫落叶,无人踪影。看来云川不在院中,那就是在房里休息了。我先进了自己的房间将菩提花插入花瓶中摆好,之后再准备去门对面找云川。 直接撩帘子吧,有些太不礼貌,可惜这房间也没来得及安个竹门,如今连敲门的方式都不能用。 清清嗓子,我咳了声,道:“云川?我回来了,你在里面吗?” 室内传来男子的回应,“小九,我在,进来吧。” 听见了他的声音我才放下心,撩开深色帘子进了他的房间,他房中整理的比原来宽敞亮堂多了,仙鹤烛台上点了三盏烛火,陈设简单却也整齐有序,令人看着很是舒服。 他彼时身上只穿了一件白色丝质里衣长袍,长发未束,脸色略白,一双清明的眸仁流光溢彩,似繁星当空,似明月皎皎。玉白色的大手捞过屏风上一袭白袍,人也从屏风后迈了出来,橘光洒在他的白衣上,仿佛来人便是一束干净纯洁的白月光…… 目光扫见他半敞的衣襟,未遮掩住的些许结实胸膛,我稍为羞涩的背过了身,“云川,你这是刚刚醒过来么?” 他道:“嗯,方才觉得有些累,便眯了几刻钟。” 我心神晃晃的点了点头,“哦,那我去外面等你。”抬步要走,他却忽然启唇道:“小九,别走。” 冰凉彻骨的手指搭在我的手腕上,激的我一个激灵。他的手……对了,做鬼是没有温度的,鬼的手都是这般冰凉,只是我们这些人已经修炼成了神,故而也就恢复了血肉之躯的体温。 我疑惑的转过身,见他已披上了白袍,神色还是恹恹的,“怎么了?” 他握着我的手腕走近我,结实的胸膛贴近我几分,我下意识的避开,他抬起另一只手撩开我额前碎发,温言细语道:“小九可会束发?我今日胳膊有些僵硬,可不可以劳烦小九帮我束一次?” “束发?”我挑眉思索了阵,握住他的手,拉他去窗前的铜镜下坐着,一手拾起木梳,平静道:“我会啊,会一点点可能不大好看,若是不好看,你可勿要怪我。” 他勾唇轻笑:“怎会。” 我细心打理着他的长发,很是感慨道:“你的头发,好漂亮,又多又长,还如此柔软。哪像我的头发,有些干……以后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尽管叫我,只要我能做的,都会尽力帮你,对了,明天我准备带你去鬼市做两件新衣裳,给你买些东西。” “小九,你今日喝酒了?” 第十一章 初见是在字画铺 我凝重鼻音嗯了声,“适才无事就和谛听喝了两杯,不过你放心,我只喝了两杯,没醉,一点儿都没醉!” 看来我睁眼说瞎话的功夫真是越来越炉火纯青了,我若是告诉他我这是酒醒了,他指不定又要担心我了。 “真的没醉?”他不相信的又问了句,我点头,坚定道:“真的没醉!” “是么?”他倏然握住我的胳膊,臂上一用力,猛地一收便将我收进了他怀里,“骗我,可还是要付出代价的。” 凤眸深处浮起一缕邪恶,没等我反应过来,他的手便游弋到了我的腰间,稍稍一动,便痒的我浑身乱颤。 “哈哈云川你别挠我,我怕痒啊云川……” 他听见我求饶的声音不但没放过我,反而还挠的更欢畅些,我忍不住大笑起来,有些喘不过气,将头埋在他的胸膛上喘息断续道:“云川云川,我,我发誓,下次不骗你了,真不骗你了,云川我怕痒,你别挠了,再挠我真的要憋死了。” 他手臂一收,薄唇贴在我的耳畔,语气中带着诱惑,“当真不骗我了?” 我点头,坚定不移道:“当真当真,十万个当真!” 他这才松开了我,不再挠我痒痒,我忙不迭送的从他怀中跳下来,唯恐他反悔,拾起木梳子给他继续梳理绸缎般的长发。 铜镜中的他此时目光深邃落于我的身上,我假装没看见,一张脸经方才那一闹已经红的像个大柿子。 替他戴上玉冠,我大功告成的放下手中梳子,扶着他的肩头满意道:“如何,我束的可还随你心意?” 他抬起广袖,大手拍了拍我的手背,唇角一抹笑色赏心悦目:“挺好,我很喜欢。” 我颔首,看着镜中的他,万分感慨:“云川,我来冥界这一个月,大小也算是见过不少往返鬼魂,可说起来,却没有一个人如你这般,气质出尘。不愧是皇室中的人,清净的就像是一朵白莲。云川,你知不知道,我第一眼见到你的时候便感觉,你像是一个神仙,根本不像是一只飘荡在冥界的鬼魂。” “是么?”他微微垂眸,容颜精致的像是一幅画,“你第一次见我,是在风月楼?” “嗯……就是风月楼开张那一回……我其实并不是有意要去那等风月场所的,是谛听拉着我去的……” “可我第一次见你,却不是在风月楼。” “嗯?”我迷茫的看看他,他浅笑替我解惑道:“你可记得,半个月前你曾在一家字画铺子里买过字画?” 半个月前,那时候的我初来冥界,其实是打算去逛逛的,可半道却被陆判爷爷的人给叫了回去,字画着实买了一副,听说是哪个真人的真迹,奈何刚进判官殿的时候就被陆判爷爷给抢了去。 “可那时候,我……没瞧见你啊,你在什么地方瞧见我的?” “在阁楼上,瞧见了你的背影。”他答得甚是风清云淡,我恍惚:“背影?” 他笑着叹道:“嗯,尽管只是一个背影,我也能认出你。” 云川这眼神,也太好了些吧! “小九?” 他瞧我发呆,便轻唤了我一声。我陡然回了神,昂头瞧他却不知如何说起,难道,这就是小师兄所说的缘分? 谛听这几日嚷着要同我换宝贝,先后派人送了不少稀奇古玩给我,不过我都不大喜欢,就按以前的规矩全部将宝贝扔进了屋后的坑中埋了,只捡了几颗小些的玉珠子放进了袖子中准备去鬼市的时候用。 说起来,自从云川来了这里,院子中原本我费尽心思都没能让它伸出个花瓣抖一抖的茶花如今竟然争相绽放了,这才几日的功夫便零零散散开了不少朵,也不晓得云川到底用了什么方法…… 我蹲在花丛中抚摸花瓣,“以前不开花,如今倒是开的艳丽,等以后我搬家,还要费心思将你们也一起带过去,哎,没办法,谁让我是你们的同类呢?” 爷爷说,他捡到我的那一日,漫天都下着红色的茶花雨,我是随着一缕花魂进入冥界的,本是一盏红茶花,谁知后来却幻化成了一个婴儿,爷爷看我可怜,就将我给带回了家,当做亲孙女养着。 若说我是妖的话,着实不该以婴儿的形态降生,若说我是神……倒也不大可能,我究竟算是什么,自个儿也不清楚,倒是谛听以前和我提及过,说精灵降生有些也会化成婴儿落在凡间,说不准我以前就是个精灵。 关于这些事,我曾问过我师父,师父他老人家那时温柔的伸手抚了抚我的头,同我道:凡事,皆讲求一个机缘,机缘到了一切幻象皆可解。 于是,这些年来我一直在等待一个机缘。不过许是时日太久,等着等着我也没了起初的兴趣,对于我是什么东西,怎么来的这回事,也日渐不在意了,只觉得,既活着,便好好珍惜眼下时光,有些事不知道,也许并非是件坏事。 答应要带云川去鬼市逛一逛,我特意去同绛璃讨了个假,绛璃乃是鬼差统领,我本该在他的麾下当差,可奈何我这身份有些特殊,陆判怕我在鬼差间受了委屈,便让牛头马面亲自带着我,于是牛头马面一走,整个阴律司也没人敢管我了,同绛璃讨假,也是先留条后路,我和他交情不错,有什么事情他也可替我扛着。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这冥界的鬼市,我其实没来过几趟,小时候那几年来的多,隔三差五就要上街闹一回。但我后来出门拜师学艺,有三万年没回这冥界,三万年间这鬼市也变得不复从前了,我头一次来的时候连路都找不着,第二次来也是谛听带着我,这次虽是我要带你来逛,但必要的时候,还需你带我走,毕竟我是个路痴,这些年来勉强能靠太阳分得清东南西北,冥界没太阳,我就连东南西北也分不清了。” 云川与我走在繁华的鬼市中,听着我说的这串话,勾唇颔首,顺便牵住了我的手:“好,我带你走,你想去哪里,我都带你去。” 这句话落进我耳中,颇有些怪异,我本能的想要将手抽回来,但他却握的更紧了,“云川,你,你怎么牵我的手……” 他风轻云淡的挑眉,垂下眸光慵懒看我:“两个大男人牵牵手,无伤大雅,怎么,小九你有什么难言之隐么?” 我哽了哽,没有什么借口再拒绝,不过,他的手摸着,其实还挺舒服的……“没,没什么难言之隐,哪有。” 我讪笑地口不对心,不再挣扎,自己也试着去接受他,手指握住了他的手,隐约能感觉到他掌心的余温,“云川?” “嗯?” “你们鬼魂,是不是都不能感受到暖与凉啊?” 他稍敛眉头,“你是鬼差,这件事,你不清楚么?” 我扶额感伤:“我其实在冥界的时日不久,以前和我相处的那些人都是神仙,神仙和鬼的体质是不一样的。” 他这才明白些,“应该是吧。” 我拿起他的手,与他掌心相合,“这样呢?你能不能感受到我掌中的温度?” 他含笑摇头。 我有些失落,“果然还是不能,难道我方才感应到你掌心有温度,是错觉?” “小九。” “嗯?” 他将目光放远,落在一处绢花铺子上,“那儿的东西,似乎很精致。” 我顺着他的视线瞧过去,心思当即就被那几朵好看的绢花给引了去,笑逐颜开的奔过去:“是啊,这花好看!” 女子么,总会有些爱美之心的。 但,不过多时我又灰溜溜的原路折了回来,愤愤的拿拳头砸了下他的胳膊,一本正经的敛眉凝重道:“我是男人,是男人!你怎么能让我看小姑娘的东西呢。” 他哭笑不得:“小九,你冤枉我,我只是说那里的东西很别致罢了……” 我红着脸朝他赖账:“我不管,就是你误导我的,就怪你。” “好,怪我,都怪我。”他大度的将错揽在了自己身上,我这才肯罢休,拉着他的手往成衣铺子走,“前面有家成衣店,去给你做两身袍子,你也不能总是穿这一身。” 迈进成衣店,我先去一旁的布匹架子翻出了几匹素净的绸缎,照着云川的身形比了比,说来也奇怪,明明是上好的绸缎,可比在云川的身上,这缎子便会黯然失色,总有种配不上他的感觉。 看了良久都没有择出好的,我皱眉很是为难,侧首问老板:“他的气质太好了,这些俗物配不上他,你可有什么镇店之宝,拿出来让我看看。” 老板眯着眼睛看他,亦是神情凝重,“客官你来的正好,在下前几日才得了几匹九重天织女所造的云绸,正好便有白色的,在下都拿过来,给你先瞧瞧。” 我激动点头,“好呀好呀!” 老板一溜烟的消失,又一溜烟的出现,怀中还捧了几匹布缎,我伸手去摸了摸那料子,倍加欷吁:“果然是九重天的东西,当真比市井的货色高档千百倍!”提起料子在云川的身上比了比,我认真端详良久:“白色的很好,可太过单调了,这衣裳上,就多绣些云纹花纹之类的,无须太繁琐,看着舒心便好。” 又提起那件墨青色的料子,再往云川身上比一比,“墨青色也很配他,到时候记得用暗青色的丝线在袍子上绣案纹,这样,更好看些……” “……竹青色的这件,颜色太淡,有些娘了。堇色也不要,不太合他的气质。这件紫色的……也还不错,一并要了!” 前前后后择了许多匹料子,能给他做不少衣裳,我将几粒玉珠子递给了老板,特意吩咐他十日后来取,务必要做的精细合身。 “云川,我方才才发现,你真是穿什么颜色的衣裳都好看,你这样的男人,在人间也一定很受欢迎吧。对了,我听说,你们人间的皇子王爷一生都会娶很多老婆,云川,你有几个媳妇啊?” 他给我当了半个多时辰的衣架子,此时才得几分自在,“我没有娶妻。” 我拉长音哦了声:“对啊,你们人间的娶妻不同纳妾,只要没有正妻,就不算已经成婚,那个……云川你有多少小妾?” 换个说法继续八卦他,他紧了紧眉头,眸眼含笑,“小九,你为何如此关心我有没有小妾这回事?” 我心虚的支支吾吾道:“这不是没当过凡人,好奇么。” 他沉笑一声,“嗯,暖床的倒是有两个。” 我霎时浑身竖汗毛,“咦暖床的,云川你在人间过的还不错嘛!” 第十二章 小九胖些多可爱 许是一门心思都扑在了暖床小妾这个问题上,我竟没注意脚后有个石头,一脚踩了上去,顿时就失了重心,一声嚎啕大叫没叫出来,人就已经被他收进了怀中,环着我的腰旋身一转,将我带到了一旁。 我撞进了他怀中,脸憋得赤红,他扶着我的腰稳下身,清澈的眸光转向我,低低道:“我没碰过她们。” 没想到这等情况下,他还顾得上给我解释碰没碰这件事,我怯怯的从他怀中出来,咽了口口水道谢:“云川,谢谢你……” 他贴进我一步,眯着凤眸看我:“谢我什么?” 我心虚的往后退,可惜没退两步后背便撞上了墙,额上顷刻添了一层冷汗,“谢你,上一次在我醉酒的时候,扶了我一把,谢你方才,又扶了我一把。” 他亦步亦趋的凑过来,我无路可退,只能靠着冰冷的墙瑟瑟发抖,看他那张俊逸无双的容颜愈发放大,我竟脑子一热,闭上了眼睛,似在等他……亲过来…… 然,他却只是抬手握住了我的肩膀,将我往怀中一搂,薄唇贴在我的耳廓前,柔柔道:“小九,你无须谢我,你只需记得,我会好好照顾你,保护你。” 下颌倚在他的肩上,我心猿意马的睁开眼睛,胸膛内似有一团麻线,千丝万缕没有头绪。我这是怎么了,胡思乱想什么啊,他不是断袖我也不是女人模样,他怎么会对我……可重点是,我为何会方才会有那么一丝丝期待,想要他亲过来? 往日总担心他会对我动心,被我逼成断袖,现在看来,原是我高估自己了,真正有些动心的人,是我。 呆呆的在他怀中愣了半晌,他将我从怀中捞出来时,我还是那副黑着脸的神情,他瞧着这样的我,忍俊不禁的笑了出声。 “你别总抱我,我们两个大男人,你个头比我高,又比我壮,被人瞧见会让人误会的!” 我心情失落了一路,他跟上我,不解道:“男人之间抱一抱,不是挺正常的么?” “可是你在气势上压过了我,我若是比你高比你壮,你要怎么抱我我都愿意,可我比你矮啊。” “小九矮些,多可爱。” “我一个大男人,你竟然用可爱这个词来形容我!”捏住耳朵,满心不爽。 走着走着,忽有一只糖葫芦递到我眼前,我愣住了,成功入了他的套,拿过糖葫芦便欢喜问道:“哪来的糖葫芦,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我已经好久都没吃到这东西了。” 他唇角上扬,“当然是刚刚才买的,你这一路都只顾抱怨我了,哪里会注意到有人卖糖葫芦。” “……云川你欺负人!” 与他在一起的感觉,同与师兄们在一起的感觉一点儿也不一样,他给我的感觉,很新奇,又很欢心。这么多年来,给过我这种感觉的人,也就唯有他了。 “云川,你看这小球多好看,上面还绣了老虎。” 云川给过银两后也瞧了过来,赞同道:“是挺不错,你小心玩,勿要掉在地上弄脏了。” “好。”我抛着绣球玩,往前继续搜刮好东西,但鬼市这时候正是人流大的黄金时段,街上也比刚来时拥挤了许多,手臂被人无意一碰,没接住绣球,绣球落地径直滚了出去。我慌张:“哎,我的球。” 未曾多想便追着球跑了去,绣球穿过重重鬼影,终是滚到了一墨衣人的脚下,我蹲下身子去捡球,站起来一昂头便见到了两张熟面孔,不过准确来说,是一生一熟…… “孟姐姐,帝……”碍于人多,不敢多暴露,便直接省略了那个称呼,惊诧道:“你们怎么也来这里了?” 墨衣男子挑眉淡淡道:“你认识本帝尊?” 我干笑了两声,不好意思道:“我师父那儿有你老人家的画像,我见过,而且当年孟姐姐大婚的时候我见过你老人家一面,你老人家可能不认识我,但我认识你老人家啊。” 一旁红衣女子尴尬的咳了咳,“那个,小仙,把老人家三个字去掉,你姐夫最近有些火大,他不喜欢别人叫他老人家……” “哦……”我赶紧闭嘴。帝尊大人抬眸,目光落在了我身后,莫名其妙的道了句:“你也在。” 我惊讶的扭头,不过,撞上的却是尾随而来的云川,彼时云川只抬袖扣手一礼,“嗯,也在。” 简单的回话让我更摸不着头绪了,帝尊大人饶有深意的看了他一阵,点了点头,与我续开尊口:“你孟姐姐今日贪嘴,想要去百香楼吃烧鸭,就不同你们闲聊了,本帝尊先带她过去。” “是。” 我退后一步,赶紧给他让路,盯着他直到见他揽着孟姐姐消失在人海后才小步挪到云川身边,“老实交代,你什么时候和君池帝尊认识的?” 他怔了怔,后又紧了眉心,“君池帝尊?是谁?” 我哑然,指着那消失在人海的背影结结巴巴道:“君、君池帝尊,就、就刚才同你说话的那个啊!” 他似懂非懂,半刻后恍然大悟:“原来他是君池帝尊。” “……”他都不认识人家,怎么和人家帝尊勾搭上线的? 关于君池帝尊如何认识他的这个问题,我纠缠了他一路,然他至始至终也没同我说出个所以然来。 “帝尊大人现在虽说手中还有些许部落的大权没有交出去吧,但这些年来他已经在寻思要卸去一身神职带孟姐姐避世太清境了,往日中连天上的神仙都没有机会见着他一面,云川你一直在冥界,如何认识他的?”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他不知从哪儿幻化出一盏莲蓬,递给了我:“吃么?” 我两眼放光,点头接过莲蓬:“鬼市还有卖莲蓬的啊,这几日都是你在做饭,今晚我来做吧,我熬粥给你喝。” “你喜欢吃冰糖莲子羹么?” “喜欢啊。” “我会做,晚上我教你。” “真的么?好啊,你还会做什么,有空的时候都教我吧……” “好……” 云川对付我向来有法子,三言两语便将话头对准了吃食上,于是我们聊了一个晚上的做羹方法。 时辰渐入深夜,我一人坐在床前看烛火,摆弄着花瓶中的几枝菩提花。 自从云川搬过来陪我后,我忽然发现,这一天一天,过的挺快挺充实。云川不在的时候,我泰半的时辰都在睡大觉,如今有了他,有人陪我吃饭,陪我逛街,与我说笑逗我玩乐,好像又回到了之前在山上的日子。 只是,我是女孩子这件事,究竟要不要瞒着他?他一直将我当成男人,若是有一日发现我是女人,会不会,不太能接受? 我这在冥界好不容易有个不一样的朋友,我可不想到头来将他给吓跑了,不过云川应该不会那么胆小吧…… 斟酌了良久,有些伤脑筋,我拂了拂桌子上的尘埃,将生死册从袖子中掏了出来,沉钰上君命我多看着生死册的变化,生死册掌管人间众生的阳寿,若一个一个的看,必然要看到猴年马月去了,如何个看管法,我暂时还没研究出来。 册子展开,我拂袖在生死册上施法,唤出了之前它一直发着光的那个名字:江南齐氏。 生死册上缓缓聚出了一行字,上书江南齐氏之名,以及生平过往的简单记载,还包括其寿尽之期。 “阳寿尽于四十九岁初夏。”我猛地拎起了心,果然有变化,我记得上次记载的明明是六十三载…… 原来生死册忽有异像乃是为了提醒我有人篡改了阳寿……是谁敢如此胆大妄为? 再拂袖,生死册上继续聚出两人名字,帝京曹家,京郊郑家,是在京城。 摊开手掌收回生死薄,我坐会矮几前,幻化出了一张宣纸与一支笔墨,提笔准备将生死册的异像写在信中,送给轮回殿的沉钰上君。 灯火抖擞着焰苗,我借着烛光写完了一张书信,信纸塞进信封中,上书沉钰上君亲启,施法送出了冥都。 撂笔拂去袖子上被压出的皱褶,这一耽搁,如今也算是夜半三更了,再不睡觉怕是要到天明了。我伸了个懒腰准备吹灯去睡觉,步子刚走到窗台前,尚未来得及吹灭灯火,我便听见云川的房中传来一丝细微的闷哼声。 我皱眉放轻动作,缓了一会儿,有男人的闷咳声灌进耳中,气息紊乱,像是在极力压制自己的嗓音。 云川这是怎么了?不会是出了什么事情吧……我果断撩开帘子,抬步迈到了云川的房门前,抬手犹豫了半晌,终是下了心破门而入。屋内一片漆黑,没有半束光亮,我拂袖燃起烛台一盏灯,橘光填满了整个内室,昏暗的光泽落在了床上半靠着高枕的男人身上,此时的云川全然没了白日里翩翩公子之态,脸色煞白,唇角带血,甚至连握拳遮唇的手都在颤抖…… “你,这是怎么了?”我步子沉重的靠近他,心跳紊乱,看着他那张毫无血色的脸,心竟像是被针扎了一般疼。 他勉强抬起头,看着我,虚弱沉吟:“还是将你吵醒了……” 我在他的床边坐下,抓住他的手,遽然间犹如握了两块冰块在掌心,寒冷彻骨。 指腹擦过他渗出冷汗的额角,滑至他的鼻尖,没有温度,也没有呼吸…… “做鬼都是这样,没有温度也没有呼吸么?” 他抿了抿泛白的薄唇,“也许吧……” 我敛眉:“你骗我,我浑身都在抖,你怕冷。” “小九……” “我去搬些柴过来,给你暖暖!”我起身要走,他却手上用力,将我扯了回去,我重心不稳摔在了他的床上,他艰难的握住我胳膊,意欲将我扶起来:“小九,你不用搬柴来,普通的火是暖不了我的身子的。” “可我也不能看着你这样难受啊!”我抬高音量,不知所措的迷茫道:“普通的火,暖不了你,我想想,还能如何,还能如何……” “小九,你听话,不要管我,你……” 我闭上眼睛猛地扑进了他怀中,用自己的身体去暖他的身子。 他惊住:“小九……” 我凝声道:“别说话,抱住我!” 他哽了哽,气若游丝:“你说什么?” 我闭上眼睛,将头倚在他肩上,附在他耳畔浅浅道:“抱住我!你放心,我不会占你便宜,我只是想起来昔年我爷爷教过我用红莲圣火,此火乃是冥界至宝,一般鬼魂只要靠近便会被焚尽,但是若我用自己身体做容器,便不会烧伤你,你抱紧我,红莲火可驱走你体内的恶寒。” “小九。”他不忍心,我咬唇沉重道:“你怕什么,我,我们都是男人,抱一抱又如何,你放心我不是断袖,也不会逼你做断袖,我只是想帮你。” 他迟钝了许久,才启唇:“好。” 大手搭在了我的背上,我闭上眼睛暗中驱动红莲之火,身体透着热意,彼时贴着他冰冷的身子,倒是可以缓一缓不适。 “小九,你这样……我实在不大放心” 他揉着我的头,语气中充满溺爱,我一心给他驱寒,没来得及想太多。“嗯?” 他喘息道:“我……实在不喜欢你这样……” 第十三章 是茶花仙不是妖 我顿时便心凉了,抱着他又不敢轻易撒手,只好委屈道:“云川你是觉得我……我知道你不喜欢,可我这是在……” 他将我往怀中揉紧些:“我是说,我实在不喜欢你这样对男人,投怀送抱……” “我何时对人投怀送抱了!”气的我想炸毛……呃不,我没毛…… “小九,若今日被寒气折磨的人不是我,你还会不会?” 我蹙紧眉头:“不是你?不是你我干嘛还救,你知不知道我本体是朵花,被红莲圣火这样烤很容易就烧死了!云川你能不能有点良心,你以为我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么,谁我都救?我若不是担心你干嘛要救你……你现在倒好,还以为我占你便宜,我可真是哑巴吃黄连!” “小九!”他凝声打断了我的话,抱着我的手臂用力更深,低哑道:“我知道了,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我被他抱得太紧,憋得难受,拿捏着力度拍了拍他后背:“云川你这是要勒死救命恩人么,你轻些轻些!” 这个云川,脑子里到底都装了些什么…… 红莲圣火乃是地府灵火,杀伤力也只比红莲业火弱上那么一丁点儿,但这一丁点儿的差距却也是天壤之别,譬如圣火不会伤及冥府的神仙,甚好操控,而业火太过霸道,若是我敢将业火也这样放在体中烧上片刻,恐怕眨眼间就被业火焚尽化成灰了。 圣火可驱散他体中的恶寒,我这样与他相拥了两三刻钟的功夫,终是察觉到他的身体不似方才那般寒凉了。暗中舒了口气,抹了把额角的汗水。 “当年父皇仙逝,三弟一心恐我造反,便将我以与敌国私通的罪名打入天牢,我自出生便身子不好,受不住天牢的寒气入体,熬了两个月才下来。我是重病而亡,魂魄自然也就虚弱了许多,即便到了冥界,这寒气也是隔三差五的发作。我本想瞒下你,却没想到,你最终还是察觉了。” 我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安慰道:“所以,你前几日面色不好,双手冰凉彻骨也是因为寒气发作了?我听爷爷说过,亡魂在进入冥界之后便会恢复在人间的状态,可以学着呼吸,学着接受温度,身体上的旧伤也会渐渐痊愈。云川,你来冥界已经有些年月了,怎么魂魄还是如此虚弱,旧伤,还总是会发作?” “也许,是因为在凡间伤得太重,还需多些时日方能复原吧。” 我叹了口气,“也是,这种事情要看鬼魂的体质而定,鬼也像人一样,体质好的鬼修复极快,体质不好的鬼,便会慢些。等明日我去找谛听要些灵芝,多给你补补。” 他淡淡勾唇,浅声道:“好。” “你啊,以后不要想着什么事情总瞒着我,我虽然也只是个小小鬼差吧,但有时候我说不准能够帮到你,譬如这一次吧,我可以为你驱寒,我若不为你驱,你就要自己这样熬着。每隔几日就要感受一回死时的痛苦,你的心,可能承受得住?你我既然同住一个屋檐之下,就要互相帮衬来着,你不也是给我做了好几日饭么?” 我轻言轻语的安慰着他,他阖目,气息暂时还没恢复如常,有些浮乱:“小九为何,要对我如此好?” “因为,你对我好啊。”我低低与他说话:“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何,每次瞧见你,都会有种想要靠近你的感觉,心告诉我,你是个好人啊,也是个值得我真心以待的人。” “你这傻小九。”他说的话,格外暖人心扉。“你说,你的真身是朵花?” 我昂头,“嗯,是朵茶花。” “你是茶花妖?” “不是茶花妖,我是茶花仙。”我不悦反驳他,以为他不晓得这其中关联,便一五一十的与他解说道:“我的真身是茶花不假,可我一出生便没有父母,也不知来历,更无人知晓我到底是妖还是精灵。爷爷只告诉我,他捡到我时,我是由一朵茶花幻化而成,因着当时尚是襁褓之龄,我自己对这些都是没印象的。但是不管我是妖还是什么,我满万岁那年就已经修炼成仙了,所以我现在是茶花仙,你不许叫我妖怪。” “万岁便修炼成仙,小九果真有本事。”言语间,隐约有种自豪之感。 我挑眉骄傲道:“那是,我可是师父座下最聪明的弟子,好歹现在也担了个神君品阶,比妖高级多了。” “嗯,我记住了,以后不说你是妖了,你是仙,我会牢牢记在心尖的。” 试探到他的体温已经在渐渐恢复正常,我将头抬起,在他肩上寻了个合适的位置靠着:“无须牢牢记在心尖,这些都不重要……云川,你累不累,一会儿就该天亮了,我这样压着你,你可难受?我想眯一会儿来着……” 他揉了揉我的头,嗓音清澈:“不难受,你睡吧,我抱着你,不会让你摔下去。” 我眯上眼睛,点头不忘嘱咐:“嗯……那我就睡一会儿啊,你若有事便叫醒我。” “……好” 说好只眯上一会儿,可谁知道我这一睡再醒来竟然已经是正午的时分了,云川并没有在之后叫醒我,反而恐我着了凉特意给我盖上了自己的被褥,因此我陡然睁开双眼时,瞧见的是自己与他相拥而眠的一幕…… 伸手撩开被子,从他怀中小心出来,折腾了一夜他应该也累了,许是睡的太沉,连我动他的胳膊爬下床的动静都未曾察觉到。看外面这天色也不早了,我也该去阴律司干活了,临行前特意多试了下他的体温,察觉无什么不妥后才重新给他遮好被子,自己先溜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还好还好,我扮男装前做了十足的准备,虽然没有难受到将自己的身体也变成男人吧,但女人该有的特征都被我想方设法给遮住了,譬如为了做男人,我可是在自己的身体外裹了好几层棉布…… 如今自己儿摸摸 胸脯,都觉得很是硬朗,昨夜与他抱了一夜,他该是不会察觉出什么吧。 说起来,我昨夜为何会突然想到要用自己身体给他取暖这个法子呢?更令我想不通的是,为何在他的面前,我总是如此依赖他,信任他,甚至……有些在意他。 感情可真是个让人捉摸不透的东西…… 阴律司这几日审判那些魂魄的活计都交给了几位功曹,那几位功曹办事向来效率快,眼见着一批又一批的魂魄送出去,不由让我感慨,爷爷他老人家的眼光还真是独到,挑中了如此出萃拔尖的人才。 牛头马面走了后,阴律司这里我连说话的人都没有了,往常虽说与底下的阴差打成一团关系好,奈何他们现在都去干活了,留在阴律司没事可做的,也就只剩下几名鬼差统领了。 “我已经快将这九千阴差的底细都给摸熟了,可就是没有寻到还魂书的半片踪影,你说这还魂书还能自己长翅膀飞了不成?” 谛听自一过来便坐在树杈上托着脑袋郁闷不说话,我不好劝他些什么,就只有陪着他一起坐着。 “还魂书,可令死者还魂,也可做养魂续命之用,用处不多,谁偷了它一定是有急用,况且居心叵测的人也不至于偷还魂书这本无多大用的东西,判官殿逆天改命的宝贝多的是,他只偷了这一本,就已经有九分确定,他是要用在凡人的身上。你再去偷偷查下判官殿的鬼差有谁近日在和人间来往,泰半也算是个线索。” 这厢看起来,脑子还是挺管用的。“好办法啊!”我激动称赞道:“谛听哥哥,看来你脑子没坏。” 他瞪了我一眼,连和我斗嘴的力气都没有:“去去去去,哥我聪明着呢。” 我坐在树上晃着双腿,落叶从衣肩上擦过,昂头望着灰蒙蒙的天打探道:“听说你今天去了忘川府,你见到他了?” 其实不用问也能知道,每次帝尊一来,他都要郁闷小半月。前几万年里发生了什么事情我不大清楚,只是后来听沉钰哥哥说起,言他之前挚爱忘川府的孟司命,可是半道上被君池帝尊给截胡抢走了,孟司命与帝尊大人两情相悦,山盟海誓,谛听就成功的被挤出了他们的二人世界。谛听失了心头挚爱,自是苦闷的很,偏偏帝尊大人隔三差五就要带着孟司命回来刺激他一回,于是他就得了选择性抑郁症。 沉钰哥哥还说,神兽能得抑郁症,是个比较稀奇的事情。 谛听听我这一问,脸拉的更长了:“见到了,自然见到了。他啊,还是和以前一样,一大把岁数的人了偏要和我较劲,左右我看在孟娴的面子上,不与他计较!” 孟娴是孟司命的名字,我小时候常常去忘川府找她玩,那时候她便已经是百官之首的大司命了,我爷爷还总是拿她来给我做教板,让我多向她学习,毕竟一个女子能够年纪轻轻就做上一品大员,这靠的可是通天的本领! 而对于谛听,听说冥王当年嫁入九重天之后,谛听就从冥殿搬去了忘川府,由孟娴姐姐代为管教,我小时候这两人隔三差五的掐架拌嘴,倒真的看不出谛听对她有心思,也更想不到,这掐着掐着,孟娴姐姐就掐成了他心中的白月光…… 孟姐姐嫁给帝尊后的这几万年里,谛听也有过不少所谓的心上人,牛头马面与我讲谛听的情史时曾算过,谛听拢共有七八十个心上人,可结局都不大好,譬如百年前他爱上了一个凡间农女,一心一意与那女子渡了几十年时光,从二八年华到古稀岁月,从青春尚好到黄土埋身,他亲眼看着她离开人间,走过黄泉,度过忘川,跳入轮回……这对他,何尝不是一种折磨呢。 “谛听哥哥,你都这么大岁数了,也该找个人陪陪你了,不能一辈子做神棍啊。” 他一拳头砸在树干上,双眼婆娑,差些就哭出来了:“老子倒是也想啊!可那天上的混蛋们总来和老子抢啊!老子喜欢孟娴,被君池帝尊给抢了,老子喜欢白染,又被帝晔大神给抢了,连老子喜欢阎君老婆的侍女,那什么焚香童子都要跳出来横插一脚!老子喜欢的人,全被天上的混蛋给抢走了,老子也不想做神棍啊!” 这些,于谛听来说确然太过残忍了,也许这就是我小师兄经常说的那种,天煞孤星,一辈子只能一个人过…… 我拍了拍他的肩膀轻轻安抚道:“好了好了,你别难受了,我师父说了,缘来则聚,也许……是你们的缘分没有到……” “缘分,老子早就不信什么缘分了!”谛听捏拳头继续砸树,砸了两下,忽然似想起了什么。回头问我:“说起缘分,你这几日和那个什么云川,相处的如何?” 我扭过头,别开他的目光:“还能如何,就这样呗,他人挺好,也挺会照顾人的。” “你确定要将他留在身边?他说不准可是一直将你当做男人看,你的身份什么的,他还都不知道,若他知道你是女子……” 我拂拂袖子,佯装不在意:“走一步看一步吧,到时候再说。”余光瞥见了他的袖角,我也正好有事要问他,“对了,我听说你府中有两颗万年大灵芝。” “怎么?你想要?” “云川最近身子有些弱,想拿回去给他补一补。” 谛听吊儿郎当:“有是有,不过,你要拿东西来换。” 我点头答应:“唔,好!” 他见我答应的爽快,当即便欢欢喜喜的跳下去撒脚丫子跑回圣德殿去取灵芝了。 果然,于谛听而言,金子才是最为重要的。 第十四章 挽心,挽卿之心 我也翻身跳下树,拍拍手准备继续回阴律司找事情做,但刚一落地,便有一道灵光不知从何飞来,悬在了我的眼前,我抬指一点,灵光便化作一纸书信飘进我的手中,拆开信封,宣纸上用着苍劲有力的字体写下了三个字:“吾已知。” 沉钰上君这回信,写的可真是简单明了。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我赶忙捏住书信,宣纸在我手里化为了虚无,转身去看来人,原是绛璃。 “小茶,方才罚恶司送来了几份记载,你去帮忙整理一下。” “哦,好。”我答应的畅快,大步迈去了判官大殿。 不过……我好像忽然想起来,前几日不知是谁和我提及过,说绛璃前几个月总去人间,保不齐是和某个女子私会什么的…… 绛璃的为人,也是正直无私,他应该和还魂书没多大关系吧。 整理了一个下午的记载,我抱着那颗千年大灵芝回家的时候,云川好像出门了,我料想他一个大男人必然不会同我一样出门就寻不到回家的路,便安下心,先将那颗大灵芝给炖了。 他回来的正是时候,我刚将灵芝给炖成汤水,配上了爽口的食材给他盛了一碗,“云川你尝尝,这是我特意找谛听要的万年大灵芝,味道虽然怪了点,但我用了你没炖完的那半个鸡与枸杞蘑菇配着,里面的怪味应该减少了许多,若是不好喝……你也得将就喝一下,毕竟这东西最补身体了。” 他接下了我送过去的那碗灵芝汤,拿起勺子舀了一些,送进了口中。 我满眼期待的瞧着他,着急问道:“如何如何,可是爽口些?” 灵芝的味道与旁的药材味相差无几,喝在口中都是说不上来的难受感,他喝了一口竟然没皱眉头,看来我做的还挺成功。 “甚好。”他轻轻答了两个字,我心头大喜,“那你多喝些,多补补,我算过了,这灵芝你每日都喝上一些,能喝半个月,半个月,应该能养好你的魂魄。” 他勾起唇角,颔首道:“都听你的。” 昂头将碗中余下的汤水一饮而尽,抬袖将玉瓷碗放回桌子上,半途中臂上的动作顿了顿,他眉心一拧,缓了片刻复才放下手里的东西。 我对他这个小动作没多在意,本想继续给他盛上一碗,可他却抓住了我的手腕,与我轻轻道:“我带你去看个东西。” “东西?”我有些迷茫,他眼角凝出笑意,另一只大手搭在我的肩上,揽着我出门,“嗯,你去看看,便知道了。” 他带我出了厨房,绕过屋子墙角,走到了屋后一片空地上,这片空地我原是打算再在这里种上些许花草的,可碍于我在这里住的时间不长,平日里又没有多少功夫去垦,就暂且荒废了,此时的后院空地干净齐整,像是提前被人收拾过一般。 我偏头问他:“你是打算在这里种花么?你喜欢便种吧,左右这个地盘都是我们的,你想怎么种都可以。” 他眯起狭长的凤眸,握住我的肩膀,“你猜对了,不过,我带你来并非是为了央你将这块地送给我种花的,而是,想送你一个礼物。” 广袖一挥,一片银光铺天盖地的落入了泥土中,光泽裹着淡淡薄云,经风一扫弥漫整个院落,泥土中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生根发芽,破土而出,倏忽间地动山摇,嫩苗长成小树,树干急速变得粗壮,枝丫生出翠绿嫩叶,舒展筋骨,参天遮日。 我重心不稳的往后退了一步,他抬袖扶住了我的胳膊,没来得及感叹,那些小树苗便已经长成了遮天大树,于清风中摇曳着翠绿色枝叶,叶深处点点粉色露出婀娜姿态,徐徐绽放重重花瓣,仅片刻间便如烟霞般罩满了树枝头。 花枝下挂着朱红色宫灯,灯下流苏逐风飞舞,盈盈烛火跃然灯芯,橘光映照烟霞十里,恍若仙境。 “这些……都是你种的么?”我诧异的往前走了两步,伸手接住一盏绚丽小花,观摩了少顷,昂头问他:“这不是桃花,桃花没有它好看。” 掌中花生着嫩黄的花蕊,粉嫩如桃的花瓣,花瓣末尾处少许朱红,更添几分娇艳之美。 我在人间拜师学艺时,泰山府内外也种了不少奇花异草,可唯独没有见过这种花,柔弱中,似又添了几许铮铮铁骨,冷艳中暗藏柔情百媚…… 他从我掌心拾起那盏花,目光干净澄亮,“此花乃是我家乡才有的灵花,名唤挽心,意为,挽卿之心。” “挽心?还真是个深情的名字。”我颇为感叹,放眼瞧这一片花海,心内喜悦翻腾,“你们家乡的花可真好看,比桃花还美,云川,这些都是你什么时候准备的?你何时在这里种上了花海我都不知,还有这灯笼,鬼市中可没有这等样式,你没办法去人间,这些,都是同谁讨来的。” 他负手从身后幻化出一盏宫灯,递到我面前,“这几日闲来无事,就自己做了些,晓得你喜欢这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就想着亲手做给你玩,昨日逛鬼市的时候见你对一只会摇尾巴的木雕麒麟有兴趣,再等几日,我给你雕个一模一样的。” 我激动的接下那盏宫灯,提在手中,“原来你还会做这等手艺啊!云川你可真厉害!” 他挑眉,眼角攒出暖意,“你用手拨灯上的图案,可以更换的。” 我照着他的话做,用手拨了下雕花的小画框,果真换了张新的,新画上是一名年少的男子,正一手拎衣摆,一手拿着糖葫芦,虽是男子装扮,可眉眼处,又太像小姑娘了……小姑娘?我茅塞顿开,提着灯笼瞧着他道:“莫非,你这张画上,画的是我?” 他眉眼如画,温情款款,唇畔噙笑:“你猜猜。” “我猜?”我愕然,不过他这样说,多半也是默认了,我又惊又喜,皱着眉头假装生气的看着他:“你怎能将我画的如此娘娘腔?为何不将我画的壮一些?下次记得,把我画的威猛些!” 他无奈,抬指托起了我的下巴,仔细欣赏我的容颜。“小九身子纤瘦,如何威猛?小九眉清目秀,难道要我将你画成络腮胡子浓眉大眼的壮汉?” 我拍掉他的手,“我其实从小做梦都有一个愿望,想要变成威猛的汉子,然后……去把小师兄暴打一顿。” “你如此讨厌你的小师兄?竟连做梦都想揍他?” “倒也不是。”我不拘泥的挽住他一只胳膊,缓缓道:“我小师兄比我只大了两百岁,但他入门比我早些,算是师父一手带大的,我师父收了我之后,我就成最小的了,因着我岁数太小,师父就将原本给他的宠爱分了一大半给我,于是,他那厢就红了眼,从小到大都喜欢与我对着干,与我抢东西,与我抢师父,还和我打架,我那时候身板小,打不过他,有一次还被他扔进了河里泡了半个多时辰。” 他眸色渐黯,神情凝重了些,“那后来呢?” 我叹道:“后来,我自己从河里爬了上来。” “他是不是,一直都在欺负你?”他握住我的肩膀,扳过我,目光与我视线相融,板板正正地问我。 我瞧着他莫名变得阴鸷的脸,没忍住偷笑出声,伸手捏了捏他的鼻子,顺便蹂躏一下他英俊的面容,“自然不是,小时候嘛不懂事,总是会打架拌嘴,长大后他对我挺好的,也晓得护着我这个小师妹……呃小师弟,我们许久都不打架了,至于我想揍他,那只是小时候的一个梦想罢了。” 对于我蹂躏他的脸,他却也没多大反应,只一味纵着我,大手搭在了我的手背上,握着我的手从他脸畔拉下,“想看星星么?” “星星,想啊!” 他温柔道:“我带你看。” 踮脚带着我飞起身,缓然落在了房顶上,他从袖中取出一袋亮盈盈的东西,骨节分明的玉指扯开绸带,露出一条缝来。 萤火虫从袋子里飞出来,扑扇着小翅膀往天空中飞,悠悠落在夜色里,似繁星般点缀着整个深暗色的天。 “哇,这星星好漂亮啊!比我在人间看的都漂亮!”我提着灯笼,欢喜的在屋顶上旋身转了圈,他趁势单臂揽住了我的腰,扶着我在房顶坐下,温言提醒道:“小心些,勿要摔着。” 我将头靠在了他的肩上,眉飞色舞的与他道:“我以前在山上也看过星星,那时候我以为山上的星星是最美的,可如今我又觉得眼前的星星最美,云川,你是从哪儿弄来的这些星星虫啊?” 他腾出一只手扶着我肩膀,免得我一头摔下去,另一只手接过我的灯笼,置于身畔,“山人自有妙计,这是个秘密,暂且不告诉你。” “唔……没良心,竟然还不告诉我。” “只要小九喜欢,你想要什么,我都愿意为你去做。” 我昂着头看星星,“那……我要天上的月亮。” “我去帮你摘。” 我握住他的手,用掌心帮他暖着,打趣道:“你是鬼啊,还不如我这个鬼差呢,你连人间都去不了,怎么帮我摘月亮。” 他轻笑,“如何不能?只要你喜欢,我不介意去试一试。” “云川,你有没有觉得,你对我太好了。我,我是男人……” “知晓你是男人。” “那你还……你莫不是?” 他颇为无奈的低声道:“你放心,我对男人无甚兴趣。” “那便好。”我抖了抖唇角,他对男人没兴趣,可是我对男人有兴趣啊,他对我这么好,我怕是,真的会有可能喜欢上他。 “云川。” “嗯?” “若是你曾经有个比较好的兄弟,你与他朝夕相处了很久,一直都把他当做男人看,忽然有一天,你发现他是个女人,你会不会,身心受创?” 他沉思甚久,低吟道:“为何会身心受创?” 我道:“你会不会觉得她骗了你的感情?又或者,你一直拿她当做兄弟看,而她却在觊觎你的美色,你很伤怀?” “伤怀倒是不至于,可能会后悔……” “后悔……”我牙齿打颤,“你是后悔与她认识,同她做朋友么?” 他沉笑,“不是,是后悔没能早些认出来她是个女子。” “……哦”看来云川的承受能力,还是比较强的。 与他看了甚久的星星,白日里有些乏累,如今我已是睡意拢上了灵台,哈欠连天,可总感觉这样靠在他的肩上很是舒服,便顶着睡意,想再赖上一会儿,结果赖着赖着,我便倚在他的肩头睡了过去…… 意识模糊中,我感觉到有一只温暖的手在抚摸我的脸,蕴热的气息浮在我的耳根处,男人的声音低低传入耳中,“傻小九,今日是你的生辰。” 生辰,生辰…… 奈何睡意太浓,他的话左耳听右耳冒,半刻都没滞留。 甚久之后,他抱着沉睡的我下了屋顶,体贴入微的将我送进了自己的房间,替我脱下鞋子,遮好被子…… 第十五章 你是世间独独有 我曾有一百零九位姿色脾性各不相同的师兄,自认为与他们相处了三万年,多多少少也算是览尽世间美男了,有温柔的,有高冷的,有清净的,也有热情的,世间男人泰半也就是这些类型了,可如今我才发现,云川,他似乎同谁都不一样,他有高冷的时候,也有温柔的时候,世间男人身上的所有优点,他仿佛都有…… “孟司命再过两日便会离开冥界,到时候牛头马面也该回来了,本君准备到时候将生死册这件事禀报阎君,看看阎君要如何处置。不过,你现在身为阴律司的判官,此事多多少少也需你协助,但碍于你当今这个身份,本君也是棘手的很,你现在顶着鬼差的名头,办起事来恐怕不大方便,本君想,到时候本君看能不能同阎君求一求,将此事揽在熟人手中,也好让你安心些。” 隔了数日沉钰上君才再来阴律司寻我,我彼时听完他的话也很赞同,“查案这件事如今最有可能落在忘川府的手里,判官殿公务繁忙,暂时不接冥界以外的案子,若是陆判爷爷他们愿意,倒是可以揽在判官府此处。怕只怕,阎君老人家的心思不好揣度,万一阴差阳错交给了十殿……” “无妨,他若是有意交给十殿,本君就一己承担,本君掌管轮回殿,乃是十殿重地,阎君他应该会放心。况且,你女扮男装来冥界这件事,他也是早就知道的,不会为难你。” “那便多谢沉钰上君了。”我倍加感激,他随我走在青石板铺成的小道上,有些关心道:“本君听谛听说,你在风月楼买了个男鬼要做男宠?” 我顿了一顿,偏头叹道:“沉钰哥哥你又不是不晓得谛听的性子,他就喜欢胡思乱想,夸大其词。” 他颔首:“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兄长知道你并非是什么性子外向做事不计后果的人,男宠这件事上,你虽是年纪也不小了,可终归还是要多斟酌斟酌,收留他倒是没什么关系,只是,你要记住,男女之间,发乎情,止于礼……” 沉钰上君是个温吞儒雅的性子,如今能同我说出发乎情止于非礼的话,已经算是委婉了。 我潇洒的理了理袖子:“沉钰哥哥你放心吧,我虽然心底对男女之别没有设多少防备,但关乎终生的事情,我还是会掂量注重的。你也知道,我在泰山府这么多年,头顶全是师兄,整个泰山除了男人还是男人,所以行事之上,就不大拘泥……” “为兄明白,所以为兄并不曾多担心你是否会做出格的事情,倒是沉玥,十分让本君费神,本君这个亲妹妹,自幼便顽皮捣蛋的很,她比你大了十几万岁,可有些事情上,还不如你处理得当。你如此年轻便当上了判官,而她,前几日还在和容上君的灵兽打架,不但没打赢,且还弄了一身伤回来,委实丢人。” 我知道他那个妹妹,沉钰上君与沉玥少君这对兄妹乃是功臣之后,自幼父母双亡,被冥王殿下接到了冥殿抚养,因是在冥王膝下长大,沉钰上君便日渐沉稳,而沉玥少君则是日渐顽劣,曾搅得整个冥界天翻地覆,引得冥界百官极为不爽,后来沉钰上君接管轮回殿,少君便被上君给强行带去了轮回殿闭门约束,几十万年来能让沉钰上君头疼的也就只有他那个妹子了。 “说起来,我来冥界这都快一个月了,为何没瞧见沉玥姐姐?” 他调侃道:“她哪有时间来看你,每日东跑西窜给本君招惹是非,你瞧不见她才正常。” 我偷笑道:“沉钰哥哥着实辛苦。” “今日过来得空瞧瞧你,下一次再来看你估摸又该是多日后了,我也不多耽搁你了,你在此处好好的,照顾好自己。勿要……勿要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情。” 沉钰上君是个称职的兄长,此次前来的目的,我看多半也是因为云川的事情,只是顺道再来同我说生死册的消息,他这是怕我每日与一个男人朝夕相处,到时候会与云川真的动了真情,做了不该做的事情,届时我就一定要给云川一个交代了。 我拱手坚定道:“沉钰哥哥放心,你的话如仙一定会记在心中,不会让沉钰哥哥失望的。” 他这才放心,拧眉颔首,“走吧,送本君出阴律司。” “好。” 其实说起云川,他这几日大抵是身子修养了过来,隔三差五的出门散心,索性我无法时刻留在他身边陪着他,就纵着他去了,只要他还记得回家便好。 阴律司这些天无什么大事,我就趁着众人休息之时悄悄进了藏书阁,继续去查蛛丝马迹。 还魂书放在判官府的藏书阁内,这个藏书阁往常都是有阴差把守的,但因着藏书阁在判官府深处,无人能入,故而这守卫有时也就松懈了几分,若真有人想偷偷溜进来,还是有机会的,更何况若是府内人所为,就更是轻而易举了。 我拂袖从书橱中寻到了之前存放还魂书的地方,抬手去摸一摸,书橱内书册甚多,只留下了一席存放之处,大约是一根手指的宽度。书橱内书籍摆放完好,没有翻看过的痕迹,整齐有序,甚至若是不在意便发现不了丢了还魂书,以此所见,该是熟人无疑了。 我在书架前徘徊了很久很久,冥界的书籍也不曾有个法术牵引,像泰山府的藏书阁有法术操控,若是弄丢了便还能顺着法术指引找回来,可冥界的书册子貌似没这功能。 还魂书,替生者还魂续命,他拿走还魂书,是为了谁?难不成是阴律司的鬼差徇私枉法意图给在世的亲人续命?这倒是有可能的,看来过几日得从绛璃的手中将他那卷阴差名册给套过来…… “小茶。” 说绛璃绛璃便出现了,我听见了他唤我的声音,赶忙旋身从藏书阁内消失,身子一闪出现在了绛璃的身后,“我在呢。” 他握剑站的笔直,立于菩提树下身形欣长,格外有气势,彼时听我出现在身后便回身看过来,好奇道:“你这又是跑哪里玩了?” 我伸手一指后面的大殿:“没有啊,我在整理判官殿中的记载,还差一点就收拾完了。” 佯装一脸无辜,他深叹一口气,摇了摇头道:“今日判官殿中无事,咱们提前走,小六说咱们好久没有聚在一起庆祝庆祝了,今天正好生魂来的少,他和大壮在百香楼定了一场酒席,我们一起去吃个饭。” “啊?所有兄弟都去么?” 他点头:“我手下的都会去,至于其他统领手下的阴差,就算我同意,他们的统领也不会同意。咱们管好自己便可。” 他手底下的阴差,算起来也有个一二百人吧。冥府等级也算是分明,身为统领,他手下阴差加上鬼差拢共有一千人,但普通鬼差是无法享受这种待遇的,鬼差要去阳间勾魂索魄,阴差则是比鬼差品阶高,负责维持冥界的秩序,至于我是阴差还是鬼差,现在细想下来,我好像阴差鬼差的事情都做了。 难得大家有兴趣,我也不好扫了大家的兴致,况且还是绛璃亲自来找我,我又怎能推脱呢,左右今天可以早些回去,不如先陪他们闹上一个时辰再正好回去寻云川。 我爽快的一口答应下来:“好,我去收拾收拾,这就过去。” 绛璃索性抓住我的胳膊道:“不用收拾了,明日过来再收拾,咱们先去。” “哦……” 他拎着我一路脚下生风的将我带去了冥界有名的酒楼百香楼,百香楼这个酒坊其实一早叫冥界酒楼,酒坊娘子的酿酒技艺乃是一绝。只不过老板娘后来又请了几位三界有名的食神前来做菜,于是冥界酒楼便改成了百香楼,意为聚天下百香,酒香、饭香、菜香、花也香…… 小六子早已经在楼中包好了场子,我去时一众阴差围上前来搡着绛璃便去了楼上一间包间,而我也被小六小虎两个人给强扯了进去。 楼下大厅已经被一百多名阴差给先占了,小六特意在楼上单独开了间,专门招待我们这群和绛璃关系好的人。 “你呢,就坐在这。”小虎将我摁在他身畔坐下,桌上酒菜已齐全,看来他们的动作挺快,怪不得绛璃连东西也不让我收拾了,直接便将我扯了过来,原是怕自己脚步慢了赶不上这顿饭。 绛璃被人围着去正中央的位置坐了下来,楼上这一桌子能容二十几人,在场的都是面熟的,没几个生人。 也亏得我前三万年里和师兄们相处的习惯了,对付这等全是男人的场面才如此平静自然。 “统领大人已经来了,咱们也该开动了,来,咱们好酒好菜的伺候着!”大虎率先抱起了酒坛子,先给绛璃倒上了一大碗,再给诸位兄弟满上。 倒到我这里时,我见他要给我倒满一整碗,便急忙伸手去挡了些,“大虎哥,我酒量不好,够了够了。” “嗳!”大虎拂手打掉了我的爪子,满脸慈爱道:“咱们男人嘛!喝酒这种事难道还要什么天赋?酒量不好,多喝几回自然就好了!” 坚决要给我倒上一整碗,我见拒绝不得,便懦懦的收了爪子,罢了罢了,等会儿我趁着他们不注意少喝几口便好。 “好喽,给各位都倒满了,来啊,各位都动筷子啊!别太拘谨了!统领大人你先请。” 绛璃闻言便先动了筷子,夹了些菜品尝,众阴差这才放下心开动,一个个如狼似虎,吃像着实不大好看。 “咦,花花你为什么不动筷子啊。”小六算是唯一一个斯文人,好奇的碰了碰我胳膊,我支吾道:“我没看见喜欢吃的菜……” 小虎豪气的给我夹了只酱猪蹄放进碗中,“呐!这是百香楼的招牌菜,普通鬼魂都吃不到的,你快尝尝鲜,看你这小身板,都瘦成什么样了,以后可怎么娶媳妇生儿子!” 阴差杜明也凑到了损我的行列中,“娶媳妇生儿子?花花的年纪还小呢,瞧他这样子,怕是也只有几十岁吧,咱们这里最小的都有一百二十岁了,他还早呢,不着急,等他以后长得结实了再娶媳妇也不迟。” “你们怎么只顾着损我啊,吃饭吃饭,这饭不是挺贵的么,快些吃,免得菜凉了。”我十分不悦的拿起了筷子,一手握一支,直插进猪蹄子里。 几名阴差被我逗笑出了声,端起酒碗互相敬酒:“哈哈,花花说的对,咱们喝酒喝酒,好不容易坑了刘功曹银两来百香楼吃饭,咱们可要吃好喝好啊!” “统领大人,属下敬你。” “统领大人,这个海鲜不错,你多补补。” 席间盛况已经不能用推杯换盏觥筹交错来形容了,这简直就是一群饿狼啊,我一只猪蹄子还没啃完,饭菜便已经只余下一半了,果然文人同武夫,差别还是极大的! “花花你怎么不喝酒呢?”小六要来敬我酒,我张大嘴把一半猪蹄都塞了进去,口齿不清地嚎啕:“我吃猪蹄呢,拿、拿不出来了,你先喝你先喝。” “唔。”小六略为关心提醒了我一句:“你小心别被猪的脚趾头卡住……” “……” 猪的脚趾头!这是什么形容?你还想不想让我好好吃东西了! 第十六章 穹恶山上抢灵草 这场酒席算的上是家宴,地府阴差们在冥界皆是无亲无故的,自然就倍加珍惜兄弟们之间的情谊,隔三差五要出来小聚一次,培养培养兄弟感情,于是我在泰山府学艺的时候便听几位师兄时常感慨,说三界六道中,唯有冥界的军力最强,因为什么?就是因为人家阴差看重兄弟情义,行事仗义!这些年来只听闻天界与妖界的小兵们在一起时常干架,打的鸡飞狗跳,可却从来没听说过冥界的阴差打群架。 直到我回冥界做勾魂鬼之后才发现,原来冥界的阴差也干架,只不过方式不同,他们干架通常是不动武只动嘴皮子,搬上几坛子好酒比谁能喝,比着比着就成了酒友…… “听说审判殿的女少君啊,前几日在风月楼睡了个漂亮男鬼,结果一觉醒来被男鬼追着要成亲。这事若是放在一个未婚的女子身上,着实算不得什么,大不了娶回家中做小妾,可前三百年这女少君就被许配给了转生殿的孟饮侧君,当下出了这等事情,孟饮侧君的脸面上也着实挂不住,你说这审判殿,往日里仗着判十八层地狱冤魂的本事四处和咱们判官殿挑衅寻事,如今遇上了这一桩,这脸也真是丢大了。” “审判殿判地狱那些恶鬼,咱们判官殿判的乃是阳间来的新鬼,当初若不是咱们判官殿无暇顾及,冥王大人才将此事交给了审判殿做,有咱们在,他还威风什么。咱们的头头四大判官,那可是从混沌时期就跟着冥王大人的,咱们司文,他们司武,本该井水不犯河水,谁知他们竟敢瞧不起咱们,得,天道有轮回,这会子掉坑里去了吧。” “听说那孟饮少君也是个人物,三百年前也不晓得如何招惹了谛听大人,被谛听大人打了顿,又被一神秘的白衣人打了顿,前几年才听说,原来那神秘的白衣人就是白染鬼君的夫君,九重天的星辰之主帝晔大神。坊间传闻是孟饮那时候不自量力,企图勾引白染鬼君,勾引未遂就先后被打了两顿。” “呸,该!” 吃了半饱后便是一群人围着八卦,小六子也加入了队伍:“我知道我知道,听谛听上君说,是孟饮少君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想要勾搭鬼君,结果他当时不知鬼君身份,为了做上君,甘心娶审判殿的丑八怪少君,后来还大言不惭要鬼君去给他做小妾。所以谛听大人才仗义拔刀,前去揍了他一顿。” 我还在琢磨着如何继续啃猪蹄,听闻这一说法不由心中冷笑,谛听还真会给自己戴高帽子,哪里是仗义拔刀,明明是他也觊觎白染姐姐这只白天鹅来着…… 说着说着不知为何话锋一转,引到了新上任的判官身上了。 “你说咱们新来的判官大人,这都如此久了,咋还没见人影呢。” “说不准是遇见了什么事情耽搁了,若真是没有缘由,阎君大人早就派人来问罪了。眼下阎君大人都未曾开口,一定是判官大人先同陛下禀奏了。” “也不知这新来的判官脾性如何……” 我默默啃猪蹄,脾性当然是最好啊!要不然如何能同你们在一起喝酒吃肉? “听说新判官是个女人,咱们冥界的女官啊,一个个都如花似玉的,不晓得新判官是不是……”那人说完还阴森森的笑了起来,引得满堂轰然大笑。 长得铁定好啊!好歹我也是泰山府第一美女! “这女官呢,脾气都不大好,动不动就要喊打喊杀,不过,这女官也最多情,嗳,老四,要不然你凭借美色去帮兄弟们降了她?” 呸!你等着,老娘上任第一件事就是拔了你的舌头! 绛璃不动声色的黑了脸,开口打断道:“好了,勿要越说越离谱,判官乃是我等直属上司,非议上级是要进拔舌地狱的。” 唔,此话甚得我心! 众人赶忙闭住了嘴巴,不敢再多议论,继续喝酒吃肉。 小六子还在巴巴的等着与我喝酒,瞧我依旧抱着猪蹄子没啃完,眯眯眼睛瘪嘴道:“花花你吃的也太慢了,你快些啊,我这碗酒还没喝呢,就等你了!” 瞧他等我等的辛苦,我囫囵道:“快了快了,我这就吃完了。” 他依旧愁眉苦脸,低头视线落在我腰上,怔了一怔:“咦,花花,你这玉佩从哪来的,还会发光……” 玉佩? 我也垂首往着腰间瞧过去,“唔,这枚玉佩是谛听上君赏给我的,我闲着无事带出来玩玩。”掌心托起那枚玉佩,我用指尖拂了拂那玉佩上的光泽,会发光,果然是个稀奇物件,只不过它怎么会忽然发光…… “这对玉佩呢,你送一只给你的心上人,等到你心上人有危险的时候,你便会感应到,如此你就可以及时去救他了,你说这东西好不好用?” “这一只,你带着。” “无须再等,这枚,我只想送给你。” 这玉佩的另一只在云川那里,难道,是云川那出了什么事情么? 我收起了玉佩,起身也管不了诸多阴差在场,拱手着急与绛璃道:“属下忽有急事,先走一步,诸位兄弟尽兴!” 众阴差顷刻安静了下来,大壮皱眉道:“这怎么才来就要走?有啥急事啊,要不要哥哥们帮你?” “是啊花花,瞧你这样子也挺着急的,究竟是什么事?” 我凝眸浅浅道:“一些私事罢了,还望统领大人恩准。” 绛璃从容放下酒杯,眼底沉墨如漆,颔首应允:“去吧,路上小心。” “是!” 顾不得旁的,我转身便化作一道红光飘出了百香楼,尚沉迷在饮酒作乐的那些阴差相视了一眼,摇摇头又继续花天酒地。从鬼市到我住的地方有一段距离,用双腿跑的是不行了,飞出去速度会快些。 我飞到了竹屋的门前,灵力冲撞开了竹门,我三步并两步的迈进去,“云川,云川!”掀开帘子,见他并不在房间中……遭了,云川他不会是出门遇见什么对头了吧,或者又是被哪个女人给盯着了,要绑回去做小妾吧! 可我现在也不知他究竟在什么地方,又该去哪里找他才好? 掌心玉佩依旧在闪烁着浅绿色的光华,我拎起了玉佩,勉强压住了心头的不安,以前听师兄们说过,灵玉之间可以互相感应到彼此的踪迹,或许这枚玉佩知道云川究竟在什么地方…… 没办法了,现在只有试一试了。我闭上眼睛,施法悬起了那枚玉佩,唤出玉佩的灵识,缕缕意识渗入我的灵台,渐渐勾勒出一个飞沙走石,巨蛇盘踞张开血盆大口的场景。巨蛇,那是什么地方,云川怎么会去那里。 来不及多想,我出门飞身便朝着玉佩所指引的方向而去,渡过冥河,穿过一个氤氲着阴气的林子,终是落在了一座山的山顶上。此山,名为穹恶山,乃是冥界名山之一,也是出了名的凶险,原来我之前瞧见的那只大蛇,就是这座山中的。 山头黑气笼罩成云,枯木烂骨随处可见,恶魂游弋在山间,漂浮在树枝头,隐匿在树荫间。眼前来回游窜的恶鬼妄想吸食我身上的灵气,但未曾靠近,便被我体外的护体灵光给挡了回去。我是冥府的神仙,如今又担了个判官之职,按照冥律,他们是不能对我动手的,更不敢对我动手。 可云川是个普通鬼魂,他来这里的唯一下场便是被恶魂撕的粉碎。 我抬袖驱散了周围觊觎我灵气的那些鬼魂,一道灵力打过去,鬼魂们都暂且被挡在了结界外。我伸手拂开了遮住前路的枯树枝,头顶两只乌鸦惨叫个不停,四下起了浓雾,令人更难往前行走了。 “你们无须再叫了,今日这穹恶山我是闯定了!” 拂袖封住了两只乌鸦的嘴巴,乌鸦的呱呱声也渐渐消失隐匿在山间,浓雾聚而又散,我加快步伐走出这片林子,终是在林尽头寻到了两缕黯然的光,云川便在那了。 我抑制住心底的涟漪,加快步伐迈向那光芒聚集处,只差一步便可迈出林子,可我却在那最后一步顿住了身影…… 粗壮的蟒蛇彼时正摆动着灵活的身子朝白衣男人蛇行游去,白衣男人墨发凌乱,肩上血迹染透了白色外袍,似一枝红梅跃然于雪地枝头,血色迅速蔓延,红梅也愈开愈烈,顺着肩膀蜿蜒至胸膛。 手中执剑,那剑削铁如泥,一个腾身便砍碎了飞过去的巨石,蟒蛇似被他激怒,眯了眯黑黝黝的蛇眼,用力一摆蛇尾,抽在了云川的胸口,云川从半空生生砸了下来,翩然落地,手中长剑埋进泥土内,血顺着发白的唇角,一滴一滴砸进泥土里,引来不少胆大的小鬼前来吸食。 蟒蛇大吼,张开了血盆大口朝云川逼了过去,他眼下,根本没有反抗的能力…… 生死之际,我飞身扑了过去,挡在了云川的身前抬掌一掀,将巨蟒给猛地掀飞出十几步开外。双手搂住他的腰,带着他的身子往一侧滚了几圈,以手撑地,扶起了他的身子,“你怎么样?伤的重不重?” 他见我忽然出现,眼底泛起几层涟漪,皱眉虚弱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握住他冰凉的手放在胸前,不忍心的责备道:“这倒是要问你了,你为何在这里?我是寻你寻过来的。” “我……”他犹豫难言,我当下也没有心思深究他来此的目的,余光瞥见那巨蟒已摇摇摆摆的站了起来,握住云川的肩头浅浅道:“你莫不是想砍了它回去煲蛇汤?若如此,我替你砍了它!” “小九!”他捞住我的手,将我刚迈出去两步的身子猛地一收,重新扯回了怀里。 他从后搂住了我的腰,男人的体温与我相融,气息浮躁不安,姿势暧昧仿若要将我整个人都护在怀中。肩头飘荡的血腥味熏得我有些难受,他攥紧了我的两只手,眉头紧拧,沙哑启唇:“我要的是它守护的那颗聚神草,小九,不要损它性命。” “聚神草?”我将视线定格在了远处石缝里生出的那颗紫色仙草上,“好,我去给你取!” 挣开了他的怀抱,我飞身轻易便落在了那颗大石头上,抬指抚摸着聚神草狭长的叶子,趁着大蛇还没冲过来之前,用力一拔,将那紫色仙草收为己有。 第十七章 早就知道是女子了 仙草被拔,大蛇怒吼嚎啕,刹那间红了双眼,龇牙咧嘴的意图来吃了我,我拍拍袖子起身,镇定自若的抬掌幻化出一枚令牌,递给大蛇看:“本判官需要这株聚神草,按照规矩,冥府判官是有资格前来取这些仙草的,你且放心,本判官只要这一株,若是你愿意给,本判官就不计较你打伤本判官好友这桩事,若是你不愿意给,倒是可以来和本判官打一架,争个你死我亡。” 巨蟒僵住了身子,盯着我手上的令牌看了甚久,俯身低头,“原是花判官,小的有眼无珠,请判官恕罪。” 我收回令牌,朝他摊开一只手,“你把我朋友伤的这般重,是不是该将解药交出来?他魂魄太虚弱,本判官若是将他带回去再解毒,恐他会承受不住。” 巨蟒闻言听话的张开嘴,从口中吐出一片亮晶晶的雪色花瓣,“小的告退。”言罢蠕动着身躯,一溜烟便钻去了林子深处,消失的无影无踪。 我从石头上跳下来,小跑到云川的身边,握住他的手腕命令道:“把嘴张开。” 他听话的张开嘴,我将雪色花瓣放入他口中,抬指在他体中的几处穴位上依次点下,封住了蛇毒蔓延。运起灵力为他融开解药,化解蛇毒。 翻手幻化出紫色仙草,我催动掌心灵力,引着仙草渡入他的心脉,一手捏紧了他的手腕,替他疏通经脉。仙草入体,他的魂魄果真比方才凝重了些,容颜也渐渐有了血色。 “还真是有效。”我心下一阵欢喜,掌心将最后一缕灵力推进了他的身体,这才放心收回法力。 “小九。”他握住了我正要收回的那只手,垂眸看我,神情沉重,“对不起,我……” 我昂头对上他皎洁的目光,等待着他接下来要说的话,但听他良久也没有勇气说完剩下的那截,我只好哭笑不得的拍了拍他的手背,“你何来对不起我?不过,你若是早些时候便愿意同我实话实说,也就不会受这么重的伤了,我来替你取,比你自个儿动手要轻易的多。” “我知道……”大手扶住了我的脑袋,他目光深情的看着我,唇角扯出了一缕淡笑,“小九是判官,自然能护得住我这只孤魂野鬼。” “判官……”提到这些事,我其实有些心虚,毕竟以前我的身份,都是在瞒着他的,并非是我不信任他,而是,我不晓得如何同他开口去说,“云川,我、我不是有意要瞒着你的,我发誓,我对你真的不是虚情假意,只是你知道,我现在的身份所有人都不晓得,我想等过一段时间再告诉你,我怕你到时候多想……” 冰凉的大手敷在我的下巴上,他抬指一挑,垂首间,薄唇敷在了我的唇上…… 凉意驱散了我脑中原本整理好的思绪,他的唇与我的唇紧紧相贴,温柔辗转,令人不自觉的便想沉浸其中…… 他的怀抱中盈着暖意,衣襟里似夹杂了浅浅暗香,我瞪大了眼睛看他,而他的眼眸里,则暖的像是冬日里的初阳,僵硬的抬起自己的胳膊,想要推开他,但终究也没下得去这个手。 说起来,从小到大,这还是第一次有人亲我。 一阵寒风扫过,我鼻子痒痒的,被迫强行推开他,扭头打了个喷嚏。 他关怀的扶住我胳膊,“受凉了?” 我揉揉鼻子,慢半拍的红了脸,含糊说道:“没、天色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唯恐他再说些什么,我先一步抓住他的手,拂袖施法与他化作两道灵光飞出了穹恶山。 回到了竹屋,我本想先避一避他,与他两个人都先安静几日再说旁的,可还没等我寻到借口要走,他便先找到借口将我留了下来。 “我的伤,自己上药有些不便,可否麻烦小九帮我上药?” 偏偏这个理由我又拒绝不得,是啊,他的伤伤在后肩,自己上药肯定不方便啊,须得有个人帮他才好。 我的计谋就这样被他扼杀在了襁褓中,着实悲哀…… 他褪下肩上的衣衫,露出血肉模糊的那块伤处,殷红的鲜血刺痛了我的眼睛,也刺痛了我的心。我不明白自己为何会格外关心他,他难受我会心痛,他受伤了我也会心痛,若是换做我那些师兄们,我是固然不会如此好心的帮他们上药,能控制住自己不往他们伤口撒盐便已经不错了。 “你这伤……一时半会儿肯定好不了,以你的身体,估计没有个把月是好不了的,你别害怕,我轻些,若是疼了你就说出来。”我心慌意乱的捏着药瓶,与他嘱咐完这些话之后才沉下心打开瓶塞,倒出些许粉末在掌心。 他温润勾唇,俊容面不改色,“好。” 手掌接近他的伤口,我有些抖,这么重的伤,他一定很疼吧…… 药粉洒在他的伤口处,他闭上眼睛,额角隐约有青筋凸起,我晓得他疼,手上的动作不敢停滞,咬牙将药粉平均敷满他的伤口,随手拿起桌上的干净棉布,踌躇了许久才闭紧眼睛摁上去。 鲜血瞬间染透了整张棉布,我不知所措,心乱如麻的继续寻了一段干净棉布,叠了两层加在他的肩头。这次总算没有血再溢出来了,我抬手去拿桌上的白色布带,指尖控制不住的颤抖,轻轻给他裹了伤口,每一步都做的提心吊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小九。”他费力笑出声来,缓缓道:“你怕?” 我胆颤的给他绑好布条,硬着嘴道:“胡说,我怎么会怕,我不怕,一点儿也不怕!” “那为何,你的手在抖?”他风轻云淡的戳破我的谎言,明眸里凝着压抑的笑意,我转过身去收拾药瓶,一张脸憋得通红,“我……我是怕弄疼了你而已。” “你在意我。” 平平淡淡的一句笃定的话,我抱着小瓷瓶抖得更厉害了,“废、废话,你我同住一个屋檐下,我自然……” “自然会在乎我,喜欢我么?” 故技重施,他又是伸手一扯,趁着我摔进他怀中之际,手臂攀在了我的腰间。 我激动的浑身发抖,“云川,你,你别这样!你身上的伤如此严重,你小心化脓感染!” 威胁他这招,似乎对他没有多大用处,他依旧揽着我的腰,目光清澈如泉,唇畔还携着似有似无的笑意。 我言语不着调,“你怎么如此喜欢抱我啊……云川,你、你不是对男人没兴趣么,你别这样,我怕……” “怕什么?怕我吃了你?”他刻意将俊俏的容颜凑近我些,我及时伸出手指抵住了他额头,欲哭无泪道:“你说你好好一个男人,怎么染上了这种癖好,我和你说,断袖不好的!我一个师兄前几年有了断袖之癖,差点被我师父给打断了一条腿,你别乱来啊,我可不想也被师父打断腿……” 他挑了挑如画墨眉:“小九,传闻中,冥界判官府新上任的大人,是个女判官。” “……”我猛地憋住了话音,咬住唇角怔怔看他。完了,还真忘记这一茬了,我亮明了判官的身份,之前冥府便传遍了前来赴任的是名女判官,他只要有心回想一下,就晓得我是个女儿身了…… 他眉眼含笑,续和声道:“原来你姓花,全名是什么?” 我安分的躺在他的臂弯里,不敢再猖狂反驳,“花如仙。”乖乖道出了自己的名字,不甘心的反问道:“你到底是什么时候知道我是女子的?” 回忆他前几日的反应,似乎打咱们初相识到如今,他都在默默守着我,保护我,对我完全不像是兄弟之情,反而像是在守护一个小女子……难不成,我早就露出破绽了? 他轻轻点头,“花如仙,这名字倒是不错。”垂眸打量了我一阵,他淡淡笑道:“若我说,从头到尾,我都晓得你是个女子,你信不信?” “啊?”我瞠目结舌,他的玉指挑起我鬓角一绺短发,凤眸潋滟,眼底携着勾人心魄的邪魅,与我打趣道:“谁家男子,会如小九一般消瘦亭玉,性子柔善呢?自从第一次触碰到你开始,我便晓得你是个女子,见你瞒我瞒的委实可爱,我便没有忍心拆穿你。只是,我有一件事尚是不解,小九为何总是害怕我是个断袖?是因为,有了龙阳之好就不可与小九,长长久久了么?” “我……”我语塞,心底纠结了半晌才开口囫囵道:“谁要和你长长久久!我是怕你断袖对我……对我狗急跳墙!本姑娘可还是清清白白的女子,你对我又搂又抱,本姑娘以后可怎么嫁人啊!” 他眼里有光:“小九不如嫁给我,从此以后,我护着你。” “嫁……”我吞了口口水,呛了声道:“云川,原来这么久不是我在觊觎你,而是你在觊觎我啊!” “你我互相觊觎,若是凑成一对,岂不是也称为一段良缘?” 我吓得从他怀中跳出来,抱住自己惶恐道:“我不,我还如此年轻,我不要嫁给你,而且,我和你又不熟……我怎么知道嫁给你,你不是个负心汉伪君子。” 他单手理好自己肩头的衣襟,噙着笑意道:“小九不想嫁?小九怕我是负心汉?” 我点头坚定道:“不嫁!我还小!” 他低下眸光,勾唇缓缓道:“嗯,那我就,只好等着了,等小九什么时候愿意嫁了,我随时都在。” 这才相识多久啊,他就要与我谈婚论嫁,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你今日有些可怕……我不要离你了,我、我要回去睡觉了。”转身要走,行到一半忽然停了下来,回身委屈的嘱咐道:“既然你已经晓得我是个女子了,那你,不许趁我睡觉的时候偷偷进我房间,不许以后随便抱我,也不许……不许……” 他腾出一只手撑下巴,散逸清闲道:“你安心睡吧,我不会强迫你什么。” 我猛吞了口口水,怯怯的抱着自己溜出去,说来……是不是我真的多心了。他早就知道我是个女孩子,若是居心叵测的人,如此近水楼台,他恐怕早就下手了,而云川,他并没有做这些,这段时日以来,一直都是他在照顾我,替我做饭,替我整理屋子,种种迹象都表明,他是个好人。 罢了,索性我这几日来担忧的事情已经过去了,他未曾因为我的身份疏远我,纵然他对我有觊觎之心吧,但若真的赶他走,这事,我怕是做不来,况且留他在身边,我不是也挺开心的么? 至于男女大防,也的确没什么必要,他向来都对我以礼相待,譬如上一次我在他肩上睡着,他不也只是摸摸我的脸罢了…… 第十八章 再等你问那件事 对于云川知道我是女子这回事,我没敢同谛听说,因为我晓得,只要我敢告诉他,他就敢追到我家中同云川八卦,甚至还会与云川请教经验之谈。谛听这个人,实乃我们冥界隐藏极深的八卦大佬,这八方的奇闻异事,就没一桩能够逃得过他的耳朵! 后来这几日,我刻意每天都晚回去一个时辰,明明是想躲着他,可偏偏,我每晚回去都能看见云川做了一桌子饭菜,眼巴巴的守在家中等我回去,这场面,我实在不忍心再荼害他。 我对他表明身份后,他与我之间的感情并未发生什么变化,反而对我更加温柔了些。他记得我喜欢吃什么菜,晓得我喜欢吃酸的还是甜的,甚至记得我喜欢鬼市上的那只会摇尾巴的麒麟,特意亲手给我雕刻了一只一模一样的。 他这样,让我原本萌生起要送他走的小念头彻底打消,有这样一个人陪着自己,何尝不是一种幸福呢。 “此乃阴律司所有在职阴差的名册,我特意去找其他七位统领要的,如今都在这里,你且小心看管,勿要将册子弄丢了。” 我接过八卷名册,点头道:“好,你放心,我不会把册子弄丢的,到时候必然会安然无恙的还给诸位大人。” 绛璃大人若有所思:“司徒判官为何忽然要查阴律司的阴差鬼差名册?可是出了什么事情?” 我道:“唔,也没什么大事,这不是过些时日冥界要开始择选阴差了么,忘川府择出人选后,会分给十殿与判官府,咱们判官府先挑人,有新人融进来,必然也要放走一部分老人,司徒判官是准备看看有多少阴差在职年月久,好放出一部分去轮回投胎或是送往人间仙山拜师学艺。” 他沉默了少顷,颔首道:“嗯,是了,过些天的确该准备考核新晋阴差了。” 我抱住名册同他告别:“那我就先给司徒判官送过去了。” “好。” 还好我前日在判官大殿的奏折上看过考核阴差之事,若不然还要寻个旁的借口去找他要。还魂书的事情都拖了一个月了,再不查出来可真的要辜负爷爷所托了。 我抱着这些册子向司徒爷爷家走,路途中见四下无人,便偷偷将东西藏起来,路线一改,奔回了自己的家去。 推开院门,我顺道设下了一层结界,反手重新插上大门,小跑着进了厅堂。 彼时云川正在厅内雕刻着一样玉料物件,见我冲了进去,便用广袖一遮,故意不给我看。我驻足在他面前,不悦的拧眉,鼓了鼓腮帮子叹道:“你又在背着我做好玩的,还不给我看,云川,你什么时候自己有小秘密了?” 他放下手中锋利尖锐的刻刀,笑道:“左右都是要送给你的,你迟早要看见,现在先保持神秘感。” 我深叹,矮身在他对面坐了下来,“好吧,反正你现在不会给我看,趁着你手头无事,不如来帮我查个东西?” 他明眸藏笑:“好啊。” 我拂袖往桌上一扫,立时便出现了一摞书简,我拾起一卷册子,轻声道:“这是阴律司九千鬼差的名册,你帮我找一下里面和人间有来往的鬼差,唔,直接寻一下尚有亲人在世的鬼差便好。” 他也拾起了一卷,缓缓展开:“嗯。” 我施法凝出了册子上的朱笔字迹,一行一行的找下去,无趣打扫:“如此多的记载,我们两个人来查,势必要多费几日功夫,可惜这些鬼差名册都是判官府的机密,除了你之外,我当真不敢交给旁人看。我好不容易从绛璃大人的手中套过来的,若是中途丢了一卷或是破损了,绛璃还不得将我生吞活剥了。” “不会的,我看的快,可以帮你多看两卷,你如若累了,尽管休息就好。” 云川可真是善解人意啊。 我不好意思道:“咱们……同甘共苦嘛,反正也不着急,慢慢来。”抬眸偷偷看他,他认真的样子,太像一副画了,“你为何不问我为什么要查阴差名册,又或者,找名单的目的是什么?” 他浅笑道:“你要找,自然有你的道理,何况你不是也说了么,这些都是机密,我一个外人,不该多问。” “你,不是外人,你是我知己啊,你不问我,我却又想告诉你……” 他迎着一束橘光而坐,脊背笔直,白衣胜雪,玉冠高束下一张俊逸的容颜惊若天人,薄唇上挑,正如诗中所描绘的那般,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啊…… “小九不拿我当外人,想说什么便说什么吧。” 我低头继续查名单,“嗯,我说,你听着便好。我只是想发发牢骚罢了。” “好。” “我同你说过,我自幼便被送去了泰山府东岳大帝门下拜师学艺,已经三万多年了,至于为何忽然回冥界,是因为我爷爷,也就是钟判官,他被西天的无相佛给请了去,约莫近百年都不能返回冥界,冥界阴律司不能百年无主,所以阎君大人就传旨去了泰山府,将我给召了回来暂时接替爷爷的职位主持阴律司,我本来不该隐瞒身份的,但爷爷临行前给我写了书信,提及了还魂书的事情,说还魂书失窃,不知何人所为,要我暗中查出内贼。故而我就女扮男装先冒名过来了。” 他沉笑道:“你这算是,先打入敌人内部?”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聪明!”我自豪道:“我先借着鬼差的名头过来,再暗中搜查线索,可……查了这么久还没查出来,还魂书你知道么,就是可以给死人招魂,留住死人魂魄的。还魂书乃是府中人所盗,要查也得顺着这条线查。” “嗯,我明白了,你是打算先查鬼差。” 我扶额:“这种事情,当然要先从鬼差查起啊,毕竟牛头马面和功曹他们,是犯不着干这事的。” “那查着了,会如何处置?” “还魂书不算什么重要物件,但也多少算是个冥界机密,免不得要下油锅炸一炸的。”先下地狱,再使劲折磨,不然就对不起我这一个月来的辛苦! 他淡然:“嗯。” 我瞧着他这反应着实平淡,便托着下巴好奇道:“平常鬼魂听见了下油锅会吓死过去,你这反应,也太镇定了。”想了想,又自言自语:“是了,你生前没干过坏事,也没机会去地狱看看,自然不怕……我之前看你的记载,你已经来冥界三年了,这三年,你都在做琴师么?那等风月场所,可会有小姑娘会看上你?” 这话一问,却显得幼稚了,云川这模样放在鬼市,称个第一美男也不过分,有小姑娘看上这件事,不是很寻常么。 说话间他已经将手中那册看完了一半,而我,连十分之一都没看完…… “小九,我卖艺不卖身。” “……” 他卷好书册,每个动作都甚是优雅大气:“这几日,我都在等你问我聚神草那件事,我以为,以你的性子,是藏不住问题的。” “聚神草?”其实是打算问来着,可前几日只顾着躲他去了,这两天公务太忙,又给忘了…… 他一目十行的往下看,边道:“我天生魂魄不全,入了黄泉过了审判后,我选择留在冥界,不再投胎,也因魂魄不全这回事,我险些魂飞魄散,你可知我为何会沦落到那种场所?当初我身受巨痛,痛不欲生时,是七娘拿了一叶聚神草救了我的性命,作为报恩的条件,我需为她所用。这三年中,我在明月阁做琴师报恩,后来一冥界阴官砸了大笔金钱在明月阁中,七娘则将明月阁扩建翻修,用了三个月时光重新更名为风月楼。我本该沦落风月楼一辈子的,可是当年那一叶聚神草维持不住我的魂体了,我需要新的聚神草修补魂魄,若不然便会灰飞烟灭。七娘无草可给我,便要将我卖出去,自生自灭。” 我有些激愤,握着书简砸在桌子上:“怪不得忽然要开什么赌局,原来是不要你了,她怎么能这样呢,想要就要,不想要就卖了!” 他倒是平静,接着说下去:“好在我遇见了你,被你带回来之后,我的魂魄越来越虚弱,恶寒也借此发作的更加厉害,我私下打探过聚神草,传闻那是种仙草,只有在极寒之地的穹恶山才能寻到,穹恶山满是鬼怪,万分危险。我不敢将这件事告诉你,怕你为了我受伤,我本想再撑一段时日,可后来那几天,我的身体也开始变得僵硬,我被迫自己出门去寻,想趁着你不在时去碰碰运气,没想到……”顿了许久,“没想到最终还是险些丧生,你及时感到,方替我捡了一条命。” 原来,他前几日恶寒发作,行动不便,皆是因着魂魄虚弱所致……只怪我当时未曾多在意,若我及时发现,他也许就不会被巨蟒伤的如此严重了。 “你这个大笨蛋,为何不告诉我呢。”我绷着脸低声责怪道:“你告诉我,我手上有判官令牌,只需亲自走一趟便可采回来,你想要多少株聚神草,我都可以拔给你。” 一卷册子已被他收好置于桌角,他拾起另一卷观看:“你们冥界的规矩,我不是很清楚,穹恶山鬼怪纵横,我只知道,但凡有一丝危险,我都不能让你去犯险。” 但凡有一丝危险,我都不能让你去犯险…… 这话,我听着为何会觉得心头乱颤呢? 脸颊开始发热,我低头躲过他的眸光,继续装作责怪:“你啊,就是爱胡思乱想,我就算不是判官,也多少算是个神君吧,对付巨蟒,肯定比你这只鬼魂要容易的多。你现在能力不足,留在我身边我可以保护你啊。以后不要逞强了……免得让我担心。” 他眸光变暖:“嗯。”过了会儿又唤道:“仙儿。” “嗯?”我好奇昂头,对上他那束清澈目光时微微一怔,喃喃道:“你……叫我什么?” 他眼角暖意流溢,“你的名字,不是唤作花如仙么?” 我支吾道:“可你,方才竟唤的不是小九。” “仙儿这个称呼,也很好听。” “唔……”我略有些羞涩的低下头,余光瞄见他袖角的那卷名册,诧异问他:“那一卷,你看完了么?” 他点头:“看完了,这一卷,也看到一半了。” “你为何、看的如此快?”我哽了哽,惊讶到说不出话,他沉吟:“不快,习惯了。” “习惯了?” 他顿了顿,眸光抬起,像是想起了些什么,改口道:“没什么,我看得快,你就可少看两卷,等看完,我再帮你把这些名册上你说的那些类型名字给单独挪出来,交予你审阅。” 第十九章 冥冥注定的缘分 “哦。”我托腮很是佩服的应道,仔细回想他方才所说的习惯了三个字,不由让我想起了他的凡间身份,是了,他曾是一国大皇子,多多少少也帮他老爹看过不少折子奏章之类的东西吧,自然是习惯了。 而我,自小就不爱看书,可偏偏在看书写字这方面有极高的天赋,在整个泰山府中,数我最不爱看书,数我背的书最多。师兄们往常需要背几个月的书籍,我只需从头到尾读上一遍便熟记于心,且还很有本事的写了一手好字,泰山府每年的新对联皆是出自我的手,以至于万年之前五毒老祖去泰山府作客时一心要收我为徒弟,我那些好师兄们激动的只差拿个麻袋将我打晕装进去送给他了。 一卷名册还没看完,他便已经将余下八卷给解决了,顺便还抽走了我手中这一册……看来我方才担心看不完的问题,实乃是杞人忧天了。 我偷偷挪到云川的手边,看他提笔在宣纸上写下那些名字,倏然发现了一个严重的问题:“云川,你莫不是还会仿人笔迹?” 他提起笔,凤眸垂看我,“嗯?” 我抖了抖唇角,自他手中接下毛笔,在新纸上照着他写的名字誊抄了一份,指给他看:“你瞧,你的字迹与我的字迹,竟有八九分相似!我自诩写的一手好字,可这些年来,总感觉缺了什么神韵,如今看你的字,正好弥补了我这字体的缺陷,写的格外好看,若说你我字迹不同的那一两分是什么,大约就是你比我写的好看了!” 我怕他瞧不清楚,特意给他挪正了,激动道:“我师父说字由心生,每个人写出来的字都不相同,云川,你我的字,无论从字体还是力度上来说,都相似的很。你说,天下为何会有如此奇怪的事情!” 他镇定挑眉,眉眼俱笑,接过毛笔继续镇定自若的往下写,平平静静的道了句:“嗯,大抵是我们之间有缘分,所以连字体都如此相像。” 我缠着他追问:“你就不好奇么,毕竟这种事情就像你走在大街上忽然撞见了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你彼时的反应不该是惊诧么?就算没有惊诧,那好奇一下,也该有吧。” 他任我将手搭在他的胳膊上,行云流水般写完名字,“小九,凡事都需保持几分神秘感,若都猜着了真相,还有什么乐趣,况且我觉得,在你我字迹相似这件事上,你还有千千万万年的时间去发现,可还魂书的事情,该是迫在眉睫。” 啊对,还魂书,眼下还魂书最重要! 我赶紧凑上去看名单,只是这一看,又将我吓着了…… “这、这这……怎么有如此多的人名?就一会儿的功夫,你都给我写满十张了!云川,你是老天派过来惩罚我的吧!” 云川:“……” 待我细数完这些鬼差清单之后才发现,从阴差名册上下手这一回,又是出师未捷身先死了。且不说阴律司九千阴差,其中多多少少与人间有关联的鬼差百十人,就说这百十人中,有的是儿子孙子在世,更甚者还有老婆在世,皆有盗取还魂书的可能,若是一个个查下来,恐怕又要耗时良久。 我捏着名单猛地俯身砸在了檀木矮几上,将名册往旁边一推,恹恹道:“看来,我天生都不是查案的料子,好在判官府查案这种事都被陆判爷爷给包了,咱们阴律司也只是掌管冥界律法,看管生死册罢了。” 他伸出修长的玉手,握起一卷书帮我整理好。“不着急,慢慢来,是狐狸总会露出尾巴的。” 我如今也只能顶着一份破罐子破摔的心态了,云川说的对,着急也没有什么用,守株待兔说不准还能有惊喜。 “算起来今日已经是第十一天了,成衣店的新衣裳可有给你送过来?若是没送来,我明儿可以顺道跑一趟。” 他顿住了手上的动作,墨眉上扬,眸眼熠熠,“前几日便已经送过来了,我瞧你公务繁忙,便没告诉你。” 我欣喜道:“看来成衣店的速度还挺快的嘛!你快去穿上给我看看呗。” “你想看?左右也只是几件衣裳,以后会看见的。” 我托着下巴兴致不减道:“我想看看不一样的你嘛。” 他昂头看我,目光深深,良久才轻笑出声:“等你回来了我穿给你看。” “我回来?”我不解的坐直身子,“可我现在不出门……啊!” 话还没说完,便有一道黄符破风飞进了结界,以迅雷之速直撞我的脑门……不用想就晓得,是牛头马面回来了,也只有他们的手法才会每次都格外精准的将灵符贴在我脑门子上。 我一脸黑线的将灵符扯了下来,摊开一看,上书:有贵客至,速归阴律司。 “贵客?又不知是拐走了哪家的小姑娘去阴律司吃茶,整天就知道诓我。”我喃喃抱怨了两句,捏着黄符纠结道:“我到底是去还是不去呢?牛头马面素来不靠谱,此次又说不准是为了诓我过去陪他们聊天赌钱,但不过去,万一他说的是真的……” 云川慢条斯理的收拾着桌上名册,淡淡道:“与其在这里猜测揣度,不如去看一看,你乖些,今晚准备给你做元宵,你回来正好可以吃上。” “元宵?云川你又换新食谱了?上一次那张食谱我记得还有叫花鸡,鱼虾丸,麻婆豆腐没有吃呢。”我掰着手指头,一个不漏的盘算着,他慢言慢语:“无碍,那些明日中午给你做,今晚先吃元宵。”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唔。”我似懂非懂的点头,起身拂了拂袍子,“那我先过去了,你记得要按时将我拿回来的药给熬了,然后乖乖喝下,若是让我发现你偷懒了,我可是要生气的!” “好,我不偷懒,一定喝。”他温顺的看着我笑,我瞧他这眼神也怪真诚,便安心离开了竹屋。 这个时辰牛头马面唤我去,难不成又是在人间逮到了好东西,要带上我一饱口福?但今日阴律司方圆五百里没有一点儿奇怪的香味,看样子也不像是请我吃晚饭……贵客,到底是谁? 唯一有迹可循的便是今日阴律司的鬼差,格外的少…… 判官大殿的殿门紧闭,我忐忑的走过去,伸手用力一推,殿内夜明珠的光华透过两扇殿门打开的缝隙洒了出来,投在我的深色衣袍上,我昂头瞧过去,确见一熟悉人影立在大殿中,身畔两只瑞兽香炉还萦绕着浅浅青烟。 我识的他背影,悬着的心总算是落了下来,大步迈过去:“沉钰哥哥,没想到牛头马面说的贵客是你啊,我还以为是来了什么稀奇人物,你今日怎么有空来阴律司了?” 沉钰上君听到我的声音,从容缓然的转过身看向我,彼时我已经迈到了他身前,满脸笑颜的问他:“几日不见,沉钰哥哥这次来,可又是为了公事?其实你大可不必亲自来,只需下道旨宣我去轮回殿便可。” 他面色温润的低头瞧我,柔声道:“宣你过去,不如本君亲自跑一趟稳妥,况且,本君也恰好是顺路。”目光有意往墨色纱帐后瞟,我不大明白,顺着他的目光也瞧了过去,只见那绣满金色符文的墨色云帐后亦是负手立着一名男子,身着深玄色长袍,云袖纹了大片的龙纹,玉冠高束,背影欣长威仪,盛气凌人。 那男子站在判桌前,一手掂着一方玉砚观摩,一手负在腰后,一举一动都沉稳淡定,我猜,他也定然是个大人物。 扯了扯沉钰上君的袖子,我问道:“这莫不是沉钰哥哥的朋友?” 沉钰哥哥没言语,我又朝着那背影礼貌道了句:“初次见面,幸会幸会,不知阁下是哪位上君大人?” 那人施施然的放下玉砚,转身,露出了一张我不熟的容颜,不过他的样貌,倒真算是俊俏,年轻潇洒却又稳重淡然。 “本君是谁?不如你猜猜?”那人唇畔噙笑,言语中也带着玩味。 我摇头:“我猜不到,不过像你这般气质出尘,锦衣华服的人,至少也会和沉钰哥哥一样,是某个殿的上君吧。” 沉钰哥哥深吸了一口气,我侧首询问:“难道猜错了?” 那人颔首,笑道:“只答对了一半。” “一半?”我含糊了,大着胆子从上到下将他仔细打量了遍,直到目光落在他腰间玉带下坠着的那块玉佩时,方觉有一道晴空霹雳劈在了我的灵台上,仓皇跪下身,激动颤抖的扣袖与他行礼:“臣花如仙拜见阎君陛下,陛下圣安。” 阎君,他这种大人物不该是待在冥殿受百官朝拜的么,怎么如今却来了判官殿,莫非是来问我罪的?可我女扮男装的事情不是早就同他汇报过了么?他没回信,难道不是默认? 沉稳的脚步声逼近几步,阎君拾阶下了丹陛,立于丹樨处稍顿,广袖垂曳在明晃晃冷森森的地面上,爽朗一笑道:“还真是个聪明的孩子,怪不得钟判官放心将阴律司交给你。”抬袖示意我起身,缓缓言道:“不必多礼,起来吧。你,应还是第一次见到本君吧?” 我腿软的爬了起来,心有余悸的回道:“回陛下,臣的确是第一次见到陛下。” 虽说之前有过几封书信往来,但我送去了冥殿拢共十几封书信,而阎君陛下真正回信的次数,却是一只手能数过来的,信上的言语板板正正,没有半分感情,因此我总感觉阎君大人是个比我爷爷还难伺候的主,可如今看来,他还能有心情同我开玩笑,应是真的同传闻中说的那般,脾性温善,甚好相处吧。 “本君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还是个不会说话的婴儿,只三万年没见,你就长成亭亭玉立的丫头了。这时光,过的可真是匆匆。你这些年里一直生活在人间,如今在地府,可还住的习惯?” 我垂首小心道:“习惯,习惯……我自幼就生长在冥府,因此如今回来,也只当做是回家了,没有什么不习惯的。” “这便好。”阎君大人抬手抚在一旁的铜鼎香炉上,神色沉重了些许,威仪启唇:“本君这次过来,一者是想看看你这鬼差做的可顺畅,方才听牛头马面提起,你在这阴律司混的也算是有头有脸,已和鬼差打成了一片,交情甚好,如此,本君便也放心了。再一者,是为了阴司有人盗取阳寿这件事,本君都已经听沉钰说过了,私自盗窃凡人阳寿乃是大罪,且据混沌镜所示,他已经拿了不少人的阳寿,细细查来,至今已有上百,至于为何冥界在之前都未曾察觉半分,本君想,他应该是忌惮冥界会发现,故而凡人那几十年阳寿,他一次,只拿几年,如此便可躲过冥府的眼睛,瞒天过海。” 第二十章 罚去蛮荒挖河渠 沉钰在一旁附道:“混沌镜只会在盗取凡人大量阳寿之时才会受到影响,若是一次只拿少许,便不会触及冥界的那些法宝,加之前段时日阴律司掌管生死册的钟判官去了西天,期间阴律司无主,便也不会有所察觉,如此他便可放心下手。也许正是因为如仙女扮男装混进了冥府,无人知道她的身份,所以他才会误以为新判官不曾到,生死册依旧无人可看管,才会继续为非作歹,光明正大。” “他也着实太小看了冥界的力量,就算瞒过了生死册,也未必能够瞒过轮回册。万物相生相克,相辅相成,生死册注死,轮回册注生,二者缺一不可。但如此也证明了,下手之人,便在十殿。没有什么人能比十殿与四大判官府更了解冥界,更了解生死薄了。而之所以会忽略轮回册,也大抵是因为沉钰你掌管的轮回殿太过偏凉,或许连他们,都不晓得你手头还有轮回册这件事。” “那阎君陛下打算如何处置这件事?” 阎君陛下缓然走下玉石铺成的台阶,行至我二人面前,凝重语气,字字清晰:“拿回来,按照冥律处置。” 我站在原地不敢添言,沉钰上君皱眉,“不如让下君去,下君定不负陛下所望,将他捉拿归案。” “不。”阎君打断,目光凌厉的扫过他:“你也是十殿之君,与他们太熟了,你去人间,必然会打草惊蛇,他若提前做足了准备,便不好下手了。” “那,陛下打算?” 阎君大人的目光扫到我身上,字正腔圆道:“让如仙去。” “我?”不晓得阎君为什么会有这等可怕的决定,让我去逮那偷盗阳寿之人?可我连自己阴律司的内贼都查不出来,又何况是盗取阳寿这等大事呢! “嗯,你去,你不曾在冥界十殿露过面,他不识得你,便不会对你加以防备。加之你在泰山府学艺,能自由行走阴阳两界,所以你去,才最为合适。” 我颤巍巍的往后大退一步,委屈央他:“阎君陛下,你可不要拿如仙开玩笑,您是知道的,我都回来一个多月了,当下连阴律司的内贼是谁都毫无头绪,更何况是这些大事了。臣这半斤八两的本事,怕会让您失望。” 阎君大人眉眼带笑道:“无妨,本君相信你。泰山府教出来的徒弟,固然也不会比旁人差。” “陛下……如仙这才接任了判官之职,对于查案审案还是一窍不通……陛下不如将此事交给陆判爷爷?或者忘川府,再不济也有白染鬼君姐姐,他们都是查案的好手,臣怕查着查着,把自己也给查没了……”我欲哭无泪,委屈巴巴的同他商量,他眼角笑意渐深,欲言又止,顿了一会儿,“本君,容你带家眷。” “家、家眷……”我更懵了。 沉钰上君意味深长的与阎君陛下相视一眼,握拳遮在唇前咳了声,调转风头帮衬阎君,“小仙,既然陛下已经下旨了,你便不要再推脱了,凡事……凡事不是都有个第一次么。你的身份如今对于冥界来说还太过陌生,由你去,才最为容易查到这件事的罪魁祸首,你就当……为冥界尽忠了……” 我忍不住的抖了抖唇角,什么叫做当为冥界尽忠了,这样一说,为何有种我会因公殉职的感觉? 没等我再争取一回,阎君陛下便威仪开了尊口:“判官花如仙,本君命你即刻前去人间追查凡人阳寿一事,务必在两个月之内,将幕后主谋带回冥界,交由冥殿审判。” 我怔了怔,回过神后赶忙跪下身,扣袖硬着头皮应道:“下官遵旨。” 这种事情,还带强迫的?阎君大人,您是故意给我找难题的吧,还定下了两个月之期,若是两个月之内我查不到幕后主使,无法交出罪魁祸首,那死翘翘的人,便成我了! 阎君陛下见我应下,眼神里的寒光这才褪尽,恢复了方才的和善之色,“遵旨便好,回去收拾收拾吧,本君会告诉牛头马面,就说你暂时被调去了冥殿任职,不会暴露你的身份。记住,去了人间之后,万事都要小心。你是本君选中的人,本君对你,甚有信心。” 您老对我有信心又何用啊?我如今自己都对自己没信心…… 可当下我也推脱不了,大局已定,唯有含泪对他感恩戴德:“是,如仙多谢阎君陛下看重,如仙一定尽力……不会让陛下失望。” 他微微颔首,唇角上扬勾起一抹笑,“如此甚好,你们两兄妹有什么要说的,如今还可多相处片刻,本君就先不陪你们了,先走一步。” “是,下君恭送阎君陛下。” 我亦是低头礼道:“如仙恭送阎君陛下。” 阎君大人负手大步离开了判官殿,行至大殿门前时,身影忽而化作一团白云,消失在了我二人的眼前。 我看着阎君大人消失的地方愣了好一会儿,沉钰上君含笑睨了我一眼,调侃道:“他倒是挺信任你的,阎君这些年来,除了我们这些相处几万年的老友之外,甚少放心将大事交给新人。看来,他也发现了你是块璞玉。” “什么璞玉啊。”我摇头,抬手摸着胸膛内那凉了一半的心,很是惆怅:“沉钰哥哥,你觉得我能办好这件事么?我怎么觉得,可能性不太大呢,办事不力在冥界,该如何惩罚?”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想了一会儿,道:“不会太过,顶多就是革职查办,罚去荒凉之地种树拔草,松土挖河渠……” “……” 我差些一个白眼晕了过去,革职查办,种树拔草……这岂不是比普通小鬼还惨? 我是一路灰头土脸的爬回家里去的,彼时云川已经做好了丰盛的晚饭在等我,见我走过去坐下,便拾起了一双筷子递给我,“回来的正好,元宵方出锅时会烫,眼下凉了一刻钟,口感正好。快尝一尝,这是人间的小吃,你素来在山上,吃的都是普通食材,大抵吃元宵的机会不多。” 接过筷子,我托腮没有心情吃东西,惆怅的叹了一口气又一口气。 他瞧了我片刻,沉笑道:“你这是如何了?怎么是一脸生无可恋的模样?” 我握着筷子戳桌子,愤愤道:“这不是被阎君大人给使唤去人间捉拿罪神了么,我心里有些不大爽快,查案审案并非是我的强项,冥界的案子如今我连一桩都没查出结果来,他忽然交给我这么重要的任务,我怕我会搞砸,到时候真的被罚去荒凉之地种树挖河渠了。” 他面不改色的放了一只勺子在我碗中,挑眉淡然如风,“你要去人间?去人间查案?捉拿何人?” 我依次回答他的问题:“嗯,是去人间,阎君说我的身份如今在冥界还是个谜,由我去人间追查比较容易。捉拿何人……我也不晓得该拿何人,总之是要逮住那个私自盗取凡人阳寿的混蛋。” “有人盗取凡人阳寿?”他不紧不慢的拾起一方帕子拭手,“这可是重罪,查出来是要挨雷劈的。” 我凑过去一点,“连你也晓得这是重罪……” 他淡笑:“天道有轮回,万事皆要遵循天道,生死寿夭乃是上苍注定,谁坏了上苍的规矩,谁便要接受惩罚,这是天下人皆知事实。” “说的也是。”我赞同的点了点头,“可阎君他也不能把这案子交给我啊!让我去打个架倒是尚可,这文官做的事情,我干不来……” “阎君让你何时去人间?” “阎君的原话是命我即刻赶往人间,两个月之内将盗取阳寿之人带回冥界,交给冥界审判。” 他颔首,浅浅道:“两个月的时光,已经足够了,说不准还可在人间游玩几日。” 我咂舌快哭出来,“云川连你也笑话我……” 他素手执起玉勺,舀起一个元宵,朝我送了过来,“若此事在我手中,最多一月便可了结。” “啊?” 口中被他灌进一个软乎乎的元宵,我囫囵将东西咽了下去,烫的我心口疼。 他抬眸瞧了我一眼,“你可是忘记了,我前世,乃是皇家之人,查过几桩案子。” 是啊,他前世是皇子,查案是官家的事情,而皇家乃是官家中的大官,这种事情他一定做得来。况且他如此聪明有能力,若是将他一起拎过去,我被罚去种树的可能性,便又小了几分…… “云川。”我扑上去抓住了他的袖子,两眼闪着泪花子,吸了吸鼻涕央求道:“我走了你肯定也会舍不得我对不对?你都来冥界这么久了,不如我带你上去看看?” 他目光暖若初阳,携着暖意的指腹揉了揉我额头,“你想让我陪你?我也确想陪着你,你一人去人间,我不大放心。但,冥界有规矩,你此次乃是出门办公差,若是带随身的鬼差倒还说得过去,带着我……我只是一个孤魂野鬼,怕是不妥。” 我索性挪过去挨着他坐,抱着他的胳膊不撒手,用着平日对付我师父的方法对付他,努力蹭道:“阎君大人说,容我带家眷来着。云川,你就陪我一起去吧,就算你帮不上忙也可以给我壮胆子啊。你真的忍心看着我被革职查办,丢去莽荒种树拔草么?” 他温柔的拍了拍我肩头,故作犹豫:“但,我是游魂,出不了鬼门关。” 我道:“有我在你身边,你还怕什么。” 他接着道:“入了人间,我会魂飞魄散的。” “我这里有可以让你自由行走人间的丹药,你吃下去,就和凡人无异了。” 他挑眉,“若是被人间道士发现……” 我握住拳头,“他敢动你我就打废他!” “嗯。”他轻应,朝我伸过一只大手,我迟钝了一会儿,昂头看他,“什么意思?” 他耐心道:“药丸给我,我陪你啊。” “啊!”我恍然大悟,赶紧施法幻化出一粒药丸,他自我掌心取走小小一枚,含进口中,喉头微动,低眸再看我:“然后呢?是不是该收拾东西上去了?” 他这答应的也太快了吧,我还以为他会顾虑太多,不愿陪我上去呢。 心下一暖,我猛地向前一扑,抱住了他的脖子。他被我这一动作吓得僵住,我感动的伏在他肩头,低低道:“云川,你真好,你怎么对我这样好,我要你陪我去人间,你竟想也不想的就吃了药丸,难道你不怕去了人间,我保护不了你,让你受伤么?” 他的手迟迟才落回我的背上,言语依旧那般风轻云淡:“傻丫头,理应我保护你。” “云川。”我闭上眼睛,欣喜的将他抱得更紧些。 第二十一章 首先恢复女儿身 去人间这事,当下便算是定了。 我没有什么好收拾的,就先展开了生死册,调出了最近阳寿有变的凡人姓名,生死册上缓缓凝聚出了一行金色字迹,帝京,宋家,宋建南。 “宋建南的阳寿乃是六十载,生死薄上一次变化乃是六十六载,失去了六年的阳寿,看来那人已经动手了,六年阳寿太短,他一定会再次取人阳寿。数日前我见阳寿丢失的是帝京曹家,所以他最近,应该是流连于京城。”我理了理袖子,费神道:“不如,咱们去京城看看?” “京城范围太广,我们,还是要将范围缩的越小越好,他拿人阳寿或许并非是随意所拿,若真如此简单,为何不拿街头乞丐的寿命,偏要大费周章的取大户人家的阳寿?” “这样说,好像还真是这回事……不过,会不会是他闲着没事干,就喜欢找刺激?” “傻丫头。”他屈指敲了下我的脑袋,温声问道:“你可有学过五行八卦?” 我委屈点头:“嗯……学过。” 他抬头看悬在半空的生死册,“取人阳寿,若单纯为人所用便无妨,但他取了大量的阳寿,且如此着急,便意味,他可能并不是要将阳寿纳为己用,或是给予凡人,很有可能是送给妖魔。” “妖魔?这……”我倍加不解,斟酌道:“妖的寿命虽然不如神仙长吧,再不济也能活个几百年,魔就更无须说了,魔修炼也可长生不老,妖魔向来比凡人阳寿长,他要凡人的阳寿做什么?莫非是给自己续命?” 妖魔乃是修炼中人,续命这种事也是常见,但他们素来都是用什么仙丹仙草或是世上难寻的宝贝养魂魄,吸食凡人的阳寿,有点儿小材大用了。 “是与不是,你看看他们的生辰八字便可。” 生辰八字?我听他分析的条理清晰,便也道了个好,拂袖引出了他们的生辰八字,“帝京曹家,前几天刚下来的是曹家夫人,为辛卯年二月初六。还有那日发现的江南齐家公子,乃是乙亥年二月十三,今日这帝京宋家,乃是戊戌年二月二十一……”说到这,我总算是发现了些许端倪,“二月?莫非他和二月出生的人有仇?” 云川提醒我道:“时辰呢?” 我继续往下看,“时辰……丑时、卯时、未时……” 云川唇角带笑:“这下,可明白了?” 我顿时恍悟,抬手掐指算道:“辛卯年、乙亥年、戊戌年皆是五行属木,而二月,也是五行属木,丑时卯时未时,皆是阴时生人。五行属木的阴时生人,果然有蹊跷!” “这宋老爷已经被拿去了几年阳寿,短时间内,他也不敢再动手,这期间他必然还要对另一个猎物下手,你再算一算,京城中符合这些条件的人,还有几位。” 我嗯了一声,掐指继续算下去,“还有两个,一个家住城南,一个家住……宋老爷隔壁,乃是个二八年华的姑娘,父亲乃是朝中三品大员,官家千金,自幼重病缠身,阳寿也不算太多,只有四十载。” 云川负袖道:“四十载,如今才二八年华,有阳寿可拿,又在宋老爷隔壁,你不如看看生死册上可有他挪用阳寿的痕迹。” “唔。”我施法一道引出两人的生死记载,上面金色小字记载的阳寿数字还未更改,同我掐算的一模一样,“都没有变,看来还没有开始对他们下手。” “如此正好,你我就只需守株待兔了。” “是啊,我们可以提前混进这个姓谢的家里等着他,不管他是何方神圣,只要瞧见就立马逮住他!”我已开始迫不及待的摩拳擦掌了,这混蛋玩意儿,竟然敢在姑奶奶的头上动土,抓到他一定要先揍一顿! 云川压下我的拳头,眯了眯好看的凤眸,道:“在离开冥界之前,你尚有一事还没做。” 我迷糊问道:“什么事?我没记得有什么事……” 他伸手扯下了我头上束发的那根发带,三千青丝顷刻泄在肩后,我呆了,他却眉目深情道:“既然要做个陌生人,就要彻底抹去自己之前存在过的所有痕迹,你先恢复女儿身,这样才能让他无迹可寻。” “女、女儿身?”我咬住自己的手指,犹豫起来:“我觉得,我现在这男装不是挺好的么?而且我已经习惯了男子装扮……” 他眼中神采奕奕:“小九,想一想革职查办,被罚去蛮荒种树拔草的事情。” 我浑然一个激灵,连连往后退了数步,激动抬手阻止他继续说下去,“我换,我这就去换!” 转身便一溜烟窜进了内室,不就是换个女装么,我忍了,只要不挨罚我什么都忍了! 仓促的翻开箱子,到处寻找之前被我埋起来的女子衣裙,刨了半晌儿才拽出一件紫纱裙。 这件紫纱裙虽说没我之前穿的款式素净,可此次是去人间,穿上也正和时宜,罢了罢了,将就一下吧。 我拎着衣裙,一个转身便换好了紫色纱裙,这件衣衫我记得是我两万岁生辰的时候六十八师兄送给我的,说是彼时天界流行的新款,做工精细,绣样也绝美,衣领与腰带处都点缀了雪白的三生花,白色内裙外罩着一层淡紫薄纱,风一吹格外仙美,简单又不失大方。 奈何这些年我一直在山中学艺,穿不得这样精致的衣裳,故也就压在箱底,搁置了整整万年。不过令我欢心的是,这万年前的衣裳我还能穿上,说明这一万多年间我的身材并没有太大变化,至少没有变胖!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随意拢了长发,我又从自己宝贝的首饰盒中取出了几盏淡紫色的珠花,发间再别上几点同色的绢花,当真身上多了几分烟火味。 一番粗略的打扮后我掀开帘子走了出去,云川彼时也换上了成衣店才送过来的新衣,一袭淡紫长袍,腰间坠着一枚浅绿玉佩,墨发只用一条淡色绸带束在身后,比往日里中规中矩的装扮还要温润俊逸许多。 我呆看着他,他亦是立在藤椅前呆看着我,但这次总算是我先回过神了,张开双臂在他面前转了一圈,同他讨夸奖:“你看我这身衣裙如何?”手指搭在他的袖口上,我与他笑道:“咱们还真是心有灵犀,你也择了紫衣穿,不过你穿紫色可真好看,比白色还好看。” 他宠溺的刮了下我的鼻子,“这还是,第一次见小九穿女装,很好看,很美。” 我颇为羞涩的红了脸,昂头对了他的眸:“美吗?从小到大还没有人夸过我美呢。” “你自幼生长在山间,同门的师兄们大约也都只见过你一个女子,自然无人夸赞你貌美。不过,以后便有了,我的小九,美若天仙。” 头次听人夸我好看,我心中还是极为欢喜的,但是我要克制住,不能表现的太肤浅了,拉住他的手佯装不开心:“什么叫做美若天仙啊,我若不是冥界的神仙,也能升天做神君了,我本来就算是天仙嘛!” 他握住我的肩膀,只好顺着我的意道:“好,小九本来就是天仙,我换个词夸你。” “这还差不多。”我满意呢喃,他帮我扶正发间的绢花,自言自语:“还是如此爱花,真不知如何疼惜你才好。” 我倒是没多在意他这句话,以为他嫌我满头的花太花哨了,便挑起胸前一束发把玩道:“我是花仙啊,肯定喜欢花比较多……” 他闻言再未说旁的,只是握着我的肩膀,柔柔的看着我勾唇浅笑。 阎君下旨让我即刻赶往人间,我自然要遵旨不敢懈怠,来不及同谛听道别便带着云川出了冥都,不过索性谛听这几日在风月楼玩的正高兴,一时半刻也顾不得我,等他发现我不在后也定会去问沉钰哥哥。我这次出门乃是办公差,来不及与他道别也实属正常。 我带着云川行到鬼门前,还未靠近鬼门,云川便被鬼门城楼上的牌匾给镇住了魂魄,寸步难行。 鬼门上的封印是昔日冥王大人亲自所设,没有令牌的小鬼若敢硬闯出去只有落个魂飞魄散的下场。云川是冥界的魂魄,按着规矩,这鬼门关他是万万出不得的。 但有我在他身边,区区一个鬼门关罢了,就算是南天门我也能带他闯进去。 抬手召唤出判官灵印,城楼牌匾上投下来的金光瞬间便收了回去,这也是冥王立下的规矩,判官是有资格带生魂回凡间的,只要有这方判官印在手,三界之门皆要给个薄面。 见金光消散,我握住了云川的手,与他欣然道:“我们要避开这些阴差的盘问,我现在要带着你从这里飞回人间,你握紧我的手,千万不要松开,免得被阴阳交界的灵气冲散了魂魄。” 他轻应:“好,我不松开。” 大手反握住我的手,我安心嗯了声,放眼朝前方瞧了去,拉着他飞身便化作两道银光急窜出了鬼门。鬼门前的这些守卫都是半斤八两的小人物,我修炼这么多年,驾云飞行的速度不是一般人能比拟的,从他们眼前飞过,他们或许只能感觉到一阵凉风,甚至连瞧都不瞧不见。 穿过了鬼门关后便要过阴阳交界了,布满阴霾的天空被一道银光打破沉寂,我握着他的手与他朝着银光深处飞去,阳间的光愈发刺眼,我眯着眼睛,拂袖加快速度,顷刻间身影便落在了一棵槐花树下。 第二十二章 魔君的那些往事 如今这个天正是槐树花期正好的时节,头顶繁花簌簌,皎白的花盏随风而落,砸在我的肩头上。我伸手接住透过叶缝洒下来的一缕光,心情莫名欢喜很多,“终于见到了人间的太阳,我都在冥界闷了一个月了,人间的阳光,可真温暖。” 目光看向身畔的云川,他此时的神色依旧平平静静,一朵白花落在他的肩头,紫袍白花,格外醒目。我执起他的一只手,也拉着他感受一下阳光的温暖,银光落在他的掌心,我与他笑道:“暖和么?冥界什么都好,就是太过阴冷,你在冥界三年了,有没有特别怀念人间的风,人间的雨,还有人间的阳光?” 他侧首朝我浅浅一笑,“三年了,也习惯了。” “唔,是啊,人最怕的事情便是习惯,只要习惯了一种感觉,便会不禁排斥其它的感觉。不过没事,你以前也做过凡人,就当是重新投胎再来一次了,走,我带你到阳光下站一会儿。你才出来,就算体中有仙丹护着魂魄,也难免会觉得某些地方不舒适,我先陪着你适应适应这个环境,等你好些了再带你去别的地方。” 拉住他的手要带他走出树荫,他却有些不太愿意,似有顾虑,“小九,我是孤魂,当真无事么?” 知道他心里有些害怕,我停下步伐,面朝他而立,将他另一只手也握住,温柔的安抚道:“你要信我啊,我肯定不会让你有事的,那仙丹是我早些时候从谛听那拿来的,本是以备不时,收着玩玩。谛听这个人虽然不靠谱,可从他手里拿来的仙丹一定最有用。”唯恐他还害怕,我握紧他的两只大手,将自己的灵力透过掌心传给他些,“我就这样守在你身边,你有什么不适就及时告诉我,我是判官啊,只要我想让你活着,就没人敢让你死。” 他眸光变深,静了静,沉吟开口:“小九的话,我自然信,小九要让我活着,我便不会死。” “这就对嘛。”我握着他缓缓走出树荫,地上的一双影子也清晰完整了起来,“我们多感受一下人间的温暖,以后你就再也不会怕冷了。” “好。” 和煦的阳光当头洒下,他与我便驻足在这片花海中,安静的沐浴着初夏的阳光,细品风中槐花微香…… 来人间的头等大事便是要先寻个落脚的地方住下来,但我平日里虽自诩对人间了如指掌,可实际上那些话都是说出来逗牛头马面玩玩的,我这数年在人间一直都随师父住在深山老林中,上一次与师兄们偷下山玩早已不知是多少年前了。 央着云川先带我将京城给逛一遍,又将自己的银袋也给了他,毕竟他一个男人,不管以什么身份伴在我身边,我买东西总也得他掏银子才体面。粗略的将京城都给逛一遍后,我才发现此时已经是繁星当头了。 一轮皎洁弯月挂在头顶,偶有两片阴云飘过,遮住皎月半张容颜,银光渗进阴霾中,晕染一层淡淡黄色。楼阁灯盏高悬,纱帛敷面的灯笼上绘着各式各样的小兽,十里红灯绵延不绝,红橘相掺的烛光笼罩了整个帝京都城。我拎着方才与云川讨要过来的一只小桔灯提起裙摆,小心翼翼的走在落花深处,浅黄光泽在紫衣外敷开光晕,映衬裙边傲然绽放的寥寥三生花。 “以前在山上学艺的时候,我师父都是不许我们下山的,师父说人神有别,若是我们下山扰了凡人的命数,是要遭天谴的。此话不假,但我听第二十八位师兄说,师父之所以不让我们下山,是因为早前那几年,师父为了让座下众弟子参透人生沉浮,苦多乐少的真理,就将师兄们放下人间替世人算命解忧,降妖除魔,定下三年之期命弟子们回归泰山府,可惜,三年之后,下山的数十名弟子真正回归泰山府的屈指可数。有的贪念红尘,在人间娶妻生子,娃娃都满地跑了,有些沉迷功名利禄,或是成了远近闻名,受人供奉敬仰的捉妖大师,或是为官商所用,拿人银两,替人消灾。更有贪念苍生灵气的,以妖怪的内丹练功修法,引得妖界动荡不安,惹得妖君亲自出面,连泰山府门前的石碑都给砸了。” “师父自知祸源由心生,便命归来的徒弟们前去人间传法旨,将那些留念人间的弟子都给除名了,至于那贪念妖怪修为功法的,直接绑了扔给妖君,听说后来被妖君折磨的很惨,差些将他的骨头也给削了泡茶喝。打那后,师父收徒便愈发严苛,心存欲望的人和神仙是无法进入泰山府的。可或许是师父被妖君那一砸给砸出阴影了,即便知道诸位徒弟的心性,也不敢再让徒弟们入凡尘,唯恐尘世污了心如明泉之人的本性。” 云川跟在我的身后,看我自个儿玩的开心,便陪着我走:“可你这个不听话的小徒弟,不还是偷偷下过山?” 我挥袖一拂紫色长裙,裙琚翻飞丝带轻舞,缓缓从我看他的视线里拂落,“我生来不听话,师父都习惯了,而且第一次下山是大师兄偷偷带我下去的,这些年来泰山府虽有明文规定弟子不可下山,但又有多少人真正听话了,师父也知道压不住这股风气,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不知为何……师兄们每每下山师父都只当做不知晓,而我一下山,师父就像是早就掐算好我回去的时辰一般,站在泰山府门前等着我回去收拾我。后来小师兄和我说,师父也许是想拿我树榜,我是山中唯一一个小姑娘,师父这是要告诉师兄们,只要犯了规矩,小姑娘他也不手软。” 可事实告诉我,师父就是单纯的想惩罚我罢了,大抵是觉得人间不安全,怕我在人间受了什么委屈,左右,也是为了我好。 “你师父是泰山府东岳大帝?”他若有所思的吟问道:“东岳与冥界关系甚好,东岳大帝的手里,有几样宝物,可降妖除魔,保一方太平。” 我歪头看他,“你也知道我师父是降妖除魔的行家?是啊,我师父手中的宝贝是三界降妖除魔最顶级的好东西,连天界的神仙们都要隔三差五的来借一回。” “降妖除魔?”他的嗓音凝沉了几分,抓住我的手握在掌心:“小九晓得,什么是魔么?” “魔?”这个问题确然将我问住了,可他问我,我若是答不上来,岂不是很没面子?“魔,我没见过,但是我晓得魔很凶很残忍的,和地府里的恶鬼有的一比。” “你怕他们么?” 我摇头:“不怕,我是神仙啊,妖魔是不能奈我何的。而且,师父说了,妖魔也有好坏之分,不能一棒子打死所有,坏的那部分还是极少的。妖魔两界在经过几场动乱后,皆与天界相交甚好,妖君魔君他们还经常同天帝一起喝茶下棋,所以魔界不会对神仙下手的。但……”迟缓了一阵,“说起来妖君近年来倒是传闻不少,魔君……他行事大约喜欢低调,关于他的事情,我拢共也只听到两桩。” 云川也起了兴致,眼尾上挑,眯着凤眸问道:“哪两桩?” 我皱皱眉,仔细回想,“这两桩貌似都不大光彩,一桩是魔君昔年和妖君耍赖,用一场棋局化解了妖魔两界的干戈,但也乘机诓走了妖君的一座琉璃塔,气的妖君牙痒痒。一桩,是数万年前魔界内乱,魔君为了平乱,就娶了作乱部族的公主,然后在大婚之日灭了新娘全族,啧啧啧,可真是狠心。” “原来,魔君却是如此一个工于心计,心狠手辣的人……”情绪低沉,言语平静。 我无奈笑道:“不过传闻都是只能当个故事听的,世人有两面,有好的一面,便有坏的一面,反之也如此。譬如我有个师兄,也是魔族中人,他就对魔君极为敬仰崇拜,只要提起魔君他都会两眼精光,兴奋不已,就差将魔君画像供在床前日日焚香供奉了。” “你不是没见过魔?” “幻化出原形的魔我肯定没见过啊!” “……小九,我觉得你的理解能力堪忧。” “云川,你知不知道我是整个泰山府门下最聪明的女弟子?” “……” 游逛了一整日,前来人间的目的全被我抛之脑后了,至于住的地方……后来还是要求云川帮忙,毕竟我对人间的了解仅限于糕点糖果,稀奇古玩。 云川寻了个环境清静的地方落了脚,开了两间相邻的上等房,说是如此可以时刻照顾着我。 我安心的与他道了小别,进了自己的房间关上门,准备埋头睡大觉。 但人已经躺在床上时,我又忽然纠结起了要如何方能混进谢家,掐指一算,谢家老爷乃是朝中大官,而谢家夫人早在前些年便已经去世了,留下了一个女儿与一个儿子,如今儿子也在朝中当官,虽说官小,但好歹也是个可造之才。想要混进他家去,用普通人的身份定是不行了。 想来想去,还是没想到用什么法子,云里雾里中,我竟带着这个费神的问题一起进了梦乡…… 一夜的时光全在梦境中度过去的,梦里小师兄拉着我去山脚下的人家果林子里偷桃子,结果被人发现了,那凡人竟拿着榔头要来收拾我们,小师兄顿时一个主意,带着我便往河中跳。 我掉进了水里,小师兄也不见了踪影,方才明明瞧见是条小河,彼时却觉得比东海还要深,我的身子缓缓往下沉坠,越陷越深,张了张嘴,嗓中顷刻灌满了河水,我呛的厉害,便在我以为自己要死了的时候,深渊中游来了一抹紫色身影,那人的手臂环住我的腰,将我抱进怀中,低唇压在我的唇上,渡了我一口气,我浑噩睁开眼,瞧见了那人上扬的墨眉,幽深的凤眸…… “云川……” 深渊里两点紫色融为一点,衣带往上漂浮,他三千墨发贴在肩头,搂住我的身子,一个翻身带我游上水面…… 第二十三章 送你的白玉双环 恰在此时,我却被某人给惊醒了,那人握住我搭在被褥上的手,沉沉唤我:“小九?” 我一个抖擞醒了神,睁开眼睛被一道阳光给刺痛了眸,他挪了挪位置,替我挡住了阳光,握着我的胳膊扶我坐起身,“小九,你做梦了?” 我颓废点头,揉揉眼睛问道:“你怎么在这?起的这么早。” 他用指腹替我撩开额前被汗湿的碎发,“方才路过你门前,听见你在唤我,我便进来了。谁想,你还在睡着,我担心你是做了噩梦醒来瞧不见我会害怕,就留在这里陪着你。”眸光扫过窗外,又道:“小九在阴间呆久了,阳间如今的时辰,已经是日上三竿了。” “啊?我睡了如此久么?”我惶然,掀起被褥要起身,目光方落在屏风上的衣衫上,他便主动起身替我拿了过来,我接了衣裙道了句谢谢,接着便开始穿衣裳,系好腰间的带子,手有些忙,腰后丝带如何也打不好一个结,他悄无声息的出现在我身后,接过我没打好结的两条银色纹花带子,帮我不疾不徐的整理着。 我捞起那件紫色外衣准备穿上,可忽然又觉得,哪个地方不太对劲…… “啊云川,你怎么能看我穿衣服呢!”我激动的抱住自己身子,后知后觉的脸红,后知后觉的羞窘。 他微怔,默了片刻,甚是理直气壮的开口:“小九没让我回避。” 我哽了哽,“可、可我是女子,你是男子,咱们男女有别……” “以前小九也未和我说过男女有别,以前小九换衣裳,也未让我回避。”他无辜的瞪着一双清眸,我再次无言以对,以前……以前不是为了同你证明我是男的,不让你怀疑么?况且以前我只是换个外袍,也从没有在你面前如此完整的穿完衣服啊…… 我红着脸欲言又止,不过一会儿眼也红了,用着哭腔同他控诉道:“坏云川你故意的你就是故意的,男女有别,你不能看我啊……哇,我从小到大还没被人盯着穿衣服过呢……” 他见我一副要哭出来的样子,亦是手足无措起来,脸畔扫过一丝异样,傻傻的转了身,掩饰地咳了咳,“小九,那我,下次不看了。我回避,你……穿好了下来,我陪你去用早膳。” 他要走? 我伸手拽住了他的紫衣广袖,委屈的瘪了瘪嘴:“我都穿好了,你现在回避有何用?” 许是我方才哭戏太过头了,将他给吓着了,所以他现在才会胆怯要走吧…… “那我,该如何做,才能让小九不生气?” 我想了想,琢磨半晌才琢磨出来:“你给我梳头发吧,从小到大,还没人给我梳过头发呢。” “梳头?” 我没来得及穿上那件浅紫色外裙,衣裳搭在臂弯里,依旧只着了那件白色锦裙,一手拉着他走到妆台前,顺便将木梳也递给了他,对着他那张迷茫的俊容道:“你会给女子挽发么?” 他眉心微拧,模样竟有丝傻乎乎的可爱,“挽发?我,未曾……” “那好吧,那你就替我梳梳头就好了,我自己挽发。”我依着妆台坐了下来,他凝重鼻音嗯了声,执起木梳给我轻轻梳理长发。 我捏起一朵绢花在手里把玩,喃喃道:“师兄们说,人间有个说法,说女孩子从落地开始,便要有母亲在身畔替她梳头,如此便可梳去三千烦恼。我一生下来,就无父无母,从未有人给我梳过头,我此生的一箩筐大梦想里,其中便有想寻个人日日给我梳发……以前我也央过师兄们给我梳发来着,可他们竟然都扭扭捏捏的,说什么男女有别,给我梳发会被师父打死。嘁,明明就是不想给我梳……” “你央过你师兄们给你梳发了?”他手上行云流水的动作慢了半拍,我老实点头,“嗯,以前求过,不过没成。” 镜子里某人的脸色已隐约开始飘上阴云,周身的温度也急速开始下降,“以后,不可再央任何人给你梳头了,你可铭记?” 冷飕飕的一句话灌入我耳中,我浑身打了个寒颤,囫囵点头:“唔……”经不住好奇心考量,还是问了句:“为什么?” 他冷眉紧拧,周身萦绕着陌生的气息,盛气凌人,慢悠悠的吐出几个字:“没有为什么。” 我被这样的他给吓着了,寒气揪起了我的心,一开口,声音确是抖的:“云、云川?可是我说错了什么话?你为何,忽然如此吓人?云川……” 紧皱的眉头缓缓舒展,他身畔的寒气逐渐退散,似一晃神,再看他,他已是恢复成之前那个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了,俯身忽从后将我抱住,阖目呼了口凉气,柔柔询问:“可是将你吓着了?小九,对不起,下次我不这样了。” 我尚未从他这一冷一热的变化里反应过来,默了良久,才大致猜到了他性情会突变的原因。他上辈子是被人关在牢中活活病死的,身上的怨气一定特别重,鬼魂都是比较脆弱的,有了这个阴影,难免会让他变得比旁人更敏感些,而方才,我说不准是无意中说了什么让他敏感的字眼……是求人给自己梳发么? 压下嗓音,极力让如今的自己变成他喜欢的温柔姿态,抬手握住他环在我肩头的胳膊,我浅浅道:“无事,没吓着,只是头一次见你阴着脸的样子,很害怕,不知自己可是说错什么话,让你不开心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蕴热的气息在我耳畔缭绕,他紧抱着我,神态恹恹:“小九,在人间,唯有女子此生的夫君,方能替自己梳发……” “唯有女子此生的夫君,方能替自己梳发?”他适才阴着脸不许我再让任何人给自己梳发,难道……他是吃醋了?因着吃醋所以变凶,在冥界的鬼魂中着实有这样的例子,只是,他这样为我吃醋,让我很是不理解,难不成他喜欢我? 但仔细一想,他喜欢我这件事,我不该是早便有察觉么…… 想到这,我不敢再往深处想,当下的大事是先稳住他,免得他再生气吓我,嘴巴放甜与他解释道:“你勿要怪我口不择言,我也是如今方知道这个中道理,你晓得,我们冥界是没有这等规矩的,且我自三百岁开始就被送去仙山学习了,这些民间习俗我真的不曾了解,我只不过是觉得,自己从小就无父无母,很多东西,都没有真正拥有过。” “小九以后便有了。”他温声安抚我,不过他这一安抚,我就晓得他的气已经消了。 拿过梳子,将他稍稍推开些,自己随意挽起长发,再饰以几枚绢花…… 长发挽好后,我执起眉笔,稍稍在眉尾添了两笔,觉得还能应付过去,便拍拍手,大功告成准备下去吃东西。 视线内忽然伸进一只大手,掌心躺着两只白玉环,玉环下坠着几粒小玉铃,看着既精致又小巧。 我诧异的将那两枚玉环拿了起来,两枚白玉环用小玉圈连在一起,合二为一,稍稍一动便能听见玉石相撞的清脆声,似雨点儿打在青瓷瓶上,叮叮作响。 “这是给我的么?好漂亮啊,我好喜欢。” 他一手拿过白玉环,一手执起了我的手,将白玉环戴在了我的手腕上,尺寸大小,恰到好处。 并指施法,一道红光渗进了玉环,我凑过去看,“这是做什么?” 他道:“以后这玉环便是你的了,只要不是你执意砸碎它,它便能随着你一生一世。” “我干嘛要砸碎它?如此精致的玉环,比我见过的奇珍异宝都要合心意,只是……”我握住手腕,贪心的问他:“万一你以后做出了更好看的玉环,我想换掉它该怎么办?” 他亦沉静思索,“不如,戴在左手上?” 我更贪心了,趴在桌子上凑近他些:“你只准备给我做两只么?我们以后相伴的时日还长,你的手艺这么好,我太喜欢了。” 他明眸溢着浅浅光华,眉梢眼角带着笑:“那以后我就每年都给你做一只,你戴在左手,换着戴。” “嗯!”我重重点头,“是个好办法。” 洋溢暖意的大手攥住我胳膊,带我起身离开。 “你要带我去哪儿?” 他勾唇,“自是带你去吃早饭,顺便,将午饭也一并吃了。” “哦,啊等等,我的衣服……” 只怪我太赖床,睡醒便已经是日上三竿的时分了,又在房间中同他闹腾了半个时辰之久,于是我们出门觅食这会子,早是正午时刻,用午饭的好时辰。 因着昨儿我同他说过今日早晨要吃豆沙包,中午要吃红烧鱼的事情,碍于我起晚了,早饭泡汤了,于是他就将我一人暂时留在了小酒楼,自个儿下楼去给我买豆沙包,我本是担心这个时辰没有豆沙包了来着,不过,等了他两刻钟,他真的买了豆沙包回来,还是暖呼呼的。 早前点的红烧鱼也适时上了桌,他为了满足我一个小心愿,大抵也费了不少心思吧。 “多吃些鱼肉,对身子好。”我没来得及下筷子,他便已经给我夹了不少东西,我对着一碗鱼肉愣了阵,喃喃道:“你这是准备将这一整条鱼都夹给我么?我其实,饭量不大……” “知晓你饭量不大,所以多吃些好的,这鱼肚子上的肉最嫩,刺少,不过你也需当心,别卡着自己了。”说着又嗖嗖给我夹了几块,我目瞪口呆,咽了口口水,半晌才讪讪的拿起筷子,夹了些放进嘴里。 预感他还要给我夹,我连忙将碗往怀中一护,拒绝道:“不要了不要了,再吃就圆了。” 他不懂,“圆了?” 我坚定道:“就是长胖了,胖成球了!”为了给他表达出效果,我特意张开双臂比了比。 他被我逗得忍俊不禁,轻笑出声,无言摇了摇头,“圆了,也好,圆了多可爱。” “可爱……云川,我发现你的审美有问题……” 他挑眉,怡然收回筷子,“罢了,我就不给你夹了,你这个馋猫若是馋了,自己定会动筷子。”目标放在一侧的青菜豆腐上,夹了一块含进口中,斯文慢嚼,“不过小九你记着,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不会嫌弃你,永远都不会。” 我轻哼了声,闷闷道:“这就是你给我夹肉吃,自己却吃素的理由么?” “……” 第二十四章 上了谢家兄妹的身 一顿饭吃了大半个时辰,我吃了太多鱼肉有些腻,后来硬是将云川的青菜豆腐给抢了过来,逼着他吃完那盘红烧鱼。 不过我也隐约发现,云川似乎不大喜欢吃大鱼大肉,反而偏爱素食素菜。身为皇族却不吃荤,他也是个怪人,倒是怨不得这么多年来身子一直不好,原是吃的都是此般寡淡清水的东西…… “我昨夜想了许久,都没想到如何混进谢家才好,扮成道士?不大现实。扮成神医?可我们又不会医术啊。着实为难,着实为难。” 我长吁短叹的与他走在繁华的京城大街上,他淡然如风的一路随行,浅浅道:“你说的这些,是不大行得通,不过,我却是听说,谢家有个远方亲戚,不日便会来京城,到时候不如借他们的身份用一用。” “远方亲戚?”我抬指掐算,指尖停留在指腹上,恍然悟道:“谢家是有个亲戚,但具体如何,光凭仙法也很难具体推算出来,只算到这个亲戚是从晋州城来的,随行的,还有她的哥哥。不过也成啊,你我就扮作兄妹混进去,你这样子,假扮个世家公子,简直妥妥的!” 他颔首,“我也是如此想的,谢家亲戚的底细,我也已经帮你查出来了,此次前来京城的谢姑娘,算来正是谢老爷的小妹。年方十九,只比谢老爷的女儿大两岁。” “谢老爷的小妹?这个年岁,可真小。” 谢家那位大人如今已有了一儿一女,儿子都已经二十岁了,女儿也已十六岁,这小妹的年岁,都可给他当女儿了。 “嗯,这位谢小姐,其实并非谢老爷的亲妹妹,究其缘由还要从四十年前说起。晋州的谢家乃是远近闻名的慈善人家,家财万贯又常做善事,谢家世代经商,父慈子孝,四十年前谢家少爷与少夫人成婚,半月后在门前捡到了一名弃婴,那弃婴,便是如今京城的谢大人。谢少爷与少夫人成婚多年不曾有孕,一直将谢大人当做亲儿子看待,直到十九年前,谢夫人才有喜,十月后生了个女儿,算是老来得子。” 我有些迟钝的掰开手指头,仔细捋了捋,“也就是谢大人其实是他爹娘捡来的,谢小姐才是亲生的,但,与谢小姐随行而来的不是有个哥哥么?” 街市上的人影渐多,他垂袖握住我的手,以免我与他走散,“随行的那位谢公子,也不是谢家亲生的,那位谢公子原本是忠臣之后,可幼时家逢变故,一家人都死在了奸臣的刀下,忠臣临终前将自己的儿子托付给谢家,多年来,谢家两位老人也是将他视若己出。此次来京城是陪小妹来看望大哥的,顺便也来贺侄儿娶妻之喜。” “原来谢家人之间的关系是如此繁琐,不过听你这样说,谢小姐的关系应该与两位哥哥的关系不错,若是利用起来,也着实方便。”唔,这真是个好办法,天助我也。窃喜了一阵,我昂头好奇问云川:“云川,这些事情你怎么知道的?你莫不是之前偷偷去翻了人家的家谱?” “这个,山人自有妙计。” 他故意卖关子,吊着我的好奇心,我摆摆手,叹道:“又是山人自有妙计,哎,听你这样说就是打定了主意不告诉我呗,算了,我也不追问了,等你以后什么时候有心情了我再问你,眼下还有一事,便是如何顶替谢小姐谢公子的身份,不如,咱们先假扮山贼,在他们还没有入京城之前给劫了?” “你要去吓唬人?我却觉得无须这样麻烦,先将她们兄妹给迷晕了找个地方藏起来,再化成他们的样子,岂不是更简单?” 我拉长音嗯了声,点头,倏然顿步,回身与他欣喜道:“我想到了个更容易的办法,该是你强项。” 他提起兴趣:“哦?说来听听。” 我道:“鬼上身!” “鬼上身?” 我负袖一本正经道:“正是鬼上身,鬼魂是魂体,没有肉躯,可以轻易上了凡人的身,你我若是直接假扮,难免会有些细枝末节的地方可能露出马脚,但要是我们上了她们的身,不但无人察觉不妥,她还是那个她,我也还是那个我,只不过有些事情要借着他们的手办罢了。” “小九,你这样说,可是考虑过冥律上有云,鬼物不可私自上了凡人的身,不然会被判官……”说到这儿,他停了一停,脸上神色变了又变,最终定格为一片温润,用着调侃的语气问道:“判官大人,不知小鬼可否先上一上凡人的身?” 我没忍住笑出了声,帮他理了理袖子,“你这个傻瓜,我就是判官啊,我带你去打家劫舍上凡人肉身,谁还敢拦着不成?” 他点了下我的鼻头,“是我疏忽了。不过,你身为判官若不严于律己,可会受到惩罚?” 我捞起胸前一束青丝慢悠悠道:“我这是办公差嘛,迫不得已,而且阎君老人家不会闲着没事干来逮我在人间上凡人身的,大不了,我们可以同他们的魂魄协商啊,到时候作为报酬,我可以给他们加点阳寿,你别忘记了,生死册可是在我手里。” 他这才放心点头,展露笑颜:“我家小九,很是聪明。” 不知从何时开始,每次他称我为‘我家小九’的时候,我都会没缘由的感觉,很顺耳。也许是和师兄们呆在一起的时间太长了,所以才会将‘我家师妹’与‘我家小九’这两个称呼归于一个性质。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计划就这样说定了,我和云川也开始酝酿如何同他们魂魄协商的这件事了,半日后得出了一个结论,若是他们乖乖听话,我们就好好相处,若是他们不听话,我们就直接用强的,反正上凡人身这件事在冥界归我管,他们就算是想告我也所投无门! 盘算完这些后,我的心情无比顺畅,越来越觉得当上判官这件事是我捡到便宜了,虽说平日里大事小事多了些,但好歹能利用这个身份在人间为非作歹啊! 上身的事情说干就干,我和云川趁着月黑风高夜掐指算出了他们的方位,准备先下手为强,然许是老天开眼,真的就给了我们机会,谢家小姐与公子夜半赶路,路过一片荒郊时忽然下了暴雨,遇着风雨不要紧,关键还运气极好的撞到了山贼,山贼本想劫财,可谁晓得一见了谢小姐,便贪心的打起了劫色的主意。随行家丁都伤的伤,死的死,谢公子为了保护谢小姐拔剑与土匪拼命,虽说那公子武功高强,可经不住这么多土匪轮流来打,寡不敌众节节败退后,以身替谢小姐挡了一刀,差点便被砍死了。 谢小姐抱着谢公子痛哭,又惊又怕的死死搂住谢公子,直言要与兄长生死与共…… 我与云川站在林子的树枝头上,居高临下的看着这一幕,活动活动筋骨早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跳下去出手相救了,不过,一条腿迈出去后,我又原路收了回来,偏头问云川:“你会打架么?若是不会就不要下去了,免得伤着你,凡人的刀剑无眼,就算砍不死你也会吓着你。” 他眼中含笑的看着我,不说话,我估摸他肯定是不大好意思说自己不会,便拍了拍他的肩头,“嗯,你这么温润如玉的男子,打架什么的太损形象了,我去就好,你若是想跟过来,就保护好自己!” 他眼尾笑意更深,目光一扫我搭在他肩头的手,乖乖应了个:“好。” 我安心的将视线挪回战场,只见那土匪意图扯谢小姐的衣裳,砍伤了两名家丁后,欲要一刀毙了浑身是血的谢公子的命,谢小姐奋力用臂一挡,刀刃砍入谢小姐的骨肉,一时绚丽的血液染透了小姐的衣衫,那土匪见她碍事,一脚踹在她的肩头,将她生生踹倒在瓢泼大雨中…… “哥哥!” 大刀逼近男人,差之毫厘间被我徒手接住,指尖轻轻在刀刃上一弹,那土匪便被弹飞出十几丈之外,众土匪见我出现,眼神齐齐朝我看过来,迸着煞气,同时举起大刀,猛吼一声,气势上绝不逊色。 我嗤之以鼻,冷笑一声,抬掌便凝起了大片金色光华,灵力将他们兵刃挡在结界之外,红色花瓣从天而降落在他们的身上没入骨血,一众人纷纷应声倒地,再无意识。 云川从远方飞了下来,行至我身畔,与我回首看那两名躺在血泊中的凡人,谢小姐彼时还尚有意识,皱眉艰难的睁开剪水双眸,呆呆的看了我片刻,想要开口却哑了嗓子,用尽全部力气后终是双眼一闭,昏了过去。 “谢小姐!”我迈过去的时候,她已然睡死无意识了。 伸手抬至她的鼻息,感应到她还有气息后才收回广袖,“并非我不想提前来救你,你可晓得你命中该有此劫,若是不让你将该受的苦都受了,以后怕是还要招惹到旁的麻烦。我是来寻你帮忙的,可不能害了你……” 云川用余光扫了一眼地上躺着的那名男子,清澈的嗓音在呼啸的风雨中显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前面有个寺庙,我们可以带他们去那儿避避雨,那里住的都是和尚,佛家以慈悲为怀,会收留他们一夜的。” “唔,看来你来时已经将后路都给打探好了,那也行,顺便将这些人都带上,死的就找个地方先埋了,活的带去佛寺让他们先养养伤。” 挥了挥薄纱衣袖,我施法将她们全运去了云川口中的佛寺,转而带着云川也飞了过去。 刚踏上佛寺门前的青石板,云川的魂魄便被一道金光给镇住了,又是这护庙的佛光,我抬起掌心,凝出一盏茶花,缓缓推入佛光深处,佛光褪尽,他魂魄外的禁锢也消失了,我看着他凝神思纣一阵,抬指在半空中画了道血符。 “你这是,做什么?” “不做什么,就是想个法子让你不受这些东西影响,让它们不要动不动就发光镇你。”一道灵符画好,我出掌将灵符推进他的心口,“好了,这会子就没事了,你身体里带着我的血,以后出入三界就不会有阻碍了。” 垂袖舒了口气,继而往前走,迈出去两步,手忽被他握住,他追上两步,与我并肩而行:“你便不怕,我会因着你的关系,出去胡作非为?” 我不惊反笑,“会么?” 他单眉一挑:“你怎确定不会?” 我反握住他的手,抬起来,用目光示意他:“呐,这就是证明啊,你对我如此好,又怎会陷我不义。若你真的出去胡作非为了,我也会亲手将你逮回来。但是直觉告诉我,我怕是一辈子都没有这个机会了。我不信你会那样做,我只信自己的直觉。” “你啊……” 似在责怪,又似在感叹。 佛门以慈悲为怀,还真让云川给说准了,那小和尚一见如此多伤员在佛门前躺着,先是愣了半刻,之后又找来了几名师兄弟前来将伤员给运了进去,至于谢公子和谢小姐,则是给她们单独留了禅房,云川与我一人照顾一个,我照顾谢小姐,他照顾谢公子。 彼时正值深夜,且外面大雨瓢泼,小和尚们根本无法下山请郎中,只好先由几名懂医术的老和尚前去救治那些受伤的家丁,谢小姐是女儿身,伤口上药什么的当然不能他们来,于是我就只好先勉强过去给她处理个伤口。 但我以前处理的那些伤口都是在男人身上,下手自然不必顾忌太多,这谢小姐是姑娘,我真怕自己一个手误将她这朵漂亮的牡丹花给摧残了,加之她身上伤口太严重,我处理了良久都没止住血,还弄得自己一身狼狈,无奈之下我只好动用法术给她疗伤,索性是肉体凡胎,法术对她还是挺管用的。 不过法术虽好,但也有缺点,就是恢复的太快,这眨眼的功夫就肌肤完好,恍若重生了,等明儿她醒过来一看,岂不是要吓死了…… 可我也不能疗一半停手啊,没有这个选项的! 帮她疗完了伤又替她穿好了衣衫,亏得我是女子,若不然你这姑娘今日清白与性命迟早有一个不保…… 扶她躺下,见她还在昏迷便好心将被子往她身上拢了拢,自己则颓废的坐回茶几前,无聊的拿掌心挡炉子中的香烟。 熬了半夜,我自己玩着玩着便趴在桌子上睡着了过去,也不晓得云川那里如何了…… —— 第二十五章 就当报恩 翌日一早,我是被一股刺鼻的浓烟给呛醒的,时值清晨,山中雨后斜阳格外绚丽,一缕阳光透过窗纱洒了进来,投在我的紫衣上,我揉了揉鼻子,睡意还未彻底被驱散,半是朦胧间才发现我竟然搂着那雕花铜香炉睡了一夜,怪不得我总觉得梦里的空气不大对劲呢…… “哼……”床上的姑娘许是被我给吵着了,皱紧眉心难受闷哼了一声,有要醒过来的趋势。我欢喜的小跑过去,坐到她床边,幻化出帕子给她擦汗:“别怕别怕,已经安全了。” 那姑娘气息虚弱的睁开清眸,一双娥眉紧蹙,眉心花印褪去少许朱色,缓了良久才将我看的清晰,只是这一看,她倒是更害怕了,若非身体虚弱,怕是此时能搂着小被褥缩回床角去。两只手紧攥薄被,眼内尽然是惶恐之色,颤颤看着我摇头:“你别过来……你是谁……是谁!” 我怔住,张了张嘴,颇为尴尬:“那个,姑娘,好歹我昨晚可是救了你的性命!你怎么如今瞧见我不感恩戴德,反而还怕成这样?我又不是老虎,又不吃人……” “你是妖……我看见了,都看见了。”美人儿脸色煞白,抖得比方才还厉害了。 我顿时黑了脸,扶额悲哀一叹,“我就那么像妖么?我哪里像妖了?妖有本姑娘心地善良光芒万丈么?” “那你……” 我收手改为托下巴:“请叫我仙,谢谢。”瞧她脸色还是那样苍白,状色未改,我又瘪嘴强调了几遍:“我不是妖,真的不是妖,千真万确绝对不是妖!” 她眨了眨水眸,这才慢一拍的哦了声,稳定情绪,试探问道:“仙?” “是了,准确来说,我不是妖怪,我是神仙,因是带着肉体得道,故而算是正统的神族,当然在你们凡人的定义中,神和仙没有什么区别,所以,你以后不许叫我妖怪,不然多伤自尊……”我起身踱步,旋身间紫衣摇摆,衣带似花,“谢姑娘你勿要害怕,我们神仙是不会伤人的,我这次前来帮你,是要同你商量一件事的。” 那美人儿懦懦的拧紧棉被,“神仙,还需要凡人帮忙么?” 我站定身子挑眉道:“这是自然啊,神仙也会有很多事情不可为之,需要借凡人之手方能办成。” “小女子何德何能,尊驾为何,要选中小女子?小女子手无缚鸡之力,更不能帮尊驾些什么,尊驾……不如另寻高明?” “若是有选择,我倒也不会跳出来吓唬你。”一个闪身出现在她的面前,我双手负在身后,俯身笑眯眯的与她道:“你别怕,我只是想同你商量商量,你能否看在我昨夜救了你一命的份上,先将身躯借我用用……” 她怔怔的眨巴两下眼睛,半刻后,喉头一动,吞了口口水,“你要借我身躯?莫非,你是想要上我的身!” 我满是欢喜,点头:“孺子可教也……” 也字的尾音尚未落下,她便搂着小被褥往后缩了缩,警惕的看着我,“你要上我的身?你到底是什么人!只有妖怪和鬼魂才会上凡人的身……” 我无奈的拍了拍额头,忽然觉得这小丫头的思想有问题:“谁告诉你,只有妖怪和鬼魂才能上凡人身的?” “我看街头那志怪小说的本子上,便是如此写的。” 我唇角僵得更厉害了,不知如何再同她解释,便干站了好一会儿,目光将她浑身上下打量了一遍,随之抬指从她的衣领处勾出一枚玉坠子,仔细观摩少顷,用指尖抚过玉佩上雕着的一只小兽,“这上面雕刻的乃是一只白泽,当年你父亲无意救下一头灵兽,有恩于白泽,这玉坠便是白泽离开时留给你父亲的,只要将这白泽玉坠带在身上,便会趋吉避凶,遇难成祥。” 指腹温柔摩挲小兽的身躯,莹莹白光自玉髓中渗了出来,晶莹剔透,纯洁无瑕。 美人儿呆住,亦是低头看向我掌心内的小兽,默了半晌方强装平静的启唇道:“十九年前,我父亲带着我母亲去山上寺庙上香,路过一座颓败的土地庙时我娘因着身怀有孕而只好暂且止步,在土地庙中歇了脚,谁成想刚进了土地庙,立时三刻便下了暴雨,我爹陪着我娘被迫滞留土地庙,本想等着大雨停歇便离开的,谁想风雨中,爹听见了庙外有野兽的哀嚎,爹以为是野狼,害怕那东西冲进庙中伤了娘亲,便单独出门想要赶走它。不过,等爹出门才发现,庙外躺着的并不是狼兽,而是一只浑身散发着金光,重伤难动的灵兽。那灵兽满身是血的躺在庙外,哀嚎阵阵,我爹彼时动了恻隐之心,就试探着去给它看伤,它见我爹没有恶意,便也任由我爹带它进庙,替它清理伤口。” 她握着被褥的玉指稍稍松懈,接着道:“我爹替灵兽清理好了伤口,那灵兽便伏在庙中睡了过去,爹也抱着娘在庙中寻了个角落,如此安顿了一夜,第二日一早,我爹醒来时想要给那灵兽喂几口水,不想那灵兽已经离开了,我娘在自己的怀中寻到了一枚玉坠,上面雕刻的正是灵兽的模样。我爹一直觉得这玉佩不同寻常,所以自我出生便将坠子给了我,我一直随身带着。” 我放下她的玉坠,恣睢在她床畔坐下,“亏得你爹生了一副好心肠,你爹救下的乃是上古神兽白泽,这玉坠,便是白泽留给你爹的谢礼,你爹四十岁后有一场大劫,病入膏肓险些归了黄泉,便是这玉坠救了你爹的性命,而你自幼患有喘喝之症,关键之时,也是这玉坠子保你平安无虞。” “你,竟连这些也知道。”她满眼愕然。 我拍拍手道:“神仙的法术是无穷无极的,想要知道这些事,也不过是掐指一算便可得知了。如何,这次相信我是神仙了吧?我若是妖怪,说不准早便被你这玉坠子给吞噬了魂魄。” 她怔忪少顷,眼里燃起一点亮光,“那你,希望我帮你做些什么?占了我的肉体,你还会归还给我么?还有,你要占用多久?” 我掐指算道:“我希望你把肉体借我用一用便好,占了你的肉体,我必会再归还给你,且你若是答应了,我便无需再抹去你的意识,必要的时候,你的体中会有两个灵魂,你还是你,我只是借用你的身体隐藏身份罢了。事成之后,我便会给予你些许报酬,作为谢礼。” 她唯唯诺诺:“我……不要报酬,神女你昨日出手相救,对无忧有救命之恩,这次就当,是无忧报恩了。” 看样子,她是答应了。 “我上了你的身,难免会令你魂魄遭损,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受伤害的。”我摊开手掌幻化出一盏茶花,递于她:“这盏茶花你好生收着,以后不用你身躯时,我的灵识便会依附在这盏茶花中,我不在的时日中,你若是有危险,我也会及时出现帮你。” “好。”她没再犹豫,自我掌心取了花,小心翼翼别在自己的发间。 谢小姐这里,我倒是总算将她解决了,而云川那里,不晓得那位谢公子吃不吃软…… 我四人真正汇集在一处是在正午时分,彼时山中的老和尚带着小和尚前来送斋饭,先是好心叮嘱了几句主持方丈那有疗伤的圣药,若是有需便可去取,再是感叹了几句谢公子与谢小姐身体底子好,受了那么重的伤竟然今日便能下床吃饭了。 而对于谢公子来说,看到自己小妹完好无损,脸色无异后,纵是自己还伤痕累累,也不曾再有什么担忧了。 云川与老和尚寒暄了几句后,才将诸位和尚给打发了出门。 禅房的门紧闭,我们四人皆愣是半晌儿也未开口说话,小半柱香后,我望着一桌子的饭菜终是忍不问道:“你们难道都不饿么?你们若是不饿,那我就、就先吃了?” 没等到回答,只一人的筷子比我先下了手,夹了块豆腐放进我的碗中,“小九饿了?饿了便先吃吧。” 谢小姐与谢公子那两人还在你瞪我,我瞪你,全然没有要回神的势头。我咬住筷子颇为好奇,低低提醒了谢小姐一句:“那个,你们是不打算吃饭了么?” 谢小姐身子一震,醒了神,之后却异常的红了脸,埋头吃饭,依旧不言语。 这兄妹两人,怎地如此奇怪。 谢公子也尴尬回醒,总算是记得这屋内还有我和云川两人,恭敬有加的致谢道:“多谢两位贵人昨日出手相救,若不然,我们兄妹两人便要丧命于匪徒的刀下了。佛门之地,没有浊酒,只好用一盏清茶敬两位恩人,聊表谢意。” 他执起杯盏作势来谢我们,我伸手一摸,发现手旁的茶杯子已经被云川给先一步拿走了。 “无妨,各为所求罢了。”云川那厢亦是执起杯盏,纤细修长的玉指搭在白玉瓷杯上,衬的格外好看。 这个云川,当真是个体贴的人,替我挡酒便算了,如今连茶都替我挡下了。且近来我发现,他与我之间愈发不分彼此了,他用我杯子用的顺手,甚至连我喝汤的勺子他都不介意再用一用,当然,我也曾无意用过他的杯盏喝茶。 假若此时用我杯子的是旁人,我定不会轻易饶了他,偏要他赔我一个方可。但眼前的人是云川啊,每当我想发作的时候,一看见他的那张脸,便会不由自主的消气,甚至还有种想要主动贴上去的冲动…… 真不知云川到底给我下了什么迷魂汤…… 谢家公子与云川对着一盏茶,壮志凌云的一口饮尽,氛围上当真像是那么一回事。 “不知两位恩人,该如何称呼?” 他淡答道:“云川。” 我跟着道:“花如仙。” 谢公子挑眉,豁然道:“原是云公子与花公子,在下谢无伤,小妹,谢无忧。” 谢无伤、谢无忧,京城里的那个谢大人,名唤谢无患,这谢家老爷给儿女起名字还真是清新脱俗。 云川拱手,淡然如风道:“无伤公子,无忧小姐,在下有礼。” 谢小姐埋头尚在红着脸,支支吾吾的点了点头:“云公子,多、多礼了。” 我顾不得在听她们这个礼那个礼了,揉揉饥肠辘辘的小肚子,下筷子准备先吃饭再说。 倒是那谢公子,问罢这个问题又续道:“昨夜之事,我已经通知了兄长,兄长的人,该是会在太阳下山前赶过来接我们兄妹入京,到时候云公子与花姑娘打算如何?” 云川不紧不慢道:“自是继续与谢公子的交易,谢公子答应之事,可没有悔改的机会。” “我……心意已决,不会悔改。”谢家公子一脸镇定。 我不大明白他们口中的交易之事,不过可以确定的是,谢公子一定允了云川上他的身,而云川,也定是允了谢公子什么条件。谢小姐答应让我上身是为了报恩,而谢公子答应让云川上身,则是为了交易。 不管旁的,眼下先填饱肚子再说! 第二十六章 想知道我什么隐私 直到吃罢午饭后,我拉着云川出门消食时,我才开始央着云川告诉我是什么交易。云川起初本想吊我胃口,奈何我早已经熟悉了他的招数,死缠烂打之后,终是将事情的始末给套了出来。 “你可记得,我同你说过,谢无伤乃是忠臣之后?其实谢家乃是第三任皇帝钦封的敬武侯,奈何先皇昏庸,乱臣当道,将敬武侯满门以养兵蓄意造反的罪名给灭门了,如今,已有十几年了,先皇于三年前去世,皇位落在了皇九子的手中,皇九子用了三年的时间清除朝中乱贼,肃清君侧,眼下确是大局稳定了。当年敬武侯全家皆被斩草除根,无人知道他的身份,也不知道他隐藏在何处,他此次入京,实则还有一件事,便是替自己的父亲平反。” 我点头半是通透:“你是答应,帮他替自己全家平反?” 云川颔首,“嗯,如今只有这一个选择了。” “所以,这便是你们的交易……”我有些担忧的昂头看他,“不过云川,你一定要记住,鬼神之力不可扰了人间秩序,你千万不可过于帮衬他,不然你会受罚的……” 手腕上一凉,如有寒风灌进袖口,他眉眼清澈,唇畔弯弯,“你放心,小九的话,云川自是会好生放在心头,时刻牢记。” 我抬起另一只手搭在他的手背上,皱眉喃喃道:“手这么凉,可是那恶寒又犯了?” 他面不改色,温润如玉,“无妨,这次有凝神草,不会太难受。” “我尝听闻,怨气太重的鬼魂,即便在死后也不得安宁,日复一日的重复着自己死时的场景,痛不欲生。但冥府乃是阴气聚集之地,鬼魂最终的归所,时日长久能替鬼魂散去身上怨气,洗涤一身执念,三年了,云川,你心中的执念,到底是什么?” 我昂头看着他,言语中,携了几缕心痛。 他唇角弧度渐深,拿起我的手,贴在自己的心口处,“许是没有遇到一个能帮我散去怨气,解除执念的人吧。小九,我感觉,留在你身畔,我身上的怨气已经散了许多。相信假以时日,我能如你所愿,成为一个干干净净的鬼魂。” 掌心中跳跃着他一颗炙热心扉,我张口欲言,又有些犹豫,缓了半晌儿才问道:“这些天,我自以为咱们多少也算是个朋友,朋友之间,你可是介怀我问你一个隐私?” 他挑眉,眸眼里充满兴趣。“哦?小九想知道我什么隐私?” 我踌躇地哽了哽喉头,鼓足勇气道:“我想知道,你曾言你魂魄不全,你的魂魄丢在什么地方了?” 关于魂魄不全这个事,我初入冥界便撞见了一件。那是个英俊潇洒的鬼魂,来世本该投胎皇族做个纨绔子弟,可便是因为他太痴情,昔日为了自己的爱人自损了一缕魂魄,于是魂魄残缺便注定他世世早夭,一生不得如意。回想云川,他之前也和我提及过他在等一个人,等了一辈子,加之他体内执念如此重,这缕魂魄,说不准也是为爱所损…… “原是这个事?”他没有意料中的沉郁,甚至不屑于眼底波澜动上一动,单手给我撩起耳畔乱发,轻飘飘道:“我的魂魄,在之前的某一世中,丢了。我自己也不晓得丢在什么地方了,只是如今还能感应到他的存在,相信若是要寻,还可寻回来。但我已是放弃了投胎轮回,那一缕魂魄,要与不要,皆是无妨。” “可不寻回来,你的身子便一直好不了,你看看你,现在隔三差五都要手脚冰凉,身受恶寒侵袭一回。若是你将魂魄寻回来,就不必受这些苦了。”真不知如何心疼他才好…… “小九。”他眼中笑意渐浓,唇角上扬,语气似玩味,又似欢喜:“你在关心我?” 我顿然语塞,哽了哽,脸上一热,囫囵乱语:“你、你又开始了。你下次再这样,我就不关心你了。” “好好好,我不这样了。”他忽从我身后抱住了我,双臂环在我的腰上,让我挣扎不得。 左右也是被他抱习惯了,从前是为了不暴露自己女子的身份佯装不在意,岂不知这样抱着抱着,时日长久便也习惯了。不过,还好,他的手掌冰凉,可怀抱中还是有丝温度的。看来是时候该想个办法压制他体中恶寒了…… 日暮时分,京城谢大人果真派了马车前来接谢公子与谢小姐,谢家之人乃是出了名的大善人,谢公子临行之前特意吩咐人留下照顾那些受伤不便走动的家丁,至于在乱中丢了性命的人,也都准备了薄棺将其送回了故乡,又给了家人一大笔银子,命管家亲自前去给那些家属致歉。 我与云川暂时寄居在谢家兄妹的身体中,因是没有刻意控制他们的魂魄,故而也就成了一个躯体两人用的场景…… “无忧,你在么?”我控制着无忧的身体,手敷在无忧的胸口上,感受着里面那颗心跳的异常厉害,便没忍住的唤了她一句。 马车一路颠簸,颠的她有些难受,便临窗伏着,一边挑帘看外面的风景,一边若有所思。 听见我唤她的名字后,她稍稍动了动,目光有意朝着一畔闭目养神的兄长扫过去,身子往外挪了挪,用着只有我二人能听清的声音回道:“我在,怎么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我慢吞吞的点头,“唔,也没事,就是想问问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为何你的心跳的……” “没……”她心头一抖,心虚的打断我,继续趴在马车的窗前目光向外,“没有,我可能是颠的太累了,有些疲倦罢了……” “是么?”我托腮,不大相信的叹了一声:“其实我想告诉你,如今我们俩居住在同一个驱壳内,你能感受到的,我也能感受到,若是我们俩的灵魂共处和谐,指不定你心中所想,我都可知道呢。” “啊?”她显然是被我吓唬住了,支吾难言:“我,我心中所想,你也能知道?” 瞧她这激动样,我更是坚信她心底有小秘密这回事了,循循善诱道:“说不准哦,不过,你这又是脸红,又是心跳极快的,相信不过几日,我就能猜出来缘由了。” “我……我,你不是说,只占用我的身子,怎么,怎么还八卦这些事……”她的小脸蛋红的更厉害了,我彻底无奈,又长长叹了一口气,扬了扬容颜道:“八卦么,是人生顶好的乐趣,若是你不介意,我们可以一起八卦。” “……” 后来,她一路没理会我,但是这小丫头,心里绝对有古怪。 如愿到达谢府已经是两个时辰之后的事情了,彼时正是皎月当空,明灯高悬的时辰,旁的人家已经夜深人静灭灯睡觉了,唯有谢府灯火如昼,一派热闹。 谢公子先从马车上下去,随之朝马车内的谢小姐伸出一只大手,谢小姐当即又开始心跳加速了,磨磨唧唧,手指动了动,似在犹豫些什么。我瞧谢公子这样等着,也着实挺干的,便替谢小姐做了主,伸手搭在了那人的掌心,撩起衣摆跳下了马车,那谢公子见我此举,唇角淡淡抿起了条弧度。 我也是在那一瞬分辨出了他此时是云川,而我也确信,他亦是在同时分辨出下马车的人是我。 同居一个驱壳是不大好,两个灵魂相继冒出来,饶是谁也会满头雾水。不过,我却是认得云川的笑,而他也认得我的活跃与不拘小节。 手被他攥在掌心,虽是借着旁人身躯,但朦胧中还是能感受到他的温度与气息…… 踩着石阶进了谢府的大门,两侧侍女掌灯,一路灯火照亮前路,橘红色的烛光晕染了树梢嫩叶,拉长了地上一双人的身影。 与他这样执手而走,谢小姐身体内的那颗心,却是开始不安分了。 “你怎么了?不会是害羞了吧?”我在心中默默问她,她的灵识出现,想要挣开自己的手却又不敢,抖着声音回道:“无忧,无忧还没如此被男人牵过手……” 我不解,深呼一口气调节她胸口的心跳如雷:“你害怕什么?这可是你哥哥,拉一拉手罢了,兄妹情深不都是如此?” 无忧羞的更厉害了:“花姑娘……我、哥哥他从没有这般牵过无忧的手,无忧也晓得,这个人也许并非是哥哥,是云川公子……” “唔,你即晓得是他,便该同我学习,你瞧我和云川算是好友,他也是男人,也常常牵我的手,摸一摸,其实无所谓的,何况你们是兄妹啊,该是比我和云川的情谊还要深千百倍。” “花姑娘……云川公子与花姑娘乃是、乃是……” 乃是半晌也不晓得她要表达什么,我蹙眉:“乃是什么?” 她继续犹豫,换一种说法试探道:“花姑娘与云川公子难道不是两情相悦的有情人?” “……”我沉默了,左右思虑,“你为何会以为我们乃是一对?我和云川,实则是好朋友,像是知己的感情……实不相瞒,我们也是才认识不久,还不到一个月,他又怎么可能与我两情相悦……” 她浅浅道:“可云川公子与花姑娘,看起来的确像是一对……” 我悻悻道:“也许,是因为云川的性子好,又加上我之前也算是对他有恩,所以他才会对我比旁人好些。” “这样?”是个问句,她一定是不大相信,半晌后才颇带伤怀道:“花姑娘可真是幸福。” “幸福?”这又是从何说起? 她没答我,只是低头不言。我觉着她这神态很是颓废,便也没追问,只是补了句:“那个,以后可不可以别叫我花姑娘了。” 她稍抬眸,“为何?” 我敛眉沉重道:“花姑娘,听着总感觉像是你要调戏我。” “……” 第二十七章 有钱也是种烦恼 管家引了谢家兄妹行到正厅前,两盏橘黄纱灯悬于头顶,柔光洒在谢小姐的容颜上,分外柔美。谢公子仿若一刻清醒,执着谢小姐的那只手陡然紧了紧,续而忙松开,大手负在身后,动作之上略显仓促,眸眼深处也闪过几分惶然。 谢小姐与我皆是晓得谢公子回来了,云川走的正是时候,等会儿见谢大人可不能露馅。我也不再和谢小姐聊天,老老实实地隐藏进谢小姐的体中,徒留那满眼茫然又失措的痴傻丫头。 谢老爷领着自己的一儿一女早已候在了正厅,彼时见了弟妹前来,捋着黑胡须笑吟吟的迎了过来,很是亲近的拍了拍谢无伤的肩膀,万分感慨的长叹一声:“二弟近年来,愈发玉树临风,丰神俊朗了,长得一表人才,为兄看了,很是欢喜。” 目光再看向脸畔余红未散的谢无忧,脸上的神色更和蔼些,缓缓走过去,抬袖敲了下谢无忧的额,宠溺无比:“这小丫头,也长这么大了,亭亭玉立,乖巧可人,哎呀,大哥离乡数年,这变化最大的就是小妹了,遥想大哥当年离家那会子,这小丫头还不到大哥的肩头,大哥走时还同大哥哭鼻子,真是个傻丫头啊。” “大哥。”谢无忧羞窘的扯了扯谢大人的袖子,脸上红霞不减反增,纵使年纪相隔甚大,可比之谢无伤,谢无患才更像是一个宠爱小妹的哥哥。 “好了,大哥不说了,连日舟车劳顿,怕是也累了,大哥命后厨给你做了莲子羹,你先进来趁热喝一点。昨日夜晚的事情,是大哥不好,没有及时派马车去迎接你们,让你们受苦了。”谢无患揽住无忧的肩膀,言语中尽显溺爱,扶着谢无忧进了厅堂,对着那等候在一侧的兄妹道:“来,欢儿,语儿,这是你们的叔父和姑姑,还不快来见过叔父姑姑?” 谢家兄妹的年纪其实与谢无伤谢无忧俩兄妹相仿,大不过三四岁,但奈何辈分在这摆着,他们也不得不开口唤一句:“叔父,姑姑。” 我见到了那位阴时木命的谢小姐,听言语中提起她的名字,叫做谢云欢,兄长唤作谢云语,如今谢云欢正是二八年华,恰恰十六岁,但个头已经与谢无忧可比肩了,因着年幼,眼里稚气尚存,不过在见到自己名义上叔父谢无伤的时候,眼里仿若还晃过了另一缕光…… “为父离家时,这云欢还小,怕是对你们的印象还不深,这次你们从家乡赶来,一时半会儿也不要着急离开,同你们这侄子侄女多相处几日,也和大哥多相处些天,大哥公务缠身,不能亲自回乡拜见父亲母亲大人,实属不孝,大哥答应你们,等过些年大哥将这一身差事卸下,便也告老还乡,在父母膝下侍奉,再不远离。” 谢无伤沉笑出声,无奈打趣道:“大哥你距离告老还乡的日子还长着呢,新皇刚刚继位,他舍得放你走么?况且父母大人也从未曾怪罪过大哥,大哥您这是光耀门楣,父母高兴都来不及呢。” “嗳!”谢无患重重一叹,招手示意侍女上茶。侍女有眼色的端茶送上去,可却在半道上被谢云欢给接了过去,谢云欢亲自给谢无伤送了上去,娇羞的低头道了句:“叔父请喝茶。” 谢无伤并未在意谢云欢的脸色,轻描淡写的嗯了声,随之将手里的这盏茶转递给了谢无忧。 谢云欢的脸瞬间便黑了。 厅中人泰半都忽略了这一来一往的动静,唯有谢无忧将这些小动作都看的清清楚楚,手上端茶的动作有些抖,一滴热茶滴在手背上,烫的她眉头一皱。 “你说你这个小侄女,会不会是对你哥哥有意思啊。”我托腮有一拍没一拍的敲着桌子,她神色黯然的收回手,继续伸去拿过杯盏,掀起杯盖,敛了敛眉心道:“我如何知道……” 我乐此不彼的将自己之前看过的爱情宝典讲给她听:“我之前看过一本书,书上说,一个女人瞧一个男人会脸红,那就代表是对他有意思了,如果一个女人刻意去接近一个男人,那就代表,准备下手吃他了。你哥哥其实比你的小侄女大不了多少岁,这个年华的小姑娘正值情窦初开的岁月,难免碰到了英俊的男子就想上下其手。” “不会的。”谢无忧一口反驳,方寸稍乱。我戚戚然的悲叹了声,“无忧你好奇怪啊,有人对你哥哥有意思,你不感觉,这种八卦很有趣么?” 若是我的那些师兄们被谁给看上了,我一定会激动个三天三夜睡不着觉。 她闻言心又乱了,这个小丫头啊,我算出她有喘喝之症,莫非她还有心悸之症? 谢老爷拉着谢无伤与无忧话了大半个时辰的家常,这才意犹未尽的放她们回房休息。 谢大人好歹是个朝中三品大员,家宅自然也是奢华气派,府中下人掌灯引他们进了早已安排好的房间,谢公子的房间与谢小姐挨着,若非是有院落相隔,大抵也能算是个隔壁。官宅与普通老百姓的茅草屋没得比,无忧的这处院落坐北朝南,门前种满了火红的月季花,两侧种了几棵月桂树,盛夏的时节这些晚花倒是开的极好。 房间也是顶好的摆设陪衬,桌子是梨花木的,花瓶是汝窑的,就连床前的纱帐用的都是月光纱,真不愧是大户人家!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侍女退下后,我从谢无忧的身体中捏诀现出身来,身影落地,拂了拂自己浅紫色的广袖,昂头观摩了一阵她的房间:“你大哥还真是宠爱你,这房子的摆设,也忒好忒珍贵了些吧!” 她矮身在并蒂莲花铜镜前坐下,神态恹恹没有精神,“是啊,这里的摆设,皆是按着我在家的摆设所布置的,汝州的瓷窑生产出来白釉红花宝瓶,江南织造的月光纱,还有碧玉玛瑙棋,梨花红木椅……” 怪不得世人都想要权势金钱,诚然,有了这些东西,这世上还有什么东西是自己得不到的呢…… “看来你家还挺有钱的啊,这些都是人间屈指可数的宝贝。” 她依旧提不起来兴趣,托着脑袋看铜镜,喃喃自语:“是啊,我家祖上乃是皇商,家产雄厚,加之父母先祖累计下来的产业,加起来至少能买下一整个京城……可惜,空有钱财又有何用……” 听她这样说,我忽然想起了我的一百零九位师兄的其中某一位,他是东海龙王的重孙,自己老爹在一片海域里做龙王,听闻他老爹择的那处地盘昔年乃是几个兄弟都不要的,地处偏凉,又百里不见人烟,没有人烟便没有香火,惹得诸位龙皇子嫌弃,他爹大度,彼时便本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仁心咬牙选了。 本以为是穷山恶水的地方,临行特意带了不少虾兵蟹将前去挖山垦土准备造林子自给自足,可搬过去之后,挖着挖着竟然挖到了一座金山,不但山是金的,连海底都到处埋着水玉珍宝。他爹一夜暴富,将整个海底都拾掇整顿了一番,造了个金玉打造的水晶宫,不到半年便将那处海域打理的风生水起,可是令那些兄弟们眼红后悔。 不过,穷人有穷人的苦,有钱人自然也有有钱人的苦闷之处。 譬如我那位师兄,他便是整日愁着如何才能快速花完他老爹派人扔给他的金块子。山中规矩多,他又不能常常下山,几十年过去了,他的金块子已经多的堆不下了,好在后来大师兄给他想了个法子,命人将那些金块子重新捣鼓捣鼓,给师父以及天上的大神们筑一尊金身,这样一来,当真就可废物利用了。 只是,又几千年过去了,由于金子实在太多,金身打了一千五百尊,站满了整个泰山府以及人间庙宇,师父见泰山府实在容不下这么多大神了,就特意放了他三年假,让他什么时候把钱花完了什么时候再回来,于是,三年过去了,三年又三年,三年再三年,我那位师兄到现在也没再回去…… 如此一说,太有钱,也是个苦事。 我在一边趴着看她背影,瞧她发了半柱香的楞仍没有回神的迹象,便起身拂了衣袖,自己出门找乐趣。 夜半更深,人静鸟眠,但独独天上月亮正好,星星虽寥寥,可光彩熠熠,亦是很有欣赏的价值。 我跳上了府中最高的一处阁楼,脚步轻轻的踩在瓦片上,欲要在房顶寻个合适的地方坐下来,俯身之时忽踩到了一片松动青瓦,我顷刻间便要重心不稳的从房顶摔下去,但,意料之中的下坠感并没有出现,一只冰凉的手握在我掌心,往回一扯,我的身体便扑进了他冰冷的怀中。 他扶着我的腰,顺势带我坐在房顶上,一系列的动作潇洒自如,毫不拖泥带水。 “笨丫头,这样也能摔下去。”头顶上传来某人的取笑声,我抬手敷在他的胸口处,撑着身子坐起来,很不悦的反驳道:“我怎么笨了?你不拉我我也有办法上来。” 他一袭紫衣绝尘淡然,皱眉看着我,唇角忍俊不禁的勾出个弧度,神色着实无奈,“你啊,聪明的很,也顽皮的很。”嗓音低下几分,眸光变深:“着实比以前开朗了,更讨人喜欢了。” 我理好袖子,摸摸脸蛋,侧首望他:“你以前又没见过我,怎知我以前不开朗?” 他不说话了,目光从我的身上挪开,望向远处星火点点,“我……直觉……” “唔。”直觉有时候,真觉真是个神奇的东西,但是我总感觉这厢是在逗我,捏了捏自己的脸蛋,我厚着脸皮同他道:“若是你下次夸我,可不可以夸夸我的脸蛋,夸我比以前长得漂亮了,这样我也许会更开心。” “哦……”他低低一应,垂首看我,“可我觉得,小九这样就已经很美了。” “女孩子嘛,总会在意自己的皮囊,皮囊这个东西呢,没有……就算了,有的话就要追求更美!”我很是坚定的同他道。 他听罢淡笑,悄无声息的靠过来些,又悄无声息的从后抱住我…… 第二十八章 不如双修? 我怔了怔,心头一抖:“云川,你又抱我……” “我,最近寒气又开始发作了,小九,你身子很暖,抱着你,我会好受些。” “唔……”我放弃了要挣扎的想法,他说的,确是事实,我是神仙,又修炼过红莲圣火,体温是比普通人高一些,他身带冰寒,抱着我是会好受些。 “喜欢看星星月亮?”他侧首,薄唇贴在我的耳畔轻问,微热的吐息扑在我的脖子上,我忍不住的动了脑袋,浅声答道:“嗯,还好,就喜欢这样静静的坐在夜色中,看星空。” 他微阖凤眸,抱紧我些,“等我身上的寒气褪一些,我带你去个地方,你一定会喜欢。” “你啊,身体不好就不要到处乱跑了,这人间的月夜寒气太重,你逗留太久会伤寒复发的。”握住他的胳膊,我温声抚慰道:“等以后咱们找个没月亮的晚上再出去,况且咱们明日还有事呢,如今子时已过,你听话些,早些回去睡觉。” 他不依,沉沉道:“今晚的月亮,出奇的好,良辰美景,又岂能错过。” “但……” “若你愿意,我们今晚可以不出去,你让我这般抱着,一直到天明,可好?” 我哑然,思量一会儿:“你若是想抱呢,允你抱一会儿还是没关系的,可你要抱一夜……我们男女有别,云川,你得体谅我,毕竟作为一个女子,我还需……矜持些。” 他沉笑,“那,就去吧,不会耽搁太久。” 听他执意如此,我也寻不到理由再拒绝,便只好点头:“唔……” 寒气褪去再走不过是一个说法罢了,只要他愿意,何时带我过去皆是轻而易举。 彼时月色微晕,他怀中的凉意浅浅,我前一刻还在与他一起看月亮,可后一刻,他便拦腰带我飞向了月夜深处,风吹紫衣袖,款款如繁花,我倚在他的胸膛前,寒风拂过我的脸颊,他用广袖替我遮住了迎面吹来的风,青丝乱舞,鬓花碎入深青之夜…… “云川,你这驾云的本事,怎地如此好,都快赶上我了……”我顶着寒风,搂紧了他的腰,就差没有将头埋进他衣领里了。 鬼魂与神仙不一样,神仙须得修炼方能驾云自在,可鬼魂只要双脚一落黄泉地便会飞了,不过与其说飞,倒不如说飘,因着鬼魂魂体轻盈,飘起来方便,故在冥界看见的新鬼多都是飘着走路的。唯有那些常在冥界行走的老鬼才会用双脚走路。 但,我这还是第一次发现鬼魂还有驾云的天赋,云川这才来人间几日,适应的便如此好了,驾云稳稳当当,一夜飞个几万里还是不在话下的。 “驾云?”他的言语中携了丝丝笑意,颔首道:“一早在七娘处看了些关于驾云的窍门,我便稍记了些,如今用着,很是合宜。” 我惊叹了声,激动道:“只是稍记了些便用的如此好,云川你也太聪明了些,当年我离开冥界后与师父学习飞行之术,结果学了两个月都没成,后来害的我那上百位师兄轮流来教我,陪我驾云,来来往往耽搁了大半年的时光,我才算勉强能将云头给站稳了。”侧首昂起头看他,继续夸赞道:“你若是仙家子弟,我师父一定极为乐意收你为徒的……不过,你现在虽然是鬼,但你也不愿投胎了,不如你就留下来,陪我一同修仙吧,我教你,以你这天资该是不到五十年就会有小成就了。” 他墨眉稍挑,唇角弧度淡淡,眼里柔光似水,波光荡漾,“修仙?好啊,不过我听说过一种更为便捷的修仙方法。” “便捷?” 他凤眸清澈如泉,颔首看了我一眼,唇角笑意深深,贴过来些,蕴热的气息在脖颈间游弋:“嗯,传闻男女双修,则可事半功倍,不如小九你嫁给我,我们也可悟一悟双修之道……” 尾音像把小钩子在勾动我的心弦,我瞬间脸红似火,“双、双修?”话不成调,吞吞吐吐:“你从哪里、听来的这无稽之谈啊,你、你……” 你了半晌,也未想起之后该说什么。我哀怨的皱眉看他,“云川,你变坏了,以前你不是这样的……” 他好奇问道:“那,以前我是什么样的?” 我道:“以前,温润如玉,谦和有礼,是个翩翩君子。” “那,现在呢?” 我欲哭无泪,“现在你竟然要,要和我……云川,你可知此事不是小事,你若……” 他没再盯着我,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邪魅,弯唇道:“我是开玩笑的,嗯,我只是觉得,小九性子好,娶回家去可以好好宠着。若小九不愿,云川,也就不强人所难。至于双修一事,在冥界的民间,说法甚广,若想找个人双修,只需去那风月之地走上一趟……” “云川,你竟还想回去?”我顿时心头蹿火,开始不自在,硬着嗓音道:“你可是老娘花大价钱才要回来的,你难道还想回去么?” “我没想回去,我只是同你议论议论。” “我不要和你议论!”我生气的扭过头,别扭道:“你,你若是想找人双修,阴律司也有大把如花似玉的姑娘,清清白白,以后不许你去那风月场所!” “哦?你竟舍得将我让给旁人?”他搂在我腰上的手臂倏然一紧,言语间似有责怪。我不敢昂头看他的眼睛,支支吾吾:“你、你不是想要找人双修么,怎么到头来,你还怪我不好……”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拂袖一扫,携着我的身子一道落在云头上,双脚踩着云片,我好不容易站稳了脚跟,搂住我的男人却是陡然大手捧起了我的脸,不由分说的低头朝我唇上吻了过来…… 软软的凉意敷在我的唇瓣上,我刹那间便呆了,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他这张咫尺容颜,呼吸也变得紧促紊乱。 脸颊上的那只大手,掌心微凉,修长的手指如平滑的玉石般柔柔在我脸侧摩挲着。我的手还顿在半空,不知如何安放才好,任他亲够了,狠狠在我唇上啄了一口松开后,才慢好几拍的用手遮住唇,心潮澎湃的昂头对上他的目光。 “你……你又亲我……”嗓音细若蚊蝇,我遮着唇,用委屈的眼神去倾诉对他的不满。 他的手从我的脸畔收回,顺带给我撩开了耳前的碎发,从容自若,眉眼俱笑的看着我,如清风明月,如薄云初阳,“怎么,害羞了?” “你!” “小九。”单手捏住了我的下巴,他行近我的半步,又恢复了方才的亲昵之态,眸光熠熠生辉,低吟道:“你要记住,我是你的,我这一生一世,都是你的。” 我愣了愣,片刻后皱眉,“放开你的爪子!” 他挑眉,饶有兴趣:“嗯?” 我眉心拧的更紧了,手摸到他的腰间趁其不备便狠手拧下,疼的他脸色遽变,闷哼出声,“你也晓得你是我的?你别忘记你的卖身契还在我这儿呢!以后不许同旁的女子说双修,要不然,要不然本判官打断你的腿!” 他缓缓抬起视线,定格在我的容颜上,不怒反笑,又是一把将我搂进了怀中,不等我挣扎便顺从道:“好,都听我家小九的,这辈子,我等你。” “等我什么?” 他诚实回道:“等你……双修……” “你……”我被堵得说不出话来,只好又力度放轻地在他腰上拧了把,脸上红了大片,佯怒道:“你,你讨厌死了!” 转身要离开,他却如同一只缠人的大白兔般,又从身后抱住了我,不许我离开,“小九,你往下看。” “往下看?”我不解,顺从他的意思,低头目光穿过重重薄云,落在了一处火红似海的地方,“隔得有些远,我看的不大清楚,那一片红色,是什么?” 他搂着我的腰身,薄唇贴在我的耳边淡淡道:“是茶花。” “茶花?”我又惊又喜,“哪来如此多的茶花,这样瞧着,可真美。” 红花似火,氤氲滔天,亭台楼阁金碧辉煌,与那忘川府门前的大片彼岸花有得一比。 “在上面瞧着不大方便,我带你下去。” “唔。” 紫色衣带逐风飞舞,他执着我的手从九天缓然落下,眼前花海也愈渐清晰,百花斗艳,好不热闹。 “这地方,可真漂亮,这么多茶花一定耗费了花农的不少心血吧。能将茶花培养的如此好,真是百里难寻。” 我俯身爱抚着一盏茶花,花色绚丽,妖娆灼目。花深处有星光点点,或是藏匿于嫩黄花蕊,或是栖身在绿叶之畔,一洼清泉流淌花间,花落声,流水声,阁亭檐角铜铃声,声声入耳,清脆如弦。 云川立在我的身后,面色温润的负过广袖,低眸看我,“此花,并非是花农所种,而是这片宫殿的主人耗费数年,方亲手养育成这十里茶花。” “宫殿的主人?”我直起身,昂头看他,余光一瞥却瞥见了天上的明月不知何时变幻成了淡青色。 青色的月亮? 云川执起我的手,握在掌心,携着我走在蜿蜒小道上,缓缓与我道:“我给你讲个关于这宫殿主人的故事,可好?” 讲故事,这个我喜欢。我点头,也顾不得去挣开他的大手,屏气凝神的期待他开口。 他目光和煦,浅声说道:“这个宫殿的主人,原是一个帝王。在他的身畔,有个缠人的小丫头,小丫头自幼便与他朝夕相处,性子内向,虽是可爱却从不敢在他面前多言语。帝王一直将小丫头当做掌心宝宠爱疼惜,日久天长,小丫头也渐渐喜欢上了帝王,但这个喜欢,她从没敢说出口。” 双影被月色拉长,百里红花上空笼罩着一层淡青色的光泽,萤火虫展翅飞舞,似在梦境,不在人间。 “很多年后,这个小丫头长大了,对帝王便更是依赖了。小丫头心中的爱也越来越多,渐渐就比以前更缠人了。帝王虽从未听她亲口说上一句喜欢,但从她的眼睛里,帝王能瞧出小丫头对自己,已经情根深种。多年后,部落有心造反,帝王为了剿灭叛贼,只好娶了部落的公主,小丫头伤心欲绝,以为帝王不要自己了,便放火自焚了。” “自焚?”我下意识的搓了搓自己的胳膊,“自焚一定很疼吧……” 云川眸光微黯,面不改色的继续往下说:“帝王赶过去的时候,已经救不了她了,她死前唯一一个愿望,便是希望若有机会,帝王也能亲手为她种上一片茶花……只因,她曾经亲眼瞧见了帝王为公主种了一片忘忧。” “所以,这些茶花,都是帝王后来为她种的?”我忽有些感慨,又有些心疼那姑娘,“你口中的帝王,他究竟可有爱过那丫头?” 若说爱,为何害她魂归黄泉,若说不爱,又为何为她种满百里红茶? 云川微微勾唇,“也许爱吧。” “也许?”我更加愤愤不平了,“那就是不爱了,若不爱,这姑娘死的太亏了。” 第二十九章 没想过拉他一起死 云川握着我的手,添了两分力,“帝王他也许之前自己也不知道,到底爱不爱她,直到亲眼看着她从眼前消失后,他才发现,原来那小丫头在自己的心中,有这么重要。百里茶花种满宫闱,他在大婚之日屠了新娘满门,被视为暴君。而后的多年里,他发现没有小丫头陪着,他的生命中似乎连个可以说话的人都没有了。他耗费数年完成她死前的心愿,待到茶花开遍王都时,他也离开了王都,辗转到世界各方,寻找自己的小丫头。” “那帝王如今……” “怕是已经轮回千百世了。” 本是想要责怪那帝王的,听他这样一说,却又觉得帝王也是可怜人,我惆怅道:“怪不得我小时候总听黑白无常说,世间最苦是情,最乐也是情,假如那姑娘愿意等一等帝王,或假如那帝王早些看清自己的心,他们该是也不会落到天各一方的地步吧。” “帝王不该忽略了小丫头,不该为了自己的计谋,令小丫头犯险。” 冷风吹的我鼻头一痒,我别过头去,打了个喷嚏,揉揉鼻子道:“其实这个帝王也算是有情有义之人,至少他替那姑娘达成了心愿,这满宫的茶花都是为她一人所种,那姑娘就算在九泉之下,也该瞑目了。” “小九,你说,若是他们来世相见,小丫头,还愿不愿意原谅帝王?”他眸光深深,眉心轻拧,脸色添了些许担忧,问的一本正经。 我甚少见他忧心过什么事,这个神情,让我颇为哭笑不得,“按着正常规矩来说,他们相见的可能性不大,入了黄泉,轮回去何处,也就容不得她们了,有句话叫做前世千百次回眸,才换得今生一次擦肩而过。人与人的相见,皆是不易,他们的前世不知到底纠缠了多少次,方换得这一次心动,可惜没把握住。这种情况顶多在三生石上留个名,百年千年,也许都见不得了,即便再见,故人新模样,皮囊未变,身体的灵魂却是变了。” “故人新模样。”他眼底的愁色愈浓,恍若一谭沉郁青墨,低声自言:“是啊,千百世浮华,如今连她一句责怪之语,也换不回了。” 我扯了扯他的衣角,窥探道:“你如此惆怅,莫非这帝王……” “只是一个传说罢了,你不记得么,我前世是皇子。” “哦……”我半是明白的点了点头,是啊,云川上辈子是皇子,与这帝王应是没多大关系。只是,这样多愁善感的云川,我可真是头次见到。 月色澄亮,褪去青光,似恢复皎色,一抹橘色游弋月中,愈添几分神秘感。 我在一片茶花丛里看够了,便拉着云川去小亭子中歇脚,敲了敲亭子的盘龙玉柱,我很是激动:“咦,金镶玉啊!这人间的皇宫当真是有钱,连亭子都是金镶玉的!和我们冥界的未阴冥宫有的一比了。” “嗯……你也想要一座这样的?” 我摇头,正色与他提点道:“你以前是皇族,自是不知道树大招风,钱多招贼这个道理,你想啊,我若是在自己的新府邸里造一座这样的亭子,那冥界的小鬼们不还得天天到我家串门,夜夜去我府撬墙角啊。” 他略沉思:“是个问题。” 我拍了拍手矮身坐下,遥望天上那轮明月已是正常了些,“我听说凡间九州有三十六国,其中大国有四者,瞧这宫殿奢华,珠光宝气,这一定也是那四国之一吧。我以前也看过凡间的皇家秘闻,但从来都没有听过你这个故事,你这个故事是发生在哪个年间哪个国家里的?赶明儿回冥界,我好去找谛听讨关于此国的八卦册子,仔细研究研究。” 他默了一会儿,沉沉道:“已经许多年了,怕是没有记载了,你若是想听,我可以讲给你听,你也可仔细研究。” 我鼓了鼓腮,“嗯,也行。” 掐指一算,大约已经到了寅时,我昂头看天,圆月还是当空,未有破晓之势,“你有没有感觉到今夜的月亮很是奇怪?若是在往常,再过几刻钟应该就要日出了吧。” 他也察觉到了这个问题,看了月亮一阵,起身与我道:“想不想回去?你不是说明日还要去宋家打探?” “嗯。”我点头,很是留念的顾盼少顷满园红茶花,“我的茶花,什么时候也能长得如此好?” 他怔了怔,“会的。” “嗯,我信你啊,你养过茶花,有你在,我的茶花一定会开。” “……有我在,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 …… 说来也奇怪,我们才到人间便是日出时分了,这一夜未眠,连容我再睡上两个时辰的机会都没有了。 谢大人上完早朝之后便在府中设了家宴,宴上无忧兄妹与云欢兄妹,加上谢大人,拢共五人,围着一张大圆桌对着山珍海味攀谈了两个多时辰。我素来不喜这种场合,便拉着云川出去觅食,吃了一大袋子的糕点后,才搂着云川新买给我的年糕往宋家打探。 腹中已是九分饱,可我贪图的口腹之欲,又默默撕开了年糕袋子,拿起一块吃的开心。 宋家大门前,高悬宋府牌匾上挂着一方八卦镜,我二人隐身靠近,并未触动什么阵法。院子里有几名家丁在忙着扫落叶,从外表看,一切如常。 一片落叶飘到我脚下,我吞下一块年糕,挑眉道:“听说这宋家老爷最近身子不好,犯了伤寒,已经卧床两三日了,家眷请了不少郎中前来救治,效果都不大好。”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云川负袖好笑道:“凡人肉躯还是太过脆弱了,失去了六年阳寿,难免会觉得身子不适。” “生死册这两日还没发生什么变化,那个盗人阳寿的混蛋也没出现,咱们还要再等等,待他再对宋老爷动手的时候,咱们最好一举将他活捉了。” “可你不是说,这混蛋也许比你的品阶还高,修为还好么?”云川笑着问我。 我尴尬的咳了声,搂着年糕心虚道:“凡事么,总得先尝试尝试,十殿的上君虽然个个都是老奸巨猾,但若论起来,咱们判官府与十殿是平起平坐了,只是……你也晓得,我是临时顶上来的判官,修为浅,和我爷爷是无法比的。若真有危险……你记住,你一定要先逃。” 他眉间笑意更浓:“为何要我先逃?” “你本就是为了陪我才入凡尘的嘛,我得保护你,要你平安……” “你我不是早就承诺过,要生死与共么?”握住我的手,他清风霁月,俊容绝美。 “嗯?什么时候?我没想过要你和我一起死啊。” 他道:“你买下我的时候。” “……” 宋府与谢府只是一墙之隔,亏得这两家挨得近,办起事来才会得心顺手。那人的目标是宋老爷,而谢家小姐恰好符合自己所需,饶是何人,都不会舍近求远白白放弃一个大好机会。 我和云川隐身进了宋府,摸索到了宋老爷的寝居,彼时正好迎面走出了一男一女,男的是个郎中,女的则看样子是宋家老爷的妾室。 “老爷的病,究竟是怎么回事,这都已经三天了,还没有起色……赵公子,您是京城有名的大夫,可一定要救一救我家老爷啊,我家老爷若是有个三长两短,这让我们一大家子,该怎么活啊。” 男人生的清秀,只是面相上瞧着,总觉得不像是善类,举手投足间皆是贵气,锦衣华服,若非是肩上背了药箱,怕也分不出来他是个治病的。 “三夫人不必担心,宋老爷不过伤寒入体,伤了肺腑,按着我那个药方子吃上半个月便可痊愈。” “真的么。”年轻妇人眼中存了一丝希冀,“那便好,那便好,只要老爷无事,我便也就放心了。” 一男一女离我和云川越来越近,云川倏然捞住了我的胳膊,带着我往后退了两步,“小九,小心。” 我本能的扶住他的胳膊,稳下身后不解看他,“云川,你怎么了?” 云川脸色有异,搂着我的腰,给她们让出一条道。“不要靠近他。” 我看了眼那走过去的男人,想了一阵,歪头安抚他:“你是怕凡人触碰到了我的身子会有损我的魂魄么?无妨的,我不是鬼魂,我已经得道成仙了,不会被伤着,你别害怕。” 云川摇头,沉下声与我道:“小九你运气不错,初来人间便碰到了他。” 我心下一紧,皱眉,“谁?” 云川和颜悦色:“你口中的混蛋。” “……不会吧!”我僵硬的抖了抖唇角,再仔细往那背影处瞧了瞧,没瞧出端倪,无奈之下唯有开天眼看,于是真的在他身上捕捉到了两缕阴气。收回术法,我沉沉道:“还真是阴间的东西……是他么?万一不是……” “是不是,以后便知道了。”云川放开了我的腰,低低道:“他现在藏在凡人驱壳中,感知暂时没有那么灵敏,你若不离他远些,便会被他发现了,到时候,他跑了,你可就白开心一场了。” “是啊,他到底是谁,咱们只要不暴露自己的身份,先慢慢查,总有水落石出的一日……但……”我转过身子,问云川:“你怎么知道他体中有东西的?” 我自恃修为还算不错,就算不是顶好,那也是冥界鬼仙们的个中翘楚了,没想到云川一个普通鬼魂轻易能见到的,我却要开了天眼方能捕捉一二,真是惭愧啊惭愧…… 云川泰然自若道:“我是最普通的小鬼,且又魂魄不全,他身体中的煞气太重,我承受不住罢了。其实我也不确定是不是他,但冥界的神仙品阶越高煞气越重,你说的那个混蛋品阶比你高,煞气便比你重,所以,我也是囫囵猜测的。” “这样啊!”我豁然开朗,云川少了一缕魂魄,便不如寻常魂魄身子好,承受力强,故而就算他藏匿在凡人身躯中,隐了自己周身气息,做到掩人耳目的地步,在云川这个魂魄不全的鬼魂面前,也会原形毕露。 忽然发现,央云川来陪我,简直是个睿智的决定! “云川,你真是太聪明了,比我还聪明,我都有些敬仰你了。”我欢喜的捞住他的手,眉飞色舞道。 有知己如此,人生何求啊。 他目光柔柔的看着我,温和的抬起玉指,抚平我的长眉,唇角衔着邪魅的笑:“嗯,既然小九觉得我聪明,那不知小九可否考虑考虑,与我,结为夫妇,我们双修,共同参悟大道。” “……” 脸又红了,我佯装生气的撒开手,垂首红着脸喃道一句:“脸皮厚……” 他被我这低低的一句轻吟给逗笑了,眼里的喜色是似要溢了出来,大手从我眉梢抚至脸颊,爱不释手的滞留片刻,方重新抓住我的手,“要不要进去看看?” 我恍然醒神,点头道:“要,生死册暂时还没有异像,我想知道他假借郎中之手,到底有什么名堂。” “好,我陪你。” 第三十章 烟络郡主 深漆色木门被推开,吱呀一声,一阵淡淡的檀香随风扑鼻,屋子里青纱重重,陈设奢华气派,檀木桌上一炉檀香燃得正是火候,青烟驱散了那弥漫在空气中的药味,一人酣睡声低低传入耳,侧首望过去,正是那病重的宋老爷。 床上的男人两眼紧闭,眉心紧拧成一团,眼尾道道皱褶平添几分沧桑,分明是个中年人的年纪,一场病后却像是生生老了十岁。 不过,可不是么,丢了六年的阳寿,对于凡人来说,若是魂魄再虚弱些定会承受不住,甚至还会昏迷不醒。 我走近床上躺着的那人,用手拨开挡在视线中的帘幔,轻轻道:“方才那人说他是受了风寒?看着还挺像是受了风寒这一回事,不过,他阳寿离体,初时肯定要难受一阵,再等半个月,就算不喝药便也会痊愈。只是,若是那人在此期间取了他剩下的阳寿,他便再无回生的可能,到时候,也可借病死之名来论。人间的后路,看来他都已经准备好了。” “那小九现在打算,如何做?” 我放下帘幔,叹道:“连你都察觉出来他比我厉害了,这样鲁莽露面,难免会赔了夫人又折兵。我想,我们还是再等一段时日,等我确定了他的身份之后,若是再打不过他我还能去冥界找救兵,到时候将他的老窝一锅端,纵然他逃到天涯海角,也难跳出冥界的掌心。” 云川赞同点头:“那这段时日,你我就暂且借谢家兄妹的身躯在暗中观察,他法力比你厉害,你可想到有何方法,能够遮一遮周身的气息?” 我道:“这个,有些难,我们躲进凡人的身躯里本就可以掩了周身气息,怕只怕他修为太好,还是能察觉出来,可我在泰山学了那么多年,也没学过什么二度隐藏气息的法术。你担心的对,你魂魄虚弱,倒是不易察觉,而我是仙体,难免会气息过盛……眼下也没有什么好法子,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只要我不靠近他,有凡人掩饰,他应该不会有所戒备。” “嗯。”云川轻应,我施法从袖中幻化出一道黄符,抽出来,符纸贴在宋老爷的胸口处,黄纸红字渗入体肤,消失不见,“先给他贴个符吧,等下次再有人动手,我就能第一时间察觉到。” “他既然要取谢家小姐的阳寿,那定会想尽一切法子混进谢家,他现在是凡人肉身,行动自如,你我也不必大费周章,只需等着他出现便好。” “嗯。”我觉得他此话甚是有道理,好在咱们眼下便住在谢家,只要有个风吹草动,必然能察觉。 见我已经看过了宋家老爷,他启唇提醒道:“时辰也不早了,咱们该回去了,当下为之重要的,是先摸清楚谢府的环境。” “唔,好。” 他抓住我的手腕,扬袖一挥,我二人的身影便消失在了宋家。 看来云川待在我身边的这几日,果真是学到了不少新本事,以前都是我带着他走的,如今他自个儿竟也能做到从善如流了。 元神回到了谢家,彼时谢无伤和谢无忧并非在一处,云川去寻了谢无伤,我便留下陪无忧,瞧着她一人若有所思,心不在焉的绣着帕子,我终是深吐了一口气,敲着桌子颓废道:“无忧,为什么自我认识你开始,你便一直是这副郁郁寡欢满腹心事的样子?你看你那鸳鸯的羽毛都绣成白的了。” 突兀的声音令她为之一颤,针扎进了手指,渗出一点红色。动作慌乱的放下了绷架,仓皇起身,“花……仙姑娘,你在哪儿?” 我歪头慵懒的打了个响指,现身出现在她身侧,“我在这儿。” 她惊住,扭头看过来,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软下身子坐回原处,允吸指尖红色,剪水双眸中浮上层层涟漪,语气似怪非怪,浅声道:“你怎么,一言不发就出现了,你……来这多久了?” 我打了个哈欠道:“唔,才来。谁说我一言不发了,我之前明明还弄掉了一本书来着,是你想什么太入神了,连书本掉地的动静都唤不醒你。” “我……我……”她理亏的吞吞吐吐,不知所云,脸畔飘起红霞,声音压得更低了,“我没想什么,只是有些乏了。”拿过绣绷,继续绣着帕子上的图案。 我探头看过去,观摩片刻,“鸳鸯桃花,皆是两情长久的好意头,无忧,你莫不是有心上人了吧?” “哪、哪有。”她嘴硬不承认,绣着鸳鸯阵脚自乱:“胡乱绣的罢了。” “当真么?”若是她没有脸红,说不准我还能相信,但此时的她,面带春光一片桃花红,不是思春是什么? 她别过身去,羞窘的低了头,不让我看她。 我自也知道这女儿家的心思,便没有追问她的心上人到底是谁,只默默的伏在她手边矮几上,闭上眼睛假寐。 大抵又过了两刻钟,原本安静的府邸变得聒噪起来,嘈杂声从小院外传了进来,将我从清梦中扰醒。 无忧也放下了手中的针线,朝着门外凝声问了句:“晚霞,是什么声音?” 侍女闻言小跑进来,欠身行了个礼道:“启禀姑奶奶,是烟络郡主来了,老爷带着少爷已经前去迎接了,如今客至,在厅堂用茶,老爷吩咐了人将隔壁的拂雨楼收拾出来,给烟络郡主小住。” “烟络郡主?”无忧细想了一下,抬袖示意晚霞退下:“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我撑起身子,乏累地有一搭没一搭的敲桌子:“烟络郡主是谁?你认识么?” 她点头,缓缓道:“我与哥哥这次前来京城是为了来给云语贺喜,婚期定在下个月初八,新娘便是晋北侯的女儿,烟络郡主。” “喔,算是你的侄媳妇。”我这次总算将辈分给盘算清楚了,她微勾唇,眼角上挑,清静素雅:“算是吧。” “你不去看看么?”我又问,她摇头,仍是不紧不慢的绣着花:“不着急,哥哥会来寻我的。” 一副鸳鸯桃花绣的栩栩如生,顷刻间桃花敷满枝头,鸳鸯碧水成双。 啧啧,这手艺啊,若是在我们冥界一定也能称得上数一数二。 看着她绣花实在没什么乐趣,我便随手捡了本书看,偶尔陪她说说话,她也是极为开心的。 “无忧自幼便被父母养在深闺中,父母对无忧宠爱无比,教无忧琴棋书画,女红舞蹈,无忧上有父母疼爱,身畔又有俩位哥哥宠着,过着人人羡慕的日子,可殊不知,这种日子久了,也会乏了。正因我是大家女儿,一举一动皆是要细细斟酌,三思而行,不能做给父母丢脸的事情。从小到大,我都秉性温良,知书达理,旁人总称赞我温柔贤淑,乃是女子典范,可这典范,无忧却是极为不想当的。” 我一手握着书,一手撑着下巴:“唔,你说的这些,我也能稍微理解一点点。说起来,我和你的家世也差不多,但我身世比你惨些。我一出生就没爹没娘,不知到底是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还是遭父母遗弃。老天待我不薄,阴差阳错间将我送到了我爷爷面前,我爷爷,他是个很厉害的人,从混沌时期便存在,位列古神。我自幼被爷爷养在膝下,好吃好喝的照顾着,算是爷爷府上的小姐。启蒙时期,爷爷命人教我琴棋书画,可我却一个都学不会,倒是对打打杀杀很是有兴趣。” “爷爷说我没有做丞相的命,只能做个武将,加之我幼时天上的司命星君……和你们人间的算命先生差不多的那个神仙,他算出我命中有劫,说我年满万岁那年会面临生死危机。于是我爷爷便忍痛将我送去了我师父的门下,恰好我师父门下只有我一个女弟子,我有一百多个师兄,打那后,我就离温柔淑女四个字,彻底无缘了。” 她温柔一笑,略显苍凉:“仙姑娘活的潇洒自在,无忧很是羡慕,仙姑娘的生活,正是无忧心之向往,可无忧总觉得,自己的身边有道看不见的枷锁,无忧终归是,迈不出这一步。” “人嘛,总要让自己活的开心才好。我若是你这性子,活了三万年岂不是早把自己憋死了。”掀起一页书,我正看着手中史籍上记载的战事兴致大好。 她剪断了丝线,一只帕子便算是绣好了:“是啊,人总是要让自己活的开心才好,可如何做才能开心呢?” “什么开心不开心的?无忧,你有心事?”有人悄无声息的进了厢房来,我抬头一看,来者一白一紫两抹身影,正是谢无伤与云川。 谢无伤止步在谢无忧的眼前,而云川却是大步迈了过来,俯身同我一起看手中的史籍,眉梢携着暖意,“在看史书?以前不是最不喜欢这类书册的么?” 我抬指指着那一段振奋人心的战事描写:“正看见两国交战的重要环节,敌国大军头领与此国兵马大元帅打赌,谁输了谁就脱光衣服在战场上跳舞,我想看看到底是谁输了来着。” 云川墨眉一挑,好笑道:“你这看的莫不是野史?” 我愣了一愣,翻过封皮一看蓝底封皮上的端正墨字后才安下心,“不是野史,你瞧,这上面写的是通史。” 云川依旧在笑,唇角上扬,玉容精致的仿若一副旷世难寻的古画。 那畔谢无忧却是莫名心怀小鹿乱撞,握住绣好的帕子胡乱塞进袖子里,神态分外紧张,低眉红着脸道:“哥哥,你,你们怎么来了?” 谢无伤寻了个地方坐下来,平平淡淡道:“烟络郡主来了,大哥在府中设了宴,让我们晚上一起过去。二哥知道你不喜欢这等场合,但眼下也推脱不了,你便先忍一忍。左右二哥在你身边,你有什么事,同二哥说便好。” 无忧点头,温声应道:“全凭哥哥做主。” 谢无伤瞥见了她放在矮几上的剪刀丝线,目光又落在了她袖角那截没能塞进去的帕子上,低下嗓音问她:“这次,绣的是什么?” 无忧心猿意马的回道:“不过是和往常一样,绣绣花绣绣草罢了。” 说谎话,我托着下巴与云川喃喃细语:“绣的明明是桃花鸳鸯,啊,我知道了,这小丫头一定是怕自己的心思被她二哥发现了,她二哥会生气,所以才会骗谢无伤来着。” 云川轻笑出声,修长的玉指将我手中书卷取下,握着我的肩膀道:“一会儿,我们也去正厅,你乖一些,晚些时候,我再给你看好东西。” “我们也去?” 谢无伤与云川相视一眼,云川嗯了声:“对,我们也去。” 第三十一章 只羡鸳鸯不羡仙 这两个大男人,不晓得这次又在私下达成了什么交易。不过,去便去吧,就当是陪陪无忧,反正旁人又看不见我们。 “好了,无忧,你先收拾收拾,二哥在外面等你。”谢无伤没再说旁的,起身要走。 “哥哥。”无忧倏然站起来,绷直身子朝着他的背影唤了声,唇角微动,欲言又止。 谢无伤回首,“怎么了?” 无忧低下头,一双纤纤玉手紧紧抓着袖角,犹豫了良久方苍凉一笑,摇头情绪失落:“没什么,我就是,想唤一唤你。” 谢无伤眉头微皱,目光深深的看着她,呆了一阵。 回过神后又继续大步往门外走去,步子有些乱。 云川拍了拍我的肩膀,“我也出去。” “唔,好。” 两人相继离开了无忧的厢房,无忧怔怔站在原地愣了良久,眼神中的伤怀似要凝结成泪水,决堤而落。 我不大能能理解她为何会如此,起身缓缓走到她的身畔,顺着她的目光瞧过去:“无忧,你对你的这个哥哥……” 有异常,绝对有异常! 起初我还未发现,只是这两日相处下来,我总觉得无忧与谢无伤之间,似乎并非单单有兄妹之情。无忧看谢无伤时的眼神,与谢无伤言语时的谨慎小心,以及对这个哥哥的依赖,种种迹象都表明,她与谢无伤之间的关系绝不简单,莫不是,无忧的心上人就是谢无伤吧! 无忧心虚的收回目光,葱白纤长的玉指胡乱搭在广袖上,作势轻理,“没,没什么,没什么。” 语无伦次,目光闪烁,口中说着没什么,实际上一定是有什么……怪不得她总是说自己羡慕我,羡慕我潇洒自由,羡慕我无拘无束,原是她这只笼中鸟,也早便有了破笼而出的心思了。只是这丫头实在太傻了,竟不晓得近水楼台先得月这个道理,谢无伤一表人才,性子也是稳重,且还是侯门之后,假若这次平反成功了,他便是侯爷了,到时候定会有无数姑娘争着抢着要嫁,她不早些下手,怕是要吃亏。 细想间她已经行到了朱红色雕花的衣柜前择出了一件衣裳,正欲要去屏风后换上时,我却是先一步将她那件衣裙给接了下来,她不解,傻乎乎的看着我:“仙姑娘?” 我将长裙上下打量了一通,重新塞回柜子里,边替她寻新的边与她道:“你这件太素了,穿了显得病恹恹的,我替你择一件,你换上,保准你那二哥耳目一新。” “可……仙姑娘……” 开口要阻止,我已从衣柜中挑出了件勉强算是有生机的衣裙,照着她身形一比,顿时觉得称脸色许多,“就这件了。” 施法扬袖一挥,那衣裙已经替换下她原本所着的白纱裙,黄衣红叶,虽是艳丽,但看着当真比那白衣裙好上千万倍。 “仙姑娘,这衣裳会不会太艳了?”她不知所措的蹙紧娥眉看我,我拉着她到梳妆台前坐下,给她卸掉发间的玉钗珠花,“当然不会,你只是穿白衣穿的习惯了,所以一时接受不了其它颜色,你身有顽疾,自幼便脸色发白,气血两亏,若是还穿上白衣裙,就更显得人没有精神,娇作病态了。你看你身上的这件黄衣,颜色正好,又不失清雅。你这大家闺秀穿着,极为合宜。你且等一等,我帮你挽个好看些的发髻,你看你啊,浑身上下除了白衣裙,便是白玉簪,白珠钗的,看着多单调。” 她安静的坐在铜镜前,有些痴傻的看着镜中自己,唇角抿起一缕苍白的笑:“仙姑娘,你对无忧,可真好。” 指尖来回穿梭在她的青丝间,我娴熟的择了枚珠花给她固定青丝,“我们现在也算是同住一个屋檐下了,你以后便不要总叫我仙姑娘了,叫我如仙吧,仙姑娘这个称呼,着实很生疏。” “嗯,如仙。”她乖乖的点头,轻道:“我自幼便被深藏在闺房,父亲母亲将我视为珍宝,允我任何条件,可独独不愿让我出门结识新友,我没有什么知心朋友,认识的也只是当地乡绅家的千金小姐。来来往往,都不过是诗词歌赋上的事情,从不曾谈过要穿什么衣裳,也从没有人像如仙这般,愿意与无忧亲近,给无忧挽发簪花。” 我给她挽好了一束发,大功告成的伸指去择珠钗,“以后你便有了啊,我虽不能在人间久留,但至少还能陪你一两个月。” 指尖停在一枚红梅步摇上,我捡起步摇,插进她的发髻,又拾起了几枚珠花做陪衬,见镜中的美人儿已经盛装打扮完毕,便扶着她的肩头问道:“你瞧瞧,可是同以前不一样了?” 她亦抬袖抚了抚自己的发,没有血色的唇角上扬,眸仁明亮,“是不一样了,比以前好看多了。” “那是,本姑娘出马,保准如你所愿。” 她站起了身,回首看我,拉住我的手拢在冰凉的掌心,“无忧三生有幸,得见仙者真颜,又得以这样一位好友。” “你啊,只是素日里将自己逼得太紧了,若是你愿意放开,一定活的比现在快乐。”我很是无奈的点了下她的鼻头,缓缓道:“有时候,我其实也挺羡慕你们凡人的,短短一世,却将人生的酸甜苦辣都给尝了一遍,不似我们这些当神仙的,千年万年如一日,即看不见时光流逝,也感受不到人间冷暖。正如我师父所说,人生本就是一场修炼,这场修炼,却是比我们神仙遭受万道雷劈都有用。”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神仙也会想做凡人么?神仙无忧无虑,逍遥自在,没有三千烦恼丝,多好。倒是我们这些做凡人的,一生经历八苦,这八苦,每一苦都令人痛彻心扉,做凡人,太难了。” 我拍了拍她的手背道:“你没听说过,只羡鸳鸯不羡仙在这句话么,由此可见做凡人也没有你口中所言的那般难过。” 她动了动唇,呢喃重复道:“只羡鸳鸯不羡仙……无忧也想只羡鸳鸯不羡仙一回,可是无忧怕……” “没有什么可怕的,喜欢便大胆的去追,去接近就好。你们凡间有句俗语,我觉得还是挺受用的。叫做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你不试一次,又怎么知道你心中的如意郎君,他是不是也喜欢着你呢?” “我……”依旧犹豫不决,她惆怅的抬手捋着自己的青丝,“怕只怕,到最后连兄妹,都做不成了。” 兄妹,看起来,我还真的猜准了。 “不会的,你若是不放心,赶明儿我替你走一趟天上,帮您瞧瞧你二哥的红线那头到底系着谁,若是你的话,我就只好先恭喜你们了,若不是你的话,我就快刀斩乱麻,咔嚓了!” 她被我一言逗笑,眉眼弯弯,清秀可人。 时辰也已经不早了,门外还候着两名大男人,想必也等的着急了。 我扶着无忧出门时,那树下的白衣男人当真有一瞬的晃神。 无忧本就是个美人胚子,奈何一直以来都太过守规矩了,这才令自己循规蹈矩,全身芳华尽掩。若她肯细心打扮,肯尝试新鲜事物,一定是个惹人疼爱的绝世美人。 无忧小心翼翼的走到谢无伤面前,咬住唇角,低低唤了句:“哥哥。” 男人在这声哥哥中回了神,仓促收回目光,负手而立,轻咳了一声,略带掩饰:“嗯,无忧……你今日这打扮,甚好。” 能换得这谢公子的一句甚好,实乃是难得。 谢无忧本是强装镇定,奈何谢无伤这淡淡的甚好两字飘过心头,彻底扰乱了女儿家心底的一方桃花潭,双面霞红又开始愈演愈烈…… 谢无伤看起来也是不通情事之人,这两个不懂情爱的人撞在一起,若想击起一层水花,可真是难上加难啊。 云川慢步挪到我身边,一袭紫衣潇洒自然,眉宇英气坦荡,放轻了嗓音与我道:“谢小姐看起来,也是个国色天香的美人,这一身鹅黄衣裙,恍若天人。” 我侧目,正声提醒道:“你觉得好看?好看也没用,人家已经有心上人了,你就算看上……也不能拆散人家姻缘不是?” 瞄见他眸底浮上的几缕诡异,我佯装不在意,双手背在身后浅浅嘟囔,“原来你喜欢这一类的姑娘啊?大不了以后回到冥府,我再给你择个同类型的……拆人姻缘着实不好,况且你们阴阳相隔,是不能有感情的……” 就算云川真的喜欢那姑娘,就算我真的希望云川能有个好归宿,可这种犯天规冥律的事情,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云川去自取灭亡,看在我们是朋友的份上,我也是有责任教他悬崖勒马,回头是岸! 云川静静看着我,默了良久。我鼓了鼓腮目光躲闪,不好,这厢每次沉默后都能一语惊人,堵得我没话说,这次不会又要憋着放大招吧…… 两片枯叶落下枝头,他垂袖,肢体上动了一动,续而凑近我些,温热的吐息扫着我的脸颊,暗夹几分茶花香,“我何时说过要拆人姻缘了?小九,你可知我此人性子执拗,认定的事情若不达到目的绝不放手,我已认定要等着你嫁给我,共同探讨双修大道,此目标不达成,你觉得,我会轻易罢手么?” “咳。”我猛地被呛住,还真是一语惊人啊……这回子我也脸红了,警惕的往旁侧大迈一步,脸部抽筋道:“你、你做梦去吧,我、我才不会与你,与你……”双修两个字简直难以启齿啊,拂袖装生气,背过他支支吾吾又强调了一遍:“反正你做梦!” 他厚颜无耻的挑眉,又厚颜无耻的贴了过来,握住我的肩头郑重其事道:“不着急,我们以后的日子还长,可以慢慢培养感情。” “你!” 一时竟无言以对。 苍天啊,我上辈子究竟是造了什么孽,为何要让云川如此折磨我……为何总感觉他如今的眼神里,满满都是要将我生吞入腹的欲望,我这,算不算是引狼入室啊! 第三十二章 腹黑公子 对于我与云川的亲昵举动,谢家兄妹看的也极不好意思。不过看这天色不早,我也没再继续和他闹脾气,如他所安排,先躲进了无忧的身体。 谢无患乃是当今皇帝钦封的兵部侍郎,虽只是个正三品的朝廷大员,但兵部手握重权,是朝廷重地,谢无患身为兵部的当家人,自也比普通的一品二品文官大员要遭人敬畏许多。此次能与晋北侯联姻,也是皇帝的意思。昔日朝廷动乱,朝中多少世家都被奸臣给斩草除根了,当朝三位王爷,两位侯爷,除了晋北侯之外皆是被灭了满门,谢无伤他家便在其中。 晋北侯能在乱世中站得住脚,最为关键的一点便是手握重兵,古往今来若是权势大过于君王,都会引得君王忌惮起杀意,谢无患不但是皇帝器重的朝臣,且私下与小皇帝也有个师徒之虚名,故而小皇帝更是对其信任的很。下旨给谢无患的长子与晋北侯嫡女赐婚,若真到了关键时刻,还能用这个女儿牵制晋北侯。可谓有她在手中,便多了五分胜算。 说起这个烟络郡主,更是有名堂。晋北侯一生战功赫赫,对谁也不留几分情面,可谓是出了名的六亲不认。整日摆着一副谁欠他钱的臭脸,连小皇帝他都不放在眼里,但唯独对这个女儿宠爱的很,将她自小就捧在掌心中,温柔对待。 传闻,晋北侯昔年看上了一个漂亮的花楼姑娘,顶着满城的流言蜚语,用八抬大轿将她抬进了侯府,成为了侯爷夫人,奈何这个夫人命不长,生下女儿后身体虚弱,又得了风寒,恶寒入体便将这侯爷夫人给折腾的一命呜呼了。晋北侯对这位夫人爱入骨髓,盛怒之下,杀了后院三名小妾给她陪葬。 自此后,许是因着对孩子母亲的相思之情与愧疚之意,晋北侯就对这个女儿百依百顺,将世上最好的东西都给了这位烟络郡主,多年来藏在家中好好护着,适逢其到了婚配的年纪,众人都碍于晋北侯的脾性不敢上门提亲,以至于烟络郡主在双十年华还没能嫁出去。 故此,皇帝便下了恩旨,将烟络郡主许配给了谢云语,大婚之日还会为其破格升为公主,为谢云语这个驸马爷也顺便加官进爵。 至于忽然驾临谢府,这也是皇帝的意思,说是让两家孩子见见面,以培养夫妻感情,左右还有半个月就要成亲了,不如先到夫家去体验体验生活。 一个郡主来三品大官家体验生活,着实是折磨谢无患。 烟络郡主乃是世家小姐,又有名衔在,多时行事也傲娇了许多。谢家人前去拜见了郡主后,便在庭院中唤了歌舞,摆了酒席。 正位上慵懒的斜倚着一名柳叶眉女子,姿态恣睢,杏眸朱唇,锦衣华服。一袭青色宫裙装扮中规中矩,头顶了几枚金簪子金步摇,似每动上一动,都会有金子从头上掉下来。 那女子不屑于看这歌舞,只散逸的斜靠着,素手捡着桌上剥好的栗子吃。 “这烟络郡主身份尊贵,生来高傲,此次进了谢家府邸难免会生出些芝麻小事,你记得,离她远些。”谢无伤过来的同无忧咬耳朵,无忧亦是压低声回道:“无忧明白,只是,看这郡主,似乎并不情愿来谢府小住。” “不情愿,也得来,她终是要做谢家媳妇的。”谢无伤脸色变沉。 无忧点了点头,伸手要去取桌上的酒水吃,但酒盏还未触到唇瓣,便被谢无伤眼疾手快的拦了下来:“这酒水太凉,我给你换盏茶吃。” 无忧顿了一顿,心里有些甜,点头:“多谢哥哥。” 若是旁人瞧了此景,大约会以为是兄妹情深,但只有她自个儿明白,她对这个哥哥是动了真心了。 我寻到了今日要找的正主谢云欢,命格上她自幼便身患重病,身体羸弱,可眼下看起来这位谢家小姐倒不是那么脆弱,脸色甚至比无忧的还要好,此时正坐在谢无伤的另一侧眼神有意无意的扫过这位叔父。 听闻日前谢云欢去见过谢无伤,说了什么,做了什么都不得而知,单瞧这谢家小姐的眼神,便可猜出来,这无忧小丫头以后的日子不大好过了。 郡主对歌舞没兴趣,谢无患也瞧了出来,眼神示意谢云语去接近郡主,但可惜人还没贴过去,郡主便十分不给面子的起身离开了。 谢云语一脸不情愿的追了上去,徒留一屋子人大眼瞪小眼。谢无患隐约也有怒气,可当着弟妹的面也不肯发作,黑着脸也离开了正厅。 这一场宴,吃的很是不自在。 临近黄昏,府宅中掌了灯火,盈盈小烛倒映在水中,星星点点,波光嶙峋。 谢家兄妹走在铺满鹅卵石的小道上闲谈看风景,无忧喜欢她这个哥哥,与她哥哥在一起,自也是极为欢喜。 “临行前父母交代我们前来给云语贺喜,不过,我看这云语对烟络郡主也没有什么情分,两人若是日后天长地久的在一起,估摸也不会幸福。” “此乃皇上赐婚,即便没有情分,也不能违背了圣意。”无忧低头看着自己的影子,略是惆怅,“幸福,这两个字,说起容易,可谁又能真正得到呢。” 谢无伤驻足:“无忧的年岁也不小了,以前在家中,上门提亲的公子数不胜数,可皆是没有你中意的,此次来京城,爹娘原本还有一个意思,是想让大哥做主,给你择一门好亲事。”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好亲事……哥哥,你也希望无忧嫁出去么?”谢无忧的心口一疼。 谢无伤眸光黯然,抬袖拍了拍无忧的肩膀,温声道:“傻丫头,总不能一辈子都呆在哥哥的身边,你有自己的路要走。” “哥哥……”谢无忧的心越来越疼,抬眸瞧着他,眼角湿润,欲言又止。 抬手想要去抱他,奈何几度犹豫,还是放下了。 这个笨丫头,可真是痴傻,这般磨磨唧唧,什么时候才能把她哥哥拿下啊! 我正打算要不要帮她一把,谁知半途跑来一个碍事的,一声“叔父”唤过,对上的是一双清澈如水的眸子,谢小姐一改昨日羞窘模样,很是欢悦的提着衣裙跑了过来,目光里皆是他的影子。 谢无忧的手臂僵了一僵,却见那姑娘径直跑来,几乎无视了她,亲昵的抱住了谢无伤胳膊,“叔父早些时候教云欢做的风筝,云欢做好了,可就是飞不起来,叔父,你可不可以帮云欢再看看?” 谢无伤对于这般亲近的举动很是排斥,不着痕迹的推开了云欢的手,悄然瞥了一眼别过头去的无忧,沉沉道:“我今日,尚还同你姑姑有些事要说,明日再教你。” “可……可我已经做好了……叔父,云欢知道叔父喜欢赏岭南的白碎玉,今儿特意和哥哥讨了几样,叔父……” 谢无忧酸的背过身,眼底浮上一丝伤怀,“既然云欢同哥哥有事要说,无忧,就先回去了。” “无忧……” 无忧将目光放在远处,掩住眉宇间的异样,捏着袖角低低道:“无忧正好也乏了,哥哥与云欢,玩的开心。” “……” 这算什么?退而求其次么?我看不过去的从无忧身体中出来,陪她一起顺着铺满石子的小路往回走,清风徐徐拂动着我的紫衣裙,我无奈道:“何苦要这样?你总是将他让给旁人,赶明儿他真的和旁人跑了,你就该哭了。” 她凄然一笑,“我与他,从小一起长大,这十几年的岁月也没让他对我……怪我自己没有本事。” 我理着自己的衣裳与她道:“无忧,你喜欢他,你可有同他讲过?” 她道:“没,我们是兄妹……” “这就对了嘛,你从不曾说过自己喜欢他,他又怎知你对他的情义?爱,是要勇敢说出口的。若你一辈子不说,你们岂不是要白白错过一辈子?” “如仙。”她轻声唤我,眼中有泪,“你可知我多想同你一样,事事开朗,无忧无虑。可,我不敢,我怕这样做了,反而引得他不欢喜。我盼着他好好的,亦不求与他年年岁岁,只求他安乐一生。” 我琢磨着她的这些话,昂头看天:“可你这样,太委屈自己了。” “我委屈无妨,只要他能开心,我受多少委屈,都甘之如饴……” 还真是个傻丫头啊…… 谢无忧回了自己的厢房,又开始着手绣一只香囊,直觉告诉我,这只香囊一定是绣给谢无伤的,且直觉还告诉我,无忧今夜,怕是又要睡不着了。 有一个多愁善感的宿主,我其实也很为难啊! 明月当空,今日又是个月圆之夜,银光洒在阁楼的屋顶上,落在我二人的衣袍间,分外柔软。 云川不知从何处给我寻来一小袋子的热栗子,且还是去了壳的。我素来喜欢吃这些零嘴,对于送到嘴边的东西绝不浪费。欢欢喜喜的拆开袋子摸着吃,边赏月边吃东西,“这些栗子比府中晚宴上的那些好吃,你去外面买的么?” 云川亦半躺着身子守在我身畔,昂头惬意的看月亮,唇角上扬,有几分逍遥公子哥的风韵,散逸道:“是我借谢无伤的身份,去厨房单独给你炒的。” “单独给我炒的?”我颇感意外,拿起一颗,来回翻看:“你帮我炒的,这栗子壳,也是你帮我剥的?” “晓得你不会剥栗子,便替你剥了。” 我搂着一袋栗子朝他靠了过去,眯着眼睛意味深长的看他:“对我这么好?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说,你想要本判官帮你干什么?从实招来。” 他单臂倚在青瓦片上,一只手撑脑袋,另一只手忽然环住我的腰,将我往他怀里带近些,凤眸上挑,眸光里像是有把小勾子,在有一下没一下的撩拨着我的心弦。 富有磁性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如徐徐春风,如涓涓流水,“不奸不盗,就是希望能招判官大人一笑。” 我只顾招呼着怀中的栗子不撒下去,便半推半就,半压在了他的怀里,“油嘴滑舌,浪荡公子。” 他薄唇微抿,眸光绚烂,低头看着我好笑道:“我是浪荡公子?” 我轻哼一声,不理会他,腰上的手臂陡然收紧,我撞到了他的胸膛上,一颗栗子从袋子掉出来,我顿时激动:“嗳我的栗子!” 他瞥了一眼掉在自己衣角处的栗子,眉眼弯起,笑意缱绻的与我低低道:“你不知,浪荡公子最喜劫美人之色么?” 我耸眉,趴在的胸口处盯了他一会儿,决定不理他,伸手去捡栗子。 他薄唇轻启,吐息如兰,一道灵力快我一步将栗子给收了过去,我落了个空,十分不满的扭头看云川:“你抢我栗子……” 后半句话还未说完,尾音便湮没在了某人的唇中,一颗栗子衔在他口中,他分了一半给我,贝齿稍稍用力,将栗子一分为二。 我猛地僵住了,半颗栗子躺在舌尖,一瞬脑中空白。沉默了良久后才反应了过来,慌乱推开他的唇,爬起身子愤愤道:“云川!你又亲我!你怎么说话不算话呢,抢我栗子也就算了,还占我便宜!” 满腔怒火,真想用眼神烧死他。 第三十三章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他那厢厚着脸皮也坐直了身子,玉指有条不紊的理着袖上被压出的褶皱,风轻云淡道:“哦,若是你觉得我占你便宜,你心中不痛快,我可以容你占回来。” “占、占回来……”我舌头打结,目瞪口呆,老天爷啊,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云川这厢竟然也变得如此腹黑了,连容我占便宜的话,都能脸不红耳不赤的说出口……以前的他,明明是个翩翩君子啊! …… 对于云川如何变成腹黑公子这件事,我在之后的半个时辰中,花了三分之二的时辰去想,奈何直到末了也没想出个什么所以然,倒是潜意识里总是冷不丁的飘上一句话: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可我是清白的!他这腹黑的程度,绝对不是我能带坏的。在他面前,我显然是小巫见大巫了! 怀中的栗子被我风卷残云般吞的干净,天上圆月正好,秋风拂面微凉,点点星光挂在九天熠熠生辉,此等美景,人间少有啊。 不知道从多少年前开始,我渐渐也喜欢上了在清冷的夜中看星星看月亮,犹记第一次爬上屋顶观月,是和我的十五师兄一同的。彼时正逢十五师兄失了恋,挖了大师兄埋在桃花树下的三坛好酒,双眼通红的坐在屋顶,边看边借酒浇愁。 那时他喝的微醺,便倚着檐角兽小憩,含含糊糊中与我说了许多。 他说:“小仙,我修不成正道了,心中有执念,如何白日飞升,位列上神……” 他说:“以后,不要像师兄一样没出息,留念三千丈红尘,误了修行,又伤了心。” 他说:“老天怜悯众生,慈悲万物,却偏偏对神仙苛刻的很,有许多不可得,不能做的事情。” 后来,他搂着那冰凉的檐角兽,自言自语的呢喃,像是同谁自责,又像是要将满心伤怀事倾吐于皓皓月光,“若有来世,我不做神仙了,不会总是让你等着我,我会去等你,等你回家,为你做一碗素面,为你,撷一树桃花。” 蓦然嗤笑,再抬面容,已是泪流满面:“可惜,神仙哪有什么来世……你也终不会在小竹园林中,等着我归去了……” 那一日,是十五师兄第一次同我说那么多话,也许,在他与我的概念中,还不能以多少句话来计算,得以多少个字来计算。我那一百零九位师兄性格各异,十五师兄便是性子最冷的一个,小师兄常常和我吐槽说他也许不是个白狐精,而是座冰山精。 事实也的确如此,十五师兄是上古白狐族的皇子,生的比女人还美,可性子却是孤僻冷清,整个泰山府除了师父之外,还无人能与他一日说上十个字。在那之前,我和十五师兄还处于相见无言的状态,巧在那夜我被师父罚去藏书阁抄书,而十五师兄爬的,正是藏书阁的屋顶…… 头次看月亮,因着有十五师兄的渲染,让我也连续颓了好几日,后来看月亮,是因着师兄们说我粗鲁,而我又从大师兄那听来看月亮其实是件极为文雅斯文的事情一说法,为了做个文雅斯文的小女子,我一得空就拉着小师兄去山顶看月亮,十五去看,初一也去看,后来有一次还逢上了暴雨,几道惊雷吓得小师兄扑扇翅膀现出原形在山洞里躲了好几日。 这么多年来,我看的月亮虽多,倒是每一次,都不孤独。 歪头靠在云川的肩上,我下意识的搂住他的胳膊,情不知所起的与他莫名讲起了十五师兄的事情。 “十五师兄是个冰山神仙,惜字如金,性子孤僻,但他有一个大大的优点,便是生了张比女人还好看的脸。十五师兄一心想道,想要白日飞升,为家族长脸,故而从不踏入凡尘,也从不触及男女之事。我一直以为十五师兄是个没有感情的人来着,直到后来有一年,师兄爱上了一株昙花,昙花成了妖,与十五师兄春风一度,一见钟情。十五师兄的脸上,也终于有了笑容。十五师兄耽搁了道行,生了与她白头偕老的想法,但这个想法还未成熟,就被族中人给掐灭了,十五师兄的母亲死了,他回去时连个遗体都没得到。” “十五师兄想要变的强大,可若要修成正果,便先要断了儿女私情。十五师兄离开了昙花,昙花苦等了十五师兄三个月,但依旧杳无音讯,再后来,十五师兄在一个雨夜里离开了泰山,再回来,就将自己关在寝居谁也不见,放声大哭了三天三夜,直到嗓子嘶哑,再无力气大哭后,才晕了过去。后来,我们才知晓,半个月前,苍狼妖一族逼迫昙花嫁给苍狼王,昙花不愿,苍狼妖便凌辱了昙花,昙花受不了这个打击,自毁了根基。十五师兄前去寻她时,她的本体已经枯死了,十五师兄在院中发现了许多根竹笺,每一根竹笺上,都写着他的名字。” “十五师兄想开了,但她却不在了,十五师兄血洗了整个苍狼族,杀死了凌辱昙花的那个苍狼王,为昙花报了仇,可这又怎么样,昙花,永远也回不来了。” 风吹着胸口,吐息也是凉的,我凑近他些,忧愁道:“我已经几千年没有见过十五师兄了。我还记他曾同我说的那句话,他后悔了,他不想做神仙了,若有来世,他不会让她等了。” 云川握住了我的肩膀,轻轻与我道:“你觉得难受?” 我点头,“是啊,我挺心疼十五师兄的。” 他勾唇一笑,略显几分忧伤,“有些人,只有失去了,方才明白她有多重要,你师兄,是咎由自取……我也是咎由自取。” “嗯?”这句话的涵义,似乎有些深啊…… 他一个恍惚,眼里浮上两缕异样,清风霁月的与我道:“无事,只是感慨罢了。” 我呆看了他一会儿,忽有一个念头萦绕心头,腆着脸问他:“云川,你还没同我说过你的事情呢,你要不要说一说你在红尘中的过往?我可以多陪你一会儿,你有什么求之不得的人尽管和我说说,我保证守口如瓶,你知我知天知地知。” 他挑眉无奈笑道:“我能有什么红尘过往?你忘记了,我死得早。” “那你和我说说你与你老婆之间的事。” “我,没有夫人。” “唔,那就说说你那两个暖床丫鬟的事情。” “……小九,你为何会对这种事感兴趣?” “我要,研究研究嘛,哈哈,研究研究男女相处之道。” 他的脸色更难看了,探身过来给我撩开额角碎发,“男女相处之道?你我相处,我自会教你。” “啊……” 还没做出惊讶状,他便抬手在我额上轻轻一敲:“啊什么,别人想学,我还不教呢。” “……” 此一夜,我们又是一夜未眠。 我越来越佩服自己的承受力了,竟能熬得住一夜未眠,但当我见到无忧时,我更佩服她了…… 她也一夜未眠,手上的香囊已经绣好了一半,只是因着精神不够,银针有好几回都扎进了指腹。 鉴于我们晚间都没睡觉,于是白日里趁着无事,我与无忧达成了共识,一致决定闭门睡大觉。 于是睡着睡着,便不知再醒来到底是何日了。 第二日的时候,我与无忧听见了一桩事,这桩事于我于无忧,都是挺闹心的。 事是由一个丫鬟口中说出的,彼时无忧正命人多准备几盘点心,将自己的清粥分一半给我,准备用早膳来着,提及到了自己的哥哥谢无伤时,那丫鬟便眉飞色舞的与我们形容一番我俩昨日未见到的盛况。 “昨儿烟络郡主要去骑马,老爷就让小姐作陪,公子在郡主身畔保护。可骑马途中,小姐的马突然受了惊,人被马甩飞了出去,恰在此时郡主也从马上跌了下去,公子便只好选择去救郡主。危急之时啊,二老爷挺身而出,救下了小姐,小姐这才逃过一劫,不过,小姐身子弱,被这一吓便吓出了病,昨儿回来时还是二老爷亲自抱回来的,昨夜小姐有发烧的迹象,二老爷心疼小姐,就亲自在小姐的床前照顾了大半夜。今早小姐醒过来,已经恢复如常了。” 云欢被甩出马,是谢无伤英雄救美,还陪了谢云欢一夜?这明摆着是不正常啊。 旁人不知晓,大约只以为谢无伤是单纯的长辈心疼小辈罢了,但谢家人的关系,我与无忧都十分清楚,谢无伤与谢无患那是八竿子打不着的血缘关系,不过是同被谢家给捡到,放在膝下抚养而已。谢无伤的年岁也只比谢云欢大了五六岁,正是女子情窦初开,男子风华正茂的好时段,这一男一女若是真有个什么……倒也不是没可能。 谢无忧莆一听到这个消息便眼角潮湿,面色苍白了。 我晓得她难过,便赶忙上去劝慰:“无忧,你,你别哭啊,说不准这其中有什么误会,你二哥肯定是心疼你的,他不可能会红杏出墙的,一定是假的,假的……啊对,云川,你二哥身体里有两个魂魄,说不准是云川……” 啊不对,云川无事去招惹人家小姑娘做什么?莫不是,对谢云欢又有了意思? 心下当即燃起一团烈火,我一拍桌子,吓得小丫头与无忧皆是一惊。 小丫头瞧不见我,听闻响动后就东张西望寻找声音来源,无忧抚了抚额,不愿让别人瞧见自己失态,便挥袖命小丫头先下去。 小丫头一头雾水的行了个礼,退了出去。 房门重新被关好,无忧这才失了坚强,伏在桌前哭了起来,“我便晓得,二哥他对亲人,皆是如此好,二哥,他只将我当做妹妹看,从未……是我会错了二哥的意,是我一厢情愿了。” 我向来没哄过女孩子,也不晓得当下说些什么方能让她的心情好些,虽说同为女子,但我在泰山府的那些年,凡是我生气了,师兄只要拿些奇珍异宝在我面前晃一晃,我便可不计前嫌的同他们和好。而无忧,她与我乃是性格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她多愁善感,尤是宝贵自己这位二哥,如今二哥被人抢了,她没有一哭二闹三上吊,便已然算是镇定了。 不知所措的靠过去,我摸了摸她的头轻道:“不会的,一定不会的,你瞧你二哥对你如此好,他一定也是喜欢你的。你们凡人不是说过么,眼见为实,耳听为虚。” “耳听便是如此,若眼见……若云欢真的对二哥有意,那我又该如何自处,我……” 小丫头声泪俱下的模样着实惹人怜爱,我亦心情沉重的递了张帕子过去,“那就去抢啊,将你二哥抢回来,你们有青梅竹马的情谊,难道还能被那个毛没长齐的小丫头片子给抢先了么?” “抢?”她揩去眼角泪珠子,摇头呢喃:“不能,我不能如此,二哥,她不喜欢这样的我。我不能让自己变成善妒的女人,不能……” “无忧。”我矮身坐过去,很是替她着急,握住她的手道:“神赋予凡人思想,给予凡人七情六欲,便是要让凡人可以为了自己所想而争取的,你现在连靠近他都不敢,又如何能与他朝夕相处,白头偕老呢?” 无忧摇头,“我怕,我怕他会不喜欢那样的我,二哥他喜欢知书达理的姑娘,这些年为了他,我努力将自己变成没有思想的画中人,逼着自己变成他心目中的样子,我怕若我越举了,他与我之间,便彻底没有可能了。” “所以你现在连去问一问的勇气都没有?” 她咬唇点头,别过脸去,继续低低的哭。 第三十四章 只是朋友? 我瞧她这样哭着,也着实替她着急的慌,想了想道:“你既然不敢去问,我帮你!” 催动法术进入了她的身体,她大惊,“如仙,你要做什么?” 我压住她体内焦躁不安的魂魄,“借你身体一用!” 若这些事情真是谢无伤所为,我就帮她打谢无伤一顿,若是云川所为……破坏人家姻缘,扰了阴阳秩序,那就更不能饶恕了! 她的魂魄被我的术法镇住,我借着她的身子开门迈出去,屋外守着的小丫头上前一步,乖巧的唤了句:“姑奶奶。” 我沉沉问道:“谢……二哥此时在何处?” 那小丫头回道:“半刻钟前奴婢见二老爷刚从大老爷那儿回来,如今,许是已经在临湘院休息了。” 谢无患给谢家兄妹安置的居所相隔不远,也就几步路的功夫罢了,正好趁着他此时在家,可以问他个清楚。 我大步流星的朝着园门外走去,小丫头要跟过来,却被我一个挥袖给阻止了。一路衣摆生风的奔到了谢无伤的院子,彼时房门紧闭,院落安静,只剩下两株月季花在热闹绽放,我抬手准备敲门,但仔细一想,却觉得敲门有些太客气了,索性底气一猛,一掌震开了房门,砰地一声,惊了屋内提笔作画的白衣人。 那人见我的身影出现在珠帘外,提笔时,眉头微敛,沉沉唤了句:“无忧,你这是……” 我紧了眉心,反手重新关上了房门,掀开帘子步子急促的走到他案前,见他正在绘着一副长生竹,线条勾勒很是顺畅,颜色渲染的也十分到位,栩栩如生,暗中欣赏了一会儿,心底夸赞了两句,抽回思绪,霸道的将他手中画笔夺过来,一掌拍在桌子上,震得桌上杯盏哐当一阵响。 “说!到底是谁干的!” 谢无伤顿时便愣了,生吞了口口水,俊美的容颜上浮出几分疑惑,“你,是九姑娘?” 我未答,他便又道:“不知在下可是有什么地方得罪了九姑娘?九姑娘如此气势汹汹的前来兴师问罪,倒不知,问的是哪一条?” 我咬住唇角瞪了他一会儿,挑挑眉头:“这个不是云川?那云川呢?” 谢无伤咳了声,心有余悸道:“云兄,听说去寻料子给九姑娘雕小兽了。” “唔……”看来真是我猜错了,我偶有一两次见过云川提笔作画,方才见他提笔的模样与云川相仿,还以为,是云川出现了。歉意的同谢无伤抱拳一礼,怒气未减,板板正正道:“方才吓到谢公子了,不好意思。” 谢公子讪讪的勾唇一笑:“无妨,无妨。” 见他也算是个儒雅之人,我忽然觉得,若是贸然对他下手是不是太残忍了些,况且这种事情,最好要他们俩个当堂对质才好…… 毛笔还给他,我压着怒气道:“那谢公子,您先画,等我将云川揪回来了,再来同谢公子算账。” “算账……” 转身要走,却忽有一只手握在了我的手腕上,我心下一惊,但听身后人嗓音未变,语气却一改为恣意亲昵,透着几分玩味道:“小九是来算什么账的?无伤兄,似乎并未做过什么得罪小九的事情……”大约是揣摩出了话中的意思,又添了句:“我也没有做过什么得罪小九的事情。” 是他回来了……我抿紧薄唇,身姿轻敏的旋身转过去,一手压着他的肩膀,向前一步将他逼到了墙角,撞在了墙上,作势要修理他,眯了眯眼睛逼问道:“说,昨日我不在的时候,都做了什么?” 他摆出一副受委屈的小媳妇模样,伤怀道:“昨日?昨日未曾做过什么,在帮你雕东西。” 我抬指戳了戳谢无伤的肩膀,“那他呢?” 他思纣片刻,“他也没做什么?” 我假装明白的点了点头,眯着眼样子更凶了,“骗人,你们昨日救了谢云欢,还陪谢云欢到半夜!” “谢云欢?”他似乎稍稍明白了些,不气反笑道:“长辈照顾小辈,有什么不妥么,何况,没有半夜,不到子时就离开了。” “云川!”我怒吼他的名字,万分生气的拂袖背过身,不再看他,又气又恼道:“你可知阴阳相隔,人鬼殊途!冥界有那么多杨柳腰,姿色动人的女子,你随意挑所以选,我绝不加以干涉,可、可凡间人你动不得情,你这样……让我很是难做……” 没缘由的来气,像是出于朋友之间的关心,又像不是…… 他愕了愕:“小九……” 我正在气头上,“别叫我小九!叫我也没用,我不会徇私包庇的!” “小九……”嗓音夹杂着无奈,说话时却又渗着丝丝喜意,又是悄无声息的从后抱住了我,我要挣扎,他手臂上的力气却是出奇的大,“别生气了,听我解释。” 风轻云淡的两句话却能抚平我心尖的激愤,我安静了下来,听他在耳边缓缓道:“我对这些庸脂俗粉,实无太大兴趣,以前做凡人的时候是,做鬼也是,昨日之事,只为一个计谋,并非处自本心,且,昨夜我在珍宝阁给你寻天山雪玉,有雪玉作证,你可相信了?”唇贴过来些,隐约间,似乎能感觉到他的唇在微微摩挲着我的耳垂,“我没照顾任何人,除了你之外,任何女子,我皆是不会亲近。” 温热的吐息将我半边脸染红,我害羞的挣开他的束缚,拍拍袖子,口不对心的道:“你想陪谁……关我何事,我只是怕,怕你犯了冥律我不好处置你罢了,朋友之间,是该关心关心。”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我们两个,只是朋友么?”他此话,问的有些沉重。 我哽了哽,不知如何回答他,迟钝了半刻将他引至另一个话题上:“你说,昨夜那谢无伤,当真是陪了谢云欢一夜?他们之间,应该没发生什么吧!” 云川摇头,墨眉上扬,道:“没发生什么,也不可能发生什么。” “这谢无伤,该是不会也看上了谢云欢这个小侄女吧,一男一女独处半夜,说出去怎会不引人猜测。” “小九。”云川脸色唰的一下便沉了,低低与我道:“在我面前,你担心旁的男人与其她女人?” 瞧他脸色黑的不成模样,迎面一阵压迫感直逼灵台,我哑然,心头不觉升起了几分心虚与怯然,纠结了一会儿,决定先去哄哄他,毕竟他这个样子,当真让人瞧着发憷。 “我哪有……我这不是担心无忧么?你瞧无忧这双眼睛,都哭红了。身为她的好友兼寄存者,我自然要为宿主着想,她整天那么闷闷不乐,伤心难受的,我还怎么附在她身上?所以,我绝对不是担心旁的男子!” 虽是顶着谢无伤的容颜,可这冷凛肃然的眼神,除了他,也无人能够将功效发挥的如此好了…… 不过……我方才的第一反应为何是哄他,我又没做错什么……我又不是他的谁…… 经我方才这一解释后,他眼里的万丈冰山,萧瑟冬雪终于褪却了许多,大手执起了我的手,他轻叹,“这次,便算是原谅你了,你要记住,不管怎样,你心中,都只能有我一个男子。” 明明我才是前来兴师问罪的那一个来着,怎么如今,却成了他原谅我?他要我记住,我心中只能有他一个男人,这也忒霸道了些吧……但这种霸道,我偏偏又莫名有些喜欢…… 这次本就是为了无忧讨个说法而来,不曾想说法没讨着,倒是让云川从我这里占了不少嘴上便宜。 彼时为了还无忧一个心安,云川特意离开了谢无伤的身体,而谢无伤也亲自解释了昨日夜中的事情。 “大夫说她受了惊,怕会勾起旧病,大哥昨夜去丞相府赴宴,无人照应她,我便只好先留了下来。待她睡过去之后便离开了,只是中途她身边的丫头又来请我,我方又去了趟,她醒来后与我说了甚多,但我皆是没放在心上,她还年幼,有许多事情,她都不曾明白,大约是觉得新鲜罢了。我和大哥虽然没有血缘之亲,可我这辈子,都注定是她的叔父,我与她,不会再有旁的关系。” 无忧听罢这些话,总算提起了些许精神,拧着帕子懦懦道:“是无忧不好,无忧想太多了……” “并非你的错,此事,是我没及时同你讲明白。”谢无伤从袖中抽出帕子,欲要给她擦眼泪,但手抬至一半时,似又想到了些什么,拘谨了许多。 那张帕子,终归还是递到了无忧自己的手中…… 我趴在一旁空叹气,谢无伤与云川已经相处了不少时日,为何感情方面,没有学到云川的半分利落呢。 乏累的趴在桌上闭上眼睛,云川坐了过来,给我理了理肩上青丝,温柔道:“听说昨日睡了一整天,怎么今日还是如此没精神?不如,我带你出门走一走?” 我摇头,喃喃道:“日前你提醒我掩住体中气息,我想了想,没有什么极好的办法,便只有将自己的修为给封印了大半,仙元也封印了不少,故而也就多感乏累了些,没关系,这样才安全嘛!” “封印了修为?”云川扶着我,将我收进他怀中,允我靠在他的肩头上,汩汩茶花香萦绕鼻头,甚是怡人心脾,“看来以后,我需时刻跟着你了,封印修为,有些危险。” 我将手搭在他的胳膊上,早已经习惯了这样与他亲近,浅浅笑道:“能有什么危险,这个世上,怕也只有你这个笨蛋才会如此在乎我了。” 他抚着我的容颜,低吟道:“傻丫头,不在乎你,该在乎谁……” 这样的话,听起来真让人心头舒服。 …… 第三十五章 死即生,生即死 无忧总算是将自己绣好的丝帕给送了出去,彼时谢无伤见了那帕子,眼底明明闪过喜色,可面上却强装着平静淡然,板板正正,收了帕子还不忘记道谢,生分疏离的很。不过尽管如此,他能收那张帕子,便已是无忧最开心的事情了。 我同云川提起此事的时候,云川还提点了我一句,说是每对有情人之间的相处方式都不一样,也许他们兄妹两人,早就习惯了这种平平淡淡的交流。生活不一定要大起大落,还可安安稳稳,细水长流。 我后来悟了一悟,觉得很有道理。但同时我又开始怀疑他到底与那两个暖床丫鬟之间,是否真如他所说的,互相从未触碰过。毕竟,能说出这么有道理的话,必然是有所经历的。 这一日,无忧的心情都好的不得了,紧赶慢赶将手头的这只香囊也给解决了,思纣了半个时辰要以什么名义赠给谢无伤,又纠结了半晌什么时候送才合适,后来又握着一枚银簪傻笑发愣了半个时辰。 如此恍恍惚惚,半天便过去了。 由于她在傻着,所以屋中掌灯焚香的事情便落到了我身上,盖上雕花的香炉盖子,我满意的拍了拍手,矮身坐在檀木小几旁,无聊的拨着灯花玩。 便在我想着要不要继续去寻话本子看时,无忧那厢却是先给我讲起了她与谢无伤幼时的那些感情史…… “我第一次见到二哥的时候,是在六岁,那时候二哥已经八岁了,生的眉目清秀,潇洒稳重,一表人才。我娘告诉我,那是我的新哥哥,从此以后,无论任何人问起,都需一口咬定,二哥便是我的亲哥哥,只是前些年被养在家外的寺庙罢了。我听了娘亲的话,每日都缠在他身畔唤他哥哥,央他陪我玩。二哥初入谢府时,性子孤冷的很,从不多言语,也从不和我一起玩。我见他日日忧愁不开心,就想方设法要逗他一笑,将自己的玩物都给了他,可他非但不开心,还觉得我麻烦。” “有一次深夜,他做了噩梦,梦醒后惊叫着不许任何人靠近,任凭爹娘如何哄着,他都像发了疯一般嚎啕。我瞧他害怕,就爬到他的身边,想要抱住他安慰他,可他,却咬了我一口。”说到此处,她不由无奈轻笑了声,眸眼里却是满满的幸福感,“我被他咬伤了胳膊,也大哭了起来,不过我却未曾推开他,只任他将我的胳膊咬的鲜血淋漓,后来,血沾湿了我的衣袖,他才回过了神,安静了下来。那一次,他没再像之前那般厌恶我,出人意料的将我抱进了怀中,与我一起大哭,给我赔礼道歉。” 针线缝在云纹上,她添完最后一点不足之处,唇角弯弯,乐在心中:“打那时候开始,二哥就被我藏在了心中,这些年来,二哥心疼我,保护我,也宠着我。每一次有公子去我家提亲,都被我给拒绝了,我在等二哥,等二哥有一日能够风风光光的用八抬大轿来迎娶我。” 故事确实令人感动,谢无伤是个青年才俊,待她也好,若是有一日真的能够与无忧结为夫妻,那余生一定会过的很幸福吧。 我抬起茶盏抿了口茶,欲要继续听下去,却忽有一道金光打断了我的思绪,金光?我掐指一算,是隔壁府邸的宋家出了事。 来不及同无忧告别,我一阵风冲出了窗子,往宋家飞了去。 夜幕深深,我落在了宋家老爷的房顶上,施法掩住了自己的气息,不许任何人察觉,俯身掀开了一寸青瓦片,透过稀疏的橘光往下看去。 烛火那头,一墨衣男人立在宋老爷的床前,抬掌施法,银色细丝从宋老爷的体中飞了出来,正是宋老爷的阳寿…… 烛火惺忪,我瞧不清那人的正脸,只能依靠着男人身上的云袍与施法的力量判断出,他的确是冥界的神仙。且,是个比我厉害百倍的人…… 指尖法术控制不住的要出手了,我皱紧眉头,心下纠结的很,若是我现在与他交手,虽说逮不住他,还有可能打草惊蛇,但至少还有一线机会猜出他的身份。若我现在不动的话,宋老爷的阳寿岂不是白白被人取走了?而且,我这一趟也等同于白来了。 出不出手,是个大问题。 阳寿如抽丝般飞入了他手中,他取完东西,从袖里掏出一只小瓷瓶,放出阳寿进入瓶中,复又并指写了个封印,准备的十分齐全。但至始至终,我都没看见他的正脸,眼见他要离开了,我确不能再等了,咬紧牙关准备施法引他出来。 一道灵力打在他身侧的矮几上,他果真警觉的回过身,一张苍白俊俏的面容也出现在了视线中,不过,我好像从没见过这张脸…… 十殿上君虽不是常人能得见的,但我幼时在冥界长大,与十殿上君其中几位性情好的也有过一面之缘,此人我瞧着甚是眼生,想来还要从我没见过的那几位上君着手查起了。 还未回神间,便有一道阴气直逼我而来,力量之大能掀砖揭瓦,我忙是站起身,后退了一步,及时出掌接住了那道阴煞之气,奈何我本就修为不如他,如今又为了隐藏周身气息将体中大半修为都给封印了,如此便更不是他的对手了,煞气冲破我的灵气,朝着我胸口重重落了下来,我陡然心头一疼,身子也不由自主的飞了出去。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啊……” 急速的下坠感中,忽有另一道力缠住了我的腰身,将我扯进了一个冰凉的怀抱中。不等我细想此人是谁,他便搂住我的身子,踮脚借着树梢的力,飞身带我消失在了重重夜幕里。 此人的身手好是敏捷…… 耳畔疾风飒飒,抱着我的男人每次运功便会轻轻闷哼一声,似是体中有什么伤……怀里的温度愈发冰冷,淡淡茶花香渗入鼻息,此夜无月光,我却是凭借着他衣襟前的清香味,辩出了这个搂着我的男人是谁。 是了,已经半个月了,他体中的寒疾怕也撑不住了。 一个纵身间,他抱着我落在了一座山上,山中竹叶哗然,拨开重重翠幕,隐约可见远处星火两三点,余光勾勒出一座小竹楼,正于清风落叶中傲然耸立。 头昏目眩的厉害,我主动将手搭在了他的肩上,漆夜中瞧不见他的容颜,直到靠近小竹楼,方借两丝白光看清他一双摄人心魄的明眸。 心头疼到麻木,加之他怀里寒气渗骨,我终是忍不住的吐了口热血。 血弄脏了我的紫衣袖,染红了他的衣襟,我乏累无力的靠在他胸膛处,有些无奈,费力一笑:“你看,我果真笨的很,又将你的袍子给弄脏了。” 他手臂上的力度默默添紧,将我往怀里拢了几分,手臂僵硬,稍稍颤抖,亦是虚弱的扯了唇角,凝出笑声:“怕什么,无须你赔。” 我便被他一言逗笑,枕着他的心跳,安静开口:“方才,我真没想到,救我的人是你……不过仔细想想,我确是愚钝了,除了你之外,谁还会总是在我需要他的时候出现……遥想当日,你我初见,也是这般,我弄脏了你的袍子,你轻轻道上一句,无妨。” 他挑眉,身体冰冷,言语却暖若春风汩汩,令人陶醉,“看来,我给小九的第一印象,不是很差。” 我虚笑出声,哽咽道:“胡说什么呢,你何时在我的印象中,差过一点点?”抓住他的胳膊,我歉意道:“对不起,是我不好……” “嗯?” “忘记了今日已经隔了十五天,你体中的寒气又要复发……我应该早些去寻你的,你看,我就是缺根筋,让你受了不少苦……咳咳。” 用尽力气的咳嗽,又咳出了两口血。 其实,我真正感动的是,他明明都自身难保了,还要来救我。寒气入体的滋味有多么难受,我没有感受过,但我晓得,一定比我现在痛…… 小竹门无风自开,他抱我走进了竹屋,烛光盈盈洒在我二人的身上,我衣上血色红的骇人,而他俊俏的容颜上亦是苍白的吓人。 俯身将我放在小床上,他安顿下我,指腹擦掉我唇边血迹,拧眉关心道:“可需我帮你?” 我推开了他的手,笑的极温柔,“你如何帮我?我是神仙啊,待我解开了自己体中的封印,这伤只需一两个时辰便可痊愈,倒是你,我不大放心。” 他在我床前坐下,眸光清澈,端详了我良久,冷淡浅浅道:“能撑得住,不要担心。” 我点头,看着他这张冷峻的面容,缓了两口气,施法在我肩上一点,破开了体内封印。缕缕红光从我的身体中飞出来,元神透着晶莹的金色光泽,一朵茶花绽放在我的身体中,红光飞入花蕊,点点如细雨。 虚弱的昂起头,唯恐他如今见我这样子害怕,指尖凝起结界将自己笼罩起来,低声与他说道:“你别怕我,我同你说过,我的本体是朵茶花,我现在受了伤,要靠着本体治疗罢了,你若害怕,便先寻个地方休息休息。” 他是鬼,怕是从未见过真正的花灵吧,这种妖冶的场面,昔日连我那小师兄都觉得诡异,莫名的竖汗毛,何况是云川这个普普通通的鬼魂呢。 其实我也询问过师父,为何我疗伤的时候会现出本体,像其他那些师兄,都不会出现这种状况,且我的元神带着金色,这世上带有金色元神的除却上古那几位古神之外,就是位列神尊的几位大神了,我如今连上神都没飞过去,生出了金色元神,难免会遭人疑虑。 但那时候,师父也只同我说了一句话,他说,天道轮回,万物死即生,生即死。 我没参透这句话的意思,索性千百年来,我的身体从未出现异样,同普通神仙一模一样,故此元神与本体这件事,我便也抛之脑后了。如今想来,这场面除却能渲染渲染气氛,旁的真没多大用。 他没离开,依旧选择静静守着我,倒是看着我现出的本体,怔忪了好一会儿。 身体内的伤痛恢复的极快,我感觉好受了七八分后,悄悄睁开了眼睛,昂头对上了他那双痴痴的目光,忽有些想笑,摇头感叹道:“你个傻子,我的本体,有那么好看么?你若是喜欢……喜欢也没用,我不会容你摸的。” 他闻言收了视线,重新落在我的脸上,眼底晦深莫测,抿了抿薄唇道:“可有好些?” 我点头:“好许多了,封印解除后,其实也没那么严重了,只怪我方才太不小心了,忘记了解除自己体内封印,白白挨了他一掌。不过,倒也不是完全没有收获,我看见了他的脸,以后只消同冥界要来十殿上君的画像,仔细一比对,便可知道他的身份了。” “如此,便好。” 我收了自己的护体仙泽,元神隐藏于体中,给自己疗罢伤后便往他身边挨了些,抬掌要给他渡灵力。 “小九,不可,你身上还有伤,此时给我引渡灵力,只会让你伤势复发,更加难受。” 他拿住了我的胳膊,不许我乱动,我怔怔看了他一阵,无奈叹了口气,“不许渡灵力,那你,准备再抱我一夜?” “我……”他语塞,意外地没有乘机占我便宜,啧啧,难得难得。 “好了,那我就勉强,再让你抱两个时辰。你现在的魂魄有凝神草养着,比之前凝固了许多,寒疾发作时,至少不会让你有魂飞魄散的危险。我就只让你抱两个时辰啊,两个时辰之后你若是不撒手,我就喊了啊!” 他眉心一拧,偏过头来,深深看着我:“你……”像是要问些什么,但又有所犹豫,缓了缓只好话锋一转:“你想喊什么?” “呃……”我抿了抿唇,好奇道:“喊非礼有用么?” 第三十六章 不能喜欢他 他轻笑了声,抬臂握住我的胳膊,带着我一同在床上躺下,顺便将床内侧叠好的被子抻开遮在我身上,“非礼?你我之间,喊非礼太过生疏了。” 我见他这作势,心跳有些快:“你要干什么?你要,和我一起睡?”听清耳畔的话,我又补问一句:“那该喊什么?” 我实在想不出来,还有什么词比非礼更合适了。 他不顾我的话,自己也遮了被褥,与我同床共枕,“嗯,以我们这关系,你喊非礼无甚用处,你该喊,夫君。” “夫、夫君?”我险些呛住,察觉他又在占我便宜,握起拳头在他胸口捏着力度,不痛不痒的砸了下,愤愤道:“夫你个鬼,不理你了,睡觉!” 身子转了一半,又被他给扳了回去,他赖皮的沉声道一句:“我冷。” 冷,他是该冷,我赌气不理他:“冷就自己冻着!” 他厚颜无耻的将我抱进怀里,牢牢搂着我的腰,一口吐息冰凉,说的楚楚可怜:“小九,当真忍心看着,我被冻死么?” “你已经是鬼了,不会冻死的。” “小九……”撒娇的一声唤,激的我浑身汗毛乱颤,偏偏这撒娇的话从他口中说出来,甜的像是情人间的咬耳私语,缠绵悱恻。 大手抚到我的腰间,我警觉的预料到他要做什么,仓皇缴械投降,一把握住了他冰冷的手,吞了口口水:“你别动!我容你抱,你只要别挠我痒痒,咱们一切都好说……” 自从被他知晓我怕痒之后,这厢就多了一个可以欺负我的法子,真是让我叫苦不迭。 运起体中的红莲圣火,我将自己的手也环在了他腰上,热息隔着衣衫传入了他的体中,这方压下他体中的寒疾。 只不过,我们俩这算是……什么关系,知己?都同床共枕了!情人?老娘还是清白闺女呢,况且,他……他这样清雅如莲的男子,怎会喜欢上我这种傻乎乎没头脑的女子。要和我双修的那些话,说不准,也是为了逗我玩玩……不过他对我,当真是好的没话说,若说动心,面对这么一个翩翩君子,有谁能忍得住坐怀不乱呢…… 罢了罢了,就当是朋友间拔刀相助吧,我可不能真的喜欢上他,单相思的滋味……不大好受。 说好只容他抱上两个时辰,信誓旦旦的拍着胸脯同他承诺,一定能撑完这两个时辰,却不想,我最后还是没有出息的在他怀里睡了过去……于是,就被这厢占了一夜的便宜…… 回到谢家后,我佯装生气不理他,他同我说话,我也只同他哼哼,他哭笑不得,分开之前给了我一只白玉小兽,允我先玩几天。 那白玉小兽生的像狐狸,可又没有狐狸那样尖的耳朵,慵懒卧在掌心酣睡,若不看身后的尾巴,倒是和凡间的猫有几分相似,怪我方才只顾着和他赌气,都没有机会问一问这小兽的名字,下次见到云川,一定要他给我讲讲。 无忧彼时没在厢房绣花,寻了一路,才发现是她在府后院搭了梯子,正拎着裙摆往上爬,手中还护着一只小麻雀。 树下只有一名小丫头在扶梯子,无忧小心爬上梯子,将麻雀送回了树窝,温柔抚摸了少顷才放心下来。 “你这弱不禁风的身子,若是从梯子上摔下来,那不得出大事?你想要送麻雀回去,何不等我回来,我帮你送上去。”我走到她身边,不作责怪,只是心疼她。 她见到我,展了笑颜,与我说话前特意将小丫头打发下去,好方便和我交谈。 抖了抖鹅黄衣裙,她深吸了一口气,心情大好:“今日天气甚好,我也正想出来走走,以前在府中的时候,父亲母亲也是不许我做这些事,总担心我会摔着碰着,可如仙,我见过普通农家女子,她们比我年岁还小,常常一人上山爬树摘果子,无忧今年也不小了,不能总被当成小孩子照顾。我很羡慕普通人家的姑娘,至少她们能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我负手陪在她左右,慢慢点头:“原来,你的梦想是如此简单。” “是啊,可惜这么简单的梦想,我都无法实现。如仙,如何才能做一个像你这样的女孩呢?” “像我?”我赶忙打消她这个念头:“还是不要像我了,我自幼便顽劣,我的那些师兄们都叫我野猴子,我不听话,幼时师父传授我技艺的时候也是伤透了脑筋。” 她抬袖遮住粉唇,莞尔一笑,举止大方,“姑娘,可真是幸福,见过大千世界,不似我,头顶,永远都是四四方方的天。” 我昂头,看向她口中四四方方的天,忽觉这几日的天都格外好,若是起些风,就可以放风筝了。 午间谢无伤取了新茶,特意送来与无忧一起品尝,期间有小厮来报,说是小姐想见二老爷,不知二老爷什么时候有空闲,谢无伤黑这脸说了个时辰,万分无奈的打发走了小厮。 恰逢那个时辰有郎中前来给无忧请脉,谢无伤向来对无忧的事情上心,就将这件事彻底抛之脑后了,待到他送郎中离开,外面已是黄昏时分了。 听说郎中与谢无伤在半途中被谢小姐的人给拦住了,于是郎中又只好改道去了谢小姐房中,自然,谢无伤也被人成功的截了胡。 而自从得了谢无伤那几句话,无忧便对谢小姐的事情不那么介怀了,也不胡思乱想失眠了,每日都拉着我早早陪她睡下。 外面的天,已是浅夜,清风吹着竹叶哗哗,扰人清梦。 床前一盏昏暗的灯火勉强照亮了整个厢房,凉风缕缕顺着窗户缝溜了进来,轻拂着一帘及地纱幔。 “如仙姑娘说,这次来人间是为了查一桩案子,不知此案子,可是有了线索?” 我侧身与她睡在一块儿,拢着被子悻悻道:“线索……倒是有一条,不过仅凭这一条线索暂时还不能判断出什么,此事棘手的很,说实话,我本是对自己没什么信心,若非是有云川在身边,我断然是没有勇气敢在人间滞留慢慢查探的。” “看来,是件大事。云川公子,他举止稳重,又有勇有谋,留在如仙的身边一定会令如仙如虎添翼,相信不过多久,如仙就不会为这件事发愁了。” 我嗯了声,但还是没有多少把握:“但愿吧。” 她往我身边挪了些,两眼发光的瞧着我,似在瞧一只到手的猎物般,即新奇又激动:“如仙是神仙,那一定去过天宫吧,传闻天宫琼楼玉宇,奢华气派无比,我只在说书先生的口中听过描述,不如,如仙给我讲一讲天宫是什么样的吧。” “天宫……”我呢喃,丢人的将头埋进被子里,凄凉道:“我……没去过,我如今才三万岁,连南天门都没瞧过,倒是我那一百多位师兄,他们常去。” 她有些失落:“啊?可传说中,神仙不都是应该住在天上的么” 我长叹一口气,“哪有啊?那都是说书的骗你来着,三界之大,神仙那么多,若是都住在天上,那岂不是要将天给压塌了?只有上天司三界之事的神仙,才能住在天上,像是什么风神雨神啊,雷公电母啊,还有什么花仙子啊,她们才能上天受爵,掌管一方。当然,还有一些品阶高的神仙也住在天上,他们每个人都有一座大宫殿,总之,天上不是每个神仙都能住的。” “那,人间也有神仙么?住在人间的神仙,会比天上的神仙……差一些么?” 我露出头,帮她纠正道:“那也不是,神仙分天仙和地仙,像我师父,他是你们人间有名的泰山府东岳大帝,他住在人间一是为了在红尘中修炼,二是为了更方便的点化众生。还有四海水君啊,他也是上古大神,因着要掌管水域,所以就留在了水下修炼。还有的大神性情便是如此,不喜被天上的条条框框约束着,便来了人间修炼。” “哦。”她听的有滋有味,“那你,是地仙么?” 我挑眉:“非也非也,我虽也是神仙,但品种与她们不一样,我是冥仙,冥府的神仙。” 一听冥府这两个字,她眼皮跳了跳:“啊?那不是鬼么!” 我冷抽一口气,委屈的瘪嘴:“瞎说,我们冥界也是有神仙的,我们的冥王大人乃是混沌时期就有的古神,是天地间第一批开天大神,我们的阎君大人,就是你们口中的阎王爷,那也是早就成神的大人物,还有十殿殿主,四大判官,以前是鬼不错,可谁说鬼不能成神的?修仙可是三界共享的福利!” “阎君、判官……传说中,阎君掌管苍生生死大权,而判官,则可决定轮回下一世的归宿,还有孟婆,听说孟婆有一碗汤,若是凡人喝过,前世之事皆不可记。” “是啊,饮过孟婆汤,前世种种,皆都会像过眼云烟一般,消散不见。” “那如仙,你又是何人,你应该也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吧。”她满眼期待的看着我,大抵是极想从我口中听到个惊天动地的身份吧。 “我?”我无奈摇头,“我只是个小喽啰,我爷爷才最为厉害,我爷爷是……”对上她那双碧玉双眸,我忽然顿住,微咳了两声,谨慎道:“那个,天机不可泄露,等以后,你就知道了。” “哦……”说起天机不可泄露,她仿若也明白了些什么,颔首不再追问。 夜半冷风吹的瑟瑟,床前烛火盈盈颤抖,暖香帐外青烟笼罩着烛色,犹在梦境。 第三十七章 生气 谢家近日因着烟络郡主前来小住,府内气氛不由紧张了甚多,烟络郡主乃是晋北侯捧在掌心的宝贝闺女,自幼过惯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逍遥生活,如今来了谢府,难免会在诸多方面感觉怠慢。谢老爷唯恐何处惹了这位骄纵小姐不痛快,便特意吩咐了府中曾在宫中当差的几个老嬷嬷前去伺候。 但几日时光过去,这位烟络郡主并没有如想象般在谢家兴风作浪搅得人不太平,反而很是宽容大度,听说曾有丫头一失手将热茶碰倒,染湿了郡主的袖子,众人皆以为这丫头没命活了,却没想到,烟络郡主只是云清风淡的换了身衣裙,随口嘱咐了她两句后便不再计较了。 烟络郡主喜武,每日都要择出两个时辰练剑练马术,可谓是潇洒大度的很。府中众人对其的看法也渐渐有所改观,甚至还有几个胆大的丫头敢同郡主开玩笑,郡主此人豪爽,什么都好,但偏偏有一点,就是不待见谢云语。 说起这个谢云语,我之前见过他几面,为人正派,奈何性格内向了些,不喜靠近女子,每每被迫接近烟络郡主,都拉长了一张俊脸。这一对,两人互相看着不顺眼,日后若真的成亲了,怕也是相见如陌生人,谁也不理会谁。 倒是谢云欢,性子活泼外向,但单凭她抢无忧的二哥这件事,我就有些看她不顺眼。 两日后一个艳阳天,无忧本是在与我探讨山水画的精髓,却忽有一名小厮来报,说是谢云欢小姐想要在下午请无忧去喝盏茶。 这还是谢云欢第一次想起她这个姑姑,她没多想,一口便答应了。 我原是想跟着她一起去凑个热闹的,顺便看一看这谢云欢的葫芦里到底卖了什么药,但彼时偏偏逢上云川要带我去逛京城,我左右为难了良久,才决定暂且抛弃无忧,跟着云川走。 来京城之后,这还是头一次和云川出来闲逛,我一路看了不少东西,勾栏瓦肆间的古物珍玩,花坊中的烂漫山花,还有角楼里琵琶乐器,样样皆是新奇。 “云川,你看。”我拿起了一只青面獠牙的鬼面具遮在脸上,欲要吓一吓他。云川低眸看了我一阵,道:“你喜欢这个?可我却觉得,旁边的那张绘桃花的更适合你。” 我拿下面具,在手中摆弄了一阵,“我是想问你,我戴上这面具吓不吓人?有没有鬼样?谛听说我离家太久,身上都沾满了神族人的气息,举手投足之间都像是个神仙,而不像是冥仙了。谛听嘱咐我不要忘本,我也觉得,自己应该多学学冥界的风俗。” 他抬袖拿去了我手里把玩的面具,放回摊子上,“你这样就很好,不用改变,若变了,就不像你了。” “唔……你还是第一个同我说这种话的人、呃,鬼!” 紫色袖角掠过一众面具,他给我寻了张好看的桃花面具递过来,还未放进我手中,便改了念头,收回去,亲自给我遮在脸上,指腹撩开我额角的碎发,他满意的点了点头,温润如玉:“嗯,这样子,还差不多。” 我朝他粲然一笑,亦是抬手抚了抚脸上的面具,主动握住他的手,“走,咱们继续去旁的地方看看。” “好。” 穿过京城古道,看遍万紫千红,我在一处扇铺上相中了一柄团扇,捏着扇子作势与他一礼:“公子,小女子有礼了。” 样子是比着那花街上的花娘们学来的,云川见了,不大高兴的拧了拧眉头,抬指在我的面具上哐的敲一下,“你这样子不好看……日后……不许让旁人瞧见你这般模样。” 我挑眉似懂非懂的哦了声,扬了扬手中的扇子,“那这柄团扇,还买不买了?” 他犹豫,片刻后才别过头,黑着脸道了句:“买!” 我便晓得他会心软,感激的往他怀中扑过去,猛地搂住他的腰,令他的身子陡然一震,“小九……” 拍了拍他的后背,我欣然道:“云川,你可真像个贤内助,以后若是有谁娶了……啊不对,是嫁给你,一定很幸福吧。云川,为表感谢,我抱抱你!” 他怔了怔,不欢喜,反而压抑了:“小九,你希望我娶旁人?” “嗯……” 一个问题还没答上来,他又问道:“你可是,还这样感谢过他人?” “唔,我以前在泰山府的时候,也这样感谢过我的师兄们,但有的师兄们不给抱,我就没办法了,倒是小师兄,他每隔几日都要抱一抱我,他说这是为了培养兄妹感情。” “小九!”他凝重语气,握着我的肩膀推开了我,力度有些大,差些将我给吓傻了。 我昂头对上他那双阴郁深邃的眸子,只感觉那双眼睛在向外透着寒气,时刻都在侵染着我的骨髓,看的我浑身发毛,“云、云川,你怎么了……” 他薄唇动了动,似有话没说出口,一手握在我肩上,眉心拧成有一团,别过我的目光,极为沉重的道了句:“无事,我累了,先回去了。” 听这语气,像是,生气了?可我也没有说错什么话啊…… 细想间他已扬长而去,我小跑着追上去,战战兢兢的问道:“云川,你方才是怎么了?我是不是又惹你不高兴了?我说错了什么话么?你若是生气了,我哄你,你别不理我好不好,云川,云川……”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屁颠追他一路,可谁料到这厢竟然一路愣是没和我再说一个字…… 看来这人间,真如谛听所说,不是什么好地方,鬼魂上来容易火大。云川这才来多少天,脾气便大到了这种地步,如今连我也不理会了,可我完全不晓得自己究竟是什么地方得罪了他啊。 晚些时辰我同无忧说起这件事时,无忧特意在房中添了两盏灯,同我秉烛夜谈。 “云川公子同你闹脾气,固然,是有个理由的。你可记得,你同他之前在做什么?” 我趴在桌子上,掰着手指头悻悻道:“也没做什么啊,买扇子,对,买扇子。” 无忧托住下巴,“莫非是你买的扇子,不合云川公子的心意?” “没有啊,我瞧他,也挺满意那把扇子的,更何况,那是给我用的,又不是给他用的。” “那你可记得,你之后还同他说了什么话?” 我闭上眼睛仔细回忆:“什么话……我倒是说了些,我那时候就想感谢感谢他,所以我就抱了他,我怕他以为我占他便宜,就同他解释说,这是我们泰山府门下弟子熟人间表达感谢的方式,然后,他就问了我,抱过多少人……” 无忧愣住,“那你,如何说?” 我诚实道:“自然是实话实说啊,我有一百零九个师兄,我至少抱过五十个。” 无忧吞了口口水,拿过我的新扇子长舒一口气,摇头道:“如仙你怎能如此同云川公子说呢,怨不得云川公子生气恼怒,自己的心上人被那么多男人抱过,他会吃醋的。” “吃醋?”我不解,搂过一盏烛台咂舌道:“我、我也不晓得他为了这些事就吃醋啊!而且,我自幼就被养在泰山府,对我那些师兄们都尊敬有加,将他们当做哥哥看,这……又有什么可吃醋的。” 无忧条理清晰的给我分析着:“当然会吃醋啊,你想啊,云川公子对你有意,他自是不希望,自己的心上人与旁的男人有半分关联,何况,那些还是你的师兄。就像有一日,你忽然发现了云川公子对另一个姑娘好,你会如何做?” 我想也未想便开口道:“自是为云川高兴啊,若是不介意,我还能从其中牵个线。”撑着下巴看房顶,我缓缓道:“云川,他也老大不小了,若是真有合适的人选,他看的入眼,我当然希望,他能好好的与自己所爱过下去,作为他的朋友,我当然是希望他开心的嘛!” 无忧抽了抽眼角,唇角僵硬,“如仙,你难道,不喜欢云川公子?” “喜欢啊,当然喜欢!”我殷勤点头:“可我也不能为了一己之私,一直将他留在身边耽搁他的终身幸福吧。” “既是喜欢,为何……为何还要将他拱手让给旁人?如仙便没有想过,与云川公子白头到老么?又或者,如仙你的喜欢,并非无忧所想的那种喜欢?” 我低头思纣,唏嘘道:“白头到老?我……无忧,你可知道,有些喜欢,或许只是单纯的喜欢,并非是男女之情的那种……喜欢是喜欢,同爱的概念,不一样。” 平地惊起一阵阴风,似有什么影子在窗前一晃,我揉揉眼睛,定睛瞧过去,唯见两树翠竹在初秋之夜慢慢摇晃。 看来是我瞧错了,自从受了那个混蛋一掌后,我便变得异常敏感,总担心那混蛋神不知鬼不觉的便出现在了谢家。 无忧斟酌了半晌我所说的喜欢和爱这两个概念,抿唇好奇道:“那如仙,你可对云川公子,有过男女之间的喜欢?” “男女之间……”我喃喃重复,心头也冒上了个同样的问题,有没有过?若说有,我们才认识这短短几十日,谈男女之情,确有些轻浮了。若是没有……为何总是会想起初见那一眼…… 我咳了咳,虚心向无忧讨教:“若是迟迟忘不了第一次相遇,这在你们人间的说法,是不是叫什么一见钟情?你和你二哥是一见钟情么?一见钟情的感觉,是什么?” “一见钟情?”无忧的小脸飘上红霞,目光放在远处,“我和二哥,也许是吧,我第一眼见到二哥,便喜欢上了他,喜欢他周身的气息,喜欢靠近他的感觉,还喜欢……同他说话,同他谈今论古……” “喜欢他周身的气息,靠近他的感觉……”初次相见,他前来扶我时,我的确心头一颤,后来,也的确渐渐喜欢上了与他在一起的感觉。若不是喜欢,我为何会容他与我同居一室,又为何,要冒着被烧成灰的风险,帮他驱寒? 我皱紧眉头,晃了晃脑袋,“罢了罢了,情字真是太深奥了,我不懂,也不想懂,大不了明日我再去哄哄他……不研究了,我要睡觉了!” 头也不回的滚去睡觉,无忧颇为无奈的扯了扯唇角,摇头一叹,熄灭了桌上一盏灯。 不过,口中虽明说着不想了,但神思还是不由被这个问题给纠缠了一夜,甚至连梦中,都全然是我二人初见的种种。 一夜风过,第二天下了小雨。 我起了个大早特意去找云川,奈何扑了个空,谢无伤同我说他一夜未归,一夜未归,又能去何处呢? 我郁闷的守在房中等云川的消息,可谁料云川的消息没等着,倒是等到了另一个消息。 谢家小姐今早起身便开始呕吐不止,且还咳了血,病的颇重,听说传唤了大夫前去,大夫说小姐的旧疾又犯了,而究其缘由,是因着一盘点心,那点心,正是无忧昨日送给她的。 “这点心中加的有樱粉,小姐自幼体虚,吃不得这个,索性小姐吃的并不多,故此也不会危及性命,只是,没有两个月的汤药滋养,小姐这病很难缓和。” 谢无患阴着一张脸,凌厉目光扫向谢小姐的随身丫鬟,“本官早便提醒过你们,要注意小姐的饮食,藕粉樱粉是万万沾不得的,你们竟然还敢拿夹有樱粉的糕点来给小姐服用,你们真是活腻了!” 丫鬟当即便跪下了身子,颤颤巍巍的磕头道:“老爷,老爷恕罪,是奴婢疏忽了,奴婢以为……以为这糕点是姑奶奶送来的,又是姑奶奶亲手所做,该是无碍……老爷,奴婢错了,请老爷恕罪!” 轻飘飘的一句话便将众人的目光引到无忧身上,无忧心慌后退一步,低声解释道:“我,我没有,这糕点是我亲手所做不假,可我没有添加樱粉,我晓得欢儿不能食用此物,我又怎会刻意添加害欢儿性命呢。” 郎中在此时很合宜的拱手道了句:“启禀谢大人,这糕点中,确实有樱粉,若是谢大人不相信,可再寻人来验。” “我……” 第三十八章 设了一个局 这岂不是人赃俱获?我看不过去的开口与她道:“我就知道,这小丫头心眼多着呢,你昨日前去就是个局,即便没有糕点,还会有茶水之类,总之她就算是吃定你了。” 谢无忧没见过这等场面,顿时便被吓得难以言语了,欲要开口解释,可在两位哥哥的灼热目光下,只能忍气吞声,委屈的低声哭出来。“哥哥,我真的没……” 而恰在此时,那谢家小姐也善解人意的开了口,撩开纱幔大度且温柔的替无忧说话,戏份做的十分足:“爹爹,叔父……不要怪姑姑,姑姑想来也不是有意的,爹爹,女儿没事……” 明面是她大度,在替无忧说话,可实则等同于暗中坐实了无忧的罪名。 无忧对上了他二哥那双清澈的眸子,泪珠子如断线的珍珠般,一颗接着一颗掉,“二哥,二哥……” 谢无伤敛眉收回目光,不再看她,转而拾起盘子里的一块糕点,自己咬上一口,细细品尝后道:“确实有樱粉。” 谢无忧心痛的更厉害了,但见谢无伤扣袖与谢大人道:“大哥还是早些去上朝吧,勿要耽搁了朝政,此事,就由二弟来处置。” 谢无患意味深长的看了无伤一眼,良久才点头:“好,交给你,我放心。” 谢无伤颔首,同无忧身边的侍女命令道:“带她先回去,这几日,不许她再出房门半步。” “是。” 丫鬟欲要来搀扶无忧,无忧却是一个挥袖驱开了丫鬟,昂头泪眼磅礴的看向谢无伤,用着唇语与他道:“连你,也不信我……” 谢无伤似懂她所言,浑然一怔。 无忧没等丫鬟来请,自行转身离开,一路步子急乱的走到了小湖边,迎着兜头而下的豆大雨点儿,俯身蹲下,抱住自己放声大哭了出来。 我不忍的从她体中出来,陪着她一起在河边蹲着,手抚上她的肩膀,“别哭了,无忧,没人相信你,我信你啊,我晓得你没做,你是受了冤枉,如今事情的矛头都指向你,你二哥,他或许也是权宜之计。” “你不用安慰我,我都知道,都知道,欢儿喜欢二哥,二哥他……他也是在给欢儿一个说法,可我接受不了,从小到大,哥哥都没有怀疑过我,他如今也不信我了,我害怕……” 她的声音细若蚊蝇,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本就身子虚弱,如今在这雨中一淋,便更是焉巴巴了。 “谁能想到,你那好侄女儿竟然连你都陷害呢,无忧,你要相信你二哥,他迟早会查出真相,还你一个清白的。” 她稍稍昂头,抬起一双哭肿的眼睛,哽咽道:“清白?如今我哪还有清白可言,左右她是小辈,我也须得让着她……” 我摸着她的头,心疼道:“怪只怪,你二哥太有魅力了,我素来听说人间皇宫争宠的手段残忍,如今方瞧见,这普通人家的姑娘,也如此有手段。你啊,不谙世事,又怎么会是她的对手。” “如仙……我该怎么办,二哥他会不会喜欢上了她,二哥……” 我赶忙打断她的话,“不会不会,一定不会,你二哥定是只喜欢你一人的。” “如仙……” 沉溺情爱中的女子往往比普通姑娘要脆弱许多,她如今这般担心,也不过是因为她太在乎谢无伤了,不过,不知谢无伤他算不算聪明,能不能看破这等障眼法。 我以为纵无忧在雨中哭一哭,发泄发泄情绪至少能让她好受些,可没曾想无忧的身子竟是如此弱不禁风,竟然在雨中哭的昏迷了过去,吓得我顿时六神无主,赶紧施法带她回去,又生了一炉子火给她换一件干净衣裳,见她还在昏厥,且身体也愈发灼热,我便只好上了丫鬟的身,借她的口命人去请郎中。 郎中来的及时,请的并非是给谢云欢看病的那位,而是附近保生堂的一名老郎中,老郎中给无忧看了病,同丫鬟们捋着胡子说了病情,“姑娘是受了风寒,以至于体中寒气入肺,伤了本元才会忽然晕倒,老夫给姑娘号脉时发现姑娘患有喘喝之症,这,便麻烦了。劳烦今夜诸位多给姑娘添几个炉子,免得姑娘发寒,引了喘喝旧病,有性命之危。” 丫鬟们纷纷点头,老郎中十分敬业的看着无忧喝完药才肯放心离开。如今正是七八月夏末秋初的天,屋中此时添了炉火,实是不合时宜,但若不加炉子为无忧暖着,喘喝一病复发,随时都有丧命的危险。 说起无忧那个不称职的哥哥,竟然是在入夜才得知无忧昏迷的事情,匆忙赶过来时,我已伏在无忧身边小憩了。门忽然被推开,迎进来的冷风中夹着两缕浅浅的茶花香,我以为是云川,一个激动梦醒过来,奔上去差些没抱住他,“云川你终于出现了,我……” 扑上去的身子落了个空,他及时一个躲闪险些令我一头撞在门上,我委屈的鼓着腮,满脸诚恳的看着他,“云川,你还在生气么?” 来人眸光陌生,为难的凝重神色,拱手道:“九姑娘,是在下。” 听他唤我九姑娘……我咬唇盯着他,“我知道他在你体中,快把云川还给我,我……我有事寻他。” 来人担忧看向珠帘内闭目养神的无忧,轻咳一声道:“云川兄说,他暂时不想见九姑娘,需要闭关修养几日。”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不想见我?”我心头一酸,失落的低下头,想了想复又昂起头:“闭关修养?他是这几天都不想见我了么?你可不可以同他商量商量,让他出来见我一面,就一面!” 谢无伤深吸一口气,面色凝重的摇头。 你生气,着急道:“他若是执意不肯出来,那我……”伸手要去扯出云川的魂魄,半途中却被谢无伤扼住了手腕,“九姑娘,你若是强行逼云川兄出来,他怕是,要更恼九姑娘,云川兄托在下给九姑娘带一句话,他说,九姑娘生性开朗,惹人疼爱,即便身边没有他,也还会有旁的护花使者来照顾九姑娘,他只是九姑娘生命中一个不值得一提的过客,九姑娘不必为了他煞费苦心。” “我……” 什么叫做不值得一提的过客,什么叫做还有旁的护花使者,云川,你这醋吃的也太厉害了吧。 我委屈的咬住自己的手指关节,“所以,他是打定了心,不来见我么?” 谢无伤没回答我,只是迫切询问无忧的病情:“无忧她如何了,为何会突然昏迷了?大夫如何说,病情严不严重?” 我低头,晓得云川暂时不愿出来见我,便唯有等他气消了。步伐沉重的走到珠帘前,我抬手掀开帷幔,“大夫说,撑过了今夜便算是转危为安了,虽然,你我并不相熟,我也没资格议论你和无忧的事情,但……无忧做为我的宿主,我还是想替她说几句话。你是无忧的二哥,无忧对你……你想必也能感受到,她敬爱你,喜、喜欢你,一直都将你当做唯一的依赖,可你却在旁人面前不信她,她生性单纯,你这样,未免也太伤她的心了。你问她为何会昏倒,还不是因着你的话伤了她,她一时想不开,才在雨中折磨自己,想用这种法子,麻痹心中的痛。” 谢无伤眼底溢出一片悲伤,大步迈过去,在无忧床前坐下,主动拿起无忧的手拢在掌心,目光沉重,“怪我不好,让她受委屈了。” “你晓得她是受了委屈?你晓得,那糕点……” “我与无忧相伴数年,无忧的手艺如何,没有人比我更是清楚。今日方尝那糕点,我便辩出了真假。纵然外形如何相象,但那糕点,全然无忧儿所做的清香余味,明显是有人故意拿樱粉做的糕点换了无忧的糕点。” 我微惊,“你都知道,那你为何还要这样对她?” 谢无伤温柔替无忧拂去额角汗水:“忧儿不谙世事,不知人心险恶,从我这里吃了亏,远比从外人那里吃了亏要好,我不会伤害她,她也舍不得真正怨我,我原以为这是保护她的最好方法。但,没想到,她却傻到这种地步,为了我不惜伤害自己的身子。” 原来,谢无伤早就看透了一切,只不过是想保护她罢了。也许他说的对,无忧不谙世事,并不是谢小姐的对手,若是此次拆穿了,不但伤了自家人的和气,也难保谢小姐下次不再耍小心机。 他原也是这样为了无忧着想,原也是如此有情有义。听他这番话,我忽然发觉,这世上最幸福的事,怕也莫过于有个人在身后默默守护自己了…… 谢无伤亲自在无忧的厢房中照顾了无忧一夜,直到天明时分,无忧熬过了这一劫之后才悄然离去。而我,亦是在房顶坐了一夜,彼时天上无月,连个星星都寻不到,冷风吹的人直打抖,可从始至终,云川都未曾出现,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我也是到那时候才蓦然发现,没有云川在身边的日子原是如此的孤独。 谢无伤临行前叮嘱我不要告诉无忧真相,我晓得他是为了无忧好,便应下了。后来的几日中,无忧一直都闷在厢房中绣花,任凭是谁来叨扰也不见,偶尔同我说说话,言语里也皆是感伤之词。我有好几次都差些同她说了实话,差些告诉她,谢无伤没有怪她,从始至终,谢无伤都在保护她,从没不信任过她…… 当然,我要为大局着想,暂时还是不告诉无忧的好。 我从那天起,当真就没有见到云川了,连谢无伤也是神出鬼没的,常常半夜方从外面回来。 日子过的太安逸,云川生我的气,我没有办法,便隔三差五的去骚扰谢无伤,对着谢无伤嘀咕威胁了半晌,徒留谢无伤一人黑着脸不说话。 后来,我也放弃了,不再去寻谢无伤,只将自己同无忧锁在一处,听她感怀的时候我也会应景的长吁短叹几声,日子就过的越来越颓废了。 谢云欢那厢如何,便暂且不提了。再话那上一次神秘人再次取走了宋老爷的阳寿,宋老爷便病的更加厉害了,日前见宋府出奇的热闹,翻墙一看,却是那棺材铺的老板命人送了喜棺来,漆黑色的楠木棺材外搭了一层红布,鞭炮齐鸣热热闹闹的将棺材迎进了府邸。 凡人有借喜棺冲喜的习俗,但依着谢老爷如今的情势来看,这喜棺怕是不久就要派上用场了。 我曾私下查过生死册,上一次他又拿走了八年阳寿,如今谢老爷还能活着的时光,大抵已经不能用年来计算了。没了云川在身边,我自己也去外面查探过,原来那名姓赵的郎中并非是普通人,而是当今朝中一名太医的公子,自幼就精通药理,在京城中早已经有了不小的名气,不少大户人家皆会请他来看病,至于他愿不愿意赏面光临,那便要看他心情如何了。 这混蛋看起来还挺聪明,附身在这种家世的凡人身上,以后出入各家府邸都方便了许多。 我送去冥界的书信沉钰上君已经收到,不日便命人将十殿殿主的画像给送来了人间。我细细查看了那余下的九张画像,沉钰哥哥心思缜密,唯恐我不知其品性身份,特意在画像右边做标注。 我将那九张画像一字排开,依着回忆里的轮廓,寻到了一张最相似的画像。 第三十九章 锁魂殿上君,常向晚 苍白容颜,眉尾上扬,杏眼丹唇,眉宇间又透着一股逼人的戾气,一袭深墨色长袍,脚踩祥云靴,手握白玉判令,乃是锁魂殿殿主,常向晚。 常向晚乃是锁魂殿第二代殿主,第一代殿主乃是他老爹,奈何当年天妖一战殃及了冥界,他爹作为十殿殿主之一,主动请缨上战场,然出师未捷,被一妖邪阵法所困,死在了战场上。后来王上便下旨命常向晚继承他爹的上君之位,掌管锁魂殿,这老东西做了几十万年的上君,比沉钰哥哥这个上君当的都久,为人冷淡,不喜与人交涉,唯独与往生殿上君有过交情。 往生殿上君……那可是出了名不讲理,能与他有交情,想来这个常向晚,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将送来的画像如数送回了冥界,唯留下常向晚的这一副,沉钰哥哥一定晓得是什么意思,相信不过几日他的身份就水落石出了。 办完了这些事,我独自出门逛园子,只是逛着逛着却听见了几个丫鬟躲在假山后嚼舌根。 一者道:“郡主来了数日,对府中上下皆是礼貌宽宥,可唯独对咱们的少爷冷淡不待见,听说,近日郡主与二老爷相处甚好,这会儿还在一起下棋,莫不是郡主对二老爷……” 另一者又道:“说起来二老爷,我也觉得奇怪,咱们小姐最近似乎很是喜欢缠着二老爷,连用膳都要在一处,若不是知晓二老爷是老爷的弟弟,是小姐的叔父,我还真以为小姐也喜欢二老爷……都说二老爷年轻,比咱们少爷都大不了几岁,且如今又是从未婚配,一表人才,与小姐就暂且不多猜测,只是与郡主……” “是啊,昨日还有人看见二老爷与郡主一起论剑呢,你说郡主会不会是看上了二老爷,所以才不待见少爷呢。” “我看少爷对郡主也无甚兴趣,左右都是咱们谢家人,做儿媳妇与弟媳妇,没什么差别……” 二老爷,谢无伤?嚯,谢无伤几日没去寻无忧,原来是物色到了新猎物!这厢前几日还坦坦荡荡的与我诉说自己对无忧多么情深,如今便变心另寻她人了? 等等,她方才说,谢无伤在同郡主下棋? 好啊这个薄情郎,看我一会儿怎么收拾他! 说去就去,我一阵风般扫去了拂雨楼,倒是要瞧瞧这个谢无伤是如何勾搭郡主,喜新厌旧的! 身影落在拂雨楼的院落内,躲在了一扇拱门后,我探头瞧过去,正见那一男一女对坐在绿荫下,便聚精会神的下着棋,边闲情逸致的谈着心。 “郡主又如何,不过是一个好听的枷锁罢了,纵使受万人宠爱,却连自己想做的事都做不了,想护的人都护不了。” 男人白衣潇洒,举止优雅,执起一枚白棋放进棋盘内,挑眉道:“生在侯门,许多事,不可为之,这是命运使然,郡主也不要多感怀,人生,自当活的潇潇洒洒。” 那锦衣华服,珠光宝气簇拥的妙龄女子凄然莞尔,有意识的抬眸看他:“谢公子可知道,公子有时候,特别像烟络的一个故人?” 白衣男人轻笑,“哦?”玉指从棋盒中重新取出一颗棋子,斟酌犹豫,大手搭在膝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但不知,在下像郡主哪位故人?” 郡主苦笑:“是一个多年前的故人,如今,他已经不在了。” “如此?”棋子落入盘中,他伸手拿起茶盏,从容抬至唇边,轻抿一口,复而将茶盏放回原处,晶莹的指尖慢敲着杯身…… 我心下陡然一颤,这喝茶的举动,为何那么像云川呢…… 莫名的一阵不高兴,瞧着他二人有说有笑,我却有些不自在了,抬手施法,那妙龄女子抬袖在棋盒中取棋子,我指尖一动,桌边的棋盒便倾身一倒,从桌角滑落了下去。 “呀!”女子惊呼,白衣男人身手敏捷的抬掌一接,棋盒稳稳当当落入掌心,连一个棋子都没洒。 果真是他! 我心下更不舒服了,和她有说有笑,却不理会我…… 也顾不得旁的了,我大步冲到他面前,索性凡人瞧不见我,我便忍不住的朝他怒道:“云川!你这是在做什么,你怎么和、和她……” “郡主已经下了一个多时辰的棋了,可是劳累了?若不然,此局明日在下再来陪郡主解。”佯装听不见我的话,他语气温和,目光清澈的将棋盒放回原位,甚是关怀的询问着郡主。 郡主愣了一愣,随即摇头,勾唇道:“正是兴致所起,咱们今日便将此局下完。” 他有条不紊的理了理云袖,好脾气的点头:“好。” 续而……无视我的存在,继续和郡主下棋。 我呆呆的站在一侧,此时只觉得心头有两把火在胡乱往上窜,一个脑热,拂袖便将整盘棋子都给扫落了,“云川云川!你若再不理我,我这辈子都不理你了!” 风沙裹着怒气扫去了棋盘上的星罗棋布,乱棋哗哗啦啦的往下落,动静颇为聒噪。 妙龄女子执棋的手还顿在半空,蹙了蹙娥眉,喃喃道:“今日的风,好像有些大……” 我毁了他的棋,他却依旧无动于衷,静看了地上的东西半晌,含笑启唇道:“看来,今日是注定不能与郡主下完一局了。” 郡主摇头一叹,放下棋子:“罢了罢了,这是天意。”招手命身后侍女来收拾,用着低柔动人的嗓音与他道:“多谢公子今日作陪,公子眼下想来也累了,烟络便不再多耽搁公子时间了,本想再留公子喝几盏茶……”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无须郡主劳心了,在下正好还有些事情要处置,便先不陪郡主了,先行告辞。” 起身与那女子一礼,那女子亦是情深意切的看着他,颔首扬唇,“好,慢走,烟络不送。” 他拂袖离开,我被他气糊涂了,怔怔站在原地许久才晃过神,大步追着他的背影而去,亦步亦趋的跟着他,“云川,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下次绝不同你说那些不该说的话了,你到底要怎样才能原谅我?” “……”他不出声。 我又道:“云川,都已经五日了,你五日没理我,我真的……真的不习惯,云川……” “……” 扯住他的袖子不让他走,他被迫停下了步伐,我紧贴上去改为握他的手,“云川,我求你了,你别不理我,我、我……” 瞧他那纹丝不动的神情,我哽住,“以前,你都不会这样的……莫非,你有了新欢,就不要我了吧?云川,你不会喜欢上了那个郡主吧?” 他总算有了反应,低下沉郁的眸,眉心微紧,语气有些苍凉:“我喜欢谁……与花判官你,又有何关?花判官无须为了小人的事情费心,小人,自有分寸。” 不知为何,听他唤出花判官这三个字,我的心竟像针扎的一般痛…… 手从我掌心抽出,他落寞离去。 我还欲追上去,“云川,云……”心口乍地一疼,触动我浑身的脉髓,我难受的后退半步,捂着心口被迫停下了脚步,皱眉看着那消失在另一头的背影,心底顿时百感交集。 —— 我拖着沉重的身躯踉跄回去时,无忧正一人守在窗前,盯着一只白玉瓷瓶出神,掌心轻轻拢着半是绽放的花苞,满面愁苦。 身子重心不稳地撞在了檀木矮几上,动静引得无忧回过神,美人儿临窗回首,甫一见我虚弱的趴在矮几上,顿时脸上的愁苦便被担忧所替代,大步迈到我身畔,俯身扶住了我的肩膀,面色凝重道:“如仙,你怎么了?” 我捂着心口摇了摇头,上气不接下气的喘息道:“无事,只是身体中有些小伤又疼了,你不用担心,我自己疗会儿伤便无碍了,” 她忧心忡忡的看着我,默了一会儿才点头,直起脊背,视线落在未关好的门扉上,“我去关门,你快些疗伤吧。” 鹅黄衣裙广袖翻飞,她小跑到门前,重新合好了两扇大门,顺便还用门闩给插上。 我见她已将事情做的妥当,便闭上眼睛,掌心凝起一寸红光,缓缓推向自己的胸口。 真没想到那人如此厉害,我当日只是被他一挥袖便给打的吐血了,若来日正面交锋,我岂不是要完蛋了……不过,说起来也亏得我是个女子,他与我素未逢面,加之他拿人阳寿的事情做得小心,按着道理,冥府没有个三两年是发现不了端倪的,所以他才会放低警惕,这般轻易便让我瞧见了正脸。 看起来,等查到他拿阳寿去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后,我便要去冥界搬救兵了,以他这修为,怕是连沉钰哥哥都不是对手,到时候必得九泉鬼君出马方能降服住他,抓了后直接丢九泉衙门,先给他剥皮抽骨一通才痛快。 那日疗伤并未将我身体中的戾气给尽数逼出来,如今只残留这一丝还在体中折腾,想来我今日若是不将其逼出来,它还不知道来日如何折腾我。 掌心灵力盖进心脉处,我闭上眼睛,咬牙加大手上的灵力,猛地一往外扯,戾气便如抽丝般拔出了体外。那道戾气被我拢在掌心中四处乱撞而不得出,我满头大汗的低眸看向掌中秽物,施法用力捏碎,黑气化作灰烬从指缝流逝,烟消云散。 “如仙,这是什么?”无忧诧异的看着我,我抬袖擦拭去额角的汗水,疲累道:“上次中了那混蛋一掌,体中有些戾气在,起先没有逼干净,未曾想这几日它竟然敢游弋到我的心脉处,当真以为我不敢下手么。” “戾气?”无忧不太懂这些,转身倒了盏热茶递给我,“先喝口茶缓一缓,看你这满头大汗淋漓的样子,方才真是吓着我了。” 我接了茶饮了一大口,拂拂袖子道:“无碍,你不用担心我,我是神仙啊,这些小伤对我没有什么影响。” “那便好。” 我掂着茶盏深呼一口气,回想起了方才所见,“不过,我方才见到云川了……” 无忧讶然:“云川公子?” 我点头:“是啊,他借着你二哥的身体,在同郡主下棋……” “下棋?”无忧的脸色变了又变,“你是说,陪烟络郡主下棋的那个,是云川公子?那陪烟络郡主比剑的……” 我恹恹道:“大抵也是他了。怎么,这件事你也听说了?” 无忧矮身在木几的另一头坐下,广袖搭在桌角,颔首启唇:“是啊,昨日便听说了,这府中丫鬟众多,稍有些风吹草动,不过片刻就传遍了。有什么事情,是能够瞒得住的呢……” 连无忧都知道了,看来我还真是孤陋寡闻了,怪不得无忧这两个愈发沉闷了,怕是之前也对谢无伤有所误会。 “你说云川,他平白无故何苦要去接近郡主……我方才去同他说话,他也不理我,我拦他的路,他反而与我说,他的事情与我无关,无须我关心……云川他这次生气也生的太久了些,好几日都没和我说话了,难道是真的要与我一刀两断了?” 无忧推敲一阵,“云川公子与如仙你皆不是凡尘中的人,你说云川公子接近郡主,还同你说了那些话,难不成,是云川公子对郡主……” 后面的话她没说出来,不过我也大致能猜出她想说什么,抬指拿开香炉上的炉盖,对着炉子里的青烟喃喃道:“你也觉得,云川说不准是对郡主有意思?可云川他也不像是什么随便的人,他这样的男子,若非是有特点的姑娘,他固然是瞧不上的。” 第四十章 故意视若无睹 若他真的只贪图皮囊,在鬼市的那些年他也无须守身如玉,清心寡欲,况且郡主那样貌,也并非上等…… 思来想去也没得个好答案,我决定以后再去多缠缠云川,至少要把他为何接近郡主的目的给套出来。 因着谢无伤近日和郡主走的近,那谢家小姐便也吃了醋,隔三差五去勾搭谢无伤,跑的比我还勤快。 是日云川又来同郡主下棋了,两人云里雾里讲了一大通的道理,我一句也没听懂,只拿着一只桃子坐在树枝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们下棋。下棋的门路我也懂一些,像是下面的阵法,很明显就是云川技高一筹,依着棋盘上的套路,云川这厢本可杀她个片甲不留的,可不知为何,他今日出奇的怜香惜玉,一步步引导着郡主去解自己的棋局。 能赢别人棋的是高手,能不着痕迹故意输掉棋的更是高手。 美人儿也瞧出了他的意思,笑靥如桃花的娇羞道一句:“公子是有意的。” 他也道一句:“为了博郡主一笑,不得不废些心思。” 美人儿羞红了脸:“公子挺会说笑的……以后,我也唤你无伤吧。” 他慵懒抬眸,勾起唇角:“郡主开心便好。” 博郡主一笑,郡主开心便好……我抽了抽僵硬的唇角,这个破云川,还真会勾搭姑娘! 我一个没忍住,朝他掷了个桃核,没想到他身形敏捷的往侧一躲,桃核砸在了棋盘上,我又毁了他一盘棋…… 我彻底懵了,颓废的趴在树梢上,算了,按着往日的情形,他接下来该回去了,等他离开了郡主我再现身。 却未想到如意算盘打早了,云川他像是故意在同我作对,只听底下男人轻轻道一句:“这棋,怕是又下不成了。今日天气甚好,不如在下陪郡主出门走走?” 那女子欣然道:“好啊!” “……”我无言,傻了眼的看着那一男一女并肩而走的背影…… “云川你这个挨千刀的!”我扯嗓子怒吼了一声。 但生气归生气,为了查出真相,我还是得厚着脸皮跟上去。 说起来这两人可真是有闲工夫,偌大一个京城,他们偏要一家接着一家的逛,恨不能将整个京城一间不漏的都逛一通。 “你看,这个拨浪鼓好不好看。” “甚好。” “你瞧,这桃花扇面多生动。” “与郡主相配,相得益彰。” “这灯笼好漂亮啊。” “多少钱,我买下了。” “字画……” “买。” “这翡翠玉镯……” “买!” “这桃花灯……” “……” 两个时辰跟下来,我已经累得不想走路了,可眼前那两个人还逛得很有兴致,一路大包小包买了不少东西,此时皆在云川的手里拎着。 跟了他们一路,我忽然发现自己是在自讨苦吃,反正他又不愿意理我,他此时寻到了新欢,自然将我抛之脑后了,倏然有种被人遗弃的感觉,这种冷脸贴着热屁股的滋味,很不好受。 见他们停在了一处珠钗铺子前择东西,我也总算能停下歇歇了,扶着馄饨铺老板的桌子抚了抚胸口,意欲再等一会儿就打退堂鼓。 大抵真是年岁大了,体力跟不上这些年轻人了,我这老胳膊老腿的,该是回去休养生息才对。 恍惚了半刻钟,我再昂头,正瞧见男人手握一只玉镯,执起女子的手,轻轻给女子带上…… 这般认真的眼神,这样温柔的动作,如此瞧着,这二人还真像是一对心心相印的有情人…… 脑海中晃过昔日他给我戴这玉环时的场面,汩汩辛酸从心底荡漾开来,我木讷的抬起手臂,看着那两只晶莹剔透的玉环愣了片刻,心头的酸味愈发浓烈了…… 罢了,今日不跟了,不跟了。 我仓皇而逃,一个转身便消失在了大街上。 他说的对,他喜欢谁与我何干,与谁在一起,又与我何干,左右我和他也不过是萍水相逢,纵然担了个朋友的情谊,他若真的爱上谁,我也不能多加干涉。况且,我又有什么资格干涉呢。 我回到谢家后就开始闷头大睡了,关于云川的事情,我真是半个字也不想听,每每想起他的轮廓,我都会没缘由的生闷气,至于气他什么,我也不明白。 “你啊,就是不敢承认罢了,你若真的不在意他,为何看见他和郡主在一起,你会伤心会生气?” 无忧倚在我的床前,握着我的手安慰道:“不如,你找个机会去同他坐下,好好说一说?他若对你有情,是舍不得生你的气的。” 我拢起被子遮住头,声音在被窝中显得凝重了几分:“他倒是愿意给我一个机会啊!他如今躲着我,无视我,每日都和郡主待在一起,陪郡主下棋,陪郡主舞剑,还陪郡主逛街,我都已经厚着脸皮主动去求他很多次了,可他呢,就是不理会我,他就是想和我一刀两断!” 无忧被我委屈的言语给逗得轻笑出声,温柔抚着我的手背,“不会的,云川公子他又怎么会真的要和如仙一刀两断呢,云川公子也许,是故意做这些来气一气你,你也说过,他不是随便的人……” 我掀起被子仰面看帐顶:“以前算是老娘看错他了,我收回那些夸他的话!” “如仙……” 我痴痴打断她的话,“你不用再劝我了,我不想听他的事,你倒不如给我讲讲你的事情……你打算还要和你哥哥冷战多久?” 她唇角笑色稍敛,放开我的手低头道:“今早,我见到二哥了,他问了我的身体,还给我带来了新抓的草药。” 我翻过身子看她:“所以,你不生气了?” 她羞涩的别过了我的目光,起身背对着我道:“他是我哥哥,我又怎么忍心,真的生他的气呢?” 是啊,她对谢无伤那可是嵌刻进骨子中的好,她怎么舍得一直这样不理谢无伤呢…… 听我后来没再说话,无忧又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大哥今日派人来,说是明日要去南山狩猎,要我准备准备,也一起过去。” “狩猎?” “是啊,多半是为了迎合郡主的喜好。全家都去,我也不好意思推脱,只是我已经三年不曾骑过马了,到时候定会出丑。”捧着热茶走到我身边,她睁大一双水汪汪的眸子瞧我,“如仙会骑马么?不如,明日如仙替我去?” “替你去?”我犹豫,她又道:“是啊,你晓得我身子不好,若是从马背上摔下去……怕是会丢人现眼,所以如仙,这一次你一定要帮我。” 见她模样如此诚恳,我想了想,点头:“唔,我会骑马,你不必害怕,到时候大不了我上你的身,帮你骑。” “好。”她心满意足的扯了扯唇。 天色渐暗,无忧亦是脱下了外衣,熄灭了烛台上的灯火,合衣在我身旁躺下。 灯火灭了,厢房内漆黑一片,静的能听见我二人的呼吸声。 但这一夜,我的心莫名乱的很,愁绪千丝万缕萦绕心头,搅得人迟迟难以入眠…… 第二日谢家举家前往南山狩猎,谢家的少爷小姐,还有无忧兄妹三人,加上烟络郡主,拢共六人。马车后跟了大批侍卫仆人,浩浩汤汤的离开了京城。 烟络郡主乃是武将之女,对琴棋书画之类无甚兴趣,可偏偏喜欢这狩猎之事,谢老爷不晓得是从哪儿探到了这个事情,便特意投其所好,择了一个黄道吉日带全家陪郡主去打猎。 一个多时辰后马车方到达了无忧口中的南山,我从马车上下来后就一直守在自己的马儿身畔给它梳毛,都说南山这个地方小动物多,但又因着时常有凶兽出现,一般人都是不敢前来打猎的。而谢无患是何人,兵部侍郎啊,手头带了三百多个侍卫,还怕时不时冲出来的野狼么? 我仔细打量过这座山,嗯,有山有水,四季如春,地势险要环境却是极好的。从风水上来算,此地乃是块宝地,灵气够重,最滋养花草。 给马儿梳完了毛发,我无聊的托腮坐在一块大石头上,伸手无奈的摸了摸马儿的脸蛋,四周除了几名守卫之外再无旁人,如此倒也安静,犹记方才我与云川同坐一辆马车,他愣是半句话也没和我说,我也赌着气,一路佯装睡觉,不理会他。 刚下马车他就被谢小姐以及烟络郡主相继给请了过去,而谢无患倒是很有心,言无忧的身子不适,暂时就不必去山中打猎了,先容她在原地休息,等到第二回入山再带她进去。 我正好也不想去碍他的眼,便答应了下来,独自陪着几名侍卫留在草地上,喂喂马,给马梳梳毛,好不清闲。 今日天好,阳光和煦,既不燥得慌,又不冰寒。 我与马儿相伴了大半个时辰,无聊的快要睡着了,正是酝酿睡意时,何人的马蹄声越来越近,惊扰了一方安宁。我皱皱眉头,顶着睡意睁开了眼,昂头正见白马上端坐着一名尊贵女子,青色宫裙锦袍华然,长发未挽随意散在肩后,杏眸朱唇,双颊微红,轻轻喘息着的姿态更是妩媚动人,单手勒住缰绳俯身看我,丹凤眼上挑,唇角抿出一个恣睢的弧度:“你是无伤的妹妹?我打猎打完了,就先回来了,你一人在这里做什么?上马,来同本郡主赛个高低。” 我托腮看了她一阵,闭上眼睛,装听不见。 那女子愣住,静了片刻又道:“本郡主所言,你可是有意见?能同本郡主赛马,乃是汝三生修来的福气!” 是是是,当然是三生修来的福气,你烟络郡主可是高傲的千金小姐,任何人对你都是言听计从,若不是看在云川的面子上,你怕是也不会如此瞧得上我。 “你这人,为何不说话?” 她语气凝重了些,听她要发作,我起身,动作轻盈的翻上了马,熟练的勒住了缰绳,直起腰身看向她,“赛马?好啊,如何个赛法?” 她提起了兴趣,眯了眯凤眼,手中鞭子一指:“就看我们谁先到达前面那座山,越过一条小河便是了!” 我不屑的紧了缰绳,伸手接过侍卫呈上来的鞭子,洒脱道:“好!到时候输了可不许哭鼻子!” “你!”她满脸怒愕,我扬起马鞭,狠狠抽下,高喝一声:“驾!” 马儿顿时前腿离地,大步朝着前面的路奔跑而去,一骑绝尘。 郡主随之也跟了上来,不过任凭她如何鞭策白马,都未曾追的上我。 身为一个神仙,骑马这种事本是甚少有精通的,但当年我去师父门下拜师学艺,师父传授的术法皆可临场作战,打仗么,自然缺不得战马,我师父的府上有十几匹汗血宝马,还有几匹世间难得的纯种雪马,我幼时学骑马乃是大师兄亲自教的,大师兄乃是天上战神麾下的得力干将,在马术之上,造诣也是极高的。 因而我也深得了大师兄的几分真传,虽不能与天上司战的神仙们相比拟,但对付一个凡人,还是绰绰有余的。 第四十一章 人生无常,生死在天 不过两刻钟的功夫,我便将她甩开了几里之外,回首见她的影子已经成了个点儿,我不由在心中嗤笑,就这本事还敢出来同我较量? 好心勒马等她几步,她迟迟才跟了上来,一见我在原地等着便诧异道:“怎么不跑了?” 我悠闲的指着前面的树林子问道:“还比么,树林子那里不太安全。” 她挑眉坚定道:“笑话,我烟络郡主乃是晋北侯的女儿,还会怕什么危险么,比,一定要比!” “那好吧。”我无奈扬起鞭子,继续骑马往前跑,她艰难的跟上来,一边招呼着马快跑,不被我甩太远,一边问我:“你这是什么马,怎么跑的如此快?” 我平淡道:“自是普通的马。” “怎么可能,普通的马为何脚力如此好?” 我不去看她,只一心驾马往前跑:“骑马这件事,是要靠脑子的,光用蛮力是不行的。” “你!”她被我堵得无话可说。 两匹快马奔入了林子,正好路过扎营休息的谢家人眼前,谢家那几个人皆是瞠目结舌,不敢相信的看着我与郡主驾马离去。 半途中正好遇见了谢无伤,彼时我也分不清他是云川还是谢无伤,只听他亦驾马跟上了郡主,关心道:“烟络,别再往前去了,前面不安全。” 烟络,叫的好是亲密…… 郡主此时怕是一门心思都在研究如何追上我,哪里还听的进去他的话,“无事的,无伤,我今日一定要追上你妹妹!” 还真是执着啊。 马蹄踏过一方辽阔草地,她终于驾马跟了过来,满脸红润的喘道:“我追上你了,你放心,我赢定了!” 我用余光扫了她一眼,勾唇不言语,只跟上她身影,用着五分心思去随她。 这个笨丫头,若是来真的,你怕是再修炼几百年也比不上我……罢了罢了,我何苦,要和个凡人较劲呢。 放手任她去,我只当是在身后保护她,可这女人的求胜心太强,马跑着跑着忽被一根草藤给绊住了脚,马身重心不稳的向前一头栽了去,烟络郡主也从马身上摔了下来,顺着下坡险些滚下悬崖。 我见状忙是勒马停步,飞身扑上去抱住了烟络郡主的身子,随她一起滚下山坡,眼见不远处便是悬崖了,我手上一用力,掌心推地换了个方向,以身护住烟络郡主,身子碾过满地碎石,重重撞在了一棵苍松的树干上…… “嗯……”我闷哼出声,胸口处似有燥热要顺着喉头涌上来。 完了,我忘记了,这是无忧的身子,她身子羸弱,经这一撞肯定是承受不住的…… 强压住胸口的热息,我松开了怀中的女子,那女子面色苍白的爬起身,诚然是没有想到我会舍身扑过来救她,衣衫凌乱神情慌张的伸手过来扶我:“谢、谢姑娘,你怎么样了……” 方才为了救她,我险些被她给压断气,衣服被划破不谈,连胳膊都被石子划伤了不少道口子,如今我真是后悔方才为何会同情心泛滥舍身扑过来救她,我是神仙啊,大不了用仙法啊! 不等我开口诉个苦,远处便跟来一抹白色身影,那人清亮的眸光朝这边看过来,最先开口唤出的,却不是我。 “烟络郡主!” 看他刻意躲避我的眼神,我便晓得那是云川,突然感觉自己有些可笑,明知结果如何,为何还要抱有一丝希望呢,他根本不会在意的…… 他大步迈过来,神情紧张的问烟络郡主,“你怎样,伤到了什么地方?” 我有些脸黑,比起如今还精神尚足的烟络郡主,难道我不更像是受了伤的那一个? “无伤我没事,只是谢姑娘她为了救我……谢姑娘身上好像伤了挺多地方,对不起,我……” 美人儿着急解释着,他的目光总算是舍得挪一缕到我身上,伸手要来扶我,眼底一潭沈青,看似关怀的紧:“小九……” 我侧肩躲过了他的手,寒着脸艰难的扶着树干爬起身,低头看了自己一身狼狈,生疏的开口与他道:“不知二哥可否将袍子借我一用,小妹衣衫凌乱,如此见人实是不成体统。” 他瞧着这样沉静的我,眼里溢出心疼之色,“小九,让我看看……” 我往后退了一大步,不再对他有亲近之情,正色肃然道:“小妹无事,若是哥哥不愿借袍子给妹妹,妹妹这样回去,也是无碍。” 转身要走,步子方迈出两步,便忽有一双手臂从后环住了我,干净的白袍顺势搭在我的肩上,他靠在我耳畔轻呢:“对不起……” 我拉过袍子遮好身子,“你们慢聊,我先走一步!” 无忧的伤不能再耽搁了,我得赶快带她回去给她疗伤,怪我自作主张了,成全了旁人却害苦了无忧。 他没再说些什么,不过是脸上添了几抹愁绪,神情凝重了许多。 我忽然消失倒也没什么后顾之忧,左右谢无伤是谢无忧的哥哥,我如今又算是替云川的心上人受了伤,他理应替我圆个说法。 施法回到了谢府,我将无忧扶到床上躺下,给她遮好了被褥,运起灵力给无忧疗伤。 红色花瓣纷纷坠落在无忧的被褥上,灵光渗进了无忧身躯,为她疗养生息。 待到她的面色恢复红润后,我才放心的收回了术法,坐到她床边替她抹去了唇角的血迹,整理了凌乱的长发,“无忧,对不起,我下次一定不会再让你受伤害了,无忧……” 一缕银光缠上了我的手腕,我察觉到了异样,挑眉施法将那银光引至掌心,拂袖一扫,掌心便多出了数缕银丝…… 数清银丝后,我却惊住了,低眸看向床上昏迷的姑娘,我摇头不敢相信:“为何会这样……” 耳畔似响起了昔日爷爷常挂在嘴边的那句话:人生无常,生死在天。 生死在天……是啊,谁又能躲得开命运的左右呢。我闭上眼睛,重新将银光放回她的体中,无忧,愿你今生,真正可以无忧一回吧。 谢家人直到黄昏时分才领着浩浩汤汤的队伍从南山回来,彼时我正坐在屋顶上看日落,恍惚间听见了身侧有瓦片窸窣的响动声渐渐逼近。淡淡的茶花香掺入空气中,顺着鼻息进入了肺腑。 我晓得是谁来了,可我却不想同他说话,一眼也没看他,起身张开双臂,风入广袖,缓然从屋顶飞落下地。一树桂花还簌簌掉落着残败的花盏,我头也不回的慢悠悠走出了院落。他同我赌了这么久的气,如今,也该换我让他不痛快了。 他这次来寻我,算是吃了个闭门羹,我瞧不见他此时的神情,不知他会沉郁,还是会觉得不屑…… 罢了罢了,我与他,多少也是有缘分的,能够相见相识便已是幸事,正如我之前所说,他若看上了哪个女子,我定会看在他与我是朋友的份上,成全他。他若真的喜欢上了凡人,我也……没有什么可不高兴的,我会帮他,会圆了这个的心愿。 如此冷了他一日,我也乘机离开了谢府去其他地方打探那位赵少爷的行踪,不过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倒是全然不费功夫,未想到那赵家公子还真的主动进了谢家。 谢无患在朝中也是响当当的大人物,听闻了赵太医家的儿子医术比太医院的太医令还要好之后,便不惜主动登门拜访,只为求他前来府中给谢云欢看病,当然,那混蛋是不介意借此机会前来谢家靠近猎物的。 我初见那赵公子时,是谢老爷要唤无忧也趁机过去让赵少爷把把脉,我借着无忧的身躯靠近了他,他在凡人体中隐藏的甚好,几乎一点阴间气息都察觉不出来,而我也因着封印了全身修为,这才勉强逃过了他的眼睛。 “姑娘乃是幼时从娘胎中带出的顽疾,若是要医治,一时半会儿恐怕……很难。”他慢吞吞的收好了针灸等物,掏出一张干净的帕子净手,“倒是谢小姐,你虽然身子虚弱,但好在这些病,并非是顽疾,只要悉心调养便会痊愈,追其根本,还是元气不够,多养养便好。” 谢无伤闻言蹙眉追问道:“家妹的身体……可有缓解之法?” 只问缓解,不问根治,看来他也已经察觉到了无忧身体的虚弱。喘喝之症说严重也算不得严重,说不严重,却也是要人性命的关键。无忧……不知她还能挺多少时日。 青衣男人抬起犀利的眸,看了眼谢无伤,“本公子觉得,你还是趁这段时日,多带你妹妹出去晒晒太阳,说不准,你妹妹心情好了,这病,便也缓和了些。” 言下之意,是让他带着谢无忧多出去看看外面的太阳,说不准什么时候,她便两眼一闭魂归黄泉,再也看不见这人间的太阳了。 谢无伤如此聪明,又怎会不解这一层意思,眸光黯然无色,抬起大手,犹豫了甚久,终是愿意将手放在无忧的肩上,佯装轻松的柔声道:“嗯,无忧的病,一定能好。” 这一平常的举动,却是引来了几束不一样的目光,谢小姐的嫉妒,谢少爷的同情,与谢无患的疑惑…… 我无奈勾了勾唇角,若是此时坐在他身畔的人是无忧,不晓得会不会又开始小鹿乱撞了。 目光落在赵公子的身上,我警惕的提起心,看来他已经开始准备下手了,这几日我需将谢云欢看紧点才是。 因着要给谢云欢调养身子,他也成功在府中住了下来,谢无患宝贝这个女儿,晓得他愿意亲自留在谢府替云欢调养便欢欢喜喜的命人去收拾了房间,就在谢家少爷住处的隔壁。 虽说他们的住处离无忧都不近,但同在一个府邸中,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万事皆是需要十分的小心才好。 前厅的事情办完后,谢无伤亲自送了我回去,一路上我都没忍心开口同他说话,唯恐那些话,他听了受不住…… 他怕也察觉出来了不对劲,便主动开口道:“你是……九姑娘吧。” 他认出了我?我驻足,回首看他,神色凝重不知从何开口,良久才答他道:“谢公子,是我。我……有些话想要同你说。” 他轻抿薄唇,淡淡一笑,格外凄凉,“九姑娘,请讲。” 我缓缓行近他两步,凝眸看他,深深呼了口气才道:“不知当日在寺庙中,云川他可同你说了我们的身份?” 他摇头,笑色依旧:“那日,我只是与云川兄做了个交易,至于你们的身份,他没说,我也没问。” 我紧了眉心:“你不怕我们是妖物么?” “妖物?”他好笑的反问了一句,负袖道:“这世间,人心有时候比妖魔还要可怕,我何苦要纠结于你们到底是什么身份的问题呢?” 这个回答,倒让我为之一惊。 第四十二章 逆天改命可是要挨雷劈的 “谢公子是个心明豁达的人,我相信,即便有些事告诉了谢公子,谢公子也不会泄露天机。” 他颔首:“姑娘尽管说便好,在下听着。” 我垂袖斟酌,浅浅启唇道:“我和云川,都并非是阳世间的人,我名唤花如仙,真实身份乃是冥界阴律司即将上任的判官。我们来人间,乃是为了一桩案子。借用了你们的身,也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这几日相处,我清楚你们兄妹乃是正直善良之辈,故而,作为补偿,我要同你说一件事。”定睛看他,“谢公子,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 他怔了一怔,脸色由沉重变得清淡,似已释然,“嗯。” “日前我察觉到了你妹妹的阳寿……怕是不久了,也就在这一两个月的时日,你,当真打算要与她以兄妹的关系度过这一世么?”我深深的看着他,话说出口,更是怜惜无忧了。 他阖目,脸色未变,只是掩在袖中的两只大手已紧紧握成拳,手背青筋暴起。 “只剩下这么短的时光了么?” 我叹道:“虽然我晓得,这件事对你而言,无疑是晴天霹雳,可我更希望,你们能够不负此生。” 凡人阳寿几何乃是天机,我此番泄露天机,也只是为了想要帮帮他们。毕竟无忧这么善良的女子,不该早早入了归途。 “一两个月……”他昂起头,闭着眼睛沉沉道:“看来,我需快些行动了。” “行动?” 他的喉头微微动了动,续道:“多谢九姑娘这些时日帮在下照顾无忧,还请九姑娘勿要让无忧知道了这些事……我会,会把握这最后的时光,了却我二人的心愿。” 我低头,心里五味陈杂,“好。” 他要了却什么心愿我不知晓,但我晓得,谢无伤绝不会让无忧失望……就像云川从未让我失望过一般……当然,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如今,我与他,已没什么关系了。 无忧不晓得自己已经病到如此地步,每日还是无忧无虑的躲在房中绣花,倒是我,彻底同云川两不相见后,我越来越觉得生活无味了,有时候总是莫名生出了想去寻他的念头,也莫名会怪他为何还不来寻我。这些感觉,我以前从未尝过,无忧每每提起云川的时候,我还是死咬着自己对他没有男女之情,但却不反驳,我心中还是在意他的。 无忧说,男女之情最开始都会由好感发展到在意,等感情再酝酿一段时间,便到了两个人谁也离不开谁的地步。而我与云川,便在走向谁也离不开谁的路途中。 她觉得我以后会爱上云川,可我却不以为然,譬如若云川真的爱上了那个凡人郡主,我是断然不会横刀夺爱的。 入夜时分我收到了沉钰哥哥送来的纸条,纸条上说,要我去城外小树林相见。 沉钰哥哥向来办事小心,我猜他特意择在城外相见是不想惊动了城内的那个人。也好在是他前来,若是换做谛听那个傻瓜,定会直奔到谢府来见我,到时候我们可就真的打草惊蛇了。 我依着纸条上的地址出了城,寻到了沉钰哥哥。彼时沉钰上君身披一袭墨色滚金云纹的袍子,孑然立在一轮弯月下,昂头看月,皓皓柔光洒在他的背影上,好不潇洒俊朗。 “常向晚,他是个独来独往的老贼,往日十殿中最难见着的便是他了,就连本君执掌轮回殿十数万年,见他的次数也屈指可数。没想到,他如今竟然来了凡间。本君得知你怀疑常向晚之后,特意跑了一趟锁魂殿,如本君所料,锁魂殿如今都是由几名少君在看管。外面人声称他是闭关修炼去了,闭关修炼,是个好借口。” “这般说来,应该有九分确定就是他了。”我慢步跟在沉钰上君的身侧,陪他一起在河岸上散步,“他位列上君,又修为精湛,若是由我下手,怕是非但降不住他,还把自己的小命给搭上了。他如今就在谢府,我每日瞧着他都会不由自主的竖汗毛,沉钰哥哥,我可不可以求阎君陛下搬个救兵来啊!” 沉钰上君潇洒道:“此事阎君也已经有了新指示,阎君要你继续留在人间,不要打草惊蛇,先追查阳寿被用在了何处之上。常向晚乃是锁魂殿的上君,与天同寿,又无须什么丹药练功,活了这么久早已无须贪念红尘了,身为阴官,阳间的东西自也用不上。凡人的阳寿看来并不是给他自己用的,他的背后,一定有什么阴谋。” “你是要我查,他把这些阳寿用在了什么地方?”我拧眉不悦道:“可他的修为比我好,我根本不能靠近他,就算是跟踪他,也未必能够查出个什么……” “这个,不必担心。”沉钰上君自袖中取出一粒丹药,递给了我:“这枚丹药是阎君所赐,你吃下,便可掩住身上的所有神仙气息以及从冥界带上来的阴气,同一个普通凡人一般无二。” 我诧异的拿过丹药,“还有这等好东西……”黑着脸质问:“那为什么不早些拿出来,这样我就不必费事上凡人的身,还封了自己大半修为,险些被那混蛋打死了。” 沉钰上君笑道:“并非是不早些拿出来,只是这丹药乃是九重天的东西,昨儿阎君才同冥王殿下讨到手。你同普通阴官不一样,你是在泰山修炼得道成仙的,体中带有一半神族人的气息,旁的阴官体中唯有阴煞之气,用冥界的丹药尚可能压住,可你,需得拿九重天的丹药来压方有用。这种丹药太上老君十年才能得出一颗,甚是宝贝也甚是有用。”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我这才明白了过来,勉强不生气,“原是如此……太上老君,听说他的丹药很管用?对了,他有把人变成鬼,或者把鬼变成人的那种丹药么?”怕他听不懂,我特意又补充了一句:“总之能令凡人和鬼魂和睦相处的那种!” 沉钰上君被我这一问问的糊涂了,笑道:“你说的是,能让鬼魂不入轮回便可直接转生成人的丹药么?” 我愣了愣,点头:“啊,是!” 他挑眉:“没有这种丹药,凡人生死乃是上天注定,乃是由冥界掌管,他也干涉不了。至于鬼魂转生之法,我这里倒是有一个。” 我激动,“是什么?” 他道:“若是想让鬼魂不入轮回便可做凡人,一者是直接上身,这个上凡人身又有很多讲究,普通人魂魄灵气充沛固然是行不通的,须得找魂魄残缺不全的那种,半死不活的最好。一者,是用生死册行逆天之术,可替换凡人魂魄,行偷梁换柱之事。这一个法子,你用着最是方便。可你记着,无论用哪一种方法,皆是逆改天意,何人种下的因,便要何人承担后果。” “逆天改命……”我轻声嗫嚅,他负袖凑过来,好奇问道:“怎么,你该不会是要给鬼魂转生吧?小仙,你可要记住,你是冥界的判官,又掌管阴律司,知法犯法可是罪加一等,到时候就算不被天雷劈,也会被阎君处罚的。” 我浑然脊背发凉,抖了一抖,囫囵反驳道:“我、我怎么会呢……我只是问问、问问……” 猛吞了一口口水,我心虚的离他远些,唯怕他看出了我的心思。 冥律啊冥律,对了,回去我一定要去仔细翻翻冥律,看看若是判官逆天改命,会被劈几道天雷…… 有了这枚压制气息的丹药,以后行走谢家便无须那么多拘束了,不过,碍于我之前是附身在无忧的体中出现的,眼下也不能突然就现了身,况且以何种身份出现又是个问题。思来想去还是觉得继续借用无忧的身体比较妥当,只是,关于无忧……生死册上言无忧乃是重病而亡,但眼下无忧还是活蹦乱跳的,她会何时发病,无人知晓。 老天有时候便是如此会折磨人,明日之事,谁也不能预料到会发生些什么。也没有人可知,今日还神采奕奕的人儿,明日又会变成什么模样…… 见了沉钰上君后,我便将自己关进了房间,之后有一两日都未出门看看外面的太阳,也未去寻关于谢无伤与郡主的只言片语。 倒是第三日的时候,府中轰轰烈烈在传另一个关于谢二老爷与烟络郡主的消息,说是二老爷带郡主出门,谁晓得竟然遇见了刺客,二老爷为了保护烟络郡主便受了刺客一剑,如今郡主与二老爷皆是已经回来了,适才郎中才给二老爷看完伤势,索性伤的不严重,只是要静养几日便好。 无忧听闻了谢无伤受了伤的消息后,当即放下了手头上未绣完的帕子,直奔隔壁的院落而去。至于我,她临行前苦口婆心的劝我,要我一同去探望。我本是也有这个心的,但每每回想起他前几日的所作所为,我都会没缘由的伤心难受。当下若是见了他,我恐怕会更不好受。碍于种种原因,我拒绝了无忧的好意。 他受伤自然有郡主照看着,那烟络郡主如今与他好的事情早就传遍了整个谢家,乃至整个京城。人人都道谢二老爷与郡主情投意合,殊不知情投意合的是云川与郡主。连剑都挡了……云川喜欢她,当真是喜欢的要命。 想到此,我就更坚定了之前的想法。他,也算是与我有个情义在。我翻看了冥律,上言逆天改命需受五十道天雷,五十道……倒也没什么,顶多被劈散些修为罢了。至于阎君那,若我执意徇私枉法,想要隐瞒阎君陛下也是轻而易举,甚至连五十道天雷都不用受。但念及师父昔日所说,世间之事,种下什么因便要得什么果,我还是决定,等这件事做完之后主动回冥界负荆请罪为好,免得日后被发现,丢了爷爷的脸。 打定这个主意后,我又研究了许久如何运用转生之法,待到夜幕降临的时候,我才有心情出门赏花。 彼时正值初秋时节,谢府内的秋海棠开的格外早,点点嫣红,绚烂如霞。冷风扫过树枝丫,摘下一朵残花飘曳入掌心。 弯月如勾,高悬在头顶,银光如纱披在烟霞间,似有薄雾笼罩,恍若仙境。 第四十三章 上辈子欠他的 凉风拂面,耳畔传来了某人沉重的脚步声,之后低低一声“小九”,曲曲柔肠。 我终于等到了他,回身抬头,对上了他清澈如泉的眸眼,无奈轻笑,不靠近他,用着疏离的语气与他道:“冥界掌管三界苍生的生死轮回,亦是可左右鬼魂的最终归宿,冥界有一秘法,可令鬼魂不过奈何,不饮孟婆汤便可转生成人……”伸手从袖中掏出生死册,我将册子递到他的面前,“在生死册上寻个合适的身份,将自己名字改至他的命格上,便可偷天换日,转生成人。十五月圆夜子时过后,你就是个真正的凡人了。” 他幽眸变深,“小九……你同我说这些,是想要做什么?” 见他不愿接,我便把册子强塞进了他怀中,低头淡淡道:“你不能以这个身份一直和郡主纠缠下去,你难道,要让她一辈子都被蒙在鼓中么,况且,谢无伤与无忧,是两情相悦。你喜欢她,便光明正大的同她在一起吧。我答应过你,会满足你的一切要求,等你变成凡人后,你就无须再回冥界,无须受寒疾折磨,更无须,留在我身侧了。” “小九。”他迈近我一步,薄唇微动却久久难言,半晌后才终是问了句:“生气了?” 我别过头去,佯装不在意:“我,我生什么气啊,我该是为你开心才对,你瞧,你终于还是有了好归宿……” 生死薄重新放回我手中,他的广袖被风掀起,眉眼如画,似不在这三千凡尘,“谁说我要留下来了?我哪也不去,我只陪在你身边。” “陪在我身边?”我心虚的低下头,目光躲闪,“你其实……其实无须这般委屈自己,左右我是地府判官,也不会有什么人敢欺负我,这次回去,我便要入冥都进判官府上任了,以后,你好好做凡人,等你下一次再入冥界,我会给你择个好人家让你投胎的……” 尾音尚未落下,人便不知什么时候就被他搂进了怀中,陌生而又熟悉的怀抱里透着缕缕清香,温意隔着衣衫蔓延至我的身躯,令人沉醉。 “云、云川……你这是做甚?还、还不快放了我!”尽管已经被他抱了不少次,可几日未接近他,如今再被他搂进怀中,这种新鲜而又异样的感觉还是会令我心尖打颤,心猿意马…… 手抵在他腰间想要推开他,可他却不顾我的反抗,大手压在我的背上,用力将我摁进怀中。嗓音嘶哑磨人,“小九既已从七娘的手中买下了我,我便是小九的人了,此生是,来世也是,生生世世都是。” “可……”我哽住,惴惴不安道:“可郡主呢,你要她如何?你去招惹她,她又喜欢你,你们才是两情相悦。”言语颇有些急躁,我压不住心头的火苗,续道:“你若是担心卖身契的事情,无妨,我撕了它便好。” 作势要去袖子翻卖身契,可谁想他竟倏然抬手钳住了我的下颌,霸道的压下我所有反抗,垂首便朝我的唇吻了过来……冰凉柔软的薄唇抵在我的唇上,汩汩凉意传入唇舌,暗香悄然弥漫在风中,那人白玉般的大手捧着我的脸,指尖细细摩挲着我的侧容,力度之轻之柔,撩得我心弦乱颤。 心头的怒气被惊慌所取缔,我瞪大了眼睛想要推开他,但许是心思作怪,他用软舌撬开了我的齿缝后,与我相融以沫时,我忽然升起了一个念头,一个想要与他在一起的念头……手上力气软绵绵的,我被他吻得不知天昏地暗,掌心也从抵抗改为了轻揽在他腰间……奇怪,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为什么,我会主动想要凑近他…… 顿时几百个问题从我脑海中冒出来,可我却无暇顾及,沉浸在他的柔情里有些昏昏欲睡。不晓得被他吻了多久后,他才肯大发慈悲的放了我,彼时凉风扑面,立刻便让我清醒回神,抬头正对上他一双柔情似水的眸子,我的脸噌的一下便红透了,如惊弓之鸟般往后小退了几步,抬头欲要生气质问:“你!云川,你怎么又……又……” 可一对上他那双清澈如皎月,似笑非笑的眸子后,我便霎时间气势全无,连起先酝酿好的台词都给忘干净了。万分羞窘之下,我做了一件最没出息的事情——转身就跑! 苍天啊,我方才是做了什么?他方才又是做了什么?他不是喜欢郡主的么!那为何又来占我便宜?难道是占我便宜让他很痛快? 啊——云川我定是上辈子欠下你的! 好不容易鼓足了勇气去见他,本想给他留下一个大度且善解人意的印象,谁晓得,我这判官的架子还没端稳,就被他一瞬给破了功。 事到如今,我便更是相信他是老天派下来折磨我的事实了! 气鼓鼓的回去,又气鼓鼓的埋头睡觉,我这一异常的表现让无忧很是摸不着头脑,不过许是她也有什么未卜先知的本事,今日竟没有追问我去见了何人,做了何事,而是只留一盏青灯在侧,伏在案前小心翼翼的写着什么。 “夏之日,冬之夜,百岁之后,归于其居。” 百岁之后,归于其居,归于其居…… 听闻隔壁宋家老爷还是没有熬过秋日,今早天未明的时候隔壁大院便传来了声声哭泣,说是宋老爷宾天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天亮时再看那宋府,已然是满院缟素,一片雪白。正房夫人带着小妾们在正厅灵前哭丧,哀乐声传遍了整个宅院,连谢府都被吵得不大安生。谢老爷乃是朝廷官员,自然会体恤民情,宽大为怀,对他扰了谢府的清静一事也不追究,只是派管家前去告知一声,命她们夜中不许起哀乐,以免惊扰了郡主与府中小姐。 对于宋老爷的死因,倒是有个很合适的说法,说是昨日宋老爷饮了凉茶,引得风寒加重,夜中歇在四夫人的房中,起病时四夫人因着睡的太死没有听见动静,于是一早醒来才发现宋老爷的身体都已经凉了。四夫人同死人睡了一夜,苏醒之时险些被吓疯了。当然,宋老爷的死还是和她脱不了干系,如今宋家的当家主母大夫人已经在盘算将四夫人毒死给宋老爷殉葬了。 表面上看,宋老爷的死乃是小妾失责而导致,实则是他阳寿尽了,不该在人间久留,要怪,也只能怪他命格太好,偏偏是什么阴时木命人…… 倒是那名赵公子,借着给谢小姐看病的幌子留在了谢府,且这几日相处下来,看起来两人的关系还不错。至少谢云欢这几日已经不大去寻谢无伤了,多时皆是在同他探讨什么药理。 小姑娘便是小姑娘,芳心初动时或许连她自己也不晓得,她心中所谓的好感到底是不是爱。 我偷偷监视了那赵公子几回,可次次见他皆是没有异样,自己独自在房中时也只是对着一副画卷看。 画卷上画的是名女子,凤眸柳叶眉,眉心一点朱砂痕,朱唇上扬,面带娇羞,身着一袭墨色云袍,明眸善睐的站在一树菩提花下,好是落落大方。 起先几次我倒是没有在意这个画中女子,直到有一回我见他站在画前闭上眼睛,双肩耸动,背对着我发出凝噎哭泣声,我才开始察觉,这个画中人或许不一般。能令堂堂一个上君为其落泪,她的身份,或许也是一条线索。 几日跟踪下来,终不费我苦心,是夜我再去爬他房顶的时候倏然发现,他从木柜中取出了林林总总不少个小瓷瓶,我认得这样的瓶子,昔日他装阳寿用的便是这种。 他没有当即便将东西运出去,而是仔细盘算了瓶中的阳寿有多少年之后,从袖中取出一包白色粉末,倒进了瓷瓶之中。 那粉末……应该不是好东西吧。看来沉钰上君说的对,他拿阳寿果真不是给自己用的。 好不容易抓住个线索,我自然不能轻易放弃了,之后那一日里我恨不得时时刻刻都盯着他,以防他偷偷离开我没跟上,从而错过了一个好时机。 第二日晌午,他终于有所行动了,在满桌子的小瓷瓶里捡出一半放进袖子中,余下那一半继续封印在房中木柜里,随即飞身离开了谢家府邸。 我亦是尾随其后飞身跟了过去,大抵驾云飞了有半个时辰,他才缓然落在了一片荒野林子前,步伐稳重的朝林中走去,一眨眼便不见了踪影。 我落下云头,亦是冲进林子中寻找他的身影。可我将整个林子都给寻遍了,也没瞧到那人的半个影子。甚至连他身上的气息都寻不到一丝。难道是他发现了有人跟踪?不可能啊,我吃了沉钰哥哥带过来的丹药,周身的气泽都被掩住了,他根本察觉不到的。 不是被他发现,那就是我跟丢了……哎! 我颓废的蹲在树林子里,长叹了一口气。真是太可惜了,这样都能跟丢,看来我这几日的心血又白费了。回去还得继续冒着风险跟踪他……说来也奇怪,他到底是怎么消失不见的?怎么一眨眼人就没了?这破林子,难道是有什么障眼法不成? 我蹲在原地纠结了半晌,想了甚久也没想出个所以然。 冷风嗖嗖吹的林子哗哗作响,平添几分神秘诡异之感。我搓了搓肩膀,昂头看林子上笼罩着一大片乌云,以为要下雨了,便先不再想旁的了,起身就走。 回去的时候我没有图省事而驾云,虽说方才林子上方的天色阴沉,可刚一踏入尘世间,天便恢复了晴空万里的好阳光,很是奇怪。 第四十四章 此情此景,似曾相识 一路走回京城,京道两侧还是热闹非凡,叫卖声此起彼伏,有风吹动风铃,叮叮悦耳。 我提起衣裙登上了石桥,脑子里想的还是方才在树林外的事情,他不可能一眨眼就没了,我明明瞧见他进了树林来着,可我进去的时候,树林里的确是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树林,树林……问题一定出现在树林之上…… 想的太过入神,倒也没顾忌身旁来来往往的凡人,步子刚踏上最高处的一层石阶,却忽有谁撞了我一下,我顿时便重心不稳,身子一仰,倒霉的从桥上一头摔了下去。 “啊!”我惊呼一声,当然,这般后知后觉的惊呼并没有用,反而引来了桥上不少凡人来围观。 “有人掉河里去了,来人啊,有人跳河了!” “来人啊,救命啊,哎呦这是哪家姑娘如此想不开就跳河了呢!” 也只是一刹那的功夫,我的身子重重砸进了水中,激成一层大水花。身子没入了河水中,缓缓的往下坠,耳畔依稀还有桥上妇人的惊呼声:“有人寻短见跳河了,来人啊,快救救那姑娘啊!” 我想要开口反驳,但一张口呼吸便是灌了大口河水,抬起胳膊想要挣扎,可我似乎忘记了,我不会水…… 呸,老娘跳你奶奶的河,寻你奶奶的短见!老娘明明是被人撞下来的好不好! 身子越来越沉重,我似乎错过了挣扎扑到水面呼救的最好时机,眼下掉进了水深处根本无法再上去,且我在水下无法呼吸,憋了这么久的气怕是再熬一会儿可就真把自己给憋死了……怪我幼时不好好和大师兄学御水,如今连自救的方法都没有,啊对了,小师兄教过我避水的法术来着……可是咒语是什么!咒语咒语,我怎么在关键时刻总掉链子呢! 天啊,难道我一如花似玉大好年华的神女,今日当真就要在这小河渠里翻了船丧了命么!我不想英年早逝,我不想早夭啊…… 思绪乱作一团时,视线忽然在碧澈的光泽深处捕捉到了一抹紫色,且那紫色离我,越来越近…… 待其靠近,才发现是一身着紫袍的俊俏男子,海藻般的青丝被河水浮起,乌黑亮丽,紫衣飘逸,无风自拂,一张精致绝美的容颜如经历过精雕细琢般,举止无双。幽深的眸仁熠熠生辉,鼻梁高挺,薄唇微抿,此时看着,似世间一切的美好都凝聚在其一身,寻遍辞藻,也无一能形容他的绝世风华…… 白玉般的大手捞住了我的手,他拨开阻隔,来到我的身边,玉指与我十指相扣,一只手臂托住了我的腰,俯身将唇压在了我的唇上,撬开唇齿,渡了一口气给我…… 我怔怔的看着他,忽觉眼前此情此景,似曾相识。 他柔柔抚着我的侧容,看我的目光如三月春光,和煦无比。拦腰抱起了我的身子,他抬了抬绝世面容,脚下运起功力,飞身带我跃出了深不见底的水域…… 因着要赶紧带我回去运功烘干衣裳,他临时在京城的客栈里要了个房间,将快被淹死的我抱进去,容我躺在床上,准备出门给我要火炉子。 “云川。”我起身唤住了他,他迈出去的步子顿了一顿,回首看我,温润应道:“嗯?” 我搓了搓自己一身湿透的衣衫,不好意思的同他道:“我……我其实没事,可以自己运功把衣裙给烘干,你现在出去找火盆,着实有些奇怪了。” “河水凉,你会受风寒的。” “没、没事。”我结结巴巴的开口,从床上跳下来,走到他身边,扯住他水淋淋的广袖心虚道:“你的袍子,不也湿了么……你别走了,我有办法。” 挥袖变出个火炉子,我抬起掌心,召出红莲圣火安置在火炉子里。红莲圣火一出,屋内顿时便热乎了许多。 我别过身,背对着他红着脸道:“你、你先将袍子脱下来,放在火盆前烤一会儿,应该不到一刻钟就干了……” 他含着笑意道:“那你呢?” “我……我等你的袍子干了之后再过去啊……” “你在水中泡的久,你先来吧,勿要耽搁时间损了身子。” “不,不用了。”我抱住自己的身子,脸红的更厉害了,“男、男女授受不亲,我怎么能在你面前宽衣解带……” 他静了片刻,善解人意道:“那,我先出去。” 听他要走,我赶忙回过身,一把抱住了他的胳膊,仓皇道:“别、别走……” 他回首,垂眸看着我紧攥在他胳膊上的那双手,脸色愈发柔和了。抬袖揉了揉我的脑袋,他用着哄小孩子的语气和我道:“小九听话,我、这次不占你便宜,你快些将衣裳烘干,免得着凉发烧。”捧起我的容颜,他凤眼微眯,眼尾上翘,好看的无法形容:“你听话,我就在门外,你有事只需唤我一声便好。” “我不!”耍赖的攥住不撒手,上前一步,倾身搂住了他的腰,隔着湿淋淋的衣襟将容颜贴在他的胸口,任他被我这一举动给吓的浑身僵硬。 “小九……” “你告诉我,为什么又要来找我?你不是已经有了你的小烟络了么,还来寻我做什么?臭云川,你就是个大骗子,你说你不会对凡人动情,可现在呢?你喜欢她对不对,你有了新欢,这才把我抛弃了对不对!” 像是在质问他,又像是在同他诉委屈,可我的本意,其实没想过要这么激动的同他诉苦,但我就是忍不住,一抱了他,就忍不住了…… “小九……”声音低软几分,他轻轻抚着我湿漉漉的长发,亲昵的将唇贴在我的耳垂处,一字一句,郑重承诺道:“小九忘记了么,我说过,此生我只陪着你一人……” 听他说出这个答案,我的心,终于安分了许多。心一软就难受,一难受就想哭出来:“那你之前干嘛不理我?” 他替我撩开耳畔乱发的手顿了顿,眸光也沉了许多,抿了抿薄唇,似有犹豫,“我只是,怕自己这一世,又没有机会了……” “嗯?” 他揽住我的肩膀,将我紧紧拢在怀中,像受了委屈般,在我耳畔伤怀低语:“那日夜中,我去寻了你。白日的时候,我怕自己的反应吓着了你,所以想去哄一哄你。可走到你门前的时候,我听见了你与无忧在说话……”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提到我和无忧在说话这件事上,哽了哽,没再说下去。 我昂起头,看着他的下巴道:“我和无忧说话?然后呢?” 他阖目,似在尽力掩饰眼角的悲伤,“你说,你与我只是萍水相逢……你还说,你不会喜欢上我。” 我心跳遽然加快,手搭在他的胳膊上,如做了坏事被逮到般的心慌害怕,握着他的胳膊不放,“我……我这些话,是不是,让你难受了?” 其实那日同无忧说了多少话我自己都不记得了,但不可否认,我是同无忧嘴硬的说过几次绝对不会喜欢上云川,爱上云川的……但,嘴硬归嘴硬,我对云川,若是说一点喜欢都没有,那定是假话。 原本这些话也只是为了与无忧拌嘴说来用用的,没想到,竟是被他听了去,终还是伤了他。 他喉头轻动,嗓音沙哑:“难受,是有些……” 我自责的低下头:“所以,你后来是为了这件事在同我赌气,刻意不理我的对不对?” “小九……你可知,我同你说过的那些话,都是真的。想陪在你身边保护你是真的,想要娶你是真的,想要同你双修,亦是真的。” “双、双修……”怎么又提到这件事上来了,这个云川,整日都在觊觎和我双……那个修么? 房内温热的气息掩去了他胸前衣襟的九分凉意,我主动环住了他的腰,换个舒服的地方贴着,“可,大师兄说,喜欢一个人,是要天长地久的在一起,你我相识不过一两月,你又怎知,我是你最合适的选择?感情一事,总要……先磨合磨合才好。” 他手上用力,似要将我揉进骨髓,“不着急,我等你。我愿意陪你磨合,愿意等你……答应嫁给我。” 心下莫名欢喜,我咬住唇角,涩然问他:“你,当真就如此喜欢我么……那烟络呢,你不喜欢她么?” 他垂首,腾出一只手挑起我的下巴,让我与他目光相融,“我何时说过,喜欢她了?” 我反驳:“那你……之前还给她买镯子,我受伤了你不关心我,反而还关心她?” 他垂眼看了我一阵,唇角泛起浅浅笑意,文不对题的问了句:“你在意我给她买镯子?” 我哑然,张了张嘴,硬着头皮开口:“我……我在意什么……我只是觉得,觉得……”别开他灼热的目光,我厚着脸皮支吾道:“我这么大方的人,怎么会为了小事计较……况且,给她买镯子的是你,又不是我。我只是觉得……”拧住袖子,把头别到背后,“你从来都没给我买过桃花灯,也没给我买过字画,你更从来没有给我拎过东西……” “你吃醋了?”他唇角笑意渐浓,我忍住要踩他一脚的冲动,无奈在心中犯嘀咕,这个云川……看我吃醋就这么开心么! 我不理会他,他便更爱惜的揉着我的头:“那日我听了你的话之后,便一直在想,我是不是,又要错过你了。我与她下棋,陪她练剑,不过是为了逢场作戏罢了,但我承认,出于私心,我的确有意利用她来试探你,你每毁一次棋局,我心底便多燃起一分希望。起初我以为你当真这一世都不会再喜欢上我了,便在你面前百般对她好,看着你生气而去,我其实,有些开心。我一直在等你,等你同我取闹,等你指责我的不是。可我等了数日,你都只是在央我不生气,而并未……我很失望,我甚至在想,要不要离开,放你自由。但小九,我做不到。” 言语句句皆是出自于肺腑,他深叹一声,道:“直到你与烟络郡主赛马受了伤,我在你的眼里看到了委屈,我忽然有些后悔自己的做法。我该好好保护你的,不该让你满腹委屈无人倾诉。我想要去哄你,你却有意疏离,如此又过了这些天,你不愿见我,我便随在你身后,寸步不离的跟着你。” “你今日救下我,并非是碰巧,而是,你一直都在我身边保护我?”我认真的问他。 他勾唇,浅浅笑道:“你这个笨丫头,掉入水中,竟不晓得用法术,我若去迟了,你怕是要变成原形飘上来了。” “我……”我语塞,紧抿薄唇负气道:“我是笨了些,也是胡言乱语伤了你,可你……你不也是说了那些话来气我?我日日缠着你,央你别生气,是真的、真的在乎你。你说什么过客,不值得留念,还有你要如何与我无干这些话,我听着不也是难受么?云川,你我是萍水相逢,可我从没将你当做过客,我也没有想过从你身上得到些什么。我只是想和你……和你……”吞了口口水,忽觉得若如心中所想的那样说,定会十分肉麻,便换了个委婉的说法,“和你做朋友!” 他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墨眉上挑,“只是想和我做朋友么?” “……”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沉沉道:“罢了,小九的心意,今日我也晓得了。我们,就从朋友开始做起吧。” 他这般温和有礼,谦谦温润,我忽然有种占了大便宜的欣喜感,也不再同他疏离,把头埋进他怀里囫囵道:“那你,可还生我的气了?可还同那烟络郡主,眉来眼去了?” 第四十五章 控制住,不抱了 后半句话一出,我便后悔了,这话怎么听着那么奇怪别扭呢? “不生气了,也不和烟络眉来眼去了。”他抚着我的头浅浅道。 “你还叫她烟络,叫的如此亲密!” “……好,以后不叫的如此亲密了。” 我默不作声,他也叮嘱道:“那你以后也不许逢人就抱了。” “我不逢人就抱,你还有可能占着我便宜么……” “嗯?” “不抱了不抱了,下次我控制住,一定不抱了!” 直到逼我发誓下次不许抱旁的男子之后,他才放下了心,不过,我们俩之间,明明是他总喜欢抱人来着,我与他在一起,多时明明是他主动来着…… 但我深知这些话只能在心中想一想,是不可说出来的,毕竟他生气……不大好哄。 与他说了这样久的话,我二人的衣裳也在不觉间被热息给烘干了,为了不浪费银两,我特意扯着他在客栈的上等房中说话说到天昏,毕竟这一间上等房要不少银子,若只是在这里呆上一时半会儿,也太吃亏了些。 不过,碍于我们孤男寡女的,身份特殊,在这住一晚的想法,显然是不能有的。 好在这期间还是有收获的,我终于在云川的口中套出了他接近烟络郡主的目的。原来,真正意图接近烟络郡主的人是谢无伤。 十几年前,朝廷动乱,昏君无能,乱臣贼子当道,敬武侯一心忠于皇室,得知乱臣意图残害皇家子嗣之后,不惜冒着杀头的危险前去营救诸位皇子,奈何后来寡不敌众,身陷囹圄的四位皇子,到头来只救下了一位。这一位,便是如今的九皇子。 彼时敬武侯与晋北侯两家乃是世交,两位侯爷的关系亦是极好,敬武侯前去营救皇子之前特意请晋北侯出兵相助,晋北侯虽是答应,却没有及时出兵,导致敬武侯手下将士全部惨死。 敬武侯带着年幼的九皇子逃出险境后才遇到了晋北侯,而这到手的功劳,便白白被晋北侯给分了一半去。自然,这还不是最过分的,最过分的是当年敬武侯因坏了奸臣的好事,被奸臣诬陷造反,甚至将残害皇子的罪名一并加在了敬武侯的头上。皇帝本是不大相信,可谁想,晋北侯竟在御前做了伪证。 晋北侯背叛了敬武侯,陷敬武侯于不义,也害了敬武侯一家三百多口全部死在刀刃之下。敬武侯府被灭门的那一日,敬武侯将小侯爷交到了结拜兄弟谢远道的手里,告诉了小侯爷事情的真相,原来当初营救皇子时,他本有六分胜算,是晋北侯泄露了机密,害的他兵败,害的三位皇子丢去性命。敬武侯晓得谢家在晋州的地位,嘱咐小侯爷不要替自己报仇,好好和义父义母生活,平平静静的过完一生。 谢远道带着小侯爷回了家,给其改名为谢无伤,对外宣称是夫人早年生的孩子,因着和尚算命说他幼时命中有劫,需在佛寺才能保得平安,故而一生下来就和乳母一起被送去佛寺躲劫了。如今劫难已过,自也要接回来。如此巧妙的说法自能瞒住不少人的法眼,即便有人不相信,一见那小小的谢无忧一口咬定那俊美少年就是自己的哥哥,众人就更加没疑点可寻了。 三年前皇九子在朝中元老的扶持下登了皇位,用了三年时光稳定朝局,斩了叛贼。而晋北侯更是借着皇九子的救命恩人身份自居,目中无人。谢无伤曾在谢无患送往家中的书信中看过,说皇帝对当年敬武侯满门被灭的惨案有所怀疑,几度欲要追查,但此事有关于晋北侯,晋北侯这些年来拥兵自大,若真的查起来,没有十足的把握定是不可轻举妄动的,不然与晋北侯撕破了脸,谁也不好受。 谢无伤也是知道了皇帝有意要替自己父亲平反,这才萌生起为爹娘洗冤的想法,至于靠近烟络郡主,只是想通过烟络郡主查到晋北侯与乱臣勾搭成奸的证据,且当年,谢无伤与烟络郡主实乃是一起长大的青梅竹马,烟络郡主的直觉并没有错,他就是当年的小侯爷。 谢无伤口中与云川做的交易,便是请云川助自己一臂之力,为父母伸冤。 亏我还以为云川是真的喜欢那位烟络郡主,没想到这一切都是为了一个计谋,而之所以由云川出面,大抵是谢无伤自己也晓得,自己是块木头疙瘩,毕竟连自己一心疼爱多少年的无忧都不敢碰,遑论是引的烟络郡主春心乱动了。 可这,不是明摆着的美人计么! 对此我表示不大开心,而云川也是答应我,以后尽量少接近烟络郡主。况且自上次谢无伤自导自演引来了一场刺杀后,烟络郡主便对舍身护自己周全的谢无伤暗许芳心了。日前还听说,烟络郡主有意要求自己父亲做主,想让皇上改旨赐婚,将自己赐给谢无伤。而晋北侯向来疼爱这个女儿打紧,近几日便要传谢无伤前去拜见了。 但,说到底这烟络郡主怕是自己都不晓得,她喜欢的到底是与自己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的谢无伤,还是这个待人温和有礼,刻意接近的云川了。 说了一下午的话,待繁星当头时我们才回到了谢家,彼时谢府内还是安安静静的,秋风扫落叶的声音显得格外凄凉,他亲自送我回了无忧的院子,正巧碰上了在院中摘花的无忧。 无忧见我二人终于和好,也是替我松了一口气,大方有礼的走来同云川行了个礼:“云川公子。” 云川优雅道:“无忧小姐不必多礼,你与小九乃是挚友,无须生疏,日后唤我云川便好。” 无忧想了想,柔柔一笑道:“唤公子名讳,实属无礼,不如就随二哥,唤公子云川哥哥。” 云川点头:“嗯,都好。” “云川哥哥不常来这边,如今天色不早,不如就在此处用晚饭吧,也可多陪陪如仙。”无忧这丫头素来善解人意,此番也是故意给我二人留机会。 我脸红开口:“这……” 云川却挑眉应的快:“好啊,那我就留在此处,再陪小九一会儿。” 我怔住,迟钝且羞涩的低声问了句:“留下陪我,你就这样开心么?” 云川浅笑不语,我倏然想起了日前的那件事,昂头忙同云川道:“啊,你留下来也挺好,正好我有事找你帮忙来着。”看向无忧,“那个,等吃完饭,你可否将偏房借给我用用?” 无忧点头,明眸皎然:“嗯,如仙尽管自便就行。” “那就好!” 我欣然拂了拂袖子,见云川没有动静,便主动握住了他的手:“那走吧,咱们吃饭去!” 他勾唇,目光柔柔的看着我,任我将他拉进房间。 无忧亦是抬袖遮唇,轻轻一笑,慢步跟了上来。 —— 晚饭用过,我拉着云川去了偏房琢磨画像之事,房内掌灯两盏,烛火昏暗,我特意执起烛台将烛火往云川的手边靠了靠,目光落在他行云流水的笔墨上,叹为观止:“你们这些会画画的,都只消听人描述一番,便可勾勒出一模一样的么?这幅画,除了感觉与那副画不大一样之外,连这眉宇间的惆怅都描绘的一般无二。” 他挽袖添罢了树梢两盏零落的菩提花,唇角带笑道:“在下不才,往昔闲来无事,钻研过绘画道,颇通一二,虽不能将古画临摹的精致,但八九分总是有的。” 我俯身,托着下巴问他:“那岂不是,你这造诣都已经到了可以去给人画赝品的地步了?” “小九。”他未抬头,目光依旧落在画中人之上,“赝品永远是赝品,假乱不得真,真的永远是真的,而假的,永远是假的。” 什么真的假的,真真假假,其实在我的眼中瞧着,都是一个模样…… “你说的这些大道理,我不懂。但是我想到了谛听的圣德殿里有一副天帝大人亲手所画的桃山花鸟图,我一早就想将那图诓过来称场子了,只是谛听小气,将那画宝贝的打紧,下次你也给我临摹一副,我去换一换……” 一昂头,恰好对上了他那双不大愉悦的眸子,他撂下画笔,凑近我些,嗓音低沉:“小九你竟然要拿我的画,去换旁人的画?” 我一听他这语气,便晓得这厢又开始不高兴了,未免他像上次那样几日不理我,我赶忙讪笑解释道:“咳云川,我这不是不欣赏你的画,我只是……觉得那是天帝的丹青,若是能得天帝丹青收藏,等过个几万年我再将其卖了,能赚不少钱呢,到时候……我们一人一半!” 他挑眉,寒着脸问我:“哦?你想收藏天帝的丹青?” 我轻咳了几声,唯恐他再炸毛,便好言好语道:“其实,我是觉得,天帝丹青上那枚大印比较好看,你想啊,天帝掌管六合八荒,天帝的大印,特威武气派。天帝每作完一副丹青,都会在上盖上一枚大印,你也晓得,我不懂书画,但是有那枚大印在,将东西挂在屋内岂不是特长脸?” “你喜欢的是带大印的画?”他拧了拧眉心,略表深思。 我连是点头,掰着手指头道:“我师父说,但凭带大印的字画都不送寻常人,昔年我师父也写过两张字,字下方也盖了大印,但没想到我还没赶过去看个影,字就被大师兄和十八师兄给先抢去了。我不爱这些文绉绉的东西,但我喜欢先收藏,再等许多年后当个孤品给卖出去……对了,我大师兄当年还夸我很有赚钱的头脑呢……” 目光再落回云川这里,只见他彼时已从容抽出了一张崭新的宣纸,提笔蘸墨,顺便道:“你说,天帝的那副画叫什么?” 我不大清楚他接下来准备做什么,诚实的开口:“桃山花鸟图。” “桃山?”他想了一阵,笔墨落于宣纸上,潇潇洒洒几条墨痕,徐徐勾勒出青山绿水的轮廓。 我吃惊的站在他身侧,看着他游刃有余的提笔在画卷上画出山水花鸟,游云暖风,一笔一画皆是栩栩如生,恍若那画中飘零的花瓣下一瞬便要被风吹出现实一般。 点点墨痕晕开山水,一方青色渲染天地,桃花绚烂,片片生动,观之入微甚至连花深处的花蕊都似在迎风抖擞精神。碧水徜徉天际边,孤舟一盏琉璃灯,涟漪推开碧水汪汪,桃花随流水,同舟而行。 这画里哪曾是什么桃山,明明就是凡人所说的世外仙境啊! 第四十六章 何时喜欢对他上下其手了 墨笔点下一行飞鸟向南飞,花色碧水两相映,好是漂亮啊。 待他将最后一笔给收完,我才感慨的抓住他胳膊,悻悻道:“这画,可真美……虽然与天帝的那副花鸟图不大一样,可我觉得,你这副花鸟图最为惊艳。” 他撂笔理了理广袖,玉指搭在我的手背上,似在有意试探我:“哦?那小九,可还要同谛听换了?” 我摇头,一脸真诚道:“不换了不换了,我决定了,回去就挂你这副。” 伸手要去拿,可半途中却是被他给摁了下来,“等一等,这画上,还少一样东西。” “嗯?” 他抬起玉手,摊开掌心,一阵金光乍现,徐徐在他手中凝出了一方玺印……对,是玺印,普通的大印是断然不会造的如此精致,且如此大…… 大印被一层金光所笼罩,耀眼刺目,我看不清那玺印上究竟雕刻的是什么东西,只见他握着玺印,往画卷下方轻轻一压,再拿起时,徒留六个金光璀璨,辨认不出的文字。 我本想凑近瞧清楚些,可他却根本没给我观摩的机会,抬袖时掌心又是金光一闪,那印玺便如昙花一现般,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我咋舌不已,皱眉再看那画上的大印,指着上面的六个大字抖着声问道:“这上面……盖的是什么字?” 他负袖,眸光皓皓如明月,垂首似笑非笑的答我:“你猜?” “我、我猜?”我咽了口口水,囫囵道:“我猜不出来……这好像并不是天界的文字,也不是冥界的文字,更不可能是人间的了。但这字体好看,又如此繁琐,像是哪个部族的古文。”昂头看他,我一头雾水:“云川,你怎么会认识这种文字?还有你方才拿出来的东西是玺印么?看起来挺漂亮的,你能不能再唤出来给我看看?” 他不答我,斯文慢理的收拾桌上画卷,卷好送给我:“你的画上也有大印了,这大印,不会给你丢脸。” 我目光灼灼的瞪他,鼓腮不甘心,一把捞住了他的袖子意图追查个究竟,“印玺呢,你把它藏哪里去了?我不管,今日我一定要将它翻出来!” 气势汹汹的要去寻他的印玺,他见我豪无厘头的翻着他袖子寻找,眼角亦是攒出几分暖意。一只手臂圈住了我的腰,将我往怀中一揽,眉眼俱笑的看我:“小九,你何时喜欢这般,对我上下其手了?” 我皱了皱鼻头,看他一眼,继续去搜他的袖子,“上下其手又如何,左右你都是我的,我摸摸又如何……哎呀你把东西藏哪里去了!” 男人倏然向前了一步,带着我的身子往后一压,腰成功的贴在了案边上,半个身子也被他这一压被迫平躺在了桌案上……翻他袖子的动作停了下来,我皱眉看着他那张咫尺之遥的俊逸容颜,凤眸上扬,眼里有光,这神情,摆明了又想占我便宜…… “你,你压我作甚?”傻乎乎的问他,心跳早已被他这一系列的行动给打乱,我吞了口口水,呆呆瞧着他。 好在老娘身子骨柔软,对于下腰这种事早在八百年前就已经熟练了,这若是换作旁人的身子,腰怕是顶不住如此折腾…… 他见我下腰下的容易,便腾出一只手,胳膊肘抵在肩侧桌案上,玉指虚握,半撑着额角散逸看我,“没做什么,只是方才本想抱一抱你,谁知你竟然自己躺了。不过小九,原来,你喜欢这种交流方式。” “我!”一时语塞,我拢紧了自己方才被无意扯开些的衣襟,面红耳赤的责怪他:“我怎么知道你想做什么?你吓到我了,怪你都怪你……”对上他那双含笑的眸子,我脸红的更厉害了,“你还、还不让开?我要起来了,我的腰要断了!” 他听我吼了腰要断了之后才肯放我一马,勾唇直起了脊背,一袭紫衣衫温润款款,玉树临风。顺便环着我的腰扶我起来,“疼么?” 手掌揉在我的后腰处,好是舒服……我贪婪的点了点头,刻意夸大其词:“疼,疼的要断了,鉴于我的腰疼乃是和你有关系,你得多给我揉一会儿。” 他眯了眯好看的凤眸,似这轻轻一瞥,便能将我心底的小心思给一览无余,从后揽住了我,顺便给我揉腰,亲昵的靠在我耳畔温存道:“好,我给你多揉揉,你别动。” 我早已习惯了这般被他疼惜抱进怀中的感觉,也不挣扎,暂且就容他先占片刻便宜…… 案上的画像经方才我们俩那一闹,被压出了两道皱褶,我立在他怀中,抬指去抚平画上压痕,沉思道:“常向晚乃是阴司十大殿主中最薄情寡欲的一个,在冥界从未有鬼见他笑过,他仿若天生便没有七情六欲,永远都是一副冰冷冷的面容。可,这样薄情的一个神仙,为何会对着画中女人潸然落泪呢……我瞧他哭的还挺伤怀,他取凡人阳寿,会不会是和这个女子有关?” “一个女人。”他偷偷将两只手臂都环在我的腰上,下颌倚在我的肩头,吐息如兰:“能令一个男人为之落泪的女人,她的身份,只有三个可能。一者,是他娘。一者是他女儿,还有一者,是他的心上人。” 我摸着下巴思纣道:“他娘?据史籍所记载,当年他娘比他爹仙逝的还要早,他娘乃是在蓬莱修行的散仙,后来与他爹一见钟情,没想到当年生他之时伤了仙元,不过多久就仙逝了。彼时他应该还是个幼儿,幼年丧母,势必会对母亲没有多少印象,况且他娘都已经仙逝了二十多万年了,为他娘落泪,不大可能。女儿与心上人……这也不大可能,我记得他成亲的时候,我才一百多岁,爷爷还去他的锁魂殿喝过喜酒。他和他妻子很是恩爱,她妻子乃是妖族一个部落的公主,只成亲不到几十年,就给他生了个女儿。” 这样说来……就只剩下一个可能了,这女子,说不准是他在外养的小情人! “夫人与女儿俱在,那,就不好揣度了。” 我拂袖将画像悬起,施法令其自行卷好,落回桌案上:“那就只有先送去冥界让沉钰上君先帮忙查一查了。”抬眸扫见了桌角一只花瓶,我又想起了日前的所见所闻:“他带着阳寿离开之前,在阳寿中添了一样东西,我偷偷去闻了闻,才发现那是一种剧毒。” “毒?” 我嗯了声,“是一种妖毒,我在九师兄的药庐中闻过,功效,似乎是能令人在三日之内化成一滩血水,三日中没有解药,便必死无疑。” 云川静了片刻,道:“看来他对那人,也不是全无防备。” “那人?” “嗯,背后之人……” 背后之人到底是谁,如今我们谁都判断不出,不过他如今已经露出了马脚,有了第一次,便必然有第二次。 与云川重归于好之后,勾搭烟络郡主收集证据的重任便多时撂在了谢无伤的身上,晋北侯当真请了谢无伤过府一叙,相信只要谢无伤这次好好把握,成功的几率,便算有一半了。 谢家大老爷谢无患实则对烟络郡主看上谢无伤这件事没多少意见,左右这件事乃是皇帝的意思,归根究底也是想要晋北侯与谢家联姻,至于姻亲对象到底是谢家的谁,都无甚关系。且谢无伤本就身份不凡,若能借此机会平反,以后敬武侯一家便会和谢家世代修好,成与不成,这些事都对谢家,百利而无一害。 这些大人间的阴谋,小辈的自然是不晓得,且无忧如今也被蒙在鼓中,连谢无伤乃是敬武侯府的小侯爷一事都不知晓。我闲来无事便同无忧提起了谢无伤,彼时无忧只告诉我,不管无伤是什么身份,尊贵无双的皇亲国戚也好,祸乱世间的乱臣贼子也罢,在她心中,他永远都是自己的哥哥,自己敬爱了数年的二哥。 像无忧这般善良的姑娘,世间着实已经难寻了,可惜谢无伤这几日一直周旋在侯府之中,也没腾出空多陪陪无忧。 至于谢家的其他人,谢少爷是最神秘的,每日都闷在书房读书,自从不用招呼那位尊贵的郡主之后就更潇洒恣意了,闲来无事就同几个好友出去品茶对对联,日子过的好不自在。而谢家小姐,这几日则是痴迷上了那位赵公子,与那人朝夕在一处,尽管那人从头到尾都没拿正眼看过她一次,可她还是乐此不彼的跟在人家后面,仿佛是嫌自己命太长了。 而我也算彻底摸清楚了谢小姐的性子,敢情这谢小姐就是喜欢寻刺激,越是得不到的人,便越是想要追求,谢无伤冰冷,那人更是冰冷,她这般寻刺激的做法,无疑是在自寻死路。 直到他入府的第六日,他终是忍不住的朝谢云欢动手了。 这一次动手动的太突然,我没有提前得做防备,生死册上显示她只缺了三年寿命,好在只是缺了三年。 “咱们都已经来人间快一个月了,线索没有寻到,倒是让人在眼皮子底下动了几次手,打不能打,骂不能骂的,这可如何是好。” 我央着云川陪我在河边散步,明月皎皎,湖面波光粼粼,浅浅倒映出我二人的影子来。 秋风扫起一层落叶,风入广袖,掀起我二人的紫色衣袍。 他偏头看我,温润抚慰道:“勿要心急,该来的,总会现身的。” “可我都在人间等了这么久了,我若是在两个月的期限内寻不到凶手,那可就真的要被充军发配了。” “充军发配?不是流放去蛮荒种树?” 我瘪嘴委屈看他,“有区别么?流放还不如充军发配呢。” 他浅浅一笑,半是打趣的与我道:“无妨,充军发配也好,流放蛮荒也好,我都陪着你。” 听他这么说,我更是没信心了,低头颓废道:“我本该带你去享清福的,可没想到最后还要让你陪我受苦……我之前干嘛要脑子抽筋选择隐姓埋名去冥界啊,如今连我的新府邸都没住上一日,连我的新官袍都未穿上一回,我就要被贬官了……” 他抬手拍了拍我的肩膀,许是寻不到什么说法来安慰我了,迟钝良久才道了句:“嗯,小九,看开点!” “……” 看开点,我都已经视死如归了,怪只怪阎君大人,为何要将这等清苦差事交给我……我这新官上任三把火,一把火还没烧,倒是先将自己给自焚了,这世上已经没有比我更惨的人了吧。 “是了,那日我去追他,你是一直都跟在我身后的么?你可瞧见,他最后去了何处?” 一影紫色倒映在水面,风扬起他肩后墨发,风姿绝代。 第四十七章 夺人魂魄 “他?我寻到你的时候,见你在一个林子中蹲着,像是在想些什么。我怕被你发现,就没有靠近你。” 我道:“他就是在那个林子中消失的,一眨眼就不见了,你说,他背后的神秘人是不是就藏在那林子的什么地方?那林子里会不会有什么机关?我研究了好几日,除了这个可能之外,想不到旁的了。” 云川停下步伐,眉心稍紧,“你说,他是在林子中一眨眼就不见了的?可是你看错了,他是不是从什么密道里离开了?” 我摇头:“不会啊,我眼神没有那么差,我就是追到了林子前,他一晃眼就不见了,我搜遍了林子,都没寻到他身影,连他周身的气息都隐藏的一干二净。” “林子……”他掂量道:“你可曾在林子里发现过不妥之处?” “没有什么不妥之处。”我闭上眼睛,细想下来,“除了那个林子风比较大,比较冷。对了,那树林子上方还有乌云,阴森森的,不知是不是那日天气的原因。” 他握住我的肩膀,正色问我:“小九可还记得,那林子里可有反常的之物,比如,一棵郁郁葱葱的大树?” “郁郁葱葱?”我喃喃重复了一声,继续回想,“好似……好似有,我虽然没有瞧见,但我在地上发现有青绿色的叶子,如今这个季节,还有青绿色的叶子实不常见。” 他神情凝重的颔首,唇角上扬,勾出个好看的弧度,“那是隔世之法,里面设有结界,我想,那里的人怕是连锁魂殿的上君常向晚,都不是对手。他的灵力太过高深,故而连你都不能察觉结界的分毫。” “隔世之法?”这种法术,我在师父的口中听过,可我年岁不大,修为又浅,是练不成此法的。师父说过,设隔世之局需要消耗大量灵力,没有个几十万年的功力,是设不成的。那个神秘人……难不成是什么大妖魔? 我顿时有些哭笑不得,这一个常向晚就够我折腾的,再来个更厉害的,我岂不是更要完蛋了! 云川镇定开口道:“隔世之法,可将一个世界分为两处,一处虚,一处实,虚实交叠,便是隔世幻境。你进的那一个世界,乃是现实,而他去的地方乃是幻境,由于不在一个世界,故此他的气息你分毫都察觉不到,而那人也是借着此幻境藏身,方逃过了众生的眼睛。” 我垂头丧气,“那怎么办?我……我打不过他们,又进不去那个什么幻境,如何才能查出个所以然啊。” 他瞧我这般委屈的样子,不由低笑,握住我的手挑眉道:“下次你再跟踪他,我同你一起去。” “你同我一起去?”我戚戚然的道:“还是算了吧,我都打不过他们,何况你呢,况且若是被他们发现了,我岂不是又连累了你?” “你我之间,何来连累一说?”他抚了抚我的脑袋,满眼爱意,“你若信我,我可帮你破了隔世之法。” 我怔了怔,不敢相信的复问一句:“你帮我破法?可你……”只是个鬼魂啊,你怎么会破这等高深的法术? 他点了下我的鼻头,清风霁月的启唇道:“你别忘了,山人自有妙计。” 山人,自有妙计? 云川……你到底还有什么本事是我没发现的,还有什么秘密是我不知道的! 一夜明月皎皎,翌日风雨潇潇。 云川被谢无伤请去帮忙了,说是要借机去偷个什么东西,再去寻个什么人,总之是为了当年敬武侯满门被灭的事情。我虽是舍不得放云川走,可谢家兄妹帮了我们不少忙,我也不能真的无情无义见死不救,更何况这是他们之间的交易,我不可破坏。 今日的风雨挺大,哗哗啦啦的下了近两个时辰,待到正午时分才停了雨。 我借着无忧的身子出门,本想打探那位赵公子的消息,可听丫鬟们说赵公子前去给谢小姐施针疗养了。不在自己的院子里,倒是个好时机。我偷偷溜进了他的房间,趁着他人还未回来,准备去翻翻线索。 他在房中下了不少封印,我前几日都是见他将东西锁入柜子中的,于是便先忽略了旁的封印,一心去解柜子上的。 他的修为高深,下的封印自然也不同寻常,我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方破开了结界,打开柜子一瞧,除了瓶瓶罐罐的阳寿之外,还放着一副画像,与一只红漆木盒子。画像还是他最珍爱的那一副,而盒子,我没瞧他拿出来过。 伸手拿过那只红盒子,我轻轻挑开锁勾,打开雕了红梅花的盒盖,只见里面躺着的,是一只银镯子。 “银镯……”我喃喃嘀咕出声,拾起镯子,仔细打量终是在镯子内侧寻到了一个小字,上用天界的文字雕刻出一个‘音’字。天界的文字?三界一统数十万年了,这文字早就换成了三界通用的那一种了,除却一些老神仙和部分古老的神族还在时不时用这些文字之外,旁的神仙都不大用了。这只镯子的主人,看来是个天界的神仙。 我再仔细翻看两遍,银镯上镶嵌着青色的宝石,纹路也是那种带有神族特色的祥云纹路,可样式上做的太过醒目,真正住在九重天上的神仙,应是不爱带这种。不是天仙,那就是地仙了?镯子,与画像……初步可断定,这个女子并非冥界中人。 我将镯子完好无损放回锦盒内,重新施法补上他的封印,悄无声息的开门离去。 也不知沉钰上君那里可有查到什么线索…… 我记下了镯子的样式,未防忘记,我特意在纸上画出了那镯子的大致模样,画工虽是潦草了点,可至少能辨认出来是个圆。 镯子,女人,还有那个神秘人,这其中,究竟有什么关联呢? 仔细思索了大半日也没想出个什么答案,我晓得这样空想是万没有什么作用的,于是便先安下心,等云川回来。云川他那么聪明,一定能寻到什么蛛丝马迹。 月上柳树梢时分,我陪在无忧的身边一如既往的看她绣花,想借此打发时间等云川回来,但云川没有等回来,倒是等到了一抹阴息出现,我顿时便被这道阴气给惊着了,是他,他的气息忽然如此浓烈,难道,是谢云欢? 我没和无忧告别,一个闪身便从房内消失无踪,瞬间转移至谢云欢的房门前。大步迈到她的房门口,我伸手要去推门,但又害怕动静惊扰了房内的男人,犹豫一阵,动作极轻的靠上去,抬指戳破了一层纸…… 屋内的烛光透过缝隙洒在我的半张容颜上,我顺着烛光瞧进去,只见男人已恢复墨袍君者的真身,抬起广袖,施法将谢小姐的阳寿收入掌心,强大的灵力在屋内游弋,平地掀起阵阵阴风。 他这是……收人阳寿,夺人魂魄? 点点金色从谢小姐的体中飞出,谢小姐的一缕魄当下经不住法术的束缚,挣脱出了驱壳,泛着虚光的女子身影渐渐被他吸纳入掌心,而余下的那三魂六魄也在苦苦挣扎,意欲离开本体…… 往常他只是收人阳寿,如今怎么连魂魄也夺了?凡人的身体只是个驱壳,若是没了魂魄,那就彻底是个死人了,他不是惯来行事小心么,这般犯险,又是为何? 瞧着谢小姐的魂魄还差两分便完全出体了,我有些等不住的抬手扒在门上,再这样任由他出手,谢家明日可就要给谢云欢办丧事了!纵使我往日里多瞧谢云欢不大顺眼,可人命关天的事情,我若视若无睹,真真是要挨雷劈的…… 抬指凝起术法,我眉头一皱,紧咬牙关,施法便撞开了厢房的门,一道灵力打断了他继续夺人魂魄的功法,他手上灵力一松,魂魄当即重回本体,令他功亏一篑。他拧眉往后退了半步,躲开了我的灵力,恼怒的昂起头。 我趁着他还没看清楚我是谁时,掉头便跑,胸怀大义是一回事,想要保命是另一回事,生死关头还是要先逃为上! 我飞身跃上了树梢,借着树梢的力飞出了谢家,身影没入漆黑的夜色中。原以为我这使出毕生的绝学去逃跑,至少能够暂时逃脱他的法眼,然,谁晓得我这还没跑出京城,一道墨色影子便从天而降,翩然落在了我面前,黑衣与夜色融为一体,若非是那一双犀利鹰隼般的眸子,我怕是根本瞧不见他。 清风拨开乌云,寥落星光点点洒在我二人的身上,我这才借着微光瞧见他脸上的神色,但这一瞧,我便后悔了……冷,实在太冷了,比画上的还冷,且他如今一副凝重的表情,看起来,是要杀人了…… “你是谁?”嗓音沉重,似从地狱深处传来的修罗声,背后应景的吹起冷风,激的我脊背生凉,汗毛乱颤。 他问我是谁?我若告诉他实话了,那我怕是没命见到明日的太阳了。 不敢去看他的脸,我咽了口口水,心底不停告诉自己,不能怂不能怂,一定不能丢人!好歹我还是东岳大帝的徒弟,丢了爷爷的脸没事,丢了师父的脸,我这余生便玩完了! 深呼一口气,我正义凛然道:“吾乃江湖豪杰,行侠仗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唰”的一声,银光在我眼前一晃,刀剑出鞘的声音格外利落,不及我反应,一把长剑便横在了我的脖子上…… 天啊!娘亲啊!我还不想死啊! 一时腿软,我差点跪下去,但我的意识还在清楚的告诉我,只要我敢跪,师父一定不介意将我剁成肉酱。 猛吞口水,我挺直脊背,僵着身子额角冒冷汗,勉强鼓足气势:“你不能杀我,我,我师父很厉害的!您若是敢杀了我,我师父一定会将你碎尸万段的!我、我告诉你,今日我要是少了一根汗毛……” 似有什么东西从我肩头滑落,我好奇的低头一看,原是一缕青丝…… 我彻底僵住了,愣了半刻钟才又生无可恋的抬起头:“你敢断我头发……从小到大,还没人敢断我头发!” 第四十八章 唯一不会伤害你的人 他面不改色的握着长剑,阴冷的脸已经铁青的无法形容了,刀刃抵在脖子上,脖子有些凉,还有些疼。倏然他握着刀柄手腕一动,刀刃的银光打在我的容颜上,照的我睁不开眼睛。须臾,他又将剑放回原位,语气更阴寒了:“是你!” 我浑身抖了一抖,毛骨悚然的悄悄躲开他的剑锋,完了,这下彻底是被认出来了…… 左右都是要死,与其被他威胁着,不如……我趁其不备抬起手指,捻住了他的剑刃,身子灵活的往后一仰,脖子安全从他的剑刃上挪了下来,抬掌凝起灵力,一掌劈向了他的心口处。 他警惕的往侧一躲,避开了我的攻击,收剑飞身后退几丈,唇角扬起了个嘲讽的笑容,“雕虫小技,还敢在本君面前献丑!” 一掌击在地面上,震得地壳晃动,令人站不稳身子。我勉强站定了步伐,抬手亦是幻化出随身的宝剑,剑刃入地,撑住重心。可他方才那一掌可并非是晃晃便够了,不久便自地缝中钻出了道道黑气,黑气妄图攀爬到我的身上,我先一步踮脚飞起,离开了地面,缓然落在了一处红砖碧瓦的屋脊上。 他并没有打算要放过我,见我飞身上来,亦是一个转身便出现在了我身后,挥剑划破长空,一道煞气紧逼我而来,我仓皇转身,旋身欲要躲开那一剑,没想到技不如人,还是被他给划破了胳膊。 我低头扫了一眼胳膊上的血迹,目光不敢多停滞,扬起长剑便挡住了他砍过来的一剑,他转动手腕收回剑刃,一手又动作极快的朝我肩头劈了过来,我应接不暇的用灵力去接,可惜修为悬殊太大,我根本不是他的对手,这一接还是没接住,身子被灵力撞飞了出去,从半空生生砸向了地面…… 地面原本萦绕在地缝中的黑气此时瞬息化为了柄柄短刃,这样砸下去,恐怕要必死无疑了…… 危急之时,我灵机一动抽下了自己系在腰间的长绸带,用力往上一抛,丝带缠在了灯笼杆子上,我借力飞上去,单脚踩在一只红灯笼上,抬袖运起半身灵力,红光在眼前化为片片飞花,朝他打了过去。 他单手接住了我的灵力,眉心皱了皱,似有些困难,又抬起另一只手一并运功接住。 这样与他蛮打,也不是个办法,他扬袖一挥,飞花便千片万片猛地炸开,灵力反打进我的胸口,逼出我一口鲜血。 漫天飞花如雪下,我虚弱的捂住自己的胸口,咽下嗓中一口血,不服输的抬掌继续要出手…… “住手。”他冷斥一声,打断了我的冲动。寥落星光下,男人踩着片片琉璃瓦提剑走近我几步,眸仁中透着彻骨的寒意,“你是神仙,天上的?” 我抬袖抹掉唇角的血痕,十分有骨气的抬了抬下巴,“与你何干?” 他不屑的瞥了我一眼,收剑飞身,踏着凄凉夜色而去,留下冷冰冰的一句话:“看在你是九重天的人份上,本君留你一条贱命,记住,下次不要再让本君见到你,不然本君,定取你性命!” 那声音随着人影一道儿消失在了星夜里,地面上的法术散去,我也从半空落了下来,弓着身子捂住胸口,无力的骂了一句他老娘,“你才贱命呢,你全家都是贱命,你祖宗十八代都是贱命!” 生气的多骂了几句,但骂着骂着,我忽觉得头晕眼花愈发厉害,想来是方才被他两掌打的太严重了,如今才会气血不足想要昏迷。可我也不能昏倒在这里啊,我要回去,回去…… 无力再施法飞回去,我又怕这样回去早了会被那厢给发现了,他若知道我藏身在无忧的身上,那无忧一定有危险。罢了罢了,还是先去寻个地方疗伤吧,只希望这附近有什么破庙破草屋可以暂时让我安身一夜。 肩上的伤口在流着血,热息顺着伤口染湿了整个袖子,紫衣沾染了血迹,格外刺目妖娆。 艰难走了一路,血也滴了一路,我只觉得若是再走上几步,定是要忍不住的昏过去了,可不成,我现在不能昏过去,要不然明日被凡人撞见,会被吓着的…… 可是,我真的好难受…… 地上的影子愈发模糊,我捂着肩上的伤处,血液温暖了掌心,步伐一步步艰难踉跄,快要坚持不住的时候,忽有一阵凉风拂面,吹起我肩头凌乱的青丝。分不清是不是我的错觉,我似乎在这阵凉风中嗅到了一缕淡淡的茶花香,这气息,只有云川一人才有…… “小九!” 熟悉的声音从前路那一头传来,我迷迷糊糊的昂起眸,见紫衣男子正快步朝我跑过来,胸口内那颗惊慌害怕的心总算是安分了下来,我虚弱的朝他扯了扯唇角,等他疼惜的将我揽入怀中时,方费尽力气的道了句:“云川……云川,我就知道,你会来……” 喉头一热,一口鲜血压不住的涌了上来,我弯腰把血喷出来,顿时只觉天昏地暗,天摇地晃…… 身子无力的软进了他怀中,他紧张的握住了我的手,心疼的紧:“小九,是谁把你伤成这样的?小九,你坚持一下,我带你回去,听话,别害怕,我在呢。” 我虚笑,用着最后一丝余力攥住了他的袖子:“云川、云川……” 他把我护在怀中,一言一语,温柔缱绻:“我在,我在,小九,我在。” 我满意的笑嗯了声,眼前一黑便昏倒在了他的怀中…… “小九!” 昏迷里不晓得是谁一直在我的耳畔唤着小九,淡淡茶花香似从隔世传来,掌心里回荡着那人温热的气息,如梦如幻间,我好像看见了两个人,一男一女,一墨一白…… “你怕我?” “没……” 男人一袭赤金色长袍威仪而又妖冶,衣摆下似有烈烈妖火缭绕,而他墨靴踏火而来,风入广袖,掀起如瀑长发,昏暗里唯可视其一双清眸,熠熠生辉。 “你放心,我是这个世上,唯一不会伤害你的人,如今是,以后也是……” 玉白大手欲要抚摸她的容颜,她却惶然一躲,避开了男人的手,面红耳赤道:“我、我知道,君上待我,一直很好。” 男子凤眸含笑:“那你为何如此怕我?” “我……我不怕。”女子轻声嗫嚅,踌躇了良久才结结巴巴道:“君上身份尊贵非凡,如月之痕,如日之升,如松柏之貌茂,无不尔或承,属下怕、怕自己亵渎了君上。” “哦?”男子声音微沉,隐约若有些失望,大手从她的脸颊处收回,垂首沉笑:“这么多年了,倒还是这个性子。” 烈烈红火如荼,那一男一女的身影挺立在对岸,无边妖火好似黄泉两头开满的彼岸花,妖娆灼目…… 胸口有些痛,我难受的闷哼了声,本能的握紧与自己十指相扣,掌心相贴的那只手。 那只手的主人也极为爱惜的握紧我,垂首在我的手背上落下软软一吻…… 我轻咳出声,他便腾出另一只手给我抚平胸口的喘息。我凝声哽咽,他便提起被褥往我身上紧遮几分。如此折腾了许久我才勉强从睡梦中收回了神思,艰难的睁开眼皮,刺目的烛光映入眼眸,视线模糊一片,不得清明。 缓了甚久,视线里复才凝出了他的影子,勾勒出他的轮廓。一双大手朝我额头抚了过来,他敛眉疼惜地问我:“醒了?胸口可还疼了?” 我见床前一直守着的是他,便也安下了心,乖乖躺在床上不动。目光落在了自己与他相扣的那只手上,心底似有暖意霭霭,融入浑身血脉。 “云川……”沙哑启唇,我忍着胸口处传来的阵痛朝他浅浅一笑,轻轻问道:“是你将我带回来的?也是你,一直都守在我的身边么?” 他拧眉,眸光清澈,满是疼惜的敲了下我的脑袋,“你以为呢?除了我之外,你还想让谁来照顾你,嗯?” 这句话中,听着仿佛还夹了两缕醋意。 这个云川,怎么动不动就喜欢吃醋呢。 偏头看外面漆黑的天色,我哽了哽,歉意问他:“照顾了我一夜?你可真傻,竟不晓得自己眯一会儿……” 他握紧了我的手,低沉道:“怕你有事,不敢睡。你受了这么重的伤,我怕你夜中苏醒瞧不见我,会担心害怕。我在你身边,只要你动一动,我便能感应到,这样你随时醒来,皆可见到我。” 随时醒来,皆可见到他。 嗓门哽了哽,有种说不出来的心酸感。我闭上眼睛,只觉得眼眶中有热泪在徘徊。从小到大,我似乎都是最坚强的那一个。幼时爷爷掌管判官殿,常常数月难回判官府一次,我一人无聊,便央着府中的鬼差教我舞剑,有一回剑脱了手,砍伤了我的手臂,生生削下一块肉来。鬼差彼时瞬间便被吓得六神无主起来,抱着我要去找司药,一路上鲜血染湿了我一身襦裙,可我愣是半句话也没说,一滴眼泪都没掉。 去了泰山府学艺之后,我时常将自己伤的体无完肤,可从来也没有因着受伤而矫情过一回。倒是小时候总被小师兄欺负,同他打架没打赢的时候哭过两回,但那也只不过是吓吓他罢了,因我晓得,女孩子的眼泪有时候比锋利的武器还管用,譬如我每哭上一回,师父便要揍小师兄一顿。 我自认为自己是个坚强的女子,不喜做那婆婆妈妈的娇滴滴小姐,可到头来才发现,有时候也许并不是因为自己厌恶娇滴滴,而是情势所逼,根本没有机会。我生来这三万年里,每次受了伤,无非是被小师兄摁着上药,顺便再嫌弃我几句,从未有一个人,似他这般,苦苦守在我的床前,痴痴等待我醒过来…… “云川。”我虚声唤他,他靠近些,“嗯?” 我蓦然坐直了身,扑进了他的怀中紧紧搂住了他的腰,趁着他还未反应过来时,靠在他怀中低低道:“我想抱你,你别动,我不会占你便宜的,我就是想抱抱你……” 他僵硬的手臂顿了顿,之后才柔柔的搭在我背上,如视珍宝般将我拢进怀中,唇角上扬,笑色勾人心弦:“你想抱便抱吧,若是想占我便宜,我也允你。” 我脸红的昂起头,看着他的下巴羞窘道:“谁想占你便宜啊,我才不上当呢,占你便宜到头来不还是我吃亏么?” “你这傻丫头。”他忍俊不禁,疼爱的揉着我肩膀,语气沉沉:“是我不好,没及时回来,让你受了这么重的伤……” 我倚在他的胸口,细数着他的心跳声喃喃:“这也不能怪你,毕竟我也是修行了三万年的神仙啊,我都打不过他,即便你在也无济于事,相反我倒是庆幸你不在,若不然你定会为了我与他出手的,他修为太好,依他的本事,许是一掌就将你打的魂飞魄散了。” 他不以为然的沉笑,揉揉我的肩膀挑眉:“为你魂飞魄散,值得。” 第四十九章 静观其变 我圈紧了他的腰,怀揣着满心欢愉道:“我,才不要你魂飞魄散呢。你不是说过么,以后还要陪我……陪我长长久久呢。” 他将下颌埋进我的三千青丝,凤眸微阖,拍着我的肩膀哄道:“好,我答应你,一定不会轻易死去,我会守着你,护你一生一世。” “一生一世……”我本想再开口调侃他几句,但听了他的话后,我却只想这般静静的靠在他怀中。 神仙的一生一世太长,这漫漫仙途中,若能寻个生死不弃,永不相离的人陪在身畔,一定比孑然一身,孤独寂静要好过的多。 碍于我受了重伤,无忧便特意将偏房收拾了出来,好让云川可以留在我的身边照顾我。我的内伤养了两日才缓过来,而外伤却是暂且还恢复不了。他是锁魂殿的上君,手中的兵器固然也是上古神器,被上古神器给伤着了体肤,若是没有十天半个月,是不可能恢复的完好无损。 受伤的这两日,也多亏了云川和无忧的照拂,我才能过的爽快。衣服被划破弄脏后,云川又特意从人间寻了套女装给我,衣料款式虽不如之前的这件,但好歹也是上品,广袖长裙穿在身上,显得比往日里稳重沉着了许多。 是日午时,无忧前来给我们送午饭,彼时正巧碰上了云川在给我上药,若非是我反应的快,无忧这小丫头怕是要胡思乱想,被眼前的情景给吓跑了。 我承认如今的自己有些衣衫凌乱,不成体统,但还不都是为了给伤口上药,一男一女独处一室招人多想,一男一女独处一室又衣衫凌乱便更要招人多想了。 无忧红着脸将饭菜放在桌子上,委屈的抬起一双水眸看我,“如仙你……你这样子,倒真像是被云川哥哥给欺负了一般……” 其实说欺负,倒是也不假,起先我饶是如何也不让他给我上药,毕竟我是个女儿家的身子……但鉴于前一日我自个儿上药全程鬼哭狼嚎的,云川这厢便强行扒了我的衣服硬要帮我,我情急之下想要逃跑,谁晓得他竟点了我的穴道……于是我如今便只好乖乖坐在他面前,任他对我上下其手了。 “他……他没欺负我,只是为了给我上药罢了……”伤口处的凉意汩汩传入心尖,我打了个冷战,着急催促道:“那个云川,你不必给我上那么多药的,我只是受了皮外伤,无须用完一整瓶……” 不能挣扎,更不能乱动,他无视我的说法,抬头看了眼无忧,好脾气的问道:“日前托无忧姑娘办的事,不知无忧姑娘可有消息?” 无忧点头,坚定道:“我去见了欢儿,虽说脸色苍白了些,但好歹还有精神。那位赵公子常常给欢儿施针疗养,暂时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 “看来,他是有所顾忌。” 我侧过半张容颜与云川说话:“昨日我见城中多了不少鬼差,觉得有些奇怪。沉钰哥哥一直没再送书信前来,不知是不是冥界也遇见了什么麻烦事。” “昨日夜中,城里死了不少乞丐,这些乞丐皆是木命人。” “木命……”我细想了一番,继续问道:“怎么死的?” 云川道:“被人夺了魂魄而死。” “夺魂?怪不得。”冥界素来重视魂魄丢失一事,记得万年前天上有个神仙下凡,夺了凡人的魂魄,致使阴阳两界不安,阎君亲自下旨命两千阴差与黑白无常前来捉拿夺魂之人,可惜无一个是其对手,后来逼得阎君亲去九泉衙门请白染鬼君,白染鬼君出面方将那人给绳之以法。不管他有如何大的本事能遮天蔽日,只要夺了凡人的魂魄,冥界就会立马察觉。 “夺魂?那是什么?”无忧傻傻不大明白,我敛眉解释道:“就是把人的魂魄抽出身体,只要魂魄离体,人的身躯就是个空壳子,若是没有魂魄,人便不可再入轮回,不可再转生,和魂飞魄散是一个后果。” “魂飞魄散,那欢儿她……” 我沉沉道:“谢云欢的身体内只余下了三魂六魄,七魄少了一魄,但与那些被抽去魂魄的乞丐相比,已经好太多了。” 无忧不可置信道:“原来那位赵公子是被坏人附了身,这可如何是好,对,我去告诉大哥,请高人前来作法……” 我甚是无奈的摇头:“傻丫头,你们凡间人的那些小伎俩,如何同冥府的神仙相抗衡,况且连我都被他打的如此狼狈,何况是凡人了。” “那该如何,欢儿她还如此年幼……” 云川给我上罢了伤药,提起我的衣襟替我掩好身子,清冷开口:“不能如何,静观其变。” 我也附和点头:“是啊,静观其变。” 当下没有什么好方法,便唯有静观其变了,只要查到了那人背后的主使者到底是谁,我们便可安心动手了。 养伤的这几日,常向晚暂且没有什么动静,除了那日夺了凡人的魂魄之外,他便再未出门。 回想他那日手下留情时说的话,看在我是九重天之人的份上,饶我一命,看来,他倒是还挺有原则的。数万年前天冥两族重修于好,冥王殿下嫁给了天帝陛下,之后殿下便下令,定下了冥界人从此不得与天界人为难,两界从此和平相处的规矩,冥律中言明,地府的神仙不可对天上的神仙动手,他是上君,若按着资历来算,比当今的阎君陛下还要老,平日里不把阎君的话放在眼里,但冥王的话,他却是不敢不从。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此事惊动了冥界,他做这件事的时候怕是已经想好了后果,但他还愿意如此飞蛾扑火自寻死路,究竟为的是什么…… 月已半圆,子夜无风,院落中静的能够听见残叶落在地面上的窸窣声。 他身披一身墨衣大步离开了谢家府邸,我及时跟上了他的身影,正要追上去,手腕却多了一道力,我回首看过去,只见身着紫衣的云川出现,俊容坚毅,幽深的眸仁里透着威仪,霞姿月韵平添几分王者之气。 “小九,我随你一同去。” 我被他的英姿迷得七荤八素,愣了一阵,从袖中翻出一枚护身符,系在了云川的腰间,“这是我们泰山府的护身符,我师父加持的,若有危险你不要管我,自己先走。” 他怔了怔,眸光由沉黯改为深情,反握住我的手腕,勾唇道:“你放心,我们不会有事。” 我看着他,莫名心下温暖,浅浅与他笑:“好,我们走。” 飞身化成了两道光湮没在深深的夜幕中。 落地时眼前依旧是片森森枯林,冷风掀起层层叶海,枯叶哗哗啦啦的扫在地面上,既是诡异,又是神秘。 明月高悬,头顶还是片黑压压的云,我抬手幻化出一盏琉璃灯,主动握住云川的手往林深处走去,枯叶埋了翠痕,我觅着新叶的指引一路向前,奈何寻到尽头也没寻到那棵郁郁葱葱的大树。 “是猜错了么……怎么没有?” 云川抬臂揽住了我,大手罩在我的眼前,压低声在我耳边道:“你已经寻到了,小九,闭上眼睛。” “闭上眼睛?”我听话的哦了声,乖乖闭上眼睛,耳边风声萧瑟更猛,落叶摩擦地面的聒噪声渐渐远去,漆黑的夜中仿若又恢复了久违的寂静,须臾后,忽有男人的言语传入耳中,隐隐约约,听的不大清晰,只能听见个大概。 “你想要的,我都已经给你拿来了,我想要的,你准备什么时候给我?” 另一道苍老的声音揶笑:“你等不及了?拿走了凡人的魂魄,冥界定会立刻察觉,你,在人间的好日子,怕是要到头了。” 男人冷哼一声,拂袖凝然:“本君这还不是为了满足你的要求?你想要阴时木命之人的阳寿来续命,我答应你。可这都已经半年了,本君下手次数频繁,冥府迟早会发现的。况且,本君要的东西你迟迟未能交出,本君怎知,你是否心中另有算盘!” 苍老的声音咳了两下,听似虚弱,犹如耄耋,“我不是已经给了你一粒解药么?若没有这一粒解药,你以为,她还能撑到如今么?你不信我?你不该不信我。” 男人寒着脸不再说话,沉默了半刻钟,道:“本君会尽快为你取了第九十九个阴时木命人的寿命,至于剩下那一个,我抽了不少木命人的魂魄给你打牙祭,你该是已经有九分成了,月圆之夜,本君不能再等了。” “月圆之夜?你也太着急了。” “本君等这一日,已经等了三百年了,若是她有分毫闪失,本君定不会轻饶了你!” “哈哈。上君果然是性情中人,只不过,光给我这一点点,还不够,我还需要四十九个木命人的魂魄方能重生,顺便,我还要那第九十九个阴时木魂魄。” 男子勃然震怒,“混账!你敢和本君讲条件。” “不敢,不敢。”那声音中听不到半分畏惧,很是怡然道:“上君你也说了,你的所作所为,冥界都已经察觉了,左右魂魄也抽了,多一个人,少一个人,又有何妨。” “你最好不要骗我,不然,我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哈哈哈哈……” 那人在笑,笑声磨得耳朵疼,我有些好奇的掰开了云川敷在我眼上的那只手,透过云川的指缝看过去,只见林子深处,与常向晚说话的,是一颗没有身体的头颅,且还是没有血肉,只余下白皙的头盖骨的那种…… 彼时那头骨悬在常向晚的面前,单用一层斗篷兜头罩住了身子,斗篷内游弋着几团活跃的黑气,看着格外森冷骇人。 “啊……”差些惊吓出声,云川赶忙从后抱紧我,薄唇磨着我的耳垂温柔道:“别叫,会暴露。” 我吞下了嗓音,怯怯点头。他的大手这才从我眼前拿下,双臂紧拥着我身躯,似要将我整个人都护在怀中。 第五十章 魔君当真有那么阴柔吗? 墨衣上君凝眸靠近那颗头骨,眼神里透着危险的气息,修长的手指扼住了头骨的下巴,冷冷威胁道:“你也别猖狂,若是你敢骗本君,本君,定会让你生不如死……”手指松开他的下颌,改为抚摸他森冷的面庞,“听说,你当年,是被魔君大人给打散了三魂七魄的?魔君他应该还不知道,你这一魂一魄不但没有散去,还依附在这白骨之上,蓄谋着如何再篡他的位吧?” “魔君?你说他,哼,怕是要让你失望了。他可是早就进了轮回,这两万年里,他怕是早就不知轮回到何处了。魔宫里的那些废物,阻止不了我成就大业,等我重生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去人间杀了这个无耻之徒!” 后面的那两句话几乎是咬牙而出的,我抬手捂住自己的鼻息,生怕自己的呼吸声太重引得那两人发现。 云川甚是镇定的将下颌倚在我的肩上,面对此等场景竟能不动声色,连大气都不喘一声,当真不愧是皇室! “是么?”男人大笑,“到底是他无耻些,还是你无耻些?本君若是他,就不会心慈手软,留你族半条性命,你这老狐狸,若论心狠,谁狠得过你?” “你!” “对了,本君忘记告诉你了,魔君上一世是个短命鬼,如今怕是已经魂归黄泉了,但本君在地府没瞧见他去投胎,你说,他是不是……忽然想开了,魂归本位了?”故作叹息,男人唏嘘道:“上辈子你都不是他的对手,这辈子,你可得小心,这一魂一魄,来之不易啊!” “魔君,魔君!”头骨怒气冲天,咬牙长吼一声,“本座不会放过你的!” 一声长啸震得地动山摇,树叶潇潇而落,恍若刮骨的嗓音传入耳中,刺的脑袋疼…… 云川见势不好,握住了我的手腕扬袖一挥便将我带入了现实之中,我步伐踉跄的被他扯出了幻境,另一只手也搭在了他的胳膊上,借着他的力这才稳住了身子。 晃了晃脑袋,周围总算没有那刺耳的声音了,我皱眉扶住额,长呼了一口气,“太可怕了,果然是个不好招惹的人……对了,魔君,他方才提到魔君,莫非那人是魔界的?” 云川搀着我沉静道:“嗯,是魔。” 我缓过了神,“想不到,这件事竟然还和魔界有关……”昂头看他,我两眼放光,提起兴趣:“你方才有没有听见他说,魔君进轮回了,而且已经魂归黄泉,没有转世投胎?” 云川深深看了我一阵,点头,“嗯,怎么了?” 我激动握拳道:“这样说来,魔君现在应该在冥界,魔君在冥界啊!怎么这个消息,都没有人来告诉我呢。” 他蹙眉,稍有不解:“你,不是应该关心,他口中的魂魄之事么?为何对魔君……如此感兴趣?” 我抚着胸口一本正经道:“魔君啊!魔界的君主,那可是大人物啊!你看我从小到大也就只见过阎君,三界里的君王,我还有天帝、妖君、魔君,这三个都没有亲眼见过。你不晓得,我们做神仙的若不见多识广是要被笑话的,况且……我听说三界的这些君主都很年轻,天帝这个三界第一美男便是不提,阎君呢,昔年也在我们冥界的美男排行榜首位待过几万年,妖君最温柔,魔君呢,最是霸气妖娆,我偷偷告诉你啊,当年我师兄给我悄悄看过魔君的画像。” 他错愕咳了声,大抵也好奇,便不可置信的问了句:“你说,你见过魔君的画像?” 我挑眉点头,道:“你可曾记得我同你说过,我有一个师兄乃是来自魔族,他自幼便崇拜魔君,听说之前上山拜师学艺的时候,身上什么也没带,只带了一副魔君的画像与几件长绸衫子。我幼时与诸多师兄都玩得来,他也疼爱我,有次趁着诸位师兄都不在的时候给我偷偷看了一眼。” 他又咳了两声,脸色微红,“那你觉得,魔君他,长的如何?” 我搓搓手,鼓腮缓缓道:“倒是……没有想象中的那般俊美……”未瞥见他眉宇间的皱痕,我琢磨着继续说下去:“只不过见了画像之后,我就晓得为何世间传闻之中,会用妖娆来形容他。他,其实也挺好看,就是……” “就是什么?” “就是长得太像女人了……”我歪头,扯着袖子惋惜道:“可能,是每个人的眼光都不一样……我师兄就很喜欢他,师兄称之为,阴柔,对,就是这个词?” “阴柔?”他的嗓音有些低,敛眉深思,“当真有那么……阴柔么?小九觉得,我也很……阴柔?” 那两个字对于男子而言的确难以启齿了些,我不解的回首看他,“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呢?你可是个堂堂大男人,怎么会和阴、阴柔沾的上关系呢?”瞧他脸色有异,同往常不一样,我又强调的拍了拍他胸口,补充一句:“你比他好看,比他像男人多了。” 他这才释怀的挑了挑眉头,抬眸看我:“真的么,那你,为何还想见他?” 我想了片刻,“他是大人物,我等小辈自要去瞻仰瞻仰其英姿。其实主要的一点,是我想看看,他到底和画像中像不像,到底生的阴不阴柔……” “你无须看他,看我便好了。”霸道的将我往怀中一搂,我把玩着胸前的长发奇道:“我想看娘娘腔,看你做什么?况且你我日日相见,我日日都能瞧着你。”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男人不依:“不行,除了我,你不许瞧旁的男子。” ……完了,又来了。 见我不说话,他晃了晃我的胳膊,“可曾听见?” “唔,听见了听见了,我记住了,以后不瞧,我谁也不瞧,我只瞧你。” 养了个醋坛子在身边,这种滋味,着实奇怪啊。 等到了我的承诺后,他才松了口气,“这还差不多。” 哎,罢了罢了,左右云川待我好,且又生的俊美无双,以后他若真的一心想娶我,我倒是也可以考虑考虑。 但话又说回来,方才听那骷颅头和常向晚的对话,提到他要在月圆之夜前夺了七七四十九个魂魄,且还要谢云欢的魂魄吃下,方可重生,而常向晚帮他重生,他则要帮常向晚救人,救谁却无从得知。 那个女子,那个手镯,会不会就是骷颅头口中的那个她? 短短五日时光,听说谢无伤已经寻到了证据与证人,只消再从晋北侯的府中得到一物便够了。 皇帝原本定下的婚期已经迫在眉睫了,婚期前两日,皇宫中忽然传来了另一道圣旨,说是要改旨将郡主赐给谢无伤。得了这个消息后,谢府上下忽不知是喜是忧了,赐婚的还是谢家人,只不过是从谢少爷变成了二老爷,古往今来,皇帝下旨赐婚又遭遇改旨的,恐怕就只有这一回。 于是府中上上下下又重新改为二老爷准备婚事了,谢云语得知无须被赐婚,当晚便拉了个俏丽姑娘到自己老爹面前求老爹成全,原是谢少爷早就有了心上人,只是碍于赐婚的关系不敢告知父亲。姑娘乃是平常人家的小姐,小门小户,按着规矩本是配不上这谢府少爷,可谢无患一家原本便是仁善人家,且自幼又受了父母的良好教导,对父母行事之风耳闻目染,自是不会因为门庭高矮而拆散一对有情人,他爹宽和,当即便同意了两人的婚事。 至于谢小姐,不知为何,这几日瞧谢无伤的眼中总有怨意,与那赵公子倒是亲密的很。而无忧得知这件事后,没来得及伤心便被谢无伤给扯进了闺房,悉心哄了一下午之后,待到出门时两人的脸皆是红扑扑的。 我与云川坐在院中喝茶,见那并肩走来的两个人面带桃花,便掂着杯子打趣道:“这命运啊,有时候便是如此奇怪,这上辈子呢,无伤随了无忧的姓,下辈子,无忧就该随了无伤的姓了,小侯爷,救命之恩你打算何时以身相许啊?” 谢无伤眸光深情的看向无忧,无忧经不住打趣,脸上一热,行到我身边坐了下来,娇羞拧着帕子:“如仙,你、怎么又取笑无忧……” “害什么羞啊,左右你们俩也是要成亲的,如何,婚期定了没,要不本大仙给你掐指算一算?”抬手作势要掐算,还没开始装模作样便被云川给握进了手里,云川半含笑意的道:“你会算日子?如此甚好,不如给我二人也择一个?” 我僵住了唇角笑色,尴尬拍掉了他的手:“咳,不许浑说!” 谢无伤心情大好在云川身畔坐下,饶有深意的道了句:“云川兄言之有理,好事要趁早办才好。” “趁早办的该是你们啊!”我好心提醒,一想起无忧的时日不多,我便有些伤感,“人活一世,能遇上一个良人便是上天的恩赐了,韶华易逝,烟花易凉,这短短的一生,你们要好好把握才行。” 无忧不解我话中意思,只羞涩的低头轻笑,而谢无伤闻言则是眼底升起大片沉墨,眉宇徒添愁绪,安静的点头,“九姑娘的话,在下记住了,多谢。” 我放下杯子拍手释怀道:“啊今日天气不错,你不带无忧出去走走?” 谢无伤颔首:“正有此意。” “那还不趁着天色尚早,赶紧出门?”我欣然的给自己倒了杯茶,清闲无比:“左右你明日就该走了,今日就痛痛快快的陪无忧玩一天,免得……让自己有所遗憾。” “嗯。”谢无伤起身拱手道:“那便不打搅两位清静了,在下带无忧先去了。” “好。”我笑应道。 谢无伤主动握住了无忧的手,扶她起身,两两相望时,当真像是一对浓情蜜意的小夫妻。 “有时候我真的觉得老天不公平,为何像无忧这样善良的姑娘,偏偏会短命,早早就入了黄泉。”托着下巴看他二人离去的背影,我自言自语:“谢家世代与人和善,阴德也积得甚厚,为何最终还会落得个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结局……” “天命是早早注定的,因果轮回,谁也更改不了。” 我趴在桌子上,无聊的扯了扯云川的袖子:“你也觉得天命不公对不对?其实,我一直觉得老天爷对你,太狠心了。你这么一个青年才俊,为何一生命格如此凄惨,若你现在还活着,若三年前你父皇将皇位传给了你……我相信,以你的能力,你一定能治理好整个国家的。但话又说回来,若你当了皇帝,现在恐怕早已三宫六院,嫔妾满怀了。你也不会落入黄泉地府,不会与我相见相知……我自然也不会和一个凡人做朋友,你我这辈子许是都无缘相见了。” “所以,我们两个有缘分,我入地府,注定就是为了遇见你。” 大手温柔揉着我的脑袋,我拿过他一只胳膊枕着,闭上眼睛浅浅问道:“对了,云川,你以前同我说,你在等一个人,等了许久,还是没有等到。那个人是谁啊?你还要在黄泉等他么?” 第五十一章 已经等到了 他手上的动作顿了一顿,袖底余香袅袅,柔声答我:“不等了……” “为何不等了?”我问。 他勾唇答我:“因为我已经等到了。” “嗯?那人是谁?” 指腹替我理着鬓角青丝,扶正我发间的绢花,“那人,就是你。” 我愕然,“我?此话,如何说起?” 他目光和煦,凑到我耳边轻吟:“因为,你便是那个让我动心的人。” “动、动心?”我更是错愕了,直起身子昂头看他,囫囵吞枣的问他:“你……是认真的么?我、我其实缺点挺多的,我不会琴棋书画,就连打架我也是半吊子,而且我脾气差,招人讨厌,又胆子小,实、实在没什么优点让你喜欢的……” 他挑眉听着我如此贬低自己,忍俊不禁的沉笑出声,宠溺的捏了捏我的腮帮子,举止亲密:“小九没听过,喜欢一个人,连她的缺点,都会一并当成优点喜欢么?你说的这些,我都不介意,有七情六欲的小九,才更讨人喜欢。” 说到底,不管我变成什么模样,他都喜欢。其实能有个如此欣赏自己的朋友在身边,还是挺难得的。毕竟我可是被小师兄嫌弃了堪堪两万年多年,若是让他来细数我的缺点,他定是比我自个儿还了解清楚,至少能给我挑出整整两箩筐。 正打算开口让他不要捏我脸蛋,谁知目光一扫,却见参天桂树下浮起两道青光,是有人来了! 赶忙拿掉云川捏在我脸上的手,我有些心虚的站起身,对着那团青色凝出的人影乖乖喊了一句:“沉钰哥哥,你怎么来了。” 沉钰上君彼时现身迈着施施然的步子闲逸走过来,目光有意无意落在我与云川相握的那只手上,眸中带笑的问了句:“嗯,可是本君来的不是时候,叨扰了两位?” “没,没……”我更是羞涩的将爪子从云川手中抽出来,别到身后,一派干了坏事的模样…… 云川那厢见到沉钰上君倒是没有我这般激动,只从容的站起身,又从容抬袖准备行礼。不过,这个礼还没行出去,就被沉钰哥哥给先拦下了,沉钰哥哥破天荒的与他还了个礼道:“数月不见,别来无恙。” 数月不见?我一头雾水,沉钰哥哥什么时候与云川相识了?且还如此看重云川,给云川行了礼? “上君多礼,在下甚好,劳上君挂念。”云川那厢回答也还是轻飘飘的,全然不照正常的规矩走啊! 沉钰哥哥负手儒雅扬唇,完全无视了我,继续嘘寒问暖。“人间的阳气太重,你待着,可是习惯?虽有些修为,但终归不是本体,不该听这仙丫头的话来人间的。” “无妨,能受得住,小九给我吃了丹药,可同凡人无异。” “小九?”清凌凌的目光扫了我一眼,沉钰上君恍悟,“原是如此。不想谛听口中的男宠,竟是你。若非今日得见,本君可是万万不敢相信的。” 这两人忙着叙旧,当真就没理会我,我怔怔的站在云川身后,听着他们你来我往的谈话,一时心头生出了无数个为什么…… 为什么沉钰哥哥会与云川认识?云川以前一直在鬼市卖艺,难道沉钰哥哥也去过鬼市花楼?哇,果然人不可貌相,沉钰哥哥瞧着如此一本正经,品貌端正,没想到背地里也会去逛花楼…… 那又为什么,沉钰哥哥好像对云川很是敬重呢?沉钰哥哥乃是十殿上君,往日里就算是在阎君大人面前,也是绝对能直的起腰板的,今日对云川一个小鬼如此有礼貌,太异常了。还有什么修为,什么本体,真是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嘘寒问暖了半刻钟,沉钰上君这才想起来被晾在一旁晒太阳的我,气定神闲的走过来,又气定神闲的拿起桌上空置的那盏白梅花青釉茶盏,提起茶壶给自己也倒一杯,方步入正题:“这次来寻你,一是为了你日前送往冥界的那副画像,二是为了凡间起了夺魂之案。夺魂一事,阎君大人的意思是,下手越快越好,不能白白让那些魂魄烟消云散了。至于画像,本君私下问过不少人,都言未曾见过画中女子,倒是无意间被我那侍奉案前的少君瞧见,她有所印象,说这名女子昔日曾出现在锁魂殿,只不过,那已经是三万年前的事情了。” 云川也慢悠悠的走了过来,坐在我身旁的位置,掂着一只盏底绘杏花的杯子把玩, 我听的迷茫,“阎君大人的意思,难不成是要我阻止他?可是确定让我动手?上一次为了救那谢云欢的魂魄,我差些被他打死……阎君大人不怕我因公殉职么?”想到那后半段话,我继续问他:“那女人到底是谁?” 沉钰上君先回答我前一个问题:“阎君大人当然自有法子,他已经传旨前去九泉衙门,请白染鬼君将麾下的令影将军借给你用一用,你若需要,只消同他打个招呼,他便会立即上来帮你。”斟酌一会儿,抿了口茶回答下一个问题:“那个女人乃是天界一个部族的散仙,身份已经无从查起了,只晓得她叫青音,多年之前于常向晚而言也担的上红颜知己一说,奈何后来常向晚娶了妖族的一名公主后,不久这姑娘就消失了,不晓得,是走了还是……” 猜出他心中所想,我也赞同道:“不会平白无故消失,难不成是死了?日前我见到了那个神秘人,好像是和魔族有关,听他口中所言到要去篡魔君的位,还有什么重生之法,救什么人的,我理了理,大致应该是常向晚帮助那魔头重生,而那魔头则要帮助常向晚救一个人,那人会不会就是你口中所说的青音?”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沉钰上君沉道:“还有这种事?竟然和魔界也扯上了关系,那……”格外赏识的看向云川,“尊驾如何看?” 我一口茶险些喷出来。 云川也察觉出哪里有点不妥,修长的玉指上搭了张白帕子递过来,轻描淡写道一句:“唤我云川便好。” 沉钰上君改口,“哦,云川如何看?” 我悻悻的拿着帕子擦去唇角茶渍,耳畔云川的声音清闲淡然,文不对题:“你们处置便好。” 什么叫……我们处置便好?为何有种怪怪的感觉?难道沉钰上君不是在询问云川对此事看法么? 沉钰上君挑眉自然道:“提起魔界,我倒是又想到了一件事,听闻常向晚昔年娶的那个妖族公主,其实便是妖魔两族的混血,她娘好像是……魔君的义妹?” 不大确定的一句话。 我托着下巴看手里杯子,“既然他丈母娘便是魔,那他为何要求旁人呢……不过仔细想想,或许那人是得了什么病,这病只有那个骷颅头能治,所以他才会冒着如此大的风险来助那骷颅头重生,那骷颅头又是何人,为何会对魔君如此憎恨?” “魔君乃是一族之君,一界之主,难免会在某些方面上招人记恨,不过说起来,第三代魔君自上任以来,平了不少本族的战乱,令魔族安稳了不少年,若说最为震撼的一次,便是当年灭了赤影族全族,手法利落,连阎君都佩服的五体投地。” “就是把自己老婆全家都给灭了的那回?”我好奇问他。 沉钰上君难得的面露异色,轻咳了两声,“算,算是吧。” 我点头:“哦,那是挺利落的。” 连自己的未婚妻,未来的老丈人都杀,果真是应了一句话: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 云川轻轻放下杯盏,对于我无意又将话题引到魔君身上这回事,微有不自在:“那时候,他们还没成亲,算不得他……老婆。” 我不在意的道:“是不是他老婆,其实都无所谓了。不过我好像已经预见了那骷颅头的下场,经沉钰哥哥如此一说,我猜想魔君他应该最是痛恨别人篡他位这件事,你说的那什么赤影族造反,他连人家全族都给灭了,何况这骷颅头,魔君若知道,还不得将他脑袋敲碎。” 沉钰上君讪讪一笑,抬起杯盏抿了口茶,“咳,也许吧。” “对了沉钰哥哥,听说魔君他此时就在阴曹地府,你掌管轮回殿一定见过他吧。”我兴奋的扑了上去,抓住沉钰哥哥的胳膊摇晃,“魔君他准备什么时候去投胎?我还有机会见上一面么?啊还有,魔君大人脾性怎么样,你觉得……我这样的神仙,有没有机会可以去抱个大腿?” “这……” 没等他支吾出个结果,我便被云川强行给摁坐了回去,一只手臂牢牢环着我的腰,他眸光清冷,面色冰寒铁青,目不转睛的盯着我,仿佛要将我给盯出洞来:“你有我,还想要什么魔君?他有什么好,你还想去抱他大腿?” 某人的醋坛子又打翻了,连空气中都弥漫着浓浓的醋味,我呆呆的与他四目相对,吞了口冷气,心跳加快,越来越狂躁,“那个,我……”求助的看向沉钰上君,沉钰上君假装看不见我,故意别过头,我立马便怂了,乖乖的将视线挪回云川的俊容上,安抚的承诺道:“我不想要,我不看了,我发誓我真的不看了,以后再也不提要看他了,我看你,我只看你一人……” 沉钰上君噗嗤笑出声,我顿时脸红似火,低头懦懦。“那个,云川你可不可以先把胳膊松一松……我要被你给勒断气了……” 他眯了眯凤眸看我,手臂这才从我的腰上拿回去,威仪凝重道:“那魔头乃是赤影族余孽,仅靠一魂一魄依附在白骨之上,只要食够了魂魄便能转生成人,月圆之夜该是最后一个期限,妖毒对其无用,得用这个东西。”他不知什么时候变出了一只小瓷瓶在手中,玉白剔透的瓶子放回桌上,“这东西,可以让其彻底魂飞魄散。至于魂魄一事,烦劳沉钰上君招呼九泉衙门的将军,十五月夜,助小九动手。” “十五月夜?”沉钰上君掐指一算:“还有三日。” 第五十二章 暴露身份 我的兴致被桌上的小玉瓶给引了去,伸手拿过来,饶有兴趣的问道:“这瓶子里装的是什么啊,哇这料子不错啊!” 云川淡淡道:“这瓶子里装的是剧毒,只要被他吸食,便可令他修为尽散,两个时辰内魂飞魄散。” “这么厉害!”当即便撒手放回去,这般厉害的东西我可碰不得,若是被我一不小心给吸食了,那我的小命可就彻底完蛋了! 沉钰上君应下了云川的计划后便趁着天色未晚离开了人间,而至于我接下来要做什么,自然就是要护住谢云欢的魂魄了。 但有一个问题我却是着实好奇,来人间的这段时日里,云川似乎一直都在忙着如何帮谢无伤报仇的事情,对于常向晚的这件事未曾多提过,可他为何,似比我知道的还多,他知道那骷颅头是赤影族的余孽,还知道如何阻止骷颅头重生,这世上,好似没有什么事情能瞒得过他的眼睛…… 果然,我在查案这方面是一点天赋都没有的。 常向晚要谢云欢的魂魄,我虽不能阻止,但人命关天的事情还是不能坐视不管的,且这两日间他只顾着去取旁人的魂魄,却并未有要取谢云欢魂魄的冲动,这一点有些奇怪。 至于被他取走的那些魂魄,泰半是京城中一些乞丐与短命鬼的,由此可见,他还是有些良心的。 晚些时候丫鬟说赵公子去给谢云欢把脉了,我便趁着这个空隙借着无忧的身子偷偷溜进了他的房间,东翻西找才从柜子里择出个绘了黄花的瓷瓶,是了,我记得他将阴时木命人的阳寿都封印在了黄花瓷瓶中,到时候这些东西肯定是要进那魔头肚子的,云川说他的毒可令魔头在两个时辰之内修为散尽魂飞魄散,这可是个好东西,万一打起来了,到时候也只需等个时机,上去一举便可将他们歼灭。 查案方面我不行,可这打架作战,我可是轻车熟路! 施法幻化出云川给我的东西,我一手撬开了瓶塞,扑面一股子血腥味引得我快要呕出来,我赶忙施法将毒混进阳寿中,一滴不留的掺进去,末了还用了一朵茶花封住了气息,大功告成之后将瓷瓶重新放回去。 拍拍手收好了空瓶子,我大步朝着门前走去,抽开门闩,临行前还替他关好了门。外面阳光正好,秋末的海棠开得绚丽妖娆,我正在想着晚饭是该吃莲子羹好还是去外面吃京城的小吃好,一个没留神,恰好撞到了一个浅菊香的胸膛。 “哎呦。”我后退了两步,用手摸头,刚想抬眸去看撞见了谁,谁知视线抬起,映入眼帘的却是个陌生身影。青衫长袍,脊背挺立,剑眉星目中透着阵阵寒意,虽是顶着一副凡人面孔,可骨子里的阴煞之气还是逼得人不由浑身打颤。 心下暗道不好,我心虚的看着他,步子往后退了两寸,皮笑肉不笑的同他打招呼:“赵、赵公子,好巧……” 他眯眼居高临下的看我:“巧么?你来我的院子,是要寻我么?” 是了,这里是他的住处,我如今连人家的大门都没迈出去就被人家给捉住了,这可真是有口说不清了…… “我、我……”不知所措,昂头一瞥却瞥见了墙角悄然绽放的一树海棠,我立即改口道:“哦,我是觉得公子院中海棠花不错,我是想来摘花的,叨扰了公子实属不该。”装模作样的同他行了个礼,“既然公子已经回来了,那我,就先告辞了,告辞……” 低头匆匆忙忙往回走,我硬着头皮快步凌乱,只差一脚便迈出院落时,忽听耳畔男人冷喝道:“站住!” 身子蓦然一僵,我额头敷满汗珠,暗暗握紧了手,时刻准备与他打个你死我活。 “转过身来。”他凝声命令,我愣住,惶恐驱使着我的身子不得动弹。见我没动静,他沉步缓缓靠近,一时间脊背处飘来一阵寒凉,激的浑身毛骨悚然。 一只手陡然搭在我的肩上,用着强硬的力度要扳回我的身子,我自知不可再任由他动手了,趁其不备之际,抬起自己的掌心凝出一团灵力打向他的肩膀。他并未躲闪,其实依着他的能力想要躲我这一掌何其的容易。一掌不偏不倚的落在了他的肩头,他身子一僵,闷哼了声,握在我肩头的那只手力度不减,昂头凝视着已经怔住的我,拂袖一掀,将我整个人都给抛了出去。 身子重重砸在了海棠树干上,震得满树落花簌簌,我的身子摔在了地上,元神从无忧的身体中滚了出来,连滚两圈方稳住重心,无力的捂住胸口呕了口血。 那人慢悠悠的走了过来,天青色纹玉叶花的裙摆映入我眼帘,晃得我眼睛模糊,“果然是你,想不到你也附身在凡人身上,看来是我小瞧你了!” 我被他方才那一招伤的厉害,呼吸艰难的昂起头看他,嗤笑一声:“我一个无名之辈,附身在凡人身上无非是玩玩而已,可尊驾乃是堂堂冥界上君,竟也做这夺人魂魄,丧尽天良的勾当。真是引人耻笑啊!” 他凝眸,施施然的蹲下身,敛眉扼住我的下巴,眼底浮光掠影,“想不到,你还有点能耐,竟然能看破本上君的身份。不过,既然知道本上君是谁,你还敢走这趟浑水?小姑娘,奉劝你一句,冥府的事情,你最好不要插手,免得引火烧身!”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咬牙倔强的挣开了他的五指,正义凛然道:“笑话,三界人管三界事,身为神仙,必要以守护三界苍生为己任,看不得你为非作歹,你便不害怕,有朝一日冥府阎君知晓此事,让你碎尸万段么!” “碎尸万段?”他竟笑出声,猛地拂袖起身,负在身后道:“你以为本上君会怕他么,不过是个小小凡人成神的狗东西,若非是冥王器重,他如今能坐的上阎君这个位置么!少拿他来说事,本上君可不怕!” 我冷笑一声,挑眉问他:“你可别忘记了,我是九重天的人,你不怕阎君,那冥王大人呢?我若是将你的罪行告知冥王大人,你可就万死难辞其咎了……” 他回身扫了我一眼,无所畏惧的冷哼一声,“所以,你倒是提醒了我,这一次,是决不能放不过你了。”广袖一挥,一道金光落在了我身上,紧接着便是手臂外蓦然一紧,有绳索缠在了我的身上,令我动弹不得。 “锁魂索!” 我认出了绑在我身上的绳子,此乃冥界的十大 法器之一,十大 法器分散在十殿殿主的手中,他身为锁魂殿的上君,锁魂索便是他的法宝。传闻这绳子同天界的捆仙绳有的一比,只要被其绑了,若是没有主人的口诀是不可能挣脱开的。他这是要对我下杀手了…… 努力挣着,可没想到越挣越紧,不过片刻功夫我便被绳子给勒的透不过气了,“你放开我,放开我!” 我冲着他嘶吼,当然这些根本无济于事,他一动不动的站在风中,轻飘飘的夸了一句:“认得锁魂索,还不错。你既然如此想要守护苍生,那我成全你!” 没等我反应过来,他便旋身抬指一道灵光注入我的灵台中,似有烈火燃进身躯,我皱了皱眉头,眼前一黑,无力的倒了下去。 他要怎样对我,我不知晓,只觉得自昏迷后我的身子便越来越冷,如同躺在了一块寒冰之上,不断有凉气侵袭着我的骨髓。 好在我自幼时修习过红莲圣火,这冰冷暂时不会将我如何,只是体肤上要多受一些罪罢了。但此时此刻,我却是更加想念起了云川……对了,我被劫走这件事,云川一定还不知道吧。一早的时候云川就出门了,也不晓得是去什么地方做什么事,只叮嘱了我几句让我乖乖在府中等他。他若回来时发现我不在,一定会来救我吧…… 不,还是不要来救我了,这里太危险了,若是他犯险来救我,必然不是这混蛋的对手,普通鬼魂本就脆弱,何况是魂魄残缺不全的鬼魂呢……我好不容易才将他从花楼里带出来,可不想他到头来为了我魂飞魄散…… 如此想着想着,灵台也渐渐地恢复了清明,神智回归本位,我虚弱的睁开了眼睛,视线内是片模糊的白色,恍惚了半刻钟,这才视物清晰,将周身环境给观望个仔细。 这是座冰宫,厚冰铺就的地面上晶莹剔透,似是一面澄亮的宝镜,倒映出宫中人的影子。宫殿上方是一盏冰雕莲花,花瓣绽放鳞次栉比,观之入微。一颗鸭蛋大的夜明珠悬于其上,令原本就明亮的宫殿更是恍若阳光白昼了。四角还挂着成排的冰棱,寒气氤氲袅袅若白雾,我依墙而靠,腿下与后背皆是生冷麻木。 而殿中央则是一张用白玉砌成的大床,墨衣男人负手而立,眸中愁思万缕,静静垂眸看着玉床上躺着的那名女子。我悄然动了动身子,挪了角度,错开墨衣人的衣摆朝玉床上看了去,只见那床上躺着的玉人面容姣好,唇角发白毫无生机,仅有的气息恍若游丝,安静躺在玉床上闭目沉睡,一身红白衣裙散若浮花,身体四周皆是铺满了安神的引魂花。 果然是为了一个女子…… 我方看了一会儿就被他察觉了动静,他回身看我,一袭墨衣盛气凌人,双眉紧拧,眼中是一如既往的万丈冰寒,“你在看什么?” 明知故问。 我别过头,冷哼道:“你在看什么我便在看什么,你将我绑来这个鬼地方,是打算将如何处置我?难不成要我陪你在这个冰宫里冻死?” “冻死?”他勾起唇角,眼底浮上揶揄,“你当真以为本君有这闲情雅致,让你死的这般痛快?” “哦?”我深呼一口寒气,静下心问道:“那上君打算,如何处置我?” 他拂袖,目光看向远处,倒是不介意先给我有个心理准备:“神仙的魂魄,该是比凡人的魂魄更有用吧,不知,他有没有兴趣尝一尝。” 我的心咯噔一声坠入了谷底,好你个常向晚,心够毒的啊! “你想将我送给那个魔头?你可知弑神是什么罪过,这可是要下地狱碎尸万段的!” 关键时刻也只能用言语来吓吓他,不过即便如此,于他来说也只是垂死之前的挣扎,徒增可笑罢了。 “弑神?本上君犯下的罪名,怕是也不缺这一条,你若是安静些,本君倒是可以考虑考虑,先给你一个痛快死法,再抽出你的魂魄。” “常向晚!”我厉声吼了一句,“佛家说,苦海无涯,回头是岸,你若现在回头还是有机会的!” 他斜睨了我一眼,权当做没听见,低低嗤笑道:“苦海无涯,回头是岸?于本君来说,早就没有岸了。” “常上君!”我苦口婆心的还欲规劝他,谁知他却先开口打断道:“你若是再鬼叫,本君就封住你的嘴!” 我立马憋住了嗓中余下的那截话,心里默默腹诽,鬼叫,这个形容也太不合适了吧,好歹我这也是在渡化你,你不听便算了,还骂我鬼叫,看来沉钰哥哥说的对,你就是个六亲不认的老东西。 他不许我再说话后便又回到了玉床前,只怔怔对着玉床上女子沉默不言。 如此沉默了半个时辰,他一晃身,消失在了冰宫中。 第五十三章 上君的往事 我见他消失,狼狈的从墙角爬了起来,因着只被绑了两只胳膊,故而腿脚落得个轻松,尚且能够行动自如。目光落在那躺在玉床上的姑娘处,我忍住腿脚发麻打颤的痛,一瘸一拐的走到了那姑娘身畔,趁着他不在,我才有机会将这姑娘看的清楚。 姑娘生的二八年华,如花似玉的容颜,一双新月弯眉,五官精致如画,眉间一点朱砂,像是刻意点上去的,又像是自幼便有的胎记,红艳似火,却又不妖媚,反而平添了两分惊艳。 薄唇泛着霜白,气息微弱到难以捕捉的地步,身畔堆积的引魂花散发着幽蓝色的光芒,正悄然滋养着她的魂魄。 可惜双手不能动弹,要不然我或许可以探探她到底得了什么病…… 美人儿看起来年纪不大,容颜上还透着几分稚嫩之气,约莫只有个几千岁的样子。凝雪般的肌肤上渗着刺骨的寒气,视线往下,一点亮晶晶的东西自她袖口漫了出来。我好奇的想伸手去挽起她的广袖,可扭动臂膀时才想起来自己如今还在被绑着,无奈之下我只好朝她的袖口处吹了口气,凉风掀起了她的衣角,雪腕上露出了一只玲珑银镯。 银镯,这只银镯看的好生眼熟,我仔细想了片刻,终是认定了她手腕上的这只和那混蛋柜子里的那只相仿,甚至不能用相仿来形容,可能,就是一对。 银镯的样式与纹理大致相同,只是这只镯子简单了些,小巧了些…… 仔细去看她的容颜,是与画中人容颜相似,难道她就是青音? 但,沉钰哥哥说青音乃是神族,且三万年前就出现在冥府过,不该岁数如此小。记忆里忽又想起了日前云川和我说的那些话,一个男人,生平最在乎的三个女子莫过于母亲,女儿与心上人。这姑娘和青音长得相似,该不会是……青音的女儿吧? 揣度了良久,也只揣度出了这一个可能。我后退了两步,昂头打量冰宫的出处,管她到底是谁的女儿,先逃出去才是要紧,只不过我该想到,他这般放心将我一个人留在冰宫,又不打晕我,泰半是有了十成的把握认定我走不出这个冰宫。 如他所愿,我找了半个时辰都没找到冰宫的出口在哪里,倒是在冰宫的墙壁上发现了不少诗句,看这笔迹,该是出自一人之手。 “最是凄凉三月天,遍地桃花凉,生也错,亡也错。” “何日再为卿挽发,如今空对杨柳愁。” “此生难做比翼鸟,来世愿为连理花。” “一朝只影去,不见佳人来,采菊双双落,空瓶无复还。” 潇洒恣意的笔迹间添满愁肠百寸,我昂头细看那冰墙上的诗句,每一首,皆是伤怀之感。念卿卿不在,问卿何时还,卿不在……难道是,已经去世了? 我顺着冰墙上的诗句往前看,尽头处立着一方香案,案上供着一人的牌位,上用金字描出一行字迹:爱妻青音之神位。 爱妻青音,果然是已经去世了……香案前还萦绕着缭绕青烟,我走近,看着那尊牌位有些晃神,这个女人被他称为爱妻,那地府中的那位上君夫人,又是怎么回事? “你在这里做什么?” 冰冷的嗓音从后飘了过来,我当即觉得心头一震,心跳慌乱如雷,仓皇的转过身去,瞧见他那张阴寒要吃人的脸,我被迫没出息的浑身抖了一抖,用着低哑的嗓音回他:“没,没做什么,我就是无意闯了进来,想要看看……” 他冷盯了我半刻钟,随之不再看我,目光深深的挪至灵位上,步伐缓慢的走过去,自一盏白玉瓶中抽出一支香,无火自燃,插入香炉中。 “常上君……这是你的夫人?” 他抬指拂去牌位上一粒尘埃,背对着我沉默,许久过后,才回道:“他是本君的夫人,唯一的夫人。” “传闻,两万多年前,您娶了妖界的公主……”我看着他的背影,小心翼翼的试探道。 他又不言语了,替牌位擦拭尘埃的动作格外温柔。 “上君的诗作,很是惆怅,让小神想起了,小神那受了情伤的师兄。”诱敌第一招,先同他套近乎,无近乎可套,就同他寻找共同话题,两个受了情伤的人,往往更容易引起情感共鸣。瞧他背影萧瑟,手上的动作也顿住,我继续添火候:“我师兄也丧失过爱妻,只不过那姑娘的死,有一半的原因在他……他为了报仇,选择断绝七情六欲,后来那姑娘被坏人强占,不堪其辱的自缢了。我师兄去时,她已经香消玉殒了。我师兄打那之后便嗜好上了喝酒,酒醉也会提笔写上几句,这千百年来,我每每瞧着,也是心疼。” 他抚在灵位上的玉指稍稍一动,我见状便晓得这招生效了,静等着他开口。 一缕香烟袅袅飞上云端,他昂头阖目,沉哑的启唇道:“他该死。” 我乘胜追击道:“其实,我师父说过,姻缘此事讲求的是一个主动,若你不主动把握她,她便会与你擦肩而过,等你再回头,就再也寻不到当年的人了。” 他倏然低笑,嘶哑沉重,“你师父,说的对……” “大殿中的那位,是您的女儿对么?她生的可真好看,眉宇间同上君有几分相像,长大了也一定是个美人胚子吧。”诱敌第二招,投其所好,使劲对他说好话!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不反驳,但也没点头承认。 我继续发功说好话,“我见过不少仙女儿,但没有一个像小少君这般,既漂亮又英气。她一定很随先夫人吧,听说女儿随母亲,小少君生的如此美,先夫人定也是个倾国倾城的佳人。只是……”我略表惋惜,沉叹了一声:“可惜,好好的姑娘为何生了病,昏迷不醒呢,有没有找冥界的大夫看看?听说冥界有位司药仙子,医术尽得九重天医神真传,你可以请她看看。” 我喋喋不休的站在他身后同他说话,他也不理我,徒留我一人聒噪。 “不知这小少君像先夫人多一些呢,还是像上君多一些呢,传说冥府的十殿上君都很厉害,如今亲眼得见方知传言不虚,对了常上君,他们说你是上古时期便名声远扬的尊神,曾同冥王殿下一起上过战场杀过敌,那你打架一定很厉害吧……” “够了!” 终是将他惹恼了,他冷声打断我,墨眸深不见底,“你到底是谁?” 我到底是谁? 我故作痴傻:“上君不是知道么,我是一介散仙,你是问我叫什么名字么?” 他回身,犀利的眸光与我对视,剑眉紧蹙成团,一派俨然:“你可知上古那一战,本君随冥王殿下出征一事,乃是记载于冥界上古史中,外人不可得知,你如何对冥界之事如此清楚?还有,你又如何晓得,本君要将你送给魔头?你到底是什么人,若不从实招来,本君现在就杀了你!” 上古史……对了,光顾着拍马屁忘记了冥界上古史不可外传了。魔头……脑海中闪过早前的那一幕,我冲着他嚎了句:你要把我送给那魔头?正是这句魔头,让他对我生了怀疑。天啊,我这笨头脑,怎么总是露出破绽呢…… 他打量着我变了又变的脸色,不耐烦的提醒了句:“怎么,可有想好说词?” 我哽了哽,没想好三个字差些脱口而出,低头瞄见了身上的锁魂索,我咽了口口水:“那啥,您把这玩意收回去,我就和你说。” 他睨了我一眼,扬袖要走:“本君不问了。” “别啊!”上君不愧是上君,弃卒保车的招数用得甚是顺手,我见他也不是那么难相处,便小跑着跟了上去:“你就这么喜欢锁我么?你放了我,我不会逃走的,况且你这冰宫连个门都没有,你修为那么好,想要困住我很容易,干嘛非要绑住我的胳膊啊!常上君,看在我们同为神仙的份上,你就把这东西收回去吧,我发誓,绝对不跑。” “本君没有这么多空闲陪你纠缠,月圆之夜后,本君会放你离开,至于冥界那里,本君也会给个交代。” “月圆之夜?你当真同那恶魔做了交易啊?可你有没有想过,万一他骗你你该怎么办?就算他没有骗你,也是因为你的自私,这世间又要多出一个魔头,你这是在造孽啊!” “本君自有打算。”脚步忽然顿下,我一个没控制住差些撞到他身上去了,踉跄往后退了两步,一昂头便对上了他那两束凌厉的眸光,“你知道的太多了。” “多……”我呆住,似乎已经预料到了自己的下场,毕竟,知道太多的人往往下场只有一个死字。惶然失措的再往后退,拉开与他的距离,我咬唇颤抖道:“你不能杀我的……杀了我,你可是要万劫不复的……”灵光一闪,我激动与他说:“想想你的女儿,你不是一直都在等着她苏醒么,你这么爱护她,不能让她没了娘又没了爹啊。” 他闻言,眼里掠过了一缕幽光,薄唇轻抿,淡淡道:“滚,本君不想看见你。” 他说不想看见我?我本能的将不想看见我这句话理解成了放我走,万般兴奋的俯身鞠个躬:“好嘞,您老人家保重身子,小的告退了!对了,出口在哪?” “……” 事实证明我这个理解是错的,在我正执着于找出口的时候那人阴着脸将我拎回了大殿,扔去原来的位置让我坐着,顺便威胁了句:“你若是不想被魔族人吸去魂魄,那就老老实实地呆着,还有一日,我后日便放你走。” 其实这厢虽是平日里孤傲了些,冰冷了些,旁的……还勉强算是不错。 只不过我一个花仙,此时被他困在这寒冰地狱中,若是过几日再不放我走,我可能就要真的被冻死了…… 冰宫中分不清昼夜阴阳,夜明珠的光芒一直这般璀璨耀眼,我缩在墙角百无聊赖的昂头数头顶莲花花瓣,数到第一百零一片的时候,我觉得冷的撑不住了,便拧眉运起了体中的红莲圣火,企图用功力给自己驱驱寒。 扭动身子挪了个舒适的地方靠着,可遽然间手上一痛,原是被冰墙外生出的小棱角划伤了手背。我挣扎着想将手臂绕到前面来,好看一看伤口。耗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方看见了自己的手背,本就白皙的两只手如今被这一冻便更加苍白了,一条长长的血口子横在手背上,殷红血色触目惊心,许是划的太深,伤口一直在顺着手背流血,点点红色落在了我的白裙上,似这寒冬大雪中盛开的婀娜红梅,愈绽愈烈。 第五十四章 魔头现身 一滴血碰巧滴在了我腰间的玉佩上,玉佩融了我的血之后便一直在发红光,我晓得这是块灵玉,此时发光多半是因着染了我的血才会有所反应,怕这光引来了常向晚,我便索性将玉佩给攥进手中,遮住那忽明忽灭的红光。 常向晚这一夜好似都没有出现,至少在我睡着的这段时辰未曾现身,我料想他应该是去为了七七四十九个魂魄而忙活去了,便安安心心的睡上了一觉。左右他不杀我,左右他迟早会放我走,他既然开口会亲自去向冥界请罪,那便无须我动手忙活了,只需任他解决完这些事,等他随我回冥界复命了。 睡了不知多久,只觉得我好像从来没有睡得如此饱过了。我是在一阵瓷瓶碰撞声醒过来的,睁开眼睛朦朦胧胧正见他在摆着素白一色的几十只小瓷瓶。我晃了晃脑袋,清醒过神,“已经到月夜了么?外面是什么时辰了。” 他伸出一只比白玉还好看的大手,拾起瓷瓶观看,本是不想搭理我,但看了我一眼后又像是心软了,冷道:“已经是日落时分了,你睡了一整日。” 我浑浑噩噩的点头,瞧着他手中的玉瓶道:“你要在此处同他交换么?我觉得,你须得留个心,我听说当年他们一族叛乱,妄图夺魔君的王位之时,所用手段阴毒下流,如此不忠不义之人……呃魔,你一个正经神仙玩手段必然玩不过他的。” 其实手段阴毒是如何个阴毒法,我也不晓得,只是昔年曾听师兄们议论过几回,师兄们说他阴毒,那就是阴毒! 他面不改色,手上的动作却是稍稍一僵,片刻后,广袖一挥一道灵力兜头落下来,我惶恐的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却发现自己已经变成了一株雪莲。 男人信步走近我,压低声提醒:“等会儿无论看见什么,都不许开口。要想保命,就安静在此处待着!” “唔。”我乖乖点头。 他原也不是狼心狗肺的人,至少在此时还能想到要将我变成一株雪莲藏一藏,但若是说他有情有义,正直坦荡,又觉得有些抬举他了,若真正直坦荡,为何不将我放了?或是将我藏在旁的地方也好啊,为何还要让我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左右一想,大抵是他想借着这次机会来吓一吓我吧,毕竟那恶魔可不是好招惹的东西…… 记忆中关于魔头的印象无非有两类,一类是譬如我师兄那般,明明是个招人恐惧的魔,却偏偏要将自己活成神仙模样,举止中仙风道骨,整日穿着那身白绸衫子到处招摇撞骗寻小姑娘。另一类便是存于书本中的字句记载,出场是一团黑气,入场是一张阴森没有面容的脸,所行之处寸草不生,所过之地尸横遍野,待到离场又是一团黑气。总之是个满身都是黑气的怪物。 而骷颅头的形象,无可置喙就是第二种…… 若是往常神仙见了此幕大抵会吓得浑身发毛,可我不一样啊,我是泰山府东岳大帝的徒弟!我师父最拿手的是什么?当然就是降妖除魔啊!虽说我跟了师父两万多年并没有学到什么实质上的本事,但我好歹曾经也降服过一只虎妖过来着…… 想到此,我发现我不仅糊弄别人是把好手,连糊弄自己都如此得心应手…… 月圆之夜,云川曾同沉钰哥哥商议过,要在月圆之夜起兵捉拿这人,不知这个决定如今有没有因着我失踪而更改。天下之事,世事难料,就好似我前一刻还在谢家的院子中看本国的记载,后一刻人就被常向晚这厮给拎到了冰宫里囚禁了。若早知我会撞见他……我该早一刻钟过去的! 变成一株雪莲后,我紧紧盯着他将描了黄花的小瓶子给择出来,之后又将白瓷瓶罗列在寒冰砌成的桌子上,我数了一数,桌上正好五十只小瓶子,算一算,七七四十九加上谢云欢的,正好五十只。 “你真的打算要将这些魂魄交给魔头,这同杀人有什么区别?你知道的,凡人死去得以轮回重生是靠着魂魄的,若是连魂魄都没有了,那岂不是断了旁人的活路?上君,你三思啊。” 他侧目瞟了我一眼,手上的动作依旧镇定从容,罗列好了诸多小瓷瓶后,他揽袖拾起一只观赏,“本君的事,与你无关,你如今自身都难保了,便不要为旁人考虑了。本君提醒你,神仙的元神比这凡人肮脏魂魄要有用多了,若他发现了你,就算是本君也保不住你。” “你这人怎么这样呢……我还不是……” 一股强劲的冷风从身侧袭了过来,扑面的魔息阻止了我将后面的话再说出去,歪头看身侧,彼时正见一团黑雾卷着阴风以迅雷之速朝着大殿内飞进来……所行之处风卷残云,森森黑雾铺满了一路,一件黑色斗篷在风中显得格外拉风,一晃眼便站定在了常向晚的跟前,常向晚睨了墙角的我一眼,似是在用眼神嘲讽我。 对于他突然出现这件事,我深知如今还不是骂醒常向晚的好时候,毕竟眼前的这个魔头可是个厉害人物,我若是一不小心被他发现了,说不准就成了这魔头的盘中餐了。我的一腔正气与小命相比,还是保命重要。 “我要的东西你都带到了吧?”凝重沙哑的嗓音在这空荡荡的冰宫中略显诡异,加之浅浅两道回音附和,更令人毛骨悚然。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常向晚冷笑了声,立在那团黑雾前,从冰桌上拿回一只白瓶子递给他,“你说呢?” 黑雾满意的点了点头,随之大笑:“哈哈,看来,你果真没有让本座失望。”两缕黑气自他身体抽出,攀上了常向晚的手臂,常向晚五指一拢,玉瓶收入掌心,墨眸中闪过一缕危险的气息,“你要的,本君替你拿来了,那本君要的呢?” 黑气被常向晚挡在五指外,魔头微愠:“先把东西给我,要不然,我怎能有力气帮你解这魔毒呢?” 常向晚默了一阵,仔细思纣后方挥袖将黄花瓷瓶的瓶塞皆数打开,“这里面的阳寿,都是你要的。先给瑶瑶解毒,若不然,这些魂魄你休想得到!” 魔头哈哈笑了两声,挪动黑气凝成的身体,行到瓷瓶前。“看来,你对我不放心啊!”昂了昂骷髅头,银色的阳寿化作银丝,缓缓飞入了他的鼻息,只消片刻那瓷瓶中的阳寿便被吸食的干净。黑袍被风扯动,骷髅头满意的转过身,露出一张狰狞的面孔,五官尽缺的头骨上两只眼眶窟窿里燃着幽蓝鬼火。“很好,我很满意,有了这些阳寿,月圆之夜,便是我的重生之时,哈哈哈哈。” 苍老嘶哑的笑声依旧刮得耳朵疼,我敛眉紧闭住嘴,生怕被这恶魔给察觉到了气息。太吓人了,冥界的恶鬼也不过如此吧! “东西已经给你了,那本君的事……” 魔头压下笑声,两团幽蓝鬼火在眼眶里燃得愈发灼烈了,缓缓挪动着身子走到玉床前,鬼火打量在女子的身上,引魂花的紫气被玉床四下冉冉升起的黑雾给压下,自那袍子下忽然伸出了一截白骨,苍白的五指,与那形同槁木的胳膊,五指在女子毫无血色的容颜上来回抚摸了一阵,咯咯地笑:“看来这些年你将她养的很好啊……”嘴巴里忽然伸出一条猩红的舌,舔舐了一下光滑的脸骨,鬼火亮了一下,“不知,这神仙的魂魄吃着,会是什么滋味!” 五指忽向女子白皙的脖颈扼去,常向晚见状脸上一白,眼疾手快的出手先一步抓住了他的白骨,一掌劈在黑雾中,那魔头被打退几步,稳住身子重心,不怒反笑。 常向晚双眸怒火熊熊,握紧十指,额角青筋乱跳,“你找死,竟然敢欺骗本上君!” 魔头用一截白骨掸了掸黑袍,语气嘲讽,“欺骗?啊对,我是欺骗你了,你不是也说过,论心狠,无人狠得过本座么?” “把解药交出来!”常向晚双眼猩红,那魔头却像是故意要惹常向晚不痛快,张开双臂,两只白骨手臂格外显眼,玩味道:“解药?常上君,你聪明一世,怎么糊涂一时呢?魔毒只有施毒者才有解药,我又怎么会有你要的东西呢?” “混账!那之前你给瑶瑶吃下的是什么!” 魔头开心大笑:“那不过是普通缓解魔气的丹药罢了,暂且能让你女儿在百年之内不断气,暂且能让你相信我而已。” “你个孽障,我杀了你!”常向晚已被彻底激怒,伸手幻化出神剑便直劈头骨,而那魔头却笑吟吟的不作躲闪,似就在等待着他动手的这一刻。 “不知道,这冥界上君的魂魄,是不是比那些肮脏魂魄要好吃万分呢……” 赫赫银剑在离头骨一寸的地方停了下来,常向晚手上凝起灵力,欲要冲破魔头身躯外的魔障,可那魔头却只在一招的功夫便将常向晚掀倒在地,常向晚一袭黑影砸向了冰桌,身躯带着瓶瓶罐罐的瓷器纷纷落地,一阵哗哗啦啦后瓶中几十只魂魄皆是飞出禁锢悬在了半空中,隐约可见透明魂体主人的轮廓面容。 常向晚负伤落地,昂头拧眉见那些魂魄飞出,施法便将魂魄们给收进了袖中,警惕的看着那魔头,“想不到你的功力已经到了如此厉害的地步,不过这最后一个阴时木人,你得不到了,本君就算是将她捏碎,也不会给你这个魔障!” “不着急,不着急……”那魔头迈着缓慢的步子走了过去,一张狰狞的面孔似带着浅浅笑意,伸出五根手指头往常向晚而去,“这些年,你为了救这个女儿,散了不少修为吧?如今我的功力已经恢复九成,无须忌惮你了,我倒是很想尝尝你的滋味,你的魂魄,究竟是苦,还是甜。” 常向晚提剑站起身,目光冷厉而凝重,擦拭去唇角的血迹,对着那魔头低笑:“就算我如今不敌你,你也勿要开心的太早,你以为我当真就对你毫无防备?你如今,也中了毒。” “毒?”魔头作势舔舐自己的手骨,“区区妖毒罢了,能奈我何?哦,忘记告诉你了,本座是魔,这妖毒对本座,无非就是替本座挠挠痒。” “你!”常向晚握紧剑柄的那只手骨节泛白,撑着身子提剑厉道:“毒不死你,本君今日就替天行道,杀了你这个恶魔!” 剑刃出鞘,银光刺目,黑袍一抖便飞身往后退去,长剑紧逼着恶魔的头颅而去,恶魔影子一晃,便与常向晚撕缠了起来,汩汩魔气掺着强大的灵气卷起大风,吹的我身姿摇曳,站都站不稳。勉强睁开眼睛,我顶着飓风朝宫殿上方瞧过去,奈何这两人修为都不是一般的好,如此打斗起来我竟然连个影子都分不清谁是谁。 第五十五章 关键时刻总有他救 飓风吹的我长发乱舞,我咬紧牙关私下偷偷想要挣脱开绳子,万一这常向晚输了我这样岂不是要成为魔头送到嘴边的肉了?但绳子我解不开,连上面的情势我也看不清,只听耳畔风声撕卷愈发猛烈,隐约感觉整座冰宫连地壳都在颤动,抖着抖着,忽听噼里啪啦一阵响,原是屋角冰棱被震落,一支连着一支,齐齐钉在我的脚边。 我抿了抿干涩的唇角,白咽了口口水,心中暗暗庆幸好在常向晚将我变成了一株雪莲,若不然我此时肯定被这几支冰棱给扎成刺猬…… 冷风吹了好半天,常向晚与那恶魔大战了三百回合之后终是以满身伤痕的砸下来而宣告失败,彼时那魔头的黑气已经遮挡住了夜明珠的光辉,大殿内处处蔓延着黑色的气息,常向晚就砸在我的身畔,捂着胸口连连吐了两口血,以这情势,看来将希望寄托在常向晚身上已经无用了,目测我被那骷髅头连皮带肉啃了的可能性,至少有八分…… 正打算让常向晚给我松绑来着,谁知一道黑雾极快的飞了过来,又极利落的缠住了常向晚的腰,往上一扯,强行将常向晚悬在了半空,黑气从四周侵入他的身体,一边折磨着常向晚遍体鳞伤的身躯,一边探取常向晚袖中的魂魄。 不好,这魔头要取魂魄吸食,若是真被他吸了,不晓得他的功力又要增长多少倍,他要借今夜重生,这些魂魄才是最关键…… 我一腔热血汹涌澎湃,当即昂头冲着常向晚嘶吼一句:“快给我松绑啊!” 常向晚那厢虽此时来不及反抗,但好在脑子还清醒,闻言立马便并起双指,银光恢复了我的原形,锁魂索也从我肩膀上抽去,重回他的手中。 我向来有临危不惧的优点,趁着魂魄还未被他吸食入口时,摊开手施法唤出了生死册,用力朝着那魔头处一抛,施法催动生死册。册子在魔头的头顶顿了下来,一道刺目金光强行打断了魔头施法的动作,顷刻间无数冤魂皆是被生死册收进了册中,而常向晚也从半空中落了下来,单膝跪倒在地,以剑撑着身子。昂头看那散发金光的册子,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生死册……” 生死册威力强大,那魔头被笼罩在金光中不得动弹,眼睁睁的看着魂魄被生死册收走,满是恼怒的昂首长啸了一声,凝起掌中法力便要往生死册上打。 我见他有毁了生死册的冲动,慌忙再施法将生死册先一步收回来,册子重回掌心,我这才安下心来,生死册可是个宝贝东西,我要是把它毁了那阎君不得扒了我的皮。 他的视线终是被我引了过来,目光阴森森的看着我。“又来一个送死的,也好,本座今天成全你们!” 一股黑气直逼我胸口,我仓皇回神,身子轻巧一跃便躲开了魔气,施法幻化出称手的长剑,怀揣着满心热血准备去找他拼个你死我活……自然,这满心热血一半都来源于我强烈的求生欲…… 长剑削去了他的一块黑袍,他轻而易举便躲开了我的攻击,又凝掌在我肩上与背后都留下了痕迹,我本就修为不抵他,如今送上去等同于送死,最后一掌猛地拍在了我的胸口,我感觉到了自己的心在胸膛内大幅度的震了震,接下来整个人都被打飞了出去…… 完了,这次看来是真的没救了,可怜我正值青春年华一个神仙如今就要因公殉职了,甚至连遗言都没来得及留就要一命呜呼了,这也太可悲了! 我以为自己会砸在哪块墙上,但意料中疼痛并没有传来,倒是不知什么地方轰隆一声响,像是哪面冰墙被震倒了,之后我便撞上了一个萦绕着浅浅茶花香的怀抱,后背贴在那人的胸口处,隐约间还能感受到那人惶然无序的心跳…… 身子被他抱着缓缓往下落,双脚沾地,我猛地俯身吐了口血,手紧抓在他的胳膊上,用着虚弱的嗓音与他道:“你来做什么,快走啊,你打不过他,我不许你有事……” 他反握住我的手,温柔的用袖子给我擦拭唇角的血,自我身后揽住我的腰,薄唇贴在我鬓边柔柔低语:“无碍,我不会有事,你放心。” 胸口不断有血涌上来,我倔强的妄图将腥热全部咽下去,可谁知到头来还是徒劳,几口鲜血吐出来,连耳边的风都是急躁的,唯有身后的他还在不紧不慢地给我擦着唇角…… 魔头那厢本欲还要冲上来,但常上君还算有良心,借着最后一股力又同那魔头打了起来。 一阵杂乱的脚步声随风传进耳中,紧接着便是一队人马进了冰宫,领头的那位将军大步迈到我面前,俯身半跪:“末将救驾来迟,还望花判官恕罪。” 我难受的撑着身子,半倚在云川的怀中,看清来人的模样后才费力扯了扯唇角,“令影将军无须多礼,不过,我方才去试过,这魔头功力深厚,咱们怕都不是对手。” “大人不必担心,末将先去试一试!” “慢着。”他尚没来得及拔剑便被云川给阻止了下来,扶着我的身子将我交给令影守着:“你们不是他的对手,我来。” 我错愕的一把捞住了他的胳膊,咳了几声,有血顺着唇角不停的流:“你说什么胡话,你又不会打架,怎能与他抗衡!” 云川只柔柔看了我一眼,抬指给我撩开额角汗湿的碎发,勾唇温存道:“乖,在此处等着我。” “云川!”袖角从我的手中抽出,他抬袖飞身便朝魔头而去,我顿时心乱如麻,既是害怕又是慌张,抬步欲要追随他,可却被令影将军给拦了下来:“大人受了重伤,不宜再去,还是等公子回来吧。” 我摇头着急的同他道:“云川他只是个普通魂魄啊,他这样过去,会被打散魂魄的。他……”话说至一半,我一昂头看上方情景,顿时有些唇角抽筋…… 与那魔头对峙的云川彼时只用一只手便挡住了魔头的攻击,广袖一挥,一道强大的灵光打在了魔头的胸口,生生将那魔头逼退了数步,那魔头此时的心情该是同我一样,也许比我还要震惊些,立于云端那一头捂住胸口,眼神直勾勾的看向云川,久久才吐出了几个不清不楚的字句:“混元真气……是你!” 是你两个字,让我更愣了,原来认识云川的人,还真的不少…… 但同他们两个相识比较,我更好奇云川这一身通天本领究竟哪里学的。 云川背对众人而立,抬手幻化出一把折扇,展开扇面,顿时一阵红光乍现,刺眼灼目。 那魔头愣住,半晌才转回神:“想不到真的是你!不过也好,你我今日就将昔年的旧账一起清算清算!” 魔气氤氲只扑云川而去,云川旋扇收回,抬起白玉般的大手接住了他掌中法力,扇子化做一把赤色长剑,动作潇洒一挥,那魔头被迫放弃攻击,一个踮脚起身与他拉开距离,枯骨张开黑袍,黑雾化作恶鸟飞满了整个冰宫大殿。 魔鸟朝着殿内众鬼差飞来,令影眼快的拉着我往后一退,抬掌击碎了一只黑影,扭头扬声同手下道:“小心别被鸟咬伤,此鸟贪食魂魄,被它咬伤便会灵体受损,魂飞魄散!” “是!” 众鬼差纷纷抽出利剑,动作灵敏斩断魔鸟的头颅。令影拉着我的胳膊要带我去旁边躲一躲,可我却无意扫见了常上君,彼时他已是身受重伤,黑色外袍沾满血迹,但还是在拼尽最后一口气保护自己的女儿…… 挣脱开令影的手,我朝常上君那处跑了过去,一掌劈开了贪念常上君元神而附在常上君身后的魔鸟,施了法术帮她女儿保住魂魄不散去。 “你来做什么!”他敛着眉,纵然落魄至这个地步,还是不肯服一丝软。我凝重手上的法术,利索的从发间取出两只绢花簪子,以簪做针,扎进了那姑娘的身体中。 “这是做什么?”他紧张问道。 我抬掌幻化出一盏白色仙花放于女子的胸口,大口呼气道:“这是婆罗花,我师父说此花可以收集魂魄,我已经封住了你女儿体中三魂,剩下的七魄,若是散去便会立即被婆罗花给吞噬,这样虽不是长久之计,但至少能够留住你女儿一条性命。” “你……为何要帮我?” 我壮着胆子瞪了他一眼,“你以为我想啊!你都绑了我两日了,看在你是上君的份上我不同你计较,记得回冥界之后要在阎君面前多给我说说好话,我这婆罗花也不是白送的!” 他微是一怔。 替她护好了魂魄,我还没来得及再去寻云川的身影,一道灵力掀起狂风拂面,一抬眸便瞧见一道紫色身影被打了下来。 “云川。”我惶恐不安的大步跑上去,扶住他的胳膊,目光落在他唇角的点点猩红上,我分外心疼的捧起他的脸,替他抹去嫣红。张嘴想要同他说几句话,然余光却先瞥见了一道黑色直奔他冲来。我蓦然脑袋空白,也顾不得想旁的,松开云川,张开双臂往云川面前一挡,霎时间一只枯骨大掌拍在我心口,这回,我好像听见了自己心脉碎裂的声音…… “小九!”身后人惊呼。 白衣染血,似一盏残花般坠入了他温暖的怀抱,他清泉般的眸子瞬息染了血红,一张俊逸绝美的容颜不再像是九重天不食烟火的神,而像是来自幽幽烈火地狱,主宰世间万物的君王…… “小九……”他心疼的抚着我的脸颊,凤眸微眯,赤红的眸底恍若开满了大片的黄泉彼岸花,美的令人心驰神往。 魔头这一掌打在了我身上,却也成功激怒了他,后来只见他单手便劈碎了魔头的头盖骨,拂袖出掌震碎了那魔头的心脉,未等魔头体中的毒发作,他便已经将魔头给打的不成模样了。 魔头自知不是云川的对手,狼狈不堪的欲要逃,可恰在此时他体中剧毒起了效果,黑袍下的黑雾在缓缓散去,那魔头的嘶吼声也震得整个冰宫几近崩塌。而他便凝眸抱着昏昏欲睡的我,旋身带我闪至一旁,指腹轻轻抚过我的眉梢眼角…… 我终是在他的怀中昏了过去,后来如何,我已经不知晓了。这一切的一切就好似是个梦,梦里他是个骁勇霸气的大英雄,只几招便打的那魔物狼狈逃窜。梦里他的眼睛是红色的,纵然见惯了他眸底清澈如水的样子,可倏然见到他红眸似血,我却未曾觉得有半点不妥,清眸的他好看,红眸的他更好看。不过清眸的他像个儒雅公子,而红眸的他,像是个不可一世的君王…… 第五十六章 死不了 “好在没有震碎心脉,加之她原本恢复能力就极好,躺了整整两天,应该再睡几个时辰便可苏醒了。”是沉钰哥哥的声音,尔后一阵浅风吹过,又听见谛听道:“这一入凡间就被伤成了这样,若不是有他在身边护着,小仙子指不定要受多少罪呢,这个颜玉也真是的,冥府那么多神仙他不用,偏偏让小仙子去处理这么棘手的事情。此事若是换做白染去查,说不准早就把常向晚那个老东西给拎回来了,也不会害的小仙子遭这罪……” “阎君这样做,也是为了小仙着想,毕竟她初入冥界执掌判官府,若不做件大事,如何能服众?且这丫头前两万年里都被她师父捧在掌心里疼着,上头还有一百零九个师兄照拂,从来没受过什么罪。这做神仙的,一生中总要经历些坎坷,不能太顺畅。” 谛听争辩道:“你们每次都是这个说辞,历劫磨练,磨练历劫,咱们冥界的女神仙本就少,多护一护又有何妨。况且当年若不是阎君那个老东西执意要让孟娴去历劫,孟娴也不会连元神都被震裂了,后来还沉睡了三百多年。还有白染,她堂堂鬼君,为了历劫险些将自己给驱的魂飞魄散了。这九死一生方有了今日的安逸。我倒是觉得,小仙子如此年轻,还未到历劫的时候,颜玉那厢就是瞎操心!” 沉钰上君轻笑出声,玩味道:“我看你挺操心这小仙的,莫不是,你又看上了这小丫头?” “去去去,老子这是怜香惜玉!” “怜香惜玉自有人来做,你啊,就不要担忧了。这些话你我说说就罢了,若是被阎君知晓你这般在背地里编排他,他可是又要将你给关禁闭了。” “……嘁,你以为老子怕他?” 两人的谈话一字不漏的被我听进了耳中,我沉吟出声,皱眉想要睁开眼睛,可眼皮这会子完全不听使唤了,任凭我如何着急,就是不如我的愿。 此一声沉吟终是引得床前人在意,一只携着暖意的手搭在了我的肩上,男人好听的磁音在耳畔响起:“小九?” 床前争辩的两位也被这声小九给打断了话题,谛听静了许久方道:“你看,你吵着小仙子了。” 沉钰上君也不甘示弱,“为何不是你吵着的?你比我聒噪。” “嗳你!” “好了好了,咱们出去再说,让他们两个人好好单独呆一会儿。” “哼,看在小仙子的面子上,大爷就不和你计较!” 踩在地面上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大抵是那两人离开了,所以……现在房中就只剩下我和云川了? 似被梦魇一般,我丧失了驱使四肢的能力,当下唯能皱皱眉,将呼吸声变得急促些…… 他仿佛看出了我的不适,大手握住我的肩膀,轻轻摇了摇:“九儿?” 被他摇醒了神,神思重回灵台,我又沉吟了一声,觉得手指与身子能动了,连眼皮也可以睁开了。昏暗的烛光洒在我的容颜上,视线里模糊勾勒出他的轮廓,缓了一阵,才将他的样貌看的清楚。 “小九。”他眼底浮上喜色,扶着我的身子将我揽进了怀中,幽幽的茶花香萦绕鼻前,好熟悉的感觉。 我亦是抬起双手,主动环在了他的腰上,倚在他肩头,用着沙哑的声音与他道:“云川……” 他的大手敷在我的后背,掌心暖意传入我的肉躯,温暖了我全身血液,“我的小九,你终于醒过来了。” 我倚着他的肩笑:“你怕什么,我又死不了。” 他佯装责怪:“胡说什么,以后,不许这样说自己。我疼惜你,不愿让你受半点伤害。” “你说,你疼惜我?”欣喜攀上了眼角眉梢,我扯了扯唇角,“从小到大,你是第一个同我说这些话的人。云川,你说你疼惜我……” 他似无奈的轻轻一叹,抚着我的后背柔柔道:“如今你可是听见了,我是这个世上最疼惜你的人,为了我,你也要好好的生活,不可有事。” “嗯。”在他怀中轻轻点头,我恢复了些许精神,从他怀中探出头来,望着他的一双清眸好奇道:“咦,你的眼睛,为何又恢复了?”抬指点在他上挑的眼尾,我满是激动:“云川,你的眸子怎么不红了?” 他握住我的手腕,将我抚在他俊逸容颜上的手压下,唇角半含笑:“你不怕?” 我天真反问道:“为何要怕?” 他唇角笑意渐深,神情温润,让人如沐春风:“以前有个姑娘说,看见那样的我,会害怕。” “有个姑娘?”我凑近他些,盯着他咫尺的容颜看,不大愉悦道:“你很在意她的看法?那姑娘对你可是重要?你是在意她的看法多一些,还是在意我的多些?” “自是在意你。”他不假思索,纵容我往他怀中越凑越近,温暖的指腹捏了下我的耳垂,居高临下的看我:“没有人,比你更重要。” 我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双手搭在他的肩上,“我觉得,红色的你很霸气……说到霸气,云川你这一身本事是从哪里来的,还有你不是不会打架么?” 他挑了挑墨眉,噙着笑意问我:“小九不是说,我若是打架的话,很损形象么?” “这不一样啊,我虽然之前没看清楚你是怎么出招的,可你舞剑舞的是当真帅气。像你这样能文能武的男子,世间真的少见,虽说我的师兄们也有像你这样厉害的,但我觉得,他们若和你比起来,还是逊色一等。”趴在他怀里,我追问道:“你还没告诉我,你这身本事是谁教给你的呢!你竟然比常上君都厉害,说,你上一世不是凡人么?难道,你不是真的云川?” 他臂上一收,搂着我的腰将我撞进怀中,“不是真的?那小九准备,如何验明在下正身?” 其实我自然晓得他就是云川,除了他,没人会这般热衷于时不时将我抱进怀中占占便宜,“我只是有点好奇……之前你明明连大蟒蛇都打不过,如今怎么功力突飞猛进了?” 他细心为我理着鬓角鸦色青丝,“我上一世是谁,你不是最为清楚么?若我说,我只是碰巧打得过他,你信不信?” 答案肯定是不信,我靠在他的胸膛上哼唧几声,没说话。 他说的对,关于他上一世是谁的这个问题我早前就偷偷查过,且生死册的记载不会出错,最有权威。故而瞧见他一掌能劈碎魔头的头颅时我的第一反应不是怀疑他的身份,而是好奇他什么时候有这么高深的修为了。 他揽我在怀,细心解释道:“我,其实年幼的时候遇见了一个神仙,无意从他手中得到了一颗仙丹,吃下了仙丹后就可以修习这世上最玄妙的法术,但我在世时身子不好,没能修习成。进入冥界之后才开始修行,所以才有了浅薄的道行,之前的虚弱是因为魂魄残缺不全,小九给我取了凝神草之后我方得恢复如初。加之那时候恶魔的功力已经开始散去了,故才容我占了个上风。我之后不也是被打了下来么?一切其实都是因着巧合,是那瓶剧毒的功劳。” 这样一说倒也是合理,假若当时没有剧毒,恐怕我们都要有危险……早知云川如此有本事,我便无须请九泉衙门的救兵了,那些阴差从头到尾都只是在门前打个酱油,唯一的用场是砍死了不少魔鸟。 他听我不说话,便有些紧张的晃了晃我,“小九可是觉得,我对你有所欺瞒?对不起,我并非是有意不告知你,只是没有寻找到合适的时机罢了。” 他慌于解释,模样有些倍受委屈。我忍不住的笑出声,手顺着他的腰带往后摸去,浅浅安抚道:“我何时这样觉得了?我又怎会为了这点小事生你的气?方才我只是在庆幸,以后不必多担心你了。你可知之前那段时日我一直在想一件事,我想,若是你一直随在我身边,我这半吊子的修为保护自己尚且都不够,何况是护你周全。我怕我护不住你,怕你被我牵连,怕你为我受伤。如今我发现你能保护自己了,便也放心了。” “小九……” “我随了师父两万多年,这两万多年里所学的本事并不多,在冥界中勉强能算个佼佼者,但比之十殿上君与那些前辈们,我这点修为只算个苍蝇腿。我自幼就不是什么好学之人,在泰山府的时候因着我年岁小,比武时师兄们就故意让着我,我素来认为自己学的不错,谁知等回了冥界,去了人间我才发现自己弱小的可怜。左右我天资愚钝,不如你聪明,你好好学,等你比我还厉害的时候,就换你来罩着我。到时候等爷爷回来,咱们就去学君池帝尊,游遍天下五湖四海,走遍六合八荒招摇撞骗,过安稳的日子!” 下颌抵在我的头上,他亦笑,握在我手臂上的大手力度稍紧些,“小九这般打算,是想与我一生一世在一起么?” 一生一世?这个念头在我脑海中晃了一晃,我不好意思去正面回答,便只好答非所问的将话题引到另一点上:“呃……对了,那魔头是死了么,常向晚那个混蛋,他回来了么?” 他一贯清楚我的小心思,许是很满意我这次没有直接拒绝他,便暂且放过了我,顺从了我的意思回答我:“是死了,彻底魂飞魄散了,我已经毁了他最后一魂一魄,他再也没有机会得以重生,再也没有机会为非作歹。” 这个结果可真是大快人心啊。 “至于你口中的那个混蛋,他已经前去冥殿负荆请罪了,阎君念及他没有酿成大错,损了凡人魂魄,便将他交给了九泉衙门关押。日前阎君已经传旨下来了,命阴律司与九泉衙门择日一同会审,再定如何处罚。” “一同会审?”我从他怀中爬出来,犹豫道:“这事既然已经交给九泉衙门了,为何还要同阴律司会审?再说爷爷他还没回来……” 他握着我的手道:“一同会审的意思,是让你同白染鬼君一起会审,阴律司掌管冥界律法,与九泉衙门在一起会审也是情理之中,不过我料想他的意思应该是想让你借此机会同白染鬼君学一学审案的门道,毕竟这九泉衙门的威名可是三界皆知,多少人想求这个机会,都所投无门。” “原是这个意思……可我一直觉得自己就是个临时顶上来的,无须学这么多,左右爷爷也是要回来的。而且,我不喜欢官场的勾心斗角,我想简单活着。但既然是阎君大人的好意,我也只能乖乖领了。” 他清澈的眸眼里攒出丝丝暖意,“小九想要过简单的生活?”深情的抬手揉揉我的头,“我答应你,你想要的,我都会帮你做到。” “嗯。”我点头。 不知自己为何会这般相信他,只记得从见到他的第一眼开始,我就对他抛开了所有防备,不由自主的想靠近,想依赖他……也许,这就是师父说的命中注定吧。 第五十七章 为何如此相信他 两日前云川将重伤的我带回冥界后,因着为了司药仙子看诊方便,沉钰上君便命人将这新判官府邸给收拾了出来,就这般毫无征兆的住进去,毫无征兆的挑明了判官的身份,好在养伤的这几日沉钰上君下令闭府不见客,若不然被我那一众旧友给知道我就是新上任的判官,说不准我这判官府的门槛便要不保了。 碍于此次住进来事前并没有安排过什么,故而眼下这判官府还只是空荡荡的府邸,除了云川与我之外,便只剩下两个倒茶的丫鬟。沉钰上君为帮我解决这自家府门之事,特意将案前的女少君送了过来,言暂时给我做个管家,待帮我将判官府招兵买马的事情做完后再回轮回殿侍奉。 于是我这刚刚苏醒,勉强能被云川扶着下床出门去看看风景,一踏出寝殿便撞见了满院子花匠木匠在修缮庭院的一幕。那女少君彼时正怀抱着一盆半人高的金钱橘树,东倒西歪的从园子那一头往这头搬。 盆栽重重放在了我脚下,那女少君抬袖擦拭去额角的汗水,唇畔含笑,精致绝美的小脸上五官端正如画,脸颊微红,大口喘息了两声方拱手不失礼仪的冲我一拜:“轮回殿少君,奉君上之命前来给判官大人打理园子,判官大人瞧瞧,哪里可有不符合心意之处?” 我忙摇头,体恤她一番好意,作出十分满意的模样:“甚好甚好,花香馥郁,草色翠绿,格外有生机,这阴冷冥府若是不添些生趣,难免寂静了些。” 女少君闻言眉飞色舞的激动道:“还是花判官有眼光,这冥界的官邸啊,个个都建的板板正正,冰冷规矩,一点儿生气都没有,整日对着几面漆黑的墙还有什么乐趣,我就想着,花判官既然是从凡间回来的,那一定会喜欢这些热闹的东西。我准备啊在这园子中央建一个亭子,四面挖一条小渠,种上几株红莲花,这庭院屋檐下再加一段回廊,四周洒上些许花花草草,对了,云公子说要留块地方给判官大人养茶花,我已经物色好了地盘,就是右边这块空地,待茶花种上,还可安置几只石像。” 少女说的头头是道,抬手特意将院子的布局比划给我看,我素来不精通这些园林设计之道,听她如此形容一遍,大致也有了个印象,点头赞同道:“唔,我觉得甚好,甚好。”昂头询问云川,“你觉得如何?” 云川轻轻揽我在怀中,低眸和煦同我道:“小九喜欢便好。” 我傻傻哦了声,与少女欣然说道:“那就烦劳少君了,少君尽管动手便好。” 少女两眼泛光的重重点头,“下官遵命。啊对,依照冥府的规矩,判官府邸可调一百名宫女与三百名侍卫前来侍奉,宫女的话,这几日下官帮大人物色物色,择一批老人再择一批新人过来,至于侍卫,可直接从阴律司调集。判官府中还需一名掌事阴官,若是大人有合适的人选尽管调来便好,若是没有,下官也可帮大人选个顶用的。” “也好。”我抬袖遮住唇,虚弱的咳了两声,“本官初回冥界,诸多地方还不甚了解,少君帮忙做主便好。” 总归是沉钰哥哥手底下的人,办事细致又很有本事,将园子交给她,至少她不会一不小心就将我的府邸给拆了。 “你这两日一直在昏迷,司药仙子嘱咐过了,待你醒过来之后要多下地走动走动,活动活动筋骨与血脉,你胸口的淤血在回来时便已经吐得差不多了,这几天要多喝些补身子的药,好将你吐出来的那些血给补回来。” 府邸中有花匠木匠在忙活,唯一清静之处便是后院的一方紫藤花回廊了。云川抬袖将一件白色纹蓝花的披风搭在我肩上,顺便给我系好丝带,举止优雅,温润款款,“出门走动归走动,但你身子太虚,要多加上一件衣裳。” 我任他关切的给我披上披风,抬起眸光,视线从他的下颌处一寸一寸的往上挪…… “这般看着我,做什么?”他似笑非笑问道。 我羞窘的将视线收回去,别过头假装不看他,“没做什么,就是觉得你好看,想要多看两眼罢了。” 他清风霁月的浅浅勾唇,修长的玉指从我披风的丝带上拿下,大手改为握住我肩膀,“想看就看吧,我给你看。” 我却没再好意思看过去,故意将脸别到身侧,盯着回廊上栏杆上的雕饰看,“我……我忽然又不想看了,我可以看旁的、看旁的。” 染着暖意的手指托在我下巴上,轻轻往回勾,视线便被他主动给挪了回去,目光对上了他清澈的眸,他半分恣睢,半分调侃道:“不想看了?小九,难道是本公子的面容,已经满足不了你了么?” “你!”我羞的更厉害,握拳要朝着他的胸口处砸去,谁知他却轻易捉到了我的手腕,另一只手臂环住我的腰将我往怀中一带,我便又被他给搂进了怀中,抬头间那双清澈的眸子里似乎添了不少蛊惑人心的光泽,像是一只只小勾子,在不停透过眼神进入我的身躯,有意无意的勾动着我心弦。 幽幽茶花香扑入鼻息,他缓缓凑近我,眼前那张放大的俊容亦是愈发模糊,见他要贴过来,我竟出自本能的闭上眼睛,似在等待着下一瞬将要发生的事情,譬如……他亲过来…… 耳畔风声浅浅,鼻前花香淡淡,眼前一片黑暗,灵台一片空白,这般安静的场合唯独我的心却是上下乱窜,跳动的热烈…… 一刻钟、两刻钟…… 幻想中的冰凉感并没有出现,心底像是生出了一片狭长的毛草叶,叶尖在有一下没一下的挠着我心坎……方才的沉醉迷离如今也开始渐渐褪散,我敛了敛眉心,有些迷茫的睁开眼睛,对上还是他那张举世无双的容颜,只不过彼时他垂眸柔柔看着我,唇角却是携了两丝玩味的笑意…… 好啊,他又戏弄我!一股怒火自心底燃了上来,我又羞又恼的推开了他,转身要走。 他及时拉住了我的胳膊,用力往回一扯,身子又撞回了他的怀中,不等我来得及挣扎昂头,他便自行垂首吻住了我的唇,一片冰凉敷在唇上,凉意顺着薄唇进入心口,压下了那熊熊燃烧的火焰…… “唔!”双手抵在他的胸前不知所措,我皱紧眉头想推开他,谁知他一只手便将我两只胳膊全给拿了下去,腰间的禁锢勒的我快要透不上来气,我想要躲开,可眼下这个情势明显就是他占上风。 一团柔软倏然触碰到了唇瓣,我遽然浑身一抖,体中原本滞留的反抗也被这一抖给抖得一干二净,顺从的让他撬开我的唇齿,又顺从的容他在我口中风卷残云…… 汩汩暖意传遍全身,我渐渐也放弃了别的念头,神使鬼差的闭上眼睛,沉溺在他的温情中…… 大手托住了我的脑袋,他舌尖的动作温柔而灵巧,一次次舔舐着我的唇舌,引得我的心弦乱颤。漫漫花香氤氲我二人相缠的吐息,落入灵台,似在脑海中也绽放了一片绚丽茶花…… ——这般柔情暖意的吻了许久,直到他感应到我快被憋得透不气时,他才勉强放开了我。唇离开了他的束缚,我将头埋得很低,两只手臂还搭在他的腰上,红着脸半晌也没好意思说出话。 他的手轻轻摩挲我脸颊灼热,趁着我不注意,又偷在我的脸颊落下一吻。我顿时便发毛了,捂着腮帮子不可置信的瞧着他,激动的说不出话来:“你、你还来占我便宜!” 他垂眸看我,眼角凝着两分笑意,抬指便在我脑门上轻轻一弹,理直气壮的开口道:“无碍,小九放心,我会对小九负责的。” “负、负责?”我舌头打结,面红耳赤的转身,拧着袖子嘴硬道:“谁让你负责了?我、我不理你了!” 拂袖气急的离开,他未曾追上来,只是立在那曲曲回廊前目光深情的看着我远去,许久许久…… 我步伐匆促的重回了自己的寝殿,因着心跳太乱,我连连给自己灌了两大杯凉茶,但这凉茶非但没能够压下我的心乱如麻,反而还冰的我胸口伤处疼,无奈之下,我只好乖乖的趴在桌子上不动,待伤处痛感消散后才敢掂起一只杯子玩。 其实对于被云川揩油这件事,我也是早便习以为常了。与他相处了那么久,他的品性我多少也了解了个七八分,他时而温润儒雅,时而又运筹帷幄,时而像是世间不食烟火的尊神,时而又像是眷念红尘的痴情人。冰冷如他,温情也如他。他细心体贴,他对我极好,这样的男人若是给自己做夫君,占便宜的那一方泰半也是我。 可,这些年来我总觉得自己年岁还太小,若是一早就嫁了人,怕是要失去很多自由自在的时光。且最为重要的一点是他与我相识不过一两个月,比之我那些师兄们而言,一两个月还太短了,想当年我六师兄追求天上的草木神君,那可是用了整整三百年,然即便如此,至今那草木神君也未松口半句,可怜的六师兄眼下还在追妻的路上龟速前行。 再譬如我那五十三师兄,为了求他夫人原谅,在凤凰山下日夜不眠的站了六年,这才求得他夫人三分心软与他见上一面,后来他又花了六千年的时光带他夫人前去天涯海角遨游,这才换的他夫人答应嫁给他。再者像是小师兄,他这人虽说花心了些,但好歹也是个重情重义的汉子,自我拜师开始至如今拢共两万七千多年,他来来回回追求了不下百位的神女,每一次恋爱都要开心几百年,郁闷几百年,再自我怀疑几百年。 用他的话来说,时间是检验感情的唯一标准,一个人若是连个区区几百年都不愿意等,以后难保他不会喜新厌旧,朝秦暮楚。且自打多年前我被那个挨天杀的开阳星君给骗了之后,我就更加坚信小师兄的话了。两个人相守不是一朝一暮,而是要成千上万年,乃至几十万年,若他不能待你眉眼如初,你又何必为他放弃大好年华呢。 至于云川,他究竟是看上了我哪一点,我至今也没能悟出来,但我晓得我第一回看上他,实是喜欢上了他这张皮囊,不过两个月朝夕相处下来,我忽然又发觉皮囊这个东西其实已经没那么重要了,我看上云川,起初或许连自己都未曾发现,直到那次别扭后,他将我从河中救出来,我才晓得自己的心意,才晓得他真正吸引我的并不只是那张好看的脸,在我的眼中,他仿佛浑身都在散发着光芒,每一缕光泽都在吸引着我,勾诱着我…… 茶杯从手中滑落,哐当一声吓得我当即便回了神,手忙脚乱的将杯盏重新摆好。 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为何忽然会想如此高深的问题…… 第五十八章 老子不和女人抢东西 晃了晃脑袋,隐约觉得外面天色也不早了,不如收拾收拾东西早点睡觉。自从被那骷髅头打了一掌之后,我的身体虽在渐渐恢复,可偶尔总是会感觉到疲累,醒来这一日我都睡了两觉了,也怪不得云川会看不下去硬拉着我出门散心。不过,这一掌没有伤到我的心脉,我却是很意外,毕竟以那魔头全力一击,我即便不被震碎元神也会落个心脉俱裂的下场,但到头来只是受了重伤,全然没旁的问题……大抵是那魔头毒发手软了,因此我才能逃过一劫吧…… 浑浑噩噩的又跑去床上睡了一觉,半醒半梦时我听见有人推门而入,尔后汩汩青风伴着幽然茶花香渐渐靠近,一只大手爱惜的在我脸畔抚了良久,提起我身上的薄被帮我掖好,轻轻一叹。 再醒来的时候,我也分不清是什么时辰了,只听外面的侍女道卯时阎君陛下传我去冥殿觐见,要我即刻动身,不可迟到。 即刻动身的意思我自然明白,随意换了件白色绸裙,外面拢上一层淡红色的纱衣,简单挽了个发髻便直奔冥殿而去。 这还是阎君大人第一次传唤我去冥殿,进门时还因着未着官袍险些被宫外阴差给拦了进不去,亏得彼时谛听上君要去冥殿蹭饭,这才捎带我进了的冥宫。 “阎君这会子传你难不成要请你一起吃饭?我昨儿见了九重天来的神官,说是我那师父得了食神做的两盒子糕点,一盒子给了阎君,一盒子给了本上君,还有几只蟠桃允给了各殿上君。我昨日拿了糕点尝了尝觉得味道还不错,就将糕点封了起来存着,想着阎君这里的糕点必然还未吃完,就先来蹭一蹭他的。不过说实在的,冥王神殿的待遇果真比我们那些上君神殿的待遇好多了,这山珍海味,美食佳肴可是三界轮流着往他那儿送,加上颜玉是个美食家,他饭桌上的东西,是绝对好吃!” 我拽下一段柳枝在手中摆弄,走过长长一条宫道后又绕过一段回廊,路过铺满美玉的短栈后才成功寻到了阎君大人的寝殿:“你去阎君家蹭饭?阎君大人身份尊贵,他是君我等是臣,哪有臣子去君王家蹭饭的道理啊……这不大符合规矩……” 谛听倒是不以为然的挑了挑眉头,负手恣意道:“你啊年岁还小,不晓得我们之间的交情,也不晓得阎君他着实也不是古板的人,想当年我师父冥王大人还没有嫁去九重天做天后的时候,颜玉他是大司命,沉钰彼时还是轮回殿少君,我们常常在一起拌嘴赌银子。咱们冥界这些神仙中,彼时就数我们几个关系不错。后来师父她嫁人了,颜玉就承了师父的王位,成为了冥界新主阎君,做了阎君之后平日里虽然忙了些,也碍于身份关系不能同我们再一起胡闹折腾了,但去他家蹭蹭饭,还是极为容易的。索性他和沉钰也让我给蹭习惯了,什么君臣规矩,这些都是明面上说说罢了,咱们啊,这明面上是君臣,实际上却都是兄弟,无须这样拘泥小节。” 听他此番解释,我倒是明白了不少,我这些年都在人间,在冥界唯一熟悉的便是谛听了,以往只知道谛听是冥王大人的徒儿,所以连阎君大人也要给其三分薄面,不想这前尘种种,还有如此多的轶闻往事。 “原是如此,以前倒是听爷爷提起过,说咱们的阎君昔年乃是冥界的大司命,因着功绩显著才得以继承阎君之位,至于谛听哥哥你能在冥界横着走,全然是因为你乃我主冥王的徒弟,故而就算是十殿上君,也不敢轻易招惹你。听你这么一说,我好像更加明白了,谛听哥哥你既是冥王徒弟,又与阎君陛下相交甚好,看来以后我借你名义招摇撞骗的时候便更可大胆了!” 谛听轻笑出声,得意的将手中扇子转了个圈,拍拍胸脯仗义道:“无妨无妨,赶明儿就让整个冥界都知道你是我谛听罩着的,谁敢欺负你,尽管同我说,哥哥啊一定给你报仇!” 我兴奋的点了点头,对于多了谛听这么一个坚硬后台表示极满意,毕竟在冥界,这谛听上君的名号可比四大判官响亮多了。 说话间已然来到了阎君陛下的寝殿外了,侍奉在殿外的一名阴官进殿禀报,少时便来传我们进去。 清静气派的大殿内耸立着几只比人高的仙鹤灯盏,仙鹤或是展翅高飞,或是驻足而立,口中皆是衔了鸡蛋大的夜明珠,几十只明珠光辉填亮大殿,恍若白昼,殿前立着两扇绘了天人图的屏风,五彩丝线勾勒出的彩云与天人栩栩如生,六只漆黑色的盘龙玉柱支撑着整个殿宇,正殿中央的宝座玉案前无人,案牍散落着没看完的几份奏折,黑曜石案桌两侧端放着两只甪端香炉,袅袅青烟直入九天,似在云端。 见正殿无人,谛听拉住我的手腕便往内殿中寻,“颜玉你干什么呢,神神秘秘的,听说师父也送了你一盒子糕点,你吃了没?若是没吃我不介意帮你解决。” 正要迈进内殿的大门,谁知阎君那厢已经从殿中出来了,身披一袭月白色长袍,青丝未束,只简单用白色发带绑在身后,活脱脱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九天仙神。单手撩起了一帘珠玉,差些被谛听给撞了个满怀。 “从哪里听说的?你的消息倒是挺灵通,不过现在本君的家产都在笙儿那管着,你若是想要,倒是可以同她商量商量。” “啊?”谛听吓退了半步,牙齿打颤着退缩:“那算了,她手里的东西向来不好抢,再说,老子不和女人抢东西。” 阎君大人心情大好的挑眉一勾唇,“知道便好,不过,本君记得,本君只传召了小仙,你怎么也来了?” “怎么,你这阎君大人身份尊贵统领幽冥阴界,难道还不允许属下来自己家串串门子?”谛听潇洒的拂了拂袖子,扫去锦袍上的两道褶痕,很是自在的在大殿内寻了个位置坐下来,吊儿郎当道:“不过还说呢,你这突然传唤小仙子来冥殿,她走的匆忙,也没随身带判官令,险些被你那看门的两位将军给拦在门外进不来,她一路匆忙唯恐让你久等,你倒是好,一派施施然,倒一点也不像着急样。” 阎君大人慢悠悠的走上正殿宝座,矮身坐下,轻描淡写的拾起一份奏章看,“着实不是什么要紧事,寻她过来,也只是问一问她,关于生死册的事情。” “生死册?”我茫然,阎君大人沉着道:“嗯,那七七四十九只魂魄,你打算何时将他们放还人间?这已经是第四日了,得赶在头七前将魂魄还回去。” 是啊,我还真的将这件事给忘记了……如今魂魄已经在我手中三日了,加上之前在常向晚手里的那段时日,或许有些魂魄已经到了头七之日,阴间若是在头七前不将魂魄还给他们,他们就无法再复生了。只怪我这几日一直都在躺着,忘记了昔日为了保护他们,我就将那些魂魄封印在了生死册中,若是阎君大人不提醒,我怕是要将他们关上好一段时日方重新记起来。 “阎君大人恕罪,下官这就返回人间将魂魄送回去!”我拱手凝声道,阎君大人抬眸看了我一眼,浅道:“无须着急,你可是忘记了,再过一个多时辰,九泉衙门开堂会审,本君已传令,这次会审由你与白染鬼君一同斟酌如何处置,待有个结果,再上折禀报便好。” “这……”我犹豫了一阵,扣袖顺从道:“是。” 阎君大人放下折子,散逸的半倚在黑曜石的案桌上,抖了抖广袖,威仪开口道:“你身为阴律司新上任的判官,在掌管本司事物上还有陌生之处,这次会审你只当旁听便好,常向晚是被你带回来的,你对他的事情比较清楚,也好协助白染做决定。” “如仙知道。” “对了,从即日起你也无须再隐藏身份了,待凡间的事情解决完之后,你便前去阴律司上任,阴律司乃是冥府重地,不可一日无主,至于还魂书的事情,你看着解决便可。” “还魂书……”我惶然看了谛听一眼,谛听无奈摊手道:“这可怨不得我,日前同这老狐狸在一处下棋,没成想他竟套路我,三言两语从我的口中套出了你女扮男装的真实目的。不过,这并非是什么大事,你爷爷不将此事上奏冥殿也是觉得这种鸡毛蒜皮的问题阴律司自己便可解决,无须惊动阎君大人。左右这事情也不能怪到谁头上,阴律司自己的家事自己处理就好,只要那厮不拿还魂书去为非作歹便可。” “下官已经着手调查了关于还魂书失踪的事情,请阎君大人再给下官一段时日,下官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阎君大人单手不紧不慢的理着广袖:“无妨,本君自是相信你的能力。时辰不早了,你先回判官府准备准备,一个时辰后九泉衙门会有人接你前去。” “是。”我抬袖欲要告别,目光扫到一旁托腮的谛听身上,轻道:“谛听上君,那下官就先行告退了。” 谛听一本正经的摇了摇头,“原只是为了这一点破事就将小仙子传唤过来了,颜玉你进来愈发会摆官架子了,下次直接下道圣旨不就行了?” 阎君大人扶额,慢吞吞的吐了句:“下圣旨还要自己动手写,本君近来有些精神萎靡,思来想去觉得还是直接唤她过来比较简单。” 谛听抽了抽唇角一脸黑线,“你还精神萎靡,你是欠笙儿替你松皮了吧!” “……”阎君大人没说话,只用凌厉的眼神狠狠剜了谛听一刀。 我趁着这两位大人在用眼神决斗的时候赶忙撤出了大殿之外,乐于助人的给他们留了个独处的空间,这两个大神若是等会儿打起来,难保不会殃及到我,我还是先逃为敬。果不其然,我步子还没踏出冥宫的大门,便听冥殿上空轰隆隆一阵天雷乍响,听这声音该是从阎君寝殿处传来的…… 第五十九章 此地无银三百两 门外的两名守门将军带着一众阴差早已习以为常了,一者抱着大刀摇头感慨:“你说这谛听大人隔三差五就要招惹阎君一次,每次都被雷劈的外焦里嫩,他怎么就不知道长点记性呢?” 另一者扛着银枪有模有样道:“嗳贤弟,这你就不知道了,有些是事情啊,时间一久便也习惯了,这谛听大人天生嘴欠,被阎君的天雷劈着劈着便也习惯了。这一旦习惯了,就会演化成癖好,说不准谛听大人就有挨雷劈的癖好呢,你说就像咱们,若是隔一段时日听不见这雷声,咱们不也会怀念不是!” 抱大刀的将军重重点头:“言之有理!” 我眼角抽筋的咽了口口水,默默转身看向阎君寝殿的方向,心中默默道了句:“谛听,节哀。” 出了冥宫后我便一路飞回了判官府邸,彼时云川还在院中甚有闲情逸致的浇着两树蔷薇花,抬头见我穿戴好了一身墨色官袍,便暂时放下了手中的花瓢,缓然走了过来。 “这只玉佩不是这样戴的,还有你的腰带,官袍的腰带是不可以直接打结露在外面的,只需从这条带子里穿过去,随意散在衣裙上便好。”他细心为我重新系上墨色攀银纹的带子,我盯着他那双巧手看,很是失落的叹了口气:“我今日好不容易才系了个这么好看的结,没想到竟然穿错了,这女官服饰和男官的不一样,我原以为是怎么舒服怎么穿来着,谁知,还有这么多的讲究。” 他的手搭在我腰间,动作斯文优雅的帮我整理好了腰带,抬眸瞧我,唇角弯起:“你未曾见人穿过官袍,自然不知官袍的讲究。无事,以后弄不成腰带,便来寻我,我帮你系。” 我委屈的鼓起腮帮子:“那我以后岂不是离了你连衣服都不会穿了?况且,你也不可能一辈子都能帮我系腰带……不过,这官袍实在繁琐的很,其实屋内原本还有两枚玉佩的,只是我觉得都挂在腰间实在太奇怪了,就只带了这一枚出来。” 他掂起那枚玉佩观看,唇角笑色未减,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若是你愿意,我倒是不介意给你系一辈子的腰带。” “你……”脸噌的一下全红了,我将头埋得更低了,小声嘟囔道:“你说什么胡话呢,就知道开我玩笑。” 他温情的看了我一阵,瞧着我脸红的样子,眼底的神情愈发浓重氤氲,握住我的手抬起,将玉佩放进我的掌心,“屋里的那两只应该同你这一只是一套,是要组合在一起戴着的,不过若是你嫌麻烦,可以不戴着。” “唔……” 他满意的打量了我一身墨色官袍,眸眼熠熠生辉:“其实我觉得,小九你穿什么都好看,我的小九天生姿色动人,如何打扮,都是最美的。” 我心虚的拧着袖子,有些不好意思,“你啊,就知道说我好话,使劲夸我,这样下去你会误导我的……况且,天下女孩那么多,比我漂亮的比比皆是,你……无须讨我开心,我长得如何,我自个儿清楚……” 大手握住我的肩膀,揽臂将我收入怀中,他闻言却是笑出了声,抚着我三千青丝,贴在我耳畔轻柔道:“不管旁人如何,小九在我的眼中,在我的心中,永远都是最美的,永远都是。” 像是一阵春日杏花风拂过心坎,在我心底吹开一片灼灼桃花,我亦是将头枕在了他的肩上,抬袖环住了他的腰。 云川,这世上恐怕也只有你一人会为了讨我开心,而说遍好话了吧…… 九泉衙门开堂问讯,我亦在两刻钟前被令影将军一路引去了九泉之下,临行前为了保我不在这等庄严的场景下出了差错丢人现眼,我特意将云川也给央去了九泉衙门。云川原本是想婉拒的,但见我执意央求他,也只好答应了与我一同下来。 九泉衙门,顾名思义乃是修建在九泉之下的衙门,位处冥府最深处,常年阴霾不散,寒气彻骨。九泉衙门司冥府重大案件,专门处理阴官所犯的之案,手段雷厉风行,十分利落,多年来声震三界,连天界的首府衙门也要逊色其一筹,本是只有处置犯了重罪的阴间官员这一项事,后来因白染鬼君的本事实在太大了,于是阎君索性将冥界那些十恶不赦或是身份棘手的鬼魂全部扔进了九泉衙门,久而久之,这九泉衙门就成了冥府最大最重要的一个衙门了。 此次是锁魂殿的上君犯了错,自然也是要交给九泉衙门白染鬼君处置,而碍于此事从头到尾乃是我接手的,故也就成了两堂会审,但我这个新判官是个十足十的土包,根本不晓得个中流程,也就只有听听的份了。 突闻惊堂木一声响,吓得我顿时神魂一抖,差些将手中的茶盏给摔了。云川好心的握住了我胳膊,立在我一侧,从容接下了我手中茶盏,“茶凉了,给你换一杯。” 我恍恍惚惚的点了点头:“哦……” 堂上白染鬼君大人还斜倚在漆黑木椅上慵懒的掂着一块惊堂木玩,全然不像是在审案,这场审讯开的极不严谨极不正常,替她问话的是令影大人,开堂半个时辰,皆是令影大人在一旁铁青着脸照着提前写好的一份手记上念。堂下的常上君回答的亦是从容淡定,只不过这问了半晌,好像一个问题也没问到关键上。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三界皆知九泉衙门的白染鬼君素来是审案的一把好手,过手的案子从未出过半点纰漏,可这次……以前白染姐姐都是亲自审案的,怎么这一回,换成令影将军了?我看将军的手边,好像还有一份小本子吧?他是照着上面念的?”我悄悄挪动身子往云川凑了些,好奇问道。 云川亦是稍稍俯下身,用着仅有我二人能听见的声音道:“你也说了,白染鬼君名震四海八荒,审过的案子不计其数,这一次故意消磨时间,怕是在等什么时机。” “等时机?”我更是迷茫,一头雾水道:“你是说,常上君这个案子,会有转机?” “按着你们冥界的规矩,常向晚所犯之事,该如何处置?” 我道:“若是按着冥律所判,是要剥皮抽筋,革去神职送往轮回的。” “这常向晚当年可是与冥王大人一起并肩作过战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若是真的将常向晚给剥皮抽筋了,岂不是寒了冥府老神仙的心?” 一语点醒梦中人,我恍然大悟:“所以如何审判是一回事,结果如何又是一回事,那又何必来如此大的阵仗?” 云川浅笑道:“阵仗大方能显得冥府重视,也让那些触犯冥律的人瞧瞧下场。为官之道,在于雾里看花,水中看月。” 我不由震惊的摇了摇头,十分钦佩的同他道:“高,实在太高深了。” 看来这当官,也不是如此简单的。 目光看向那正堂把玩惊堂木的白染鬼君,我有些发冷的悄悄同她问了句:“姐姐,还要多久?” 惊堂木在白染鬼君手里转了一圈,白染鬼君提起精神,侧首问另一头的女官:“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女官恭敬的弯腰轻声提醒道:“回君上,已经巳时末刻了。” 白染鬼君思纣了一阵,与我道:“你好不容易才来下面一次,中午就不要走了。本君命人在宫中摆个小宴,正好等这事解决了,咱们就可以去吃午饭了。对了,我记得你小时候喜欢吃烤乳猪,还专专喜欢那烤的油腻光亮的猪蹄子,正好前些天令影在人间猎到了几只野猪,我这就命人去给你烤了。” “啊……”我张了张嘴,惊讶的说不出话来,白染鬼君又续道:“往常你来都赶得不巧,这次你倒是来对了,前些天我们一同去人间狩猎,猎到了不少小动物,你不是最喜欢烤的鲜嫩可口的小兔子与野鸡么,等会儿我都命人给你准备了,你自幼便饭量大,这次我按双份的给你做……” “白、白染姐姐。”我已经羞的无地自容了,脸皮僵硬的抖了抖,赶忙打断她,讪笑的口是心非道:“我,我已经不吃那些了,我吃素,我真的吃素。” “是么?”白染姐姐狐疑的看了我一眼,但当视线落在我身后的云川身上时,她又当即换上一副大彻大悟的神情,缓了许久,方摆出个一本正经的脸色看云川,“呃,其实我方才说的都不作数,我这个妹子饭量可小了,一顿只能吃小半碗的那种……”特意用手比了个小半碗,且真真实实比出来的就是个小半碗。 我这回子当真被呛到了,如此解释无异于此地无银三百两,云川他,八成是不会信了。轻咳了几声,我红着脸昂头看云川,两眼泪汪汪的委屈问道:“你,信吗?” 云川居高临下的垂眸与我对视,眉眼俱笑的答我:“我……”刻意慢半拍,坚定语气:“信,真信。” 我气馁,委屈瘪嘴:“可你这神情明明在告诉我:我信你个鬼!” “……” 一番关于真与假的眼神对峙后,居于高堂尚在僵着慷慨激愤状的令影将军总算是撑不下去了,一个‘你’字刚脱口而出,后面的言语却是被忘得干干净净,只能戚戚然的用眼神向白染鬼君求饶。白染鬼君半撑着腮帮子,倚在黑木椅上惬意的拾起惊堂木,正考虑要不要再应景的拍他一下时,忽有一名阴差从衙门正堂大门悄然溜了进来,之后附在白染鬼君耳畔道了句:“尊上命属下转告君上,即刻便到午时了,他已在寝宫中准备好了午膳,君上若是无事,便早些回去用膳吧。” “哦,今日又是他下厨?”白染稍抬眼帘,瞟了那堂下男人一眼,随即又吩咐道:“你再回去告诉阿晔,就说本君等会儿要在宫里设小宴招待本君的妹子……与妹夫,要后厨的人依着本君妹子的口味多弄些烤乳猪啊烤兔子啊,对了要原汁原味的,这丫头从小便挑食,她吃东西很讲究的。” 我彼时已经无力再去解释了,颓废的趴在判桌上抱着茶盏唉声叹气,这个白染姐姐,今日怕是要将我全身黑料都给抖出来了。而我只顾着对于她揭露我真实饭量这件事心力交瘁,倒是完全忽略了妹夫这一称呼,待我反应过来时,又觉得此时解释泰半会越发说不清楚。 鬼差退下后,白染鬼君总算是想到了一畔还在苦苦坚持的令影将军,抬手示意令影将军退下,令影将军立即面露喜色,抑住心头的激动一贯的恭谨有礼,轻道一声“是”,往后退了两步,正色凝然的回归本位。 近一个时辰的盘问也算是架势做的十足,白染鬼君面无表情的从签筒中抽出了一支令箭,在众目睽睽之下扬手将令箭一抛,发号施令:“罪神常向晚,私自抽取凡人阳寿,扰乱阴阳秩序,且妄图用凡人魂魄做逆改天意之事,实属罪大恶极,经由九泉衙门与阴律司决定,对罪神常向晚施以剥皮之刑,即刻毁去神体,魂魄丢于烈火地狱,受三千年烈火灼体之痛!” 第六十章 冥王开恩 场上诸人闻言皆是昂头诧异,我亦是慌张的放下茶盏站起身,本想开口说些什么,但目光扫到堂下那一脸平静无澜的男人时,我又忽觉得无话可说了。他不怕死,或许正如云川所说,他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大抵早就想到了下场。身为冥府上君,冥律如何他最为清楚,之所以还要如飞蛾扑火般义无反顾,是因为他晓得,自己做的那件事,就算是要用自己的性命前去换,也是值得的。 纵然知晓这事情一定不会就这样完了,当下也必定不会是结局,但剥皮抽筋毁去神体这八个字,还是会令我心头颤上一阵,毁去神体便意味着数十万年修为毁于一旦,他再也不是神仙,甚至再也没有机会做神仙,从此后往事如何,都不再和自己有一分一毫的关系了。凡为神者,皆是知晓修炼不易,要他自己心甘舍去苦苦得来的修为,何其容易。 但堂下的常向晚,我从他的眼中根本看不到分毫的悔意与不舍,倒是见他听了这个答案后,唇角缓缓上扬起一个弧度,似解脱般闭上眼睛,等待这一切的到来。 鬼君令已下,四方衙役拢上前来要拖他下去受刑,可便在此时忽有一白衣男人及时闯了进来,不顾差役的阻拦大步跑了进来,自手中凝出一份圣旨,焦急大声道:“堂下留人,吾乃玄浮殿白月神官,奉冥王殿下之命,前来宣旨。” “冥王殿下……”我大吃一惊,见那圣旨在他手里熠熠生辉,赶忙随着一众衙役跪下了身。白染鬼君亦是不疾不徐的走下了高堂,前在众人之前跪下:“九泉衙门白染,恭迎王上圣谕,王上千秋长安。” 白衣神君这才勉强能停下来歇口气,展开手中的圣旨宣读:“本王听闻冥府锁魂殿一案牵连上君常向晚,甚觉惋惜,锁魂殿上君虽犯下滔天之罪,但好在并未酿成不可挽回的大错,本王念在上君多年前为我冥界鞠躬尽瘁,尽心尽力,特赦常向晚无罪,只当功过相抵,继续掌管锁魂殿,但从今往后不可再踏出冥界半步,若有违抗,必当神魂湮灭,钦此。” 果真是道赦罪的圣旨,原来白染姐姐等的时机,就是这个…… 白染鬼君抬起双袖,恭敬接旨:“下君接旨。” 白衣神君将圣旨完好无损的放进鬼君手中,深呼了一口气,抬袖擦去满头大汗,很是庆幸道:“好在是赶上了,亏得鬼君有先见之明,小神得知此事后便马不停蹄的求见天后娘娘,天后娘娘当即便下了圣旨,来来回回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只不过天上一天地上一年,我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三刻钟。” 白染鬼君收了圣旨含笑宽慰道:“无妨无妨,索性令影还能撑下去,神官跑这一趟倒是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为天后娘娘办事,乃是小神的本分。”笑眯眯的将视线放在常向晚身上,拱手恭贺,“恭喜常上君死里逃生,天后娘娘开恩,念及上君此举乃是为了一个情字,便法外开恩,免去上君的责罚,只让上君在冥府闭门思过,就当是功过相抵了。” “王上……”常向晚敛了敛眉头,五指紧握,良久才道:“让她失望了。” 白月神官眉眼俱笑的凑近了常上君,偷偷与他耳语了些什么,之后两人又如出一辙的看向我这边…… 我歪头问云川:“他们用这种眼神瞧你,为何让我感觉有些怪异?” 云川亦皱眉赞同,“你说的对,我也感觉有些怪异。” “怪异?”白染鬼君好奇走了过来,和善与我们道:“今日之事总算是解决了,如今时辰也不早了,走,姐姐带你去吃好吃的。”瞧向云川,“你也一起来吧,这九泉衙门许久未这般热闹了。” 云川颔首,垂袖握住了我的手腕,“小九去哪,我便去哪。” 白染鬼君无奈轻笑,我指着那白衣神官:“这位神官大人……” 鬼君道:“他啊,他可是常上君的救命恩人,就算请吃饭也不该本君来,你且放心,他自有人招待。” 自有人招待?指的是常上君么?但常上君不是出了名的薄情寡欲么,往日里阎君设大宴都难见他一面又何况是请人吃饭?正当我认为白染姐姐的先见或许有错时,却见那白衣神官已主动的将手臂搭在常上君肩上,热络道:“那好,本神官今日就不回去了,走,去你家蹭饭!” 常上君的脸色,果真一瞬变得极差,大抵是头次有人敢这么揽他的肩头,连他自己也惊住了。我以为他下一刻便要发怒将白月神官丢出去,谁知他竟一反常态,沉默了片刻,“你吃素么?本君殿中没有烤乳猪。” 白月神官:“……” 我:“……” 对于烤乳猪这个事情,我其实算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我幼时乃是判官殿的小姐,由于彼时是冥府最小的女娃娃,故此便多受待见些,冥府里神仙虽众多,可甚少有女娃娃出生。譬如阎君与君后,听爷爷说他们那对双生子只比我大了一个月,君后一开始本是万般期待腹中是个女娃娃,可阎君却是期待是个男娃娃,两人争论纠结了三百多年,待到临产之前司药仙子断定是双生胎后才统一达成了共识——希望是龙凤胎,一男一女,儿女双全!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但生出来的时候,结果却是令阎君与君后皆是头疼的要命。 君后生了两个男娃娃,且都是爱折腾的主子。想要女娃娃的这个幻想就彻底湮灭了。 后来不过多久忘川府的孟司命与白染鬼君也接连有了喜讯,奈何生的还是男娃娃。于是作为同一时段出生的我,就成了冥府众神捧在掌心中的宝贝肉疙瘩,我出生那会子孟大司命还未嫁给君池帝尊,白染姐姐也还没遇到帝晔尊神,以至于后来我就成了这两家的常客,奈何在孟大司命府中蹭了不到五十年,孟姐姐就被君池帝尊给接去了九重天,我多时无聊也就只有来九泉衙门寻白染姐姐了。 我幼时隔三差五到她家折腾,因此自己的喜好都被她记得清清楚楚,我那时胃口好,每顿都吃上几口肉方得开心,不到百年的时光就将自己养成了白白胖胖的肉团子。冥府的神仙也都格外喜欢我,请我过去玩之前都会先备上几盘子肉。但我爱吃肉这个癖好在进入了泰山府拜师学艺后就被强行给舍弃了。泰山府终年瞧不见荤腥,师父要我们清心寡欲的修炼,不能贪图口腹之欲,如此熬了两万多年,直到如今才敢光明正大的喝酒吃肉。但也是经过了这两万多年的饮食调整,我渐渐地对肉食也没什么兴趣了,连挑食的毛病都已经好透彻了。 说我喜欢吃肉,诚然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但若是当真要我再尝几口,我也是来者不拒的……譬如眼下,白染鬼君堪堪给我准备了两只大 乳猪,皆是烘烤红润油腻,一看就是我爱的那一种……可今时不同往日,我总也要顾及形象才是……对,形象! 心底的羞窘感令我下不去手,只能焉巴巴的拿着两只筷子戳进肉中,然后再虚伪的夹起一小块塞进口中…… 膳房的侍女端着色香俱全的小菜鱼贯而入,整整齐齐的将菜品布列在席桌上,我托腮对着一众鱼肉犯愁,可望而不可及的滋味,可真是不好受啊。余光偷偷瞥殿内的余下三人,白染鬼君与她那位夫君此时正浓情蜜意的你给我夹一块,我给你夹一块,你给我择去菜中香葱,我给你剔去鱼中软刺,一举一动好不亲密恩爱。 这种光明正大秀恩爱的行为,是完全无视了我们啊! 再去看云川,他亦是在聚精会神的研究着如何剔去一整只排骨上的肉,根本顾不得管我。 趁着桌上的人都没心思理会旁人之际,我一筷子插进了酱肘子中,挑起来,仔细钻研如何下嘴方不失优雅…… 钻研了半晌,我决定还是从肉最多的地方啃一口,但不想肉还未入口便被一只大手给先夺了过去,口中囫囵被塞进了一物,舌尖舔一舔,是排骨肉的滋味。 云川优雅的拿起酱肘子放入自己碟中,又将我二人的碗对换一通,将装满无骨肉的那份给了我,“你先吃这一份,这只酱肘子我等会儿再给你剔,这等骨肉相连的部位,我怕你吃着会伤到自己的牙。” “啊?”对于他这个解释,我表示很惊讶。见他手中已然幻化出银刀要替我剥了那只酱肘子,我赶忙扑上去搂住了他的胳膊,“啊不用了,我够了,你别剔了,我会吃不完的,真的!” 一脸纯真的同他表明事实,他似笑非笑的垂眸看我:“嗯?是么?” 我呛了一声,红着脸心虚的嘴硬:“当、当然是了,我饭量很小的……” 他轻放下手中的银刀,勾唇嗯了声:“也好,等你吃完了,我再帮你剔热的。” “……哦。”灰溜溜的滚去吃东西,万万没想到云川沉默了如此久,原来是在给我剔排骨,但他这样对我,也太宠了些吧。 美食当前也不再多想,先埋头吃饭才是最为要紧。 彼时我以风卷残云之势扫干净了一碗肉,云川还要继续给我剔肉吃时,我慌忙拒绝了,毕竟我这很久都没有如此放开吃了,若是再照这样下去我定是要吃成个大胖子的。云川瞧我皱眉头,还以为我是哪儿不舒服,这才答应我不给我喂肉吃,好心给盛了碗清汤喝。 “一个月前听谛听说你回来了,我本想寻个合适的时机上去瞧瞧你的,谁晓得这几日阎君又送来了九泉衙门两桩案子,我公务繁忙,也抽不出时间,便只好想着等以后有空闲了再过去。日前阎君传旨说要你我两堂共审,我想着两堂共审怕也只是走个过场,倒是可以借此机会好生看你一回。不想两万多年过去了,我差些认不出你了。” 白染姐姐递过来一盏桂花酿,广袖扫过酒香,带走一缕芬芳:“不过也难怪,你如今都已经长大了,不可能永远都是小娃娃的模样,现下算起来,你该是已经有三万多岁了吧。你三百岁离开冥界前往东岳大帝门下学艺,那时候我总觉得你太小了,早早离家对你还太过残忍,只可惜你爷爷钟判官执意如此,我倒也不好添言。” 我捧起酒盏稍稍抿了口,解释道:“其实这件事也不能怪爷爷,爷爷将我送走无非也是想保我性命罢了。司命星君算的很准,他言我万岁之前会有大劫,而这个大劫只有师父能够解,我爷爷这才忍痛割爱将我送过去。事实也证明了爷爷这个选择是对的,若当年爷爷心软半分,我可能就活不到如今了。” 身畔云川执起酒杯的手蓦然一顿,偏头看我,眸光深邃。白染鬼君慢了半拍的疑惑问道:“万岁大劫?那是场什么劫?” 我缓缓回道:“我师父称之为诛心劫,到底是什么劫我自个儿也不大清楚。只记得我满万岁的那一年,自打立春开始我的身子便不舒适,每日头晕眼花的,胸口也痛的要命,我师父为了减轻我的痛楚,便给我吃了一类丹药,吃了之后我就陷入了沉睡,再后来师父在我生辰前将我关进了一处云海搭成的宫殿中,我在那宫中痛了整整三个月,直到生辰那日我才彻底没了意识,待一觉苏醒后便已过了两年了,只不过彼时我还尚且能够记得在云宫里经历了些什么,这么多年过去了,我的记忆也渐渐模糊了,至今也只能确定在那场劫中,我险些疼的魂飞魄散。” “诛心劫。” 伴着白染姐姐沉重嗓音的是杯盏掉落的声音,我闻声朝云川看过去,云川动作从容的重新捡起酒盏,挥袖扫去桌案上的酒水痕迹,歉意道:“不好意思。” 第六十一章 求赐解药 白染姐姐与她那位俊逸夫君相视一眼,良久帝晔尊神才平淡的吩咐了句:“给云川公子换一盏。” “是。”侍女小步上前,又重新给云川换了一只杯子,添满一盏酒。 “两万年前,倒是段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岁月。”帝晔尊神甚少开尊口,揽了广袖自己给自己倒了杯酒,话里有话道:“两万年,足以轮回千万载了吧,于凡人而言,太过长久。” “阿晔……”白染姐姐朝他摇了摇头,似在阻止他泄露什么天机。 我没听懂他这句话的意思,便只好乖乖继续埋头饮酒,倒是云川,他如今显然有些魂不守舍…… 一顿饭吃完,我却是被云川给一路哄着回了判官府,怪只怪那九泉衙门的桂花酿实在太好喝了,我一个激动就喝过了头,等饭吃完,我却已浑浑噩噩不知天地为何物了。 那时云川扶着我的腰将我带出了九泉衙门,我那厢还扯着白染姐姐的袖子不肯放,嚷嚷着下次还要来她家蹭吃蹭喝,白染姐姐连答了五十遍好我还是不肯撒手,无奈之下云川只好将我拦腰一抱搂了起来,与鬼君和神尊寒暄几句后道了别。白染姐姐不放心,便令手下女官亲自送我们离开九泉之下,直到回了黄泉,女官才放心离开。 我在云川的怀中有些不大安分,异常兴奋的往他怀中胡乱地蹭:“云川,云川,你身上的香味,我好喜欢……” 看不见他的神色,只听头顶的声音分外温柔:“喜欢就好。” “云川,那个酒好甜,像甘露……” “嗯,乖一些。”像哄小孩子般耐心的同我说耳语,我靠在他的胸膛上,醉的厉害,嗅着他怀中的浅浅余香,手指在他胸口画着圈圈:“你说,我一个茶花仙,竟不如你一个男鬼香,我好丢人啊……云川,你可知道,从见到你的第一眼开始,我便觉得,你好美……不是女孩子的那种美,是形容男人的那种美……我这辈子见过的男人中,数你,最好看。”手握住他的衣襟,我有些小气,“你说,我是不是你见过的最美的一个姑娘?” 模糊视线中,他的唇角上扬,“是。” “这才对嘛!”我豪气哈哈大笑两声,继续枕在他胸膛上,抓着他的衣襟喃喃细语,“我这个人素爱斤斤计较,若你在我眼中是最好的,我必也要在你眼中是最好的。云川,你可要记住,记住我是最好的。” “好。”他低声回应着我:“你放心,本座记着,本座……一直都在记着。” “云川,今夜的月亮好圆啊……” 他将脸贴在我的脸颊上,吐息如兰,万分温存:“小九,今晚没有月亮。” 慵懒的睁开眸,模模糊糊的一片银色:“那就是星星,今晚的星星……有些大。” “九儿,今晚也没有星星。” 再一次被反驳,我心底升起了几分挫败感,“怎么也不是星星?罢了罢了,没有就算了……云川,你可有听过月亮谣?” “那是什么?” 我开心的靠在他胸膛笑:“就晓得你没有听过,这是人间的歌谣,听说,只要唱了这支歌谣,想见的人就能出现在眼前……云川,我唱给你听,好不好?” “好。” 我傻笑,闭上眼睛低低的唱:“白月光,绿纱帐,一寸幽檀寸寸伤,问明月,何时照我夫君还,不知今夕何年月,归时为他戴花环……” 听说这是人间女子企盼军中夫君早些归还的曲子,传闻只要唱了这支曲子,便能见到夫君回家,圆自己一个重逢的心愿。但凡人有句诗说的对,古来征战几人回,所谓的相逢,不过是午夜梦回,在幻境中重见罢了。 这着实不是一首寓意好的曲子,但我偏偏喜欢此曲的调子,每每吟唱皆会感同身受的胸口痛上一阵。唱给云川听,也不过是想要与他分享分享罢了。 黄泉两岸的风徐徐拂面,一曲未完,我便已靠在他的胸膛前睡的沉重了。他抱着我的身子走了很长的一段路,隐约恍惚间,我似又听到了另一束熟悉且清澈的嗓音…… “求尊驾,赐予在下解药,在下愿意用性命来换。” “性命?本座要你性命何用?” 男人沉声道:“只要尊驾开口,只要在下能给的起,无论什么,在下都给。只求尊驾能够救瑶瑶的性命……” “要去再偷一次凡人寿命么?本座无欲无求,无什么想要的。” “尊驾……” “不过,你若是真想换,本座眼下倒是着实有一事,要你去帮本座办。” “尊驾请讲!” “小九曾同你说,要你在阎君面前多替她美言几句。” 男人哽了哽,“尊驾的意思是?” “此事若是本座去办,颜玉怕是早就听腻了,这丫头生性单纯,你若能讨得她开心,本座便可成全你。” “……在下,定不负尊驾所望。” 轻俯身将我放在地上,他腾出一只手柔柔抚摸着我的容颜,玉指稍稍抬起,耳边风声倏然急促,他的声音再响起:“拿这块令牌过去,去寻她母亲。魔毒若是想彻底清除,只有施毒者自己拿出解药才有用,你去寻她母亲,她母亲见了令牌,自会前来帮你。至于日后你打算如何,本座不多加干涉,你便看在她好歹替你养育了一个女儿的份上,将她休回本族便可。”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在下多谢尊驾,尊驾之恩,无以为报!若日后尊驾有用的上在下的地方,尽管开口便好。” “无什么要你的做的,若本座日后离开……替本座好好照拂小九便可。” “……是。” —— 一觉醒过来,听闻已经是第二日的寅时了。 我换上了平常所穿的红纱裙跑去找云川,一出寝殿的大门便闻到了满园馥郁花香,右边的一处空地已经种满了茶花,且眼下已经绽放的如火如荼了。 我小跑去了花丛深处的墨衣人身边,挽住了他的胳膊激动道:“这些都是你帮我移植过来的?” 原本搬到新府邸头几天就该将这些茶花给移植过来,谁晓得这几日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了,我根本腾不出空闲。亏得云川心思缜密,先帮我将它们移植来了,这以前开的零零散散的茶花甫一到了新地方就开的绚丽灿烂,看来它们也挺喜欢这地方。 “嗯,昨日回来时你醉的太厉害,我就让你在房中安静歇息着,下午没事,便想着帮你把竹屋前的茶花林移植过来,这样等你醒来,就可以看见了。” “云川你可真是体贴。”我拉着他的袖子欢喜道,他见我开心,自己便也开心,摸着我的头道:“体贴,那也是对你而已,我的小九,值得我用一生柔情相待。” “云川……”害羞的低下头唤他一声,攥住他的墨色广袖,视线落在他袖口上纹着的那些银色云纹上,“我今日要去人间,我们一起吧,我准备将魂魄送还回去,还想去谢府看看,此事解决了,不知无忧与无伤他们……” “大人,大人!” 话还没说完便被一名匆匆赶来的阴差给打断了,我不悦的拧眉头,问那气喘吁吁的阴差:“何事?” 那阴差激动的抱起拳头,脸上堆满的欣喜:“大喜,大人大喜!” “大喜?”我更是不解了,“我哪来的大喜?” “阎君陛下命人来送赏赐了,足足三十箱子金银珠宝,说是犒劳大人前些时日的辛苦。大人办事立了功,冥殿特意下了恩赏,如今赏赐已经送到了府门口,大人您不如出去看看?” “恩赏……”我有些震惊,甚是不明白的昂头与云川道:“我何时立了功?上次那也算是立功么?” 云川主动握住了我的手,“出去看看不就知道了么。” “唔。” 那阴差果真没有诓我,我一赶去府门前便看见了大批鬼差正扛着数不清多少箱子的金银珠宝往判官府送,先进门的是两名墨衣锦袍的男人,看起来应该是他们的头头。一者先道:“冥殿阴官司寒,奉阎君之命,前来送赏。” 另一个者随后道:“小神乃是锁魂殿上君案前的灵慧阴官,奉我家上君之命,前来答谢判官大人的大恩。” “送赏赐?答谢我的大恩?我一没立什么大功,二没帮过你家上君什么,为何今日都来给我送金银财宝?”我目测了一下那些箱子的分量,里面的东西若换成银子,至少够我花半辈子,再加上白染姐姐昔日送我的那一马车,我现在多少也算是个小富婆了! 司寒阴官满脸笑意道:“阎君陛下说,大人初来冥界就破此大案,理应嘉奖,这些赏赐既是奖励,也是鼓舞,希望判官大人再接再厉,早日熟悉阴律司的事物,保一方安平。” “至于我家上君,上君他老人家说了,人间之事多有得罪,判官大人多次相助,他老人家都记在心中。锁魂殿没有什么好东西,唯有这六箱子夜明珠还能拿得出手,如今尽数送给判官,以答谢判官大人的救命之恩。是了,我家上君还说,从此以后判官大人便算是他的妹妹了,若是在冥界有什么棘手的事情,尽管去锁魂殿寻上君便可,我们锁魂殿,随时欢迎判官大人。” 老天爷啊,我这莫名其妙的发了一笔横财,又莫名奇妙白捡了一个哥哥,这是走鸿运了么? 司寒阴官一挥手,鬼差们便扛着东西进了府邸,几十只红漆木箱子摆满了庭院,相继打开,每一箱子都是闪闪发光的好宝贝,只一颗珠子说不准便能抵得过我全部家当…… “哇,这么多宝物,冥界的神仙都这么有钱么?” 谛听有钱,白染姐姐有钱,沉钰哥哥就更无须说了,有钱到能将西海水玉铺满整个轮回大殿的地步。往常在人间总听我那一百多个师兄抱怨做天上的神仙两袖空空身无分文,未曾想,这冥界的神仙个个都是富的冒油,怪不得每每听谛听形容天界,他都爱用穷乡僻壤这个成语…… 两位神官闻言皆是笑了起来,锁魂殿的阴官大人解释道:“大人初从人间回来,自是不知咱们冥界的家底,咱们冥界独揽天下宝贝,就连天上的神仙都要时不时的来冥界鬼市逛一逛,送大人的这些还不算是顶好的,只是普通的,大人随手把玩就好,不必特意珍藏。” “是啊,阎君陛下说了,若是大人将这些都玩腻了,赶明儿再去冥殿取,想玩个什么档次的,皆是一应俱全。” 我不禁抖了抖唇角,不敢相信的问道:“等等,你们说这些宝贝,原不是送给我换银子的,而是要给我把玩的?” 司寒阴官挑眉点头:“自然……大人怎会有这种想法?我冥界地大物博宝贝无数,这等寻常物件也就只配打发时间。”似悟出了什么,“啊,大人莫非是随身没有银子了?小神这里倒是有些,您是想要冥币,还是想要人间白银,或是三界通用的……” “不不不不。”我口齿不利索的着急打断,慌着摆手:“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这样,有些暴殄天物罢了……不过既然如此,两位君上的好意我也心领了,银子我收了,烦劳两位大人回去替我多谢两位君上,就说如仙很喜欢,如仙多谢两位君上恩典,定、定会将这些好好收纳。” “是,判官大人的话我俩一定转达。那我俩就先不耽搁判官大人了,告辞。” 两人一同恭敬扣袖行礼拜别,我亦是还了个礼:“两位慢走,慢走。” 只消一阵风的功夫,眼前这队人马便瞬息消失的干净,徒留一箱箱光彩夺目的金银珠宝…… 第六十二章 发了笔横财 我满是惊诧的俯身从箱子里抓出一把珠宝,转身拿给云川看,“这么多好东西,我这辈子都没见过!以前我一直以为,我那位龙太子师兄是最有钱的,如今才发现,诚然是我见识短了,如此多的钱,能够咱们俩花半辈子了吧……你说我要不要珍藏一些,再卖掉一些,然后换了银子将鬼市给逛一通?以前去鬼市花的都是谛听的钱,我是不是该去体会一把花自己钱的乐趣?” “哦?你想去鬼市买东西?买什么?”他眼角带笑的问我,我松手将珠宝丢回箱子里,捡出了一串明珠项链看:“也没什么可买的,只是,头一次体会到花自己钱的感觉,应该会很兴奋吧。”项链往脖子上一比,“你瞧我戴这项链好不好看?” 他认真端详了片刻,发表意见:“很好看。”稍稍一缓,“不过我感觉,你应该不喜欢这类珠子大的项链,等去了人间,我帮你打一条小珠子的,你戴着更称心些。” “人间……啊怎么把人间的事情忘记了。”赶紧丢下项链,我朝着他张了张嘴,可话到嘴边,似又忘了大半截,只好再次求助于聪明的他:“我方才说到什么地方了来着?” 他好笑地提醒道:“还想去谢府看看。” “啊对,我还想去谢府看看,不知无忧的病如何了,也不知道谢无伤他有没有把握住机会,你说谢无伤他会成功么,若是他成功了,无忧以后的日子应该就会好过许多了……不对,无忧她的阳寿……” 阳寿,着实是个大问题。 隔了数日未来人间,再踏入这红尘之地时,人间的风好似比前日寒凉了许多。 云川幻化出来一件披风搭在我的身上,给我系好,沿着京城大道一路前行。街上凡人来往如行云,此时已是开市时分,正是京城最为热闹的时辰。小贩尖锐的叫卖声从巷深处传来,两侧奇珍异宝,稀奇物件数不胜数,我路过一处绢花铺子时身子稍是一顿,一眼便相中了铺子上的一盏红色茶花,红色,与我今日所着裙子比较配……可云川他似乎不喜欢我戴满头花的样子,云川,他应该喜欢简简单单那种类型的…… 不着痕迹的细想,又不着痕迹的离开,假装自己从未看上过。抬步继续往前走,走着走着,忽发现身后人不见了,云川难不成是跟丢了? 我回身往四周张望,看了很久也没看到他的影子,“云川……云……” “小九。”一双手臂从后环住了我的身子,我稍愣,缓过神后又佯装不高兴在他怀里转身,一巴掌拍在他脑袋上,责备道:“你啊,怎么到处乱跑,我还以为你是跟丢了呢,若是跟丢了,你说是该我去寻你好,还是你来寻我好呢?” 他眸光明媚,勾唇淡笑着握住了我的手,“自然是我去寻你,小九,你放心,无论什么时候,无论你在何处,我都会寻到你,天涯也好,海角也好,只要你心中有我,何处都是咫尺。” 只要心中有他,何处都是咫尺……我看着他那双的清眸发愣,忽一抖擞回了神,咬住唇角挑眉看他,“天涯海角?你做梦去吧,从此以后你就只能随在我身边,我决定了,等回去先封你个官当当,这样你就能留在阴律司判官殿了,我以后带着你也方便了许多。不过,有一件事我也是要提前告知你的,只要在冥界当了阴官,这辈子就再也没有投胎的机会了,除却了阎君开恩,特下恩旨放你离开,要不然你以后就甭想再轮回了……不要怪我剥夺了你轮回的机会,我可以……再给你几日考虑的机会,轮回与留在阴律司,你选一个。” 我其实也算是个正直有良心的神仙,至少在这等情况下,我还是选择告知他真相。出于私心,我当然是想让他留下来的,封他做个阴官这件事,我早就在心底盘算了,但我怕真的这样做了会让他失去太多。不能轮回便意味着再不能重生,再不能看遍这世间的万般美好,或许他这一生都要在阴森森的冥界度过了。不晓得云卷云舒,亦感觉不到春夏交替,生命流逝。 做神仙,其实就是个老不死的怪物…… 不过,话若是说回来,若他当真愿意留下,我也愿意此生留在黄泉,就当是陪他。 头顶上的那个声音携着浓浓笑意,男人的下颌撂在我额上,大手在我肩上轻拍了两下,像是在哄个小孩子,“傻丫头,同我说这些做什么,能留在你身边,我求之不得。” 他说,他求之不得? “可这样的话,你就再也做不成人了,只能做鬼,一辈子都只能生在暗无天日的阴曹冥府……你还有投胎的机会,若是你想,我愿意亲自送你去轮回,给你择个好人家,让你安安稳稳过一生。” “小九希望我去投胎么?”轻飘飘的嗓音落在心尖,却如寒冬腊月的北风一般吹的我心头一颤。我动了动唇,没说出口,他没像往常那样纠结于等待我说出答案,续含笑道:“人间,可没有这么可爱的小九。” 这意思,是答应了? 绕了一圈京城,我施法将生死册中封印的几十只鬼魂放还回了本体,至于后事会如何,自也与我无关了。倒是放还魂魄的时候我却发现,这些魂魄中并没有谢云欢的。当日他口口声声用谢云欢的魂魄威胁魔头,如今却不见她的魂魄,难道,常向晚原本就是欺骗魔头的?倒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常向晚乃是冥府重臣,自然知晓损人魂魄的罪过,身为一个神,定是不愿做这等阴狠之事。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尽管如此想了,但我还是不敢确定是不是自己封印魂魄的时候漏掉了一只,或是常向晚将谢云欢的魂魄另有所藏,直到云川带我来到谢家门前的时候,我才安下心。 几日未曾来谢府,今日再瞧,这谢府却是换了个派头,红灯笼红绸花挂满大门,里面两树秋海棠开的愈发灼烈,花瓣摇摇欲坠落于地面,铺就一条天然红毯。府院中的下人们腰间都缠着红布,隐约可见几名家丁在步伐匆忙的安置两盏艳红灯盏。是了,前些天皇帝便下了圣旨,赐婚给了谢无伤与烟络郡主,当下这谢府上下应该就是在准备谢家老二爷的婚事。 上前两步,云川揽着我的肩驻足在谢府门前,昂头看那金灿灿的谢家牌匾,与我轻道:“看样子,是时日快到了。皇帝赐婚时,圣旨上原本的婚期已过了数日,再择吉日,谢无伤定希望越快越好。红灯笼已挂满了谢家,大抵也就这几日的功夫。” “谢无伤他难不成,真的要和烟络郡主拜天地?” 云川道:“不会,他只不过是借此机会向众人证明自己满门的清白罢了,你我离开之前,谢无伤便已到幽州寻到了当年清楚此事的人证,加之那一回我助他得到了晋北侯府十几年前的来往密函,人证物证俱在,只差一个时机便可彻底为其父洗刷冤情。” 我不解问道:“那为何要独独择在大婚之日?” 云川勾唇,“因为大婚之日,皇帝会亲临谢府,到时候他便可名正言顺的见到皇帝,当着文武百官的面,让晋北侯原形毕露。” 原来是在等这一个时机。 谢家的家丁扫见我二人的身影,态度恭敬的上前问一句:“不知两位有何贵干?是要来寻我家老爷的么?” 云川淡淡答道:“我们是来寻无伤公子与无忧小姐的,烦劳通禀一声。” 那家丁立马会意:“哦,是来找二老爷和姑奶奶的啊,公子来的可真是不巧,我家二老爷这几日都不在府中,姑奶奶也不在府里。” 我皱眉,“无忧也不在府里?她去哪儿了?” 家丁拱手一五一十道:“回这位小姐的话,姑奶奶三日前就去了安华寺上香了,说是准备替老爷与二老爷祈福,若是两位不嫌麻烦,可以前去安华寺见姑奶奶。” “安华寺……” 无论怎么说这场大婚都是给她二哥办的,无忧心里定会不好受,躲去安华寺避清静的做法于她来说可能是最好的一条路了。 “如此,那多谢小哥了,我们还是安华寺见无忧小姐为好。” “好嘞,两位慢走。”家丁满面春光的退回了府门前站着,我转身边走边与云川道:“无忧也真是个傻丫头,明明知道谢无伤这次不是当真要迎娶烟络公主,还要搬去那什么安华寺住,躲得如此远,是怕自己瞧见了忍不住么?” 云川垂眸与我道:“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心上人身着红衣娶了旁人,无论是真是假,都会伤心难受的。” “这样?” 仔细回想当年我见到那混蛋玩意开阳星君抱着我小师兄的那只宠物时,我也是伤心了一阵,但伤心的泰半都在不甘心于我到底哪一点比不上一只宠物。后来伤心够了,又开始质疑开阳星君的眼光,到末了小师兄安慰我说:龙配龙,凤配凤,乌龟配王八,青菜配绿豆,只有两情相悦而又身份品味相配的人才注定能够相守一生时,我就更不伤心、更不别扭了。对于他看上小师兄宠物的这回事,我只能将其归根于这厮品味低劣,如此肤浅的男人,配不上高贵的我。 提起两分兴趣,昂头看云川:“你之前也说过你喜欢我来着,若是有一天我嫁给了别人,你会不会来抢亲?” “不会。”他唇角噙笑,我啊了一声,略有失望,“那你之前说喜欢我,难不成都是逗我玩儿的?” “也不是。”他握住我的手腕,手指顺着脉口往下滑,与我掌心相贴,十指相扣,“我是说,你我不会走到那一步,我不会让你嫁给别人,更不允许你为他人穿上喜袍,戴上凤冠。” 口吻虽霸道,但这种感觉,我却是极为喜欢的。不好意思的拍了下他的手背,我半是调侃道:“你也太霸道了,你这样,让我以后怎么嫁人啊!” “嫁人?”他停下步伐,转身与我四目相对,另一只大手也搭在了我的肩上,俯身凑近我些,“你可以嫁给我,无论什么时候,你想嫁,我就立马娶。” 蕴热的气息撩得我脸颊烧红,我咬着唇用手抵在他胸膛处,“你、你总这样不正经……” 他眸光清澈的看着我笑:“嗯,也只是对你一人不正经罢了。” 挣脱开他的怀抱,我假装不理会他,自己红着脸往前走,但走了两步却发现他没跟上来,于是便只好回首红着脸叫了他一声:“还不跟过来?” 他唇角挑了个好看的弧度,大步的迈了过来,顺便拉住我的手同我一起走。秋风浅浅,拂起他衣间一缕清香,我低着头不看他,手却是诚实的主动搭上他胳膊,悄悄往他身畔靠了靠…… 第六十三章 命不久矣 寺庙的钟鼓声沉沉回荡在深山,树叶的气息交缠着香火余味蔓延在空气中,扑鼻而入,这香味我很不喜欢。 往日在泰山府的时候也常年都能闻见香火气息,泰山府庇佑一方百姓,师父又是个有求必应的神仙,时日长久泰山府的盛名就传遍了整个人间,每日都有不少凡人要亲上泰山到师父的宫殿前磕三个头再上一柱香,有的甚至不惜万里只为来见师父神像一面,更有凡间的某些朝廷大官,隔三差五就要去烧一马车的香,因此我们那泰山府终年都氤氲在青烟中,若是逢上了年关香味就更浓。咱们这些做神仙的虽要借着人间香火修炼,可这东西闻久了,鼻子是容易失灵的!像我小师兄,两年前为师父守了一个月神殿后,回宫时整张脸都青了…… 这人间的小寺庙纵然不抵泰山府香火旺盛,但比之旁的土地庙山神庙已经算是不错了。我跟在云川的身后徒步上了几百层青石板台阶,愈发凑近寺庙我便愈发不舒服,抬袖捂住自己的鼻息,疲累道:“早知道咱们就该驾云上来的,这么多的台阶,我都快累死了。” “你累了?”他闻言停下步子,关切道:“不如,我背你?” 我赶忙步子往后一撤,大退一步,“才不要,我太重了,你会背不动我的。再说这还有几十层了,我能坚持下去。” 他缓了缓,点头道:“能坚持下去就好,若是坚持不下去了,就告诉我。” “好。”坚定的答应他,我拎起衣摆,用着仅剩不多的体力继续往上爬。 爬了半个多时辰后,我总算是功德圆满了,看着眼前一座连一座的红砖绿瓦佛殿长舒了口气,挥挥袖子拂去额角汗水,“终于到了!以后我再也不逞能非要爬山看风景了!” 云川无奈的轻轻一笑,从袖中掏出一方白帕子给我擦额角汗水,“看来小九的体力有些差。” 我好奇的打量着他,“这么高的山,你爬上来竟然连大气都不喘一声,莫非是做了鬼,都可以身轻如燕了?” 他笑道:“也许吧。” 看来做鬼也是有福利的! 进了寺庙后,我们在佛殿里寻到了一个半人高的小和尚,彼时同他提起谢家小姐时,他立马便拍了小脑瓜想了起来,捧着一只大木鱼道:“谢姑娘啊,你们来的正好,我和方丈还以为谢小姐没有家人呢,你们快去看看谢姑娘吧,若是晚了,说不准连最后一面都见不着了!” “最、最后一面?”我结结巴巴,诧异道:“什么意思?谢小姐不是在此处为兄长祈福么?” 小和尚着急道:“什么祈福啊,谢姑娘来的时候就已经病入膏肓了,亏得我们方丈心善,容谢姑娘在我们寺庙中疗养,这几日我们寻遍了郎中,却无一能够治谢姑娘的喘喝之症,大夫们说,谢姑娘可能就这几日的时光了,你们是她的家人么?如果是家人,那就赶紧回去置办后事吧,总不能让谢姑娘在别处断了最后一口气,到时候连做鬼都回不去家……” “你说什么?无忧病入膏肓?她现在在哪?”薅住小和尚的领子,小和尚被我这一动作给吓住,吞了口口水拿着木锤指了指后院:“在后院禅房,你放开我,我带你去。” “好。”我松开了小和尚的衣裳,小和尚放下木鱼,又随意拉了拉袍子,“你们跟我走!” 绕过两处佛殿,他东拐西拐的带我们来到了一处僻静禅房,推开禅房的门,指着里面木床上躺着女子道:“就在这里。” 我惴惴不安的迈进了禅房,一扭头便瞧见了脸色煞白尚在沉睡的无忧,她床前还伏着一个扎着双环发髻的小丫鬟,小丫鬟哭肿了一双眼睛,听见动静后昂起头,惊讶的开口问道:“你们是……” 没顾得上回答她的问题,我三步并两步的跑到了无忧床前,俯身握住无忧的手,轻唤了两声:“无忧,无忧……” 她没理我,似没听见般继续沉睡,我转而问那丫鬟:“无忧是怎么了?前几日瞧她还好好的,怎么现在病的如此厉害了?” 这一问倒好,小丫鬟哭的更厉害了,哽咽道:“小姐……小姐怕是不行了……日前云欢小姐约小姐去赏花,小姐去了之后不知为何就失足掉进了莲花池子里,小姐本就有旧疾,如今这天池水又凉,小姐回去后便发起了高烧,奴婢要去请郎中,可小姐却是不愿惊动府中的人,执意要借拜佛之名离开谢府。来了安华寺后,小姐就病的更严重了。这几日多时都在昏迷着,奴婢害怕小姐有个万一,就想托人告知二公子与大公子,可是小姐……小姐她偏偏不许……” 小丫头哭的声泪俱下,我大抵也明白了些许因果,谢云欢邀谢无忧去赏花,竟让谢无忧掉进莲花池子中,难免不会让人猜测是不是谢云欢下的手,而无忧坚持不许告知谢家人自己的病情,怕是有心想要息事宁人,遮掩些什么。 无忧心善,对谢云欢一直都是大度放纵,若此次真的和谢云欢有关系,那只能证明谢云欢这个女子绝对不是个好东西,只要一时起了害人之心,便难保以后不会做出更过分的事情。 “大夫怎么说?” 小丫鬟以袖拭面,“大夫说,小姐这次就算是大罗神仙也无力回天了,小姐伤寒来的猛,诱出来体中旧疾,旧疾复发,怕是凶多吉少。”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旧疾复发,凶多吉少……难道生死册上记载的,便是这一回? 我抬袖吩咐丫鬟:“你先出去,在门外守着,不许任何人进来。” “这……” “若是想要你家小姐醒过来,便听我的话,好好在外面守着!”我沉着脸色凝重道,那丫鬟拧着帕子纠结了一阵,点头嗯了声,小步退出了房间。 听见房门被关上,我扬袖一挥,两侧的青纱幔缓缓垂落,床头一炉檀香燃得正香醇。我握住无忧的手,掌心敷在她的手腕脉搏处,施法欲要传送灵力给她。 “小九。”云川轻唤我一声,肃然道:“你要传灵力给凡人?你可知这样是违反天道。” 我凝起灵气推入她的血脉,沉笑道:“无妨,无忧帮过我,作为报答我传给她一些灵力也是无碍的。” 他欲言又止,良久才担心道:“那你,小心些。” “好。” 汩汩灵力从掌心传进她的身体,她苍白的容颜上总算添了两丝红色,紧闭的双眸睫毛颤了颤,随之睁开了一双迷蒙的睡眼。 “如仙……” 我松开她的手腕,灵力从她的体中抽回来,凑上去握住她冰凉刺骨的一双手,“无忧,你醒了,你终于醒了……” “如仙……”她费力的朝我扯出一笑,温柔动人:“你回来了,你这次,是不是来同我告别的?还是,你是来接我走的?” “傻无忧,你说什么呢,我怎么会忍心接你走?”紧握住她的手放在床榻上,我轻声哄着她:“你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有事,无忧,你一定会转危为安的,你不要放弃啊,想想你的二哥……” “二哥?”无忧抬起碧眸,目光瞧向墙上悬挂着的一幅佛像,嗓音嘶哑:“我在等他啊,在等他成功之后,回来接我……” “是啊,你要等他来接你,他没来,你又怎能有事呢?” 纵是知道她的阳寿不久,纵是晓得她可能熬不了太久,可人最怕的不就是没有活下去的盼头么,至少如今提起谢无伤,她还是会期待他有一日能够安然无恙的出现在自己眼前,接自己回家。 “如仙,还有两天,哥哥答应过我,两天后就来接我,他从来不会失约,我要等着他……”她看着佛像的眼神越发空洞,我轻轻给她撩起耳廊前的碎发,温柔的哄着她,给她希冀:“对,还有两日,两日很短啊,一眨眼就过去了。” “如仙,若是我等不到哥哥了,你记得,帮我把这只香囊,放进他的掌心。” 手指颤抖的从腰间取下一只绣了鸳鸯的香囊,她反握住我的手,翻开我的掌心,把香囊交给我。我不愿要,又把香囊塞回她的手心,“我不帮你,你答应我,你要亲自将这东西交给他,只有这样,他才能真实的感受到你的心意。” “没有多少时间了。”她摇头苦笑,大口喘息了两回,继续苦笑:“从小到大,我都没有失过他的约,这一次,我好怕,好怕老天吝啬,我连他的最后一面都见不着……” “怎么见不着呢?”我皱紧眉心关切道:“你若是想见他,我这就去帮你寻他,你等着我,我一定将他带回来。” 起身要走,她却紧攥住我的手不许我去:“如仙,不要,不要!” “无忧!”我蹲下身不明白的问她:“为何不愿意?他有什么事情,比你还重要?” 她虚弱的连咳好几声,双眸含泪,哽哽咽咽道:“如仙,你不明白……我不想他为了我而分心,如仙,我的时日不多了,可他的路还长,我想要他好好活着。” 我握紧自己的手指,嗓门发硬:“所以,你病到这个地步,他并不知道?” 她轻笑,闭上眼眼,一颗玉珠顺着眼角滑落,平添一道泪痕,“哥哥临行前,要我在谢府等他,我等了。可我不能让他们知道,我已经变成了这个模样,我晓得如今的情形,成败在此一举,若哥哥把握不住这个机会,敬武侯一家便永远也不能沉冤得雪,哥哥也永远都不能光明正大的做回自己。这些年了,我知道哥哥很苦,也晓得他每每遭了梦魇时心有多痛,我不能成为哥哥的累赘,我想要他好,不管怎样,我都只是想要他好……” 话至此处,我也伤怀了起来,“那你可有想过,就算他成功了,那时候没有你陪着他,他又该如何过完余生数十载?” “待我走了,也许会有个比我更好,更合适的人陪在他身边。他那么优秀的一个男人,定会有人愿与他真心相待……”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眼里却是泛着满满的喜意。 我哭笑不得的扬唇嗤笑出声,心内五味陈杂,“就这样将他让给旁人,你难道不会伤心么?” “不会。”她发自内心的温柔一笑,目光看向云川,又握住我的手道:“如仙,你会明白的……” “明白……” 我此生虽也堪堪活了三万岁,但对于谈情说爱这种事,还是不甚了解。在这门子事上,我连个白痴都算不上。想当年我也是将一份真心付诸给了开阳,真心实意的把他当朋友,可这王八蛋竟然从头到尾都在利用我,到头来还和一只宠物成亲了。成就成吧,到末了非但不谢我牵线搭桥之恩,还骂我离经叛道,我叛他奶奶的道! 不过话说回来,世间男人也并非全是他那等无耻龌龊狼心狗肺之徒,譬如云川,我能感觉到他是真心实意对我好,作为回报,我自然也得拿出一份真心对他。假若……他真的愿意只将我一人永生永世放在心尖,我亦是不介意让他成为我的唯一。 但这些,都是后话了,我与他终究能够走到哪一步,还得看他愿不愿意努力。 第六十四章 拙妻就喜欢开玩笑 离开厢房前,我特意追问了她为何掉入莲花池的事,她虽屡屡不愿意从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可看她的神情,我觉得此事已有九分确定乃是谢云欢干的了。这个谢云欢,总得想个法子治治她才好。 小丫鬟听闻自家小姐苏醒了过来,欢天喜地急忙扑过去嘘寒问暖。我同云川商量准备留在人间先照看无忧一阵,方丈大师为人和善,得知我们要在此小住后二话没说便命小和尚辟出了一块清静地给我们居住。只是苦了小和尚,又要费心为我们折腾。 “这间禅房原本是我们管事师兄所居住的,但前两年管事师兄突然抽风,还俗去了人间,这间禅房就暂且空了下来,小寺门面小,本是不容香客在此借住的,可既是方丈师父开口,两位就暂时在此住着吧,若有需要再同小僧讲。” 小和尚推开了禅房的两扇门,转身与我们道:“需要的东西小僧都已经帮两位准备好了,寺庙中戌时开晚饭,到时候我再帮两位送过来,两位想必是从远方而来吧,那便先歇歇脚吧,小僧告退。” 小和尚说罢要走,我及时伸手挡住了小和尚的去路,面红耳赤的瞟了一眼厢房:“那个,怎么只有一间?我们两个人怎么……” 言下之意是:我们两个人怎么能住在一间? 小和尚挠头做不解状,“阿弥陀佛,施主是何意思?在下安排的不妥么?” 明知故问啊! 看在这小和尚为了我们卖了不少苦力的份上,我委婉提示道:“那个,我的意思是我们一男一女……”羞涩的瞟了云川一眼,“孤男寡女独出一室不大合适……” 我觉得我已经暗示的够明显了,可那小和尚却继续一副迷茫状:“你们凡尘间的夫妻……不都是如此么,同处一室,交颈而卧?”自顾自的嘟囔:“难道是又被二师兄的小说本子给骗了。”察觉到两束灼热的目光唰唰投在他身上,他又立马双手合十多念了两句阿弥陀佛,“小,小僧的意思是凡间的夫妻,难道都是分房而睡?” 我抽了抽唇角,脸颊灼热越散越浓,“你听谁说我们是夫妻的,我们……哪里像夫妻?” 小和尚皱了皱眉,“二师兄说,凡尘中的男女只有夫妻才会牵手……” “……”忙是甩开云川的手,我支支吾吾道:“哪,哪有,我们没牵手,你看错了。” 小和尚又狐疑抬起眸子,“二师兄还说,凡尘中的男女只有夫妻才能在一起抱抱,你看这位公子抱得多紧……” ……急匆匆的又去挣脱云川的怀抱,谁知肩上的那只手方挪下,又有一只手臂攀上了我的腰,非但没容我挣扎出来,还将我往怀中搂紧了几分,不待我出声拒绝,头顶上的声音便先响了起来:“还是小师父有眼光,拙妻就喜欢开玩笑,让小师父见笑了。” “你!” “小师父忙碌一日了,我们夫妻二人就不耽搁了,小师父的安排甚好,多谢小师父。” “……我!” 小和尚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哦,我就说嘛,二师兄的小说本子怎么会记错……那两位先忙,小僧告退。” “嗳别呀!”我话还没说完呢! 云川扳过我的身子,对着张牙舞爪的我浅笑道:“你再叫,我就亲你了。” 立马乖乖合住嘴,我抬手捂住半张脸,生怕他趁我一不小心就再占我便宜,隔着手掌心囫囵吞枣道:“你干嘛?你我怎么同睡一间房?” 他挑眉:“怕什么,以前又不是没睡过?” 我欲哭无泪:“你流氓!以前和现在能一样么,我是女子,你不能和我同床共枕的!” “同床共枕?”他眼睛一亮:“倒是个好主意,我本以为小九你不大愿意同我一枕而眠,如今看你如此开心激动,看来确是我想多了。” 我大力挣了挣,妄图脱开他的束缚,然,又没成功! “你、我何时要与你同床而眠了!你再这样,我、我喊你非礼了!” 他眯了眯凤眸,瞥了禅房内室一眼,晓风霁月地低声问我:“是我抱你进屋,还是你自己进去?” “哼!”做足了架势不理他,但见他袖子一捞旋即就要来抱我,一个激灵下吓得我撒腿就跑,主动乖乖进了禅房。 前几百年,我花如仙自认为这辈子只有别人怕我的份,而没有我怕别人的可能,可事实从认识云川开始就变了样。不管我如何彪悍嚣张,这厮总有治我的法子,就像上天注定,他会是我命中的克星,专治我各种不服…… 寺庙不似凡间府邸,没有那般奢华方便,床是那种没有帐幔的,且睡着十分僵硬,只躺上一会儿便会腰疼的那种。纱窗前置了一张书桌,桌上摆着的也不是史籍策略与兵书,而是几卷佛家经典,翻来覆去不过就是菩提往生经,大悲咒,妙法莲华经等物。 唯一可圈点的就是环境不错,窗外是一片竹林,这个时节竹叶大部分还是青翠的,风一吹便有竹叶哗啦啦地往下落,只要一抬头便可看见此等生机勃勃的场面。而房间内则是养了不少鲜花,花瓶里插着不重样的菊花品种,方一靠近就能嗅到浅浅菊香味。 我赖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又趴在案上蹂躏了一簇菊花,百无聊赖的回首看云川,一见他手中的书卷名字便头疼。“你竟然能看得下去佛经……我师父说了,这些佛曰佛曰的东西都是说给凡人悟的,悟的到就是真理,悟不到就是一本显摆文化的废书。早前我师兄练功练得过火了,连续一个月彻夜失眠,那时候我师父就是用这东西治好他的。师父让他睡不着的时候多念几句佛经,若是再睡不着就拉着小师兄一起念,果真不到三天,师兄的失眠症就好了。从那后,我师父还特意去西天无量佛处讨了几本经典放在藏书阁,只要有师兄犯了失眠症,就去藏书阁拿上几本看,保准治标治本!”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治失眠?你师父倒是挺有意思。”他勾唇,翻开一页佛经继续往下看,“你师父他近来,可还好?” 我托腮坐在茶桌前,扯掉菊花的一片花瓣丢进空茶盏里:“我师父,他好的很,明明一把年纪了却比我们这些做徒弟的身体还好,每年泰山府的采青活动都是他夺魁,一点不给我们小辈机会。” “和徒弟们争魁首,倒真是越来越年轻了。” “对,我师父的确很年轻。其实也不是真正的年轻,就是看着比较年轻。他其实年岁一大把了,可就是喜欢和我的师兄们做比较,若不知道的人瞧见他,恐怕都认不出他乃东岳大帝,八成会以为他是我们的师兄。”两片花瓣丢进花瓶,我换双手捧着下巴:“我记得临行前,师父还特意找我谈了一夜的心。” 云川温柔问道:“谈心?是又给你灌输什么奇怪思想么?” “也不算奇怪。”我闭着眼睛喃喃道:“师父只是和我说,离开了泰山府他便无法再庇佑我了,让我万事小心,不要和陌生人勾搭,免得被人拐跑卖了。” 云川一怔,“你师父嘱咐你不要和陌生人来往么?” 我点头,直起了腰身拍拍袖子场景重现的给他演一遍:“仙儿啊,你在泰山府这些年,为师可是耗费了不少心血来教导你,你这一下山,便是山水迢迢千里之外,去了冥界,师父就没法再同往昔一样保护你了。你此次前去接任判官一职,凡事都要做到心如明镜,勿要让旁的东西遮住了眼睛。师父知道你心性单纯,去了外面,千万要保护好自己,远离那些心思叵测之人,最好不要总和陌生人说话,万一人家贪图你的美色,要将你拐走卖钱呢。师父可是耗费了三万年时光才将你养的人模人样,你可不能让师父失望啊!” 后面这句话,着实让我不爽了好几日。 云川单手支额,被我演的一幕逗得忍俊不禁,自言自语:“这么多年了,倒还是这般不正经。” 我没弄明白他说谁不正经,蹙眉问道:“不正经?你觉得我不正经么?我哪里不正经?” 他继续看佛经,挑了眉头,眼角笑意浅浅:“没,我家小九最正经了,我说的是你师父。” “哦。”我点头,赞同的附和道:“我也觉得我师父不正经,你看我都跟了他两万多年了,到现在都没有摸清楚他的脾性。他这人阴晴不定的,像我小时候偷下山去玩,他不罚我的师兄们,单单逮着我罚。罚我顶香炉,还罚我倒吊,等到罚完了我又过去给我道歉。好在我不是什么斤斤计较的人,况且与被他再罚一次相比,我觉得我还是该大度点……但我师父疼我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三百年前师父过寿,允我们一众弟子在泰山府喝酒,大师兄喝的酩酊大醉时,我才从他口中听到了师父曾用万年修为帮我修补身躯的那回事。” “修补身躯?” 我抿了抿干涩的唇,轻叹道:“是啊,我同你们说过,我满万岁的那一年历了个大劫,后来沉睡了两年才醒。其中的事情我一桩都不记得,自然也不知道师父将我重新抱回泰山后,用自己万年修为保住我本体不散的事。听大师兄说,那时候我整个本体都快凋落了,是师父替我收集残缺的花瓣,重组我的本体,耗费了一万年的修为才让我成功活下来,若是那时候没有师父,我说不准早就归于尘土了。” “万岁大劫……原来是那一回。” 我歪头看他,见他眉头微拧神情凝重,便好奇问了句:“你在自言自语什么?” 他收回思绪,握着书卷的那只手骨节凸白,唇角却勾出个和煦的笑:“没什么……”缓了一缓,语气变得深情起来:“只是觉得我家小九,受了不少苦。” 我鼓着腮帮子低下头,垂眸看手中菊花。师父说过,做神仙的总要挨几场天劫,历几场生死,至于结局如何,全看造化。万岁大劫差些魂飞魄散,这是造化。沉睡两年起死返生,这也是造化。人生的种种皆是天命注定,神仙亦是如此。 寺庙的傍晚最是清静雅致,大和尚带着小和尚们捧灯路过禅房前,瑟瑟竹影被月华映在廊外,一排青灯拨开夜风微凉,窗前烛光似萤,寥落星辰。 我伸了个懒腰推开纱窗,扑面凉风微寒,夹着浅浅的菊花香。 适才去见了无忧,她眼下纵然是靠着我的灵力撑下来了,但因身子已经虚弱到了极致,就算有灵力支撑也不是长久之计。我去见她时,她还是勉强提起精神同我说了许多关于自己小时候与谢无伤在一起发生的事情,她说她近来身子不好,记忆也差了许多,若是一觉醒过来她将这些都给忘记了,就请我再将这些事情重述给她听。 我晓得这些事对她而言有多么重要,便倚在她的床前握着她的手,细细将她所说的事情都给一桩桩记下来。 听说凡人阳寿不久之时,便总会回忆起往日的种种,自己生前最难忘的事情都会如走马观花一般在脑海里重现,于无忧而言,她最难忘的回忆,无非就是与谢无伤之间的点点滴滴。她如今病入膏肓,唯一的心愿,怕就只是想要见他一面,可这个心愿,她却不能说出口。 一个将死之人,仅剩下的念头,便是想要活着的人安好。 第六十五章 永远不许离开 我离开她时,她已然睡着了,房中只余下了一名小丫鬟侍奉。我暗示了小丫鬟将消息递回无忧老家,就同小和尚说的那般,总不能让她到死……也回不了家。 夜色渐深,屋中烛火惺忪,橘光笼罩着整个房间,缕缕寒凉生出了少许暖意。晚饭后云川被小和尚给请了去,说是过几日乃是一位菩萨的仙诞,寺庙中准备做法事,往年画菩萨的画师前几日生了病,没法来寺庙作画了,于是他想着看云川是个读书人模样,一定会拿画杆子,便千求万求将云川央了过去。 掰开手指头算一算,云川已经去了一个多时辰了,难道是这厢良心发现,准备和小和尚挤一个房间睡了? 我趴在窗前吹了一会儿冷风,又觉得眼下天色渐晚,我是不是该准备干些别的了?探头看那对面的禅房灯火还在闪烁,我料想云川应该还要好一会儿才能回来,余光无意瞥见了内室里的木桶,于是灵光一闪,准备先洗个澡。 扬袖变出了一木桶的水,水面上铺了大片红色花瓣,我伸手解下了腰间的带子,褪去了一身衣衫,迈进了木桶中将整个身子都给浸泡下去,清水淹至了锁骨处,我撩起一捧花水扑在肩膀上,十分享受的闭上了眼睛,“唔,太舒服了。” 自从来人间之后我便再也没洗过澡了,虽说咱们做神仙的不同凡人身有尘世污垢,一辈子都干干净净的,但洗澡这种事可是三界共享的福利,神仙也好,妖魔也好,都甚是喜欢洗澡。像我的师兄们,他们隔三差五就要一起相邀去山下的池塘沐浴,说是一边培养感情,一边净心修炼,共悟大道。 只可惜这等好事我这辈子都没有机会前去搅和了,自我拜师开始,就因着自己是个女娃娃的关系备受诸位师兄们青睐,小时候曾有一次我赖着小师兄强行要同他一起下山洗澡,结果将小师兄逼得走投无路了,拎着我直接将我丢进了静渊池,我那时候年岁尚小,不懂掉进水里只需用术法飞出来便可,甫一落了水便方寸大乱,霎时也忘记了自己是神仙的事情,于是……就在山下池子里泡了整整一夜。 后来山上的师兄们发现我不见了,这才集体出动下山将我捞回去,彼时师父瞧着已经被泡肿的我大发雷霆,将小师兄也塞进了静渊池泡了一整夜。那次虽因我是神体,只喝了一肚子水无甚大碍,师父将我满腹的池水都给逼出来后便恢复了正常,但被小师兄丢进池中的这个事情也成了我这辈子都忘不掉的阴影,以至于后来很多年我都怕水怕的厉害。 如今细想起来,好似我前半生的所有阴影,九成都是拜小师兄所赐,比如怕水、怕鱼、还怕狗…… 回想往昔的这些事我不经叹了口气,掬起一捧水清洗身子,觉得洗了差不多之后便赶紧起来,毕竟云川还未回来,万一被他撞见了……那我这辈子的清白可真的要打水漂了。 轻步迈到纱幔后,我拾起屏风上的裙衫旋衣披上,穿上一身白色锦裙,双手背在身后给自己整理腰带,随手撩起未被洗澡水打湿的长发,又用一支长发簪给自己轻轻挽上,手腕处两只玉环相撞叮叮作响,解决好一切后这才将红色的外纱给披上。 本以为这一切都做的悄无声息,可谁晓得自己一转身,便撞上了两束明月光……突然瞧见他,我的反应有些迟钝,良久也没能回过神……他是什么时候来的?我方才为何没有听见动静?他不会是偷看我洗澡了吧! “你、你什么时候进来的?”话一出口,竟是十分镇静。 而这股子镇静却是连我自己都惊住了,若换做往常,我说不准此时已经炸毛了,但,为何面对他,我却炸不起来? 他脸色有异的背过身去,佯装咳嗽。“咳咳,我……才来。” 哦,才来。 静了片刻,我又听见自己沉重的嗓音再次响起:“说实话。” “咳咳咳。”他咳得更加严重了,橘光洒在他英俊的侧脸上,堪堪一片霞红,“我,不是故意的。我回来的时候,你没关门……你在穿衣服,我,我没看见,什么都没看见。” 穿衣服,他竟然敢看我穿衣服!心底的小鹿越撞越欢畅,脸底有烈火在止不住的往上蹭,我陡然清醒,捂住自己的脸便往内室跑。 “小九!”他的嗓音中带着慌乱,亦是大步跟了过来。 身子在半途中被他从后搂在了怀中,我捂着烧红的脸不愿让他看见,羞窘难堪的朝他哼唧:“你放开我,放开……” 他闻言像是和我作对般,故意把我抱紧些,倚在我的肩头道歉:“小九,我错了。你别生气,别不理我。” 本是个运筹帷幄有勇有谋的翩翩君子,此时却好似一个犯了错的孩子,柔柔懦懦的在祈求着原谅,反差如此之大,真真让我有些不适应。 我赌气的在他怀中动了动,捂着脸不肯见人,委屈巴巴道:“我没生气……我只是,只是……” 只是了半天也没寻到个好借口,他将我往怀中拢紧几分,腾出一只手环在我的胸口前,嗓音低哑道:“小九,答应我,无论以后发生什么事,都不许离开我。” 突如其来的沉抑伤怀之感让我分外不解,他怎么出了一次门,变忧郁了许多?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身后人死心眼的在等着我的答案,我稍稍拿下了自己的手:“云川,你怎么了啊?” 他没回答,只是又强调了遍:“答应我。” 我怔了怔,感觉他环在我腰间的手臂越来越紧,未保自己不被勒死,我赶忙顺从了他的意:“好好,我不离开你,我这辈子都不离开你,你先放开我我要透不过气了……” 他得了我的答案,总算是舍得放开我几分,我缓了两口气,委屈的转身欲要教育他,毕竟他的力气不小,若是总这样情绪不稳定,万一失手将我勒死了怎么办? “云川你……”你字还没发出声,他便又猛地搂住了我的腰,这一回好在是面对着他,没有勒着我呼吸了。诧异的昂起头,本打算问一问他要干嘛,谁知他却趁着我抬头的时机霸道吻住了我的唇,我不悦的皱紧眉心,掌心敷在他的胸膛处欲要推开他,可他却倏地将我打横一抱,前一刻我还在他怀中,后一刻我二人却滚在了坚硬的木床上。 一阵凉风扫过门窗,啪的一声门窗紧闭,连桌前的灯盏都被扫灭了两根。 “云川。”勉强躲过了他的吻,我喘息了一口气,声音颤抖的唤着他,这厢今夜是脑子坏掉了吧!为何突然敢对我上下其手了?不过……上下其手这种事,他好似已经做过不少次了。可他这算是什么?往常摸一摸亲一亲也就算了,如今摸得这么用力,亲的这么用力又是要闹哪样? 唤他的名字他假装听不见,男人的吻如大雨般铺天盖地的落在唇上、容颜上。我胡乱的用手去搡他,妄图能够让他安静些,但他却一只手便抓住了我两只手腕,让我挣脱不得。 我被他吻得有些头昏眼花,无奈之下只好气喘吁吁的继续唤他名字,希望能勾起他半分清醒。 “云川,云川……” 如此叫了数十声,他方停下了动作,我捂住自己隐隐做痛的胸口皱眉呼气,他看出我的不适后,终于放下了霸道的一面,用着暖若三月春色的眸光看我,温柔似水的抓住我敷在胸口的手,往上拿起几分,垂首在我手背上印了一吻,眼底沉墨也渐而融进两丝血光。 “叫我阿阙。” “阿阙?”我轻声呢喃,这是他的原名么? 清澈的眸仁再次化为红眸,这次的他,却是温柔深情的很。薄唇复再压回我唇畔,软软凉凉的,让人沉醉。 与上一段截然不同的感情,截然不同的吻。他的指腹滑过我的耳畔脖颈,最终停滞在我的肩膀上,深情的吻令我忘记了反抗,亦忘记了他到底是谁…… 手不自觉的搭在了他的腰,我闭上眼睛,开始学着去回应他的吻,他的气息,他的温度,都令我沉浸其中不可自拔。 感觉到一只手攀上了我的衣襟,扯开我的衣领时,我蓦然心中一抖。 也是这一抖,让他彻底回过了神,他睁开一双烈焰红花的眸,轻放开我的唇,视线落在我肩上的一块雪白上,眉心不由敛了敛。镇定从容的重新给我合上衣衫,复才乖乖在我身畔躺下,环住我的腰沉叹,自责道:“对不起小九,我吓着你了……” 这一冷一热,一霸道一温柔的转变的确令我摸不着方向,我歪过身子,与他四目相对,有些好奇的问他:“你方才……为何要那样亲我?又为何要扒我衣裳?” 他眉心皱成了一团,闭上红眸,将容颜埋进了我散在枕上的青丝中,“对不起小九,我下次……会控制好自己。” “控制?”我还是不太明白他的意思,往他身边靠了靠,没心没肺道:“我在小师兄的画本子上看过,与人双修中有一个过程便是要脱衣服,你方才,莫不是想和我……双修?” 一层窗户纸就这样被挑破了,他依旧皱着眉头,慵懒抬眸看我,语气不大高兴:“画本子?双修,脱衣服。你……看了多少?” 我掰开手指头算了算,“也就三页。” “三页?”他的脸又添了一种颜色。 我点头,“是啊,只不过三页都在脱衣服。我小师兄不许我看,说女孩子看了容易长针眼。” “……这样。”他似松了口气,我新奇的撑起身子,手往他左侧的床板一压,做出将他挡在怀里的姿势。目光仔细探究他那双红眸,觉得好看,甚至想伸手去摸一摸。 “你在看什么?”他拿住了我的手,我欣然道:“眼睛啊,你的眼睛可真好看。” “你喜欢?” “嗯,我觉得红眸的你,很有气势。”挣脱开他的手,我柔柔的将指腹搭在他眼角,“红色的,好美,像琉璃一样。云川,你为什么会有两种颜色的眸子?” 他顺势揽住了我得腰,身子一歪,带着我躺了下来,“我也不知道,生来便有吧。” “生来便有,为什么我就没有旁的颜色的眸子?”感觉有些不公平,若我也有一对这么好看的红眸,那就更漂亮了! 他抬指替我撩开了耳畔青丝,怀中清香徐徐:“等你以后长大了,或许,也会有吧。” “真的么?” 就算知道他是在安慰我,可还是抱有几分希望。 第六十六章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他容我枕在他胳膊上睡,广袖搭在我肩上,将我完完整整地护在了怀中。我被他方才这一闹,起先被他看见穿衣服的羞窘感已经一扫而净了。枕在他胳膊上听着他胸膛中的心跳声,神思也渐渐沉定了下来。 “云川。” “嗯?” “方才,为什么要放弃。” “……什么?” 我红着脸的往他怀中蹭了蹭,“你说什么……你晓得,若你坚持……我其实是反抗不了你的。” 他搂在我肩上的手臂陡然一僵,续而垂首与我额间相抵:“不能那样做……我不能伤了你。” “云川,你当真,喜欢我么?” 他不假思索:“当真。” “那你告诉我,你对我,是喜欢,还是……” 最后那个字没有勇气问出来,与他相识不过这些时日,总觉得现在问他这些,太过早了些。况且,感情这种事讲求一个合适,他对我而言,或许已经算得上是合适了,但我对他……我不晓得他心中所想,亦不知道,他口中说的喜欢,究竟是不是真的喜欢…… “小九。”他沉沉唤我:“为何不愿相信,我是爱你的呢……我没有你想的那般无情。只是,有些话没来得及,说出口。” 他说,他是爱我?一瞬间的怔忡,脑海里空白一片。 “云川……” 他抱着我安抚道:“睡吧,夜深了。寺庙里的床睡着会冷,在我怀里,我帮你暖身子。” “哦。” …… 子时风凉,他的怀中温暖如炉,我将头埋进他的怀中,手搂在他的腰间,这般交颈而卧,当真像是一对夫妇…… “君上……” 不知梦中年华几何,又见当年红衣郎。 一只大手温存抚着容颜,唇瓣贴在我耳垂旁,细细厮磨:“九儿。” 一夜明月如玉,繁星点点,待到天明时,一场新雨打湿了窗外竹叶,萧瑟了树树绿影。 人间阴雨天最适合出门游玩了,云川提议要带我下山去吃早饭,我彼时一口便答应了。 京城乃是五湖四海最繁华热闹的地方,来这里吃东西绝不会亏待了自己的嘴巴。彼时人间虽还在下着蒙蒙小雨,可长街上依旧是添满了行人,两侧卖糕点的铺子也早早出了摊,撑一把大的油纸伞遮住了蒸炉,方桌上摆了两屉刚出炉的新鲜包子,香味远扬令人嘴馋。 云川给我买了两只包子,又将油纸伞给我,自己前去街那头帮我买桂花糕。 我提着一小袋包子,一手撑伞,站在了一处灯笼铺子前边看灯笼边等他回来,翻了两盏桃花灯笼,觉得不错,正打算掏银子买下来时,自长路那头却传来了一阵马车轱辘碾过地面的声音,车上一串铜铃伴着马车步伐而摇晃,叮叮响着。 “这位贵人行行好啊,给点钱吧,我这孩儿已经两天没吃东西了,贵人行行好,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一名乞丐抱着个奶娃娃噗通跪倒在马车前,马车后当即便有侍卫涌了上来,团团围住老乞丐,领头那侍卫握着刀柄怒喝道:“大胆刁民!也不看看是谁家的马车就敢上前来拦,惊扰了我们小姐该当何罪!” 老乞丐闻言颤巍巍的抖着身子朝着马车磕头:“求求小姐,行行好,求求小姐。” 见乞丐不愿离去,那侍卫也没了法子,扬手与属下道:“将他拖下去,勿要挡了小姐的道。” 一声令下,两名小喽啰上前去,刚要擒着乞丐离开,自那轿帘中却伸出了一只雪白柔嫩的玉手,玉手撩开帘幔,一道清凌凌的女声传了过来:“慢着!” 侍卫们顾不得再去拖老乞丐离开,后退两步恭敬行礼:“小姐。” 视线穿过堇色车帘,透过青色纱幔,隐约可见一女子端坐在马车内,容貌姣好,高贵优雅,这身形与眉眼,不是谢云欢却是哪个? 不过说来也是,这朝中兵部侍郎的女儿出门自要排场大且风光,加之谢无患向来对这个闺女宠爱无比,捧在掌心视为明珠,谢云欢自幼便身子弱,出门在外更当谨慎,随行带这么多侍卫也是情理之中。 侍卫退下后,只听里面一个曼妙声音续道:“不过是个讨口饭吃的乞丐罢了,何须大动干戈,没吃东西是么?本小姐这里正好有一盒子上等糕点,赏给你吃,就算是本小姐积德积福了。” 话音刚落,一只精致的红木盒子便从帘幔内扔了出来,哐的一声砸在了老乞丐的跟前,盒子被摔开,里面糕点皆数滚了出来,老乞丐一见有东西吃便忙是俯身磕头,十分着急的拿过红木盒子,爬在地上将糕点从尘埃中拾起来,重新放进盒子里去。 一侍卫见状惶然道:“小姐,你这是……此乃二老爷与烟络郡主大婚,晋北侯府亲自送过来的宫廷点心,您怎能丢下给乞丐吃,这不是糟蹋……” “糟蹋?”女子朗笑出声:“本小姐堂堂侍郎府小姐,还在乎这一盒子普普通通的糕点么。我可没无忧姑姑那样好心,还亲自品尝,左右也是做功德,送给菩萨吃和送给乞丐吃,有什么区别么,菩萨是死的,人却是活的,本小姐给他吃,就像喂一条狗,即便不能看家护院,下次见到了本小姐也能摇摇尾巴。倒是省了跑一趟,走,打道回府。” “小姐,这……” 女子蔑视一眼地上的乞丐:“捡完了就赶紧滚,记住这是本小姐的恩典。” “是是是。”老乞丐腿脚不灵活的从地上爬起来,一手抱着孩子一手提着糕点往后退,马车掉头时差些还被马尾给扫到。 我放下了手中的灯笼,瞬间转移到老乞丐的身边,抬手扶住他后退的身子:“老人家小心。” “多谢姑娘,多谢……”老乞丐低头道谢,我没多顾得上和老乞丐说话,只一门心思落在渐渐远去的那辆马车上,这个谢云欢,往日里装出一副羸弱娇小,楚楚动人的样子,没想到她的本性如此嚣张狠毒,将无忧推进莲花池,还丢了谢无伤大喜的糕点,真是即小气又善妒。 还是得给她一点教训才是! 我悄悄捏了一个诀,指尖一弹,一道灵光便朝马车的轱辘里飞了去。只眨眼间,原本行路顺畅的车轮便倏然一卡顿,不等四周人反应过来,一只车轱辘就从原位滚了出来,马车也是顿时失了重心,车子一歪,带着整匹马都倒了下来。 马匹的厮叫声,还有女子从马车中滚出来的惊叫声,侍卫的喧哗声,霎时间各种声音融进了聒噪的街市,平添好几分热闹。 我大功告成的得意拍拍手,“这就是所谓的报应,这次先吓吓你,若不是冥界有规定不可神仙伤人,我绝不会这样轻饶你!” “你这样一吓,她指不定又要病上好几日。”云川的声音从背后传了过来,我回首,一袋子桂花糕映入眼帘,“糕点哇!” 欢喜的拿过袋子,我捡出来一块热乎的,“咦,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云川接过油纸伞,撑在我二人头顶,含着笑意道:“你施法的时候回来的。” “唔。”我抬起一根手指竖在唇前,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别说出来,上头人若是听见了,会责怪的。” 以前在泰山府的时候,师父三令五申不许弟子用术法捉弄凡人,拜在泰山府门下就该守天界天条,算是神族仙人,归于九重天管。可如今我又回到了冥界,按说便该守冥律了,冥律上只言恶鬼不得伤人,可未对阴官有所约束,我这才敢在大庭广众下动手。怕只怕万一天上哪个不长眼的不知我回了冥界,还按天规处罚,我岂不是要白挨一道天雷了。 云川似笑非笑的和善问我:“你,还怕上面的?我瞧你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还以为小九你挺有胆识呢。” 我趁热咬了口糕点:“胆识比命重要么?我这条命,可是好不容易才保下来的,金贵着呢……” 说话间忽然感觉有人在扯我袖子,我转了过去,抬头便对上了一双清澈干净的眸子……是个娃娃脸,可眉心的这个印记,我还是认得的。往昔的事在我脑海中唰唰唰的闪过,几道声音同时在耳边响了起来—— “小神开阳,敢问仙子芳名?” “此处可是泰山,果然风景毓秀,人杰地灵。” “鲜花,又怎会比你好看呢,我给你戴上。” “本星君着实未喜欢过她,可若不这样,本星君如何能见到东岳大帝呢。” “真不知你是真的心性单纯,还是装出来的纯洁天真,你该是能感觉到,我对你不过是利用罢了,我只是想借你得到我想要的东西罢了。况且,你真的喜欢我么?如果真的喜欢我,那日我不顾一切跳下山崖救岚岚的时候,你为何一点反应都没有?别自欺欺人了,你我彼此,都从未对对方,动过一分真心。” “好久不见,你怎还是如此……离经叛道?” 离经叛道,开阳星君……臭不要脸的王八蛋! “小九,你怎么了,脸色这般……可怕?” 我干笑了两声,抖了抖唇角,回过神来阴森森的朝那娃娃伸出魔爪:“呀,好可爱的孩子啊,多大了?看样子已经满月了吧?” 老乞丐声音苍老道:“是啊,这孩子已经两个多月了,他命苦,一出生爹娘就死了,我看他可怜才将他带在身边……” 从老乞丐怀中搂过脏兮兮的孩子,我挑挑眉头,倍加‘慈爱’的看着他,“阿阙,你说这孩子,乖不乖巧,你,喜不喜欢?” 云川眸中带笑的回答我:“不喜欢,我喜欢亲生的。” “不喜欢,那就没办法了。”我随手幻化出一枚星空般的吊坠给他挂上,“初次见面,就当做是送你的见面礼,不用谢我,你奶奶我心地善良,等你功德圆满时,回想起这些,不要太开心,乖。” 其实我是有一百二十个冲动想要将怀中这个冲我笑的娃娃给掐死或者摔地上、扔水里,吊树上……但念及我们做神仙的要慈悲为怀,这样兵不血刃的弄死他,实在太残忍了。最重要的是我要是弄死他,他就直接回归本位,不用历劫了。这无异于暗中帮了他一把,我这么斤斤计较的神仙,会让他如愿么? 我勾了勾唇角,满目狡黠的将婴儿还给了老乞丐,顺便还资助了他一锭金子:“这孩子还这么小,多给他买点好吃的吧,小小年纪,总要健康成长才是。” 只有你健康成长了,我心里……嘿嘿,才算痛快! 老乞丐激动的接过银子,感动的眼泪快掉了下来,“多谢恩人,多谢恩人! “不用客气,快走吧,外面太凉,别把孩子给冻着了……” 我连推带搡的送走了他,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头格外舒爽! “他怎么招惹你了,你要如此收拾他?那东西,是什么?”云川好笑的走过来问我,我心情大好道:“他招惹我的地方可多了呢,那东西可是个好物件,是我小师兄的姑姑姻缘神君手里的无缘珠,听说只要带上这个,姻缘簿上就会自动除名,不再为其牵引红线。注定一生一世,都是孤家寡人!” “这样啊。小九做的……好。”云川勉强的夸赞了我的做法,我知晓自己这回也许做的过分了,可比之当年他利用我的事情,还是冰山一角。他这次被帝晔尊神打下凡间不是要再和那个宠物续前缘么,我就非要让你镜花水月一场空! 第六十七章 你这样我更喜欢 雨点儿下的有些大,云川将伞往我这边遮了遮,“看他的样子,不像是凡人,是哪位神君转世的?” “好眼光啊!” “我比较有兴趣听一听,小九与他的往事。” 我挑眉:“我与他?没往事。”一口反驳,他却用着狐疑的眼神看着我,看的我全身起鸡皮疙瘩:“啊算了,我勉强告诉你,就是当年我在泰山府学艺,他要去求见师父,同师父讨什么降妖的法器,师父不见他,他就用美人计诱惑我,我那时候脑子不灵光中了他的套,他就成功利用我达到了目的,结果利用完之后就将我给扔了,还看上了我师兄的一只宠物。我们已经好些年没见了,上次在地府他以为我是鬼差,就嘲笑了我几句,还骂我离经叛道。我讨厌死他了,今儿逢上了他,就想教训教训。” 他耐心的听着我讲那些不堪回首的往事,面色还是一贯的温润如玉。 “自上次在黄泉见了他,我就一直想找个机会一雪前耻,正好无意间听见了牛头马面说他是因为替猫妖岚岚打死了一个凡人而被帝晔大神贬下凡间,且做凡人的这一生命运多舛,若不能在十八岁前当上状元就要做一辈子的乞丐。而那个猫妖岚岚对他用情至深,亦是先两日投胎去了人间,他进轮回时立志要在人间寻到岚岚,保护她一生。我想,他的命格既然是天定,不可更改,那姻缘可就说不准了,左右也是他先欺负我,若是那猫妖岚岚在人间嫁给了其他男人,以他的性子,不得找条绳子上吊了?就算没嫁,他也娶不上,可望而不可即的感觉一定很难受。我是个斤斤计较的神仙,怪只怪他招惹了我……” 巴拉巴拉说了一大堆的话,我末了还询问了一下云川的想法:“你有没有觉得我很无耻?或者我脾性不好,手段恶劣?你会不会不喜欢这样的我?” 云川垂眸温存看我,如画的墨眉往上挑了挑,“没有,你这样子,我更喜欢。” “……” 重回寺庙那会子,丫鬟杏儿正在四处同庙中和尚讨针线,说是她家小姐今日能起身了,想起了后日二少爷就会来接她,就忙着要把手中这件披风给赶制好。她见她家小姐今日面色红润,还傻乎乎的以为无忧是要恢复了,这才倍加欣喜在佛寺中到处寻银针丝线。 而此事真相终究如何,怕也只有我和云川清楚了。 凡人油尽灯枯前,必会燃尽自己最后一抹光华璀璨,如今的无忧,早已病入膏肓再无返生的机会了,突然的精神好,不过是存了心思要看这世间最后一眼,凡人称之为回光返照…… 推开禅房两扇大门,扑面一股淡淡荷香萦绕鼻前,沁人心脾。 纱帐后的无忧迎着窗外余光而坐,一番精心的梳妆打扮,粉面娥眉,杏眸朱唇,长发单用一支长簪绾在身后,三千青丝上寥寥点缀着几朵娇小纯洁的杏花,身披淡青色长衣,温婉动人。侧坐于木凳上,怀中是件墨色披风,彼时红颜玉指拈针,金色的丝线在衣领处勾勒出两片祥云,针脚错落有致,绣出金灿灿的一片云彩。 听见我的脚步声渐渐贴近,她执着银针穿入墨袍里,迎面对着和煦阳光莞尔一笑:“这件披风,我其实半个月前就已经在做了……可惜,一直都没做好,还差这最后几针的时候,我忽然生了这场大病。我一直认为,是天意弄人,注定做不好这件衣裳,谁知……”嗤笑一声,摇头看手里衣衫:“老天爷终究还是成全我了,我快要将这件披风给做好了,还差两刻钟的功夫,只需要两刻钟……” 我坐回她身边,执起一片衣角观望,这上面的一针一线,皆是她的心血。 “也好,这样也好,等他来接你的时候,你就可以替他披上这件披风了。”苦苦勾唇,我轻轻安慰着她。 她看了我一眼,面色温柔,唇畔扬起一抹璀璨的笑,“还有一日了,我等他,等他回来接我,等他带我回晋州,我们去过安稳的日子,那时候,我们就好好的陪在爹娘身边,他舞剑,我抚琴,他吹笛,我起舞,他想要赏遍秋日红叶,我陪他,他想要看遍花开花落,我也陪他……我会化作他身畔的风,跟着他去世界的每一个角落……” “无忧。”我握住了她的手,拧眉问道:“你什么都知道,你其实什么都知道对不对?你只是个普通女孩子,你不该这样,什么都埋藏在心中,什么也不问,什么也不说……你这样,到头来伤心难受的还是自己,无忧,你什么时候愿意自私一点呢?” 她抿唇笑的极美,反握住了我的手:“如仙,我不伤心,也不难受,我现在觉得很开心,真的很开心……” “你,可有什么心愿?告诉我,我能做到的,一定会帮你。” 她摇头:“没有了,如果如仙真的想帮我些什么,那就替我将这件披风与这只香囊转交给二哥吧,交给如仙,我放心。” 一只香囊塞进我的手中,我心中不是滋味的扭过头去,本想拒绝,但时至如今,我若再拒绝……便当真要让她伤心了。 闭眼不看手中东西,我直接将其塞进了袖子中。 窗外竹叶零落飘下枝头,汩汩寒风顺着窗棂缝隙吹了进来,拂起她额前一绺散发,她细心的补好了剩下的两针,满面温柔的抚了抚衣襟处的图案,这才满意的将披风叠好,起身放进木柜子中。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合上柜子的动作有些生硬,我清楚瞧见她的背影陡然僵了僵,一只素手掩住唇,轻咳了几声,目光垂落于掌心,唇角泛起一丝苦笑。握住手指,掌心的痕迹被掩住,她转身,目光璀璨的看着我,笑靥如花:“如仙,我们出去走走吧,听说寺院后有片杏花林子,我们去那里看风景好不好?” 杏花林子,可眼下是冬日,即便去了,也只能看到一片光秃秃的树林子。 但这既然是她的心愿,那我,就随了她吧。 寺庙后方是有片杏花林子,可惜,秋风萧瑟,哪里还会有半分生机。 “小时候,我家门前也种了一棵杏花树,听说那是祖母在世时,祖父特意为祖母种的,祖父当年就是用那棵杏花树,聘到了祖母。爹说那杏花树已经有了年月,等到我长大了,就为我也种上一棵,若我看上了谁,就把杏花赠给谁,以杏花为媒,替我招一个如意郎君。”她昂头看着满园枯景,眼里却是繁花十里,春风霭霭。回想起往事,眼角眉梢都是止不住的欣喜。“你大抵不晓得,自我爹爹如此说了后,我就私下里将二哥房间中的花瓶都插满了杏花,连绣给他的帕子上,都是杏花图案,惹得二哥到现在还以为,我酷爱杏花……其实他怎知,我的意思是想要他来娶我……” 一阵凉风扫过,她的身子抖了抖,我扶住她的胳膊,伤怀的听着她诉说这些往事,抬眸望向远方,几根荒草在风中摇晃的欢畅。 “如仙。”她的指腹搭在了我手背上,明眸里添了几缕浑浊,“你是神仙,你一定会很多法术吧,让我再看一眼春日的杏花吧,就看一眼……” 法术幻化出来的东西都是假的,只可远远观望。真的永远成不了假的,而假的,也永远变不了真…… 但若是假的能让她因此好受上半分,我倒也不介意,与她自欺欺人一回。 “好。”我抬起手,掌心凝起浅红色的灵力,缕缕红光飞入树林,缠绕在树梢头,一瞬间春风拂绿了大地,枝头嫩叶生长快速,一盏盏花苞款款绽放,杏花簌簌,随风飘零,正是三月里的好时光。 “杏花……”她放开了我的手,欢喜的提起衣摆往花深处奔去,一身青衣裙被风吹开,似在漫天雪色中绽放出一朵青莲。片片花瓣飞舞,落在她的青丝上,她满是欣喜的在花下转动衣裙,昂头闭上眼睛,口中吟唱着我没听过的歌谣—— “夏之日,冬之夜,百岁之后,归于其居。愿与君同梁上燕,日日飞入花琼间……” “日日飞入花琼间……”我看着眼前那抹青色倩影,忽觉眼角有些酸涩,自己的心口也隐隐做痛起来…… 几道朦胧的声音恍若从隔世传来,萦绕在耳边——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这本是一句寓意不大好的诗句,过几日让竹邑给你寻几本好书看,这等悲天悯人的书册,不看也罢。” “本君此次前去,凶多吉少,但你放心,无论如何,本君都会回来的。” “旁人都道她性子内向,不爱与人交往,甚至连句好听的话都不会说,是个愚笨之人。但本君却觉得,她其实挺聪明的。你瞧这无殇花,本君上次只是无意提了一句,她竟然真的替本君寻了过来……岐南山妖魔横行,鬼怪吃人不吐骨头,她一个小丫头,如何能翻山越岭,游过冰川血河,寻到这无殇花的?” “只要你回来,本君,什么都答应你……” “小九——” 头有些痛,我难受的捂住脑袋呻吟出声,皱眉缓了良久,忽听林中传来的一声噗通,我再抬头,青衣女子应声倒在了花影深处,一袭青色衣裙散在残花铺成的地毯上,似一朵零落的残莲…… “无忧!” —— 朝廷器重谢无患一家,此次谢家与晋北侯府联姻,乃是一件名震朝野的大事。为表对晋北侯与谢家的器重,当朝皇帝亲临谢府,请了三朝元老许丞相为两位新人证婚,成婚日京道十里红妆,新娘子的花轿吹吹打打送去了谢府门前,鞭炮鼓乐齐鸣,红毯从府内铺至了新娘的脚下。花轿落地,自那轿子中伸出一只白皙的玉手,从容搭在了喜娘的手背上,丫鬟们上前拉起一条红绸,一端递给了新娘,一端递给了身着烈焰红袍的谢无伤…… “忧儿……” “无忧!” 寺庙内,我朝着床上躺着的人影唤她名字,指尖法术缓缓将三魂七魄压入身体中,闭目施法,凝声唤道:“谢无忧,谢无忧,三魂七魄犹在,还不快快归位,尔于人间尚有心愿未了,重回体中尚有一线生机。” 几缕离去的魂魄闻言皆是飘落在她床头,缓缓凝出一个轮廓来。我见状一把擒住了她的魂魄,眼疾手快的将魂魄推进身躯,抬指又在谢无忧的肩头三处穴位依次点下,封锁住了她的全部魂魄。 做罢这一切后,我从云川的手中拿过红线与铜钱,红线穿进铜钱,在谢无忧的尸体上来回绕了两圈,摊开掌心幻化出一盏青灯,置在谢无忧的床头,含了一口酒,喷在了谢无忧的身体上。 待酒水干涸后,我才放下了酒碗,抬袖擦拭唇角,有些乏累的捂住胸口。 第六十八章 起死回生 “小九,你怎么样了?”云川前来扶住我,我摇头呢喃道:“没事,不过是日前受的伤还没好的透彻,如今只要运功施法便会牵动伤口,引得胸口疼,无碍,等过几日就痊愈了。” 云川递了盏茶送过来,爱惜的扶着我肩膀道:“你这傻丫头,真是不知如何说你才好。”抬眸朝谢无忧看过去,“这谢无忧已经阳寿尽了,你还坚持为她引魂做什么,左右都是要下黄泉的,你这样强行困住她的魂魄,有违天道。” “我知道这样做不好,可云川,我想帮她,这样困住她的魂魄的确无用,她会和死人一样,不能呼吸,不能吃饭,甚至连身体也会腐坏,不过还有一日,再撑一日他就回来了,我可以让她见谢无伤最后一面啊……” “小九。”云川刮了下我的鼻子,温柔道:“还真是个善良的小九。不过,你既是掌管了生死册,给她添些阳寿,应也是轻而易举,为何不直接出手救她呢?” 我拂去额角的冷汗摇头道:“晚了,其实若是有机会,我早便帮她了。我发现这件事的时候,她的阳寿已经所剩无几了,生死册可更改凡人阳寿,若想给人添阳寿,须得在她阳寿还有一年以上方可更改,如此才可不扰乱阴阳秩序。我们来凡间的时候,谢无忧的命运就已经注定了,若是再想从生死册上动手,简直难如登天。” 天地万物皆有规矩,世间不是任何事都会有解决之法的,有些人,有些事情,注定难以如愿。 “如此……” 我垂眸看着桌上的茶盏,“除非……” 云川问道:“除非什么?” 我道:“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除非阎君出手。凡人生死由天地注定,归阴间所掌管,这生死册乃是开天辟地时就出现的宝物,真正的主人除了冥王大人之外,就是阎君陛下了。阎君统管整个冥界,只有他才有办法任意修改生死册。” “可你也不确定,阎君会不会看在你的面子上,出手救一个凡人,对么?”云川聪明的说出了我心中所想,我垂首点头,叹道:“是啊,也许于一个神仙而言,凡人的性命不过就是一根荒草,阎君乃是堂堂幽冥地府的君主,又怎会去救一个蝼蚁凡人。” 转过身,我看向云川,手抓住他的胳膊,有些自我怀疑:“云川,你说我这样做,到底对不对?身为一个神,却被凡间的因果所羁绊,我做不到清心寡欲,亦做不到看淡生死。我不该为了一个凡人施法做这些,但若是我不做的话……我的心告诉我,那样我会很难受很难受……” 云川眸光和煦的看着我,掌心敷在我的手背上,温润问道:“小九,告诉我,为何想要救她?” “为何……”我犹豫一阵,扫了眼床上的人,敛紧眉心,“我不知道,我就是想要成全她。不知为什么,每次听她说那些话,我也会感同身受般的心痛难过,就好像,我也曾有一段伤心的过往。我总觉得,两人相爱,若不能相守白头,这是何等的残忍……” 他捧起我的容颜,神色温存而又肃然,“你要知晓,这世间有许多不能相守的痴情男女,她们的过往都会令人为之欷吁,你难道,要渡尽天下痴情人么?” “我……” 他抬指抚了抚我的眉心,唇角勾出一个好看的弧度,“但小九愿意做的事情,我都会支持,跟着你的心走吧,这样,才不会让自己后悔。” “云川……”我颇为感动的看着他,眼角升起一片潮湿,他握住我的手放在自己胸口,挑眉与我道:“小九,你要记住,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情,我都会陪在你身边,永不离开。你想做什么,尽管放手去做便好,有我在,你不必害怕任何。” 有他在,我不必害怕任何……从小到大,只有他一人同我说过如此温存的话,他待我的好,比任何人都多。可我待他……却算不得最好。 倾身埋进了他怀中,我将手搭在了他的腰上,“为何要对我好,对我这么好,让我以后该怎么还你才好呢。” 他护住了我的脑袋,指腹柔柔在我额角抚摸:“不用还,只要你不离开,我愿意一生一世,都将你一人捧在掌心。” “云川。”闭上眼睛撒娇的往他怀中蹭了蹭,云川,但愿你我一路走下去,都能保持初心,谁也不放开谁—— 纠结了良久,我决定还是要去寻阎君大人试一试,毕竟多一分努力便多一分希望,大不了我用他之前赐我的那些金银珠宝来换!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虽说这人阳寿已尽不能救吧,但看在她曾经帮过我的份上,这个恩无论如何还是要还的。 云川替我留在人间看管无忧的身躯,我便一人来到了冥界,前来冥殿求见阎君。行到大殿门外,迎上来的却是黑无常大人,彼时他手中提了一个锦囊,步伐稳重的走到了我面前,迎面给我行了个礼:“想必这位便是新上任的花判官大人吧,大人此来,可是为了求见阎君?” 我亦拱手回了个礼,“正是,还望黑无常大人代为通禀,就说花如仙有要事求见阎君大人。” 黑无常未曾立即前去通报,只负手而立,将手里的锦囊递给了我:“大人来的不巧,昨日南极仙翁给陛下递了请帖,邀陛下前去南海一起听普渡尊者讲佛经,陛下昨日便已经离开了。不过陛下离开前曾预知花大人要来冥殿,就留给了大人一只锦囊。” “锦囊?”我不明白,伸手接过,准备扯开锦囊来看看里面到底是什么,可胡乱扯了两三回,也没能将锦囊给打开,“此乃何意?这只锦囊为何我打不开?” 黑无常沉笑道:“大人勿要心急,既然是阎君留给大人的,一定自有他的用处,阎君大人还让本无常转告大人一句话,世事有轮回,善恶皆会得报,不如放手随它而去,也好落个清净自在。神仙过多插手凡人的事情,不是件好事。种了什么因,便会得什么果,老天再是公平不过了。” “世事有轮回,善恶皆会报,老天爷真的公平么?”我苦笑,不过听这话中的意思,我想此事八成也是没希望了。那阎君大人给的这个锦囊又有何用?难不成是想让我留在身边做个纪念? 但他说的话,也并非全无道理,他说的对,神仙过多插手凡间的事情,只会引来更多麻烦。 此次出师未捷,我一路愁眉苦脸的返回了凡间,回到寺庙推开门扉,我失魂落魄的走到茶桌前坐着,云川从内室迈了出来,看我这神色,大抵也猜出了结果:“没成功?阎君拒绝了你?” 我扶额揉了揉眉心:“倒是也没明面拒绝,我去了冥殿,没见着阎君。黑无常替阎君转交给我一样东西,还转告了我几句话。我想阎君大人肯定已经提前便猜到了我会去死乞白赖的求他,所以才会躲的这么快。” “阎君不愿帮忙,也是情理之中,毕竟这种事,他不适合插手。”云川倒了杯茶递给我,我没去拿,直接扑进了他的怀中,搂着他的腰失落道:“当真一点办法都没有了么?云川,你瞧我这个神仙当的,是不是太脓包了些,什么事情都做不好,什么事情都办不到。” 他居高临下的看我,大手抚着我的头:“谁说的,我家小九是最聪明最有本事的。” “云川……我想好了,等回了冥界,咱们两个人就再也不上来了。师父说的对,凡尘有太多感情阻挡了,还是乖乖留在一方净土,清心修炼才好。云川,我打算带你修仙了,这样你就可以永远陪着我了。你别怪我自私,我上次问过你的,是你说不愿轮回,既然不轮回,那就修仙吧,两个人孤独,总比一个人孤独要好。” 他柔柔抚着我的发,抿唇淡笑:“好,我陪你。” “天涯海角,我都陪你……” 夜色渐晚,天上又开始飘着蒙蒙细雨了,我趴在窗台上看外面的风景,也不晓得谢无伤他明日会不会如期过来,若是明日再不过来,我这样将无忧的魂魄困在体中,时日久了不但会损其魂魄,还会耽搁她投胎。既然不能给无忧还魂续命,那就帮她来世投个好胎吧…… 冷风呼呼吹的浑身打颤,我看的乏了,便准备起身去关窗子,手方搭上了窗框,眸光便无意被两抹黑影给吸引了去。 是勾魂使者! 我转身便消失在了自己的房间,瞬间挪移到无忧房外,用力推门,屋中的一切映入眼帘,两名勾魂使者彼时正手拿锁魂链子准备将谢无忧的魂魄抽出体外,被我这一猛地推开门,吓得手上一抖,警惕的后退了两步。 房中暗香徐徐,我大步迈到无忧身前,睨了两名勾魂使者一眼:“她的魂魄,你们不许动!” 两名使者讶然,相视了一眼,手拿锁魂链子的黑脸使者正声道:“大胆,前立何人,竟敢阻挠阴间执法!” 我沉下面色,垂眸看了阵无忧苍白的脸庞,缓缓道:“这个魂魄,我明日会亲自将其带回冥界,暂且不劳二位动手,还望二位通融通融,留她一夜。” “不可!”手持削魂刀的阴差一口拒绝,凝然正色道:“新死鬼魂立时三刻便要被降拿回冥界受审,不可耽搁半刻钟,否则便是乱了阴阳秩序,无论你是何人,都不可乱了阴间的规矩。你强行将她的三魂七魄锁进肉躯,可知此举是要遭受天谴的!今夜无论如何,我们都要带这个鬼魂回冥界!” 我眯了眯眼睛勾唇冷笑道:“若是我不放呢?” “扰乱阴阳秩序,坏了冥府的规矩,下场就是黄泉路上走一遭!你若坚决不放,我们也就只有不客气了!” 话音刚落,一把阴差利剑便直朝我刺了过来,我及时察觉,张开双臂飞身往后撤了两寸,身子一歪躲过了那把兵刃,剑光从我脸颊掠过,我单手拿住了他的刀刃,稍一用力,那阴差被迫往我凑近几步,我趁机抬掌劈在了他的胸口处,生生将他逼退了数步,亏得身畔另一阴差赶忙扶住了他的胳膊,这才让他稳下重心。 手持锁魂链的阴差见状亦是准备朝我出手,铁链在手中扬起一个弧度,链尾落地哗啦作响。“你敢阻挠阴差办事,看来真是活的不耐烦了,还出手打伤了阴差,犯下了此等大错,你就等着冥府通缉,拿你下地狱吧!” 铁链哗啦一声朝我甩了过来,我一把拿住,让他挣扎不得,他用力扯了扯手中链锁,阴面怒目冷喝:“大胆!还不快放手!” 我冷哼,扬袖丢开了他的链子,他踉跄的后退了两步,再欲冲上来却被身畔人攥住了胳膊:“老弟!不要打了,咱们打不过她,她可是个厉害人物,方才这一掌只用了三分力便将我打成重伤,就算你我二人一起上去也是自寻死路。” 持刀的阴差捂着胸口,凝眸阴森森的看我:“咱们二人打不过,那就留着让阴间来收拾她吧!”一道飞火扑向我的身体,我没在意,躲迟了一步,蓝光没入了我的衣襟,我正色问道:“此乃何物?” 那人哈哈大笑两声,抬了抬下巴:“此乃鬼火令,你放心,不出三日,冥界定会发兵前来捉拿你!三界通缉令一下,你就算是躲去天涯海角,也无处藏身!” “嗳我……” 欲言又止,那两人后退两步,一个晃身便消失的干干净净。 第六十九章 美好结局 深夜又恢复一片寂静,我呆呆的站在无忧床前,伸手好奇的搓了搓自己肩头,“鬼火令?这是什么玩意儿?冥界还有此等令箭?我这什么也没做,怎么会沦落为被三界通缉的地步?” 琢磨了良久,我深呼了一口气,猜着这也许是冥界鬼差做的记号,类似于大师兄研究出来药虫,放在身上就可以每时每刻的监控旁人,无论走到哪里行踪都会被人知晓,鬼差凭借这个记号便可准确无误的找到我藏身之处,以便捉拿我去冥界。 还好还好,我好歹也是冥界的神仙,虽说前一会儿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识一家人,但若冥界真的发兵来抓我,我届时便只需亮出自己的身份便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不成想我这才离开了冥界三万年,冥界的发展就如此先进了,这什么鬼火令也忒好用了吧! 但……这东西有些邪门,连我的修为都取它不出,看来只有回冥界后央谛听给我取了。 转身看向床上人,我俯身坐在她床边,借着窗外的月光勉强能看清她苍白的容颜,伸手握住她冰冷的玉手,沉沉安抚道:“再撑一撑,明日他就来了,无忧,再撑一撑!” 一夜凉风汩汩,寒的透人骨髓。 破晓时分,猎猎西风不知从何处吹来了片片杏花,皎洁的花瓣铺满了整个寺院,一片缟素。 漫天飞雪中,一阵马蹄声渐行渐近,打破了晨曦的寂静。 “驾——” 马儿驮着一点墨影愈发靠近,黑衣人打马先来,行到山脚下,翻身下马,衣带翻飞。 来不及拴住马绳便朝山上直奔而来,苍白的容颜上沾了两滴鲜血,男人眼眶青黑,长发未束,肩上一件披风在寒风里撕扯颤抖,步伐凌乱的爬上几百层石阶。杏花飘摇擦过他的衣角,替他抚去额角血迹,这一场白雪将整座安华寺都装点成了白色,似在为一个如花般的女子悼念送行…… “无忧,忧儿,我回来了,这次是真的回来了……忧儿,我来接你了,我来娶你了,从此以后,我们再也不分开了,我带你去看大江南北,带你去看杏花十里,你一定要好好活着,好好活着……” “忧儿!” 猛地推开两扇门,迎向他的是名青衣佳人,他怔了怔,女子这般热烈的扑上来,似将他给吓了一跳。 “二哥……”女子紧紧的搂着他的脖子,踮起脚尖缩在他怀中,喜极而泣的唤着他。他先是不敢动,过了片刻,他索性也抛开了杂念,抬起双臂紧紧的反搂住她的腰,亲昵的靠在她耳边温言细语:“忧儿,我回来了,回来接你了。” 女子泪目,欣喜万分的点头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二哥,无忧好想你,好害怕你会一去不返,二哥,我喜欢你,我真的喜欢你……” 听着女子这般温存的同他表明心意,他又怎忍心再冰冷下去。紧搂住她的腰,男人将头埋在她的脖子中,哽咽出声:“无忧,二哥也喜欢你。” 女子莞尔一笑:“二哥,你的喜欢一定没有我的喜欢多,从第一眼看见你,我就喜欢上了你,二哥,我爱了你十多年。” “我知道,我都知道……忧儿,我可以娶你了。我可以光明正大的娶你了,我现在是敬武侯了,我可以将你娶回家做夫人了。无忧,你可知道,我现在有多开心,十多年了,我终于可以让你随我过好日子了,忧儿,走,二哥带你回家,回咱们自己的家!” 欲要将她从怀中捞出来,她却将自己抱得更紧了,怀中女子浅浅一笑,摇头轻轻道:“二哥,我回不去了。” 男人的脸霎时便沉了,硬了嗓门,吞了一口冷气:“你说什么?为什么,回不去了?” 女子依旧在笑,泪珠子生冷的滚进他的衣领里,答非所问的嘱咐道:“有两件东西,无忧想要送给二哥,东西都在柜子里,二哥一定要亲自去看……二哥,从小到大,都是你在护着我,陪着我,若没有你,我会孤独的……我不会忘记二哥,永远都不会。二哥也不要忘记无忧好不好,但不要挂念无忧,答应无忧,以后一个人要好好的,照顾好自己……二哥,无忧有好多话没有来得及和二哥说,但看来,现在没有机会了。二哥,无忧从来没有敢同你说上一个爱字,事到如今,无忧想告诉二哥,无忧爱二哥。二哥,你可也,对无忧有过半分爱?” 男人声带颤抖:“有过,当然有过,无忧,你这么好,二哥又怎会不爱你呢?无忧,你最是听话了,告诉二哥,这是怎么回事?无忧,你别吓二哥好不好,无忧——” 声声唤着她的名字她却听不见,女子在他的怀中满意的闭上眼睛,扬起唇角,用尽最后一口气,喃喃道:“有二哥这句话……无忧,再无所愿了……” 身体在他的怀中软下,他接住了女子下坠的身子,满眼泪水的惶然唤她名字:“无忧,无忧,你怎么了,你到底怎么了,别吓哥哥,我求求你了,别吓哥哥,无忧……” “她,已经走了。” 我挑帘从纱幔后走出来,压抑的看着眼前着一幕,谢无伤不敢相信的昂起头,泪水瞬间湿了容颜,嗓音喑哑的问:“你,说什么?无忧她怎么了,她到底怎么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面对他的逼问,我也愧疚了起来:“对不起,我没能替你好好照顾她,她生了重病,前日便已经没了。是我想着让她能够见你最后一面,强行将她的魂魄给封锁在体中的,方才那些话,都是无忧临走前,想要对你说的。我……我对不起你们,没办法救她。” “你说,无忧前日便没了?”谢无伤悲痛至极,额角青筋乱跳。我叹了口气,点头:“嗯,她没等到你,病的太严重了,连我的灵力都支撑不住她了。” “为何会是这样,为何!”男人搂住无忧,大手遮在无忧的容颜上,痛哭涕零。 我蹲下身子,握住无忧的一只手,想要开口安慰,却不知如何安慰才有作用,沉默了半晌,才轻轻道了句:“节哀!” 谢无伤搂着无忧撕心裂肺的大哭,我握紧了无忧的玉手,昂首沉沉问他:“你打算,如何给无忧处理后事?是按着谢家小姐的身份,还是敬武侯夫人?她还未嫁给你,若是按着你夫人的身份,怕是会有些不妥。” “无忧不会死的,她不会死……” “这些,你不是早就知道了么?她阳寿已尽,再无挽留之法了……” 谢无伤刻意不在意我这些话,闭上幽深的眸,眼泪一颗接着一颗往下坠落,“无忧走时,可有什么话要留给我?” 我伤怀摇头:“除了你听到的这些,她没有与我说旁的。我想,她除了你之外,也没有什么人可担心牵挂的了,所以,这应该就是她的全部遗言。是了,她曾托付我将她做的香囊与披风亲手送到你面前,我去给你找。” 起身走到柜子前,我打开柜门,拿出了里面的东西:“这披风她做了半个月,这香囊,她也是早早就开始做了,一针一线皆是心血,你一定要珍视。” “忧儿。”他颤抖的接过披风与香囊,墨衣长衣落在女子的身躯上,他单手握着衣领,怜爱的将披风敷在脸颊,眉心紧拧,泪水湿了干衣:“忧儿……你可真是个傻丫头。你走了,我又怎会的好过呢……” 衣角从掌心滑下,他反手从腰间抽出一只匕首,亮晶晶的忍面反射着银光,扬袖便朝着自己的心口插了去…… “谢无伤!”我霎时大惊,话音未落,他的匕首便已经深埋入了胸膛,血一滴一滴的砸在无忧的眉心,染红了他的一只手。 “我为你、咳、在心头刻上一刀,若有可能,我宁愿拿自己的生命,去换你活着。”一阵猛烈的咳嗽,男人心口的血越来越红艳,血迹浸湿了半个身子,温热顺着他的手腕滴落,在无忧的青衣上绽放一盏又一盏的旖旎红梅…… 这个谢无伤当真不怕死么!这样插进去不死也要丢下半条命的,就算是用情至深,也不必如此折磨自己吧! “谢无伤!”我迈向前去要给他查看伤势,但步子还未踏出两丈距离便被一缕银光给挡了下来,我顿住步伐,好奇的往自己腰间看去,是那只锦囊,阎君留下的锦囊……缕缕银光如丝线般飞入了谢无忧的身子,一条,两条……这是,凡人的阳寿? 银光融进了她的心脉,死而复生的女子感受到了有东西滴在眉心,难受的皱皱娥眉,缓缓睁开眸,映入眼帘的正是那张日思夜想的容颜…… “二哥……” 久别重逢的场面令人感动,这刚刚经历生死离别的场面更是令人欷吁,我向来受不住这些哭哭啼啼的场面,趁着他二人还未发作之前赶紧溜出了禅房。 师父说了,七情六欲伤身,咱们做神仙的,还是得清心寡欲才是。 不过换个方位想一想,拥有七情六欲,实不是一件坏事,至少有喜有悲,知冷知热,高兴的时候可以开怀大笑,伤心的时候可以放声大哭,不像是九天上的那些神佛,每日就只会绷着一张脸,活活像个木头桩子。 山上秋风一日比一日寒凉,我蹲在一棵杏花树下,揽袖捡起了一片花瓣,放入掌心,吹了口气。花瓣变成蝴蝶飞出手掌,顶着寒凉秋风,扇动翅膀,翩翩落在了他的肩头。 “师父说羽化成蝶是个好兆头,因果轮回,种下什么因便会得什么果,善有善果,而恶亦有恶果。凡人一生要经历三灾九难重重险障,若能羽化成蝶,便是离修成大道不远了。有时候,我当真是羡慕他们,至少他们能晓得爱恨嗔痴的滋味,而我……云川,做凡人的感觉好么?” 他悄然走到我身畔,单手一撩墨色袍尾与我一起蹲着,侧首看我,唇角浅浅扬起一个弧度,“小九,问我一个冤死鬼,做凡人感觉好不好这个问题,你有没有觉得,太残忍了?” 唔,是太残忍了,我蹙蹙眉头,索性单手撑着地面席地而坐,顺便将他也给拉过来坐着,乖巧的抚着他袖口云纹道歉:“怪我,我忘记了你上一世……云川,你不是凡人了,你再也不是凡人了,有我护着你,没人敢欺负你,你放心!” 一本正经的同他承诺,他抬起大手,沉笑着将掌心敷在我的手背上,“有你在,我自是放心。” 秋风扫落杏花瓣,洋洋洒洒落在了我二人身上,他今日的墨袍穿的十分威仪有气势,往常只听谛听说,自古君王爱穿玄墨色,一是为了衬出身份尊贵,二是因为能驾驭住这股帝王之气。像是阎君与沉钰这等身份的,穿起墨衣着实更显威严,若是换做地府司文的那几位功曹,怕是会穿出个不伦不类。 但云川,他倒是将这一袭墨衣给驾驭的极好,紫衣温润,墨衣庄严,实是个什么风格都降的住的男人。 第七十章 身世 歪过身子将头靠在他的肩上,我看着满树飘摇的杏花低声道:“你瞧,这漫天飘坠的花瓣,像不像是我们的漫漫年华?风吹落多少,外人都不见花枝寥落,残花凄凉,只道繁花似锦,一如往常。也只有我们自己才能发现,有些东西已经随着秋风悄悄溜走了,只是徒留表面风光韶华罢了。” “小九何时,也变得如此多愁善感了?” 我轻笑,挽着他的胳膊道:“一直都是这样啊,只是以前你未曾发现过罢了。云川,你可知道,我幼时曾有个心愿,就是想知道自己的父母是何人……我听说,冥界的每个孩子都有母亲与父亲,而我,似乎自从记事开始,爷爷就从没提起过关于我爹娘的事情。有一日,我去问爷爷,问爷爷我是从哪儿来的,我爹娘又是谁。爷爷起先并没告诉我,直到又过了很多日,我无意听见了爷爷与其他三位判官攀谈,提及到了我的身世。” 苦笑着摇头,我猜我如今这副样子,一定很像个长吁短叹的老人家,“原来我是爷爷捡来的,甚至连到底打哪儿来的都无人知晓。初听到这个消息时,我沉闷了好多天,爷爷瞧出我伤心,就安慰我说,无论我到底是谁,我都是他的孙女,他不会不疼我,也不会不要我。为了让我恢复如初,爷爷还特意请了自己儿子与儿媳妇的神位,让我在他们的神位前磕头烧香,认他们为爹娘。” 男人携着暖意的指腹在我额前轻轻摩挲,他抿唇一笑:“后来呢?” “后来……时日太久了,我也接受了这个事实。倒是谛听同我说过,我是花灵本体,也许就是所谓的土生土长,没有父亲母亲,也不会有家人。” “你的本体?” “是朵茶花。” 他将我揽进了怀中,温柔以待:“茶花?”温热的吐息扑进脖子里,他的唇瓣在我的耳垂上柔柔厮磨着,似自言自语般的道了句:“为何,成了茶花……偏偏是茶花……是放不下么?” “嗯?”这番话说的我委实摸不着头脑,他抱紧我些,沉沉一笑,“无事,我是说小九这朵茶花很美,我……会放不下。” 如此光明正大的说情话,的确是他的做派,好在我如今脸皮厚了,若在往时,说不准又要面红耳赤不成模样了。 闭上眼睛,乖乖的倚在他胸膛处,好奇问道:“云川,你说旁的冤死鬼魂下了地府,都是满身瘴气黑雾缭绕的,云川你的魂魄,为何会干净的像朵白莲呢?” 他无奈笑道:“我若满身瘴气,黑雾缭绕,还如何将小九勾搭到手呢?” “切,你下地府,又不是专专为了勾搭我的。” “嗯,那至少是和你有关。” “如何就同我有关了,你别冤枉我,三年前我还没当判官呢,又不是我勾了你的阳寿……” “小九,若我说,我是为了你才甘心下冥界,魂归黄泉的,你信不信?” 我闭着眼睛摇头诚实道:“不信。” 他拧眉:“为何?” “三年前我们又不认识……你就想冤枉我,是不是?”揪住他的衣领假意与他瞪眼计较,然他却健臂往我肩上一挡,往后纵身一压,便将我毫无防备的给收进了自己怀中。 头枕在他的胳膊上,我敛了嚣张气焰,睁大了一双眼睛迷茫看他,“你要做什么?” 他落在我容颜上的目光愈发深情了起来,英俊的面容在眸眼中渐渐地放大,怀中清香扑鼻萦绕,吸入肺腑,激的我心头涟漪一层又一层。 看这架势……我貌似猜出了他接下来要做些什么。 悚然的闭上了眼睛,我忙是伸手去挡,恰到好处的捂住了他下半张容颜,一头虚汗的支吾开口:“那个……无忧他们应该会来寻我们,不如我们先回去,这山上的风也怪大的……” 他眼中的深情敷上一层失落,眸光黯然,眼底浮上了两丝伤怀之色,敛了敛眉,静了片刻后才直起脊背,拉开与我的距离。 “小九不喜欢我亲你么?” 沉甸甸的声音落在心头,像块大石头般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我有些不忍心的低声道:“没,没有……” 清澈的眸里伤怀之色更加浓重,搂在我肩上的臂膀松了些力度,他这是准备放手了? 不知为何,瞧见他神色忧伤,我也心中也像是被针扎过一般,心痛难受……难道这便是谛听所说的感情共鸣?因为在意,所以会看不得他伤心,看不得他难受? “云川。”主动将手搭在了他的肩上,在他将要放手的前一刻,扳着他的肩膀,起身主动往他唇上印了一吻…… 胸膛内的心跳引得面颊星火燎原,我情不自禁的闭上了眼睛,很是用力的在他唇上啄了一口。原本只打算亲他一下,满足满足便够了,谁晓得我忘却了这人的性子便是得寸进尺,尝不得半点甜头。肩上的手臂猛地收紧,另一只大手从我的膝上缓缓抚上,搭在我的腰间,手上忙活,唇边也不停下来,反客为主的朝我卖力索取着…… 这厮上辈子是色狼投胎吧! —— 朝廷重审了十几年前敬武侯造反一案,仅一日功夫小皇帝便将来龙去脉前因后果都给查了个仔细,敬武侯一家终于能沉冤得雪,只是可惜了那满门几百条的人命……逝者已逝,既是造化,也是他们的命。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此次能够成功,泰半也是仰仗皇上圣恩,昨日夜中皇上单独召见了在下,提起了多年前的事情,皇上说,他一直都觉得当年敬武侯造反一案有蹊跷,他的性命是我父亲从刀山火海中救下来的,他看得出来,那日在敌营里,敌人是真心要对我父亲下杀手,而我父亲也是真心要保护他。我父亲撑着最后一口气熬到了与晋北侯大军接头,那种舍生忘死的眼神,他一生都忘不了。这么多年了,他一直有心要为敬武侯满门平反,可惜当年是先皇派兵前去灭门的,敬武侯一家一个未落全部丧生在了皇宫禁卫军的刀刃下。即便他有意要追究,也无从下手。” 一方净土,两株银杏树,秋风瑟瑟,饮茶谈话,正是好时宜。 我们四人围着一方圆桌吃茶,云川为我重添了一杯热水,挑眉问道:“所以,当年替你死去的人,是谁?” 谢无伤敛眉,神色凝重,“是管家的侄儿,原本只是前去他家借住一段时日的,突逢变故,才丧生在了冰冷的刀剑下。其实父亲原本并无此意,宫中颖皇妃冒死送出消息后,父亲决定将我送走。那时候爹娘正好在京城中落脚,父亲将我带到爹娘的面前,求爹娘救我一命,爹娘与父亲乃是故交,又是结拜的兄弟,此事当然愿意犯险相助。可我不愿,我想要同父亲在一起,不想做那苟且偷生之辈。于是我就偷偷溜回了侯府,当我进门的时候,却看见了满地血流成河……丫鬟侍卫的尸体堆满了庭院,我亲眼看着爹与娘被杀,我想要上前去杀死那群害我满门惨死的败类,但爹出现了,爹逼着我看那一柄柄长剑划破人的喉咙,逼着我去瞧阖府男女惨死,我几近崩溃。爹告诉我,这就是我要活下去的理由,是我活下去的责任。” “二哥……”无忧不忍的握住了谢无伤的手,谢无伤低眉续道:“我被爹娘带回晋州之前,曾看见了朝廷发的通告,上面清清楚楚的写着满门被灭。爹多方打探才弄清楚,原是有人做了我的替死鬼……” “你侥幸活下来,有一半的关系,是因为有人替了你去死。”我端起热茶盏,细细打量着杯身描出的两朵兰花,颇为感慨:“生存之道,便是以命换命,此乃天道。不过,你也勿要太愧疚,你们凡人不是有句话么,叫做早死早投胎,这辈子活的不如意,那就等投胎过下辈子,说不准下辈子他们都会过上好日子呢。” “下辈子……下辈子会是什么样,无人知晓。”谢无伤抬起清澈如泉的眸,看向无忧,反握住她的手:“不管下辈子如何,这辈子,我只想不负眼前人。” 青衣姑娘羞涩的低下头,唇角勾起浅浅的笑意。 “啧啧啧,你们啊,可当真是肉麻。”我放下杯子,调侃道:“帮了你们这么大的一个忙,你们准备如何谢我?对了,我记得京城有个顶好的酒楼,如今你已经是敬武侯了,请我们吃顿饭应该不会吝啬银子吧。” “勿说一顿,就是十顿百顿,在下都愿意。”谢无伤站起身,扣袖拱手便要朝我跪下来:“谢无伤多谢……” “嗳。”我及时扶住了他的胳膊,拦下他欲跪我的冲动,“你无须给我下跪,左右这件事的功劳也不归我,你们若是拜,就拜阎君他老人家吧。” “阎君?” 我诚实点头道:“是啊,不然你以为我哪有本事让她死而复生?我看过生死册了,上面的无忧已经阳寿尽了,至于她如今用的阳寿都是阎君大人给的,到底有多少年,我也算不到。不过阎君陛下既然是成全你们了,那必然不会吝啬只给你们一两年的时光,他老人家么,最喜欢做成全他人的事情。” “原来,是阎君大人。”谢无忧亦是站起身,目光真挚的同我道:“大恩大德,我们无以为报,唯有在人间日日焚香供奉,以报答诸位的大恩。” 我温柔捞起无忧的手,拢在掌心,“你啊,现在是如愿以偿了,以后和你二哥有什么打算?人生路漫漫,要珍惜这一世的缘分才行。” 两人相视一眼,达成共识的笑道:“准备,回家。去过属于我们的日子。” “唔,这样很好。” 无忧看向我,又关怀问道:“那,如仙你呢,你和云公子,准备走了么?” 谢无伤在一侧故意调侃:“前些时日听说,九姑娘给了云川兄一本册子,说是勾去名字就可以转化为人,我想云川兄若是真的成了凡人的话,倒也是美事一桩,不如同我们一起回晋州,咱们得空了还能再一起切磋切磋棋艺。” “你做梦吧。”我一阵风出现在了云川身畔,挽住他的胳膊带他往后退两步,很是小气的反驳道:“云川已经答应和我一起走了,你们不许引诱他做凡人了!” “哦?”谢无伤眉梢带笑。云川亦低下眸看我,唇畔噙着浅浅笑意道:“对了,差些忘记这桩事了,小九,你那日所说,我可是一个字也没忘记,你还打算让我自己做选择么?” 我搂住他的胳膊将他抓的甚紧,别过头没心没肺道:“我其实,是骗你的。根本没有什么鬼魂能够不入轮回就转生成凡人的办法,我都是骗你的,你没机会再选择了,你必须得跟我走!” 他无奈点了下我的鼻子,哭笑不得:“好,我跟你走。” 第七十一章 判官大人 凡尘的事情,至今也算是全部解决了。后来谢无伤又同我们说了不少昨日大婚时的细节,一番话听完,唯独觉得烟络郡主挺可怜。其实当年晋北侯也并非真心要做伪证,而是那些叛贼绑架了烟络郡主,在女儿与挚友之间,晋北侯只能选择保全自己的血脉。烟络郡主也是自幼便喜欢敬武侯府的小侯爷谢无伤,得知敬武侯府满门被杀之时也同自己的父亲赌气过,可人都有自私的一面,有些事说了便会让父亲也陷入囹圄之境,她已经失去了一个最重要的人,不想又失去了对自己最好的父亲。这件事她在心中藏了十几年,也愧疚了十几年。 谢无伤说破自己身份时,她竟在众目睽睽下跪求谢无伤饶了自己的爹爹,曾经多么高傲的一个人儿,如今甘愿低微到尘埃。晋北侯便贬成布衣后,晋北侯府也一夜成了断井残垣,烟络郡主保住了自己的父亲,却受不住良心的谴责,自请落发为尼姑,常伴青灯古佛。 也许这就是命,欠下别人多少,到头来,都要一分不差的还回去…… “咱们这次也算是彻底功德圆满了,等回到冥界我就该去阴律司上任了。到时候你就搬去判官府邸和我一起住,那么大的宅子,我一个人住也挺空荡荡的。有你陪着我,就不会那么孤独了。对了,到时候还要去找司药姐姐给你拿些丹药,先将你体中的寒症给治好,然后再带你修仙。等我看过了阴律司的官员名单后再将你也调过去,你不用做些什么,我就是觉得你比我聪明,若是有我处理不好的事情,你在身边我倒是可以偷偷问问你。” 迈下了最后一层石阶,我提起长衣摆,伸脚踩在了露出水面的青石上,待确定稳当后才敢将重心转移过去。 面前一渠清泉晶莹剔透,水面无桥,唯有几颗石头露出水面蜿蜒铺成一条道来。 红色衣摆掠过水面,男人抬袖扶住了我的胳膊,小心翼翼的带我涉过小河。 “你如何安排都好,判官大人。” 我跳到了岸上,抖了抖衣裳不悦道:“你叫我判官大人?你有没有觉得这个称呼很奇怪?我都已经习惯了你叫我小九。” 他俯身蹲下,广袖垂落在荒草地面,捞过我被河水染湿的衣摆,轻轻拧去布料里的两滴水,“有么?这是冥界的规矩,你是判官大人,我只是一个孤魂野鬼。” 趁着他还没直起身,我将胳膊轻易搭在了他的肩上,与他郑重其事的说道:“那孤魂小野鬼你听好了,本判官命令你,从此以后无须守什么破规矩,我还是喜欢我们现在的相处方式,你总是叫我大人,我觉得生疏。” 他顺势一把搂住了我的腰,还未反应过来便忽觉身子一轻,原是被他给打横抱了起来。 “云川,你抱我作甚?” 他眼角带笑的挑眉与我道:“你觉得生疏?我这是在同你亲近亲近,免得我的小九胡思乱想。” “你快放我下来啊。”我羞涩的晃了晃自己的腿,不好意思道:“我重,你别累着了。” “是比以前重了……不过,我就喜欢抱着你。” “云川你快放下我。”我在他怀中挣扎,可他却不理会,“放你下来?倒也可以,除非,你有合适的理由。” “理由……我心疼你,怕你累着算不算?”我天真问他,他淡淡道:“当然不算,我,不怕累。” “那……”我再仔细想一想,歪头好奇问他:“你真的不觉得我重么?” “真的。” “你放我下来,我们来玩别的。” “嗯?”他不解,我趁着他思纣间从他怀中跳了下来,张开双臂扑进了他怀中,紧紧搂住他的脖子道:“那你带我转圈圈。” “转圈圈?” 我点头:“你会么,就是抱着我转。” 他掂量了半晌,两只手臂搂住了我的腰,薄唇贴在我耳畔浅浅道:“那,你抱住了。” 一言刚落,他便抱住我转了起来,耳畔风声猎猎,我欢喜的搂住他激动道:“啊,我飞起来了……” 红衣与他的墨袍相缠,我胆大的张开了原本抱在他脖子上的双臂,任秋风扑面,扬起三千青丝。 此后的岁月中,不管如何说,我都会记得,自己的生命中曾有过一个人,能让我为他牵肠挂肚,能让我为他开心大笑,亦能让我为他抛开三千繁华世,只愿铭记这短短的一刻间…… 还未疯够,兴致倒是半途中被一阵席卷枯叶的阴风给打断了,云川放下了我的身子,我方才闹的有些头晕,晃了晃脑袋定睛一看,自虚空中靠来数百道模糊的黑影,黑影渐渐清晰,一晃神就落在了我与云川的前后左后,待身子站定,皆是化为手持削魂刀的阴差鬼使。 是冥界的阴兵,他们怎么会出现在人间?下意识的抬手抚摸自己肩膀,我想了起来,是鬼火令,看来那两个鬼差还真的搬来了救兵。不过我现在倒也没有必要同他们打,毕竟都是一家人,若是打出个什么好歹伤了兄弟姐妹的感情多不好。 向前一步挡在了云川面前,我伸手探入袖中,欲从袖中拿出判官令亮明身份。 立在眼前的一众鬼差默默站了片刻后,忽井然有序的齐齐往两侧分立,自那重重人影后走出了一个身着墨色紧袖衣的男人,长发高束在头顶,手提一柄削铁如泥的锋利长剑,正步迈上前来,甫一抬头,与我瞧见了彼此容颜后皆是怔了一怔。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绛璃大人?”我轻轻嗫嚅,云川在身后问我:“故交,老相识?” 我拧眉点了点头,本能的抬起手臂再将他往后护了些,自己则昂首挺胸的看过去,不失威仪的道了句:“绛璃大人,你这是做什么?” 他顿住步伐,眯着眼睛端详我一阵:“是你?” 我镇定点头:“是我,绛璃大人,您带这么多阴差是来捉我的么?” 他的眉心越拧越紧,沉默了少顷,抬手示意众鬼差后退。“女扮男装混入冥界,借着阴差之名游走地府,如今又阻止阴差办事,扰乱了阴阳秩序,花姑娘,你可否给本官一个合理的解释?” 一声花姑娘叫的我背后冷飕飕的,我抖了一抖,暗中攥紧十指。以往在绛璃手下做事的时候,他对我倒真算得上关怀照拂,如今听这语气,想来是将我当成了什么族的奸细,这阵仗,这脸色,看来他今日是非要同我讨个交代了…… “绛璃大人,我……” 话没说完,一道刀剑出鞘之声便传入了耳中,生生打断了我的言语。他脸色阴沉的执起长剑,沉声阴冷道:“既是本官的疏忽,那此事,就由本官来解决,本官亲自拿你去地府领罪!” 剑刃直逼着我的心口,他手上一动,作势要朝我刺过来。我顿了一顿,下一刻忙是机灵的从袖中抽出了判官令,一道判官令出,他的剑刃立时便被巨大的灵光挡在了结界外,而他见到判官令的那瞬间亦是脸色煞地一白,及时收回了剑锋,俯身跪地,银白刀口埋进了泥土,“判官大人。” 分列在四面的阴兵见状皆是齐刷刷的跪下了身,垂首叩拜。我暗中舒了一口气,拍拍胸口,总算是把小命给保住了。收回判官令,我凝声道:“都起来吧,不必多礼。” 众阴差面面相觑,左顾右盼一阵最终将目光定格在了绛璃身上,见绛璃不起,他们便也不敢失礼。一动不动的跪在原地,沉默不言。 我有些无奈,开口同面前的绛璃道:“绛璃大人,怎么,你被吓着了?为何都呆了?赶紧起来啊。” 绛璃以剑撑地,眉心皱成了一团,沉声自责道:“属下有眼不识泰山,不知判官大人驾临,冲撞了判官大人,还请判官大人惩罚。” 绛璃这厢往日里最守规矩,他方才用剑指我,理论上是犯了大不敬之罪,但我又不是有心要怪罪他,不知者无罪么,况且这一两个月来他也是挺照顾庇护我的。我若怪罪,那就是忘恩负义了。 我弯身亲自扶他起来,他本是不愿起,但见我执意,便只有顺了我的意,满脸自责的垂首不看我。我晓得他的性子,抬手示意让余下鬼差退去,待鬼差们又悄无声息的消失后,才含笑与他道:“绛璃大人,别来无恙,几日未见,大人你可好啊。” 他被我这两声大人给唤的更是惶恐不安了,拱手又要行礼:“判官……” “别叫我判官。”我有些不大习惯的阻止道:“我还是喜欢绛璃大人叫我小茶。” 他一脸为难:“这……不合适,判官便是判官,怎可乱了礼数。冥府等级森严,属下乃是区区阴差,不可对大人直呼其名……” 又开始背规矩了…… 我转身挽住了云川的胳膊,拉着他上前,有意转开话题道:“这位是云川,我的……我的挚友加知己。” 绛璃停止了碎碎念,听我介绍后又恭敬给云川行个礼:“云川大人。” 不过云川似乎对我这个介绍不大满意,先朝绛璃点了点头,再回了句:“绛璃大人有礼。”随后再似笑非笑的问我:“只是挚友加知己么?” 我哽住,傻乎乎的与他对视了一会儿,再转头与绛璃补充了句:“总之他是我的人,他以后是要跟我走的……绛璃大人你应该明白我的意思吧哈哈。” 绛璃大人听的满头雾水,不过看了眼云川,又看了眼我后好似猜出了些什么,绷着脸色低头附和了句:“明白,明白……” 介绍罢了云川后,我再同云川介绍绛璃,一本正经的与云川说道:“这位是绛璃大人,就是我之前做鬼差之时的老大,为人十分仗义豪爽,对我,十分关照。” 特意强调十分关照这四个字,云川恍然大悟的轻哦了一声,随即扣袖行了个谢礼:“理应在下多谢绛璃大人,拙妻顽劣,让大人劳心了。” 初一听到拙妻两个字,我差些被呛住,连咳了好几声后才平息下来。 第七十二章 不如色诱 绛璃又是一头雾水,偷瞧了眼立在一旁脸黑的我,唇角使劲的抖了抖,讪讪回道:“不劳心不劳心……” “慢着,谁是你拙妻了,云川你不要胡说,他们容易当真的……”欲哭无泪的扯着云川袖子控诉,然那厮却是厚颜无耻的对我浅浅一笑,“谁问我,谁就是了。” 我更是说不清了,委屈的看了眼满脸懵的绛璃,又委屈的扯着云川袖子要哭道:“你,你不许开玩笑了,你再这样,我就不理你了。” “小九。”他一改方才的玩味之色,神情变得凝重又严肃,用着沉沉的语气同我道:“我知道你接受不了这个事实,但事实就是我叫了,你也应了,况且我们二人在安华寺这几夜,可是日日相拥而眠,夜夜除衣……” 若不是那双会笑的眸子,我当真以为他是在同我诉衷情…… 我急切的用手捂住了他的嘴,见一侧那绛璃大人的脸色已经从方才的迷茫变为了恍悟,顿时有种想要挖个地缝跳进去的冲动。而至于眼前的这个男人,我有九分确定他是故意的。 索性也解释不清了,我一言不发的拉住了他的胳膊,径直往回冥界的方向去。 身后人挑眉:“拙妻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儿?” 我愤愤:“闭嘴!不许叫我拙妻,难听死了!” “哦。”身后人沉默了一会儿,“那要不然,娘子?夫人?你喜欢哪个?” 我彻底服了。 “……随便吧,好听就行。” “嗯,那就夫人吧。” “……” 回到冥界后,我深刻反思了一下云川为何自从和我在一起后就性情大变的原因,思来想去,原因大抵也就只有一个,那就是我对他太好了。想当初他在鬼市花楼那等风月场所抚琴报恩,身处浑浊之世却能出淤泥而不染,练就了一身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好本事,性情沉稳,不爱言语,甚至连与别人多说上半句话都难得。若不是被我带出了苦海,他也不会变得如此开朗,如此巧舌如簧。对此,我还是深感自豪的,由此可见我这个神仙做的当真是称职称责,大公无私。 但云川太开朗了,反而又不是件好事了,譬如每次斗嘴都斗不过他,连行动上的反抗都抵不过他,同他吵架争辩,我就从来也没赢过。这真是大大的打击了我的自尊心,我感觉到了身心受创,便抱着一丝希望去问他:以后斗嘴能不能让让我,不然我会很没面子的。 而我万万没想到那厢的回答竟是:我……尽力吧。 我深刻认识到云川的出现绝对是老天爷对我的惩罚,惩罚我要一辈子都被他欺负……但转念想一想,与他在一起的时光,他似乎也没有常常欺负我,反而在多时都对我体贴入微…… 罢了罢了,不去想他了,左右从头到尾一直陪着我的是他,在我力所不能及的时候帮我收拾烂摊子的也是他,我伤心难过为他,开心欢喜也为他,若没了他,我的生活,或许就变成了另一种光景。有他的日子,我也很开心,不是么? 判官大殿下了通告,言新任判官会在两日后前去上任,届时判官殿四司的阴官鬼差们皆会到场拜谒新任判官大人。而对于这位新判官,冥府鬼差队伍内倒是对她颇有微词—— “吾弟阿花,适逢阴律司整顿内务,为兄总算得空给吾弟亲笔写上一封家书。不知晓吾弟高升后,在冥殿过的可是顺畅?黑白无常那两个老匹夫甚是狡猾,为他统领时,应万分小心,若有不如心意之事,尽可写信告知兄长,若有冤屈,也可同兄长诉说,那两个小王八蛋若是敢欺负你,哼哼!大哥帮你打断他的腿!” 字迹潦草,一看就是牛头写的。下面半截的字迹稍微好看上了那么一点点,不过这汉字横撇竖直的笔画竟生生被他描成了弧度各异的弯线,看着……十分花哨。 “后日便可看见传闻中的女判官真颜了,大哥每每想起,都要激动到鬼叫。说起这名新判官,听说前些时日便已经来冥府了,不过是被阎君派去人间办案了,数日前回归冥界时听闻受了重伤,命悬一线,这两日才好转过来。底下兄弟们说,他们曾见到了女判官一个背影,是个窈窕佳人,为此,大哥流了两个时辰的鼻血……” 流鼻血……窈窕佳人?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脸蛋,我抖了抖唇角,“完了,我这张脸大哥看见会不会失望的晕过去?” 我甚是同情的叹了口气,继续往下看…… “不过听闻女判官初入冥界就把锁魂殿的上君给办了,如此看来,那女判官也是个彪悍之人啊!冥府判官殿从头到尾也只出了两位女判官,一者是许多年前便嫁给阎君的笙判官,一者就是这位判官了。听说判官与吾弟同姓,若细算下来,判官与吾弟同宗。日前二哥见了黑子一面,探到阎君大人前去南海赴了佛会,想来吾弟在冥殿已无要事,不如早日回归阴律司,两位兄长可是想念的很。” 潦草字迹重现: “以吾弟俊美英姿,必能成功勾搭上那女判官,你我兄弟齐心,日后就可过神仙生活了。吾弟万要好生掂量,早下手为强!” 续是二哥那花哨的兰花字体: “早回判官殿,共商大事!” 共商大事?这是惦记着找个人色诱新上任的女判官啊……我浑身打了个冷颤,赶忙将书信重新收好置在一旁,大哥二哥这思想太危险了,我可不能着了他们的道!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不过仔细一回想,要去色诱女判官,这个女判官不就是我么?万一我不回信,他们找旁人色诱怎么办,啧啧,还是先回信安抚安抚他们为好! 提笔潇洒在宣纸上写了一行字:安好,廿五归。 廿五便是二十五,到时候四司判官齐齐现身,我是谁人,他们到时自然就见了分晓。当下之际,还是要稳住他们才好。 一封信送去了幽冥阴律司,我大功告成的挥了挥袖子,放下笔墨出门。门外新调集来的阴兵侍卫正在爬梯子往我寝殿挂牌匾,屋檐下两盏琉璃灯流光溢彩,光辉洒在黑底金字的牌匾上,更添两分华贵之气。 “左,左边一点……哎呀,太多了,右边右边。”小丫鬟们正聚精会神的同侍卫们比划方位,许是忙的太入神了,一时连我出现在身后都没瞧见。 我站在两簇云锦花前,昂头看着牌匾上的字迹,颇为满意的抬手摸下巴,自豪道:“这名字真好听,我真是太聪明了。” “判……”小丫头们猛地听见了我的声音,惶恐的转过身来要行礼,我抬袖示意她们不必多礼,“无事无事,我就看看,你们先忙。” 小丫鬟抬头瞧瞧我,又朝我身后望了一会儿,面色拘谨道:“是。” 我继续欣赏着那面牌匾,啧啧两声:“看来我这文采也不错,看着好看,读着也好听,赶明儿也给云川写一块。” “花藻阁,你是准备给我写一副草荫堂?” 男人突兀的声音在耳边近距离的响了起来,似回荡在我的灵台深处,我陡然一惊,吓得后退了半步,不想这半步一退,恰恰好好便撞进了那人的怀中。 那人抬袖一揽,自后向前的抱住我,含着笑意的嗓音暖暖道:“吓着你了?胆子竟如此小,看来,我以后要多照顾些你了。不过,你无须害怕,你只要记得,无论何时,跟在你身后的都是我,便够了。” 我在他怀中安下了神,皱皱眉头佯怒嗔怪:“你啊,怎么又是悄无声息的出现在我身后?我都快被你吓死了。” 他笑:“不出现在你身后,又如何保护你?小九,这天下,你可以怕任何人,独独不许怕我。你记住了么?” 我故意不回答他,哼了一声别过头,挣开他的怀抱:“就你会说话!” 他沉笑出声,捞住了我的手握在掌心,抬眸去看那牌匾上的三个字:“花藻阁,这名字可有什么典故?” 我坦然摇头:“没什么典故。”对上他狐疑的目光,我又解释道:“取这个名字,是因为好听。” 他弯唇:“是好听。” 我鼓着腮帮有些可惜道:“不过,好像忽略了一点小事。” “嗯?” “应该让你帮我写的,你我字迹相仿,但是你的显然比我的好看万分。写这面牌匾的时候你在休息着,我也忘记了这一茬,方才看到你我才想起来……” 他笑吟吟的看我:“小九的字也好看,很规正。” “规正有什么用,我也想写出你那样气势磅礴的……”我很是颓废的低头,想了一想,握紧他的手:“不过我眼下只写了这一张牌匾,我算了下,判官府前前后后要不少面,不如,剩下的你都帮我写了好不好?” “这……”又是故意欲言又止,我索性也不管他答不答应了,招招手示意侍女:“来啊搬张桌子,笔墨纸砚伺候。” “是。”侍女们听话的去寻桌子搬。 “小九……”他揉揉我的头要说些什么,我先开口央道:“不就几个字嘛,你就帮忙写写嘛,唔,若是你答应给我写,我可以在过程中给你捶捶背啊揉揉肩啊,一定不会让你累着!” 他挑了挑如墨的眉头,满眼春风的看我,静了片刻才轻答道:“好。” 第七十三章 为何要用色眯眯这个词 侍女们少顷后便搬来了一张长桌子,布好笔墨纸砚,请云川上前用墨。 云川接过一支染墨的毛笔,单手轻揽广袖,提笔欲在纸上写东西,笔尖将将要落在宣纸上又忽收回,抬眸询问我的意见:“你可有合适的名字要写?” 我上前去,探身看他落笔的方位,摇了摇头:“没什么合适的,这个花藻阁还是我忽然想到的。你晓得,我这人是最不爱动脑子的。” 他颔首,淡淡一笑:“还需要几面?” 我掰开手指一本正经的算了算,“大约还要五六张,还有藏书阁的牌匾我也准备换下来,府中庭院其实远不止这些,但有的还不错,尚且能凑合凑合。” “好。”他轻应,再次落笔,但犹豫一阵又再次收回,视线瞟过一旁正揽袖磨墨的小侍女,有心提示我道:“我这也是为小九你办事,不知,小九可否靠过来,替在下磨个东西?” 磨个东西?云川你直接告诉我磨墨不就行了么,拐弯抹角的,听着怪怪的。我瘪了瘪嘴,挥手示意小侍女下去,自己动手亲自给他磨墨。 他这次总算是成功落下了笔墨,行云两个字走的婉若游龙,一笔呵成却不显半分累赘。 我满是欣赏的歪头看他,感慨道:“你的字……你怎还会写如此飘逸的字体,不过,瞧着却很威武霸气。” 他抬眸看了我一眼,“这是写在牌匾上的字,自是不能太板正,一笔连成方显威严。” “这样啊……”我探身再靠近他些,欣赏了片刻后问道:“那……你可以教我么?” 他笔下稍稍一顿,脸色平平静静:“嗯?你想学写字么?” 我认真点头,指着他的云字道:“我喜欢你的字,你这种一笔就成的写法我以前没见过。云川,你得了空就教教我啊,我若有你这本事,便不会总被小师兄嘲笑了。” 他唇角抿出了一条浅浅弧度,提笔放回笔架上,抬袖示意我的过去:“小九,你靠过来些。” “哦。”我听话的靠了过去,他择了一支新笔染墨,将笔杆子递给了我,未等我问出个所以然,他的广袖便已经搂在了我的腰上,提笔的手被他攥在掌心,他一挥袖便抽出了张干净的宣纸,带着我的手在宣纸上落了笔。 “承沁。”我轻声念出了笔下的两个大字,他的掌心透着点点暖意,握着我手的力度不松不紧,行云流水般在纸上写出了一个园名。一纸写完,字迹便自行飘到桌案边角处搭着。原以为他带着我这个累赘写字会耽搁了字体美观,却没想到,即便如此,他笔下的翩若惊鸿也未曾受到半分影响,依旧飘逸大气。 一会儿的功夫便写了四五张,我悄悄昂头,目光落在他那张聚精会神的容颜上,呆呆看了他片刻…… 云川是个世间少有的美男,五官精致如画,器宇轩昂玉树临风,纵使现在做鬼了,也是我看过的最潇洒、最淡然如莲的一个,他这么个十全十美的男子,不去投胎到凡间祸害小姑娘,当真是凡间的损失了。不过也亏得我慧眼识英雄,当初一眼便选中了他这块美玉。 一笔勾完,他趁着换纸的空隙低眸对上了我觊觎的目光,唇角上扬,“专心点,你这样色眯眯的瞧着我,可是又在心中盘算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我咬唇收回目光,闻言很是不悦的道了句:“你有没有觉得,色眯眯这个词,不适合形容我一个女子。” “没有。”他诚实的回答道,我更不开心了,挣脱开他的手放下毛笔准备罢工:“我手疼,不想写了,你离我远些,不然等会儿又说我是在色眯眯的瞧着你。” 他沉笑,任我放下笔墨,可固定在我腰上的那只手臂却是迟迟不愿松开,余下那只手体贴的给我揉着手腕,“是我力气大了,所以才会弄疼你?” 我摇头:“不是,就是单纯的累了。” 他挑眉补了句:“就是单纯的想同我闹脾气。” 我哼了声不理会他,伸手推了推他胸膛,推不动,无奈便唯有放弃了。 他摸了下我的鼻头,好笑道:“你这小丫头,怎么这一点,数年也不曾变。” 对于小丫头这个称呼,我着实别扭的很,敛眉正经与他算道:“你才多少岁,就敢叫我小丫头?知不知道姑奶奶我今年多大了?” 他单眉一挑:“不知道。” 果然是个诚实的男人啊!我果断的伸出三个手指头,照着他面前比了比,他佯装思纣:“三千?三百?还是三万?” “答对了!”我理直气壮道:“我今年刚好三万零一岁,虽说在地府神仙之中年岁算是最小的,可与你这个凡人相比,我年岁还是挺老的,三万年,三万年至少的轮回几千世吧……” 提及轮回多少世这个问题,他的眸光倏然一黯,脸色也变得沉重了起来。我正掰着手指头算来着,无意昂头,余光却瞥见他不大好的脸色,我怔了一怔,莫非是自己又说错了什么话,让他伤心难过了? 怯怯伸手指戳了戳他的肩膀,我低声唤他:“云川,你怎么了?” 这一唤才将他唤回了神,他目光躲闪的轻道了句:“没事。”搭在我肩上的大手有些不知往哪放才好,神情佯装平静,可隐约里又透着方寸大乱。究竟是什么事,会让他害怕到这个地步……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趁着他还在躲闪,我主动身子向前抱住了他,手温柔的抚着他的背,在他怀中浅浅安慰道:“好了好了,以后不提这些话题了,云川,你别怕,现在有我在,你不会有事,无论以后发生什么,我都会保护你的。” 他的身子有些僵,良久才主动抱住了我,双臂牢牢将我困在怀中,大手用力揉着我的身躯,似要把我揉进他的骨髓一般。 “小九。”低哑的唤了声我的名字。 我温柔的抚着他:“我在,我在呢……” 这般抱了许久他都不肯撒手放开我,而我也不挣扎,就这样容他抱着我,附在我耳边柔柔唤着我的名字…… 不知是多久之后,园子里忽然响起了另外两道声音,先开口的那人慢悠悠道:“有时候当真佩服这些年轻人,你看,这才叫真正的心如止水,心无旁骛。” “年轻人?”某上君缓了一缓,“好吧,是年轻人。这茶不错,是新品种,往日都没尝过。” 忽地听到这两人的对话,我心头一颤,忙从云川的怀中挣扎出来,脸红又心虚的循着声音来源瞧过去—— 花亭内的两名上君彼时正喝茶喝的兴起,手边两盏热茶已饮了大半,看起来像是已经来了良久…… “你们,你们什么时候来的?”我甚是咋舌的问道,亭子里的谛听上君悠然给自己添满茶,单手支着下巴恹恹道:“哎,你难道不知道,我们已经等了大半盏茶的时间了么?果然,美色误国,美色误国啊!” “大半盏茶……”竟是来了这么久! 沉钰上君亦是反应平静的赏玩着手中杯盏道:“都说了是年轻人,你多担待担待,左右我们这些老人家已经玩不动了。”揉了揉眉心,“早就同你说了,咱们该挑个好时辰过来的,这青天白日孤男寡女,难免会碰出什么小火花。” “啧啧。”谛听上君故意夸大其词:“我看啊,这都快成烟花了。”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调侃,说的我满脸灼热,不好意思的往旁侧闪一步,有意离云川远些:“你、你们想多了,我和云川,就只是……”侧首打量云川的脸色,直到确认他当下的心情不会太差时才敢说出下面半句:“就只是朋友之间抱一抱罢了。” 谛听才不信我,掂着茶盏继续哎呀叹气:“不用解释,我们都懂,感情么,总得培养培养才好,哪对有情人不是从朋友走过来的呢。” “谛听哥哥!”我生气的唤了他一声,他赶忙认栽:“好好好,我不说了,不说了!” 沉钰上君含笑放下了杯盏,抬袖与我招了招手,“你们也不要站着了,来坐吧,说来你府中的茶的确不错,比我那轮回殿的口感好,来,你们也尝尝。” 好意拿出了两只空茶盏添满,置在了身侧的空位上。我提起衣裙慢步走了过去,登上两层石阶抖了抖袍子在沉钰上君身畔坐下,将谛听身边的位置让给云川,摸过茶盏好奇道:“咦,今日沉钰哥哥与谛听哥哥怎么有空来判官府看看了?我日前好像听说,你们两个要代阎君出府巡视?” “嗯,是要代阎君出府巡视,可是如今这冥界安和太平,着实没有什么可巡视的。数日前你们才办了锁魂殿上君的案子,现在底下的那些地方官员们可谓战战兢兢,生怕出了半点披露就引火烧身了,故而方方面面做的极好,多时也无须我们去查了,与其去抓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倒不如安安静静的在家修养生息。” 谛听上君亦是附和道:“这每年代阎君出巡,咱们俩人都要吃一遍江东江南的特色小吃,若是一次两次,倒是有个新鲜,但每年都要吃一顿,时日久了便也腻了。你说那些官员们倒真是死脑筋,每年都上同样的菜品,也不晓得换换花样,倒是江东鬼族部落那里会张罗,这舞姬每年都有新把戏,啧啧,那姑娘的小蛮腰,盈盈可握啊!” 视线扫过他唇角,云川敛了敛眉头,满脸嫌弃的从袖中掏出一张干净帕子递过去:“先把口水擦擦。” “啊……哦。”谛听陡然思绪回位,很是尴尬委屈的从云川手里取了帕子揩嘴角口水。 我低头偷笑,想了一会儿又问沉钰哥哥,“听说每年阎君出巡乃是规矩,你们这样在家偷懒,会不会被监礼官给参上一本?” 谛听一听便激动了,凑上前几分,神神秘秘的同我们几人道:“这个啊,我们已经解决了。你知道傀儡术么?就是用两根丝线便可操纵他人行为言语的那种法术?早两个月我上天去给师父请安,同战神子梨学到了一门极精致的傀儡法术,听说是他和他家夫人莲华神尊无意中研究出来的,天上地下唯有我和他,还有他夫人会用。” “哇……”我惊讶的拉长音,好奇的追问:“那是什么?” 谛听神秘兮兮的小声道:“就是用自己身上的物件,施以法术便可以变幻出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且又有思想的傀儡,你可以交代她去办什么事,等事情办完了,她就会立即回归到你的本体。” 第七十四章 傀儡之术 “变幻出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又有思想的傀儡?”我细细推敲道:“一模一样倒是有法子变,难就难在有思想上。我师父曾也教过我一种法术,是可以将魂魄提出来暂用,但这种法子太过伤身体了,师父说,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是不可用此法冒险的。” 沉钰上君颔首:“你说的那种,我们也会,只是万一魂魄遭遇不测,对本体的损伤是极大的。而谛听会的这种,不伤及体肤,也不会影响本体,顶多,就是会反噬施法者。” “还有如此好用的法术?”我两眼放光,谛听得意的扬扬下巴,“那是自然。”忽然出手,袖风扫过我的耳畔,不觉间他便已经从我肩头扯掉了一根头发丝,摊开掌心给我看:“呐,你可看好了。” 挥袖一扬,头发丝缓然落地,几道金光从天而落隐入了发丝中,眨眼的功夫便在地上生出了一朵绯色茶花,茶花花瓣徐徐绽放,自花蕊中晃出一道鹅黄色,光泽化为女子裙琚,无数花瓣渐渐在眼前勾勒出一个女子的轮廓…… 我诧异站起身,走近那名女子,“还真是一模一样的。” 那幻化出来女子亦有思想,见我这般上下打量她,脸上的神色很是迷茫。 我在她身后站定,鼓了腮帮子思考,“是很像我,只是,这性子瞧着,又不大像我。” 谛听不相信,大步迈到我身边,“怎么会不像你?这术法很有用的,不信你问沉钰,他可以给我作证的。” 我依旧觉得哪些地方不大对劲。“但……你变出的这个,行为拘谨,像是个大家闺秀,端庄稳重的,而我……你瞧我像她吗?” 我走到那女子身边比一对比,谛听站在我二人面前瞧着,一会儿似也发现了什么不妥之处,“是不大一样……” “是吧。” 相貌可以一样,但人的气质,是模仿不了的。师父说过,任何法术都有弊端,也许这个法术的弊端就是,变幻出来的人性格会与原主不同。 谛听连连低声道了两句奇怪,随之又抬袖搭在那女子的肩上,凝眸试探道:“喂,小仙子,你平日里不是这样的!不过,你安静下来的样子,着实好看许多。” “死谛听你说什么呢!”我扬袖要去打他,但不等我出手,谛听就被那女子给用力拂开了手,接着便听见一道沉稳淡然的嗓音浅浅道:“谛听上君,请自重。” 一句话快将谛听给呛死过去,谛听僵硬的抖了抖唇角,不可思议的反问道:“你让我自重,哎呦,她让我自重!”看向我控诉道:“看来你说的没错,这个不但性格有问题,连脑子都有问题!” 捞起袖子欲要将她给变回去,可谛听那一巴掌还没落,就见眼前的黄衣女子已鬼使神差的慢慢朝云川走了过去…… 我及时拦住了谛听的手,用目光示意他:“你看……” 谛听身形一顿,亦是怔了怔。 众目睽睽之下,那黄衣女子施施然的走到云川身后,又木讷的抬起自己一只素手,轻轻搭在了云川的肩上…… “君上……” 声音婉转,犹存满腔柔情。 一声君上引得沉钰上君也凝重了神色,放下手中杯子,目光深邃的看向云川与那女子。 而云川,彼时只是微皱着眉心,一动不动的端坐在原处,清澈的眸中充斥着压抑,握着茶盏的那只手,亦是有些抖。 我不明的歪头与谛听问道:“你变出来的这个看来又多了个眼神不好的毛病,你到底怎么变得?她是不是把云川认成了沉钰哥哥或者是你?” 谛听摊手无奈道:“我也不晓得啊,变我和沉钰替身的那会子,也没这么多毛病啊!” “……” 女子瞧云川的眼神有些伤感,见云川不理会她,便又僵硬的蹲下身子,将头枕在了云川的膝上……没错,是将头枕在了云川的膝上!我咽了口口水,当下已不晓得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了。 两行清泪从她的眼角滚了出来,她倏然放声大哭了起来。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不但吓着了我,也吓着了云川。我呆呆的看向云川,只见他此时的眸眼中也凝出了一层水雾,趁着别人尚未察觉到异样之前合上了眸子,握着茶盏的那只手一直在抖,且抖的还很厉害…… “云川……” 我低声唤着他,不晓得他此时这样是因何,也不晓得那女子此时这样是为何…… “谛听,快!”沉钰上君倏然凝声吩咐,谛听先是愣了愣,无措的啊了一声,后才回味起来沉钰的意思,赶忙施法去收回她。 一片金光在她的裙上若隐若现,她的轮廓开始越来越模糊,但昂头看着云川的眼神仍旧是含情脉脉,千言万语犹在心中…… “谛听,别。”本想拦一拦谛听,可谛听这厢手太快了,没等我说完话就把她收了,一根发丝重新回到谛听手中,谛听低声道了句:“好险。”随之又捏住五指将头发丝彻底毁去。 “你这是在做什么。”我激动的攥住谛听胳膊,不知为何心头升起了两簇怒火,没缘由的生气:“你毁了她做什么,她哭的这般厉害,定是有什么伤心事,你这样毁了她,也太残忍了些!” 谛听满脸无奈的抬袖敲了下我脑袋,好脾气的解释道:“你是不是傻?她是你的头发幻化出来的,这世间万物都是有定律的,一个世界不可能出现两个你,若你想要她活着,你就得替她毁灭。况且你可知道,幻化出来的人若是有了感情会多么可怕?容易成魔的!”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成魔?”这两个字成功的点醒了我,我压下心头莫名燃起的火苗,低头嗫嚅:“是啊,只不过是根头发丝罢了,我干嘛要那么生气……” “是被第二个你给迷惑了心智。”沉钰上君起身替我解惑,“谛听说的对,世间万物皆有其定律,你我都不可坏了这定律。方才那个你心中怨气太多,强留在世间,只会给你添麻烦,甚至她以后的力量会大过你,若她有私心,难保不会杀了你,以此取缔你的身份。” “这么严重……” 谛听补充道:“这就是天界为何明令禁止刚得道的小仙修炼傀儡术的原因,因为这门法术若是稍有运用不当,便会让自己成为傀儡的玩物。” “可为何,你们的幻身都没事,偏偏我的有问题?”这一点,我很是不明白。谛听咳了一声解释道:“那个,可能是你修为不够,把控不住吧,毕竟我和你沉钰哥哥都是修炼几十万年的老怪物,你这个小年轻难免会逊色我们些,哈哈,无事,不用放在心上,只是失误,失误而已……” “看来修为强弱间,还是有区别的。”扭头看云川,如今的他还沉默坐在茶桌前,手中那只盛了半盏茶水的杯子顷刻间的功夫生了不少暗纹,似下一刻便会被捏作粉末。“云川呢,他为何……” 谛听猛地咳嗽了几声,同我敷衍道:“啊可能是方才术法太强了,震着他了,没关系没关系,等带他回去休息便恢复如常了。” “是么?”我皱了皱眉心,复又关怀的看向云川,心头五味陈杂。 两位上君在我府邸折腾了一个下午方离开,晚饭过后我没瞧见云川,于府中四下寻了一通后才在藏书阁的房顶上寻到他。 暗青天光下,男人孑然独立的背影欣长孤寂,一袭墨色长袍被风轻拂,三千华发如瀑散在肩头,霞姿月韵,美的像幅画。 晓得他被谛听那法术给震得脑袋糊涂了,我悄悄拎起了裙摆也爬上了屋顶,光着脚踩在青瓦上,我刻意放慢了动静,一步步迈近他,伸手欲要去拍他的肩膀吓一吓他,但又觉得这样做奏效的可能性不大,于是灵机一动反手幻化出一柄青玉笛,执起笛子做法器,朝着他的背影高喝了一句:“云川,看剑!” 果然这一喝成功的勾起了他的警觉,笛子作剑直逼他而去,他灵敏的一侧身,笛子从他的衣角擦过,他扬袖飞身,踮脚飞离了屋顶,我亦是光着脚追了过去,笛子的灵气从他的脸侧飞过,他抬袖便挡住了我执笛的那只手,推掌直冲我面门,我仰身下腰躲过,拿着笛子飞身后退了一丈距离,风扬起我的红色纱袖,我旋笛结成了一层结界,笛身缭绕着几片零落的红色花瓣,借着屋脊的力又朝他眉心逼过去…… 这一回他再没躲闪,我本以为他还有更巧妙的法子化解我的术法,可直到笛子逼到他的眉心两尺远处,他也没有下一步动作,反而闭上了眼睛,仿佛在等待敌人去取他的性命。这是在自寻死路么?若在战场上,此举无异于自杀。好在我反应的快,及时转动笛子将东西收进了袖中。但也是因这突然的收功,本该打出去的术法全反噬回我自己的身躯了,我拂袖驱散那些术法,奈何一个疏忽,体中倏然没了术法支撑,顷刻便从半空坠了下去。 “啊……” 他睁开了眼睛,见我落了下去,拂袖飞身,极为迅速的接住了我下坠的身子,一只手搂在了我的腰上。晚风习习扑面微寒,他与我的目光相融,清澈的眸底里开出绚丽的青花,如画的五官俊美无双,鼻梁高挺,薄唇微抿,剑眉星目,每一寸容颜都似精雕细琢过一般。 就是这样清淡如莲的一个男人,仿佛将世上所有的美好都给占全了,一举一动,都在勾动着我的心弦,引诱着我的魂魄…… 身子徐徐落在屋脊处,我光着脚踩在青瓦片上,与他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不动,身子倚靠着他的手臂,怔怔的看着他那双灿若星辰的眼睛,良久才冷静开口:“方才,为什么不躲?” 他抬起一只大手,指腹搭在我的脸廓上,眸光柔柔:“为什么要躲?” 我哽了哽,缓了一会儿:“万一我伤着你了怎么办?” 他勾唇,眸若明月皎皎:“若小九有一日真的想要我性命,我是乐于给的。” 我咬住唇:“傻瓜!” 他沉笑出声,深情的抚着我的眉:“在你面前,我宁愿做一辈子的傻瓜,只要,你不离开我,我什么都依着你。” 声音低弱,几近祈求。我无奈笑了起来,歪头看他:“我若是一辈子都不离开你,岂不是要耽搁你一辈子?你是男人,是要……娶妻生子的。” “若你嫁给我,就不会耽搁我一辈子了。” “但,我若是一辈子都不想嫁给你,或者有一天你发现我没有那么好,看上了旁人该如何?” 他手上动作稍顿,眼底徜徉开两层浅浅涟漪,“你若一辈子都不想嫁给我,我就一辈子等着你。”大手搭回我的肩上,他揉了揉我的肩头,郑重道:“小九,这辈子,下辈子,我都只会看上你一个人。” 第七十五章 唤他什么 深情的话撩得我耳垂赤红,我从他的怀中站了起来,顺便帮他整理了衣襟,想起了下午的事,我如今才有勇气问道:“之前在花亭,你是怎么了?为何,我好像看见你流泪了?” 他面不改色的平平静静道:“哦?有么?我记得不大清楚了。” “难道真的是被术法震的脑袋犯迷糊了?”若仔细追究起来,实则是有这个可能的,毕竟云川只是个羸弱魂魄,连个鬼差壮实都没有,谛听本体乃是神兽,又是修炼了多年的老神仙,施法时产生的力量太大便有可能扰了他魂魄的神智。起初我还以为像云川这么稳重淡然的魂魄,是不会受法术太大影响的。但如今一听,方晓得他彼时是真的迷糊了。 脚下青瓦发凉,我回想道:“你迷糊了,她也迷糊了,看她在你腿上哭的那么伤心,不知到底是因为什么……” “这件事,便要问你了。”云川一手抻开袖口褶皱,嗓音板正:“她是你的幻体,若你都不知道,旁人又如何知晓呢。” “也是啊。”我气馁的叹了口气,昂头看暗青色的天,料峭清风扬起了我的长发,我张开双臂闭上眼睛:“阁楼上的风景很好啊,冥界的景色,其实也没有传说里那般荒僻。阿阙,等爷爷回来了,你有没有兴趣跟我去看蓬莱的七日雪啊,听说蓬莱仙境的七日雪很美,七日里每天都会绽放出一等花镜,我很久之前就有这个想法了,奈何师父不允我下山……我以前跟过东华帝君学过炼丹之术,他也算是我半个师父,等我们去蓬莱,就在东华师父宫里借住一阵,你说……” 转身询问他,谁知却一头撞到了他的胸膛上,他握住我的肩膀捞我出来,目光清亮的问我:“小九,你方才唤我什么?” “方才……”我摸摸脑袋:“阿阙啊,你之前不是让我唤你阿阙?” “可你,后来甚少唤我阿阙……” “唔,我是觉得阿阙这个名字显得亲近些,就像你唤我小九。总是云川云川的唤你,我觉得麻烦,不过说到这,我却想问问你,阿阙这个名字是你在凡间的名字么?我好像在生死册上见过你的凡人名字一次,可,我忘记叫什么了。” 他微微扬唇,“不是凡间名字。” “那是哪里的?” “你猜猜……” “我猜?”一听到这两个字我便晓得没戏了,他向来会敷衍,只要遇见不想告诉我的事情都会让我猜,但每每当我猜不到的时候,他都会在我兴致消散干净后再重新告诉我答案,像是故意的! 左右我们以后在一起的时日还长,他的秘密我定都能知道的清楚,不过是时间关系罢了。 冥界的夜空瞧不见繁星当头,不过却能看见浩瀚光海,暗青色的光芒将天空映照成一盏琉璃宫灯,碧光浮影内似蕴含着繁华锦绣的大千世界,瑰丽诱人—— 眨眼间两日的时光便已经过去了,司徒爷爷定下了今日四司同聚,一是正好逢上了每月一次的判官殿四司例行会议,在鬼差中又被称作批斗大会。二是正好让我在众人面前露个脸,免得又发生上次那样的状况,被鬼差们误当做通缉犯给抓了。 自打上次同绛璃等人表明了身份后,冥府这两日关于我这位女判官的传闻可谓是日益渐猛,好在绛璃回冥界并未将我的事情传扬出去,只任由底下的人胡乱猜测。就连牛头马面都不知晓,我就是那传说中迟了整整两个月才上任的女判官。 一早收拾好了装扮,我便来了判官大殿与几位老判官碰头。判官殿乃是冥界重要机构,常日里都是一名判官一座大殿,各有各司的总管之处。只有遇见了什么难断的案子或者每月开例会的时候才会开启这座巍峨肃穆四司判官大殿。大殿造的极为庄严奢华,地面与桌案皆是以黑曜石铺就,正堂一面漆黑色熠熠生辉的牌匾上用着赤金镶了功德无量四个大字,牌匾下方正放四张条案,每张条案桌角皆各放着青铜雕刻而成的麒麟香炉。 殿内八根墨色玉柱分列两排,干净无瑕的地面上反射着夜明珠的光华,脚步落地,声声清晰。 “今日便算是正式走马上任了,以后有什么不懂的事情,多问一问本司的功曹,问你陆判爷爷也可,总之咱们这四司都是互帮互助,互相扶持的关系,你新官上任,有什么棘手的事情皆可来找三位爷爷。不要担心害怕,大胆的去做就行。” “是啊,你如今年岁还小,本判和司徒老东西一直在担心,这阴律司的事物你可能处理的过来,若是处理不过来,我们手底下倒是有不少做事稳重的功曹,到时候可以分给你,暂时帮帮忙。” 崔判官立在我右边,对于陆判和司徒判两位爷爷的话倒是不大赞同,操手站在一束夜明珠的光华下挑眉道:“你们两个啊,就是瞎操心,这如仙眼下已经三万岁了,不是小孩子了,无须你们日日照看着她小心摔着碰着的。况且这丫头的师父可是东岳大帝那个老人精,师父为人精明,这徒弟的能力自也是毋庸置疑的。咱们不放手,这丫头就永远也长不大,咱们总得让她自己先去亲身试一试才好。你忘记了前两日常上君那个案子就是她办的了么?这丫头可没让咱们几个老人家失望。”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司徒判爷爷捋着花白的胡子点头:“说的也是,哈哈哈,只怪啊,这丫头从小就是在我们这几个老头子的跟前长大的,名义上虽是钟老头的孙女,可实际上啊,这丫头就是我们四个的亲孙女。”长叹一口气,略为伤怀道:“想当年啊,我们这些老东西在冥界也是数一数二的人物,可纵有名气又如何,不还是连最亲近的人,都留不住么?陆老头的孙儿,崔老头的弟弟,钟老头的儿子儿媳,还有我那尚未出世便同他娘一起羽化的儿子……哎,造化弄人,到头来,咱们判官殿,就只生下了仙儿这一根独苗了。” “司徒爷爷。”见他伤心,我上前扶住了他的胳膊,他无奈的摇头一笑,拍了拍我的手背叹道:“都说咱们判官殿样养不住娃娃,仙儿好不容易长这么大,我们自然要操心些。” 陆判官闻言也感伤了起来,双手背到身后,昂头看那功德无量的牌匾,“咱们判官殿啊,是功德无量了,可,何时才能功德圆满,何时才能是个头呦。” “爷爷,你们现在不还有我么,我现在回来了,可以在你们膝下承欢啊,我会孝顺你们的。”我轻声同他们三位道:“如仙的命是你们给的,从此以后,如仙就是你们的亲血脉亲孙女,你们也就是如仙的亲爷爷,无论发生什么事情,这一点都不会改变的。” “你啊。”陆判官沉笑,看了我一眼慈爱道:“你若真有孝心,有事没事来陪陪爷爷们就好,你晓得,老东西岁数大了,就怕孤独。” “嗳,还有一点。”崔判官眉飞色舞的接道:“你这丫头年岁也不小了,也是时候该考虑为咱们判官殿延续香火了,小仙儿,你来告诉爷爷,可有如了心意的人?爷爷们商量商量,一早儿以判官殿的名义前去下聘礼,好早给咱们判官殿再添个娃娃。” “这……”我满脸通红不好意思的低头道:“哪有,爷爷你们想多了,如仙还小。” 陆判官一听便愁了,捋着胡子思虑:“这样说就是没有了……哎,不过没有了也好,爷爷们可以替你物色物色。” “是啊!说到这个,我前几日正好见到了清虚鬼族的少公子,长得是一表人才,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的,算起来年岁也和仙儿差不多。” “还有那往生殿的大殿下,生的也不错,貌若潘安,还知书达理。” “呸呸呸,往生殿那可是十殿出了名的尖酸刻薄狡猾无耻,咱们仙儿要嫁就要嫁个品貌双全的,光长得好看有什么用?揣着当花瓶啊!” “要不物色物色天界的?普善尊神家的儿子倒是不错,听说没娶媳妇呢……” “那咱们的仙儿以后岂不是要嫁到天界?不行不行,太远了。” “还有九泽君主家的那个,算起来只比小仙儿小一万多岁……” 三位老人家你一言我一语的争辩着,我欲要上前插话:“那个,爷……爷爷?你们听我说啊!我、我还小我还不想嫁人,你们不用这么早给我寻对象,那个爷爷……” 干吼了半晌,依旧没有能融进热烈的讨论中,我颓废的咽了口口水,想要阻止,奈何这三位老人家如今寻到了共同话题,此时讨论的甚是激烈,完全忽略了一旁干巴巴瞪眼的我…… 三位判官大人讨论了足足半个钟头,罗列了大小名字拢共有四五十人,末了还是没有挑出合适的人选,若非殿外铜钟此时敲响,他们三位八成是能就着这个话题讨论上个三天三夜。 铜钟一响,便是诸位功曹阴帅携鬼差阴兵前来拜谒的时辰了,地府判官殿拢共有阴兵二十万,每司五万,其中功曹每殿四名,阴帅每殿两名,大小阴官每殿不一,但细细盘算下来也有不少号人,下面还要加上每司阴兵大统领小统领数人,此次拜谒四司判官,纵使这判官大殿宽敞明亮也经不住二十万人马一起来挤,故在多年前几位判官便已商量出了新规矩,阴兵拜谒这一项改为只每年一次,至于每月一次的例会,都是在判官殿门下已经修炼出个功德,且位居大小阴官之职的鬼差才能进得大判官之殿。 此举虽大大的改善了判官大殿的拥挤情况,但这每司手下的大小阴官细算下来也是个不小数目。单单阴律司的阴官记载便有几百份,四门判官司人数加起来,少说也有近千人。 待众阴官进殿时,几位判官爷爷已经威严落了座,人手一盏新茶,品的甚是自在。黑压压的一片人影鱼贯进了大殿,每司大功曹领头,身后随着身穿一色官袍的诸位阴差,迎着皎皎银光迈上黑曜石铺就的地面,步履生风整致的站定在殿中央,齐齐俯身下跪,山呼千秋。 为首的十六位功曹手持圭臬迈步向前,朱蓝紫墨四色锦袍交错站定的,躬身叩拜,字正腔圆轮流道:“赏善司已至,无缺席者。” “罚恶司亦无。” “查察司缺一者,乃为本司喻少使,三日前被判官大人派遣去了妖界,至今尚未归来。” “阴律司已全部到场,未有缺席者。” 四司功曹们依次禀了本司的人员情况,堂上三位判官交头议论了两句,随之司徒判官道:“尔等先退下罢。”侧首示意身畔的司礼阴官,司礼阴官上前,自袖中抽出一张玄色搭金线的锦帛圣旨,正色与众人高道:“恭迎新任判官花如仙大人。” 掀起袍摆跪下身子,殿下众人皆是低头往两侧分立,齐齐扬起袍尾俯身半跪叩拜。 黑压压的人海中,我沉步顺着众人分出来的那条大道往前行,步子落在明亮的地面上,脚步声掺杂着满殿阴差的呼吸声,行到牛头马面跟前的时候,那牛头竟忽的一甩头,打了个喷嚏,傻乎乎的道了句:“好香……” 好香?我本能的顿了一步,低头瞄了那牛脑袋一眼,只见背地里马面正伸手往牛头的腰间狠狠拧了一把,这一把拧下去,牛头愣是没敢出半声。 司礼阴官黑着脸起了身,一派威严的喝道:“牛头马面两位大人,不可无礼。” “是。” “是。” 两兄弟如出一辙的颤巍巍伏地将脑袋埋得更低些。 我憋住在心里笑,面上还是本本正经的模样,大步行到那司礼官的面前,俯身跪下,静听圣训。 第七十六章 赴任 司礼官依着礼数展开法旨,将阎君那圣旨上的句子皆数铿锵有力的读出来,“冥府仙人花如仙,人品贵重,谦和有礼,甚得本君之心,于日前又查得冥府大案,赏罚得体以正冥界公威,本君甚慰。今有判官殿阴律司判官一职空缺,尔身为判官殿少君,理应为本司尽心尽力,故本君敕封尔为阴律司新任判官,此日起代为掌管阴律司,直到钟判官回府为是,即刻上任,不得有误。” 这道圣旨,该是前不久才补的吧,我记得阎君招我回来的那道圣旨上不是这般写的来着,许是阎君大人觉得那道圣旨不大权威,所以才又给我写了道,特意将功绩也给加上去的? 不管圣旨一样不一样,总之接了就好。我抬起双手,正声谢恩:“花如仙接旨,叩谢阎君大恩,阎君陛下万载长春,寿与天齐。” 绢帛圣旨放进了我的手中,司礼官大哥亲自扶我起身,与我相视一眼后直接跳过了余下的过程,携我转身面向众人:“判官殿众阴官,拜见新任判官大人。” 黑压压的人海换了个方向跪拜,齐呼一句:“见过判官大人,判官大人圣安千秋!”声势浩瀚,势可通天。 我收了那道玄色搭金线的锦帛,抬袖稳重的与诸位道:“诸位不必有礼,本官初掌管阴律司,不足之处还望诸位多加提点。” “谨遵判官教诲。” 一众人海相继起身,殿下的牛头马面还在偷偷摸摸的你推我攘,站起身后又小声的嘀咕了几句什么,之后才像是壮足了胆子般抬头看我。 目光撞到我的容颜上时,牛头那厢吓得下巴快掉了下来,而马面那张长脸亦是扭曲的不成模样…… “嗳,大哥大哥你怎么了!” “老二,你怎么了!” “小六子!” “大虎哥!” 殿上的惊呼声此起彼伏,而应声倒下去的那几位……皆是我往日的故友……我唇角抽搐的看着彼时已经乱成一锅粥的阴律司队伍,只觉得这些人的胆子也忒小了……我这第一天上任就吓晕了这么多阴差,不晓得赶明儿冥府的长舌妇们又该如何编排我了…… 批斗大会没法再开下去了,只因为阴律司的阴官们出了状况,一个二个都当场翻白眼了,引得余下三司个个瞠目结舌,惊的说不出话来。于是三位爷爷商量了一番,决定此次批斗大会暂且作罢,先让那些人养回神要紧。 只是苦了绛璃大人,因着晕倒的皆是他的手下,其他阴兵统领连看他的眼神都不大一样了。 加官上任后,我并未直接奔去阴律司处理公务,而是很有良心的请来了冥医给我那苦命的大哥先治一治,万一被我吓出个好歹以后我怎么对得起他! “倒真是天下奇闻,有哪个官像你这样,头一天便吓晕了不少属下,且都是自己手底下的人,怎就不晓得兔子不吃窝边草这个道理?” 自从回府同云川讲了这个事情,他那厢就憋不住的笑了半个时辰,至今才同我说上一句话。 我颓废的趴在茶桌上扶脑袋,扭头看了眼身后还在躺着的大哥,以及面部抽筋,躲在墙角画圈圈的二哥,苦闷叹道:“我这究竟是造了什么孽,如何就成了凶神恶煞,头天上任就把鬼差给吓晕了,以后游走三界我还怎么混。前三万年里,我都是担了个温柔美人的虚号,现在……他们不唤我毒娘子我便谢天谢地了。” “可能,他们不大能接受,以前朝夕相处的小兄弟有一日忽然变成了名震幽冥地府的女判官这件事,所以,才兴奋的晕了过去。” “兴奋么?”我抬手一指蹲在墙角画了半个时辰圈圈的马面:“你觉得我二哥,他现在像是兴奋的模样么?” “……”云川也没法圆这个说法了。 冥医给大哥把完了脉后笑吟吟的走了过来,“启禀花大人,牛头大人此乃激动过度,方晕了过去,下官已经替牛头大人上下检查了一通,除了牛头大人近日有些消化不良之外,并没有什么大问题。许是再等他睡一觉,他便可苏醒了。” “消化不良。”我很是着急的抬手,指尖敲着桌面,“有没有什么能让他快速醒过来的法子?他这样躺着,我有些担心。” 冥医闻言阴森森的勾唇一笑,“有有有,当然有!”随即从自己的袖角抽出了一张又粗又长的……绣花针?“花大人您放心嘞,下官对付晕厥之症,可是极有经验的,只需这样轻轻一扎,保准他立刻神志清醒,头不晕眼不花,活蹦乱跳的站在大人您面前!” 我如得珍宝,“还有这等功效?快快快,快给本官的大哥用上!” “好嘞!”冥医笑的花枝乱颤,提着绣花针便要往牛头床前走去,抬步要走,没走动。低头一看却不知马面何时已经扑了过来抱住了他的腿,满眼老泪的控诉着:“你休想骗我三弟,老子可是记得的,上次你就是用这根针扎的那蜇人马蜂三天三夜不能下床的!你今日还想对我大哥下手,你做梦,老子是不会让你如愿的!” “哎呀呀上次不是失手了么!这次我保证,只要你们配合的,在下一定让牛头大人,全身舒爽,脱胎换骨……” “换你娘的骨,老牛头还没娶媳妇呢,万一你把他扎废了怎么办!” “马面大人你倒是放手啊!” “不放,打死也不放!” 两人从之前的拌嘴吵闹演化成了就地撕扯,扯着扯着那冥医不知怎么地就身子一歪摔倒在地,也不知怎么地就撞上了床头一只上好的雪山玉花瓶,那花瓶在空中划出了一道弧度极美的抛线,砰的一声就砸在了床上牛头的肚子上…… “啊……”一声牛的惨叫,某人搂住花瓶弹坐起身,惊出一头冷汗…… 我敛眉往后退了一步,不忍直视的躲在了云川袖子后,待那撕扯的两人平复下来后才悄悄拽着云川袖子露出半个头。 “老牛头!你终于醒了!”马面激动的扑了上去,抓住牛头肩膀使劲晃了晃,满眼欣喜:“太好了,没死,还活着!” 牛头也被晃醒了神,反抓住马面的肩膀比马面还要激动些:“二弟我做了个好可怕的梦!我梦见了花花,咱们的三弟啊!你知道么,我梦见她变成女人了!女人了啊!开阳那个狗娘养的都把咱们的三弟给逼变性了,好可怕好可怕,尤其她对我那莞尔一笑……我感觉到那笑容里有深深的怨气啊,看的我全身发抖!我还梦见她拼死拼活的要嫁给我,你说我一个正直男人,怎能做那不义之事,我就拒绝啊,可她硬是逼着我,逼着我为她卖艺还卖身!” 一串不着边际的话说完还应景的抹了把眼泪和鼻涕。 我眼角乱跳的从云川身后走出来,压低声与云川道:“大哥这是……脑子被砸坏掉了吧。” 不过方才那花瓶没有砸在他脑袋上啊! 马面亦是被这番话雷的里焦外嫩,黑着脸将他的手从肩上扒下来,一巴掌呼过去,打的牛头两眼冒金花。 “嗷……老马你呼我做什么!”牛头怒火中烧,马面淡定的掸了掸袖子,往后撤退了半步,露出我的影子,也是那一瞬,牛头陡然瞳孔放大,瞧着我的眼神越来越直,越来越生硬…… “砰——” “死老牛!” 牛头大哥又一翻眼,晕了过去。 我废神的揉了揉眉心,“有那么可怕么,竟被吓晕了两回……” 云川走了过来,“小九你……很不错,新官上任三把火,你这头俩把,都烧在了这头牛的身上,他,委实也挺可怜的。” 我委屈的瘪嘴:“看来,我还是暂时离他远些吧,不然等会儿再晕一次我怕他受不住。” “肯走了?”云川别有深意的朝我伸出一只手,我望着他那只手不明白,他补充道:“那就把手递过来,我替他们,把你这位红颜祸水带走。” “红颜祸水?”我不悦的瞪他,“我才不是红颜祸水呢!”欲往前走不理他,但半途中我又忽想到了一件事,收回步子,捞住他垂在袖子中的凉手:“正好要带你去个地方,走吧,趁着我现在无事,先解决你的问题。” “我的问题?” 幽幽冥域,清风撩拨着一海忘忧花,树树苍松生的笔直,晚月花藤自树根出盘根错节的往上攀爬,在树冠深处绽放出盏盏白月花,淡蓝色的荧光在园中飞舞,花海中央是片药草园子,几方碧绿围拢着一处小竹楼,有花藤顺着墙缝开出小花,门前水车流淌着汩汩山泉水,顺着地纹脉络灌溉一洼雪莲灵芝。 头顶菩提树簌簌扬扬的抖动着枝头花瓣,黄花铺满门前泥土地,风一吹便掀起了阵阵花雨,好不雅致。 司药仙子替云川把完了脉,收回了堇色梨花帕,沉沉与我道:“云公子的身子,确是虚弱。不过归根结底,也是因着魂魄残缺不全的原因。小神替云川公子仔细查探了一番,发现公子此时身体中唯有两魂,丢失的那缕魂魄,正是至关重要的天魂。听云公子的意思,是打算暂时不去寻回那缕魂魄了么?按理来说,不入轮回,少个魂魄也是没有大碍,但失去魂魄所带来的副作用,怕是会让云公子难受百倍。” 我着急追问道:“是什么副作用?” 司药仙子道:“比如公子身上的寒症乃是从肉体中带下来的,若少了天魂,就没有压制抗衡的力量,寒症会在体中放大千百倍,每每发作都会心如刀绞,犹如,万箭穿心之痛。” “万箭穿心?”心头有些发抖,我一把抓住了云川,五指紧握他手腕,他侧首看我,目光深邃。“我头次见他发作的时候,他的确魂魄虚弱的厉害,我还以为这是正常魂魄都要经历的,谁知,他竟会那么疼……司药仙子,烦劳一定要替他解了这寒症,他魂魄太弱,我怕他,有一日会承受不住。” 司药仙子整理着手中药箱,“其实眼下最严重的问题还不是这个,有凝神草在他体中,他会好受许多,眼下难在,云川公子的魂魄受了重伤,若不加紧治疗,会有魂散的危险。” “魂魄受了重伤?”我呢喃出声,不自觉的看向云川,他抿了抿泛白的薄唇,神色颇为沉重,故意昂头不看我。我抓着他的手低低地问:“什么时候的事情,你的魂魄,究竟是怎么回事?” 他不答我,司药仙子提醒道:“是被一股强力所伤,应该修为,在你我之上。” 修为在我之上,我皱眉思索,仔细回想了良久,才从昔日的回忆中寻到几处蛛丝马迹,是我被常上君绑架的那回,我记得,他受了那魔头几掌。依着魔头的功力,连打散他的魂魄都不在话下,何况是令他重伤呢。怪我,后来我见他一切如常,便自动忽略了他受伤的这件事。原来,他的魂魄已被伤的如此严重……这个傻瓜,为何不同我说呢。 起身扣袖同司药仙子恭恭敬敬的一礼,司药仙子赶忙站了起来,扶住我的胳膊:“大人这是做什么?” “请司药仙子一定要救救云川,司药仙子的大恩大德,花如仙会一辈子铭记在心,还请仙子,出手相救!” 一字一句,说的铿锵诚恳。 司药仙子点头:“大人放心,司药乃是冥界的医官,自会尽心救治云川公子。小神即日便开始为云川公子配药,不过,若是想功效达的到,还需内外齐下手才好,小神日后五天,每天都会派童子前去判官府送药,大人只需命人将药洒在温泉中,每日看守云川公子泡足一个时辰便好。不过大人定要谨记,一定要泡足一个时辰方够,如此才能令药汁浸透全身五脏六腑。” “好。” “此外,还有一物,需得大人亲自去采。” 我一一记下:“仙子请讲。” 第七十七章 送你的礼物 “是泰冒仙山的白灵芝,此物只有在泰冒山才可生长,故冥界没有储存。白灵芝可帮魂魄凝固本元,聚魂护体,是修补三界生灵精元的好东西,只要有了白灵芝,云川公子身上的旧疾便可皆数驱除干净,治标治本。” 我不假思索:“好,我去取!” 司药仙子又道:“不过,泰冒山地势凶险,若要进去,须得先卸掉……” “我知道。”握住了司药仙人的胳膊,我有意要打断她的话,司药仙子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阵,娥眉微拧,明白我的用意后深呼了口气,“保重。” “好。” 泰冒山地势险恶,乃是洛水发源之地,四周有上古神族设下的结界,若是想进山去采药,须得先卸去一身修为,之后才能凭借运气寻到白灵芝,当然这白灵芝也不是想拔就能拔的,白灵芝乃是上古白蛇族的圣物。白蛇族将其视为宝贝,若想身无半分修为就从白蛇族的口中抢东西,简直是难如登天。而上古神族之所以设这个结界,便是一为保护珍稀的上古白蛇族,二为保护稀有的白灵芝。 这件事,我其实早就知道了,遥想多年前我某一个师兄也去采过,后来灵芝是带回来了,可人也半死不活了。师兄们单是给他包扎伤口就耗了一夜的功夫,往后那两个月中,他都是顶着一身白布过日子的。 我的修为浅,但也不至于去了一回就丧命,顶多比师兄惨一些,卧床养病个三四月。不过,用我的三四月去换云川的一辈子,我觉得还是挺值得的。 司药仙子的药园子打理的比我家花园还好看,趁着她前去同弟子商酌该如何给云川配药的空闲,我先去将她家园子给祸害了一番。 “司药仙子的医术很好的,有她在,你一定没事的。不过从今日开始,你就要好好吃药喝药了,等你的病好了,就脱离苦海了。” 我俯身摘了一朵小花在手中把玩,闻着还挺香的,就递给云川闻了一闻。 他从容接过我手里的花,道了个好字后,拉我在一块大石头上坐着,将手中花在我发间寻了个好位置别进去。 我好奇的抬手摸一摸,“好看么?” 他软下声:“好看。”顺道再帮我扶正发间的几支绢花,大手从我的头顶抚至发尾,挑起一束把玩,青丝在指缝编成三股。 我信手拈了片叶子,放在唇角吹,吹不响,失望的将叶子丢出去。感受到身后的那双手还在细心为我编头发,我稍稍歪头,“云川,你不是要拿我的头发做试验吧,不过也好,这样你以后就可以给我挽发了。” “我,先试试。”他答的坚定,认真的研究着如何挽发编发。 我乖乖坐在石头上捧着脸蛋等待,见他许久也没研究出如何编才顺手,索性将他给扯过来同我一起坐着,亲力亲为的摘下发间绢花,拔下玉簪,长发一瞬如瀑泄在肩头,风扬起耳畔青丝,吹去三千浮华,我卸钗安置在身畔,准备给他做个示范:“你看啊,这边头发是往另一边梳的,这边的,是往右边,只要轻轻挽一下,再用绢花和发簪固定就好了。其实一点儿也不难的,你来试一试?” 他看我为自己挽发看的认真,主动上前来试一试,不想这厢不但脑袋聪明,连学东西的速度也如此快,仅给他示范了一回,他便给我挽出了个一模一样的发髻。 我囫囵的摸摸脑袋,十分欣慰的夸赞了句:“太聪明了,就是这样。”手指无意碰到了一根冰凉的东西,我顺着东西往上摸了摸,是支簪子,但又不是我往常挽发的那根碧玉簪,这一根,摸着手感倒是很不错,大约料子也不会差。 “这是什么?” 他幻化出一面铜镜,“送你的礼物。” 铜镜中映照出我的容颜,我歪头对着镜子照了照,头上的那根发簪是白玉雕成的,簪头是只展翅飞舞的凤凰,这样簪在绢花聚拢处,颇有种凤穿牡丹的气势。 “凤凰……白色的凤凰,这样一看,真漂亮。只不过云川,我明明是朵花,你为何要雕只凤凰送我呢?”好看归好看,但是在我的印象中,自从师兄们晓得我真身是朵茶花后,从小到大每年过生辰都会送我关于茶花的小礼物,有茶花簪子,茶花手镯,茶花璎珞,还有各种翡翠玉石雕刻成的茶花,却是从没人送我凤凰。 他从后圈住了我:“因为别人送你的茶花太多了,我想送你个不一样的。” “哦。”像是他的作风,我静了片刻,亦从袖中取出了一只锦盒,宝贝的摸摸盒子上的花纹,我递给他,豪爽道:“送你的。” “嗯?这又是什么?” 我的心跃跃欲试,生不能自己下手将盒子打开:“你打开看看就知道了。” “好。” 手指带着锦盒开启,映入眼帘的是枚男人所佩戴的浅紫扳指,他唇角扯出笑色:“是这个。” 我点头:“是啊,我不晓得男人都喜欢什么礼物,前些时日特意去问了下沉钰哥哥,沉钰哥哥从一众礼物清单中挑出了这个,他说这枚,你定是喜欢,比较符合你的身份气度。” “嗯。”又是淡淡的一个字。他取了扳指带在左手大拇指上,“我会随身携带的。” 在风中坐了一会儿,我觉得无趣,便拉住他要去前面荡秋千。他晓得我贪玩,就陪着我荡了半个多时辰的秋千,直到该吃晚饭的时辰才将我司药的园子里拎回来。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出了一趟门,牛头大哥总算是接受了我便是冥府新任的女判官这件事,我与云川方一踏进判官府的门,他那厢便径直扑到了我脚下,鼻涕一把眼泪一把的唤着我判官大人,口中念叨着自己有眼无珠,不识泰山,错把鱼目当珍珠云云的说辞,我耐着心连哄了他好几刻钟,他才勉强恢复原状。 说起牛头马面这两个人物,其实在冥界,牛头马面的名气可是仅次于地府黑白无常的,至于为何如今沦落到窝在判官府当值的地步,还得从许多年前说起。彼时地府第一任黑白无常羽化,为保地府阴阳协调,冥王大人便命颜玉大司命前去人间择选出两名有担当,品德优良的人下地府顶了黑白无常的职。新任的黑白无常办事倒也靠谱,性格方面深得冥王喜爱,一日冥王兴起,想要择出两个壮实的鬼前去冥宫守门,如此以来也可为冥宫壮壮脸面。 不曾想黑白无常两人去奉命办这件事的时候脑子抽了筋,直接挑中了极为壮实的牛头马面,届时将牛头马面往未阴宫门前一放,勿要说天界那些总来骚扰的神君了,就算是只苍蝇蚊子也不敢随便闯冥宫见冥王了。黑白无常对与此番效应表示很满意,决定以后就留这兄弟两人在冥殿当差了。 冥王殿下晓得了此事后也甚为满意,封了两人阴帅之名,手下各自统领五千阴兵。然好景不长,某一日冥王殿下离宫,返回冥界时起了兴致,准备徒步溜达回宫,便在此时,却在半路被两头畜生拦住了去路,因那两畜生长得太惨绝人寰,不可一世的冥王殿下差些一个白眼被吓晕了过去。听说也是因为那一回吓,冥王殿下此后数千年都不敢见到牛马之类的畜生。 牛头马面的好日子还没过够,就因吓着了冥王殿下而被直接扔去守了鬼门关。在鬼门关前做了几千年的守门大将后,终于有了新的阴帅前去接替了他二人的职位。听说新阴帅是个大马蜂怪,至于所犯何错,有传闻说是颜玉大司命觉得在冥宫那么神圣的地方撂下一只马蜂,实在有碍观瞻,故此才给他择了个更合适的地方,方便让他大展才华。而事实却是,某日冥王殿下兴起,又去人间溜达了一圈,回宫时正好撞见了那只大马蜂,这次把她吓得更严重了,当场便昏了过去…… 每每回想起这件事,我都十分同情当年的冥王殿下,毕竟这每次回家都要被吓上一次,放在谁身上都承受不住。 不过由此也可见一个真理,不管多么强大的人,都做不到真正的无懈可击。譬如冥王殿下,她老人家当年可是位居上古神仙排行榜第一的大神,地位仅在祖神之下,连天帝大人都要逊色冥王殿下一等,无论是上场杀敌还是化解天地浩劫,皆是动一动小手指就成。她这样厉害的一位神仙,谁能想到,到头来却栽在了牛头马面与那只大马蜂的手里。 自打大马蜂被撵去守鬼门关后,颜玉大司命就将牛头马面给临时调去了司命府,在司命府中任职做事。但这一回,依旧没有长久。不多时冥王殿下就嫁去了九重天,颜玉大司命顺应天命成为了地府新任阎君,他们本就是跟在阎君身边的老人,在阎君搬去冥殿后也重回了冥宫。兜兜转转,到头来还是回到了原点。 冥殿本就有黑白无常侍奉,他们两人也觉得终日无事可做很是无趣,就自个儿在外面找活干,物色了好一阵子才物色到了判官殿这一处。彼时我爷爷还是极为乐意让他们来打杂的,于是就将看管鬼差勾魂索魄的事情交给他们办,他们也没让爷爷失望,短短几年就将手底下的四大阴差统领与五万阴兵都看管的服服帖帖的,一路走的顺风顺水。 久而久之他们在阴律司也待习惯了,便不想着再跳槽了,先老老实实做这一份工作。但就算脱离了冥殿,不再回阎君身边当差,可名头上还挂着个阴帅的名衔,加之他们与阎君关系甚好,底下的这些阴官们逢上便要给他们几分薄面,好生伺候着。就连阴律司的几位功曹平日碰面也要称他二人一声大人。用他们的话说,判官殿对他们来说就是个既可以作威作福,又可以放手办事的好地方,顺便,还可以在其中捞捞油水,比冥殿那个无数双眼睛盯着的地方不知好多少倍,如此神仙地盘,何乐而不为呢。 而话虽如此说,在冥界当差,还是有许多不可为之的地方。冥界是个等级森严的地方,从上到下职位体系完整严谨,他们可以不将功曹放在眼里,但判官,是决不可亵渎的。我如今成了阴律司新主,便意味着成了他们的新上司,亵渎顶头上司,在冥律中是要被拖去下油锅的。况且往日里冥府四大判官都是身份极尊贵的古神,即便是牛头马面面,也拢共和我爷爷搭不上几句话。本该对之谨言慎行日日焚香供奉的人,有一日突然变成了指天为誓拜把子的兄弟,换做谁一时也接受不了。 好在我自诩嘴皮子功夫不错,只耗了两炷香的功夫便说服了他们接受这个事实,且成功将他们留在了判官府居住,左右爷爷那座判官府已经空了,他们住着也挺孤寂的,倒不如搬来我的府邸,此后相互见面也方便了许多。 经我不遗余力的一番游说,牛头大哥已经从方才的战战兢兢一改为欢天喜地,哼着小曲带着一队侍卫前去搬家,临行前还特意吩咐了厨房,说是夜宵要吃烤芋头。 第七十八章 莫不是看对眼了 牛头大哥走了后,马面二哥便留了下来帮我一起给云川熬药。马面二哥素来沉稳,知道我的真实身份后反应也没有多大,到现下已经完全忘记了我是谁这档子事,忙前忙后的给我添柴火照看炉子。 “这生火熬药的事情,你这府中不是有不少侍女么,让她们来不就行了么。你这身子上还有不久前的新伤,该多休息休息才好。你若是放心不下侍女们做,二哥给你看着,这锅炉房挺热的,你看你的小脸都红了。” 我蹑手蹑脚的掀起发烫的瓦罐盖,扑面的药味熏得人难受,我拂袖扫了扫腾起的白雾,捂住鼻子,一手小心谨慎的从木盒子里拿出一根干仙草,丢了进去,重新将盖子盖上,咳了两声道:“二哥你不晓得,司药仙子说过了,这药同普通的凡间草药不一样,要分时间段的丢进去才能熬出最好的药效。这都是冥界比较珍贵的药材,我怕底下的人做不好。万一错了半刻时辰,浪费了如此珍贵的药材不说,药效达不到,云川不是白喝了么。是药三分毒,我想要云川快点好起来,可不想他又有个什么好歹。” 马面收起了那张大长脸,换上了一副普通男人的面容,看来近来用这张脸用的颇合心意。环抱双肩的守在炉火前,淡淡一笑,扬眉道:“云川,就是你上次同我们说的那个么?从花楼子里用一筐珠子换来的?” 我点头,抬袖拂去额角的汗珠,“是啊,就是他。这个傻瓜以前在风月楼受了不少苦,如今脱离苦海了,总得让他感受到世间的美好才行。” 二哥托着腮帮子瞧我,一手有一搭没一搭的扇着蒲扇,“以三弟你的身份,捡一个男人罢了,丢在家中当小厮便好,还亲自为他熬药……二哥一早看你们眉来眼去的,三弟你们莫非……是看对了眼?” 我哽住,愣了好一会儿没说话。 二哥又道:“其实,你若真的看上他了,也是可行的。你本就是判官殿的少君,如今又承了你爷爷的职位,判官位列二品,与十殿上君同品阶,嫁给他一个无名无分的小鬼……虽是他的身份太微末了,配不得你,但若你真的喜欢,请阎君大人给他一个闲职,或者让他去参加冥府的殿试,大大小小做个官,你再嫁给他,旁人也不会说些什么的。就像那十殿的驸马们,哪一个不是借了他老婆的光?” 我捞起袖子侧身去整理那些松散的药材,“我没想那么多……我们现在,或许还没有到那一步。而且,若真有那么一天,我不会因为他的身份而介怀与他成亲的。只要他对我好,就算他一无所有,我也愿随他白手起家,共度余生。做官不做官都无所谓,况且,他身子不好,在冥界求得一官半职便要忍受数道红莲圣火焚烧。我怕万一伤着他……在我身边的时候,我宝贝着他,只要有我在,便不会让他受到半分伤害。这些虚名,不要也罢,我的心不在朝堂,我相信他也是。我们可以去人间过闲云野鹤的日子。而他,也无须借我的光,他本来就光芒万丈啊。” “啧啧啧。”二哥摇头,挑眉调侃:“还说自己没有想那么多,连以后的路都已经想好了,你啊。” 我羞红了脸,低头择药材。是啊,嘴上说着不喜欢他,可心底却早早将一切的退路都想好了。果真有些时候,不是不爱,而是不敢。 “可你有没有想过,你爷爷会同意你嫁给一个小鬼吗?老人家,难免会想的多些,什么世俗啊,家世啊。钟判官就你这一个宝贝孙女,自打我哥俩来了判官殿,就总是听见钟判官在念叨着你的名字。他定是希望你能够嫁一个有能力保护你的男人。越是至亲的人,对待感情的世上,就越是固步自封。” 我昂头,目光落在厨房的窗棂上:“不管怎样,我相信,若我们真的走到那一步,云川定是不会让我失望的。我也相信爷爷会尊重我的选择,只要是我花如仙看上的人,必定是这世上最好的!” 马面托着腮帮子想了好一会儿,才寻思到了一句合适的形容:“唔,我知道,这就是所谓的……情人眼里出西施。” 脸颊烧红,我低头继续去择盒子里的草药,汤水滚了一波又一波,我按着司药仙子的吩咐将药材依次放了进去,半会儿功夫也不敢耽搁,如此煎熬了两个时辰,才赶在云川将睡前将汤药给熬出来。 彼时府中红烛通天,月影树在风中摇曳着银光熠熠的树叶子,大朵摩罗花傍地而生,簇簇花香馥郁,竹影婀娜,好一派仙家府邸气韵。我迈过了一条木板铺出的小栈,三步并两步的来到了云川的房前,因怕手中的汤药经风一过凉的太快,便没腾出手去敲门,直接一腿撞开了房间。 疾步往里跨,我眼神极好的捕捉到了一方小仙桌,径直扑上去,也没留意内室传来的一阵哗啦啦水滴落池声,兀自伸手用勺子搅了搅汤水,双手再贴在碗边感应一番,“唔,这温度刚刚好,云川,你快些出来吧,今儿冥界的风比较凉,我从厨房那边一路走过来,这汤药就已经凉的差不多了。这是仙家草药熬出来的汤水,我怕若是用法术温一遍会影响药效。你赶紧趁热喝了,免得等会凉了胃不舒服。”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嗯。” 声音是从内室传出来的,朦胧中还伴着两道水珠滴在玉面上的清脆声,我双手捧着药碗,觅着声音昂头,只见那一重又一重的淡青纱幔后伸出了一只玉白修长的大手,晶莹剔透的指尖在夜明珠的光泽下盈盈生辉,轻轻一撩,闪出个缝来,先映出眼帘的却是男人结实的胸膛。 青纱随风起,男人单着一件月白绸袍,伴其左右的是氤氲通透的缭绕水雾,男人披发跣足,衣衫也未来得及将身子裹严实,衣襟半敞,露出两寸雪白春色来,湿漉漉的发尾还滴着水珠,眉眼上挑,姿态散逸,显然是刚刚沐浴过的样子。 看来我来的不巧,他这样衣衫不整,加上方才那阵水响,八成是因着我忽然闯进来才匆匆忙忙的套上了衣衫,出门来会我。 面上徐徐升起了温度,我撒手背过身,支支吾吾不敢瞧他,“你、你在洗澡啊?不好意思,我……我这就走,这就走!” 手脚并用的爬起身,刚迈出一步,一道暖意便缠在了我手腕上,汩汩温感从袖管子处灌进去,融入了全身血脉。那只手往回一收,我的身子便也被他带着收了回去,甫一转身便撞在了他染满茶花香的胸膛上,暖意,香味,还有男人特有的气息,百感忽然聚成了一团,直奔我灵台而去…… 迷糊了半刻钟,我从他的怀中挣扎出来,脸颊发烫的不敢直视他,余光幸而瞥见了桌角汤药,端起来就要往他口中灌:“先喝药,你要是胆敢将这药给浪费了,老娘今日非和你拼命。” 他剑眉稍稍一皱,大手抵住我气势汹汹的做派,好笑的望着我:“拼命,这么严重?” 我假装理直气壮,实则是色厉内荏,想以此来化解方才一脑门撞在他胸膛上的尴尬罢了。冷眉倒竖,我将模样作的更凶些:“当然,你还不快喝!” 他轻笑出声,大手以挡改为接:“遵命,我的判官大人。” 看着他眉头也不皱的将汤药喝完,一只空荡荡的碗重新摆在小仙桌上后我才放了心,总算是办好了一桩事。 鉴于他当下这形象也不宜见人,我摸过了空碗准备寻借口先遁了,不想碗到怀中又被某人给抽了过去,放回了原位。 “你拿我的东西干甚?” 他忽从后面抱着了我,男人体中的暖意一瞬便传遍了我全身,我被激的浑身竖汗毛,抖了一抖,又抖了一抖。他明明可以感知到我体中的细微动静,可还是继续将下颌倚在我的肩上,撒娇的道了句:“好苦。” “苦?”我顿了一顿,迟钝的反应过来,“是药苦么?” 他哼哼唧唧的在我耳畔应了个:“嗯。” 司药仙子给的药草是比普通草药味道苦些,起初我受伤那会子,也察觉到了这个问题,后来司药仙子解释说,她用的草药多是冥府特有的,药效比旁的要显著些,故也就苦一些。不过那回我的伤不太严重,就只喝了一顿,余下的都改为外敷了。至于云川,他的情况比我要严重,司药仙子给的草药单从程序上便讲究极多,按着药越苦效果越好的说法来算,云川的汤药确实比平日里我喝的那种要苦上千万倍。 “好了你听话啊,我晓得你觉得苦,这样,我给你找颗糖吃。”抬手幻化出一颗菡萏莲花模样的糖果,送到他唇前喂他吃下,我在他的怀中转过身,面对着他道:“司药仙子的草药泰半都是自己培育的,是取天界与凡间的极品混合培育而成,起事半功倍的作用。你的魂魄受了伤,自然要喝的苦些,多些。这个我都知晓,若在旁的时候,我定会给你想办法加些甘甜的东西入味,让你喝着好受些,但这一回太过重要,我怕万一给你添了不该添的东西会伤了你,所以你就只有先乖乖忍一忍,五天汤药喝完你便可恢复了。” 顺道从容的给他拉好衣襟,合上衣领,再娴熟的给他紧了紧腰带,把他包裹的完整紧实后我才暗中放下心,面不改色的同他道:“你啊,就喜欢打碎牙齿往肚子里咽,你说你这傻瓜,如果早日说出受了重伤的事情,我也可早日带你去找司药仙子看病,你也就……无须受这么多的苦了……” 手被他握在掌心,他依旧保持着胳膊圈在我肩上的姿势,眯起凤眸,低低同我道:“我此生既已是你的人了,便要为你做任何事,好好保护你,且不能让你为我担心。我该,好好待你,宠着你,关心你。” “说的便像是我如何你了一样。”我窝在他怀中呢喃,直起脊背从他怀中出来,拉着他在小仙桌前坐下:“我明日就要去阴律司上任了,你且等我一日,等我寻到了合适的职位就将你给补上去,不过在此之前,我还是要先问上你一句。” 目光有意躲开他,我的心不由提起:“你,可是当真下定了决心,要留在冥界。但凡做了阴官的鬼魂,若无上面的恩典,便要一辈子做鬼,永生永世不能投胎轮回。你的名字一旦出现在阴官的名册上,生死薄与轮回薄便不会再有你的记载,你就再也不能入轮回了。” 对面端坐的男人静了静,脸色无明显的变化,拾起一个琉璃果,不紧不慢的给我剥了皮,递过来。 “我不吃琉璃果,我不饿。” 男人深深看了我一眼,“听说琉璃果安心凝神,可治,胡思乱想。” 我心弦一抖,昂起了头,眸光与他相视。他唇角勾起个好看的弧度,掰下了一瓣琉璃果,亲自来喂我。东西到嘴边,我厚颜张开嘴一口吞了。 他继续斯文慢理的给我掰开琉璃果,一小瓣一小瓣的喂过来。“这个问题,我记着来来回回你已经问了我三四遍了,也许也有四五遍,我每次答你的都是同一句话。小九,你是不放心,害怕我走么?可你又不愿和我成亲,我要如何做,才能让你安心呢。” 温柔言语字字过心,我垂下头,小声嘟囔:“怎么每次想什么都逃不过你的眼睛……” 第七十九章 只撩不负责的混蛋 他笑,如春风拂面,吹开十里花锦。大手摸过来,搭在我的手背上,“因为,小九,我是这个世上最了解你的人,也是这个世上最关心你的人。你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我都清楚记在心中,即便不能从你身上得到什么回应,但有你这朵茶花种在心尖,我已是满足了。” 这厮……嘴皮子上的功夫确实了得,倒是挺会讨女孩子开心的。 我矜持的琢磨了半晌,将话题引到了另一个问题上:“今日泡澡时可是顺道将草药丢进去了?” 他道:“丢了。” “感觉如何?” “不如何。” “那可有按着司药仙子的吩咐,将草药分时段的丢进去?你先丢的是哪个?泡药浴是要先把苦藤丢进去,等药性散入了水中后再添加其它的草药,这样才可借着苦藤的作用将其他草药的药效给全数引出来,若是一箩筐丢进去,会无用的。” “……我,忘记哪个是苦藤了。” 我捂眼,“你个小笨蛋啊,细细长长的那根便是啊!” 他一脸无辜:“可是细细长长的那种有五根模样大致相仿的……” 我哑了,半晌后才咽了口口水:“可是……熬药这种事我尚可亲力亲为,你洗澡……我也帮不上忙啊,你我男女有别……” “下次你来。” “……”我瞪眼睛。 他面上一红,咳了两声:“你也说了,司药仙子的草药很是名贵,我认不出草药,万一浪费了……你来时,我会把自己裹紧些,不会让你看见的。” “……”依旧瞪眼睛。 这档子事他央了我有半个时辰,在半个时辰的大眼瞪小眼中,他成功将我打败了,罢了罢了,左右是他洗澡给我看,又不是我洗澡给他看,不吃亏不吃亏! 这番与他说了半夜的话,在我已睁不开眼的状况下,他终于肯放我回去睡觉了。我浑浑噩噩的回了自己房间,一倒床便睡着了,这一睡,就是不到天明不醒来。好在我身畔的侍女比较机灵,晓得我第二日要去走马上任,特意提前了时辰唤我起身,帮我梳洗打扮。 照例与云川用了早膳,我临行前千叮咛万嘱咐,要云川好好在府中等着我,免得出门撞见了什么人再被拐走了。为保安全,我还特意吩咐了府中新来的管家子邺阴官几句,命他好生留意照看云川,若是云川在府中呆的闷了,就带他去园子中走走,若云川强行要离府,他也要寸步不离的跟着,保护好云川。 呶呶不休的叮嘱下来,子邺阴官讪讪问我道:“大人,您这是准备出远门么?” 我呆了一呆,这才反应过来,晓得实是自己顾虑的太多了。脑海里忽然想到了一个比喻,眼前此景便真的似一个深宅大院中,我作为当家老爷,而云川就是我在路边捡到的一个心思单纯长相又极美的女子,我将这女子带回家中,整日捧在掌心,不给名分,却单单与她各种暧昧各种宠溺。 此一分析,我脑中果然就勾勒出了一副与之相对应的画面。 作为当局者,我觉得这只是一个老爷与一位志同道合的姑娘感情好的证明罢了。可作为旁观者,我又忽觉得这老爷就是个只撩不负责的混蛋…… 未免子邺阴官也觉着我混蛋,我当即就封了嘴,一溜烟儿往阴律司跑了去。 第一天上任,我着实赶了个早,因着本司判官府邸与本司大殿不会相隔太远,我踩着一片云,未有两刻钟的功夫就到了判官大殿与阴律司。 判官头天上任,按着规矩要先由本司全部阴官再拜一次,按着正正经经的规矩上说,阴官拜见判官大人须得卯时之前全部就位,等待判官大人驾临,但因着我来的实在太早了,故而彼时他们星罗棋布的进大殿那会子,我已早早的饮罢了两盏茶,顺便还将判桌上的公文奏疏全都给粗略扫了一遍,觉得没什么大事可处理,就继续端着一盏茶去欣赏判官大殿角落里放的盆栽。 他们方一迈进殿就见我站在判官大殿下端茶看菩提花,一个个皆是惶恐的跪下身,“判官大人,卑职见过判官大人。” 我捏着茶盖随意的挥了挥袖子,“都起来吧起来吧,嗳,绛璃大人,我记得上次咱们判官殿里的菩提花都单瓣的,怎么如今都变成重瓣的了。” 绛璃大人起身恭敬道:“回禀判官大人,这是昨日为迎接判官大人上任新换的品种,单瓣的不大有气势,便全部换成了重瓣的。” “如此,怪不得和我以前看的不大一样了。”缓然转身,视线所及之地皆是黑压压一片黑,我在那黑影中寻到了不少熟悉面孔,只不过那些熟人此时都不敢抬头看我,想同他们眼神交流也是极不容易。轻笑着将茶盏放回判桌上,我缓步走到四位阴差统领跟前,语气淡淡道:“诸位统领,不是第一次见面了,在本官面前无须拘束,我还是喜欢真真实实的诸位。” “是。”又是齐答,我扫了眼训练有素的一殿阴差,端起判官的架子凝声道:“钟判官前去西天办事,此后数年,便由本官代替钟判官掌管阴律司,诸位兄弟皆是冥界阴差队伍中的翘楚,有勇有谋,品性双佳,本官初掌阴律司,日后还需诸位兄弟多多提点帮衬才是。” 动作一致的抱拳回话:“我等谨遵判官大人旨意,定一心辅佐判官大人。” “这便好,一人之力不足以扛天动地,但我们集万人之力为一力,必能为我阴律司添光赋彩,望诸位大人此后无论千年还是万年,都能一如既往,保持初心。本官对诸位大人也无什么道理要说,诸位大人也都晓得,本官原本便是这判官殿的少君,或许你们其中曾有人在两万年前见过我,这便更好了,见过本官的人都晓得本官性子直来直往,就更无须怕我了。本官是女子,行事方面,与几位爷爷不同,以后这阴律司,只要我还在,尔等若有什么事尽管来寻本官,本官能帮的,定会全力以赴,尔等也无须对我奉之若神明,日日叩首拜谒,我过惯了潇洒了日子,不喜规规矩矩板板正正的,尔等,可是明白。” 堂下众人偷偷摸摸的歪头看伙伴一眼,一片黑影在沉寂良久后才重答道:“卑职等遵命。” 讲完这一大句话,我回想了一下,确定中心思想已经表达完整后便抬袖一拂,语气轻松道:“那好,你们先该干嘛干嘛去吧,啊对了,绛璃大人你留一下,寻几个人帮我整理一下公文卷宗,这些上头送下来的与下头送上来的,我全看完了,得了空将它们封起来。” “是。” 往常绛璃大人最照顾我,如今我使唤他最顺手,堪堪是忘恩负义啊。 待一众黑色散去后,偌大的判官殿便只剩下了绛璃大人的那些手下、我的那些故友了。 许是昨日被吓得不轻,这一波阴差皆是直溜溜的杵在殿中,一动不敢动。我随手拿起了一盏茶递给了绛璃大人,绛璃大人起初是不敢接,后来大抵是想明白了,便很给我面子的接下了。 我一转身便见众人低着头,个个脸色沉重,不敢有半分的逾越之举,无奈笑出声,我端着茶盏挑眉道:“怎么,你们是对我,有什么意见么,为何一个两个,全是这个表情?” “不敢,属下不敢!”掀起袍子要跪,我赶忙抬手阻拦:“慢着,别跪!” 众人这回抖的更厉害了,尤是小虎与大虎这对兄弟反应最大,脑门子上汗珠子都快挂不住了。 我施施然的递了帕子上去,软下声好笑道:“这么怕我?我有那么吓人么。” 两人不敢接帕子,双腿打抖的回着话:“没,判官大人圣容长春,不吓人,不吓人!” “那你抖什么?”我居高临下的瞄着他的脸色变化,见大虎那张面目狰狞的脸已愈发苍白,渐有晕厥之势,赶忙咳了一声不再同他们开玩笑,“那个,大虎哥小虎哥,你们的小弟当了判官,难道你们不该高兴么?都哭丧着脸做什么。” 此一句话引得堂上人皆数是抬起目光,偷偷瞧我,我拂了拂袖子温和道:“诸位都是兄弟,咱们一早不都发过誓,要苟富贵勿相忘了么?如今小弟富贵了,可没有忘记诸位兄弟。” 众人抖上三抖:“卑职不敢。” “你们呐,何时如此胆小了,又未做过什么坏事,这样怕本官做什么。更何况我是真心将你们当兄弟,你们这样怕我,倒叫我不知如何为好了。” 小六子那厢平日里与我的关系最好,此时闻言昂起头偷偷看我,懦懦道:“大人成了判官,以后,可还能同我们做兄弟了?” 我豪迈道:“这是当然,不管我是谁,你们啊,都是我花如仙的兄弟。” 杜明较之旁人显得稍是沉稳,但眼神比较慌:“真的么?那兄弟之间,大人您应该不会计较上次我抢了您一颗夜明珠的事情吧……” 声音越来越小,我恍然大悟,原是在怕这等事,“当然不会,我当时说过要送给你了来着。” 一人道:“那小的之前还用色子骗了大人一对碧玉双环……” “这个也不计较。” 又一人道:“小的半月前也抢了大人一扇梨花木屏风……” “不计较,都不计较,给了就算给了,况且你觉得我府中的宝贝,难道就只是那种货色?” 大虎小虎两兄弟满血复活了,相视一眼:“如此说来,前几天我们赢了大人三颗金珠,也无事了?” 我笑道:“当然无事了,愿赌服输。” 说到此,小虎却是嚎啕大哭了起来:“那我昨夜岂不是白哭了!眼睛都给我哭肿了,都怪杜明,偏说我们出老千被大人拎到,大人会剥了我们的皮,我还这么年轻,不想做虎皮大衣啊……哇,杜明你这个王八羔子!” 又哭又闹却引得哄堂大笑,我双手负后好奇道:“原是都在怕这个,你们看我,是斤斤计较的人么?” 小六子摸着脑袋软软道:“早就说过了,小茶茶不是那样的人,你们偏偏要听杜明的,害的我也跟着担惊受怕。” “是啊,都是杜明!” “说什么一朝天子一朝臣,大人当了官就要拿我们先树威风,害的我们一夜睡不着觉。” “对,杜明你该如何说!” 当下杜明却成了众矢之的,杜明委屈的摊手:“这不能怪我,人间不都是这样说的么?” “呸,却又不知是从哪里的野史本子看来的歪理!” “不管不管,今日你请客,不吃穷你兄弟们不许说饱!” “好嘞!” 满堂热语喧哗,好不热闹。我很是开心的看着眼前这一幕,如此的冥界,才算是有人情冷暖。 正是议论该去什么地方请吃饭时,忽有一人提议道:“不过这次请客,还需我们这一门齐全才是。”几道目光齐刷刷落在我身上,小六子背负众望的胆怯问我:“茶茶,你今日可得空,我们还可以一起吃饭么,还可以再像从前那样么……” 我晓得他的意思,但今日……我摇了摇头,众人眼中的亮光霎时被浇灭,个个垂首丧气,俨然是副失望心凉的模样。 小六子低头吸了吸鼻涕,委屈十足的嗫嚅道:“是啊,茶茶都是判官了,怎么和我们鬼差搅和在一起……我理解茶茶,无论茶茶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一句话又将气氛渲染的十分凄凉。 第八十章 泰冒山 我沉笑,“我怎么会和你们生疏见外呢,我的意思是,今日不成,今日我同绛璃大人还有件大事要去办,你们可不可等一等我们,我们明日再聚。” 希冀重新被点起,小六子与众鬼差重展笑颜:“好啊好啊,那我们明儿再一起聚,今日先帮茶茶整理判官殿。” 余下人附和道:“这样也好啊,我们就等花花一起,明儿再去百香楼包上一大桌,到时候记得将兄弟们都叫上啊!” “好嘞,就如此办。” 堂上众人兴致高涨,我也不再继续插嘴,同绛璃大人使了个眼神要他随我来。 判官大殿后,我撩起墨色垂地纱幔,轻声与绛璃大人道:“请大人前来,是有一事,请大人相助。” 绛璃大人肃色正声:“大人请吩咐。” 我停下步伐,立在一副莲香月影的屏风前:“我需要去泰冒山走一趟,去取一株草药,我想让你在山中结界外等着我,若是我遭遇什么不测……记得将我拖回来,帮我把东西转交给司药仙子。” “泰冒山?”绛璃大人上扬的眉峰蓦然一拧,“属下虽然没去过泰冒山,但曾经在摆渡老者的口中听过这座仙山,听说这座仙山中有上古白蛇一族守护,山内还有大神设下的法障,若是想进山,便要先卸掉自己的一身修为。山中凶兽数不胜数,且都是凶煞猛烈之类,没有修为进山,便等同于自寻死路。大人,您可要三思啊。” “你放心。”我泰然自若道:“我只幼便修习了冥界的红莲圣火,你说的这些,我已经盘算过了,红莲圣火可保我性命,司药仙子给了我护灵草可令我暂时有几分修为傍身,就算打不过那些东西,也不至于丢掉性命。我担忧的是,那草药须得在十二个时辰内立即入药,若我出来时一时片刻恢复不了体中的灵力,无人带我回冥界,这草药即便采到手也是前功尽弃,所以请大人在我出山之时接应我,替我将东西送给司药仙子。” “大人,泰冒山之地险恶,你一个女子,如何能让属下放心。” 我笑道:“绛璃大人可是忘记了,本官乃是东岳大帝的徒儿,再不济也有三万年的修为,不会出什么事情的。加之我体中有红莲圣火,普通人根本不敢碰我,你无须放心不下。” “大人。”他欲要继续劝我,我打断道:“还请绛璃大人一定要帮一帮我才是。” 他犹豫迟钝了半晌,提剑抱拳一礼:“是,属下遵命。” 我见他答应了下来,满心欢喜的道了句多谢。随之袖子一扬,我二人便化作两道银光直奔泰冒山而去。 此时出冥界,人间正是繁星当头的时辰,我与绛璃大人悬身立在泰冒山的山腰处,拂袖落下身子,衣衫翩然翻飞,绛璃大人也跟着我的步伐站定在山中结界外,我捋了捋袖子,回身与他道:“我现在便去,绛璃大人,你记住,无论一会儿我出来发生了什么事情,你都要帮我,在十二个时辰之内将东西带回去,此事人命关天,大人定要谨记。” 他点头,“好,属下明白,属下定遵旨而行。” 我淡淡一勾唇,面朝明月,施法先封住了自己周身的神仙气息,再封住自己的修为,待手中灵力消散后,我才孑然一身快速进了结界。 身子穿过透明如水般的灵泽,里面花枝缭绕,萤火流光,与外面的景色丝毫不同,堪称世外桃源也不为过。树叶层层铺在了绿草地上,藤蔓蜿蜒交错,顺着草地一路延伸过来,在叶深处开出寥寥各色的小花。花心有荧光闪烁,光芒渐浓,若是成熟便会化成一只飞蝶,循着重重花影翩然飞舞。 继续往前行,我从袖中掏出一盏小花,顺着花瓣指引的方向往林子深处寻,司药仙子说过,此乃引路花,花瓣所落之地,便是白灵芝生长之处,只要避过白蛇的察觉采走白灵芝,便算是成功了。但白蛇一族向来耳聪目明,对周围的感知能力格外警觉灵敏,是以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一点伤也没受便从白蛇口中抢走白灵芝的人。 我自知灵力修为浅,不可能做这第一人,但无论如何,白灵芝也是要采的,从小到大,我想做的事情还没有什么人能够阻挡的。 花瓣引我走到一处小泽前,我四处张望了一番,没瞧见有桥与路,无奈之下就唯有将自己的衣裙给提起来,准备伸脚去试试水有多深了。谁想鞋子将将踩在水面上,重心便被水给托了起来,无论用多大的力,身子也不会往下陷。我一时欣喜,原来是可以踩上去的小水泽。放心大胆地松了衣裙,一步步的踩上。 鞋子落水,只激起了两层小涟漪,人在水面上走,且每行一步水面上都会开出一盏白莲,场面颇为壮观。 跳上了草岸,我抖了抖裙子,手里的引路花已经飘飘摇摇往一洼种满紫色小花的地方去了,我加快了步伐,裙摆带着花瓣飞扬,小跑了甚远的一段路,引路花终是落在了一片白色上。我激动的蹲下身子,伸手拂开围在那一小片雪白四周的紫色小花,花瓣被手背推开,一只小伞状的灵芝映入了眼眸,是白灵芝! 想也没想,伸手就去拔。用力拔了阵,毫无所动。我索性的拔下了头上云川赠给我的凤簪,幻化出一柄匕首朝那灵芝的根部割过去。一刀下去,灵芝被割断一半,我愈发激动,再扬起匕首欲要割下去时,耳畔倏然传来一阵疾风声,狂躁中带着身体摩挲花海的窸窣声,一只尾巴打在我的胳膊上,顺着手腕缠了两圈,猛地用力,我的身子便从地上直接被扔了出去。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嗯……”猛的从天而坠撞在地上,我疼的闷哼了声,不给我缓和的功夫,那庞然大物便已蠕动着身子,继续扬起尾巴欲要对我劈头甩下,我强撑着身子往后滚了两圈,尾巴落在我耳边两尺远处,震得整个泰冒山都要抖上两抖。我一手撑地,借着体中仅有的灵力召唤出红莲圣火,一把火光砸在了白蛇的尾巴上,疼的白蛇丝丝一个劲的吐信子。 火光落地,有焚烧花海之势,不过未等火苗燃起来,火光便被另一条尾巴给扑灭了。我陡然转身,只见身后也立着一只同那厮一模一样的白蛇,目光猩红,吐舌间还不忘露出左右两颗锋利的毒牙。我有些紧张的握住十指,一只白蛇便已经够折腾的了,如今又来了一只,简直夭寿啊! 眼前这条蛇显然比方才那只壮实,探下身子极快的朝我滑行而来,我飞身将发簪并入发间,摊开掌心唤出随身的神剑,提剑朝那白蛇砍了过去,白蛇眯了眯眼睛,一个侧身躲过了我的刀刃,顺便尾巴一扬,重重的打在了我的胸口处,我当即便噗出了口鲜血,血液喷落在紫色花海,花海见血则枯萎,凋谢了一大片。 我勉强飞身往后退,站住了重心,红衣染血迎风赫赫飞舞,我提起剑,准备同那两只白蛇拼个你死我活,那两只白蛇亦是龇牙咧嘴作和我大干一架状,两道细长的身影破风朝我飞过来,巨大的灵力逼得我差些站不住脚,我逆风飞了过去,一剑起,手快的将剑刃没入了一只白蛇的身体,白蛇雪白的身子顿时多出了一条血口子,鲜血止不住的流淌了出来,疼的那白蛇身形乱颤。 但我也没讨到便宜,以一敌二始终敌众我寡了些,其同伴见我重伤了他后,扬起尾巴作剑,亦是一记尾剑劈在了我的脊梁骨处,撕破血肉的痛疼的我差些眼前一黑晕了过去。我哽咽了几声,又吐出了口黑血。不敢再滞留怠慢,转身双手抵住神剑,亦是抵住了那蛇要来将我一口吞下腹的血盆大口。我的身子被蛇逼着往后飞退,蛇目如鸡蛋般怒瞪着我。我扭头看了眼后面的情势,奋力一拉手中的长剑,剑刃生生划伤了它的嘴巴,呲出一地的血。 如今我方得一线生机,但那两只蛇不肯放过我,两蛇齐心在我四周快速的绕着圈圈,转了几百圈后就余下了一圈白光,猛地圈子一紧,两条蛇尾迅速缠在我的身上,猛地一勒,手中神剑落地,我肩膀几乎便被勒断了,胸口呼不出气,涌上了一大口鲜血,手腕也被勒出了青紫,我动弹不得的成为了他们的刀俎之肉,想要用力,奈何体中唯一的灵力也不够反抗,只能任他们将我勒的眼前冒金花,血从我的嘴角滴落,蜿蜒落在白蛇的尾巴上,绽出星星点点的红梅花。 指甲陷入掌心,我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五官都在往外涌着热息,难道,今日当真就要被两只蛇给勒死了么? 体中热息混着血液涌出来,蛇尾猛地一收,我痛的大叫出声,体中也猛地窜出一道烈烈红火。火光灼烧着两条尾巴,两蛇顿时痛的松开了我体外的束缚,重重落在花海中,引得火光更烈。 我乘机展开满是鲜血的手掌,法术引回了神剑,一剑朝白灵芝的根部砍了过去,灵芝顿时便被仙气悬了起来。我及时抓住了灵芝,护在手心,悬着心总算也是落了下来…… 折身要走,却听身后传来阵阵闷砰声,我皱眉转身,原是红莲圣火太旺盛,一时扑不灭,两条蛇快要被烧成了残废,且照着这个情势来看,就算是将他们烧成灰也不在话下。但,我不能这样做,抢了他们的东西本就不该,还伤及无辜性命,这不是一个神仙该做的事情…… 拂袖凝起了全身灵力,微弱的红光从我的指尖传入火海,轻念几句咒语,火终是熄灭了下来。两条蛇已被烧的奄奄一息,火一灭身子便重重的砸在了地上,不能再动弹。 “两位前辈。”我跪下了身,对着两蛇轻轻道:“今日花如仙前来采灵芝,乃是为了救急之用,伤到了两位前辈,还望前辈原谅,大恩大德,花如仙铭记在心。”俯身磕了个头,两蛇腾起身子齐齐看了我一阵,之后又矮身躺在了花海中,气势低落,神色恹恹的蠕动着身子,双双离开了花海。 我也瘫坐在了花海中,背后的伤痛的钻心,闭上眼睛休息了片刻,但恐及手中灵芝失了药效,便又忙不迭送的起身一路折回去。 离开结界时,绛璃确实被我满身是血的样子给吓着了,小跑着来扶我,“大人!” 我握住绛璃的胳膊,敛眉虚弱道:“我法术暂时恢复不了,快,带我回冥界,回司药的园子。” 绛璃欲言又止,咽了口气:“好。” 亏我有先见之明,提前想到了灵力可能暂时回不到体中这一茬,这才带上了绛璃,令自己没有后顾之忧。今日若不是绛璃,我可能真的要一路爬回去了…… “司药大人!” 第八十一章 一生一世,生死相许 一回冥界绛璃就带着我往司药的家跑,司药仙子彼时正在门前同童子讲解草药功效,一见绛璃带着满身是血我回来,便抛下了手头上的事快步迎上来,“大人。” 我从怀中掏出完整的白灵芝,交给了她,咳了一声血喉嘶哑道:“快,看看有没有用……” 司药仙子只看了一眼,转手给了童子:“快去入无根水中熬着,快!”随即扶住了我的身子,将我从绛璃怀中接过来,对着要跟过来的绛璃道:“这位大人先在外面等候,我带花大人进屋去处理伤口止血。” 绛璃虽是着急,但听闻了司药仙子这样说,也意会了过来男女有别,便轻飘飘的道了个好,眉心不展,满脸担忧的在外面等候。 素手掀起一帘云月花,司药仙子扶我先在梨花屏风前坐着,折回内室去翻寻了少顷,握着一只通体剔透的玉瓶出了帘幔。玉瓶置在我手边的矮几上,司药仙子着手要来解我的衣裳,腰上的带子暂时被扯落,两层云衣掀开,后背伤处着了凉意,血腥煞时弥漫了整个小竹屋。 她小心翼翼的帮我将衣衫从伤口处轻扯下来,锦衣与伤口结成的疤瘀沾粘在一块,处理时难免要重新牵动伤口,再疼上几分。 贴身衣物被除下,司药仙子抬指搭在我的伤口处,细细查验了番才松口气道:“还好,只是伤到了皮肉,未曾动到骨髓,伤口太深,我先用洗髓水帮你清洗一下,然后再用草药帮你敷上,不过这伤口虽没伤到骨髓,但皮肉之下却是受了极重损伤,至少要按时敷药修养个十天半个月。等伤好后,或许会留下疤痕。” 我释然宽和一笑,扯开唇角道:“无妨,左右是在背后,我自己又瞧不见。” 司药仙子拾过玉瓶,满脸愁云的与我道:“大人此言差矣,女子身体应该完好无损,白玉无瑕。若身上添了道伤痕,难免会有碍观瞻,遭人……嫌弃。” 洗髓水顺着脊背流入伤口,我登时脑中一轰,后背痛若蚁虫钻心。两只手紧紧扳在扶手上,额前细汗密布。 “大人,你忍一忍,这蛇肤有毒,你身后的伤口乃是蛇尾所划,难保体中不会染上毒液,先用水洗一洗,免了后顾之忧。” 我垂首冷汗满额,嗤笑一声,就着她上一个话题问道:“为何会遭人嫌弃?我自个儿的身体,难道还要别人评头论足么?” 司药仙子运功给我驱散背上的痛意,立在我身后低喃解释道:“这个,自然不是,但大人,凡为女子,最后都终是要寻得归宿的。两个月前我去给南方鬼族的上君夫人看病,她实则身体无病,病在心中。上君夫人昔年是南方鬼君的义妹,征战沙场屡建奇功,后冥界太平,便由鬼君做主嫁给了本族上君。可新婚之夜,便因她满身瘢淤触目惊心,上君大人当即便改头去了书房,打那之后,夫妻俩甚少同床共枕,多时上君都在书房歇息。不久前,上君新娶了名娉婷婀娜的女子,短短两个月,那女子便有了身孕。上君夫人每每提及自己嫁给上君多年不曾有孕这件事便会泣泪涟涟,日前请我过去,便是想要寻法子抹去那些伤痕。” 听她这么一说,我好似明白她想要讲什么了。“但我见书上说,真心相爱的两个人,是不会介怀彼此样貌是否丑陋,身体是否健全的。” 司药摇头笑道:“有些人成婚,是因着爱,有些人成婚,却是因着不可抗拒。而爱这个字,是广意,要分如何个爱法,有的爱浅,只关乎皮囊,有的爱深,入及骨髓。前者便是露水姻缘,见不到天光,一晒便会消失的干净,而后者,便是凡人常说的,生死相许,一生一世。” “想不到司药大人对这个字,理解颇深啊。”我微讶,“看来以后我得寻个爱我入骨的人共度余生才好,不然我这身上,大大小小的疤痕可不止这一处,万一他也要我独守空房可怎么办。” 司药仙子无奈摇头,捻起草药碎末敷在我的伤口处,“恐怕,这种事情大人您左右不得,这世间的痴情男女太多了,真正能够做到随心所愿的,又有多少。” “这个,我却是不担心,我们泰山府修的是逍遥法,讲求的便是不被世俗所侵染,独来独往,逍遥世间。大不了我就一辈子打光棍,反正这天底下一大把年岁还单身的神仙随处可见。也不多我一个。” “可大人迟早要明白一个道理,情到深处,多的是身不由己。” 这话题越来越沉重了,我不打算再继续与她探讨下去,背后的伤处敷了药好受了许多,我揉了揉手腕处的淤青,皱眉道:“以前见凡间的蛇都是那种干巴巴又胆小的,不想这白蛇族生性如此凶猛,起初都拿出了要与我同归于尽的架势,还真是将我吓得不轻。” “你挖了人家的祖坟,人家自然要来与你算账。” 我闻言诧异道:“我何时挖人祖坟了?” 司药仙子帮我包扎完毕,取出帕子净手:“你可知为何白灵芝会生长在上古白蛇族?又可知为何白蛇族会守护白灵芝?是因为这白灵芝本就是已故白蛇身体所化,于白蛇们来说,这就是他们的亲人。你带走白灵芝,无疑是在挖人家的祖坟。”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竟是这般……”以前在古书上虽也看过此类记载,如某一木族精灵死后,躯体会化为一棵大树,某一花族小仙子死后还会变成一朵花云云。但谁晓得,这白灵芝原也是白蛇死后所变幻,怪不得这世间罕有的白灵芝只生在泰冒山,只养在白蛇族的领地。 “总之大人这次也算是脱险了,能一路清醒的走回来,已然算是万幸了。”司药仙子替我合上衣衫,我自己整理锦袍,施法抹去衣袖上与背上的血迹,仙子将一包草药递了过来,“大人一定要按时敷药,不可耽搁,免得伤口恶化。” 我接了药藏入袖中:“好,此次劳烦仙子了,仙子的恩情,花如仙定会铭记在心。” “救治伤患,乃是司药的本职,大人可还能走路?” 我以手撑矮几,勉强挪了几步,行的有些艰难:“尚可,司药大人不必担心,小伤罢了,花如仙还能撑得住。” “嗯。” 水帘侧畔花开寥落,我捂着自己的胸口,扶着墙小步出了司药仙子的竹楼,彼时绛璃大人还在门外等候着我,见我出来便也搭了把手,扶我一扶。 “属下送大人回府吧,大人这个样子,实不能再回阴律司了。” 我明白他的用意,点了点头道:“好。” 他施法携着我一道飞去了我的判官府,双脚甫一落地,我差些没站稳,亏得正在门口等待的子邺阴官眼疾手快,大步迈了过来,伸手扶住了我。 “大人这是怎么了?” 我摆手囫囵道:“没什么,处理公务看的眼花了而已。”转头同送我回来的绛璃大人道:“今日多谢你了,我已经到家了,你也回去吧。” 绛璃大人拧眉颔首,目光中携着浅浅的担忧:“阴律司近来比较空闲,大人可好好养身体。” “好。” 他抱拳一礼:“那属下先行告退。” “好。” 男人转身,背影化作了一道光飞去了苍穹。 他走了,我也该进府先歇一歇了,耗费了几个时辰与蛇打架,最终还落得个重伤而归,若是被我那小师兄知晓,不晓得他又该怎么嘲笑我。 揉揉肩膀,我往前走的步子稍顿,掐指一算,时辰竟已是这么晚了…… “嗳大人,您不是要去歇息么,怎么又往厨房跑?” 我来不及回头同他细说,只吩咐道:“司药仙子家的童子一会儿要来送东西,你帮忙将东西给送到花藻阁,我要去给云川熬药了,不然等会儿来不及了!” “……” 子邺阴官没再跟上来,似有似无的一声哦,后才一个人默默回到府门前。 冲进了小厨房,迎面走上来的一波丫鬟见了我又是行礼又是道万安,我着急的扑到锅炉前,挥袖驱散了一群忙活整理干柴的丫鬟,自个儿捞起袖子,升起炉火,再将瓦罐添满药材与水,往那火炉子上一放,变出一把蒲扇扇炉火。 一系列的动作看的门外小丫鬟们目瞪口呆,我抬袖擦掉额角的汗水,今儿没有二哥来帮我,我做的有些手忙脚乱,但尽管如此,脑袋里却还保持着清醒,每添上一份药材都要仔细辨认许多番才定下心往里放。 忙前忙后的跑了半个时辰,我不停的擦着额角汗水,再拾起柴火往炉子里添。这样忙起来,似乎连背后的伤都感觉不到痛了,看来师父说的对,我就是个吃苦耐劳的命,做不得这享清福的主子。 汤药滚了一道又一道,我拾起一方厚厚的抹布摊在掌心,包裹着瓦罐的手柄提起一罐子汤药,汤水顺着罐口倒出,斟满了一小碗。 “让开让开!”我端着汤药也顾不得门口从头观看到尾的小丫头们,驱赶她们给我让出一条道后,我便踩着风直奔云川的房间而去。 彼时云川的房间依旧合着门,我来的匆忙,不曾打招呼,直接用身子撞开了门扉,莽撞的冲到了屋内小仙桌前,把碗往他面前一放,激动的喘着气:“快喝!” 好在他今日还没有开始洗澡,只穿了件月白色的单衣倚靠在小仙桌前看书,忽见我风风火火的闯进来,神情有些诧异,垂眸看了眼桌上的汤药,仿若明白了些什么,放下手中书卷,端起药碗一口饮尽。 药碗见了白底,哐的一声放回桌上,他二话没说拉住了我的手,挑帘往内室走。 我有些不明白,拉他后腿的懒洋洋跟上,“喂云川,你拉我进来做什么?”一见他玉手撩起了内室的帘子,自帘子里还洋溢出了氤氲水雾,我顿时幻想出了些什么,“云、云川,你很着急洗澡么?我,我还没准备好呢,你先撒开我,我去帮你拿草药啊……” 不由我分辨的将我强行扯到了温泉池子前,他扶着我的肩膀要我在一旁白玉台阶上坐下,而后又从自己的袖中取出了张丝帕,修长的手指搭着丝帕往温泉池子里渡一渡,拧干水迹后才捏着帕子要往我脸上送过来。 我本能的将身子往后倾,躲了些他的帕子,他剑眉微拧,明眸泛着旖旎光泽,唇角勾起了一条弧度,大手握住了我的手腕将我往回拉,“满脸的灰,不知道还以为你是要扮黑面鬼差呢,乖一些,别动,我帮你擦一擦。” 他手上力度本是不重,但因着我几个时辰前胳膊才受了伤,如今淤血未散,只要碰一下便会疼的厉害。他的手此时握着我手腕,更让我有种不能言说的痛感。我不敢皱眉,怕露出了破绽让他瞧见,唯有咬住唇角暂且忍一忍。 他目光温柔似水的给我擦着脸上的灰迹,我不敢乱动,乖乖的任他帮我擦拭。 “好了。” 第八十二章 一个怪梦 帕子重新丢进了温泉池子中,他用指腹帮我抹平眉头,抬袖敲了下我的脑袋,似笑非笑道:“我的药,你以后都要亲自来煎熬么,其实不必如此费心,要丫鬟们去做,也是无碍的。” 我挣开了他的大手,手腕一瞬舒服了许多,怕他等会儿再握过来,我索性反客为主的主动握他。“定是都要亲自来煎熬啊,要下面的人去做,万一错了步骤该怎么办,还是自己来比较放心些。” 他垂眸扫了一眼我握在他腕上的那只手,神情柔下许多,抬袖揽我入怀,与我傍水而坐。呼吸沉沉道:“小丫头,究竟该如何心疼你才好呢。” 我早已习惯了这种靠在他怀里的感觉,往他胸口处再偎一偎,“自打与你认识以来,都是你在照顾我,如今你有困难,我也该好好照顾你才是。你啊,就是让人不放心,我一直以为你是个什么都懂的男人,谁会猜到你竟然不认识草药。真真是个笨蛋,哎,罢了罢了,谁让你我是好友呢,你不认识草药,就只有我来帮你了。” 他的大手柔柔抚在我容颜上,阖目沉道:“我的小九,一直都是最好的,可惜怪我以前太笨,没有发现。” “无妨无妨。”我大度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现在知晓也不晚。” 他将我往怀中拢紧些,柔情百般的动作却令我猛地倒吸一口气,疼的眼花缭乱。他察觉到了我的异样,关怀惊忧道:“九儿,你怎么了?” 我勉强干笑,同他打哈哈道:“啊没事,昨儿夜里睡觉压着了胳膊,今儿有些疼罢了。” “要不要,我帮你揉一揉?”说着手已经往我肩头攀了过来,我如惊弓之鸟般从他怀中弹坐起来,这猛地一直起腰,后背又是扯住心的痛,额角还似有什么东西在往下流。佯装面不改色,我虚笑道:“不用,不用……我自己可以来……” 他的目光瞟到我后背,面色倏然一沉,拂袖将原本揽在我身后的那只胳膊负在腰后,伸出另一只手递过来。 我的指尖落在他掌心,他扶我起来,唇角勾起,眸光比方才还柔和些,“今日已经忙了一天,想必小九也累了,先回去休息吧。” 我软软点头,但又想起了他洗澡的事情,特意提着衣裙走到他放草药的草筐前,从里面择出了一根草藤,“这就是苦藤啊,你洗澡前将这东西先加进去,如此就可引诱出其它草药的药效,算是个药引子。” 枯藤递进他的手中,他唇角噙笑:“好。” 我揉揉酸痛的肩膀,小声试探道:“那……我可以先走了么?” 云川抬指替我撩开额前汗湿的一缕发,目光深情温柔:“可以。” 我欢喜的点头,转身要走。 “小九。”他忽出声唤住我。 我回首:“嗯?” 男人衣摆带风,一步迈过来,携着淡淡茶花香的身躯贴近,玉指挑起我的下颌,没有丝毫前戏便垂首直接吻住了我的唇。 闭上眼睛用力吮吸了一口,随后才恋恋不舍的松开。 他是如何亲上来的,又是如何松开的,我一点儿也不知道,只感觉方才我脑子轰的一下空白了,而在这空白之间,他已行云流水的做罢了所有事。徒留我一人站在原地不知发生了些什么…… 瞧着我痴呆的样子,他眼角笑意渐浓,眼尾上挑,凤眸好看的让人有种想要亲上去的冲动……不行不行,我师父说了,随便亲人家是流氓行为,他已经流氓习惯了,我可不能也学他…… “小丫头,你这样瞧着我,可又在盘算些什么?”他捏了捏我的鼻子,我不大舒服的晃了晃脑袋,挣开他的手打了个喷嚏,面红耳赤道:“我、我能盘算什么,你流氓,又亲我!” “方才……没忍住。”他面上毫无愧疚与害羞之色,看着我笑:“回去休息吧,愿小九好梦。” “好梦个什么啊!被猪亲了一口,不做噩梦就谢天谢地了。臭云川,你真是越来越坏了。”嘴上嘀咕着他,我揉了揉鼻子,脸红的像火,“不同你闹了,我先回去了,后会有期!” 说完告别之词,我匆匆逃离了云川的房间,只怕我若是再晚走一步,自己的心就要从嗓门眼中跳出来了。 一路御风奔回了花藻阁,我心猿意马的合上门,反手插上门闩后才安心去茶桌前喝杯茶。伸手提茶壶,目光却瞥见茶盘旁放着的一包东西,我用手去摸一摸,有棱角,又僵硬,不晓得是什么东西。粗鲁的上手去拆,黄纸摊开一看,原是切成块的白灵芝。 纸上写着司药仙子嘱咐的两句话,要每次喝药都加上一些,分三日服用,一次只需加一块,余下的几块可做泡茶之用,有事无事喝上一口也可加快身体的恢复。 用无根水与司药仙子的几门草药煮过后,这白灵芝就再也不怕会消失了,可以留着给司药仙子储一些,余下的全给云川泡茶泡酒喝。 想到此我觉得可行,左右一次用一块,这灵芝状大,余下的灵芝块一时半会儿也用不完,倒不如择些送给司药仙子,就当做是为了答谢她。 拂袖幻化出一张干净的黄纸,我择出了四块包进去,施法再送到司药仙子的药居竹楼。余下的继续包好,宝贝的送到柜子中锁着,等明儿云川出来再交给他。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做完这些事后,我收拾收拾也准备去睡觉,不过方褪下一层纱衣,我便染了一手的血迹。 伤口出了血,血将衣裙都染透了我却不知…… 仔细想来,方才在云川那儿的时候好像并未察觉到后背被染湿,这血,应该是将将才染上的吧……算了,等明儿再换一件衣裙吧,这伤口,我先运功调息一下,将就将就吧,明儿再给伤口上药。 施法调养气息,我闭上眼睛暂时止住了血流,换了件白袍子睡衣遮在身上,小心的提着云被躺下身,难受的闭上眼睛…… 大约是白日里太累了,我这一碰到床便眯上眼睛睡熟了过去。 但这一睡,我做了个奇怪的梦…… 梦里花开成海,天雨曼珠沙华,白色的花瓣如雪般铺满了整个大地。 而花深处,一男一女相拥缠绵,身上的衣物皆是凌乱半敞,那女子主动搂住了男子的腰,一手抬起,摸到发间,长簪一拔,三千青丝如瀑泄在肩后。男子回抱住女子,左右撕缠翻滚了两回,肩上衣衫纷纷滑落,顷刻间便已是双双赤身裸体的模样…… 娘啊,我这是做了个什么梦! 我惊颤的抬手捂住眼睛,一会儿耳畔沉寂了下来,出于好奇,我又偷偷睁开了眼睛,透过指缝见一男人衣着紫色锦袍,背影魁梧的立在我眼前,修长的手指拎起女子薄衫,往她平滑雪白的肩头一罩,再拦腰抱住那姑娘,转过身来…… 视线内的男子缓然转过头,飞扬的眉,幽深的眸,与那淡漠世俗的神情,一瞬间令我牙关一颤。 这人……怎和云川长得一模一样?不,应该说他就是云川,这紫衣潇洒,玉树临风,处变不惊的男人不是云川,却是哪个? 怀中的女子被他蒙的紧,我看不清楚那姑娘的脸,只见着云川面无表情的搂着她走到我面前,站定,眼底平静无澜的与我道:“这是我昨日救下的姑娘,我与她已有夫妻之实,至今日起,她就是你妹妹,你要恪守妇道,谨记不可善妒,将她娶回家做小,你依旧是大,于你我,都没有什么影响。” 恪守妇道,娶回家做小,我是大?她是我妹妹?好啊,我总算是明白了,原来这厮是吃着碗里的望着锅里的,有了我一个不够,还要带个小狐狸回家! 一把薅住了他的袖子,我眯着眼睛,压抑着嗓门中的怒火,凝声道:“你当真要带她回去?” 他斜睨了我一眼,轻描淡写的反问了句:“若不然呢?你不是都瞧见了么?” 怒火噌的一下窜上头顶,我猛地揪住了他衣领:“云川,你可别忘记了,你当初流落花楼的时候,是谁将你赎出来的!你如今为了一个女人,要背弃我!” 他剑眉煞时皱成了一团,垂眸扫了眼我揪在他领上的手,阴森森道:“放手。” 我恼怒:“不放!” “啪——” 一巴掌狠狠扇在我的脸颊上,我蓦地眼前一黑,重心不稳的跌倒在花深处。脸上火辣辣的疼令我久久没有清醒过来,不知他是何时放下那女子的,也不知他是何时腾出手来打我的,一切都来的猝不及防…… 头顶上的声音没有温度道:“背弃?终究是谁先背弃谁的,成亲数载,我对你日日宠爱,疼入骨髓,可你呢,连碰都不让我碰,每日绷着脸连笑一笑都不愿,我受够了,受够了你的若离若即,受够了你的无所谓。你不是说不爱我么?好啊,我不要你了,从今往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你愿意冷淡就冷淡,我也不会再奢求你的爱,你看,会有人来替你爱我,也会有人来替你享受我的爱,这一切,都是你自找的!” “云川,云川!”生平第一次感受到这般猛烈的惊慌,见他要走,我霎时便急了,费尽全力的想要撑着身子去抓他的袖子,泪水满面的冲他嘶吼:“云川,我错了,你别走,云川,我爱你,真的爱你……” 指尖好不容易搭上他的袖角,扯住一线生机,可他却猛地扬袖将我甩至无底深渊…… “云川,你别走,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云川——” “云川!” 一梦惊醒,我猛地拉至脊背弹坐起身,新伤经此一拉疤痕又裂,渗出汩汩热血。 胳膊上有些凉,玉瓶落入地板上的声音很是清脆,我满头大汗的木讷扭头,只见云川彼时正坐在我床头俯身拾着药瓶,敛眉轻叹了句:“好在是药膏,若不然便浪费了。” “云川……”他的名字脱口而出,我定定的瞧着他。 他满脸无奈的勾起唇角:“你在梦中叫了我十几遍,我便答应了十几遍,不想你一醒来就要找我撒气,可是我在梦中欺负了你。” “云川……”软下声,我嗓门哽了哽,情不自禁的猛地扑进他怀中,紧紧搂住他当即放声大哭了起来。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他应接不暇,他刻意避开了我身后的伤口,大手拍在我的肩头,语气也沉定了下来,“真的是我欺负你了?九儿,别哭了,告诉我究竟是怎么回事。” 第八十三章 我的病,只有你能治 我埋头在他怀里抹鼻涕,哼唧不清的与他哭着控诉道:“我梦见你和别的女人交颈而卧,缠绵悱恻了。你还说娶了我,你受够了。你不要我了,还抱着别的女人提醒我要恪守妇道,不可善妒。你要与别人成亲,要她做小,还要给我添个妹妹,我不让你走,你还打我,你看我脸都被你打肿了!” 哭着要去摸脸蛋,谁知手指贴上去,勿说是被打肿,就连痛感都不曾有一分…… 对了,刚才那个是梦来着……现实中,我明明还是个黄花大闺女来着…… 他听罢了我哭诉,大手温柔的罩在了我的脸上,沉笑着哄我:“九儿,你怕我和别人成亲?” “我……”欲言又止,低低喃喃的补充道:“在梦中,确实很怕。” 他笑的更欢畅了,温柔给我拂去眼角泪珠,没心没肺道:“那只是梦罢了,我又怎舍得对你动手……”语气变沉,他抚在我脸上的手携着阵阵暖意,“九儿,那都是假的,我此生,只会娶你一个夫人。无论日后发生什么,这一点,都是不会变的。” 吸溜着鼻涕,我很是没面子的从他怀中出来,抬袖子抹眼泪,携着委屈哭腔道:“那可说不准,你们男人都是嘴上一套心里一套,明面上和我如此说,可事实……” “九儿。”他打断我的话,面色沉沉,抬起我的一只手,广袖一扫,我手里便多了一把精致的黄金小刀。 “这是什么?” 他道:“湮魄刀。”执着我的手握刀往自己送了些,我察觉出异常,赶忙在刀刃还未接触到他腰带时,手握刀柄反转刀刃收向自己,泪水阑干的惊惶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他看着我,目光真挚,“小九若是不相信我,那便现在杀了我,我的命是小九给的,死在小九的手中,我心甘情愿。” 我怔了怔,回过神后用力甩开了他的手,握着湮魄刀往身后藏,含泪朝他怒吼道:“你有病啊!怎么能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万一这刀伤着了你,你让我该怎么办啊!” 看我如此生气,他倏然一把抱住了我,染满茶花香的衣袍在鼻息前散发着浅浅幽香,耳边的嗓音低哑倾诉道:“小九,我是有病,我的病,只有你能治。” 怒火被他的委屈浇灭了一半,“你!” 他深吸一口气,续道:“你不信我,我比死了还难受。我是为你而活,若你因我活的痛苦,那我,活在世上还有什么意义?” “云川……” “九儿,是不是我以前……你现在不愿相信我了?” “没。”我启唇反驳,自己也觉得这一次是过了,毕竟那只是一个梦罢了,怎能真的将错安在云川头上呢。手主动的缠上他的腰,我垂首恹恹道:“对不起,是我不好。” “九儿,别怕了好不好,以后我保护你,不会离开你,亦不会娶别人……我会等你,等你心甘情愿嫁给我……” 搭在他腰间的手指渐渐收拢,我将头往他怀中埋深些,风马牛不相及的道了句:“梦里的你好凶,但是我现在清醒了,晓得你不凶,你很温柔。我从小到大没哭过多少回,师兄们都说我是天生不会流眼泪,可今天竟然被一个梦给吓哭了……太丢人了,我以后还如何去见我的师兄们啊。” “那九儿,你现在可相信我了?”他满怀期待的问我。 我咬着唇角,颇为勉强的点头,感觉到自己胳膊上有什么东西凉凉的,便倚在他怀中询问道:“你是不是帮我上药了?不过,你是怎么知道我胳膊上有伤的?” 他怜爱的抚摸着我,压沉声道:“我不仅知道你胳膊上有伤,还知道你背上也有伤。我怕你早上起来上药不敢叫人来帮衬,就亲自过来先帮你涂些活血化瘀的,至于背上的,你一人上药不甚方便,我也可帮你。” “你是半仙么?如今都会未卜先知了。” “傻丫头。”他轻言责怪:“昨日你背上的血染湿了我的袖子,我看你面色苍白,也不忍心拆穿你。好在,休息了一夜面色好多了。” 朝我摊开一只手,似在找我要什么。 我假意不明白:“做什么?” 他眼尾弯弯:“湮魄刀,即是不用,就还给我。” 我悄悄运起灵力将背在身后的湮魄刀给收起来,厚着脸皮吃黑,“你一个小小孤魂,要什么杀伤性的武器,我先帮你收着,就当是你暂时寄放在我这里的。” 湮魄刀,我适才偷偷用灵力测了测,还真是个杀伤力大的东西。听这名字就晓得大小也算个神兵利器,暂时就不追问东西的来处了,先藏起来再说,免得以后云川再和我闹脾气,又拿这个自杀来威胁我。 他也没有婉拒,颔首嗯了声:“你收着也好,左右都是我们的。” 我拿过自己的胳膊,仔细观看了阵,虽是修养了一夜,可肌肤上的青紫还是分毫未减,一块一块五颜六色的,都快成怪物了。 云川从床头小几上取了司药仙子包给我的草药,吩咐我道:“先躺下,我帮你处理后背的伤口。” “哦。”整理衣衫准备趴下,但忽又想起了他是男人这个问题……我不觉攥紧衣领:“云川,你确、确定,要这样么?我们男女有别……” “若不然,我替你唤门外的侍女?” 我思纣了一阵,吸了口凉气,“那我……还是你来吧。”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他瞧我这来回的情绪变化,不解笑道:“她们是女子,你怕什么?” 我轻轻解开衣衫,背对着他指尖颤抖的褪下外衣与内袍,声音发抖:“你先转过去……” “好。”他轻应。 我偷偷扭头,见他已闭着眼睛转了个方向,便迅速的钻进了被窝中,将自己身前给护的严严实实,只留个完整的后背。 “好了……” 他睁开凤眸,目光落在我的背上,单眉一挑,唇角泛出个好看的弧度。 丝帕轻轻染去我后背的血迹,我抱着枕头趴在床上,继续他后面那个话题,“我不是怕……只是我自幼便一个人生活惯了,洗澡什么的都是自己来。除了偶尔穿穿衣服,会让侍女过来伺候。我的身体……除了你之外,再无人看过。我这样的女子,或许在旁人看来,就是怪异了些。连爷爷也总说,判官府丫鬟小厮多的使唤,别人家的千金小姐都过着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唯独我,从小到大自己的东西,连别人碰一下都不许,不管是整理房间还是清扫物件,我都亲力亲为,不过有一点我甚少做,那就是洗衣做饭……” “洗衣做饭?”他安静的坐在我床边,替我清理完背上的血迹后便拿过药粉往伤处敷。 我点头:“是啊,我做不得像无忧那般安静乖巧的女子,这等考验耐力的,我往往都直接放弃了。不过,我只是不想做,并非不会做。我会洗衣服,就是偶尔手力会把持不住,一不小心就划伤了衣料。我也会做饭,简单的那种会,像是什么清蒸鱼啊,烤猪蹄啊,红烧肉啊,拔丝萝卜啊,我都很擅长。” “嗯,小九还是很全能的,上得厅堂,下得厨房。” “可是云川,你会的比我多,虽然你从来不表现出自己博学渊识的样子,但你会做的,远远比我想象的还要多。”说到兴起,我稍稍将身子歪一些,一本正经的与云川道:“你会上房顶修屋子,我就不会。你还会画画做灯笼,我也不会,你会养茶花,会做纸鸢,还会写好看的字……听说在人间,你们皇族受到的教育都是本国顶好的,你师父是谁,他能将你教的如此优秀,就算是九泉之下他也该欣慰瞑目了吧。” 云川淡淡扬唇,低低道了句:“你再不趴好,这药粉就该洒在床上了。” “哦。” 大手贴在我的腰上,浅浅凉意激的我心弦紧绷,他帮我扶正了腰身,继续给我伤口上药粉:“皇族的师父,教的都是四书五经,兵书战略,不会有人教你上房修屋顶,养花种树做纸鸢的。且,我师父,他老人家现在应该还健在……” 我哽住,默默把枕头搂得更紧些,完了,忘记了云川是年轻丧命,与他同一个时代的人,现在应该都还活的好好地…… 两尺绸缎在我背后比了比,云川斟酌了一阵,决定还是把伤口用东西裹一裹。但他手持绸缎怔了许久,依旧是无从下手状,末了只好把绸缎递给了我,“你是想要横着包扎,还是竖着包扎?” 我拿着绸缎眨眨眼睛:“有区别么?” 云川佯装咳嗽,面上飘起一片红云,“你试试,应该还是有区别的。” “哦。” 他主动转过身不看我,我从被褥中爬了起来,背对着他先横着缠试一试,但后背这伤口靠上,我这一缠……有些无法形容。竖着再试试,虽说别扭了些,但多少是可行的……不过这个时候,我却是不由埋怨起老天了,为何自己不是个男人,偏偏投胎成了女人,连受了伤如何包扎都是个问题……不管如何包扎,都显得奇怪无比! 左右掂量皆不得自在,望着立在床头阖目敛眉的墨衣男子,我哼哼唧唧的将被褥重新裹上,又缩头缩脑的扯了扯他的袖子,把那两尺绸缎塞回他手中,泪眼朦胧的与他道:“那个,我觉得……这条伤口若是捂久了怕是会发炎恶化,我还是先容它在外透透气。” 云川睁开了水玉般的深眸,只一眼瞥过来便洞穿了我所有小心思,脸色微红的泰然将绸缎重新塞回袖子里,淡然迈到我的小木柜前,伸手在柜子中翻了一阵,择出件款式与我之前所穿不大相同的流云长裙,送了过来,面带威仪:“今日穿这件,料子比较离身些,不会在你伤口流血的时候粘在瘢痕上。” 我低低哦了声,接过了衣裳,来回打量了一阵,蹙眉作深沉状。 云川询问道:“怎么了?” 我攥着衣裳犹豫:“这件衣裳,好像是我从未穿过的……是了,我两万岁生辰的时候,十三师兄特意送了件天界仙女成年该有的堇华天衣给我,想来就是这件了。不过,我不大能穿习惯这种衣裙……裙摆太长了,袖子也太宽了……” 云川听言也沉思了少顷。 原以为他会高抬贵手给我换件裙子,可谁想不多时他竟嗓音平淡的宽慰了句:“没关系,多适应适应便好。” “……”我不说话了,神态恹恹的将衣裙披上,他背过身不看我,静待我穿好衣裙,顺便补充了句:“天上的衣物都是用云彩纺织而成,与人间的普通衣物不大一样,这件衣裙乃是上好的流云纱,你穿在身上,还有个趋吉避凶,百病不侵,疗养生息的作用。小九,你有伤在身,凡事都需谨慎点才是。” 以前也听过几位师兄夸赞天上仙袍有用,但我这粗人的身上,实在穿不得这细腻衣物。就如上一件,也是顶好的料子,我顶喜欢的款式,可最后不还是毁在了自己手里。做神仙么,做个会打架的神仙么,刀兵利器自是要常常触碰的,穿的太好戴的太好,难免会暴殄天物。 且,这衣裙也忒难穿了些吧! 我来回折腾了良久,竟只套了个里裙,外面这两层简直是太麻烦了,衣带繁琐,配饰也折腾的人头疼…… 几度欲放弃,但碍于我这样做了,云川极有可能会直接将我拎着丢出去,我还是放弃了。只是这外面两层实在太不好穿了,天上的衣物就是花哨,前前后后那么多条带子,生生要逼疯我。 第八十四章 不许欺负他 许是听见了我在为这两层衣裙纠结,背对我而立的云川忍不住的转过了身,两步迈了过来,俯身从我手中挑过被我误打成死结的衣带,有条不紊的帮我重新整理衣裙,衣带从上到下整齐划一的系了个好看的结,取过腰饰,甚是容易的帮我穿好了外面两层仙裙。 我起身在他面前转了个圈,讶然道:“这衣裙,竟是这样穿的?原是我方才穿了半天都是穿错了。” 广袖长裙,曳地生花,堇色衣裙穿在身上便好似一盏绽放的紫鳞花,袖口与领口皆是用银线勾勒出祥云的纹案,衣摆上还攀着淡淡的三生花,外衣委地,既端庄又不失身份。 “好看吗?”我张开双臂,将自己的衣裙展示给他看,他的眼底泛起一层微不可察的涟漪,唇角上扬,“好看。” 我抬指捋了捋自己的袖口,又一个旋身,衣带翻飞起舞,颇有天人之态,“仙家的衣物穿在身上原也如此好看,除了繁琐些……不过,云川你怎么会……你知道这衣料是流云纱,还知道这天衣是如何穿,你莫非?” 莫非以前给旁的女子穿过? 风月楼那等场所,乃是冥界的烟花场所,鬼市那地方又是多年人来人往,颇受三界男女老幼青睐,若想见几个仙人,也是极为容易的。这件衣裙是天家所制,他既认识料子,又晓得穿法,难保不是之前见过天界的姑娘,在某个时候,某个地点,无意就学成了…… 想到此处,我的脑子里倒是不由又勾勒出了一幕画面—— “流云纱,是在书中看过的。”云川平静的启唇,淡然道:“至于为何晓得穿法,这个我本也不知道,是我猜的,没想到就猜中了。” “猜……”这个说法有些勉强啊! 云川像是瞧出了我的心思,握拳遮在唇角,掩饰的轻咳了声:“小九,我记得我同你说过,之前在鬼市,我是卖艺……你不也时常说,觉得我比你聪明么?不过是件衣物罢了,还是能应付的来的。” “唔。”如今的解释,勉强有几分可信度。 尚未来得及想旁的,阁外便传来了小丫鬟的禀报声:“判官大人,卯时了,该去判官殿了。” 卯时?啊对了,卯时我是该去判官殿那边办公务了来着。回首与云川歉意道:“都怪我,方才折腾太久了,都忘记了今天还要去判官殿办公事,连早膳的时辰都耽搁了。你先自己吃饭啊,我这就该过去了。” “小九。”男人的手及时抓住了我,我顿下步子抬眸看他:“啊?” 他淡淡勾唇,目光深邃,轻轻与我道:“不如我同你一起去,你不是,想让我陪你么?” 我愣了一愣,“可是,你还没有吃早饭,而且我昨日也未顾得上给你择选出个好职位让你先顶上,你若是想同我一起过去,那便明日吧。” “无妨,今日就行,只要能陪在你身边,什么身份都不重要。” 我望着他哑然,左右他决定的事情也拗不动他,既如此,让他陪着我一起去倒也好。手反握住他的大掌,“好,那我们就一起过去,午饭我们就留在判官殿吃,今日是我第一天规规矩矩按冥界的流程前去判官殿处理公务,阴律司已经好些天没有开门办公事了,大抵清闲不了多久,牛头马面便该将人间的魂魄送往判官殿了,到时候便得忙活一整天。” “好。” 判官殿已经门庭冷落了整整五个月,往日该送往阴律司的魂魄皆是被其他三司给分了去审判,当下我上任了,阴律司还是得摆出自家的威风来。 我与云川一道儿进了判官殿,彼时的判官殿两侧已经立满了威武、肃静、公正、回避等字样的红色仪仗牌,判官宝座也被人擦得噌亮,桌案上放着笔墨纸砚及令牌等物,正堂正大光明的牌匾下被悬换上了一副青天白日的镇堂图,甫一看过去,当真和人间的知府衙门颇为相似。 “花花你来了,看看这判官府被我等改造的如何?有没有眼前一亮的感觉?”杜明一瞧见我就冲了上来,拉我去看他们的功绩。 我仔细端详了阵,指着正堂后的那副画道:“我觉得你画一头狮子上去,远不如把谛听画上去来得威武。” 杜明抖了抖唇角,甚是为难的拧眉道:“这个……我等怎敢亵渎谛听大人圣颜?”压低嗓音猫过来同我偷偷耳语:“其实呢,我们也想过要画麒麟,只不过听说前几百年里咱们谛听上君同西海的麒麟兽赌钱赌输了,从那后但凡见到与麒麟有一丝关系的东西,都会上去一拳给砸了,我等唯恐谛听上君听闻阴律司有麒麟图会一怒之下过来拆了判官殿,所以就没敢将麒麟印上去……” 我摸摸下巴:“但我听说,狮子也和麒麟兽有些亲戚关系,况且你这狮子长得如此像麒麟,还是难保他不会拆殿。” “是么!”杜明惊讶,亦是朝着正堂那副画看了过去,自我怀疑道:“花花这样一说,倒还真是有些相像……” 几位阴差故友彼时也从判官殿外走了进来,见我已在堂中同杜明讨论那副狮子图,便手提兵器上前来,拱手一礼:“判官大人。” 我挥了挥手,“不必多礼,我不是说过么,私底下无须同我行礼叩拜,怪不习惯的。”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是。” 两名阴差直起腰身,目光落在被我冷落一畔的云川身上,稍有疑惑:“这位是……” 我这才想起了自己只顾看狮子图却将云川丢下的事情,忙是重回到云川身边,一本正经的同他们介绍道:“这位是云川,我的……好友。我准备先将他提到判官殿做事,对了,咱们判官殿还有什么职位空缺着的么?我看看能不能将他给填补上去。” 堂中三人面面相觑,表示不大清楚。 “阴律司还有司文掌案阴官一职空缺,判官大人若是想给云公子在阴律司找个事情做,不如就让其填补掌案阴官的职位,如此,即可随时守在大人身侧,又可替大人代掌公务。” 来人步伐稳重的走进了大殿,我与众人循着声音来源瞧过去,只见一身着墨色官袍,手握冷剑的男人出现在眼前。见他前来,那三名阴差拱手朝他一礼:“统领大人。” 我欣然道:“司文掌案阴官,是啊,我何须大费周章去寻名册,直接将你封为司文掌墨阴官便好了。”昂头看云川,我同他解释:“这个职位很清闲的,除非是我给你找事干,不然旁人谁都不能使唤你。就像子邺阴官那样,平时帮我看看折子拿拿主意便够了,余下的事情你便可使唤别人做。我爷爷去了西天后,连身畔的掌墨阴官也一并带走了,所以现在掌墨阴官的职位也在空着,你补上去正好。” 云川没什么意见,眼角弯出了一点笑意:“我一个皮糙肉厚的男人,什么都做的来。当然,能时刻留在你身边,自然是最好。” 堂上众人听其如此说,便纷纷抱拳俯身一礼:“恭喜云大人,属下见过云大人。” “你啊。”我毫不见外的给他拂去肩头一片飞絮,含笑道:“说法是如此,但你身子不好,将你留在身边,我才放心啊。”指腹在他肩上摩挲,我转身又同其他人嘱咐道:“你们以后谁也不许欺负云川,若是让我发现你们欺负他,我一定会找你们拼命的!” “属下谨记。” 搭在他肩上的手忽被他握住了手腕,他亲昵靠近我一些,有意将唇贴在我耳畔,用着只有他我二人的声音道:“拼命?小九,你这样,会让他们乱想的。” “嗯?”脑袋含糊还没反应过来,他便当着众目睽睽下,很是不要脸的垂首在我侧容上亲了下…… 后来,我听到了一阵复一阵的咳嗽声,且这咳嗽声不但殿内有,殿外的似乎更多,此起彼伏,一声比一声热闹…… 心慌的推开云川,我心头狠狠一颤,激动的差些没腿软一头栽下去。“你、你……我!”捂着脸上他亲过的方寸之地,我难以启齿的用眼神控诉他,他见我这模样,却是没忍住的轻笑出声。 目光扫过殿外早己集结成群的阴差们,我有种想要钻地缝的冲动。关键时刻还是绛璃大人出面打破了我的尴尬处境。 绛璃大人行向前,沉沉咳了两声,挑眉命令道:“都无事可做了么?守在殿外做什么,近日凡间闹瘟疫,尔等不可大意,免得有妖魔趁着瘟疫之际生出乱子,破坏了阴阳秩序,尔等还需谨慎才是。” 殿外众阴差连忙收起了窃笑的模样,正色齐齐拱手道了句:“是,谨遵统领指示。” 为首的阴差大壮走上前一步,恭敬禀告:“启禀判官大人,司徒判官已命人将新划分的辖区勾魂索魄图送了过来,请大人观摩。” 往侧退半步,身后两名阴差上前,将一张半人高的地域图展示在我眼前,图上山川水域皆观之渺小,细细端详,乃是整个人间。阴差大壮在旁解析道:“这一次,咱们阴律司的辖区增长了两个国家,从东荒到西荒,拢共十一个国家,东起东海,西起西海,中间这一块,便是咱们所掌管的地盘。” 他用木棍在地图上划出方位来,我看的惊讶,当下凡间三十六大国,我们阴律司便要单独掌管十一个,且还不加上周边小国与蛮夷之地,地域之广之大,确实令人匪夷所思。原本那九国便已经让人应接不暇了,如今又加两个,我有些怀疑咱们阴律司的人手够不够…… “这么多国家,咱们阴律司,能不能拿得下?”我问。 绛璃大人在旁淡淡道:“阴律司有阴兵五万,相对来说,是有些少了,加之现在人间瘟疫横行,实在难以腾出空手。但赏善罚恶两司平日里工作量最大,实也是无力掌管九国,四司中咱们阴律司相比来言,是最轻松的。此次司徒判官如此分配,也是合宜的。” 算来也是,查察司负责查人生前可有为非作歹,积修功德,而赏善罚恶两司,一门掌赏一门章罚,到了阴律司这里就是按着之前三司给出结论再相对将其丢进十八层地狱,或者判其来世阳寿记载,命数几何,到了轮回殿,又有沉钰上君接头做主,阴律司较之其他三司,确实闲的没事干。 “但十一个大国,难免多了些……不如去同忘川府商量商量,先借些人过来用用,等瘟疫过去了,咱们再把人还回去?”我扭头同绛璃商议,殿外的大壮又及时回禀道:“司徒判官命属下给大人带了话,司徒判官念及人间正是大灾之年,恐阴律司一时人手不够,无法及时勾魂索魄,便允了大人可去忘川府调集新择选的鬼差两万,以此来维系阴律司正常运转。” “两万啊。”我略激动:“甚好甚好,等你们有空了,就立马去忘川府将人给带过来。至于分配图的事情,我也看过了,此事就交给牛头马面两位阴帅去办。旁的也无事了,你们……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 “遵命。”一众阴差垂首退下,绛璃从袖子中取出了一份折子,转交给了我:“这是大功曹整理的名册,记载了这几个月以来所有鬼魂的安置审判,大人过目。” 第八十五章 不如亲回来 我拧眉接了东西,翻开一看,全是密密麻麻的墨字,看的人脑袋疼。折子塞进袖中,我敷衍道:“那个,我赶明儿看好了再同他们说。眼下也无事了,你也去歇着吧,看这个时辰,大约过不了多久前面罚恶司就要送鬼魂来了,我正好去办点私事。” “是,那属下告退。” 送走了一众熟人,我这才有功夫去修理云川,一把拽住了他的胳膊,大步将他往后殿带。 气势十足的将云川摁到了墙上,我拧着眉头不悦道:“当着我的下属面调戏我,你很是胆大嘛!你下次再这样,我就把你关进判官府,不带你出来了!” 面对气势汹汹的我,他反而更潇洒自在了,散逸的倚在墙上,抬指为我理了理鬓角的发,“小九,可有人告诉过你,你生气的样子,很是可爱?” “可爱?”我摸了摸自己的脸蛋,蹙眉不解,有意要与他唱反调,就不生气给他看。勉强换了个表情,我瞪大了眼睛,“这样,还可爱不?” 他忍俊不禁,笑声若清水潺潺流过一渠小溪,指腹又滑过我的脑门,顺带撩开我额前碎发,“小九,你不喜欢我夸你可爱么?” 我果断道:“不喜欢。” 他饶有兴致的问:“为什么?” “因为在我的字典里,可爱是来夸赞弱者的,你看我好歹也是个上仙,像是弱者么?我哪里弱了?” “哦。”他轻描淡写的点了点头,续又换了个话题:“我觉得小九你今日,很有气势,有判官的样子,我家小九,果真是个奇女子。” 明知他这是故意夸我哄我开心,可我就是喜好吃这一套,自豪的抬了抬下巴:“是吗?我也觉得我今日表现的还好。”视线再次定格在他的身上,我续上方才的旧账:“不过,你休想用几句话就打发我了,说,方才的账该怎么算!” “嗯……”他佯装沉思,“亲都亲了,也收不回了,不如,你再亲回来?” “亲、亲回来?” 他英俊的面孔凑近我些,“嗯,不过,我觉得小九你大抵会害怕。” 我呛住:“我怕……怕什么?” 他拿住我的肩膀,挑眉笑意浅浅道:“你怕亲我,你从来,都没有主动亲过我,不是么?” “哪有、我明明上次,上次……”难以启齿的嗫嚅,他厚颜无耻的争辩:“有么?反正我不记得。” “真的有!”我急的拧袖子,他眼里有光,“除非,你再亲我一下,这次我定会记住。” “不。”我当即拒绝,软硬不吃想要转身就逃,步子刚迈出去两步,便听身后的他嗓音压抑道:“小九,你真的不在乎我么……若我离开,你可会有半分不舍。” 苍天啊,又拿这招对付我,我上辈子铁定是欠他的! 恹恹的收回步子,我化作一阵风扫到他面前,二话没说圈住他的脖子,壮着胆子想也没想便将唇贴到他唇上……唇边能感觉到他在微笑,之后身体被他护在怀中,汩汩暖意顺着唇齿蔓延进舌根,男人身体的温度犹如一泉温水氤氲,混着全身血液,缓缓漫入心潮…… 被迫与他缠绵了大半晌,待他肯松开我时,我才顺势一把推开了他,扯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与他威胁道:“下次再敢动不动就说离开,老娘废了你!” 他不怒反笑,顺从的点了点头:“好。” 一抹嘴巴,我心有余颤的惶然转身,本想逃离这个令人心潮上涌的地方,哪只一转身竟撞见了四双诧异激动的眼睛。 我又是一愣,待看清那四人后,脸又腾地一下红了,不等他们缓过神来向我请安问好,便心虚的踩风逃了出去。 原地徒留那四张皱纹密布的老脸,怔了片刻,才见云川慢悠悠的走近,轻飘飘的道:“勿要见怪,拙妻比较胆小。” 那四人本还是不明状况,忽一听拙妻二字,顿时拨云见日的恍然大悟,“失礼失礼,失敬失敬。” 头天上任便闹出了与云川的绯闻,我大约已经猜到了明日冥府的新话题是什么了…… 判官殿素日的工作无非是勾魂索魄,审判亡魂。而身为判官大人,勾魂索魄自然无须我管着,审判亡魂也有四位功曹扛着,我要做的事情,就唯有在殿上旁听,顺便撑撑场面了。 审判魂魄这种事,四司向来是各司其职,但凡入了黄泉的鬼魂都难免要来四位判官面前晃一晃,前面的查察与赏善罚恶早已将这些魂魄的底细给打探清楚了,到了阴律司,也就只需翻翻律法,让他们各得其所了。 “册上记载,尔生前多挑弄是非,口出祸根,且间接害死邻家三十余口,嚼弄舌根搬弄是非,罪无可赦,应判下拔舌地狱,受罚三十年,三十年后再入轮回,转世投胎。” 大功曹一句判下,余下那三位又齐齐盯我,我颓累的从木桶里取出一道令箭,丢了出去,接着便是阴差上殿,将那舌灿莲花喋喋不休的女鬼给强行压了下去。 “尔在人间不尊父母,不善待妻儿,为了功名利禄抛弃妻子,杀人夺财,更为掩饰罪行害人母子一尸两命,判入铁树地狱,受罚十年。” “允。”我托着脑袋,执起一根令箭往堂下一丢,哐当一声。 “尔生前不思上天有好生之德,竟为一丝愁事而割腕自杀,打入枉死地狱,受罚两年!”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允。” “尔为人时勾结奸人杀害亲夫,且为保自身利益,毒死旁人腹中尚未成型的孩子,其罪滔天不可恕,判入冰山地狱,受刑……五十年!” 听了半个时辰有些打瞌睡,我根本没听清楚个所以然,执起令箭便准备丢下去。 “小九。”身畔的云川忽攥住了我的手腕,我神思回位,透得五分清醒,仔细将方才过耳的话再掂量一遍,令箭一收,重新丢进了木桶里,侧首问大功曹:“受刑五十年?按照冥律,她杀害亲夫与未成形的孩子是罪恶滔天,可也顶多该判二十年,为何,要判五十年?” 也许这女子的生前业障是深重了些,但杀人三十口的才判三十年,她这手上两条人命竟要判五十年……是有些说不过去。且冥界地狱刑法残酷,普通鬼魂判个十年便算狠得了,若真的判五十年,到最后恐怕熬不到出狱就要魂飞魄散了…… “判官大人容禀,奴家并非是十恶不赦之人,奴家杀害亲夫,是不得已而为之啊,那杀猪的对奴家每日又打又骂,将奴家看做畜生,奴家也是失手,才酿成了大错……”堂下披头散发的女子忽然哭了起来,潸然哽咽道:“至于奴家害了夫人的孩子,是奴家错了,奴家是真心悔改。奴家在阳间时便已有了悔意,每逢清明中元都必要给那孩子焚香烧纸钱,奴家真心悔过,求判官大人开恩啊判官大人。” 这种情况就更不能判的过重了。我挥袖翻开册子记载,见她所言着实不假,余光瞥了眼垂首不言的大功曹,再扫过各有所思的余下三位,合上册子定神道:“尔悔过是真,但伤及人命也不可恕,冥界乃公正之地,犯了错便要承担其后果。念尔已有悔意,且是心诚,本官酌情而判,判尔冰山地狱受刑十八年。” 令箭落地,那女鬼仍有辩解之言,但不及她开口,便有两名阴差飒飒上殿,领了令箭将其给拖出了判官神殿。 我重坐回木椅上,理了理袖子假装什么事也未发生,挥手示意阴差带下一个上来。鬼魂入殿,可那大功曹却不敢再言语了,我轻咳了声提醒道:“大功曹继续审判吧,余下这几十名鬼魂还望大功曹多加劳心,本官忽想起一件事,暂先离殿片刻,几位功曹自便。” 四位功曹起身,动作一致的朝我拜了拜,“恭送判官大人。” 我起身迈下了丹陛,行前特意用眼神示意云川跟我来,云川看懂了我的意思,亦不着痕迹的随了我走。彼时那判官大殿便只剩下了四目相对,面面相觑的几位功曹了,见我进了内殿后,大功曹才轻咳了声恢复正色继续审判:“尔在人间阳寿已尽却留念凡尘不肯投胎……” 这个时辰出了判官殿,绛璃大人的一门手下们也皆是从人间赶了回来,此时正齐刷刷聚在判官殿右侧的摩梭树下等着我们。见我和云川现了身,一众鬼差满是欣喜的迎了上来,眉眼俱笑的与我们道:“花花,云公子,你们总算是出来了,我们都等了你们好些时辰了。今日人间鬼魂出奇的少,咱们回来的比往前早了两刻钟,原以为你这位判官大人会比咱们完工的早,谁晓得来了一看,殿内还在审判,殿外还排了很长的队伍。本以为你还要几个时辰方能解决,我们就特意让小六子与大壮小虎他们先去百香楼包场子了,这样等你出来就可以直接去了。不过既是早到了,那咱们现在就启程吧,百香楼那个地方最近生意出奇的好,去迟了可是抢不到好位置。” “是啊,听说今日查察司的鸿运门也有鬼差前去订场子聚会,小虎他们胆儿小,万一被人欺负了岂不是丢咱们迎善门的脸。” 我赞同点头道:“那好,咱们现在便启程去吧。”习惯性的伸手拉云川,却因这一拉,平白让身畔的阴差们都激动了起来。 “嗷呦~咱们的花花和云大人,这是……” “这不明摆着呢,对上眼了呗!” “啧啧,郎才女貌,甚是般配啊!” “那咱们以后是不是该改口了?” 众口一时聒噪了起来,我察觉到了自己的动作,很是羞涩的想撒手不负责。但奈何终归还是晚了一步,云川那厢现已牢牢将我攥住,根本不容我挣扎半分。 我着急开口解释:“你们别误会啊,我,我和云川只是朋友,朋友……” 众人根本不听我言语,像是提前商量好一般,先罗列整齐,再规规矩矩的抱拳朝云川一礼:“属下等,见过驸马爷!” 声势滔天,掷地有声。 我顿时哑了,驸马爷都叫了,看来是没希望将他们的观念给掰回来了…… 云川那厢是铁打脸皮厚,听众人这般一称,厚颜无耻的颔首满意道:“诸位多礼了。” 我:“……” 见罢了礼,一众阴差又热闹的围了上来,先是研究了半天我们是如何认识的,又研究了半晌我们之间到底是谁先追谁的,后半截开始一个劲儿的忽悠云川,好让云川这位驸马爷请客。 一路上纷纷攘攘好不热闹,说到请客上头时,云川开始用眼神像我求救,而我却大摇大摆不理会他,假装没看见…… “花花,你看驸马爷他好小气,为了省一顿饭的银子竟然说和你没关系,你是不是该教训教训他?” “是啊花花,驸马爷这样可不行,对老婆不能吝啬,对老婆的兄弟可是更不能吝啬的!” 几人开始折腾我,我头大的揉揉眉心:“云川他……的确身无分文,他的家产现如今多都藏在我手中,请吃饭这件事,确实……不过你们可以,同他商量商量,若是他同意,我可以先将他这个月的俸禄预支出来让他请你们吃酒!” 几人眼前泛光,屁颠儿去同云川商量去了。 第八十六章 到底是不是喜欢 “小九,你这样,可是有意的?”他方一听见这馊主意是我出的,便立马前来同我理论。我嘚瑟的朝他扯出一抹笑,拍了拍他的胸脯,报复道:“就是有意的,驸马爷,你呢,一定要给个说法才成。您看咱们大家都在等着你回话呢,你可不要扫了大家的兴呦。” 小样儿,你以为冥府的驸马如此好当,十殿里哪个驸马没有经历过一次倾家荡产?咱们冥界民风淳朴,对于请喝酒请吃饭这种事可是十分热衷的,久而久之冥界便有了规矩,谁家有喜事就一定要摆上酒席庆祝个三天三夜,按着我们判官殿二十万阴兵的数目来算,请上三天三夜,恐怕要消耗掉十几辆马车的银票。 十几辆马车……啧啧,就算云川在冥界给我做一辈子的掌案阴官,也攒不了这么多的银票。 我满心欢喜的蹦跳向前,然只蹦跶了两步,身子便陡然一轻,被某人拦腰给抱进了怀中,且还潇洒的搂着我转了一圈。 头顶上的嗓音富有磁性道:“不过是一顿饭罢了,待我迎娶小九之日,必许冥界百里红妆。” “百里红妆……” 我听见了四周的惊呼声,眸光诧异的对上云川的眼睛……可他的眼睛此时仿佛在告诉我,他方才说的话,乃是认真的,并非是说说而已…… “放我下来。”我在他怀中沉吟,他目光如炬的看着我,眼底的炙热仿若能蔓延至我心底,眉眼带笑的与我道:“记住了,这个承诺,以后一定要来找我兑换。” “你……”想说不信他,可不知为何,我的心底却是坚信的。别过头去不看他:“你又说胡话了,快放我下来。” 他墨眉上挑,眼中的光甚是柔和,柔柔道:“等到了百香楼,我再放你下来,左右我也不是第一次抱你,你也不是第一次这样被我抱。” “云川你……”话至嘴边,却不知如何表达。 这一连串的大戏看得身后阴差们目瞪口呆,一个两个楞回了神后,皆是开始讨论届时该出多少份子钱的问题了…… 我知晓他这样抱着我是怕我走的太久牵动了身上的伤口,他素来最体贴关心人,有时候不是不在意,而是换了个方法去表达罢了。其实,从在人间开始我便慢慢清楚了自己对他的心,只是这种事情,对于一个女子来说,先开口总是会显得不矜持。而我每次当着别人的面否认我二人关系时所说的那些话,也皆不是真话。喜欢他,定是有的,只是我如今还不确定,自己对他到底是不是爱,他对我,到底是不是爱…… 杜明说的不错,百香楼这几日的生意确然是好的没话说,当下还不算太晚,这百香楼上上下下便挤满了人,连楼梯也是来往拥挤的很。加之今日两门阴差皆要在此办聚会,二楼三楼的包厢几乎已经人满为患了。 按着之前的规矩,小虎他们应该定的还是二楼的九天贵宾间。我提起衣摆先上了楼梯,身后紧紧跟随着同门的兄弟们,楼梯才上了一半,便听自梯子那一头传来一道酣醉含糊的声音:“绛璃那王八蛋算什么东西,竟敢和老子抢?若不是看在今日兄弟们心情好的份上,老子早拔剑削他了!啊呸,仗着阴律司判官器重,连老子也敢顶撞了!好啊,老子明日就去阴律司参他,他别以为老子不知道,这两年他频频出入人间是为什么,不就是在人间养了个小情人么!哈哈,堂堂冥界阴差统领,竟和一个凡人苟且,暗度陈仓,不知那个女判官知道后,会怎么惩罚他。” 循声望过去,原是个喝醉酒的阴差,看其装扮,也是个统领级别的。那统领彼时正提着酒壶摇摇摆摆的下楼梯,同身后两个小喽啰继续道:“我就说嘛,歹竹出不了好笋,那绛璃就是个山野妖孽,成不了什么气候。当年我二人一同求拜在阴律司门下,可那钟判官,偏偏看中了他!你说,我祖上三辈好歹都是冥界的官儿,钟判官怎就老眼昏花看中了一个没有家教的山野妖怪?还封了他为统领,啊呸,他能带出什么好东西,上梁不正下梁歪,他那迎善门就没一个好东西!” “哗——” 是拔剑的声音。我侧过容颜,余光瞥见了众人手里亟待出鞘的一截明晃晃刀刃,沉声低斥道:“不可胡作非为,收下!” 众人不甘心,但却无一不敢不从,悄然又收了刀刃。 那统领身后两名小厮也附和着道:“是啊,哪有咱们统领大人威武英明,他们啊,就是一群无所作为的狗熊!” “统领大人消消气,咱们啊,不和他们一般见识。” 提着酒壶的男人昂头猛灌了一口,踉踉跄跄的下楼,与我们越离越近。忽有一个台阶踩空,那人顿时重心不稳,从楼上头直接团成一团滚了下来。眼见就要与楼半途的我撞上来,大虎挺身而出,健壮的身体往我眼前一挡,只听砰的一声,那男人撞趴在大虎的肥硕双腿上。 尾随其后的两名小厮慌慌张张的下来扶他,男人经这一撞有些头晕眼花翻白眼,勉强站起身,昂头一瞧眼前是名鬼差,当即便耀武扬威了起来:“呦,是迎善门的兄弟啊。”语气一凝,他变脸叱责道:“大胆,竟然敢冲撞本统领!我看你是活的不耐烦了,来人啊,将他给我拉下去重打三十大板!”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这……”两名小厮这回脑子清楚的很,晓得自家主子犯迷糊,只敢答应却不敢行动。 我皱眉好笑的松了口气,站在大虎身后平静开口:“统领大人当真是好威风,连我阴律司的人,都敢动。看来陆爷爷平日里当真是太器重你了,所以才惯得统领大人你,越来越目中无人了。” 大虎应景的身子往旁侧一挪,闪出我的身影来。那男人起初还是一副轻狂样,但昂头倏然瞧见我的容颜后,体中的酒意瞬间醒了一半,惶恐的单膝跪下不敢多言:“花判官大人。” 我扯出两分笑意,凑近他一步:“你的事,今儿日子好,我就暂且不追究。明日……是你自己同陆爷爷领罚,还是本官替你去说?” 那人浑然一个冷战,连咽了两口口水,声音打抖道:“属下、属下自己去领。” “好。”我昂首肃然道:“这次,就当是给你个教训,下次我若是再听见你在背后乱嚼我阴律司的舌根子,我必让你也尝尝被红莲圣火焚烧的滋味。你可记住了?” “是……属下谨记。” 我拂袖一挥,大度道:“下去吧。” “是、是。”男人这才敢囫囵爬起身子,落荒而逃。 我回首扫了眼众人暗中窃喜的模样,叹了口气嘱咐道:“此事,便不要告知绛璃了,免得他糟心。” “遵命。” 绛璃是个有本事的鬼差,之前便很受爷爷器重,但因此也为他招引来了不少麻烦。幼时爷爷便常同我说起树大招风这个道理,彼时我尚不明白其中真谛,如今方晓得,此话用在绛璃的身上恰到好处。原来,不管是在冥界还是人间,这个道理都是通用的。 绛璃手底下的鬼差个个都是钟情之人,至于这个钟情,自不是用在男女之情上的那种,若换种说法,便是极为严重的强迫症。譬如每次迎善门的鬼差前来喝酒聚会,都会择在二楼的九天贵宾间,起初只是因为大壮喜欢房间中陈放的一束牡丹花,后来一来二往,鬼差们便也习惯了里面的气息与陈设,不愿再换上别的房间吃饭了。久而久之,这九天贵宾间就成了迎善门鬼差的专属。鬼差们一有想法要来吃酒,就立马派人提前将房间给定下来,这样就免了和旁人争执的麻烦了。 至于今儿那鸿运门的统领来抢,乃是纯属想来找迎善门鬼差不痛快。听说绛璃和那鸿运门的阴差统领当年是一同参加冥界阴差择选的,亦是一同报在了爷爷的门下,可惜当初爷爷看不上他,择选了彼时身为桃花妖的绛璃进殿。自那后,这两门统领便算是结下梁子了。绛璃办事牢靠受爷爷器重,一路升官到阴差统领的职位,而那人也在前十几年才被陆判爷爷给提为统领,且还是看在他身为功曹爷的老爹面子上方提的。 “你们若是再不来,咱们的统领大人可真的就要先与人亮剑过招了。今日出门未看黄历,竟遇见了鸿运门那群龟儿子。这九天贵宾间本就是咱们先定下的,可那厢竟然敢翻脸同我们抢。我们一众兄弟差些没拔剑与那龟儿子大干一场了,到末了还是统领大人来的及时,三言两语便将那龟儿子统领给打发走了。这不,咱们将将才划清界线,二楼都是咱们迎善门的,三楼与四楼是他们鸿运门的。今日咱们来的兄弟也不少,大致清点了一下,有一百多个人,正好这二楼几个房间也够,咱们这一桌啊是三十人,本不是那么多的,可兄弟们偏是要挤过来一起恭喜咱们的花花,都是素日里要好的弟兄,今儿就委屈花花同我们挤一挤了。” 大壮那厮搬了一坛子酒,往每人的手边都满上一碗,来回绕了一大圈,待回来时才发现坛子里的酒已空了大半。 我望着眼前一满碗酒有些发憷,正犹豫着如何拒绝,却不想身畔的大虎却像是猜到我要说什么般,先一步开口憨笑道:“今日是咱们这一门重聚之日,也是为了恭贺花花新官上任特意摆的酒席。晓得花花你不喝酒,但这种大喜的日子,你可不能扫我们的兴啊!再说,你这不是已经有了家眷么?等会儿他的酒你也帮他喝了,若你醉了,就让驸马爷将你扛回去。” 我呆了一呆,可怜巴巴的抬头瞧了眼云川,提袖有意遮住声音同大虎低低道:“别啊,我这体重,怕是云川扛不动我……” 大虎眨眨眼睛,略为疑惑:“扛不动?” 还要同大虎解释来着,但话未出口,却有一只胳膊将我拦腰搂了过去,墨衣人轻眯着凤眸,唇角揄笑道:“小九是觉得,我体力不行么?” “啊?”此一问,我颇有些愣,悄悄张动爪子,想推一推,但没推动他。咽了口口水,我讪笑道:“没、没,你体力怎么会不好么,你最有力气,最健壮了……” 一句话说出口,忽又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劲…… 众人本在喧哗嘈杂,当下却是因为我一句话安静了下来,又来一回目瞪口呆…… 我连连打寒战,往云川的怀中心虚地躲了躲,声音细若蚊蝇的问:“我,是不是说错了什么话。” 云川姿态暧昧的将下颌埋在我肩头,笑容邪魅:“没,你什么话也没说错,是他们想多了而已。” “想多了……” 终有一人十分仗义的打破了沉寂,那名唤柳无道的阴差端起酒碗笑色明媚的对我道:“今儿不但要恭喜花花,还要恭喜咱们的驸马爷,不知驸马爷可愿赏脸来与我们兄弟喝上一杯。” 立即有人附和:“是啊,驸马爷可是咱们兄弟最敬重的人,喝上一杯……啊一碗,应该是无碍的,就当是咱们交个朋友!” “驸马爷,这碗一定要喝,可不能怯场呦。” 说话间众人已经将酒碗端了起来,云川慢条斯理的将胳膊从我腰上拿下去,抬起广袖便端起一满碗的酒水,好脾气的温润道:“这是自然。” 端酒要灌,好在我眼疾手快,趁碗边还未挨到他的唇时,一把从他手里夺过酒水,“你忘记了么,你在吃药,是不能挨酒水的!” 一扫众人脸上的失望之色,我大义凛然,“这碗,我替你和兄弟们喝!” 不等他人做反应,我便站直身昂头几口灌下,咕噜咕噜喝了个干净。 第八十七章 醉酒 诸位兄弟人人看的瞠目结舌,互相对视了一眼,用着低不可察的声音盘问道:“是谁说花花喝酒不行来着?” 眼见着我已把一碗灌完,场上的男人们不愿在气势上输给我,皆是两口灌了下去,一抹嘴巴再吼一声:“继续上酒!” 我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云川面带担忧,递了盏热茶给我,“可能受得住?” 我推开了热茶,凑近云川些,与他耳语道:“你不用担心,我不是不会喝酒,那只是骗骗他们而已,我自幼可是练过的!小时候谛听总是带我去酒坊蹭酒喝,那时我比他还厉害,一顿能灌上几十坛子的酒。只不过后来我去了泰山拜师学艺,戒了两万多年的酒,所以功力有些下降了而已。” 他拧眉端睨我,不太相信的问道:“那日在风月楼,你喝了多少?” 风月楼……我脸红,支支吾吾道:“我,我不记得了,反正我记得最后他们都被我灌趴下了……”目光对上他的明眸,我唯唯诺诺的呢喃,“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吐你身上的,那时候是我回冥界第一次喝酒,暂时还有些不适应,我发誓,这次我一定不把酒水吐你身上了,绝对不了!” 和云川相处这么多时日,我还是晓得云川有点洁癖的。只不过每次我弄脏他的袍子,他都纵容不追究罢了。依书上所说,云川这种行为已经可以称为溺爱了。毕竟对于有洁癖的人来说,一星点的污秽便已是底线,更何况大片大片的…… “你该知道,我担心的不是这件事,而是你喝了太多酒,会不会不舒服。” 我垂首,拿起他的袖子,观赏他袖口的两片银色花纹,“不会,我承受力其实很强的,就算是喝上满满一坛子,也未必会难受,只不过……大抵会闹瞌睡。” 他任我玩着他的袖子,温润如玉道:“这个,不担心。” 方才那一碗喝完,大壮立马又添上一碗,一碗刚满,小六子就凑了上来,捧着酒水可怜兮兮道:“花花,你上次还欠我一碗酒呢,我们平日里最要好,这酒你须得喝。” 小六子的酒,确实要喝,好歹他也是我来冥府认识的第一个兄弟。 “来!”我豪情万丈的端起酒,灌得满腹。 一碗酒喝完才算休,可小六子转眼又捧了一碗,这次将目标挪到云川身上,依旧是楚楚动人的小表情,软软唤一句:“驸马爷……” 晓得他的意思,我端起云川的那碗,自行往小六子的碗上碰了一下,“来,喝!” 小六子这才心满意足。 众人此时又齐齐起身,由着绛璃大人带头,端起碗:“属下等,恭贺大人走马上任。” “来,干了!”我心情大好的猛灌一碗,一碗罢,众人又掉头恭喜云川,于是我又灌了一碗。 灌来灌去,忽觉这场上就数我喝的多。 绛璃大人终于发了话,要先吃菜再喝酒,免得承受不住。我觉得此话甚是合我心意,拿起了筷子便毫不客气的给云川夹了块红烧肉。云川望着碗中的红烧肉有些为难,我乖乖凑到他身畔,“你最近需要多补补,多吃些,好养身子。” 云川看我的眼神还是透着委屈,我想起了以前在人间时他便不喜欢吃油腻,这样给他吃红烧肉,是为难他了。拿起筷子趴到他碗边,我将肥肉那部分给剔了出来夹进自己碗中,“你吃掉剩下了这一半瘦肉便好,吃完了我给你盛汤喝。” “嗯。” 他勉强下了筷子,优雅的吃掉了剩下半块瘦肉。我又起身给他盛了一碗鸡汤,顺便挑出了几块鸡肉一并放进去,看着他一定要喝完才罢休。 席间难免有人要讲八卦,恰好今日有一阴差在殿中当值,便提起了大功曹错判的那桩案子。 “诸位有所不知,这大功曹啊,上辈子活着的时候便和女人有仇。听说大功曹当年有个貌美如花的老婆,大功曹年轻时一心要走仕途,就去京城赶考,恰好考上了头名状元,皇帝看中他的文采。便给了他一个四品官做,让他掌管一方治安。大功曹此人当了官,骨子里的傲气难免更旺盛了些,一次竟然将皇亲国戚给送上了断头台,此举惹怒了当朝王爷,王爷去皇帝面前参了他一本,自那后他就接连遭到贬官。有一回他被贬去了贫瘠之地当县令,当地有个乡绅,为富不仁,他就想为民做主将那搜刮民脂民膏乡绅给废了,谁晓得升堂判案的时候,那乡绅竟当着百姓的面指出他收受贿赂,为官不义,贪污黄金上千两。他当即就恼怒了,为正自身清白自己抄了自己的家。” “然抄家之时,确然抄出了不少黄金白银,大功曹当时气的快晕死过去,几经查证才知道这银两是自己老婆收的,且不仅如此,自己老婆还和乡绅苟且,连老婆肚子里的孩子都不是自己的。大功曹盛怒之下要杀了乡绅和自己老婆,不曾想那两人早已经做了万全准备,他老婆一纸状书将他告去了刑部衙门,诬陷他贪污受贿,草菅人命。且连自己半生攒下来的家产也被老婆给私下转移了,眼见着刑部要拿他问罪,自己老婆又害的自己家破人亡,他彼时一个气急攻心就撞墙撞死了。” “后来啊,冥府念他生前公正无私,且常常与人为善,便将他留在了冥府当了功曹。人间在他死后也为他正了名,在他被贬的地方修建了庙宇供奉,而那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则是改嫁给了乡绅,后来因受不了左邻右舍的言语指责,丢下了未满周岁的孩子,一个人远走他乡,末了无路可走,只有凭借着一张美艳的容颜辗转流落到青楼烟花地,当起了妓女。”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众人听的兴趣盎然,我托着下巴问道:“所以大功曹才会痛恨那种不忠不义,改婚再嫁的女子么?” 杜明换了一坛子酒:“大功曹他在人间的痛苦遭遇全是那女人所害,说不恨怎么可能。听闻当年那女子老死后下了黄泉,与功曹重新相见,瞧功曹在冥界风生水起了,便还想与功曹再续前缘。功曹那时候又怎会再同意,当即便拒绝了。那女子被打入冰山地狱受刑十年后才得转世投胎,虽是这么多年过去了,可那件事一直都是大功曹心中的一个阴影。当下遇见了与他老婆相仿的女子,自然是恨不打一处出。” “由此可见,娶老婆也是有风险的啊!” 听完这些,我忽然有些同情大功曹,端起酒碗再喝上几口,恍恍惚惚时竟听见了一道温柔女声传了过来…… “父君。” 父君,想来是这百香楼又来了什么有头有脸的客人,能被称为父君的,至少是个上君品阶。 没再多留意,我继续灌着酒水,加之有身畔的兄弟接踵来敬酒,我前后拢共灌了许多碗,灌着灌着便神识不清了,后来索性直接躺进了云川的怀中。宴席是何时散的,我不大清楚,只隐约瞧见离席时兄弟们都是醉醺醺的模样。绛璃大人保持清醒问云川:“大人这样,属下有些不放心,不如就让属下送两位大人回去。” “不用了,统领也喝了不少酒,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小九的身边有我在,不会有事的。” 身体被男人揽在怀中,我意识模糊的晃了晃脑袋,精神亢奋的从他怀中挣扎出来。他的手不敢离开我,唯恐我一不小心磕着碰着了,我挣出了他的怀抱,又猛地扑了过去,抱住他的脖子,与他蹭脸撒娇:“阿阙,要抱抱……” 他被我这般热烈亲昵的言语行为给吓住了,双手搭在我背后,身子有些僵。我没空去揣摩他此刻的心思,将头埋在他脖子里继续呢喃:“阿阙,你怎么不抱我了,我有点冷。” “冷?”他不动声色的将外袍脱下披在我肩上,默默搂住我的腰,哄着我道:“九儿,我在抱着你,你还冷不冷?我带你回家好不好?” 我摇头:“不好。” 他柔柔的问:“为什么不好?” 我道:“现在不想动,累……” 他笑,“我抱着你回家好不好?” 我再摇头:“不。” “为何不?” 我从他的怀中探出头,扶着他的胳膊步伐踉跄地往他身后挪,中途还差些被衣摆绊倒,吓得绛璃赶忙上前来扶我一把。我从后抱住了他,与他撒泼撒娇:“你背我。” “背你?”他挑眉,续而单手一撩袍摆,蹲下了身子,“好,我背你。” 我欢喜的凑了上去,他的两只胳膊别到身后,牢牢固定住我的双腿。他背我起了身,我将头埋进他脖子里,乖乖的用脸蹭他:“阿阙,你的身体好暖。” “你喜欢?” “嗯。” “我带你回家。” “好。” 昏昏欲睡的趴在他肩头,我疲累的打了个瞌睡,脑中空白一片,朦胧的眼帘内映出子夜花灯,簌簌落花与一尺青石马道。 “云川……阿阙……” “嗯?” 我搂紧他,贪心的吮吸着他体中淡香,“你的身子,好香,为何你会有体香,而我就没有……” “这个,也许是天生的。” 我痴笑出声:“你在骗我,怎么可能。” “小九。”他忽唤我。 “嗯?”勉强睁开沉重的眼皮,他道:“本座名唤凌阙。” “凌阙?”我七荤八素的打了个哈欠:“好好听的名字。” “你不记得本座了么……” 语气有些沉,我撑着身子往前探了探,灼热的脸蛋贴在他的容颜上,“我记得啊,你是云川,我的云川。” 他的声音更沉了:“看来,还是忘记了。” 我执着的反驳:“没有忘,没有忘,我当然记得你是谁。这辈子都不会忘记。”双手圈在他的脖子上,我乖巧的与他承诺:“不管你变成什么人,你都是我的云川……” 他蓦然沉笑出声,侧首看了眼趴在他肩上的我,勾唇道:“还真是本座的傻丫头。” 一路繁花铺满长道,风声飒飒,落叶悠然。 我在他背后有想要大睡一觉的冲动,意识渐渐朦胧模糊,不觉间我便睡的酣畅。但好梦将将开了个头,我便被两道熟悉的声音给扰醒了。 “三弟这是怎么了?怎么脸红成这样。” 云川淡淡答道:“今日高兴,多喝了两碗酒,怕是醉了。” 马面沉着应道:“是啊,听说今日迎善门那群小娃子们要请三弟吃酒,兴起之时难免会多饮上一些。先带她去房中休息吧,睡一觉便好了。” “嗯。” “慢着。”马面忽拦住了云川,不紧不慢的从身后变出一碗汤药:“先把药喝了。” “……” 耳边传来了门扉推动的吱呀声,屋内自行抖动了两支烛火,身子被轻轻平放在床上,广袖从我背后一截截的轻轻抽出,男人离开的步伐迈出去两步,倏然一阵寂静,男人顿住了动作。 步子既轻又慢,缓缓行来,似踏在我的心间。 第八十八章 同床共枕 不放心的给我再提一提被褥,帮我掖的紧实,萦绕暖意的指尖轻抚过我的眉梢眼角,男人跌宕起伏的胸口压下来,热息扑面,引得人脸颊发烫。软软的唇印在了我的唇畔,温情缱绻令人沉浸,不得自拔。 也是这一吻,我彻底从睡梦中抽出了神思,蓦然睁开眼,搂住他的身子往床内侧一翻,身子与他方位对调,换我压在了他胸膛上。 没去看他的神情如何,我闭上眼睛,拿住了他的手,主动将唇贴在他的唇上,温柔辗转,相融以沫。怯怯的伸出自己的舌,小心翼翼的往他唇边探。他感应到了我的舌在不安分,搂在我的腰上胳膊力度更紧些,放开一切关卡阻挠,容我尽情回应着他的吻…… 被褥被他单手一提,兜头盖在了我二人的身上,我在他怀中上下其手,引得他一次又一次的锁眉。两唇相贴索取了大半晌,我才大发慈悲的放开了他,乏累感布满了全身,我软软的将头撂在他胸膛上。他一个细微的小动作便能引得我心头慌乱,恍惚中唯恐他会弃我而去,两只手臂牢牢困住他,不许他逃走。 “不许走,不要走。” 他将被子往我身上遮紧些,哑着嗓音含笑问我:“为什么不许走?” 我闭着眼睛喃喃道:“我想和你睡在一起,你的身体,好暖。” 他温存的抚了抚我脑袋:“就这么想和我同床共枕么?” 我不反驳,“嗯。” 他笑,“小丫头……” “云川,我喜欢你。”把他搂紧些,免得他逃跑。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嫁给我,嗯?” 我将头枕在他的心跳上,“这个……”脑袋发昏,嗓门有些疼,往他身上再蹭一蹭,“看你表现啊……” 男人的笑声萦绕在耳边,似清泉流过青石小道,润物无声…… 折腾了一整夜,许是因着有人陪伴的原因,我这一夜睡的十分踏实安心。都说酒能壮人胆,看来着实是这个道理,若是换做往常,我即便有拉云川一起睡觉的心,也会碍于脸面乖乖将这个念头给压下心底。但昨夜……我那时候虽然是醉的厉害,可说的话,做的事都不是单纯的撒酒疯胡言乱语,想要他陪我,是真的…… 醒来的这会子我脸红的厉害,云川眼下还未苏醒,我趴在他的怀中不敢乱动,唯恐将他给吵醒了,等他醒来瞧见这一幕会笑话我……毕竟说自己对他没意思的是我,硬拉着他陪睡的,也是我…… 蹑手蹑脚的把他胳膊先从我身上拿下去,再悄悄掀开被子,从他怀中迈下床去。双脚落地,衣摆拢在了地面上,我回首再给他盖好云被,自己则准备偷溜出去,走了一半发现自己鞋子没穿,我又折了回去提鞋子。 转身再准备走,我猫着腰刻意将脚步放的极轻。 “小九。” 倏听这一声唤,吓得我三魂七魄跑了一半,手上一抖鞋子也掉了,陡然转身,正巧撞在了某人的坚硬胸膛上。 “嗷。”我捂着脑门子惨叫,那人向前一步捞住了我的腰,扶稳了我的身子。 “疼了?鞋子都不穿便下了床,等会儿出门,让人瞧见了又该如何编排你了。光着脚走路,不冷么?”屈指在我额前轻轻一敲,他温柔训斥道:“小笨蛋,坐过来我帮你穿鞋子。” “唔。” 我坐回了床上,他蹲下身子给我穿鞋袜,认真的模样让人看了便挪不开眼睛。 “呀,我怎么忘记了,昨日你的药!”我如梦初醒。 他弯起唇角:“已经喝过了。” “啊?” 他拂袖站起身,朝我伸过一只手扶我起来:“你二哥昨日算到你回来的晚,已经替你帮我熬好了,亲眼看着我把药喝的一滴不剩才肯离开的。” “如此啊,果然是二哥对我最好。”匆忙的整理了衣裙,我急道:“快到卯时了,走,我们快去用早膳,一会儿还要赶去判官殿,可不能再耽搁饭点了。” “小九。”他攥住了我的胳膊,明眸中携着浅浅笑意:“今日休沐。” “……” 对了,今日冥界是休沐日,百官可以暂时放一日假,我这个判官当然也在放假的范围中。既然是休沐,那就不用着急忙别的了。 “那你过来,我带你去正厅喝茶。” 拉住他的手便将他往前厅带。前厅的牛头马面今日正好也无事,彼时正和子邺神君钻研下棋之道,棋局下了一半时被我打断,我拉着云川在正位坐下,又挥袖命人端茶上来,亲自给云川倒了一杯,“你尝尝。” 云川颔首,抬起茶盏抿了一口,眉心倏然拧成一团,良久才重新舒展开,唇角勾起一条赏心悦目的弧度,“很好喝。” 我潇洒将茶壶往他面前一放:“那你这几日便就着此茶喝吧,一定要好生喝着,不许浪费了。” 大手搭在我手背上,他目光真挚道:“小九用命换来的东西,我一定会听话好好服用,不让小九担心。” 他,原来知道白灵芝的事情啊……也对,他日前看我满身伤痕毫不惊讶时我便该猜到了。 “这便好。若是觉得茶苦无味,就吃些糖果,呐。”递给他一小包糖果,他眉眼带笑的接下,温柔应了个好。 牛头马面两位大哥自从搬进了我的判官府后就幻化成了普通男子的模样,因嫌弃我幻化的那张脸不大像文雅书生,就特意寻了沉钰上君换了两张俊俏的。而这一换,也充分的证明了一句话:人靠皮囊马靠鞍! 牛头大哥顶着一张邪魅容颜斜倚在漆黑木椅上,眼尾上挑,剑眉飞入鬓,半是调侃的问道:“哎呦,果然是有了夫君就不要大哥了,什么好东西,也不拿来给大哥二哥分享分享。” 我顿时哑了嗓子,咳了声:“大哥,你别胡说,我哪里不要你们了,这不是最近殿中事物忙没顾得上两位兄长么……况且云川喝的乃是药材,很苦很难喝的。当然大哥你们的茶我也准备好了。”抬手击掌,两名身着墨衣的侍女端茶送了上来,拢共三盏,分别罗列在大哥二哥与子邺阴官面前,“此茶乃是阎君陛下新赏的高山流水,放眼整个冥界也只有冥殿与判官府有,入口甘甜,味道极好,是世间难得的佳品。今年人间的城隍拢共送来两箩筐,咱们判官府便有一箩筐,你们若喜欢就尽管喝。”转头与云川嘱咐道:“你现在在用白灵芝,便不要同他们一起喝了,我问过司药,她说药性虽不相冲,但此茶性热,你服用的白灵芝性寒,还是少用为好。” 子邺阴官立在牛头马面两人的茶桌前,甚是激动的支吾道:“连下官,也有茶喝么?可下官只是一个区区看门阴官,怎配和两位阴帅与云大人一同吃茶……” 我不拘小节的旋身在云川旁侧坐下,边给云川添满茶边道:“什么配不配的,进了我判官府就应该一视同仁,让你喝你便喝,左右此后,咱们都是一家人。”说到一家人,我忽想起了昨日的事情,扭头同马面道谢:“多谢二哥昨日帮小弟煎药,若不是二哥,小弟可就要酿成大祸了。” “大祸?”云川凤眸上挑,唇角噙笑。我握拳砸在掌心:“当然是大祸,你的事便是大事。” 云川挑唇,清澈的眸底似迎风绽放了盏盏桃花,灼灼烈烈,两处温情。 马面散逸的挥了挥袖子,“无事无事,都是一家人。你这小丫头平日里便是丢三落四的,索性二哥无事,还能替你收拾几百年烂摊子。”探身去看棋盘上的棋局,斟酌了良久,昂头问云川:“云大人可曾听过双龙阵,这阵法,该如何破?” 我也好奇的看向云川,只听他淡淡答了一句:“置之死地,而后生。”意思虽是模棱两可,但瞧马面那表情,显然是经此一提点,有了醍醐灌顶之醒悟。 那三人凑作一小团继续探讨破阵之法,我正准备唤人过来将正厅内的两瓶菊花给换成新鲜的菩提花来着,一挥手,进来的却不是丫鬟小厮,而是名看守在府门前的阴差侍卫。 “启禀大人,云大人,府外有来客求见。” “来客?”不说名讳,我怎知是哪个来客。不过可以确定的是,来者并非谛听与沉钰。他二人平素进府都是不通禀直接闯的。 那阴差从袖中抽出一册拜帖递上来,“来人说,只要大人看见这份拜帖,便晓得他是谁了。” “这么神秘?”我讶然伸手去接,展开拜帖,甚长的一截宣纸上只寥寥写了一竖字迹,上书:锁魂殿常向晚,携女拜之。 常向晚!我陡然一惊,合上拜帖凝声道:“快去将贵客请进来!” “是!” 见我反应大,云川也走了过来,“来客?是什么重要的人么?” 我展开册子给他看了一眼,他见后亦是沉嗯了声,与我道:“想必是有事寻你,先去看看吧” “好。” 府中的小景皆是昔日沉钰上君殿中的女少君所造,前些时日子邺阴官觉得府中花草与树木的比例失调,就带人去人间扛了几树杏花种上,以仙术渡之,才有了当下满园花开似锦的盛状。 花深处一青衣少女正于花下旋身起舞,风扬起她一身罗纱蹁跹,少女穿着绣花鞋踩在鹅卵石铺成的小道上,昂头看杏花飘曳的模样格外天真烂漫。她这个年岁,在人间,大约可算得上是刚刚及笄,正是一个女子一生中最美好的岁月…… “是我对不起青音,对不起瑶瑶。我欠下她们母女的实在太多了,这一辈子,怕是都还不完了。” 我与云川二人立在上君身畔,与上君一道看那花下少女,轻轻一叹,我唏嘘道:“上君当初与他做交易,便是为了瑶瑶么?她复生了,是真正的活了过来,上君此生,怕是再没什么心愿了吧。” 常上君凄凉扬唇,挑眉沉沉道:“一切的一切,都是我自己所造成的。记得当年,她母亲也曾这般天真烂漫过,常喜欢在本君那锁魂殿的菩提树下看花看叶,这一看,便是几千年。”长叹一声,他眼角凝出了几丝伤情,“很久以前,本君还不晓得什么叫做日久生情,只知道,有她在本君身边的日子,本君很开心。本君与妖族婚约,乃是父母早早定下的,那时候,我父君欠下魔界公主一个人情,我母后便与魔界公主许下承诺,从此两家结为秦晋之好。也正是因为这个婚约,令本君彻底与她再无半点缘分。” 听起来,是个伤怀的故事,我安静的站在原地,等他继续讲下去。 第八十九章 常上君的故事 “她本是青鸾族的一名孤女,母亲本是天族神女,奈何早早羽化,徒留她一人在世间。一个偶然下,本君救了她,将她带回了冥界,此后那数千年,她都从未离开过本君。她生来性子内敛胆怯,不爱与旁人笑。唯有见到本君的时候,她才会朝本君笑颜如初。本君与她朝夕相处了整整三千五百年,直到第三千五百零一年时,本君的叔父劝本君信守承诺迎娶妖族公主,本君应了。她得知这个消息后,竟埋首哭了三天三夜。本君知晓她伤心难受,可本君,却不知如何去劝她,哄她。” “后来几日,本君再没瞧见她。本君大婚之日,她将自己锁在房间中谁也不见,洞房花烛之夜,本君听闻侍女来禀,言她出了事。本君那次是真的慌了,丢下了盖头未掀的新娘,直接去了她的房间。推开门时,本君见她在拿刀子剜自己的血肉,那一幕,当真是吓着了本君。本君心疼的抱住她,哄她宽慰她,第一次为她流了泪。那夜,本君没把持住,与她有了夫妻之实。” “本君迎娶了妖族公主,却与青儿纠缠不清,妖族公主终是发现了端倪,趁着本君不在殿中,带人要去将她剥皮抽筋。她身受妖族公主三百妖鞭,奄奄一息时,幸得身畔侍女相救,化为原形飞离了冥界。本君归来时,她已不见了踪迹。本君盛怒之下打了那恶妇一巴掌,满三界的去寻找青儿,可整整两年,都再没有她一丝消息。直到第三年,本君收到了青鸾族族长的来信,说青儿在本族,且为本君生下了女儿。本君欣喜至极,当下什么也不顾就直奔青鸾族而去……可没想到,本君去晚了。青鸾族的人说,青儿是九死一生逃回青鸾神族的,本就身体极弱元神破裂,可为了腹中的女儿,还是咬牙煎熬了整整两年。直到生下女儿,她彻底没有了力气,才肯闭上眼睛撒手人寰……她说,青儿临死前一直在唤着本君,哭着央求她,想要见本君一面。她没有办法,只好一道折子送呈王宫央求王上,青鸾族王上得知了这个消息后立即便派人来寻了我……可惜,本君还是晚了一步,她走的很痛苦,很绝望……” 耳畔风声徐徐,杏花渐落,我伤怀的侧首看他,“后来呢?” 他苦笑,闭上眼睛道:“后来,本君带走了女儿。青鸾族上君以青儿乃是青鸾族的生灵为名,不允我带走她的遗体。我就只好为她单独造一座冰宫,给她造了神位,日日焚香供奉。本君担忧那毒妇不肯放过瑶瑶,便谎称瑶瑶乃是本君故友的女儿,须暂养在锁魂殿一段时日。她起初没有怀疑,应下了瑶瑶留下的事情,如此过了万年,瑶瑶出落的亭亭玉立,也越来越像她母亲了。终是因着这张脸,让那毒妇有所怀疑。几番暗中查访,她知道了瑶瑶的身份,为了报复本君与青儿,她给瑶瑶下了魔毒。瑶瑶的毒日益猛烈起来,本君不忍让瑶瑶承受这么大的痛苦,就将她封印了起来,希望以沉睡控制魔毒的蔓延……本君原以为,不认瑶瑶,瑶瑶便会平安的生活下去,殊不知这样非但不能保住瑶瑶,还让她失去了太多重要的东西。本君恨自己无能,整整万年,本君甚至连听她唤一声父君的勇气都没有。本君,对不起青儿。” “少君身上的毒,是尊夫人下的?”我错愕问道。 他颔首:“嗯,是她下的,魔毒一入体,若非施毒者亲自解毒,任何人都无力回天。” 果然是最毒妇人心啊,以前在人间便尝闻我小师兄讲过一个故事,说的便是爹爹娶了后娘此类事。故事里的后娘将继女扒光衣服丢在街市上,还将九岁的小姑娘送给采花大盗,最后又把小姑娘卖进了烟花楼子,日日 逼着小姑娘接客,小姑娘仅仅**岁就身怀有孕,因受不了旁人的指指点点与内心的煎熬,小姑娘一个没想开,便跳河自杀了。 当然,这并非是结局,故事到此才算步入高潮,之后讲那小姑娘没死成,遇见了一个江湖高手,高手为她拿去了腹中孩子,收她为徒,小姑娘渐渐长大,精通本门所有高深武功,于是在二十岁的生辰之日,提剑杀去了后娘家,将后娘家中一十三口全部抹脖子砍去了头颅,生生灭了后娘满门。而那姑娘也自知罪孽深重,一生都洗不干净了,这才在报了仇后也抹了脖子,了却自己一条命。 诚然,这是桩由后娘引发的血案。与那小姑娘相比,瑶瑶好在有个疼爱自己的爹爹,多年苦受过,如今也算是拨云见日,重见黎明了。 “那魔毒……”常上君方才提及魔毒一入体,必要施毒者亲手所解方可,但眼前这名少女当下正是活泼康健之态,难道,是上君夫人她良心发现,大发慈悲的放过了瑶瑶少君?不过这个可能,倒是不大。若这样简简单单的便给她解毒了,起初便无须废如此大的功夫去下毒了。更何况,求上君夫人有用,上君便不会冒着魂飞魄散的危险前去人间窃取阳寿与那魔头做交易了。 提及这个问题,常上君意味深长的侧首往云川这边看了一眼,眯起狭长的眸子浅浅道:“魔毒已经清除了……此事,还需多谢一位重要的人。”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是谁……帮瑶瑶解了魔毒?”我倒是很好奇究竟是哪位英雄有这么大的本事。 常上君面色和煦,缓缓言道:“魔毒是她亲手所解,但若无魔君大人相助,本君,怕是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瑶瑶离本君而去……” “魔君?”我低声重复,抬眸再去看常上君:“原来,魔君当真在冥界?那上君你为何,不一开始便去求魔君?想来也是,魔君乃是魔界之主,他若出手相助,莫说一个魔族与妖族混血的公主了,就算是妖君大人也得给几分薄面。” “本君起初并不知晓魔君真身在何处,若知晓,本君定愿放弃一切求他救一救本君的女儿……这些年来,是本君错了。本君居功自傲,目中无人,本是最不待见的人,最终,却给了本君一线生机。” 最不待见的人……一线生机,我有些迷糊,但少顷后我便回味过来了这其中的深意,纵观整个冥界,能知晓魔君真身何处的,也就只有阎君陛下了,我记得常上君被五花大绑带回冥界的时候,阎君大人曾召见过常上君,昔日常上君因阎君大人曾是凡人成神,对于其能够登上大宝继承阎君之位很是不服气,故而这些年来仗着自己乃是冥王殿下的旧部对阎君大人多有顶撞,甚至不将阎君放在眼中。殊不知冥王殿下是何等的睿智,冥王择选出来的冥界之主,必然不是简简单单的人物。自阎君陛下上任以来,冥界四海升平,子民安居乐业,丝毫不亚于当年冥王殿下执政时的锦绣盛状。 “阎君陛下他其实是个明君,若非明君,也不会深受百姓爱戴,常上君,你其实也无须对他……” “是本君小肚鸡肠了。”他释然一叹,昂首放眼望去,深眸中映出树树杏花,皎皎缤纷,“冥王殿下开恩,饶我一命,本君准备以后就带着女儿,就在锁魂殿安稳下来,再不离开冥界了。” 我欣然道:“如此甚好。” 他转过身来,目光在我与云川的身上来回一扫,浅浅勾唇,“瑶瑶的性命,是魔君大人所救,可惜本君如今不能离开冥界登门谢恩,只有将此恩牢记在心中了,若有机会,定去魔宫亲见圣颜。” “嗯,魔君能出手相救,实在是意料之外……不过,常上君见过魔君大人,那,魔君他现在可还在冥界了?说起来我听过不少人提起魔君,但自个儿却是无缘得见。我自幼就听家中师兄常常叨念这位尊主,若能亲眼见一见,下次见了师兄就可以同他显摆了。” 常上君无奈摇头,笑道:“魔君……他确然是在冥界,只不过魔君踪迹飘忽不定,本君也只曾见过他一面罢了。” “哦。”有些失望,我垂首掰弄着自己的袖子,小声嘟囔道:“这个魔君也真是神秘,连行踪都不暴露,看来,若想在冥界见到他,还得靠运气了。” 云川晓得见魔君乃是我想了多少回的心愿,此时倒也不问我要见魔君做什么了,只轻笑道:“该见到的,迟早会见到,不急于一时。” 我歪头看他,点了点头,又琢磨道:“是啊,轮回之前要去判官殿的,我现在大大小小也是个判官,总有机会见着的。” 云川只笑不言。 常上君朝那花影深处轻唤了声:“瑶儿,过来。” 闻声,花下少女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提着衣裙一路小跑而来,乖巧的抓住她爹爹的手,明眸善睐,“父君。” 常上君揽住少女的肩膀,抬袖介绍道:“这位,就是父君同你提起的花姑姑,还有……”介绍到云川时,他却顿了顿,似是不知要以何身份去介绍。 云川正合时宜的挺身而出,臭不要脸的环住了我的腰,挑眉无耻道:“我是你姑父。” 我:“……” 少女经了介绍,活泼可爱的上前来屈身行了个礼:“瑶瑶见过姑姑,见过姑父。” 我大喜:“快起来快起来,不用多礼。此后都是一家人了,记得常来判官府玩啊……哦对了,按着规矩,头次见面我是不是要给你见面礼?”手胡乱的往袖子里摸了摸,还没等我摸出个什么好玩意,便有一只骨节分明,玉指修长的手捏着一方小锦盒递给了瑶瑶。 头顶上的那个声音温和道:“你姑姑喜欢丢三落四,这见面礼,姑父早便已经准备好了,你拿回去,就当留个纪念。” 少女欢喜点头:“谢谢姑父,谢谢姑姑。” 常上君亦是上前来,欲要拜谢,却被云川先给拦了,“常上君多礼了,小九的侄女儿,以后便是在下的侄女,给个见面礼,亦是应该的。” 常上君满脸惊讶改为笑意,只沉沉道了句:“那本君就替小女,多谢尊驾了。” 第九十章 偷鸡摸狗的事情 常上君父女俩的事情算是功德圆满了,至于常上君的那位夫人,听牛头马面带回来的消息,说是那公主主动提起要与常上君和离了,双方去了冥王神殿在阎君面前彻底解除了夫妻关系。公主的母亲亲自将她带回了妖界,听说离开前那公主哭的两只眼睛都肿了,至于和上君生下的儿子,最终还是决定将其留在了冥界,毕竟是冥界的血脉,带去妖族也不是很合适。 那日常上君离开后,我趁着冥界的休沐缠着云川去冥河泛舟,于是在泛了半日的舟回来后,我成功的染上了风寒。 这几日头痛眼花加之流鼻涕,让我连睡觉都不得舒适。在判官府审判亡魂这两天,我也是浑浑噩噩,糊里糊涂的。 “为什么神仙也会得风寒,这几日我喝药都快喝吐了,司药仙子给的草药怎么都这般苦。” 赶着判官殿无事的功夫,我拉着云川前来藏书阁寻东西,揉了揉发红的鼻子,我边翻着书边一个劲儿的吸溜鼻涕。云川见我这模样,好笑的递了张帕子给我,“先歇一歇吧,我帮你寻那本书。” 我接了帕子揩鼻涕,不顾形象的丢下一本书,“还是咱们一起翻吧,司徒爷爷说那本无字天书上记载了轮回之法,十几万年前就收入阴律司的藏书阁了,眼下沉钰哥哥要寻去一用,大抵一时半会儿也寻不到了。判官府的藏书阁堆积了冥界不少奇书,也没有个什么指引,只有在这里一本一本的翻了。” “嗯,无碍,他要的不着急,咱们可以慢慢寻。” 我搂了一本书点头,“只怕这藏书阁的书册太多了,万一像还魂书一样,被什么人给偷偷摸了去该怎么办?” 云川随手放下一册:“你以为,无字天书便是如此好盗取的么,若非是有法门,即便是盗取了无字天书,也不可能参透其中深奥。” 我恍悟的哦了声,“以前听说过这种东西,可是我也从没见过,不过云川,你怎么会知道天书的事情?你好像,什么事情都知道……” 他顿了一顿,面色上依旧是风平浪静:“看书啊,看书可以知道很多事情,学习才是发家致富的奥秘。” “哦……”我半信半疑的点头,颓败的翻出一份竹简,掂在手中晃了晃:“反正我是没有希望了,我幼时便不喜欢看书,学习上门门学科虽都能位列前茅,但只要学业评估考完了,我两天便可将学过的知识全忘记了,所以我师父就总说我不长脑子……” 展开竹笺册子,指腹拂过笺面,立时显现出一行金色小篆来,“轮回殿转生心法,咦,是不是这本?” 云川慢步行了过来,双手背后探身一瞧,淡淡道:“轮回殿的心法,应该就是这一卷。” 我欣喜合上天书,感慨道:“果然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第一天过来就被我摸着了,看来我最近手气不错。” “东西寻到了,你快去命人将此物送呈给轮回殿吧,勿要让沉钰上君久等了。” “嗯。”我点头,收起了东西要走,然将将与云川迈出藏书阁的大门,便见自路那头疾步走来一个黑色身影。藏书阁平日里除了四位判官常来之外,旁的人都是不许进入的,此时怎么还会有人来? 云川亦是察觉出了不妥,揽住我的身子,旋步往墙后一躲。我方要开口问他,他却抬起了修长的手指往我唇上一遮,与我摇了摇头。我明白了他的意思,立马噤声不言语。 黑影渐行渐近,我悄悄扭头,终是看清楚了来人的模样…… “是他。” 他不是应该在阴律司掌管勾魂事物么,怎么会有空闲前来藏书阁?且这里,本不是他该来的地方…… 男人一袭黑衣闪进了藏书阁,楷同地上的影子一道消失在了视线中。云川见他消失,大手松开了我的肩膀,容我先动上一动。我探头往藏书阁内看,有些不明白的问云川:“他,怎么会来藏书阁?没有判官大人的令牌,是不可能进入藏书阁的,难不成,他是偷偷翻墙进来的?” 云川平静道:“藏书阁虽是判官殿重地,可把守并不森严,依照他的本事,若想翻墙进来也是极容易的。不过,你难道就不好奇,他偷偷来藏书阁是要做什么吗?” 我重重点头:“当然好奇啊!但我们现在冲进去,岂不是……很奇怪?” 云川挑眉提醒道:“谁说要直接冲进去了?如今他在明处,我们在暗处,我们可以悄悄的。” “唔……”我恍然大悟,明白了他的意思。垂袖一把捞住了他的手,得意同他道:“跟我来。” 偷鸡摸狗的事情么,我最在行了。 拉着他的手从藏书阁另一个小门进入,走进一条长长的夹道,尽头光源处便是藏书阁的内部了。我猫着腰带他拨开两层纱幔,偷偷藏身在一扇雕着花纹的玉屏风后,伸出手指再推开一方暗道,有光透过暗道洒了进来,而在这里,正好可以瞧见藏书阁内的一举一动。 “此处还有暗道?”云川颇有兴趣,我握着他的手小声回道:“是吧,其实这个暗道只有四位判官爷爷知晓。我也是无意间发现的,小时候我喜欢来藏书阁偷看那本会跳舞的小人书,走正门的话太容易被揪住了,有一次谛听让我带他进来偷一卷很名贵的书画观摩,无意间闯进了这个密道。其实还有一个密道是与它相通的,可以从藏书阁的围墙外直通进来。”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看来冥界的机关术,也很不错。” “这其实也称不上是机关术,就是普普通通的一个密道罢了。建的不显眼而已,若是常来藏书阁走动,时日不久就会被发现的。所以藏书阁才会有规矩,除却是有判官令牌在手,否则谁也不许进入藏书阁。大抵是因为这藏书阁乃是枯燥之地,不大有人喜欢过来,所以连藏书阁的守卫都变得疏松了。这才有了旁人可翻墙进来的纰漏。” “藏书阁乃是一族之命脉,还需严加看管才是,万一有人就喜欢来这枯燥之地呢,若是本族秘籍被旁人看了去,岂不是秘密外传了。”云川含笑与我提醒道。 我点头:“虽说这里的册子与冥宫里藏书阁册子相比不甚重要吧,但好歹也是判官殿重地,你说的对,是该严加看守,等明儿我就调集兵力过来将它看管严实了。” “嗯。”云川抬手握在我的胳膊上,耳力甚好的捕捉到了动静,“他来了。” 我闭嘴屏气凝神,视线透过小格子瞧了出去,只见那手握一柄冷剑的男人面色凝重的来到了藏书阁内殿,手腕往上一提,冷剑消失在了手中。迈近星罗棋布的书架,伸手在一格书橱内抽出浅黄色封皮的书册。 书册翻开,里面的金色大字相继飘出了书页,整齐有序的排列在半空中—— “施展还魂之法,乃是逆天改命之举,以妖息渡之,可为其暂延寿命,若想长留于世间,唯以血换血,渡其成妖。” “以血换血,渡其成妖。”男人喉头稍哽,眉头紧皱,合上书册准备将其归还回书架。但书册放入架上不久,男人便又后悔了,停滞在半空中的那只手五指紧握,关节泛白,犹豫了许久,忽一把拿过了书册,动作慌乱的将东西藏进衣襟中。 “我会救你的,不管怎样。” 沉沉的一句话飘入风中,男人得了东西,不敢再滞留,转身大步离去。 来的匆匆,去的也匆匆,绛璃拿走那本书是准备做什么?何为以血换血,渡其成妖? 见他已走远,我从屏风内现了身,疑惑的看着绛璃消失的地方,“还魂之法,他要给谁还魂?” “可还记得,前几日在百香楼,那名统领说的醉酒之话?” 我咬唇,细想了一番,“他说,别以为他不知道,绛璃频频出现在人间,乃是在人间……养了个小媳妇?” 云川道:“酒后说的话,不一定是真话,但也不一定是假话。无风不起浪,他口口声声说绛璃与凡人苟且,此事,若是再与还魂一说相挂钩,你要不要怀疑一下?” “还魂……还魂书。”我似有些明白了,“是了,之前我以勾魂鬼差的身份混迹在阴差之间,有一回是查到了绛璃常去人间这回事,但,那时候我觉得绛璃对冥界忠心耿耿,不可能会干出这等事情,所以我就索性将他排除在外了,没想到……” “小九,每个人都是有私心的。有时候,直觉也会出错。” 我挑眉昂头看他,对于他怀疑我直觉这件事很不爽,“你说我的直觉会出错?可直觉也告诉我,你是个好人。照你这样说,也是我直觉出错了喽?” 他哑然,低头装模作样的咳了声,故意将声音压得很低很磁,“那小九,你想不想……看我变坏一回?” 我一把抱住了自己,警惕的看着他:“你要做什么?” 他凑近我一步,“不做什么,就是想……吓吓你。” 你字的尾音还没落,他那厢就倏然抬臂揽住了我腰,带着我一个旋身便倒在了黑曜石铺就的冰凉地面上,被他突然压了下来,我有些心悸慌乱,不及我有力气反抗,他便臂上一用力,带着我又在渗着寒气的地面上滚了几圈。头昏目眩之际,男人温软的薄唇压了过来,汩汩暖意驱开了周身的寒意,一道清风扫过灵台,缱绻蔓延,点点温情落地生根,似要在灵台深处开出树树桃花来…… 原以为平静了少许时日,阴律司的那些鬼差们兴致过了,我与云川的事情便也不新鲜了。谁想这驸马爷的风头不但没过,且还日渐传扬远播了起来,起初只是本司余下三门鬼差跟着小虎大壮他们一起唤云川驸马爷,后来连同其他三司的鬼差们也得了风声,只半个月的功夫,整个判官殿的人都晓得阴律司有位驸马爷,且已同我居于一处,夫妻关系甚是融洽…… 此话终是传扬到了我那三位判官爷爷的耳中,于是三位判官大人来回一合计,择了个黄道吉日连下三道帖子将我传去了赏善司判官大殿,准备先给我来个三堂会审。 “陆爷爷的意思,没有旁的,只是想要叮嘱叮嘱孙女你,千万要细细掂量,谨慎小心才行。这天底下有多少薄情男,又有多少痴情女,哪一个不是爱死爱活,最终落了个劳燕分飞的下场?择夫婿,就像是买东西一样,要紧好的挑,懂得心疼人的挑才行。有些外表道貌岸然,内心险恶城府深的,千万勿要靠近。那种人啊,不值得。” 提起茶壶给自己斟满第二盏茶,我托着下巴颓累的点头。 听完了陆爷爷念叨,司徒爷爷又满怀感慨的捋着胡子接上:“既然你已经有了心上人,那爷爷准备介绍给你的人……哎,还是见一见才好,毕竟感情之事要三思而后行才好。虽然爷爷没见过那小伙子生的如何,但前次听谛听上君言道,说那小伙子是名刚入冥府的鬼魂。爷爷当时放心不下,就去你陆判爷爷那里查了番生死薄,一见方知晓,是个世世短命的魂魄不全之鬼。哎,爷爷也并非是世俗偏见,讲究门楣高低之人,但,一个连魂魄都残缺不全的鬼魂,爷爷怎么忍心,将你交给他啊。” 第九十一章 相亲 “爷爷……”我捧着杯盏拧眉轻唤了他一声,垂首心虚道:“魂魄残缺不全又如何?他其实,很厉害的……” 崔判官单手执着白玉茶盏摇头轻笑道:“两位诚然是杞人忧天了,孩子们自有孩子们的命数,更何况,这丫头如今也懂事了,晓得孰是孰非了。你们呐,还是不要错点鸳鸯谱了。两个人能在一起,便是前世修来的缘分。不过说到这……”崔爷爷侧首看我,眉眼带笑道:“等何时将你那储在府中的驸马爷带来给爷爷们瞧瞧,爷爷们也好替你掌掌眼。” “爷爷,你们当真是……想多了。”待他们三人将话说完,我才开始解释道:“我留云川在判官府居住,仅仅是同住一个屋檐下而已,我们还没有……云川人很好,他会的比我多,知道的也比我多。我想,以我的能力虽然不足以去做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但保护他与自己的性命,还是绰绰有余的。他若是真的一直待我这样好下去,不管未来发生什么,我都愿陪他一起走下去。女孩子的终身大事是重要,我也是真真将这件事放在心上了,至于如何发展下去,如仙有把握,就不劳三位爷爷替如仙费心了。” 司徒判官长叹一声,敛眉低沉道:“话是如此说,可这整个三界,哪有女人保护男人的道理啊。” “总之这件事,除了你自己,谁都替你做不了这个主。”陆判爷爷将茶盏放在我的手边,立在我面前耐心教育道:“凡人都拿女子出嫁与投胎相提并论,可见其的重要性,你年岁还小,尚不懂得其中因果。不过若他真对你重情重义,倒是也好,这样就无须嫁去远地,就在咱们冥府住下,离得近也好相互照应。” 看起来几位爷爷泰半也接受了事实,而我,却有些忧心了。这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情,这样快便想到了以后,是否太着急了。毕竟,若以后他后悔了,丢人的便该是我了…… 听罢爷爷们的悉心训示,我忧心忡忡的回到了判官府,一路风吹落叶了无痕,府内的杏花翩翩扬扬翻墙而出,铺在脚下,化为花泥。 “今日怎么回来的这么晚?”牛头大哥迎面走了过来,见我精神不大足,便半是调侃的问道:“呦,这是在判官殿碰了什么灰了么,怎么一回来就苦着脸。” 我废神的扶额:“还不是司徒爷爷,偏要给我找人相亲,明儿大抵会有神仙前来拜访,你说我这究竟是造了什么孽……” “相亲?”牛头大哥两眼放光,满面桃花的凑了过来与我八卦:“相亲好啊,相亲能见到不少帅哥,你不喜欢么?” 我更是头大的晃晃脑袋,“头都要炸了,这可怎么办啊,司徒爷爷明儿就下帖子请人过来,偏要我见一见,得想个办法逃了才好。” “三妹,这就是你的不是了,相亲可是件好事情……”牛头说了一半,忽停下,自顾自的盘算了一下,“啧啧,是啊,你现在可是有家眷的人,再去相亲怕是不妥。” 拍拍额,我长舒了口气:“这才是最难受的。” 府内杏花如雪,洋洋洒洒的铺满了园中小道,我本打算先回花藻阁睡上一觉的,但进屋时才发现忘记将今日刚拿的药酒给云川送过去了,无奈下只有抱着酒坛子再跑一趟。索性云川的寝殿与我的花藻阁相隔不远,两步路的功夫就到了,不然我这一来一回跑,非得将自己跑残废才是。 “这是用白灵芝酿成的酒水,我今儿才给你取回来的,你要好好喝着,司药仙子说了,你的魂魄短时间还无法恢复如初,全得靠这白灵芝凝聚元神,你每日饮上一小杯,至少能够喝上半年。”抱起酒坛子我给他匀了一小杯,欣然问他:“你这几日可有感觉身子好些?若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同我说,毕竟你丢的乃是天魂……其实我还是想找个机会寻一寻你丢失的那缕魂魄来着,若是实在寻不着,我再带你去人间寻我师父,我师父的法宝仙丹那么多,总有能解你魂魄之痛的方法的。” 男人的手趁着我说话间攀上了我的容颜,俊逸无双的容颜上携着款款柔情,清风霁月的道:“不高兴?是因为何事?” 我抿了抿唇,“也没有不高兴,只是今儿有些累了,没什么精神罢了。” “是么?”他唇角噙笑的问。执着我的手起身,他靠近我,广袖揽我入怀,大手温柔的抚在我背上,附在我而耳边低问:“九儿,你我相处已有些时日,你的脾性如何,我皆是清楚。你要知道,眼睛是不能骗人的。” “我……”似被人拆穿般的心虚,我亦主动的抬袖搂住他,将头枕在他的肩上,几度犹豫,沉吟开口:“云川,你我之间,时到如今,我想问你,假若……假若我愿意嫁给你,你会一生一世的陪着我,永远不背弃,不离开么?” 脖颈前的温热勾起心底一片烈火,自下向上,燃至耳根。 他久久不答,我的心亦是久久慌悸不能平。 “跟我来。”男人放开了我,温暖的大手握住我手腕,带我缓步离开了寝殿。 廊下花灯闪烁,橘光铺满花枝头。 他携我站在殿外,广袖一挥,迎面清风扑过来,吹灭了廊下一行花色。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光源被熄灭,整个园子黑漆漆的,冷风入骨格外寒凉,我本能的往云川的身边靠了靠,攥着他的手喃喃问道:“云川,你为何要熄灯。” 人不知何时已被他护进了怀中,黑暗中一抹温软印在了脸颊,男人富有磁性的嗓音正入耳廓,“给你看个好玩的。” 又是广袖一挥,平静的园子里忽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响声,伴之而来的,是道道绚丽的光华,彩色萤火飞入半空,噼啪间绽放出盏盏流光火蝶。突如其来的动静吓得我往云川怀中紧躲了几分,待看清楚眼前的盛状后,心底又是一阵欢喜。试探着从云川怀中出来,我小跑下了两层木阶,在一排数烟花前欢喜道:“烟花,还是会一直发光的这种。” 好奇的伸手去触碰喷涌上来的五光十色,烟花一碰指腹,立时便幻化成了一只破茧而出的彩色光蝶。一只蝶飞出,与落在芍药丛中的那些花蝶一道展翅飞起,围着我盘旋,在夜空中洒下点点彩色星光。 云川两步行到我的身畔,从后搂住了我,握住我那只顿在半空的手沉沉道:“不管以后会发生什么,我都不会负了你。九儿,我答应你,会一直对你好,三百年,三千年,三万年,甚至三百万年,我都只会对你一人好,待你如初见。” “云川……” “小九,我等你嫁给我。” 彩蝶翩翩飞在夜空,荧光点点,像是下不完的一场花雨。 我转身回搂住他,有些感动的将头埋进他胸膛里,“你可知道,从小到大,只有你一个人同我说过这些……云川,你可知道,我会当真的。若你做不到,便不要给我希望,若你……你就得谨记诺言,永远都不许忘记。” “不忘记,不会忘记。”他携着笑意的将我从怀中捞出来,指腹柔柔的替我抹掉眼尾一滴泪水,摊开掌心,幻化出一只玉石项链来。 “这是什么?” 不等我看仔细,他便已拿起玉坠子,替我戴在了脖子上,“这是我的传家宝。” “传家宝?”我捧起玉石吊坠来看,是用上好玉料雕刻出的凤凰模子,只不过这只凤凰通体泛着红光,嘴角似衔着一颗珠子,凤羽处是用水玉宝石镶嵌而成,尊贵大气,浑然天成。摸着凤凰吊坠的感觉,隐约中还透着汩汩浑厚的灵气,此物,定是并非凡物。 “嗯。”他帮我戴好了项链,明眸清澈道:“这是我的母亲昔日所留下的遗物,乃是身份的证明,虽说现在无甚用处了,但是你定要好好带着,因为有了这件东西,你便是我凌阙的夫人。” “凌阙?”这名字听着有些耳熟,貌似以前云川同我提过,可惜,我却记不起来是什么时候了。“这个名字,是你真名么?比云川好听。” 他握住我的肩膀,目光真挚道:“本……我还是喜欢你唤我云川,这个名字,你就只管记在心里便好。”目光往下,落于我脖子下的玉坠处,他释然勾唇:“九儿,戴上了这个东西,以后后悔可是无用了。此物认主,一生,只有一个主人。” 我笑:“将这么宝贝的东西送给我,你会不会后悔?” 他挑眉,“我不后悔,只要你以后不哭着喊着让我帮你摘下来,我便放心了。况且这东西……早就该送给你了。” 我没吃透他话中的意思,欢喜的护住了脖子上的凤凰,一本正经道:“不会不会,一定不会。你不晓得我这人最贪财了,如此好的东西,我定是一辈子都不撒手。” “如此便好。”他明媚的眸眼里凝出暖意,弯唇看了我一阵,忽趁我不注意之下将我拦腰抱起:“烟花也看够了,该进去休息了,外面的,便是他们自个儿玩吧。” “他们?可,可我还没看够呢!” 不顾我的阻拦,云川这厢便直接将我抱进了寝殿,将我给放在床上后,自己也脱下外衣躺了下来,拂袖一挥,灯灭人静,徒留窗外噼里啪啦的阵阵烟花响。 这样快便同床共枕了……是不是不太合规矩?小师兄说过,男女只要同床共枕了,那女子便算是丢了清白,要一生一世同这名男子在一起的。我们这样,是不是便注定我们也要一生一世在一起? 想起来,这件事的确是匪夷所思了些,但我起初可是连人家的传家宝都收了,潜意识里不就是早已默认了他么,既然这样,同床共枕结为连理,不过是迟早的事情罢了。 可……如果爷爷回来时发现我已经私定终生了,若更过分的些,肚子里还多了某个人的孩子,不知会不会一怒之下气的晕过去…… 翻来覆去不得眠,我发现自己今夜想的有些多……罢了罢了,既是自己选择的人,便无须后悔。云川,他其实对我真的很好,与他在一起,我很开心。我想永远这样开心下去,想永远就这般与他安安静静的过日子…… 子夜无眠,我没敢同他再说话,唯恐吵醒了他。悄悄挪动身子,我将自己的胳膊小心搭在他的腰上,闭上眼睛,乖乖搂着他入眠。 第九十二章 玄朗上君 不知这一觉我究竟睡了多久,只晓得第二日我苏醒的时候,已是日上三竿的时辰了。 云川不在寝殿中,整个判官府今日出奇的安静。本想借着这股安静的氛围偷偷提起衣裙跑回自己房间的,然前脚刚刚踏出寝宫大门,后脚便被两名小侍女给跟了上来。 “判官大人早。” 利落的五个大字吓得我浑身一僵,我无奈的抽了抽唇角,只好放下裙摆勉强做出一副正大光明的样子,转身看向尾随而来的两名侍女,干咳了两声虚笑道:“哈哈,你们也早,早啊。那个,你瞧见云川与牛头马面了么?我来寻他们,怎地一个也没瞧见?”尽力掩饰自己在云川房中过夜的真相。 两名侍女相视一眼,低头做偷笑状,屈身又是朝我恭敬一礼:“回禀判官大人,驸马爷一早便起身去与牛头马面大人下棋了,方才府中来了客人,此时正在前厅面见判官大人。“ “客人?”神魂一抖擞,不用细想便晓得是司徒爷爷寻过来折腾我的,说什么青年才俊年轻有为,啊呸,万一我被什么人给看上了,那人不依不饶要去冥殿请旨求婚于我该怎么办?我可不想沦为两族联姻的政治牺牲品。况且,我已经收了云川的传家宝了,再去看旁的男人,云川不得再同我闹几日别扭啊。 三十六计,逃为上计! 转身就跑,但没跑两步,我的脑子里又闪过了方才侍女回禀的后半截话,“此时正在前厅面见判官大人……府中除了我,还有旁的判官大人么?”回身再问那两名侍女,“你说的是哪位判官大人?” 两名侍女神神秘秘的低头,异口同声道:“自是花判官,花大人。” “……” 完全不晓得他们在上演哪一出,直到侍女将我从后门带去前厅,又请我在正厅旁侧的帷幔后先躲着时,我才发现此时这一幕,演的正是虚凰假凤。 抬手轻轻撩开遮在眼前的云纱,视线寻了个合适的角度望过去,只见彼时那正厅中两排坐满了身着各色锦袍的青年男人,粗略一扫,样貌较之云川,还是逊色太多。余光瞥过那正堂端坐的一名红衣女子……我顿时差些憋出内伤来。 遥见那正堂碧纱幔后端坐的红衣女子,眉清目秀,杏眼朱唇,杨柳细腰……只是膀大了些。红衣半披于肩头,长发凌乱随意用根银簪子绾在肩后,手执一柄桃花团扇,正有一搭没一搭的摇着,斜倚在漆黑木椅上,大抵是想刻意摆出风姿妖娆的模样。但,许是用力过猛,风姿妖娆没摆出来,倒是平添了几分魔性…… 马面二哥恭敬站在一旁,见场上众位青年才俊都脸黑的厉害,特意加了把火候,瞧了眼那帘幔后的‘女子’,拱手与众人道:“今日诸位能够光临判官府,乃是我判官府的荣幸。花大人得知诸位大人要来,特意命人泡好了人间绝品高山流水茶,请诸位慢慢品尝。” 抬手击掌,子邺阴官携了一众侍女前来上茶,整齐有序的将茶水放在诸位神君手旁。诸位神君想来是知晓此茶盛名,皆是赶着端起茶盏,轻抿一口。 “素来听闻冥府奇珍异宝数不胜数,今日一看,果真如此。听闻这人间蜀地有一茶名为高山流水,入口甘甜,回味无穷,每年只产上一百斤,除了九重天的凌霄宝殿之外,便只有在冥界才能有此殊荣品尝到了。看来判官大人确然深阎君陛下器重,连这高山流水茶,都不吝于赏赐给判官大人。” 另一黄衣娘娘腔也附和道:“是啊,咱们这位女判官啊,可是威名远扬,听说啊,十几万年前女判官一人便砍死了南海两条黑蛟,一剑便为南海龙君解了燃眉之急。功勋卓著,也难怪阎君大人每次出巡,都要带上判官大人。若谁有此殊荣得判官大人为妻,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咳咳。”子邺阴官听不下去的干咳了阵,好心提醒道:“这位神君,您所说的那位,是上任女判官,笙大人。” “啊?”娘娘腔懵了,一旁仙君们皆是垂首偷笑,故意不提醒他。娘娘腔的视线再抬起,只听碧纱幔里的女子娇娇一声叹,顿时酥的骨头都软了,两眼泛光的冲着正堂上的女子奉承道:“哈哈哈,我就说嘛,两条黑蛟而已,咱们花判官,一人能砍五条也不在话下。况且,现在继任女判官之位的乃是花大人您,那位笙大人,一定不如大人您……花容月貌,多才多艺,英明神武,威名远扬啊!” 能想出这么词来夸赞我,也真是为难他了…… 帘幔里红衣女子支额摇扇子,故意捏细了嗓门扮作女声道:“哎呦喂,您呐,嘴可真是甜。不过,这私议阎后娘娘的大罪,你老人家,怕是担待不起。” “阎后?”娘娘腔再一次愣住。 子邺阴官清了清嗓子,继续给他们解释道:“诸位有所不知,上一任女判官笙大人早已在数万年前就由冥王大人与天帝陛下主婚,嫁于了阎君大人为后。您方才所说的与阎君大人出巡的那位,正是阎后娘娘。您大抵是将阎后娘娘与我家大人给记混了,我家大人方回冥界上任……不到两个月。” 此话一出,屋内顿时笑声一片,蓝袍子的神君开口讥讽道:“哎,这可真是拍马屁拍到马蹄子上了,这三界谁人不知阎君大人最护内,您这样编排阎后娘娘,难道就不怕阎君怪罪么?”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你!” “依我看,今日大家齐聚一堂所为何事,各位都心知肚明清楚的很。冥府放出招亲告示,我等慕名而来,也正是为了一睹花大人芳容。至于花大人愿意同谁结为连理,也是大人自己决定,你就少在这忽悠了。我想,花大人一定不会眼光差到择选一名娘娘腔为夫君的地步吧。” 此话正合我意啊! “呸!死乌鸦,你也别指望花大人会瞧上你!你个黑成煤炭的鸟玩意儿,别以为我不晓得,就你爹给你盖得那三间鸟窝,住你个鸟还差不多,竟还妄想和花大人结为连理,你做梦吧!” “你再说一句!”蓝袍子神仙勃然大怒,捞袖子便要上前修理娘娘腔,堂上诸位见状连忙有良心的上前去扯架。片刻的功夫,一堂人皆是混乱成了一团。眼见正厅里成了一窝乱粥,纱幔内的‘判官大人’施施然整理了衣装登台亮相,自帘幔中轻飘飘的伸出一只素白柔荑,搭在了马面二哥的手背上,十足十的尊神做派,摆起纤细如柳的腰肢,起身风姿绰约的撩开帘幔下丹樨。 “我说各位神君啊,不必为了我……哎呦喂!” 话没说完,便听噗通一声,众人回眸,但见那风姿绰约,妖娆妩媚的判官大人踩着三寸金莲的小鞋子彼时正当他们的面摔成个狗吃屎。 马面见出了意外,忙上去强行将他拖了起来,顺便再将小扇子塞回他手中,暂且遮一遮那张倾城容颜。 “哎呦娘呀!”一声粗犷的男声,马面眼疾手快的往他腰上一拧,红衣女子顿时改为了娇滴滴的女声:“真是疼死奴家了。”一手拎着帕子再娇滴滴的往马面肩上一甩,捏着嗓音娇嗔:“你个死鬼!用那么大的劲儿……是干啥嘞?”后四个字,堪堪是从牙缝里蹦出来的。 我没忍住的噗笑出声,连那守在一旁的子邺阴官都默默转过身子,高大的背影肩膀耸动,大约是笑抽了…… 堂上众人痴楞了半晌,但听马面极为淡定的咳了声:“呃,诸位神君,我家判官大人最近气血虚弱,方才失态了,还望诸位神君见状。神君们请坐,快请坐。” 神君们这才拍拍袖子安静下来,各回各位。 子邺阴官乘机端茶上去,换上了一盏新茶。某一神君心情极好的端起热茶再饮,一口喝下,猛地咳了声,起身往地上一吐,是片火红柔软的东西。 “此、此乃何物?”神君不解。子邺阴官慢悠悠的哦了声:“忘记同神君说了,我家大人喜欢将滚烫的茶里放上活肉浸泡,说是如此才可引出茶的香味。” “活肉?大人还有这种……嗜好?那这是……” 子邺阴官老实真挚道:“啊这个……看形状该是片人心。” “噗——” 一句话出引得堂上众人如出一辙的喷茶,其中一者怒道:“什么!竟然往茶里添人心?荒唐!我修仙之人,怎可沾染血腥之气?” “呔,你懂什么?”红衣判官摆着盈盈一握的小细腰走过去,用目光怒瞪他,“修仙之人是不可沾染血腥,可你是不是忘记了,这凡人死后,如何处置都是咱们冥府处置,吃个心算什么,老娘还吃五脏呢!” 子邺阴官一脸纯良:“对啊对啊,咱家大人就喜欢吃血淋淋的五脏,方才诸位神君不也都说了,茶的味道极好么?” “呕——”几位神君已经扶墙吐了。 “各位不要嫌弃,咱们这里是冥界,风俗难免与诸位家乡不大一样,况且诸位神君不是说过对咱们家大人钟情爱慕的很么?这一点点的瑕疵还是不要追究了,重要的是,咱们家大人美艳无双,乃是判官府第一美女,来,诸位看看,咱家大人可称得上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啊,这盛世美颜,不娶回家真是大大的可惜啊!” 火上浇油的将红衣人遮在面上的扇子拿下,红衣人先是一愣,后及时扯出个灿烂的笑容,那容颜……简直是对不起我这位泰山第一美女的名号啊! “呕——” 另一厢吐得更欢了,扶墙道:“那个,本神君想起了家中还熬着鸡汤,就不和各位抢了。在下先祝各位长命百岁,告辞告辞!” 一道光飞出了判官府,那厢走的可谓是狼狈仓皇。 “本神君也想起了家中还有孩子等着喂奶,先走一步,先走一步。” “别啊,哥哥们等着我啊,说好的一起去钓鱼呢?” 一道接着一道的银光飞走,仅片刻功夫,一屋子人就跑的干干净净。 牛头大哥这才一把甩下了扇子,胡乱的拎了拎肩上红色纱裙,猛地扑向了马面二哥,又是噗通一声,两人当堂扭打了起来:“你个死马,用那么大力气干嘛!老娘、啊呸!老子都快被你掐死了!” 子邺阴官呆在一旁不知如何劝说才好,索性就容他们两人打着。余光扫到了帘幔后的我,展开笑颜激动道:“花大人……”欢喜的尾音还未落,这厢陡然脸色一变,又一个劲儿的咳了起来,冲着地上扭打成一团的两人着急唤道:“花、花大人,又有人造访了!” “谁!”牛头大哥顿时清醒,不待其从地上爬起来,便见那人已进了正厅。 我本想现身来着,但恐他又是某个族过来相亲的,就只好旋身一躲,往纱幔内避了避。 “尊驾可是花判官大人,在下玄朗,见过判官大人。” 听这声音,是个性子沉稳的神仙,玄朗?名字也不错,不知道长得怎么样……探头一瞧,奈何视线正好被一道帘幔给遮了住,几番寻觅,才勉强寻到了一个视野开阔的角度,瞧到了那人墨绿色的锦袍…… 身姿挺拔,确实比方才那些货色强上不少,唔,也有礼貌不少,一看就是正经人。 牛头大哥闻言不耐烦的提了提肩上红纱,“弄啥?你也想来见识见识本姑娘的盛世美颜?” 语气愤愤,嗓音也似男似女,来者惊诧的哽了哽,半晌没说出话…… 第九十三章 他的挚友 “哈哈哈哈——”正堂门外倏然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接着有道白色身影一晃,不等我看清就已迈进了堂内,站定在墨绿色衣袍男人身畔,用着兴致盎然的调子说道:“姑娘盛世美颜倒是不假,只不过与我那小小师妹相比还是略逊一筹啊。” 小小师妹?心头一咯噔,这不是我那不正经的师兄们常常唤我的口吻么? 墨衣人沉声喝道:“轩越,不可无礼,冥府重地,岂容你放肆!” 轩越……还真的是我师兄! “叔父,你被骗了,这哪里是我那小仙儿师妹……” “轩越师兄!”一个激动现身而出,我欢喜的奔到了师兄的面前,趁其不备上去给他一抱,他陡然一惊,下一瞬却是反应过来,对着目瞪口呆的众人道:“看见了没,这才是我的小师妹。” 抱了下以作久别重逢的见面礼,我放开了轩越师兄,无视他人的欣喜问道:“轩越师兄,你今日怎么有空来冥界玩玩?” 轩越师兄潇洒一展绸扇,“我叔父要来冥界见一位挚友,我一听恰好是来寻你,就磨着他要一起来。虽然后来叔父还是没答应吧,但是我偷了老爹的令牌,噔噔,你看!”提起一块令牌给我看,我好奇的伸手拿过来,抚着令牌上的麒麟感慨道:“魔界上君的令牌也如此霸气啊。” “那是!” 牛头马面两人却是听傻了,“魔界?” 而被晾在一侧的锦衣男人亦作惊讶状:“轩越,这位是你师妹?” 轩越啪的一声合上折扇,嘚瑟道:“我早就说了,我和地府的花判官是老相识,可你偏偏不信。怎么,叔父现在可是相信了?” “花判官?”锦衣男人恍然大悟,有礼的冲我一拜:“原来这位才是花判官,在下失礼。” “无妨无妨。”我大度的招呼着子邺:“快去上茶,这两位是贵客……啊不对。”我扭头眯眼问道:“你们,不会也是来相亲的吧?” “相亲?”锦衣男人愣了,不过看他这反应我也放心了,拍拍胸口缓了口气:“不是来相亲的就好。” “你个傻丫头,我师父他虽然到现在还没娶妻吧,但你这年岁太小了,显然不是我叔父的菜……至于我。”他贼兮兮的瞧向我,阴森道:“我倒是可以考虑考虑。“ 头一扭,我霸气拂袖:“子邺,收茶,送客!” “好嘞!”子邺阴官很是配合。 锦衣男子接连被惊住:“这……” “别别别,我错了。”轩越师兄忙是认错,手快的扯住了我的堇色袖子:“别啊,你要是赶我们走了,你轩越师兄这条命就要废了。不闹了不闹了,我叔父这次是特意来寻你的,说是有大事求见。” 牛头捞住身上的绸带纱衣,握成一团抓在手心,一抹鼻子:“魔界的?有大事求见?花花你可是又闯祸招惹魔界的谁了?” 我委屈摊手:“这可真没有……” 锦衣男人也上前解释道:“不不,并非是有关花大人。实不相瞒,在下这里前来冥界是为了寻一位挚友的。” “唔,找人的。”我更是不解了,“但是寻人这件事你该去圣德殿找谛听上君,我们阴律司不管寻人启事的。” 锦衣男人浅浅一笑,温和解释道:“在下不是要来冥界写寻人启事,在下已经找到了那位挚友,且他如今,就在判官府。” “在我这儿?” 锦衣男人坚定点头。 我抿了抿唇,细想一下:“我判官府……上至文武阴官下至侍女小厮,皆是在冥界当值数百年的老人,你要寻的那位,叫什么名字?年龄多大?长得如何?有无家室?” 一连串的问题问的他直皱眉头,良久,他才缓缓道了句:“我这位挚友在人间辗转轮回了数百世,名讳也早不可究,年龄与有无家室尚且不知,长得……甚是英俊。” “这便奇了怪了,既然是你挚友,你为何连他名讳都不知?这让本判如何替你查?” 在我判官府,长相最好的便是云川了,这一点,不接受反驳。 “是这样,在下与那位已经数万年没见了,他轮回千百载,名字也换了千百回,索性只是一个称呼,在下便没有刻意去记,时至如今,在下也不知晓他到底姓甚名谁,只知道,他与判官大人在一起。” “与我在一起?”我愕住,那锦衣男人和煦一笑,目光垂落在我胸前那只玉坠上,顿时眼里凝起一束光,抬袖一指:“大人此物,便是我那挚友的。” 我一把捂住了胸口上的玉坠,攥在手中豁然开朗:“还真是来找云川的……” 锦衣男人好脾性道:“哦?他这一世,唤作云川?” 我小气的把玉坠藏进衣襟里不给他看,能识的此物,是认识云川不假。鼓腮点头:“这名字是我帮他起的……您,凑合着叫吧。” 子邺阴官闻言有眼色的向前来行礼:“那下官这就去请云大人。” “不用。”我抬手及时阻止,护着自己的领口轻轻道:“我自己去寻他。你们先在正殿坐一会儿,我这就去带他过来。”走了两步,又转头问子邺:“对了,一早起来就没见到云川,你可瞧见他了?” 子邺阴官提醒道:“哦,瞧见了,我方才在花藻阁前的茶花园子里瞧见了云大人。” “茶花园子……好。” 一路风风火火的赶去了花藻阁,果在那一丛烈烈茶花前寻到了他的身影。彼时他身着一袭淡紫色锦袍,一手揽袖,一手捞起花瓢正细心体贴的给茶花施肥浇水。风入广袖,如玉树临风,好不潇洒俊朗。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一瓢水浇下,我握住了他的手,他抬起明媚的清眸,微微一笑,“九儿,你醒了?” 我敛眉佯装惆怅:“早就醒了……你将我丢在你的寝殿中,自个儿却来我的花藻阁打理茶花园子,怎也不晓得喊我?” 他撂下手头的物件,玉指温柔的抚了抚一盏花瓣,“你可觉得,这几日茶花开的极好?” 我道:“自从你来了,这一隅茶花每日都开的极好。” “有我帮你照顾着,你的茶花便不会谢。” “你啊。”我执起他的手贴在胸口:“既是这样说了,那以后就不许反悔了。希望这一片茶花,能永远这样绚烂的开下去。” “会的。”他浅声低语。 我替他暖着发凉的手,缓缓言道:“你的故友来寻你了,说是想见你,你要不要过去看看?” 他稍有疑惑:“我的故友?” “嗯,是从魔界来的,说是特意来寻你的。云川,你认识的人真多,连魔界都有好友在。” 他面色温润:“可我不记得我在魔界有好友,他们可是诓你的?” 我咬唇纠结了一阵,摊开手护住衣襟内的火凤凰:“可是他还晓得这只玉坠是你给我的,看他的样子不像是在骗我,而且他是我师兄的叔父,我师兄的的确确是魔族的人……啊对了,他还说他叫、叫……玄朗。” “玄朗?”他轻扬唇:“是他。” 我歪头问他:“可是记得?” 他挑眉,“想起来了,是有这么一号人。” 云川啊云川,这么年纪轻轻的,怎么就得健忘症了呢? 相亲闹剧过后,牛头大哥迫不及待的拉着马面二哥前去卸掉一身钗环妆容,子邺阴官命人清扫好了正殿,择了府中花园一处紫玉八角花亭供我们赏景吃茶。紫玉亭畔盛开着十里烟霞般的紫鳞花,风袭落两瓣残花,洋洋洒洒的落入桌上茶盏中。 玄衣侍女前去给贵客添了新茶,红袖添香此景好不惬意。轩越师兄先是感慨了一番府中美景,后是夸赞了一番府中女子美貌如仙,滔滔不绝的赞美之词引得一旁侍奉的少女们脸畔生红,涩然娇羞。 “你再这样夸下去,这些丫头们就该摸不着北了。不如我赶明儿将府中的丫鬟们都送给你做小妾,你若是觉得多……自个儿挑几个也行。” 我楷同云川一起入了园子,侍茶的少女们闻言脸色更红了,端着茶盘屈身冲我二人一礼:“判官大人,云大人。” 轩越师兄那厢潇洒一旋扇,扇骨并在掌心,很是不见外的挑眉道:“别了,这些姑娘们个个貌美如花,若是去了我那魔界给我做小妾,岂不是白白耽搁了一生,我可不能做那造孽之事。美人如斯,就该好好寻个归宿,被人捧在掌心里疼着宠着。” 这一番说辞,明明言下乃是拒绝之意,可偏偏要说的如此煽情。也怪不得师父总说,我泰山一百一十位弟子中,最是油嘴滑舌颠倒是非的,就是轩越师兄了。 那位锦衣男人听了我的声音传过去,匆忙放下手中的杯盏,起身朝我们看过来。视线甫一涉到云川,便脸色一变,威严肃穆了不少。大步朝我们迎了过来,扣袖冲着云川行礼:“君……” “不必多礼。”云川单手扶住了锦衣男人的胳膊,眸光黯然道:“玄朗兄今日怎么得空,来冥界看望在下了?” 唤作玄朗的男人身子顿了一顿,片刻后才垂袖作罢,不再行礼,面色恢复如初,淡展笑颜,举止恭敬道:“回君……咳,臣……我、我是从人间回来,路过冥府,正好来见一见云川兄,不知云川兄近来可安好。” 当真是奇怪,这玄朗这人明明方才还好好的,怎么见到了云川,反而结巴了?不甚留情的皱眉问了句:“从人间回魔界……会路过冥府么?” 这个路线,怎么感觉说不通呢? 锦衣男人也傻了:“呃……” 轩越恣意的提着扇子从花亭子里迈了出来,“什么啊,咱们哪里是路过,叔父你不是专门来找这位云川公子的么?怎么当下又说是路过?再说从人间回魔界,怎会路过冥界?哈哈,叔父你这个谎撒的也太假了吧。” “轩越!”锦衣男人怒了。 是了,忘记补充了,我这位轩越师兄平日最擅长的功法之一,便是会揭人家的短,拆人家的台。 云川平静的嗯了声,负手威仪道:“既是来了,就一起喝杯茶吧,小九这里的茶,很是不错。” “是。”锦衣男子满脸敬畏,直起腰身静了一阵,又忽疑道:“小九?九姑娘,这位难道是……” 云川斜睨了他一眼,未曾答复,只伸手一捞攥住了我的手,携我先进了花亭子。 不过说来倒也奇怪,这两人虽说明面上担着个挚友之名,但行为举止之间……哪一点像是挚友了?反而像是下属对待上司……不对不对,这人是轩越师兄的叔父,显然也至少是位魔界上君,云川一个小鬼,只不过因缘巧合与他相识罢了,又怎会是他的什么上司。 一定是我想多了,一定! 第九十四章 他一定是被骗了 “这是阎君前几日赐下来的冬日梅花,是属淡香茶类的,泡开之后就像是冬日里的梅花一般,艳红灼目,花开盏盏。”替两位贵客换了盏茶,我把杯子推到轩越师兄的面前,眉飞色舞道:“师兄你不是最喜欢品茶的么,来尝尝我们冥界的好东西。” 轩越师兄诧异的挑了挑眉,抬起杯盏抿了一口,回味了番夸赞道:“唔,当真是不错,入口甘甜清香,乃是茶中精品啊。”转而同锦衣男子道:“叔父你也尝尝,真没想到这小小的判官府竟有如此珍品。师妹看来你现在混得不错,师兄甚是欣慰啊。” 锦衣男人无奈皱眉,沉沉道:“你觉得这判官府小?你可知判官府乃是冥界重地,总揽凡人生死寿夭,赏善罚恶前世今生之事。花大人如今的品阶,与你父与我,乃是并肩。” “咳咳。”轩越师兄呛住。 我尴尬的笑了笑,此一说,他的身份大抵也是明了了。顺便抬手做了个请的动作:“上君,您也请。” “嗯。”眸光落于云川手边的茶盏上,玄朗上君敬意道:“云川兄先请。” “云川不喝茶的。”我先一步抢走了云川手边的茶,玄朗上君满脸疑惑,云川扬唇轻笑出声,慢条斯理的卷着袖子同玄朗上君解释道:“玄朗兄有所不知,在下家中的小九素日里就喜欢管着在下,这丫头不许喝,在下就只有听话的份了。” 玄朗上君呆呆的哦了声,甚是为难的先伸手去拿茶盏。 不知为何,总觉得上君他如今看我的眼神有些别扭。 “才不是呢。”我激动的反驳着,为证清白诚实道:“我平日里不管他的,只是他最近在用药,司药仙子说了,茶是热性,两两相冲会有反应的,我这还不是怕他喝出了问题么。” 玄朗上君这才恍然大悟,随即又倍加关心的看向云川,“云川兄在用药?是身子不大好么?” 云川从容摇头,玉指捻起玉石桌面上的一瓣紫鳞花沉道:“不过是老毛病罢了。” “老毛病。”玄朗上君沉默少顷,端茶抿了一口,“说来也是,这都几万年了,若是再不让魂魄归体,你……”意味深长的看向云川,但许是碍于我在身边,故而有什么难言之隐,扫了我一眼后又哽住,不再说话。 “魂魄。”提到这个问题,其实我也挺担心的。凑上前去追问道:“你也知道云川丢失了一缕魂魄的事情?” 玄朗上君抬头,两瓣唇微动,牵强笑道:“在下与云川兄乃是故交,之前,曾听云川兄无意提起过。” “原来如此。”心疼的看向云川,我咬唇坚定道:“其实我本就想等阴律司的事情安稳了下来后就去设法查找云川那缕丢失的魂魄,丢失了一缕魂魄此事虽不大,但若没了那一魂,云川的身子便会极弱。他这个笨蛋平日也不晓得照顾自己,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喜欢一己承担着,半分也不让人省心。” “这……”玄朗上君闻之反而笑了起来,捏着杯子感慨道:“看来九姑娘,很是关心云川兄。” 我拍拍胸脯仗义道:“这是自然,我们互帮互助嘛!” 对面的轩越师兄却是忍不住了,蹙眉啧啧两声,“互帮互助?小师妹,以前在泰山府怎地没见你和师兄们互帮互助呢?” 我道:“你们都比我厉害,好意思让我一个弱女子去帮你们吗?况且我是你们的师妹,该你们照拂我才对!” “哎呦呦,弱女子。许久不见,师妹你的脸皮又厚了,竟都敢用弱女子这个词来形容自己了。”轩越师兄敲着扇子,又开始拆台了:“当年在泰山府,某人可是一巴掌将府门外的千斤重石碑都给震碎了,你这么强悍,师兄们可真是替你担心。你说说,你一个貌美如花的小姑娘,如何练就了一身移山倒海的本事,以后这四海九州,谁敢娶你做媳妇?” “轩越师兄你说什么!”我差些爬上桌子去掐他了。 云川大抵是恐我真的在魔界上君面前爬了桌子丢了人,健臂一揽,将我在半道上给扯了回去,牢牢固在怀中,顺便再幻化出一盏花递给我,稳下我的情绪,凤眸泛着点点笑意道:“别听他浑说,你不还有我么?” 一盏花成功定了我的神,我怒气未消,恶狠狠的用眼神瞪他。 “啧啧啧啧。”轩越师兄那厢是典型的不怕死,见我被云川缚住,便更是嚣张了,转移目标问云川:“我就说嘛,看师妹这满脸犯桃花的模样,你们俩铁定是有奸情。嗳,这位姓云的公子,我师妹敢嫁,你还真敢娶啊?要知道每次泰山府宫殿翻修,都是有她的功劳。连师父都说我家这师妹强悍,毕竟能一年震塌一座宫殿的,放眼整个六合八荒,也就只有师妹一个了。”展开扇子特意避过他叔父,那厮一脸贼兮兮的与云川揭我的短:“而且,我告诉你啊。我家这师妹睡觉有梦游的毛病,她只要一梦游啊,就铁定会咬人。你可要想清楚了,这丫头的牙尖着呢,我那与她要好的小师弟有一年被她吓的精神恍惚了整整三个月。” “你他奶奶的睡觉才咬人呢!”我彻底恼了,挣脱开云川的怀抱扑上去就掐住师兄的脖子,“老娘的梦游症早就好了,你再危言耸听老子将你踹进畜生道你信不信!” 轩越师兄被我掐的直咳嗽,几番挣扎才脱开了我的魔爪,揉了揉脖子委屈道:“你这丫头,几个月不见,怎么手劲儿还是这么大!” 我愤愤坐下身,但听那厢佯装唏嘘:“这年头都是什么人呐,说实话还要挨打。” 玄朗上君那厢被逗得忍俊不禁。 云川该是头次见我这样疯魔,倒是也不惊讶,依旧从容淡然的给我送了盏茶,“无碍,小九平日里睡觉挺老实的,除了喜欢蹬被子之外,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轩越险些一头从凳子上摔下去,扶着桌子抖唇角,“乖乖,你们都那个那个了?瞧不出来啊小仙,这才短短几个月,你就连夫君都有了……下迷情药了吧!” “轩越你……”我气的牙痒痒,还欲上前去揍他,但……我忍了下来。平心静气的端起杯盏,我散逸的吹去茶面上的水雾,“师兄你若是再拆我台的话,我就把你当年诽谤魔君娘娘腔的事情,公诸于世!” “噗——” 万万没想到,这回喷茶的竟是玄朗上君。不知是角度问题还是老天爷也看不下去了,虽没呛着轩越,但玄朗上君这一口茶,倒是全喷在了的轩越师兄的袍子上了。 不等轩越师兄一哭二闹,玄朗上君便杯子一撂,黑着脸起身怒斥道:“你个混蛋玩意儿,你说你在外都干什么了!” 轩越师兄先是愣了愣,直待他叔父一手幻化出铁棍子,才恍然大悟,形象全无的撒腿便跑:“啊叔父大人,叔父祖宗,你别听这臭丫头胡说,我原话没这么说,我只是夸魔君阴柔,阴柔!我绝对没有对魔君不敬的意思,绝对没有啊!” 玄朗上君怒火冲冲提着棍子追着轩越打,这叔侄俩,看起来还挺可爱的。 满意的抿了口茶,我拍拍袖子痛快的舒了口气。耳畔的声音淡然清逸:“原来,你总和我提起的那位师兄,就是他。” 我重重点头:“是啊,他可是魔君的仰慕者。我之前看过的魔君画像都是他带我看的,听说是花了不少银两才从魔界画师那里买来的。” “那他,定是被骗了。” 我托着下巴看他,静了片刻亦赞同道:“我也这样觉得。” 花亭外紫鳞花簌簌如雪,洋洋洒洒的铺满了一路。又是一年初秋时节,可惜这里依旧是春日繁华之景。不在人间,便也感觉不到时光流逝了。不过,这样倒也好,唯愿时光停留在眼下,至少此时此刻,一切都是美好的。 魔界来的两位贵客在判官府暂时住下了,玄朗上君原是打算留上片刻便离开的,但我想着他们许久没见,如今重逢定是要有许多话要说,许多旧要叙,于是便大度的命人将府中两座空殿给清扫了出来,容他们暂且居住。 玄朗上君晓得我是有心要成全,便千恩万谢后住了进去。偶时有闲暇便同云川在府中一起赏赏花,下下棋,两人谈笑风生,举止间儒雅风逸,想来这便是书上所说的君子之交吧。 我忙活着处理阴律司公务的这几日,府中大小事物都是云川帮忙分心处理的,园子里的那片茶花也幸得云川照理,才开的日渐热烈。 我俯身凑到花盏前,深吸了一口气,“清香逸人,很是醒神。但,同为茶花,为何我的身上就没有香味呢……” 抬起袖子再闻一闻,还是没有味儿,很是失望的叹息道:“莫不是我同它们的品种不一样,所以就没有它们香?” 云川立在花一头,拂袖散下两层灵力灌溉满园火红,淡淡道:“小九你是茶花仙,元神可脱离本体,自是不可同普通未生灵识的凡花相比。” “也是啊……就像是那白狐师兄,同为狐狸,可他身上从来没有狐臭……” 云川看了我一眼,语气宠溺:“小九 学升仙学的时候,怕是在打瞌睡吧。” 我揉揉鼻子,厚着脸皮问道:“咦,你怎么知道?” “因为升仙学上有云,凡升仙者,脱离肉体凡胎,洗净一身凡尘浊物,体香如兰,干干净净,意味六根清静。神仙在仙泽浑厚时,身上皆会有清香之味,只是小九你自己闻不到罢了。反之,如若神仙灵力孱弱,灵识渐灭,便会出现容颜衰老,青丝化雪,体香黯然无存之象,此象,唤作天人五衰。” 他有条不紊的道出了这些知识,我听后仿若醍醐灌顶,颇为感叹。 “原来天人五衰,讲的是这些,我以前听过天人五衰这个说法,但因着当年修习升仙学的时候我嫌课程乏味,十有八九都在打瞌睡睡觉,讲到重点的那段时日,我恰好又在历劫,睡了两年后等再醒过来的时候,小师兄的升仙学已经结业了。我当时还庆幸逃过了一门课程来着。” 早知道升仙学的知识点那么多,我就不该一门心思的想要逃课了。 第九十五章 还魂书的事 迎面一阵清风拂过,我抬指运起灵力,将凋谢的花瓣自花丛中引出来,残花由灵力牵引在掌心凝出个花球。我捏了个诀,花球在掌心成形,转身朝云川莞尔一笑:“云川,接住。”用力一抛,花球朝他飞去,他拂袖翻手摊开掌心,轻而易举便接住了那枚花球,凤眸熠熠道:“还真是个丫头,这么多年了,没想到,玩性还如此大。” 我在等着他把花球重新抛过来,兴致正浓的时候,忽听身后有人唤了声:“茶茶。” 听这声音很熟悉,我暂且先放下兴致,回身一看正是小六子寻了过来,“小六,是你啊。” 小六子穿着一身齐整的墨色阴差袍,胸口绣着一团龇牙咧嘴的神兽,头戴官帽手握长剑,看着潇洒利落,仪表堂堂。见了云川也在,便大步的迈了过来,单向云川行了个礼:“驸马爷。”待云川颔首后,扭头再看我,“茶茶,你让我查的事情,我已经查到了。” “查到了?”我提起心思,正色问道:“你且说来我听听。” 小六子点头,缓缓言道:“自从茶茶你命我暗中跟着绛璃大人后,我就趁着勾魂索魄之便,偷偷跟在绛璃大人的身后暗查了两日。昨日终是在人间瞧见了那名女子,如茶茶你所料,绛璃大人与那姑娘……举止亲密,甚似情侣。” 我沉叹:“看来,真如那人所说,绛璃与凡人……你可有打探清楚,那姑娘是何身份,是何底细?” 小六子道:“已经查清了,那姑娘是个盲女,自幼双亡,乃是和祖母一同长大的,前几年她祖母驾鹤西去,如今只有一个人居住在人间华山山脚下。” “是个眼盲的孤女……”我掂量道:“冥界日子枯燥,阴官动了凡心也是在所难免,只是,绛璃是如何看上了一个盲女?难道是出于同情?对了,那盲女名字是什么?” 小六子想了想,唯唯诺诺道:“采薇。” “采薇。”我喃喃重复,“这个名字倒是挺有诗意的。” 抬袖幻化出生死册,我将其抛入半空中,生死册自行缓缓摊开,现出密密麻麻的几行金色大字来。我抬指施法,灵力传入生死册,几番金光涌动,终是在生死册的后半截寻到了华山采薇的名字。 一道金光掠过名册上的一竖记载,光泽湮灭在册子深处,采薇的记载……竟然是灰色的。 不可置信的敛眉:“原来,真是如此。” 云川行过来问道:“名字是灰色的,又是何意?” 小六子也好奇的探头瞧过来,一脸迷茫。我摇头沉道:“生死册上,活人的名字皆是金色,唯有此人已去世,名字才会变成灰色的。生死册上空余一道灰名,只能证明采薇阳寿已尽,但并未入冥府,也并未入轮回。” “可我瞧那采薇姑娘明明还活生生的站在眼前,怎会是已死……” 拂袖收了生死册,我弯起唇角无奈一笑:“生死册的记载是不会有错的,要想让一个死人还安好的活在凡间,其实也很容易,只需用法宝牵制住其的魂魄,将其魂魄封入体中,再设法护住她的肉体,躲过冥界的勾魂引魄便好。” “竟还有这种法子。”小六子错愕。 至于牵制魂魄的法宝,冥界仅存的不多,还魂书便算一者。 说到此,想来云川也同我一般心知肚明了。见我和云川沉默,小六子却是惶恐了,俯身屈膝一拜,紧张拱手道:“茶茶,绛璃大人虽说人鬼相恋有违天地规矩,但请茶茶看在绛璃大人对我们兄弟多加关照的份上,对绛璃大人从轻发落吧。茶茶,绛璃大人从未做过什么有违冥律天规的事情,这一次,求茶茶看在绛璃大人是初犯的份上,别把绛璃大人抽骨扒皮打入轮回,求你了茶茶。” 看他着急的样子,怕是再等会儿就要哭出来了。 我欲要开口应允,但想到此事关乎还魂书,到时候即便我不追究,冥殿那边未必也会既往不咎。重要的是,若想处理此事,首先须得拿回还魂书,送那采薇正常去轮回投胎。但如今听小六子言的这个情势,怕是绛璃不会轻易甘心送采薇去轮回…… “这……”我也为难了。 小六子见求我不行,掉头又去泪眼汪汪的求云川,“驸马爷,属下求你,茶茶她平日最听你话了……” 几日不见这小子倒学会见风使舵了,现在都晓得求云川来管我了。 云川好脾气的伸手扶起他,明眸带笑道:“你与小九共事也有些时日了,小九是什么人,你也最为清楚。这件事,你便无须担心了,有小九在,不会出什么大事的。” “真的么?”小六子一抹眼泪,破涕为笑。 “此事暂且你知我知小九知,先不要走漏半分消息。兹事体大,还需谨慎为好。”出于安抚的拍了拍小六子的肩膀,这一拍,小六立即作出受宠若惊之状,连说话也不大顺溜了,喜上眉梢的望着云川道:“属下就知道,茶茶与驸马爷最好了,驸马爷放心,属下定会将驸马爷的话谨记在心,决不让第三个人……啊不,第四个人知道!” 云川欣慰颔首:“那便放心去办事吧,剩下的,交给小九解决就好。” “遵命。”喜盈盈的抱拳一礼,小六子听话退下,一路欢天喜地奔出判官府邸。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我看着他背影消失的地方,懦懦道:“这才几天的功夫,他们唤你驸马爷倒是唤的越来越顺口了,现在都不晓得来央我了,一个劲儿去奉承你,真是太过分了。” “我这是,沾了小九的光。”云川故意同我说好话来哄我。 我捋了捋广袖,佯装正儿八经:“别拿好话来糊弄我,我可是听说,前几日大壮他们偷偷来给你送贿赂了。怎么,这件事为何不同我坦白?老实交代,究竟送你什么好东西了?” 云川闻言不惊,散逸自在的回道:“哦,不过两块上好的翡翠料子罢了,我见那翡翠成色不错,就收下了。” 再装的肃然些,我凝声道:“好啊,大胆云川,你竟然敢收受贿赂,可晓得按律当……当打一百下。” “哦?”云川眉头一挑,一贯从容淡然,处变不惊。负袖走近我两步,上挑的眼角浮起两丝邪魅,含着笑意问我:“打一百下?”猛地搂住了我的腰,吓得我心头一颤,明亮的清眸似要透过我的眸仁看穿我内心深处的两分邪恶念头,拂云见日的窥探到我胸口那颗亢奋惊悸的丹心。“不如,这一百下,就由判官大人亲自执行?判官大人是想什么时候动手?不如,今晚?” 轻飘飘的几句话如春雨般软绵绵的洒在心田,我顿时浑身起满了鸡皮疙瘩,狠狠一颤后用手推了推他,与他拉开两寸的距离,缴械投降道:“我认输我认输!不逗你了,快撒手,我都快被你肉麻死了。” 他无视我的话,不松开我反而还将我摁进怀中抱紧了几分,如视珍宝的抚着我的脑袋,嗓音低低,撩人心弦:“我还会说更肉麻的话,只是怕小九你一时接受不了,没关系,你我此生时日还长,我会慢慢让你适应的。” “……”我无话可说了。 但这样被他抱在怀中,其实还挺安逸的,有些贪念他身上的气息,我将头埋进了他的胸膛,换个话题道:“你啊,方才怎同小六那般说,这不是逼着我徇私枉法么?我可是判官,要公正无私的。” 他笑:“公正无私,谨守礼法六亲不认的那种,是冰块子。小九是有血有肉的人,怎会去做那没有温度的大石头?况且,我所说的那些,何尝不是小九心中所想呢?” 手搭在他的肩上,我鼓腮,不悦道:“你就这样自信,以为自己很了解我么?我们才认识不到两百多日而已,真正朝夕相处算起来也只有三四个多月。” “三个月足够了解小九,是与不是,小九心中不是早就有答案了么?” “我……”被堵的没话说了。云川真可怕,不过数月的时间,他便了解了我的脾性与喜好,连做事风格都知道的一清二楚,如今在云川面前,我便如同一个透明人,但凡心中有一点点的小秘密,都会被他那双犀利的清眸给看穿了。 没办法再与他交流下去了,我焉巴巴的实话实说道:“你说的对,我是有心想要放他一马,但我担心,他这样喜欢那凡人,耗了如此大的功夫才保住了她不死,到时候上交还魂书事小,轮回事重。他答应放采薇去轮回的可能性不大。盗取还魂书的罪名,我倒是可以徇个私枉个法,给他从轻发落了。若阻拦凡人轮回,这罪名便大了,且到时候冥殿若是追究下来,数罪并处,免不得要将他打下地狱受罚个几年。若是事态严重了,即便绛璃的本族乃是妖族,入了冥界做了阴官,冥界也是有权将他扒皮抽骨,扔下了轮回的。” “原是在担心这个。”云川抱着我淡笑道:“我家小九,还同以前一样,有颗善心。” 我咬唇嘟囔道:“你总拿我的现在和以前比,可我的以前,你又不晓得是什么样。” “我……怎会不晓得。” “嗯?” “外面天凉了,我带你回房歇息吧,你日前风寒才痊愈,勿要再次着凉了。” 听他这样一说,我是感觉有些冷了,“唔好,我们去摛芳阁好不好,你答应教我炼香的。” “好。” 冥界的时日过的太快,有时候不曾察觉,一月两月便算是晃过了。凡间说,花开花落自有时,可惜此处乃是冥界,花落复花开,花开复花落,反反复复,永无休止。真是可惜了门前这两树杏花了,若是在人间,这两树花落,该是能结不少杏子吧…… 后来有一日我在判官殿偶遇了谛听,无意将此事将给了他听,于是待我收工回家,前脚刚踏进了自己的家门,后脚谛听便提了一筐杏子送了过来,追其出处,说是九重天的明珏天尊家里有片杏花林子,这时候正好赶上了千年一结果。他眼力极好的先众神一步发觉杏子成熟,于是便趁着天尊带他家夫人去西天梵弥境赏花之际,翻了天尊家的墙偷了两树。 偷来的杏子匀了四筐,一筐送去了他师父冥王大人与天帝大人的玄浮殿,一筐子送去了太清境君池帝尊家,另一筐子拿来给了我。说到分杏子这件事,他还很是自豪的拍着胸脯将自己给夸了顿。毕竟翻天尊大人的墙偷天尊大人家的杏子这回事,放眼整个四海八荒,也就只有谛听这个不怕死的敢上了。且那杏花林子乃是天尊与其夫人的定情之物,天尊知晓这件事后定是要追究的。到时候若查到谛听的头上,谛听还可顺道拉天帝与君池帝尊下水。虽说这天帝与君池帝尊也不是好拉的,但谛听的聪明之处就在于送杏子时没告知两位尊神杏子的来路。等天尊回来了,这杏子约莫也被吃的差不多了。 届时有天帝与君池帝尊两位老人家在其中,天尊也不好意思再查下去,正好可让谛听坐收渔翁之利。不得不承认,谛听这位圣德殿上君近来勤学兵书还是有些用处的。 “这天上的杏子平日里有上清宫的灵泽养着,吃下去不但可以解馋,还可增长修为。你看看,哥哥重义气吧,这千辛万苦得来的好东西,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你。来来来,快尝尝。” 第九十六章 天尊家偷来的杏子 彼时我与云川、轩越与玄朗上君,加之谛听我们五人围着一方圆桌而坐。听罢他讲完自己的功勋后,个个皆是面色凝重的模样。谛听送上来的那只杏子我没敢接,只敢干巴巴的这么瞧着。 谛听见状不悦道:“你不敢吃?哥哥给你的东西,你不吃岂不是太不给我面子了?” 我颓废扶额,恹恹道:“倒不是因这杏子是天尊家的不敢吃。你可还记得我两百岁那年你带我去偷阎君陛下家的桃子?明明是你偷的,可后来就因为我咬了一口,你就赖死赖活的指着我,硬说是我嘴馋想吃。害的我差些被阎君陛下给扔去畜生道。” 谛听眼角一抽,笑的狰狞,“哈哈哈哈,这不是没被阎君给发现么,而且后来你不是也得了桃子么,笙儿说你长得可爱,偏要收你做义女,奈何用力太猛将你吓哭了,她为了哄你就给你摘了一筐桃子让你带回判官殿,咱们可是没吃亏!” 我再深深一叹。“话是如此说没错,但那一筐桃子是我一人从冥宫扛回来的。到头来你只分了三个给我,余下的全被你扛回圣德殿私吞了……” “呃……” “还有我二百三十岁那年,你给我送了一盒子糕点,骗我说是天上御膳房做的,我信了。可我吃了以后整整吐了三天三夜,后来才晓得那是你做的。沉钰哥哥说,那时候你为了讨好孟娴姐姐就特意给她做了她喜欢吃的莲子糕,但因为是头次做,怕味道不好,就先拿我做了试验。虽说口感是对了,但你着实没必要将九幽散当做甜粉撒进去……那东西太贵了,且杀伤力有些大……” “……” “再有就是我二百五十岁那回,你带我去人间钓鱼,我明明钓了条大的,到头来回去时才发现大鱼变成半桶虾了。你骗我说那是大鱼生的宝宝,还说那虾小巧玲珑乖觉可爱,最适合做宠物了,于是我就把虾提了回去准备当宠物养,夜里陪他们睡觉的时候,我差些被夹死。” “……” 说起来我现在怕水,有一部分的原因便是害怕被那水泽子里的虾钳子给夹住了。 轩越师兄听罢这些,呛的一个劲儿咳嗽,握着扇子同谛听钦佩道:“真是恭喜你还能活到现在了。” 连玄朗上君都觉得这些事匪夷所思,满是同情的看我。 “咳咳,这些……都是陈年旧账了哈哈哈,小仙子你其实不必这么记仇的。你看哥哥现在改过自新了,哥哥多疼你,有好东西就紧着你吃,你想要什么,哥都满足你!”仗义的拍拍胸脯,不晓得是不是连他自己都心虚了,一个用力过猛拍的自己猛咳了好半晌。 我戚戚然的摇头:“这一回,实是怕你这杏子里再加上什么料。细想下来,我能长这么大,也是不容易了。” “呃,小仙子,你要相信哥。哥这次绝对没加东西,即便有事,那也是天尊家的问题,和哥无关。” 这般着急的推卸责任,我更不敢吃了。 云川替我接下了杏子,放在手中过了一遍灵力,探过后才递给我:“谛听这次没骗你,此果子灵气充沛,吃着对身体好,你可放心吃。” “唔。”我这才放下一半的心,伸手要去把杏子拿过来。指尖还没碰到杏子皮,云川便收手一掰,一分为二,递了其中之一给我:“我陪你一起吃。” 我傻乎乎的盯了他片刻,完全放心的点了点头,拿过半个杏子咬一口尝。 谛听一副失落的样子,拍拍脑门委屈道:“失败啊,本上君为神这么多年,你竟然不信本上君,哎!” 杏子入口,果真甘甜,我侧首问谛听:“这杏子味儿不错,你可有给白染姐姐匀一点?” “自然。”谛听吊儿郎当的续道:“奈何她不要。” “为何?” 谛听摊手,“她说怕遭雷劈。” “……” 听他这样一说,我果断抓起一把杏子分给轩越师兄与玄朗上君:“来,我们要有福同享!” 轩越师兄呆呆的望着手中杏子,抽着唇角道:“你是想和我们有难同当吧!” 玄朗上君忍俊不禁的掂着杏子看,淡然如风,“也无妨,这杏子乃是谛听上君采的,就算是天尊怪罪下来,也祸不及我们。有美味可分享,何乐而不为呢。” 谛听脸僵了:“哎呦喂你个臭玄朗,得了便宜还卖乖!”顿了一顿,又想到一事:“对了,你们怎么也有空来我们这冥界转悠了?你来了倒也不知提前知会一声,若非我今日来送杏子,倒还不知道你现下住在我妹子这判官府里呢。” “这……”玄朗上君转着指尖果子,垂眸打量,“本上君来冥界……实也是刚做的决定,前几日寻到了消息,我便着急赶了过来。本想若是前来求见花判官不成再去叨扰谛听你,不想我这侄儿却和花判官乃是故交。这几日本上君忙于本族之事,想着谛听上君你代阎君出巡,必是繁忙,故也就没去圣德殿打扰。” 说来谛听与这魔界的玄朗上君还真有些交情,冥界与魔界交好的时日要比与天界交好的时日还长。追根究底,大抵要追溯到开天辟地那会子了。魔界第一任魔君与冥界冥王有个知己之名,当年除了在一起并肩作战之外,便是一同下棋品茶了。第一任魔君曾还在危难之时搭救过冥王一回。从那以后,不管魔界是与妖界打架还是与天界闹脾气,战火葳蕤千百里皆不染冥界一寸净土。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而谛听乃是冥王殿下的亲徒弟,当年冥王殿下去三界遨游时,常常将尚未成人形的它带在身畔,久而久之,这天底下的老神仙,谛听便算是认识了十之八九。 “哎。”谛听长长叹了一口气,摇头晃脑道:“若不是因为这件事,我倒不至于生生在自己府邸闷了五六日。代阎君出巡的那两个是傀儡,我与沉钰怕现身太频繁被那拿笔杆子的几个老东西瞧见,到时候阎君回来参我们一本徒添是非,就只有先在自己府上躲清闲。本来呢,我还可以去沉钰家中逛一逛,奈何沉钰那小混蛋太不仗义了,拉着自家的女少君一声没吭就去人间赏菊花了,真真是太过分了。” 我捧着茶盏喝茶,女少君,说来沉钰哥哥也着实过分,明明都与人家成亲好几百载了,可就因着轮回殿的阴官们习惯唤她少君,这些年硬是还将夫人当做掌案司命使,以至于我初次听闻这女少君的名号时差些也以为她只是普普通通的侍女了,后来方听牛头马面提及,说是这两人前几百年就成亲了。按理说他成亲我不可能不知道,但当年我正好随师父去了西天同无量佛商讨佛法,于是便完美错过两人的婚事…… 再后来我同沉钰哥哥提及这件事的时候,沉钰哥哥言他的确给我下了帖子,但奈何彼时我不在泰山府,帖子被泰山府门下一名鸟弟子给收了,那鸟同来使讲明原因后来使方回了冥界。这样一说,我却迷糊了,我后来回泰山府何曾接过帖子?仔细一想方忆起来,那鸟弟子八成是我小师兄,我小师兄天生脑子不灵光,这事铁定又被他给摆弄忘记了。 私下本是琢磨着什么时候补个贺礼,但沉钰哥哥却说自家兄妹无须见外,这贺礼,便也免了。至于为何将那女少君还当掌案少君使,乃是那女少君自己的意愿,女少君觉得有了夫妻名分后他就会喜新厌旧,再招惹别的女子,所以就索性明面上还制造出是他案前少君的假象,免得他朝秦暮楚。且还有一个重要原因,便是做了上君夫人,就得乖乖待在内院,可女少君不一样,因是冥府官职,所以便可以十二个时辰紧盯住沉钰哥哥。 如此说,那女少君当真是聪慧啊,连我听罢都要不禁在心底暗道几声佩服。 “你也可以去人间躲风头啊,毕竟那些监礼官不会闲着没事往人间跑。” “我倒是也想去啊,但人间这几日乃是乞巧节,你说我这身边也没有个伴儿,何必去人间那地方看别人恩爱。与之相比,倒还不如在圣德殿睡觉。” “唔……”我意味深长的拉了音,掉头就与云川道:“我听小师兄说过,人间乞巧节很热闹的,不如咱们有空也去看看。” 云川的眸光扫过来,定格在我的容颜上,“好。” 谛听:“……” 轩越师兄提着扇子遮唇假装咳了咳,不大好意思的询问道:“你们俩……这是从什么开始的?” “嗯?”我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恍惚之余倒是让谛听插了嘴:“几个月前就开始了,先是在青楼私会,后索性直接给他赎了身,搬到家里同住。我就说小仙子这丫头没心眼吧,怎才百日的功夫就被人给解决了,全没哥我一半造诣。” “青楼?”玄朗上君一脸疑惑,谛听尴尬咳了声,解释道:“别多想啊,是卖艺不卖身的那种,你也晓得,就他……”凑近上君压低声道:“咱们冥界如今谁敢让他卖身……” 玄朗上君脸上的阴霾这才徐徐散去,“如此。” 谛听挪了个位凑去玄朗上君身边,兴致大好的问道:“对了,咱们这冥界可是阴气极重的地方,你是如何寻来的?且他如今就是个魂魄残缺不全的鬼物,若想在冥界寻到他的具体方位,可比登天还难。你这样快就寻到了判官府来……难不成,你们魔界在冥界有眼线?” 谛听一瞬变的阴沉沉的,玄朗上君轻笑:“眼线倒是没有,你说的对,冥府阴气极重,按理来说我是寻不到君、云川兄。但我魔界也自有魔界的手段,一月前我魔界倏然感应到了混元真气的气息,我等猜测云川兄该是尚在冥界,不曾投胎,于是我就派人前来冥界求见阎君,可是不巧,阎君大人离殿,让我们扑了个空。若准确来说,我们并非是觅着云川兄的气息而来,而是觅着花判官的气息寻来的。” “我?”我甚是惊讶。 玄朗上君颔首:“我等发觉判官身体中留有混元真气的痕迹,花判官乃是仙人之躯,在冥界寻起来较为容易,恰好听闻花判官身边有个未成婚的驸马爷,在下便猜测云川兄和花判官在一起。” 我张了张嘴:“这样都能猜到么?” 第九十七章 天上贬下来的神仙 上君言道:“起初在下也没有十足的把握证明府中的那位就是云川兄,但直到看见姑娘脖子上的那枚灵坠,我才确定下来,姑娘口中的云川就是我要寻的人。” “这样……”听的还是含糊,两句话在我脑海重新过了一遍,我再问道:“混元之气是什么?” “这个我好像听咱师父提起过,说是一种护体神气,唯有修炼到一种境界方能生出来,嗷我记起来了,我之前听老爹说,咱们魔君身上……嗷嗷疼疼疼!” 玄朗上君不动声色的一脚踩在轩越师兄蹄子上,顺道还用力碾了碾,疼的轩越师兄掉眼泪。“勿要听他浑说,这混账不学无术,怎知那混元之气不过是漂浮无主的东西,乃是一缕普通的气泽罢了,不甚重要。” 谛听兀自挑了两个杏子,亦附和道:“就像是女子身上的胭脂水粉一般,你只需当做轶闻听一听就行了。” “胭脂水粉?”我好像明白了些什么,自言自语:“怪不得云川的身上那么香……”再往云川身边凑一凑:“我既能沾染到你的气息,那就多染些吧,你身上的气息我很喜欢,清香怡人,若我也能分一些,下次就不用羡慕旁人了。” 谛听:“……” 玄朗上君:“……” 虽说谛听为了两树杏子拉了不少人下水,但仅仅一日的功夫,天尊那边便降了旨,大的惩罚没有,只不过是罚谛听变为原形,前去上清境守门两日。 彼时只见那身穿一袭墨青色仙袍的神君抬指朝谛听的脑袋上一点,一团金光晃过,谛听便化成了神兽原形,戚戚然的被天尊案前司命给下了捆仙锁,一路驾云飞回了九重天上清宫。 天上一天,地上一年,看来我又要两年见不着谛听喽。 目送谛听被捆回去后,我拍拍袖子整理衣襟原路折回了判官殿,殿内每日判魂公务不减,一如既往的繁琐。整整一天下来,四位功曹离去时皆是一副颓废模样。为犒劳诸位功曹,我特意给他们每人都送了些上好茶种与万年酿出的酒水,四位功曹皆是好酒之徒,当下得了酒神亲酿的酒水,立即一改萎靡精神动力十足,抱着酒坛子便往大功曹的府中跑,说是今夜要好好聚一聚不醉不归。 打发走了四位功曹,我这才敢继续追查绛璃的事情。翻开生死册,一拂广袖,袖口掠过竹笺,金色光泽徐徐凝出了采薇的名字。 几行字相继出现在竹简上,生死册载人前世今生,但凡是路过忘川黄泉的鬼魂,入了轮回后名字皆会出现在生死册上。且若仔细追溯,可查出凡人轮回的全部记载,甚至连第一世的记载都会完整无损。 不过倒也不是每个人都能全部查出来,自也有例外之处,譬如有些人轮回次数太多,以至于生死册记载残缺,其中的某一两世,或许会被生死册自行抹去。不过冥府甚少有动用生死册查人前世今生的例子,故而这一点,并非有多大用处。 至于为何追查采薇的前世,我也是想起了之前还在做鬼差的时候,无意间听到几位兄弟在私底下议论绛璃在百年前就喜欢上了一个人间姑娘,几世轮回绛璃皆会悄悄跟在她身后,亲眼看着她离开才算放心的这件事,才想到要查一查采薇的前世。 轮回册引前世记载,普通人的记载至少会出来十世,但关于采薇的记载,为何只有三世…… 指腹滑过竹笺,笺上金字寥寥生辉,上记载的第一世是名官宦小姐,可惜死于夫君的刀下。第二世乃是亡国公主,最终跳河自杀。至于第三世乃是贫苦人家的童养媳,十六岁那年就被婆婆诬告通奸,被逼自焚于家中。而这一世,她是名普普通通的姑娘,奈何自幼就双眼不见天日,心智不全,本该在十九岁就因着坠下山崖而亡,可现下已经过了两年了,她的魂魄早该在两年前就入冥府审判,重新转世投胎,一直迟迟未归,便是因为绛璃。 “只有三世的记载,这是什么意思?难道她三世之前并不是凡人?” 我孑然一人站在判桌前思纣,马面大哥搂着一叠书籍过来,行到我桌侧时正好扫见了生死册上的名字,脚步顿了一顿,将那书籍暂且放于我桌角歇一歇,抬手潇洒撩开额角两缕青丝,探头瞧了过来:“采薇?宫玉颜,这个名字,我为何觉得自己好像在哪见过呢?” “嗯?”我好奇侧首,抱着一丝希望道:“大哥你见过?” 牛头大哥再细想一阵,“是见过,当年你爷爷曾经审判过这个女子,听说身份还不简单,似乎……是天上贬下来的。” “天上?难道是神仙?”如此也说的通,她拢共就只有四世的记载,若不是妖魔,就是神仙了。 牛头大哥摸摸鼻子:“具体的我也不甚清楚,不过既然经了阴律司,即便是贬下凡的神仙也是会有文书记载的。你不妨去查查你爷爷当年封的那些文书,说不准便有当时天上传下来的旨意。” “是啊,我倒是将这件事给忘记了。”我一时醒神,收了生死册子去内殿寻找爷爷曾封印的文书圣旨。 牛头大哥也跟着我一起去寻,顺便在旁提醒我道:“钟判官喜欢将文书分类封印,我想若是天界传来的文书,钟判官也会单独放一个抽屉的。花花你去前面寻,我去后面帮你找,只需找到带有九重天玺印的文书便可顺藤摸瓜,寻到百年前天界下达的旨意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好。” 我一拂袖,抽开了一排抽屉,一路瞧过去,皆是冥界各殿送来的公文。再拂袖抽出一排,放眼瞧过去依旧是没有。 寻了好一会儿,牛头那边也在全力去寻,但判官殿中的公文实在太多了,一时半会这样寻着,怕也找不到。 便在我准备歇息放弃,明儿再来的时候,余光忽是瞥见了最上头一方不起眼的抽屉,那抽屉远看与旁的并无不同,但近看……抽屉锁环之处却是雕刻了一个小小的天字。天……应该就是九重天了。 我抬袖提起灵力,飞身悬起,视线渐渐与抽屉相平,施法打开锁环,抽出了一叠印有九重天玺印公文折子。 “大哥,我寻到了。”我欢喜的拿着东西落下身,大步迈到了牛头大哥身畔,牛头大哥合上一只抽屉,低头瞧了眼公文上的字样:“是这个没错,只有九重天送来的公文才会带有玺印,近百年送来的公文并不多,你先翻看几册,说不定就在上面这一两份中。” “好。”我点头,先抽出一份看,然里面的记载乃是九重天下达的关于七万年一次的八荒大会三界准备事宜,并非是贬人来冥界。 再抽出第二份,这一份公文较之前那份镶金封面的逊色了许多,折面只用绛紫色封皮包裹,上书阎君亲启四个大字。翻开一瞧,几行龙飞凤舞的大字映入眼帘—— 凝华殿侍花仙女私窃仙丹,扰乱天庭法度,与妖相恋,并打碎凝华殿如意镜,以致酿成大错,今剔其仙骨,碎其仙魂,罚入人间转世轮回九世,世世不得善终。九世轮回后,打入妖界再生为妖,永世不得位列仙班! “剔其仙骨,碎其仙魂,罚入人间轮回九世。”我惊住,将那折子递给马面大哥看。马面大哥接下,粗略的扫了一眼,抖了抖袖子,玉白修长的手指捏着折子又给我还了回来。 “惊讶么?其实啊,这还不是最严厉的。天界贬下凡的神仙有哪一个逃得过世世轮回求之不得的宿命?不过这样怨不得任何人,当年天君执政的时候,确实有那么几桩冤案。但如今乃是天帝陛下执掌三界,统领天族。天帝陛下仁德博爱,对三界苍生皆是怜悯,手下从未出过什么错判的案子。这仙女引凡妖上天,意图扰乱天庭秩序,罚她轮回九世再为妖已经算是开恩了。” “这样说来,采薇曾经是天上的仙女,乃是因为犯了错才被打下凡间,世世早殇的?那绛璃与她,又是什么关系?” 马面大哥闻言从容道:“绛璃那小子最近几年总是偷偷摸摸的去人间,我与老马曾在凡间碰见不少次了,不过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他去吧。他为阴兵统领也不过四五百年的光景,与我们这些活了十几万年的老东西相比还算是个年轻娃娃,冥界清冷,年轻人血气方刚的,有时候难免也会动了思凡之心。咱们冥界不似天界,对阴官的要求不高,只要不伤及凡人性命酿成大错便不会多加追究。” “可……他为了采薇,偷窃了判官府的还魂书,且阻止了采薇继续轮回投胎,此举,已然是犯了冥律。且采薇九世不得善终乃是九重天下的旨,他这样,无异于公然抗旨……是要魂飞魄散的。” 马面大哥这才面露惊讶之色:“你、你说绛璃那小子偷了判官府的还魂书?” “已有九分确定,如今身在凡间的那位采薇姑娘实则是个活死人了,按照生死册记载,她的阳寿在两年前就该尽了。” “竟是这样?”马面大哥面色一沉,“看不出来啊这小子,平日里规规矩矩的,背地里竟然敢做如此胆大包天的事情!” 我道:“大哥先勿要激动,此事不宜闹大,若是被闹到冥殿阎君陛下的耳中,绛璃怕是逃不过魂飞魄散的下场。索性阎君陛下现在不在冥界,我准备等过几日亲自去凡间将此事彻头彻尾的查一遍,先摸清楚前因后果,再考虑要不要上奏冥殿。” “嗯。”马面大哥甚少有正经的时候,幻化成人后总算是比之前的牛模样要顺眼多了,至少如今的脸可以分得清喜怒哀乐了。“这件事,我和老马倒是可以暂时帮你盯着点,等你前去人间了,也好少废些心。至于绛璃……你打算,何时处置他?” 我摇头:“我没打算与他直说,我想知道,他接下来到底想要做什么。” “这样也好。”马面大哥赞同点头。 摸清楚了采薇的身份后,我与马面大哥一道儿打道回府,彼时判官府内灯火如昼,火树银花仍似初见,杏花飒飒如雪铺满玉石小栈。紫衣曳地,长裙逶迤带走两瓣雪色,我顺着灯火铺就的小道走回花藻阁,门外侍奉的少女见我归来,俯身跪地一拜,“判官大人圣安。” “免了免了。”我散逸的挥了挥及地广袖,径直推开了自己的寝殿大门。甫一进殿,一股香醇之气便扑鼻而入,仔细嗅了嗅,像是什么糕点的香味…… 第九十八章 喜欢之人是你 我四处观望了一圈,终在帘幔前的茶桌上寻到了一只小食盒,那香味,就是从食盒中散发出来的。 我拎起长裙,大步行到了食盒前,扑鼻的香味愈发香浓,仅嗅其味,便将人馋的流口水。兴致大起的伸手拿开食盒的盖子,一盘精致可爱的狸猫糕点便映入了眼帘……上头一只玉盘中盛了十二只形态各异的小猫,猫身雪白,唯耳朵爪子与尾巴三处是橙黄色的,小猫做的栩栩如生,若是远远望去,怕真会将其当成活的。 上头一盘是小猫,底下第二层乃是桃子橘子模样的糕点,并排三盘,再往下数,第三层有四盘,这四盘中却是摆着桃花,杏花与梨花三类糕点,余下的那一盘,竟是出乎我意料的茶花模样糕点…… 这一掀开盖子,花香味与果甜味混做一团,隐约中还携着两缕奶香味,当真是精致的不能再精致了,如此别出心裁的糕点,一下子就把人腹中的小馋虫给引出来了。这东西,可比谛听那一筐杏子要诱人的多。 但不知……这是哪个好心人送过来的,我在冥界认识的人不多,知道我喜好的人更不多,白染姐姐算一个,但她整日忙于公务,闲暇之时还要照顾自己的孩子,哪有时间上来看我。谛听也算一个,但他刚刚被逮去九重天,想来最快也要一年半载才能回来。沉钰哥哥……他最近去人间谈情说爱了,约莫这会子早就沉浸温柔乡了,给我送糕点……有些不大可能。 更不可能是四位爷爷了,他们这些老人家怎知年轻人的口味…… 想了大半晌,还是猜不出来,索性就招手寻人来问一问,免得我在这费脑筋了。 两名墨衣侍女乖巧上前来,“大人有何吩咐?” 我指着桌上的食盒问道:“你们可知晓,这糕点是何人送过来的?” 一名侍女恭敬答道:“回禀大人,这糕点乃是沉钰上君殿中的阴官送来的,阴官还有话要替上君转告大人,上君说,人间京城刚刚开了家糕点铺子,铺子里有大人喜欢的东西,如今正值七月,是个赏花赏景的好时节,大人若是得了空,不如也去人间走一走,权当散心。” “还真是沉钰哥哥送来的啊。”我低低呢喃了一声,复抬头再与两名侍女道:“本官知道了,你们先退下吧。” “是。” 两名侍女小心退出了殿外,我坐回茶桌前,爱不释手的捧着那碟小猫糕点欣赏,几番感叹后忍不住的想要伸手拿一块尝尝,但……东西拿起一半,我又乖乖将糕点放回了原位。 好东西是要一起分享的嘛,一个人独吞又有什么意思,而且,云川应该也许久没有尝到这人间的东西了吧。掐指算了算眼前的时辰,还不算太晚,平日里云川这个时辰会在房中看书,我若现在过去,还可与他再聊半个时辰的天,唔,真是个好想法。 说走就走,我把东西重新安置进食盒,拎着一盒糕点满心喜悦的去寻云川。 一路踏着簌簌繁花而行,檐下灯火一重接一重,橘光洋溢着点点温意,驱走了清风中仅有的一丝寒凉。紫鳞花与杏花交相飞舞,洋洋洒洒的铺满了整条长廊。廊侧一隅烈烈茶花彼时正迎着熠熠橘光挺拔身姿,于浅风里开的绚丽热闹。 我拎着食盒哼着小曲儿走到了云川的寝殿房门前,屈指在房门上扣了扣,小声唤着他:“云川,你在吗?我要进去了……” 静了良久,无人答我,我咬住唇,难道是睡了?可他房中的灯明明还在亮着…… 他不答我,莫非是不在房间?或是看书看的痴迷了?罢了罢了,左右云川也习惯了我这般不敲门就闯进去的性子,我还是直接进去吧。伸手轻轻一推,门扉敞开,我提东西一个闪身飘进去,但……书桌前没他,换个方向再寻,茶案前也没他。三步并两步的跑去了帘幔前,用手一撩,探头进去,内室也没他……看来真的是不在家。 但这么晚了,他能去什么地方? 一手提食盒,一手拎裙摆,我出了他的寝殿,又在他的院子中来回寻了番。 皇天不负有心人,我终在一树杏花下寻到了他的身影。彼时一盏青灯摇曳在枝头,不浅不明的青色光泽自半空洒下,落在他一袭威严尊贵的墨袍上,微风扫起他肩头两缕青丝,有花落下,一盏坠于他肩头。他在花下逆光而立,背影挺拔,芝兰玉树,恍若天人。广袖负在身后,抬了抬下巴,目光落于一梢白雪,姿美如画。 果真是出来吹风了,我见了他,心下一喜,抬步欲要靠近,却忽听那夜色中传来另一道熟悉的声音,仔细一瞧,方见幽光深处还立着魔界的玄朗上君。 “眼下三界知你入凡间转世轮回的,便只有九重天与冥界那几位尊神了。两万年了,魔界群龙无首,全凭借几位上君齐心隐瞒魔君轮回的真相,以闭关修炼之说,才将众人糊弄了过去。又有谁得知,当年魔君为寻一人,辗转流浪人间两万年,这两万年,该是受了不少苦。” “只要能寻到她,便不算苦。” 幽光中的玄朗上君轻叹一声:“但她,已经不记得了。” “本座知道,那一劫,震碎了她全部元神,后来她有幸得以机缘寄托于一盏花中,元神万幸自行痊愈,可关于当年的记忆,却是荡然无存。”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一场局,不想却埋葬了心上人。当年你得知她还在人间,不顾一切地前去转世轮回,那一缕魂,是你故意留下的吧。” “若不这样,他们,又怎能放心。” 我抱着食盒颇为无奈的站在远处等他们,这两人就算是叙旧,也没必要择在这么清冷的夜色里吧。难道,是这里的环境比较萧瑟,更适合渲染气氛? 两万年,人间,轮回……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 果然,男人的世界,我不懂…… “她丢了那些记忆,如今性子也大变,再不复从前了。” “无妨,只要她还在,无论她变成什么模样,我都喜欢。” 一句轻飘飘的话顺风灌入耳中,喜欢?她?云川喜欢谁?冷风扑进了鼻息,勾的我鼻尖痒痒的,我揉揉鼻子,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喷嚏,也是这一道喷嚏声,成功将花下两名相谈甚欢的男人视线给引了过来。 “小九。” 云川回身,见了我在身后,眸光一黯,眉头皱成了一团,沉吟道:“你……怎么来了?” 玄朗上君亦是脸色一沉,看着我的眼神有些寒冽。“九姑娘……你什么时候来的。” 我见他们总算发觉了我的存在,没在意两人的脸色,抱着食盒往云川面前走,一只袖子敷在鼻子上,揉了揉,“我来找你啊,沉钰哥哥送了点心来,我想来和你一起吃。不过,看你们既然在叙旧,我也不好意思打扰你们,就在那棵树下站了一会儿,准备等你们说完话再过来的……不好意思,打喷嚏实在不是我的错。” 云川单手接过我怀中的食盒,凝眸沉声问道:“你……可曾听到了些什么?” “听到了些什么?”我含糊了片刻,歪头对上云川那双沉墨般的眸子,黯然失神,语气略带失落:“唔听到了……” “九儿……”他喉头微动,哽了哽,稳下心神再问道:“你,可是在怪我?” “怪?”脸顷刻红了,我恹恹低头,脚尖踢起一簇落花,委屈道:“我干嘛要怪你啊……你是个有感情的人,会动情,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你喜欢谁……我都不会怪你。不过,云川你既然有了心上人,为何还……还……” 面红耳赤的呢喃了半晌,云川痴痴一愣,大手握在我肩膀上:“小九,我何时说过,喜欢上别人了?” 我僵着脖子抬头,嗓门一硬倍加委屈,“你别骗我了,我都听见了……我都听见你说,你喜欢了谁,谁又是你心上人,还有轮回什么的……” 这几个关联词一串,便是他喜欢上了一个姑娘,要为她转世轮回,离开冥界了。方才没悟出来,当下这一想就更是明了了,云川,他当真还是要走……不知为何,知晓了这个消息后,我的心便好似有块大石头压着般,压抑的厉害也疼的厉害…… “我……”他哽住。 我抬袖把他搭在我肩上的手拿下来,继续小声嘀咕:“看吧,你也无话可说了吧。我知道你是怕我知道了伤心,我不伤心,真的不伤心,你想去轮回,我不拦你,什么时候都成……” 不伤心的话,诚然是骗鬼的。 “九儿。”他倏然轻笑,过耳秋风携着阵阵九天仙音灌入耳中,他蓦然抱住我,似松开了体中紧绷的弦,柔柔附在我耳侧道:“想什么呢,我说的喜欢之人,是你,心上人,也是你。” “我?” 他的大手抚在我背上,低低道:“你听成了什么?我明明说的是,为了你这个心上人,我甘愿不再轮回转世,只愿陪着你在这幽冥地府,过上一辈子。” “君……”玄朗上君有些激动。 我埋首在他怀中,听他这样一说,心里的惶恐感顿时少了许多,“真的么?你真的不是说别人?” “真的。”他恐我不信,缓了缓又补充道:“不信你问玄朗。” 一招祸水东引震得玄朗上君半晌也没缓过神来,良久,玄朗上君才面色恢复如初道:“是真的,云川兄对九姑娘,着实情深义重,为了九姑娘不惜放弃一切,付出了这么多,无非是想保九姑娘安全罢了。” 看来,真的是我多想了。我抬臂搂住了云川的腰不放心的重问一句:“你不会走,对不对,永远都不会走。” 他唇角噙笑,温情道:“嗯,永远不离开你。” “可……云川兄,你的魂……” “我自有分寸。”云川将我从怀中捞出来,大手改为与我十指相扣,挑眉问玄朗上君:“上君是打算回去休息,还是同我们一起分糕点?” 玄朗上君掩饰的咳了咳,“约了轩越一起下棋,云川兄好意在下心领了,在下先告辞。” “好。” 目送玄朗上君离开后,云川拉着我,拎着食盒,步子缓慢的带我原路折回。 脚下落花重重,头顶花开成海。云川满目柔情的垂首看我,勾起唇角道:“怕我走?” 我嘴硬:“没有。” 他轻笑出声:“说没有,便是有了。” 我皱皱眉,故意与他唱反调:“那我说错了,是有。” 他眸眼璀璨的颔首,“嗯,你不说出来,我也知道。” 倏然有种掉进坑中的感觉,我不理会他,垂头丧气的任他拉着往前走。 “九儿,今夜的月亮,真美。” 我满身颓废无力:“哦。” 但缓一缓,我又遽然如梦初醒,昂头看天,果然是黑漆漆的。“你骗我!冥界哪会有月……” 最后一个字被他吞入了唇齿中,男人的唇引着两缕淡然芳香覆了过来,鼻息间萦绕他身上特有茶花香,一处温软,吻乱了心头两根琴弦…… 清风徐徐,吹去三两落花,滑过枝头,擦过衣襟。若在人间,今夜的月亮,一定会很美…… —— 第九十九章 他的皇弟 轩越师兄与玄朗上君只在判官府留了七日便离开了,临行前我与云川前去相送,轩越师兄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求着他叔父,“就让我再留两日吧,听说魔君大人眼下就在冥界,前几日我好不容易在往生殿那里寻到了些许蛛丝马迹,你现在就带我走,岂不是太残忍了么……从小到大你们从来不带我去魔宫,现在我好不容易凭借自己的能力寻到魔君叔叔了,你不能打碎我的梦想……见不着魔君叔叔,我死也要死在冥界!” 玄朗上君揉了揉眉心,无奈道:“死也要死在冥界?此话可是当真?” 轩越师兄眨巴着泪珠子。“当真,当然当真!魔君可是我的偶像啊!见不着他,毋宁死!” 玄朗上君斜睨他一眼:“如此坚定?” 轩越师兄重重点头:“我心意已决,死不悔改。” “哦。”玄朗上君抬袖遮唇,咳了咳。“你往后看。” “啊?” “砰——” 画面太血腥,我都不忍再看下去了,一头埋进云川的怀中,半晌听闻没动静了才敢再探出头。 玄朗上君转着手中的铁棍法器,收手将法器重新纳入袖子中,斯文慢理的捋了捋袖子,对着地上被一棒子打晕过去的轩越师兄挑眉道:“敬酒不吃吃罚酒,本上君还修理不了你了?” “哇。”我诧异惊呼,小步跑到脸着地的师兄身畔,蹲下来,用手指戳了戳他,见他不动,又激动的站起身,一脸钦佩的拱手与上君道:“上君真真是好本事,不知上君方才所用是何法器,可否借如仙观摩两日,顺便再让如仙仿其造一根,这样下次就有办法帮轩越师兄治病了。” “哦?”玄朗上君好脾气的问道:“这小混蛋可是常欺负你?” “非也非也。”我摇头,一本正经道:“此乃照拂,轩越师兄之前没少照拂如仙,如今,也该到如仙照拂他的时候了!” “这样啊。”玄朗上君唇角上扬,再从袖子中取出法器:“你喜欢,送你便好。” “啊?”来不及惊讶,只见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先我一步抓住了那根法器,而后将法器又推了回去,男人清澈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此物是你最趁手的法器,小九她开玩笑的,她不喜玩这种杀伤力大的东西,你无须送给她。” 实没想到玄朗上君如此大方,我也点头着急解释道:“是啊,我真是同上君开玩笑的,上君不必当真,不必当真。” 玄朗上君看了眼云川,轻笑着收回法器:“也好,等以后九姑娘去了魔界,再有看中的,本上君定会送给你。” “啊,好啊,上君也可常来判官府做客,我和云川随时欢迎。” 上君和善点头:“两位送到这便好,本上君,先行一步。” “送上君,上君一路好走啊。”我挥挥袖子同他们道别。 漫漫云色中,只见玄朗上君身影一晃,化作了一道蓝光,蓝光渐渐凝成一只凤凰轮廓,挥翅卷起了地上的轩越师兄,掉头展翅,翩然飞出了幽冥之地。 “凤凰耶……”我上前两步,又惊又喜。 云川握住我的手:“你未见过凤凰?” 我嗯了声,感慨道:“泰山府那个地方,平日里连只麻雀都瞧不见,更遑论是凤凰了。真没想到玄朗上君的真身是只凤凰,蓝色的凤凰……云川,你有没有觉得玄朗上君的真身很霸气?” “小九。”他扳过我的肩膀,强挪开我的视线,脸色灰溜溜的,明显是吃醋的样子。“你喜欢他?不过只是普通的蓝羽凤凰罢了,本……” 欲言又止,脸色愈来愈沉。 我看着他吃醋的模样忍不住噗笑出声,极为宠爱的伸手捏了捏他的容颜,好笑道:“你啊,怎么现在越发小气了?我只是觉得他真身好看罢了,又没说喜欢他,我喜欢的……” 故意没说后半截,手顺势搭在了他的肩上,我踮起脚,昂头将自己唇送了上去,唇瓣吻住了他的温软,用力吮亲了一下。 唇离开了他的唇,我心底偷喜的放开他,转身准备打道回府,迈出几步却见他还楞在原地不为所动,佯装正色肃然的咳了声,压着嗓音装男人:“还不跟过来?” 他终是被我逗得忍俊不禁,无奈摇了摇头,大步跟上来,一把将我搂过去,拦腰一抱道:“记住了,我才是你的夫。以后不许夸别人好看,不然我就把你的花瓣给扯下来!” “这么可怕的么?”我将头贴在他的胸膛上,笑吟吟道:“真是小气鬼,算了,这次就答应你喽,不过我也得与你约法三章。” “约法三章?”含着笑意的嗓音问道:“哪三章?” “嗯——不许夸别人比我长得好看。” “……好。” “不许随便牵别人的手。” “好。” “也不许抱别的女人。” “好,都应你。” “啊对了,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你不许随便亲别人,不许随便与别的女人眉来眼去,更不许移情别恋喜欢上别的女人……” “不是三条么,这已经是第四条了。” “我不管,你到底应不应?” “我应,我都应。只要你开心,一万条我也应。” “这才对嘛。” “……” 自上回爷爷们广下招亲帖子,前来相亲的数位神君被牛头大哥给恶心的落荒而逃后,于这三界中,我也算霎时间声名狼藉了。这几日勿要说有人再来相亲了,就是前来我判官府门前晃一晃的,也不见一个。 “昨日前去人间勾魂,说来也巧,正好碰见了几个神仙,其中有一名听其自报家门,说是招摇山的木族少君,还有两名看起来应该是他好友,三人在一酒楼喝酒,言语中提及了咱们的花判官,你们猜他是如何夸赞咱们花花的来着?” 赌桌上哗哗啦啦的色子响,杜明撩袍子一屁股坐在桌角,手里晃动着木桶,兴致高昂道:“夸?来来来,说与我们好好听听。” 四下一众鬼差齐齐围了上来,将一方赌桌围的水泄不通,那鬼差续吊着众人胃口道:“他说啊……”目光转向我,对比着我的身影形容着:“他说咱们花判官身材不错,就是太壮了,像个爷们。还有咱们花判官这张脸啊,生的真是惨绝人寰,对不起爹娘。说咱们判官是斗鸡眼,还衣着暴露,有污神仙之名,一看就是那种水性杨花的女人。娶咱们判官大人,还是不如娶个青楼女子回家,至少啊,那青楼女子功夫到家,且放在家中还能当个花瓶玩赏。” “呸,这么说咱们的花花,他不想活了么?是哪个神仙来着?下次咱们碰见他,一定要好好揍他一顿!” “对,一定要揍!” 几位兄弟义愤填膺的要给我报仇,不过对于这些话,我也是早就有所料了。扶着脑门子挥了挥袖子道:“算了吧,人家是神仙,你们打不过的。” “打不过可以群殴啊!” “群殴?”我捞了袖子起身,道:“你们忘记了冥府的规矩了么,若是对凡人神仙寻衅挑事的话,是要被打入十八层地狱下油锅上刀山火海的。” “那也不能容那混蛋玩意污了咱们判官大人的清誉啊!” 那讲故事的阴差打断道:“嗳,不用咱们替大人报仇,精彩的还在后面呢!” “后面还有?”一众阴差的兴致又被其勾引了去。 “当然,我们兄弟本也是这样想,但不等咱们动手,就见那东方闪过一道银光霹雳,一举便将那三人的桌子给劈成两半了。我们掉头一看呐——” 有人惊呼:“是什么?说人坏话遭雷劈了?” 鬼差绘声绘色的形容道:“是两名穿白色袍子的神仙,一名生的相貌堂堂一表人才,手中执了柄血色扇骨的扇子。另一名眉清目秀,瞧着像个修仙之人,身后跟了匹小麒麟兽。乖乖,这两人一出场就伴着电闪雷鸣,瞬间就将那木族上君的气势全给压没了。两名神仙出场,那木族少君本是不自量力想要追究他们劈开自己桌子的事情,可还没等他发作,两名神仙就三两招将其给揍得鼻青脸肿了。后来那木族少君楷同两名好友哭着喊着才驾云仓皇而逃,那场面,简直是要多痛快有多痛快!” “两名穿白袍子的神仙?”我托着下巴细想,“能御雷御电的,想必就是我那位天龙师兄了,而身后跟着条麒麟兽的,那是他的弟弟,我的十三师兄。这两位师兄乃是天上雷府的神仙,修炼的时间怕是比我岁数的两倍还长。我上头本就有一百零九位师兄,且咱们这些师兄妹向来团结的很。他们能撞见我这两位师兄,也是忒幸运了些。” “总之啊,有人替咱么修理他,也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杜明将手中竹筒往桌子上一扣,“来啊,押大押小!” “押大!”我掏出一颗夜明珠砸了上去,诸位兄弟们也相继堆上了银票与金元宝,开心的嚷嚷着:“押大。” “押小!” 杜明朝自己的掌心吹了口气,摩拳擦掌的激动道:“让我们来揭晓答案吧!” “大大大大!” “小小小小!” 两拨人玩的正开心,我也凑了上去,兴奋的喊道:“大,一定是大!” 竹筒掀开,诸人的视线齐刷刷的投了上去—— “大!我们赢了,快掏钱掏钱。”我厚着脸皮伸手上去,那一众押小的鬼差们个个垂头丧气,满脸写着不开心,一边拱手让银子,一边悻悻道:“这局不算,咱们下局再来再来,下局一定能把花花你手头的夜明珠给赢过来!” “好呀,我等着你们!”故意抛了抛手里的珠子,引得众人满脸不爽。 色子碰撞声又开始响了起来,但这一局我还未等到押大小定胜负,便被一急急忙忙赶过来的阴差朝我耳语的两句话给引回了正神。 猛然起身,众人大好的兴致被我打断,杜明不解的看着我道:“花花,这是出了什么事情了么?” 我颔首,再安抚众人几句:“判官殿有急事寻我,我先回去一趟,诸位兄弟们继续便好。”随手将夜明珠置于桌子上,我不忘嘱咐小六子:“你先帮我扛着。” 小六乖乖点头:“好的。” 安抚好了这头,我急匆匆的一路快步返回了判官大殿,阔步迈上了黑曜石铺就的地面上,我从殿中正跪的男子身畔行过,拂袖转身,稳坐于判官椅上。四位功曹见状,纷纷起身朝我一礼,大功曹开口道:“下跪者乃是黎国皇帝,其生前不思社稷安稳,不想国家安稳,手上沾染了千万条无辜性命的鲜血,按照冥律,应该打入十八层地狱,受罚二十年。” 我寒着脸抬袖打断道:“本判有些话要问这人,几位大人可稍作休息,如何处置此人,本判来决定。” “遵命。”四位功曹扣袖直起腰身,相继离开了自己的座位,缓步离开了正殿。 第一百章 替他报仇 屡屡凉风吹动着判桌两侧的墨色纱帐,烛火颤抖,两排华灯摇曳了殿中人的影子,下跪之人即便如今只是一缕鬼魂,也还是身着玄色龙袍头戴皇帝冠冕的模样,看来这狗皇帝死后的待遇也不错。再细看其双肩颤抖的伏在地上,牙齿打颤不敢言语,想来是入了冥府,自己也晓得生前干的那些破事儿,如今已到了偿还之时。 我抬眸打量殿下伏跪于地的男子,凝声道了句:“抬起头来。” 狗皇帝闻言不敢违背,颤颤的昂起头,露出了一张生的不如何的容颜,五官勉强算是寻常,一双猩红的眸子浑浊如血,面如白纸,微微颤动,额前并排几十串东珠冠帘便会叮叮作响,天子本该有的威严肃穆,眼下就只剩下了胆怯惶恐。 目光方一对上我,起先是愣了愣,随之又破天荒的露出个笑色,眼巴巴的看着我,声音发抖道:“您、您就是传说中的判官大人?不、不是吧,传闻里的判官都是糟老头子,怎么可能是姑娘这种貌若天仙的仙女儿,况且前面三殿,也都是如此……仙、仙女儿,您,贵姓啊?” 我紧了紧眉头,此时此刻,他还能说出这番话,也是有勇气啊。身子往后一靠,倚在了判官椅上,我闲散的拾起一方砚台把玩,“本判乃是现任阴律司之主,花判官,皇帝陛下你也太抬举本判了。” “花判官?”男人色眯眯的嘿嘿一笑,蹬鼻子上脸的从地上爬起来,抖抖袍子厚着脸皮道:“花判官,还真的美的像朵花一样,嘿嘿,不知花判官想要单独同朕谈些什么?朕最喜欢和美人儿聊天了,能在轮回之前见一见美人儿,真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不知廉耻。”我从牙缝中挤出来四个字,厌恶的扫了其一眼,也不怪罪他无礼,私自起身之错。只捋了捋袖子,指腹一抬,眼前那卷册子便自行展开,两道灵光自册子中飞了出来,在大殿正上方凝出了一面云镜。 男人的视线也被云镜引了去,见到眼前这一幕,不由额角青筋乱跳。 “去死吧!”女子嘶声推开了男人的胸膛,泪流满面,男人目露惊惶,身子重重摔进温泉池中:“你这个贱人……” “贱人,贱人!”男人发疯般扑到云镜前,生不能伸手隔着云端将那女子掐死。 我懒散的扶额,指尖哒哒敲在桌面上,嗤笑道:“你不该死?不,你是全天下最该死的人。” 拂袖一挥,云镜另化出了一场景,缥缈水雾化为烈焰桃花,满地血色成海,残花寥落。 老皇帝刚刚驾崩,却因其未在生前下旨立太子,朝廷上下开始了分党结派,两波人马暗中涌动的局面。一部分老臣认为,大皇子乃是先皇后嫡子,品性皆佳,沉着稳重,乃是明君之选。但另一部分却道大皇子生来便旧疾缠身,恐其登上皇位执政不久便会撒手人寰,且皇家不可无后,大皇子至今未曾迎娶正妃,膝下更无子嗣,相比之下,还是推三皇子上位更加安全。三皇子的母亲虽是继后,但也是堂堂正正得先帝册封的。三皇子身体健壮,江山交到他手里,才是安全。 自也有推举二皇子的,且暗中斗的最凶的两拨人马,莫过于三皇子与二皇子。 于是,在一个三月艳阳天中,三皇子派了手下暗卫,将二皇子一家,包括尚在襁褓中刚刚满月的婴儿,全都斩杀无余。 三皇子等不下去了,纠结朝中奸臣起兵造反,用凶恶手段直接登上了皇位。 自然,他也不会这样轻易饶过自己的大哥,利用叛贼之名将其关入了牢狱,知晓其身体不好,还故意命人给他送冰水馊饭,为了让他承认自己有造反之意,他还亲自用沾满了盐水的鞭子抽打自己的亲兄长,活活折磨了他两个月。而牢外本该是烈日当头,牢内却是冰天霜地,寒冷刺骨。 为折磨大皇子,他不惜花重金将牢房改造成冰宫,白日对其用刑,黑夜放野鼠前去撕咬,真是好不残忍。 看着眼前这一幕幕,我紧咬牙关,攥紧双手,恨不能此时便将殿下这男人给徒手撕了。 大皇子活活病死在牢中,死后他竟命人将大皇子的尸身丢入乱葬岗,草草埋葬,全无人性。 而至于他曾经的妻子,彼时的皇后,仅是因为看不下去他的凶狠手段,偷偷命人前去给大皇子送汤药,帮大皇子保命平反,便被他亲手给勒死在寝宫中,事后还对外宣称皇后不守妇道,私通侍卫,乃是自缢而亡。 如此泯灭人性之事,怕是连老天爷也看不下去了,所以才会让皇后的义妹亲手解决了这个猪狗不如的畜生。 往事种种重现在他的眼前,他却出奇的安静了下来,画面停留在他命人给自己大哥刮骨抽筋的那一幕时,他却哈哈大笑了起来—— 我目光冷冽的扫向他,“你觉得好笑?自己的亲兄长,亲皇后皆是丧命在自己的手中,你不觉有半分忏悔之心么?” 他笑着回身看我,不以为然的指着那云镜里的一切,挑眉骄傲道:“忏悔?你让我为这种人忏悔?美人儿,你可知皇家斗争原本就是这么残忍,我不让他死,他就会让我死,为了保命,为了荣华富贵,我就只有杀了他。我是皇帝啊,皇帝!只要他活着,我坐在皇位上就永无宁日!只有他死,他死了,我才会一辈子是皇帝!” “那你又为何如此折磨他,你本可让他痛快的死!” 他皱着眉头嗤笑:“痛快的死?简直做梦!别以为我不知道父皇生前都存的什么念头,父皇宠爱我母后,所以才会爱屋及乌,对我多加厚待。他本是个一事无成的废柴,为何还要几次在父皇面前强出风头?我们母子就是因为他才遭父皇厌恶的!父皇当年有意要传位于他,哈哈,还好我母后聪明,你可知父皇是如何死的?是被我母亲活活闷死的!他想废后,想传位于那个废物?不可能,都是不可能的!他想要痛快的死,我偏不让,我要让他尝尝,什么才叫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哐——” 惊堂木用力拍在判桌上,我紧攥无指,强压心头怒火道:“那你的妻子呢,她温柔贤良,从来没做过对你不利的事情,你怎可掐死她!” “从没做过对我不利的事情?”他大笑,伸手指着云镜道:“她竟敢背叛我,给那个废物送药,去帮那个废物平反,你说,我能轻易放过她么?她背叛了我,就该死!” “你可真是狠毒心肠……” 他笑的开怀,“美人儿,我的心肠狠毒,那都是被逼的。美人儿,咱们不提这些了,咱们说些别的……”搓搓手欲要走上来。 我敛紧眉心,肃声呵斥了句:“跪下!” 那男人抖了一抖,见我脸色不好慌忙跪下,昂头虚笑对我道:“美、美人儿,你这是……” 我眯了眯眼睛问道:“这三年来,你可曾有过一分悔意?做了这些丧尽天良的事情,每每午夜梦回,你当真睡的安心么?” “朕乃一国之君,朕做什么都是对的。” “这样对自己的亲兄长,你当真不会良心不安?他本无心与你争夺皇位,你又何必将他逼到那般田地!” “那都是他自找的,朕乃是一国之君,朕做什么都是对的!朕要他死,他就该死!” “无耻小人,本官灭了你!”殿外一阵电闪雷鸣,狂风大作,我抬掌聚起神力朝他胸口打了过去,金光的灵光渐而变成血色,他的身子缓缓被灵力提起,灵光一点点湮灭他的魂魄,吓得他脸色煞白不敢言语,“救、救命啊,救命……” 自殿外忽快步闪来一个身影,一只冰凉的大手攥住了我的胳膊,绛璃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大人,不可。” 我依旧捏着掌心的灵力不肯松手,绛璃急道:“云川公子就要到了,大人如此做,云川公子会担心的。” “云川……”听到他的名字我才肯收回手,灵力自那魂魄体中抽回,我用力拂袖,转身不再看那魂魄,“带入十八层地狱,先好好照拂他二十年,待他身上的戾气什么时候清除干净了,什么时候再放他去轮回殿转世。” “是!”绛璃恭敬领命,随即挥手命站在殿外瑟瑟发抖不敢进来的两名阴差将那吓得三魂七魄少了一半的男人给拖了下去。 听殿中没了动静,我这才沉下心,理了理袖子,低头浅浅道:“多谢你,及时拦住了我。” 绛璃道:“此乃属下的职责。” 指腹抚在袖子上,我倏然顿住,回首看他:“绛璃大人恩怨分明,比如仙要清醒许多,如仙一直将绛璃大人视为学习的榜样,绛璃大人在如仙心中,是个称职的统领。” 他低头:“大人谬赞了。” 我昂眸,目光落在远处的烛台上,“几日不见绛璃大人,正好我也有一事,想与大人讨论讨论。” 他面色依旧平静无澜:“大人请讲。” “你可知晓当日我化为鬼差前来冥界,与底下的阴兵打成一团,到底是何目的?” “属下不知。” 我单手搭在判官椅的扶手上,“因为判官殿丢了一样东西,这东西,说重要也不重要,说不重要,却也重要。” 余光轻瞥他的脸色,确然比之前沉了些。 我没再往下说,只答非所问的换了另一个话题:“我希望,自己信任的人,不会做让我失望的事情。我将判官殿的兄弟们当做亲人,也希望,他们亦能将我当做亲人,不要有所戒备,有所隐瞒才好。” 他沉默了良久,迟迟才道了个:“是……” 我颔首,转身要走,但行了一半又听绛璃唤我道:“大人,属下有一事,想求大人成全。” 我未转身,轻问道:“何事?” 他道:“属下日前在阳间勾魂索魄受了风寒,想同大人请两日的假。” 我抬指一算,明儿,就是七夕了,我大抵也猜到他要去做什么了。“既然受了风寒,那就好好养病吧,公务不着急一时,冥界的事情,就先让手下帮你代为看管一阵吧。” “是,属下多谢判官大人。” 我轻嗯了声,送了口气,垂袖缓步迈去后殿。 第一百零一章 人间七夕节 判官殿后面是片花泽子,花海中央建了一座凉亭,凉亭两侧摆放着瑞兽香炉,青烟袅袅直上九天。随手一撩,花海涌动,掌有余香。 我蹲在花海里准备摘几枝好看的花,攒成一束好带回家去养着,花摘了一小把,我站起身,鼻尖凑到花前,深吸了一口香气,灵台顿时清明了许多。 “还是这般喜欢花花草草,此花提神醒脑,闻多了小心睡不着觉。”男人的身体蓦然贴了过来,伴之而来的是一缕缕熟悉的茶花香。 我捧着花,乖乖容他搂着我,轻道:“不会啊,我以前问过子邺阴官这种花的名字,他说此花本是天界之花,一年能开一季,花香味可令人提神,但不会耽搁人睡觉打瞌睡的。” “是么?那他有没有告诉你,此花本名唤秋日菩提,原是生长在佛界与天界的交界处,后来此花恋上了一个神,就拔根从佛天交界处挪去了九重天云宫府,一生一世,只盛开在九十九重云宫?” “唔?这个倒是没有听说过……”我侧过容颜,好奇问他:“那,这花,她喜欢上了哪个神?九十九重云宫……我好像听师父说过,那里是掌管四季风雨的莲华上神府邸,当属天宫重地,一般神仙连靠近都难……” 他环臂紧搂住我的腰,腾出一只手来替我扶好发间绢花,温文尔雅道:“嗯,你说的对,那是莲华上神的府邸。莲华上神本是天尊义妹,天界上神之首,幼时曾在佛祖座下聆听佛音,又得老天君看中赏识,成为了除了她师父文韵佛师之外,天界第二名佛道双修的神仙。昔年她曾在大雷音寺参悟佛理,无意撞见了一名花神,花神见她样貌上乘,秉性温柔,便对她生了爱慕之心。后来莲华上神佛法修成正果,前去九重天继承她师父文韵神尊的衣钵,成为了九十九重云宫的新主。花神倾心于她,便不惜放弃毕生修为,拔根随了她一道去了九重天,落脚于九十九重云宫之下,常年绽放,花色连绵十里不绝,耗尽毕生灵力再无化身机会,只为常见美人容颜,博得上神一笑。” “那花神,是男的?想不到此花竟如此钟情,真是可惜了自己一片丹心,奈何后来莲华上神还是嫁给了战神子梨……既是只生在九十九重云宫下,为何爷爷这阴律司也开满了此花?难道是他见莲华上神成了亲伤了心,就又拔根来冥界了?” 他沉笑,点了下我的脑袋:“九儿这想象力,倒是极为丰富。他对莲华上神倾心已久,连修为都可以放弃,又怎会舍得离开九十九重云宫呢。” 我不明白的咬住唇,“那这花是从哪儿来的?” “传闻数百年前子梨上神以百里红妆将莲华上神娶进门后,在一神君的口中无意知道了这些事,于是在吃了一肚子醋后决定徒手铲除了这个情敌,这里的花,其实都是子梨上神亲自送过来的。” “这样啊……”如今这三界谁人不知天上的子梨上神与冥界关系最好,遥想我小时候有一回撞见了他,他可是喜欢我的模样,和谛听那厮一个反应,上来便要揪我的脸蛋……不过,他却是比谛听哥哥要大方的多,彼时他为了哄我开心,可是差些将整个鬼市都买来送给了我……几万年不见,我倒是还怪想念他的来着。数百年前他与莲华上神大婚,我虽然没有能亲自到场祝贺,但也是揪了我泰山不少仙果打包托仙鹤送了上去。之后他还与我写了回信,说是他闺女很喜欢吃,赶明儿要带他闺女来我泰山做客。 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听说他最近一人带着娃娃不大容易,该是也没时间再去泰山摘果子了。 “咦,这些事,你不会又是从书上看来的吧。” 他沉笑:“不是,是昨日和牛头马面两位兄弟下棋时,无意听来的。” “我就说嘛,子梨上神哥哥的事情,你怎么会知道的如此清楚……不过,我倒是挺钦佩你的,想我也在人世间厮混了几万年,可我知道的新鲜事,泰半都是你告诉我的。哎,看来我当真是在那深山中关的太久了。”昂头看天,心底无限凄凉。 云川抚着我的胳膊问道:“你……称子梨,为兄?你们见过?” 我点头,“当然见过,不过上一次见面还是两万多年前,他那时候还给我买了不少稀奇珍玩,我的第一只玩偶也是他送的。” “两万多年前……不想这世上,我竟是最后一个寻到你的。” 他的神情莫名低沉了许多,我在他怀中转过身,有些不明白他话中的意思:“云川……你又怎能同他们比呢,他们啊,都是活了几十万年的老人家了,况且你现在认识我,也不晚啊。” “九儿。”他抬起蕴热的指腹,轻搭在我眉间,目光深情而又炙热,“是我不好……” 莫名又开始自责起来,这个云川,怎么总是这般多愁善感。 我将手里的花送到他怀中,故意换了个话题问道:“你……会不会嫌弃我老?我这个年岁在你们人间,怕是要被称为老妖怪了吧,云川,若细算下来,你如今的年岁只有二十七岁。你……有没有觉得,我与你在一起,有种老牛吃嫩草的视感?” “老?小九的年岁,还小的很。”抬手与我十指相扣,他低低问道:“若我也有二三十万岁,你会不会,嫌弃我老?”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当然。”我欣然挑眉,他却愁了:“嗯?” 我补充道:“当然不会啊……你若有那么大的岁数,那以后就换你来保护我,我喜欢的……是你这个人,与你的年岁无关。” 腰上倏然一紧,我身子一轻,双手赶忙搭在他的肩上稳住重心,低头傻乎乎的看着他那张俊逸容颜,一点惊喜,一点欢心:“你,抱我作甚?” 他勾唇:“你不是喜欢让我这般抱着么?” 我顿了顿,点头重展笑颜:“嗯,我是喜欢。”张开双臂,我昂头闭眸,“因为这样,我就比你高了啊……” “傻丫头。”他一只手臂轻易便将我搂了起来,另一只大手护住我的后背,陡然旋身,带着我转了起来。 “啊——”我欢喜的将手搭回他肩上,低头欣然与他四目相对,擦耳而过的清风袭起我的广袖长裙,我甚是开心的俯身抱住了他,双手环在他的脖子上,悄悄将唇凑到他的耳垂处,红着脸低吟:“阿阙,我喜欢你。” 脚下的步伐戛然顿住,他搂着我停下动作,凤眸熠熠生辉,眉心微皱,似不可思议,沉沉复问了句:“九儿,你说什么?” 我脸红的更厉害了,耳根发热仿若能红的渗出血来,“我说,我喜欢你。” “……九儿,我没听见。” 陡然紧抱住他,我闭上眼睛抬高嗓音道:“阿阙,我喜欢你,我真的喜欢你,不管你是云川还是阿阙,我都喜欢你,很喜欢很喜欢——” 清澈的嗓音在辽阔的花海里回荡,喜欢他的话,诚然我已在心中憋了许久…… 他愣了良久,之后手臂一松,护着我从他的怀中滑了下去,双脚落地,他垂首吻住了我的唇,携着凉意的唇瓣敷在我的唇上,唇角上扬,他稍稍松了些力度,温软厮磨着我的两瓣唇,亦沉沉道:“小九,我也爱你。” 爱……原来这就是爱…… 清风拂开一弯雪白,盏盏菩提花抖动着纯洁的花瓣,嫩黄花蕊迎风颤颤,片片残花飘零,绕亭南飞,落花有心随风走,风扬落花,沾衣襟—— 人间一场新雨过,又一个日出,风推开青云,缓缓于九霄上架起了一座七彩桥。 今日是人间乞巧节,听闻是有情男女相会的好日子。 城东姻缘祠今日开祠,点点红花被风吹遍京城,零落一片坠入脚下,我俯身,将那片残缺的花瓣拾起,指尖一拂,花瓣重新化作一盏海棠花。 “云川你看,海棠。”我欢心的将海棠花递给云川看,云川摊开掌心,接住那盏花,打量一阵方道:“嗯,很好看。” 我掐腰不满,长哼了声道:“那在你眼中,是它好看,还是我好看?” 男人一把搂过我的腰,凤眸上挑,温存的眼神直勾人心弦:“当然是我的小九好看。” “这还差不多。”我从他手中夺过那盏海棠,正儿八经道:“记住了,以后你若是再敢夸别的花比我好看,我就不理你了。” 他宠溺的凑到我脸畔,印下一吻:“好,我记住,一定记在心里。” 这出乎意料的一吻又将我的脸给吻红了,我捂住方才被他吻过的地方,结结巴巴道:“你、街上这么多人,你竟然……竟然亲我,不知羞,脸皮厚。” “就当是我脸皮厚,你我既是夫妻,又怕什么被人瞧见。”他依旧亲昵的搂着我,我哼哼唧唧的不好意思道:“可……谁和你是夫妻了,我还没答应嫁给你呢!” “迟早会答应的。”他回答的十分自信,我挪开目光不再看他,小声的嘀咕了句:“不知羞……” 走着走着,他忽拉着我在一处绢花簪子铺前停了下来,我扭头,只见他已素手拾起了枚红色绢花,欲要帮我戴上试一试,可一瞧我身上穿的乃是堇色衣裙,便只好放下红色的,改拿一只与我衣衫相配的浅紫色绢花。 绢花与我别在发间,他目露满意,伸手再拾起一枚同色的绢花,只不过这一枚乃是花枝状,别进发间既不显得满头绢花拥挤,又迎合了我的喜好。 他颇为喜欢我现在的模样,随之变幻出一枚碎银放在老板的铺子上,“这两只,我们要了。” 老板喜盈盈的收了碎银,欲要找钱过来,又忽想起了给我们推荐别的首饰:“哎呦,公子小姐两位是出来过乞巧节的吧,不如再看看别的?我这铺子上女子首饰可是最齐全的,还有胭脂水粉,各式各样的玩意儿,两位在仔细看看,总有你们喜欢的。这出门只买两只绢花,不太好看,您看,这边还有玉簪手镯,今儿是难得的好日子,姑娘一定要多看看才行。” “玉簪手镯,胭脂水粉……”我伸手去抚了抚,歪头道:“可是我有玉簪了,也有手镯玉环了,胭脂水粉,我又不需要。人间的东西好看归好看,但我都用不上。” “今日确是个好日子,是该多挑挑,用不上无妨,买回去摆着当花瓶看也可,有,总比没有要好。”云川在耳边给我吹着风。 我弯下腰,视线被一只会摇尾巴的木老虎给吸引了过去,用手戳戳老虎的脑袋,老虎竟还会张嘴巴做咬人状,“好可爱。” “你若喜欢便买回去玩。” 我摇头:“不了,我晓得你会做,赶明儿玩你做的。” 他也不强求,点头道:“好。”顺手从铺子上择出了一只精致的木盒子,轻轻打开,拉我起身道:“过来,我看看你贴上可好看。” “什么?” 他自盒子中捏起了一片红色花钿贴于我眉心,捧着我的容颜端详,少顷后才发表了意见:“红色衬的你太妩媚了,还是雪色好。” 第一百零二章 月下娃娃 眉笔在他手中落笔生花,待将我的眉尾画好后,他才放下东西,拾起一面铜镜递给我,“看看,这样为你上妆,你可喜欢?” 铜镜入手化为一面水镜,镜中清晰的映出我容颜,上挑的眉,雪白柔软的眉尾花,这样一画,将整张脸的血色都给衬了出来,容色白皙,美玉无瑕。真是连我自己都没想到,我还能如此好看…… “云川,你的手可真巧,画的真好看……” “喜欢便好。”他粗略的拾了几盒子胭脂水粉,再拿过一盒子花钿,“这些都要了。”覆手又幻化出一枚碎银递给了老板。 老板笑不拢嘴的点头答应,顺便将东西拿去包好。 我放下镜子,摸着自己的脸蛋浅声道:“你其实不必买这么多东西的,我平日里比较懒,一般都不上妆的。” 他握住我的手,目光清澈如泉,“无碍,买回去,我帮你上妆。” “啊?”我摸着脸蛋更不好意思了,低头喃喃道:“哪有……男人帮女人上妆的道理啊,你是男子,虽然画的很好看吧,但也不至于让我每日体体面面的出去见人,那样,多招蜂引蝶。” “你无须招蜂引蝶,你已经招了我,我不会容别人将你抢走的。” “云川……” “公子,您的东西好了。”老板笑吟吟的把打包好的东西送给云川,云川接了物件,握住我的手柔声道:“我觉得我的九儿这样就很好,很美。你如今有我了,凡事就不该委屈了自己。” 我有些呆,半晌儿才点了点头,“唔……” 他弯唇,攥在我手上的力度紧了些,温和道:“前面有热闹可以看,我带你过去。” “好……” 满城红花飘曳,长道那头正是舞龙耍狮的盛景,烟花齐放,并列两排的竹筒里喷涌着五光十色的萤火光点。一枝桃花不知从何处而降,飘飘然然的落在云川的手中。 “这桃花……”我有些不可思议,云川将桃花送给了我,挑眉轻道:“传闻乞巧之节,会有月下老人前来送桃花,这一枝,也许就是他们送的。” 我执着桃花摆弄了一阵:“还有这种说法。” 探头朝着云川的四周寻了一圈,没见到什么月下老人,再昂头看天,余光恰好扫过一棵梧桐树上的红色身影,目光定格,细看原是一名七八岁模样的红衣孩童,彼时正缩着脑袋盘腿坐在树干上,手里胡乱扯着怀中一摊红线。 “咦,还真的有月下老人……只不过,瞧这模样,倒像是个月下娃娃。” 我扯着云川的袖子同他说话,言语间倒是让那理红线的小少年给听了去,小少年顿住手上的动作,扶着树干往下看,露出一张清秀稚气的小脸,黑黝黝的两只大眼睛瞪了我们一会儿,托着下巴好奇道:“你们能看见我?难道是我的隐身术不管用了?” 抬袖再念两个诀,又往自己身上覆了两层隐身咒法。 施完法还朝我们招了招手,“这回呢?” 云川无奈笑道,“坐在上面太过危险,不如下来与我们聊聊天?” 小少年愣住了,俊眉一蹙:“还能瞧见?”缓了缓,忽又像是想起了些什么般,捞住红线站起身,搂住树干滑了下来,迈着小短腿奔了过来,将红线别在腰间,抖了抖朱色广袖,前来我二人面前板板正正的扣袖一礼:“小云儿见过两位上仙,上仙安好。” 原是将我们当成了神仙。 我含笑的将他扶起来,道:“小仙人好。看小仙人的模样,是姻缘府的童子吧?” 小仙人乖乖站直了身,挺直腰背,一本正经的回道:“正是,在下乃是奉了我家神上之命前来人间牵线搭姻缘的,路过此处,就帮此处男女添添缘分,送送姻缘。” “原来如此。”我恍然大悟,小仙人的视线落在我手中桃花上,指着桃花问我:“嗳?这桃花,怎么会在你手中?” 我提起桃花翻看了一遍,“唔,是云川接到的。” “云川?”小仙人圆了嘴巴,伸出手扯住云川的广袖,瞪着一双大眼睛认真道:“云川是你对不对?你也忒有福气了些,以后能娶到这么漂亮的仙女姐姐。” 我不解,“此话从何说起?” 小仙人负手咳了咳,装作老成道:“此乃我姻缘府的桃花,是由九重天的姻缘泽子飞出来的,每隔十年才会有一对情侣拿到,意为两人的缘分乃是上天注定,哦不,是前世注定,一般这种姻缘都是会有个前世牵绊的,不信你去冥府三生石旁瞧一瞧,上面保准有你们的名字。”做出捋胡子的动作,小仙人感慨道:“唯有前世求之不得,方可今生再续前缘啊!” “哦?三生石?”我敛眉好笑道:“小仙人怕是在开玩笑吧,在下便是冥府的神仙,勿要说云川的前世了,就算是前十世,我也没曾见过他一面,未曾相见,何来的前世求之不得呢?” “这……天机不可泄露,不可泄露。” 怕是连那小童子自己也没法解释了,所以才会用天机不可泄露一说来搪塞我。 “总之,你们的缘分乃是世间少有之精妙,不过……”小童子掐指一算,又面色深沉的皱了皱眉:“小仙送两位一句话,无论以后发生什么事,两位都需相互信任才可。两位之后的情路,怕是坎坷的很啊。” “胡言乱语。”我调戏的摸了一把他的脸蛋,不以为然道:“云川日日同我在一起,我们,再过些时日便可商议成亲事宜,又何来的情路坎坷?” 小仙人嫌弃的揉着我摸过的地方,“你现在不信,以后自然会明白,况且……在下瞧上仙你最近面犯桃花,上仙你怕是要走桃花运了。” “嗯?是么?” 云川趁我不备又猛地将我搂了回去,垂眸看小仙人,“听闻姻缘府有不少散桃花的法宝,不知仙人今日可有随身携带?” 那小仙人立时改为一副贼兮兮的模样,“带了带了,自是带了。”说着去翻自己的小挎包,掏出来几样,“上仙是想要内服的还是外用的?有期限的,还是没期限的?” “这……” 不给我说话的机会,云川便一个金珠子递了过去,“一样来一瓶吧。” “……”我差些吐血而亡。 “好嘞好嘞!”小仙人七七八八将各色小瓶子全兜给了云川,“上仙您拿好,若是不够用,随时可以来姻缘府找在下再拿啊!” “多谢。” 看着云川手里那一兜小药瓶子,我忽有种大难临头之感,戚戚然的看向云川,“你当真不怕,将我吃出个什么后遗症么?” “无妨,我只打算给你吃一颗,剩下的,留着以后慢慢用。” “留着以后慢慢用……” “慢慢用……” 一句话从我脑海里来回盘旋了千百遍,我愣住,僵着脸皮抽了抽唇角,敢情云川这次是下定决心吃定我了…… 颓废的长叹了口气,我揉额凄苦道:“冤孽啊,冤孽……” 云川见我垂首丧气的离开,目光深深的看了我一阵,尔后好像又同那小仙人多说了几句什么话,只隐约听见那小仙人清脆的嗓音道了句:“此劫……大抵无解。” 此劫无解,又是什么意思?难道是我犯的桃花劫太强悍了,云川无法可解? 他当下说我要走桃花运,说不准就是想要诓云川的金珠子玩玩,但说起来……云川他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有钱了,那枚金珠子,怕是能买不少稀奇珍玩吧。 七月初七夜的天有些寒,黑云遮住弯月,怕是有下雨的趋势。 来回将长街逛了两遭后,我打算等云川跟上来后再同他研究研究晚上在何地落脚。不过,云川没有等到,却是将子邺阴官给等了过来。 “绛璃统领来了人间后,是去了一趟采薇姑娘的住处,但并没有入内,只是站在外面远远观望了少顷。之后绛璃大人去了北荒妖族,闯了虎族王宫,还劫持了虎族大王,逼着虎族交出明心草,虎族大臣担忧本族大王,便将明心草交给了绛璃统领。绛璃统领离开时,虎族大王不堪其辱,下令在整个妖界捉拿绛璃统领。绛璃统领离开虎族王宫后也身负重伤,暂先在一座妖山运功疗伤,约莫过不了多久,绛璃统领便会回来了。” “他可真是有骨气。”我沉叹,又追问道:“那他,伤的可是严重?可有被虎族发现身份?” 子邺阴官道:“绛璃统领的伤,确也严重,毕竟一族王宫也不是那么好闯的。至于绛璃大人的身份,下官觉得,虎族并未发现绛璃大人是何人,绛璃统领乃是蒙面而去,众妖追捕绛璃统领的时候,下官照着大人的吩咐,暗中出手帮了一把。虎族如今正为了刺客一事而忧心呢。” “绛璃虽说是妖,可他现在已算是冥界之人了,只要绛璃不自己暴露身份,就算是虎族有一千个胆子也不敢怀疑到冥界的头上。”经此一想,我放下心来,“明心草,他是想治好采薇的眼睛与心性?” “应是如此,绛璃统领宁冒死去抢明心草,可见采薇对绛璃统领有多么重要。” “但采薇如今已经死了,就算是他如今治好了采薇,也无济于事,更何况以采薇的身份……迟早会害了他。” 子邺阴官操手道:“下官以为,若绛璃统领当真喜欢这个姑娘,即便知道采薇姑娘会害了自己,也不会甘心松手的。既如此,倒不如任绛璃大人前去飞蛾扑火,待其想明白了,便会知难而退。” “会么?”我不大相信。 子邺阴官点头:“会。感情是这个世上最坚强的东西,同样也是这个世上最脆弱的东西。” “最坚强,也是最脆弱……”诚然他说的这些,我从未体会过。我这前三万年里,从未沾染过情爱二字,与云川在一起之后,一直都是他在亲手经营着我们的感情,对于这些,我还是太不了解。 七夕之夜,果真还是下了雨。 两点寒意打在肩头,冷风吹醒了我的神识,昂头看夜空,一角桃花伞映入眼帘。身后男人执着油纸伞抬步迈近我,星星点点的雨滴落在伞面上,晕染了一伞桃花。 “方才寻伞去了,让你等久了些。住处我也安排妥当,等会儿你回去,我带你去吃刚出炉的糕点。” 我搓了搓发凉的掌心,回身看他,瘪嘴道:“原来你是去买伞了,我还以为你与那小童子两人相谈甚欢,将我忘记了呢。” 他勾唇:“怎会,忘记谁,也不会舍得忘记你。” “方才子邺来寻我了,他说绛璃去妖族抢了人家的明心草,我不大放心……” “华山离此处不算太远,若你带我驾云过去,约莫也就两刻钟的功夫。”他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执伞,语气温柔的与我道。 听他这话中意思,是答应了。 我心下一喜,欢畅的点了点头,伸手揽住了他的胳膊,一挥广袖,我二人的身影便化为了两道灵光飞入深墨色的夜空中…… 第一百零三章 都是为了她 一场淅淅沥沥的小雨打湿了门前芭蕉叶,山中夜色格外沉静,青石板两侧生满了星星点点的野菊花,草丛中隐约能听见一两声虫叫。山脚有盏白纱灯在闪烁,灯火深处,细看乃是两间连在一起的茅草屋。屋前两簇新菊正沐着雨露开的绚丽,青石板铺成的小道被雨水焕然一新,墨衣男人捂着肩头的伤,从夜色的另一端现身而来,云靴踩在干净的石面上,脚步声格外清晰。 屋内传来一阵杯盏落地,椅子挪位的哐当声,伴之扑出身来的,是名身着布衣的盲女。 “绛璃哥哥,是你么绛璃哥哥……” 绛璃拿下搭在肩头的手,抬臂去揽住她,声音沙哑道:“采薇,你怎么出来了。” 面容姣好清秀的盲女听见了他的声音,露出笑颜,手胡乱的顺着他的胸膛抚摸至他脸廓,语气稍显稚嫩,“采薇在等绛璃哥哥啊……绛璃哥哥,我能听出你的脚步声,方才你一过来,我就晓得是你来了。绛璃哥哥,你怎么这么晚才来啊,采薇好害怕……” “害怕什么?”男人软下声,大手捧着女子精致的容颜,目光深情的细细端详。 女子握住了他的手腕,惶然如惊弓之鸟,“今儿下雨了,我怕打雷……我知道,只要是下雨天,绛璃哥哥都会来陪采薇……绛璃哥哥,你别走,采薇真的好害怕。” “好,我不走,我不走。”男人的手柔柔搭在女子发间,收臂一揽将她抱进怀中,爱惜的扶着她的发:“采薇,从此以后,绛璃哥哥再也不会离开你了,绛璃哥哥永远陪着你,好不好?” 女子弯起唇角,心智如痴儿般的点头,“好,绛璃哥哥永远都陪着采薇,采薇开心,采薇好开心。” 雨打在门外两簇红菊上,碎了玉珠,落了花瓣。 我与云川立在瑟瑟风雨中,看着眼前这一幕,颇为伤感的叹了口气。雨点儿吧嗒吧嗒的打在桃花伞面上,待他将布衣少女给抱回茅屋后,我方捏了个隐身术,靠近几步,从袖中取出一瓶伤药置于他檐下木栏上。 “绛璃应该很喜欢采薇吧,他看采薇的眼神,当真是既温暖又深情……我本是打算成全他们的,但,采薇的身份并非是普通人,上有天帝陛下的圣旨压着,我若成全了他们,便是同他们一道抗旨了……抗了天帝的旨,我怕是有九条命都不够斩仙台那一刀咔擦的。” 纠结的低着头,我躲在云川的身后揪弄自己的袖子,裙摆被花草沾湿,留下道道斑痕。人间的秋夜,当真是凉的入骨。 “那便……顺其自然。”云川怕我跟在他身后被雨水打湿了衣裳,便抬臂一揽,将我完完整整的护进了怀中。“不是说世上诸事,皆有定数么。或许他们的结局,天命盘上早便已经注定了。也或许,绛璃他本就该命中有此一劫。” “唔,那我们,真的要做那隔岸观火之人么?”有些不甘心,我提起裙摆,小心翼翼的踩在泥泞山路上。 他垂眸看我,浅笑道:“隔岸观火倒不至于,只是眼下,尚且不是你出手相助的好时机,咱们,就只当旁观,不做插手。” “但……”还要说些什么,却被云川给开口打断了,“小九,你要晓得这世间种种,凡事都要讲究一个机缘,唯有机缘到了,方能有化险为夷的一丝生机。容他们去吧,或许结局,会同原来的不一样。” “机缘……”我呢喃重复了遍,觉得有些糊涂,便蹙眉看他,不大爽快道:“云川你近来可是又看了什么七七八八的书册?怎的连说话都如此高深了?你这样说……我不大能懂。” 他勾唇,搂紧我的肩膀淡淡道:“无妨,你还小,日后便会明白了。” “我还小?”若此话是从旁人口中说出来,确是个不容置喙的事实,但从云川的口中说出来,为何我总感觉那么奇怪呢……“你不许说我小,我今年三万岁了,你明明比我还小来着!” 他墨眉上挑,妥协答道:“好好好,你不小,你一点儿都不小。不过小九,你我若是再于此处赏花赏雨赏风景的话,等会儿,咱们俩可都是要变成落汤鸡的。” 这样一说……是啊,这雨的确比之前大了许多,若咱们再在这山间耽搁下去,怕是等会儿就要寻个山洞凑合过夜了…… 意识到这个问题后,我抓着云川紧赶慢赶的飞回了京城,寻到了云川安排的那个落脚点,但奈何半路上就下起了瓢泼大雨,还是没有逃过被雨水打湿衣裳的劫难。 推开客栈的房门,我着急的拂袖挥去衣裙上的水渍,摸了把湿漉漉的裙摆,我只好先将外裙给脱下去搭在屏风上晾着。小跑着奔去了床边,我坐在床角蹬掉鞋子,手法利落的将袜子也给扯去丢在一侧。 “好大的雨,衣裳都被淋湿了……”手掌摩挲着依旧浸有湿意的内袍,我缩成一团坐在小角落里抱怨,“里面这件也湿了,总不能也脱下吧……为何只有一间房子?我们俩个人虽说可以挤一挤,但我睡觉不老实,我怕耽搁了你休息。” 云川也将外袍给脱下,与我的衣裙一起晾在屏风上,瞥了一眼缩在墙角哼哼唧唧的我,勾起唇角,又不紧不慢的将里面那层锦袍也给褪下……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云、云川,你怎么将里袍也给褪下了?你、你还要不要与我同睡?男女有别,你光着身子与我……不大雅观……” 想了半天才想出了一个合适的形容词,然云川那厢已然从容解开了衣襟,“嗯,因为里面这件也湿了,虽说我是鬼魂,穿湿衣入眠也无大碍,但我怕你夜中抱着不舒服,还是褪下为好。” 见他要来真的,我连忙用手把眼捂住,激动道:“可、可我还是个清清白白的姑娘,就算是同你睡过几次……但我们还没成亲,你这样,我怕……我怕……” 他凝着笑意道:“怕什么?” 我咬紧了牙,难以启齿,捂住眼睛心血上涌,心猿意马了良久才鼓足勇气道:“我小师兄说过,男女不穿衣服同床而眠是会有小宝宝的……我年岁还小,万、万一有了……你得带着,我不会带孩子,我最怕带娃娃了。” 耳边倏地一片寂静。 想来是他也发现了此事的重要性,所以犹豫了吧。 我继续添油加料道:“况且……你若是与我有了孩子,我爷爷,肯定会拿刀砍死你的……我爷爷虽然一直都希望我能为判官殿延续香火吧,但说到底他还是心疼我的,有了孩子他固然不会生我的气,但你肯定要完蛋的。他会把你丢下油锅炸成麻花,然后再逼着你娶我,逼着你在家带孩子。你这辈子的自由,怕是再也没有了……” 又是一阵静悄悄,我咬着唇捂脸,面红耳赤:“你怎么,不说话了?” 忽有一双手搭在我的衣襟上,我陡然身躯一震,惶然拿下捂在脸上的手,睁开眼睛,正见云川那厢已端坐床头,开始对我的衣服动手了…… 一把护住自己衣襟,我颤颤道:“云、云川你太过分了,脱自己的也就罢了,干嘛要脱我的……” 他放下一双手,搭在膝上,皱眉问我:“小九你难道,没穿里衣?” “啊……啊?”我一头雾水,缓了一阵,醒过神当真见到他身上还余下一件雪白色绸袍。 咽了口口水,我意会到了他的意思,原来,并非是要脱光啊…… “是自己来,还是我帮你?”他开口提醒道,我浑然又是一个冷颤,紧攥住衣领再往后缩一缩,“我来,我自己来……不过,你转过头去,不、不许看我。” 他面色儒雅温润:“好。” 看他已经侧过了身,我这才敢开始解自己的衣裳,动作麻利的脱下了里袍,只余下身上一件贴身白裙。挥手一扔,袍子落回了屏风上,我手快的提起被褥,躺下身往自己头上一遮,严严实实的将自己全部裹住。 “我躺好了,你,可以转过来了。” 背对着他,不敢看他的神色。他低低应了个好,随之也拂袖熄了灯,在床外躺了下来。 安静的夜晚里唯有窗外的风雨还在聒噪大作,我紧张的捂着被子,保持着侧身不动的姿势睡着,良久之后,他转过身来,鼻音带笑,“这样躺着,确定舒服么?” 我哽了哽,死鸭子嘴硬:“唔,舒服,很舒服!” 他轻嗯了声,又道:“你觉得,是这样歪着睡舒服,还是到我的怀中睡舒服?” “……” “胳膊给你,你怕冷,我可以给你暖被窝。” 条件有些诱人……但,我好歹是个有原则的女神仙,怎能被他三言两语就哄了去…… “你若过来,我可以抱你睡到天明,明日,就不起早了,我陪你睡懒觉,睡到你什么时候想起来,再起来。” “……” 见我不搭理,他循循善诱道:“确定不过来?那我,就把胳膊收回去了?” 耳边传来衣料摩挲的声音,我迫切的转身,一把逮住了他那只要收回去的胳膊,再麻溜的把脑袋枕上去,主动蹭去了他怀中。 他被我这一系列的动作逗笑,两只手臂柔柔缚住我,阖目低低道:“睡吧。” 耳畔间心跳声紊乱有序,男人蕴热的气息撩得我耳尖痒痒,我昂头,本想换个舒服的位置枕上去,可谁晓得,这一昂头,唇却是恰好的碰到了他唇上…… 心头一颤,我浑然惊了神,掌心相贴处,男人的心跳也愈发激烈了起来。 他的唇,真的好软……浅浅温意顺着唇畔传遍全身的感官,他唇似附带着极大的吸引力,令人贴上去,便不想再松开了。傻傻的睁眼看了他一阵,他亦睫毛微颤,睁开清水般眸子,皎洁的眸光与我视线相融,美的动人心弦…… 第一百零四章 铃铛印记 这样僵了好久,我二人皆是没有动静,本欲待心沉静下去便放开他的唇,乖乖在他怀中睡下。可我终究是低估了他对我的吸引力,这样两唇相抵着,不但没能让我静心半分,反而引得我心头欲 火愈发熊烈。 呼吸渐而急促,我闭上眼睛,控制不住的翻身将他压在身下,双手环在了他的脖子上,不管不顾的用力吻着他,唇在他的唇上辗转反侧,缠绵不已。 男人呼吸也开始紊乱起来,大手捧起我的容颜,指腹顺着我的耳垂滑下领口,轻用力,衣襟便已半敞,露出半个凝脂雪肩。他的掌心握在我肩头,欲要继续往下,可玉指碰到我肩后一处肌肤时,却是蓦然一怔。 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我也从他的温情中抽回神智来,感到肩膀有些凉,伸手一摸,这才发现他已将我衣衫半褪……像是明白了些什么,我脸颊上的红云腾地一下燃烧了起来,急乱的提起衣襟,红着脖子缩头藏进他怀中,“你,你怎么又扒我衣服?” “我……”他一时语塞,不过就算他不说,我大抵也猜到了些许……听说男人若是离女子身躯太近,便会起了欲望,做出一些不能描述的事情,譬如……扒人衣服! 索性这一回,他还算有良心,及时停了下来。唔,不趁人之危,算是个正人君子。 他脸上浮起丝丝绯色,搂住我的身子再将我抱紧些,玉指扯开几分我肩头的衣裳,指腹柔柔抚在肩后一寸之地:“九儿,你肩上的刺青,是什么时候有的?” “刺青?”我撑起身子,坐了起来,脑子抽筋的自己掀开肩头衣衫,欲要瞧个仔细,但……半晌也没瞧见在哪儿。“哪里有刺青?我没刺过啊。” 云川亦坐了起来,将我揽到怀中,让我趴在他肩头:“我来帮你看看。” “哦。” 男人的指腹揉在皮肤上,很是舒服。 “那是什么样的?丑不丑?” 他道:“不丑,红色的,像个铃铛。” “什么样的铃铛,好看么?” “好看,很好看。” 我的好奇心被他勾了出来:“好看我也想看看。” “乖一些,你看不见。” “可我就是想看看……” 男人直接扶着我的肩膀带我躺了下来,给我提起衣衫,合好衣襟,“等明日我帮你画下来,给你看。” “哦,好。”我点头,搂住他的腰继续往他怀中蹭了蹭,手不安分的在他胸口抚了抚,但我没想到,仅仅是这般轻抚几下,便引得他心跳又快了起来,男人的手抓住了我的手腕,沉闷道:“小九,别闹。” “我没闹啊。”乖乖缩回爪子,我闭上眼睛安分睡觉。 不到两刻钟—— “云川,我可以再往你怀中挤一挤么?” “好。” “云川,你是不是不舒服?为什么心跳这么快?” “……” “云川,你的呼吸声好急促,你是不是受风寒了?” “……” “云川……” “小九。”胳膊被他钳住,他低着嗓音道:“别闹了,我怕我会忍不住……” “忍不住什么?” “……” 这一夜,云川着实被我折磨够呛,许是我白日里太兴奋,所以夜里才会睡不着觉,哼哼唧唧的磨了云川好几个时辰,我才在云川的怀中睡着了过去。而半夜不睡觉的结果,就是第二日不能按时起床。 我苏醒的那会儿已经是日上三竿了的时辰了,因我躺在云川的怀中睡了一夜,故而云川也被我连累到日上三竿才苏醒。 “不是说七夕节是个好日子么,怎么雨……到现在都没停?” 耳边依旧是雨打窗纱的哒哒声,本是打算醒了就起身的,但一听见外面的雨还在下,我就彻底颓废。 云川将我搂在怀中淡淡道:“因为七月已是秋日,秋日雨多,下雨乃是常见。” “是么?”我一手提了被子把自己裹紧些:“以前在泰山府的时候,秋日里也未曾多下雨啊。不过听说人间九州三十六国因各国所居的地理位置不同,所以天气什么的也各不相同。有的地方秋日里还要扇扇子乘凉,有的地方这几日已在下雪了……云川,咱们来的这个地方,是哪国的京城啊?” 他柔柔抚着我的发,低道:“黎国。” “黎国。”抬指正欲掐算方位,但黎国这两个字过灵台两回后,我却是僵住了,“黎国……这不是你……” 对啊,黎国是他的故国,他生前便是此国大皇子。他怎会带我来黎国…… 怕他触景生情,我忙把这个话题直接换过去,“云川,你有没有觉得我近来胖了?是不是判官府的伙食太好,我吃的太多了?” 他挑眉眼角带笑道:“胖了好,胖了可爱。” “……” “我生前便是此国之人,此国后来的君主,便是我那同父异母的三弟。”他主动提起这件事,我揪住了心,没说话。 他平静的接着道:“我自幼就身体多疾,太医断言,我活不过二十岁。因此我父皇便对我弃若敝屣,将我自幼就养在母后的寝宫中,不许我踏出宫殿半步。后来,母后仙逝,父皇允我同二弟三弟一起读书,这才将我从延华殿中接出来,给我单独建了寝殿。我与父皇的父子之情薄弱,父皇大病后,才第一次主动召见我,同我安心交谈。父皇说,他知晓皇后母子的野心,怕江山落于三弟手中,会毁于一旦。父皇有意要立我为储君,我拒绝了。父皇逼迫我迎娶旬王之女为正妃,我也拒绝了。父皇于三年前的春日仙逝,三弟起兵自立为君。他恐我威胁到了他的皇位,便对我百般折磨,我死之日,乃是七月。”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你……为何不愿为王?”我轻轻问道。 他垂眸,“小九身为地府判官,自是知道,凡人阳寿几何,并非是由自己能决定的。” “但若是你成为了新君,也就不会落得如此凄惨的下场了……” “我若为王,便要迎娶旬王之女。” “旬王之女……”我怔了怔,抿了抿唇角,沉下声道:“那又如何,男人活着,终归是要娶妻生子的。” 他凝重道:“可我,不喜欢她。” “见都未见过,又怎知……不喜欢呢。” 他搂紧我的身子,深呼了口气:“我喜欢你,除了你之外,我不会迎娶任何人。” “那时候你又未曾与我相识,与我……哄我开心,也得找个好借口吧……”声音越来越小,我趴在他胸口处呢喃。 他没再解释,静了好一阵子,方再道:“九儿,多谢。” “嗯?谢我作甚?” “谢你,为我报了仇。”他柔下声。 “报仇……”我忽然明白了过来,讶然问他:“你、你怎么知道我把他……” 他弯起唇角,指腹拭去我脸颊绯色:“我终于知道,原来,自己在你心里,也是重要的。” “云川……” 一场新雨过后,檐下溅着颗颗玉珠,珠玉落地,瞬间凝成盏盏雨花。 我摊开手掌,接住枝头滑落的雨水,掌心瞬间的凉意化为一只晶莹的菩提花,收回掌心细细观摩,看来真如师父所说,水是天下至纯至净之物,也只有如此纯净之物,细看方能以观大千世界…… 长街那头行过来一男一女两道人影,女子被男子紧护于怀中,每行一步皆是踌躇良久,偶有一个碎石滚入脚下,女子身子一踉跄,男子便赶忙抱住女子,扶其稳住重心,再几番安慰后才与女子继续往前走。 行了一半,男子低头与女子耳语了几句什么,随后将木棍递给女子,自己闪进了一家金玉楼子。 初雨刚过,街头恢复了繁华热闹的光景,两侧店铺一家挨着一家,左右悬挂的旗幡迎风轻舞,一枝梧桐叶吧嗒吧嗒坠着玉珠,甚是有节奏的滴在我桌前。 身着锦绣华衣的姑娘矮身坐在我面前,捏着手帕双颊微红,羞涩的瞧着我,轻轻开口言道:“听说先生能够掐指算命,占卜吉凶,是个远近闻名的神人。不晓得,先生可否替我占占姻缘?”顿了一顿,纤细的玉指从袖中掏出一枚银子撂在我眼前。 我抬手捋着胡子,扮作老成状,顺水推舟的将银子收入袖中,提笔开始一本正经的给她盘算:“不知姑娘的生辰八字是?” 那姑娘缓缓道:“壬戌年壬寅月,初八,子时。” “壬戌、壬寅、乙卯、丙子。”笔下添了这几个字,我掐指捏算道:“姑娘命中多水缺金,若是想要寻姻缘,须得寻金命男子方好,如此才可以做互补。”目光再次定格在她的容颜上,我问道:“不知姑娘的心上人,是哪年哪月之人?” 那姑娘捏着帕子脸却更红了,扭扭捏捏道:“我,还不曾有心上人,今日来请先生卜算,就是想知道,我何时能够遇见……命里的那个他?” “如此。”我恍然大悟,“姑娘请将手摊开,容老夫给你看上一看。” 姑娘听话的摊开掌心,将手伸了过来。我拿过她的掌心,细看了阵,摇头道:“姑娘此生虽是富贵命,但奈何所托非人,若是老夫说的没错的话,姑娘的父母想必已然给姑娘定了亲,只是你二人从未见过罢了。” 姑娘身子一震,惊愕道:“先生……所说极是。” 我继续往下说道:“姑娘命中有一劫,而这个劫难的起源便是你这位未成婚的夫君,你此生命中富贵,但婚姻却是极为坎坷,若是姻缘,姑娘要到二十八岁那年,才能遇见一个真心待自己的男人。” “竟这样晚……那我,可怎么办啊?”姑娘快是要被吓哭了,我赶紧道:“姑娘无须担忧,所谓,无情便不伤,姑娘只要能够不动心、不动情,相信此劫,会好过些。” “先生可否告知我,我那位未成婚的夫君,是何种人?若我坚决不嫁,可否能躲过此劫?” 我摇头,眯着眼睛感慨:“天命不可违,天机不可泄露,姑娘,请吧。” 那姑娘薄唇动了动,欲言又止,后才失落而走。 送走了一个,又迎来了一个。 盲女握着小木棍,艰难的来到了我面前,矮身先伸手去捕捉凳子的方位,指尖摸到板凳,再矮身坐下,收了小木棍放在腿上,稚嫩的容颜上添了两分欢喜,“真的可以算姻缘么?我可不可以……”扬起容颜,女子祈求道:“先生,我喜欢一个人,我想嫁给他。” 我趴在桌子上撑着下巴,用着苍老的嗓音问她:“但不知,姑娘与公子的生辰八字?” 她紧张的攥着手里木棍,“我是壬戌年三月初三,可绛璃哥哥……我不知道。” “三月初三乃是花神降生之日,姑娘神来就和花有缘,姑娘今年,十八了吧。” 她紧张笑道:“是啊,十八了。” “三月初三乃是阴日,与你的绛璃哥哥,命中无冲。只不过若想相守,怕很是困难。” 第一百零五章 有罪之人 “为何?”她脸色一白,虽是命中注定她的心智只能停留在十岁左右,但如今她能够晓得喜欢这个词的意思,着实也是上天格外开恩了。 “有罪之人,如何相守?” 她小声试探:“什么意思?” 我笑道:“无事无事,姑娘命中能有那位绛璃公子保护,实乃是幸运至极,老夫劝姑娘,勿念往后,且珍重眼下吧。” “珍重眼下?” 目光扫到那人已经从金玉楼中走了出来,为不暴露身份,我一扬袖,身影便消失在了街头的算命铺子前…… 替人算了一下午的命,虽目的是为了引这两条鱼上钩,但回来时仔细一看袖中的银子,我却发现,原来算命这个行业也是挺赚钱的…… “加起来怎么算也有一百两吧,你瞧我聪不聪明,就一个多时辰而已。比之我那阴律司的俸禄,每个月才三万冥币,我忽然有个想法,不如就留在人间继续替人算命吧,说不准等多年后,我也能靠着这门手艺在人间发家致富呢!” 我将银两拿去与云川子邺显摆的时候,子邺阴官有些惶惶然,连忙摆手道:“这不可不可,着实不可,判官大人若是呆在人间不回去了,冥界可是要出大乱子的。” “我只是暂时顶替的判官而已,这不还有爷爷嘛。”我掂着银子美滋滋道。 子邺阴官咽了口口水,继续劝我:“但判官大人您现在就是冥府公认的判官,即便钟判官回来了,您也是判官,冥府有规矩,阴官是不得定居在人间的。” “可我明明听说,十方鬼君当下只剩下五方鬼君在冥府,就是因为其他五方鬼君前去人间逍遥了……” 子邺阴官抽了抽眼角,懦懦道:“大人您也说了,人家是鬼君……品阶仅次于阎君陛下,他们可是不怕被阎君陛下用天雷劈的……大人,您难道也不怕?” 我往后退了一大步,搂住自己,诚实道:“怕,当然怕!”阎君,可不是能够随便招惹的人物…… 云川亦伸手掂过一枚银子,挑眉打趣:“小九倒是将明日的早饭钱给凑齐了,不错。” “啊?”我有些晕乎乎,指着那一桌子的碎银两道:“一百两在人间不应该算是比较大的数目么?” 云川抬袖将银两重新放回桌子上,掸掸袖子道:“也不算是挺大,忘记告诉小九了,今日小九夸赞好吃的那块芙蓉糕,是三百两买下的,还有那碗芍药八宝汤,乃是二百两,就连你午时用的茶水,在坊间,都要卖上一百两。” “啊?”我不可思议的咽了口口水,实是被这一大笔数目给惊住了,“怎会如此贵……所以说,老娘辛辛苦苦一下午,就只赚了一盏茶钱!”想了想,又觉得哪里不太对,“不对啊,我们昨儿上街的时候,你给我买了好几包糕点,一共才花一两银子,为何今儿一块芙蓉糕就要三百两?你是不是在同我开玩笑?” 云川宠溺的扫了我一眼,勾唇道:“你昨日吃的糕点,味道如何?” 我想也未想便答道:“唔,还好。” “今日呢?” “入口即化,软软的,很甜很香……” 他笑:“一分价钱,一分货。” 我哽住,说的……似乎真有些道理:“如此贵么?前几日沉钰哥哥送来的那盒子糕点也不错……” “所以那一盒子糕点,需要两千两。” “……” 这么贵的糕点,我还吃的如此欢畅。忽有一种心痛感,感觉像是自己在吃银子…… 低头缓了一阵,我焉巴巴的走到云川身边,扯了扯他的袖子问道:“你怎么如此有钱?是不是以前偷偷攒下了不少私房钱?左右在人间我也混不下去了,不如你养我好不好?我可以给你……”说到此处,我蓦然想起了自己其实什么也不会,洗衣做饭肯定是行不通……想了又想,我终是寻了个好说法,“我可以给你看看!大不了你每日多瞧我两眼,我长这么漂亮,你只需包我的衣食住行便够了,如何,有没有觉得自己占了便宜?” 子邺阴官一口茶呛住,背过身去咳得上气不接下气。 云川慢吞吞的收拾着银子,唇角携着似有似无的笑,昂眸看我,眼底噙着两分邪魅:“若你愿意给我做媳妇的话,勿说这辈子的衣食住行,就算是下辈子,下下辈子,我都愿意养着你。” “做、做媳妇?”我心跳加快,紧张的揪着袖子,“这个,我考虑考虑吧!” 羞涩的转身迈出了他的房间,子邺阴官总算是停下了咳嗽声,转过身来同云川一起看我离去的背影…… “云大人,佩服,佩服!” 凡间秋日雨多,入夜时分又纷纷扬扬的下了小雨。云川在楼上与子邺阴官钻研着棋局,我不愿打扰他们,便一个人来到客栈一楼吃茶。夜色微深,老板见无人来住店了,便先将大门给关上,之后又进了后院去休息,徒留我一个人在楼下品茶赏雨…… 一阵寒风透过窗子的缝隙袭了进来,吹凉了我半壶茶水,我无奈起身,抬袖前去重新将窗子合紧。 再转身,却瞧见了一个墨色身影立在眼前,那身影高大欣长,如往常般身着墨色官袍,长发束在头顶,青丝搭在肩头,手握长剑,神情凝重。剑眉星目,眼底泛着磷光。 拱手要行礼,我抬袖打断,“既然来了,就陪本官喝杯茶吧。”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他犹豫一阵,颔首跟了上来。 我斟了两盏茶,一盏递给了他,一盏捧在自己手中。他接下茶盏,定定的看了盏中茶水一阵,忽然起身半跪于地,垂首凝声道:“属下有罪,请判官大人惩罚!” 我顿下手上动作,垂眸看他:“有罪?哦?有什么罪,说来于本官听听?” 他低着头,视线所及之处也只能瞧见他一双紧皱的剑眉,“还魂书,是属下所盗取的……属下逆天而行,当判入十八层地狱,剥皮抽筋。” 指尖闲闲的击在茶盏上,我轻飘飘道:“既然晓得自己的下场是什么,为何,还要这样做?” 他将头沉的更低了,嗓音哽咽道:“因为,属下喜欢她。” “喜欢?”我沉笑,掂着瓷盏在手里把玩,“若我记得没错,你是妖族,乃是一棵桃花树成妖,后来归了冥界,成了勾魂的阴差。我晓得这世上人妖相恋的例子数不胜数,也晓得阴官做久了,难免会孤寂无趣。若她是普通人,我倒是不介意等她魂归黄泉之后,撮合你们在一起。只不过,你可知道她的身份是何?你可知道,她世世不得善果,又是因何?” “我知道。” 平静的回答,倒是令我心头重重一颤。 我紧了紧眉心:“你知道?” 他默了片刻,道:“她本也是妖,后来功德圆满,得以飞升,侍奉在九重天凝华殿,日日采花供奉远古上神的神像,看守神物如意镜。” “你都知道,那为何……”绛璃何时知晓这九重天上的秘闻了?昔日在判官殿瞧见的圣旨在脑海中一过,与妖相恋四个字我记得格外清晰,“莫非与她相恋的那只妖,是你?” 话一出,又觉得哪里不大对劲,绛璃也不过六七百岁的年龄罢了,且他四百多年前就成了冥府的阴差,天上贬采薇来人间的时候,他早就在冥界了。天庭做事向来不会留有漏网之鱼,采薇都被贬下凡间了,何况是那个男妖呢? 绛璃低头又沉默了良久,半晌后才道:“那只妖……不是属下,乃是属下的兄长。” 这样一说,我更是扑朔迷离了。 他应该也晓得我听糊涂了,便一五一十的解释道:“属下本属桃族,桃族妖物,兄弟家人向来都是分隔数地而居,我和兄长有幸能生于一处,自幼一起长大。采薇,那时名唤英华,乃是一树杏花成妖。我们三人同在一座山修炼,但因她在山东面,我们在西面,故而好几百年未曾见过面,属下修炼成妖的那年,方不到一百岁,兄长彼时已有三百岁,一日我们遭受雷劫,险些丧命于山中。英华被雷声引来,出手救了我们兄弟,那时,她已经修炼圆满,接近飞升了。 她救下我们兄弟之后,与我兄长一见钟情。我们三人在山中又一起修炼了三十年,第三十一年的时候,天界太清境的木须神君前来人间择选凝华殿宫女,看中了英华,英华虽不舍我兄长,但为了飞升,还是舍弃了我兄长去了天界。英华走后,我兄长日日茶不思饭不想,甚至以为英华先前只是将他当成玩物,等到时机成熟,便将他弃若敝屣。他以为,在英华的心中,只有飞升…… 我前来冥界做鬼差后,山中便唯剩下了兄长一人,兄长后来如何,我不曾知晓。只记得一百多年前,英华下凡来见过我兄长一次,许是时日长久未见,两人旧情复燃,她与我兄长,也有了夫妻之实。她为了帮我兄长飞升,不惜盗取九天仙丹,只求与我兄长在九天做一对神仙伴侣。可她又怎知道,我兄长那时候对她已是满腔恨意,之所以与她在一起,只不过是要报复她罢了。 兄长利用她上了九重天,意欲窃取仙丹成神,不想九天守卫森严,兄长的妖息触动了如意镜的法阵,英华为保护兄长,失手将如意镜打碎,损了远古上神的神像,古神怪罪,一怒之下设了天罗地网,将两人给困在了法网中。凝华殿乃是天界重地,她损了神像,打碎了如意镜,引得天帝盛怒。九天凌霄殿审判时,兄长为求自保,将罪名全推给了英华。英华那时候才晓得从始至终,他都在利用自己。可惜英华爱兄长爱的太深,即便晓得这样做是死罪,还是不顾一切的认下了所有罪名。” 诚然,这是个痴情女和负心汉的故事,起初是英华负了他,后来,又是他负了英华,堪堪是:冤冤相报何时了啊。 “那后来呢?英华被贬下凡间,你兄长他?” “九重天乃是三界最为清净之地,且此案乃是天帝亲自审判,在天帝面前,谁又能瞒得住什么呢。天帝陛下也未当即就揭穿了他的谎言,不过是在判决中,判了英华轮回九世,忘却前缘,永世不得位列仙班。而兄长……天帝陛下下令,将其推入了斩仙台,兄长他,早已魂飞魄散。” 这个结果,虽是惨了些,但也是最好最合适的一个结果。 听罢他说完这些,我疑惑道:“那你,为何也……” 兄弟二人共同喜欢上一个女人,这种事在话本子中倒是常见。 第一百零六章 你我同睡 他喉头微动,唇边颤了颤,“属下,其实自她相救那日起,属下也对她,一往情深。不过属下知道,她喜欢的人是兄长,属下不能做她与兄长之间的第三者,只要她开心,属下便心满意足了。” 我果然没看错,绛璃真真是个有情有意的男人。 “盗取还魂书,强行封印她的魂魄,去妖族抢人家的镇族之宝,差些将自己的性命给搭了进去。你为她做了这么多,难道,你不曾想过抗旨是什么结果么?若此事被九重天知晓,被冥王与阎君知晓……你当真不怕魂飞魄散?” 他苦笑:“若我魂飞魄散,能换她今世安好,我愿意。” 我无奈,“这样对你对她,都不好,你阻拦了她前去轮回转世,便是逆了她下一世的命格。” “属下不怕报应,属下只知道,她前几世过的实在太痛苦了,我不想让她重复那样痛苦的经历,若有报应,冲我来便好。” “你可真是……”不知该说他重情重义好,还是痴傻好。“那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 绛璃垂首祈求道:“请大人再宽限属下一段时日,等属下治好了采薇的病,寻到让采薇活下去的办法后,定会亲自归还还魂书,前来同大人请罪。” “宽限?若是本官不允呢?若是本官强行要拿回还魂书,还要带走采薇的魂魄,送她轮回呢?” 他的身子陡然一震,搭在膝上的那只手五指紧握,手背青筋凸起,“那属下,就只有……” 我好奇挑眉道:“绛璃大人是想同本官撕破脸?难不成,你还想和本官动手不成?” 他低道:“属下不会与大人动手,为了采薇,属下愿意做任何事……” “确是个有情人,如此一说,倒是让本官无从反驳了。”我捋着袖子,俯身抬手扶了他一把,“起来吧。本官,也无心拆散你们这一对,但冥界自有冥界的规矩,我可以暂将还魂书寄存于她体中,不过,我只给你一月的时间,一个月之后,本官会亲手将还魂书从她体中夺出来,若你还没寻到合适的办法让她得以逃脱天命活下去,本官就只有将她带回冥界,送她去轮回了。” 绛璃听罢,怔了一怔,后又激动拱手道:“多谢大人!” “无妨,天色已晚,你也去吧。”我拂袖背过身,他轻答了个是,身影化作一阵阴风扫过耳廊,穿墙离开了客栈。 秋天的雨,可真是凉啊。 烛火燃了大半,男人踩在楼梯上的脚步声愈发清晰,我未回首便已猜到了来人是谁,只等着他徐徐来到我身边。 “小九还是,有些不忍。” 我看着窗棂上的影子道:“世上像他这种有情有义的人已不多了,我其实,很想成全他们……阿阙,你说,我这样做,到底对不对?” “小九只需记住,随心而为便不算错。”男人从后环住了我,怀中温热的气泽替我驱走了缕缕寒意,我扯了扯唇角道:“以前有位师兄告诉我,人生若得一知己,能在自己徘徊不定心神不宁的时候,告诉自己,自己的做法是对的,那人生便算是无憾的。阿阙,这么多年活下来,到头却发现,身边之人,无论是至亲,还是一起长大的挚友,都不及你了解我。我这半生的温暖,皆是你给我的。” 男人在我耳边沉笑,搂紧我些,道:“嗯,我如此好,夫人可有考虑考虑,何时嫁给我?” “嫁给你……”我垂首,指腹在他的手背上摩挲着,“云川,其实从头到尾,该考虑的人都是你。我做不得中规中矩的女子,生性便是马马虎虎,太不安生,和我在一起,你会很累的。” “可我,便是喜欢这般宠着你,惯着你。”语气愈发温存,他将头埋在我的脖颈处,富有磁性的嗓音慢道:“也罢,左右你我以后时日还长,你若担心,我自有办法同你证明。” “云川……”我有些感动,心中暖暖的,又酸酸的。 他陪我在楼下听了好一会子的雨,一刻钟后才握住我的手,低声与我道:“外面风寒,回屋歇着吧,你怕冷,我抱着你睡。” “唔……”脑中一清明,我昂头讶然道:“我、你、你还要同我睡么?可是,你今儿不是在隔壁又重开了一间房?那间……” 他低笑道:“那间,是给子邺的,你今晚继续同我睡。” “啊?”我恍惚的顿了顿,缩缩脑袋喃喃道:“这个子邺,待遇也忒好了吧。” 许是因着这几日子邺也留在人间给我打下手,中途与云川接触过为亲密了,故此这两个人的关系才会突飞猛进,以至于形影不离可用狼狈为奸来形容了。 而子邺这个没良心的,两日下来恐怕是连自己都不晓得自己真正的主子到底是谁了,整日跟在云川的身后,左一个云大人英明,右一个驸马爷威武,拍马屁拍的不亦乐乎。 索性我平日里也没什么事情可吩咐他去做的,便容他先去云川那边黏糊一会儿。不过,纵容久了,这厢反而越发蹬鼻子上脸了,第二日还未天亮,这厢便候在我的房前等待云川,追其缘由,竟是因着他昨夜无眠忽然想到了一种棋局阵法,兴奋至极,故激动的一夜没睡着觉,为了及时见到云川与云川炫耀这件事,这厢竟愣是在房外从寅时站到了卯时……本以为来人间可以暂且睡个懒觉偷偷懒,可每每瞧见门外立着一黑影,我心里便会嗖嗖的竖毛,原本浓重的睡意,当下业已被他驱散的一丝不剩。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罢了罢了,容他放肆一回。 但这还不算是最过分的,午时我缠着云川教我作画,那厢二话没说就冲上来给云川磨墨,磨墨倒且不说,连云川所用的画笔,都是他一支一支递上去的。做完画还不等我开口,子邺这个臭不要脸的竟先一步开口同云川讨了。 亏得我一招饿狼扑食,才保住了那副极为精美养眼的画。 “子邺你过分了啊,怎么什么东西你都要和我抢……这画是我的我的!云川已经给我了,你不许抢!” 子邺阴官看着我抱着画冲他耍赖皮,眼角抽了抽,之后……慢悠悠的走到云川身畔,两眼冒星星的与他道:“那,画我就不要了。驸马爷,咱们去下棋可好,驸马爷上午杀的那几局,看得属下好是钦佩呢!” “不行!”弃画改抱云川,耍赖道:“云川也是我的!抢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能抢云川!” 子邺阴官的眼角又抽了抽,瘪嘴道:“大人你也太贪心了,鱼和熊掌不可兼得……” 我果断道:“那画给你,云川给我。你都缠了他一上午了,他这才陪我一会儿你就拉他去下棋,也太过分了些吧!” 子邺心虚争辩:“也没有一上午啊,早上驸马爷还在陪大人吃饭……” “不行就是不行。”把云川搂紧些,我咬唇戚戚然道:“他是我的驸马,不是你的驸马,我不管,等会儿我还要拉他陪我去逛街呢!” 子邺佯装伤怀:“少君,驸马爷……” “叫谁都不行,你若是还不走,等会儿画和云川都是我的!” 事到如今,只有用威胁了。 子邺这回果真听话了,悲伤的看了眼云川,乖乖抱着画灰溜溜退了下去。 “他其实,也是个挺乖觉的属下,你这样威胁他,不大好。” 我立即拉长了脸,扭头看他,“你现在都晓得为他说话了?你不想陪我,是与不是?” 看我一副要吃人的模样,云川拂了拂袖,抬手端起我的容颜,抚着我眉角花色,似笑非笑的道:“好在这子邺不是个女子,不想我家小九吃醋的样子,却是如此吓人,着实像极了凡人口中的母老虎。” 我轻哼了声:“他若是个女人,我就不理你们了。”回味起他的后半句话,我不悦反驳道:“什么母老虎,我是花仙,不是老虎!” “好,你不是老虎,我家小九自然不是老虎,是最美的花仙。”双袖搭在我的腰间,他看我的目光也愈发深情起来,自言自语道:“偏偏是朵茶花,难道,真的是天意如此么?” “嗯?什么天意?”我不解,他眉心舒展,眸光恢复温和之色,广袖搭在我的肩头道:“无事,你不是说,想要去街上逛一逛么,走吧,今日雨停了,我带你出去走一走。” “好。”欢喜点头。 他揽着我的肩转身要走,可一步刚踏出,抚在肩上的那只手倏地一紧握,他身子猛然僵住,另一只手极快捂住心口,未等我回过神,便一口鲜血猛喷了出来…… “云川,云川你怎么了云川!”我一时心绪全乱,转身抱住了他的腰,惶恐紧张的抬手给他擦去唇角血迹。他捂着心口闭上眼睛,唇瓣一张一翕,深呼两口气压下体中逆行的气息,少顷后又恢复了温润如玉的神色,勾起唇角握住我慌着给他擦血的手,低声安抚道:“无事,我没有事,大抵是补药吃多了,有些气血逆行罢了。” “是么?”他吐了血,我是担心的很,但见他脸色恢复的挺快,我也放下两分心,手又胡乱在他胸口摸了摸,不敢确定的问他:“真的没事么?方才见你一直捂着心口,是不是心口疼,现在还疼么?” 他贪心的攥住了我两只手,垂首柔柔在我唇上落了一吻,气息中还携着淡淡的血腥味,但不久便被他体中的茶花香给尽数遮了下去,“真的没事,还有力气,陪我家小九逛街。” 一个吻封住了我的口,亦憋下了我还未说出的关怀之语,我沉默了一阵,长叹了口气,主动抓住他的胳膊往他胸口靠过去,有些沉重的开口道:“你啊,一点儿也不晓得好好照顾自己。” 他笑,大手柔柔抚在我发髻上:“小九,你我何尝不是一类人。你可知,我这一生,也只有你一人才会如此在意关怀的紧……” “那样,也好,你关心我,我照拂你,你我,其实也挺合适的。” 大手抚至我的发尾,他抿唇一笑:“是啊,你我确实,挺合适……” —— 第一百零七章 傍上一个暴发户 人间的七夕之节,过的很是热闹。 雨过天晴,天边架起了一道七彩桥。悬挂在树枝上的灯笼被几日雨水冲洗去了颜色,七夕一过,便是中元了。而人间亦是开始将红色换为了缟素,旧灯笼换成了白纱灯,街头衬景的卖起了纸钱与纸屋子。 听说此国皇帝死于六月末,按着皇家的规定,皇帝驾崩应举国哀痛,满城缟素为皇帝守丧,更有甚者三年不许本国子民办喜事,见红色。可黎国皇帝驾崩,却是与众不同,不但国内可以热热闹闹的过七夕,连皇帝的灵柩丧仪都是简简单单,要多惨淡有多惨淡。 追其根源,也只能怪黎国皇帝生前多做恶,仅仅三年的时间便将自己昏君的名头给坐实了。在其位不思其政,挑动诸国战争,增加百姓赋税,百姓早已对其厌恨至极,此次皇帝驾崩了,亲王为了皇室的名声,特意隐瞒了皇帝是被人刺杀所亡的真相,只对外宣称皇帝暴毙而亡,下了命令以皇帝之礼入殓。该给的排场也给了,就是与他爹相比,逊色的还不是一点点。 皇帝驾崩了,继承皇位的乃是其叔父岳亲王之子。算起来,正是云川的堂弟。听外界传闻,这位小皇帝生的一表人才,六岁便已是文武全才,以前为了避嫌都在边关带兵打仗,乃是黎国有名的常胜将军,此次推选新主,小皇帝乃是民心所向。七夕之日将将举行了登基大殿,这几日便开始处理朝政,收拾朝中那些奸佞小人了。 听了这些消息,原本我该不屑于知道那狗皇帝是何下场的,左右阳间如何,鬼魂死后入了阴间都是不知晓的,倒不如在阴间使劲折磨折磨他来的实在。可关键在于,伴之而来的传闻,有一两句话是关于云川的。 云川原是此国的大王爷,当年被狗皇帝给折磨而死,末了未曾得到应有的皇室待遇,风光大葬不说,还落下了一身寒症。而据那两名书生所说,小皇帝一上位就开始追究昔年两位皇兄惨死的事情,专门命人寻到了大王爷与二王爷的尸骨,准备择个吉日将两位王爷重新风光大葬。 如此一说,那小皇帝倒是很有良心。云川的尸骨往年都埋葬在乱葬岗中,以至于死后为鬼也有诸多不适之处。小皇帝和他多多少少也有个亲人血脉关系,由他为云川重新安葬,对云川,是件好事。 不过这件事于云川来看,他的反应着实太过平静了,我都为他开心了半晌了,他却还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这么多年了,还有人记得你,为你平反,重新将你葬入大园子里,你难道不开心么?我听说,将死之人每一个都会希望自己死后能住在奢华气派的坟墓里,如今你也有了,为何我却在你脸上寻不到欢喜的痕迹呢?” 我扯着他的袖子跟在他身后,拖着他前进的步伐,在他耳边聒噪。 他回首看了我一眼,顺便将我的手握回掌心,淡淡道:“也许于他们而言是这样,但,我如今可是居住在小九的判官府里,再大再好看的坟墓,也比不得小九的判官府舒适。” “说来……似乎真是这个道理。”冥府这个地方无论在传说中,还是现实里,都是那种阴森森,缥缈诡异的鬼魂聚集之地。但凡这世上的凡人,最后都要变成鬼前去走一遭。而判官府又是阴间一品大官的府邸,人间造的房子就算是有千般好,也比不上阴间的官宅来的奢华气派。 拉着他的手,我继续道:“我只是觉得,你现在的身份是个鬼,马面二哥曾经说过,鬼对自己的肉身尸骨都是有眷念之情的,他好歹,也是你的一部分。既然你不在意,自然是最好。”摸摸鼻子,我又感慨道:“若你还是凡人的话,说不准现在已经家财万贯,名利双收了,届时我还可以去你的王府玩一玩,在人间就央你来罩着我。别的不敢说,吃饭不给钱,倒是可行的。” “我若还是凡人,又如何随在小九的身边呢?”他眉眼俱笑的低头看我,“况且,你现在也可以吃饭不给钱。” “唔,也是,不过……你身上哪来的这么多银两?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有钱了?”我拉着他顿住步伐,甩赖不不往前走,伸手要去搜他的袖子,可从上到下摸了好久都没搜到半个银疙瘩。 他任我对他的胳膊上下其手,故意挑眉逗我道:“收贿赂啊,客栈里还有几万两呢。” “……” 他是怎么做到随身带这么多银两的! 鉴于云川这么有钱,我决定,来人间一定要好好宰他一顿!不过细想一番,着实惭愧,想我为神仙这么多年,惯来都是两袖清风,囊中羞涩,即便来了冥界后有诸位亲朋好友的金银财宝接济,可那些东西在人间,用着实在太麻烦了。到了人间,我还是个一无所有的穷光蛋。 可云川就不一样了,仅凭个驸马爷身份就收了那么多贿赂,其中还有那么多的黄金白银,来了人间就是典型的暴发户啊!果然不愧是做王爷,惭愧,惭愧啊! 知道他的家底后,我再也不妄想给他省银子了,先拉着他去城中最贵的糕点铺子买了几千两的芙蓉糕,再拉他去买了一大盒子金银首饰,尔后逛累了,又择了家环境优雅的茶楼听说书…… 于是,好巧不巧,我们就撞见了沉钰哥哥与他的那位心上人。 好巧不巧,我们又撞见了绛璃与他的心上人…… 今日出门,是没看黄历吧! 彼时我们六人齐围在一方八仙桌前捧茶吃茶,沉钰哥哥正不疾不徐的给他那位心上人剥橘子,女少君红袖添香,提起茶壶亲昵的给沉钰哥哥斟了杯茶,举止亲近,好不恩爱。 “人间可是个好地方,昨儿上午我们来的时候,这茶楼中正在摆大戏,唱的正是凡人和牡丹花妖的奇缘,当真是热闹至极,好在我们来得早,提前占了个好位置,这才能安安稳稳的将一场戏给看完。今儿人间还有场庙会,眼下临近中元节,这可是个大日子。” 女少君边给沉钰哥哥添茶,边兴致大好的给我们讲述这几日看过的大好风景。 我捧着一杯半凉的茶问道:“庙会?小时候谛听哥哥带我来人间看过,后来我去了泰山府,小师兄也带我来了一回,庙会,是好热闹。可为何这几日我们什么也没撞见?” 说起来,有些小遗憾。 云川沉笑解惑道:“嗯,昨儿上午,你在睡懒觉。” “……” 似乎又觉得这短短一句不够阐述我的罪行,他又补充道:“这几日上午你都在睡懒觉。” “……” 我无言,顿住手臂上的动作,无奈吞了口口水…… 女少君满面欢喜仿若发现了什么大秘密般,两眼泛光道:“哦,原来如此……我懂,我懂……阴雨连绵天,最适合在房中打情骂趣了,我懂,我都懂。” 连续几个‘我懂’飘进耳中,我浑身一抖,猛灌了口茶水压压惊。 沉钰哥哥很有良心的塞了个橘子进女少君口中,温声道:“你啊,还是多吃东西少说几句吧,可别吓跑了本君这妹子。” 女少君没法子说话,只能用眼神表示抗议。 沉钰哥哥见堵住了女少君的嘴,总算是有机会自己开口问上一问了:“你们三人……”目光扫到对面坐着的采薇,沉钰哥哥顿住嗓音,改为隔空传音:“好巧,竟是在此处碰见。小仙你是同云川妹夫来人间过七夕节的?也好,人间也就这几日热闹了。” 对于他突然改口称云川为妹夫这件事,我感觉甚是别扭,捧着茶盏无趣道:“是啊,在冥界憋久了,需要上来透透气。再说我们上来,不是你引诱的么?如何,沉钰哥哥这几日可是春宵一刻值千金了?” “咳咳。”沉钰哥哥倏地脸红,那女少君好不容易将橘子给咽了下去,拍拍胸口缓口气,亦是加入了我们的讨论之中,“什么啊,这笨蛋多大了夜里还蹬被子,害的老娘一夜起来三次给他遮!” “咳咳咳咳。”沉钰哥哥的脸更红了,一把揽过女少君,皱眉沉着脸道:“能不能在他人面前给本君点面子,嗯?” 女少君倒是一脸无辜,瞟了我一眼道:“你妹子还算外人么?” “……” 我自是不会放弃凑热闹的机会,赶忙拍着胸脯道:“不算不算!当然不算!嫂子啊,这踢被子是种病,沉钰哥哥就是欠收拾,我听说沉钰哥哥自幼便被寄养在冥殿,定是以前冥殿的很白无常太惯着沉钰哥哥了,所以啊,才让他养成了这个坏习惯,我且告诉你一个好法子,若是他下次再踢被子的话,你就将他踹下床去,如此,长久便将他踢被子的毛病给治好了!” “哦?好办法啊!”女少君有种与我相见恨晚的感觉,话音刚落,便听沉钰哥哥寒着脸道了句:“你踹一个,试试?” 女少君的苗头瞬间被扫了一半。 云川及时将我收进怀中,附在我耳边柔道:“你是来这里吃茶的,可不是为了拉仇恨,你看沉钰那厢的眼神,怕是要吃了你。” “啊?”我嗓音抖了一抖,乖乖躲进云川怀中。“那我不说话了。” 沉钰哥哥瞧我老实了,话锋一转,对上了绛璃。“你也在人间?” 绛璃低头拱手一礼,“属下见过沉钰上君。” “无需多礼。”沉钰哥哥目光一瞥那紧握着木棍,端坐在绛璃对面的女子,“是她?”默了一阵又问我:“还魂书,在她身上?” 沉钰哥哥的眼睛也太毒了吧! 我心虚的再往云川怀中躲一躲,“唔,是……” “她身上,背负的乃是天命,如何处置,你还是尽快吧。”未曾多说,只浅浅提醒了我一句。 我见他没准备要追究,便忙点头:“嗯,如仙知道了。” 大抵是这样隔空传音传的太麻烦,该说的该问的言罢后,沉钰哥哥便端茶继续去听楼下那说书人口中的故事了。绛璃心不在焉的给采薇倒茶拿点心,我缠着云川给我剥栗子吃,而那女少君却被我面前一盒子金银珠宝给引去了兴致。 “我说花大人,你捧着那么多金银首饰做什么?是打算回冥、回家去卖么?” 我摇着手指头:“非也非也,是要自己戴的。” “自己戴?用得着如此多的首饰么?” 我郑重点头:“那当然!云川现在是有钱人,我若是不打扮的花里胡哨些,如何配的上他的身份?再说人间的贵妇不都是这样穿戴的么?越是有钱人头上的金簪子越多。啊对,我方才还看见了一个女人头上戴了一十八根金簪,你说,若我也学着她那样戴,是不是别人只看一眼,便晓得我夫君很有钱啊?” “有没有钱我不知道,但……你们这发展速度让我有些猝不及防,上次我去你府上的时候,你明明还唤他云公子来着,如今便是夫君了,你们的事情,四位老爷晓得么?” “啊……啊?”我下意识的遮住唇,心中暗暗责备自己嘴快。 那久久不言语的采薇却是在此时开了口,软软道:“姐姐方才所说的头戴十八根金簪的,应该是岳王妃吧,我听说,在整个黎国,只有王妃才可以戴那么多金簪,普通妇人只能戴八支。” “岳王妃?”我咬住唇角,昂头问云川,“那岂不是你的婶婶?” 云川择了块酥软些的糕点递给我,“这边的茶点不错,你尝一尝。” 显然是刻意在回避这个问题,也罢,云川既然能够放下自己生前的种种恩怨,我又何必再让他不痛快呢。 第一百零八章 为何会痛 茶吃了一个时辰,女少君缠着沉钰哥哥要去看庙会的玉树银花,沉钰哥哥应了,便先离开了一步。而原本我们也该回客栈的,但仔细一盘问绛璃的落脚点,方发现绛璃也同我们一个客栈住着。 “华山到京城有两个时辰的路程,属下应了采薇,要在京城多陪她几日。属下本是不该与大人同住一个客栈的,但放眼整个京城,也便只有这一个客栈环境上乘,且属下乃是大人麾下,大人来京城,属下该在大人身边时刻保护大人安危的。” 我挥袖拂过几束嫩黄菊花,指尖停留在一束绿菊上,淡淡道:“在人间我能有什么事,你且放心,无须随着我,我身边既有云川在,又有子邺侍奉,你还是多去陪陪采薇吧。” “此事是属下之过,还望大人,不要怨怪属下。” 我俯身凑到菊花前嗅了嗅,深呼了一口气道:“绛璃大人是何种人,本官再清楚不过了,大人且放心,本官素来恩怨分明,不是不讲人情的神仙,绛璃你多虑了。” “绛璃,会一世铭记大人的恩典。” 我挥了挥袖子,“去吧,此处乃是京城,人多眼杂的,可勿要让采薇姑娘久等了。” “是。” 绛璃得了我的话,这才肯恭敬的低头退下。 拾起案上的剪刀,我抬手托起一盏花,准备剪下一朵来泡酒。剪刀尚未来得及用力,我便忽觉得右肩上一阵痛意,且那痛感不同寻常,像是顺着血脉能够绵延至灵台中,脑中一瞬空白,我全身酸软被迫倒下身,手臂无意碰掉了案上一盆绿菊花,啪的一声落地,花盆破碎,花泥散落入地。 背后仿若有什么东西从皮肤内渗了出来,我满头大汗的沉吟出声,空白的灵台中渐而勾勒出一幕陌生场面,有铃声款款灌入耳中,烈烈红火中,一盏茶花从天而落,火舌吞没了花盏与花瓣,只片刻间,那茶花便被焚成了灰烬…… “好疼……”指尖嵌入了肩上的血肉里,可依旧不能缓解血肉深处的刺痛,我强撑着身子喘息着,艰难的向前爬去:“云川……云川!” 事到如今,我能够想到的,便只有他一人了。 唤了他几声未见回应,我已痛的全身麻木,踉跄的站起身子,我强行扑到了门前,用力一扯,门扉被打开,我的身子也顺势控制不住的倒了下去。 好在这一倒,是跌在了一个温暖的怀中,并未一头摔下去。 男人及时搂住了我的肩膀,我砸进了他的怀中,他也不多做盘问,唤了我一声小九后,便将我拦腰抱起给送到了床上。广袖一挥,门扉重新合上,两侧锦幄缓缓落下,将帘幔外的风景给遮挡的严严实实。 脑子还在空白之际,男人已不着痕迹的解开了我的衣襟,只陡然觉得肩上一凉,续而便是一道蕴热的灵力传入了我肩头痛处。他的灵力没入了我的肩膀中,伤痛之感终于散了许多,灵台中的烈烈红火也在徐徐退散,徒留一盏红茶花悠悠飘入了幽冥忘川…… 我难受的沉吟了两声,男人闻声皱眉,继续加大手上的灵力,肩头温热感更强,只需半刻钟的功夫便将我体中的不适给压了下去…… “云川。”我嗓音沙哑的唤着他,他收了掌心的法术,将我从床上抱入了怀中,极为怜爱的搂着我,薄唇压在我的耳边,“我在,我在……” 我本能的伸出两只手环住了他的脖子,嗓音带着哽咽:“你终于来了。” “小九,对不起,是我不好,是我来迟了。” “云川。”我打断了他的话,将他抱紧些,头深深的埋入他的胸膛内,“云川,你又怎么会不好,你明明,是这天底下最好的人。” “九儿。” 我抱着他不肯撒手,也不顾身上衣衫凌乱,偏要这样躲在他怀中,“每次我有事,你都会及时赶过来……你明明就是对我最好的人。” 我这样夸他,却感受不到他有半分欢喜……许久之后,他才将头埋在我的肩上,沉沉道了句:“是我不好……” —— 对于我为何会肩膀发痛的这件事,云川也未仔细同我说出个所以然,我想他说不出来也实属正常,毕竟他又不是司药仙子,对医术也不曾有个研究,还是等到回冥界后问一问司药最为妥当。但说来也奇怪,起初那一疼,疼的我快直接翻白眼晕了过去,可自从云川帮我将其压下去之后,我便再未感觉到有什么不适之处。 我研究了两日,还是未猜测出半个缘由,倒是有一日早起照镜子的时候发现,我的肩头确然生出了一片刺青,看起来像是一只铃铛,瞧着还挺好看……难道,这东西就是让我肩膀发痛的罪魁祸首?可一片小小的刺青,摸着没有半分灵力,又怎会伤人……说不准,这压根不是半途生出来的,而是我自幼生来就带出的胎记……罢了罢了,且再忍忍,司药仙子医术高超,不管是什么原因,她最后都能将其揪出来。 云川这俩日忙于给什么人写回信,我曾见过有一只墨色小鸟前来给他送信,但信上写了什么,我却没看见半个字…… 多时他都在房中看书,我偶尔也会陪着他一起看,不过看着看着,我便在他身边睡着了过去。他若忙完了,便会起身抱我去床上睡,顺便还能给我暖个被窝。在人间的这段时日,当真很是潇洒。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而绛璃,这几日一边带他家小采薇去京城游玩,一边寻找着能治她痴傻与眼盲的药引子。 入夜时分,我悄然来到了采薇的房间,彼时她已经合衣躺下歇息了,绣满白色牡丹的云纱帘帐内传来女子有条不紊的呼吸声,我慢步靠近,抬袖掀起帘帐,帘内女子精致清秀的容颜映入眸中,面色红润,恍若生人。若非是因着我晓得她阳寿已尽,怕是也不能察觉到她的异常。 绛璃倒是将他这位心上人给保护的极好,为了瞒住悠悠众目,不惜费了百年修为来给她保存肉身,且还设法让她能够同活人一般呼吸吃饭,一切,都按着活人的习惯来。大抵连采薇自己也不晓得,如今弥留在世间的她,是个早已阳寿耗尽,该魂入黄泉的死人吧。 让她这么一直留在人间,终也不是什么好法子…… 我抬手运起灵力,红光缭绕在我的指尖,伸出双指欲要朝采薇的额前点去…… 指尖尚未触及到她的眉心,耳后猛地一阵阴风扫过,接着便是手腕一凉,有人钳住了我的手腕,将我用力往后一甩。我重心不稳的往后退了两步,灵力卷起屋内烛光重燃,橘色光泽洒落在我二人的身上,我抬眸,定睛一看却见是满脸阴沉的绛璃。 风拂动着云纱,绛璃目中带着猩红,沉吟出口:“大人不是答应过属下么?给属下一个月的时光,一个月之后,不管结果如何,绛璃都会亲自带着还魂书前去冥界请罪。大人如此着急对采薇动手,是等不下去了么?” 我敛眉,满是不解:“绛璃,你……” 话没说完,绛璃那厢却先朝我动了手,一阵掌风从我脸侧推过,好在我躲得快,若不然可就要猝不及防的挨上他一掌了。道道阴风在屋内掀起,我旋身在屏风前站定,抬袖徒手便抓住了他那把逼过来剑鞘,稍一用力,便将他逼退了回去。 “绛璃,你放肆。本官可是在泰山府东岳大帝门下修炼了三万年,你这区区几百年的修为,难道还要同本官动手么!” 他提剑稳住了步伐,神色中携着两分不甘,“属下知道,大人修为高深莫测,属下并不是大人的对手,但……属下今日若是死在了大人的手下,还望大人能够放过采薇,她是无辜的。” 还真是够执着的。 我抖了抖袖子揉额道:“本官何时说过要对采薇下手了?” 他依旧铁青着脸,看这样子,准是不相信我说的话。“大人,属下知道大人对属下仁慈,但此事是属下一人所为,算来,被压入地狱受刑,倒不如死在大人的剑下痛快。”忽是跪下,垂首祈求道:“若非要带走一个人,那便要属下去吧,属下愿意代她受轮回之刑,只求大人与九重天,能放过她,让她安安稳稳的过完一世。” “本官能放过她,九重天呢?你以为,你有何等本事能让九重天改变旨意,由你替她受罚?绛璃,你这是执念,做神做鬼,最怕的便是这两个字了!”视线挪到云纱后的女子身上,我抬步上前,绛璃见之索性直接跪挡在我面前,撕心唤道:“大人!” 我顿住步子,无奈道:“你去虎族求的那株仙草缺了一味药引子,这几日,你不也是暗中在京城搜寻那药引子的下落么?千年霜叶,乃是泰山盛产的仙草,本官昔年就拜师在泰山府门下。” 我自以为这一回暗示的够明白了,他若再听不出来,便是愚钝了。 绛璃半跪于地的身子僵了僵,半晌后才不可思议的昂头,眸底泛着暗光:“大人你……手中有千年霜叶?” 说来这个事情还是子邺阴官无意同我提起的,人间这两日我大多都缠在云川的身边,为了与云川培养感情,旁的事情都无暇顾及了。日前子邺阴官与我攀谈时提及了绛璃这几日在寻一味药引,名唤千年霜叶。我仔细一想,方记起千年霜叶这个东西,原本就是咱们泰山府的盛产。 巧在我手头恰好就有这个东西,今儿来原是想做好事来着,可谁想竟被绛璃给误会成杀人的…… 我施法在掌心凝出一片冰叶,送到他面前:“呐,这回可是相信了?千年霜叶原不是什么稀奇珍品,之所以难得,便是因着千年霜叶只生在泰山的迷离幻境中,三界能寻到千年霜叶踪影的地方,便是妖魔与天冥四界王宫了,人间也曾流传过几片,可千百年过去了,早就不知流落何方了。你来京城找,全然不如来寻我要的实在。” “属下……是属下太过心急,冲撞了判官大人。” 第一百零九章 鸷鸟 我俯身抬袖扶他起来,淡然道:“绛璃,我早便同你说过,本官不是什么不讲人情的神仙,你若有事,大可来寻本官,就算本官无能为力,本官也可尽力帮你,让你不那么辛苦。本官初入冥府时受了你不少恩惠,你的品性如何,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你大可相信本官,本官其实,也是真心想要帮你。” “大人……”他皱眉,嗓音低了许多。我看了眼云帐中的女子,道:“一个月的时光,我还是会给你,现在我先帮你将千年霜叶送入她体中,有了这片药引,她的痴傻之症明日便会完好,接下来你要如何做,本官都不会加以阻拦。” 他动了动喉头,真诚道:“属下错将大人一片善心当险恶,是属下失礼,大人今日之恩,属下来日,定会加倍报答。” “加倍报答倒是不用了,记得我同你说过的话,在人间,凡事应当谨慎才好。” 拂袖将千年霜叶送进帘帐,晶莹剔透的冰叶缓缓落入女子的眉心,一阵银光晃过,冰叶彻底没入了女子的体中。 收手大功告成,我看了那姑娘一阵,感慨道:“凡人说,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人。她运气不错,遇见了你这个痴心人,也罢,师傅说过,网开一面也是种修行。绛璃,你,多多保重。” 转身间,身影化作了数片花瓣飘摇穿墙而去。 甚久未曾用这种化身行走了,忽然发现,还是用自己天生就会的跑路之法比较方便。 花瓣零零落落穿进了自己的房间,我凝了原形落地,掸了掸袖子,正欲去内室寻云川来着,可没想一扭头,却见一通体墨黑的大鸟展翅直冲我飞了过来…… “啊!”我顿时吓得三魂七魄跑了一半,忙是抬袖遮住自己的脸蛋,心神一震动间,我没出息地直接化为了原形摔在了地上。 “哎呦!”又是一声哀叫,那只臭不要脸的黑鸟扑闪着翅膀落在我跟前,瞪着两只圆溜溜的黑眼睛,歪头打量了我一阵,续而又探头张开尖锐的鸟嘴,欲要……吃我? “啊别吃我别吃我,我不好吃的,我太苦了,一点儿也不甜,吃了我你会全身溃烂的!”惶恐的挥舞着花瓣,我捂住眼睛不敢看,就差两眼一闭装死了…… 身为一个神仙,怕鸟这件事,着实是丢人的很。但谁让我们做花的天生便害怕被鸟儿啄呢,依稀记得两万年前我初入泰山府修炼学艺,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我与小师兄一起化为原形在山头晒太阳,可没想到竟运气极差的遇见了一只麻雀,那死麻雀啊,逮着我便不肯撒嘴,若不是关键时刻被小师兄幻化出来青鸾真身给吓跑了,我可就真的要英年早逝了! 打那以后,泰山府神境便多了一条规矩:唯鸟儿与流氓不可进。 原以为修炼了这么多年,我做了神仙胆子会大上那么一点点,可……我竟被一只鸟吓得现了原形……按理来说,我此时不应该替天行道掐死它么? 到底是谁将这破鸟放进来的啊! 正当我抱头准备等死的时候,内室忽有一道清澈悦耳的声音随风漫了过来,“鸷鸟,不可无礼。” 那鸟儿呼呼扇了扇翅膀,裹着冷风直往我的脸上灌。 我听了这道声音顿时欢喜了起来,如同抓到了一根救命草般,拿下遮在眼上的两片花瓣,只见一双纤长玉白、骨节分明的大手伸入了视线内,捏起了我的真身,动作温柔的将我撂在掌心,男人含笑的嗓音在头顶响起:“不过是只鸟罢了,何苦怕成了这样?” “云川——”我欣喜万分的唤着他,张开花瓣在他掌心蹭了蹭,他抬指轻轻在我的花瓣上摩挲了两回,指尖暖意顺着瓣尾传遍全身,好是舒服。 他勾唇扬起了个好看的弧度,满目爱意的看着我真身,低吟道:“没想到,九儿的本体,竟是如此美。真是让我,爱不释手了。” 他夸我本体好看?我顿时羞红了脸,不过好在现如今还是花的模样,脸红他也瞧不见,算不得丢人,算不得…… “云川……”刚开口唤他,谁知那破鸟又挥舞了翅膀飞了起来,一副垂涟我美色不可自拔的模样,吓得我又是浑身一颤,这一颤,我直接飞下云川掌心变成了人形,扑进了云川的怀中便紧闭双眼,惶恐的把头埋进他怀中,口中胡乱嚷嚷着:“云川救命啊,它要吃我——” 云川抱着瑟瑟发抖的我无奈轻笑,大手柔柔抚在我背上,浅声安抚:“九儿,别怕,无事,它不敢伤你。” 我依旧埋在他怀里不敢看那大鸟,抖着声道:“你看它就是想要咬我,我最怕疼了!” 他拍了拍我肩头,“好了,他不会咬你的,放心便好。”随之抬头又与那鸟儿命令道:“鸷鸟,还是不要化作原形了,小九害怕。” “是!”身后竟是一道铿锵干净的少年声。 原形……难道,这只鸟还是个鸟妖不成么? 好奇心作怪,驱使着我悄悄扭头看他一眼,但这一看,却是让我顿时有种耳目一新的感觉……乖乖,这鸟妖长得白净儒雅,一瞧就是个白面小生做派,半分也不凶残来这着。 那鸟妖身着一身墨色羽衣,头顶上还顶了几根狭长的鸟毛,看这打扮,莫非是……乌鸦精?但乌鸦的毛没他好看,乌鸦一族素来颜值平平,几千几万年都出不了一个相貌俊逸的男子,他生的虽不比云川高贵优雅,丰神俊朗,可好歹也算是相貌堂堂一表人才,若是鸦族,怕早就被族人给供奉起来了吧。 不是乌鸦,那就是鹰?不过鹰好似也没有这一身华丽羽毛,他头顶上……为什么像鸡呢? 但他会飞,这就奇怪了,莫非是混血?黑鸡和黑乌鸦的混血?唔,这样说,倒是合理了! “鸷鸟见过主子,见过九殿下。”那面如冠玉的少年郎辑手一礼,面带笑意与我们行礼问候,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对上我诡异的眼神,少年尴尬轻咳了两声,敛了唇角两分笑意,试探道:“呃,九殿下为何这样看着鸷鸟?可是数万年不见,鸷鸟又英俊潇洒了许多?” 咳咳,原来是只自恋的鸟! “你,在同我说话?”对与他口中那个称呼,我深感不适应,云川喜欢唤我小九,故玄朗上君便跟着唤我九姑娘,而这小鸟竟直接唤我九殿下……在冥界确有人唤过我少君殿下,但九殿下,就有些奇怪了。 那鸟有些傻,作诧异状:“自是和九殿下说话,这房中难道还有旁人么?” 我呛住:“啊,这样,哈哈,初次见面,幸会幸会!” 鸟又傻了,凑近一步,我亦往云川怀中缩一些,鸟凝重神色端详我:“九殿下说什么呢,鸷鸟与九殿下可是故交!你忘记了么?当年鸷鸟还咬过九殿下,你瞧!”突然一只手攥住了我的胳膊,提起袖子向上一拢,然胳膊上却是雪白一片,连半点血色都瞧不见…… 我真切的看到那鸟眼角抽了一抽,后含泪看向云川,“主人,你骗我……” 主人? 我咽了口口水,扯住云川的袖子将他往一旁带了几步,背过那只傻鸟问他:“这……是你新收的宠物?” 云川弯唇,颔首道:“嗯。” 我当即便拉长了脸,不悦的吸了口凉气:“你想要宠物与我说啊,我给你寻只好看的、可爱的、温柔的、跑起来腿脚快的,干嘛要找只飞禽做宠物……而且这鸟,怕是脑子有些问题吧?” 云川揽住我的肩,亦有所思道:“嗯,你也看出来了?也不是一年两年的了。为夫也甚是后悔。” “那……” “哇——主人你竟然嫌弃鸷鸟!” 我的话还没说出口,便被某只鸟给又哭又闹的打断了。 而接下来—— 就是经典戏份一哭二闹三上吊。 半个时辰后,我抓着一把栗子当零嘴,昂头兴致勃勃的看那戏台子上演的人禽情深,彼时正演到狠心主人抛弃孤苦宠物,宠物站在板凳上扯了一条绳子准备上吊的一幕。 云川见我吃太多栗子,便给我倒了盏茶递过来:“先喝点茶再吃,小心噎着。” 我唔了一声,歪头与云川道:“你这宠物,怕是脑子真有问题,你看他都在上面站了半个多时辰了,他是准备站着在这过夜么?” “无须理会他,他也许现在正参悟人生呢。” “参悟人生?”我略诧异,后钦佩道:“佩服佩服,难道这就是师父所说的置之死地而后得悟天道?” 云川单手支额:“这又是什么意思?” 我道:“大抵就是人唯有站在死亡的边缘才会一瞬豁然开朗,周天通透,参悟三界之大道……”再观那傻鸟,现在不就站在所谓的死亡边缘么? 云川好笑道:“还有这种说法。”兀自斟了杯茶,“你师父他倒是一堆歪理,误人子弟。” “嘘!”我忙是扑过去捂住他的嘴,惶惶然道:“千万不要说我师父坏话,我师父他现在可厉害着呢,只要别人说他坏话他就准保会打喷嚏,你小心他等会儿算到了用天雷来劈你!你这小身板,若是被雷劈了,我可心疼着呢!” “你心疼?”他的眉眼变得深情起来,我点头,诚实道:“当然。” 一只大手忽敷在了我的脑后,男子手上用力,猝不及防间便将我搂到了他怀中,温软盈香的唇贴在了我的唇上,轻轻吻住,闭上眼睛,一手扶着我的腰,一手扶着我的头,全然不顾面前还有只参悟人生的鸟…… “主人……你怎么能这样呢。”某鸟泪奔了。 —— 第一百一十章 成全他们 云川新收了只宠物这件事,子邺是第二日午间才知晓的。彼时这俩奇葩一见如故,刚见面就打得火热,几番交谈后皆是有种相见恨晚的感觉…… “很多很多年前,我历劫失败,差些被雷劈死,后来是主人出手相救,才捡回来我的一条命,从那以后,我就暗暗发誓,既然我这条命是主人捡回来的,那鸷鸟此生一定要追寻主人一辈子,绝不抛弃他,我要做主人一辈子的尾巴!” “真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干!”子邺阴官抬起酒盏与他喝的欢畅。 傻鸟灌了杯酒,再道:“可惜前些年主人前来人间办事了,他不许我跟着,我就只好先留在宫中等主人回来了。这不前几天才听玄朗上君提起主人已经在冥界了,我才能借着送信的名头来见主人一面。”说到这,傻鸟又开始一把鼻涕一把泪了:“不过,这才多少年没有见,我家主人就瘦成了这样……多年前那般威武霸气的一个人啊,怎就变成了这样,还、还吃人家软饭!我的主人啊,你真的好惨啊!” 这鸟可真真有本事,硬生生能将哭诉给表演成哭丧…… “真是个义薄云天的人啊,干!”子邺阴官又与他碰了杯,喝完一杯酒才解释道:“呃,你主人这并不叫吃软饭,他可是咱们冥界的驸马爷,咱们判官大人昔日乃是判官殿的少君,名头上担着冥界公主的名衔,能做咱们大人驸马的,至少要是有才有德之人。云川公子德才兼备,又儒雅俊逸,能做咱们冥界的驸马,也是极有本事的。” “儒雅俊逸……云川,这么小白脸的名字怎么能配得上我主人!” “咳!”邻桌吃茶的云川一口茶呛住,我悲叹了一口气,递了张帕子给他,认命的趴在桌子上道:“听他所言,你们主宠该是相处了不少年……难道,你是上辈子救下他的?” 云川优雅的擦着唇角茶渍,敷衍道:“这个,我忘记了。” 我指着那对坐饮酒的两个人道:“这么多年了,你难道没有后悔过么?” 饶是谁摊上了这样一个宠物,都是够伤脑筋的。 云川叠好帕子放入袖中,咳了咳:“马有失蹄,人有失手。” 敢情当年云川救下了这只傻鸟,原不是一段故事,而是一段事故啊! 那两人举杯饮的忘乎所有,我便陪云川在另一桌喝茶,喝的乏了,我便趴在桌上埋头准备眯一会儿。 睡着睡着,总有人揪我发髻上的绢花,我烦躁的抬手打掉他的爪子。“别闹云川,让我睡一会儿。” 然那人却不听话:“小九,你的原形甚是好看,不如再变一会给为夫看看?” 一口一个为夫,真是脸皮好厚,我硬着性子扭头不干:“不。” “就看一眼。” “师父说了,现原形是示弱没出息的表现,我就不。” “哦。”他继续揪我的花瓣,轻飘飘的唤了句:“鸷鸟……” 猛地惊醒,我一把捞住了他的手,泪眼汪汪的求着他:“我变,我变!回去就给你变,你别叫他,若是他将我咬坏了,你会舍不得的。” 他眸中凝着款款温情,笑意浅浅:“好,我们,晚上回房再好好探讨这个问题。” “……”云川,你莫不是有恋花癖吧! 被他吵醒了,我本还能继续睡的,但没等我再酝酿出睡意,绛璃便带着他那位心上人前来寻我们谢恩了。 “属下见过小姐,见过姑爷。”绛璃俯身欲要跪,云川一拂袖,甚有气势的道了句:“出门在外无须如此多礼,坐吧,正好陪小九说说话,免得她打瞌睡。” 我眯着眼睛看他,总算是识破了他的诡计:“怪不得方才一直揪我小辫子,原是不想让我睡觉。” 他柔道:“白日睡多了,你夜中又该睡不着了,况且如今天冷,白日睡觉易得风寒。” “哼。”假装生气不看他,视线扫到了那身着粉衣的姑娘身上,我对上她的眼睛,她亦与我四目相对,但仅此一瞧,她瞬间红了脸,低下了头,涩然的捏着帕子浅笑。 看这举止与容色,她的病,应该是好的透彻了吧。 “采薇姑娘的眼睛好了?” 粉衣姑娘捏着帕子埋首懦懦道:“嗯,听绛璃哥哥说,是小姐送了神药,这才令采薇恢复了心智,连幼时就患上的眼疾也好了,小姐的大恩,采薇今生怕是无以为报……” “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采薇小姐无须客气。”云川替我斟满了一盏茶,送到我手边。 绛璃亦是扶着采薇在我桌前坐下,我将两盘茶点往采薇面前推了推,和善道:“云川说的对,那东西在我的手中原也算不得什么稀奇物件,日前听绛璃提起,我想着我手中正好有此物,大可送你一用。” 绛璃取了暖茶给采薇捂手,采薇嫣然一笑,“终究还是大恩无以为报,采薇自幼时便身患顽疾,后来顽疾是痊愈了,只不过因幼时服用过的草药副作用太猛,以至于采薇这些年来,一直都是少时的心智。采薇眼盲,自祖母驾鹤西去后,采薇便一人生活在山间,若非是绛璃哥哥……”深情的看了绛璃一眼,“采薇怕是,活不到如今……” 我抿了口茶点头,笑道:“是啊,你可是三生有幸遇见了绛璃,他为了你,可是受了不少罪,做了不少逆天之事。” “小姐……”绛璃皱眉,不愿允我再说下去,我会意了过来,捏着茶盏挑眉。 采薇姑娘倒是没理解我话中的深意,只当是在替绛璃说好话,小手放在绛璃的手背上,女子目含秋波道:“是啊。绛璃哥哥是为采薇做了很多,所以,采薇已经答应了绛璃哥哥,要嫁给他……”脸上一红,起身要跪:“还请小姐成全。” 我手上茶盏一抖,有茶水滴在袖口上,不可思议的昂头看绛璃。绛璃亦是俯身半跪了下来,一字一句,诚恳道:“属下知道,府中规矩森严,但小姐,属下是真心心悦采薇的,还请小姐能够成全属下与采薇!” “成全?”我提起心道:“你想要我成全?可是绛璃,你也晓得,人鬼、你与采薇相恋,若是家中老爷知道了,你可是要受罚的!” “小姐。”采薇跪行到我面前,纤纤玉手搭在我的裙摆上,凤眸熠熠道:“小姐,采薇虽然眼盲了十几年,可是人间的规矩,采薇还是明白些许的,采薇知道,就算府第规矩森严,不允侍卫私自婚配,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小姐您难道还要囚禁绛璃哥哥一辈子么,绛璃哥哥是男人,总是要娶妻生子的,小姐,就当是采薇求你了,放过绛璃哥哥好不好?” 楚楚动人的美人儿跪在我面前,我若是个男人怕是当即就忍不下心直接答应了。 “并非是我不放过他,而是若我纵容了他,到时候家中长辈追究起来,绛璃恐有性命……” 话未说完,却被绛璃打断:“绛璃不怕任何惩罚,只求小姐能够成全属下与采薇,小姐知道,属下有多在意采薇……” “你!”忽然不晓得如何说他才好了,我起身,背过身影不看她们。 云川执着茶盏淡淡抿了口茶,面色平静道:“你们暂先起来吧,容你家小姐先仔细考虑考虑。” 绛璃执着不肯起,本在一畔与鸷鸟把酒言欢的子邺闻声也行了过来,凝声与绛璃道:“起来吧,小姐也有难处,你本知这样做的下场如何,可……小姐器重你,才会纵容你。你何苦让小姐为难呢?” 绛璃顿了良久,后来才带采薇起了身。 “人生短暂,区区数十年罢了,血脉传承,一代又一代,唤作轮回。轮回路上,若有一人陪伴,倒也不会感觉到孤独。” 甩开了一众人后,云川带我去泛舟湖上,这将入秋七月天,湖面上本是没有什么景致可以看的,但好在我们两个都是有法术的人,指尖轻在水面一点,少顷便从深渊中笔挺生出一盏荷花来,紫色荷花含苞待放,竹筏滑过之处,花瓣绽放,嫩黄花芯随风拂动,再一点,生出一片翠绿藕叶。 手指在水中拂起涟漪,我坐在竹筏一头看水,托腮道:“你也觉得我该成全他对不对?可我怕这样做了,到头来会害了他。” “你们不是还有一月的期限么?”云川迈了过来,在我身边蹲下,我呢喃道:“我有没有同你说过,我师父为何不允许弟子下山的事情?” 他挑眉道:“貌似说过。” 我改为直接寻个舒适的地方躺下来,拍拍身畔的位置示意他也躺下来,“我的那些师兄们起先也同师父说的信誓旦旦,定会按时回归泰山府,可到了人间之后,七情六欲迷人眼,他们为了情,为了欲,连神仙都不愿意做了……” “你是怕他,一月之后会反悔?” 他亦在我身畔躺下,我点头道:“是啊,毕竟情字一事,太过诱人,若我是他,定是宁死也不会再回归冥府的!” 他单臂枕在头下,眉眼俱笑的看我:“九儿,若是我还为凡人,你可愿为我不做神仙?” 我往他身边凑了凑,搂住他的胳膊道:“若你当真待我一心一意,不做神仙又何妨。” “无论我是谁,无论我在什么地方,你都不会忘记我么?”他捧起我的容颜,与我四目相对。我看着他,臂上用力撑起身子,垂首在他脸侧轻轻吻下,“当然。” 他环臂一揽,将我拢进了他的怀中。“九儿,你放心。我此生,再不负你。” 我倚在他的怀中,本能的抬袖环住他的腰,“阿阙,我也不会负你……” 遥想当年情窦初开时,我与那开阳星君无非也就是结伴一起去山下抓抓野兽钓钓鱼罢了,甚至连他对我说出喜欢猫妖岚岚的话时,我也仅仅是不可置信的愣了少顷,之后便厚着脸皮去同小师兄商议婚嫁之事,害的他从那以后就对我冷嘲热讽的了…… 直至今日我才晓得,那时候对开阳,也许连个喜欢都算不上,不过是为了同他一起玩闹罢了,就像是喜欢和我小师兄打架一般。我只将他当做一个不错的玩伴,可偏偏与师兄们不以为然,当年若不是师父误会为我喜欢他,也不会那般轻易的将泰山府的宝贝借给他用。 而云川,他却不一样,我们一起相拥而眠过,一起欢喜过,难受过。他总在我最需要他的时候出现,像是命中注定,他便是我此生的救赎者。 —— 第一百一十一章 城中来了个道士 两日后我同意了绛璃与采薇的婚事。 绛璃将吉日择在了十日之后,七月二十一,据子邺阴官所说,那是个好日子,七月本就是阴气极重的月份,绛璃是鬼差,在这一日与采薇成婚,既不会伤了采薇的魂魄,也不会引来天雷报应,可暂时借人间的阴气,避一避天上的眼睛。 他是迎善门一门的统领,他成婚,自是不能清清静静的。子邺阴官前来同我请命,说是要大摆喜宴,我也允了。帖子不日便会下达整个阴律司,到时候,恐怕这件事也彻底瞒不住了。我晓得绛璃这样做,无非是想同采薇证明自己的真心罢了,毕竟他不想让自己与采薇的婚礼冷冷清清,他既要迎娶采薇,就要让所有人都知道,采薇是他的妻子。 不过这样做的后果,便是引来三位判官爷爷接二连三的用书信砸我。 “这三位乃是老顽固,人鬼相恋本就有违天规冥律,如今甚至敢光明正大的成婚,必是犯了冥界之大不可,他们啊,定是要狠狠骂你一顿了。” 我放下一封书信,轻叹道:“你说的对,这一日的功夫,都给我送来七八封书信了。允绛璃成婚的是我,广下喜帖请人来喝喜酒的还是我,我晓得现在同他们也是解释不通了,还是等回了冥界再去负荆请罪吧。” 云川轻步行过来,大手搭在我的肩头,力度适宜的给我捏着:“负荆请罪倒是不必,只是难免要听人念上一个时辰的经。你做判官尚还年轻,故而对这些人情世故,还留有几分人情味。他们可是洪荒时期便留下古神一族,见惯了世间不平之事,也瞧遍了所谓的儿女情长,这些事情在他们的眼中,原本就不值一提。” “那样,岂不是太过冷漠了。”我抬手搭在云川的手背上,目光落在远处的一扇杏花疏影的屏风上,“你说,我以后会不会也变成那样?我变成了那样,应该不会有人会喜欢我吧。” “九儿自然不会,你不是还有我么?” 我歪过身子,搂住他的腰身,靠在他怀中,“阿阙,这么长的时间了,你还没同我说过,为何从一开始便要唤我小九呢。” 他揉了揉我的头,怜爱道:“你忘记了么?我说过,你只能是我一人的小九。” “你啊。”我哭笑不得,用手抚在他腰间银纹上,“从小到大,我还未像这样亲近过一个男人呢。云川,你说,如果没有你,我的生活会变成什么样?大概一如既往,平平静静吧。” “有我在,不会让你孤独了。” 男人的手柔柔敷在肩后,我抱紧他些,忽有一瞬间,脑海中生出了个朦胧的念头,也许嫁给他,我真的会过得很好…… 伏在他怀中闭目养神,他亦是不再说话,只安静的抚着我的脊背,允我在他怀中偷懒。 不过这般安静不到两刻钟,耳畔的沉寂便被一道突兀的推门声给打断了,一只傻鸟闯了进来,落地激动道:“主人,你猜我去街上看见了什么?” 我被他扰醒,睁开眼睛坐直了身子。他主人握着我的手,敛眉目光冷彻的投过去,不怒而威:“放肆,如此莽撞,成何体统!” 傻鸟脸上的欢喜之意顿时被一扫二尽,搭拢着耳朵瘪嘴道:“鸷鸟知错,请主人惩罚。” 瞧他一副被云川吓傻的样子,我感慨的叹了口气,晃着云川的胳膊替他说话:“你这么凶,会吓到他的。”扭头又问鸷鸟,“你可看见了什么新鲜玩意儿?正好我今天有空,云川也有空,我们可以一道儿去看热闹。” 鸷鸟被我这一问又勾起了兴致,兴冲冲的迈过来,激动道:“捉妖啊!好险啊,亏得我跑的快!九九你不晓得,城里昨儿来了一个道士,听说抓妖的本事可厉害了呢!方才我与子邺去逛街,正见那刘尚书的府上在设祭坛,靠近一看,原正是长胡子老道在捉妖,仅两三刻钟的功夫,就把那石头精幻化成的刘府丫鬟给捉了。乖乖,他可真是厉害!” “捉妖?”我也提起了精神,想了想问道:“那他还捉鬼么?” 鸷鸟索性一步迈到我面前坐下,眉飞色舞道:“当然啊!道士的职责不就是捉鬼降妖的么,听说这道士在京城可受欢迎了,现在有不少达官贵人都在争着抢着请他去过府一看。无事的时候,那道士就拎着破桃木剑在京城游逛,说是要立志除去天下妖魔!” “立志除去天下妖魔?他是不是太自信了?”那道士被他说的神乎其神,可我却不信,毕竟他再有本事也不过是个懂得小法术的凡人罢了,若真碰上有本事的妖怪,怕是早就化成灰渣渣了。“你不要怕,被他逮住的肯定是哪个修炼虚浅的小妖,你……虽说看着也年岁不大,不过你放心,有我保护你,他不敢对你如何的!” “九九,你真是太善良,太美丽,我太喜欢你了!”大抵是我那番话感动到了他,他此时竟立马换上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执着我的手两眼泪汪汪。 这般亲近的做派,让我有些心里发毛啊……我暗中抽了抽手,没抽动。欲再用猛力的时候,头顶却先飘来一道冷凌凌的声音:“放手!” 鸷鸟闻言身子陡然一颤,怯怯的缩了缩脑袋,放开我的手,黑气一晃重新变成了小鸟样,“鸷鸟还是变回原形吧,这样主人就不会总嫌弃鸷鸟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垂首丧气的哀叹了口气,又垂首丧气的展开翅膀,飞身从窗外溜走。 我摸过热茶抿了口,疑惑道:“道士?降妖除魔?我以前也见过不少道士,小时候谛听哥哥带我来人间骗钱的时候,还扮过道士呢。不过,我还真想看看那道士是怎么捉妖的。” “道士捉妖有什么好看,听说城中今日有人来演皮影戏,你要不要去看看?” “好啊!” 我兴奋之下直接拉着云川奔去那演皮影戏的茶馆子了,以前来人间都不过是一两日的功夫,人间之趣,尚还没赏够一半。这一回,该是我留在人间玩的最多的一次了吧,秋光甚好,可不能白白浪费了。 我与云川赶去时正好逢了新戏开场,热热闹闹的锣鼓声,加上演戏者诙谐有趣的歌曲小调,当真是令人满心欢喜。 折腾了两个多时辰,看了两场戏,直到太阳快落山时分,我才兴奋的拎着两只照我和云川样子剪成的皮影回去,彼时夕阳已然西下,满城天光金灿灿的一片,我欢喜的抖着手里两只皮影,蹦跳在云川的前面,“今日那小曲可真是好笑,那三个女人打架也好笑,云川,若是你以后也有这样的三个老婆,你会不会同那男人一样,气的每日撞墙?” “不会。” “唔,以你的性子,确实不大会,你肯定有办法治她们!” 云川接过我手中一只皮影,顺便捞过我的胳膊,“我的意思是说,我不会有三个老婆。” 我抱住他的胳膊佯装很懂的点头,“那你想要几个?” 他刮了一下我的鼻子,弯唇无奈道:“明知故问。” “可我就是想要明知故问啊,我想要知道,你心中所想,与我心中所想,可是一样。” 他垂眸看我,温润如玉,轻笑道:“原来如此。若我说,我此生只会娶你一个呢?” “嗯,我也是这般想的,看来我们还真是心有灵犀啊!” 他瞧着我阴谋得逞的表情勾唇淡笑,敲了下我的脑袋,“笨丫头。” 我亦是看着他笑,欢欢喜喜的搂着他胳膊往客栈的方向走去…… 日暮的京城不及白日里热闹,清脆空灵的铃声随风灌入耳中,一身着道袍的中年男人背着桃木剑,手中执着降妖除魔的幡子,缓然与我们擦肩而过。 我好奇的扭头看过去,夕阳下他的背影格外凄凉,左手铃铛叮当叮当的响,堪堪一副仙风道骨的做派。 是了,鸷鸟方与我说过,这城中来了个本事了得的道士,看来,应该就是他了。 一时好奇,我起了戏弄之心,弹指朝他身上飞过去一只痒痒虫,痒痒虫落在他脖子处,而他却不见什么动静,只继续往前大步行走,定力倒是不错……看来的确本事不赖。 回到客栈后,我欢喜的寻了个位置去喝茶,一见采薇姑娘也在楼下,便与她同坐一桌,放下皮影人儿,打算与她说话时,却见她好似在心不在焉的想着些什么。 “采薇姑娘?”抬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她这才醒过神,昂头看见了我,立即敬畏的垂首:“小姐。” 我四处张望了一番,没瞧见绛璃,“绛璃呢,他怎么没陪你?” 采薇低低道:“绛璃哥哥,他出去给我买糕点了……还未回来。” 我点头,“哦。” 云川抬指收过去桌上的皮影,扫了眼采薇的脸色,道:“采薇姑娘,似乎有心事?” 一点即中,采薇手忙脚乱的伸手摸茶盏,“没……没有,我只是感觉有些冷。”茶还没喝,茶盏又重新放在了桌子上,“我先回房了……” 说着就失魂落魄般扶着桌子起身,步伐有些仓皇的大步上了楼。 我不明问云川:“她这是怎么了,为何今日恍恍惚惚的,咱们走之前,不还是好好的么?” 云川摇头,亦是不解。 子邺阴官从老板娘处得来了一壶青梅汁,送了过来,顺便解释道:“也就是昨日吧,采薇姑娘忽然提起了她家乡的传统,说是在她家乡,两个人成亲是要先合计八字的,若是八字相符,便可长长久久,若是八字不合,也可早早寻办法解决,缠着绛璃大人要了他的生辰八字,今日悄悄出门找人给算了,回来之后,人就变成这样了……” “合八字?”人间是有这个规矩,可这和她回来后魂不守舍又有什么关系?难道是被人算出八字不合,五行相克了?我昂头再问子邺道:“她是在算命先生处算的?人间懂得卜算之法的先生很是稀少,她莫不是被人给忽悠了?听了什么不好的话?” “这个,下官也不甚清楚。她是一个人偷偷离开客栈的,不过她回来后,我听她向老板打探城中来了个会降魔除妖的道士一事,下官怀疑,她可是碰上了那个道士?” 我点头,斟酌道:“这个,倒真有些可能,莫非,是那道士看破了绛璃的身份?告诉了采薇,绛璃乃是桃花妖的事情?” “因果轮回,自有定论,顺其自然便好。”云川拍了拍我的肩膀,安抚道:“如果真是这样,倒也好,他们之间迟早是要坦诚相待的,若采薇得知绛璃是妖之后,还愿与绛璃结为夫妇的话,那便意味你这一帮,是值得的,若采薇不愿意,那样也好,两不相欠,也断了绛璃的念想。” 听起来,是个两全其美的法子,不过,为何我总感觉到哪里不太对劲呢? 子邺阴官上前来给我斟上一杯青梅汁,亦附和道:“是啊,驸马爷所说,正是下官所想。今日下官见到了沉钰上君,上君命下官带给大人一句话。” “什么话?” 他回道:“顺其自然,万不可违背天意。” 天意……看来沉钰哥哥也算到了此后还会生出事端,云川说的对,既是这样,倒也甚好。如何取舍,便全在他们的一念之间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渡凡人成妖 此后两日,绛璃都在忙着与采薇成亲的事情,而我们也沾了他的光,顺便体会了一回居住在深山老林,隐居避世的感觉。 子邺在华山脚下的荒林深处化出了一处竹楼,前有菊花幽香,后有小桥流水,很是惬意自在。 “喜帖已经送去了阴律司,相信阴差们现在也都瞧见了,不知这喜帖一发,在冥界又要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浪。” 人鬼相恋乃是有违天道,虽说采薇现在已经算不得是人了,但她身上可是背负了九重天的圣旨,我等这样做,已是违了天道。 我深叹了一口气:“罢了,他想做,便让他去吧。便如云川所说,这事,终究得有个结果才是。” 子邺阴官随在我身侧点头:“那还魂书的事情,大人打算?” “没什么打算,只是还魂书乃是冥界的圣物,不可流落在人间,这次我来凡间,为得便是这件事。” 子邺阴官开口还欲说些什么,但抬头一见迎面赶来的人影,只好先将没说出口的话给再咽回去了。 我剪下一盏巴掌大的白菊放入子邺阴官怀中所捧的盒子里,捋着袖口再去择选一盏。 “大人。”来人拱手一礼。 我浅浅道:“无须多礼,来,看看这些花,哪一盏开的比较绚丽,替本官折下,晚些时候好做点心。” “是。”绛璃沉声一应,目光在花丛里粗略扫了两回,续伸手折下一抹黄色。 我随手扫去了花瓣上的露水,敛眉问道:“绛璃大人来寻本官,可是有什么事情要同本官商量?” 他顿了顿,道:“大人英明。” “先莫要着急开口,让本官猜一猜。”银剪咔擦剪下一朵花,我道:“是关乎采薇的,是不是?” “正是。”他开门见山。 我也不与他打哑谜:“你要如何救活采薇?难道,要让她同你一样,变成妖?” 他喉头微动,不敢隐瞒:“属下查过,复活采薇,只需要绛璃的两滴心头血,混以妖息,不过多时她便能同属下一样,变成妖了。” “可你这样做,是否想过她愿不愿意?” 他苦笑:“若能让采薇长长久久的活下去,哪怕是她不愿意,她恨我,我也甘之如饴。” “是么?”放下一盏花,我道:“你终归还是要让她自己选择才好,不该强人所难。” “属下这一生循规蹈矩,从未做过任何有违天道之事,只有这一回……两日后乃是中元节,又是月圆之夜,属下会引采薇为妖,只要属下成功了,属下便立即还回还魂书。” 俯身凑到菊花丛前深深一嗅,果真清香扑鼻,收回剪刀,我不大赞同他这种做法:“本官说过,以后你做什么,本官都不会加以阻拦,本官只希望,你能够多加考虑,毕竟,此事关乎采薇一生,你以为,成了妖她就能摆脱天命么?” “成了妖,自有属下保护她。” 拍拍手,我仔细一数盒子中的花,挥袖道:“我知道了,你先考虑几日再决定吧。”指腹摸了摸嫩黄花蕊,我同子邺道:“今晚可以吃菊花糕了,我手艺其实不大好,这里深山老林的也没有酒楼可以去,你和鸷鸟就勉强将就将就吧。” “这个……”子邺咳了咳:“大人,您忘记了,咱们是可以不吃晚饭的。” “……” 吃不吃是一回事,做不做又是一回事,况且来了人间之后我这一日三餐就更加马虎不得了,只要有一顿没吃饭,就总感觉自己腹中空空,嘴巴寂寞,像是缺了什么一般。 托鸷鸟在人间拖了米面回来,我坐在厨房中择着菊花的花瓣,挥袖一撒,混以米面和的均匀。 “当真不出我家主人所料,那名道士果然盯上冰块子,我今儿扛面回来的时候见到采薇与那道士在山脚下说些什么,那道士还给了采薇一张符纸,因离得远,她们的谈话我也没听清楚,我怕自己离得太近暴露了气息,就只好先回来了。九九你说,那道士是不是想要绛璃的命啊,我听说道士的符都很厉害,我还是一只小鸟的那段时日,就听见隔壁的鸦族说,他们的大殿下就是被道士给一道符烧死的……” “那道士确然有些修为,不过,以绛璃的法力,若想要他的命,固然是得废些功夫。”我加了个鸡蛋放进面团中,手法娴熟的揉着,想了想,再问道:“绛璃现在应该不知道,采薇对他有所怀疑了吧,你说,若采薇真的出手伤了他,他还愿意与采薇白头到老,一生一世么?” 鸷鸟皱着鼻头晃脑袋:“不知道,但绛璃那冰块子是个死脑筋,我猜他到头来还是放不下采薇。” “绛璃,他其实也挺可怜的。”揉着面团子心不在焉,静了一阵,那傻鸟凑了过来,围着我上下打量,摸着下巴啧啧两声:“九九,真没想到,你这些年的变化还挺大的,比以前好看了,性子也比以前讨喜多了。以前的你啊,就只会动不动哭鼻子,可是折腾人了。” 完了,这鸟又开始犯病了。 我用胳膊肘搡开他:“让让,不要胡言乱语了,本官可是冥府的神仙,从小到大压根就没哭过多少次鼻子好不好,什么比以前好看讨喜,你以前又没见过我,怎知我以前如何?” “还真是一点点也不记得了……”傻鸟趴在我身畔呢喃,不愿相信的再问一句:“那你还记得主人么?你以前是个铃铛,每日都随在主人身畔的,奇怪了,你现在怎么变成一朵花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我无奈翻了个白眼,这鸟病的不轻了! “我呢,从头到尾都是一盏花,我是花仙,你懂么,花仙?我的本体是一朵茶花,不是你口中的铃铛。你看我,这般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哪一点像是铃铛了?鸷鸟,你是不是生病了?若你生病了,就赶紧让云川带你去看病,每日这般神神叨叨的,我听着脊背发麻。” 傻鸟坚持道:“我没病,我说的是实话!你本来就是个铃铛,不信你问君上,你的身份君上最清楚了!” “君上?” 这又是谁? 傻鸟张嘴要说,然半个字还没脱口,便听他主人清澈悦耳的声音从门外飘了进来:“鸷鸟,要下雨了,该去收衣服了。” “哦。”鸷鸟转身就翻了窗户往外奔去。 傻鸟果真是傻鸟,且不说外面天光大好,就说我们这才搬进荒山野岭,外面哪会晒有衣服…… 想到这,我甚是无奈的摇了摇头,可惜道:“好好一只鸟,怎么说傻就傻了呢!” 傻鸟的主人缓缓来到我身后,自后搂住了我的腰,将头埋在我肩上沉沉道:“别理会他,他近来病又严重了,总喜欢胡言乱语。” 我好笑出声,歪头看他道:“我都已经习惯了,不过他病的这样严重,还是要寻个时间带他去治一治比较好,万一以后更傻了呢。不如等回冥界,我请司药仙子帮他治一治?看看扎几针还有没有恢复的可能。” “无妨,都这么多年了,大抵是没救了。” “你就这样放弃了他?哪有你这样做主人的啊?” “那九儿想让我,怎么做?”他的手不老实地在我腰上挠了挠,我立马缴械投降,“别别别,我在做糕点呢,你不许挠我痒痒。” 他听话不再挠我,看着我手上的动作道:“九儿做糕点的手法,很是娴熟。可我记得九儿之前提起,自己不通厨艺。” “是不通啊,我只会做简单的吃食,糕点一类的也不算擅长,仅仅是勉强能入腹罢了。” “九儿这一双手,可真是巧……咳咳。”话还未说话,便是剧烈的咳嗽声,我慌张的用手给他顺顺胸口,担忧道:“云川,你这是怎么了,为何忽然咳起来了?” “无事。”他攥住了我的手,掌心寒意凛凛:“我没事,只是着了凉有些咳嗽罢了。” “你啊,就是一点儿也不知道照顾自己,手这么凉,可是冻着了?”我索性将一双手都搭在他的手背上,把他的手拢进掌心,哈了口热气给他搓一搓,见这样做没什么效果,便果断的运起体中灵力,燃起红莲圣火给他暖手。 把控着温度给他搓手,我昂头问他:“这样呢,可是好些了?” 眸光对上了他那双熠熠生辉的星眸,他深情的看着我,情不自禁的靠近我些,在我额上落了个吻:“好些了。” 手握住他的胳膊,胡乱在他身上摸了摸,所过之处皆是泛着星点寒意,“是不是寒症又犯了……奇怪,司药仙子不是说过,你体中的寒症只要多加疗养便会痊愈么?难道,是凝神草不够用了?等我再去给你拔一棵!” “小九!” 男人臂上用力,重新将我搂入怀中,下颌倚在我的额上,含着笑意道:“无妨,已经数月不曾犯了,总要再来一回,压一压便好了。” “真的么?”我轻轻问道。 他笑:“真的。” 倚在他怀中,总觉得有些惴惴不安,不过好在这次他的寒症没有之前厉害了,大抵是真的如司药仙子所说那般,在慢慢恢复了。罢了罢了,这次就姑且再信他一回…… 晚间我将做好的菊花糕端上了桌子,傻鸟头一个便动手了,拿起一块菊花糕闻了闻,馋出口水道:“殿下可真是好手艺,这可比咱们王宫的膳房厨娘做的还香!” “咳。”云川抬袖遮唇,轻咳了一声,像是在有意提醒傻鸟什么。 我到现在还不晓得鸷鸟的真实身份,也不晓得他口中王宫究竟是哪个王宫,故在潜意识里就误将其当成了妖族的某个部落王宫。 “喜欢便好,喜欢就多吃几块,我今次做的有些多,明儿再分些给绛璃采薇。”挑了几块品相好的夹给云川,云川皆是眉目温润的收了。 子邺也有幸一尝我亲手所做的糕点,一时感慨万分:“怪不得黑白无常大人总是说,咱们判官大人性子好长得好,什么都是上乘。原先还不晓得判官大人能好到与属下同桌共用膳的地步,如今下官真是前世修来的福气,能吃到大人亲手所做的点心,下官甚感激动啊!” 拍马屁拍的倒是轰烈,我坐回云川身边道:“你啊,若是能少与我争云川,我日日都可让你吃到我亲手所做的点心。” “下官哪有……下官只是仰慕驸马爷的才华,咱们阴律司哪个人不夸咱们驸马爷英明神武?前几日啊,我还撞见了前来人间勾魂的其他三门统领,他们都在等着驸马爷回去探讨棋艺呢。” 鸷鸟在一旁美滋滋道:“那是,咱君上可是三界最低调的人,咱君上会的可多了呢!” “君上?”我好奇笑问道,云川脸色一沉,又佯装咳嗽。 鸷鸟一扫见云川的脸色,当下便晓得自己错说了,赶忙塞了一大块糕点入口,囫囵道:“什么君上……我没说,我什么也没说!” 哎,看在这孩子傻的份上,不与他计较。 “话说起来?”我歪头问云川,“你什么时候和那帮阴差打的如此火热了?” 云川递了块糕点,也是惆怅:“并非我要与他们亲近,而是他们总是仗着是我夫人兄弟的身份为所欲为,我也甚是为难啊!” “你夫人兄弟?”脑袋没转过弯,仔细一过,方知道他口中这个夫人指的正是我…… 虽说这也并非是第一次听他唤我夫人了,但在别人面前……还是怪不好意思的。我脸颊灼热的埋下头,啃了口糕点心虚道:“那个,吃东西,吃东西!” —— 第一百一十三章 变故 入夜,风微寒,明月光泽洒在纱窗外的竹影上,风声飒飒,叶落无痕。 这几日我都是陪着他同床而眠的,从起初的不适应,到如今的赖着他不撒手,不过两个月的时光罢了。忽觉得我这人的脸皮有些厚……不过好在云川他宠着我,即便我夜中总是踢被子,挤着他,他也从不怪罪半分,反而是常常夜中苏醒,只为了给我遮一遮被子…… 今夜他的身体不似以前那般温暖了,好是冰凉…… “笨云川。”我顶着浓重的睡意朦胧呢喃了声,身子主动往他怀中挪一挪,呓语般问了句:“好凉,你冷不冷?” 夜深人眠,他已睡着了,自然不会理会我。 我枕着他的胳膊迷迷糊糊的施法燃起体中圣火,又迷迷糊糊的钻进他怀中继续睡着,整个过程不足半刻钟。 酣睡恍惚之中,我感觉到一只手在柔柔抚着我的脑袋,似有男人的唇敷在我耳边,情意连绵的低唤一声:“九儿……我的小九……” 红日初升,烟霞似火,漫漫赤光铺洒在一丛花草间,嫩菊含羞,悄然绽放—— 今儿是个好天,而我也终于能赶在破晓前起了身,提前收拾好一切出门看日出了。 “记得上一次看日出,还是数百年前,那时候我与小师兄择了个不用做早课的日子,专门赶在四更天包了口粮打了包袱前去泰山之巅看日出。人间潮起潮落,花开花散,千百年来,这沧海桑田的变化虽大,但人间的日出,似乎从来都没有变过,还是这般火红如荼,光耀大地……我不大会欣赏这些东西,可大师兄说,做个文雅的神仙便该学会欣赏世间万物。我看过日出,看过日落,也看过月升月坠,但那时候,我还只会单纯的看,不会想,不会念……如今,我想我能够体会到师兄口中所说的念与想了。” 他今儿起的也早,我觉得头一次能与他一个时辰苏醒,是件值得庆贺的事情,于是便拉着他去后山看太阳。他也不拒绝,随了我的心与我一道坐在这山尖上赏风景。 我抱着他的胳膊将头搁在他的肩上,他抬指替我撩开了额角的碎发,低问道:“如今,为何能体会到了?” 我偎在他的肩上浅笑道:“大约,是因为有你……” “有我?” 我点头:“是啊,你,同别人不一样。” 他靠近我些,挑眉兴致盎然的问道:“哦?哪一点,不一样了?” 我道:“你比旁人好,是我见过的男人中,最温柔的一个。我总感觉,你不像普通人……但我却只希望你是个普通人,就这样安安静静的过下去,也挺好。” “为何只希望我是个普通人?我若稍稍强大些,便可保护你了。” “才不是呢。”我倚在他怀中,握住他的手,抬眸看着冉冉升起的骄阳,“只有你是个普通人了,我才能自私的将你留在身边……云川,阿阙,你可记得,你我初见之时,你还是风月楼的琴师,而我,只不过是偶然前去寻乐子的看客罢了。一众男子中,我一眼便看中了你……”无奈一笑,“后来谛听哥哥以为我看中你们一群人,就命七娘将楼中的乐师全部送进了我房中,我当时……其实还是欢喜的。我以为能见到你,但,不曾想那些乐师中并未有你。我当时,有些失望。灌趴下了那些男人后,我本想趁着酒意未冲上灵台之际先离开那个是非地的……阴差阳错,我终究,还是见到你了。” 这大抵是我头一次同他提起那晚上的事情,初见的那一眼,我当真是被他的气质所引,或许在旁人的眼中,他只是个秦楼楚馆的乐师,而在我眼中,他却是盏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 他柔柔撩着我耳畔的发,唇角上扬,压低了嗓音在我耳边道:“那日,七娘的确唤了我去,只是我向来不愿沾染那些红尘气息,便拒绝了。现在想来,我倒是觉得那个决定,是对的。” “为什么?” “你我相遇,我该给你留个好印象,若与他们类聚,你会不喜欢的。” 我扭头看着他,“可是,你这样让我寻的好苦,我原是想借你的袍子与你再见的。但,你却让谛听告诉我,袍子不用赔。你这样,我着实想不到什么再去寻你的理由了。” “哦?小九那时候,就想寻我,与我相见么?”他的眸光透着两分邪魅,唇角的笑也有些诡异。 我心虚的别过头,嘴硬道:“没、我就是觉得,你的气质很干净……觉得你是可造之材,不能埋没了。你瞧我像是那种肤浅的只看外表皮囊的人么?” 他眼角上挑,凤眸熠熠,接着我的问题诚实回道:“嗯,像,很像。” “像?”我僵了脸,唇角抽了抽,毅然从他怀中坐了起来,佯装生气道:“哪里像了?我这么一个修为高深的上仙,怎就肤浅了?重新给你个机会,到底像不像?” 他厚着脸皮重新贴了过来,“小九这是生气了么?难道小九,当真就没被我这副容颜给吸引住过?”装做惋惜:“唉,还以为生的好看些,会多得小九青睐几分,却不想小九的眼光如此高。为夫,真真是伤心失望的很啊。” “伤心失望?”我转过身,一个虎扑便将他压倒在草地上,挑眉好笑的问他:“为何我没感觉到你伤心失望了?云川,你变坏了,现在都会骗人了!” 他腾出一只手臂枕在头下,明眸细看我,温润中又透着两分妩媚,“小丫头,这不叫骗人,这叫,调情。” “调、调情?”我呛了声,面红耳赤的支吾道:“你、真是越来越坏了。”对上他那双含笑的眸,我忽然一个坏念头生了出来,手悄然摸到他腰间,趁其不备便在他腰腹处挠了起来,但……挠了两下却不见他半分反应。 难道……是不怕痒痒? 我又怯怯收回手,尴尬的咬着手指头琢磨,可未曾容我琢磨出个一二,身下的男人便倏然一个蛟龙翻身,手臂环在了我的腰间,带着我从高处滚了下去…… “啊云川,你快放开我!” —— 看来云川当真是被牛头马面和地府的那些阴差们给带坏了,以前多么温润如玉的一个翩翩公子,现在却变成了一个腹黑又偶时会提起两分恶趣味的阴森美男,真是造孽,造孽啊! 与他闹腾了一个早晨才回竹楼,彼时子邺阴官已经做好了早膳,携着鸷鸟两人在饭桌前等着我们了。我回去时还因着回去迟了饿着了鸷鸟,而被鸷鸟那只傻玩意儿给数落了好半晌,若非是他家主人在我身畔坐着,我极度怀疑他会不会嫌弃我耽搁了他的用膳时间而捞袖子准备同我大干一架…… 看来,于鸟类而言,用餐着实是件比天还大的事情。 早饭吃过后,我潇洒的拎着一盒子糕点出门,准备与绛璃送过去。 竹楼离绛璃采薇的住处并不远,几步路的功夫便可到了。我去时绛璃正在搬梯子修缮房顶,顺便将新糊的红灯笼给挂上,本是破损不堪的小竹屋经他这巧手一装扮,倒是添了不少喜气与新意。 “绛璃,我来看你了。”我将手里的糕点盒子放于他门前青石板上,他听了我的声音后一撩裙摆,从梯子上飞身下来,稳稳当当落于我眼前,拱手一礼:“大人。” 我抬袖示意他不必多礼,昂头看眼前搭满红绸贴满喜字的小竹屋,甚是羡慕道:“你还真是个体贴入微之人,这竹屋都是你亲手装饰的么?看着,还真是一派喜气洋洋,自己亲手所为,住着,也一定很温馨吧。” “谢大人夸赞,这些都是按着人间的规矩前来办的,喜字乃是采薇亲手所剪,灯笼,也是属下亲手糊的,采薇说,如此才得欢喜,她希望,从此往后,只要每每忆起这个婚礼,她都会满心欢愉。” “嗯。”我赞同的点了点头,四处张望发现采薇不在,便好奇的问了句:“采薇姑娘呢?” 绛璃敛了唇角的笑意,眸光黯了黯,“采薇去后山采花了。” “采花?”我好奇问他,笑道:“那你,为何不与采薇姑娘一道前去?好歹也是做夫君的,怎能如此马虎呢?” 绛璃为难的皱了皱眉头,“并非绛璃马虎,而是……采薇不允属下一同跟过去。” “哦。”我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大抵是她心疼你啊,怕你太过劳累了。” “大人不知,自从离开京城回来后,采薇便好似,变了一个人般……”绛璃拧着眉心,脸色沉重。 我道:“变了个人?这是为何?” 绛璃摇头:“不爱说话了,也不似以前那般缠着我了,隐约间,似在躲着我……我曾问过她,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引她不高兴了,可她却依旧不肯同我说明实情,有时候,就一个人傻傻愣着,不笑,也不说话。” “不笑也不说话?”这般一说,我倒是猜到了些什么…… “我曾问过杜明,他说凡间女子有些在成婚前是会如此,多半是唯恐成亲后夫君待自己不好,或者出于对成婚的恐惧,才会沉郁寡欢。我试着想要去安抚她,让她放心,可她,现在却是连与我肢体触碰,都会惶恐不安,我能感觉到,她在怕我。” 目光定格在他的容颜上,我静了片刻,轻笑道:“绛璃,当初本官几番阻挠都未能让你打消与她成婚的念头,本官想问你,若有一日,她晓得你是妖了,不愿和你在一起了,你该怎么办?” “我……”他语塞,别过我的目光,不敢直视这个问题。 我道:“你是守了她三世,爱了她三世,可她早已不是当年的英华仙子了,她只是个凡人,没有了前世的记忆,她便不再是她了。你在冥界任职如此多年,应是晓得那些人妖相恋的后果是何其惨烈。凡人终究是凡人,她们奉行的永远是那句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等她知道你是妖了,你又有几分把握,确定她不会离你而去?” “不,大人,采薇不是那样的人。”绛璃一口反驳,甚是坚定道:“采薇是英华的转世,采薇就是英华,英华善良心慈,绝不会因着我的身份是妖,就要离开我。” 我好笑道:“是么?等真正到了那个时候,你再来同我辩论这些吧。” “大人,属下知道大人关心属下,但路是属下选的,请大人放手让属下走下去,无论最终结果如何,属下都无怨无悔。” 无怨无悔,我看是中毒太深吧。 摇了摇头,我无奈而笑:“也罢,箭在弦上,你已经没有退路了。” 捋了捋袖子转身,本打算先行离开来着,可目光却是无意瞥见了顺着门前小路缓缓行来的两道身影…… “采薇。”绛璃迎了上去,伸手想要去握采薇的手,然还未待他触碰到采薇的手背,采薇便本能往后一躲,避开了绛璃。 “我去厨房烧一壶热水,绛璃哥哥,你先帮采薇招待这位道长吧。”女子低着容颜,言罢这些话后头也不回的快步往厨房走去。 “道长?”绛璃脸一沉,目光转向那身着道袍留着长胡须的中年道长,眉头一敛,绛璃语气凝重道:“你是谁?” 那道长呵呵一笑,捋着胡子一本正经道:“云游四海一介散人,路过此地,前来讨口茶喝罢了。” “此地无茶,道长不如去别处寻一寻。”绛璃亦察觉出异样,着急下着逐客令。 第一百一十四章 公子是妖吗 道长不以为然,手提幡子笑眯眯道:“方才那姑娘已允诺在下在此喝上一碗水,公子如此急着撵贫道走,可是有什么心虚之事,怕贫道瞧出来?” “胡言乱语!”绛璃转身负手,正色道:“我行得正坐得直,堂堂正正,有何心虚之事怕你瞧出来?勿要在此妖言惑众,还是从哪儿来回哪儿去才好,别等我动手。” 中年道长扯了扯唇角,对于他的这番话不怒反笑,拄着手中旗幡缓缓行到绛璃的面前,刻意给绛璃找不愉快,施施然的围着他转了一圈,继续捋着胡子,“公子说贫道妖言惑众?可贫道,可不是妖啊。贫道乃是一介凡人,如何能与妖相提并论,妖泯灭人性,狡猾险恶,妖,才是世间最该死的东西!” “你!” “公子,贫道敢问,公子是妖么?”道长两眼笑眯眯,眉尾攒出两道褶子。 绛璃挥手,青着脸道:“在下不懂你这老道说的是何意思,你若再不滚,休怪我无礼了!” “天道轮回,因果循坏,善因得善果,恶因,可是要万劫不复的。人妖相恋,有违天道,贫道劝你早早放手,免得遭受天谴,万劫不复。” “你!”绛璃几度语塞,见他还没有要走的意思,绛璃索性暗中凝起法术,眸光愈发深沉,“胡言乱语,迷惑人心!”出手间掌心煞气直冲那道士面门,我大惊,唯恐他失手酿成大错,提声道:“绛璃,不可放肆!” 可惜已经迟了。 煞气逼入道士灵台,然道士却未如想象中那般承受不住被打伤,反而能尽数受了绛璃掌心的阴煞之气,面色云清风淡,潇洒提起拂尘,一个上扬,拂尘便裹着两道巨大的灵力生生将绛璃打飞了出去…… 他到底是什么人,竟有这等本事。 绛璃被打伤砸在地上,中年老道向前一步,正色肃然,习惯性的抬袖捋了捋胡子,眯着眼威严道:“孽障,贫道本想劝你回头是岸,可你竟然不思悔改,还敢与贫道动手,看贫道如今不将你打回原形,再入烈火焚烧,取了你的内丹好练功修炼!” 扬起拂尘还欲朝绛璃下手,我忙是旋身一拦,挡在了绛璃的面前,抬袖凝起法术接下了老道的灵力,“道长,得饶人处且饶人,何必要步步紧逼呢!” 那老道见法术被我挡了下来,眯眯眼,收起拂尘继续捋胡子,“步步紧逼?是这孽障不守三界规法,贫道,只不过是替天行道罢了!” “妖又如何,妖也有好坏之分,道长何必偏要与好妖过不去呢?” “好妖坏妖又有何区别?到最后不还是进了贫道这丹炉子里?他私自与凡人结为夫妻,便是逆天而行!人妖结合,不可能得以善果,倒不如贫道今日就先了结了他!”中年道长不依不饶,看来今天是不打算放过绛璃了。 回首看了眼伏在地上嘴角染血的绛璃,我捏紧五指,正声道:“道长若强行要与我们为难,那我们就只好冒犯了!” 扬袖从身后飞出上百条绸带,长绸直朝那道长而逼去,道长踮脚飞起,悬身于半空,提起法术后退出了菊花小院。我提起灵力,脚尖踩在绸面上,飞身与他一同离开了绛璃的小竹屋,潇洒落于一处凄凉的林子中。 “看姑娘的功法,乃是仙家之人,既是仙家之人,何必要与妖孽同流合污呢?仙子亦知,他这样做的下场,无非只有一个,便是万劫不复。”他体态轻盈的立在一树枯枝上,而我亦是轻易站在了另一棵树的梢头,收袖敛了身后的长绸,负手回道:“结果如何,老天爷自会裁决,道长想必是修炼有成之人,既然晓得我是仙家之人,那就无须多为此事劳心了,本仙会处置。” “这个,怕是不行。”老道长不打算放弃,拂尘搭于臂弯处,语气坚定。 我沉笑:“怎么?仙家办事,何时轮到凡人来涉足了?道长未免管的也太多了些。” 老道长勾唇:“三界人管三界事,在无情的眼中,三界不平之事,无情皆该管。” 无情……是无人性吧。 “他虽是妖,但未曾害过人,何来不平之事?” 那厢开口反驳:“与人相恋便是害人,便是不平。” 我黑着脸道:“所以,你是不打算放过他了?” 他摇头:“就算贫道能放过他,老天也不会放过他,苦海无涯,回头是岸。” “苦海无涯,回头是岸。”我重复了一遍这句话,但,这句话好似是佛家的一个经典,他一个修道的,苦什么海,回什么头。 见我沉默,那老道长捋着胡子老成道:“贫道,不与无辜人动手。今日冒犯仙子,还需仙子见谅,但来日,贫道还会回来的,贫道说过,定会替天行道,铲除了他这个妖孽!” 方一昂头,便见他的身影已化成了一团白云腾然散去。这老道人怕也是个有所作为的半仙了,若不然,也不敢放出狠话要收拾绛璃……看来绛璃这次,当真是在劫难逃了。 我飞身从树梢上落了下来,理了理衣裙,很是惆怅的慢步离开林子,往回家的方向走…… “你是说,你见到了那个老道士?怎么样怎么样,他是不是特别厉害?我看过他施法,简直唰唰的,三两下便将那妖怪给绑了。那老道士可有对你怎么样?他不会老眼昏花到将你也看成妖怪的地步吧。” 回到竹楼,我初提起这件事,鸷鸟那个笨蛋就满眼闪金光的凑了上来。 我扶着脑袋道:“当然不会,你以为我和你一样么?我是仙,花仙,我可不是妖怪。他要是敢将我当成妖怪,我就引天雷劈死他!” 我花如仙此生痛恨有三,一恨别人抢我东西,二恨别人欺骗我,三便是恨别人叫我妖怪。我明明早就褪去妖身换了仙骨,哪里还像是妖怪了? “嘁,数万年前咱们明明都是一类人,只不过这些年你发达了,成了仙而已。” 我生气的用力推开他,“你就知道胡说,数万年前我还没生出来呢,如何与你是一类人了?” “你……”鸷鸟指着我两眼泪汪汪。 子邺阴官正经问道:“却不知道那道士是何来头,竟能打伤绛璃大人,且还能同判官您敌手?” 我摇头:“这个我也不清楚,但我能确定的是,他身上没有仙气,铁定不是天上哪个尊神下凡幻化而成,更何况九重天与冥界素来互不干政,天上的神仙也没必要管冥界的蒜皮小事。听那道士一口一个替天行道,要杀了绛璃夺他内丹炼化修炼的,我想,他可能已经算个半仙了。只是不曾想,我这才多少年没入世间了,这般没名的一个半仙都能与我打平手了……究竟是天界对考核新仙的标准提高了,还是我功力倒退了。” “这个……每个人修炼的功法都是不同的,至于判官大人口中的那个道士,许是得了某个神仙的点化,故而修为才会突飞猛进,能与神仙平手。”子邺阴官呈了茶给我,甚是担忧道:“下官其实还是比较关心绛璃大人的事,绛璃大人此番招惹了这般不好伺候的人,怕是,很多事情都难如愿了。” 静坐一旁的云川浅浅开口道:“此乃他命中的劫数,过多的插手,于他不好,一切只需顺其自然。” 一句话点明了我,我重重点头:“云川说的对,每个人命中都会有一场难渡的劫,应劫这种事情,终归需要自己来,绛璃还年轻,于他来说,应该可以承受得住。正如云川所说,假若经此一劫真的能打消绛璃心中对于采薇的执念,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子邺阴官几声叹息后才恢复原状,一盏茶递给了云川:“对了,明儿就是中元节了,今年虽未逢上个七百年,但好在逢了个五百年,早年冥王殿下曾下过命令,这冥界鬼节逢五一小办,逢七一大办,去年中元节那会子大人初在判官殿中做鬼差,加上去年不热闹,去看的人极少,大人恐怕也将这件事给忘记了,但是今年不同了,这一小办可是由冥殿黑白无常亲自操办的,听说是特意去西天同阎君大人讨得旨,阎君大人不在,他们便可大肆操办无所顾忌,故而今年的中元节可谓是操办的有声有色,早早便引了三界不少神仙妖魔闻讯而至。大人和驸马爷,要不要考虑考虑明儿也去瞧一瞧,好凑个热闹?” “中元节……”我思量一阵,看了眼云川,激动道:“自然是要去了!中元鬼节可是冥府的新年,去年那会子杳无音讯的,我还以为冥府改了规矩呢,加之那时候我初离泰山府,许多事情都不知所措,便没顾得上赶这个热闹,今年鬼节办的如此隆重,身为冥府的神仙,当然要去捧个场啊!”看向云川,扯了扯他的袖子,我故意装作可怜的问他:“你说是吧!” 云川在与我相处的过程中,向来不会舍得说一个不字,这回当然也是应了。 大手反握住我扯在他袖上的那只手,他挑唇温和道:“小九说的对,是该去捧个场子。” 听闻我们要去捧场,那鸷鸟也扑了上来,眼巴巴的盯着他家主人:“鸷鸟还没去过冥界呢,鸷鸟也想去凑热闹,主人,你带我一起去吧。” “人家夫妻出游,你去凑什么热闹。”子邺阴官甚是有眼色的将鸷鸟拎了过去,慈爱的抚了抚鸷鸟满身墨羽,威胁道:“不过,若你肯将原形借于我玩一日,我倒是可以大发慈悲,带你去冥界瞻仰瞻仰。” 鸷鸟顿时一收翅膀从他怀中跳回了桌上,满眼警惕的瞧着他,激动控诉道:“你怎么不直接说把我借于你玩一玩呢?你好歹也是个阴官,怎么能痴迷于玩鸟逗乐子呢!再说老子可是凤凰,凤凰!不是野鸡,老子血统纯贵,除了主人之外,谁都不能摸的!” 一腔义正言辞的撒气后,我与子邺皆是愣了。 我惊问:“凤凰?” 子邺阴官亦是不可置信的伸手提溜起鸷鸟翅膀,摸摸下巴认真道:“凤凰?你会是凤凰?”圆润的指甲戳了戳鸷鸟的羽毛:“你以为你长了两根狗尾巴草样的毛,就能做凤凰了?你可知人家凤凰的羽毛都是五彩斑斓的,你的……虽勉强能与五彩斑斓沾到一点点边,但……你见过凤凰是黑色的么?说起来你这两根尾羽倒是挺好看,放在阳光下五颜六色的……” 我听罢子邺这一番评论,忍不住偷笑了出声。子邺这嘴巴,当真是越来越毒了…… 鸷鸟更恼了,挥舞着两只翅膀龇牙咧嘴:“你懂什么,老子只是被主人封印住真身了而已!老子的真身可好看了,变出来吓死你!谁说凤凰没有黑色的了,我可是凤凰族最高贵的那种,五彩斑斓的有什么好看?活像一只大公鸡!” 他口中所云的,倒是有些道理,凤凰与鸡本就是近亲,而鸡中又数上公鸡最像凤凰,只不过是与凤凰相比,公鸡小了些,也胖了些…… “云川,咱们貌似真的该给鸷鸟看看病了,你说他这妄想症,究竟是受了什么刺激才得的?”挽住云川的胳膊,我将头倚在他肩上,掌心拢在他的手臂处,还是有些凉凉的,“这次回冥界顺道可去司药的府上,给你拿一些可以暖身子的药,上一回带你去司药仙子的府上时,司药仙子便已叮嘱过我,你魂体虚弱,怕是今后伤病多,要多用药疗养才好。那白灵芝你也用了几个月的时光了,你的魂魄,大约暂时是无虞了,只是寒症……你放心,云川,有我在你身边,我不会让你出什么事情的。” 他垂眸,目光柔柔的洒在我身上,拍了拍我的手背道:“这句话,该是我与你说才对。小九,你放心,只要有你在,我不会让自己出事,也不会让你出事。” 我点头,“好,我会记着,你也需记着,就当,这是你给我的承诺。” “嗯,我记着……” 第一百一十五章 中元节盛会 阎君大人离开冥府已有数月,听说本该两个月之前就应回归冥府的,可刚从南海佛会回来,一十三天的文韵佛师便将其拦了下来,说是要一并去应西天三百年一次的普陀佛会。阎君一走不要紧,连阎后娘娘也带着两位小殿下去天界探亲了,于是这操办中元节大会的重担便又落在了黑白无常肩头。 往届操办中元大会虽也是这两位大人,但碍于阎君阎后在上头紧盯着,这中元大会就只能按着中规中矩的来。今年好不容易赶上阎君阎后都不在,这两位大人便开始大展身手了,先是将整个冥界都给装扮了一番,后又在鬼市准备了几十马车的烟火,连往年不许乱在冥界放炮仗的规矩都改了,重要的是,为了迎合诸鬼喜好,黑白无常特意在鬼市临时建了一栋鬼楼,楼有九十九层,中元大会开始的时候,每一层都会有灯盏亮起,还会有貌若天仙的女鬼在楼上跳舞,可谓壮观威武的很呐! 日前听子邺讲述这些的时候,我便已经心驰神往了,好不容易在人间熬过了一日,第二天中元节的天一亮,我便立即拉着云川往冥界赶了,只不过……虽是一早就来的,可较之天界妖界的那些神仙妖精们,我们还是来迟了一步。彼时冥界人山人海,人多的几乎快要涌了出来。 我艰难的带着云川挤进了阴阳交界处,原以为上了黄泉路便可好走些,但……饶是谁也没想到,这九千九百九十里黄泉路,竟然也排起了长队。放眼望去,前路一片黑压压,墨色人群顺着蜿蜒的小路直通鬼门关,且今日冥界还起了一层薄薄的烟雾,飘飘渺渺中,唯见一条黑龙横亘在整个幽冥之界,令人望而生畏。 “真是太过分了吧,咱们何时连回家都要排队了?”紧握住云川的手,我深叹了口气,满脸写着不开心。 云川抬起另一只手臂拢在我肩上,护着我不被拥挤,“今日乃是中元鬼节,你未听子邺阴官说么,这冥界从三日前便已经开始堵塞了,连他回冥界都是排了半日的队伍方挤进去的。” “悔不该当初贪念人间美色,咱们应早些回来,等过了中元再去人间的。” 人潮拥挤中,自前方忽然挤出来一抹白色,细看是只小妖怪将自己团成了球,正风风火火的从黑影中滚出来,速度之快让我避之不及,好在是身畔的云川及时将我往怀中一拢,这才避免了他直接一球砸在我身上的下场…… “来来来,给你票!这可是小可爱我花了两百两银子才从那大马蜂手中买来的,一路给你带了回来,可是不容易了,看在你们是我老顾客的份上,这次,我给你们打折,只要三百两!” 那小球滚到我身后几只妖怪的面前,落地化成了一只胖乎乎的小兽,肉乎乎的爪子从怀中一抽,拿出四张门票来。 妖怪们接了票,瘪瘪嘴道:“三百两,怎么如此贵?明明前几天柳树妖他们来买的时候只要五十两……” 胖乎乎的小兽掐腰,不开心道:“这可是二手的!冥府中元大会的门票如此难抢,能给你淘到二手的便已经不错了,你还嫌贵,呐,若是嫌贵就还给我,我转手或许还能卖个四五百两,哼,还我还我!”小兽伸手,摆着大人样奶声奶气的威胁着。 几只花妖互看了一眼,捂住怀中门票不愿撒手,终是咬牙硬下了心,各自从袖子里掏出银两,不甘心道:“呐,给你……若不是这一次的中元大会太吸引人了,我们才舍不得用三百两买一张门票呢,哎,谁让咱们是个无名无分的小妖怪呢,以后若有运气修炼成仙,有了品阶就无须再掏银子买门票了。” 几锭白花花的银子放进小东西的肉爪子里,小东西当即便开心了,欢喜的收了银子在人海中蹦跳,“有钱喽有钱喽,可以去鬼市买糖葫芦喽。” 看着眼前这一幕,我忽觉这小东西有些可爱,没忍住的伸手摸了摸它脑袋…… 小东西警觉的顿下了又蹦又跳的步伐,幽幽转过身来,一双水灵灵泛着青光的眸仁瞪向我,瞳孔渐渐放大,嘴巴也张成了个圆形,“哇……” 这小家伙的眼神,貌似有些奇怪……我脸上难道有花么?下意识的用手摸一摸…… “丰神俊朗英姿飒爽玉树临风威武霸气的凌阙,是你!就是你!” 还未等我反应过来,这小球就径直朝着我身后的云川砸了过去…… 而当我转过身看向它时,这小东西就已经趴在云川的怀中撒娇了…… “凌阙凌阙,好久不见,你怎么又变好看了!凌阙,我好想你啊,这些年你究竟去什么地方了?我去王宫找你,鸷鸟那臭凤凰说你闭关了,我都在宫门前等了你三百年了!凌阙,你竟然在冥界,你也来冥界看热闹的么?” 小家伙说着还伸出舌头在云川的脸上舔了一口,那情形……咦,真是令人起鸡皮疙瘩…… “云川,你认识这小东西?”我十分嫌弃的看着他,云川一手拎起小家伙将其放回地上,顺道用广袖扫了扫袍子,整理一番才道:“嗯,是认识,它叫……”拉长了尾音,云川敛了敛眉,似有什么事情想不起来了。 小家伙满脸欣喜的看了他一阵,看样子甚是期待着他同我介绍自己,但,良久云川也没想起来……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小家伙不生气,依旧满脸欣喜,索性接上云川的话自我介绍道:“果果,我叫果果!” “果果。”我蹲下身,摸了摸它毛茸茸的小脑袋,温柔道:“这个名字好可爱啊,果果,你是云川的朋友么?” 名唤果果的小兽俩腿一迈,闪到云川的脚边,搂住云川墨色纹祥云的靴子严肃道:“我是凌阙的好朋友,凌阙可喜欢我了。” “哦?阿阙喜欢你?”等等,哪里好像不对劲。“那你……是公的母的?” 并非我多心,而是这三界稀奇事一大箩筐,神仙妖魔喜欢上小兽的事情屡见不鲜,它这么缠着云川,万一是只母的……那我可就真该好好找云川谈谈心了! 小兽一个恍惚,有些痴傻的歪头问道:“公的母的,重要么?只要凌阙喜欢我不就得了?” “……”拧眉眼神很凶的看向云川,我抬手一指,一副抓奸的模样,气呼呼道:“说,你到底和它什么关系?” 云川抬袖轻咳了声,无辜看我:“九儿,我说我和它没关系,你信么?” 我闷哼,别过头去自言自语:“怪不得小师兄说长得好看的男人都喜欢招惹情债,如今又蹦出来一只性别不明的小兽,喜欢你的人这么多,我怕是连名儿都排不上!” “九儿,我和它……当真不是你想的那种关系,何况,它方才是逗你的,你瞧它这模样像是只母兽么?” 他见我真的生气了,便轻轻从后抱住我,靠在我耳边解释道:“九儿你信我,我这辈子,可就只招惹了你这一朵茶花。” “啊?那丹朱呢?”小兽不合时宜的声音又从下面飘了上来,我立时便黑了脸,凶神恶煞的从他怀中挣脱出来,红着眼怒问道:“丹朱又是谁!” “……” 冥界鬼节一年一回,并非每回鬼节都是如此热闹,此等盛景没有个数百年的等待,是瞧不到的。想当年我方一百岁,正好逢上了个七百年,冥界大肆操办中元大会,鬼市十里火树银花,连冥殿都大开宫门,歌舞升平,众鬼前去鬼市赶完热闹,待子时将近,便沿着铺满稀碎星光的宫道缓然前行,往冥殿拜谒阎君阎后。 那是我第一次瞧见这么热闹且奢侈的盛会,也是我这一生,唯一的一次。 照着眼前这状况,这一届的中元节大会该绝不会逊色于上次那届。 黄泉路侧新埋了不少灯柱子,上头挂满了彩色灯盏,红绸系在灯盏下,逐风轻舞,飘逸如仙人的衣带。千百里灯火齐齐燃起,蓦然间的各色烛光跳跃于烛头,五光从头顶洒下,浅浅橘华笼罩了整个冥界…… “九儿,夫人,你听我解释,我当真未曾有过什么前世情人。” 我抱着果果不肯理会他,跟着人群前进的步伐而往前大步行着。他见我没反应,便三步并两步的赶上来,抬袖一揽将我搂进了怀中,玉指捏住果果毛茸茸的长耳朵,随手一拎便将它从我怀中扔了出去。 “我确与那唤丹朱的女子有过关系,但……” 我用冷冽的眼神打断他的话,“有过关系?” 他咳了咳,再解释道:“不是你想过的那种关系……不过是年少轻狂所惹的事情罢了,当年为了取到她手中的东西安定天下,我……实属被迫,但九儿你放心,我并未与她成婚,未曾与她有过半分越界行为。” 还是有些生气,我低头去寻果果,只见那方才被团成球丢出去的果果如今又一球滚了回来,对于刚刚云川丢他的行为很是委屈,此时正跟在云川的腿边用小爪子扯他衣摆,冲他泪眼汪汪的撒娇。 抓着小兽的耳朵,我又重新将他给抱了回来,“果果,告诉姐姐,阿阙方才说的话,是不是真的?” 果果抬起两只小手抓耳朵,兴致高涨道:“哇?是真的!这一点我能用自己的兽品给他证明,当年答应与丹朱成亲,不过是为了她们族的那什么宝贝罢了,那些不知死活的玩意还敢与我的凌阙斗,简直是不自量力!亏得我家凌阙料事如神,提前洞悉了他们的阴谋,这才借着大婚之日将他们灭的干干净净。凌阙在成婚之日灭了他老丈人一家,媳妇,铁定也是娶不成了,所以啊,这一点你放心便好!” “成婚之日灭了老丈人一家?”这件事,为什么我听着会全身竖汗毛呢?我松开小兽,若有所思的低着头往前走,兀自喃喃道:“这些事情,貌似在什么地方听过,只可惜记不起来了。” 想不到云川以前还是个雷厉风行的人,连老丈人都敢杀…… “小九会不会觉得,我是个很无情的人?”男人静静跟在我身后,连说话的嗓音都变沉了许多。 我下意识的顿了顿步伐,摇头道:“我其实,不大相信你会是那种人。但换而言之,若他们真是什么乱臣贼子,你要借着联姻的名义将他们一网打尽,倒也算是个计谋。我常在人间的史书中看过这等记载,故而也算不得新鲜。皇家无情,你弟弟说的对,在皇家若是不肯主动出手,那下一个死的便是自己,对别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所以,我不会觉得你做的不对或如何。”回首主动握住他的手,“再说,你现在和以前不一样了,现在的你,什么身份也没有了,你只是我的云川。” 他微哽:“小九……” 我抚了抚他的手背:“不过,云川,你老实告诉我,于我,你喜欢的,究竟是眼前这个人,还是因为旁的?” 他执起我的手,目光真挚道:“从始至终,我喜欢的,终归只是你这个人,别无他念。” “那便好,那我……便勉强不生气了。”拉住他的手,我带着他蹭着人潮队伍往前走,“都在黄泉路上耽搁有些时辰了,再这样等下去,恐怕等我们过去了,中元大会的热闹也该结束了。得想个法子的挤过去才好……可惜我们不能像果果那样直接变成球滚出去……” 他跟在我身后,攥紧我的手:“九儿,小心勿要挤着。” 第一百一十六章 魔兽果果 我以前在山野林子中住惯了,对于这些拥拥攘攘也不过是将他们当成了山林子里春日生出的遍地新笋而已,只需留心勿要伤着人便好,若论见缝插针,怕是没人能比的上我了,之所以之前不愿直接挤,乃是顾忌着自己的身份,堂堂判官插队,说起来确然有些丢人……但眼下若再不动手,恐怕就赶不上热闹场子了,这一回可不能再白白错过了。 挤了好一会儿,总算是有些成效了,果果滚成球在前开路,我便趁着人影躲闪之际带云川以迅雷之速飞出去,半晌儿才算是将黄泉路给走一半了,照这个速度,大抵不到半个时辰我们就得以解脱了…… 但,事实往往比不得想象中的好,果果这路又开了半刻钟,还要往前行时,却被两股强大的真气给逼了回来。 我接住了果果被打飞的身躯,不可思议的揉了揉果果头:“前面这是怎么了,为何灵气如此强盛?” 果果晃晃脑袋:“好像是两个男人在打架,一个妖怪一个神仙,我还没看清楚是怎么回事就被挡了回来,前面的路被真气封住了,咱们大抵过不去了。” “打架啊?”一听这两个字我便也兴奋了起来,欢喜的提起衣裙准备跑过去观战,然还没等我的步子迈出去,手腕便被云川给早一步捞住了,耳畔响起男人清澈的嗓音:“这灵气深厚,看起来并非是普通神妖打架,你勿要靠的太近,免得被灵气误伤到。” “是厉害的人物?那就更好了,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尊神打架呢!” “我陪你去。”云川攥紧我的手腕,神色也肃然了起来。 我瞧着他这模样无奈的笑了起来,这个云川,还真的将我当成了小孩子了,明明自个儿就是个魂体虚弱的鬼魂,这种时候,竟还不忘护着我。不过,他这样,我却着实是喜欢。就如小师兄所说,懂得心疼人的男子,才是最值得托付终身的。他,会疼人,也会哄人,若非是因着一生命中多舛,在凡间,恐怕也会有一段极好的人生吧。 游鱼般挤出了人群,我与云川终于能寻个好位置观战了,抬眸只见偌大的空地上立有一青一白两抹身影,青的浑身散发着幽幽黑气,背影欣长,赤色长发被强大的灵力掀起,凌乱飞舞。而白的,一袭团云仙袍,面容清秀,手提长剑,剑刃上还携了两滴血色,只是不知这血色,究竟是他的,还是青衣人的。 两人只停歇了片刻,随之又相继剑出鞘,飞身在仙泽混戾气凝成的结界中交缠作一团,两抹身影移形换影之快,令人眼花缭乱,不到片刻便彻底分不清谁是谁了。打斗间一众小妖已然席地而坐,互换了手头零食,边吃坚果边观战,简直好不嘚瑟。 “你们猜,这一场到底谁赢谁输?看他们打的不分彼此,我看一时半会儿,这架是打不完了。”果果不知何时也加入了小妖的队伍,彼时正散逸的盘腿而坐,与一众小妖讨松子吃。 一小妖激动道:“肯定是我家长鸣上君赢啊!我家上君英明神武,在咱们妖界打擂台可从来都没输过!” 另一小妖晃晃脑袋,一本正经道:“非也非也,上君纵是英明神武,可那天启上神也不是吃素的,想当年天启上神得尊神教导,功力突飞猛进,上上次昆仑大会中,他可是与冥界的颜玉司命,也就是当今的阎君陛下打了平手,连彼时的战神子梨大人都要钦佩他几分。这两位厉害人物碰到一块,实在难分伯仲,单在名头上,天启上神着实早就甩了上君大人几条街,数万年前都这么厉害了,何况是如今呢。” “这样说,我可就不服了!”旁边一只小狐狸跳了出来,一起讨论道:“天启上神怎能与阎君大人比?我偶像阎君大人可是冥界之主,这天启上神又算哪门子的主?你们或许不晓得,如今在八荒中也许尚还有人敬仰他功力高深修为好,但在天界,天启上神可是最不招人待见的。听说当年天启上神为了能名列上神而抢了梨苫宫长清大神的心上人,害的那女子直接魂飞魄散喽,后来长清大神苏醒,诸天神佛中最不待见的就是他。加之他这些年练功练得差些入魔了,数万年前天界择选九上神,他连排名都未占着。” “这个我晓得!”花妖用着一口流利的地方话道:“当年评选九上神的时候,咱主人莲华尊神依旧位居其首,这天启上神啊,他不过是仗着和自己老丈人关系好,得了老丈人传了数万年修为才勉强位列上神的,按着天宫的规矩,飞升上神需历三千重劫,他的劫难尚未临头,未得天道认允,现在不过是个顶着上神名头的空架子罢了。呐,你看他身后护着的那个女子,其实就是我的同门兰花妖,数年前这两人一见如故,一见钟情,兰花妖为了能成仙,就把咱们伟大的长鸣上君给扔喽,而且这次两人掐架,就是因为兰花妖!” 果果吃着松子感慨道:“红颜祸水呐!” 台上的好戏配上台下精彩的解说,这一场热闹,看的可真是值得。我挽住云川的胳膊恍悟道:“原是旧情人与新情人见了面,这才打了架。情敌见面,看来,这是场大戏!” 忽有一个念头升上来,我也在犹豫着要不要去讨包零食与云川一起融进妖怪的队伍里观战了。 上头又打了半刻钟,下头的妖怪们索性架起了赌桌,兴奋的下着赌注赌谁会赢。 “我押一个松子。” “我押一个苹果。” “梨子!” 果果犹豫了好久,默默起身迈着小短腿来到我身边,伸手一扯我衣摆,认真脸道:“姐姐,我想要你腰上的玉佩……” “玉佩?”视线落在腰间玉佩上,我有些为难,揉了揉小家伙的脑袋道:“这个不行呢……姐姐的这只玉佩与阿阙的是一对,若是你拿去了,阿阙下次有危险,姐姐就感应不到了。” 小家伙有些失落。 云川抬手幻化出一枚白玉递了过来,“用这个吧,比你姐姐腰间的那枚还值钱些,绝不丢脸。” 小家伙一抖耳朵换了副激动的表情,小手从云川掌心捞过玉佩,顺便再用小脑袋蹭蹭云川的手心,乖巧粘人道:“凌阙最好了,果果最喜欢凌阙了。” 撒完娇,小家伙果断将白玉往上一压,激动搓搓手:“长鸣上君,我赌长鸣上君赢!” 我抖了抖唇角,不解的问云川:“这小家伙难道也是妖?”看它如此激动的压长鸣上君,若不是妖族人,便是这长鸣上君的小粉丝了…… 云川淡道:“不是,它是魔兽。” “魔兽?”我讶然,这么一团小小的东西,雪白又可爱的,性格就还如此温顺黏人,它怎么就成了魔兽?猛吸了一口气,我呢喃:“那它为何对妖族的上君如此痴迷,我听轩越师兄说,魔族的子民大多都把魔君当成偶像,这小兽,他怎会去仰慕长鸣上君了?” 云川勾唇,淡漠如风的掀唇道:“因为,妖魔同宗。” “妖魔同宗?”我喃喃了一句,“唔,是有些道理,看来,我也需押一押长鸣上君了!” 他笑:“你押长鸣做什么?你是仙,不是应该押在天启名下么?” 我与他缓缓道:“非也,你方才说妖魔同宗的时候,我也想起了自己本是花妖成仙,我的祖宗,也是妖魔。师父教导过,做神仙呢不能忘本,这一回,我当然要押长鸣上君了……”掏掏袖子打算找宝贝,但,忽然想起了今日出门急,将昨儿便准备好的一包银两给丢在梳妆台上了…… 厚着脸皮前去央云川,我鼓着腮帮子眼巴巴的看他,扯着他的袖子道:“我银子忘记带了,你还有没有玉了,我也想要……” 他微微勾唇,笑若春风拂面,吹遍十里花开。 “无须押了,这一局没有胜负。” 我拧眉:“为何?难道是要打平手?可是我瞧方才虽是天启上神占上风,可这回却是长鸣上君占上风,可见长鸣上君胜的可能性极大。” 云川抬起星眸,目光放在远处,“在冥界黄泉路闹事,按着冥律,可是要过判官殿受审的。” “嗯……是啊。” “你看。”他用目光示意我往黄泉路前方看,我顺着他的视线瞧过去,当真见到阴律司两位统领带着大批阴兵气势汹汹的前来抓人了…… 惋惜的叹了口气,“真是可惜了,这么好的场面,竟然没有瞧见个结果……” 也可惜了果果那一腔壮志豪情,终是无地挥洒了。 冥界素来是三界最庄重肃穆之地,公然在冥界闹事的生灵,无论是妖魔还是神仙,到头来都要被压入判官殿狠狠训示一番,若是事态严重的,直接打入十八层地狱也不在话下。这两位都是三界赫赫有名的人物,若是换做旁的地方,也许会看在他们的身份上对他们宽大处理,或是直接几句话带过便好,但冥界……如今这三界何人不晓得冥界素来行事果断,谁的面子也不看,谁的面子也不给,就算是当年天帝陛下初入冥界,都被黑白无常给挡在门外好几日,更何况是这些一界之君手下的喽啰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相见 两位统领来的风风火火,一见黄泉路上凝出个结界,两抹身影打的不可开交,当即便一挥手破了挡在二人身外的仙障,青统领一个往前冲的手势落下,立时涌上了几波阴兵,拉起手中的弓箭,百支灵箭离弦,一瞬朝两人的身影轮廓齐飞去。头顶那两人打的正是火热,忽逢上这一遭,皆是避之不及收了手,一个旋身,分列于两侧。 躲过一波箭雨后,两人双脚刚落地,便被上前的阴兵给强压住了双臂。 “神上……”一花妖女子从人群中冲了出来,梨花带雨的扑到了天启上神的身边,见上神被阴兵摁住了双臂,便更是伤心的哭了起来:“神上,你有没有受伤,有没有事,都是月儿不好,月儿害的神上与人大打出手,若你有事,月儿该怎么办呢……”痛苦涕零一番,尔后昂头再狐假虎威:“放肆,谁允你们这样对待神上了,你们可知道神上是何人?神上乃是九重天的天启上神,你们谁敢动他!” 现在冲出来表深情,是不是有些晚了?我可记得她方才也在两眼泛光的观着战,这会儿出来装柔弱,倒确是能在男人的心中留个好印象……但,如此虚伪势力的女人,我当真是不甚喜欢。 面对自个儿心上人如此楚楚动人梨花带雨的为自己伤心,天启上神诚然是将痴情人这个派头端的很稳,虚弱的朝女子扯出一个笑,温柔安慰:“没事、没事的月儿,你放心,今日你所受的这个耻辱,本神定会帮你讨回来!” 一字一句说的铿锵有力,但却引得长鸣上君嗤笑出声,故意阴阳怪调的与其挑衅道:“哎呦,一口一个月儿叫的可真是亲密,你倒是有本事,来杀了本上君啊?别以为本上君真的怕了你,区区一个不入流的神仙罢了,还敢与本上君张牙舞爪,本上君看你真的是自不量力。”邪魅的目光看向那名唤月儿的花妖,他嘲讽的勾唇扯出个笑:“不过是爬本君的床没得手的一个贱人罢了,天启上神可真是好眼光,本君佩服的很,这样的女人你还敢留在身边,你就不怕,赶明儿她再爬了你亲爹的床?” “你!” 两人言语来往不过两句话,便又有要打起来的气势。 青统领与夏统领两人相视一眼,皱眉上前一步,挡在两人的中间,“压下去!” “是!” 阴差欲要将那天启上神押走,未想那花妖却是恼了,一把护住了天启上神尖叫道:“我看你们谁敢动,此乃天启上神,你们不过是小小阴差罢了,一界尊神怎容的你们亵渎?即便是你们阎君大人见了神上也得礼让三分,你们算什么狗东西!” 嘶声一顿骂后,两名统领依旧不为所动,夏统领不屑的瞟了一眼那花妖,慵懒的打了个响指:“也罢,既然你和天启上神这么恩爱,就一并去判官殿喝口茶吧。” 青统领拍拍袍子,背过手道:“姑娘所言,也忒自大了些,我冥界在三界也是赫赫有名与天界齐名的地方,不过是个小小上神罢了,就连太清境的帝尊大人对我们冥界也是以礼相待,数十万年前,冥王殿下亲自下令,敢在黄泉闹事者,定要严惩不贷,等上神什么时候真的能有幸得见阎君大人一面,再夸这个海口也不迟。” “你放肆!神上好歹是天界上神,怎容你们欺辱,我不许你们碰他,不许!”女子这时候演的倒真是情真意切。 我甚是欣赏的摸了摸下巴,歪头与云川琢磨道:“你们男人,是不是都喜欢这种娇滴滴的女人?” 云川挑眉:“你觉得她,娇滴滴?” 眼前此景,着实不适合再用娇滴滴形容,我认真道:“我的意思是说,她刚出来那会儿,你看她掉几颗眼泪,那上神就心疼的不要不要的。” “他,大抵是入戏太深了吧。”云川揽住我的肩膀,与我浅浅道:“若真心喜欢一个女人,是容不得她掉眼泪的……小九,若你掉眼泪,我也会难受的。” 我抿着两瓣唇与他四目相对,静了片刻,倾身抱了抱他,“不管你说的是不是真的,反正现在,我信了……” 他弯唇,目光和煦,低低一笑。 冥府的这些阴兵来往阴阳界看惯了世俗风情,这些威胁的言语早便对他们没有作用了,那姑娘这一番吼,非但没能让天启上神得以解脱,反而将自己也搭进去了,如此蠢笨的行为映入那上君眼中,引得他连连摇头嗤笑,“当真是黔驴技穷。” 两位统领确也是有本事的人,片刻的功夫就把人给收拾了,彼时我瞧着三人被阴差一道儿给押回去的背影,甚是感慨的道了句:“真真可惜了一场好戏啊,奈何虎头蛇尾,就这样不了了之了,我还想看他们到底谁能够一定乾坤呢。” “这一耽搁也耗了不少时辰,我们寅时出门,现在约莫已经快过完卯时了,你想吃鬼市热腾腾的糕点,算算时辰,现在应是起了第一炉,你该将心思放在如何能抢到第一炉热糕点上,而不是看这些打打杀杀。姑娘家,无须将自己搞得如此乏累,该有个人在身边护着你。” 我懦懦点头:“哦。” 正当思纣下一步该做什么时,耳畔边却倏地袭来一阵强风,来不及抬头去看一看,便见云川一挥墨袖,直接了当的替我拂去了那道直逼过来的灵力。 眼前这一幕,我还没弄清楚状况—— 两位阴差统领见此景忙是大步赶了过来,大抵原是想查看有没有伤着人,凑近一看才发现是我与云川。 “判、判官大人,驸马爷!”夏统领最先反应过来,忙是撩起衣摆半跪于地,青统领也紧跟上,俯身叩拜:“属下见过判官大人,见过驸马爷。” 身份被发现了,难免要来一场轰轰烈烈的动静,两队阴差们皆是俯身一跪,引得整个黄泉路上的目光都齐刷刷投到了我和云川的身上。 我抖了抖唇角,无奈讪笑:“免、免礼,都起来吧……” “是。” 众人起身,青统领满脸敬畏的拱手问道:“方才那灵力可有伤着判官大人与驸马爷?属下失职,没想到长鸣上君竟然还敢出手,天启上神躲得快,这才……” 这样一说,我貌似明白了,敢情是没打到天启,差些打着我了……咳了一声,我清清嗓音道:“没、没事,亏得云川挡得快,没打着本官。” 夏统领深叹了口气,很是不耐烦的侧开身影,回首看长鸣上君。然那罪魁祸首此时依旧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低着头故意弯着唇角,很是不屑的嗤之以鼻,目光稍稍抬起,在我身上扫了遍,许是觉得我这人没什么不同寻常的,就摆出一副更不屑的模样。 余光一瞥,无意扫到了云川,但也只是这淡淡一瞥,下一瞬他似整个人都清醒过来了一般,眼神直勾勾的瞪着云川,神思归位面色凝重的轻动唇瓣:“魔……” 我亦有些奇怪的昂头看云川,“你们……是不是又认识?” 云川从容淡定的捋了捋袖子,看向我,一字一句道:“不认识。” 不认识……那他为何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还有他看云川的眼神,为何是这般惊讶? 莫非是……认错人了? 夏统领续沉声与我们道:“大人今日回府怎不告知属下一声,属下也好来亲迎大人,今日黄泉人多,都是冲着中元大会而来,大人与驸马爷独自回府,怕是有些不方便。碰巧遇见了大人与驸马爷,正好属下等就顺便护送大人回去。” “护送……”我犹豫道:“这个,不大好吧,太……引人注目了。” 青统领亦笑道:“无妨,大人是判官殿新上任的判官,本就该多在人前晃一晃。云大人乃是本殿的驸马爷,二位,迟早是要一同见人的,大人不必不好意思。” 我语塞,想了想,才应允的点头。“好吧,你在前开路。” “遵命。” 一队阴差带着那三名闹事者先行,青统领便带人护送我们进了冥府,临走前我还特意一把捞过了那只正与小狐妖相谈甚欢的魔兽果果。 “魔兽……魔兽……”我边走边揉着小东西毛茸茸的脑袋,皱眉为难道:“你长成这样,对得起魔兽这个名号么?” 小果果在我怀里伸个懒腰,被我抱了几回后也不认生了,乖巧的躺在我臂弯处伸舌头扮鬼脸,与我斗嘴:“是我长得太可爱了吗?算你有眼光,老子可是整个魔界最可爱的一头魔兽,所以凌阙只喜欢我,只会抱我玩儿!” “可魔兽,不应该是很凶的那种么?” 它若有其事的点了点头,一翻身冲我竖起耳朵龇牙,边控制着脸上的表情不崩溃,边问我道:“那这样呢,有没有特霸气的感觉?” 我顿时满脸黑线,僵了僵脸皮,干笑了两声:“哈哈哈,有、有一点。” 对于我这个回答,小东西甚感满足,又一翻身平躺进我怀里,肉乎乎的小爪子捞起我肩头一缕发把玩,自言自语道:“冥界有什么好玩的,真是搞不懂那些妖怪,就为了一张门票舍得花三百两银子,三百两啊,够我在人间玩上半个月了。” 纵身一跃,小东西跳到了云川的肩膀上,奈何两只爪子没抓住,一头从云川肩上摔了下去。 “哎呦呦呦,骨折了骨折了,要断了要断了!” 我想去捡,云川扶住了我的胳膊,睨了它一眼阻止道:“无须管它,它太活泼了,你若惯着它,它怕是会蹬鼻子上脸,得意到找不着回家的路。” “啊?这样么?”我怔了一怔,手被云川占了去,只好先放弃去照顾小东西。 “凌阙……姐姐……你们怎么能丢下果果呢?” 小东西一屁股坐在地上,又要委屈装哭,好在身后的青统领顺道将小东西给拎了起来,顺手再替它捋捋毛,接个骨。 “驸马爷这只小兽可当真是可爱呢,毛茸茸的,手感极好。”青统领抱着果果追了上来,这才一两眼的功夫青统领便被它给征服了,看来这世上当真不止我一个人觉得它不像头魔兽。 云川拉着我云清风淡道:“哦?你喜欢,那送给你好了。” “啊?”青统领有些惊讶,小东西却是霎时在他怀中嚎啕大哭了起来:“不要,果果不要,果果还没娶媳妇呢,果果不想死啊,果果不要离开凌阙。” 乱洒眼泪的样子,当真是可爱至极。 第一百一十八章 种花得花,种果得果 云川敛了敛眉头,被它吵得不自在,便又补充道:“听说司徒判官家中有几只品种高贵的月兔,你若随了他,便可日日见到它们。” “月兔?”小东西收功不再嚎啕,擦擦眼泪试探道:“真的有月兔么?凌阙你不许骗我。” 云川颔首,“真有。” 青统领也附和道:“是啊,驸马爷说的对,司徒判官殿中是有好几只大月兔,这些年司徒判官一直将它们当做亲闺女对待,现在业已长成了小兽模样,说起来,与小果果你身高相仿!” “哇……”小东西又开始激动了,这回倒是抱住了青统领不撒手,“走!我们去找小兔子!走哇!” “……” 这魔兽,怕是品种不纯吧! 有了阴兵的护送,简直一路畅通无阻便到了判官府。这三名在冥界闹事的人也被压进了判官神殿,本该由我这名阴律司判官亲自审判的,但我和云川今儿回来可是特意要去赶冥府中元大会的,可不能为了琐碎小事耽搁了良辰美景,于是我便寻了个理由随便一搪塞,央两名统领替我看着解决了。 后来他们的结果如何,我已不知,只欢喜的拉着云川就往鬼市跑。 今日的鬼市,当真是热闹至极啊。因此次冥界中元大会可容三界生灵前来参观,故整个长街上到处都挤满了神仙妖魔,连往日清静的几处茶楼今日都沸腾了起来。 两旁摩梭树上开满了大盏大盏的佛心花,花瓣皎白如月光,花蕊则是生出了浅蓝色的光泽,有萤蝶从花芯内飞出,盘旋在鬼市上空,仿若繁星点点,夜色当头。 绿色的藤蔓盘根错节缠着树干而生,叶深处开出了点点小白花,花盏生暗香,盈盈弥漫在整个鬼市。 正前方乃是鬼市的牌楼,上书幽冥圣地四个金灿灿的大字,整座牌楼外都撒上了一层幽蓝色光华,看着既神秘又新奇。 牌坊下逶迤绽放着大片大片的彼岸花,有仕女提灯映花,惊出瓣上两缕青光…… “两万多年前,我也曾见过一次中元大会,彼时的冥界也同今日这般热闹,我和谛听哥哥去茶楼看人家演布偶戏,还在冥界酒楼的屋顶看过烟花,那时冥界还没多出这些新鲜玩意,只不过随处都可见舞龙舞狮子,场面相当热闹。多年后我曾同小师兄提起过一次,可小师兄那个笨蛋竟然不相信,偏说我是胡诌来故意诱惑他的。” 我抱着手中一只瓷娃娃玩,放眼望去,整条长街火树银花,似浩浩星海般一望无际。 “你喜欢这样的热闹?” 我点头:“嗯,很喜欢。” 他淡淡勾唇:“喜欢便陪你玩久些,不着急回去。” “好啊。”摆弄着手头小玩意,我一抬头,余光扫到了一处插满桃花的铺子,铺子前竖旗帜一条,上书:种花得花,种果得果。 收起小玩意,我挽住云川的胳膊带他往那桃花铺子去。 “种花得花,种果得果,这是什么意思啊?”我照着那旗幡上的字念了一遍,一本正经的问着那老板娘。 桃花铺子的老板娘是个年方双十的俏丽佳人,挑着一双狐狸眼,妩媚的拿碧纱袖子遮唇,声音宛若一泓清泉潺潺:“这意思不明显么?两位只需将自己的手,放进这方桃花池中,桃花池里便会开出一朵花,或是结出一颗果子,这便叫种花得花,种果得果。” “这样么?”我恍惚明白了过来,伸手先将自己的放进去,可貌似,没什么反应。 手从铺满桃花的池子中拿出来,我搓一搓:“没什么变化啊。” 狐狸老板娘又是嫣然一笑,“哎呦我的傻姑娘,这可是姻缘花池子,你可是要与心上人一起把手放进去,才可以开花结果的。” “心上人?”我愣了一愣……然后不假思索的将云川的手捞过来,再一起放进去。果不其然,这一回那桃花深处确实有了变化,一片片柔软的花瓣擦过我二人指尖与手背,片刻后自我二人的手上方便生出了一棵见风生长的小树苗,小树苗生的只有两尺高便不再继续长大了,树枝头徐徐抽出嫩芽与花苞,一阵清风拂过,花盏依次绽放,小巧精致。 “哇,真的有花。” 狐狸老板娘提着小团扇摇曳生姿:“这是自然,我这池桃花,可是在九重天的姻缘池子里养了数万年,早便有了灵性,若是你们二人真的心心相印,彼此心中都只有对方,这花啊,还能结出果子呢。” “是么?”我略表怀疑,但不过多久,这个怀疑就被我彻底打消了,“云川,你看,真的有果子啊!”下意识将他的手抓的更紧些。 他垂眸看我,眼角也攒出了几分喜意,清澈的眸光重落回那树抖落花瓣幻化而成的果子上,悄悄与我十指相扣。 果子越长越大,压得树枝下垂,摇摇欲坠。我欢喜的伸出另一只手妄想去摘,奈何手指刚碰到果子皮,那一树小东西便顷刻化为了繁星点点,分为两股金色光华,飞入了我和云川的胸口。 “咦,果子呢?”我抚着自己的胸口奇怪。 狐狸老板娘换了只手摇团扇,眉梢眼角都携着喜意,“这叫,心有灵犀,一点通。” “心有灵犀?”我没明白。 狐狸老板娘掩面轻笑两声,娉婷婀娜的朝我二人欠身一礼:“小妖就先提前在此祝判官与驸马爷,永结同心,白头到老了。”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永结同心,白头到老……判官与驸马爷?看来是认识我,但我未曾见过她啊。 老板娘说完祝福话,便提扇续道:“小妖说过,这花泽都是有灵的,往年不少有情人,都经不住此花泽的考验,今年判官大人与驸马爷,乃是第一对顺利过关的。”扇子在花池上一扫,玉盆内的桃花花瓣便霎时旋起了个漩涡,隐约可见花池深处,金光重重,“这桃花,唯有在感应到两颗真心紧紧相贴时,才会幻化成果,种因得果,这因是二位所种,果,自然也就回到二位的体中了。恭喜花少君,喜得良人,驸马爷对少君,当真是一片真情。” 原来,是这个道理啊……我心生欢喜的化出一张冥币,置于她桌前,“那就多谢老板娘吉言了,若我二人他日……”偷看了眼云川,我鼓了勇气续道:“真的能够有那么一天,定不会忘记请老板娘喝酒。” 垂袖习惯性的拉他手,欲要转身走时,却被身后人臂上一个用力,重将我收回了怀中。 一昂头便对上他那双清明的眸子,温柔似水。 “什么叫做若他日真的能够?小九,你放心,你我二人,定会有那一日。” 老板娘见此景亦笑靥如花,低头温柔以扇遮面。 百里长街华灯如海,街上男男女女形形色色,老人幼儿遍地可见,各族生灵齐聚鬼市,简直好不热闹。 鬼市中央的舞乐楼子彼时也亮起了长明灯,有美人儿立于楼上翩然起舞,身姿婀娜宛若游蛇,精灵们飞舞在九十九层高楼四周,晃眼的五色荧光交相辉映,几段红色长绸从楼顶缓然落下,翩翩曳地,霎时烟花齐放,半天红云燃得热闹。 孩童们提着小灯笼从我与云川的身边穿过,我拉着云川去糕点铺子买了一袋点心,欢喜的将糕点揣进怀中后又央着云川一起再去旁处玩。 “今年的鬼节,如何筹办,乃是我哥俩早几百年前就想好的。冥界乃是三界阴气最盛之处,总得有些热闹衬一衬才好,往届冥府的中元大会办的虽是热闹,但比之天界的八荒大会,还是逊色了不少,今年恰逢阎君阎后都不在,我们哥俩一合计,就按着昔日所想,将中元大会换上一种风格。这人间朝代更替,日新月异,我们也要能跟上才是。所以啊,你看今日这大会,不少东西都是从人间学来的,有唱大戏的戏台子,还有仿人间所造的庙会,赛舟比天灯之类的。我哥俩可是为这一回,操碎了心喽。” 路上恰好碰见了黑白无常两位大人,彼时这两人也悄悄化作了平民模样前来鬼市游逛,褪去了往日阴官的装扮,如今只穿了一件符合自己身份的锦袍,玉冠高束,面若冠玉,凤眸剑眉,若是哪个不识得他们的,怕是会误将他们当成九重天下凡而来的哪位神君呢。 我挽着云川的胳膊,跟上他们的步伐缓缓往前行,一路流光溢彩,热闹无比,“这一次的大会,是比我之前瞧见的那场热闹了许多。我方才还在和云川纳闷呢,这冥界的中元大会为何会多上不少民间小玩意,原是特意准备的。不过,这些小玩意于我们来说,的确是新奇的很。” 白无常拎着一盏小灯笼开怀道:“这是自然,咱们这冥界的游魂啊,多都是从人间下来的,对于人间的东西,难免会有念旧之心,他们常年只能呆在冥界,不能去阳间看看凡界的风与云,看看人间如今的变化,实也是可怜。所以我们就想着啊,趁着这次大会,将人间的风俗也融一些进去,这样那些身在冥界不能投胎的鬼魂们,在冥界就可以感受到家一样的温暖了。” “两位大人想的着实周到!”我不禁对他们有了钦佩之心,顺便又问道:“可我听说,中元节鬼门大开,阴界的鬼魂可以得阎君陛下开恩,前往人间见一见自己的亲人。但看今日这鬼市,鬼魂全然不比往日少。” 按理来说鬼魂都上去了,谁还会在下面热闹呢,既是鬼魂都不在,这中元大会必然也操持不起来。然这冥界每年的中元大会依旧办的有声有色,似乎在这一日,冥界的鬼反而不减还多了…… “这个么……”白无常斟酌了会儿,解释道:“你这几年也没在冥界,自然对这些事情不大清楚。咱们冥界的孤魂野鬼呢,多的是陈年老鬼,如那些不愿再转世投胎的,或者因着没到轮回时间而暂住在冥界的,他们大多在人间都没有亲人了,即便有,这么些年过去了,该放下的也都放下了。前几十万年冥王殿下初定下这个规矩的时候,确有不少鬼魂在中元之日往上面跑,有的呢,是的确思念亲人,想再见一面,可惜人鬼殊途,他能见到凡人,凡人却见不到他,更遑论要光明正大的同他亲人说几句体己话了,到头来不过是徒添忧伤罢了。而有的则是想借机上去玩一玩,因此发生了不少鬼吓人,鬼要吃人的事件。” “许多年后,冥王殿下发现这样纵容小鬼们上去玩也不是办法,于是阎君大人就提议,在冥界亦举办中元大会盛典,这样那些无家可归,无亲人可见的小鬼们便能在冥府热热闹闹过中元节了,小鬼们不寂寞了,这人间就不会再出现鬼吓人的事情了。第一届中元鬼节大会,乃是阎君陛下亲手操办,其效果可谓是一鸣惊人,轰动三界。而冥府的中元大会也是从那之后越办越好了,不但吸引了那些在凡间有牵念的鬼魂,连天上的神君,妖魔两族的生灵也皆是赶着这一日来冥界凑热闹。所以,到了如今这些鬼魂们顶多是在七月十五的子时回阳间看上那么一眼,之后便返回冥府凑热闹了。除却了这些阳世间鬼魂,还有咱们冥府土生土长的生灵,包括十方鬼族,还有诸殿阴差鬼差,侍卫将军等等,这冥界中元大会,简直想不热闹都难。” 我明白的点了点头,“原是这样啊!”看来咱们冥界对于本界生灵的待遇,真真是极好的。 第一百一十九章 诡异的中元节 “两位今日出门游玩,万事该当心才好,此时冥界鬼市的守卫虽森严,可难保还会有什么不轨之人,鱼龙混杂之地,不要掉以轻心了。”黑无常大人好心的提醒了我们一句,我颔首,浅笑道:“我们也就随便逛逛,等走完了这条街,我们便该回去了,两位大人放心便好!” 白无常捧着小灯笼好脾气道:“那你们小两口自个儿玩吧,我和老黑准备去前面看人家斗蛐蛐,就先不陪两位大人逛街了。” “好,两位慢走。”云川良久才慢吞吞的道出了一句客气话,我晓得他性子沉静,对于不相识的人素来不肯多说一句闲话,便也习以为常了。拱手与黑白无常两位大人一礼:“两位慢走。” “嗯。”黑无常生性淡薄,平日里不苟言笑,总喜铁青着一张脸,这冰冷的程度,真和云川有的一比了。倒是那白无常,是个人人熟的神仙,这兄弟俩性子一冷一热,当真让我怀疑他们究竟是不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 白无常先提着灯笼往前跑了,而黑无常临行前却是步伐是稍稍一顿,回首意味深长的看了云川一眼,饶有深意的提醒了句:“尊驾……千万当心。” 与我十指相扣的那只手莫名力度一紧,我昂起头,目光落在云川那张散着寒气的俊容上,颇有几分不解…… “黑无常,他为何要让你小心?莫不是,这鬼市里有你的什么仇家?” 两位无常爷走远后,我才幽幽问出了这句话,云川低眸,勾唇笑道:“小九,我没有仇家。” “那他的话,是什么意思,让我挺不安心的。” 云川停下步伐摸摸我的脸,凝声道:“九儿,你在担心我?”唇角上扬,勾起了个好看的弧度,“我不会有事,你也不会有事,九儿,你放心。” 对上他那双清澈幽深的眸子,我愣了一阵,轻轻点头:“好,我放心。”重揽住他的胳膊,我亲昵的将头靠在他肩膀处,“我们都不会有事,云川,你还有我呢,我会好好保护你,一定不会让你有事。” “傻丫头……” 兜兜转转间,又回到了我们最初相识的地方。 风月楼上花灯如昼,楼内灯火葳蕤,歌舞升平,琵琶声伴着歌女的婉转歌声随风漫入了耳中。我与云川站在风月楼门前,昂头看楼上的人来人往,徒添几分感慨道:“你说,假若我当时没有女扮男装来风月楼,或是没有逢上你出场的时辰,我们俩会不会,就此错过了?” 男人的大手遮在我手背上,沉笑道:“小九难道没听说过,有缘千里来相会么?” 我抿了抿唇,“那我们,算是有缘,对么?” 云川垂眸不答,换了个话题道:“你要不要进去看看?” 我想了片刻,摇头:“不了。” 他笑问:“为何?” 我道:“我家云川生的太好看了,万一楼子里有什么人同我眼光一般好,也看中了你,那我岂不是自讨苦吃?还是不去为好,不去为好。” 他敲了下我的脑袋,眸眼柔和:“都依你。” 街那头有踩高跷的人群敲锣打鼓的走过来,长有十米的长袍从肩罩到地面,将那一众花脸小鬼的身影给拉的很是修长,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真的能踩那么高,开心的拉着云川要去凑那边的热闹。 “云川你看,高跷啊!我自幼就想学踩高跷,可是我太笨了,小师兄能踩十米的,而我连两米的都踩不好,你看他们,这样踩着高跷走路竟然能行动自如,一点也不像我……” 一门心思都扑在了踩高跷的队伍上,恍惚间我忽觉有人朝我腰上摸了一把,然后再低头,腰上的那枚玉坠就不见了…… “云川,我的坠……”剩下一个字还没挤出嗓门,云川便眼快的捕捉到了那贼背影,一个挥袖就消失在我眼前,追着贼去了。 我目瞪口呆的愣在原地,天啊,这冥界鬼市还真的有贼啊! 还未等我彻底反应过来,便又有一股陌生的气息贴近我,紧接着腰上一紧,被一道力强行扯去了小巷子…… 我强行从那人怀中挣扎出来,拧眉抬眸,对上的却是一张面目狰狞凶煞骇人的色鬼脸,那鬼的眼珠子堪堪有一颗鸡蛋那么大,眼球上还布满了血丝,唇角的裂纹顺着脸颊拉到眼尾,隐约可见裂纹深处透着几颗泛黄的牙根…… 天啊,长成这样,对得起他爹娘吗? 眼前这鬼额间印了个红色烈火纹,明显是刚从烈火地狱上来的色鬼,瞪着我的两只眼睛灌满色眯眯,激动的看了我一阵,嘴角还流着几条哈喇子…… 越看越发毛,我搓搓自己的肩膀,警惕看他,“你想干什么?大胆小鬼,本官可是告诉你,你若是敢碰本官一根汗毛,你就等着万劫不复魂飞魄散吧!” 那色鬼抬袖一抹嘴角口水,痴痴看了我一阵,傻笑道:“哈哈,美人儿,一个人逛街很寂寞吧,要不要哥哥陪啊,来,让哥哥抱抱,哥哥最喜欢漂亮的小姑娘了……” 男人的步子渐行渐近,龇牙咧嘴的容颜亦在眼前缓然放大,我抖了抖唇角,尴尬一扶额,正思量该给他一个什么死法好时,忽听这眼前色鬼嘶声一嚎啕,抬眸再看,却早已不见了色鬼的轮廓,眼前徒留一影墨衣。 墨衣人白玉大手中执了把赤红折扇,扇骨在指尖潇洒一转,拂去那色鬼存在过的最后一缕气息…… 这是……魂飞魄散了? 鬼市热闹如旧,半分不减。舞龙舞狮子的队伍在繁花团簇之央舞得尽情,听说这一场,唤作龙狮相斗。 我颓废的坐在白玉铺就的台阶上,折下一朵彼岸花在手中把玩,委屈的嘟囔道:“你怎么能将他一扇子打死呢?上天有好生之德,这样就死了,真是可惜了。” 不过,说起来他方才拿扇子出手相救的模样,真是英姿飒爽的很…… 他敛眉轻轻道:“他要非礼你,我自然不可坐视不管。” “我还打算将他丢进地狱里再好好折磨折磨呢,谁知你一扇子就把他打的灰飞烟灭了……云川,你什么时候变得杀伤力那么大了?” 原本还是想带他一起修仙来着,可他现在都这么厉害了,完全已经到了无师自通的地步了…… “我……”他语塞,静了良久才道:“我见不得别人欺负你。” 一句话飘入耳中,心头暖暖的。我拍拍裙子起身,站在他面前,手握住他的手,挑眉笑道:“好啦,我没有怪罪你的意思,死就死吧,反正是这色鬼自个儿犯了罪,打死他也无妨。不过……”故意顿了顿,我阴森森的嘿嘿一笑,向他摊开一只手:“给我看看,我想观摩观摩。” 他一怔:“嗯?什么?” 我道:“扇子啊!你可别小瞧了我,我在泰山府可是见过不少稀奇宝贝,你那东西一露手我便晓得它不是个寻常物件,你给我玩玩,我就是好奇,看一会儿就还给你。” “你我之间,何须分个彼此。”他抬手一化,掌中便多出了一把赤色折扇,扇骨墨红沉郁,与他今日所着的这身墨袍,很是相得益彰。 真没想到他会对我大方到这种地步,我开口一提,他就给了。 厚着脸皮接下了那把扇子,扇骨的灵气融入掌心,煞时便觉得浑身穴脉通透,神清气爽。“果真是个好宝贝啊……”展开折扇,扇面上的千重山缓缓映入眼眸,山青云暗,色彩浓郁,瞧着神秘兮兮的。 东西是好东西,就是寒气太重,看的我一身鸡皮疙瘩。 “呐,还给你,还挺好看的,就是看久了心里发毛。”我将东西双手奉上。 他收回折扇,莞尔一笑:“这东西,戾气重。” 我点头:“感应到了。” 他扬眉:“九儿为何不问我,这扇子的来历?” 我掸掸袖子,漫不经心道:“唔,若是我哪日好奇了,或许会问一问。但我晓得你的东西,要么是收了别人送来的贿赂,要么就是自己的小金库,这东西显然不是冥界的,那就是你自个儿珍藏的,又不是什么来路不明的赃物,我干嘛要追究的那么清楚?” 他忍俊不禁,覆手再翻开,掌心化出那枚玉佩,体贴的将玉佩给我带上,淡道:“这玉佩,确不是什么珍贵玉料,但它与我身上这只乃是一对,玉灵之间互相有感应,佩在身上算给彼此求个安心。小九,答应我,这一辈子都不许将它取下。” “所以你是准备,要照顾我一辈子么?”我双手背后,故意调侃他。 他帮我系好了玉佩,环臂在我腰间一捞,令我撞进了他的怀中。“勿说是一辈子,就算是三生三世,十生十世,我都愿意。” 我不自觉的愣了一愣,片刻后才一拳头轻砸在他胸口上:“嘁,油嘴滑舌,神仙哪里会有三生三世,十生十世,神仙只有一生一世。” 他轻笑:“可我觉得一生一世,太短了。” “一生一世,可是会有很多很多年的……你初入冥界,初成鬼,自然不知道咱们不老不死之人的一生有多长。” “那,小九可否容我,先照顾你一生一世?” 我脸红的推开他,背过身支吾道:“那、那好呀,你别后悔就行。”扯着袖子羞窘的走开。 他见我答应,容色也温和了许多,大步追上了我的背影,垂袖拉着我一起走。 今儿的这场中元大会,说来,也着实诡异了些。不过这个诡异,也许只是对于我和云川而言…… 花灯看了一半,蓦然出现了一名被人拐卖的‘良家’女子,而这个‘良家’女子,无论是从她的言谈举止上还是衣着打扮上,我都看不出她良家在何地方…… 彼时我刚赖着云川帮我买下了一盏八角宫灯,甫一转身,就见一衣衫凌乱,发髻高耸头戴牡丹花,身穿绿衣裙的女子从街那头奔了过来,然后……在场的男人这么多,偏偏就脚下一崴,扑进了云川的怀中…… 云川的脸,当即便黑了。 她这一扑用力过猛,大抵是因着云川不按套路来,并未同普通男人那般好心伸手去扶一把,而导致她一个没稳住重心,又从云川怀中摔了出去…… 若是平常女子,她现在应该会羞的无地自容吧,但脸皮这个好东西,她似乎出门忘带了,这一摔并没让她感到半分羞窘,反而继续爬起来,然后再衣衫不整的抱住云川,泪眼汪汪的在他怀中诉苦道:“公子,救奴,奴不想被人抓去青楼做妓女,奴还是个清清白白的女子,公子,你可怜可怜奴吧,救救奴……” 我探头往路那畔瞧过去,她就这样冲出来了,难道也没带个同伙?这演戏也得演到五分像吧! 云川极为嫌弃的拧了拧眉头,满脸阴霾的压沉声道了句:“放开。” 那女子不放,几番扭动间还刻意将自己肩头衣衫再扯下几分,露出一截雪白的藕臂,一时女人体中暗香萦鼻而入,可谓是春光无限好。 “公子救救奴,奴宁愿给公子当牛做马报答公子恩情,只求公子能够大发慈悲……” 女子声泪俱下间还不忘一个劲在云川衣襟前抹鼻涕,而视线抬起再去看云川那张俊容……他此时的样子有些可怕,额角貌似有青筋在乱跳…… 是了,云川这人有洁癖,平日里连我往他身上抹鼻涕都要悠着些,何况是这个素不相识的陌生女人呢…… “公子,求公子救奴,奴愿一生侍奉……啊!”煽情的话没来得及说完,就见那女子的身影在眼前一晃,下一瞬,又被扔回了地上…… 云川眸光沉黯的扬袖一挥,身上的墨袍顷刻便换了一套崭新的,余光冷冽往她身上一瞥,凝声道:“我觉得,你还是就这样趴着为好!” 言罢霸道的将我往怀中一搂,头也不回的就带我离开了。 第一百二十章 多么害怕你离开 乖乖,云川何时这般霸道了…… 而第三件诡异的事情出现时,更是令我刷新了对云川的认知…… 逛了大半日的鬼市后,我扯着云川去吃冥界的阳春面,吃饱喝足后又去看街头的耍猴,兴致好不容易又回来了,不曾想又倒霉的遇见了刺客! 不过,到现在我依旧没弄明白,那刺客对我下手终究是他走了狗屎运,还是我走了狗屎运…… 那时我正捏着几块碎银子准备学一学有钱人,给小猴子来些打赏,奈何一时兴起,我几乎扔光了云川身上所有碎银子……我委屈的同云川认错,云川却大度的原谅了我,还又给了我一颗夜明珠,让我可劲的扔。也是在那一瞬,我深感自己对不起云川,对不起云川的苦心栽培,对不起云川的银两。为克制住我败家的冲动,我只好含泪拉云川远离那个吃银子不吐骨头的地方…… 于是扭头刚走出人群,便有一把利剑直逼我来…… 剑刃距离我只有两寸时,我明白了起先黑无常为何总叮嘱我们要小心了,敢情这鬼市中不是有云川的仇人,而是有我的仇人啊!但我这才来冥府上任几个月,究竟招谁惹谁了? 如戏本子上的剧情发展一样,他没伤着我,关键时刻是我脖子上的火凤救下了我,彼时唯见自那凤凰玉坠中迸发出万道烈焰红光,强大的灵气轻易就挡下了他的剑刃,那刺客蒙着面,紧皱眉心,提剑还欲用力,不曾想直接被那玉坠中的灵力给一举打飞了出去…… 许是不甘心就这样失手了,那刺客的眉心皱的更紧了,几番犹豫后,还是含泪提剑又砍了过来…… 这一次,他伤的更惨。 云川根本没给他碰到我的机会,抬起玉笋般的双指,并指夹住了他的长剑,手上稍稍用力,那剑刃就被他给生生掰弯了,刺客身体被迫悬在半空不能动弹,眼见着云川就要把长剑给掰断了,那刺客终于也感受到了强大的危机感,忙是携着哭腔求饶:“别别别,要断了,我错了、真的错了!” 这刺客也忒没出息了些吧,这就吓哭了? 云川没理会他,指上继续一点点用力…… 那刺客的脸越来越苍白了,抖着声音惶恐道:“我招我招,我告诉你我是谁,我不是坏人,真不是坏人啊……我是广虚,是陆……” 没等他话出口,云川便指上一松,剑刃猛地弹回了本位,携着剑的主人一并飞了出去…… 我诧异的看着天空中消失的那个点,不由又对云川多几分敬佩之心…… “看来今天当真是出门没看黄历,短短一天的时间,不是碰见这个事,就是遇见那个事儿,我总觉得今日的事情有些奇怪,你说我也未得罪人,怎就被人给盯上了要刺杀?而且那个杀手,也忒不敬业了,你方才都把他吓哭了……不是谛听哥哥他故意寻人来逗我们玩的吧?但……不对,谛听哥哥他现在应该还在上清境看大门,天尊大人才不会那么轻易放他回来呢。可除了谛听哥哥,谁会这么无聊呢?” 冥界的好地方也逛完了,经历了刺客一事后,我觉得还是先回人间比较安全,毕竟我可真的算不出来接下来还要演什么戏…… 云川听着我一路的自言自语,一言不发,似也在思量些什么。 我长呼了一口气,决定不再纠结这个事,狗皮膏药般又粘回了云川身畔,央着他道:“你说你幼时曾经遇见了仙人得了几本秘籍?那仙人都给你什么秘籍了?怎么这才不到一年的功夫,你的功力就如此突飞猛进了?你方才出手的样子我好喜欢,你要不要教教我?我在泰山府上剑法课的时候大多都在和小师兄躲后山偷竹笋呢,对于剑法一事还囫囵吞枣的,我方才看你耍扇子耍的那么酷,你的剑法也一定很好。你教教我嘛,我也想像你一样当个隐藏的大侠!” 他握住我搭在他胳膊上的那只手,挑眉与我道:“仙法之源在于心,你如今方位列上仙,只需学好普通心法与些许高深的法术便可,就算是飞升为神,也无须着急学剑法。你是花仙,又不是战神。” “可花仙也是要打架的!你瞧我在泰山的时候就是因为剑术不好,所以才会总被师兄们欺负。再说,你就教一教我,教一点点,这样我以后还可以用来防身啊!” 他思纣一阵,许是觉得有道理,便温和问道:“在泰山府的时候为何不听师父话好好学习?你上剑法课总是逃课,难道不是因为你讨厌剑法?剑法招式太多,越是高深便越是繁琐,我教你,你可会半途而弃?” 一连串好几个问题将我给问住了,我摸摸鼻子心虚道:“那也不是我故意不去上的啊……当初我上剑法课的时候总是出错,有一次失手扎到了夫子的臀……后来夫子就再也不许我去上剑法课了……” “夫子不许你去上?”云川满眸温情的揉了揉我脑袋,浅浅问道:“那你,可有将这些事情告诉你师父?夫子拿的是泰山府的俸禄,理应一视同仁才对,你若告诉你师父,他便不敢再欺负你了。” 我晃晃脑袋委屈道:“我怕师父骂我……所以我就没和他提起这件事,而且那次的确是我失了手,我也没脸再去见夫子了,加之我小师兄当时厌学,非要拉着我去后山掏鸟窝挖竹笋,我就没经住诱惑,跟他一起逃了……剑术课结业的那会子我在沉睡,故而我的数门功课都没参加考核,到如今,也算是全都荒废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我幼时记忆力甚好,亏得这些年还记得幼时背过的文章与学过的心法,若不然,可就真的一无是处了…… 云川听过我的话,低眸沉思了片刻,温柔道:“嗯,你想学,我教你就好。” 我顿时醒神,激动了起来,“真的么?” 他揉揉我脑袋,眼里凝着像是长者对幼者一般的宠爱之色,弯唇笑道:“不过,我可是有条件的。” “条件?什么条件?” 他眯着熠熠生辉的凤眸,循循善诱道:“与我双修。” “双修……”这厢果然还惦记着这个梗…… 他握住我的肩膀,真诚的看着我,嗓音低的撩人心弦:“你若与我双修的话,我会的,你皆可学,我这一生功法,必对你倾囊相授。” “我、我……云川,你怎么又开始不正经了?”面红耳赤的低下头,我拧着袖子不敢与他对视。 见我脸红,他也未再多说些旁的,只抬起广袖柔柔将我搂进了怀中。 “九儿,你可知道,我有多么害怕失去你,有多么害怕离开你……” 耳边男子的气息温热沉重,声音低哑,似忽然间,伤心了起来。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令我心弦一颤,难道,是我没答应他,他伤心了么?说来也是,从我二人见面开始,一直都是他在追逐着我的步伐,与我并肩前行,虽说我也曾有意停下脚步等待过他,但我却从来没有给过他任何回应,给过他一丝丝的安心……相处了这些时日,终归是我,凉薄了他…… “阿阙……”我悄悄回应着他,侧过容颜在他耳边轻轻印上一吻,亦是沉着声与他道:“不会的,我不会离开你,你也不会离开我,我们会永永远远的在一起,阿阙,你不是说过么,你喜欢我,舍不得离开我的。” 男人的手臂用力,将我紧拥在怀中,阖目沉沉道:“我怕……”欲言又止,连同掌心的心跳,也紊乱了起来。 我能感应到他的心在颤抖,但,究竟是为什么才会令他变成这样? “你怕什么?” 大手敷在我的脑后,他吐了口热息,声音变软,不再似方才那般压抑沉闷了。“九儿,若我被迫离开了你,你会去找我么?” “离开?”短短一句话扰得我心神不宁,我从他的怀中出来,拧眉呆呆的看着他这张俊逸容颜,诚惶诚恐的问道:“云川,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没有同我说?你要离开?是要走了么?” 他唇角扯出一个凄清的弧度,宠溺的敲了下我额头,“傻丫头,我是说如果,如果,以后发生了这种事,你该怎么办……” “我……”嗓音哽了哽,从头到尾,我似乎的确从未想过这个问题,我将一切都看做了顺其自然,顺其自然我们相遇,顺其自然我们相识相守,甚至,以后我们还会顺其自然的在一起,或许也要顺其自然的成为夫妻……他给了我太多的安全感,令我都忘记去设想,有一日他会走这种可能了…… 咬住唇,企图用唇角的痛楚压住心头的不安,我静了好一阵,才再开口坚定道:“我不会让你走的,一定不会!” 他凝声又问:“假若,非走不可呢?” 猛地扑进了他的怀中,我将头埋在他胸口,闭上眼睛哽咽道:“若你非走不可,我跟你走!” “你跟我走?”语气中携了几分欣喜。我嗯了声,睁开眸子昂头看他,信誓旦旦,“我们以前不就说过,等爷爷回来了就一起去云游四海么,你若非走不可,我就随你走,反正你我终究是要在一处的,你随我也好,我随你也好,到最后结果都是一样的。” 他眼角裹着淡笑,眉头却是敛成了一团,心疼的很。指腹从我的眉头抚至眉梢,端起了我的容颜,深情的望着。“可……若我去的是个万劫不复之地呢?” “我……”话没说出口,他便用玉指敷住了我的唇,不允我再说下去。 “若真那样,我宁愿与你永不相见。小九,你这么傻,我真的,不忍心让你受到半分伤害……” 他终归,还是喜欢我,将我捧在手心,放在心尖的。 握住他的手,放在心口,我真挚的看着他,道:“勿要想这么多了,我不会离开你,你也不会失去我,我……喜欢你,是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出自真心的……” “九儿……”他眼中有光,璀璨若星辰。 我环住他的脖子,踮起脚尖,不等他再多说便将自己的唇送了上去,吻着他的两瓣薄唇,辗转反侧…… 也许,我是真正爱上了他吧…… 第一百二十一章 大打出手 从冥界回到人间,一路虽没了早时的拥挤,但因着我二人在路上几番耽搁,终究还是晚回了不少时辰。 彼时月上柳梢头,繁星当空,月色皎皎洒在整座黑压压的山头上,勉强驱散了两分素日里的萧瑟之感。初踏入华山之境,我便察觉到了股股迎面而来的阴寒之意,忽想起了前几日绛璃同我所说的渡采薇成妖之事,今日正好十五,想来这山中阴气便是与绛璃有关…… “你看这半天红霞,大抵就是绛璃在用逆天换命之术了,采薇本就是凡人之躯,绛璃为了让她活下来不惜将自己的心头血给她,以此作为盛妖息的容器渡进采薇体中,今日子时一过,采薇便要化为妖怪了。采薇这样害怕绛璃是妖,若是有一日她发现自己也是妖……会不会出什么事情?我总觉得绛璃这样做,有些不妥。奈何他已经下定了决心要复活采薇,天下复活之术诸多,但他能使用的,也就只有这一个了。” 山头寒风凛冽,瑟瑟吹起我肩上长发。云川负手立于夜色之下,平静开口道:“终究是他自己的选择,我们这些外人,也无法左右。佛家说,因果轮回,这因由他生,结果无论喜悲,皆需他一人担着。” 我向前一步,长叹道:“绛璃他生性正直,行事光明磊落,平日里轻重偏颇他最是拿捏的稳,只可惜在这一事上,他却是失了分寸。脱胎换骨,化而为妖,天底下哪里会有这么便宜的事情,多的是以命换命,同等对换罢了。他想要多少,就必然会失去多少。” “山上风大,我陪你回去吧。” “好。” 他本就不愿我插手这等事情,如今事无回转,即便我留在此地,也帮不了什么忙。既如此,不如安下心回去睡觉吧。 转身要走时,我却遽然察觉到了另一股强大的气泽出现,彼时正在强行压着妖息与阴气的蔓延,意欲强行垄断绛璃的法阵…… 身子一僵,我顿下步伐,回身再看那远方红霞,果不其然,红霞被一道银色给压制了下去,天边的妖息此时也有了退却之意。 是要失败的征兆。 “有人破了绛璃的法阵,绛璃失败了,他有危险!” 能有本事破妖息法阵的人,一定不是简单人物,他不允许绛璃将采薇渡化成妖,极有可能会因此要了绛璃的性命…… 云川亦瞧出了天边红霞的不妥,侧首问我:“此次出手的,并非是普通人,他修为不浅,对付绛璃乃是绰绰有余,你当真决定要救他?” 此话暗藏的意思便是:这次出手的人说不准是天上下来的,采薇身上背负着天命,私自逆天而行本就是死罪,若我出手相救,到最后难免会落得个是他同党的罪名。天命不可违,可是绛璃之前对我确然不错,去是不忠,不去便是不义了,这一点,实在难以抉择。 视线内的云霞愈发稀少,我安静了良久,点头下定决心道:“去,大不了落得个看管不严的罪名!再说此事从头到尾都是我在放水,无论结果如何,我都要随着他一起受罚,既然这样,倒不如放手去做来的自在!” 他垂眸看了我一阵,轻颔首:“既是小九愿做的,我陪你便好。” 手腕被捞入他的掌心,他一拂广袖,脚尖轻轻在满地荒叶间一点,蓦然间我只觉得身子一轻,视线也随着身子的飞升而高了起来。 他带我从山顶飞了下去,仅瞬息的功夫便落于绛璃的竹屋前。 彼时檐下红灯摇曳,绯色的喜字已有一半从窗棂上脱落,满丛菊花空留残瓣,寒冽风意卷着几片花叶悠悠飘落于尘土中,落叶归根,落红成泥…… 而竹屋内两道灵力相冲的厉害,红银两道光交相映在了窗纱前,隐约勾勒出房内两道正用灵力抗衡的人影。 我疾步走了上前,一推竹门,顿时有两道光刺入了我的眼中,我下意识的抬袖去遮一遮,待缓了一缓后才又稳下心神前去看那突然出现的陌生人。 “又是他!” 这个老道怎么阴魂不散的! 看绛璃那法术明显不占优势,我当即便上前帮了一把绛璃,抬手凝出灵力,一掌打向了那老道。老道一个旋身,及时躲闪开。宽大的衣袍在烛火里晃了晃,老道沉下气息站稳步子,手上拂尘潇洒一扬,定睛看向我。 “是你!”老道尤为吃惊的皱了皱眉头,眼里闪过一道无奈之色,续而整理衣袍,提起拂尘朝我一指,平心静气道:“这孽障妄图想偷天换日,渡凡人成妖,你难道还想要包庇他么?”大抵是觉得用这种语气太过平和,他咳了咳,又换了个凝重些的,“此妖一日不除,人间便一日不得安宁!渡人成妖乃是逆天改命之事,贫道劝姑娘,还是不要趟这趟浑水才好!” 我挪步往绛璃身前一挡,亦神色凝重道:“你的本分是降妖除魔,可他是我手下的人,若你想要对他动手,先打得过我再说!” “你!”那老道气急,抽了抽眼角冷哼道:“既是姑娘心意已决,那贫道就只好得罪了!” 话音刚落,便见一道白色猛地朝我逼了过来,我忙是后退避开,徒手抓住了那条变长的拂尘,手中凝出一把匕首,顺手一划,那拂尘便被我割断成两半。老道收了手里凌乱的东西,改为从后背抽出一支桃木剑,掌心握住剑刃用力一拉,木剑上顿时沾满了他的鲜血。血在剑刃发了光,破风而来的速度让我防不胜防。 我侧身一躲,没想到那桃木剑却是像长了眼睛一般紧追我不放,我旋身一舞,眼疾手快的握住了那支桃木剑的剑柄,剑柄在手,桃木剑再不得动弹。 “绛璃哥哥,绛璃哥哥……”帘幔内传来了女子细微的呻吟声。 绛璃慌了神,忙是轻声回应:“采薇,我在,我在。” 趁他分神之间,老道士视线一挪,目标落回了绛璃的身上,大步迈上去,掌心凝起大片灵力,欲要一掌要了绛璃的性命…… “让开。”我猛地推开了绛璃,而那一掌,也正好不偏不倚的打在了我肩上…… 他用的力量于我来说并不重,但灵力落于我肩头的那一瞬,我忽觉自己肩膀的血肉好似受了烈火焚烧一般,痛的让人心乱神慌…… “小……”老道士欲言又止,赶紧收了手。我捂着肩头承受不住的腿软半跪了下去,肩膀好疼,烈光焚烧之感似在顺着血脉蔓延全身,仅片刻的功夫,便令我痛不欲生…… “大人!”绛璃冲了过来,企图扶住我。 一只冰凉的手将我扯进了一个散发着浅浅茶花香的怀抱,他稍携凉意的手疼惜的抚在我脸颊上,指腹抹去我额角汗水,低哑心疼的唤了句:“小九……” “云川。”我反握住了他的手,疼的心头乱颤。 他那双清澈如水的眸愈发浑浊,碧澈眸底倏然攀上了两缕赤色,似一点朱砂落入清泉,渐渐晕染了整个湖面。面色冷肃的昂头,他低沉着嗓音凝问道:“谁允许你伤害小九的?” “我……”老道士现下一副惊诧模样,出乎意料的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云川容我先自己倚在屏风边,缓缓起身,一袭墨影阴沉的令人胆怯,暗暗握住掩在袖中的五指,他负手冷冷道:“你伤了小九?那这笔账,就由我替她,向你讨回来。” “你、她、她……”老道面目扭曲,抬眼一对上云川那双妖冶森冷的红眸,当即便腿软了,原本要收拾绛璃的强悍气势全无,甚是没出息收了桃木剑转身就逃…… 不过云川自然也不会轻易的放过他,老道化为银光飞入夜色中后,云川也一个拂袖,身影消失在了竹屋内。 “大人。”绛璃扶我起来,搀我在椅子上安坐下来,面带愧疚的低头同我请罪:“属下该死,让大人受了重伤,大人,您不该替属下挡那一掌。” 我浑浑噩噩的摇头,单手支额虚弱道:“绛璃,你不用自责,他那功力,根本伤不着我……是我自己身子的问题。” 方才他那力拿捏的有多么到位,我尤为清楚。他并非是想要绛璃的性命,那力度,顶多只能将绛璃打回原形。即便落于我身上,也不过是拍出一口血,算是皮内伤罢了。可,我的肩膀怎么又疼了起来,难道,真的是我有什么隐疾不成? “大人,喝口茶缓一缓。”绛璃将竹杯递给了我,我疲惫的抬起眼皮,伸手接过那杯茶。 帘帐内的女子还在呓语唤着绛璃,我晓得绛璃担心,便挥袖道:“你去看看采薇吧,我没事,缓一缓便好了。” 绛璃犹豫一阵,拱手道了个好。 见绛璃进了内室,我也不好再在此处耽搁这对小夫妻了,扶着桌子强撑起身子,一步一步轻轻挪出了小竹屋…… 今日是十五,凡间的月亮,只有在每月十五才会变得又圆又大。 昂头看那轮明月,恍恍惚惚,似有月中仙人衣带飘逸,寒宫玉兰花开正好…… 揉了揉肩膀的痛楚,我凄然弯唇自顾自的笑,为何心底会莫名升起一汩心痛感,又酸又疼,好不是滋味。 烈火如在体中焚烧着五脏六腑般,我双眼视物渐渐模糊了,额上汗水凝结成珠,顺着颌线如泪般坠落…… “君上。” 终是倒在了谁的怀中我不知晓,但我闻见了他怀里,有淡淡的茶花香。 一梦如庄周,不知是他入了我的梦,还是梦中幻出了他。 “茶花性子坚强,即便在寒冬之日也能绽放绚丽,本君希望,你能如此花般,不畏严冬,不畏艰险,永远都能绽放出最美的一面。” “花开花落自有时,凡人说,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小九,你的心太乱了。” “本君不是九重天的那些老顽固,自不信什么天命,本君只信自己的心,心中所想,便是天道。” “小九,你可知,兰因絮果,必有来因,因为己生,果亦为己食。” “本君错了,本君真的错了……也许,从一开始,本君便不该那样骗你。本君以为那样能保你周全,可本君没料到,末了却是本君亲手将你推向了深渊,让你,万劫不复。” 是本君亲手将你推向了深渊,让你万劫不复…… 推向了深渊,万劫不复…… 悲恸的声音在我耳边久久徘徊不肯散去,我拧了拧眉头,难受的动了动身子,睁开眼睛。 视线内是男人的一片衣角,怀中不知何时抱了一只绣花枕头,而原本灼痛难忍的肩膀此时亦是一片寒意…… 挣扎着要起身,男人却是先摁下了我,低着声温柔道:“别动,还未帮你涂完药水,你先趴着歇片刻。” 是云川的声音。 第一百二十二章 九霄神水 我抱着枕头重新趴了回去,偏过头看云川。他此时正认真体贴的给我肩头伤处抹着药水,修长的玉指握住一只白玉瓷瓶,这料子……看起来又是个价格不菲的物件。 “你给我抹的这个,是什么药啊,好凉,不过很舒服。” 他边给我揉着肩头,边答我道:“这是九霄水,可以压下你体中的灼痛感。” 我兴起,往他腿边凑了凑,索性将自己上半身挪到他怀中,用手指戳了戳他的瓶子,敛眉道:“九霄水?那又是什么?” 他笑,温润的用广袖遮住我的背,耐心给我解释:“天有九霄,便是从一重天到九重天,这九霄天河内的水灵气太重,若是分开用则会伤及体肤,若是混合在一起,加以提炼,便是疗伤圣品,可压制世间一切灵火。” “一重天到九重天。”我枕在他的膝上,深深一叹感慨道:“可惜了我徒有上仙之名,如今连九重天的天门都没有机会看一眼。听说天界九重,重重风景各异,其中当属九天风景最好,仙阙楼阁,亭台小筑,奇花异草,乃是修仙之人朝思暮想的圣地。也不知,我什么时候才能也去一览芳华,看看九天的云,九天的月呢。” “九重天,其实也一般。” 我翻身躺在他怀中,学着他以前敲我的动作敲他额头,好笑道:“你又没去过九重天,怎能说九重天一般呢?那里可是天帝居住的地方,三界至尊之地。” 他握住我的手,不允我张牙舞爪,宠溺道:“若我说,我去过九重天,你可相信?” “你去过?”我先是有些愣,但仔细一想后,又觉得不会有这个可能,摇头道:“我才不信呢,你啊,顶多去过人间的皇宫,这九重天的皇宫,我一个修炼了三万年的神仙都没机会,何况是你这个小小魂魄呢?” 他不言语,扳过我的身子细心给我抹药。 “不过,书上说天河之水不易取,一般的容器是盛不了天河水的,九重天的那条天河威力大到能淹死神仙,你这九霄水,想来得其也不容易……你莫不是真的去过九重天,这药水,莫不是你炼的?”我诧异,十分诧异! 他笑着摇头:“是玄朗给我的,普天之下,能炼成九霄水的,就只有魔君。” “魔君……”不记得这是第多少次听到他名号了,许是碍于轩越师兄的原因,我自幼便对魔君这个人印象十分好,久而久之,听惯了轩越师兄赞美魔君,我也开始同他一道敬仰那位魔君大人了。 歪头乖乖枕在云川膝上,我闭上眼睛慵懒道:“我曾听师父提起过魔君。” “嗯?” 我呢喃道:“就是有一年天界设大宴,宴请四海龙族,我有几位师兄是龙族皇子,就接了请帖各自随爹娘一起去赴宴了。回来时带了不少天帝赏赐的仙果,其中有种果子叫做……人参果,长得如同小娃娃一般,听说是太上老君亲手所种的果王树结的,在三界十分宝贝,吃一只能涨好几千年的灵力呢。我师父看见后,就想起了往昔咱们泰山府也有一棵人参果树,后来被魔君强抢回魔界这件事,万般悲痛之余,便将那魔君给狠狠骂了一顿。” “哦?他都骂些什么了?” 我道:“这么多年了,我也不记得师父骂过他什么,不过我师父是个文雅之人,他骂人从来都是那几句耳熟能详的。无非就是,小王八羔子、臭不要脸的还有骂他大爷之类的话……对了,我记得当年师父还骂过他一句老不死的,之后这些年来,几乎每次提到魔君,师父都只称他为‘魔界那个老不死的’。” 背上的那只手顿了顿,许久,他才收回玉指。单手拎过被子给我遮在身上,他面不改色的问道:“原来你师父,在背后是如此编排魔君的。那你,可听说你师兄提起,魔君的名讳?” “他敢么?”我一本正经的提点他道:“你之前是凡人,自然是不晓得咱们三界的规矩,这三界之中,除了天帝之外,就数上三位君主最为有名,最是厉害。一者是阎君,冥界之主,掌管凡间万物生死寿夭,统领阴曹地府九千万阴兵。一者是妖界之君,统领天下万妖,简单说便是妖界的皇帝。还有一者便是魔君了,魔君管理魔界,手下小喽啰数不胜数,谁敢招惹他,那就等同于活的不耐烦了,自寻死路。且你要晓得,这三界生灵中数上魔族生灵的性子最为狂劣,魔族好战,动不动就喊打喊杀,前几百年我还见到一群妖和一群魔打架,啧啧,当真是令我大开眼界啊。这三界之君的身份高贵,即便是他族生灵见了这三位,都需的尊称一声君上,轩越师兄是魔族之人,素来都只敢称其为无上圣魔君,偶尔也会喊声叔叔,若说魔君的名讳,他恐怕连自个儿都不晓得。唔,这个道理就像,凡间人不敢直呼本国皇帝名讳一般,听说,冒犯君主名讳,是要杀头的!” 他的指尖在我额头浅浅摩挲着,“这样。受教了。” 我自言自语的奇道:“不过,说起来也是奇怪,像魔族这般暴躁的生灵群体,为何魔族的首领却是三界出了名的翩翩君子,性情温和……我幼时一直觉得魔君该是那种面目狰狞,性情暴劣的老人家,可几位师兄却和我说,魔君年轻有为,性子其实还是不错的。都这把年纪了,诚然年轻这个词已不适合形容他了,但能得几位师兄称赞,想来也是事实了。不过若说性子温和,他又为何要在大婚之日屠了新娘满门?此等手法残忍,当真令人毛骨悚然,想当年我师兄们还为了这件事分成了两派,一派认为魔君心如铁石,不该在大婚之日动手,伤了自己心爱女人的心。另一派却认为,魔君此举乃是计谋,毕竟那新娘一族造反,大婚之日若他不动手,叛贼也会动手,魔君乃是一族之君,该为大局着想,不该只顾念儿女之情,心存了妇人之仁。这两方我觉得说的都对,但又都不对,云川,你说……”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昂头要去问云川,可他此时,却是怔住了,眉头紧拧似是在思纣些什么。 “云川?”我晃了晃他的胳膊,不高兴道:“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啊?” 他回神,低下和煦温暖的眸光,淡淡一笑,“嗯,在听。” “是么?”我表示不大相信。 他收好了药瓶置于桌上,提起我的衣领帮我遮好后背,“九儿,你可有觉得,我也太残忍了,太可怕了?” “嗯?” 他抚了抚我的发,续沉道:“当年乱党叛乱,设计好要在大婚之日动手。我得知他们的阴谋后就先下了手,斩断了他们的退路,在大婚之日动手,实属无奈,况且,我从未喜欢过那个女子,若非是她步步相逼……” 我用手遮住了他的唇,不许他再说下去,真挚的看着他道:“阿阙,你不一样。那些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我信你,你不用和我解释什么,我都明白。” “九儿。”他的眼底映满灼灼桃花,执起我的手捂在掌心,抬臂将我揽进怀中,阖目道:“有妻如此,乃是吾之幸,吾愿对天起誓,此生此世,再不负汝。” 我很是无奈的在他怀中摇头轻笑,“云川,你要记着,无论何时,你说的,我都会信你。你不愿说的,我也会信你……” 他哽了哽:“九儿。” 中元一夜,过的甚是不太平。 因着之前在中元夜闹腾的太厉害了,以至于我后来两日都是窝在云川怀中做着美梦度过的。子邺带着鸷鸟在冥界一直游玩到中元大会的热闹彻底散去后才肯重回人间,鸷鸟此次乃是第一回入冥界,回返人间时一连扛了两麻袋小玩意,可谓是乐不思蜀啊。 “你看,这是会飞的鸡,只要扭一扭它的尾巴,这鸡就能上天了!” 鸷鸟兴奋的将小公鸡往我面前一放,很是欢喜的与我介绍道。我托着下巴斜瞥了那玩意一眼,打着哈欠道:“你不会从小到大没有玩过这东西吧,我一百岁的时候就买过好几只,都玩腻了。” 鸷鸟有些失望,后又从麻袋中掏出一物,重重放在桌子上:“呐,这个呢!这可是我特意寻人定做的跳舞小人,只要有琴声响起,这两个小人就会从雕塑中飞出来,变成仙女在桌子前翩翩起舞。” “是么?”还是没有多少兴趣,我回首寻到了云川的身影,狗腿的跑去他身边,抽去他手中握着的一卷书,幻化出一把笛子递给他,“云川你会吹笛子么?看书有什么乐趣,我们一起看美人跳舞啊!” 他挑眉,睨了那桌上跳舞小人一眼,面色温润的接过笛子,“会一点点。” 作为云川的忠实狗腿,鸷鸟当即就激动了:“什么一点点啊,我家主人精通音律,不但会弹琴吹笛,还会弄笙箫瑟篌,只要是乐器,他都信手拈来好不好?而且我家主人很厉害的,上古的音乐他只要一过耳,立马能记住曲调,弹琴附和的!” “如此厉害?云川,你原来还有这么多没露手的绝技啊!”我有种想要去抱云川大腿的冲动! 云川抬指一抚笛身,嗓音平平的与我道:“不着急,以后你还会发现更多。我所会的,你若想看,我一定不会吝啬。” “好啊。”我心生欢喜,重重点头。 短笛横在唇边,他阖上清澈如泉的眸,薄唇微抿,一泓婉转柔情的笛音便从他唇畔洋溢而来。 玉笛声柔,似缕缕缠绵深情,落入耳中,勾动人心弦。 乐声初起,调子简单好听,那木盒中的小人儿闻声也起了反应,自人形雕塑中飞出两缕青光,光泽落地,渐渐凝出了两个与普通人一般高的婀娜女子。两名舞姬头戴玉冠身披青色舞裙,眼中亦是有清波暗涌,挥开水袖,于厅堂中柔然起舞,翩若惊鸿。 此等物件原是没有感情的,起什么舞,作什么神情,不过都是由吹曲者所赋予的罢了。此舞缠缠绵绵,柔中又携了两分凄清之感,有两人分别之意,恋恋难舍,终是分离。 分离之曲,配上缠绵之舞,别是一番寥落凄然之景。 我悄悄扭头看云川,他阖目吹笛,脸上并不能看出有什么变化,除去那双眉头,当下是紧拧着的。 从与云川相识开始到如今,我总觉得云川心中有什么难以痊愈的疤痕,虽然他素日里在我面前一直是淡薄世俗之状,但我能感受到,他一直在怕一件事,在念一个人…… 他说过,他在人间从未动过真情,念的是谁,早已无从追溯了。他待我很好,从始至终都是付诸了一颗完完整整的心,他喜欢我,怕我离开,这些我都清楚。但我也总会怀疑,他念着的那个人,并不是我…… 第一百二十三章 我会陪着你 我向来最讨厌去揣测旁人的心思,对于云川那个埋藏在心里的人,我也曾猜想过,或许是他在转世中爱过的某一个,可惜后来没得善终,加之天道轮回,他与那女子再不能相遇,久而久之他便也放下了。即便他现在真心诚意的对我说,他喜欢我,但偶尔间还是会不由自主的想到那个曾被自己放入心中的女子。 这般一猜,有五分像了。哎,罢了罢了,云川是念旧之人,会偶然间想起一段过往,一个曾经对自己很重要的人也是很正常,人之常情嘛。即决定要接受他,就该选择相信他。 鸷鸟是个不懂歌舞的小笨蛋,如今在这分别凄凉的曲子面前还能摇头晃脑的欣赏,也是个人才。 曲子太悲,我受不了这等清凉场面,便兀自寻了乐子,随手幻化出一把剪刀,两张白纸。细心在白纸上剪下两只小人,吹了口仙气给小人,小人便立时神清气爽,活了起来。 “九九,你这是什么啊?”鸷鸟两眼放光凑了上来,我摊开掌心,俯身将小人送到地上,许它们同那两名翩然起舞的舞姬玩。 小东西双脚一沾地便欢天喜地的奔了过去,如同俩个幼龄娃娃般,到处追逐着舞姬的水袖玩。 我拍拍衣袖得意道:“这个你就不知道了吧!可比你那跳舞小人好玩多了。” “是啊!真没见过吹口气就能活过来的小人!嗳九九,你再剪出来几个,让我也吹口气玩玩!”鸷鸟抓住我的袖子不肯撒手,一脸真诚的祈求着我。 我好脾气点头道:“好啊。”正好再用手里的剪刀另剪出两张,人形轮廓掉进了我掌心,我分一只给鸷鸟,鸷鸟便一门心思的开始对小纸人吹气,然一连吹了好几口气,都没让小纸人动上一动。 我提着自己手中的那只,潇洒冲它打了个响指,小纸人瞬间便活了过来,一个鲤鱼打挺蹦了起来,甚是可爱的昂头看我,眨了眨大眼睛,奶声奶气的行礼道:“判官大人。” “哎呦!”鸷鸟一声惊叫,可劲的蹂躏掌中小纸人,佯装生气道:“我的为什么没动静,你的这只是怎么活的?” “此乃冥府独有的小傀儡术,冥府的神仙个个都会玩,你一只鸟妖,自然不懂这高深法术。”子邺阴官端茶从竹楼外走进来,见鸷鸟正对着一张纸人发脾气,便无奈的叹了口气,缓缓走过来,提起他掌中小纸人,拂袖一扫便令纸人苏醒了过来。 “子邺阴官,花、花判官。”两只小东西碰了头,席地而坐,互相咿呀学语。 鸷鸟倍加诧异的张大了嘴巴,指着厅堂中这四只小纸人道:“冥府的神仙个个都会玩?那子邺你也会玩?”猛地扑到子邺的腿边,搂住他的大腿不撒手,耍赖傲娇道:“教我,我也要学,我也要学!” 子邺阴官的脸陡然僵住,情不自禁的抖了抖唇角,黑着脸道:“好歹是个鸟妖,能不能有点出息啊!能不能别动不动就抱大腿,老子的袍子都快被你给扯坏了!” 鸷鸟的两眼继续翻着泪花子,撒娇的嘟嘴装可怜,“不嘛,我就要这样,子邺你最好了,你最疼鸷鸟了!” “娘啊。”我倏地浑身一抖,鸡皮疙瘩掉了一地。这才几日不见,子邺就与鸷鸟的关系这般好了? 大抵也是被鸷鸟这两句话给惊着了,耳畔笛声戛然而止,我方扭头就撞到了云川的胸膛。 “云川……” 他将我从怀中捞出来,顺便给我揉揉被撞着的地方,浅声问一句:“疼不疼?” 我摇头,“不疼。” 子邺那厢还在同鸷鸟做着斗争,坚决不干道:“不可,你就是把嘴皮子磨破我都不会答应你!冥界有规矩,本族的法术是不可外泄私自传授给别人的,本官身为判官府掌案阴官,更应该以身作则,不能违背了冥界铁律,坏了冥界的规矩!” “子邺!”鸷鸟眼眶红了,如怨妇般一哭二闹:“你觉得我是外人么?我算外人么?” 正直的子邺坚定点头。 鸷鸟更委屈了,抱着他的袍子哼唧了半晌又一抹鼻涕指着云川问:“那我家主人呢?他算外人么?” 子邺阴官想也未想,直接答道:“当然不算,驸马爷本就是我冥界之人,如何算得上外人呢?” “那若是我家主人不是冥界之人呢?他万一是妖族魔族的呢?”鸷鸟抓住一丝机会不肯放手。 云川被他指的满脸阴霾,目光凛冽的扫了他一眼,有意轻咳了声。 鸷鸟许是反应了过来,赶忙怯怯的收回爪子,继续去抱子邺阴官大腿。 “你这不是缺根筋么?”子邺懒得理他,“驸马爷不管是不是冥界之人,他都不算外人!” “为什么啊!” “因为他是驸马爷啊!”子邺忍住不发火,运功压了几分怒火,再满脸慈善的和他说:“冥律上又云了,冥界驸马乃是冥界的女婿,可随意进出冥界,是可与冥界公主共修冥界高深术法的。所以,无论云大人到底是谁,他都是咱们冥界的内人!” 内人这个词……用的真好啊! “那你们冥律有没有云……冥界内人的内人也算是内人啊?” “……内人的内人?” 兜兜转转好几个内人都快将我给绕晕了,子邺阴官当下也愣住了,我想他如今应是和我一个感受……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鸷鸟总算肯松开他的大腿了,拍拍袍子屁颠儿迈到云川身边,热络的挽住云川胳膊,满脸欣喜:“对啊!我是主人的内人,主人又是九九的内人,这样算起来,我也是九九的内人啊!” “……” 此话一出,在场之人皆是瞠目结舌,不能言语了…… 对于央子邺教自己冥界小傀儡术这件事,鸷鸟终归还是没有如愿以偿,原本……他是还有些机会的,可后来他冒犯了云川,自称是云川内人后,就被云川一扇子给打回原形了,再后来,他就被生生倒吊在了房顶上两个多时辰…… 身为一只鸟,却被倒吊起来,这种感觉应该不大好受吧。 没有了鸷鸟在耳边叽叽喳喳,我与云川也落得个清静,前几日留下的菊花花瓣被我风干做成了花茶,如今在这深山老林中,晒着太阳,品着花茶,再赏赏风景,真是好不自在。 “这几日我去那阳间勾魂啊,可是遇见了不少奇闻异事,其中啊有一例最是令人窝火,气得我啊三日都不曾好好睡觉了,若不是碍于冥律天规,我当真想去凡间将那恶妇给一巴掌拍死!” 冥界晓得了绛璃要成婚这件事后,阴律司的鬼差便相继来了人间,眼见着大喜之日迫在眉睫,这些鬼差们都开始忙着去人间各地张罗贺礼了,加之这些时日人间太平了,瘟疫大难也过去了,亡魂不比前一段时间多,鬼差们便也多得了些休息的时间。 这次杜明带着小六子本是想去见绛璃的,但恐及自己突然造访会吓着了那名采薇姑娘,就只好先来我们这边坐坐了。 彼时正好逢上了我和云川在门前品茶,这两人近日和云川打的火热,就厚着脸皮非要来蹭茶。索性我与云川当下清闲,多留两个人说话也正好解解闷。 “是什么罪恶滔天的妇人,竟让你气成了这个样子?你要拍死她?还是消消气为好,毕竟这人间不平之事太多,你若是每一桩都要生气,岂不是会伤着自己?更何况咱们冥界有规矩,鬼魂伤人是要挨雷劈的!” 我笑吟吟的给他们两人各自添了盏茶,杜明那厢还在愤愤不平,一拳头砸在石桌上怒道:“花花你不晓得,那老妇有多么可恶!那老妇的儿子与媳妇乃是真心相爱,就因着她媳妇家贫,那老妇就偏要拆散他们。新婚之夜故意将她儿子送到丫鬟的房中不说,还各种虐待她媳妇,诬陷她媳妇与家仆通奸,她媳妇怀孕之后,她还多次给媳妇送打胎药,为了让她儿子飞黄腾达,就不顾身怀六甲的儿媳妇,给他儿子与公主的茶里下迷魂药。公主与她儿子生米煮成了熟饭,皇帝顾忌皇家颜面,让她儿子休了儿媳妇,他儿子舍不得,宁愿抗旨一死也不愿伤害自己妻子。多么感人的一段爱情啊,可那多事的老太婆竟然背着她儿子,将媳妇推下了山崖,媳妇流产后,她还诬陷媳妇和旁人私奔,要扒了媳妇的衣裳去游街示众。媳妇受不得这等大辱,就一把剪子捅死了自己。你说说,世上怎有这种没心没肺心狠手辣的妇人!” “我原以为你们做鬼差这么多年,早已经看惯了这凡间俗事呢。”我提起茶壶给云川也添了一杯,平平静静道:“这世上的种种啊,都如那凡人戏本所著,悲欢离合,不过是过眼烟云罢了。一世结束,又该轮回,这生死循环间,注定要尝尽世间苦楚,受遍天下不公不平。杜明,你要镇定,固守本元。” 杜明不以为然的操手而坐,十分诚实道:“花花你说的云清风淡,我们以前可是在一起朝夕相处了好几个月的,你什么性子,我们能不晓得么?此事诚然是你没看见而已,若你看见了,恐怕还不如我们镇定呢!” “呃……”这个杜明,怎么关键时刻总拆台?我想做个清心寡欲的神仙容易么? 见我心虚,杜明又开始关心起我了,凑近与我讨论道:“所以啊,这女子嫁人,不但要看自己的夫君如何,还要看夫君的母亲、父亲、妹妹、弟弟、什么七大姑八大姨的,都要好好掂量才成。这嫁人呢,可不是件小事,尽管夫君对你有多好,若是婆婆小姑子不待见你,那你就等着遭殃吧!毕竟啊,这女人的嘴,忘川的水。可是能红口白牙就吃人的,危险性实在太大了!花花啊,听哥一句劝,往后嫁人一定要寻个父母双亡的才好,还要防着什么表妹啊、义妹啊、表姐啊、义姐啊一类的,说不准你一个疏忽,这表妹表姐就成你妹妹了!男人嘛,就喜欢吃着碗里的,望着锅里的,隔三差五出去偷腥,还刻意摆出一副我爱你爱的海枯石烂的模样,就算是偷腥被抓到了,也能用那三寸不烂之舌让你认识到,错误全是自己的……” “那个,杜明哥,杜明哥……”小六怯怯的扯了扯杜明的袖子,意欲阻止他再说下去。可杜明似乎忘记了我身旁还有个人这回事,烦躁的从小六子手里扯过袖子,“哎呀别闹,我同花花传授心得呢!”扭头继续给我灌输思想:“还有啊,那些长得好看的男人,十个有九个都是水性杨花,你嫁给他之前他将你当宝,嫁给他后他把你当草,你若是嫁的个世家男人,那就更完蛋了,人家有钱有脾气,就算他去青楼找美女,你也得给笑着脸给他提鞋!所以啊,这成亲之后,男人的小金库,一定要控制住……” 小六子见拽他不成,便只好踹了他一脚,抬高声量道:“杜明哥,你别说了,驸马爷还在呢!” “哐——” 杯子从杜明手中滑落,砸在了石桌上,杜明瞬间便僵住了脸上的表情,唇角乱抽的将视线挪回一旁听的兴致盎然的云川身上,表情扭曲的干笑了两声,半晌儿才敢开口:“啊哈哈——驸马爷,属下、属下方才只是建议、咳建议……” 我单手托住下颌,歪头含笑问他:“如何,杜明说的这些,你可有什么要声明的?” 云川闲逸的把玩着手中杯盏,淡然如风的与我道:“我觉得,他说的很对。不过小九,这些问题你都无须担心,我……无父无母,也没有姐姐妹妹,在这世间,我是孑然一人。” 第一百二十四章 寒症严重 无父无母,孑然一人,是啊,这流落冥界的每一缕魂魄,都何尝不是个孤家寡人呢。 掌心搭在他的手背上,我温柔看他道:“没关系,你还有我,我会陪着你的。” 他闻言亦是一笑,反握住了我的手。 小六子瞧我俩如今关系甚是亲密,便也暗中松了一口气,端起菊花茶粗灌了一口,忽想起了些什么,粗鲁一抹嘴,兴奋问道:“啊对了,统领这次大婚,花花你可曾准备贺礼?我们兄弟得知了这个消息后便到处张罗着采办贺礼,议论了好几日送些什么好,但到眼下也没研究出来绛璃大人究竟喜欢何物,如此我们兄弟就只好决定,按着人间的规矩来,送些未来嫂子喜欢的胭脂水粉,铜镜锦缎啊一类的。花花你现在是判官大人了,肯定比我们送的东西好,不如你先拿出来给我们看看,也好让我们心里有个谱。” “你们是想心里有个谱?难道,你们还有什么预谋不成?”我好笑的问着小六子。 小六子缩缩脑袋,心虚的摆摆手道:“没预谋,真的没预谋。” 杜明扬袖子一扫桌面,故意拆台实话实说:“其实啊,他们只是害怕你的礼太大,盖住了他们的风头。这统领大人成亲啊,可是咱们整个冥界的稀奇事,我们与统领大人也有几百年的交情了,有些鬼差都是从下地府便在统领大人手底当差了,时日长久,也有了情义,对统领大人就像是对待自家兄弟。你也晓得,咱们只是冥界小小的鬼差,每年的俸禄都只有那么一丁点儿,买不起什么绝世孤品,就只好尽自己的心来送个能拿出手的,若花花你送的太耀眼,我们这些兄弟会惭愧死的。” 我闲情逸致的用手指关节扣石桌,“你们惭愧什么?虽说我这近三万年里都不在冥界,也没有个什么家底,但日前常上君和阎君赏赐了不少箱子珠宝,白染姐姐又给了我一马车的好东西,我现在也算是个有钱人了,在人间的话,这好像是叫……富二代!对,富二代。你们这些还有机会成为富一代的人,何苦要自怨自艾,和我比什么呢。” “我觉得,花花说的对!”小六子暗中捏紧了小拳头,一脸坚定。 杜明却是将现状看的很清晰,摇头感慨:“承花花你的吉言,但……我们还是想看一眼。” 看在他如此好奇的份上,我与云川相视一眼,再与杜明笑道:“不是什么珍贵的东西,你若一定要看,倒也可以让你们凑个新鲜。”广袖在着石桌上一扫,紫光凝成了一只不大不小的粉色锦盒,我伸手去打开锦盒,两人凑了上来,盒盖掀起,唯见两朵粉嫩娇柔的莲花安静躺于锦盒内,四下碧水用仙泽给封了起来,扑面一股清香漫漫,怡人心神。 小六子指着两朵花咂舌道:“花花,这是你选的贺礼?只是两朵花?” 杜明摸着下巴怀疑道:“莫非……是什么仙家良药?稀世珍宝?” 我摇头,重新合上锦盒道:“这不是什么仙家良药,也非稀世珍宝。这就是普通的两朵花。” “你送两朵花过去,会不会……太寒酸了。” 我拂袖收了东西,摇头轻笑。 云川亦弯起唇角,眉梢上挑道:“此花名为,连理花。” “连理花?”杜明思纣了片刻,“之前听说过,没想到世间还真的有这种花……” “连理花乃是世间少有之物,百年方生出一对连理花,意寓夫妻白首,永结同心。” 小六子软软道:“原来这就是连理花,生的极好看,绛璃大人和新嫂子一定会喜欢的。倒是花花,你是从什么地方采来的?我觉得此花送人甚好,等你和驸马爷什么时候大婚了,我也去给你们采一对。” “我们……”看了眼云川,我涩然道:“这个以后再说,以后再说。” “什么叫做以后再说,咱们判官殿现在谁不晓得云大人是咱们的驸马爷,您和驸马爷都已经发展到这个地步了,成婚不已是迟早的事?更何况我前几日听赏善罚恶两司的鬼差说,最近司徒判和崔判两位大人为了花花您的婚事可是伤透了脑筋,说是都已经在择选婚期,查你们俩的生辰八字了!” “我们俩?”我有些晕,小六子坚定点头:“是啊!前几日广虚君还特意去阴律司择了驸马爷的轮回记载带走,说是司徒判下的命令,要查查驸马爷的祖宗十八代。” “祖宗十八代?”我眼角抽的厉害,司徒爷爷都这么迫不及待的想要将我嫁出去么?更何况,这种刨根问底,查人底细的事情做着,是不是不大好? 心虚的看向云川,我不好意思道:“怪我,当初竟然没想起来要将你的记录给藏起来……不过你放心,爷爷他们还是挺明事理的,不会因着别人的过失而牵连到你的,况且你在凡间乃是皇室之人,我的爷爷们素来都对皇家人印象比较好……” “我生前未曾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至于祖宗十八代,也皆是帝王功勋,不怕诸位大人查些什么,你放心……咳咳。” 话没说完便又咳了起来,我赶紧探身过去给他抚抚后背,但手方接触到他的身躯时,便倏然感觉到了一股寒意顺着掌心漫入身躯…… 他的寒症,这几日似愈发严重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两位故友在我这坐了两个多时辰才离去,日薄西山,云川说他有些累了,想要先歇息,我也应了,照看好他躺下之后才去忙些旁的。 我曾问过司药仙子关于云川体中寒症的这些事,可司药仙子却说暂时并无良药,只有好好休养,方能慢慢痊愈。 算了算日子,他的寒症的确已有不少时日没犯了,这一次寒症来的不猛,但我依旧能够感受到他的身体在日渐虚弱。司药仙子说过,寒症复发,犹如万箭穿心。可这万箭穿心之痛,到头来还是被他给孑然一人承受了下来。 他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有时候精明的厉害,有时候又傻得可以。有时能为一个委屈前来撒娇讨糖,有时却又能将天大的痛楚都自己扛…… 如此的他,又怎能不让人心疼呢。 怕他寒气入体太过难受,我赶着时间前去厨房熬上了一锅姜汤,书上说,姜汤能够驱寒,他喝上一碗,夜里我再用红莲圣火暖着他,大约能为他减少些许痛楚。 掀起锅盖,我拿起汤勺舀了一小口,自己啜上星点,觉得味道有些辣,便果断洒了一勺子红糖进去。红糖融入水中,勉强能遮一遮姜水的辛辣味。 起锅先舀满一大碗,我吹吹被烫到的手指,小心翼翼的捧着汤小跑往寝居送过去…… “主人,再这样撑下去,你不但会修为受损,连魂魄……主人,您不是已经答应了上君,会早些回去么?这样熬下去,万一你的魂魄在海底出了什么事,那我们整个魔界该怎么办?” 没来得及推门而入,刚走到门前就听见了鸷鸟的声音,我一门心思都在手里这碗姜汤上,对于他方才哼唧的那两句不清不楚的话,我皆是左耳听右耳冒了,压根也没来得及过脑子。 抬步刚想踹门进去,思绪却又被另一道平淡的声音给打断了:“本君现在,还不能走。” “为什么啊!主人,您难不成是真的喜欢上了九九?”鸷鸟的语气有些急躁,凌乱的脚步声听的我心中惶恐不安,“喜欢也就喜欢吧,可您老也不能为了贪一时欢愉就把命给丢了吧!对,您老之前是说过,魂魄在水君的手中不会有大问题,按情势来看,是可再撑几年,但自从三年前水宫遭刺客,那刺客打伤了您老魂魄的宿主后,您老的魂魄就也受了大伤,若不及时回还,到时候您的一缕魂魄真的遭遇不测的话……魔界会大乱的!” 魂魄……水宫、魔界,鸷鸟口中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本君寻她不易,早早归回实属被迫无奈,本君,还想再陪她几日。” “鸷鸟知道主人你放不下她,诚然这几万年来,你就没放下过她。从得知她在人间后,你就不顾一切的前来轮回,到如今都已经这么多年了。为了寻她,你不惜用自己的魂魄做人质,现在主人你好不容易寻到了,是不肯再撒手了,既如此,你还不如带着她走算了,反正这不也是你几万年你来的心愿么?” “本君是想带她离开,可现在还不是时候。” “主人你是担心那群乌合之众?” “野火烧不尽,总有一日会死灰复燃的。” “主人……” 身子无意撞到了门扉,我恍惚醒神,手中的姜汤洒下两滴,印在手背上,一阵灼痛…… 屋内飘出一道温煦的声音:“小九?” 我收回方才的疑心,佯装成一副什么也没听到的样子,手忙脚乱的推门而入,大步朝云川迈了过去,“咦,你怎么起来了?不是说累了么?” 他身披一袭墨袍,下意识的将执着书信的那只手往身后藏了藏,闷咳了两声道:“鸷鸟来寻我,有些小事。” 我放下姜汤四处张望了一遍,才在书桌案头的一叠书上寻到了鸷鸟的鸟身,“你啊,现在来寻云川做什么,他都已经躺下了,本就身子虚,若是再被你闹成了风寒可怎么办?以后不许半夜来寻云川,有什么事情白日再说。” “哦。”鸷鸟恹恹垂首,自言自语的嘀咕了句:“现在哪里是半夜,明明天才刚黑……” 云川信步而来,垂眸低问道:“这是什么?” 我搓搓手,“是姜汤啊,姜汤驱寒,我看你今日精神不大好,身子又凉,所以才想着要在临睡前给你灌上一碗,这样你休息的时候大抵也会舒服上不少。” 一双冰凉的手握住我的手,他拧眉看我,嗓音有些沙哑:“小九,谢谢你。” 我扯开唇角欣然道:“你同我说谢?这也太过陌生了些。云川,你我什么交情,还需说谢么?” 书桌上颓废的鸷鸟也附和道:“是啊,你们俩现在都成粘皮糖了,整日都腻在一起,主人都不要我了……”扬了扬翅膀,鸷鸟翻身站起来,振翅高飞:“罢了罢了,你们两个腻着吧,我也要回去睡觉了。” 话音刚落,鸟影就从窗前一晃,消失在了黑夜中。 “这个鸷鸟,以后不许他总叨扰你了。”我上前去把竹窗合紧实,唯恐他再不合时宜的从窗外溜进来。 指腹搭在窗棂上没来得及拿下来,身子便被人从后抱了住,我心神微微一颤,心跳又开始焦灼了起来。侧过容颜,我将手搭在他的胳膊上,轻声问道:“不是累了么?快些喝完姜汤,早些休息吧。” 他将头埋在我肩上,阖目慵懒道:“是有些累,不过,就是想这样抱着你。” “你听话啊,夜里风寒,你原本就身子不舒服,别让自己再冻着了。”我提着心,浅声安抚他。他耍赖的将臂膀上的力收紧些,不依不饶:“不想喝姜汤,味道难闻,实难下咽。” 原来是讨厌姜汤的味道啊。 我笑,无奈哄道:“那,你先去床上,我给你端过去,亲自喂你好不好?” 他缓了缓,良久才沉沉“嗯”了声。 第一百二十五章 换一个心安 屋内烛光四五盏,橘华溢满整个厢房,长烛勾勒出我的影子,帘幔垂拂曳地,稍稍撩起两分,我端着姜汤闪了进去。 “来,张嘴。”我执着勺子,舀了一口姜汤送到他唇边,怜爱的哄着他喝下。 他目光深深的看着我,眼底碧波粼粼,凑上来乖乖抿完一口。 勺子在汤碗中搅了搅,我再舀起一勺,吹一吹,送到他唇边。 “我小的时候生病得了风寒,师父都是这样喂我喝姜汤的,师父说姜汤驱寒功效最好,多喝些再睡一觉,第二天再醒来就不会头晕难受了。记得有一回我贪玩淋了雨,发了整整三日的高烧,彼时师父正好在闭关,无人照料我,于是小师兄便把大师兄给请了过来,大师兄当时熬了一大锅的姜汤,逼着我每隔一个时辰就要喝下一碗,那时我虽极力反抗,可大师兄就差些亲自上手来灌我了,迫于大师兄的威逼,我只好含泪听话喝完了一锅汤。最后伤寒固然是好了,而大师兄的野蛮行为着实也在我幼小的心灵中留下了拂之不去的阴影,也是那时我才发现,有一个愿意耐心喂自己喝姜汤的人,是件多么幸福的事情……” 碗中姜汤喂的差不多了,舀起最后一勺时,云川才蹙眉沉沉道:“这姜汤,味道有些怪。” “嗯?”我奇怪的看了眼姜汤,凑近鼻息前闻一闻:“哪里奇怪了啊?” “有些苦。” “苦?” 他颔首,淡淡道:“你若不信,可以自己尝一尝。” “是么?我熬好时的就已经替你尝过一次了,没尝到苦味啊……难道是姜汤凉了,味道变了?”不可置信的将汤勺凑近自己唇边,一口灌下,可味道……很正宗啊! 一口汤水还未咽,身旁这男人便猛地将我收入了怀中,不由分说的含住了我的唇,温软的舌撬开了我的唇齿,在我口内席卷一泓甘甜…… 手中的汤碗汤勺不觉间滑落了下去,我呆呆的看着他那张咫尺容颜,心神慌乱的咽了口口水。“那个、云川你突然……压着我做什么?你有没有觉得,这样很热?” 他眯了眯诱人心神的凤眸,唇角勾出个邪魅的笑,不回答我的问题,只合上清明的眸,兀自凑了过来,再继续与我唇齿相抵。温柔的吻如春雨般洒在心湖之畔,勾得我心弦乱颤,携着寒意的大手敷上我肩头,只稍稍一用力,肩上的堇色衣襟便被他给扯下了两分。我心乱的更厉害了,想要临阵脱逃推开他,但奈何全身软绵绵的,用不上半分力。 “云、云川。”闲暇之余我抖着声音唤他的名字,但他手上的动作却是更猖獗了,三两下便解开了我的衣带,神思混沌间,他已不着痕迹的将我衣衫尽除,只允我留下了一层贴身的薄衣裙…… 他吻得我头晕眼花,脑中一片空白,心猿意马间,我抓住了他的一只手腕,强行打断了他的动作,躲过他的吻,面红耳赤的颤抖问道:“你……当真要与我双修?我听说,男女双修后便算是有了夫妻之实了,万一,万一……” 见我害怕,他将我往怀中再拢些,富有磁性的嗓音在耳边慢吞吞的道:“没有万一,小九,别怕。” 我红着脸把头贴进他胸口埋得更深些,低声嗫嚅:“怎么会不怕,毕竟……我是个姑娘,还是第一次……” 他缓了缓,默了良久才伸手拎过被子,给我兜头遮紧:“小九,不要怕我,你要记住,在这世间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不会伤害你,我是最疼你的人,也是最爱你的人。” 温存深情的言语传入耳中,清晰嵌刻于心尖。我甚是感动的抬起手臂,轻轻缠于他的脖子上,耳边是他紊乱有序的心跳声,每一个起伏,都牵动着我的神魂。“云川,我会记住,永远都不会忘记的。” “九儿。”他牢牢护我于怀中,大手轻抚着我的发,温情无比…… 那一夜,他终是没有如何我,其实,在他说出那句话之后我便下定了决心要成全他,也当是成全了我自己。可他却唯恐伤害了我,宁愿放弃心底的欲望,换我一个心安。 我们相拥而眠了一夜,再未发生些什么。 其实双修这门学问,听小师兄说,它和夫妻之礼似乎是不大一样的,结为夫妻后只需两人在一起交颈而卧几年,尔后就可得个宝宝,生个小娃娃。但双修……听说是要男女融于一体,如此这般方能达到功法共修的目的。像是人间的什么海棠图、桃花月夜图,图中所记载的便是双修一事。 但至今我尚且还不明白的是,为何凡人也喜欢行双修之事,他们又不懂得什么高深功法,能修出个什么玩意? 于是在这个问题困扰了我好几日后,我终是忍不住的偷拉了子邺过来谈论,毕竟小师兄说过,男人对双修之事素来都是无师自通的。即便这个问题……难以启齿了些,但说起来这也算是学术研讨了,我们是正儿八经的谈论,不丢人不丢人! 不过,即便是打着学术研讨的幌子来提,子邺这厢在听闻这个问题后,还是激动的一口茶喷了出来…… 彼时我抖着脸皮将一条干净的帕子递了上去:“子邺阴官这是?太过兴奋了么?”瞧他老脸生红,我料想他大抵是觉得在我一个女子面前十分激动的回答这个问题不大体面,于是便大度的宽慰道:“啊子邺阴官不必害羞,我小师兄曾同我说过,男人么,总是对这些事热衷些……不过吾尝闻双修一事乃是仙家修炼高深法术的常用手段,对于双修……吾想问,若吾与驸马双修……是不是他成仙的速度会快些?”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话说完,子邺阴官又呛了口茶。 我黑了脸,尴尬的咳了咳,继续安抚:“那个,吾知子邺阴官你兴奋,克制,要克制!” 子邺阴官的脸上青黑一片,猛吞了口口水后才拱手回道:“这个……下官觉得,大人与驸马探讨,或许效果更立竿见影些。” 我颓废一叹,扶额道:“吾也知这种问题问他最为合适,可驸马他乃凡人成魂,怎知我仙家法术之精妙?况且,在他面前,吾实在……拉不下这张老脸。” 子邺阴官作要哭状:“所以大人,您在下官面前,就能拉的下老脸了?” 我淡定道:“在驸马的面前,吾自要留个好印象,在你面前……你若敢嫌弃吾的话……” 轻飘飘的一句话激的子邺阴官浑身乱颤,子邺阴官僵着脸干笑几声,只好屈服,红着脸缓缓答道:“这个么……双修是可种可行的法子,可至于如何个修法,还需自个儿研究才是。而且,下官觉得,大人您的小师兄一定也是个入世未深之人,这双修与传宗接代……其实是一码事,过程都是一样的,这生不生孩子,诚然不是同床共枕就能解决的。” “哦?”我兴趣盎然的疑惑看他。 他如同做贼般偷偷摸摸的往四周扫了一遍,确定无人后才敢与我低着声道:“这个么,这种事,在凡人口中便称作夫妻之礼,在神仙的口中呢,就称为双修,大人您的小师兄一定是理解错了,凡人借此传宗接代,神仙借此可同修大道,至于孩子,自然是要双修后……才可得的。” 我惊讶的张大嘴:“这样?竟是如此!”怪不得我之前提起同床共枕会有小宝宝的事情时,云川只是笑而不语呢,原来是在看我笑话! 子邺阴官好脾气的给我授业道:“驸马爷乃是凡人魂魄成鬼,按理来说是同阎君大人是一类型的人,即便修仙,也是要像阎君大人当年一样,先勤加修炼,再换上仙骨的。其中过程必然会艰难,但若大人与驸马双修,借大人的灵气,能为驸马省下不少麻烦……只是这个双修需谨慎,毕竟所做之事……乃是夫妻间的亲密事,大人若是与驸马……圆、圆房,那就证明大人已经认下了驸马这个夫君,一生一世都不带后悔的!” “一生一世都不带后悔的……”我听的津津有味,原来说到底双修竟和圆房是一个概念,云川从刚刚认识我那会儿就一口一个双修,他这小鬼定不是为了贪图我的灵力,那多半就是…… 这个云川,原来他从这么久之前就开始惦念我了。不过……这不是我早就发现的一个事实么?哎,真真是凡间人套路多啊! “那个……双修这等事,下官也不曾有所心得,不过下官却知道鬼市有一种书,若可以的话,下官倒是可以送过来给大人您打发打发时间……” “别!”我一口回绝,惶然道:“我大抵也晓得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书了,云川若是发现我看这等书……一定会打断你腿的!” 子邺无辜的眨眨眼:“为何是打断我的腿?” 我摊手道:“因为是你送我的啊!” “……” 以前朦朦胧胧只晓得双修是件很羞人的事,但现在才发现始末,原来双修便是结为夫妻生儿育女的意思……怪不得当年我初在大师兄面前提起双修这二字时,大师兄只是极为风轻云淡的与我说了句:你年龄还小,无须这么着急。 果然不能相信小师兄这个半吊子。 知道了这个事情的真相后,我心中的那颗大石头也总算落地了,毕竟我都与云川同床共枕了那么多次了,按着小师兄的说法,指不定哪一日我肚子里就有了云川的孩子了…… 这样想来,云川他真真是个君子,这么多时日了,他当真没乱碰过我一下。就连偶然间情起,他都在极力克制着自己,堪堪算是好男人中的模范! 下意识的拢了拢身上的外衫,我放下茶盏转身欲离开,可又忽然想起了几日前的夜晚,鸷鸟与云川说的那些话。 魂魄在水宫,魔界……还有玄朗上君,那日初见玄朗上君,他对云川态度恭谨有加,言谈举止间,完全不像是对待一个挚友。连沉钰哥哥与谛听见了云川也会恭恭敬敬,好言好语,不敢招惹……这不大正常,真的不大正常。 还有鸷鸟那日口中所说,若不及时回还,魔界会大乱的…… 魔界,云川认识魔界上君,还晓得魔兽果果,连上次那魔头作乱,都是他亲手灭的。他莫非是和魔界有关系? 不,不会的,他是凡人,生死薄上写的清清楚楚,他的上一世是黎国大皇子,和魔界没有半分关系的,他不可能是别人,更不可能和魔界有关系…… 心越想越乱,我晃了晃自己的脑袋,烦躁的很。 第一百二十六章 大喜之日 鸷鸟从外面飞了回来,黑影落地,凝出个人形轮廓走过来,“小九九,你在干什么呢,大老远就瞧见你一个人在这里站着,主人呢,为什么今天你们没有黏在一起?” 我背过身慢条斯理的捋着广袖,闲闲叹道:“你主人在房中看书呢,他这几日身子不好,不适合出门吹风,于是我就一个人来外面透透气了。对了,你这匆匆忙忙的,是从哪儿飞回来的?” 鸷鸟抖抖身上墨袍:“一早和杜明去人间给他老大选贺礼了,择了一上午也没择出个好东西,后来我们去了花鸟集市,杜明看中了一条狗,这不,才刚刚牵过去。” “去花鸟集市买狗?你们也太有本事了些吧!杜明是要送狗给绛璃和采薇?大喜之日,哪有送狗的啊。”我挑起自己胸前一束青丝把玩,很是稀奇道:“看来杜明这人的口味有些重啊!” 鸷鸟无奈摊手道:“我也说过不大好,可杜明说了,当年你们冥界的一个上君成亲,你爷爷就是牵了头麒麟兽送了去贺喜,那上君得之欣喜的很,还将家中一坛万年好酒送给了你爷爷。有了这个珠玉在前,他也想效仿一二,抓不到麒麟兽送,就只有买只狗了,毕竟麒麟兽和狗好歹有几分相似。” 我讶然:“麒麟兽和狗?哪里相似了?” 鸷鸟抱肩平淡道:“笨,都是四条腿啊!狗和鸟比起来,自然是狗最像了!” “……好似,这样一说是有些像。” 鸷鸟从口袋中翻出一只小盒子,伸手递给了我:“呐,送你的。” “送我的?”我有些意外的从他手里拿过盒子,抬眸看他:“这是什么东西。” “打开看看不就得了。” “唔。”盒子打开,映入视线的是条银色铃铛链子。用指捏起,铃铛叮叮作响,一阵清脆之音飘入耳中,好是热闹。“为何忽然要送我铃铛了?看起来还挺漂亮的。” 鸷鸟得意仰面,目光眺望远方浮云:“看在你我有多年交情的份上,我送你个小礼物不是很正常么?不过你也晓得,我现在很穷,暂时买不了珍贵的物件,这小东西虽是便宜,但贵在心意啊!况且你是我主人的心头宝,想要什么小玩意他不给你?他手中的东西啊都是三界少有的,若论贵重,谁也比不上他的。” “嗯,说的极是。”我重重一点头,收了铃铛赞同道:“你这片心意我领了,以后我若逢上好东西了,也记得给你留一份。” 他拍拍手:“好说好说,东西即已送给你了,那我就先去寻主人了!” 见他要走,我急唤住他:“鸷鸟。” 他顿住脚下的步子,回首疑惑道:“哎?怎么了?” 我虚虚一笑,低头道:“没、没事,我只是想问你,子邺今儿准备上山猎鸟,不如,我们今晚喝鸟汤?” 他闻言凝重脸色,有模有样的抬手摸摸下巴,默不言语。 看他这神情……难道真的是我想多了?鸷鸟不过是只普通鸟妖罢了,根本不是什么凤凰…… 见他还在僵着脸,我以为是戳中了他的痛处,便又不好意思的歉意道:“那个,不好意思,我忘记了你也是鸟……你别生气……” 传闻鸟族最是护内,且斤斤计较的很,若是在一只鸟的面前说吃他的同伴,他多半会炸毛。更何况,上古经中记载,普通鸟妖不可食鸟肉,三千鸟族中,唯百鸟之王凤凰一者,可食鸟肉,可贪腹欲…… “哦,我不生气,我只是在想晚上吃鸟是用清蒸的好,还是红烧的好。”为难的啧啧两声,他末了怕我不信还特意补充了一句:“我很喜欢吃鸟的!” 很喜欢吃鸟? 心一瞬间便拎了起来……凤凰,墨色凤凰……鸷鸟果然也和魔族有关。 那云川,他到底是谁? 七月二十一,乃是绛璃与采薇定下的婚期。 彼时的天算不得好,阴云当空,敛了正午的和煦阳光,云层灰蒙蒙的,看起来似有暴雨来临之势。可我掐指一算,今日并未有司雨府的雨神前来降雨,该是个好天才对。 小竹屋前摆了几十桌子的清酒小菜,这场婚宴设的并不奢侈,喜桌上摆的无非是些能入口的家常便饭,与冥界酒楼内的大宴相比,堪堪算是云泥之别。 不过既是与凡人成亲,自然也要按着凡间的规矩来。采薇本就生在穷苦人家,若喜宴摆的太显眼了,难免会招人怀疑。但我所不能理解的,是采薇明明已经开始怀疑绛璃的身份了,为何还要愿意与绛璃成婚,结为夫妇?难道,是如子邺猜测的那般,她想通了,愿抛开一切与绛璃在一起了? 若这样,那我也就只有默默祝福他们了。 云川带我寻了避风的位置坐了下来,子邺阴官和鸷鸟也随我们坐在了一桌。杜明过来给我们斟酒,顺便偷偷提醒道:“别看这菜不如何,这酒啊,可是从冥界酒楼里买来的长安春,是今年刚推出的新牌子,听说一坛酒可贵了呢!” “酒是好酒,绛璃统领还是有心的。”子邺阴官先抿了一口,点头赞扬道:“嗯,就是这个味道,我之前也去酒楼喝过来着,入口香浓,咽入腹中很是清爽。驸马爷,你也尝一尝。” 云川低眸扫了眼手边的酒杯,斯文的抬起广袖,执起酒杯抿了口。 我新奇的凑了过去:“怎样,好喝么?” 他浅浅勾唇,“好喝。” “那我也想尝尝……”我眼巴巴的看着他,委屈的朝他摊开一只手。 天知道这个杜明为何这般听云川的话,倒酒时只一个眼神瞟过去,这杜明就生生将我这么大的人给忽略不计了。我想再去找杜明要来着,可静心一想,这既然是云川的意思,就算我死乞白赖的缠着他,他也未必敢给,如此,倒不如死乞白赖的缠云川最实在。 云川明眸潋滟的看着我笑,有意戏弄我:“你也要喝?”酒杯子在我眼前一晃,我伸手一捞,却扑了个空。他掂着酒杯子收回,淡淡启唇:“小丫头,喝什么酒,酒不是好东西,女孩子喝了,会出麻烦的。” 我赌气不悦道:“我能出什么麻烦?我又不会喝醉,大不了我若晕了你再将我抱回去不就得了?”用手扯一扯他的袖子,“云川,你就让我喝一口,就一口好不好云川。” 他宠溺的敲了下我额头,温言责备道:“你这丫头,如此嘴馋,让我如何说你才好。” “云川……”我艰难的挤出两滴泪,他见状更是忍俊不禁了,抬指抹去我眼尾湿意,将自己的酒杯递给了我:“好了,不用这么努力了,对眼睛不好。我允你尝一口,不过,一会儿可不许再要了,此酒醉人,你若再醉了,便又要同我胡闹了。” “好啊好啊,我就尝一尝!”激动的从他手中拿过酒杯,试探性的先抿一口,细细回味一阵,感觉味道不错。昂头一饮,索性将一杯都灌入了口中。酒水余香萦绕唇齿,凉意顺着喉头滚入腹中,忽有种晕晕的感觉,天啊,这酒水的劲也太大了吧,刚入腹就有效果了…… 酒杯还给云川,我晃晃脑袋,压下灵台的眩晕之感,保持清醒的呢喃道:“还真是烈酒,才一口就晕了,我若再多喝几杯,岂不是要昏迷不醒了。” 子邺阴官哈哈笑道:“大人您不晓得,这酒就是出了名的劲大,故而咱们都只敢一小口一小口的抿,大人您方才太急了,一口酒都囫囵吞了,自然会暂时受不住。不过大人您放心,缓一缓便好,这酒劲来得快,散的也快。” “是么?”我扶住脑袋,企图用掌心冰凉驱散灵台燃起的少许灼热。 云川看出我的不适,便也腾出大手给我敷在脑门子上,柔声责备道:“你这只小馋猫,就该多吃两次亏,如此才能知道这世上,不是什么东西都可以乱吃的。” 我郁闷的靠进他怀中,抓着他袖子反抗道:“我都这样了,你还教训我……” 他温润一笑,“好,我不说你了,你先听话些,不要乱动。” “哦。” 时至正午,冥府阴律司的阴差们也都来的差不多了,这满满五十桌子酒席坐满了人影,连往常不露面的青统领与夏统领亦是闻讯赶了过来,说是专门来给绛璃贺喜。阴律司的阴差们向来团结的很,如今两位统领亲临,不多时就被几桌子阴差们轮流拉去喝酒划拳了,人声鼎沸,甚是喧哗热闹。 “提起这个子涟统领啊,他若在的话,定是早就嚷嚷着要过来了。奈何这些天子涟他去白染鬼君辖下的鬼族查案子去了,一连去了数个月也不曾有半分消息传来,早前我本想写信通知他一声,但青兄却说,此等事情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错过婚宴是小,闹得沸沸扬扬却是大。我一想有道理,就没给他写信传消息。” 一杯酒灌了进去,夏统领恣意道:“如今绛璃兄成亲,也就只有咱们判官殿的人知道,昨儿同查察司那几名统领喝酒,其中有一名听闻了这个消息后,当场就摔杯子震怒了,说是要将这件事上奏陆判大人,请陆大人重重处罚。可如今谁不晓此事乃咱们判官大人所应允的,他就算是告到陆判面前,又有什么用。” 我把玩着一盏青釉茶盏,淡淡道:“查察司?之前我也碰见了一个,和绛璃还是死对头来着。” 青统领叹道:“大人见到的,便是夏兄口中所说的那名统领,当年这二人共同拜在阴律司门下,但钟判官却只选中了绛璃兄,故而才有这些年的恩怨。”目光抬起,锁眉问我:“大人,属下亦想问大人,这样做,真的没事么?人鬼相恋,乃是冥界大忌。” “我可没有纵容他们人鬼相恋,这采薇不过是个空壳子罢了,如今只能算是个半人半鬼之物,只不过是绛璃怕她不能接受这个事实,所以才一直隐瞒着她,让她以为自己还活着。” “如此,那就好办了。”青统领放下了心。 子邺阴官却摇头道:“如此,才不好办呐!” 青统领不解:“子邺大人此话乃何意?” 子邺摆摆手:“算了算了,大喜之日,不谈论这些扫兴的,来喝酒喝酒。” 两位统领面面相觑,见子邺无心再答也不好意思再问下去,各自举起手中的杯盏,一饮尽兴。 一阵清风起,吹起残花胜雪,喜乐重重花天锦地处,一张喜字飘下窗棂,落入尘埃。檐下红灯摇曳,屋内龙凤双烛高燃,喜堂前飞花乱红移形换影,影影绰绰间恍见新人喜袍一片攀桃花的衣角。 “新人到喽!”喜婆搀扶着一影红妆,施施然的出现在众人眼前。 冥府的兄弟们哪曾再见过这等盛装,纷纷撂下杯盏站起身,目光朝新娘的身影投了过去。 第一百二十七章 不能嫁给他 新娘身披一身火红嫁衣,领口与衣摆处皆是绣满了妖娆灼目的红桃花,发髻高耸,珠玉垂入颈后,一方纹了鸳鸯戏水的盖头兜头罩下,露出女子半截雪白的下颌。这般欲迎还拒之景,堪堪让宴上男子们心中着急的很,恨不得下一瞬便能挑起美人儿的盖头一睹芳容才好。 绛璃今日也是一袭红袍加身,广袖长衣穿在身上,确实比往日里的统领官服看着要风流倜傥多。一步一步移到新娘的身畔,从喜婆手里接过新娘的手,携她一起走到众人眼前。 “我绛璃能有今日,全靠诸位兄弟与小姐姑爷的厚爱。今日乃是绛璃大婚,诸位能够前来捧场,绛璃感激不尽。绛璃今日在此立誓,从今往后,绛璃与诸位兄弟同富贵,永不忘。你我兄弟,荣辱一体。” 众人训练有素的拱手行礼,齐齐道:“我等愿与绛璃大人荣辱一体,同富贵,永不忘。” “现在属下也总算是明白,为何整个阴律司就数上绛璃统领统辖的这支阴差队伍最是团结了。”子邺阴官凑过来,淡咳了声道:“大人要不要和属下赌一赌,就赌今日这场亲,到底能成不能成。” 我侧首问他:“都到了这个地步,不成的几率甚少,子邺你是瞧出了什么吗?” 子邺阴官神神秘秘的与我道:“凡人之中,也有修习读心术的,只是这个读心术,与咱们神仙平日里所用的不大一样,这个读心术只能靠外表判断一人的心情如何,用在凡人身上效果最好。大人您瞧,这姑娘与绛璃大人站在一起时,她的唇是在紧抿着的,且还会时不时咬一下唇角,身子紧绷是在害怕,一手五指紧握,是代表她现在的心很慌。正常的姑娘出嫁,都是该满心激动喜悦的,她这样,实属反常,所以属下敢断定,采薇姑娘现在并不想嫁给绛璃大人,至于她能不能忍到拜完天地,属下也不好说。” “唔,不错啊子邺!这凡人的读心术,你竟能学的如此精湛!”我大开眼界的赞扬道。 子邺阴官潇洒的化出一把折扇在胸前摇:“大人谬赞,属下当年好歹也在人间装过两年算命先生,忽悠过不少达官贵人呢,不学点拿的出手的技艺,如何才能发家致富?” 我似懂非懂的点头:“算命先生,可你不会算命……这不是骗子么?” 子邺阴官抽了抽唇角,面皮发红道:“那个,大人您能不能改一改,这个总说实话的毛病?很伤属下自尊心的,骗子又如何,骗子也是要脸面的!” 看他如此激愤,我尴尬咳了咳,“好吧,我控制一下。” 飞花重影深处,那喜婆笑吟吟的捏着帕子,退后至一旁处,高声道:“新郎新娘拜天地喽!” 喜乐之声起的更高亢,门前红花飘落满地,浩浩铺满了整条青石小道。 “一拜天地。” 两名新人一同上前,对着苍茫天地俯身一拜。 “二拜高堂。” 转身,女子的动作稍有迟顿,肢体僵硬的抬起广袖,俯身拜下。 “夫妻对拜!” 红衣逶地,她衣上桃花绚烂如三月天,抬袖要拜,可身腰弯下了一半,动作却是僵住了。 绛璃抬眸,见她身影不动,似猜测到些什么般,眼底浮上缕缕伤怀之色。 喜婆不解,捏着帕子上前去小声提醒:“哎呦喂我的新娘子,你怎么能不拜了呢?这大礼可是要行到位的,您坚持坚持,就剩下最后一拜了。” 新娘身影依旧不动,直起身腰索性也不行礼了,破罐子破摔之势。 众人看的呆了,转而又好奇的纷纷交头议论了起来。 绛璃保持着弯腰行礼的动作,闭上幽深的明眸,企图将心底的痛给强压下去。 喜婆僵着笑色前去扯了扯新娘衣袖,还欲再劝:“新娘子,您这是?若是新郎有什么地方得罪你了,你也得宽宏大量,等着礼成才可……” 新娘扬袖猛地甩开了喜婆,伸手一扯头顶大红盖头,露出一张粉嫩精致的俏丽容颜。“不,我不能嫁给他!” 新娘子当场悔婚,这个戏份,倒是少见。 宴上的阴差们个个瞠目结舌,静了片刻,杜明干笑着上前解围,打破寂静:“哈哈,那个嫂子啊,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大哥他欺负你了?若真是这样,我们兄弟替你报仇,一定好好收拾大哥!但是嫂子,现在可不是任性的时候啊,若你担心婚后大哥对你不好,我们答应你,大哥以后敢欺负你,我们一定站在你这边!” “我不嫁,我,不可能嫁给他……”采薇声带哽咽,虚声说完这句话,两行清泪顺着眼角坠落下来,泪眼看向绛璃,似有无限怨恨…… “这……”青统领也愣了,夏统领拍拍胸脯道:“乖乖,这姑娘够任性的啊!” 杜明闻言,半张脸皆是抖了抖,“嫂子,这成婚之事你可是亲口答应的,大哥为了你,可是付出了不少……” “你住嘴!”采薇情绪崩溃的怒吼了声,扭头间头顶珠玉凤冠叮铃响得清脆,红盖头从采薇的手中滑落下去,随风卷至一丛洁白如玉的秋菊花深处。 杜明被她这一吼给吓得怔住了,我有些看不过去的起身凝重道:“采薇姑娘这是准备唱哪一出?当初我不允你们成亲,是你二人执意要如此,下跪求我成全,我方允了你们的婚事,如今大喜之日,你当堂反悔,让绛璃该如何自容?”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是,当初是我求你,求你们成全。”她满面泪痕的往后踉跄一步,捂着心口痛哭道:“可我没想到,你们竟会联合起来骗我!” 我好笑问道:“我骗你?采薇姑娘,说话可是要讲证据的。” “证据?难道真要我将这些事情说出口么,我不想这么残忍,我受不了了,真的受不了了!”她抱头痛哭,绛璃亦是面色苍白的直起身,伸手要扶她:“采薇……” 她猛地拂开绛璃的手,失魂落魄的往后退,退了两步,转身要逃…… “采薇——” 她的步子稍顿,眼眶发红的侧首用余光扫了他一眼,果断决绝道:“我宁死,也不会嫁给一个妖的!” 绛璃皱紧眉头,低低重复了一声:“妖……” 原来,这世上从没有什么人真的能够做到为爱包容一切,爱情,实则是个极为脆弱的东西,容不得任何试探与波折…… “大人!” 杜明的一声惊呼将我引回了神,我离席大步朝绛璃而去,抬手在他的肩头穴位点了两下,封住了他心脉处旧伤复发之势。 “先将嘴角的血给擦一擦,你刚刚丢了心头血,不宜太过悲伤。”帕子递给了他,我收回广袖徐徐道:“绛璃,你可看见了,人妖殊途,她并不能接受你是妖的事实,你,该是放弃了。” 他抹掉唇角的血,借着杜明的搀扶站直了腰身,虚弱道:“或许,她只是一时承受不住罢了。大人,属下相信她心性善良,不是绝情无义之人,她一定会回来的。” “人都已经走了,还如何回来?”我见他这模样,实是无奈的很。 他阖目缓上一阵,道:“是属下不好,属下先欺骗了她,让她伤心难受……属下这就去寻她,我一定会将她寻回来的。” 推开了杜明的搀扶,他身影一晃便消失在了众人面前。 “绛璃!” 终归还是没有拦住他,云川携着子邺阴官缓然走了过来,道:“随他去吧,他若不去,又怎能死心呢。” 子邺阴官亦摇头:“真是冤孽啊冤孽,还是上君大人想的周到。” “上君?”我甚不明白,此事如何又同上君扯到关系了? 意欲刨根问底,但肩头又遽然一阵痛,引得我浑身一颤,痛若焚骨…… “啊。”我捂着肩轻轻呻吟出声,云川移步到我身畔,抬袖握住了我的胳膊,将我护在怀中。 “小九,可是肩膀又疼了?” 我点头。 他沉着声道:“我带你回去。” “别。”我抓住他的手腕,压下肩头痛感担忧道:“我没事,每次发作都是一阵一阵的,片刻就好。我担心绛璃,他这样跑去追,万一有什么事情呢?” “可九儿,你如今身体不适,该好好歇息方可。”他脸色微沉,不愿应我。 我朝他扯出一笑,安抚道:“我知道你心疼我,我已经不疼了,真的。” “九儿你……真是不让人省心。” 他终归还是没忍心拒绝我,思量了半晌才好脾气的答应了我,与我一起前去寻绛璃。 只是寻到绛璃时,眼前的一幕幕却是让我错愕的很。大抵该是采薇不愿与绛璃成亲,但又怕绛璃死缠烂打不放过,就前去寻了长胡子老道。而绛璃却以为长胡子老道抓了采薇,与长胡子老道拼了几十个回合后终被长胡子老道给打了下来。 长胡子老道见他杀红了眼,扬言要替天行道,杀了绛璃。于是将绛璃困在黄符阵法中后,又去找采薇要绛璃的心头血,采薇犹豫再三,然后给了…… 看她磨磨唧唧最后还是将心头血给了老道,我不由在心中暗暗骂了一句:白眼狼! 法阵内风卷残云,沙石乱飞,强大的灵力卷着满地残叶萦绕在绛璃四周急速飞旋着,绛璃使尽浑身解数也未能破开法阵逃出来,抬头见采薇已将心头血交给了老道,顿时一张脸苍白如纸。 “采薇……你,当真这么想要我死么?” 采薇一身嫁衣凌乱,发上凤冠玉珠交缠,两缕青丝散下鬓角,明明是一副惶恐害怕的样子,经这一番凌乱陪衬,竟生出了几分楚楚可怜之态。 “绛璃哥哥,为什么,你为什么会是妖……我想嫁给你,可我不敢,每每午夜梦回,我都能梦见你大开杀戒的样子,我好害怕,好害怕啊。”女子失声痛哭了起来,抱膝蹲了下去。 绛璃双眼通红,咬牙哽咽道:“可你知道,我不会伤害你的。采薇,你便如此怕我,如此介怀我是个妖么?” 采薇哽哽咽咽道:“妖残暴凶戾,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怪物,我不想嫁给怪物……” “采薇,难道就因为我是妖,所以你才会离开我,怕我?”绛璃低声下气的问着她,这模样,诚然已将自己卑微到尘埃了。 采薇含泪摇头:“是我对不起你,欠你的,只有下辈子再还了!” “采薇……” 第一百二十八章 真相 “大胆小妖。”手执拂尘的老道捻着胡须道:“你的心头血如今在贫道手中,你该知道,只要贫道现在起坛做法,以这心头血为引,必能让你形神俱灭,魂飞魄散!看在你有些修为,且又未曾做过什么大恶之事的份上,我还可再给你一个选择,若你愿意自焚于三昧真火中,贫道可免你魂飞魄散之苦,让你三魂留下一魂,永生永世,都只能做棵桃木树。你可是愿意?” “你这个妖道!”绛璃压抑着心中怒火,捏紧五指恨道。 “妖道?哈哈,贫道可不是妖,贫道是你们妖精的克星,你放心,你死后,贫道定会收了你的内丹,借你的力量继续在世间惩恶扬善的,也算是,给你积阴德了。” “放我出去!”绛璃恼怒出手,几道灵力打在黄符上,法阵依旧无动于衷。 老道士扬起拂尘,一手拎小鸡般将采薇拎了起来,抬指一点采薇的穴位,转身威胁道:“你若执意不从命,那我就只有对她不客气了,是你死,还是她死,你自己选一个吧。” “采薇……”绛璃凝目慌道:“放开采薇!你不能伤害她!” 道士的目光在采薇身上来回打量了一遍,对着一动不动,不能言语的采薇道:“不能伤害她?哈哈,是啊,魂魄再死,便是永远消失了。这些年来,你将她这副肉体养的很好啊,可惜,她根本不知道你为了她付出了多少。在这具身体住的久了,便忘记了,自己当年是怎么死的,你又是如何耗费百年妖寿替她凝聚魂魄,修补肉身的。养了这么多年的宝贝心上人,只要我伸手轻轻一捏……你说,她会不会承受不住,就魂飞魄散了呢?” “别说了!”绛璃忍不住的嘶声打断,闭上眼睛,额角青筋乱跳,十指陷入掌心,有血顺着他的指缝滴下,落地化而为两丝红光飞逝。低下头,他双腿发软,噗通跪在地上,抖着声祈求道:“别伤害采薇,我愿自焚于火海,一切,都冲着我来……” 被点了穴位的采薇双眼红肿,眼泪簌簌往下落,喉头微动,似要开口说话,但奈何被人定了穴位,只能微微哽噎着。 “好,我就喜欢你这么有骨气的妖!”拂尘向上一挥,一道火光在法阵中燃起,火势落地,愈燃愈烈,而跪立于火海中的那名男子红衣在狂风中起伏,墨发扬起,安安静静的守在原地,一动不动,不再反抗。 这是准备等死了么? 我看不下去的欲要冲上前出手相救,身边的云川却将我往怀中一搂,朝我意味深长的摇了摇头。 他这个摇头,是什么意思? 那道士勾起唇角,鄙夷的扫了被自己定在身后的采薇,朗声开口道:“采薇姑娘,贫道若是你,便是宁死也不愿交出这厮的心头血,害他性命。你可知道,你乃身负天命之人,前世犯了错,今生注定是要弥补的。你转世的这几回,每一次步入轮回大殿,都是他亲自护送你而去的。你世世命中多舛不得善终,到最后默默守护你的都是他。他见你在人间过的不如意,便不惜触犯天规冥律前来人间陪你,他陪了你三世,等了你三生,最终落的这个下场,贫道很是为他不值啊!” 一身红衣的采薇瞪大双眼,牙关紧咬,两瓣朱唇控制不住的打抖。 道士捋着胡子又道:“想当年你命丧悬崖,是他用自己百年仙寿给你凝聚了魂魄,修补了肉身,让你摆脱天命,活的自由自在。你口口声声说他是妖,那你自己又是什么?你真的以为你还是人么?你已经是半人半鬼了,你连妖都不如了呢。你从来都不知道,他为了让你继续活下去,亲手挖出自己心头血的时候有多疼。你只会责怪他不该让你也变成妖,你从未想过,他这样做是为了让你好好活下去。你被自己的私心蒙蔽,被自己的恐惧遮住双眼,你以为他死了,对于你是解脱么?不,他若死了,这世上唯一对你好的人也没了,你彻底成了孤家寡人,什么得不到了!” “来,你看看,这一切,都是你亲手造成的!”道士一把抓过采薇的手腕,强行将她扯到法阵前,用力一甩,她摔倒在地。道士指着法阵中被烈火焚烧至没有意识的绛璃道:“是你亲手杀死了最爱你的人,是你毁了他,他不是死在我手中,而是死在你手中!” “绛璃!”突然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冲开了穴位,采薇踉跄慌乱的从地上爬起来,提起长裙大步跑到绛璃的面前,想要再接近,可却被法阵中的烈烈薪火给挡了回去。“绛璃,绛璃,我错了,你醒醒,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啊绛璃,我求求你了,我知道错了,绛璃!” 手狠狠拍打在结界上,任凭结界的煞气染红掌心。 “绛璃,我错了,都是我不好,绛璃,我错了……”采薇伏在结界外哭的撕心裂肺,道士冷哼了声,扬起浮尘一扫:“晚了,他听不见了,这三昧真火可是火中之王,他是桃树妖,这火,只要沾染半分就会意识溃散,全身腐烂!” “道长,道长我求你,求你放过绛璃,道长——”采薇转身改为去求道士,那道士一拂尘挥开她,口中念叨:“因果轮回冤冤相报,此祸是尔所酿,尔必要承担一切后果!” “道长——” 烈火中的男子看情势只需片刻便要现出原形了,我焦急抬手要施法,银光方燃于掌心,灵力便被云川的手掌给遮了下去,“小九,勿要着急。” “可绛璃他……他会死的!” 云川摁住急躁的我,温和道:“不会的,你放心。”目光抬起,看向远方,“你看,他们来了。” “他们?”我好奇转过身,只见那原本火势滔天的林子中生出一朵祥云,祥云扩散,白色烟波瞬间便笼罩了整个世界,漫天流光乱坠,天舞莲瓣,一片祥和之景,胜在九重仙阙。 一青衣公子踏着白莲盏盏而来,周身结成了仙者才有熠熠金辉,手持一把桃花面的折扇,动作缓缓在胸前摇曳,倜傥风流。 绛璃身披一袭红衣喜袍,额角染了火中炭黑,灰头土脸的跟在青衣仙者的身后,缓缓然的一道走过来。 “谛听哥哥!”我一眼便认出了他,虽说他如今这一身仙袍十分耀眼夺目,出场的气势也比以前有档次许多,可我从小多是和他打闹在一起,他这张脸,这个轮廓,就算是化成灰我也辨得出来。 谛听手上动作一晃,扇子合拢,笑颜恣意道:“小仙子,好久不见啊,有没有觉得我这个出场方式很震撼,很惊艳?” 一如既往的傻兮兮,怪不得白染姐姐总说,这么多年了谛听永远都是只长岁数不长脑子。 环视了遍四周,我点头道:“好看是好看,很有仙家气势,就是娘炮了些,这漫天飞莲花是什么玩意儿,可有讲究?” 我以前只听说在上古时期,但凡有冥王殿下出入的场合,都会伴随一场彼岸花雨,佛门之人唤作……天舞曼珠沙华。场面美艳,曼妙销魂的很。 而这伴莲花雨出场的,从头到尾,我只见过他一个。 谛听得意的清清嗓子,“这个么,是我刚从九重天的合善宫学来的新法术啊,这三界中人,数上佛界最喜洒莲花雨,子梨上神的夫人是莲华神尊,这位神尊可是佛界的佛使,身份尊贵的很,日前我曾见她洒过一次,觉得很是高大上,于是便求她教一教我,她见我与子梨上神交情好,就顺便传授了我几招,嘿嘿,如何,可是配称本君的身份?” 果然这么多年过去了,谛听还是个傻小子性情。 附和的点了点头,“配配配,与你最配了!”视线落在绛璃的身上,我不解道:“绛璃……这,是你救了他?你们终究在唱哪一出?为何我不大明白了?还有谛听哥哥,你不是在上清境……看大门么?” 谛听一闻最后几个字,脸红的展开折扇掩面,“这个……还需得从许久之前说起,数月前我确然是去了九重天,只不过刚到上清境,司命星君便求见天尊,提到了绛璃与采薇的事情。你晓得,司命星君那厢平日闲的没事干,就喜欢翻看凡人的命格,绛璃这一闹,逆了命格乱了命盘,他发现后恐招惹是非,就将此事上奏了天尊,天尊一见和冥府阴差有关,就想起了我。于是……我就被天尊委以重任派下了凡间,意在,拆散绛璃与采薇这对有情人。” 晃了晃扇子,谛听感慨道:“可谁晓得事实同想象中的不大一样,我刚刚暗示了采薇姑娘绛璃是妖,这姑娘就立马生了疑心,所谓疑心生暗鬼,导致了这个结局,本君也很是惭愧。” 我半晌才弄明白他话中的意思,吃惊道:“所以那个道士就是你假扮的?”一个恍悟,我更生气了:“怪不得我总是打不过你呢!既然道士是你假扮的,那、那你为何几次对绛璃下狠手,还误伤了我。你不是说要拿我当亲妹妹看么?这么多年不见,你都舍得打我了!”越想越委屈,真想现在哭给他看! 谛听一瞧我这样就头疼,缴械投降伤感道:“我那不是失手么,谁让你非要上去挡的?我若是真的想拍死他,他恐怕早就魂飞魄散不知成什么样了……况且失手拍了你一掌,你以为我好过啊,暗中心疼你心疼的要命,最过分的是,还被你家这云川差点给一掌拍碎脑壳,我容易么我,要不是老子机灵及时现出了原形,你现在就瞧不见哥哥我了!”说着还将手抚在心坎间揉一揉:“说起来老子的伤现在还疼着呢……” “……现、现出原形?” 好险好险,亏得云川认识谛听的原形,要不然十九八九会将他当做什么凶兽恶妖给大卸八块了。不过,谛听这神兽,纵观四海八荒,九州十岛,天底下也就只有这一只。云川他怎么会识得谛听原形?但,再回想一下,似乎云川能打伤谛听这个事,比识得谛听原形之事更值得怀疑些…… 云川,他不会真的是…… 晃神之间,云川淡淡开口道:“无意所伤,还望见谅。” 谛听戚戚然的叹道:“见谅见谅,自是要见谅,我这小神仙哪敢和您不见谅……”挥挥袍子:“好了,人间的事情也算是告一段落了,绛璃你这个劫,真是太煞费本君苦心了。走吧,回冥界,该如何办,你自己掂量掂量。另外还魂书也该归还给你家大人了,此事若不是你家大人在上头压着,冥殿早就下令将你给绑去受罚了。好在没有酿成大错,这还魂书还在采薇体中,她既无心于你,你便送她轮回去吧。” 绛璃木讷的僵了僵许久才作揖道:“是,属下遵命。” 第一百二十九章 让我亲一下呗 两日后,绛璃将还魂书完好归于我的手中,彼时的他,双眼眼眶发黑,半张容颜的累累胡须清晰可见,姿态颓废的很…… “你还要去送她最后一程么?也送了那么多回了,说到底也不差这一次,去吧,好歹你们真心相爱过。” 今日判官殿的鬼魂出奇的少,上一个鬼魂正好是采薇,一番审判过后,他终还是忍不住的进了殿来。 “多谢、大人成全。”绛璃朝我深深躬身一拜,我拂袖淡道:“她是有罪之人,冥府不会留她在地狱受苦,她会按时前去轮回殿轮回,定下的日子是明天,你们还有一夜的时光可以一起度过。趁着她还没忘记你之前,同她多说说话吧,等到下一世,不要再纠缠不休了。” 他哽了哽嗓音:“是,属下记住了。” 我拾起桌上一份公文,漫不经心道:“去吧,有事再来寻本官。” “属下告退。” 冷风在额前一扫,殿内身影消失的一干二净。 展开公文,我坐在判桌前扶额,视线在折子上一目十行的飞速瞟着,听到殿中传来些许窸窣的动静,我懒洋洋的与他道:“那个黎国皇帝可真是娇贵,整个十八层地狱中就数他叫的最厉害,听小六子他们说,前几日地狱恶鬼排队下油锅,还未到他他就吓得晕了过去。你说这凡人可真是奇怪,都是一个爹的兄弟,这差距为何就如此大呢?老天爷实在不公啊,若云川做了皇帝,定是个忧国忧民的好君主。但奈何偏偏云川命不好……其实仔细想想绛璃那回事,归根究底也是因着采薇不够喜欢绛璃。若云川真在人间当了皇帝,我就不去做神仙了,我去人间给他当皇后啊,然后打着他的名号招摇撞骗,吃遍天下的点心,游遍天下的山水,哎,简直想想就好幸福。” 白日梦做了半晌也没听见他揭穿我,我想他一定是觉得我傻了,不屑于再与我争辩了。 合上一份公文,我打着哈欠,垂眸低低道:“对了大哥,你有空的话就再帮我跑一趟地狱吧,听说寒冰地狱最近新出了一种刑法,说是要把小鬼的皮剖开然后往里面灌大勺大勺的冰块子,我觉得这刑法他很有必要试一试,虽然在人间他无缘一试,但在冥界,一定要成全他才是,也让他尝一尝被冻成冰块的滋味。” 一只大手探入眼帘,在我案上放了一炉醒神香。我哈欠连连的感激道:“多谢大哥了,我都快瞌睡死了,这公文当真不好看,太伤眼睛了……”眸光抬起,可瞧见的却是一袭熟悉的墨影,我当即吓得浑身一抖,公文从手中哐当滑掉在了桌子上…… “怎么,瞧见我,很惊讶么?”他从容的给我整理着判桌上的公文薄子,唇角携着似有似无的弧度。 我双手紧抓在扶手上,绷紧了身子颤颤道:“你、你怎么来了,方才不是大、大哥在这里么?” 他弯唇,“嗯,刚刚他出去找马面兄看戏了。时辰不早了,今晚带你去新开的翡翠楼用晚膳,听说楼里新请了一名说书先生,乃是凡间有名的神鬼小说家,刚从人间下来,今日开门讲第一场。不少人都定了位置准备前去凑热闹,我知你素来喜欢热闹,便也定了一桌,你可边尝美味佳肴,边听新鲜事。现在,是准备接你过去的。” “啊?”我有些心慌,往后再缩一缩,自言自语道:“你亲自来接我……其实你可以等着我回去的,我还有两份就看完了……” 他拾起我弄掉的公文,展开帮我看:“嗯,当然是要来亲自接你,你是我的人,你的事,自然要我亲力亲为才好。”粗略扫了公文上的字两眼,“这份公文没什么要事,只不过是说清虚鬼族准备兴修水利罢了。” 再拾起余下两份,展开皆是轻轻一瞥,合上公文放置桌角:“这两份也没有什么要紧事,一份是大功曹送过来的,说是准备重新分配阳间勾魂索魄的人手,另一份,是冥殿送来的,上令各殿准备三百年后的述职大会,届时冥王殿下与天帝陛下亲临,务必要保证各殿记载属实,不可出错。不过这应该无须你劳心,你只是代掌判官之事,述职重任,会由你爷爷操心。” 我咂舌的看着他,满脸错愕的抖着手指指桌上公文,“你看完了?这就看完了?”灵台一轰,如遭晴天霹雳:“你……这公文上的字繁琐难认且不讲,就说这上面的话,文绉绉的,满篇之乎者也,就算过脑理解也要许久方能明白他说的到底是何意思,你怎么,两眼的功夫就看懂了呢?” 我自认为这几日也看了不少公文,勉强练就了一目十行的本领,可其中深意有时需要我研究一夜方能理解,这满篇文绉绉的话与那人间的四书有的一比,真怀疑提写公文的这位阴官上辈子是个书呆子。可他,怎就两眼看透彻了? “以前看的多,时日久了,这些只需过眼一遍,我便可倒背如流。” 我甚是钦佩的拉长音‘哇’了一声,后又厚着脸皮自夸道:“其实我的记忆也不错来着,小时候背经书,我都只需看几眼就能记下全篇。真不愧是我看中的人,这一点随我,哈哈。” 脸皮厚的我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了…… 云川俯下身,一手撑在我椅扶手上,俊逸无双的眉眼凑近我,吐息如兰的压低声,诱人道:“那判官大人,公文已经看完了,你可否移驾,随下官一起去用晚膳?” 这浅浅轻吟之语,真是听的人心跳加快,面红耳赤啊。 “好啊。”我歪头娇笑应了他,一只胳膊缠上了他的脖子,我故作妖媚:“不过在这之前,云大人要答应我一件事。” 他的眼中流光潋滟,像是揉碎了一片星海,美的让人心神动荡。 “哦?判官大人请讲。” 我心猿意马的昂头看着他,“让我……”探身将唇凑了上去,轻轻在他唇角吻下去,顺道还忍不住伸舌头舔了他一回,唔,他果真是又香又甜的。 一吻吻够了,我才放开他,开怀地接下没说完的话道:“亲一下呗。” 他凤眸上挑,眉眼俱笑的垂眸看我,缓了缓,又不甘示弱的主动在我额头亲了下,手臂往我腰上一揽,顺势将我给抱了起来。“你想亲,晚些有的是时间,现在先带你去吃饭。” “哦……” 云川口中的翡翠楼原是鬼市前几日方开业的一处酒楼,因楼子内有一副翡翠作色渲染出的山水图,故而得名翡翠楼。楼内装饰摆设皆是上乘观品,白玉雕成的牡丹,镶金瓣的九叶莲花,紫萝玉珠串成的珠帘,花枝绕栏盘踞,顶端一点红花吐艳,花蕊生出曼妙荧光,翩翩飞向酒楼中央的一池芙蓉。 正堂前摆了一方条案,案上余拍板一枚,书册一本,前立一胡须花白的老者,摇头晃脑的正在说着一卷神鬼录。 “话说这公主下了凡间,因被那皮罗国的百景园美色给吸引了,便流连忘返,沉溺于花草美色之中。恰逢三日后皇子出巡,路过百景园,与那守在园中赏花的公主相遇,二者互见了对方容颜,顿时心生喜悦,那皇子心中暗想:此乃何处之女,样貌惊艳,恍若天人,比之本殿宫中八百美女生的更是勾人心神,此女冠绝天下,若能娶回家中做妃,定是余此生大幸……” 台上讲着的正是百花国公主与人间皇子相恋的故事,对于这种剧情,我用脚指头都能算出来结局如何。无非是有两者,一个么,便是那百花公主弃了神仙不做,甘心去做皇子的王妃。二么,就是百花公主被召回了天庭,永生永世不能与皇子相见。按着凡人说书的套路,这结局,有九成是个大团圆。 “绿茶青釉盏,桃花一点红。” 神思回归正主,我将视线挪回云川的杯盏上,青釉盏上桃花一枝,迤逦美艳。 “杯子好看,诗也美,听他说书倒不如听你吟诗有趣。” 他淡淡扬唇,提起一壶热茶给我满上:“是么?你不是一直都觉得诗书无趣枯燥?” 我颔首点头道:“是啊,那些诗书平日我读着确实枯燥没意思,但你不一样,我感觉,从你口中吟出来,别有一番情趣。” 他戏谑:“你这样夸我,倒是让我受宠若惊啊。” “受宠若惊?”我凑近他些,握住他的手浅浅道:“不受惊不受惊,你都受宠那么多回了,早该习惯了。” 他挑眉凝望了我一阵,抬指给我撩开额角的碎发,温存低语:“嗯,是该早习惯了。不过,今日带你出来是想陪陪你,并非是同你讲诗词歌赋的。你若想听我讲,择个时日再讲给你听。” “这样……不若你我再讲些别的趣事?我实在无聊的很,这台下老头讲的太慢了,我都着急了。”撒娇的往他身畔蹭了蹭,我握着他的手,一脸真诚的祈求着。 他向来宠我宠的很,我这样样央他,他也只好无奈笑着应了,抬起广袖遮在我后背,“嗯,你想聊些什么,你说,我听着。” 我腾出一只手撑着脑袋,哼唧着犹豫片刻,出口问道:“日前我在一本记载三界奇闻异录的书上看到了一个记载,上云,天有九天,地有九泉,人间亦有九荒的,至于现在为何都习惯性的称人间为八荒,是因着,其中一荒归于魔界掌管,因是魔界统辖之地,所以那一荒便被人间给除名了。魔界一荒位处偏远,终日不见天光,与地府一般阴森冰冷,内生毒花鬼草数千种,普通人进去便会被戾气给驱散魂魄,灰飞烟灭。你说,这魔界之魔又不是鬼,他们难道不需要晒太阳么?天地间向来将魔界当做凶险之地,这些年来魔界的排名都快超过冥界了,人都说魔比妖险恶,都说魔界是个危险系数极大的种族,其实上古的这些神仙都晓得,此乃偏见,魔虽然凶煞了些,但也有好坏之分。每日顶着这般偏见过日子,魔族的那些尊者心里应该也不好受吧。” 云川慢吞吞的抬起茶盏,抿了一口:“数万年来,都已习惯了。” 第一百三十章 和魔界有什么关系 回答的太风轻云淡,倒让我有些语塞了,我抓住了云川的胳膊问道:“我还在书上看到,魔界有一方换生池,听说能生死人肉白骨,就算是只剩下一具骨头架子,进去洗一洗,也可重新复活。这么厉害的泉水,我倒是第一次听说呢。” 他放下杯子抬眸看我,拧眉淡淡道:“那不是什么好东西,换生池中泉水确有起死回生之效,但是那是返生的人,一生一世,都只能做个魔,没有选择的机会。” “这样么?”如此仔细的回答,让我有些心惊,将头枕在他的胳膊上,我失落问道:“云川,你为何会对魔界的事情,如此清楚?” “……你忘记了么,我与魔界的玄朗上君,乃是故交。”大手抚在我的发上,一遍一遍,像是轻轻抚在我的心坎上。 我闭上眼睛,也不再追问了,罢了罢了,且当他的话是真,就这样信下去吧。 “云川。”我枕在他手边沉沉呢喃,“上次你问我,若有一日,你身不由主,一定要离开时,我会不会去寻你……我一定会的,不管以后发生了什么事,我都不会轻易让你离开。云川,我不管你是谁,我只认你是云川,你既然已经答应要陪我,便不能反悔,你若反悔,我必不会饶了你,天涯海角也好,永生永世也罢,我都不放过你!” “九儿……”他唇角勾起凄然一笑,抚在我发上的大手更是柔情了。 这一晚玩的并不尽兴,我多时都在想着他身份这件事,虽然我已经偷偷查过很多次生死册了,册上的确也写明了他转世过很多回,是个凡人不假。可他的种种行为,与鸷鸟那些种种奇怪的言语,都只在同我证明一点,那便是……他不是个普通人。 回去的路上,我甩赖要他背我,他笑着答应了,宠溺的背着我一路走回了判官府邸…… 我在他的背上起了睡意,迈进府门的那会子我已经睡的深沉了,耳边似有人在同他低声议论着什么,我听不清。后来他将我放在了床上,耐心帮我脱掉鞋子,提起被子给我掖好。做完这一切后,他立在我床前看了我良久,大手放开我的手腕,准备转身离开…… “云川。”迷迷糊糊间,我睁开眼睛唤了他一声,他未来得及离去的身影顿了顿,回首看我,矮身坐到我床边,稍携凉意的指腹顺着我眼尾往下抚,“九儿,怎么了?” 我昏昏沉沉的将自己身子往里侧挪了挪,“你躺下,陪我。” 他怔了怔,薄唇微动,大抵是欲要拒绝,但看了我一阵后,还是随了我心意,合衣躺了下来。 我贪婪的往他怀中挤了挤,习惯性的将头枕在他肩膀上,含糊不清的与他说话:“云川,你是不是要走了……云川,你别走,别走好不好……” “小九。”凉凉的掌心捧起了我容颜,我将他搂得更紧些,撒娇的蹭着他脖子,口中呢喃不知到底在说些什么:“云川,你可不可以不要离开我,这辈子都不要离开我,我喜欢你是真的喜欢你。” 环在腰上的男人手臂添了两分力,他怜爱的揉着我脑袋,嗓音低哑:“小九,我会来接你的,你,等我……” 等他,等他……可他又怎知道,我这辈子最不喜欢的,就是等待…… —— 自从将那黎国皇帝给送到地狱后,地狱里的那些鬼差大人们便很是给我面子的将他照拂极好,每当有新的刑具发明出来,他总是第一个尝鲜之人,个把月下来,这小鬼都快瘦成皮包骨了,看着着实可怜。 “你每日都这么折磨他,是不是不大好,照这样下去,他估摸坚持不到几年就魂飞魄散了。你若是想让他受受苦,不如换种法子,比如罚他去做苦力啊,种花种草啊,开荒垦地啊,正好冥界北荒之地还未来得及动工,你可让他先去带个头。” 牛头大哥与我坐在十八层地狱的玉石台阶上,手中握了大把花生吃的欢畅,我歪头道:“罚他干苦力岂不是太便宜他了,也就二十年而已,他当初既能心狠手辣的那般对云川,我如今又为何不能效仿一二惩罚惩罚他?” 牛头大哥感慨道:“我就知道,你这摆明是在公报私仇。不过,为兄也不能多劝你些什么,谁让你是判官呢,你想如何惩罚,便如何惩罚,你是老大你做主。倒是可惜了这皇帝的一张小白脸啊!” “这皇帝生的又不好看,你可惜什么?” 牛头摇摇头:“好歹这模样里,也有那么一两分似你家云川,为兄我晓得这世间若是想要再寻一个如你家云川那么貌美的男人,简直难如登天,所以就只好降低要求了,有个一两分神韵,我也勉强能够接受。” “你不是对女人感兴趣么,如今怎么又打男人的主意了?”我甚是诧异的问他,他托着脑袋哀叹道:“自从晓得你是女人后,为兄我就对女人没那么大兴趣了,是你改变了为兄的人生观。” 我咋舌道:“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牛头拂拂袖子,“自然有关系,你让我明白了,既然不能从女人的身上下手,那不如从男人的身上下手,万一我又运气好碰上一个女扮男装的呢,到时候你的嫂子就有着落了。” “……”一番话说的我,确再无言以对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挥挥袍子起身,我打着哈欠道:“今日我也累了,这十八层地狱巡查也巡过了,倒不如早些回去睡觉,大哥你若是想要细皮嫩肉的男人,赶明儿我再给你物色几个带回去,满足你的心愿。” “好呀。”牛头亦站起身,搓搓手道:“我瞧那风月楼最近排了场新歌舞,里面舞女皆会扮作男人模样同人喝酒,不如你有空帮我请几个过来?让大哥我也欣赏欣赏?” 我豪气道:“好说好说,只不过大哥你切莫再要露出原形了,我觉得你现在这副翩翩君子模样就挺好,为了嫂子,你且再忍忍!” “这个。”牛头垂首打量了一遍自己的衣着,很是满意的点头,学着我的样子道:“好说好说!”抬袖往我肩头一搭,牛头大哥与我亲近道:“咱们边走边说啊,前些天我看中了一个姑娘,那姑娘是唱戏的来着,哥哥瞧她貌似很心仪我,思前想后就下了张请帖请她三日后在亭台小宴吃茶,你说哥这也算是场相亲了,到时候哥是穿青色的袍子好,还是蓝色的袍子好呢……” 在外巡查了一天,回去腰酸背痛的,不顾形象的往床上一躺,欲要大睡一觉来着,可谁曾想我这眼睛还没闭上,寝殿的大门就被谁给猛地一推,哐当一声敞开了。我被惊的立时坐直了身子,困倦之意驱散了大半,“谁?” 敢踢老娘的房门,简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气汹汹的欲要训斥来人,然映入眼帘的慌忙身影竟是子邺……子邺阴官他从没有如此凶猛过,今日这是……抽筋了? “判、判官大人!”喘着气给我鞠个躬,行了个大礼。 我抖着唇角惊愕道:“子邺阴官免礼,你这急急忙忙的,是出了什么大事么?” 子邺阴官连喘了三口气才缓过来,惶恐开口道:“终于寻到判官大人了,大、大事不好了,驸马爷被判官神殿的人给抓了!” “判官神殿?”我心下一咯噔,站起身紧张问道:“他们抓云川做什么!是谁抓的?真是太放肆了,我的人也敢抓!” 子邺阴官摇头道:“大人容禀,是司徒判官身畔的广虚君带人前来府中押走驸马爷的,听说是奉了几位判官之命,下官猜想,这几位判官素来宝贝大人你,如今大人与驸马爷行走过近,又……又在外有着夫妻之名,驸马爷身份低微,几位判官定是一时想不通,以为是驸马爷勾引了大人……大人快去救救驸马爷吧,若是去迟了,怕驸马爷真的要遭遇不测了!” 听完他这些话,我想也没想就大步跑出寝殿直奔判官神殿而去…… 从未想到几位爷爷会对云川下手,说来也是我疏忽了,明明知晓几位爷爷对云川的身份颇有微词,便早该多留心保护云川,若真如子邺阴官所说,几位爷爷以为是云川勾引了我,那为了我的终身幸福着想,他们定会对云川下狠手……都是我害了云川,都是我的错! 一路飞奔到判官神殿,我捏了个诀落下云朵,现身在判官神殿门前,抬步刚要走进去,却被两名阴差身子一挡,拦去了去路。 我冷冽的扫了两名阴差一眼,凝声道:“你们敢拦本官?” 一阴差拱手谨慎道:“花判官恕罪,几位判官大人吩咐了,不许花判官进殿,花判官,您还是请回吧!” “放肆!本官亦是阎君大人钦点的冥府判官,为何这判官神殿我就进不得了?” 阴差为难,面面相觑的低声下气道:“小少君,您勿要为难属下,属下也是奉命行事罢了。” “奉命行事?”我拂袖冷哼一声,压抑住心头怒火肃然启唇:“本官再给你们一次机会,若是你们再不让开,本官就要动手了!” “花判官……这,还望判官不要为难我们弟兄……” 我凝眸看过去,冷道:“好,我不为难你们,不过今日这判官神殿,我是闯定了!”挥袖一扬,灵力将两名阴差打飞出几里开外,眼前没了人阻拦,我大步登上石阶,步伐紧促的往神殿大门处走去。 见两名阴差被我解决了,驻守在判官神殿外的鬼差们亦是纷纷提剑拦了上来,团团将我围住。不过这些修炼不足千年的小喽啰又怎是我的对手,只消几袖子的功夫便可将他们给扫的干净。 一众鬼差被我的灵力甩了出去,我行到朱红大门前,用力一推,大步迈了进去。视线扫到三位爷爷逆光而立的背影,我加快步伐小跑着上前,微微喘息着问道:“云川呢,爷爷,云川他在哪儿?” 三位爷爷互相看了一眼,回过身来站在一排,往常最疼爱我的司徒爷爷此时亦是阴着脸,捋着胡须淡道:“仙儿,你强闯判官神殿,扰了爷爷们的清修,真是愈发没规矩了,如此放肆,成何体统。” “爷爷。”我上前去抓住他的袖子,目光真挚的祈求道:“爷爷,你们为什么要带走云川?他又没有犯什么错!爷爷,云川呢,你告诉我云川他在哪儿?” 第一百三十一章 考验 司徒爷爷神情异常的扬袖一拂,甩开了我的手,面色严肃道:“那厮不怀好意,多次引诱冥府判官,本官已下令,将他送出冥界,永生永世,不许再与你相见。” “送出冥界的,永生永世不许再见?”我心乱如麻,抖着声几乎快急哭出来:“为什么啊,爷爷,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哪有引诱仙儿,他从未做过什么错事,他待仙儿极好,你为何要将他送走呢……” 陆判官正声嘹亮道:“他做过的唯一一件错事,便是待你好!仙儿,你与他身份相差云泥,你是个神仙,他呢?不过是个亡魂罢了,你们俩门不当户不对,应该早早断了这场孽缘才是!” 崔判官亦添言附和,“爷爷们考虑了数日,决定还是将他送走为好,仙儿,你年龄还小,根本不懂情爱。” “可我晓得我喜欢他啊!爷爷你们就这样一声不吭的替我做主了,可有想过仙儿会伤心难受……”不肯死心的又抓住了陆判爷爷的袖子,我低低祈求道:“爷爷,你告诉我,你们把云川送去什么地方了,求求你了,你告诉我……” “仙儿。”陆判爷爷皱紧眉头握住我的手腕,耐心劝道:“喜欢又如何,不喜欢又如何,你是咱们判官殿唯一的血脉,爷爷们不求你能修成大道飞升上神光宗耀祖,爷爷们只希望你过的好,那云川小鬼本就是缕残缺不全的亡魂,你让爷爷们如何才能放心将你交给他?哎,实话告诉你,东海八皇子日前来冥界下聘求亲了,爷爷们已经替你把了关,看过了。那八皇子年轻有为,比你大两千岁,品阶也与你一般,位列上仙,如今在九天雷部做正神,你嫁给了他,可谓是荣华富贵享受不尽,这也是你爷爷钟老头的意思。你说,若他日东海来迎亲,发现你还与那小鬼纠缠不清,爷爷们这张脸,可往哪里放?仙儿,爷爷们是怕你为此酿成了大错,所以只好先下手为强了。” “不,我不会嫁给那什么皇子的!”我激动的将手从陆判爷爷掌心抽出来,眼角湿润不敢相信的往后退了两步,摇头颤颤道:“为了让我嫁给那什么皇子,所以你们就要把云川赶走?从始至终,我要的都只是一份真实纯洁的感情罢了,并非是什么荣华富贵……我喜欢云川,是因为他真心待我,真心对我好。可那东海皇子,我根本见都没见过,你让我如何嫁给他,与他白首偕老?” “仙儿!”司徒判官一改往常和蔼之色,紧绷着脸皮肃穆道:“身为神仙,哪来的白首偕老?况且这件事,你应也好,不应也好,最后你都得上东海的花轿,爷爷们已经替你应下了这门亲事,到时候阎君陛下回归冥界,本判官会亲自去同陛下讨一道赐婚圣旨,至于那云川,你还是早些忘记为好!” “我死也不会上东海的花轿的。”我虚弱的颤抖出声,看了三位爷爷一眼,提起裙琚跪下身,俯首朝他们三位不停磕头…… 司徒判官终是不忍心,“仙儿,你这是在做什么?” 脑袋砸在黑曜石铺就的地面上,砰砰地响,我闭上满含泪水的双眼,不顾额角传遍全身的痛感,用力的将脑袋往地上磕,声音没有温度道:“三位爷爷若是执意不肯告诉仙儿云川的下落,那仙儿就只好当着几位爷爷的面跪死磕死在判官神殿。” “你!”陆判爷爷无奈,深叹了一口气道:“你这丫头,怎么还和小时候一样倔强,停下来,快停下来啊!” 耳畔清晰回荡着脑袋撞地之声,肉体经不得这番折腾,额角撞得青紫红肿后,渗出了两缕灼目的血色。伤处一次又一次磕在地面上,皮肉终是承受不住的溢出了鲜血,每磕一次,眼前的血便愈发红烈两分。 “好了!不要再磕了!”崔判官强行扶住了我的身子,拧着眉头,心疼的用手抹去我额角血色,“你这孩子啊,怎么性子如此倔强,难道真的要为了一只鬼魂自残血肉身躯么?你爷爷若是瞧见你这幅样子,怕是不知到底该心疼好,还是气恼好。” 我头晕目眩的直起身腰,顾不得旁的,握住崔判官的胳膊问道:“云川,他在哪儿?到底在哪儿?” 崔判官道:“已经送去轮回了,现在应该在轮回殿……” “轮回殿……”灵台一瞬清明,我踉跄站起身,顾不得再同几位爷爷道一句谢便飞身直奔轮回殿去…… 一路飞过去,我头昏的厉害,勉强能辩出轮回殿的具体位置。目光捕捉到一处开满艳丽留魂花的宫殿,我提起灵力,迎风迅速飞了下去。 双脚一落地,我差些站不稳,亏得彼时守在轮回殿外的一名小童瞧见了我,快步跑过来扶了我一把,关切询问道:“判官姐姐,你这是怎么了,为何脸色苍白,额角还有血?” 我摇摇头缓了口气,捉住小童慌问:“方才判官殿可有送魂魄来?” 小童想了想,挠头好奇道:“有啊,说起来今儿判官殿倒是真送了不少魂魄来,比往日多了好几倍,姐姐你是来办事的么?” 我咽了口口水弯腰握住小童肩膀,“穿墨衣的,长得温文尔雅,仪表堂堂……”这般形容,恐他会迷糊,我索性开门见山的问:“相貌最出众的那只,现在在哪?”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小童恍惚过来,一指轮回大殿:“刚刚是被阴差押进来一只生的极好看的男鬼,只不过他都来了好一会儿了,若是没有投胎,现在该是在轮回大殿中等候了,要不姐姐你进去看看?” “投胎,轮回大殿……”我松开小童子,一阵风扫进了轮回大殿。 身影驻足在殿内,我四处张望寻找着云川的身影,但这黑影接踵间,哪里有什么墨衣男子…… “云川,云川……”我的一颗心快要跳到嗓门眼,抖着声唤了他两回,但这安静无比的轮回殿中,哪曾有半点声响回应。 “不会的,我不会来迟的,他不会已经投胎了……云川,你不是说过不会离开么,你这么厉害的一个人,不能被人逼着下轮回,云川,云川你在哪儿啊!”我心神慌乱的四处寻着,目光扫过大殿的每一个角落,可都没有他…… “怎么会这样!”生平第一次这般强烈清晰的感到害怕,我捂住自己发昏的脑袋,急的哭出声来,“他怎么会一声不吭就走了呢,云川你个骗子,你怎么能一句话不说就跑了呢……云川,云川你到底在哪儿啊。” 无助的抹着眼泪,也是在这一刻,我方清楚认识到,他在自己的心中究竟有多么重要…… 以前说不在意他会离开的那些话都是假的,他真的离开时,我却追悔莫及。若时光真的能重来,我一定会好好保护他,永远将他困在身畔,不许他离开半步……可时光又怎能重来呢,云川,你当真回不来了么? “小九……” 空灵的一声小九传入我耳畔,我立时便绷紧了身子,觅着声音看过去,只见那飞花乱坠银光通天的轮回台前,立着一袭墨影,还未等我擦干婆娑泪眼仔细看清楚,那墨影便往下一坠,轮廓湮灭在了浩瀚仙泽中…… “云川!” 我飞身扑上去,伏在轮回台上挥开广袖,伸手要去捞他的衣角,可那衣角过手一滑,令我捉了个空。 “云川!”见他掉了下去,我亦是一个纵身扑进了轮回深渊…… “如仙!”何人的一声惊呼在耳畔响起,银色光泽攀满我的发梢,紫光在衣角边结出一盏盏六瓣神花,美幻绝伦。 我能感觉到自己的身躯在往下急速坠着,心中暗道两声完了,无奈启唇自嘲道:“这回看来连自己也要经历一次轮回了……罢了罢了,不知我俩这坠落轮回台的时辰如此相近,来世可千万不能落在了一母同胞的腹中,轮回我倒是不怕,怕只怕来世只能唤他哥哥,不能如他心愿的与他双修了……” “如仙!” 下坠的身躯忽被谁给拦腰抱起,续而耳边一阵狂风乱呼啸,身子被他提力带出了轮回深渊,紫色神花在衣角支离破碎,噼啪作响。 “如仙,如仙,勿要睡,屏气凝神,固守本元,云川公子还在,你若轮回便瞧不见他了!”沉钰哥哥用力摇晃着我的肩膀,云川二字落入耳,如缕缕清风拂面而来,扫尽灵台内的阴霾…… 我艰难的眯开眼,虚弱咳了两声,手无力搭在沉钰哥哥肩上,卖力的问:“云川……云川没有轮回?” 沉钰哥哥锁眉,单手搂着我,一手祭出长笛神器,施法重新打开轮回台大门,“你方才看见的影子,并非是云川公子,这只是一场考验罢了,无人想到你竟然愿意为他跳轮回台,你这个傻丫头,难道不晓得本君若再晚来半刻钟,你这满身修为便不保了么?” 我笑,“考验?那……云川是不是还活着,还好好活着,他没走,没有去轮回?” “嗯,一会儿你上去了,就可看见他了。方才你跳下去,他险些也跟着你一道跳了,若他也跳了,你们岂不是害苦本君了,本君这个轮回殿上君便要受累将你们二人拖上去,若有半分差池,勿说阎君了,连那魔界都不饶过本君。” “活着便好,活着便好……”我喜极而泣,暗中凝起了体中灵力,强压着灵台神思涣散。 云川还在,那我也不要轮回了…… 身躯从一道银色光帘中穿过,沉钰哥哥带着我笨重的身子重新出现在轮回大殿中,我昏的更厉害了,若非是强行提着精神,恐怕下一瞬便支撑不住昏厥了。 “小九,小九。”身躯重被那个洋溢着浅浅茶花香的怀抱拥过去,我感应到了他怀中的温度与气息,勉强睁开眼帘,模糊的视线渐而清晰,眼前,还是那张俊逸无双的绝世容颜…… “云川,太好了,你还在,你没有跳下去,云川。”我搂住他的脖子在他怀中痛哭,其实本不该反应如此强烈的,可我就是难受,就是后怕。 他轻轻给我拍着背,眼底星光潋滟,一池粼光涌动,疼惜的搂紧我,沙哑安抚道:“你这个傻丫头,为何要去做如此危险的事?如若你有个好歹,让我,该如何?” “云川。”我偎在他胸膛抹着眼泪,无视他的问题,只一味紧抱着他不肯撒手:“云川,你以后不许这么一声不吭就走了,也不许躲着让我寻不到害怕,云川,你不许再离开我了,永远都不许。” 他揉着我的脑袋深深一叹,静了许久才道:“你这样,让我如何舍得离开你……” “既是舍不得离开,那就不如选择留下?苍生重,社稷重,到头来不还是重不过一个情字,尊驾还需三思。” 他沉沉回道:“三思?如今这情形,本君……”搂紧我几分,他将下颌埋在我的发间,阖目深呼一口气:“我亦不愿再离开小九,此生此世,都不愿……” “这……”沉钰上君犹豫,再要言语却被一阵脚步声给临时打断,沉钰上君抬头看去,目中闪过一缕光,淡淡勾唇道:“这戏,您三位也是看完了,要如何谢我?” 浑浑噩噩间我似听到陆判在打趣问道:“呦,你这小娃子也来讨赏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非人非妖亦非神 后有崔判官道:“可不是么,戏是他陪咱们演的,这末了救场也是这孩子来的。轮回台有多么凶险,咱们可都是清楚的,纵观三界,能够下轮回台救人于投胎的,就只有这小子了。嗳,我等原本也是想考验考验这丫头对云川的真心是否真是坚如磐石,没想到,到头来差些害了这丫头。” “你说本判方才那样吓唬小仙儿,她这清醒过来了,会不会该生本判的气了?” “司徒老头你是活该,戏魔一上身你就控制不住自己,连我们俩都被你给吓着了,何况是这小丫头呢。反正您这个最慈祥的爷爷是做不成了,好好想着该如何去给小仙儿道歉吧,你可是晓得的,当年白无常扯她耳朵将她扯恼了,她可是整整有一万年没理白无常……” “嗳,话是如此说,这小丫头也确实是记仇,不过她自幼可是咱们四个老头一手扯大的,加之她现在心性也有所成熟了,晓得我们是为她着想,必会不计前嫌的。陆判你就不要总是吓唬司徒了,你瞧都给他吓手抖了。” 我在云川的怀中哭的太卖力,不过半晌便睡意拢上了灵台,到末了也听不清他们到底在说什么了,只伏在他怀中含泪昏睡了过去,最后的最后,唯听沉钰哥哥在张罗着要三位爷爷留在轮回大殿用晚膳…… 午夜梦回中,我感应到了手边有他的温度,光影交错间,我听一人在问他—— “主人,您不会真的为了九九不回去了吧?鸷鸟知道,主人数万年前就有了退位的念头,可您也瞧见了,如今这魔界哪有什么合适的人选……更何况这九族族长与七位上君他们平日里只服从您的命令,若您要退位,他们定是有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魔界皇族便唯有主人您一人,若主人有个小主人,鸷鸟便也不说什么了,但现在八字还没有一撇,魔界那里又是蠢蠢欲动,那东西一日不毁魔界就一日不得安宁。九九曾用自己的身躯为魔界换来了三万年的安稳,现在那魔障又滋生了,能解这燃眉之急的,就唯有主人你了……” “当然,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魂魄啊,那些孽障打伤主人魂魄的宿主,就是想毁了主人的魂魄,让主人回不去魔界,好借此机会对主人下手。您就算是不回去,也得去万渊海把魂魄拿回来才是……主人,您现在到底是如何想的?” 一道轻飘飘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拿了魂魄,我便要回魔界了,我不想带小九回去,想再陪陪她。” “您不带九九回去?主人,您知道,就算您不带,她也会想办法去找你,这来来回回的多麻烦,还是沉钰上君说的对,人生在世,何苦自己委屈了自己,分离两地固然可护得住她肉体周全无虞,可却护不住她的心,体肤之痛尚能忍,心痛,是忍不住的啊!” “本君何尝不知心痛最难忍,但带她走……本君怕,会重蹈三万年前的覆辙。” “主人您不是也说过,她现在没了三万年前的记忆么,什么都不记得了,自然不会再做那等傻事了。” “记忆是没有了,可本君怕,有些东西,终有一日她还是会知道的……本君此去,便是要拔了他这根毒草,彻底斩草除根,他不是本君对手,本君也从未将他放在眼中,只是那九灵幡,本君,不得不防。” “可……主人您能等,那魂魄却是等不了了。这些年若非是墨笙龙君用四海之心养育着您的魂魄,您怕是早就支撑不住了,普通人丢失魂魄尚且会神思混沌,何况是魔……于魔族而言,魂魄便是命,您这样久久不回归本体早就伤损魔寿了,再耽搁下去,还怎么渡劫,还怎么与天同寿呢?” 他沉沉一笑,携着凉意的指尖在我眉梢淡淡抚着,“与天同寿?若是有选择的话,我只愿与小九一人,长长久久,永不分离……” “主人……” 那聒噪的鸟儿不知一直叫到几更天才肯罢休,若非是我被困在梦中不可回醒,老娘早就起身拔光他的毛了! 轮回台内仙泽深厚,戾气甚重,虽有沉钰哥哥及时将我给救了上来,但我的灵力还是被台下的戾气给驱散了不少分,云川恐我日后会留下什么后遗症,便先请了司药仙子来给我诊脉,索性仙子最后的结论是没有大碍,只需多修养几日那灵力便可回来了。 “轮回台内神气浩瀚,无论是多么厉害的神仙,坠进去也再无回还之机,亏得这次沉钰上君及时出手,故才保得判官大人的性命,判官大人日后切勿再如此冲动了,神仙修炼不易,这一入轮回,前功便要尽弃了。” 我蹲在茶花丛子里躲清闲,摘下一朵茶花放进玉净瓶中,施法令花色永不凋谢,再往瓶内灌上两缕灵气,垂头丧气道:“我当时没想那么多,我其实就是想救人来着,可没想到不但没救到人,还把自己也给搭了进去……” “大人不知那轮回台险恶,吃一堑长一智,总之大人往后千万不要再大意了。” 我抱着瓶子起身,“司药仙子来的正好,早些天我便想去寻仙子的,奈何府中公务太繁琐,就耽搁了下来。今日仙子恰好前来,我也就顺道请教请教仙子,上次仙子同我说,云川的寒疾须得常日累月的养着,方可慢慢恢复,这时日长短本是无碍的,但云川的寒症隔三差五复发,实在是让人担忧,不知仙子可有什么妙法,能让云川少受些苦?不能立时恢复,少些痛楚也是可以的。” “云公子的寒症……”仙子迈开步子缓缓向前行,理了理袖子道:“其实,小仙有一件事前些时月便想与大人说了。可小仙又怕自己说错了,小仙也没有十分确定,就不敢下定论。” 我跟上去:“什么事?” 司药仙子道:“数月前大人曾带着云川公子去药居看伤,那时候小仙便发现云公子的身子异于常鬼。普通魂魄进了阴间,虽有阴间的灵气阴泽在养着,但因没有肉躯的庇护,魂魄还是会显得羸弱不堪。可云公子的魂魄不一样,云公子,他魂内魄健,脉搏也比旁人的魂脉跳的有力,小仙在冥界救治了无数鬼魂,深知鬼魂乃是飘摇无主的东西,云公子体内似有一道强劲有力的灵息在游弋,根此象来看……云公子不大像是凡人……” “不像是凡人?”我顿了一顿,收起玉瓶昂头看天,“是啊,我也觉得他不大像是凡人……” 仙子看向我,锁眉认真道:“但,云公子体内真气霸道的很,亦不像是神仙。” “不像是神仙?非人非神,难不成是妖?”有些好笑的开口,我深深一叹,似乎这个答案,如今已经于我而言,已不甚惊讶了。 司药仙子也不敢下定论,拱手拜道:“这只是小仙的一个猜测而已,那日小仙给云公子把脉,妄想将灵力探入云川公子体中,但却被一道护体灵力给挡了回来,小仙法术不精,现下也只能空猜测。至于云川公子的寒症……公子的寒症古怪,小仙还未寻到具体的原因,暂时也只能用草药先给云公子泡一泡,可暂时稳住公子寒症不复发。” “好,我知道了,多谢仙子不吝赐教。” “大人言重了。” 司药仙子正在园中与我寒暄,哪晓得客套话还没说完,就见一白滚滚的小东西从府门外一路似球滚了进来,东倒西歪间撞上了不少只石柱子,哎呦哎呦的惨叫声听的我都疼得慌,半刻钟后才成功滚到了我脚边,抖擞一双长耳朵,身子往上一窜便恢复了原形,胖爪子揉着脑袋上的红肿含泪委屈道:“这里为什么有那么多石柱子?都是什么破玩意啊,撞死我了!” “是你!”司药仙子倏然两眼放光,甚是激动。 小东西擦擦眼泪,抬头一见司药仙子亦是欢喜的跳了起来,小短腿蹦跶到司药仙子腿边,张开双臂冲她要抱抱,“红药红药,你怎么在这里啊,这几百年你都干嘛了,怎么不去大荒找我玩了呢,我一个人在山中都快无聊死了!” 司药仙子搂住果果,温柔给他顺顺毛,“这几百年我在炼丹药呢,一时半会儿脱不开身。” 我越听越糊涂了,不大明白的问道:“你们认识?” 司药仙子边给果果捋着毛边道:“是啊,我们很久之前就认识了,它的家在大荒山,我以前常去那里采药,一来二往我们便也相熟了。不过,这小东西不是该在上面么,怎么也来冥界了?” 小果果抢着回答道:“我和凌阙一起来的啊,他让我在这里玩的。” “凌阙?”司药仙子大抵没听过这个名字,昂首甚是疑惑的看着我。 我解释道:“啊就是云川,果果喜欢唤他凌阙。” “云川公子也和果果认识?”司药仙子轻轻呢喃。 小果果从司药仙子的怀中跃下来,摇了摇毛茸茸的长尾巴自豪拍胸脯:“是啊,好多人都认识我呢!我可是这整个三界最可爱的小兽,不接受任何质疑!” “好好好,不质疑,我们相信你。不过我现在就要赶着回去了,药庐中还有小五小六在研习炼丹术呢,我怕回去迟了,这药庐就不保了。”司药仙子蹲下身,从袖子中掏出一枚红果子,“这是你喜欢的护魂果,味道虽好,但不可多吃,小心上火。” 小果果抖了抖耳朵,接过果子欢喜的凑上去亲了司药一口,“红药我最喜欢你了。” 司药仙子揉了揉果果的脑袋,站起身同我行礼:“出门已有些时辰,小仙先行告退。” 我点头:“慢走。”拂袖示意园子前浇水的子邺:“前去送送司药仙子。” 子邺阴官恭敬应道:“是。” 仙子与阴官相继离开了花藻阁,我见他们走后才拎着小果果往桃花树下的花廊坐着。 “你前些天不是在司徒爷爷府中陪玉兔么,怎么今儿回来了?” 小果果伤心难受的躺在花下长板上,双手撂在胸前沉闷道:“哎,你不知道,那两只母兔实在太吓人了,这几天我可是使出了浑身解数去讨好她们,可谁想到非但没有和她们成为好朋友,还差些沦落为她们的仆人,我可是堂堂魔兽,怎能被它们欺负呢,所以我趁着她们打我的时候拔光了她们的毛,哈哈哈,让她们再欺负我!” 我一个重心不稳,差些从花廊的板凳上一头摔下去,好在及时扶住了墙,我僵着脸道:“你,拔光了司徒爷爷家兔子的毛?” 小果果一脸骄傲:“是啊!我正好准备给凌阙做条兔毛围脖呢!你看,毛我都带来了!”小爪子往怀中一掏,抓出一把雪白雪白的兔毛…… 我顿时有种大难临头的感觉,口中嘀咕两声完了,捞住这小东西就往云川的凌风阁跑,“糟了完蛋了,你怎么能拔那小玉兔的毛呢!” 小东西被我搂在怀中颠的翻白眼,“花、花姐姐你说啥?” “说你大难临头了!” 第一百三十三章 欲情故纵 我风速扫到云川厢房前,又是未敲门直接闯了进去,彼时云川正提笔欲在纸上写什么,忽听我踹门进屋,手上一抖,毛笔啪的一声掉在了宣纸上,白白污了一张好纸,三行好字。 见我抱着果果出现在眼前,他从容一挥袖,纸上污秽被扫得干净,趁着我没将注意点集中在他桌上的字迹时,另提起了一张宣纸遮在书信上,“小九为何神色匆匆,是出了什么大事么?” 我抖着唇角颤颤道:“你家宠物惹祸了,完蛋了,等会儿就有人来拆家了!” 云川扫了眼我怀中的果果,摇了摇头,扬唇好笑道:“可是它给你惹了什么麻烦事?” 我瘪了瘪嘴,咬唇把果果往他桌上一放:“你自己问他啊!” 小果果此时还在傻着,乖巧的坐在云川桌案上,晃晃脑袋,“我什么也没干啊……” 我哭丧着脸控诉道:“你拔了司徒爷爷家兔子的毛……你可知道司徒爷爷平生最宝贵那两只兔子,上次轮回殿的少君沉玥只拔了一撮毛去修判官笔,司徒爷爷可是追杀了她好几百年啊!” “是司徒判官府的那两只兔子么?”鸷鸟不知从什么地方探头飞了出来,落地化为人形,“啊那你可真的完蛋了,那两只兔子连子邺都不敢轻易招惹,你拔了她们的毛,司徒判官会将你红烧了的。” “我的肉不好吃!”小果果连忙抱住自己,委屈巴巴的看着云川:“我这还不是瞧她们的兔毛生的温软好看,所以想薅过来给凌阙做条围脖嘛……人家也不是故意的,再说是她们先动手的,你瞧!她们也拔了我的毛!” 小东西指着自己肚皮上一小块白色委屈争辩,我扶额长叹一声:“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啊,依着我对司徒爷爷的了解,不过半个时辰,他一定会提你过去下油锅……” “我不要!”小果果身影一晃,下一瞬便是搂住云川的胳膊不撒手,鼻涕一把泪一把的央求云川:“凌阙,你得救我,我不能下油锅的,我会死掉的,凌阙,你真的忍心看我死么……” 双眼泪花子直往上涌,堪堪是一副可怜相。 云川扯了自己袖子数回才将袖角从果果怀中抽出来,敛眉凝视它一阵,肃然道:“一人做事一人当,你求我,也是无用。” “凌阙,你真的不帮我么?”小东西拼命想忍住眼眶子里的泪水,奈何憋了片刻后,终是没忍住,哇的一声痛哭了起来。 云川平静提起毛笔,丢进笔洗中,不紧不慢的整理着桌上宣纸,“此乃冥界,就算我出手帮你,势单力薄,吃亏的最后还是我们,况且是你无理在前,现在害怕,倒不如想想如何弥补,你若能成功将那两只玉兔给拐到手,不就无这样多的麻烦事了么。自己能力不足,便不要出去惹是生非,这个道理,我记得数年前我就同你说过了。” “哇——可是那两只母兔子实在太凶了,我突然不喜欢她们了,我才不要把她们娶回家,我想要个温柔贤惠的老婆。” 云川睨了它一眼,“挑三拣四,你如今确实长能耐了。这夫人娶回家,日久天长,你或许就能发现她讨喜的一面。” 小果果抹眼泪,哽咽哭泣道:“什么嘛,凌阙你怎么总是忽悠我,别以为我什么都不懂,若真是这样的话,你当年为何非要悔婚抛弃丹朱,前来人间寻九……” 鸷鸟及时扑了上去捂住了它的嘴,面部抽搐的与我打哈哈道:“这家伙最近有些傻,不用理会它,哈哈不用。” 悔婚抛弃丹朱,前来人间寻九……?到底还是寻人的,云川,你究竟还有什么事情,是我不知道的。 “多言多语,不成体统,你就在这里好好反省反省吧!”云川拂袖一扫,那果果就被化作一道银光飞入案侧一扇屏风中,桃花飞燕的屏面上顿时多了一只似猫似兔的小兽…… 这是封印术,且是极为高深的一种封印术…… 我瞧着屏风愣了许久,咳了声问道:“你把它给封印了,若是司徒爷爷一会儿来算账,我们该怎么办?” “无妨。”云川淡然如风道:“将鸷鸟变成它的样子,交由判官处置。” “我?”鸷鸟傻了,回味过来后赶忙化成鸟拍着翅膀没命的往判官府外飞…… 我错愕的抖了抖唇角,垂首恹恹道:“看来又得我去请罪了。不知司徒爷爷这次会不会又罚我抄冥律,冥律那么多,没个一年半载恐怕抄不完,我还想有空偷溜出去游玩呢。” “游玩?”他行到我身后,握住我的肩膀浅浅问道:“你想去什么地方游玩,以后我陪你。” “我也不晓得想去什么地方,只是我从小到大除了冥界与泰山府之外,就再未去过其他地方了,我一直想出门看看,长长见识。” “以后若有机会,我带你去天外天,那里你应该会喜欢。” 我叹道:“以后?你晓不晓得,在人家的戏本子上,但凡出现这句话,便注定再无以后。这就像是个定理,比如说若有来世的,就定是忽悠人。说来日方长的,就注定不能相守,所以,我不大喜欢这些话。” “戏本上的那些,不过是骗人罢了,你要相信我,答应你的事,我定会都记在心间。” 手握住他的大手,指尖抚到一物,凉凉的,滑滑的。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这枚扳指,你以前不曾戴过的,今日怎么戴上了?”我拿起他的手,忽然觉得他的手纤细玉白,十分适合戴玉石扳指。 他道:“你送的,我当然要好好戴着,免得你多想。” “我……没多想,我以前以为你不喜欢戴这些七七八八的东西,所以也没想到别的地方去。” 他紧攥住了我的两只手,附在我耳边沉吟道:“你送的,我又怎会不喜欢呢,只是舍不得罢了。” “这有何舍不得的,若你喜欢,我日后常常送你,你随意戴,无须觉得舍不得。” 他轻轻点头,将我拥紧些,“好。” 拔了司徒判官家的兔子毛这回事,司徒判官竟是出乎意料的没有追究,甚至连来我判官府问上一句都没有,我想他定是伤心的太厉害了,已经到了不想理会我的地步了,故而我也没脸再去见他。只是这样僵着,我心里着实过意不去,还是要亲自前去登门道歉为好,大不了他生气我哄着,他骂我我绝对不反驳,实在不行我还可以求求师父去广寒宫再给我要两只兔子赔给他……总之宠物不教是我的错! 纠结了两天,我终是下定了决心要去负荆请罪。然巧便巧在,我才打定了这个主意就在判官神殿门前碰上了司徒爷爷,彼时司徒爷爷的心情好的有些诡异,兴致盎然的同我道,他与陆判爷爷约好了去人间钓鱼,且趁着休沐还可以在上头多玩几日。我以为他是故意用自己心情很好的假象来刺激我,意欲让我能够更清晰的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所以才故意不提兔子的事,实则这是个策略,兵书上唤作……声东击西! 为不掉进司徒爷爷这个老狐狸挖的坑中,我主动扑上去求他原谅我,拉着他的手惭愧万分,且还准备挤出两滴泪水壮声势,但我万万没想到,司徒爷爷一见我要哭就心疼了,压根没等我坚持到掉泪珠子就大度原谅了我,末了还好言好语的抚慰了我一遍,让我……不要记挂他上次骗我的仇。 爷爷的反常有些骇人,回想起沉玥姐姐昔日被他满冥界的追杀那件事,我不由浑身打个冷颤,难道是爷爷太疼爱我了,所以才会不计较果果薅他兔毛的事?但我总觉得,自己的脸面好像没那么大。 难不成,这是爷爷的欲擒故纵? 诚惶诚恐了数日,我终是在子邺阴官的口中得到了答案,彼时我正与子邺阴官一起捡栗子,他边替我剥掉生栗子外面一层带刺的壳,边与我八卦道:“昨儿和广虚君聊天,竟发现广虚君受了极重的内伤,几番追问下才知道,原来几位判官大人一早就查了云川公子的生死记载,觉得云川公子除了命短些,脾性人品什么都好,很配判官大人。但三位老人家又害怕这些都是表象,万一云川公子是那种金玉其表败絮其中的公子哥呢,将大人交给公子,岂不是害了大人。于是陆判就提议,趁着中元大会两位返回冥界之际,设三关考量考量云川公子,而广虚君呢就光荣的成为了最后一关的设局者,原本是想造一场刺杀假象,考量考量云川公子在面对生死的面前,还能不能将大人看的比自己性命还重要,不过,谁都没想到,刺杀的戏份还没演到高潮,他就被云川公子给打飞了,愣是爬了一夜才从冥界北荒爬回来,身上的伤虽然已经服了药,可这都好些时日了,还是没有多少起色。” “原来那刺客就是广虚啊,装神弄鬼,我还以为真是自己得罪了什么人呢。”我耐心的将栗子拾进筐子里,恍悟道:“怪不得那天云川出手时,那刺客连连开口求饶呢,原是演戏。第三关是刺客,第二关是美人儿,第一关是什么?”揉揉额角细想道:“难不成,是那个桃花铺子?” 子邺阴官手持两把明晃晃的匕首道:“这个,属下也不清楚,反正就是有三关考核,驸马爷算是满分过关,三位大人也满意的很。驸马爷的考核过了,他们三位又设了个局,想验验大人您的真心,大人您不顾一切跳下轮回台后,司徒判官可是心疼后悔极了。不过,说到司徒判官,我昨儿还听广虚君说,头些天陆判与司徒判在一起吃茶,司徒判老泪纵横的同陆判哭诉,说是以后再不敢招惹大人你了。” “唔,我晓得爷爷疼爱我,我不生气,早就不生气了。” 子邺阴官怔了一怔,咳了声道:“司徒判官说,大人您太记仇了,他不过骗了你一回,你就指使自己的宠物前去拔他家兔子的毛,手法残忍实在太惨绝人寰了,害他含泪去广寒宫借了太阴星君两套兔毛大衣,才勉强稳住了两只寻死觅活的兔子心。司徒判还说,这次是拔毛,下一回,怕就是烤兔子了,他养了两只兔子这些年也不容易,若是被你给烤吃了,他的老命就要嗝屁了……” “……” 我何时指使果果去拔兔子毛了,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就算有关系顶多也只是看管不严罢了,怎能说是我指使的……怪不得司徒爷爷最近一句关于兔子的话都不和我说,原是以为我拿了他家兔子撒气报仇…… 我冤枉啊,真的冤枉! 第一百三十四章 封印 自从小果果被封印了起来,鸷鸟也吓得离开判官府去圣德殿借住后,我这判官府便安静了许多,没有往日的打闹声,也没有鸷鸟的叽叽喳喳乱叫声,我也总算是可以落的个清静,早起晚睡前出门赏赏花,听听风,日子简直不要太安逸。 浅夜时分,我闲着无聊便出门去院子中散步,正好瞧见了云川也没睡,便小步跑了过去,准备偷偷吓吓他。 手指戳了戳他的背,我做贼心虚的蹲下身,待他一转身肯定瞧不见我的人,到时候我再突然站起来吓他一跳,这目的就算是达到了。 可想象,永远都只是想象,他这还未转身便晓得是我了,慢吞吞的放下手中一支蜡烛,理了理广袖道:“睡不着么?过来,我带你放天灯。” “天灯。”我激动的站起身,也不想着吓唬他了,看着他手边的蜡烛好奇道:“在冥界放天灯,冥界的天,是什么地方?我还没放过天灯呢,这东西,又是你亲手做的么?” 他摊开掌心再幻化出一只蜡烛递给我,自花台子上取过一盏灯,道:“天灯很易做,只需一刻钟就可做好。你将蜡烛放进去,等一等,它就能飞起来了。子夜冥界的天会与人间相连,到时候,这天灯就可飞入人间,直上九霄。” “这样啊……”我蹑手蹑脚的把蜡烛放进去,期待着灯盏能如愿飞起,搓搓手满怀憧憬的等着。 云川执起一支朱笔递给我,我稍是一顿,接过笔问道:“这是要在上面写字么?” “嗯。” 我欣然提笔,想了一想,在灯上落下几笔。 “不离不弃,不负不忘。” 朱笔婉转生花,他淡淡念出这几个字,眸光黯然道:“小九,这是在说我们么?” 我诚实点头,又在八字下端留上自己的名字。 “花如仙。”我细心写完这三个字,提笔欲再去添云川的。朱笔将将落下,他的大手握上了我的手,与我一道在灯盏上留下凌阙二字。 凌阙,不是云川,难道这个凌阙,就是他的真实名字么? 朱笔潇洒在八字后面又添了两行:怜之惜之,守卿长生。 我轻轻抬指抚上那完整的四行小字,心内一片暖洋洋的,“不离不弃,不负不忘。怜之惜之,守卿长生。这寓意可真好,意境也好。云川,你说我们当真会像这灯上所写的那样,不离不弃,不负不忘么?” 他执起我的手,并拢玉指对天盟誓:“我凌阙今日对着这幽冥天地起誓,一生一世,心中都只有花如仙一人,若有二心,必当神魂……” “别。”我踮起脚及时用手遮住了他的唇,支支吾吾道:“我,不信这个的,我信你,你同我说的话,每一句我都会记在心底,有一万分坚信。不必对天起誓,说的怪吓人的。你要记得,你我之间无须什么仪式,不管你说什么我都相信。” “小九……你便如此信我么?若有一日我真背弃了你,你岂不是,白白放弃了一个惩罚我的机会?” 他目光真诚,眸仁幽若古井,一双剑眉微蹙,神情这般认真,半点都不像是开玩笑了…… “云川。”我抬袖将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即无奈又好笑的问道:“那我现在问你,以后你会不会背弃我、离开我、负了我、忘了我?” 他薄唇抿动,沉声坚定道:“不会。” 我点头:“我都相信你,你为何不相信自己呢。云川,你在我心中,永远都是最好的。你不会骗我,不会欺负我,也从未对我有过所求,我相信自己的心是对的,相信自己的直觉,是对的。” 他上挑的凤眸神光轻敛,怔怔的看了我一阵,良久才抬起广袖,玉指颇是怜惜的在我额上敲了一下。 “你这小傻瓜。” “小傻瓜……”我故意拉长了音,往他怀中凑了些,欣喜道:“小傻瓜也好,小机灵也好,左右以后都是你的,你啊,扔不掉了。” 他亦勾唇,笑若三月春风拂面,吹遍树树桃花。 “这灯怎么玩儿的,它怎么还是没动静啊?”我将心思挪回正题上,奇怪的用手戳了戳天灯。 云川从身后抱住了我,接过我手里的天灯,宠溺与我道:“这灯一直在你手中捏着,自是飞不上去,难道你想要它带着你飞么?” 我皱皱鼻头:“可以么?可你有没有觉得,我最近长胖了……好像胖的还不止一点点。” “胖了好,看来你师父这些年定是虐待了你,若不然,你怎么一回冥界就长胖了?定然是这冥府的膳食,比泰山府的好。” 我赞同道:“是啊,冥府的膳食虽说不算顶好,但好歹荤素搭配,营养均匀,你可不晓得,我入泰山府拜师学艺这些年,吃的都是什么玩意儿,有野菜包子、青菜面条、红烧红薯、糖醋红薯、还有烤土豆!若非小师兄常带我去后山开荤,我怕是会更瘦。记得有一回,泰山府雇的厨子回家奔丧了,这一奔就是两三年。而这两三年中,师父竟然没良心的让我们朝饮露水晚食竹笋,逢上了秋日,顶多能吃上几枚野果子,还美其名曰修身养性,韬光蓄锐。饿得轩越师兄有好几次都萌生起要拉着小师兄一道儿去将师父的坐骑给宰了回来炖汤的冲动……” 他浅笑出声,松开了捏在天灯上的一双玉手,任其缓缓飞起,“你师父的坐骑,是上古神兽吧,你那半吊子的师兄,约莫打不过它。”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你说的对啊,还当真有那么一回,听说是轩越师兄看那坐骑不顺眼,就一个没忍住踹了它屁股一脚,后来轩越师兄就是被小师兄和十三师兄一起给抬回来的,说起来那坐骑下爪子真狠,差些就把师兄给打毁容了,往后多年里,轩越师兄见到那神兽都是绕道走的……” “真是出息,上君家的孩子,连头神兽都打不过。” 他这话颇有种恨铁不成钢之感,我附和道:“是吧,我也觉得他没出息,你瞧那做坐骑见了我就从来不生气,还总是挠我痒痒呢。” “可能,你是个丫头,它比较怜香惜玉。” “怜香惜玉……”这个词,用的好啊!我回过身,与他目光相融四目相对,半是打趣的问着他:“那,你说,是那神兽怜香惜玉些,还是你怜香惜玉些呢?” 他眯了眯凤眸,环臂搂住了我的腰,邪魅的压低嗓音:“谁更怜香惜玉,试一试不就知道了么?” 我笑:“好啊。” 他唇角上扬,闭上清眸慢慢靠近我,看这样子……难道是想亲我?我不曾反抗,亦顺应的闭上眼睛,厚着脸皮一点点凑近他…… “噗——” 肩上陡然一股力将我推开,我惶然睁开眼,只见他已迅速侧过容颜朝右边猛吐了口血…… “云川,云川……”我心惊胆战的扶住他,手忙脚乱的捧起他容颜,给他抹去唇角的血,胆怯地颤问道:“你怎么了,为什么会吐血,云川,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啊!” 他拧眉闷哼了声,大手握住我的手腕,脸色苍白的道:“九儿,我没事,你先回房,我无事……” “胡说,你都成这样了,怎么会没事。云川,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手在他的身上胡乱摸索,我心急如焚。他强压下我的手腕,抑制着周身不适,柔柔哄着我:“我无碍,只消休息一夜便可,九儿,听话,先回去。” “不,我不能就这样丢下你了,你先忍忍,我帮你……”凝起法术的手掌还未触碰到他的身躯,灵力便被他轻易掩合于掌心,欲再用力,可浑身的灵力却像是被他给封住了一般…… 他竟能封住我的法力? “主人!”一只黑影从夜色中挥翅飞了过来,落地化为一人影,疾步行来从我怀中扶过云川,“主人,你且忍一忍,鸷鸟带你去疗伤!” 他这就要带云川走么? “鸷鸟……”我心猿意马的轻轻一唤。 鸷鸟扶着云川离开的背影顿了一步,少年回头凝色同我道:“九九不用担心,这是主人的旧伤,我先带主人回去疗伤,若是晚了主人会出事的。” 我惴惴不安的看了云川一眼,无计可施,唯有点头:“好,你们去吧。” 鸷鸟点头嗯了声,快步扶云川回房休息。 血,吐血……不是寒症复发,那为何会吐血…… 云川,你究竟还有多少事情在瞒着我? 心慌不安在花下徘徊,天上那盏孤零零的天灯如今我也无心再去赏,盯着地上那滩血迹,我越想越觉得哪个地方不对…… 还是得去瞧一眼才好! 囫囵烧了一盆热水,我快步给云川端过去,身影迅速闪进凌风阁,行到他房前,手只推开了一条细细门缝,再欲用力,却听里面鸷鸟的声音沙哑道:“鸷鸟法力低微,不足以为主人疗伤救治,可眼下玄朗上君也不在,鸷鸟只有尽力而为了,主人,你可否听鸷鸟一句劝,早日回归魔界,如此,才可保主人无虞啊!” “魔界……”身子一踉跄,热水两滴泼在裙摆上。我神思错乱如麻的往后退了一步,耳畔回荡的全然是那句:早日回归魔界,如此才可保主人无虞。 当真,是和魔界有关。 第一百三十五章 他是魔君 男人虚咳了几声,深深喘了口气,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淡然:“我无事,小毛病罢了,姑且还能再撑些时日。” “主人……”鸷鸟加大手上的灵力,没了命的将灵气往男人背后输送,“主人,您离开了魔界整整两万年,这两万年间,你只余两缕魂魄前去人间轮回,这么多年了,你这两缕魂魄已经伤的体无完肤了。你忘记了玄朗上君同您所说的么,即便您现在回归本位,灵力也会大大折损,需要万年才能恢复如初。若一年之内,你未及时收回四海水宫的那缕魂魄,便可能会面临着魂魄涣散的危险!主人,两万年了,您该回去了。” 男人抬袖擦去唇角血色,低低道:“一年,尚还有些岁月。” “可您如今不但要承受魂魄破裂之痛,还要担下寒冰之刑,您的身子早便羸弱不堪了,再支撑下去,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原以为玄朗上君的灵力至少能帮主人撑上一年半载,可这才个把月的功夫……主人,就当是鸷鸟求您了。” 魂魄破裂,寒冰之刑……怪不得,司药仙子几次用药都未能除尽他体中寒症,原来,是压根儿也没寻到病根。数月前司药仙子便查到了他体中魂魄破裂,我以为白灵芝可替他修补魂魄的,没想到,那些汤药根本没能治愈他的病,反而这些时日来,他的病情越来越严重了。白灵芝,压根救不了他,是么? 心中发痛,牵连着浑身经脉都在微微颤抖。盆中热息扑面,氤氲了我的眼眸,他一直都是为了能留下来,所以在硬撑么……若这样,我宁愿他离开,至少,这样他能好受些。 “鸷鸟,你可知,这些时日来,与她朝夕相处,本君心中有多欢喜。”清澈的嗓音如潺潺山泉流淌过青石小道,引入一池清泽,男人盘腿而坐,虚弱一笑,“说来可笑,欢喜这二字,本不该与本君有所牵连,多年前,甚至连本君自己都以为,本君这漫长一生,都只能做个孤家寡人。直到如今,本君方知晓,这世间七情味苦,有她,却能去苦得甜。本君,见过沉郁寡欢,内向胆怯的她,亦见过活泼可爱,恣意纯真的她,有她在身边,就似回到了三万年前……这高高在上的位置,人人都觊觎渴望,但他们永远都不知晓,这云霄之上,万人之巅,究竟有多么孤寂,多么清冷。而她,也许便是上天赐予本君的珍宝,是本君这一生的慰藉。本君,想自私些,想永远将她留在身边。甚至,本君想抢走她,带她回魔界,但本君知晓,这样做的后果,极有可能会重蹈三万年前的覆辙。本君不能带走她,亦不敢带走她。现下,唯敢同老天爷抢几日清闲,多一日,也好。” “主人……” “唯敢同老天爷抢几日清闲,多一日,也好。”我喃喃的重复着这一句话,心头酸酸的,像有块大石头在压着,逼得我喘不过气来…… 云川,这就是你一直以来,心中害怕的那件事么?这就是,你不愿离开的理由么? 一滴凉泪滑下脸颊,顺着颌线没入衣襟前的一盏琉璃花花瓣上,我双手紧握着木盆,闭上眼睛咬紧牙关,终是没有勇气再进去,只得落荒而逃…… 魔界,云川,他自称为本君,难道……当真是如书上所言,他就是轩越师兄口中的叔叔,魔界之君? 生死册上记载了他的数世,我一直都以为,生死册不会出错,所以他的身份也不过是个普通魂魄罢了。可我却忘怀了,谛听曾同我说过,昔年魔君为了参悟大道,亲下轮回千百世。也忘怀了常上君所说,魔君就在冥界…… 魔君……原来,一直以来,他瞒着我的都是这件事。 他是魔君,我此时,终究是该高兴,还是该难受—— —— 一夜无眠,我独坐窗前,看着冥界青灰色的天,守着一盏烛火,便这般呆了数个时辰。 东天有光初现,府内侍女们取下荧荧烛光,将鸭蛋大的夜明珠置于灯盏内,一刻间府中恍若晨昼,银晖遍洒。 门前一丛茶花绚丽如荼,银辉自檐下桃花灯内洒落,扬扬飒飒铺满整条鹅卵石长道。 我颓累的打开了门,慢步顺着小道往前走,两岸杨柳依水而生,花藤盘根错节的绕亭而上,稀疏开出几盏小花,迎面寒风中裹着浅浅茶花香,我闭上眼睛,手抚上自己的心坎处,那里,似有千斤磐石难移,连呼吸都能牵动着微微的痛…… 是继续这样装作不知道,还是,同他实话实说? 这着实是个让人纠结的问题。 冥界眼下的时辰已不算早,现在也该去判官殿了,他有鸷鸟照顾着,该是不会有事吧…… 挥袖为自己换上一袭墨青色的官袍,我回首看了眼凌风阁的方向,怔了良久才化为流光朝判官殿而去…… “柳州江氏,你为争夺夫家财产,满足自己的贪欲之念,先是杀害了当家主母正妻杨氏,后又为女儿的荣华富贵而杀害了继女周氏,其罪滔天,罪不可恕,罚入九层地狱,受刑十年!” “江南裴氏,你生前乃是富贵人家,一生信佛礼佛,善心待人,铺桥修路,造福邻里,奈何重病死于五十一载,现命送入轮回殿,三日后转世投胎。” “宋凯同,你生前为官清正廉洁,奈何被家中妻女所逼,上吊自尽而亡,阳寿未尽便魂归冥府,你不思上天有好生之德,私自了结了自己的性命,故而,本殿判你枉死城中留三年,三年之后,再安排投胎事宜……” 今日来阴律司的魂魄,可真是稀少。人间太平了,我们这地府,倒是也清闲了。 单手支着额头,我执着一支毛笔在宣纸上胡乱作画,笔墨渲染一席白色,看着十分碍眼。拂袖换了一张,我漫不经心的听着殿中大功曹的审判,笔下挪出两行字迹,云川、云川,竟是他的名字。 一炉清神香燃了大半,这香味入鼻,非但没让我醒神半分,反而还好似有催眠的作用,害的我有好几次都差点一头撞桌子上了。 见我今日精神不大好,几位功曹便也不再多打搅我,多时都是自己做了主,唯有些难下手的,才会请示我一二。 两个时辰过去后,马面二哥恐我这样昏昏欲睡会在小鬼的面前丢人,便强拉着我出门吹风,意欲让我清醒清醒。 “今儿到底是怎么了,往常也没瞧过你在判官殿打瞌睡。你的脸色,有些苍白,莫不是昨夜没睡觉吧?” 我魂不守舍的跟在马面身后,揪着袖角道:“嗯,我昨夜失眠了,所以今日有些犯困。” 他打趣道:“失眠?八成又是和云川公子闹的太久了,你啊,可让二哥我如何说你好,你尚年少,精神头是足了些,但可不能把身体搞坏了,你看大哥二哥便是年少时太贪玩,所以这老了啊,腰酸背痛浑身不自在。” 我垂首浅浅反驳:“没和他闹,他……昨夜睡的早,我只不过是在想事情罢了。” 二哥理了理墨色攀银云纹的袖子,“呦,小小年纪也有心事了?” 我昂头看天,深叹了口气:“二哥,问你一个问题。” “嗯。” “假若,你喜欢一个姑娘,那姑娘起初只是个平平凡凡之人,你将她视若知己,日久生情,早就习惯了她在你身边的日子。可突然有一天,你发现那姑娘是名金枝玉叶,天之骄女,且等你发现这些的时候,她就要离开了,你该怎么办?” 马面二哥抖了抖袖子,负手道:“我该怎么办……啧啧,这个确实从未想过。但听你如此描述,假若真的是我,我该是会难受。” “难受,又能如何呢,留也不是,不留也不是。” 二哥沉笑一声,释然道:“三妹,这感情之事,靠的是两个人,若当真两情相悦,谁也不放开谁的手,就算是相隔千里,也总会有再遇的时候。换而言之,留与不留,都抵不过心中一个想与不想。” 我嗫嚅:“想,与不想……” 他为了能留下来已经坚持了太久,于他来说,他定是想留下的…… “三妹可曾读过人间的小说手札?相爱之人,死生亦能再相见,何况,并非是生死别离呢。” 如此说,我与他,日后终是再能相见的。 一曲清风撩开水面层层涟漪,水中之人影影绰绰,犹在天边。 墨衣阴差急匆匆的从水岸那头迈过来,挺直脊背向我拱手一礼,正声道:“启禀大人,阎君陛下有旨,请大人立即前往冥殿觐见。” “阎君陛下?”二哥颇有些错愕。 我亦奇道:“阎君陛下,他回宫了?” 阴差应道:“正是,阎君陛下已于两日前回宫。” “两日前……是了,这两日我都在阴律司,没见到谛听他们,自然也就没听见阎君回宫的消息。” 好生整理了一番仪容,我确定下来自己的衣着打扮没有什么失礼之处后,才同阴差一道回返了未阴冥宫。 阎君阎后离宫数月,当下回宫,这偌大的神宫殿宇便又恢复了往常那般森严肃穆的模样,零碎星光铺满整条宫道,两侧琉璃灯盏一字排开,直通幽冥大殿,火红色的彼岸花蜿蜒洒遍殿宇,檐下悬两盏森蓝色的八角宫灯,光泽化作游龙,盘踞在大殿上空。 冥殿外早已有黑白无常两位大人在等候,彼时见我赶了过去,两位大人齐齐前来相迎,拱手与我一礼后,黑无常道:“总算是来了,陛下已经在殿中等了你良久。” 我惴惴不安的问道:“陛下等我?莫非是我又做错了什么事,阎君大人急着要找我算账?” 可细想下来,我最近也没干什么坏事啊。 白无常走近我几步,偷偷道:“并非是要寻你算账的,而是……”抬手遮在脸侧,悄然只与我一人道:“适才三位判官大人前来求见阎君,说是要将你许配给姓云的公子,请阎君大人下道圣旨赐婚。阎君大人听了之后,当即就寒了脸,还说此事他做不得主,须得将你也请过来,当面与你给说清楚。” “三位爷爷来向阎君请旨给我和云川赐婚?”我有些惊,良久也没缓过思绪来。 白无常重重点头,疑惑道:“这是好事,可,阎君他却几番推诿,怕是那云川公子……” 黑无常早已洞悉一切,淡淡道:“那云公子固然不是普通人,即便赐婚,也须得弄清两者身家底细才好。小白,勿要再耽搁如仙了,阎君大人就在殿内,你见了,一切自会见分晓。” “是啊如仙,你快进去吧,不要担心,或许阎君只是想给你们合个八字再算算姻缘而已,你别乱想。” 经他们几言提点,我大抵也猜出了个四五分,心慌的更是神魂无主了,扣袖与他们行礼拜别,转身朝幽冥大殿而去。 两名侍卫替我推开两扇漆墨色的殿门,扑面一股肃穆庄重的气息引得我心神甚乱,我稳步迈进了大殿,强逼着自己什么也不去想,佯装从容的走到大殿中央,行礼跪拜。 “臣花如仙拜见阎君陛下。” 第一百三十六章 送他回归本位 不敢抬头去看殿上人,目光轻落在玉石台阶前雕刻出的一片祥云上。相叠的两只手掌心溢满汗水,心口有些抖,隐约间似有汩汩寒意从殿外漫来,融入骨髓,一阵寒凉。 大殿很静,君主执起茶盖拨着茶芽,瓷器相碰声如落心坎,激的人惶恐不安。 一盏茶落,阎君陛下和善道:“平身,免礼。”墨色广袖轻挥,半倚着玉座散逸吃茶:“殿中无他人,无须拘束,坐吧。” 我站起身子,双手紧攥着袖角,支吾道:“臣、臣站着便好。” 阎君陛下轻叹,“嗯,随意便好。” 我垂首,心不在焉的拧着袖子。 “本君听说,你与那幽冥孤鬼云川,相处甚好,情深意重。已有以身相许之心,不知可是如此?” 殿上君主突然发话,我胆怯的扣袖回道:“是,下官与云川情投意合,下官已是决定,要与云川结秦晋之好,相守一生。” 阎君大人拾起案上一份书信,低声道:“你过来。” 我愣了一愣,昂头看他。 他瞧我痴傻,唇角浮上一丝浅笑,重复道:“过来,本君给你看一样东西。” “……是。” 壮着胆子走了过去,我驻足在阎君身畔,抬起双手接过那封书信,“大人,要臣看这封信?” 阎君大人颔首:“嗯。” “是……”心猿意马的捏着书信,我抬眸偷看了眼大殿右侧立着的三位爷爷,瞧他们此时的神色,大抵阎君陛下已同他们明说了吧。 虽是对云川的身份早有猜测,甚至已有七八分确定,但此时手中拿着这份书信,我还是没有多少勇气敢拆的利落…… 磨叽了半晌,我才把书信从信封内掏出来,展开信纸,上有几行潇洒恣意的墨字映入眼眸。 目光将书信来回扫了两遍,指腹攥的信纸发皱,我不敢再将书信看上第三遍,心悸着将书信重新叠好,放进信封中…… “怎会是这样。” 阎君早料到我是这个反应,淡然从我手中接回书信,抿了口茶道:“这便是本君不给你们赐婚的原因,前因后果,本君觉得,该是有必要告知你。” 茶盏在掌心转了一圈,阎君大人挑了挑眉峰,道:“两万年前,凌阙前来冥界寻过本君,言要去人间体验一回酸甜苦辣,历一番人生八苦,本君想着他这个老人家素日里甚少对何物有兴趣,当下好不容易有了下凡玩玩的念头,便也应允了。左右,这佛祖说过,轮回也是一种修炼。本君放他去轮回,本想着他玩个几十年便回去了,但谁想,这一转世,便是两万多载。他毕竟是魔君,去了凡间难免会令人心生怀疑,徒惹口舌是非,故轮回之前,他曾将自己的一缕魂魄交给天帝,请天帝代为看管。用人间的说法,便是将魂魄送给天界,以作人质。” “但谁想,天界竟有不轨之人想趁机消灭魔君,对魔族下手,几次在天帝眼皮子下动手,终是惹恼了天帝,天帝亲自将魔君的魂魄封印在四重天九州明幽台内,远离了九重天,意欲保护魔君。可好景不长,多年后又有魔族叛贼晓得了这个消息,三番五次不知死活的往四重天跑,天帝忧心魂魄会出事,就暗中将那一缕魂魄藏在一木族仙人身上,数年前,天帝将木族仙人送去了四海水宫,交由四海水君墨笙龙君看管,勉强得了几年安宁。三年前魔族乱党盯上了水宫,假借刺客身份进了水宫,打伤了那名仙人,亦震碎了凌阙的一缕魂。这三年来,龙君用四海之心滋养魔君魂魄,而凌阙的期限,也仅剩下这几个月了。水君日前送了信来,信上说,那一缕魂魄太过脆弱,怕是连四海之心也不能支撑其多久了,他已写了数封信通知凌阙,但皆未得半句回话,长此以往,不但那魂魄会出事,凌阙也会有性命之危。” 我确实见过云川的书桌上有书信,以前只以为那是玄朗上君所写,朋友之间互问安好,无甚大事。没想到,那书信竟然是四海水君所送…… 云川,你可真是傻,这么久了,你竟都是在拿自己的性命在做赌注。 “他是魔君……他真的是魔君,这么久了,他都在瞒着我。我以为,他只是普普通通的鬼魂罢了……” 阎君大人轻道:“他是魔君不假,瞒了你也是不假,不过他这样做,都是为了保护你。天下想杀魔君之人数不胜数,魔界三万年前的那场动乱,他耗费了整整万年才将魔界重新整顿,令八方安稳,叛乱消减。这两万年间,他从不敢以真身示人,暴露身份招惹贼心事小,引得魔界动乱事大,魔界不可一日无君,而魔君,永远都只能守在魔界,不可离开半步。” 我明白他的话,魔界之人若是晓得君主不在,到时那些包藏祸心之人必会趁乱作怪,他此次下凡,其实是冒着极大的风险。 “大人将这些告知如仙,是想让如仙,做些什么?”我目光真挚的问着他。 阎君大人开门见山道:“本君要你,送凌阙去四海水宫,助他回归本位,返回魔族。” 回归本位,返回魔族……我失落低头,“那他,可还会与我再见,可还记得我?” 阎君大人沉默不言,三位爷爷亦是面色凝重。 良久后,阎君大人道:“回归本位后,他便是魔君,前尘如何,皆是烟过。如仙,你就暂时留在冥界,等他归来。”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等……”眼角遽然升起一片雾蒙蒙,我低着头凄凉问道:“要等多久呢,一千年?一万年?成了魔君,他就再也不是我的云川了。” “仙儿。”司徒爷爷不忍我伤心,开口劝道:“爷爷们理解你的心情,可,这也是没办法了,魔君身份尊贵,乃是一界之主,如今他逢上了劫难,此劫,唯有你能解,你当真愿意看着他,为了你有个三长两短,万劫不复么?” 崔判官亦道:“仙儿,你需记着一句话,只要活着,便还有机会,若他真的灰飞烟灭了,就真的什么也没有了。” “本君知晓你与他情深,不愿让他离去。但本君也相信,你是不愿看他有事的。如何抉择,本君也不强迫你,本君只是提醒你,于魔来说,魂魄尤为重要,三魂如有一魂遭遇不测,本体便会遭遇不测,轻者陷入沉睡,永不苏醒,重者,便是魂飞魄散。” “我不要他沉睡,也不要他魂飞魄散……”不知所措的往后退着,我心神凌乱的摇头,泪水决堤道:“我不想让他死,真的不想让他死。” “如仙。”阎君大人站起身,负手与我道:“本君说过,此事如何抉择全在于你,早一日去四海水宫,他便少一分危险。爱是无私的,你要学会放手,学会成全。” “放手……”我几近涕泪磅礴,伤心的用袖子抹眼泪,无助道:“我就是怕他离开了,就忘了我,再也不见我了,我那么喜欢他,万一他走了,我该怎么办呢。” “仙儿。”司徒爷爷掏出帕子过来给我擦泪水,揽我入怀轻轻哄着:“小丫头,你别哭,哎呦,哭的爷爷们心都碎了。爷爷就知道,这些事告诉你,你免不得该难受几日,早知如此,我们便该瞒着你……什么也不知道,总好过这般痛苦伤怀。” “瞒着她?如何瞒着?这些事情她迟早都是要知道的,若魔君日后真的……”崔判官没再继续说下去,只拂袖沉沉一叹,“罢了罢了,仙儿,你且放宽心,凡事总得往好的地方想才是。你放心,那魔君小子与你在冥界同住判官府那么多时日,若他日后敢背弃你,爷爷们一定替你好好收拾他!待魔界安稳下来后,爷爷就去魔界替你提亲,他胆敢不从,爷爷就打断他的腿!” “怕只怕啊,这魔界一劫……” “咳咳。”阎君大人锁眉打断了陆判的话,陆判愣了愣,似也意会过来了什么事,闭口不再说出下半句话。 阎君大人缓然走近我两步,抬手搭在我的肩上,意味深长道:“你年纪尚小,有些事情,暂且还悟的不大透彻,等你以后就会明白,只有经历了痛彻心扉的苦,方能得到天长地久的甜,一切因果,都是注定,顺其自然,方是法门。” 顺其自然,顺其自然……可这世上,又有多少人有勇气,顺其自然呢。 我抹掉脸颊的泪痕,一改颓废之态,板板正正的同阎君扣袖道:“如仙谨记阎君大人教诲,如仙,定会不负阎君所望,力请魔君,前往四海水宫。” 阎君大人沉沉嗯了声:“去吧,本君相信,你是个明白事理的孩子。” “是。”我失魂荡魄的直起脊背,木讷的退出冥殿,黯然离去。 漆黑色大门重新关闭,我垂下广袖,墨色袖角曳地,身影投在如墨的黑曜石地面上,如丢了魂魄的空壳子般,漫无目的地往回走着。 “阎君大人,仙儿这孩子,她不会想不开,做出什么傻事吧。” “本君相信她不会,为大局着想,总要有所牺牲。” “哎,这孩子从小就性子倔强,但却善良的很,她固然不会伤害魔君大人,只是臣担心,己不伤人,必伤心啊!” 己不伤人,必伤心。这句话堪堪也算是个真理,可我又如何能忍下心去伤害云川呢…… 忽然觉得自己甚是可笑,当初明明下定决心要一生一世将他困在身畔,不放他走。可如今,却要我亲手送他离开。老天爷,你这样安排,呵,会不会太残忍了些。 一路繁花如锦,如火如荼,来往阴差侍女同我道了无数句万福,可我却一个也没留意,听见了什么,瞧见了什么,都一晃眼,忘得干干净净。 “判官大人,这是谛听上君方才送来的果子,说是叫龙眼,大人您……”子邺阴官提着篮子脸色倏地一沉,急迈上前来扶我:“判官大人,您这是怎么了?” “没事。”嗓音太低,听的我自己都感觉陌生,我推开子邺阴官扶我的手,双腿僵硬的下了石阶,“吩咐下去,今日闭府不见客,谁都不许打扰我,若有要事,你做主便好。” “大人,大人……” 我艰难移动着步子,迎着寒风萧瑟,脑子一片空白。 第一百三十七章 一定会等你 直至走到他的厢房前,我才勉强凝起两分神思,看着正上方牌匾的凌风阁这三字,又怔了许久。 抬袖推开门,一屋暖香扑面,浅浅撩拨人心弦,及地一帘纱幔上绽放满皎洁的菩提花,遥遥望着,如万里烟霞,浩浩汤汤…… 玉白修长的玉指撩开一帘垂拂纱幔,露出男人一片墨色衣角。 我低下头,不敢再似往常那般无礼放肆,轻轻启唇吩咐了句:“鸷鸟,你先出去,我同你主人有些话要说。” 躲在屏风后的鸷鸟闻言身子一震,未曾回话,旋身化作清风扫了出去。 水青色纱幔被撩开一个缝,墨衣男子走出来,抬步欲要靠近我。 我矮身朝他跪下,恭敬的端平双袖,叩首行了个大礼:“地府判官花如仙,不知魔君大人驾临,有失体统,还望魔君大人宽恕花如仙招待不周之罪。” 男人的衣摆在视线内浅浅起伏着,他站在离我只有两尺远的地方默了很久很久…… 沙哑的嗓音在头顶响起,暗中夹杂着微微的哽咽声:“小九,你都知道了?” 我伏在冰凉的地上不敢起身面对他,强颜欢笑道:“嗯,都知道了。” “小九……” “为什么不早些告诉我……你若早些告诉我,便无须受这么多的苦了。” “九儿。”男人的墨衣委地,蹲下身,半跪于地,大手握住我的胳膊,将我扶起来。“你这个傻丫头……是阎君告诉你的么?” 我泪眼朦胧的昂头看着他,咬住唇角不回答,伤心的扑到他怀中,紧紧抱住他,哭着笑道:“我这辈子,连做梦都没想到,你会是魔君。云川,阿阙,你为何不早些告诉我呢,你可晓得,我从小便很是敬仰你,将你当做此生的梦想,想着只要见你一面,我就心满意足了……可我竟不知道,我一心崇拜的魔君大人,其实就在自己的身边……现在,你说我,该是欢喜呢,还是难受呢。” “九儿。”他抚着我的背,嗓音沙哑低沉。 我将头埋进他的胸膛中,没忍住的哭出声来,“云川,你可知道,为何我会对你说,我倒宁愿你是个普普通通的人?因为我想和你过普普通通的日子。你若是个普通人,我们就可此生再也不分离,一起去看花开花落,一起去游人间五湖四海了……可你为何偏偏要是魔君,为何,偏偏是他呢。” 男人喉结微动,阖目颤抖道:“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 “云川……你会不会一去不复返,不要我了?云川,你还会再回来么……” “会,我会。”他握住我的手,坚定的同我承诺道:“本君说过,此生此世,本君的心中都只有你,本君不会背弃你,亦不会丢下你一人不管不顾。待本君平定了魔族之乱,本君就来寻你。” “真的么?你真的会来寻我么?”我抽泣着问他,他颔首,将我紧紧护在怀中,牵强沉笑一声,抚慰道:“定情信物都已经收了,你难道还想逃跑么?” “定情信物……” 他揉了揉我的脑袋柔柔道:“嗯,傻小九,你难道忘记了么,我同你说过,送你的这枚凤凰玉坠是本君母亲的遗物,乃是魔族之后的象征,见凤凰玉,如见魔君,你的身份是本君早就定下来的,无论何人,都改变不了。” “真的么。”我皱着眉头,以手护住脖子上的玉坠,懦懦道:“那你,此去,需几载能回?” “此去……”他稍有疑虑,哽了哽道:“我会尽快回来寻你,小九,你等着我。” 我痴痴点头,抱住他道:“我不管你需要多少年,十年我等,二十年我等,三十年三百年我都等,但是云川,你要记住一定要回来啊。” 他心口微颤着点头,捧起我的容颜,深情的吻去我眼角的泪,凤眸幽深,痴情缱倦,“小九,我会的,你在哪儿,本君的心就在哪儿……” “我信你,这四海九州,芸芸众生,我只信你。”凄然的扯了扯唇角,我冲他笑,抬指轻轻顺着他的眉头抚至鼻梁,我艰难哽咽,“回去吧。” 他沉吟:“小九。” 我道:“早些回去,早些回来寻我,云川,我在冥界等你。” 他霸道的将我搂入怀中,深呼一口气,道:“再让我陪陪你吧。” “云川,你陪我的时日,已经很久了。你我相识,仔细算下来,不过一年而已,可这一年间,却是我此生最快乐的时光。我相信,你我以后定还会有千千万万载这样的时光,到时候,我们就再也不分开了好不好?” “九儿……” 我乖乖往他怀中蹭了蹭,抹干泪水道:“只要你还回来,我便安心了,我相信你,我等你来接我。” 他虚弱的闷咳两声,大手帮我理着肩后青丝,“对不起,小九,今年的生辰,不能陪你看烟花了。” “云川……”情难自禁的执起了他的手,我摊开他的掌心,施法在额前一扫,红光印在眉间,徐徐凝出了一盏火红茶花,心中暗暗念着咒语,一片花瓣从眉心花盏脱落,霎时如刀刃剜心刺骨般,疼的我遍体颤抖。喉头一热,猛吐了口鲜血。 “小九!” 我抓紧他的手腕不许他动,抬掌接住了那片花瓣,花瓣落掌则迅速生出一盏完整的茶花,妖冶灼目,火红如初。 茶花送到他的掌心中,我无力笑道:“这天下珍宝,你见的多了,临行前想送你一物暂作纪念都甚难抉择。金银财宝太过俗气,扳指折扇的话,你大抵也不缺……你知晓,我本体乃是一盏茶花,花有数十瓣,我摘下这一瓣赠给你,你带在身上,日日瞧着,也就想起了我。瓣中有我几丝元气,师父说,我从小就与其她神妖不一样,本体的灵力很是强悍霸道,我自知这力量与你魔君之力相比,只是九牛一毛,但你留着,多少可以做个护体所用。”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小九。”他眉心拧作一团,合拢五指收了那盏茶花,玉手抚摸着我的容颜,眸光真诚道:“我凌阙,此生定不再负你!” 我笑,倾身靠进他怀里,将下颌倚在他的肩上,虚弱回道:“阿阙,我也是……” 阿阙,我希望你安好,就算此生再不能相见,只要能让你平安活着,我都愿意…… 我等你回来,一定会等你回来。 —— 水君大人信上所言,那一缕魂魄脆弱不堪,亟需回归本体方可日渐恢复,若云川不及时前去收回魂魄,那魄体虚弱,必会节外生枝,伤及性命。魂魄乃是魔族生灵本体的重要之物,自己的魂魄,也唯有自己方可滋养。 鸷鸟晓得云川的身份我已得知后,便不再背着我与云川咬耳私语了,收拾了自己在冥界攒下的家当打成包袱,甚是不舍的回首再看凌风阁。 “这一走,不知晓什么时候还能再回来,魔界虽好,房子虽比这判官府不知好上多少倍,住的也舒适,可是回了魔界,就再也没有子邺同我说话了,一个人孤零零的,好是无趣。” 我昂头看树梢上的花,低吟道:“在魔宫,很孤独么?” 鸷鸟背上包袱唉声叹气:“你一定想不到,这偌大的魔界王宫,就唯有我和主人两个人居住,空荡荡的。每日一出门,瞧见的不是人影,而是一片幽蓝色的水泽和重重山影树痕。” “那着实很孤独。”他们走了,我大抵也会感受到这种孤独的滋味吧…… “九九你放心,等魔族的叛乱压制后,主人一定会前来寻你的。我们很快就回来了,到时候,咱们又可以在一起了。” 我低头,牵强弯起唇角:“好,我等你们回来。” 花影稀疏,逐风而逝。 身后的脚步声渐渐逼近,一只大手捞住我的手腕,与我十指相扣。 我沉着心与他道:“等你下次再回来,这判官府内的杏花树,应该会生的更粗壮了,凌风阁后的竹园子,大抵会生出更多竹笋,到那时候我就拾一些竹叶,等你回来,给你包粽子吃。” 他浅浅一笑,凤眸清澈潋滟:“小九会包粽子?” “自然啊,我还会做竹筒饭呢。”手攀上了他的手背,我心酸道:“我会做的还不止这些,等你回来,我常常做给你吃。等你回来,换我日日给你做饭……” 他抬起冰凉的大手,轻抚于我的脸颊上,霜白的薄唇轻抿,目光和煦如三月天,“好,等我。” 牛头马面两位兄长大步从园子另一头赶了过来,衣摆生风惊起地上两片柳叶。“马车已经准备好了,三妹,云公子,时辰到了,你们该启程了。” “时辰到了……”我昂头与云川道:“咱们走吧。” 他颔首,侧过容颜吩咐正对凌风阁留恋伤情的鸷鸟:“该是启程了,你先行一步,我与九儿随后就到。” 鸷鸟点头应道:“遵命。”背上包袱化作黑鸟,扇动翅膀朝阴阳交界处飞了去。 他执着我的手出府上了马车,车帘缓然落下,判官府的一切尽数遮于帘外,生了翅膀的天马拉起马车,平稳的向着鬼门人间驶去…… 一路之上我都未再与他说过话,只轻轻靠在他的怀中,闭上眼睛,沉默不语。 马车每靠近人间一步,我的心便提了好几分,心底暗暗盼着马车能走的缓些,时间,能过的慢些…… 假装在他怀中熟睡,这一路上,他亦是合着眸不言语,似怕扰了我深眠,也似怕这时光流逝的太快,让我们没有机会再这样相拥下去。 不知多少个时辰后,马车的速度忽慢了下来,我惊着心抬手撩开窗帘,只见那马车外的风景早已并非人间繁华,而是一汪碧水,珊瑚成片。 抓着他的手陡然一紧,我放下帘子,恍然失神。“怎么这样快,就到四海水宫了。” 他睁开碧澈清泉的眸,大手在我肩上拍了拍,道:“四海水宫乃是八荒之央,离冥界本就不算远,天马脚力好,跑得快,故而来的快也在意料之中。” “是么……”我将头枕在他的肩上,喃喃道:“早知天马跑的如此快,我们就该驾云前来,至少,能再拖几个时辰。” 他扶着我的脑袋不再回我的话,马车穿过重重水障,水内的风吹的车外铜铃叮叮作响。他隔了甚久才问道:“既是舍不得,为何又坚持要送我过来,甘愿与我分离?” 我摇头道:“甘愿如何,不甘愿又如何,云川,我不能为了一己之私让你冒这样大的险。爷爷说的对,只要活着,就还有希望。” “那万一,本君日后有一天,遭遇了不测,小九你该怎么办?” “还能怎么办,结局无非只有两个,一么,想尽办法帮你复活,为你守活寡。二么,这个看心情而论。” 他提起兴趣:“哦?看心情。” 我佯装平静的点头,淡淡道:“心情好呢,我就去寻块好墓地,将咱俩给埋了。心情不好么,我就先把你骂上几千几万遍,然后再了却自己的性命,下黄泉陪你。” 他沉笑,“小九,你是认真的么?我们并非凡人,下不了黄泉,只会魂飞魄散。” “那你是认真的么?”我反问他,单手撑着下巴伏在他怀中道:“听说凡间的痴情女子死了夫君,都这样做。如此方显得夫妻情深。可云川,我想的很简单,你活着我等你,你死了,我也有九成会随你。就像我一直以来都嘴硬说不喜欢你,不念着你,到最后,却还是会情不自禁地喜欢你,想念你。而且云川,我相信你不会死,我相信我们都会好好活着。” “小九。”他凤眸轻眯,拂袖捏着我的下巴,抬起我的容颜,“你说,你把我当成了夫君?” 被他灼热的目光看着有些脸红,我垂眸不看他,“我……”没好意思说出那种煽情的话,我这人虽天生脸皮厚,但在云川的面前,我却是如何也厚不起来…… 第一百三十八章 斩草不除根 马车一顿,似落在了平地上,锦帘外有阴官恭敬言道:“启禀大人,四海水宫到了。” “四海水宫?”我撩起锦帘,视线内勾勒出水玉宫殿珊瑚雕塑的轮廓,白玉龙门外立着一青衣神君,神君领了八名仙人前来相迎,身后立着百名提灯仙女,场面浩荡,按着的,乃是水族最高等级的礼仪。 见我撩开帘子,那青衣神君握着折扇上前来拱手礼道:“小神奉龙君大人之命,携本族礼官恭迎魔君大人,魔君大人寿与天齐,万载圣安。” “挽月神君有礼了。”云川一改往常温润之色,清冷淡然的浅浅低应。 那名唤挽月的神君面带笑意,挑眉看向我道:“这位,想必就是地府花判官了,小神在此有礼了。” 我先下了马车,将手搭在前来搀扶的侍女手背上,拎起裙摆双脚沾地,拂袖一扫裙摆,走上前去按着礼数见礼:“神君有礼了,该是小仙同神君见礼才是。” “嗳,无妨无妨。”挽月神君扶住我的手臂,不许我行礼:“日前听我那东海的兄弟提过,你是他师妹。本神君昔日也是海族皇子,自家人的师妹,自然也算是自家人,无须多礼才是。” 东海的兄弟,我是有个师兄乃是东海皇子,看来这师兄多,也是极有好处的。 云川也下了马车,缓步走了过来,抬袖揽在我的肩上。“龙君太客气了,本君此番前来,该是要亲自登门道谢的,实无须用此等场面相迎。” 挽月神君笑道:“魔君此话甚是见外,我师父他老人家与您,那都是有数万年的交情,魔君与咱们先君昔日曾同驰骋沙场,所向披靡,有过命的情义,无论如何说,咱们四海水宫对魔君,都得以上宾之礼迎之。” “命他们先退下吧,劳烦龙君甚多时日,本君想先同他见上一面。” 他该是不大喜欢这样大的排场,大抵,是做凡人久了,所以才会喜欢一个人清清静静的。 “是。”青衣神君抬袖示意侍女们先退下,八位神官也相继退于两侧,给云川让出一条道。“魔君大人,我师父他便在……” “主人!” 青衣神君的话被鸷鸟一声亢奋的叫声给从中打断了,循声瞧过去,只见鸷鸟此时正随在一墨衣年轻仙者的身后,仙人剑眉星眸,容貌绝美,一袭墨色龙袍着身,立于风中颇有芝兰玉树之美。 看其衣装,许就是传闻中的四海水君了。 “凌阙,许久不见,别来无恙。”墨衣仙人隔着一重重起伏烟云与云川淡淡问候。 云川回道:“甚好,墨笙龙君风姿亦不减当年。” “轮回两万年,终是回来了,你若再不回,怕是要急坏了天帝。”水君缓步行过来,启唇道:“先去禁地看看你的魂魄吧,三年了,你这一身寒症许是也不好受吧。” “无碍,还能撑得住。” 神仙不愧是神仙,水君不愧是水君,竟然连云川身上患有寒症的事情都知道。 墨笙龙君抬袖,“请。” “嗯。”云川放下了揽在我肩上的那只手臂,垂袖改为与我十指相扣,携着我一起进水宫。 龙君引我们进了一座富丽堂皇的白玉宫宫殿,殿内明珠数十颗,有仙泽萦绕在大殿上方的藻井中,一只偌大的金龙盘旋在殿梁,龙口向外吐着盈盈白雾,白雾汇集之处,乃是一方清泉。 泉生六色莲花,花蕊蕴藏一块晶莹剔透的玉石,这难道就是四海之心…… 龙君大人施法从莲蕊内提出一缕白蒙蒙的魂魄,轮廓模糊,看的不甚清楚,只能隐约察觉到,这缕魂魄的气息与云川的气息,尤为相似。 魂魄浮于六色莲花之上,墨笙龙君覆手运起法力,在魂魄外罩上了一道结界,以免魂魄受惊,惶然欲散。 “数十年前,天帝将这缕魂魄藏匿于木夕仙人的身上,本君知其用意,便将木夕留于水宫任职。本以为藏在水族便可暂时躲避旁人之眼,谁知三年前竟有不知好歹的魔类闯了水宫,打伤了木夕。好在本君赶去时,木夕只是受了重伤,那人不敌本君,被本君重伤而逃,本君有些好奇,你那魔宫中,究竟是谁如此惦念你,苦苦追了你两万年都不肯放手。” “惦念本君?”云川冷哼一声,眸光寒冽,神情肃然:“他着实是惦念本君,为报仇,也是耗损了不少心血,你那一掌,大抵是将他伤的不轻。” “本君上一次本想替你铲除了这个后患,未想他逃得太快。不过无妨,他中了本君夫人嵌魂印,手腕会生出一片红色羽毛,你回去时,只消查看何人手上有这个印记便可。”龙君大人轻理广袖,皱眉又道:“但,瞧你这反应,你是不是,已经将此人的身份,猜到七八分了?斩草不除根,必会滋生旁的麻烦,当年赤影族造反,你不该心慈手软。” “本君只是念及她年幼,且她父君造反之事,她事先并未知晓。不知者无罪,这些年来,她也受了不少苦。” “是么?堂堂魔君却如此心善,你要晓得,这世上,女人发起怒来,可比男人还不好缠。”说到此处,龙君大人下意识的瞥了我一眼,续而换个问题道:“此事虽不是她亲手所为,但说到底,那人也同她有些关系,难保不是她对你起了怨恨之心,意图一报灭族之仇。不管她至今还是否对你心存半分情义,九灵幡在她手中,你都须得防着她……凌阙,有些人放弃了,便千万不要再回头,若不然,她可是会毁了你。”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云川闷咳了一声,余光扫过我的衣角,沉沉道:“你觉得,本君还会对她回头么。路是本君选的,三万年前本君便已经清楚了心中所选,有了答案,三万年后,本君仍坚信,本君的选择是对的。至于为何留她,无非是因着本君对她心中有愧,利用她是本君的错,本君不该那样绝情的待她。” 龙君大人朗声道:“她也并非无辜之人,你忘记了三万年前的那场大火么,长生铃碎,那场大火可是将九……将那人焚尽,害那人魂飞魄散。那把大火,可是她亲手所放。这种女人,你可还敢言她无辜。” “本君……”云川看向我,敛紧眉心哽了哽,“是本君的错。此次回归,她们必会再动手。这万年来的债,也是时候该清还了。” “你要斩草除根,本君亦是十分赞成,只是本君现在担心,你的魂魄受损严重,修为一时间必然也恢复不了。凡事,还是不要太着急动手。” ……他们在说些什么,我也听得不大懂,毕竟我一个冥界的神仙,对于魔族之事一点儿也不清楚,他们的话,我也只能囫囵听着,默默守着…… “主人其实以前没告诉过你,他体中的寒症有一部分确然是从肉体凡胎中带下来的,但有一大部分呢,乃是来自于四海之心。主人魂魄破裂,只有用四海之心来撑着,魔族的魂魄都会与本体有感应,四海之心寒气太重,所以才会令主人时常寒症复发。主人从人间带下来的旧伤,实则都被第二株完整的凝神草所驱除了。早前主人不敢用灵力,便是害怕魂体初入黄泉太过脆弱而承受不住,魂体恶寒清除后,主人才敢运功施法,恢复如常。” 龙君与云川数万年没见,这会子正于四海神殿叙旧,我听不懂他们的话,便被鸷鸟带出去看水下杏花。 鸷鸟将一颗仙家果子扔给了我,我抬手接住,指腹在果子上揉了一通,张嘴啃了一口,“怪不得司药仙子说奇怪呢,原来,这根源在四海之心。” “是啊,主人一直想多陪陪你,所以就一直拖着。三年前魂魄将将出事那会子,墨笙龙君便写信告知了主人,可主人那时候一心想要寻到你,本是说好,只要寻到你见你安好,他便即刻返回魔族,回归本位的。不过,谁晓得等主人一遇见你,就更不想走了,如此,又是磨叽了一年时光,这一年来,我劝过他不少次,可他根本不理会我。我也明白,你们呐,许多年没见了,这初一见面,定是像那干柴烈火,没过多久就噼里啪啦燃烧起来了。他要留在冥界陪你,我就只好也来冥界陪他了。谁让他是我家主人呢,谁让他是我的心肝儿宝贝儿呢……” 我抽着唇角搓搓肩膀手臂上的鸡皮疙瘩,“太肉麻了,受不了……三年前,我好像还不认识他吧。鸷鸟,你总说云川来冥界是为了寻我,可我不记得我之前见过他……你们莫不是有什么秘密在瞒着我?云川去凡间到底是寻谁的?难不成,是像戏本上所言,他曾爱上了一个姑娘,奈何求之不得,然后我与那姑娘有几分相似,是以他就将我当成了那姑娘的替代品?”自问自答的犯魔怔:“是啊,云川说过他在寻一个很重要的人,后来他还说,那个人就是我。但我从小到大都只在画上见过魔君,与他从未实打实的照过面,我不会是真的与他心上人长相相似吧……”激动的握住鸷鸟肩膀,使劲晃着他的小身板:“你说,你家主人是不是喜欢过旁人,你家主人是不是从始至终都在骗我!” 鸷鸟被我晃得翻白眼,使了半天劲才挣脱开我,“什么嘛!九九你的想象力也太丰富了吧,哪有什么长相相似的心上人这回事?我敢用自己的神格担保,我家主人真的没搞过外遇,他可钟情了,从头到尾也不过只喜欢过你一个女子罢了,主人对你的情义深浅,你自己难道不知晓么?他心里有你,是万万容不下别的女人的,且他这么尊贵的人,也看不上旁的庸脂俗粉啊。你没有见过他,不代表他没有见过你啊,你没有见过他,也不代表他不能爱你啊!” 这话说的倒是……也对。 第一百三十九章 一梦偷的浮生醉 我准备刨根问底:“云川他是什么时候见过我的啊……我三百多岁就被送到泰山府拜师学艺了,他是在泰山府见过我的么?” 鸷鸟捂耳朵烦躁道:“你和主人的感情史我怎么清楚啊,我也只知道个大概轮廓,你想知道,自个儿去问主人好了……” 我顿时气焰敛了一大半,委屈的蹲下画圈圈:“他都快要走了,应该不会同我说这些,况且每次我问他,他都是含糊其词……” 鸷鸟也蹲了下来,神秘兮兮的同我道:“不过,主人虽然没有喜欢过别的姑娘,但魔界倒是有不少姑娘喜欢我主人。就像那昔日赤影族的公主丹朱,她就是哭着喊着要嫁给我主人,奈何后来她爹造反,想嫁也没嫁成,我主人念及她事先并不知晓赤影族造反的事情,便只将她给囚禁在魔族禁地。还有那玄朗上君的妹子,也对主人痴情的很,整日里一口一个君上,一口一个殿下,叫的我都想吐了。当然啊,这只是典型,这魔族女子比较朴实正直,魔族有个习俗,姑娘只要喜欢一个男子,就只需送朵花向其表明心意。曾经有一年啊,魔界上善大殿中,日日都有鲜花满瓶,摆都摆不完呢!” “都是送给云川的?”我怔了怔,咬住唇角,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鸷鸟扶额:“大抵、也许、可能其中会有两支是送给本凤凰的……不过我觉得这个可能性不大。” “哼!”我丢下果核,心中不悦道:“果然长得好看的男人都喜欢招蜂引蝶!他竟然从未同我说过这事!” “可能主人是觉得,英雄不提当年勇……” “勇你妹啊!”我提起裙摆站起身,用力踩地,满脸不忿,“在冥界我将他藏得好又有何用,这一回魔界了,就又该被那些蜂啊蝶啊给缠着了,万一他不能固守本元,万一他……他没稳住本心怎么办?我这人很古板的,他若和别的女人……我、我这辈子都不会再理他的!” 鸷鸟仔细考虑了一番,像是没意会过来我话中意思,良久后才轻手轻脚的凑过来,“我觉得吧,要抓住一个男人,先得抓住他的心才好,这一点你做的挺好,主人他日日想着你,必然就不会多看那些庸脂俗粉一眼了。主人他人很好的,其实你若愿意付诸于他一半的真心,他都会一生一世,将其视为自己命中最重要的东西。主人是钟情之人,这一点等你以后就明白了。” 付诸于他一半的真心,一半的真心…… 这些时日以来,的确是我做的不够好,是我有负于他…… 人间日薄西山,水君大人安排了寝殿给我们暂住,晚间水君设宴,我借着醉酒之由先离了席,浑浑噩噩的容侍女将我扶去寝殿睡觉。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我的酒量也变得这般差了,只喝了十几杯便有些受不住了…… 攥住被角往身上紧拢几分,我浑身发冷的蜷缩在床角,这样朦胧睡了半个时辰,我听见了一阵珠玉碰撞声,叮叮入耳,摄人心魂。 有人撩开了珠帘,轻轻走了过来,床边往下一陷,那人坐了过来。提起云被将我遮好,温暖的掌心在我脸颊处微微摩挲,安静抚了一阵,似怕扰了我入眠,收袖起身,准备离开。 “云川。”我睁开眼睛,翻过身子伸手捞住了他的袖子,他顿了顿,回首垂眸看我,温润如玉道:“我吵醒你了?” 我撑起身子,攥着他的袖子不撒手,“云川,你过来……” “嗯?” 等不及的强行将他扯了过来,他矮身坐于我床边,我不由分说的扑进他怀中,强将他扑倒,压在身下,被子一抻,兜头将我二人严实罩住…… 突如其来的动作令他怔了一怔,他扶着我的腰,大抵是以为我又想缠着他同眠,便只好妥协的躺好身子任我压着,沉沉的嗓音像是一把小银钩,在有一下没一下地勾动着我心弦。 “小九,你想要我陪你?”缓了一缓,“也好,我今晚陪你睡。” 我没理会他,就着透进被子里的两缕银光深情看了他一会儿,接着又娴熟的将自己的唇贴在他唇上,搂着他的脖子热情的吻了他好久。他的呼吸渐渐沉重,心跳也更是剧烈了些。我卖力的含着他的唇辗转反侧,吻到我二人皆是难以喘息时,才松开了他。 “宴上龙君说,你明日就要回归本位,返回魔界了,对么?”颓累的将头枕在他的胸膛上,我虚着嗓音问道。 他静静道:“嗯。” 我沈默了一阵,继续追问道:“你会回来的,对么?” 他搂紧我,“会,一定会。” “会,便好。”我抑制住心口的不安,叮嘱道:“回去了,要照顾好自己,不要着急,遇到棘手的事情,千万不要铤而走险,我等你,无论多久,我都会在冥界好好的等你。” “小九……”他沙哑怜惜道:“你可晓得,我担心你……” “担心什么?”我稍抬起头,对上他清澈的眸光,温存软语:“是怕我不好好照顾自己,还是怕我将自己照顾的太好了,被别人看入眼了?” 他闻言颇有不乐意,搂着我的腰霸道地威胁道:“你是本君的,此生此世,都是本君一人的。谁若敢动你,本君必卸了他的骨头!” “这么霸道的么?那……”我有意戏谑他,“若你离开的太久,我看中了旁人,该怎么办啊?”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小九,你……”他的脸色瞬间便黑了。 看他这副委屈凄然的模样,我也不忍心再吓唬他,乖乖靠回他胸口,安静的思量着。 “九儿。”他用指腹抚着我眉眼,声音沉入谷底,“你这样,我会害怕的……我,不想走了。” “傻瓜,这世上哪有什么不想走,便可不走的便宜事……”在他怀中偎了偎,我闭上眸子道:“为了我,你要好好的……” “这些年来,我太怕失去你了。” 我坚定回道:“你不会失去我,真的不会。” “小九,若有选择,本君,实不想再做魔君。” 我扯了扯唇角,撑起身子,往上蹭一些,单手支额,居高临下的瞧他:“是因为太孤独了么?没关系,以后我会陪着你,你再也不会孤独了。” “是么……” 凄凉的言语被我忽然含于唇中,我吻住他的唇瓣,闭上眼睛压在他怀中。他亦顺从的闭上眼,反客为主的欺压着我的舌,唇齿相抵间,柔软一次又一次的敲击着我心房。 缠绵缱绻的吻驱赶了我灵台中最后一缕清明,心神动荡间,我悄然挪动着自己的手,指腹偷偷抚在了他的衣襟上,勾开束缚,欲要扯开他的衣襟。 许是吻得太入神,他眼下并未发现我在对他图谋不轨,手臂如游蛇般解开了他的腰带,下一步该去扒他的墨衣…… 细微的动静终是被他察觉,他睁开浑浊的眸,眼底有火红正徐徐攀上来:“小九,你要……做什么?” 我厚着脸皮,硬着嗓门道:“我……自然是双修啊!” “双修?”他微微错愕,俊逸白皙的容颜上也倏然飘起两片红云,违背本心的婉拒道:“你年岁尚小,怎知这双修之事……很是伤身。况且你乃是清白女子,与本君双修,本君于心何忍?” 我就这样静静看着他脸红说傻话,好奇道:“你不是,一直都嚷嚷着要与我双修?如今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傻丫头,你可知双修只能夫妻间方可……” “我知道,我都知道。”我打断他,坚定道:“你想好了,我答应嫁给你,答应与你双修,你若不从,我此生此世都不再理你了!” “小九……” 他还要再说些什么,可我却没给他这个机会,任性的吻住他的唇,扒他衣服的胆子更大了些,衣襟扯开……我抽了抽眼角,造孽啊,怯场了……临阵逃脱可行么? 他见我面带为难,表情扭曲,便淡淡勾起唇角,宠溺一笑,握住我的肩膀欺身与我换了个位置,“还是,本君来吧。” 我的眼角抽的更厉害了。 真真是……太丢人了!只不过圆房这种事情,我身为一个女子,不甚熟悉也实乃正常,怪只怪我一心只想着把自己给他,倒忘记了这回事…… 衣裙从我肩上滑落,他的玉指轻巧解开了我的衣带,我心猿意马的歪过头不看他,只能感觉到自己的衣衫在一层层褪落…… 殿内暖香袅袅,碧色云纱重重垂拂落地,掩住了内殿的大好风光。 “九儿,等我……” 空灵的声音似从另一个世界传来,这句话,好熟悉,这个声音也好是熟悉。 第一百四十章 要你安心 我醒来的时候,已是第二日午时了,掀开被子,身上是件紫色长裙,定是他起身时给我穿上的。 “魔君怕花判官亲眼瞧着他走,会伤心难受哭鼻子,所以便在一早起身时给花判官下了昏睡诀,让你多睡一会儿。算算时辰,他现在估计已经回到魔界了。你也无须难过,左右他这次也是为平定魔界之乱才回去的,终有一日他还是会来找你的,你就当做他只是出个远门。” 他走时什么话也没留下,什么东西也没留下,这个忘恩负义的云川,怎能又一声不吭的就走了呢! 挽月神君同我说这些之前,我还在心中自己安慰自己,憋着眼泪不哭。他这说了之后,我越想越心酸,哽了哽,没忍住就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你说我是不是太矫情了,又不是什么生离死别,可我就是想哭。我好难受,我好想他,我好想看见他……没有他在身边,我感觉这世上就好像只剩下我一人了。” 挽月神君对我这一瞬间哭出声来的本事很是钦佩,抽着唇角给我递帕子,好言好语安慰道:“这个么,习惯一个人存在,突然分开,着实是这样,不过你要学会适应,时日久了,等重新适应了一个人生活,大抵就不会这么难受了。”凑近我些,挽月神君压低声道:“这个……你就要向我家这位学习了,我家这祖宗,别说分开一年两年了,就是分开个十年百年,她照样能没心没肺的自己玩的开心。头一次我去北海辖下的水族平乱,离开了两个多月,回来时你猜怎么着,这祖宗压根不记得我什么时候回来,我凯旋归来时她正在房中睡觉。她这心胸真是要多宽广,就多宽广。” 我捏着帕子楷眼泪,“她至少还有个盼头,还晓得你定会赢,可我就不一样了啊,云川他归来遥遥无期,我也不晓得,他这次回魔界是否安全……” 挽月神君不解道:“那为何,你不随他一起去?” 我道:“我倒是也想啊,可他不带我,他说太危险了。他要我相信他,乖乖在冥界等着他。” “魔君大人这样说,你更是该安心才对。”推了盘果子给我,他仗义道:“哎呀,不要哭了,吃个果子压压惊,不要胡思乱想,魔君那样厉害的人,那定是一出手就搞定了所有。你呢,就安安心心的在冥界等着,等着他前去风风光光的迎娶你。” “我、谁说要嫁给他来着……”我低声羞涩道,挽月神君早已洞悉一切,饶有深意的笑了笑:“哦那就不嫁不嫁,来,吃个果子,咱们龙宫里的果树可是稀奇物,别看这宫中杏花树多的很,但都是百年一结果的木头疙瘩。早些年这杏树结果,杏子倒是可以勉强泛滥几百年,但自从师父家添了两个小少主后,这杏子啊就成了珍稀之物,我时常同师父说,杏子多吃对孩子牙不好,可是呢,这媳妇溺爱孩子,这做夫君的也溺爱的很,根本不听我劝告啊,赶明儿本神君若是有了孩子,一定不许他吃杏子!” “……” 云川走了,我也孤零零的离开了。挽月神上几次留我在水宫中小住,都被我给拒绝了。没有云川的地方,太过陌生了…… 子邺阴官也问过我,为何出门是一起走的,回来就只剩下我自己了。我只随意找了个借口,说云川回家探亲去了。子邺阴官似懂非懂的点点头,又好奇问我,云川不是凡人入地府么,怎会有亲人。 这个问题将我问住了,支吾半晌也没说出个所以然,好在谛听此时正好来寻我去听戏,就替我解释,道那云川有个结拜兄弟在人间,那结拜兄弟又有个娘,亦算是云川的干娘。他干娘近来身子不适,所以云川要赶回去看看他干娘,在床前侍奉个汤药,也算是尽孝。 子邺阴官听罢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末了还夸了句:驸马爷实乃真性情也! 果然,忽悠人这方面上,谛听比我厉害。 “瞧你这嘴上说着不想念,其实心里早就不是滋味了吧,小仙子,你呢就是太重情重义了,所以有些事才会放不下,走,哥哥带你去人间听戏啊,听说那牡丹楼今日在演一场花亭记,剧情狗血是你的菜,你若不去,岂不是白白浪费了这大好时光?” 我捏着杯盖恹恹道:“我不去,我还要看公文批改卷宗呢,前几个月滞留在殿中的卷宗我还没看完呢,这几日我准备努把力,给他全解决了!” “你都已经没日没夜的看了两天两夜了,你是想猝死么,总得休息休息才好,劳逸结合方是长久之计。” 我顿了顿手上的动作,帮他纠正道:“神仙是不会猝死的,除非是有什么隐疾,或是中了什么剧毒。凡人熬夜才会七窍流血,心跳停止造成猝死。我没有什么隐疾,也没中什么毒,且作为神仙,咱们是可以不睡觉的,一点猝死的可能性都没有!” 谛听扶额,被我堵得语塞,索性直接忽略了我的意见,一把捞住我的袖子道:“总之呢,今日这戏园子,我是带你去定了!走,哥现在就带你过去,赶早进场,咱们还能抢个好位置呢!” “嗳……可我的公文什么还没批改完呢,近来司徒爷爷要看的!”我不大情愿的被他强行拉起身,他攥着我的手腕仗义道:“被司徒判罚总好过看你如此折磨自己吧,你不要担心,等咱们从人间回来,哥哥我帮着你批,左右这每月十五司徒判方会例行检查四大判官殿内的卷宗公务,今儿才初八,还有七日的时间呢!”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拉长了脸哭丧道:“可是我明日还要去十八层地狱巡视呢,后几日沉钰哥哥给我下了帖子,邀我去东海赏花,六日后我还要做师父临行前交代我的功课,哪有时间批阅送上来的公文和卷宗啊……” 谛听不以为然,拍拍胸脯保证道:“这个你放心,有哥在呢,你那殿中还堆了多少份公文?” 我回想了一阵,大致算算:“约莫还有两千多份。” 谛听掐指捻了片刻,负袖胸有成竹道:“无妨无妨,哥我今天就能给你批完,我向你保证,绝对不会影响你的进度,这回你就安心了吧!” 我挣扎着将手腕从他掌心抽出来,揉揉被他方才捏痛的地方,懦懦道:“罢了,看在你如此真诚的份上,我同你去人间,只不过咱们可说好,无须你给我全批完,你只要陪着我在后日前将公务处置完就行了,反正你是圣德殿的上君,批改折子什么的,应该难不着你。” “好说好说。”谛听笑逐颜开。 人间,彼时正值正午时分,恰是勾栏瓦肆最为热闹的时辰,亭台楼阁,莺歌燕舞,茶馆子里飘溢着淡淡的茶香味,说书人立于条案前,一手执扇,一手握书,讲一卷坊间笑谈,引得满楼哄堂大笑,好是热闹。 走过一重连一重酒楼红馆,谛听一路将我扯去了他口中所谓的‘牡丹楼’,楼内正唱着一场相府小姐与穷书生私奔的戏,如谛听所说,剧情是忒狗血了些,但不知为何,这人间的男女偏偏就是喜好这一口,唱到穷书生为了爱而选择上吊自尽时,楼中竟有不少如花似玉的千金小姐红了眼眶,纷纷拿帕子揩眼泪。 谛听大抵以为我会同她们一样,来一番触景生情,趁着穷书生还没上吊前特意给我递了张帕子,以备我不时之需。但直到台上那穷书生将脑袋挂到三尺白绫上,我都愣是半滴眼泪没挤出来,还兴致勃勃的同谛听讨论,这穷书生下了地府是不是也该去枉死城中走一回,然后再将其摁在油锅中炸炸。 谛听彼时的脸色有些怪,抽抽唇角继续埋头吃茶,“那个、小仙子,你们姑娘家不都喜欢看这些爱死爱活,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份么。你怎么……没有反应啊。” 我托腮道:“你想让我有什么反应?同她们一样对着一场戏哭一通?这个不大可能,我生平最讨厌懦弱的男人。你看这穷书生,只因为受了一点点打击就寻死觅活扯绳子上吊,只顾着自己,全然未念及自己八十岁老母与那相府的小姐。他死了,是可解脱,还可落得个钟情的好名头。但他母亲白发人送黑发人该会多伤心,还有那相府小姐,这人间之地最是古板,他们二人的事情闹的风风雨雨,满城皆知,小姐的名声都已经被他毁了,此时他若上吊自尽,不但会让相府小姐名声受损,且还会令姑娘家背负一个克夫的罪名。为这种男人哭,真是白瞎了本姑娘一双慧眼啊!” “好啊小仙子,你这说的……确实有道理啊!看来我不在的这些时日,你在那魔君凌阙身边学到了不少。”谛听握着扇骨敲在掌心,一派恣意。 “凌阙……”我稍是一怔,敛住了唇角的笑色,一瞬心落深渊,低头失落的捧着茶继续喝。 谛听晓得自己说漏了嘴,不该在我面前提凌阙,干笑着给我添茶,又同我换个话题道:“对了,我之前在天上的时候听到了一件事,是关于你那冤家开阳的,听说最近人间东荒不太平,天帝准备调取开阳星君前去平乱。你也知道,开阳他之前东荒之君的幼子,后来不过是同自己的老爹闹了些别扭,所以才会离开东荒,前往九重天九曜星宫帝晔大神的门下刻苦修炼,如今他在九曜星宫也算是颇有名气的神仙了。但这圣人有言,身体发肤皆受之父母,他能有今日也得靠其父母给了其一副身躯不是?纵使是神仙,也得讲究一个孝字,眼下他爹有难,他这个当儿子的自然也该去看看。” “他不是有罪在身,前不久才去人间投胎历劫么?”我抱着茶盏抿了一口,疑惑道:“难道,天帝是想开恩,让他将功补过?”左右是天上的神仙,想来天帝也不会对其太苛刻,这该放水的地方,自是要放放水。 谛听摇摇扇子道:“非也非也,天帝虽仁慈,可他老人家终究是八荒正主,天有天规,这天规可不是摆上去看看的,开阳当年为了猫妖打死了凡人,这罪名,可并非是一个战乱便可抵消的。换而言之,即便天帝不下旨惩罚,这业障,也迟早会报应到他身上的。便如凡人所说,不是不报,时辰未到。” “时辰未到……那天帝,是准备如何处置这件事?”其实现在想来,当年我与他的那些事,早已是陈芝麻烂谷子了,我本不该这样在意他的结局。但偏偏我这人是个有仇必报的性子,虽说我俩之间根本算不得有什么仇,但是他当年招惹我不爽,我现下,就想看看他吃瘪的样…… 谛听见我对这事有兴趣,便兴致盎然的同我讲了起来,“天帝啊说了,这劫是一定要历,只是战乱,也得他去平,前些时日刚下旨,命太上老君下凡将其元神给拎出来,肉身还留在人间,暂借元神用用。” “肉体没了元神,难道不会有什么后遗症么?”我悻悻问道。 谛听一派俨然:“后遗症,定也是有的,可算起来那孩子现在应该刚学会走路,就算有后遗症也看不出来,无非是痴傻了些。” “如此……” “怎么,大爷我瞧你对这件事很是在意,难不成是……你现在心里还惦念着他?” 我搡了把谛听靠过来的身子,白了他一眼道:“你觉得我惦念他?唔,是惦念他,不过我是惦念着他什么时候倒大霉,然后我再去看笑话。” 谛听沉笑出声,叹了口气道:“哎,果然不能得罪女人,这一惦记,怕就是一辈子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灵记 “谛听哥哥,你不是对于三界的消息很是灵通么?你知不知道,魔界最近有什么消息?”我攥住谛听的手腕,抓住一丝机会问道。 谛听挑眉道:“魔界的消息?你若是同我打探妖界天界的,我定能给你说出个一五一十,但魔界,那可是魔族地盘,你要晓得,这魔界不同其他种族,他们不善与人交往,且对外的戒备心十足,想从魔族人口中套得关于魔君的半个字,简直是比登天还难。” “还是没有关于阿阙的消息么……”我抿了一口茶,痴痴道:“这都两日了,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谛听摇头道:“哎呦我的祖宗姑奶奶,这才两日,母猪产仔两日都未必能够生完,何况是……”大抵是觉得将魔君比作母猪不大雅观,便又改口道:“你呢,还是不要太心急,他若得了空,必然会给你写信传书之类的,你就先安下心,乖乖的等着他就好。” “安心,好,我安心……” 口中答着心安,可心里却很不是滋味。他走时,甚至没留给我一个归期,就让我在这里盼着、等着……云川,你可晓得,我其实很怕等待…… 一场大起大落的戏整整唱了两个多时辰,如戏本小说上的套路一样,后半段讲述穷书生上吊自尽未遂,被一个过路商人所救,书生同过路商人讲述了自己的悲惨经历,过路商人很是同情他,就赠给了他一只玉佩,让他去京城衙门喊冤。书生照做,一纸状书递上了衙门,将相爷告上了公堂。再后来,相爷欲要对其痛下杀手,可没想到却害了自己女儿,大火烧毁了女儿的半张脸,女儿承受不住这个打击,偷喝毒药欲要自杀。便当此时,商人一改装扮化为了皇帝,气势浩荡的出了场,来一台生与死的考量。 穷书生为表明不管小姐变成什么样,自己都只爱她一人的心,当着众人面饮了毒药,随小姐而去。 结局,自也是如人所料,小姐与他皆没死,所谓的毒药,不过是种迷魂药罢了。多年后穷书生考上了状元,小姐的容颜也恢复如初,一家人欢欢喜喜的,尤为幸福。 但戏,永远都只是场戏,这人间,又哪里会有十全十美的事情呢。 听罢了花亭记,我与谛听又在人间饱餐一顿后才回了冥界判官府。谛听仗义,果真就一捞袖子留了下来,迎着一盏夜明珠帮我批改公文。 两千份公文他只半夜的功夫就将其批完了一半,我再抬头瞧他的时候,他已就着熠熠银辉奋力去批改剩下的那一半…… 眸光落在他的侧容上,有一瞬间,我好似又瞧见了往日的云川。 以前,他又何尝不是这样帮我批改公文的呢,他提笔认真的样子,早已深深嵌入了我的脑海,让我此生,都再难忘怀了。 殿外两排灯火葳蕤,夜已深寂,阴风晃着婆娑竹叶,沙沙作响。我一人离开正厅大殿,不知不觉间,就来到了他的凌风阁,抬手欲要去推门,可一想起屋内已无他,我便感觉,心中空落落的,像是少了些什么般。手从门框上拿下来,我放弃了。 转身迎上一盏烛火,橘光映照来人的元青色衣袍,风入广袖,掀起一寸衣角。 “云川……” 目光一点点挪上去,视线定格的那张容颜,并非是他…… “大人,更深露重,大人怎么在外面?”抬头看了眼凌风阁的牌匾,子邺阴官沉道:“大人又在想念驸马爷了么,自从驸马爷走后,大人每日都会时不时的来这凌风阁瞧上一眼,这才两三日的功夫,大人你都来了几百趟了……大人,驸马爷不过是出门探亲罢了,过几日就回来了,大人无须……如此担忧。” 我笑,沙哑道:“是啊,云川不过是出了趟远门,很快就回来了,我不该如此魔怔的……我这到底,是怎么了。” 子邺阴官小声道:“大抵是大人与驸马爷感情太深,所以才会这般舍不得吧。大人,外面风凉,属下送大人回去。” “不用了。”我摇头拒绝道:“你先回去歇着吧,我想一个人走走,散散心。” “这……”子邺阴官稍有犹豫,静了片刻方点头道:“是,属下先行告退。” 一影烛火渐行渐远,我回首盯着檐下那盏桃花灯,愣了许久许久…… 没有云川的日子,我每日都过的浑浑噩噩,这偌大一个判官府,一时间空荡荡的,连个能说话的人都没有。 他走后的第四天,我照例前去十八层地狱巡视,一整日都埋头在血雨腥风中,听着一声声撕心裂肺的惨叫,我感觉自己的头都快炸了。 第五日,谛听寻我去下棋,棋下了一半,我一头倒在棋盘上呼呼大睡了。 第六日,沉钰哥哥邀我去东海赏花,可半路上我又被冥府一道加急奏折给催了回去,于是,对着一只恶鬼无聊了半天。 第七日,我逛鬼市一时兴起,扑进了冥界酒楼灌了十几坛子美酒,后来是谛听路过将我扛回去的。 第八日与第九日,我醉的一塌糊涂,两日时光皆在梦中度过…… 第十日,我毁了一场彩楼招亲大会,只因那小姐抛了绣球择中的如意郎君竟在半道上追着我跑了……对于这件事,我也是有万分的愧疚,毕竟我真的不是去砸场子的,我只无意掉了一张帕子,谁知那男人脑子抽筋,连美娇娘都不要了,说什么也要将帕子还给我。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 这半个月中,我都在混沌中度过的,前要招呼打上门的东边鬼族公主,后又要招呼那隔三差五嚷嚷着要给我送帕子的西荒少主,堪堪是心力交瘁,伤神的很呐! “这西荒少主倒是个好对付的,大不了你接了他的帕子,同他道个谢,这些事情就算解决了。倒是那东边鬼族的公主,不太好缠。昔年他哥哥前去人间游历,这鬼族就交给了幽谷鬼君代为掌管,但说到底,这公主也是鬼君的亲妹子,至少在本族人的心中,公主还是要比幽谷鬼君亲近的。你眼下抢了她看中的人,她不带人拆了你的判官府,便已是网开一面了。” 无地可躲,我就只有到沉钰哥哥这里避避风头了。颓废的揉了揉额头,我叹道:“我也没抢啊,况且那什么少主就是一道貌岸人然的伪君子,我才没有如此肤浅会喜欢他呢。但不管我明说暗说如何解释,她们俩都不信我,那少主还动不动要给我送帕子,你瞧,这几天他都给我送六七条帕子了。” 伸手从袖子中掏出一大把红的黄的摆在沉钰哥哥的面前,沉钰哥哥顿了顿,颇为惊讶道:“看来,他还真是有耐心。”添满一盏茶继续品了口,“这件事,我觉得你倒是可以去寻谛听帮忙,他素日鬼点子最多。” 我道:“他最近在研究什么《神界上下肆拾万年爱情史》,说是要学一学古神的智慧,多记些撩拨单纯妹子的秘法,不许我去打搅他。” “爱情史?唔,他确实该看一看了,毕竟像谛听这种相亲一百次,一百次都会失败的神仙,能在三界中厚着脸皮活下去的,也实属不易。你且再忍一忍,等他看完了你再去请教他,就当是积修阴德了。” 我揉了揉鼻子呢喃道:“沉钰哥哥你什么时候嘴巴也这么毒了,谛听听见会咬你的。” 他慢悠悠的端起茶,“毒么?本君只是实话实说,不过说起咬人,前几天我在同阎君商量,准备在冥律中添上一条地府神兽不可随意咬人,不然便拔牙以作惩戒的律法。本君与阎君皆是觉得此律甚好,就等着过些年冥王天帝回冥界检阅时将此事上奏过去呢。” “拔牙……”我下意识的捂住自己的腮帮子:“那应该,很疼吧。” 沉钰哥哥睨了我一眼,“你疼什么?你是既不是天上飞的,也不是地上跑的,暂时还很安全。” “……” 都怪那西荒的什么少主,害得我每日都心惊胆战,诚惶诚恐的,有家不能回的滋味,可当真是太痛苦了。 在轮回殿赖了一整日,我晚饭时才敢往家里回。子邺前去人间办事了,府中好在有牛头马面两位兄长在,我们仔细一商量,觉得左右府中也无人做饭,不如我们一起去鬼市下馆子。 鬼市小吃街素来稀奇古怪的吃食多,我们点了两盘子海鲜,一盘酱肘子,外加一只烤全羊。 “来,美味佳肴,怎能无美酒作伴呢。三妹,陪哥哥们喝上一杯。”牛头兴奋地给我倒上一杯酒,我欢喜点头,举起杯子与他们的酒杯碰了一下,“来,我们喝,今晚可是说好了,不醉不归。” 牛头马面相视一眼,如出一辙的笑了起来,“三妹,你确定你要和我们不醉不归?你这酒量,怕是不行啊!” 马面亦附和道:“上次你醉的三天大梦不醒,可是急坏了三位判官大人,这次我们可不敢再灌你了。” 我挥挥袖子豪气道:“上次是意外,这次不会了,绝对不会了!” “好吧,那我们兄弟今日,就好好喝上一回。说起来,我们确实有许久都未像以前那样开怀畅饮了,回想以前三妹还是三弟的时候,我们仨人在一起,那可是吃遍了美味佳肴,日子过的要潇洒有多潇洒。” 马面起来继续倒酒:“是啊,可惜现在三弟成了判官,哪有时间同咱们胡闹了。” 牛头洒脱道:“所以,今夜,不醉不归!” 我笑应:“好,咱们喝。” 几杯酒入腹,马面二哥握着匕首给我们分羊肉,留了块大的递给我,容我就着酒填肚子。 我捏着筷子夹肉放入口中,感慨一番肉质鲜美后,又端起酒盏大喝了起来。 数十杯入肚,我神智有些恍惚,捏着自己的杯子往袖边一放,自顾自道:“来,云川,尝一尝这酒水的味道如何。” 一言即出,两位兄长皆是愣了。我也呆了一呆,心虚的收回酒盏干笑道:“我……脑子迷糊了,他不在……大哥二哥,我们继续喝。” 牛头皱紧一双剑眉,欲言又止:“你……没事吧?实在不行,就不要喝了。” 我护住酒杯摇头道:“还能喝,还能喝,方才是习惯了,习惯了。” 马面深叹了一口气,兀自饮尽了一口酒:“喝吧,喝了,或许会好受些。” 我傻笑:“对啊,喝,一定要喝才行。” 牛头有些担心的看了我一阵,举杯仗义道:“好,咱们今日一起喝!” 又是数十杯凉酒入腹,后来,我醉了,牛头马面也醉了。 步伐踉跄的往前走着,我拢了拢肩上的披风,昂头看天,对着那灰蒙蒙的天空道:“云川,你看今晚的月亮,好大。云川,风好凉,可我的身子却好热……” “云川,你看我有影子,你没有影子,哈哈。” “云川,你怎么不说话啊。” “云川,你这次为什么没有扶我……” “云川……” 眼前一黑,身子蓦然朝着深渊重重砸了下去…… “三妹!” 肩膀好疼,像是被烈火焚烧一般,好难受…… “云川,云川。” 身上的衣衫被汗水浸湿,是谁在抱着我的身子,唤着我的名字…… 好吵。 —— 第一百四十二章 不守妇道 “此乃灵记,是从骨髓元神中生出来的,此物像是……上古神器。当真是奇怪,花判官乃是茶花成仙,身体为何会生出这种东西,莫非,花判官真正的本体并非是茶花,而是……” 苍老的嗓音低吟道:“司药仙子可是能判别出,此神器究竟是何物?” 司药仙子迟钝道:“这个,小仙暂时还不能辨认出……小仙未曾见过此物,且看此物轮廓形状,似一只铃铛。” “铃铛?” “正是,小仙也曾看过许多神器记载,但,铃铛类的神器甚少,除了地府的招魂铃,便是天界的九州铃,还有佛界的六瓣真莲佛铃,也许这些只是一部分,可也算是整个三界最为出名的几只铃铛类神器。不过记载上所绘的这三者,和花判官背后的,都不一样……” 另一老者道:“真是奇了怪了,这丫头从小在咱们的身边长大,从没听说,这丫头背上有个这么奇怪的胎记……这红色的痕迹,究竟是从什么时候有的,又是打哪儿来的……” 女子回道:“陆判说的是,小仙也觉得甚是奇怪,花判官自幼也在小仙处看过病,那时候确实未见判官大人身上有印记……不过,灵记同别的印记不一样,灵记是随着本体力量强大,或是受了某种召唤才会显现。小仙仔细查过,这枚灵记之所以会让花判官难受,便是因着灵记内蕴含的力量太过凶猛了。可照着眼前的情形来看,这灵记并不会伤了判官大人,反而还在日益替花判官滋养身体,护魂守魄,至于疼痛之时,则是灵记在花大人体内,慢慢修复元气。” “灵记在修复元气?你是说,她体中的灵记,在借着小仙儿的灵气,恢复力量?” “这力量过于强悍,怕是一时半刻,花大人很难适应得了,灵记现在的力量微弱,往后必定会令大人再痛上千百分……” “可有办法将其给抹去?此等妖邪之物,生在仙儿一个神仙的身上,怕是最后,终造祸端。” “小仙也曾想过要将其抹去,但三位大人请看。” 一道灵力从我肩头拂过,肩上的灼热更是凶猛了,神智含糊间,我虚弱的呻吟出口,耳畔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打碎了,且还夹杂着女子的闷哼声。 “司药!”老人家讶然道:“怎么会这样。” 女子凝噎道:“这力量太霸道,怕就算是我师父医神亲自前来,也无计可施。灵记乃是由本体所生,花判官的本体,定和这铃铛有关。” “铃铛……两万多年前,钟老头强行将仙儿送去泰山府学艺,难道他是从那时候便已然发现,这仙儿与众不同?” “仙儿乃是钟老头在冥界忘川河畔拾到的,崔老头陆老头你们可还记得,那天冥界出现了什么异常?” “自是记得,那天乃是九九重阳之日,冥界竟反常的下起了血雨……” “不!那不是血雨,那是红色的茶花,花瓣飘飘摇摇洒满了整个冥界,阎君说,此乃泣血之兆,吉凶难断,按着混沌镜中所示,此兆,与冥界无甚关系,当属过路神仙,神仙泣血,故而引得整个冥界,都为之震动了。” “钟老头就在那一日拾到了仙儿,彼时仙儿还是个小娃娃,堪堪是一副刚出生的模样,钟老头见她生的可爱,又骨骼不凡,似妖非妖,似神非神,便起了怜悯之心,将仙儿带回了判官府,细心照看。仙儿的真身,是在百岁生辰那日显露出来的,是朵茶花。可那时候已时过境迁,我们谁也没有想到,仙儿的身份会与那场血雨有关……” “难道,这丫头的真身乃是……” 我的真身……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为何我会听不懂。 头好痛,骨头像是要断了一般。 一觉睡到了天明,我几乎已经忘记了昨夜是如何倒下的了。 关于几位爷爷前来看过我的事,我还是在两日后才听牛头马面提起。其实,那一夜我也隐约记得自己听见了几位爷爷的声音,奈何我那时候神智太浑浊,根本记不得自己做过什么,听过什么…… 谛听闭关了数日后总算肯开门见客了,作为他闭关后第一个去给他贺喜的人,我特意拎了一筐新鲜橘子送过去,准备巴结他央他给我解决掉那两只跟屁虫。 果然,谛听大人一出马,什么缠人的玩意儿全被他吓跑了。圣德殿上君虽是个闲职,但好就好在,他还有个身份乃是冥王大人的亲传弟子,不管是西荒的少主还是东边的公主,见了他都要恭恭敬敬的辑手礼拜。 如我所求,谛听上君先是将那厮送我的几十条罗帕全还了回去,后又同那公主讲清楚,当初确不是我先勾引他的,而是他偏偏要贴上来,纠缠我不放的。那西荒的少主原本口中还坚定的念叨着此生非我不娶的荒唐话,倏然一听我已有了驸马之事,顿时便打退堂鼓了。 末了还嘀嘀咕咕的自言几句:传闻这新上任的阴律司判官是个品性俱佳的清白姑娘,相貌好是事实,性子也是我喜欢的这一类,软绵绵的十分好把捏,本想着与判官殿攀了亲事,我西荒就无须年年受冥殿冷落了,我也可从此飞黄腾达,成为判官府的东床快婿,说不准等钟大人年老不能操劳时,这判官之位便是我的了……可谁知这花判官尚未婚配便已与人苟且,珠胎暗结,当真是不守妇道,不知羞耻。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守妇道,不知羞耻……”我僵着脸皮默默重复了一句,对着那人离去的背影立时怒火中烧,抬步就要将他重新拎回来暴打一顿。 “嗳,淡定淡定,你可不能冲动,他好歹也是个少主,这冥界官员互殴可是要被发配到荒山野岭种树的!” 步子还未迈出去,手臂就被谛听给握住了,谛听恐我一时冲动做出了什么事,索性一把将我搂住,就差没有变出绳子绑了。 我激动的在他怀中挣扎,怒吼道:“你才不守妇道不知羞耻呢,你全家都不守妇道不知羞耻!谛听哥哥你放开我,让我去打死他!” “小仙小仙,别冲动,冲动是魔鬼!想想在荒山野岭种树,想想阎君大人的那张冰块脸!” “下次别让老娘见到你,不然老娘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咳咳,够了够了。”谛听松开了搂住我的两只手臂,隔着衣袖攥着我手腕道:“这种人呢,不值得同他生气,消消气消消气,女孩子发火是容易长皱纹的!” 我委屈的瘪瘪嘴,“谛听哥哥,他欺负我你也不帮我……” 谛听咳了一声道:“好女不和男斗!况且你也不想让他总纠缠你对不对。” “可他敢骂我不守妇道,我哪里不守妇道了,我还没嫁人呢,哪里来的珠胎暗结?”委屈的快要哭出来,我冲着谛听可劲的嚷嚷,谛听捂住耳朵求饶:“好了好了,姑奶奶,下次我遇见他老爹了,就告他诽谤你欺负你,让他老爹替你做主,打断他的腿!” “你就忽悠我吧,你就是怕我惹事情。”我吸吸鼻子,忽然伤感了起来,眼泪簌簌往下掉,哭着控诉道:“还说什么心疼我,你一点儿也不心疼呢,如果云川在的话,他一定舍不得看我受欺负!我以后再也不要见到你了,我讨厌你!” “别呀小仙子。”谛听上前一步拦住我的路,无奈哄道:“你晓得冥律上有云,身为阴官是不可互相打架斗殴的,他这么一个人渣,你同他打可是会吃亏的。有句话说的好,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凡人尚且如此,何况咱们神仙呢,就是千年百年也不晚……你啊,我晓得你这些时日过的难受,哥哥我呢,也是尽力替你打探关于魔界的消息,这不,才有那么一丁点儿的传闻,我就赶着来告诉你了。” “魔界?”我擦擦眼泪问道:“有云川的消息了?你快说给我听听……” 谛听提起扇子缓缓道:“前几日魔君现身在昆仑,不过,也只是半刻钟的功夫罢了。魔君与昆仑神尊交情不错,此番前去,去的匆匆,走的亦是匆匆,本君猜想,他们见面必然也是有要事相商。” “那云川,他现在过的好不好,瘦了没,还同之前一样么?” 这个问题问的有些痴傻。 谛听挑了挑眉峰,咳了声道:“按着那些小神仙的描述,该是没瘦,过的甚好。” “是么……”过的好,我就放心了。 谛听握着扇骨轻轻一叹道:“你也知道,这三界之中想收集谁的消息都容易,可单单魔君,魔族那个偏僻之地,魔君素日行事又低调,想寻到关于他的风吹草动,那可是比登天还难。若非他日前亲自去了昆仑,这一丁点儿消息,都难得啊!不过,说起来,这么多时日了,他难道都没顾得上给你写封书信,传个消息?” 我垂首恹恹道:“也许是他公务繁忙,没空写信。” “是么?魔君离开魔界两万多年了,这一回魔界,是会繁忙了些。你也不要太忧心,反正这才过去一个月,说不准过几天他就给你写信了呢。” 写信,是啊,为何临行前忘记嘱咐他,时常写信送来报平安了。 “一个月,这一个月,我总觉得时光过的很慢,每天,都是度日如年。” “人生分别之事常有,你也无须总这般放不下,偶尔出门走走,不要总闷在房中,对身子不好。” “一个人出门,太孤单了。” 谛听道:“那就让子邺他们陪着你,你以前不是和牛头马面打的火热么,闲来无事还可以同他们一起去人间看看,顺道勾魂索魄,给自己找个事情做。本君都听子邺说了,你呢,自从魔君走了之后,就常常一个人去凌风阁外站着,就傻傻的看着,也不进去。偶尔连吃饭都会问上一句云川呢。你这样,本君真是怀疑你是不是中了云川的什么魔障,他只是暂时回去看看,何苦把自己搞成一副活不下去的样子。” “谛听哥哥,有些感受,你是体会不到的。” “……” 这句话,貌似扎着谛听的心了。 “咳,这你就说的不对了。”谛听哥哥昂头看天,情绪沉郁道:“哥我也是动过真情的人好不好?想当年我和你孟娴姐姐,那也是天造地设,天生一对,我们在冥界相守相伴了整整……”似想不起来了,掰开手算一算,“啊对,相伴了整整很多万年。后来呢,她却眼神不好的看中了太清境的君池帝尊。哎,你说哥哥我风流倜傥,貌比潘安,终究哪一点,比不上那君池帝尊了?孟娴走后,我也同你这般,消极了许多年,怕留在冥界触景生情,就搬去了九泉衙门同你白染姐姐借个住处。有几年,我甚至感觉神仙活着就是一个悲剧,不老不死,孤单寂寞,这种日子,根本不晓得什么时候是个头。哥在人间喝了几百年的花酒,逛了几百年的花楼,到头来,还是感觉你孟娴姐姐好。哥以为此生都不可能再爱了,可上天让哥,遇见了娟儿……”谛听一脸憧憬,深情道:“是娟儿,让哥有了活下去的希望,是娟儿,让哥看到了光明!” 我皱眉思纣一阵:“娟儿?不是婷婷么?” “啊?”谛听略回想,“叫婷婷么?不是娟儿么?” 我道:“就是两百年前得瘟疫死的那位……我记得你上次同我说过。” “瘟疫……”谛听一瞬红了眼眶:“这天杀的瘟疫!” 我拧着袖子想了半刻,又恍悟道:“啊我想起来,好像,是有个叫娟儿的,不过,她最后不是把你甩了和京城来的富商跑了么?” “……”谛听眼红的更厉害了,涕泗横流的吼了句:“这天杀京城富商啊!” 谛听哥哥,你还活着,简直就是一场奇迹啊! 第一百四十三章 竟是开阳星君 又是一年梨花开时,府内白雪压枝,簌簌芬芳,稀疏花瓣摇坠于湖面,片片如鳞…… 我矮身坐在湖畔一块青石上,俯身将指腹探入水中,摆动手腕掌心向上撩起一捧水。 掌心收回,清水顺着指缝滴坠在衣裙上,我颓废的瞧着掌心那瓣被水打湿的梨花,深深叹了口气,“都已经两个多月了,别说是书信了,就是关于你的半个字,我都再未听过。阿阙,你到底什么时候能回来啊,你晓不晓得,我很担心你,很想念你……” “担心他,想念他,既如此,你不如主动给他写一封信,这般他若收到了你的信,定会设法给你回的。”马面二哥潇洒一撩衣摆,于我身畔另一块大石头盘腿而坐。 我托着下巴懒洋洋的将掌心花瓣重新送入水中,醒悟道:“是啊,我可以给他写信……”想了一想,我又犹豫了,拧着袖子深叹道:“不……他不给我写信,定然是有什么棘手的事情在办,我这样急不可耐的给他写信,会让他觉得烦的……他若得空,一定会给我写信,同我说他不在的这些日子都做了些什么的……我再等等,再等等……” “你上个月就是这样说的了。”马面二哥表示不相信,修长的玉指捋着额前一绺青丝,道:“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等下去,实在是累的很,二哥瞧着都累。三妹你不肯写信送给他,他也没空写信给你,这算起来,从去年冬日起到如今,少说也有一百多天了,难道你还要这样每日魂不守舍的再熬过一百天?那云公子、哦不,现在应该唤作魔君大人了,他究竟有什么大事情要做,连动动笔的功夫都没有。” 我听出了二哥话中的不满,瘪瘪嘴道:“你也晓得他是魔君,离开了魔界那么多年,有些事情必然需要时间处理……才三个多月罢了,我答应过他,要好生等着他。” “等不等,二哥也无权干涉,左右这是你们小两口的事情。不过……”二哥昂头敛眉唏嘘道:“魔界平日里处事低调,这些年来,也单听说过妖魔联姻,若咱们冥界与魔界联姻,这定是三界一大奇闻。”凑过来又同我研究道:“不过我可听说这魔界乃是荒芜之地,什么也没有,甚是贫瘠,你要不要询问一下云公子,是否愿意嫁来咱们冥界?你看咱们冥界,物产丰饶,风水顶好,嫁来冥界绝对是赚了!” “去!”我推开马面二哥,红着脸反驳道:“他可是魔君,阎君大人说过,魔君是不可轻易离开魔界的,不然魔界会大乱。若他是普通人,我也不在乎养他一辈子。” “这样么?那看来你跟着他,以后是要受苦喽!” “不一定,师父说过,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凡事都不能只听从旁说,要自己亲自去瞧一瞧,感受一番方能觅得真理。” “好吧好吧,你若执意如此,可别怪二哥没提醒你,魔族的阴煞之气可是比咱们冥界的还要厉害,普通神仙进去,很难承受得住。那魔族圣地,并非是谁想进便能进,谁想久留便能久留的地方。你现在已经不是妖了,你是神仙,真真正正的神仙。” 我不以为然道:“我晓得自己是神仙,也晓得自己可能承受不住那里的魔气,但我相信,总会有办法的。哎呀二哥,你什么时候也变得如此婆婆妈妈了?” “婆婆妈妈?三妹你也觉得我近来变啰嗦了?完了完了,定是那老牛传染的!”马面不敢置信的揉揉额角,忽又想起了些事,继续与我道:“对了,前几日司药仙子给你开的药,你可记着按时吃了?背上的痛,可有好些?” 我点头道:“好些了,已经许多时日不曾再发作了。” “这便好,你啊,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好生照顾自己,不要因着思念那魔君将身子给搞垮了,前次你突然在判官殿中昏了过去,迷迷糊糊间还嚷嚷着的疼,可是将整个判官殿的人都给吓着了……” 前次昏倒,那着实不是我的错,毕竟那一回事发突然,我自个儿也没有个准备,批改公文批了一半后忽觉背后一疼,还没来得及叫出声,便倒了下去。醒来后司药仙子正守在我身畔帮我看诊,追问其原因,司药仙子只说是我幼时受的伤,并无大碍。 但我并不记得自己幼时肩膀曾经受过伤,为此我还特意去询问了司徒爷爷一番,司徒爷爷彼时一脸慈祥的与我道:“你幼时调皮,有一年判官殿中新种了一棵桃子树,结桃那会子,你偏要自己爬上去摘,结果一个没踩稳,就从桃子树上摔了下去,肩膀落地正好扎进了半截老竹里,你爷爷发现的时候,你已流了满身的血。后来去了司药仙子处诊治,仙子为你止了血,修复了皮肉,可这骨肉深处受了损,却是一时半会儿难以痊愈的。”言毕对上我一张写满‘不信’的脸,又坚定的补充了句:“这件事你崔爷爷也知道。” 说的如此有理有据,大抵,可能,是真的! 但对于被竹子扎而生出内伤这回事,我总有些怀疑,譬如这件事我为何连半分印象都没有,且从小到大,也从没有人与我提起过这件事。照着司徒爷爷所说,这应该是在我尚年幼稚嫩的时光里发生的事,我当今都已经三万岁了,究竟是如何重的伤,养了两三万年还没好,至今还能复发?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后来,司徒爷爷给我得出个结论,追根究底都是那根竹子不好,那竹子是从阴阳交界处移植回来的,竹中难免会有些的浑浊之气,我被竹子扎伤,这浑浊之气进入我体内,先是被我的仙气所压制不能发作,如今我回了冥界,且每日精神不大好,这浊气就借机滋生,因此才会时不时的发作一次。 这个解释,虽听得我总觉哪里不大对,可勉强也算说的过去,我就姑且一信。 吃了好几日的药后,我是感觉身子比以前轻松多了,精神也好了不少,至少现在白日里不会再打瞌睡了…… 但不晓得是不是司药仙子的药量下的太猛了,我最近,觉得自己有些失眠…… 定是那药添了太多令人亢奋的东西,若不然我也不会每日直到丑时才能勉强闭上眼睛,到了卯时,又本能的睁开眼,再无半分睡意。长此以往下去,我怕是真会如谛听所说,猝死在判官殿中。 “这阳春白雪啊,乃是生在高山上的茶种,茶如其名,成熟于春日,采之如白雪,泡在水中,似一盏盏天山雪莲,品之,入口微苦,咽之甘甜,能润肺清火,调节体息,来你尝一尝,喝一口,保你精神百倍。” 谛听将一杯茶递给了我,我抬袖将茶挡了回去,“别精神百倍了,我现在只担心自己太精神,会像你说的那样,当堂猝死!” 谛听眨了眨眼睛,无辜真挚道:“咳,这个……神仙猝死的可能性不大,你无须担心,无须担心。” 我瞟了一眼他手中的茶盏:“你什么时候也好上品茶这一口了,我记得这种事,不是沉钰哥哥的最爱么?” “此言差矣,品茶,是三界人共享的法门。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我最近多同沉钰打交道,自然就将他的恶习给学到了两三分。” 我歪头沉笑:“恶习?品茶算什么恶习。” 谛听举杯道:“未入其门,怎知其中滋味?这品茶啊,不但耗费时间,且还浪费银两。你瞧,我最近每日品茶,连圣德殿的奏折本子都不想看了,这一小罐子阳春白雪,可是损了我八千两银子,还是连骗带抢方得来的。不容易,很不容易!” 我托腮,散逸的用指尖敲打着桌面,“八千两,八千两对于你这个有钱人来说,不是九牛一毛么,你有那么多银两,还心疼这区区八千两做什么?难道真如小师兄所说,越是有钱的人,就越抠门?” “抠门?”谛听很是嫌弃这个形容,晃晃扇子道:“此乃勤俭持家,乃是我们冥界的传统美德!” “是么?”我轻笑出声,摇摇头伸手准备去拿茶盏,欲要尝一尝谛听口中的阳春白雪世间珍品终究是何物。 杯盏将将触及唇瓣,便见一墨衣阴差行色匆匆的大步往这边赶了过来,“启禀判官大人,府外有神君求见。” “神君?”我挑眉,放下茶盏好奇道:“哪里来的神君,为何要求见本官?本官不记得自己曾与天上的神仙打过交道。” 谛听在我对面摇着扇子笑吟吟道:“哎呦,神君啊?看来我们的小仙儿,认识的人还不少嘛,本君也着实好奇,这天上的神君,怎会到这儿来寻你。” 墨衣阴差拱手回禀道:“回判官大人,那神君自称是判官大人的故人,属下问其名号,其并未作答,只是要属下将此物交给判官大人,言只要大人瞧见此物,便能晓得他是何人了。” 阴差说着从袖中掏出了一物,大步呈了上来。 我垂眸瞥了一眼阴差送过来的东西,视线定格在那一张色彩绚丽的皮影小人儿上,皮影……是他。我抬指接过皮影小人,放于掌心,指腹柔柔在女孩儿的鸦色发髻上抚了抚,回忆深处一盏莲花徐徐绽放,思绪重新回到了数年前—— “你喜欢看皮影戏,呐,这是我从人间帮你带来的珍品,你瞧,这影上女孩,像不像你?” “像我么?”我将皮影提起,照着自己比了比,“一点儿也不像我好不好?我哪有这皮影上的姑娘小家子气,而且这姑娘生的一双狐狸眼,师兄说,我的眼睛是杏眼,压根与这狐狸眼搭不上半分关系……” 男人脸色青黑的低下头,尴尬的握拳遮在唇边,咳了咳,“这人间皮影儿的绘法单一,多都是狐狸眼,如此方显得风华绝代,倾国倾城。如仙,不要在意这些细节,你没觉得,这影儿的笑,很是像你么?” 我拎着皮影儿,将其摊在掌心,仔细观摩了良久,又不给面子的摇了摇头,“像么?”抬眸扫见他略带失望的神情,我顿了顿,释然笑道:“你说像,那便像吧。”怕他不高兴,我又昧着良心安慰了几句:“其实我很喜欢这皮影儿的,不管她像不像我,我都喜欢。” 他闻言这才神色缓和,颔首深情道:“你喜欢,人间这趟,我便是没白来。” 彼时见他眸光真挚,态度真诚的模样,我差些也信以为真,当真觉得他喜欢我。直到数日后,我拿这只皮影儿去逗小师兄开心的时候,方无意间从小师兄口中得知,这皮影儿,有八分似那猫妖岚岚…… 岚岚是狐狸眼,皮影儿也是狐狸眼。岚岚眼下有一颗泪痣,皮影儿眼角也有一颗。就连岚岚喜欢穿蓝色长裙,这皮影儿也是如出一辙。分明就是一个模样刻出来的嘛! 拿像岚岚的皮影儿送我,真不晓得这厢是不是脑子抽根筋。此事后来我也没同他计较,只是寻了个理由将这皮影儿完好无损的原物奉还回去。原以为他会直肠子的将此物再转送给岚岚,但瞧眼前此景,他好像还没有耿直到那种地步…… 我忍住要将手中皮影攥成一团的冲动,扯出个不失身份的笑,随手将皮影放于桌上,“本官晓得了,让他先在门外等着,本官忙完便过去。” “是!”阴差拱手行了个礼,低着头退出了花亭。 第一百四十四章 求药 谛听睨了眼那阴差离去的背影,心情大好道:“本君我看你方才那一笑,意味颇深啊!”余光瞥了瞥桌上的东西,“呦,还有信物,可否同哥说说,这东西的故事?” “死物而已,有什么故事,况且我与开阳的那些前尘旧账,不是早就当做笑话讲给你听过么?”我拍拍手,不慌不忙的拂袖在原位坐下,继续去品那杯没入口的茶。 谛听挑眉:“呦,我当来人是谁,原来是开阳星君。不过,他不应该在人间平乱么?”抬指一算,方恍然大悟:“啊!想起来了,平乱都是好几个月前的事情了,他还没回归本体,看来是刚刚凯旋而归。不过,他这才打完胜仗就来寻你……果然是对你用情颇深啊!” “用情颇深?你是在开玩笑的么?”我抿了一口茶,回味片刻,觉得和普通的茶叶没什么两样,便放下茶继续自我调侃道:“我一介小小仙人,怎敢当他堂堂星君一句用情颇深,况且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喜欢的是猫妖岚岚,对我从始至终都是利用罢了。我花如仙呢,此生虽没多大出息,但却最讨厌被别人利用,他利用我,我虽不会像他人一般追着赶着他,嚷着要报仇雪恨,可不给他好脸色的骨气还是有的。” “不错不错!”谛听坐到我身边来,“真不愧是哥看中的人,就是有傲骨!且让那混账玩意在外面多等等吧。不过这只皮影,倒是绘的真不错。” “是不错,画工栩栩如生,料子也用的是珍品,但我不喜欢,第一眼瞧见就的不喜欢……” 回想当日我与云川在人间,他亦给我买过皮影。只不过,那皮影并非是他人所绘,而是云川照着我的模样,亲自提笔绘的。 我还记得他彼时挽袖作画,笔走游龙的模样。重重灯影透过稀疏花痕洒落在他的紫衣上,恍若是那画中仙境走出的谪仙,玉树临风,丰神俊朗,踏着团团紫气落入人世间…… “第一百一十三天了……” 谛听合上折扇:“一百一十三天?”细想了一阵,似明白了些什么,深深看了我一眼,又自顾自的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一派老成活像个几十万岁的老爷爷…… 磨叽了半个多时辰,我才整理了衣袍前去见那位所谓的神君。 彼时他还立在府门前安静等待,一袭白衣于风中轻舞,背影欣长,堪堪是天人之姿。 原以为这都半个时辰过去了,他会等得不耐烦,挥袖扬长而去。却不想他竟如此有耐心,当真在判官府外一动不动站了半个时辰…… 我看着他的背影深呼了口气,暗中定了定心神,另改一副神情上前,谄笑道:“不知开阳星君驾临,本官疏忽,有失远迎。” 他闻声回过头来,看了我一眼,眸中闪过一缕幽光。慢吞吞的抬袖,俯身一礼:“小神见过判官大人,判官大人多礼了,是小神扰了大人清静。” 我松着脸皮朝他笑,心中却暗道:既是知道扰了我清静,还来见我做什么?呸,伪君子!愣了一阵,我不失礼仪的抬袖请道:“本官公务繁忙,让星君久等了,星君请入府中小坐。” 他点头:“多谢大人。” 依旧是这般清高自傲,老娘若不是看在你是星君的份上,才懒得理你呢。还真当自己是大爷,嘁,伪君子! 子邺阴官见我亲自出门将他请了进来,便按着事先的吩咐,携了两名侍女前来厅中上茶。自然,此茶并非好茶,不过普普通通,能入口耳。 果然,他做星君时高贵惯了,甫一饮此茶,当即便皱了眉头,闷咳两声又将茶盏给放了回去,红着脸不敢多言,佯装什么也没发生。 不过此茶于我来说,还是口味不错的,对于我们这些不会品茶的神仙,喝茶只尝其味,但凡不苦,皆是能灌入腹中。故此他觉得难以下咽时,我却捧着茶喝的欢畅。 “鄙府没有什么好茶,只有这普通的三月红可暂作招待,还望星君莫要嫌弃。”客气的与他做个解释,他心虚的低下头,咳了两声:“无、无妨,本星君亦觉此茶不错,判官大人不必客气。” 我笑:“不错便好。” 放下茶盏歪过身子去梳理茶几上一瓶春日白梨,我漫不经心的问道:“不知星君大人今日突然驾临寒舍,所为何事?星君大人若有事情吩咐,大可不必如此废周折,命人来传个话便好。” “我……”他欲言又止,饶有深意的看了眼子邺,我恍惚明白了他的意思,抬袖示意子邺退下。 子邺扣袖俯身一拜,行了个礼后带着屋内侍奉的丫头们一道离开了正厅。 我抽出一支几近枯萎的梨花,闲逸的把玩着,沉声道:“星君这回大可放心了,屋内便只剩下你我二人,有什么话但讲无妨。” 他倏然站起身,嗓音低低的唤了句:“如仙……” 我冰冷打断道:“开阳星君,唤本官的名号便好。” “如……”他语塞,掩在广袖中的五指紧拢,骨节泛白,沉默了半晌,才复道:“花判官,开阳今日前来,一者是为求花判官行个方便,成全在下一件事,二者是听闻花判官继任冥府判官,前来看望花大人,如今过的可好……” 我慵懒抬眸,佯装不解:“开阳星君客气了,若是本官记得没错,一年之前我们刚在冥府见过,那时候星君你,还夸赞本官离经叛道呢。” 他闻之却沉沉一笑,敛眉道:“你这丫头,怎么还是如此记仇。” 突如其来的态度转变令我恍惚了一阵,我继续着手整理着花瓶中的梨花,声音依旧没有温度:“开阳星君,尔乃九重天星君,吾乃地府判官,花如仙实在担不起星君一声亲昵的丫头,还望星君照着规矩,唤花如仙一声花判就好。” 他唇角笑色微敛,眼神也变得忧郁了起来,“如仙……” 我不理会他,只当没听见。他的面色愈发沉重,又迟疑了良久,方开口道:“我知你恨我当年背弃你,利用你。如仙,你可想听听,这些事情的前因后果?我其实,并非如你所想的那样,冷血无情。这些年来,有些事,你我都误会了……” “开阳星君,往事我已经不想再听了,你我今日,只谈公事。” “如仙。” 我不耐烦地昂头看他,冷漠道:“本判殿中还有要事需处置,还有一炷香的时间,开阳星君有何事需要如仙行方便的,不如明说,如仙喜欢有话直说。” 拂袖在桌上幻化出一炷香,火光燃于香顶,青烟袅袅直入云霄。 他见我准备来真的了,不敢置信的看了我一阵,抿了抿两瓣薄唇,扣袖与我道:“开阳此次前来冥界,是想请判官大人行个方便,借开阳凝神草一用。” 凝神草……他也要凝神草?我平静的扯掉一片枯萎的花瓣,轻问道:“凝神草乃是冥界圣物,你要它,做什么?” 他剑眉冷竖,态度坚定道:“救人。” “救人?” 他道:“对,救人,救岚岚。当年岚岚被天雷劈中了元神,传闻只有冥界的凝神草方能替岚岚修补元神,凝神草乃是冥界至宝,轻易定然不会借给外人。一年前我便企图在鬼市高价买到凝神草,可整整一年都未寻到关于凝神草的半分音讯。数日前,子梨上神曾提点过小神,冥界判官有取凝神草的权力,所以,小神走投无路,就只有来求花判行个方便,赐小神凝神草一用。” 原来是来求仙药的,怪不得态度如此恭谨。我问道:“猫妖,不是前几年就下凡投胎了么?” 他咽了口凉气,喉结稍动,哽咽道:“正是,岚岚比小神早些时日步入轮回。” “即是轮回了,你又何必急于一时呢?” “岚岚虽下凡历劫了,可她的元神破裂太过严重,小神怕她受不住轮回之痛……” 还当真是情深义重啊,开阳对他的心上人,果然体贴入微。只是他求我赐凝神草,给与不给,却教我甚是纠结啊,给的话,这混账玩意儿以前利用我的事情,岂不是草草了之,被谛听知晓,定是会嘲笑我骨气全无。但不给的话,这拆人姻缘的做法,委实不是一个神仙该为的…… “子梨上神说的对,地府判官确然有采撷凝神草的权力,但本官初为阴律司判官,许多地方,远不如其他三位判官做的顺手,你若去求他们,定是比求我容易。” 解决麻烦的最好方法,是祸水东引,将他这个麻烦推给三位爷爷,到时候就无须我来纠结了。 他沉下呼吸,“开阳与三位大人并无交情,甚至从未逢过面,开阳知道,开阳没有什么资格开口同三位大人求凝神草。” 所以你就有勇气来找我要?看来这开阳是铁了心要与我讨到这凝神草啊。但想起那猫妖岚岚在泰山府可是给了我不少难堪,我这么记仇的人,要不要存心为难为难他呢?不想给,但不给又着实有损我这地府判官的威名,如何抉择,当真是难啊! 久久等不到我的回应,他撩起衣摆竟屈膝跪了下来…… “开阳!”我心下一惊,站起了身,捏着一支枯萎的梨花慌道:“本官只是地府判官,你一九天星君,怎可给本官下跪?还不快些起来,被人瞧了去,你脸面何存?” “花判大人,开阳今日铁了心要求得凝神草,还请花判看在往日情义上,成全在下。” “开阳你!”这回可真是要逼着我帮他了,我咬牙踌躇了阵,握紧五指拂袖转身,“本官答应你,你先起来。” 他昂头,“如仙……” 我侧过容颜用余光瞥他,“怎么,还怕本官反悔不成?” “我……没、没有。”缓缓站起身,他没再看我。 我负袖抬高声音唤道:“子邺。” 子邺阴官从厅外赶了进来,一抖袍子扣袖道:“大人。” 我抬手幻化出自己的判官令牌,交由子邺阴官,“替本官前去南荒跑一趟,采一株凝神草回来,交给开阳星君。” 子邺阴官接过令牌:“是,属下领命。” 令牌交给了子邺,那人也算放下心了,我捋捋袖子舒了口气:“凝神草届时子邺会送给你,开阳,本官素来不爱沾染这尘世的是非,这也是本官最后一次帮你。昔日你我的种种,从今日起也烟消云散,你便当做从未发生过吧。” “如仙,你这是,要与本星君绝交?” “绝交?”我嗤笑,“星君言重了,不过是从此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罢了,星君与本官,本就该井水不犯河水。” “如仙……”他忽上前一步,握住了我的手腕。 我陡然一震,眉心也不觉拧成了一团,用力抽出手,我咳了声,道:“星君,自重。” 他今日要不要如此反常?不过是一株仙草罢了,要不要如此紧张,难不成还想出卖色相来报答我?天啊,我这一身鸡皮疙瘩啊! 丢下他,我孑然一人回了自己的寝殿,准备先埋头睡一觉才是正道! 躺下身子,我提起被子捂在自己的身上,这几天失眠搞得我有些精神亢奋,许是在人间呆的习惯了,总感觉夜里不睡觉,是在同自己的小命开玩笑。但这样失眠睡不着,也很是无奈啊! 眼睛盯着云帐上的几朵琉璃花,我轻声出口数着:“一、二、三、四……五十六、五十七……一百九十二……” 不晓得来回究竟数了多少遍,我终是在数到第一千九百多时,升起了那么一丝丝的困倦之意。 看来……谛听哥哥说的对,数琉璃花还是有用的! 第一百四十五章 最喜欢成全别人 真正熟睡怕已是半夜时分了,正当我庆幸自己终于可以睡个好觉时,肩上旧伤又开始疼了起来……我伸手攥住帘幔,咬紧牙关逼着自己不疼出声来,额角汗水密密麻麻顺着眼角淌入发根,我浑身战栗不得解脱,灼热之感燃遍全身,像是在一寸一寸,焚烧着我的骨头…… “疼,好疼……”开口全然是细若蚊蝇的呻吟声,耳边似有女子在喋喋不休的说着些什么…… “嫁进魔宫后,我便也是你主人,你记住,离君上远些!” “你若敢有违背,我定不会饶你,眼下魔界大难临头,能解此劫的便只有我!” “九灵幡可解此劫,但并非是唯一的方法,这第二个法子,便是你……被赶出魔宫,或是去应劫,你自己选择。你若想为他做些什么,我会助你一臂之力。” “长生铃可暂时将瘴气吸纳入自己体中,到时候,若你想彻底吞噬它,就用赤煞之火,焚尽自己!” “烧啊,烧啊!我要让你们都尝一尝,这痛失亲人的滋味,烧啊!” “谁,是谁……”我猛地翻过身,伏在床边挥手用灵力扬起帘幔,一股腥热从我的心口处涌了上来,直逼嗓门。 “噗——” 血腥味弥漫了整个寝殿,一口鲜血吐出,肩上的痛也好受了许多。我伏在床上稳了稳心绪,缓了两口气,捂住肩头处的痛拧眉用灵力压了些,如此折腾了近一个时辰方得回转。 我颓废的躺回床上,提起被褥蒙住头,“看来真是身子不行了,如今都开始幻听了……” 又是一整夜无眠,不晓得我终究是造了什么孽…… 花开花落,风扬水起,冥界的时日,过的好快…… 又逢上了休沐日,我一人无聊的站在檐下,看檐角一串珠玉风铃发呆。 绛璃前来给我送书信,见我在门外傻傻站着,便上前来同我说了几句话。 “开阳星君已经回归本体了,那凝神草,开阳星君说用着甚好,还请属下替他给大人道个谢。” 我捏着一方帕子玩,淡淡答道:“他无须同本官道谢,本官其实与他没什么交情,要谢,谢天帝吧。毕竟若不是看在我冥界与天界交好的份上,凡事都要给几分薄面,我才懒得搭理他呢。” “大人素来心善,喜欢成全旁人……” “别!我可不是善良之辈,我只是怕冥府丢颜面罢了。” 绛璃沉笑:“大人总喜欢开玩笑。” 我擦擦手道:“对了,听说采薇投胎的这一世,命还不错,勉强比上辈子活的长久些。” “是啊,采薇投胎在郑国,乃是皇后嫡女,四十三岁寿终正寝。” 我点头,“寿终正寝,上天总算开恩了一次,不过我还听说,她这一世姻缘不大好,前前后后拢共要嫁个四五次。” “皇家公主,唯有姻缘一事,不能由己。” “凡人嘛!总是要经历一些坎坷方能成长,比之先前那几世,她这一回该算是享福了。她无事了,你便也放心了。” 绛璃拱手:“绛璃该谢大人成全。” “我哪有这本事啊,采薇的命格是天尊重新改的,至于你,那是阎君开恩不予追究,我只算是个顺水推舟的。”帕子放进袖中,我转身问他:“路过人间时,可有替我看看无忧他们?” 他颔首:“侯爷与侯爷夫人在人间过的甚好,看侯爷夫人那身形,该是怀胎有五个月了。” “是么?”我欣喜,“没想到,她们这么快就有孩子了!不过也是,我上次见她已是一年前了,这一年间,他们是该添个孩子了。” 绛璃亦弯起唇角:“大人,总算是笑了。” “嗯?” 绛璃走近我几步,低声道:“这判官殿何人不知晓,自从驸马爷走后,大人便整日闷闷不乐的,就算偶尔笑一笑,也皆是凄然之色,唯有今天的笑,乃是发自内心。” “是么?”我挑眉反问,其实没有人比我更清楚,我的心里每天究竟在想着些什么,念着些什么…… 绛璃方欲搭话,却见园子的那头牛头马面正同我招手:“三弟,走,咱们去人间转转!” “人间?”我不大有心情,牛头高声道:“是啊,去人间,今儿人间魂魄多,正好又逢上一个棘手的恶鬼,你不是在闲着么,咱们一起去人间抓鬼啊!” “抓鬼?地府阴差这么多,你多带着不就是了?” 牛头从园子那头迈过来,直接跨过朱栏拉住我:“走啦走啦,你这整日闷在地府都快发霉了,就当是帮哥忙了。” 马面谦谦有礼的绕过来,亦帮忙劝道:“是啊,这人间正是春暖花开的时节,上去晒晒太阳多好,走吧,今儿是个大 麻烦,光凭借咱们俩恐怕降服不住他。” “这样么?”我尚有些犹豫,但想一想在冥界闷着确然无什么事做,便点头道:“好吧,姑且我也上去瞧瞧,算起来真有不少天没去人间了。” “好啊,走,咱们这就启程!”牛头怕是恐我会反悔,抓住我的袖子便往人间跑…… 走过了阴阳交界的大门,步入人间的那一瞬,忽有一道刺目的阳光渗入我眸中,我赶忙抬起袖子遮一遮,果然是在冥界躲发霉了,现在来人间连这几缕阳光都受不住。 牛头马面来人间依旧是副俊俏郎君的模样,一左一右陪在我身畔,牛头大哥时不时问我一句要不要吃点心或是买什么东西,而马面二哥则是静静走着,偶尔搭上大哥几句话,同他拌几句嘴。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喧闹的长街上行满凡人,百姓们拖儿带女的出门逛街,京道两侧摆满各式各样的糕点与小玩意,正值上午时分,恰是出门游玩的好时辰。 “大哥二哥不是要来人间勾魂索魄捉拿小鬼的么?怎么现在陪我逛起街了?”我甚是不解的问着他们,牛头迈着不急不缓的步子恣意潇洒道:“是啊,我们是在勾魂索魄啊,至于捉拿小鬼,还不着急不着急。” 我呆了呆:“可你明明一直在与我逛街,哪有干活?” 马面捻着额前一缕青丝挑眉道:“非也非也,咱们这是劳逸结合,边赏风景,边干活。” “哦……”我似懂非懂的又问道:“那魂魄在哪儿呢?” “这不,你往前看。”牛头转着手中折扇,抬袖一指。 视线顺着他的折扇往前看,只见一年轻壮汉彼时正跌跌撞撞的从一家青楼出来,满身酒味似隔了十丈远还能闻到,腰间囊袋空空,满脸红光焕发,实无要死的样子。 不过,有句话说的好,活人永远没法预料到死亡会在前面多远处等待着自己,连我都没有想到,这厮最后竟是被屋顶掉下的瓦块给砸死的。 死的太快,毫无防备啊! “哎呀死人了,出事了,来人啊,快来人啊!”楼外一挎着菜篮子的老妇正扬着手中半块粗布帕子,高声招呼着人过去。那厢的死相极惨,瓦块恰好砸在了那酒肉之徒的右额顶,因着是从三楼坠落下的,重力过猛,生生在这厢的脑袋上砸出一个血窟窿。 能在光天化日之下被瓦块砸死,这人的运气,当真是好的没话说。 “阴阳扭转,定我乾坤,收。” 大哥手中化出一只做工精致的小木盒,口中念动咒语后,那盒子便自行将魂魄给吸纳进了进去。 我有些错愕,仔细打量着那只绘满红色花痕的小木盒,奇道:“这是什么东西?为何还有收取魂魄之效?这果然比直接用大铁链子锁要容易的多……” “此物名唤镇阳八音盒,原是昔日东岳大帝赠给阎君把玩的小玩意,后来阎君玩腻了,便被我们哥俩给骗了过来了,不过说起来,此物当真是神奇的很,勿要看外表如此寻常,但实则内有玄机,这八音盒内还有个小结界,正好可以容纳小精灵暂居,我哥俩一合计,觉得用其前来装魂魄,也是极为趁手的。” “东岳大帝,我师父?” 师父他老人家喜欢收集奇珍异宝,这三界之中,就数上他手中的七七八八小玩意最多,没想到这只八音盒也是出自我师父之手。 牛头挑眉道:“啊对,就是你师父,不过这都是许多年前的事情了,这玩意我们哥俩一开始也只是图个新鲜,用来装魂魄,也是近来才发现的。你若喜欢,不如送给你?” 我连连摆手道:“不用了不用了,这种小东西我幼时也玩过不少,着实已经不稀奇了,还是你们留着用比较好。” “你玩过?那便罢了,正好还能让我们哥俩再偷偷懒。” 马面昂头看了眼天色,提醒道:“这已经是正午时分了,咱们要找的小鬼,是不是也该现身了。” “对哦。”马面拍拍脑门子,抬指一算,“在长兴寺,这鬼最近总是往寺庙跑,可真是狡猾。” “寺庙?不是说,鬼魂进不得寺庙么?佛界那些老顽固,不是素来都喜欢嚷嚷阴阳殊途,回头是岸么?”我略为不解,牛头大哥洒脱道:“是啊,光明正大的去肯定不行啊,但是她附在凡人的身上,别说是进寺庙了,就是将寺庙给砸了,那些不会说话的冰冷佛像能做些什么?佛家清高,大多不愿管这凡尘俗事,他们说如此会耽搁修为,故而你看这三界,从来都只有神仙下凡救人,哪有佛家的半道影子,他们顶多啊,来念几句阿弥陀佛,超度个死人。” “如此,那她到底是什么来头?” “什么来头?”二哥嘲讽的哼笑一声,缓缓道:“能化作厉鬼为祸人间的,要么是心怀执念,贪欲太重,要么啊,就是怨气太重。这只鬼,就属于第二种。当年她夫君在成婚之后还和京中一名舞姬纠缠不清,她知道后,很是恼火的要找那舞姬算账,结果不但没收拾到那舞姬,还被她丈夫带回家中暴打了一顿,尔后她丈夫便对她各种欺辱,逼人给她喂剩饭剩菜,还当着下人的面骂她是贱人。她本官家小姐,千金之躯,经他如此折磨后,不堪其辱自杀了。死后她夫君娶了舞姬为妻,如今又有了孩子,她心中怨念难平,就上了那个女人的身,每日带着她去寺庙上香磕头,说是要给自己赔罪。” 完整听下来,却又是个负心汉的故事,我正色道:“那我们现在,便去长兴寺吧。” 马面点头:“好。” 长兴寺本就在京城中,用术法前去只消眨眼的功夫。我与两位兄长隐了身进入寺庙,庙内香火鼎盛,青烟袅袅通天,和尚们盘腿坐于正殿两侧敲着木鱼口中诵着经文,佛前两瓶纸扎的莲花正沐浴着佛光绚丽绽放,香客们俯身叩拜后,将一炷香插入佛前香炉中…… “我该死,我不该勾引老爷,害死夫人。我该死,我不该勾引老爷,害死夫人……我该死……” 青衣女子跪倒在佛前,一个接一个的响头撞得额角青紫一片。 络绎不绝的香客们来往多要再看她几眼,一年幼姑娘问道:“这位夫人,为何一直在磕头?” 年长者斜视了她一眼,同身旁闺女道:“不用理会她,这种人就是活该,勾引别人家的夫君,现在还做了官家夫人,可真是厚颜无耻。听说就是因为她,那官老爷才会多次对自个儿夫人下手,最后逼得夫人自杀身亡,即便她每日来佛前叩头赎罪,也不能洗清她一身冤孽!” “我该死,我不该害死夫人,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第一百四十六章 与他再见 女子举止疯癫,我抬袖一扫,眼前那不停叩头的女子体中果然现出另一道影子。是鬼上身,上她身的那个女鬼面目狰狞,眼角流淌两行血泪,胸口还存留着一块大窟窿,样貌十分骇人。 牛头现出真身行过去,“大胆孽鬼,竟敢上凡人真身,看本阴帅将你提出来碎尸万段!”一掌拍在了那魂魄的身上,魂魄被迫逼出了体外,白衣女鬼从女子的体中滚了出来,撞在佛前一根朱红柱子上,面色凶煞的呲牙作威,捂着胸口厉声道:“我不会跟你回去的,不会,永远都不会!” “孽障,你已死了两年有余,如今竟还流连人间不下冥府,你当真是想要魂飞魄散么!” 女鬼擦擦唇角的血笑道:“魂飞魄散?只要能报仇雪恨,就算魂飞魄散又如何?他们以前如何对我的,如今我全都要奉还回去,我要他们,也一生不得安宁!” “胡闹,阳间有阳间的规矩,阴间有阴间的规矩,尔成了鬼魂,就该遵从阴间的律法,你若执意不回冥界,那可就勿要怪我不客气了!”马面掏出怀中的锁魂链子铁青着脸道。 那鬼魂毫无恐惧,昂头大笑了一阵:“那就要看看你们,能不能抓到我了!” “混账!”牛头马面相视一眼,动作极快的一阵风便扫到鬼魂的身畔,那鬼魂怨气深重,早已化作了厉鬼,此时与牛头马面敌手丝毫不觉艰难,挥开广袖招招变幻迅速,以一敌二游刃有余。 几道灵力相抵,掀起了一阵飓风迎面,殿内香客纷纷被此风吓得逃出大殿,长幡狂舞,佛前两只烛台倒地,烛火熄灭,乱花飘坠,空留满堂和尚依旧诵念着佛家经典,木鱼声声不绝于耳。 来回数十招也未争斗出个上下,我无奈,唯有亲自上前帮衬一把才能解决这场打斗。飞身而去,我一掌击在了女子的背后,女子身子一踉跄,及时控住了身子,稳悬于半空。陡然转身盯着我,深眸浮上两丝恨意,五指徐徐生出锋利的指甲,她声音沧桑刺耳道:“这世间男子绝情,不想连女人都不能体会我的痛楚。拦我者死,今日,我就要同你拼了!” 长甲作剑朝我刺了过来,我一个侧身闪过了她,手及时嵌住了她的手腕,将她往下一甩。她的身子如白纸落地般轻盈飘下,我运起灵力上前,抓住她的肩上衣衫,将她直接给拎了起来,抬袖挡住了她将要刺入我眉心的一只纤长素手,手上用力,但听骨头碎裂声窸窣于耳。 她疼的咬牙惨叫,我乘机画出一道灵符贴在她的肩上,扬袖便将她朝牛头推了去,“大哥,接着!” “好嘞!”牛头抬手幻化出八音盒,一个口诀念出,八音盒内传出两道叮叮当当的悦耳声,接着便瞧见一道金光投在女鬼身上,强行将女鬼给收了进去。 牛头抱住八音盒满心喜悦的宝贝道:“终于把这个棘手的事情给解决了!我就说嘛,带上三妹准没错!” 马面看着翩然落下身的我关心道:“三妹,可有伤着?” 我负手自豪道:“没有,二哥你太小看妹子我了,我好歹也是泰山府东岳大帝的徒弟,文的不行,打架却是老手。” “没伤着便好,此鬼凶恶,滞留在人间多年,今日总算是有个交代了,咱们还是快些将其送回地府吧,这桩案子就算是消了……” 佛前一盏莲花脱离花杆,徐徐从我眼前飞过,莲花,莲花……情不自禁的抬手要去抓,可这莲花竟身子一晃,躲过了我的手指,飞身化作一道光,直往天边而去…… “它飞了。”我痴痴呢喃,牛头顿住声,好奇问我:“谁飞了?” 我怔了一阵,没有理会牛头,觉得好奇便也跟着莲花追了出去,若是我猜的没错,这是指引之法,它不可能无缘无故的指引我,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飞身追上了那盏莲花,赶了半个时辰,终是见那莲花停留在一座荒山的上空,花瓣化作流萤,隐没于山野之间。 荒山……莫非是荒山中有东西?我捏着云彩再靠近荒山些许,甫一进了透明结界,便忽有一阵强风掀起了我的紫衣长发,耳边玉坠被风吹的叮铃作响,我抬袖遮一遮容颜,待自己适应这阵强风后才眯着眼睛视物。此乃妖风,风中裹着戾气,必然是山中有什么凶恶妖魔出现。 循着灵息蔓延的源头而去,我艰难的走进了一片枯树林子,灵息是从枯树林另一头传来的,看这情势,该是有什么东西在与他打架,若不然这灵息也不会如此强。 走过林子,我终是在林尽头一座荒山脚下寻到了两抹影子,定睛一看,一者乃是头牛不像牛,老虎不像老虎的妖兽,而另一者,则是像兔子又像猫的家伙,雪白毛发间生出两瓣红色花纹,额头一点红,颇为可爱,只不过就是大了些,若与果果那身形相仿,必然会更可爱。 不过,说到果果……仔细看这家伙,的确和果果有几分相似,不过果果是只全身雪白的小家伙,这个庞然大物……啧啧,真是白白浪费了一身好皮毛啊! 倒是有一点奇怪,我跟了莲花跑这么久,难道就是为了看两只妖兽打架? 看来,是我悟错了意…… 仔细看那两只妖兽的招式,显然这两头妖兽现在都已经体力不支了,但总体来说,还是那只壮实的牛比较占上风些,打不过就用牙咬,啃得兔子耳朵一片红,大兔子被老牛一蹄子给甩了出去,身躯重重砸在了山石上,大兔子痛的发出一声惨叫,而眨眼间,大兔子就如缩了水一般变成了一只神色恹恹的小兔子,眼神恐惧的看着逼过去的大牛,开口哆嗦道:“我告诉你,你若是敢弄死我,君上一定会灭你九族的!臭不要脸的,你不许过来,啊非礼了抢劫了,光天化日杀人啦——”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这兔子还挺可爱的……等等、这声音怎么那样像果果? 视线再将那小兔子从头到尾扫了一遍,目光定格在那兔子的肚皮上,果真有一处没毛…… “果果!”我一阵激动,眼见那妖兽已经龇牙咧嘴的逼近果果了,忙是抬袖凝起长剑,提起灵力飞身而去,赶在那妖兽吞掉果果之前一剑挡在了那妖兽的牙口前…… 果果捂着眼睛呆了一会儿,听闻没有动静便好奇的挪开爪子偷瞧了一眼,“姐姐!” 我握紧神剑,腾出一只手施法打在了那凶兽的额头间,凶兽被迫后退了几丈路,晃晃脑袋又将目标定在我身上,朝我嘶吼一声后撒腿狂奔而来。我提起长剑飞身,欲要凝起灵力与他抗衡,但不想他力量太过凶猛,一刻间便将我的灵力打碎,怒吼一声,风作刀刃直逼我心口。 我一个旋身躲了过去,刀刃虽未伤着我的胸口,可却在我的胳膊上留下了不少痕迹,我稳住脚步皱眉看了眼手臂上的伤,但听身后果果疾唤一声姐姐,再抬头,那凶兽只差几步便能咬住我了。 身子敏捷一跃,我提剑与那凶兽打斗起来,趁着他体力不支间,我趁其不备将长剑插入了他的脊背处,他吃痛的长吼一声,一爪子拍在了地上,顿时风云变色,残叶尽数被卷起。我惹怒了他,他必是不愿放过我,口吐一把烈火围在我四周,我撑着手中长剑而起身,瞥了那熊熊烈火一眼,提起神剑继续心神不乱的朝他刺过去。 又是艰难的三招,他的身体被我刺上了不少口子,鲜血染满了全身毛发,这样纠缠下去,或许会有那么一点点的希望胜利,可关键时刻我体力也不支了,他张口怒吼一声,我一个晃神便被灵力打中,身子重重摔在了火海里。 火龙在裙下攀升,灼热之感瞬间传遍了我全身,肩膀,又开始隐约作痛了…… 踉跄起身,我不甘为他口中肉,又一次主动提剑上去同他打,果果见情势危险,便强行凝起体中灵力重新化为大兽,同我一道对付他。 两只凶兽打着打着便成了互相撕咬,果果情急之下一口咬住了他的脖子,霎时间淅淅沥沥的鲜血如雨般滴落在尘土里,凶兽气恼,用尽全力拍飞了果果。 “果果!”我欲上前去接它,可余光却瞥见一块巨石亦朝着果果飞来,这若砸在果果身上不得要了它性命么……我一步飞了过去,抱住果果的那一刻,怀中的庞然大物顷刻又化为小兽,而那块巨石,却是狠狠砸在了我后背…… “噗——”一口血染红了果果的毛发,我无力的松开了果果,闭上眼睛身子从半空坠了下去…… “姐姐。” 果果伸出爪子要抓我,可惜没抓住…… 狂风猎猎撕扯着我的长衣,神思混沌间,却隐约感觉到自己落进了一个熟悉的怀抱,浅浅茶花香萦绕鼻息,微微睁开眸,眼帘里模糊勾勒出他的轮廓,还是这般芝兰玉树,丰神俊朗…… “阿阙。”耗尽全部力气唤了他一声,他敛眉柔情看了我一眼,红眸中悄然升起了两缕喜悦之色,可一眨眼的功夫,就消失了,他昂头不再看我,单手搂着我,一挥广袖,强大的灵力便凝成了一道红色魔障,将那凶兽给完完整整的罩了进去。 终于,隔了这么多时月,我又见到了他。 没来得及与他诉说我这些天的思念之情,我便因着体中的重伤而晕了过去,昏迷之中,我的耳边很是清净,缕缕淡淡的茶花香从未离去过,梦里,他身着一袭朱墨色纹金龙的袍子立于一丛茶花前,缓缓回身,朝我勾唇浅笑,我想要去抱他,可一抬手,他的轮廓便消失在了我眼前,再无影踪。 手指握的很紧,指甲钳进了掌心我却浑然不知,神智混沌不清时,男人握住我的手腕,替我掰开紧握的五指,抚着我手腕上戴着的两只玉环,守了我良久…… 窸窣的响动传入耳中,屋内飘散着两缕草药香,香味顺着鼻息吸入肺腑,竟能遮掩伤痛,平人心悸。 终于有力气睁开眼帘了,我紧了紧眉心,稍稍睁开一条缝,屋内有烛光晃动,索性不是太刺眼。 “九九你终于醒了。”鸷鸟彼时站于他主人身畔,眉飞色舞的激动唤着我。 我寻觅到了他的身影,虚弱一笑,勉强坐起身子,主动的往他怀中扑,双臂搂住了他的腰,我欢喜道:“阿阙,我终于又见到你了,阿阙……” 被我抱着的人身躯一僵,良久也没有回应我的动作,待我抱着他平定了起伏的心跳后,他才扶着我的腰,将我从他怀中捞出来。幽深的红眸定定看了我片刻,他才疏离地启唇问我:“花如仙?地府判官?你不在地府,怎会去那招摇山?” “我……”我哑了嗓音,不知所措的看着他道:“阿阙,你这是怎么了?你怎么这样问?以前,你从来没有叫过我花如仙,你不是只会叫我小九么?” 心慌意乱,心口像是有无数蚁虫在攀爬,扰的我神魂不得安宁。 第一百四十七章 失忆 “小九?”他迟迟重复着这个名字,眉眼间,全然是陌生之色。 他避开我的目光,敛眉淡淡道:“对不起。” 我伸手抓住了他的大手,他微怔,似有意要躲开,但最终还是放弃了。我见他不躲,心跳便也缓和了几分,可心底的痛,却是难以抚平。 “那你可记得,我之前,唤过你云川?” 他唇角微动,侧过容颜,声音极轻:“不记得。” 不记得三个字如道道利刃落入我心口,剜地我心疼,我捂住胸口部位,一只手紧抓在他的手背上,猛地一口血涌了上来,沾衣成花。 “九九!” 男人的大手抽离我掌心,扶住我肩膀:“九……”顿了顿,言语柔和些:“你怎么样了?哪里还疼?” 我摇头,难过道:“不过是被方才那块石头给砸成重伤了而已,无妨,我压一压就无碍了。” 鸷鸟凑上来,满面担忧道:“还是要去寻常穆大人来看看才行,九九这样子,万一有个好歹,主人你……你如何同冥界交代。” 他拂袖正声道:“命人宣常穆过来,固魂的汤药可有熬好,命人呈上来。” “是。” 鸷鸟恭谨的应了一声,临行前饶有深意的看了我一眼,转身消失在金碧辉煌的大殿内。 我抬袖捂住口咳了几声,抬眸扫过盘龙的玉柱,绘花的屏风,还有云纱织成的帘帐,轻轻问道:“这里,是魔界?是王宫?” 他道:“嗯,此乃若水殿。” 我看向他,嗓音低低的疑惑道:“你住的,是上善殿?” 他微惊:“你如何知道?” 我笑:“在四海龙宫的时候,鸷鸟曾同我讲过你的事情,无意提及到了上善殿,我便记了下来。” 他恍然,颔首问道:“渴不渴?” 我摇头,又不厌其烦的抓住了他朱墨色袖角:“你知不知道,你这样,总让我感觉,你还是冥界的那个云川。你温润如玉,待人和善,就算是穿上这一袭魔君的龙袍,你也不似魔君。你可知,这几个月以来,我日日盼着你能回去,盼着你能毫无征兆的出现在凌风阁,给我一个惊喜。我日盼夜盼,念你想你,终于老天开眼,让我重新见着了你,可你,就这样突然失忆了,让我猝不及防,忘记了我是谁,也忘记了云川是谁……” 眼眶酸痛难忍,我垂首不看他,眼泪滴落在云色被褥上,硬着嗓门继续苦笑道:“果然,回了魔界,成了魔君,你就真的忘记了我。” 他抬袖,玉指欲要抚摸我的头,但胳膊却在半空中顿了下来,五指收拢握成拳,重收了回去。 “医神说过,还可回来,只是暂时不记得了而已。如仙,你勿要再哭了,本座,看不得女人哭泣。”他还算有良心,此时还晓得递一张帕子给我。 我接过他递上来的淡紫色帕子,抹一抹眼泪哽咽哼唧道:“你以为我想哭的么,从小到大,我都没有哭过多少次,就算是幼时同师兄们比剑,伤见白骨,我都没掉一滴眼泪……若不是你总让我伤心难受害怕,我会在这哭给你看么?临行前说的信誓旦旦,一定会回去寻我,一定心中只有我一人,可现在呢,你直接把我给忘记了……” “我,并非有意为之。” “有意无意有区别么,最后的结果,不还是一个样么?”我索性捞着他袖子擦眼泪,他倒也不阻止,脸色凝重的看了我少顷,取过桌上一盏茶给我,踌躇道:“喝杯茶润润嗓子,你这样哭会把嗓子哭哑的,喝完,再哭会好受些。” “……”虽说换了个身份,变了个人,可云川你一根筋的性子,当真是半点也没变。 我揉揉眼睛不看他,别过头失落道:“你让我喝茶,就是为了让我再哭给你听么?没想到堂堂魔君,竟有这般癖好。” “我。”他语塞,半晌才酝酿出一句话:“本座,不太擅长哄女人。” “是因为,你身旁的女人个个都晓得同你献殷勤讨你开心,而从没一个像我这样,只会同你闹的么?”我低着嗓音,越说越伤感。 他轻轻咳了声,温吞道:“本座身边,没有女人。” 没有女人?视线重落他身上,我哀怨的看着他,久久不言语。 轻浅的脚步声踩在玉石铺就的地面上,一墨衣侍女小心翼翼的呈了汤药上来,跪地行礼:“君上,汤药已熬好。” 他闻声一改面上温润之色,拿捏着冰冷淡漠的嗓音道:“嗯,放这吧,你先退下。” “这是常穆帮你调制的固魂汤,你喝下,有助于疗伤生息。常穆是魔界御医,自幼修习医术,对这些疑难杂症比较有研究,你这几日若有什么不舒服,尽管命人宣他过来便可。”他端起案上的汤药,习惯性的用勺子搅一搅汤药,散开碗中氤氲水雾,待汤药凉的差不多了,方将药碗递给我:“你暂时就住在若水殿,待身上的伤养好了,再走不迟。” “走……”我手上一哆嗦,看着他的眼神愈是伤怀了起来,他单眉一挑,淡淡疑问道:“为何这样看着本座?” 我咬住红唇,默了半刻钟,定下心道:“我既来了,就不想走了……” 他道:“不想走,本座可写信传于阎君,让他派人来接你。” “你!”我硬着脖子扭头,对着云帐芙蓉花问道:“我且问你,是不是失忆了,就可代表以前的事情不算数了,就可扔掉,自己说过要保护一辈子的心上人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他稍顿,“自然不是。”静了静,妄图解释:“本座只是觉得,你乃冥界之人,长留魔界,难免会有不妥之处。” “何来不妥?”我反驳道:“我来自己驸马家暂住,难道还不成么?” “听鸷鸟所说,你我,尚未成婚……” “你、我……”眼眶酸痛的更厉害了,泪水敷满眸,我不想再在他面前丢人,唯有闭上眼睛,别头不看他。 他大抵也察觉到自己的话太过分了,软下语气舀起一勺药送到我唇边:“先吃药吧。” 我硬着脖子不理会他,他无奈,轻轻哄道:“吃了药,伤就不会再痛了。” “不吃,我一冥界之人,怎敢劳魔君大人亲自动手,我的生死,自与你无关。” “怎会无关?” “怎会有关?” “本座若放任你胡闹下去,伤了自己的身子,本座怕他日恢复了记忆,本座会后悔。” “……”我捏紧了五指,暗暗咬住内唇,心虚的抬眸看他一眼,“那你需答应我,让我暂住在此处。” “……暂住?你想住多久?” 我避重就轻的答道:“如何,好歹你这魔君当初也在我判官府中暂住了不少时日,就当做报恩,容我暂有个栖身之地,一处寝殿罢了,无须这样小气。” 他唇角浮上一丝若有若无的笑,眸光和煦道:“说的有理。”从袖中掏出一粒丹药给我,我故意不接,道:“怎么?怕我赖着不走,要给我吃毒药,到时候好威胁我么?” 他闷咳了声,脸色怪怪的:“此丹药你服下,可暂时保你神体不受戾气影响,出现身子不适的状况。初入魔界的神仙会暂不能适应魔界的环境,此药可一直护你到适应魔界气息的时候,百益无一害,亦无毒。” “是么?”谅他也不敢让我吃毒药,要不然我定会让他现在就后悔! 捏了丹药没有顾虑的塞进口中,废了许多力气才将丹药咽下去,他趁机将汤药送了过来,“喝口药缓一缓。” 我瞧了他送过来的那勺汤药甚久,索性直接掂过药碗,猛灌了两口。药碗见了白底,我将东西往矮几上一放,擦擦唇角道:“我喝完了。” 他风轻云淡的起了身,道:“常穆嘱咐过,要你多休息。汤药中有助眠的草药,你睡好了可让鸷鸟带你出去走走,熟悉熟悉魔界的环境。” “你要走么?” “你先睡,本座去看折子。” “阿阙……”我唤住他,他止步,“嗯?” 我问道:“你以后,还会叫我小九么?” 殿中一片沉寂,他启唇:“嗯,会。” “那我可还能唤你云川,可还能唤你阿阙?” “你喜欢就好。” 我喜欢就好,我喜欢就好…… 可你现在都不记得我了,空留我喜欢,又有何用? —— “花判身上的伤,已无大碍,只需要按时服药便好。这几日该是多注意休息,累了便睡,若有头晕眼花之症状,就服些灯芯草与合欢花,此两者安眠养神,女子服用最好。” 那名唤常穆的大夫原也是名魔族少君,听说其父正是魔界有名的冰魄族上君,冰魄族世代修习医术,族中世祖曾与天界的医神大人乃是同门师兄弟,而常穆少君则是这一代魔医中最为出色的一名,素日里只给各大上君府与魔宫看诊治病,算是正儿八经的魔族御医了。 常穆少君看着年岁也并不大,身着一袭青衣,肩上常背一只药箱,把脉施针什么的,见之冥界司药仙子,可谓是旗鼓相当。 “常穆你可要诊清楚啊,这九九可不能有什么事情,万一出了差错,你我都担待不起。她这次是为果果受伤,说到底也是为了咱们魔界,君上如今允她在这里养伤,将她的安危交给了你,你可不能马虎。” “哈哈,你何时也变得如此唠叨了,我的本事,你还能不清楚么。花判的伤当真无碍,只是花判眼下体内真气有些乱,需用药调节方可。用我给的汤药养着,不出半月就有起效。” 我收回自己的手腕,理了理袖子问道:“不出半月?难道我要喝半个月的草药?” 年轻的魔医笑道:“嗯,体内真气混乱非同小可,先喝半个月养一养,左右也是一天一碗,侍女们煎好了就会给你送过去,你当做安眠药喝便好,不会麻烦的。” 我叹道:“终是没有想到,自己有一日也会变成一只汤药罐子。” “没关系,也就只是半个月罢了,你忍一忍就过去了。”鸷鸟替我倒了杯茶,送到我手里道:“对了,还有一件事要同你说的,你来魔界小住的消息,我已经一早儿给子邺传了过去,这会子他应该早便收到了。君上怕你在此处住着太孤独,凡事不大方便,就拨了二十名宫女和一名女官前来服侍你,你若有事,吩咐她们便好。” 言罢抬手击掌,门外的侍女们得了命令便小心推开门,轻手轻脚的鱼贯而入。 第一百四十八章 当真什么都忘记了 并列两排墨衣宫女站定在大殿中,领头的一名年岁大些的女官先开口道:“下官芙蓉奉君上之命,前来若水殿侍奉花判,花判大人圣安。” 我慵懒的托着下巴道:“女官大人多礼了。”压低声与鸷鸟道:“看来他当真什么都忘记了,连我不喜欢有侍女侍奉的事情都忘记了。” 鸷鸟挥挥手命宫女先在两侧待命,亦轻着嗓音回道:“此处不是冥界,魔宫有琼楼阙宇三千多殿,万一你迷了路该怎么办,况且主人他常在临渊殿批阅奏折,不能再同以前一样时时陪着你,你身边得有个人跟着才是。” “不过是三千多殿罢了,你还怕我将自己弄丢么,不过这既然是他的意思,那就照做吧。” 鸷鸟眉飞色舞道:“这才对嘛。”看着常穆收拾完东西,便开口吩咐了句:“芙蓉,帮我送送常穆。” 名唤芙蓉的女官屈身一礼,“是。” 常穆也拱手与我和鸷鸟道别:“在下先告退,两位不送,告辞。” “常穆少君慢走。”我扣袖同他回了个礼,目送着他的背影离开,转而与鸷鸟道:“我想出去走走,你要不要陪我?” 鸷鸟满脸喜悦:“好啊,正好我也有空,带你看看咱们魔界的好风光!” “嗯。” 出了若水殿,殿外是一排又一排的火树银花,莲花灯盏坠在树梢上,五色流萤自花蕊中生出,映在铺就琉璃砖的地面上,浩瀚如星辰,洒满了整个魔界。风中有熟悉的花香味,我放眼望去,竟寻觅到了一处绚丽火红。 风吹花海,落花逐风飞向远方,飘飘洒洒落于足下。我蹲下身捡起了一片红色花瓣,来回翻看两遍,痴痴道:“茶花……” “对啊就是茶花,这魔宫啊,就数上茶花最为繁多,随处可见!” 我不解:“为何会有如此多的茶花?” 鸷鸟道:“三万年前平定赤影族之乱后,主人闲来无事,便钻研了养花养草之道,主人喜欢茶花,就在魔界种满了此花,你瞧着如今这魔界繁花似锦,花开成海,殊不知这魔宫整整九十九万株茶花,是主人耗费万年时光方培养成的。从生叶到含苞,主人可是一刻也不曾马虎。这每一朵艳丽茶花,都是主人的心血。” “他竟如此喜欢茶花,怪不得,我那一园茶花只经他照顾半月,便开始争芳斗艳了。”摊开掌心任风吹开它,我感慨道:“你说你家主人,明明是魔君,却上能修房顶,下能养花种草,会做木匠活,还会糊灯笼绘桃花,如此全才,倒一点儿也不像是养尊处优的君王。” “我家主人本来就不是养尊处优的君王,他可是勤政爱民的君王,咱们魔界已经数万年不曾同其他族打架了,各族与咱们魔界也相处甚好,主人一心想保魔界风平浪静,亦想保三界四海升平,这若是哪一日魔界君位易了主,指不定三界该如何闹腾呢。” 说的倒也不假,毕竟魔界的实力可是比妖界还要高出一个头的,想当年天妖大战,那前任妖君发兵三界四处造杀孽,天界损伤惨重,连冥界也未幸免,损了数位德高望重的老上君。但偏偏魔界未曾受殃及,听闻当年妖尊有心要煽动先魔君造反,派了座下最是器重的大臣前来当说客,奈何人还没进魔宫,就被先魔君扫地出门了。当年天帝叔父暮南帝君亲入魔界,请先魔君出山助天界一臂之力,先魔君本是不愿蹚这趟浑水,但为了三界安宁,还是带了手下两名上君,一路打上了天界,活活将妖尊与百万妖兵给逼入了红莲圣境,这才令妖尊大败,被暮南帝君亲手封入上古阵法中,永世不得超生。 这些事在数万年后虽只剩下了上古正史中的几页记载,但由此也可见,魔族的杀伤力,实是比众人想象中的还要大。魔族先君,算起来应当就是阿阙他老爹了吧。 “那阿阙他回来之后,便一直留在魔界不曾离开过么?这四个月来,他是否,一点儿以前的事都没有想起来?” 鸷鸟摇头:“主人回到魔界之后,前半个月都在闭关潜心修炼,半个月后又前往昆仑神尊处商议要事,之后又见了几位九重天的来客,再后来,就一直在魔界不曾离开过了。想当初主人回归魔界后,因着魂魄损伤太重,便暂且忘记了近百年来的所有事,这些时日我也旁敲侧击的试探过,可结果,都是不尽人意,九九你来了倒是也好,至少,有你在主人的身边,主人或许会想起往日的星星点点。” “他都已经忘记我了,我在他身边,又能做什么呢?”此事说着委实伤神,不过换而言之,若不是因着放心不下他,我也不会如此死皮赖脸的留在魔界不走,我想,即便他不再记得我,只要我每日能够看一眼他,我便也心满意足了…… 鸷鸟长叹了一声,拍了拍我的肩膀道:“九九,你要乐观些,凡事都要往前看为好。况且你放心,这记忆还是可以回来的,你只消再等等,主人答应过你的事情,就必然会做到。” “但愿,他的回忆真的能回来,他答应我的事情,也真的会做到。”抬头看向远方,红烈烈的花海如火如荼,不知,我那判官府内的茶花没有了他的照料,可还烈焰如旧,花开绚丽。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回到若水殿后,我便一人坐在殿中对着那扇屏风发呆,魔界,魔君,云川现在是魔君,着实不能再像以前那般时刻陪在我身边了,可,我为什么总是那么想见他呢…… 一枚小玉兽在手中上下把玩着,我托着下巴昏昏欲睡,看来这魔界的常穆少君与冥界的司药仙子绝对是个对头,起初喝了司药仙子的药,整日亢奋不说,夜中失眠睡不着觉亦是常事,可自从改服了常穆少君的药,我就整日精神恍惚,瞌睡的厉害。以前躺在床上都不能入眠,而现在……我怕是站着都能睡着。 “花判大人。”芙蓉女官领了两排侍女前来送晚膳,我懒洋洋的稍稍抬头,放下手中玉兽摆回桌角,“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啊,该传晚膳了么?” 芙蓉女官笑吟吟的应道:“正是,此时已过酉时,是宫中传膳的时辰,按着常穆大人的吩咐,这几日花判大人的饮食都要以清淡为主,所以今晚给花判大人准备的乃是桂圆红枣羹,合欢莲子九灵菜,陌上月影花满枝、还有九龙戏珠。” “合欢莲子九灵菜,陌上月影花满枝……名字倒是挺好听的,只不过,这明明就是几份药膳,一点儿滋味都没有。” 几份饭菜摆上桌子,扑面一股草药味顿时令我食欲全无,这个常穆少君,明明说过每日只需喝一碗汤药便够了,可谁晓得他竟顿顿都要用草药来荼毒我,这填肚子的东西全是药味,让我如何下咽嘛! “花判大人,此乃常穆大人的吩咐,常穆大人说这样能助大人早日身体痊愈恢复康健,这药味虽是不好闻了些,可却是养身之物,大人先忍一忍。”说话间芙蓉女官已经将筷子摆到了我面前,顺便给我夹了几个菜侍奉我用膳,“九龙戏珠乃是鱼肉捏成的丸子,里面少有草药,味道会清浅一些,大人尝一尝这个,权当适应适应。” 我拿起筷子抽着唇角看了那鱼丸良久,咳了声道:“还是算了吧,我从小就怕鱼,所以也甚少吃鱼。我还是,吃糕点吧……” 主动夹了块糕点过来,轻轻咬上一口,唔味道还不错,总算是正常了,不过……这又麻又凉的后劲又是从哪里来的! “这糕点……这……”我诧异的说不出话来,芙蓉女官抬袖遮唇,轻笑道:“这糕点里添了薄荷草,可以凝神的,只是味道有些怪,大人你且,忍一忍,忍一忍……” “忍一忍……”我有种脸部抽筋的感觉,拾起筷子再去夹其它的菜,“酸的、苦的。”筷子在碟子里择出块小的山药丁尝尝,山药丁入口,我继续黑着脸道:“还是苦的。” 十几道菜试下来,竟全然是酸苦之物,这些,真的确定是来给我做晚膳的? 我放下筷子佯装咳嗽,“那个,你们魔界的人……是不是口味都挺重的。这些药膳吃着,与喝一肚子汤药有什么区别?我,实难下咽啊。” 芙蓉女官巧笑嫣然:“咱们魔界人的口味,是比天界冥界的神仙口味要重些,这些药膳于我们来说,不过是闭着眼睛便能入口之物。许是常穆大人没有顾虑到大人乃是冥界之人,不喜吃苦,所以这药膳的分量就重了些。大人放心,大人今晚先将就将就,等明天下官就吩咐膳房,让他们少添些剂量,免得大人吃不惯。” “明天还有啊?”我可怜兮兮的昂头看芙蓉,“我能不能问一下,这药膳究竟要吃多久方算够啊?” 芙蓉女官想了想,算道:“常穆大人说了,这药膳是要辅以汤药所用,按理来说,等着大人的汤药什么时候能喝完,这药膳就可停歇了。照着常穆大人先前给大人开的药方子,这药膳啊,至少还要吃上半个月。” “半个月……”我一头砸在桌子上,悲叹道:“好歹我也算是个客人,半个月你们就要我吃这个?咱们可不可以商量商量,换个类型的菜?这一顿药膳吃下去,我恐怕会三天不想吃饭。” “大人。”芙蓉女官好脾气道:“那至少先要将今天的药膳给用了才好啊,明儿下官再去找常穆大人说一说,大人既然吃不惯,那就换掉好了。” “真的么?”我心存希冀的可怜瞧着她,她将筷子重新递给了我,“真的,下官的话,大人还能不信么?” “我信,我信……”妥协的从她手中接过筷子,我咬紧牙关,硬下心将盘中的苦菜夹起来,送入口中…… 一整日未曾用饭,若是换做往常,我定是能以迅雷之速扫完这一桌子的菜,可是眼下,我勉强吃个三分饱便已算艰难,且这三分饱下去的每一筷子,都是在十几双眼睛的注视下才入口的。药膳便药膳吧,干嘛还将分量添的如此足…… 不过嘴头上虽受了苦,可是失眠的症状却是如愿开始缓解了,夜中睡的不算好,但好歹也能在子时入眠,一觉可睡到第二日早晨。 早膳还是难以下咽的药膳,芙蓉言她去寻过常穆大人,提及了要更换药膳的事情。可常穆大人没答应,几番争取下,才为我多争到每顿一碗甜汤佐以药膳的机会。 几十盘子的药膳,只有一碗甜汤,常穆大人的下手有些狠啊! 第一百四十九章 师兄的老爹 但好在我机灵,宁肯肚子受点罪,也不愿口中酸苦。于是在本判官的巧言善辩下,终是只喝了碗甜汤便逃之夭夭了,徒留芙蓉与几名丫鬟还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觉也睡饱了,饭也吃好了,我一个人溜达出去散步。这魔界虽不抵冥界守备森严,但堂堂魔界王宫,侍卫定是不会少的,隔三差五便撞见一队提剑着银甲的男子在宫中巡视,偶还有几名魔界少君从宫道路过,与我擦肩而过,但却无一人多瞧过我一眼,对我简直是……视若无睹。 都说魔界人生性冰冷,看来确是如此。这偌大一个魔宫,除却了云川与鸷鸟之外,怕是不会再有他人愿意主动搭理我了。 罢了罢了,寄人篱下难免会受人冷淡,反正我这次来魔界,为的也只是他。 自顾自的往前走,我自个儿也不晓得究竟走到了何处,这魔界的王宫殿宇铺的是清一色的黑砖黑瓦,看着比冥界的建筑还要肃穆几分,朱栏亭台多是相似,连殿前所植的树木都是一般无二的品种。怪不得鸷鸟会害怕我走迷路,原是这魔界王宫本身便是一个迷宫。 好在这魔宫的建造者没有丧心病狂到连殿名都取得一样的地步,单看牌匾,还是能够分清方向的。 “思卿殿。”我轻念出牌匾上的三枚金字,思卿思卿,此殿之名好是情深。门前植有梓树,悬了六盏琉璃灯,大殿外看气派巍峨,可殿门却是紧闭着的,门前落金锁,看样子是无人居住才对。但无人居住的地方,还能打扫的一尘不染,花草一类也生的葳蕤绚丽,想来这魔宫的后勤事物倒是抓的甚好。 未曾在思卿殿多留,我顺着铺满鹅卵石的小道继续往前走,一路细数了不少宫殿,也大抵摸索到了整个魔宫的方向位置。 “丹雀殿。”这个名字倒是威武的很,丹雀乃朱雀,便是凤凰了,往来叫丹雀殿的地方,住着的都是不一般的人,这里门庭冷落,清静寂然,看样子也是座空殿。看来鸷鸟说得对,这魔宫啊,空荡荡的,一点生机都没有,哪像我们判官府,随处都可找到人赌色子。 来回看了近一个时辰,我有些乏累的走进了一处藏书阁歇脚,阁中灯火璀璨,橘光重重,我扶着书架缓然溜到了一席书桌前歇息,拂去桌案上的尘灰,我捞起袖子揉了揉手腕,后又撩起衣摆露出自己的脚踝,瞄了眼四下无人,便不顾形象的将鞋子给脱了去,不好意思再除去袜子,我只好先隔着一层布捏脚。 “明明只有三千宫殿,为何逛起来,比冥殿还大。看了这么久也只看了不到一百处,太造孽了,等会儿还要自己再走回去,早知道就不该闲着无事往别处跑,还跑的这样远。哎……今日没瞧见他,也没瞧见鸷鸟,果然当了魔君就不一样了,也不晓得来看看我,一声问候都没有,即便我这样走丢了,他怕是也甚难察觉。” 一盏烛火在案上闪烁着橘光,我捏着自己的小脚缓了一阵,见殿内外都风平浪静的,索性将自己的另一只鞋子也给脱了下去,盘腿而坐,视线无意瞥见了案上一卷上古魔界记载,觉得好奇便凑过去看了两眼,而那份未卷起的史册当下这一面,正是关于赤影族的记录…… 书上说赤影族乃是魔族先君一统魔界后,由座下一员大将所创立的一支魔族分支,存于世上三十多万年,后被现魔君给灭了,赤影族还有一镇族法器,名唤九灵幡,传闻九灵幡能够驱散上古戾气,净化魔息,可治病救人,也可杀人于无形,是个杀伤力与治愈力并存的宝贝,善者得知可令天下太平,恶者得知,可摧毁整个魔界。 以往就听师父说过,这魔界的灵物素来千奇百怪,今日一见当真是令人耳目一新,如此霸道任性的神器,也约莫只有魔界才有了。 看的正是兴致高昂,忽听殿内踏上一阵缓慢沉重的脚步声,我陡然回神,手一掀合上了案上竹简,昂头看去,来者却是一白衣长发的儒雅公子。那公子的目光落在我露出裙摆的足袜上,我赶忙心虚的站起身,刻意用长衣摆遮住脚,顺便挡住鞋子,佯装淡定的看着他:“你是?” 来者浅浅一笑,举止优雅的行了个礼,“吾乃禾陵君,昔日在魔界不曾见过姑娘之容,敢问姑娘是?” “我……”我怯怯的双手背后,心虚的敷衍道:“我是……是魔宫新来的侍女而已,叨扰了禾陵君清静,是我、是奴婢的错。”笨拙的屈身行礼,啊不对,魔界的宫女是怎么行礼的来着…… 他忍俊不禁的笑出声,走过来,目光瞥到案上的一册记载时,眼底浮上一丝令人琢磨不透的神色。白衣男人动作顿了顿,续从容收了史册记载放进袖中,轻着嗓音与我道:“新来的宫女?不知姑娘,是侍奉在哪个殿?为何来到了这藏书阁?” “我……我是侍奉在君上身边的宫女,来这里,其实是迷路了。”一番谎话说的冠冕堂皇,我何时脸皮如此厚了。 “是么?”那白衣男子又笑了笑,善解人意道:“魔宫殿宇颇多,确是容易迷路,不过本君这会子正要去君上那朝拜,若是姑娘不嫌弃,本君正好可给姑娘引个路。”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引路……这是要带我去见云川?不大好吧,被他带过去,万一云川嫌弃我总给他寻麻烦又要送我走该怎么办? “啊不了不了,君上说要奴婢去膳房取新茶的,奴婢还是自己摸索摸索,先去寻膳房吧。奴婢就先不叨扰禾陵君看书了,奴婢告退,告退……” 抬步便要跑,步子迈出去两步又惶然想起了鞋子没拿,面红耳赤的折回去拿鞋子,低着头不敢多看他,小跑着便从他身畔逃了,他挑眉看了眼我离去的背影,唇角衔起几分若有若无的笑意。 仓皇跑开两三里我才敢停下步子,深呼了两口气平定一下惊悸有余的心,天啊,怎么碰到这个禾陵君了,听他的意思,他这会子要去朝拜云川,到时候若提起我,那不就露馅了么。不过露馅归露馅,总比当堂对质的好,反正我说自己是宫女,他还能把整个冥宫给翻过来一遍寻我么?况且,为了一个宫女,倒是也不至于。 罢了罢了,下次再出门还是要将芙蓉给带着,这样万事至少也有个说法。挥袖在一块大石头上坐下,我穿好了一双白色绣花鞋,整理了一番衣着,抖了抖浅紫色云裳,起身再大步往回走。 魔宫随处可见烈焰茶花,想来是云川这厢已经爱茶花爱到了极致,所以才会在自己的地盘种满这些东西。不过这样说起来,他当初为何会喜欢我,追着我不放,也许就有一部分是因着我本体便是朵茶花…… 云川他果然是个恋花癖! 随手折下了几枝杨柳,我漫不经心的低头边走边编弄花环,一只花环接近末尾,却听耳边传来一道熟悉声:“小心。”来不及昂头,某人便攥着我的胳膊将我给扯了回去,我陡然失神,抬头瞧瞧他,又瞧瞧方才差些一头撞上去的那棵大树,心有余悸的咽了口口水,“玄朗上君,是你……” 玄朗上君面色温润的扣袖一礼:“花判官。” 我忙是扶住他胳膊让他起身,“玄朗上君多礼了,此乃魔界并非冥界,上君唤我如仙就好了。” 玄朗上君和色勾唇道:“也好,如仙姑娘,你何时来魔界的?” 我答道:“将将才来吧,不过一两天罢了。” 随玄朗上君一同过来的还有另一名男子,不过这名男子看起来要比玄朗上君还稳重淡然些,想来,也是个大人物吧。 那人见我瞧他,便和颜悦色的问玄朗:“这位就是你前些时日同为兄说的,地府花判官么?甚好甚好,当真是年轻有为啊!” 玄朗上君挑了挑眉峰,“是啊,大哥你前些时日还想着要见一见如仙姑娘,今日如仙姑娘便出现了,也算是缘分啊。” 我听的有些迷糊,“玄朗上君,这位是……” 上君心性温和道:“这位是延筱上君,亦是你轩越师兄的父亲。” “轩越师兄他老爹?”我震了震,诧异的不止一点点,心里的话脱口而出:“轩越师兄不是说他老爹歪嘴斜眼四肢不勤五谷不分么?” “这!”延筱上君顿时青了脸。 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我赶忙抬手捂住嘴巴,奈何已经晚了……瞧着延筱上君那副要吃人的神情,我心中暗道了几句阿弥陀佛,师兄啊师兄,我对不起你,来日有机会,我定会多到你坟前上两炷香,烧上几张冥纸…… “上君,如仙失礼了,上君恕罪。”当下之际还是要先哄好这位上君,我不能一进魔界就得罪了人家上君吧,到时候可真的没有容身之处了。 “嗳无妨无妨,花判官实话实说何罪之有。”延筱上君倒是大度宽容,叹了口气愤愤道:“倒是这臭小子,若非花判提醒,本君还不知道这小混蛋在外面如何编排本君的呢,本君辛辛苦苦送他去泰山府学艺,可他呢,除了花天酒地就是口不择言,一点正经事也没学到,看来这几年的学是白上了!” “你家那猴崽子,本就不是学习的料,你送他去学艺,无非是给他机会让他更加嚣张罢了,这不,昨日你没瞧见,他同落霞山的神君论法,结果论着论着就打了起来,他还把人家养了三年的小羊宠物给烤吃了,日前你不在,那落霞山神君拖儿带女的来魔界讨说法,寻不到你就只有折腾我了,闹了一日,差些将我的府门都给堵了。” 延筱上君扶额摇头感慨:“逆子啊逆子。” 我低头继续摆弄着柳环,看来这轩越师兄在魔界的确是个小霸王,怪不得他爹要将他送去泰山府学艺。听说近来师父又闭关了,有不少师兄趁着这个时机回家探亲,轩越师兄便是其中一个,但,显然这探亲探的并不愉快。 “如仙姑娘既然已经来魔界了,那便不防多去我兄弟府中走一走,正好也可让你那轩越师兄给你解解闷。” 玄朗上君的这个提议,甚好啊! 我欢喜点头:“好啊,正愁着没有人陪我呢。只不过……如仙性子也闹腾了些,到时候还望延筱上君不要嫌弃如仙吵闹不懂事。” 延筱上君笑颜开怀道:“不会不会,本君啊,一早就想府中能有个女娃娃,奈何他娘这肚子,总是不争气,府中一连三个儿子,皆是混蛋玩意,你能前去,本君开心都来不及呢?” 我欣然,颔首道:“谢上君叔父。” 他是我师兄的老爹,我唤一句叔父倒也合适,彼时这老人家听闻我唤了其叔父,更是欢喜了,“好好好,本君认下你这个乖侄女,不过,侄女虽好,却不如闺女来的亲切,不如,本君择个吉日收你为干女儿,如此方显得更加亲近。” “啊?”我轻轻一讶,这才见了一面就收我为干女儿,是不是发展太快了些? 玄朗上君打趣道:“兄长何须如此着急,左右这如仙姑娘也跑不了,收其为干女儿之事,还需谨慎考虑,君上正在大殿中等着我们,我们还是先过去吧,免得君上久等。” “嗯,也是。” 我笑着同两位上君道:“那如仙就不多耽搁两位上君了,两位上君还是先去吧。” “好,我二人就先行一步,告辞。” 我亦拱手:“告辞。” 见两位上君背影渐行渐远,我将编好的柳环戴在头上,又是颓废的叹了口气,继续往回若水殿的方向去。 第一百五十章 会记起来的 若水殿的一日三餐准时的不能再准时了,午饭吃过,我又被逼灌了一满碗的药,捂着圆鼓鼓的小肚子去大殿后的莲花池子前消食,喂了一下午的鱼,亦看了一下午的花。 晚间我百无聊赖间地自己摸索到了鸷鸟口中的临渊殿,临渊殿乃是魔君处理政事的大殿,四面环水,芙蓉娇放,茶花也比其他地方更多些,远远望去,朱红深处一点墨,别有一番雅致。 凉风拂面,掀起我肩上的墨发,我站在临渊殿外犹豫了甚久,看着那一点烛火踌躇不敢进,他现在是魔君了,又没有了百年来的记忆,我这样进去,怕是会扰了他,令他烦厌。罢了罢了,就这样站着,看看也好…… 我不晓得这一站,究竟站到了什么时辰,直至临渊殿中有人熄了灯,我才拢了衣袍仓皇而逃。 如此这般,我连续来了三日。 这三日间我依旧没见到他的面,甚至连他的一个背影也没瞧见,顶多就是在芙蓉的口中听到一些关于魔君的言语。我有些抱怨他为何总是不来看望我,甚至连个关怀的话语都不曾命人传过,也有些怀疑他是不是没了记忆,就不喜欢我了,要将我弃之若敝屣了…… 胡思乱想中熬过了一个又一个的黎明黄昏,这种滋味,当真是太不好受了。 第五日,我依旧在入夜时分来到他的殿前,起初殿外的几名侍卫还会出于礼貌来问候一句,后来许是习惯了,也放任我自己随意了。我拢着肩上的披风揉了揉鼻头,这几夜风大,吹的我大抵有些伤寒,故而才时常打喷嚏流鼻涕。 身畔的花海迎风成浪,大片的红色似烈火熊熊燃烧,不息不灭,风越来越寒,我的身子也越发清冷,牙关凉的打颤。 “既然来了,为何不进去?”男人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吓得我心跳一滞,我缓然转过身,视线怯怯的落回他朱墨色的衣袍上,放下遮在唇边哈气的手,懦懦道:“云川我……” 下意识的想要寻个借口掩饰真相,可我总不能说自己是来此处赏花的吧,他这么聪明,定然能一眼看出真假。 剩下那些虚假言语还没在脑海中酝酿出来,他便随手将外袍褪下,走过来,扬袍在我肩头遮下。修长白皙的玉指顺着我的手腕抓住我的手掌心,微微敛眉:“这么凉?进去,本座给你拿块暖玉捂一捂。” 他其实,还是没有不关心我的…… 拉着我的手带我进了临渊殿,而我也是第一次进这魔界大殿,放眼望去,殿内烛火似并不如在外所看的那般,只有一盏,帘幔后与玉案前皆有灯火在闪烁,案头两侧各放一只及膝高的神兽香炉,缕缕白烟升入九天,浅浅氤氲着整个大殿。殿内立着八根盘龙玉柱,屋顶正中央乃是一条暗金色盘龙,龙口的微张,龙目紧盯着殿下之人,威严肃穆的很。 果不愧是魔族,这大殿可比我师父那东岳大帝的泰山府正殿还要气派的多。 他携我登上丹樨,坐在了他的九龙宝座上,翻手幻化出一枚红色玉石,撂在了我掌心。我下意识的躲了躲,不想要,他不解,面色平静的淡问道:“为何不要?” 我鼓了鼓腮,厚着脸皮道:“石头终归是石头,没有你的掌心暖,我不喜欢石头疙瘩,我喜欢……”对上他那双灼热的红眸,我没骨气的低下头,将原本堵在心中的话又压了下去。 以前的云川,只是个普通魂魄,现在的云川是魔君,同魔君说这话,他大抵理解不了,也感受不到我此时此刻的心情,若是他一个没想通以为是我想要言语轻薄他,我可就更加有口说不清了…… 见我黯然伤神,他收回红玉石,温润浅浅道:“也好,我帮你暖手。” 我意外的怔了怔,视线从他的胸口,一寸一寸的往上挪,最终定格在他那张俊逸不改的容颜上。 他挑了挑眉:“这样看着我做什么?” 我道:“许久未见,甚是想念,想多看几眼。” 他亦抬眸,对上我的眸光,默了阵,道:“是我不好,这几日疏忽你了。” “你公务繁忙,我晓得,何况以前在判官府,我也因着公务繁忙疏忽了你不少回……只是,我现在才体会到,被人疏忽的感觉,究竟有多么孤寂难受……” “是我的错,下次一定改。”大手抚了抚我的青丝,指腹顿了顿,改抚我头上一枚玉簪。 我乖巧的任他抚摸,他静了良久,道:“你可知,以前,本座为何要赠你凤簪?” 我摇头:“你没同我说过。” 他眯了眯凤眸,语气和缓:“我父亲当年,就是用一根凤簪俘获了我母亲的心。” “你父亲?” 他淡道:“凤簪赠给了你,那火凤玉坠应该也在你身上吧。” 我反应迟钝的将藏在衣裳内的玉坠子拿出给他看,“嗯,在这。” 他轻轻问:“一直在身上戴着么?” 我道:“是啊,你给了我之后,这东西就被我贴身佩戴着,连睡觉都不曾取下过。” “这凤凰玉坠,乃是我父君当年赠给我母亲的定情信物,我母亲一生都将其视为最重要的珍宝,当年母后重伤难愈,自知自己时日无多,不愿带着它灰飞烟灭,就将此物给了我,意为,传给日后的儿媳。此物一旦送出,灵玉贴心认主,你的身份,便是天定了,一生一世都不会改变。”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原是如此。”我攥住凤凰玉坠,昂头看他,“这么重要的东西,给了我,你可后悔?” 他正色道:“我凌阙从未做过后悔之事,给了你,便是我认定了你。” “云川。”我主动握上了他的手,心内惶惶不安,“你不会扔了我,对不对?那些事情,你还会记起来,对不对?” 他凝眸看了我一阵,唇角浅浅上扬:“嗯,会记起来。” “云川。”我扑进了他的怀中,嗓音哽咽:“能记起来就好,我等你,等你记得我是谁,等你记起来,我们曾一起在冥界看过烟花,一起在人间看过杂耍,还一起走过风风雨雨,看过山上的日出……” 他抬袖抚上了我的后背,轻道:“好。” 烛火晃动,摇曳殿中一双人影,我贪婪的趴在他怀中不肯起来,他也未拒绝,还如昔日一般,什么都纵着我。 大殿之外有脚步声逼近,续而是一男子隔着殿门请示道:“君上,夜已深了,这晚膳已经热了三遍了,君上该用膳了。” “你还没吃晚饭?”我从他怀中起来,关怀的问着他,他帮我理了理肩上紫纱,道:“方才与玄朗商议了一件事,这才回来,倒是不饿。” “不饿也要吃饭啊。”我满眼真诚的看着他,大抵真的是在凡间生活久了,将自己也给当成凡人了,所以才会对吃饭这种事很上心,一时竟然忘记了,神仙与魔本该感觉不到饿意的…… 他见我关心他,便顺从道:“嗯,你也留下来一起吧。” “我……”我心虚的揉了揉肚子,晚饭为了同芙蓉抗议不吃药膳,我只喝了一碗小米粥,当下肚子里怕是早就空了。同他一起用膳,我自然有千万个愿意,但自从他恢复了魔君的身份后,我就对他也有了敬畏之心,不大敢接近他了…… 他没等我回话便启唇吩咐道:“送进来吧。” 殿外魔使得了应允便轻手推开殿门,谨慎进了大殿,数名膳房侍女将饭菜置于侧殿的一方圆桌上,星罗棋布的摆好后,又规规矩矩的站回魔官身后,年少的魔官拱手道:“君上,饭菜已布好,君上快些用膳吧,近日天凉,饭菜冷的快。” “本座知道了,先退下吧。”云川一挥广袖,那年少的魔官便听话的朝他行个礼,低头应道:“是。” 临渊殿的大门重新被掩上,他执着我的手走下玉石台阶,行到饭桌前,允我与他近坐,先拿筷子给我夹了块排骨,“魔宫内的厨子手艺尚好,你尝一尝。” 来魔界好几日了,每顿都清汤寡水,现在终于沾染上了荤腥,也是不容易。 “谢谢云川。”我欣喜的捏起筷子去夹肉吃,果真还是云川了解我,晓得我喜欢吃肉,不似芙蓉,每顿都和那常穆少君联合逼着我吃药膳……不对,云川他忘记了这百年间的事,又怎会记着我喜欢吃肉…… 留心看他去夹的什么菜,当真同以前一样,还喜欢吃素。 许是他有心心疼我,才会给我夹肉吃吧……巧合,这定是巧合…… 一只排骨未吃完,云川便又给我夹了一只,顺便还会给我拿几样精致的小点心,我见那点心花样娇小可爱,便问道:“你可记得咱们去年在人间时,京城中那家糕点楼子里也有这样的小点心,那时候你花了好几百两银子,给我买了一笼子,一共三十二个,原本是打算等钓鱼时吃的,可还没回到客栈,我就把糕点给吞完了,当时你一点儿也不生气,还心疼我吃了那么多会不会撑着,云川,你可知那时候,我便有心想要将你留在身边一辈子了。” 拾起一块糕点,我缓缓道:“我同你说过啊,我很小很小的时候就被送去泰山府学艺了,我是个孤儿,爷爷虽一直拿我当亲生孙女看,可他平日里公务繁忙,根本顾不上我,我喜欢吃什么,吃的饱不饱,根本无人会顾忌,到了泰山府便更是如此了,我那一百零九位师兄虽常常照拂我,但无一人,似你这般,温柔体贴,暖人心田。” 他夹菜的手顿了顿,强压下眸中的波澜,将一片蒸肉放进我碗中,“待你好,自是因为你值得。” 我抿唇一笑,后悔道:“其实,你可晓得,从始至终,我都对你,心中有愧。” 他淡问:“为何有愧?” 我道:“因为你对我太好了,若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投不成胎,总做那不可见天日的小鬼。若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总是受伤,还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我对你不够好,甚至许多时候,我根本不曾考虑过你想不想,愿不愿。我开口的事情,你总是只答好,从不过问些什么。有好几次,我都想能够弥补你……云川,你可知道,我是真的想过,等爷爷回来了,我就去求他答应我们的婚事。你想同我双……同我修仙,我也愿意,我会保护你,我们在余生游遍大江南北,去看看大千世界,做一对逍遥仙侣该多好。” 第一百五十一章 云川与魔君有区别吗 失落低头,我看着碟中花糕道:“奈何这些,都不可能了,你是魔君,阎君说过,你身负重任,并非普普通通之人。虽说后来,我也想过,就算你一辈子都不可再离开魔界了,我也愿意陪着你,只要留在你身边,我就满足了。但,现在却是连这个机会都不给我了,为何,你会突然失忆呢……呵,老天真的很会捉弄人,偏偏,有些事就是求之不得,不能如人心愿。” 一人自顾自的说着,得不到他的回应,我倍加感伤,“罢了,你什么都不记得了,这些,你自然也听不懂。” 他递了盏茶给我,语气沉沉道:“你我,还有的是机会,有的是时日,你无须伤怀,本座,并没有离开过你。” 我接过茶盏轻笑:“是啊,你从来都没有离开过我。” 即便失忆了,他也是我的云川,也还如之前,温文尔雅,温润如玉。 抿了一口茶入腹,我还在出神时,他忽开口问道:“你日前,撞见了禾陵?” 我晃神,细想了半天才想起来这个名字从哪听过,“禾陵君么?就是那个穿白衣裳的?那日我初入魔宫,你与鸷鸟皆在忙着,我闲来无事就自己出门走了走,路过藏书阁时想歇歇脚,就进去了。我以为藏书阁无人会去的,谁晓得竟撞见了他……啊对,他是不是……前来同你告我的状了?他问我是谁,我不想告诉他,就骗他自己是魔宫新来的宫女,他又追问我侍奉在哪个殿,我就胡诌说自己是来侍奉你的……” 他眸中闪过一缕光亮,畅然一笑,心情大好的与我道:“嗯,也没明着说,只是旁敲侧击的问本座,这临渊殿中,是不是来了一名紫衣宫女。本座听他形容,便晓得是你。” “他还真来同你告状啊?我只不过是看了他一本书,他不至于如此小气吧。那你是不是把我供出来了?” 他道:“没有,本座说,这宫内侍女太多,本座也未曾在意。暂且就容他先猜一猜吧。” 我重重点头:“对嘛,云川你还是这么聪明。” 他笑而不语,良久,微敛了少许笑色问道:“书?什么书?” 我道:“是本魔界历史记载,上头写着赤影族的事情,赤影族,是不是被你灭族的那个?” 他眸中一黯,放下茶盏,凝重鼻音嗯了声,嘱咐道:“魔宫每日都有各族首领前来拜谒,鱼龙混杂之时,尽量避一避,那禾陵君不是什么好人,下次遇见,勿要多理会。” “不是好人,我也觉得不是好人,表面温文儒雅,背后怎么还告人状呢?” 他施法幻化出一枚令牌给我,我呆了一呆,接过令牌细看,“这令牌是天山玄玉造的,里面还有你的伽印,此乃你的魔界之主令牌,你给我做什么?” 他柔道:“你先拿着用,若在魔界遇到为难之事,可掏出来证身。” “那你呢?”我晓得这令牌的用处,魔君之令,那可是能号令魔界千军万马的。 他拂袖,从腰间取下一枚一模一样的给我看,“此令牌共有两枚,一枚在魔君手中,一枚,归魔后掌管。这东西迟早是该给你,你无须担忧,收好便可。” “原是这样……”我受宠若惊的将令牌藏起来,本想封进元神的,但忽想起他临行前我也赠过他一片花瓣,现在他失忆了,那花瓣,大抵也丢了…… 他用完晚膳起身准备继续去批阅折子,一袭朱红长袍擦地,威仪登上了丹樨,拂袖拾起了案上一本散书,翻开闲阅。 我跟了上去,大着胆子握住他的胳膊,他垂眸看我,温柔问道:“怎么了?” 我委屈道:“我的花瓣呢?” 他果有不解:“嗯?” 我蹙眉要哭道:“你临行前,我摘下自己一片花瓣给你,你现在失忆了,是不是那花瓣也丢了?那花瓣可是我的一片元神,你若弄丢了,我会伤心的……” “说的是这个。”他抬起广袖,摊开掌心,两缕红光在掌心一扫,化出一朵茶花来,“自然还在,你的一片元神,我怎会弄丢。” 我心下一喜,“没丢便好。”伸手要上去摸,他却及时一合掌,茶花又消失了。 “你怎么……” 他负手认真道:“送人的,哪有收回的道理?” 我反驳:“没想收回,就想摸摸……况且,这是我送给云川的,又不是送给魔君你的。” “有区别么?”他倏然环臂一圈,搂住我的腰将我带进了怀中,轻垂眸眼吐息如兰道:“你都是我的,何况只是一片元神。” 他霸道的样子,简直和云川如出一辙…… 虽是晓得云川就是他,他就是云川,可他失忆后,我就总会不敢接近他,不敢轻易对他动念头,也总是觉得,魔君这个身份太陌生又太尊贵了,色诱他,我当真怕遭雷劈…… 手敷在他胸膛上,用力推开他,我红着脸低低道:“都是魔君了,还这么不正经……” 余光瞄了一眼他手中的书册子,近看原是一本乐谱。 乐谱、乐谱……侧过容颜偷偷看他,有了!这次若分开,不知下次什么时候才能再来寻他,若能有个办法让我每日都可来寻他的话…… “乐谱啊。”我满脸欣喜的拿过他的书,佯装真挚道:“你以前可是在人间答应过要教我学吹笛子和练剑的,这些承诺,现在还算不算?” 他扬唇道:“自然算,你想什么时候学?” 我蹬鼻子上脸道:“我师父说过,学本事最是忌讳三天打鱼两天晒网,你若教我,我必是每日都得找你来学的。你上午多半都在临渊殿听政事,那我就下午来寻你,你若是公务繁忙,我就在你身边乖乖呆着,等你什么时候忙完了,我再什么时候同你请教。我发誓,我一定不会吵着你,我很好教的,你只需告诉我一个大概,我就可以自己参悟了。” 他听罢此话,眉梢眼角亦添了不少喜色,“好。” 我见阴谋得逞,激动道:“那我们就这样说定了,明日开始我就来寻你请教。” “嗯。” 我握着书欣喜之余,又想起了另一件事,于是趁热打铁道:“你既然应了我一件事,那不如,再大发慈悲应我另一件吧。” 他低低道:“你说。” 我捞住他的袖子诉苦道:“可以可以,不要再让人给我做药膳了,我不喜欢吃,那药膳很苦,吃的我肚子疼……” “药膳?”他凝重神色问道:“是常穆的意思?” 我点头:“是啊,常穆大人说如此见效的快,我也晓得他是为我好,可我就是吃不下去,你知道的,以前在冥界我甚少吃什么药,如今不但变成了药罐子,连饭菜也是药膳,长此以往,我会饿瘦的。” 他敛住唇角的一丝笑意,大手搭在我肩上,眸底浮起几缕心疼之色,“我知道了,明日我便命人给你换膳食,这些时日,你吃苦了。” 我深情的看了他一阵,抑制不住满心欢喜的倾身往他怀中扑,搂住他的腰柔柔道:“我便知道,这世上,不会再有人比你更心疼我了,虽然被那汤药和药膳折磨了数日,现在连胃都是苦的,但听你说完这些话,我感觉整颗心都变甜了,云川,你真是太好了……” 他亦抬手抚着我的头,广袖搂我入怀,衣襟上依旧是那熟悉的淡淡茶花香,似从始至终,他都是他,都没变过…… 撤去药膳乃是魔君的旨意,常穆大人与芙蓉女官自是不敢违背。于是翌日一早,若水殿的膳食便换成了几道清羹素斋,虽是一贯的清汤寡水吧,但好歹不那样难以下咽了。 “君上心疼大人,下旨撤去药膳,另换几道素斋来给大人养伤,大人现在还不宜多食油腻,君上说了,等过些时日大人的身子好了,大人想吃什么尽管告诉下官,下官可以前去人间帮大人采办。”芙蓉女官将一碟子桃花糕点放到我面前,摆上几样小菜,另给我盛了碗清粥,“不过这药膳撤去归撤去,每日的汤药还是得按时喝的,大人体内真气浮躁,表面看着虽无大碍,可就怕大人身体会突然受不住,这样若是再想治,恐怕就不是喝几顿药这么简单的了。” “知道了,你放心,我从今以后一定会好好喝药,绝对不会再让女官大人替我操心了。”我好脾气的同芙蓉女官保证,芙蓉女官低头轻笑一声,笑靥如花道:“大人这样说,那下官也就放心了,下官……” “女官大人。”话被一名小宫女给打断了,芙蓉女官敛了笑色回过身,看向那紧张行来跪下的墨衣女子肃然道:“放肆,大人还在此,怎就没有规矩的慌慌张张闯了进来?” 那宫女瑟瑟俯身一大拜:“奴婢知错,奴婢知错,还请大人与女官大人恕罪……” 我托着下巴大度道:“无妨无妨,我在冥界的时候没规矩惯了,不在意这些繁文缛礼的,看你行色匆匆,可是出了什么大事?” 小宫女悄悄昂起头,看了眼芙蓉女官,又看了眼我,踌躇良久才懦懦道:“女官大人不好了……方才奴婢们打扫流光殿的时候,有一姐妹无意打碎了一只琉璃盏……” “琉璃盏……”芙蓉女官脸色大变,“可是长月孤星琉璃盏?” 小宫女吓得差些哭了出来,一个劲儿的磕头:“芙蓉大人恕罪,芙蓉大人恕罪!” 我挥挥袖子不解道:“不过是一只琉璃盏罢了,你们如此紧张做什么。” “大人恕罪!”芙蓉女官倏然间也白着脸跪下了身,神情肃穆道:“婢女失手打碎琉璃盏亦是下官的失职,下官请大人,将那犯了错的宫女打入寒冰谷受刑,至于下官……下官会亲自去向君上请罪。” 我更是不解了,无奈笑出声道:“那个长月孤星琉璃盏,究竟是什么重要物件,打碎便是打碎了,瞧你们竟然吓成了这样?” 芙蓉女官咬住朱唇,敛眉沉道:“长月孤星琉璃盏,是件很重要重要的东西,这些年来,君上一直将其视作珍宝……” “阿阙将它视作珍宝?”我摸了摸下巴,思纣道:“如此说来,是比较重要了。” “请大人处罚,即便大人不做惩处,君上也会让她死的,大人……”芙蓉女官惶然磕下一个头,态度诚恳。 如此,我方明白了她的意思,若是我现在就发话将那宫女给送去什么寒冰谷,虽是残忍了些,但好歹可以保住一条性命,若等云川亲自追究起来这件事,怕那丫头的小命就要玩完了,魔界向来杀伐果决,不过是处死一个婢女罢了,无非是动动手指头的事情。 不过,我倒是好奇,什么东西竟能让云川如此宝贝在意? “罢了罢了,你们两个人先起来,动不动就说死活的,多晦气,我和你们一起过去瞧瞧,凡事总有个解决之法的,这样惊慌自乱阵脚,岂不是自己吓唬自己?” 未到口的早饭今晨看来是注定无缘一尝了,我慢步走到芙蓉女官与小宫女的面前,轻声道:“给我带路吧。” “是。”小宫女胆怯的爬起身,走在前面给我与芙蓉女官引路。 第一百五十二章 长月孤星 流光殿乃是若水殿院中的一处小偏殿,殿宇本不大,平日里都是用来安置些许玉石古玩,稀奇把件的,日前我也曾来殿中瞧了一眼,无非是些冰冷不会说话的石头,我没多大兴趣,单瞧了两眼就离开了,倒是这流光殿外植了不少玉兰树,这时候玉兰花开,甚是养目,加之殿前有花亭,平日里过来吃吃茶喂喂鱼,还是甚为怡然自得的。 小宫女引我们前去流光殿时,还未入殿,便见两拨墨衣宫女小聚在门前吵闹,一波宫女摁着一弱小背影叫嚣道:“她可是打碎了君上的心爱之物,即便芙蓉大人饶了她一条狗命,君上也不会轻易放过她的,与其让她牵连我们,倒不如现在我们就压着她前去临渊殿寻青山大人,请青山大人处罚她,这样至少不会令君上迁怒到我们所有人!” 另一波侍女则辩解道:“你们这样将水儿送去临渊殿,君上一定会让水儿死的,大家姐妹一场,何须要这般逼水儿,亏得我们朝夕相处数万年,不想你们却是贪生怕死之辈!” “贪生怕死?你既然与她姐妹如此情深,不如你去君上面前给她求情啊,要死你们也一起死啊!勿要逞口舌之快,凭你也配教训我们?” “你们就这样闹到临渊殿了,实在不合适啊,我们姐妹虽不能替她开罪,可大家说好了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 领头的侍女扬袖扫开了说话的小丫头:“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可真是自私,难道要让我们所有人都为其陪葬么?我们修炼了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能到魔宫当差,以往我们便侍奉在临渊殿,身份尊贵,连各族的少君都要让我们三分,熬了数万年才从一个普通宫女熬到了三品宫女,我可不想这么快就小命呜呼了,我父君只有我一个女儿,我死了,他会无人养老送终的!” 被摁跪于地的小宫女哭的梨花带雨,哽哽咽咽道:“别吵了,都别吵了,我去,我去还不行么……” “难道,就没有一点转机了么?” 领头侍女冷哼道:“转机?你当这长月孤星琉璃盏是何物,此盏乃是君上的一个故人所赠,自从本姑娘侍奉在君上身边开始,就常见君上入殿对着这三只长月孤星琉璃盏发呆,此盏共有四只,一只被君上带入上善殿,余下三只皆是珍藏在此,听青山大人说,此殿原本是君上赐给九芩……” “梧樰,住口!” 本欲听个所以然的,谁知正听到吸引人的部分,却被身畔的芙蓉大人给打断了。那两拨吵闹的宫女闻言皆是如惊弓之鸟般往回望,见了我与芙蓉出现便赶忙跪下了身,叩首行礼:“奴婢见过花判大人,见过芙蓉大人。” 我上前去淡然道:“免礼吧。” 诸位侍女起身,唯独那名打碎琉璃盏的宫女迟迟不敢动一动身子,只敢伏在地上小声抽泣。 我俯身好心的扶了她一把:“你也起来吧。” 小宫女生的一张巴掌大的鹅蛋脸,柳叶双眉杏子眼,一瞧就是个美人胚子,瞧她此刻梨花带雨肿了双眼的模样,我安抚道:“先不要哭了,你看你这小丫头连妆都哭花了,再哭下去,可就不好看了。” 那名唤梧樰的女子小声嘀咕道:“等会儿连命都没有了,还管什么好不好看……” “放肆,没有规矩!”芙蓉女官疾言厉色的行到她面前,拧紧眉头吩咐道:“来人啊,梧樰口不择言妄议君主之事,拉下去,掌嘴一百!” “掌嘴……”墨衣女子诧异的看向芙蓉,摇头惶恐道:“不,我不要啊,姨母,你怎么能掌樰儿的嘴呢,姨母,姨母求求你,你别这样……” 门外侍卫闻声快步行了过来,三两下便将她给押了,她心有不甘的扯住芙蓉袖子,“姨母,姨母樰儿错了,樰儿真的错了……” 芙蓉女官扬起袖子拂开她,正色道:“押下去!” “是!” 侍卫强扯着那墨衣宫女离开,我瞥了那宫女一眼,从袖中拿出一张帕子递给水儿,询问她道:“打碎的东西呢?” 她抬起双手,微弱的灵力化作了三瓣茶盏碎片悬于掌心,我捏起一片仔细打量,长月孤星琉璃盏,这个名字倒是挺配这只茶盏的,这盏果然是好看,用的乃是琉璃镶白玉,盏身还点了寥寥两点银光,颇有星月相伴之美感,只不过,这白玉光泽太好,反而显得星光微弱,抢了星辰熠熠之色,星光本就稀疏,如此一对比,长月孤星,便真是长月当空,清冷淡然,而孤星点点,唯有翘首仰望长月的背影,聊表相思,可望而不可即…… 我掂着碎片看了甚久,化出一张新手帕将碎片放了进去,包好后收于袖中。 “大人……” 我道:“这件事就算过去了,琉璃盏被打碎的事情,我会去同魔君解释,都散了吧。芙蓉你等会儿将剩下两只琉璃盏封印在流光殿中,从此以后,就不允他人触碰了。” 芙蓉大人怔了一怔,又饶有深意的看了我一眼,良久才俯身行礼,答了个是。 长月孤星琉璃盏,长月孤星,此盏乃是云川故人送的,而他的故人所送这只盏,又是什么意思呢…… 如昨日所约,吃罢了午饭我便赶去寻了云川,彼时他恰好批完了两摞折子,见我过去便先放下了手头之事,给我寻了把笛子,让我从最简单的开始学起。乐谱上标注好了五音,他一点点的教着我如何吹方能吹出对应的曲调,手指该摁的位置,加上气息该用的长短,这一教便是一个多时辰。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总算是将最基础的部分教给了我,他恐我累着,便先允我休息休息,而他则继续去看折子…… “方才看你学的认真,现下允你歇一歇,为何总是唉声叹气的?”他端坐于我身畔,边看奏折边问我。 我托着腮帮子歪头道:“我惹事了,怕你知道之后,不但不愿意当我师父了,连魔界都不许我暂住了……” 他挑了挑眉峰:“哦?听着挺严重的,你是又惹了什么大事?总不会,才来魔界不到十天,就和人打架了吧。” 我淡定道:“自然不是,我最近几年在读佛经,脾气很好的。” “那是什么事情,还怕本座知道?” 我不敢明说,就只有旁敲侧击的道:“以前你还是云川的时候,我也弄坏了你不少物件,可你从来都不追究。现在你是魔君了……我若弄坏了你的心爱之物,你会不会赶走我?” 他淡漠的掀开一页内折,“心爱之物?本座未曾有过什么心爱之物。你摔东西了?无妨,本座虽家底一般一般,但一个丫头,本座还是养得起的。” “当真,没有心爱之物么?”我小心的试探着:“比如,什么琉璃盏啊,什么白玉杯的……” 他平静启唇:“琉璃盏?你说的是长月孤星琉璃盏么?” 我心头一颤,更是心虚了,埋头抚着笛子的喃喃道:“听说,是你一位故人所送,你平日里最宝贝那几只茶盏了。” 他的目光垂落于折子上,漫不经心的嗯了声。 “长月孤星,这名字是凄凉了些,我瞧……那杯子的确挺好看的,就是,白玉镶的有些多……好看归好看,拿来喝茶就累赘了……” 磨磨唧唧了半天,全然像是自言自语,他听我这样一说,心里约莫也明白了几分,合上手中奏折拂袖歪过身,靠近我几分,一双红眸妖娆诱人,洞若观火的安静看了我片刻,良久,他才低低问道:“你将长月孤星琉璃盏给打碎了?” 我瑟瑟的往旁侧躲了躲,做贼心虚的拧袖子,“我……对不起,我不该总给你惹麻烦,总是让你为我操心,我晓得这盏对你很重要,失手打碎它是我的不对,你是魔君,赏罚分明,你想怎么罚我都行,只要不赶我走就行……你可知,即便你失忆了,我每日瞧着你,看着你无虞安康,我也就放心了。被你惩罚,总好过,对着凌风阁那空荡荡的屋子睹物思人的好。” 他眼中神色熠熠,挥袖坐直了身子,继续拾起一份奏折观看,“嗯,那就罚你,再为本座做一只新的。” “做一只新的?”只是这么简单的么?我还以为云川会很生气,即便不赶走我,也会罚我也去那什么寒冰谷冻一冻,但只是罚我做一只新的茶盏,这种结果,确实有些出乎人意料了。 他温吞道:“嗯,不过你要听好,本座是要你亲手替本座做一只茶盏,不是让你去买一只,亦不是假手于人。” “你要我亲手帮你做?”我有些为难的低头道:“可是我也不会做茶盏啊,况且,我从小就是个手工废,你当真要我亲手所做的?我怕太丑了,你瞧见肯定接受不了” 原本想借此理由打消他的念头,可不想他竟如此坚定,丝毫也不介意的道:“无妨,本座接受力尚好,本座不求你做的与那长月孤星盏一般精致,只要能让人看出是茶盏便可。” “你对我的要求,果然是低的已经不能再低了……”我把玩着手中的碧玉笛子点头道:“那好,看在魔君大人如此瞧得起本判的份上,本判回去就开始研究如何造盏,到时候若有不足之处,还望魔君大人多多包涵。” 他慵懒的抬眸看了我一眼,“好说。” 这件事,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解决了,看来,魔君也并非像她们所以为的那样,凶残可怕。云川终归是云川,无论是鬼是魔,这脾气都好的没话说……我长叹了一口气,趴在桌子上闭目养神,算起来我都已经来魔界不少天了,眼下才与魔君搭上话,照如今的情况来看,他对我怕是一点儿的印象都没有了,长此以往,他什么时候能记起来以前的事情,都还是个谜。 老天爷果真会捉弄人,为何失去的,偏偏是近百年来的记忆…… 听说前几日鸷鸟带着小果果前去大荒山养伤了,所以这些时日我才没在魔宫看到他的身影。果果上次在与妖兽打架时伤的太过严重,养了近十日才勉强能够行动自如,入了魔宫后先去寻阿阙复了命,后才拎着一篮子果子过来瞧我。 第一百五十三章 是神是魔 彼时我正一人坐在桃花树下托着脑袋发呆,恍神间只见一毛茸茸的雪白小兽从殿外撒脚丫子跑了进来,脖子上还挎着一只花篮子。 花篮子里装了不少红艳艳的山果,许是太过沉重,压的果果连跑路都是跌跌撞撞的,一路奔过来,山果洒了将近一半,亏得鸷鸟尾随其后一路帮他拾着,这才没有浪费了这些成色好的美味。 小果果将篮子往我桌上一放,拍拍肉呼呼的两只小爪子,后肢一跃,跳上石凳坐着。鸷鸟黑着脸将兜在袍子里的山果放回原位,拂了一把脑门子的汗,无奈道:“你这小东西,就知撒腿往前跑,全然不晓得等一等我,亏我还在大荒山陪了你那么多时日,为了给你养伤,我都饿瘦了!” 果果揪揪自己的耳朵道:“你太慢了,我想要快点见到姐姐,好让姐姐尝一尝我们大荒山的新鲜果子。” “你这果子若不是我拾着,恐怕早就被别人捡了便宜,四条腿的走兽果然比我们飞禽跑的快!” 我倒了杯茶给鸷鸟,又给果果也添了一杯,好笑的看着这两只魔兽:“你们两个怎么又开始斗嘴起来了?怪不得这几天没看见鸷鸟,原来是照顾果果去了。”拎了拎小果果的爪子,“你的伤,现在可是好了?” 小果果伸个懒腰,活动筋骨道:“当然好啦!我可是魔兽,受了伤顶多五六日便可痊愈。不过,听常穆说,姐姐你受的伤挺严重,现在还在喝药疗养,姐姐你还疼么?常穆的药管不管用?我这里有几颗仙丹,给你尝尝。” 小爪子往自己的肚皮里掏,摸出一颗丹药要塞给我吃,我抬手阻止道:“不了,我身子早就不疼了,常穆大人的药很有用,就是药量太猛了,我近来吃的太多,如今看见药便怕得慌,这仙丹还是你自己留着服用吧。” “这样么?”小果果听完我的解释后又失望的将仙丹放回去,抖了抖耳朵道:“那好吧……”小爪子在篮子中挖出一枚熟透的红果递给我:“姐姐吃果子。” 我含笑接过果子,放进鼻前闻一闻,有些花香味:“这什么果子啊,为何还有一股馥郁的花香味?” 鸷鸟也拿过一枚用袖子擦擦,不顾形象的大咬一口,囫囵道:“此乃佛幽果,果树无花只结果,所以果子成熟时,不但会果实甘甜,果皮上还沾染着花香味,此物佛家人最喜欢,故而每年佛家都会有小沙弥下凡来采摘仙果供奉在佛前,可填肚子,还可作香料,一举两得。” “佛幽果,当真是和佛家有关,佛家最喜欢清心寡欲,所食之物也多有讲究,能被佛门看上,只能证明这果子确然不错。” 鸷鸟摆手道:“其实啊,佛家他们就是喜欢瞎讲究,你看这六合八荒,仙果品类数不胜数,他们啊一个也看不上,偏偏看中这些古怪之物,还美其名曰,是有佛缘。呸,倒也没见他们渡化了多少果子仙出来。这果子啊,原本就只生在大荒山,来回细数也不过七八十棵,往年果子成熟,我和果果能扛几麻袋回来,可自从被佛家私占后,每年能摘回一筐便已然算是丰收了,还都是这些品相不好的……” 我点头呢喃道:“佛家么,他们素日也甚少在三界露面,好不容易寻到个合心意的,定是偏爱的很。左右那大荒山又不是只有这一类果子,我听说山里还生什么野梨啊,野栗子啊,还有野杏子的,无须因着几只果子同他们计较。” 鸷鸟深深一叹,摇了摇头,“其实啊,咱们魔界和他们佛家,都是好几十万年的死对头了,他们瞧不惯我们,我们也瞧不惯他们。他们将世间怨恶之人称为魔,加以贬低,拐弯抹角的骂着我们,不仅如此,还厚着脸皮将自己赞美歌颂为救世之神,迷惑了多少凡人,嘁,我看他们才是虚伪至极,丑陋无耻!” 我瞧着鸷鸟那副忿忿不平的样子,好笑的打趣道:“看来鸷鸟你对佛家,怨言甚多啊。” 果果爬上桌子给我再找一枚熟透的红果递过来,摇摇尾巴道:“那当然啊,姐姐你不知道,鸷鸟当年若非是凌阙出手相救,怕是早就葬身于天雷之中了,佛家那些道貌岸然的小人,就晓得从背后捅刀子,不仅鸷鸟瞧不起他们,我果果也是瞧不起呢!” 我正色凝然追问:“这……又是从何说起?” 果果蹲坐在我面前一五一十道:“其实鸷鸟是只天生天养的凤凰,生于仙佛交界处的三生池,鸷鸟出生后就独自前往人间大荒山修炼,鸷鸟五千岁那年涅槃重生,成了凤凰族内最年轻的上君,可凤凰族的那些老顽固偏偏说他全身乌黑如墨,并非是正统的凤凰,执意将他逼离了凤凰族。鸷鸟体中力量太过高深,凤凰族那些老混蛋担忧他日后会蓄意报复,就勾结佛界的老家伙超度鸷鸟,意欲洗去鸷鸟一身修为,将他压入深山永世囚禁,鸷鸟当初好不容易才修炼得正道,自是不愿功亏一篑,就此认命。可他一人之力,根本抵不过诸天佛祖的力量,于是在一个雷电交加的夜晚,佛祖打着降魔的幌子降下三千九百道天雷,生生将鸷鸟劈回了原形。好在啊,鸷鸟奄奄一息之时,遇见了凌阙,凌阙出手,才将那几个老混蛋给吓跑。”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鸷鸟接道:“那夜天降雷电,三千多道劈去了我满身修为,那些王八蛋执意说我是妖魔,恐留我在世间,会危害苍生,原本只说要将我镇压,奈何我那夜负隅顽抗,宁死不愿臣服于他,他便生了除之而后快的心,三道火雷击中了我的灵台,我以为,我该是活不了的……可没想到,便是这三道火雷引来了魔界之主,魔君大人。我至今也忘不掉,在我快要绝望的时候,是主人从天而降,替我挡开了那最后一道火雷。佛家不敢同主人动手,就只好放过我一条残命。主人带我回了魔界,悉心替我疗伤,在我魂魄快要散去的时候,亦是主人在身边陪着我,告诉我,我此生非是凡俗之物,若能活下来,必定有一番作为。是主人给了我信念,给了我机会让我重新修炼成人。所以打我再次有能力幻化成人时,我就发誓,余生必要时刻守护在主人的身边,护他安宁,主人死,鸷鸟也必不会苟活!” 往常只听鸷鸟常说,云川对他有恩,所以他要一辈子跟着云川,为他尽忠。这个恩,我还以为,不过是普普通通的救命之恩,却未想,云川与他之间,还有这样一段往事…… “好啦,那些事情都过去了,就不要再为那些事伤心了。”我起身,抬手拍拍鸷鸟的肩膀,“你要相信,老天爷的所有安排,都是最合宜的。你现在过的,不是挺好么?偶尔和果果打打闹闹,还有个那么温和宽容的主子,在魔界也算是个数一数二的人物,重要的是,有人会担忧你,关怀你,这种生活,可比在那冰冷冷的神族,要潇洒的多。” 鸷鸟低头,长叹了口气,亦是抬手反搭在我肩上,与我四目相对,真挚诚恳道:“所以九九,看在咱们是多年的知心好友份上,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多年?我抽了抽唇角,默默咽口口水,罢了罢了,这鸷鸟脑子不好使也不是一两天了。 目光亦是诚恳的回向他,我道:“你说。” 他握紧我的肩膀,少见的正经,凝重道:“我要你答应我,无论将来发生什么事情,你都不可质疑主人,不相信主人。” “这……” 他不等我说出话便打断道:“九九,你不明白,许多事情上,主人不得不做出逆了自己心意的选择,他不仅仅是你喜欢的云川,还是一界之主。有许多问题,为了大局着想,他都只能选择妥协。其实,主人这些年过的也并不好,每一世的轮回都会令他魂魄受损,伤上加伤,可是他从来都没有后悔过,因为有你啊!他喜欢你,是真正将你放在心尖独宠,不忍让你承受半分伤害。你答应我,为了你和主人的未来,千万,不要相信她人的只言片语,你只需要相信主人就好,因为,主人是最疼爱你之人,不管结果如何,他都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看着眼前如此正经的鸷鸟,我有些怀疑他今日是不是哪根筋又抽了,好奇的用手探了探他额角温度,“也没发烧啊,鸷鸟,你今天好像变了一个人,往日,这些话,你都说不出来的。你是受了什么刺激么?” “九九!”他脸色又凝重几分,皱眉沉沉道:“我愿用性命担保,主人他不会真正负了你,你答应我,永远不要质疑他,不要再离开他,好不好?” “鸷鸟,你弄疼我了……”我扭动肩膀想要挣脱他,这死鸟的手劲儿什么时候这么大了?“我答应,我答应!我不会怀疑他,也不会离开他,就算他赶我走,我也不会走的,我自己的心意我自个儿清楚,你先放开我,你抓疼我了。” 这鸟今天难道是吃了亢奋药么,如此控制不住自己。 “鸷鸟,放手。”清澈的嗓音从背后传来,肩上的手陡然一松,放开了我。 我欣喜的转过身,见是他来了,便顾不得肩上的痛了,小跑到他身边,扯住他的袖子好奇道:“咦,你不是在批折子么,怎么过来了?” 他垂眸看我,红眸深处平静无澜,大手揉了揉我的肩膀,道:“疼了?我帮你揉一揉。” 我握住他的手,摇头道:“不疼不疼,一点儿也不疼,我方才是乱叫的。” 一旁的鸷鸟红着脸低头行礼:“主、主人。” “凌阙。”果果也欢喜的扑了过来,蹭着他的衣袍撒娇。 他拂袖将小东西给扫了过去,和声道:“本座有些事要同小九说,你与鸷鸟,先在此处歇歇脚,不必跟上来。” “哦……”小果果失望的撒开爪子,乖巧迈开四肢跑回鸷鸟身边。 他侧过容颜扫了我一眼,淡然如风道:“随我来。” “哦,好。”我点头,听话的跟上了他的步子。 第一百五十四章 真的喜欢你 若水殿中繁花如旧,一弯茶花烈焰如火,似红锦铺满了整条小道。衣袖从花蕊上拂过,清溪小河内倒映出我二人一前一后两道身影,我看着河中的影子入了迷,情不自禁的抬指去牵他那只负在身后的大手…… 指腹触及他的掌心时,他脚下的步伐顿了顿,我感应到了他的不适,只好又提着心将手收回,红着脸低头假装什么也没发生过。 后来,还是他先开了口…… “玄朗上君给王宫递了帖子,上言要请你去他的藏兵阁看看,好给你挑个趁手的法器。” “藏兵阁?我又不打架,也用不上什么法器,估摸是上次在冥界我同他开玩笑,要借他的法器鞭策轩越师兄,他当了真,所以才会请我去看吧。”我拧着袖子小声回答。 他轻轻嗯了声,续道:“出门散散心也好,法器可以不拿,只当开开眼界。” 我为难道:“但魔界,我不大熟悉,玄朗上君府,我一人怕是会迷路。” “无碍,届时我命青山送你,有他在身边保护你,你便不会迷路了。” “哦。”失落的点头,我有意停了一步,拉开与他的距离,望着他缓缓前行的背影,我有些伤感,也有些委屈,“真是个傻瓜,人家明明是想和你一起去……” 大约是之前云川追我的那会子,我太冷淡了,连老天爷也看不下去了,所以重来一次,换我也尝尝求不得的滋味…… 见他没等我,我又不甘心的小跑着追了上去,无意扫见路边盛开了一朵白色的九叶花,我正好顺手摘下,殷勤的将花送给了他,“你看这花漂不漂亮,我送你好不好。” 记得鸷鸟和我说过,魔界有个习俗,若是年轻女子对男子有意,就送一朵花给男子,男子若接下,便当答应了。 他垂首看那花,眸眼里凝出两分暖意,接过那花,摘去根茎,后抬袖为我别在了发间…… “此花,与你甚配。” “……” 我更是委屈了,抬袖作势要摘去那花,但,没舍得。 心头的委屈不敢再同往常那般直接对他发作,只敢化气愤为嘟囔,咬着唇角凝着哭意道:“你果然把我忘得干干净净,一点儿都不记得了。你可知道,这些时日我连做梦都在盼着你恢复记忆……早知后来还要我倒追你,我就该自私些,早早拖着你拜堂成亲,等你我水到渠成后,我再放你回来做什么魔君。现在你就在我身边,虽是咫尺,但犹在天涯,我的心意,你……怎能不明白呢?” 他听我一口气嘟囔了那么多句,满面不解,傻问道:“此话,何意?” 我咬住唇哀怨看他,想要发作,但仔细想想,还是算了。“没什么意思,你现在对我好,无非是觉得你我之前有些渊源,你是看在之前的面子上才没有用魔君的身份对待我罢了,这些,我都明白。我也知晓,一个心静如水,未经动情的君主,又怎会听明白我说的这些糊涂话呢……你不用管我,我最近,有些魔怔,你容我自己先适应适应便好。” 他深情看了我一阵,抿唇道:“嗯,也好。” 这所谓的单独说话散心,氛围的确有些怪。一路无言走到了尽头,直到眼前再无路,我才回了神。 他与我驻足在杨柳池畔,迎面的风不寒,吹的人脸颊发红。 “阿阙,你自幼,就生活在魔族王宫么?你今年,可有二十多万岁了?我听说,三界但凡上了二十万岁的,都可称为古神了。你以前总叫我小丫头,亏我花如仙聪明一世,竟不晓得,你身份尊贵,年岁远远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大……” 他道:“本座是父君母后的独子,具体年岁,已经记不清楚了。本座活了很久,久到亲眼所见的沧海桑田变幻更替的次数,比这枝头柳叶还要多。从洪荒大战,到如今,本座亲身经历的战事,数不胜数。于你这个年岁的神仙来说,本座就是个老不死的魔头。” “才不是。”我不以为然的反驳道:“你才不是什么老不死的魔头呢,你其实很是年轻,就如鸷鸟所说,整个魔界心仪你的女子都可以塞满整个魔宫了……” “那不过是皮囊罢了,若没有这一副长生不老的皮囊,谁,还愿心仪一个满头白发的耄耋老人。” 我道:“这话就说的不对了,我觉得,若真心喜欢一个人,不管他变成什么样子,自己都会喜欢的。潇洒公子也好,耄耋老人也好……” “那这样呢?”他一挥袖,幻术兜头罩下,将他化成了一个白发苍苍,满脸皱纹的老者。 苍老成这个模样,年轻时的风姿全无,只能从眼神里还能辨别出此人是他不假,云川的幻术,原已到了这等登峰造极的地步…… 我伸手前去抚摸他的容颜,满脸的皱褶搁的我掌心发痒,我抬指抚了抚他的白眉,轻展笑颜,“原来,你老了,是这副样子?” 他眉心稍敛:“这个样子的云川,你还喜欢么?” “喜欢……”我柔柔摩挲着他的五官,指尖从他的眉梢眼角,抚至鼻梁唇边,“当然喜欢啊,我的云川,即便老了,也是如此好看,丰神俊朗,我怎能不喜欢呢?” 眉头愈发紧皱,我放轻指腹的力度,替他慢慢抚平眉间的皱痕…… 踮起脚,我一手搭在他的肩上,闭上眼睛将唇贴在他干涩泛白的唇瓣上,深情一吻。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吞噬了他的如兰吐息,我放开他,唇珠轻擦过他的脸颊,附在他耳边沙哑道:“不管你变成什么样,我都不嫌弃,阿阙,我喜欢上你了,是真的喜欢……” 他喉结微颤:“小九……” 清风淡淡,温柔撩开一池涟漪,池中睡莲娇羞绽放,水红双色悠悠铺满一渠清泉,池天一色…… 玄朗上君下了帖子来请我过府一叙,我自当要接受他这番好意,于是择了个天青气爽的日子,我换了一身简单的行头,偷偷与魔君殿中的青山魔官抄近道溜出了魔宫。 青山大人护着我从一座假山上跳下来,我抖了抖沾满草籽的云紫色裙摆,拂拂袖子整理衣装,用脚驱开四周的毒草藤蔓,昂头看着魔界的太阳,有种重见天日的顺畅感。 “我说花判大人,您这放着好好的大道不走,干嘛要走这暗道啊,暗道内草多虫多,万一你被那些毒物给咬了,那下官可就要提头去见君上了。” 青山大人甩甩袖子,提了提衣襟,用灵力挥去袍子上的乱物,一派颓废样。 我心情舒畅的看着天,“我来魔界的消息,暂时就只有阿阙和几名上君知道,我不想招惹是非弄得满城皆知,魔界虽和冥界多年交好,可魔族人本性孤冷,我一个地府判官前来小住,难免会让有心人胡思乱想,赶明儿再传出个什么流言蜚语,那多不好。我这人素来最怕麻烦,所以还是怎么简单怎么来。更何况,这暗道,不是比走大门要近么?” 青山大人嘟囔道:“是比大门要近,可花判大人若不是您身上有君上的气息,恐怕早就被那些毒花毒草藤给伤了,大人切记,以后没有君上与下官的陪同,大人切不可私自走这条道,免得有性命之危。” 我提起兴趣问道:“性命之危?” 青山大人点头,“对啊,此道乃是魔宫密道,除了下官与鸷鸟,和君上三人知晓之外,别无他人。此密道是宫中唯一的秘密,大人您以后也千万不要说漏了嘴,不然啊,会酿成大错。” 一界王宫中有个什么密道暗道,实也是寻常之事,不过我没想到,这青山竟然能二话没说就带我进暗道了,这对我,未免也太过信任了吧。 “如此严重么?那你方才本不该告诉我的,万一我是什么地方的探子,那你岂不是引狼入室了!” 青山大人挥袖不在意道:“花判大人若是探子,君上便不会将大人带回魔宫了,并非是青山信任大人,而是君上信任,况且就算有他人知晓这条密道,没有君上的允许,他也走不出这密道的。你可千万不要以为方才那些花花草草都是凡俗之物,就刚刚大人您夸它长得奇特的那一朵,便是赫赫有名的食人花,只是你方才触摸它的时候,它将你当做君上了,所以才会敛了原形,任你抚摸。” “食人花!”我浑身一个激灵,心有余悸的避开那密道出口两步,“竟然是食人花,好险好险,食人花可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咱们回来的时候,还是不要再走密道了,我只不过是个小小花仙,若被它吞了,我这辈子就玩完了,早知道就算是远一点累一点,我也不要走这条密道,好在那些东西没认出我,好险,实在是好险!” 青山大人见我一个劲的后怕,便无奈笑了一笑,轻步跟了上来。 走出了魔宫的地盘,我同青山大人七绕八绕才在一个种满幻灵树的地方寻到了玄朗上君的府邸。上君府邸四周皆是攀满蔷薇花,府内幻灵树郁郁葱葱,树梢上铺满氤氲紫光,如祥云般织在整个上君府的上空。奇树如人的纤长手指,掌心生出一盏皎洁白花,明若珠玉。府门前悬挂着两盏八角宫灯,灯下铜铃轻曳,铃声幽幽传数里。 青山大人先提起袍摆,迈上了九层台阶,抬手前去拍门。几声砰砰声过,前来开门的是名白衣小厮,小厮甫一见到拍门的是青山大人,当即提起了精神欢喜同青山行礼:“不知青山大人大驾,小的有失远迎,青山大人您今日亲自前来,可是为寻我家上君的?” “是啊,本官此次登门造访,便是奉了君上之命随花判大人一同前来赴约的。还望书官你前去通禀一声。” “花判?”那白衣小厮探头朝我这边望了望,见到我的身影后便欣喜的敞开府门,大大咧咧道:“还通禀什么啊,我家上君早就吩咐了,若是花判官前来,便立即请进府去,我家上君都已经等了花判官好些时日了。” 等了我好些时日,看来这玄朗上君大人倒是挺欢迎我的。 第一百五十五章 上君府 “大人,您请。”青山大人请我先进门,我点头,提起紫色衣摆登上了台阶,随着白衣小厮一起进了上君府。 白衣小厮在前引路,上君府内一路繁花如旧,奇形怪状的树木隔三差五便能瞧见,有的如沧桑老者,还有的如偏偏公子、绰约美人儿。这魔界当真是灵物多,此等怪树,即便在九泉衙门那等阴寒之地,也未曾见过,当真是一方水土养育一方精怪啊。 “花判大人来的正好,今日啊,我们轩越少君正好也从蓬莱回来了,刚刚才进府,现在正同我家上君研究一幅古画,听说轩越少君与花判大人乃是师兄妹的关系,相信轩越少君见了花判官,一定会欢喜至极的。” “轩越师兄?”我闲逸的跟在白衣小厮后,询问道:“轩越师兄怎么往蓬莱跑了?他与东华帝君相识?” 白衣小厮道:“这个么,其实是轩越少君近来得知周游三界的鹿晟真人路过了蓬莱,在东华帝君处歇脚,少君一直都惦念着真人手中的那幅道阴玄女图,所以就一路追了过去,不过看样子少君应是将那图弄到手了,若不然也不会一早就赶来和上君闭门研究。” 我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道阴玄女图,这是个什么图,他这么喜欢那副画,该不会是对那什么玄女有情吧。” “非也非也。”青山大人帮助白衣小厮解释道:“道阴玄女图,并非是一幅美人图,而是西边金母身畔的女战神所绘的作战图,听说此图耗费玄女数十万年的光阴方绘成,森罗万象,得之可百战百胜。屹今为止,看过这幅图的只有天帝与太清境帝尊两人,不过有传闻说当年子梨上神也将这图骗了过去偷瞧了两眼,择出个他以为高深莫测的阵法拿回去套他媳妇用,结果被他的媳妇,天尊的妹子莲华神尊两招给破了,后来这子梨上神就将图又还给了真人,到处显摆这张图被他媳妇给解了,引得西边金母大为不悦。” “原是一张作战图。”我恍悟:“莲华神尊能破的,那必定天上的那些大人物都能破得了。” “威力是没有想象中的大,但拿来学习还是很受用的,我家延筱上君自少君出生便想将其培养成一个旷世奇才,然而,轩越少君的心思压根都不在这些地方上,文的学一点,武的学一点,学了数万年,依旧一无所成。” “轩越师兄么,总还是年纪轻,还有救。” 说话间便已来到了一处庭园,白玉花亭内,玄朗上君静坐吃茶,而轩越师兄则是精神焕发的提着一副画在玄朗上君的面前来回显摆,喋喋不休的与玄朗上君说着些什么。 “两位稍等,小的前去同上君大人禀报一声。”白衣小厮恭敬礼道,我点头,看着轩越师兄那上窜下跳的背影,很是替上君大人伤脑筋。 小厮上前去行了个辑手礼,轻轻道了两句什么,后上君放下茶盏,连那正值慷慨激愤状态的轩越师兄也停下了动作,目光朝这边一望,轩越师兄眼中一亮,丢掉了手中画卷便大步跑过来寻我。 “如仙!你怎么来了?哎呦让师兄瞧瞧,啧啧,数月未见师妹你又变漂亮了。来,让师兄好好摸一摸。”抬袖要来摸我的脑袋,一旁的青山大人看的眼角抽筋,几欲有伸手上来替我挡下轩越狗爪子的冲动,我一巴掌拍掉轩越师兄的手,理了理方他被他摸乱的发髻,生气道:“说过多少次了,不许摸我脑袋。你若下次再乱摸,我就打你了!” “哎呦,小丫头数月不见,你倒是脾气见长啊,不过小丫头,你这半吊子的修为和师兄打,师兄怕到时候会误伤你。” “你!”我语塞,这厢就晓得仗着自己的修为比我高了那么一点点,在泰山府就总是打趣我,在魔界就更加肆无忌惮了。 余光扫见玄朗上君亦漫步而来,我身影一晃扫到了玄朗上君身后,凄然同他告状:“玄朗叔叔,你看轩越师兄他又要打我……” 玄朗上君单眉一挑,凝目看向轩越,“哦?你打一个本君看看?” “……”轩越师兄有些恼,丧气的蹲下身,扯了一根野草塞进口中衔着,万分委屈道:“得得得,你们啊就是偏心……不对,现在都已经不叫偏心了,明明是我叔父,可你却护着一个外人,哎,看来我这亲侄儿,到头来连一个半道窜出来的野丫头都不如了。” “活该。”玄朗上君轻描淡写的负袖走到青山面前,“是君上命你陪同的?” 青山大人有礼回道:“正是,君上今日还要与各族族长商议要事,暂且无法脱身,便命下官陪花判前来,留在花判身边以作保护。” “君上心思缜密,留你在如仙的身边,他也是放心。本君原本打算让书官前去接如仙过来的,但又怕,惹人猜忌。” 青山大人笑道:“上君如何想,君上自是能够猜到个大致,上君不必担忧,那些人暂时还不晓得花判的身份,即便猜到,也未必敢贸然动手。” 动手,动什么手?青山大人与上君大人的话,为何我听着如此奇怪? “君上?青山大人?”轩越师兄提起了精神拍拍袍子起身,凑上来激动打断上君与青山大人的谈话,两眼放光道:“你是君上身边的青山?”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青山大人愣了一愣,后才咳了声回道:“正是,轩越少君,初次相见,幸会幸会。” “哎呀幸会!我可是一早就听说了青山大人的威名,听说你侍奉在君上身边已经数万年了,来来来,快同本少君说说君上的事情……”话说了一半,青山大人便被轩越师兄给强行拖走了,青山大人临行前哀怨的看了我一眼,我深表同情的冲他摇摇头,没办法,轩越师兄这辈子除了女人之外,就剩下魔君大人这一个执念了。 对于青山大人被轩越临时劫走这件事,玄朗上君也甚是无奈,回首与身后的我道:“青山怕是一时半会也来不了了,本君先带你去藏兵阁看看。” “好。” 上君府的藏兵阁位于府中最偏僻之地,阁门布满机关,每踏上一步,皆有玄妙之处。 上君大人一袭墨衣擦过黑曜石铺就的地板,负手缓缓前行,抬袖一扫,两侧机关暗移,兵器架子上挂满了各式各样长剑神器,有轻盈些的,也有蠢重些的。 屋顶一缕光投在昏暗的殿中央,冰冷的剑刃反光刺目,星星点点如熠熠星辰,寥落洒于沉墨色的夜空中。 上君大人抬袖握住一把佩剑,交由我观看,道:“此乃七星宝剑,乃是采集北斗七星的光泽锻造而成,轻盈趁手,适合女子所用,此剑还有一个奇处,便是杀人不见血,能净化污浊之物,白刀子进,白刀子出。” 我新奇的拔出长剑,汩汩森冷之光扑面,只需远远瞧着,便能感受到长剑的威力。 “七星剑,如仙从未见过这么好的宝剑,也从未听说过,星光也可锻造为剑。” 上君大人缓缓道:“世间万物,在铸剑师的眼里,皆可锻造成剑。此剑耗时千年,从成型到打磨,每一道程序都需等上七七四十九年方可圆满,多一日不行,少一日亦是不行。剑乃天光所造,故而,对于顽灵邪物,损伤力极大。” 我仔细的端详着剑身,满是钦佩,“比我师父那降妖除魔的神器还要厉害,这剑身,也很好看。” “这把剑,是本君精挑细选择出来的,准备送给你。” “送给我?”我诧异的合上剑鞘,不好意思道:“上君叔叔不用这么客气,如仙这次来,只是想开开眼界而已,这等好物件,如仙实在不好接受,再说如仙修为不济,根本不会用这些神器,上君叔叔若送给如仙,岂不是暴殄天物了。” 双手将剑完好奉上,他推回长剑正色道:“留在身边,就当是护身所用,总有一日你会用到的。你唤我一声叔父,这就当是给你的见面礼。” 我不敢相信的捧着剑:“可这个见面礼,实在太贵重了,如仙怎能承受得起……” “自然能承受得起,听叔父的话,将它好好收起来。” “这……那如仙就多谢叔父了。”他执意要送我,若是我再拒绝下去,便显得小家子气了。 七星剑一挥袖收于掌心,我继续随上君大人往前看,上君大人抬手抚于一把水剑上,介绍道:“此乃天水剑,采天河之水而成,剑刃锋利,削铁如泥,一剑下去,轻着断人肋骨,重者伤人性命。” “天啊,这剑也太锋利了吧,削铁如泥,这一剑下去,岂不是连人头都可砍掉?”我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发寒的脖子,有些心惊肉跳。 上君大人皆数给我介绍着:“此乃寒冰锻造而成的权杖,可做水族法器,此权杖威力甚大,有瞬间冰封整个东海的力量,另也可呼风唤雨。” “电光宝镜,本是与司电神女手中的那面电光镜是一对,只不过她手中的那面是阳,此处这一面,是阴。” “玄魄针,打入凡人妖魔的体中,皆是可令其一瞬化作云烟,灰飞烟灭。” “打神鞭,亦是从九天所得,此鞭子,可上打九天上神,下打妖魔上君。” 行到一盏白玉雕成的花盏前,他简单道:“此乃三魂七魄花,可收纳神仙妖魔的三魂七魄,被其吸纳进去的魂魄,不出十二个时辰便会化为死水,每杀死一个人,这花,就会生出一片花瓣。” …… 这上君府中的奇怪法器可真是太多了,可是令我大开眼界,照着玄朗上君所说,此阁中有七千多套兵器,每一套都各有所用,那以后背上这些上场杀敌,即便打不死人家也会吓死人家的…… 一整日的功夫也只看了近千件,玄朗上君所言的那些神器功效我早已左耳朵听右耳朵冒了,唯一记住的便是,这些神器很厉害! 第一百五十六章 缘分未到 晚间原本打算不在玄朗上君这边吃晚饭的,可不想老天爷也在捉弄人,还未踏出玄朗上君的府门,我与青山便被一阵突如其来的瓢泼大雨给挡了回去。轩越师兄取笑了我们好一阵,又吩咐府中人准备晚膳,要我们在府中用完膳,届时雨停了再走也不迟。 眼见下了这么大的雨,我们的确也无法出门了,青山便与我商量,还是听从轩越师兄的建议为好。 本以为这场雨来的匆忙,去的也会匆忙,但谁想到这一顿晚饭吃完,魔界的雨却还在下。 “这魔界,怎么也和人间一样会下雨啊,看这雨势那么大,我们一会儿可怎么回去啊。”我站在檐下搓搓肩膀担忧道。 轩越师兄倚着柱子站着,挑眉道:“无碍无碍,这上君府内房间甚多,大不了你在这里再住上一夜,说不定明儿一早这雨就停了。” “啊?”我不大乐意的懦懦道:“我睡觉认床的,换床可是会睡不着的。” 轩越师兄嫌弃道:“好心给你寻地方住,你倒是学会挑三拣四了。哎对,我诈了那青山大人半天的话,也只诈出来一句你现在暂住在魔宫,说起来……你怎么会来魔界,又怎么会暂住在魔宫,还有啊,你是不是见到魔君了?” “我……我来魔界也是巧合,是巧合。”心虚的敷衍他两句,我将话题扯去了重点上:“魔君么,我住在魔界王宫,魔君自然也是会见到的。” 他果真兴致高昂的贴了过来,激动道:“我就知道你肯定见到了,要不然怎么会是青山大人陪你一起来呢,快同我说说,魔君和画像里的像不像?” 我摇头,提起这个我便想同他理论了:“一点也不像啊,魔君哪有那么娘娘腔,魔君英俊潇洒,玉树临风,很是俊俏好看,你的那幅画画的一点儿也不像,你肯定是被人给骗了!” “怎么可能嘛!”轩越师兄激动地快要跳起来:“我可是花了六百两黄金从画师手中买回来的,为了这幅画,我还当了爹送给娘的一只玉如意,害的我爹知道了,差点没把我打成半身不遂。” “是不是那样子,你不是早就看过么?” “我看过?”轩越师兄满脸阴霾惊愕,我瞧着他这副样子怔了怔,啊对了,我从来没和师兄说过云川就是魔君,看来青山大人也并未透露我与魔君的关系,所以,他现在还根本不晓得魔君是谁…… “我的意思是……”我支支吾吾的开口道:“是以后,你总会有机会见着的,不急不急哈哈。” 轩越师兄呆呆看了我良久,一派失望的唉声叹气:“看来真是缘分未到,缘分未到啊!” 两个男人之间用缘分未到来形容,为何总是感觉哪里怪怪的…… 青山大人与玄朗上君也一同出了门来,见外面雨下的如此大,负手轻道:“今日的雨,下的好大,这样回去,怕是会湿了衣裳,花判身子不好,若得了风寒,下官该如何去向君上交差。” 我趴在栏杆上问道:“我以前一直以为,只有人间才会动不动就下雨的,没想到魔界也会。这雨,难不成真的要下一整夜么?” 轩越提点我道:“魔界又不是你们冥界,冥界在下面,魔界在凡间,当然是会下雨的啊。” 青山大人同我商量道:“不如,就如上君所言,大人先在上君府中歇息一日,咱们明日再回王宫?” 我思纣了一阵,道:“我明儿请了会做茶盏的师父,准备学东西来着,若是回去迟了,我下午就不能再去寻阿阙学乐器了……” “大人,大人……”一小厮顶着风雨从园子的另一头小跑了过来,气喘吁吁的惶然道:“魔、魔君大人驾临了!” 上君大人拧眉:“魔君?” 我亦欣喜呢喃:“阿阙,他来了……” 魔君驾临,上君府定要阖府前去相迎,玄朗上君携了府中魔官侍卫一道匆忙赶去,魔侍们大开府门,只见那府门之外立着大批身着墨衣的魔兵,个个左手撑伞,右手握剑,人潮前,一白衣魔官撑了把绘了桃花的油纸伞,恭敬立于朱红衣袍的魔君身后,敬畏垂首。 而那朱红衣袍的魔君,此时正负袖立于桃花伞下,微风扬起了他的云袖,斜雨不染半分赤纹。 “魔君……竟是他……”轩越师兄亦追了上来,看见云川的那一瞬,嘴巴张的能吞下一个鸡蛋,晃了晃失神的我,错愕道:“他就是魔君!昔日在冥界的原是魔君,好啊小丫头你怎能不告诉我呢!” 我被他晃醒了神,咽了口口水道:“那个,你看你叔父都跪了,你若不跟过去跪迎就是大不敬了……” “啊……”此事来的太突然,轩越师兄一时没有准备,听我这一提醒,赶忙跳下了水坑前去恭迎叩拜。 “不知魔君大驾光临,臣有失远迎。” 红衣魔君抬袖扶起玄朗上君,轻道:“不必多礼,本座不过是前来接人罢了,小九在此处叨扰了一日,晚些还要回去喝药,雨太大,本座便只好来接她。” “君上见外了,你我两人,何来叨扰之说。” 红衣魔君看向我,明眸深邃,温和浅浅道:“过来,我来接你回宫。” “云川……”我傻乎乎的看了他良久,提起裙摆便跑出了长廊,淋着雨跑回他身边,既欣喜又意外道:“你亲自来接我?我以为……以为你公务繁忙,不可能会过来呢。”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他从魔官手中接过桃花伞,遮在我二人头上,抬指拂去我发髻上的小雨珠,道:“不然呢,我不来接你,你怎么回去?” “阿阙……”他原还是这般在意我,关怀我。 大手替我抹去了脸上的雨渍,他单手执伞看向玄朗上君,余光轻瞥轩越师兄,启唇道:“好了,天色不早,本座带她先回宫了,你们无须再送,回去吧。” “是。”玄朗上君扣袖应命,云川抬袖欲要拢我入怀,但长臂方搭上我的肩,便身子僵了僵,如同忽然醒神般,又陌生的将手臂收了回去…… 这细微的动作终归还是被我察觉了,我悄然握住自己的十指,指甲嵌入掌心,有些火辣辣的疼。 心乱如麻,饶是如何理,都理不顺。 我沉默了一阵,冷风掀起了我的广袖,我主动将手握在了他的手上,他眉心陡然一颤,眉目清浅的垂首看我,我朝他粲然一笑,暗暗将他的手握紧几分,歪头靠在他的肩上,就如以前那般,喜欢缠着他,腻着他。 一路风风雨雨皆是有他相伴,我想,即便他从此以后,再也记不起我了,我也要学着去用自己的心,试着温暖他的心,也许,有一天他真的可能会重新爱上我呢…… 我晓得,如今自己已经离不开他了,既如此,那就当做重新来过。重来一次,我定不会再似之前那般,冷淡疏离他了。 被他送回了若水殿,我又被芙蓉女官强逼着喝了一盅汤药,外加大半碗的姜汤,喝罢这些后,我忽觉得脑中睡意凝重,身子乏累的很,本是拉着他的手不许他走,偏要同他说话来着,可说着说着,我竟一头倒在了桌子上,昏睡了过去。 他轻轻把手抽出我的掌心,拦腰抱起我的身子,将我送去了床上睡着…… 努力想挣开眼,可奈何睡意太重,只能勉强眯出个缝,视线内男人的玉手撩开碧玉帘幔,一墨衣女子立在其身后,小声道:“大人近来一切都好,饭量比往日增添了不少,睡的时辰,也比以前久了,常穆大人的药很有效,只是……” 男人侧首:“只是什么?” 女子道:“只是大人最近时常被梦魇,且睡梦中总说些胡话,说,求君上别扔掉她,还有,火,烧的她好疼。” 眼皮彻底耷拉合实,两人的交谈声依旧在耳畔荡漾,可一句也听不进灵台…… “火……是本座不好,当年没有好好保护她,令她差些神魂俱灭,灰飞烟散。” “赤煞之火阴狠,谁能料到连长生铃都能焚尽。君上当年赶去时,已然晚了,加之是姑娘她自己一心求死,不愿活着,赤煞之火才会将她焚的魂魄散尽。姑娘她,实是个有情有义之人,当年若非是她用自己的身躯承载魔界瘴气,恐怕魔界那一回,当真在劫难逃了。而她,为保瘴气不残留世间,只好用赤煞之火焚烧自己,与其同归于尽。” “她是不想让本座有危险。” “姑娘她心性单纯,又怎么会知道,这一切的一切,不过是个圈套罢了……” 另一道男声由远及近的传了过来,愤愤道:“她骗了九九,骗了君上。若属下猜的没错,当年她定是在其中做了手脚,若不然禾陵君的府中,怎会有残留的瘴气。” “查到了?” “启禀主人,鸷鸟近日和果果跟踪禾陵君,发现他虽未曾接近主人封印的焚荒结界,但却去见了赤影族的余孽,且广义君也上了密折,请主人亲览,鸷鸟猜想,当年前去九重天与四海水宫行刺的主谋,多半就是他了。” 女子凝声道:“下官早些年便察觉到了禾陵君的异常,四海水宫遭刺客之日,正是魔界三年一回的大朝会,整个魔界的上君魔官皆在戏楼子里看戏,唯独那禾陵君提前退场,下官与玄朗上君偷偷留意了一下,发现禾陵君回来之时,身上有血腥味。且在不日后,下官发现有人动了君上设下的焚荒结界,一路追着气息而去,发现是禾陵君在给丹朱公主传输灵力。” “丹朱公主被关进焚荒结界数万年,主人当年一时心软留了她一条命,不想却招惹来了这后来的麻烦,早知如此,当年就应该替主人杀了这个祸害。” “鸷鸟切勿如此,你可是忘记了,赤影族阖族灭亡,就只剩下了一名丹朱公主,丹朱公主被杀,魔界众臣会心生嫌隙不说,那九灵幡,可也还在丹朱公主的手上。九灵幡乃是至善至邪之物,一念便可令魔界遭遇灭顶之灾,不得不留意啊!” “九灵幡……当年九九便是死在九灵幡的之下,不过是个破旗罢了,就该用魔火将它烧了!” “当下之际,是要留心他们接下来想做些什么,这件事,仅你我三人与玄朗知,切不可对外透漏半分。” “是。” “还有小九的身份,禾陵君已经见过小九一面,若他追问起来,你们便只言她是冥府判官便好。有冥府庇佑着她,那些人暂时还猜不出小九的来历。本座不能再时刻贴身保护她了,小九的事情,还需你们多留心。” “那主人,您要继续装下去?” “本座现在于她而言,太过接近她,不但不能保全她,反而还会令她遭遇危险,有些事,本座,不得不瞒着她。” “主人用心良苦,相信九九会明白的。” “瘴气一事,还需谨慎处置,本座打算,亲自去禾陵府查一查。” “主人……” “君上……” 第一百五十七章 关于你的事情 他们说了些什么,陷入昏迷后我全然不记得了,一觉醒来,我甚至忘却了昨日自己是怎么睡下的,想破脑壳,终才忆起了一点影子。 昨日,好像是他将我抱到床上,给我遮完被子才离开的。 我这个脑子啊,真是越来越不顶用了…… 用过了早膳,芙蓉给我寻的宫中好手宋大人按时来了若水殿,先是教我选材质,后又细心教导我做盏的手法,以及镶嵌宝石与雕刻花草的窍门。 宋大人果不愧是魔界手艺最好的师傅,只同我说了一通,我便如醍醐灌顶般开了窍,一上手便将一只白玉盏给顺利做出来了。 彼时那宋大人捋着花白胡须笑吟吟的点头道:“不错不错啊,一点就通,花判当真天资聪慧,聪颖过人啊。” 我轻轻摩挲着那只白玉杯的杯身,准备着手打磨,受宠若惊的谦虚道:“宋大人谬赞了,是大人教的好,这茶盏我一上手就觉得十分顺畅,几道工序在脑中条理清晰,所做的每一步都如提前经人提醒了一般,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皆是明了,就像,不是第一次做一样。若无宋大人悉心教导,于我这个笨蛋来说,就算是学十天半个月,我也不大可能学会。” 宋大人颔首感慨道:“哎,花判这股子聪明劲,真是让老头子我喜欢的很啊。不过,看着此时的花判,老头子我又不觉想起了我之前的那位小徒。” 我端着茶盏抬眸看他,好奇道:“嗯?大人有徒儿了?” 宋大人缓缓道:“虽无名义上的师徒关系,但好歹,她也喊了我一两年的师父。” 我甚是不解的抬手托下巴,等待着他继续说下去。他见我一脸期待,便续道:“我那个徒儿,是个小笨蛋,当年我一心想要守住祖传的工艺手法,就打算收个聪明伶俐的徒儿继承衣钵,可奈何我那个徒儿天资愚笨,根本不是学这个的料,她连瓷玉都不分,你说,我敢收她么?咱们这一行啊,吃的乃是手艺活,最忌讳自家的秘法传到他人手中,为他人所用。于是啊,我就拒绝了她,没想到她竟然性子执拗的缠了我这个老头三个月,日日师父长师父短,喊得我的心啊,都快化了。后来,我见她当真有心要学,就打算勉强教她些容易的,不收为徒弟,也不传授深奥的烧制之法,只当是教她玩玩。她光是学制盏,就学了半年,半年之后,她又想继续学,我这个老人家心软,看她着实惹人疼爱,便应了下来。她那一生啊,我从未承认过她是我徒弟,可实则,在老夫我的心中,她早就比我的徒弟,还亲了。哦对了,她之后做了一套顶漂亮的盏赠给自己的心上人,送之前,她拿给我看了一眼,哎,那一眼,当真是心疼坏了老夫。” 我似懂非懂的问道:“为何心疼?因为太美了,太耗费精力了么?” 宋大人摇头,无奈笑笑,捋着胡子道:“因为那料子,皆非凡品,有几样是她冒着生命危险才寻到的,不管是点缀还是雕刻,都做到了精细的不能再精细之地步,而我也知道,以我那徒儿的本事,原是做不出那样精致的盏……可怜我那徒儿一片痴心,她的心上人并不知……” “那,您徒儿,现在还在魔界么?” 他沧桑道:“不在了,不在了……” 我低低试探:“她,离开魔界了么?” 宋大人收着工具道:“她啊,后来陨落了。” “陨落?” “是啊,当年她的心上人遭了难,她二话没说便上去替他心上人受难,那烈烈戾火焚的她啊,尸骨无存呐!” “尸骨无存?”听他说这话,我有种全身发冷的感觉,下意识的搓了搓胳膊,我不好意思道:“对不起,宋大人,如仙不该提起这些,引得大人您伤心了。” 宋大人摆摆手,苦笑道:“无事无事,罢了,时间已经过去了那么久,我也该释怀了。她最后落得那个凄惨下场,终究也是自己的选择。她命中有那一劫,乃是上天注定啊。” 为了心上人而死,她做这个选择,诚然是爱极了自己的心上人。那姑娘,比我有勇气多了。 “来来,咱们继续,等会儿啊,我再教你在盏上绘图案,你喜欢什么,可先在纸上描一描,等会儿好入色。” 我收回神思:“唔好的,我先去拿画笔。” 宋大人捋着胡子颔首,“好。” 取了画笔颜料,宋大人亲自教我在盏上调色绘画,一朵朵红梅翩然绽放于枝头,白玉染雪,纷纷扬扬,正是一派寒冬艳雪旖旎之景。 一只杯盏做好,正是正午时分,本想留宋大人在若水殿用午膳的,可他老人家却再三推诿,言家中尚有小童在等待,不可不回。看他老人家的确是急着要回去,我也没有强人所难,只好将老人家送出若水殿,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一条长长的玉石宫道那头。 “大人,您该服药了。”芙蓉女官呈了一碗汤药送过来,我抬袖稍稍将汤药推远些,掂着那只白玉杯盏自我欣赏道:“虽不如那只琉璃盏贵重,但好歹不负阿阙所望,能瞧出来这是茶盏。料子也是上等玉,可这样赠给阿阙,堪堪是太丢人了。芙蓉,你可晓得在咱们若水殿,有什么稀世难寻,可以拿过来一用的玉料?”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芙蓉摇头道:“这个……下官也不晓得,若水殿中的玉料虽都是稀世难寻的,但若送给君上,他该都不会喜欢,毕竟君上乃是一界之主,看过的珍物数不胜数,且君上他最看重的是心意,并非是料子多珍贵。下官觉得啊,只要大人您用心了,不管做成什么样,君上都一定会喜欢。” “是么?可是,总得送他一个符合身份的吧,毕竟他堂堂魔君,若是拿着一盏次玉把玩,岂不是太有失身份了。”玉盏放回桌子上,我瞥了一眼芙蓉女官手中的汤药,又苦叹了一声,“这种日子,究竟什么时候是个头啊。芙蓉,我觉得近日身体好多了,这汤药可不可以停一停。” 芙蓉摇头,一口拒绝道:“常穆大人说了,大人的药啊,还要吃个四五天,到时候他再来给你诊脉,若是那时大人你的身子一切尚好,那就可以暂时停药了。若是大人身子内的真气依旧在乱,那这药,就得再吃一个月。” “还要再吃一个月啊。”我扶着脑袋死心了,喃喃嘀咕道:“怕是我这辈子,都没喝过如此多的汤药,造孽啊,造孽!” 发牢骚是一回事,但是喝不喝又是一回事,若我胆敢不喝,这位芙蓉姑娘指不定又要用什么法子来治我呢。 一碗汤药灌下后,午饭的兴致也被打消了大半,下午我如往常一般去缠着云川学笛子,今日学的,是他自己谱的闲曲,曲子指法繁琐,但是吹起来却是顶好听的,我只用了一个时辰便将曲子给学会了个一二,勉勉强强,断断续续可从头吹到尾。 “虽是不连贯,但听起来是用心了,到这程度,已是甚好。” 我收了笛子握在手中,开心的看着他:“你这是在夸我么?我其实挺笨的,我也晓得自己吹得难听,你这话多半是说出来鼓励我的,可我就是很开心,能被你这位魔君亲口夸赞,我觉得自己真是三生有幸。” “你便,如此想得本座夸赞?”他拂袖坐下身,袖角扫去桌案上的浮尘,抬起纤纤长指撩拨一弦琴。 清灵的琴音漫漫游弋于空荡的临渊殿,少风拂动一帘暗青色,似云海翻滚,浩浩汤汤。 我在他的琴案前席地坐下,手中笛子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掌心,凑上前去厚着脸皮道:“今日不想听音乐的什么理论知识了,今日,我想听关于你的事情。” 他抬眸看了我一眼,勾唇从容道:“想听我的事情?” 我点头,抱膝道:“小时候我和轩越师兄与小师兄的关系最好,轩越师兄那时候总给我讲魔界的历史,其中有你平定九大部族,还有灭三门的故事,还讲到当年你一人提剑闯去了妖族,将那妖族上君给打残了,以至于妖君和你断绝往来三百年。对了,还有昔日你与那九重天的子梨上神比打架,听说子梨上神与你约好,谁输了谁就要去人间的青楼出卖色相三个月,最后是谁赢了来着?这个故事我没有听完,不如你和我说说,当年是你们谁倒霉去了青楼卖艺了?” 他指尖挑抹的动作变得行云流水,曲调欢快了起来,淡淡笑道:“你觉得,我会去青楼卖艺么?” 我张口要说不会来着,但一想到与云川的初见,我就不觉又闭住了嘴,“这个嘛,倒真是说不准,虽说你不记得了,但是……我觉得我还是有必要告诉你真相的……你我初见时,其实你就是在冥界的花楼子里做琴师,当时弹了什么曲子我已经不记得了,可……咳,我也晓得这个出卖色相与卖艺多少还是有些差距的,当然你一界之主,又是身份比较高贵的魔君,所以我想,你去青楼卖色,这定是半点可能都没有的……” 他指上琴音一滞,须臾后又恢复顺畅如初,“他不过是个战神罢了,同他打架,还是无须多废功力的,这小子就喜欢挑战极限,他那么想去青楼卖色,我当然要成全他。” “我就知道,你可是魔君啊……”我松开自己的膝盖,抬袖搭在他的琴案上,歪头枕着,看他道:“你可知,我晓得你身份的那一刻,原也是吃惊万分,我这辈子,连做梦都没有想到,堂堂魔君竟能自降身份前去青楼卖艺……云川,我一直都没问过你,明明你的真实身份就是魔君,想要多少株凝神草,以魔界与冥界的交情,阎君都能替你拔回来。当初,又为何单为一片凝神草的叶子去求七娘,入那浑浊之地呢。” “云川,我想问你,原本可以过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日子,为何偏要去人间轮回呢。我看过你轮回的记载,每一世都过的极不好,喜欢的人不喜欢你,世世命中多舛,有一回终于当上了新科状元,谁晓得第二日提拔你的那位大人就下狱了,你也被牵连入狱,后来在狱中发了病,没等到重见天日就一命呜呼了。阎君说,你是为了体验人间八苦,转世修行,可也没必要体会那么多年吧。鸷鸟同我说,你每轮回一次,魂魄修为就会散去一分,你去人间,到底是为得什么……” 他指上的力度未减,琴音浑厚,恍如天籁,偶尔抬眸看上我一眼,任我在他身畔轻吟嘟囔。 听着他的琴音,我忍不住的打了个哈欠,睡虫爬上了灵台,我索性就趴在他的手边昏睡了过去。 记不得琴音是何时停的,我只隐约感觉到,后来有人在抚摸我的头发,嗓音沉沉的与我道:“为你……” “为我?什么为我?” —— 第一百五十八章 利用 来魔界的第十五日,算了算正是整整半个月,这半个月中我除去了同宋大人学习造盏与烧瓷雕刻之外,便是与云川学笛子了。曲子拢共会了两首,每每与云川吹上一曲时,云川都要变着法的夸我一通。对此,我深表惭愧。云川是个好师父,可我却不是个好徒弟。 日前与云川学完笛子后,他同我道,这几日他要暂时闭关,等三日后再出关教我吹笛子。我虽对他闭关的这个消息甚是不满,但仔细想来,云川初回魔界,身上的伤必然也未痊愈,加之修为暂时没回来,是得常常闭关修炼方可。为了云川的身子着想,我就勉强再忍三日吧。 这几日魔界的天气甚好,我想着闲来无事可以再去其他地方转一转,便挎着一只小花篮出门采花去了。为免自己再像上次一般,被人撞见不好解释,我聪明的带上了两名小丫鬟,拉着她们一起去采花,顺道还可以给我引个路。 魔宫内树上茶花最多,但也不乏其她花花草草,听说有一种花白日里与夜晚时的颜色不一样,且花瓣甘甜,食之若蜜饯,乃是魔界女子最喜欢的一类花,名唤日月霜华,恰好,这魔宫就植有日月霜华。 拎了小篮子,我站在一棵参天大树下昂头观望叶密深处的花盏,花色皎洁,花瓣顶端还氤氲着一片浅浅嫩黄色,瞧着赏心悦目,花色素美,什么都好,就是只有一个缺点,此花是生在树顶头,我若想摘,难不成还要爬上去? “你们以前摘日月霜华的时候,都是怎么弄到手的?”我偏头问身后的两名小丫鬟,小丫鬟相视一眼,一者乖巧答道:“回大人,我们都是爬上树枝,然后直接摘的。” “果然还是要爬树。”我伤脑筋的叹了口气,拍拍身上的紫衣,妥协道:“好吧好吧,半个月未曾动我这老胳膊老腿了,看来是时候要活动活动了。” 拎着小花篮,我飞身跃上了树梢,踮脚行在树枝上,唯恐我这体重太沉了会压断这树枝,猫着腰小心的伸出手,拂去树叶,摘掉一朵日月花。一朵花到手,我尝到了甜头,续而又大着胆子去摘其它的。 “大人,您小心啊。” “大人,那里面还有一朵。” 小丫头们激动的给我指着方向,我蹑手蹑脚的爬了过去,扒开叶子又摘掉一朵花,拂袖用灵力扫开绿叶,几朵皎洁小花映入眼帘,我偷着懒,直接用法术摘掉了几盏花放入篮子里。这个时节的霜华树花盏甚少,需得仔细寻着方可找到花苞。我贪婪的摘了一花篮,觉得再摘下去,这霜华树可能要秃头,于是就只好收了手,飞身从树枝头跳下来。 双脚一落地,大抵是久久不曾运功所以连腿脚也不灵活了,就一个腿软,脚下一崴差些摔了下去。幸而身后有一双手及时扶住了我,这才勉强稳住了我的身子。我拎着花篮身子晃了晃,站稳后才心有余悸的往后看过去,本想看看是哪位大英雄如此有善心,可一扭头,对上的却是一张熟悉的容颜…… 男人一袭白衣,长发恣意散在肩后,举止儒雅风度翩翩,明眸熠熠的观望着我,唇角衔起一丝淡笑,“紫衣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是你。”我怔了怔,慌着将胳膊从他的手上拿下来,诧异惊道:“禾陵君,怎么会是你……” 两名小丫鬟见状亦是欠身行礼:“奴婢见过禾陵君。” 白衣男子温和启唇道:“不必多礼,起来吧。”看向我,他又解释道:“本君今日本是来王宫面见君上,可不想君上闭关,暂时无法得见,路过此处,见姑娘爬树摘花,举止间天真烂漫,甚是可爱,所以便驻足观望了少顷,失礼之处,还望姑娘勿怪。” 我干巴巴的笑了笑,“咳不怪不怪,禾陵君说的什么话,是奴婢扰了禾陵君清静,该是奴婢向禾陵君请罪。” 他垂眸扫了眼我篮子里的花,平静淡然的问道:“姑娘采花,是回去做糕点的?” 我虚笑道:“闲来无事,采花回去清水养着罢了,奴婢手笨,做不成糕点。” 他畅然一笑,道:“姑娘蕙质兰心,如此说,是同本君见外了,今日天高气爽,不如姑娘你陪在下,在这园中散散步?” 我哽了哽,欲要婉拒:“奴婢今日尚有要事,无法与禾陵君游园,还请禾陵君……” 他打断道:“不过是须臾时辰而已,不耽搁姑娘办事,本君与姑娘一见如故,一起游园罢了,还请姑娘赏脸。” 都这么说了,我若是再拒绝,也说不过去啊…… 提着花篮子犹豫了片刻,我将花篮子递给了身后的小丫头,恭敬叩袖与他道:“也好,禾陵君先请。” 白衣男子礼貌道:“姑娘先请。” 我点头,随在他身畔一道顺着鹅卵石铺成的小道往前走,左右两侧繁花似锦,花开如绸,白衣男子慢步悠然行着,边赏两畔风景边道:“本君以前在泰山修炼的时候,每年春归,泰山胜似仙境,雪白的小花开满整个山野,早起赏花,沐浴着初阳,呼吸着清新湿润的空气,简直是太过逍遥恣意。” “泰山?”我抑制住心下的小激动,问道:“禾陵君以前在泰山修炼?禾陵君不是魔族之人么……” 他笑,道:“有些魔,不是一生下来就注定是魔。本君是父君在外的私生子,当年本君母亲与父亲相恋,十几个年月后,有了本君,一族之君在外有了血脉,族民当即便能察觉。父君的原配夫人知晓这件事后,就对我母亲大下杀手,父君为了保护我们母子,只好向天盟誓,一生一世都不再与本君母子相见,永无瓜葛。父君离开了我们母子后,夫人并未遵守约定放我们母子一马,她暗中派了人前来刺杀我母子,本君母亲在打斗之中,为了保护本君,被人击碎了灵台,重伤身亡,而本君,则被母亲送去了泰山,借着泰山府的余威,苟延残喘到六万年前。”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泰山府,我师父乃是三界有名的降妖除魔行家,他手下弟子众多,泰山脚下借助他的名气避难躲险的小妖也多,也许,禾陵君就是其中一个,不过,怕是师父自个儿也不知道,当年受他恩泽庇佑的一个小人物,如今已经成了魔界一族之君。 “禾陵君的身世,当真令人深感唏嘘,那,之后呢?” 他沉笑,“后来我在泰山躲了数万年,有一日忽有魔界之人寻到了我,将我带来了魔界。我彼时才知道,父君前些年练功走火入魔,已经被族中长老合力降服了,后长老们又怕父君在此发作,危害苍生,便与夫人勾结,用魔毒了却了父亲的性命。夫人一生无子,恐他日魔君知晓是自己下手毒害了先族君,便着急寻到本君,要本君回来继承君位。如此,本君才有了这禾陵君的名号。” 我深表同情的看着他,笑道:“原是这样,禾陵君现在,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他怅然道:“本君的今日,诚然是以无父又无母的代价换来的。” “相信老族君与令堂的在天之灵,看见你如今过的甚好,也会开心的。” 他偏头看我,温润一笑道:“本君自报家门,不知姑娘您,可否也愿意同本君做个朋友,得空也好共同探讨人生。” “朋友……”我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皱眉道:“奴婢不过是一名小小宫女罢了,怎配和禾陵君做朋友。” “本君一直觉得,人不是一生下来就注定有贫富贵贱之分,宫女也好,族君也好,我们不过都是一个魔罢了,谁也没有高贵于谁,谁也没有一生皆要为奴为婢。” 这位禾陵君所言,句句皆是感人之语,也许是因着他自幼的经历,所以才会练就如今这副柔肠淡然。可,偏偏这样的男人,有时候却是最难摸索到他的真性情,他太擅长掩饰自己的情绪了,也太擅长以表面迷惑人心了。 云川让我离他远些,必然是有云川的道理,他这么殷勤的要与我做朋友,不得不令人怀疑他的目的…… “禾陵君抬举奴婢了,奴婢,不过也是刚刚有幸被调来魔宫伺候罢了,能侍奉在君上的身边,实也是奴婢此生之幸。” “姑娘谦虚有礼,正是本君喜欢的类型,本君现在还不知,姑娘唤何名字,祖籍,是哪里的?”他好脾气的停下步伐,回身问我。 我踌躇了一阵,回道:“奴婢姓花,禾陵君唤奴婢如仙便可,奴婢以前也住在泰山,与禾陵君可算个老乡。” “花如仙。”禾陵君眉眼俱笑道:“好名字。不过,想不到如仙姑娘的家也在泰山,不过,为何本君以前从未见过如仙姑娘?” 我讪笑道:“禾陵君说笑了,奴婢前几年才满三万岁,禾陵君松柏长青,奴婢又怎能同禾陵君相见。” 他似恍然醒悟,“也是,本君疏忽了,姑娘原才三万岁。”深深一叹,又道:“数年不曾归去一望,不知泰山如今风光可同旧时好,山下的莲池,可还绽青莲了。” “泰山现在风景也甚好,只是我未曾在山下见过什么青莲,倒是山下池塘中生了不少野菱角,每每丰收季节,都可装满好几筐子。” “这样……”他抿唇低笑:“看来是我离开的太久了……” 我昂头看了眼天色,同他轻道:“看这天色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怕是不能同禾陵君一起赏花了,禾陵君,要不然奴婢先告退?” “好。”他柔柔一笑,又提醒道:“姑娘什么时候有空闲,本君请姑娘过府一叙,一同吃杯茶吧。” “啊?什么时候有空闲,这个,我也说不大准呢!”还要请我过府一叙,哪有族君请丫鬟吃茶的啊。 他自顾自的轻笑,“那就三日后吧。” “三日后……嗳我……”本想拒绝来着,奈何这厢根本没有给我机会反驳,不等我说完话就转身离开了。 我掐着腰很是不解,三日后,三日后……这厢怕是对我早有预谋啊! 罢了罢了,去不去到时候再另当别论吧,今日甩了他,指不定下次什么时候再见面呢。 整了整衣袖转身离开,我拢了拢身上的紫衣,一路快步往若水殿的方面而去…… “这禾陵君啊,乃是魔界一部族的族君,身世是凄惨了些,但他这个人,说好也不好,说不好也好,总之啊,他城府极深,寻常人根本摸不透他到底在想些什么,他此次与大人攀谈,意欲结为好友,说不准是早就查到了大人的身份,所以才想言语诱惑大人,大人您可千万不能上当,但凡这样的人啊,心中想的永远都是利益,所做的任何事,都是有目的的。” 晚间芙蓉伺候我褪下衣裳沐浴,我披着一层青纱下了温泉,推开池面上的红色花瓣,取下发簪,散下三千青丝泡入水中,撩起一捧水兜头淋下,“这我自然能猜到,况且前次阿阙也曾提醒过我要离他远些来着,于他,我必定会留下十二分的心,只不过,我想不通,我一个地府中人,他接近我是何目的。” 芙蓉拾起我的衣裳笑道:“大抵就是因着大人乃是地府中人,所以才会引人接近,魔界之人若是能娶个冥界的夫人,那日后可就多了一层靠山,况且大人原本就是地府的判官,这身份尊贵,必然会引来不轨之人。那禾陵君乃是小小族君,自会想与大人这座大山结盟。” “说到底,还是想要利用我呗。”想到此,我不觉在心中暗暗叹了两句人心险恶,人心险恶啊。 “大人先洗着,下官就先下去了。”芙蓉晓得我没有被人伺候沐浴的习惯,每每帮我更了衣后就按着规矩退下了,容我一人先洗着。我挥了挥手应道:“嗯,你下去吧,我洗好了会叫你。” 芙蓉女官抱着衣裳躬身行礼:“是。” 第一百五十九章 试探虚实 殿门重新被合上,我施法将立在旁侧的屏风移至自己身前,放心地靠在温泉池畔,舒了口气,撩起一捧花瓣放在鼻前嗅了嗅,唔,这个香味还是挺怡人的,芙蓉说,今日沐浴的花乃是从九天移植过来的七日香,香味染在身上七日不褪,魔界的夫人小姐惯爱用这种花,但是未免此花香味与她人身上的香味相仿,芙蓉又在水中洒了特制的香料,两种香料混在一起,香味更会与众不同些,如此便避免了与她人所用香水雷同的尴尬。 不过这温泉水经的她这一调,果然变得清香扑鼻,香味醒神了。看在芙蓉女官如此上心的份上,今晚可是要多泡一泡了。 我缓缓清洗着自己肩头的长发,闷头在水中泡了一会儿后,才用簪子盘好长发,抬指解开青纱裙带,准备沐浴净身…… 衣带将解了一半,我却忽听见殿门传来一阵清浅的闷吱声,续而又徐徐合上,动静细微几乎不可察。但愈是如此谨慎,便愈是能证明,有什么外人进来了…… 我亦放轻了肢体在水中的动作,随手捞过自己的外衣,扬衣披在我肩头上,衣裙漂浮于洒满花瓣的水面上,随着身子一点点离开温泉,衣裳也紧实的贴在了身体上,这样出去,绝不会让人占半分便宜。 视线透过屏风只能隐约看见一男人衣廓,烛光摇曳间,那男子负手茕茕而立,一派威仪。 这背影……怎么这般像他。 跣足踏上了白玉地面,我绕过屏风,披着一袭及地紫衣从帘幔后走了出去,足下没有发出半点声响。他面对着殿门而立,负在身后的大手紧握,垂首像是在思量着些什么…… “阿阙,你怎么?” 他身子陡然一震,面带惊诧的转过身,清澈的眸光看向我,微微错愕:“小九。” 我拢紧身上的衣裙问道:“你怎么到这里来了?站着不动,是在想什么?” “嘘。”他抬指遮在我唇前,意为让我小声些,我立时明白了他的意思,闭口不言。他的目光将我上下打量了一遍,用着沙哑的嗓音问道:“你在此处沐浴?” 我点头,不敢发出声音。 他抬袖将我拢进了怀中,用着体温暖着我,带我重回温泉池畔,关怀道:“这样就上来了,冷不冷?” 我缩缩脑袋不好意思道:“我以为是别人进来了嘛。” 他道:“下一回沐浴,记得下结界,万一遇见了不轨之人,你也好保护自己。” 我轻笑出声,挑了挑眉头道:“这里是魔界,你的地盘,怎么会有不轨之人?” “我不能随时守在你身边,你自己,总要学会保护自己。” 我站在温泉的屏风前转身面对他,握住他的手轻道:“你放心,我一定会好好保护自己,尽量不让你为我操心的。” 他拍了拍我的手背,轻咳了声道:“你先沐浴,本座,在帘幔外等你。” “好。” 尾音刚落,便听屋顶有星点窸窣声,我警惕的往云川怀中躲了躲,手也不觉攥紧了他的手,静待那窸窣声一路顺着屋脊下了屋檐,探头朝外瞧了去,逆光只见一道影廓翩然落于银杏树下,来者,怕是不善。 “你安心留在此处,我去引走他。” “别。”我及时捞回云川的手,低低道:“你去引走他,只会暴露了你的身份。”无奈一笑,我看向他:“看来,这次你是走不了了,不过没关系,你留在此处,倒是可以陪陪我。” “小九……”他眉头轻敛,甚是犹豫的打量了我一遍,静了须臾才应道:“也好,你先洗,我,不看你。” 我被他这红着脸的模样逗笑出声,有意调侃道:“你怕什么,你我之间,我有什么是你没看过的?” 他脸红更甚,目光有意避开我,偏头看向一侧的屏风。我勾唇不再取笑他,自从做了魔君,云川这脸皮,倒是不抵以前厚了。以前我若如此说,他定会厚颜无耻的将便宜占回来,口头上一点亏都不吃。可现在…… 趁他出神间,我松下披在肩上的外裙,扬手将衣衫往他怀中一扔,纵身跳进了温泉中。 水面激起一团大水花,我低头将身子全部浸泡入泉水中,铺满水面的红色花瓣严严实实的遮住了我身子,我昂头从水内探出头,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回身再看他,见他一副愣了神的模样,我一时兴起,大着胆子撩起了一捧水抛向他,他陡然清醒,趁着水渍没有将他兜头浇下时,一个挥袖,水滴顿时化为花瓣翩翩,重新落入了氤氲池面。 我欣喜的抬起手,接住一片花瓣,花瓣在掌心缓缓旋转,灵力催动花瓣生出花盏,一晃神的功夫,掌心花瓣便凝成了一盏茶花,我拂开水面涟漪,行到他脚下,扯了扯他的衣摆让他蹲下来,抬掌将茶花送了上去。 他接过我化出的那盏茶花,明眸深情的看了我一阵,灵力在手心一扫,花盏幻化成一支花簪,他亲自将花簪别进了我的发间,静静欣赏了片刻,玉指温柔的从我脸颊抚过…… 门外倏然点起了数盏火光,有大批侍卫疾步赶来,“大胆,何人在此鬼鬼祟祟!” 续而一阵冷风扫过,殿外之人消失不见,一队侍卫小跑而来,有人凝声请示道:“方才人是从此殿门前消失的,会不会是进殿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殿中似有人,咱们这样冲进去,会不会……?” “为了王宫安全,咱们还是要亲自进去搜查搜查才好。” “可这里是温泉宫……” “应该不会这么倒霉就冲撞到了贵人,来呀,进去搜查!” 男人的脚步声渐行近,我趴在云川的身畔不为所动,只安静的看着他,与他四目相对…… “放肆,谁允许你们靠近落云殿的!” 是芙蓉女官的声音,侍卫们闻言皆是抖了一抖,沉声请罪道:“芙蓉大人,属下方才见有外人私闯入魔宫,一路追到此处,发现殿外有人鬼鬼祟祟,恐是刺客躲入了落云殿,所以想要进去查看一番,不知有贵人在此处沐浴,惊扰贵人,罪该万死!” “刺客?”芙蓉女官屏住呼吸,朝殿内抬高声量问道:“大人,大人您可见过什么刺客?” 听是芙蓉所问,我枕着自己的胳膊道:“刺客早就往西边跑了,你们来的太慢了。” “西边……多谢大人提点!”门外的侍卫又抖擞精神往西边追了去,听殿外安静,我这才放心问他:“在自己的地盘被人追着,魔君大人您可真是太丢脸了。” 他面不改色的理了理广袖,无奈道:“没办法,做贼心虚。” 我歪头笑问道:“去哪家偷鸡摸狗了?” 他看了我一眼,似笑非笑道:“禾陵君府上。” 我恍悟的点头哦了声:“你去他府上做什么?他那个一穷二白的族君,有什么值得你惦念的?” 他挑了挑眉峰,起身要走:“去查一件事。” “阿阙。”我拉住他的袖角不许他走,他和颜悦色的安抚道:“我不走,我只是准备唤芙蓉进来帮你更衣……” 衣字刚开口,我便手上一用力,将他强行扯进了温泉中,他猝不及防的被我这一扯,狼狈摔入了水池中,砰的一声,水面已不见他的踪影。我乘机也钻进了温泉池中,挥袖施法捏了个隔世境,潜入深渊捞住了他的腰,紧紧的抱住他,闭上眼睛将唇印在他的唇上。 掌心敷在他的胸口上,他胸膛内的那颗心,倏然跳的好快…… 我用力的吻住他的唇瓣,大着胆子用舌撬开了他的玉齿,悄然与他相融以沫,舌尖相抵。男人轻搂在我背后的手臂也缓缓添了几分力,几番辗转缠绵后,男人主动吻住我,反客为主的与我缠绵悱恻,辗转厮磨。 他主动吻了我,我就知道,他的心中,还是有我的…… 在水下吻得太久,我这一口气憋了几刻钟,有些缺空气的捂住胸口,艰难咳了声。他听我咳嗽,便暂先放开我的唇,垂眸看了我少顷,又贴过来给我渡了口气。施法化开隔世境,带我露出了温泉池面。 “咳……”自作孽不可活啊,憋了这么久,我当真快将自己给憋死了。 许是殿内的动静太大,引得芙蓉胡思乱想以为我被什么人给劫持了,二话没说便直接带着一波小侍女闯了进来,紧张担忧道:“大人,您没事……” 一掀帘幔,见云川彼时正搂着我立于温泉中,一袭朱红色龙袍尽湿,墨发凌乱的样子,瞬间便愣住了。 “君上……”一众人惶然失色的跪了下来。 云川替我拍了拍后背,帮我缓一缓咳嗽,淡淡吩咐道:“伺候花判更衣,今晚所见之事,不许透露半分。” “是。” 芙蓉女官昂头请示道:“君上的衣衫湿了,下官伺候君上换一件吧。” “不用了。” 身子倏然一轻,他忽将我抱了起来,轻步迈上了台阶,离开了水面,“本座用术法驱一躯便好,芙蓉,吩咐下去,本座于前日闭关修炼,明日出关后,再命各殿族上君前去临渊殿觐见,本座闭关之日,谁都不见。” “是,下官遵命。” 他将我放在内殿一软塌上,抬指帮我理了理鬓角碎发,怜爱的与我嘱咐道:“记得早些回去,勿要着凉了。我先行一步,你好好照顾自己。” 他看我的眼神,还是这般和煦如初阳,我听话的点了点头,抿唇道:“去吧。” 他嗯了声,眨眼间身影便化作了一团薄云散了去。芙蓉女官挥袖命侍女先去松下帘幔,自己给我拿了新衣裳,靠过来悄然问道:“方才那刺客,是君上?” 我摇头,“不是。” 芙蓉女官低低道:“那便是禾陵君了。” 我诧异道:“禾陵君,你怎么知道是他?” 芙蓉女官咳了声,避之不答,“总之大人要小心禾陵君,今日大人的所见所闻,千万不要泄露出去半句,不然,会破坏君上计划的。” “计划?”我甚是有兴趣的靠近芙蓉女官:“阿阙说他去了禾陵君府上,而后来,他又是被禾陵君追着回来的……” “正是因着君上去了禾陵君府上,所以禾陵君是来打探虚实的。” 我疏理着长发披上一层白色里袍,“芙蓉姐姐,你可不可以告诉我,阿阙是去找什么的?” 芙蓉女官替我整理衣袍的手顿了顿,“这个……下官怎么知道,下官,只是个女官罢了,怎敢过问君上之事。” “可我看阿阙平日里最是器重你与青山,你都晓得阿阙去了禾陵君府,定是多少也知晓阿阙此去,是干什么的吧。”我张开手臂,沉沉试探道。 芙蓉女官虚虚一笑:“大人抬举下官了,下官是真不知道。” 我咬唇可惜道:“好吧,其实我是觉得,正好禾陵君近来请我去他府上喝茶,若是有什么需要查探的事情,我或许,可以帮帮忙,毕竟我是冥界中人,对你们魔界的事情不甚清楚,他也没必要有什么事情会怀疑到我头上,所以若是我下手,或许比阿阙自己下手要容易的多。” 芙蓉女官的手,又是微微一顿。 第一百六十章 丹朱公主 这个芙蓉,一定是有什么事情在瞒着我,阿阙去闯禾陵君的府邸,禾陵君又来试探阿阙的虚实,这两个人一定是在互相怀疑,看来阿阙回来处理的这些事,有些棘手,若不然也不会拖了三个月还未有什么结论。 穿好了一身白袍,披上一层烟雾紫纱,我捋了捋广袖,大功告成的舒了口气。天色晚了,又该回去睡觉了。 阿阙对外声称闭关的第三日晚间,照着事先商议好的时辰先出关见了几名魔界顶有名气的长老,后又在临渊殿见了诸位前去朝见的大臣,两日以来,公务出奇的繁忙。 看在他琐事甚多的份上,我便不去多打搅他了,闲暇时间多是把着宋大人给我送来的一块显阳石玩,顺道将赔给云川的杯盏给制好,这来回耽搁了不少时日,好在他不着急着要,这才容我有时间精心研究杯盏上的图案与花痕。 后来两日,禾陵君当真如事先说好的那样,于第三日朝我那若水殿下了请帖,如芙蓉所料,这厢早就看穿我的身份了,若不然也不会直接将帖子送去若水殿。只不过,他这样做,是想告诉我,无论我骗了他什么,他都不在意,还是会愿意同我做朋友么?禾陵君可真是太过执着了。 请帖都送了,加之我当日并没什么闲杂事需要操心,于是就将自己给收拾了一通,准备赏个脸前去会会他。 宫外有送信的魔侍等着引路,我尾随他一道出了魔宫,越过两座拱桥,又穿过一重油菜花地,这才到了禾陵君的族君府。 “如仙姑娘真是让在下好请,不过过府一叙罢了,在下是诚心想要邀如仙姑娘来吃个茶,并无他意。” 禾陵君亲自出府来迎接,令我有些受宠若惊,我谦虚一笑,道:“禾陵君都将帖子下至若水殿了,如仙若是再不来,就显得小气了。” 白衣男人低低笑道:“如仙姑娘这是在责怪,在下私自将帖子送去了若水殿,叨扰了姑娘清静么?” 我道:“禾陵君说笑了,如仙并不是这个意思,如仙只是觉得自己太可笑,明明早已被禾陵君识破了身份,却还在禾陵君面前遮遮掩掩。” 他干笑:“请如仙姑娘宽恕,禾陵一开始也并不知晓姑娘的身份,只是魔宫里的女子稀少,想不知道,都难。” 这偌大的族君府亭台院落一重接着一重,院中洒满了星星点点的粉黄色小花,花叶接踵团簇,如花毯般铺满整座府邸。我蹲下身,抬手抚摸着嫩黄的花蕊,欣赏了片刻。这魔界人可当真是奇怪,都说魔冰冷无情,六亲不认,没有七情六欲,心如铁石,可这魔界中的老老少少,似乎都格外喜欢种些花花草草,魔宫里种满茶花不说,连玄朗上君府外也攀满了蔷薇花,而这禾陵君的府上,却是种满了这类星点小花,会养花弄草的人,定非是无情无欲,冰冷绝情。 “此乃无忧花。” “无忧花?”我抬袖搭在膝上,轻轻道:“无忧花这个名字倒是挺好听,只是以前在人间的时候,未曾见过此花。” “此花生于八荒之疆,地处偏远,故甚少得见。” “这样啊。”我站起身,拂了拂袖子道:“想不到,禾陵君也是爱弄花养草之人。” 禾陵君沉笑,“素日留着打发时间罢了。”抬袖为我引路,“姑娘这边请。” “好。”我随着他的指引一路前行,他带我来到一处水亭闲坐了下来,施法在桌上化成一壶茶,两只杯盏。 茶水缓缓流入的杯盏中,他将一盏茶递给了我,浅浅道:“姑娘尝一尝,此乃甜果果实切片泡出来的茶水,与普通茶水不甚相同,甘甜不苦,入口即化。” 我抬起杯盏抿了一口,茶水当真如他说的那般,口感俱佳,“以前与师兄们一同学艺的时候,也曾喝过不少果茶,但口感皆不如禾陵君的这杯好,禾陵君有心了。” “姑娘喜欢便好。”他放心的给自己也倒了杯,缓缓问道:“日前得知姑娘的身份乃是冥界判官,在下甚是诧异,冥界虽和魔界交情不错,但这些年来,交往的也是甚少。姑娘此次来,是因为魔君么?” 我想了想,正儿八经的胡说道:“唔,因为我和魔君乃是旧相识,这次前来,就是想暂留在魔界赏一赏异界的风土人情罢了。” “姑娘与魔君乃是旧相识?” 我点头:“啊是啊,我与魔君早些年便认识了,只不过这些年来我公务繁忙,顾不得来魔界拜见他,于是就耽搁了甚长一段时日,这些年冥府不是那么忙了,我就想着来魔界散散心。” 他沉笑:“姑娘若是早些年来,怕也寻不到君上,君上他闭关了两万年,前些时日才出关,姑娘来的,正好。” “是吗?”我假装不知道,掂着茶盏思纣道:“两万年……怪不得这两万年来未曾听到关于魔君的只言片语呢,原是闭关去了。” “君上闭关两万年,此次出关方三四月,姑娘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不如多在魔界留上一段时日,也好多看看魔界的风土人情。” “正有此意。”我赞同的喝完了一杯茶,昂头张望四处的风景,除了花便是枯树与野草了。这样坐着,甚是无趣,我提议道:“总喝茶赏风景也惯是没意思,不如咱们玩些东西?” 他挑眉道:“哦?玩些什么?” 我道:“我也不晓得你们魔会玩什么,不如来下棋?” 禾陵君低笑,试探性的问一句,“姑娘可会玩七星棋?” “七星棋?”我点头,“这个会玩。” 他嗯了声,挥袖于桌面上布了几颗颜色不一的宝石做棋子,揽袖在棋盘上罗列阵法。我边喝茶边等他布完棋子,余光无意扫到他的手腕处……却是一片青色羽毛,看这羽毛的轮廓,和我平日见小师兄的真身尾羽,有那么几分相像…… “禾陵君的手腕……”我有丝丝好奇,他顿下手头的动作,眸光一黯,抬指将手腕处的青色羽毛给抹去,“胎记而已。” “胎记?”我笑笑囫囵道:“禾陵君的胎记,还挺好看。” 他摆好了棋子,“请。” 我先拾起一块宝石前行,他尾随跟上,七星棋不注重攻击别人,而更看重保护自己,只要在过程中将自己给顾全了,便算是成功了,似我这种打架不成的,最喜好的便是七星棋这种靠逃跑技术而发家致富的游戏了。 果真我还是在逃跑上有些造诣,短短两个时辰,我便已经赢了三局。那禾陵君见我兴致颇高,便投其所好的一直伴着我下棋,直到魔界月明星稀时,才令身旁的近侍将我送回魔宫。 我心情大好的从禾陵君府上回来,甫一踏入若水殿,准备招呼芙蓉女官上汤药的来着,但不想,今日送汤药的却是一名普通宫女,并非是芙蓉女官。 “芙蓉往常不是最放心不下这些的么,怎么今晚是你给我送药的?芙蓉呢?” 小宫女乖巧摇头道:“奴婢也不知道,大人走后不久,芙蓉女官就匆匆离开了若水殿,到现在也没回来……” “她离开了若水殿?”芙蓉不在,这倒是稀奇事啊。我端起汤药大口灌下,一碗喝罢,本欲自己清静清静,可不想今晚的魔宫太热闹了,这侍卫来回都从若水殿门前跑了不少趟了。我拢了衣衫出门观望,只见那不远处的一座宫殿灯火通明,隐约还见有侍女侍卫在进进出出,不晓得是在做什么。 “今晚宫中是出了什么事么?为何如此吵闹?” 身后小宫女也昂头看向那处红光漫漫之地,斟酌道:“看这方向,像是朱雀殿。” 朱雀殿……脑海晃过那日路过朱雀殿的情景,我诧异不解道:“朱雀殿不是一座空殿么?” 小宫女亦是呢喃:“对啊,都空了好几万年了,怎么今晚……” 说话间另一墨衣小宫女匆匆从殿外小跑了进来,朝我欠身一礼道:“启禀大人,打探清楚了,是丹朱公主,她回来了!” “丹朱公主?”这个名字有些熟悉,可一时半会儿,却想不起来在何处听过了…… 小宫女点头,续道:“听侍奉在临渊殿中的宫女姐姐们说,今日焚荒结界内忽然遭了灵力冲撞,被关押在结界中的丹朱公主差些被劈的魂飞魄散,幸而君上及时赶到才保住了丹朱公主一条性命,如今君上已经宣了常穆大人前去给丹朱公主看伤,常穆大人用了一个多时辰才将丹朱公主给救醒过来。” “丹朱,丹朱……” “赤影族阖族被灭,主人心软留下公主一条性命……” “那丹朱呢?” “当年丹朱公主一心爱慕主人,主人便借机,欲迎娶丹朱……” 谁的声音徘徊在耳边久久不能散去,我捂住耳朵踉跄了一步,丹朱,是赤影族的那位公主,当年要嫁给阿阙的丹朱公主…… “大人?”小宫女伸手扶了我一把,我晃了晃脑袋压下灵台中的聒噪,看向墨衣宫女道:“那丹朱公主,现在可有苏醒好些?” 小宫女摇头。“奴婢不知,奴婢只打探出丹朱公主性命无碍。” “这样……”我慢步在院中徘徊,看着远处那灯火如昼的地方,想要前去,但却又心虚的很…… “大人您要不要去看一看?魔宫中的人现在都聚在朱雀殿前,具体情况,奴婢们也不敢多打探。” 我经的小宫女提醒,犹豫不决道:“我,一个外人,怎能前去呢。” 小宫女道:“大人您怎么会是外人呢,君上明明最……” 话没说完,却被另一个宫女用眼神给打断了。我失魂落魄的在院中迎风徘徊,去与不去,全在自己的取决之间,去……还是不去。 好奇心终归打败了自己,我最后还是选择了前者。 彼时夜色正浓,朱雀殿外侍女站作两排,有魔官守在门前不许闲杂人进入,不过见了我却未曾阻拦,只恭敬朝我行了个礼就打开漆黑大门请我进去了。 我迈进了院落,只见芙蓉与青山两人一同站在梨花树下,目光看向远方,犹有担忧的静默不言。 我行到芙蓉的身旁,芙蓉见了我惶然准备行礼:“大……” 我扶住芙蓉,浅浅道:“不必多礼。” 青山大人亦是看向我,倍加吃惊道:“花判您怎么来了?” 我道:“魔宫甚少有热闹可以看,我回去时无所事事,正好看这边灯火如昼,就想着来这里瞧一瞧。听说,丹朱公主命悬一线?” 芙蓉面色为难的点了点头,青山大人咳了声,开口道:“也并非是命悬一线,无非是被火雷劈的太厉害,元神受损罢了,常穆大人已经过来给她看过伤了,暂且没有大碍了,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他道:“只不过听说丹朱公主苏醒过来后谁都记不得了,只认识君上,其她的人或事,半点印象都没,像是,失忆了。” “失忆?”我有些惊讶。 青山大人叹道:“常穆大人说,灵力受损严重时,是会有这种可能,毕竟那火雷的威力非同小可。” “怕只怕,这一失忆,君上便更不忍心……” 第一百六十一章 他的不忍心 “君上自有分寸,咱们无须操心。”青山大人打断芙蓉的话,复又与我道:“大人若想进去看看也可,现在殿内只有君上与丹朱公主,并无他人。” “进去……”我轻轻一笑别过他的目光道:“既然没有旁人,那我就不进去打搅了,还是让公主好好静养吧,我就是无事前来看一看,当下看也看过了,那我就先回去了。” “大人,下官送大人一同回去吧。”芙蓉女官走过来,扶住我的胳膊与我道。 我抿了抿唇,轻点头:“嗯,也好。” 晚风习习吹去面颊的燥热,丹朱公主,云川对她无情,如此做无非是因着觉得她孤苦伶仃一人活在世上,很是可怜罢了,救她,也是出于仁义,别无他意,一定别无他意。 魂不守舍的离开了朱雀殿,芙蓉送我一道回了若水殿,进殿后我打发走了身边的侍女,一个人对着一只红烛观望,明明晓得这一切,都是顺其自然,可为何我的心,却是如此的乱呢…… 我其实,应该相信他的。 浑浑噩噩的过了一夜,第二日我收到了谛听的书信,信上说,自从三位判官知晓我一声不吭来了魔界后便很是担忧,这眨眼都过去了半个多月了,可依旧不见我回去,冥府最近公务也甚是繁忙,我也不能一直这样留在魔界,没名没分的,招人闲言碎语,且魔界并不是能久留之地,处处危机,万一我在魔界出了事,他没法向爷爷交代。 客套话说了一通,其实想表达的不过是魔界暂时还不安全,要我回冥界才算放心。 可我好不容易才遇见云川,才赖在魔宫不走,这样离开,岂不是太吃亏了。不回,坚决不回! 一封信被火舌舔尽,我看着书信化为灰烬后才扬袖离开。 今日玄朗上君与延筱上君又是一同入宫拜见云川,路过若水殿门前时,特意进殿来讨杯茶与我说话。 “可真是奇了怪,焚荒结界中怎会有外力相冲,引得火雷发了疯?那丹朱小丫头看起来也不像是装疯,这其中,若说没有不妥之处,又不像,若说有呢,实在又寻不到什么证据能证明这是场图谋。况且丹朱都被关了三万年了,在结界中熬了这样久,说有改邪归正的心,倒也还说的过去。” “常穆不是说了么,她灵力受损严重,出现失忆的可能性还是有的。”玄朗上君捏着茶盖拨弄茶芽道:“她是赤影族的遗孤,现在失忆了,君上便更不能将其再关押下去了。” “赤影族造反,按说该灭全族,就算是将这小丫头也给一道处置了,也不为过。眼下唯一棘手的,是那九灵幡。” 玄朗上君顿了顿,道:“九灵幡乃是赤影族圣物,只有丹朱公主知道其下落。当年赤影族假意用九灵幡去同君上交换,直至灭族,都未见九灵幡的踪迹,这些年来,君上也曾派人四处去寻找,可惜一无所得。” 延筱上君嗤笑:“他们,倒是还挺聪明。” 一口茶润喉,延筱上君看向一旁削果皮的我,好笑道:“花判今日看起来脸色不大好,一言不发,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我醒神,摇头道:“没,我只是在想事情罢了。” 玄朗上君放下杯盏道:“这几日,君上可来寻过你?” 我道:“寻是寻过,只是他公务繁忙,说不了几句话就走了。” “你也勿要怪他,从四海水宫回来后,这百年来发生的一切,他都不记得了,他的魂魄受损太重,故而在魂魄修复之前,这些记忆,可能都要暂时封印一段时日,等他什么时候修为回来了,便也将这些事记起来了。” “我知道,我会等着他,等他记起我是谁,记起我们之间的点点滴滴。” “那,如仙准备何时再回冥界?” 我削好了一枚果子,诚实道:“暂时还没有这个想法,毕竟我好不容易才寻到了云川,来到了魔界,我想在他身边陪着他,回冥界的事情,以后再说吧,况且阴律司的那些判魂的案子都有四位功曹做主,实无多少我该操心的。” 玄朗上君轻点头:“在魔宫,如仙姑娘还需自己保护好自己才行,人心难测,海水难量。” 不明白为何那么多人都要我保护好自己,我又不是什么要紧人物,有谁会对我一个不起眼的花仙下手呢。 左右也是玄朗上君的一片好心,我只管点头就成。两位上君在若水殿喝了半晌儿的茶后才悠然离开,我送走了两位上君,自己在殿中研究了一番乐谱,掐着时辰继续去临渊殿寻他。 本是平复了内心的波澜前去找他,可方才靠近临渊殿,便听里面有女子的声音浅浅央求道:“凌阙哥哥,我想要这个小兽,你送给我,好不好?” 听这声音,不像是普通宫女敢开口的话,她叫他凌阙哥哥…… 犹豫间,殿门忽无风自开,一抹白衣出现在眼前,正是侍奉在云川身畔的青山大人。 “花判大人,您怎么……” 我握住手中笛子心虚笑道:“我,我来找阿阙,方、方欲敲门,你正好出来了。” 青山大人会意的笑道:“原来如此,大人请进。” 殿中的女子声音消失无存,我颔首,轻步进了临渊殿,刚行两步,就见一影黄衣出现在眼前挡住了去路,我怔了怔,昂头看她,那女子生的花容月貌,凤眸柳眉,朱唇轻抿,神情颇为稚嫩,身披一袭及地鹅黄色云纱,青丝用玉冠盘成发髻,珠玉叮当,步步轻伴仙乐。碧玉眸子里倒映出我的身影,她身形一顿,看着我的一双眸瞳孔放大,幽然深邃……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她,就是丹朱公主么……好一个娇俏美人啊。 “小九。”殿中男人轻声一唤,我将目光从她身上挪开,看向云川,“我……是来找你……你若不方便的话,我可以、先离开……” 明明该心虚的是他,可为何现在心虚的却是我…… 他负手缓然走过来,行到女子的身畔,站定身形与我道:“没有什么不方便的,你与丹朱,该是第一次见面吧。本座忘记同你介绍,她便是赤影族的公主,魔界的丹朱公主。” 我愣了一愣,半晌才干笑道:“原来这位就是丹朱公主,果然是个国色天香的美人儿。” 他垂眸温和与丹朱道:“此乃本座老友,乃是冥界地府花判官,名唤花如仙。” 老友,这个称呼……却是让我一时不知该笑还是该愁。 是啊,他忘记了我是谁,自是只能称为老友。 “花如仙,花……花。”丹朱公主神色呆滞,痴傻的垂首掰着手指头,皱眉花了甚久,才说出我的全名,“花如仙……好好听的名字,丹朱喜欢,丹朱喜欢极了。”不经意间女子热情的扑了上来,一把抱住了我,欢喜道:“花姐姐。” “花姐姐。”我呢喃了一句,不知所措的颤颤道:“丹朱公主抬举本官了,本官怎能担的上丹朱公主一句姐姐。” 我这岁数,给她做妹子还差不多,怎能唤我姐姐。 那丹朱公主并未回答我的话,像是没听见一般,只顾着抱我与我亲近…… 我求助的看向云川,咽了口口水问道:“她,这是怎么了?为何,是这个样子?” 云川道:“丹朱被火雷劈中,伤及魂魄元神,现在不但什么都不记得了,连心智也同个小孩子般,什么也不懂。” “心智不全?”未曾想到她伤的如此厉害,看来上君他们的确是多虑了,这样一个天真不谙世事的姑娘,又怎么会是假装失忆的呢…… 我从怀中将她扒下来,自袖里取出一只琉璃长命锁递给她,“初次见面,不曾有什么好东西可以赠给你,这把长命锁是我从冥界带来的,你瞧瞧可喜欢。” 她接过长命锁欢喜的用手抚摸着,点头道:“丹朱喜欢长命锁,丹朱喜欢五颜六色的。” 云川拂袖拾起桌上一卷乐谱观看,淡淡启唇:“你还真将她当成小孩子了么,送她长命锁,她这个年岁,已经不合时宜了。” “嗯?”我不大理解他话中的意思,他垂下目光看书,道:“凡间送长命锁,是在小儿未长大之前所戴,以此祈求长命百岁。” 我低头把玩着笛子,道:“你们魔界是要遵从人间的规矩么,我们冥界就是喜欢什么就送什么,这把长命锁我自个儿挺喜欢的,送给她,是代表我也喜欢她。” “你喜欢长命锁?” 我点头:“是啊,我小时候我爷爷给我打了一把顶好看的长命锁,说是希望我此生长命无虞,可奈何当年我在泰山府拜师学艺的时候将锁摔坏了,我师父就将我的长命锁拿过去修补了,说起来这都几千年了,也不见师父还给我。” “可能是你师父忘记了吧。” “也许吧……” 一旁的丹朱公主将长命锁挂在脖子上,欢欢喜喜的跑到云川身畔,拉着他的手显摆撒娇道:“凌阙哥哥,你看好看吗?” 云川敛眉,下意识的抬眸扫了我一眼,见我已有心避开不看他们,才语气轻柔的道了句:“好看。” “丹朱也觉得好看,可丹朱还是想要凌阙哥哥手里的小玉兽,凌阙哥哥你是不是知道,丹朱最喜欢小玉兽了,所以才雕给丹朱的?”黄衣女子双手紧攥着云川的手,来回摇晃厮磨着。 云川沉沉咳了声,安抚她道:“你看错了,本座手中没有什么小玉兽。” “你骗人!”丹朱公主不依不饶道:“我方才还看见了,就在你桌上的盒子里!凌阙哥哥你怎么能这样呢,是不是丹朱不听话,所以你不给我……” “丹朱……” 第一百六十二章 会吃醋的 “你不给我,我自己找!”女子快步往桌案上一扑,搂住案上一只朱红盒子,喜滋滋的将盒子打开,拿出里面的玉兽,扬起小兽朝云川控诉道:“你看,我就说有小玉兽嘛……” 视线本无意扫到那玉兽上,但……这轻轻一瞥,我却是陡然呆住了,玉兽,这一只我认识,分明就是当年云川送我的那只,彼时我玩了其两个月,后来因着云川给我做了只新的,就将我手中的旧玉兽给换了过去,说是替我保藏着,可现在,怎么会又出现在这里? 丹朱公主握着小玉兽极为爱惜的用袖子擦了擦玉兽耳朵,“丹朱就知道,凌阙哥哥是这个世上,最在意丹朱的人,凌阙哥哥还记得丹朱喜欢玉兽,还记得丹朱独独喜欢小狮子,上次凌阙哥哥送的小狮子,我好像,已经玩坏了,凌阙哥哥一定是知道丹朱的那一只坏了,所以又做了只新的送丹朱,对不对?” 我呆呆的昂起头,目光落在云川紧拧眉头的那张容颜上,心猿意马的等着他说出答案…… 出于私心,我定是不希望他将此物再送人,可现在的他,又怎会明白我的心呢。 他单手负在身后,余光有意瞥了我两回,续而面不改色的勾起唇角,一贯温润如玉:“你想要,自是会赠给你,既然如此喜欢,便拿去吧。” “我就知道凌阙哥哥最疼丹朱了!”黄衣女子欣喜至极的扑进了云川的怀中,双臂紧搂着他的腰,用侧容去蹭云川的胸膛,这般亲密,这般宠溺,看来,我着实像个外人了。 面上佯装纹风不动,但遮在袖中的那只手,却是五指紧钳掌心,伤痕处麻木不堪。 云川,你这样做,可知我会吃醋的…… 握着笛子转身要走,我失魂落魄的回过身,步子沉重迈出两步,第三步将将迈出去,却听身后人沉道:“小九,你要去何处?” 我的身子僵了僵,强颜欢笑的转过身,勾起唇角同他虚笑道:“我……方才不小心将笛子给弄坏了。”抬起手,将断成两半的笛子给他看,红着脸低头,“今日这课怕是上不成了,我、我回去请芙蓉女官帮我再做一支,今日丹朱公主刚刚苏醒,魔君您先陪陪丹朱公主吧,如仙就暂不打搅魔君清静了。” 不等他回话我就转过身大步仓皇而逃了,断成两半的笛子搁的掌心一阵生痛,我不晓得自己是怎么回到若水殿的,左右若水殿与临渊殿相距不远,闭着眼睛都能摸回去,也左右这一路直通若水殿,没什么拐弯抹角,即便似我这般六神无主,不看前路的往前闯,回神间再一昂头,也就是家门了。 低着头进了若水殿,彼时芙蓉女官正吩咐着几名小宫女给殿中的茶花浇水,见我一言不发的进了院落,便先放下手头上的事情,前来关怀我:“大人不是去寻君上学乐器了么,怎么这样早就回来了?” “我、我不小心把笛子弄坏了,今儿学不成了,就先回来了。”两截断笛往桌案上一放,我恹恹的坐了下来。 芙蓉女官呈上一盏茶给我,巧笑嫣然道:“既然笛子坏了,那下官便令人再给大人做一支,大人勿要不高兴,先喝口茶水。” 我沉沉点头,心不在焉的抬起茶盏抿了一口。 “今儿这九荒天气不错,风和日丽的,大人正好也可在外面晒晒太阳,好好休息休息,下官昨日采了几盏茶花做了花蜜糕,大人不如尝一尝?” 我的心思全然不在这什么糕点蜜糖上,只囫囵恍惚的点头应好,至于她到底说了些什么,我是半个字都没有听见脑海。 直到芙蓉女官将一碟子糕点呈到我面前时,我才晓得她这做的乃是茶花糕…… “君上说大人您喜欢吃糕点,这茶花糕是下官特意与宫中厨娘请教后才着手做的,上面浇灌了少量的蜂蜜,甜而不腻。” 我执起的一块糕点看,悠悠松了口气,苦笑道:“他什么都不记得了,又怎会知道我喜欢吃糕点……说不准是随意猜的,又恰好我当真爱吃糕点罢了。” 芙蓉女官稍有疑惑道:“大人您今日,为何言语之间,颇为感伤?” “感伤么?”我摇头好笑:“糕点先放一放吧,我现在暂时还不饿。” “这……” 说到底我也是朵茶花成仙,吃自己的同类,我有点良心过意不去。 抬起手腕,我抚了抚腕上的双玉环,自言自语道:“你们的主人啊,现在怕是早就不认识你们了,他什么都忘记了,根本不晓得,那些东西,于我来说意义有多么特殊……” 正是感伤之时,一团白肉球又如往常般径直从殿外滚了进来,这回总算没有再撞到东西了,很是顺利的一路滚到芙蓉女官脚下,先抖了抖耳朵,后又伸出四肢化出原形,身子一跃便跳进了我怀中,在我腿上撒娇的蹭了蹭,“九姐姐,果果好久没见你了,快想死你了!” 我错愕的抱起小果果,“咦,果果你怎么来了?什么好久没见啊,咱们拢共也才……”掐指算一算,五六七,“七日没见……那是有些久了。” “九九你啊,以前在冥界那个昼夜不分的地方容易过迷糊也就罢了,怎么来魔界还是犯迷糊,这日子一天一天如流水,日升日落,不过眨眼功夫罢了,过的是快了些,但也不至于记不起来吧。”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果果一出现,鸷鸟立马就跟了过来,他们二人这种出场方式我早已习惯了,于是此时见鸷鸟出现,我也不大惊讶了。 “没办法,我们冥府的神仙向来如此,日子过的迷迷糊糊,连自己都算不清了。”我温柔给果果梳理毛发,果果伸手要去拿盘子里的糕点,奈何手短,竟然没有够着。我好心的替他拿了块送到他爪前,继续问道:“你们这几天不是在魔宫外看热闹么?怎么有时间,想到来看我了?” 鸷鸟坐下来,托腮道:“是啊,我们这几天是在广义君的府上暂住,出门玩了一大圈,发现还是那些以前的小玩意小把戏,要不是主人担忧果果的伤势会复发,有心要广义君那个兽医再帮果果调养调养,我早就回来和主人相伴了。” “呸。”果果张牙舞爪拆台道:“你不是也和广义君的坐骑青鸟玩的甚好吗?现在倒来怪我了!” 鸷鸟顿时红了脸,握拳遮在唇边,有模有样的咳了声道:“这个都不重要,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一脸神秘兮兮的看我,“猎云族明儿要设道场,请了西天有名的文韵佛师来讲经。” “文韵佛师……”我抖了抖唇角,喃喃道:“你不是最讨厌西天的那些什么佛了嘛?佛师来讲佛经,你兴奋个什么啊?”照着正常的剧情发展,鸷鸟不去撕人家的佛经本子便已然算是镇定了,主动去听佛,参佛,这有些异常…… 鸷鸟一本正经的起身负手道:“这个文韵佛师啊可不是寻常的老光头,他可是位很有本事的人,听闻其当年与九重天的天尊大人乃是好友,一起上过战场杀过敌,所向披靡,很是威风。他原本是九天的神尊,后来又同时参修了佛家之法,成为开天辟地以来,第一位佛道双修的神仙。啊对,他还有个徒弟,就是三界鼎鼎有名的女战神,莲华神尊。他此次能赏脸前来,那可是猎云族上辈子修来的福气。不过呢,我所说的意思并不是要听他去讲那什么破烂佛经,而是猎云族今儿为了迎接文韵佛师,特意摆了三十三道莲花境,每道莲花境内皆有浮生万象,从人间的二十四节气到三界九州,你想看的地方,皆能在三十三道莲花境中幻化出来。这可是耗了罔宁君一万多年的灵息才设出来的,不去看看可就吃亏了。” “三十三道莲花境……原是打算凑热闹的,我就晓得,你才不会破天荒的去听什么佛师讲佛经呢。”我帮果果理好了毛发,深叹了口气,道:“去吧,今儿我也无事,咱们正好可出去多玩些时日。” “这么说九九你是答应了!”鸷鸟甚是兴奋地靠过来,“那好吧,我们收拾收拾,这就启程!” 小果果又抓了一块蜂蜜花糕吃,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道:“咱们真的不要告诉凌阙吗?这样走了,凌阙会不会生气啊。” “凌阙……”我恍然失神,鸷鸟却是脸色一变,冷哼了一声:“那什么丹朱公主总是缠着他,咱们若带主人一起,那女人也要跟上来,左右这些年了,主人什么好看的好玩的没有瞧过,就让主人好好照顾丹朱吧,咱们自个儿去。” 芙蓉在一旁听的甚是为难,“不通禀君上一声,万一有什么事情,下官怕……” 鸷鸟不以为然道:“怕什么,九九是和我们在一起,我们两个难道保护不了九九一个人么?” 芙蓉女官摇头,续劝道:“下官说的不是这个意思,而是大人离开魔宫,总得身旁跟几个暗卫保护才行,毕竟,大人身份尊贵,万一有什么人趁机下手,或是忽然遇见了什么事,带上暗卫也好确保安全,让君上放心。” 我昂头看着芙蓉笑道:“你不用总担心我,哪有人出门游玩还带上暗卫的,左右也是看完就回来的功夫,不会有什么事情的,更何况……阿阙现在应该也无暇顾及我,你就不必去禀报了。你且放心,我晓得我乃冥府判官,若是在魔界出了什么事情,会徒生麻烦。我会保护好自己,不会让自己有事,也不会给阿阙添麻烦的。” “大人……”芙蓉女官欲言又止。 见我执意,她也终未再说些什么,只多嘱咐了几句让我路上小心一类的话。 简单收拾了些许必备物件后我便与鸷鸟果果一道潇洒上了路,出了魔宫便是处处柳暗花明,长道两侧种满了各式各样的人间花草,蝶舞花开,风和日丽,迎面清风卷来汩汩暗香,果果在花草丛中来回穿梭,少顷后衔来一盏白色六瓣花,翘首将花送给我。 我俯身从果果的口中取过六瓣花,放入鼻息前嗅一嗅,好是清香馥郁。 第一百六十三章 幻境 “认识果果这么久,还不晓得果果到底是个什么兽呢,早前便听师父说,大千世界繁华万千,有许多难得一见且稀奇珍贵的动物种族,兔子兽我见过,狸猫兽我也见过,可似果果这种像兔子像猫,又像狐狸的小兽,我却是从未见过,还有它的头顶有红色印记,连身体也有,这我就更没见过了。它不会也像你一样,是个异于本族生灵的奇类吧?” 鸷鸟双手背后大步跟着我,“它没有,它生的很正常,这个我可以保证。只不过如你所说,它在这个世上着实少见,这家伙原是参修仙道,也算个正统的仙兽,只不过后来这家伙堕落了,就因为昔年上树摘果子没有摘到手,主人路过瞧它可怜,就顺手帮它摘了一枚,从此以后它就改正归邪了,一心参修魔道,最后把自己修成了个魔兽。但你可不要小看它,它这小身板发起威可是连太上老君的坐骑狮子兽都要畏惧七分。至于它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也许说出来你也不晓得。它叫腓腓,乃是神兽界长得最漂亮的小兽,它平日现身在你面前的样子还并非是原本形容,它的真身实则很可爱漂亮,毛发红白相间,摸起来毛茸茸的。” “腓腓?”我轻笑道:“当真从未听说过还有这种小兽,不过说起它发威……上一次在那什么仙山中,为何果果要去和那怪物打架?那怪物看起来比果果凶猛,被它一砸,我感觉现在后背还痛的。” “那是金猊兽,乃是昔日赤影族皓殷上君豢养的宠物,当年赤影族灭族,这宠物就消失无踪了,前些年我们才得到消息,说那家伙去人间了,且还在人间为非作歹四处捕捉生灵真气修炼,意欲为它家主人报仇。果果上次也是无意撞见了它,两兽打起来后,主人收到了果果的求助就赶过去了。说来也巧啊,这赶过去不但救了果果,还碰见了你。” 我摘下一片花瓣任其被风吹去,“我那时候也是被引过去的,本想帮果果报仇,可惜技不如人,不对,是技不如畜生。我也没想到后来会遇见云川,早知会在那地方与云川相遇,我就该早些过去,然后守株待兔。” 鸷鸟大笑道:“守株待兔,你拿兔子与主人相比?这些年来,还没有什么人敢拿旁的与主人相比呢。” “我,这不是随口一个说法么。”慵懒的往前行着,我昂头看天,“对了,那个丹朱公主是赤影族的公主,他与云川之间,到底有多少渊源?云川他,似乎很是照拂赤影族的那位公主。” 鸷鸟倏然脸色一沉,负手道:“主人他也是不得已,毕竟那公主现在不但失了忆,连心智都不全了,加之主人他一直觉得这些年来是自己有愧于她,所以才会凡事多照拂一些。若说起这两个人的渊源啊,还得从三万年前说起了。” “三万年前,丹朱公主一心爱慕主人,想与主人结为连理,彼时正好逢上魔界的万年大劫,魔界的天尽头生了裂缝,魔障乱生,主人耗损了万年修为才将天尽头的裂纹给修复好,可瘴气越生越多,危及整个魔界。而能化解此劫的,便是赤影族的至宝九灵幡。主人其实早便察觉了赤影族的野心,但还是将计就计,答应了赤影族上君,迎娶丹朱公主以作换取九灵幡的条件。赤影族欲借成婚之日杀进魔宫,可此事事前被主人知晓了,主人佯装不知,不动声色,大婚之日一切照常,只不过在引诱赤影族上君等人进了魔宫后,先是断了赤影族的外兵退路,后又出手一举拿下了赤影族上君,主人原想将赤影族上君关押起来,日后再处置,谁料那赤影族上君抵死反抗,甚至要与主人同归于尽。灭了整个赤影族,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丹朱她爹当年造反,恐丹朱知道破坏了自己的计划,所以就未曾告知丹朱,主人念及丹朱事先并不知情,于是在丹朱发了疯一般让主人还她爹爹亲人的时候,下旨只将丹朱封印在结界,此生不得出。” 前因后果,今日我也总算是理清楚了,随手将花瓣散去,我欷歔道:“丹朱公主,实也无辜,她父亲造反却累得她被关押了数万年。” 鸷鸟嗤之以鼻,“呸,她无辜?她这个心狠手辣的恶毒女人,如若不是她,当年九芩就不可能死的那么惨,这个挨千刀的女人,就算是将她关入你那十八层地狱每天令其下油锅抽筋拔骨都不为过!” 鸷鸟果真还是个性情中人啊,我好奇道:“嗯?九芩又是哪个?” 鸷鸟哽了一哽,故意避开不答,指着不远处的城门道:“哎呀我们到了,你看见没,那就是猎云城的城门,看起来咱们来的正是时候啊,走走走,趁着大好时光咱们一起进去多玩玩呀!” 言毕也不等我答话就捞住我的胳膊带我径直往前冲了,这个鸷鸟,怎么性情还是如此毛躁。 终归还是我小看了这魔界,当下看这偌大的城楼,遍地的花开似锦,红灯长绸,热闹非凡,当真不输于人间的京城了。城门外有两名侍卫把守城关,我与果果鸷鸟三人半只脚刚迈进城就被那守城的侍卫给拦下了,那侍卫五大三粗的抬手一指我,又一指果果,咳了声壮着嗓音道:“上面有令,非本界人与宠物不能进,你们,一下犯了两条,不可进不可进。”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我和果果面面相觑,如出一辙的拉长了脸,鸷鸟抖了抖脸皮道:“谁下的破命令啊,昨儿我还和果果一起进城了来着,为何今日不行?” 侍卫摇了摇手指头,一本正经道:“我们族君大人说了,今儿乃是大日子,宠物进城影响魔界的城容城貌,形象不好,不可进,不可进。” “……”果果哭唧唧的瘪嘴看向我,我也摊手表示无奈,“你这个魔兽都不许进了,何况我这个外族人了,看来咱们今儿是要白来一趟了。” 鸷鸟不做声,拉着我的胳膊准备硬来,我惊道:“鸷鸟你要强闯啊!” 守门的侍卫见状提枪一步迈了上来,银枪横在我与鸷鸟的胸膛前,凝声肃然道:“你想用强?我告诉你,这猎云城只要有老子在一天,就不许你们乱来……”尾音在风中抖了三抖,昂头再看,鸷鸟已不知何时掏出了块令牌执在他眼前,他猛地吞了口口水,默默收回银枪,后退一步拱手敬畏道:“三位请,请。” 鸷鸟收了令牌从容塞进衣襟里,拉着我带着果果大摇大摆的进了城。 “天啊,鸷鸟你是用了什么方法,竟然能顺利过关?你方才拿在手中的那块铁疙瘩是什么玩意?” 鸷鸟松开了我的手拍拍胸脯道:“那是,我鸷鸟别的地方不敢说,就说在魔界,我说想横着走,没人敢让我竖着走!而且啊,那可不是普通的铁疙瘩,那是魔宫中的令牌,我以前常常在外面给主人办事,主人怕我不方便,就把这块令牌给了我,以作验明身份之用。” “怪不得他方才那么惶恐的放了咱们呢,原来你还有秘密武器。”成功进了猎云城,我自然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但是行了两三步手腕却又是被鸷鸟给抓住了,“等等。” 我停下步伐看他,“嗯?如何了?” 鸷鸟低头围着我仔细打量了两三圈,自言自语道:“这身打扮衬的你太素雅好看,一会儿进去难免会招惹来好色之徒,还是该给你换身行头才是!”大手一挥,我身上的紫衣便化为了一袭浅蓝色的男子装,连头发都变成了男子的玉冠高束,活生生给我换了个性别。 我用手摸一摸头发和身上衣衫,转了一圈给鸷鸟和果果看,“我这样,好看么?” 果果激动的竖起大拇指:“帅!丰神毓秀,玉树临风,除了矮一点,旁的没话说!” 鸷鸟抱胸摸着下巴道:“虽然换了身行头,还是没能遮盖住你生的好看这个事实吧,但让女人扒,总比让男人对你动手动脚的好,先将就将就吧,勉强用一用。” 我没明白鸷鸟话中的意思,只跟上了鸷鸟的步伐继续往前走。愈发向前,长街上便愈发热闹了起来,魔族素来民风淳朴,连思想都比其他界开放,魔族女子个个衣着暴露,杨柳细腰身姿婀娜,衣衫半敞露出精致的锁骨,衣裙似都有意开了个口子,每走一步都能窥见女子裙内的一双雪白长腿若隐若现。 诚然这风俗与咱们冥界相差了十万八千里,男人的衣着倒是变化不大,街上的公子们除却纨绔了些,样貌平庸了些,却是没什么可圈点的,唯一令我接受不了的,便是魔族女子只披了一层纱裙便在莲花台上翩翩起舞,水袖舞动间,隐约可见女子胸前白雪堆积成山,可谓春光无限好。 我浑身鸡皮疙瘩乱跳,拢紧衣裳跟着鸷鸟进了一处幻境,幻境内杨柳轻轻,河水清澈,有扮作天女的姑娘在画舫中翩翩起舞,一道红纱轻遮于眼前,烛光勾勒出姑娘的身姿妖娆妩媚。流光潋滟间,一道清浅笛声从远处传来,伴着舞步在船板上踩出的哒哒声,散入徐徐春风内…… “你们魔界的姑娘,都是如此开放的么?这外面的女子装扮,与魔宫里的一点儿也不一样。”拂开一帘杨柳,我跟着鸷鸟顺着河上一小栈往前走,水色如银,波光粼粼。 鸷鸟道:“那是当然啊,魔宫是何地方,怎能同外面相比呢。主人最不喜不自重的姑娘,于是魔宫中的宫女衣着,都是按着最保守的来。至于这外面呢,魔的本性便是如此,放浪不羁。” 我昂头看了眼头顶的天:“这个幻境,是初春之景。” 鸷鸟点头道:“此乃春分,后面还有夏至。” 这三十三重莲花幻境,重重皆是不一样,春分过后还有惊蛰谷雨等节气,每一重幻境,都各有特色。 行到夏至时,幻境内处处荷花绽放,鸷鸟带我前去阳春面铺子吃晚饭,铺子里人声鼎沸很是热闹,小二欢喜的呈了三碗面送了过来,“客官,您们的阳春面好了,来,三位慢用。” 面端了上来,果果伸手去拿筷子,小短腿站在椅子上,觉得这样吃有些困难,坚持了两口饭的功夫,愤愤丢下了筷子,摇身一变化成了一名十五六岁的小姑娘,这回总算是可以安心吃了,拍拍纤纤玉指,继续拾起筷子埋头吃饭。 第一百六十四章 赤煞之火 “咳……”我差些将一口面给喷出来,忙摸到一杯茶灌下压压惊,惊诧的看着眼前总了两个角,头戴桃花的小姑娘,颤颤问鸷鸟:“云川不是说果果是个公的么?” 鸷鸟漫不经心的挑起一筷子阳春面,“唔它是公的,只不过它现在还不会幻化成美男子,只能勉强幻化成小姑娘,没关系没关系,虽说幻化的不怎么样,但好歹能看!” 果果怒哼了一声,吞了口面用着小丫头的声音与鸷鸟道:“我们神兽素来化形困难,我才七万岁,能化出个女人就已经不错了!” 鸷鸟打断道:“嗳,你这是口误,现在你的皮只能算是女孩,和女人这个词,半分关系都不搭!” “……” 还真是一对小冤家啊,若是果果真是个姑娘的话,那想来鸷鸟就不会再孤单了…… 一口阳春面送入嘴中,我细细嚼了一阵,回想起上次吃阳春面,还是在冥界,与我同桌而坐的人,乃是云川……时过境迁,转眼,就已经是数月前的事情了。 出神间一道火花绽放声随风漫入了耳廓,我觅着声源朝着深蓝色的夜空看过去,只见那点点星辰间旖旎绽放出一盏火花,流光四溢,萤火从九天悠悠洒落,一盏花谢,又有数盏花齐齐投入夜空,哗然绚丽…… “看啊,有烟花。” “烟花啊,咱们魔界也有烟花看了。” “放烟花了,走啊,快出去看看。” 烟花……烟花,我痴痴的昂头看着那恍若白昼的夜空,久久不能回神。鸷鸟见众人都去凑热闹了,也拉着我一起挤出去看烟花,“九九你看,烟花啊,那边还有猴子状的,还有花,龙啊,龙也有!” 我神情呆滞的昂头看天,一瞬间恍若又回到了当年初见,他陪我在冥界看烟花的那一夜。 “九儿,对不起,今年生辰不能陪你一起看烟花了。” “烟花……”我低吟出声,灵台也渐渐变得模糊混沌,视线里的烟花愈发缥缈,身子好像有些站不稳,浑噩间,我好似看见自己周围燃起了焚天的大火,火……好多火…… 身子终归是承受不住的倒了下去,鸷鸟陡然一惊,慌乱的蹲下身抱起我,“九九,九九你怎么了……” 神思晃晃不得安宁,我难受的在他怀中痛苦呻吟,明明晓得方才那是幻象,可为什么我的心却是如此乱呢,像是被谁的手紧捏住了一般,疼的难以呼吸…… 鸷鸟也顾不得再看风景了,直接化成了原形将我带回了魔界王宫,直到飞进若水殿后才落地化成了人影,抱着我迎上了匆匆赶来的几名侍女,“你去寻常穆大人,要他即刻赶过来,你去上善殿求见君上,就说花判出事了,请君上前来。” 他要请云川过来……开口想要拒绝,可浑身已被折磨的半分力气都不剩了,锥心刺骨的痛逼的我说不出话来,我咬紧牙关,难受攥紧他的衣衫,强压住身体中的痛感与不适。 “九姐姐,你怎么了,到底怎么了啊。”果果跪坐在我的床前,强行掰开我紧握成拳的手,满是担忧的皱眉问着我,芙蓉女官也闻讯赶了过来,见我躺在床上痛不欲生,立时面如白纸的上前追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花大人怎么成这个模样了!” 鸷鸟扶额为难道:“我怎么知道啊,我们本是在一起看烟花的,谁知她却忽然晕倒了,后来出了满头的大汗,总嚷嚷着疼,问她什么地方疼,她又说不出来。” “疼……难道是……以前发作的时候,也未见来的如此凶猛啊。” “九姐姐,你到底是怎么了啊,你的身体为何如此烫?”果果搓着我的手背担忧的快要哭了出来,我不安的在玉床上翻来覆去,“冷,我好冷。” 鸷鸟不敢相信的上前来坐到我床边,伸手要抚摸我的额头,但手指刚刚触及我眉心的时候又是猛地收回,惶然道:“身体都烫成这样了,怎么还嚷嚷着冷,这究竟是怎么了……” “常穆大人到了。”一侍女带着常穆少君风风火火的赶了进来,男人陌生的气息贴近,放下肩上所背的药箱,先拿起我的手腕诊脉。 “常穆,这到底是怎么了,九九怎么会忽然变成这样,是不是有什么隐疾啊!” 常穆大人放开我的手腕,改为执起另一只诊脉,摇摇头道:“不是隐疾,是旧伤。” “旧伤?”芙蓉女官恍悟道:“还是那一次?” 常穆大人颔首,拂袖掀开药箱,从内拾起了一卷泛着凉意的寒针,看了我一眼与我道:“花判暂且忍一忍,冰魄针入体,与你体中的烈意相冲,必会令你痛不欲生,为保你安全,下君要无礼了。” 我皱紧眉心强撑着身子伏起来,颓废的看向常穆,“你要做什么?” 常穆大人随手幻化出一条绳子,“绑住大人,免得大人乱动,耽搁了施针的时辰。” “绑?”鸷鸟惊道:“常穆你过分了啊,九九一个好好的姑娘,你绑她做什么!” “鸷鸟大人稍安勿躁,下君要替她打通全身经脉,唯有替她施针压下体中赤煞之火方可,此火一日不除,大人就一日不得安宁,现在不对大人狠一些,那以后大人要承受的苦便会更多些,诸位也不愿意看见大人下次再受一回这么痛的苦吧!”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芙蓉低低呢喃道:“你说,大人体中是有赤煞之火的残留,所以才会总是喊疼,下官以为大人是因着本体修复……” 常穆大人不等众人有所反应便先拿绳子来捆我,我没有力气反抗,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将我手脚都给绑了,续而只见那银针在眼前一晃,紧接着便是胸口一疼,酸痛难忍。心被勒的更紧了,脑子像是快要炸开一般,我手脚被捆住不得动弹,就唯有发了疯般蜷身来回翻腾。可不料那常穆少君如此不懂怜香惜玉,出手极狠的一把翻过了我的身子,另一道冰针以迅雷之速扎入右心处…… 眼泪霎时如决堤般冲出了眼眶,我上次不接下气的喘息着,第三根针封入穴位时,我终是用尽了全部力气嘶叫出声,怯怯的将身子往里侧挪,痴傻的摇头道:“别碰我,别碰我……” 常穆那厢抬袖还欲扎,好在芙蓉先一步攥住了常穆的手,阻止道:“你这样会疼坏她的,你怎不知她本就元神脆弱,如此用强,万一出了什么事你我都担待不起。” 常穆锁眉坚定道:“芙蓉,相信本少君的医术,这样对她我也不想,可你怎知那赤煞一旦燃起,连元神都会焚烧的干净,若非花大人体中有红莲之火在压制,她恐怕早就出事了。” 鸷鸟上前道:“九九修炼的是地府之火,这火又是从哪里来的,若说体中所带,怎么会三万年来都好好的,偏偏到了魔族……魔族……” 常穆见鸷鸟寻到了关键,便轻道:“你低估了这火的威力,这火以前未得发作是因着她曾元神破碎,这火与她破碎的元神相融,只要元神一日不苏醒,这火就一日不会发作,可她现在元神要醒,又来了魔界,魔界气息遮下了她一身仙气,这才令她元神加快苏醒,给了这火发作的机会,若不趁着此时斩草除根,你可知后果如何!” 鸷鸟被他镇住,我疼的死去活来之际根本顾不得他们到底在争吵些什么,咬牙喊了两声痛,嘶哑的嗓音几乎弱不可闻。 常穆少君继续去下第三根针,我满是绝望的看着他手中之物,便在他要迅速扎下时,却听那殿门被谁一掌劈开,众人跪地相迎:“君上。” 熟悉的气息渐渐逼近,一双携着暖意的手敷在我被绑的双手上,男人柔柔将我扶起来,护进怀中,大手替我撩开额角汗湿的长发,呼吸沉重。我艰难的睁开眼昂头看他,对上他那双灼热的红眸,我一时泫然泪如雨下,“云川,云川……” 男人心疼的替我抹去眼角的泪,温声附在我耳边道:“别怕,我在。” 常穆少君跪下身,神色凝重的拱手道:“君上,大人她……” 头顶的声音冰冷没有温度道:“谁允你绑她的?” “君上……” 一道灵力解开了我手脚的束缚,我哽哽咽咽的抬手攥住他胳膊,唯恐他下一瞬便离开了。 “君上,这,大人身上的赤煞之火,不可不除……” “本座知道,本座就在这陪着她,你继续施针便好。” “君上……” 男人将薄唇轻附我耳畔,浅浅哄着:“小九,听话些,我陪着你,若是疼了,就告诉我,不要害怕,忍一忍,明日你的身子就不痛了。” 我在他怀中哽咽了两声,乖乖点头。 他勾唇,幽深的红眸里敷满爱意,朱红色的广袖搭在我的蓝袍子上,大手攥紧我的手,“继续吧,勿要耽搁时辰。” 常穆少君拱手道个是,直起身抬指在我肩头落下,封住了我周身气息逆流之势,尔后又从容抽出一根冰魄针,往我的锁骨下扎去。难忍的痛感令我额头瞬间大汗,手攥紧了他的手,他亦抓紧了我的手,于我耳畔轻言:“别怕,小九,别怕。” 有他在身边,我自是能忍住这钻心刺骨的痛。 几道冰魄针接连打入体中,常穆少君运功传入我的体中,冰寒之意顺着针尖透进我的全身血液,我紧咬著唇,不发一言的靠在他怀中默不作声。 施法再凝起一根冰魄针时,常穆少君担忧的看着我,道:“外火焚烧身躯,体内实则已经阴寒至极,这冰魄针入体,虽可驱散烈火,但却也会令你越来越冷,如落冰窟,大人,您若撑不住,就叫出来,不要如此憋着,以免体中真气逆流,冲散了魂魄。” 我虚弱点头,坚定道:“我能撑住,定能撑住……” 常穆少君深叹了口气:“好,那下君就动手了。” 最后一道银针入体,我顿时如坠入万丈寒渊,连四肢与身体都变得僵硬没有知觉了……来不及闷哼出声,我便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小九。” 这一晕,就什么痛都感觉不到了。 混沌恍惚间,不晓得又过了多久,我感觉到一股股温热之感顺着皮肤,渗透五脏六腑,融化了我的一身寒冰…… 轻轻睁开眼帘,我昂头,只见那张俊逸无双的容颜竟在咫尺眼前,微微阖目,气息不浮不躁的小憩着。 这大约是个梦吧,诚然我已经许久没有像这般,安静的躺在他怀中入眠了。 “云川,云川。”深情的唤着他,我紧紧搂住他,再往他怀中蹭一些。 这一场梦,做的有些长……梦里究竟发生了些什么,我一分也记不起来了。 再次苏醒乃是第二天午时,我方睁开眼便见芙蓉携着几名丫鬟守在云帘外一脸紧张兮兮的守着我,瞧我醒过来坐起了身,便忙上前来撩起纱幔,关怀道:“大人,您醒了……” 我扶住昏昏沉沉的脑袋低吟道:“我这是怎么了,为何会头晕眼花的,全身的骨头都如散架了一般……啊对,我昨晚……到底怎么了?”我记得我昨晚本是在看烟花来着,可看着看着,就脑袋发昏晕了过去。我是怎么回来的,又是怎么睡到现在的,过程全然不记得了。 芙蓉女官掀着纱幔与我笑道:“大人昨日乃是得了风寒,加之休息不好所以才晕过去的。不过大人不必忧心,常穆大人已经来给大人看过了,没什么大毛病,只需扎几针就好了。” “扎几针。”我有些头皮发麻,手摸了摸自己的胸膛,一阵一阵的酸痛,原是被扎了,怪不得如此难受。身上还是昨日的男人衣装,我下了床,趿着白色绣花鞋,扬袖在身上一扫,衣衫便又化成了白色锦裙与浅紫色外纱了。 活动活动了全身筋骨,我神清气爽的伸了个懒腰,打量到芙蓉的脸色有异,便歪头好奇的问了句:“芙蓉姐姐为何这般看着我?” 芙蓉女官立马收了炙热的目光,垂首笑道:“没、没什么,大人起身先洗漱,下官命人来传午膳。” 我点头:“嗯,也好。” 第一百六十五章 打通经脉 简单清洗了容颜,我坐回菱花镜前,自己动手将发间的绢花珠玉给取下来,后又由一个面熟的小姑娘过来给我梳头挽发。 “大人今日还梳简单的发髻么?” 我把玩着那根茶花长簪,想了想,点头,抬眸从镜中看见给我梳头的那名宫女,有丝好奇道:“你……我是不是之前见过你?你叫水儿?” 看来这几日疗养的效果不错,连记忆都变好了不少。 那宫女惶然跪下身,叩头大拜:“正是奴婢,奴婢前次承蒙大人相救,这才保住一条贱命,大人大恩,奴婢一生没齿难忘。” 我抬袖扶起她,无奈道:“不过举手之劳罢了,何足挂齿,我可不是想让你对我感恩戴德,我只是觉得你有些面熟罢了,而且以前给我梳头的,好像不是你。” 我平日里不常用这些宫女,故而来魔界如此久了,连个丫鬟的名字都记不住,今日能勉强记得她姓甚名谁,在何处见过她,已算是破天荒了。 “回大人,以前伺候大人的那位姐姐今儿去打扫后院了,所以芙蓉女官就命奴婢暂时顶替她,给大人梳头挽发。” “这样啊……”我明白了过来,坐回身继续让她帮我挽发,“水儿,是个好名字,人长得漂亮手也巧。” 梳头小丫鬟涩然一笑:“大人谬赞了。” “随意给我挽一个简单的便好,今日不用绢花了,只用这一根簪子便好。” “是。” 午膳弄得也是丰盛无比,有燕窝,桃花糕,炭烤鸭,还有酱肘子。如此多的荤食,令我一时间很难接受,我诧异昂头看芙蓉,“这么多荤菜,你是受了什么刺激么,怎么今日没有给我上野菜了?” 芙蓉女官偷笑道:“常穆大人说了,大人您啊,现在该多补补,暂时就不用服药了,等缓一缓,再看看大人身体如何,另作打算。” “看来不是你受刺激了,是常穆受刺激了。”此事虽觉有些异常,但能给我开荤,我还是极为欢喜的,暂时就不管他们谁受刺激,受什么刺激了。 端起一碗燕窝凑近鼻息前,我夸赞道:“此燕窝好香啊。” 芙蓉女官笑道:“此乃雪山燕窝,是比寻常的燕窝香些。” 我舀起一勺放入口中,仔细品尝道:“味道也好,是我吃过的燕窝中最好吃的一份。” 其实……我这辈子拢共也就只吃了三顿燕窝,第一顿是子梨上神请我吃的,第二顿是谛听从九重天带的,第三顿就是上一任女判官笙儿大人为了哄我做她干女儿强行贿赂我的,至于眼下这一碗,乃是第四顿…… 芙蓉女官以袖遮唇,笑着提醒道:“这可是君上亲自命人送过来的,君上猜到大人爱吃,就多送了几份。留着给大人慢慢享用。” “君上?是阿阙?”看来魔君确是个的擅长揣摩他人本性的男人,即便失去了记忆,重新认识一次,我喜欢吃些什么,不喜欢吃些什么,他都能打探出个七八分。 不过既是他送的,他的一番好意,我当然更不能浪费了。 一顿午饭吃完,我揉了揉圆鼓鼓的小肚子,百无聊赖的出门散步。顺着洒满茶花的小道一路往前,忽有两人的争吵声从一丛荼蘼花后传了过来,听这声音架势,像是两个小宫女在拌嘴…… “我都说了我不是故意的,你还想怎么办?” “你把茶水撞到我身上,不但湿了我的衣裙还烫着了我,你说我想怎么办?” “我不是已经给你道歉了嘛!而且这茶在你自己手中端着,你若是端的平稳些,不就不会洒了嘛!” “你强词夺理!” “你还无理取闹呢!” “走,我们一起去找芙蓉女官评理。” “我不,你让我去我便去啊,你算老几啊!” “你!” “哎呦你打我!” 魔宫里的姑娘就是凶猛,动不动就要打一顿,我这是管好,还是不管好呢…… 听那边花丛子里的动静倒是不小,身畔的小水儿怯怯道:“大人,您要不要去瞧瞧?” 我挑眉问道:“你们素日里打架来真的么?” 水儿支支吾吾道:“有、有时候会来真的……” “那,打的凶猛么?” “凶、凶猛……倒也算不上,只是偶尔会互相捅两刀……” “……”果真是一方水土养育一方生灵啊! 为保在这若水殿不发生什么命案惨案,我决定还是要先过去瞧瞧,然我之前的猜测,只猜对了一半,打架的确是俩个女子,但倒不是俩个宫女,瞧那与人拼命的小背影,我呛了呛,这不是果果那个……丫头么? “果果?”我试探的唤了它一声,小果果抖了抖耳朵,猛地撒了手,强行从女子的白骨爪下逃了出来,憋了一眼眶的泪水委屈道:“九姐姐……” 那打架的小宫女也仓皇跪下了身,俯身拜道:“花判大人。” 我好笑抬手示意宫女起身,走过去给果果理了理凌乱的青丝,无奈道:“小家伙,你怎么总和女人打架啊。一点男子汉气概都没有。” 果果瘪嘴指控道:“是她先打我的。” 那宫女也不甘示弱,“大人,明明是她先把茶水撞洒到奴婢身上的……” “丑婆娘,我不是给你道歉了嘛?” 小宫女顿时火冒三丈:“你骂谁丑婆娘呢!” 见这两人又有打起来的冲动,我赶忙拦住果果不许他动手,轻道:“咳,打女人的男孩子会一辈子找不到老婆的,你先别动手,记住你现在是个女孩模样,若是传扬出去,形象不大好。”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小果果不以为然的冷哼了声,我再同那宫女道:“此事是她的错,我替她给姑娘赔礼道歉,还望姑娘不要放在心上。” “不不,梧樰怎能担大人如此大礼,梧樰也有错,扰了大人清静。” “茶水弄湿了衣袍,还是该先回去换一件才好,勿要让自己不舒服。” 那小宫女点头道:“是,奴婢先行告退。” “嗯。” 我目送了小宫女的背影离开,转身再打量小果果,昨日没打量仔细,今日方发觉,小果果这个模样,还是挺招人喜欢的…… “小丫头,你这模样好可爱啊。”我上手去捏弄小丫头的脸蛋,小果果不乐意的后退一步,不许我摸,“哼人家明明是个男孩子,干嘛要叫人家小丫头。” 我在他身畔徘徊道:“嗯,其实,你变成小丫头的样子,还不错。” 他捞捞袖子掐腰道:“总之我是不会这样一辈子的,等我以后有能力了,才不化成小丫头呢。” “好好好,到时候你想化成什么就化成什么,只是,不知道阿阙看见你这副样子,会是何反应。” 说到阿阙,还真有人匆匆赶过来传了他的旨。 “君上有旨,请花判大人前去临渊殿。” 请我过去? 临渊殿一如往常的肃穆平静,清风摇曳着殿前两盏琉璃宫灯,廊下落花飘零,红道灼灼,一弯茶花分开两路花明,沐浴着大好春光,绽放的正是艳丽。 殿外侍卫推门请我进去,我放轻步伐迈进了临渊殿,缓缓行至殿央,环视了眼四周,却未看见云川。 召我过来,可自己又不在,这算是什么情况? 我走到他平日批阅奏折的桌案前,垂首看了眼案上未合上的奏折,“笔墨未干,应该是刚刚离开,可他会去什么地方呢……” “什么地方也未去,不过是去内殿换了件衣裳。”男人清澈的嗓音从身后传来,我惊了惊,惶然回身,只见平日里惯爱着一袭朱红色龙袍的魔君大人,此时竟一改往日风格,换了件白色攀暗纹的普通锦袍。 不过,由此也可证明,云川当真是个穿什么衣裳都好看的男人,这白衣翩翩的样子,堪堪像极了传说中的世外谪仙。 “你这样看着我做什么?”他面不改色的睨了我一眼,信步走过来,拂袖坐回宝座上。 我不好意思的咬住唇,亦是又转过身立在他案前,“方才你命人来传召我,我以为你有什么急事呢。” “没有急事,就不能传召你了?” 我摇头着急解释:“没没没,你是魔君,你想怎么传召就怎么传召,如仙,是不敢有怨言的。” “怨言?”他沉笑出声,本是冷漠如风的神情渐渐缓和了下来,抬眸看我,开门见山的问道:“前一段时日,你去玄朗上君的府上,他赠了你一把七星剑?” “七星剑……”他不说,我倒是将这一茬给忘记了,施法在手中幻化出七星宝剑,我将宝剑递给了云川:“你瞧瞧,我原本是打算一回来就给你看来着,但是这段时日你公务繁忙,我也没敢多来打搅。” 他执起长剑,一手握着剑柄,拔剑出鞘,森森银光投入他的红眸中,动作利落的潇洒合上剑,他温言问我:“可有给这剑起名字?” 我斟酌道:“想过,但是你晓得,我向来文采不大好,所以这剑……我是留着请你给我取的。” 他放下银剑,捋了捋袖子柔柔道:“我给你取?也好,你我之间何须分个彼此。”凤眸潋滟生辉,他仔细打量了宝剑少顷,启唇道:“唤凝华吧,凝天地之光华。” 我赞同的点了头:“凝华啊,这个名字好听。” 他执剑归还给了我,我伸出手前去接,他顺带握住了我的手腕,拂袖一扬,再抬头,这四周景象便并非是临渊殿了,而是一处景致甚好的庭园…… 园中繁花似锦,茶花猎猎成火,花央有亭台两座,皆是金玉所造,宝石为地…… 这园子的干净辽阔,有风不凉,景也算是顶好,只不过……为何看这眼前之景,我却觉得,自己仿佛在什么时候见过。 “今日不教你吹曲作乐了,本座教你一种剑法,你勤加修炼,可提升功力,佐以凝华剑,必要之时可用来防身,斩杀妖孽之物。” 手腕被他握在掌心,我悻悻道:“你要教我剑法?好啊,我正好在剑法这门子上没什么造诣。不过你需控制些,不要教我太过高深的招式,我对于剑法本就什么也不懂,太高深了,我恐怕吃不消啊——” 不等我说完,他便一只手臂搂住我的腰,一手握在我的手腕上,先一步带我挥了剑。 剑出了鞘,足下生风,衣摆飘摇起伏,他带着我的身子提剑挥舞,一招一式皆是高深莫测,灵力融进凝华剑中,一道道寒气削断了春风,斩落了花瓣。旋身间手臂用力一挥,茶花丛内无数飞花盘踞而起,萦绕在烈烈花海的上空。 明明是该跟不上的招式步伐,但许是因着他教的好,护我护的紧,这招式便行云流水般继续的顺利。剑锋在地上划出一道痕迹,他手上稍稍用力,带着我的长剑剑锋一偏,剑气凌厉,斩断了一树杨柳。 造孽啊造孽,这树可真是太倒霉了。长剑又是一提,他加快了手上的动作,肃然在我耳边道:“凝神用心,练功切记三心二意,天下武功唯快不破,仙法亦是如此,你需快些将学会的融会贯通,做到心神合一,人剑合一。” “哦,我记住了。” 他放开了我的身子,步子一旋拂袖拉开了与我的距离,未等我反应过来下一步该做什么,他便一声不吭的突然朝我出手。 第一百六十六章 她是谁 我心下一颤,侧身躲过了他的掌风,他续而掌心又凝起了一团红光,飞身朝我逼了过来。这是,在试探我的功力么?我提起灵力悬身往后退,双手运起功力,掌心亦是凝出了一团紫光,与他的红光相融,竟能抵抗住他的力量。 两股力量互相排斥,我晓得自己力量不抵他,便先撤回了法力,抬指运功做法,灵力卷动着满庭院的红艳落花,盘旋而起,化作两条游龙,直朝他而去。他只一拂袖就令两龙重新化作了飞花片片。我趁机靠近他,抬掌与他比试,他的修为高深,自不是我能轻易伤着的,眼前白色广袖一拂,落地的飞花又化成了一道道锋利的匕首,拔地朝我刺了过来。 我后退两步远,身子悬在半空,双手凝聚了毕生的灵力,紫色灵光愈燃愈烈,猛地出手,逼过来剑刃被震碎化为灰烬散去,强大的灵气遽然朝四周迸发而去,不仅破了他的法阵,连那金玉亭子都震塌了一座。 这力量,是不是太猛了些……我不可思议的举起自己两只手看,我什么时候功力这般好了……若是照着以前的修为来算,即便是我拼尽全力,也未必会达到这般震撼的效果…… “勿要出神!”白衣魔君凝声提醒,大手里凝出了神剑,执剑朝我胸口逼了过来。我反应敏捷的召唤出凝华剑,用着他方才教我的招式,凝华剑在手中以一化十,齐齐朝他飞去。他身子一闪,躲过了凝华剑,而这一闪,凝华剑却是径直朝他身后不知何时出现的黄衣女子胸口刺了去…… “啊!”黄衣女子赶忙以手挡住头,别过容颜不敢再看。我惶然惊住,抬手正要施法收回凝华剑,但凝华剑却是及时在黄衣女子的身前两尺处停了下来。我敛眉看向云川,彼时他只稍稍动了动五指,凝华剑便被灵力所缚,停在了原地。 而那黄衣女子也是愣了半晌后才回过神,放下广袖,目光撞在了凝华剑上,定睛一看,又是紧绷着面皮往后退了一步,手脚凌乱的警惕看着它。 我飞身从半空中落了下来,握住了凝华剑的剑柄,收剑靠近她关心道:“丹朱公主你没事吧?对不起,本官并非是有意的……实是才用此剑,不大习惯。” 抬起握剑的那只手要靠近她,她却如惊弓之鸟一般避开了我的手,转头小跑到云川的身边,握着云川的胳膊,小鸟依人的怯怯道:“凌阙哥哥,丹朱好怕,丹朱快吓死了……” 见她如此亲昵的挽着云川,我有些心酸的低下头,不再看他们。 云川轻轻拍了拍她手背,安抚道:“无事,不用怕,小九不会伤害你。” 丹朱公主懦懦道:“真的么?可她方才要用剑来扎丹朱,丹朱害怕……” “听话些,那剑不伤人。” 我握着剑站在原地,觉得此时自己有些多余了,便先转身不再听他们说了些什么,对着那一地断井残垣,我收了凝华剑,闭上眼睛集起身上的灵力,一点点将金玉搭成的亭子修复还原。 碎石重新回归原位,紫色灵力在小亭子前后扫了两遍,小亭子又恢复成方才之景,优雅别致,全无半点坍塌过的痕迹。 “你有恢复原物的本领?” 我扬手收回灵力,点头淡然道:“从小就有,碎了的东西只要碎片还在,我都能将它修补完好。” 身后的男人默不言语,须臾,他启唇再道:“今日教你的这些,回去记得常常温习,本座尚有要事未得处理,你帮本座,送丹朱回去吧。” “唔,好。”回身,我欲要再问他些什么,奈何一个云字还没说出口,他的身影就化成了一缕烟雾,散的干净。 丹朱公主亦是呆在原地怔了怔,我好心的走到她身畔,柔柔问她:“丹朱公主,如仙送你回去休息吧。” 丹朱公主昂头看了眼我,又痴傻的点了点头,“好啊,可是你知道丹朱的家在哪里么,丹朱忘记了自己的家,是在东边,还是在西边……” 我执起她的手,与她笑道:“我知道,我送你回家,你放心,我认识路的。” “哦。”丹朱公主歪头深思了一阵,“如仙姐姐你和我们不一样对不对,你好像不是魔……” 我点头,挑眉道:“我不是魔,我是仙。” “仙啊……仙是什么?” 我边带她回朱雀殿,边与她道:“仙就是神仙,可以上九天,受世人香火的那种。” “如仙姐姐原来是神仙啊……丹朱也想做神仙,可惜丹朱是魔。” “神仙妖魔其实没什么区别,相反神仙身上背负解救苍生的重任,活的,更是苦累一些,这一点,就不如做妖做魔了。” “哦。” 我陪着她一路往前走,她一路上的言语甚少,自从问过我神仙妖魔那个问题后,就沉默了,直至走到朱雀殿门前,她才又开了口。 “九芩。”这一声唤,却是与方才的稚嫩语气全然不同,嗓音沉重,且夹杂着阵阵寒意,令人听着毛骨悚然。 我好奇的转过身看她,敛了敛眉心问道:“丹朱公主,您方才,是在唤谁?” 她一瞬又变回了小孩子模样,痴傻问我:“谁?我没有唤谁啊……” 错觉么?我晃了晃脑袋,见她彼时正眸光涣散的拧着自己袖子玩,便没有多想些什么,先帮她推开了殿门。 朱门敞开,一道道红色纱幔映入眼帘,殿中贴满大红的喜字,正殿门外挂着火色红纱,内燃龙凤高烛,一树树桃花开的妖娆灼目,映衬着殿中喜气氤氲,一派祥和。 “这是……”我惊讶的昂头看着院中一切,少时有一侍女匆匆小跑来迎接,甚是紧张的扶住丹朱公主,自责道:“都是奴婢的错,奴婢这才一晃眼的功夫,公主您就不见了,奴婢到处去寻都没找到公主,奴婢还以为公主……公主若是出了什么事,奴婢可怎么去同君上交代啊。” 小宫女先是表了一番衷情,后才留意到我的存在,扭头看向我傲气凛然道:“是你将公主给送回来的?这次先记你一功。看你这身打扮……我从未在魔界见过你,你是新来的宫女?为何不穿与我们一样的宫女衣裙?” 我尴尬的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着,我这穿的,真的有那么像是宫女么?大度一笑,我从容道:“姑娘好眼力,在下的确不是魔界中人,在下冥府花如仙。” “冥府……”小宫女愣了一愣,随即仓皇跪下了身,抖着嗓音道:“奴婢有眼不识泰山,不知花判大人驾到,冲撞了花判大人。” “无妨无妨。”我抬袖示意小宫女起身,余光一扫殿内风光,好奇问道:“这殿中,为何一派喜气洋洋,添满了喜字?像是要行嫁娶之礼一般。” 小宫女看了丹朱公主片刻,凄然道:“是我家公主的意思,公主自从变成这个模样之后,就一直惦记着君上曾说过要娶她为妻的事情,公主执意将朱雀殿改成这个样子,就是在等君上前来迎娶。” “迎娶……魔君要迎娶丹朱公主为妻?” 丹朱主动凑了上来,坚定道:“凌阙哥哥说过,他会来迎娶我的,一定会的。” 这公主现在神志不清,也忘记了昔年他们成婚之日,云川却灭了她全族的事情,如今她失忆变成了这样,心中还留有对云川的执念,至少证明她,是真的喜欢云川。 “如仙姐姐,你会祝福我们的,对不对?” 丹朱一脸天真的看着我,我不好正面回答她这个问题,便囫囵避开道:“本官已将丹朱公主给送了过来,那本官便也不久留了,先行一步。” 小宫女俯身行了个礼:“是,那奴婢就不送花判大人了。” 我点头,又温柔的与丹朱公主嘱咐道:“公主以后出门记得带上侍女,千万不要再同今日一般一声不吭就走了,不然会有人担心的。本官就先不陪公主了,以后有空本官再来寻丹朱公主。” “那,丹朱可以去找如仙姐姐玩么?” 我笑道:“这是自然,丹朱公主想什么时候去便什么时候去,如仙随时恭迎。” 丹朱公主欢喜的拍了拍手,“好啊好啊。” 告别了丹朱公主,我便快步赶回了若水殿,天色确实也不早了,这时候回去,该是等不了多久便该吃晚饭了吧。 鸷鸟回了魔界后就同他主人整日呆在了临渊殿,至于小果果,因着这小东西幻化成了个女孩子,所以就被无情的给抛弃在我的若水殿了,不过两日相处下来,小果果可真是与若水殿的丫鬟们交往甚好。 “这殿中虽不比凌阙的上善殿气派舒服吧,但好歹也是清静,适合人居住。倒是九姐姐,你这偌大一个宫殿只有二十几名丫鬟,会不会太少了?” 果果小丫头坐在秋千上朝我发牢骚,我抬起自己的手指凝起法术,幻化出一朵花拿在手里,扶着脑袋道:“少么?我不太喜欢被人伺候,二十个人已经足够了。” “怪不得鸷鸟总说九姐姐你这几万年来性情大变,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呢。” “嗯?我什么时候性情大变了,我一直,不都是这样么?”我歪着头乏累的问他,他从秋千上跳下来,整理整理身上的粉色衣裙敷衍道:“好好好,你没变你没变……不过,你这样还是挺好的,至少比以前,爱笑些。” 我权当他是在说胡话,随手将掌心的花散了去,挥挥袖子道:“我今儿去朱雀殿了。” 果果大大咧咧的在我对面坐下,“你去朱雀殿做什么啊?” 我散逸道:“阿阙让我送丹朱公主回去,我就正好进朱雀殿瞧瞧。” “凌阙竟然让你去送丹朱,她自己没腿吗,还要人送!” 我屈指在小丫头的额头上敲了下,佯装正经道:“我发现,你和鸷鸟好像都对丹朱公主有偏见来着,丹朱公主现在不仅丢失了记忆,行为举止也都像个小孩子,落得这个下场,你没觉得她很可怜么?” 果果抬手摸摸被我敲痛的额头,整理袖子与我坚定道:“虽然当年魔宫里发生什么事情我不知道,但是我听过鸷鸟提起三万年前的事情,这个丹朱公主原本就不是什么善茬,当年她为了嫁给凌阙,在背后下了不少黑手,那时候凌阙若不是为了得到九灵幡,才不会娶这个恶毒女人呢!” “你们都说她恶毒,她是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么?” “她……”果果忽然闭嘴不言,捂住嘴巴呢喃道:“算了算了,这些事情就先不讲给你听了,免得你听了胡思乱想,你只需要记得,这个女人不是什么好东西就够了,而且这个女人最擅长说谎骗人,她说的话,你就当耳旁风,听听便好,千万不要入了心。” 我捡起一枚花糕递给他,无奈笑笑:“好,我记住了,你啊,什么时候也和鸷鸟一样敏感多疑了。” 果果咬了口花糕口齿不清道:“总之啊,这些事等你以后的以后,你就知道了。” “以后的以后……”那还真是个很长的期限啊。 第一百六十七章 背后的铃铛 果果在若水殿住下,芙蓉女官早前便寻了个摆设齐全的偏殿容他住了进去,这小丫头的性别虽是男人,可做起女人来,也是得心应手,娴熟的很。不仅洗澡穿衣有人伺候着,连吃饭睡觉都要有人陪着。毕竟如他所说,做神兽做的习惯了,这突然变成人,还变成女人,难免会觉得哪里缺少点什么,没有安全感,有丫鬟陪在他身边,他至少能安心睡觉。且他现在是个女儿身,就算与侍女们同床共枕,也不会整出什么幺蛾子,故而,对于此事,我还是极为放心的。 只是不晓得,若殿中的侍女们晓得他是男人后,还愿不愿意侍奉他洗澡,陪他同睡了。 我待果果睡了后才从正殿内出来,看了一个晚上的剑法图谱后,我觉得整个脑袋都空白了。颓废的伸了个懒腰,我拍拍衣袖上的皱褶,准备前去温泉宫沐浴净身。 这魔宫内虽每座寝殿都有小浴池,但若论起舒服,无一可比温泉宫了。恰好温泉宫就在若水殿隔壁,加之我之前身子有伤,所以云川就将温泉宫暂时先赐给我沐浴了。往常沐浴都有芙蓉陪着,今晚芙蓉被我打发了我回去,身畔就只有个水儿,左右我们都是女子,让她帮我更衣也是无碍。 我与水儿进了温泉宫后,水儿就先将殿门重新紧闭,后又在殿外设了个微弱结界,收拾好了一切后才来帮我更衣。 外衣褪下,我披上一件薄纱下了温泉,氤氲池水扑面微热,我在水下解了薄纱,撩起一捧水清洗身子。水儿在岸上蹲着等我吩咐,我见门外已下了结界便没有再让她出去吹冷风,只与她闲来无事攀谈了几句。 “上次要拿你去见青山的那个姑娘,是唤梧樰,对么?” 她懦懦回道:“是。” “我听她唤芙蓉姨母?” “是,芙蓉女官乃是梧樰姐姐的亲姨母。” 亲姨母,那梧樰的母亲便是芙蓉女官的姐姐或妹妹了……“芙蓉女官应该是出生名门吧,梧樰也该是大家闺秀,为何会来魔宫做宫女?” 水儿抱膝坐在地上,缓缓道:“听说芙蓉女官本也是一族公主,后来受君上器重,便调来魔宫掌管宫女,做了女官。而梧樰姐姐的母亲,乃是花痕族的小公主。当年公主爱上了一个修为低浅又没有功名的魔,为了与那人在一起,公主不惜与自己的父君母亲断绝关系,不要公主的封号。花痕族上君一气之下,将公主逐出了花痕族。公主与那魔在一起万年后,有了梧樰姐姐,而那魔也在公主的暗中帮助下,在魔界小有作为,得了个少君的封号。原以为这样就算苦尽甘来了,可不想,那魔竟然为了功名利禄,将心思给打在了凡人身上。那魔为了吸取凡人真气修炼,在人间大开杀戒,随着功力一日一日的增长,那魔也渐渐变的目中无人起来,在魔界花天酒地,与魔女苟且,此事被公主得知后,公主很是气恼,一日公主实在承受不住,便去了花楼子捉奸,而此举却是恰好激怒了那魔,那魔拖着公主回来之后便对公主一顿暴打,还将公主关在了府邸,不许人探视。” “那后来呢?” “后来公主发现了那魔在人间做的荒唐事,不忍他再继续危害苍生,便将此消息传给了自己的父亲,老上君得知此事后很是气愤,即刻下令前去捉拿那魔头,但谁料到,还是晚了一步,老上君赶去的时候公主已经遭了毒手,老上君万分悲痛之下出手将其给打伤,送往了魔宫,交由魔君处置。魔类私自去凡间便已是大罪,且他还危害苍生,造了如此多的杀孽,魔君大人便按着规矩将其送往了驱魔台,驱散了他的魂魄,令他永不超生。至于梧樰姐姐,当年花痕族上君念她年幼,就将她接回了本族,后有大臣谏言,说梧樰姐姐本不是花痕族之人,不该留在族中,应当送出去自立门户才是。老上君几番斟酌之下,将梧樰姐姐也送来魔宫做了宫女,平日里多请芙蓉女官照拂着。” 从头到尾我听的仔细,恍然点头道:“怪不得那姑娘性子执拗,做事如此有底气呢。” “梧樰姐姐实也是个可怜人,她本是千金之躯,不改家中生了变故……” “这些事,水儿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她那般高傲的姑娘,是定然不会将自己不堪的家族史给泄露出去的。 水儿摸摸脑袋,不好意思道:“不瞒大人,奴婢之前乃是侍奉在君上身边的,那时候奴婢初入魔宫,在君上身边端茶送水,所以这些事情,奴婢皆是知晓的清楚。” “原是如此。”我捞了花瓢舀起一捧水洒在肩上,若有所思道:“看来你在魔君身侧也侍奉了甚久,他,千百年来,一直都是这个样子么,整日都埋头处理公文,无喜无忧么?” “君上……他乃是一界之主……” 一界之主,是啊,有了这个一界之主的身份,就注定他此生不能像平常人一样,自由自在,无拘无束了。 漫不经心的洗着澡,我拂开一池子花瓣,本想寻个地方靠一会儿,但余光却是无意扫到了右侧一面水镜,水镜中倒映着我的后背,白皙的肩膀上,有一处赤红色,远远看着,仿若是皑皑白雪中开出了一盏盏旖旎梅花……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水儿,你把镜子,稍稍拿近些。” 水儿爬起身,小跑着去拿镜子,水镜朝我贴近了几分,我皱眉仔细看着镜中之物,指尖抚过自己的肩头,红色的,有花纹,须得紧盯着细看才能分辨出,是一只有花纹的铃铛…… 铃铛,我的后背上怎会生出一只铃铛,且看这铃铛的图案,有少许的部分还不清晰,不禁意看,像是铃铛破碎了一个角。铃铛上绘着我没见过的花纹,铃铛的样式也很奇怪……这到底是何物? “大人您的背上……”水儿目瞪口呆的看着那片红色,欲言又止。 我心虚的用指尖遮住那只铃铛,沉笑道:“好看么?这是……我闲来无事自己刺上去玩玩的。” 背上忽然生了个东西出来,若是传扬出去,旁人的第一反应就是妖物。我一个神仙身上出现这种东西,终归还是说不清楚的。 水儿懦懦缩头:“好看……就是这刺青,有些褪色了,这东西远看就像是破碎了一般……” “唔,我也如此觉得,许是时日长久了,等以后我回冥界再命人刺一个便好。” “嗯。”水儿轻点头,撤回水镜,续而给我寻了件干净衣裳送过来,“我们魔族的女子也喜欢给自己身上刺个花儿草儿的,只不过我们魔界女子的刺青都是在胸前或者手腕上的,魔界女子爱妩媚,刺在肩后无人看的见,便是无用了。” “魔族女子不拘小节,自是可以随意,咱们这些做神仙的啊,条条框框太多了,平日里想做什么都需三思而后行,若在胸口刺个花儿,再露出来,放在神界是会嫁不出去的。”我含笑从水中出来,接过她手中干净的衣袍,扬衣一遮,将自己给裹了个严严实实。 水儿上前来给我打理青丝长发,略表同情道:“做神仙的规矩可真多……不如花判大人以后就留在魔界,咱们魔界君主开明,从没有什么条框束缚,最是自由了。” 我好笑叹道:“这种事,实在不是我想留便能留的,你忘记了,我是冥界判官,虽说现在只是个顶替的闲职,但至少也要替爷爷撑上个十几年,等爷爷回来了,我才能想去什么地方便去什么地方。当下离开一两个月尚且无碍,若是离开的时日久了,我那几位长辈啊,恐怕能打到魔界将我拎回去。” “啊?”水儿傻乎乎的惊呼,边替我整理衣裙边道:“大人您可真可怜……” 我轻笑出声,感慨的摇了摇头,“没什么可怜不可怜的,这世上,不管,只要一出生便注定要肩负不同的责任与义务,就像阿阙,他是魔君,便该为魔界的大小事务操碎了心,谁也帮不了。又像你,身为宫女便要恪尽职守,做好本分。我也一样,身为判官,有些事情,我想做,却又不能做。” 水儿听罢我的话,深感赞同的颔首:“大人说的对。” “对了,我肩上有刺青的事情,你勿要朝外人提起,此事,就当没瞧见。”我沉声嘱咐道。 水儿乖巧点了点头,“是,奴婢记住了。” 肩上的那枚铃铛是如何生出来的还是一个谜,万一被有心之人听了去,怕是会徒添事端……之前阿阙也见过我肩上的东西,那时候他只甚是平静告诉我,肩上的花纹很美,却没有说过此花纹是为何而来,或是吉凶如何。他乃是魔君,见多识广,这东西也许他早就辩出来是何物了。 看来,还是有必要择个时间再去问问云川的…… 一日复一日,我在这魔界也懒散了好些天。这几天甚少见到云川的面,每每前去临渊殿,多是被青山告知云川去看丹朱了,也许是我去的时辰不对,所以才每回都恰好碰上丹朱不舒服。 连续被挡了好几面,我决定还是乖乖留在若水殿等他来寻我吧,这样跑空路,老腿也是受不了。 “今日你下棋总是心不在焉的,本就棋艺不精,还不用心好好学,你不是个合格的徒弟!” 果果在那头朝我张牙舞爪的,我打了个哈欠放下一枚棋子,慵懒道:“我今日有些乏,可能是春困了。” 果果愤愤的捏着小拳头生气道:“你昨儿也是这么说的!” “那是因为昨儿也是春天啊,我们这些做花的一到春天就开始犯困,我也很无奈啊。” 小果果不乐意的指了指我身后的芙蓉:“那为什么芙蓉姐姐不犯困,芙蓉姐姐也是花啊!” 我强撑着脑袋扭头看芙蓉,一本正经的撒谎道:“可能是因为芙蓉姐姐是生在水里的花,水比较醒神,你看我们这生在草地上的花,若是养在水里会被淹死的。我们没有水,所以就时常打瞌睡。” “是这样么?”果果质疑的看向芙蓉,芙蓉干笑道:“哈哈,可能是吧……” 小果果捧着脸仍旧不相信,“哼,别以为我不晓得,你就是这几天没有见到凌阙所以才会打瞌睡的,以前不管凌阙做多么无聊的事情,你都不会打瞌睡!” 我掂了个棋子无力反驳:“你说是,就是喽。” 小果果炸了毛:“啊——这个臭凌阙,喜新厌旧移情别恋,老子最讨厌这种始乱终弃的人了,你为什么如此沉得住气啊,老子要是你,就去收拾那个丹朱小贱人了!” 面对着突然暴躁的她,我与芙蓉皆是一愣,看来最近瞧不见云川,果果也挺是想念他的,要不然怎么会一提到他就炸毛? “果果你最近愈发有文化了,都晓得叫人小贱人了……” 第一百六十八章 你在吃醋 果果面目狰狞的握着两只拳头,“别让老子见到凌阙,等老子见到他,老子一定要教他好好做魔!这才和你在一起多久就出轨了,那个丹朱有什么好的,装了一回病就将他迷得七荤八素,你也是,这都三天了!你都被挡回来三天了!你怎么不杀进朱雀殿将凌阙抢回来啊,老子都替你急了!” 我作势捂住胸口,可怜巴巴的学话本子上的语气与果果道:“嗳,妾自问心有所向,但妾身上有伤,恐惨败于那厢手中,丢了吾家夫君的脸,如此,妾唯有忍气吞声,忍一时,待那负心汉回头……”做完一番戏,随手摸了茶盏灌了一口,唔,这一段深情实意的台词念出来,还真有那么几分像回事…… 无意一抬眸,却见那不远处桃花树下不知何时添了两抹人影,那前者闻言眉头紧锁,后者却是一个劲儿的嘴角哆嗦…… “噗——”一口茶水激动的喷了出来,我吓得连杯子都差些端不稳了,手忙脚乱的放下东西,一改方才做戏的伤怀之色,正欲站起来开口同他们打哈哈,却见一张白帕子倏然出现在眼前…… “呐!”果果仗义的递了张帕子给我,见我久久不接直接朝我扔了过来,帕子轻飘飘的落在我手臂上,果果开始仗义直言:“哎,我知道,你其实也挺苦的,看着你每次这么伤心难受,夜不能寐的,果果我也深感心痛,都怪那凌阙啊,他太伤人心了,你说说你,要容貌有容貌,要地位有地位,还比那小贱人年轻貌美,温柔体贴,他怎么舍得把你丢了呢!啧啧,这男人啊,就喜欢吃着锅里的,看着碗里的。” 我抽了抽眼角,“我、我什么时候夜不能寐……” “我都知道。”果果一脸认真的抬手搭在我肩上,继续与我掏心挖肺道:“其实,有些事,我也没忍心告诉你,今儿看这情势,我必须得刺激刺激你了。” 我愣了,“啥?” “昨儿我才从鸷鸟那里得到消息,大前日丹朱心口疼,凌阙在其床前端汤送药,一直到深夜才回来。前日丹朱脚崴了,是凌阙将她抱回朱雀殿的。昨儿凌阙也不是去玄朗上君府上了,而是陪丹朱一起出宫了。陪丹朱啊!你看看你都来魔界这么久了,他可有陪你出过宫?而且据可靠消息,昨日他们是半夜三更才回魔宫的,一男一女,孤男寡女,夜不归宿,你想想这其中可能会发生些什么?” 果果的情报太吸引人了,我一时也忽略了那桃花树下还有两人的存在,沉下声道:“你说,青山骗了我?昨日,阿阙不是去了玄朗上君府上,而是……” 果果重重点头。 我心弦乱动的低下头,给他寻借口:“丹朱公主重伤将将痊愈,他带她出宫,也是人之常情……” “你想想这丹朱与凌阙两个人,当年可是成过一次亲的,就算最后没有成成吧,但万一他俩旧情复燃……” 一只大手撂在了果果瘦弱的小肩膀上,果果不耐烦的拂了拂,“哎呦别闹,说正事呢!” “你说,本座会与谁旧情复燃?”轻飘飘的声音从果果的头顶传过来,我不敢抬头瞧他,只垂首握着杯子不言语。 倒是那果果陡然身躯一震,接着便是撒脚丫子就跑,奈何没跑掉就被青山给提着领子抓了回来。 “别别别,你们群殴,算什么男子汉大丈夫,有本事单挑!” 云川一记眼刀飘过去,激的小果果瞬间浑身抖了三抖,乖乖安分下来,委屈的憋满一眼眶泪水,用着女孩子声音委屈道:“凌阙,你不打女人的对不对?” 大抵是云川见他现在这女子模样太羸弱,若真打了可能会有损自己一世英明,于是无奈之下,就抬手示意青山将其放了,后才撩起火红龙袍,在我对面坐了下来。 “棋局混乱,每一步走的皆是不入心,若这黑子再于此处落下,你便满盘皆输了。”纤细修长的玉指夹了枚黑子置于棋盘一点活口上,此番再看,确是满盘尽输了。 这样快便结束了一局棋,有些出乎我的意料,我闲逸的拂袖扫去桌面棋盘与棋子,沉笑道:“输在你手中,原也不算丢人的事情。” 他抬眸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续抬手,灵力自行提起茶壶,给他倒了一盏茶,“方才所言,是真的么?” 我迷迷糊糊问道:“什么是真的?” 他拾起茶盏,勾唇浅浅道:“你说,你在等本座这个负心汉回头,还说,夜不能寐?” 我怔了一怔,心神恍惚的低头不看他,“魔君大人大抵是听错了,小仙怎敢亵渎了魔君大人……小仙夜不能寐,乃是旧病,无关他人……” “你在吃醋?” “……没。” 他抿了口茶,温文尔雅道:“小九,本座丢失了记忆,有些事,许是本座做的过分了。但本座,并非有意而为之,实是有些事,本座……” “我知道。”我打断他的话,昂头看他,目光真挚的与他言道:“当初放你回魔界,我便想到了这个结果,我听过太多这样的故事了,成了魔君,你就再也不会变成那个温润如玉,翩翩君子的云川了。我想过你会忘记我这个可能,但我没想到,你却是如此狠心,连我是谁,都不记得了……”说到此处,我痴痴一笑叹道:“你不记得我没关系,我记得你就好,你我如今也算是重新来过了,是我之前没好好珍惜你,现在的一切,就当是老天爷在惩罚我……不过,做这一切,我却是从来没后悔过,即便你重来一次,不再喜欢这样的我,只要你好好的,我便已没有遗憾了。” 他端茶的手僵住,茶盏在手中缓缓转着,“是我不好,让你伤心了。” “阿阙。”我伸手抓住了他的手,朝他柔柔一笑道:“我不伤心,无论以后发生了什么,我都不会轻易抛弃你,除非,是你想要我离开。我喜欢你,想要做你身边的开心果,但却不想做你的包袱。你给过我许多快乐,也给过我许多珍贵的回忆。有句话,以前一直没有机会告诉你……云川,你一直都是我的独一无二。” 不敢去看他的神情,我贪婪的握着他手嗤笑道:“现在的你听我说这些话,是不是觉得,这些话听着,一点感觉都没有?就像在听一个陌生人在说着不着边际的话……云川,这些话我早就该说给你听的,可惜我们之间的时光,实在太短暂了。不管你的记忆是否能回来,我都等着你。” 他握在茶盏上的指尖稍稍动了动,良久才将手从我手中抽出来,拍了拍我的手背沉沉道:“我,知道了。答应我,好好照顾自己。” 我扯了扯唇角,点头应道:“好。” 他与我相见,也只说了寥寥几句话罢了,没同我解释与丹朱的事情,也没和我提起别的,只是静坐在我对面陪我喝茶,偶尔提起两句让我注意身子的话,再无旁的。而我也终究认清楚了一个事实,那便是,他失忆了,是真的对我无甚感觉了…… 后来听说鸷鸟也被赶出上善殿了,归根究底,就是因着果果前次将鸷鸟也给暴露了,云川许是担心自己以后的消息会再被鸷鸟泄露出去,故而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把鸷鸟给扔出去。 鸷鸟被赶出上善殿后就打了个小包袱准备来若水殿与果果挤一挤,但果果现在还是个女儿身,若与他一个大男人住在一起难免会有失分寸,有碍清白名声,所以无奈之下芙蓉女官只好将果果隔壁房间收拾了出来给鸷鸟暂时居住。 被赶出上善殿的鸷鸟这次有些出乎意料的没和我们一哭二闹三上吊,反而心情格外好的就在若水殿住下了,平日里除了闷头睡大觉就是带我出去偷鸡摸狗,自从他来了之后,我这日子也总算不那么孤寂沉郁了,每日斗转星移,过的也是甚快。 “君上日前查到那禾陵君的确出入过天尽头,那东西,说不准便要现身了。” “如此也可确定个七八分,那人现在是在做戏了。” “至少要引她出手,方可一举歼灭,万一打草惊蛇,这唯一的线索便断了。” 是日我刚与鸷鸟出外钓完鱼,一回宫便见芙蓉女官与玄朗上君两人相伴在莲池岸上散步,言语谈话,甚是有郎才女貌的视感。 “玄朗上君今日又入宫见阿阙了么,上君与芙蓉女官两个人,看起来关系甚好啊。” 鸷鸟提了一木桶的小鱼,挑眉淡定道:“他们俩啊,关系一直以来都非同一般,说起来这芙蓉女官还是玄朗上君未过门的媳妇呢。” 我不解的看向鸷鸟:“嗯?此话又是从何说起?” 鸷鸟拉着我朝另一条路上走,有心不打搅他们安宁,“当年芙蓉女官没进宫前,就已经与玄朗上君有了婚约了,只不过彼时芙蓉女官尚还年轻,加之两人之前从未见过面,就坚决不上玄朗上君的花轿,上君那时候也不愿强人所难,此事就不了了之了。直到后来芙蓉侍奉在主人身畔后,两人才算光明正大的见了面,许是芙蓉也觉得玄朗上君一表人才,这两人就走着走着,成了现在这样。虽说双方都以礼相待,未曾做过什么不合理法的事情,但,这成婚么,怕已是早晚的事情。” “原是这样,芙蓉女官当真好福气,玄朗上君能文能武,又是堂堂君子,以后芙蓉姐姐嫁过去,必然不会受委屈。” 鸷鸟挑眉斜视我:“啧啧啧,这便羡慕了?老子都打了数十万年的光棍了,老子可有说过什么。这小情小爱啊,那都是过眼浮云,走走走,带你吃烤鱼去。” “唔。” 鸷鸟最近的脾气,当真是太急躁了。 第一百六十九章 送给她的 因碍于云川隔三差五便要去陪丹朱,从那之后,我也甚少再去临渊殿了,偶时与云川相见,也不过两三句话的功夫,后两日,甚至连话都搭不上了。 可怜了我这只没送出去的青玉盏了,不过看眼下这情形,他应该暂时并不需要这只盏…… 百无聊赖之际,我一人悄然出去散了心,魔宫中的景色不错,这样随处走走,就当散散步了。 饶过了门前两处灵渊瀑布,我轻步踩在琉璃铺成的小栈上准备去前面看将绽放的忍冬花。 然还未走到那片忍冬花架,便见一白衣身影匆匆忙忙的疾步朝这边走来,我仔细一看,方辩出这来者,乃是禾陵君。这个方向,前面就唯有一座朱雀殿,禾陵君难不成是从朱雀殿出来的? 禾陵君走了一半亦瞧见了我,身影顿了一顿,放慢脚步,面带笑色的拱手有礼道:“如仙姑娘,好久不见,如仙姑娘别来无恙。” 我亦朝他回了个礼,“禾陵君有礼了。” 他垂眸将我浑身上下打量了一通,后又瞥了眼我身畔的忍冬花,朗声笑道:“这忍冬花开,便是春日最好之光景,如仙姑娘是来赏花的?” 我感慨道:“终日无事,闲的发闷,于是就想着出门散散步。禾陵君行色匆匆,是从何而来?” 他笑道:“从前面的花亭而来,与姑娘一样,终日无事,闲的发闷,故而就在宫中四处走走。” “这样……”我定睛看向他,报以一笑道:“那如仙就不耽搁禾陵君时间了,如仙尚有些许小事未得处置,先行一步。” “嗯,改日再请如仙姑娘一同共赏春日美景。”他礼数周全的朝我深深一拜,我颔首,拂袖转过身,恣意淡然的离去。这个禾陵君,看他这做贼心虚的样子,不晓得的还以为他是在做什么偷鸡摸狗的事情呢。只是这次没有拉着我去赏什么花,喝什么茶,倒是稀奇了。 逍遥自在的回了寝殿,没什么可干的事情,就准备闷头大睡一日。 我特意吩咐了芙蓉,命她且帮我挡一挡,今儿就当是给自己放个假,谁也不见,单单自己埋头大睡睡上一日。 不过,虽说芙蓉现下是挡也挡了,也按着我的话去做了,但偏偏有些事碰巧就赶在这一日上。我这才睡了两日时辰,天色才将暗下来,就被果果那小家伙强行给晃醒了。 小家伙强拉着我起来,神秘兮兮的拽着我往外跑,“快走啊,等会儿就来不及了。” 我浑浑噩噩的灵台还未清醒过来,扶着脑袋逼自己提起两分精神,“果果,你要带我去哪儿啊,我好累的,眼睛都快睁不开了……” 果果提着粉红衣裙欢喜道:“这个你等会儿就知道了,惊喜啊,绝对是惊喜。” “惊喜?”冷风吹去了我脑中的睡意,我打了冷颤,搓了搓自己的肩膀,早知道我该穿件衣裳再出来的。 小果果一路将我扯去了灵泽深处的优昙花林子,空旷的草地上开满了盏盏皎洁如月光的花朵,参天大树树冠高举,枝头盛开着碗口大的白玉花,于浅浅夜色下,花瓣与嫩绿色花蕊皆是散发着荧荧光泽。 凉风吹的树叶沙沙作响,一汩寒意灌进胸口,透心的寒凉。 我拢住衣襟好奇的问果果:“日前就听鸷鸟说过,今夜此林中的优昙花会绽放,但我着实不喜欢在寒夜赏花,吹的我全身冰凉,牙齿打颤。” “姐姐,你看!”果果一把捞住了我的手臂,用力晃着我,抬手去指划入夜空中的一道银光…… 我顺着他手指的地方看去,一抹银色没入漆黑夜空中,倏然绽放,五光十色的焰火如瀑布般从夜空中撒下来,荧荧之火迅速坠落,尚未洒下半空便化作了茶花翩翩,飘然飞舞。一盏烟花绽放开,远处亭台后又有千百道银光齐齐飞入九霄,遽然绽放,似雷鸣声阵阵,火花迸向八方,滔滔不绝,五光一时点燃了半个天空。 烟花……我呆滞的看着那迅速绽放成花的烈烈焰火,发寒的心底涌起一股暖流,温热了全身血液。 “这烟花,是谁准备的?”我痴痴的问果果,果果默默往后退,故意不做答复。 “这烟花,你可是喜欢?”恍若隔世的男子嗓音从后飘来,我陡然心跳一滞,惊诧的回过身,只见那身着墨色龙袍的俊逸男子,彼时正立于万花之央,负手而立,眉眼如画。忽明忽灭的光华投在他的墨衣上,清晰勾勒出他的轮廓,遥遥而望,似月下仙人临风而入世,踏花而来,绝美如画。 “云川……”我呆呆看着他的轮廓,呢喃嗫嚅。 他信步而来,驻足在我面前,眸光和煦道:“我……” “凌阙哥哥!”不等他开口,便又听一道清凌凌的女子声音从另一方向传来,循声望去,只见一黄衣女子手中握了大把的优昙花,提着衣裙沾落衣边白色花盏,面带喜色的朝云川奔了过来。 “凌阙哥哥。”黄衣姑娘搂住了云川的胳膊,云川脸色一沉,冷声问道:“你怎么来了?” 黄衣姑娘一脸天真的搂着他不放,指了指天上烟花道:“看烟花啊,凌阙哥哥不是说要送丹朱礼物的么?原来,凌阙哥哥的礼物就是这个啊!丹朱好喜欢,这烟花好美啊。” “丹朱……” 黄衣女子单纯的眨了眨眼睛,“嗯?丹朱都听元儿说了,凌阙哥哥是为了给丹朱操办生辰,所以才会不辞辛苦从妖界弄来这些烟花……其实凌阙哥哥无须如此操劳,丹朱的生辰还早呢。而且,丹朱喜欢凌阙哥哥,是不忍心让凌阙哥哥受累的。”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烟花,生辰,原是给她过生辰所用……我低低苦笑了声,心内犹有刀刃划过,汩汩鲜血正透着伤口流出来…… 云川扫了眼此时低着头的我,敛眉抬手欲要推开丹朱:“丹朱,勿要胡闹,放开本座。” 然丹朱的手却是如游蛇般将他抱的更紧了,“凌阙哥哥,丹朱什么时候胡闹了,明明是凌阙哥哥使坏,早前就说好今晚要喂丹朱喝药,可丹朱去寻凌阙哥哥,凌阙哥哥却又不在……不过,看在凌阙哥哥给丹朱看这么好看的烟花份上,丹朱原谅凌阙哥哥。” “丹朱。”云川凝声唤她。 我无奈的扯了扯唇角,昂头再去看天上绽放开来的烟火,平静与云川道:“烟花很美,魔君大人有心了,夜深风凉,小仙怕冷,就先行告退……” “小九……” 我故作听不见的转了身,掩在袖中的双手紧捏成拳,指尖嵌入了掌心,连着心脉,阵阵酸痛。 小果果不晓得方才躲去了什么地方,从半道上钻了出来,抖擞了一身皮毛,摇身一变化成了小姑娘的模样,“咦姐姐你不是和凌阙在一起么?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这烟花还没有看完呢……姐姐,你的脸色怎么这般难看啊。” 我一言不发的往回走,任凭那小果果如何同我说话,如何拉我的袖角,我皆是不理会他。 “今夜月色真不错,此情此景适合幽会啊,果子你怎么不去找你的小冤家赏花赏月啊,嗳,小九九,让我捉到你了,咱们去看优昙花吧,听说……” 我抬手一拂,将他的胳膊给推下了肩膀,他怔了一怔,“九九,你这是怎么了啊?” 我径直进了寝殿,随手将门闩给插上,谁也不理会的扑倒在床上,单手一捞身上的被褥,我强行安下自己的心,逼着自己不再去想那些事…… 我不该这么矫情的,也不该如此的敏感,她不过是个心智不全的丫头罢了,我怎能同她去争,同她去抢……花如仙,你什么时候也变得如此自私自利起来了? 不去想,什么都不想,睡一觉,也许明日就好起来了……明日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闷头强逼着自己睡觉,睡不着,我便果断的给自己下了两层昏睡诀,真没想到,有一日我会堕落到自己给自己施法的地步…… 由于昏睡诀下的太猛,我将自己迷到第二日午时才苏醒过来。这般颓废的日子,不晓得还要过多久。 见我出门用膳,鸷鸟和果果皆是关怀的凑上来,心虚地问着我:“九九,你没事吧?” 我拾起勺子舀了一勺汤羹送入口中,面无表情的问道:“我能有什么事情?” 果果抖着声与我道:“昨夜、昨夜的事情我们都知道了,丹朱她……” “等会儿吃完饭,鸷鸟你陪我练剑吧,日前阿阙教给我的剑法,我已经数日不曾练了,万一手生,便又是前功尽弃了。”故意打断他们的话,我不想再听昨日的事情。 鸷鸟咽了口口水,犹豫道:“练剑啊……” “怎么,你不会?” “没……”鸷鸟比较为难道:“本凤凰好歹也曾是凤凰族上君,且我比你大七八万岁,修为比你好,万一我怕自己手抖伤了你……” “无事,你若手抖伤了我,就只需拖我回来止血便可,我不怪你。” 鸷鸟脸部抽筋:“可主人……” 我放下勺子,寒着脸问道:“你陪不陪,你不陪的话,我就找别人了。” “陪陪陪,我怎敢不陪啊,您都发话了,小鸟我自然要听喽。” 我这才罢休,舀了一口汤继续送入口中。 简单吃了一顿午饭后,我拎着凝华剑拖上果果与鸷鸟前去后院中练剑,鸷鸟被我几番威逼才肯幻化出神剑与我比拼,前两招他并未用全力,只同我将就着打,可他到底低估了我的力量,彼时我一剑砍下去,若非是鸷鸟躲得快,恐怕被劈成碎块的就不是一座假山了。 灵力裹着风沙远扬,花叶盘踞在身子周围,我侧首躲开了他的一剑,抬掌落在了他的胸口,他被迫往后退了些,捂住被我打疼的胸口哎呦道:“九九,你什么时候灵力增长到如此高的境界了,老子同你打都比不过你的剑速!” 我提剑不依不饶道:“再来!” 鸷鸟一脸凄苦道:“还来?能让我歇一歇么?” 没给他商量的机会,我一剑飞逼了过去,剑气直冲他眉心,他艰难的躲闪了两招,有抵抗不住的趋势。 第一百七十章 轩越少君 他反抗艰难之际,忽有一道蓝影飞过来,只用折扇便挑开了我的剑刃,帮鸷鸟挡过一招。鸷鸟趁机赶紧收剑回到果果身畔,续而看我们两个人比试。我站定身子,定睛一看才看清面前这位突然造访的男子不是旁人,正是我轩越师兄。索性师兄不是外人,且我在泰山府的时候也常同他比剑,让他指教我,该是比让鸷鸟指教有用的多。 “师兄,出剑!” 轩越师兄展开扇子摇了摇,得意道:“不不不,师兄让着小师妹,小师妹,你用剑,师兄用扇子就好。” 轩越师兄修为好,与我比试不用剑也是游刃有余,我也不再纠结剑不剑的问题了,直接出手与他打了起来,他合上扇子,以扇骨做武器,潇洒挡了我好几招,我执剑旋身飞起来,强风拂起了我的衣衫,衣带飘曳间,我一剑刺破了他的扇子,他提起灵气往后退开两丈,索性不用扇子了,直接改为用灵力。 我亦是单手凝结出灵力,紫色灵光与他的蓝色灵光甫一相冲,两道灵气相抵,遽然间法障被强力冲破,化为烟云散的干干净净。 师兄见状收了手,颇为感慨的敲着扇子道:“想不到,这才离开泰山府几年的功夫,你的法力就增长了这么多,现在连师兄的法障都能破了,不知师父他老人家知道,会不会高兴的夜里做梦都会笑出声来。” 我亦收了剑,银刃合进剑鞘,看着他格外惊喜道:“师兄你怎么来了?你不是,进不了魔宫的么?” 轩越师兄迈着小步子走过来,“这个么……魔宫我进不来是因为我爹小气不给我进宫的令牌,今儿我在叔父的府上吃茶,提及到了你,叔父晓得你我师兄妹常日不见甚是想念,便将令牌给了我,我这才一路摸过来寻到了你。不过,小丫头你在这魔界的待遇果然不错,如此好的宫殿,住着定是舒适的很。” 我不以为然道:“你觉得舒服?我觉得,还没有我那判官府住的惬意,这里是魔界,我一个冥府的鬼仙住着,确有一种寄人篱下的感觉。” “总归不是自己家,难免会有不便之处。”师兄体贴的帮我整理了一番衣袖,和善的问我:“你啊,是不是想家了?来魔界也有一段时日了,看你现在,好像也并不是很开心。” “家?”我昂头看看天,“我不晓得。但是我现在还不想回冥界,我想再等等。” “你啊。”轩越师兄宠溺的用扇子敲了下我的额头,“不想回去,那就不回,还有师兄陪着你呢。” 我重重点头:“嗯。” 鸷鸟缓了半天总算是歇过了神,咋舌的靠过来问道:“师兄?师妹?”警惕的看向轩越师兄,“你乃何人,怎能私入魔宫?” 我咳了一声解围道:“鸷鸟,这位乃是我师兄,是延筱上君的第三子,轩越少君。” 果果搓搓手:“延筱上君?就是那个极抠门的延筱?” 轩越师兄激动的用扇子敲了下果果肩膀,两眼放光道:“呦,你也觉得他抠门?英雄所见略同!” 我无奈拂去了额角的汗水,“那可是你爹啊!” 轩越师兄纨绔道:“我爹抠门那是事实,我不能因为他是我爹就不尊重事实吧!再说那老东西每日就晓得给我说教,一点儿人生自由都不给我,我这正值少年的大好人生,都被他白白给耽搁了。”转而再去看果果,拧了拧眉饶有兴致道:“嗳,这位姑娘是……” 鸷鸟抖了抖唇角讪笑道:“你哪只眼睛看他是姑娘了?” 轩越师兄挑眉:“本少君虽见识少,但是男女还是分得清的。” 我悻悻戳破事实道:“不过你这次,当真是认错了,他外表虽是女的,实则内心是个男人……” “我懂。”轩越师兄一本正经的瞎捉摸:“如今的女孩子啊,不都是大大咧咧,比男人还男人的么,凡间称此为……女汉子,啊对,师兄我都懂。” “……”我没法解释了,毕竟果果实际上是个男孩子这种事情,确实难以让人接受了些。 轩越师兄来寻我一次不容易,我自要先尽尽地主之谊,拿出些好东西招待他。 “这茶是顶好的茶,奈何你师兄我,并非是那文人雅士,这茶在口中,品不出来个所以然的。今日你我兄妹重遇,与师兄多说说体己话便可,无须这般讲究。” 我放下给他倒了一半的茶壶,拍拍手道:“既如此,这茶我就不给你喝了,免得浪费了。” 轩越师兄抽了抽半张脸,虚咳了一声,“师妹你可真小气。” “师兄,我想请教你一件事。”我开门见山直入正题。 轩越师兄点头:“嗯,你问。” 我道:“如果一个人,身上忽然平白无故生出了一个印记,那是意味着什么?” “印记?”轩越师兄思纣道:“凡人入妖,体中会生妖记,入魔,也会生魔记。总之这世间一切印记,生来都是有寓意的,有的是为了证明身份,而有的,则是一种征兆。”怕我不明白,他又仔细举例同我解释了一通:“就如这世间有妖魔鬼神仙与精灵等种族,似那九天的莲华神尊,乃是莲花成神,故而眸眼会绽绚丽红莲,连眉心都有一盏红莲花纹,此为胎生,乃是一出世就会有的。再譬如我爹当年中了一种毒,毒液入体,会在胸口处生出妖记,此为中毒的征兆,乃是毒药入体,方会显现。这印记,也分为许多种,有的印记出现,乃是大吉之兆,有的印记出现,乃是大凶。总之,说是说不清的,具体还要看情况而定。” “那,如果一个神仙的身上,突然生出了一片红色的花纹,算是吉还是凶?” 轩越师兄斟酌道:“突然生出的?在这之前呢,可有什么奇怪之处?” 我摇头,“没有,就是忽然间就有了。” “印记显露之时,是何反应?” “疼,很疼。”我握紧五指道。 轩越师兄闭目凝神,“疼,若不是身体中了什么邪术或是奇毒,生出的印记不该疼的。莫非……” 我追问道:“莫非什么?” “你可记得,当年师父同我们讲六道轮回之时,提及的灵记?”小师兄挑眉问我,我晃晃脑袋,努力去回想,奈何只记得几片破碎的影子,“不记得了,当年我历了大劫,沉睡了两年,睡醒之后我的记忆便也模糊了许多。” 轩越师兄凝重鼻音嗯了声,“那我再讲一遍给你听,灵记,乃是轮回之时留下的记号,一般多出现在元神被某种力量给尘封了的人身上,而通常这种人的前世呢,都是什么修为高深的得道高人,前世陨落之后,命数未尽,因缘巧合之下入了轮回,转世投胎或为人,或为妖魔,或为仙。在其元神未苏醒之前,她便同普通人一般无二,没什么特别之处,将自己隐藏的很好,可等元神苏醒之后,灵记便会逐渐隐现,出现在人的身体上。” “元神苏醒,元神苏醒是何征兆?” “这种人的元神苏醒,乃是受到了什么力量的召唤,至于元神苏醒的征兆,无非是两点,自己的容貌会越发年轻,灵力会增长的格外历害。” “容貌,灵力……”不觉间抬手抚摸着自己容颜,灵力增长的格外厉害,是了,我这灵力是增长的有些快。傻乎乎的问轩越师兄:“你有没有觉得我最近年轻了?” 轩越师兄单眉一挑,凑过来用扇子挑起我的下颌,调侃戏谑道:“小丫头,你已经够年轻了,还想怎么年轻?” 我沉默不言,轩越师兄缓了一缓,倏然间敛住唇角笑色,皱眉道:“小丫头,你告诉师兄,你口中那个忽然生出印记的人,是不是你?” 我深叹了口气,点头道:“是。” “灵记,灵记……怎么可能,你怎么会……”轩越师兄紧张的抓住我手腕,“丫头,印记在哪儿?给师兄看看。” 我用力挣了挣师兄的束缚,沉沉道:“在肩上,男女授受不亲,我总不能扒衣服给你看吧。” “这……”师兄红了脸,只好悻悻放了我的手腕,就此作罢。 “虽不能给你看,但我可以给你画出来,你正好私下偷偷地帮我查一查,我见识少,自己不懂的事情,就只好麻烦师兄你帮我了。” 轩越师兄听了我这番可怜话,也深表同情的叹了口气,“哎,你我师兄妹数万年了,师兄当然要照顾你这个小师妹了,得,你画好给我送到上君府,届时我查到了,再想办法进宫来告诉你。” “好。” 我的这些师兄们素来很是疼爱我,既是我拜托他们的事情,他们必是会竭尽全力帮我办,师父门下的弟子们来自四海八荒,见多识广,这些事情总能查到些许马脚的。 只是,师兄说这是灵记,既然连师兄都能猜到,云川他定然也能认出来,可为何,他却要有意隐瞒我这件事呢…… 容颜会变,灵力也会增长,我这容颜着实半分变化都没有,只是这灵力……我总感觉这几日自己体中的灵力有些变化,增长的如此猛,连我自己都没有想到。 匕首在掌心划出个口子,灵力瞬间便将伤口处填平,愈合的完整。我肩上的东西,究竟是什么物件……我的前世,到底是谁。我无父无母,是否也与这印记有关。 这些年来的种种往事,都在脑海中盘旋,一时如走马观花般,充斥着我的灵台。 我是谁,到底是谁。 魔界的天,暗的极快,眨眼间便已是明月高悬,繁星点点了。 檐角两盏琉璃灯在风中漫漫摇曳,珠玉碰撞声清晰传入耳中,今日殿中有些燥热,敞开殿门等风入门才感觉到好受了那么一两分。 我闭上眼睛回想了一阵方才看过的图案,于朱笔下徐徐描绘出来。血色的铃铛,上有精致细腻的花纹,铃铛下还坠着两片花瓣…… 铃铛…… 是了,我好像记得鸷鸟以前和我说过,我明明只个铃铛,为何是朵花……难道,他也早就知道这些了?从始至终,就我一个人尚且还蒙在鼓中么? 心烦意乱的停下笔,宣纸上的铃铛已画出个八九分像,可我愈看那铃铛,便愈是心中胆颤,惶惶不安。 五指收拢,宣纸在手里攥成一团,我咬住唇角,很是烦躁的将宣纸朝外面用力一扔,任它流落何处。 扶额闭上了眼睛,我停笔不再想别的,只想努力平复自己的心。 沉重的脚步声渐行渐近,有人俯身拾起了我扔出去的那个纸团,静默了少顷,道:“心情不好?” 第一百七十一章 下辈子做你的影子 我闻言陡然睁开眼,出乎意料的昂起头看他,怔忪了片刻,手忙脚乱的站起身,衣角带落了两张白色宣纸。“是你,你……怎么来了。” 他从容展开了被我攥成纸团的画纸,定定看了阵宣纸上的图案,启唇道:“路过此处,芙蓉说你没睡,我便进来看看。”眉心稍敛,他问道:“这是什么?” 我避开他灼热的目光,答道:“信手胡乱画的。” 他也没再追问,安静的将手头东西折好,走过来,放于我的案头。“你今日的脸色不太好。” “许是没有休息好……” “上一本乐谱你学的差不多了,我给你带了一本新的。你有空,将其誊抄一遍便可。”他从袖中取出一本乐谱册子,伸袖递了过来。 我看了那册子一阵,本就毛躁难安,此时又回想起了昨日的事情,心里难免有些不痛快。“先放这吧,我今晚胳膊有些发酸,不想抄。” 他不气反笑:“胳膊酸?”拂袖走到我原本的位置处坐了下来,他揽袖,抬起玉手在笔架上挑了支羊毫,“掌灯,替本座磨墨,本座帮你抄。” 我错愕的回身看他,“你、你帮我抄?魔君大人,这怎可……” 他打断我的话,嗓音低沉诱人道:“本座还是喜欢你唤本座云川,阿阙也可。称本座魔君,倒是显得生分了。” “生分……”我语塞,拧着袖子纠结的看着他,细若蚊蝇的哼唧道:“生分归生分,谁敢同你攀亲近呢。” 他饶有兴致的弯了唇角,“你说什么?” 我忙去点灯,心虚的敷衍道:“没没,我这就来掌灯。” 他沉笑了声,从案上抽出了一本空白书册子,提笔帮我抄那本乐谱。 我心不在焉的拿着火折子前去点灯,一排灯烛齐齐点燃,原本昏暗的大殿便立时明亮了许多,果然这样看起来,视物也清晰多了。 左边的一排四十九盏点罢,我又赶去右面点另一排,火折子点燃了银鹤烛台上的灯火,我低低与他攀谈道:“以前在冥界的时候,判官府内也有许多烛火,只不过那些烛火多时都是作陪衬之用,真正用来照明的,还是那颗颗鸭蛋大的夜明珠,只消一颗夜明珠放上,整个大殿都恍若白昼,哪似这魔宫,只能靠着几十支蜡烛强撑……我听说魔界也是很有钱的,当魔的一般都比较大方,就像上次同谛听哥哥一起争买天帝真迹的那个魔,他就是宁愿出双倍价钱也要抢到天帝丹青真迹的。谛听哥哥说,天帝真迹一幅便是价值倾城,普通神仙砸锅卖铁都买不起,而那魔竟然能出双倍价钱,足以见到,他家家产之多可与谛听哥哥相比拟了。普普通通的魔都可与谛听哥哥这个冥界首富不相上下,而云川你,堂堂魔君大人,怎能穷到连夜明珠都用不起的地步……” 提笔写字的云川稍抬眸看了我一眼,唇角噙着笑意问道:“你觉得这不够亮,想要用夜明珠么?” 我道:“倒也不是,只是我心疼你的眼睛,你说旁的大殿也就算了,你每日都在那临渊殿批阅奏折,就借着几支蜡烛的微弱之光阅览文书,眼睛能受得住么,长此以往,你会眼神不好的……只怪我走时匆匆,忘记带家当了,若不然我定会送你几颗夜明珠。” 他笑:“魔界,还未穷到那等地步,只是魔族不喜亮堂堂的东西,加之那样做,太奢靡了。” “你又不是凡人,怕什么奢靡?凡间皇宫太过奢靡,皇帝会被百姓骂为昏君,你这魔界又不是凡俗之地,堂堂魔宫就要有魔宫的气势,肃穆气派,奢华巍峨。你就算在宫中用上一万颗夜明珠,别人也只会称赞魔君你威武霸气,绝不会骂你昏君的,实是无须提倡什么节俭之风。” 他挑眉:“嗯,说的有道理。” 点完了两侧的烛火,我合上火折子,回身看了眼他的身影,步伐踌躇的缓然迈了过去,撩起长衣摆,我俯身在他案角跪坐下来,拿起墨块在砚台内轻轻碾磨着。 目光稍稍抬起,余光落在他笔墨下的几行乐谱上,他的字,当真是与我的有个八九分像,若是不经意看,定是会以为我二人的字,乃是出于一人的手笔。天下字法字形甚多,我们两人的字有如此相像,也许这就是缘分。 一行小字行云流水般敷于宣纸之上,我看着他手下的字,恍惚有些入迷。 他见我久久没有动静,便顿住笔下的动作,偏头看我,红眸内倒影出我的轮廓,他面带春风的浅浅一笑,“怎么了?如此出神,是本座的字,不甚合你心意?” 我摇头,忙道:“没,你的字甚好……魔君大人……” “唤我云川。” 我歪头犹豫了会儿,“阿阙,你说这世上,有没有可能,有两个人的笔迹几乎一模一样?” “两个人的笔迹,一模一样?”他提笔蘸墨,“你说的是,字迹相仿么?” 我点头:“嗯,就是……几乎一模一样,但仔细看时,还是有些许细微地方不同的。” “此事不是很正常么,世上没有完全相同的东西,那些看似一模一样之处,实则,都存有异同。至于你所说的笔迹,便更是如此了,或许,只是巧合而已。” “巧合。”我以手撑着下巴,有些感慨道:“是啊,这原本就是个巧合……” “今日做什么了,看你,似乎有些劳累。” 我道:“今日我师兄……就是延筱上君的三儿子轩越少君,你之前在玄朗上君府中见过的。他来寻了我,我就同他比试了一番,许是太长时日没有再练剑了,所以今日再提剑,手臂会有些酸痛。” 他继续誊抄乐谱,“你并不善使剑,勿要着急,还需慢慢来方可。” “我不着急,我只是害怕,荒废了功课罢了……就像有些人,若不及时把握,可就真的回不去了……” 他揽袖写的顺畅,闻罢我这句话后弯唇不言,沉默了许久方道:“我一直相信,是自己的,永远也逃不掉。” 我枕着胳膊歪头看殿中的烛火,“对啊,不是自己的,也如何都抓不住。” 多么真实的一句话,就像,我与曾经的云川。 过堂风吹进空旷的大殿,他提笔书写着一册文字,我趴在他的袖边双眼沉重,视线内的灯火愈发模糊不清,加之此风吹的舒适凉爽,不过两刻钟,我便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抄乐谱是件耗时辰的事情,看那谱子上密密麻麻的字迹,想来没有个三五时辰,是抄不完的。 他在帮我抄东西,可我却在这里睡觉,着实不仗义了些,但,左右这一时半会他也无须我做些什么,我在此处愣着也是浪费时光,倒不如先大睡一觉再说。 这种时光,好像又回到了许久之前,我们一起在冥界的那段日子…… 不知自己睡了多久,我伏在他的案头睡的本是沉重,可忽有一阵彻骨凉风袭来,吹的我全身打寒战。我从睡梦中清醒过来,直起腰身揉了揉发痛的胳膊,侧首看向案前端坐的人,彼时凉风摇曳了一盏青灯,橘光温暖的洒在他一袭墨色滚云边的龙袍上,高贵威仪的君王褪却了往日的一身光华,只手撑额,闭目小憩,而手边,还是那册未抄完的乐谱。 “怎么这样就睡了,风这么凉,难道不怕冷么?”我伸手欲要去推醒他,“云川……” 手搭在他的肩头,我低低唤了他一句,大抵是他睡的太过沉重,这一唤,并未将他唤醒。 我见他双目轻闭,毫无反应,又怕再唤会将他吵的太清醒,令他之后无法再入眠,便只好起身去屏风处取了一件厚些的披风给他遮上。一件长衣披在他的肩上,我帮他收拾好桌上的笔墨,顺道熄灭了案头一盏灯。 一切解决完后,我再跪坐在他身边,准备悄悄取过他袖角压着的乐谱。手指方触及到他的手背,我的心却是猛地一颤……他的一切都是那么熟悉,熟悉的让我情不自禁想要靠近他……可,我晓得,如今的他,再不同以前,如今的他是魔君,是由不得旁人亵渎接近的…… 也许,只有这等时候,我才能有机会安安静静的坐在他身畔,看着他,守着他。 手指情不自禁的搭在了他的脸廓上,我提心吊胆的轻轻用指尖摩挲他的眉梢眼角,既想要再肆无忌惮的接近他一些,又怕自己一不小心扰醒了他,令我连靠近他的机会都没有了…… “阿阙……”我硬了嗓门,手指从他的脸廓处拿下来,搭回他的肩上,我倾身向前,动作缓慢的靠近他,闭上眼睛,将唇敷在他的唇瓣上,淡淡一吻…… 风摇曳着满殿烛火,稀疏吹散了星点荧光,橘光颤抖跳跃间,唯有墙上那两抹影子,还相依相伴,不为所动。 “假若神仙也有来世的话,下辈子,我想做你的影子,这样,你就再也丢不开我了。” 一夜薄凉,点点余温融入心怀。 后来我也继续伏在他身边睡着了,不记得他是何时再苏醒的,也不记得他是如何又将披风披在我身上的…… “君上也是上一刻钟才走的,临行前特意吩咐下官,不可随意进来扰了大人的休息。君上还命下官转告大人,君上说他近日公务繁忙,没有顾忌大人的功课,日后他会择出时间来教大人箜篌的。” 我醒的时候正是太阳升起那会子,再睁开眼睛,云川已不在若水殿中,烛台上的红烛也燃得干净,只余下一本乐谱,与肩上一件云色披风了。 我拿下披风站起身,揉了揉发麻的腿,昂头看太阳升起的地方,“今日的日出,好美。” “若水殿乃是魔宫中地理位置最好的一座宫殿,居于十方红莲之上,看这日出,也是最清晰的。大人若是喜欢,以后每日早起打开东窗,便可观最美的风景了。” “一个人看日出,那该是很孤寂吧。”我捋了捋广袖,抹去衣角的皱褶,叹了口气道:“罢了,一大早,本不该说丧气的话。” 转身扬袖拂起重重云纱,和煦的阳光透过纱幔投进来,格外的温暖。 芙蓉女官跟了上来,柔柔一笑道:“昨日鸷鸟大人说是准备出门听戏,本想询问大人可想去……” 我摆摆手道:“不去了。” “大人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出宫走走,只当散散心。” “不了,今日请了宋大人前来教我雕刻玉石,我对那咿咿呀呀的戏曲没什么兴趣。” 芙蓉女官欲言又止,缓了缓,才低头道:“是。” 我撩开珠帘进内殿梳妆,坐到莲花水镜前取下发间一根花簪:“芙蓉,我有件事情,要拜托你。” 芙蓉女官颔首:“大人请讲。” 我道:“我这几天没工夫去临渊殿,有个物件,你空闲时候帮我送给阿阙吧。”摊开手掌,掌心凝出一枚精致的木盒子。 芙蓉女官上前来接过盒子,“大人您昨日,为何不亲自送给君上呢……” “昨日……我忘记了。”这个借口,实在是太过敷衍了。芙蓉女官咽了口口水,沉沉点头:“也、也好,下官择时便将此东西送去临渊殿。” “嗯。” 他不来寻我,我也不打算再去寻他了,并非是心中还生着他的气,实乃是不太想给自己找不痛快。 第一百七十二章 做戏 白日中我便一心追随宋大人学手艺,宋大人雕工栩栩如生,甚是令人钦佩,可惜我学了一日,也未曾学到他的十分之一。 “这雕出来的小鸟果真又丑又小,我都快分不出它到底是鸟还是鸡了。”我举着一粒小玉珠在眼前观望,宋大人捋着花白胡子笑道:“莫要着急,你要沉下心,每个学雕刻的人,一开始都要经历这一步的。” 我咬住唇角点头:“我再努力努力!宋大人,你说我是不是也挺笨的,明明不善做手工,偏要缠着你学,你老人家会不会觉得如仙太厚脸皮了啊。” “不会不会,女娃娃么,都是心灵手巧的,你能学到这个地步,为师已经深感欣慰了。” “唔……”没多在意他那后半句话,我放下珠子续问道:“宋大人,你上次同我讲的魔族历史还没讲完呢,这次您老人家再给我讲讲好不好?” 宋大人慈眉善目的问道:“哦?小丫头你对魔族历史感兴趣了?你想再听哪一段?” 我思纣道:“嗯……就听你上次没说完先魔后与魔君的故事吧。” 宋大人点头,捋着胡子续道:“当年魔君虽一统了魔界,但是魔界内乱却不定,魔君平定魅族时,那魅族叛贼抓了魔后,魔后当时正是身怀有孕,那魅族为了逼魔君退位,就拿魔后威胁魔君。先魔君与魔后比翼情深,自是不忍看魔后有个好歹,当得知魅族要他用魔帝印玺交换魔后时,魔君大人他是真的动了禅位的念头了。而魔后娘娘得知这个消息后,便宁死不愿让魔君陷入险地,于是在交换之日,魅族开启灭灵阵时,魔后用自己的一半元神毁了那灭灵阵,救下了魔君。魔君与魔后齐心剿灭了叛贼,多年后,魔后生下魔界储君,便是当今的魔君大人。” “但好景不长,魔后生下储君后就开始灵力溃散了,魔后不忍让魔君伤心,就终日以仙草掩饰着自己的身体情况。多年后,四族纠结党羽危害苍生,魔君亲自前去平乱,而魔后,也终是撑不下去了,于一日艳阳天,桃花正好时分,灰飞烟灭了。魔君回来之后得知这个消息痛不欲生,尔后不久,魔君也陨落了。” 宋大人深深叹了口气,道:“每个魔,一生下来就是命中多舛,劫难重重,先魔君死于情劫,当今魔君继位之时,方万岁有余。先魔君临行前将魔界交给了当今的魔君大人,便是希望魔君能替他一了四海安宁的心愿,而如今,魔君大人也算是没有辜负先君的期望。” 我倒了杯茶送给宋大人,“魔君与魔后的感情,当真是令人羡慕,人生若得一良人,纵使即刻灰飞烟灭,也无什么可遗憾的了。” 宋大人顿了一顿,放下茶盏失落道:“丫头啊,你还是太年轻了。” 我不解,“嗯?” 宋大人摆手叹道:“多年前,我那傻徒儿也是如此,可她从未想过,这世间爱她之人,何止一个。老夫我这白发人送黑发人,也是倍感伤怀啊。” “我听师父说,因果轮回,自有天定,每个人的命数,都是冥冥中注定的……” “咱们这些做魔的,最是不信什么命数,我们只相信,命,是由自己掌控。” 我垂首:“看来,我还是太安于现实了。” 宋大人沉沉笑道:“你还是太年轻,哪似老夫我,活了数不清多少万年,早已看淡了尘世种种。” “宋大人经历过酸甜苦辣,如仙自是不及宋大人远见,如仙,只想好好的过完这漫长年华,随心而行,随心而去。” “人生难得一次随心,你若这能做到随心二字,也是一种幸福。”宋大人收拾好桌上的物件,饮罢一口茶,道:“时辰不早了,老夫也该回去了,下次有空,老夫再来教花判大人学些旁的。” 我站起身要送他:“好,如仙送大人。” “花判留步,老夫自己回去便好,这魔宫啊,老夫可是比花判大人熟悉的多。” 晓得他是担心我走迷路,我索性也就点了点头,“好,那如仙就不送大人了,多谢大人授业解惑。” 宋大人和善的摆手道:“这好师父,也要有个好徒弟不是,花判大人聪慧,这样的徒弟老夫求之不得呢,留步,老夫先行告退。” “嗯,大人慢走。”我低头朝他行了个礼,老人家孑然一人潇洒离开了若水殿,踏云行去了远方…… 看着宋大人的背影消失在眼界,刚听完戏回来的鸷鸟也凑了过来随我一同看宋大人消失的方向。 “这宋老头平日里脾气可是倔强了,也就只有在你面前,他才会有求必应。前些年玄朗上君想要请他过府一叙,都被他给来了个闭门羹,前次芙蓉前去请他过来的时候,可是费尽口舌也没能说动他,后来还是主人亲自出面,才请了他过来。你说这老头,年纪大了脾气也这么大,谁的面子都敢驳。这些年来但凡请他前去府中喝茶的魔都被他得罪个一干二净,惹得众人心中都是一团火,对他千般恨万般恨,可偏偏又拿他没办法。” 我摇头道:“我觉的宋大人人很好啊,为人和善又亲近,根本不像你口中所说的那样。” 鸷鸟拍拍我的肩膀道:“傻九,那只是对你一个人而已,这老头啊,他护内偏心的很。”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不管怎样,他对我,是真的好,任凭别人如何,我只知道他在我心中,是个慈祥的老人。” “哎,得,你怎么说都对,走吧,我和果果给你带好吃的了,你要不要尝尝。” 我转身就走,“当然要尝尝啊,好东西怎能白白浪费。” 鸷鸟很是无奈的摇了摇头,“你啊!” 花开又散,眨眼又是几日过去了,院中杏花颓败,簌簌落下亭台,风卷残花如雪,唯有那一弯茶花,还开的烈焰无比。 终日在这若水殿呆着,确无什么趣事可做。而自打上次谛听给我写的信被我直接一把火给焚了便再无后文后,冥界那边,暂时安稳了些许,于是至今日,陆判爷爷又是给我亲笔写了一封送过来,信上未提及其他事情,只问我是否安好,以及归期如何。 归期如何,我现在当真是没有想清楚。但照着眼前这情形来看,若我不留在他身边等他记忆苏醒,也许,他这辈子都不会再记起我这个人了……到底是去是留,此事却是令人纠结。 芙蓉离开了魔宫前去玄朗上君府上办事了,这宫中,清清静静,便又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百无聊赖时,水儿告诉我近来宫中新修建了一个观景台子,四周种有佛界的菩提花,说是想央我带她去看看,我想着平日无事,便也应了,潇潇洒洒出了若水殿,又潇潇洒洒的绕过了两个园子,我带着水儿本想抄近路前去的,但未想方踏入一片白色花海,我便听见了不远处传来一阵女子的呼救声…… “水儿,你可听见有谁在喊救命?” 水儿怯怯点头:“是啊,奴婢也听见了,好像是从瀑布那头传来的。” 我凝声道:“走,过去看看。” “是。” 快步从一条青石铺成的小路绕过去,我拂开一层水帘,抬眸看向那头,正有一浑身燃着烈焰之火的魔兽在龇牙咧嘴的逼着一黄衣姑娘而去。黄衣姑娘摔倒在地上,害怕的哭出声来,双脚零乱蹬地,带动着身子往后退,而那魔兽此时却像瞧见了猎物一般,嘴角流着口水,伸出猩红的舌头一舔唇角,两眼放光的冲她张开嘴…… “救命啊,救命啊,凌阙哥哥救我!”女子泣不成声,嗓音哽咽的唤着凌阙哥哥四个字…… 凌阙哥哥,是丹朱。 我欲上前,可水儿却是一把捞住了我的胳膊不许我走,“大、大人,此物凶猛,大人万万不可冒险。” “可我也总不能见死不救吧,你放心,我自有分寸可以保护好自己。”我拍了拍水儿的手让她安心,趁着她不知所措之际将胳膊抽出来,提起灵气便朝那魔兽飞了去。 “大人!” 我翩然落地,及时将地上的丹朱给捞了起来,丹朱一见来者是我,眉心稍稍拧了些,眼底浮上一缕幽光,“是你。” 我根本没在意她此时的反应,抬起手臂将她往身后一挡,“你放心,我会保护你,不会让它伤害你的。” “保护我……”良久才有一双手搭在我的袖子上,“如仙姐姐,救我,救我……” 那凶兽见我出来便更是凶残了,咬牙竖起一身火光,皱眉便朝我撒脚丫子奔了过来。我反应灵敏的将丹朱推了出去,自己则凝起全身的力量同那凶兽打,掌心结出的紫光盖在了它的额心,他昂头向天长啸了两声,眉心一团火焰闪烁,一股灵力猛地冲我打了过来,冲散我凝出的紫光,抬掌一甩打在了我的肩头上。 我被迫从半空中落了下来,无力的摔在地上,吐出两小口的血。尚来不及揉揉伤痛之地,耳边便传来女子的一声惨叫,我惊诧的抬起头,只见那凶兽一个劲的追着丹朱不放,抬掌间露出锋利的爪子,一掌挥下,打在了丹朱的右肩处,丹朱被这一掌逼吐了口血,肩头瞬间便现出了五道血印子。 “丹朱!”我忙强撑着身子站起来,趁着那凶兽还没来得及再下手时,先一步挡在了丹朱面前,合掌凝起法力,我抬指在凶兽眼前画出了一道符,红色的字迹悬在半空,成功压下了凶兽眉心的火焰,用力一挥袖,凶兽被灵力卷走,重重摔出了几丈开外。 那凶兽被我甩了出去,身子砸在了一处假山上,许正是因着这一砸而恼了它,待那凶兽晃晃脑袋东倒西歪的站起身后,双目顿时猩红如火,咬紧了牙关将目标定格在了我身上,不等我做足准备应付他,它便纵身往我这边一扑,欲要与我一决上下。 突如其来的灵力卷着阵阵飓风,猛烈的朝我逼了过来,我抬袖遮住了自己的容颜,拧眉画了个符,推掌用灵力与他对抗。两股灵力交缠间,我闭紧了眼睛,只感觉自己全身的真气都在往上涌,掌心的紫光渐渐变的深暗,汩汩灵气穿透骨髓凝聚于掌心,一举便将那凶兽给挡了回去。 “凌阙哥哥……”女子柔柔一声唤打断了我的神思,手上法力一松,凶兽有了可乘之机,挥掌打在了我的胸口上处…… “小九!” 我摔倒在一颗银杏树下,捂着发痛的胸膛又猛地吐了口鲜血…… 无力的抬起头,却见那唤我小九之人彼时正揽着黄衣女子一脸担忧的看着我,欲要放下女子过来扶我,可不想女子紧紧握住他的胳膊不许他离开,梨花带雨的依偎在他怀中瑟瑟发抖…… 我闭上眼睛,只一个劲儿的在心里告诉自己,他只是忘记我了,并非是有意如此,若他记得,也许他早就不顾一切的冲上来了。丹朱丢失了记忆,心智又痴傻如幼童,他关心些也是应该的,我不该吃醋,不该吃醋…… 第一百七十三章 灵珠 心慌意乱之间,那凶兽卷土重来,强大的灵力逼来的太快,根本不给我任何准备的机会,我痴傻的睁开眼,看着那只面目狰狞的凶兽冲着我张开血盆大口,一时间竟没能想到什么对策,只一动不动躺在原地,犹如等死。 “如仙!”关键时刻,一抹白影落在了我身前,只手凝起法术,推掌将灵力打进了凶兽的额心,凶兽顿时不堪一击的往后退了两步,发了疯一般冲着我与他嚎叫。白衣上君冷哼一声,低低道了句:“找死!”尔后一掌劈过去,灵力渗入那凶兽的体肤,凶兽也霎时间两眼一白,昏睡了过去。 庞大的身躯倒下,惊起了一地尘埃。白衣上君着急转过身来,扶住我酸痛的身子,担忧道:“丫头,伤着哪儿了?” 我苦笑了声,摇了摇头,借着上君的搀扶站了起来,“如仙无事,只不过是受了那凶兽两掌,没什么大碍。” “还说没什么大碍,你瞧你这肩头的血,还有你这额角……”目光抬起,看向我额角时,倏然怔了一怔。 我好奇的用手摸了摸脑门子,“我额角怎么了?” 延筱上君眸光一黯,咳了声敷衍道:“没什么,没什么。”缓了缓,又同我道:“走,先回你那若水殿,为父给你疗伤。” “啊……?”对与他自称为父这件事,我颇为惊讶。 云川也扶着丹朱起了身,延筱上君挑眉正经道:“还啊什么?本君说过,本君迟早要认你做干女儿,日前此事忘记禀于君上了,今日本君正好当着君上与如仙的面,将此事说一说。本君这一生都盼着有个女儿,如仙乃是轩越的师妹,又是东岳大帝的徒弟,本君与她爷爷钟判官当年也有些交情,这收她为干女儿,也不算委屈了她,若是往后有什么人敢欺负她,本君也可替她做个主,左右这是桩小事,还望君上应允。” “你要收小九为义女?”凌阙皱了皱眉头,冷着容颜看向我:“小九,你觉得呢?” 我避开他灼热的目光沉笑道:“如仙不过是一介普通神仙,得上君看重,愿收如仙为女,如仙感激不尽。只是如仙身份低微,怎敢高攀上君,且认义父这件事,如仙还未告知爷爷……” “你爷爷那边,自有本上君来解决,你只需答应便好,除非你是觉得为父我品阶低微,修为不济,不配做你的义父。” 见上君执意,我也不好再拒绝些什么了,默了片刻后道:“如仙此生本就无父无母,只有一个爷爷相依为命,如今既有义父疼爱,如仙自是求之不得。”抬起双袖,我当即便跪下了身朝上君行礼:“小女花如仙,愿为爹爹之女,从此往后,定对父亲敬爱孝顺,承欢膝下。” 言罢这些话,我俯身朝他拜了三拜。 平白无故捡了个爹爹,此事虽是令人难以理解,但看延筱上君如此坚持,可见他是真心想要收我做女儿,轩越师兄那个浪荡公子平日里总是给他找麻烦,换做是谁,都希望能有个女儿能够承欢膝下才好。对于延筱上君这么迫切想要收我为女儿这件事,我也是可以理解的。 “好好好,乖女儿,快起来。”延筱上君甚是欢喜的将我扶了起来,握着我的手满脸欣慰,转身看向凌阙:“君上可都是亲眼瞧见的,这丫头是心甘情愿要做本君的女儿。本君如今年迈,能有个女儿伴在身边,也甚是欣慰……”目光落在尚躲于云川怀中发抖的丹朱公主身上,延筱上君凝然道:“不过希望君上以后能好生看管这位丹朱公主,听闻丹朱公主身子羸弱,心智不全,宛若三岁孩童,既然如此,那就更不能总是往外面跑了。毕竟丹朱公主可不是回回都有那么好的运气。今日本君闺女出手相救,乃是仁义,道谢就不用了,只是,本君希望,这样的事情下次不要再发生了,丹朱公主说到底也是魔族公主,此时又居住在魔宫朱雀殿,万一生出个什么好歹,岂不是丢咱们魔界的脸。” “我……我……”丹朱公主害怕的往后退了两步,扯着云川的袖子泪眼迷蒙,云川侧目扫了其一眼,淡淡道:“上君说的对,此事确是本座疏忽了,本座会吩咐下去,日后丹朱不可再踏出朱雀殿一步,未经本座允许,不可私自前去任何地方。” “凌阙哥哥……” 延筱上君拱手一礼:“君上英明,如此,本君就不便再耽搁君上了,小女受了那混账两掌,本君要先带她回去,好给她运功疗伤。” 云川拧眉抬眸,轻轻问我:“伤着了什么地方,可是严重,要不要本座帮你……” 我低头莞尔一笑:“魔君大人多虑了,如仙只不过是有些小伤罢了,自己一人便可疗养痊愈,何况是有父亲帮如仙运功疗伤,实是无需劳烦魔君大人为如仙操心。” “如此,也好。” 延筱上君扣袖与他道:“那下君,与小女先行告退。” “嗯。” 延筱上君拉住我的手腕,带我转身往若水殿的方向而去。我心不在焉的跟着延筱上君离开,情不自禁的扭头回看了他一眼,目光落在他那张俊容上,他亦抬眸看我,两束清澈的目光与我的眸光相融,依旧是那张熟悉的面孔,依旧是那双熟悉的眼睛,可是,眼前的他,为何却让我感到如此的陌生……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若是以前的云川,他定不会弃我不管不顾,我有危险,他总是第一个出现在我身边,保护我,疼惜我。可现在的云川,不会再同以前那般,只对我一人上心,也不会在危难时刻,只保护我一个…… “上君大人执意要收如仙为义女,殊不知,如仙并没有上君大人想的那般乖巧懂事,如仙为一己之私,擅离职守,令三位判官爷爷为难,以为留在魔界,便可等他眉眼如初,可谁又知,到头来,我这一己之私非但没有让自己安心半分,反而还令身边人担忧为难,我着实不是个好孙女,也不是个好女儿。” 上君大人放开我的手腕,负手敛眉道:“如仙说的一己之私,是魔君么” 我垂首苦笑道:“是啊,玄朗上君可有同您说过,之前在冥界,云川他,一直都是同我在一起的……当日阎君告知我凌阙的身份后,我便坚持要送他去四海水宫寻回魂魄,他答应过我,等他解决完这一切,便会回冥界寻我,可我没想过,他会丧失了百年的记忆,将我忘得干干净净。” “这件事,本君偶时也听玄朗和轩越提过,也许,这便是天意。” “我总以为,只要自己留下来,便终究还是有希望……现在看起来,这希望确是缥缈。” “有,总比没有的好,一丝希望,也是希望。” 我偏头看向上君,浅浅一笑道:“如仙迟早要离开魔界,上君难道,还肯收如仙为女儿么?” “这一言既出,何来反悔之理更何况,本君是真心喜欢你这个小丫头。至于,你口中所说与君上的事情,为父以为,君上并非是那种始乱终弃之人,只是眼下这丹朱公主,的确是个烫手的山芋。若非是今日之事,本君倒是还寻不到如何禁足她的理由。” 我更是不解了,“上君所说,是何意思?” 上君道:“这政事,本君就不同你这个小丫头多说了,总之这丹朱公主,可不是什么等闲之辈,丹朱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咱们现在还没有搞清楚,她借着失忆的机会重返魔界,不管她是真失忆,还是假的,这些事情,我们都不得不防。丫头啊,你记住,日后与她相处,切要留个心眼,免得上了她的当。” 为何每个人都对丹朱设有防备?上君怀疑过丹朱乃是假失忆,连鸷鸟都怀疑过,可看那丹朱,明明就是个虚弱女子…… “好了好了,你也不要再多想了,走,爹给你运功疗伤,这东西的掌力伤人不浅。提早帮你疗伤,免得留下什么后遗症。” “唔……” 焉巴巴的跟着延筱上君回了自己的寝殿,延筱上君施法帮我疗好了伤之后,又坚持让我吃几粒仙丹,这方算是放过了我。 芙蓉女官见我又是负伤而归,便很是无奈的问随行的水儿:“这次又是怎么伤着的。” 水儿瘪嘴呢喃道:“还不是那什么丹朱公主,大人执意要去救那位公主,这才令自己被凶兽獦狚给伤着了……若不是上君大人赶去的及时,大人恐怕都要有性命之危了。” “獦狚?”芙蓉女官思纣道:“不对,獦狚乃是镇守魔域的魔兽,怎么会轻易伤人呢,况且,丹朱公主居住在朱雀殿,怎么会遇上獦狚。” “这一点,倒也本君怀疑的地方,丹朱公主怎会撞见獦狚,且本君赶到时,看那獦狚已经发了疯,若不是谁暗中下了手,这凶兽是不会无缘无故在魔宫下手的。” 芙蓉女官猜测道:“会不会是与灵珠有关?” 我越听越不懂:“什么灵珠?” 延筱上君拧眉点头:“有这个可能,至阳之物,至阴之气,果然是个障眼法。” “獦狚兽乃是魔界凶兽,属于火性,天下人之所以想要猎杀獦狚,便是为了獦狚身上的内丹灵珠。至阳之物,可是个好东西。” 我还是没听懂,但看延筱上君如此重视此事,我也不好意思再打岔,只似懂非懂的在一旁听着。 “那此事,要不要禀报君上……” 延筱上君阻止道:“还是先等等,看看他们下一步,想要做什么。” 下一步……这个他们,指的又是谁。 延筱上君在若水殿中小坐了半个时辰便先行离开了,芙蓉女官带着侍女们出门养花弄草,我独自一人坐在空旷的大殿中,看着他曾抄给我的曲谱,怔忪了良久。 方才那一幕幕还在我的脑海中翻来覆去的重现着,他抱着丹朱悉心呵护的模样当真是让我眼红……我不是什么大度的人,也会吃醋,也会生气。往日种种,我皆是用他失忆的说法来麻痹自己,逼着自己不吃醋,可饶是任何女子瞧见了自己喜欢的人与别的姑娘卿卿我我,都不会大度的选择视若无睹。上一次是烟花,这一次又是凶兽,方才那凶兽扑过来的时候,前来相救的却不是他…… 我是不是真的太自以为是了,这样来了魔界,成为了异族外人,不但要忍受相见不相知之苦,还要拱手将他让给旁人,这种感觉,真是太难受了…… 也许,他从来都没想过要救我,也没想过,要给我一个说法。他只是将我当做一个陌生人,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而已。 云川,难道我们真的回不去了么? 一阵凉风吹过,掀落桌案两本书册诗集,我俯身去拾,拿起书册时,却见书内飘出一小张宣纸,纸上是用朱笔描绘出铃铛图案,是了,这件事也要尽早查清楚才好,我的身份,我的来历,到底是凶还是吉…… 施法在桌上幻化出一封信,我将图案折好放进信封中,提笔在封皮上写了‘轩越师兄亲启’六个大字,相信以轩越师兄本事,应该不出几日,这件事便能查出个蛛丝马迹了。 书信在手中化为灵蝶飞了出去,我看着那消失在万花丛中的光点,心内沉沉,不知所味。 第一百七十四章 她喜欢无忧花 听说云川带丹朱回宫后便下了谕旨,命人将那獦狚凶兽给关押进魔界无间之域,后又命常穆少君亲自前去给丹朱看伤,唯恐丹朱的伤势加重,特意容丹朱在上善殿暂且小住。上善殿,那本是魔界之君的住处…… “嗳,你近来可有听说过,咱们君上与丹朱公主好像……两人之间有意思?” “嘁,你倒是才知道啊,我早就听说了,自从丹朱公主回来之后,若水殿的那位判官大人便已失宠了,日前我还亲眼见到君上扶着丹朱公主在花园中散步呢,两人举止亲密,甚是相配。” 另一女子奇道:“丹朱公主?可,不是说丹朱公主当年是因为造反一事,所以才被君上关入结界不得出的么。君上,他怎么会喜欢上丹朱公主。奴婢也瞧出来了,先前奴婢去朱雀殿送汤药,见那丹朱公主面色苍白的伏在君上的怀中,而君上则是用手抚着丹朱公主的后背,一举一动,皆是亲昵无间。” “这你怎么会懂呢,三万年前那次,造反的可不是丹朱公主,而是丹朱公主的父亲,当年的赤影族上君,丹朱公主乃是无辜的,君上当年将丹朱公主封印在结界中也是迫不得已,毕竟在魔界,造反可是诛九族的罪过。其实在这之前啊,丹朱公主便和君上情投意合,且听之前宫中的老人说啊,先前君上的身边也有个女子,名唤九……九什么,那姑娘对君上也有情,但君上后来为了迎娶丹朱公主,不惜将那姑娘给赶出魔宫,其实说到底,若不是当年丹朱公主她父亲择在大婚之日造反,君上与丹朱公主恐怕早就修成正果了呢……” 墨衣仙女低头唏嘘:“那可真是可怜了若水殿的那位花判了,当初丹朱公主没有出现之前,谁不知晓君上对那女判官真情实意,一往情深,而丹朱公主回来后,这若水殿的女判官便甚少在临渊殿露面了,连君上都不曾多来这若水殿了。” “女判官纵使如何貌美如花,令君上动心,但她说到底都是冥界的神仙,咱们是魔,道不同不相为谋,一个女神仙,一个魔界公主,君上啊,他会如何选择,咱们用脚趾头都能想出来!” 道不同不相为谋,看来,连她们都晓得的道理,可我却还被蒙在鼓中,什么也不知。 “这些宫女简直是太无法无天了,整日闲着没事干就喜欢嚼舌根。”水儿忿忿不平的要上前呵斥她们,我抬袖挡住她,阻止道:“不用理会她们,其实,她们说也对,一个神仙一个魔,本就该没有交集的。” “大人……”水儿无奈的唤了我一声,怕我多想便追着我解释道:“事情不是像她们口中所说的那样,君上他从未喜欢过丹朱公主,当年的一切都只不过是缓兵之策罢了,与丹朱公主成亲实不是君上的本意……” 我沉声打断道:“他是否喜欢过丹朱,此事应该与我无干,左右他是他,我是我,我们谁也不能掌控谁的命运,更不能阻止谁,去喜欢上什么人……” “大人……” 水儿还欲说,可我的目光却是被一队捧花的宫女队伍给吸引了去,园那头缓缓走来的一队宫女皆是怀中搂着一束开满星点花盏的花枝,低头不敢多言,只垂首与我擦肩而过。 脑海中忽然闪过当日在禾陵君府上瞧见的那片花海,禾陵君说,此花名唤无忧花,乃是生长在八荒偏僻之处,在魔界甚是稀有,可今日,怎会有如此多的无忧花出现在魔宫。 “君上可真是好心肠,这些无忧花,大抵又是送给丹朱公主的……” 我回首看了水儿一眼,水儿立马谨慎的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心虚的看着我,目光躲闪。 我勾起唇角淡淡苦笑道:“怎么?怕我吃醋?我倒是还未小气到那个地步,不过几束花而已。” 水儿扭扭捏捏的扯着袖子敛眉道:“水儿多嘴了……” 我望着远处愈发模糊的背影,淡淡问道:“这些花,你如何知道是送给丹朱公主的?” 水儿呢喃道:“除了丹朱公主,还能有谁,这整个魔宫中,唯有丹朱公主喜欢这无忧花喜欢的紧。” 她喜欢无忧花…… 以前在凡间的时候,多有痴情女子与负心男子的话本子,彼时看那本子中的女主人公为了夺回夫君,与小三拼个你死我活,尚还觉得女主人公太过痴傻,不该为了一个不值得的人糟蹋委屈自己,而直到如今,我方明白,情之一事,只要陷进去了,就再也没机会爬上来了。 鸷鸟这几日依旧如往日那般带着我在魔界四处游玩,说是要陪我散散心,他知晓我心中不大痛快,便常用些小玩意来讨我开心,为了我一句凭风荡秋千,他竟当真在魔宫中搭了个秋千架,拉我前去荡。 荡秋千这种事,我确然很久都没有玩过了,左右有鸷鸟陪着,就算是放肆些,也没有关系。 一条秋千扬的甚高,风吹起我的紫衣,我闭上眼睛任秋千将我送去天边…… “九九,你可要抓紧了,我用力推了啊!”鸷鸟在我身后抬高音量同我道,我点头,亦用着清脆的嗓音回着他,“好啊,再高些……” 秋千送入最高处,依稀可见重重宫阙耸立于层层云浪间,似是仙境,树树桃花逐风而舞,纷纷扬扬,洒遍整个魔宫…… 玩的正开心之时,忽有一阵清晰的吱呀声传入耳中,我昂头循声看去,却见那秋千绳索处有一段已开始绷裂。心中暗道一声不好,不等我有所防备,身子便像一片残叶般被风无情甩了出去…… “九九!” 鸷鸟见我被甩了出去便赶忙提了灵力扑了过来,一把搂住了我的身子,护着我从半空中砸了下去。 我是压在他身上落地的,他的后背着地,被撞得眉头紧拧,情不自禁的沉沉闷哼了声。 “鸷鸟,鸷鸟你怎么样了,有没有被我压伤?”我忙手忙脚的起身前去扶他,他咬牙坐直了身子,长呼了两口气,揉了揉自己的肩膀,摇头道:“没事,我没事,你呢,可有伤着什么地方?” 我也摇头,“没……” 鸷鸟扶住我的胳膊勉强撑起身子站起来,“真是奇怪了,这秋千我明明已经仔细检查过了,怎么还是会有危险。” 我搀着他无心再研究旁的,“好了,我们先回去吧,你有没有哪里摔伤或是破了皮,我那里还有些膏药,回去让果果给你涂一涂。” 鸷鸟一瘸一拐的迈了两步,点头道:“好。” 我小心扶住他的胳膊,转身往回走,然余光轻瞥间,却在长廊的尽头寻到了他的身影…… 我怔了一怔,回神时心慌的将目光收回,假装没看见他。 云川,如今的你我,虽相隔咫尺,却犹如万里,相见,唯能两不言语,只当不识。 送鸷鸟回了若水殿后,果果便收拾了药瓶子强压着鸷鸟给他上药去了,而我则是孑然一人独坐于正殿,看着案上的书册子发呆。 这般呆了个把时辰,芙蓉女官进殿来给我换了一壶新茶,顺便再将案角一炉香给再添一些。 汩汩清香透入肺腑,我好奇问芙蓉,“这是什么香,为何与往常焚的香味不一样?” 芙蓉女官笑道:“此乃菩提安神香,乃是文韵佛师前次顺道来拜会君上时所赠的香料,闻着比较凝神助眠,所以君上就将此香赐给了若水殿,特意吩咐下官常给大人点上。” 我只手撑额,乏累道:“菩提安神香……我现在无需这香,心也安的很。” “大人心安是好事,心不安的话,太过伤神。” 我掀起眼前一页书,嗤笑了声,“是啊,心不安,太过伤神。” 芙蓉女官点完了香后便朝我行了个礼,道:“下官就先不打搅大人清净了,下官告退。” 我拂袖示意她可以下去,自己则继续漫不经心的看书。 缕缕香味顺着鼻息蔓延至灵台,我撑着脑袋有些意识浑浊不清,这香果然是助眠,想来夜中燃上,效果定是极好的。 丢下书,我索性直接趴在桌案上睡了起来,不记得自己是何时睡着的,只知道,这样睡着,真的很舒服…… 分不清是多少个时辰后,也分不清此时外面的天,究竟是明还是暗,恍惚迷蒙间,我听见耳边有人在唤我小九,后是谁的手轻轻搭于我肩上,谁的吐息温热了我的全身血液…… 如梦般的朦胧不清,我浅浅睁开眼睛,昂起头,却见心中朝思暮想的那个人,此时就守在我的身侧,明眸清澈,笑意温存。依旧是多月前的一袭银纹紫衣,温文尔雅的抬指挑起我下颌,捧起我的容颜,闭上漆黑深邃的眸,缓缓逼近,垂首吻住了我的唇…… 这般清晰的感觉,我似能感觉到他胸膛内那颗炽热的心在掌心跳动,淡淡的茶花香混着菩提香,一同萦绕在鼻间。男人的健臂搂在我背后,缠绵的吻太过激烈,带动着他我二人的呼吸声都变得紧促了起来。 他的胸怀,还是这般温暖如初……我亦抬起手臂,紧紧的圈住了他的腰,他感应到了我手臂上的动作,身子浑然怔了怔,热烈的吻停顿了少顷,他放开了我的唇,大手在我的右脸颊轻轻摩挲,嗓音低磁的唤着我:“九儿,我的九儿。” 我贪婪的往他掌心蹭了蹭,昂眸对上他溢满清眸的两束柔情,多日来的委屈在这一瞬,似要化作泪水,决堤而出。 “云川,云川我好想你,真的好想你……”两行清泪沾湿了他的掌心,他俯首怜爱的吻掉了我眼角泪水,万分疼惜的附在我耳畔,道:“我的九儿,是我对不起你。” “云川,到底什么时候,你才能回来。你明明说过会去冥界找我的,可你也太过分了,竟然把我忘记的如此干净……云川,你再这样,我当真会生气了。” 细弱的哭泣声被他含入了薄唇内,他的唇瓣在我唇角微微颤动,声音沙哑道:“是我不好,是我不好。九儿,你等我。” “等……”伤心的话还未说出口,他便倾身一压,将我扑倒在地,温热的吻含住了我细微的呻吟声,是谁的大手,在我腰间游弋,娴熟的扯掉了我腰间束缚,褪去了我一身韶华…… 风吹动殿内薄纱如云锦,他在我肩头胸口落下的每一个吻都那样深情清晰,真实的让我错以为,这不是个梦。 烛光闪烁,拉长了我二人的影子,他抱着我慢步走去了内殿,轻轻将我放在床上,广袖一挥,重重碧纱落下,遮住了殿内的好风光,紫衣落地,他贴身上来,对我缠绵悱恻,温情万般…… 夜来花落,月明星稀,有光透过窗棂洒进空旷的大殿,徒留两缕清香漫漫入九霄…… 一夜都是在浑浑噩噩中度过的,第二日我是在芙蓉女官的呼唤下才清醒过来的,殿内的一切都显得正常无比,没有什么滑落的衣衫,也没有什么日思夜想的人,一切的一切都如往常,分毫未改。看来,梦永远都是梦,是不可能会成为事实的。 水儿对镜帮我梳头,替我梳理好满头青丝,动作细腻的给我挽着发,一枚珠花簪入发间,水儿瞧着镜中的我好奇道:“大人怎么一早起来就魂不守舍的,可是昨夜没有睡好的缘故?” 我捏着一支花簪把玩,挑了挑眉头道:“昨夜我睡的很好,很好……” 第一百七十五章 丹朱落水 “奴婢也瞧出来了,大人素日里不喜欢偷懒睡懒觉的。每日都是早早便起了身,今儿芙蓉大人前去唤大人起身的时候,可是唤了好几声大人才苏醒过来,芙蓉女官还说,若是早知晓大人睡得如此沉重,就不唤大人起身了,大人甚少有睡这么熟的时候。” “是啊,是有许多时日没睡如此熟过了。”我放下花簪,提起眉笔给自己画眉,轻轻在眉梢添上两笔,我又拾起一枚花钿贴在眉尾,但是不经意看眉梢处,却发现自己的眉尾不知何时生出了一片花纹……这花纹看着很是眼熟,分明就是我肩上的那只铃铛上的花纹……好在如今还不大清晰,若是不仔细看,只能发觉皮肤里透着红色,而辨不出这是个印记。 花纹印记,连容颜都生了这东西,看来,我与这东西的联系,定是非同寻常。 雪白的花瓣贴在眉尾,遮住了眼角的花纹,我假装什么也未察觉,平平静静的梳妆打扮。今日这一身衣装,是昔日我在人间常常穿的那身,发髻也是同那时一般,花枝缭绕。 水儿替我打扮完后,看着镜中的人影轮廓极为欣喜道:“这样子打扮,大人就更好看了,比往日那般简单的妆容要美上许多分,嗯,一点都不像是魔界中人,也不像是冥界的神仙,像……像是天上司花的花神。” 我扶了扶头上的发簪,淡笑道:“我本就是花仙,这样打扮,很是正常。” “水儿喜欢大人现在的样子,若是君上看见,君上也一定会喜欢的。” “阿阙……”我摇了摇头,垂首不再看镜中的自己,换了个话题道:“今日我要练剑,鸷鸟他去什么地方了?” 水儿想了想,回道:“鸷鸟大人好像在和果果在后院玩色子,说是要赌谁穿芙蓉大人刚送过来的那套女装。” “女装?”这两个人平日里最是喜欢逗乐,自从果果幻化成人形后,这若水殿当真是添了不少乐子。果果穿女装的样子我倒是每日都见,只不过鸷鸟穿女装……我还是极有兴趣的。 本想去看果果与鸷鸟打架的,不想却在半途中听见宫女来报,说是丹朱公主闯进若水殿了。所用的这个闯字,让我很是纳闷儿。 尔后我才晓得,这丹朱公主原本是被侍卫挡在宫外的,可见我心切,便当真未等通报直接闯了,见到我的那一刻,极为欢喜的上前抱住我,满脸稚嫩的撒娇道:“如仙姐姐,丹朱好想你啊。你怎么这两日都不找丹朱玩儿了呢,丹朱好无聊啊。” 见她此模样痴傻又天真,我便如同对待小女娃那样与她柔道:“我这几日有些琐事,所以忘却去看你了,你身上的伤,可是好了些?” “好了,不大疼了,就是夜里有些不舒服……”纤细的玉手搭在我手背上,她噘嘴道:“凌阙哥哥坏死了,他都不许丹朱来找姐姐,亏得丹朱聪明,我直接从上善殿跑了出来,嘘,姐姐,你千万不要告诉凌阙哥哥我在这里,不然他会生气抓我回去的。” “好,我不告诉他。”我抬指给丹朱拂开额角的碎发,握住她的手好脾气道:“走,我带你去吃东西好不好?” “好啊。”丹朱欢喜的抱住我胳膊,“丹朱喜欢吃莲子糕,还喜欢吃甜甜的糖果子,姐姐你都有吗?” “有,自然有,你想要吃什么,都有。” 丹朱第一次来若水殿,我自要尽一番地主之谊,但凡是她提到的,我都命人去给她拿了过来,看着她如此天真无忧无虑的样子,我忽然间,有些羡慕了。 “这是果茶,听说是用果子压榨出来的,很甜,你应该会喜欢的。”我将一杯茶放到了她面前,她大口塞着糕点,囫囵吞枣的冲我点了点头,“丹朱最喜欢吃甜的了,姐姐这里的糕点都好好吃,丹朱好喜欢!” 我轻笑道:“若是你喜欢吃,那常来就好,我这里糕点多的是,你随时都可吃到。” “唔,丹朱以后一定会常来找姐姐要糕点的……那个丹朱可不可以走时再带点回去?上善殿的糕点一点儿也不好吃……”小丫头傻兮兮的样子着实惹人怜爱,我抬手示意水儿过来,与水儿吩咐道:“把这糕点装一些给丹朱公主带上。” 水儿有些踌躇的看了我一眼,又看了丹朱公主一眼,俯身行礼:“是,奴婢这就去。” 水儿小步的迈下了花亭,似有什么话要说,可却碍于丹朱在的关系,久久不敢开口。 我继续守着吃糕点的丹朱,偶时给她递个帕子,再帮她倒上一杯茶,看着她满脸幸福的样子,自己心中也欣慰了许多。 少顷后芙蓉女官也闻讯赶了过来,见丹朱公主在,便脸色阴鸷的皱眉轻问道:“丹朱公主?她怎么会出现在若水殿,君上不是说过,不许丹朱公主随意走动么?” 我抿唇一笑道:“她是偷偷跑过来寻我的,她喜欢吃若水殿的糕点,我想,等她什么时候玩好了,想回去了,再亲自把她送回上善殿。” “大人……”芙蓉女官凝声道:“您这不是抗旨么……” 我笑:“丹朱如今已经甚是可怜了,不过是来若水殿吃些东西罢了,阿阙不会那么斤斤计较的。” “可……”芙蓉女官面带为难,欲要再和我说些什么,却被我提前打断道:“你不用担心旁的,正好,帮我再去寻些糖果来,丹朱喜欢吃。” 芙蓉女官愣了一愣,半晌才答道:“是。” 我温柔的拾起帕子给丹朱擦嘴角,善意提醒道:“慢点吃,还多呢……” 丹朱塞了满满一口糕点,只痴傻的朝我笑。 待她吃完糕点后,她又同我要了颗小球玩,如个幼儿般在草地上追着小球,我跟在她身后,缓缓问道:“丹朱你可还记得,你的父亲和你的母亲?” 丹朱只顾着追球不理会我,“父亲和母亲是什么东西?” 我哽住,“嗯……就是你的亲人。” “亲人?”她言语轻松道:“丹朱只有凌阙哥哥一个亲人。” “看来你真是忘了太多人,忘记了太多事。” 丹朱抱着球回身看我,懵懂道:“每个人都说丹朱忘记了,丹朱也不知道,丹朱到底忘记了什么,丹朱只记得,丹朱有个凌阙哥哥,我从小就在凌阙哥哥的身边长大,凌阙哥哥还说,他会娶我为妻,会照顾我一辈子。” “娶你为妻,照顾你一辈子……”我沉笑,轻道:“你凌阙哥哥,对你很好。” “是啊,凌阙哥哥是我最喜欢的人,我也是他最喜欢的人。”丹朱将手中的小球丢下去,伸脚一踢,又将小球踢进了水中。见小球落水,丹朱拎着裙子小步跑上去,“小球,掉进去了……如仙姐姐。” 我晓得了她的意思,大步走过去,手伸入水中帮她捞小球,奈何小球飘的有些远,我胳膊不够长,无奈下唯有先用手拂水试着让它自己飘回来:“你等一等啊,球有些远。” 身后美人儿没回答我的话,我聚精会神的帮她拿球,小球被水送了回来,我正要伸手去拿,却忽觉身后袭来一阵透骨寒凉的冷风,接着便是鸷鸟一声高喝:“你做什么!”不等我回过神,一道灵力便将丹朱公主给打进了莲池中…… “啊……”美人儿一声惨叫,我定下神一看方瞧见下手者是鸷鸟,来不及怪罪他,我赶紧跪下了身,将手伸向池中扑腾呼救的姑娘,“丹朱,快,手给我,我拉你上来……” 丹朱一身凌乱的在水面嘶吼乱叫,似没听见我的话一般,只顾在水中挣扎扑闹。 “九九。”鸷鸟快步赶了过来,我趴在岸上惶然无措,只能拼命的伸长自己胳膊,朝她抬高声量道:“丹朱,不要怕,丹朱,拉住我的手啊……” “如仙姐姐,我怕,我怕……”小美人儿在水中哭的梨花带雨,伸手要将自己的手指送过来时,却是遽然体力不支,没了下去。 “丹朱,丹朱!”我惊恐的站起身,怕她有个好歹便立刻喊道:“来人啊,来人啊!” “九九。”鸷鸟拉住我的胳膊,我慌乱道:“我是个旱鸭子,不会游泳,鸷鸟,你快救人啊。” 鸷鸟看了一眼水面,“你见过有会水的鸟么!真是麻烦!” 侍卫们闻声急匆匆的从四面赶了过来,齐齐朝我拱手道:“花判大人。” 我颤抖道:“快,快救人!在水中,快救丹朱!” 侍卫们瞟了一眼水面,立马意会了过来,领头的两名统领丢下手中的长剑,纵身一跃便跳进了莲花池子中,只消片刻间,那两名统领便将已经昏迷的丹朱给抱了上来。 “快,快去寻大夫啊!”我急躁的吩咐着身后匆忙赶来的侍女,芙蓉女官见状只挥袖示意丫头们接下丹朱,随之凝声道:“快去寻常穆大人,顺道前去禀告君上。” “是。” “丹朱……”我疾步欲上前,鸷鸟却是捞住我的手腕寒着脸道:“你怕什么,魔是淹不死的。” 这便没心没肺了,我强行挣开鸷鸟的束缚,拧紧眉头不知从何责怪起:“鸷鸟,你这是在做什么,方才为何要将丹朱打下去,她身子不好万一……” “没有什么万一!”鸷鸟脸色青黑道:“九九,你不知道,她并不是什么好人,她会伤害你的。” “鸷鸟。”我无奈纠结道:“我晓得你们对之前的她都有偏见,可是她现在已经失忆了,不管以前做过什么,现在都已经过来了,该重来了,鸷鸟,你别这样,好不好?” 鸷鸟深呼了一口气,抬手搭在我的肩膀上,一字一句道:“九九,你我乃是数万年的好友,无论是为了主人,还是为了我自己,我都想保护你。有些事你现在不明白,等以后,你总会知晓,我是为你好的。” “鸷鸟……” 丹朱落水的事情,只消片刻便传到了云川的耳中,云川命人将丹朱带回了上善殿,顺道,还唤走了鸷鸟。 常穆大人奉命进了上善殿给丹朱诊治,芙蓉女官领着若水殿一众宫女候在殿外请罪,我也不忍再置身事外,随着芙蓉女官一起立于风中。 “希望她不要出什么事情才好。” 芙蓉女官深呼了口气道:“大人不必担心,不过是坠入水中泡了一会儿而已,丹朱公主乃是赤影族的公主,命大,死不了。” 我握紧自己的五指,垂首自责道:“都是我不好。” 芙蓉大人莞尔一笑,“这件事,与大人又有什么关系呢,是鸷鸟大人出手误伤了丹朱公主,大人您,本该置身事外。” “可若不是我要带她去水边玩球……” 自责的言语尚未说完,便听那巍峨正殿的朱红大门被人推开,自殿中并排走出三名男子,一个是青山,一个是禾陵君,还有一个,我瞧着眼生。 第一百七十六章 一定要撑下去才好 青山大人缓然下了百层白玉石阶,大步迈了过来,肃然道:“君上有旨,若水殿照看丹朱公主不力,以至于公主落入水中,酿成大祸,特罚若水殿上下侍女俸禄一年。” 罚俸一年,倒也不是什么大惩罚。 芙蓉女官反应异常的敛眉抬头道:“罚俸一年,丹朱公主落水本无甚大碍,为何君上要让我们整个若水殿都受罚,况且,她不过是个亡族公主……” 青山大人咳了声道:“芙蓉,我知你心中不快,只是今时不同往日,丹朱公主已经失忆了,你切不可再如此说,有失分寸。” 禾陵君浅笑道:“君上疼惜丹朱公主,索性罚俸一年,并非是什么大惩罚,芙蓉女官何必如此生气呢。左右忍忍便罢了,万不可,为此乱了规矩。” 芙蓉扬起唇角冷笑道:“禾陵君与丹朱公主素来交情好,自然会帮衬着公主说话,不过禾陵君勿要忘记了,本官也是一族公主,按品阶来算,本官与禾陵君平起平坐,比那丹朱公主还高上一头,禾陵君说,究竟是谁乱了规矩。” 一畔的锦衣男子亦是开口道:“这君上为了丹朱公主惩罚普通宫女也就罢了,这芙蓉女官,可是花痕族上君的心头宝,一并受罚,确实有些说不过去。” 青山大人为难道:“广义君说的是,但君上如今在气头上,纵是何人,也不能逆了君上的旨意……” “既是君上的旨意,芙蓉不敢不从,罚也罚了,芙蓉就先行告退了。” 芙蓉女官倒也霸气,说完便拂袖带着一众宫女头也不回就离开了。青山大人无奈朝两位族君解释道:“两位见笑了,芙蓉一直都是这个脾气,还望两位见谅。” 传闻中的广义君抬眸扫了我一眼,与青山大人柔声道:“事情已经解决了,那我们也该回去了,先行告辞。” 青山大人拱手道:“两位大人慢走。” “花判大人,告辞。”广义君转而又向我道了一句,那禾陵君也朝我面带笑意的一礼,我点头,沉沉道:“两位大人慢走。” 两人一道儿潇洒离去,我看了眼他们消失的背影,担忧的问青山:“丹朱怎么样了,她没事吧。” “丹朱公主没事,只不过是受了点惊吓罢了,花判大人不用担心。” 我握住青山的手腕,与他低低商量道:“我可以进去瞧一瞧么?” 青山大人为难的咳了声,“这个……君上说过,谁也不见。” 我顿了顿:“连我也不见?” 青山大人挑眉解释道:“君上所说……是谁也不见,大人,也不例外。” 我心下一沉,如落冰窟。 青山大人怕我多想便好心安抚道:“君上现在只是在气头上,所以有些话,说的有些重,大人且等一等,等晚间君上消了气,再来看君上和丹朱公主也不迟。” 青山说,他生气了,所以才会不见我……以前,他从来不会不见我的…… 失落的转过身,我大抵已经晓得了他的意思,罢了,不见便不见吧。 “花判,花判大人……” 饶是身后人如何唤我,我都不想再回头,只失魂落魄,心情沉重的往回走。 终于,还是到了这一天。 回到若水殿后,我便将自己关进寝殿谁也不见,孑然一人坐在一盏烛火前,看着橘黄色的火苗出神发呆。 “我与丹朱,无非是逢场作戏罢了。” “小九,我凌阙愿对天起誓,今生今世,绝不负你!” 今生今世,绝不负我……他是没有负我,也没有做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可他却让我,心底发寒,终日惶恐。 以前,我总以为,纵使这些誓言他都不记得了,但我想,我终会等到他想起来的那一日。可现在,我有些迷茫了,甚至不晓得,自己究竟能不能撑到那一日…… 被心上人忘记不可怕,可怕的是,他空了的心中,再一次被装满了她人。 花如仙,你要撑下去,一定要撑下去才好…… 炉中菩提香燃的正是浓郁,我歪头看那炉前两朵茶花,不知,离开冥府这样久,我那一片茶花地,没了云川的打理,是否,还一切安好。 这样看了不知多少个时辰,隐约间外面的天暗了,也沉了,有风卷着檐下铜铃叮叮作响,聒噪个不停。 约莫半刻钟的功夫,我被一阵宫女的喧哗声给吵回了神,听着外面的动静颇大,我站起身走到门前,抽出门闩,一拉门,便见水儿步伐急促的赶上来,冲我行了个礼,上次不接下气道:“鸷鸟大人回来了。” 我敛眉:“他回来,你这样着急做什么?” 水儿大口喘息着,抖着身道:“鸷鸟大人受伤了,全身都是血,是、是玄朗上君将鸷鸟大人送回来的。” “全身是血?”我心头一颤,索性不等水儿再回话,便提起衣裙小跑着去了鸷鸟的寝殿。 我赶过去时,鸷鸟的寝殿外就已围了不少宫女,一众宫女见我跑了去便惶然后退了两步,给我让出个道。 “鸷鸟是怎么了?”我冲进殿中,未来得及进内殿便高声问道。有侍女前来掀了帘子,芙蓉女官迎了上来:“大人。” 我忽略了一旁立着的两名男子,径直跑到鸷鸟的床前,看着鸷鸟面色苍白昏迷不醒的样子,胆颤道:“他是怎么了,怎么伤成这样了!” 青山大人踌躇着开口:“这……”心虚的看向玄朗上君,用眼神向其求助。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芙蓉女官不等玄朗上君启唇便先一步解释道:“鸷鸟今日推丹朱下水,害得丹朱受惊,君上下令,抽他九千九百鞭,抽到第一千多鞭时,他便撑不住了,是玄朗上君及时出现,阻止刑官行刑,这才将他带了回来……君上可真是狠心,九千鞭子,恐怕抽完了,这鸷鸟就变成一只死凤凰了。” 果果也才闻讯赶过来,正好听到芙蓉女官提及这件事的原委,提起裙摆迈进内殿怒道:“你说是凌阙下旨将鸷鸟打成这样的?凌阙那个混蛋,亏得鸷鸟平日里那么忠心于他,他竟然这么对待鸷鸟!” “鸷鸟他的伤,有没有什么大碍。”我强装平静的问道,青山大人咳了声,道:“没什么大碍,只不过需要静养几日。” “没什么大碍?”我嗤笑,敛眉摇头道:“他何时,变得如此残忍了,他不是素日里,最温润如玉,最宽和温柔的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为什么……” “如仙,你勿要太过难受,他现在是魔君,有些事,他势必要做到令人信服。” 我伏在鸷鸟的床边苦笑:“魔君……我晓得他是魔君,可鸷鸟不过是无心之失,他为何要如此惩罚,为何要如此残忍!” “花判大人,上君说的对,有些事,也并非是君上本心……” “够了。”我低沉的打断了青山的话,起身便要往外走,芙蓉女官及时捞住了我,忧心忡忡道:“大人,你要去哪儿?” 我攥紧十指,掌心汗水淋漓,强压着心头烈火与芙蓉女官轻轻道:“你和果果在殿中好好照顾鸷鸟,我去寻云川。” “我和你一起去!”果果一派义愤填膺。 我捂住胸口间雀跃,声音抖得厉害,“果果,此事,就容我亲自去同他讨个说法吧。” 果果甚是担忧的眨了眨眼睛:“姐姐……” 我挣开了芙蓉女官的手,暗中施法压住了心口处的真气逆行,拂袖大步离开了鸷鸟的寝殿。 “上君,这……花判大人前去,岂不是要……” 玄朗上君沉声道:“勿要担心,随她去吧。” “这……” 心神俱乱的强逼着自己平静,裙摆掠过低矮花丛,带走稀零残花,我大步跑到了上善殿的宫门前,扶着一棵银花树低低喘息着。昂头再看那漆黑色的肃穆宫门,我轻咳了声,抬步往里闯。 宫门前的侍卫见是我前去,便没有多加阻拦我,拱手行了个礼后便容我私闯了进去。我疾步迈向正殿的方向,每靠近一步,心中便愈发惴惴不安一分。 我是来给鸷鸟讨说法的,可是为何,进了上善殿后,我的心却是如此乱呢……到底是为了鸷鸟,还是因为自己?这个问题,我早已分不清了。 拎起裙摆,我小步登上了玉石台阶,行到巍峨宫门前,我犹豫再三,终还是咬了牙抬手去推门。 门扉只被推开了一条缝,低沉的男子声音便随风穿过门缝,灌进了我的耳中—— “本座知道,是本座对不起你,三万年前,本座害你受苦了。” 续有女子的浅浅抽泣声,低软的唤着他:“凌阙哥哥,丹朱好怕,真的好怕……” 男子温柔的抚慰着她,“勿要怕,已经过去了。” 这般缱绻温存的言语,不想却是从他口中所说,每一字,落在心坎,都如锥心一般的痛。搭在门上的五指渐渐收拢,我昂头,视线借着透出门缝的一缕光看了进去。 重重云帐遮住了两人的身影,只能隐约看见两道背影相叠的轮廓,男人的大手抚在女子头上,沉沉启唇道:“还是不记得么,怪本座没有好好保护你,让你受了这么多年的苦,忘记了,倒也好,自此后,本座会好好保护你的。” “凌阙哥哥……” “朱儿,没有人比你更重要。” 没有人比你更重要…… 没有人,比你更重要…… 我踉跄后退了一步,手从门扉上滑落下来,整颗心都仿若坠进了无底的寒窟。神思凌乱的往后退,后背重重撞在了漆黑玉柱上,震得我全身一颤。 他果然,还是喜欢丹朱的。果然,是将以前的誓言,都忘记的一干二净……我真是可笑,为了一个根本不可能实现的愿望,竟如此不知好歹的纠缠他,赖着他。殊不知,在他心中,早已有了一个人。我这个后来者,也是活该被遗忘,活该被众人耻笑…… 眼泪强忍不住的往下掉,我转身仓皇而逃,一路小跑远离了他的寝殿,寻了一处清净的花亭停下了步伐,捂住自己隐约作痛的胸口,承受不住的哭出了声来…… 为何会变成这样,为何……昔日不是口口声声说不负我的么,怎地这才数月的时光,就变了呢。云川,你便是个大骗子,早知如今,当初你又何必要给我希望。你若心中有人,何必再来招惹我。云川,将我当个玩物一样骗来骗去,你真的开心么? 阵阵剧痛从心坎处传来,散遍全身,我倚着朱红柱子靠坐了下来,掌心凝起术法压在自己的胸口,意图缓和自己心口的痛楚,但,师父说的对,天下之痛三千种,唯心痛,无药可治。 寒风扑面吹干了泪痕,我哭累了,也哭够了,便抬袖将自己眼角的泪水尽数擦去,稳下躁动难平的心脉,拂袖起身,欲要逃离开这个令人伤心的地方。 步子才下了三层玉阶,前路便被一影墨红给挡了住。我低着头,定定的看着视线内微微起伏的朱红袍尾,以及那双墨色纹银云的鞋面。 是他。 第一百七十七章 你放肆了 我拿下捂在心口处的那只手掌,凄然一笑,垂着眸有意不看他,嗓音沙哑道:“魔君大人。” 他伸手,用晶莹透亮的指尖抬起我的容颜,要我看他。 我鼓足了勇气昂起眸,对上了他的眼睛。他锁眉不言,脸色凝重的望着我,用指腹替我抹去眼角的泪痕,“哭什么?” 我执拗的别过头,硬着嗓门道:“没有哭,方才沙子迷了眼睛。” “嗯。”他信以为真,负手问我:“什么时候来的?” 我道:“才来。” “这几日,你甚少主动来找我,小九,你今日来寻我,是有事要同我说?” 听他问的如此平静,我也不再拐外抹角了,凝眸看他,我质问道:“为何要那样惩罚鸷鸟?” 他面不改色,“做了错事,自然要惩罚。” “做错事的是我,与鸷鸟无关,是我纵容丹朱在殿中久留,也是因为我丹朱才落水的,你为何不罚我?”我几近狂啸。 他依旧面色平静,纹风不动,“小九,冥界有冥界的规矩,魔界,自然也有魔界的规矩。此事,你不该管。” 我苦笑,“是么?你说的对,冥有冥律,魔有魔规,你是魔界之君,自然有权利惩罚任何人……只是,云川,你什么时候也变成了这样,是非不分,曲直不明,只会一味的惩罚人了!”抓住他的胳膊,我心跳如雷,盯着他激动道:“究竟是因为魔规,还是,因为你喜欢她,自己的心上人受了惊,所以你才会迁怒于他人?” “小九!”他敛眉轻声呵斥,拂开我的手道:“你放肆了。” 我沉笑出声,不敢相信的看着他,自嘲的勾起唇角,“你说的对,我放肆了,可我向来便是如此,以前,你从来不会说我放肆,也从来,不会如此不分青红皂白。云川,你变了,变得让我感觉到陌生,感觉到可怕。” “小九,你是冥仙,魔界之事,不便多加插手。”他负手背过身,不再看我。 我垂首,声音没有温度的回道:“好,我不插手,从此以后,你们何干,与我无关。你不是一直都想要离开么,我走,我会回冥界,从此以后,我不会再干涉你的生活了。” 言罢这句话,我看着他的背影拂袖转身,咬牙离开了他。 也许他说的对,我本就不该留在魔界。当初既然已经放他走了,如今,后悔又有什么用。就只当,以前的云川已经走了,消失了罢。 我负气回到了若水殿,自顾自的收拾了东西打好包袱,打开寝殿的门,我背上包袱正欲离开,可一抬头,却见一白色身影挡住了去路。 我稍稍一怔,攥住手上的包袱,沉沉道:“玄朗上君。” 玄朗上君看了眼我手上的东西,挑眉淡问:“你要离开魔界了?” 我别过头,敷衍道:“来魔界已有些时日,冥界那边早有书信来催,我也是时候该回去了。” 玄朗上君一眼看穿了我的心思,“你见到他了?” 我失落道:“见不见到,结果,都是一个样。” “这样离开,你难道真的甘心么?” 我反问道:“甘不甘心,又有什么区别?我如今才晓得,当日的一念执着,无非是场笑话,是个错误。” 上君走近我两步,“走了,就是彻底放弃了。留下来,至少还有机会。” “我与他之间,已没有什么机会了,他现在有了在意的人,我若再留下来,便是不识趣了。” “就算不为了自己,真的要走,也要等鸷鸟苏醒之后,再走也不迟。难道这整个魔界,除了他之外,再也没有什么值得你留念的人或事了么?” 值得我留念的人或事……是啊,鸷鸟还在重伤,我这样走了,实在是太没有良心了。左右都要走,早一刻,晚一刻,又有什么关系呢。 离开的心成功被玄朗上君动摇,我咬唇想了想,拎起手头的包袱往寝殿送,包袱扔在了殿中桌案上,我又回到玄朗上君面前,拱手与玄朗上君道:“上君一番话,如仙豁然开朗,如仙现在不走了。” 玄朗上君颔首,“既然不走了,那便去看看鸷鸟吧,他现在还尚且昏迷着,果果在一旁照料着他。” “好。” 鸷鸟受伤,我且也有一半的责任,我虽然不知晓鸷鸟究竟是为何会忽然动手打了丹朱公主,但我却清楚,鸷鸟这样做,不会没有缘由。 果果向来与鸷鸟关系最好,鸷鸟伤着了,也是他在鞍前马后的照料着,许是这样照料的太殷勤,故而近日殿中又多出几条关于果果喜欢鸷鸟的流言。 可惜了果果乃是一介男儿郎,若是女人,我倒是真的不介意费费口舌撮合撮合这两位。 鸷鸟是在第二日才苏醒过来的,常穆大人来诊断过,说是只要在宫中静养个十天半个月,这神兽之躯便会痊愈恢复。得知鸷鸟没有大碍后,我提着的心也放了下来。后来这些天,我除了在殿中陪鸷鸟之外,便是去园子里赏花赏草,日子过得也是清净。 是日天朗气清,我在园中荡秋千的时候正好逢上了进宫专门来寻我的轩越师兄,轩越师兄今日进宫,定是那事情有结果了。 “师兄我私下帮你查了六七日,总算是功夫不负有心人,有了些许蛛丝马迹。不过,这个结果,我怕说了,连你也会错愕惊讶。” 听罢师兄的话,我挑眉平静道:“难道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师兄你尽管说便好,左右我这几日遇到的变故已经够多了,早已心如止水,没什么能值得我为之惊讶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师兄从袖中掏出一页泛了黄的宣纸,看着,似是从哪本书上取下来的。“你先看看。”书页递给我,他先默然等着我的反应。 我接过书页,只见纸上绘了一枚铃铛,轮廓清晰,花纹精致,铃铛下坠着两片花瓣,周身有灵气萦绕,浩浩汤汤,珍贵无比。铃铛右侧有一行小篆,上云:长生铃,集天地灵气幻化而成,百岁化灵,千岁为妖,万岁渡劫成仙,天帝命其镇守魔域,后随魔君,常居九荒而世人不得见。 “长生铃……”我捏着书页讶然呢喃。 轩越师兄展开折扇道:“正是长生铃,师兄我之前也挺是纳闷呢,为何翻遍天下的记载都没有似你所画的这只铃铛,后来啊,我又去请教了十五师兄和十六师兄,他们乃是天庭中人,我想着只要是神器,他们多少也能知晓个两三分,奈何辗转问了数位在天界当值的师兄,都不曾得到半点线索,后来呢,我又去问了妖界中人,也是一无所得。正当无从查起之时,我误打误撞见到了东华帝君,闲谈之余,将此图请教于帝君,没想到啊,帝君当真便知晓。他命人将这页记载赠给了我,我也是从那时候才得知,你的这幅画,竟是魔界至宝,长生铃。” “魔界至宝,我的身上又怎会出现长生铃的图案,怎会是这样?”这个答案,确然是我想破脑袋都不可能想出来的。 师兄亦是奇怪,“是啊,你的身上又怎会有长生铃印记……这也许,就只有一个可能了。” 我与他漫步池塘边,听他如此说,便追问道:“什么可能?” 师兄提点道:“除非,你是长生铃的转世。” “长生铃的转世……可我的本体,明明是朵茶花。”越想越觉得奇怪,我咬唇摇头:“师父也曾说过,我的本体力量很是强大,只是因着我年岁未到,尚且不能运用这些灵力。普通花仙确是不可能会有如此大的力量,难道,我是谁这件事,师父早便知道了?” 轩越师兄感慨道:“这一点倒是很难说,毕竟师父他老人家可是上古之神。不过,这也只是个猜测,毕竟我们谁也不知晓长生铃现在流落何处,按着上面的记载,长生铃入了魔界之后就随在了魔君的身畔,此事的始末,魔君应该比谁都清楚。” “魔君,可他未必会告诉我。” “长生铃既是居于魔宫,那就必然会有记载,这样,你偷偷去宫中的什么藏书阁藏经阁查一查,说不准里面便有关于长生铃的记载。你只要查到这长生铃后来去了什么地方,也许便能顺藤摸瓜,得知真相了。” “藏书阁……是啊,宫中此类大小事,应该会有人记载的。”我与轩越师兄点头道:“好,我晚些时候,便悄悄去藏书阁查一查。” 轩越师兄嘱咐道:“若按着如此说,你的身份,魔君也极有可能知道的清楚,他知道,却又不告诉你,这便是奇怪了,说不准,你的身份或许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你要查,势必得暗中下手,明着来,怕是会有所阻碍。” “我明白。” 师兄的目光倏然抬起,定格在我眉梢处的花纹上,抬指柔柔替我拂开了额角碎发,指腹从花纹处抚过,担忧道:“这花纹,是何时生出来的?” 我抿唇,道:“大约有五六日了,这印记的颜色每日愈重,起先还能用花钿遮一遮,如今只能用碎发盖住了。” “你啊。”师兄宠溺的用扇骨敲了下我额头,“还是这么不懂得照顾自己,不过啊,师兄我倒是有个办法。” “嗯?” 师兄摊开掌心幻化出一盒胭脂膏,再提笔蘸了些嫣红,朝我眉梢处绘了来,“师兄给你画两朵桃花,以假乱真,且还妩媚娇艳,听说啊这妆容在妖界可是十分受欢迎呢……” 我别扭的咬着唇任他在我眉梢作画,笔尖触及容颜,惊得我往后退了退,抬起眸光,却是无意瞥见了路那头负手而立的一抹身影……不,准确来说,应该是两抹。 黄衣女子的视线往这边扫了一眼,手上的动作僵了一僵,歪头看发楞的凌阙,纤细的玉手主动搭上凌阙的胳膊,撒娇的晃了晃他袖子,将掌中一朵花递给凌阙。 凌阙怔忪回神,低眸扫了眼她掌心的花,唇角扯出一个弧度,主动拾起花,别入她发间。 此情此景,我忽然想起了谛听哥哥的口头禅——狗男女。 师兄帮我绘好了眉尾的花,收了手头上的东西,很是欣喜的自我欣赏道:“啧啧,手艺还是一如既往的好,我真是个天才!” “师兄。”我冷唤了他一句。 “啊?” 我道:“抱我。” 他:“……” 见他不动,我一记眼刀甩了过去,“抱我。” 他被我这眼神给削的浑身一抖,讪笑着应道:“哎呦你这都多大了,还同师兄耍小孩子脾气,抱就抱吧,左右你小时候,师兄也没少抱过你。” 张开双臂,一脸英勇就义的气势,一把将我抱进怀中,顺道还豪迈的拍了拍我后背…… “咳……”这厮的手劲怎么这么大! “你们在干什么?”冰冷没有温度的声音从身侧飘了过来。 轩越师兄放开了我,回身一瞧是他,顿时有种激动到面目狰狞的冲动,甚是没有骨气的扣袖便参拜:“魔、魔君,君上大人,臣拜见君上!” “没骨气。”我低低呢喃了一句,昂眸再对上那人的火红双眸,我不紧不慢的兑袖俯身一拜:“回魔君的话,在下,与师兄叙旧呢。”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眯了眯眼睛,隔空传音避开所有人与我单独道:“叙旧,需要抱在一起么?” 我亦面不改色的用隔空传音回他,“如仙上有一百零九个师兄,个个都与如仙兄妹情深,不过是抱一下,聊表想念罢了,并未有他意。” “小九……” “叨扰了魔君与公主散心,是如仙的错,如仙这就告退。” 放下双袖,我作势要离开。 “仙儿。” 第一百七十八章 时间能改变一切 一声仙儿撩起了我心中的重重涟漪,我怔了怔,身子僵在原地,有些不听使唤。 他看了我良久,方再开口与轩越师兄道:“免礼,你便是延筱上君的三子,轩越?” 轩越师兄大喜,殷勤回道:“正是,君上英明。” “本座见过你,年轻有为,很是不错。” 轩越师兄更是激动:“君上谬赞,臣受之不起,早便听闻君上英明神武不可一世,今日一睹君上真容,臣真是三生有幸!” 马屁精! 红衣君主挑眉道:“既如此,你可愿进宫,在本座案前做个掌墨魔官?” 他这是,要将轩越师兄调到身边伺候么? 我不解的看向他,他有意避开了我的目光,故作云清风淡。 轩越师兄素来便仰慕魔君英姿,如今有了这个机会,自然是求之不得,当即便答应道:“是,臣愿意,臣愿意尽心侍奉君上!” “师兄你……” 红衣君主启唇道:“嗯,那便择日来临渊殿赴任吧。” “是,臣接旨。” 我拧了拧眉心不想再理他,挥袖一声不吭就先走了。 要轩越师兄来魔宫侍奉他,他的用意到底是什么。明明身边已经有了丹朱,何苦还要来管我做什么,又与谁抱在一起。云川,倘若你对我有情,又为何这般伤害我,倘若无情,你分明,还是有些在意的…… 踏入若水殿,未来得及推门便听鸷鸟与人沉沉道:“獦狚兽还是遭了毒手,看来这从头到尾都是个局,犯了错的凶兽会被赶入无间魔域,任其自生自灭,而进了那里的东西,生死皆是无人在意,就算被其掏了内丹,也无人得知。” 芙蓉女官给鸷鸟倒了杯茶,亦是低着声回道:“在外面公然动手,是不大好,设计让它进入无间魔域再动手,可掩人耳目,他以为,我们当真对他没有防备。” “他私自在府中勾结赤影族的旧部,便已经是死罪,如今天尽头又生了裂纹,怕是会趁此机会,生出事端。” “鸷鸟大人说的对,但愿,我魔族能顺利度过此劫。” 说到底,鸷鸟还是忠心于魔族,忠心于魔君。 “我回来了。”我推门而入。 “九九!” 鸷鸟立马一改方才的担忧之色,捂着肩上的伤处站起身,许是动作太猛了些,牵动了伤口,所以才甫一站起来就疼的龇牙咧嘴。 我走到他的身边坐了下来,随便捞起桌上一盏茶便往口中灌,粗鲁的用袖子抹了一把嘴,我化出一瓶仙丹放在桌子上:“呐,这是我特意同轩越师兄讨来的丹药,是我师父东岳大帝亲自炼的,能够强身健体,治愈体肤之伤,你多吃些还能涨修为呢!” “仙丹啊!东岳大帝,就是那位东岳帝君,很年轻的那位?”鸷鸟两眼放光。 我敛眉奇道:“咦,你怎么知道我师父很年轻?” 鸷鸟一瘸一拐的走过来,拿起仙丹宝贝道:“我见过你师父两次了,第一次是我刚做凤凰族上君那会子,蓬莱的紫府少阳君东华帝君设道场,我有幸前去开开眼界,路上就遇见了你师父东岳大帝,他为人幽默,甚是好相处,且他家那头坐骑,也是乖觉的很,当年我还和他拜过把子呢。” 我呛了声,抖着唇角颤颤道:“与我师父的坐骑拜把子,你也当真是有本事。” “第二次见你师父,是在魔界,你师父当年和我家主人关系极好,两人隔三差五便凑在一起拌嘴打架,后来主人去了人间,就再也没见到东岳大帝老人家了。” “魔君与师父关系好这件事,我倒是也听师父提过,只是师父他对魔君,好像怨念颇深。”以前每每提及魔君,师父形容最多的,就是魔君不但爱占人便宜,且还是小气鬼,铁公鸡,一毛不拔。 虽说真正的魔君并非如师父所说的那般小气吝啬吧,但也没有之前的云川,待人和善,体贴入微。 时间果然是能改变一切。 经轩越师兄提醒后,我便打算着手去查关于长生铃的事情了,与鸷鸟攀谈了半个时辰,我带着水儿借着平日心烦想要找几本书看的由头,去将那东藏书阁翻了一遍,但结果,却是不尽人意。 “魔界的史册,一直都是由宫中史官所编著,之后统一安放在藏书阁。至于大人所说的记载魔宫稀奇宝贝的史册,其实是没有特意总结于一处的,多是零零散散,记载于当年所发生的事情里,混为一体的。奴婢也不知道,大人到底想找关于什么东西的记载,若是大人提起来,奴婢好歹也在魔宫中侍奉了数万年,或许能够给大人想一想。” “我想要找的东西……”是了,水儿之前便是侍奉在魔君身侧的,若是说出来,或许水儿能有些印象。合上手册,我试探道:“我听闻,魔宫中有一神器,名唤,什么铃铛?” 水儿犹豫道:“什么铃铛……这个水儿倒是没有听过,铃铛,铃铛……长生铃?” 我激动的凑过去,“对,就是长生铃!” 水儿歪头缓缓道:“当初奴婢侍奉在临渊殿的时候,曾无意听见芙蓉女官提起过一次,女官好像说长生铃是天帝赐予魔君的,乃是不可多得的神物,但可惜,最后还是毁了。” “毁了?” 水儿也不确定,为难道:“奴婢也不知道,大人若是问芙蓉女官,或许她会知道些消息。” “芙蓉……”芙蓉受魔君器重,若是魔君不愿将此事告知于我,芙蓉女官必然也会矢口否认,不愿告知。深呼了一口气,我敛眉无奈道:“罢了,左右不过是一时好奇罢了,咱们先将藏书阁给翻一遍,实在寻不到,再去问他人。” “嗯,水儿帮大人找。” 我将一卷书完好放进了书架上,“对了,我要寻那什么铃铛的事情,你千万不要告诉任何人,我就是一时兴起,万一他们知晓了,怕是会多想。” 水儿乖巧的冲我点了点头,“是,奴婢知道了。” 我放下了心,继续去寻其他书册看,可惜这魔族历史实在太过繁琐,找了上千卷仍是没有关于长生铃的只言片语…… 与水儿折腾了一整日也没有寻到什么线索,日落西山之后我方带着小水儿回若水殿。殿外已有宫女在点灯,盈盈烛光透过碧色帘幔洒满了整个大殿,我乏累的走到茶桌前坐下,自己给自己倒了杯茶,猛灌一盏。 耳边有脚步声渐行渐近,我以为是鸷鸟,便背对着其继续倒茶喝,“你怎么不在自己房中休息?天黑了,你该不会是又来寻我下棋的吧,我都累了一天了,实在不想下棋。不过,看在你受伤的份上,我倒是有个东西要送给你。”从袖中掏出了一颗玉珠,我拿在烛光下自夸自卖道:“我今儿闲来无事雕的,虽然还达不到宋大人那个水准吧,但是勉强还是能入眼的,看在这是我做成的第一颗玉珠的份儿上,你可要好好珍惜它。呐,我怕光溜溜的给你会不好看,就打了个络子,这样你可以戴在身上,若是以后出门无银两用了,还可以将它当了……” 一扭头,瞧见的却不是鸷鸟…… 烛光拉长了男人的身影,他逆光而立,一袭朱墨色长袍及地,风入广袖,拂动着男人攀了龙纹的衣摆,青丝随意散在肩后,眉眼清澈,棱角清晰而又柔和,清风霁月,尤似一幅上古画卷…… 他……不该出现在这个地方。 我忙收了拎在手中的玉珠,起身看他,“你怎么来了?” 他抬步迈近我,施法幻化出一把新笛子,“这是我重新给你做的笛子,你留着,可做法器用。” “笛子。”我看着他抬袖递过来的东西,犹豫了片刻,硬下心,转身冷漠道:“我不喜欢吹笛子,多谢魔君大人好意,这笛子,魔君大人还是收回吧。” “你,不喜欢?”笛子嗒的一声放在了桌案上,他压沉了嗓音,道:“送给你的,岂有收回之理?” 我不领情,目光放在远处一瓶新绽放的桃花上,默然不言。 他听我久久无声,便拂袖化出一架箜篌,与我道:“知晓你喜欢箜篌声,今日我教你。” 箜篌?我有些动容的转过身,看了那箜篌一眼,又继续硬着脖子不动,“魔君大人有心了,只是今晚,如仙什么也不想……” 最后一个字没来得及吐出口,男人的手便搭在了我的手腕上,强行将我拉到了箜篌前。我用力挣开他的手,拂袖负气道:“魔君怎能强人所难?” 他顿了一顿,回眸看我,轻抿的薄唇微微颤动,红眸深处浮上一寸忧伤,不过却是转眼即逝。唇角淡淡珉起一个弧度,他云清风淡道:“强人所难?本座当真有这个癖好。” “你。” “过来。”大手重新攥在了我的手腕上,他臂上稍稍用力,几乎是强扯着我去箜篌旁坐下的。 我别扭的动了动身子:“魔君你怎能如此赖皮,堂堂一界之君,却喜欢为难我这个小女子……” 手被他的术法所控,轻搭于两排竖弦上,他俯身附于我的耳畔柔道:“左手力度无需那么重,右手五指搭在五条弦上,指尖依次收回,勿要太紧张……” 我皱紧眉头不愿听他的话,依旧没有放弃挣扎,“我不想学,我一点都不想学!魔君你放开我……” 他沉沉吐了口气,温热的吐息缭绕在耳边,勾得人心痒痒,似笑非笑的与我道:“真是不听话,还需本座亲自来教你。” 大手握住了我的手,他细心的引导着我,指腹贴在我的指尖,带动着琴弦颤动,传出阵阵清澈悦耳之音。 我鼓着腮深呼了两口气,被他给折磨的满心不悦,“你太过分了!就是仗着我的术法斗不过你,才这么光明正大的欺负我,云川你真是太坏了,太坏了!” 如此骂他,他倒是一点儿也不生气,只亲昵的拥着我,细心教我拨弦。 悠扬的琴声缓缓从指尖流出,他教了我两遍,尔后又将一只手臂收回,圈在我的腰间,压沉声与我道:“你弹一遍,我听听。” 我杠不过他,就唯有听话,谨慎小心的抬指拨弦,回忆着他方才教我时的曲调,一气呵成。 “不错,很聪明,只两遍便将曲子给记熟了,不愧是我教出来的徒弟。”言语之中,颇为自豪。 只是,这个语气,为何那般像以前的云川? 我僵着手臂愤愤问他,“这一回,可以帮我解除身上的傀儡术了吧?我胳膊都举疼了。” 他挑眉,嗯了声,道:“已经解了。” “已经解了?”我倍感诧异,稍稍试着动一动手臂,谁知术法一瞬消除,我的身子也霎时没了支撑,浑身一软,径直从板凳上摔了下去…… “啊——” 危难之时,忽有一只手臂及时缠住了我的腰,将我往他怀中一捞,强行把我带了回去。大抵是用力过猛,我这方起来就又一头撞到了他的胸膛上,这一撞,顿时晕的我分不清阴阳,差些一个白眼昏厥了过去。 “啊疼。”我扶住额头,东倒西歪的缓了好一阵子才勉强站稳身子。 他腾出一只手抚摸我额头,“撞疼了?” 我道:“你别动,疼倒是小事,你再乱动我就要吐了!” 他愣了阵,好脾气的点了点头,“嗯。” 我在他怀中捂着脑袋静了整整一刻钟才彻底缓过神来,深呼了一口气,我气恼的一拳砸在他胸口上,“臭云川,你的胸膛怎么如此硬,老娘差些被你撞的英年早逝了!” 他挑眉,眼角凝出少许暖意,深情的看着我。我揉揉脑袋抬起头,目光与他的视线相撞,倏然怔了怔…… 第一百七十九章 长生铃的记载 手忙脚乱的推开他,我往后退了两步,歉意道:“魔君大人,如仙失礼。” 他唇角勾起,见我这副诚惶诚恐的模样好笑道:“无碍。” 心里暗暗骂了他两句脸皮厚,我抬袖讪讪道:“魔君大人教的曲子,如仙定会勤加练习,只是如今天色已晚,如仙也累了……如仙就先不送魔君大人了,如仙告辞,告辞!”心乱的往后退着,不曾想刚要转身逃就倒霉的撞到了一张茶桌,桌角碰到了腹部,疼的我有些冒冷汗。但,疼归疼,该逃还是要逃的! 我一溜烟的逃进了内殿,转身还不忘关上门,再插上门闩,不再管殿外的男人如今是走是留,总之自己算是先逃离虎口了。只是可怜了我的脑袋和我的肚子,今儿到底是走了什么狗屎运…… 不过,最让我感觉异常的,还是那个魔君。他明明前日里还是一副冷酷无情的模样,怎么今儿却变得温柔多情了起来?但,细想想这也不算是奇怪,毕竟魔君凌阙原本就和云川是一个人,以前的云川温柔体贴,魔君也应如是才对…… 说起来变化,他似乎也是从丹朱公主回来之后才会变得如此阴晴不定的,以前不管是失忆还是没失忆,至少他的脾气,是稳定的。 总之怪只怪云川!若是当初他肯早些寻回自己的魂魄,便不会害的自己把我给忘记了…… 罢了罢了,师父说过凡事皆是有天定,也许,这就是他与我的命数。 —— 关于云川近来的脾气总是阴晴不定这件事,后两日他可是将这一点发挥的淋漓尽致,先是把一个宫女逐出魔宫,后又是下旨将一名侍卫给丢去冥界轮回,连青山大人都被骂的可怜,而这些事情背后的缘由,皆是因着丹朱公主。 轩越师兄初来魔宫当值,平日里又无太多琐事需要他,故这几日,他都过的十分潇洒,偶尔去若水殿寻我说说话,也时常帮我翻魔界的记载。 是日他偷偷将魔宫最为神秘的那座北藏书阁的钥匙给带了过来,说起来这钥匙平日里都在青山大人的身上,从他来了之后,青山大人就将自己所需掌管的事务分给了他一半,这钥匙,也是误打误撞被青山大人给了他保管。 师兄不愧是亲师兄,钥匙一到手便来帮我寻东西,因着北藏书阁记载的都是关于魔君的事迹,以及魔界最为隐秘,不为人所知的秘史,所以平日里除了魔界七位上君之外,若没有魔君允许,谁都不可进。故此就算是有钥匙,也不能光明正大的干,于是我与师兄两人经过两日的密谋与研究之后,决定择一个月黑风高夜,偷偷潜进去。 好不容易等到了时机,彼日夜中鸷鸟偏偏又精神亢奋,强拉着我与轩越师兄赌了半夜的钱,后来还是轩越师兄高明,取出一粒专门对付飞禽走兽的瞌睡药灌入了鸷鸟的茶盏中,这才让鸷鸟一头倒在了我桌上呼呼大睡起来。 临行前我和师兄担忧鸷鸟这样睡着夜里会得风寒,还甚是仗义的将鸷鸟拖到床上,给他遮了层被子,办完这一切后,我才和师兄放心大胆的翻墙出门干坏事。 钥匙从轩越师兄的掌心飞出,一点金光没入金黄色的锁孔内,轩越师兄抬手用力一推,北书阁的漆墨色大门便缓缓向两侧敞开,殿内的盈盈橘华也随之洒在了我二人的身上。 “快进来。”轩越师兄拉住我的手腕带我迅速闪进阁内,手一挥,阁门复又自行合的严实。 两侧燃了数百道灯盏,每盏灯外皆是有灵光保护,许是怕烛火倾倒而毁了这一屋子重要的史册吧。轩越师兄紧抓住我的胳膊与我压沉声道:“师兄我打探了数日,宫中记载魔史最多的地方,便是这座北书阁了,你平日去的南书阁与西书阁,那里不过是藏了些魔界各族的史料罢了,而这里可是藏着魔君大人祖宗十八代的记载,且整个魔界最不为人知的秘史,这里也能一一瞧见。我想啊,那别的地方寻不到,就只有这个地方还存有一丝希望了,况且东华帝君那页记载上不是已经说过么,长生铃是天帝赐给魔君的,这里啊,就算没有详细记载,也会有大致的,毕竟长生铃这等神物,按着规矩,生死都该写得清清楚楚,这样方能同上面有个交代。” 绕过了两重书架,轩越师兄终于肯放开我了,瞟了眼满是册子的大殿,与我分工道:“你这一半归你看,我去看下一半,找到了吱个声。” 我点头,“好。” 随之转身朝着另一边寻记载,我从架上拾起一卷书,展开一看,册子上记载的正是先魔君的事迹,什么斩杀六族上君,平定南疆,御驾亲征杀了危害魔族的大魔头啊,以及当年与天界的恩恩怨怨。先魔君与这长生铃怕是没有多少关系,我没来得及看完便将册子合上,继续去翻阅别的。 展开了数卷都不见有关于现任魔君的记载,我猜想这里的史籍大约也是按着年代分放的,也许,只要找到魔君继位的那个年代,便可寻到关于长生铃的蛛丝马迹了。 我拂袖擦拭去书架上的尘埃,当真在书架一处不显眼的地方瞧见了几个红字,魔元八万七千年。 “师兄,魔元八万七千年,先魔君是不是还未陨落啊?”我隔着重重书架问轩越师兄,轩越师兄少顷后回道:“魔元十万年以后,方是现任魔君的记载。” “哦,好。” 找十万年以后的记载,十万年……我又绕了几个书架子,终于在偏后方的一书架上寻到了关于魔君如何继位的记载,只是,从继位,到平定魔域,以及协助天界平四海之乱,其中根本未见到关于长生铃的半分记载…… “我勒个去!”看的正是入神间忽闻小师兄一声惊呼,我惶然昂头,低低问道:“师兄,你怎么了?” 轩越师兄的声音从远处飘了过来,“没、没怎么,只是没想到我家叔父当年那么有本事,竟与人比赛脱衣服……还是个女人,哈哈哈哈!哎对,还有我爹,原来当年我爹娶我娘亲是被逼得,人家还拿要卸我爹胳膊的说法来威胁我爹娶我娘,哎呦我去,这也太好笑了些,怪不得这北书阁不许人进来呢,原是藏了这么多的秘密!” 我顿时汗颜,这个师兄真的不晓得到底是来帮我查东西的,还是来寻乐子的。 无奈摇了摇头,我轻叹了口气,继续去寻关于长生铃的记载。随手从书架子上择了一卷书简,我展开细看,目光由上到下瞥了两回,终于寻到了长生铃三个字样。 “长生铃,是长生铃……”我心头微微一颤,捧着书简提起精神往下看,上云长生铃乃是魔君继位的第五万年,影渊天帝特意赐给魔君,长生铃威力颇大,长生铃一动,可呼风唤雨,可分晓阴阳,亦可保一界安平。长生铃乃是集天地灵气而成,更能替人疗伤,能令半死仙者起死还生。 目光往下挪了去,见那册子上又云,长生铃入魔界后便得魔君青睐,日日携于腰间,助其修炼,终在数千年后,长生铃化为人形,以女子容貌滞留于魔君身畔。 女子容貌,留在魔君的身畔,手不自觉将书简握的更紧了,后来一大半记载的是,长生铃与魔君朝夕相伴,日久生情,魔君曾为长生铃取过一个名字,名唤九芩……九芩…… “你如何知道,若不是因为她,九芩当年就不会死!” “九芩……”手上颤抖有些拿不住书简,我强行定了心神往下看,神思混沌间倒是忽略了身后传来的一阵石门摩擦地面的声音。“赤影族一战,魔界障气丛生,长生铃以身躯引瘴气入体,采赤煞火焚之,魂飞魄散,灰飞烟灭……” “烈火所焚,灰飞烟灭……”赤影族一战,正是三万年前,我今年,乃是三万岁,“不可能,不可能,我怎么会是它的转世,我和她没关系,一定是巧合,巧合……” “什么巧合?”突兀的男子声忽然从背后传了过来,我猛然一惊,手上狠狠一颤,书册子从手中滑落了下去…… 白着脸转身,只见玄朗上君与另外一位白衣男子出现在眼前,他们是什么时候进来的,我竟然一点儿也不知晓…… “上、上君。” 玄朗上君抬袖示意身后的白衣男子先离开,垂眸看了眼丢在地上的书简,他俯身从容将书简拾了起来,轻飘飘的瞥了一眼书简上的字,敛眉道:“如仙,此乃魔宫禁地,你怎么进来了?” “我……”我语塞,不知如何解释,正是当下,殿那头又传来了轩越师兄的高呼声:“师妹呀,你找的怎么样了,我这边除了一些陈芝麻烂谷子的旧史之外什么都没有,看来那长生铃的记载,就只有你那边有了,你等着,师兄现在过去寻你啊!” “师、师兄……” 完了,这会子当真是露底了…… 怯怯的昂头去看玄朗上君的脸,他那厢当真面色凝重,沉沉叹了口气,无奈的很。 轩越师兄兴冲冲的来,甫一瞧见玄朗上君的背影,二话没说掉头就跑。 “轩越,滚回来!” 轩越师兄刚迈出大殿的腿又默默收了回来,低头恹恹的再化作一道光飞到我身畔,抽着半张脸皮的同他叔父行礼,“叔父……” 玄朗上君的目光冷冽冽的扫了过去,凝声正色问道:“谁允许你带如仙进来的?” 轩越师兄委屈的瘪了瘪嘴,“叔父,侄儿知错了,侄儿……” “上君大人,是如仙央求师兄带如仙过来的,师兄是无辜的,上君若是要责罚,就责罚如仙吧。”我仗义开口,将罪过都拢到了自己的身上。 玄朗上君垂眸看了我一眼,又淡淡问道:“怎么进来的?北书阁防备森严,你哪来的钥匙?” 轩越师兄弱弱回道:“青、青山大人给的……” “青山?他把钥匙给了你掌管?” 轩越师兄咽了口口水,浑身打抖:“正、正是。” “他也放心将东西交给你。” “叔父……” 我亦开口低声祈求着:“玄朗上君……上君恕罪,千错万错,都是如仙的错。” 玄朗上君将手中的书卷搁置回原位,敛眉淡然道:“此处乃是魔界禁地,若是没有什么要事,不可随意进来。你以为,趁着夜黑风高进来就没有人发现么?私闯魔界禁地乃是重罪,闹到君上的面前,难免会不好看。” “上君,如仙知错了。”我低头虔诚的朝他认错,他挑眉不再计较,理了理广袖道:“罢了,今夜之事便算是本君什么也没看见,日后,不可有第二次。” “不会不会,绝对不会,一定不会有第二次的!”轩越师兄着急着表忠心,我亦是附和着点头道:“上君放心,如仙不敢了。” 玄朗上君拂袖背过身,大度道:“那你们,快些回去歇着吧,本上君尚有要事还要赶往临渊殿,你们离开时,记得锁门。” “是,叔父您老人家慢走,侄儿送叔父。”轩越师兄现在的模样,可是十分殷勤啊。 我也心虚的朝上君行了个礼,“上君慢走。” 玄朗上君嗯了声,负手大步离开了藏书阁,背影渐渐消失在月夜中。 见他离开,我与轩越师兄皆是松了口气,轩越师兄拍拍袍子抱怨道:“今儿怎么如此倒霉,竟遇见了叔父在内殿商议战事,早知道就该换个时辰的。” 我好奇道:“战事?是要打仗了么?” 第一百八十章 聚灵簪 “这样……没想到,赤影族竟然还有余孽在兴风作浪,不是说三万年前,赤影族便已经灭族了么?” 轩越师兄挑眉拂袖道:“灭族是灭族了,可赤影族存于魔界这么多年,大小势力早就盘根错节了,想要杀光怎么会那么容易呢……” 说的,确然也是如此 轩越师兄不再同我纠结赤影族不赤影族的事情了,着急问我:“你的事情,可有眉目了?” 我点头,拿起方才那卷册子递给轩越师兄看:“按着上面的记载,长生铃后来幻化成女子,魔君曾给她起名,叫九芩。” 轩越师兄诧异道:“九芩……”展开书简,可不曾想卷上方才还存在完好的文字,如今竟然消失的一干二净,全无踪影。 “空的?” 我凑上去看,亦是不可置信,“这册子我方才看还好好的,怎么这会子……”脑海中忽然闪过方才玄朗上君过手时的画面,我陡然清醒,“难道是玄朗上君……” 轩越师兄听明白了怎么回事,“这个老狐狸!” 不过,为何玄朗上君要将这册子上的文字给抹去呢?事情越是不想让人发现,便越是让人觉得古怪,九芩,还有赤影族,她和我是什么关系,难道,真的是转世与前生的关系? 查到了九芩这个人,那下一步,便该是在魔宫中悄悄地查有关于她的消息了…… 鸷鸟的伤好了之后,便又与往日一般活泼自在了,平日里闲着无事便在亭中喝喝茶,和果果赌个钱,可每每我追问他那日为何要忽然对丹朱动手的问题时,他都是各种理由各种敷衍,存心不愿意告诉我。 既然如此,我倒是也不再对他多费心思了,左右我知道,不管他做了什么,都是为了我好。 又是一个天朗气清的日子,我带着水儿出门去采花瓣作画,拎着小篮子将将到那片无忧花的园子,便见园子那头立了两抹身影,一抹乃是禾陵君,一抹乃是个女子,不知为何青天白日的也要将自己捂得严实,斗篷兜头遮下,除了一个轮廓,什么也看不清。 “大……” “嘘……”我竖起手指示意她不要说话,水儿乖乖的闭上了嘴,不再多言语。 那女子与禾陵君说了良久的话,之后又从袖中掏出一块东西递给禾陵君,因隔得远,看的不大清晰,但隐约间,瞧那东西的外形,似是一张令牌…… 这个禾陵君,到底与这宫中何人有勾当,他们这般鬼鬼祟祟的,难不成,是有什么阴谋? 身披斗篷的女子转身离开,一影白色消失在花影重重深处,禾陵君收起了东西,亦是拂袖离开。我见状抓住水儿的胳膊将她往假山后带,后背贴在冰凉石头上,直待确定他已经走远后才敢现身出来。 “方才那是禾陵君么?”水儿探出头好奇的问道,我颔首,与水儿道:“今日之事,不要说出去,就当是什么也没看见,对了,下次若是再遇见这等情况,千万不要暴露了自己。” “唔,水儿知晓了。” 我提着花篮子颔首,继续去做下面的事情,“咱们先采花吧,稍稍采些便够了,作画实是用不了太多。” 水儿捞住了我的袖子,奇道:“那边好像有什么东西掉了……” 我闻言亦是好奇的抬起头,定睛一看,果见那落花草地上躺了一件亮晶晶的物件…… 我丢下花篮子前去瞧个仔细,走到那草地前才发现,掉下的是枚珠花。俯身将珠花给拾起来,我拿着那朵小玉花在阳光下观看了一阵,似乎,这珠花每个魔界宫女都会有一只,日前我还见水儿带过呢。 “水儿,这珠花,是不是每个宫女都有一枚?”我把珠花递给赶上来的水儿看,水儿稍稍愣了片刻,接过珠花歪头道:“是啊,这珠花是魔界宫女都会有的,此花簪名叫聚灵簪,一个宫女,只有一只,初入宫时女官大人会亲自给宫女簪这珠花,乃是证明身份所用。”说罢又将自己发髻后的锁灵簪也取了下来,摊开手给我看:“大人您瞧,奴婢的这支珠花就是聚灵簪。” “聚灵簪……”我伸手将她的珠花拿来看,仔细打量,是与捡到的这支一般无二,但隐约间,这气息又是不大一样,“你的这支珠花,灵息浓郁,与她的这支,有些不同……” 水儿解释道:“因为每个宫女的聚灵簪都会吸纳主人身上的灵气所修炼,必要之时可以做武器用,所以每只聚灵簪都是独一无二的。” 这样说来,方才那个与禾陵君相见的女子,也是个宫女了?既然每个宫女一生只有一个聚灵簪,那若是真的下手去查这簪子的主人,那岂不是也分外容易?禾陵君是个居心叵测之人,且他与宫女在魔宫中偷偷摸摸的见面,必然是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采完了鲜花后,我便带着水儿及时回了若水殿,彼时已经有些时辰了,我着急研究自己的那副画,便将侍女们都打发了下去,也不准备吃午饭了,只闷头做自己的事情。 从天光大好到夜色浅浅,一幅画好,我贴完最后一片花瓣大功告成的拍了拍手,伸了个懒腰,提起画卷自己欣赏,“不晓得师父瞧见了这个礼物,会不会很开心,说起来,每次师父过寿我都只挑了些简单的物件送过去,这次他过寿,我不在他的身边,得送个精致些的礼物才好,若不然又要被大师兄笑话了。” 画上有仙鹤白云,桃花流水,亭台楼阁,为了令画别致些,我特意用花瓣代替颜料,以作填补,光这一只白鹤便耗了我两个时辰,白鹤的羽毛与眼睛,从头到尾无一不是用花瓣填充的。这样一瞧,当真有繁花似锦,岁月长春之美感。 我提笔再给画上添两笔,以作画龙点睛之用,撂下手头的笔墨,我吹了吹画上的笔迹,下一步,就该造幻境了,真真假假,皆是藏匿于一幅画中,师父那么喜爱隐居避世的生活,也一定喜欢这桃花流水的画中美景。 “解决了!甚是完美!”我将画放回桌上卷好,烛火摇曳间,一影长衣如往常那般,披着夜色进殿而来。 我不抬头便晓得是谁,只顾着卷画轴,挑眉疏离道:“魔君大人真是好兴致,深夜前来寻如仙说话,如仙真是受宠若惊啊。” 他淡然的行到我桌案前,垂眸看我手边那副未卷完的画,甚是好脾气的问了句:“这是送给你师父的?” 我点头,“是啊。” “不想,你还会作画。” “我会的本事,你不知道的多呢。”我卷好了画,将其放在桌角,兀自从袖中取出那枚聚灵簪,我道:“你来的倒是正好,你若不来,我还得请芙蓉女官将此物送去你的临渊殿呢。” 他瞥了眼那花簪,轻轻问道:“嗯?这东西,是什么?” 我依旧态度敷衍的回着他:“多谢魔君大人关怀,如仙睡得很好。” 手腕忽被他抓住,他沉下嗓音,低低唤我:“小九……” 小九,自我二人初见至如今,他都独独唤我小九,以前我尚不明白他究竟为何要这样唤我,如今想想,也许就是因着九芩的关系,所以他才会叫我小九。若这样说起来,从始至终,他也许都是带着预谋而接近我的。 他之所以对我好,也是因为我乃长生铃转世,这样,果真什么都说通了…… 手上用力挣开了他的束缚,我有些生气的站起身,拂袖要走。可谁想步子才迈出两步,男人的手臂便又主动从身后攀上来,圈住了我的腰,我浑然一怔,起先的小小反抗心,也被他的体温与温热气息给强压了下去。 他,竟然抱了我…… “小九,别走。”低哑的嗓音在耳边轻轻响起,他的唇珠嘶磨着我的鬓发,撩的人心尖痒痒。 我呆呆的被他拥在怀中,此时此刻,这般温情,忽让我心头升起一个错觉,他不是魔君,也不是任何人,而是我的云川…… “云川。”我亦哑着嗓音唤着他,在他怀中转过身,面对着他,浅浅问道:“你,都记起来了么?” 他轻锁眉心,此刻却不答我了,我在他的反应中得到了答案,有些凄然的苦笑了起来,“是啊,怎么会如此快,我还是,太过着急了……” “小九,对不起。” 我低头自嘲的勾了勾唇角:“对不起这三个字,你无需同我说,毕竟,你不欠我什么。”掌心敷在他的胸口上,我推开了他,失落道:“云川,以前我便与你说过,我希望你这辈子,好好的。若你有一日真的有了别的心上人,我自然也不会怪罪你……只是,我真的没想到,这一日会来的如此快……” “九儿……”他眸内浮上两丝哀伤,目光真挚的看着我,我沉笑出声,“罢了,有些事,现在的你,是不会懂的。我要休息了,魔君大人也早些回去安歇吧。” 撩开青纱幔,我只身进了内殿,身子无力的摊靠在两扇大门上,不知从何时开始,我开始学会了逃避,以前那么亲近的一个人,如今,我却只能处处躲着他,避着他…… —— 轩越师兄多日后又来若水殿中见了我,言我若是光明正大的在魔宫中查关于九芩的事情,难免会困难了些,不如寻一个知道此事的人,暗中将他的话给套出来,然后在做打算。但若是想套出他们的话,必定是更不容易,为此轩越师兄特意给了我一包药粉,说此药名唤真心粉,只需将这粉末倒入茶水或是酒水中,那人喝下,便会有一个时辰脑子浑浊,神思不清,问他些什么,他便会乖乖说些什么。 真心粉,有了这个东西,确然是事半功倍,而这个倒霉的目标,我自然要定在那个没心没肺,又痴傻单纯的鸷鸟身上了,毕竟只有他,才提过九芩的名字。 第一百八十一章 前尘旧事 与轩越师兄谋划了大半日,我们终于寻到了合适的说法前去坑害鸷鸟,彼时日薄西山,西边隐约有圆月要升上九霄,魔宫内处处灯火璀璨,巡逻的侍女们手捧一盏灯,依次去各个大殿门前点亮灯盏。 我和轩越师兄打着要请鸷鸟吃饭的由头将鸷鸟强行拖出了魔宫,在魔界夜市中寻了个环境不差的酒馆子带他叫了两壶好酒,欲要与他来个不醉不归。鸷鸟是个一根筋,听闻我们只是要出来请他喝酒,半推半就便来了,他平日里最喜热闹,这种场合,即便是嘴上嚷嚷着不来,但实际上,心里早就蠢蠢欲动了。 “方才为何不带上果果,他其实也挺能喝的!” 难得鸷鸟这个时候还能想到旁人,我咳了声,寻个借口道:“果果现在可是女孩子身,万一喝醉酒,被占了便宜可怎么办?” 鸷鸟恍然大悟,“说的有理,来,咱们继续喝!”举起酒杯与轩越师兄的杯子碰了下,轩越师兄演技极好的举杯尽兴道:“好,来,咱们今夜不醉不归。” 两杯酒下肚,鸷鸟脸不红心不跳的再给自己倒上一满杯,叹息道:“自从主人回来后,我便再也没有如此尽兴过了,主人说喝酒误事,他平日里最不喜饮酒,可怜我这个小跟班,也得跟着过这种清心寡欲的日子。” 轩越师兄抿了一口凉酒笑着摇头道:“那鸷鸟兄今夜就喝个畅兴,就算醉倒多睡几日也是无妨。” “不不不,我酒量甚好,是不会像九九那样,能醉个几天几夜的。” 我脸红的摸起酒盏,无奈反驳道:“这还不是因着我才回冥界不大适应么,我都已经数万年没有沾过酒水了,原本和小师兄偷跑出去还敢抿两口酒尽兴,后来怕师父突击查访,就连一滴酒都不敢沾了,唯恐让师父闻见了味儿揭穿了老底。” “这个我倒是可以证明。”轩越师兄帮衬我道:“咱们泰山府的弟子啊,明明是修道门派,可硬生生是被咱们的师父给逼成了和尚庙,起初是不许咱们喝酒,后来又不许咱们吃肉,连去凡间都不能用法术,所以啊,这整个三界都知晓,泰山府的弟子是最不食人间烟火,最没有人生自由的。” 鸷鸟不以为然的羡慕道:“可是你们有一个顶有本事的师父啊!” “是啊,咱们的师父,是很有名,不过这纵观三界,敢开府收弟子的神仙,哪一个不是数一数二的厉害,似那昆仑山的昆仑神尊,还有蓬莱岛的东华帝君,那可都是上古时期的大人物,咱们师父以降妖除魔一把好手而名传八荒,座下一百一十个弟子,个个都并非一般人,混得最好的,如今已成了潮汐宫的宫主,因此,众人就更加认同严师出高徒这个说法了。” 鸷鸟托腮可惜道:“当年,我怎么就没有想到拜个有权有势的师父呢……若是像九九一样有师父护着,我也不至于被那什么玩意儿佛给劈散了一身修为。” 我柔声安抚道:“可你现在不是有魔君么,魔君他待你,也是极好的。” “是啊,若是没有了魔君,我……可就真的没命了。”鸷鸟感伤的叹了口气,继续举杯灌酒。 轩越师兄趁着他重忆往事伤感之际,给我使了个眼神,我立马就会意了师兄的意思,朝师兄点了点头。师兄站起身端起一只酒壶,故意去和鸷鸟碰杯同喝,鸷鸟被他拖着饮酒,眼下着实也没有心思再顾及旁的。我赶着二人谈笑时用手指夹起了桌角另一壶酒的壶盖,再顺道将掌心粉末倒进酒壶,放上盖子,动作利落毫不拖沓。 粉末融进酒水中,我抬袖遮唇,再与轩越师兄咳了声作暗号,师兄假意道:“呀,这酒真是不经喝,那么快就空了,来,尝尝这壶新酒。” “好呀。”鸷鸟对我二人根本不曾有半分的防备,举着杯子便去接酒水,师兄给他添满后,捏着自己手中那杯没喝完的酒与他对饮,一口酒喝下,轩越师兄夸了句:“好酒。”续继续去灌鸷鸟,鸷鸟本是喜滋滋的抬起酒盏要喝来着,但不想药性上头,双眼一白,一头砸在了酒桌上。 见那真心粉起了效果,轩越师兄忙将手中酒杯子放下,坐回我身畔,与我凝声道:“想问什么,快些问,不然等会儿药效过了便没有机会了。普通神仙妖魔能被药性困上一个时辰,可鸷鸟体内修为深厚,怕是不到半个时辰便会清醒了。” “好。”我亦是提起了心,伸手去晃了晃鸷鸟,“鸷鸟,鸷鸟?” 鸷鸟迷迷糊糊的从桌子上爬起来,晃晃脑袋,眯着眼睛看了我一阵,囫囵道:“九九,你别叫我,我好累,好瞌睡。” 听他这语气,不大像神志不清,我不确定的歪头问师兄:“这药,真的有用?” 师兄提起扇子坚定道:“子兰师兄的独门配方,你见识过他的本事,没用我就去掐死他!” “好吧,我暂且试一试……”犹豫着看向鸷鸟,我将手搭在鸷鸟的胳膊上,轻轻问道:“鸷鸟,你可记得,我是谁?” 鸷鸟云里雾里的晃着身影,腾出一只手扶着额头,傻笑道:“我当然记得,你、你是九九啊。” 我惴惴不安的又问道:“那你可记得,九芩是谁?” “九芩?”鸷鸟艰难的睁开眼皮,毫无形象的打了个酒嗝,大笑道:“你个笨蛋,我当然记得……我当然记得你是九芩,当然记得……你是那只小铃铛……”嗓音越来越低,言到最后,他忽然反攥住了我的手,眉头紧皱,目光浑浊的看着我,脸色沉重的启唇问道:“九九,你听我说,你别生主人的气,当年主人没有想要娶那丑婆娘丹朱,你别信丹朱的话,她是骗子,那赤煞之火会让你死无葬身之地的!” “丹朱……赤煞之火?”我不晓得这其中为何又与丹朱扯上关系,还有,他为何口口声声不让我生凌阙的气,当年,究竟发生了些什么? 轩越师兄见我愣住,便迫不及待的替我问鸷鸟,“你可是认错了,她是地府判官花如仙,不是什么九芩……” “我怎么会认错呢。”鸷鸟心情低落的哑着嗓子道:“就算我认错了,主人也不会认错,主人找了她整整三万年啊!” 我陡然昂头,“你说云川知道我的身份?他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鸷鸟痴痴道:“主人说,他见到你的第一眼,就认了出来……九九,你好傻啊,以前,你可是饮着主人的血长大的,主人自然能认出你。” “什么……”我身子一软,胳膊撑在桌上,心口巨石犹有千斤重。原来,他真的是对我早有预谋,初见,再见,一切,皆不是巧合。他是去找我的,特意去找我的。但是,我究竟是谁?“鸷鸟,我想知道关于九芩的事情,还有九芩是怎么死的?” “九九,你都忘记了么?你自化为人形之后,就一直随在主人的身边,是主人教你练功施法,教你写字作诗,主人对你很好很好,那时候,我们是挚友,你是个什么都好的姑娘,可单单七情六欲不全,不爱笑,也不善表达,你以前特别喜欢一个人发呆,还喜欢哭,你明明喜欢主人,但你却从来都不说……主人每次受伤,都是你在主人身边给他疗伤,主人中毒,你不惜将毒引到自己身上,替主人承受了八十一年的苦。你喜欢主人,我和芙蓉都知道,主人,他也知道……” 搭在桌案上的指尖有些颤抖,我压抑着心头悸动,再问道:“那我,究竟是怎么死的?” 提起这个问题,鸷鸟忽然变得暴躁了起来,扬手扫去了桌上的酒杯子,忿忿不平道:“都怪那个死丹朱,臭丹朱!都是她害的!” 轩越师兄愣住,“这又是从何说起?” 鸷鸟嘲讽的笑出声,道:“当年她爹造反,若非是丹朱用九灵幡相逼,要主人娶了她,她爹也不会趁着大婚之日动手。彼时天尽头的裂痕太深,瘴气弥漫了整个魔界,主人只有拿到九灵幡才能解此大难,主人答应娶她,也答应给她名分,以此用来换取九灵幡。可这个恶毒的女人还不知足,竟用九灵幡威胁主人赶你走,你不愿走,主人为了保你性命唯有将你驱逐出魔宫,不想这个结果,还是未合了她的意,她怕你不死心再回来,就骗你说,只要用你自己的身躯做容器,承载魔界瘴气,再用烈火焚之,便能达到一样的效果,如此,她就不嫁给主人了,你也不用离开了。你信以为真,就当真做了傻事。” “灰飞烟灭……”我心头猛地一颤,浑身力气如抽丝般离了本体,手扶着桌角强撑住自己,我心乱如麻,心尖抽痛的厉害。 轩越师兄见我摇摇欲坠便忙过来扶住了我,“师妹,你坚强些,别想那么多了,听话……” 我呆若木鸡的靠在轩越师兄怀中愣了良久,后又问道:“你说的这些,可是事实,还有什么,还有什么,你都告诉我,全部都告诉我!” 鸷鸟浑浑噩噩的嗤笑:“还有许多,许多……你若是想知道,不如去思卿殿瞧瞧,自从你走后,主人便将你与他之间曾经最美好的回忆全部封印在了那里,你只要进去一看,当年的种种,便全都知晓了……” 第一百八十二章 元神修复 记得这是第二次站在这座宫殿前了,上一回,还是我初来魔界时误打误撞路过此处,我想过这座宫殿并非一般,但却不曾想过,这座宫殿,竟是他亲手造来封存上一世我们之间的过往的……思卿殿,思卿念卿,原来,上一世我们之间便有了割舍不断的渊源…… 指尖凝起术法,我用力一抽,金锁被强行打开。我将金锁收于袖中,闭上眼睛硬下心,用力一推,漆黑色的大门便徐徐向两侧敞开。殿内一束金光投在我的身上,我眯着眼睛昂头,只见庄严肃穆的大殿正中央,拔地生起一株娇媚的红花树,树开繁花,树冠高举,繁密的红色花盏点缀于绿叶深处,开的如火如荼。 我见过这种花,以前在冥界的时候,云川也给我种过一株,那时他说,这是一种他家乡才有的灵花,名为挽心,意为,挽卿之心。 身后的两扇殿门自行关闭,束束金光从殿顶洒落在挽心花的树枝上,一缕光华融进皎白的花蕊中,在花心处结出了个透明的泡泡,鸭蛋大的泡沫从花内飘出,几十颗融于一颗,凝聚成一面面五色斑驳的水镜。 水镜内有银光拂过,云雾起伏间,徐徐凝聚成一幕幕陈年旧影…… “你随在本座的身边已有些年月,如今幻化成人形,须得学些人会做的事情。” 绵绵云雾结成一盏盏白色梨花,花影飘簌间,墨衣人俯下身,大手握住席地而坐伏案写字的姑娘手,眉间深处柔情缱绻,提起笔杆,笔尖轻轻触于纸面,行云流水般写下了一行小字。 “此乃静心咒,你往日会背,却不会写,自今日起,每天抄其三遍,若有不懂的地方,来问本座。” 花下姑娘轻轻昂头,看着墨衣男子的侧容稍有些入迷,“君上……君上以后每日都来教小九写字么?小九以后就住在这里了?可,小九还没有离开过君上,小九怕……” 墨衣男子勾唇,满目怜爱的垂眸看她,“不怕,此乃魔宫,你并未离开本座。”大手揉了揉姑娘的脑袋,他柔声道:“你现在已经幻化为人形了,姑娘家与本座同住一座宫殿,难免会有什么不便之处。若水殿离上善殿不远,你若是想来寻本座,随时都可以。” “君上,小九还是怕……” “本座陪着你,你就不怕了么?” “嗯。” 浮在半空中的水镜分不出有多少面,我拂袖转过身,目光定格在另一面水镜上…… “丹朱公主喜欢无忧花喜欢的打紧,君上便当真给公主种上了一片,你说咱们君上,是不是真的看上那丹朱公主了?” “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你别忘记了,那丹朱公主可是自幼就仰慕君上,这隔三差五就往魔宫中跑,缠着君上陪她,君上倒也是不烦,每每都耐心相待,这若是换做旁人,定是做梦也休想得到的恩宠。” “君上,他当真喜欢丹朱么?” 水镜深处开出一盏月白小花,那年春日,他重伤而归,身中剧毒,是那姑娘伏在他床前日夜衣不解带的照顾他,为了救他之命,她竟不惜替他吸去一身毒液,忍受了数十年的苦。这数十年间,她常会动不动便呕上一口血,他为报答她的救命之恩,亦是再不离开魔宫,只尽心留在姑娘的身边,陪她读书写字。 “君上,我昨日温习了千字文,上云,天地玄黄,日月盈仄,寒来暑往,秋收冬藏。君上,凡间不似咱们魔界,日日都有繁花万里,甘果连绵么?” 红衣君主沉笑道:“嗯,凡间有寒来暑往,秋收冬藏,一年四季,唯有春日里才会等到百花齐放,秋日里方能收获甘果蜜食,魔界,乃是魔灵聚集之处,自然会乱了时令。” 小姑娘趴在桌案上呢喃道:“什么时候,九芩也能去人间看一看呢?” 红衣君主勾唇不言,只目光深情的瞥了她一眼。 “君上,九芩的字,与君上的字,几乎一模一样,若是让他人瞧见,怕是会责怪九芩……” “无妨,你的字是本座所教,无人能够责怪你。” “君上,九芩自有灵识起,便随在君上身边不曾离开过,君上,您可不可以,日后不要赶九芩走,离开了君上,九芩无处可去。” 红衣君主彼时揉着姑娘的头浅浅道:“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 “家……” 时过境迁,再见那画中景,却是多年后。 鸷鸟那时候喜欢坐在池塘边抓鱼,手中拿了根削成尖的木棍,一扎一个准的站在水面等鱼来。 “九九,这便是你的不对了,就算那什么丹朱公主在,你也不能一声不吭就走了啊,君上他其实并没有喜欢丹朱的那个意思,你也晓得,丹朱她爹就是个卑鄙小人,君上这样做,无非是想借着丹朱牵制她老爹罢了。” 女子捧着下巴坐在河岸上,“我也不知道,当时自己为何那么生气,这样出来,君上他一定会担心的。” “你啊!” 一曲新词,唱尽一生繁华,上一世的我与他,相处的甚是安宁,他喜抚琴,我便附和着他的曲调轻轻吟唱。他喜看书,我便伏在他身畔闭目睡觉,他喜养花弄草,我便倍加珍视他亲手打理的那片园子,风起时为百花挡风,雨落时,为其遮雨。 他每每见到这样痴傻的我,都会扬着唇角站在檐下看上良久,待风雨打湿了我的衣衫后,他再走过去,拉住我的手,将我强行给拖回殿中。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这样的他,诚然是教人如何不动心…… 赤影族一战,是我误会了他,我以为他不要我了,为了阻止他与丹朱成婚,我不惜用自己的本体前去承载魔界瘴气,葬身火海的前一瞬,我终于见到了他,那时候的他眼神中携着恐慌,神情凝重,声音哽咽且颤抖的一次次唤着我的名字,我朝他笑,与他流着泪道,“若有来世,我还想跟在君上的身畔。” “君上,九芩也想要一片花海,九芩想要茶花,因为君上说过,九芩戴上茶花的样子,很好看。” “这辈子,太多话没有来得及说出口,君上,九芩……喜欢你。” “九儿!” 原来上辈子的我,竟是这个死法,葬身火海,尸骨全无。 身子羸弱的瘫倒在大殿之上,我闭上眼睛任泪水涌出眼眶,从眼角滑落。上一世的记忆化作缕缕金光萦绕在我的身畔,肩上的灵记又开始发作,疼的锥心刺骨。 我捂住肩头的疼痛,强咬着牙关不许自己哭出声来,一片挽心花落,化作甘露洒在我的眉梢,我头晕目眩的倒在了地上,指尖钳进掌心,除却麻木,再也没有了其他的感觉…… 原来,我俩上辈子就相识,原来,他口中要寻的那个故人就是我……原来,害他轮回两万年,饱受痛苦的人,就是我。他从未背叛过我,也从未丢弃过我,一切,只是因为我不信任他…… 怎么会是这样。 剧烈的痛感似要撕扯裂我整个身躯,我伏在地上轻声啜泣着,泪水一滴一滴砸在白玉地面上,模糊朦胧倒映出我的轮廓,心口好痛,比初听鸷鸟提起这件事的时候,还要痛上万分。 浑浑噩噩里,我不晓得自己究竟在思卿殿中疼了多久,只感觉,这次的痛感比之前要短暂许久,但也剧烈上了许多分。 借着殿中的一面水镜,我轻轻褪下自己肩上的衣衫,露出雪白的肩膀来。 肩上的那只铃铛印记果然清晰了许多,原本的铃铛碎片如今也彻底修复完整,一切,仿佛都回到了最初。 我拢好了衣衫,摊开手掌,一只花铃的虚影浮了上来,合手施法,似乎全身的灵力也充沛了许多……难道这就是轩越师兄所说的,元神复原? 一阵寒风扫过,吹醒了我的神思。我拂袖起身,擦掉自己的眼泪大步迈出了思卿殿,临行前且不忘将殿门重新锁上。 我的上一世纠葛如今已经清楚了,只是尚且还不清楚的是,按着阿阙的回忆,上辈子我该是被烈火焚的魂飞魄散的……可为何,我还能转世,还能以新的身份出现在三界? “小师妹。”轩越师兄大抵是怕我会出了什么事,便孑然留在若水殿等消息,直到瞧我回宫后才算是松了一口气,大步的迎了上来,凝声问道:“可是查探清楚了?你的身世,难道真的如鸷鸟所说?” 我不答他,只默然点了点头。轩越师兄一时呆住,面色阴沉道:“想不到,你上一世,竟然是长生铃所化,师妹,你,如今可是记起了些许始末?” 我摇头,“身份虽然确定了下来,但是,以前的事情,我还是什么都记不起来。” 轩越师兄沉叹道:“这个,还得慢慢来,不过以前的事情究竟如何你也看到了个七八分,至于能不能记起来,那都是无所谓了。但,有一件事师兄必须要问问你,你想弄清楚的,现在都已然明白了,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做?” 我道:“下一步,我要去确定一件事。” “一件事?” 我点头。 既然云川他从头到尾都晓得我是谁,那他即便丢失了近百年的记忆,也该知晓,我就是长生铃这件事。他去凡间就是为了寻到我,如今我就在眼前,他该开心才是,而并非,对我时而冷淡,时而温柔体贴……除非,他是有什么事情在瞒着我,故意装成这幅样子的。 这个猜测,倒也不是没有可能,只怪我以前太过痴傻,旁人都说他失忆了,而我却不晓得试一试…… 为了打探清楚他到底是不是将我给忘记了,晚间的时候,我又破天荒的出现在了临渊殿前。这个时辰掐指一算,他该是还在殿中批阅折子,然后再过两刻钟,青山大人就该再次询问他要不要传膳了。 临渊殿前的侍卫早就与我打的熟络了,只因初入魔界那会子,我常来临渊殿折腾他,彼时没有丹朱公主这个阻隔,我便也放肆大胆了些,与门外当值的侍卫也曾说过两句话,偶尔还一起唠唠家常,这一来二往便也熟悉了。只是后来自从丹朱回来后,我便甚少来临渊殿了,这大半个月中细数下来,也仅仅只来过两回。 “花判大人,您来看君上了?”门前侍卫大老远便迎过来同我打招呼,我低头莞尔一笑道:“嗯,有件事情想要请教君上,君上可在殿中?” 那侍卫低下声与我偷偷摸摸道:“大人来的正好,君上方才才命青山大人将丹朱公主送回去,此时殿中仅有君上一人,这个时辰,定是在批折子。” 另一侍卫也走过来与我道:“自从丹朱公主暂住在上善殿后,咱们君上就直接搬来临渊殿住了,不知丹朱公主的病什么时候才能养好,如此咱们君上便不必如此费神了。” “你说,魔君他自从丹朱公主住进了上善殿,他就一直宿在临渊殿?”我微是惊讶,原来之前,也是我误会了他,这段时日我多都是在躲着他,自然也不知道,他是宿在临渊殿这回事了。 第一百八十三章 主动靠近 “可不是嘛,君上自然不能与那丹朱公主住在一个宫殿,男女有别,且君上身份尊贵,如何能与那罪臣之女朝夕相处。” 我愣了愣,“竟是这样……”心内一时五味陈杂的,我牵强的与那两名侍卫笑了笑,从怀中食盒内拿出一盘糕点送给他们:“这是我亲手所做的糯米糕,味道一般了些,但勉强还能入口,今儿我做的多,你们也尝一尝。” “糯米糕,这可是好东西啊!”两名侍卫两眼放光的接下了糕点,我笑道:“你们喜欢就好。” “但,无功不受禄,更何况咱们怎能接大人亲手所做的东西?”那侍卫面带犹豫。 我大度道:“以前我在冥府的时候也常常给兄弟们做糕点吃,你们魔界的规矩如何,我也不甚清楚,但是在我面前,就无需拘谨了。” “这,多谢花判大人了!”两人齐齐拱手与我一礼,我拎好了食盒,“那,我就不耽搁你们了,我先进去了?” “是,花判大人请。”一者引我上前,欲要帮我通禀却被我给阻止了下来。 偷偷摸摸的推开门,我轻步迈进去,反手又将门给合了上。重重橘光深处,一影墨色正扶额阅览着手头奏折,许是听到了动静将我当成了他人,便启唇吩咐道:“告知广义君,命他多盯着些禾陵君,天尽头生了裂纹,那些赤影族余孽在那里起兵造反,必然是以为本座会碍于魔界安危的关系不敢轻易动手,传玄朗上君与延筱上君过来,先派柳长君带兵去做做样子,等将他们引诱出来,再动手也不迟。” 行兵打仗的事情我不懂,也听不明白,但大致的意思我却是听清了一些,赤影族余孽在天尽头造反,其中,必然和禾陵君有关…… 步子迈近他,我将食盒轻轻放于他案前,不等他昂头看我,便一个旋身转去了他身后,抬袖遮住他的眼睛,故意与他阴阳怪气道:“魔君大人果然勤勉,深夜不入眠,独对灯烛看奏折,真是好没乐趣啊。” 他想必是听出了是我,便反应十分淡定的放下手中奏章,拂袖扫了扫桌面尘埃,浅道:“不知是哪家姑娘,深夜造访,又为哪般?” “不为哪般,闲着无聊,想要过来寻个人说话。” 他沉沉一笑,“今日,心情不错。” 我收回了遮在他眼前的两只手,挥挥袖子在他身畔的站着,拾起了笔架上的一支新毛笔玩,“这便没意思了,总是能被你猜到,你便不能让让我,假装没有猜到么?” 他不疾不徐的理着袖子,眉眼清澈,心情大好道:“嗯,那我下次记着,假装猜不到你是谁。” “这还差不多。”我转身看着他,瘪嘴道:“我饿了,你现在应该没用晚膳吧?” 他抬眸看我,眸底花色绚烂,春风徐徐,“你来找我,便是想要来蹭饭的?” 我将毛笔重新挂回去,“芙蓉送晚膳那会子我还不饿,现在,忽然又有些饿了……你殿中的伙食不错,你是魔君啊,你的晚膳肯定是顶好的。反正以前你也在我家蹭了不少时日的饭,现在换我蹭你一顿,也是天经地义。” 他轻笑出声,收拾好了桌案上的奏折,起身与我道:“你如何说,都有理。罢了,你很会挑时辰,我现在就命青山传膳。” 我欢喜一笑:“好啊。” “来人。”他沉声启唇,殿外人闻言隔着漆黑大门回应道:“属下在,君上有何吩咐?” 他道:“命人传膳吧。” 殿外声音即刻答道:“是。” 吩咐完这件事后,他才将目光放在我带来的东西上,不解问道:“这是什么?” 我淡淡答道:“几样小点心,闲来无事就做了些,单送给你吃的,你若是再敢送给丹朱,我就和你一刀两断!” “一刀两断?”他挑眉,负手凑近我,故作调侃:“我还以为,你这几日生气,并不想见我。” 我抬手搭在他的肩上,拍了拍,沉沉威胁道:“你若是下次再惹我生气,你试试,我敢不敢躲到你一辈子都寻不到的地方?” 他的眸光倏然一沉,眉心轻皱,抬袖一把将我捞进了怀中,紧紧抱住,“你可知,这世上从未有人敢威胁我,你是第一个。” “是么?”我安静的靠在他怀中,下颌倚在他的肩头,“那完蛋了,以前在冥界我可是没少威胁你。” “你这个坏丫头。” 我不悦道:“我坏些,还是你坏些?云川,你这样待我,可有想过我会难受,会害怕?” 他语塞,哽了哽道:“是我不好。” “就是你不好,别以为我不晓得,你背地里都瞒了我多少事。” “小九,即便有,那也是为了你好。” 为了我好……也许他说的就是事实,我这一生,自从遇见他之后,人生的曲曲折折,都是他陪我一起走过的,我的所有劫难,也都是他帮我挡下的,就算是他骗了我,他也是真的在为我好。 “云川,我都知道,都知道了。”我松开了他的腰,从他怀中出来,低头扫见了他腰间的玉坠,还是我昔日赠给他的那只,他未取下,是因为不愿忘记我么? 手指挑起了那块灵玉,我抬袖取下自己腰间的这块,两块玉佩搭在掌心,我深情的抚摸着,爱惜道:“这对玉佩是可以心灵相通的,你答应我,不管日后发生什么,永远都不要摘下这块玉佩,好不好?”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好。”他握住我的手腕,答的认真。 两枚玉佩置于一处,玉佩内隐约透上两层青光,我放下他腰间的那枚,将自己的这枚也收了起来,垂袖捞住了他的两只手,紧握于掌心,“我都知道,什么都知道了,你没有丢弃我,从来都没有过……” “小九……” 青山大人悄无声息的带着侍女进了大殿,甫一瞧见我拉着他家君上的手,步伐微微一顿,但须臾又恢复了从容之色,淡定的上前来扣袖一拜:“君上,该用膳了。” 我涩然放下了阿阙的手,低着头不言语,他威仪的扫了眼殿下之人,道:“放下就好。” “是。”青山大人领了侍女前去布菜,行云流水的做完这一切后,又朝他行了个礼退出殿去。 他抬袖揽住了我的肩膀,柔柔道:“不是饿了么?我带你过去用晚膳。” “嗯。” 今日的晚膳依旧很是丰富,素菜十八道,荤菜十八道,还有汤羹两道,米酒一份。果然这君王的待遇就是不一样,就算以前在判官府,我也未曾用过这般丰盛的晚膳……以前只当云川是个普通鬼魂,总是自以为是的去带云川吃所谓的大餐,如今看来方发现自己才是个土包子,人家堂堂魔君,天上飞的地上跑的,什么没有吃过? 他先动筷子给我夹了两块红烧肉,我低头抽了抽唇角,戳戳碗中的东西,万般无奈道:“我……我不吃这么肥的……” 他这才反应过来我不吃肥肉,便又不介意的将红烧肉夹了回去,取了肥的那部分后,再把瘦肉放进我碗中,“忘记你不吃这部分了,你喜欢吃排骨,今日未曾上这道菜,你下次再过来时记得提前告诉我,我命青山做些你爱吃的。” “我爱吃的……云川,你还记得我爱吃什么吗?”我歪头试探着他,他未经思索便道:“自然。” 我一怔,他许是也察觉到了此话的异处,筷子在一盘粉蒸肉上空停滞了须臾,又改口解释道:“芙蓉在你身边伺候不少时日,你喜欢吃什么,她皆会转告于我。” “哦……”可是云川,你又怎么会晓得,若水殿每日的膳食早就改为了清淡做主,在魔界我常吃的荤菜,也不过是一碟子翡翠珍珠罢了,哪里会吃什么排骨呢。 看来,还是我太过粗心大意了,刚来魔界不久时,我也曾在他这里用过晚膳,那时候他对我的喜好明明是一清二楚,可我,却生生什么也没看出来。 真是不知道,终归是因着我太相信他了,还是因着我对他的一举一动,太不留心了。 我静静的吞完了一块红烧肉,扯了扯他的袖子,指着那壶米酒道:“我想喝……” 他扫了眼那米酒,挑眉问道:“想喝酒?可你身子不好,不该多喝寒凉之物。” 我捞住他的袖子不撒手,可怜兮兮的祈求道:“就一点儿,我就尝一下下,人间不是有句话叫做,小酌怡情么。” 他反握住我的手,浅浅问我:“真的想喝?若是醉了,可不许耍酒疯。” 我一脸严肃的生气道:“云川你见我什么时候发过酒疯?明明是谛听哥哥才会喝多了发酒疯乱咬人,你看,他还咬过我呢!”捞起袖子给他看胳膊,虽说这个伤口是谛听老几百年前咬的,且日久天长修复的也差不多了,但仔细看还是能够瞧见旧伤瘢痕的。 他拿起我的胳膊看了一阵,心疼道:“还疼不疼了?” 我摇头,“都好些年了,这还是我上一次过生辰谛听哥哥去泰山府给我送礼物时咬的,已经过了甚久了,早就不疼了。” “咬的是挺严重,那你有没有,咬回去?”他一本正经的同我打趣。 我委屈巴巴的咬住唇角,愤愤盯他,一个不开心便在他面前撒眼泪,哇的一声哭出来:“云川你变了,你讨厌死了,我是花仙,不咬人的!” “咳,好了好了,知道你不咬人,我知错了,下次不欺负你了。”携着暖意的手指帮我抹去眼角泪水,此时此刻的他,怕才是魔君最真实的一面。 我吸了吸鼻子:“我要喝酒!” 第一百八十四章 与他同睡 他敛眉轻笑,捏了捏我的脸蛋宠溺道:“好,给你喝。”伸手提过酒壶,他亲自给我倒上一杯,我才算是放过他,抹了抹眼泪抱着酒杯灌了一口,酒味倒是香醇可口,就是比之那些有名的酒水要逊色些,不过,米酒能有这滋味,诚然已是不错了。 “还要。”我厚着脸皮伸杯子去同他讨,他无奈的纵容我,唇角上扬的模样,真是让人看一辈子,都不会觉得腻。 说是来找他蹭饭的,可到头来却还是被酒给灌醉了,彼时他搂住东倒西歪的我站起身,用手替我理了理鬓角汗湿的长发,甚是疼惜的抚着我额头:“傻丫头,还是如此不经醉,九儿,你坚持一下,我送你回若水殿。” 拦起我的腰欲将我抱起来,我甚是不乐意推开他,不许他送我走,醉醺醺的站稳身子,扶住脑袋坚持道:“我不走,我不要回去,阿阙,我要同你睡。” “九儿。”他恐我摔下去,便又贴过来搂住了我的腰,我亦是顺势抱住了他的腰,在他胸膛前撒娇耍赖道:“阿阙,我不想走,我想和你在一起。阿阙,我已经许久没有同你一起睡了,一个人睡觉好冷……” “笨丫头,本座是男人,你怎能与本座……一起睡呢。” 我贪婪的踮起脚,圈住他的脖子借着酒劲儿大胆道:“夫妻之礼都行过了,你还怕什么一起睡!” “九儿,你醉了。” “我没醉!我清晰的很呐,我还记得我喜欢你,我还记得,你是我夫君……”身子软绵绵的倒在他怀中,他搂住我的腰,护着我不从他怀中摔出来,大手在我脑后柔柔抚着,“笨九儿,还是如此的傻。” 我依偎在他胸口,用手在他胸前画圈圈,“云川,你可知道,你走后,我有多么想你……我每日都去凌风阁找你啊,可是你都不在,我甚至每日做梦都能梦见你,我梦见你回来了,你和我说:九儿,我来接你了……” 他哽咽唤道:“小九。” 我无力的睁开眼睛,晃着他的胳膊道:“可是,你为什么不要我了?为什么自从那什么丹朱公主出现后,你就不要我了呢,我这么喜欢你,你为什么不要我了呢。” “我没有不要你……”他将头埋在我的脖子里,搂着醉醺醺的我柔柔道:“九儿,我从没想过不要你,从没……我只是太害怕失去你了,九儿,我怕了,上一世,是我害了你,这一世,我只想将你捧在手心,视为珍宝,哪怕我死了,我也希望你能够好好的,平平安安的,不要再如上一次……九儿,有些事,只需经历一次,便已是焚心挫骨了。” 攥在他袖子上的手有些抖,他原来,真的是在骗我…… 头晕目眩的往他胸口蹭,抹去眼角的泪水,我伤怀道:“阿阙,我也怕失去你,阿阙,我好喜欢你,是真的喜欢你。” “九儿,我都知道。”他的怀抱中透着清香暖意,我有些身子发寒,搂着他的力度变紧。 “阿阙,我好冷。” “我带你去内殿,你睡一会儿,就不冷了。” “阿阙,我不想离开你……” “好。” 身子被他拦腰抱起,他大步带我走了进去,轮廓穿过重重纱幔,俯身将我放在了玉床上。 云被搭在了我身上,我抓住他的手不放,小声祈求着:“你别走,我想和你在一起……” 他被我攥住了胳膊,逃离不得,怜爱的看了我一阵后,方道:“好,我不走。” 合衣在我身畔睡下,他还似甚久以前那般,习惯性的将我拢进怀中,用自己的体温护着…… 我亦是乖巧的往他怀中躲了躲,胳膊搭在他的腰上,闭目在他怀中安静睡下。 一夜风生雨起,淅淅淋淋的洒了一夜,似有惊雷大作,乱了一树嫣红—— 翌日的天不好,青山大人撑伞送我回来后,我便闷在殿中与芙蓉研究女红。芙蓉本是一族公主,似这等淑女会做的手工活,她样样都精通,只是如她所说,自从做了女官之后,所操心的都是宫中大小琐事,便甚少有时日自己动手做些小东西了,今日若不是因着玄朗上君想要同她讨张绣图裱起来,好挂在府中欣赏,她也是万不会再碰针线的。 “此乃山中一神兽名唤讹兽,生的娇小可爱,甚是讨人欢喜,只不过这种神兽满嘴都是谎话,你问它些什么,它都会答成相反的,故而平日里见到这东西,咱们都是绕道走的。但,讹兽说谎却全然并非它的错,传说讹兽一生只能说一次实话,只要它开口说真话,就会立马暴毙而亡。” 我坐在芙蓉女官的身旁吃着茶,“没成想还有这样的神兽,当真是我孤陋寡闻了。” 芙蓉女官绣好一只讹兽,换条丝线去绣桃花,“讹兽其中也有重情义的,当年上君便养过一只讹兽,那讹兽后来还救过上君一命。” “所以,你就绣了只讹兽送给他,让他聊表怀念么?” 芙蓉女官浅笑道:“这张图上自然不仅仅只有讹兽啊,此乃方丈山美景,方丈山可是人间有名的仙山,内有奇兽数百类,下官至少要在这上面,添上个几十只。” 我很是钦佩的端着茶:“佩服佩服,芙蓉大人真可担的上一个心灵手巧。” 雨过天晴,芙蓉的画上已经绣了三只小兽,彼时已然是正午时分了,我趁着没传午膳之前带着水儿出门,撑伞去捡被雨水打折了枝杆的茶花。 这场大雨来的太猛,不少尚未来得及绽放的花苞都被摧残了,花枝折了,这花自然就活不久了,倒是不如将其剪下来,放进花瓶中用水养着,如此还可令其多活几日。 一枝花剪了下来,我转身正要去剪另一枝,却听不远处传来两道熟悉的声音…… “谁能想到当年那厮如此狡猾,竟然敢将九灵幡封印在天尽头,一旦取出九灵幡,天尽头的裂纹便会受到牵连。眼下这九灵幡,怕是还差一步便可将封印解除了,届时那禾陵君与丹朱公主,必然会再次兴风作浪。哎,可惜这才有些眉目,又半道冒出了丹朱她外祖父,若那禾陵君与他联手,这事可真就麻烦了。” “夜灵族与禾陵君联手的可能性不大,兄长不要忘记了,当年夜灵族与赤影族本就有些小摩擦,且彼时赤影族迎娶夜灵族的公主为妾,本就大大损了夜灵族的脸面,两族早就不顾姻亲之情了,就连赤影族灭族,这夜灵族都未曾出面过,这个外孙女被囚禁了三万年,他早不来探望,等到如今才想起来自己还有个外孙女,多的,不过是想借这次机会,从中坐收渔翁之利罢了。” “所以,到时候即便夜灵族发兵,也是有条件的?好啊,真是个老狐狸,可真是会耍手段。” “夜灵族是离天尽头最近的一个魔族,向来都是仗着天高皇帝远为所欲为,此次若有夜灵族相助,便有七分胜算,那老东西也是知晓这个道理,所以才敢与君上谈条件。” 听这声音,乃是玄朗上君与延筱上君,这两名上君口中谈论的事情,我之前也听轩越师兄提起过,听说为了这件事,阿阙都已经生了御驾亲征的心。 我执着一朵花站起身,朝长路那头的两位上君招招手道:“爹爹,玄朗上君。” 两位上君闻声停止了攀谈,昂头见到我,并肩缓缓走了过来。 延筱上君眉目间凝了两分慈爱,看着我展开笑颜问道:“呦,在采花么?” 我将花放进水儿的花篮子里,点头道:“是啊,今日雨大,打残了不少花,我正准备带一些回去放进花瓶中养着呢,爹和叔父又来见阿阙了?” 玄朗上君淡道:“是啊,近来魔界中事多,我们也只能常来这里叨扰君上了。” 我含笑点了点头,抬袖示意水儿先退下,待其离开才放心问道:“适才听见爹和叔父提起天尽头与九灵幡的事情,天尽头的裂纹很深么?阿阙他难道真的打算亲自前去?” 听我问到这个问题,玄朗上君正色道:“如仙,你怎么知道,君上有心要亲自过去?” 我垂首心虚道:“昨日,我无意听阿阙提起的。”这次可不能再把师兄给供出去了,将黑锅丢给阿阙,他们总不至于再去问一问阿阙吧…… 延筱上君叹道:“你先无需担心,天尽头的裂纹不算太深,只要君上出手,很是容易便解决了。只是,爹和你叔父担心的是,赤影族逆贼此番勾结魔界中人起事,君上亲自前去,会不会有麻烦。” 玄朗上君言道:“君上昔年凭借一己之力消灭了不少乱党,连赤影族的上君都被君上给灭了,更何况只是几个小蝼蚁,若将此事交给柳长君将军来做,结果必然也是一样的,只是君上如今担心拖的越久,天尽头的裂纹便越深,最后不好补救,重蹈三万年前的覆辙,所以才想着速战速决罢了。” 凭借阿阙的实力,我自是晓得阿阙不会输,他不会有事,但,我总还是有些担心,毕竟上一次天尽头生了裂纹,魔瘴四起,可谓是生灵涂炭。那时候阿阙也暗中废了不少力气,最后裂缝虽然是堵住了,但魔障也到了难以消除的地步,也正是因此,才逼得阿阙不得不娶了丹朱…… “听说上一次,天尽头的裂纹是阿阙耗了万年修为方修补完好的,如今阿阙魂魄刚刚归回原位,修为还未恢复,若是再耗上万年修为,怕是……”后面的话没有再说出,两位上君也明白了我的意思,延筱上君轻道:“这个你尚且无需担心,天尽头的裂纹还不算太深,无需耗费君上多少功力,届时难只难在九灵幡上。” “九灵幡……”我低低重复了一句。九灵幡乃是魔界圣物,他年一直留在赤影族为上君掌管,也只有赤影族的人方晓得九灵幡的运用法门,当年丹朱也是借此,方哄骗我去天尽头自焚的,也怪不得鸷鸟与芙蓉对如今的丹朱防备心如此重。 玄朗上君负手浅浅道:“这政务上的事情,你便无需担忧了,如仙,眼下无外人,本君问你一件事,你需如实作答方可。” 我提起了心,有些怯然的垂首应道:“好。” “你告诉本君,你去查长生铃的记载,是否,是因为你已经记起来了以前的事情?” 果然是这件事,我摇头平平淡淡道:“以前的事情?以前什么事情,如仙,不大明白。” 两位上君相视一眼,互为惊讶,延筱上君笑意道:“没什么,你玄朗叔父就是喜欢开玩笑,不要理会他便是了。” “唔。”我若有所思的点头。 “这个时辰我们也该回去了,你也早些回寝殿,这几日冥界的天不大太平。” 我点头应道:“是,如仙送两位上君。” “嗯。”两位上君各有所愁的相继离开了园子,我心不在焉的理了理袖子,回想起方才玄朗上君的话,我有些恍然,到底要不要告诉他们我已经知道了上一世的种种,知道了自己的身份呢…… 第一百八十五章 破绽 鸷鸟那日被我们用了药,加之又灌了不少酒,后来是被轩越师兄扛回来躺了一日,尔后苏醒,他也是如轩越师兄所说的那般不记前事,依旧是没心没肺的样子,一如往常。 “赤影族余孽造反,主人有心要亲自前往天尽头处理这件事情,到时候我势必也得跟在主人的身边,届时离开了魔宫,你一个人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千万不要独自离开若水殿,不管做什么,都需带着芙蓉,有芙蓉在你身边,那些小王八蛋是不敢轻易朝你下手的。” 我边收拾着桌案上的书册,边风轻云淡的回他道:“看来你早就有打算了,阿阙出征,似乎没有说要带你一起啊。” 鸷鸟趴在茶桌前把玩一盏茶杯,“主人出征,不管有没有叫我,我都是要和主人在一起的。上战场杀敌这种事,又怎能少得了我呢。” “嗯,有你在阿阙的身边,我也可以放心几分。” 鸷鸟站起身,双手背后大摇大摆的走过来,“你这几日,可是常常去见主人啊,最近你去临渊殿的频率,可比前几天高出了好几倍,怎么,你不生主人的气了?” “生气?”我挑眉看他,“生什么气?我何时生过他的气了?” “啧啧啧,还不承认,前几天我看你日日闷闷不乐,这可不就是在生主人的气么?” “我……”我无话可反驳他,便只有囫囵答了一句:“我年岁大了,脾气不好。” 鸷鸟挑眉笑话道:“你才多少岁啊,就一口一个年岁大了。果然那凡间老头说的对,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我敛眉好奇道:“唯什么难养什么?这是什么意思?” 鸷鸟摆摆手,“小丫头你不懂了,哥哥读过万卷书,什么时候你能像哥哥一样博学,就明白什么意思了。” “嘁。”我嗤之以鼻,继续去收拾着案上的书册。 再话那丹朱公主,因着这几日我都在刻意躲着她,故与她见面的次数倒是也不多。最近一次见面,便是在夜初一更天时,我出门散步消食,而她则是带着两名侍女在河畔看灯,彼时美人儿临风而立,眼神凄然的看着河央灯火,神情呆滞,不知是在想些什么。 瞧她如此悲伤的样子,我不由也怀疑起来她是否真是失忆了,毕竟若真是失忆之人,固然是不会流露出如此悲恸的真情的,加之日前她的所作所为,对待阿阙时的天真,愈发让我感觉,那样的她,是刻意装出来的…… “今日是凡间清明节,不晓得这魔界何时也有过清明节点灯聊表思念的习俗了,丹朱公主可是看见了这些水灯,便想起了自己的亲人?”我慢步走到她身边,不冷不热的问了句。 她悄然抹去眼角的泪水,一改悲恸之色,纯真的扭过头,“清明节是什么?丹朱没有亲人,丹朱只是觉得水灯很好看……” 我蹲下身,看着河面上的盈盈荷花色道:“清明节乃是凡间之人给自己死去的亲人上坟表思念的节日,每年此时,人间的河灯都会顺着阴阳交界处,送入冥府的忘川河。成功到达忘川的那些河灯,便会将亲人的思念尽数传递给身在冥界的亡魂。凡间还有一个说法,点一盏河灯,若是灯飘入彼岸,便是亲人已经顺利投胎转世。若是灯停留在水中央,则是表示亲人的魂魄还滞留在冥府忘川。而灯若是半途而灭,则意味,亲人的魂魄已经万劫不复,魂飞魄散。” “万劫不复,魂飞魄散……”美人儿袖中的双手捏的甚紧,骨节泛白,隐约可见手背青筋凸起,青白一片。 我收回目光,装作什么也没瞧见,翻手幻化出一盏莲花灯给丹朱,我淡淡道:“为自己曾经的亲人,点上一盏灯吧。” 她一个激灵往后退,不愿意接我的莲花灯,脸色异常的轻轻道:“丹朱没有亲人,没有……” 我趁机捞住了她的手,不许她临阵脱逃,装作和善的与她柔道:“就当是,为了曾经的自己。丹朱,我晓得你什么都忘记了,但是为人子女,是该为逝去的父母祈福祝祷,不管你现在还记不记得他们,这终归,算是你的一片心意。” “我、我……”黄衣姑娘面带惶然,几番想挣开我的手,但都没有成功,看着我手中的灯愣了良久,方强压下指尖的颤抖,接过我手中的莲花灯。挑起衣裙蹲下身,她目光呆滞,唇角发抖,玉手推灯下河,河灯顺着水面涟漪飘去了远方。 “你看,你的灯已经飘走了,若是你的亲人收到了你的思念,定会万分欢喜的。”我放眼看向远方,盯着那盏灯,目送灯火随波而走。 她的脸色也缓和了不少,唇角勾出了一缕短暂的笑,但许是碍于我在身边,不敢多显露真情,故只一瞬间,她便又恢复了素日里那副痴傻容颜。玉手攀上了我的胳膊,她眉眼弯弯的看着我,“如仙姐姐,今晚的灯火好漂亮,如仙姐姐可不可以多陪丹朱看一会儿花灯?” “好啊。”我大度的应了她,蹲下身子拂袖在身畔幻化出几盏新河灯,捞住袖子拿灯推入水里:“正好我今晚也无事,不如我们一起放莲花灯吧,这灯火我以前只在忘川河看过,却没有亲手放过呢。” 一盏灯递给了她,她站在原地捧灯不知所措,我拂袖在水面上撩起一层涟漪,浅浅水浪如绸,抖动了一池碎月。“放灯乃是人间的习俗,每年四月初,七月半,还有十月十五,凡人都会在水面放灯以用来祈求活着的亲人平安顺遂,故去的亲人一帆风顺,这种灯被称为阴灯,还有一种灯是阳灯,譬如佛家菩萨寿诞,或是天神诞辰,还有七夕节,中秋节,都是用以向神仙许愿的,故唤阳灯。听说七夕的时候放灯,便可祈求灯神替自己寻到有缘人,不少凡人夫妇都是靠一盏小小的莲花灯结缘的呢。”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我随手又推入水中一盏灯,但稍稍抬眸时,目光却扫见了水面映出的一缕倒影……那水中女子素手凝起一缕缕萦绕飞舞的蓝色光泽,目光阴森的瞧着我的背影,看这样子,是要朝我下手了。 “丹朱,你可有,喜欢过的人?” 黄衣女子的身影怔了怔,掌心灵力渐渐失去光华,玉容阴霾徐徐散去,少女乖巧可人的捧着莲花灯蹲下来,一本正经道:“当然有啊,丹朱最喜欢凌阙哥哥了。” “你喜欢凌阙……可若是有一天,你发现你的凌阙哥哥并不喜欢你,你该怎么办?”我试问着她,她面不改色的坚定道:“凌阙哥哥一定会喜欢我的,一定会!” 凌阙于她,怕是早就成为了一种执念。 灯火飘入水中央,她抱膝坐在河岸上,歪头哼着小曲儿,仿若一个四五岁的童真小姑娘。 假若不是亲眼所见,我,确是不会怀疑她些什么。 少顷后有丫鬟匆匆赶过来寻她,着急与她道:“公主,天色已晚,公主该回去休息了。” 她撒着娇不愿走,“不嘛,我还想和如仙姐姐看灯……” “可,公主您再不回去,君上会责怪我们照看不周的……” 我见状开口劝道:“你想看,明日我们再一起看,听话些,天色已晚,你该回去了。” “哦……”少女脸上浮起失落,闷闷不乐的跟着侍女离开,临走时朝我摆了摆手:“如仙姐姐再见。” “嗯,快回去吧。” 招呼着送她走,我站在原地,直待她的背影彻底消失在夜色深处后,才重新坐回去,伸手捡起一根棍子,用其去推水面上的河灯。 “哎,好无聊啊。”我托着下巴自言自语,摊开掌心施法幻化出一朵红茶花,拂袖将花洒向水面,花盏一化十,十化百的漂浮在波光粼粼处,水月一色,风景甚好。 这等良辰美景,奈何只有我一人欣赏,好不孤寂啊。 垂眸看着水面的倒影,我内心烦躁的用木棍子搅一搅,水光揉碎了一影孤独,再恢复平静时,却有一抹墨影出现在我的身后…… “阿阙。”我丢下木棍惶然站起身,转身看他时,脚下却倏然一滑,身子后仰,差些摔进了水中。 危难间是他及时迈上前一步,环臂抱住了我的腰,将我捞回了原位。 我伏在他的怀中,心有余悸的久久不敢动弹,捂住心头缓了片刻,方昂头看着眉眼清澈的他,抿唇咽了口口水,“你,你来迟一步,你的心上人丹朱已经走了……” 言语支吾,明显夹杂着酸意,他搂着我的腰依旧保持着方才的姿势,居高临下的垂眸看我,墨眉微挑,他故意问道:“哦?你说丹朱是本座的心上人?” 我继续酸他,“可不就是心上人么?怎么晚了,还担心着她,披星戴月的亲自出来寻她。” 他面色不改的放开了我,佯装肃然道:“嗯,既然本座的心上人不在此处,那本座,就走了。” 言罢就假装要转身离开,我顿时气恼,伸手便攥住了他的袖子,愤愤威胁道:“好啊,你走啊!你走了,我这辈子都不会理你了,你去寻你的心上人,我也去寻我的心上人,从此你我井水不犯河水,你和你的丹朱过一辈子去吧!” 应景的甩开了他的袖子,我也装作生气要走,只是身子才刚刚转过去,某人便厚着脸皮从背后贴了过来,双臂缠紧我的腰,他柔声在我耳边嘶磨:“你去寻你的心上人?你的心上人,除了我,还有谁?” 第一百八十六章 为什么要隐瞒 我生气的哼了声,挑眉道:“那可不一定,你别忘记了我爷爷以前可是给我寻了不少相亲对象呢,且你都离开冥界那么久了,万一我和他人对上眼了,生了情义了呢?” 他异常的安静了下来,耳畔的呼吸声渐沉,良久,他才复问道:“我不在的那些时日里,你除了开阳星君,还见了谁,嗯?” “开……”我顿时语塞,半晌才反应过来,激动的挣开他怀抱,我转身与他四目相对,“你、你怎么知道我见了开阳星君?你不会是、不会是派人监视我吧!” 阴谋被揭穿,他目光躲闪的避开我,沉咳了声,道:“本座何时监视你了?” “那你怎么知道我见了开阳星君?”我追着他打破砂锅问到底,他继续躲闪:“本座猜的。” “你胡说!”我抓住他的胳膊拆穿他,“你何时修了预知他事的本领,一猜就一个准?” 他俊逸的容颜上浮了两丝绯红,强绷着脸皮,继续咳嗽,“本座只是担心本座的王后在冥界受了委屈,所以才暗中派人多留神,这只是关心罢了,怎能称得上是监视。不过,说到此处,本座却是尤为好奇那开阳星君,究竟同你说了什么,为何要执意去见你?” 这个坏云川果然变成魔君后又聪明了不少,都懂得先发制人了。不过,他方才,称我为他的王后,还说,关心我? “你派人留心我?那你是知道我在冥界有多么思念你的了?既然知道,为什么不给我写信,为什么一点音讯都不给我,是不是我若不来,你一辈子都不会去寻我?”管你什么先发制人,老娘我最擅长见招拆招,尤其是对付云川这种人! “本座……”他一时寻不到别的借口,拂袖负在身后,他缓了半晌方解释道:“本座丢失了近百年的记忆……” “你不要骗我了!”我一口打断他,他陡然一震,惊诧看我,我没有纠结于他骗我这回事,只继续逼问道:“你说啊,为什么一点儿音讯都不给我?你晓不晓得我有多担心你,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你,我就差没有给自己设幻境,让自己沉浸假象了!你这个负心汉,你一点都不明白我对你的心!” “小九。”他攥住我砸在他胸口的那个拳头,歉意道:“小九,我明白,我怎会不明白,只是,我怕给你写信,你会更难受,更想念……小九,我竟不知,何时你将我的障眼法,都看的清晰透彻。我只是怕你有事,怕你过来了,会受到伤害。” 我看着他的眼睛,哽咽问道:“所以,你就骗我,说你失忆了,骗我说你不记得我?” 他怜爱的将我揽进怀中抱住,“我本想让你置身事外,可后来,却发现还是控制不住自己去思念你,你在冥界的一举一动,我皆是清楚,你为我相思成疾,我自是一清二楚。与你相见,是我自私了,我不想再看你日渐消沉下去,便为了一己之私,留下了你。” “云川……我就知道,你终归还是喜欢我的,你不会负了我……” “九儿,你可知,这样做,我会害了你。”他紧紧拥着我,温热的吐息埋藏于我的脖颈,“我太自私了,总想着能够与你在一起,成全你我二人,可到头来,却还是将你置于这混乱危险之地。” 我亦将头埋在他的肩上,微微颤抖道:“为何不早些同我说这些?云川,你可知,不管以后会发生什么事情,不管你我后来会有何结果,只要你我二人相守不离,便是最大的快乐。” “九儿,你还年轻,自是不懂……我原本想逼你自行离开我,至少那样,我还会能确保你无虞,但见你一次又一次的为我伤心流泪后,我竟想放弃了原本的计划,我想让你开心,想对你好……” “云川。”我抱住他的肩膀,任稀疏的眼泪沾湿他的墨袍。 “九儿,有些事,你已知道,那便听话,离开魔界。” “我不。”执拗的搂住他不撒手,我硬着嗓门道:“来都来了,你还总是赶我走,这段时日以来,你从来没有好好让我看看你,抱抱你,相逢多日,可我也仅仅是这一瞬才明白你的苦心,才觉得自己拥有了完整的你,你现在就赶我走,你让我怎么办……” “小九,你不明白。” “我明白,我都明白。”我埋头在他怀中浅浅道:“你对我的心意,我全都明白了,阿阙,我以后不会再不相信你了,不管你做什么事情,我都不会再有所质疑,只要是你告诉我的,我都会相信。阿阙,你别赶我走,别赶我走……” “九儿。”他抚着我的青丝长发,沉沉叹息了一声,附在我耳边道:“罢了,本座相信以本座的力量,能护得住你,九儿,这就当是,圆了你我两人唯一的心愿。” “云川……” 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一辈子,他心中所想的,所念的,都是护着我一生平安无虞,只可惜上辈子的我,实在是太傻了,白白令他一番苦心化作云烟,以至于后来,断送了自己的性命,也害得他这两万年来,不得安宁。 晓得他没失忆后,我与他之间便不再有隔阂了,白日里他要与那丹朱公主逢场作戏,晚间则会来教我弹奏箜篌。有他在身边指教,我自是学的极快,短短两三日便可弹奏出一首完整的曲子,连芙蓉女官与鸷鸟都大为惊叹。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君上他自从将重伤的大人带回魔界之后,便着急命常穆少君给大人治伤,君上猜测到大人不愿离开魔界,便吩咐了下官亲自前来照顾大人。君上对大人有所隐瞒也是万般无奈,毕竟如今这魔界还未太平,君上总是怕,若是自己以后出了什么事情,大人在君上身边会伤心难受做傻事,索性他便不认大人,想着等过一段时日,再送大人离开魔界。可奈何时日长久,君上说,他也开始贪婪于大人守在他身边的日子了,他忽然,还想让大人再陪一陪他。总归这魔君也是有血有肉有心之人,说他冰冷无情,那不过是在外人看来罢了。当日,君上下令惩罚鸷鸟大人,本是借此做个局,不想大人竟然当了真,大人前去寻君上理论时,说君上变了,冷酷无情,这些话,着实是让君上伤心的很。” 我摸着半凉的茶盏不好意思道:“我那时候,还以为他真的是为了丹朱,你们所有人都瞒着我,加上鸷鸟受了那么重的伤,我怎能不多想……更何况他这样毫无征兆就变的不分青红皂白,我自是会觉得,他是喜欢上了丹朱……” “丹朱公主的事情,其实从头到尾,都不过是君上的一个计策罢了,为的就是要引出幕后之人。”芙蓉女官择了几片好看的花瓣放入盘子中,一五一十道:“当年君上既已将丹朱关入结界,便没想过要再放出她,只是出了九灵幡这件事,君上不得不兵行险招,不管丹朱公主是真失忆也好,假失忆也好,从始至终,她都只能是颗棋子。” “丹朱,她也许并未失忆。” 芙蓉女官也不惊讶,只点头认同道:“她自以为能够瞒得住君上,殊不知那些不过是雕虫小技罢了,在君上的眼中,都是小戏法。君上执掌魔界这么多年,若被一个小小女子给糊弄住了,那可真就是破天荒了。” 我不解的看着芙蓉,“你们都知道?” “大人可还记得上次丹朱落水那回?”她拿起一枝含苞待放的茶花,拆下一层花瓣缓缓道:“那一次,鸷鸟大人实则是看见了丹朱要对大人动手,所以才会先下手打断了她,而她却是趁机坠入水中,有意陷害鸷鸟大人,鸷鸟大人被惩罚,玄朗上君及时赶到求情,也是君上的安排。这些时日里,君上故意事事偏重她,目的就是等她取出九灵幡。” “怪不得自从丹朱回来,阿阙就对丹朱事事上心,原来,这只是个美男计。” “所以大人如今,可还怪君上了?其实君上做这些,本也不是出自本心,只奈何那丹朱公主偏偏对君上一往深情……” 我托着下巴喃喃道:“我怎会忍心怪他。” 但说到底,当年阿阙灭了丹朱全族,眼下丹朱有机会出来了,必然不愿割舍往日恩怨,放下杀父灭族之仇,且她如今一心想要拿回九灵幡,说不准,这背后的真相,定不只是想要嫁给云川那么简单。 魔界的时光如流水般,过的极快,第三日,天尽头传来战报,说是柳长君将军带兵被困,一时半会怕是出不来了,赤影族的余孽纠结同党拢共有三万,西荒的援兵迟迟未到,这样下去恐怕会被人给困死在原地。 大抵是阿阙低估了赤影族那些余孽的力量了,明明派了五万大军前去围剿,可没成想,还是被人给逼到了绝境,不过由此也可见,赤影族那些余孽多少还是有些本事的。 “西荒那边昨日也遭了偷袭,那厢倒是也聪明,晓得用军令先拖住援军的脚步,然后再一网打尽,只不过他应该没有料到,君上早便猜测到他会有这一招,所谓的死伤惨重,也只是个表象罢了。柳长君方才上书进宫,说是还能撑个四五日,看来君上离宫亲征,也就这两日的事了。” 轩越师兄总算是得了空,一早赶来瞧我便同我提起了宫中这几日所谓的战事。我站在檐下赏花,看着满宫墙的大好春景,担忧道:“昨日我问过阿阙这个问题,他并未回答我,许是怕我担心吧。阿阙这次亲征,准备悄悄的走,不大张旗鼓,好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但,听说赤影族那边的人马不少,杀伤力也挺大,万一有个什么事……” 轩越师兄展开扇子悠悠道:“一定不会有什么事情的,你放心就好,咱们魔君大人可不是等闲之辈,想想那赤影族的上君,人家可是修炼了几十万年的老东西,最后不还是化成一摊灰了么?你都与君上朝夕相处那么多时日了,他的修为有多深厚,你还不清楚么?” 话虽如此说,可我还是不放心,昂头看微是阴沉的天,我祈求道:“但愿云川这一次,能够一切顺利,马到成功。” 轩越师兄看了我一眼,浅笑道:“都说这小别胜新婚,你还是好好留在宫中等他归来吧,你放心,他不会有事,也不可能有事,你要相信他的能力。” 我沉沉点头,“我自是信他,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会信他。” 檐下阵阵凉风扫的飞花乱舞,轩越师兄这才陪了我一会儿,便见那青山大人步伐匆促的从园子另一头赶了来,行到我面前与我见了个礼,恭敬道:“花判大人,君上有请。” “阿阙?”我颇为惊讶,只因这白日里他都是甚少与我相见的,我们多是晚上才会在一起,这时候让青山大人来寻我,很是奇怪啊。 青山大人直起腰身笑吟吟道:“是,魔界今日来了贵客,这贵客与花判大人乃是就相识,故君上命下官前来请花判大人去临渊殿一见。” “旧相识……”这么一说我更是惶恐了,“难、难不成是我爷爷?” 青山大人有意卖关子:“花判大人去了便知晓了。” “……” 第一百八十七章 东岳帝君 能来魔界寻我的旧相识,我除了爷爷,也想不到其他人了。只不过爷爷他不是应该在西天佛祖那里么?怎么会来魔界?难道是从西天回来了,特意逮我回冥界的? 轩越师兄幸灾乐祸的环胸嘚瑟道:“看来是催债的到了,得,你快过去吧,若是去迟了,可又是罪加一等。” “罪加一等。”我有些牙齿打颤,这个爷爷,怎么如此快就得到消息了?难道是谛听告诉爷爷我私离冥府的消息了?还是其他三位爷爷?总之爷爷这个人平日里正儿八经的,才不会走空路,今日遇见他,看来我当真要演一出一哭二闹三上吊了…… 没来得及收拾自己我便匆忙赶去了临渊殿前,彼时的大殿不似往日那般紧闭着,两扇漆黑大门左右敞开,似是故意给我留个门等我进去的。 我有种不详的预感,步伐在几十层玉阶下停顿住,转身面如死灰的问青山大人:“你知道哪里有白绫么?可否给我寻个三四尺?” 青山大人呛住,抽着唇角问我:“大人您要白绫做什么?” 我扶额为难道:“自是上吊用!” 青山大人更懵了,“大、大人,您有什么想不开的要上吊?” “不是我想不开,万一他硬带我走,我也好拿出来吓吓他!我这好不容易才赖在魔界不走,不被阿阙赶,这若是又被别人给强行拖走了,多不划算!” 青山大人这才算是明白了过来,扭头四处寻找了一阵,终是在一侍卫身上寻到了目标,随手一挥收了侍卫腰间的红色绸带,“借来一用,等会子还你。” 那侍卫见状眼角乱抽,不敢多言,只提剑抱拳一礼:“是。” 抬袖欲将红绸带递给我,但许是他也瞧出了别扭之处,半路收回,又在绸缎上施了一层法术,红色绸缎顷刻便化作了白色,改为一条十分规矩的三尺白绫。 “大人您收好,有需要再吩咐下官。”青山大人这会子正经的有些可怕,我惊咳了声,双手接过他化出的白绫,甚是感激道:“多、多谢青山大人。” 青山大人抬袖做出了个请的动作,“大人,君上与贵客还在殿中等着大人呢,大人还是先请进殿吧。” “唔。”我很是不乐意的瘪了瘪嘴,将白绫收回袖中,提起长衣裙,深呼两口气鼓足了勇气才继续登上玉阶。 九十九层玉阶爬上来,累的我有些气虚,而我也是今儿才发现,这临渊殿竟建的这么高,这九十九层玉阶,竟是如此的难爬…… 整理了一番衣着,我偷偷摸摸迈进了门槛,探头朝内瞧过去,却未见一人的踪影。奇怪了,这殿中无人,难不成,是在内殿? 我深呼了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恐慌,大着胆子先放轻步伐往内殿方向寻去……重重墨色云幔后,朦胧勾勒出两人对坐下棋的轮廓,殿内暖香漫漫,寂静无比,偶有玉石棋子落盘之声灌入耳中,惊起我心底一池涟漪。 还有心情下棋,倒是挺悠闲的。 我提着曳地的衣摆继续轻着脚步往内走,抬袖掀起两层攀了金色云纹的纱幔,两名男子的身影此刻已清晰的映入视线内,而我此时方看清,与阿阙对弈的这名男子并非是我爷爷,打量其背影,该是个年轻神仙…… 一枚棋子落入盘中,阿阙抬眸看了我一眼,唇角上扬,复又不动声色的从棋盒内捏起一枚白子,等待对方先做决策。 他,到底是谁?我不记得我与什么年轻神仙有交情啊…… 低头思索间,忽听一枚棋子啪的一声落入了棋盘,续而有男人的磁音低低道:“小丫头,这才两年未见,就连你师父的背影,都认不出来了么?” “师父……”我顿时如遭晴天霹雳,身子陡然一颤,想也未想便赶忙跪下了身叩头请安:“师父大人在上,徒儿恭请师父大人圣安!” 造孽啊……怎么是师父他老人家呢,早知道就该将轩越师兄也给拎过来,好让他也激动激动…… 师父老人家淡然的揽住广袖,玉指夹起一枚黑子送入盘中,沉笑一声平静打趣道:“怎样?你这威名远扬,名震三界的魔君大人,怕都没有机会受我这徒儿如此大拜吧。论打架下棋,本帝君是干不过你,但论这人情世故,你家这丫头,可是唤了我整整两万七百多年的师父。她啊,是在本帝君的膝下长大的,与你,本帝君不亏。” 我无奈的抽了抽眼角,这个师父,怎么这时候还不忘和阿阙斗嘴皮子…… “东岳帝君说得是,我家小九承蒙帝君照拂两万多年,得帝君教导,出落的如此亭亭玉立,乖巧可人,本座是该多多感激帝君。只不过,帝君不说,本座却是忘记了。昔日听本座那眼线说,帝君你惯爱将她挑做示范,每每有弟子带小九偷下山入凡尘,帝君都只偏爱小九,让她一人受罚,不知,可有此事?” 我伏在地上有些发冷,闭着眼睛都能感觉到我那师父的眼神正冷冽冽的朝我身上瞥……阿阙啊,你怎能提这件事呢,若是让我师父晓得是我在他背后说他坏话,他不得将我拖回泰山给剁了啊! “是么?本帝君怎么不记得这件事。”师父厚颜无耻的拍拍手,勾眉道:“眼线?你家眼线倒挺会未卜先知的。” 阿阙掸了掸广袖,轻描淡写地回道:“多谢帝君称赞,本座家的眼线的确有本事,若不然怎会盯了您老人家几十万年呢?”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几十万年?眼线?这两位大神究竟在打什么哑谜? “你这无赖泼皮,本帝君只比你大了几万岁,你竟敢称本帝君为老人家,是不是又想打架了!”师父啪的一声,几乎是将棋子拍在棋盘上的。 我听师父动怒便赶忙扑上去给他老人家捶背顺气,“那个师父、师父你别激动!阿阙不是这个意思,你别动怒,别动怒……” 师父气的连呼吸都变沉重了,斜睨了身后殷勤捶背的我一眼,不悦道:“徒儿啊,你这是怎么调教的?看看你家这口子,一点都不晓得尊重长辈,为师好歹是你的亲师父!对你可是有养育之恩,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看他,活活是要气死为师。” “师、师父你你你,你别激动,徒儿的错,都是徒儿的错……”诚惶诚恐的给他捶着背,我可怜兮兮的看向阿阙,委屈的祈求道:“阿阙,你就让让我师父嘛……” “哦。”他挑眉含笑一应,一挥广袖,灵力提起茶壶自行给桌上的茶盏添满了一杯,他端起茶盏送了过来,递于我师父:“尝尝今年的新茶。” 师父眯着眼睛看了他一阵,赌气的冷哼了声,接过茶盏饮了口。 饮茶间,却又听阿阙于那边轻飘飘的启唇道:“此茶可平心静气,调节心绪,你多喝些,听说上了年纪的人,心脏都不好。” “噗——” 师父青着脸喷出一口茶。 我见此状更是惶恐了,怯怯的收回给师父捶肩膀的两个拳头,准备偷偷溜了…… 师父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脾气怪了些,虽说阿阙方才口中所讲都是事实吧,但我师父这位老人家,平日最痛恨的便是别人说他年纪大……阿阙这次,可真是在玩火啊。 逃了一半,我还是倒霉的被师父给逮了回去。 “徒儿啊,其实为师呢,有一件事一直没告诉你,你可知你的前世……” 思绪成功被师父吸引了去,然还没等我问出个所以然,便听云川那厢先一步开口道:“本座允你悔棋三步。” 师父当即两眼放光:“三步?不不不,五步!” 云川脸色一寒:“四步!” 师父捞了捞袖子,想了一阵,“好,成交,四步就四步!” “……师父,你刚才说什么事没告诉我?”我站在原地有些愣。 师父挥挥手:“现在无事了,你先自个儿玩一会儿,等为师杀他三百个回合!” “……”师父您老人家是在逗我玩的么? 亏我还以为师父寻我是有什么大事,提心吊胆了好一会儿,如今诚然是没想到,师父他老人家唤我过来竟是要我在一旁看他与云川下棋。 下棋这种事情我原是不大懂,后来是与云川在一起时方深入了解了些许,大致也能看得懂师父与云川此时的棋面,两方强者交战,固然气势恢宏,颇为磅礴,师父从被围了十几颗子到突出重围,拢共耗费了半个多时辰。我在师父身畔端茶倒水,偶尔也会探头瞧一瞧走向如何,胜算归谁。 前一个多时辰,师父多是在被云川追着打,但后一个时辰师父竟然走了狗屎运误打误撞的损了云川不少小喽啰,云川倒是也不着急,不但有心给他指路,甚至还故意落入他的陷阱内,师父的脸色也由青黑变成了云清风淡,又是一个时辰过去了,最后一枚棋子落下,师父如愿将云川的阵法给击溃了。 “堂堂魔君也不过如此嘛,好了,本帝君赢了,你呢快快将碧玉玺给交出来,愿赌可是要服输的。”师父大人抬袖一挥,棋面上的棋子又纷纷飞回棋盒内,一阵云烟散过,棋盘与棋子皆是消失的无踪无迹。 云川捋了捋袖口被压出的褶皱,淡然如风的吩咐道:“青山。” 青山大人闻声进了大殿,朝他扣袖一礼:“君上有何吩咐。” 云川道:“带东岳帝君去珍宝阁,取东山雪玉与碧玉玺赠与东岳帝君,另请帝君前往岁寒殿稍作休息。” “是。”青山大人听的仔细,转而扣袖拜向我师父。“东岳帝君,请。” 我师父挥了挥广袖,起身拂袖扫了两下深紫色云衣,甚是感慨道:“能赢你一局不容易,多谢魔君盛情款待,即是魔君所赠,本帝君自是恭敬不如从命。”回首瞄了我一眼,师父挑眉淡笑道:“徒儿先行等一等为师,待为师得了空,再同你叙叙旧,讲讲体己话。” 我甚无奈的拱手一拜:“是,徒儿恭送师父。” 就这样走了?那还传我来做什么?师父您老人家果然是越来越不靠谱了。 目送着师父随青山大人离开,我不解的挪步走到云川身边,见他依旧在从容喝茶,便俯身在他手旁席地而坐,“我师父怎么过来了?你方才明明就是在让着我师父,我瞧得出来,师父明着打是斗不过你的。” 他举着茶盏偏头看我,满目深情道:“若不让他占点便宜,又怎能这样快打发他走?你师父,是个很有趣的神仙,可惜,就是太小气了些。” “是么?”仔细回想着这句话,我总感觉是在哪里听过……“可是我师父以前常说你小气,他说你小气起来连泰山府的花草树木都不放过。” “哦?你师父私下就是这般编排本座的?本座只不过是用夜明珠换了他些许花种子罢了,他那泰山府草木生的甚好,无人打理便可长至半人高,很是适合养在魔界。” 我搂住他的胳膊乖乖道:“谁让你以前不晓得多跑两趟泰山府,若是你我早些遇见,你就不用同我师父用夜明珠换了,我给你拔啊,你想要多少我都拔给你。” 他挑起一双好看的凤眸,眼角含笑道:“你说的对,早前就该多跑两趟泰山府,这样,你我就能早些相遇了。”抬手托住我的下颌,他的指腹在我眉稍花痕处柔柔摩挲着,“我也实未曾想到,你会在泰山府……” 我握住他抚摸我眉梢的那只手,“在哪里,都无碍,反正最后不还是回到你身边了么?” 他勾起唇角,嗓音低诱人心:“嗯,说的对,你终归,只能是本座的。” 第一百八十八章 长生铃转世 “对了,你方才和我师父说,泰山府有你的眼线,又是什么意思,还有你还没告诉我,师父他怎么会出现在魔界?看他的样子不像是专门来抓我回去的。” 他抬袖将我揽进怀中,边给我理着鬓角青丝边解释道:“当年你师父同本座比试锻造神器,本座猜到了他准备从何处下手,于是便做了与他相克的法器,在比试中,本座赢了,而你师父不乐意,也不甘心认输,于是就总是怀疑,泰山府中有本座的眼线。后来,他每每输于我手中,皆是会如此猜测,时日长久,眼线一事便成了他我二人之间的谈笑之言。” 我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他添满了一盏茶递给我,续道:“至于你师父怎会来魔界做客,其实,是本座下了三道帖子才请来的,多日前本座请他给本座打造一物,如今那东西已经锻造成型,本座掐算了时日,便及时将他给紧催慢催,拖了过来。” 我靠在他怀中饮茶,“但是我师父他老人家不是在闭关么,你怎么还能将他给拖出来?师父他平日里闭关,可是就算连泰山府失火都不会管的。” “你师父啊,是个吃硬不吃软之人,本座若是不以踏平泰山府一说威胁他,他倒也不会将此事解决的如此快,当然此事有一大半,还需归功于那块雪玉之上。” “拿稀奇珍宝去诱惑我师父,你还挺聪明的。”我放下杯子,又握住他的手,声音放沉道:“听说,你这两日,准备前去天尽头了?” 他颔首低应道:“嗯。” 我抬指搭在他的心口处,闭上眼睛忧心道:“赤影族余孽卷土重来,必然会不达目的不罢休,赤影族素来凶残,手里还有个九灵幡,万一他们用九灵幡对付你,你修为未恢复,到时候会不会有什么事?” “不会,九灵幡的灵印方解开九重,剩下那一重,若想解开还需些许时日,他们暂时还拿不到此物,没有九灵幡,他们不过是群蝼蚁罢了。” 脑袋枕在他的胸口上,我沉沉道:“但愿你此去,一切都顺利。” “九儿,本座走后,你一人千万要小心。本座命芙蓉贴身保护你,你定要好好照顾自己才行。” “你放心。”搂住他的腰,我点头承诺道:“我不会有事,我会等你回来。” “好。” —— 师父得了两块稀世珍宝后便被青山大人暂时安顿在了岁寒殿,听青山大人所言,师父这倒也不是第一次来魔界了,曾经的几万年里,这两位不可一世的大人物常常在一处拌嘴打架。按理来说,一个平日里总是嚷嚷着降妖除魔的神仙,是不该与魔界之君交情甚好的。且这两人明里斗的鸡飞狗跳,可实际上这两位大人认真说起来,乃是千万年的好友。 不等师父亲自命人来召我,我就主动跑了过去寻师父请安,两年未见师父,师父他老人家好像又年轻了许多。 “为师闭关一年之久,也是如今才出关现身,昨日本想召集你那一百多位师兄一起谈个闭关感想来着,谁想一出门,泰山府勿要说是弟子了,就连野鸡野鸭都没有瞧见一只,问了门前扫地的小童方知晓,为师闭关的第三个月,泰山府的弟子便相继离开了泰山,各奔东西出去潇洒了。因着为师提前出关,定下的三年之期还未满,所以你那些师兄还不晓得为师已经出关了,现在说不准还在哪些地方花天酒地呢。不过,既然他们都不在,为师我倒是可以得两个月的清净。凌阙给为师写信送去时,提到了你和轩越都在魔界,为师就想着,趁机也来看一看你们。怎么,为师来了,你那轩越师兄人呢?怎也不见他出来拜见为师?” 我殷勤的给师父捏肩捶背,“一早是瞧见了,可是他还不晓得师父您来了。听说师父与阿阙下棋的那会子,延筱上君亲自去同青山大人讨了假,说是我师兄的九表姐来了,往常延筱上君与夫人二老都很喜欢这位九郡主,所以就想着擒师兄回去好撮合撮合他二人,师兄这会子,算是相亲去了。” “哎,为师这好不容易来一次,竟又赶上了他相亲,真是太碰巧了。果然有个女弟子就是贴心,如今还有你侍奉在为师的身边,为师甚感欣慰。”师父长篇大论的夸了我一通,抬手拍了拍我的手背,倏然间臂上一僵,他敛眉昂头看我,深邃的目光看的我浑身发毛。 我讪笑着停了手上动作,“师、师父,您怎么这般看着徒儿?” 师父闻言收回了目光,脸色异常的清寒,拉着我的手让我在他身畔坐下,待我坐定时才拂袖在我眼前一扫,顿时额角青丝被风吹起,一寸红光映入了他的墨眸。 他放下手,搭在膝上,眉头越敛越紧,开口冰冷问道:“仙儿,告诉为师,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 我被他严肃的表情吓住,吞了口口水,心跳加快的回问道:“什、什么?” 他开门见山的挑眉道:“长生铃,你的前世。” “师父……”我声音发抖,心虚意乱。 他揽袖拾起桌上一盏茶,淡道:“本帝君虽然想过这件事你迟早会知晓,但不曾想,为师仅两年没在你的身边,你身上这长生铃的元神,便已经修补的如此完好了。是不是凌阙他……”忽然停住,他昂头看我,似在等着我自己说出答案。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我恹恹的在师父身旁的位置趴了下来,抿唇犹豫道:“不、不是阿阙,是我自己……” 师父见我答的迟钝,便若有所思的缓缓道:“当年元神都被震碎成片了,为师原以为,伤成那样,是不可能再记起上辈子的事情了。” 我垂首道:“我没记起来……” “记忆乃是灵魂的残片,若非是有人帮你补全了记忆,你的元神又怎会与本体元神相融,恢复完好?不是凌阙,那是何人帮你补全的?” 师父原来……什么都知道。 我唯唯诺诺的实话实说,“是……我从凌阙身畔的鸷鸟口中得知的,我闯了阿阙封印回忆的那座宫殿,从水镜中,看见了前世的种种……” “鸷鸟?便是昔年在灵山扰了佛祖法会的那只凤凰,魔君座下的鸷鸟?”师父恍然大悟,“怪不得,你恢复了长生铃真身,凌阙应该知道才对,看他先时的反应,该是还不晓得你已知道了自己的身份。这个魔君,平日里不是最为谨慎敏感的么,怎么如今连自己的长生铃回来了都不知道。” 言语之中微带责怪,我替他开脱道:“这不怪阿阙,是我瞒着他的,我并未同他明说,想来他如今也是不大确定我真身是否恢复。且现在魔族战事四起,他不该分心的。” “你啊,就知道替他说话。”师父沉叹了声,无奈道:“罢了罢了,师父藏了你两万多年,也是时候将你还给凌阙了。” “师父。”我握住他的手目光诚恳的问道:“徒儿虽然知道了前世种种,但徒儿不明,徒儿的元神本该被焚烧的干净,为何徒儿还能转世投胎,还能再活下来?” 师父深深一叹,怜悯的抬手摸摸我脑袋,慈爱道:“这些事,本帝君早就该同你说了,现在告诉你,也不算迟。当年你的确葬身火海,但长生铃本是集天地灵气而生,你陷入昏迷后本体受了重创,为了自保,便自碎了神魂。许是天不亡你,你碎了神魂之后,元神飘游无意附身于一朵茶花之内,茶花随风一路卷入了冥界,你修为耗尽,化为婴儿落在了三途河畔,上苍感应到了你心中的悲伤,便连降了三天的血雨,整个冥界,也飘了三天的红茶花。你爷爷见你可爱,便将你带回了判官府,细心照养了百年。” “多年后司命星君过府替你推演命格,发现你命格迥异,殊于常人,万岁之年必有大劫,你爷爷为保你性命,将你送来我泰山府拜师学艺。彼时你全身无半分魔气,本帝君发现你似人非人,似妖非妖,且你天生便有慧根,看起来是个快要修炼成仙的女娃娃,本帝君便应了下来,收了你这个唯一的女徒儿。你千岁那年便脱胎换骨成了仙,聪明可爱,令人疼爱不已,可也是打那时候开始,本帝君方察觉到你与普通人的不同。本帝君不允你去人间红尘地,一心想要保你在膝下无虞,随着年岁的增长,你体中的真气也涣散的厉害。直到万岁那年,你的元神尽数破裂,疼的锥心,本帝君为你诊断,看你伤的太重,唯恐你那一劫过不去,方设法让你沉睡,耗了两个月才保住了你的性命……” “那一劫后,本帝君就愈发怀疑你的身份,直到有一年,你同你师兄比武,你师兄误伤了你,你体中忽然出现了一股强大的力量反重伤了你师兄,我才猜测到,你是魔界的长生铃。尔后多少年里,为师替你封印了体中的力量,用仙气洗去你身上的魔性。为师那时候去寻过凌阙,不想这人竟然突发奇想去了人间轮回。为师寻不到他,就只好继续将你留在身畔,想着等他回来,为师再将此事告知他。” 捋了捋云袖,师父很是感怀:“这一等就是一万年,后来冥界亦是知晓了你的真实身份,阎君传旨命你去阴间上任,你能在阴间见到凌阙,实也出乎了本帝君的预料,本帝君也是将将知道,当年凌阙去凡间转世投胎,其实是为了你。” “原来,阿阙去阴间,真的是为了我。轮回了这么多世,也真是为了我。”我攥住五指喃喃失神。 师父拍了拍我的肩膀,镇定淡然道:“他倒也不算负心,当年他毁了你,如今也是该偿还你了。仙儿,听为师一句,前世之事,无需再多加挂心,只要今生无悔便是够了。” 我抿紧唇点了点头,“师父,仙儿记住了,仙儿会谨遵师父的教诲。” 师父站起身,负手看池中白莲,深呼了一口气道:“这个世上,本就是兜兜转转,因果轮回,从何处开始,便会从何处结束。但愿这一次,结出的是颗善果。” 我亦跟去了师父的身后,沉默了半晌问道:“师父,徒儿想问,九灵幡……” “你想问九灵幡的降服之法?”师父未卜先知,我低下头,小心翼翼道:“正是,徒儿想问有什么法器能够克制九灵幡,与其势均力敌的也好。” 师父垂眸扫了我一眼,“这个问题,你该去问凌阙,他才是魔君。” “可徒儿觉得,师父对此事,应该也甚是清楚。” 他垂袖打趣道:“为师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你想要为师帮凌阙?那厢常惹为师生气,为师巴不得他被人打呢。” “师父。”我拧着眉头扯住他衣袖,磨着他道:“师父,你就当是提点徒儿两句吧。你想啊,若是徒儿以后嫁给了魔君,那徒儿的夫婿不就也是师父您的徒儿么,总归以后都是一家人,你这个长辈照拂照拂小辈,岂不是天经地义?徒儿答应你,以后绝不会再允阿阙杀你棋子了。” 师父最怕我这样缠他,扯了扯袖子,奈何没有扯掉,只好拧紧眉心妥协道:“好罢好罢,你可是记住了,下次可是要管好你那魔君夫婿。为师大度,不同他这小气鬼计较,不看僧面看佛面,谁让你是为师的乖徒儿呢!” 我闻言激动抓住师父胳膊:“徒儿便知道,这世上,谁都比不得师父深明大义。” 第一百八十九章 下毒 “你啊。”师父点了下我的鼻子,宠溺道:“你方才问为师,能与九灵幡抵抗的神物。其实那神物远在天边近在眼前,仙儿,你勿要忘记了,你本就是长生铃转世而成,长生铃乃是天地灵气所化的神物,若论力量之大,九灵幡还不是长生铃的对手。况且,以魔君现在修为若是想取九灵幡,本是不难,但,有一事却是比九灵幡更加棘手。” “师父……” “徒儿,你想知道的师父都已经告诉了你,后事如何,你只需让凌阙前去处置便好,他自会有办法处置,为师放心不下的,是你这丫头。仙儿,答应师父,好好护住自己,勿要再重蹈覆辙。” “我……”我抬眸看着师父,还欲再问些什么,却被师父的眼神给阻止了。扣袖朝师父恭敬一礼,我道:“徒儿记住了。” 师父颔首嗯了声,拂袖去看天边云色,若有所思的静默不言。 轩越师兄这次逃得极准时,非常完美的错过了见师父的机会,待其赶去岁寒殿见师父的时候,师父早已踩云归了泰山府。这次错过拜见师父,轩越师兄甚是自责的跪在岁寒殿门口磕了三个响头,边抹眼泪诉衷情边在口中嘀咕编排他爹。 “师父说了,一如为师终生为父,他也不希望看你打一辈子的光棍,所以延筱上君要给你相亲,此做法是极为英明的。师父还说,他单独给你放两年假,特允你回家相亲,等什么时候找到媳妇了,再回泰山府也不迟。” 我剥了个橘子递给轩越师兄,轩越师兄闻言更无精打采了,“这相亲一天都害的我头晕眼花四肢无力了,还要单独给我放两年相亲假?这不是要我的性命么?你说师父和爹这些老人家究竟是怎么想的,我堂堂七尺男儿,容貌俊逸风流倜傥,他们还怕我找不到媳妇么?” 我看了他一眼,歪头笑道:“可能爹爹他们是想给你寻个既称心如意,又德才兼备的姑娘吧,毕竟他们可是过来人,眼睛毒着呢!” 轩越师兄以扇掩面,恣意道:“啊这个说的倒是也不假,想前几日我带果果姑娘去家中吃饭,咱爹可是一眼就看出了果果姑娘的与众不同,还要我常带果果姑娘回去玩呢。啧啧,说起果果姑娘,那可真是个奇女子啊!昨儿咱们一起去赌坊下注赌钱,她一个人,竟然赢了六千两金,可真是羡煞旁人啊。” 瞧他一脸心驰神往的样子,我不禁抽了抽眼角,“那、那个,轩越师兄,想不到你还好这一口……只不过你是不是对果果的性别,有些误解?果果他其实真的不是个姑娘家,他……” 轩越师兄提扇阻止我继续往下说,一派俨然道:“我懂,我都懂,不过师妹呀,你可不能因着果果行为举止不拘小节了些,就说她不是个姑娘家呀,这咱们自己人听着倒是无碍,若被外人听了去,咱们不是毁了果果姑娘的名声么?你晓得的,女孩子家可是最注重的声誉的,这声誉受损,果果姑娘以后还怎么出去见人呢……” 我眼角抽的更厉害了,“师、师兄,你觉得如仙是在骗你的?其实并不是啊,如仙说的是事实,果果她真不是个姑娘……” “让开让开,奉君上之命,搜查魔宫大小殿宇,任何人不得加以干预!” 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道粗犷的男声给打断了,我循声瞧过去,只见园子那头忽然涌上来一波陌生的魔兵,为首者看其装扮像是个统领,身披银甲手握长剑,生了一脸络腮胡子,面目狰狞。 听他方才所言,是要来搜查若水殿? 芙蓉女官也闻声匆忙赶了过来,先行阻止道:“大胆,谁允许你们私闯若水殿的,不晓得这是魔界贵客的居所么!” 那领头者抬了抬下巴,高傲道:“属下乃是奉命行事,君上有令,仔细搜查整个魔宫,一处都不可落下!芙蓉女官,你这样阻拦属下办事,就不怕属下参你一个抗旨不尊么!” “混账!你一个小小的侍卫统领都敢对本官无礼了,本官抗不抗旨,全凭君上说的算,何须你来嚼舌根子?” 领头侍卫挑眉犟着脾气道:“任你今日如何阻拦,这若水殿我都搜定了!来人啊,搜!” 芙蓉女官上前一步,抬袖间掌心迅速凝出一把银剑,旋身挡于众人面前,凝声呵斥道:“君上有令,私闯若水殿者,格杀勿论!” 那侍卫面不改色的冷哼了声,不买账的挥手道:“来人,搜!” 眼见这两拨人马要打起来了,我也着急站了起来,忙走上去阻止道:“发生什么事了,怎么还动剑了?” 芙蓉女官收剑禀报道:“大人,这些人私闯若水殿,还说是奉命行事,下官正要与他们理论呢,空口无凭,有本事咱们去君上面前对质!” 侍卫不怒反笑,冷哼了声道:“等会儿咱们有的是时间去君上面前当庭对质,只是现在……”目光看向我,男人拱手一礼,目光炯炯道:“还望贵客多多见谅,属下也是奉了君上之命搜查各殿,大人若清者自清,又何须怕人搜查呢,难不成是做贼心虚?” “荒唐!”轩越师兄跟了上来怒斥道:“你算个什么狗东西,不明不白的带人来搜查花判的寝殿,你别忘记了,花判可是冥界的神仙!”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那人理直气壮,“别说是冥界的神仙,就算天帝来了,这殿也要搜!” “你!”芙蓉女官提剑又要上去,我抬袖拦住了芙蓉女官,正色与那侍卫道:“这位大人好本事,既然如此,搜便搜吧,但是在此之前,本官至少要清楚,你们所搜何物,以何名义私闯若水殿。这搜人寝居,也得有个说法不是?” 络腮胡子的男子勾唇嘲讽道:“告诉你也无妨,丹朱公主突然中毒,命在旦夕,下毒者如今尚未查出,故君上命我等前来搜查各殿寝宫,查出这下毒者是何人!” “丹朱公主突然中毒?”我敛眉,心下一惊的昂头看芙蓉,芙蓉亦是一脸震惊,不知事实。我思纣了少顷,总觉得这件事有古怪。 趁我出神间,那人便已一个手势命人闯进了殿。轩越师兄更是疑惑,揣度道:“这丹朱公主中毒,也不至于连你的寝宫都要搜查吧……” 我静了良久,轻轻与轩越师兄道:“怕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吧。” “你是说……”轩越师兄欲言又止。 侍卫进去的快,出来的也快,小跑赶来时还交给了那粗鲁男人一只胭脂盒子,男人只打开盒子看了眼,便厉声命令道:“来人啊!将这女人押去临渊殿!” 两名男子上前,不分青红皂白便双双从背后扳住了我的肩膀。我拧眉挣了挣,质问道:“你这是干什么,放开我!” 芙蓉女官亦是脸色大变,上前阻拦道:“你们要干什么!” 男人冷哼了声,“有什么话,到君上的面前再说!” “混账,谁给你这包天的狗胆了!放开我师妹!”轩越师兄欲要上前来动手,我忙唤道:“师兄!不要过来。” “师妹……” 我抬眸扫了眼众人,沉笑道:“本官正好也想看看,他们究竟又在搞什么名堂!” “大人……”芙蓉女官担忧的看着我,那人见我不反抗,便更是嚣张了:“今日这若水殿之人一个都逃不掉,说不准你们都是同党!来啊,全部拿下!” 看来这可真是场大戏。 一队侍卫果真将若水殿的人全部押了过去,连侍卫宫女都没有放过,只是可怜了轩越师兄,他这个局外人本不该卷进这摊浑水的…… 一众队伍行至了临渊殿前,那统领只将我与芙蓉还有轩越师兄三人送进了殿,余下侍女外人皆在殿外等候,临渊殿的大门徐徐敞开,有光刺入我眼中,扰的视线模糊。被人推搡着迈进去,而我也是在进了殿后才发现,此时的大殿内除了云川和玄朗上君之外,还有丹朱公主与禾陵君,外加一个瞧着眼生的长胡子老头。 无奈摇了摇头,看来今日这阵仗有些大啊! 那侍卫统领先上前复命,拱手与魔君和那长胡子老头道:“启禀君上,启禀主人,东西已经查到,属下已将罪魁祸首带到!” 云川睨了殿下的人一眼,目光转落我身上,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阵,不动声色。 倒是那长胡子老头一派威严,震怒道:“好,本君倒是要看看,究竟是谁,敢对本君的外孙女下毒手!” 外孙女?这就是云川口中不好缠的夜灵族上君?看来真的不好缠。 “跪下!”身后押着我的人厉声命令道,芙蓉女官与轩越师兄挣脱开侍卫的束缚,俯身参拜:“下官见过君上。” 见我没动静,那高高在上的夜灵族上君便更是气恼了:“混账,见了君上与本君,你好大的胆子,竟敢不跪,简直放肆!岩坤,去好好教训教训她!” “是!”粗鲁的络腮胡子统领两眼猩红的提剑朝我走了过来,看其模样,是准备和我打架了…… 玉座之上的云川眯了眯凤眸,抬指掂起一盏茶,另一只手搭在案上,五指紧拢。 “敢对君上不敬,反了你了!”抬掌便要朝我心口打过来,我轻易便从两名侍卫的束缚中脱身出来,旋身一转躲过了他一掌,趁势抬起手,一巴掌毫不犹豫的打在了络腮胡子男人的脸上。 男人被我这一打,颇为震惊的愣了愣,我挑眉冷笑了声,道:“怎么,还打么?” “混账,放肆放肆!没有规矩的野丫头!”夜灵族上君气的面目扭曲,我负手站在原地,扫了眼殿中无人敢上前的侍卫们,无奈昂头轻描淡写道:“放肆的是你,不过一族之君罢了,竟敢对本官无礼!本官乃是冥界判官,品阶尊贵,堪比一界上君,本官与尔,乃是平起平坐,按着规矩,本官站着,你就不能坐着!如今你胆敢在殿前颐指气使,对本官指手画脚,真是丢尽了魔界的脸面!” “你!”那上君被我三言两语气的浑身发抖,而云川闻言依旧不动声色的饮茶,只不过藏在袖中的那只手,五指渐渐松了开。 那上君一拍桌子站起身,还要和我对嘴,但见我一脸玩味,便只好压了一口气,转身向云川拱手礼道:“君上,还望君上给老臣做主,给丹朱做主啊!” 云川慵懒抬眸,沉默了一阵,挥袖示意他人将东西呈上去,接过胭脂盒子,打开看了眼,沉沉问我道:“此乃何物?” 我抬了抬下巴,道:“是何物,魔君大人看不出来么,魔君大人您说是何物,便是何物。” 他合上胭脂盒子,将其置于桌上:“从何而来?” 我双手背在身后,理直气壮道:“魔君大人是问盒子从何而来,还是里面的东西从何而来?” 不等云川开口,那夜灵族的上君便又先插话道:“当然是盒子里的东西从何而来,你不要答非所问,蛊惑人心。” “你闭嘴!”我扭头瞪了他一眼,提起判官的架子正色道:“本官同魔君说话,问你了么?没有规矩!” 第一百九十章 栽赃陷害 “我、你……”那人被我气的直翻白眼。 我掉头回他的话,淡道:“盒子是我心上人送的,阳间的东西,盒子里的东西,从哪儿来的,我也不知道。” 玄朗上君低声盘问道:“你可知此盒中盛的是何物?” “以前是胭脂水粉,现在是什么,我还不知道,不如上君提点提点如仙?” 玄朗上君凝声道:“此乃散灵粉,服之会全身修为散尽,肉躯腐烂而死。” 我幡然醒悟,问道:“丹朱公主所中,便是此毒?” “是。” 我笑,转身看向那躲在夜灵族上君身后怯怯发抖的黄衣女子,报以一笑问道:“敢问丹朱公主,本官的作案证据呢?捉贼拿赃,总要有个证据才行。” 黄衣女子不敢看我的眼睛,只缩头藏在那上君身后,做出一副羸弱委屈的模样。夜灵族上君先替她答道:“证据,就是这盘子糕点!”他一指那早已准备好的证据道:“这糕点乃是从若水殿带出来的,丹朱也是吃了你给的糕点,才会中毒!” 我一扫那糕点,嘲讽的笑出了声,芙蓉女官开口替我辩解道:“上君这样说可是太会冤枉人了,这糕点是从若水殿带出来的不错,但也是丹朱公主您执意要的,这都已经过了数日,敢问什么毒,能延迟十几日而不发?这个说法,也太过可笑了些!” 轩越师兄在一边符合道:“这啊,便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你倒是也聪明,被人揭穿了真相还晓得用这些话来糊弄我们,这盘子糕点只有一枚有毒,恰恰昨日,丹朱就吃到了这枚有毒的!你这妇人当真心狠!” 我哼笑一声,无奈道:“我倒是很佩服上君的想象力,确实,这个可能也不是没有。我现在倒是越来越好奇了,除了这些,你应该还有别的证据等着我吧。” 长胡子上君嘲讽一笑,“如何,做贼心虚了吧,你不承认没关系,来人啊,带人证!” 人证?这场戏,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闻讯上殿的女子一身宫女打扮,姣好的容颜,如月的明眸,不卑不亢的跪于正殿之央,俯身一叩头。 我尚且未想起这个女子是谁,只觉得她很是眼熟,该是常见才对。倒是一边的芙蓉女官一声惊唤方提醒了我。 “梧樰!” 梧樰,是她。 长胡子上君一脸自信的问她:“殿下何人,报上名来,将你所见到事情,全部说给君上听!” 那女子听话的直起了身腰,面无表情的与殿上君王道:“启禀君上,启禀上君,奴婢乃是若水殿侍女梧樰,奴婢亲眼所见,是花判大人将散灵粉放入糕点中的,丹朱公主中毒,的确是花判大人所为。” 我嗤笑出声,摇头问道:“哦?你亲眼瞧见的?本官原是与丹朱公主无冤无仇,何来要毒杀她?” 女子垂着眸,心虚不看我,只顺畅的启唇道:“大人说自己与丹朱公主无冤无仇,在外人眼中或许的确如此,花判是明面上对丹朱公主多加照拂,但暗中却是对丹朱公主恨之入骨,只因大人憎恨丹朱公主抢了君上,令君上数日不曾去若水殿一回,所以大人就对丹朱公主起了杀心。大人那日得知丹朱公主喜欢吃若水殿的糕点,便趁机将散灵粉融于一枚桃花糕内,再以其他糕点做掩饰,令人无从察觉,大人知晓公主喜好桃花,必然不愿将糕点丢弃,时日长久必定入腹,到时候再毒发,定是无人会怀疑到大人的身上。这一切,实则都是大人的阴谋。” 一言一语,条理清晰,是非对错十分明了,看来是早就预备着说辞了。 一旁听审的禾陵君终开口笑道:“原是用情至深,方犯了这个错。下君以为,此事也不能全怪花判大人,毕竟情到深处,难免会心神俱乱……”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是有四两拨千斤之效,轻描淡写便将这罪名给我坐实了。 “禾陵君果然好口才,只可惜,你这帮衬之情,本官身份低微,承受不起。况且,本官何时承认了这女子的说辞?”凝眸看向夜灵族上君,我嘲笑道:“上君果然与公主祖孙情深,若无此次之事,本官怕还不知道,丹朱公主有个如此大的靠山呢。上君的手下奉旨搜宫,东西也是从上君手下的手里呈上去的,若是本官矢口否认,还要反告你诬陷本官之罪呢?” “强词夺理!”长胡子上君拂袖背在身后,青着脸咬定道:“如今人证物证皆在,你还不承认!证据确凿,容不得你抵赖!” 我冷笑了声,从容开口道:“人证物证皆在?此物证你又有何证明,它是出自本官之手?这人证,本官怎么知道,她不是你的人呢?” “强词夺理!你敢诬陷本君!” 我垂眸,扫了眼殿中跪着的人,凝问道:“你说亲眼所见本官下毒,敢问姑娘,本官是何时下的毒,又是如何下的?” 那女子怯怯的低头,沉默了良久抖着嗓音道:“大人您是将散灵粉与面相和,一起蒸制,给丹朱误食的。” “那本官下毒之时,你在做什么?” “奴婢无意路过厨房,见大人行为异常,便出自关心,想要上前询问大人,可不想大人您竟然……奴婢那时候尚且不知大人往面粉里加了什么东西,直到第二日,奴婢才得知,那糕点是要送给丹朱公主的,昨日公主毒发,奴婢就想到了那日……大人,大人您就承认了吧,奴婢知道您对君上有情,可这伤天害理的事情,奴婢也不敢替大人隐瞒啊!” 这套说辞,倒是顺畅的很,我无奈苦笑道:“照你如此说,本官下毒,却还有未卜先知的本领了?且本官彼时并不知道丹朱公主会来我殿中小座,你说的丹朱公主前来的前一日,本官记得,那日本官一早便出门了,这件事,有水儿与宫中侍女作证,晚间本官虽说回来了,但一直在正殿中看书,不曾离开过,这件事,也有芙蓉作证。” 芙蓉直起腰身禀道:“下官奉命随在大人的身边,下官敢用性命担保,大人并未做下毒之事。至于梧樰为何要帮着外人诬陷大人,这个,下官倒是也好奇。” 轩越师兄于一旁帮衬道:“为何?还能为何?若不是有人故意要设这个局排除异己,那便是想借此机会,挑拨冥界与魔界的关系了。嗳我说这位上君大人,您该不是脑袋有病吧,我师妹若是想对一个傻子下手,还需要大费周折去下毒么?直接找个地方将这丹朱公主给抹脖子不就得了,以我师妹的本事,对付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公主,岂不是快刀斩乱麻,眨眼的功夫?还能给你留线索让你查着她?更何况,我家师妹乃是冥界的判官,你们借此说法诬陷她,莫说我师父东岳帝君大人了,就是冥界的阎王爷,也不会让你们好受,该不会是你们也像当年的赤影族一般,生了外心,想要挑拨冥界与魔界二者之间的关系吧。” “你!混账,无稽之谈!”夜灵族上君经他一说显然是慌张了许多,见说不过我们,便只好扣袖请求云川做主,“君上,他们这是污蔑!他们乃是同党,所说之话不足以为证,还请君上明断!” “同党?”玄朗上君反问道:“上君你空口白牙便将人归于同党一说,是否太心急了些?目前来看,事情好像并未查清到底是否与花判官有关,上君,你言语之中,该多加谨慎才是。” “本君……” “花判乃是冥界之人,此事固然要查个清楚才是,不能仅仅凭借一面之词,便下了定论。”云川揽袖放下手中茶盏,轻飘飘的道:“闹也闹够了,依诸位之见,此事该如何处置?” 长胡子上君迫不及待道:“天神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请君上,一定要替我这可怜的乖孙做主啊。” 玄朗上君淡淡道:“魔界若是没有证据便对花判官不敬,怕是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下君以为,此事还有待查证,不可轻易下了断言。” “是啊,臣也是这样认为。”禾陵君慢悠悠的走到我身旁,与云川拱手一礼道:“君上,此事尚且扑朔迷离,还需多做查探证实方可,但花判官着实也身有嫌疑,若是仍令她自由出入魔界,恐怕有失魔界之威,不如,先将花判官禁足于若水殿,待此事分明,再做决策。” 禁足……他倒是挺有想法。 云川面不改色的捋着广袖,思量了阵,下令吩咐道:“传本座之命,花如仙即日起禁足于若水殿,没有本座的允许,不许与任何人相见,也不许私离若水殿半步,若有违背,即刻捉拿!” “臣等领命!” 不许与任何人相见,这倒是同软禁有的一比。我漫不经心的扫了眼殿中众人,不等侍卫再上殿便先行拂袖而去。 “大人……” “君上你看她、甚是无理,真是个野丫头!” 我不在意的迈出了临渊殿,一路大摇大摆的往回走,不就是禁足么,以前又不是没有禁过! 前脚将迈进若水殿,便见果果那厢揉着眼睛走了出来,睡得糊里糊涂似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浑浑噩噩的询问着我:“今儿殿中可真安静,怎么半天也瞧不见人影啊,往日这个时候,不是最热闹的么?” 我拂了拂袖子道:“是啊,以后这大殿会更安静。” 果果有些听不懂,拧着袖子跟上来,“姐姐你说什么呢,什么会更安静?水儿她们都不在,那谁给我们做饭吃呢?” 我不气不恼,一如常日道:“你没听说过,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么?以后的饭咱们自个儿做!” “自个儿做?为什么好端端的要自个儿做呢?花姐姐,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啊,我看若水殿中一个人都没有,她们是出了什么事么……” 说起禁足,他们倒是没有做的如此绝,若水殿中的宫女侍卫最后也全部放了回来,只不过许是怕我会逃跑,故而这魔宫便调集了不少人马前来若水殿,里三层外三层,将小小的寝殿给围的可谓是水泄不通。 鸷鸟回来那会子也是将自己给弄得满身狼狈方挤了进来,彼时我正在与果果研究插花之道,偶一抬头便见鸷鸟那厢满身凌乱的出现在眼前,瞧这模样,像是和谁打了一架。 “你怎么了?为何是这副模样?”一支梨花插入花瓶中,我心情大好的问道。 鸷鸟无奈整理自己一袭墨色衣装,愤愤道:“还说呢,老子这才出门两日,这若水殿怎么都沦落到被人给围成马蜂窝的地步了?我方才本打算进殿来着,还没迈进来就被那门前一群没长眼的给围了,我没有办法,就只能硬闯了,于是就和那些人大战了三百回合,这不,将他们都给打趴下了我才进来的。” 果果满脸钦佩的捧着下巴,“干的好!” 我把玩着一瓶梨花将其来回翻看了一阵,道:“他们将我禁足了,这外面的人自然进不来,当然里面的人也出不去。” “禁足?”鸷鸟活动活动手腕,诧异道:“为什么要禁足?谁下的令?” 我道:“当然是阿阙下的令啊,因为他们说我毒杀丹朱公主,夜灵族的那个老头要来寻我算账呢!” “丹朱……又是她!”鸷鸟怒道:“你等着,我去帮你讨回公道!” 第一百九十一章 只为保护你 “不用啦。”我怡然自得的放下梨花瓶,淡淡道:“这样也挺好啊,反正我又不出门,让他们围着吧,左右于我们也没有多大的影响。” “是啊,你现在去找丹朱算账,到头来还是要连累花姐姐,他们会说花姐姐杀人灭口的。”果果扯住鸷鸟的袖子不许他过去。鸷鸟缓了缓,大抵是想明白了,便放下了要出门去寻丹朱麻烦的心,四处看了遍,问道:“芙蓉女官呢?” 我拾起剪子剪掉多余的花枝,“她方才还在,许是过去拿茶水了,你要寻她么?” 鸷鸟背着手走过来,“没事,我便问一问,她不在便是算了。对了,我还要去寻主人复命,晚点再回来。” 我哦了一声,道:“你去吧,晚饭我会给你留着。” “好。”鸷鸟低头一应,转身化作一只墨鸟飞出了若水殿。 “鸷鸟好厉害啊,会飞的鸟儿果然不一样。”果果倍加感慨的叹了口气,我将修剪好的梨花赠给果果,拍拍手道:“等你以后修成正果了,也可以腾云驾雾,不过我觉得当下之际,最为重要的,还是要想办法将你这性别给改过来,毕竟,你总是这个样子出入魔界,会让人误会的……” 就如轩越师兄,他就是个死脑筋的人,只相信自己眼睛所看到的,一点儿也不相信我。对于果果真实性别这个事情上,我都已经与他说过了很多次,可他却偏偏认为我是在逗他开心。不过说起来,眼前的果果现下看来,的确是个娇小可爱的丫头,若强说他是男人,恐怕饶是何人一时也难以接受。 回来后就一直被关着,索性若水殿这个庭院大,闲来无事还可以在花前月下吹吹风,吃吃茶。 晚风拂面,吹得人瑟然发寒,我看着眼前一簇如火般的茶花失了神,伸手在桌子上胡乱的摸索茶盏,但,茶盏没摸到,却是抓住了一只洋溢着暖意的大手。 我惶然回神,赶忙收手,然那人却是反客为主的主动抓住了我的手,不许我挣开,我昂头一瞧,方认清了男人的身份。 手上不再用力挣扎,他身披一袭墨色披风,撩起衣摆在我身旁坐下,握着我的手关怀问道:“天寒,在外吹风会着凉,手如此冰冷,不进屋,是在生我的气?” 我傻傻看了他一阵,歪过身子靠进他怀中,枕着他的心跳低声道:“胡说,我生你什么气?我只是觉得,魔界的夜色很美,想多看一看而已。” “将你禁足,我也是迫不得已,我这一走,留你在宫中,实在不放心。”他拥紧了我,大手罩在我的耳边,温柔抚摸着。 我抬臂搂住了他的腰,闭上眼睛埋首在他胸口处,深情沉重道:“我都晓得,你为我煞费苦心,不过是求我安宁罢了。” “小九,唯有你安宁了,我才能安心。” “我晓得。”埋在他怀中的嗓音有些颤抖,我蹭着他的胸膛抹去眼角残泪,“阿阙,等你办完这些事,就娶我好不好?” 他唇角微微上扬,指上的力度更是怜爱几分,“怎么,想嫁给本座了?” 我羞涩道:“不想再这样和你不明不白的在一起了,一个丹朱公主便是甚难对付,万一以后又出现个别的什么公主呢,你是魔君,又是年轻潇洒,我若不下手,再缓些岁月,怕是你连儿子都有了。” “儿子?”他沉笑,薄唇贴着我耳廓,淡淡与我温言细语:“本座有没有儿子这件事,还需小九你做主。” “我……” “只不过,于你之间,本座尚且还有旁的打算,就让本座的儿子再等些年,等他爹娘浪迹天涯,游遍了五湖四海,再出来也不迟。”轻轻低头,下颌倚在我的额头上。 我满心温暖的圈住他的脖子,“浪迹天涯,游遍五湖四海?你,要带我游历人间么?” “本座还记得,本座答应过你,等你爷爷回来,本座就与你前去人间,去你想去的地方,过一段避世逍遥的日子。你说你想去蓬莱,本座都记得,不仅蓬莱,瀛洲、方丈、四海八荒,本座都带你去。” “阿阙……”耳畔内全然是他炙热有序的心跳声,我扯了扯唇角,郑重道:“我等你,我一定会等到,你实现这些诺言的时候。” 他握紧我的手腕,万般柔爱的再拢紧我几分,“好。” 夜风吹得柳梢轻摇,乌云遮月,敛得一夜好风景—— 日前堂上作证的姑娘被人强压上殿,瘫坐于白玉地面上,瞪大眼睛昂头赫然对上云川的眸光,嗤笑两声,一袭白衣染血,湿痕染脏了地面。看其青丝凌乱,衣衫破损狼狈不堪的模样,显然是被人刚用了刑。 “说,究竟是谁指示你口出狂言,污蔑花判官的!”青山大人立在云川身后,一派威仪的开口询问着。 芙蓉女官彼时亦在堂上,只是大抵对其失望了,当下见她负伤羸弱,并未有半点反应,只别开目光,有意不看她。 殿下女子更是猖狂的苦笑了声,哑着嗓音道:“想不到堂堂一界之君,竟也用这种卑鄙手段,强行逼供。没有人指使我,我说的都是事实,事实!哈哈,君上,您也为难了对不对,您心疼花判官,不忍让花判官受冤枉,所以就用刑逼梧樰开口,好借此洗脱花判官的罪名罢了,对不对?我梧樰今日对天起誓,若是所言有虚,来日梧樰必遭天雷轰顶之灾!君上,梧樰没有说谎,花判官,做了便是做了,不敢承认,又算是什么英雄好汉!”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不敢承认?”我勾了勾唇角,平静道:“梧樰姑娘也太看的起本官了,本官尚且还没有下毒那个包天的胆子。” “君上,就是你一心护着的花判官,她心狠手辣蛇蝎心肠,是她害了丹朱公主,就是她!君上,您难道就没有一点点的怀疑么,有哪一个女子能够忍受自己的心上人与旁的女子亲密来往,卿卿我我?花判官一心想致丹朱公主于死地,她怕丹朱公主抢了您,所以才会狠下杀手,君上,您不能被这妖妇迷了双眼!” 我听罢这些话,有些好笑的走近她几步,“本官现在只好奇一个问题,本官似乎与你并无冤仇,你为何如此坚定的一口咬住本官不放?梧樰姑娘,你真是令本官无奈啊!” “正是与大人无冤无仇,所以,我更是没有理由去陷害你了,所以我的话,便是最令人信服的!” “是么?”云川抬手示意身后人将一份折子呈上来,轻描淡写道:“你以为,你的身世背景,本座不会令人去查么?本座告诉你,从始至终,本座从未怀疑过小九一分,而你的话,本座也是半分不信。真以为本座不晓得你们背地里做的那些事么!拿过去,自己看!” 折子从云川手中扔了下去,落在白衣女子的眼前,白衣女子双眼猩红的盯了云川一阵,良久才垂眸拾起了地上的折子,沾满鲜血的双手徐徐将折子展开,安静看了一阵…… 女子的眼睛越瞪越大,拿着折子的双手也颤抖的厉害,倏然间将折子惶恐的丢了出去,慌神道:“不可能,不可能,我爹明明就是被你所杀,你就是害我家破人亡的凶手,我爹不会那样做,外公也不会那样做!” 芙蓉女官拧眉走了过去,俯身捡起折子,沉沉道:“事实就是如此,你娘不是暴毙而亡,而是被你爹给乱剑刺死的!之所以这些年都瞒着你,是因为父君担心你知道这些事情后会承受不住,所以才骗你,说小妹是得病而死,你爹亦是没度过天劫方魂飞魄散。但这件事到底如何,除了你之外,魔界人人皆知。当年你娘为了揭发你爹,九死一生送了书信给你外公,我父君收到书信后便即刻赶去了东荒,可无人想到,终究还是迟了一步,你娘倒在了血泊中,容颜尽毁魂飞魄散,而你爹冥顽不灵,连你外公都想赶尽杀绝,后来父君亲自将其绑来了临渊殿,向君上请罪,君上圣明,未曾为了此事殃及花痕族,只判了你爹魂飞魄散。你爹的死,是罪有应得!我原以为不告诉你这些事,是为了你好,若早知你会为了这件事误入歧途,就算是父君阻拦我也要将此事说明白!” “不可能,不可能……我爹他怎么会变成这样,我娘竟然是死于我爹之手……我竟是一无所知,我竟然为了此事,沦为他人对付君上的棋子……” 芙蓉女官蹲下身,握住痛哭流涕的姑娘肩膀,凝声问道:“梧樰,现在醒悟还不迟,告诉姨母,究竟是何人误导了你,到底是何人要你污蔑花判官的?” 梨花带雨的姑娘哽咽了几声,颤抖道:“是禾陵君,他告诉我,我爹是被君上所杀,他骗我说,君上当年是想要夺去我爹手中的转生印,所以才杀死了我爹。他说,只需我咬定是花判官所为便好,君上若是不处置花判官,便是对不起丹朱公主,若是处置了花判官,则是与整个冥界为敌,花判官心灰意冷后必然会离开王宫,到时候他便会命人对花判官下手,然后,然后……就嫁祸给君上。” “无耻!”芙蓉女官冷声怒斥了一句,“原来他们不但是想借此试探君上,还想挑起两界之乱,还好君上英明,提前将梧樰给替换了出来,若不然,这可就真的进了他们的陷阱了!” 伏在地上痛哭的姑娘倏然哭声一滞,捂住自己的胸口面色狰狞了起来,“姨母,姨母,梧樰好疼啊,姨母……” “梧樰!” 仅眨眼的功夫便七窍流血,全身黑气萦绕,这是什么征兆…… “芙蓉让开!”我匆忙推开了芙蓉女官,凝起灵力阻止了她体中魔毒之气蔓延,抬指封住了她肩上的几处穴位,魔毒顺着我的手腕欲要攀爬上来,我凝重掌心的灵力,拂袖在周围设下一个结界,不允任何人靠近。 芙蓉女官踉跄的从地上爬了起来,不可思议的看着我:“大人!” 果果慢半拍的从外面冲了进来,尚未靠近便被结界挡了回去,激动的开口嚷嚷道:“花姐姐,你饶了梧樰吧,梧樰她定是有苦衷的!” “是这东西!”云川大步走了过来,拂袖甩开拍打着结界的果果,只身进了我设下的灵障。 “别碰我!”我厉声阻止道,他伸过来的手顿在半空,看了我一阵,又不顾我的话继续要来帮我。我深知她体中的东西有多霸道,即便云川是魔君,修为深厚,也未必能够解了她体中之物,反而还会沾染这毒物,万一有个什么事……现在的魔界,不能没有他。 腾出一只手,抬掌击在他的肩头,他被迫后退了两步,敛眉担忧的看着我:“小九!” 我继续凝神替她驱散体中的东西,“阿阙,别过来,我能行的。” “九儿。” 掌心灵力化为深色,阴霾之中,又透出两缕金光,灵力凝出的飓风撕扯着我的长衣,我闭上眼睛,一个用力将她逼吐出两口黑血,拢绕在她身畔的黑气也随之徐徐散了去…… 我收回灵力压下丹田欲冲涌上来的真气,抬头上前一步接住了她坠落的身子,四下结界也顷刻散了去,果果着急赶过来,接下了我怀中的梧樰,芙蓉与青山也扑上去关心她是否安好。 我捂住胸口的沉闷不觉往后退了一步,而这一退,却是撞进了他的怀中…… “小九……”他环住我的腰,在我耳边浅声唤着我,我放下手,搭在他胳膊上,淡淡一笑道:“你别担心,我没事。” “九儿,方才那便是魔毒瘴气,你竟有能力,将其驱散。” 第一百九十二章 今生相遇,皆是苦心安排 平静沉稳的嗓音在我耳边响起,我怔了怔,转身对上他一双炽热的红眸,心虚垂首,不知从何处说起:“我……我……” 果果与芙蓉带着梧樰先行离开,青山大人过来扣袖与云川道:“下官查过,并无大碍了。” 他这才收回洒在我头顶的目光,负手威仪道:“嗯,子时已到,鸷鸟那边应已办妥,你我也该是启程了。” “遵命。” 抬起玉指轻搭在我的脸廓上,他捧起我的容颜,满目怜爱,柔情似水道:“九儿,本座走了,保护好自己。” 我看着他的目光里有些模糊,咬唇同他点了点头,“好。” 他朝我勾唇一笑,玉指从我脸畔收回,转身离开…… “君上!”我看着他的背影,情不自禁的唤出了声,他离开的步伐蓦然顿住,背影亦是僵了僵。我强颜扯出一个笑,压下心头的不舍与担忧道:“一定要保重。” 他握紧负在身后的那只手,不敢转身,只佯装平静的答了句:“好。” 我敛眉低下头,一滴泪水溢出眼眶,此情此景,不似头一次,分外熟悉。遥想上一世,他每每离宫,我都会同他说一句保重,而彼时他总是会唇角上扬的与我承诺道:“一定。” 一定二字,我已许多年不曾听他说过了…… 阿阙离开王宫之后,鸷鸟也不知了去向,果果一心都在照顾梧樰之上,自是没有空闲再同我研究旁的了,至于芙蓉女官,则是心不在焉的绣着花,满宫殿唯一能与我常说话的,就剩下水儿了。 “自打大人被君上禁足了之后,这若水殿之中可是前前后后围了不少魔兵,君上真是过分,将咱们的大人真当做犯人看管了。不过说起来,奴婢实在没有想到,君上竟真听了那什么公主的谎话,以为大人给她下毒,不信任大人,奴婢原以为,君上对此事,多少也要为大人考虑几分。平白无故给大人安个罪名,大人冤枉死了。” 我取过架上一只孤星长月盏,仔细在眼前观摩了一阵,不以为然的笑了笑道:“我是冤枉死了,谁让魔君大人现在对那丹朱公主一往深情呢,替丹朱公主做主,也是应该的。况且,只是禁足而已,不能出门赏花赏草罢了,没什么大问题,在殿中偶尔看看书,赏赏茶具,不也挺好么?” 水儿瘪嘴道:“奴婢只是在给大人鸣不平,大人人那么好,还总是被冤枉……大人您可是冥府判官啊,您要拿出判官的架子出来,好好治治那些人,这样才能让他们知道,大人您不是好惹的。” 我闻言轻笑出声,放下茶盏,拾起了木盒中一只铃铛,温柔的用手抚了抚,“这样过日子,不是挺好么,人生哪有一帆风顺的,不都得经历些大风大浪方能修炼正果么。” 水儿傻乎乎的点头,“唔,大人说的是……” 我拎起铃铛在眼前晃了晃,和煦的阳光透过镂花的铃铛洒在我的眉心,好是温暖。 犹记当年他赠我这只铃铛时,也是为了出门平乱,那一走,他去了三个月。临行前他亲手将这只小玩意套在了我的手腕上,告诉我,若是想念他了,便拿出这铃铛摇一摇,到时候他便能感应到我在思念他,就会提早回来看我。我向来都对他的话深信不疑,这件事,诚然也当了真。他出征那三个月,我几乎每天早上起来都会摇一次,晚上也会摇一次,可任凭我怎么摇,都不见他回来。 后来我索性闲着摇,忙着也摇,将铃铛挂在腰间日日不离身,一直盼到了第一百天,他才领兵凯旋归来。我晓得他骗了我,便生气的将这铃铛还给了他,还同他赌了三天的气不理他,尔后还是他亲自来寻我道歉,我才原谅了他。 铃铛虽小,可意义却是重大,上一世的这些东西,都被我视作珍宝的好生收藏着。不想我死后,他还能如此有心,替我将这些物件,都保存的完好…… “你以前都是在阿阙身畔伺候的么,这个若水殿,除了我之外,可还有旁的人居住过?” 水儿鼓着腮摇头:“奴婢伺候君上那会子,这若水殿便已经空了,听说此殿原本居住之人,也是位姑娘,好像与咱们君上关系匪浅,那姑娘后来不知因何消失不见了,君上后来只命少许侍女留在若水殿以作清扫之用,旁人,都一概不许进来,奴婢以前连若水殿的门都进不来,直到几个月前芙蓉女官带咱们进来伺候大人,奴婢们这才见到殿内的风光。” “一直都留着……他这是,在等我么?”铃铛放回木盒子中,我继续去看别的物件,“上次你失手打碎了孤星长月盏,为何会担忧阿阙会要了你的性命?难道,这盏对阿阙很是重要么?” “大人您这一问,倒是将奴婢给问住了,不过从其她几位年长的姐姐反应来看,这盏,是对君上很重要。我以前私底下问过梧樰姐姐,梧樰姐姐说这盏便是原先若水殿的主人所造,送于君上的。若水殿的主人离开后,这里面的所有物件,君上都命人整理收集在此处,就连这园子中的花草摆设,亭台楼阁都未改变半分。奴婢以前还在君上身畔侍奉时,君上的上善殿也有一只和这一模一样的盏,君上还总是对那只盏发楞。说起来,奴婢也觉得奇怪,那几千年里,君上除了对一些物件发呆,便是命人在魔宫中种满茶花,有时候夜深人静,独独对着月亮呢喃轻语,有好几次奴婢都碰见……碰见……”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我追问道:“碰见什么。” “碰见君上落泪……”水儿缩缩脑袋,惶恐道:“水儿失言了。” 落泪,我停在一扇屏风前深叹了口气,虽说前世的事情,我一点儿也想不起来了,但那日在思卿殿,我也见到了许多前世所发生的事情,上一辈子,我一直认为他不喜欢我,对他的满腔爱意,也不过临死那一瞬间,才敢与他道了一句喜欢……原来,我不晓得,他其实也是喜欢我的…… “水儿,你在阿阙身畔,侍奉了多少年?” 水儿道:“不多,也仅仅才几千年时光罢了,奴婢当年也只是在殿外侍奉罢了。君上他不喜欢人打搅他清净,水儿也只有偶尔端茶送水进去,方能见到君上,后来,君上闭关了,水儿便与芙蓉大人守了两万年的空殿。” “两万年?”是前去凡间轮回的那两万年么? “是啊,君上两万年前下令要闭关修炼,直到去年方出关。” 我沉下心再追问道:“他,是因何要闭关修炼?”两万年了,他竟辗转在人间轮回了两万年。 水儿摇头:“奴婢不知,奴婢只记得当时君上好像受了很重的伤,玄朗上君出来传的令,言君上要闭关一段时日,魔宫中的事情,暂时由玄朗上君代为掌管。青山大人将临渊殿大半的侍女都调走了,只余下一百多名侍女随芙蓉大人继续侍奉在临渊殿。” 两万年前……他受了伤,这与下凡寻我,又有何关系? 看了两个多时辰的旧时念想,我心事重重的回了寝殿休息,我知晓了当年与他之间的种种,也知晓了自己为何会因缘巧合投了胎,转了世,但唯独不知道,他在那些年里过的如何…… 云川啊云川,你我,却也算是有缘分。上一辈子的离别,这辈子的重逢,我原以为这一切都是天意,谁想,这一切都是你的苦心安排。 手中握着一卷乐谱无心再看,我支着额,歪头看桌案上的一炉香。 昔年初遇,他一袭白衣抚琴为生,高风亮节,出淤泥而不染,衣香鬓影间,我独独看中了他一人。我有心要见他,却是白白错过,万万没想到,在我最是狼狈不堪时,他出现在了我面前。没能给他留下个好印象,我的确后悔的很。 再次相遇,他竟成了我买下的男人,我们一同居住在那座偏僻的小屋里,白日我出门勾魂索魄,晚间他替我熬粥做汤,照料一隅茶花地。当那第一朵茶花含苞待放时,我的心便彻底被这个男人给吸引了去。 往日种种都恍若还在昨日,以前我总将这些事归功于缘分,全然不晓得,他为了这次重逢,付出了多少心血…… 一盏茶凉,我恍惚醒了神,看了眼外面隐隐绰绰的两抹身影,放下手中书册起身欲去换盏茶。 “大人。”芙蓉女官推门而入,我停在烛台前好奇道:“怎么了?” 芙蓉女官颇为紧张道:“樰儿她,她好像体中的东西又复发了……” “复发?” 我放下了茶盏急忙赶去了偏殿,魔界瘴气入体,向来不是什么好对付的东西,若非我不是长生铃的转世,怕是昨日也根本压不住瘴气的蔓延。 “梧樰,梧樰你忍一忍,一会儿便不疼了,梧樰!” 未入殿门便听见果果在焦急的安抚着,伴之而来的还有女子的惨叫声,杯盏落地之声。我大步迈进了殿门,急行到她床前,抬指点在了女子的眉心,女子这才放弃了挣扎,两眼一闭晕了过去。 芙蓉女官很是关心的坐到她床前,握住女子的手颤颤道:“樰儿,樰儿你可不能有事,你若是有事,姨母怎么和你娘交代啊!” 我先执起她的一只手,抬指搭在她的筋脉上,运功将体中的灵力顺着指尖渡进她体中。汩汩灵力顺着血液流进她的心脉,我抬掌结出一盏红色茶花,掌心敷进她的胸口处,稍一用力,灵力便将她体中的残毒给逼了出来,她虚弱的呕了口黑血,芙蓉女官欲要用帕子去帮她擦拭,却被我先一步给挡了下来。 “不要碰这些东西,我来。”从她手中抽出帕子,我撩起袖摆,给她轻轻擦着唇角的血。“果果,拿火来。” “唔,好。”果果扑去案前拿了盏烛火递给我,我拎起帕子将其罩在火苗之上,刹那间的功夫,那帕子便被焚成了灰烬。 “大人,梧樰她……” 我理了理袖子道:“她无碍,只不过,我也不确定她体中的余毒可有清理干净,但可以确定的是,她身体中大部分的毒气都被逼出来了,即便眼下没有清理干净,日后再发作,我再来帮她逼,总有清理干净的时候。这段时日,你们先好好照顾她,有什么事情记得及时要来告诉我。” “好。” 果果一脸疼惜的给梧樰盖上被子,后又转身看着我,歉意道:“花姐姐,梧樰以前不懂事,姐姐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她其实是个直心眼的姑娘,并不坏。” 我伸手给他扶好发间的桃花,浅浅一笑道:“知道你喜欢她,我自然是要不计前嫌了。” 果果脸上一红,嘴硬道:“姐姐你说什么呢……” 我大度的拍了拍果果肩膀,“行了,她也没事了,那我就不在此处扰你们安静了,我先走了。” “大人。”芙蓉女官忽然开口唤我,我扭头不解道:“嗯?” 女官大人的脸色有些异常,恭敬朝我扣袖一礼:“下官随大人一起出去。” “那梧樰……” 芙蓉女官放心道:“有公子照顾,下官无须担心,下官……正好有件事想要与大人商榷。” 原是有事寻我,我恍悟点头:“哦,好。” 第一百九十三章 魔君出征 离了果果居住的偏殿,我正好借着夜色准备去庭院里散散心,扑面的凉风入鼻不寒,好在是阳春之日,纵有风吹,也格外心情舒畅。 亭台水榭倒映一池幽莲,我抬袖拂过白玉石造成的雕花栏杆,余光扫了眼垂首沉默的芙蓉女官,“你今儿看起来,好像有什么的心事。你方才说,有事要用我商量,但不知道是哪件事?” 芙蓉女官闻言抬了抬头,不敢对上我的眼睛,只驻足兑袖同我行了个大礼,“下官,见过九殿下。” 我不大明白的挑了挑眉头:“九殿下?为何要这般唤我?” 芙蓉女官弯起唇角,浅浅道:“下官见大人恢复了灵识,也是替大人开心,既如此,重唤大人一句九殿下,也是理所当然。” “你瞧出了,我的灵识已经恢复?”我颇为惊讶,芙蓉女官笑的淡然,道:“大人,下官其实也很是好奇,大人您的灵识已恢复是不假,但为何许多事,还是没想起来?” 我抬手握在白玉栏杆上的一盏莲花上,摇头叹道:“其实,根本想不起来了,我师父说,是我的元神前世受损太过严重,所以很多回忆都已经散去了,若非来了魔界,我恐是这一辈子都不会晓得,我的前世乃是长生铃幻化而成。”指尖在玉石莲花上轻轻摩挲,我又问道:“女官大人,你是如何知晓……” 芙蓉女官低头而笑:“这世上,除了九灵幡之外,便是长生铃方能驱散这瘴气之毒了。下官曾经有幸见过九芩殿下替玄朗上君驱除瘴气之毒,若非是恢复了元神,大人的本体是一朵茶花,根本经受不住这戾气的摧残。大人,君上他应也晓得,您元神修复完整了吧?” 我鼓腮思纣道:“嗯……他应是能猜到。” “大人,您说,您现在的记忆还未恢复,那,大人您是如何知道自己身份的?” “巧合而已,魔界好歹也是我曾经生活过的地方,在这里,总会有办法得知的,而且,有些事情,早晚都会水落石出的。早些知道与晚些知道,又有什么区别。” 芙蓉女官敛眉点头,“大人说的是。” 我拍了拍手,整理身上的衣带道:“你知道了这些事也好,如此也就可以同我讲讲,这三万年来,魔界都发生了多少事情。” “魔界这三万年来,算是偷来了万年清闲,当年赤影族大乱后,君上用千年时光重新整顿魔界各族,后来的九千年里,魔界风平浪静,四海升平,到整整万年时,君上执意要前往人间寻大人,这一走,就是两万多年。两万年,若是按着凡人的阳寿来算,许是已有数千世了。” “他去寻我?”两万年前,他又是如何感应到我轮回一事? 芙蓉女官从容道:“是啊,那年君上察觉到了你的气息徘徊人间,便算定你是在人间现了身,君上不顾众人阻拦,执意要去人间寻你。可堂堂魔君前去凡间,滞留太久难免会令人揣度怀疑,且魔界向来是天上那些肤浅仙者的眼中钉,为不生事端,君上就将自己的一缕魂魄交给了天帝,有这一缕魂在,势必也能填了那些人的嘴。天帝见君上执意,便也应了下来,君上前往冥界寻阎君,阎君仗义,当即便安排了君上前去转世投胎。那些年里,下官与鸷鸟也常常去人间看望君上,阎君给的命格不算苦,多是富贵商贾门第,君上不必过那贫困潦倒的日子,甚至身畔妻妾成群,美人如云,但纵是如此,君上也未曾动过心,前面那百世中,世世皆是孤单一人。” “君上唯有一个愿望,便是能够寻到你,这千百世的轮回中,君上他几乎寻遍了大江南北,可到头来,结果还是不尽人意。殿下,你曾责怪君上不懂你的心意,其实,他比谁都懂。不管前世的九芩姑娘还是今生的花判官,君上都是以一片真心相待。当年若君上不喜欢九芩姑娘,便不会事事为姑娘着想,只担忧姑娘一人的喜怒哀乐了。九芩姑娘是焚于赤煞之火中的,君上当年曾差些耗尽体内修为,只为给姑娘凝聚魂魄,但姑娘的元神散的实在太快,君上耗尽全力,也只抓住了姑娘的一点魂元。那次后,君上将自己关入临渊殿,闭门伤怀了甚久。这一切的一切,直到阎君大人前去人间传话时,才算是个了结。” 芙蓉女官随在我身后昂头看我:“君上得知大人有可能就在冥界之后,便匆忙赶赴了冥界,可那时大人已魂魄重伤,不得不先寻办法凝固魂体,君上害怕大人见到他彼时的模样会难受,就设法将自己的元神养好后方与大人相见……君上第一次见到大人,便已经确定了大人的身份,君上说,大人这一世的容颜虽是较之前世有所变化,脾性,也与前世的多愁善感有所异同,但他一靠近你,就能感觉到,你就是九芩姑娘。” “怪不得一见面就叫我小九,我还以为这是他随口唤的呢,不想其中,原是这个典故。”我如今才算是将前因后果都明白的透彻,他一直都知道我是谁,留在我身边待我好,全然是因为,他喜欢过前世的我。 清风撩开一池涟漪,揉碎稀疏星痕。 云川,师父说过,前世如何无须再挂怀,重要的是,把握今生,珍惜眼前。不管你与我的前世如何,我想,这辈子喜欢便是喜欢了,改不了忘不掉,这一生,我是注定离不开你了。 池中夜莲悠然绽放,吹风拂动廊下铜铃,似是一曲悠扬婉转的仙曲…… 云川出征后的第三日,魔界诸位大臣方得知这个消息,对于魔君御驾亲征之事,诸位大臣各执一词,叽叽喳喳争论个不休,聚头在临渊殿闹了两个时辰,终是被玄朗上君以上君之首位的身份给强行轰了出去。 那日云川离开,只带了鸷鸟与青山大人两人前去,轩越师兄这个新上任的司墨文官就被云川留下来委以重任了。轩越师兄平日惯爱潇洒,当今不但要打理整个魔宫的琐事,连前方战场上的消息也要一并顾及着,每每来战报,他都要亲自往若水殿跑一趟。 “禾陵君盗取了可以执掌三军的令牌,先是阻止了柳长君将军的援兵先去营救,后又假传军令命四方将士原地留守,故意拖延营救的时日,不仅如此,其还勾结赤影族余孽,给其指路前去攻打魔界四荒的将士。好在君上英明神武,下令命四方将士佯装被击溃,造成损伤严重的假象给叛贼们看,如今叛贼们当真以为自己已经操控了整个魔界,正与柳长君将军准备拼个你死我活呢。” 轩越师兄将书信交给了我,提着折扇淡然自若道:“当下之际,君上已经指挥众人破了叛贼余孽的埋伏,且又有夜灵族相助,两方战事进展的很快。” 我接了书信从上往下扫了眼,放下东西继续捡起团扇摇着,“当年天地混乱,四海动荡时,阿阙都能稳操胜券,如今不过是个小小赤影族罢了。” “是啊。小小赤影族,不值一提。不过师父说过,这行兵打仗一事,是最变化多端的。所谓兵者,诡道也。还是不能掉以轻心才是。” 我以扇遮面,点头赞同道:“师兄说的对!” 轩越师兄见我如此反应也轻笑了起来,打趣着问道:“如何,这禁足的日子过的潇不潇洒?想不想见见外面的阳光,呼吸呼吸外面的空气?” 我停住摇扇子的动作,怡然自得的抿了口茶:“嗯,甚好甚好,我就喜欢这种没人打搅的日子,一个人清清静静的多好,没有那些心思叵测的小人来烦我。” “心思叵测的小人如今可顾不上来折腾你,日前我带人前去巡宫的时候,见那小人的丫鬟正与禾陵君缠绵,啧啧啧啧,你说那小人的丫鬟,可真是随了主人,光天化日搂住个男人就不放手,当真是令师兄我大开眼界。不知,她家主人知道这件事,会不会扒了她的皮。”几番感叹后,轩越师兄又凑过来与我调侃道:“你说这禾陵君的眼神本就不好,近年来连口味都变重了,我瞧那丫鬟,生的虽是人模人样,但论美貌,还不如她家那位夜叉主人。” “人家说不准是两情相悦呢,用美貌来定义爱情,肤浅,太肤浅了!”我执着团扇拍了拍师兄的胳膊。 “肤浅?”师兄好笑道:“什么真爱不真爱,他们若是真爱,那禾陵君也不会推开那姑娘就匆匆而逃了。况且,我可是听青山兄提起过禾陵君与丹朱公主的那些感情史,话说当年禾陵君受过丹朱公主的恩惠,从那以后,丹朱公主可就成了禾陵君心头的白月光了。昔日丹朱公主嫁给君上的前夕,这两位可是彻夜畅谈了一宿,你想想啊,孤男寡女共处一室,且丹朱公主彼时还是衣衫凌乱的跑了出来,这两人在干什么勾当,可想而知啊!” 我眼角乱抽的讪讪道:“这些……都是听青山大人说的?青山都知道了这些事,那阿阙他……” 师兄合上折扇,挑明道:“你可要知道,青山大人乃是效忠于魔君的,且监视丹朱公主这件事,本就是君上的命令,君上圣明,早就看出了这些人的肮脏所在,你以为,这一界之君的本领都是花拳绣腿么?如今师兄我在君上身畔侍奉,虽说时日不久,但更是发觉君上有先见之明,凡事都有未卜先知之效,本少君,真是越来越佩服君上了!” 我托腮笑道:“你一直将云川看做偶像,这偶像所做任何事,在你眼中都是完美的。这效果,就像凡人所说的那句话,情人眼里出西施。” “这和情人有什么关系?你可勿要冤枉我,我虽说平日里与男人接触的多一些,但我的取向没问题,我喜欢女人的!” 我看了他一眼,笑笑不说话。 听他如此正经的说了一大堆,我也有些担心云川了,不知道,云川他什么时候才能凯旋归来。 禁足这几日,外面的人明着是打着看守我的旗号,其实我晓得,云川的真正用意并非是怕我逃跑,而是放心不下我,怕他离开后,那些人会对我下手,多拨几队人马前来,实则是为了保护我。 这些心思,我一早就悟出来了,况且不能出门的这些天,我确然过的清静。平日里除了轩越师兄会隔三差五偷偷进来与我说话之外,再无旁人叨扰。如此清闲的时日,连芙蓉女官都下令给了宫中侍女放个短假,无需再继续干活了。至于宫内的那群侍卫,也好不容易有了这次机会,各回各房中蒙头大睡了。 梧樰这几日修养的甚好,那瘴气之毒没再复发,我前去给她看过两回,发现她体中气息都已如往常,没有什么异样。既无异样,那就是瘴气已经被全部逼出来了。 第三回去时,她已可独自下床行走了,不顾果果的阻拦强行要给我下跪,磕头赎罪…… “奴婢不该苟同贼人陷害花判官,一己之错差些让花判官遭了贼人陷害,梧樰该死!”白衣委地,容颜苍白的女子朝我磕了三个响头。 我待她磕完头再扶她起了身,淡淡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本官并不责怪你些什么,你也是遭人蛊惑才如此。如今即是已经大好了,那便多出门走一走,晒晒太阳,不过,你的身份暂且不能再用了。日前阿阙命人将你从魔狱中换出来,为了不打草惊蛇,便对外谎称你已经暴毙了,这段时日若水殿被封,暂时不会有人将你的消息透露出去,但万事还是不能太松懈,须得时刻提高警惕才行。” 第一百九十四章 一定要小心 “是,奴婢知道了。”白衣姑娘在果果的搀扶下起了身,见我要走便了连忙唤道:“花判大人!” 我回首,“嗯?” 白衣姑娘目光诚恳,紧张道:“花判大人您要小心,一定要小心!那些人是不会放过你的,只有你死了,才能挑起两界纷争。” “我死?”我淡然笑道:“他们太过抬举我了,我不过是个临时填补的小判官而已,暂且还成不了多少气候,况且,我也不是他们想杀,便能杀之人。” “大人……” 我这辈子诚然是没什么长处,唯一的本事,就是命大。当年孤身流落冥界没要了我的性命,后来万岁大劫也没能让我魂飞魄散,如今他们想要杀我,怕是还得多琢磨琢磨杀人手法。 给梧樰看罢身子后,我便赶回了寝殿准备继续钻研那几本乐谱,云川不在,许多指法的记载我都看不懂,奈何身旁之人没一个懂乐曲的,即便是请教,也无从谈起。 “大人,这是厨房专门给大人做的百花粥,平日喝着可凝神安眠。”芙蓉女官上前来,在我手边放了一碗汤粥,我揽袖放下乐谱,目光垂落在那碗百花粥上,很是好奇道:“这粥内,当真有百花么,为何我见这粥上,只洒了两瓣桃花?” 芙蓉女官解释道:“粥中无百花,百花内有粥。” 我新奇问道:“这是何意?” “此花粥乃是用百种花料熏熬出来的,采春日白牡丹、白木兰、白芍药、白梨花、白杏花等一百多种白色之花敷满整锅,再将草药熬好的粥倒于花瓣之上,再熬制个半个时辰,炉中火则会将百花的香味过于汤粥内,如此,可与花粥相融,香味怡人,出锅时在粥上洒两片桃花,可做提味之用。” 一碗花粥,却是有如此多的讲究,果真这王族之人比我们这些粗俗之人要有品味多了。 “如此耗心血,我岂能浪费了,我先尝尝。”拿起勺子,我舀了一勺送入口中,细细品尝,确有一股清香浓郁之味,入口甘甜,如食花瓣。 我拿起勺子赞扬道:“这厨子的手艺真是越来越好了,这花粥做的甜而不腻,很是柔软可口!对了,你何时带我去见见这位师傅,我也想同他讨教讨教来着……” 不等我与芙蓉女官说完,便忽听砰的一声,是谁闯进门来……我昂头一看,来者一袭墨衣染血,羽冠高束的长发凌乱,面目沾满污渍,踉跄扶门站起身,一手紧攥着右臂,有血不停的渗出指缝,顺着衣袖急速坠落于黑曜石铺就的地面上…… 我看清了他的身影,丢下手中的勺子便疾步跑上去扶住了他,惶恐道:“鸷鸟,你怎么了?” 芙蓉女官亦是丢下手中东西,忙赶过来,与我一起扶住鸷鸟,“大人,您这是怎么了?怎么浑身都是伤?” 鸷鸟紧握住我的胳膊,神情疲倦不堪,虚弱开口:“那些王八蛋竟然用震神扇偷袭,君上被三万叛贼困在成域河,叛贼将成域河围的水泄不通,消息传不出去,我就只有冒险前来报信,当务之急,是要下令命执掌四方之军的羽鹤将军发兵前去围剿叛贼,解救君上……九九,我被震神扇震伤了心脉,今晚是走不了了……” 我扶住鸷鸟坚定开口:“告诉我如何做,我去帮你跑这一趟!” 鸷鸟拧紧眉头强行压下一口血道:“去知明湖畔,寻羽鹤将军,命他即刻发兵成域河,不可有误!” “好,我记住了。” 鸷鸟又抓住我的手继续嘱咐道:“知明湖畔,乃是魔界太阳升起的地方,你前去,定要小心。” “我知道了,我这就前去。”将鸷鸟交给芙蓉,我欲离开时却听芙蓉急忙道:“大人,等一等!” 我顿住步伐,见芙蓉女官凝声问道:“羽鹤将军并未见过花判大人,花判大人前去,羽鹤大人必然有所怀疑,下官与羽鹤将军见过一面,下官陪大人前去,或许能让羽鹤将军相信咱们是奉君上之令行事的。” 鸷鸟虚弱点头,气息紊乱道:“你们快去吧,不用担心我,我的伤无碍。” 我伸手去将鸷鸟扶进内室,担忧的安抚道:“你放心,我替你跑这一趟,无论如何都会让羽鹤将军发兵的,你今日先在我房中休息,等我回来。” “好,九九,你快去吧,不要管我,震神扇法力太过强悍,早些发兵,便能少一分危险。” “嗯。” 我转身与芙蓉女官相视一眼,打定了主意旋身化为紫光飞出了若水殿,若水殿外的侍卫们见我与芙蓉离开,本欲上前来阻止,但却被为首的一位统领及时抬手阻止,那统领不动声色的走过来,扣袖与我和芙蓉见了个礼,后又假装没看见,继续站回原位看守若水殿。 离了若水殿,我捏了个云彩带着芙蓉踩上去,飞身往东面的知明湖畔而去。 一路的风景无心欣赏,我敛眉站在云朵上,任扑面的凉风掀起我肩上的长发。 云彩飞了半个多时辰,芙蓉抬指指向地面上那片皎洁如明月的湖水,与我道:“大人,那里便是知明湖。” “是么?那我们下去。”我拂袖驱使云彩往地面落,身影缓然落在一重又一重的白纱灯前,放眼望去,此处搭了不少顶帐篷。星星点点恍若星辰般点缀在一池碎月湖畔。看起来,这可真是个大队伍。 我与芙蓉走上前,把守在木门外的两名魔兵提起银枪阻拦道:“来者何人,胆敢私闯军营!” 芙蓉女官将一方腰牌交给守门的侍卫,道:“烦请通禀将军,我等乃是奉君上之命前来,求见将军一面。” 侍卫接了腰牌,仔细看了半晌,收起银枪恭敬一揖手:“两位稍等,属下这就去禀报!” “好。” 侍卫的背影迅速消失在我们的面前,冷风拂面,似夹杂着刀光剑气的冰寒。那侍卫未令我们多等,仅片刻便携了一名银甲加身的将军步伐匆促的行了过来。那将军生的亦是张眉清目秀的容颜,绷着一张寒冰脸与我们赔礼道:“两位大人久等了,大人里面请。” “将军请。”我抬袖礼让的与他回了个礼,他在前引路,带我们来到了一顶稍大些帐篷内,抬手示意身边副将前来上茶。 “贫瘠之地,无甚好茶,两位大人将就一饮,好稍作歇息。” 我不忍拒绝了他这番好意便伸手先拿了杯盏,道了句:“将军客气了。” 气度不凡的将军立在烛光之下,皱眉疑问道:“两位匆忙赶来,可是君上有了旨意?” 我随手将茶盏又放回桌子上,兑袖与他一礼道:“君上被困成域河,请将军发兵,即刻前往成域河解围。” “好!”那将军答得爽快,挥手示意副将前来,正欲与副将开口,那将军却又是顿住,缓了阵又回首肃然问道:“敢问两位大人,君上手谕何在?” “手谕?”这个问题,却是将我给问住了,芙蓉女官前来解释道:“此乃君上口谕,君上被困,形势危急,前来报信的并未带手谕。” 将军的脸色蓦然一沉,负手坚定道:“没有君上的手谕,恕在下不能从命,不能发兵。” 我急问道:“为何?” 将军沉沉道:“君上有旨,不许我等轻易轻举妄动,此刻乃是紧要关头,牵一发而动全身,本将军又怎么知道,你们是不是敌人派来诱惑人心的奸细?” “将军,下官可是曾与将军见过面的!下官侍奉在君上身边,又怎会是奸细?” 那人负手犹豫了片刻,良久才面带为难的回过身,“本将军是与你见过,也知道你是君上身边的女官,但行兵打仗并非是儿戏,凭你三言两语便能左右,没有君上手谕,就算你如何辩论,本将军都不能发兵。” “手谕……手谕,非得见到君上的手谕么?”我攥紧五指呢喃问道,手谕搞出来一份假的太过容易,我的字本就是阿阙教的,我俩字迹相仿已经到了自己都辨不出来的地步了,拿出来骗骗他们也是成功率极大的。可是,据我所知一界之主的手谕是会加玺印的,阿阙的那个玺印……是了,我见过,昔日他给我作字画的时候曾加过一个,想来,是要随身携带的。可如今阿阙不在,手谕这个就更是行不通了。 羽鹤将军颔首:“嗯,将士在外没有手谕,便须得军令,但军令如今落入贼人之手,即便你有,本将军也不敢相信。” 小副将也凑过来附和道:“是啊,两位大人既是奉命而来,君上应该会给手谕才对。若两位大人没有手谕,君上的帝令,也可作证。但两位大人今日前来显然是未曾带其他证明之物,所以,两位大人还是请回吧,咱们将军不见手谕,不能出兵的。” “两位大人,得罪了。”将军揖手冲我们躬身一拜。 芙蓉着急道:“大人,这可怎么办,没有手谕将军不肯出兵,那君上他……” 我垂首思量了片刻,不死心的问道:“真的没有可能出兵么?” 将军的冷着脸负手:“除非二位有证据,证明二位是奉命而来,不然空口白牙,本将军实不敢犯险。” 我深叹了口气,心中盘算着如何造个假手谕,解一解这燃眉之急……但眼下这天时辰已不早,再耽搁下去,怕是不好。 “帝令,令牌……”我重复着小副将方才的话,忽然想起一物,忙施法在掌心中幻化出一枚令牌,诚恳的看着将军:“此物,可否能证明我二人身份?” 将军接下令牌定睛一看,倏然脸色一白,与身旁的小副将如出一辙的惊了神,俯身便单膝跪地,垂首参拜:“末将见过魔后,末将失礼,有失远迎。”抬起双手,恭敬将令牌呈送归还于我。 第一百九十五章 最毒妇人心 我诧异一楞,心猿意马的伸手将令牌收回来,看他们这反应,应是的确如阿阙昔日所说,此令牌乃是魔后所有,可号令三军,也可用来证实身份。先时他将令牌给我时,我尚且还不将其当做重要之物,之所以一直带在身上,也是因为可做个念想,毕竟这令牌,是他亲手交到我手里的…… 若早知此令如此有用,便无须再与其他人多费口舌了,好在是及时想起来了,若再晚些,便会又给云川添一分危险…… 芙蓉女官见此物虽是惊讶,但终归不如两位将军惶恐。我端平嗓音与羽鹤将军道:“将军不必多礼,此令牌如今已经证明了我二人的身份,还请羽鹤将军立即出兵,前去围剿叛贼。” “是,末将领命。”羽鹤将军起身与身后副将命令道:“传令下去,即刻整顿队伍,准备出发!” “领命!” 天近破晓时分,羽鹤将军的队伍便浩浩汤汤的从知明湖赶往成域河,见他们黑压压的一片驾云而走后,我才放心与芙蓉招云飞回了魔宫。回到若水殿那会子,天上拨云见日,红日正从东方缓然升起,和煦的阳光洒满了整个魔界大地,一派安宁之景。 芙蓉女官陪我在莲池岸边散步,抬袖替我撩开挡在眼前的一排杨柳枝,低道:“当年先魔君与先魔后比翼情深,魔君一统九荒后,为了保护魔后的安危,便将帝令一分为二,一枚由魔君掌管,一枚由魔后掌管。两枚令牌皆是可号令魔界众生,见令牌,如见魔界君主。先王后娘娘陨落后,这令牌便合二为一了,先魔君临终前将这枚帝令传给了君上。帝后令的意义非比寻常,得之,大人您便是魔界毋庸置疑的王后了。君上能将令牌给大人,可见君上对大人之心,日月可鉴。” “阿阙他为了让我安心,的确给了我许多温暖,我也晓得他待我好,只怪我,上辈子太过执着,才会让他受了这么多苦。” “天下之劫,必然要有一个人愿意牺牲方可得渡,大人您不必自责,上一世你既是为了自己而死,也是为了君上而死。若无大人牺牲自己,魔瘴之气便会散遍整个魔界,魔界众生,都难逃那一劫。” 我无奈勾唇一笑,“也就只有你才会如此劝我,其实我觉得,我应该有些理解上一世的自己了,爱一个人,却不能开口,那该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啊。” 芙蓉亦是有感而发:“七情六欲苦,可望不可即是苦,擦肩而过亦是苦。” “擦肩而过?说的乃是你和玄朗叔父么?”我小心试探着,她摇头,苦笑道:“由爱生苦,爱不得,却是连苦的资格都没有。” 我奇道:“女官大人今日似乎有些奇怪,难道是玄朗叔父他欺负你了?” “上君怎会欺负我呢,只是想透了一些事……” 这些话,似是在那人间戏本子上最常见,而往往说这些话的姑娘,之前一定受过负心汉的刺激……所以,芙蓉女官定是被玄朗上君给刺激到了! 鸷鸟回来后亏了果果及时给他运功治疗,后又承了我些许灵泽,身上的伤得以处理后就先被裹成个残废留在了若水殿,轩越师兄听闻他回来了,便特意从后花园悄悄溜进来,欲要关怀关怀他。 芙蓉给他寻了个拐杖让他先用着,彼时他一瘸一拐的来到了我与轩越师兄身边,放下拐杖行动不便的在我身边坐下,倒了杯茶自饮自叹:“哎,想我一只血统高贵的凤凰,竟然也沦落到了这步田地,我这四肢啊,差一点就被那震神扇给震碎了,那东西真是看着普普通通,实则啊,灵力劲儿还怪大。” “震神扇,不是听说,其乃昆仑的宝贝么,怎么出现在魔界?” 鸷鸟颓废的回我道:“早前就丢了,当日我主人才回归魔界,就被昆仑神尊给几十道帖子砸了过去。主人听说震神扇的下落在魔界时,也尤为惊讶,后来主人命人四下寻找,才得知扇子在那些混蛋的手中。此扇威力贼大,我才接近它不过半刻钟,就差些被它劈成了灰。看来只有主人亲自出手才能收了那震神扇喽。” “震神扇织出来的结界是比较厉害,当下这三界中,威力最强的几把扇子,一把是上清境天尊手头的千钰扇,还有便是地府鬼君手头的紫光扇,另一把就是这昆仑神尊的震神扇了,听说一扇子能将人元神扇飞出肉躯外,实是让人避而远之。”轩越师兄感慨完了,又着急问道:“那咱们君上,他有办法降服那扇子么?” 鸷鸟骄傲道:“一把破扇子罢了,不足以为谈,我主人可是魔君啊,天底下就没有他解决不来的事情!” “唔,我主果然是我主,实令臣等敬佩仰慕啊!” 完了完了,这两人又开始互吹了。 我打断师兄一脸憧憬,问鸷鸟道:“那阿阙可有说过,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什么时候能回来这个问题么……若是快的话也不过四五日的功夫,不要担心,只要两军一对头,这叛军就是输定了。只是……只是……”鸷鸟有些心虚的看了我两眼,欲言又止。 我追问道:“只是什么?” “没、没事。”鸷鸟猛灌了一口茶,咳了声道:“还是等主人回来后亲自和你说吧,我,我就不说了……” 我新奇的皱皱眉:“什么啊,神秘兮兮的。” 轩越师兄瞧鸷鸟有心要躲着我的话题,便也帮衬着换个话题道:“嗳,你看那芙蓉女官,怎么一个人站在河边,像是在发呆啊。” 我也歪头随着轩越师兄所讲的方向看过去,“哦,芙蓉女官自从打知明湖回来后就闷闷不乐的,也不晓得在想什么,我猜啊,一定是前几日玄朗叔父不知如何惹到了芙蓉女官,这才令女官生了气呢。” “啧啧,叔父那人平日里最是不解风情了,不过前天我还见到他们两人在河边散步,有说有笑的,怎么现在……难道是因为我那位四姨母?” 鸷鸟比我还八卦,“什么四姨母?” “就是我娘的四妹,也是一族公主,昨儿来我家走亲戚,然后见到了我叔父,他二人一见如故,我四姨母很喜欢叔父,就拉住我叔父带她在魔界游玩,恰好昨日宫中有事务我拿捏不准,就请叔父前来做主,叔父与四姨母进宫时正好撞见了芙蓉女官,这不,该是就直接导致芙蓉女官闷闷不乐,不理他了。” 我摸摸鼻子,“叔父大人可真是,不解风情啊!” 鸷鸟又灌了口茶,“唔,说起来这件事呢,也怪芙蓉女官,毕竟两个人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定下的亲,奈何大婚之日芙蓉女官逃了婚,这不,白白拆了一桩好亲事。若是当年芙蓉女官听话嫁给了玄朗上君,这还须得同别的女人抢么?更无需一个人害相思病喽。” 轩越师兄帮忙解释道:“芙蓉女官好歹是个姑娘家,与叔父两个人从来没见过面,加之年轻气盛,生些叛逆之心也是正常,凡间有句话叫做,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这两人就算大婚之日错过了,但后来不还是相遇了么,其实说句实话,我叔父对这芙蓉女官,还是有些心思的。自从多年前他们在魔宫相遇后,互相知道了对方的身份,两冤家聚头不但没有生出事端,反而还相敬如宾,互相生了好感,这啊,就是缘分。” 我附和的点了点头:“你说的对,缘分!” “不过这说起缘分,我更想听的,是你和咱们君上的事情。嗳小师妹,你说若是我那些师兄师弟们知道,如今你的心上人乃是魔君大人,他们会作何反应?” 轩越师兄厚着脸皮凑了过来,我嫌弃的抿了口茶,心虚道:“我怎么知道他们是如何反应,况且,如何反应也和我无关啊……” 鸷鸟最近挺喜欢与轩越师兄一衬一和,亦是感兴趣的靠近我:“对啊,我也挺想听你和君上的事情!不如你说与我们听听,我们也好学习学习。” 我痴痴问道:“学习什么?” “当然是学习如何让妹子乖乖自投罗网啊,在这方面,我一直觉得主人是我们的榜样,很值得我们学习!奈何不能得主人亲自指点一二,实在是损失啊,如今只能勉强听听实例,再自己悟喽!” “学习你妹!”我一巴掌打在他受伤的胳膊上,疼的他顿时嗷嗷大叫了两声,我站起身,很是不悦的道:“你还是好好养伤吧!小心真变成了残废!” 鸷鸟双眼含泪:“九九你……哎,真是最毒妇人心啊!” —— 听说经了上回羽鹤将军与阿阙的内外夹击之后,敌军三万便已被消除了大半,近日魔宫连传三份捷报,依着轩越师兄所说,前方传来的消息里定下的归期便在这两日了。 算算时间,他走了也已有七八日了,如今凯旋归来,我是该替他开心才对。不知这些时日里,他在战场可有伤着什么地方,可有日渐消瘦…… 这两日间我同往常一般被禁足在若水殿不得自由,不过即便如此,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我还是知道的一清二楚。当然,全得仰赖我那位代为总掌王宫大权的轩越师兄。 梧樰那里自然也没有旁事了,有果果陪在她身边,给她端茶送水,好不殷勤。而送了多日的汤水后,果果竟然突发奇想的前来问我,说想要求一种增长修为的灵丹,好给自己涨涨灵力。不过……我却是觉得,他的目标似乎并不在于涨灵力,而在于如何改变自己的性别这个问题上。 这世间,不管是人是妖,只要有了一个情字,这七情六欲云云,便已修不净了。 晚来时分我带着水儿前来月下赏花,当今正值月上柳梢的时辰,门外一弯茶花开的正是娇艳如火,月光汇于嫩黄花蕊中,撩动着花盏内的两缕灵气,金银两道光泽相互交缠,萦绕盘旋于花盏深处。 我撩起广袖,伸手摘下一朵茶花,将其置于园中央的一只大水缸中,茶花朵朵浮于水面,似漫漫仙河内飘荡游弋的盏盏莲花灯。 水儿呈了一把银剪刀给我,我接过东西,细心打理着园中的花草。 “大人以前好似并不喜欢养花弄草,怎么现在也喜欢摆弄这些东西了?” 我轻答道:“是啊,以前不喜欢,是因着没有时间打理罢了,以前在泰山府随师兄们修炼的时候,每日都是起早贪黑,衣不解带的。后来回了冥界上任,又要着手处理两桩案子,更是不得清闲。现在好了,在魔宫又没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做,偶尔也就能腾出时间多学学养花种草之道了。” 水儿大着胆子打趣道:“奴婢倒是觉得,大人您这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我摘下一朵花好奇问道:“为何这样说?” 水儿乖巧道:“水儿大胆猜想,大人您之所以也喜欢养花种草,必然……也是和君上有关,奴婢曾听娘亲说过,若喜欢一个人,必也会喜他所喜,念他所念。” “喜他所喜,念他所念?”我低笑了声,不反驳道:“也许,如你所说吧。” 剪下两枝开的艳丽的茶花,我将花枝交给了她,打发道:“去帮我把这些花养起来吧。” 水儿恭敬接下花,点头规矩道:“是。”随后便转身朝着月光的另一头奔了过去。 我见她的背影消失在了夜色中,便也拍了拍手继续就着月光赏花,花间灵光盘旋于枝头,我垂眸看着手边袖角的这些花痕,深叹了口气道:“今夜的花,开的可真好,只是可惜,如此美景只有我一人在赏。也不晓得,云川究竟什么时候能回来……” 有寒风袭入后背,吹得人脊骨发凉,我抱臂搓搓肩膀,觉得有些冷。 手方在胳膊上搓了两回,便觉肩上一沉,有人将一袭墨色披风搭在了我的肩上,帮我御寒。 第一百九十六章 夫人太慢了 我陡然一怔,傻乎乎的愣在原地,低眸看着那双动作不疾不徐的大手,我差些还以为,这是我的幻觉……男人的气息在耳尖回荡,我呆了甚久,忽是灵台清明,赶忙抓住了他那双微带冰凉的大手,紧紧攥住,唯恐下一瞬,我一转身他便消失了…… “九儿……”听到他在我耳边真切的唤我,我将他的手攥的更紧了,蓦然旋身,我扑进了他的怀中,双臂紧缠于他的腰上,不等他有机会同我说话,我便昂头吻住了他的唇,贪婪的将他体中炙热气息全部含于唇齿间…… 这般热烈的反应令他的身躯猛地一僵,一双炽热红眸迷离的看了我少顷,续主动伸手一揽,将我再往他怀中收紧几分。 男人体肤的温度隔着衣衫融进我身躯,跌宕有力的心跳声如在耳旁,我这般吻他,他终也把持不住,反客为主的用舌尖压下我欺服他的动静,一只大手挪去了我脑后,他捧着我的头,不但舌尖上的力度霸道,甚至连呼吸都变得沉重喘息了起来。 唇舌相贴,他这反应,可比我起初的反应还要剧烈的多,我将双手搭于他腰间,亦是随他一般闭上了眼睛,同他相融以沫,辗转反侧了甚久…… 不知这样缠绵了多久,直到他将心中的思念之情发泄完毕后,他才大度的放开了我的唇,容我在他怀中上气不接下气的拍着胸口。 “果真是同你在一起,一点儿便宜都讨不到,本是想借着这个机会欺负欺负你的,可你竟然……一点都不给我表现的机会!” 他眯了眯凤眸看着此时的我,有意挑逗道:“表现的机会?好啊,下次本座一定注意,给你表现的机会。” “我……”羞涩的昂头看了他一眼,我抚着胸口平定下仓促的心跳声,咬住唇角又抓住他的手,掌心在他身体上来回摸索检查,关切问道:“你怎么样了,被困了那么多时日,身上可有受伤?你个傻瓜,一点都不懂得照顾自己,这才几日没见,你便又消瘦了那么多。” 他擒住了我那只在他身上来回放肆游走的手,唇角抿起一抹笑,柔声细语道:“我没事,未曾受伤,有本座的王后亲自去给本座搬救兵,本座,自然不会有事。” 我抚在他身上的那只手动作顿了顿,更是羞窘的低下头,握住拳头在他胸口气恼的捶了下,“你啊!每次都这样……我也是被逼无奈,毕竟没有你的手谕,他们又不肯发兵,我没有法子才想到拿你的令牌前去证明身份的……” “那令牌,是我给你的,从今以后,都只是你一人的。”他握着我的手腕,深情款款道。 我红着脸想要将手从他的掌心挣脱出来,奈何力不如他,没有成功。试了几回都没有达到目的,我无奈松了口气,放弃挣扎,继续担忧问道:“你今日回来,为何提前没有传消息,轩越师兄同我说,你还需几日才能回宫,说是前面还有善后的事情,大军就算即刻动身,也要一两日才能赶到魔都……” 他这回主动放开了我的手腕,身子忽觉一轻,被他给轻易抱了起来。 “大军的确要明日才能赶回来,本座担心你,就早些回来看你了。” 我顺从的将脑袋倚在他胸口处,心底暖意肆流,“是为了我?其实,我只需得知你安好,便是放心了。” “可本座不知你是否安好,本座不放心。”他抱着我,身影穿过艳丽花海,迈上玉石铺就的长道。 我乖乖的在他胸膛前蹭了蹭,扬唇道:“我能有什么事情啊,阿阙,我不想离开你,不管日后发生何事,我都不想离开你。做神仙的时候,师父总说,仙者,需要将生死看淡,摒弃六根。我曾也自以为自己是个无牵无挂的潇洒神仙,可自从与你相见后,我便发觉,自己实在没有做一个好神仙的天赋,阿阙,你不在的那些时日里,我其实想过很多回,我不想你做魔君,也不想我做判官,我们就做个普通凡人,一起白头偕老,该多好。” “嗯,白头偕老,这个,本座定会应你。”他抱着我回到了自己的寝殿,守在门外的两名宫女见了他,立时便白了脸,恭敬的俯身叩首一大拜:“奴婢等见过君上。” 殿门无风自开,步伐迈入殿内,又听灵力重合两扇门,顺便插上了门闩。 所行之处重重纱幔垂落,他续着方才的话道:“可本座,不想与你做凡人。凡人一生太短,只如昙花一现,一世缘分,转眼即散。本座不愿与你仅有几十年的缘分,本座想与你长久,千年万年,甚是几十万年,纵不能执手到荒芜,本座也想与你,一同身归混沌,生死同穴。” “阿阙……” 他将我放在了床上,理着广袖间,熄灭了殿内几盏明灯。我有些意外的问他:“阿阙,你这是准备,不走了么?” “左右明日大军方凯旋归来,今夜我便在你这里先避一避。”理完广袖,他将自己的外袍给脱了下来,随手搭在床前屏风上,垂眸看了我一阵,轻描淡写的问了句:“九儿,你是准备,让为夫帮你脱衣裳?” “啊……?”我有些呆,半晌才反应过来,脸红着先解下身上的墨色披风,后又迅速脱去了自己的两只鞋子,手停在自己的衣带处,我有些犹豫,不知这外衣该不该褪下…… 他坐了过来,眸眼带笑的瞧着我手上的动静,大手忽然轻搭于我肩上,调侃道:“怎么,怕我吃了你?” 我忙摇头,“没,没……” 他勾唇慢言道:“九儿,你我已是夫妻,还需……担忧这些?” “我……”当真是语塞了,他说的貌似有些道理,可当着他一个大男人的面脱衣服,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几经犹豫,我开口与他支吾道:“你、你转过去我再脱……” 他挑了挑眉峰,作势要转过去,但,还未等我开始解衣衫,床前的男人便倏地环臂搂住了我的腰,尚且没等我有个反应便主动含住了我的唇,缠绵悱恻间,他调侃的附在我耳边道了句:“夫人太慢了,还是为夫来帮你吧。” 绫罗长裙似在那一瞬间脆弱的厉害,只经他娴熟几个动作便被他除的干净,炙热大手游走在我的体肤上,这般心急的他,确然是和往日的沉着稳重相差太远。 喘息声染红了我的双颊,我费力勉强推开了他,很是羞涩的与他道:“被子……灯没灭。” 他闻言眼底浮上了两缕邪魅,单手捞起了云被,抬手一扬,宽大的云被便将我二人的身子给兜头罩下,男人执起我的手放进他心坎,温柔暧昧道:“这样,就看不见了。” “阿阙……啊……” 一双大手忽然游走到我的腰上,指尖微微一挠,激起了我全身的鸡皮疙瘩。 “阿阙你慢些……别、别动了。” “夫人,你的忍耐性不够。” “你先放过我,我错了,真的错了……” “放过你?是谁说,要在本座的面前好好表现的?” “你可不可以别碰那里啊!” “你怕?”男人的话放慢半拍,后又故意暧昧道:“你怕,本座便放心了。” “……” 夜深人静,门外的两抹影子悄然退了下去,换做两名侍卫前来把守。灯火俱灭,他将我挠的精疲力尽后又趁火打劫的折腾了好几番,后才容我在他怀中睡着。 含糊之间,男人的手轻轻摩挲着我的肩头,低沉一叹,捧起我的容颜印上一吻,“小九,你可知,本座等了这一日,等了多久。你能回来,便是上天赐予本座最好的礼物。” 一夜缠绵,我疲累的赖在他怀中睡了好几个时辰,直到第二日午时我才从他怀中醒了过来。 彼时芙蓉女官晓得他回来了,便领着满宫的侍女前在外面候着,我帮他整理好了衣袍,又替他束好了发冠,这才算放心让侍女们进来。 “君上,请清手。”芙蓉女官亲自端了一盆洒了花瓣的洗手水过来,他侧目扫了眼还在打瞌睡的我,便趁我不备,捞住了我的胳膊让我先洗…… 手被他摁进了水中动作柔柔的清洗,我有些不好意思的咬住唇角:“我会洗手,不用你帮我的。” 他随手拾起了干净的帕子,又替我擦干手上的水渍,挑眉道:“昔年你初化为人形,在本座身畔赖着本座教你洗手,本座都已习惯了。如今再帮你洗一次,又如何。” 这句话倒是说的我不开心了,追着他的身影奇道:“是么?我怎么不知道有这回事?你定是在骗我的,我何时如此废柴过?” “本座无需骗你,索性你做过的废柴事,倒不止这一件。” “怎么可能!你定是在编排我,我不信,坚决不信!” 其实我晓得,他的话还是有几分真实性的,毕竟当初在思卿殿时,我可是亲眼见到上一辈子的自己故意往脸上涂泥巴,后又在他面前装可怜,只为央他亲自给自己擦脸蛋。事实可见,上辈子的我不但生性愚钝,且还傻得很,连这种事都能干出来。 他倒也不争辩,只旋身坐回正殿主位上,拉住我的手与我挑眉道:“信不信都已无所谓,反正小九现在是本座的人,本座也该为小九做这些,本座听轩越说,此乃夫妻之乐。” “夫妻之乐?他又没成过婚,怎知乐不乐?”我瘪嘴喃喃道。 他笑问道:“那夫人你说,如今,你开心么?” 我鼓腮诚实道:“我只要一看见你,我就开心。” 未得他反应,芙蓉女官便领着一众宫女先偷笑出了声,我不明的扭头看芙蓉,芙蓉女官忙是行礼赔罪:“下官失礼了。” 他倒也不怪罪,只挥挥袖子示意她们退下,尔后又握着我的手眉眼深情道:“本座见到小九,也甚是开心。” 我扭捏的红着脸低头,“你若是上辈子也同我这样说……我就不会误会你了。” 他眸光微黯,敛住唇角的笑意,歉道:“小九,是本座对不起你。” “你没有对不起我,是我不该怀疑你,阿阙,你很好,这世上,再没有任何人比你好了。” 他这方唇角上扬,不再伤怀,“傻小九。” 殿门被谁给推开,抬头瞧去,是青山大人走了过来。 青山大人恭敬行至殿前与他拱手道:“君上,属下已安排好,魔宫内仅临渊殿张灯结彩,届时五日后大婚,会宴请魔界各上君族君前来观礼。朱雀阁那边已经安顿了下来,五日后花轿会从朱雀殿抬至临渊殿,由玄朗上君大人做主婚人,帖子已经下达整个魔界,只待各位大人前来魔宫朝贺了。” 大婚,五日后?心像是被狠狠揪住,被他握在掌心的那只手指尖微颤,他察觉到了我的异常,便又将我的手抓紧了几分,凝声问其:“冥界那边,可是传了消息?” 青山大人续道:“书信已传至冥界谛听上君手中,谛听上君已命人送了回信,三日后在魔界大门外,等候花判官。” 三日……我颤颤的回头,看着他沉问道:“阿阙……你要我走?” 第一百九十七章 他的计划 他听罢后只扬袖示意青山大人退下,等其走后才将我拉去他身畔坐下,携着暖意的指腹在我眉梢眼角温柔抚了抚,“九儿,你记住,本座这辈子,只会有你一个妻。” “阿阙……” “这几日你不管听到了什么消息,都不许相信,你可明白,嗯?”他满目关怀的嘱咐着我。 我看着他的眼睛,咽下嗓门中的话,终究还是应道:“好。” 其实我想问一问他,为何又要娶丹朱,为何,要狠心将我送走……但他的一句承诺,便彻底打消了我想去询问他的心。 我晓得,他无论如何做,都是为了我好。我也晓得这世上芸芸众生数千万,唯他一人,不会欺骗我…… 前去剿灭叛贼的大军凯旋归来,晚间阿阙照例在临渊殿设庆功宴,宴上携了丹朱前去,歌舞声色,直达破晓。 阿阙离开若水殿后便顺道将我的禁足令也给解了,对外宣称三日后将我驱逐回冥界,如此,算是给丹朱的一个交代。 而这殿外喧嚣热闹的三日,我多是留在若水殿研究乐谱棋谱,对于外面的传言,一概不听。 倒是轩越师兄后来入殿寻我,无意之间提及了阿阙要娶丹朱公主的原因,让我悟出了些许门路。 “当日剿灭叛贼的时候,夜灵族曾向君上提了一个条件,那就是此仗若是胜了,君上须得择日迎娶丹朱公主,如此夜灵族与魔宫,便算是姻亲了。夜灵族的势力本就庞大,若是丹朱公主此时嫁给了君上,那夜灵族日后的势力,必然更是会令人忌惮。夜灵族想利用那个痴傻的外孙女达到自己的目的,倒也算是聪明。想当初为了走这一步棋,夜灵族上君那个老王八蛋可是耗费了不少心思,三万年没认的外孙女,竟如今想起来要带她认祖归宗,改名籍归入自己族下了,真是走的一手好棋啊。” 夜灵族想借用丹朱来了解阿阙的一举一动,若是丹朱嫁给君上,对夜灵族来说便是帮了个大忙,从此以后夜灵族的势力会增长更猛,且若是丹朱真的会如他所控制,有她在阿阙身边,对阿阙而言,便是颗随时都可发作的火药。 不过相比于夜灵族,我其实更佩服的是丹朱,至少她懂得利用自己的外祖父从而达到目的,不但没有露出半丝破绽,还能借他人之手成全自己,真可算是老谋深算。 但仅这一件事,尚且不算是惊天动地,最是热闹的一件,当属魔君拿了禾陵君这一出。 当然这件事的始末,我是没有机会亲眼看见了,后来还是得亏了轩越师兄,这才能令我一饱耳福,将这场最为轰动热闹的戏给听完整。 说起大军凯旋而归的第二日,羽鹤将军便与柳长君将军联名上书,将禾陵君以私通叛党,盗窃军令的罪名给告到了临渊大殿,对于此等大事,魔君自然也要重视起来。于是魔君便下令,命玄朗上君亲自将禾陵君给绑了过去。禾陵君起初还义正言辞的矢口否认,每每解释皆是顺口自然,前因后果也编的顺畅,令堂上听审的几位上君差些都信了。 羽鹤将军与柳长君将军在临渊殿中与禾陵君唇枪舌剑的争辩了半个多时辰,奈何口才不好,全都占了下风。两位将军被逼的没有退路之下,又将丹朱公主身畔的侍女给拎了过来,那侍女受不了大刑,又是出于对自己主子的嫉妒之心,便将他是如何与丹朱公主计划盗取军令之事全给说个一干二净,只不过,关于禾陵君的事实的确也说出了一大半,但关于丹朱公主的言辞,却有几分假意欺瞒。因她一口咬定是禾陵君利用丹朱公主盗取的军令,从而令禾陵君寻到了可趁之机,几番辩解之下倒是将那侍女给加了个以下犯上的罪名。 眼见着两位将军要吃亏,关键时刻魔界闭关的大长老突然出面,言他曾打伤了假传军令之人,只要看其身上可有魔界密功的内伤,便可证明军令是否为他所盗。那禾陵君自知自己逃脱不掉,便几番阻拦,最后还差些与大长老打了起来。但禾陵君说到底也只是个小小族君,魔界大长老出手,他又怎是对手。于是三招下来,他便原形毕露了。 而调查这件事的同时,还牵扯出了当年阿阙前去凡间历劫,一缕魂魄总遭人暗杀的事情。大长老寻到证据,证明三年前私闯四海水宫的刺客便是禾陵君,于是新账旧账一起算,禾陵君终是赖不掉了。大长老提议要将禾陵君推入斩魔台,可阿阙却以大婚之日不宜见血腥为由而将其压入魔域,容后处置。 禾陵君这回子彻底算败下阵来了,轩越师兄一腔热血讲的可谓绘声绘色,真让我忽然发现,他还挺有说书的天赋的。 然最为有趣,也最为令我奇怪的一个件,是那丫鬟到底是如何想的,既是妒忌之心,又为何要替丹朱隐瞒? 于是后来我又缠着轩越师兄问这件事,轩越师兄那时候同我道,那丫鬟当初也是赤影族的子民,因是早早进了宫,便逃过了灭族一难。在魔宫的时日里,误打误撞遇见了禾陵君,对他一见倾心,后来奉命去侍奉丹朱,因丹朱是她的旧主,所以便对丹朱格外忠心,但自从知道禾陵君的心上人乃是丹朱之后,她便生了妒忌之心,一边是自己忠心的主子,一边是自己爱的人,女子么在感情方面总是会过激些,于是为了报复禾陵君,她只受了两个时辰的刑罚便将事情吐的干净,至于在殿前为何不揭发丹朱公主的事情,只将罪名推在禾陵君的头上,其实也是阿阙的计策。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那丫鬟后来九死一生回到了丹朱公主的身边,以为了保护丹朱为由,求得丹朱同情,一场苦肉计令得丹朱信以为真,当真以为是她忠心护主,才不得已出卖了禾陵君,如今不仅不责怪,还将她继续留在身边侍奉,一者也是被那丫鬟糊弄住了,二者,是想做做样子给阿阙看,好证明自己是无辜的。 阿阙在此事后并未迁怒于丹朱,大抵是美男计用的好,丹朱这几日都沉浸在成婚拜天地的喜悦中。而阿阙亦是时时陪着他,起初我无意与他们碰了面,阿阙黑着脸训斥我的样子,让我都差些信以为真了。 回想上一辈子,我便是因着丹朱与阿阙大婚之事,误入了丹朱设下的圈套,这一辈子,我定不会再重蹈覆辙,继续相信她了。 三日期限已经尽数过去了,这三日间魔宫发生了太多事情,我虽是极为担心阿阙,但我却清楚,自己现在还不能靠近他,不能打乱了他的计划…… 芙蓉女官在为我整理包袱,我在门外吹了半晌儿的风后,芙蓉女官看不过去的提了件披风给我遮上,低低同我言道:“近来魔界的风寒,大人还是不要总在外面吹风了,万一寒了身子,难免是要受罪的。” 我拢了拢肩头披风,轻笑道:“无妨,我哪有你想象中的这般脆弱,咱们修炼成仙者,都是寒暑不侵的,等闲的凉风吹了,顶多是打个喷嚏,不会伤身的。况且,这才刚刚太阳下山,还没到风寒的时候呢。” 芙蓉女官亦是陪我一起昂头看天边的晚霞,淡淡道:“大人的包袱,下官已经收拾好了,明日下官就送大人离开魔界,大人可还有什么要嘱咐的么?大人这一走,不知多久,方能再回来。” “没什么嘱咐的,这里是魔界,我唯一牵挂的也就只有阿阙罢了。” “君上他,送大人走,也是逼不得已。谁知道两日之后的魔界,会变成什么模样呢……” “两日后的魔界?”一句话勾起了我的怀疑,芙蓉女官目光躲闪的拧了眉心,赔笑道:“没、没什么……后殿还有些许事情要下官赶去处理,下官先行告退。” 我不解的愣了愣,见她脸色奇怪,便只好点了点头应允道:“好。” 芙蓉女官得了回应便恭敬退下,花亭里一时也只剩下了我一人。 这么好的风景,怕是明日,就看不见了吧。 清风拂起一弯花海似火,我站在风中又赏了两刻钟的花,后打算回殿歇息时,却见一墨衣宫女迈着小步低头从那边迎了过来。 那宫女朝我行了个礼,唯唯诺诺道:“君上吩咐奴婢来请大人前去依兰亭一见。” “君上?”我盯了那小姑娘一阵,有些怀疑的问道:“魔君大人怎有如此好的雅兴,要请本官前去一见?小姑娘,你莫不是通禀错了,本官这里可是若水殿,不是朱雀殿。” 这个时候阿阙不会轻易见我,即便是见我,也必定不会命一个小侍女前来传话,看她的模样,我颇为眼生,大抵是那些人又不晓得在玩什么花样。 小侍女听我如此说,忙辩解道:“大人误会了,奴婢确实是奉君上之命前来请大人的,君上说,日前开罪了大人,今日便在依兰亭给大人赔罪……大人,若是奴婢请不动大人,君上会要了奴婢的命的。” 这个说法倒是挺聪明的,只可惜阿阙那厢,无缘无故又要背上一个残暴无情的名头了。 我拂了拂袖子,掸去袖口皱褶,大度道:“罢了,看在你家魔君如此诚心的份上,本官就去一趟,在前面引路吧。” 小侍女当即欢喜顺从道:“是,大人这边请。” 正巧,我也想知道这些人究竟想要打什么主意。 看小侍女引路的方位,依兰亭该是在魔宫偏僻之地,这些人实是聪明,还晓得寻个不容易察觉的地方下手。 绕过了两座假山,穿过瀑布,终是见到了那人的庐山真面目。 彼时月明星稀,夜色将将好,一盏白纱灯悬于白玉亭外,银光自亭上洒下,融于石桌上一点橘色内。风微微摇曳着孤灯烛火,清晰勾勒出女子的背影来…… 果然是她。 将我送到亭外,那小宫女便也悄无声息的偷溜了回去,消失不见。我回首看了身后一眼,见其已逃,便也提起了心,如她所愿的走了过去。 “丹朱公主真是好雅兴,入夜来亭中赏月,着实惬意。”我走了过去,见桌案上还燃了一炉香,置了两盏茶,便嗤笑了声,“只是不知丹朱公主,为何要假借他人名义,约本官出来呢。难道公主是觉得,以公主如此尊贵的身份,还不足以让本官赏脸一来?” 那个背影闻言也轻笑了声,缓然转过身来,美人儿粉面如桃花,温婉大方道:“花判大人真是说笑了,丹朱只是一个亡族公主,何来尊贵一说,今日丹朱只是借君上之名,代君上向大人赔罪的。” “赔罪?本官可不敢当,万一公主这千金娇躯再生了什么差池,到时候本官又要做冤死鬼了。况且,本官明日便离开了,也不想落得个声名狼藉回去。” 美人儿笑声如铃,执起桌案上的两盏茶,一盏送于我:“大人,前事如何,都是丹朱的错,是丹朱开罪了大人,这杯茶,就当是丹朱向你赔罪。” 我扫了那茶一眼,不领情的勾了勾唇:“本官一直没有觉得,丹朱公主与本官有什么仇和怨,既然丹朱公主如此看得起本官,这心意本官是领了,只是这茶,本官向来不爱饮茶品酒,茶水,便是算了吧。” 她眉眼弯弯的看着我,见我不接那茶,便又道:“大人是害怕,丹朱在茶水里面下毒么?” 第一百九十八章 只要她死 我只当做没听见,不理会她,她收回递给我的那盏,与自己的那一盏做个调换,杯盏抬至唇畔,轻抿了一口证明给我看,“你瞧,没有毒的,大人您不必多想,我丹朱是不屑于玩那些小伎俩的,在杯中下毒这种事,只有蠢货才会干。我丹朱的行事风格,大人您不是最为清楚的么,有些事,根本无需我动手。” 执意要将茶盏送给我,她笑道:“大人明日便要走了,这杯茶,就当做是先饮了丹朱与君上的喜酒。” 我冷笑了声,“喜酒?这么多年了,你终归还是如愿以偿了。” 她亦是挑眉淡笑:“对啊,这么多年了,若是君上心中无我,倒也不会让我如愿以偿。我只是可怜大人,不管是上辈子,还是这辈子,您心爱之人,最后都是娶了别的女人。” 我很是乐意与她打哑谜,深呼了口气道:“那我就只好祝你们白头偕老,永结同心了。” “多谢大人。”她又将茶水送近我几分,我玩味的看了那茶水一眼,从她手中接过茶盏,扬袖将茶水洒在了脚下,放下空杯子道:“好了,你满意了?本官实在没有心思再来同你叙旧,咱们日后,有缘再见。告辞!” 转身要走,但不想步伐刚迈出花亭,我便忽觉的脑中一昏,紧接着连身子也站不稳了,视线模糊不清,我惶然抬手扶住冰冷的玉柱,强撑着身子不倒下去。身后的女子倏然好心扶了我一把,趁着我无力反抗,又将我扶回亭中坐着。 “你太卑鄙了,竟然给我下迷魂散!”我无力的伏在桌上,晃了晃脑袋努力想保持清醒。 身畔女子听罢轻轻一笑,捏着一方绣了桃花的帕子软着嗓音道:“是啊,我是给你下迷魂散了,九芩,你失策了,你定是不会猜到,我是将迷魂散下在这炉子熏香里。我说过了,在茶中下药的人,是蠢货。”纤细的五指倏然紧握在我肩上,她绕过来得意道:“怎样,千算万算,还是中计了吧?怪只怪你自己,好好去死不好么,非要再回来?不过,本宫也很是好奇,上辈子那火都已经将你焚的灰飞烟灭了,你怎么,还能回来?” “卑鄙小人!”我咬牙怒骂了一句,她手上用力,强行推开我:“呵,我卑鄙?我其实还有更卑鄙的呢!我现在算是明白了,毁了一个人的最好方法不是杀了她,而是让她活着,让她生不如死的活着。你不是一直都想留在君上的身边么,我现在,不赶你走了,九芩,我要让你看看,假如你的清白不在了,君上,他还愿不愿意要你!” 尖锐的五指上来就撕我的衣裳,我四肢无力的任她撕开我的紫色仙衣,咬紧牙关浑身是汗的闭上眼睛,攥紧十指暗中凝聚全身真气,一点点驱散体内的迷魂散…… 抬指还要再来剥我的白裙,关键时刻却是眼前一晃,又有一抹人影出现在眼前,那人抬手攥住了丹朱的胳膊,低声道:“别扯了,你这样,对她太过残忍了。” 听这声音有些熟悉,似乎,是禾陵君…… 我无奈扯了扯唇角,继续屏气凝神驱散体内的迷魂散。丹朱,你果然还是小瞧了我,且不说我是长生铃转世,这东西于我来说也只不过少顷便能驱除干净的玩意儿。就算我只是个普通神仙,好歹我体中还有修炼了三万年的红莲圣火来着,红莲圣火可驱除世间一切污秽,这迷魂药,是困不了我多久的。 倒是眼下突然冲出个禾陵君,着实让我感兴趣。 “残忍?哼,禾陵君是忘记了么,当年凌阙屠我满族,难道就不残忍了么?我父君与哥哥,全都死在了我大婚之日,你说,他们残不残忍?我如今只是毁她一人罢了,你便说我残忍,你可有为我想过!” 男人压沉声哽咽道:“阿朱,我知道你心中怨,心中恨,我答应过你,给你报仇。你既然恨魔君杀了你全族,为何又不肯与他决一死战?你还是爱着他的对不对,他同你说几句对不起,你就心软了对不对?阿朱,你不该恨她,她与你一样,都只是个痴情的女子罢了!” “呸!”女子怒道:“都是她,都是她的错,若非凌阙当年心中有她,他就不会那样对我全家了,好歹、好歹可留我父我兄一条残命,都是她!是她害的!” “阿朱!” 我伏在桌上装昏迷,指尖凝出花盏渐渐吸纳出了我体中所有药力,一阵凉风吹灭了炉中熏香,一番调息后,我的神智总算清醒透彻了,敷手将掌心茶花压下,我稳下气息,安静的听这两人争吵。 “你这样,倒不如让她去死!”男子还算有些良心,女人嗤笑道:“好啊,那我将这个机会让给你,你来杀了她啊。你不是口口声声说愿意为我做所有事么,你来为我杀了她啊!” “阿朱……” “你若真的爱我,便证明给我看!反正你现在出来也活不了了,不如,你替我做这最后一件事,就当,成全我。” 听到此处,我也不由暗暗叹了句:最毒妇人心啊! 男人沉默了许久。 “好,我成全你。” 身子忽被男人给抱了起来,他哽了哽,凝噎道:“阿朱,此生,我不能再护着你了。” “阿朱,好好保重自己。” “禾陵……”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缕缕冷风灌入耳中,那人飞身带我离开了依兰亭,一路上倒也算是畅通无阻,男人足尖点在殿宇楼阁的屋顶,只几个跳跃便携我飞离了魔宫。 之后是在什么地方落脚的,我不太清楚,只在感应到他将我放在一桌前趴着时,才试探性的眯开眼睛…… 亭台四周开遍了皎白一色的无忧花,月色当空,男人背影独立于月下,白衣一尘不染,风曳动着他的衣角,少有两瓣花从他衣间擦过,颇有清风霁月之感。 我伏在桌案上装了少顷的睡,他亦是在月下了愣到如今,昂头遥望天边圆月,不晓得是在想些什么。 我撑着身子站起来,往他的背影靠近两步,放眼看去,皎白花海浩浩如雪,恍若一片流光长河。看这四下之景,好是眼熟。是了,这里乃是禾陵君的府上,我第一次见到种满如此多无忧花的地方,就是禾陵君的府邸。 不过自从禾陵君入狱之后,这府宅,不也被查封了么?他眼下又带我来这府邸,是打算,做些什么? “禾陵君当真是重情重义之人,为了自己心上的那名女子,就算是万劫不复,也甘之如饴。”我站在他身后忽然开了口,他愣了一愣,半晌才提起警惕回身看我,见我已是彻底清醒,便脸色一沉,压沉嗓音质问道:“你没有中迷魂散?” 我理了理袖子无奈道:“是啊,禾陵君现在才发现么?” 白衣男人绷紧了脸皮,拂袖冷哼道:“果真是狡猾之人!” 我笑:“狡猾?我若是不给自己寻个退路,恐怕今日便要命丧禾陵君你的手中了。为了保命,如仙不得不狡猾些。” “花判官真是好手段,既如此,那想必方才的话,你也都听见了吧!” 我勾唇,沉声道:“禾陵君本是个恩怨分明的人,今日铸成如此大错,应该也是为了心上人。只是禾陵君可有想过,这样做的下场……” “便是一个死。”他打断我的话,风轻云淡道:“这个结果,从我开始下定决心为她讨回公道的那天开始,便已经想到了。呵,以我一条残命,换她一生繁花似锦,值了!” 还真是个痴心人啊! 我侧首看眼前这漫若天星的花海,轻道:“这些,都是你为她所种的吧,丹朱公主一生最喜这无忧花,当年阿阙,也曾在魔宫中给她种过一片,她得知后,很是欣喜。” 他冷笑了声,亦是垂眸看着脚下的花:“魔君为她种上一片无忧花,所谓一片,也不过是深宫一隅,一个角落罢了,可我,却是愿意为她将整个府邸都种满无忧花。魔君能给她的,不过是那小小的十分之一、百分之一。而我能给她的,是我的全部……这些年来,我每日都精心打理着这些无忧花,不让其凋落,为的,就是希望有朝一日她看见了,也会开心,也会明白我的心意。我认真守护着这些花,就如守护着曾经的她一般……” “可尽管如此,她心里的那个人,也还不是你。” 他自嘲的负手道:“她的心中,早就装满了那人,再也容不下其他人的存在了。” 我有些同情他,浅浅与他道:“你既然已知道,又何必,要继续这样苦苦执迷不悟下去呢?” “执迷不悟?是啊,你说的对,我是执迷不悟……我们这一族,认准一个人,便是一辈子。就如当年我娘认准了我爹,即便一生一世都不能再相见,也会无怨无悔,守着曾经最美好的回忆,度过漫长余生……” “你娘与你爹,实乃两情相悦。但是丹朱于你,你该是知晓,她对你并无心意,甚至,她只是为了利用你达到她的目的罢了。” 他不以为然抖了抖唇角,“喜欢一个人,便会甘心为她所利用,就算知道做这些是徒劳,在她心中依旧不能改变些什么,但只要自己于她还有些用处,我便心满意足了。” 我无话可说,嗤笑了声道:“你本是一族之君,有大好前程,却为了她,甘心成为丹朱公主报仇的垫脚石。禾陵君,我如今真的不晓得,该说你痴情好,还是该说你傻好。” “如仙姑娘如此劝说本君,又可曾想过,您自己?” “我自己?” 第一百九十九章 赌你敢不敢杀我 他平静开口道:“当年本君可是记得,九芩姑娘乃是为了阻止魔君与丹朱成婚,所以才甘心冒险,前去天尽头以一己之力封印魔界瘴气,又为保魔界太平,不惜以赤煞之火焚身,烧毁元神魂魄。你这样做,不也是只为求心上人平安无虞么?相比之下,你我二人中,你却是比我要傻的多。” “我……”听完他的一番话,我心情沉重的深呼了一口气,佯装轻松的继续道:“那时候,我确然是满心都装着他,喜欢着他。但是这么多年了,我看到了希望,是他用行动同我证明,那时候我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你不明白,阿阙他为了我,付出了太多。” “是啊,魔君他当年为了给你修补元神,差些耗尽了真元,修为散尽。昔日他以闭关修炼一说瞒了众人前去人间寻你,这一走,便是两万多年。不过奈何桥,不饮孟婆汤,他世世都带着回忆前去轮回,每一次转生,皆是遍体鳞伤。他待你如此情真意切,可同时,也是负了丹朱。”他垂首,苦笑道:“丹朱曾经有多么喜欢他,无人比我更加清楚,即便魔君灭了她全族,将她关进了焚荒结界不见天日,她也未曾多责怪过魔君一分。她曾说过,这世间,她爱之人皆是负她,爱她之人皆是忘她,她的一生中,不过是想寻一份永不离弃的温暖罢了……那时候,我尚且没有勇气同她说,丹朱,即便天下人都将你弃若敝屣,我禾陵,也会疼你爱你,护你一生一世……”深深一叹,他倍加伤怀道:“可惜,这句话,我此生,都没有机会再亲口说给她听了。” 我垂袖,徒增感怀:“禾陵君,收手吧。你可知,阿阙如此处置,不过是想放你一马罢了。你盗窃军令,又煽动赤影族余孽造反,这每一条,每一桩,本都该是死罪。你与丹朱之间的恩怨纠葛,你以为他不晓得么?他只是不愿轻易拆穿罢了,禾陵君你勿要忘记了,他是魔界之君,整个魔界都在他的掌控之中,谁做过什么事情,他都一清二楚。他这是想给你一条后路,让你回头是岸。” “回头?”他捏紧拳头遮在唇边,虚弱咳了两声,“回不了头了,阿朱说的对,我身受重伤,就算活着,也熬不了多久了。我私自逃狱,本就是重罪,如今谁也不会放过我了,既然如此,那我不如,在临死之前,再为她做这最后一件事……” 我闻言提起了心,“你,还是想杀我?你可要明白,你现在身负重伤,未必能够打得过我,你想杀我,甚是困难。” “咳,杀了你,确非我所愿,但为了阿朱,我也只能这样了。”白衣男人抬起手掌,掌心有光盘旋萦绕,渐而汇聚成一团迤逦红艳的火光。 “火。”我心头一颤,诚惶诚恐的后退了两步,这火我认得,上一辈子丹朱就是用这把火来焚尽我的,这是……赤煞之火。“赤煞之火乃是赤影族圣火,你想,再焚我一次?” 他冷笑,待掌心火势愈加灼烈后方沉沉回我道:“这一次,你放心,你不会再是孤独一人了,本君会给你陪葬,本君,与你同归于尽。” “同归于尽。”后背发凉,我有些畏惧的看着那层火光,咽了口冷气正色道:“你可想好了,赤煞之火的威力你应该比我清楚,到时候连你自己也无法逃脱一死!” “本君这残躯,早死晚死,又有何区别。本君能在死前圆她一愿,已是死而无憾了。” 扬袖间赤煞之火飞出他的掌心,几道流光划破寂静长空,依次落于府邸墙根的四面八方,火苗甫一沾染花草树木,便遽然猛烈了起来,仅片刻的功夫便火势滔天,焚烧净了大半片无忧花海。 我胆怯的看着眼前这火逐步逼近,身子再往后退一步,重重撞在了冰冷的玉柱上。此时此景,与三万年前的那一幕,真的好像…… 胸口在此刻忽然疼了起来,我抬手紧捂住伤痛的地方,咬牙压下了心脉间涌上来的痛感,掌心暗暗凝聚起仙法,企图让自己好受些。 “禾陵君,看来你今日是抱了必死之心要来拖我下地狱了,可惜,我花如仙三万年前便已下了次地狱,三万年后,你觉得我还会束手就擒等死么?”我撑住身子向前一步,扬袖运功,手边亦是生出了两团烈焰。亏我幼时便修习了红莲圣火,爷爷说红莲圣火乃是地府至善至纯之火,能焚尽世间污秽之物,想来这魔界之火,该不会是红莲圣火的对手。 一寸新火逼退了重重烈焰,两缕火光相融,赤煞之火当真被逼退了两丈路,平地徒留两寸化作灰烬的残枝墨迹。 见红莲圣火已经暂时挡住了赤煞之火,我心头一喜,转身便要再去规劝禾陵君回头,与我一道离开。可是不曾想,我这一番好心终还是被人当做了驴肝肺,不但没得人半句感激,反而还被人给狠狠捅了一刀…… 彼时那锋利的剑刃眨眼功夫便没入了我的胸膛,几乎没给我任何准备。待我反应过来时,胸口处的血已染湿了大半衣襟…… 鲜血汩汩顺着伤口涌了出来,沿着衣衫,染红了堇色纹了菩提花的腰带。心口的疼痛已致麻木,那人手上用力,紧握剑柄无情的将刀刃从我胸口抽了出来。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我顿时浑身酸软,没有支撑,虚弱的蹲了下去,半跪于地。一只手紧捂住胸口,妄图堵住心口伤涌出来的大把鲜血。另一只手撑在地上,勉强逼着自己不倒下去…… 血融入腰间一枚白玉,稍稍溢着浅紫色光华。 男人抽出染血的剑,提在手中,逼近我一步,嗓音平板无波道:“本君说过,本君不想杀你,但这件事,本君不得不做。就算本君知道,杀了你,魔君也未必会对阿朱动心,会真心实意的娶她。可至少,本君能让魔君也尝一尝,痛失爱人的滋味。本君要让他一辈子都活在痛苦与自责中,这,便是对他最好的惩罚!” 我敛眉虚弱一笑,“呵,禾陵君果然是心思缜密,禾陵君这是在妒忌魔君么?妒忌他,不费吹灰之力便俘获了丹朱的心,妒忌他,即便灭了丹朱的全家,丹朱还依旧对他念念不忘,依依不舍,对不对?你杀我,是为了丹朱,也是为了你自己,对么?” 他扔开长剑,拂袖转身怒道:“本君何须嫉妒他!本君若死,阿朱必会一生铭记本君,而他,注定会让阿朱,恨之入骨。” 强用灵力压下了心尖的伤,我双腿发软的站起来,嘲讽的长笑两声:“禾陵君,多情自古空余恨,你在这件事上,已经输了。” “你!” 我眯上眼睛继续笑他:“你敢不敢,同我打个赌。就赌,你能不能杀了我。” “你我现在皆是身负重伤,若我出手要你性命,你必活不过明日!” “怕只怕,你没有这个机会了。” 一句话尾音刚落,府门外便有谁一掌劈开了朱红大门,接着便是一道灵力强行在火海中辟出了一条道,大队魔兵顷刻间便围了上来,将这一方长亭给围的严严实实。 “魔君!”男人反应倒是及时,上前一步伸手便攥住了我的胳膊,强行扯过我重伤的身躯,身子一旋,被他反困在怀中,脖子上陡然一凉,是把匕首贴了过来。 青山大人跟在阿阙的身后大步赶了来,见我被禾陵君挟持,便慌忙呵斥道:“禾陵君!你不许伤害花判官,你可知花判乃是何人,你敢动她一分一毫,君上是绝不会饶了你的!” “呵。”脖子上的匕首贴的更紧了,男人的声音在我耳尖响起,沙哑低沉道:“他来了,倒是也好,让他亲眼所见,必然更加刻骨铭心。” 墨衣君主立于重重火光之下,抬手示意执着银枪的两重魔兵暂且后退几步,剑眉紧拧,不怒而威道:“放了她!” 身后男人冷笑:“放了她?魔君亲自赶来救她,看来,她在你心目中的地位,非比寻常啊。不过,魔君大人既然已经选择了丹朱公主,还管这旧人的死活做什么?你说是么,花判官?” 刀刃割破了我脖子上的一层皮肉,我扬唇,淡然附和道:“是啊,我花如仙不过是一个过客罢了,能劳的动魔君大人亲自营救,也是三生有幸。魔君大人,你不用管我,这禾陵君是准备拉着本官同归于尽呢。不过你放心,就算本官今日死在这魔界,也会提前告知我冥府之主,我之死,全得仰赖禾陵君,与魔界无半分关系,我冥府之主英明神武,定会替我报仇,到时候将禾陵君的祖宗十八代都请出来晒晒太阳,也是极有可能的。” “哦?是么!”禾陵君手上猛地用力,脖上血肉顿时一麻,滚烫的血液沿刀刃滴了下来,一点一点,缀在我的白色锦裙上。 云川见了此幕,脸色更是阴鸷了,垂在袖中的那只大手五指紧握,骨节泛白,“够了!放开她!你想要什么,本座都应你!” “君上……” “阿阙!”我咬唇目光真挚的看着他,声音有些发抖道:“不要这样,你走,不要管我……” “还敢说你对他而言不重要?他为了你,可是什么都答应我。”男人的吐息扑在我耳畔,羸弱的闷哼了声,他昂头将目光落在云川身上,“我什么都不要,我只要她死,只要你不好受。你来的正好,本君也好要你亲眼瞧瞧,你寻了两万年的人,是怎么从你眼前消失的!” 匕首被提起,他扬起兵刃便要朝我的脖颈处插过来—— “小九!” 第二百章 就是喜欢你 仅仅一瞬间的功夫,我几乎不记得这一瞬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感觉到自己的身子被谁的手臂给圈入了怀中,待我站稳身子时,那匕首已经深深陷进了他的肩头…… “阿阙!”我一声惊唤,抬起手掌便狠狠朝白衣男人的胸口拍了过去,掌心紫光将男人震飞开几丈之外,重重摔在长亭玉阶下,青山大人见此机会,忙带人前去将他围住,几十柄银枪直指他的身躯,令他不敢轻易动弹半分。 “阿阙。”我胆怯的抱住了他的腰,用自己无力的双手勉强扶住他,甚是心疼的问着他:“阿阙你疼不疼?流了这么多血,一定会很难受吧,你可真是傻,干嘛要来替我挡啊!” 他拧着眉头反握住我的手,未答我的话便先抓住我的手腕,将我重揽入怀,紧紧拥住:“傻丫头,这句话,该是我问你才对。”大手在我的背后柔柔抚着,他压低声哄着我:“晓得你怕疼,不要怕,回去我帮你处理伤口,一定,不会弄疼你的。” “阿阙……”我眼角有些潮湿。 他怜爱的抚着我的发,靠在我耳边低吟:“本座的小九自小就怕疼,每每受伤,皆是本座亲手替她处理,看着她在本座面前强咬牙关装不怕的样子,本座真是又爱又疼。只怪本座之前没有好好照顾她,让她辗转离开了本座数万年,本座,内心有愧。两万多年了,本座再见她时,她却已不再是当初那个胆小懦弱的九儿了,看着她身受重伤时一声不吭的给自己疗伤,本座心中,真是五味杂陈。九儿,在人间的时候,本座便已暗中承诺,此生不会再让你受伤受苦,本座以为,以本座之力可护你周全,不想,到头来还是让你受了伤。” “阿阙。”我双眼朦胧的将头埋进他怀中,携着哭腔糯糯道:“是我不好,总让你担心了。阿阙,是我总拖累你,总是让你替我受伤……” “好了。”他柔柔安慰着我,将我从怀中捞出来,携着暖意的指腹拭去我眼角泪珠,勾唇道:“可还能撑一时片刻?” 我委屈的点着头,“嗯,还能。” “好。”他拉着我的手,带我走到那白衣男人的面前,抬袖示意魔兵先行退下,威仪启唇道:“本座原本有心放你一马,不想你竟执迷不悟,如此,你既一心寻死,本座就成全你。” “成全我?魔君,有本事你就杀了我!亲自动手杀了我啊!” 云川睨了如今身负重伤的他一眼,不再理会他,揽住我的肩膀要带我离开。 “魔君,你这个卑鄙小人!从头到尾你都是在利用阿朱对不对?你真心爱护的一直都是这个女人对不对,那阿朱呢!阿朱一心一意待你,你竟如此负她,你不配做个男人!”身后的男人嘶声怒吼着,嗓音越来越弱:“魔君,你若敢再次欺骗她,必遭天下人耻笑,我就算做鬼也不会放过你的!” 一句话随风灌入我二人耳中,云川的步伐顿了顿,放下搭在我肩上的那只手,回首凝眸看那白衣男人,沉默了片刻,方淡淡启唇道:“对了,有件事你或许还不知晓,本座将丹朱关在焚荒结界的第六个月,常穆来报,说丹朱身怀有孕,已自毁腹中孩子的真元,流产了。” 白衣男子瞪大了猩红的双眸,更是诧异道:“你说什么……你说什么!”强行从地上爬起来,男人激动的欲要冲上来,幸得青山大人阻拦,将其挡在了几丈开外,“你怎能如此阴毒待她!虎毒不食子!” “本座,从未碰过她。” 白衣男人怔住,“从未碰过……那孩子……” 青山大人无奈替云川解释道:“常穆少君曾言丹朱公主彼时正好有了六个月的身孕,与君上大婚之日,不谋而合。但君上大婚,未行完拜天地之礼,赤影族便结党造反,君上与赤影族大战之后,那丹朱公主便消失无踪了,直到三日后才寻到丹朱公主,将其囚禁。禾陵君,你自己好好想想,这孩子到底是谁的!若如你所说,真是君上的孩子,你觉得,丹朱公主还舍得将孩子打掉么?” “阿朱……那是本君的孩儿,那竟然是本君的孩儿……”白衣男人不堪重击的跪了下去。 云川伸手攥住了我的手腕,脸色阴沉的回过头,“九儿,我们回家。” “好……” 原来当初轩越师兄同我八卦的那些事,都是真的,这丹朱公主不但与禾陵君有私情,竟然还有过肌肤之亲,大婚前夕丹朱公主衣衫不整的从禾陵君房中跑出来,后来又在被囚禁中有了禾陵君的孩子,不想她为了一己之私,竟然连自己的骨肉都不放过。 如此也可得见,那丹朱公主从头到尾,真是没对禾陵君动过一分心,至始至终,都是利用罢了。 青山大人替云川留在禾陵君的府上处理剩下之事,云川便携着我先回了魔宫一步,细心帮我处理好胸口的伤之后,才替我重新披上了外衣。 “这伤在心脉,大约需要半个月方可恢复,这期间,不要再随意动用法术,以免旧伤又裂开。” 我自己系好了衣带,红着脸同他点头应允:“好,我记住了。” “先躺下,我陪着你,你放心歇息。”男人的体温透过掌心融入我的全身血液,我听话的主动躺下,他腾出一只手来扶我,温情叮嘱道:“小心些,夜中睡着千万不许闹腾,不然会疼的。”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朝他扯了扯唇角,捞住他的掌心贴在脸颊,“是,魔君大人,小的记住了。” “你啊。”他宠溺的刮了下我的鼻梁,大手罩在我的侧容上,温言细语的调侃着:“以前的你,最是怕疼。现在的你,太过坚强了。小九,女子便该装着柔弱些,这样,才会让男人动恻隐之心,给男人保护你的机会。” “那样岂不是太……太矫揉造作了么?”我半天才想起来这个词,两只手握在他的手腕上,缓缓道:“我是在泰山府长大的,幼小时虽在冥界判官府养着,可我自幼心性愚钝,凡事都是一根筋,很是木讷。府中没有别的同龄人,偶尔玩闹也是跟着谛听哥哥,你也晓得谛听哥哥是个什么人,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久而久之,他身上的劣习也被我学到了不少。再后来,就是在泰山学艺,我师父座下就我一个女弟子,上头那些师兄对我也很是宠爱,只是与他们在一起的时日久了,我的心性也变得大大咧咧,像个男人了……这样的我,你不喜欢么,若是不喜欢,你且告诉我你喜欢什么类型的,先容我去学一学,给我一段时日,我定不会让你失望的。” “本座就喜欢你这个类型的。”他满目柔情的与我聊天,指腹在我眉心轻抚一阵,道:“九儿,告诉本座,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嗯?”一时没反应过来,看着他那张俊逸容颜半晌才明白了意思,心虚的不再看他:“我……也是刚刚……刚刚知道的。” “是鸷鸟告诉你的?” 我咬唇解释道:“不不,不关他的事情,是我,是我骗他喝了子兰师兄研制出的真心粉,才……” “前几日本座回来时,他便已经同本座坦白了,你师兄研制的真心粉虽有些用处,但鸷鸟有几万年的修为,真心粉的功效,只能令他头晕目眩,迷糊个一两刻钟。他那般配合你,实际上,不过是觉得你寻找真相寻的太过艰难,所以想有心帮帮你罢了。” 原来鸷鸟那次没有喝醉,也没有神智不清,而是他有意要帮我一把…… “我,好像这几日都没见到鸷鸟了,鸷鸟他……” 云川淡淡道:“被本座罚去广义君的府上做苦力了。” 果还是遭了云川的毒手啊! “云川……你是不是,不希望我知道上辈子的事情?”我甚是紧张的问他。 他垂眸看我,分外疼惜的摸着我的脸蛋,“小九,你可知,本座原本的计划,并非如此。本座想要逼走你,让你远离这个地方,等一切都烟消云散后,本座再去寻你。可本座,对你下不去手,本座怕你像三万年前那般,一去便不复返了。那日本座见你在园中,与你师兄相拥,本座也开始害怕,逼走你之后,你会不会又对别人动了情。本座寻你不易,费尽心思方将你留在身边,若你就这样被他人拐跑了,本座会悔恨终生的。这些事情,本座原是不想这样早就告诉你,不管怎样,你终还是要离开魔界的,本座怕你想起来之后,就舍不得离开本座了。” “所以你就一直瞒着我,其实你一直都知道我是谁,第一次看我肩后的印记时,你就知道我的元神快恢复了,对不对?”我紧紧攥着他的手腕,拧眉反问他。 他朝我和煦一笑,“九儿,答应本座,听话,离开魔界,在冥界乖乖等着本座去接你。” 还是离开,他这般想要送我走,必然是要做些什么大事,他定是怕到时会牵连到我,所以才会如此心急…… “罢了。”我松了口气,道:“你要我走,我便走吧,你的心意我都明白,我不想拖累你,不过,你也要答应我,无论以后发生了什么,你都不可以有事,你一定要安好无虞。” “好。” 大手在我的眉间摩挲,我安心的闭上了眼睛,枕着他的掌心静默入睡。 这一睡,便是好几个时辰。夜里他是如何走的,我全然不知…… 翌日正午芙蓉才进殿来叫醒我,小心翼翼的扶着我起身,又伺候我换了新衣裙,仔细梳洗一番,才命水儿抱着我的包袱送我离开王宫。 离宫之前我先折去了临渊殿,打算再看看他,就当是同他告别了。 第二百零一章 只有你走了,我才放心 手将将搭在门框,没等我定下心推门而入,便听两道熟悉的声音从门缝传了出来。 “大婚之日动手,是个好时机,只是,到时候魔界宾客满席,还有夜灵族的几个旁支族落要来贺喜,若是动起手来,难免,又会是一场大劫。” “这个其实,也简单啊!咱们明着来不行,便暗着来。想当年赤影族那么嚣张的一众人,到头来都被君上给解决的干干净净,何况是夜灵族呢。夜灵族这回是完全没有防备而来,对于我们来说,就更是个好机会。若是把握的好,可不费一兵一卒,便能令他们败下阵来。至于最后,也就剩下丹朱公主一个难对付的了。” “哦?轩越你可是有什么不费一兵一卒的好办法?” “自然,这个乃是我师兄的独家配方,专门用来对付魔族的,只要是魔,沾上那么一点点,就能倒头大睡三个时辰。” “三个时辰,可就是半天了!这药有这么神奇么,你可不要忘记了,前来贺喜的这些人都是一族上君,修为可是远远在你我之上啊!” “本是没有这么神奇,但日前我又回了趟泰山府,请我师父东岳帝君给改良了些,添了几味药粉,如今这药的功效,可是十足十的强。” “东岳帝君是这方面的行家,相信由他过手的东西,绝不会令咱们失望。” “那是,实不相瞒这几味药其实是咱师父许多年前便研究准备好的,本是要用来对付君上的……” “咳咳……” 咳嗽声过,殿中一阵寂静。 良久,才听云川平静淡然道:“替本座,多谢你师父他老人家了。” 老人家三个字,咬的很是清晰。 我垂首站在门外等了甚久,后才下定决心推开殿门走了进去。 殿内只有云川与两位司墨文官共三人,青山与师兄见我进殿,便主动往两侧站了站,只余云川一人在殿中央搭盘下棋。 我矮身在云川对面坐了下来,拿过白子与他对弈,只一枚棋子便挡了他的退路。他稍是惊讶的抬眸看了我一眼,揽袖继续与我下棋,柔声问我:“怎么还未走?午时已过,他会等着急的。” 我仔细打量着棋盘上的棋局,嗓音板正道:“让他等着吧,我想再来看看你,毕竟这一走,不知归期几何。” “嗯,也好。回去了记得好好照顾自己,身上的伤,要勤加换药。若自己换着不方便,便让身旁侍女帮忙,你府上,是时候该择选个女官了。” “我自己能来,况且,让旁人看我的身子,你乐意么?” “女的来,本座自然乐意。” “这世道男男女女,虚虚假假,万一是男扮女装呢?” 一枚棋子啪的一声落在棋盘内,他凝了神色,侧首与青山吩咐道:“传旨,命芙蓉女官与花判随行,前往冥界。” “阿阙。”我急抓住他的手,认输道:“好了好了,不逗你了,无需芙蓉女官随我走,我府上有丫鬟侍女,到时候我再让子邺阴官帮我物色一个女官便好,不麻烦的。” 他轻叹了口气,无奈责备道:“你啊!” 我目光真诚的看了他一阵,哽了哽嗓音,浅浅问道:“一定要走么……我舍不得你,也放心不下你。” “九儿。”他打断我的话,好言相劝道:“不要让本座为你担心,本座会尽量快些去寻你,你听话,几日时光,很快便过去了。” “阿阙。” “九儿,只有你安全了,本座才能放心应付他们。” “只有我走,你才能安心?” “嗯。” 我咬住唇角踌躇,“好,我答应你。” “九儿。” 白子落入棋盘中,我站起身,不舍的朝他欲言又止。 几度踟蹰难语,我终是硬下了心,转身便走。 “九……” 身影化作云烟消失在临渊殿内,我寻到了留在宫门前等我的水儿,一路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魔宫。 走了半个时辰,我才来到了魔界之门处,彼时谛听看起来也像是才到的样子,手握着一把折扇,展开扇面遮在头顶避太阳,一见我过来,便潇洒合上折扇,大步迈了过来。 “就知道你们会迟到,呐,整整晚了三刻钟,该罚!”顺手从水儿手里取过我的包袱,背在了自己肩上,对我大大咧咧道:“哎,发什么呆啊,走了!” 我弱弱哦了声,转过身与水儿道:“我要走了,你回去吧。” 水儿欠身朝我一礼,不舍道:“大人,您一路保重。” “好,你放心,先走吧。” “是,大人保重……” 我随着谛听往凡间的方向走,谛听背着我的包袱同我打趣道:“看来这些时日,那魔君大人没有亏待你啊!” “他,自然不会亏待我。” 谛听吊儿郎当道:“嗯,看你安好,冥界那三位判官也算是安心了。只不过……哥瞧你这脸色,貌似不大好。” 我点头:“受了点儿小伤。” “小伤?”谛听走近我些,眼神极好的瞄到了我脖子上的疤痕,脸色愈发沉了:“小仙子,说,是不是魔君那厮欺负你了,你脖子上怎么会有刀痕?” 我下意识的拿手去挡脖子上的伤,“没,不关他的事,是被别人划得,昨儿魔界的禾陵君绑架我,想要杀我对付阿阙,于是混乱之中就被他给伤了几处,都不碍事。” “啧啧啧,你看你,哥早便同你说了,这魔界不是什么好地方,你偏不听。这不,被人给盯上了吧,你想想,若是在咱们冥界,谁敢对你动手,别说是动手了,就算是言语得罪你,你哥我也不会放过他!”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我没心情再听谛听的碎碎念,脑海中如今想的,皆是方才在临渊殿外听见的事情。大婚之日动手,阿阙他从没告诉过我,他要择在大婚之日动手。此事迫在眉睫,故而他才心急着要我走…… 丹朱的手中有九灵幡,若她真对云川下手,借助九灵幡之灵力,力量也是不容小觑的。云川修为还未恢复,这个时候动手,即便赢了也会杀敌五分自损五分,阿阙他,落不着好处的。 他若有十足的把握,大可不必急着让我走,除非…… “谛听哥哥,如果有一个人,他遇上了一个大 麻烦,平日里口中说着可以解决,可暗中,又将自己的至爱之人送离身边,那是否证明他,还没有把握能不能解决那个麻烦?” “哦?这么简单的问题你还需问本上君么?若非是棘手难办,连自己都没有把握,又何苦,送走自己的挚爱呢,这人啊,只有在苦难之时,方显情深。” 我顿住步子,硬着嗓门问谛听:“我们到哪儿了?” 谛听潇洒自在道:“再往前五里,就是人间了,等会儿我们就能捏云走了。” 我临时改变主意,“我不走了!” —— “这几日魔界正是关键时刻,各族族君与魔界避世的几位上君近来都接到了帖子,相信不日便会抵达魔宫,宫内的守卫已被轩越给安排妥当,下一步,就要看君上的了。” “九灵幡本是魔族圣物,当年赤影族上君在先君座下立了汗马功劳,故先君亲赐九灵幡为镇族圣物,这三界中,能降服九灵幡的就只有当初的先君与赤影族上君,看现在的情势,想来,赤影族上君灰飞烟灭之前定是将九灵幡的操纵办法告知了丹朱公主,如此,只要丹朱公主一日活着,他们赤影族便一日有退路。” “不知,此事君上可想到了处置之法,本君只担心,君上他……” 我总算寻到了两位上君的身影,不顾几名侍卫的阻拦便直接闯了进去,疾步跑到两位上君面前跪下,大口喘息道:“如仙见过爹爹,玄朗叔父。” 两位上君正在攀谈魔宫之事,倏然见到我出现,皆是一愣。 延筱上君敛眉,抬袖扶我起身,“仙儿?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已经离开了魔界么?” 跟上来的谛听晃着扇子悻悻道:“是离开了魔界不假,不过是半路又折回来了而已。” 两位上君与谛听扣袖一礼,“谛听上君,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谛听亦是恭谨的朝两位上君俯身一回礼,挑眉兴致盎然道:“两位上君,别来无恙。”提扇直起身,看向玄朗上君道:“玄朗上君,许久不见,上君愈发丰神俊朗,胜似仙人之姿了。” “上君谬赞了,本君愧不敢当。” “哈哈上君不必客气,左右你我也是见过不少面的,今儿来你府上叨扰,怕是一时半刻也走不了,无需如此客气,咱们啊多的是时间叙旧。” 两位上君不解的看向谛听,玄朗上君先开口凝重问道:“上君此话乃是何意?如仙你们,不是该离开魔界,前往阴阳交界处了么,为何去而复返?” 谛听恣意道:“还不是小仙子担心你们的君上,这不,偏要闹着回来。本上君这也是没有办法,就只有厚着脸皮来同小仙子一起到上君你的府上蹭吃蹭喝了,算来,这魔界之君的大喜之日,便已在眼前了,上君收留我与小仙子两日,便够了。” “你们不走了?”玄朗上君担忧问道,我点头,坚定道:“我已经想过了,不管怎样,我都得留在阿阙的身边,他一个人,我有些害怕。” “仙儿你不走,君上他必也不会同意,要你离开,本就是君上早已打定的主意。你该晓得,君上的决定,就算是你玄朗叔父与为父我一同前去进言,他也未必会改变的。” 我轻轻与延筱上君道:“所以,还请爹与叔父,帮如仙隐瞒这件事,如仙只想在魔界留下来,只想看着他安好无虞,爹,我都知道,阿阙是想在大婚之日与丹朱一决高下,可以阿阙如今的修为,是不一定能与九灵幡敌手的,万一阿阙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魔界必然也会动荡不安。阿阙乃是一族之君,他比谁都重要,难道爹与叔父忍心看见,魔界再一次生灵涂炭,尸横遍野么?” “话虽如此说,但即便你留下来,也不能帮他些什么。君上修为之深,不是我等可以揣度到的。本君相信君上他,自有办法可以解此一难,更何况,若真有什么三长两短,本君与兄长必也不会坐视不管。事关魔界浩劫,多一人前去,便是多一个累赘。”玄朗上君正色肃然道:“是以,本君还是觉得,你还是回冥界为好。” “玄朗叔父……” 延筱上君亦是劝道:“孩子啊,此次一战,非同小可。既然君上要将你送回冥界,那你也勿要辜负了他的一片好意,好生回返冥界,他,也是为了你好。” “我不回。”我咬牙反驳道:“我既然已经下定了决心不走,就算爹与玄朗叔父不收留我,赶我走,我也不会走的。” 玄朗上君凝声无奈道:“如仙,不许闹脾气!” 第二百零二章 不走了 “我没闹脾气,我只是想留在他身边罢了。”我上前一步同玄朗上君祈求道:“叔父,这辈子的所有路,皆是我自己选的,此生所有事,我从未后悔过。阿阙他对我,最是重要,我不想因为自己的一念之差,让自己后悔终生。叔父,你就成全如仙一次,可好?” “这……”延筱上君也是为难了,看了眼面色沉重的玄朗上君,负手徐徐道:“玄朗,为兄倒是觉得,若有如仙帮衬君上,那,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你想想,如仙的真身本就是魔界圣物长生铃,昔日天帝大人将长生铃赐予魔君,言长生铃可解魔界大难,保魔界太平盛世。长生铃体内里力量有多强势,你我都是见过的,能与九灵幡一决高下的,大抵,也就只有长生铃了。” “本君自知长生铃之力非同寻常,可与九灵幡勉强敌手,但君上先前多次嘱咐本君,要保如仙安好,君上他,怕是不会同意此事,他不会再让如仙,去犯第二次险。” 谛听在一旁听的干着急,上前来叹道:“你们啊,就是婆婆妈妈的,处事太过优柔寡断,小仙子既然想留下,你们该是开心才对,现在这个时候,若小仙子与你们魔君联手,在这事上,便是有七成胜算了。你们魔君啊,这是对小仙子爱之深切,所以才会不顾自己之危,魔界之危,要强行将小仙子送走。他这是想保护自己的挚爱之人,便将一切都扛在自己身上。而你们可不一样,你们是魔界的上君,忠心于魔君,本不该感情用事才对。若你强行赶走了小仙子,她是可如你们所愿,置身于事外了,但你们的魔君……” 玄朗上君动摇犹豫:“这……” 延筱上君咳了声,抬起广袖,大手在我肩上拍了拍,道:“难得仙儿如此有心,谛听上君说的对,如今有你在,便是多些胜算。这两日,就在你叔父这府上住下吧,爹同意了。” 我心下一喜,激动道:“真的么,多谢爹成全。” 玄朗上君意味深长看了我一阵,终也只是无奈叹息了声,不再阻止,“罢了,我啊,是说不过兄长你了,留如仙在府中,也是可以,只不过后日的婚宴,我们便要重新规划布置了。” “这且容易,你乃是婚宴的主婚人,整个大婚都是你主持,到时候,若是要让如仙扮做侍女混进去,也是很方便的。” “做起来是容易,只是如仙,有一件事,你须得答应本君。”玄朗上君转过身,语气凝重的与我道。 我点头回应道:“叔父请说。” 玄朗上君道:“那就是,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许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不暴露自己的身份,是啊,若是暴露了,那便是让阿阙功亏一篑了。 “好,我记住了。” 玄朗上君这才放心,昂头朝我身后的谛听揖手道:“谛听上君远道而来,不如先去正厅奉茶,我们再与如仙一同商量商量,后日之事如何安排。” 谛听兴致勃勃的答应道:“好啊,正好本上君对你们的策略很是感兴趣,到时候加上本上君,本上君虽不是战神,但好歹,本上君也带过兵,打过仗,对三界兵法少有研究,给你们打打下手,也是绰绰有余的。” 听他这样说,难道是想……与我一道进魔宫,淌这趟浑水? “谛听哥哥,你也要去?” 谛听哥哥潇洒道:“这是自然,本上君许久没有看过什么大热闹了,若是打起来了,本上君也可帮忙杀敌,哎,说起来留在冥界千万年,我这把老骨头啊,都快散架了。” “谛听上君乃是冥界上君,我等怎能,请上君帮忙。”玄朗上君对谛听的态度,可谓恭敬礼貌的很。 谛听装出一副老成的模样,抬起手臂毫不在意的搭在我肩上,“非也非也,咱们冥界与魔界,说起来也算是世交了,我师父她老人家当年与你们魔族先魔君是旧交,昔日一同领兵打仗,还一起钓过鱼,如今我们那阎君又与魔君是茶友,这两族之间,互相来往帮衬帮衬也是应当的,应当的!况且,咱们冥界的花判官都勇于上前杀敌了,本上君堂堂冥界圣德殿上君,更不能畏首畏尾了。” “嗯,多谢谛听上君仗义相助。”玄朗上君再次对谛听拱手感激。 我稍稍昂头,附在谛听的耳边心虚问道:“咱们来时明明不是这么说的……你不是说,不加干涉,只在身边保护我么?” 谛听也凑首过来,低着声与我嘀咕道:“没错啊,我是要在你身边保护你嘛!你方才央了我一路,我也没办法不答应你来犯险,你要去魔宫,我当然不放心你一个人过去了。万一,那刀剑不长眼,伤了你哪里,被你那些护内的爷爷知道,不得结伴来讨伐本上君?阎君英明,早些我收到书信时,他便已经将这魔界的形势给猜的八九不离十了。这次我来,能接回你自是最好,接不回你,就同你一起留在魔界,你想做什么事,哥都陪着你。如何,有没有感觉哥是个善良又仗义的男人?” 我抖了抖唇角干笑两声,“哈哈,是,谛听哥哥你最善良最仗义了。”扭头避开他,我自言自语的嘀咕道:“若是什么时候能改掉咬人的毛病,那便更加善良仗义了。”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谛听顿时黑了脸:“……” 玄朗上君择了府中两处清净的院落给我与谛听暂时居住,用过晚膳后,轩越师兄也从魔宫中溜了出来,本是来给玄朗上君送信的,顺便再与玄朗上君和延筱上君商议商议后日婚宴之事。倏然在府中见到了我与谛听,先时只是愣了愣,后又像早有预料般释怀,抓住我只问了我身上伤势如何,有没有用晚膳,住的习不习惯云云。 师兄不愧是师兄,他我师兄妹数万年,怕是有些事无需我解释,他也能猜出个因果缘由了。 “如今宫中的一切都已经布置的差不多了,到时候那些人被下了药,便是彻底没有缚鸡之力了。三个时辰,应该是可解决一切。至于夜灵族的那群人,就交给爹和叔父处置了。” 延筱上君道:“这个简单,老混蛋素来嚣张,为父早就已经看他不爽了,这次栽到为父手中,为父定要教他知道什么是尊卑,什么是礼貌!” 玄朗上君静坐在烛光下,抿了口茶不发表言语。 轩越师兄从袖中取出一张地图,摊在桌子上,挑灯与我们商议道:“大婚之日,花轿会从朱雀殿抬往临渊大殿,届时各上君会进入临渊殿赴宴,午时便可拜天地,喜宴开始的前三刻钟,叔父便要进宫安排礼仪之事,主婚人进宫,可携带一百名侍女与一百名侍卫做设礼之用,到时候师妹与谛听上君便混进队伍中,悄悄进殿侍奉。彼时殿中上了酒水菜品,只有这些东西入腹,那药就会神不知鬼不觉的封印住众人体中真气修为,若有人敢强行运功,便会睡上三个时辰。君上有命,夜灵族为恶多时,此次大婚用意不良,交由父亲与叔父二人亲自处置,至于君上他,则需一心一意对付丹朱公主,毁掉九灵幡便好。” “九灵幡那东西,可是上古时期都鼎鼎有名的东西,毁了九灵幡,怕是不易啊。”谛听摇着扇子感慨,玄朗上君放下茶盏,揽袖道:“上君所言正是,九灵幡若毁,君上这半身修为……” 延筱上君斟酌道:“若是能收回,为我们所用,倒不失是个好法子。” “神物认主,怎是轻易便能收回的呢。九灵幡在赤影族多年,赤影族一直不愿将九灵幡交出,现在若是想从丹朱公主手里夺回它,也是件难事。”玄朗上君抬眸看我,视线定格在我身上,静默良久才道:“如仙,你既然已经知道自己是长生铃转世,那必然,也有对付九灵幡的法子了,本君曾听过魔界有传闻,说长生铃若是论实力,该是排在魔界神器之首,初时天帝大人将你送给魔君时,曾借用你之力量平了魔域之劫,三万年前,亦是你用自己的力量吞噬了整个魔界的瘴气,这些,都是九灵幡做不了的。若非是你彼时灵力全失,一心求死,你也不会被赤煞之火焚尽。但,你此时还能转世再生,可见,你定比那九灵幡的力量更深。叔父在想,现在的你,若是真与九灵幡力量相抗衡,是否更胜他一筹?” 我不确定的咬住唇角,“我没试过,我也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能力究竟有多少,上辈子的事情,我已经忘干净了……也许我现在只是个废物,如要单打独斗,也许唤出自己的真身,会有些作用。” “无妨,你的元神已开始苏醒,那些力量也该是在你体中游弋,只是没有得以释放罢了。”玄朗上君轻言安抚了我几句,后又与延筱上君相视一眼,两人像是达成了什么共识一般,下一瞬皆是旋身往后退了一步,齐齐凝起掌心灵力,朝我打了过来。 我避之不及,唯有愣在原地,两道灵力融入我身躯,一时间忽觉全身筋骨都在痛,像是有什么力量在强扯着我的魂魄,我双手扶在桌子上不敢动弹,努力压下体中的不适,稳住身躯。两道强大的灵力扑面而来,飓风掀起我的长发紫衣,吹得我睁不开眼睛。 元神内自行结出了一只铃铛,魂魄现形,化作一盏火红茶花,似有铃声在耳边回荡,接着又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量,竟一举打断了两位上君的灵力。金光直逼两位上君而去,轩越师兄紧张的站起身,凝声唤道:“父亲,叔父!” 亏得谛听及时出手将两位上君逼退了两步,这才躲过了金光的攻袭。 两位上君各自稳住了身子,面前的风与光皆是消失不见,我赶忙站起身,担忧询问着两位上君:“爹,叔父,你们没事吧!” 延筱上君捂住胸口咳了两声,缓了口气笑道:“无碍无碍,你这丫头,想不到体中的灵力当真如此霸道,轻而易举便将我们两人的力量给击退了,若非今日亲自领教,本君还不晓得,这长生铃是如此稀奇珍贵之物呢。”偏头又笑问玄朗上君:“怎样,你现在可是放心了?” 玄朗上君沉叹了口气,道:“看来,这真的是天意了。” 夜深红烛已燃大半,两位上君试探罢我的功力之后,便结伴离开了正厅,说是要一起出门赏个月。轩越师兄还留在我身边,举杯倒了三盏茶,分于我们三人。 “你不该回来,此次凶险,连君上都没有多少把握。” “就是因为他没有把握,所以,我才该回来,我想陪着他,生也好,死也好,只要能留在他身边,陪着他,就够了。” 轩越师兄关心问道:“那你自己呢,你可有想过,若你这次遭遇不测,君上他该怎么办?” 我笑道:“反过来想想,若是他遭遇不测,我也会伤心欲绝,我不想做那孤苦伶仃之人,如果真要有一个人去殉劫的话,我希望那个人是我。不过,我更希望,我们两个都能活着,都能好好,相守一生。” “看来真如师父所说,你是个重情的女子,天下事你皆能做到旁观者清,唯独这一件不能。”师兄抿了一口茶,放下杯盏又道:“师父要我将一件东西交给你,让我转告你,在此次大劫后,再将此物内藏的字条打开,到时候你若有心,便前往泰山府寻师父,师父等着你。” 翻手幻化出一只锦囊,他递给了我,我伸手接下,无奈笑笑道:“师父什么时候,也学那人间术士,弄什么锦囊妙计了?” 轩越师兄意味深长的与我道:“这可不是什么锦囊妙计,这是,救命良药。” 第二百零三章 王宫喜事 “救命良药?”我轻笑出声,很是无奈的将锦囊收入袖中,“师父向来能将世事预料先知,我这个徒儿,真是让他老人家,操心了。” “你自三百岁那年,便入了泰山府拜在师父门下,在师父的膝下长大,至今已有两万多年,师父早已将你当做亲生女儿对待,我们这些做师兄的,也是将你看做自己的小妹,为你操心乃是应该的,只要师妹你,好好的便可。” 一番话差些将我感动的涕泗横流,“师兄……”眼泪有些憋不住的要淌下来,关键时刻,某人啪的一声将折扇展开,挡在了我与轩越师兄的中间,拧紧眉头嫌弃道:“得得得得,多大的人了,腻不腻歪,肉不肉麻?又不是生离死别,你可别在本上君面前哭丧。临行前你那三位爷爷可是千叮万嘱,让我将你完好无损的带回去,要不然他们就联手弄死我,本上君这正值英年,可不想早死!” “谛听哥哥。”我委屈的瘪了瘪嘴,好不容易酝酿出来的气氛就这样被他给打断了,真是太过分了! 轩越师兄也赶忙抬袖咳了咳,囫囵道:“好了好了,不刺激上君了,师妹你也早些回去休息,明日府内要准备大婚事宜,定是麻烦了些,你记住,等进了魔宫之后千万不要轻举妄动,万一提前被人给认出来了,那就倒霉了!” “师兄你放心,我绝不会暴露自己身份的。” “嗯,如此就好,那师兄我就先告辞了。” 我站起身相送:“好,师兄慢走。” 目送着师兄的背影消失在夜色中,我转身,却见那谛听在掐指算些什么。 “谛听哥哥,你在干嘛?” 谛听拂了拂袖子道:“在算你究竟有多少个娘家!你说说,若是来日你与魔君大婚,这花轿必然得从冥界走,你是生在冥界的,况且又是冥府判官,实打实的娘家,便是冥界判官府。到时候嫁妆呢,按着规矩,冥府得陪一份,你师父的泰山府,也得出一份。你这又在魔界认了个爹,这上君府自然也是逃不掉,得加一份。而你那夫君下聘呢,只需下在判官府便可,这舍一得三的便宜,他反正是占定了,啧啧,谁娶了你,当真是赚了!” 提起折扇用扇骨敲了敲我的肩膀,他负袖离开,边走边叮嘱我道:“夜深了,该回去睡觉了,如今还能安稳睡着,你可要好好享受享受啊!” “唔……”我站在原地缩了缩脑袋,咬住唇角,昂起头看远处的一点烛火,后日……如芙蓉所说,后日到底会发生些什么,无人得知,是吉是凶,都不能断定,但我坚信,只要我还在他身边,吉凶如何皆是无所谓,我都会与他,一起承担。 翌日府中开始择选侍女与侍卫前去随行入宫贺喜当喜娘,玄朗上君身边的司墨大人来回挑选了大半日,才在府中择出了九十个相貌上乘的侍女。余下这十个名额,其中必然会有我一个,再剩下的,皆由延筱上君安排。 司墨大人傍晚时分将明日要穿的衣裳给提前送了过来,是件红艳艳的飘逸长裙,且还有与之相配的花簪,如何穿着,如何挽发,甚至连妆容都有统一的要求。根据规矩,这一百个侍女会在魔君与魔后拜完天地,行加簪礼的时候,依次将象征魔后身份的发簪送上去,由魔君亲自为魔后挽发饰以金簪,方算是礼成。 这些魔界规矩我并不懂,玄朗上君也同我说过,这不过是一个掩护我进宫的简单法子罢了,至于礼数熟不熟悉,已经无所谓了,毕竟,也等不到魔君替魔后挽发的那个时候了。 我记住了司墨大人嘱咐的事情,先将一身红裙加身试了试,觉得还不错,便又换回了自己衣裳。 这一整日,除了晚饭间我见到了玄朗上君之外,旁的时候都未瞧见,连用晚膳那会子,玄朗上君也是匆匆忙忙的,谛听见玄朗上君如此繁忙,便同我打趣道:“你说这玄朗上君,一整日都在外面安排成婚事宜,不晓得的,还以为是他成亲呢。” “谛听哥哥,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开玩笑。”我佯装不开心。 谛听旋扇握在手中,赔礼道:“好,谛听哥哥不开玩笑了,呐,明日之事,你那边可是准备好了?” 我端着米饭吃的心不在焉:“嗯……” “那就好,说起来,本上君还没去过魔界的王宫呢,明日正好去开开眼界。” 这个谛听,真是什么时候都不着急……无奈长吐了一口气,我垂首继续挑起一筷子米饭,魂不守舍的吞下去。 —— 按着魔界规矩,魔君成婚须得头日夜中便要着手准备,第二日寅时便要大开宫门迎客,玄朗神君作为魔君成婚的主婚人,自是要早早到达魔宫,好操办宫内琐事。我与谛听哥哥溜进王宫之后便被各自分到宫殿四方角落守着了,好在我跟着的乃是延筱上君,万事都有延筱上君在前挡着,我也放心了些许。 魔宫内的宫女与我们这群喜娘一道儿守在殿内忙些杂七杂八的小事,许是因着魔君大婚的关系,今日不管是侍女还是侍卫,皆是换掉了往日常着的墨衣,改为一袭红衣。只不过魔宫中的侍女穿的乃是红黑相搭之裙,不似我们,红艳艳的一身格外刺人眼睛。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来,把这个香炉擦一擦,我将穗子给挂上去。”身旁的小宫女见我在发呆,便好意提醒了句。 我仓皇回了神,忙是用帕子拂掉香炉檐角的灰尘,往后退却一步,容她上前去挂红穗。 殿宇那一头,青山大人与广义君俩人并肩出了内殿,绕过了殿央新辟的一片莲池,朝这边缓然走了过来。 “一会儿他们便该到了,玄朗上君如今同君上在一处,再等一个时辰,花轿入殿,新人拜堂,到时候必然会场面混杂,太过热闹,上君已将整个魔宫的兵力都聚拢在了此处,交由轩越少君掌管。可本官却是担心,万一来客觉得殿中守卫太过森严,起了疑心,这便不妥了。” “所以,如何隐藏也是门技术,你瞧今日这殿中,可有大批魔兵的踪影?” 青山大人颇为诧异道:“这……说来也是啊,这殿中人虽多,可却并见到魔兵的踪迹,这,又是在唱哪一出?” 广义君抬起手指竖在唇边,饶有深意的道了句:“天机不可泄露。” 两人边走边攀谈,言语之间很是轻松,倒是将今日要发生之事,掩饰的极好。 “你看咱们魔界还真是许久没有这样热闹过了,遍地红衣佳人,可比往日喜庆多了。”两位大人朝我越走越近,我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垂首故意低下自己的容颜。 青山大人亦是赞同道:“是啊,咱们魔界素来喜事少,今日君上大婚,也是数十万年难得一遇的轰动。”谈话间余光无意朝我这边瞥了瞥,这一瞥起先倒是没有什么异样,可片刻后,那青山大人的步伐突然顿住,回首满目诧异的仔细打量我,脸上的神情,也愈发沉重。 “青山兄在看什么呢,这美人儿……”广义君欲要靠近,青山大人却是及时抬袖一拦,淡淡解释道:“美人儿于你我皆无关系,走吧,上君还等着咱们呢,若让上君晓得你动了他府中宫女,会生气的。” 紧紧揪住的心稍稍松了些力度,我红着脸同面前两人行了个礼,不敢多言语,转身便朝另一个方向疾步走了去。 广义君那厢却是在笑道:“哦对,忘记这一百名喜娘是玄朗上君府中的了,你说这玄朗上君也真是,明明自己不好女色,却还护着自己手下的宫女不许被别人觊觎,多年前子裳君只不过想要同他讨个侍女做小妾,他便黑着脸将其给赶出府了,还差些动手打了子裳君。这玄朗上君的脾性,真是令人捉摸不透,他家的美人儿,是得避着些。” 我急匆匆的迈着小步躲去了另一个偏僻的地方,为避人注目,便从袖中掏出了一条旧帕子,装模作样的去擦白玉花瓶。 方才,那青山大人是故意在给我解围么?他,会不会将我没走的事情告知阿阙?这大婚之日,众人眼下,怕是即便阿阙想再赶我走,也是晚了。 心神不安的擦了半个多时辰的花瓶,殿内的宾客也是越来越多了,其中眼生的眼熟的,皆有不少。听闻这次魔君大婚可是下了一千多份帖子,亏得这临渊魔殿造的大,四面门窗一敞,容个一两千人也是绰绰有余。 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临渊大殿八方门窗大开的模样,彼时这整个临渊殿都如同建造在九霄云端一般,上有白鹤高飞,下有千丈瀑布,万里红花,不是仙境,却胜似仙境。檐角有宫铃随风摇曳,清脆作响,宫墙边攀满了象征永世好合的并蒂鸳鸯花,花藤盘根错节,沿着冰冷玉柱在窗外织成一堵花墙,晶莹的花瓣悠然坠落,或随风而去,落进瀑布流水,或遍洒藤下,揉碎浩瀚星辰。 此般美景,确是等闲人一生都不易见到的。 “鹤山荌云君到——” “北荒元玉君到——” “东临山如意上君到——” 不知何时,连殿外报名讳的小喽啰都如此卖力了。算起来宾客满席也就只是这一个时辰左右的功夫,夜灵族的上君此时恰好踩着点儿到,众人只听其名讳,便忙着上去给夜灵族那个长胡子上君贺喜,各种殷勤言语半分都不吝啬。 说来这倒也是人之常情,毕竟丹朱现在算是他夜灵族之人,他的外孙女现在嫁给了魔君,日后夜灵族与魔宫结成姻亲,那他的地位,便是要多显赫,便有多显赫。 正是发呆时,忽有一名同我穿同样衣裙的姑娘快步赶了过来,拉了拉我的袖子道:“走啦,别再看了,吉时要到了,咱们快去迎新王后。” “迎新王后?” 小姑娘火急火燎的抓住我手腕,索性不再同我解释,直接将我扯去了殿外。 赫赫宫殿下,清一色的红衣姑娘们齐齐站在数百层玉阶下,并列两队,手中皆是捧了一盘子桃花。 小姑娘带我进了其中一个队伍,从领头宫女手中取过两只红木盘,一只递给了我,让我捧于手中。我低头看那盘中东西,一支桃花,外加不计其数的桃花花瓣,风一吹便有几片桃花过袖而飞,零零落落洒在了白玉石铺成的宫道上。 “这是……” 小姑娘好脾气道:“此乃桃花,取自凡间诗词,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我咳了声,不好意思道:“那个,如何用的。” 小姑娘凑过来与我活泼道:“当摆设用的。你昨儿一定没有好好听大宫女讲规矩对不对,大宫女昨儿说过了,这桃花是要求个好兆头,等会儿那新王后来了,咱们负责撒花就行了。” “这样……” 小姑娘重重点头,侧首往另一边一瞧,立即欢喜激动的扯了扯我袖子,“你看,君上来了!” “君上!” 第二百零四章 他的大婚 只此一句话,却令这百名女子皆是欢呼雀跃了起来,碍于在君上面前不能失礼,便只敢偷偷摸摸的去看,压低欢喜的声音互相交头接耳的谈论。 “终于见到君上了,君上好好看啊!” “这三界谁人不知咱们君上是数一数二的俊逸潇洒,以前虽偷看过君上的画像,可却从未见到真人,今日一看,君上果真丰神俊朗,玉树临风啊,呸,那画像上的人一点儿也不像君上,君上可比画好看千百倍!” “是啊,君上比我想象中的还好看,哇,有夫君如斯,死也值了!” “君上啊,等会儿我们就能靠近君上了,君上穿喜袍的样子,简直是好看极了!” 耳边回荡着女子们的赞美声,我亦是抬了头,傻傻的看着长道那头缓然行来的一抹身影。 今日的他,比往日更是让人心驰神往,一袭火红喜袍披在身外,容姿俊美,玉冠高束,如墨的双眉微微敛些,火红双眸冰冷没有温度,淡漠的信步走来,无情踩碎片片桃花。 他的脸色有些不好,但纵是如此,也不能令他全身光芒失色半分。我见过的云川温润如玉,谦谦君子,身有帝王之气,有俯瞰众生之威仪,那时候,他偶尔清雅如一名避世隐居的九天谪仙,偶尔,又像一名看破红尘的人间帝王。 我见过他穿紫衣,亦是见过他着白衣,与他在一起的这一年,我自认为已经熟悉了他的所有模样,可我却从未幻想过,他穿喜袍的样子,会是这般撩人心弦…… 红衣帝王迟迟才行到了我正对面,我胆颤的挪动步子,将身子再往前排女子的背影后藏一藏,恭敬的随着其她宫女一道屈膝行礼。 “奴婢们恭贺君上,祝君上与王后,千秋万载,永世好合。” 听着众人的恭贺声,红衣帝王面不改色的挥袖,示意侍女们起身。 玄朗上君随了上来,与其道:“花轿已经从朱雀殿出发了,该是不久,便到此处了。” 红衣帝王垂眸睨了一眼玄朗上君,沉下声问道:“殿内可是安排好了?” 上君回道:“回君上,已经安排妥当,不会出差池的。” 红衣帝王颔首,目光放远,变得深情起来:“三万年前,亦是这一幕,兜兜转转两回,花轿中抬着的,却皆不是那人。” “君上上一次,并未成大礼,这只有拜过天地,上过香的,才算是真正的夫妻。” “本座,怕亏了她。” “她若知晓,会理解君上的。” 红衣帝王浅浅勾唇,“她呢,可是乖乖回去了?” 玄朗上君握拳遮在唇角,咳了声道:“嗯,那边暂时没有传来什么消息。” “本座终是舍不得,带她一起万劫不复。上苍给了本座一次机会,本座,不能再让她出半点差池。若离开本座能让她安好,那本座,宁愿狠心送她离开。” 阿阙…… 心头愈发不是滋味,我咬住唇角在人群中将头低的更甚些,怀中花瓣逐风飞去,与他擦袖而过…… 漫长红道的那头渐有喜乐声逼近,放眼望去,只见一抹红色出现于玉道之端,徐徐踏云而来。魔君娶后,这仪仗自然也是一界中顶有气势的。前有三百名宫女引路,后有三百名宫女随行,侍卫拢共有千名尾随,如此庞大的队伍浩浩汤汤的从天边行来,簇拥着一顶奢华气派的红花轿护送至他眼前。 “恭迎新王后娘娘,王后娘娘永世长安,万载长春,连理之喜,永结同心。” 随着身边的侍女们一道儿跪下,我端平手中的桃花,垂眸不看那花轿中走出的女子,视线之内唯有一影火红龙纹衣摆于风中低低起伏,沉墨色的鞋面一尘不染的迫近了那顶花轿。 红色轿帘被人掀起,一双三寸金莲小足自白玉镶成的轿坎内迈出,烈焰长裙曳地,抬起一双皎白葇夷,从容将手搭在了男人的掌心,轻移莲步,乱花飞红里,男女双影与我擦肩而过,移步之间,似有女子头顶凤冠珠玉碰撞声漫入我的耳廓,叮叮当当,一下下,如同撞在我脆弱的半颗心上。 领头的喜娘前去搀扶着新王后,口中诵念着吉祥词,众人撩起盘中的花瓣,先一步在前开路。 “一踏如意阶,平安又如意。” “二踏如意阶,多子又多福。” “三踏如意阶,永世好合,岁岁……” “够了!” 喜娘的如意词尚且还没有念叨完,便听云川倏然压沉声冷喝了一句,喜娘含笑的声音顿然哽住,后再未听见有什么人在说什么话了。 永世好合,岁岁长安,这本是祝愿夫妇一生长安顺遂的好言语,可他却将其打断,他,终归还是心里有我的…… 桃花一路引了一双新人迈入临渊大殿,殿内诸位宾客皆是起身,眸带欢喜的看向徐徐迈进殿的两抹身影。 我与一众侍女停下步伐,恭敬的退于两侧,玄朗上君先行走上前,立于莲花台前面对众人,就着门外铜钟发出的沉闷声,斯文慢理的从袖中取出一张暗黄色纹金龙的诏书,在千百条灼热的目光下,凝声念道:“天地为鉴,四海为媒,护我魔域,岁岁长安。” “护我魔域,岁岁长安。”我屈膝跪下,随着众人一道行礼,宴席上的诸位上君族君也皆是扣袖参拜,高呼长安。 玄朗上君拧眉扫了殿中左右一眼,目光定格在莲花池右侧的轩越师兄身上,两人相视一眼,轩越师兄朝玄朗上君浅浅颔首,玄朗上君明白了其中意思,便继续就着身后莲花台聚出的祥瑞之光道:“兹有夜灵族之女丹朱,品性柔嘉,举止端庄,勤修本心,以善为魂,不骄不纵……其温善之心可承大统,可为魔族女子之典范,今,仰承天恩,顺应民意,君封尔为魔界上圣……”目光往丹朱身上一扫,玄朗上君缓了良久方续道:“丹王妃。尔后必要端重其行,以为我魔族臣女之楷模。”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王妃?” “不是说是君上迎娶王后么,怎么变成了王妃?” “是啊,这终究是怎么回事?” 不等玄朗上君念完,底下的一众老上君便开始议论纷纷了,再看夜灵族上君的那张老脸,此时已经涨的青红难分了。 “等等!”夜灵族上君倒是有胆识,当堂也不顾什么礼数不礼数了,站起身便气势汹汹的朝玄朗上君质问道:“玄朗上君你可是弄错了,君上可是答应过,要娶本君孙儿丹朱为魔后的。大婚之日你出了如此纰漏,真是太过分了!” 玄朗上君倒也不着急解释,长长的一卷诏书拢共也就只念了几句,怕是一半也未念完,听他如此质问,此时便不疾不徐的卷好诏书,挑眉淡定道:“胤辰上君,你失礼了。” 长胡子老上君愤愤道:“我不管什么失礼不失礼,你刻意更改君上的旨意就是在羞辱我们整个夜灵族!”转而又扣袖理直气壮地朝云川的背影道:“君上,你可得为老臣做主啊!老臣向来对君上忠心耿耿,为君上抛头颅洒热血,君上今日岂能容这玄朗老贼,来羞辱老臣啊!” 玄朗老贼,这个称呼,倒是很令人哭笑不得,我还是第一次听人如此称呼玄朗上君呢。不过,从魔族王后变成了魔王妃,从妻变成妾,这个结果,是难以令人接受了些。再看那红纱遮面的丹朱,此时虽然在保持着镇定,但一双小手早已紧握成拳,骨节白的透青筋了。 背对众人而立的云川不理会他,玄朗上君嘲讽的勾了勾唇,负手含笑问道:“是啊,你所谓的抛头颅洒热血,可不是为了对君上忠心,长恨族的霄月君是怎么死的,你我,可都比谁都清楚。若你真的忠心,可就不会因着霄月君破坏了你蛇吞冰兰族的计划,而将霄月君置之死地,连灵魂,都囚禁在夜灵族的牢狱不得出了吧。” “霄月!”宴席间忽有一个老者拍桌站起了身,双眼猩红的盯着夜灵族上君,抬手颤颤指着其,咬牙怒道:“我霄儿,是被你所杀?你个心狠手辣的老东西,你还我儿子!” 眼见那人要上前来同夜灵族上君撕扯,同桌的几位上君便赶忙拦住了他,纷纷劝他冷静,且在君上面前不可失礼。 夜灵族的上君见玄朗上君翻他老底,立即慌着矢口否认,“玄朗老贼!你休要胡言乱语,本君何时对霄月君下手了!你勿要血口喷人!” 玄朗上君沉笑一声,徐徐道:“血口喷人也好,事实真相也好,这些,都留待以后再说。”昂首正色吩咐道:“来人,将夜灵族一 党全部押起来!” “领命!”说来也奇怪,今儿这殿中原本瞧不见多少魔兵,但玄朗上君一声令下后,却是从四面八方齐齐涌上了不少人影,对付夜灵族那几位丧失修为的上君,也是轻而易举。 “你放肆!你敢在殿中动武!君上,您难道就放任其所为么,还是您也觉得,老臣年老体迈,不能为君上卖命了,所以就过河拆桥对老臣动手?哈哈,老臣就知道,迟早会是这个下场,你可真是伤了我们这些老臣的心啊!” 一腔义正言辞倒是聪明的替自己开了罪,还将祸水泼在了云川身上,手段,可真是太高明了。 果真有人便吃这一套,听他言罢,几名老上君亦是开始诚惶诚恐,皆是起身为其说话。 “君上,胤辰上君就算有罪,也不可在今日动手,上君对我魔界有汗血功劳,请君上勿要相信了他人的流言蜚语,误会了胤辰上君啊!” “我主仁慈,这些年来对我们这些老臣也是恩威并施,恩重如山,胤辰上君就算有错,也还请君上宽恕才是,况且,这丹朱公主可是君上的新娘啊!” 夜灵族上君趁机又开始挑拨众人与君上的关系,将自己形容的可怜委屈。含泪同几位老上君拱手道:“多谢几位兄长替本君说话,君上,您想要如何处置老臣,老臣皆是无话可说,只是可怜了我这位丹朱孙儿……她对君上爱慕已久,如今失了记忆又心智不全,君上一言九鼎,怎可再反悔,如此欺骗老臣,令我等臣子,如何再信服君上!” 第二百零五章 阴谋败露 “反悔?”又一上君站起身道:“胤辰上君当真伶牙俐齿,当初赤影族余孽起兵造反,身为臣子,你用带兵解围为条件,来换取君上答应,迎娶这赤影族的嫡公主,你又是何居心!大敌当前,你身为魔界上君,不能替魔界驱赶外敌,跑过来逼君上答应你的条件,仅此一条,你就该死!你说君上反悔,君上何曾反悔过,君上虽然答应过要迎娶这丹朱公主,但,君上似乎并未答应你,要丹朱做王后吧。众人来时,喜帖上可是说的清清楚楚,君上大婚,迎娶你族丹朱公主。哪里写了,要迎娶她为王后了?” 延筱上君一副看戏的模样,附和着这名上君道:“花痕族上君可当真说了实话,但就怕,这实话,某人不爱听。当年赤影族造反,全族被灭,若是本君记得没错的话,这夜灵族与赤影族可是姻亲,你那女儿嫁给了赤影族上君,可不得宠,连这赤影族夫人的正名,还是死了之后君上仁慈,给她加的,你那女儿啊,在人家族里就是个小妾。不过,不管怎么说,这小妾,也好歹与其同床共枕了,胤辰上君如此着急要君上迎娶这赤影族的公主,难不成当年赤影族造反,您也……” “胡言乱语,本君何时与他有过关系!”夜灵族上君神色格外慌张,玄朗上君接着道:“据查,当年你可是与你那女儿断绝往来了,丹朱被关了三万年你不管不问,如今扬言要认这个外孙女,不知你,是何居心。” “本君……”夜灵族上君见说不过他们,便愤恨的甩了把袖子,面目狰狞道:“你们这是诬陷,诬陷!” 久立于莲池前不发一言的云川如今才冷着容颜转过身,剑眉冷竖道:“带下去!” 魔兵们得令上前,齐齐要来擒拿夜灵族之人,夜灵族上君脸色越来越青,厉声道:“我看谁敢!” 一声吼吓得魔兵们不敢上前,玄朗上君道:“怎么,君上的命令,你们也不听了?” 魔兵们得了玄朗上君的话便更是壮了胆子,大步上前押住了夜灵族众人的双臂。 “我杀了你!”夜灵族上君愤恨至极,抬掌便要朝玄朗上君打过去,可他定是未想到今日这酒水有东西,一掌推出,徒留一阵风,没有伤着玄朗上君,反而还因着这一掌引了体中真气逆流,触发了药效。浑浑噩噩的晃了晃头,长胡子上君东倒西歪的精神不济,轻易便被众人给捆了。 “你……你们下毒了,你们无耻!” “下毒……” “难不成是这酒水?” 众人也因他一句话开始六神无主起来,玄朗上君挥袖让他们下去,浅浅安抚众人道:“这酒水无毒,只不过是加了些料,不许你们运功罢了。若你们好生呆着,待一切结束后,本君自会给你们解药。” “这……” 众人多是不解,但聚众谈论了片刻,也都安下了心,唉声叹气的等看下面会发生些什么。 一场小闹剧后,整个大殿最过安静的,也便是丹朱公主了,即便自己的外祖父被捉拿,这盖头下的新娘子也是无动于衷,可谓是相当能忍了。 云川待这场小闹剧过后再侧首去看自己身畔的那名红衣女子,轻描淡写道:“演够了么?” 红衣新娘子的身影稍稍顿了顿,等了良久,也未发一言。 云川冷哼了声,负手威仪道:“丹朱,你觉得,如今的你,还配与本座站在这临渊大殿上么?” 女子头顶的红纱被风吹起,露出白皙的下颌,与一瓣紧咬的红唇。 云川也不在意她是否搭理自己的话,拂袖走下台阶,低着声唤了句:“鸷鸟。” “鸷鸟在。”声音从大殿内侧传过来,我诧异的昂头看去,只见鸷鸟彼时正带着一名丫鬟打扮的女子走到了丹朱身边,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搡了一把那丫鬟,鸷鸟愤愤道:“说,丹朱是如何窃取军令与禾陵君狼狈为奸的,还有如何陷害九芩的,全部都说出来!” 那丫鬟怯怯的跪下身,朝着云川的背影便大拜:“奴婢说,奴婢全说,当日丹朱公主借着君上醉酒之际,将军令盗走,命奴婢将令牌交给禾陵君,之后借禾陵君之手,阻拦了各路援军前往天尽头,甚至还想暗杀君上,这一切,都是丹朱公主的阴谋,丹朱公主出来之后,每时每刻都在想着给父兄报仇,她想要君上一无所有,想要君上为当年杀了她父兄的事情而付出代价,丹朱公主没有失忆,也没有心智不全,一切都是她骗君上的,而且,丹朱公主早已不是清白之身,三万年前她便与禾陵君纠缠不清,离开焚荒结界后,又用自己的身体强逼着禾陵君去帮自己做事,利用禾陵君来对付君上,甚至、甚至还企图迷昏君上造成与君上有夫妻之实的假象,等嫁给君上后,再一点点,让君上身败名裂,毁了君上……” 这丫头,该就是之前在堂上指控禾陵君的那名了吧,我曾在朱雀殿见过她一面,只是彼时还不晓得,这丫头如此会自保。 一口气说了一大段,她咽了口气,又继续道:“还有,还有上次落水,也是她为了嫁祸给花判官才设计的,因为她知道,花判官是冥界之人,只要花判官有个三长两短,必会挑起两族纷争,而她也同奴婢说过许多次,说是怀疑花判官就是九芩殿下的转世,她还说,只要是敢同她抢君上的人,她一个都不会放过,君上就算死,也只能死在她手上……”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话说至此,殿中众人皆是错愕的很,白玉莲台上的红衣女子终是忍不住了,用力扯去头上红纱,一阵珠玉乱撞声嘈杂入耳,红纱落地,再看那美人容颜,轮廓苍白如纸,脸颊因施了甚多胭脂而勉强有了些血色,红唇似血,一双深邃的眸子内,此时已燃起了熊熊烈焰,五指紧掐着掌心,身影摇晃许久才镇静下来。昂了昂倾城的容颜,目光往下,落在那丫鬟的头顶,趁人不备间一掌劈在那丫鬟头上,灵力之大,几乎不给任何人反应的机会,便将那丫鬟给劈的七窍流了血。 “你!”鸷鸟出乎意料的瞪大了眼睛。 殿中众人一时噤若寒蝉,无数道目光投在那缓缓挪下台阶的身影上,只见那红衣女子一袭嫁衣似火,脸上神情呆滞,挪到云川身边时,才扯出了个揶揄的笑:“哈,凌阙,第二次,你这是第二次骗我了……”浑浊的目光忽然变得犀利起来,她疯癫质问道:“你既然早已知道这是个局,又何苦陪我演了这么久的戏?呵,我真是傻啊,自以为自己聪明,不曾想,还是比不过你这位魔君大人城府深不可测,你差些让我以为,三万年前你真的对我有情,你差些让我放弃了报仇的念头,哈哈,我可真是好偏,竟相信了你句句对不起都是出自肺腑,竟相信了你对我还有那么一丝丝的情义,其实这一切,都是个骗局!” 疯狂的扯住了云川的袖子,她眼中含泪疯笑道:“对,是我,是我盗取的军令,是我让禾陵君干的那些,他落得这个下场,是他活该,是他心甘情愿要为我卖命的,不过他是废物,他没用,他答应我要弄死花如仙,啊不,是九芩。既然他失败了,花如仙没死成,那就换他去死了好了!凌阙,你知不知道,原本,我还打算,等到我报了仇,就留你一命,让你也尝一尝,苟延残喘的滋味。但是现在呢,我不那样打算了,总之你我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既然如此,那我也就认清了。” 云川冷着脸强行将袖子从她手中抽出来,“丹朱,这一切,都是你自己该承受的,怨不得任何人!” “是啊,怨不得任何人,我丹朱此生命薄,几次三番被你欺骗,不得安宁。所以我现在想明白了,我也死心了。”女子绝望的昂起头看天,勾眉道:“从三万年前,我便晓得,你心中无我,甚至连个小角落都不给我,你满心装的,都是那个贱人。只怪那时候,我太过无知,我以为只要没有了她,你就会喜欢上我。我把一切的怨恨,都加注在那个贱人的身上,我骗她,让她去死,哈哈哈,可是没成想啊,这个贱人果然就听了话,乖乖去死,你杀了我父兄与族人,我便用赤煞之火焚了它!我还记的,她在我面前祈求我告诉她,驱散魔界瘴气的第二个办法时,那个拉拢耳朵低头装可怜的样子,真是活活像是一只哈巴狗,我平生倒是第一次,见到有人那么迫切希望去死的。你说,她如此着急要成全我们,我又怎会,舍得拒绝她?我烧死了她,你一定很心疼吧。哈哈,心疼就对了,你活该!这就是你背叛我的下场!” 一番话激的云川额角青筋乱跳,他捏紧了双手,眯了眯幽深的凤眸,回首看她。 那女子还在笑,“不过,我就算死了,也不会让你好过。”抬起狡黠的眸子看他,“你这样羞辱我,可曾想过,我丹朱,生平就不是什么任人宰割的女人,你不让我好过,我也不会让你好过的!我们最好,谁都不要放过谁,我死,也要拉你去垫背!” 红影倏然一个瞬间挪移,不等目光寻觅到她在何方,便见一道血红色的灵力朝着云川打了过来。 “主人,小心!”鸷鸟慌乱的提醒了云川一声,云川只一掀袖,便将那灵光给驱散了开,单手朝着虚空中推了一掌,那红衣女子现身,亦是抬掌与云川抵抗,眯了眯眼睛加大手上力度,女子用力想要逼退云川,本是安静的大殿中忽是掀起了两股飓风,吹得人睁不开眼睛。 玄朗上君挥手命殿中侍女将诸位上君带出殿外先避一避,千百人退出了临渊殿,皆是担忧的站在殿外观战。 殿内宫女都趁乱跑了出去,唯有我还留在原地站着不肯离开,见丹朱已与云川势均力敌,便担忧的想要上前,但步子将将迈出去,就被不知何时出现的青山大人给抬袖阻拦了。 “先不要过去,君上若看见你,会分心的。” 我听了青山大人的话,只好点了点头,看着那两股交缠的灵力好奇道:“没想到丹朱的修为也如此好,灵力竟然强大到了这种地步,连阿阙对付她,都要费些力气。” 青山大人似早已看透一般,徐徐道:“嗯,她本就是赤影族修炼了十几万年的公主,如今又有九灵幡在身上,功力当然会大大提高。加上君上轮回太多年,修为也散去了不少,一时半会儿还修没回来,丹朱能与他敌手,也是意料之中。” “那阿阙,他会不会……” 青山大人道:“君上暂时不会有事,九灵幡还未出现,君上还可与她敌手几刻钟。” 谛听哥哥亦是慢悠悠的来到了我身后,看着眼前这风卷残云的情势道:“这位仁兄说的对,魔君就算再怎么差,也不至于底牌还在人家手中,自己就先败下阵来了,你先等一等,现在你出现,只会让他分心担忧。” 他们说的是对,云川有多么在意我,我当然是比任何人都清楚,我现在出现,只能令他胡思乱想。 第二百零六章 红莲圣火 莲台下的两抹人影被风吹得隐隐绰绰,云川单手抵抗着丹朱的灵力,双方如此僵持了半晌,丹朱才感觉到力不从心,先行撤了与云川对抗的灵力。 红衣女子旋身一转,抬手幻化出长剑,飞身便朝着云川刺了过去。云川单手便挟住了她的剑刃,轻易躲开了她袭击,抬掌凝起灵力,重重朝她后背落了去。她不堪重击的踉跄落下了身,步子凌乱的往后退了几步,捂住自己的肩头,提剑怨恨的看着云川,一双血眸猩红的骇人。 输了云川一招后她并不打算放弃,抹掉唇角嫣红,继续提剑朝云川砍了过去,云川踮脚飞身避开了她的剑刃,她费力的扬起长剑,出手之快令人防不胜防,连云川都差些没有躲过去,侧身之际被她削掉了一缕青丝。 我陡然提起了心:“云……”一个字刚出口又担心这样会让他失了警觉,忙是哽住了嗓音不再扰他。 高台之上那两抹火红身影来回大战了几百个回合,可依旧没有分出个胜负出来,云川大抵是不想再这样僵持下去了,翻手聚出了强大的灵力,一掌将她从半空中劈落下来。 女子似一盏烈焰之花般,飘摇从空而落,重重摔在了捲刻着并蒂鸳鸯花的白玉莲花台上。衣带似残花绽放,女子翻身猛地呕了口血出来,缓了一口气后又是傻笑着昂头看云川,不甘心的威胁道:“你以为,以你现在的力量还有本事杀了我么,哈哈哈,你以为我当真还如三万年前一样傻?现在的丹朱,已经不会屈服于你了,今日,就让我在这里,亲手为我爹娘报仇!” 摊开掌心幻化出一只幡子,邪笑着站起身,丹朱提着幡子紧盯云川,松开掌心束缚,九灵幡自行漂浮于半空中,她挥袖做法,幽蓝色的灵光化作深红火焰盘旋在她胸前,她只一挥袖,灵力借着九灵幡之力便极快的破风朝云川飞了过去。 云川抬手去挡,但不想九灵幡之力还是太过强悍,径直冲破了云川设下的屏障,于眼前一晃,便打进了云川的肩头,云川捂住肩头往后退了一步,但九灵幡之力来的太过凶猛且迅速,只一眨眼的功夫,便是数十道灵力打了过去,云川虽躲过了一大半,但是身体也撑了不少重击,猛地站定身子,捂住胸口便也吐了口血。 “主人!”鸷鸟见状也极快的展翅飞了过去,一掌击碎了再要打入云川体中的灵力,扑上前去扶住了云川,满脸担忧道:“主人,主人你没事吧主人……你这个不要脸的女人,亏的当年君上犯险将你从寒冰地狱中救出来,早知如此,主人就该让你自生自灭,不得好死!” 面对着鸷鸟的谩骂,丹朱却是不屑的冷笑了声,继续运着手中灵力,嘲讽道:“后悔吗?后悔就好,这怨不得别人,只能怨你自己,种下什么因,就要得什么果!这就是天道,这就是报应!” 出掌间一道灵力打在了鸷鸟的胸口,生生将鸷鸟给拍飞出几丈之外。 “鸷鸟!”云川压沉声唤了他一句,见鸷鸟落地尚且还能爬起来,便回过头凝神对付丹朱,挥袖欲将九灵幡收为己用,不想九灵幡已认准主人,根本不愿动摇。两位上君也上前去帮了忙,四道灵力齐齐聚于小小的九灵幡之上,丹朱看清了他们的目的,讽刺的勾了勾唇,暗中念了个诀,驱使着九灵幡将他们的灵力挡了回去。 一道银光从九灵幡内涌了出来,不仅逼退了众人的灵力,还携着巨大的杀伤力,眼前只觉有光一亮,接着两位上君便齐齐被灵力甩了出去,轩越师兄飞身接住了两位上君,不等其顾得上询问两位上君可有受伤,便见他蓦然抬头,脸色一白道:“君上,小心!” 视线挪过去,正见丹朱已迅速握住九灵幡,执幡飞速朝云川刺过去…… 青山大人一声惊呼:“君上——” “阿阙。”我顾不得想些旁的,一个瞬间转移便移形换影到了莲花台上,纵身挡在了云川身前,强逼着自己不去想旁的,我闭上眼睛驱动着体中术法,掌心迅速凝成了一枚紫色铃铛,出掌用灵力与她的九灵幡对抗。 “九儿……” 果然神器与神器对抗,是最为势均力敌的,我加大掌心的灵力,费力的驱动法术,才猛一用力将丹朱击退了回去。谛听哥哥也随之赶了过来,扬袖一扇子将她掀飞了开,趁她之危将她重伤,她本就有伤的身体经的这一击,已有了体力不支的迹象。 “九儿。”身后人环住我的腰,旋身便将我与他换了个位置,收臂把我带进他怀中,万分怜爱的蹙眉肃然道:“九儿,你怎么来了,不是已经答应过本座……” 话尚未说完,我便抬袖缠住了他脖子,踮脚用唇堵住了他的嘴,闭上眼睛,我提起体中真气,顺着唇瓣相贴处将真气送入他体内,只消片刻功夫便可让他身上的伤痊愈。 睁开眼睛松开了他的唇,我执起他的手认真道:“阿阙,不管怎样,你都赶不走我的。三万年前,我错过了与你并肩作战的机会,三万年后你定不可再阻拦我了,你在哪儿,我便在哪儿……” “小九,你怎可如此傻,你可知本座……舍不得让你再受伤!”他握紧我的肩头,嗓音低哑。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谛听也两步退了回来,展开折扇道:“行了啊,就这个时候还在卿卿我我的,大敌当前还是先解决这边方可,等这女人解决完了,你们再回去想怎么亲热就怎么亲热。” “九儿,你先走,不要过来。”他握住我的肩膀欲要送我走,我反应激烈的用力推开他的手,又重新抱住他的腰,紧搂不放:“不走,不管怎样,我都不会走,我不愿和你生离,更不愿意和你死别!” “九儿!” 听他还欲坚持,我一把拔下头上发簪,尖锐之处抵着脖子嘶声道:“阿阙!你若是再逼我,我现在就死在你面前!” “不要。”他眼底浮上一缕惊慌,有些方寸大乱的看着我,敛紧眉头静了半晌才妥协:“好,小九,听话,我不让你走了,把东西放下,免得伤了自己。” 见他这次乃是认真的,我这才敢放下簪子,闭上眼睛压下心头的颤抖,倾身靠在了他怀中。 他柔爱的拥着我,大手抚在我的青丝上,轻叹了句:“真不知该拿你如何是好。” “阿阙。”我抓住了他的衣襟,颓废的唤着他。 远处被打伤在地的丹朱此时又是踉踉跄跄的站起了身,粗鲁的抹掉半张脸的血迹,又是狂笑了起来:“哈哈,好啊,都来齐了,倒也省的本公主一个一个,亲自去报仇了!” 扬起九灵幡,一道黑雾冲着我与云川扫了过来,云川搂住我的腰旋身一躲,黑气从我二人袖边擦过,因躲得及时,倒是没有中招,只不过谛听就没有如此幸运了,黑气击中了他的肩膀,将他逼退了十几步,待站定后才看见自己被击中的地方一阵泛黑,不明的抖了抖唇角:“这啥玩意儿?” 我一见那东西便惊住了:“瘴气!” 云川当即下了一道结界将所有人都挡在了结界外,只余我们三人在内。抬头看去,丹朱彼时正拿着九灵幡朝着我们逼近,幡内不停的往外扩散着黑气,只需一会儿的功夫,这结界内便散漫了黑气,如乌云遮日一般,挡住了大好的天光。 “九儿,保护好自己!”云川凝声嘱咐了一句,我点头答了个好,抬手幻化出自己的凝华剑,先一步上去与她拼个你死我活。 神剑朝她刺了过去,奈何九灵幡的灵力太猛,根本容不得我近身。云川亦是来帮我,我们两人与她一人打,自然是胜算大些,她虽有九灵幡,但也有照顾不全的地方,我趁着她与云川交战之机,提剑飞身刺了过去,她反应灵敏,但显然还是迟了一步,侧身去躲时没站好身子,便被我的剑给狠狠刺伤了胳膊。 她见状分外恼怒,捂住肩膀站住身,朝我冷哼一声,瞪大眼睛道了句:“找死!” 第二百零七章 此生从未后悔过 手中九灵幡一挥,一道火光顿时落在了我四周,将我团团围住,我认得这火,赤煞之火,传闻可焚尽天下魔物的赤煞之火…… “九儿!”云川分了神,也是这一分神,令丹朱有了可乘之机,一幡扫过又将云川逼吐了一口鲜血…… “阿阙!”我顿时心神俱乱,云川欲要来施法救我,未曾想刚要靠近,这烈火便又猛了几分,根本不给人靠近的机会。 漫天的瘴气与烈火将我牢牢困住,我记得鸷鸟说过,魔族人最怕瘴气,这东西如此浓烈,看云川的样子也明显是受了影响,我不能再拖了,不能再让云川为我犯险了。 我旋身转向阿阙,抬高声音道:“阿阙,抢回九灵幡,不要管我,不要管我!” “九儿……” 丹朱冷笑着扫了我一眼,“自身都难保了,还担心别人,今日,我就用你们的头颅,祭奠我的父兄!” “九儿。”云川捂住胸口拧眉看着我,再要靠近一步,那丹朱公主便又提起九灵幡飞身过来,故意挡住了他的去路,与他打斗间,招招毙命…… 我正是不知所措时,忽听谛听前来隔着结界提醒:“小仙子,用地狱红莲火,烧它!” 对了,上次便是用红莲圣火勉强挡住的,这一回,也许有希望! 我摊开掌心抬手施法,唤出红莲圣火,两道火落于一处,红莲圣火几经周折还是稍稍挡了些赤煞之火的威力,但若是想解困,怕是没有多少希望。 我扭头求助谛听:“谛听哥哥,怎么办,火太大了……” 谛听负手走上前来,观望了那火一阵,道:“用红莲业火!” 我急道:“啊?红莲业火……我不会啊,我没学过……” 谛听也是为难了,又想了一阵灵光一闪道:“红莲业火是地府至烈之火,修为好的冥仙皆是可修习成,不要怕,听我说,我现在告诉你口诀,你自己试试。” 如今走投无路,也只剩下这个法子了:“好!” 谛听放下折扇,隔着结界,运功教我:“天地悠悠,九州六合,乾坤玄黄,日月周始,业火焚躯,渡一切恶煞之徒!” 念着他教的咒语,我学着他的样子,双指朝地上一指,果有一团烈火从指间飞出,蔓延大殿,吞噬了大片邪火,只少顷功夫便在火海中辟出了一条长道。 我飞身出了火海,彼时云川恰好一掌将丹朱拍倒在地,女人披头散发的伏在地上,九灵幡被她紧紧握在手中,大片鲜血已经染红了她胸前嫁衣上绣着的两朵桃花,可即便如此,她也不曾服软半分,瞧着云川的目光里,还是布满仇恨。 “交出九灵幡,饶你不死!”云川沉着声与她道,她嗤笑了两声,从地上爬起来,拖着一身残躯走向云川,挑眉含笑道:“饶我不死?交出九灵幡?我丹朱此生自从三万年前,便已经算是了结了,如今的丹朱,不会再被任何人所控制了。你想要九灵幡,哈哈,我偏不给你……这个结界,你有本事一直撑下去啊,我看你现在,应该也受了不少内伤吧,你若是想护整个魔界平安,那就得自己承受,凌阙,不管怎样,只要你拿不到这九灵幡,你和你心爱的女人,就都得死!” “你!”他再欲开口,却是内力不支的捂住胸口咳了声,无力往后退了一步,屈膝半跪了下来。 “云川!” 他果然已经中了瘴气之毒,不行,不能再如此拖下去了。我提起长剑,咬住唇欲要同丹朱拼个你死我活,“丹朱,你拿命来!” 剑刃朝她的后背刺了去,原以为她会躲一躲的,可谁想,她竟主动转过身来,等我刺死她。我顿时便怔住了,赶忙收回长剑顿住步伐,谁料,她却自己冲了上来,剑刃没入她胸膛的那一瞬间,我倏地感觉脑中一片空白…… 而她似乎觉得这样还不够,又拼尽力气往前上了一步,剑刃从她的胸口穿过,她的血亦是染红了我的大半截剑身。一把抓住了我握在剑柄上的手,她扯开唇一笑,便有汩汩鲜血涌了出来,艳的灼目。晶莹的指甲狠狠钳进我的手背,她笑的开怀,嗓音沙哑而又颤抖:“你以为,这样,便算是完了么,你杀了我,我很高兴,因为,你们都能来给我陪葬了……”手背上的疼痛再深几分,她笑的面目狰狞,用着最后一口气同我道:“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我、与九灵幡之间,有生死结,我死了,九灵幡,也会消失的……没有九灵幡,他定会死的……” 目光怯怯的往下挪,定格在她握着九灵幡的那只手上,九灵幡……竟真的开始化作灰烬消失了…… “噗——”男人的沉闷声从背后传来,我撒手放开长剑,不顾那即将烟消云散的美人儿与九灵幡,大步跑回了云川的身边,扶住云川羸弱的身子,我急火攻心的灵台一浑浊,急哭了出来:“云川,云川,阿阙你不能有事,你不能有事啊!” “九儿,快走,快走……”他还在拼命的让我走,但奈何他如今体力已然不支,根本推不开我。 我猛地扑进他怀中抱住他,脑海中隐约在回荡着三万年前的那一幕幕,痛心疾首的哽咽道:“阿阙,我不走,我不走,我要陪着你,我不走!” “九儿,听话……九儿,莫要让我担心……”男人的手紧握住我的手,与我说的每一句话,皆是艰难无比。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我搂住他痛哭:“我不让你担心,我好好的,你不要担心我,可我,是真的担心你啊,阿阙……” “乖,咳咳。”他虚弱的咳了两声,借着我的搀扶起了身,抬起广袖便要施法…… 我见有瘴气被他的术法所引,一点点融于他的身躯。心痛的要窒息,我昂头红着眼睛问他:“你要做什么?” 他虚弱一笑:“九儿,我是魔君……” 我一巴掌打断了他的术法,明明心疼欲裂,可此时却强装比谁都平静。“你是魔君,所以你想用自己的命,来换整个魔界平安?” “九儿。” 猛地揪住了他的火红衣襟,我昂头便吻住了他那两瓣薄凉的唇,胳膊悄然缠上了他的脖子,深情的碾着他的唇,辗转反侧…… 他没推开我,亦是情不自禁的紧搂住我的腰,比我还要深情的反吻着我…… 舌尖弥漫着他口中的血腥味,我闭上眼睛,又将眼眶中的泪水憋了回去,吻得呼吸困难时,我推开了他,手摊在他的胸口上,我璀然一笑,“可是,你也是我相公,我夫君啊……” 他眸中有泪,一双清眸褪去了猩红,比九天最亮的一颗星辰,还好看:“小九……” “阿阙,记住答应过我的事情,等此事过了,就娶我。” “好,我娶你。” 我放心扯了扯唇角,目光看向结界外脸色凝重的众人,后将视线定格在谛听的容颜上,我与他浅浅一笑,他倒是脸色愈发沉重,眸光黯了下来…… 没有防备的朝云川胸口一击,我运起全身的灵力将他送了出去,“谛听哥哥!” “小仙子!” 他飞身前来接住被我打出结界的云川,我见云川出了结界也是放下了心,如释重负的勾了勾唇角,唤出长生铃,又在结界内下了一道仙力。 不能让他再进来了。 我转身,看着漫天游走的瘴气,毅然张开了双臂,将所有瘴气,都引渡到了自己的身上…… “小九!” 云川,其实有句话,我想告诉你…… 与你在一起的这些年里,我从未,后悔过…… —— 第二百零八章 治好她的法子 “殿下的伤……恕臣下直言,臣下无能为力……”常穆少君隔着一重帘帐与那抹高挑身影自责道:“臣下虽然治过瘴气之毒,但是臣下所治的那些,也不过是微毒入体之人,殿下这身上的毒……不过看殿下如今经脉尚且紊乱有序,该是暂时不会有什么事情。” “暂时不会有什么事情?”云川阖上一双清眸,嗓音沉哑道:“你的意思是说,只是暂时?” 常穆少君为难道:“君上,臣下无能……” “罢了,退下吧。”他轻轻地叹了一声,负手孑然立于两缕天光之下。 常穆少君担忧的昂头看了他一眼,犹豫良久,才道:“是,臣下告退。” 九天银光从门外投了进来,落在了他的身上,一影轮廓悄然描绘在纹了云花的帘帐上。我挣开眼睛,歪头去看那抹轮廓,静了良久。 单手掀开身上的被褥,我强撑着身子坐起来,顶着头昏脑涨穿好鞋子站起身,走了两步,忽一个踉跄,差些摔倒时,恰有一人出现,一把将我拢进了怀中。 “小九。”头顶上的那个嗓音温柔缠绵,我伏在他的怀中,感受着他胸膛内的那颗炙热之心,虚弱的扯了个微笑,与他道:“今天天气不错,我们可以出去走走。” 他拥紧我的身子,下颌在我的头顶轻轻摩挲,用着轻松些的语气回我:“想出去看看?也好,都躺了三天了,也是时候该出去晒晒太阳了。” 我搂住他的腰冲他撒娇,“我总不能这身衣服就出门了,你帮我换一件呗,我想要穿……穿师兄送我的那件堇色衣裙……” “好,你想穿,我便替你去寻。”他握紧我的手,宠溺的纵容着我。 我笑:“你也要换,你这身衣裳出门与我一同去人间,我会有压力的。” 他亦是沉笑出声,揉揉我的头问道:“你想看我,穿什么衣裳?” 我苦思冥想了半晌,才开口道:“云川,就穿那件紫衣吧,你我在一起时,我最常见到你穿紫衣……我现在还想瞧一瞧,我怕晚了,我便……便瞧不见了。” “傻丫头。”他嗓音沙哑了起来,柔声责怪道:“听话,相信我,我定会找到医治你的办法,定会让你好好的,留在本座的身边,做本座唯一的妻子。” “我相信你啊,我当然相信你,我还想等着,与你一起白头偕老,与你一起,百子千孙,咳……”我捂住自己的嘴巴剧烈的咳着,他满目担忧的用手给我拍着背,怀中的温度有些暖,我似能听清他胸膛内的每一道心跳声,还是这般沉重…… 同我说话的声音有些抖,他强颜欢笑道:“九儿,你想与本座百子千孙?可依着你与本座如今的速度,恐怕,百子千孙这个工程有些大……” 我昂头看他,与他璀然一笑道:“嗯?成亲生孩子这种事,不都是你们男人说的算么,为何,要怪到我头上呢?” 他抬指撩开我额角的碎发,扬唇温润道:“九儿不会还以为,只要同床共枕,便可有孩子吧,况且,除却这大半个月,前几个月里,本座甚少与你同床共枕,你说,依着这个速度,你我何时,才能达到目标?” 我有些羞窘的低下头,悄悄嘟囔道:“我……这不是你装作不认识我,偏要与我生疏的么……”甚少与我同床共枕这几个字从我脑海中过了一过,我诧异的昂头对上他的清眸,脸红的更厉害了,“你说,前几个月甚少与我在一起,初来魔界这前几个月里,我们不是只有一、一次么?”且那次还是我厚着脸皮装醉酒偏要缠着他睡的,他说的甚少,难不成……难不成那次,是真的?我恍惚悟到了些什么,“你、你那次,是不是你拿迷香迷我了?那夜不会真的是、是你吧。” 他挑起一双好看的墨眉故意问我:“嗯?哪夜?” 我激动到口吃,“就、就是丹朱落水的前一日,我、我在房中看书,看着看着就睡着了。我记得,我隐约是见到你了,但,我一直以为那是一个梦。” 他眯了眯上挑的凤眸,脸上的笑意更是温暖和煦,“一个梦,你以为那是一个……春梦么?” “我……”我哽住,又气又恼的将头埋进他怀中,鼓着腮帮子责怪道:“怪不得我总感觉那个梦有些奇怪,原来、原来你……你为何要那样,我都……都不好意思了。” 他沉笑,眸若星辰璀璨,垂首看着我,只手捧起我的容颜语气亲昵道:“不那样,本座又怎能靠近你呢?” “你当了魔君,这脸皮倒是越来越厚了,连用迷 药迷晕我这个法子都能想出来,简直是太不要脸了。” “嗯,小九勿要忘了,本座是魔君,不要脸,不应该是魔君的长处么?” “你……” 忽然抓住了我的手,他清眸如水,迷离的看着我,揽住我的腰将唇贴在我耳边细声道:“九儿,我们,似乎已经许久没有在一起了……” “啊?我们不是天天在一起么?” 他更暧昧些道:“我说的是,那个在一起。” “那个在一起?”我认真一想,立马就猜到了他的意图,赶忙揪住自己的衣领怯怯道:“现、现在不行,我、我很累,而且你不是说好了,要带我出门去晒太阳么?我都已经躺了三日了,浑身骨头架子都快散架了,我真的不想再看见床了……” “不想看见床了?”他眯着眼睛,满脸狡猾的坏兮兮问道:“哦?那夫人你,难不成是想在地上?或者其他地方?” 我顿时浑身一抖,鸡皮疙瘩掉了一地,赶忙认输的从他怀中跳出来,搂住自己坚定道:“我不管,我不管,我要去人间玩儿,我不要再躺下了,我不要!” 他逼近我一步,俊逸的容颜简直好看到惨绝人寰,“嗯,你觉得这种事情,你做的了主么?” 毫无防备便被他给腾空抱起,而下一瞬,他便已将我放在了床上,且极为利落手快的剥了我身上这层贴身白衣,不等我开口,他便先霸道的吻住了我的唇,不给我任何反抗的机会。白衣被他轻易扯落于地,我晓得自己反抗不得他,便也只好放弃了挣扎,顺从的用手臂缠住他的脖子。 手主动搭上了他的衣襟,我壮着胆子想要褪下他的衣衫,他察觉到了我此时的反应,得逞的扬起唇角,搂住我的腰,往床内滚了一圈,单手拎起被褥,将我二人的身子兜头罩住。 朦胧之间,唯记得他的体温暖人心扉,他的柔情,令人恋恋不舍…… 一日红烛燃尽,日月更替,他从午时一直陪我折腾到了入夜,果真如我所料,这一折腾我就真的没有机会再出去了。 躺在他的怀中,我暗暗骂了他两声骗子,心内的不悦还没发泄完,却感觉到有只手悄悄挪到了我的小腹处,力度甚是柔和的帮我揉了揉,接着头顶又传来一声叹息。 我蹙眉好奇道:“你莫不是想问我饿不饿?我不饿,最近吃药吃的有些反胃,我见什么都没胃口。” 揉在我腹上的手顿了顿,男人闷咳了声,无奈道:“本座只是在想,你我何时才能有孩子。” “……”我有些汗颜,很不仗义的将黑锅甩给他:“我怎么知道啊,反正生孩子这种事,是要看男人的。” “哦?你是觉得本座还不够卖力?”他起身作势又要折腾我,我忙将手搭在他肩上,不许他起来,红着脸羞涩道:“卖力卖力,你很卖力,只不过,生孩子这个事情么,总要花费些时间呢,种花种树都得养几年,何况是生孩子……” 他对我这个比喻表示很无语,轻轻敲了下我的脑袋,“你啊,瞎说些什么呢!” 我心虚将头枕在他的胸膛上,低低启唇:“阿阙,上辈子的我,究竟是什么样子的?上辈子的你,又是什么样?阿阙,师父说我元神受了重创,那些记忆,都已经被焚尽了,我再也记不起来了……” “记不起来,便不要再想了,上辈子的九儿,比现在安静,也比现在的九儿内向,她从不会这样主动靠近本座,似乎在她心里,还有些惧怕本座。你说,本座又不是什么吃人的老虎,她那样怕本座,连本座想要主动靠近她,都得小心翼翼的。” “那现在的我,是不是太不矜持了。” 他吻了下我额头,“现在的小九,更讨人喜欢了。” 我点头,抿唇故意问道:“那在你心中,到底是喜欢九芩多一些,还是喜欢花如仙多一些。” “本座,可以两个都喜欢么?” 我佯怒:“贪得无厌。” 他搂住我,笑道:“傻丫头,自己同自己吃醋,本座真是拿你没办法。” 我不悦的伏在他怀中哼哼唧唧。 他提起被子将我遮紧些:“本座已经吩咐下去了,再过几日,本座就带你前去八荒求药,天下之大,本君相信,总有能治好你的法子。” 治好我的法子? 脑海中忽然晃过了日前与轩越师兄相见的场景,彼时我解开了师父给我的锦囊,囊中仅有一物,是张纸条,纸条上云:开天辟地时曾有神族至宝炼妖壶,唯有这炼妖壶方可解这魔障之毒,但,炼妖壶威力太过强悍,以我之躯,若进了炼妖壶,怕是凶多吉少。 不进炼妖壶,我也许还可撑百年,但进了炼妖壶,我也许顷刻便化为了灰飞。 可换而言之,进了炼妖壶,炼化一身妖邪之气,我们也就还有机会永世相守。不进去,这最后一缕希望便没了。 师兄曾告诉我,此行吉凶难测,要我多加斟酌。我也晓得,这件事若告诉了云川,他定然会伤心害怕。可我实在不忍心,看着他为了我每日茶不思饭不想,我想要他好好的…… “阿阙,若是有一日,我忽然不在了,你会不会,想念我?” 他的心跳有一瞬的停滞,大手怜爱的摸着我的脑袋,“不会有那一日的,本座绝不允许有那一日……九儿,答应本座,不要离开本座好不好,本座,好不容易才寻到了你。” 我乖乖的安抚着他:“好,我不离开你,我一辈子都不离开你,这一生,我都只做你的人,你也不许扔掉我……去哪里,都要记得带上我。” “好,本座记得,本座记得……” 一夜西风扫花落,从黑夜到白昼,也不过一闭眼,一睁眼的功夫罢了。 第二百零九章 阿阙,等我 临行前我将他曾送给我的凤凰玉坠交给了芙蓉,“这次我若回不来了,记得把这个交给他,这是他曾送我的信物,说是该赠给未来的魔后,我若没有这个福气做他妻子,那,就请上天怜悯,不要再让他一个人孤孤单单了……以后,我不在他身边,你要替我好好照顾他,他身边没有什么亲近的人,也就唯有你和青山……” 芙蓉女官颤颤的将手抬起,接过我的凤凰玉坠,含泪看我道:“王后殿下,您一定会回来的,一定会的。” “若能回来,自是上苍怜悯。”我低头嗤笑一声,回身再去看谛听,“如仙承蒙谛听哥哥照拂多年,临行之际,没有什么要给谛听哥哥的,只能道一句保重……如仙还有一事请求谛听哥哥,若是如仙回不来了,谛听哥哥就请替如仙,同我爷爷,与三位判官大人道句对不起,如仙不孝,不能报答他们的养育之恩了。” 谛听哥哥拍了拍我的肩膀,正色道:“别害怕,小仙子,你要撑住。想想两万年前的那场大劫都已经撑过来了,何况是这次……小仙子,听哥的话,不管遭受了多大的苦,多大的痛,你一定不可自己先没了念头。那炼妖壶的底细,我也知道一二,那东西曾出现在瀛洲,为瀛洲女君绾兮所掌管,后瀛洲与九泽帝君联姻,这炼妖壶就留在了九泽神宫,曾经也有人进过炼妖壶,终是侥幸出来。别人尚且可以做到,你这长生铃转世,可与炼妖壶并列的神器又怎会做不到呢。小仙子,撑不下去的时候,就想想你爱的人,你放不下的人……” 我爱之人,放不下之人…… 我勾了勾唇,点头道:“好。” 轩越师兄催促我道:“时辰快到了,师父昨日便已将众位师兄弟全部召了回去为你护法,有师兄们在,定是竭尽全力护你性命。师父择的吉时一个月只有一次,等会儿回去还要替你封印体中真气,勿要错过了时辰。” “好。”我回身与前来送我的谛听和芙蓉道:“如仙先走了,谛听哥哥,芙蓉女官,来日再见。” 谛听哥哥表面装的平静,可眼神却将他给完全出卖了,虚虚一笑,道:“哥在这里等着你,小仙子,等你好了,哥还带你去逛鬼市,带你去偷鸡摸狗,哥请你吃冥界酒楼最丰盛的大餐!” 我朝他扯了扯唇角,没有再说旁的,昂头便化作一束光朝着泰山府飞了去…… 轩越师兄亦是随着我一道儿驾云而去,与我先后落在了泰山府的山门外。时隔多年,再回这泰山府,心情,却是不知如何形容才好,五感掺杂,悲喜难分。 师兄领我进了师父的正殿,师父见了我,亦是面色沉重的迎了过来。 “师父。” “师父。” 师父抬袖示意我们免礼,负手引我过去:“先过来坐下,为师帮你封住体中经脉穴位。” “是。”我提起衣裙在师父跟前盘腿而坐,师父抬掌运功,将灵力打入我的体中,我有些吃疼的闷哼出声,咬牙将体中真气逆流之痛给忍了下去,照着师父的说法,先运功调息。 周身凝聚了不少紫色烟云,我艰难的用灵力压住体内瘴气的游弋,师父先后将我全身的穴位都给封住,真气被困在原处,总算不那样四处冲撞了。 一刻钟,两刻钟,一个时辰…… 香炉中的第三柱香落尽,师父抬指在我的背上用力一点,我不堪重负的身子往前一倾,呕了口鲜血出来。 “仙儿,你可还记得,你万岁大劫时,是如何渡过来的?”师父忽然开口问我。 我抹掉唇角的血迹,虚弱一笑道:“我记得,是师父你用了自己的修为,才勉强保住如仙的性命,令如仙,能够少承受些痛苦。” “这次没有师父帮你了,进去之后,你要坚强,要下定决心,不能死。” 我嗯了声,听话道:“如仙明白,如仙一定会撑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师父收回灵力,自行调息了一番,默了一阵才道:“你如今所受之苦,却同那魔君,相差无几。他当年,也是一痴傻之人,剥魂为质,只为换一遭人间轮回。他寻遍了九州三十六国,度过了无数个春夏秋冬,不停在生老病死中徘徊,身为魔君,能承受得住这份苦,也只能证明,你对他来说,已经比自己的性命还要重要了。如仙,我不负人,人不负我,我若负了人,便是生生世世的亏欠。师父只愿你们二人,都能够不负彼此,不负自己。” 听到此处,我却是开怀一笑:“师父您不是不喜欢阿阙么,怎么现在,倒是帮他说起话了?” 师父拍拍袍子站起身,心虚的咳了声,遮掩道:“不喜欢归不喜欢,不过看在他即将成为本帝君徒女婿的份上,本帝君说句公道话,也是人之常情。好了好了,时辰快到了,快快进法坛吧。” 听闻法坛两个字,我心中说到底,还是有些慌。“好。” 泰山府的法坛建于神殿之中,法坛上达九霄,灵气冲天,刚刚迈入神殿,便见法坛正中央盛开了一盏巨大的莲花,花蕊处凝出了一条银色光柱,光柱之中用术法牵引着一只雕刻着奇怪图案的白玉瓷瓶,想必这便是传闻中的炼妖壶吧。 充沛的灵气化作点点五颜六色的星光游走在大殿四方,殿内三墙皆是悬挂着深奥难解的法阵图,金色光泽聚于莲花的花瓣中,花下似有祥云之气在盘旋缭绕。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一百多位师兄齐聚于神殿中,见师父携了我来,皆是目光担忧的看了过来,“师父,师妹。” “师父,师妹。” “师父,师妹。” 行到小师兄面前时,小师兄却是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脸色凝重又心疼的问着我:“两年不见就变成这样了,早知道当初就不应该放你走,你自幼就在泰山府长大,没我们这些师兄在身边照顾,怕是受了不少苦。” 向来冷傲的白狐师兄走了过来,意味深长的看了我一眼,道:“她总是要学会长大的,两年不见,确实变得稳重了不少。”抬手搭在我的肩膀上,“小师妹,师兄们等你出来,再过三个月可就是师父的大寿了,师父平日里最疼你,你可不能让师父不高兴,师兄们还等着,同你比今年的贺礼呢。” 大师兄亦道:“是啊。你这个开心果可不能让咱们大家一起跟着伤心,师兄我在九重天都听说过了,你与魔君两情相悦,魔君已经早早上奏九重天欲要封你为后了,日前师兄在天帝案前侍奉,天帝曾掐算你命中有此一劫,说是待到大劫过后,会命司命星君亲自给你择选时日,下旨赐婚。丫头,我们都等着喝你喜酒呢。” “是啊,师妹,你要坚持住,师兄们等你出来。” 我感动的湿了眼眶,点头道:“好,我会出来的,我会平安无事的出来,与师兄们再见的。” 小师兄握住我的手,鼓励道:“别想太多,不管发生什么,师父和师兄们,都会陪着你。” “好。” 师父负手呼吸沉重,敛眉吩咐道:“好了,按着为师所交代的,各回各位,为师替你们的师妹打开炼妖门!” “遵命!” 诸位师兄后退几大步,齐齐施法帮助师父打开炼妖之门,师父亦是抬手施法,几百条灵光齐齐投在了虚空中悬着的那只炼妖壶上,炼妖壶一瞬放大,金光缓然在莲花之上凝成了一扇朱红大门…… “帝君,帝君不好了。”正是关键时刻,一个小童忽然闯了进来。师父敛眉凝问道:“什么事情,如此慌张,成何体统!” 白衣小童抚着胸口激动道:“帝君,魔君来了!” 师父闻言眉头皱的更紧了,“不行,时辰快到了,拦住他!” 白衣小童哭丧着脸道:“可是帝君,小的们不是魔君的对手啊。” 师父恨铁不成钢的叹了声,眸光落在我身上,询问道:“为师还能帮你撑上片刻,你要不要,同他道个别?” 我凄凉一笑,摇头道:“不了,他会舍不得的。” “你的意思,是现在进去?” 我拱手朝师父一礼:“弟子这次又要连累师父了,若如仙大难不死,定一世孝顺师父,敬师如父,大恩大德,如仙必会相报。” “仙儿。” 我言罢这些话,昂头看着虚空中的大扇大门,闭上眼睛,飞身化为一盏茶花飘了进去…… 朱红大门重新合上的那一瞬,我听见有人,在撕心裂肺的唤着我:“九儿!” 满天红光遮天蔽日,我不敢睁开眼睛看四周的一切,只觉得自己的身子飘飘摇摇,缓然落在了一片温暖上。身子重新化为人形,我躺在那片暖意中,耳畔似乎还回荡着他的痴唤声…… “九儿,小九!” 唇角轻轻上扬,我隔着一个世界,同他沙哑道:“阿阙,等我……” “九儿……” —— 第二百一十章 番外:花好月圆人常在 师父以前常同我提及因果轮回,必有天意,生既是死,死,也代表着生。物极必反,而这个反,也是一个新的开始。 只怪当初太过年少,根本不晓得这其中深意,如今经历了一场生死离别,我也大抵也明白了几分其中的真理。 老天爷从不会亏待任何人,命运,有时候也会出现奇迹的。 “花花,听说今日新送来的一批亡魂,其中有几个会唱小曲儿的漂亮姑娘,嘿嘿,我等就想和你商量商量,你那判官府现在好像还缺些侍女的名额,不如,你将她们调去你判官府伺候,闲暇之时也好给你唱个曲儿解个闷,如何如何?” 杜明今儿有些反常,如此殷勤的亲自来判官神殿接我回判官府邸,起初倒是着实将我给感动到了。奈何,我就知道这小兔崽子平日里只要主动来找我,就一定没有安什么好心。 我双手背后大摇大摆的走在鹅卵石铺成的小道上,拧眉故作为难道:“这个么……这往日里哪个府邸需要多少侍女的琐事,素来都是黑白无常两位大人做主的,我若是亲自前去要人,难免会显得太庄重了些。啊你说是刚刚过阴律司审判的那几名女子啊,样貌倒是生的不错,嗓音也是极好的,说话宛若莺歌般动听。就是太过命薄了,在人间竟然只活了十六年便下来了,还是被人误推下楼摔死的,啧啧,真是可悲可叹啊。” 杜明一听我夸赞了她们,便立即两眼放光觉得有希望,“这么说花花你是同意了!” 我睨了他一眼:“唔,我的意思是说,我府上喜清净,不大爱听小曲儿。再说她们可是要进轮回的,私自逆改他人命格,是要遭雷劈的。” 杜明一瞬拉长了苦瓜脸:“哎呀花花,你就帮一帮兄弟我嘛!” 我背着手挑眉道:“嗳杜明,你以前可是从来不管亡魂的事的,怎么今儿……你莫非是,与那其中的某个姑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 杜明的脸噌的一下就红了:“哪,哪有,我们就是朋友,普通的朋友……” “哦~”我拉长了音,故意调侃道:“普通的朋友,那至于如此出卖色相的来求我么?你今日要是不和我说个所以然,我就不帮你!” “啊……”杜明张大嘴巴,摆出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抓住我的袖子祈求道:“好了好了,花花,我呢,是对那燕红姑娘有些动心……我们可是十几年的至交,从她懂事开始我们就常常见面。不过,我可没有像绛璃统领那样与人私定终生啊!我没碰这姑娘,顶多就是拉拉小手啥的。本想等她长大了成亲了,就放弃对她的念想,可没想到她这么快就下来了,我想,这也许就是天意,如果我要是再放弃了这次机会,我恐怕不知还要再等多少年呢。况且,花花你是判官,要几个女鬼做侍女,岂不是轻而易举……” “唔,这样。”原来这杜明也动了凡心,怪不得今儿能腆着老脸来求我呢。拂拂袖子,我继续哼着小曲往前走,这种没有反应的反应可着实是让杜明着急。 “喂,花花,你到底同不同意嘛,你说句话呗!” 我扬扬袖子应付道:“你等会儿去找子邺,想要哪几个女孩子,提前同他说好,让他以我的名义去同黑白无常讨就行了,至于黑白无常两位大人给不给我面子,我便不晓得了。” 杜明瞬间心花怒放,小碎步跑上来:“好嘞好嘞,我就知道兄弟你最仗义了!对了,今晚鬼市有灯火会,你要不要去瞧一瞧啊,咱们兄弟好久没见你了,你说你这才回冥界,兄弟们晓得你公务繁忙,就没敢去打搅,赶明儿择个日子,咱们好好聚聚。” “嗯,聚聚可以,今晚不行,今晚我要和云川去人间给师父选贺礼呢,过几日师父寿辰,我这贺礼再不准备就迟了!” “咦,驸马爷也下来了?” “当然,他要是再迟两日不来瞧我,我就去魔界收拾他了!” “啧啧啧啧。”杜明摇头感叹:“哎,看来驸马爷以后有好日子过喽。” “……” 一步刚刚迈进判官府,便见小六子正匆匆忙忙的从园子那头抱了盆花跑出来,冲到我面前时又恭恭敬敬的给我鞠了个躬:“花花,是你啊!” 我颇为好奇的看了眼他怀中抱着的东西,凑过去问道:“小六子,你怎么抱了盆花就往外跑?你这花……”伸手挑起花盏,我赞道:“还挺好看的!” 小六子听闻我夸赞他的花好看,脸上的笑意更浓了,眉飞色舞与我道:“哦这盆花其实是我刚从人间买来的,说是叫什么……什么鸢尾,我瞧着它生的好看,就一直养在家里,但是近来不知怎么回事,这花的叶子突然开始泛黄了,我是个粗人,也不晓得怎么养花养草,所以就只好来请教驸马爷,驸马爷说这花是缺肥了,赶明儿我去人间还要买些花肥……” “云川来了?他在哪儿呢!”直接忽略了他的什么鸢尾花,我一听驸马爷三字便激动了,小六子反应慢半拍的指了指后院:“在茶花园子里呢。” “好,那我去找他了,你一个人在这慢慢玩啊,我先走了!”边跑边同他挥手,他傻兮兮的愣了半晌,才囫囵应了个:“哦。”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一路奔向花藻阁的那片茶花园子,我提着衣裙大步跑进门,终是在烈焰茶花丛中,寻到了他的身影…… 几日不见,他果然又潇洒倜傥了许多,一袭紫袍被风微微吹的起伏,背影欣长,墨发如瀑布般随意散在肩后,单用一条同色发带稍作束缚,仅一个背影,便引得人不由心驰神往,遐想翩翩,堪堪是个绝世公子啊! 小步溜到了他身后,我抬起双臂从后搂住了他的腰,佯装轻佻的捏着嗓音与他道:“小官人,独自一人在这花前赏花,吹着冷风若有所思,可是在念着谁家小女子呀?” 他健臂一捞便将我带进了他的怀中,居高临下的眯着凤眸看我:“自是念着我家小女子,恐为夫来迟,我家王后会真的杀去魔界收拾为夫。为夫这堂堂一界之君,到头来却是拿我家这小女子没有半点法子。” 我将头埋进他怀中,嗅着他衣襟上的茶花香,浅浅一笑道:“路是自己选的,现在回头倒是也来得及,我给你一个机会,容你后悔一次。” 他用力揽紧我的腰,将我猛地撞进他怀中,万分怜爱霸道的与深情道:“你能做本座的夫人,本座求之不得,还后什么悔,你这丫头,为夫寻了你几万年,你也该心疼心疼为夫才好,整日盼着为夫后悔做什么?” 我瘪了瘪嘴道:“谁盼着你后悔啊,我那是同你说说而已,你若真的后悔了,我就、我就……” 他饶有兴趣的单眉一挑:“就什么?” 我佯装正儿八经的回他:“我就像丹朱那样,找你报仇,杀了你!” “哦。”他的反应已经平静的不能再平静了,“你舍得动手么?” 我道:“如何不舍得?” 他故作伤神,揉揉眉心道:“九儿你变了,你以前可从不凶本座的……” 我捞住他的手含笑道:“从你的情人变成未婚妻,以后还是你夫人,咱们俩可是此生此世都要在一起的,我将你当做我的夫君,对你就不抵以前唯唯诺诺了,咱们以后还有太多年华,难不成,你还想让我怕你,不敢接近你么?” “这个自然不是,我只是希望九儿你,平日里勿要总凶为夫,你看为夫这不是将回魔界处理三天公务么,收了你的回信,为夫就赶忙赶过来了,临行之前那玄朗还在同本座抱怨,说是本座有了你之后便愈发潇洒自在了,白白劳他来看管魔界。你看,夫人一声令下,为夫立马就来,为夫,还不够宠爱你么?” 他好言好语的哄着我,我自认心虚道:“人家不是想你嘛!人家才从那什么炼妖壶中出来,你才陪了人家两日,就回魔界处理夜灵族与九灵幡的事情了,留下我一人在冥界,我挺孤单的,况且,自认识你开始,咱们几乎日日在一起,我都已经习惯了你在身边,你若走了,我总感觉自己的心都空了。” 他宠溺的刮了下我鼻子,“小丫头,进了一次炼妖壶,满身浊气被炼化了,连这小嘴都变甜了。” 我厚着脸皮反驳道:“哪有,我一直都这样好不好,只是,在炼妖壶里的时候,我也想通了许多。” “哦?你想通什么了?” 我喃喃道:“具体的大道理没有,就只想通了一件事,那就是,我想和你在一起……” 他听罢此话,眸光渐渐变得深情起来,垂首在我唇上柔情一吻,扯开唇角温柔道:“还去不去人间了,去迟了,便买不到你师父喜欢的那块凤血石料子了。” “啊,那我们还是快些走吧,免得等会儿白跑一趟。” 拉住他的手就要往人间赶,而他行了两步,却是忽然顿住了步伐,握住我的手将我往怀中一收,再一拂袖,眼前风云交替模糊了双眼,待到风云停歇后,再睁眼,已然是人间了。 殷红灯火高悬两侧,京城上人来人往,夜风扑面不凉,我诧异的惊道:“哇,原来你们这些修为好的神仙,都是可以一挥袖子就上来的啊,我以前见沉钰哥哥也是如此,只可惜我现在修为不济,若是想出冥界,还是得乖乖走鬼门关。” 目光定格在一处卖稀奇木料与石料的铺子上,我欣喜的拉着云川跑了过去,伸手就捡起了那块稀奇的凤血石料子,拿在他面前扬了扬道:“你瞧,这料子是不是上乘的,我师父他会不会喜欢?” 他从容接过了我拿过去的凤血石,颔首道:“是上乘的,咱们一直以来找的,就是这块。” “那便好!”我将石头放回老板双手来接的掌心,吩咐道:“帮我包好了,要个好看点的盒子。对了,多少银子啊?” 老板笑吟吟道:“哎呦客官眼力好,这石头啊,可是上等玉石的品种,啧啧,没有五千两,小的我,也不能卖呀!” 我向来不喜欢讨价还价,一口答应道:“好!”伸手在腰间摸了转,没等我掏出银票,就见云川已先将一张银票放在了铺子上,淡淡与我道了句:“你来时身上只带了三千两,我这里正好有五千两,你就无需现在掏出来了,一会儿去街上,买买自己想吃的。” 左右是他帮我掏的,我也无需不好意思,厚着脸皮便应了下来,“好。” 接过老板递过来的盒子,我翻手将玉石收起来,挽住他的胳膊前去逛街。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长长的红道两侧悬挂满了红灯笼,路边的槐花树已到了开花的季节,皎白的花瓣洋洋洒洒落满一条长道,树下红烛迎风摇曳,烛影勾勒出枝叶的轮廓,似在脚下绘了一副精致雅观的风景图。 我拉着他的手走在树下,踩着地上枝叶疏影,感叹道:“这次师父大寿,点名要收我贺礼,可能是因着我以前送的礼都太登不上台面了,总之这次,一定得悉心准备才是,毕竟,到时候你也要过去,我可不想丢你这个魔君的脸……更何况,你当初那么吓我师父,我师父现在可是做梦都想将你打一顿,趁着这次机会,你可得好好表现,若不然,我师父肯定会各种不同意我们成婚的。” 魔君将他吓得脑袋大,他就有本事要魔君娶不上媳妇,我师父这个人,我太了解了! “夫人之话,为夫自然要铭记于心,为了夫人,为夫可以忍辱负重。”他反握住我的手,半是打趣的道。 我捏着力度拍了下他的手,委屈道:“你啊!我若知道你最后为了我,差些放火烧山逼我师父交出我的话,我就不会不告而别了,当初原本就是害怕你担心,怕我自己……最后没能撑下来……所以才会选择不告诉你。没想到,你竟然怕那炼妖壶真的会烧死我,威逼我师父放了我,我师父前要同一百多个师兄保护我,后还要应付你,真是心力交瘁啊!” “九儿。”他停下步伐,转身将我拥进了怀中,敛眉沉沉道:“你不知晓,那炼妖壶威力有多大,你进去了,会被焚尽的。” “我这不是好好的么。”我安抚的拍着他后背,侥幸道:“不过,此事也多亏了谛听哥哥,若不是谛听哥哥教了我使用红莲业火的方法,令业火与我体中本就有红莲圣火相融,才勉强抵抗住炼妖壶内的天火的话,我如今可能真的已经灰飞烟灭了……” 他闭上眼睛,深呼一口气,揉着我的肩膀深情道:“你可知,那时候有多危险,你师父与你师兄们拼尽全力皆是束手无策……你可知,本座那时候只感觉,自己的心,都要碎了,本座只想,让你好好活着。你若不能活,本座愿意陪你一起死。” “傻瓜,胡说些什么呢。”我将下颌倚在肩上,笑道:“你那时候虽然扬言不放过我师父,可最后还是帮了我师父一把,我师父说的对,你就是个刀子嘴,豆腐心。” 他笑:“你师父,定不会这般夸我。” 我哑然,咳了声无奈道:“看来什么都瞒不过你,好吧,我师父其实原话是骂你纸老虎来着!” 他沉笑,两瓣薄唇轻轻贴于我耳垂边,“是不是纸老虎,夫人,你应该比谁都清楚……” 我羞涩的红了脸,不自在缩了缩脖子,“好了好了,方才忘记了问你,你回魔界后,事情处理的如何了,天尽头的封印修补好了吗?若是下次那东西再出来,我可就要再进一次炼妖壶了。” 他双臂往下,束住我的腰直接将我抱起了起来,双脚离地,我比他高出了一截。宠溺的将头贴在我胸口,他道:“不会了,以后都不会了,既然炼妖壶能炼化魔息,本座便去寻了你师父要了炼妖壶一用,临行前本座去看,封印里瘴气已经减少了大半,相信不过两日,瘴气就完全消散了。天帝将八荒境借给了本座,这魔界的天尽头,便从此再也不会生事了。至于夜灵族,本座念他们没有什么大罪过,只是撤了名衔,贬为普通魔族。九灵幡已毁,丹朱以为如此便可困住我二人,实则,这是帮了本座。” 他的呼吸隔着衣衫传遍我全身体肤,语气柔和些,轻道:“等魔界的事情办完了,本座就带你去蓬莱,听东华帝君说,蓬莱盛产婆罗果,到时候带你去蹭果子吃,可以涨修为的。” “真的么?”我心下一喜,欢畅道:“好啊,正好我在炼妖壶中折损了几百年修为,这会子可以补回来了,你不知道丢了这几百年的修为,我有多心疼……”伸手给他理着肩头青丝,我又担忧道:“阿阙你说,我们选的这个礼物,我师父会特别欢喜么?师父待我恩重如山,我想让他惊喜一下。” 他勾唇,平静道:“若是论惊喜,这个,固然还算不上最好的。” 我好奇:“这个不算最好的,那什么才算最好的啊?” 他护着我将我放下来,握住我的肩头扶住我,一手往我腹上抚过来,眸子里晃过一丝邪魅道:“若是你能给他添个徒孙,他必然会更加欢喜。” “徒孙?”我刹那间便红了脸,羞窘的低下头,鼓着腮同他不好意思道:“你讨厌死了,这种事,你总和我说也没有用啊。” 俊逸的容颜凑近我几分,他一手负在身后,眯了眯布满狡黠的双眼,笑如春风道:“嗯,所以你我还需努力了。” 我双颊烧红的忸怩背过身,抬步要走:“不和你说了,我要去吃糖葫芦……” 步子还没踏出去,身子便又被某人给腾空抱了起来,男人丰神俊朗的勾出一抹邪笑:“跑什么,夜深了,你该回家睡觉了。” “可现在明明才天黑嘛!” “我说深了便深了,你有意见,嗯?” “……我的糖葫芦……” “回去让子邺上来给你买。” “那我们呢,我们难道要去挑灯夜读?” “你何时有这癖好了,我们……自是要努力努力,看看能不能给你师父,送上一份惊喜了。” “啊——” 一缕清风柔柔拂过百里茶花香,惊醒半池流萤,月圆、花开、风正好——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