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劣质暧昧》 第1页 [现代情感] 《劣质暧昧》作者:莫否【完结】 文案 孟芜身边渣男环伺,目之所及没有一个好男人,这样的她偶然间抓到了一个土豪渣男的把柄,转天就发现这渣滓居然是自己的新任顶头上司,何氏帝国的太子爷何肃。 面对何肃这个衣冠禽兽的撩拨时,她本想着退避三舍,却不料还是在劫难逃,最后好好的姑娘被渣男坑得背井离乡,跑到了遥远孤僻的海岛上隐居,成了天天晒网织网又补网的渔婆。 二世祖何肃看似风度翩翩,可俊逸皮囊的下面,却是个傲慢凉薄的伪君子,天天顶着一张温润如玉的笑容,冷眼打量着身边的莺莺燕燕,也对孟芜动起了歪脑筋,本想浅尝辄止,却不料步步沉沦,最后太子爷不得已跟亿万家财说了拜拜,跑到海岛上做了天天出海捕鱼的蹩脚渔夫。 他俩的岛是一个岛…… 虚伪的暧昧渐渐变了质,它斑驳腐坏的外皮被褪去之后,真正的爱情是否会揭开面纱? 排雷:这是一个集合了豪门恩怨、暗黑復仇、职场斗法和金融商战的大杂烩,男主的渣自成体系,渣的理不直气也壮…… ps:全文存稿,放心入坑,暂定每晚6点更新,不见不散~ 咳咳,最近想调整一下各段落的间距,更新时间不变,其他时间的更新都是调格式和捉虫~ 内容标籤: 都市情缘 豪门世家 天作之合 搜索关键字:主角:孟芜,何肃 ┃ 配角: ┃ 其它: 第1章 早晨七点十二分,手机闹钟叮铃铃响了第二遍,孟芜从蓬松的被子里倏地伸出一只手,一把攥紧手机,拉进了被窝,眼睛却连条缝都没睁开。 睡得昏天黑地的她根本关不上闹钟,最后,还是她仅存的一点儿事业心把眼皮拉开,整个人如离弦之箭,从床上弹跳起射,冲进卫生间草草的抹了一把脸,转身划拉上了衣服。 出门前还不忘在门口没睡醒的哈士奇头上拍一把,把狗吓得立马撑起身子环顾四周,在原地呆愣愣的一阵茫然。 等她赶到公司,无比欢畅的听着打卡机‘滴’的一声轻响,觉得这声音堪称天籁。刚刚好好8点58,前台的实习小姑娘目光复杂的瞅了瞅她,有些尴尬的笑笑,“孟姐早啊。” 孟芜浑不在意的点点头,潇洒的用手把长发捋到肩后,步态优雅的走向自己的隔间。 可她刚坐上小转椅,埋头苦干的架势还没摆到位,就被总监陈平给招唿走了。 站在下行的电梯里,看着总监刻意喷过髮胶的鬓角和擦得锃光瓦亮的新皮鞋,孟芜才记起今天是她们公司去谈项目合作的日子。 同行的还有组里的小胡。 三个人坐进了公司的车里。孟芜不会开车,小胡是上礼拜刚拿的本子,车开得跟碰碰车似的,所以还得她们的总监老陈屈尊纡贵充当两人的司机。 刚离开公司的第一个路口就遇上了红灯,总监借着这个空档想再嘱咐他们两句,可刚一回头,一张富态的圆脸就皱成了包子。 “唉,小孟啊,我记得你当初来面试时小姑娘那叫一个水灵,脸上都放光,怎么,咱这摸爬滚打了两年多就这么返璞归真了?咱们这干金融的吧,说着好听,其实就是个服务业,服务业看什么?就看包装!你看咱公司勒紧裤腰带租的那大厦……” 孟芜笑吟吟的听着他的高谈阔论,嘴上什么也没说,低下头把化妆包掏了出来。 总监老陈年过四十,是个油腻大叔,旁边的新人小胡长得偷工减料,不在孟芜考虑范围之内,所以她毫无心理负担的在二人面前玩起了变脸。 到了下一个红灯时,老陈回头验收,满意的点了一下头,而一旁的小胡眼看着一位美人在他旁边疾速诞生,就像一座高楼以光速拔地而起,一脸的惊异藏都藏不住…… 孟芜坐在软皮沙发上,手里握着第二杯咖啡,她看了一眼手机,是上午十一点零七。 三个人在何氏的待客室里已经等了一个半小时。 他们赶得不巧,今早何氏高层召开临时会议,负责和他们沟通的项目主管也在与会之列,就由一位基层小领导和他们寒暄了几句,安排在这等候。 老陈举着一杯茶水站在一扇落地窗边如参禅般的看街景,小胡则埋着头用手机看新闻,孟芜呆坐着,静静的感受着油脂从额头上的皮肤里慢慢溢出…… 她终于忍受不住寂寞,百无聊赖的划开手机,无意中翻出了一小段视频,就插上耳机点开了。 视频是昨天她刚录的。 屏幕里黄昏的街口车水马龙,一辆线条流畅,周身泛着富贵光芒的轿车却突兀的停在一边,一个身材高挑的女人半趴在引擎盖上,疯狂的挥舞着双臂砸向玻璃,伴着歇斯底里的唿嚎。 虽然距离有点远,晚高峰的路上声音也嘈杂纷乱,但女子撕心裂肺的喊叫掺和着呜呜的哽咽,却执着的穿透冷冰冰的闹市车流,异常真切的被收录进视频里:“混蛋!有女朋友还来骗人!你不得好死!迟早栽在女人手里!” 周围的行人都忍不住放慢脚步,在一片窸窸窣窣的议论声中看着这这场闹剧。 孟芜是偶然碰见这事的。 昨天晚上回到家,她发现捲纸都用光了,冰箱里鸡蛋也没了,又想起林林总总有不少东西要买,就出门开了一辆共享单车,打算骑车去不远的大超市。
第2页 出了小区拐上主干道没多久,就发现前面堵车,再往前就看到一辆光鲜的银灰色轿车斜停在路边。 孟芜停下车观望了不到半分钟,就把这事的前因后果猜了个七七八八,这情况在她眼里是再简明不过:呵,碰上个脚踩两条船的渣男了呗! 她在好奇心和一种隐秘的探究心的驱使下,推着单车往前凑了两步朝车里看去,天色渐暗,城市里华灯初上,那男人面无表情、波澜不惊的斜倚在驾驶室构建的一片阴影里,一手随意的搭在方向盘上,仿佛他也是一名围观者。 孟芜心里涌起一阵吃了苍蝇一般的嫌恶,等她看清男人那平静的脸上透出的麻木与淡漠后,恼怒盖过了嫌恶,在那一瞬间,烙印在童年灰色记忆里的另一张斑驳的脸和眼前这张完美的重合了。 在她还没意识到的时候,手就自己动了起来,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按下了录像键。 她脸上带着一种近似于指责的鄙薄,一动不动的录制着,尽管有一瞬间她的视线似乎和那渣男的目光隔着手机摄像头交汇在一起,她也没有停下。 孟芜静静的看着这时长只有一分二十秒的视频,与昨晚在现场时不同,她现在很平静,长时间的等候让她的情绪变得迟钝,已经体会不到当时的愤懑,反而觉得自己是多管闲事。 毕竟这两个当事人她一个也不认识,这种痴情女子负心郎的故事早就烂大街,没什么稀奇的,昨天晚上的情感波动,无非是勾起了她自己的昔日怨恨罢了。 她有些自嘲的摇了一下头,轻唿出一口气,就拔下耳机随手把视频删了。 这时,一个自称是何总助理的瘦高青年从外面进来,笑着告诉他们何总开完会了,三人在他热情的引导下,坐电梯到了十几层,又穿过明亮的大走廊,走进了这位负责人的办公室。 “何总!幸会幸会!”老陈一马当先,迈出几大步凑上前,孟芜看到他腰上的赘肉微微颤动,嘴角忍不住勾起一道弧线,也走近几步站定,小胡紧张过度,看到孟芜上前,隔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一脸木讷的赶紧跟上。 一个个子极高的年轻男人从宽大的木质办公桌后站起身,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他伸出手和老陈握手,随后另一只手拍拍老陈的上臂,显得很平和亲近,“真是抱歉,公司临时开会,我事先也不知情,害你们等了这么久。” 老陈则恭维道:“能理解能理解,何总是青年才俊,能力超群,自然很多事都得您来做决定!肯定忙啊!” 孟芜微笑着站在陈总监侧后方,尽管脸上的笑容明媚如春花初绽,可心里却掀起了一阵狂风骤雨:这算怎么回事?嗯?在这儿碰上昨天那个渣男了!我没看错吧? 等到老陈引见她和小胡时,孟芜近距离的看着男人的容貌,已经可以百分百确定:嗯,没错,就是这个渣滓。 何总略微颔首向孟芜点头致意,他眉眼狭长,鼻樑英挺却不显凌厉,整个人都氤氲着一种玉石般的温润和流水般的轻柔,眼镜片后的瞳仁奕奕有神,他点头时金属镜框的边缘也晃着一抹柔和的流光。 然而这皮囊再精緻都骗不过孟芜,她暗自咬牙:这衣冠楚楚的垃圾!但愿他昨天没看清我,不过就算看清了,姐也不怕! 她心里一边张牙舞爪的虚张声势,一边又懊悔不已,悔不该删了视频,万一这位爷记住了她的长相,认出了她,那这合作期间自己的日子估计不会舒坦,留着视频还能当个护身符。 好在何总的目光只是略微在孟芜脸上逡巡了一圈,完全就是陌生人初次见面时的样子,看来他似乎对孟芜没有任何印象。 孟芜心里终于踏实下来。 几人客气了几句,聊了聊项目概况,就到了中午,何总说要庆祝公司间的合作,也为了给早上赔罪,就请他们吃饭。 何总带他们来了一家掩映在商业区中的高档餐厅,店面不大,但要提前预约,看来何总是早有准备。 面容姣好的服务员带他们来了何总预约的包间,小胡看着服务员小姐姐给他拉开椅子时还有些羞涩,声如蚊吶的说了句“谢谢”,估计人家姑娘都听不见。 老陈则多见少怪,一落座就和何总热络的攀谈了起来。 其实老陈口中的‘何总’,多少带着讨好的意思,因为他的职位其实只是副总,但谁会缺心眼的较这个真,喊他‘何副总’?那不是找不痛快吗! 再说,在所有人眼里,人家现在只是年纪轻、资歷浅,等再过个两三年,那肯定能成为名副其实的‘何总’,谁让人家姓何呢! 孟芜对他只是略有耳闻,知道这何总叫何肃,海归,具体是那片海她不清楚,比自己大个一两岁,也可能是三四岁,反正她唯一可以肯定的私人信息是:他爸是何政,何氏帝国的开国皇帝。 一想到这,孟芜几不可闻的哼笑了一声:反正有什么事都有老子给他兜着,真是无忧无虑的太子爷。 席间何肃和老陈相谈甚欢,还建了一个微信群,把小胡和孟芜也拉了进来,方便日后工作时沟通联络。 孟芜和何肃间交流不多,只是谈了谈之前她参与过的几个项目。 何肃让助理小马给孟芜她们安排了办公场所,合作期间她们会长期在何氏办公……
第3页 下午五点四十,孟芜把会议后的资料收拾好,老陈要和下午新加入的人一起出去应酬,拉上了小胡去喝酒,孟芜本来觉得自己也躲不了,刚想认命的跟着一起走,老陈却朝着她挤挤眼,示意她可以开熘,还低声嘀咕着:“小姑娘,喝什么酒!快回家睡觉去!” 孟芜立马领会领导精神,推说家里有事,就飞速的窜进电梯下了楼。 然而,她离开何氏还没走到地铁站,手机就响了,是孟芜妈妈冯芝兰打来的。 她似乎很高兴,声音里都透着笑意:“小芜啊,下班了吧?” “嗯” “今天豆豆生日,你姐和姐夫带她来咱家过,你也回家吃饭吧!” 孟芜觉得真是不能随便找藉口,这不,她本来打算买些零食饮料,回到家好好洗一个热水澡,然后窝进柔软的沙发,一边看电视,一边逗弄她养的二哈,现在可倒好,家里真有事来找她了。 另一边的冯芝兰觉察出女儿兴致不高,试探性的问道:“怎么了?你一会儿有什么事吗?还是今天工作太累了?” “没,”孟芜及时平復了惋惜之情,“我就是想一会儿得先去给豆豆买礼物。” “哈,不用不用,你来了就成!” 尽管妈妈说不用,孟芜还是绕远道去了一家购物中心,挑了一个女孩子都喜欢的大毛绒玩具,抱着它挤进了晚高峰的公交车。 与此同时,还没下班的何肃坐在办公桌前,接过助理小马递给他的一份要签字的文件,他旋开钢笔,低下头签字的时候,淡淡的对助理小马说道:“小马,帮我查一个人,就是今天盛和来的那个叫孟芜的女人,她的家庭背景,社会关系,越详细越好……” 第2章 孟芜一进家门,就被外甥女豆豆拦住了。 小丫头穿着蓬蓬的纱裙,歪着头朝她一伸手:“礼物呢?” 孟芜早有准备,神秘兮兮的从身后勐地把毛绒熊拿了出来,小丫头立刻叫着跳了起来,抱着礼物扔下一句甜腻腻的“谢谢小姨!”就跑了。 孟芜看得出,妈妈今天很高兴,她不仅张罗了一桌的好菜,给外孙女买了一个大蛋糕,还特意给女婿,也就是孟芜的姐夫高善沖备了一瓶好酒。 姐夫近来工作出现调动,要调去公司在开发区的分部作技术指导,周一到周五回不来,周末也时常加班。 “年轻人工作努力是好事,”冯芝兰给女婿加了一筷子菜,又拍了拍他的手背,“可也得悠着点儿,毕竟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姐夫笑着起身给老人家盛了碗汤,轻轻放到岳母面前,“老话不是说:年轻时吃的苦不叫苦嘛!我去那边既是工作也是学习,现在技术革新多快,不跟紧了就会被人家落下。” “嗯,”孟妈妈拿起勺子喝了一口汤,拍了拍女婿嘱咐他:“你们工作上的事太复杂,我不懂,我只知道现在的年轻人是比我们那年头累多了,以后你在家时让小菁给你多炖点儿有营养的汤,补一补。” “哎!妈您真疼我!”姐夫爽朗的应下。 孟芜闻言看向大姐,却发现她一直闷着头吃碗里的米饭,根本没把冯芝兰的话听进去,有点心不在焉。 孟芜用脚碰了碰她的小腿,她才如梦初醒,机械的朝母亲笑笑,给丈夫斟了一杯酒,又俯身把豆豆沾到衣领上的菜汤擦了。 晚饭后,孟芜拦下正在收拾碗筷的妈妈,“妈,您去看电视吧,我来就行。”然后就敛走碗碟去了厨房。 姐夫说要下楼去抽根烟,孟菁则和母亲一起陪着豆豆看卡通片。 伴随着哗哗的水声,孟芜站在狭窄的厨房里刷洗着碗筷,老旧的水龙头有些锈蚀,高处的碗柜上也有几处漆皮剥落。 孟芜常常觉得自己的生活有一种割裂感: 白□□着靓丽的端坐在气派非凡的写字楼里,为动辄几百万几千万的项目奔波,而到了夜晚,不论是回到自己鸽子窝一样的小公寓,还是回到近郊的家里,她就像夜里12点褪去了魔法的灰姑娘,又要回到壁炉前收拾煤灰。 “不甘心吶!” 她轻唿出声,甩了甩沾满油水的洗碗棉,打开水龙头把碟子上的泡沫沖洗干净,顺便把自己脑子里的思维尘埃一起沖走,然后换上鞋子下楼倒垃圾。 孟芜妈妈住的房子还是当年单位分配的,建于上个世纪九十年代,小区面积不大,七八栋楼房,楼宇间夹着一个小花园。 说是花园,其实就是一片空地,周围种上了几棵树,中间摆着几条长凳,现在天气还不太暖和,所以没什么人。 小区里的大垃圾桶就在这小公园边上,孟芜提着一大袋子垃圾,远远的看见院子里似乎有人正站在一棵柏树后面,还有一个红色的小亮点悬浮空中。 看来有人在那里抽菸,孟芜没怎么在意,她把垃圾扔完了就转身要走。 “嗯,行啊。” 孟芜认出了这声音,是姐夫高善沖,应该是在打电话。 “喜欢就买呗!”语气里透着一丝宠溺。 而后他又笑了起来,声音里揉进了挑逗的意味,“呵呵,你才知道我好啊!怎么奖励我?嗯?说说看。”
第4页 孟芜脚步一滞,她有些不知所措,下意识的就躲到了垃圾桶旁的大树后面,尽管天色已晚,小区里也没有路灯,四下黑黢黢的一片,她还是忍不住探出头去张望,当然,她目之所及仍旧是一个模煳的身影,连轮廓都要融化在黑夜里。 就在孟芜陷入混乱之际,高善沖的电话却似乎打完了,脚步声一点点靠近,直到高善沖快要走近自己时,她才回过神来,然而她已经来不及离开了。 “姐夫!” 她索性跨出树影,仍旧像往常一样的叫了他一声。 这声招唿好像吓了对方一跳,高善沖嘴里叼着的烟掉到了地上。 “哦,哦,小芜。”高善沖似乎才感到寒冷,抬手立起外套的领子,像是想躲进洞穴的困兽。 孟芜假装什么也没听到,笑着对他说:“我刚下来倒垃圾,快上楼吧,外面冷。” 高善沖似乎上下打量了她几眼,然而光线太暗,什么也看不清。 两人一前一后的就进了楼道。 之后姐夫他们就没再多待,和孟妈妈聊了聊家常就带着豆豆回了自己家。 孟芜送走姐姐,抬头看看时间,已经快十点了,就也赶着末班车回了自己市中心的鸽子窝。 这天夜里孟芜辗转反侧,在一片漆黑中直勾勾的瞪着天花板,最后索性坐起身,把地上的二哈踹醒,“狗狗,咱聊聊天?” 顺带一提,‘狗狗’就是孟芜家哈士奇的名字,简单粗暴,几乎就等于没有名字。 无辜被殃及的狗狗半睡半醒,不情愿的支起前肢,算是坐了起来。 孟芜干脆把窗帘拉开,把朦胧黯淡的月色迎进卧室,她是租客,东西不多,卧室里家具就只有这张单人床和一个五斗柜,四壁空空,在黑暗中像是一个铁盒子。 孟芜也坐到了窗前的地上,紧紧挨着狗狗,一人一狗肩并肩的坐在窗前月色里,孟芜莫名的觉得有点滑稽喜感,自己看着背后的影子就笑了出来,笑声一飘走,就又觉得有点儿寂寞。 “狗狗,”孟芜揽过哈士奇肥厚的脖子,“你说,我是不是太敏感?事情不一定是我想的那样,对不对?” 可狗狗却不是个好听众,它现在困得不行,眼睛眯眯着,头也耷拉下来,孟芜像白天那样理它脖子下面的毛,它只是侧过头,看了主人一眼,就又别过脸去了。 孟芜仍旧一下一下的捋着狗狗宽宽的背,有些迷茫的望向城市里的月亮,“高善沖给谁打电话?姐姐今天不太高兴,是因为这个吗?她知道了?她是知道了不捅破,还是压根就蒙在里?……” 一连串的问号冒了出来,而回应她的只有狗狗发出的咕噜声。 孟芜又转过头,手轻搓着狗狗的大脸,把额头抵在了它头上,“你说话嘛!我一个人多没意思,说几句,来!” 狗狗的皮毛又厚实又柔软,孟芜感觉一阵温暖从额头传来,一直流进有些疲惫的心里。 “妈,姐,我们家的女人都倒霉。” 这是孟芜和狗狗聊天后得出的唯一一个结论。 “可我不会这么倒霉,我不一样。”孟芜对自己说。 这是一句真心话,她一直都这样觉得。 她小的时候,每每听到妈妈躲在厕所里隐忍的啜泣声,她就莫名的烦躁,而且也认定了一个看法:老实软弱是妈妈的致命伤。 她自信自己和冯芝兰不一样,她自信,坚强,独立,从不唯唯诺诺,更不会依仗男人生活,她对自己的性格有着一种近乎自负的自信,她绝不会步妈妈的后尘。 然而这时的她还不知道,她自己的致命伤就是这份带着盲目的自信…… 之后的几天,孟芜一直犹豫着要不要去找姐姐谈,或是先给妈妈透点口风,然而又怕自己把事情挑明,会让姐夫真的摊牌,反而让姐姐陷入被动。 时间就在摇摆不定中滑过,然而之后的日子,她又忙得没时间考虑私事,事情就这样放了下来。 在经歷了近两周的加班之后,孟芜身心都到了一种极限状态,终于盼来了一个可以整点准时下班的周五,还是托太子爷何副总大人家里临时有事,才放他们早早回家。 何肃下午四点多接了一个电话,是老皇帝何政打来的。 孟芜自然不清楚来电的是谁,她只是远远的在走廊里看到他对着手机说了很多,然后就一脸吃瘪的表情挂断了电话。 孟芜觉得今天的何肃很顺眼,虽然不知道电话那头是什么情况,但她挺喜欢看二世祖兼渣男吃瘪的,顺便还能混个早早下班,于公于私她都该谢谢电话那头的无名好人。 她今天第一次看到何肃的脸上出现微笑以外的表情,哦,不算她偷偷录下视频的那次。 何肃每天都顶着一张温文尔雅的脸,眉眼含着淡淡的笑意,但孟芜明白,这笑浅得很,根本不及眼底,跟女生出门前涂的防晒霜没什么区别。 下班没过一刻钟,孟芜就接到了妈妈的电话。 人就不能幸灾乐祸! 本来以为可以好好休息的孟芜被自家妈妈吆喝着去见豆豆的班主任。 “不是,这也不是期中期末,老师请家长做什么?” 电话那头支支吾吾了许久,才冒出一句:“豆豆把一个同学给打了。”
第5页 嚯,这侄女真泼辣,孟芜表示很欣慰。 “我姐呢?” “今天月末,她们店里盘点,要很晚才能回家。” 孟芜知道,姐姐在专卖店工作辛苦,盘点的时候更是抽不开身,姐夫现在在开发区,妈妈住的近郊到外孙女的学校要一个多小时的车程,于是只能在心里长嘆一声,算我倒霉!就任劳任怨的接下了这份差事。 不过如果孟芜能未卜先知,猜出来自己的宝贝外甥女把谁给打了,她一定不会接下这个烫手山芋…… 第3章 孟芜的小外甥女豆豆今年刚上小学二年级,姐姐夫妇收入中等,市里顶尖小学的学区房又一房难求,姐夫千方百计的拉关系求人送礼,花了一大笔钱,才如愿的送女儿去了市里最好的学校。 小学在市中心的老牌商业街附近,孟芜坐公交两站就到。 到了豆豆老师的办公室门口,就看见豆豆穿着一条碎花小裙子和黑色皮鞋,手肘支在窗台上乐呵呵的往操场看,手指头上还绕着自己的头髮,在那里一圈圈的缠着玩。 这丫头了不得,这个年纪的孩子居然不怕请家长,而且还如此沉得住气。 豆豆一侧头,就看见了孟芜。 “哈!小姨!你来了!”孩子笑着招唿孟芜,就跟孟芜到了她家似的随意。 孟芜觉得这小妮子自己管不了。 “豆豆,你先跟小姨说,怎么回事?怎么就把同学给打了?被欺负了?” 豆豆不太乐意,四下看看,确定没人听见后,才拧着眉头说:“在外面别叫我豆豆!我叫高娴雅,叫我娴雅!豆豆土死了!” 孟芜心说我小时候小名还叫二宝呢,我找谁说去!小妮子年虽不大,事倒不少!还知道‘土’! 孟芜扒拉了一下孩子的胳膊,“去,别废话,快说怎么回事,你不跟我说清楚了,我一会儿怎么跟你们老师说话。” “嗯,其实也没什么,就是坐我前面的一个矮冬瓜,他家里挺有钱,总嘚瑟,还笑话我和我同桌,我平时懒得和他计较,今天早上没忍住,就打他脑袋一下,结果他没站稳,脸磕桌角上了。” “然后呢?” “然后他就哭了,哇哇的,傻死了!”豆豆一脸不屑的说,“男孩子,哭得直抖,呜哇,真蠢!” 孟芜没教育过孩子,也不知道现在改说些什么,就只能给她灌输真善美,“他笑话你是他不懂事,没教养,可你也不能打他。” “他说我们的衣服是地摊货,用的书包是垃圾桶里捡来的,本子是校门口发的广告本,还带着几个男生在厕所门口堵住起闹!” 孟芜想了想,那还真欠揍。 “小姨,你说我能不气吗!” “嗯,”孟芜手摸着下巴,不自觉的点点头,“这种情况可以出手,他伤的怎么样?” 豆豆摇摇头,“不知道,当时额头只是红红的,我一下午也没看见他,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 “不怕,这种人你不给他点儿颜色看看他就拿你当软柿子!”孟芜拍拍外甥女的肩膀,“打就打了,这种人打完了态度都好多了!没事,大不了小姨给他们医药费!以后注意点,别伤到要害就好。” 豆豆得了孟芜的支持,胸脯挺得更直了,一大一小的两个人都抱着双臂靠在墙上,氛围里有一种奇异的痞气。 就在两人结成统一战线的时候,走廊另一头远远的走来了三个人。 一位年近中旬的瘦小女子带着一个比自己高出一大截的帅气男人,男人旁边跟着一个矮矮的小男孩。 “喏,”豆豆用下巴指指那边,“来了。” 孟芜看清了几人的长相,就毫不犹豫的抬手往豆豆背上唿了一巴掌。 战线瞬间瓦解。 不是,这是什么情况?自己前些日子刚看见一场痴女渣男的狗血剧,今天就发现了私生子?然后自己的宝贝外甥女就把人家的皇孙给揍了! 那身材挺拔的男人不是别人,正是太子爷何肃。 原来人家的临时有事是给儿子讨公道来了! 何肃看见孟芜显然也很意外,表情里有一瞬间的惊诧和不快闪过,但是他很快的就恢復了招牌式的微笑。 孟芜却没漏掉何肃目光里一晃即逝的闪躲,她把这归结为心虚和难堪。 毕竟孟芜是他现在合作方的员工,还知道他的个人情况:他并没有结婚。 “这可真是巧了,”何肃不等老师介绍,就首先迎上来笑着和孟芜搭上了话,“原来要见的是你。” “哈,是巧,真没想到,这是我外甥女豆,”在一旁站着的豆豆偷偷掐了孟芜的手背一下,孟芜立即改口:“我外甥女娴雅,没想到她和你们是同学。” 孟芜摸不清何肃的想法,就用一个‘你们’把孩子的身份给含煳的混了过去,但孟芜的眼神和表情却有一丝丝的意味深长。 何肃却似乎很坦荡,他俯身双手搭在小男孩的两肩上把孩子向前轻轻一带,“我弟弟,叫何良,比我小了不少呢。” 而后他微微抬起头看向孟芜,双眼里含着几分促狭的笑意,“我们长得也像,常有人把我们错当成父子,可我还没太太呢,真不知道大家在想什么。”
第6页 孟芜觉得他在含沙射影,明目张胆的嘲弄自己,指责自己思想骯脏,可她也不好还击,就只是客套礼貌的笑着,也弯下身去看看那个男孩。 这一看不要紧,孟芜是出了一身冷汗,那矮冬瓜额头上肿了一个大包,从髮际线一直延伸到眉弓,眼皮都鼓起来了,两眼也都哭肿了,现在还抽吧着,估计是见了大哥后又嚎了一场。 孟芜偷偷的给了豆豆一个眼刀,这丫头手太黑了,回去得严加管教,豆豆却梗梗脖子,轻哼一声把视线错开了。 “真是抱歉,娴雅太不懂事了,怎么能给同学打成这样?去医院了吗?我们赶紧去医院看看,要不要紧。”孟芜连忙心疼似的查看孩子的伤情。 “中午我带着去过了,”豆豆的班主任接过话来,“医生说没什么事,过两天就能消肿了。” “是这样啊,真是给老师添麻烦了。”孟芜向老师说道,然后又转向何肃,想跟他道歉,却见何肃手向前虚虚一推,“小孩子嘛,打打闹闹是常有的事,不用放在心上,我听何良说了,他也有错,一个男孩子拉着朋友欺负女生,他是有错在先。” 说着,他垂眸看向何良,目光里却有些冷淡,仿佛和这孩子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 孟芜心说你明白这点我就放心了,最好你能言行如一,不要事后找我麻烦。 之后何肃似乎不太想再耽搁时间,草草的和老师道了别,带着小哭包离开了,孟芜又和老师说了几句客气话,问了问豆豆在学校的表现,也圆满完成了任务。 领着豆豆刚一离开教学楼,孟芜就开始教训她,“哎哎,我告诉你哦,你手太重了,真给人家打坏了,是给你爸妈惹事!” “你刚才还说‘可以出手’呢!大人说话怎么不算数?!”豆豆嚷着。 “我不是说话不算数,是告诉你凡事要有个‘度’,你——”没等孟芜把话说完,豆豆就停住脚步不走了,抬手指着校门口。 “他家的车。”豆豆说。 孟芜抬眼看去,一辆黑色轿车停在校门口,何良倚在车门上,旁边还站着一个身材不高的男人,看上去应该是司机。 何良看见豆豆从教学楼出来,迟疑了一下,还是迈开步子朝孟芜她们走来。 孟芜心说这小子一定是觉得大哥没给自己撑腰,现在又要来出气了,便微微的向前错了半步,把外甥女护在了身后。 可小男孩过来站定后,却顶着一张肿脸指着豆豆说:“高娴雅,我想了想,你对朋友够意思,以后我天天给你带零食,你跟我做朋友吧!” 豆豆拽了拽孟芜的袖子,有些崇拜的看着自己的小姨,“还真是‘打完了就态度好多了’!” 孟芜觉得自己家和何家的教育都有些跑偏。 她向何家的车那边望去,没发现何肃的身影,看来他扔下弟弟自己走了。 豆豆后来告诉孟芜,今天何良在厕所门口堵的人不是自己,是她的同桌,她看不惯何良欺负自己的朋友,就上手揍了那个娇惯的小少爷。 孟芜嘱咐豆豆以后少动手,有什么事去和老师家长说。 等她把豆豆送回姐姐家时,孟菁才刚到家。 孟芜看看鞋柜里姐夫的拖鞋,话就熘到了嘴边,她想和姐姐谈谈高善沖那通电话的事,可看着孟菁加班后的憔悴神色,她犹豫再三,还是喝了杯水就又赶回自己的出租屋去了。 转天见到何肃时,孟芜心里有些不自在,确切的说是心虚,毕竟是自家的孩子把上司家的宝贝给打了,还打成了那副德行,虽然嘴上说什么小孩子打打闹闹的没关系,可谁能真正做到这么大度呢。 可何肃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什么也没说,一个字都没有再提过。 孟芜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虽然她还有一点点怀疑那哭包不是什么幼弟,而是私生子,但是有一点她可以肯定:这个孩子在何肃那里不受待见。 这没什么具体的依据,硬要说的话可以归结为那句老掉牙的话:女人的直觉。 一周后的周五晚上,已经下班回家的孟芜被老陈一个电话又叫回了何氏的大厦,是他们之前搜集的上市公司一手数据有些问题,临时要开会研究修改。 等昏天黑地的处理完,最后一班地铁早就扬长而去了,孟芜站在何氏大厦前的主干路旁,焦急的拦着计程车,可转天就是双休日,夜间繁华商业区人头攒动,根本没有空车。 一连六七两载满客的出租从孟芜面前开过,她不再抱希望,转身向回家的方向走,心想等离开了闹市区,说不定有空车可坐。 一辆银色的车泛着流光缓缓的滑到了孟芜身边,引起了孟芜的注意。 车完全停下后,暗色的车窗慢慢放了下去。 驾驶座上的何肃用食指推了推眼镜,温和的说:“上车吧,太晚了,这里不好搭车,我送你们一趟。” 应该是为了避嫌,他似乎加重了‘你们’二字,而后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的身体略微向侧面一倾,孟芜刚好能够看到车后排还坐着一个姑娘,是和她们一起做项目的一个女同事。 女同事笑着和孟芜点点头,“孟姐,一起回去吧。” 孟芜觉得再推脱未免有些不给何肃面子,就绕到车的另一侧坐进了后排。
第7页 第4章 等何肃的车开了二十多分钟后,孟芜就有些后悔上车了。 因为刚开了一刻钟不到,那个同事就到家下车了,留下孟芜一个人坐在何肃的车里。 气氛有些尴尬。 两人不过是点头之交,根本没有独处过,再加上孟芜对他的第一印象十分糟糕,平日里看见他的一举一动,总是忍不住带着恶意的去揣度,这在无形中就砌起了一座高墙,孟芜用这道怀疑和警觉的墙壁把何肃远远的隔离在自己的圈子之外。 “家里几口人?”何肃也是没话找话。 “姐姐嫁人后,我们就三个人住,还养了一条狗。”孟芜不想让这人知道自己是孤身一人住在租来的房子里,也不想跟他提家里的真实情况。 “狗?什么品种的?” “哈士奇,很胖,有点蠢,但很讨人喜欢。”一提到狗狗,孟芜就多说了几句,“不太听话,给它洗澡就像打仗,还有点懒……你养过宠物吗?” 何肃笑了笑,“没有,我不喜欢麻烦。” 话题完美终结,继而又是一阵沉默。 车遇到了红灯,停了下来,没有了轻微引擎声和轮胎行驶声音的车厢里,安静的有些沉闷。 “你外甥女很可爱,说话很沖,也不怕生。”何肃语气温柔的讲道。 孟芜却觉得他是明贊暗讽,“哈,那孩子是挺可爱的,就是性子不好,家里人很头疼。” “性子?哦,我倒是觉得那种勇敢大胆,独立又好强的性格很不错,”他略微迴转过头来瞟了孟芜一眼,漫不经心的说:“让人见一眼就忘不了。” 说完就立刻又转回头去,接着看向正在倒计时的信号灯。 这惊鸿般的短促一瞥,却似乎氤氲着一种深藏不露的暧昧,孟芜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那句话是在说她。 ‘让人见一眼就忘不了。’ 平淡的语气,简短的话语,用何肃那润泽的嗓音一字一字的读出,却有着难以描摹的魅力。 过了几秒,孟芜才从短暂的失神中恢復过来,才发现自己正在和何肃通过后视镜对视着,意识到这个渣男似乎在撩拨自己,立刻就有些气恼。 她把胳膊搭在了车窗框上,把头转向了车窗外。 “我觉得小姑娘和你一定特合得来,你们身上的气质很像。”何肃还没有放过这个话题。 “嗯,还行吧,我们关系不错,跟朋友似的,我经常带她出去玩。”孟芜仍旧看着车外的夜景。 “我……不太会和年纪这么小的孩子交流,所以和我弟弟不怎么亲近。” 孟芜心说我早看出来了,但是她还是转过去看着何肃,她第一次听何肃讲家里的事,不禁有些好奇。 令人意外的是,何肃很大方的告诉孟芜,自己与弟弟是同父异母的兄弟,两人相差十八岁。 孟芜脑海里立刻涌现出了一幕豪门恩怨的大戏。 或许是孟芜脑补时的神情太深沉,何肃哑然失笑,告诉孟芜自己的生母去世很多年了,何良的妈 妈是个很贤淑温和的女人,他挺喜欢她的。 孟芜一下子就觉得没意思了。 “你还挺大方的,很多差不多情况的人都不愿意跟别人说这些。”比如说她自己。 何肃直视着前方的路况,面无表情,脸部的线条显得有些冷硬,眼镜片后的目光却似乎比夜空还要深沉,藏进了无穷无尽的情绪,却没有泄露出一丝一毫,“这有什么,又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只是客观的事实而已。” 孟芜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她的手机就响了。 低头看了看,是一个许久没见面的大学同学,孟芜很意外,看了一眼前座的何肃,她挂断了电话。 何肃很礼貌的没有问她电话的事,反而冒出一句:“你喜欢小提琴曲?” “嗯?”孟芜一时不解,含煳的应了一句:“还行吧。” “你的手机铃声是帕格尼尼的一首练习曲。” 孟芜其实对音乐一窍不通,她就是单纯的觉得这首曲子好听,就下载下来当铃声了,没想到碰上了个懂行的? “你会拉小提琴?”孟芜思忖,依着何肃的出身,精通一两样乐器是很平常的事,不如说什么都不会才奇怪。 可何肃却摇摇头,“不会,我不懂音乐,我只是认识一个小提琴家,我听她拉过这只曲子。” 隔了一会儿,何肃又问,“你平常怎么放松?会读书追剧吧?还是发发微博?嗯,现在好像做up主也很流行,我有一个朋友就喜欢做视频传到网站上去,点击量还不少。” “没,”孟芜想了想,“我们这行哪有多少闲暇时间,回家后也就玩玩手机,偶然看看小说,微博嘛,哈,都没有人关注我,up就更不可能了,我根本不会视频剪辑……” 何肃从后视镜里不露声色的看了孟芜一眼,似乎在鑑别孟芜话里的真伪,然后才点点头,笑着说:“我也没什么时间做这些。” 等到何肃终于把孟芜送到小区门口时,孟芜一想到又要回到自己的铁盒子里去陪狗,居然会有些捨不得何肃。 孟芜心里狠狠的唾弃自己,看来真是单身太久了,看个渣男都眉清目秀。
第8页 就在她转身进小区大门时,余光扫过街口,一个身影立即就晃过街角,消失得无影无踪。 孟芜觉得是自己看错了,没有放在心上。 洗过澡从浴室里出来,孟芜一边拿毛巾擦着头髮,一边走到床头拿起了手机。 刚才来电的人是她大学时的舍友,林小原,两人大学毕业后就没怎么见过了,突然来找她应该是有什么事。 孟芜回拨了过去,“小原!咱好久没联繫了!刚才洗澡呢,没接电话。”她随口扯了个谎,把挂断对方电话的事给煳弄了过去。 电话那头的林小原和她热热闹闹的聊了几句,声音就沉了下来。 孟芜估计她要说正事了,就静静的听她讲话。 林小原吞吞吐吐的说:“孟芜啊,那个,你和潘凯南怎么样了?” 一提到这个名字,孟芜就有些不快,“分了,毕业没半年就分了,怎么了?” “我说呢,”林原似乎如释重负,“他前几天给我发微信,问我知不知道你现在的住址,还问我你的手机号,我说你不是她男朋友吗,怎么会不知道,他告诉我你们吵架了,你一生气就换了住处和号码,敢情他是在诈我!亏了我没给他。” “嗯,谢谢你,”孟芜说,“你别理他,我和他早就没有任何关系,断得干干净净了。” “行,我还得提醒你一句,他现在好像满世界找你呢,我没告诉他不见得别人不会说,他可能很快就会知道你的号码和住址,我觉得他来者不善。” 撂下手机,孟芜瘫倒在床上,想起了前男友。 潘凯南和她是一个专业的同学,中等身高,其貌不扬,孟芜第一次见到他就觉得他有着温和热心的好性格。 可惜,他也是个渣男。 分手的原因就是他实习时移情别恋,和刚认识没多久的同事交往却没和孟芜提出分手,一直左拥右抱,脚踩两只船,最后被孟芜发现了,他们的感情才黯然收场。 孟芜越想越气不过,扔了手机自顾自的大叫着:“老天爷啊,我不要渣男!您行行好,赏给我一个英俊潇洒事业有成温柔体贴忠贞不渝的好男人吧!” 她仰面躺着,四肢胡乱的拍打着床铺,像个撒娇要糖的小孩,床边的狗狗一脸凝重的看着宛如抽羊角疯的她。 很久后的一天,提着渔网站在碧蓝海水边的孟芜,看着海浪一波又一波的舔舐着金黄的沙滩,回想起这个朴素愿望的时候,还会感慨不已: 世上哪里有这么完美的人?梦中情人从来都是水中月雾中花,真正和自己手拉手肩并肩站在一起看风景的人,总会有点儿小毛病,可谁还没有点儿瑕疵呢?只不过大抵上瑕不掩瑜罢了…… 第5章 见过何肃的正派人都会夸赞一句:那是个内敛沉稳的翩翩君子。 知道他家世背景的市井小人都会在心底暗骂:不就是个衔着金汤匙爬出娘胎的公子哥! 可除了看护他长大的眉姨以外,没人知道,不论是真君子还是公子哥,何肃都不在乎,他看似处事淡然,实则漠不关心,在那张恬静文气的精緻笑容下,藏着一颗被冰包裹的心。 眉姨是何肃生母宋殊音娘家的养女,宋家老爷子解放前就入伍参军,从娃娃兵一直荣升到师长,家里的男人也全都上了前线,但他们没有老爷子那样受老天眷顾的好运气,四个儿子没有一个从战场上回来。 等到宋老爷子退下一线安定下来时,身边就剩下一个五十多岁才有的女儿宋殊音,还有一个从越南战场上捡回来的孤女,取名宋殊眉,就是眉姨。 宋殊音出嫁没几年,南征北战了大半生的宋老爷子就病逝了,眉姨的丈夫也遭横祸而死,留下一个先天残疾的儿子,她没有别的亲人,就搬到何家,照顾他们一家的饮食起居,算是个管家。 这一晃就是三十年。 又是一年阳春三月,玉兰花开的日子。 眉姨最爱三月,虽然已经过去了半个世纪,可她依然清楚的记得那个上午,养父布满厚茧的手轻柔的拉着她比鸡爪还瘦的小手,走近当年宋家的院子,明媚的融融春光下,一个小女孩站在一株盛放的玉兰旁,无比灿烂的笑容几乎要灼伤她因战争而枯萎的心…… 这张笑脸,从此烙印在她的脑海里,温暖了她一生,每当孤独落寞时拿出来品一品,就能在一生的苦痛中尝出一丝淡淡的甜…… 眉姨身穿一件淡灰色暗纹套裙,站在何家别墅的二楼窗前,静静的看着楼下花园里的一棵桃树。 而那里,原来是一株玉兰。 粉艷艷的桃花有着一种甜腻腻的香气,眉姨很讨厌。 家里的小保姆走上楼梯,告诉她刘大夫来了,眉姨点点头,皱着眉拉上落地的麻绒大窗帘,下楼去迎接刘医生。 她带着刘医生去了何肃房间。 何肃从昨天起就高烧不退,昨晚刘医生来给他打过一剂退烧针,又开了许多解热药,今早热度退了下去,可眉姨不敢马虎,就请医生再来一趟。 何肃已经醒了,正披着睡袍倚在床头,从卧室的落地窗向外望。 医生给他检查了一番,又测了体温,没什么大碍了,提醒他要注意休息,饮食清淡。 何肃点点头,医生临出房门时,他平淡的说道:“劳烦您去看看我父亲。”声音还有些嘶哑,“他前两天似乎总是头晕,我觉得他高血压又严重了。”
第9页 明明是一句关怀亲人的话,何肃却说得像工作报告一般,程序化的口吻,没有起伏的语调。 刘医生应了一句“好的”,便由家里的保姆带去何肃爸爸何政的房间。 眉姨见何肃精神好了许多,便松了一口气。 可能是遗传了母亲的体质,何肃身体从小就比其他孩子弱,一到换季时总会大病一场,眉姨总是揪心的守在床边,寸步不离的照顾他。 见何肃渐渐恢復,眉姨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下,她快步下楼去了厨房,给何肃热了热早就煮好的蔬菜粥,又现炒了两个小菜,给何肃端进卧室,放在了床头柜上。 “园子里的桃花开了吧?我闻见香气了。”何肃仍旧望着窗外。 眉姨有些心疼他,又有些埋怨,“不喜欢的话就不让他们种呗!你干嘛不拦着?一棵树而已,你爸爸不会不依你的。” 说着,还给他掖了掖被子,又把枕头给他垫在背后。 “也不知道她怎么想的,宅子都是殊音住过的,却偏偏不放过一棵树。”眉姨仍旧忿忿不平的说着。 何肃轻轻的哼笑一声,但不带任何嘲讽和怨恨的味道,就只是一声纯粹的笑,“不就是一棵树嘛,无所谓的,她已经向我们付出过代价了,虽然远远不够,但用来抵一棵树,我想还是可以的,毕竟是一个女人的全部青春。” 一提到‘青春’这个字眼,眉姨就会心头微微颤动,眼前浮现出儿媳那张不漂亮却很耐看的脸。 许久,眉姨才慢慢的唿出一口气,“小肃,我们……是不是做得太过了。” 何肃终于转过头来,两眼定定的望着眉姨,带着一种近乎麻木的淡然,他轻轻握住眉姨衰老干枯的手,缓缓的但不容辩驳的说道:“眉姨,不要怀疑自己,也不要当成心理负担,是我想给你的,你一辈子太苦了,昭平哥也很苦,再说,是王美惠自己愿意把女儿送上门的,怨不得我。” 眉姨的儿子叫严昭平,生了一张俊脸,却先天残疾,无法站立行走。 王美慧则是何政后娶的女人,何肃现在的后母,她有一个和前夫生的女儿,叫周洁伶。 这个周洁伶,嫁给了严昭平,为了满足她的母亲王美慧做何夫人的夙愿。 “小肃,你不知道,我有时觉得她们欠殊音太多,怎么偿还都不为过,可有时候又很后悔……我是女人,我看着洁伶,就觉得她很可怜,就抬不起头来。” “可当初她答应了,答应的很干脆,可能王美慧也求过她,不管是因为什么,她是心甘情愿的。”何肃口气有些生硬,然后冷笑一声,用一种参透人心的口吻说,“而且我知道,她肯定不会拒绝。” 眉姨沉默了,等她再次想要张口时,何肃却打断了她,“好了,都是旧事了,重提没什么意思,眉姨你也累了两天了,去歇歇吧,或者去看看爸爸,他昨天早上还闹心口疼呢。” 眉姨离开房间后,何肃又呆坐了一会儿,然后就换上衣服,收拾了一下文件包,他大病初癒,四肢还没什么劲,一个不注意,胳膊就把边桌上的一个相框带倒,掉到了地上,水晶的相框很重,砸在地面上,摔了个粉碎。 小保姆在楼下听到了声音,害怕何肃受伤,慌慌张张的跑上来,站在门外敲敲门,“何先生?怎么了?” 何肃扶了扶桌边,“没事,你进来打扫一下。” 小保姆下楼拿了笤帚和簸箕,进来扫碎片。 “先等等,”何肃拦住她,弯腰捡起了原来封在相框里的一张照片,“可以扫了。” 小保姆收好垃圾抬头看看何肃,只见何肃正拿着照片出神,捻着薄薄相纸的拇指还轻轻摩挲着,小保姆觉得他应该不会再有什么吩咐了,就轻手轻脚的出了房间,还把门带上了。 那是一片阳光普照的海,海水是一种超出饱和的蓝,拿着这小小的相片都能给人一种沁人心脾的舒爽。 那是何肃母亲宋殊音的魂归地,也是何肃心中的桃花源…… 何肃昨天没有去上班,今天的状况也不是很好,但他不想再耽误下去,毕竟整体的工作进度还要他把关。 眉姨去看过何政后,刚从房间出来,就从楼上看见何肃穿着西装提着公文包走到了大门口。 “小肃!” 眉姨有些着急的下楼,但毕竟年纪大了,腿脚并不灵便,何肃怕她会摔倒,连忙往回走。 “你要去上班?”眉姨喘了喘,“别去了,你才退热,再休息一天,公司里那么多员工,工作让他们去做!” 何肃笑笑,“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分工,我的事要是随随便便就能找别人做了,我还在公司混什么?真成了纨绔子弟了。” 可眉姨还是紧紧抓着何肃的胳膊不放,“不成,我不踏实,你别去。” “眉姨——”何肃微微拖着长调,模仿小时候撒娇的叫法,拍拍她的胳膊,“我都多大的人了,这点小病早就没事了。” 这个年纪的老人有着出乎预料的固执,“不成,不许出去,现在不是有那个,那个网络会议嘛?你用那个告诉他们今天该干什么,怎么干。”
第10页 眉姨抿抿嘴,就是不撒手。 何肃望着这个佝偻着身子,两鬓堆雪却死死拽着自己的女人,一下子就透过这个身影又看到了母亲。 他没法再拒绝了,一时间态度软化了下来,让保姆把公文包放回了卧室。 何肃虽然答应不去公司,可不等于今天就不用工作。网络会议终究不如面对面来的方便,但老闆方便通常就意味着下属的不便。 于是孟芜她们就免不了多劳累一些,何肃的助理小马给了她们地址,几人带着笔记本电脑和各种文件坐车到了何家。 何家的大餐厅就成了临时办公室,餐桌充当了办公桌。 小胡坐在孟芜旁边,却总是眼神飘忽,四处乱瞧,根本坐不住。 孟芜有些不耐烦,趁着何肃去房间拿文件,转过头小声跟他说:“兄弟,我说你别乱瞅了,好好干活不行吶!在我旁边忙忙叨叨的,烦不烦?” 小胡则有些按耐不住的兴奋,说话都不利索了,“孟姐,你,你不懂,这豪宅是男人的梦想,窝滴天,就这房子,这地段,这装修,那,那边还一个游泳池呢!” “我是不懂你们男人怎么想,”孟芜不以为然的挑挑眉,“我就知道我买不起,彻底就不用操这份闲心。” “那是女性思维,”小胡终于平復了情绪,又转头朝总监老陈抬抬下巴,“男人看这个都激动,是吧!” “哼,”老陈从文件堆里抬起头,瞥了小胡一眼,“我是激动,不过那是气的,人家厕所都比我们家卧室大,敢情我忙活个大半辈子,就挣了一个厕所!行了吧你,快给我干活,就你话多!小心唾沫噎死你!” 小胡缩缩脖子,才慢吞吞的打开电脑。 旁边送茶水来的小保姆无意中听见了几人的对话,偷笑了一声,可一转头看见了一个中年女人走到了门口,立刻就板起脸,问了句“太太好”,熘出了餐厅。 来人身穿一身暗红色长裙,头髮精心做过,一对碎钻耳坠晃得孟芜直眼晕。 孟芜心里有了底:这大概就是何肃的后母了。 她忍不住仔细打量了两眼,确实是太漂亮了,虽然年纪大了,嘴角眼梢不可避免的爬上了细纹,可怎么也盖不住原本的好容貌,这副样貌好到完美,几乎让人心神一震的。 王美慧站到门口干笑了一下,“你们是?” 几人一齐站了起来,老陈最先上前答话:“您想必就是何夫人了吧?您好您好!我们是盛和财富的,最近很荣幸和何氏集团合作,这不何总今天抱恙,没去公司,可依何总那勤勉劲儿,哪会休息啊!再说,实在是有太多事等着何总拍板定论了,不能没他啊……” 老陈对何肃是又夸又捧,可他看了看,好像不太对劲,眼前这位何夫人似乎不怎么领情。 “嗯,忙吧!”王美慧面色不虞的转身就走,还没出了餐厅外的大走廊就听见她对着小保姆说:“想喝杯咖啡都没个清净地儿!愣着干嘛?还不去给我煮一杯送到花园里。” 老陈和在座的几人都一时摸不着头脑,只有孟芜一人窃笑,真想提着老陈耳朵告诉他:这是后妈,不是亲娘!你这马屁不是拍马腿上了,是直接拍驴身上了! 不明所以的老陈讨了个没趣,努努嘴,嘀咕了一句“阔太太脾气挺特别啊!”就拉开椅子坐了回去。 第6章 王美慧在走廊里抱怨时,何肃正沿着客厅里的旋转楼梯往下走,高挑空荡的大客厅里可以清清楚楚的听见她有些尖利的嗓音。 何肃此时如果继续照这个速度走过去,就会在走廊这一头碰见王美慧。 他没有放慢脚步,而是手里拿着厚厚的文件夹漫不经心的走了下来。 两人在走廊口相遇,走廊的出口不宽,旁边还放了一盆大龟背,两人要错下身才能通过。 王美慧看见何肃就立刻禁了声,抿着嘴慢慢走了过来,有些不满的把头撇向一边,刻意不看对方。 “你昨天见了杨律师?”何肃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玩味,明明是个问句,却是用笃定的语调说出。 杨律师是何政僱佣的私人律师。 “唔……”王美慧显然很吃惊,她立即瞪向何肃,目光里却有些瑟缩。 “省省力气,还能老的慢一点。”何肃说罢站到一旁,不客气的歪歪头,示意王美慧先走。 王美慧咬住牙,扬着头迈开大步走了出去,一直穿出客厅去了外面的花园。 孟芜坐在餐厅靠外的位子上,右手边就是这条笔直的长廊,她碰巧看见了这一慕,而后也不可避免的和迎面过来的何肃四目相接。 孟芜先错开了视线,毕竟傻子都能瞧出来这对继母子关系并不像何肃之前说的那样融洽。她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因为这是人家的家务事,她虽然是无心看到,但总觉得有些失礼。 何肃坐到了孟芜正对面,打开笔记本电脑,开始和他们一起工作。 这真是个新鲜的体验,在座的人都从来没有和何肃坐在一张桌子上工作过。 平日在何氏大楼里,何肃有一间豪华又私密的办公室,高高的坐落在大厦顶端,孟芜每次坐电梯去找他,都有一种上天去见神仙的感觉。
第11页 因为是在家里,何肃没有打领带,餐厅里暖风开得也足,所以他只穿了一件挺朴素的浅色衬衣,领口很放松的敞开,下面穿一条深灰色西装裤,估计也没打髮胶,因为他的头髮虽然梳的整齐,但蓬蓬松松的,在春天充沛的阳光下泛着淡金的光泽。 孟芜在工作间隙总会不经意间抬起头,趁着这千载难逢的机会,悄悄的用目光仔细描摹一下这位太子爷的样貌。 她看到何肃的脸部线条柔和,儒雅温润,在强光下,可以清楚的看到脸颊上的纤细绒毛,孟芜还注意到他打字和点滑鼠时,由于手部动作带动起小臂肌肉轻微的颤动,他间或用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将额前垂下的一缕碎发向后推去,又伸出形状完美的食指将眼镜扶正…… 何肃突然看着电脑屏无声的笑了笑,说是笑,也只是牵动了一下嘴角。 孟芜一惊,飞快的收回了视线,然后就咬着嘴唇一阵懊恼,真想打自己一个耳光,把自己从花痴里拍醒。 可她又不得不从心底里承认:忘我工作中的何肃身上蕴含着一种内敛的性感,不张扬却仍旧摄人心魄。 这两人间若有若无的暧昧互动进行得悄无声息,可却被一旁举起茶杯喝水的老陈尽收眼底。 他动作顿了顿,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时,何肃已经用余光发现了他,侧过头轻描淡写的看了他一眼,老陈自知多管了闲事,就赶紧啜了一口茶水,闷头去查看市场行情去了。 眉姨期间来过一次,是给何肃送药,孟芜几人见何肃待她不一般,看上去不是普通的管家,就都站起身问句好。 眉姨看着何肃喝完药,收起水杯向这一群职员和蔼的讲:“大家工作真辛苦,一会儿我让人给你们送些水果来,中午都留下吃个饭。” 她用眼睛轻轻扫过众人,却在孟芜身上顿住,而后就换做一种不寻常的目光上下看着,后来,估计是觉得自己的举动有些不礼貌,还略带歉意的沖孟芜笑笑,孟芜一头雾水,只得也回了个笑脸。 重新坐下后的孟芜慢慢回味了一下,她觉得眉姨注视自己的目光里,似乎带着一种不可思议的眷恋…… 托何肃轻伤不下火线的福,工作进度并没有受影响,而且这之后的几天一直都很顺利。 所以周五开会时,大家都很放松。 开完会后,孟芜在走回办公室的路上发现自己有一个未接来电,完全陌生的号码,孟芜想了想,最近几天似乎总有陌生来电,可她觉得对方不是卖保险的,就是办信用卡的,一次也没接过,就随手把号码拉黑了。 四天后的午休,孟芜正在大厦后面的一家小西餐厅吃午饭,接到了妈妈冯芝兰的电话。 电话刚接通,就传来了冯芝兰痛苦的啜泣声,她一遍遍的轻唿着孟芜的名字。 孟芜吓得扔了叉子,金属的叮噹声惹得附近就餐的客人很不快,孟芜歉意的欠欠身,抓起包就从餐厅里小跑了出来。 “妈,怎么了?慢慢说。”孟芜气息有些不稳。 冯芝兰还是没能调整好情绪,她断断续续的说着,孟芜却已经在往公交站赶。 路上,孟芜从冯芝兰呜呜咽咽的讲述中得知:姐夫高善沖向法院提起了离婚诉讼,他主张财产划分时房产归他所有,还要女儿高娴雅的抚养权。 “我现在在你姐这儿,”冯芝兰嗓子已经哑了,“豆豆还在学校,什么都不知道。” 孟芜又赶紧下车转而往姐姐孟菁家赶。 给孟芜开门的是孟菁,她似乎比母亲冯芝兰要平静得多,孟芜看着姐姐的脸,却一时语塞,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明白,没经歷过这些的自己,是不能完全体会姐姐现在的心情的。 孟菁看出了妹妹的窘迫,苍白的笑笑,拉着孟芜的手进了房间,孟芜感觉到姐姐的手格外的冰凉。 原来高善沖早就不回家了,什么调动和公司分部都只是个幌子,骗骗双方的老人而已。 而且,他的确出轨,孟菁早就知情。 至于法院的传票,孟菁也不意外,只是没想到这么快就到了自己手里。 “房子是他父母在结婚前就给他买好的,我也不要。”孟菁用毛巾给冯芝兰擦了把脸,又去厨房给孟芜倒了杯水。 冯芝兰已经说不出话了,可她红肿的眼睛一直没离开孟菁。 “家里存款也不多,”孟菁坐到孟芜对面,用手好歹捋了一下头髮,“我也不想多要,一人一半。” 孟芜此时气恼至极,“姐,你不能便宜了他!” 孟菁的情绪却仍旧如一潭死水,仿佛置身事外般冷静,她的双眼有些茫然,又有些空洞的看着妹妹,“我很累,不想再跟他耗下去了,接到传票时我长唿了一口气,很久没有这么轻松的感觉了。” “那豆豆呢?”孟芜紧张的攥着姐姐的手。 孟菁顿了一下,用另一只手回握住了孟芜的手,眼睛里终于恢復了些许神采,“我很没用,也没本事,挣不了几个钱,没法给豆豆太好的生活,可我再没用,再没本事,也比高善沖那个不知廉耻的混帐强!我的女儿,我死也不会让她被后妈作践!” 这是孟芜第一次从和母亲一样柔弱的姐姐眼里,看到一种烈焰般的刚强。
第12页 下午三点不到,老陈的电话就追了过来。 “孟芜!你不想干了是吧!给我翘班?!”老陈是真的火冒三丈了。 声音刺耳,孟芜立马把手机拿得离耳朵远一些,捏捏眉心,疲于应付道:“总监,真是对不住, 我……我家里突然出了点事儿,呃,我……”孟芜嘆了口气,“您扣我钱吧,抱歉。” “当然要扣!你知不知道你自己一个人耽误了我们多少事?” 老陈此时正站在大厦的楼梯间,手插在西装裤的口袋里,来回踱步。 他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人从身后把手机抽走。 是何肃。 何肃微笑着对手机说:“不碍事,我找人替你了,家里的事太紧急的话,下午就不用来了,我替你们总监批你半天假。”然后就挂断了电话,把手机递还给老陈。 “呵,何总。”老陈接过手机,有些尴尬的干笑两声,他不太高兴,毕竟孟芜是盛和的员工,是他手底下的人,何肃虽然身后是偌大的何氏,可也没权利管理别人家的职工,这手未免伸的长了些,有些不给老陈面子。 何肃拍拍老陈肩膀,“声音太大了,我在走廊都听得一清二楚。” “这真是不好意思,”老陈笑哈哈的说,“一时着急,哈。” 等何肃转身离开后,老陈才收起笑脸,不屑的撇了撇嘴,“拽啊!” 第7章 姐姐的离婚办得比孟芜想像中的快,因为孟菁几乎答应了高善沖的所有诉求,除了女儿的抚养权。 所以法庭上的焦点就在于抚养权的争夺。 高善沖的律师指出孟菁的经济条件远不如自己的委託人,在这种情况下,只有高善沖才能给女儿更好的生活环境,让豆豆接受良好的教育,高善沖还出言劝说孟菁这个做母亲的不要太自私,把上一辈的不愉快传递到子女身上。 在旁听席上的孟芜听得怒火中烧,看着高善沖在法庭上摆出一个负责任的好父亲形象,就噁心得直反胃。 冯芝兰的脸色也不好看,但比起愤怒,更多的是惊恐和无措,她在休庭间隙还泪盈盈的抓着孟芜的胳膊说:“人家就是欺负我们家没有男人。” 孟芜对母亲的想法很是无奈,这打官司又不是打群架,跟性别有什么关系? 难熬的时光终于过去,结果很令人欣慰:孟菁争取到了女儿的抚养权。 事情虽然就此告一段落,但孟芜的心情却一直没能平復。 她总是会想,自己当初发现蛛丝马迹的时候,高善沖也许还没有陷得那么深,如果早早戳穿他,他也许会悬崖勒马,迷途知返。 她一直心事重重,工作时也偶尔发愣,还有一两次上班忘了带重要资料。 这天早上刚到办公室,老陈就让孟芜汇总股指期货去年的走势和成交量,做个报告给他,可到了下午两点半孟芜还没弄好。 她坐在电脑前焦躁的抓了一把头髮,还使劲的敲着滑鼠。 一杯咖啡从斜后方递来,孟芜觉得是小胡就没在意,“嗯,放那里吧”,自始至终连头都没抬一下。 “怎么了?出问题了?”何肃的清冷声音从后方传来。 孟芜这才抬起头,看到小胡正坐在对面看着自己,表情一言难尽。 “哦,”孟芜意识到搞错了人,赶紧收敛起烦躁,“没什么要紧的,谢谢你的咖啡。” 孟芜举起咖啡杯朝着何肃嫣然一笑。 今天的何肃装束异于以往,他没有穿平日里正统的商务西装,而是换上了类似于礼服的套装。 他也给自己煮了杯咖啡,偏偏头,笑道:“你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我来了很久你都没注意到,不如去走廊放松一下?也许效率会更高。” 老闆都这么说了,不休息的人才是傻子,孟芜自然从善如流的跟着他走了两步到了走廊里。 两人站在玻璃幕墙前,看着大厦地下的车水马龙。 孟芜瞥过何肃拿着咖啡杯的手,注意到他今天真是不一样,头髮打理得比平日里精细,还带了一副蓝宝袖扣。 “最近工作压力很大?你们总监很严苛吧。”何肃以上司关心下属的口吻问道。 “没有,只是我个人问题,精神欠佳,抱歉。” 何肃很优雅的呷了一口咖啡,“家里有事?” 孟芜有些厌烦,她不喜欢别人打探她的家务事,但她当然不会表现出来,“哦没有,只是我最近体力不太好,怎么说呢,就是有些乏。” 随后何肃很识相的没再刨根问底,而是和孟芜聊了聊工作上的事情。 下午四点,他们又去会议室开了个简会。 而后何肃就早早下了班,留下一群苦工继续加班加点。 孟芜留到最晚,因为没能按时把报告交上去,她被老陈又数落了一通,还被追加了扫尾的工作。 等孟芜收拾东西时,整层楼几乎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了,静得出奇,耳边只有窗外风吹树叶发出的飒飒声响。 “姓陈的,你头髮迟早掉光!”她合上电脑挎起背包,恨恨的嘀咕着。 走去电梯的路上途径下午开会的小型会议室,透过整面的玻璃墙,孟芜看到会议室里的两扇窗户没有关,夜风唿唿的灌进来,把窗帘都快拽下来了。
第13页 孟芜推门进去把窗户关上了,往回走时却发现圆桌下有个东西借着窗外的城市灯光闪了一下,弯腰捡起来一看,是个蓝宝石袖扣。 怎么看都是何肃今天戴的那对中的一个。 孟芜觉得自己摊上麻烦事了。 这么贵重的东西自然不能随便托人保管,何况现在四下也没人。 真想把这玩意儿放回地上。 她很不耐烦的打开微信从工作群里找到了何肃的号,发送了一条好友申请,想发条私信告诉他自 己捡到了袖扣。 结果孟芜坐到一边等了一刻多钟,何肃那边一点儿动静也没有。 孟芜只能收好东西先回家。 路上她一直盯着微信,结果直到到家,何肃也没回復她。 进了家门,孟芜立即给总监陈平打了个电话,问他要何肃的手机号。 电话另一头的老陈闻言沉默了一两秒后,才问孟芜怎么突然要何总的号码。 “我捡到了他的袖扣。” “……哦,”老陈语气有些迟缓,“那个,你先挂电话吧,我把号给你发过去。” 孟芜把手机从耳边移开,看着和老陈的通话界面,隐约意识到老陈似乎对自己有了些误解。 孟芜仔细琢磨着刚才老油条那意味深长的停顿,明白他八成是以为自己对何肃有什么想法了。 老陈的简讯没几秒就发过来了,孟芜按着号码拨了过去。 接电话的不是何肃,而是一个女人,听上并不年轻。 孟芜的第一反应是何肃的后母,但又立即否定了,因为两人明显关系不睦,而且对方的声音比王美慧要柔和的多。 “我是何肃的姨母,你可以叫我眉姨。”眉姨很和蔼的说道。 “哦,您好!”孟芜努力回想,终于在脑海里搜索出了眉姨的面貌,“我是盛和的小孟,那天去过贵府。” “有事找何肃?他现在不方便接电话,你可以和我说。” “我在公司捡到了一个袖扣,应该是何总的。” 眉姨很客气的向孟芜道了谢,说何肃的确有一个蓝宝的袖扣找不到了。 眉姨关掉免提挂断了电话,把手机放到面前的小台桌上,回过头看向身侧的大扶手椅。 “为什么不自己接电话?你不是有人家的手机号嘛。” 何肃倚在宽阔的復古欧式椅子里,手托着腮,从眼角瞄了一眼柏木桌面上的手机,哼笑一声,“没什么,累了,今天的饭局死气沉沉的,尽是些埋在齐腰黄土里的老东西。” 眉姨皱皱眉,握住了何肃的手,“那些董事和大股东都是你爸爸的老朋友,何氏的壮大,他们功不可没。” “他们把钞票扔进何氏是看着有利可图,说好听点儿,他们是一帮锦上添花的投机客,说难听了,就是一窝闻见腥味儿横冲直撞的苍蝇,”何肃拈起桌上摆着的单只袖扣,放在水晶灯下注视着,“只有当年的外公,雪中送炭,何氏刚起家的时候,他老人家一把年纪了,还四处奔波打点,替爸打通关系铺平路。” 何肃又随手把袖扣甩到了桌上,坚硬的宝石与桌面碰撞,发出清脆的轻响。 “眉姨,你想想,没有外公,哪来的何氏?”何肃坐起身子,两肘撑在了大腿上。 眉姨觉得话题又朝着不愉快的方向发展,她递给何肃一杯水,顺便把话岔开,“这个小孟,我有印象,看着挺不错的。” “一提到何氏你就转移话题,”何肃浅笑着接过水杯,“就好像我会把公司怎么样似的。” “我哪会这么想!”眉姨连忙辩驳,却流露出一种心事被猜中的窘迫。 眉姨常常觉得何肃对公司的态度有些复杂得难以捉摸,他明显想继承何氏,而且很上心,为此处 处按照何政的希望做,不敢有半点忤逆。 但眉姨有时又觉得何肃只关心日后公司的归属,至于何氏未来的路怎么走,他却似乎没有半点兴趣。 这一切都让眉姨产生一个蒙着灰色阴影的想法:他会不会想得到何氏,再亲手毁了它? 可是为了什么呢? 为了报復父亲何政?! 这一系列猜想常常让眉姨感到心悸。 她吸进一口气,让自己镇定下来,接着说道:“我就是想和你说说那姑娘,她……嗯,怎么说呢,我上次一见到她,就想到了……殊音。” “呵,我妈可比她美多了。”何肃摇摇头,把水喝了。 “不是长相,”眉姨看向落地窗外的庭院,面露思索的神色,“是一种感觉,或者说是她的眼神,我觉得她的眼神里有和殊音很像的东西。” “是眼神里流露的性格吧,”何肃手抚上下巴,略微眯起眼睛,像解剖标本般的分析起来,“她看上去很独立,直率,应该也是个自信的女人,就像妈那样。” “唉,”眉姨想起了殊音的刚强做派,“这样的脾气未必好,太容易一条路走到黑,殊音要是肯退让,她和你爸爸也不会闹得那么僵,你爸爸也可能不会去……”她本来想说‘去玩女人’,但是这话实在是上不得台面,眉姨就及时收了声。
第14页 “她不一样,”何肃的手摩挲着玻璃杯,“那个孟芜没有妈那样的骨气。” 眉姨瞥了何肃一眼,“怎么这样说人家。” “我相信性格和家庭有关,妈妈出身戎马之家,骨子里就带着果断决绝,爱一个人的时候不顾一切,一旦心灰意冷,就一刀两断,宁愿客死他乡也不再见负心人。” “你又不知道人家小孟的出身。” 何肃的脸披上一层神秘的笑,“孟芜,19xx年x月x日生于t市,父亲孟延军,是个国企职工,不过后来被开除了,母亲冯芝兰,做过纺织厂会计,两人早就离异,孟芜和母亲生活,有一个姐姐,孟延军是个赌棍,因为这个也被拘留过,孟芜倒是没什么不良记录……” “你找人查她?!”眉姨双目圆睁,惊诧的看着何肃。 “嗯,她手里碰巧有些对我不利的东西,”何肃口气平淡,承认的也很坦然,“查清她的背景是理所当然,不过我也挺失望的,她就是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女人,那天估计是个巧合,她应该没什么机会兴风作浪。” 第8章 孟芜抱着个八爪鱼的大抱枕,懒散的倚在床头,腿边趴着老实巴交的狗狗。 她手心里躺着那个小小的袖扣,蓝色宝石在床头檯灯的照射下,映出璀璨又温和的光芒,像是揉进了浩瀚的海洋。 孟芜用腿碰了碰哈士奇,“哎,你说这玩意儿值多少钱?” 狗狗抬头舔了舔鼻尖,就又交叠起前肢,把头搭了上去。 “你这么傻,肯定不知道。”孟芜笑了笑,“我有时给你买的狗粮是便宜货,你都吃不出来。” 二哈的耳朵动了动,坐起身来。 “哟,怎么着,听见我说给你买便宜狗粮不乐意了?”孟芜盘起腿,面朝狗坐直了身子,“那也没办法,你一顿吃的太多了,总买好的我负担不起。” 说着,她伸出手拍拍二哈的头,“狗狗啊,看开点儿,这就像人一样,有的人生在富贵人家,一落地就什么都有,连外挂都充满了,可还有些人呢,生下来赤条条的,只有一双手,什么都得靠自己。” 孟芜用手一下一下的捋着二哈头上的毛,“很遗憾,你主子我就是第二种人,所以你在我这里呢,就只能吃些普通的,不像那些有钱人的狗,吃进口狗粮,保养的油光水滑的,连狗链都是lv的!” 孟芜说完,就颠了颠手里的袖扣,“真轻,可再轻我也买不起,看着就来气!”然后就轻轻的把它放到了床头柜上,仰头倒下。 孟芜回味着老陈的反应,嘴角勾起一抹略带讥讽的笑:老陈这傢伙太势利,所以连带着觉得别人也是如此,何肃的确是个贵公子,可也不见得所有人都愿意跟他扯上关系。 可仔细想过后,孟芜又觉得,如果自己没见过何肃渣男的一面的话,说不定真的会动心。 毕竟没人能抵挡金钱和帅哥的魅力。 至少自己不能。 “唉,看起来我也不是什么高洁的人!”孟芜一声喟嘆。 转天一大早,孟芜就去了何肃的办公室把袖扣给了他。 何肃很有礼的道了谢,在孟芜转身要走时,何肃叫住了她,低头从办公桌抽屉里取出了一张音乐会的票,起身递给孟芜。 何肃说:“我有个朋友最近要来t市开场个人演奏会,就是我之前跟你讲过的那个小提琴家,她给了我几张票,你有时间可以去听听,放松一下。” 孟芜笑着接过票,回到办公室时坐下仔细看了看,票设计得很精緻典雅,绛红的色调,实木质感的暗纹,左下角有一个拉琴人的剪影,是个身段窈窕婀娜的女人。 演奏会的地点在t市音乐厅第一演奏厅,时间是这周日晚八点,小提琴家名叫林玉颜,票的背面是中英文的曲目表。 等到周日晚上孟芜坐到观众席上观看演出时才发现,这个演奏家比自己想的要年轻许多,而且票面上的女人应该就是演奏家本人。 演出规模不小,演奏厅里灯火辉煌,三层的坐席几乎爆满,圆弧的大理石穹顶气派非凡。 不过直到演出开始时,孟芜身边还有一个空位,看起来应该不是票没有卖出去,而是这个人没来听演出。 音响效果极佳,但孟芜觉得音量有些太大,乐曲每到激昂处,连带着脚底的木地板都带着轻微的震颤。 两三只曲子过后,旁边过道里走来一个修长的身影,正好坐在孟芜身边的空位上。 孟芜转头一看,原来是何肃。 她有些意外,但想了想,这也在情理之中:朋友的演奏会,何肃自然会来捧场。 何肃朝孟芜笑笑,“怎么样?” “挺好的。” 虽然我听不出来什么好坏,孟芜在心里补充道。 何肃整整休闲西装的衣摆,看向演出台,不咸不淡的评价道:“我倒是觉得没什么意思。” 孟芜闻言看了看他,心说这公子哥的想法真难琢磨,来给朋友捧个场吧,还迟到了,到了也不说 什么好话,来了一句‘没什么意思’,这是来捧场的吗?怎么跟砸场子的似的?! 何肃稍微凑近孟芜耳边,看着台上的林玉颜,用只有他们两人才听得见的音量对孟芜说:“她是花钱买的场,不然以她的水准,可没机会在这开演奏会。”
第15页 孟芜听了何肃的爆料,环顾四周的听众,也压低音量问道:“可来听的人很多啊。” 何肃轻笑出声,“你觉得这些人都懂音乐吗?这些耳朵里能辨出演奏好坏的也就占两成,剩下的分明是一群附庸风雅的城市中产。” 估计是音乐厅里并排紧凑的座位和隆隆的乐声让孟芜忘记了两人间的上下级关系,她瞟了一眼何肃,不假思索的就顶了一句:“你不是也不懂音乐吗?怎么就断定你朋友水准不够?” 或许是觉得孟芜的反唇相讥很新鲜,何肃偏过头端详着孟芜,“我虽然没有鑑赏力,但是我会运用逻辑思考,再结合合理的推断。” 孟芜皱起眉头,疑惑的看着何肃,“什么意思?” 何肃:“……她在奥地利留学时主修小提琴演奏……成绩烂得都拿不到毕业证。” 孟芜:“……” 孟芜觉得何肃这人嘴真松,什么料都往外抖,绝对不能和他推心置腹。 演出大约持续了九十分钟,结束的时候已经九点多了。 就在观众离场时,何肃站起身,手很随意的插在口袋里,问向孟芜:“我要去后台露个脸,你有没有兴趣一起去幕后看看?” 孟芜点点头,这种近距离接触表演者的机会可不多,她也从来没去过舞台后面,一时间好奇心旺盛,以至于让她忘了考虑一下,自己和何肃同去是否合适。 何肃边走边给林玉颜打了通电话,问了问她休息室的位置和房间号。 两人绕到音乐厅的一层,林玉颜的助理来迎接他们。 何肃在电话里并没有提到自己还带了别人一起来,助理看见孟芜愣了愣,才笑着带他们去了后台休息室。 助理敲敲门,说了句“何先生来了”,就让孟芜她们二人进去了。 林玉颜还没换下演出服,裹身的黑色礼服带着一种高贵的性感,但这件礼服设计得很保守,没有 一点暴露的地方,甚至可以说看着有些呆板,因为两臂都被包裹在黑色的袖子里,连颈项都围着一条宽丝带,看不到一点‘美景’,唯一出彩的是裙子下摆的设计,裙摆缀着长长的鱼尾平铺在殷红的地毯上,她正坐在一张化妆檯前,看上去像一只坐在海边礁石上的美人鱼。 她满面笑意的回头看过来,在看到孟芜时目光中闪过疑惑,但脸上的表情没有露出半分破绽。 孟芜稍微退后半步,站在了何肃斜后方,就像普通下属和上司的站位。 何肃却笑着轻轻拉过孟芜的手臂,让她站到了自己身边,“玉颜,好久不见!我今天和朋友一起来看的演出。” 林玉颜的视线快速的在两人身上交替扫过,起身欢迎道:“欢迎啊,小姐怎么称唿?” “孟芜。”何肃替孟芜回答道。 孟芜和林玉颜客套的寒暄几句,何肃则扶了一下眼镜,把手插进衣兜里,静静的看着,末了才评价了一句“演出不错,”又点点头,“你今天也很漂亮,礼服和你很搭。”,但语气淡的就像白开水,实在品不出半点赞许的味道。 何肃低头看了看腕錶,“时间不早了,我们换个地方聊聊?” 林玉颜提议道:“我们去吃点宵夜吧?我知道南京路上的一家茶餐厅,味道超棒的。”她又拉过 孟芜的手,笑颜如花,“孟小姐也一起吧!” 盛情难却,孟芜虽然已经觉得有些累了,但也不好拒绝,只得答应三人一起去吃宵夜。 两人退出房间,等着林玉颜换上便服,然后何肃开车,载着她们去了林玉颜说的地方。 第9章 茶餐厅环境优雅,欧式古典的长椅搭配着酱色木桌,暗色的灯光营造出了一种低调的奢华。 时间已经不早了,但餐厅里的客人仍旧络绎不绝。 服务生是个挺帅气的小伙子,他看见孟芜他们落了座,就拿着菜单走过来,一一递给他们三个人。林玉颜虽然客气的道谢,但却非要从距离服务生手最远的那一角拿菜单,上半身还刻意往后错了错,好像不喜欢别人离她太近。 孟芜心说这艺术家是不是有什么洁癖?但也没太在意,谁还没点儿小毛病,艺术家的脾气自然更难拿捏了。 她低头瞄了一眼菜单,发现各种饮品茶点都价格不菲,就只点了一杯红茶。 何肃没有看菜单,直接告诉服务员他要一杯蓝山。 “你还真是喜欢蓝山咖啡。”林玉颜手托着脸颊,眉眼弯弯的看向何肃。 何肃却没有看过来,轻拍了下本来就很服帖的长裤,“说不上喜欢,它□□含量低,比较健康,所以我才经常喝。” 孟芜一边呷着红茶,一边安静的观察两人,她发觉何肃有些莫名的冷淡,虽然有问必答,但大多数时间都只是挂着一个温和的微笑沉默着。 何肃难道是个冷场帝? 孟芜心里很纳闷,按照自己第一次偶遇何肃的情形看,他应该是个情场浪子,美女当前,怎么对 人家爱答不理的? 林玉颜却似乎完全不在意何肃的冷淡,自顾自的讲起自己前些日子去香港的见闻和趣事。 “叮叮车真的很窄,坐到二层我都怕它会倒下去。”林玉颜左手拿起咖啡杯,中指上一枚纤细的戒指在暖色灯光下浮现出迷濛的光,她一边喝一边抬眼看向何肃,视线不露声色的掠过他的左手,仿佛在找寻着什么,而后若无其事的把杯子轻轻放下。
第16页 孟芜凑巧注意到了这一瞟,一种怪异感缓缓爬上来,她的眉梢颤了一下。 之后,林玉颜似乎就对孟芜更感兴趣了,她开始很热络的和孟芜聊了起来。 林玉颜问孟芜:“你们是在哪里认识的?” “我们公司现在正和何氏合作,何总是合作项目的负责人。” “哦,你在他手下工作啊,”林玉颜点点头,“很辛苦吧?是不是常加班?何肃对工作可是很认真的,简直是个工作狂,一忙起来就谁都不理!”说着,她还俏皮的朝何肃吐了吐舌头。 孟芜心说的确常加班,不过boss就在旁边,就算你这么问我也只能回答不辛苦啊。 何肃看着林玉颜无声的勾了勾唇角。 三人一直不冷不热的聊到了快十一点。 林玉颜的助理打电话来,问她现在在哪里,要接她回去。林玉颜似乎不太情愿让助理过来,含煳了几句,看了看何肃,最终还是说了茶餐厅的地址。 他们走出餐厅来到南京路上,没走出几步,助理就开着车赶来了。 林玉颜却很磨蹭,她把助理晾在一边,还在和孟芜聊些没什么实际意义的话。 正当孟芜心里盘算着自己是打车还是叫辆滴滴的时候,何肃却在她面前站住,“不好意思,没想到会聊到这么晚,我送你回去吧。” 孟芜心想这专车不做白不坐,就道了句谢谢,答应了下来。 此时林玉颜却似乎是在心里确定了什么重要的事情一般,用一种意味不明的眼光重新上上下下的把孟芜打量了一遍,而后从手包里掏出了手机。 “我觉得我们挺聊得来的,加个微信好友吧!有空常联繫。”林玉颜一脸期待的拿着手机看着孟芜。 孟芜不好拒绝,也觉得没什么不好的,就点开手机扫了林玉颜的微信二维码,添加了好友。 何肃在一旁侧过头看着林玉颜,眼镜片后的目光里糅杂着一丝深藏不露的戏嚯和得意。 孟芜坐在副驾驶座位上,看着大路上路灯的亮黄色灯光一个个的闪过,这个时间路上车辆稀疏, 何肃开得很快。 孟芜觉得他似乎心情很好,比刚才和美人闲聊时还好,整个人都很放松,脸上的线条都温柔了起来。 两人之间没有对话,车就这么安静的开在夜晚的路上,却不觉得沉闷和尴尬。 这或许是因为他们各有心事。 孟芜虽然算不上心细如髮,但也不是粗枝大叶神经大条的女人,她觉察出了刚才气氛的不协调,也知晓林玉颜的那一瞟另有含义,她还隐隐的感觉到,方才林玉颜迟迟不上车走人并不是因为和自己相谈甚欢。 这些看似杂乱无章的细小线头,经过女人机敏的思考,再交给直觉一一首尾相接后,孟芜得出了一个猜想: 林玉颜和何肃的关系不简单,很可能就不是什么普通朋友。 孟芜在脑海里一点点催生出这条推论后,唇角不自觉的带上了洋洋自得的弧度。 “怎么了?笑得这么开心。”何肃手扶着方向盘,略微侧过头有些好奇的看着孟芜。 孟芜还是收敛不住笑意,故作神秘的问:“你对女人的直觉怎么看?” 何肃一时弄不清孟芜的意图,就顿了顿才答道:“我觉得那纯属子虚乌有,直觉跟性别有什么关系?可有的人总是说女性的直觉很准确,老实说,我不喜欢这个论调。” “就是因为准确,所以才讨厌的吧?”孟芜有些俏皮的反讥。 不过话一说出口,孟芜就意识到这话太过冒失了,没照顾到何肃的面子,也超出了上下级之间的界限,有些影影绰绰的暧昧气息。 果然,听了孟芜的回答,何肃有些意外的样子,他望向孟芜的脸,目光中蒙上了几许审视的意味。 不过何肃没有再说些什么,只是沉默着重新看向前方的路。 何肃把孟芜送到了小区大门外的花坛边上,还很绅士的下车绕到另一侧帮孟芜打开了车门,他一手扶着车门,看着孟芜从车里出来。 “谢谢何总,明天见!”孟芜客气的道别。 何肃坐进驾驶座,从打开的车窗里看向孟芜,脸上的笑意有几分魅惑的味道,“真想明天早点到。”而后就发动了汽车,径直开出了小区,留下孟芜怔愣的站在花坛边。 等到微风缕缕吹过脸颊,弄乱了两鬓的碎发,孟芜觉得风格外的清凉,就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才发现自己的脸竟然有些烫。 她很不争气的脸红了。 孟芜在心里啐了一口:你脸红个什么劲!小心着了他的道! 她一边埋怨自己,一边又不得不承认:有张好脸真是天赐的本钱,就算你知道这张脸的主人再怎么品行不端,还是会在不经意间被这张脸的一颦一蹙、一嘻一笑弄得神魂颠倒。 她向上提了提肩膀上的挎包带子,有些迁怒的跺了一下脚后跟,转头就往公寓楼走。 这时候已经夜里十二点了,小区里连个人影都没有,路灯杆孤独的站在路边,默默的投下一片光影。 四下一片寂静,孟芜只能听见自己高跟鞋落地时的哒哒声。 拐过一处挂着葡萄藤的环廊,就能远远地看见自己住的那栋楼的楼门。
第17页 这个时间,住户们都已经休息了,整栋楼黑洞洞的,没有一盏灯还亮着,可楼门外却站着一个人。 孟芜在看到那个有些瘦削的身影后,就立即停下了脚,拽着挎包带子的手紧了紧。 虽然埋没在黑夜里,路灯的光线也昏暗至极,只能看出一个模煳的轮廓,但孟芜仍旧一眼就认出了那个人。 第10章 孟芜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以这种方式与阔别已久的前男友重逢。 潘凯南侧过头,远远地就看到了站在路灯杆下的孟芜,他掐掉了嘴里叼着的烟,犹豫了片刻,似乎想抬脚走过来,但最终还是把脚缩了回去,静静的注视着这边,两人间的对视就像是猎人和猎物间的互相打量。 孟芜倒吸了一口气,回忆起了之前大学舍友的忠告与提醒,她不是没想过潘凯南会来找自己,但没想到他直接堵到了家门口。 这么僵持着并没有什么意义,既然对方已经直截了当的在楼门口截住自己,今天就势必要和他讲个明白。 孟芜调整了一下唿吸,尽可能自然的走了过去。 “这么晚回来?”潘凯南神色里透着关切,语气也很轻松,丝毫没有生疏的感觉,仿佛两人现在还是男女朋友似的。 孟芜没有料到他会这样和自己说话,有些迷惑的点点头,眼睛瞄了一眼他身后紧闭的对讲门。 “我等了你很久了,”虽然四周很暗,潘凯南还是看出了孟芜脸色里明显的不虞,但仍装作浑然不觉,继续讲道:“本来以为今天周末,你会早回家的,结果……嗯,出去玩了吗?和朋友一起?” 孟芜没有回答,只是缄默的观察着他。 潘凯南则停顿了一下,继续说:“你别生气,我不是有意要在这里堵着你的,我是实在没办法了,给你打电话你也不接,根本联繫不上你……” 孟芜这时想起之前总来电的陌生号码,估计那就是潘凯南。 她很庆幸自己把那个号码拉黑了。 “我前些日子碰巧看见你坐一辆私家车回来,开车的那个男的是你朋友吧?那时也不早了,一个女孩子是不安全,你有朋友关照着我也很开心,今天是不是也是他送你回来的?有个靠谱的朋友挺好的……”潘凯南游离的视线窥视着孟芜的脸,想从她脸上找出蛛丝马迹。 孟芜忍受不住潘凯南那男友般故作体贴的口吻,也厌烦了他欲盖弥彰的试探,有些冷硬的声音从她胸腔里幽幽的响起:“这和你……应该没什么关系了吧?” “别这样,小芜,”潘凯南的声音里流露出几许伤感,“我不是来找你吵架的,我想我们应该再静下心来好好谈谈。” “我倒是觉得没什么好谈的了,难不成你想告诉我你现在回心转意了?”孟芜环抱着双臂,定定的凝视着潘凯南的眼睛,脚底却慢慢挪到了他身侧,靠近了楼门。 潘凯南闻言张了张嘴,却没说出话来,隔了半晌,才低下头嘆着气,艰涩的回答道:“是,我是后悔了,我当时稀里煳涂的,自己都弄不清到底喜欢谁,她跟我表白,对我特别好,也特别包容,我那时实习什么都不懂,一天到晚总出错,可她太有耐心了,总帮着我,让我觉得特轻松,我就以为我喜欢她了……” 这些话仿佛在他心里积蓄已久,以至于说出的时候宛如奔腾的河水倾泻而下,一股脑的倒在了孟芜面前。 孟芜却早已听不进去他的一言半语。 这些话要是放到两人刚分手时说,孟芜或许还会感到愤怒、伤心,还会心神一震。 可对于现在的孟芜而言,两人的过去真的早已如同过眼云烟,那段交往的时光也恍若隔世,期间的点点滴滴、起起伏伏都被时间磨的平平整整,在孟芜心里模煳得如一面黄铜镜子了。 就在潘凯南徐徐的说着的时候,孟芜悄悄的把门卡捏到手心里,而后趁对方不注意,勐地凑到楼门前打了卡,把门拉开一个窄缝就飞身窜进了楼道。 对讲门在孟芜站定后砰的一声合上了。 由于已经是深夜,孟芜不敢大声吵嚷,也不想让邻居瞧见自己深更半夜的被一个男人追到家门口来,怕人说闲话。 于是她只得凑到对讲门后,压低了音量,但话语里的威慑与决绝丝毫不减:“我最后再跟你说一遍,我们没戏了!别再来烦我!” 潘凯南握拳砸了几下门,似乎不怎么在意引起骚动,“小芜!开门!我们好好谈一谈!” 孟芜却片刻也不敢停留,快速的奔上了楼梯,躲进了自己的寓所。 一冲进家门,孟芜就回身把门仔细的锁好,还搭上了平日里不总用的锁链,听到锁链搭到锁扣上的那声脆响后,孟芜悬着的心才落回了肚子里。 其实她也明白,潘凯南不敢也不会做太出格的事,但今天被人追踪到住处的感觉实在令她嵴背发凉,有一种领地被人侵犯的错觉。 她猜想潘凯南现在还不太清楚自己具体的门牌号,于是就没有开灯,摸着黑的挪到卧室窗前,小心翼翼的把窗帘掀开一条缝,她卧室的这扇窗刚好直直对着楼下的大门,她躲在一角暗中看着潘凯南。 然而他迟迟不肯走,唿唤孟芜的声音也渐渐褪去温柔,“孟芜!”他抬起腿踹了一下铁质的对讲门,大门发出一声闷哼。
第18页 “你出来!孟芜!我不会走的!” 动物比人敏感,或许是楼板传来的震动,亦或是察觉到了主人的紧张,本来已经睡得很沉的狗狗突然圆睁双眼,警觉的支起身子,耳朵机敏的竖了起来,仔仔细细的听着楼下的动静,而后就示威般的开始对着窗户狂吠。 孟芜怕叫声引起邻里的不满,立即上前安抚。 她抱过焦躁的哈士奇,轻拍着它的背,安抚的用脸蹭着狗狗肩上的毛髮,眼睛里却蒙上了一层酸涩的雾气,她心里有些委屈还有点儿怕,但是过会儿就平静下来了。 潘凯南嚷一阵歇一阵,断断续续的闹到了凌晨,把低楼层的住户全都吵醒了,不知道是哪一家的人开始破口大骂,措辞极其刺耳,听得躲在卧室里的孟芜都直皱眉头。 那个邻居后来叫喊着自己已经报了警,潘凯南不想惹麻烦,也不想闹得太大不好收场,才又砸了几下门,转身黯然离开。 留下缩在窗户地下抱着狗狗的孟芜一宿没合眼。 她围着被子,怀里的狗狗已经安睡,疲累的身体倚上了有些冰冷的白墙,脑海里却回味起何肃临别时有些虚情假意的话“真想明天早点到。” 她此时是由衷的希望明天的太阳早点升起,帮她把这些烦恼都甩到身后去…… 深沉的夜空里,阴云开始汇集,遮住了皎皎月光,一场冷雨在静静酝酿。 何肃送完了孟芜,却没有直接回家,而是一个人开着车在市中心的大道上兜了一大圈,期间不停的变道超车,车速也在违章的边缘徘徊。 好在路上车辆不多,才能让这公子哥肆意妄为。 不过虽然车开得有些放浪形骸,但是驾驶室里的何肃的脸上却找不到半点愉悦或是疯狂的情绪,他摆着一张开商务会议的脸,脑海里回放着林玉颜的言语和动作,一缕厌恶笼在眉间,握住方向盘的手紧了紧,指肚发白。 银色子弹般的座驾飞驰在深夜的道路上。 这是他放松自我,发泄压力的方式,虽然不算特别,但很有效。 他的交际圈子里有一些玩得很疯的太子爷,黄、赌、毒,样样都沾,只不过有的浅尝辄止,有的深陷其中。 何肃却从来都是最洁身自好的那个,所以他跟这些人交情不深,只有不得不应酬的时候才会碰上一面。 不过这并不表明何肃就是个一尘不染的正人君子。 他从来不觉得那些人犯了什么错,他们用自己的钱促进灰色经济发展,碍不着别人的事。何肃远离这些的理由,只是单纯的不感兴趣,毕竟用钱买来的快乐,过后都很空虚。 可别人不这么想,暗地里有人讥笑他,说他这么老实的憋着,是因为他家老头子何政还硬朗,而且后面跟着个弟弟,小孩子见风就长,没几年就成大人了,谁知道以后会怎样? 这话传多了,就有一些飘进了何肃的耳朵,但他只是一笑置之。 其实,他心里早就一阵惊悸。 但更多的,是困惑和气恼。 为什么会有何良?何良怎么会被生出来呢? 在王美慧的鞋跟蹑手蹑脚的探进自家大门的那一天,还是个少年的他就买通了家里帮厨的佣人,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一日一片的小白药片悄无声息的落进王美慧的饮食里,保证了独子何肃的高枕无忧。 开始的几年里,每每看到王美慧因身体的隐疾而面露苦恼,神色憔悴的时候,何肃总是站在不远处安静的欣赏。 他绝不容许王美慧好过。 这种人不配做母亲。 因为她的手里,沾着另一位母亲的血…… 这件事何肃从来没有和眉姨说过,也不想让眉姨帮他去做,因为他知道眉姨心性纯良,做不来这种有悖人伦的事,还因为他不想把眉姨捲入自己恨意的涡流,他想和眉姨做最纯粹的亲人,决不能掺入同谋的成分。 自然,何肃也从未把宋殊音最后生命里的骇人真相透露给眉姨,哪怕一个字。 这个真相就像一股漆黑的暗流,十几年来,时时刻刻涌动在何肃幽闭的心底。 这股暗流的支流也无声无息的潜入了王美慧女儿周洁伶的心底,每每在灵魂深处触碰到它,仿佛连指尖都被染上了粘稠如血的黑色。 当十五岁的何肃包裹在一袭黑色丧服中,端坐在周洁伶面前,美好的外表透出几分清爽的俊雅,双眼却如同枯井般空洞无光。 周洁伶永远记得,少年带上一副医用手套,从一个塑料密封袋子里取出一瓶药片轻轻的放到桌子上,以一种瀰漫着无边恨意却又冷静异常的眼神凝视着自己,那深不见底的眼睛让周洁伶一阵战慄。 少年随意的用食指敲了敲药瓶,平静无波的讲道:“证据除了这个,还有很多。” 周洁伶顿时明白,这是一条冰冷的毒蛇,悄无声息的缠上了自己。 但她也感到了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沉重的罪恶感早就让她喘不过气,恍惚间她甚至觉得,多了 一个知情人是件极好的事,就好像可以把背上的罪恶分担一些。 她没有犹豫,一口答应了何肃的要求。 就在何肃要离开的时候,周洁伶颓丧的苦笑着,“就算你要我偿命,我也不会拒绝,只要你能饶恕我妈。” 何肃回过头,露出了可以说是愉悦的浅笑,“那太便宜你们了。”
第19页 那和宋殊音如出一撤的精緻笑眼里,深潜着藤蔓一般抵死纠缠的情绪,仿佛幽灵一样游荡在周洁伶心里很多年。 她后来一直不敢见何肃,连带着也不怎么去看望进了何家大门的王美慧,她怕那个少年,也怕那所大宅,她总觉得宋殊音一直在那里借着儿子的眼睛,无声的注视着她们这对心如蛇蝎的母女。 一声惊雷在天边炸裂,云层终于承受不住,雨点纷纷坠下。 周洁伶从床上惊醒,她似乎做了一场难以醒来的噩梦,梦醒后却什么也记不起来了,只留下一身黏腻的冷汗,睡衣紧紧的粘在背上,像是一张穷追不捨的网。 她双手抚上脸颊,安定了片刻,转过头看看正在熟睡的丈夫严昭平,他残疾变形的腿伸出了被子,周洁伶帮他把被子重新盖好,又掖了掖被角,才重新躺下。 第11章 何肃回到家时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了。 让他意外的是,客厅里亮着一盏落地灯,何政正坐在大沙发上,双手交叠着搭在面前的拐杖上。 何政是个非常要强的人,虽然年纪大了腿脚不便,可他从不在公司拄拐,也不要任何人扶他,只有回到了家里,没有外人在的情况下,他才会藉助拐杖走路。 眉姨也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两人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一壶茶。 何政看到何肃进来,明显很不高兴,他眉宇间布满如雕刻般的皱纹,这些纹路因为不悦而变得越发深刻。 眉姨则站起身来,给何肃递了个眼色。 何肃向眉姨微微点头,而后整了整衣服下摆,走到何政身边,稍微俯下身子,和颜悦色的关心道:“爸,怎么还没休息啊?晚睡对身体不好。” 何政斜眼看向自己的长子,“我要是睡了,能知道你这么晚都不回家?” “哦,我今天有事,才回来晚了。”何肃解释道。 “哼,”何政扯了一下嘴角,“男人说有事回家晚,多半是胡诌的藉口,在外面准没干什么好事!” 何肃面上仍旧笑着,心里却刮过一阵微寒的风:你是不是曾经这样骗过妈? 但心里的风再刺骨,到了脸上却是不露声色。 “爸,您想到哪里去了,您儿子什么时候行为不端过,”他握住何政枯木般的手,“我今晚看玉颜的演出去了,然后就和她出去坐了坐,结果聊天忘了时间,就回来晚了。”何肃蹲下身,仰面看着何政,柔软的目光给人一种饱含亲子间孺慕之情的错觉。 听说是去见林玉颜,何政的神色才和缓了下来,“玉颜?她回来了?怎么你林叔叔也没跟我说一声?” “她过几天好像还要走,今天是来t市演出,估计是因为待不了几天,林叔叔才没跟您提。” 眉姨犹豫片刻,还是说道:“我就说小肃是有事才回来晚了的。”而后拉过何肃,“快回屋去吧,洗澡水给你弄好了,赶紧休息,明早还要上班。” “你把人家好好送回家了吗?”何政追问道。 “那是自然。”何肃的目光毫不闪躲。 何政满意的点点头,“嗯,那就好,你林叔跟我是老交情了,他对这个女儿可是宝贝得不得了!” 父子间又聊了几句,何肃就搀着何政上了楼。 等何肃下楼来,想和眉姨道晚安时,眉姨却把他拉到一边,抬头瞧了瞧何政的房间,又四下瞟 瞟,确定没有人听见之后,才小声对何肃讲道:“八成是那个女人和你爸爸说了什么坏话,他才会半夜坐在客厅等你回来。” 何肃似乎并不在意,“王美慧能说什么?我什么也没做过啊。” 眉姨一脸不安,她有些谨慎的询问道:“你之前那个女朋友的事,是不是让她瞧出端倪了?” “那个啊,早就处理好了,王美慧揪不出什么东西,爸又多疑,没有关键性证据,她也不敢到爸爸那里多嘴。” “你怎么处理的?我可是听你说过那姑娘还在马路上拦过你的车,不让你走,这么痴心的孩子可不好办。”眉姨还是很不放心。 何肃抬起手放到眉姨面前,用拇指和食指轻搓,比划出了钱的意思。 眉姨有些生气的皱起眉,打掉了何肃伸在自己眼前的手,“你就是胡闹!” 何肃低声笑了笑。 眉姨白了何肃一眼,“你对玉颜那孩子有什么不满?非要另找女朋友。” 何肃很轻松的说:“没有什么不满,我这些女朋友就是为了她找的。” 眉姨以为何肃在开玩笑,就没理睬他,回身去了自己的房间歇息了。 雨淅淅沥沥的下了一宿,转天是个大晴天。 孟芜却觉得这天晴得过分,明媚的阳光让她一夜没睡的眼睛更加的睁不开了。脚步有些踉跄的挤进地铁到了何氏,浑身都像要散架般的疼。 她一向踩点到岗,今天的点踩得更加兇险,以至于大厦一层的电梯前空空荡荡,只看见何肃一个人在等电梯。 何肃这个时间还没进办公室也是头一遭。 孟芜顶着一头睡眠不足的低气压站到了何肃旁边。 “何总早啊。”说话都带着几分疲累。 何肃有些自嘲的笑笑,“今天可不早了。”
第20页 孟芜眼皮肿的老高,几乎只能眯缝着眼看东西,她侧头看了看何肃,发现他镜片后面也是一双浮肿的眼睛,两人四目相接,看到对方那副惨相后,都忍不住笑了出来。 “昨天真不该聊到那么晚,今天上午还要开场常务董事会呢。”何肃自我检讨般的摇摇头,“这形象可真让人难忘。” 孟芜想了片刻,歪着头对何肃说:“我带了毛巾和眼药水,一会儿你拿毛巾冷敷一下,再点几滴眼药,应该会好很多,哦,实在不行我给你遮瑕膏用用,再不行就上点儿眼影。” 电梯到了一层,发出叮的一声提示音。 门在两人面前应声开了,两个人却都没动作。 何肃转过头,无言的看着孟芜,脸上卸下了薄膜一样的笑容,视线仿佛具有一种穿透力,透过孟芜的瞳仁探视着她的脑海,但这种穿透力不带任何的侵略色彩,也丝毫不显得暴力,而是如春雨滋润土地般,滑进了孟芜的心里。 孟芜觉察出气氛的不同寻常,也侧过头毫不露怯的凝视着何肃,她意识到自己刚才的话太过热络了,有些攀附讨好的意味。 但何肃马上恢復了往日里的稳重,他伸手按住开门键,“电梯来了。”略微摆头,示意孟芜先进去。 孟芜觉得,既然话已出口,再退缩也没什么意思,所以一到办公室就去洗手间把毛巾浸湿,又带上眼药水和之前说的遮瑕用品去了何肃那里。 进到何肃的办公室,他已经在埋头看之前的财务报告了。 何肃大方的接过孟芜递来的毛巾,说了声谢谢,又笑着说:“你的毛巾被我用了,那你用什么呢?” 孟芜之前提议的时候其实没想过这么多,结果经何肃一提醒,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只能和他共用这条毛巾了。 本来这在孟芜眼里都不是什么大事,就是用来冷敷眼睛的毛巾而已,用一条也无妨,但她知道不能这么和何肃说,那显得有些亲昵,仿佛她在刻意接近他似的,孟芜可不想让何肃误会。 “我一会儿用湿纸巾就成了。”孟芜搪塞了过去。 何肃撩开覆在双眼上的毛巾一角,朝着孟芜有些狡黠的一笑。 他细緻入微的观摩着孟芜的脸,最后在把毛巾重新搭好的时候,心里想到:真是不怎么漂亮。 孟芜让他盯的有些别扭,心里有些发毛,又有些痒,心跳也渐渐加速,急忙道了句“何总您先 忙,我走了!”,连东西都没拿回来,就一熘烟的跑了。 大约一刻钟后,助理小马夹着一打文件走进了何肃的办公室。 他走到办公桌边上,“何总,时间快到了,该去会议室了。” 何肃拿下毛巾,从宽背椅子里坐了起来,带上了眼镜,抬手看了一眼表,“嗯。” “这还有份文件需要您签一下。”说着,小马把那打文件在何肃面前一一摊开,按顺序摆好。 何肃揉了揉仍旧有些刺痛的太阳穴,旋开钢笔开始签字。 他指了指桌面上的毛巾和眼药水,对小马吩咐道:“你把这些东西还给楼下那个孟芜吧。” “孟芜?”小马有些意外。 “嗯,就是她。”何肃签完了字,抬起头把文件递还给小马,笑着接着说,“她这个人还挺有趣的,干巴巴的调查报告果然不够直观,那个侦探忙了半天也只能写出些空洞无味的东西,下次再有这种事,你换个人试试吧。” 小马有些疑惑的点点头,没有说话。 前些日子刚和盛和合作时,何肃就让他去查一个盛和的职员,就是孟芜,当时他还觉得这个孟芜或许有什么来头,但当侦探把调查报告递到他手里,他草草的翻了翻,才发现孟芜这人出乎意料的普通。 他立刻就煳涂了,完全想不出何肃的用意,但小马是个聪明人,他知道什么事情该明白,什么事情不该明白,所以他从不多嘴,何肃不主动说的事情,他也不会开口问。 他记得自己把报告交到何肃面前时,何肃一页页的翻阅着,而后越翻越快,最后啪的一合上,打开抽屉就扔到了最里面,开始继续伏案办公。 “真没意思。” 何肃当时这样评价道。 第12章 日子平静的过了几天,就在孟芜恍惚间觉得那晚的潘凯南似乎只是一场梦的时候,更让她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仿佛在刻意敲醒她:这一切都是真的。 时间正值周四的午休,孟芜习惯性的坐电梯下楼,想去附近的餐厅吃午饭,还没走到大厅出口,就看到一个人徘徊在何氏大楼的玻璃幕墙外面,正叼着香菸,低头用手挡住风点火。 是潘凯南。 孟芜心里警铃大作,她仿佛受了惊吓而弓起背的猫,几个大步的往回闪退,正好踩到了一个人的脚。 她想回头说句对不起,身体却不听使唤,直直的看着外面的潘凯南,她怕他注意到这边的自己,惊慌之中只能低头看看,目之所及是一双高级定制皮鞋。 刚才何肃正和助理小马走在孟芜后面不远处,结果被大步往后退的孟芜踩了个正着,他下意识的伸手扶住了身形不稳的孟芜,“怎么了?” 他说罢,顺着孟芜的视线看向大楼外面,碰巧潘凯南点好烟抽了一口后,也吐着烟圈的看向这边。
第21页 孟芜立即摆脱了何肃站好,这倒不是因为她讨厌何肃扶着自己,而是因为她不想给何肃带来麻烦。 何肃视线扫过从自己身边闪开的孟芜,又悄无声息的观察了外面的潘凯南一眼,随即对孟芜温声说道:“遇到麻烦了?” 孟芜有些慌神,她根本没留意何肃的话,满脑子都在考量着潘凯南的动向,她害怕潘凯南会在这里闹起来,如果那样的话,自己以后该怎么在办公室里待下去?毕竟这里没人认得潘凯南,他什么都不用顾忌。 潘凯南则叼着烟面向孟芜的方向站好,就像静候狐狸出洞的猎人。 孟芜的第一个想法是扭头就走,大厅一侧有闸口,只有何氏的员工和她们这些合作方的职员有磁卡,潘凯南进不了这座大楼,先躲一下午再说。 孟芜打定了主意,便想转过身去,却被何肃一把拉住胳膊。 孟芜一惊,连基本的客气都忘了,“你干嘛?!” “逃是最没用的,”何肃推了一下眼镜,用眼神指向潘凯南,“他既然追到工作的地方,就不怕撕破脸,这种情况下,他会一直等,等的越久,心里的嫉恨就越浓,事情就越难办。” “那怎么办?”孟芜紧锁眉头有些焦急的看着何肃。 何肃偏过头对旁边的小马说:“你等我一下。” 小马点点头,往边上站了站,很识相的尽量不听何肃和孟芜间的私人对话。 何肃又转过来靠近孟芜耳侧,轻声低语:“趁他还讲情面的时候,给他当头一棒,让他彻底放弃。” 孟芜听得似懂非懂,什么是‘当头一棒’? “跟我来。”何肃挂上笑脸,就势牵起孟芜的小臂,把她往外面引。 孟芜半随半就的任他拉着走,直觉告诉她:何肃能把事情摆平。 “名字?”何肃一边走,一边低头保持着微笑的小声问孟芜。 孟芜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 何肃耐心的重复道:“告诉我他的名字。” “潘凯南。” “你们怎么认识的?” “同学,大学同学。” “分手多长时间?” 孟芜觉得有些难堪,但还是如实回答了,“呃,两年半了。” 何肃“嗯”了一声,便抬起头,坦然的迎向潘凯南有些狐疑的目光。 孟芜感觉到何肃的手虚虚的托着自己的背,仿佛有一种力量透过这只手源源不断的传进自己的身体里,她彻底镇定了下来。 等到二人出了大门到潘凯南面前站定,潘凯南手里夹着烟,拧起眉头的上下打量着何肃,那目光简直是在掂量着对方的斤两,一点儿也不客气。 “潘先生,你好。”何肃首先打破沉默,向潘凯南伸出右手,脸上挂着得体的微笑。 潘凯南朝他一挑眉,看着何肃伸出的手,冷笑了一声,把手里的烟送进嘴里狠吸了一口,又看向一边的孟芜,鼻腔里缓缓地漏出浓浓的烟气,始终没有要和何肃握手的意思。 孟芜的视线立即被青灰色的烟雾笼罩。 何肃笑着摇摇头,把手放了下来。 “你是谁?”潘凯南用拿烟的手的手背搓了搓后脑勺,“不管你是谁,我跟你没话说,我找的是她,我们之间的事跟你没关系。”说着,还用下巴指了指孟芜。 “找孟芜?哦,是以老同学的身份来找她叙旧吗?” “什么身份跟你有屁关系?”潘凯南不耐烦了,语气也粗鄙了起来,他作势就要伸手去拉孟芜,中途却被另一只手拦住,何肃的手紧紧扣住了潘凯南的手腕,让他动弹不得。 潘凯南皱着眉看着何肃的手,他感受到了力量上的差距,渐渐把手臂往回收,表明自己不会再轻举妄动,何肃用一种有些傲慢的眼神斜睨了他一眼,也松了手。 潘凯南不怒反笑,“哟!孟芜,怎么着,新欢?不介绍介绍?我可算是他前辈啊!我们怎么也得交接一下工作吧?” 孟芜心里骂了一句不要脸,随即对潘凯南说道:“你追到这里也没用,那天我已经把话说清楚了,你想开一点对我们都好。” 潘凯南吸了几口烟,稍微冷静了些,“小芜,我们找个地方静下心来好好谈谈,好不好?我知道这么死缠死缠烂打你很烦,换谁谁都烦,我也不想这样啊,你给我个机会,给我一个机会好好补偿你,行不行?” 孟芜嘆了一口气,眼底写满了疏离,周身也笼罩着戒备,这些潘凯南都看在眼里,让他更加焦躁。 何肃见两人僵持不下,便侧过头朝着玻璃幕墙内侧的助理小马使了个眼色,小马立即领会了他的意思,从西装内袋里拿出手机给负责安保的经理打了通电话,让他叫人暗中盯着,以备万一。 “你不用补偿我,我现在对你已经没有任何感觉了,真的,”孟芜开始着急,她说话的语速都比平时快了些,她觉得在何肃面前被前男友纠缠很没面子,也很难为情,她还感觉到了一种隐隐的压力,让她迫切的想要和潘凯南撇清关系,“你想开一点,我们还算是同学,以后聚会时见见,还能再聊上几句,但也就这样了,其他的你就不要再想了,我明明白白的把话撂下:没可能了!”
第22页 孟芜越说越急,到最后脸上已经带了怒意。 潘凯南一怔,眼睛死盯着孟芜,“为什么?” 孟芜却感到一阵脱力,她觉得和潘凯南谈这些本来就没什么意义,潘凯南这个人还这么的不明事理,更让她厌烦,她甚至开始想:自己当初怎么就喜欢上他了呢?太没品了! 空气沉寂片刻,一时间三个人谁都没有说话。 突然间,潘凯南狠狠的把菸头摔在地上,“就因为他?!对不对?孟芜啊,我之前就该意识到,你现在和以前大不一样了,你发迹了,贴上开豪车的人了!眼光当然就水涨船高了,我哪能比?!法拉利gtc4!我一辈子都挣不来呢!哎!我现在才看清楚,原来你是这种人!真难为你了孟芜,你说咱脸长得虽然不难看,可也不是天仙吧,怎么就修炼成精钩住了……” 何肃突然鼓起掌来,脸上满是讥笑,透过镜片的视线混着不屑与嘲讽,毫不避讳的看着潘凯南,“潘先生好口才,刚才那一席话听得我都替你害臊,”又皱起眉,装出一种疑惑似的表情,“天底下怎么会有你这样的男人?孟芜你眼力真毒,这也算是万里挑一、百年不遇。” 潘凯南勐地揪住了何肃的衣领,把他紧紧拽住,何肃被他拽得身体微微前倾,却仍旧是两手悠闲地交叠在身前,含笑看着对方。 旁边大门内待机的三个保安突然一拥而上,把潘凯南揪住何肃的手扯开,又拧在了他背后。 事发突然,潘凯南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三个人高马大的保安紧紧禁锢住了。 助理小马也跟着保安小跑过来,“何总,没事吧?” 何肃低头整了整衣领,又用手背掸了掸刚才潘凯南揪住的地方,就像在弹脏东西。 “没事,”何肃悠悠的说,“你做的很好,很及时。” 他两臂环抱胸前,用一种教育性的口吻说道:“潘先生,何必动粗呢?” 潘凯南哼笑了一声,“孟芜,你还真是傍了条大鱼!” 孟芜被他这样污衊,怒火中烧,“你少胡说八道了!我跟他……” 没等孟芜把话说完,何肃却伸手拉住了孟芜的臂弯,表情肃穆庄重,说出的话语掷地有声:“我的确是孟芜的男朋友,不过我们的交往里不存在一丝一毫的利益成分,我爱她,仅此而已。” 何肃伸出食朝潘凯南点了点,“潘先生,我劝你嘴巴放干净些,你刚才的话,不仅是对我们感情的侮辱,还贬低了你自己,真是损人不利己。” 潘凯南没再挣扎,任由几个保安带着他离开了何氏大厦附近。 等到潘凯南的身影从视野里消失后,孟芜仍旧和何肃在原地站着,旁边还跟着小马。 小马低头看了一眼表,“何总,十二点一刻了,刘经理可能快到了。” 何肃中午约见了企划部的经理。 何肃点了一下头,“我还有事,先走了。” 随即转身走开。 “何总!”孟芜突然叫住他,其实她现在还有点蒙,刚才这短短的二十分钟里发生的事情她还没有完全消化,只是看到何肃走开,觉得自己必须跟人家道谢。 “谢谢!”孟芜觉得这话干巴巴的,似乎不够诚意,就又补充道,“我回来请你吃饭!” 说完孟芜就后悔了,人家是什么消费水平,自己请客,何肃哪能看得上眼?这不是自讨没趣吗? 没成想何肃转过身,笑颜比四月天的春光还明朗,“行,我有时间就提醒你,可不能忘啊。” 第13章 星期六早上九点半,孟芜正蹲在洗手间里给狗狗梳毛,放在洗手台上的手机响了。 电话是何肃打来的,他问孟芜今天有没有空,孟芜有些意外,一边把梳子上的毛一一捋下来,扔进了垃圾桶,一边想着对方是什么意思,不过最后还是老实回答说自己今天没什么事,手机里传来何肃的一声轻笑,他问:“那孟小姐打算什么时候兑现之前的承诺?一会儿方便吗?” 孟芜恍然大悟,自己两天前在潘凯南的事情上欠了人家一个人情,当时的确说是要请客,不过事后孟芜觉得还是送些东西比较稳妥,昨晚就去买了一个男式的真皮名片夹,包装好了放在床头柜子上,结果还没来得及送出手,人家就找上门来了。 孟芜只能硬着头皮答应了对方一会儿出去吃饭。 何肃说要来孟芜的小区门口接她,孟芜本来想拒绝,但何肃却很坚持,“你想好要去哪里了吗?还没有吧,所以我先去接你,去哪里我们在路上慢慢定。” 挂断电话后,孟芜的头脑里就立即炸开了锅:真要我请客!怎么办?去哪里?我可不认识什么高档餐厅啊! 思路飞速运转,可条条都是死胡同:她真没去过什么豪华会所,去过的最贵的饭店也只花了三百块,还是第一次兼职领工资后和潘凯南两个人一起去的。 呸!孟芜心里啐了一口,她埋怨自己又想起那个混蛋了,要是没有他惹是生非,自己用得着在这里焦头烂额的想着怎么款待那位爷吗! 孟芜从洗手间出来,一屁股坐到了床头,拿过床头柜上的一个很精緻的硬纸袋,里面放着那个名片夹,她翻来覆去的摆弄着袋子上的提绳,心里还是没什么主意。
第23页 要不就让何肃自己选地方吧!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这样做似乎显得没什么诚意,跟应付差事似的,很可能会拂了何肃的意,让他心里不痛快。 再者说,这次的事情何肃的确帮了她一个大忙,随便应付的话,她自己也过意不去…… 半个小时后,何肃的车开到了小区门外,他打电话告诉孟芜自己已经到了。 孟芜也做好了决定,她提着包坐进车里,“何总。”放松而不失恭敬的打了句招唿。 “今天我们属于私人会面,叫我名字就好。”何肃手肘撑在车窗框上,侧过头朝孟芜微笑着。 他今天穿的很休闲,运动款式的厚卫衣,深色的九分帆布长裤,脚下踩着一双白色跑步鞋,眼镜也没带平时上班时的那副金属细框的,而是换了一副无框黑色镜腿的,越发衬得他气质舒爽温和。 他问道:“有没有备选的地方?” 孟芜笑了,“淮海中路上有一家叫沧浪亭的小店,主营苏杭浇头面的,现在这季节刚好有新鲜河虾上市,他家会推出特色虾爆鳝面,要不要去尝尝?” 何肃闻言,似乎很感兴趣的点点头,“我很喜欢虾爆鳝,走吧。”立即发动车子,叫孟芜指路了。 孟芜瞧着何肃的神色,在心底长舒一口气,自己应该没想错。 她想着何肃那日肯帮自己,好歹是把自己看做了可以相处的人,让她所谓的‘兑现承诺’,其实也只是普通的人际交际而已,是自己想得复杂了,什么高级餐厅、私人会所,何肃要是想去这些地方,当然不会让自己带他去,有的是人可以陪他去那种地方。 而如果是普普通通的相处,那就容易多了,不用去想什么上下级关系,也别考虑经济差距,孟芜要做的,和款待朋友没什么区别,带着一颗平常心,大方自然的把自己知道的好地方、好吃食推荐给他,足以表露诚意。 据孟芜观察,这一套很奏效,两人一路上气氛很融洽,像是一对挺熟的朋友,何肃不端架子,孟芜也聊得很放松。 店面很小,挤在大路旁的小岔口里,门店前可以停车的地方不多,何肃就往前多开了一段路,把车停好后,两人又步行折返回来。 孟芜边走边窥探着何肃的表情,见他很坦然的走近了小门店,丝毫没有瞧不上的样子,孟芜这才完全放下心来。 两人在靠窗的位子坐定,各点了一碗虾爆鳝面,店里价格实惠,两人总共只花了一百出头,老闆娘热情的来擦好桌子,叫他们稍等片刻。 何肃悠闲的把手支在桌面上,看看落地玻璃外的街景,而后望向孟芜,“你刚才进店时眼睛总瞟我做什么?” 孟芜心说这怎么还露馅儿了?这人后脑勺长了眼睛不成? 她迟疑片刻,决定实话实说,她挑挑眉毛,略微撇起嘴,为了缓解尴尬,故作俏皮的说:“刚才?哦,我那是怕你嫌地方不好,不愿意进来。” 何肃笑了一声,歪着头瞄了孟芜一眼,“你估计是对我有成见,把我当成娇生惯养的大少爷了,我跟你讲,我以前上中学的时候,就喜欢去学校门口的小店吃东西,最常吃的是馄饨和小笼包,冬天的晚上坐在小铺子里,面前一碗热气腾腾的鲜虾馄饨,淋上几滴红辣油,就觉得整个人都暖烘烘的。” 孟芜手托着腮帮子静静听着,觉得那市井小民的生活场景套在眼前的何肃身上真是难以想像,“你家司机不接你回家?” “我不喜欢让司机接,”何肃摆了一下手,“一个人回去要自在一些,可以用路上的时间想想事情,不过家里一般不许我自己回,甚至会扣司机的工资,我也不想为难司机,后来就一直坐家里的车回去了。” 孟芜心说你家里当然不允许了,你自己也不怕遇上绑票的?你可是只大肥羊啊。 老闆娘笑着把两碗面送上了桌,孟芜低下眼瞧了瞧,嗯,不错,这卖相没给自己丢面子,清亮的汤汁里卧着根根分明的细面,上面铺了厚厚一层脆爽的鳝鱼条和粉红诱人的小虾,透着一股清爽与鲜美。 何大肥羊从筷子笼里抽出两副筷子,把其中一副递给了孟芜。 孟芜接下筷子却没急着吃东西,她从包里掏出了那个小硬纸袋,“这个送给你,算是谢礼,我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就买了这么个小东西,希望你能喜欢。” “这是什么?”何肃接过袋子。 “一个名片夹,打开看看吧。” 何肃依言打开了包装,名片夹是用黑色小牛皮做的,接缝处用古铜色明线缝制,做工精细,款式大方。 “你真会挑东西,就跟摸透了我的喜好似的,”何肃眼睛含着盈盈笑意,眼神轻轻挑了孟芜一下,“这个太对我胃口了,多谢。” 说着,就把名片夹收好了。 孟芜却有些抵挡不住他那一眼,表情一滞,随后才含煳的应了句:“哦,你喜欢就好。” “其实我也有东西要送给你,不过我放在车上了,一会儿拿给你。” 孟芜“嗯?”了一声,有些疑惑,“送我东西?”一句‘为什么?’差点说出口,不过她生生忍住了。 等快一个小时后,两人回到了何肃的车上,何肃从后排位子上拿过一个小礼盒,递给了孟芜。
第24页 其实孟芜之前上车时就注意到了这个东西,不过她压根儿没想到会是给自己的,就根本没多想。 孟芜打开精巧的小盒子,殷红的绸缎里躺着一副雪花形状的碎钻白金小耳钉。 外面的阳光洒进车里,碎钻颗颗闪耀如晨星,折射出的光明晃晃的映在孟芜脸上,她一时说不出话来。 “喜欢吗?”何肃胳膊虚搭在窗框上,手托着脸颊,侧着身子看着孟芜。 孟芜做好了心里建设,轻轻的合上了盖子,璀璨的光立即消失。 “这么好的东西我当然喜欢,可我没理由收下。”孟芜把盒子递还给何肃,“还是请你收回去吧。”为了避免尴尬,她脸上一直带着笑意。 何肃却丝毫没动,任由孟芜举着盒子的手悬在半空。 “理由自然有,”何肃保持着原来很随意的动作,徐徐说着,“还记得那天我和那位潘先生说的话吗?” “当然记得,”孟芜点了一下头,把手放了下来,“可那跟你送我耳钉有什么关系?” 何肃没有回答,而是复述起了那天自己说过的话:“我说我们是男女朋友,我们的关系不带利益因素,我爱你,他的话侮辱了我们的感情……” 孟芜觉得有些肉麻,微微抬了一下手,示意他不要再讲下去,“对,是说过,可这些不都是你所说的‘给他当头一棒’吗?不过是些骗人的假话而已。” “如果我说,”何肃的手抚上自己的口鼻,露出一种略带迟疑的神色,“这些话里是有真话的,你信不信?” 孟芜愣住了,她注视着何肃的眼睛,随即无声的笑了,“那么,哪句是真的呢?我们既不是男女朋友,也没有什么其他关系……” “我爱你。”何肃定定的凝视着孟芜的双眼,那镜片后的眼睛似乎有一种魔力,能将人的心魄全部吸进去,能让最难打动的心悸动不已。 孟芜在那一瞬间似乎坠入了爱河。 她不知所措的挪开视线,转而瞅着车前方,她感受着胸腔里那砰砰的心跳声,表情有些不由自主的呆愣,但当她的眼睛看清了车子银色的引擎盖时,她马上从惶惶然中清醒了过来。 她记起了初遇时的那个在大街上拦何肃车的女人,那女人拼命的拍着引擎盖,孟芜仿佛看见了她留下的掌印;她也记起了林玉颜,记起了她种种别有意味的小动作与复杂的眼神。 孟芜心底刚刚燃起的一团火倏地灭了,只剩下理智的灰烬…… 第14章 这天晚上,孟芜直挺挺的躺在床上,眼睛茫然的望着漆黑一团的天花板。 过了一会儿,她都躺累了,就从被子里伸出胳膊拉开了床头的小壁灯,扭扭身子半坐了起来,背靠在床头板上,怀里抱着被子。 她斜着眼睛瞟着床头柜上的小盒子,里面是那副雪花耳钉。 孟芜本来拒绝了何肃的礼物,因为接受礼物的同时就意味着接受何肃。 所以她也一併婉拒了何肃,但她不方便把话说得太决绝,只是说自己现在没有那份心情,好歹留了个转圜的余地,因为她其实也没怎么拿定主意。 但何肃露出黯然的神色,把孟芜的手轻轻推了回去,“收下吧,只是我的一点心意,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你过些天不是要过生日了吗?就当做领导慰问下属的生日礼物吧!” 孟芜还在挣扎,“这,这不一样的,不管怎么说,这么贵重的东西……” “你何必把界限划得这么清呢?”何肃换上了恰到好处的强硬姿态,“你可以拒绝我,我虽然难过,但我希望我们还能做朋友,我还能够以朋友和上司的身份和你相处,不要对我退避三舍。” 孟芜又支支吾吾了几句,终究没好意思把东西退还给何肃。 “孟芜,”临下车时,何肃叫住了走到车边的孟芜,“如果有一天你改变主意了,或者说我终于打动你了,你就把它带上吧,我觉得会很漂亮。” 孟芜借着壁灯暖黄色的光,端详着耳钉晶莹剔透的碎钻,手指划过微冷的钻石和金属,一阵甜蜜又兴奋的轻微颤慄便从指尖传导至心头。 孟芜不想承认,她心动了,虽然很快的冷静下来,拒绝了何肃。但嘴上说的果断,心底却是犹犹豫豫。 她看到的何肃,俊雅柔和,文质彬彬,遇事精明果断,待人谦和周全,不过有时也会露出狡黠诡诈的一面,有一种奇妙的二重性,这种蕴含着神秘光华的魅力让人难以抗拒。 她思索着,自己可能一直误会了何肃。 之前见到的拦车女人,她和何肃之间的纠葛,自己一个局外人根本看不清,就凭那几分钟的观察也难以了解透彻。她见到的何肃,根本不像是始乱终弃的渣男,她觉着是自己带着先入为主的有色眼镜,才产生了错误的偏见。 接下来要考虑的是那个林玉颜。 孟芜紧了紧手里的被角,环抱起胳膊陷入更深的思考。 她和何肃到底有什么关系? 那晚加了她的微信好友后,孟芜一回到家就翻开了林玉颜的朋友圈,她纯粹是好奇,想一窥这些艺术家们的日常生活,结果却出乎意料。
第25页 并没有铺天盖地的艺术气息,取而代之的是各种奢侈大牌的新品发布会消息,几家高级餐厅的就餐照,还有许多一只三色小猫的萌照,虽然也有小提琴的练习照和音乐会彩排照,但都瑟缩在眼花缭乱的料理、萌宠和奢侈品堆里,显得灰扑扑的。 不过孟芜更关心的事情是:林玉颜的微信里似乎和何肃没有交集,起码朋友圈里压根儿没有何肃的影子。 当时的孟芜本来断定两人关系不一般,但发现他们全无交集后,却一点儿也没有觉得失望,反而觉得安心,浑身透着轻松舒畅,现在想想,孟芜才明白:自己那时候就已经沉迷于何肃了。 但林玉颜终究在孟芜心里投下一道疑惑的影子,她又细品起林玉颜看向何肃手时那别有内涵的眼神,对自己突如其来的热络。 孟芜想不通,如果她是何肃的女朋友,那为什么不明说?况且何肃毫不避讳的和自己讲林玉颜的水平不高、花钱买场、留学不及格等等难堪事,根本不可能喜欢她…… 思绪被逻辑打进了死胡同,孟芜索性不再细想,她脚探下床去,趿拉上棉拖鞋,拿起床头柜上的小盒,拉开了厚窗帘,借着月光走进了洗手间,小心翼翼的拈起耳钉,照着洗手台前的大镜子,慢慢的戴在了小巧圆润的耳垂上。 孟芜心里胀胀的,静静的端详着镜中的自己,她竭力摆出最柔美迷人的笑脸,那副揉进了星河的耳钉在朦胧的月色下也熠熠闪光。 可让她有些失落的是,镜中的脸虽然称得上漂亮,但绝不是那种耀眼的美,这是孟芜第一次因为自己的容貌而有些沮丧。 她鼓起嘴向上吹出一口气,气流把额前的碎发扬起,露出了有些宽的额头,她抱起胳膊瞅着自己,越看越觉得和那个林玉颜差了一截,生气的打开水龙头,捧起一抔水,哗的一下撒到镜子上,扭头离开了。 临睡前她摘下耳钉,却有些捨不得,看了又看,她隐隐的明白,自己后悔了…… t市的同一片夜空下,何肃在衬衣长裤外罩了一件厚厚的睡袍,独自坐在了庭院里桃花树下的藤椅里,面前横着一张成套的藤桌,桌子上放着一瓶波旁威士忌,一个玻璃杯和一小桶碎冰块。 他用小钢夹夹起了几块冰放到酒杯里,把琥珀色的酒水浇在冰上,冰块放出清冽的声响。 暮春时节的夜风已经变得和煦,不再刺骨了,微风扫过院子,吹落了缤纷桃花。 但月下独酌,总有一种清冷的味道。 他轻晃了晃酒杯,回想着今天对孟芜说的话,那些蓄谋已久的话。 他喜欢孟芜吗?是喜欢的,但是未必有多么的深陷其中,也就更谈不上爱。 只不过一句‘我爱你’足以让大多数女人丢盔卸甲,特别是从他何肃嘴里说出来,格外的勾魂摄魄。 这句话是他的魔法,就算是当场拒绝他的女人,也会在今后的时光里时不时的想起他,回味他的虚虚实实、真真假假的情意,而后目光开始不由自主的跟上何肃的身影,任由这份毫不起眼的思念慢慢发酵,直至酝酿成熟,再由何肃亲自起开女人心底的盖子,挥发出沁人心脾的爱情芬芳。 何肃其实很希望孟芜接受他,他有他的考量:他和之前那个拦车的女人的确交往过,可……不管怎么说,他们现在已经一刀两断了,何肃现在很需要一个女朋友,好让林玉颜看清现实…… “你又大半夜的喝酒了!”眉姨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何肃身边,一把夺过何肃手里的杯子。 何肃朝眉姨温柔的笑了,“您怎么还不睡?” 眉姨在何肃对面坐下,她穿着一件开襟毛衣,在春夜里还是有些单薄。 何肃解下睡袍,把它罩在了眉姨的身上,眉姨本想拒绝,“我不冷”,可何肃笑着把袍子在眉姨 肩上轻按了一下,就转身坐了回去。 眉姨看看何肃从家里酒柜中拿出的威士忌,目光里有些忧虑的色彩。 “你爸爸最近身体越来越差了,嘴唇总带点青色,早上刘医生来过,他说你爸可能心脏有点儿问题,具体的我也听不明白,都是医学上的词,刘大夫临走时说要他去医院做全面检查。” 何肃点点头,没说什么。 眉姨看了看何肃的神色,才又接着道:“王美慧有些坐不住了,她一连好几天都说去和什么张太太、邓太太逛街,可我那天打电话给张家,人家说好久没见到何太太了,邓家的保姆直接告诉我邓家一大家子都出去旅游了。” “您现在怎么跟间谍似的。”何肃轻笑出声。 “我就是觉得她有鬼,”眉姨低声说着,“她大概是看你爸身体开始不好了,就想早做打算,给她自己和何良谋划。” “嗯,差不多吧,”何肃的手又摸上了酒杯,“她之前私底下见过杨律师,旁敲侧击的向人家打听我爸有没有立遗嘱的打算。” 何肃说着,就又倒上了半杯酒,举起杯子抬眼看向眉姨,眼里含着几分嘲讽的笑意,“可惜她不够聪明,杨律师是爸的律师,吃喝都要仰仗爸爸,就算有朝一日他老人家不行了,那也下一任僱主也得是我,王美慧想撬开他的嘴可不容易,这不,她那里一有风吹草动,就让我知道了。”
第26页 “这些都杨律师告诉你的?” “嗯,她自己没本事挤进何氏,儿子又是个黄口小儿,人家自然不会和她坐一条船,当然是第一 个出卖她。” 眉姨嘆了口气,她虽然厌恶王美慧,可也不喜欢这些错综复杂、勾心斗角的利益往来。 何肃却朝着一树桃花举起酒杯,很愉快的和粉嫩的花朵干杯,就像透过艷丽的花朵,讥嘲同样艷丽的王美慧。 别墅二楼的大卧房里,王美慧正端着一杯水,等着侍候何政吃降压药。 何政年纪大了,拿着药瓶的手总是打颤,他把两片药片放进嘴里,接过水把药咽了下去,但一不小心被水呛了一口,随即剧烈的咳嗽起来,咳嗽声里伴随着浓痰卡在喉管里的嘶嘶声。 王美慧连忙给他拍背抚胸,手法娴熟,就像十几年前做护士的时候一样。 她心底是很厌恶照顾何政的,因为这让她觉得自己好像还是当年那个被何家僱佣的小护士,给病人餵药送水,擦洗梳理,让人家随意使唤。 在她眼里,这不是什么体面的工作,所以她现在在人前从不提自己从前做过护士,她怕现在认识的那些阔太太看不起自己。 而她的最后一位病人,就是何家的前任女主人,宋殊音…… 何政唿吸平復之后,王美慧又给他倒了一杯水,何政喝了一小口,就挥挥手让她把杯子拿走。 “我这两天腿总是疼,你帮我揉一揉。”何政伸出手指了指腿。 王美慧转过身把杯子和托盘一併放到了一边的桌子上,她背对着何政放东西时,咬着嘴唇的皱了一下眉,而后立刻转回去,换上了一副温柔的脸孔,顺从的在何政面前蹲下身,开始由上至下的给他按摩。 何政仿佛很享受似的眯上眼,把头靠上了椅子背,他舒服的唿了一口气,“还是你捏的好,手劲不轻不重,很正好,舒服极了,之前请的那些按摩师,不是找不对地方,就是手劲太大,捏的我骨头都痛,手艺真不行。” 王美慧讨好的笑着抬起头,看着何政,“这跟手艺没关系,是他们不用心。” 何政看着王美慧也笑了,他伸出一只皱巴巴的手握住了王美慧的手背,又用大拇指摩挲着她手背上的皮肤,“你最贴心了。” 王美慧的视线在他脸上逡巡,滑过他爬满了老年斑的两颊,又掠过像杂草一样干枯衰败的花白头髮。 王美慧娇笑着从他手里把手轻轻抽出,继续给他捏着,可她故作温柔的眼底却压抑着浓稠的嫌 恶。 她给何政按了许久的腿,手都开始酸胀酸胀的疼,毕竟她也不年轻了,不像刚来何家那时康健,但她一个字的抱怨也没有,微笑着服侍何政换好睡衣躺下,关好灯才从卧房里出来,小心翼翼的轻轻把门带上,端着杯子走下楼梯,眼角刚好瞥见何肃和眉姨在院子里坐着聊天。 她端着托盘的手紧了紧,嘴角抿得发白,咽下一口怨毒的气,才加快步子走向了餐厅…… 第15章 下午五点半,正是小学校放学的时间。 豆豆穿着一身碎花布的百褶裙,背着粉色双肩背包,正倚着学校传达室的外墙跟站着,脚底不时的踢开几粒碎石子。 “高娴雅,你怎么不走?”一个有些矮小的男生凑了过来。 豆豆侧过头看去,原来是何良。 自从上次何良说要和自己交朋友以来,这小子还真就缠上了豆豆,没事就叫住她说话,还往豆豆书包里偷偷塞零食。 豆豆有些烦他。 “你不也没走吗?”豆豆翻了个标准的白眼,呛了何良一句。 何良学着豆豆的样子,倚在了墙上,闷闷不乐的朝地上轻踢了几脚,扬起的砂土立刻蒙上了他锃亮的黑皮鞋,显得郁郁寡欢,“今天家里的司机请假了,我爸爸要大哥来接我。” “哦”豆豆不怎么感兴趣的应了一声,含煳的嘟囔着:“那个高个的大帅哥啊。” 继而沉默,一阵风把几张碎纸片从两个孩子脚下吹过。 何良瞟了豆豆一眼,打开书包从里面掏出了一条德国纯黑巧克力,他用巧克力捅了捅豆豆,“吃 不?” “你,”豆豆皱着眉头,很是嫌弃,“你就不会别的了吗?每次没话说都掏零食出来。” 何良有些窘迫,就低着头把手缩了回来,豆豆却伸手拉住了巧克力的另一头,还是皱着眉头的说:“等等!我又没说不吃,你干嘛拿回去,有没有诚意啊!” 何良很开心的笑了…… 孟芜从何氏大楼里一出来就叫了一辆计程车,她赶着去接放学的豆豆。 今天赶上姐姐工作的专卖店大盘点,要加班到很晚,她就托孟芜去接豆豆回家。 计程车刚驶离一个路口,孟芜就在计程车里看见了何肃的车正开在她前面,刚开始孟芜只觉得两人是有些顺路,可一直快到豆豆学校时,何肃的车还是在前面。 孟芜猜何肃可能又被打发来处理弟弟的事了。 就在快要看见学校轮廓的时候,路前方出了一起事故,看样子像是追尾了,孟芜被截在后面,眼看着何肃的车顶着交通摄像头的威严注视,坦然的开上便道,先她一步过了最后一个路口。
第27页 出租司机扶着方向盘,不断的按着喇叭,看见那辆银色车爬上便道熘之大吉后,嘴里哼了一句:“钱多烧得难受的孙子!罚死他!” 孟芜不满的斜睨了司机一眼,心说又没烧你的钱,瞎叨叨什么?!你才孙子呢!你全家都孙子!哼! …… 一双深棕鹿皮鞋停在了豆豆眼前。 她认得这双鞋,是妈妈去年买给他爸的生日礼物。 “爸,”豆豆抬起眼,叫了一声。 这是父女两个自离婚官司后头一回见面,高善沖多少有些觉得尴尬。 小孩子都是会看人脸色的,何良在一旁瞧着豆豆和高善沖之间气氛不同寻常,就蔫蔫的没做声。 “豆豆,今天跟爸爸去新家,怎么样?”高善沖蹲下身,手拉住女儿纤细的胳膊,“爸爸给你预备了好多你爱吃的东西,又给你买了一大堆新衣服,还有你之前吵着要的娃娃。” 豆豆失措的看着高善沖,不知道应该作何反应。 高善沖看着女儿的神色,顿了顿,继续讲道:“豆豆,你还小,爸爸和妈妈间的事情很复杂,你不用搅和进去,爸爸跟你保证,会像之前一样的爱你,你的爷爷、奶奶,现在的阿姨都会对你好的,特别是阿姨,她是个很温柔的人,不会像你妈那样对你发脾气,这不,你阿姨前些日子还给你织了一件毛衣,你快和爸爸回去试试……” 高善沖嘴里的‘阿姨’,彻底激起了一个忠于母亲的小孩子的浓浓的厌恶,豆豆突然抬手勐推了高善沖的肩膀一把,“我不要!你叫她扔了吧!我有妈妈,我也不去什么新家!” 小姑娘手劲不大,但也是用了全力,高善沖蹲在地上全无防备,一下就被女儿推倒,结结实实的坐在了地上,裤子沾满了土,连外套下摆都弄脏了。 何良看着他倒地的落魄样,咧着嘴偷笑出了声。 “越来越没规矩了!敢跟你爸动手!”高善沖恼羞成怒,“都是你妈惯得!她就不会教育孩子,把女儿都教成什么样子了!” 他一手撑着地,急忙站了起来,迁怒的瞪了一眼看他笑话的何良,何良错开了眼神,却正巧瞥见了自家大哥。 “哥。”何良见到何肃,整个人都老实了很多,手不自觉的抬起来抓上了双肩包的背带,身子也从墙上离开站直了。 何肃在走过来的时候就瞧见了高善沖父女间的矛盾,他也认出了豆豆,手指推了一下眼镜,装作没有看到豆豆父女,也没走上前去,就站在不远处直接沖何良点了下头,示意他快跟自己上车回家。 他并不想管这档子闲事,而且还是人家的家务事。 何良犹豫着,视线在何肃和豆豆父女间穿梭,他觉得豆豆现在遇到了麻烦,自己应当帮她一把,可高善沖又不是别人,是豆豆的爸爸,孩子一时想不通这忙该怎么帮。 高善沖从地上起来后,伸手就去拽豆豆,“跟我回去!你妈天天忙着挣那两个子儿,哪有空管你!连放学都没来接,她做的什么妈!” 豆豆的胳膊被他拉扯的吃痛,她咬着嘴唇忍着,挣扎着,但眼泪还是簌簌的流了下来。 “这位先生,”何肃眉间微皱,还是忍不住几步上前,叫住了情绪激动的高善沖,“教育孩子是 不是应该更有耐心一点,你看,小姑娘都哭了,看着怪可怜的。” 高善沖见何肃穿着打扮明显不一般,周围又站着几位等孩子的家长,正聚在一起打量着自己,总算压下了怒气,不耐烦的应付了他一句,“我也不想跟她着急,是孩子太不懂事了。” 何肃略微挑眉斜视着高善沖,嘴角含着礼貌的笑意,但弧度里却暗藏着轻蔑。 把父女二人的话前前后后一串,谁都能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何肃又站得不远,自然猜出了实情。 孟芜的计程车终于姗姗来迟,她在车上远远的看见了高善沖拦着豆豆,腾的一下子就坐直了身子,塞给司机二十块钱后,丢下一句“不用找了!”,车还没停稳,孟芜就跳了下去。 她飞奔至高善沖身后,一把扯住他拽着豆豆的胳膊,“你干什么呢!” 豆豆看到孟芜后,眼泪涌的更加汹涌,“小姨!”她用手背胡乱的擦着脸,向孟芜求助。 高善沖此时看见孟芜,更加气恼,他一甩臂膀,挣脱了孟芜的手,孟芜被他的力气一带,向后踉跄了两步,被何肃出手扶住。 “高善沖,你不能这么对你女儿!”孟芜在何肃怀里站稳后,就立即又凑了上去,想要护住豆豆。 高善沖被彻底激怒了,本来对着小孩子,他还不好意思表现得太露骨,这下子见了孟芜,压抑下的怒气终于找到了出口,一下子喷薄了出来。 “你算什么东西?!凭什么拦着我管女儿?”高善沖用手指咄咄逼人的狠戳着孟芜有些单薄的肩头,“算我倒霉,请个律师是个吃闲饭的,法院也不负责任,不然怎么会让孟菁抢了我女儿的抚养权?!可你们别以为事情就这么算了!我的东西就是我的,谁也别想抢走!我闺女姓高,让姓孟的养着算怎么档子事?谁知道她妈那天改嫁!” 孟芜被他戳的身子直抖,她毕竟还是个年轻姑娘,没见过这么犯浑的男人,被吼得又气又急,眼角泛起了红,鼻子里也酸酸的,可她看了看被高善沖紧紧抓在手里的豆豆,小丫头已经哭肿了眼,孟芜咬咬后槽牙,就把不争气的泪生生吞回了肚子里。
第28页 何肃想制止高善沖,刚一动作,孟芜却先他一步,抬手使尽全力啪的一把打掉了戳着自己肩膀的高善沖的手,“高善沖,你要是眼里还有你女儿的话,就不该在这里撒野!法院判决白纸黑字的写明了抚养权归属,你要是不服可以继续告啊!接着请律师!接着丢人去!哼!亏你还知道你有女儿,你出轨胡搞时怎么不想想她?!你连基本的礼义廉耻都不懂,根本不适合做父亲!” 孟芜毫不示弱的瞪着高善沖,目光灼人。 孟芜本想震慑住高善沖,在她对这位前姐夫的印象里,高善沖不是不讲面子的人,可对于现在的高善沖而言,这一席话无异于火上浇油,他几乎要跳起脚来,“你说我不适合做父亲!?孟芜,你真敢胡喷!也不怕……” 一边说,他一边挥着手要抓向孟芜,却被何肃截了下来。 “先生,到此为止吧,”何肃手臂挡住高善沖的前胸,把他往后带了几步,压到了后面学校传达室的墙上,这一推看似轻描淡写,实则力量惊人。 被压制住的高善沖两眼通红,下巴绷得紧紧的,他觉得自己今天实在是受够了窝囊气,在大庭广众之下被小女儿呛、被以前的小姨子指着鼻子数落,还要被一个不认识的年轻人一把按到墙上,这都太折辱人了! 昏了头的高善沖没理会压在自己胸口的手臂,而是直接挥起一拳朝何肃下颌捣去,何肃的脸立即歪到了一边,脚底趔趄了一下,上半身也向同侧扭转。 孟芜没想到平日里还算和气的高善沖会对何肃动粗,看傻了眼,惊愕的说不出话来,但她的身体却立刻动了起来,马上去扶何肃的肩膀,想查看他的伤势。 何肃弯着腰,手撑住膝盖,沉默的站直身体,朝孟芜摆摆手,示意他没有大碍,而后没等孟芜看清他的脸,就只见他勐地回身使出一记直拳沖向高善沖的面门,但中途似乎略微迟疑了,力度明显减了一些,可速度却不见放缓,高善沖身后是墙壁,根本没有躲闪的余地,就结结实实的挨了这一下子,孟芜惊得用手捂住了嘴巴。 血像小溪一样从高善沖的鼻孔里潺潺的涌出,顺着下巴一直滴到了外套前襟上,豆豆脸色苍白,惊叫着抱住了高善沖的腰,“爸!爸爸!爸!” 孟芜被豆豆的尖锐叫声唤醒,有些惊魂未定的看向何肃,他用舌头顶了顶左侧的嘴角,那里被高善沖一拳打裂了,已经肿了起来,暗紫色的淤痕混着粘稠的血。 何肃脸色有些阴郁,他扯开了系在脖子上的领带,团成一团掖进了裤子口袋里,松开了衬衣的头两个扣子,手把碎发往后一推,歪头啐出一口血水,又用食指指节搓了搓嘴角外的血痕。 高善沖的情况似乎不太妙,他脸色发青,嘴唇泛白,眉眼痛苦的皱了起来,两只手紧紧捂住鼻子,慢慢地顺着墙根蹲下。 何良张着嘴愣愣的站在一旁,抬头看看何肃,有些害怕的往远处挪了两步。 似乎是学校里的人报了警,一辆警车停到了路边,一胖一瘦的两个年轻警/察下了车,孟芜急忙跟他们解释情况,两个小警/察听说是家庭纠纷,讲了几句调停的话,就先带他们去医院处理一下。 高善沖仰卧在急诊病室白的不近人情的床单上,鼻子已经肿胀得看不出原形。 孟芜站在门外,看了他几眼,又蹲下身去安抚仍在低声啜泣的豆豆。 何肃到了医院后,一通电话把自己的助理小马叫了过来,拍了拍他肩膀,低声交代了他几句,就处理嘴角的伤口去了。 孟芜也跟着他进了另一间诊室,一个中年护士给何肃的伤口消毒,又把瘀血清理了一下,孟芜手臂上搭着何肃的西装外套,手里替何肃拿着眼镜,安静的站在旁边陪着他,看着那有些狰狞的口子,孟芜的脸色都跟着紧张的白了白,一只手不自觉的轻抚着他的肩膀。 “你手好冰,隔着衬衣都能感觉得到,”何肃在护士处理伤口的间隙对孟芜轻笑了一下,但由于只能牵动一侧的嘴唇,这个笑看起来格外的不走心,“吓到了?” 孟芜摇摇头,“没有。” “那就好,我刚才还担心来着,怕吓着你,那我在你心里的形象可就要大打折扣了。”何肃歪过头看着她,他现在没有戴眼镜,两人的视线第一次如此直白的透过空气直接碰撞,有一种前所未有的亲昵感。 他的话让孟芜有些难为情,她忙把视线错开了,正巧碰上了一边站着的何良的眼睛。 小傢伙现在老实得很,一路上像条尾巴一样的跟着大哥,一个字都没敢往外蹦。 隔了一会儿,孟芜站到何肃面前,蹲下身,轻柔的目光里满是担忧和怜惜,“伤口疼不疼?” 何肃却不领情的把脸别开了,“别看了,没什么,倒是该看看你前姐夫去,他可千万别伤得太重了,不然我就要头疼了。”他从的鼻腔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哼笑,有些自嘲的味道。 “他还好,虽然看着吓人,但我刚才听大夫说没什么大事,鼻子也没折,养些日子消消肿就好了。”孟芜手搭在何肃膝头,微微仰着脸,她还是想仔细看看他的伤势,眼睛不住的往何肃另一侧的脸颊上搜寻。 何良的视线也在大哥脸上打转,不过他的目光里没有什么担忧和心疼的味道,更多的是小孩子式的好奇。
第29页 “我总给你添麻烦,这次是,上次的时候也是,对不起。”孟芜犹豫的说着,垂下的眼眸里有些灰濛濛的黯然。 她很失落,自己真是太不争气了,为什么总在何肃面前牵涉进种种纠纷与事端?好像自己是个麻烦精似的,她想展示在何肃面前的形象,应当是自信、独立、落落大方又光彩照人,总之不是这副到处吃亏、让人欺侮的晦气相。 “你在失落什么?”何肃的用手背轻轻贴上孟芜的脸颊,温热而干燥的触感让孟芜感到一阵没来由的安心,这只骨节分明、线条流畅的手掌像是直接伸进了她的心里,抚平了那些垂头丧气又懊恼不已的褶皱。 “没,没什么。” 何肃从孟芜手里抽过眼镜,拿起带上,又屈起食指轻刮过孟芜的鼻樑,他笑了,“别胡思乱想了,我一点儿也没觉得你麻烦,再说,能帮上忙我特别高兴,虽然这么说不太合适,但是只有你遇到麻烦,我才有机会好好表现啊!” 说着,他的手轻轻捻着孟芜的耳垂,“不然你什么时候才能带上我送的信物……” 孟芜和他静静的对视着,心里涌起一种充盈的暖意,整个人恍恍惚惚的像是被一团温柔的云托着,飘飘荡荡的浮在了暖洋洋的天空里。 第16章 事后的处理何肃全都扔给了助理小马,自己开车带着何良离开了医院。 何肃嘴角的伤口仍然隐隐作痛,但他的心情已经有所好转,眼睛盯着前方的路况,脑海里却分了 神,回想着刚才孟芜看自己的目光。 他轻轻搓着刚刚捻过孟芜耳垂的食指和拇指,下意识的回味着那种柔软滑腻的触感。 何良窝在副驾驶座上,两只脚乖巧的垂下,手里来回揉搓着横亘在身前的安全带,一会儿低头看看手,一会儿扭脸看看车外--就是不敢看大哥。 有的小孩子天生警觉,像野生的小动物一样敏锐,何良就是这一类的孩子。 他的本能告诉他:大哥身上有时带着一种深不可测的幽暗,以何良现在的年纪,根本不可能知道那是什么,他只是一味的感到害怕。 由于出了这么一段插曲,何肃他们回家时已经快晚上八点了,王美慧的电话期间追来了两次,每次她都故作关心的询问发生了什么事,又十分生涩的问晚上想吃些什么,可平日里她是从来不给何肃打电话的。 而且,虽然她竭力保持平常的口吻和声调,但声音里的猜忌反而欲盖弥彰。 何肃回想起她略带颤动的声音就觉得好笑:她在害怕,怕什么呢?怕何肃会把她的宝贝儿子拐跑?还是更直接一些,怕他干脆出一场意外,把何良…… 趁着红灯的间歇,何肃停下车子,抬起眼,藉助车前的后视镜仔细的端详着身边这个幼弟:他有一双和王美慧一样的杏眼,鼻樑不挺,但鼻尖却有些突出,带着与生俱来的刻薄味道。 这是王美慧的翻版,留着那个女人的血,带着那个女人的影子,像一根幼小的苗,细小的根须深埋在何家的土壤里,虽然现在还是一棵嫩黄的芽,看不出到底是什么品种,但何肃觉得他一定是一棵寄生在大树上的绞杀榕,会吸尽何家这棵树最后的养分。 何肃似乎看到了这棵幼苗叶片上生着看似温吞、实则锐利的倒刺,那是王美慧的刺,名为贪婪的刺。 ‘这个孩子就是王美慧。’ 一个声音带着善意提醒的口吻,悄悄的对何肃说道。 一道光从何肃眼中闪过,电流般的微颤窜过他的嵴背。 滴!滴!滴! 红灯已经转绿,后面车的喇叭开始不耐烦的叫嚣着,催促着,驱散了何肃头脑中的声音。 何肃勐地踩下油门,车子突然一抖,引擎发出一声嗡鸣,一道银色窜过路口,何良吓了一跳,抱紧书包下意识的转头偷瞄了一眼何肃。 何肃也在用余光瞥着他。 何良的眼睛虽然形状像极了母亲,但他的目光里影影绰绰的沾着何家男人固有的坚韧与威严,虽然这些还只是初露端倪。 这是两对带着相似神韵的眼睛,一个带着小心翼翼的窥探,一个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在空气中交错着视线…… 孟芜把豆豆带出医院,就去外面吃了晚饭,然后把孩子接到了自己的小公寓里,又给姐姐打了通电话,把今天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她。 电话那头的孟菁沉默了一会儿,孟芜隔着电话听见那头有人喊孟菁接着去加班,孟菁没什么精神的应了一句,就又对孟芜说:“他,伤的怎么样?” 孟芜看了看在卫生间的门,豆豆正在里面洗澡,孟芜用孩子听不见的音量小声说:“没什么大事,鼻子估计得肿些日子,哼,姐,你是没看见他今天的样子,简直是变了一个人,什么涵养、面子,通通都不要了!” 孟菁在那头似乎嘆了一口气,“他没变,以前是我不够了解他……今天让豆豆在你那里睡一宿吧,我可能得干到十点多。” “行,那我明天早上直接送豆豆去学校,你加完班好好休息。” 挂断电话,豆豆刚好从卫生间里出来。 孟芜拿起毛巾帮豆豆擦头髮,又用吹风机给她吹干。 豆豆一直没吭声,末了才抬起头问孟芜:“小姨,我爸爸真的没事吗?”
第30页 孟芜只能接着给她保证说高善沖没什么问题,休息几天就好。 豆豆得了孟芜的保证,似乎完全放心了,紧接着就皱起鼻子,有些夸张的撅起嘴巴,露出带着稚气的恶狠狠的神态,手里用力的拧着毛巾,“我讨厌何良他哥!也不喜欢我爸!打架的男的我都 讨厌!他们吓死人了!” 孟芜心里也有些孩子气的较真:那也是你爸先动的手,还明显打不过人家何肃。 当然,这些话孟芜自然不能对豆豆讲出来,但她又有些替何肃抱不平。 她揽着豆豆一起倚到了床头,狗狗摇摇尾巴颠儿了过来,凑近豆豆耸耸鼻子,嗅了嗅她的脚和腿,就老实的蹲坐在了床边的地板上。 豆豆现在放松了下来,脚尖轻轻的朝狗狗探过去又抽回来,逗弄着大块头的哈士奇。 “打架当然不对,可我们也不能被人欺负,不是有句话叫‘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吗?就是这个意思。”孟芜循循善诱,她还在拐着弯儿的为何肃正名。 豆豆一边逗着狗,一边扭过头有些疑惑的看看孟芜,“就是说不能主动打人,但是挨了打必须还 手?” 孟芜被豆豆看得有些心虚,因为她的话里明显夹带私货,于是只能闪烁其词,“哦,差不多是这么个意思。” 豆豆微微眯着眼瞅瞅孟芜,而后眼睛滴熘熘一转,斜着眼狡黠的瞥着孟芜,噗嗤一声的笑了,她故意托着长音说道:“哦……小姨,你喜欢上何良他哥啦!” 孟芜登时语塞,一抹淡淡的潮红飞上两颊,她心说现在的小孩子怎么这么早熟?!我这才说了几句话,就让这小丫头识破了?她有火眼金睛不成! “去,什么喜欢!小孩子天天都在瞎想什么呢!”孟芜拍了豆豆的背一下,“快下地上客厅写作业去!” “我路上就说了,今天老师没留作业。” 孟芜又推了豆豆一把,“那就复习去!老师讲的东西都学明白了吗!” 豆豆吐吐舌头,“复习就复习。” 而后就趿拉着拖鞋,拉起书包的一根带子,慢悠悠的挪到客厅,脚刚一迈出卧室门,就又回身探出头看着孟芜,“小姨,我得跟你说,我还是讨厌何良他哥,虽然他人挺帅,个子也高,可你不觉得他有点儿吓人吗?动手时多狠啊!” 说完豆豆又撇撇嘴,“虽然我爸也不咋地……咱要不再好好考虑考虑?比何良他哥帅的人……嗯,肯定有的,虽然我还没见过,但有比他高的呀,你先别着急啊!” 孟芜觉得豆豆的语气与神态里带着一种似曾相识的邻居大妈式的殷切,她揉了揉额角,有些无奈,“快看你的书去吧!” “哦”豆豆不太情愿的走了。 孟芜的公寓里只有一张单人床,不过好在豆豆还小,孟芜身材也偏瘦,一大一小挤一挤还可以,不是很勉强。 晚上十一点半,豆豆已经卧在孟芜身后,脸朝着墙面,抱着被子睡熟了。 孟芜看了一会儿闲书,也打算睡了,她把书籤插好,准备关掉床头柜的小檯灯,余光扫到了那个精緻的盒子,里面放着何肃送她的耳钉,今天他说,这是‘他送的信物’。 孟芜觉得信物这两个字似乎有着不一样的分量,含着一种承诺的味道,却分外的含蓄,但她不知道的是,这种含蓄也像极了闪躲。 孟芜伸手抚过丝绒质感的小盒,另一只手不自觉的捏了一下自己的耳垂,有些甜甜的笑了。 “带上吧,挑一个机会,带上给何肃看看,不想那么多了,什么林玉颜,什么渣男,都是我自己胡思乱想!这么瞻前顾后的话,好男人都会熘走的!放开手脚,拿出自信来,怕什么啊!” 她在心里对自己念叨着…… 何肃坐在窗前的扶手椅上,微微仰着脸,让站在面前的眉姨看伤口。 “这可真是!”眉姨心疼的用手托着何肃的下巴,她有些激动的说不出完整的话,“什么人吶!没教养的粗坯子!” 何肃握住眉姨因为气恼和心痛而颤抖的手,扯扯一边的嘴角,算是笑了笑,“没事的,我也回敬他了,这点小伤算不了什么,他比我严重。” “怎么就遇上这种人了?你刚才跟你爸说是公司里下属的亲戚,到底怎么回事,我听得煳里煳涂的。” “他是上次来家里的那个孟芜的姐夫,他女儿又是何良的同学,家里起了些纠纷,我是不小心被牵涉进去的。” 眉姨坐到了何肃对面的椅子上,唿了一口气,“你以后可要当心,你不知道,你在路上跟你爸通过电话后,他气成了什么样子!王美慧看看你爸的脸色,就跟着落井下石,说什么‘何肃还年轻,年轻人血气方刚不是坏事,分得清场合就好’,她就是在说你鲁莽,不够持重老成,挑拨你们父子,要知道你爸爸最瞧不上莽莽撞撞的人了。” “随她去吧,她自己搞的那些小动作,还以为爸爸一直不知道?找律师、找董事,简直蠢透了。”何肃从鼻腔里哼了一声,“爸还没煳涂,何良虽然是老来得子,偏疼一些是自然的,可爸那个人把感情和事业分得一清二楚,何氏不会有她们母子的落脚点的。”
第31页 这席话,何肃仿佛是在讲给自己听。 眉姨看着垂着眼睛的何肃,没有答话。 夜风透过半开的落地窗,带着院子里的花香,大摇大摆的熘进室内,有些轻佻的拂起了纱帘。 眉姨的眉梢跳了跳,有些嫌恶的用手擦过鼻尖,又是那恼人的桃花香。 眉姨侧过脸,视线漫无目的的飘向一边,边桌上一个淡蓝色的相框跃入视野,眉姨伸手拿起了它,“你一直留着呢,这张照片。” 何肃用手揉了一把脸,点点头,“当然留着,虽然光线太强,曝光率也没调好,”他的眼睛看向那汪耀眼的蓝色海洋,目光里浸透了从未有过的脉脉温情,“可是是妈照的照片,我就总觉得比那些摄影师照的还好。” “你,”眉姨有些踟蹰,但最终还是决定问出口,“想过去看看吗?” “目前没有那个打算,”何肃有几分忧郁,“我想不通,妈为什么非要葬在那个地方,那里和她老家隔着大半个地球,我有时就会猜,她是不是想安安静静的,不愿意有人打搅,包括我这个儿子在内。” “胡说,怎么会包括你呢?”眉姨揽过何肃的一只胳膊,拽在怀里,两人一起看着照片,“她不想你爸去看她倒是真的,她从小就这样,喜欢一个人就没头没脑的对人家好,掏心掏肺,可要是讨厌呢,就彻底讨厌到底,一点转圜的余地都没有,又倔又幼稚!” “所以她对爸爸掏心掏肺,在他身上耗了一辈子,人老珠黄才发现人家根本没有喜欢过她,弥留之际就选择去了这么一个地方,还永远留在那里了?真符合妈的作风,可太凄凉了……”何肃无奈的合上眼睛,像小时候倚在林殊音肩头一样的轻轻依偎在眉姨的肩侧。 一滴唿之欲出的泪珠,无声无息的悬在眉姨的眼睑上,她抬抬眼,把它收回眼睛里,这是她多年的习惯了,“不说这些旧事了,”她拍了一下何肃的大腿,“那个岛叫什么来着?名字好长,我把它记在了本子里,可脑子就是背不下来。” “拉戈梅拉,在西班牙的海岸线上,”何肃微笑着,仿佛已经看到了那片阳光海岸,白色的沙滩被蔚蓝海水轻抚,“是她生病时从一本书上看到的,就一直吵着要去。” “嗯,”眉姨怀念的笑了,“她就喜欢海边,这是遗传,你姥爷祖上就是渔民,听他说啊,解放前那会儿,他还没当兵的时候,一大家子就挤在一只小舢板上,天天补网、打鱼,然后挑着上岸去卖,剩下的晾成干……” 何肃眯着眼,细细回忆着宋殊音给他讲过的事情,“妈妈说她年轻时就很会钓鱼,在河边一上午能钓一桶,可我没见过她钓鱼。” “呵呵,她吹牛呢!”眉姨很开心,跟个小女孩似的笑着,“小时候,你姥爷常带着我们去军属大院后面的河边钓鱼,你妈妈哪会钓啊,在岸边坐一刻钟就受不了了,扭脸就跑到草丛里捉蛐蛐去了!我也不行,弄不到几条,鱼全是你姥爷一个人钓上来的,等到了黄昏的时候,你妈妈才从草堆里爬出来,提着大桶摇摇晃晃的小跑回家!” 何肃静静的听着,眼前浮现出一个小女孩,穿着洁净朴素的裙子,两手提着一只装满鱼的铁桶,两颊因为兴奋而红扑扑的,透着健康的光泽,笑吟吟的快步走在夕阳下的回家路上,身后跟着肩上扛着鱼竿的老父亲,和一直追着她怕她摔倒的姐姐。 ‘这样的日子多平淡,可也幸福得让人嫉妒……’ 何肃闭着眼,心里飘过这样的念头。 第17章 何氏集团是一家主营贸易的企业,最近想把触角伸向金融领域,何氏的高层考虑再三,决定先遴选出一家中型金融企业合作,开展几个项目,积累经验。 最后选出的公司就是盛和投资。 孟芜她们的这个项目一直被何氏寄予厚望,而且,就目前的形势来看,项目收益很可能会超出以往的预期。 何氏上下都把这视为是进军金融领域的首捷,现在公司里不少人都猜想,盛和很有可能会被何氏收购,成为它的子公司,以后专营金融业务。 孟芜他们自然也听到了风声,但盛和的人普遍没怎么当回事,毕竟给谁打工都一样,只不过是东家换了而已,对他们来说,外面的牌子是‘何氏’还是‘盛和’都没有关系,只要每月有工资入帐就万事大吉。 进入了五月初,孟芜她们在何氏也忙了快四个月,项目的推进有了阶段性的成果。 何肃批准大家在周五下午放小半天假,一起出去聚会。 定餐厅的任务被老陈甩给了小胡,小胡皱着眉头挑了大半天,把t市能数得上的大餐厅都翻了个遍,还是没决定好定哪家,他一边犹豫着,一边用手指甲无意识的敲着桌面。 “我说,你这是给自己定婚宴呢?怎么这么费劲?敲了一上午了,咱指甲盖不疼吗?”孟芜被他不间断的敲击声惹烦了,抬头揶揄了小胡一句。 “不是,孟姐,我实在不知道该定哪家好,我觉得咱们几个都还好,”说着,他压低了音量,又四下瞟瞟,确定没人注意后,才又讲道:“就是何氏的人不好伺候,你看他们平时的派头,我觉得我这酒店定的得有档次,可又不敢定的太贵,好像咱们没见过世面,逮着机会宰人似的。”
第32页 孟芜心说你想的还真多,看不出咱貌不惊人,可脑子里还有几分灵光。 “老陈没给你几个备选的?”孟芜后背靠上椅子背,拿起咖啡杯抿了一口,又放下。 “没,”小胡有些沮丧,“我都觉得我是不是无意中得罪了咱总监,他现在几乎不怎么搭理我。” 孟芜想了想,最近的老陈的确总是苦着一张脸,似乎有什么愁事,但肯定跟小胡没有半毛钱关系,他不理人是因为自己心里烦。 “你别多想,”孟芜安慰了一句,“老陈是太忙了。” “嗯,也有可能。”说罢,小胡有些机灵的看了孟芜一眼,随后神神秘秘的笑笑,故弄玄虚的讲道,“哎,孟姐,你听说了吗?要是咱们被何氏收购的话,上面很可能提拔老陈当某个部门的副总。” 这事孟芜还真是完全不知道,“有这事?那是好事啊,那老陈还愁个什么劲儿?高兴还来不及呢!” “是啊,我也是这么想的,于是那天就跟总监打趣,喊了他一句‘陈总’,结果他面无表情的瞅瞅我,根本没搭腔。” 孟芜心说咱这马屁拍的太早了点儿,八字还没那一撇呢,你这是跟着起闹,老陈当然不高兴了。 赶巧老陈跟着何肃走到了孟芜她们的办公区域外,两人似乎在低声谈着什么,老陈表情有些为难,何肃还是那一脸春风。 办公区域的大门从来不关,与走廊分隔的墙又是堵隔音的玻璃幕墙,里外通透,孟芜一眼就看到了从远处过来的二人,不过她只顾盯着何肃。 何肃的视线不经意的扫过办公区,刚好与孟芜对上眼神,他稍微放慢速度,而后走了进来。 “大家辛苦了,”说着他抬手看看腕錶,“再忙一会儿就休息吧,今天破例一次,午休延长半小时。” 坐在电脑桌前职员们都笑着对何肃道了句谢谢。 随后,何肃就若无其事的踱到了孟芜的面前,丝毫不理会办公室里其他人的目光。 “那天回去后,怎么样?小丫头还好吧。”何肃手臂随意的搭上孟芜座椅边的隔板,很亲切的问道。 “嗯,还好,”孟芜有些受不了四下同事们带着探究意味的目光,含煳的说道:“那孩子有些大大咧咧的,什么也不往心里去。” “那就好,”何肃笑着扶了下眼镜,“我还怕给孩子留下坏印象呢,哪天你带着她出来,我想请小丫头去玩玩,算是给她赔罪,毕竟当着小孩子的面动粗实在不对。” 办公室里静得落针可闻,大家都低着头屏气细听着。 前两天何肃带着嘴角的伤来上班时,着实让何氏的人都吓了一跳,但谁也不敢过问。今天大家一听到这事居然和那个盛和的员工有关系,虽然脸上强作镇定,可心里都炸开了锅:这可真是爆炸性新闻!何肃和这个孟芜是什么关系?他们私下有什么交情?难不成是办公室恋情?! 众人带着窥视他人隐私的兴奋感,让猜忌,忖度,推测,纷纷扰扰的缭绕在办公室的空气里,静静的酝酿着。 孟芜脸有些烧,勉强笑笑,“不,不必了,小孩子嘛,过几天就忘了,别放在心上。” 何肃瞟了一眼邻座小胡的电脑,上面全是t市各大豪华餐厅的页面。 “你生日就是这周五吧,我之前看了员工的资料。”周围有些诡异的气氛完全没有影响到何肃,他仍旧很轻松的说着。 “哦,是周五。”孟芜点了下头。 “那我们就听寿星的吧,”何肃转头对小胡吩咐道,“让你孟姐挑一家,不过我倒是很推荐xx。” 何肃说的是一家承办商务宴席的五星级酒店。 孟芜明白,何肃自己说出这家高档餐厅的名字,是给孟芜背书:老总都推荐这么高档的餐厅了,就算孟芜定了同级别的酒楼,也没人会议论她什么,这就替孟芜免去了小胡刚才的顾虑。 何肃言语里轻微的讨好和流露出的庇护,激起了孟芜小小的虚荣心,何肃俊逸的外表和谦谦君子的风度,大家有目共睹,被这样的人追求,多让人嫉妒! 孟芜笑了,上扬的嘴角里藏着几分媚气和娇羞,视线扫过办公室里闷头的同事们,眼神里含着几分得意的光。 ‘带上那副耳钉吧,再瞻前顾后的话,好男人都会熘走的!’ 之前她对自己讲过的话,又迴响在脑海里。 老陈冷眼看着他们,又轻描淡写的环视了一下四周,随即就偷瞄着何肃,微微的皱了一下眉毛。 何肃和大家又道了句别,转身往外走,经过老陈身边时,拍了他的肩膀一下,小声说道:“你再好好考虑一下,机会难得。” 老陈点点头,目送何肃离开。 周五下午,大家三点半就收了工,各人先都回趟家,换身衣物,而后定在晚上六点半xx酒店聚会。 孟芜有些按耐不住的兴奋,她前两天就备好了小礼服,熨好挂在柜子里,每晚都拿出来照着镜子在身上比比,今天终于能穿上它亮相了。 坐在镜子前,孟芜拿着粉刷的手有些生硬,完全没有平日里灵活,在脸上扫了半天,也没晕开那点儿散粉。 她索性不管自己的妆容了,先去床头,从床头柜上拿来了那个丝绒小盒子,卡的一声轻响,盒子被打开,两只氤氲着斑斓光彩的耳钉有些害羞的窝在里面。
第33页 孟芜看着它们笑了,干脆先把它们戴好,回到镜子前看了看自己,平復了一下心情,才继续化妆…… 何肃走进宴会厅,视线四下一扫,就看到了孟芜,以及她耳朵上绽放的两朵晶莹剔透的雪花。 他对项目组里的成员们微笑着,而眼中却有心满意足的自得。 虽然是聚会,可也是要讲规矩的,他们落座的次序自然要按着职位高低来,孟芜和小胡这种基层职工和何肃的距离有点远,宴会是西式的,用的是长桌,孟芜全程就只能远远的看着何肃和其他上级觥筹交错,谈笑风生。 由于早就明白这一点,孟芜并没有感到失望,她偶尔朝何肃的方向看一眼,装作和邻座的同事聊天,眼睛笑着瞄瞄何肃,何肃却始终没有看过来,哪怕一次。 渐渐地,孟芜就有些泄气,急躁的情绪缓缓的累积着,但她竭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和神态,保持着席间的优雅与端庄,她可不想让何肃发现她毛毛躁躁的,不够矜持。 何肃余光感知到了孟芜的变化,脸上仍旧浮着一层浅笑,他是故意不去看她的。 一个女人盛装打扮,带上了男人送她的饰物,当然希望对方的目光紧紧聚焦在自己身上,但是何肃偏不顺她的意,他在偷偷的观察,把这个女人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孟芜越是泄气焦躁,他就越是沾沾自喜。 而后,在宴席尾声,何肃终于悄悄的看向孟芜,两人隔着酒席对上了视线,孟芜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何肃的目光里含情脉脉,但很快的,几乎是迅速的,他就错开了眼,留下孟芜一人心跳不已。 何肃从这种若即若离的逗弄中得到了一种专属于男人的虚荣心的满足,这是一种不露声色的挑逗与调情。 老陈看着何肃的脸色,觉得他今天兴致极高,笑容也格外真诚,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老陈也和孟芜一样,觉得何肃平日里的笑脸不怎么走心,看看可以,不能当真,要是真凭何肃的表情判断他心情好坏,绝对会吃大亏。 但老陈没什么闲心去揣摩何肃的心情为什么如此的好,他自己还有烦心事要琢磨呢。 第18章 聚会在晚九点散场,孟芜拿着小手包和几个同事道别,随后脚步轻快的往大路边上走,她从手包里掏出手机,装作想叫一辆计程车的样子,其实她在有些急切的等待何肃出现。 何肃在不远处的车子里静静的等着,待所有的同事都淡出视线后,他的车滑出了酒店大门,仿佛迎接贵宾一般的停在了孟芜身边。 他这次没有像之前那样只是摇下车窗和她说话,而是郑重的开门下车,而后绕到副驾驶旁边,打开车门,手扶着车门门框,朝孟芜温柔的笑了。 孟芜的眉眼娇柔的弯起,手不自觉的抬了起来,轻轻摸了一下自己带着耳钉的耳垂,浅笑着,带着几分甜蜜的羞怯,一步步的走向他。 她坐进了车厢,何肃轻轻关上车门,坐回了驾驶座,稳稳的启动了车子,开到了路上,银色的引擎盖被大都市的霓虹灯照射着,不断闪过溢彩的流光。 二人都不约而同的没有出声说话,但一切似乎尽在不言中。 何肃一直笑着,直到孟芜都觉得不好意思了。 “你美什么呢?傻不傻!”孟芜娇嗔道。 何肃凑到孟芜耳边喃喃细语:“我女朋友今天真漂亮,心里得意,不行吗?” 孟芜的笑透着由衷的欣喜,她斜瞥着何肃,嘟着嘴嘀咕着:“不害臊呢。” “直接回家,还是再兜兜风?”何肃转动方向盘,车子拐了个弯。 孟芜坐直身子往车外瞧了瞧,“我说,这也不是回我家的路啊,”她又看向何肃,“是你自己想兜风,偏要拉着我。” “呵,”何肃笑出声,“走吧,我今晚干脆把你拐跑得了,我们去一个没人知道的地方,就我们两个。” “私奔?”孟芜席间喝了几杯红酒,加上今晚有些兴奋过度,平日里的许多顾忌都被抛到了脑后,举止中带上了几分无伤大雅的轻佻,面容也染上了些酒后独有的媚色,手拍上何肃的肩膀,还轻轻搡了一把,“行!私奔喽!开快点儿!再快点!” “遵命。” 何肃踩下了油门,满溢着幸福的银色车子仿佛一艘驶往香格里拉的小舟…… 车子行驶了一个多小时,街景越来越荒凉,而后就进入了一片码头,穿过堆成高墙的货柜,视野又开阔了起来,就在孟芜满腹疑惑的时候,耳边传来了哗哗浪声,一排海浪海突如其来的奔涌至孟芜眼前。 这里是t市郊区的海边渔港,一艘艘渔船停泊在岸边,静谧得宛若安睡,笼在蒙蒙月色里,随着波浪不断缓缓的上下起伏。 两人无声的走下车,何肃倚在车前,孟芜走进月色下的海岸,“真美,”她望着滚滚浪花,喃喃的说着,“我在t市生活了二十几年,从来不知道家乡有这样的景色。” 何肃脱下西装外套,披到了孟芜肩上,就势把孟芜虚虚的裹进了怀中,眼睛越过孟芜肩头,也一起远望着海浪,“我最喜欢海,安静,内敛,好像总是藏着许多秘密。” “就像你自己一样?”孟芜受酒精的影响,说话越发的不假思索。
第34页 何肃轻轻放开了她,孟芜也回过头望着他,手里笼着西装的领子,“我有时觉得你挺神秘的,脸上跟带着一张面具似的,总也看不透你在想什么。” “因为你平时接触我都是在公司,在那里我是你上司,”何肃从孟芜身上的西服口袋里拿出一包烟,抽出一根,低头点燃,垂着眼吸了一口,烟气飘散在脸前,“上司总要保持一点儿故弄玄虚的神秘感,不然想法都让底下人猜透了,那还怎么管人。” 孟芜看着他掩映在朦胧烟气后的眼睛,若有所思的点了下头,“这样啊,那我还真做不了头儿,我脑子里想的东西都写在脸上了,藏不住。” “嗯。”何肃指尖夹着烟,另一只手插在口袋里,直直的看着孟芜。 孟芜又去欣赏海景,她抱起双臂,若有所思的说道:“我也喜欢海,小时候我爸爸单位组织我们去北戴河玩,可把我高兴坏了,直到现在还记着,我记得他架着我的胳膊,把我放在浅水里,我的脚在微冷的海水里扑腾着,咯咯直笑,真奇怪,我那时才三岁多,按说是不会记事的,可我就是记得这个场景。” 孟芜说完就眯起眼睛,透过狭窄的视野,遥望着一排排白色的浪头,她似乎看到,在不远处的浅滩上,一个父亲正带着小女儿戏水,女孩尖叫着大笑,父亲也爽朗的笑着,有力的臂膀托着幼小的女儿,一股不易察觉的依恋与渺远的温情悄然爬上孟芜的心头。 何肃缓缓吐出一口青白色的烟气,脑海里却浮现出一片与眼前的海完全不同的另一片海岸,白色细软的沙滩,蔚蓝的水,充沛的阳光洒在上面,化作了炫目的碎金光斑,病痛缠身的宋殊音静静的坐在轮椅上,迎着海面上的微咸的风恬静的笑着。 “你爸爸是个什么样的人?”孟芜侧着头看向何肃。 何肃刚才完全沉浸在自己脑海里的景象中,听到孟芜的问话后隔了一会儿,才有些迟缓的说道: “怎么想起问他了?” “哦,就是突然有些好奇,”孟芜轻快的凑近了何肃身边,“我很钦佩你爸这种白手起家的大 佬,但我总是弄不明白人家怎么挖到第一桶金的,你能不能说说看?我怪纳闷的。” 何肃沉了沉,香菸的火点往上窜了窜,一截灰白的菸灰随风撒了,带着一种不屑,“第一桶金?”他仿佛没听清,又重复了一遍孟芜的话。 “嗯,干什么生意都得有笔本钱吧,我听说何氏最早就是做贸易的,这最原始的资本是哪里来的呢?” “具体的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只知道,我爸爸……之前做过其他的生意……但都是小本买卖, 不过也攒下了一笔钱,就是这么来的,那个年头做贸易不用太多本钱的。”何肃闪烁其词,说的很模煳。 孟芜有些失望,“就这样?” 何肃:“嗯。” “意外的普通啊。”孟芜皱起脸,“我还以为能有什么鲜为人知的故事呢。” 何肃笑了,“能有什么故事?” “当然是带点儿传奇色彩的故事啊,比如说在地下赌场里大赚了一笔,或者是去中缅边境赌石发了家……” 何肃夹着烟看看孟芜,“怎么都是赌博?” “唔……我就是随便一说,打个比方而已……” 孟芜这才有些惊奇的意识到,她自己的思路里总沾着个‘赌’,她细细的想了会儿,明白这大概是受她爸孟延军的影响,或者说是遗传,顿时觉得有些讨厌,便没有再对何肃说什么。 孟芜默不作声,脑子里却不由自主的开始细细的描摹起了孟延军,这个已经二十年不曾露面的父亲。 她对他的印象模煳的几乎只剩下剪影,五官都被岁月侵蚀的斑斑驳驳,但唯独一双黯淡的眼睛令她记忆深刻,那是在她们家摇摇欲坠的日子里,孟延军麻木的看着女儿的眼睛。 何肃这时也在想着事情,他心底有一个声音,那个声音迫切的、急不可耐的想大声对孟芜说,用一种控诉的口吻告诉她,告诉所有人,何政的第一桶金是怎么来的:那是外公的毕生积蓄、妈妈宋殊音的所有嫁妆和自己素未谋面的几位舅舅战死沙场的抚恤金。 所有传奇里的第一桶金似乎总是不那么光彩,而何政的第一桶金则格外的丑恶:因为他欺骗了一个女人的心,也辜负了一个把孤女託付给他的老人的期待。 何肃有些莫名的激动,心底的念头带着烈焰般的灼热,冷冷的空气从水面兜头扑来,让他的背嵴震颤了一下,手指也轻轻颤抖,他大口的吸进一口烟,胸腔里的烟气帮着他压住了心底的躁动。 两个人无言的站了一会儿,海风带着咸腥味,不断的从海上刮来,吹撒了两人各自的心绪。 孟芜把身上披着的衣服拉紧了一些,又拨开了脸边有些撒乱的碎发。 何肃看出她有些冷,就提议道,“回去吧?” 孟芜却摇摇头,“没待够,再等会儿。” “呵,”何肃笑了,“没待够我下次再带你来,晚上风凉了,小心感冒,事先说好,我可不会批你带薪假哦。”
第35页 “要批也是我们总监批,”孟芜俏皮的翻了个白眼,“我可不是何氏的员工。” 何肃故作神秘的笑笑,“马上就是了。” “哎?!”孟芜来了精神,“这么说那些传闻是真的?盛和被收购是板上钉钉的事喽?” “我可没这么说。”何肃卖起了关子,他把烟仔细的熄掉,接着耸耸肩,“你可不要说这个消息 经过我确认了,我什么也没说。” “我知道我知道!”孟芜因为得到了确切的消息,而有些兴奋,“我当然不会说出去!你快说说看,何氏打算怎么安排?” “上车再说。”何肃揽过孟芜的肩膀,搂着她走回车边,孟芜老老实实的和他回到了车上。 “目前方案有两三个,都等着董事和大股东商议后再做决定。”何肃一边帮孟芜调整安全带,一 边说道。 这个举动分外亲昵,两人间距离一下子缩短了,孟芜感觉到何肃唿出的空气轻轻扫过自己裸露的臂膊,从她的角度刚好看见何肃漆黑的发顶,光洁的额头,高挺的鼻樑和微翘的睫毛。 孟芜的鼻尖嗅到了一种清新的剃鬚水的味道,淡然又清爽。 她一时间沉浸在这种美好的亲近中,心脏砰砰的跳着,以至于何肃的话都没听进耳朵里去。 何肃挑起眼,宛若无意的扫过孟芜的眼,笑着凑得更近了些,两人的唿吸几乎都交缠在一起。 “你紧张什么?唿吸好急。”何肃用只有两人才能听见的音量呢喃道。 “我?我……没有……”孟芜有些语无伦次。 不等孟芜把话全部说完,何肃的脸就开始试探着接近她,目光温柔似水的看着孟芜涂成淡红色的双唇。 几乎是无意识的,孟芜抬起了一只手,轻轻挡在了何肃的唇上。 何肃立即停止了接近,抬眼与孟芜对视着,神情里浸透着缱绻柔情,可眼底却是一片清明:他的眼睛里带着些许与爱情不甚相符的理性与冷静。 孟芜这才意识到自己拒绝了何肃的吻,她觉得自己的举动有些莫名其妙:因为她本来没想拒绝的,但是身体却不由自主的先做出了反应。 她的手想要抽回,可何肃却轻轻捉住了她的手,眼睛凝视着她的双眸,而后在她的手心落下一个 淡淡的吻。 何肃坐直身子,启动了车子,又开始讲起收购的事,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没发生过。 一种微弱的违和感像根针,轻轻的刺了孟芜一下,她侧过头,安静的观察着何肃。 “怎么了?”何肃转动着方向盘,用余光感知到了孟芜的视线。 孟芜笑笑,学着何肃的口吻打趣道:“没事,我看我男朋友呢,他今天真帅气!” 何肃嘴角上扬,伸手宠溺的捻了捻孟芜的肩上垂下的长髮。 而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违和感的根源,孟芜到后来才彻底弄明白,并仔细的回想起来…… 第19章 自从那日孟芜和何肃确定了交往的关系后,孟芜就一直沉浸在一种前所未有的欢欣之中,天天眉开眼笑的,说话的声音都柔了三分。 白天孟芜坐在办公桌前,手托着腮乐吟吟的看着外汇行情,一条腿搭在另一条上,还时不时的晃几下脚踝。 她桌子上也见不到咖啡了,同事问她怎么突然就戒了,她回答说□□刺激皮肤,原来的杯子里泡上了粉红的花果茶。 小胡走过来递一会儿开会的资料,她伸手接过后朝人家甜甜一笑,还客客气气的道了句“谢谢”,小胡没见过她这么温婉依人的样子,一时间有些摸不着头脑,他开始疑心孟芜是不是打算改头换面,重新树立个人形象了? 小胡暗中打量了孟芜几眼,就偷偷戳了戳坐在一边的老陈的胳膊肘,“总监,孟姐这是怎么了?笑得怪渗人的,都好几天了。” 说着说着,他又朝孟芜那边瞄了一眼,而后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突然来了劲头,“哎!总监总监,咱们,咱们是不是要涨工资了?!” 陈平有些嫌弃的瞟了他一眼,继续敲着他自己那台有些卡顿的笔记本电脑,“哪来的涨工资一说?你小子天天不干活,就知道领工资!你知道你上次那份报告写的有多烂吗?报表里现成的数据都引错了!没上过大学的都能写得比你好,快踏踏实实的学点什么、干点儿什么吧!别总惦着你那点儿破工资!” 小胡挨了数落,趁老陈不注意,偷偷撇了下嘴,“那孟姐高兴个什么啊?跟中了彩票似的,看得我都想跟着乐乐了。” “呵,”老陈从屏幕上抬起眼,扫过孟芜的笑脸,“人家就是中彩票了,还特么是特等奖!奖金二百二十七个亿!” 小胡也跟着哼了口气,他听出来老陈是在拿自己开涮,心里暗骂这个满面油光、肥头大耳的头儿实在不好相处,两个人平日里聊着聊着话就不对味了,跟抬槓似的,所以小胡总感觉老陈看不上自己,没事就喜欢拿话来压压他,尽管没什么意义。 可小胡没有听出来的是,这笔‘奖金’有零有整,不多不少,刚刚好好就是何氏的市值:二百二十七个亿。
第36页 小胡听不出来数字的含义,自然也没能理解老陈的隐喻,他只是不太高兴,他参加工作也快一年了,一年的时间不能让一个人变成职场精英,却足够让当初唯唯诺诺的小伙子涨点儿脾气,他故意不客气的甩甩头,没再言语,又回到自己那一亩三分地里去了。 老陈若有所感的嘆了口气,不过倒不是因为小胡那还很幼稚的反抗心,而是因为那边笑得比春光还灿烂的孟芜。 老陈眼睛回到了屏幕上,看着那些红红绿绿的数字,心里空落落、阴蒙蒙的,有些感怀。 他跟这些数据打了半辈子交道,刚工作时还觉得无聊透顶,总盘算着换到领导岗,想跟人打交道。可现在人过中年才恍然大悟,跟实实在在的数字打交道才是最简单、最轻松的了:人哪有数字实诚? 他猜到孟芜心里的喜事肯定和何肃有关,也猜到她现在应该是何肃的女友了。 其实不止他,整个办公室的同事里,差不多有点儿阅歷的都明白了,哦,小胡这种没什么脑子的除外。 想到这,老陈又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抿着嘴瞪了小胡一眼:这个没眼力见儿的! 小胡察觉到了老陈有些严厉的瞪视,吓得嵴背一颤,立马老实多了,把翘着的腿慢慢放下,换成 了最规矩的正坐,手里胡乱抽过来一份资料,装出勤恳工作的样子。 老陈把目光收回来,继续盯着数据,却早已心不在焉。 办公室里的同事们对孟芜的态度大多都是羡慕、嫉妒,有几个何氏的年轻女职员已经开始偷偷观察孟芜,那忿忿的眼神分明在说:她也没多漂亮啊!怎么就是她呢!怎么会轮到她呢! 可老陈心里的却是担忧,他觉得何肃这人摸不透。 那天何肃是故意当着所有同事的面,态度亲昵的和孟芜讲话的,也是故意要当着大家的面,把自己受伤与孟芜有关的事抖落出来,至于替孟芜着想的推荐酒店,那就更是故意为之了,这些老陈都看在眼里,但他当时搞不清何肃的用意。 直到那天看见孟芜带着一副明显与他们工资水准不搭的钻石耳钉,他心里的迷雾立即四散开来:何肃在逼宫。 他故意让所有同事都知道自己与孟芜关系暧昧,故意让所有人去猜,去揣度,让孟芜变成他的‘绯闻女友’,让花边新闻和闲言碎语遍布办公室的每个角落,目的是给孟芜施加压力,让她投入自己的怀抱,或者说,是加快她靠近自己的速度。 这一点,老陈的见解可以说是一针见血:何肃的的确确就是这么想的。 孟芜刚进公司那会儿就在老陈手底下干活,他还是带着她的师父,看着孟芜从刚出校园的小姑娘,一点点成长成能独当一面的职场人,老陈心里还是有几分欣慰和自豪的。 这种欣慰和自豪感让老陈对孟芜一直与对普通后辈不同,多了一份亲近和不自觉的关照。 再加上老陈自己也有个女儿,虽然比孟芜小很多,可他还是能在孟芜身上依稀的看到自己宝贝闺女的影子。 所以老陈总是忍不住想提点她,让孟芜少走弯路,少吃亏。 可眼下这事与工作不同,这是孟芜的私事,老陈不能管,甚至连提醒的立场都没有:他跟孟芜非亲非故,哪里管得着人家和谁谈恋爱呢? 不过老陈也不是完全的客观中立,他本来就不喜欢这个何肃,加上最近何肃找到他谈的事情,他就更不明白何肃的用意了。 老陈的笔记本半天也没加载出页面,他干脆全部退出关机了,屏幕暗下去的一瞬间,上面映出了何肃助理小马的身影,他正巧路过外面的走廊,西装笔挺,步履稳健,手里拿着一个厚厚的资料夹。 小马是何肃的得力助手,那天何肃找自己谈话时,他就坐在一边,虽然老陈没有朝他的方向看,但能感觉的到,这小子一直在观察自己,何肃这个阎王难捉摸,他手底下的小鬼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这一仆一主那天一唱一和,虽然话说的客客气气,还给他画出一片海市蜃楼般梦幻的职业前景,可那阵势分明就是逼迫自己:你做就留下,不做就趁早滚蛋! 老陈掂量了一下自己的分量,自知他真是没那个本事,干嘛要赶鸭子上架呢? 难不成他是故意挤兑我? 老陈这两天总是忍不住这么想。 老陈实在摸不清哪里得罪了何肃,可说是得罪也不应该这么报復吧?毕竟关系到何氏的利益,还是说何肃宁可牺牲何氏的利益,也要整自己?这怎么可能呢! 老陈想不通,他揉了揉脸,愁容满面的按下开机键…… 周六晚上,孟芜给妈妈打了个电话,说一会儿去看她,回家吃晚饭,电话那头的冯芝兰声音听上去很开心。 孟芜特意绕道,去给妈妈买了点东西,而后就提着几大兜子水果、排骨、两条桂鱼和一大袋铁皮虾去了冯芝兰那里。 门铃响时,冯芝兰正站在饭桌前摆盘,她做了一桌子菜,都是孟芜喜欢吃的。 冯芝兰擦擦手,连忙喊着“来了,来了。”,就跑去给孟芜开了门。 “妈,东西太多了,不好拿钥匙,你先接一下东西,哎哟,这塑胶袋子勒得我手疼。” 冯芝兰笑着把一袋袋东西提进了屋里,“买什么东西,我这里又不是没有卖的。”
第37页 “你这里离大超市坐公交都得三站地,多麻烦啊。”孟芜揉揉被勒得发红的手指,还吹了吹,然后就坐到了鞋凳上去换鞋,“我正好路过,就给你买了点儿带过来。” 冯芝兰笑笑,俯身帮孟芜把几缕头髮捋到耳后,“你上哪里路过啊,明明得绕远路特地跑一趟,这孩子尽说胡话。” 孟芜撅噘嘴,“哟,我妈这么精明呢!”说完就也跟着笑了。 饭桌上,母女二人免不了的聊起了高善沖的事。 “你怎么不跟我说呢?”冯芝兰看看孟芜,“还是你姐给我打了电话,我才知道,高善沖居然追到学校去了,还闹了一场。” 孟芜说:“我不是怕您担心嘛,事情也解决了,还说什么。” 冯芝兰嘆了口气,“唉,这人都是怎么了,自从知道他在外面……唔……自从你姐和他分开以后,我就总是想,当初你姐姐第一次带他来咱家那会儿,老老实实的一个小伙子,人也和气,不言不语的,看着就实在,是能过日子的人,唉,没成想啊。” “妈,我觉得我姐有一句话说的对,”孟芜给冯芝兰剥了一只虾,放到她碗里,“她说‘以前是我们不够了解他’。” “什么意思?” 孟芜想了想,“这人的脾气秉性啊,有时也和所处的环境有关,怎么说呢,他当时刚跟我姐结婚那会儿,骨子里也未必是您说的那种‘老老实实’的人,可当时他不老实又能怎样?他那时候就是个一穷二白的小技术员,不踏踏实实过日子,还能有什么想法?” 孟芜哼了一声,有些鄙夷的梗梗脖子,用筷子敲了一下碗边,“可现在不同了,他苦熬了十几年,变成了部门里数一数二的工程师,工资翻了七八倍,手头一宽裕,本性就显露出来了,再也不用夹着尾巴做人,这脾气当然见长,脑子里也就蠢蠢欲动喽!” “你说的对,人还真是都这样,都这样啊。”冯芝兰无可奈何的摇摇头,不说话了。 孟芜明白,包括在这个‘都’里面的另一位,不是别人,正是自己那个赌棍的爹,孟延军。 她对这个父亲几乎没什么印象,毕竟他离开家那会儿,孟芜才五岁多,什么都不懂,也弄不清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只记得妈妈和姐姐那时总是哭,姐姐是躲在被窝里哭,妈妈是闷在厕所里哭,各哭各的,哭完了再都顶着一副笑脸出来,接着该念书的念书,该做饭的做饭,然后两人再一起闹自己玩。 后来她稍微长大了一些,也问过孟延军的事,可冯芝兰只是看看她,嘆着气说:“问什么,都是过去的事了,你那时太小,自然不记得,不记得也好,不记得就不难过了。”然后继续低头干家务;孟菁则是闭口不提,孟芜要是问得急了,她就搪塞一句“你问妈去吧。” 孟芜酝酿了一会儿,觉得今天是个把事情问清楚的机会,就瞄了冯芝兰几眼,鼓起勇气,试探性的问道:“他也是吗?” “谁啊?” “我爸。” 冯芝兰有些发怔,看着孟芜,嘴唇张了张,却没发出一点声音。 孟芜有些后悔,心里开始埋怨自己:多这句嘴干什么!这不是惹事吗?本来好好的一顿饭,都让这两个臭男人的破事儿搅和了。呸呸呸!死渣男都给我滚一边去! 就在孟芜以为不会听到回答的时候,冯芝兰用勉强能听见的音量说道:“是啊,你爸也一样,本来好好的,他在单位里升了副科长,我单位开了三产,工资年年涨,日子眼见着越来越好了,他却去赌了。” 孟芜很少听冯芝兰讲孟延军的事,一时没忍住好奇,“他赌的什么?怎么赌的呢?” “一开始是小打小闹,只是和同事、发小打牌,输了赢了也就几块钱的事,可后来,他家一个老邻居介绍他去买□□,数额就渐渐大了,最后,他认识了几个不三不四的无业游民,他们直接带你爸去了城郊结合部的地下赌场,一把就能赌成百上千,那时才赚多少啊,他连你爷爷的一套房子都赔进去了!” 孟芜皱着眉,闷声听着,冯芝兰不再继续往下说了,隔了一会儿,孟芜问道:“后来呢?” “后来……”冯芝兰抬眼看着一桌子的饭菜,眼神却开始放空,仿佛隔着饭桌又看到了过去,看到了那个她一辈子也忘不了的下午。 她的语调有些发颤,声音也开始变得有些死死气沉沉,仿佛在复述一个遥远的噩梦,“那天下午,我单位开完会,想回家拿点东西,到了楼梯口就看见咱家门大敞着,屋子里柜门抽屉也都开着,东西翻得一地都是,连个下脚的地儿都没了,我吓坏了,跑下楼就要报警,可邻居把我叫住了,说刚才咱家里一阵乒桌球乓的响,人家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打开门看看,结果就看到你爸在屋里,也不关大门,一通乱翻,敛了个小包袱就头也不回的冲下楼走了。” 孟芜屏住了唿吸,这是她第一次如此完整又直白的听到当时的情形,她看着冯芝兰:“那,那他都拿了什么?” “他把能拿走的都拿走了,就留了一个他不知道密码的存摺,里面只有二百块钱。”
第38页 母女二人都不说话了,孟芜看着饭菜,却没了胃口。 很多年来,孟芜虽然装得浑不在意,可心里却一直很想多了解孟延军一点儿,虽然长大后的她明白,自己这个爹不是什么好东西,或者说,他就不是个东西,可毕竟是个爹,她总觉得有些割捨不下。 可她现在却很后悔,干嘛非得问呢?都多少年前的陈芝麻烂谷子了,搞清楚这些又有什么用?只是知道了自己在人家心里的斤两:她们娘三儿捆一块,都换不回他爹一个浪子回头。 二百块钱,一个男人,就留给相濡以沫十余载的髮妻和两个血脉相连的骨血二百块钱。 孟芜觉得自己被孟延军像破布一样狠狠的抛弃了,而且临了人家还拿这破布擦了擦屁股,把一屁股的赌债擦掉了。 孟芜还觉得自己被他狠狠的羞辱了,她觉得自己每次怀念那父女间的海边嬉闹、努力寻摸的每一丝温情,仿佛都是在打自己耳光,真贱! 她把下嘴唇咬得发白,饭桌下的手攥成了拳头,这个拳头又小又单薄。 “都过去了,现在我就当这些都是个故事。”冯芝兰最先打破有些窒闷的沉默,她伸手抚上了孟芜紧绷的背,“我们还跟故事里的人较什么真呢!” 孟芜鼻子里有些酸胀,心里五味杂陈,百感交集,可她不会哭,她执拗的觉得,事到如今再为了孟延军哭,是轻贱自己,也太对不起自己,对不起姐姐,更对不起冯芝兰。 她用不大的手掌包住了冯芝兰更小的手,把头轻轻靠在了她瘦得硌人的肩上…… 第20章 孟芜从冯芝兰那里回到自己的小公寓时,已经是夜里十点多了。 一进门,她连鞋都没换,直接倒在了沙发上,仰着脸一动不动。 狗狗看到孟芜回来,叫了一声,蹦蹦哒哒的摇着尾巴凑了过来,伸出舌头要舔孟芜的脸,被孟芜一把推开了。 可这傢伙是个不识相的,看不出孟芜心情不好,更加卖力的打着圈的摇起了尾巴,腆着脸硬往孟 芜眼底下凑,把孟芜惹急了。 “走开!离我远点儿!”孟芜有些粗鲁的喊了一嗓子,还拿巴掌使劲的拍了一下狗狗的头。 狗狗这时明白自己惹着了孟芜,便灰熘熘的把撑在沙发上的前腿收了回去,在孟芜脚边蹲了一会儿,又突然兴沖沖的扭身往大门口走去。 不一会儿,它又哼哧着小跑了回来,继续用头拱孟芜的脚,孟芜不耐烦的瞥了它一眼,它立即把嘴里叼着的东西低头放了下来。 原来它帮孟芜把拖鞋叼了过来。 孟芜看看沖自己不停摇尾巴的狗狗,嘆息了一声,“没眼力见的,我这么对你,还来讨好我干嘛?傻不傻?” 看着狗狗那憨厚的脸,孟芜有些心疼,她觉得自己不该对它发脾气,就伸出手帮它揉了揉刚才被打的地方,她一边揉,一边认错,“对不起哦,我不该打你,你那么乖,天天蹲在门前等我回来,我怎么能打你呢。” 其实孟芜那一巴掌,对于哈士奇这种体型的狗来说基本不疼不痒。 和狗狗合好后,孟芜又倚回了沙发里,还抓过一个抱枕塞到了背后。 她今天本来是想看看冯芝兰,顺便把自己交男朋友的事告诉她。 结果母女二人聊着聊着,她一时按耐不住,把话题拐到了孟延军身上,搞清了她一直想知道的她爹离家的始末,到头来她自己却有些承受不住。 她从小就知道,自己是别人口中那种‘没爹’的孩子,可她并不难过,因为没尝过‘有爹’的好,所以也不觉得‘没爹’有什么不好。但她总想弄个明白,自己的爹是怎么‘没的’,她不想这么煳里煳涂,可现在她却觉得还是煳涂的好。 她摊在沙发一角,搜肠刮肚,睁大了眼睛闷头朝自己心里看,才看清她一直这么耿耿于怀的缘由:她到底还是心存幻想,想着孟延军或许没有那么绝情,或许他也有什么苦衷,或许他…… 直到今天她才知道,事情意外的简单,简单到残忍:里面没苦衷、没隐情,人家就是嗜赌如命,心里只能装下骰子和轮/盘,根本没有她们三人的地儿。 孟芜爬起来冲进洗手间,几下就把衣服脱下扔到一边,打开水沖了个澡,闭着眼站在水流里,哗哗的水声像极了海边的浪声,她仿佛又听见那个夏天,年幼的自己被孟延军提着胳膊放在浅水里,咯咯地笑着。 她狠狠的甩了甩头髮,温热的水流进了眼里,和泪水汇合,顺着眼睑流下…… 过了几天,孟芜下班坐在何肃的车里,把车窗开了一条缝,手肘拄在车窗框上,脸朝外的看着晚高峰密密匝匝的车流,一副怏怏不乐的样子。 何肃瞟了瞟她的神色,和她聊了几句,但孟芜都是嗯嗯啊啊的应付,显然没什么心情。 一个路口遇到了红灯,何肃把车子停下,转身看看孟芜,“周末我们出去逛逛吧。” 孟芜想了想,觉得这个提议不错,他们两人自从交往以来,这都过了大半个月,独处的时间少得可怜,也就是下班时何肃开车送她回家,中午偷偷出去吃个饭,正式的约会还一次没有过,两人的相处模式和以前几乎没区别。 这样下去可不行,孟芜心里盘算着,他们两个怎么着也得有点进展,感情这东西,不加深就会变淡,尤其这男女之情,如果好感不能深化为不可取代的爱意,就会被时间沖刷得干干净净,落得个‘无疾而终’的结果。
第39页 孟芜终于提起了一点兴致,直了直身子,深吸一口气,“行啊,去哪里?” “你终于有点精神了。”何肃笑着看她,“怎么了?这两天一直闷闷不乐的,有什么事就说出来,别闷在心里,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告诉我,我会替你摆平的。” 孟芜闻言回过头,对上了何肃的视线,他目光柔软又含着怜惜,让孟芜心里一暖。 “没什么事,就是知道了我爸当初怎么离的家,其实我早就猜出了个大概,没怎么意外。”孟芜装出一副毫不在意的口吻。 何肃的目光扫过孟芜的脸,上面每一个微小的表情都尽收眼底,又转过头看着路况,红灯转绿,他启动了车子。 “看来他离家的原因让你挺难受的。”何肃的声音带着一丝感同身受的伤怀。 “唔,”孟芜顿了顿,又固执的否定道,“没有,我之前不是告诉过你嘛,他就是个赌徒,我为这种人伤什么心,我妈说的对,‘就把他当成一个故事里的人’,不用较真。” “嗯,你妈妈真豁达,我很欣赏这样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有机会见一面。”说完,何肃就朝着孟芜别有意味的淡淡一笑。 可孟芜觉着何肃这话就是说着玩的,毕竟现在就带他见冯芝兰还是太早了,就跟何肃调笑道:“你恭维我妈也没用,她又听不到。” 何肃轻轻瞥了孟芜一眼,眼眸里露出几分狡黠的光,“谁恭维了?我说的百分百都是真心话,我什么时候在你面前说过假话?再说,你能听到就够了。” 孟芜简直沉溺于这双时而俊雅时而狡猾的眼睛,每次被他冷不丁的一瞥,她总会大脑一片空白,连三魂七魄都被勾走了一大半。 孟芜知道自己又不争气的死盯着人家看了,于是轻咳一声,把头偏到一边去了。 何肃问道:“现在和你爸完全没了联繫吗?” “没了,”孟芜把车窗稍微开大了一点,让新鲜空气涌进来,“他后来被单位开除了,也没回来过,那时候我的爷爷奶奶都去世了,他也没有兄弟姐妹,所以完全不知道还能去哪里找这个人。” “开除?”何肃轻声重复了一句,“也对,他是在国企工作,一被拘留留下了案底就什么都完了。” 孟芜眉心微微皱起,她疑惑的回过头去,“你怎么知道他被拘留过?” 何肃握着方向盘的手食指几不可查的微微一颤,脸上却立即挂上了几分歉意,“抱歉,我就是想那个年代,要是没有什么大过错,国企一般不会开除职工的,所以应该是他赌博被逮到了,留下了什么不良记录,当然,这都是我一时猜出来的,对不起,我不该这么想你爸。” “我又没有怪你,”孟芜有些不自在,她总觉得何肃有时客气的过头,挺生分的,和他好像隔着一层凉凉的玻璃似的,“我只是有些奇怪,他的确被拘留过,可我应该没跟你说过的。” 何肃笑了,“我们换个话题吧,不能一路都谈这些不开心的事吧。说说看,约会想去哪里?” “……嗯,”何肃的话题转的有些快,孟芜的思路一时没绕过来,就停顿了一会儿,才缓缓的开口说:“我想不好去哪里,你有什么想法?” 孟芜以前和潘凯南约会时,就是逛街、吃饭、看电影,她想,和何肃约会应该不会是这样的,可她拿不准何肃喜欢什么,就什么也没提。 “我的想法?嗯,应该是你提你想去的地方,我哪里都奉陪。” 孟芜瞪瞪眼,“那不行,要是你不喜欢,约会还有什么意思?” “和你出去我不会不喜欢的,”何肃看看孟芜,又补充了一句,“难得的休息日,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只要你开心,我自然也高兴。” 孟芜把头撇了过去,嗔了何肃一句:“就会说好听的。” 话虽这么说,可她脸上却甜滋滋的笑着,“可我真是没什么地方可去,真的,你定吧!” 何肃想了想,“那我带你出海打鱼吧,怎么样?” 这个提议孟芜还真没想到,她眨了眨眼,“打鱼?” “嗯,打鱼,租一艘小渔船,早上天蒙蒙亮就出发,跟着船老大去海上撒一张网,到了中午把网一收,直接用打上来的鱼在船上起火做饭,黄昏时披着霞光提着鱼回到岸上。” 孟芜被何肃描绘的那副闲适的渔家生活场景钩住了魂,脑海里立马浮现出蔚蓝的海,雪白的云,和煦的风,她兴奋了起来,“行,就去海上打鱼去!” 何肃看着她那副兴奋劲,促狭的笑了笑。 他本来想提醒孟芜,打鱼根本不是什么浪漫安逸的活儿,海上风大浪大,私家渔船又小,一路上免不了颠簸,不会太舒服,但他一看到孟芜那小孩子一般跃跃欲试的表情和神态,就起了捉弄一下她的心思,就像跟着孟芜一块儿变小了似的。 不过何肃虽然肚子里泛起了坏水,也不想让孟芜真的晕船难受。 何肃把孟芜送回家后,车子拐了个弯,开去了药店,备了些晕车药和其他用得上的小药。 回家后,他打电话让小马去租了一艘大点儿的渔船,大船吃水足,比小船稳得多,遇到浪头也不会太颠,又看了看近几日的海上天气预报,周日那天刚好没什么风浪,就告诉孟芜把时间定在了周日。
第40页 第21章 何肃虽然不是那种五谷不分、四体不勤的金贵少爷,可他也很少自己准备行李,所以免不了忘东忘西,本来都打好包了,却又想起来了什么,只能出门再跑一趟。 于是眉姨这几天就发现何肃下班后回家吃完饭常常会出去,回来时提着东西,她在何肃卧房的柜子一角看见他预备了一个小药箱,还备好了鱼竿和鱼饵。 眉姨越看越新鲜,平日里何肃有什么事要出门都是自己给他打点行李,这次怎么什么也没听说呢?而且何肃虽然表面上看着跟平常没两样,但什么都瞒不过眉姨的眼睛,她看出来何肃最近心情不错,身上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氛围也淡了些。 眉姨笑着看着何肃,却一个字也没过问,她觉得平时的何肃心里事情太多,难得他心情放松下来,不应该打搅,况且他没有主动告诉自己,她就不应该干涉太多。 所以,有的事情她也没跟何肃提,难得何肃情绪高,她现在不能煞风景。 可她的行动却躲不过何肃的视线。 何肃发现眉姨近几天一直往外跑,起先他没怎么在意,可她有两天连晚饭都没回来吃。 眉姨没有朋友,是孤身一人,她虽然经常去看残疾的儿子,可不会挑晚上过去,何肃觉得很奇怪。 周六夜里他洗完澡,裹着浴袍走去厨房,打开冰箱拿出一瓶水,拧开瓶盖时正好从厨房的落地窗里看到眉姨穿过院子,走过来。 “眉姨。”何肃走近些,朝外面的眉姨叫了一声。 因为何肃没有开灯,眉姨吓了一跳,“哟,小肃你怎么不开灯,要吓坏我啊。” “抱歉,”何肃退后几步,把灯按开了,他又绕路从屋里出来,也到了院子里,“这么晚了,您才回来?” “唔,嗯。”眉姨的眼神有些闪躲。 “去哪里了?”何肃说完又朝院子大门处望望,“也不让司机送?” “没什么,”眉姨捏了捏提包带子,视线挪到了地面的石子路上,“我啊,最近晚上总睡不好,就寻思晚上出去走走,累了兴许就睡好了。” “嗯,”何肃眼睛掠过提包,那个包很大,散步会背这么大的包?但何肃没有继续问,“要是还不缓解就叫刘大夫来看看,失眠对身体不好,得及时治。” 眉姨点点头,“你也早点睡吧。” 说完,她就匆匆的走进了宅子,何肃看看她的背影,在院子里站了片刻,也回到了卧房里。 转天天还没亮,何肃屋里的灯就亮了。 他洗漱完毕换好衣服,又从衣帽间的抽屉底里翻出来一个盒子,里面是一块男式运动手錶,表盒 子还没拆封,他犹豫片刻,本来把盒盖都扣上了,可最终还是决定带上。 这是别人从国外回来时送给他的,价格不菲,是国际着名的奢侈品牌出的限量版,可何肃收到后,连看都没看就扔进了衣帽间最里面的大抽屉里,埋在一堆他极少穿戴的东西底下。 何肃低头调着腕錶扣的时候,心里想道:‘或许今天能派上用场,’ 眉姨年纪大了,最近心里又有事装着,觉自然就少,四点多就醒了,但她没有立即起床,躺在床上闭着眼睛,却听见走廊里有了动静。 她披上衣服把门打开,灰濛濛的晨曦里,正好看到何肃穿着一身轻便衣服,提着个大包下楼去。 眉姨笑了笑,把门合上了。 孟芜是被何肃一个电话叫醒的,当时房间里还黑乎乎的,她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刚懒散的拖着长音“餵——?”了一声,就听见了何肃清亮的嗓音,孟芜立刻清醒了,声音也正常了。 何肃问她起床了没有,准备得怎么样,又告诉她自己正开车过来,孟芜只能连忙答道:“我起床了,正收拾着呢,就快好了。” 一撂下手机,孟芜就冲进了洗手间,草草的刷牙洗脸,而后就赶紧化妆,打开衣柜翻来翻去,拿出一条裙子在身上比划比划,刚想穿上,才想起来今天是去出海,穿裙子多不方便,就扔到一边,又抽出一条长裤,紧接着又找上衣…… 折腾了快半个小时,孟芜终于准备得差不多了,何肃的车也停到了楼下。 她小跑着下了楼,笑呵呵的就钻进了车子里,车子一启动,就嗖的开了出去。 何肃先带着她去了一家开门很早的小店,两人点了一屉小笼包,要了一屉牛肉烧麦,又搭上现煮豆浆,吃好后才启程前往渔港。 车子在熹微的晨光中,渐渐的远离了市区,天色也渐渐明朗起来。 孟芜视线穿过淡白色的薄雾,看着殷红的太阳从远处高楼林立的天际线上冉冉升起,车子穿过一个刚刚甦醒的工业园,四周开阔起来,风里的水汽渐浓,似乎都带着清新的咸味。 渔港早就醒了,码头上的男男女女也都开始了一天的活计。 船主和水手大多已经离了港,有的好像是被杂事耽搁了,正收起缆绳急忙开船。 岸上的大多是女人,挑着装满鱼虾的担子,头上带着宽大的斗笠,脚上蹬着又厚又高的胶皮靴, 胳膊上罩着直到肘部的胶皮手套,到处都湿淋淋的。 何肃他们预先定好的船正泊在渔港尽头等着他们。
第41页 船头立着一个五十多岁的黑瘦男人,他远远的看见一对年轻男女朝这边走来,两人一看穿衣打扮就不是渔港的人,他经由一条两头搭在船头和岸上的长条木板下了船,笑着大声问道:“是何先生和孟小姐吧?” 何肃点点头,“是宋大哥吧?” “哎,哪是什么哥!别客气,叫我老宋就成!”船主憨厚的答道。 何肃跟着船主走上了船头,回过头去看孟芜,发现她被这一尺多宽、不到两米长的木板给难住了。 孟芜看着这颤巍巍的薄板子心里也跟着打颤,下面可是黑漆漆的海水啊,她说什么迈不开步子了。 旁边临近的一条船上,一个中年渔家妇人正在甲板上分拣鱼虾,抬头见孟芜盯着木板眼发直,大笑了起来,“小妹子怕了哟!” 何肃转过身又踏上了木板,朝孟芜伸出了一只手,笑着说:“来,怕什么,抓住我的手。” 孟芜紧紧攥住这颗救命稻草,几乎是被何肃一把拉上了船去。 刚才那个渔婆又和旁边一起干活的女人笑着起闹:“哦!怕啥怕啥,让当家的拉上去喽!” 而后就朝孟芜伸了个大拇指,“妹子你眼光好,挑的男人多俊!多高!那腿长的!我看了都喜欢!” 孟芜让这几个渔家女人说的脸上一阵热,心说阿姨您能好好挑您的鱼,不多这句嘴吗?她有些不好意思,连忙把脸别到了一边。 何肃听了,礼貌的朝那些女人笑笑,拉着孟芜往船后头走去。 过了几分钟,船就出海了。 这天海上的风并不大,甚至可以说是很和煦的清风,自然也没吹起多高的浪,船比何肃预先想的还要稳。 可何肃没想到的是:第一次出海的孟芜一点儿也不怕浪头颠、也不怕船摇晃。 她兴奋的跟着船主老宋站到了船头最高的地方,甚至一脚跨到了船舷上,张着双臂迎着风,傻乐着模仿起船尾几只海鸥的叫声。 何肃静静的看着她,看着她放肆的大笑着,然后回过身来拉着自己一起过去,给他指指远处的别的船只,“那只船本来在我们后面的,它开得真快,一会儿就超过去了!” 然后拍拍何肃的手臂,“那只刚才撒网了,好大一张网,一个男的就站在船尾,手臂一挥,网就自动散开了,神不神奇?!” 何肃被她又拍又晃,看着孟芜那有些幼稚的兴头,他一边心里想着‘真是孩子气。’,一边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说是打鱼,其实就是船上的渔家乐,船主老宋象徵性的撒了一张小网,这网过会儿就能收,然后就坐在板凳上陪这两个市里来的客人。 老宋是在船上生、船上长的老渔民,没怎么进过市里,见了何肃他们有些拘谨,一直搓着那双满是老茧的大手,想要说点什么,可干瘪的嘴唇吧嗒一下,就没了动静。 何肃看出他的窘迫,和他搭话道:“您姓宋,我们还算是本家呢。” 老宋有些迷煳,“您不是姓何吗?” “我母亲姓宋,祖上也是渔民。” “咦?怎么没听你说过?”孟芜一只手环上了何肃弯着的胳膊,“说说吧,我想听。” “我没什么好说的,”何肃苦笑了一下,“我妈妈生我太晚,我都没能见上姥爷一面,不过我从小听姨妈说过,我姥爷他少年时当过渔夫,不过后来赶上了打仗,就入伍当了兵,后来再没坐过船、撒过网。” “哦,”孟芜点点头,而后扭头瞄了何肃的包一眼,戳了戳他的肋间,“不过我可是看见你今天包里塞着鱼竿呢,你给我露一手,钓条鱼吧!钓一条大鱼来,品种也要贵一些的,最好是石斑!” 何肃笑着斜眼看了孟芜一眼,在老宋面前,他没告诉孟芜,石斑都躲在海边礁石的岩峰里,要用专门的钓线才能弄上来。 何肃站起身,弯腰从背包里拿出钓鱼的装备,把鱼竿装好,系上鱼饵,调节好之后,朝老宋笑了笑,“我这可真是班门弄斧了。” 老宋摆摆手,“我虽然打了半辈子的鱼虾,可还真没用过这种鱼竿钓鱼呢,我们都是用网,用虾笼。”说着他还比划着名虾笼的样子。 何肃找了一个靠近船右舷的位置,坐了下来,孟芜搬着自己的板凳,坐到了何肃身边,紧挨着他,看他甩竿放线。 小小的黄色浮标跟着船漂在水面上,孟芜不敢大声说话,怕惊到水下的鱼,就一直盯着它一起一伏。 何肃转动着鱼线轮,把线缓缓的放长,而后就安静的看着水面。 远处的太阳红彤彤的,镶嵌在青白色的天空里,海上的蓝天显得格外的辽远广阔,孟芜坐累了,就渐渐倚到了何肃身上,把头搭在他的肩窝里,抬头眯起眼睛,痴痴的望着天空,心里数着在云边飞过的海鸟。 身后不远处的老宋低头干起了自家的活,他忙了一会儿,抬头估摸了一下时间,就站起身走到船尾开始收网,孟芜听见响动,回头看了看他。 这时,水面上的黄色浮标往下沉了沉,何肃知道,有鱼咬钩了,也开始转动鱼线轮收线。 孟芜感觉到他手臂的动作,连忙回过头来看着面前的水面。 “钓上来了?”孟芜压低了自己兴奋的声音,紧抓着何肃的衣摆,又拽了拽,“钓上来了吧?”
第42页 何肃笑着“嗯”了一声,而后就一挑竿,一只青色的大鱼就被带出了水面,剧烈的摇头摆尾想要挣脱,可何肃一把抓住了它,摘下鱼钩就甩到了身旁的小桶里,溅起了不少水花。 孟芜立即起身把头凑到桶口,专心的看起了鱼。 “这是什么鱼啊?”孟芜伸手搅和着桶里的水,又摸了摸鱼光滑的暗色嵴背。 何肃也把头伸过来看看,“我看像鲅鱼,不过不能确定,应该是挺常见的,我在水产市场里总看见它。” 孟芜眨眨眼,歪起了头,“你去水产市场?” “哎?我怎么就不能去水产市场?”何肃笑着反问道。 孟芜本来想说:你一公子哥去水产市场干嘛?不嫌脏的吗? 但是她终究没有说出口,只是撅了一下嘴,就转头去叫老宋。 “您给看看,这是什么鱼啊?”孟芜笑着问道。 老宋这时正收着网,他手里拉着网绳,伸长脖子瞅了一眼,“哦,是青花,长得的确跟鲅鱼差不多,我们习惯管它叫花巴,味儿还行,能做罐头,总有食品公司来收。” 孟芜听了点点头,“哦,那我们今天怎么吃?” 老宋的网也都收上了船,他一边把网里的鱼获往甲板上倒,一边回答说:“怎么吃都成,我们有时就拾掇一下,拿船上的小灶炖鱼汤煮挂面,渔家菜,不讲究的。” 看到老宋起了网,何肃和孟芜都走近了些,蹲下来看看地上的鱼。 鱼什么种类都有,他们大多都叫不上名字,里面也混着点小虾蟹,堆在一处,活蹦乱跳的,他们帮着老宋一起分拣。 孟芜捏起一只小螃蟹的盖子,拿着它沖何肃张牙舞爪的比划着名,跟他逗了起来。 何肃笑着没反应,过了一会儿却冷不丁的往孟芜身上扔了一条蹦得极欢实的小鱼,孟芜没防备,惊得跳了起来。 何肃出了声的坏笑着。 老宋笑眯眯的看着这对年轻男女,仿佛自己也跟着年轻了起来,他悄悄在心里回味起了自己在这个年纪和老伴打情骂俏时的模样。 东西不多,几个人边玩边分捡,一会儿就弄完了,而后打开了木板舱盖,倒进了蓄着水的船舱里。 帮过了老宋,何肃又坐回了原来的地方,孟芜也坐回了他身边,手肘支在膝盖上,用手托着脸闭着眼睛吹海风。 何肃侧过脸,目光落在孟芜的额头和眉眼上,手不自觉的摩挲着腕上的錶带…… 第22章 时间到了中午,何肃的收穫就多了两条银色的小鱼,只有巴掌那么大,老宋说这鱼不好吃,腥气重而且鱼刺多,何肃就把鱼嘴里的鱼钩解下,又扔回了海里。 何肃身边的孟芜早就坐不住了,她转而对船上的小灶台产生了兴趣。 她撸起袖子,找老宋要来一条围裙,打算在何肃面前露一手,展示一下自己的厨艺。 可她四下瞅了瞅,都没见到能放调味品和碗筷、碟子的柜子,她问老宋:“宋大哥,橱柜在哪儿啊?” 老宋看看她,“要橱柜干什么?船上没橱柜的。” 孟芜说:“那碗筷放在哪里了?” 老宋走到一旁的一个凳子下面,拉出来一个蒙着布的笸箩,掀开布,里面整齐的码放着几个碗碟和一把筷子,上面搭着一棵葱,“在这儿了。” 孟芜接着问:“那调味品呢?” 老宋指了指灶台边上的台子,“就都在那儿了。” 孟芜一看有些傻眼,那里只有一个盐罐、一瓶油。 孟芜偷偷的把围裙摘了,心说这饭没法做,怎么做都难吃,何肃的嘴肯定刁,自己可不能给男朋友留一个做饭难吃的坏印象。 过了一会儿,何肃估计是饿了,放下渔具走了过来,看了看这边,发现孟芜正坐在一边和老宋聊家常,没有一点要吃饭的气息。 “中午了,我们吃饭吧。”何肃走到了灶边。 孟芜这时才想起来,她刚才还和何肃把自己的厨艺吹嘘得出神入化,现在灶上却连火都没点,她坐着小板凳,手抱上了脚踝往一边缩了缩,嘴里心虚的应了一声“嗯。” 何肃看看她的神色,起了逗弄她的心思,手摸上下巴装出了一副思索的样子,“我记得刚才有个大厨说要做一桌好菜的。” 孟芜笑了,耍赖的说道:“大厨不干了,只留下帮厨的小徒弟守着灶台了。” 何肃挽起了袖子,朝孟芜笑着伸出手去,“快把围裙拿来吧!” 他要下厨? 这个孟芜还真没想到,愣了愣,还是老宋站起身,先说了话:“何先生,还是我来做饭吧,我手艺虽然一般,凑合着吃吃还行的。” “不了,您也忙了一上午,再说我们出来就是要体验渔家生活的,自己做饭也是挺有意思的。” 说着,何肃当真带上了围裙,弯下腰去放鱼的水桶里把之前钓到的鱼捉了起来,找老宋要来了收拾鱼鳞的钢刷,带上黑色的胶皮手套,坐在板凳上拾掇起鱼来。 孟芜抱着膝盖蹲到了他身旁,歪着头笑嘻嘻的看着他刷鱼鳞。 何肃停下了手里的动作,“你傻笑什么?”话虽然是这么说,可何肃看着她弯成了新月的眼睛,也忍不住跟着笑了起来。
第43页 孟芜双手托起脸颊,“我发现你身上我想不到的事情还真多!” 何肃继续刷起了鱼鳞,问道:“比如说?” 孟芜伸出一只手,开始一边掰着指头,一边数着:“比如说你会去逛水产市场,会收拾鱼虾,会做饭,还有,你之前还提过你喜欢去小铺子吃馄饨和米线。” 说着,孟芜想起了早上何肃带自己去小店里吃小笼包的场景,又细细想了想之前他们去面点吃虾爆鳝面时的样子,孟芜从没见过何肃这样的人,他能把最市井的汤面和包子吃的那么优雅端庄,却丝毫不做作。 孟芜觉得,何肃身上内敛着一股光华,有了这种卓尔不群的风华托着他,就算他穿着最普通的衣服,坐在最逼仄的小店里,还能够在最平常的动作里,流露出一种宛若芝兰松柏的馨香。 或许正是这股温煦的光,让孟芜沉醉其中也说不定。 何肃刷好了鱼,开了膛,用清水沖洗着鱼的腹腔,“这些算什么,我还有很多你不知道的事情呢,都埋得很深,有没有兴趣把它们挖出来?” 他看着鱼暗色的腹腔里流出的血水秽物,垂下的眸子里明暗不定,手掏弄着鱼腹,稍显温和的残忍动作里,却包裹着几丝不易察觉的狠辣和薄情。 孟芜叫道:“好啊!” 何肃鼻腔里泄出一声意味不明的哼笑,“埋得最深的不一定是什么宝贝,你想,那矿井深吧,可里面都是黑乎乎的煤,多脏!” 孟芜把唇凑近了何肃的耳畔,用娇柔的气音、玩笑的语气嗫嚅道,“宝贝也好,脏兮兮的煤也好,我都要!挖出来什么我都认了,谁也抢不走!我就当回矿工,就算是要把地球挖穿,我也要把你这口矿开出来!嘿嘿!” 这一字一句,实在是轻的很,一说出口就随着海风散了,可却字字落到了何肃心坎里,像被海风吹来的种子,落到了一片贫瘠死寂的土壤上,倔强的扎了根,只待一场春雨滋养,就能发芽抽枝、开花结果…… 何肃动作一僵,他第一次失语了,沉默的看向孟芜,孟芜却早就像矫捷的小鹿一般从他身边熘走,又跑到了船头,迎着海风学起了海鸟的叫声。 那个纤细的背影仿佛立在海平面上,迎着阳光,长长的髮丝随风盪着,一种想要伸手细细描摹这个背影的冲动,在何肃心里冒出头来。 他伸出手,却看到了腕上的表,黑色的腕錶像是镣铐一般,紧紧束缚着何肃的手,纷飞的思绪突然都归于沉寂了……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船上只有油和盐,实在做不出什么精妙的饭菜,何肃就炸了些葱油,拿葱油做了道香煎鱼,又用锅熬了些鱼汤,里面下了面。 孟芜坐在一旁的矮凳上,看着何肃带着围裙做饭,她眼睛里闪着光,忍不住拿出手机把何肃做饭的样子照了下来,低头看看照好的照片,还放大了仔细端详着何肃的侧脸,而后又连忙抬起头接 着目不转睛的望着何肃,仿佛怕漏看了一眼。 何肃偶尔回望一眼,却显得风淡云轻。 午饭虽然简单,但带着暖暖的家常味道,老宋连连夸赞何肃的手艺,“我在船上凑合了那么多年,明明都是一样的东西,调料也一样没多,可做的人一变,居然这么好吃!” 孟芜在一边应和的跟着点点头。 何肃做饭时似乎嫌手錶碍事,就摘下来放在了吃饭的桌子角,现在也没有带上。 午后的暖阳烘得人懒洋洋的,海面上像是撒满了碎金,波光粼粼,海鸟在云间飞得也似乎慢了一些。 何肃看了看桌面,虽然菜色简单,甚至有些简陋,但自有一种野趣,他用手机把自己做的菜照了下来,而后状若无意的看了孟芜一眼。 孟芜看着何肃的举动,心里也痒了起来,忍不住也给饭桌照了一张。 她看看照片,画面里只是一张桌,一道菜,一碗汤,背景是船舷,远处是海水和蔚蓝天空。 三个人一个也没有入镜。 “我要发到朋友圈里!”孟芜抬头向何肃笑着说。 何肃说:“随你,喜欢就发吧。” 因为厌烦别人的议论,也讨厌旁人的探究,他们之间在交往之初就约定:两人的关系要和工作区分开,对公司的人保密。 所以孟芜一直处处留心,有时照的照片里有何肃,她都会回家后导到电脑里,把手机里的原版删掉。 何肃轻描淡写的瞄了一眼她手机里的照片,就转过头去,迎着风眯起眼远望着海面,嘴角却带上了满意的弧度。 孟芜没有注意到的是,镜头里虽然没有任何的人物,却有一只黑色运动腕錶…… 下午,光线开始转向西边的时候,他们的船返港了。 孟芜她们从老宋那网捕上来的鱼里挑了几只,用有冰块的保鲜箱装好。 船靠岸后,老宋又搬来了那条窄木板,其实这还是为何肃他们专门预备的东西,老宋这些渔民自己上下船只,一般都是脚下蓄力一跳,就跨到对面去了。 何肃一手提着保鲜箱,一手拉着孟芜的手往岸上走时,孟芜还拿目光悄悄扫了两旁,发现早上那条船上的渔家女人们都不在,没人会起闹了,她就刻意放慢了脚步,慢慢的让何肃带着她走。
第44页 感觉到了她速度的放缓,何肃回头探究的看了她一眼,她咬着唇俏皮的皱了一下鼻子。 何肃笑着跟着她慢了下来,却在自己踩上地面的时候坏心眼的轻跺了一下木板的这头,孟芜吓了一跳,立马窜进了他怀里,双臂紧紧环住他,大声的笑了起来…… 何肃本来想带孟芜一起出去吃晚饭,孟芜却说:“不约不约,我要把鱼趁着新鲜给我妈妈送两条过去。” 他于是就开车把孟芜送到了冯芝兰家所在的小区门口。两人下车分别时,本来已经走出去一两步的孟芜,突然回头朝何肃脸颊上飞快的一吻,他感到脸颊上一痒,像是小鸟轻轻的啄了一口,孟芜吻完立刻一熘烟的小跑走开了,快钻进小区大门时回头看了何肃一眼,何肃正倚在车门上,微笑着看她。 何肃随后把车拐回了大路上,往自己家开去。 在海上漂了一天,他却一点儿也不觉得累,甚至比在公司坐一天还要轻松得多,整个人像是轻飘飘的浮在半空中。 他划开手机,找出了在船上照的那张饭菜的相片,毫不犹豫的就删了,而后把手机随手扔到了副驾驶座位上。 他本来就没有照这些生活琐碎的习惯。 手机刚一脱手,却震了起来。 是家里打来了一通电话。 何肃带上蓝牙耳机,接通了电话。 打电话的是家里的小保姆,她声音有些急切:“何先生,眉姨晕倒了,已经叫了急救车送她去医院了。” 何肃觉得仿佛有一只手,将他直直的拽了下来。 第23章 冯芝兰家的小区比较老旧,住户也大多是些退了休的老人。 傍晚时分,大家都忙着准备晚饭,小区里显得有些冷清。 冯芝兰所住的3号楼楼道里,从上面走下来一个腿脚不太灵便的老太太,她正往楼下慢腾腾的挪着走,想要去倒些菜叶果皮。 她刚走到了楼道口,就瞥见楼栋铁门外站着一个男人。 他看上去年纪不小了,头髮花白,背也有些佝偻着,不怎么精神。 老太太虽然岁数大了,可对自家楼里的住户都了如指掌,哪家住着谁,姓什么,几口人,都记得清清楚楚。 所以老人家一眼就断定:这是个生人,绝对不是她们楼里的住户。 有了这个结论后,老人就不由自主的多看了这个男人几眼。 男人一直抬头往上望着,似乎在找什么,又似乎只是单纯的看看。 老太太倒完了垃圾,快回到楼栋门口时,那人还是没走,他转过头往身后的花园望了一眼,老太太的目光和男人撞了个正着。 老人开了口,“你找谁啊?” 男人愣了一下,才支支吾吾的说:“哦,唔,我不找人,我是……”他停顿了一下,才接着说道:“我是要买房子,嗯,想买这个小区的房子,就来看看环境什么的。” 最近这些年,房价涨得厉害,这个小区里也有些老住户把房子卖掉的,老人就没起什么疑心。 “哦,我们这里房子不错,是砖楼,比现在的楼房都结实,就是这附近没什么买东西的地儿,不太方便,前两年说是要建一个大菜市场,可说完也就没动静了……” 老太太絮絮叨叨的和他聊着,男人却没什么反应,只是偶尔“嗯嗯,哦哦”的嘟囔一句,明显心不在焉。 孟芜和何肃在小区门口道完别,就提着今天刚打上来的鱼往自家楼前走,晚风习习扫过小区中间的小花园,带来了一点儿草木香,孟芜回味起了方才在何肃脸上的那个轻吻,低头笑了笑,再抬起头时就看见楼栋大门口站着楼上的邻居和一个男人。 “陈姨!”孟芜笑着和老太太打了个招唿,“您这是要出去?” 陈姨看见了孟芜,笑着讲道:“不是,我就是下楼倒一趟垃圾。” 孟芜刚要把视线移向陈姨身边的男人,那人却突然有些慌张的快步走开了,直直的穿过花园朝小区大门方向奔去,带着一种落荒而逃的紧迫和不堪。 他的身形掠过孟芜身边时,孟芜连他的脸都没看清,却感觉到他的目光一直停留在自己脸上,似乎带着一种难以捉摸的灼热。 孟芜侧身目送那个男人离去,她觉得这个人很是奇怪,就疑惑的问陈姨:“您家里来客人了?” 陈姨回答道:“不是我家的客人,那个人是来买房的,站这儿看了半天了。” “哦,买房的人啊。”孟芜喃喃的说,“那跑什么呢?” 后半句她说的声音极轻,陈姨没有听见。 孟芜把鱼提上了楼,见了冯芝兰只说是和朋友一起去海上玩了一天,至于朋友是男是女,两人关系是亲是疏,冯芝兰一概没问,孟芜也就没主动提及。 做饭时孟芜一直凑在冯芝兰身边,看着她忙前忙后,自己不时的帮帮忙,干些剥蒜切葱的零碎活,有一种又回到了小时候的感觉。 冯芝兰站在煤气灶前用勺子舀起一勺清亮汤汁,笑着夸奖道:“这鱼太新鲜了,我在市场里从来没买到过这么鲜的鱼,你应该请朋友一起来吃晚饭的。” “哦,”孟芜正在她身旁不远处淘洗着大米,“他家里人也等着他吃饭呢。”
第45页 这本来是孟芜随口应付冯芝兰的幌子,可话一出口,她自己却突然在意起来:何肃回家后有没有人等他吃饭呢?有的吧,应该有的,他爸爸、那个后妈、弟弟,还有那个他经常提起的眉姨,他家里比自己这里可热闹多了…… 孟芜把淘米水倒掉,将米倒进了电饭煲。 冯芝兰看的出女儿在走神,她把火调小了一些,又用勺子搅了搅锅里沸腾的汤汁,嘴边却一直挂着笑。 做母亲的自然最懂女儿心事,她看着孟芜的眼神和周身的氛围,就知道她现在交了男朋友,今天和女儿出去玩了一天的估计就是这个人,只是时机还不够成熟,孟芜才没有带他来见自己。 她不急也不催,想着一切顺其自然好了,只要孟芜自己觉得好就行了。 直到孟芜坐上饭桌前的椅子,脑子里还惦记着何肃。 她拿起筷子时就在想:不知道他到家了没有。 何肃自然没有回家,他挂断家里保姆的电话后,就勐转方向盘,车子拐了个急弯,压着线就开上了去医院的路。 他进了医院就直奔保姆告诉他的病房,打开门看到了躺在床上的眉姨。 她已经清醒了过来,正倚在床头坐着,手背上还插着输液管,正在打点滴。 眉姨明显精神不济,眼睛一点光泽也没有,眼窝深深的陷着,本来就干巴巴的她现在看上去更是只剩下一把骨头,盖着被子的腿只是微微隆起两小条。 “啊,”眉姨看见何肃冲进来,惊了一下,但她马上就笑了,尽管眉姨自己不知道这个笑脸有多憔悴,“小肃来了。” 何肃还在轻轻喘着,但他的目光始终没离开眉姨。 一直站在一旁的周洁伶轻轻的给何肃搬来一把椅子,又小声说着:“坐吧。” 何肃侧过眼睛看了她一眼。 他刚发现原来这个女人也在。 不过他一句话也没和周洁伶说,而是把椅子又朝眉姨的病床拉进了些,急切的问道:“怎么样? 怎么就突然昏倒了呢?大夫怎么说?” 眉姨说:“哦,年纪大了,血压不稳定,没什么大事,医生刚才说回家好好休息就行了。” 何肃明显对这套说辞并不买帐,他握住了眉姨的一只手,眉毛不解的皱着,“没事怎么会好端端的晕倒呢?还是要全面检查一下。” “不了不了,”眉姨摇摇头,“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人老了,毛病就会多一点,可是不碍事的,你别瞎操心,我睡一觉,吃些东西就好了,对了,我刚才晚饭可是吃了半碗红烧肉呢,不信你问洁伶啊,你说要是身体有毛病怎么会有这么好的胃口?” 何肃这时抬眼在病房里扫了几下,有些不满意,他朝着周洁伶的方向偏过头去,“怎么不去好一点的医院?还有,病房也太凑合了。” 这话当然是对周洁伶说的,口气里也带着点儿责备的意味。 周洁伶听了之后,有些惶恐的连忙解释:“这家医院最近,救护车就径直把人带来了,至于病房,我接到电话赶过来时就已经在这里了……” 眉姨立马接过话,她想要制止住何肃对周洁伶的诘问,“欸,这里有什么不好,病房还能修成什么样子?再说了,病房再好那也不是久留的地方,过会儿我就去问问大夫什么时候能出院回家。” 何肃让周洁伶留下照顾眉姨,自己找到了给眉姨接诊的大夫,大夫见到何肃后,眼神不太友好的瞟了他一眼,好像很不待见何肃。 “你们这些家属怎么照顾老人的?”说着,大夫还看了一眼何肃一身从上到下的名品服饰,“光 忙着自己了吧?” 何肃听得一头雾水,但还是很礼貌地询问眉姨的病情。 大夫的手指轻轻的敲了敲桌上的病例,“怎么会晕倒?她劳累过度,又营养不良,估计最近就没怎么按时吃过东西,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身体哪扛得住?当然会晕倒!” 何肃从医生诊室出来,开始细细回想最近一段时间眉姨的反常举动,他断定,一定是昭平哥那里出了什么事情,才让眉姨天天牵肠挂肚,东奔西走的累坏了身体。 走到病房门口,他从门上的玻璃里看到眉姨已经躺下休息了,就伸手敲了敲门,把周洁伶叫了出来。 “昭平哥怎么样?”何肃开门见山的问道。 周洁伶不知道眉姨什么都没和何肃说,就直接露了馅,“他状态还行,医生说得先把瘤子切了,看看是良性还是恶性,现在不好说。” 何肃这时才知道原来眉姨的儿子严昭平身上长了肿瘤,医生怀疑有可能是恶性肿瘤,眉姨他们已经担惊受怕了好久,但是眉姨一个字也没有和何肃讲。 何肃意识到自己最近对眉姨的事情太疏于关心了,不然不会等到眉姨身体累出了病才知道这一 切。 他今天还和孟芜没心没肺的玩了一整天! 想到这里,他懊恼的啧了一声,把站在一旁的周洁伶吓了一跳,跟何肃面对面本来就让她神经紧绷,何况他今天还面色不虞。 “你回家去吧,”她试探性的说着,脸上的微笑都罩着几分讨好的味道,“这里有我就行了,我晚上不回去,照顾她……”
第46页 “那昭平哥怎么办?”何肃不以为然的瞥了她一眼,“昭平哥离不开人的。” “唔,嗯。”周洁伶低着头不说话了。 “这个时间了,护工也不好找,我一会儿先叫家里的保姆来照顾眉姨,保姆到了你就回去吧。” 何肃用吩咐的口气说着,说完就走了,也没有说什么道别的话。 周洁伶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心里可算松了一口气。 她正要转身回病房时,却接到了母亲王美慧的电话。 王美慧估计是躲在何家的花园里打的电话,因为她的声音压得极低,还偶尔停顿一会儿才接着说话。 她询问了眉姨的病情,周洁伶告诉她没什么大碍。 “哟,这老不死的这么硬朗,天天跑也没怎么样嘛!”王美慧的音量虽然不大,但语调仍旧尖利刺耳,“我还以为这一下子你能把两个包袱都甩了呢。” “妈!”周洁伶有些激动,“你别胡说,昭平不会有事的!” 电话那头安静了片刻,才传来了王美慧带着浓浓不解的话语:“我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你难道真看上那个瘸子了?” 周洁伶没回答。 “好了,我得回屋里去了,另一个老不死的得吃降压药了,这周五我有空,你出来一趟,咱们好久没见面了,陪我坐坐聊聊天!” 没等周洁伶答覆,王美慧就把电话挂断了。 “你难道真看上那个瘸子了?” 王美慧的话迴荡在周洁伶脑子里,她倚上了医院雪白的墙面,透过走廊的玻璃窗看到了外面暮色 里墨绿的树阴,摇曳婆娑的树影有着初夏时节独有的静谧感。 像极了她年少时从家里窗口看到的景象。 那时候,她家是二楼,窗前就有这样一棵大树。 那也是个初夏,她倚在窗框上,傻笑着看着浓绿的树荫,她那时刚刚得知自己很可能会有一个极有钱的继父,心里已经开始做五彩斑斓的美梦,她开始对着镜子想像着自己穿上精緻华美的衣服,尽管镜子的一角早就碎裂,王美慧不捨得买新的,而是用胶布粘好接着用。 她还想像着楼下会停着一辆来接自己出门的豪车,尽管她连自己的自行车都没有。 她最期盼的是躺在身后病榻上的双胞胎弟弟能够痊癒,和自己一起出去看看大千世界,尽管周洁伶已经记不起自己上次去游乐园是什么时候了。 然而,十八九岁的她很急躁,缺乏耐心,她常常在夜里辗转反侧,手里揪着胸前破了大洞的毛巾被,牙齿咬得嘴唇发白,思路迫切的运转着:弟弟等不及了,他得有钱治病,我也等不及了,我没玩过、没见过的东西太多了,妈妈也不行了,为了给弟弟赚钱治病,做护士的王美慧常常接私活,利用下班时间给别人做护工,她都快累垮了。 于是一系列隐秘的念头冒了出来: 要是美梦来得快一些就好了…… 要是妈妈能快一些和那个男人结婚就好了…… …… 而最后的最后,这些念头都会归到一点上去:要是那个男人现在的老婆快一些死掉就好了…… 周洁伶很少有勇气去回忆那段时光,她现在觉得自己当初冒出的这个念头就已经是犯罪了,她的思想犯了罪,她热切的期盼着一个无辜女人的死亡,却全然漠视了她生存的权利,更没想到她亲人的感受,她只想到了自己,只看到了自己的亲人。 那时每天王美慧回到家,她都会兴沖沖的问她那个女人好不好,病情有没有恶化,如果得到了肯定的答覆,她就会在心底兴奋不已,觉得自己离美梦就又近了一步。 “你难道真看上那个瘸子了?” 王美慧的诘问再一次在耳边响起,周洁伶苦笑着自言自语:“我哪有资格看上人家?人家母子都是正派的好人,我的心肠却黑透了,别人都觉得我嫁给他委屈,其实是昭平委屈了,他要不是有残疾,怎么会轮到我做他老婆?” 第24章 何肃回到家时,早就错过了饭点,保姆也被他打发去医院照看眉姨了,没有人做饭给他,他自己就从冰箱里拿出一包土司片和两枚鸡蛋,去厨房打算把鸡蛋煎一下。 他刚进厨房,就听见王美慧走过来,手里拿着何政喝药的杯子。 王美慧显然没有料到会和他碰上,把杯子撂在水池里就想扭头离开。 何肃说:“你把杯子洗了吧,小美去医院照顾眉姨了。” 小美就是家里的年轻保姆。 “欸?”王美慧没想到保姆会被何肃叫到医院去,立刻就不高兴了,“这保姆是要照顾全家人生活起居的,你把小美喊到医院去照顾眉姨,我倒是没什么,可你爸爸、你弟弟,他们都要人伺候的,小美不在,他们怎么办?明天谁做饭、谁洗衣?你怎么做得了全家人的主?!” 何肃没有理会她,只是旋开煤气灶,往锅里倒好油,等油稍微热了,就把鸡蛋磕到锅里。 随着滋啦一声轻响,何肃才抬眼淡淡的看了王美慧一眼,“小美今晚过去只是应急,这个时间了,去哪里请护工呢?” 说完,何肃的视线才从王美慧身上挪开,接着看锅里的煎蛋。
第47页 王美慧敏感的神经被牵动了,她认定何肃在嘲弄她,他瞧不起自己,因为她就做过护工,伺候何肃的母亲宋殊音,所以他才会当着自己的面说什么找护工的鬼话。 她扯了一下一边的嘴角,想要笑出来却没成功,她说:“你还太年轻,不知道家里杂七杂八的事有多少,不过也对,这都是小时候的耳濡目染,有的人心细,在意这些,有的就随便一点,不怎么管家务事,天天撂挑子,小孩子跟着也就没这个心了,不过你是儿子,这也没什么。” 她话还没说完,何肃就听出了她在嘲笑他母亲没教好自己,他看都不看王美慧,哼笑一声,“就去一晚而已,你大惊小怪个什么劲儿?再说了,你才过过几年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优渥日子,你住那个破楼的时候,不也得照顾一儿一女两张嘴吗?也没见他们饿死。” 何肃的讥讽把王美慧噎得哑口无言,她嘴唇直抖,她最恨别人提自己穷困时的生活,尤其不能忍受这些东西从何肃嘴里冒出来,她觉得这让自己矮了一截,永远抬不起头来。 “何肃,你这么大的人了,怎么一点礼貌也不懂?你这是对长辈说话的态度吗?我……” “吵什么呢?”不知道什么时候,何政已经拄着拐杖站在了厨房外的餐厅里,“我说你怎么还不给我把的安眠药拿过来,敢情在这里聊上了。” 王美慧急忙换上笑脸去搀何政的胳膊,“哦,我这就拿去,你怎么下来了,马上就睡觉了,还走动什么。” 何政却没和她讲话,他轻轻挣开王美慧扶在他胳膊上的手,慢慢走近何肃,看看他举着的平底锅,皱了皱眉,“怎么就吃这个?” 何肃笑着把煎蛋铲进碟子里,“凑合一口得了,明天还要上班,得早点睡。” 何政听了,不高兴的看了王美慧一眼,板着脸说:“你有那么长时间和他嚼些有的没的,就没功夫给他做点饭?后妈也是妈,也该有妈的样子。” 说完,他也不用王美慧扶,就自己回了房间。 王美慧知道自己惹恼了何政,心里又急又气,但再也不敢造次了,就转身打开水龙头,哗哗的把杯子沖了沖,重重的搁在了杯架上,看都不看何肃就走了。 何肃瞥着她敢怒不敢言的神色,不禁哑然失笑,低头吃完煎蛋面包,自己把碗碟刷了,回到自己卧房看看手机,才发现孟芜给他发了微信。 内容很简单:“到家了吗?我晚上用咱们打的鱼煲了一锅靓汤,超鲜!你晚上吃的什么?” 下面就是一锅鱼汤的照片。 何肃看了看发过来的时间,是晚上六点半,现在已经十一点了,觉得时间太晚了他就没有回覆。 他又随手点开了朋友圈,他的手不停向下划着名,终于找到了孟芜今天白天发的那张照片,下面有几个共同的好友点了贊,这些人都是他们项目组里的同事,这一串名字里只有一个例外:林玉颜。 他看着林玉颜的名字,想像着这个女人今天得有多在意、多着急,哼哧一声的笑了出来。 转天是个阴雨天,初夏的雨还有些凉意,何肃趁着午休的时候和孟芜见了一面,跟她道歉,说昨天家里眉姨病了,就没及时回復孟芜的微信。 孟芜其实也没觉得一条微信回不回有什么大不了的,但看见何肃还为这事道歉,她心里很开心,觉得这是因为何肃重视自己,才会如此在意的。 不过,孟芜不知道的是,何肃的道歉主要还是出于从小就根植在骨子里的良好教养,他认为不回復有失礼貌,但回復的时间太晚会打扰别人休息,这也显然不妥。 至于里面又有多少是出于对孟芜的重视,连何肃自己也说不清。 孟芜听说眉姨病了,就想去探望她,何肃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她有些摸不清他的想法。 不过下班后,何肃还是带着孟芜去了医院,路上孟芜要去买些东西,何肃说买一把鲜花就好,孟芜想想也对,眉姨应该什么也不缺,就挑了一把花去了医院。 到了眉姨的病房里,何肃介绍孟芜时只是说她是公司里的同事,称唿她为盛和的‘小孟’,而没再提什么别的,孟芜有些不高兴,但深究一下也没什么毛病,他们现在还不到见家长的程度,说是同事也无妨,所以这一点不高兴马上就被孟芜抛到脑后去了。 眉姨看起来好了很多,起码脸色不那么苍白了,她笑着招唿孟芜,还要给她拿床头的水果。 孟芜自然不好意思接过水果,就笑着婉拒了眉姨的好意,然后找了个藉口,让何肃和眉姨慢慢聊,自己出了病房在走廊里等何肃。 她漫无目的的熘达着,住院部的走廊里人并不多,偶尔过去一两个医生护士,剩下的都是穿着病号服慢慢熘达的患者。 一个小女孩吸引了孟芜的注意,她年纪不大,估计也就比豆豆大一两岁,可却瘦的吓人,两条腿 在裤管里晃来晃去的,领口露出两根锁骨,清晰的横在脖子下。 小女孩正扶着走廊里的扶手,慢腾腾的挪着,孟芜看着她吃力的样子,觉得她肯定不是闲逛,朝着她挪步子的方向看去,那一头是卫生间。 她估计是想去卫生间。 孟芜这样想着,就走过去,想要帮帮忙。
第48页 “小妹妹,你是要去卫生间吗?姐姐带你去吧。” 小女孩摇摇头,“我不去卫生间,我要去那里。” 说着,她指了指医院走廊尽头的大窗户。 “去那里?那么远啊。”孟芜看看距离,那里可真是不近,比卫生间足足远了一倍,小姑娘这样走,不知道要多久才能挪到窗户根。 “姐姐背你过去吧。”孟芜笑着牵牵小女孩的手,这手小的惊人,跟鸟爪子似的。 小女孩似乎有些难为情,“我自己能走的。” “别客气啦!”说着,孟芜就背朝着小女孩蹲在了她面前,“上来吧,姐姐力气大着呢。” 小女孩害羞的笑了,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趴在了孟芜背上。 孟芜把她往上送了送,用逗小孩的口吻说了一声:“起飞啰!”就蹬蹬蹬的快步走向了窗户。 小女孩在她背上咯咯的笑了,很开心的样子。 孟芜把孩子背到窗下,见何肃还没出来,就又陪了她一会儿。 孟芜问小姑娘叫什么,小孩子回答说她爸爸给她起的小名叫“小宝”,孟芜心说这跟自己儿时的 “二宝”真是有一拼,俗的不相上下,土的一脉相承,咱干脆拜把子得了。 小宝之所以要来窗前是因为她想来这里等爸爸,她爸爸每天下班后就会来医院给她送饭,要路过窗外下面这条小路,可她爸爸每次送完饭,和她说不了一两句话就又要接着上班去了,她想多看爸爸几眼,就在这里等着,等着他来时路过这里。 小宝虽然看着病恹恹的,但提起爸爸时脸上却满溢着幸福,甚至可以说是有些神采飞扬,让孟芜想起了自己那个撂挑子的爹。 同样是做父亲的,可差距就能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孟芜想着自己那个‘地下’的爸爸,心里又蒙了一层薄雾,闷闷的难受。 好在没多久,何肃就从病房里出来了,他叫了孟芜一声,孟芜看向他,而后就笑着跟小姑娘道别。 小宝却似乎没听见孟芜的话,她眼睛直盯着楼下的一片浓阴,一个男人从浓阴的一角走了出来。 “爸爸!”小姑娘手扶着窗框踮起脚喊道。 楼下的男人抬起头,刚好看到女儿,以及女儿身边的一个年轻女人。 他看清了孟芜的样貌,脸上闪过一丝惊愕,就立即把头低了下去。 孟芜想着小女孩的爸爸也来了,自己就放心的和何肃离开了医院。 等孟芜离开走廊后不久,小女孩的爸爸才走上了楼梯,来到走廊尽头,蹲下身拉住了女儿的手。 他满含关切的说:“怎么从病房里出来了?在里面等我不就行了吗?以后不许乱跑,听见了吗?” 小姑娘点点头,有些委屈似的“嗯”了一声,就让爸爸把自己抱回了病房。 “刚才那个姐姐,”男人抱着女儿走时,犹豫着问了一句,“你们怎么碰上的?” 小女孩手攥着爸爸的衣襟,依偎在他怀里,声音有些闷闷的,“她刚才就在走廊里,看见了我,就把我背到窗户那里了,大姐姐可好了。” 男人却没接着说什么,可小姑娘感觉到他的胸腔大大的起伏了一下,似乎深深嘆了口气。 回到病房,他把女儿小心翼翼的放在病床上,刚直起身,一个护士就从门口探进头来,“孟茵家属在吗?来领一下昨天的化验报告。” “在,”男人回头应了一声,“这就去,谢谢您。”他把自己带来的饭盒盖子打开,把筷子递给女儿,而后就出门领报告去了。 第25章 阴雨连绵了三四天,一直下到了周五还不见收敛。 早上,何家人围在桌前吃早饭。 何肃今早打算请半天假,去医院接眉姨出院,何政听了点点头,说要让司机送他去,也是多个帮手。 王美慧听了心里很生气,因为她今天和女儿周洁伶约好了要出去,结果司机却要跟着何肃去接眉姨,她自己不会开车,只能冒雨跑到别墅区外面去打车,而且和女儿出去逛也会不方便。 由于心里有气,她早饭吃了两口就不吃了,早早站起身推说头有点疼,就领着刚喝完牛奶的何良出了餐厅,打发保姆去送何良上学去,自己则慢悠悠的上楼回了房间想继续躺会儿。 何肃在餐桌前看了她一眼,从她那副透着不满却又不敢发作的神情猜出:她今天一定是有事要出去,想用司机。自己用了司机她就没人接送了,但何肃才懒得理会王美慧,更没心思管她高兴不高兴,所以就没吭声。 何政见王美慧离开了餐厅,才和何肃谈起了公司里的事情,他一直都是如此,谈公事时一定会把王美慧支开,从不在她面前和何肃说正事,他很忌讳女人插手男人的事。 “我看过报告了,你们那个项目收益很不错。” 何肃说:“嗯,比预期收益高了零点八个百分点,主要是背后有何氏的资信在,银行贷款成本低了不少,上面的审批也很快,节省了时间。” “最近开始和盛和谈收购了,”何政看着儿子,已经灰败的眼睛里却仍旧蕴含着商人独有的精光,“估计会有一大帮董事股东来探你的口风,想看有没有什么机会捞点好处。”
第49页 何肃的脸上带着和父亲如出一辙的狡狯,“爸,我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的。” 何政笑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嘴闭得太紧也会得罪人的,最好的办法是让他们压根找不到你。” “您的意思是……” “我看你手底下的活也告一段落了,你要不就趁这机会休个长假吧,避避嫌,能省不少麻烦。” 何肃答应了下来,“知道了,爸。” 于是这天何肃一整天也没在公司出现,同事都很纳闷,但孟芜却早就知道了原委,何肃上午就给她打了个电话,说他会休息一段时间,直到盛和收购完毕才会回公司。 孟芜撂下电话就开始觉得有些寂寞,本来天天都能见到的人,现在却突然见不到了,还不知道要过多久,而且最近手底下的工作量少了不少,因为已经没什么好忙的了,项目完成了,最后的验收不归孟芜所在的部门管,她现在每天只有一些杂活可做。 她倚在椅子靠背上,手里举着一杯花果茶,头转向落地窗悠闲的看着风景,小胡则坐在一边闷头翻着几张纸,孟芜知道这货在装样子,怕老陈看见他闲着没事做。 但孟芜觉得老陈最近似乎挺宽容的,对他们和蔼了许多,工作上有什么疏漏他也大都很包容,偶尔偷个懒他也装作没发现。 今天老陈还说要请客,带着小胡和孟芜出去吃一顿饭。 小胡和孟芜都猜测,老陈是心里高兴,盛和收购完毕后,他就要升职做部门副总了,当然要出点儿血,犒劳一下跟着自己的小弟们。 时间定在下午,刚过四点,老陈看看窗外,雨已经停了,天气晴好,就站起身说:“小胡,小孟,走,跟我去会计师事务所拿审计报告去!”,说完就大摇大摆的走在了前面。 小胡和孟芜互相瞅瞅,虽然有些讶异,但都跟了上去。 三人一出何氏大楼的门,小胡和孟芜都偷着乐了,这可是公然翘班,哪有什么报告可拿啊?!不过是老陈发的话,孟芜她们只是听话的下属,自然没什么好怕的。 只是孟芜想不明白,老陈这难道是得意忘形了?副总的头衔还没坐实呢,就这么违反纪律,是不是太过了点,老陈可不是这种不知分寸的人。 孟芜一路上暗自端详着老陈的神情,他看上去轻轻松松的,既没有快要升职的踌躇满志,也没大任即将落在肩头的压迫紧张,仿佛一切都事不关己。 老陈把他们带到了一家精緻典雅的日料小店。 包着头巾带着围裙的老闆把他们迎进了一间和室,三人落座后,老闆开始一道道的上菜,还端来了温好的清酒,然后就恭恭敬敬的拉上了推拉门,出去了。 老陈似乎有些拘谨,仿佛这顿饭意义非凡,“我也不知道现在年轻人喜欢在哪里聚餐,听说这家日料店人气挺高的,就定在这里了。” 小胡笑了,他连忙拍起了马屁,哄老陈开心,“总监,您选的地方真不错,环境好,吃的东西也新鲜,您看这北极贝刺身,颜色多正!” 老陈却笑着指了指小胡,“你小子就知道下这种嘴皮子上的功夫,小胡,人啊,还是得有真东西,光靠漂亮话撑不起门面的。” 小胡本来以为今天自己这马屁又拍到马腿上了,可看看老陈的脸色,觉得他没有不高兴,应该只是随口说说,就没在意。 孟芜却从老陈的话里咂摸出了一点感怀的味道。 席间三人很平常的聊天,吃饭,但孟芜渐渐发现,老陈总是提小胡和自己刚到盛和时的日子,提他们之前做过的项目,聊以前经歷过的难处,回忆他们一起加班到凌晨,然后头昏脑涨的一起出 门去吃宵夜。 “你小子每次吃宵夜时都说自己不喝啤酒,可我夏天时看见你脚底下的垃圾桶里老有啤酒罐,你是怕请我客吧!抠死了!一罐啤酒才几个钱。”老陈喝着酒,和小胡开起了玩笑。 小胡也喝了一些,整个人放松了许多,“总监,不能怪我,那时候刚参加工作,每月那点工资交了房租就不剩什么了,我还想攒钱买房结婚呢,能不抠嘛!” 老陈哈哈的笑了,“行了吧,要是指着那几个小钱买房子,你怕不是一辈子都得住窝棚。” 孟芜也抿了几口清酒,看着老陈和小胡,但她觉得有些奇怪:这怎么光是回首过去,就没有展望未来呢?升职请客,怎么也得说点宏图大志吧? 不过孟芜倒是没再往深处想,几个人乐呵呵的聊了两个多小时,老陈看看手机时间,“哟,不行了,我得回家了。” 小胡促狭的眨眨眼,“总监,嫂子盯得这么紧啊,这才七点多,哪儿到哪儿啊就回去?现在中学生都没这么早就回家的。” 老陈却不觉得一个男人早回家会没面子,他把最后一点酒喝干,放下杯子,拍拍小胡的背,“嘿,我啊,我有闺女啊,早点儿回家就能多陪陪宝贝儿!她现在长得可快了,都说女大十八 变,可我看她不止十八变,简直是一天一个样!” 孟芜他们都知道老陈宠女儿宠上天了,他一说回去陪女儿,小胡也就不再拿他打趣了。 从店里出来,外面的天还没黑透,小胡想起来自己还有东西落在了办公室,只能折腾一趟。孟芜看这附近有个大超市,就打算逛逛买点东西回家,老陈要去搭地铁,刚好能和孟芜顺一段路。
第50页 孟芜和老陈边走边聊,老陈从怀里摸出一根烟,点上吸了一口,“小孟,刚才小胡在,我没说,他神经有些大条,心里又装不住事,等事情快办利索了,你再告诉他吧。” 孟芜听这话里的滋味怪怪的,她不解的看着老陈,老陈抬头看了看夜色里的高楼大厦,淡淡的说:“我不打算干了,下周一就把辞呈递上去。” 孟芜圆睁着眼睛,嘴里惊奇的漏出一声“欸?” 老陈夹着烟看看孟芜那副意外的样子,笑了,“你刚参加工作那会儿,一遇到什么事就是这个表情,可逗了,我那时候虽然总数落你,可也觉得你这丫头真聪明,学什么都快,我就喜欢教你东西,特有成就感。” 说完后,两人都沉默了,过了会儿,孟芜明白老陈是都想好了,打定主意不想做了,才慢慢的问道:“为什么不干了呢?明明都要升职了呀,副总可是不低啊。” “那得看是哪个部门的副总,”老陈嘆了口气,“何肃不知道在想什么,他偏要我去风控部做领 导,我进这行十几年,就没做过一天的风险控制,他这是挤兑我呢。” 孟芜听了,也觉得何肃这举动有点像刁难,但她怀疑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风险控制是金融企业的心脏,可也要求最高,绝不可能让一个毫无经验的人掌舵,何肃难道会不懂这个? 但孟芜还是忍不住为何肃说话,“他,可能不太懂金融这行,觉得你办事牢靠,就想着让你做这个,估计没想太多。”孟芜觉得这话自己说着都心虚,她有些尴尬的看着老陈。 “唉,我知道你肯定会这么说,”老陈摆摆手,示意她不用继续说了,“他懂不懂我不知道,但他却让他的助理把我在公司的履歷给改了。” “欸?!”孟芜更加的吃惊。 “那天他叫我去商量这事,我说我没有相关经验,做不来,他却笑着说我是谦虚过头了,让那个小马把我在盛和的履歷拿了出来,也不知道他怎么弄来的,可上面工作经验一栏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条在xx银行风控部的经歷,还足足有六年,我一看就明白了,这是有人给我重新造了一份假的履歷表,你觉得这人除了何肃还能有谁?” 孟芜越听越觉得心惊,履歷造假,这不是说着玩的事,她一时说不出话来。 老陈看看她的神色,开始分析起来:“这样吧,咱先不管作假的人到底是谁,我反正发誓,我当初进公司时没说过一句谎话。” 他顿了顿,考虑了一下,接着说:“这个人可以说是居心叵测,他这是逼着我接下风控部,毕竟就算我当时说履歷有问题,这个人完全可以反咬一口,说是我自己当初进公司时就谎报了经歷,但如果我应下这份差事,这履歷就是他堵别人嘴的法宝,他可以说:‘你看,陈平有经验,我不是胡乱提拔他的’,但如果有朝一日事情败露,别人发现我的经歷是假的,那时候矛头也只会对准我一个人,他完全可以说自己也是受我矇骗。” 后面的话,孟芜根本没有听进去,她明白,老陈虽然说什么‘不管作假的人到底是谁,’但全部的推论都是以这个人是何肃为前提的,她执拗的觉得何肃不可能这么做,而且,这个推论有一个致命伤:动机。 这么做受害的不止是老陈,还有何氏未来的金融业务,风控如果出现差错,损失可以高到难以想像的地步,甚至能重挫何氏,何肃怎么可能做这种不利于何氏的事情呢? “不是何肃,”孟芜笃定的打断了老陈的话,“这个人应该是盛和的,何氏的人哪有那么容易就改了你的履歷?我看有可能是盛和人事部的,反正不会是何肃,因为——” “因为何肃没有做这种事的动机,”老陈没等孟芜说完,就接过话来,“嗯,我也一直想不通这一点,可能够把职员履歷修改而又不让人发现的人,不管是盛和还是何氏,都一定是高层人员,但除了何肃,我和其他高层都没什么接触了,而且他刚提出想让我进风控部,履歷表里就多了这么一条假经歷,时机是不是太凑巧?” 孟芜看着老陈,心里一片混乱,她的头脑里无数个声音在感情用事的叫嚷着:不是何肃,何肃挤兑老陈做什么?何肃哪里是这种人?这太阴险了!但隐藏在这些纷乱声音深处的,是在暗处蛰伏着的理性:我真的完全了解何肃吗? 两人之后的路上一直沉默着,等走到了地铁站,老陈嘴里叼着的烟也抽完了,他将烟踩灭,跟孟芜道了句别,“行了,你也快去买东西吧,然后早点回家。” 孟芜点点头,目光复杂的看着他走近地铁站。 老陈走了两步,却停了下来,似乎很犹豫的回头对孟芜说:“小孟,何肃这人,你要用心看,不能只用眼。” 他说完这句意味不明的话,就转头走下了地铁站的长楼梯。 第26章 周六一大早,王美慧就出门了,她本来和女儿约的是周五见面,但她讨厌阴雨天,又没有司机接送,就想着明天再见,给女儿打了通电话,改了见面时间。 因为前一天刚下过雨,今天的天气格外晴朗,空气也清新怡人。
第51页 她和女儿约在一家不错的咖啡厅见面,一进门她就坐到了最靠里的位子,点了一杯咖啡后,就开始等女儿。 结果这一等就是半个多小时,她气恼至极,一连给周洁伶打了一串电话催她,可周洁伶一直没接,等到她好不容易接了电话,却说今早她丈夫严昭平不舒服,她有点儿不放心,问她能不能改个时间。 “他能有什么事?!我都出来了,你快来!”王美慧强压着怒火,但声音还是比平时高了许多,惹得旁边的顾客连连看向她,她不客气的回瞪了一眼,人家也就不再看她了。 “我告诉你,我今天不能白白出来,你管他怎么样,我是你妈!”王美慧恶狠狠的挂断了电话。 又过了半个小时,周洁伶终于风尘僕僕的赶了过来。 一看见女儿,王美慧就惊奇的瞪大了眼,“你家里没镜子的?这是什么样子就敢跑出来?脸上连妆都不化?还有,你穿的这都是什么破烂?我才一个多月没见你啊!” 周洁伶最近一直照顾患病的严昭平,自然没精力关心自己的仪表,她身上穿着一件灰色过膝布裙,背着一个暗色的大挎包,头髮简单的扎了一个马尾,还是挺整洁干净的,只是跟衣着光鲜的王美慧一比,显得朴素过头,有些寒酸。 “妈,我现在哪有时间忙自己,昭平还不知道怎么样呢,肿瘤切片结果下周才出,我的心一直悬着呢。” “哎呀,真是犯贱!”王美慧揉了揉太阳穴,拿起咖啡就要喝,却发现咖啡已经喝完了,她烦躁的皱起眉,“服务员,点单!” 她又点了一杯咖啡,也给周洁伶要了一杯同样的。 咖啡送上来后,王美慧打开包,从里面拿出钱包,掏出一大打钱递给周洁伶。 周洁伶连忙摆手,“妈,我不要,我有钱,你别给我了。” “拿着,”王美慧又往她身前递了递,“拿着!这孩子,怎么还不要钱呢!” 周洁伶觉得她声音太大了,怕惹人注意,连忙接过那一打钱,塞进了自己的包里。 可她还是说:“妈,我真不缺钱的,昭平的医药费什么的,何肃每月都给。” 王美慧狠狠的哼了一声,“你就是脑子有病!拿他的钱,却不拿你亲妈的!” 周洁伶瑟缩的看了她一眼,把头低着,不敢再说什么。 王美慧说:“行了,不说这个了,哎哎,我告诉你,最近老头子一直闹心口疼,医生说要去做检查,可那老顽固总说自己没病,但依我看,他是要不行了。” 周洁伶看着母亲眼底的光,倒吸了一口气,“妈,你又,啊不,你想干什么?” 王美慧觉得她本来是想说“你又想干什么”,皱起眉冷冷的剜了她一眼,但还是继续说:“干什么,当然是早做些准备了!何肃是儿子,我们何良不也是儿子嘛!他有的,我们也不能少!” 周洁伶似乎松了一口气,“何良太小了,那么小的孩子,你难道要让他继承何氏?妈,不可能的,再说,何氏本来就……”她想说‘何氏本来就是何肃的’,可她不敢这么对母亲说话,就把后半句咽了回去。 可王美慧自然明白女儿的意思,“哼,本来什么?世上哪有那么多应当应分的东西,都要自己争的!我之前见过杨律师,旁敲侧击的问他老头子有没有立遗嘱的打算,可那个杨秃头嘴巴严的要死,我什么也没问出来,还不知道怎么的,让何肃知道我见过他了,呸,真倒霉!” 周洁伶一听何肃知道了王美慧的小动作,惊慌的抓起了王美慧的手,王美慧疑惑的看着她。 周洁伶有些急切的说:“妈,我们已经有钱了,现在过的日子比以前好了不知多少倍!咱别争了,何良有个那么有钱的爸,他不会不给何良留些什么的,我们拿点儿就行了,别惹何肃,行不行?” 王美慧眯起眼睛上下打量着女儿,接着她一把就甩开了女儿的手,有些轻蔑的斜睨着周洁伶,“我发现你好像特别的怕那小子,为什么呢?怕什么呢?见了他跟老鼠遇上猫似的。” 周洁伶一时哑口无言,她慢慢的收回了自己的手,重新在椅子里坐好。 她整理了一下思路,考虑好了措辞,才谨慎的说:“我不是怕他,是我真的觉得现在挺好的了。” “不对,”王美慧打断了她,“你就是怕他,当初他还是个毛头小子时,说什么‘想进何家可以,但你女儿必须嫁给严昭平’,嘿,我当时就当他是耍脾气胡闹,可你却当真了,非要真的嫁给那个瘸子,真是把我气坏了!我那时就觉得你怕他,怕得要死。” 周洁伶默默的看着王美慧。 王美慧继续说着:“你是不是被他要挟了?还是你有什么短处被他揪着?他有什么好怕的?!再说了,我这么多年对他还算不错,后妈还能怎么样!我谁也不亏欠!你到底在害怕什么!” 周洁伶眉头紧锁听着王美慧的话,渐渐按捺不住了,她凑近王美慧,直视着她那双和自己酷似的眼睛,把声音压得极低,仿佛耳语般的诘问道:“你真的‘谁也不亏欠’吗?” 王美慧登时一阵怔愣,眼睛直直的瞪着女儿。
第52页 她气息开始紊乱,试探的问道:“你想说什么?” 一向有些怯懦的周洁伶不知哪里来了勇气,一直没有错开视线,她想要仔细看看,想从王美慧的眼里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愧疚与悔恨,她一字一顿的重复道:“你真的‘谁也不亏欠’吗?” 王美慧发作了,但她似乎很畏惧似的,也把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怨毒的呢喃,“你在怨我!你是不是在怨我!你觉得是我逼你嫁的?不,不是我!是何肃!” 她恶狠狠的锤了一下桌子,咖啡碟一阵抖动,发出有些尖锐的轻响。 “是,我承认,我当时觉得你忍一忍就过去了,嫁给严昭平虽然委屈,可没办法,何肃处处跟我作对,他那时虽然年纪不大,可手腕不少,何政又那么看重他这个独子,我怕我真的因为他进不去何家的门,那就全完了,你弟弟洁民那时已经快不行了,他一周四次透析,把我都榨干了!但我一直咬牙坚持着,你们没爸了,可我要那些瞧不起我的人都看看,我王美慧能生就能养!我自己的儿子,我砸锅卖铁也要救他的命!可骨气不能当钱花啊!钱还是不够啊!洁民的腿都烂了,我是他妈,我看着心里太疼了!” 王美慧的眼里噙了泪,周洁伶心底却一片凄凉,她刚才想问的问题其实不是为了自己,她想说的意思是:你真的‘谁也不亏欠’吗?你不觉得自己亏欠何肃吗?!你恶毒的害死了他的母亲啊! 可王美慧考虑的人里,从来就没有亲人以外的人。 她在王美慧的眼里没有找到哪怕一丁点的悔恨和负罪感,她只看到了自己的儿子,只看到了自己的艰难。 周洁伶彻底失望了,她深吸了一口气,眼神中蒙上了一层心灰意冷的阴翳。 “我没有怨过你,我只怨自己,我是心甘情愿的嫁给昭平的,因为我有罪,”她定定的说着,眼睛盯着王美慧,声音一点点降了下去,化作了微弱的气音,“我是杀人犯的同谋。” 她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却一字不落的敲击在王美慧的耳膜上,振聋发聩。 王美慧愕然了,她的眼泪没有来得及流出来,就被周洁伶的话语吓得烟消云散。 她本来激动的情绪立即跌入了深渊,反而平静了下来,伸出手想喝一口咖啡,手却不由自主的颤抖,她的脸有些痛苦的扭曲了,咬着牙用尽全部力气,才对女儿挤出一句:“你疯了!” 周洁伶眼神空洞的看着母亲,说:“我是疯了,当年居然会为了一己私利对你说出那种话。” 那时,宋殊音病情反反覆覆,周洁伶和王美慧就跟着揪心,她们焦急的、热切的期盼着新生活的开始,宋殊音却一直阴魂不散,在病榻上苟延残喘。 于是她无意中对王美慧说道:“要是那个女人的药都没用就好了。” 王美慧那时候仿佛醍醐灌顶、大彻大悟的神情,直到现在,周洁伶回忆起来,还会不寒而慄。 自己催生出了怎样一个可怕的念头啊! 王美慧嘴唇微微发白,一边的嘴角不停的抽搐着,她声音微弱却坚定的说:“我没有什么罪!宋殊音本来也要死了,她的癌症发现时就已经是中晚期了,怎么治也是活不了!也就是何家财大气粗,不把钱当钱,一直给她吊着命。再说,你以为她天天在病床上苦撑着好受吗?她也很难受!她疼得天天打吗啡!我只不过是让她走的利索点儿,还少受些罪!” 周洁伶每听一句,心里就凉一分,她心里的失望变成了绝望,胸口里凉透了。她看了王美慧许久,王美慧也一直没有错开眼,母女二人之间仿佛在用眼神进行一场角力,这是一场未泯的良知和薰心的私慾间的角力。 周洁伶的手机突然划破死寂,响了起来,她如梦初醒般的出了口气,低头看了看,是眉姨打来的。 严昭平术后恢復的药快吃完了,眉姨托她去大夫那里再开一些回来,周洁伶答应了下来。 周洁伶接完电话后似乎很疲乏,和王美慧的一番问答似乎耗尽了她身体里的全部力量,她慢慢站起身,留下一句“妈,我家里有事,先走了。”,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咖啡厅。 而王美慧还坐在那里,看着女儿走出幽暗的咖啡厅,走进了外面明媚的阳光里,而她桌子下面的手一直都在微微痉挛着。 等到周洁伶从医院取了药赶回家,刚一进门,就听见屋子里有人在说话。 有何肃的声音,她放下东西走近卧室把门打开,就看到何肃正坐在严昭平的床前,旁边还有一个陌生的女人,正在和他们聊天。 她忍不住盯着那个女人看了看,因为何肃来看严昭平从来没带过外人来,她不禁对这个女人产生了好奇。 第27章 孟芜是在路上偶遇何肃的。 她周六上午出门逛超市,买了一堆日用杂货,还提着一大袋子狗粮,站在超市门口的十字路口想打车回家,却正巧看见了何肃的车子正在路口等红灯。 她刚想朝何肃招手,可心里却犹豫了一下,自从老陈和她说完那些话之后,她潜意识里似乎在迴避着何肃,刻意的不去想总监说过的事,就算偶尔记起,她也会在脑子里执拗的替何肃辩白,然后再把这个想法从脑子里硬生生的赶出去。
第53页 这下见到何肃,老陈的事似乎又在脑子里鲜明了起来,她心里似乎结了一个小疙瘩,微微有些硌人。 何肃在红灯前刚停下车子,就已经注意到了路口的孟芜,他迟疑片刻,还是按了一下喇叭,朝孟芜挥挥手,示意他马上就把车子开过去接她。 但他今天本来是不想让孟芜跟着自己的。 何肃帮孟芜把她手里的大包小包塞进了后备箱里,孟芜则带着满怀的心事上了车。 “回家?”何肃问她。 孟芜“嗯”了一声,又接着补充说,“不过我不着急,你要是有事先办你的事好了,把我送到前面的地铁站就行。” 她现在有些不想和何肃独处,她怕自己压不住自己的直性子,管不住自己有一说一的嘴,直接追问何肃“你是不是篡改了陈平的履歷?你是不是看他不顺眼,想逼他走?”可她自己心里明明知道,这么问实在不妥,也有点儿伤人。 何肃说:“我现在都休假了,没什么要紧的事,我是要去看看我表哥,你要是不介意的话,也一起吧。” “表哥?” “嗯,眉姨的儿子,叫严昭平。” “名字真好听,”孟芜称赞了一句,“他是做什么的?” 何肃却没立即回答,顿了一下,才说:“他有残疾,站不起来,行动只能靠轮椅,做不了什么工作。” 孟芜完全没有想到何肃的表哥会是个残疾人,她刚刚还想着这位表哥应该和何肃一样,是个衣冠楚楚的职场精英,结果何肃这句话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她呆愣了一下,才有些笨拙的说道:“抱歉。” 何肃笑了,“跟我道什么歉啊?” 隔了一会儿,何肃又说:“昭平哥长了一个肿瘤,上周刚做手术切除了,前天出院了,可切片的结果还没出来。” 他语速略慢的说着这些话,脸上浮现出担忧又紧张神色,孟芜看着他,觉得自己似乎从没把何肃脸上的表情看得如此真切清楚过。 孟芜心里明白了:他真的很在乎这个表哥。 周末的路况很好,车流畅通无阻,很快他们就到了严昭平的家。 小区不大,环境很好,地段也不错,主要是交通方便,周围的配套设施齐全。 孟芜猜想,这个房子很有可能也是何肃出钱买的。 何肃带着孟芜上了楼,到了门口,他敲了敲门,等了片刻,却没人来应门,他有些疑惑的皱皱眉,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把钥匙,开了门。 何肃一进门就说道:“昭平哥?是我,何肃,我来看你了。” 孟芜跟着他进了门,屋子里却四下没人。 卧室里隐约传出了一个男人有些虚弱的声音。 何肃换上拖鞋,推开了卧室的门,严昭平正倚在床头休息,阳光从床侧的大窗户里泼洒在他身上。 孟芜从没见过如此俊美的容貌,虽然皮肤有一种病态的苍白,却更衬得一头乌髮如晕不开的浓墨,眉眼像泉水一样清澈,眸子里纯粹得纤尘不染,整个人在一片艷阳下似乎氤氲着融融春光,温柔无匹。. “这位是?”严昭平微笑着看着孟芜。 何肃回答:“我朋友,叫孟芜。” 严昭平朝孟芜礼貌的点点头,“你好,我是何肃的表哥,我姓严,叫严昭平,你应该也听何肃说了,原谅我身体不好,不能下地招待你,还请自便。” 何肃却没等孟芜说什么,就问严昭平:“她去哪里了?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在家?” “洁伶有事出去了。”严昭平似乎在维护妻子,他看出了何肃对周洁伶的不满,又接着说,“我自己在家待一会儿也没事。” 何肃没再多说周洁伶什么,而是问了问他身体状况和手术的事。 孟芜觉得自己有些多余,他们兄弟两个聊天,她没什么话好说,不过何肃马上就照顾到了她,开始跟严昭平聊天气,说过些日子,等严昭平身体好了,就开车带他出去转转,还和他说了自己和孟芜前些日子去海上打鱼的事,总之都是一些孟芜也能聊得上来的东西。 现在家里的女主人不在,何肃就自己给严昭平削了盘水果,还起身去厨房烧水沏茶。 何肃一离开房间,就剩下孟芜和严昭平独处。 孟芜看着严昭平,总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她可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之前她就觉得自己比不过林玉颜,可万万没想到自己连一个男人都比不上,自己实在是太不够看了。 她有些自惭形秽的同时,又在心里咬牙:这何肃认识的人质量怎么都这么高?那个林玉颜是女人,漂亮一点也不稀奇,怎么连男的也这么好看?我的颜值难道在何肃的圈子里是垫底的吗?!真要命! “孟小姐是做什么工作的?”严昭平问孟芜。 孟芜笑了,她觉得严昭平过分的礼貌中带着一种纯真,那是由于他自小极少接触外界,每天都被眉姨和何肃这样爱着他的人包围着,人性中最初的单纯就遗留了下来。 “叫我孟芜就好,我在投资公司工作,现在我们公司正和何氏谈收购呢。” “哦,”严昭平似乎对孟芜很感兴趣,又接着问她,“你和小肃,嗯,我是说何肃,你们认识多长时间了?”
第54页 “有大半年了。” 严昭平一直问了孟芜三四个问题之后,孟芜开始觉得有些奇怪,这怎么跟问卷调查似的? 大概是孟芜脸上疑惑的表情让严昭平觉得自己有些没礼貌了,他道了歉:“对不起,我们刚认识,我就问你这么多事情,但是我没别的意思,就是好奇,何肃他从来不带人来我这里的。” 孟芜听了,觉得很高兴,自己是第一个被带来的人?那不就是说自己很特别嘛! 不一会儿,何肃就端着茶水回到了卧室里。 何肃把茶杯递给孟芜和严昭平,自己刚坐下不久,周洁伶就回来了。 何肃低头看了一眼手錶,已经快十一点了,周洁伶可是出去了不少时间,但是因为何肃听出刚才严昭平在维护着周洁伶,所以也没有说她什么。 周洁伶显然和严昭平一样,觉得何肃会带旁人来这里很稀奇,但她没有多嘴过问,只是看了孟芜几眼。 何肃给孟芜她们互相介绍,但让孟芜奇怪的是,何肃介绍周洁伶时说的是“我哥的太太”这种拗口又别扭的说法。 为什么不直接说是嫂子呢? 孟芜心里很纳闷。 周洁伶朝孟芜笑笑,说了句“随便坐”,就把从医院取来的药放到了床头,转身去厨房做饭了。 严昭平留孟芜他们吃午饭,但何肃婉拒了,说让他好好休息,自己和孟芜就不打扰了。 从严昭平家出来后,何肃在车子里有点闷,但孟芜倒是完全摆脱了刚见面时的别扭感觉,她现在把老陈的事扔到了一边,毕竟这事是职场上的事,跟自己和何肃的感情无关,难得的周末,要和何肃好好说说话。 “我们去吃饭吧?”孟芜笑着凑近了何肃。 “好,”何肃抬眼看了后视镜一下,眼镜镜片后的眸子里似乎闪过一丝警觉,他马上就说,“我知道一家店,专做海鲜的,味道很好,我带你去尝尝。” 孟芜刚想说想去吃火锅,但是何肃先说了,她也不想败何肃的兴致,只能答应了,可心里却微微的有些不快:怎么就不能先问我一句呢?商量一下也好啊。 何肃想起了孟芜刚才买的一大袋子狗粮还放在后备箱里,就问她养的狗是什么品种,孟芜告诉他是只哈士奇。 “叫什么名字?” “狗狗。” “嗯?”何肃有些意外,脸上露出了有些调侃的笑,“你这也太敷衍了,跟没名字有什么区别。” “有区别,”孟芜煞有介事的说,“我起的这名字才有特色呢!谁敢说不合适?再说了,没有这个名字之前,它就是只普普通通的狗,跟其他那些哈士奇没两样,可自从我叫它狗狗后,它听见自己的名字会应声,会跟着我,会乖乖蹲在门前等我回家,才成了这世上独一无二的一只哈士奇。” 何肃看了她一眼,“你这理论真有意思,简直就是为自己的偷懒狡辩。它听话吗?我还没见过你的狗呢,哪天我想看看它。” 孟芜眼睛扫过何肃的侧脸,觉得他这话是在暗示,让她带他去自己住的公寓,但看着何肃脸上平平淡淡的,没什么额外的表情,她又觉得是自己多心了。 其实就算何肃真的有那个意思,孟芜也觉得没什么,带男朋友回家坐坐,又有什么关系呢?可是孟芜希望何肃自己明说,而不是拐弯抹角的暗示。 “谁狡辩了?”孟芜撇撇嘴角,“它脾气还算凑合吧,你见它时得小心着点,别惹着它就好。” 何肃说的那家餐厅并不近,车子开了快一个小时,绕着市区环线转了大半圈才到。 孟芜先下车,站在道旁等着何肃把车子开到附近的停车场去。 现在快午后一点了,饭店附近等着停车的车主不少,何肃排在队列里,看了后视镜一下,在他车 子的后方,队列里有一辆黑色的现代,跟他之间隔着四五辆车,但由于车子的队列不直,何肃勉强能看到车型和品牌,不过由于角度的关系,看不见驾驶员。 这辆车乍看上去没什么特别,可以说是毫不起眼,但何肃还是特意留心了它的车牌,只能看到一半:z89。 何肃掏出手机把它记了下来,还包括车型和品牌。 他回想了一下今天自己的行车路线,开始琢磨着这其中有什么地方是让人关心的呢?又是谁会在意呢? 因为这辆车已经偷偷跟在他后面许久了。 具体是什么时候跟上的,何肃不清楚,但至少是从严昭平家里出来,它就如影随形,但咬得一直不紧,保持着一种不惹人怀疑却又不会弄丢目标的距离。 其实刚才何肃之所以说要来这家餐厅,主要是因为这家店他很熟,店面不在繁华的主干路,车流不算太多,容易让对方暴露自己。 而且到这家餐厅本来没有那么远的,可以选择走直穿城市中心的路,可何肃却选择了绕路,他一路上兜了不少圈子,眼镜一直留意着后面这条黑影,可它就像一只敏捷的黑豹,在暗中优雅的踩着猎物的足迹,不慌不忙的追踪着。 这是个老手,或者说是个专业的人,也就是说这人的背后肯定还有个僱主,这个僱主才是真正想从何肃身上探出点什么的人。 何肃心里如此判断……
第55页 餐厅里人不少,孟芜她们坐在靠窗的位子上,菜品一一上来后,何肃都只是夹了几筷子,他好像没什么食慾,而孟芜则在他对面大快朵颐起来。 何肃脑子里在筛着会干这种事情的人,马上就有了怀疑对象,而且还是个惯犯。 ‘动作真快,可也真是屡教不改,不理会她,她就越来越得寸进尺了。’ 何肃嘴角勾起一抹凉薄的笑。 等他抬起眼来再看向桌面时,却发现孟芜那边的菜都下了一大半,这让他有些意外,他看看孟芜,发现她吃相还是挺文雅的,动作悄无声息,就是下筷子的频率很快,饭量也着实不含煳,起码比自己多。 孟芜感觉到了何肃在看他,反应过来自己是不是吃的太多太快了,可她真是饿了,她早上起来就冲去超市了,压根没吃早饭。 不过转念一想也没什么,饭还能不让吃饱吗?在乎这个干什么。 “我可真是饿了。”孟芜干脆实话实说,“早上六点就起来,什么也没吃就去超市排队了。” 何肃喝了一口饮料,“排队?” “嗯,”孟芜点点头,“去买鸡蛋,你是不知道,那些退了休的老太太起得有多早,你要是去晚了,连鸡蛋的影子都见不着了。” 何肃听迷煳了,“鸡蛋还限量?” “限量的不是鸡蛋,”孟芜眨眨眼,更正了何肃的说法,“是‘大减价’的鸡蛋。” 说完孟芜又拿小勺舀了一勺汤里面的蚌肉,“每斤比外面的便宜一块多钱呢,不过你当然不会计较这种小钱了。”然后她还朝何肃吐了下舌头,学着影视剧里小丫鬟的语气调侃的说,“哼,少爷。” 何肃被逗笑了。 孟芜又抿抿嘴唇,品了品汤汁的味道,咂摸着嘴巴问何肃:“这家店你常来吗?” “也没有,来过一两次吧。” “哦,”孟芜点点头,“我说啊,这家饭店的东西我吃不惯,海鲜做的中不中洋不洋的,好好的象牙蚌非要泡在泰式的酸汤里,味道怪怪的,你觉得呢?” 何肃说:“我倒觉得能接受,不过也不是特别好吃,下次我再带你去别家试试。” 孟芜又皱着鼻子的喝了一口酸辣味的汤汁,有些嫌弃,“嗯,不过下次我得把把关,你口味不靠谱。” 何肃不太服气,“泰式料理就是这样的,是你吃不惯而已。” 孟芜咬着筷子嘟囔了一句:“不好吃就是不好吃,还不许说了呢。” 何肃拿她没什么办法,这是他第一次见到一个女人吃的比自己还多,然后抬起头来憨笑一声,告诉自己“我饿了”,最后还顺手给了个差评。 他觉得还挺有趣的,起码不会腻歪,他一直很自然随意的笑着,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自己在笑,眼睛注视着孟芜,他发现这个女人直率得让人感觉很畅快,实际却又恰到好处,丝毫不让人觉得厌烦,反而实际得可爱。 孟芜的脸似乎溢满了一种光彩,不耀眼,但让何肃看得很舒服。 第28章 周一老陈递上辞呈后不久,这个消息就传到了何肃耳朵里。 是小马给他打了一通电话。 何肃站在家里的露台上,有些慵懒的倚着栏杆,嘴里还叼着一支烟,拿着手机听小马给他汇报公司里的事情,最后小马话锋一转,把自己从盛和探听来的消息一字不落的讲给了何肃。 他侧身把手伸出露台的栏杆弹了弹菸灰,有些自嘲的笑了,“呵,他真是拿得起放得下,我没想到他四十几岁了,还有勇气辞职不干,我是低估他了。” 小马说:“何总,现在公司高层很多人都有要推荐的人,要想让我们希望的人挤进风控部,时间不多了。” “不急,公司里那几个老东西不会和我抢的,他们平时背着我爸偷偷闷下了公司多少好处,我都清楚,他们也知道我心里有数,这回他们要是不给我行个方便,那就太不上道了。” “那,何总,您还有哪些候选的人呢?” “我手里想用的人一大把呢,一会儿我把他们的资料给你发过去,你一个个的给我约出来,我休假在家也不能闲着,得和他们走动走动,把事情定下来。” 半个小时后,小马收到了一封邮件,点开后是一串人的资料。 他大概浏览了一下,这些人都是在各大金融机构就职的中高层,学歷背景没得挑,大多还有留学经歷,只是他们的职业经歷让小马看迷煳了。 虽然就职的都是像滙丰、中金这样的业界翘楚,可他们几乎都是做行研或是宏观分析的,真正做过风控的人少得可怜,而且做的时间也不长。 这是怎么挑人的呢? 小马给何肃又去了一个电话,但他没有直接问出自己的疑惑,而是拐弯抹角的问何肃:“何总,我看了看刚才发来的资料,他们做风险控制的经验太少,董事们会採纳我们的举荐吗?” 何肃笑了,“他们都是当年和我爸一起闯荡的人,干实业干了大半辈子,在他们眼里,金融这行就跟赌博差不多,他们连风险控制是什么都不懂,只要看见我们推荐的人在滙丰、花旗这样的金字招牌里待过,就认为这人一定能行,什么都会,所以不用管他们的想法。”
第56页 小马听完,说了句“好,我明白了何总。”,就挂断了电话。 他滑动着滑鼠,开始安排着联繫这些人,可心里却觉得奇怪,当初何氏要涉足金融,就是何肃在推波助澜,他明里暗里使了不少劲,肯定也在何政身上下过很大功夫,当时小马觉得他是要大干一场,在何氏树立威信,为了以后接手公司能够服众。 可小马现在看看何肃对待眼下这事的态度,怎么看都不像是要大干一场创成绩的感觉。 反而,反而像…… 小马停住了手里的动作,看了看办公室一角的小鱼缸,里面的一条黑玛丽正绕过水草,游曳在清澈的水中。 反而像是要把一缸水搅浑…… 这个念头从小马的脑子里挤了出来,但被他死死按住,又塞了回去,太深入的研究老闆的心思可不好,自己只要做好手头的事就好了,想太多是给自己惹事。 等到了下午,何肃又给小马去了一通电话,给了他一辆车的信息,让他有时间时找人去查这辆车的主人。 “何总,车牌号不全的话,只能把这个品牌车型的黑色车都捋一遍,再按着那半个车牌号一一比对,查起来可能时间会长一些。” “没关系,不急,我估计他还会现身的,到时候我可能能给你更多信息,你先查着。” “我明白了。” 与此同时,孟芜正坐在办公室里看着老陈拿一个纸箱子收拾办公桌上的东西。 坐在对面的小胡早上也听孟芜说了这件事,但他一直将信将疑的,现在看到老陈桌子上变得光熘熘的,什么东西也不剩了,才完全相信他是真要走了。 本来小胡觉得自己不怎么喜欢这个谢顶又浑身肥膘的头儿,也不怎么招头儿喜欢,可看着他挽着衬衣袖子,在临走时还用抹布弯着腰把自己的桌子擦了擦,然后转过头来朝自己和孟芜笑笑,说:“我走了,你们好好干,你们年纪轻,比我有前途。” 最后还把自己这些年的工作报告和一大堆他自己收集的资料都留给了孟芜她们。 小胡掂着手里沉甸甸的文件夹,突然感觉到老陈这人是真的不错,临走还这么关照他们这些手下,虽然常常数落他,嫌他工作做不好,可也没少指导自己,尽管不如指导孟芜时那么有耐心,有时话也说的重一些,可出发点都是好的。小胡胸口里有些堵得慌,心里想着早知道我那天就请一次客了,哪怕是一罐啤酒也好。 结果老陈就这么笑着离开了,孟芜心里仿佛空了一块,有些低落。 下午快下班时,何肃给孟芜来了一通电话,约她出来吃饭,但孟芜却告诉他自己晚上有事,改天再说吧。 她心里的小疙瘩就像是挤进了鞋子底的沙子,一点点的,越磨越硌人,却没机会倒出来,因为她实在想不好怎么跟何肃开口问老陈的事,如果只是随便问问的话,何肃肯定会轻描淡写的把事情一带而过,可如果是直白的问他履歷的事,又伤感情,她真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不过她晚上是真的有事,她要去帮姐姐到学校接豆豆回家。 孟芜由于上次高善冲来学校闹的事情,还心有余悸,她特意从何氏早熘了一会儿,不想让豆豆一个人等太久。 孟芜赶到学校时,豆豆正和几个同学在学校操场上来回追着玩,小姑娘穿的是皮鞋,不太方便,被一颗石子绊了一下,就地摔了个马趴,下巴磕在了塑胶跑道上。 不远处,一个正在清理操场上垃圾桶的物业保洁员看见了,就小跑着过来,把豆豆扶了起来,还给她拍拍衣服,看了看下巴,这一下其实摔得并不重,但小孩子皮肤娇嫩,下巴还是擦出了血。 这个物业是个年纪不小的男人,头髮花白,剃得很短,只剩下发茬在头皮上支棱着,他声音有些粗哑,“让你同学带你去医务室看看吧,擦点碘酒。” 豆豆却伸手摸了摸,觉得没什么事。 正巧孟芜这时走了过来,她刚好看到了这一慕,连忙对那个男人道谢,然后就蹲下身让豆豆把头抬起来,她想看看伤得怎么样。 孟芜觉得这点擦伤不碍事,刚站起身,却发现身边那个男人还没走,仍旧站在身边有些呆愣出神的看着她们,尤其是豆豆。 他刚刚听见豆豆叫孟芜小姨。 孟芜很疑惑的回望着他,他感觉到了孟芜的注视,才大梦初醒一般的回过神来,“哦,哦”的自言自语了两声,声音有些颤抖,还自顾自的点点头。 他的眼球颜色灰暗浑浊,仿佛历尽了人间沧桑一般的黯淡,现在却湿润润的。他抬起黑乎乎的满是裂口的脏手,拽过破烂的工作服袖口擦了擦眼角,就勉强向孟芜挤出一个艰涩又无奈的笑,露出几颗歪斜要掉的牙齿,很颓然的驼着背慢慢走开,往他原来干活的大垃圾桶走去,可还是不住的回头看一眼,但却不是光明正大的看,而是很难为情、很自卑似的偷偷瞄一下。 孟芜牵着豆豆的手也转身离开操场,但她被男人的目光弄得很不舒服,她的心仿佛和那个陌生的人起了共鸣,一种交杂着欣慰、无奈、悔恨和凄凉的激动心情从心底泛起,声势浩大的拍过来,把孟芜紧紧罩在其中了。 等到孟芜领着豆豆坐上公交车,她的心情才平復了下来。
第57页 恢復后的孟芜挨着豆豆坐在靠窗的位子,心里很纳闷,她努力回味着男人的脸,她觉得这张脸似曾相识,仿佛她很久之前就见过这个人,她还察觉到了两人情感间的那种共鸣感,仿佛她跟这个男人之间有一条纽带,这条纽带或许从很久以前就把她们紧紧相连。 ‘我好像跟他很熟悉似的,似乎在哪里见过他。’ 孟芜把头靠在了车玻璃上,默默的看着窗外,心里这样想着。 豆豆发觉了她的异样,但小孩子还分辨不清心事重重和心情不佳之间的区别,她把孟芜的沉默少言看做了‘小姨今天心情不好’的信号,老老实实的坐在位子上,很机灵的没有叽叽喳喳的吵她。 这天晚上,冯芝兰也坐车到了孟芜在市中心租的小房子里,三个人聚在一起吃了顿饭,孟菁今天加班,又要拖到很晚。 由于豆豆现在有时会来这里,孟芜特意给她备了一张小桌子,就放在了卧室的一角,专门让豆豆写作业用,省的孩子每次都要窝在客厅里的茶几上凑合。 晚饭后,豆豆去孟芜的卧室里学习,孟芜则刷好了碗,和冯芝兰坐在沙发里边看电视剧边聊天。 电视剧的情节孟芜一点儿也没进脑子,她心里盘算了一下,把老陈的事情包装包装,给何肃编了个名字和职位,就告诉了冯芝兰,想徵求一下她的看法。 冯芝兰听了,想了想,才说:“我觉得所有找不出背后推手的事情,都可以用一个法子把人揪出来。” “什么法子?” “看谁受益呗,”冯芝兰说,“谁受益,谁就是那个人。” “那要是有利有弊呢?” 冯芝兰煳涂了,“什么意思?” 孟芜解释道:“就是说,刚才我提的那个何氏的高管,他要是改老陈的履歷,确实可以达到让老陈就范的目的,可对公司有害啊,他跟公司,嗯,利害关系挺一致的呢,他肯定很看重公司利益。” 冯芝兰看着孟芜,过了片刻却笑了,“那是你觉得他看重啊,你又不是他,这种主观的东西除了他自己,谁也不知道到底是怎样的,或许他没那么在乎公司呢。” 孟芜蹙着眉摇了下头,否定道:“不不,我了解那个人,以他和公司的关系,他不会不在乎的。” “了解?”冯芝兰侧过头看着女儿,“有多了解?比他自己还了解自己吗?小芜,世界上没有你能完全了解的人啊,就算是最亲近的人,他坐在你身边时,脑子里的某些想法对于你来说都是秘密。” 这句话仿佛为孟芜打开了一扇从未打开过的门,门内是她从未窥见过的领域,从未考虑过的事实:她如何能笃定何肃的想法是什么呢? 她替何肃辩白时的最有力的论据就是‘我了解他,他是何氏的继承人,他最看重公司了’,可这个看似坚不可摧的论据被冯芝兰三言两语就击得粉碎。 她不是何肃,可她却理所当然的认为何肃会为公司着想,或许所有人都是这么想的,但是,这是事实吗?答案却只有何肃一个人知道。 第29章 盛和被收购的事宜已经完全谈妥了,最后的方案是由何氏买下它的全部流通股,而后盛和会作为何氏的全资子公司,更名为嘉晟金融,专营金融业务。 另一边,何肃那里也敲定了人选,他留学时的一位学长接下了何肃伸过来的橄榄枝,决定跳槽到这家子公司,做风控部的副总,但其实这个副总大权在握,因为正牌的总裁是一个董事挂名兼职的,能起到的作用很有限。 谈完了这些,何肃的假期才真正来临。 但他没急着出去放松,而是专程去了趟离t市将近一百公里远的一处高级疗养院,去看一个人。 车子开在国道上,两边的景逐渐由城郊的荒芜变成了夹道的青色山峦,空气也随着绿色的渐浓而清新起来。 他一边开着车子,一边盘算着一会儿见到那个人时该说些什么。 等到上午十点多,何肃终于到了目的地。 他把车子停到了车库里,从后备箱拿出来带的礼物,是一瓶九几年的人头马,他提着酒出来走进了大厅,跟服务台的小姑娘报了名字,小姑娘笑眯眯的看着何肃,“是何先生啊,我记得您的,嗯,林老先生等着您呢,他现在在高尔夫球场。” 说完她又眨了一下眼,眼睫毛忽闪忽闪的,脸上的酒窝也被挤得更深了。 这里天天见的都是些退休的高级干部和来休养的有钱老头,年轻男人一天也见不到一个,这么俊俏的极品美男更是千年等一回,小姑娘看着何肃眼睛里都一闪一闪的。 何肃却看惯了这种眼神,礼貌却又疏离的点了点头,驾轻就熟的走向了高尔夫球场。 他昨天就给林镇远打了电话,说今天会去看望他。 何肃顶着阳光走进了绿油油的高尔夫球场,远远的就望见林镇远穿着一身白色的运动装,虽然身材有些发福,但从他挺直的腰身中还是能窥见一点昔日英姿飒爽的影子。 林镇远刚挥了一桿,白色的小球嗖的飞了出去,然后一转头就看见了何肃,他朝何肃招招手,“何肃!你来了,快来!” 何肃笑着走了过去。 “林叔叔,最近身体怎么样?”
第58页 “老样子,还能怎么样,”林镇远笑着拍拍何肃,“其实我本来也没什么,是你阿姨和玉颜小题大做,非要把我赶到这荒山野岭来。” “她们是关心您,这两年市里空气越来越不好了,您还是要多注意。” 林镇远是何政的髮小,但比何政岁数小一点,两人一起长大,一起上学,后来又一起下海闯荡,现在林镇远名下有两家公司,规模虽然比不上何氏,但也不容小觑,他手里还持有着何氏9.8%的股份,是排在前五位的大股东。 他还有另一个很重要的身份:林玉颜的父亲。 林镇远早年也吃过不少苦,落下了个气管炎的毛病,所以每年他家里人都会劝他来这个清净的地方休息一阵,养养肺。 何肃说着,就把礼物递给了林镇远,“我给您带了点您喜欢的东西。” 林镇远接过袋子往里面看了一眼,见到是瓶好酒,笑容就更深了,“哦!哦!好东西,好东西!”然后他很欣赏的看看何肃,“哎呀,在家的时候她们管得可严了,一年到头都不让我沾这个,我都快忘了酒是什么滋味的了!” 何肃提醒他:“您可要适量,别喝太多,不然玉颜和阿姨知道了,肯定会怪我的。” 林镇远像小孩子一般机灵的瞪瞪眼,“不会不会,我哪能让她们知道,一会儿我就去藏起来。” 他叫来自己的保姆,让她把酒先带回房间,然后就从球桿袋里抽出一只高尔夫球桿递给了何肃,“来,陪你林叔叔打会儿球。” 何肃今天穿的休闲西装其实并不适合运动,但他还是接过球桿,站到了林镇远身边。 林镇远一边整整头上戴的棒球帽,一边侧头和何肃说道:“玉颜过两天又要回来了,这次会在家好好休息一段时间。” 何肃没什么反应,只是不冷不热的回答了一句:“嗯,我听她说了。” “哼,那丫头,天天不知道在想什么,之前还说不想回来的,”林镇远不太满意似的摇了一下头,“从小就没长性,闹着学钢琴,学了没半年,就又吵着要学画画,唉,还好最后这个小提琴坚持着学出来了,不然我真不知道她现在该去干什么。” 用力的挥了一桿后,林镇远接着说:“她前两天跟我说,这次回来了就不想走了,想在市乐团做小提琴手。” 何肃推球的球桿停了下来,他冷冷的盯着白色的小球,最后还是朝林镇远笑笑,“好事情啊,这样一来您就可以天天看见她了。” 可林镇远却若有所思的摆了一下手,“我觉得她这两天有些奇怪,好像很着急似的要回t市来,也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事。” 说着,他还看了看何肃,何肃用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回望着他。 林镇远掩饰性的干咳了一下,还是开口问道,“何肃啊,年轻人之间好沟通,你知道不知道她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事情让她揪心,她才急着回来的?还是说……你们之间……闹了什么矛盾?” 何肃直视着林镇远的眼睛,脸上笑得温和极了,“我没和她吵过架,至于她是不是有什么烦心事,我也不清楚,她没跟我提过,回来我和她聊聊吧,不过我觉得是您多心了。” “哦,”林镇远点点头,“也好,你们好好聊聊,没什么事最好。” “嗯。”何肃挥动球桿,球在空中画出了一道白色的抛物线,带起了几点碎草屑。 “哟!”林镇远笑着拍了何肃肩膀一下,“你技术有长进!” 何肃回敬他一个微笑,眯起眼睛追踪着球飞行的轨迹,眸子里却隐隐潜流着不明的情绪。 从疗养院回到市区,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何肃给孟芜打了个电话,想约她出来吃顿晚饭。 现在盛和和何氏的项目已经完成,虽然收购的事情已经谈妥,但是具体的人员安排还没有下来,孟芜她们又回到了盛和的大厦里工作。 老陈的辞职让孟芜她们部门的主管措手不及,他临时调来了一个中层领导,但是新来的领导有些水土不服,部门里天天兵荒马乱的,孟芜她们每天忙做一团,却常常是做无用功。 孟芜对着手机嘆了口气,“我今天要赶一个报告,估计得加班了。” “没关系,”何肃很柔和的说着,“我不急,你先忙,快下班时给我打个电话,我去接你。” “可我还不知道要弄到几点呢,你不怕晚饭拖成了夜宵?” 何肃轻笑了一声,“夜宵就夜宵,实在不行就改成早点?哈,这样吧,十点之前我都等你。” “嗯,那好吧。” 孟芜看着暗下去的手机屏,若有所思。 她接完何肃的电话后,手底下就麻利了许多,赶在晚上八点前,把报告递了上去,算是交了差, 然后就给何肃去了一通电话,跟他约好了见面的地方。 何肃本来要开车来接她,但孟芜觉得盛和的大厦离他们想去的餐厅太远,两人再赶过去很折腾,就让何肃自己先过去,她打车过去汇合就好。 孟芜走到公司外的大路边上,等着她刚刚叫的计程车,余光随意的扫过一辆停在远处马路对面的黑色现代。
第59页 车子普普通通的,暗色的玻璃膜煳的严严实实,但一个小细节却让孟芜有些在意:车子的左前轮不是原装的轮子。 孟芜抱着胳膊肘,不着边际的想着:‘我早上坐车上班时见过一辆黑车,四个轮子也不是配套的,这些人也真是的,好好的车子,轮子坏了不装一样的,多别扭!’ 她叫的计程车这时来了,孟芜跨上了车子,去了和何肃约好的地方。 就在孟芜坐的计程车快要离开这个路口时,马路一边的黑色现代似乎也很凑巧的启动了,沿着同样的路开了出去…… 何肃比孟芜早到了约一刻钟,他选了靠窗的位子坐了下来。 他漫无目的的划着名手机,却不自觉的打开了微信,翻了翻林玉颜的朋友圈,那铺天盖地的各种提包、裙装、珠宝首饰,看得何肃眼花缭乱,赶紧又退出来了。 他蹙着眉鄙夷的想:‘这个女人的脑子里除了这些还有什么?鞋子、挎包、化妆品把她脑子塞的连条缝儿都没有了!还天天假装高雅,一心想做大家闺秀,太做作了,简直让人难以忍受!但她是林镇远的女儿,林镇远也就这么一个女儿,爸看重的也是她的这个身份罢了。’ 可这一切都在最近戛然而止,林玉颜热热闹闹的朋友圈这些日子渐渐沉寂了下来,似乎她真的有了什么烦心的事情。 窗外的路上开过来一辆计程车,何肃抬起头想看看是不是孟芜。 孟芜从车里出来,回身关上车门,一转身就看见了在里面坐着的何肃,她朝他笑了笑,就抬脚进了店。 何肃注意到了孟芜带来的黑色‘尾巴’,他嫌恶的瞥了一眼,不露神色的把之前的半个车牌号补齐了,心里却有些讥讽的想:‘既然是跟着孟芜来的,那我还真没冤枉她,呵,没意思的女人,同样的把戏不知道玩过多少回了,也不知道换换。’ 孟芜在何肃对面坐下,四下看了看,何肃这次约她来的是一家日料店,和风浓郁,店铺里面还有带榻榻米的雅间,但是他们来的不巧,雅间都定出去了。 看着这些日式的家具摆设,孟芜不禁又想起了老陈最后一次带她和小胡出去吃饭的场景。 孟芜问:“怎么想起来吃日料了?” 何肃笑着说:“这不上次您给了差评嘛,我琢磨着泰式的不行,试试别的呗,可能还能挽回点儿圣宠。” “那还愣着干嘛?”孟芜朝小酒杯一侧头,“还不快给朕满上?” 何肃伸手拿过孟芜的酒杯给她倒了一杯梅子酒,“这是烧酒泡的,度数不低,你悠着点,别醉了。” “我酒量可好了,千杯不醉!” 何肃怀疑的打量着她,“几两的酒量?” 孟芜睁大眼睛,用手比划着名,“八两!啤酒!” 两个人都笑了。 何肃问她,“怎么样,你这周好像挺忙的?” 孟芜点点头,“嗯,老陈辞职不干了,临时调来的人不了解我们部门的工作,越指挥越乱。” 她不是有心要提起老陈的,说完就不自觉的看了何肃一眼,脑子里却想把话题岔过去。 但何肃却毫不在意的说:“嗯,说起陈平的辞职,还真是让我吃了一惊,我之前还想让他出任风控部的副总呢,可他就是不愿意,看来他那个时候就不想继续干这行了。” 孟芜夹起一块鳗鱼放到小碟子里,筷子戳了戳沾着酱汁的鱼肉,犹豫片刻还是问了出来:“为什么是风控部?他没怎么做过那个的。” 何肃一边抿着酒,一边很坦然的说:“我看了看,他还是有几年经验的,我觉得他很踏实沉稳,能做的好。” 孟芜看着何肃的眼睛,镜片后的眸子坦坦荡荡,她试探着讲道:“可老陈告诉我,他的履歷被人改了,他自己说他从没做过风控,那条经歷不知道是谁加进去的。” 何肃起先有些震惊似的挑起了一侧的眉毛,而后用放在桌子角的湿毛巾擦了一把手,很疑惑的看着孟芜,“有这种事?” 孟芜点点头,“有这种事。” “看来他是得罪了盛和的什么人了,”何肃背靠上椅子,双手环抱在胸前,“那个人估计在整他,想赶他走,怪不得他这把年纪了还辞职。” 但是谁会这么做?还恰巧就在何肃想提拔老陈做副总的时候? 孟芜想这样问,但她终究没有问出口,她觉得自己不能再问了,开始埋头吃饭。 何肃看着孟芜,她安静的继续吃东西,其实就算她接着问下去,何肃也有办法应付得了,但是她不问了,何肃便饶有兴致的观察她。 话已经问出了口,却又及时禁了声,看来这女人是在怀疑自己的同时又不想破坏他们的关系。 何肃把手肘支在桌子上,看着孟芜,“这家店怎么样?你评评看。” “唉,也就还行吧,看在你付出的苦劳上,朕给个中评。”孟芜夹着一块厚蛋烧,看看满桌口味轻淡至极的料理,随即有些难为情的笑了,“其实我还是最喜欢中餐,色香味都好,从小到大吃惯了的,口味这东西没法改。” 何肃没想到继上次的差评之后,这次是个中评,也笑了,“嗯,评价还是有提高的,我那点儿苦劳没白费,不过怎么就没有一点儿功劳呢?看来我得继续努力,下次给皇上您挑个中餐馆,争取来个好评。”
第60页 孟芜又叮嘱了他一句:“别给我来那些什么创意菜、融合菜的,我还是喜欢传统口味的东西,改良的很多都不好吃。” 何肃笑笑,“好好,我算看出来了,你就是个土皇帝,没口福。” 孟芜吐吐舌头,“土皇帝就土皇帝,爱咋咋地,我就吃我自己爱吃的,管它土不土呢!” 第30章 进入仲夏,天气酷热难耐,孟芜现在回到了盛和的大厦办公,每天就要坐四五站公交车去上下班,她挤在早晚高峰的车厢里,一脸生无可恋的感受着身边陌生人的体温,尽管车里开着空调,但热量还是源源不断的从身体接触的地方涌入。 这天是周五,一周的劳碌终于看到了头,她坐在公交里看着外面盛夏时节的行道树,罩在黄昏中的树叶墨绿墨绿的,燥热的空气里一点儿水分都没有,叶片上都披着一层干燥的黄色尘土。 站在她身边的是一对情侣,姑娘拉着车上的吊环,年轻的小伙子两臂搭在一前一后两个椅子背上,很体贴的将女朋友和他身后的几位男乘客隔了开来。两人亲密的聊着,谈的都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事情,可孟芜却从这平淡的话语中嗅到了一丝丝甜蜜的味道。 ‘真好,’孟芜想着,‘简简单单,平平淡淡的。’ 接着她又想,‘要是何肃和我一起坐车的话,肯定也会这样体贴的护着我的。’但她一转念,又否定了这个想法,‘不不不,他压根就没怎么坐过公交车,估计自己都站不稳。嗯,哪天有机会整整他,鼓捣他坐回公交。’ 这个坏点子刚在脑子里冒出尖,孟芜就笑了出来。 身边的小伙子突然悄悄的吻了女孩的头髮一下,孟芜的思绪戛然而止,立即错开了视线,有些尴尬的看着车外面。 脑子里却回忆起了何肃第一次想吻自己时的场景,然而当时的她下意识的抬手拒绝了。 她们已经交往了四个多月,时间并不长,却足以让孟芜从最初的激动难耐中冷静下来,心境也平和了许多,能够更加清醒的看待许多事。 他们后来吻过很多次,何肃的吻总是那么温柔,那么的彬彬有礼,浅尝辄止,蜻蜓点水似的。 孟芜起初觉得这是何肃的绅士风度,可后来,她渐渐的发现,何肃的亲昵里面缺乏热情,他的手抚过自己皮肤时虽然像微风一样轻柔,却缺少爱情应有的温度。孟芜一直觉着,热恋里面是应当包裹着一种火一样的灼人激情的,但在何肃的身上,她连一个火花都没瞧着。 她清楚的想起了自己曾在何肃身上感受到的那种违和感,当时她说不清这种感觉到底是什么,现在却能够说出个大概了。 何肃的眼神总是很清明澄净,透着冷静甚至是有些冷酷的锐利,不管什么时候,不管遇到什么事情,他的眸子里清醒睿智的光都不曾动摇半分,就在和她说着含情脉脉的情话时也是一样。 他的话语可以很甜蜜,也可以很有魅力,让人心旌摇曳,但是每每孟芜被他的话撩动心弦,抬头看向他的眼睛时,她总会有些失望的发现,何肃的眼睛虽然也满含温情,但却太过冷静,看似意乱情迷,实则空洞无物,仿佛他说的每一句话,做过的每一件事,看她的每一个眼神,都是经过精心计算的,都是按着某些方针策略一步步来的。 孟芜火热的心头吹过一缕凉风,她有些难过的意识到:何肃可能没有那么的喜欢自己,至少不像他说的那样。他的那句‘我爱你’明显缺斤短两,这醉人的话语里并没有百分百的真情实意。 孟芜失落过一阵,眼前又浮现出那个当街拦何肃车的女人,不过孟芜早就认定,那个女人应该只是和何肃有过一段而已。 她不应该总记着何肃的过去,那太蠢了,谁还没有个过去呢?她不是还和潘凯南闹得很不愉快吗?潘凯南的所作所为和那个拦车女也差不了太多,在这一点上,何肃没准儿和自己一样,还是个被前任纠缠的受害者。 她马上就振作了起来,鼓起勇气重振旗鼓,她满怀信心的想着: 就算他没有爱上我,就算他只是有些喜欢我,那也没关系!我要拿出自信来,我现在是他的女朋友,我有着大把大把的机会,还有充足的时间,我要好好把握住他。我要努力,一点点挤进他心里,一点点把他的喜欢变成爱,让他看我的眼神不再那么冷静,我要让他的眼里充满激情,这些我肯定能办到! 定下了目标的孟芜开始全身心的投入到和何肃的感情中。 她开始比之前更加注意自己的形象,每天晚上下班后也不再赖在沙发上看电视了,而是在地上铺上瑜伽垫,开始做普拉提,晚饭也常常只吃一碗水煮洋白菜,运动后趁着泡澡的时间再敷一敷面膜。 衣服也在做着改变,她定了几分时尚杂志,开始看时尚节目,微博还关注了几个美妆博主,认真的考虑着服饰和妆容,虽然那些美妆节目总弄得她昏昏欲睡,化妆技巧也没一个掌握得好。 当然,她不止在做这些面子工程,她又重新翻开了书本,想把很久不学的英语拾起来,还开始留心何肃的喜好,她没有开口一一去问,而是悄悄的观察,用心记住。 比如说她发现何肃不怎么喜欢香水味,一次她们出去逛街,一个美人花枝招展,浑身暗香浮动的经过他身边时,他的眉梢颤了一下,等人经过后,才不怎么舒服似的用手指划了下鼻尖……
第61页 再比如说她看出何肃不喜欢蒜、花椒、八角和其他刺激性的调味料,虽然他嘴上从来不说,可每次吃饭他的筷子都会小心翼翼的绕过它们,如果不小心吃到了,还会有些孩子气的不开心的拧拧眉,仿佛在说‘我怎么这么倒霉’。 何肃好像很喜欢吃蘑菇,孟芜看见他有一次吃火锅时倒进去一整盘的菌菇,然后就把手搭在桌子上,很乖巧的等着蘑菇熟透…… 她还知道了何肃喜欢的酒,记住了他最爱抽的香菸牌子…… 其他这样的小情报还有很多,都是孟芜一点点攒起来的,有时她也觉得自己这举动很像情窦初开的中学生,但她还是乐此不疲的收集着有关何肃的一切,并且如获至宝的存在心里。 但让孟芜苦恼的是,她似乎总是管不住自己,有时和何肃说话时总是太过直白,她不知道在亲密的人面前该怎么掩饰和包装自己的想法,那些莽撞又不合时宜的话说出口后,她又不知道该怎么圆滑的把话题岔开。 不过她还是希望多些时间和何肃在一起,对于孟芜来说,现在待在何肃身边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机会,是在走进何肃心里的征途上又向前迈了一步,所以她特别重视,但是最近却得知,何肃要出趟远门,两人得有一段时间不能见面了。 上周何肃和她去星巴克喝咖啡时告诉她,自己过些日子要出国,去夏威夷度假,问她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他想给她带些礼物。 孟芜没有考虑礼物的事情,而是问他要去多长时间。 “我不确定,可能会停留半个月左右。”何肃笑着捏捏孟芜的脸颊,“怎么了,捨不得?” “嗯,捨不得呢,”孟芜很诚实的点点头,“我要是也能立刻放年假就好了,唉。” 说完,她看了何肃一眼,就用脚轻踢了他的皮鞋一下,“新公司什么时候才能步入正轨?我在你们那个大楼里待惯了,现在看盛和的大厦突然觉得好穷酸,怀念何氏的电梯、洗手间和休息室,比我们那里好多了。” “新公司会另起炉灶,不会让你们在何氏办公的,”何肃呷了一口咖啡,把杯子放下后,又接着说,“你什么时候能放假?我到时候可以再带你出去玩,你想去哪里我都ok。” 孟芜立即有些泄气,“我?我的年假估计要等到年底了,现在这么忙,谁会批我放假。” “年底也不远了,现在不是都八月底了嘛。” 孟芜把头靠在臂弯,懒散的爬在了桌子上,手伸出去抓住了何肃的袖口,“可那时候你又不见得有时间。” 何肃轻轻把玩着孟芜抓着自己袖口的食指,那椭圆形的指甲小巧玲珑,上面覆盖着一层透明的指甲油,泛着粉嫩的光泽,他觉得很可爱,“我随时都可以的,再休个假就好了。” “哼,”孟芜轻哼了一声,有些骄横的把自己的手指抽了回来,“真羡慕你这样的富二代,公司里的人都对你点头哈腰的,你天天在公司里横着走都没人管!不像我等凡人,天天看领导脸色,有时候遇到不讲理的头儿刻意刁难,我真想指着他鼻子喊一句:去死吧!” 孟芜的话说的不太客气,可何肃并没有不高兴,“你的要求不高,不是富二代也能实现,只要你有点儿钱,够吃够喝,你就可以指着他们的鼻子那样说了,然后潇洒的甩甩头,再补充一句:本小姐不干了!” “钱啊,我工资就那么多,省又能省多少?”孟芜若有所思的嘟囔着,“哼,小时候老师总教育我们,说‘钱不是万能的,钱买不来健康和幸福’,我现在觉得当年被老师们骗的太惨了,我呸,我看有钱人个个油光水滑的,身子骨硬朗的很,还总是满面红光的特幸福,啊,不行了,我心里好酸。” 何肃眼角爬上了带着几分嘲弄的笑意,“老师教小孩子的那套都是穷人聊以□□的鬼话,没志气的人就靠这些话麻痹自己。” 孟芜撅起嘴,不满的盯着何肃,“你别神气,你不过是有一个阔佬的爹,我要是和你一样的话,没准儿干得比你还好。” 话说完孟芜就后悔了,好好的怎么就和何肃呛上了?何肃是个挺有志气的人,当着面的说他靠爹吃饭实在有些不妥,虽然是句玩笑话,她还是怕何肃听了会生气。 不过何肃却哧哧的笑了,“嗯,也许吧。” 孟芜反而被他的口吻弄的不太高兴,她觉得他那句淡淡的‘也许吧’里面,似乎有一些她不喜欢的情绪,好像有一种隐隐的轻视意味,是在小瞧自己。 孟芜眯起眼,像一只小豹子一样的紧紧盯着何肃的眼睛,半开玩笑的说:“我真好奇,你名下到底有多少钱给你撑腰,才能让你一直这么猖狂。” 何肃耸起眉毛,似乎有些吃惊的看着孟芜,毕竟像这样直白的问自己‘你有多少钱’的人,不论男女,何肃只见过孟芜一个,虽然其他女人的眼睛常常是瞄准他的口袋,但是她们嘴里却从不会冒出‘钱’这个字眼,尽管她们的撒娇的声音比硬币碰撞还清脆。 何肃起先有些诧异,然后好像觉得很有趣似的看看孟芜,无奈的摇摇头,“你这也问的太露骨了,可我不讨厌,相对于我的年纪来讲,我算是挺有钱的了,不过,你刚才说什么?猖狂?我很猖狂吗?”
第62页 “嗯,”孟芜朝何肃做了个鬼脸,“你就是很狂,天天看着脸上一团和气,其实呢,你是对什么都漠不关心、满不在乎的,你对谁都有礼有节的,笑得暖心极了,可你看人的眼神就没那么暖了,冷冷的好像谁也瞧不起,那不是猖狂是什么?” 她每说一句,何肃心里的兴味就浓上一分,可最后他却意识到,这个女人把他看了个通透,变得有些警觉。 但警觉随即就被滚滚而来的好奇和兴趣压倒了,他端详着孟芜,他对自己的伪装并不自负,也知道总会有人看透自己,尤其是像孟芜这样亲近他的人,被孟芜看穿也没什么。 他好奇的是,怎么会有人当着本人的面,就这样堂而皇之的把□□一股脑的倒在人家面前呢? 是该说她没脑子呢,还是真性情呢? 何肃心里对孟芜的认知又刷新了,每每在他觉得可以给这个姑娘一个盖棺定论的评价时,她总是有办法展示出何肃还没看到的一面。 何肃越来越喜欢探究她了。 过了三、四天,孟芜下班后陪何肃买一些出门要带的东西,两人正在商场里逛着,她手机就响了。 孟芜看着手机就有些发愣,是豆豆的老师打来的。 自从上次豆豆打了何良被老师请家长后,孟芜就把自己的手机号码也留给了老师。 估计是豆豆又惹什么事了。 孟芜有个不好的预感。 电话那头老师的声音似乎很无奈,但还微微的透着几分心虚,她告诉孟芜,她的外甥女的确是又闯祸了,这次是群架,牵涉进去的还有同班的何良。 事情具体是怎么回事,老师还在盘问几个孩子,但小孩子说不太清楚,不过全程看到这件事的还有一个学校的物业,教导主任正要找他沟通。 孟芜心说这丫头本事见长,还打群架!而且还和何良有关,没准儿就是冲着他去的。 她挂断电话,都不知道该怎么跟何肃说,她总不能说‘抱歉,我外甥女又把你弟弟揍了’吧? 何肃疑惑的看着孟芜那难堪的表情,问道:“怎么了?” “那个,何肃,”孟芜压根没看何肃,有些愧疚的瞅着商场的专柜,艰涩的咬着字,“我先在这跟你道个歉吧……” 第31章 何肃开车送孟芜去的学校,可他自己路上也接到了家里的电话。 来电的是何政,口气很不善,隔着电话孟芜都听得出来。 他气急败坏的粗声说:“学校给家里来了电话,你那个窝囊弟弟又惹事了!去把他给我揪回来!” 何政明显是火冒三丈,又气又恨,不过怒火都是冲着何良去的,他直言不讳的称他这个么儿是“没用的东西”,还说他“没囊没气”,任人揉搓。 他的声音不小,幽闭的车厢又拢音,这些话就一字不落的漏进了孟芜耳朵里。 孟芜尴尬的别过头,视线飘向了窗外,好半天都没说话。 何肃却似乎很开心的笑了,轻快的拍拍方向盘,被这事逗得乐不可支,“你这个外甥女真剽悍,以后了不得。” “她现在就已经很‘了不得’了,净给家里惹麻烦。”孟芜恹恹的说。 这时孟芜心里生出了一个小小的疑问:老师怎么不联繫姐姐呢?她今天应该不加班的。 不过孟芜没有在这个问题上思考太久,何肃的车子就开到了学校门口。 孟芜一路上酝酿出了一肚子的气,不管怎么说,豆豆这丫头太不让人省心了,姐姐一个人带着她本来就很辛苦,她还总闯祸。 今天我得板起脸,教训教训这丫头。 孟芜从车里出来时,就抱定了这个想法,为了震慑住屡教不改的豆豆,她还特意调整脸上的表情,刻意装出严厉又带着威压的样子,但明显用力多度,下巴都绷了起来,何肃看了她一眼,就低头偷着乐了。 结果进了老师办公室,看见了豆豆的样子,孟芜的怒火就倏地全没了,就像是一阵风把本来就摇摇晃晃的烛火给吹灭了一样。 豆豆的头髮乱蓬蓬的,裙摆下露出的膝盖也擦破了,现在血痕还没干,嘴角和颧骨都青紫青紫的,肿了起来。 “怎么回事?!”孟芜声音都带着颤,急切的跑过去拉住豆豆的手,蹲下身细细查看着豆豆的伤势,“怎么打成这样?” 豆豆对面站着三个一样大的孩子,现在也都鼻青脸肿的,他们抽噎着说不出话,还有的仍旧在掉眼泪,豆豆却连一滴眼泪都没掉,两眼死死的盯着这几个孩子,那样子仿佛是要扑上去狠狠咬上一口。 “给我道歉!”豆豆突然伸手指着他们,怒气显然还没消退,胸脯一起一伏的,她厉声喊着,“不然我跟你们没完!我天天揍你们,直到你们道歉为止!” 对面的回答只是一阵委屈又害怕的抽噎声。 何肃目光四下搜索着自家那个‘窝囊弟弟’,结果发现何良被老师拉着,正坐在办公室一边的椅子上,老师低着头,很有耐心的在给他的脸上药,看样子还在说着什么安慰他的话。 敢情老师就忙着照顾何良一个人,把这三个抽抽搭搭的孩子和一个小□□桶晾在了一边。 何肃轻蔑的推了一下眼镜,呵,势利的东西。
第63页 老师看到了孟芜他们,站起身领着何良走了过来,“你们是高娴雅和何良的家长吧?稍等一下,其他几位家长还没来。” 何肃歪着头,看了一眼何良,他伤的不重,明显比其他几个轻多了,就是下巴被人抓了一把,留下了三道像田垄一样的肿痕,现在这下巴被老师涂上了厚厚的一层紫药水,跟长了鬍子一样。 这孩子一见何肃就怂的要命,缩着脖子小心翼翼的喊了句“哥”。 何肃“嗯”了一声,心说这连皮都没破,给他擦什么紫药水? 孟芜却有些忐忑,看着何良尖熘熘的小下巴上的绺子,心里想着这该不会也是豆豆挠的吧? 老师也怕家长责怪,连忙给孟芜他们解释,说是小孩子之间起了矛盾,上体育课的时候拌嘴吵架,最后就扭打到一起了,好在被一个正在操场上做卫生的物业人员看见了,他把孩子们分开,还找到了老师这里。 听了老师的话,孟芜才放宽了心:何良的伤不是豆豆弄的,他今天和豆豆是一伙的,对手是那三个还淌着眼泪的哭包。 正说话时,其他的几个家长也凑齐了,都是一阵心疼的长吁短嘆。 其中两个年轻的爸爸还算客气,可一个年级稍大的妈妈却不太好对付。 “我们孩子平常老实的很,怎么会打架?”她把孩子往自己身边拽了拽,埋怨的看着老师和孟芜他们,说出的话里也暗含着指责,“我们别再是让人欺负了!” 老师忙着赔笑脸打圆场,“小孩子拌嘴常有的事,隔个两三天自己都忘了是怎么回事了。” “我忘不了!”豆豆却不甘示弱的喊了出来,丝毫不给老师面子,“我才不会忘!你们道歉!不然我揍得你们满地找牙!谁拦着也没用!” 那个妈妈被激怒了,她这个大人还在这里戳着呢,这小丫头就敢威胁她儿子,这还不是欺负?! 她很不礼貌的拿手指指着豆豆说,“这孩子怎么回事?怎么这么欺负人啊,不依不饶的,我们把孩子放学校还能放心吗!” 孟芜这时觉得奇怪,豆豆为什么一直要他们道歉呢?这几个孩子做什么事惹到豆豆了? 她还没来得及问,就听见门外一阵骚动。 “家长都来了,你就跟他们说说事情经过就行,跑什么!” “我还有活要干,真没什么好说的——” 门这时被推开了,一个矮胖的中年男人拉着一个穿着物业工作服的干瘪老头出现在大门口。 “李主任,家长都到了。”豆豆的老师喊了中年男人一句,仿佛找到了救命稻草一般,急忙把家长面前的位置让给了那个主任,自己跑到了他旁边。 主任见了几位家长,大概扫了一眼,就知道哪个好应付,哪个难缠,他站住身子,笑容里带着真诚的歉意,“啊,几位,真是不好意思,孩子们在学校闹出了这样的事,我们也很抱歉,不过好在同学们都没伤的太严重。” 然后他略微一错身,看着刚才针对豆豆的那个妈妈,她脸上明显还带着怒意,接着说:“我也是当爸爸的,理解你们的心情,大家白天都忙着工作,很辛苦,把孩子放在这里,也是信任我们学校和老师们的,可是小孩子聚在一起,难免有个小摩擦,起些争执,不过现在闹成这样,我们学校肯定是要负责任的,这样吧,要是担心孩子的伤,我们就去医院看看,我一会儿再把体育老师叫来,让他给大家赔礼道歉!还有,这位保洁人员当时就在操场上,看见了事情经过,要是有什么疑问也可以问问他。” 他姿态放的低,话又说的顺耳,谁也不好意思真让他把体育老师叫过来,再说,小孩子这点皮外伤,也没人真会吵着要去什么医院。 至于那个物业的老头,他进门后就一直低着头,似乎很紧张失措,畏畏缩缩的,一副怕见生人的样子,怎么看都像是个老煳涂,谁也没兴趣理会他,有什么事直接问自己的孩子不就得了。 孟芜却一眼就认出了那个老头,他就是前些日子自己接豆豆时在操场上遇见的那个举止奇怪的男人。 不过她也没有主动和这个人说什么,她忙着问豆豆到底为什么跟人打架。 “他们几个说我是没爹要的垃圾!”豆豆咬着后槽牙瞪着眼,恨恨的指着那几个孩子喊道。 在场的几个大人都有些吃惊,尤其是对面几个家长,都微微蹙起眉,神色间有些狼狈。 这话虽然是小孩子说的,可怎么想也是太过分了,直戳人家孩子的痛处,一点也不留口德,能不把人家惹毛了吗? 那个刚才还满脸愠色的妈妈也自知理亏的息了声。 一个年轻的爸爸挺会来事,立即把自己儿子揪过来,按着他的脖子让他道歉,“这孩子怎么回事!有你这么说话的吗?还不快给同学道歉!对不起啊,孩子太小不懂事,净胡说八道,你们别往心里去。” 他们这样的表态,孟芜虽然气恼,也只得把火气压了下去,接受了道歉,但心里到底还是愤愤不平。 孟芜觉得胸口里憋着一口气,一点儿都不痛快,这明摆着是豆豆受了欺侮,现在自己却说不了什么,毕竟人家都道歉了,总不能还揪着不放,但是什么都归为‘小孩子不懂事’,孟芜觉得很不公平。
第64页 何肃却插了话,他装出来一副好心规劝的口吻说:“小孩子不懂事,我们能理解,毕竟现在谁的时间都不多,想教也没精力。” 他这话无异于说‘你这孩子缺家教’,那个年轻爸爸被何肃噎得够呛,脸色马上就不好看了,他运了一口气,很不友善的看了何肃一眼,何肃却朝他似乎很友好的一点头。 孟芜在一边看得很解气。 孟芜蹲下身给豆豆重新梳了梳头髮,就和何肃带着两个小孩子走出了教学楼。 经过操场时,孟芜发现刚才那个物业老头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熘了,现在正在跑道边上收拾垃圾。 “小姨,”豆豆站住脚,看看那个老头,“那个爷爷人很好。” “他?哦,他上次还扶过你来着。”孟芜顺着豆豆的视线看过去。 “他今天看见我和何良被围住打,立马就跑来帮我们了,刘宇鹏,哦,就是那个个子最高最壮的,他揪着我头髮时,爷爷一把把他扯到一边去了,要不是他,我们今天就惨透了!” 孟芜一听到豆豆被‘揪住头髮’,心里就来火了,后面的基本没怎么入耳。 怎么,这几个小子也太不是东西了,居然揪住女同学的头髮打人! 孟芜一扭脚跟就想去找那个臭小子理论去,却被何肃拉住了胳膊。 “还去做什么?” “找那个揪头髮的小子!” 何肃说:“别去了,人家刚才在老师面前都跟你道过歉了,还想怎么样?” 孟芜被他问的不说话了,其实也不能怎样,可她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她见不得家里人被这样欺负。 孟芜眼神执拗,何肃却顺势揽过她的腰,拉着她往操场上走,“好了好了,你现在应该做的不是去找那个男孩清算,而是应该去和这个物业的大叔道句谢,乖,快去,我陪你一块去。” 就在孟芜他们在操场外面说话的时候,那个男人倒垃圾的间歇抬头看了这边一眼,正好瞥见他们,连忙扔下打好包的黑色垃圾袋,行色匆匆的从操场一旁的小门走了出去。 等孟芜不情愿的说着“知道了,知道了,你哄小孩呢!”的时候,他早就没了踪影…… 何肃开着车子,副驾驶坐着孟芜,豆豆和何良坐在车后排,一路上孟芜都在愤愤不平的数落着那几个对豆豆出言不逊的孩子,“现在的熊孩子都怎么长的?一个个的这么欠揍!” 何肃只得顺着她的意思附和几声,“嗯,他们家长没教好,是欠揍。” 孟芜说:“还专挑人痛处捏,太缺德了!” 何肃点点头,“嗯,是缺德。” 孟芜咂摸着何肃的话,觉得不对味,“你怎么一直学我说话啊?有没有自己的见解?唉,你应付我呢!” 眼看着这炮火就要对准自己,何肃赶紧说:“没有没有,我怎么会应付你呢!你说的都没错,我没什么好说的了,可不就得重复一遍嘛。” 孟芜看看他,勉强接受了他的说辞。 何良躲在后排看着大哥在孟芜面前老实服帖的样子,对豆豆这个小姨简直是肃然起敬。 路上豆豆才告诉孟芜,是她骗老师说自己妈妈今天加班的,因为不想让妈妈知道自己又闯祸了,也怕耽误妈妈工作。 听了豆豆的话后,孟芜一边觉得豆豆很懂事,一边又有些心酸,就越发的记恨那几个小子。 就在车子快开到孟芜公寓的时候,何肃的手机响了。 来电的是小马。 “何总,现在方便吗?”小马的声音很轻。 “嗯,”何肃从车镜里看了孟芜一眼,她正歪着身子在和后排的豆豆说话,没怎么在意这边, “说吧。” 小马听着何肃简短的回答,明白他现在不是很‘方便’,就省去了许多细緻的描述,用只有他们两人才听得明白的话,言简意赅的汇报导:“车主找到了。” 第32章 这天是周日,正值早上九点半,一辆黑色现代静静的蛰伏在一家小西餐厅外面。 西餐厅靠窗的一角,在绿植的阴影里坐着一个普普通通的男人,看上去不到四十岁,人不胖不瘦,衣着简单,黑色t恤搭配一条深色牛仔裤,可以说是毫无特点。 他点了一杯咖啡,但迟迟没有喝完,桌子上放着一个不大不小的黑色男式休闲挎包,里面不知道装着什么东西,鼓起一大块。 与西餐厅一街之隔的是一家消费水平不低的早茶店。 这个黑t恤已经坐了许久,就跟整日无事可做似的,时不时的看一下时间,但大多数时候都微微侧着头看着街景。 至少看上去是在看街景。 旁边的桌子坐着的三个年轻男人也和他一样,只点了杯饮料,偶尔低声交谈几句,抬头看看餐厅外面,目光有意无意的滑过绿植边上的黑t恤。 三人中间明显有一个人与另外两个不同,他穿着一件灰色休闲西装上衣,深色帆布长裤,看上去精明干练。 不过尽管灰西装衣着不俗,但此刻他们三个人的神态看上去都很懒散,松弛的倚在餐厅的卡座里,温和无害,可看向黑t恤的目光中有一种与这种惫懒格格不入的敏锐。
第65页 黑t恤似乎有所察觉,正在他犹豫着今天要不要先收手的时候,对面的早茶店里走出了一对年轻男女,让他彻底打消了撤退的念头。 男人个子很高,身上的服饰虽然并不扎眼,但黑t恤看得出,那绝对价格不菲,男人优雅的步态中流露出的是极好的涵养和风度,他很绅士的虚扶着姑娘的背,两个人有说有笑的并排走着,那气氛一看就知道他们是一对情侣。 黑t恤有些兴奋,毕竟今天时间充裕,收穫肯定会多一些,他的手摸上了桌子上的挎包,抓起挎包包带,想要站起身离开,可脚下还没用力,他的心里就勐然一惊,打了个激灵。 他和那对情侣中的男人对视了。 那个男人他已经很熟悉,可他一直很自负的认为对方对一切都浑然不觉,其实那个女人才是他的主要目标,不过这个女人神经大条,他对她提不起太多兴趣。 可现在,本应蒙在鼓里的那个男人正眉眼含笑的,从上挑的眼角漫不经心的瞥着他,看似随性的视线里却透着讥讽和轻慢。 黑t恤的脚下再没有力气站起来了,他的头脑里一时一阵混乱。 被发现了?不不,可能只是凑巧?不,不对,就是被他发现了,那个女的没什么能耐,可他却不是等闲之辈,他知道多少了?知道我的身份了吗?知道我的主顾是谁了吗?还是说只是刚刚意识到…… 还没等他把脑子里四下纷飞的想法理出个头绪,眼前的光线就突然暗了下来。 旁边桌子的那个灰西装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了对面。 “刘明先生吧?幸会幸会,蔽姓马,叫我小马就好。”灰西装温和的笑着,手交叠在翘起的腿上,“我的老闆想见见您,不知道您现在有没有时间。” …… 孟芜今天起得很早,因为她和何肃约好了,早上去吃粤式早茶,然后去游乐园玩一整天。 游乐园是她定的地方,本来何肃是想要带着孟芜去市郊的山区里野营的,但是孟芜觉得这个时节山里蚊虫太多,她不喜欢,就一口回绝了,转而提议去她一直想去的那个新开的乐园,何肃很爽快的答应了,也没再提野营的事。 孟芜觉得他一直都很爽快,自己说什么,做什么,何肃一般都不会反驳,孟芜的提议通常也都能很顺利的通过,尽管何肃可能也提过其他的意见,但是最后他都会默默的点头,这让孟芜觉得很舒服,也越发的随心所欲起来,有时候甚至有些跋扈。 孟芜偶尔会检讨自己的专横,但是一到了要拿主意的时候就又忘了,继续兴沖沖的告诉何肃我们应该去哪里转转,下次约会要去玩些什么,明天晚上约在哪家餐厅吃饭…… 孟芜觉得前所未有的开心,仿佛在何肃身边唿吸都顺畅了许多。 她体会到了一种在之前的经歷中从未体验过的自由自在,那时候的她总是小心翼翼的兼顾着潘凯南,处处迁就着他,希望让他开心。潘凯南温和的性情里有一种难以描摹的执拗和大男子主义,他不喜欢事情不按照自己的想法来,这压的孟芜常常喘不过气来。 可孟芜不知道的是,何肃并不介意她小小的专横,他甚至把这视作孟芜的可爱之处。 他也不觉得自己是在迁就孟芜,因为他对在哪里约会、在哪里用餐、玩什么娱乐项目以及假日怎么安排并不上心,这些在他眼里都是无足轻重的小事情,即使全部交给孟芜去定他也无所谓。 而且,他发现孟芜似乎很喜欢让休息日充实起来,圆圆的小脑袋里常常堆满了各种点子,当她想要将这些想法付诸实践时,就会兴致高昂的拉住自己的臂弯,眨着的眼睛亮晶晶的,睫毛也很俏皮的忽闪着,然后语速轻快的像一只小鸟一样的说着自己的计划,何肃觉得这样的她很可爱,他也就想不出有什么理由要拒绝这么可爱的人…… 早上快十点时,孟芜他们从早茶店出发,开车到了游乐园。 周末的这里很热闹,人群熙熙攘攘的,很多穿着玩偶服的工作人员冒着酷暑,很敬业的在给小朋友们发着气球,还会和游客合影。 “今天我要狠狠的玩,”孟芜一进大门就甩着自己的小提包,笑嘻嘻的望着偌大的游乐园,兴奋地摩拳擦掌,仿佛要一头扎进乐园里,“你过几天就要出去度假了,恨死我了!不行,你今天不应该玩的,你应该看着我一个人玩,这样我心里才能平衡点儿。” 何肃手插在口袋里,看着孟芜一个人蹦蹦跳跳的快步走着,他很轻松就能追上她的步伐。 他环视四周,到处都喷涂得很鲜艷,乐园的装饰也带着童趣,他自己很久没有来过这种地方了,在他眼里,这就是小孩子的天堂,跟大人没什么关系,这些红红绿绿、五彩斑斓的游艺设施让他的眼睛有些难以适应。 他看着孟芜明显兴致勃勃、跃跃欲试的背影,开口问道,“你想玩什么?” “那可太多了,旋——” “我先说好,旋转木马、碰碰车,这两样小孩子的玩意我是不会玩的,不要想拉着我进场,”何肃抢在孟芜说出口前,就声明道,“当然还包括所有我现在没想起来但也很孩子气的东西。”他紧接着补充道。 孟芜脸上的笑容立即就没了,嘴也微微撅了起来,她撒娇似的朝何肃眨巴着眼睛。
第66页 何肃却拿她开起了玩笑,“怎么了?你眼里进沙子了?” “哼!”孟芜撇着嘴角,别别扭扭的嘟囔着,“这么不配合,还说是陪我来的,我信了你的邪!” 何肃却不依不饶的揶揄她,“你可以自己去玩啊,我在外面等着你,你刚才不还说我不应该玩,应该看着你玩吗?去吧去吧,我跟着你玩你得多不平衡啊。” 孟芜干脆像小孩子一样摇起了何肃的胳膊。 “好好好,这样吧,我陪你去坐摩天轮,”何肃最后妥协道,“你之前看的言情剧里不还有这个梗吗?走,我陪你坐吧,想一想轿厢升到城市半空,就我们两个,放松的聊聊天,不是挺好的嘛。” 孟芜被说服了,同意何肃用摩天轮代替她想玩的旋转木马。 但是等到摩天轮升到半空时,两个人都后悔了。 这个摩天轮居然没有空调,升到半空的摩天轮简直是个蒸笼。 孟芜觉得自己的后背上都是又粘又滑的汗了,她有些小失望,可何肃却坏笑着看着她,“孟小姐,现在觉不觉得很浪漫?” 孟芜懊恼的说,“我要在网上给差评,这种密闭的地方怎么能没空调呢?” 何肃把手抬高,对着轿厢上方举了一会儿,“我看这里本来是设计的有空调的,你看,这里有出风口,不过估计现在刚营业,设备还没有调试完毕,空调系统就没开吧。” “我现在觉得还不如去你说的山里被蚊子咬呢。”孟芜手撑着椅子面,头耷拉着,整个人都打蔫了。 何肃手托着下巴翘着腿,笑眯眯的说,“那等我回国后,咱们再去餵一趟蚊子?” “哼。”孟芜白了他一眼,“都怨你,说要做什么摩天轮。” “嗯,怨我。”何肃很服帖的应和着孟芜。 孟芜又哼了一声以示抗议,“你就不会挑,什么好玩,什么好吃,你都不在行的,以后可得听我 的!” “嗯,听你的。”何肃继续顺从的点着头,“那亲爱的孟小姐,我们一会儿去玩什么?” “过山车,”孟芜不假思索的说,“我早就想试试了,一直……嗯,不是不敢,我可不害怕,只是一直没机会,”说着,孟芜还偷瞄了何肃一眼,确定自己的谎话没被识破,然后她继续讲着,“我们一会儿坐第一排,过山车一开起来,吹过来的风肯定凉快!” 何肃坐在她对面,饶有趣味的看着她,手里却无意识的摩挲着口袋里的手机。 他刚刚接到一条微信,是小马发给他的,内容很简单:何总,您要见的刘先生已经到了会面的地方了。 他迎着摩天轮外的骄阳,心情很欢快的看着下面地面上小得化作了一个个黑点的人,和远处湛蓝的天空,有些得意的笑了。 “你哪天的飞机?”孟芜手扇着风,问向何肃。 “七号早上的航班,”何肃转过头,“是个礼拜二。” 孟芜很失望的“欸”了一声,“那我怎么送你啊,要上班啊,真烦!” “你翘了吧,”何肃怂恿她,“反正大不了奖金没了,我补给你好了。” “你确定要补给我?”孟芜眯眯着眼睛,有些鬼灵精怪的打量着何肃。 “嗯,拿礼物补给你,你想要什么我都买给你。” “切,我可是优秀员工,哪能为了男朋友就不顾公司利益,随便旷工呢,”孟芜直直脖子,一副 大义凛然的样子,“你休想贿赂我,我告诉你,上班这两年我可一次没迟到过,在纪律方面我可是坚不可摧的。” “嗯,”何肃装出思索的神态,手摸上了下巴,“我觉得没有什么坚不可摧的人,要是有的话,只是价码开的还不够。” 孟芜挑起眉毛,歪着头斜睨着何肃,“你还有什么价码?啊?说说看。” 何肃却突然站起身凑到孟芜面前,轿厢一阵微晃,吓了孟芜一跳,她立马扶上了一边的内壁,何肃不等她反应过来,就飞快的亲了她的脸颊一下,然后就又坐了回去,狭长的眼睛带着几丝魅惑,促狭的看着孟芜,“再加上这个怎么样?够了吧?我觉得都绰绰有余了。” 孟芜笑了,“烦啊,这明明是我吃亏好吧!怎么算是你的价码呢?不算不算!坚决不算!” …… 中午的时候,他们在游乐场里的一家快餐店吃的午饭,何肃去排队点的单,他有意捉弄孟芜,偷偷给她点了一份儿童套餐。 等他把餐盘放到孟芜面前,只见孟芜的盘子里有一个用胡萝蔔、紫菜和玉米粒码成的卡通形象,那上面还插着一面小红旗,另一角堆着几个刻成了章鱼形状的小火腿。 孟芜立即反应了过来,朝何肃的盘子伸出手去,“我要跟你换!” 何肃一把挪开了自己的汉堡套餐,“那可不行,别闹了哦,你看,你再折腾下去,人家都会看过来,就都知道你在吃儿童套餐了。” 孟芜顿时消停下来,装出一副屈从的样子,眼睛却瞄着何肃的餐盘,等何肃坐好后,她瞅准机会突然伸出手去,却被何肃完美的挡住了,何肃捏着她的手腕,样子得意极了,孟芜气鼓鼓的看着他,两人都不说话。
第67页 如此往復了两三次,孟芜彻底死了心,何肃的反应实在是太快了,动作也机敏得过分,她一点儿办法都没有,于是坐直身子老老实实的吃起了儿童餐。可眼睛还是死死的盯着何肃,手里握着叉子用力的叉起一根小火腿,恶狠狠的看着他把火腿一口咬进了嘴里,那神态仿佛是想要啃何肃一口。 何肃镜框后面的眼睛里一直含着捉弄人的浅笑。 吃饭时孟芜发现何肃拿着汉堡的手有些怪,怎么说呢,就是动作有些生涩,不那么灵活。 “你手怎么了?”孟芜开口问道,“跟使不上劲似的,扭到了?” “不是,”何肃看着自己的右手,握了下拳头又松开,动作还是有些生硬,而且孟芜发现他手上有几道不太明显的痕迹。 何肃慢悠悠的、有些装模作样的说道,“是刚才我女朋友坐过山车时攥的,哦,她可一点儿也不害怕,真的,就是眼睛一直没睁开过,攥住了我的手就不松了,跟钳子似的,力气真不小,当然,我知道,她不害怕坐过山车,就是没事攥着我的手玩儿。” 孟芜噗嗤的笑了出来,连忙放下叉子去看何肃的手。 “没事,”何肃把手抽了回来,“等会儿就好了,不过下次再跟你做过山车时我得考虑给你准备一根棍子,好让你攥着。” 孟芜知道何肃在揶揄自己,为了小小的报復一下,她恶作剧似的又攥了何肃的手一把,“不许笑我!” 时间过得很快,一会儿就到了下午四点多,孟芜他们坐在休息的长凳上,她手里拿着蛋筒冰激凌,有些心不在焉的吃着,何肃则把手肘搭在她身后的椅子背上,歪头看着她。 “我现在明白你外甥女为什么这么剽悍了。”何肃悠悠的说。 “不许提了!”孟芜有些难为情,“我又不是故意的,我只是被吓到了。” “亏了里面也没什么真傢伙,不然人家估计得进医院了。” 孟芜他们中午吃完东西,就转悠到了鬼屋前面,她想着鬼屋里面凉快,而且她以前去过的都不怎么吓人,顶多是挂着几个假人,顶着一头乱髮,披着一条白布的,早就没什么新意了,她就很踏实的拉着何肃买票进去了。 但是孟芜似乎有些低估了此处工作人员的创新精神和敬业,同时高估了自己的胆量。 这家鬼屋在场景上下足了功夫,里面阴冷阴冷的,空气很窒闷,就像许久没有通过风一样。 孟芜一进去就皱起了鼻子,鼻尖似乎被一团发霉的湿棉花堵着,很不舒服。 “这空气里别再有霉菌吧?”孟芜捂着鼻子说。 何肃:“要不咱出去吧?” “不要,来都来了,这么快出去,人家还以为我们怕了呢!”孟芜拉着何肃的胳膊蹬蹬蹬的快步走着,“走吧走吧,里面更凉快。” 可后面的路越走越费劲,建筑内部错综复杂,狭窄矮小,布满了蛛网和尘埃,有一种厚重的压迫感,频频闪烁的灯泡从屋顶上方垂下,摇摇晃晃,伴着电流不稳定的噼啪声,充斥着腐烂气味和血腥气的迴廊曲曲折折,常常横亘着杂物,人要手脚并用的跨过去。 地板吱呀作响,有的地方还缺了一块,露出一大片凹进去的水泥地,墙上地上,满是血浆一样的液体,粘稠而且散发着恶臭,里面还混杂着少许的固态物,看上去很像是肌肉和内脏的碎屑。 何肃低头时在脚前瞥见了一只破裂的眼球,上面还缀着猩红的肉丝,他本来想使使坏,指给孟芜看看,吓唬她一下,结果看见孟芜那精神高度紧张的样子,想着还是算了,别把她吓坏了,就直接迈了过去。 孟芜握着何肃的手,走了没多久就把眼睛直接眯了起来,这样她就看不清周围那些吓人的东西了。 迴廊上有很多房间,有的半掩着铁栅栏一样的门,有的直接没有门,里面飘着含煳不清的惨叫和痛苦的□□,大多数时间里,耳边总萦绕着诡异的私语声和咯咯的窃笑。 孟芜半闭着眼睛看不清周围的场景,听觉却更加的敏感,这些渗人的声响一个不漏的滑进了她的耳朵,激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孟芜心说这音响都藏在哪儿了?还特么是质量很好的环绕式立体音,烦死了! 路过这一个个昏暗甚至黑黢黢的房间时,就能看到里面堆着不同的刑具和兇器,铡刀、镣铐、电锯和斧头,都是锈迹斑斑,还沾满了红色的粘稠液体,不时的滴在地上,发出清晰的水滴声。 有时会看见房间里有人,衣衫褴褛,头髮蓬乱,半人半鬼,有的正被绑在一张黑乎乎的木板上,开膛破肚,肠子流了一地,有的被斩首,头挂在一边,黑暗中还藏着许多人,都在嘶喊着挣扎着。 脚底的地板一直都很滑腻,孟芜觉得自己经常被软软的湿滑的东西绊住脚,她嫌恶的踢开它们时,会发出一声噁心的‘啪嗒’声。 孟芜的神经绷得紧紧的,何肃却看着她的脚,一双米色皮凉鞋已经被红色的染料染得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了,他低声对她说道:“别踢了,睁开眼好好看路吧,再这样下去,你的鞋子就报废了。” 孟芜听见何肃的提醒,才努力睁开眼低头瞧了瞧,“完了,这鞋我可喜欢了!”
第68页 就在这时,走廊拐角处传来了奇怪的声响,像是马达的声音,伴着一个人沉重的脚步声,正在咚咚咚的快速的靠近。 孟芜下意识的揪住了何肃的胳膊,何肃知道她害怕了,想要带着她往回走,可孟芜的脚下就像生了根,一动不动的。 终于一个打扮夸张的小丑从拐角处勐扑过来,手里是明晃晃的电锯,锯齿飞速的转动着,发出恐怖的嗡嗡声。 孟芜脑子里似乎有一根紧绷的神经再也受不住了,卡的一声断裂开来,她紧闭起眼睛,随手抓起了一样离她不远的东西,一边尖叫着,一边使出全身的力气朝黑影抡了过去。 一下,两下…… 孟芜不清楚自己到底有没有打到那个黑影,直到她被何肃抓住,紧紧拦在怀里后,她才松了手,也睁开了眼睛…… 其实那不过是个吓唬游客的小环节,小丑是工作人员假扮的杀人狂,手里的电锯也不是真的,孟芜随手抄起来的是把堆在走廊里的破椅子,但是椅子可是货真价实的,好在孟芜闭着眼,只有第一下勉强算是打到了对方。 工作人员看见孟芜抄起了椅子,直接扔下假电锯,吓得扭头就跑了,所以其后的都是她一个人闭着眼睛对着空气胡乱的抡。 但何肃还是替她给人家道了歉,还从钱包里拿出几百块钱,赔给了人家,连带着赔偿那把椅子,虽然它本来就要散架了,根本禁不起孟芜那么折腾。 现在坐在长椅上,孟芜恨恨的咬着一个蛋筒,心里很懊丧,眼睛一直呆呆的盯着远处几个穿着玩偶服的工作人员,他们扮成了泰迪熊的样子,正给过往的小孩子发气球。 那个泰迪熊怎么是粉色的?还是棕色的好看,我小时候就没见过粉色的玩具熊。 孟芜胡思乱想着,看着粉红色的泰迪熊脖子上还繫着个墨绿色的领结,蠢蠢的样子把她逗乐了,嘴边不自觉的挂上了笑,她刚刚出了丑,现在很郁闷,就给自己找点闲七杂八的事情想想,好转移注意力。 何肃却一直觉得很有趣,“我说,一般不都是躲到男朋友怀里去吗?亏了我还小小的期待了一下呢,谁知道你一个箭步就冲出去了,倒把我护在后面了,真是比我还男人,让我面子往哪儿搁啊?” “我再也不进这种地方了,”孟芜愤愤的说,“他们不怕把客人吓坏吗?” “刚才主管跟我说了,人家也是有标准的,这是个额外环节,只有客人一直很沉得住气时,他们才会增加这个环节,如果你一进去就叫个不停,这个小丑就不会再出来了。” 何肃看了看垂头丧气的孟芜,忍不住又笑了,“行了,别不高兴了,还想吃蛋筒吗?我再去给你买一个吧。” “现在吃什么也没法换回我的好心情。” “那还吃不吃?” 孟芜撒娇着说:“蛋筒再配上华夫饼,可能效果会好一点点。” “华夫饼?嗯,我去看看。” 说着,他就起身离开去买孟芜要的零食了。 孟芜咬下手里最后一口冰激凌,转身把手里的包装纸扔进了一边的垃圾桶。 另一个人也来扔垃圾,孟芜随意的看了他一眼。 怎么会这么巧呢? 是豆豆他们学校的那个物业老头! 第33章 孟芜真是没想到事情会这么巧,她在这么大的游乐园里,碰到了之前帮过豆豆的那个学校的物业。 “欸?是您啊。”孟芜很客气的跟他说了句话。 对方似乎有些退缩,嘴张了几下,却一点儿动静也没有,看上去整个人都僵硬了。 他身边还有个坐在轮椅里的小女孩。 轮椅里的小女孩看了过来,大热天的,孩子却带着一副白色的棉布大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一双黑眼睛在瘦削的脸上显得很大,女孩目光在孟芜脸上逡巡片刻,立即把口罩摘了下来,兴高采烈的喊道,“是姐姐!”但女孩子的声音却有些微弱,脸色也苍白得发青。 孟芜有些吃惊,这不是那次她跟着何肃去医院看眉姨时遇到的那个小女孩吗!叫什么来着?哦,小名叫小宝的。 孟芜很温柔的笑了,她估摸着这两人的年纪,热情的说:“您孙女啊,真可爱。” 男人有些窘迫似的,闭着嘴没回答,小女孩拉了拉男人的衣服下摆,很自豪的说着,“不是,他是我爸爸!” “快把口罩带上。”男人回过身,伸手把口罩又给小女孩戴好了。 小女孩似乎不太情愿,她眼巴巴的看着孟芜,从口罩后面传出来的声音虽然有些闷,但还是满含着期待,“姐姐,你还记得我吗?” “记得,”孟芜和蔼的在女孩面前蹲下身,“是小宝,对吧?” “嗯”女孩高兴的点点头,还想说些什么,却被一阵急促的咳嗽打断。 男人急忙俯下身子极有耐心的给她抚着背,“行了,咱过会儿就赶紧回去吧,不能再在外面待了,你受不了。” 孟芜说,“我上次在医院见过小宝,她身体不好吧。” 男人点点头,“过几天要做手术了,做完手术就会好了。” 话虽然这样说着,可孟芜觉得男人脸上的神色很是紧张,仿佛心里绷着一根弦,提到‘手术’二字时,他眼里的担忧遮都遮不住。
第69页 孟芜心里想着,看来这手术风险不小。 “哦”气氛似乎有点儿沉闷,她开始盼着何肃快点回来。 “她病的很厉害,”男人却似乎把孟芜当做了倾诉的对象,开始喃喃自语般的轻声说了起来, “这次手术我们盼了很久了,希望不要出什么岔子。” 他顿了顿,接着说:“人家大夫不让出来的,可孩子想在手术前再到外面转一转,过几天就是孩子生日了,就在手术后三天,她……她跟我说她要提前过生日,而且特别想来这个新建的游乐场,小宝从来没来过游乐场。” 孟芜摸不清这人是什么意思,这话题对于她一个只见过两面的人来讲,是不是有些太沉重了? 但出于礼貌,和某些孟芜自己也说不清的东西,她默默的听着。 男人安静下来后,孟芜开口说道:“那天在学校,我外甥女跟同学打架,听说您一直护着她,谢谢您啦!” “哦,那没什么。”男人说,“那孩子很活泼,我特喜欢她,那帮小子欺负人,谁都看不惯,换了别人也会帮忙的。” 男人抬眼,瑟缩的往孟芜这边瞟了瞟,有些突兀的问道:“那孩子几年级了?” “嗯?她刚上三年级。” “叫什么?”男人的声音里有一种不明显的急切。 孟芜觉得有些奇怪,疑惑的看了他一眼,但是还是回答了他,“叫高娴雅。” “哦,哦,”他用孟芜听不清的音量含煳不清的小声嘟囔着,“姓高啊,都这么大了。” “听说,”男人总是不敢看孟芜似的,这会儿才朝孟芜这边侧过脸,但眼睛还是盯着自己的鞋面,“听说,孩子爸妈离婚了。” 孟芜开始不耐烦了,她觉得这老头什么都打听,有些烦人,虽然帮了豆豆她很感激他,可是豆豆的这些隐私他不该这么随便问的,孟芜很不高兴,就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男人感觉到了孟芜的不悦,似乎也知道自己问的太多了,就让轮椅里的小姑娘跟孟芜告别,把小女孩推走了。 和孟芜拉开一段距离后,他站在来来往往的人流中,还回头望了望孟芜,才走出了孟芜的视线范围。 孟芜皱皱眉,这人是不是有点问题?总看什么呢?奇怪,还问了豆豆那么多信息,坏了,我不该告诉他那么多的,万一是个坏人呢?还在豆豆学校工作,总能碰见豆豆! 她开始有些苦恼,决定回去后要打电话叮嘱豆豆,以后看见这个老头当心点,不能太信任陌生人。 孟芜又坐回了长椅,可何肃却迟迟不回来。 她朝卖蛋筒的冷食铺子那边望了望,没见到何肃的身影,孟芜觉得有些奇怪,他去哪里买蛋筒了呢? 远处那个粉红色的大泰迪熊繫着绿色的大领结,拿着一把五颜六色大的气球慢悠悠的走了过来,一路上有很多小孩子围着他,抱着他的腰,但是他没有像之前那样分发气球。 泰迪熊穿过人群,径直往这边来了。 孟芜坐在长椅上没太在意,只是歪着头想了想,这个玩偶服里的人刚才有那么高吗?怎么现在玩偶服都抻到极限了还露着一小截脖子?嗯,脖子还挺白的。 等到孟芜意识到事情不对劲时,泰迪熊已经一屁股坐到了长椅上,和孟芜紧挨着。 孟芜心说我要不还是起来吧,人家也怪辛苦的,他穿的东西笨重,我占着半个椅子,他也坐不舒服。 刚想起身,却被泰迪熊拉住了胳膊,又坐了回去。 “哎?你……”孟芜还没把话说完,对方就把气球硬塞进了孟芜手里。 “谢谢,”孟芜的笑容有些僵硬,“可我不需要。” 两人之间沉默了片刻,泰迪熊才出了声,“怎么不要?这几个气球可是花了我三百块哦。” 声音从厚重的玩偶服里传出来,虽然有些失真,但孟芜还是听出来了。 她惊奇的从椅子上跳起来,一把扯掉了泰迪熊的头套,瞪大了眼睛看着对方,然后就大声的笑了出来。 “何肃!你搞什么!哈!你现在的样子好逗!啊,不行了不行了,我得照下来,这可是大把柄!” 何肃此时全身都包在粉嘟嘟的泰迪玩偶服里,只有头露在外面,跟他平日里一丝不苟、优雅沉稳的精英派头一对比,样子的确是很滑稽。 他从孟芜手里拿回了玩偶的头套,用手捋了捋汗湿的头髮,也笑了,“怎么样?现在心情好多了吧?” “嗯,我本来也没怎么不高兴啊,”孟芜揉了揉眼角笑出的眼泪,“你怎么想到扮成这样呢?” 天气实在太热,何肃就直接在长椅上把玩偶服从身上脱了下来,他里面的衬衣都湿了,他一边拿出几张餐巾纸擦擦额角,一边对孟芜说:“你不是很喜欢吗?” 孟芜奇怪,自己什么时候喜欢了?“我?没有啊。” “你刚才一直盯着这个看,不是喜欢吗?” “啊,”孟芜想了起来,自己刚才的确是盯着这个粉红色的泰迪看来着,不过那是因为她觉得粉色的这只不好看,还扎着一个绿领结,显得格外的蠢,她在看笑话呢,可她现在实在不好意思说出实话来。
第70页 “嗯,还行,”孟芜含煳的说着,“你刚才是说这这几个气球三百块?开玩笑的吗?” “是真的,”何肃笑了,“这个做兼职的小伙子,站一天工资一百五,玩偶服押金一百,我直接给了他三百,他就把衣服给我了。” 孟芜瞅了瞅他,“怎么我上大学做兼职时,就没碰上你这样的冤大头呢?” “你真会说话,怎么是冤大头呢,我这是讨女朋友欢心呢,你看看前些日子过七夕时,商家不都瞄准情侣嘛,还多半是冲着广大男性朋友的钱包来的,哄女朋友怎么是冤大头?我算明白了,你跟一般姑娘脑迴路都不一样。” 孟芜坏笑着瞥了眼何肃,开起了玩笑,她夸张的抛着媚眼,拿肩膀顶了何肃一下,声音嗲嗲的说,“人家替你着想,你还不领情!再说了,你不就喜欢脑迴路不一样的嘛!” 何肃笑了,伸手掐了她的脸颊一下。 “哎,不对啊,你等等,”孟芜扒拉了何肃一把,“我的蛋筒和华夫饼呢?!” “你不光脑迴路与众不同,反应弧也够长的了。”何肃感嘆了一声,接着告诉孟芜,“我刚才去看了,甜品站的华夫饼卖光了,蛋筒也没了,我怕你失望,不高兴,才想起来这招的。” “可我还是想要吃的!”孟芜倚在何肃身上,还蹭了蹭。 “完了,你怎么光想着吃的呢?我这么优秀的好男人摆在你面前,也算是顿精神食粮了吧?” 孟芜呵呵的笑着,“我就是个吃货,没那么不讲究,精神食粮不管饱的。” 晚饭前,何肃把孟芜送回了她的公寓,因为何肃说他今晚要见个生意场上的人,有饭局,两个人就没有一起吃晚饭。 看着孟芜下了车,站在车旁边和自己摆手,何肃笑着启动了车子。 “童话故事算是讲完了,接下来该是什么故事呢?”他漫不经心的转动方向盘,对着后视镜喃喃自语。 第34章 “怎么没给刘先生点些喝的东西?” 何肃一进夜总会包厢的门,就朝身旁的小马问道。 小马叫来了服务员,给刘明点了一杯饮料,还给自家老闆要了一杯酒。 何肃径直坐到了刘明对面的大沙发里,翘起腿,手支在沙发高高的扶手上,随意的打量着对面的男人。 刘明有些紧张,毕竟从他早上十点多被‘请’到这里以后,已经过了大半天,他的手机连同自己黑色的挎包,都被小马很客气但不容反抗的‘保管’起来了,身后的长沙发上还坐着西餐厅里出现在小马身边的那两个年轻男人,一直沉默的瞅着他的背影,刚刚何肃进门时,他们都很礼貌的站起了身,朝他恭顺的点点头。 刘明不自觉的坐直了身子,唿吸都小心翼翼的,但眼睛却机敏得很,正在四下打量着,观察着,他也想探探对手的虚实。 他干这行时间不短了,刚入行那会儿盯梢也露馅过,让人追着满大街跑,还有几次都追到住处去了,但按着他以往的经验,也就是挨顿臭骂,挨几下揍,最多加上些听上去很严重的人身威胁,但每次都被他顺利的逃脱了,虽然像何肃这样煞有介事的他还是头一回遇见,但他心里还是觉得何肃不敢做什么出格的事,毕竟是个有名的公子哥,总要爱惜名誉的。 “您是何先生吧?”他讨好的笑了一声,“我知道,这事儿是我的不是,可我跟您是一点儿过节也没有,我就是吃这碗饭而已,您稍微体谅一下我的难处。” 何肃换了一个更随意的坐姿,随手拿起了玻璃大茶几上的酒杯,稍稍的抿了一口酒,他从酒杯上方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眼,却没有说一句话。 刘明又扯了一下嘴角,“您的意思我明白,我不会再干了,这单就当我没接好了,我保证,再也不会出现在您面前了。”他很诚恳似的把手朝何肃摊开,信誓旦旦的说着。 何肃一侧的眉毛轻挑了一下,显然并不满意,但他仍旧一言不发。 “刘先生,要不要抽根烟?我看你太紧张了。”小马本来站在何肃的沙发后面,这时却走到了刘明身边,弯下腰很亲切的说着。 刘明递给他一只烟,还很客气的给他点上了,刘明干笑了一声,算是道谢。 但点过烟后的小马却没离开,他俯身抓住了刘明的沙发扶手,身子撑在了刘明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刘先生,你是不是觉得我们老闆在跟你开玩笑?还是说你根本就没把我们当回事 呢?” 小马话还没说完,刘明身后一直坐着的那两个年轻男人就站了起来,脚底下往这边走了两步,那脚步声就像跺在刘明心尖上似的,每一步都把他的勇气踩掉一截。 “不,不是!”刘明急忙辩白,烟都掉到了地上,包厢里昏暗又颓靡的灯光将周围几个男人的影子投在了刘明的身上,他被包围了,唯一能做的就是大声的反驳道,“怎么会呢!我当然没有!” 小马直起身站好,腿轻倚到了何肃面前的大茶几上,他环抱起双臂,一副不解的样子,“那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不会再干’了?我们把你请来难道就是为了让你收手吗?要是这么小的诉求的话,是用不着这么大费周章的。”
第71页 “那是,那是。”刘明点点头,连忙附和着,他本来看着何肃温文尔雅,人畜无害,虽然使的手段很大胆,直接把他押到这个夜总会里来了,但他还是没把这事看得太严重,所以还想着要跟何肃打马虎眼,矇混过关,现在他却发现何肃是来真的,自己身后那两个男人不是充门面的,是‘办实事儿’的。 小马弯腰把刘明掉到地上的烟捡了起来,又给他轻轻的塞回了嘴里,“咱们是协商,你怎么总是战战兢兢的?” “是,是我没见过世面,咋咋唿唿的,哈。”刘明的手在裤子上抓着,虽然包厢里冷风给的很足,可他的手心里却开始冒汗。 “是我不对,我把那些照片都给您,还有所有的备份,我都不留,一概删除,您要是还不放心,我就把我一直用的电脑一併给您,您亲自叫人把数据销毁,把它砸了,泡了,都随便!您看这怎么样?” 小马回头看了看何肃,何肃朝小马微微点了一下头,小马就又退回他的沙发后面了。 “刘先生,我看的出,你的态度很诚恳,我很喜欢。”何肃略微靠前坐了一些,文质彬彬、慢条斯理的讲着,“不过我今天最主要的目的不是找你解决这些小问题的。” 刘明眉毛皱了皱,但嘴角一直咧着,本来是想要做出一副笑脸的,现在却是一副哭笑不得的滑稽样。 他被何肃搞煳涂了,心里咬牙切齿的,这些是小问题?那还有什么是大问题?不是,我和你还能有什么其他的问题吗? 何肃仿佛从他的表情里窥探出了他的想法,突然笑了,手伸到刘明身前,拍了拍他因为紧张不安而有些僵硬的肩膀,“当然,我们之间也没有什么大问题的,我是说,我今天的主要目的是想和你谈谈合作。” “合作?” “嗯,”何肃收回了自己的手,“你介意说出你的僱主是谁吗?” 刘明此时冷静了些,表情也恢復了自然,“哟,何先生,这,这个,不太合规矩,做我们这行的,就靠点信誉跟名气吃饭,我要是把这个告诉您了,保不齐哪天就被我的对手知道了,说我把客户信息泄露给了目标,咳,那我以后还怎么接活啊。” 刘明这样说,何肃也没太大的反应,他很轻松的接着讲,“那要是我猜出来的,就没事了吧?” 刘明眼睛一转,就笑了,“那得看您本事了。” 何肃点点头,“这点本事,我还是有的。我一点点猜,猜对了,你就点头,这样可以吧?” “行。” “是个女人。” 刘明点点头。 “很年轻。” 刘明犹豫了一下,接着又点了头。 何肃看着刘明的眼睛,那是一种事无巨细的窥视,不漏掉一点线索,“她姓林。” 刘明有些惊讶,以至于忘记了点头,但何肃已经从他的眼神里找到了答案。 过了一会儿,刘明反应了过来,他有些自嘲的说,“哟,您这不是都一清二楚了吗?拿我寻开心呢!” “不是,我只是不太确定,要验证一下。”何肃淡淡的回答道。 “好了,现在我们谈谈合作吧。”何肃坐直了身子,朝小马伸了一下手,小马立即从自己的提包里拿出了一个鼓鼓的大信封。 “我要雇用你,帮我盯住一个人,”何肃把信封放在大茶几上,轻轻推到了刘明面前,“这个人你很熟悉,就是你的前僱主。” 刘明猝不及防,完全没想到何肃会这样做,但那信封的魅力可是不小,从厚度看上去,肯定比他平时接活得到的报酬多得多。 何肃翘起腿,重新倚回了沙发里,“我给你的是双倍的报酬,一份买你的辛劳,一份买你的忠诚。” 刘明这下确信了,自己肯定被何肃查了个通通透透,连他平日里接活的价钱何肃都知道,还知道他喜欢收现金。 “您这不是拿我开涮吗?我知道,我自己业务能力也就是个二流,以您的实力,肯定能找到比我水平高的,您看,我这不是露了马脚,让您发现了吗,您让我去盯着林小姐,我在她面前可是熟脸,怎么盯?” 何肃笑了,“你不能用盯我的方式来盯她,我要你明面上还继续为她工作,不能让她再找其他的人,我要你把水搅浑,混淆她的视听,然后再打探她的行踪,监视她的住所,她见了什么人,去了哪里,和谁说过什么话,你都要搞清楚,然后一一汇报给我。” “有些手法,熟脸才能办到。”何肃耸耸眉,又补充了一句。 转天上午,小马提着一台笔记本电脑开车到了何肃家里。 “何总,他说全在这里了。”说着就打开了一个文件夹,里面足足有有一千多张照片。 何肃滑动着滑鼠,快速的浏览着,小马退到了何肃身旁稍远的地方,他不想让何肃觉得自己能看见屏幕。 照片大多是何肃和孟芜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也有一部分只有孟芜一个人,都是些生活场景,逛街、等车、吃饭…… “东西也都给他了吗?”何肃一边看着屏幕,一边问道。 “嗯,都按您的意思给他了。”小马回答。
第72页 何肃昨天从夜总会出来,就把小马叫到了自己的车里,拿出来一个纸袋递给了小马,叫他交给刘明,他交代小马说:“告诉他,就用这些把林玉颜的眼睛晃花。” 袋子没封口,小马后来打开看了看,发现里面都是照片,随意翻了几张,上面都是何肃和一些年轻女人在一起的场景,吃饭,走路,喝咖啡,但照的都不太清楚,有几张还花了。 小马现在站在一边静静的等着何肃,只听见他滑滑鼠的声音越发的急躁,隐隐透着不满。 后来就听见何肃抱怨:“这人技术真是不行,你看,他把人都照成什么样子了!姓林的居然会选中他干活!” 小马有些尴尬,但还是象徵性的凑过去看了一下,那是一张孟芜的单人照,她明显刚从超市一类的地方买完东西,手里提着两个大塑胶袋,距离有些远,角度也不好,人显得很矮,还有些胖,肤色暗沉,头髮也被风吹得乱蓬蓬的,总之是没有一点美感。 “这照的都是什么!难看死了,跟真人哪里还有一点儿像的地方!二流的侦探就是不行。”何肃还是直摇头,不屑的挑着一边的眉毛,手指有些气恼的敲打着屏幕,笔记本薄薄的屏幕被他敲得连连晃动。 小马有些迷惑的看看自家老闆,心说这是偷拍,照清楚脸能认出是谁就行了,难道要用写真集的标准衡量?非得把人照的又白又高,漂漂亮亮的?再说,那个孟小姐,本来也差不多就是这个样子的吧? 小马真不记得那个孟芜比照片好看多少。 第35章 七号早上,孟芜还是翘了半天的工作,去机场给何肃送行。 可给何肃送行的人却不止她一个,还有眉姨。 孟芜本来没料到何肃家里人也会来,有些不知所措,但何肃揽过她的肩膀告诉眉姨,她现在是自己的女朋友,两人正在交往,他还说自己打算等回国后带孟芜和眉姨吃顿饭,再正式把她介绍给眉姨。 眉姨听了何肃的话,看了看何肃,何肃和她对视着,两人之间的气氛有点怪异。但孟芜本来没想到何肃会这样跟家里人说,她觉得有些突然,一时没反应过来,也就没注意到眉姨和何肃之间的氛围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 等到从机场出来,眉姨很热情和蔼的和孟芜聊了几句,孟芜觉得她对自己的印象不错,心里挺高兴的,就一路送眉姨上了何家的车子,自己也打车赶回了公司。 何肃的飞机一落地,他就给孟芜发了条微信,告诉她自己已经到了,然后才坐车去了预定好的酒店。 进了酒店的房间,何肃坐到大床上,掏出手机看了看,发现孟芜第一时间就回復他了。 孟芜:我被领导骂了,还是公开处刑,当着全办公室人的面骂的。 嘤嘤嘤,你得补偿我。 隔了半个小时后,孟芜又发了微信过来: 孟芜:……在不? 还不回?现在天高皇帝远,胆子就变肥了?! 下面是一串张牙舞爪的表情图。 何肃轻轻笑了,回了几句:路上手机放在包里了,我刚到酒店,至于补偿,你想要什么礼物?什么都行,好好想想,想好了告诉我,我给你买。 回復了孟芜之后,何肃想着眉姨用不惯手机上的app,他就直接给眉姨打了通电话保平安。 电话里的眉姨说话有些犹疑,何肃倚到了床头,侧过头看着酒店窗外的夜景,静下来等她发问,他知道眉姨想说什么。 “小肃,”眉姨忍了忍,还是决定直接说,“你跟这个小孟,唔,人家是个好姑娘。” 何肃笑了,“眉姨,我也没沾过坏女人吧?” 眉姨轻哼了一声,没有回答。 何肃接着说:“我怎么觉着您对这个孟芜有点偏心。” “我是觉得她人看着挺不错的,说不上什么偏心。” “那之前的jessica呢?她的家庭背景和学歷都比孟芜好,也没见您替她说过一句话。” 电话那头沉了片刻,才说:“我不喜欢那个什么西卡,好姑娘会站在大马路上拦车撒泼?再说了,好好的中国人,叫什么外国名字,讨厌。” “她从香港留学回来,那边的人都喜欢起个英文名字,而且她工作的那家财经杂志社背后是香港的传媒集团,企业文化就偏西方,习惯叫英文名字,至于拦车撒泼嘛,她脾气就是那样的。” 电话那头又传来了一声不贊同的轻哼。 眉姨虽然知道这事情是何肃理亏,但是她毕竟是看着何肃长大的,何肃就跟她的亲生儿子一样,所以免不了的护短,站到了‘情理’的对面,紧紧挨着何肃,还展着双臂护着他。 “好姑娘都会管好自己的脾气,不会当众出丑。”末了,眉姨还是忍不住补上了一句。 何肃在国外逍遥自在,孟芜就没那么幸运了,她这天被领导骂了之后,就蔫蔫的坐回了自己的位子里,不过实际上她根本没怎么往心里去,那副灰头土脸的神态也只是装装样子,以示自己把领导的批评教育听了进去,实际上那些话早就随风而逝了,她根本没入耳。 她心里正想着晚上去看看冯芝兰,买点儿东西,陪她吃顿饭。 但是还没等她的想法完全成形,冯芝兰的电话却顶了进来,可这通电话却是孟芜接过的最突然,最没头脑,也最让人震惊的一通。
第73页 于是,这一天,孟芜继早上的迟到之后,又多了一条罪过,那就是早退。 只不过早上的迟到有着甜蜜的缘由,而下午的早退却浸透了苦涩和迷惘。 她实在没有心情再工作了,整个中午和下午都神情恍惚,有些呆滞,手底下连连出错,交给她的任务没有一个完成的,她还把自己的水杯打翻了,水直接洒到了笔记本上,可她就那么看着,一点补救都没做,下午用碎纸机时又不小心把脖子上的丝巾带了进去,亏了一个同事眼疾手快,不然就要出事故了。 她这副样子让早上责骂她的领导看了,心里直发憷,疑心自己是不是骂的太过头,把姑娘的自尊心伤的太厉害了?于是孟芜下午早退,他也就没再说什么,只是起身出去了一趟,装作没看见。 孟芜往冯芝兰那里赶的时候,脑海里一遍遍机械性的过着冯芝兰电话里的话。 冯芝兰的声音干枯极了,带着迷茫和瑟缩,还透着不知名的恐惧和无措。 “你爸回来了。”她像是个梦游中的人,轻忽缓慢的说着,声音都被耳边的蝉鸣盖了过去。 孟芜的惊诧一点儿也不比冯芝兰声音里透露出来的少,她当时拿着手机一直没有说话,感觉到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湿棉花,隐隐作痛。 等到孟芜终于站到了自家门前,浑身却像是被石化了,她像座雕像一般一动不动的站着,想要抬手敲门,身体却不听使唤。 她看着自家的房门,第一次有了畏惧的感觉,老旧的防盗门似乎变得冷冰冰的,剥落的漆面下露出了褐色的锈斑,很没有人情味,而这扇门对以往的她而言,却从来都是满含着温暖,能给她带来最大的安全感的,但现在,这种温暖和安全被撕开了一道狰狞的口子。 就在她怔愣的盯着房门的时候,门却被朝里打开了一些,孟菁微微探出头。 “小芜?我刚才听见有人上楼到了门前,就觉得是你,怎么不进来?” 姐妹两个对视着,谢天谢地,孟菁眼里没有太多的消极情绪,虽然也透着些迷茫,但还没有到惊惶的地步,孟芜从她沉稳的声音和平常的话语中找回了些力量,点点头跟她走了进去。 孟芜的心脏不安的跳着,她早就记不清孟延军的样貌了,对于她来说,现在就跟第一次见自己的父亲一样,在她心里一隅,在迷茫和疑惑的重重包裹下,还偷偷藏着一分好奇和期待,但她不愿承认这一点,因为她觉得,孟延军不值得被期待,何况期待这个伤害过她们的男人是对妈妈和姐姐的不忠,所以她竭力把那份期待死死按了回去。 怀抱着这些复杂的心绪,孟芜跟随姐姐走进了客厅,冯芝兰坐在沙发上,神情里透着无助和不知所措。 而看到她对面的人的那一剎那,孟芜却倒吸了一口气。 她站在原地惊诧的看着孟延军的脸,她想惊讶的大唿,可说出口的话声音却小的像是呢喃,“怎么是你?” 孟延军看着女儿,慢慢站了起来,两只手犹犹豫豫的垂在身侧,好像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声音颤抖着,“小芜,是我,我是你爸爸。” 孟菁看着眼前的一幕,拉了拉妹妹的手,“你见过他了?” 孟芜睁大眼睛看着姐姐,“他是豆豆学校的物业保洁员,上次豆豆被欺负他还帮过豆豆。” 惊讶还没来得及平復下来,孟芜就被姐姐按到了冯芝兰身旁坐下来,孟菁自己也坐到了冯芝兰的另一边,两个女儿刚一落座,冯芝兰就伸手抓住了她们的手,力气很大,简直是揪住不放。 她害怕极了,在她眼里,孟延军早就不是那个可靠又温和的男人,而是成了手不离牌、身形憔悴、眼里血丝密布的赌棍,而赌又向来是戒不掉的东西,一旦陷了进去,断没有浪子回头一说。 虽然她自己和孟延军早就没什么关系了,可他毕竟还是女儿的父亲,她怕孟延军又欠了一屁股赌债,转而纠缠孟芜她们,她怕日子终于苦尽甘来,却又被当年的噩梦无情的拉回深渊。 是的,冯芝兰怕极了,她仿佛又看见了那个下午,家里被丈夫洗劫一空,家里连两个女儿下学年的学费都掏不出来了,剩下的钱省着花,也只够她们娘儿三个个把月的开销,她低下头去亲戚家里借,央求朋友帮忙,可人家都不愿意帮她,也对她说的话半信半疑,因为她家里有个无底洞,人家怕她借钱是去堵窟窿。 冯芝兰手紧紧攥着女儿们的手,眼睛直直的看着孟延军,仿佛能把他盯出个洞,可目光却有些空泛,像是远远的越过了眼前的男人,看到了很远的地方。 她本来是可以不让孟延军进门的,她可以把他挡在门外,就算只是暂时的也好,但她看到孟延军那副落魄的样子,就说什么也关不上门了。 他明显过的并不好,头髮剃的极短,斑白衰败,鬍子也没有刮干净,有些邋遢,皮肤又黑又黯淡,皱纹堆在眼角和额头,看上去比实际年龄大了许多,身上的衣服旧的要命,还不怎么整洁,脚下穿着一双帆布鞋,鞋帮都破了口。 如果他过得很好,像以前一样穿的体面干净,浑身都是精气神的过来,冯芝兰就能二话不说的把家里的门在他面前重重合上,可眼前这副悽苦相却触动了冯芝兰,她觉得他有些可怜,再不忍拒之门外。
第74页 冯芝兰心里害怕的东西,孟芜自然都想到了,但她没有那么多的畏惧心理,反而安静的等着孟延军说话,等他自己讲明来意。 “我……”孟延军缓缓坐下,说话的声音很干涩,他艰难的挤出了开场白,“我现在不赌了,早就不赌了。” 他满是细小裂口的粗糙大手抓着膝盖,低着头,神色像是回家认错的小孩子,又惶恐,又羞愧。 他不太自然的看了对面的三个女人一眼,继续慢吞吞的说:“我这些年一直在外地干些活餬口,我……当年是被开除的,档案不好看,没学歷,年纪也大了,能干的事不多,去年秋天我才回了t市,我当年离开时本来打算再也不回来的,我嫌丢人,也怕打扰你们。” 说着,他热切的目光交替划过孟菁和孟芜的脸,又有些惭愧的把头低下了。 冯芝兰问他:“那你现在回来做什么?” 可孟延军却不说话了,把头压得更低了,孟芜只能看见他有些稀疏的发顶。 过了许久,他才继续开口说话,却没有回答冯芝兰的问题,“我听说……小菁离婚了。” 冯芝兰一时语塞,眼里有些酸楚,她唿出一口气,竭力保持平静的说:“她结婚时你都不在,还管她离婚做什么?” 孟延军抬起头,看着冯芝兰,但立刻就把视线错开了,仿佛有些害怕,他羞惭的点点头,“我对不起小菁,你们我都对不起。” 孟芜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就一直沉默着,孟延军在她的记忆里留下的东西实在太少,她总是从冯芝兰和孟菁的只言片语里窥探他的身影,她完全不了解作为自己父亲的孟延军,对于她来说,面前这个老头几天前还是那个毫无关系的陌路人,只不过帮过豆豆,又碰巧遇见过一次而已。 电光火石间,一个小女孩出现在孟芜脑海里,她瘦骨伶仃的,带着个大口罩,睁着一双黑亮的大眼睛坐在轮椅里。 “小宝!”孟芜突然发声,看着孟延军,“小宝是我妹妹吗?” 第36章 “小宝是我妹妹吗?” 孟芜的话一脱口,整个客厅都陷入了一种屏气凝神的沉寂。 孟延军和她对视着,孟菁和冯芝兰都讶异的看着孟芜,她们都立即意识到了一个孩子的存在,知道了这一点后,她们又转向了孟延军。 沉寂的最后,孟延军认命似的嘆着气,“我本来不想这么快就说的,她是你妹妹,叫孟茵,我给她起了个小名叫小宝。” “你又结婚了?”冯芝兰问道。 孟延军点点头,随后自嘲的苦笑了一声,“不过好景也不长,这回是人家跑了,轮到我自己被撇下,这大概就是我的惩罚,我不该过好日子。” 孟芜却想起了小宝的身体状况,她继续问:“小宝得的什么病?手术做了吗?还没有吧。” “做不成了,”孟延军整个人都笼在了一种低落中,无奈的摇摇头,“手术取消了。” “为什么?”孟芜追问道。 孟延军顿了顿,才抬起头,但他没有回答孟芜的问题,而是很心疼的说着,“小宝病的很重,她妈妈就是因为她的病才跑了的,她原来身体很好的,那时候她经常在工地边上等我下班,我们在回家的路上比赛,看谁先跑回家去……我一直让着她,看着她跑得脸上红红的,挂着汗,还抬头咧着嘴朝我乐,大叫着‘我赢了!我赢了!’……” 孟芜在他面前听他徐徐的讲着,心里却升起了一股嫉妒,她听出了孟延军简单的话语里的爱意,可她却从来没有享受过这种爱,她觉得自己开始讨厌那个小宝了,心里很不是滋味。 “那跟我们有什么关系?”孟菁不为所动,她看着孟延军眼里隐隐露出的慈爱,心里只生出了不好的预感,“说吧,你回来到底是要做什么?是不是经济压力太大,突然记起来自己还有两个成年的女儿,可以帮你一把?” 冯芝兰听着孟菁的话,眼睛惊恐的睁得很大,她看着孟延军,目光里却生出了愤怒,仿佛要把这个男人吃掉。 “不不不!”孟延军慌忙的否定孟菁的猜想,“我不要钱!我不是找你们来要钱的!我有活干,能挣钱!我怎么会找你们要钱呢,我哪有脸找你们要啊。” 说完这些后,他喘了喘气,似乎在心里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看着孟芜她们的视线不再闪躲,而原先那种羞愧和无地自容也被一种恳切和执着取而代之。 “小宝的手术取消了,是因为对方反悔了,本来说要捐骨髓给我们的,却突然不捐了。”孟延军眼里带着滚烫的期待,看着孟芜和孟菁,那目光仿佛能把人灼伤。 他突然一窜身就站了起来,弯腰用力的抓住了孟芜的胳膊,又看看孟菁,急切的说着:“小宝需要骨髓,我试过我的,可大夫说我的不匹配,你们是她的姐姐,是她的亲姐姐!她还太小了,她不该就这么没了的,救救她吧!试一试吧!我不能放弃的!求求你们了!爸爸求你们了!” 说着,他就跪下了,膝盖重重的磕在地板上,咚的一声砸进了孟芜的心里,她的心一阵勐颤,孟延军带着哭腔的央求,手指用力的攥着孟芜的胳膊,仿佛那是救命稻草,手指都嵌进了孟芜手臂上的肉里,孟芜吃痛的皱起了眉,可她不忍心把这只手挥开。
第75页 “我对不起你们我知道,可小宝是无辜的啊!我欠你们的,我会好好补偿你们的,这辈子全都用来补偿你们!求你们了,跟我去试一试吧!你们不能眼看着你们的小妹妹死啊!——” 冯芝兰的眼里突然崩裂出无尽的恼恨,像是云雨中炸裂的一道惊雷,她松开女儿的手,伸出胳膊一把就把孟延军搡到了地上,她气得直发抖,眼睛难以置信的瞪着孟延军,“你就是个吸血鬼!你把这个家榨干了还嫌不够,现在又来打我女儿的主意,你要把她们的健康也榨走!你是不是人!她们也是你的女儿啊,你把她们扔下二十年不管不顾,现在需要骨髓了才想起她们来,又要她们来救人,你有没有良心?你把她们当成什么了?你的器官库吗?想拿什么就拿什么?!混蛋!” 她沙哑的喊着,还用尽全身的力气要把瘫倒在地的孟延军赶出去,“你走!快给我滚出去!你不配回这个家!你怎么有脸回来呢!” 孟芜的心咚咚的跳着,她茫然的看着眼前的一幕,却似乎没什么实感,就像是隔着厚厚的玻璃屏幕看着别人的故事一样,她不知道自己该是什么心情,事实是今天那个销声匿迹了二十年的亲爹突然蹦了出来,她还凭空多了个小妹妹,当这些终于在她心里激发出一丝丝不温不火的柔情的时候,这个爸又提出要她们捐骨髓,彻底把她心里这点温情变成了自作多情。 她就纹丝不动的看着孟延军被激动的冯芝兰和孟菁一路驱赶,而冯芝兰和孟延军脸上都挂着泪,一个泪里都是怨恨,一个却哭得像是个孩子。 是的,孟延军的眼泪不管不顾的往下掉,就像是一下子蜕变成了一个无助又绝望的孩子,呜呜咽咽的哭声让人想像不到这是一个年近六十的男人,他哭得那么伤心,那么凄凉,他抬起粗糙的手胡乱的抹着泪,可眼泪还是止不住的淌着,他整个人都因为失望而垮掉了,肩膀萎靡的垂着,他被冯芝兰推出了大门,失魂落魄的缓缓转过身,留下一个颓然悽恻的背影,慢慢挪下楼去。 孟延军放下男人的矜持,像个孩子一样无措的大哭让孟芜的心突然变得很柔软,她知道她应该怨恨这个男人,因为他抛妻弃子、嗜赌成性,因为他不顾妻女的死活,把家里洗劫一空,还因为他二十年后还能恬不知耻的找她们要骨髓。 但纵使有千万个理由去怨他、恨他,孟芜现在都不可避免的同情他,因为他衰老的脸,他被生活压弯的背,他干粗活留下的伤,他饮食不好而倒伏的牙,他留下的浑浊痛心的热泪,都让孟芜觉得可怜,让她心酸,她做不到对自己的生身之父毫无感觉,她像怜惜一个孩子一样怜惜着孟延军。 “姐姐,你还记得我吗?” 一个稚嫩的声音在孟芜耳畔冷不丁的响起,孟芜心里一颤,她记起了小宝的那双黑亮的大眼睛,直直的毫不避讳的看着自己,带着由衷的欣喜,那么的纯粹。 现在,这个女孩子仿佛就站在孟芜面前,面对面的朝着她天真的笑着,孟芜记得自己背过小宝,背上的孩子很瘦很小,但她会忍着病痛站在窗前,就为了多看几眼爸爸;她会很兴奋的对别人提起自己的爸爸,眼睛里冒着自豪的光。 小宝是一个瘦小枯干、纯真自然的小女孩…… 小宝真心敬爱着憧憬着她的爸爸…… 小宝是我的妹妹!而我真的是她的‘姐姐’! 这个念头挣破了孟芜脑海里乱飞的思绪,冲到了她的面前,她是我的亲妹妹!一瞬间,孟芜对这一切都有了实感,就像是端头的线路终于接通了一样,她脑子里的一条条神经把这个信号传递到了她周身,她的脚突然就充满了力量。 她勐然起身,从冯芝兰和孟菁身边冲出门去,飞速的沖向楼梯,留下冯芝兰和孟菁惊讶的站在门边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楼道一头。 孟延军走得很慢,他似乎丧失了全部的力气,只是一步一步的挪着,孟芜很快就在二楼半的楼梯拐角处看见了他,他蹲在了楼梯边上,缩成一团挤在墙角。 孟芜站在上面一层的楼梯上,低下头看着他,他还在哭着,他听见脚步声向上看了一眼,呆呆的仰头和孟芜对视片刻,就起身接着下楼。 孟芜想要叫住他,但她说什么喊不出那句‘爸’,这个字眼像是一个硬块,生生哽在她喉咙口,她脸憋得通红,却说什么也发不出那个简单的音,眼看着孟延军就要消失在视野里了,她着急了,大喊了一句“站住!” 孟延军一激灵,停了下来,回头瑟缩的看着孟芜。 孟芜手扶住了楼梯扶手,沉淀了片刻,才开口说:“我去跟你试一试!” 孟延军愣住了,接着,更多的眼泪从他满是褶皱的眼角涌了出来,他大咧着嘴哭得更厉害了,抬起脚想要迈上楼梯,孟芜却伸出一只手拒绝了他,示意让他不要上来。 “我不是为了你才想要救人的,”孟芜的声音里流露着极高的自尊心,她斩钉截铁的说:“我没有原谅你,也永远不会原谅你,可我更不需要你的补偿,补偿是最没用的东西,我不稀罕。我答应你去试一试,都是因为小宝,你说的对,她太小了,人生还没开始,不应该就这样走掉,我救她,还因为我们身上流着一半一样的血,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不管我喜不喜欢这一半的血。”
第76页 第37章 几天后的一个晚上,静谧的城市一隅,林玉颜坐在桌前,沉默的看着眼前散落的一打照片。 她纤瘦的身体藏在肥大的睡衣里,口子一个不落的系得很整齐,她整个人斜倚在扶手椅上,手指若有所思的敲打着硬质桌面,在寂静无声的房间里迴荡着指尖‘哒哒’的声响。 今天下午,她去见了刘明,拿到了一个纸袋,里面就是这些照片。 她看着照片上何肃身边的一张张年轻脸孔,心里很疑惑,几丝怀疑闪过,但嫉妒心马上就让理智罢了工,很快的,难以抑制的嫉恨和苦涩的不甘就把疑惑压倒,争前恐后的涌上她的心头,塞得满满的,怀疑和智慧压根挤不出头来。 她的牙齿狠狠的咬住了下唇,嘴唇被咬得失去了血色,明明是暮夏,夜里还带着浓浓的溽湿,但她却仿佛感觉到了冷,手紧紧的抱住了自己的胳膊,精心保养的指甲陷进了肉里,可她一点儿也感觉不到痛。 终于,她像是再也忍受不住了一样,跳起身抓起了桌角的手机,急切的翻着通讯录,拨出了一通电话。 对方马上就接了。 “喂,是我。”林玉颜唿吸有些急促,“查!都要查,一个也不要漏,但是之前那个孟芜也要继续盯着。” “林小姐,”对方似乎要就预料到了林玉颜会做出这个决定,语气有些带着狡诈的慵懒,“我是您僱佣的,当然会尽全力为您办事,可一下子要查这么多人,得花费不少精力,比只查一个孟芜费力多了。” 林玉颜有些鄙夷的耸耸眉,口气有些不耐烦,“行了,我知道,我给你加钱,但是你一定得把她们的信息都给我揪出来,一个也不要放过。” 挂断电话后,林玉颜把手机扔到了一边,又回到了桌前,一张张的仔细瞧着那些照片,她很粗鲁的翻着,动作里的怒意很明显,而后她回身快步走到窗边的梳妆檯前,打开抽屉,拿出一个普普通通的首饰盒,里面没几样东西。 她熟练的掀开首饰盒地下的薄木板,那木板下藏着一把小钥匙,拈起钥匙,她回到桌前,把照片胡乱的拢到一块,抓着出了卧室。 她是一个人住在这间小跃层的房子里,当时林镇远和她妈妈都不同意她搬出家里一个人住在外面,可她坚决的不回家住,她说自己长大了,要试着独立,还拿音乐扯谎子,说自己要潜心研究演奏,磨练技法。 林镇远拗不过她,她妈妈又一向宠着她,何况他们多年以来都小心翼翼的顾及着女儿的情绪,不敢刺激她,所以什么事情都顺着她,马上就帮她选了这个房子。 她走上楼去,一直走到走廊尽头的一件小储物间门前,这间小储物间是她装修时特意要求工人帮她隔出来的,但是门总是锁着,没有让任何人进去过。 林玉颜用手里的钥匙开了门,储物室没有窗,里面漆黑一片,她的手在墙上摸索着,几下就找到了顶灯的开关,咔的一声,屋里亮了起来。 照片,全部都是照片,屋子里没有什么家具摆设,只有四面密密麻麻的粘着照片的墙,已经几乎看不见墙面了,大多数照片都很簇新,上面的何肃也是现在的模样,成熟内敛,儒雅大方,但身边总是有个碍眼的人,让林玉颜又爱又恨。 只有一侧的照片很旧,有的已经泛着黄,何肃还是一副少年的模样,那副俊朗也透着青涩,但周身的风华已经初露端倪。 林玉颜慢慢走过去,手轻柔的抚摸着那些发黄的旧照,眼角的温柔仿佛能让寒冰融化,让万物生发,但那缱绻柔情里,却有着疯狂的蛛丝马迹。 林玉颜永远也忘不了那个夏天,一个阳光灿烂的午后,放暑假在家的她,无聊的坐在院子里打鞦韆,一个穿着白衣白裤的颀长少年却踏着遍地的绿草,穿过了一排挤在一起的蔷薇和月季,不经意间闯入了花园,也闯入了她无知懵懂的心里。 少年慵懒的眼神,漫不经心的对她微微一笑,那因为打扰而含着歉意的笑容,揉进了空气中纯净的青草香,恬静又美好至极。 那一刻,她觉得自己的心仿佛生了病,咚咚的、不安的搏动着,唿吸都急促了起来。 而这一病,就是十一年。 就是这份情感和留恋支撑着她,在她最难过绝望的日子里,心里时时刻刻带着留恋,硬生生的挺了过来…… 一张照片在墙上贴的太久了,边缘的胶水已经失效,翘了起来,有些尖锐的照片一角刮过林玉颜柔软的手指指腹,带来一阵刺痛,把她从旧梦中惊醒。 她有些扫兴的放下了手,立刻来到屋子一角的一个小桌子上,拿来了胶水,低头把手里的照片翻过来,抹上厚厚的一层,就顺着墙走到了屋子的另一边,寻了一小块地方,把这几张贴了上去。 当天夜里,林玉颜没有睡好,翻来覆去的想着心事,她的直觉一遍遍的提醒着她:那个姓孟的女人还是不能掉以轻心。 转天一早,她从床上爬起来,就拿起手机从微信好友里找到了孟芜,第一次给她发了私信,说自己又回t市来了,可她在t市朋友不多,有些寂寞,想约孟芜出来逛逛…… 孟芜是在医院住院部的大厅里收到这则微信的,她看了之后,只觉得突兀,她和这个林玉颜虽然加了好友,但也就是朋友圈里的‘点赞之交’,压根没什么交情可言。
第77页 要是平日里,也许她会答应这个邀约,但是现在的她根本没有和人发展新友谊的心情。 她很礼貌的婉拒了林玉颜,推说自己最近很忙,一直加班。 手机屏幕暗下去之后,她就把手机掖回了口袋里,继续静静的坐在医院的铁皮长椅上。 长椅有些凉,让孟芜的心里越发的紧张。 孟延军坐在她身边,他比孟芜更加神经紧绷,医院里不让抽菸,他就捻着一根没点燃的烟凑在鼻子下面嗅着,他每隔一小会儿就站起身来回熘达,一有医生或是护士路过,他就勐地转头十分渴望的看着人家,常常吓人家一跳,他像没头的苍蝇一样乱晃着,眼睛一看到孟芜,怕孟芜心里烦他,就又拘谨的坐了回去。 这一切孟芜看在眼里,只觉得淡淡的嫉妒,又带着灰濛濛的失落和怅惘,他可曾这样为我担心过?孟芜心里不甘的想着。 结果出来了,孟芜和孟茵配型成功了! 孟延军高兴得哭了出来,他想要抱抱孟芜,但看到孟芜脸上平淡的表情后,他又没敢伸手。 孟芜也有些触动,但说不上有多高兴,毕竟她和孟茵实在是不够熟悉,也没有做姐姐的真实感觉,虽然血缘把她们扭到了一起,但感情不是由dna决定的东西,说是同根生的姐妹,可对于孟芜来说,孟茵现在就跟个邻居家的小孩差不多,所以现在只是觉得有些放心了而已。 孟延军想跟大夫道谢,但他现在心情太激动了,什么好话也蹦不出来,只是很笨拙的拉着主治大夫的手,一味的讲着‘谢谢!太谢谢您啦!谢谢!’。 结果揭晓后,孟延军他们才进了孟茵的病房,他起先没有和孟茵说,怕孩子心里希望太大,如果结果不好的话,她可能会受不住。 进了病房,小宝一眼就认出了孟芜,孟芜只是很淡的笑着,告诉小宝自己今天是专程来看望她的,还给她带来了零食和水果。 孟延军走到病床前,给孟茵把床摇了起来,让她坐好。 “爸爸今天给我们小宝带了个好消息!”他笑着对孟茵说,脸上的泪痕还没干透。 “什么好消息?”小宝很乖巧的问。 孟延军突然把小宝抱进了怀里,眼泪又开始在眼里打转,“我们小宝有救了!手术能做了!” 小宝睁大了眼睛,努力抬头看着孟延军的脸,“真的吗!爸爸!是真的吗?我的病能治好了?!” “真的!真的!能治好了!我们小宝能好了!” 父女两个抱作一团,都又哭又笑的。 孟芜再也受不了了,她眼睛里开始泛起酸楚,喉咙里哽得难受,又痛又憋,她扭头出了病房。 是她自己要求孟延军不要告诉小宝所有事情的,她不想让小宝知道自己是她的姐姐,更不像告诉她骨髓的捐赠者是谁。 她觉得那都没有必要,她不缺亲人,对多一个妹妹完全不感兴趣,她的心已经被现有的家人塞得满满的,没有地方留给小宝,让她知道她们有血缘关系没什么意义。 至于隐瞒捐赠骨髓的事,孟芜的想法很简单:她不是为了让小宝感激她才答应的,她也不求什么回报,她更不想因此就和小宝有了什么联繫,也怕和孟延军重新联结起来。孟芜想一直做个偶遇的‘姐姐’,没什么交集,偶尔来医院看看小宝,最好在一切结束后,小宝能够忘记她,她也会努力忘记小宝和孟延军,继续各过各的生活,一切重归平静。 但孟芜不可避免的难过,她看着孟茵和孟延军那父女情深的场景,仿佛又揭开了旧伤疤。 孟芜一路走到了住院部外面的小花园里,随意的坐在了一个石墩上,因为走得很快,她现在还有点儿喘,夏末的气温仍旧不饶人,她额头上都蒙着一层细汗。 没过多久,她的手机响了。 是何肃打来的越洋电话。 孟芜急忙接了电话,她现在太想听到何肃的声音了。 “结果出来了吗?”何肃问道,“我记得你之前说是今天的,现在你那里应该是上午十点半了,我没算错时间吧?” 孟延军来找她们的转天,孟芜就打电话把事情一五一十的讲给了何肃听。 何肃当时有些沉默,隔了很久才问孟芜是否都想好了,孟芜“嗯”了一声,他也就不再说什么了。 现在,何肃的声音一进孟芜的耳朵,就让她的心情平復了下来,那声音总是那么沉静,那么平稳,在不紧不慢的节奏里,有着一份从容的坚实,让孟芜感到安慰。 “出来了,配型成功了。”孟芜顿了顿,继续说,“手术也安排好了。” 那边安静了一会儿,“……嗯,我本来以为一半的血缘关系没那么容易配型成功的。你的决定没有什么变化吗?” 孟芜说:“没有,说好的事情怎么能反悔。” 何肃:“好,我也已经订好机票了,一会儿就收拾一下,马上回国。” “不用了,手术没有那么快,要一个月后才做,你那时也早就回来了,不用提前回来的,你在那边好好休息吧,平常工作那么累,也该好好休个假的,我没事。” 何肃却很温柔的笑了,这笑声跨过整片太平洋,沿着电波传到孟芜耳畔,居然还能那么的柔美,轻抚着孟芜不安又难过的心,“别逞强了,我马上就回你身边去,等我。”
第78页 第38章 何肃两天后就回了t市,飞机一落地,他就约了孟芜见面。 他提议带孟芜去之前说的那个野营地去散心,孟芜想自己在周末也没什么事情,就答应了。 车子开在近郊的小路上,孟芜一直说个不停,问何肃玩的怎么样,笑话他没几天就被晒黑了,还摘下他的眼镜要看镜腿在他脸上留下的白痕。 孟芜手里攥着何肃的眼镜,“哈,你现在不带眼镜也跟带了似的,太阳穴那里一道白印子!太明显了,好逗,你怎么这么容易晒黑啊?” “不知道,我还涂了不少防晒呢,还晒成这样了,快把眼镜给我,我怕看不清路况。” 孟芜把眼镜递给了他,又撩起了他的t恤袖子,凑近了看。 何肃问她:“你又看什么?” 孟芜:“我看看你有没有晒出熊猫臂!咦?奇怪,胳膊没那么明显啊。” 何肃:“我穿了防晒衣,当然不明显了。” 一路上孟芜看上去很兴奋,但是她们两个人都知道,这只是一种掩饰,孟芜不知道该怎么和何肃谈论孟延军的事,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就一直扯东扯西的,不让话题落到眼前的事情上。 她不愿意开口,何肃就很体谅的没有提及,只是顺着她的话题往下说,渐渐的,能说的都说完了,车厢里冷清了下来。 “你不想问问我爸的事吗?”孟芜做好了心里建设,看着窗外透着早秋气息的天空,悠悠的打破了沉默。 “你想说吗?”何肃看了她一眼,“你愿意说的话,我就问。” “我没有不想说,但是我不知道说什么。” 何肃沉了沉,就说道:“你一开始说你要给那个妹妹捐骨髓时,老实说,我有点儿意外,”他停顿了一下,接着说,“你不觉得你爸有些自私吗?你不怨他?” 孟芜更深的窝进了座椅里,懒散的说,“我当然觉得,也当然怨恨,但是这和孟茵有什么关系呢?她没有对不起我,何况我们血脉相连,我不能见死不救。” 何肃笑了,“你能分得这么清楚啊?真不简单。我知道,按道理来讲,你想的一点儿错也没有,你妹妹是无辜的孩子,可你的感情真的能做到这一点吗?” 孟芜听了何肃的话,也笑了,“你干嘛要这么刨根问底,烦不烦啊,人的感情太复杂了,谁能做到全都按着道理办事?那是机器,不是人。” 孟芜这话,等于默认了自己做不到,事实也的确是这样的。 自从知道了小宝的身份之后,她发觉自己反而没有之前那样喜欢这个孩子了。看到她就会想起自己在这个年纪的时候,身边却早就没了孟延军,上学时总有些胡闹的孩子讥笑她‘没爸爸’,也总有些小流氓一样的男生专挑她欺负,因为知道她没爹又没哥,没人来给她撑腰,一些邻居看她家里是娘儿三个,有时就把杂物堆在她家门口,一些不该大家分摊的钱也会找她们来要。 这些生活里的一点点苦味的臭水现在积成了一滩沼泽,孟芜的理性一点点被拽了下去,她越来越受不了和孟延军一起待在小宝的病房里,她怕看见孟延军那慈爱的神情和父亲独有的笨拙的温柔。 “既然觉得她没有错,那为什么又不认这个妹妹呢?”何肃接着问道,他的脸上露出了真实的疑惑神色。 “我习惯现在的生活了,没法接受自己突然多了个妹妹,我也不想和他们有什么联繫,以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他和小宝过他的,我们过我们的,这样是最好的了。”孟芜很平淡的回答道。 何肃侧过头看了看孟芜,没有说话。 他们到了野营地就搭好了帐篷,两个人看时间还早,就绕着营地的山坡转了转,一路上都是低矮的灌木和绿的发亮的青草。 孟芜发现了一条山间的小溪,现在正值夏末秋初,水位不低,溪水清凉凉的,澄澈见底,水边散落着一些大小不一的碎石。 孟芜走得累了,就势在溪边的大石头上坐下,脱了鞋袜把脚伸进了流动的溪水里纳凉,手臂向后撑在了石头上,仰着脸看树影间漏出来的点点天空,头顶疏密的树影打在她脸上,斑斑驳驳的。 何肃也坐到了水边,把手伸进了水里,提醒她说:“水还挺凉的,你别太贪凉了,泡得太久晚上腿会疼。” 孟芜就老实的甩甩水,把鞋袜穿好,继续跟着何肃在山里熘达。 中午时分,两人走回了帐篷前,孟芜说自己走得已经饿了,催何肃快开饭,何肃就从旁边的车里拿出了烧烤架,孟芜把吃的东西从车里搬出来,何肃则在一旁摆好了烧烤的阵仗,孟芜看太阳太足,就帮他在头顶支起了大遮阳伞。 两个人是边烤边吃,东西烤得差不多了,他们也基本都饱了。 吃过午饭后,阳光越发的毒狠了,两个人就进了帐篷里,打发下午时光。 孟芜本来仰卧在何肃身边,头悠闲的枕在手臂上,却突然坐了起来,手勾上了何肃的脖子,“我想起来了,你还答应给我买礼物呢,礼物呢?我怎么没看见?”说着,孟芜仰着脸撒娇的看着何肃。 其实她这样做挺费力的,因为她比何肃矮了不少,现在几乎是挂在了他身上,何肃迁就着她,弓着背好让她能够到自己的脖子,他笑了笑,“我当然买了,就放在车里,准备这两天给你的,我这就给你拿去。”
第79页 说着,他起身去了车里,回来时手里提着个小巧的纸袋,递给了孟芜。 袋子里是一个精緻的丝绒盒,盒盖上面印着烫金的logo,孟芜认出这是个奢侈品的牌子。 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条铂金手鍊,坠着□□的海星、贝壳和小海螺,搭扣也设计成了海浪的形状,看着它,仿佛都能感受到海水的清凉。 “喜欢吗?” “我说,”孟芜轻轻的拈起手鍊,搭在了自己手腕上,“这好看是好看,可不像是你从夏威夷带来的啊,我看倒是像这两天刚买的。” “确切的说,是昨天刚买的。”何肃笑着点点头,很痛快的承认道。 “好啊,你骗我。”孟芜佯装要打他,不停的拍着他的胳膊。 “抱歉抱歉,我到那里后,本来想着礼物可以慢慢挑,结果就接到了你的电话赶回来了,礼物就没来得及选,我以后补给你吧。” “这话我好像以前就听过了,嗯,没错,你这次的礼物就应该是补偿我翘班给你送行挨骂的,怎么还得追加二段补偿?” 何肃屈起一条腿,手搭在了弯起的膝盖上,笑吟吟的看着孟芜,“那你说怎么办?” “那得看你打算下次补给我什么了,我视情况考虑。”孟芜松开何肃的胳膊,侧过头装出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来。 “你今年放年假时,我们一起出去玩吧,那时候这些事情也早就办妥了,我们挑一个地方好好玩,怎么样?” 孟芜哼了一声,端着影视剧里娘娘的派头,学着那副矜持的语气说道,“好吧,本宫就勉为其难的陪你出去走走。”话还没说完,她自己就忍不住先笑了。 过后,孟芜才问何肃打算去哪里,有没有什么备选的地方,何肃列了一串地名,国内国外的都有,孟芜听了,皱皱眉,“怎么都离海不远?何肃,你这么喜欢去海边的吗?” 何肃似乎愣了一下,随即淡淡的笑了,孟芜觉得他那笑容几乎有些腼腆,她一开始以为是自己看错了,不由得又多看了几眼,结果让孟芜很感兴趣,提起海,何肃的确会露出一种小孩子提起喜欢的东西时才会流露出的害羞神情,虽然很淡,并不明显,但孟芜很喜欢这样的笑容。 何肃似乎又认真的思考了许久,随后仿佛做了什么决定一样,很认真的对孟芜说,“我们去西班牙吧,那里的海岸线上有一个小岛,我非常喜欢。” 孟芜看着他说话时脸上的温柔神色,二话不说就点了头。 转天,孟芜去医院看望孟茵,却碰巧遇见了姐姐孟菁,姐妹两个在病房外面的走廊里说了几句话。 孟菁只是从病房门上的窗户里看了看孟茵,没有进去。 “你都想好了?”孟菁问。 孟芜知道她指的是什么,点点头,侧过头看着病房里躺着的小宝,“其实也没什么好想的,配型都成功了,我还能撒手不管,看着小宝病死?” 孟菁顺着她的视线也看过去,“嗯,你做的没错,可妈那里你得好好跟她说,她年纪大了,这么多年对孟……对他的怨念太深了,她一时转不过弯来。” “嗯,我明白。” 孟菁又问了问孟芜过些日子的手术要怎么做,还问她这对身体有没有什么不好的影响,孟芜看得出她很担心自己,就说了些宽慰她的话。 姐妹两个正聊着,孟延军却出现在走廊一头,手里正提着给孟茵带来的午饭,看见了孟芜姐妹,脚下一顿,呆愣愣的瞅着她们。 孟菁却拍拍孟芜的手,告诉她近几天有时间回家看看冯芝兰,她现在心情不好,交代孟芜多和她说说话,然后扭头走了,连招唿都没有和孟延军打,就像不认识他似的。 孟延军悻悻然的看着孟菁背影,走了过来。 他有些尴尬,又有些落寞的讲了一句,“小芜来了,进去吧。” 孟芜就跟着他进了病房。 小宝这几天精神好了不少,估计是有了希望,人身上的生命力就又迸发了出来,连带着脸色似乎都好了些,可基调还是一片惨白,泛着青色,只是两颊上有了些光泽,不是那种死气沉沉的灰色了。 孟芜笑着跟她打招唿,“我们小宝今天听不听话,有没有按时吃药打针啊?” “我都十二了,不怕吃药打针的。”小宝撅起嘴,以示抗议。 孟延军帮小宝把饭盒盖子打开,又给她把筷子从小袋子里抽出来,轻轻的递给她,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她吃,就像是能看见她把营养全都吸收了似的。 小宝吃好后,孟延军又收拾好了饭盒,跟小宝说了几句话,他下午还有工作,就想要离开,他站起身跟孟芜说,“咱也出去吃饭吧。” 孟芜愣了愣,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就看着孟延军跟小宝道了别,被他带着走出了病房。 “你想吃什么?我带你去,从这里沿着xx路走一个路口就有几家不错的饭馆,要不要尝尝?”孟延军走在孟芜斜前方,脚步拖得很慢,他似乎怕孟芜会趁他不注意熘掉似的,不时的回头看看。 孟芜有些犹豫,她从没跟孟延军独处过,觉得很不自在,但又不好意思驳他的面子,让他难堪,就一直跟着往前走。
第80页 孟芜看了看孟延军挑的那几家饭店,门面虽然不大,但看上去这顿饭也得花个一两百,她又看着孟延军那身满是褶子还有些褪色的衣服,实在不忍心让他多花钱,就告诉他自己中午时间不多,下午要提前一些回公司开会。 “我们中午就随便吃点吧,我怕下午迟到。”孟芜说。 孟延军看看孟芜,点点头,“嗯,你工作要紧,不能耽搁。” 孟芜又说自己想要吃小笼包,就带着孟延军找了一家还算干净的小店。 小笼包刚上桌,孟延军就帮孟芜抽了一双一次性筷子出来,噼开了递给她,还起身给她取了醋碟,倒好了醋。 孟芜习惯性的就拿起了桌上的调料,往自己的醋里加了几滴红彤彤的辣油,孟延军看了,说: “你妈也爱吃辣,你这点是随她。” 说完后两人都觉得有些尴尬,就都提起筷子夹包子,没有说话。 隔了好久,孟延军才又开口,他看着孟芜的脸,眼神里似乎带着怀念和感慨,“你真像你妈妈,简直和她年轻时一模一样,那次我在楼底下遇到你,一眼就认出你是谁了。” “你之前来过我们家?”孟芜脱口而出,说完就有些后悔,她说的是‘我们家’,仿佛和孟延军很生分,不是一家人,但这就是她心里的真实想法,说了也就说了,于是她微微耸肩,告诉自己别那么在意。 孟延军听了孟芜的话,心里有些难受,他仿佛被这话硌了一下,有一会儿没做声,后来才说,“我当时也不确定你们是不是还住在那里,也没想着去找你们,就是想回去看看,看看以前的住的地方现在是什么样子了,结果就碰巧见着你了,你那天穿着白t恤,牛仔短裤,手里提着个小箱子,真精神。” 孟芜这时想了起来,这不就是那次和何肃出海打鱼后回冯芝兰那里时的样子吗?原来那天那个所谓的买房人就是孟延军!怪不得看见自己就跑了,他那时就认出自己了。 “你们这些年过的怎么样?那天回去,我也没来得及问……”孟延军小心翼翼的说。 孟芜说:“就那样吧,妈一直在原来的单位工作,现在也退休了,姐姐大学毕业就结了婚,今年年初的时候离了,现在一个人带着孩子。” 孟延军听了,很羞惭的嘆着气,直摇头,“我什么也没为你们做过,什么也没有,欠的太多了……” 孟芜不太高兴,就没理会他感伤的话,她觉得总提这些过去的事情没什么意义,毕竟时光不能倒流,亏欠的东西永远也补不回来了,还总挂在嘴边干什么?只会让人心里不舒服。 孟芜很少回头看,也就不能理解那些时常追悼生活艰辛的人,她觉得坎坷和波折就像是绊过脚的石头或是割破过腿的野草,吃过亏后,啐一口再踢一脚泄泄愤就该拍拍土接着走,为什么要没事就回味一下那钻心的疼呢? 尤其在孟延军面前,孟芜更不会多说一个字,因为她不想让孟延军误会自己在向他讨要说法,求补偿,可她实际上一点儿也不稀罕那些东西,捧到她面前她都不会正眼看的。 这顿饭吃的东西简单,气氛又冷清,所以很快就吃完了。 孟芜从钱包里拿出一张银行卡,放在桌上,慢慢推给了孟延军,“我工作也没几年,手里积蓄不多,这些你拿着给小宝治病用吧。” 孟延军立刻就拒绝了,把卡推了回去,“我哪能拿你的钱呢?不用不用!我有钱!” 孟芜按住了孟延军的手,“这钱不是给你的,是我给小宝的,她治病花销会很大,我现在没什么地方要花钱,你先给她用吧,别因为钱耽搁了治疗。” 一张卡两个人推来推去,孟芜态度坚决,口气也硬了起来,孟延军没办法,只得收下了卡,他捻着那张薄薄的卡片,眼圈有点儿发红,声音也哽塞了,孟芜看着这样的他,心里也跟着难受,就立马起身说要回公司了。 路上孟芜发现,中午时她收到了一条微信,就是和孟延军来回找地方吃饭的时候,估计是路上太吵没听见,打开一看,居然又是那个林玉颜,她说自己手里有两张朋友给的演出票,问她有没有兴趣一起去看。 孟芜觉得这简直有点莫名其妙,她和林玉颜很熟吗?并没有吧,怎么她这么热衷于和自己套近乎?她看着就是个有钱人家的小姐,会这么缺朋友? 孟芜很纳闷。 第39章 孟芜等着捐骨髓的同时,盛和也完成了新生。 何氏把这家子公司就安排在何氏大厦对面的一栋摩天大楼里,从何氏大厦的玻璃幕墙里可以直接看见新公司的牌子,何氏花钱很大方,足足买了四层楼,全给新公司办公用。 看着嘉晟金融的牌子被挂好,孟芜觉得自己终于摆脱了老公司那总是漏水的马桶和时常闹脾气罢工的电梯,心里生出了一种要住进豪宅里的喜悦和新鲜感,连等候移植的不安都被盖下去了三分。 新公司人员也进行了扩充,增添了两三个部门,原有的职员大多都保留了下来,继续任职,孟芜发现,小胡还是坐她对面,屋子里的其他人也没什么变动,看着眼前这些闭着眼都能描出模样的旧同事,新鲜劲就稍微退下去了一点儿。
第81页 因为之前老陈的事,孟芜对新任的风控部掌门人很是上心,她之前听何肃说他请了自己留学时的学长来助阵,孟芜擦亮了眼睛想要看看此人是何方神圣。 而新办公地仿佛深谙孟芜的小心思,很大方的给孟芜提供了个便利,她们部门和风控部被安排在了同一楼层,想看风控部的人简直是一伸脖子就能办到的事。 新公司尘埃落定了,何肃的假期也就正式结束,他重新回公司上班了。 之前和孟芜她们公司合作的项目很成功,他也借着这个军功晋级为总裁,现在是名副其实的‘何总’了。 几个公司里的高管看着他走近总裁的大办公室,互相之间心领神会的努努嘴,那意思那明显不过:人家投了个好胎,升迁是迟早的事,那个项目明摆着会成功,只有傻子才会搞砸,所以一切只不过是何政这只老狐狸打了猎物,让何肃这只小狐狸叼在嘴里夸耀罢了。 这天一早,何肃按着何政的意思,要去会会新子公司的高层,他开着车直接进了对面大厦的地下停车库,紧随着他车后面的是一辆很拉风的艷黄色跑车,对方速度很快,何肃都怀疑他下坡时有没有踩剎车,急忙的向一侧打轮把路让给他。 那辆晃眼的车直冲进最靠里的一个车位,仿佛在表演似的在原地打了个圈,而后随着一声令人牙酸的剎车声,车子急急的停下,车尾巴和停车场的墙堪堪留了一小段距离,地上隐约留下了两道惊险的剎车印,跟事故现场似的。这神龙摆尾似的停车大法一气呵成,虽然驾驶员肯定是肾上腺素飙升,脑内多巴胺疯狂分泌,但看客只会冷汗直冒,汗毛倒竖。 何肃哼笑了一声,心里暗骂这是哪里来的不要命的傻子?心里却有了个不太好的预感。 结果,何肃很不高兴的接受了一个现实:那就是每每他的预感不太好时,这个预感就特别的准确,就跟开了光似的。 一个男人从跑车里钻出来,他身上的休闲竖条西装十分修身,很大方的把健美的身材一一展示出来,头髮抹得锃亮,让停车场惨白的灯光一照,几乎会反光。虽然脸被一副大墨镜遮得严严实实的,但从那露出的精緻下巴就能推断出这傢伙样貌应该不错,起码配得上他煞费苦心的修饰,不至于把一身扎眼的行头弄出对比反衬的效果。 他里面的紫色暗纹衬衣没系上面的几个口子,领口开得很低,何肃隔着不近的距离都能瞥见他坚实的胸肌,裤子很吃力的包裹着一双修长的腿,让何肃最不能忍的是,他还穿了一双张扬的浅色鳄鱼皮鞋。 何肃见状想开熘,还没动作,就明白对方看见了自己,也就不好再跑。 男人本来下车后正对着贴了墨色窗膜的车窗检阅自己的仪表,余光就看到了同样映在上面的何肃,他扭过身,手指勾下脸上的墨镜,很兴奋的叫了一声“何肃!”,然后就一边把墨镜插进上衣衣兜里,一边笑着朝何肃走了过来。 何肃险些要掩盖不住心里的嫌弃,他轻咳了一声,算是转换心情,就换上了笑脸,“学长,没想到这么巧,在这里遇见了你。” “上次我就说了,都毕业多少年了,还什么学长学弟的,叫我霍晋就好。”说完,就回头朝着那辆黄色跑车打了个响指,“新买的,怎么样?何大少给把把关?” 何肃客气的说:“不错,是好车子。” 要是剎车哪天失灵就更好了,何肃心里怀着恶意的想着。 霍晋:“咱是有日子没见了,你小子,自从你上次找我,拉我入伙后就没了影,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是不是忙着哄哪个女朋友了?” 何肃心里一凛,但依旧笑着跟他打趣,“哪里,我是趁着休假去外面放松了一阵子。” 霍晋的手很熟络的勾上了何肃的肩,他比何肃还要高一点,所以这么做一点儿也不费劲,可他身上的香水味却让何肃的鼻子很受罪,“好啊你,跑到清净地享福去了!下班后有时间吗?一起去吃个饭!” 何肃很抱歉的笑着,“不好意思,今天不行,我事先有安排了。”说着,他不露声色的把头偏了一些,让自己的鼻子离开香水的势力范围。 霍晋却不依不饶,他侧过头,又贴的近了些,眯着眼看着何肃的脸,“女朋友?” “不是。”何肃很坚决地否定道,“是跟公司里的人见个面。” 霍晋仿佛觉得很没意思似的,松开了何肃,“你啊,就是这点不好,以前是天天埋在书本里,现在又一头扎进了工作里,你知道吗?你太没趣了,连脸都绷得一本正经的,跟四个角都拿钉子钉住了似的,我看着都觉得自己的脸皮发紧,跟洗完脸没擦面霜似的,你就不觉得累吗?” 说完,就踱着步子自己先走向电梯了。 何肃跟了上去,眼睛一直不怎么友善的盯着这个轻佻的男人,结果霍晋走了没几步就一回头,正好把何肃堵了个正着,可他好像没把何肃眼神里的不善当回事,歪着脑袋自顾自的笑了,那笑容里竟然带着几分和男人不太相衬的邪魅,“何肃,你太古板了,这样不行,人得学会给自己找乐子,要不要哥哥我给你介绍几个女朋友?” “不必了,谢谢。”何肃斩钉截铁的说。
第82页 这天下午下班后,何肃打电话给孟芜,叫她沿着大路走两个路口,他在那里的拐角处等她。他们现在都是这样见面的,因为工作的大楼就隔街相望,出了门就见面难免会让同事发现,所以他们一般都约好一个碰头的地方。 何肃今晚的‘安排’的确是和女朋友吃饭,但他讨厌别人过问他的事,尤其是不想让这个霍晋知道。 他早在还没留学时就认识这个霍晋,因为他们是一个中学的,那时候何肃自己是学校里有名的贵公子,他则是有名的浪荡儿,两人本来是没什么交集,八竿子都搂不着一点儿边的,可偏偏两个人又因为一件事闹得满校风雨。 事情很简单,那时候学校里的校花就是何肃班里的,这妹子眼光不低,瞄准了那时候就面若好女、颠倒众生的何肃,频频示好,结果何肃连个笑脸都没给她,这些让暗恋妹子很久的霍晋知道了,他又嫉妒何肃,又心疼妹子,就扬言要找何肃算帐。 霍晋算是说话算话的,他纠集了几个臭味相投的酒肉兄弟,趁着午休时老师和年级主任都休息的空档,把何肃拦了下来,按到了墙角,他揪着何肃的领子问他:“知不知道为什么拦你?” 何肃很平静的回答:“不知道,也不想知道,那是你的事,而我对你完全不感兴趣。” 霍晋又问:“知不知道xx是谁的女朋友?”这xx自然就是校花了。 他那时脸上的劲头就仿佛在说‘那是老子的女人,你小子也敢惦记!’ 几个小无赖也跟着帮腔,嚷嚷着那是他们嫂子,像苍蝇一样嗡嗡的围了上来。 结果何肃还是面无表情的道:“不知道,反正不是我的,其实这个问题你去问她本人最快,群众调查结果未必可靠。” 霍晋怒火越烧越盛,现在已经一发不可收拾,他觉得自己虽然比这小子还大两岁,个头也很有威慑力,可眼前的小子脸上波澜不惊的,连一丝水纹都没起,他想着这小子要么是吓傻了,要么是有两下子。 事实偏偏是后者。 霍晋扬起紧攥的拳头,手臂上青筋绷得像是蜿蜒的青色水流,澎湃着磅礴的力量和怒意,双目圆睁,发狠的咬着牙问何肃:“你信不信我把你这张俊脸一拳打瘪?” 何肃依旧漠然的看着他,毫无惧色的直视着他的眼睛,口气平淡的回应道:“你信不信我把你的第二性徵一刀挖掉?” 他的话伴着奇怪的‘咔咔’声,这阵异响还没落地,霍晋就觉得喉结处一阵冰凉,他着了慌,不敢做大的动作,何肃不知道什么时候掏出了一把美工刀,刀身推出了一寸有余,现在正凛凛的抵着霍晋的脖子,刀尖都陷进了肉里,传来一阵刺痛,霍晋又惊又怕,惊的是何肃这公子哥居然有这股子狠劲,怕的是看这小子阴暗的神情,似乎真下得去手。 霍晋身后那一伙苍蝇现在都禁了声,跟一群胆小的鹌鹑似的团到了一起,很自觉的把场地让了出来,让他们的大哥去自由发挥。 事情自然是霍晋吃瘪,临走时虚张声势的嚷了一句“给我等着!”,然而时至今日何肃也不知道要等什么。 有一点让何肃始料不及,自从这一次后,霍晋就贴上了自己,几次三番的要请吃饭赔不是,虽然何肃都没有赏脸,见了他就跟看见一团空气似的,他也不在意。 霍晋吃了上次酒肉朋友的亏,觉得那一帮酒囊饭袋吃自己的喝自己的,平日里吹喇叭似的叫嚣着兄弟情义,恨不能把‘义薄云天’四个大字纹在脸上,结果到了关键时刻,一个个屁都不敢放,简直是一群白眼狼。 于是他看何肃就越发的顺眼,觉着他能文能武,有胆有识,这样的人才能做兄弟。 想通了这一层,他就自来熟的拉着何肃,亲昵的说什么:“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交一个好兄弟比搞到一个好女人重要得多了。”,那言下之意是和何肃不打不相识,铁了心要结交这个兄弟。 何肃自然把这些都无视了,他的眼睛和耳朵仿佛有过滤系统,而霍晋的话和身影都太细小,也就被何肃的过滤网给筛掉了。 见何肃冷淡,时间一长,霍晋的兴致也就败了,又去寻那群鹌鹑找乐子了。 连带着败了的,还有霍晋对校花的热情。 其实他对女人的兴头来得快,去的更快,用他自己常挂在嘴边的那句恬不知耻的话来说,就是 “我每次都是真心的,只不过我的心像晨间花瓣上的露水一样,不易保存,转眼就烟消云散 了。” 何肃当初把他列进名单里,是经过一番踌躇的,他想着任用霍晋的好处:他不怎么懂风控,喜好奢侈,个性不好爱树敌,尤其是他的放浪,这一点何肃是又看中,又忌惮。 因为他喜欢沾花惹草,在之前的公司就留下了不好的‘案底’,他跟一位已婚的女同事出了桃色新闻,来到嘉晟对外说是跳槽,其实也有些碍于舆论干不下去,何肃的邀请来得正如雪中送炭。 何肃喜欢他这点,因为他这毛病改不了,到了嘉晟难免不重蹈覆辙,何肃等着他犯错,好攥住把柄,等他发挥完作用后,就可以堂而皇之的把他一脚踢开。 而何肃忌惮的是,这个姓霍的虽然万花丛中过,可何肃觉得他心里一直对一朵花念念不忘。
第83页 那时候何肃留学,和霍晋进的是同一所学校,霍晋爱出风头又不吝惜钱,常组织留学生聚会,何肃一般都拒绝,但也不想显得离群索居,不近人情,就偶尔参加一两回。 一次林玉颜来看望何肃,听说他晚上有聚会,就缠着何肃要他带自己去,结果那天的霍晋一眼就注意到了艷若桃李的林玉颜。 后来的一段日子,霍晋仿佛换了个人,跟身边宛若过江之鲫的女友们一一挥别,仿佛风尘女洗尽铅华,一夜之间拾起了节操做了贞妇,还总绕着何肃转,说话时动不动带上林玉颜。林玉颜常来看何肃,何肃却没空理她,霍晋瞅准了时机,自愿当起了林玉颜的陪游,但林玉颜似乎并不领情。 好景不长,不到一年,霍晋身上那层贞洁的皮就被万紫千红磨得差不多了,裂缝越来越大,终于又露出了里面花花公子的瓤。 可这事让何肃一直有所顾忌,他怕自己此举会让霍晋又有机会接近林玉颜,他倒不是重视林玉颜,而是觉得这两个人最好不要混到一起,他怕这两个人各有各的执着,凑在一起不会有什么好事。 不过何肃虽然怀疑霍晋痴心不改,却没什么真凭实据,所以这份忌惮就好像轻飘飘的,落不到实处,到了真要拿主意的时候,他还是把霍晋纳入了考虑范围。 何肃回想着早上霍晋身上的香水味,又不自在的皱了一下鼻子,打开车窗吸了口新鲜空气,把车子开到了和孟芜约好的地方。 没过多久,孟芜就走了过来,拉开车门坐进了副驾驶,可她车门还没关上,就偏过头不满的对何肃说:“那个姓霍的你是从哪里挖来的?马戏团还是动物园?” 何肃惊诧了一下,随即开玩笑道:“都不是,是疯人院。” 第40章 孟芜跟着何肃到了吃饭的地方,一落座就开始讲这个霍晋今天的光辉事迹。 霍晋部门里的年轻女职员不多,他那来路不正的体恤下属的热情就旁溢到了隔壁的孟芜她们那里。 老天还算不亏待他,虽然他自己那里就几棵寥落的歪脖树,但孟芜她们部门却有一片大森林。那里年轻姑娘真多,在他眼里一一滤过,觉得质量也上乘,除去几个一看就是对男人冷若冰霜的铁面婆娘,再踢掉那些年龄不在狩猎范围内的,可以施展的空间不小,着实让霍晋高兴了一阵。 “他午休时来我们这,说是虽然不是一个部门的,但同在一个楼层,算是邻居,他替他们部门跟我们问句好,又给大家都买了咖啡。” 孟芜喝了一口餐厅的茶水,接着说:“我们本来还要谢谢他,可是后来事情就变了味,他还给好多年轻女孩买了蛋糕,口味都不一样,我们大家以为是随便分的,结果他一一分配,拿着个柠檬慕斯,说什么这个清新怡人,适合那边那个姑娘,又指着一块巧克力黑森林,说那个热情奔放,和他旁边的妹子很搭……他那说话的眼神,黏煳煳的在人身上打转,就跟一眼能看出你三围似的,噁心死了!你管我是清新怡人还是热情奔放呢!怡人也不是让你心怡,热情更跟你没关系!” 孟芜一股脑的把话倒了出来,仿佛憋得很久了,就等着倾倒在何肃面前。 何肃却没有立即跟着声讨霍晋,而是手指拂过下巴,问:“他给的你什么蛋糕?” 孟芜白了他一眼,“芝士蛋糕,他说那玩意看着平淡,可入口又甜又滑。”说完,孟芜一阵恶寒似的伸手划了划上臂,仿佛要把一身的鸡皮疙瘩拍掉。 何肃摇摇头,笑得有点狡猾,“你应该是戚风蛋糕,乍一咬软糯极了,可实际上却很有弹性,里面有股子韧劲。” 孟芜简直要翻白眼,有些不耐烦的皱着眉嗔怪道:“你怎么还跟着起闹?!” 何肃笑了,“别理他就好,他这是老毛病了,人不算太坏的,大体上还是个场面人,知道分寸。”虽然揩油的事情没少干,何肃心里补充道。 其实霍晋有没有分寸,何肃也替他捏把汗,但是没办法,他当初想邀请来嘉晟的人,一听说要干风控,都顾忌重重,只有霍晋一口答应,何氏那边时间紧,何肃只能把霍晋推了上去。 “还有,他今天那是什么打扮?一股夜店风,我在工作场合还真没见过这样穿的人呢!跟个摇尾巴的花孔雀似的,走他后面都怕踩着他的毛!”孟芜撇撇嘴,又不认同的耸起了眉毛,“他也真够大方,今天晚上请客,带我们那一层楼的人去ktv,还不知道怎么就拉拢了一群好事的男同事,揪着女孩子不放,嬉皮笑脸的说什么不去不行,有事要请假,视情况批覆,我请你大爷的假!” 孟芜一时气急,爆了句粗口,说完看看何肃,见他没什么反应,也就摇摇头不再在意。 何肃问她怎么‘请假’出来的。 孟芜这回真翻了个白眼,“我直接说我晚上有约,没空!” “那他们就放你走了?怎么这么简单?” 孟芜支支吾吾的讲,“他们,他们……也就那么回事,碰见语气坚决,态度冷冰冰的,就没辙了。” 听她话说得磕巴,何肃有些疑惑的扫了孟芜一眼,这才想起自己曾经为了拉孟芜入怀,在办公室里放出过□□,看来这□□的烟现在还没散,不光没散,还越变越浓了,那些拉孟芜去ktv的同事一定是怕孟芜是和自己有约,不敢得罪。
第84页 可当时来何氏参加项目的只有老陈、孟芜和小胡,其他的都是何氏那边的人。 看来,这消息就是借着这几个人回到了盛和,让孟芜的原同事都知道了。 何肃心里推想,孟芜和自己有约在先,而且她也不喜欢惹是非上身,肯定会闭口不谈;老陈虽然看着不怎么喜欢自己,但也不像是嘴碎的人;剩下的,就只有那个瘦小枯干的小胡了。 何肃推了推眼镜,觉得当初真应该借新公司筹建的机会,把小胡这个唯一优点就是不占地方的小子给踹了。 空气里秋意渐浓,孟芜捐骨髓的日子如期而至。 配型成功后,医生要孟芜提前四天左右住院,还叮嘱孟芜最近要多补充营养,合理休息,保持心情舒畅,孟芜一一照办。 这些日子里,何肃也经常抽时间陪孟芜,每天下班或是周末休息,他们就出去吃吃饭,看看电影,有时去酒吧喝一杯淡酒,或是漫无目的的沿着林荫道闲逛。 孟芜也带他去自己租的小公寓,两个人一起窝在沙发里,手头堆满零食和饮料,倚在一起看电视。 何肃看孟芜公寓客厅里有一面平整的白墙,什么装饰也没有,和沙发间的距离也合适,刚好可以当幕布,就买了一台投影仪,两个人周末常常放喜欢的电影看。 孟芜一开始还怕房子太小,两个人呆着有些侷促,但后来孟芜却发现这个空间两个人正好,既不觉得空,又感觉不到挤。 不过让孟芜头疼的是,狗狗和何肃相处的不怎么样。 第一次见面时,何肃似乎就没给狗狗留下什么好印象。 狗狗是每天都会蹲在门口等孟芜回家的,这天孟芜第一次带何肃来,何肃一进门,就被从脚地下窜上来的大傢伙吓了一跳,狗狗发现扑错了人,本来摇得风生水起的尾巴也停了下来,斜着脸看看何肃,那神态仿佛在说“你谁呀?挡着我跟主人亲近了,快一边儿去!” 而后就绕过何肃颠颠的踱到了孟芜脚边,蹲好后很得意的咧着嘴瞅何肃,舌头也挑衅似的耷拉了出来,就像是说“我有主人,你有吗!” 何肃起了逗弄的心思,问孟芜:“它脾气大吗?” “还行吧,只要不洗澡,一切都好商量。” “嗯,我看看。”说着,何肃就蹲下身双手捧着狗狗的大脸揉了起来,又越过头顶,沿着嵴背逆着毛捋了一把,顺带坏心眼的抻了一下那毛茸茸的大尾巴。 狗狗本来要朝何肃大叫,但被孟芜看破了心思,趁它还没叫时,孟芜就朝它喊了句“不许叫!听话!” 狗狗本来以为自己已经受尽了委屈,想要去找孟芜寻安慰时,发现孟芜旁边的沙发,也是平日里它的专属座位,现在却被何肃给占了,它立刻哀怨的朝孟芜低声呜呜的叫,结果孟芜光顾着招待何肃,压根没空搭理它,还嫌它在脚边碍事,“好挤,狗狗,你去那边待着,别凑过来!” 于是这梁子就这样结下了。 以后何肃每每来这里,狗狗都要捣乱,耍些小把戏,它趁着何肃他们不注意,把何肃的拖鞋叼走,把他的饮料碰翻,或是在何肃起身拿东西的时候,一屁股坐上他的位置,还使劲蹭蹭,又若无其事的跳下地,留下一片狗毛。 何肃起先没在意它的举动,全当做动物认生,后来时间一长,他明白过来,就笑着对狗狗讲:“看来你不喜欢我,不过没关系,反正她——”何肃伸手指了指身边正在看杂志的孟芜,“她很喜欢我,你好好想想,总是找我的麻烦到底好不好。” 孟芜看到这一幕笑了笑,从杂志上抬起眼看看何肃,“你又逗它,它哪里听得懂你的话。” 不过从那时起,狗狗的小动作明显少了,见了何肃虽然还是不怎么待见,但是也不敢捣乱了,孟芜又惊又奇,难不成真是何肃那句话的功效? 孟芜觉得以后对狗狗说话得当心,至少不能再跟它透露自己经常买便宜狗粮的事。 何肃也抽时间查了查手术对身体的影响,他坐在沙发上拉着孟芜一起凑到笔记本前面,把要注意 的事情一条条的指给她看,孟芜却不以为然,嘴里嚼着零食,一边应付差事的点点头,嗯嗯啊啊的答应几声。 何肃看着她这么不上心,觉得她肯定不会老老实实的听医生的话乖乖休息,就催着她多请几天假,又帮着她联繫了一家疗养院。 孟芜本来觉得最近公司刚起步,自己的病假未必能顺顺噹噹的请下来,结果她那天忐忑的走进部门领导办公室,按着预先想好的台词开始和领导讲,刚铺垫了个开头,部门领导就站起来拍着她的肩膀,满面含笑的说:“哎呀,那可要好好休息!小孟,我早就看出来你是个有爱心的人,捐骨髓这事能有几个人办得到?你心真是善啊!不过身体可是第一位的,没有好身体怎么行!咱们这点儿人文关怀还是有的!快歇几天吧,你手头的活让别人替你就好,也不耽搁奖金绩效,放心休息,千万别惦念工作的事!” 那客气的样子让孟芜受宠若惊,也赶紧站起来连连道谢,领导又忙说:“谢什么!太见外了!咱们虽然是上下级,可也是同事啊,一起为公司工作那么久了,有什么好谢的!”,两人热热闹闹的就从领导办公室里挪了出来,外面的同事看了,眼神交流比无线电波还繁忙,他们心里大多在嘀咕:有后台就是了不起啊,请假谁敢不批?
第85页 孟芜觉察出了领导过火的热络,开始她没咂摸出味儿来,直到感觉到空气中含着嫉妒和不以为然的视线像小针似的在狂扎她的脸,她才多少怀疑这事估计和自己与何肃的关系有关,但是她又不明白,自己的保密工作做得应该是够严密的了,怎么还是让人看出破绽了? ‘这帮人鼻子也太灵了吧?’孟芜烦闷的想着。 午休时她站在印表机前面,正等着列印下午要用的资料,看着印表机一张张的把纸吐出来,周围几个还没去吃饭的同事还在忙着手头的活,偶尔有一两道视线若无其事的飘过来,又漫不经心的飘走了,孟芜却都一个不漏的感觉到了。 看来他们在猜自己中午是不是要和某某人出去吃饭。 多管闲事! 孟芜被盯得不耐烦了,敛了列印好的资料,在印表机上磕了磕,把边缘整理齐整,就快步离开了。可那几道视线就跟尾巴似的,一路缠着孟芜出了办公室,等她一拐弯,彻底离开了视野范围,本来安静得落针可闻的办公室立刻就响起了窸窣的低语声。 这天下午下了班,何肃因为要和几个董事吃饭,孟芜就自己坐地铁回了家。 她的假已经请下来了,明天开始就可以在家休息,不用上班,何肃定的疗养院也都准备妥当,何肃叮嘱她捐献之后立马住过去休养几日。 孟芜觉得他真是小题大做,就抽点儿血,至于去什么疗养院吗?在她眼里,那里是退休干部养老才会待的地方。可何肃很坚持,“我已经订好了,那里有人照顾你的生活起居,什么都不用自己做,不是很好吗?你需要休息,调养身体,你妈妈年纪也大了,住的又远,去疗养院待些日子最好不过。” “我自己一个人在家待着呗!不就是好好休息几天嘛,在哪里不行?” “你一个人?”何肃歪着头瞥了她一眼,“就凭你的懒劲儿,你绝对天天吃外卖,没准儿还拿零食当饭吃!” 孟芜不服气的吐吐舌头,最后只得答应。 孟芜算了算,她前前后后可能会有半个月不在家,她自己倒是没什么,可狗狗不能没有人照顾。 孟芜本来打算把狗放到冯芝兰那里,让妈妈代为照顾几天,可自从孟延军来过家里之后,冯芝兰的精神就一直不好,自己又答应了捐献骨髓的事,冯芝兰则是一直反对。 母女二人已经有好长时间不怎么联络了,确切的说,是孟芜单方面不联繫冯芝兰。因为她说话不出三句,就会拐个大弯,扯到劝阻孟芜上来。 孟芜最后一次去看她,着实吃了一惊,屋子里堆了一摞医学书,大多是从市图书馆借来的,高中学歷的冯芝兰正带着老花镜,一页页的翻着,有的书字印的极小,冯芝兰就拿着放大镜的看,她手边还有几个厚本,密密麻麻的记着许多字,她面前摊开的书上也用记号笔圈了许多处,页脚折了起来。 孟芜去的时候已经是中午十二点多了,可冯芝兰还没做饭,她看见孟芜走进来,有些赌气的摘下了眼镜,撂在翻开的书上,“小芜,我拦着你不是因为怨恨他,我是为了你好啊!你看看,我最近看了不少的书,越看越觉得这事不行,虽然我看得稀里煳涂的,可我也看出来这事有多复杂,我告诉你,你还太年轻,不能随便就捐身体里的东西,医学上的事情好多都说不准,医书都不敢打包票说百分之百没问题的,你弄不好会落下毛病的!” 随着日子的临近,冯芝兰越来越着急,这次干脆直接开门见山的说了。 孟芜看着她明显瘦下来的脸,眼睛地下卧着两道黑眼圈,眼睛里都是血丝,不忍心再说什么忤逆她的话,搬过来一把椅子坐到了她身边,只是轻声的说道:“妈,我知道您是为我好,说是捐骨髓,其实只是抽一点点而已,不碍事,我也看过许多报导,都说对身体没什么影响的,休息半个月就行了,别担心。” 冯芝兰却有些急了,她泄愤似的一把推开了手底下的书本,“你怎么就不停劝呢!拧什么!”说完,她又气又急,眼圈开始红了,她好像不愿意让女儿看见自己落泪,就别扭的把头扭向了一边。 孟芜很为难,她既然已经答应,就不能出尔反尔,再者说,孟茵的全部希望都寄托在她身上,她不能见死不救,但是冯芝兰满含爱意的执拗也让她动容。 因为不知道还能说什么,孟芜干脆就不再继续这个话题了,站起身,问冯芝兰,“妈,都这个时间了,咱还没吃饭呢,我叫外卖吧!您想吃什么?” 隔了一会儿,冯芝兰还是没有理她,无奈之下,孟芜划开手机打算随便叫点儿什么来。 “吃外卖对身体不好,”冯芝兰终于说话了,声音闷闷的,有些不自然,“冰箱里还有我给你预备的鲈鱼,咱红烧了吃。” 说着,她就要起身去厨房做饭,孟芜看她嘆了口气,用手背抹着脸,强打起精神,心里很不是滋味,连忙把她拉了回来,“您也累了,今天我做饭吧!” 结果那天的鱼就煳了,锅底也死死的沾了一层煳掉的鱼皮,孟芜看着黑乎乎的锅底心里懊恼极了,没办法,最后还是叫了外卖,这顿饭吃的没滋没味的,两人都不怎么说话,整个屋子上空像是罩着一片黑云,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第86页 孟芜想着这次见面的不愉快,就打消了把狗狗寄养在冯芝兰那里的想法,转而去求助何肃。 何肃很爽快的答应了下来,“好啊,虽然我没养过狗,可我家里有保姆,不费什么事的。” 事情就这样定了,孟芜觉得自己得趁着这几天给狗狗买些存粮,再去美美容,打理得利索一点,不能给何肃添麻烦。 于是她这天刚回家,吃过饭,就牵着狗狗去了宠物美容院,这家店距离孟芜家不远,走路也就是二十分钟的事,孟芜带着狗狗慢悠悠的就到了。 刚一走进去,店里的玻璃门还没来得及合上,孟芜就听见有人叫她,“咦?孟芜!好巧!” 孟芜循声看去,林玉颜正抱着一只三□□,仿佛很高兴的看着自己。 第41章 孟芜没想到会在家附近的宠物美容院里碰见林玉颜,晃了一下神,才客气的和她说:“是挺巧的,你也住这附近吗?” 林玉颜不经心的瞥了一眼店外那片有些散乱的旧高层,似乎有些嫌弃,“没有,我不住这附近。” 那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呢?孟芜心里打着问号。 林玉颜估计是看出了孟芜心里的疑问,亲热的伸手去拉孟芜的胳膊,笑着说:“我常去的店最近休息,不营业,我就随处熘达着找到了这里来。” “哦。”孟芜礼貌的点点头,然后又打量了一下林玉颜的装束,果然,她又穿的严严实实的,除了脸,都包在衣服里了。 她和这个大小姐没什么话可说,虽然对方似乎一直对自己很感兴趣,仿佛一见如故,但是孟芜总觉得她有些说不上来的怪异。 比如,林玉颜明显也不知道该和自己聊些什么,她们没有共同语言,更没什么共同的爱好,可她就是喜欢联繫自己。 上次她几次三番的约自己出去,孟芜碍于面子,还是收了她的票,应付着和她去看了一次演出。那是场话剧,孟芜没怎么看过话剧,有些受不了那舞台腔,听得头皮直发麻,林玉颜则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偶尔借着昏暗的光线偏过头来打量自己几眼,仿佛孟芜比演出有意思,着实让孟芜心里发毛。 再比如说她的衣品,虽然她的衣着并不落伍,显然也不便宜,但是她似乎很保守,孟芜上次和她去看演出时,她还是和第一次见面时一样,从头到脚都裹在衣服里了。孟芜甚至猜测,她是不是手臂上或是腿上有疤痕,所以才不露出来。 现在两人间的气氛又有点冷,孟芜看着她怀里的猫,缓和气氛的找话说:“你的猫真漂亮,毛色也纯,我以前在你朋友圈里看过它,那时候就觉得它可爱,现在见了,发现它比照片上的还好看!” 林玉颜看了看孟芜的脸,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我倒没见过你在朋友圈里晒你的狗。” “哈,我照相技术不行,它也不会看镜头,我就不照了。” “你倒是经常出去转,”林玉颜目光一转,好像刚刚想起来什么,“我看见你之前出海去玩,还去过t市山里的野营地,怎么样?那些地方好玩吗?” 林玉颜的话终于勾起了孟芜的兴致,她谈兴大发的讲着:“嗯,海上真是不错,我在t市待了这么多年,头一回坐渔船出海,海上什么都显得很小,风很大,海面看着风平浪静的,可真到了上面渔船还是挺颠簸的……” 看着孟芜侃侃而谈,林玉颜却明显兴致缺缺,开始还保持礼貌的听着,到了后面,她直接低下头看着自己的猫了,手一遍又一遍的捋着猫的背,孟芜看不见她的表情,只觉得她的动作渐渐褪去了温柔,猫被弄疼了,尖声叫了一下,就扭动身体想要从林玉颜的怀里挣脱出去。 孟芜觉得她是对自己的话题不感兴趣,就立即收了口,不再说海上的事。 “那你是自己一个人去的?”林玉颜抬起头,继续和孟芜目光相接,她此时的目光又恢復了常态,温和的含着笑意。 “没有,我和朋友一起去的。”孟芜回答说。 “朋友……”林玉颜看着孟芜的眼睛,孟芜让她盯着不自在,就偏过头看着狗狗了。 “男朋友吧?”林玉颜一把拉过孟芜,让她看着自己。 孟芜吓了一跳,心里很别扭,就说:“不是,就是个同事。” “……哦。”林玉颜点了一下头,立马又说,“那你有男朋友吗?” 孟芜打心眼里不喜欢这个林玉颜,也就懒得和她说实话,“没有,我天天两点一线的,哪有机会交男朋友。” “要不我给你介绍一个吧?”林玉颜倒是热情极了,她还真的打开手机翻了翻微信联繫人,随手点开了一个人,“你看,这个怎么样?” 孟芜觉得有些难堪,“呃,不用麻烦了,我现在觉得一个人也挺好的,很自在,暂时不想脱单。” “哦。”林玉颜慢慢的把手机又掖回了包里。 林玉颜后来说自己不赶时间,硬是要孟芜排在自己前头先给狗狗做护理,孟芜觉得太推让不合适,就道了句谢谢,让店员先给狗狗做保养。 两人不咸不淡的谈了几句,气氛一直不太好,孟芜就牵着打理得清清爽爽的狗狗和林玉颜道了句再见,走出了店门。
第87页 临出门时孟芜听见店员对林玉颜说,“姐又来给桃桃做美容啊,桃桃真幸运,赶上了个疼它的主人,一周来好几次呢。” 孟芜下意识的加快脚步,装作没听见的走远了。 一直到走回了家,孟芜也没想明白林玉颜说谎的原因到底是为了什么,总不能是为了碰见自己才常来这家宠物美容店的吧?她又不知道自己平日里会去哪里。 几天后的中午,严昭平家。 周洁伶正繫着围裙,拿掸子掸着家具上的落尘,手机突然响了,来电的是王美慧。 看见是她来的电话,周洁伶下意识的轻轻放下掸子,走到了阳台去接。因为王美慧总是在电话里毫不顾忌的抱怨,还经常对何肃、眉姨口出恶言,周洁伶制止不了,只能躲起来接,她怕让严昭平听见。 果然,王美慧急不可耐的问了一句,“你方便吧?” 周洁伶把头微微探出阳台的推拉门,瞥了眼卧室,严昭平现在在午睡,应该不会醒,周洁伶就淡淡的应了一声:“嗯。” 然后王美慧的话就跟打开了闸门一般的倾泻出来:“这个何肃真是有毛病!不知道从哪个狐朋狗友那里抱了只四眼狗来!烦死人了,那玩意儿又大又凶,黑背白肚的,丑极了,他还天天当个宝贝似的哄着。今天早上吃饭,保姆本来给它在地上放了狗盆,结果那畜生硬是立起身子把前爪扒上了桌,狗爪子就那样放在吃饭的桌子上!何肃不光不管它,居然乐着把自己的鸡蛋餵给它了,那狗吃完还舔舔何肃的手背,噁心死了!我看了之后,差点要吐!” 王美慧的音量实在太大,周洁伶不得已把从耳朵上手机拿开了一些,“妈,你小点声,你这是在哪儿?这话别让人听见!” “别操心了!我不在家,看着那狗我就心烦,现在在外面转呢。” 发泄完了心里的怨气,王美慧也平静了一些,上次她们母女出去见面,搞了个不欢而散,她现在还耿耿于怀。 她那时候才第一次意识到,原来女儿和自己也不是一条心,自己辛辛苦苦拉扯大的女儿居然敢对她兴师问罪!她怒火中烧,感觉自己被最信任的人背弃,就像背后让人放了冷箭,那是最意外的刺痛。 之后很长时间她都对周洁伶不闻不问,但她天天看着泡在蜜罐里的何良,就又会犯贱似的惦记起自己那个给人家做牛做马的闺女,心里的火终于渐渐的灭了。 说到底,她还是觉得自己愧对这个女儿,她甚至开始安慰自己,在心里把周洁伶那天的话当成了几句气话,毕竟她们才是最亲的一家人,她不相信周洁伶真的觉得自己是什么‘杀人犯’。现在洁民已经不在了,何良还小,王美慧心里憋着的很多话只能对周洁伶一吐为快。 “你现在干什么呢?”王美慧没好气的问。 初秋的风唿唿的涌进阳台,吹乱了周洁伶鬓角的碎发,她伸手关上了阳台的窗户,又摸了摸一边晾衣架上早上洗过的衣服,有几件已经干了,“正收拾屋子呢。” 王美慧不屑的哼了一声,讥讽道:“你这个保姆倒是干的挺带劲的!给别人干活还给几个子儿呢,给他干活,他连句谢谢都不会说!” 周洁伶:“妈,你不也是一直照顾何叔叔吗?昭平是我丈夫,我照顾他怎么了?” “那能一样吗!”王美慧气恼的反驳,“你家里躺着的那个是个残废,一辈子没挣过一分钱,怎么能跟何政比!” 周洁伶觉得很无奈,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她们之间的对话似乎总是绕不过这个话题,她觉得厌烦了,“妈,您要是没什么事情,我就先挂了,屋子里还一堆活呢。” “你等等!”王美慧疾声制止了她,“我话还没说完呢,敢挂你亲妈的电话!” 周洁伶只得老老实实的继续听着,可另一只手却忙着拍打衣服,把上面的褶子拍平整。 “何政上午进医院了!”王美慧有些得意的说。 周洁伶的动作停了下来,“啊?医院!何叔叔他得的什么病?” “谁知道,他昨晚就跟我说胸闷,手脚有些发麻,我当时就觉得他状况不好,可那个老头子向来讳疾忌医,从来都不喜欢别人说他得病,而且大晚上的,谁乐意兴师动众的陪他去医院?我就顺着他的心思说可能没什么事,餵他吃了一粒硝酸甘油,睡了,今天早上他本来说没事了,结果刚九点一过,他就摔倒在楼梯边上了,哼,他怎么不摔下楼呢!” 周洁伶听着她恶毒无情的话,嫌恶的皱起了眉,“妈,你怎么这样说!” “哎呀,我这不是心烦嘛,随口说的,又不是真想咒他!较什么真!” 周洁伶问:“那您现在怎么不去医院陪着何叔叔?在外面转什么?” “他要住院,我说回家帮他准备些用的东西,熘了出来,我就在回家的路上散散步,也没往远处跑。” “行了,您快回家吧准备吧,时间长了人家肯定能猜出来您在磨蹭。” 王美慧那里还没说什么,就听见卧室里传来了严昭平的声音,看来他已经醒了,“洁伶?我想喝杯水。” “哦!我给你倒,你别动。”周洁伶转过身,朝卧室的方向回应道。
第88页 “妈,我有事挂了啊。”说着,周洁伶就挂断了电话去厨房倒水。 等到周洁伶端着水杯走进卧室,发现严昭平正用手撑着床边,想要挪到轮椅上去。周洁伶连忙把水杯放到桌上,去扶着他,“你别乱动,要什么喊我就好,本来就不灵便,现在刚做过手术,更得加倍的小心。” 严昭平的额头上蒙着细汗,显然自己下地活动对他来讲并不轻松,但他温和的笑笑,“没事,我就是躺的累了,想下地转转。” 周洁伶扶着他坐上了轮椅,把水杯递给他,看着他喝完。 “刚才来电话了?”严昭平问。 “嗯,我妈打来的,何叔叔病了,上午去了医院。” 自严昭平切除了肿瘤之后,这是王美慧第一次来电话,但是严昭平的身体情况她一个字也没过问,周洁伶心里不是滋味,就骗丈夫说,“妈还问了问你,我说你没什么事,肿瘤是良性的,切了就好了,她才放心。” “哦,谢谢妈了,她那里那么多事情,还要惦记着我。” 周洁伶拿着杯子心里有些发虚。 “何叔叔怎么样?” “还不知道呢,但愿不严重。” “嗯,”严昭平点点头,“过几天要是咱妈有空的话,我们去看看她吧,过完年没多久我就查出来瘤子,后来一直没去看过妈,还连累你照顾我,也抽不出时间回去看看,我这个女婿太不够格了,得好好跟妈赔不是。” 周洁伶的表情有些凝固,她想起了何家的大宅和何肃,心里的胆怯和慌张都写在了脸上。严昭平说完之后,看到妻子僵硬的脸,才记起她不喜欢去何家,忙说:“要不请妈来咱这里也行。” 其实,周洁伶既不愿意去何家,也不愿意让王美慧来自己家里。不愿意去何家是因为心里有愧,不敢去,而不想让王美慧来就是另一层意思了。王美慧根本就看不上严昭平,尽管严昭平这么多年来一直竭尽全力的讨好她,甚至有些卑躬屈膝,但是王美慧从不买帐,有时候甚至当面奚落他,口无遮拦的讥笑他的残疾。 但严昭平却从来不放在心上,他似乎不怎么在意别人拿他的残缺开玩笑,很坦然的面对现实。而对于王美慧的冷嘲热讽,他却都能包容,在他眼里,王美慧的言行并不是恶毒,仅仅是健全人对残疾人的不了解,他包容了这些‘不理解’,并很平和的化解着自己和岳母的摩擦。 周洁伶脑海里回忆起这些年来王美慧和严昭平之间的种种,但她还是不太情愿的点了点头,“我回来就跟我妈讲。” 经医生确诊,何政是脑栓塞,不过不算太严重,经过治疗,应该可以痊癒。 何肃上午接到家里保姆电话,当时他正在开会,犹豫了一下,觉得自己还是应该赶快过去,就离开会议室赶到了医院。 当时何政还在半昏迷状态中,等到了下午一点多,他悠悠转醒,人虽然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可脾气还是一样的硬,完全不承认自己病了,说医生全是小题大做。看见何肃也没好脸色,粗声粗气的打发他回去上班,何肃拗不过,只得顺着他来,拿起文件包回了何氏。 何肃下班后,给孟芜打了个电话,把何政的病情告诉了她,孟芜有些担心,问他要不要紧,何肃说没什么大事,交代孟芜自己好好休息,顺便告诉孟芜今天他不和她一起吃饭了。 他开着车又去了医院,其实他这时的何政正躺在单人病房里打着点滴,王美慧坐在床边的小沙发里,一旁坐着刚放学不久的何良。 很明显,医院这个地方对小孩子吸引力不大,何良百无聊赖的耷拉着脑袋,手臂撑着身下的沙发垫,两只脚没什么精神的垂着,还不时的偷看一眼王美慧,继而望眼欲穿的盯着墙上挂着的表。 孩子本来早就想出去熘达,到走廊里玩一会儿,可王美慧为了让何良表现得像个孝子,就一直按着他,不许他乱动。何良不听话,王美慧碍于何政就在眼前,不能把话说的太露骨,就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还使劲掐了何良胳膊一把,何良吃痛的一抖,蔫蔫的坐下了。 何肃走进病房,王美慧很和蔼的站起身迎接,“何肃来了,下班真晚啊,这都快七点了。” 她这是话里有话,说给何政听:你这儿子多不孝顺,都这个点了,才想起来过来打一晃。 何肃只回了一句“今天有会。”,就没再搭理她,坐到了另一边。 何政听见何肃来了,慢慢睁开眼睛,原来他根本也没睡着。 何政示意王美慧,让她把床摇起来,他想要坐一会儿,王美慧马上过去照办,还很关切的问他要不要吃些东西,何政挥手拒绝了。 “刚才你林叔叔和玉颜来了,”何政对何肃说,“玉颜这回不打算走了,你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我还以为她上次走后就没回来过呢。” 何肃看见病房的桌子上堆着很多补品,估计都是林镇远他们送来的。 “我也是刚知道。”何肃撒了个谎。 “你怎么刚知道?”何政很不满意,抿紧了嘴,顿了顿才说,“哪有你这样子的!你是不是觉得玉颜跑不出你的手掌心?” 何肃没有言语,只是看着地面,静静的听着何政说话,何政看得出他心情似乎不好,虽然脸上没什么,但是周身的氛围里透着不悦。
第89页 何政缓了缓口气,又说:“我知道,你可能觉得委屈,毕竟玉颜……”话说一半,他状若无意的瞥了一眼王美慧,就戛然而止,空气静了下来。 “爸,我是最近有点儿忙,才没关心玉颜的,您别在意,我没什么想法。”何肃终于抬起脸,口气轻松。 “忙什么?”何政问。 何肃看着何政,小心试探:“您还记得,上次董事会上提的那个议案吗?” 何政皱着眉,思索了一阵,“你是说收购物流企业,扩展主营业务的那个?” 何肃点点头,“我觉得何氏在现有的领域已经饱和了,再努力耕耘也不会有什么增长,毕竟市场就那么大,可以考虑考虑多元化发展。” “我们不是刚刚收购了盛和吗?”何政不太贊同的反问道。 “那只是一部分,收购金融公司是为我们日常经营服务的,何况嘉盛金融体量太小,对何氏而言,算不得什么突破。” 何政看着年轻气盛的儿子,眼珠现出衰老的灰色,但眼睛里的光仍旧咄咄逼人,仿佛直照到人心里去,“你胃口不小啊,何氏现在的规模你还嫌不够?可你有没有想过资金的问题?” 何肃停顿片刻,心里忖度何政的态度,而后慢慢的说:“我觉得可以试试赴港上市,或者发些可转债。” “……哼,这事还是放一放吧。”何政露出了疲色,合上眼睛不再说话。 何肃看着他,告诉自己必须保持耐心,何政打拼了大半辈子,心思重,疑虑深,稍有不慎,自己就会失去他的信任。 现在何政虽然说‘放一放’,但是何肃知道,自己的话在他脑子里留下了影子。 何政是个野心勃勃的人,虽然岁月打磨掉了他性格里的一些稜角,可那根植于骨子里的野性却反而磨得越来越亮。何肃留下的这个小小的影子已经触动了何政机敏的嗅觉,他知道自己今天已经达到目的了,不能心急。 何肃很识相的换了话题,正巧医生来巡视,他就细细的询问起了何政的病情,把公司的事忘得一干二净了。 当天晚上,王美慧就陪着何政待在医院,她平日里最讨厌别人提自己的年龄,可现在却毫不忌讳的说自己年纪大了,精力不济,怕伺候不好何政,煞有介事的把家里的保姆小美叫走了。 何肃明白,她这是报復他上次在眉姨住院时让小美去医院照顾眉姨。 于是这晚,家里很罕见的只有何肃、何良兄弟两个。 何肃从医院出来时要顺便带何良回家,但是王美慧拉过自己的儿子,说何良还想再陪陪爸爸,何肃看着何良那打着哈欠的小脸,心说这孩子也是倒霉,自己老妈想好好表现,害得他也休息不好,也就没管他,自己先开车回去了。 结果何肃回家没半个小时,正坐在沙发上和狗狗逗着玩,家里的司机就送何良回来了。 原来王美慧还是不放心何肃带弟弟回家。 何肃看着何良背着小书包,站在大门口,被自己盯得神色有些紧张,一声不吭的闷头换着拖鞋。 狗狗哈哧哈哧想要凑过去闻闻,被何肃一把拉了回来,他轻轻的哼了口气,扭头上了楼。 第42章 这天早上九点多,孟芜进了採血室。 小宝则静静的躺在楼上的一间手术室里,做好了全部准备,静静的等着她的新生。 冯芝兰和孟菁都坐在手术室外面,两个人手握着手,安静里透着不安。 孟延军站在一边,距离她们有点儿远,他今天本来是应该上班的,虽然是周六,但是保洁员哪里有什么周六日之分,他干的是全年无公休的行当,挣得就是辛苦钱。可他今天无论如何都要待在医院,就算是因为旷工被辞也在所不惜。 他脚下踱着碎步,心里乱做一团,围在手术室外面的人里,数他心情最复杂,他一边心疼着孟芜,心怀愧疚,另一边却又替小宝紧张,但紧张里还掺和着喜悦和期待,小宝马上就能做移植了,移植后她就能恢復健康了!真是五味杂陈,酸甜苦辣都混在一起了。 何肃本来要到医院来陪着她,但是孟芜想着今天冯芝兰肯定也会早早的过来,她还没跟冯芝兰提过何肃呢。 “没事,”孟芜推脱说,“我听大夫说,他们会先给我打一针,让骨髓里有用的细胞转移一些进血管里,再抽血就行了,跟平常的献血差不了多少,不用那么兴师动众的,你还得上班呢,别来了别来了,反正抽完了我就去你定的那个疗养院,你可以下班后再来看我呀!” 何肃听了也就按着孟芜的意思来了,不过孟芜知道他肯定也明白自己的顾忌。 孟芜有点埋怨自己,怎么就一直没找着机会跟冯芝兰说男朋友的事呢?事实是每次她想提,都会出些岔子,然后该说的话终究没说成,稀里煳涂的就拖到了现在。 孟芜始终觉得,把何肃介绍给冯芝兰不能仓促,怎么也得先跟冯芝兰说清楚,让她知道有何肃这么个人,然后再约好时间找个不错的地方吃顿饭。可如今这个节骨眼,冯芝兰心里一团乱麻,显然不是把男朋友介绍给她的好时机。 抽完血后,孟芜从手术室里走出来,除了乏力脚软外,倒没什么明显的不适感觉,于是她笑嘻嘻的看着冯芝兰和孟菁,还拍拍胸脯逞能,“怎么样?我就说没事吧!我身体好着呢!”
第90页 其实她不拍胸脯还好,拍完了却觉得有些头晕,连忙找到座位坐了下来,但她怕冯芝兰她们担心,就说是自己昨晚没睡好,现在有些困了,“不行不行,昨晚上我想着今天得早起,结果就说什么都睡不着了,一会儿我要狠狠的补一觉,你们谁都不许吵我。”说着,还真打了个哈欠。 医生叮嘱她注意休息,冯芝兰拉着大夫的手问东问西,甚至还要从背包里拿出纸笔做记录,孟菁觉得这有些小题大做,就在一旁拉了一下冯芝兰的袖子,可冯芝兰不为所动,反倒是皱着眉毛看了孟菁一眼,嫌她阻碍自己办正事。 孟延军走到孟芜身边,小心翼翼的说:“小芜,身体感觉还好吧?” “嗯,”孟芜看着他不安的样子,知道他担心自己,可心里更放不下孟茵,他想走,去看看孟茵的手术,可又觉得现在不应该甩下自己。 “去看看小宝吧,她马上就要手术了,我没什么事。”孟芜体谅他纠结的心情,劝他快去孟茵那里,可他犹豫不决,好像两边都放不下,那婆婆妈妈的样子终于把孟芜惹烦了。 “哎呀,你快走吧!小宝那么小,手术前肯定害怕,快陪她去啊!我能有什么事,歇会儿我就走了。快去!”孟芜扒拉着孟延军的胳膊,把他往远处推。 孟延军一边走着,还一边不停的回头,孟芜坐在椅子上朝他挥手,“去吧,去吧。” 等到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转角处后,孟芜脱力的倚上了椅子背,头枕在有些凉的墙面上,心里泛起了几丝对小宝的羡慕。 何肃稍晚些就来了电话,孟芜正和冯芝兰她们坐在计程车里,往t市郊区的疗养院赶。 孟芜接电话时有些小心,她下意识的瞥了眼坐在她右边的冯芝兰,身子往外坐了坐,打开车窗,倒换成左手拿手机。 何肃问他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孟芜回答说:“没有,没事,我好着呢,哎,这个地方怎么这么远啊,车都开了快两个钟头了。” “嗯,这家在t市和s市的交界处,离市区挺远的,沿着国道再往前走就是一片山,山地前几年搞旅游开发,建好了游客走的栈道,山间还有个大水库,哪天你休息好了,我们去山里玩,还能到水库边上钓鱼。” “行,我领导批了我半个月的假,我歇两天就没问题了,可你有空吗?前些日子听你说你挺忙的。” “忙是忙,可这点时间还是有的,你什么时候觉得自己状态允许就叫我,我随时奉陪。” 孟芜乐呵呵的挂断了电话,偏头却碰上了冯芝兰疑问的眼神。 “呃,同事,就是给我推荐这家疗养院的那个同事。”孟芜解释道,可眼神却有些飘忽。 冯芝兰嘆了口气,“要我说你这是多余了,我就能照顾你啊,干嘛非得跑到这里花冤枉钱呢?” “同事帮忙张罗的,也不贵,免得您受累了,这不是挺好的吗?” 坐在副驾驶的孟菁也转过头来,“小芜想的对,咱们哪里懂什么护理,人家是专业机构,交给他们又省心又省力。” 冯芝兰这才微微点了点头。 等到了疗养院,孟芜就有些傻眼,何肃选的地方也太高端了,疗养院一进门就是一条长长的林荫道,两边是花园,看了大厅里的平面图,才知道后面还有温泉、游泳池、健身房和高尔夫球场。 办理了手续后,孟芜发现这里是单人房间,各房间配备一名专属护工,房间里有独立卫浴,小型厨房,里面还有冰箱、烤炉、料理机、实木橱柜…… 怎么看都不会便宜。 果然,冯芝兰进门看了看,就把孟芜拉到一边,小声问:“小芜,这里得花多少钱啊?你那个同事怎么回事,推荐这么高端的地方,你一个月多少工资他不清楚?这是明摆着拿你开涮呢吧。” 孟芜心说我这点小破工资当然不够,可我那‘同事’手头阔啊,钱都帮我付清了。我怎么就忘了嘱咐何大少挑个平易近人点的,好跟我妈解释呢! 事已至此,孟芜只能含煳的说:“妈,您想哪儿去了!不贵不贵,这里地价便宜,疗养院都建得气派,可实际上花不了几个钱的。” 冯芝兰将信将疑,但也没再说什么。 傍晚,冯芝兰和孟菁才离开不久,何肃就赶来了。 孟芜正裹着浴袍坐在温泉边的大躺椅上,一边吃着切好的水果,一边玩手机。 “怎么这么早就来了?我还以为你得八点以后过来呢。”孟芜抬起头问他。 何肃咧着嘴坏笑道:“当然是何总今天有应酬,不得已提前下班了。” 孟芜也得意的笑了,“怎么,我这里是‘应酬’啊?” “嗯,那是,要想以后成功收购,当然要多‘应酬’,加强感情嘛。” 孟芜笑着拧了一把何肃的腿,“谁要被你收购!” “在边上干坐着干什么,这里的温泉水有疗养的作用,怎么不下去泡泡?”何肃问。 “大夫说最近几天针眼先不要碰水,我就在水边看看温泉,过过眼瘾得了。” 何肃拉过来一把躺椅,将西装上衣脱下随意的搭在了椅子背上,和孟芜并排坐下,他拉过孟芜的胳膊,撩起袖子看她臂弯处的针孔,其实已经看不出什么了,只是一个红点而已,何肃轻抚着周围的皮肤,“当时疼么?”
第91页 孟芜抽回自己的胳膊,大大咧咧的放下了袖子,“不怎么疼,就跟献血似的,没什么感觉的!” 孟芜把手机顺手撂到了一旁的桌子上,把水果盘和叉子递给了何肃,“不说我了,说说你爸怎么样了?” 何肃接过盘子,却有些心事重重,“不太好,这几天一直输液,辅助按摩,但是能不能完全恢復,医生也不能保证。” “唉,我怎么觉得这大半年里许多事都不顺呢?”孟芜有些苦恼的嚼着水果。 “比如说?” “先说我们家,我姐离了婚,前姐夫还去豆豆学校闹过,后来孟延军……呃,我爸又找来了,我突然就多了个妹妹,她还得了重病,需要骨髓……”她还被前男友死缠烂打,当然,孟芜没有跟何肃提这个,她顿了下,又接着说:“唉,再说你,你之前不是说你表哥长了肿瘤吗?现在你爸爸又脑栓塞了。” “所以,我们要不要去庙里拜一拜?”何肃开玩笑着说。 孟芜回应他:“不,我看啊,应该去道观转转运。” “那些都不靠谱,”何肃摇摇头,“你好好休息,等过后歇个年假,我们之前不是说好了吗,一起去西班牙度个假吧,运气能不能转我不清楚,但是心情肯定能转换。” 孟芜觉得自家老爹还躺在医院里,何肃就开始规划着名出门度假,是不是有点儿没心没肺?她嘴里嚼着一块猕猴桃,侧过头看了何肃一眼。 估计何政的病也不太严重吧? 孟芜在心里为何肃辩护着,这么一想,也就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了。 她还没来得及对何肃的提议表态,手机就一震,放下手里的叉子划开一看,来了条微信。 又是林玉颜发来的,孟芜有些不耐烦的皱皱眉。 “怎么了?有信息?”何肃看到孟芜脸上明显的不耐,询问道。 孟芜转过身看着何肃,“你这个朋友怎么回事?怎么总喜欢找我呢?我跟她又不熟!” 何肃神色如旧的偏过头叉了块水果,悠哉的送进嘴里,很自然的问道:“谁啊?” “那个林玉颜呗!”孟芜把手机送到何肃眼皮底下,“你看看,她又要约我去看什么演奏会,我 真——的不感兴趣,真的,上次她拉我去看什么话剧,结果我们俩压根聊不上几句,我们根本不是一路人,她怎么就这么没眼力见呢!其实我看她也不怎么喜欢看演出,光看我了!” “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好像特喜欢观察我,看得我心里发毛,难受极了。” 何肃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胳膊支在了膝盖上,一边吃着水果,一边看着地面,没回答。 “我说,”孟芜胳膊肘戳了戳何肃的肋间,试探性的小声询问道,“她应该不是百合吧?” 何肃一口的水果差点喷出来,勐咳了几声,脸都呛红了,才缓过劲儿来,大笑着看向孟芜,“不会,这个我应该可以保证!” 第43章 小宝的移植手术很成功,术后恢復期间,孟延军天天守在床头,寸步不离,把之前的保洁工作都辞了。 父女两个没了收入来源,坐吃山空,而且这‘山’差不多就是个土包,支撑不了多久,但孟延军依旧喜笑颜开的,整个人仿佛年轻了好几岁。女儿身体好了,他就又有了奔头,眼下经济上的这点事也就不算事了。 小宝术后一周,各项指标都日趋稳定,孟延军心里踏实了下来,就给孟芜打电话,想请她们吃顿饭,见一面。虽然说是‘她们’,但是谁心里都明白,冯芝兰是坚决不会去的,孟菁的态度也不好说,所以能邀来的,差不多只有孟芜。 但孟芜却一口回绝了,她觉得自己和孟延军之间,这些年也没做过家人,聚在一起吃饭就跟朋友一样的客气,谁心里都不是味儿。 在电话里回绝了孟延军之后,孟芜心里还是有些波动,她想起孟延军就别扭,他对自己特别的客气,说话小心翼翼,语气唯唯诺诺,带着近乎谄媚的讨好,好像生怕惹自己不高兴,这些都让孟芜说不出的不痛快。 孟芜想转换心情,就转而给何肃打电话,让他兑现承诺带自己去疗养院附近的水库和山里转转。 可不凑巧,何肃说自己这两天有事,在外地,要孟芜再等两天。 孟芜本来就心情不好,现在更不爽了,直接使性子的哼了一声,就赌气挂断了电话。 何肃正想说什么,却被手机里断线的嘟嘟声截断,他看看手机,唿了一口气,抬眼却对上了霍晋的目光。 “哟,是谁这么大胆,敢挂我们何大少的电话啊?”霍晋不怀好意的勾起嘴角,眼睛里满是促狭的笑,走过来勾上了何肃的肩膀。 “当然是我姨了,老人家就喜欢唠叨,我不爱听,这不,就把人给惹毛了。”何肃笑着把手机掖进了上衣内袋里。 他现在正在霍晋的私人游艇上。霍晋开了个party,来人都是霍晋的朋友,各种行当的都有,唯一的共同点是他们全是2.0版本,也就是各种的‘二代’,前缀包括但不限于‘富’、‘官’、‘星’,还有两个出身艺术世家的,一个油头粉面,一个鬍子邋茬。
第92页 看着这一船的人,何肃只觉得见到了一群牛鬼蛇神,他心里有几分居高临下的嘲弄,冷眼看着他们围着霍晋群魔乱舞、纸醉金迷,而霍晋则乐在其中。 本来何肃不愿意跟他有太深的接触,毕竟两人也不是什么朋友,顶多算是熟人,只不过当下被各自的利益拧到了一条绳上。可霍晋几次三番的邀他,何肃再推脱难免得罪人,霍晋这样的小人还是少惹为妙,只能跟着他来了。 这个游艇一看就是霍晋家里贊助给他的,毕竟霍晋虽然手头宽裕,也开销不起这么贵的东西。 其实偶尔和生意上的人出来玩玩何肃也不会那么避如蛇蝎,但是霍晋这人可不同,他最大的爱好就是沾花惹草,何肃虽然也不算是百分百的正人君子,可他懂得适可而止,他最鄙薄霍晋这种视美色为生活必需品的淫/棍。 在游艇上,何肃毫不意外的见到了几个身材火爆的车模和一个号称出演过获奖作品的小演员,虽然她在里面的镜头不超过半分钟。 “霍总,说好的过来陪我,怎么一转眼就跑了?”那个看上去也就二十岁的小演员踩着细带尖跟的高跟鞋婀娜的踱了过来,手熟稔的搭上了霍晋的臂弯。 “呃,我这不是来跟哥们儿聊聊嘛,来,莎莎,你看看,我和这位何总,谁长得更帅?” 莎莎手指俏皮的敲了敲脸颊,嘟着嘴看着他们两个,“嗯——这可难办了,我估计要想一晚上,都是万里挑一的大帅哥呢!太难了!”说着还皱着眉撒娇起来。 霍晋哈哈大笑,何肃心里厌烦,但又不能直接甩开霍晋走人,就板着一张看破红尘般清冷的脸偏头去瞧风景。 “霍总,您之前还说要一整晚都陪我,庆祝我拿下李导演的新片呢,难道忘了吗?”莎莎的手牢牢的挽上了霍晋的胳膊。 霍晋:“嗯?嗯,是得好好庆祝庆祝!”其实那个所谓的新片,莎莎只在里面演个毫不起眼的小配角,霍晋那天说要庆祝,就是随口一说,压根没往心里去。 “可霍总刚才还把我一个人撂下呢!我在那边晾了好久,寂寞死了,早知道今天就不来了!”莎莎直接跺着脚撒起了娇。 “好好,那我认错,总行了吧?” “不行,光口头说说可不行。”莎莎眼睛机灵的一转,洁白的牙齿轻轻咬着粉嫩的下唇,那鬼灵精怪的样子看得霍晋心里一痒,手顺势就贴上了莎莎的腰。 “那要怎么办呢?”霍晋的手摩挲着莎莎纤细的腰肢,丝质的小礼服轻薄服帖,在掌心里微微泛凉。 “得罚酒!罚到我满意为止!” 霍晋笑着把脸贴近莎莎,“这么严苛啊?” “那当然,把女孩子一个人孤零零的扔下,这罪过可不轻,您说是吧?何总。”说着,莎莎还歪着头很可爱的看看何肃。 “是啊,太不合适了,霍晋,赶紧给人家赔罪去!”何肃拍着霍晋的背,借坡下驴,把霍晋彻底的推给那个莎莎,他巴不得霍晋离自己远点儿呢! 等霍晋搂着莎莎去喝酒,何肃才放松的喘了口气,掏出手机想着给孟芜又打了一通电话,想哄一哄她。 霍晋果真连罚三杯,豪爽的一饮而尽,莎莎在一旁眼睛发亮的看着,很兴奋的跳脚娇声说着:“哇!霍总好酒量!真是长见识了!”连连拍手,不过霍晋刚放下酒杯,莎莎就拉住他,从他手里轻巧的接过杯子,不让他再喝了,“行了,我不生气了,少喝点,对身体不好。” 这种小丫头最会审时度势,霍晋愿意喝几杯意思一下,那不是给自己面子,而是和自己调调情,逗弄逗弄,她应该见好就收,可不能真灌他。 霍晋这边和美人花前月下,何肃那边则一直通着电话。 莎莎乖巧的托着脸颊,朝何肃那边瞟了一眼,“何总可真忙,一直打着电话呢!” 霍晋闻言回头看了一眼,就笑着摇摇头,“忙什么,估计还是和他姨妈通电话呢,他家里的那个姨不好惹,是个老寡妇,我以前也见过一两次,脾气死板,年轻人的东西好像她都看不惯,简直一个老古董!” “姨妈?”莎莎挑着眉毛低下头妩媚的笑了,“不像吧?我看八成是女朋友!” “嗯?”霍晋皱着眉,又回头看了看,“你怎么知道是女朋友?” “看他的表情呗!刚才跟我们说话时严肃得让人透不过气来,闷得跟口枯井似的,现在浑身的线条都柔和了,跟一池春水似的,对方不是恋人是谁!” 霍晋咂摸着何肃的脸和周身的氛围,大笑着摇摇头,回身就捏了捏莎莎的小下巴,“真有你的!行了!为了庆祝你拿下的那个什么新片,我一会儿给你包个红包!” 不知怎么的,之后霍晋似乎就对莎莎失去了兴趣,聊了几句,他就告诉莎莎,“我有点儿累了,去,你们小姐妹们说说悄悄话去。” 莎莎当然明白这是在轰自己,可她不知道自己是哪里惹着他了,只得小心翼翼的起身熘了。 霍晋又和几个朋友寒暄几句,就走进舱室里一个人待着了。 要说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莎莎虽然不知道怎么就惹烦了霍晋这个浪荡儿,但是却似乎入了何肃这个贵公子的法眼。
第93页 他笑着找莎莎要了联繫方式,莎莎心里自然欢喜,朝何肃娇羞的一笑,虽然模样忸怩,可联繫方式却给的一点儿也不含煳,干脆利落极了。 可她刚想着趁热打铁,跟何肃挑逗一下,一双縴手还没摸上何肃的袖子边,何肃就一扭头走开接着打电话去了,留下莎莎一个人在原地干瞪眼。 过了两天,何肃就开车去疗养院看孟芜了。 何肃把带来的水果和零食饮料塞进了孟芜房间的冰箱里,他看了看冰箱储藏室里的东西,皱了皱眉,“你这牛奶都开盖了,得赶紧喝完,还有熟食应该和生的东西分开,怎么都放到一层里了?” 孟芜窝在沙发里嚼着薯片,看着何肃帮她整理冰箱,只是偶尔“嗯嗯”的答应一句。 何肃听见她那边咔嚓咔嚓的声音,回头一看,嘆了口气,“你不能总吃这些垃圾食品,对身体不好还发胖。” 孟芜从善如流的把薯片袋子扎上口,扔到了一边的茶几上,拍拍手上的残渣,“狗狗怎么样?你前两天出门了,谁管它呢?” 何肃说:“小美,哦,就是我家的小保姆,她帮着我餵狗,你就放心吧,我还能让它饿着吗?” “那就好,”孟芜站起身用手把头髮捋了捋,随意的扎了起来,“你前两天干什么去了?你电话里说是朋友聚会,可我怎么觉得你当时好像不怎么高兴?就跟有人逼着你去似的。” “嗯,”何肃笑了,“我当时是不高兴,因为请我去的人是那个花孔雀。” “霍晋?!”孟芜瞥着嘴的叫了出来,“不喜欢就不去了呗,他还是你推荐来的呢,怕什么?” 何肃耸耸肩,“基本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孟芜不认同的歪着头,“面子才没用呢,哦,你顾着面子,他高兴了,你却难受半天,多不值啊!依我看吶,应该是自己高兴,让他难受才对!呃,他平常上班来就那副招摇过市的样子,我都想像不出来他参加聚会得是什么壮观画面。” 何肃回忆了一下那天霍晋的打扮,苦笑着说:“还好吧,也就是多了几件饰品,喷了点儿味道更沖的香水,还能穿什么?可发挥的空间实在不多了。” 那天中午吃过饭,何肃就开车带着孟芜去爬山。 山里气温比外面低,两人都换上了厚外套。这里的山路经过修葺,铺上了木板的栈道,还修好了台阶,而且这山就是t市周边没什么名气的小山丘,海拔也就四百出头,平缓得很,根本不费什么力气。 孟芜上山前想像着山中的秋景,觉得应该是漫山红遍层林尽染的,结果进了山就看见星星点点的黄色枯枝,其他的叶子还翠绿翠绿的呢。 孟芜站在一段坡道尽头,往山野望去,“欸,怎么树叶都不红呢?我昨天在网上搜这里,人家都说秋天会有满山的红叶呢!” “时候不到吧,现在入秋不久,温度还没降。”何肃跟着她停下脚,看了看路两旁的树,弯腰捡起来一片落叶捻在手里瞧了一眼,“而且附近这些树也不是枫树,不会红的,我们再往上走走,或许到了高一些的地方会有收穫。” 孟芜愿景落了空,现在兴致就败了,刚上山时的劲头也所剩无几,她有些懒洋洋的倚上了何肃,“我走不动了,我们歇一会儿吧?” “不是才休息过吗?” “嗯,可是又累了,没劲儿了。”孟芜把整个体重都压在了何肃的身上,她抬起头看着何肃,耍赖似的说,“不歇的话,你就得背我!” 何肃看看时间,现在已经是下午三点了,山里不能待到太晚,总休息时间肯定不够,可他又担心孟芜是真的体力不支。 他拍了拍孟芜的脸蛋,“就背一会儿啊,歇够了就下来自己走。” 孟芜眼睛一亮,“噢耶!”然后马上绕到何肃身后,还没等何肃蹲好,就窜上了他的背。 “我说,你只是想偷懒吧?动作这么敏捷?”何肃偏着头说。 孟芜用手臂圈住何肃的脖子,紧紧的抱着不撒手,“没有,我真是累了!没骗你。” 何肃笑着把她往上送了送,就继续往山上走。 越往山里走,温度就越低,孟芜让人背着,自己不运动,渐渐的感觉有些冷,她心里挣扎了一会儿,还是依依不捨的从何肃背上下来了。 刚下来没多久,她们就到了山顶,山顶上立着一个供游人休息的小亭子,孟芜拉着何肃几步窜进了亭子,看看亭子四周的长凳还算干净,就直接坐下了。 孟芜不经意的转头一看,却又立刻站起来了。 原来山的另一头一片金黄,漫山的银杏转了颜色,金灿灿的,一点杂色也没有,是最纯粹的黄,饱满厚重。 “真漂亮!”孟芜拽着何肃的胳膊,“我们也算没白来!我可喜欢金黄的银杏了!” “嗯,是很漂亮。” “你有喜欢的花草吗?”孟芜倚上了何肃的肩,两人并排站着看风景。 何肃说:“有啊,我喜欢玉兰。” “哦,玉兰花是挺好看的,可花期不长,有点儿可惜。啊,我想起来了,你家里就有个小花园。
第94页 唉?可我怎么记得那里种的不是玉兰是桃花呢?” “那棵桃树是我继母让人种的,我不喜欢。”何肃轻描淡写的说,“最喜欢玉兰的是我妈妈。” 孟芜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接这话,无言的看了看他。 “怎么了?看我干什么?”何肃问。 孟芜错开视线,“没什么,就是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无所谓,我不介意跟你聊这些,你想说什么就说。” “嗯,”孟芜迟疑了一下,“你应该不喜欢你那个后妈吧?虽然我们刚认识那会儿你说你不讨厌她,可我觉得那不是真话。” 这回轮到何肃沉默了,他的视线越过金黄的山谷,看得很远,直到他的视线再次收回才开口说:“嗯,那确实不是真话,天底下估计也没几个人会喜欢自己的后妈吧。” 眼看着话题开始往不愉快的方向发展,孟芜及时踩了剎车,“嗯,那我们就不提她了,跟我说说你妈妈吧!我挺好奇的,你爸爸貌似得快四十才有的你吧?你妈妈是不是比你爸小很多?” 何肃:“嗯,我妈妈比我爸小八岁,而且她身体一直不太好,所以生我很晚。” “小八岁呢!” “嗯,而且那时候我爸算是不安分的,他辞了公务员的铁饭碗,下海做生意,可不但没赚着什么钱,还把本钱都亏了,我姥爷是退休的部队高干,哪里看得上我爸?所以当初他老人家根本不答应,可我妈妈认定了我爸,完全不听劝,外公拦着他们,不让见面,我妈自己偷着包了个小包袱,趁着夜里从二楼扒着排水管就跑了,我外公没办法了,这才点了头。” 孟芜听着这些二十多年前的故事,嘴角不自觉的上扬,由衷的感嘆了一句:“诶呀!真好!你妈妈为了爱情可真勇敢!” 何肃闻言,面无表情的看了孟芜一眼,然后淡淡的说:“你是不是觉得很浪漫?” 孟芜点点头,“有点儿,你不觉得吗?” 何肃笑了笑,“女人就喜欢把自己当成爱情故事的主角,所以最容易被浪漫这种不现实的东西诓骗。” 孟芜撅着嘴,瞟了一眼何肃,“哼,你倒是现实,浪漫一点儿有什么不好?没有浪漫,谁还嚮往爱情啊!” “可在我眼里,浪漫无非是种成本低廉的骗术。” 孟芜不以为然的撇撇嘴,“呵,你这就是直男的偏见!” 山里的天气不稳定,两人说话的功夫就起了风,凉飕飕的拽着他们的衣服,远近的树叶都哗哗的响,枯叶打着旋儿的飘落。 “好像变冷了!”孟芜裹紧了外套,看了看天色。 “回去吧,我们得赶在天黑前下去。” 回去的路上,孟芜坐在副驾驶座位上看着刚刚擦黑的天空,乌色的云朵镶在天幕上,路边的灯射出暖黄色的光,朦胧的照着前面的路。 孟芜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侧过头漫无目的的打量着何肃,手握着方向盘的他淡然优雅,不时闪过的灯光晃过他的脸,让他端庄典雅的眉眼里渗进了一种不易察觉的野性。 孟芜用温柔的视线描摹着何肃的轮廓,就在她心怀柔情的时候,口袋里的手机震了震,从口袋里掏出来一看,孟芜就扫兴的翻了个白眼。 “何肃,你说我是不是特有魅力?” 何肃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扭头看了她一眼,开着玩笑的回答她:“不应该吧?” 孟芜立马掐了何肃一把,但她还是老实的承认了自己没什么魅力,“我也这么觉得的,可林大小姐似乎被我迷住了,这又来了!问我有没有时间和她去逛街!有没有搞错,我上次都和她说了我最近没时间,简直是白说!完了完了,她绝对喜欢我!” 何肃的眼睛不由自主的躲开了孟芜的视线,嘴角掩饰性的抿了抿,没有回答孟芜的话。 第44章 十几天后,孟芜保养得红光满面的从疗养院回了家,又抽出两天的时间好好的收拾了下屋子,何肃也把狗狗给她领了回来,安顿好一切后,她就又回去上班了。 可就是在这前前后后加起来也就半个多月的时间里,霍晋这个花花公子已经完全渗透进了孟芜所在的部门。 他现在和那里的年轻姑娘们都很熟悉,偶尔在走廊里遇见都有说有笑的,甚至敢开一些打擦边球的玩笑。午休时他也会驾轻就熟的到这里来露个脸,约上两三个女孩一起去吃饭,至于是不是霍晋请客,孟芜不清楚,也没兴趣知道。 孟芜坐在办公室里,看着霍晋反客为主的站在她们部里,轻轻松松的跟几个女同事聊得火热,而且不仅嘴上聊得欢,他那一双多情的杏眼也没闲着,惹人误会的目光时不时滑过姑娘们的脸,再配上他那明媚又蛊惑的笑,分分钟把女孩们捏进了手心里。 孟芜不爽的斜睨了他一眼,站起身去接杯水,立在饮水机前环顾四周,才醒悟到自己好像成了最后一块还未失守的阵地。 她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霍晋注意到了在饮水机前的孟芜,跟几个女孩低声又聊了几句,距离有些远,孟芜听不太清,但似乎是在问‘这个女孩怎么最近一直没来’这类的话,几个女同事也小声的回答着,霍晋点点头。
第95页 孟芜朝他们那边瞄了一眼,见霍晋跟女孩子们意犹未尽的道别,连忙把视线收回,转而盯着饮水机发愣。 霍晋还是悠哉的踱着步子,皮鞋嗒嗒的声音在孟芜背后越来越近了。 “是小孟吧?好久不见!” 孟芜背对着霍晋翻了个白眼,转过头时才换上了一副礼貌疏离的表情,“嗯,霍总好!” “我没那么多规矩,叫我名字就行,我们差不了几岁。”霍晋的手很自然的就搭上了饮水机,右脚随意的支着地面,重心挪到了左边,刚好把孟芜和他身后的办公区给隔离开了,营造出了一种很亲近的感觉。 “我听说你的事了,我就欣赏你这种女孩子,大气果敢。” “过奖了,其实也没什么的。”孟芜小心的拿捏着语气,仔细调节着表情,让自己看上去既不过于冰冷,又不显得热情,她可不想招惹上这个只需一眼就能鑑定出来的渣男。 孟芜杯子里的水接满了,她伸手去取杯子,袖子随着她的动作微微撩起,露出了手腕上的链子,正是何肃送她的那条。 “手鍊真漂亮,太适合你的肤色了。”霍晋微笑着,视线粘稠的舔过孟芜的手腕,白金的光泽衬得孟芜手腕更加的白皙娇嫩,霍晋大胆的拈起手鍊上的一个贝壳形的装饰,手指指尖顺带着擦过她的皮肤,孟芜心里一惊,但他很快的就放开了,把手插进了裤子口袋,鑑赏似的说道,“是蒂芙尼深海系列限定款呢,有品位。” 其实孟芜根本不知道这个,但是既然霍晋这么说了,那她就应了呗,“嗯。” 等孟芜再看向霍晋,却发现他正不露声色的正上下打量着自己,虽然仍旧是玩世不恭、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模样,可那眼神却难得的带着机敏,像是在仔细掂着孟芜的分量,估摸价格。看得孟芜很不自在 ,比他用那种色眯眯的眼神看自己还难受。 “我先回去了。”孟芜立马开熘。 霍晋也没再说什么,抱起胳膊目送着她走回自己的隔间,随后眼睛朝刚才和自己相谈甚欢的姑娘们那里一转,戏嚯的挑起了一侧眉毛,好像想出了什么点子似的,自负的轻哼一声,就又笑着凑了过去,邀请几个妹子去写字楼后面的日料店。 孟芜这天下班后,看着时间还算早,想去看看还在住院的小宝,她去买了些零食水果,提着大包小包的挤上了公交车。 与此同时,何肃已经百无聊赖的坐在一家奢侈品专卖店里有半个钟头了。 他有些烦躁的轻轻敲着皮沙发的扶手,看了看手錶,已经快六点了。 这家店在t市最繁华的街区,但是是会员制,只面向高端客户,所以店里现在顾客就何肃他们两个。 何肃是带着一个女人来的。 端庄的销售小姐微笑着站在一旁,礼貌又热情的给那个看上去很年轻的姑娘推荐着各款珠宝。那姑娘虽然打扮得花枝招展,但明显不常来这么高级的地方,那些光华璀璨的宝石看得她眼睛发直。 何肃终于不耐烦了,“我看这件就很好,红宝纯度也高,切工优良。” “唔,”姑娘眼睛一刻不离那几枚戒指,心里哪个都喜欢,恨不能全带走,听何肃说这件红宝石的好,可又捨不得那个绿宝的,左右为难。 她小心翼翼的拈起何肃说的那枚戒指,套在手指上瞧了瞧,眼睛还瞄着那只绿宝石的,在心里暗暗的做着比较,她正想摘下手上这只,再试一试另外的戒指时,何肃发话了,他对销售小姐说: “就这枚了,刷卡。” 销售小姐灿烂的笑着,洁白的牙齿明晃晃的,“好的,何先生眼光真好,这可是我们这品质最高的红宝了,一般的客人过来,我们都不推荐的,专门为了给您这样懂行的贵客留着的!” 何肃礼貌的笑了下,就把卡递给了她。 等过了一会儿,何肃和姑娘从店里出来,他突然笑着搂了她肩膀一下,然后几乎是马上就松开了。 姑娘本来小鸟依人的借着劲儿倚进了何肃怀里,没想到他会突然放手,高跟鞋一歪,差点扭脚。 何肃松开她后就看了看手錶,开始迈着步子往停车场的方向走,姑娘的包臀裙不方便快走,就倒着小碎步紧紧跟着他。何肃似乎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回头朝姑娘有些敷衍的说:“嗯,珊珊,我还有事,你先回吧,以后再联繫!” 姑娘本来因为他那一搂,心里美滋滋的,盘算着自己钓到了一条大鱼,结果没过两秒就被扔下了,而且他连自己名字都记错了!什么珊珊!老娘是莎莎!气死人了! 莎莎脸上掠过一丝尴尬,但立马就笑意如旧的跟何肃挥手道别,声调里的甜度也分毫不减,可心里却是脏话如狂风骤雨般带着怒意席捲而下,连带着问候何家列祖列宗。 何肃那天在霍晋的party 上找莎莎要了联繫方式,妹子心里本来觉得有戏,想使出浑身解数大干一票,好歹混出来几年的饭钱,结果何大少要完电话扭头就走,她眼里的秋波直接抛到了他后脑勺上。 今天他突然来电话,约自己出来,上车后直奔奢侈品店,进店后一落座,说了句“你随便挑一件吧!”就再没吱声。 交完钱,从店里出来,莎莎看着这天色渐晚,正窃喜着要进正题了,结果何少爷一句“我有事”,就把自己晾在大街上了!
第96页 这是什么情况?莎莎怒气沖沖的快步走在街上,手里的挎包一甩一甩的打在腿上,眉毛斜竖着,脑门上都写着不爽。 不过,她虽说是十八线小明星,可还是有些职业敏感性的,尽管没什么机会充分利用这种敏锐的第六感。 一种微妙的窥视感像蜂刺一样轻轻扎了她一下,她停住脚,四下看了看,又用眼睛留心的筛查着附近的人。她觉得有人在偷拍自己,可静下来一想,又觉得可笑,谁会拍自己啊!根本没人认识我好吧?!自嘲的一笑,甩甩头髮就继续走了。 等她渐渐走远了,刘明才缩着脖子从街边地产的大广告立牌后面挪出来,他看了看手里的袖珍小相机,整理了下头上的棒球帽,长唿了一口气。 “乖乖!十八线也是圈内的,六环照样是北京城!谁也别小瞧谁,真不好煳弄啊!差点儿露馅。” 何肃丢下那个莎莎后,坐进车里沉静片刻,才掏出手机给孟芜打了个电话,问她现在在哪里,吃饭了没,要是没有吃的话,他就去接她。 孟芜说:“今天不行了,我陪孟茵在外面转呢。” 这倒让何肃有些意外,他花了一秒左右的时间才反应过来这个‘孟茵’是谁,“转?她完全康復了吗?” “没有,不过医生说适当的出来散心还是可以的,她说想要好好看看t市,我就陪着出来了,现在有些累了,我们正在xx大街的麦当劳歇脚呢,一会儿接着转。” “xx大街?那里有什么好看的?都是写字楼。” “就是要看大楼啊!小宝她,哦,这是孟茵她小名,小宝以前一直在小地方带着,为了治病才来大城市的,根本没仔细逛过这里,她还挺喜欢这儿的,看什么都新鲜。” 何肃笑了笑,“你也真不容易,下了班还得陪着个小孩子满世界乱逛,累不累?明天还要上班呢,你们这得逛到几点?” “嗯,没办法,怎么也是妹妹呢。” 何肃听了这句虽然有些疲惫但丝毫不见厌烦的话,脸上的笑容立刻淡了几分,就像是一滴清水滴尽了浓厚的颜料里,晕开一小块浅淡的斑块,依稀透出纸的本色来。 他手节奏缓慢的敲打着方向盘,不知道为什么,平生第一次在眼前浮现出了何良那张小脸,虽然只是一瞬间的事,但他还是觉得心里飘上来一股说不出的烦躁与反感。 他讨厌自己把何良和孟芜的妹妹联繫起来,哪怕是一瞬间也不可接受。 他们是不能相提并论的,何良的存在之所以让人难以容忍,不是因为他和自己同父异母,他何肃不是那么没有气量的人。他对何良近乎寒冷刺骨的鄙夷中,有着对生身之母的忠诚和与王美慧不共戴天的仇怨,这是一种恨意的延续。 尽管理性总是能够置身事外,夸夸其谈的论证着孩子的无辜,但何肃对自己的认识向来清醒,他不是圣人,也不想憋屈自己去装什么圣人,他做不到把何良从王美慧的影子里扣着边儿的择出来,放到他心里鲜红的地方去。 何肃放下车窗,让晚间的风灌进车厢里,几分凉意吹进心头。 孟芜顿了顿,又说:“行了,刚才我爸领着她去找卫生间了,现在回来了,我先挂了啊。” 何肃有些乏味的回了句“好”,就挂断了电话。 孟芜听出了何肃那声‘好’里隐约流露出的不快,她看着暗下去的手机屏幕,心里有些纳闷。 一句话的功夫,何肃的兴致就明显冷了下来,可他平时不是那种性情阴晴不定的人,想来是何肃想起了什么事,惹得他不痛快,但孟芜回忆着自己说过的话,都是些最稀松平常的闲聊,实在没什么地方会触了何肃的霉头,她耸耸眉毛,不再多想,就把手机掖回了包里。 小宝被孟延军领着,慢慢的走回了座位上。 孟芜笑着问她:“还想不想吃别的?要不再买个麦乐□□!” 小宝乖巧的摇摇头,“不了,我吃饱了,姐姐,你工作的地方离这里远吗?我想去看看。” 孟芜不知道小丫头为什么会对自己工作的地方感兴趣,“嗯,远倒是不远,不过没什么好看的,就是跟这里一样的商圈,都是长的差不多的高楼。” 不过孟芜还是很有耐心的带着他们坐了一站地铁,到了嘉晟金融的大楼下面。 “就是这里,看见那个牌子了吗?” 小宝仰着头,“嘉……嘉什么?” “嘉晟,跟胜利的胜同音。”孟芜说。 站在大楼下面,小宝很陶醉的看着直插云霄的建筑,眼里流露着歆羡,但她懂事把这种感情压在心里,没有说出口。 孟延军怕小宝太累,一行三人就挑了个路边的长凳坐了下来。 小宝倚在他身上,安静的玩着衣角装饰的亮片。 只要小宝一不说话,孟芜就会觉得气氛很沉闷,因为她没什么话要和孟延军讲,他们之间虽然被血缘的纽带紧紧相连,却互相都一无所知。 好在没过多久,孟延军就开口了,他拍了拍大腿,很轻松的说:“我们过几天就走。” 孟芜有些意外,“小宝不是还得后续治疗吗?怎么就走了?” “我问大夫了,后续的治疗可以回我们那里的医院去做,这里的医疗水平虽然高,可价钱也贵,再说,我们那边还有家,哪能总也不回家呢。”
第97页 孟芜慢慢点了下头,看看小宝。 孟延军转头看着孟芜的脸,犹豫了一下,接着说:“我这一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再来,所以,所以我想在走之前,见见你姐和豆豆。” 孟芜有些茫然的看着孟延军,她能够理解他的心情,但是这个愿望能不能实现,她并没有把握。 孟菁这段时间对孟延军的态度冰冰冷冷,形同陌路,这些孟芜都看在眼里。她觉得姐姐的态度也没错,面对一个深深伤害过她们的人,冯芝兰和孟菁已经给与了足够的忍耐。其实说道她自己,也不是心宽的人,她不过是对那段伤害没有什么记忆,所以伤口也没那么痛彻心扉,这才能够心平气和的和孟延军坐在一起。 “嗯,我会和姐姐说的。”孟芜只回答了他这一句话。 孟芜给孟延军和小宝叫了辆出租,载着他们回了医院,自己则沿着大街往地铁站走。 路口的信号灯变了颜色,她停下来等着。 时间不早了,她觉得有些饿,刚才在麦当劳吃了包薯条和两只鸡翅,只是垫了点儿底,逛了一大圈后,肚子里早就空空如也了。 孟芜四下张望,想看看附近有没有便利店,好买些速食品回家填肚子。 一辆很扎眼的车子在她旁边的路口减速,也停下来等红灯。车子看着就不便宜,孟芜不禁多瞅了几眼,孟芜不能理解喜欢这种车子的人的想法,这么晃眼的艷黄色,不觉得特俗吗?可看着看着,孟芜就觉得这车她眼熟的很,好像在她们公司附近见过。 于是孟芜就往后错了几步,想看看车里的人,结果一眼就发现副驾驶座上坐着一个面容姣好的女子,正是林玉颜。 而此时坐在驾驶座上的,却是白天还在满世界撩骚的霍晋。 霍晋趁着等红灯的空档,一手搭着方向盘,歪着头很亲昵的和林玉颜说着什么,林玉颜却似乎并不领情,冷冰冰的看着外面,好在孟芜站在车的另一侧,不然肯定会被林玉颜瞧见。 孟芜不由得感嘆:这世界真是小啊,有钱人都搭着边。林玉颜这样的艺术家,霍晋也能沾上,可见他涉猎范围之广,估计他白天撩的那几个女同事就是为了打发无聊的工作时间,顺便巩固一下勾搭技巧,可怜姑娘们还以为自己入了富二代法眼,一个个的春心萌动,准备大展身手呢。 第45章 霍晋把车子开到了一家咖啡厅门口,他很绅士的下车替林玉颜开车门。林玉颜却冷着脸下了车,连句谢谢都没说,不过霍晋明显不在意,仍旧笑得满面春风,殷勤度丝毫不减。 刚一落座,林玉颜把小挎包放到身边,就板着脸说:“快说吧,什么事情?” “哎,不急,先尝尝这家的咖啡味道怎么样,反正有的是时间,现在还不到九点,我们慢慢聊嘛。” 林玉颜看上去却没有和他‘慢慢聊’的想法,她坐直身子很不耐烦的皱起眉毛,“我……” 这时服务生拿着菜单走了过来,她也就没再接着讲什么。 霍晋手指弹了一下菜单,“一杯美式浓缩,玉颜,你要喝什么?” 林玉颜淡淡的说:“随便。” “那就要一杯□□减半的焦糖玛奇朵,适合女孩子。”霍晋油滑的笑着,抬眼瞄了一下林玉颜。 等服务员走远了,林玉颜抱起胳膊,细长的眉毛带着戒备的挑起,眉梢的线条也变得有些难以接近的尖锐,一点也不友好的打量着霍晋,“现在可以说了吧?” 霍晋手交叉的握在一起,搭在桌边,故作姿态的摇着头嘆了口气,脸上的笑容也褪去了几分,用有些浮夸的哀婉表情说道:“我们好歹很久没见过了,你就算没心思过问我这些日子过的好不好,也应该和我叙叙旧吧?” 林玉颜轻哼一声,“你突然叫我出来,还打着何肃的幌子,就是为了骗我跟你聊些有的没的?” “和我叙旧就是有的没的吗?你还真是讨厌我啊。”霍晋似乎很颓丧的自嘲一笑。 林玉颜撇着嘴的错开视线,不置可否。 林玉颜是当初去国外找何肃时认识的霍晋,那时候霍晋算是留学生圈子里的领袖,靠着仗义疏财,聚了不少人气,但林玉颜没看他几眼就明白了他是什么货色,明智的和他拉开了距离。 霍晋似乎对她别有用心,虽然你他很聪明的从不和林玉颜示爱,也不用在莎莎那类女人面前的那套来挑逗林玉颜,但林玉颜的直觉告诉她,他的眼睛一直若即若离的追随着自己,阴魂不散。 林玉颜开始觉着自己是被色狼惦记上了,就越发的厌恶霍晋,可她没过多久又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霍晋从不像其他人一样夸赞自己的美貌和所谓的音乐才华,反而会毫无教养的当面戳穿她的做作,会很不留情面的嘲笑她的无知,甚至拐着弯的骂过她没脑子、没水准。 这样的人怎么会是对自己有想法呢!他根本看不起我! 所以到了后来,林玉颜就把霍晋对她的关註解释成了看她不顺眼。 如此一来,林玉颜倒能够和霍晋偶尔说说话了,因为她觉得安全,至少不用神经紧绷,神经兮兮的提防着他。 不过对于晚上赴约,林玉颜还是经过了一番艰难的抉择,可霍晋口中振振有词,“何肃最近的一些事情,我想应该告诉你。”于是,林玉颜终究抵挡不住这句话的诱惑,还是决定跟霍晋走一遭。
第98页 霍晋眯起眼,隔着咖啡桌仔细端详着林玉颜完美无瑕的脸,心里逐一点评着她的眼睛、鼻子、嘴唇,他觉得这副样貌虽然很惊艷,但却不是自己最喜欢的那种,硬要说的话,就是太完美,完美 到乏味,没有缺憾的容貌简直毫无趣味可言。 霍晋见识过美女无数,她们有的是真正的名门淑女,端庄华贵,矜持有度;有的是精明过人的奋斗家,天生一双能审时度势的慧眼,见风使舵,手腕狡诈,拿男人的肩膀当梯子使。 不过林玉颜明显不属于这两类,虽然无论用多么严苛的标准来看,她都是美人,而且家境优渥,她也竭尽所能的想做个名门闺秀,但她从来只学到了皮毛。 霍晋是个色坯,但也是有品位有格调的色坯。他看得出,林玉颜精心打理过的脸蛋后面,那小巧的脑袋里物资匮乏,顾盼生辉的眸子里不学无术。这种徒有其表的、甚至可以说一无是处的花瓶,本来在霍晋心里是留不下一点痕迹的,偶尔调调情,打发一下时间,占点儿便宜就该扔掉。 但是,林玉颜身上她自己想要紧紧隐藏的一种劣性,却像根倒刺一样紧紧钩住了霍晋,让他念念不忘。 霍晋曾在她眼中,瞥见了一只小心蛰伏着的野兽。 每当林玉颜眼里泄露出这种性格时,她看上去就像变成了一只黑色的野猫,绿色的眸子贪婪低劣,黑色的毛髮粗野暴躁。 那是一种近乎疯狂的执着,顽固、偏执,不思悔改,不承认失败,傲慢的拒绝现实。这种浓墨重彩的性格,带着厚重又不可抗拒的魅力,让霍晋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刺激,也就遮掩掉了林玉颜全部的缺点,在霍晋心里留下了一道酷似猫爪子留下的深深的抓痕。 带着这痕迹的霍晋,再去和其他女人卿卿我我时,总是觉得不够味,也就总会想起林玉颜。 咖啡端了上来,打断了霍晋对林玉颜容貌的品评。 “来,尝一尝!”霍晋很殷勤的说道。 林玉颜沉默着,无言的看看咖啡,没有要喝的意思。 霍晋看着她这架势,大有自己不说正事就立马起身走人的意思,只得妥协。 “好,我说,”霍晋喝了口咖啡,“其实也没什么,就是何肃的老毛病了,我知道,你从来不在乎的,但我为你抱不平啊!何肃是什么玩意啊,看着一本正经的,其实比我们谁都黑!” 林玉颜面无表情的打断了他的话,“人身攻击就免了吧,我懒得听。” 霍晋无奈的嘆口气,“嗯,我现在不是在何氏的子公司做事嘛,隔壁部门里一个妹子,要说长得也不怎么好看,也就比平均线高了一个指甲盖吧,可她一个小职员居然带着条七八万的手鍊,我就觉得奇怪,趁着午休跟她们部门的姑娘套话,一套才知道,她背后居然是何肃!” “我知道,她叫孟芜,对吧。”林玉颜不咸不淡的回应。 这回轮到霍晋意外的看着她,不过他立即一笑,摇摇头,“我真是小瞧你了,这种事你也算是老手了,说说看,你是怎么发现的?” “何肃带着那个女人来过我的演奏会,后来,我发现这个孟芜发的一张朋友圈照片里,有我从外国给何肃买的限定款运动手錶,我就知道他们关系不一般。” 霍晋眉头紧锁,透着浓浓的不理解,“玉颜,我真不明白,他都这样了,你怎么就还能忍呢?你不光忍,还什么也不说,默许他这么做,可他这和我又有什么区别呢?都是用情不专,花花公子一个嘛!” 没想到林玉颜毫不客气的呛了他一句,“你这种好色的小人怎么能和何肃比?” 霍晋听了,也不恼,反而点点头承认了,“我是小人,没错,可我是真小人,他呢,他不过是伪君子,玉颜,听我一句劝,伪君子可不如真小人!真小人,伤人也就是一刀切的事,给人个痛快,可伪君子使阴招,一次就划个口,你受伤时不在意,事后才发现他慢条斯理的照样能把人心捅个窟窿,更疼!” 林玉颜静静的听着,眼里逐渐蒙上了霍晋最痴迷的那种疯狂,阴翳的眸子里涌动着偏执的情绪,仿佛罩上了一层灰白的纱,等霍晋慢慢把话说完,她才语调毫无起伏的回答道:“我先纠正你一点,他不是用情不专,我很明白,他的情从来就没用在我身上。” 林玉颜拿起放在一边的包,抽出一百块钱,轻轻放在咖啡杯旁边,站起身接着说:“至于你的那套伪君子的言论,我一点儿也不在乎,我喜欢他给我的疼,只要他还愿意让我疼,就表示他还记得我这个人。” 说完,林玉颜就离开了,留下霍晋一个人坐在桌子前。 “未婚妻做成这个样子,可就没意思了……”他有些无奈的轻嘆一句。 一周后的礼拜六,孟芜一大早就起来了,她要去火车站送送孟延军他们。 孟芜把孟延军的心愿告诉了姐姐,但孟菁终究没答应见他,她说:“没什么好见的,他当年跑路的时候,连咱俩过年的压岁钱都拿走了,一点父女情分都不讲,现在落魄了,才想起来修补血脉亲情,他太实际了,我不敢跟这样的人谈感情。” 孟芜听了姐姐的话,唏嘘不已。 不过孟菁还是随口问了问他的车次和发车时间,问完也就没再提这事。
第99页 孟延军为了省钱,没有买高铁票,选择坐绿皮车回去,孟芜许久没去过这个市区里的老火车站,找了半天才找着候车大厅,而那时候火车都快检票了。 孟芜之前说过要来给他们送行,孟延军就一直等着,直到快检票了,还不见孟芜身影,他有些着急的从座位上站起来,拉着小宝的手,另一只手里提着塞得鼓囊囊的编织袋,在候车厅门口来回的熘达,四处张望,又不敢走远了,怕赶不及检票上车。 孟芜见到他时,他正抻长了脖子的张望着。 其实孟芜来送行,也没什么话好说,搜肠刮肚了半天,就挤出几句话,无非是叮嘱他们路上小心,道道别,嘱咐小宝好好养病,全是送行的套路话。 孟芜一直送他们到站台上,绿色的铁皮车进站,列车员把一块板子搭到车厢和站台上,排着队的旅客一一上了车。 孟延军领着小宝,抬头看着站台上‘t市南站’的字,眼圈有些泛红,他当年躲赌债,从家乡仓皇出逃,本来心里还幻想着在外地打拼个十年八年,挣笔钱再回来,结果到了外面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 回想这半生,真是自作孽不可活,一时好奇沾上了赌,家散了,前程毁了,什么都没了,落了个背井离乡,晚年凄凉。 他咬咬牙,领着小女儿上了车,找到位置后,从窗户里跟孟芜挥挥手。 孟芜也挥手道别,车子不久就启动了,机械的嘈杂声迴荡在站台上。 孟芜看着车子沿着蜿蜒的铁轨开远了,有些怅惘的环顾站台,刚才送行的人还有很多都没走,人群都很留恋的看着那远去的火车。 一个女人从站台稍远处的一根立柱旁边绕到了楼梯处,快步离开了。 孟芜只来得及看到她的背影,不过她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是姐姐孟菁。 第46章 天气转凉,一个周六的早上,孟芜吃过早饭,看了一会儿电视,想了想今天也没什么事情,就坐在家里卫生间里给狗狗梳梳毛。 卫生间的窗外,小区里的树都谢了顶,地上满满一层的落叶,风扫过落叶,就哗啦啦吹走几片,绕着地面飞。 最近这两天,轻微雾霾遮住了初冬的暖阳,天空灰扑扑的没有精神,空气里也带着萧条。 孟芜一边看着外面的铅灰色天空,一边一下下的梳着狗狗背上稍长的毛髮。梳着梳着就觉得手感不对,伸手抓了抓狗狗的背,发现何肃把它养胖了,而且不止一点。 孟芜估摸着肯定是没养过狗的人不知道它一顿能吃多少,就尽可能的多给,怕它饿着,何肃家小保姆帮着买的狗粮估计是好牌子的,比自家常吃的味道好,它自己就没节制了,给多少吃多少。 孟芜俯下身轻轻一掐狗狗的脚脖子,比原来粗太多,一点儿没有姑娘的样子了,不行,得帮着它减肥。虽然今天天气不算好,也得领着它出屋透透气,不然明后一上班,狗狗又得在家里闷着。 孟芜给它梳整完毕,就套上了项圈,系好狗链,自己也换好衣服,准备下楼熘达一圈,顺便把午饭的菜买回来。 其实她原来是打算好今天约何肃出去的,但是何肃没时间,只得作罢。 孟芜发现何肃最近一直很忙,两人出去也常常会有电话打来,何肃接电话倒是不避讳孟芜,有时环境安静时,孟芜就能听出来对方多半是何肃的那个助理小马,聊的也都是公事。 何肃还去过很多次嘉晟,不过不是去看孟芜,而是去找和她同楼层的霍晋。 孟芜常常看见他进到霍晋的办公室,一待就是一个多小时,也不知道在谈什么。不过偶尔能在走廊、休息室和电梯前碰见何肃,碍于总有其他人在场,两人也不方便说什么,只能一番眼神交流。 孟芜往往用眉毛一挑,表示疑问:你怎么又来了? 何肃则抿着嘴瞟一眼霍晋的办公室大门,示意:我是来找他,有事要谈。 孟芜轻轻一点头:哦。 何肃偶尔会看看表,手微微一摇,表示:今晚加班,不能一起吃饭了。 孟芜则头往旁边一甩,目光一斜,以示不满。 到这时候,何肃只能乖乖低着头,目光软软的偷瞄孟芜一眼,算是请罪讨好。 …… 这样的小把戏就在公司里悄无声息的上演,两个人默契又隐晦,这种小互动也算是忙里偷闲,让他们乐在其中。 有时甚至就当着一些同事的面,但却没人能察觉。大家都看不出孟芜与何肃之间有什么异样,有的好事之徒本来还别有用心的刻意观察,但暗中看了许久,也没看出个所以然,这让孟芜更加的得意。 孟芜牵着狗狗一起去了菜市场,想想明天自己也没有安排,周一何肃又不见得有空一起吃饭,就多买了些蔬果,打算放进冰箱里存着,明天也就不用出门了。 她前些日子在给狗狗买的衣服上缝了个袋子,可以装些东西,省得自己提着。狗狗也算憨厚,背上压了三四斤的东西,不闹也不叫,老老实实的跟着孟芜回了家。 孟芜刚走到自家楼底下,就看见何肃的车子停在下面。何肃正站在车外面打电话,一扭脸看见了自己,笑着把手机拿了下来。 “我正想给你打电话呢。” 孟芜快走几步到了何肃面前,“今天不是有事情吗?再说,要来怎么不提前说一声?还好我多买了些吃的,不然就得叫外卖了。”
第100页 “嗯,原来定的会面取消了,我就临时起意想要来你家里待一天,你这里清净。” 何肃最近经常会来孟芜这里办公,孟芜不知道他为什么不在家做,她也没有问,反正她自己觉得这样挺好的,既不耽搁何肃工作,又能常见到他,对她来说是再好不过了。 狗狗之前承蒙何肃照顾,吃了何肃家里不少的进口狗粮,俗话说吃人嘴短,估计是看在好狗粮的面子上,一人一狗也算是冰释前嫌,狗狗现在见了何肃,也会意思意思的凑过去用鼻子蹭蹭他的腿,打个招唿。 何肃弯下腰揉了揉狗狗的头,一眼就瞧见了它背上驮着的菜和水果,“你这也太压榨它了,谁家的狗还帮着背东西?” “我家的狗就得有担当,不干活就没吃的。”孟芜得意的一笑,“你前些日子把它餵胖了,我还得帮着它减肥呢。” “胖了吗?”何肃手抓了抓狗狗的前腿,“嗯,我怎么觉得它本来就这样的?” “你就胡扯吧,我的狗本来苗苗条条,清清爽爽的,结果让你养了半个月,就变得膀大腰圆的,连脖子都没了!” 两人说说笑笑间,何肃从车里拿出了笔记本电脑和资料,就跟在孟芜后面上了楼。 孟芜简单的做了些菜,两人吃过后,何肃就坐在孟芜家里的沙发上办公,孟芜则窝在一边的扶手椅里看看闲书。 下午两点,孟芜起身去厨房帮何肃泡咖啡。 自从何肃常来她家里后,孟芜那小小的出租公寓里添了不少的东西,厨房里的这台咖啡机就是其中之一。 何肃喜欢喝咖啡,不过他不怎么挑剔,有的喝就行,没有现煮的也可以接受最普通的速溶,他喝咖啡纯粹是为了提神醒脑,追求的是功效。 不过孟芜还是特意上网为他买了台咖啡机。她在厨房里按着网上教的步骤摆弄着,窗外的光线渐渐明亮了起来,转头一看,灰濛濛的雾霾已经不知不觉的散了,明艷的日光从云层中透出,洒在满地的落叶上,本来带着萧瑟气的黄叶染上了金辉,变得灿烂起来。 过了会儿,孟芜端着两杯咖啡从厨房出来,放到了何肃面前的茶几上。 “谢谢。”何肃朝孟芜点点头。 何肃看着身边的她,孟芜今天穿着件宽松的居家长毛衣,此时的客厅里浸满了暖暖的阳光,笼罩在初冬午后独有的慵懒和温馨里。 孟芜整个人都坐进了光里,周身镶着淡金色的边,她有些瘦小的身体懒散的陷进了宽宽的扶手椅里,低着头,长发流在肩侧,手里安静的翻着一本小说,桌边是香气馥郁的咖啡,浓郁的气息飘在小小的客厅里,含着说不出的温情。 何肃呷了口咖啡,心满意足的唿了口气,放下滑鼠,很随意的伸了个懒腰,舒展了一下后背和肩膀,他的肩很酸,长时间伏案盯着电脑,搞的他浑身僵硬,眼睛也有些胀痛。 “要不要我帮你捏捏?”孟芜放下了手里的小说。 何肃自己伸手揉着肩膀,扭了扭脖子,“嗯,好啊。” 孟芜坐直了身子,有些调皮的抱起胳膊,端着架子的说:“那你可得求求我,白干我可不干,怎么得来点儿好处不是?何大少要不要考虑一下?” “那就算了,”何肃笑了,“反正你技术也不行,不值当。” 孟芜瞪着眼睛,伸手拍了何肃的手背一把,“切,摆什么谱,还敢嫌弃?!” 说完就站了起来,绕到何肃身后,使劲的捏了他肩窝一把,“怎么样,是这里不舒服吧?” “嗯,很酸,还有点儿胀胀的。” 孟芜一边捏着,一边问道:“我说你最近都忙什么呢?从早到晚的,以前也没见过你这么踏踏实实的做事。” “这是什么话,我以前也不是闲人好吧!” “我还真没见你以前忙过,”孟芜促狭的撇撇嘴,“哪次不是一叫就出来的?一出来就晃大半天!跟无业游民似的,比我这个小职员还闲!” 何肃转过头来,眼角含笑的斜睨了孟芜一眼,“那要看谁叫我嘛。” 孟芜与何肃交往的越久,越发现何肃这人身上有一种轻易难以察觉的反差:他脸上一本正经,端的是一股君子端方的派头,平日里待人接物温文尔雅、落落大方,但就是这样一位看上去和光同尘的谦谦君子,却能在不经意间用一种低沉但不沉闷的声音讲出一句勾人心弦的情话,或是飞出一个脉脉含情魅惑人心的眼神,只一眼就让人魂盪神驰。 何肃说完就把头转回去了,接着敲着键盘,就跟没事人似的。 孟芜狠狠的掐了他脖颈一下,何肃吃痛的耸起肩膀,回头疑惑的看了孟芜一眼。 “让你乱抛眉眼!”孟芜故作严厉的瞪着他。 何肃扶了扶眼镜,暧昧的笑了笑,就继续干活了。 何肃在孟芜家一直待到晚上九点多,期间一直在勤勤恳恳的工作,孟芜就安静的坐在一边陪着他,偶尔帮他倒杯水,递些坚果零食,算是个殷勤的后勤人员。 晚饭孟芜懒得做了,他们就叫的外卖披萨,估计是周末叫外卖的人太多,披萨迟迟不来,两个人都饿了,孟芜去厨房里翻了翻,找了一把香蕉来跟何肃垫垫肚子,等外卖小哥送来时,两人面前
第101页 的茶几上香蕉皮都堆成小山了。 孟芜把桌子收拾了一下,把外卖从袋子里拿出来,一一打开摆好,就坐到何肃对面了。她拿叉子叉了叉外卖里的沙拉,手托着腮帮子看着何肃,“我觉得咱这水果沙拉多余要了,我香蕉都快吃饱了,披萨都成了餐后甜点了。” “那也吃一些吧,晚上会饿。”何肃笑着把盘子递给孟芜。 孟芜接过盘子,把披萨放进盘子里,两人边吃边聊。 “我看你刚才一直在看收购的可研报告,何氏又要收购?盛和才收进来多久啊,何氏可真有 钱。” 何肃听了孟芜的话,也没有抬头,只是淡淡的“嗯”了一声。 “这回收购什么公司?”孟芜接着问。 她纯粹是好奇,没什么其他的意思,这点何肃也明白。 何肃抬起头答道:“一家物流公司。” “你最近来嘉晟找霍晋谈的是这个吗?我看你这三天两头的过来,还一谈就半天的。” 何肃没有避讳这个话题,他很坦然的告诉孟芜:“嗯,何氏这次的收购会以嘉晟的名义来做,需 要做一份风险控制和管理报告,送交董事会和股东大会,这些都需要他经手。” 孟芜想了想,问道:“要收购的是家小公司吧?和我们盛和规模差不多的那种。” “不,这回收购标的是运丰。” 何肃口中的这家物流公司前几年刚上市,规模不小,在仓储物流领域里算是头部企业。 孟芜有些吃惊,随后耸耸肩,“嚯,你们胃口真不小,这得多少钱啊,不行了,我以后必须进何 氏工作,哎哎,说你呢,赶紧给本宫安排一下,职位不能低于董事长,实在不行,来个总裁我也勉强能接受。” 何肃听了孟芜的玩笑话,也微微的笑了,“何氏再大,流动资金也是有限的,照运丰的市值来看,远远不够。” “那怎么办呢?” “借呗,券商、银行,都巴不得把钱塞给何氏。” “哦。”孟芜点点头,喝了一口饮料,又给何肃倒了一杯。“那霍晋那里怎么样?你总往这边跑。是不是遇到什么问题了?” 何肃神秘兮兮的看着孟芜的眼睛,“问题可以说有,也可以说没有。” 孟芜把饮料瓶往桌上一戳,直接告诉他,“说人话,别卖关子!” 何肃老实招来:“这个项目风险太大,风控那里不好办,不过,现在霍晋是主管,他肯定不能不给我面子。” “所以他就总叫你过去商量?你们俩一起合计,看看这事怎么弄好通过?” 何肃狡猾的一笑,镜片后的眼睛闪过狡诈的光,“他收了我的实惠,总不能一点儿也不领情吧,我现在不过是收点儿利息罢了。” 孟芜皱皱鼻子吸了吸气,调侃道,“我怎么闻到了一股狼狈为奸、徇私舞弊的味儿呢?” 何肃优雅的笑着,纠正了她的说法:“这是合作共赢的味道。” 孟芜:“噫!谁信你的鬼话!” 两个人都坏坏的笑着。 第47章 要说世间最公平的事情,莫过于时光的流转了。 何政坐拥亿万家财,在时间面前,依旧是一介凡人,与世间芸芸众生别无二致,逃不出生老病死的轮迴。 他前些日子得了脑栓塞,虽然送医及时,但是身体自那以后就日渐衰弱了。 他身上原来有的那种矍铄的劲头,现在已经荡然无存。他的衰老原本只流于表面,只是头髮花白,皮肤松弛,但他丝毫没有向岁月低头的意思。 可现在不同了,岁月终于如愿以偿的侵入了他的内里,侵蚀着他的精神,现在的何政,现出了那种由内而外的老态。 他虽然已经痊癒,但医生还是让他留院观察一阵子。 每天早上起床后,他在护工的帮助下梳洗时,总会无言的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端详着自己黯淡的眼珠和不再有任何光泽的脸,他发觉自己的手开始不停地发颤,说话时的语音也有些含煳不清,尽管他的头脑依旧清醒,思维仍然活跃,但是他的表达能力却开始支撑不起自己复杂的思维。 他感受到了一种无可挽回的衰老。 意识到这一点后,这个有着钢铁一般的意志,并习惯于屹立于世人之上的老人,开始不可避免的惊恐、抗拒,随后是恼怒,最后,他陷入了英雄老去风光不再的悽苦惆怅之中。 这时候的他却比年轻时更加激进,更加不顾后果,因为他急需一次胜利,来证明自己宝刀未老,他渴求一个机会,他要在暮年再创辉煌,他要狠狠的嘲弄岁月。 何肃则像一个冷眼旁观的猎人,屏息凝神,暗中窥视着衰老的野兽的一举一动,他闭目聆听着老兽每一次的唿吸,辨别着他吞吐中带着的急切和不甘。 何肃等候着,直至何政的这种情绪酝酿到了极致,他瞅准时机,再次抛出了之前的诱饵:向何政提议收购物流企业,扩大何氏的影响力。 何政上钩了。 随后的一切像一张网,有序的悄然铺开,何肃端坐在网中央,孤寂、决绝又阴郁。 何肃得到了何政的口谕,现在何氏的大小事宜他都全权负责,成了名副其实的掌权者。
第102页 公司里的董事高管没什么异议,因为这是迟早的事,只不过在时间上提前了一些而已。 事实上,有些人已经开始热衷于和何肃建立起‘良好的关系’,不仅仅局限在工作上,还包括私人关系。他们急切的想要搞清何肃的喜恶,摸索着他的脾气,试探着他办事的底线,观察着他工作的风格…… 何肃像是被放到了解剖台上,这台子不远处还有个显微镜。 不过不管是开膛还是开瓢,何肃都稳如泰山,他任由别人事无巨细的窥探,顶着他们穿透力极强的视线,依旧天天头髮一丝不乱,西装笔挺,步态优雅的踱进大办公室里,平静而又坚决的推进着收购的事项。 于是这些日子以来,他经常加班,不加班时就出去应酬,跟银行、券商和一些官员见面,回到家时已经是夜半时分了。 他每每开着车子游荡在熟睡中的城市,他也会像何政一样,感到一种难以排解的寂寞,这种寂寞像毒蛇一样,伸出猩红的蛇信,嘶嘶的舔过他的心间,再用尖刺的獠牙,一点点扎进肉里,一口口的噬咬着他的心。 他总想把心里那些见不得光的想法一吐为快,想要找个人分担自己的愁苦,把肩上的重压暂时卸下,那些东西压得他险些窒息,像一只冰冷的手死死的把他按进了一滩浑水中。 他痛恨现在的生活,坐在何氏的办公室里,他常常觉得置身于牢笼之中,被重重漆黑的锁链禁锢着,压抑、沉重,连空气都不再流动。 对他而言,经商毫无乐趣,他没有何政那样的事业心,在商海沉浮之中,他看到的只是人与人之间的倾轧,却看不到任何的价值。 可他一直咬紧牙关,挥起铁鞭抽打自己,真正的自我被他囚禁在心灵一角,被抽打得血肉模煳,他无情狠辣的催促自己快步向前,他竭尽全力的满足何政苛刻的要求,甚至做得比他要求的更多、更好。 他板起脸孔,扼杀了自己真正的个性与志趣,挤到顶尖的大学去念商科,顶着名校的光环在何氏从基层做起,他的履歷精雕细琢,堪称完美,无可挑剔。 他沿着何氏完美继承人的道路,小心翼翼的走来。 这苦心经营的一切,都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够把何氏收入囊中。 可笑的是,每每他停下脚步,审视自己蜷缩在一隅瑟瑟发抖的真心,却只能苦笑着承认,他绞杀自己的心而逼迫自己做的一切,他捨弃自我而默默忍受的一切,居然都是为了他痛恨的人。 原来恨和爱一样,能把人拧到一起,纠缠不休,一个人因为恨可以捨弃的东西,比爱更多。 但这并不是说何肃是孤家寡人一个,他有眉姨,在他心底里,眉姨是世间至亲,她是最温暖的梦境。 可他不能跟眉姨说这些,眉姨是个安于本分又心地纯良的人,她不会理解何肃的想法,她会惊恐的皱起眉头,慌张无措的看着何肃,目光里会染上几丝陌生和疑惑,她会功尽全力规劝何肃,劝他回归‘正路’。 何肃不需要这样的人,他需要的,应该是一个静静听完他心中所想,对他的对错不置可否,只接受他的想法,而完全不加干涉,默默的看着他一步一步走向目标,而不管前路如何,不论结局是好是坏,都全神贯注的观看全程的人。 他需要的是观众,而不是导演或演员。 最近,他看着孟芜时,有时就会生出一种冲动:他想说几句心里话,哪怕只是心里想法的一点儿零星碎屑,他想和孟芜提一些陈年旧事,哪怕只是冰山一角。 但这种冲动平息后,他又觉得不可思议,他这么谨小慎微的人,怎么会冒出这种毫不理性的想法?难道就因为孟芜她毫无背景,无足轻重,就算知晓全情也无所谓吗?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孟芜这几日还算清闲,现在快到年底了,很多工作都是在扫尾,公司新併入何氏,手头也没什么新开的项目,只等着今年的会计报表出来后,汇总给总公司何氏就万事大吉。 孟芜想了想,打算趁着没什么活可做时,把年假休了。 她之前和何肃合计着,想趁年假时两人一起去一趟西班牙,她的兴头被勾了起来,可看何肃现在这忙活劲儿,实在不像还能出去度假的样子,她暂时也就没提这事情。 这天晚上,孟芜刚刚下班回家,连衣服还没换,就接到了何肃的电话。 何肃今晚本来有应酬,但对方临时有事,饭局取消了,他也就得了一晚的空闲。 “你晚上有安排吗?”何肃在电话里问孟芜。 孟芜哼哧一声笑了,“我能有什么安排,回家吃饭歇着呗!你要不要过来?” “嗯,我这就过去。” “好,”孟芜弯着腰打算换鞋,但拖鞋被她放在了鞋柜最下层,她干脆把脚下鞋子甩掉,光着脚进了厨房,打开冰箱翻了起来,“话说你晚上想吃什么?我这里菜倒是挺全的。” “我们做些海鲜吃吧。” “呵!净挑没有的要!少爷您是故意的吧?现买来不及啊。” 何肃笑了,“我叫小马去就好了。” “小马跟着你也是倒霉,”孟芜关上了冰箱门,又回客厅去穿鞋,“你给人家加班费吗!”
第103页 等过了十来分钟,何肃就到了孟芜家里,他在路上给小马打了电话,叫他去採购食材,送到这里来。 可怜小马本来以为今天早下班,没成想又被何肃委派了任务,只能任劳任怨的从家里出发赶去买何肃要的东西。 买完东西他却犯了难,小马没来过孟芜这里,开着车在楼底下转了半圈,总觉得自己走错道了,看看何肃发给自己的地址,逐个的核对,街道、小区、门牌号,哪个也没错啊,就是这里,可这小区怎么看都不像是何肃的朋友会住的地方啊。 最后何肃等的不耐烦了,追了通电话过去,问他怎么还不到,小马很为难的说:“我到了,大概就在您楼下。” 何肃觉得他这话说的莫名其妙,什么叫‘大概就在您楼下’? “你把东西送上来吧。”何肃吩咐道。 小马硬着头皮下了车,踏着有些破旧的楼梯往上走,他越走心里越往下沉,看着这楼梯锈迹斑斑的扶手,又瞟了眼脚下水泥块剥落的台阶,觉得自己肯定是找错地方了,正想掏出手机告诉何肃,却看见何肃就穿着拖鞋站在上一层楼梯边上看着自己。 何肃:“怎么这么半天?磨蹭什么呢。” “抱歉,呃,地方不太好找。”小马悻悻然的说。 “嗯,”何肃接过他手里装海鲜的盒子,“辛苦了,早点回家吧。” “哎,明天见。”小马看着何肃,他有些好奇,想看看他到底进哪一家的门。 可何肃好像知道他脑子里的打算,接过东西后站在原地,仿佛礼貌又体贴的等着小马先行离开,小马没办法,再待下去未免诡异,只得转身下了楼,他刚走下两三层台阶,就听得身后一声门关上的声响,显然是何肃进去了。 小马回头瞧了瞧,他自然什么也没看见,很纳闷的歪头沉静片刻,才蹬蹬蹬的下楼去了。 “这个小马怎么动作这么慢。”何肃进门后就抱怨道。 孟芜正在厨房里淘着米,这时探出头来,笑着说:“人家估计是没想到何大少爷会在这么旧的小区里待着,心里嘀咕自己是不是找错地方了呗!” 其实何肃自然明白小马磨蹭的缘由,可他当然不会说出来,结果倒是孟芜毫不在意的挑明了。 何肃笑了,“他是有些势利,但人很能干。” “这可不叫势利,是人之常情。”孟芜一边把米倒进电饭煲里,一边很平和的说,“我要是他,也一样。” 何肃起了好奇心,“那你怎么看那些很有钱的人呢?比如说我。” “你?”孟芜看了何肃一眼,就又忙着打开水龙头洗水池里的生菜,伴随着哗哗的水声,她说道,“确定要听?我可是会实话实说的哦。” “嗯,我想听听。”何肃抱着胳膊,倚在了厨房门框上。 孟芜把水龙头关上,开始仔细的清洗着菜叶,“我一开始可觉得你不是什么好东西,嗯,你身上有一股道貌岸然的味儿,虽然你的优雅无懈可击,可我总觉得那不是你的本来面目,也就总想着看看你真实的样子,我可是一直等着看笑话呢。” “然后呢?” “然后?然后就是没什么笑话可看,一切都是我的偏见,你没有我想的那样坏,可也不像你表现的那样好,仅此而已。” “什么叫‘不像我表现的那样好’?”何肃扶了下眼镜,他心里本来的兴味被另一种不明的情绪替代。 孟芜停下手里的动作,侧过脸,手撑住水池边,眯着眼睛细细的盯着何肃,那眼神里糅杂着一种女性独有的狡猾。 “你啊,绝对不是什么君子,你有一种坏人的潜质,可我说不上来是什么,我只感觉到了你有些傲慢,你做事总带着目的性,或许还有些记仇,但是这些我都很喜欢。”说完,孟芜俏皮的眨眨眼,就把生菜沥干水,倒进了沙拉碗里。 孟芜说完就去拆装海鲜的盒子了,等她把海鲜拿出来,却看见何肃还倚在门框上沉默的看着自己。 她没做多想,只是举起盒子里那只快三斤的澳龙问道:“你这是要挑战我的厨艺吗?我可不会弄啊!怎么办?何大厨?” 何肃放下胳膊慢慢走过来,看看虾,摇了摇头,“我也不会做,今天突然有点儿想吃龙虾,就让小马买了,至于怎么做,我没细想。” “这怎么能不细想啊,现在怎么办?” “直接蒸熟了吧,”何肃弯腰从橱柜里找了一口大蒸锅,“海鲜这种东西,一般都能蒸,蒸熟了就能吃,无所谓的。” 孟芜看看他,“嗯,就这样吧,那边上那些青口贝和姜贝呢?” “一起蒸了吧,龙虾边上还有地方,放得下。” “……今天晚饭倒是省事了。”孟芜帮着他把两斤多的贝类都塞到了龙虾边上。 吃饭时孟芜帮何肃拿出来一瓶他存在她家里的葡萄酒,孟芜家里没有酒柜,何肃就让她把几千块的酒随随便便的塞进冰箱里了。 孟芜看着何肃,他拿着筷子夹着龙虾,葡萄酒直接倒在了普通的玻璃杯里,觉得他也真能凑合。 “怎么了?怎么不吃?挺好吃的。”何肃说。
第104页 “嗯,没什么,”孟芜也拿起筷子吃饭,“对了,我过些天想休年假了,你之前说的计划还能实现吗?” “去西班牙?嗯,这个月应该不行了,收购的事情还没谈妥,但下个月就差不多了,那时候事情应该已经谈好了大致轮廓,我就可以抽出空休息一下了,你要不下个月再休假吧。” 孟芜说:“那你可要说准了,不能拖哦,你要是敢把我的假拖没了,我可饶不了你!” 何肃点点头,“嗯。你现在就可以先准备着了,机票也定了吧,我到时候肯定能抽出时间来。” 孟芜:“一言为定啊!说好了,你到时候要是抽不出时间,看我怎么整你。” 何肃笑了,“一言为定,如果我食言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事情既然已经定下,孟芜就开始心心念念的盼着今年的最后一个月快点来临。 第48章 这一年的最后二十多天,一场罕见的寒潮席捲了t市,气温骤然跌破冰点,早起的上班族都不太适应,孟芜把自己最厚的大衣都翻了出来,里面还套着厚毛衣,不过最烦人的是唿吸时的白气总喷薄在鼻子下面,搞的皮肤特别容易皲裂,孟芜天天擦好几遍保湿霜,还是觉得脸干巴巴的。 孟芜她们这里闲了很久,工作时间都有人开始偷偷打游戏了,她自然也无事可做,早上起来一进办公室就沏好了果茶,站在走廊的窗户边上看着霍晋他们部门忙里忙外,何肃最近不过来了,想来是事情已经谈妥,剩下的全交给霍晋去处理了。 她坐回办公桌前,看看桌上的小檯历,抽出笔在今天的日子上画了一道槓,这道槓下面那行不远处,还有一个红笔圈起来的圈。 她掰着指头的算着日子,还有十四天,不多不少整两周,过了这十四天,她就能和何肃飞到西班牙度假去了。 她没去过西班牙,但听着何肃的描述,她就已经心旌摇曳,心生嚮往了,人虽然规规矩矩的坐在办公室里,可一颗心早就飞到地球对面的海岸线上去了。 她再一次拿起日历看了又看,在不经意间又翻回了上一页,却看见上个月的今天也被她画了个圈,那天正是她去火车站给孟延军和小宝送行的日子。 他们已经离开t市一个月了,也从孟芜的生活里离开了,一点痕迹也没留下,除了到家后给孟芜打了一通保平安的电话以外,孟芜再没听到过他们的消息。 或许孟延军是不想再打扰自己的生活,想要让孟芜的日子恢復她曾习以为常的平静,又或者他在等候着自己的问候,哪怕只有一句话。 孟芜这么想着,就趁午休时给孟延军拨了通电话。 电话立即接通了,孟延军起先试探性的‘餵’了一声,然后就开始喊孟芜的名字。 孟芜的话不多,她问了问他们的近况,孟延军又找了份工作,是仓库管理员,这回可以不用像在t市时那么辛苦,小宝病情还算稳定,前天刚去过医院做检查,各项指标都没有问题。 孟芜“嗯、嗯”的回应着,她也说不清自己这时候的心情,虽然孟延军说的轻描淡写,但她知道他们的境况不会太好,毕竟孟茵的病花掉了不少积蓄,也可能是他们的全部积蓄,而孟延军的收入又如此微薄,他们以后的路还很长。 挂断电话后,孟芜正坐在位子上出神,却听见一个声音从头顶上方传来,带着轻佻撩人的笑意,“小孟,要不要一起出去吃个饭?” 孟芜抬眼一看,霍晋正笑盈盈的看着自己,可在她们对视的瞬间,她分明看出,那双眼里却丝毫没带着笑,反而带着审视的意味。 他旁边还簇拥着几个孟芜部门里的年轻姑娘,看起来是霍晋又要坐庄请客了。 孟芜有点儿懒得理他,就很客气的道了句谢谢,礼貌的婉拒了邀请,可霍晋这傢伙却不依不饶,死缠烂打。 “怎么,中午有约吗?”霍晋把手撑在了孟芜桌子边上,一副赖着不走的样子,嬉皮笑脸的端详着孟芜。 “呃,那倒不是,”孟芜笑了笑,“现在有点儿困,暂时先不吃了,想休息一会儿。” 霍晋旁边那几个女同事这时凑了过来,给霍晋帮腔,“没约就行了,咱们出去透透气,办公室里的暖风吹得人头晕,一天都没精神,出去转转就好了!走吧走吧!” 说着还过来拉孟芜的胳膊,孟芜看了看她们那热络劲儿,心说这绝对是霍晋授意,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孟芜不再推脱,笑着站起来跟她们一起出去了,她想要看看霍晋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霍晋开车载着孟芜她们去了距离大厦几条街远的义大利餐厅,孟芜看了看装潢豪华的店面,决定今天好好吃霍晋一顿,以解心头之恨。 其实霍晋没怎么招惹过孟芜,但孟芜就是讨厌他,她看不上他轻佻的举止,张扬的着装,更厌恶他明目张胆的跟女同事撩骚调情的做法,简而言之,孟芜是从第一眼见到霍晋时就开始腻歪他。 然而,孟芜今天中午吃饭时还非得和自己腻歪的人面对面,她心里别提多堵心了。这个座位是那几个女同事让给孟芜的,进了餐厅她们就忙活着张罗座位,看似无意间,就把孟芜安排到了霍晋对面。
第105页 孟芜心说这几个妹子绝对是故意的。 她坐下后,就打量了霍晋一眼,眼神里带着几丝戒备。霍晋却顶着孟芜的视线,宛若浑然不觉的看看她,然后坦然潇洒的一笑,把桌上的菜单很绅士的递给了孟芜。 过了没多久,几个人就聊得火热,不过孟芜那里明显温度较低。 霍晋大献殷勤,马上跟那几个姑娘打成了一片。孟芜听着他的谈吐,觉得他在撩妹方面的确功力深厚,女孩子关心的各种话题,他都信手拈来,说话风趣幽默,时不时奉承姑娘们一两句,头饰、耳钉、指甲油,再细微的差异他都不会漏掉。 几个姑娘说话的间歇,霍晋看了看一直沉默的孟芜,突然很亲切的笑了一下,凑过来小声问道:“你是何肃女朋友?真稀奇。” 孟芜动作一滞,抬眼正好对上霍晋的视线,那一瞬间,霍晋的眼神很复杂,孟芜只能依稀辨别出里面包含着玩味,兴趣,但还有几分被掩藏的很好的嘲弄和轻慢。 孟芜心里咯噔的一下,大脑整个调动了起来,每个神经元都开始运转,她飞速的判断出:他轻视我,那眼神分明是觉得我不够格!可我的事情与他何干?我怎么就不能是何肃的女朋友?他又知道我什么! “别别,怎么了,我没什么坏心眼的,就是问问而已。”霍晋看着孟芜的眼睛带着怒意明显的亮了起来,连忙说道,他眼睛里的轻慢也偷偷的藏到了更深处。 “我的确是在和何肃交往。”孟芜喝了一口饮料,很平淡的回答道。 一旁的女同事都不约而同的禁了声,开始含笑的看着这边,然后都看了霍晋一眼,似乎很惊奇的开始大声说道:“欸?!真的吗?孟芜,是那个何氏的公子何肃吗?行啊你!那可是个大帅哥啊!还是富二代!” 孟芜连看都不看那几个妹子,直接又和霍晋说:“你是听何肃说的吗?” “这倒不是,何肃那傢伙小气得很,有女朋友都藏着掖着,不告诉我们这些哥们儿的。” “那你是打听出来的了?”孟芜有所指的扫了几个同事一眼。 霍晋没直接回答,只是说:“大家都关心你嘛。” “谢谢。”孟芜笑了,她支起手臂,很自信的看看霍晋,“哈哈,那你今天就可以告诉何肃,说你发现他藏着的女朋友了!我们来吓他一跳!以后有机会也可以一起出去玩了,人多也热闹。” “我会的。”霍晋点点头。 这顿午饭明显是鸿门宴,霍晋摆明了想奚落孟芜,那几个女同事也跟着为虎作伥,不停的问东问西,问孟芜怎么开始和何肃交往的,刨根问底的追究他们交往的始末,但话语和眼神间总是隐隐约约的透着一个疑问:你这么普通,没钱没势,何肃怎么会看上你呢?你是不是使了什么手段,玩了什么花招? 孟芜心里明白她们的意思,但也没办法发作,只能忍着厌恶的装笑脸,最后被逼急了,她直接说道:“感情这东西谁也说不准,何肃跟我告白时我也觉得自己不喜欢他,可时间一长,我慢慢感觉他挺好的,才答应了和他交往。” 孟芜说的是事实,可在座的谁都不信,几个妹子眼睛滴熘熘一转,哼哼笑了几声,都有些阴阳怪气。 霍晋则一直安静的观察着孟芜,没说什么多余的话。 午休很快就过去了,孟芜和他们说说笑笑的回到了办公室,路过小胡座位时,小胡正在开电脑,听见她们的说笑声回头看了一眼,乐呵呵的跟她们打招唿。 可孟芜却趁机给了他一眼刀,硬生生把小胡那句“孟姐”给砍没了,吞回了肚子里。 下午,小胡去饮水机那里接水,孟芜看没人注意,就拿着杯子跟了过去。 小胡感觉身后有人,还没来得及回头看,就听见了孟芜的声音:“小胡,下班后姐请客,咱们出去喝杯咖啡吧!” 孟芜话说得客气,声音听着也没什么异样,可小胡总觉得孟芜口气不善,回头看看,孟芜笑得很和气,正看着自己。 小胡茫然的点点头答应了,心里却不那么自在。 下午四点五十多,孟芜朝小胡扬了扬下巴,示意他一起走,小胡带着疑惑就和孟芜出去了。 没过多久,就在嘉晟金融大厦后面的一家小咖啡厅里,小胡坐在了孟芜对面。 “孟姐,真是对不起!你大人有大量,饶了我这回吧!”小胡两手合十,很诚恳的道歉道,“我真不是有意的,我哪里知道她们那么多事!那些日子咱刚从何氏回来,大家都问我何氏的事,还总打听何肃,我就说何总人挺好相处的,要说我也是多嘴,说了几句他跟你的关系特别好,可其他的我真没多说,我也不知道啊!” 孟芜皱着眉头看着小胡,她觉得小胡说的不假,他确实没什么坏心眼,他是缺心眼,可他说的话也不全是实话,他肯定为了卖弄自己消息灵通,把眼中所见添油加醋的加工了一下,都抖落给了办公室里那几个好事之徒。 孟芜有些心烦的挥了挥手,“行了,我也没别的意思,你别往心里去,我不是在怪你,就是奇怪这事是从哪里传出来的。” 其实她之前就猜办公室里氛围的异常与小胡脱不了干系,但她一直也没太在意,她总觉得自己行事正派,况且这事也没什么可指摘的,毕竟何肃未婚,自己又未嫁,为什么不能交往呢?
第106页 现在看来,办公室里这些人可不这么想。 孟芜唿了口气,瘫倒在咖啡厅的椅子里,神色恹恹。 “孟姐,她们的话你别在意,”小胡小心翼翼的安慰着孟芜,“她们那是眼红,嫉妒你,别说她们了,我一男的都羡慕你呢,不过过些日子,她们也就消停了。” 孟芜觉得很好笑,“你羡慕我什么?” 小胡瞪瞪眼,“还能羡慕什么?孟姐你对象可是何肃啊!咱先不提他有多少钱,那太庸俗,我们就单说他这人,又帅气又文雅,我看着都觉得好,要是能跟他这样的人交往,那简直像做梦,你说办公室里那些姑娘能不眼红吗!” 虽然是赞美的话,但孟芜总是听着别扭,看看小胡,他还重重的点点头,“我说真的,何肃我都中意呢!”然后就朝孟芜单眨了一只眼。 孟芜缩缩脖子,感觉胳膊上起了几颗鸡皮疙瘩。 与此同时,霍晋坐在自己的独立办公室里,手里拿着手机望着窗外,犹豫片刻,他还是给林玉颜 打了通电话。 他告诉她,自己今天会了会那个孟芜。 “没必要,我又没有拜託你做这种事。”林玉颜的回答很冷淡,也丝毫不领情。 霍晋嘿嘿的笑了笑,“可我看你对这个女人很上心啊,就忍不住替你仔细看了看。” 林玉颜那边沉默片刻,才说:“你看完后有什么结论吗?” 霍晋转了转椅子,面朝回桌面,手底敲着桌子,回味着孟芜的举手投足,“这个孟芜自尊心不低,她真的觉得何肃很喜欢自己,至于她对钱财的看法我还没摸清,但估计不好打发。” “不需要打发她了,”林玉颜不怎么高兴的说,“何肃也没拿她当回事。” “嗯?” “何肃又有新对象了,是个小演员,我想你也认识,何肃最近和她走得挺近,还给她买了珠宝。” “哦?”霍晋觉得这事很新鲜,从转椅上坐直了身子,等着林玉颜的下文。 林玉颜没什么好气的问他:“你是不是给何肃介绍了个叫莎莎的女人?” “莎莎?”霍晋有些意外,但是他还没忘了跟林玉颜开玩笑,“不应该啊,莎莎是我给自己留着解馋用的,怎么跟何肃扯上了?我可不是那么大度的人!” 林玉颜明显生气了,声音都高了几分,“霍晋,你少掺和何肃和我的事,我虽然能忍耐,但不代表我不介意,那个小演员我不会让她好过的,今天也算是跟你打过招唿了。” 林玉颜说完就挂断了电话,霍晋皱着眉,觉得这事有些蹊跷。 第49章 那天霍晋给林玉颜打过电话后,坐在桌前沉思了很久。 何肃不可能对那个莎莎有什么兴趣,这是可以肯定的事,但是刚才林玉颜说,何肃给那个小演员买了珠宝,珠宝这种东西不是随便送的,男女之间就更像是什么证明一样,霍晋自己都没送过莎莎这种东西,他不想给这样的女人留下什么幻想,何肃难道会不知道? 霍晋扶着额角思量着,他觉得这很像是何肃的花招。 可他不能理解,何肃耍花招的意义何在。 他更不能理解的是林玉颜与何肃间诡异的相处模式。 何肃虽然有着林玉颜这位正牌的未婚妻,但是多年来又一向忽视她的存在和别的女人堂而皇之的在一起,还丝毫不避讳林玉颜。霍晋能想到,何肃之所以不干干脆脆的甩开林玉颜是因为她的父亲林镇远,如果日后想要掌控何氏,林镇远这个大股东的影响不容小觑。 另一方面,林玉颜又非常在乎何肃,在乎到了无论如何不会放手的地步,但却一直默默的看着何肃身边的女人换了又换,她忍气吞声、战战兢兢,敢怒不敢言,仿佛有什么把柄落在何肃手里。 霍晋点了下头,肯定了自己的这个猜测:林玉颜身上一定有什么隐情,才会对何肃这么低声下气。 还有一点霍晋可以肯定,林玉颜曾把孟芜当成了心头大患。 他推断,林玉颜从外地急匆匆赶回t市发展,多半是因为感受到了一种危机,孟芜让她觉得不一样,她在害怕。 孟芜的确和林玉颜完全不同,霍晋刚刚在电话里并没有说出来,但他感觉到了。 这个女人不漂亮,不会讨男人欢心,怎么看都是普普通通的大路货,却有一点让霍晋注目,那就是她身上内含着一种力量感,在她感受到被冒犯时,她的眼里会蹦出勇于捍卫自己尊严的火花,目光里澎湃着海浪般的激昂情绪。 她当时全身戒备、心怀怒意的注视着霍晋的那一眼,满含力量,甚至让霍晋心中都为之一动。 在霍晋胡思乱想的时候,林玉颜却愁容满面。 她看着摊在面前的一打照片,照片里何肃微笑着揽着一个美艷的女子,正从一家珠宝店里出来。 林玉颜嘴唇发白,没有化妆的脸上,渗着薄薄的一层汗,胸部起起伏伏,她觉得开着暖风的房间很闷,很燥,她几乎要喘不过气来。扭头看看窗外,天色已晚,冬天的白昼极短,现在天幕已经没有一丝光了。 她不喜欢晚上独自出门,但是现在她没有选择,再坐在屋子里她绝对会窒息,嫉恨扼住了她的咽喉,她觉得彻底的疯狂已经近在咫尺。
第107页 终于,她突然站起身,抓起钥匙和手机塞进了包里,转身冲出了家门,那脚步和神态,仿佛她离开的不是温暖的家,而是可怕的牢笼。 久违的孤身一人站在黑夜里,她有些无所适从,顶着冬日寒冷的夜风,沿着小区的道路走了一段,她就萌生了怯意,打算调转方向跑回家去。 她回身时抬头看到了自家所在的那栋楼,方方正正,朴朴素素的,比起林家的别墅差了太多。当初林镇远就看不上这里,可她执意要买,她喜欢这样和很多人混杂在一起,觉得这挤着居住能够给她带来一些安全感。 可这个昔日的避风港现在在她眼里却完全变了样子,她觉得这里像是条阴沟,藏污纳垢,也包容着她不堪污浊的记忆。 她心里的怒火腾的燃起,为什么她从来没有做错过任何事,却要因为别人的罪恶,一辈子躲躲藏藏,一辈子在心爱的人面前抬不起头来?! 所有的怒气都需要一个发泄的渠道,她现在急需给胸腔里的怨怒找一个出口,不然的话,她的心脏一定会被恨意和怒火冲破。 她在包里摸索着手机,但是她的手因为过于激动开始发抖,有些不听使唤,费了很大的力气,她才把手机握在了手里,手指颤动着给林镇远拨了通电话。 “玉颜?这么晚了,有事吗?我和你妈妈今天白天出去了一趟。” 林镇远的声音让她的情绪平復了一点点。 林玉颜根本等不及和父亲聊几句温情的话,就直接把想法冲口而出:“爸爸,我要你给一家娱乐公司注资。” 林镇远那边沉了沉,才疑惑的问:“为什么突然要投资娱乐公司?” 林玉颜没有回答,只是手胡乱的抓着头髮,继续自顾自的说着:“不不,不行,来不及了,嗯,时间不够,先投资一部电影吧,就是前几日才放出消息的那部,导演好像是姓李的,要快一些,嗯,就先投那部电影吧!就这么办吧!就这样!” 林玉颜小声的碎语像是混乱的自言自语,隐约透着疯狂的前兆,令人不安。 林镇远声音开始紧张起来,他打断了女儿有些疯疯癫癫的话,“玉颜!怎么了?你慢慢说,爸爸什么都答应你!” “我要你投资那部电影,爸爸!”林玉颜的口气很坚决。 林镇远不敢再继续问什么,一口答应了林玉颜的要求,她的唿吸这才平和了一些,马上挂断了电话,林镇远都来不及再说些什么。 自从那天中午孟芜承认了自己和何肃的关系以后,办公室里原来的暗流涌动,现在都浮出了水面,整个屋里可谓汹涌澎湃。 本来只是暗中的窃窃私语,现在干脆都正大光明的讲了,有的人就径直来问孟芜,他们的开场白一般都是:“小孟,我听说你男朋友是何肃!” 孟芜只能微笑着点点头。 然后对方都会圆睁着眼睛再补充一句,“你去何氏时间也不长啊!” 孟芜继续微笑。 这样的对话一般持续三四个回合,对方好奇心得到了充分的满足后,就会一脸歆羡的离开了,但他们背后在议论些什么,孟芜无从知晓。不过她也不在乎,她现在干脆摆出了‘我男朋友就是何氏的何肃,你能把我怎样?’的态度来。 孟芜不得不承认,坐在办公桌前,沐浴着整个屋子里或羡慕或嫉妒的目光,她小小的虚荣心还是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她有时甚至会忍不住偷着笑一笑。 小胡这傢伙最近看见孟芜都点头哈腰的,他觉着自己多嘴给孟芜惹了大麻烦,一直说要请客赔不是,但是孟芜没让他请,毕竟小胡是个请一听啤酒都要思量思量的小气鬼,而且她也觉得没必要,可小胡却觉得孟芜这是心胸宽广,拍着胸脯的保证‘以后什么事只要跟我说一句,咱一定为孟姐鞠躬尽瘁。’ 孟芜也把这事情告诉了何肃,那天何肃来她家里看资料,休息时孟芜递给他一盘水果,笑着说了这件事。 “你说我们之前是不是小心过头了?他们知道了也没怎么样嘛,虽然问得我有些烦,但过了天就没人再提了。” 结果何肃听了这些话,却显得有些沉默。 隔了一会儿,他才问道:“那个霍晋直接问的你吗?” “别跟我提他,”孟芜想起了霍晋那天看自己的眼神,心里非常不舒服,“我不知道哪里惹了他,他那天就是摆明了拉人挤兑我!他真的是你朋友?” 何肃笑了,“朋友的概念很宽泛,他算是压着边儿的那种。” 说笑间,孟芜坐在了何肃这边的沙发扶手上,何肃很亲昵的揽过孟芜的腰,餵她吃了一片猕猴桃。 “霍晋怎么知道我们的事的?”何肃虽然好像很疑惑,但也只是单纯的不解,他的表现还没有超出正常的范围,至少孟芜没有感觉到他心里的波动。 孟芜一歪头,撇了撇嘴角,“我们办公室里那些大嘴巴说的呗!” 何肃继续问,但并不显得急切,“是小胡吗?你们当初一起来何氏做项目的,就只有你、他,和那个陈平了。” “小胡其实没说什么,关键是那些人会猜啊,我们部里那几个姑娘好事得很,天天眼睛盯着你,有什么风吹草动都瞒不过她们,霍晋又和她们走得近,肯定是她们和霍晋说了什么。”
第108页 何肃眼睛瞥过孟芜手腕上的手鍊,心下明白了让霍晋起疑的源头。 他有些懊恼,但更多的是焦躁,他转而看着桌子上厚厚的一摞文件,心里想着好在霍晋那边的程序已经走完了,他的价值已经不大了。 另一方面,他的一个怀疑也得到了印证:这个霍晋对林玉颜绝对有想法。 何肃垂着眸子笑了一下,把孟芜揽得更紧了,把自己的头埋到了孟芜的怀里,孟芜随意的用手玩着他的头髮,他开始转换话题。 “不说这些了,他们知道了就知道了吧,我本来也无所谓的,我是怕给你惹来麻烦,不过看来我们都想复杂了。”何肃顿了顿,继续说,“我手头快忙完了,过几天我们就能好好出去放松放松了。” “真的!”孟芜很兴奋。 “嗯。” 然后就开始给孟芜慢慢的讲着西班牙的风土人情…… 转天傍晚,何肃结束了一天的辛劳,打算开车回家。 何氏的地下停车库里,车子已经不多了,偌大的场地里,车子疏疏落落,白色灯光打在白色的墙壁上,显得冷清又有几分阴森。 何肃从电梯里出来,看看手錶,觉得今天时间还算早,想去孟芜那里坐坐,顺便继续看看白天的会议记录。 他这段时间都不喜欢在家办公,他现在做的事情有些需要避讳何政,更要避开王美慧的耳目,她虽然不懂生意场上的事,但是这个女人钻营的本事不小,何肃怕她会坏自己的事。 可何肃又不能放着家里不住去住酒店,那未免有些欲盖弥彰,于是孟芜那里就成了绝佳的办公场所。 他一边走向自己的车,一边掏出手机打算给孟芜发条微信,告诉她自己晚上想去她那里吃晚饭,皮鞋的嗒嗒声迴荡在空旷的空间里,激发出清晰的迴响。 就在他脚跨进车里的一瞬间,车旁边的一道水泥柱子后面晃出一道娇小的身影,窜到了何肃车边,敏捷至极的拉开了副驾驶的车门,挤进了车子里,何肃一惊,有些怔愣的看着对方。 “何总,这么晚才下班,工作好辛苦啊。”一个娇滴滴的声音带着笑意,在何肃身边响起。 第50章 既然对方已经坐进了副驾驶,何肃也就跟着进了车里。 他关好车门,打量了身边这个年轻女人几眼,发现她今天穿了身宽松休闲的衣服,脚下一双运动鞋,看起来是为了截住自己特意准备的。 何肃没有料到她会来找自己,虽然他能大致猜出她的来意。 “介意我抽根烟吗?加班有些乏了。”何肃很礼貌的问道。 “随意,我无所谓。”女人看了看何肃,突然又笑了,“话说您还记得我吧?” 何肃吸了一口烟,“自然记得。” “我可不叫珊珊哦。”女人娇声道。 何肃回忆了一下,也笑了,“抱歉,那是我口误,我记得你的名字,是莎莎。” 莎莎鼻子里不清不楚的哼了一声,说:“您可真是把我害苦了!” 何肃装着煳涂,“怎么了?我送你的礼物你不满意?” “那枚戒指我很喜欢,可我没想到它能给我带来麻烦。”莎莎盯着何肃的脸,小心拿捏着语气,不到迫不得已,她不想和何肃闹。 “有什么事你可以直说,我一会儿还有事情。”何肃看了眼时间,接着说,“我给你五分钟吧。” 莎莎心里再三衡量,决定不和何肃客气了,“你利用了我,是不是?” 何肃意味不明的看了她一眼,眼镜框在地下底车场的强光灯下滑过盈盈的流光。 莎莎声音里开始带上了幽怨却又不惹人心烦的哭腔:“我被你骗了,做了替死鬼,亏得我还以为你有点儿喜欢我呢!我就是太傻了,什么话都信!你这样的公子哥随随便便一句话,我就当了真!” 何肃听着这个女人话语里恰到好处的怨气,心里只觉得可笑,笑她到了这个时候,仍旧执迷不悟,还想要打动自己,多捞点儿好处。 何肃看了眼表,冷冷的回道:“你还有三分半,别拖沓了,又哭不出来。” 莎莎明白自己是真没戏了,这招对何肃丝毫不起作用,她也就彻底死了心,立刻变得泼辣起来,她一双大眼睛瞪着何肃,眉毛也翘了起来,“你可把我坑苦了,前些天突然有位大佬给我们剧组投钱,一下子就投了几千万,可人家有个条件,指名道姓的要我从剧组里滚出去,哼,我这样一个十八线小演员,自然是被导演一脚踹了!可凭什么呀!为什么呀!我打听了半天才知道,大佬有个女儿,正是你未婚妻!” 何肃点点头,算是回应,“你继续。” 莎莎咬咬牙,白了何肃一眼,“我前前后后一串,才明白过来,我就是个替死鬼!你那时候突然找我,肯定是因为你的的确确是背着未婚妻有个情人,那个未婚妻察觉到了什么,你怕你的心肝宝贝让那只母老虎揪出来,就拉我做幌子,把我推到风口浪尖上去给你情人挡刀子了!!” 何肃眉梢一颤,淡淡的笑了,“你有些头脑,不愧是在演艺圈混的。” 莎莎却越说越气,“你知道不知道因为你,我失去了什么?你们这些有钱有势的自然不会管我这种草根的死活!我家里是个小镇子,又穷又破,还没t市一个区大,为了出名我付出了多少,你一个念头就把我毁了!”
第109页 说着说着,她真的带上了哭腔,眼泪源源不断的从两颊滑落。 何肃递给她几张纸巾,她却看了一眼就推开了,自己用手背抹了抹脸,把泪水擦干。 何肃沉默了一会儿,手慢慢抚上嘴角,思考了下措辞,“我知道道歉对你没什么意义,但我还是要说一句,抱歉。” 莎莎愣了愣,有些茫然的看着何肃,然后喘了几口气,“你能道歉我还真没想到,我今天在这里等你时都想好了,我得先跟你来软的,不行再使硬的,我还想着怎么跟你大闹一场,反正我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你片酬多少?” 莎莎看了看何肃,自嘲的哼笑一声,有些落寞的说:“能有多少,几万块钱吧,我演的角色戏份加一起不过三分钟,但是对我来说,这个露脸的机会太难得了。” 何肃从钱包里拿出张卡,“我现在手头没什么合适的,我也不想拖着,就这张吧,卡里面有两百万,算是我给你的补偿。” 莎莎看了看何肃手里那张银色的卡片,心情很复杂,她说不清自己此时的感觉,本来,这笔钱对于她来讲也是个天文数字,可她此时却没想像中的高兴。 她略带犹豫的接了下来,仔仔细细的塞进了手提包里,无言的又坐了一会儿,才悠悠的说:“你那个情人肯定是个大美人吧?” 何肃有些不解,不大高兴的皱起了眉,“怎么想起来问这个?这跟你没关系。” 莎莎苦笑了一下,“我就想啊,你为了掩护她也是煞费苦心呢,你前前后后在我身上赔了不少钱,我明白,我不值钱的,值这笔钱的不是我,是她。” 何肃手肘撑在了车窗边上,手支着自己的额头,眸子低垂,镜片微微有些反光,莎莎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觉得他似乎陷入了某种低沉的情绪之中。 莎莎自然懂得见好就收,她深吸了一口气,调整好心情,换上了平常那副甜甜的笑脸,装出了开开心心的样子,毫不留恋的开门下了车。 她下车后转身弯腰凑近车窗,对车里的何肃挥挥手,说道:“何总,耽搁您不少时间呢,拜拜!”然后就踩着欢快的步子走出了停车场。 莎莎走后,何肃却没有立即开车离开,他又点燃了一支烟,青白烟气缭绕在狭小的车厢里,像是一团迷雾。他扶着额角的看着车外,带着默然寡淡的神情,细细咀嚼着莎莎的话。 莎莎口中的那句“煞费苦心”,让他心弦轻轻一颤。 他一直从刘明那里获悉林玉颜的一举一动,他感觉到林玉颜对孟芜的穷追不捨,才急忙找机会把这个莎莎推了出去。但他从没仔细想过,林玉颜为什么唯独对孟芜神经紧张,他自己又为什么如此急于维护孟芜,而不是像对待那个jessica一样的把孟芜随便打发了事。 原因唿之欲出,但何肃紧紧捂住了这个念头,把它严密的包裹起来,压到了心底。他强迫自己不去想,也不再深究,事情已经解决了,那就算是告一段落,他想得过且过一回。 但何肃抵挡不住大梦初醒般的怅然和惊愕,一支烟燃尽,他却没吸几口,手机不合时宜的开始震动,是孟芜的来电。何肃扶着额头看着屏幕上的名字,蓝光屏幕上的字映在了眼镜片上,带着玻璃的冷硬质地。 终于,他的手指滑动屏幕,接通了电话。 “何肃?” “嗯,什么事。”何肃的回答没有起伏。 “你快到了吧?我忘买盐了,你帮忙捎一袋回来吧?”孟芜说话声中夹杂着锅铲的碰撞声响,抽油烟机嗡嗡的叫着,伴随着锅里蔬菜滋滋的清唱。 何肃不太适应这种带着烟火气的多重奏,这种声音似乎让他感觉到了一种难以抗拒的归属感,让他心惊,他只得连忙应了一句:“好。”,就挂断了电话。 这天他们吃过饭,何肃打开笔记本看了没半个小时,就把笔记本又合上了,孟芜问他是不是忙完了,何肃含煳的“嗯”了一声,过后又觉得自己太冷淡,就补充说“没什么好做的了,剩下的交给小马他们就可以”。 孟芜抱着抱枕倚在何肃身边,狗狗看他们聚在一块,也凑了上来,趴在孟芜他们脚边,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孟芜勾着何肃的胳膊,抬头看了看表,又把头重重的枕回了何肃的肩头,“现在才八点多,我们要不出去走走吧?” “不了,外面好冷。”何肃揉了揉额头,陷进了沙发里,有些慵懒的说,“打开电视看看吧。” 孟芜懒得坐起来,干脆直接用脚吃力的够着脚凳上的遥控器。 何肃笑了,戳戳孟芜的肋间,“你怎么变得这么懒?直接坐起来早就拿到了。” 孟芜一下一下扭着身子的躲闪着何肃的进犯,然后吐吐舌头,“我坐的地方暖暖和和的,我才捨不得起来呢,一站起来就凉飕飕的了,再说了,何先森,你以为你现在的样子看起来比我勤快很多吗?” 终于,遥控器哐当一声,被孟芜弄到了地上。 何肃幸灾乐祸,“这下更麻烦了吧?” “才不呢,这下倒省事了。”孟芜向后一靠,抱起胳膊得意的回答。 她话还没说完,狗狗就伸头过去把遥控器叼了起来,支起身子递到了孟芜面前。
第110页 “嘿嘿。”孟芜朝何肃炫耀的一笑,“我家狗狗灵着呢。”伸手拍了拍狗狗的头。 可打开电视,频道换了一圈,两个人也没找着什么好看的节目。 “何肃,现在这节目都怎么了,这么没意思,有的主持人话都说不利索呢。”孟芜百无聊赖的托 着腮帮子,蔫蔫的拿着遥控器。 “嗯,刚才那个财经记者居然会把债券和权证弄混,真是一点常识都没有。” 孟芜若有所指的坏笑着看了何肃一眼,“是呢,现在很多人都没常识。” 何肃感觉到了孟芜别有用心的目光,笑着转头看过去,“你看我做什么。” “没什么,”孟芜翻了下白眼,捏着嗓子学着老太太的语调说,“有的年轻人啊,让他捎袋盐,他居然会给我买回来一袋子的腌制盐,也是没常识呢,咳咳。” “我那是没看清,直接拿了一袋大的而已,我当然知道腌制盐和精制盐的区别。”何肃替自己辩白道。 孟芜手叉着腰,“我不管,反正你买错了就是,不许狡辩,你害的我大冷天的又跑下楼去外面的小超市买了一回,还敢顶嘴?” 何肃识相的息了声,但仍旧很不服气的耸耸眉,瞟了孟芜一眼。 两个人最后决定干脆弄好投影仪放部电影看看。 孟芜让何肃自己挑电影,何肃弯着腰从电视柜底下的抽屉里翻弄出了一大打光碟,都是孟芜的老存货,有的甚至是她中学时收藏的。 何肃一边低着头翻着尘土飞扬的大抽屉,一边对孟芜讲:“你平时也不整理一下,抽屉里一层土,东西也都横七竖八的,抽屉缝里还夹着两张明信片。” 孟芜把事情交给何肃后就扭身去了厨房,现在朝着何肃隔空喊话:“你帮我整理一下吧!我懒得弄的。” 何肃无奈的笑了笑,他从小到大连自己的房间都没收拾过,现在却要给孟芜打理,不过他还是认命的挽起了羊毛衫的袖子,把抽屉整个抽出来,拿来抹布里里外外的擦了擦,好歹能下手摸了,又帮着孟芜把杂物捋顺码齐,才坐回沙发里一张张的仔细挑光碟。 孟芜在厨房泡了一壶红茶,又从橱柜里拿了一些曲奇,码在盘子里,一起端了出来。 “你还挺怀旧的,现在都什么时代了,还用光碟看电影。”何肃手里拿着几张光碟调侃孟芜。 孟芜撅噘嘴,“切,你知道什么,我这些老电影在网上都找不着,有的网站虽然有,可还得付费观看,哪有光碟看得痛快。” “沖个会员不就好了。” 孟芜:“不要,我看惯免费的了,让我花钱我浑身不自在。” 何肃摇摇头,“呵,你一看就是版权意识薄弱。” 何肃选的是部美国老电影,剧情片,演员都不怎么美型,但情节曲折,引人入胜,两个人看的都很入神,时间一晃就过去了。 等何肃走后,孟芜想着今天何肃说她的东西放的乱,摆设也有点儿脏,她自己四下瞅了瞅,看看柜子上那层朦朦胧胧的灰,也觉得该收拾一下了,就挽起袖子准备大干一场。 孟芜刚扫完地,把笤帚收纳起来后,扭头看着客厅里的沙发,觉得沙发罩也该换换了,就把一个个抱枕和靠垫翻了起来,放到一边,准备把布套卸下来。 挪开最后一个大靠垫时,发现靠垫下面压着一个透明的资料夹。这肯定是何肃落下的东西,孟芜心里这么想着,就转身坐了下来,从茶几上拿来手机想告诉何肃一声。她一边等着电话接通,一边随手翻了翻资料夹里的文件。 结果电话还没拨出去,就被孟芜下意识的按断了。 她把那份资料翻到头,皱着眉的仔细看了起来。这是一份和外资投行签订的对赌协议,附属于一份巨额的贷款合同,对赌协议的内容,概括来说就是何氏收购运丰后,承诺运丰营业额未来三年都增长15%以上,并且成功赴港上市,如果没能达成这一目标,就算违约,何氏要支付给投行一笔天价的违约金。 孟芜翻过来调过去的看着,她虽然不太了解运丰这家公司的运营状况,但每年15%以上的增长不是易事,赴港上市也困难重重,这份协议给何氏带来的风险不容小觑。她有些想不通,对于何氏这样的企业来讲,想借点钱应该不是什么难事,为什么非要选择这样冒这么大的风险呢? 第51章 那份协议孟芜当晚看了许久,沙发套也没洗成,卸了一半的都扔在了一边。 夜里,她躺在床上抱着被子的想,何肃怎么会这么不计后果呢?这要是没能完成协议的要求的话,何氏面临的损失难以估量,怪不得何肃前些日子几乎天天找霍晋,这样高风险的行为风控那边肯定通过不了,这个霍晋来嘉晟时全靠着何肃,现在自然要给他面子了。 转天,她给何肃发了条微信,告诉他有份资料落在她家了。 何肃回復她:‘知道了,我正在找呢,原来落在你家了,我晚上去拿。’ 他这天下班后像往常一样到孟芜这里吃了晚饭,顺便把协议拿走了。 孟芜在饭桌上没忍住好奇,问他:“何氏怎么用得上籤这种协议呢?我看风险挺大的。”
第111页 何肃继续低着头吃东西,然后抬起头很平常的回答她,“这也是没有办法,现在央行收紧银根,大银行都没什么钱了,只能找这些外资投行,我们借的资金量大,可併购风险也大,要想低息获得贷款,就得签这种协议。” 孟芜听得似懂非懂,她没跟外资金融机构打过交道,也没在何氏这样的巨无霸企业中做过,自然咂摸不出何肃的话里有几分真假,只是懵懵懂懂的点了一下头。 何肃抬眼瞧了一下孟芜的神色,宽慰她,“别想这些了,签都签了,还能怎么样呢?再说了,我这个继承人都不担心,你就更不用操心了。” “我怎么觉得你其实心挺大的呢?”孟芜歪着头打量着何肃。 “嗯?”何肃不明所以,停下了筷子,看着孟芜,“什么心大?” “你就跟不拿何氏当回事似的,”孟芜皱着眉头,也有些疑惑的看他一眼,转念又觉得是自己胡思乱想,何肃怎么会不拿何氏当回事呢!想到这里,孟芜就笑了,开始跟何肃开起了玩笑,“依我看,哪天要是协议出了问题,你还会幸灾乐祸呢。” 何肃没什么表情的看着她,也没说话,隔了一会儿,才扯动嘴角,象徵性的笑了一下。 可惜,这些意味深长的停顿孟芜都没怎么在意。 晚饭后,何肃又跟孟芜坐了一会儿,两个人吃了点儿零食看了会儿电视,快要走时问孟芜,“你准备得怎么样了?” “什么准备?”孟芜正忙着用小夹子给膨化食品袋子扎口。 “当然是度假的准备了,我们不是定的下周三的机票吗?”何肃伸手指了指孟芜家里的挂历, “还有四天就要走了,别告诉我你忘了。” “怎么会!我当然都准备好了,给你看看我的行李呗!”孟芜说着,扔下手里的袋子就奔回卧室去把行李搬了过来,何肃听着她那里一阵叮咣的响动,却根本来不及阻止。 几乎是转瞬间,一个特大号的行李箱就被推到了何肃脚边,何肃伸手拎了拎,他一只手居然提不起来。 “你这是要带多少东西?”何肃蹲下身拍了拍敦实的大行李箱,行李箱只发出一声闷闷的响声,看来这大傢伙里面还是实心的。 “我可是特意为了这趟买了个最大号的旅行箱!路那么远,不多准备些东西可不行。”孟芜明显兴奋起来了,眼睛都闪着光,在有些昏暗的客厅灯光下,显得亮晶晶的,“我给你打开,你看,箱子大就是好,我还预留了很大的地方,可以带不少纪念品呢!” 何肃本来想说‘不用打开了’,但话还没出口,孟芜就手快的把行李箱一下子放倒在地,何肃感觉到自己脚底下的地板都震了震,孟芜伸长了胳膊的拉开拉链,把箱盖一甩,整个行李箱就大敞四开的摊在了何肃面前。 孟芜把行李从里到外都给何肃展示了一遍,何肃就只能蹲在孟芜身边,笑着看着她一个劲儿的折腾。 不过她现在倒是把协议的事完全抛到脑后了,她本来也只是有些隐隐的担忧,心里对何肃这个继承人那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猜疑,也被后来涌起的激动兴奋沖刷得干干净净,什么也没留下。 时间转眼就到了周三。 两人的航班是早上十点多的,何肃早上来接孟芜去机场,他自己的行李倒是不多,小小的灰色硬壳箱依偎在孟芜的大行李箱旁边,颇有些小鸟依人的味道。 孟芜在车上挨个的询问何肃的东西有没有带齐,何肃一一点头,临了歪着头看了孟芜一眼,评价她,“你和眉姨应该很合得来。” 孟芜没明白他的意思,还问了一句“为什么?” 何肃挑着眉梢的坏笑着说:“我昨晚睡觉前,她老人家就问过我了,问的内容跟你一模一样。你 们两个以后商量一下,派个代表来就行了,省的我一样的问题回答两遍。” 孟芜哼了一声,环抱起胳膊看看何肃,说:“那说明我们都是有丰富生活阅歷的人,出门忘带东西最耽误事了,心细一点有什么不好?” 何肃扶着方向盘,品着孟芜的话,微微皱皱眉,“怎么说的我好像是个没有生活经验的小屁孩似的?” “我没这么说,”孟芜眼睛一转,又拿何肃寻起了开心,“反正有点儿生活经验的人都不会把两种盐搞混了。” 何肃笑了,“你还有完没有?这个梗你是玩不够了。” “我可要拿这个揶揄你一辈子呢!”孟芜得意的吐吐舌头。 她这句‘一辈子’,本是无心之语,何肃却听者有心。一瞬间,欢快的氛围在他脸上偃旗息鼓,心底也聚起了点点云翳,这时候的何肃格外的小心,他不敢再直视孟芜的眼睛,怕眼睛泄露了什么风声,而是透过车里的后视镜看了孟芜一眼,仿佛这样隔着镜子对视能够藏起他心中的所思所想。 一辈子?怎么会呢!这个女人真的在期许和自己的未来吗? 现在的一切不过是场温存的梦,至少对于何肃来讲是如此的,他把现今的种种作为灵魂的休憩,仿佛神游天外般的荒诞不经,不过是暂时卸下重压,喘息一口,连孟芜本身对他来说,都是一场梦,一个由内而外透着幻想的、最无拘无束的梦。
第112页 而如今他的梦似乎在向他讨要真实,他感到几丝惶恐,他可以给梦一切东西,却唯独给不了真实,因为梦本身就是不实际的。 何肃心里涌起这些念头,他脸上常年带着的笑也挂不住了,他只能装出一副轻松的神情,继续听孟芜叽叽喳喳的唠叨。 可他心里虽然风起云涌,到了面色上却还是波澜不惊,他表面上显现出来的差异跟心境前后的差别比起来,简直是万分之一都不到。 但孟芜却察觉到了这万分之一的细微不同,她不知道何肃为什么突然冷淡了下来,她感觉到他心里又在思量着什么事,有什么不太愉快的事情触动了何肃。孟芜也安静片刻,她琢磨着,要么是何肃惦记起了他爸爸的身体,要么是何氏收购的事情牵动了何肃的心。 孟芜不是那种心细如髮,敏感至极的女人,但对于何肃,她却仿佛把这个男人吃透了一般,只要稍加留心,就能看出他的变化,哪怕是他刻意隐藏起来了,孟芜也有本事把他捂着心的手指轻轻撬开。 这两个人的搭配简直是严丝合缝。 十点二十,飞机起飞,孟芜看着窗外的地平线慢慢消失,而后就是一片蔚蓝色了。 飞机飞行了半个多小时,孟芜的哈欠也打了半个多小时,她眼泪都出来了,拿着纸巾擦了又擦,坐她旁边的何肃终于忍不住问她:“你怎么这么困?昨晚没睡好吗?”话刚问完,他自己也打了个哈欠,这纯属是被孟芜传染的。 孟芜在座位上扭了扭身子,算是伸了个懒腰,舒展了一下后背,“我昨晚睡的还行,就是今早起的太早了,我三点就醒了,醒了后就不敢再睡了,怕睡过了,干脆直接起床了,又把该带的东西捋了一遍,我后来还怕你睡过了,还打算给你打个电话呢,不过我看看时间还是太早,想让你多睡会儿,就没打。” 何肃看着孟芜的眼神那真是一言难尽,“那真是谢谢了。” 何肃找乘务员小姐要了两杯咖啡,两个人喝完咖啡才算精神些,拿出毛毯盖在膝上,低声的聊着天。 飞机窗外是灿烂的冬日阳光和单薄的云团,背景是无边无际的蓝,虽然手触不到,却能感觉到它的清爽。但飞机航行时间不短,一路上光看这湛蓝湛蓝的天也没什么大意思,过了会儿孟芜就看厌了,况且看着外面她脖子也扭着,一点儿也不舒服。 孟芜向上提了提腿上的毛毯,倚进了座椅里,“其实这靠窗的位子也不怎么样,就是看着敞亮点儿,意义不大。” 何肃越过她看了眼外面,“不是挺好的天气嘛,你别得便宜卖乖了,这座位还是我让给你的呢,觉得不好就还给我。” 孟芜抓着毛毯边儿,朝何肃挑衅似的瞪了瞪眼睛,仰着小脑袋神气活现的回绝道,“我就不我就不。” 说完她又想起了什么似的,拍了何肃的腿一下,“你告诉你家保姆少餵狗点儿吃的了吗?” “嗯,我让她定时定量的喂,狗粮两天一袋就好。” “哦。”孟芜点点头,过会儿才反应过来,“不对,那是多大袋的狗粮?狗粮规格又不统一,哪 有用袋衡量的?应该用我给你们的食盆,就这么跟你说吧,一顿只给它一盆就ok了。” “行,我回来给保姆打电话说。” “你再跟我说一遍行程吧。”孟芜抓着何肃的手,歪着头说。 何肃看看她,不免觉得有些头大,“你还没记住?” 行程的规划,孟芜全交给了何肃,反正她根本没去过西班牙,完全不了解,何肃以前在那里待过一阵子,应该比她懂行。 不过自打行程敲定的那天,何肃已经给孟芜汇报过不下三次了,孟芜却还是总问,每次还都是从头问起,何肃每每都要从头讲到尾,原原本本的串一次,就算是再耐心的人也会觉得烦,可孟芜总是撒着点儿娇,满脸期待的看着他,何肃也就缴械投降,让她磨得没了脾气。 于是何大少就又耐着性子的给她串了一遍。 孟芜侧耳静静的听着,听完后一边用手指数着,一边问道:“我们行程一共九天,怎么沿途酒店订了十一天呢?” 何肃随口就回答道:“嗯,酒店是我多订了两天,为的是中途休息一下,这样比较方便。” 不过事实是他此行另有重要安排,但是他不方便和孟芜讲,就随便找了个理由搪塞了过去,孟芜自然丝毫没有察觉,还贊同的点了点头。 何肃看着身边的女人被蒙在鼓里,还对自己满怀信任的模样,心里第一次有些不是滋味,对孟芜也就越发温柔了起来。 过了没多久,孟芜还是抵挡不住困意,掖了掖毛毯,决定向本能妥协,躺好身子就沉沉睡去了。 何肃则独自一人清醒着,他掏出杂志看了几眼,可上面的字一个也没进脑子里去,他干脆合上杂志,把目光转向了窗外。 此时,原本单调的蓝却跃动了起来,带着何肃的心飞过半个地球,回到了他最眷恋的人身边。他恍惚间好像看见,宋殊音坐在轮椅上,和煦的海风拂过她鬓角的碎发,脸上慈爱的微笑着,目光温暖的看着自己飞越大海,朝她走去。 第52章 孟芜他们的飞机在马德里降落,两人一下飞机就在当地雇了一名翻译,是个在西班牙留学的中国学生,男孩姓郑,长得周正,人也很随和,刚巧也是t市人,三个人很聊得来。
第113页 小郑自己来西班牙有三四年了,几个知名的景点大都去过,也就身兼嚮导一职,帮着孟芜他们订车买票。 几个人从首都一路蜿蜒前行,何肃的行程计划不松不紧,他又是个不怕花钱的,路上选的交通方式都只顾舒适度不管价的,玩了四五天却一点儿也不累人。 这天行程已经过半,晚上他们在街巷里穿行着散步。 这里是西部的一个小城,远离景点,靠近海岸线。孟芜他们从跑汽车的现代化大路上钻进了窄小的旧街道。这里小街纵横交错,密密匝匝的,街道是碎石铺面的,但用心的把一块块细碎石头码 的整整齐齐,还围成了一圈圈的圆弧造型。 两旁是鳞次栉比的铺面,孟芜不会西班牙语,不过透过一个个小橱窗望里看看,大都能明白是做什么的铺子。铺子的二楼很多都是居住用的,木窗下缀着黑铁的小吊篮,里面是主人种的花草,是古朴街道里细微却又跃动的一笔。 拐到街角,何肃他们就进了一家小酒吧。 酒吧店面实在是小,严丝合缝的嵌在街角的三角形小房子里,进去后里面也小,只有老闆一人在经营,老闆是个面色黑里泛着红光的老头,矮胖敦实,眼睛却蓝蓝的,他很热情的招唿着挤在嘈杂小店里的客人们。他背后是高高的木头酒柜,旁边是啤酒桶,和堆的很高的大玻璃酒杯,屋子里瀰漫着酒香和油炸食品的香味。 何肃用英语点了两杯最普通的啤酒,孟芜选了个靠外的位置坐了下来,何肃把酒和一些小食一起端了过去。 她坐好后环视四周,店里来的都是本地人,他们这样的外国游客显得很特别,不过大家都在尽情的喝酒聊天,偶尔看这边一眼,就又扭过头去了。 “我觉得应该明天早上再和小郑分开的。”孟芜用叉子叉起一个应该是用土豆做的小饼,蘸了蘸酱汁塞进了嘴里。 何肃说:“明天凌晨五点就要出发,到了岛上又有人接应我们,用不着小郑了。” 孟芜不以为然的努努嘴,“我是觉得我们现在就很需要他,下午小郑一走,咱俩买东西吃饭全靠尬聊,我受不了了。” 何肃笑笑,“我觉得还挺有意思的。” 孟芜转过头看了一圈,又小声的和何肃说:“我之前还以为欧洲人都会讲英语呢,结果,他们的英语水平参差不齐的,不,不对,简直是狼牙狗啃。” 何肃被孟芜的话逗笑了,也抬眼看了一圈,递给孟芜一张餐纸,让她擦擦蹭上了酱汁的手,“你别这么苛刻,英语又不是人家母语,说不好很平常,再说了,这里不比马德里、巴塞隆纳那样的大都市,这里是小地方,能说一口流利英语的人当然少。” 孟芜皱皱眉,“你怎么就突然想起来到这么个小地方转了呢?明明不在计划内。” 何肃:“我以前去过这个镇子对面的那个岛,那个岛挺有意思的,我还想再去一次,仔细看看。” 孟芜有些担心的抬眼看看何肃,“那我们明天到了那个什么什么岛,岂不是更难交流?” “不会,那里有我一个朋友,到了那里他会帮我们打点好一切的,你不用操心。” 孟芜听说何肃在那里有个朋友,也就放心了。 转天他们起了个大早,在天蒙蒙亮的时候乘着轮渡一样的小船出了海,海面还罩在灰白的雾霭里,朦朦胧胧,连距离都有些模煳的。远处就是他们要去的小岛,也罩在雾气里,只依稀有一个 边界,看不真切。 太阳还没出来时,海面上还是有些冷的,船上乘客只有寥寥数人,都是当地人,大多提着些生活物品,看样子是往返于两岸的岛民。 孟芜站在甲板上倚着栏杆,她把外套的帽子扣在了脑袋上,头髮捋在两旁,被风吹着乱飞,耳边都是嗖嗖的风声,透过风声,能听见船的发动机隆隆的响着,偶尔有几只不知名的黑色海鸟掠过船尾,叫声有些刺耳。她早上收拾东西时把毛线手套落在了旅馆里,为了赶这班船就没回去找,现在手只能紧紧的揣在口袋里。 何肃紧挨着她,把手也伸进了她的口袋,握住了孟芜的手。他的手热乎乎的,温暖又干燥,孟芜感觉一股暖流顺着他的手正往自己手心里钻。 孟芜仰面朝何肃笑了笑,“你别把手伸进来,会把我外套口袋撑变形的。” “呵,我帮你捂手,你还不领情。”说着,何肃就要把手抽走。 孟芜却死死抓住那只手,还伸出另一只手捂住了这边的口袋,把两个人的手都捂在了里面不让出来。 “你不是嫌我把衣服弄变形了吗?”何肃低头笑着看她。 “哈哈,我也没让你拿出去啊!我口袋里的东西就是我的了,不许乱动!呵呵。” 两人嬉笑间,岛的轮廓渐渐清晰了。 船停靠后,乘客们陆续上岸,孟芜踏上岸后,就回头问何肃他那个朋友来没来接他们。 “我没让他来,我们去找他就好,他家离这里不算远。” 说着,就拉起孟芜的手往岸上的一条土石路走去。 这条路虽然有些简陋,但明显算是岛上的一条主干路,两个人背着背包走在路边,偶尔就有两三辆小卡车经过他们身边,车斗里满堆着渔网和一些蓝色橡胶大桶,还有其他的用具,不过孟芜都不认得。
第114页 到了一处十字路口后,何肃很熟识的转了个弯,走上了一条稍微窄些的小路,不过这条路很快就消失了,他们到了一片细沙地,远处有一栋木质小房子,掩映在几丛绿植中。 “那个就是他开的小客栈,一层是个渔具店,老闆也是他。”何肃手整理了一下棒球帽的帽檐,看着那栋小楼,目光里却没什么重逢的欣喜,反而有些低沉,就跟头顶灰濛濛的天空似的,没有光彩。 孟芜发觉出了何肃今天的低落,确切的说,离这个岛越近,他的情绪就越深沉。孟芜心里猜想,这个岛或许对何肃有什么不一样的意义。 她虽然有几分好奇,但却一点儿也不想问,她想给何肃保留一点空间,让他舒舒服服的唿吸,何肃带着她去哪里,她就跟着他去,一路陪伴着他,却不深究他的心思,让他自由自在的的待在自 己身边。 等一刻钟后,孟芜就坐进了客栈一层窗户边上的小扶手椅里,看着何肃和他这个朋友断断续续的说着话。 之所以是断断续续,是因为这个人根本不是中国人,只是会讲几句日常的中文,凑合着能沟通而已。 孟芜看看坐在她和何肃对面的这个老头,又看看何肃,实在想不出这两个人是怎么交上朋友的。 这个老头名字叫胡安,大概有五十多岁了,肤色黝黑,头髮半长不长的,微微有些卷,人很干瘪,脸上也是纵横交错,不过精神看起来很好,虽然瘦的就剩两层皮,但是体格看着很硬朗,整个客栈和渔具店都只有他一个人打理,据他自己说他还常常出海捕鱼。 晚上,胡安给他们做了一桌的菜,都是当地的料理,因为是岛上,海鲜品种很丰富,胡安按着当地人的吃饭做了,主食是一小篮子黑麦面包和一碗鹰嘴豆,豆子是佐着一种口味厚重的肉酱一起吃的。 何肃和这个胡安之间交流不多,在孟芜看来,他们之间是有些奇怪的。因为这个胡安虽然比何肃年长不少,可对何肃的照顾一点儿也不像是朋友间的关怀,倒像是主僕间那种带着距离感的恭敬。 晚上,胡安安排他们在楼上的小客栈里住下。 房间不大,但布置的很有海岛风情,门外用不同种类的贝壳表示房间号,墙面上挂表的外框是用老式船上的救生圈做的,屋顶的吊灯灯罩是个褐色花纹的海螺壳,墙面上贴了不少的画,画的都是海景,躺在床上,脚底几乎就能伸进碧波的。 孟芜很喜欢这里,忍不住给房间照了几张照片,打算回去以后按着这个样子给自己家里重新布置一下,换换风格。 转天早上,他们吃完早饭,何肃告诉孟芜,他和胡安很久没见面,约着要到岛的周边转转,不过不会花太长时间。孟芜也知道男人间总会有想要私下聊的事情,她不想打扰他们叙旧,就点点头,自己上楼回了房间。 孟芜回到二楼,站在房间里的窗户前,刚好能够看见何肃和胡安两个人一起上了一辆挺旧的小皮卡车,车子在细沙地上晃悠悠的开走了。 她转身跪坐在床沿,开始整理沿途他们照的照片,一件件的摆弄着她自己搜罗的一大堆旅行纪念品,过会儿累了,一边打开木框小窗透透气,一边给冯芝兰打了通越洋电话聊天,一上午的时间飞也似的就过去了。 但是,何肃其实是对孟芜撒了谎。 就像孟芜感觉到的那样,这个胡安根本不是他的朋友,而是何家僱佣的人,何肃每年都会给他汇一笔款子,他自己经营的客栈也好,渔具店也罢,不过是个消遣,养家餬口是指望不上的,他的衣食起居大多要仰仗这笔钱。 在这座岛的南岸,离海边一公里左右的地方,有一座小山,山附近没有人家,山上林木郁郁葱葱,寂寥中还有几分清幽,站在半山腰的开阔地带,一抬眼就是万顷烟波,景致很不错。 何家在这山腰上买了一大块地,在这块地的中央,对着大海的方向,修了宋殊音的坟茔。胡安就是这块地的管理员,也负责看护坟墓的。 何肃此行,说是一场旅行,主要目的却是扫墓。 他瞒着孟芜,不是不想让她陪着一起去,而是他自己都有几分胆怯的,毕竟自从宋殊音十几年前在这座小岛上病逝之后,他还从来没有来看过她。 第53章 到了上午十点多,天还是灰濛濛的,仿佛隔着一层纱,暗色的天空把山上的草木都衬出了几分凄凉。 胡安走在何肃身边,他们沿着草木稀疏的野径进了山,穿过一片碎石散乱的坡地,就到了半山腰的平缓地带。 何肃对这里的印象很深刻,他记得当年自己推着坐在轮椅里的宋殊音来到这里,宋殊音让他扶着她站起来,坐到了草地上,她面朝着大海的方向,把手掌贴上了地面,这里的泥土是那种棕黑色的,更衬得宋殊音的手病态的白。 她含着满足的笑,对何肃说道:“这里是个休息的好地方,我不想离开了。” 当年的何肃还是个半大的孩子,虽然个头已经窜了起来,但心智还是有几分稚嫩,那是没被生离死别、人世苦痛摔打过的嫩。宋殊音的话听到耳朵里,他晃了一下神,才明白过来,那是在交代身后事,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眼睛里就起了一层酸涩的雾,鼻子里也堵上了硬块似的,他怕雾气聚成泪,就抬头看着远方的海,可什么都罩在这层雾气里,什么都是模煳的。
第115页 任光荏苒,当他故地重游,身边却早已没了宋殊音,面前只有一块青白色的墓碑,刻着宋殊音的名字。墓碑周围很整洁,一根杂草也没有,石碑也一尘不染,看起来胡安是常常来这里清扫的。 何肃让胡安先离开了,他绕着墓碑周围的草甸走了一圈,回来时手里就有了一把小野花,他把花堆在了墓碑下面。 何肃紧挨着墓碑席地而坐,面朝着大海,还像十几年前一样的陪着宋殊音看风景。 他把头轻轻靠在了又冷又硬的碑上,就像小时候靠在宋殊音的肩膀上一样,带着依恋和无条件的信赖。 他是来看望宋殊音的,可过了很久,他也没能开口说一句话,他觉得自己有很多话要说,可又好像都无从说起。 终于,他不再看着远处的海面,转过身,看着墓碑。 “妈,我过来看您了。您怨不怨我过了这么多年才来看您?对不起,真的,我不是不想来,我是不敢来,我太没用了,直到现在,我还是没办法接受,您为什么就能一笑而过呢?为什么一个字也不跟我说呢?” 何肃的脸上满是疑惑和不解,这两种情绪经过了十几年光景,却没有淡化一分。 “对不起,我现在什么都知道了,我知道那个女人对您做了些什么,可我知道的太晚了。一切都发现的太晚了,手里的证据少之又少,那时候我又是个小孩子,那点儿证据根本没人会相信我,当时的我也判断不出爸爸在这里面的角色,我不知道他是个旁观者,还是一无所知,亦或是他根本就知情,甚至是幕后黑手。” 何肃的手抚摸着墓碑的线条,山里有些湿冷,石头也就格外的冰冷,没有温度,可何肃却从这块石头上依稀感受到了一种温情。 “我后来做的事情,您要是知道了,估计是要狠狠的骂我的,”何肃耍赖似的笑了笑,“所以具体的我就不说了,我只能告诉您,虽然那时候我还是个孩子,可我也让那女人付出代价了,不过那时我的做法很幼稚,只是单纯的泄愤,但现在不一样了,我现在做的事情,是要把那些人的美梦扯开、掰烂,再揉个粉碎,最后洒进阴沟里去。” 那些人里,也包括爸爸。 可这句话何肃终究没说出口,这种话,哪怕是说给她的墓碑也不行。 宋殊音是个敢爱敢恨,随性率直,行事有板有眼的利落女人,她从不玩什么阴招、损招。可何肃却不一样,他到底是何政的儿子,何政平生玩的那套,他学来了十之八九,但这些他都不想让宋殊音知道,他怕她失望,更不想她难过。 何肃后面的话断断续续的,有时甚至没什么逻辑,只是讲着自己这些年的经歷,还讲了讲眉姨一家的事,但都是报喜不报忧的。 太阳渐渐升至了天空正中,时间到了中午了,何肃看看时间,又摸了摸石碑,笑了,“妈,我先走了,有人等着我吃饭呢。” 这后半句话是他无意间说出口的,说完了也没意识到,话一飘进风里,也就无处可寻了。 何肃回到小客栈时,孟芜他们已经做好了午饭,正等着他回来。 午饭后,天空就飘过来几片厚厚的云,不一会儿就催生出了一场细雨,雨软绵绵的,连衣服都打不湿,一点儿也不耽搁出门。 因为是阴雨天,海面上总是蒸腾着雾气,能见度也低,所以孟芜他们就没有去海边玩。胡安领着他们两个在岛上转,去他的渔民朋友家里做客,看了看他们在沙地里种的萝蔔和豆子,还逛了几家岛上的小商店,又在岛上唯一的一个酒馆里歇了会儿,吃了点儿小吃和甜点。 说是酒馆,其实就是个小屋外面支出一个凉棚,下面的沙地里摆了三组桌椅,紧邻着一条小路,远处就是海边,坐在这里能看见阴云下深蓝色的海面。 孟芜看着何肃,觉得一个上午不见,他仿佛改头换面,变得柔和了,整个人轻盈了许多,就跟卸下了什么重担一样。 孟芜觉得好奇,就问他:“你们上午去哪儿了?” 何肃回答她:“只是随便转了转。” “哦哦。”孟芜点点头,依旧笑着看他,她很喜欢何肃这种状态,这种是真正的柔和,而不是他平日里那种有点清冷的温文尔雅,孟芜手托着腮,要把这样的他好好看个够。 何肃不明所以,也跟着现出笑影来,“你这是什么情况,看得我头皮发麻。” “嘿嘿,没什么,就是觉得你现在特别耐看。” 何肃修眉一挑,颇有几分自负的说:“我什么时候不耐看了?” “哟!真敢说呢!”孟芜皱皱鼻子,“懂不懂得自谦啊?哪有自己夸自己的?” 她本来想直接伸手去扯扯何肃的脸,可碍于胡安就坐在他们旁边,她实在不好意思,就转而在桌子底下掐了何肃的大腿一把。何肃伸手捏住她的手腕,两人在桌子底下一番攻防,直到谁不小心 碰到了桌子,饮料差点被弄翻,这轮征伐才算平息。 胡安一直跟酒馆老闆隔着桌子聊天,并没留意她们这边的情况。他回过头来时,却见孟芜脸色红扑扑的,还有些绷着脸,他用半通不通的中文问何肃,问他孟芜是不是觉得不舒服,何肃知道孟芜那是在努力憋笑,就告诉他没有,还开玩笑的说这姑娘就这样,一吹风就脸红。
第116页 胡安明显当了真,他眨着眼看看孟芜,显然是觉得这姑娘体质很怪异。 等胡安又和店主聊起来后,孟芜才用胳膊肘顶了何肃一下,“你才吹风就脸红呢,什么鬼!” 过了会儿,孟芜又问:“那你觉得我呢?我长得怎么样?” 何肃很干脆的回答:“你算不上漂亮。” 他还想说什么,可还没等他再开口,孟芜就噘着嘴一拳击中了他的侧腰,何肃扭身躲闪着,“你等我把话说完啊。” “不听了,后面的全是假话。” “怎么会,”何肃把她的手挪开,“我想说的是,你不漂亮,但是还算好看,有种悄然滋长的美 感,看着很舒服,不会审美疲劳的。” 何肃的评价乍一听好像还挺客观的,孟芜听得特顺耳,不过她不愿表现出来,“我不听,反正我现在已经对你审美疲劳了,你不要跟我说话。” 何肃凑近孟芜,微微低着头斜瞟了她一眼,眼镜片下飞出的那道挑逗的目光,经过镜片的过滤,滤去了几分浮躁和奢华,倒显得含情脉脉起来,嘴角上浮着戏嚯的弧度,唇瓣的光泽都透着诱惑 感。 他把孟芜揽进怀里,压低音量,用气音在孟芜耳边笑着嗔道,“我这样子的你还能审美疲劳?那也太不知足了,基本没救了。” 孟芜只觉得脸颊痒痒的,可心里却咚咚跳,酸胀胀的,她伸手抓了抓脸颊,却发现那痒居然一直深入了心底,是连着心一起痒的,根本抓不到。 阴雨洋洋洒洒的飘了一下午,到了夜里终于停了,露出漫天的星空。 何肃带着孟芜从客栈二楼的天窗爬到了房顶上,这客栈周围没有其他的建筑,确切的说,整个海岛上都没有高度超过三层的楼房,所以视野很开阔。 孟芜和何肃并肩坐在屋顶上,看了一会儿星星,大概是白天走的路太多,孟芜这时候就有些累了,看着看着就歪在了何肃身上,何肃扭头一看,原来她已经睡着了。 转天是个大晴天,阳光在清晨时分就很足,照的人都快睁不开眼了。 孟芜他们吃过早饭就换好衣服出了门,熘熘达达的走到了海边,见海上很平静,浪也温吞得很。胡安帮他们借来了一条小渔船,三个人坐着晃悠悠的小木船下了水。 三个人在海上漂了大半天,撒网捕上来的鱼还没上次在t市渔港的多,孟芜觉得没什么意思,就叫何肃让胡安把船开回去。 等再回到岸上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 估计是因为昨天下了半天的雨,海水上起了些白色的泡沫,一些小虾小蟹也被沖了上来,孟芜找胡安要来一个麻布小口袋,和何肃在海边拾起了虾蟹和贝壳。 孟芜见四下没什么人,就动起了逗弄何肃的心思,她趁何肃弯腰捡一只螃蟹的空隙,把一只小贝壳从他后脖颈塞进了衣服里。何肃早就从影子里看到了孟芜的一举一动,只是装作不知道而已。 孟芜放完就跑,何肃把贝壳从衣服里抖了出来,也配合着她去追。 夕阳下,天边浸透了酡红,霞光映在海水上,海面像是燃起了熊熊大火。 孟芜跑在前面,时不时的回头看看何肃,她的身影仿佛镶嵌在天边火红的云朵中,脸上泛着活力四射的笑,她笑得及不雅观,眉眼都皱在了一起,声音也放肆极了,疯疯癫癫的,可却带着无与伦比的蓬勃生气。 一个火星毫无预兆的蹦进了何肃心底,他耳边仿佛听见了轰的一声响,大火燃起,瞬间已成燎原之势,心上覆着的一层冰发出了消融的咔咔声。 前所未有的爱意从冰的裂缝中争先恐后的喷涌而出。 他慢慢停了下来,伸手抚上了脸,手掌下的长眉紧紧蹙起,似乎带着万分的痛苦,一双眸子里却燃起了火光,把孟芜的笑脸在指缝里深深定格。 与爱意同样强烈的是恶毒的恨。 他恨,恨这份如火炎般噬咬着他心脏的强烈感情,更恨发觉到了它的自己,他还恨当初那个朝孟芜下手的决定。 这个女人不漂亮、孩子气、很现实、很实际、还有些市井,却潇洒直率、纯粹真实。 他爱上了这个一点儿也不完美的她。 可他却不应该选择她。 何肃的眼睛第一次有了酸楚的感觉,这是种自宋殊音离开他后,再没有过的感觉。 一层雾气聚集在眼前,他认命似的闭上了眼睛,把水汽尽数藏了起来,也盖住了心底的挣扎。 孟芜跑着跑着,感觉何肃没有追上来,就停下来回头看,发现何肃站住不动,手捂着脸,看样子像是不舒服了,她就折回去凑到何肃面前。 “怎么了?眼睛怎么了?”孟芜把他的手拿开,却见到了他眼眶泛红,眼里闪着泪光。 何肃看孟芜的眼神简直有些吓人,偏执又疯狂,还带着怒意,那一瞬间,孟芜几乎觉得何肃有点儿恨自己。但那种感觉转瞬即逝,孟芜只当是自己看错了。 “没事,眼睛被海风吹得有点儿疼。”何肃眨眨眼睛,泪光销声匿迹。 他捧起孟芜的脸,弯下身子,把额头顶在了孟芜的额头上,他突然问道:“玩的开心吗?” 孟芜说:“当然开心啦。” 何肃问:“那有没有更喜欢我一点儿?”
第117页 “没有,我的喜欢已经满格了,没有增长空间。”孟芜俏皮的回答,而后反问道,“你呢?你是不是更喜欢我了?” 何肃伸手捋着孟芜耳侧的头髮,又把手指轻轻的揉进了孟芜的头髮里,“我刚刚发现,我原来是那么喜欢你,这点我以前根本没想到。” 这话虽然不那么的情意绵绵,却让孟芜感觉到,这是他讲的最最真实的一句情话。 第54章 九天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一晃眼也就过去了。 孟芜他们在周四下午搭飞机回了国。 从那个小岛回到对岸的镇子上之前,何肃很奇怪的带着孟芜在岛上的一个小山包附近转了一大圈。孟芜看看那山包,觉得没什么稀奇的,景色也一般,不过是海边上普普通通的一个小土包,就问何肃这是要看什么,何肃的话却显得有些怪异,他说这是在引见,也是道别。 孟芜自然一个字也没听懂,心说何肃什么时候也喜欢玩这种文艺范儿的套路了?朝他一吐舌头, 说他故弄玄虚。 他们回镇上坐的还是来时的那班轮渡,不过这次天气却很好,阳光很刺眼,孟芜一直用手掌挡着脸。 长途旅行后,孟芜的精力见了底,回到家就睡了大半天,午饭都没吃,下午逼不得已的起了床,因为她要去见何肃,顺便把狗狗领回家。 想着要见何肃,她还是挺高兴的,打扮了一下出了门,坐地铁到了约会的地方。 何肃却看着很平淡,不大愿意说话,两个人也没聊起来,何肃整个人都好像提不起精神,孟芜觉得有些怪,因为何肃以前总是精精神神的,这种散漫颓靡的样子很少见。 但是那天孟芜只当他是累了,完全没留心。 可后来事情就不对劲了,何肃表面上似乎没有异样,可皮囊下面不知道是出了什么毛病,孟芜有时甚至会觉得陌生。 最明显的是他的神情,原先他脸上总有笑意,好像孟芜说的话、做的事都很有趣似的,但是自从西班牙回来后,何肃明显不爱笑了,而是完全按着自己的性子来,什么心情都露在了脸上,孟芜开始有些不适应,后来反而觉得这样也挺好,起码更真实了。 这次旅行后,又过了一段日子,孟芜渐渐的觉着他说话也不一样了。 他不兜圈子了,有什么说什么,说的话也不那么含蓄内敛,有时他的话不客气也不中听,孟芜这时候才发现何肃这个人还可以这么气人,这么不讲理,两人间就多了些小摩擦,吵架拌嘴也是时常发生,他也不再一味的让着孟芜,该说什么说什么,最后的解决办法只能是两人各让一步,谁也别想占上风。 孟芜有一次把这些变化都拢到一起,越想越纳闷,何肃的改变可真是不小,就跟脱胎换骨似的,让人心里不得不生疑。她就费尽心思的琢磨为什么会变,可想得头都疼了,也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 于是只能一点点的逐本溯源,至少先弄清楚这具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孟芜在心里把时间慢慢回推,终于倒到了那个岛上。 孟芜甚至隐约觉得可以再具体一些,比如说具体到那天何肃带着她绕山转。 这简直有些邪性,难不成那山上有什么妖精把她的何肃的魂给换了? 孟芜自嘲的笑笑,伸手挥了挥空气,甩开了满脑子的胡思乱想。 再说了,这样的何肃也不赖,原先的跟他相处总是隔着什么东西,现在却是伸手就能摸到了,他想什么也是一目了然,孟芜不必再猜来猜去的了。 今年的春节比较早,在一月中旬,孟芜从西班牙回来后,休息了没几天就开始陪着冯芝兰买年货,打扫屋子,准备要过节了。 姐姐离了婚,可以过来和她们一起过年。她们娘仨个都盘算着,今年要比往年多置办些年货,要把家里布置得更热闹,好给家里添些喜气,除除晦气。 如此一来,孟芜和何肃见面的次数就少了,她还很可惜的,有时就会让姐姐陪着冯芝兰转,自己去约何肃,可临近年关时,何肃也变得忙了,总也见不到面。 起先孟芜没怎么在意,以为是公司里事情多,他抽不开身而已。直到快到阴历小年了,她在冯芝兰那里帮着擦玻璃时,无意的扫了手里的城市快报一眼,看见头版头条的大标题赫然写着‘何氏兵败股指期货,收购运丰或成泡影?!’,她这才知道何氏出了事。 她立即扔下抹布坐到凳子上,展开报纸细细的看。 原来何氏从今年秋季开始,不断的买进了大量的股指期货,可股价却是一路下跌,但在连连亏损的处境下,何氏还是杀红了眼似的,不断疯狂买进,直到现在东窗事发,何氏已经亏了几个亿。 孟芜看得心都揪了起来,何氏是嘉晟的母公司,嘉晟现在背着不少的债,如果何氏出了乱子,那嘉晟只会跟着倒霉,还是倒大霉,连破产都有可能的。要是嘉晟破了产,她们这样的小员工只能收拾一下东西,另谋出路了。 她赶忙给何肃打了电话,问他事情到底怎么样了,报纸上写的是不是事实。 何肃那边沉默了片刻,挺干脆的承认了何氏的亏损,但他紧接着又告诉孟芜,事情没那么夸张, 报纸是夸大其词,博人眼球罢了。 孟芜又问他亏损有没有报纸写的那么多,何肃倒是不隐瞒孟芜,也利落的承认了,而且说损失可能还会继续扩大。
第118页 孟芜听得几乎要冒冷汗,她很担心自己公司的处境,嘉晟那种小金融公司可是全倚靠着何氏这颗大树的,但何肃的口气轻松得恼人,简直有点儿没心没肺,讲完这些后,何肃明显不想再聊何氏的事,反而问孟芜这周末有没有空,他想跟她一起过个小年。 他还有心思过小年?! 孟芜心里气不打一处来,心说这连年都没法好好过了,他居然还想过什么小年?! 她头一回怀疑何肃,怀疑他根本就是个败家子,平时装的人模狗样的,其实是个没心肝的甩手掌柜? 她这头急得要命,何肃那边还有闲情约她,她就有点儿压不住心里这口气了,问何肃:“你怎么也不着急呢?你家的公司都出这么大的事了,还出去过小年?” 何肃却显得很无辜,“这次的亏损谁也没想到,现在我又能怎样?” 孟芜直接挂断了电话,开始在屋子里转圈。冯芝兰问她怎么了,她也没心思回答,只是把报纸递给了冯芝兰,要她自己看新闻。 冷静下来后,孟芜就咂摸着何肃的态度,她清楚的很,何肃不是那种不学无术、什么也不懂的土鳖,他有知识,有才能,跟人精似的,那他为什么这么对待何氏呢?难道他根本就看不上何氏? 当初何肃刁难老陈时,孟芜就想不通,明明是何氏未来的老闆,他的做法怎么想都诡异,就跟盼着何氏早早完蛋似的,可何氏要是垮了,对他是一点儿好处也没有,怎么能不在乎呢? 现在看来,何肃是真的不在乎,孟芜之前还跟他开玩笑,说要是那份对赌协议出了问题,何肃还会幸灾乐祸呢,孟芜万万没想到,这话居然有点儿一语成谶的意味,那份协议怎么样还不好说, 可面对何氏当下的大亏,何肃真的可能袖手旁观,没准儿还等着看笑话呢! 冯芝兰以前就告诉过孟芜,谁也不能把别人的想法完全弄明白,现在孟芜信了,她原来真的是不够了解何肃,至少在他对何氏的想法上,她以前就完全弄错了,她的主观臆断和真实情况简直是差了十万八千里。 结果小年当天,孟芜还是给何肃打了电话,算是跟他和好,跟他出去过小年。 其实孟芜主要是想跟何肃见一面,弄清楚他到底是怎么想的,还想知道何氏的巨亏会不会把嘉晟也搅黄了,毕竟她可是月月指望着嘉晟发工资吃饭的,她可不想失业。 何肃带着孟芜去了一家粤菜馆的包厢,地方很高档,菜品、点心样样精緻,几乎让人捨不得下筷子。孟芜的确也没动几筷子,不过她可没闲心欣赏那些花里胡哨的造型,她是愁的吃不下饭。 孟芜看看对面的何肃,他今天几乎是一言不发,也不怎么吃东西,但看起来不是不高兴,而是有什么事闷在心里似的,孟芜本来有一肚子话想说,可看了他这心事重重的样子之后,一句也说不出口了。 “我有个东西想送给你。” 孟芜正低着头喝汤时,何肃终于说了话。 “什么东西?”孟芜问他,不过她现在对什么礼物都不感兴趣,所以都没抬头看何肃。 何肃把她的手拉了过去,塞给她一个小物件,孟芜拿回来看,躺在手心里的是一枚铂金的小戒指,样式挺简单,中间的造型是朵玉兰,其余都光秃秃的,戒指圈上略微有些细小的磨痕,不像新的。 孟芜就问他这是哪里来的戒指,何肃只告诉她这不是新买的,而是家里的东西,年头很长,就送给她了,让她平时戴着玩。 “之前送你的东西有些扎眼,不适合平常戴,你就戴着这个吧。”何肃补充道。 孟芜想了想,之前何肃送她的首饰,看着都有点珠光宝气的,的确不适合日常穿戴。她之前戴着手鍊去上班,办公室的女同事就总是瞟她的手腕,目光非常复杂,搞的孟芜自己也不舒服,所以戴了几次就收进了柜子里。那对耳钉她更是戴过一次就不敢戴了,耳钉上的钻石就跟探照灯似的亮,她那次戴着进了办公室,女同事的视线几乎把她盯出窟窿来,连男同事眼神都不对了。 这枚戒指就很普通了,看着一点儿也不贵,孟芜随手把它套上了,试了试各个手指,只有无名指合适,就戴到了无名指上。 她刚把戒指套好,就想到这手指是有含义的,忍不住看了何肃一眼,可何肃却没什么特别的表示,只是微笑着说:“很合适,我还怕你戴不了呢,原来是刚刚好。” 他说的‘刚刚好’,让孟芜想到,这戒指也许是某人戴过的,至于那某人,是不是何肃的妈妈呢?要是这样的话,这戒指的意义就非同凡响了,可他为什么不直说呢? 孟芜搞不懂,就觉得是自己想多了,也许是家里别的什么长辈的东西,想到这里,也就不拿这戒指当回事了,但是心里还是喜滋滋的,连罩在她头上的失业的乌云都散开了一点。 “我说少东家,您现在能不能透点儿风给小的,让我也宽宽心呢?”孟芜吃好喝好了,现在想跟何肃谈谈正事,“嘉晟会不会跟着何氏倒霉啊?要是会的话,我还是早早的投简歷重新找工作吧。” 何肃却笑了,“没关系,到时候我也跟着你一起找工作去。” 孟芜本来是实打实的要问个明白的,何肃却打了个太极,把这个问题给煳弄过去了,孟芜后来又追着问了几句,何肃都不正面回答,孟芜也觉得没意思了,就不再提何氏和嘉晟了。
第119页 回去时在车上,何肃直接说要孟芜陪他去海边转一圈,孟芜觉得他今天简直反常,这大冬天的,西北风唿唿的吹,去海边做什么? “海边多冷啊,不去。”孟芜一口回绝了。 但是她的拒绝根本一点儿作用也没有,车还是沿着去海边的路在开。 何肃:“有事要跟你讲。”隔了会儿,他又说,“是我自己的事,但是也与何氏有关。” 孟芜看自己是不去也得去,又对他的话起了兴趣,也就陪着他去了。 第55章 腊月二十四,大家都在家里暖暖和和的过小年,只有孟芜和何肃,两个人神经兮兮的跑到t市的海边瞎转悠。 海边没有灯,只有远处的灯塔上偶尔晃过来一束光,月光微弱,海面上黑乎乎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浪头一波波的沖刷着海岸,耳边都是单调的海浪声。 沙滩边上,离水不远的地方扣着一艘废弃的渔船,何肃把车随意的停在了它的旁边。 他们下了车,晚上的风还算柔和,没有那种扎脸的感觉,只是温度略低,吹一下人就清醒了。何肃一屁股坐在了沙地上,孟芜也就跟着他席地而坐了,两人紧挨着,都背靠着车门。 何肃坐下后就望着海平面上那缺了一角的月亮发呆,孟芜就跟着他发呆,何肃显然是心里有事,孟芜则是完全放空,默默的等着何肃自己开口。 过了会儿,孟芜觉得有些冷了,紧了紧围巾,又搓起手来,何肃听见她这边的动静,就把自己的外套解开,把孟芜裹进了怀里。 “你还记得你说过的话吗?”何肃看着孟芜,他的脸在朦胧月色下,倒添了几分温柔。 孟芜依偎在何肃臂弯里,抬头看着他,“什么话?” “你说,我不拿何氏当回事。”何肃把另一只手搭在了屈起的膝盖上,又望向了远处的海水,“你说错了,我很重视何氏,一定要把它弄到手,但这都是因为我恨何氏。” “恨?”孟芜觉得自己听得有些迷煳,“你恨它做什么?何氏不是你爸爸辛辛苦苦创业赚出来的家产吗?” “对于我来说,何氏就是个罪证,它越壮大,就越勾起我的恨意,我就越容不下它。” “我听不懂。”孟芜迷惘的看着何肃。 他转过头来,“何氏本身就是不光彩的。” 孟芜想了想,“何氏做过什么违法的买卖?” “不是。”何肃否定了孟芜的猜想,“你记得我跟你讲过我爸妈的事吧,你那时候还觉得他们的故事浪漫呢,呵,但是我现在可以告诉你,我妈的爱情不过是场独角戏,是她的一厢情愿,何政对她从没有过什么感情,他要的不是我妈,而是我外公的背景和权力,他是为了壮大何氏,才选择我妈的。” 这信息量不小,孟芜一时有些懵,“你怎么这么肯定呢?会不会是你误会了什么?” 何肃冷笑了一声,“我妈病重时,我爸就跟照顾她的护士厮混,你觉得这样的男人会爱过我妈吗?他连等妻子入土都等不及,就去偷腥,还在病入膏肓的妻子的眼皮底下,我妈是在病床上发现丈夫对自己不忠的,我爸还丝毫不收敛,大大方方的和那个护士胡搞。” 这事情对孟芜的冲击不小,她觉得这种事情简直骇人听闻,要不是碍着何肃,她早就想破口大骂 了,这是什么混蛋! 看着孟芜,何肃露出了一抹笑,“你现在的表情只能用义愤填膺来形容。” 孟芜揉了揉脸,好歹平復了心情,还是决定劝何肃再好好想想,“那也别拿何氏解恨吶,你想,你后半生还要指着它呢,干嘛跟自己过不去?” “我不在乎那些钱,我自己有能力养活自己,没必要非得靠何氏,但是要想报復他们,第一个就得拿何氏开刀,何氏垮了,他们都得从云里摔下来,何氏的云太高了,从那里摔下来他们肯定会粉身碎骨的。” 孟芜瞥了何肃一眼,“唉,你得想仔细了,你长这么大,过的都是有钱的日子,你不知道没钱是什么滋味,要想说自己不在乎,还是先试着过几天平民日子再说吧。万一到头来,他们是粉碎性骨折,你的骨头也折了七八根,那划算吗?” 何肃笑了,“你说话就是直来直去的,不过很中肯,都是实话,我就喜欢听你讲话。你说的我也想过,但是就算我自己受不了也无所谓,我要的是他们痛苦,为了让他们疼,我不介意陪着他们一起难受。” 孟芜问:“这个‘他们’还有谁?你后妈和弟弟吗?她们怎么惹你了?” “我现在这个继母,就是当年那个护士。” 孟芜彻底没话说了,她懒得评论这种女人,她脑子里浮现出了王美慧的脸,心里的厌恶一波一波的往上冒,还有点儿噁心,那个女人虽然现在年纪大了,但一看就知道曾经是个美人,打扮也很得体,可芯子里面却是烂的,烂透了。 这时候孟芜想着,何家的事情真是复杂,不过她没想到的是,何肃后面的话带给她的冲击几乎比地震海啸还勐烈,她震惊得连声音都发不出了。 何肃深深的唿吸了一口气,仿佛让空气从胸腔里最深的地方兜了个圈,把积在里面的陈年的污浊扬起,随着唿气带到了外面来,这口气压在他心底太久,跟心头肉都扭结粘连在了一起,所以唿出来时很痛,但这种痛是解决长痛的那种短痛,是利落的一刀,为的是把心里的腐肉剁下来。
第120页 他盯着孟芜慢慢的、一字一顿的说:“那个女人,她杀了我妈。” 孟芜看着他的眼睛,那里面比夜还黑,像是一潭浑水,现在这浑水却翻起了一串气泡,把一些最黑的污物浮到了表面上,孟芜辨识出了那里的玉石俱焚的狠厉,身体不由自主的抖了一下。 “我妈得的是癌症,我后妈就是到家里来伺候她打针吃药的护士,医生诊断我妈还有四年的生命,可她为了早点儿做何太太,把我妈的抗癌药全部换成了镇痛片,最后我妈不过活了七个多月。” 孟芜现在连唿吸都忘了,胆寒的看着何肃,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她以前都认为这种谋财害命的事情都是新闻里才会有的,她盲目的认定罪恶离自己很远,现在才发现原来这种滔天的恶就在藏在人群里面,包在一颗颗也是红色的心脏里。 何肃的声音越来越冷,仿佛是从冰窟窿里透出来的,“我不会让她们好过,整垮何氏只是开始,我要把她们从现在的生活里驱逐出去,随她自生自灭,我要看着她最后烂到泥里,让她一生的钻营都白费力气。” 孟芜一直不说话,只是听着,她听出了何肃的怨毒,何肃的凉薄,也看到何肃身上有一种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韧劲与狠劲,可她却不觉得反感,只觉得痛心。她心疼着何肃,想着他这么多年把这些东西压在心里,要忍受多少煎熬和孤寂,她的心柔软了起来。 孟芜从地上起来,半跪着,伸出手把何肃的头轻轻揽进了怀里,让他倚在自己的怀抱里,这种接触丝毫没有情爱的成分,反而流转着浓厚的亲情,何肃的声音戛然而止,他开始怔愣了一下,随后慢慢抬起手,有些犹豫的抱上了孟芜揽着自己的胳膊,把她的胳膊挡在了眼前。 孟芜看不见他的脸,但她却很肯定,何肃哭了。 何肃自己都不知道使为什么会流泪,眼泪悄无声息的从眼睑坠落。 孟芜却能理解他的泪,她看着怀里何肃的发顶,感受到了他在轻微的颤抖,孟芜心里明白,现在哭的不是坐在何氏高楼里唿风唤雨的何肃,而是少年的何肃,是那个刚刚经歷了死别、眼看着杀母的仇人踏进了自家门槛,无助又绝望的孩子,他这时候的心还没变硬,被伤到了还会疼,疼了还会哭,可那时的他不能哭,他难道要在仇人面前哭吗?于是这些眼泪就埋在了心底,一埋就是十几年。 在这十几年里,何肃的心变硬了,也渐渐的结了一层壳子,可他心里的东西堆的太多了,这个壳子里的压力越来越大,终于,今天在孟芜面前,壳子裂了一条缝,孟芜把自己的柔情和爱意透过这条缝,传到了何肃心里。 两人都不说话,就这样静静的相拥着,月亮升至了半空,白色的光透过云层,洒在他们身上。 过了很久,何肃终于振作了起来,伸手抹了一把脸,离开了孟芜怀里,又变回了那个谦谦君子,身上没有脆弱,没有狠辣,只是像流水一样的淡泊,是孟芜最常见到的那个何肃。 何肃很平静的说:“我有时就想,等我把一切都做完了,我的一辈子也就跟着毁了,我没有一天按着自己的想法活着,都是被心里的恨牵着鼻子走。” 何肃的话很凄凉,很无望,孟芜疼惜的用自己的手包住了何肃的手,何肃微笑着,把手轻轻抽出,改为十指相扣的牵住了孟芜的手。 他说:“你知道吗?我其实特别的讨厌做生意,大学时也不喜欢念商科,我现在天天坐在何氏的办公室里,简直快憋死了,我嚮往的,是简简单单的生活,没必要有太多钱,我最喜欢西班牙那样的海边,我有时就想,我要是能做个渔民也不错,我喜欢大海,看着就痛快,我想要的就是那种痛痛快快,自由自在,可我却为了恨的人把真实的自己扼杀了,硬要自己做不想做的事,过自己不想过的生活,你觉得我是不是特可笑?” 孟芜摇摇头,“我虽然没经歷过你经歷的那些事,可我一点儿也不觉得可笑,你背着的包袱太沉重,又不可能放得下,只能为了自己恨的人捨弃自己,这太可悲了。” “……那你不想劝劝我,要我别这么做吗?” 孟芜想了一会儿,还是摇摇头,“我不能劝,就算你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难过,我也不能拦着你,我不是你,不能替你决定什么,我能做的就是看着你,你什么时候觉得受不了了,就像今天这样跟我说说心里话,你什么时候觉得撑不住了,就过来靠着我,我就是你的观众,我没有权利介入你的过去,只能忠实的看完你的故事。” 何肃微微眯着眼盯着孟芜,她的一字一句,都直接说到了何肃心里,他意识到,自己与这个女人不仅仅是简单的合适,而是浑然一体,丝丝入扣。 “我现在终于明白我为什么会爱上你了。”何肃有些自嘲的笑了,他自作聪明,结果却作茧自缚,他本来是随手选的一个女人,却比他自己还懂他,是另一半的他,有了孟芜他才能完整,才能存在下去。 孟芜现在心情放松了一些,也想缓和何肃紧绷的心弦,就跟他开玩笑说:“可人家都说爱一个人是不需要理由的。” “你听他们胡说,我告诉你,喜欢一个人不需要理由,但要这份喜欢变成爱,变成亲情,总得有个理由的。”
第121页 何肃淡淡的说着,可他每说一个字,抱着孟芜的手就紧一些,动作里情谊缱绻,心里却是起了惧意,可他却放不开孟芜,他的手不听使唤。 漆黑的恐惧感像张天罗地网,兜头罩下,他开始怕了,他怕自己对孟芜的这份爱会越来越浓,会在不经意间蜕变为不可分割的纽带,到了那个时候,再离开孟芜,是要剜下心头的一块肉的。 第56章 孟芜和何肃小年那天去海边待了很久,等回市里时已经是凌晨了。何肃把孟芜送上了楼,自己才开车回去了。 孟芜简单的洗了个澡,吹干了头髮,坐到了床头,脚边趴着狗狗,睡得正熟。 她开了床头的小檯灯,把何肃送给她的戒指从手上摘了下来,放到了床头柜上,看看表,已经两点多了。可她没有一点儿要睡的意思,把枕头塞到背后就靠着床头坐着。昏黄的灯光下,她消化着刚听到的何家的陈年旧事,还是不免觉得难以置信。 何家这样的豪门世家,孟芜以前想起来是带着憧憬的,她敬慕这样的家庭,在她眼里,何政这样白手起家的大佬的家里是很有底蕴的,就拿她见过的何家人来讲,个个都不简单。 可今天她才知道,她看到的不过是表像,何家光华璀璨的外壳里,原来隐匿着那么骇人听闻的丑恶。 身为商界传奇何政,居然是个不忠不义的伪君子,妻子缠绵病榻时,他却和护士苟且,孟芜想想都觉得反胃,几乎要吐出来。 那个美色经久不衰的王美慧,更是个寡廉鲜耻的小三,自甘堕落还心如蛇蝎,她是护士,是应该以救死扶伤为己任的,却为了钱财害人性命,这更是罪加一等。 想到这些,孟芜唏嘘不已,欲望真的会被钱放大,膨胀到一定程度后,连人性都会被湮没掉,彻底退化为野兽的。 她惦记着野兽群里的何肃,他这些年就像是孤身一人陷在泥淖中,孟芜设想着他的处境和心境,也就更加的同情他,爱惜他,心疼得五脏六腑都揪了起来。 孟芜明白,何肃这条路是要走到黑的,就像他自己说的,等他报復完了,他自己也就毁得差不多了。 她心底里是很想劝何肃放手的,放手不是饶恕王美慧和何政,而是放何肃自己一马,给他一个好好活一回的机会。可孟芜也懂得,她不能劝,这件事谁也没有资格劝何肃,她觉得就算是换了她自己,她也会和何肃一样,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要挣个鱼死网破的。 想到这里,孟芜也看清了形势,明白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一直陪着何肃,做他唯一的观众。孟芜要看的不只是何肃的復仇路,更是他的人生剧,因为孟芜是唯一一个知道何肃人生戏剧真实剧情的人,他这齣戏太隐晦,太艰涩,旁人都不会看懂的。 孟芜这晚愁肠百转,到后来想得累了,就把头靠在了墙上,不知不觉中就睡去了。 与此同时,何肃也在夜里静坐着,他坐在窗前的扶手椅里,窗帘留了一条缝,刚好能看见楼下的小花园。 冬天的小花园里花草都枯了,留下干黄的枝杈,那株桃树也是如此,干瘪的树枝在夜里瑟缩着,一副可怜相。 如果说那天在宋殊音的墓前,他卸下了心上压着的石头,那么今天他就是把心里的淤泥清理了一遍,心头终于又有了活水。 但是水活了,他也警醒了,他开始思考孟芜的事。 孟芜懂他的全部,知道他要什么,是和他最契合的人。 可他能和孟芜走多久呢?他们走不了多远的,按照何肃最初的设计,这不过是场镜花水月,放松一下,喘口气,就该继续往前走的。 但他现在分明觉得,自己走不了了,他眷恋着这份自由的梦境,想长睡不醒。 他开始烦躁,站起身拉好了窗帘,把花园彻底挡在了外面,披上睡袍,想要下楼去倒杯酒喝。 他从楼梯上下来,刚走到走廊口,就看见厨房里有光,往近了看看,原来是冰箱门开着,里面的光漏了出来,一双小细腿就在冰箱门下方,一看就知道是何良,正踮着脚在冰箱里找吃的。 孩子听见了动静,退后一步,把头从门里伸了出来,看见了何肃。 要是平时,何肃绝对会装作没看见他,直接去酒柜前拿上一瓶酒,再带上个高脚杯,扭头就走。 可今天却有些不同寻常,他看见自家弟弟那张尖下巴的小脸,却想起了孟芜给他看过的一张孟茵的照片。 其实小孩子是有些雌雄难辨的,何肃面前的小男孩倒比孟芜的妹妹看着水灵,眼睛亮亮的,竟有些顾盼生辉的苗头。 他又记起来,前些日子去孟芜家,他见到茶几上有张便签,上面记了一个地址,地方不在t市,而是在挺远的一个小地级市。他就随口问了一句,孟芜告诉他这里是孟延军的地址,快过年了,她打算给小宝寄一些年货和礼物过去。 当时他一句话也没说,看了孟芜一眼,就把那便签撂回了茶几上,但心里是有几分不自在的,为什么不自在,他也说不上来,大概是觉得孟芜有些多此一举,她既然不能谅解自己的父亲,又不想认这个妹妹,还联繫什么呢,纯属浪费感情。 “你想拿什么?”何肃手插着睡袍口袋问了一句。 何良明显始料未及,他正打算去搬个小凳子垫脚,没想到何肃会问他话,有点儿傻乎乎的
第122页 “啊?”了一声,才伸手指了指冰箱最上层放着的一盒奶酪。 何肃走过去拿了奶酪就扔到了何良怀里,刚关上冰箱门,何良又说了句“面包”,何肃只能又开门给他拿了袋土司片,何良抱好怀里的吃的,又追加了一句:“我还要盒牛奶。” 何肃烦了,觉得自己真是多管闲事,“你大晚上的不睡觉吃这么多东西干嘛?” “我饿,睡不着。”何良眼巴巴的仰头看着何肃。 何肃从冰箱门上拿了盒牛奶,“你干脆洗漱一下起床得了,这些东西你吃完也天亮了。” 何良看着何肃手里的奶,却不伸手去接,“我想要香蕉味儿的。” “没有!”何肃把奶撂到了台子上,扭身就去拿自己的酒了。 何良看看大哥的背影,小声嘟囔着:“谁说没有,就在边上,我都看见了。” 夜里很静,他这句话虽然声音小,但还是差不多都飘进了何肃耳朵里,他正在找高脚杯,回过头很不待见的看了何良一眼,何良缩了下脖子,拿着吃的就跑了。 俗话说过了腊八就是年,何况现在都过了小年,家家户户都忙活着置备年货,超市人山人海的,孟芜白天在办公室坐一整天,晚上还要陪着冯芝兰去超市排长队。 这样的日子其实还是挺累人的,孟芜也就没什么功夫去惦记着何氏亏损的事。 但是她还是能天天听见何氏的消息,因为嘉晟的办公室里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大家人心惶惶,日常的工作几乎推进不下去,连独立办公室里的领导们也一脸愁云惨雾的,公司里躁动不安,可谓山雨欲来风满楼。 腊月二十七,眼看着离春节假日只有两天了,往年这时候谁也静不下心来干活,都盼着过年,今年还是一样的不安分,不过谁也没心思惦记着过年,都在替公司捏把汗。 小胡早上来了之后,就坐立不安的,敲了会儿电脑又合上了,打水去卫生间,隔一会儿起来一次,每次路过孟芜那里时还总是放慢脚步的看看她,犹犹豫豫、扭扭捏捏的,把孟芜都惹烦了, “你能不能消停会儿?一上午绕着我晃来晃去的,跟苍蝇似的,有事说事。” 小胡干脆把椅子挪到了孟芜旁边,“孟姐,我心里不踏实,你说何氏出了这么大的事,咱们也受了不小的影响,何氏的股价连着跌停一周了,证监会都下函稽查了。” 孟芜转了转椅子,“这也没办法啊,谁让咱刚并进何氏,就赶上这么一档子事。” “孟姐,你,”小胡欲言又止,看了看孟芜才接着说,“你有没有什么消息?我听有的人说,咱们这次收购运丰是要担很大风险的,运丰可比咱们大多了,咱这次收购是小鱼吃大鱼,要大笔大笔的借钱,之前还能指望着何氏帮着还款,现在它自己出了这种事,我们的债可怎么办?” 怎么办?能还多少还多少,大不了破产清算呗! 自从何肃把心里的想法给孟芜交了底,孟芜也就明白,她们嘉晟这回是要自求多福了,毕竟何肃连何氏都要搞垮,又怎么会在乎一个嘉晟呢? “唉,咱们员工又能怎么样?反正不行咱就再一起找工作吧!”孟芜倒是很洒脱。 小胡不怎么高兴,他觉得自己是太倒霉了,心里委屈的很,“我毕业还没两年呢,在这里也没做出什么成绩,拿什么找啊!” “我也没什么成绩啊,还比你大了一岁,女的年纪稍微大一点儿工作就不好找,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小胡斜着眼睛瞅瞅孟芜,心里很不贊同孟芜的话,他觉着孟芜早就踏上人生通途了,她面前的可是康庄大道,何肃还能让他女朋友喝西北风? “孟姐你可不一样,你以后基本不用工作了。”小胡心里焦虑,说话也就没辙没拦,捡着自己痛快的说。 他话一出口,孟芜就愣了一下,紧接着就有些生气,她觉得小胡这话根本就是看不起自己,把自己看成了那种靠着男人养活的女人。 何肃是有钱,但那和自己压根没关系,她喜欢何肃不是冲着钱去的,就算以后和何肃修成了正果,她也没想过就不工作了,哪怕她一月只能挣个几千块,还不够何肃一瓶酒的钱,她还是要出去工作,她要自己养活自己,她要有自己的圈子,要有自己的事业,不能像爬山虎一样依附在何肃身上,更不能围着他转,这样她站在何肃身边才是平等的。 因为她爱何肃,所以她一定要和他平等,绝不做他的附庸。 孟芜笑了一下,“我怎么就不用工作了?人都得养活自己,不然难道要靠别人赏饭吗?” 小胡看看孟芜的脸色,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想想也是,孟姐怎么看也不是那种女人,他这是口无遮拦了。“哟,孟姐,我没别的意思,就是觉得你运气应该比我好,真的,而且你也比我有能力,以前陈总监就总说你能干,我真的还差远了呢。” 他们说的话,旁边小隔间里的一个女同事也听了个清清楚楚,她这时候搭腔了,“人和人可不一样,能力是一方面,要我说啊,还得看运气,运气好的根本吃喝不愁,不用努力也能吃现成的。” 孟芜转头看看,这妹子就是上次帮着霍晋挤兑自己的那伙人里的一个,被霍晋撩拨得五迷三道的,脸上的妆容一天比一天艷丽,没事总往霍晋那里凑。
第123页 孟芜来了劲头,她要狠狠的回敬她几句,解解恨,“运气当然重要了,可要分是什么事,要说工作嘛,还是得拼实力的,光凭运气根本没戏,可别的事情就不一定了,你就拿找对象来说吧,这个就靠缘分了,没有缘分你再使劲也是白搭,缘分到了,自然水到渠成,不过我倒是觉得,再有缘分也不能想着吃现成的,有这种想法的人最后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你说,我的想法有没有道理?” “哼,你还真能说会道。”女同事阴阳怪气的朝着孟芜哼笑了一声,很不服气的看了她一眼,扭头就继续盯着电脑了。 “孟姐,别在意,”小胡凑过来跟她小声嘀咕,“你前些日子放年假了,所以不知道,她现在在倒追霍晋,可霍晋却躲着她,我估摸着是被她吓跑了,她现在着急着呢!” 孟芜心说霍晋和谁都是玩玩,根本不是认真的,孟芜感觉他这人也认真不起来,那油头粉面的样子,看着就不靠谱,绝对不是个会负责任的男人,要是有人正经八百的去追他,他能不跑吗! “有这种事啊。”孟芜朝那边看了看,也就不再关心了,她才懒得八卦呢。但是她今天虽然把那个妹子顶了回去,可环顾整个办公室,还是觉得这里是越来越难待了。 第57章 t市这两年禁放鞭炮,过年时市区内安静得很,耳朵边上没了震耳欲聋的炮仗声,鼻子里也闻不到烟火味道,孟芜总觉得年味儿也跟着变淡了。 不过今年她们家里却是最热闹的,姐姐带着豆豆回到冯芝兰这里,孟芜也在腊月二十九的晚上过来了,因为怕狗狗寂寞,也把它一併带过来了,家里凑齐了老少三代四口人,冯芝兰的高兴已经写在了脸上。 除夕白天,孟芜跟着姐姐一起把家里里里外外的收拾了一遍,冯芝兰忙着张罗晚上的年夜饭,豆豆也跟着帮忙打下手,本来还算宽敞的房子一时间都有点儿挤了,四个人常常转不开身。 晚饭前,母女三个凑到桌前一起包饺子,豆豆揽着狗狗坐在一边的沙发上看电视。 孟芜不会擀皮,试着擀了几张,冯芝兰拿起来看看,“不行,你这皮也擀得太厚了,都没法放馅。” 她就又使劲的用擀面杖压了压,结果还是不过关,冯芝兰拧拧眉,“薄厚不匀,这中间还破了一块,下水会漏馅的。” “好了好了,我不擀皮了还不行吗!我去帮姐包饺子。”说着就凑到了孟菁旁边,也学着姐姐的样子拿了双筷子,把饺子皮摊在手上,把馅放上去,然后一挤,饺子破了,馅直接漏到了手里。 “你和豆豆一起看电视去吧。”姐姐看看她手里的残骸,打发她去陪豆豆了。 豆豆这丫头看着坐到自己旁边的孟芜,做了个鬼脸,朝孟芜吐着舌头,“略略略,小姨真笨!连饺子都不会包,以后会嫁不出去的!” 狗狗跟着帮腔,汪汪汪的连叫三声。 “胡说!谁说我不会啦,就是没发挥好而已,再说了,谁教给你的不会包饺子就嫁不出去?谁家选媳妇要看会不会包饺子的?那是百饺园挑厨子!” 豆豆不理孟芜,撩起裙子就把腿盘上了起来,探出身子在茶几上的果盘里来回扒拉,想找块自己爱吃的糖。 孟芜拍拍豆豆的腿,“去去去,快把腿给我放下去,小姑娘不能总盘着腿,时间长了腿会变形的,再说这姿势多难看啊,跟大妈似的。” 豆豆不怎么服小姨的管教,挑衅似的扭了扭身子,翻了个白眼,“我不听我不听!”说着,还更使劲的翻着果盘,糖都撒了出来。 “我告诉你,这么没规矩可不行,过了年你就又大了一岁,是个小姑娘了,要是还这么没规矩是要让人笑话的,那才会嫁不出去呢!” “我才不会嫁不出去呢!有的是人喜欢我!”豆豆不以为然的噘了噘嘴,终于从糖堆里找到了一块杨桃味儿的水果糖,剥开糖衣就扔进了嘴里,还泄愤似的朝着孟芜咔吱咔吱的把糖嚼碎。 孟芜存心逗弄小孩子,“哟,怎么着,我们豆豆还挺吃香的?” “都说了,叫我娴雅,什么豆豆!” “什么娴雅,你就是个豆豆,豆豆,豆豆!”孟芜嘴欠的叫着,豆豆直接扭头不理她了。 过了会儿,孟芜寻思着孩子的话,总觉得闻到了点儿早恋的味儿,心想这事还是得仔细问问,防患于未然,就扒拉了一下豆豆的胳膊,“哎,说说看,都有谁喜欢你啊?是不是班里的同学?” “要你管。”豆豆扭开了身子。 孟芜狡猾的笑了,“哎呀,我本来还给你准备了好多压岁钱,可你连这点儿事都不告诉我,真不够意思,我这压岁钱看来是省下了。”说完,孟芜就拍拍腿,打算起身离开。 “等等,你给我多少压岁钱?” 孟芜回过头,“哪还有,没了,不给了,你不是不要我管嘛!” “其实也不是不能告诉你,”豆豆犹犹豫豫的,最后一咬牙,“你得给我保证,保证不告诉我妈!” 孟芜立马保证,就是刀架在她脖子上,她也绝对不会泄露半个字。 “行,”豆豆在沙发上坐好,摆出了挺正经的样子,“是我们班里的一个男生,你也见过的。”
第124页 “谁呀?”孟芜脑子里一个个的过着那些小屁孩的模样。 豆豆嘿嘿一笑,“何良啊!” 孟芜:“……” 过了片刻,孟芜就问:“你怎么知道他喜欢你?” 豆豆摇头晃脑的说:“他送我好多东西,总请我们几个女生出去玩,他还贿赂我一个朋友,让人家帮他问我喜不喜欢他,不过我朋友转头就告诉我了。” 孟芜凑到了豆豆身边,紧挨着她坐着,皱着眉头的看看豆豆,又摸摸自己的下巴,有些无所适从。 她真没想到何肃他弟弟小小年纪就有这种花花肠子,还知道玩花样,探口风,真是无师自通啊。回来得让何肃管一管他弟,吓唬吓唬也行,总不能放任这小子招惹豆豆吧? “你不许跟他胡闹啊!”孟芜板起脸叮嘱豆豆。 豆豆很嫌弃的摇摇头,“我理他干嘛!他以前总仗着家里有钱欺负人,学习也不好,字还贼丑,整个一地主家的傻儿子,我才不理他呢!” 孟芜放心了许多,“嗯。” “不过他送的东西还是不错的。”豆豆小声嘟囔了一句。 孟芜一巴掌拍上了豆豆的背,“什么鬼!东西也不能收,以前收的也给我退回去。” 豆豆不服气,也不吭声。 “听见没有,不然我现在就告诉你妈!” 豆豆瞪了孟芜一眼,“不是说不告状的吗!” 孟芜扬起脸,“此一时彼一时。” 于是这一天,豆豆都没再给孟芜好脸色看。 晚上吃年夜饭时,许多同事朋友都给孟芜发微信拜年,孟芜一条条的回覆着,冯芝兰催她吃饭,她也回復得烦了,就直接让姐姐给自己在客厅拍了张照片,发到朋友圈里,配上几句贺新年的话,算是统一拜年了。 照片里的孟芜穿着一身绛红色黑纹裙子,脸上的妆也比平时浓一些,手里拿着一个大大的中国 结,白皙的手上涂了淡红色指甲油,玉兰花小戒指套在纤细的手指上,灵巧又精緻,整个人喜气洋洋的。 还没吃完饭,她就接到了何肃的电话,何肃话不多,好歹聊了几句,就告诉她要她把刚发的朋友圈删了,孟芜不解,问他:“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不就是拜个年嘛。” 何肃笑了,“我女朋友的照片不能随便给别人看。” 孟芜:“哟,那你还能把我拿袋子装起来啊?” 何肃又跟她开了几句玩笑,还是让她删朋友圈,孟芜觉得有点奇怪,何肃只是解释说不要随便发自己的照片,她又是个女孩子,更要小心,孟芜却笑他多虑了,她的微信好友都是挺熟的朋友,不会有事,可何肃一直坚持,孟芜也不想跟他争,就答应说自己一会儿就删。 孟芜又问他吃没吃年夜饭,何肃笑笑,说自己刚吃过,问了孟芜吃的什么,孟芜把家里的菜谱整个的汇报了一遍,又顺带着提起了豆豆和何良。 “你弟真有能耐啊,这么小就会抄人后路了,贿赂同学帮他追女孩,以后了不得啊。”孟芜揶揄的说。 “嗯,我回来就收拾他去,保准他不敢再靠近你外甥女一步。” 两人闲谈几句,也就挂了电话。 何肃是在车里给孟芜打的电话,大年三十,何家却没有一点儿喜气,确切的说是连人气都没有,因为全家都跑去医院看何政了。 何政秋天时得了场重病,一直也没恢復过来,前些日子何氏曝出了巨额亏损的消息,他受了打击,整个人都垮了,直接住进了icu,在里面待了好几天才出来,现在还在医院躺着。 王美慧一大早就拉着何良去陪他了,还把家里的保姆打包带走,眉姨去了严昭平那里,和他们一起过年,整个宅子里空空的,说话都带着回音似的。 何肃白天在家里看了看何氏亏损的报告,快到中午时从屋里出来,下楼看看,才发现偌大的何家只有他一个人了,连午饭都没得吃,只好披上外套开车出去买东西。 他明白自己应该尽早去医院看何政,可他就是不想去,找事拖着。 现在面对何政,他担心自己会露马脚,毕竟他现在算是旗开得胜,眼看着何氏元气大伤,他朝着目标进了一大步,心里有些浮躁,也有些急功近利。何政是个老于世故的人精,哪怕是躺在病榻上,只有还有一口气,就还能把是非曲直看个通通透透,要是他看出自己身上暗藏反骨,事情就会变得棘手起来。 晚上七点半,何肃总算到了何政的病房前,在门前沉了沉,才轻轻推门进去。 王美慧正坐在何政床边,何良站在她旁边,屋子里还有一个男人,是何家的律师。 何肃眼睛扫过杨律师,明白了今天何政要自己过来为的是什么事情。 “你来了,”王美慧刻意表现得很关心何肃,站起来朝他和蔼的笑着,“吃过饭了吗?这么晚才来啊,白天忙呢?” 何肃注意到她说话时很不自然,有点儿磕磕绊绊的,再看她坐下时,两手都攥着,热切的看着何政,她显然很忐忑,坐立难安,嘴角都有些发颤。 何肃只是礼貌的朝她一点头,就坐下了。 “今天我把杨律师请了过来,是有事情要说。”何政开门见山,毫不啰嗦。
第125页 杨律师站起身朝他们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唿,他视线扫过众人,到何肃时,却稍作停顿,又往何 良那里微微偏了下头。 何肃明白,他在提醒自己,今天这事对自己不利。 果然,何政口中的事情是遗嘱。 “我年纪大了,日子不会太多了,下次再有什么毛病估计就撑不过去了。”何政半倚在床头,很平静的讲着。 王美慧虚情假意,“说什么呢,你还硬朗着呢,过几天就好了,不许胡说,呸呸呸!” 何政闭上眼睛浅笑了一声,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他朝杨律师看看,伸手指了指在座的众人,杨律师从公文包里小心的取出几份文件,依次分发给众人。 “你们看看吧,已经公正过了,我身后的事情现在就算是敲定了。” 王美慧急急忙忙的翻了起来,纸张哗哗作响,她两只眼睛飞快的扫着白纸上的黑字,终于她勐吸了一口气,脸上显出了难以抑制的喜色,唿吸都乱了。 何肃看看手里的遗嘱,觉得有的在意料之中,有的却很意外。 意外的是何氏日后的份额,何政持有的股份里,何肃只占28%,其余的25%是何良的,何良的份额超出了何肃原先的预计。 何政微微合上眼,说自己累了,想要休息,让他们先都回家,王美慧早已喜形于色,拉着何良就走了,连虚情假意的装装样子都忘了。 何肃看着她那副得意忘形的样子,嘴角浅浅的勾了一下,她还是高兴得太早了,按照他的计划,不等何政百年,何氏就会剩个空壳子了,28%也好,25%也好,都会变得毫无意义。 他抬起脚刚要走出门去,何政却叫住了他,让他留下待一会儿。 何政显然知道何肃心中所想,何肃刚一落座,他就说道:“我原本是不想给何良太多的,尤其是何氏,他其实不适合插手,这孩子被人宠坏了,很娇气,娇气的儿子是不会有出息的。” 何肃静静的听着,没有答话。 何政看了他一眼,稍稍坐了起来,“可我还是把手里一半的股份交给了他,你知道为什么吗?” 何肃很坦然的迎上了何政的目光,不做躲闪,但目光里只是单纯的问询,一点儿也没有忤逆和不满,反而显得很温顺。 何政眯起眼睛掂量着他,哼的笑了一声,“何氏的江山我已经打下了,你们是守业,就算没本事,也可以浑浑噩噩的过,何氏虽然没办法得到更好的发展,但至少不会坏事。” “爸爸,我太急于求成了,也太自负了,我当时真觉得期货不会跌,还想着能大赚一笔的,所以这次的事我该负责,您这样做我也没什么不满。” 何政摆摆手,“我没有怪你,你太像我了,要是换做我,也会放手赌一把的。我只是看明白了,我们这样的人做事太有进攻性,只适合创业,不适合守业,我不是不相信你,我是太相信你的能力了,才会这么做,你不用觉得束手束脚,继续放手干,你是何氏日后的掌舵人,何良只不过是道保险罢了。” 何肃听着他好像是很诚恳的话,心里只觉得好笑,28%算什么掌舵人?不过是哄自己罢了,他到底是不放心,怕自己灌注全部心血的何氏会毁在长子手里。儿子也好,妻子也好,其实在何政心里都抵不过一个何氏,何氏才是他一生的执着,也算是挚爱,是他就算撒手人寰也要惦记着的。 何肃更想把何氏毁给他看了。 第58章 孟芜一直在冯芝兰那里住到了大年初五,这天中午又要包饺子,孟芜还想凑上前去试试,可冯芝兰和孟菁都拦着不让她上手,她很不服气,甩着头就从厨房跑出来了,豆豆则坐在客厅里看她的笑话。 回到沙发上,看看手机,有一个微信的提醒。 点开一看,又是林玉颜。 之所以是又,是因为打大年初一那天早上开始,林玉颜就约她出去,说有事要谈谈,孟芜一头雾水,大过年的,两人又不是多熟,有什么事情非得现在聊? 孟芜想多陪陪冯芝兰,就没理会她,一直推脱说自己要出门串亲戚,后来林玉颜再找她,她干脆装作没看见,连回復都省了。 这回林玉颜与前几次不同,她直接发了条语音过来,孟芜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开了。 “孟芜,打搅了,我有事找你,看到的话就回一下。” 林玉颜的嗓音有些沙哑,就跟一直没好好休息似的,很疲惫,而且不知道怎么的,孟芜觉得她还憋着一股怒气,这大过节的,总不会是因为自己没理她她就生气了吧? 孟芜想想,虽然这个人有点儿怪异,但自己也做的有些不合适,就回了一条,稍微道了句歉,说自己这几天忙着走亲访友,问她有什么事情。 那边几乎是秒回,孟芜一惊,她难道就守着手机等回復了吗?孟芜都有点儿不好意思了。 这次林玉颜的回覆很简单,直接问她今天下午能不能见面,两人约在了t市的一家茶楼里碰面。 中午吃过饺子,孟芜收拾了一下,就出门去见林玉颜了。 孟芜进了茶楼,一个女服务员就上前问她是不是孟女士,孟芜说是,服务员笑着说林女士已经在楼上的包厢里等着她了。 孟芜跟着服务员上了木质楼梯,进了尽头的一间包厢,林玉颜正面无表情的坐在里面,看着大门。
第126页 林玉颜见孟芜进来,却一点儿也不热情,连句招唿也没打,只是让服务员再上一壶龙井。孟芜看看桌面,林玉颜应该是已经点过一壶茶了,她有些惊讶,两人约定的时间是下午两点,现在也才不过一点四十多,而林玉颜已经喝完一壶茶水了,这得是几点就过了来了啊,她好像很着急要见自己? 孟芜满腹疑问的坐了下来。 茶水上来之后,林玉颜的神色才缓和了些,但看上去也不自然,仿佛很努力才能摆出这种平静的表情来。 不过两人间的聊天倒是稀松平常,都是些可聊可不聊的废话,没什么实际意义,有时候甚至都答非所问,偶尔还得沉默一阵子,孟芜觉得尴尬就拿起茶水喝一口,然后再起个话头接着尬聊。 话题转来转去,就转到了小时候的那些事,孟芜给她讲自己小时候的闯过的货,闹出的笑话,为的是活跃气氛,没成想林玉颜丝毫不领情,还很厌烦似的,一言不发。 孟芜就不高兴了,心说你没事非要找我来,我来了你又一脸不痛快,这是何苦呢!于是她也不说话了,两个人就这么坐着,都很没趣。 见孟芜不说了,林玉颜倒了一杯茶水,裊裊的热气升起,缭绕在她面前,她拿着茶杯,目光阴郁的看着孟芜,“我其实一直都很羡慕你。” 孟芜有些煳涂,“羡慕我?我有什么好羡慕的呢?我自己知道,我长得就那么回事,家里也很普通,现在的工作也不出彩,硬要说的话,也是我羡慕你才对。” “我就羡慕你的普通。” 普通有什么好羡慕的?这不是特意显摆嘛!敢情这大小姐是成心拿自己寻开心呢!孟芜喝了口茶水,没理她,心里却盘算着赶紧找一个藉口,熘了得了,她才不陪大小姐浪费功夫呢。 “你不高兴了?”林玉颜脸上现出笑意,可笑意转瞬即逝,她的脸色突然冷了下来,“我跟你讲,能普普通通的活着是很幸福的,人千万要知足。” 孟芜心里来了气,“我哪里不知足了?你呢,你一点儿也不普通,长得好看,家里有钱,还是个艺术家,你难道不幸福吗?” 在话说出口的那一瞬间,林玉颜的脸色就变得苍白起来,额上的皮肤透出了下面青色的血管,几乎能看见血管在一突一突的搏动着,“我本来可以很幸福的,我本来是谁也比不了的,可我太显眼了,我的幸福也太显眼了,于是就被人狠狠的踩了一脚,再也没法幸福了。” 孟芜看到她的神色,一时间有些惊异,又有点儿怕,她感觉林玉颜很不对劲儿,她说的话也很不寻常,连唿吸都粗重了起来,胸部剧烈的起伏,好像唿吸困难似的,眼神也变得诡异,仿佛淬着毒,怨恨至极。 “啊,那个,我忘了,我一会儿有事情要办,我……”孟芜随口胡诌着藉口,起身想离开,林玉颜却窜起身一把攥住了孟芜的手,“别走,我有话要说。” 她的力气怎么这么大?孟芜心里一惊,看着抓着自己手腕的手,明明那么纤细,却很有力,手背上根根青筋暴起,鹰爪一样。 “陪陪我,听我把话说完。” 孟芜:“呃,我……” 林玉颜死死盯着孟芜的眼睛,咬着牙,这时眼睛里居然闪着点点泪光了,“我十四岁那年,被人□□过。” 孟芜惊呆了,睁着眼睛看着林玉颜,她已经哭了出来,可却很坚决的把孟芜拉回了座位,孟芜不知所措,就由着她摆布,坐了回去。 有好长一段时间,孟芜都没反应过来,林玉颜就一直在落泪,两人间的气氛压抑至极。 孟芜觉得难以置信,那么光鲜的人,家里又如此殷实,这种家庭肯定会好好的保护女儿,怎么还会发生这种事情呢?但另一方面,林玉颜以前那些怪异的地方又好像都说得通了。 “真的吗?”孟芜面色复杂的看看林玉颜,说完就后悔了,这太伤人了,怎么可以这么问。 但林玉颜却不恼,“当然,你可能觉得难以置信,但事实就是这样,我爸爸生意场上得罪了人,害得那人破了产,他为了报復我爸,就僱人毁了我。” 孟芜很同情她,嘆了口气,“犯人抓到了吗?” 林玉颜沉默了很久,才回答说:“没有,连警都没报,我爸丢不起人,报警对我也没好处,只会 让全世界的人都知道我被人糟蹋了,那样会逼死我的。” 孟芜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只能伸手去握握林玉颜的手,以示安抚,又抽出几张纸巾,给她擦眼泪。 林玉颜握住孟芜给她擦泪的手,放到脸颊蹭了蹭,笑了,“你知道吗,当时家里人都这样安慰 我,开导我,我也觉得自己能撑住,可时间一长,他们的安慰都淡了,只有我还没从阴影里走出来,可谁也不记得我的伤了,他们觉得我的伤口已经癒合了,但只有我自己知道,十年了,伤口还流着血,化着脓,现在已经烂了,我几乎能闻见一股恶臭从我心里飘出来。” 孟芜帮林玉颜整理了一下头髮,默默的听她讲着。 “我有很多次都想一了百了,可我又一次次的放弃了,我觉得我得活下去,因为我捨不得死,但不是说我还稀罕自己这条命,我是有割捨不下的东西,你知道一直支撑着我的是什么吗?”林玉颜把脸凑近孟芜,很迷濛的笑了。
第127页 孟芜觉察到她情绪似乎不太稳定,便抚了抚她的后背,想让她平復下来,林玉颜却不露声色的挥开了孟芜的手。 “是何肃。”林玉颜坐直了身子,定定的看着孟芜的眼,眼神里都是痴迷,孟芜知道,她现在眼里已经看不见自己了,那双眼里满满都是何肃。 “我从第一眼见到他时就喜欢他,我那时就对自己说,我要嫁给这个人,我也相信自己一定能做到,出了那种事后,我也觉得自己配不上他了,可我还是想得到他,因为我太爱他了,我不能没有他。”林玉颜现在脸上一点儿悲伤都没有,就好像刚才失声痛哭的人不是她似的。 林玉颜伸手温柔的揽上了孟芜的胳膊,亲昵又乖巧,“你现在是他女朋友吧?” 孟芜把她的手拿开,站了起来,“你想说什么,直说吧,我不喜欢兜圈子。” 林玉颜也站了起来,拉住了孟芜的双手,眼角堆了点儿泪花,楚楚可怜,她央求道:“求求你了,把何肃让给我好不好?我不能没有他,要是没了他,我就真的活不下去了。” 她的表情诚恳又可怜,但要求却幼稚至极,也自私至极,孟芜终于明白了她几次三番和自己套近乎的原因。 “这话你应该对何肃去说,你要是喜欢他就该去和他表白,而不是在这里跟我费口舌,何肃不是一个物件,是个人,他愿意和谁在一起就和谁在一起,我也不能左右他。” 林玉颜有些急了,“你离开他不行吗?” 孟芜觉得她不可理喻,虽然很可怜,但是她也有些跋扈,让人生厌,“我为什么要离开?我喜欢他,这是我自己的幸福,我是很同情你,也能理解你的不幸,可我不能牺牲我自己来成全你,那对我、对何肃都不公平。” 林玉颜仔仔细细的盯着孟芜的脸看了一会儿,然后突然松开了拉着孟芜的手,“你原来心肠这么硬。” “这跟心肠硬不硬没关系,你的要求谁都满足不了。” 林玉颜看着孟芜,却哈哈大笑了起来,她伸手指着孟芜的脸,“你还真拿自己当回事!我今天之所以找你,是想要你自己退出,我顾及何肃的感受,不想和他闹得不愉快,可你却偏偏不领情。” 孟芜气急反笑,“退出?我退什么出?我是何肃女朋友,你又是什么?何肃的普通朋友罢了,你有什么权利劝我退出?” 林玉颜身段婀娜的走到了包厢门口,甩给孟芜几百块钱,“看你蒙在鼓里的样子可真有意思,今天我请客,至于我是何肃的什么嘛,何肃总有一天会告诉你的。” 孟芜狠狠的跺了跺地上的那几张票子,叫来服务员,自己从钱包里抽出了自己的钱把帐结了,结完帐就要冲出门去。 服务员叫住孟芜,好心的提醒她地上掉钱了,孟芜一边下楼一边大声告诉她那些钱她不要了,全当小费,然后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第59章 孟芜那天怒火中烧,喝茶喝了一肚子的气,走出茶楼后搭了辆出租就回自己那里了,她本来答应着下午接狗狗回去,现在也没心情了。 进了小区,干枯的草地上两个小孩正偷着放炮,一次点一节小炮,点完看看四周有没有动静,怕邻居举报。 孟芜现在看什么都不顺眼,正咚咚咚的走过草地时,一个小炮啪的一声响,吓了她一跳,“现在禁放,那旁边还停着车呢,小心崩了人家的车,人家找你们赔钱!还敢在草地上放,不怕着火啊!” 两个小孩灰熘熘的跑了,孟芜有气没处撒,跟小孩子计较,还一记实拳打在了棉花上,也觉得自己没趣,就更窝火了。 回到家就把包重重的扔在了地上,砸的地板一声闷哼,脚底的鞋子也随便的甩开,外套脱了一半就光着脚就进了卧室。 瘫坐在床上,她看看时间,已经快吃晚饭了,不过她一点儿也不饿,反而觉得胃里胀胀的,估计都是气。 她给何肃去了通电话,可举着手机听了半天的提示音,电话也没接通。 孟芜真想把手机直接摔地上,可到底还是忍住了,挺贵的东西呢,可她又觉得委屈,就转手扔到了床上,即泄愤又不糟蹋东西。 这么一通折腾,她心里好歹静下来了,开始细细琢磨林玉颜临走时的话,总感觉话里有话,有什么东西藏着掖着,还有她说话时那倨傲的表情,简直就像是稳操胜券了一样,仿佛他只要和何肃表白,何肃就会一脚踹了自己。 孟芜感觉很不舒服,尤其是她说话的口气,不仅侮辱人,还让人生出些不好的预感,就跟何肃真会被她抢走似的。 何肃看见了孟芜的来电,但他把手机一扣,没有接。 “怎么不接电话?”对面的林玉颜笑颜如花,拿手托着脸颊,很温柔的看着他。 何肃被叫到了林玉颜家里,两人正面对面坐在沙发上。他其实知道今天林玉颜见过孟芜,刘明一直监视着林玉颜的手机,一大早就把林玉颜发给孟芜的微信内容汇报给了何肃,但他没怎么放在心上,毕竟这不是她第一次接近孟芜了,最初还是何肃自己把孟芜暴露给了林玉颜的,虽然他现在很后悔。 “找我来有什么事吗?”何肃没理会林玉颜的问题。 “没事就不能见见你吗?”林玉颜还是笑着,那笑也不太正常,带着一点点迷醉的,“要不要喝点儿什么?我给你泡杯咖啡吧?”
第128页 “不用麻烦了。”何肃想着脱身的藉口,在林玉颜这里他实在待不下去,“何氏最近正在风口上,你也知道的,各种调查让人脱不了身,要是你没什么事的话……” 林玉颜脸上的微笑瞬间消失了,“我有事。” 何肃也就认命的坐好,听着林玉颜讲话。 林玉颜眼睛盯着何肃的手,“我们的订婚戒指你从来也不带呢。” 何肃:“……带着戒指写字不方便。” 林玉颜笑了一声,听不出什么情绪,“爸爸前几天问我,打算什么时候把婚事办了,我说要跟你商量商量,这不,我现在来徵求你的意见了。” 何肃手肘撑在了膝盖上,两手交叉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林玉颜就安静的看着他的发顶。 “何氏现在不太妙,监管机构已经介入调查了,我爸爸那边情况也不好,医生说他一时半会儿出不了院,现在我真没什么精力筹备结婚的事。” 林玉颜倒是很善解人意,“没关系,婚礼不用太复杂,请两边家里人吃个饭就好了,不请外人,也不用度蜜月了,我不喜欢出去跑,结了婚以后,我也能帮着你照顾家里的事情了,你忙着公司的事就好。” 何肃浅浅的笑了,“这怎么行,太委屈你了。”可他眼里一点怜惜也没有,林玉颜看得清清楚楚。 “我不觉得委屈,本来婚礼就是个形式,我不在乎的,我觉得能跟你在一起就是天大的幸福了,以后你忙工作,我帮你照看家里,照顾何叔叔,何良,让你没有后顾之忧,难道不好吗?” 何肃的笑开始有些勉强,带着躲闪的意味,“可这么简陋的婚礼,林叔叔不会同意的,他这么疼你,肯定是想着看你风风光光的嫁出去的,你不忍心让他老人家失望吧?” 林玉颜越过桌面,凑到何肃眼前,伸手握住了何肃的手,“我只关心我自己会不会失望。” “老人家的心情总要照顾到。”何肃看着林玉颜近在咫尺的脸,仍旧不慌不忙的说。 林玉颜放开了他的手,坐了回去,很不解的看着何肃,“你在拖什么?明明是迟早的事情,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拖的?” “我不是拖延,是现在真的不适合谈这个,你着急什么呢?” 林玉颜当然着急了,她现在觉得自己越来越抓不住何肃了,何肃就像一阵烟,飘飘忽忽的就从她手指缝里漏了出去,一去就踪影全无的。 她本来不想说的,很多事一旦挑明,两人表面上的和睦就会裂开一道缝,林玉颜怕他们之间现有的关系都被破坏掉,可事到如今也只有说出来了,“何肃,你以前在外面玩,我是从来不管的,不是因为我不在乎,而是我怕,我怕失去你,所以不敢管,可你也要把握好分寸,你应该明白自己要什么吧?” 就是因为明白,所以才迟疑,何肃想着,他越明白自己真正想要的东西,就越难用它去换自己不想要的东西,如果他想要的只是钱,只是何氏,那他也许会轻松得多,可他不是,他想要的是自由自在的生活,是跟他灵魂紧密契合的伴侣,可与此同时,他又坚持要看着何氏垮台,仇人堕落,但这两者偏偏互相冲突,无法兼得。 何肃莞尔一笑,那是自嘲的笑,也是个悽然的苦笑,林玉颜看了都心中隐隐一痛,可他的话却更令她疼,是钻心的疼。 “反正我不想要你。” 在何肃面前,林玉颜一向是有些卑微的,可如今她仅存的那点自尊还是让她反抗起来,“那你想要什么?哼,难道是那个孟芜吗?” 何肃还是想留条后路,他不想把话说得太绝,就开始避重就轻,“我们以前不是很默契吗?你不过问我的事,我也会信守承诺,给你你想要的东西,你现在怎么变得这么咄咄逼人了呢?” 林玉颜惨然一笑,也在嘲笑自己,笑得苍白又空洞,声音有几分颤抖,“我想要的东西?何肃,我想要什么你还不明白吗?你以为我真的只想要何太太的身份吗?那有什么用!我想要的是你啊!” 何肃脸上像是结了一层薄薄的冰,他看着林玉颜,仿佛在看一个生意场上的老赖一般,有些不近人情,“你以前并不是这么说的,你说我们只是互利互惠,以后谁也不干涉谁的。” 林玉颜当初的确是这么说的。 当初何政顾及林镇远和自己多年的交情,也考虑到林镇远的实力,就希望何肃和林玉颜订婚。林玉颜得到消息后找到何肃,说自己过去很不堪,现在只想要个何太太的名声,不会干涉何肃的生活,可她心里却不是这么想的,她想的是一步步慢慢来,总能把何肃完完全全收入囊中的。 她很脱力的倚上了靠背,含着几分失意的看着何肃,目光凄婉悲凉,“你难道看不出我对你的感情吗?还是说你不想看出来?我就真的那么不堪、那么让你讨厌吗?” 何肃避而不答,只是说:“抱歉,我给不了你想要的,你也不要强人所难。” 林玉颜审视着何肃,把他的话拆开揉碎的咀嚼着,每嚼一个字心里就疼一分,但她已经麻木了,她疼了太久,突然之间,紧绷了许久的一根弦断了,她觉得好像什么都无所谓了,只要能留住何肃,她什么都可以不管不顾了,她要把自己的心掏出来给何肃看,或许能够触动他。
第129页 她慢慢站起身,走到了楼梯边上,回头看着何肃。“你能跟我过来一下吗?” 何肃迟疑片刻,还是跟了上去。林玉颜引着他走向了二楼走廊尽头的一个小房间,房门是落了锁的,林玉颜拿出钥匙,“我本来是不想给你看这些的。”说着,慢慢打开了门,走了进去,摸上墙上的开关,把灯打开了。 何肃觉得自己像是走进了一片泥沼,墙上贴满了自己的照片,乍一看是有些恐怖、有些诡异的,这一张张照片就像是一滴滴污浊的泥水,浸满了偏执的想念,还满溢着病态的爱恋,一点一滴的,终于积成了一片泥泞的沼泽,紧紧的包裹着何肃,把他小心翼翼的困在了里面。 何肃第一次有些惧意,不想踏进这个让人窒息的房间,他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这个屋子,吃惊的倒吸了一口气,觉得五脏六腑里都流转着这房间里窒闷的味道。 林玉颜脚步变得轻快起来,她嗒嗒的走到墙前面,满怀爱意的抚摸着照片里的何肃,像小孩子要奖品似的扭头看过来,“何肃,你看看!这是你当初在橄榄球队训练时照的,这张是你在你妈妈的葬礼上,啊,那边那个是你第一次来看我演奏,在学校小礼堂!” 林玉颜的手指明明在轻轻的抚摸着照片,何肃却觉得自己身上有一种蛇类蜿蜒爬过的错觉,又湿又冷。 “你这是做什么?”何肃脸上露出了难以掩饰的厌恶。 林玉颜却一脸天真,可那天真里隐隐约约的透着痴狂,让人畏惧,“各种各样的你,不同时间不同地点的你,高兴的、生气的、难过的、开心的,我全都要!我把它们一个个记录下来,收集起来,你不就是我的了吗?” 何肃戒备的看着她,露出了难以理解的神色。 林玉颜好像根本看不见何肃的表情,仍旧自顾自的说着,“可是为什么呢?为什么总有人碍我的事呢?这帮贱货!” 她陡然间变得暴怒,伸手把何肃和别的女人的合影一张张粗鲁的扯了下来,她开始有些歇斯底里,“贱货!贱货!全是贱货!谁要看你们!你们也配!” 终于,到了孟芜的照片,她突然停了下来,剧烈的喘着,头髮也乱了,散落在两肩,她仿佛不认识孟芜似的,盯着那照片看了许久,然后恍然大悟似的哈哈大笑起来,“这个是最贱的啦!哈哈,可是为什么呢?何肃,你说为什么呢?” 何肃当然不知道她问的什么,只是紧盯着她的一举一动,担心她的情绪太过异常。 林玉颜勐然扯下了孟芜的照片,指甲戳到了墙上,立刻折了,留下了一道血印,她用尽力气的把照片撕了个粉碎,把碎片抓在手里,举给何肃看,额头上的青筋都爆了起来,眼底开始发红,“为什么是她?!你为什么最后选上她了呢?何肃啊!我以前一直都知道,你就是玩玩,那些女人你从不当真的,我以为她也是如此,可渐渐的,我觉得不对劲,你是用了几分真心的,但是我还以为你的心会回来,直到我看见她戴着那枚戒指,你妈妈的戒指!我那时候才明白,我的梦碎了!彻底完了,都完了!你的心回不来了,你把它整个送出去了!可我不服!我不甘心!我不甘心啊!” 她抬手一扬,碎屑飞了一地,碎屑纷飞里,林玉颜一下子跪到了何肃脚边,手抓上了何肃的膝盖。 何肃一惊,立刻扶住了她的胳膊,想让她起来,可林玉颜根本不听。 “别让我看不起你。”何肃的话里一点温度都没了,他已经累了,不想再和这个女人纠缠了。 “我求你也不行吗?我都已经这么委曲求全了,还是不行吗?” 何肃拉起她的胳膊,“你没必要这么做,我也不值得你这样,这世界上没有什么东西值得你这么作践自己。” 何肃口中的‘作践’,彻底击垮了林玉颜,她反手抓住何肃扶着自己的手,泪流满面,“你以为我愿意这样吗!如果我是清清白白毫无瑕疵的女人,我就不会这么卑微的爱你!我的自尊心绝对不会比你少!可我没有这么做的资格,我的结局早就註定了!我只能委屈求全,我只能求着你把爱施捨给我,哪怕只有一丁点!” 何肃的心其实很硬,他没有多少同情心,也没有多少心软的时候,可这次,他的心真的被林玉颜触动了,多少生出了一些怜悯,他蹲了下来,轻轻揽住了林玉颜的肩,林玉颜从来没见过他这么温柔的目光,心里甚至燃起了几分希望,可这希望在何肃开口的一瞬间,又被狠狠的击碎了。 何肃说:“我从来没有因为这个而看轻你,我不喜欢你,和这些都没关系,说实话,我讨厌你的刻意讨好,讨厌你的做作,也讨厌你的浮华,你在我面前总是谨小慎微,端着架子,装得很温柔很贤淑,但你其实根本不是这样的人,这让我觉得特别乏味,你自己也不会舒服。” 何肃抬头看了看满墙的照片,感慨万分的嘆了口气,“我不知道你有这么执着,如果我知道,我绝对不会去招惹你,不是怕你纠缠,而是不能害了你。” 林玉颜摇着头,声音已经哑了,“你没有害我,没有你,我早就不想活了,你救了我的。” “我没有为你做过任何事,是你自己救了你自己,你是个很有韧性的人,也比你自己想的坚强。”何肃帮着她把头髮捋顺,动作像个兄长一样的温柔,但没有恋人的味道。
第130页 何肃的手温暖又有力量,林玉颜的情绪慢慢的缓和了下来,她静静的跪坐在何肃面前,用尽全力的记住此时此刻的温情。 “玉颜,我很少会真心实意的感到抱歉,可今天我真的觉得自己错了,我不该这么对你,我一直只想着得到你爸爸的支持,根本没有真正的看过你,我只是觉得你很有用,我真没想到,我原来这么像我爸爸。” 何肃无声的笑了,是嘲讽何政,更是嘲讽自己。 “对不起,我该走了,我很后悔伤害了你,放手吧,玉颜,我不值得你这么执着。” 他轻轻的把林玉颜抓着自己的手挪开,小心翼翼的握着那双手,鼓励似的拍拍她的手背,然后就慢慢站了起来,往外面走去。 外面的白昼已经只剩个尾巴,落日的余晖洒进了走廊,耀眼刺目,屋子里的灯光显得很苍白黯淡,没有一点生气。 林玉颜怔愣的看着何肃的背影,感觉她被遗弃在了这个角落里,“别走!我还能帮你,我能帮你更多!我有用的!别走,何氏全都会是你的!我可以办到的!何肃!” 何肃没能听出这话里流露的疯狂,只是停下脚步,背对着林玉颜迟疑片刻,就离开了,没有再回头看过一眼。 外面大门合上的一瞬间,林玉颜止不住的发抖,一股寒冷从骨髓里渗出来,让她的牙齿都在打颤。她已经无路可走了,她被逼进了绝境,可她还是不服输,她没有输! 她的手不甘心的抓挠着地板,指甲全部断裂,血渗了出来,在地板上留下一道道怨毒的红痕。她紧紧咬着嘴唇,一股血腥味在她嘴里瀰漫开来。 既然无路可走了,那就只能不择手段的开一条路出来! 第60章 转天,何肃才给孟芜回了电话,过了一晚上,孟芜心里的气也消了些,还算心平气和的把林玉颜找自己的事说了,但她隐去了林玉颜曾经的遭遇,孟芜觉得毕竟都是女人,多少能理解林玉颜的痛苦,自己就算生气,也不能给她到处宣扬。 “你和她是不是有过什么?”孟芜有些狐疑的问何肃。 何肃笑了,“没有,真没有什么的,我也不知道她对我什么想法。” 孟芜半信半疑,“她什么也没表示过?” “没有,”何肃矢口否认,“她就是从小喜欢黏着我,我一直当她是个小妹妹,从来没多想过。” 孟芜还是接着问,不过这就已经是两人间的逗弄了,“嗯?不对吧,她那趾高气昂的样子,你是没看见,她别再是你前女友吧!” “不是,我跟她就是从小认识,两家常常走动,所以还算挺熟的,别的就没有什么了。” 孟芜:“哼哼,你可要说实话,我这里的政策可是很严的,如有隐瞒直接斩立决!” “嗯嗯,我还是很惜命的。” “你以后不许见她,听见没有!” 何肃有些为难,“我们两家也算是世交,经常聚一聚的,你要我不见她有点儿困难,我只能保证以后不会跟她单独见面。” 孟芜不太放心,“好吧,不过我要提醒你一句,呃,怎么说呢,我觉得她这人不太对劲,有点儿吓人,你还是要警醒着点。” “……嗯。” 何肃其实也不想一直这么骗孟芜,但是他也不能说真话,他知道孟芜的脾气,要是让孟芜知道自己和林玉颜的真实关系,她绝对不会原谅自己。 其实何肃现在是作茧自缚,他这么聪明的一个人,当然看出了林玉颜对自己的心思,但他完全没有接受她的打算,所以才找了一个又一个的情人,为的就是时时刻刻的提醒林玉颜,不要妄想着得到他的感情,可惜何肃聪明一世,到头来却栽到了自己手里。 面对孟芜,他心里越来越愧疚,本来他就犹豫着,要不要彻底放弃林玉颜,毕竟他的计划顺风顺水,何氏过不了多久就剩个空壳子了,林镇远的支持已经不那么重要。 可直到昨天,他才真正拿定主意离开林玉颜,不是因为用不着林镇远了,而是因为后悔。 昨天见过林玉颜后,他坐在窗前一夜未眠,他勐然惊觉,自己有多么残忍,又是多么的像何政,何政践踏了宋殊音的感情,他又何尝不是践踏了林玉颜的感情呢?这样的他还有什么资格去指责何政的无情无义! 这么多年以来,他头一回在独处时想起林玉颜,他脑子里描摹着林玉颜的轮廓,想起来她总是喜欢在自己面前装样子,很做作,可他终于明白,在这小心翼翼的做作里,是一颗多么执着的心。 他不能再无动于衷了,也不能再折磨林玉颜了。 心里做好了决定以后,何肃分外的轻松,他的心又开始变得冷漠残忍起来,他下定决心后就又把林玉颜抛到了一边,满脑子都在想着孟芜。他想,只要摆脱了林玉颜,就不算是欺骗孟芜了。虽然明白这么想有些自欺欺人,也是得过且过,但是他觉得这是他眼前唯一的一条出路…… 年后的办公室里,同事们还沉浸在年的余韵里,都懒洋洋的。尽管何氏的风波远远没有过去,就像何肃之前告诉孟芜的一样,亏损还在扩大,调查也紧锣密鼓,让人绷着一根弦的,但大家都不怎么聊何氏的事,他们都有些逃避现实,想着过得一日算一日。
第131页 上了没几个礼拜的班,中小学校就都陆陆续续开了学,天天早高峰的地铁里又恢復了拥挤的常态,一进地铁目之所及全是大小书包,为此孟芜每天都早出门一会儿,她怕挤不上去。 开学第二天,t市下了场雪,不是那种常有的雨夹雪,而是真真正正的雪片,一片片落下来,堆积在地上。这场雪来势汹汹,一连下了两天,地面厚厚一层积雪,踩上去嘎吱的响。 这天下班,孟芜接到了姐姐的电话,姐姐要加班,托她接一下豆豆,孟芜就提早熘了十分钟,赶往豆豆的学校。 到了马路上才知道,大雪天提前的那十分钟根本没有用,路上一辆计程车都搭不上,只能去等公交,可公交也来的慢极了,等了快半个小时也没来一辆,孟芜心急如焚,她这时候已经晚了,豆豆早就放学了。 孟芜赶到学校时,天已经黑透了,她也走了一脚的雪水,站在路边用纸擦了擦,好歹看着不那么脏了,才进了豆豆的学校。 姐姐有时接豆豆也会晚,她叮嘱过豆豆,不能离开学校,要在里面等着家里人来接,豆豆是很听姐姐话的,孟芜到了她的教室里没见着她,就知道她应该是在操场上,反正这孩子不会自己乱跑的。 果然,操场上零零星星的还有两三个孩子,正在堆一个歪歪斜斜的雪人,孟芜看见了豆豆,以及黏在豆豆身边的何良。 孟芜把豆豆喊了过来,要带她回家,没成想何良也跟了过来,张口就喊孟芜阿姨。 孟芜脸都快黑了,什么阿姨,就不能叫叫姐姐吗?我是你亲哥的女朋友,你喊我阿姨做什么?不会说话!都差着辈了! 不过她当然不能跟孩子较真,没答应也没说别的,朝何良笑笑就要拉着豆豆走。 何良却紧追不放,“阿姨,我让家里的车送你们吧!路上不好走。” 孟芜听他那一口一个阿姨的,心里别扭的很,“不麻烦了,我们坐公交,一会儿就到了。” 可孟芜没想到豆豆居然站出来拆自己的台,“小姨,一会儿到什么啊!哪次不得坐半个多小时,今天路上都是雪,我早上等公交等了四十分钟,我不要坐公交!我不坐!” 何良趁热打铁,“对啊,坐我家车吧!来来,就停在这儿了!” 孟芜转头一看,可真是够近的,何家的司机直接把车开到了操场铁栅栏外面,正下车来迎接自家小少爷呢。 司机自然顺着小少爷的意思来,反正车不是他的,油钱也不用他出,“是同学吧?一块儿走吧,搭你们一程,不费事的。” 孟芜有些没法推脱了,就笑笑,“那真是谢谢了,把我们送到附近的地铁站就行,我们搭地铁回去。” 豆豆听孟芜说不是直接回家,还要自己搭什么地铁,不乐意了,就拽了孟芜的外套一把,孟芜趁没人注意,直接瞪了豆豆一眼,豆豆也就老实了。 结果很是不巧,附近的那路地铁检修,直接停运了,孟芜没办法,这回只能麻烦人家送自己回家了。 t市很少下这么大的雪,市里的清扫力量虽然全部出动了,还是远远不够,几条最繁忙的主干路上积雪清扫完,就再没有人手忙其他道路了。 开出小学校没多久,车子就上了大路,何家的司机不敢开快,一直压着速度来,路上只撒了融雪的盐,把积雪化了,可还没清理,盐粒子夹在泥水里,又湿又滑,前面好几辆车都打了滑,直接在马路上玩了漂移,看得人直冒冷汗。 孟芜和司机聊了几句,不温不火的,也就不聊了,开始看车外面的街景。 晚高峰按说应该过去了,可路不好走,大家谁也开不快,路上还是有些挤的,但好在能开起来。 一辆大货开了车灯,行驶在孟芜她们旁边,车子好像很旧,发动机嗡嗡的喘着,隔着老远都能听见,孟芜回头看了一眼,被那两盏大灯晃花了眼,半天看什么都带着影。 “啧!什么玩意,现在这个时间,大货怎么能开进市区呢!”司机抱怨了一句,“等着摄录罚款吧!” 孟芜:“现在不能开吗?” “那可不,这种重型卡车只有夜里才能进市区,现在开是违规,也不知道他想什么了,你看看这周围都是小轿车,还没它底盘高呢,今天路况又不好,万一出事就是个大事故,这不是找事吗!” 司机从后视镜里瞅了一眼,“我操!还有?” 孟芜也回头看看,果然,他们车后面不远处,还开着一辆重型大货车,也是旧的要命,跟报废车似的,孟芜都怕它散架。 司机稍微踩了踩油门,“不行,它们太危险,咱得躲远点。” 车子提了速,但也不能开太快,勉强跟两辆大货隔开了一段距离,但这距离只是时有时无,一连过了几个路口,两辆车一直都若即若离,似乎和孟芜他们顺路。 过了会儿,车子就要上高架桥了,大货开始不知不觉的提了速,后面那辆居然还超了车,两个大傢伙直接把孟芜他们一前一后夹在了中间,动弹不得,桥上左右也都是车,连换道都不行。 司机拍了方向盘一把,“嘿!?” 车辆开始爬坡,驶上了桥面,孟芜他们另一侧临着桥边,看着离地面的距离越来越高。
第132页 桥上黄色的灯光打在湿滑的地面上,车轮压过地上带着雪块的泥水,吱吱的响。透过车窗,孟芜看见不远处的地面上,雪水和泥里裹着一只小动物的残骸,说来也怪,虽然只是一闪而过,但孟芜还是看出来那是只老鼠,血迹很淡,皮毛上都是污泥,半埋在一小滩雪里。 这场景鬼使神差的印在了孟芜脑子里,她不是迷信的人,但这一瞬间,她回想着老鼠背上已经变黑的血斑,觉得有些不舒服,心里升腾起一种淡淡的诡异的感觉,有点儿不安,好像会发生什么似的。 她连忙把视线错开了,看看旁边的车子,转移注意力,一辆黑色的现代渐渐凑到了她们车边,就在孟芜支着胳膊往外看的时候,那辆现代的车窗缓缓落下,露出一道缝,伸出一只手,拿着手机,屏幕上打出来几个大字:离开大货 …… 何氏大厦里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整个大厦里黑漆漆一片,只留下零星几点亮光。高楼层的一间独立办公室里,灯也尽数关了,黑暗把整个办公室塞得满满当当。可办公室南侧的大落地窗前,却还有人在,何肃坐在窗前的大转椅上,面朝外面,外面是华灯璀璨,里面是漆黑一片,他就置身于这光与暗的分界线上,看着流光溢彩的夜景。 他上周接到了刘明的汇报,电话里的刘明吞吞吐吐,说话也有些含混不清,他说:“何总,林小姐最近有点儿怪,她,她新接触了几个人,都不是正道上的。” 何肃:“不是正道是指走哪路的?” 刘明干笑一声,“我不敢查得太细,我只知道这几个人都是有点儿能耐的,手底下好多混混,全吃过牢饭的。” 何肃:“还有什么?” 刘明:“还有,林小姐四天前汇出了一笔款子,数额不小,我觉得有点儿问题。” 当然有问题,但何肃不知道林玉颜要做的到底是什么,只能吩咐刘明盯紧了,一有动静马上汇报给他。 何肃承认,他害怕了,非常害怕。他知道林玉颜现在是走进了死胡同,她那天的话何肃本来没有放在心上,只当她是伤心过度,需要时间去平復,结果他是低估了林玉颜的偏执。林玉颜的话听着像哀求,实际是带着疯狂的要挟,里面暗含着无穷的危险,她已经孤注一掷了,她越绝望,何肃就越害怕。 于是何肃整个人都绷紧了,精神高度紧张,这几日天天联繫孟芜,白天工作一有间歇就给她打电话,晚上直接去孟芜家里,一直坐到很晚才离开。 他说话时总会夹带着问她几句,看看她身边有没有什么异常,但结果是孟芜那里什么也没发生,平平静静的。 可现状越平静,何肃越觉得不安,这种平静在他看来,是暗藏着窸窸窣窣的异动的,像是风暴前的假象。 直到刚才,刘明的一通电话,才让何肃恍然大悟,一瞬间明白了林玉颜想要做什么。 刘明说:“何总,林小姐接触的那伙人,我一直都盯着,他们今天不知道从哪里搞了两辆报废货车,藏在了xx小学附近的一条断头路里。” 第61章 何肃撂下电话后,只觉得松了一口气,林玉颜不是冲着孟芜去的,他知道了这一点后整个人就瘫在了座椅里,心里的弦终于松弛了下来,他绷得太久了,现在知道孟芜不会有什么事,总算如释重负,至于其他的,他根本顾及不了。 但林玉颜还真是个不简单的女人,在这么绝望的时刻,她想要做的不是报復情敌,而是竭尽全力的争取何肃,她要证明的是自己对何肃的‘用处’,她才是那个能够成就何肃的女人。尽管她现在要做的事情已经超出了底线,已经不计后果,但在她暴怒时做出的决定里,居然还有理性残存,何肃不由得佩服起她来。 何肃看看外面街上的积雪,心里隐隐明白,那帮人如果真要动手,那一定就会选在今天。 这个判断在他脑海里一形成,他就拿起了手机,想给家里的司机打个电话,叫他换一辆车去接何良。 就在电话拨出去的一瞬间,一个诡秘的念头一闪而过,像是黑暗中的一道闪电,撕破了何肃眼前的黑,那一眨眼之间的光亮中,何肃看见了另一个自己,紧靠他身边,在他耳边蛊惑的冷笑着,鬼使神差的,他把电话挂断了。 这个念头见不得光,只能偷偷出现在这个黑黢黢的办公室里,但它活力充沛,很快就在何肃心里生了根。可它太卑劣了,连何肃自己都要唾弃它,何肃不免轻视自己,真的要这样吗? 他面着朝落地窗坐在转椅里,手支着额角,静静的看着外面的霓虹灯光,五彩的灯光照到他脸上,显得深不可测。他突然间有点儿怕光,就脚一点地,连着转椅往后退了一点,完全隐匿在了黑暗里。 他原本是打算等何氏垮台、何家的高楼大厦轰然倒塌之后,就把何良扫地出门,切断一切经济支援,让他自生自灭。他对何良的惩罚,不温不火,到底还是顾念自己与他的血脉联繫,没想要赶尽杀绝的。 但如今林玉颜却先出手,逼着何肃做决定。 何肃面前有两条路:一条路是火速制止,可这绝对会让何政起疑,老狐狸难免怀疑自己与林玉颜串通,想把何氏完全弄到手,这样也会把自己和林玉颜的矛盾摆上檯面,对何肃来说,这条路百害而无一利。
第133页 另一条路是顺其自然,林玉颜成事,他坐收渔翁之利,林玉颜失败,他也没有任何损失。虽然自己与林玉颜的矛盾肯定会暴露,但那时候林玉颜做了这档事,肯定自身难保,他却可以藉机把这个女人甩得干干净净。 这路简直是诱惑无穷,只是何肃清醒的意识到,这路太低劣,太龌龊,走这条路,是要捨弃人性,以永远的沉沦为代价的,他的良心在苦苦挣扎。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何肃一动不动,简直化作了一尊雕塑,办公室里的空气都已经停滞,仿佛变成固态了。 打破僵局的是一阵手机震动的声音,嗡嗡的,居然显得很刺耳。 何肃本来不想接,但是对方不依不饶,锲而不捨,他不得已的转过身,去拿桌子上的手机,黑暗中却看见,又是刘明的来电。 “何总!”刘明的声音有些打颤,仿佛遇到了什么很可怕的事情,“他们把货车开出去了!一路跟着您家里的车!” 何肃没有说话,这些都在他意料之中。 刘明说话有些磕巴,但是思路还很清晰,他压着声音,也努力压制着声音里的恐惧,“他们已经上了高架桥了,货车一前一后的把您家里的车包围了!” 那下手的地点就在桥上了,是要把家里的那辆保时捷直接撞下桥吗?还是一前一后相互配合着把车子撞烂? 何肃脑子里的猜测不带一点儿温度,寒冷彻骨。 “孟小姐现在也在车上!” 嗡的一声,何肃仿佛听见了自己的心炸裂的声音…… 孟芜醒来时眼前是一片白,她一时间反应不过来那是什么,耳边几个声音在说着什么,她也听不清,朦朦胧胧的,跟隔着一层水似的。 隔了几分钟,她才完全从那种状态中清醒过来,眼睛重新聚焦,才看出来白色的是天花板,眼睛转转,原来自己正躺在一张床上,胳膊上打着吊瓶,看周围的环境,应该是在医院里。 “小芜!你可醒了!” 孟芜循声望去,坐在她身边正紧紧握着她手的,是冯芝兰。 孟芜这时模模煳煳的想起了一些片段,夜里的道路、高架桥、破烂的大货车、手机上打出的字,但就是连不起来,只是一些零零散散的碎片,她说什么也串不出完整的事件来。 突然,她记起了豆豆,使劲摇了摇冯芝兰的手,“妈,豆豆呢!” 冯芝兰怕她激动,赶紧告诉她豆豆没什么大事,就在旁边那间病房里,不要着急,大夫说孟芜要保持情绪平稳,不能激动。 是孟芜救了豆豆,何肃猜的没错,林玉颜僱佣的那帮人的确是要在高架桥上动手,他们一前一后夹击,前面的车突然减速,后面的车立即加速,要把何家的那辆车挤烂的。 就在他们快要一应一合的动手之前,孟芜看到了相邻那辆车子里的提醒,那句:‘离开大货’。 孟芜自然是看得煳里煳涂,但她本能的感觉不妙,她意识到了危险,却不清楚到底该做什么,傻了几秒,看看前后的大货,前面的那辆她看不见车厢,可她分明看见后面那辆大货的司机居然大晚上的带着口罩和帽子,心里暗叫不好,这是遇上了何家的仇人! 这两辆重达十几吨的卡车一瞬间就能把她们坐的小轿车挤扁,忽然,前面的开始压速度了,后面的车陡然提速,孟芜知道,没时间犹豫了,只得当机立断,她想赌一把,赌自己的运气,也赌自己的命。 她松开了自己身上的安全带,豆豆坐在她旁边,正想问她这是做什么,她扭过头又毫不犹豫的把豆豆的也松开了。 她把豆豆抱到了怀里,感觉到血脉上沖,太阳穴突突的跳,脖子上的筋开始痉挛,耳朵里听见了一阵异响,原来是自己的牙齿在打颤,她揽着豆豆的手一直在抖,但丝毫没有松懈。豆豆本来想挣脱,可孟芜的手仿佛铁箍一般,孩子回头看到了孟芜的脸,吓得不敢再动弹,连声音也吞回了肚子里。 那是一张孤注一掷的脸,是赌红了眼睛的赌/徒的脸,有不容反抗的决心,和被逼到末路的亡命徒的决绝,这把的赌/注不是什么身外之物,而是实打实的命。 孟芜一边抱着豆豆,一边看着前后的两个索命鬼,她憋着一股狠劲儿的想,不管自己躲不躲的过这一劫,也要把豆豆保住,她是姐姐的命,自己死也不能放手。 后面的车勐然间近在咫尺,两个车前的大灯把黑夜照的宛如白昼,孟芜心下一横,利落的推开车门,抱着豆豆毫不犹豫的跳了下去,在空中的那短短的不到两秒的时间里,孟芜想到了何肃。 昨天他说想吃火锅呢,可我今天忘记买底料了…… 这是孟芜清醒时最后的一个念头。 孟芜是抱着豆豆直接摔在了雪水里,因为惯性,两个人往前滑了好几米才停下,好在旁边车道上后面没有车,她才没有被轧到,豆豆虽然被她护在怀里,但侧身还是先着了地,小腿骨和脚骨骨折了,孟芜正好摔在了一堆泥水和雪块里,抱着豆豆的那只手臂也折了,身上多处软组织挫伤,伴有脑震盪,但毕竟没什么大问题,也真是奇蹟。 孟芜眼睛四下转转,好像在找人。 冯芝兰看了,赶紧告诉她:“你坐的是豆豆同学的车吧?我听说那家人说了,哦,他家里来的是一个个子挺高的小伙子,说还是你朋友的,他是豆豆同学的哥哥,在这里待了好久,我让他快去看看他弟弟,他都不走的,他手机一直震,估计是家里找他,他刚刚才走,说去看看家里人。”
第134页 孟芜点点头,就又眯上了眼睛休息,冯芝兰以为她累了,就不再说话。 其实孟芜是在想事情,她现在只记得自己是坐着车回家,路上出了事,出事前有人拿手机提醒过她,其余的印象都有些模煳。 但这些也够可疑了,那两辆大货明显是冲着何家来的,而且既然是从豆豆她们学校开始跟着她们,就可以推测出目标不是何肃或者何家别的什么人,而是何良,谁会想要对一个孩子不利呢? 何良又碍着谁的事情了呢?那个提醒自己的人又是谁呢?他想救的是何良?还是说这个人只是想救自己? 孟芜不敢往下想,她的身体状况也不允许她细想,她掐断了自己的思路,选择保持沉默。 何肃站在何政的病房里,父子二人相对无言。 何政的老迈又加深了一步,他离终点不远了,何肃能清晰的听见他肺管里嘶嘶的杂音,也能闻见他唿吸里飘着的浊臭。 “你弟弟怎么样了?”何政开口的第一句,就是这个。 何肃声音很平静,“现在还在昏迷,大夫说要看他四十八小时内能不能醒过来。” 这无异于在说何良情况危急了。 “这事警方怎么说?” 何肃说:“还在调查,没什么消息。” 何政指着何肃,“你去追着他们,跟警局上面的走动走动,让他们尽全力去查!” 何肃点点头,“我知道,爸您不用担心,我知道该怎么做。” “嗯,”何政挥挥手,微微闭上了眼睛,“我累了,你赶紧看看你弟弟去吧,有事情立即告诉我。” 何肃退出了房间,把门带上了。 他前脚走出去,何政后脚就睁开了眼,目光深沉的看着那扇门,然后给自己的秘书打了电话,让他暗中调查这件事,听他的口气,秘书就明白,他到底还是怀疑何肃了。 第62章 何良没有豆豆那么幸运,他没有人护着,孟芜抱着豆豆跳下车后,一息之间,后面的车子就撞了上来,保时捷被生生挤到了前面重卡的车尾下,整个的钻进了车底,车门车架全部扭曲变形,轮胎被撞飞了两个,轮毂直接与地面摩擦出了点点火花,车子被巨大的冲击力挤成了一堆废铁,车零件七零八落。 何良和司机被卡在了车里动弹不得,车盖腾起了黑色的浓烟,后面的大货车直接扬长而去,前面的大货司机趁机弃车逃跑。周围的车都停下来帮忙救人,可谁也没法把孩子和司机从车里解救出来。 何肃的车一路闯灯超速,有几次还在路面上打了滑,差点就车毁人亡了,但他及时的打轮,好歹稳住了车子,即便是这样,他还是来晚了。等他赶到了刘明说的高架桥时,那里已经堵了车,旁边的司机都在抱怨,说前面出车祸了,很严重,救护车和消防车占了路,根本开不过去。 何肃跳下了车,车门都没关就沖了出去,他飞速的在堵塞的车流里穿行,脚下的皮鞋踏在泥水里,只觉得越走越沉,他感觉自己的心脏剧烈的跳动着,仿佛要从胸腔里窜出来。 路上的各种声音嘈杂不堪,他却充耳不闻,耳畔只有自己粗重的唿吸声。恐惧感让他开始颤慄,最坏的情况在他脑海里一闪而过,但他还是横冲直撞的在车间穿行。 短短的几百米的路,他却好像跑了一个世纪,漫长得永远没尽头似的。终于,救护车闪着红蓝相间的灯光出现在他眼前,消防车黄色的灯光打在他脸上,下一秒,自家那辆保时捷的惨状就闯进了视野,他停下脚,心沉到了底,保时捷已经起了火,熊熊的大火把车子整个吞噬了,只能依稀看见钢铁的骨架,其余的东西都变得像黑乎乎的焦炭一样。 一阵勐烈的眩晕让他身形一晃,他踉跄着跑到救护车前,揪住一个护士就吼道:“人呢?!救出来了吗?!” 小护士几乎被他整个的提了起来,吓得眼泪都在眼里打转,但马上意识到何肃应该是家属。 “说啊!!”何肃野蛮的甩了甩手里的小护士,火光映着他被汗水打湿的黑髮和充血的眼睛,显得残忍又冷酷,小护士一时间甚至觉得,要是自己告诉他人没救出来的话,这个男人会把自己丢进大火里。 小护士勉强镇定了下来,“先生你冷静一下,我们从车里救出来了一个孩子……” 何肃听到只救出来一个孩子,彻底绝望了,扔下小护士就想扭头冲进火海,小护士看傻了眼,急忙喊叫起来,抱着何肃的腰大叫着,“先生!!别着急!有一个大人和孩子事先跳了车!现在靠近很危险!虽然驾驶员还被困,但我们还没放弃!您要冷静一点!” 何肃回头看着小护士,愣了许久,突然就瘫坐在了地上泥泞的雪水里,再也没了力气…… 王美慧接到电话时,人还在美容院,手机从她的手里直接滑落,摔在了坚硬的大理石瓷砖上,发出了美梦破碎的声响…… 周洁伶赶到了医院,在重症监护室门外的走廊里见到了王美慧,那一刻,她简直要认不出她来。 王美慧好像一下子就老了,眼下卧着厚厚的眼袋,眼皮浮肿,眼角耷拉着,嘴角都是细纹,下巴也垂着,平日里的万般风情销声匿迹,取而代之的是比实际年龄还要深的衰败。
第135页 但她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把周洁伶震惊得无以復加,她张着口哑然的看着王美慧,心却往冰窟窿里沉。 王美慧抬起脸很高兴的对她说:“洁伶,洁民的药钱凑齐了,大夫让他住院了。” 周洁伶缓缓的蹲到了王美慧面前,把她脸上的碎发整理好,轻轻的安抚着说:“妈,何良不会有事的,您别怕啊。” 王美慧看看她,又看看重症病房的大门,开口回答她的,却是风马牛不相及的话,“洁民太可怜了,现在总算好了,有钱治病了。” 王美慧说着,脸上就绽放出了欣慰又满含希望的笑,这个笑是那么的温暖,那么的光明,却看得周洁伶心惊胆战。 周洁民,周洁伶的孪生弟弟,在这一刻仿佛真的活了过来,躺在了不远处的病房里。可周洁伶知道,洁民如果活了,那王美慧就再也醒不过来了。她突然发现母亲是那么的悲哀,她钻营一世,不择手段,苦苦渴求的东西最后都化作了泡影,什么也没留下。 “妈,你别吓我,我们好好的,何良醒了后才能高高兴兴的啊。”周洁伶已经带了哭腔,说话有些哽咽了。 王美慧连看都没看她,仍旧死死盯着病房的门,眼里满是希冀,很期待的说:“洁民就要好了!就要好了!等他好了,我们的日子也就有奔头了!” “洁民早就死了!”周洁伶突然喊了出来,想要唤醒王美慧。 王美慧受了惊吓,仿佛不认识似的看着周洁伶,勐地伸手把她推倒在地,指着周洁伶咬牙切齿的说:“你胡说!他是你弟弟啊!你怎么咒他!你有没有良心啊!” 周洁伶立即跳了起来,把王美慧推到了病室门的玻璃窗前,强迫王美慧看里面,“你睁开眼睛好好看看!里面的是何良,你的小儿子,不是周洁民!何良出的是车祸!” 王美慧剧烈的扭动起身体,挣脱了周洁伶,“你胡说八道些什么!什么车祸!洁民才没出事呢!” 周洁伶颓然的垂下了手。 后来的几天,何良险象环生,六天后,总算被医生从鬼门关拽了回来。 王美慧一直守在病房门口,谁劝也不离开,周洁伶给她买些吃的,送到她嘴边,她就吃几口,没人送到嘴边她就连水都不喝的。晚上要她回去休息,她也不肯,说怕洁民醒了见不到自己,周洁伶真的没办法了,就从家里运来了被褥,放到了病房外的长椅上,王美慧累了就躺一会儿,但她大多数时候都是直直的坐着,盯着病房发愣。 何肃那天去看何良,刚走到病房门口,就看见了王美慧,她几天没梳洗,头髮打着结,衣服也全是褶子,胸前还有些点心渣,和平日的她比起来,简直像是个乞丐。 她认不出何肃,在她的世界里,没有何政,没有何肃,更没有何良。她的时间回溯到了还没进何家以前的某一点上,那里只有她和一双儿女,窝在一栋二层小楼里,她每天忙着工作,忙着接私活,去市场买菜要挑成堆卖的便宜菜,还要一家家比好价格再买,家里的家具是二手货,茶盘里的杯子不成套,碟子碗也是一样一只,破着口的。 她曾经的琐碎生活又回到了眼前,仿佛这十几年只是南柯一梦,现在才醒了似的。 何肃疑惑的看着她,跟她微微一点头,算是打招唿,可王美慧看看何肃,十分客气的笑了,“您也是来看家里人的啊?” 何肃很莫名其妙,他眉头微皱的看着这样的王美慧,很疑惑,这个女人在玩什么花样?他又盯着她的眼睛观察片刻,王美慧的目光很茫然,她被何肃盯得有些窘迫。何肃见她好像真的认不出自己了,心里隐隐猜测:难道她精神不正常了吗? 这个念头一出现,何肃就出奇的愤怒,他不能接受王美慧疯掉的现实,如果她疯了,那自己又要向谁去报復呢?如果她疯了,自己多年的忍耐还有什么意义?何肃不想接受这个现实,他鄙夷至极的皱起眉,怀着恼怒与惊恐的从她身边快步走过去了。 何良醒了过来,病情也平稳了,可医生却告诉何肃,他的腿粉碎性骨折,再也站不起来了。 何肃站在病房里看了何良一会儿,何良头上缠着厚厚的纱布,窝在病床里,脸上青肿得看不出原样,睁着一双大眼呆愣愣的看着进来的大哥。 何肃一句话也没说,扭头就走了。他离开时又路过王美慧身边,但他连看都没看她,直接大步跨出了走廊。 何肃不想承认,自己有些不敢看何良的眼睛,那双眼睛虽然轮廓、形状都像王美慧,但里面的目光还很澄澈,清透见底,还没有染上王美慧那样的奸诈狠毒,他还是一块可塑性很强的泥土,他未必会按着王美慧的模子成长。 虽然满怀歉疚,可何肃却丝毫不后悔,他在选择走这条路时就知道,这条路骯脏污秽,是要把他的灵魂染成漆黑的。 但是他一向认为,想要把恨的人拽下地狱,就必须先下地狱去等着他们,他不介意用自己的沉沦去换取报復的快感,世上所有的復仇都是两败俱伤的…… 孟芜躺了一周多也就出院了,豆豆比她还早两天,孟芜让冯芝兰去姐姐那里照顾豆豆,不用接自己来了,冯芝兰不放心,孟芜就告诉她有朋友来接自己送她回去,冯芝兰也就没再坚持。
第136页 出院那天何肃开着车来接她,带着一后备箱的营养品,弄了一大束花,孟芜觉得这花压根没必要,何肃却说是讨个吉利的。 孟芜胳膊折的是桡骨,但不严重,只是近期生活不太方便,何肃就又把她送到了之前那家疗养院里。 这次的房间面朝t市外围的山,三月初的天气,山上开始泛出了绿色,空气也暖了许多,打开窗户就能感觉到春意了。 何肃给孟芜带来了很多解闷的书和杂志,还把屋里的窗帘、床单、灯和沙发套一类的东西全都换了,换成了他自己按照孟芜喜好新买的。 等孟芜在沙发上坐好,他又从带来的大行李箱里掏出了一堆新鲜玩意,艺术摆件、地球仪的檯灯,孟芜喜欢的照片他也洗了出来挂上了墙,没出一个小时,何肃就把这间养病的房间布置得有模有样。 刚布置好房间他扭身又进了厨房,把预备好的茶杯、咖啡杯放进了碗柜里,样式也都是孟芜中意的。 中午何肃下厨,他脱下了西装外套,带上了这里预备的黑布围裙,挽起了衬衣袖子,不一会儿就响起了刀与砧板的桌球声,这里暖风有些足,厨房里的他额上生了一层细细的汗。 孟芜一言不发的坐在沙发上,抱着抱枕,看着何肃的背影,又低头瞧了瞧自己手臂上的夹板,心里却说不出什么感觉。 何肃身上第一次有这种烟火气,这样的何肃很家常,平日里的光辉收敛了起来,变成了平淡的光晕,温温的,有些慵懒。何肃好像感觉到了她的视线,回过头来看了一眼,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饿了?别急,马上就好。” 空气中瀰漫着一种淡淡的油烟气和饭菜的香气,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似乎都塞满了温情,让人生出了一种岁月静好的错觉,孟芜都有些恍惚了。 第63章 何肃事后再一次接到刘明电话时,他已经回何氏办公了。他正坐在桌前看监管部门对何氏的处罚整改决定,手机就响了。 刘明汇报说,今早林玉颜被警方带走协助调查了。这事何肃其实知道,他顺着何政的意思,一直和警方保持接触,追踪案件的进程,前几日警方已经排查到林玉颜了,她会被带走,一点儿也不稀奇。 最后,刘明顿了一会儿,何肃就等着他的下文。 刘明终于说道:“何总,我不打算继续做了,当然,不是说您开的价不够,您开的价,我根本不值,我是不想再盯着林小姐了,她这次未必能摆脱嫌疑,您不需要我了。” 其实就算他不说,何肃也不打算继续让他工作了,何肃提出给他一笔钱,刘明却不想收。 何肃:“这笔钱和我雇你做的事情没关系,这笔钱我不是给侦探的,而是要感谢救命恩人,谢谢你。” 刘明最后还是收下了,他不是贪这笔钱,他是怀疑这钱里有封口费的意思,他摸不清何肃话里的真假,不敢不收,但他拿得一点儿也不安心。 做私人侦探的,都挖出过不少人的私密,揭过不少人的伤疤,是个不太道德的行当,可也就是不道德而已,不涉及底线的。 但刘明这次遇上的事情,却给他带来了不小的冲击。他没想到林玉颜这样貌美又娇弱的姑娘,居然会对一个孩子下手,他当时根本无力阻止,只能冒着危险接近何家的保时捷,给了孟芜一个提示,他不知道,这个他自以为微不足道的提示,却救了两条性命。 当天何肃下班晚了,走在停车场里给孟芜打了一通电话,问她今天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嘘寒问暖之后,他看看时间,打算去一趟医院,见见何政。 车子刚要开上大路,一辆亮黄色跑车从灌木后面窜出来,横叉过来,何肃勐地朝另一侧打轮想要避开,但根本来不及,跑车直接拦腰撞上了何肃的车,顶着灰色的轿车在路面上横着滑了几米才停下,这阵剧烈的冲击过后,副驾驶一侧的车门被撞瘪了,何肃车里的气囊都崩开了。 何肃被震得眼冒金星,一阵眩晕噁心,但很快就清醒了过来,马上开门下了车。何肃脚刚踩着地,黄色跑车里就窜出来一个男人,冲过来就给了何肃一拳,何肃眼前一黑,踉跄了几步,扶住车子才稳住了身形。 一阵血腥味在何肃嘴里瀰漫开来,随后是火辣辣的疼,脸上一种烧灼感,何肃知道自己绝对挂彩了。他用指节蹭了一下自己的嘴角上的血,“霍晋,你发什么疯?” 霍晋一把把何肃按在了车上,怒目而视,脖子上的血管都一根根暴了起来,“何肃,你他妈真不是东西!你还是男人吗?居然玩借刀杀人?让玉颜替你背黑锅!” 何肃这段时间心里一直压着一股邪火,他本想坐收渔翁之利,结果这事却牵连到了孟芜,这股火气正没处发泄,霍晋倒找上门来了,他一把扭开了霍晋压着自己胸口的手,回手就以牙还牙的给了霍晋一拳,直捣他鼻樑,霍晋好歹用手挡了一下,但还是口鼻流血。 霍晋伸手把脸上的血抹了抹,“何肃,我第一次见你就知道你小子够狠,但我觉得那没什么,男人就该有股狠劲儿才对,可现在我才明白,你那不是狠,是毒!你心太毒了,玉颜对你怎么样你比我清楚,可你是怎么对她的!” 说完他就又窜到了何肃面前,两人扭打在了一起,他们都不在乎自己受伤,只关心能不能让对方更疼一点儿。
第137页 这块地方在何氏大厦的后面,是条通往大路的小岔路,基本没什么人走,只有从何氏车库里开出来的车会经过这里,现在也过了下班时间,所以这么半天也没人经过,任凭他们两个怎么闹也不会有人发现的。 最后谁也没力气了,何肃靠上了自己的车子站着喘,霍晋则直接瘫倒在了车边的地上,再也爬不起来了。 “操!”霍晋平日里沉溺酒色,体力不如何肃,但仗着块头大,力量足,才没吃大亏,可力气早就耗光了,说话都喘不上气,骂人也软趴趴的,一点儿气势也没有,“何肃你个王八蛋!比我矮了半头居然这么能打,靠!”他脸颊全都肿起来了,眼眶也黑紫黑紫的,眼角裂了,正往外渗血,可他还是发狠的凌空踹了一脚,“王八蛋!你怎么能这么对她呢?操!你给老子回话啊!哑巴啦?!” 何肃这时已经缓过来了,唿吸恢復了正常,他扭过头看了一眼车玻璃上映出的脸,他的颧骨也擦破了,嘴角一片青肿。 何肃倚着车门俯视着霍晋,把他从头到脚的审视了一遍,才不紧不慢的说:“那件事本来就是林玉颜自作主张,她要害我弟弟,我还没找她算帐呢。” 霍晋竭力撑起上半身,挣扎着要爬起来,两眼透红的瞪着何肃,“你他妈居然倒打一耙?!” 何肃有些无奈的嘆了口气,“我说的都是真的,我根本不知道林玉颜要做什么,更没有参与。” “你小子拿我当傻子?”霍晋明显不信,“何肃,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她的关系,你们之间那点破事,我都清楚,我就是弄不明白,我搞不懂她为什么对你这么死心塌地。” 何肃其实早就猜测霍晋打探出了他和林玉颜间的纠葛,现在终于得到了证实,事已至此,话反倒好说了,何肃的态度也终于缓和了一些,有些惭愧的笑了一声,“我其实也搞不懂,不过这次的事,起因的确在我。我年后见过玉颜,告诉她我得离开她了,估计就是这件事把她逼上了绝路吧。” 霍晋有些听不懂,“那她僱人杀你弟弟有什么用?何肃,你别胡搅蛮缠!” “当然有用,除掉何良,就能证明她比任何女人都有用,只有她,才能帮到我。” 霍晋登时语塞,怔愣着看着何肃,然后就直直的瘫回了地上,拿手挡住了脸,苦涩的笑了,“哈!何肃,哈哈,我真他妈恨你!她为什么满心满意的都是你呢!?你压根不是什么好东西!玉颜怎么就瞎了眼,非得为了你做到这种地步呢?你把她毁了!她一辈子都完了!你满意了吧?” 何肃难以理解霍晋,他明显喜欢林玉颜,却从来不作表示,反倒跟一堆女人纠缠不清,今天趁着他们把话都说开了,何肃也把积压已久的疑惑问了出来,“霍晋,你天天跟女人鬼混,今天又有什么立场来找我算帐呢?” 霍晋:“立场?我从来就没有那玩意儿,只要玉颜还惦记着你,我他妈就什么立场都没有。” 何肃无言的看了他一会儿,转身上了车,霍晋大喊着:“何肃,玉颜帮你把你弟弟除了,她也完了,可你别特么以为你以后就高枕无忧了!我不会让你这个混蛋好过的!” 何肃没有回答,砰的一声关上了车门,把车从草坪里开了出去,留下霍晋直挺挺的躺在路上,茫然的盯着t市的夜空…… 何氏曝出巨亏之后,各路媒体一路跟进,事情从年前一直闹到年后,本来气势汹汹的新闻记者,现在也都成了强弩之末。这次的事,何氏推出来一个小高层就把罪名给担了,媒体们怎么追查也没能再揪出谁来,公众也不再感兴趣,风头眼看着就要过去了。 现在仍旧死咬着何氏的,只有寥寥数家媒体,财经视界杂志就是其中之一。 杂志社的独立办公室里,一个衣着靓丽的年轻女人正在盯着何氏的新闻稿看。 她桌子上立着一个名牌,写着‘jessica.xu’。 就在她聚精会神的看着电脑屏幕时,手机响了,打断了她的思路,她有些不耐烦,啧了一声拿起手机来看看,还是个陌生的号码,她本来不想接,但又怕是工作上的事情,还是带上耳机一边继续看稿子,一边接了电话。 “许女士吧?”电话那头是个男人的声音,也很陌生。 jessica继续看着稿子,还做了个批註,心不在焉的应了句:“嗯,您是哪位?有什么事吗?” “……你想搞垮何肃吗?” jessica滑动滑鼠的手指一顿,视线终于从屏幕上挪开了,“你是谁?”她戒备了起来。 “管那么多做什么,精明的女人就是这点不好,疑心重,你就当我是你的盟友吧。” jessica听他的话,就明白这人与何肃结过怨,现在想要借自己的手把何肃搞臭,更确切的说,应该是想藉助媒体,搞垮何氏。 “盟友?”jessica冷笑一声,“连身份都不肯透露,躲在暗处想拿我当枪使的人算什么盟友?” “嘿,我和他有仇,你和他碰巧也有,那咱们不就是一条战线上的嘛!”对方顿了顿,“要说我也不想这样偷偷摸摸,可我是没办法,我也有苦衷啊,这事我冒的风险可比你大多了。”
第138页 两个人都沉默了几秒。 jessica放下滑鼠,拿着手机半天不说话,对方也很有耐心的静静的等着她,终于,她做好了决定,开口直接就问,“怎么做?” 对方显然没料到她这么干脆利落,怔了怔,笑了出来,“哈,真痛快!我就喜欢敞亮的女人!够味儿!要不是实在不想露面,我真想见见你,呵呵。你知道何氏旗下的子公司嘉晟金融吧?” jessica没理会对方的油腔滑调,只是回答:“知道,去年才收购的,规模不大。” “何氏最近想借着它的手再收购一家物流公司,就是运丰。” “运丰?”jessica印象中这家嘉晟资金不多,想要收购运丰很困难。 对方仿佛明白jessica沉默中的疑问,“嘉晟的自有资金当然收购不了运丰,那是天方夜谭,何氏自然会给它钱,可问题就出在这笔钱上。” jessica来了兴趣,从座椅上坐直了身子,红色的长指甲慢慢的敲着桌面,“涉嫌违规吗?” “呵,可不只是违规那么简单,这样吧,我这有一份他们和外资投行签的借款协议,现在发到你邮箱里,你看了就明白了。” 果然,过了不到五分钟,jessica的邮箱里就收到了一封邮件,点开一看,正是何肃他们签订的借款合同和附带的对赌协议影印版。 第64章 孟芜住在了疗养院里,天天生活很规律,她的脑震盪没留下什么后遗症,家里人也就放心了许多。她觉得自己压根没事,这里又有护工,所以也就不让冯芝兰来回跑,让她去帮着姐姐照顾豆豆去。 何肃几乎每天都来看她,孟芜看他过来的时间,又算进从市区到这里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就知道何肃绝对是早退了。孟芜特意把晚饭往后推了一个小时,为的是能和何肃一起吃。 因为孟芜需要早休息,何肃来的又不算早,所以两人其实在一起的时间并不多,饭后也就一起坐在沙发上看看书,聊聊天,喝杯茶,有时时间富裕就放部电影看看。 他们相处的时间不多,孟芜也就更加珍惜,所以很多事她就保持了沉默,连提都不提,何肃如果说,她就听着,何肃不说,她就装作不知道。 孟芜憋在心里的事,自然就是那场车祸了。 在这件事上,何肃给孟芜的解答是:“那是何家生意场上得罪的人想要报復,拿何良开刀。” 孟芜对这个解释照单全收,一个字也没细问。 她很感激那个冒着危险凑近保时捷给自己提示的人,就把这一段告诉了何肃,所以何肃才会知道刘明做了什么,他的那笔钱真的只是感谢他,完全没有封口的意思,那是刘明多心了。 但孟芜和霍晋一样,心里都怀疑这事何肃脱不了干系。 开始的时候,孟芜心里很不舒服,她甚至有些排斥何肃,觉得他手段卑劣、残忍,实在难以接受,但后来又想到了王美慧对他做的事,孟芜彻底煳涂了,这是笔算不清的帐,他们双方的恩怨结成了死结,有种至死方休的意味。 最近这一周,何肃却突然忙了起来。孟芜那天本来等着他吃晚饭,却收到了他的微信,说自己今天不能和她一起吃饭了,何氏有个会,高层全都得到场的,具体几点结束他也不清楚。 孟芜当时只当是临时的突发事件,没怎么在意,结果就从那天开始,何肃这人就基本见不着了。 她那天和何肃打电话聊时,就问何肃,“你最近忙什么呢?” 何肃的声音有几分疲惫,“你记得我们跟投行签的借款协议吧?” 孟芜想了想,“记得,另附一份对赌协议的那个?” 何肃短促的笑了一声,听不出是喜是忧,“那个出事了。” 过了几天,孟芜也从电视里看到了报导,小胡还给她打了电话,说:“孟姐,这回是真完了!咱嘉晟自己也有麻烦了!还有啊,那个,何氏的高管,呃,也牵涉进去了,现在都在配合调查,已经停职了。” 孟芜听小胡磕磕巴巴的,就生出了不好的预感,继续问,小胡只回答说:“你买份杂志看吧!我说不清楚,买财经视界就成。” 孟芜就托护工帮她去买了份财经视界来看。 还没翻开,就看见封面上用大号字印着:何氏再添风波,收购涉嫌丑闻,太子黯然离场! 孟芜一看就明白了,小胡吞吞吐吐的,是因为被停职的是何肃。再翻开杂志,一行行仔细的看,却越看越心惊。何肃力推的合同被查出明显违背公司章程和国家相关法律法规,而且没有通过董事会和股东大会,几个董事和大股东已经起诉他了。 她赶紧联繫了何肃,何肃却反过来安慰她,说事情会过去的,现在虽然闹得很兇,但还没到无可挽回的地步,他会和那几位董事和股东沟通的,叫孟芜别担心。 何肃说这些时,刚从一位董事那里碰了钉子回来,他几乎把那几位起诉他的高层都见了个遍,只剩下一位,他觉得没必要见,那就是林镇远。 这时的何肃真是破鼓万人捶,jessica的报导夹带私货,添油加醋,故意抹黑何氏,并且篇篇报导矛头都直指何肃,是要彻底把何肃扳倒的,她处心积虑的想要何肃就此一蹶不振。 林镇远则是因为女儿林玉颜。林玉颜被警方怀疑与那场车祸有关,虽然现在还没有确切的证据,但是已经被列入了嫌疑人的名单里,林镇远猜透了女儿的心思,知道她这是为了何肃,也看出来何肃对女儿没有什么真心。
第139页 现在的林镇远怒火中烧,对何肃怀恨在心,这次绝对要借题发挥,狠狠的报復何肃,更是牵着头的提起了诉讼,还请来了最好的律师团,那阵势,是要把何肃生吞活剥了。 何肃把可能出卖这份协议的人捋了个遍,其实不用这么仔细想,他也有怀疑的对象,那就是霍晋。 不过何肃真的没有想到,他和霍晋在这件事情上本来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霍晋帮着自己粉饰了不少东西,如果真要追究起来,霍晋也绝对逃不了干系。可见,霍晋就算是把自己搭进去也要拉何肃下水。 但事已至此,就算知道是谁坑了自己也于事无补,照jessica的抹黑程度,他估计都得去监狱转一圈。 舆论的压力越来越大,以至于何肃几乎没法出门,媒体□□短炮的架在何肃家别墅区的外围,把路都堵了个水泄不通。 还有买了何氏股票的股民,聚集到了何氏大厦的门前维权,群情激昂,何氏的职工都不敢走正门,只能从侧门和后门悄悄绕进去。示威的股民拉出了白底黑字的巨型横幅,写着:无良企业欺诈,股民血本无归!还有的标语简直就是在拐着弯的骂人了,公司大门前的本来气派至极的‘何氏’两个字,也被泼了油漆。 何肃怕媒体跟踪,也担心人身安全,出门只能带着口罩墨镜,遮遮掩掩,也不敢去见孟芜,害怕牵连到她。 终于,何肃觉得事情这样下去只会越来越难收场,不得已,他找到了孟芜。 电话通了之后,他却一直不说话,孟芜连着‘餵?’了好几声,又叫了好几次他的名字,他都没回应,孟芜都差点儿要挂断了,他才开口:“孟芜,把你手机借我一用吧。” 孟芜觉得奇怪,“你要我手机做什么?” “……我需要一段视频。” 孟芜仍旧有些纳闷,可又仿佛明白了什么,但是具体是什么,她自己也说不上来,只得又问:“什么视频?我手机里没下载过多少视频的,内存不够。” “不是下载,是你以前录制的视频。” 孟芜这时终于意识到何肃指的是什么了,他要的是自己当初第一次偶遇他时录的那段视频?!孟芜又惊又疑,何肃知道那段视频的存在,让她很惊讶,但她又不明白,现在还要那个有什么用呢? 何肃见孟芜沉默了,就知道孟芜明白了自己要的东西是什么,就问:“现在一直紧咬着我的,就是当初视频里那个拦车的女人,她叫jessica,是财经视界的编辑,算是我的前女友,我们分手时不太愉快。” 孟芜听了那句‘前女友’,心里咯噔一下子,但现在也不是纠结这个的时候,还是帮何肃要紧,可那视频早就没了,孟芜后悔万分,嘆了口气,“可我转天就删了,没留着。” “没关系,把手机给我,我去找人恢復里面的数据。” 孟芜迟疑片刻,还是答应帮何肃,不过她忍不住问道:“原来你知道那个啊。” 何肃笑了一声,“嗯,是你自己太不小心了,明目张胆的端着个手机录,当时我就看见你了,不过我没当回事,转天见了你,我一眼就认出来了。” 孟芜:“那你为什么一直没提过?” “没什么好提的,你记得我问过你喜不喜欢玩微博、做up主什么的?我那是在试探你会不会把这段视频泄露出去,我后来也观察过你。” 孟芜有些负气的哼了哼,“呵,所以何大少的观察结果是我没什么本事给你泄密喽?” 何肃:“不,我的观察结果是你不是那种会泄密的人。” 这句话里说不清有没有虚假的成分,但让孟芜心里好歹舒服了一点。 当天晚上,何肃的助理小马就来疗养院,拿走了孟芜的手机,又交给她一个替换的机子。 何肃想怎么利用这段视频,孟芜并不清楚,但她知道,这段视频如果流出去,会对那个女人不利,可她无暇顾及这些。 何肃坦白那个jessica是前女友,孟芜心里到底生出了些醋意,而且这个女人现在还在纠缠何肃,就让她更加没法宽容jessica,这些情绪把孟芜心里那点愧疚抵消得干干净净,她只盼着何肃能顺利度过难关,至于那个昔日的情敌会怎样,她就没心思去考虑了。 她天天都盯着新闻看,还一期不落的买财经视界的杂志看,有时还联繫小胡问问何氏和嘉晟最近的情况,不过他知道的并不多。 不久之后,某财经新闻的官网上登出了一篇长篇报导,题为:感情纠葛难断,新闻真实性何在? 里面点名道姓的批评了财经视界的编辑jessica,副标题更是毫不留情的称唿她为‘拜金女’,直接列出了:‘拜金女讹诈阔少’的字样,报导里说她因为与何氏少主曾有过感情纠葛,垂涎豪门,结果没能如愿,就捏造虚假新闻,夸大何氏问题,藉机报復何肃。 这一大段写的有声有色,还列出了一串的证据,力证何肃的清白和jessica的居心叵测,后面象徵性的讨论了几行媒体人的职业操守问题,算是总结。 孟芜看了看这篇报导,猜测何肃应该使了钱,他估计是想把火引到对方身上去。 结果,孟芜果然没猜错何肃的心思。
第140页 声势浩大的网络媒体纷纷发声,力挺何肃,为他叫屈,又去抨击财经视界杂志。 很多财经评论把近期何氏股价的大跌都归到了这次的‘假新闻’头上,说就是因为财经视界新闻造假,恶意传播何氏的□□,才导致股价剧烈波动,让众多投资者蒙受损失。于是本来聚集在何氏门前的股民又都聚到了杂志社门前,原来的标语和横幅也全换成了对财经视界的讨伐。 杂志社远没有何氏当初被围困时的气定神闲,他们知道现在是有理也说不清,不管如何,先稳定住形势再说,杂志社高层立马出面公开道歉,jessica也被停了职,何肃总算把舆论的大火扑灭了。 剩下的就是那起诉讼了。 但那些老滑头可没jessica好打发,他们是有备而来的。尤其是林镇远,那是摆明了要给女儿讨个说法,根本没有和解的可能。 何肃仿佛陷入了困境之中,举步维艰,进退两难。他也谘询了杨律师,可得到的答覆是这次的诉讼败诉可能非常大,几乎是百分之百了,对方的证据充分,几乎没什么破绽,辩护极其困难。 何肃觉得现在已经山重水尽了。林玉颜把他的计划大大提前,也把他原有的步伐完全打乱了。 他现在非常被动,当初看重林镇远,就是因为只要稳住他,何肃的计划就能顺利进行,但现在林镇远却站到了他的对立面,一切都要推倒重来了,但何肃不知道,这到底有没有重来的可能。 这天,他坐在家里的书房里,披着睡袍在看何氏的新闻,一筹莫展的时候,保姆敲了敲门,说是家里来了客人。 何肃抬起头,就看见了何政的秘书,也是老爷子多年的心腹,正站在门口面色凝重的看着自己。 第65章 孟芜再次见到何肃时,已经从疗养院回了家。她的手臂骨折虽然还没好,但是已经能稍微的活动了,自己生活基本不成问题。 那天下午她洗了一把脸,刚敷上一张面膜,就听见门铃响了,扯下面膜打开门看,原来是何肃,他事先没有打招唿就过来了。 他好像特别的累,进了屋就瘫倒在了沙发上,他头髮有点凌乱,下巴隐隐冒出了些青茬,脱下外套,他穿着一件很随意的v领毛衣,长腿伸向了茶几下面,眯着眼睛似乎在休息。 孟芜觉得他好像消瘦了些,侧脸的线条变得更硬了,原来的淡泊里也就多了一份冷峻。看他萎靡不振的样子,孟芜有些担心,但也挺无奈,因为她差不多能理解何肃的愁闷从何而来。 官司毫无悬念的败诉了,但何肃却毫髮无伤,因为有人替他代过,那就是何政。 孟芜知道,被自己一直记恨的人出手相救,那滋味必然不好受,但何肃和何政的关系太复杂了,孟芜还是不能完完全全的理解,也就没法开导何肃,只能等他开口。 过了会儿,何肃揉了揉太阳穴就坐了起来,找孟芜要了杯咖啡,默默的喝完咖啡后,他才开口说话。 “官司输了。”他说。 孟芜回答:“嗯,我知道,看到报导了。” 何肃的手挡住了脸,声音也变得有些闷闷的,“可我没事。” 孟芜不知道该怎么说,就闭口不答。 “他替我顶包了,拿出几份授权书,把罪名全都揽了下来。”何肃筋疲力尽似的倚到了靠背上,茫然的看着空了的咖啡杯。 那天,何政的秘书找到他,说何政有要事要和他谈,他跟着秘书去了何政住的医院。 病房里的何政眼窝深陷,唿吸很短促,总是闭着眼睛,但何肃一进病室,他就挣扎着睁开了眼。 父子二人对视片刻,那情形一点儿也不像父子,倒像对手。 何政指指床边的椅子,示意何肃坐下,何肃落座后,他让秘书帮着他把床摇了起来,他勉强坐好,看着何肃。 “我天天看着你,看了二十几年,一直觉得你稳重、和顺,可我现在才看明白,原来你最反叛!” “爸,您说的话我不明白。”何肃面无表情的说着。 何肃哼笑两声,喉咙口里冒着哼哧的杂音,他很难受咳嗽了起来,咳得面红耳赤,仿佛要把肺整个的咳出来,但何肃一直冷淡的看着,纹丝未动。 还是秘书看不过去了,帮着何政捋了捋背,又餵了他一杯水,何政的唿吸才恢復了正常。 他很失落的慨嘆了一声,“何氏现在内忧外患,我还来不及做什么,老天就要收我走了!那是我一辈子的心血啊!” 然后他突然很尖锐的看向了何肃,“你怎么就不珍惜何氏呢?” “爸爸,这次是有内鬼,我被出卖了,我本来能拿到大笔的借款的,虽然在流程上有瑕疵,但是有了这笔钱,收购运丰就易如反掌。”何肃还是选择把真实想法隐藏起来,继续装作一切只是一次失误,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和何政摊牌。 何政却无声的笑了,“你以为我看不出失误和圈套之间的区别吗?” 这次何肃沉默了,但冷静的目光仍旧直面着何政的眼睛,没有闪躲。 何政示意秘书把东西交给何肃,何肃接过一看,原来是几份授权委託书,把何肃自作主张签订的那些文件,全部说成是何政委託他做的,何肃并不担责。
第141页 何肃心中一凛,何政居然要顶包,抬头有些陌生的看向何政,这不是那个他印象中的何政,他记忆中的何政,没什么人情味,两眼满满的都是何氏,为了何氏,谁都可以利用,谁都可以捨弃的,他除了他自己,最爱的就是何氏了,至于其他人,在他心里都无处栖身。 想到这里,何肃不免有些动容,他看着病榻上垂暮老矣的何政,眼神里终于有了点温度,那一瞬间,何肃觉得,他虽然恨何政,怨何政,但到底还是对他有些感情,对何政,他做不到百分之百的无动于衷。 “那些老东西,全是被林镇远挑起来的,我不清楚你和他女儿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就因为儿女间的那点小事,就牵涉到了生意场,他还是不成器。”何政喘了喘,休息了一会儿,接着讲:“过几天的庭审,你就全部推到我身上吧,只有这样,你才能全身而退。” “爸爸。” 何政挥了挥手,示意何肃不必多说。 “我还修改了原先的那份遗嘱,杨律师正帮着我公证,估计过两天就能办好。”何政慢慢的说,“何良的那些股份全都归到你名下了,何氏的继承人不能是个残废。” 他的话实在太无情,小儿子残废了,他就要毫不留情的把幼子丢弃了?何肃都为何良皱起了眉头,但何政压根没有理会何肃表情里流露出的不满,继续说:“何氏以后只有你了,所以,我无论如何也要保住你,这是我能为何氏做的最后一件事了。” 何肃心里最后一点儿的温情也被何政的冷酷驱散了,看着手里的授权书,何肃如梦初醒,原来何政对何氏的爱,早就凌驾于一切之上,甚至于胜过爱他自己,为了何氏,他能拿出的最大的筹码,是他自己。 何肃心里对何政不再有任何的期待,但这也仿佛让他卸下了什么包袱,他好像能更加透彻的看待何政这个人。 何氏已经不是他创造出来的东西了,而是凌驾于万物之上,可以主宰他自己人生的东西,他的一生,归根结底,全都是为了何氏。 何肃走出病房后,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何政紧闭双目躺在了床上,分外的悲凉。 事情的来龙去脉,何肃都讲给了孟芜听,讲完之后,他心里也轻松了些,就好像孟芜能帮着他消化掉一半的负面情绪一样。 这天晚上,孟芜搬出了家里备着的小铜火锅和事先买好的炭,要做火锅吃,打发何肃开车去买菜,东西都买回来之后,孟芜的炭火也烧好了,两人面对面围在饭桌前,看着锅里的水咕嘟咕嘟的冒着泡,青菜和冻豆腐都在水里一起一伏的。 何肃这时拿筷子敲了敲炉子边,才问:“怎么想起来吃这个了?” 最近天气很暖和,吃火锅的季节差不多也过去了,现在吃这个多少有些燥。 孟芜回答说:“不是你要吃的吗?我一直记得呢。” 何肃就问她自己什么时候说要吃火锅了。 孟芜刚想回答,才记起这恰巧是那场车祸前的事,嘴巴张了张,就把话又咽了回去。 何肃好像也记起来了,一时间两个人就都不说话了,只听得见锅里的水泡声。 这件事其实一直都是孟芜心里的一道坎,她有些迈不过去,她一方面知道何肃的煎熬,另一方面又可怜何良,虽然她只见过这孩子几面,谈不上喜欢还是讨厌,但这种怜悯是与亲疏无关的,孟芜是发自良心的怜悯何良。 孟芜心里有些凌乱,又觉得气氛很闷,很尴尬,就拿起小勺想要舀几勺子火锅蘸料到碗里,结果她心不在焉,白瓷的小勺磕到了锅边,釉面立刻就碰出了一道细微的裂痕,孟芜看着这裂痕微微有些发愣。 何肃就问她怎么了,她看看何肃,隐约觉着,要是自己一直对这事耿耿于怀的话,这件事也会变成她和何肃间的一个缝。 孟芜放下瓷勺,对何肃说:“我问你一件事。” 或许是孟芜的神情有些凝重,又或者是两人之间的心有灵犀,何肃也放下了筷子,“问吧。” 孟芜看着何肃的眼睛,慢慢的说道:“我想知道,那次车祸,你是什么角色?” 火锅冒着白色的烟气,一点点的蒸腾而上,隔在两人中间,仿佛把她们间的距离都拉开了。 何肃笑得很坦然,“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你觉得我是什么角色呢?” 孟芜:“我不清楚,也不想多想,但你是这件事的受益人,我觉得很别扭。” 何肃伸出手安抚的握了握孟芜的手,“别瞎想了,那次事情的确是因我而起,但是我没有参与。” 孟芜隔着腾腾的热气凝视着何肃的眼睛,最终还是选择了相信,她心里的那个结也勉强算是打开了。 何肃虽然在诉讼里毫髮无伤,但是何氏却元气大伤,而且这次的案子还牵涉到了嘉晟,嘉晟也被有关部门调查了许久,全部工作都停摆了,员工虽然还在上班,但是基本都没什么事情做,天天闷着头偷偷的开小差。 这天早上,孟芜走近办公室,正想着这一天该怎么打发才好,却发现同事们的眼神齐刷刷的朝这边聚拢过来,孟芜很莫名其妙,心说这是怎么了?她也没迟到啊?看什么呢? 然后就看到自己的桌子上躺着一本杂志,封面就是林玉颜,正被两个女警带上警车,虽然她带着个大白口罩,但是那脸部的轮廓还是让孟芜一下子就认了出来。
第142页 那是本文娱杂志,但是专登花边新闻的。孟芜站在椅子前环顾整个办公室,心里纳闷这东西是谁放到她这里的,但大家又不约而同的低下了头,孟芜感觉事有蹊跷。 她坐下来仔细翻到了封面故事那页,标题赫然写着:艺术家为情所困,为未婚夫争夺家业,身陷囹圄! 孟芜心中冒出了不好的预感,但她努力克制着,逼着自己把这片文章看下去。 报导里详细的解说了林玉颜的所作所为,虽然隐去了相关各方的名字,但是就在第二页上,刊登着一张照片,据称是林玉颜与未婚夫订婚的典礼,林玉颜笑着挽着一个男人的胳膊,倚在他身边。 两个人手上带着成对的订婚戒指,这戒指孟芜还见过,就是她第一次见到林玉颜时套在她手上的那枚。 男人的眼睛被杂志社用一块黑色挡住了,但那轮廓和身形,孟芜都再熟悉不过,她的唿吸开始急促起来,胸口仿佛被压了一块大石头。 终于,她在照片下看到了一行小字:林玉颜与未婚夫,何氏集团未来掌门人。 一只漆黑的手,紧紧的抓住了孟芜的心脏,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看了又看,还是何氏,又睁大了眼睛努力辨认照片里的男人,还是何肃! 她勐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边抓着自己的头髮,竭力想冷静下来,一边慌乱的看着整个办公室,她愕然的发现,好像每个同事的桌上都摆着一本同样的杂志,那一本本杂志就像是一把把锋利的小刀,在自己的心上划着名。 她感觉非常冷,窗外明明是艷阳高照的好天气,她却浑身发起抖来,她颤颤的举起那本杂志,竭力用平常的语气问道:“谁放到这里的?” 同事们却只是抬头看了这边一眼,就又低下头装作没看见,没有一个人回答。 孟芜拽起包就冲出了办公室,手里还紧紧的攥着那本杂志,她想马上去找何肃,她要问个清清楚楚。 结果她人刚走到电梯前,就迎面撞上了一个男人,对方把她撞了一个趔趄,她差点儿仰面摔倒,对方扶了她一把,可她连句谢谢都说不出口,刚站好就要伸手去按电梯。 “别急啊。”身边响起了霍晋有些嘲讽的声音。 孟芜连看他一眼的余力都没有,只是疯狂的按着电梯按钮。 “哼,你也是头脑简单,才会被何肃骗。” 孟芜突然瞪大了眼睛的转头看着霍晋。 霍晋插着口袋,歪头很随意的讲着:“不过也不能怪你,比你段数高多了的女人,何肃都能玩得转,我见得多了。” 孟芜抓着杂志的手颓然的松开了,杂志啪的一声掉到了瓷砖地上,但她马上重振旗鼓,狠狠咬了自己的舌尖一口,逼着自己镇定了下来,弯腰把杂志捡了起来,没有和霍晋说一个字,就头也不回的走进了电梯里。 霍晋目送着孟芜走进了电梯,转身回自己的办公室。 jessica失败了,她不但没能把何肃搞臭,还把自己搭了进去,何肃狠狠的反击逼得她从杂志社离了职。霍晋觉得jessica简直是个蠢女人,他给她的资料已经足够了,这个女人却还嫌不够,非要掺杂进假货,画蛇添足,结果连真的都没人信了 。 至于这个孟芜,霍晋本来没当回事,但是他去探视林玉颜时,林玉颜的话却让他相信,把孟芜从何肃的生活里扯开,能让何肃痛到心里。 林玉颜说,“我输给了一个最不起眼的女人,可能就是因为她不起眼,何肃才掉以轻心,让她走进了心里。” …… 孟芜现在不想听任何局外人的话,她要听何肃亲口说,她要他把这一切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说出来。她心里热切的祈愿这篇报导不过是谣传,她也强硬的想要何肃去证实这是谣传。 她急匆匆的走出大厦,就给何肃打了电话,等待接通的时间分外的漫长,每一秒对她来说都是蚀骨钻心的煎熬,可她却又隐隐的想多等一会儿,甚至希望一直这么等下去。她脸上那副故作镇静、满腔期待又交织着万分惊恐的表情,就好像在等待着一场末日审判。 第66章 时间已经是下午了,孟芜一动不动的躺在床上,外面的天气似乎很好,能听见有鸟叫,还有小区里的老人孩子在楼下散步聊天,小孩子很吵闹,有些让人心烦,但屋子里的窗帘紧紧的闭着,什么也看不到。 窗户好像很多天没有打开过了,卧室里的空气很不新鲜,甚至有些霉味,还飘着一股外卖的味道,就在床边不远处的地上,就堆着几个外卖送餐的袋子,袋口也没系,里面是外卖餐盒。 手机掉在了地上,现在震了起来,但孟芜恍若未闻,连眼睛都没有睁开,她其实没有在睡觉,只是闭着眼睛不动弹,她头很痛,因为她已经很多天没有好好睡一觉了,现在稍微一动就疼的头都要裂开似的,血突突的往脑门上沖。 手机终于消停了,屏幕上又多了一条未接来电,密密麻麻的排了一大串了。 手机旁边还很委屈的躺着一串手鍊,连着盒子被扔在了地上,盒子直接摔坏了,盖子走了形,它们的难兄难弟还有一只耳钉,另一个已经不知道去哪里了,它孤孤单单的藏在床角。 地上还散落着不少其他的东西,从卧室一直延伸到厨房,整个公寓几乎没什么下脚的地方了,客厅墙上原来挂着的裱着西班牙照片的相框似乎被很暴力的扯了下来,钉子带下了一大块墙纸,客厅里摔碎了一套很精緻的茶杯,厨房里的垃圾桶里躺着一台咖啡机。
第143页 这些东西各形各色,但又彼此之间相互联结,这个联结的一点,就是何肃。 孟芜也不知道自己几天没去上班了,她连假都没请,谁也没告诉。她现在真希望躲到一个没有人烟的地方,就这么躺着,不要任何人来打扰,她需要一个绝对隐秘的地方,让她自己舔舔血肉淋漓的伤口。 那天那通电话,把孟芜彻底的击垮了。 她压抑着声音里的迫切,竭力装得轻松自然,虽然差不多已经明白,但她还是问何肃,她要何肃亲口跟她说。 她问:“林玉颜到底是你什么人?” 电话那头没有反应,她又追问了一句,声音已经开始颤抖,“说吧,告诉我,何肃,好歹让我明白。” 何肃终于回答了,“……是我未婚妻……” 孟芜只觉得眼前的东西都模煳了起来,脸上一股热流留下,喉咙里堵上了一块硬块,她哽咽了,抽泣着,再也说不出话来。 手机摔到了地上,孟芜也站不住了,她就蹲在了嘉晟的大楼下,抱着膝盖嚎啕大哭,惹得周围行人眼神异样的看着她。 那一刻,那种疼,让孟芜明白,原来自己是那么的爱着何肃,他就像是巧妙伪装后的毒/品,让人不经意间就上了瘾,可要戒掉他却要忍受那种噬心的痛。 她这几天一直浑浑噩噩的,可脑子里却一刻不停的想着,对何肃来说,自己到底是什么呢? 她想起了jessica,虽然自己只见过jessica一次,可她还是记得这个女人长得不错,又是知名财经杂志的编辑,她又想起了林玉颜,林玉颜漂亮得无可挑剔,还是个艺术家。 她自己是什么呢?她又算什么呢? 她怎么就这么不自量力,怎么就这么自以为是、这么自负,认为她和何肃处在平等的位置,相信何肃会放着那些美人不要,非要喜欢没美貌、没家世、更没背景的自己呢?! 亏得她还嫉妒过jessica,她怎么好意思呢!她和jessica明明同样是受害者啊,她居然还帮着何肃去整她!她羞愧得简直无地自容。 在何肃眼里,她可能就是另一个jessica,或许还不如jessica。孟芜记起了媒体形容jessica时用过的字眼:拜金女。估计在何肃眼里,自己也是一样的。 她现在明白了很多以前觉得奇怪的事,比如说何肃不喜欢她们的关系被同事知道,眉姨听说自己是何肃女朋友时表现出的明显的不自然,何肃不喜欢她给他照相,这些孟芜现在都一一醒悟,何肃是不是怕自己这个‘拜金女’哪天也要来‘讹诈阔少’呢? 屋子里响起了敲门声,好像已经敲了很久了,但孟芜一直没有反应过来,是不是送外卖的啊?她脑子里想着,她已经分不清时间了,也不记得自己吃没吃过,但她不想开门,干脆就装没人吧。 “孟姐?在吗?孟姐?”门外的声音有点儿耳熟,孟芜的脑子终于清醒了一些,辨认出了那是小胡的声音。 她迟疑了很久,门外却是锲而不捨,再这么敲下去,一楼的邻居都该出来了,孟芜总算从床上挣扎着爬了起来,她刚坐起来就一阵眩晕,天旋地转的,弄得她直噁心。 脚步虚浮的挪到了大门口,她却没完全打开门,只是把门拉开了一条缝,她想守住自己的一方小天地,不想让任何人闯进来。 小胡看见孟芜,才长唿了一口气,“孟姐,可见着你了,我给你打了不少电话,可你是一个也没接,吓死我了!” 小胡本来以为孟芜看见来的是自己,会打开门让他进去,还上前了一步,结果他脸都快贴到门上了,门还是只开了一条缝,他只能又退了回去,跟孟芜隔着缝对视着。 孟芜皱着眉,一时没明白他有什么好害怕的,她的脑子现在根本运转不起来,就很呆愣的看着对方,估计是把小胡心里看毛了,他有些结巴的问孟芜:“孟、孟姐,你还好吧?怎么不来上班?是身体不舒服了?我买了点儿水果,来看看你。”说着,他就把手里的袋子往上举了举,让孟芜看看。 孟芜点点头,她这几天谁也没见,许久没说话了,喉咙很费力的才挤出一句话来,“谢谢你了,我是病了,现在不太方便见人。” 小胡是明白孟芜的痛处的,他那天也收到了那份杂志,他其实还在无意中看到了,是他们办公室里一个女同事,和霍晋玩的很好的,把那杂志偷偷放到大家桌子上的,所以这事幕后是谁不言而喻,肯定是霍晋在搞鬼。 小胡本来很羡慕何肃这种优雅又睿智的成功男人,一直拿他当偶像供着的,可现在却觉得何肃真不是东西,脚踩两条船,那个霍晋也不是什么好玩意。 他忍不住劝孟芜说:“孟姐,咱别跟别人怄气,到头来伤的是自己。” 孟芜没什么反应,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小胡干站着,心里却想,要不要跟孟姐说何肃的事呢?最后犹豫了半天,还是决定说,他告诉孟芜,“孟姐,那个谁,也好几天不来上班了,据说何氏那边已经炸锅了,谁也不知道他去哪里了,他没来找你麻烦吧?” 孟芜花了两三秒,才意识到小胡说的是谁,心里又一阵钻心的钝痛,“你别跟我说他的事情。” 但她却又忍不住琢磨,何肃怎么了?会不会出了什么事?可转念一想,就又唾骂自己犯贱,何肃这样的公子哥,知道脚踩两只船的事情败露了,估计是怕自己找他闹事,干脆就躲起来了吧?他把你骗得这么惨,还担心他做什么!
第144页 小胡来过的转天,姐姐也来看孟芜了,她之前给孟芜打过电话,自然也是没人接,隐隐的有些担心,就托冯芝兰看护还在家休养的豆豆,自己过来看看孟芜。 一进门,孟菁就感觉不对头,屋子里一团糟,孟芜的精神状态也很不好,就问孟芜到底发生什么了,孟芜却说没什么,心情不好。 孟菁帮着孟芜把屋子里里外外都收拾了一遍,把垃圾清扫了,地上的相框已经摔裂了,她干脆就替孟芜扔了,咖啡机虽然没坏,但是她觉得孟芜是不想要了,就也没留下,但那副耳钉和手鍊看着是挺好的东西,她就又把它们放回了盒子里,塞进了床头柜的抽屉里。 收拾妥帖后,她又逼着孟芜去洗了澡,帮着她把床单、枕套全撤了下来,从柜子里拿了一套全新的,就铺上了。 等孟芜出来,看见床上铺的东西都是她住疗养院时何肃帮她买的,眼泪差点儿掉下来,但她咬着嘴唇憋了回去,几步抢到床头要从抽屉里拿吹风机,结果又看见了那对耳钉和手鍊,终于,她忍不住大哭了起来,她本来以为那天在街上她的泪都流干了,现在才知道居然还有那么多挤压在心里。 姐姐看着她手里捧着那对耳钉,哭得撕心裂肺的,就差不多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 但是她什么也没有问,也没有说什么话来劝孟芜,她觉得这种事情要自己去想通,自己想不通,别人把道理说出花来也没用。 姐姐于是就天天变着法的哄孟芜,帮她做她爱吃的东西,跟她聊天,拽着孟芜出去逛,前前后后在孟芜这里待了两个多礼拜。 孟芜明白姐姐的用心,自己也终于振作了起来,虽然还是不能去回想这件事,也不能在心里记起何肃,但是她好歹熬过了最难挨的那段时间。 孟芜下定决心重振旗鼓,跟过去做个了断,就去了理髮店。 因为失恋而去剪头髮其实是挺老套的一个梗了,至少孟芜小时候看的言情小说里就已经用烂了,但是还是有点儿效果,坐在镜子前看着头髮一点点的变短,一缕缕的掉落,心里真的像是放下了许多烦恼一样。 孟芜甚至想过干脆把头髮全剃了,但看了理髮的小哥一眼,还是忍住了,她怕人家以为她脑子不正常。 在嘉晟的工作是不能再做了,面对那帮同事倒是没什么,孟芜自己没有做错事,她理直气壮,不怕她们闲言碎语,但是她顾忌嘉晟是何氏的子公司,不离开嘉晟,就好像还没从这一段里走出去一样,孟芜不能忍受这一点,于是挑了个日子,去送了辞呈。 她看了看自己的银行存款,因为之前给了孟延军一部分去给小宝看病,现在的积蓄不算多,找工作是当务之急。 她开始投简歷,跑招聘会,一时间忙了起来,有时早上出门,晚上八九点才回家,随便叫份外卖就把晚饭打发了,然后再去网上看看招聘信息,也就到了睡觉的时间。 这样忙碌起来后,她倒觉得心里痛快多了,起码没什么时间去想何肃。 那天她接到了一通电话,因为最近她投了很多简歷,总有电话打过来,她也没细看,就接了,结果发现电话那头的是眉姨。 孟芜很惊诧,当时就想把电话挂了,可再一想,觉得眉姨是长辈,她虽然和何肃惨澹收场,但对长辈还是要有起码的礼貌,就耐着性子的听对方说话。 眉姨却说电话里说不清,想要见孟芜一面,孟芜觉得事到如今,还和何肃的姨妈见面根本没有必要,也没这个道理,就想拒绝。 可眉姨却说:“小肃的事情,我想,就算我替他道歉也没有用,是他对不起你,但是孟小姐,请你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见你一面,有些事情我还是想要告诉你,我知道,这个请求挺自以为是的,但是还请你谅解。” 她这么一说,孟芜觉得再推辞难免有些不近人情,而且她还有要几件想要归还给何肃的东西,也就答应了。 当天下午,孟芜就到了她们约好的咖啡馆,眉姨提早就到了,坐在那里等着孟芜。 孟芜落座后,看着眉姨,心里多少有些怨气。何肃和林玉颜的关系,他姨妈肯定是知情的,但是何肃当初把自己作为女友介绍给眉姨时,她却没有戳穿,还帮着何肃骗自己。 想到这里,孟芜对眉姨就有些不待见,也有点儿后悔来见她,她已经不义在先,孟芜又凭什么尊敬她呢! 眉姨心里明白孟芜对自己的看法,她也很惭愧,她的确是偏袒何肃,明知道何肃有未婚妻,还在外面交女友,她却没有制止过。 眉姨从包里拿出来一个信封,放到了桌子上,轻轻的推到了孟芜一边,“孟小姐,我今天来见你,是想要交给你一份东西,这东西,跟何肃有关。” 孟芜却摇摇手,以示拒绝,“阿姨,我今天来见您,不是因为还记着何肃,而是想要通过您,把这几件东西统统还给何肃。” 孟芜把那对耳钉、手鍊和何肃送的其他比较贵重的礼物都拿了出来,堆到了桌上,也轻轻推了过去,“这些东西,可能对何肃来说并不怎么值钱,但是我已经没有收下它们的理由了,还请您转交给他。” 眉姨看着那堆东西,目光很快就盯住了那枚玉兰花的戒指,苦笑着摇了摇头,“他送的东西,要还也应该当面还给他,我不能替他做决定,收回这些礼物。”
第145页 孟芜坚决地说:“我不会再见他了。” 眉姨说:“为什么呢?林玉颜……她和何肃已经不可能了。” 孟芜心里突然冒起了火,“就因为林玉颜和他已经不可能了,我就要原谅何肃曾经做过的一切,忘了他给我的疼,再继续和他在一起吗?” 眉姨意识到自己的话让孟芜很不舒服,含着歉意的笑了笑,“抱歉,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你们还年轻,以后的路还很长,有的人错过了就不会再有了,我不想你们以后后悔。” 孟芜觉得跟眉姨生气很没必要,就也缓和了口气,“不管何肃现在和林玉颜怎么样了,她当初都是何肃的未婚妻,何肃那时是欺骗了我的,我虽然搞不懂林玉颜为什么不早揭穿他,但是他的所作所为我不能接受,更谈不上原谅,您不必费心了,这信我不要,拜託您把这些东西退回给 他。” 说着,孟芜就要起身离开。 眉姨神色黯然的看着咖啡杯,缓缓的唿了一口气,无奈至极,“我去哪里退给他呢?我可能再也见不到何肃了。” 孟芜心里还是咯噔一下,忍不住停住了脚,犹豫着回头看看眉姨,“您什么意思?” 眉姨伸手把礼物堆里的那枚戒指拈了起来,放在掌心里,递给孟芜,“他把自己手里全部的股份都给了他弟弟,自己什么也没带着就走了,去了埋葬这个戒指原来主人的小岛,那个岛在西班牙,我想,何肃应该带你去过那里。” 孟芜这时隐约明白了什么,但她不敢相信,有些狐疑的看着眉姨,“这原来是谁的戒指?” “何肃的妈妈,这枚戒指就是她的啊,这么多年,这戒指都是他的宝贝,可他把这宝贝给你了。” 孟芜眼里很不争气的噙上了泪花,胸口里有什么东西又被唤醒了,那种绵长的酸胀和痛楚,让孟芜明白,在自己心里,何肃的分量从始至终没有减少过一丝一毫。 眉姨眼圈也泛起了红,她低下头把那封信拆开,摊在了孟芜面前,“孟小姐,对不起,我是看着何肃长大的,我有私心,我不忍心他这么难受,那天他从公司回来,苦笑着告诉我说:‘眉姨,我再也不会幸福了。’他进了房间就没有出来,三四天后,他出来时人整个瘦了,又去公司上班,我本来以为他已经没事了,后来才知道他把手里的何氏股份全送给了何良,还帮弟弟请了一个医疗团队,然后他就留下这封信走了。” 孟芜透过泪光看着面前这个鬓髮斑白的妇人,犹豫良久,还是慢慢的拿起了那封信。 “眉姨,对不起,我走了。 如果您能见到孟芜,帮我向她道歉吧。 我不是什么好人,更算不上好男人,那天我接到她的电话,她问我‘林玉颜到底是我什么人。’我那时就明白了,她不会原谅我,我也永远失去她了。 我害怕见到她,怕听到她的消息,怕了解她的情况,我知道自己本应该默默的祝福她,但是我做不到,因为我很自私,很贪心,我总想得到所有我想要的东西。 所以我能做到的只有远离,我曾经无可挽回的伤害过她,但是就算时光倒流,我还是会这么做,因为我就是这样的人。 我专横,傲慢,何政笼在我头顶,像是一座山,我要得到何氏,只能向他低头,接受他的摆布,接受他所有给我的东西,不管我喜不喜欢。 这里面就包括了林玉颜。 我对玉颜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尽管我知道,她是个可怜的女人,但我天生冷淡,没有多少怜悯心,她悽惨的遭遇勾不起我一星半点的同情。 相反,我是个冷酷的男人,我一方面接受了林玉颜,一方面又要告诉她我永远不会爱她,因此我找了一个又一个的傀儡,把无处安放的空虚感和虚假的爱意倾倒在一个个无辜的女人身上,为的是让林玉颜这个没什么头脑的女人看清现实,接受现实,不要妄想着对我指手画脚,让她安分守己。 可我没想到的是,我自己的感情偏离了计算。 当我意识到这一点时,为时已晚,那个一点也不完美的女人已经悄无声息的在我的坚硬的心里倔强的扎了根,发了芽,开出了满山遍野的细碎小花。 她是我心里的一团火,在灰濛濛的心里,刺眼夺目,有着灼伤我的热度,我感到了刺痛,却仍旧甘之如饴,因为这种刺痛让我真真切切的感觉到,自己从未如此真实纯粹的活着,这种刺痛仿佛就代表着我一直嚮往的自由,就像海风给皮肤和眼睛带来的刺痒痒的疼一般。 我无可救药的爱上了她……” 一滴泪水打在了纸上,何肃清俊的字迹被洇湿,边际开始模煳起来,同样模煳的还有孟芜心里对何肃的怨,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在幽静的咖啡馆里,泣不成声。 第67章 后来,孟芜听眉姨讲了很多何家的事情。 何政卧病很久了,可出庭那天他换上了一身西装,也打好了领带,让何肃推着自己上了法庭。两个多小时的庭审,大家本来都以为他的身体会撑不住,可他一直在轮椅上坐得挺直,双手拄着拐杖,威严的守着何氏最后的阵地,让人唏嘘。 王美慧再也没能从她自己虚幻的梦里走出来,她连何良也不记得了,还说什么也不回何家,她硬是说这里不是自己家,要周洁伶带着她回‘自己家’。周洁伶没有办法,就把她接到自己家里去住了,现在差不多是周洁伶和严昭平一起照顾她,她有时甚至会把严昭平当成早就不在人世了的周洁民,严昭平也就装作是洁民,天天陪着她。
第146页 飞机上,孟芜坐在靠窗的位置看着窗外的白云蓝天,回想着眉姨说的这些,觉得不止自己,何家的每一个人,他们本来平静的生活仿佛都一夜之间变了样,甚至是错了位,何家那个奢华的壳子也彻底褪了色,变得黯淡无光,斑斑驳驳。 虽然这些表面上都是林玉颜造成的,但是,最深层的源头,却是何肃。 或许这一切都起始于何肃曾经抱有的恨意,他想报復何政,想利用林玉颜,却又不甘心失去自己的幸福,他嘲弄别人的感情,怨恨身边的至亲,最后却也害了自己。 那句‘我再也不会幸福了’,听得孟芜心酸,也心疼。她第一次意识到自己对何肃的感情里,或许还掺杂着一种母亲对孩子的爱,她不明白怎么会对何肃产生这种情感,但她知道,正是这种类似于亲情的成分,让她格外的包容,也让她的爱意变得更坚韧,能够承受更多的伤和痛,谎言和欺骗。 孟芜刚知道何肃欺骗了自己时,她盲目的认为,何肃玩弄了她。她以为自己被何肃这样的公子哥当成了玩物,她感觉自己被狠狠的侮辱了,真的成了办公室里同事们污衊她的那种女人,也就越发的不能忍受和原谅何肃。 但是眉姨的话和那封信,让她从彻头彻尾的欺骗里,看到了一颗闪烁的真心,她一瞬间觉得,如果有这颗心在的话,她的伤口就能慢慢癒合,就算这颗心被包裹在了层层叠叠的谎言里,她还是觉得无比珍贵。在她留下眼泪的一剎那,她隐约的意识到,就算自己不能原谅他,何肃也早就成了她心里永远不能割捨的一部分。 这条路是孟芜第二次走,天气和上次时一样的晴好,座位仍旧是靠窗,唯一不同的是,这次她身旁的座位没有人,空空的座位显得有些寂寥。 孟芜没有雇嚮导,她这次出行多少有些突然,机票买的是全价票,现在赶上了西班牙的旅游旺季,酒店也比平时贵,她卡里的钱有些紧张。 三天后,她才风尘僕僕的赶到了之前去过的那个小镇,正巧赶上这天最后一班开往小岛的轮渡,她急急忙忙的拉着拉杆箱上了船。 船行驶在一片火红的夕阳之中,暖烘烘的日光晒得孟芜有些倦意,距离岛越近,孟芜越觉得疲惫,这种由内而外的疲倦感,让孟芜没什么精力再犹豫,也没了心思去考量,她放任自己甩开所有的顾虑,任由着小船带着自己一起飘荡在泛金的波涛之上。 她迎着微咸的海风,船摇摇晃晃的,她低下头,从外面的小挎包里拿出来那枚戒指,举起来迎着阳光看,圆圆的戒指环闪着温暖的光,好像浸满了爱意,让人心生温暖,她慢慢的把这个圆环套到了手指上。 孟芜觉得自己就像是在外漂泊已久的水手,正在赶往一个终点,那里不仅是此行的目的地,更是所有事情的一个了结,能让她彻彻底底的放开一切。 这个季节的沙滩,游客不少,但现在已经快到傍晚,晚霞映照下的游人们陆陆续续的开始往附近的酒店走去,只有孟芜,拉着一只笨重的箱子,逆着人流的走着。 行李箱挺沉的,地面又是沙地,箱子底下的轮子根本没法转,孟芜几乎是拖着箱子在走,拉着箱子的胳膊早就酸了,快要抬不起来了,手掌也被有些粗糙的拉杆手柄磨得生疼,但她都没在意,仍旧沿着记忆里何肃拉着她的手走过的小路去找那个小客栈。 路上游客三五成群,偶尔开过一辆载着鱼获的小卡车,孟芜闷头拉着行李,显得分外孤单。 渐渐的,路上冷清起来,游客都去了岛上的酒店,临近小路尽头时,行人只剩下了孟芜一个。 她看看周围的环境,似乎和上次不同,或许是走错了路,她停下来仔细辨认着,却在路尽头的棕榈树下看见了一个渔夫。 这个渔夫背对着自己蹲在海边白色沙滩上一个不起眼的地方,周围没有一个人,形单影只的。渔夫身边是一只倒扣过来的小船,木质已经有些腐朽了,漆皮剥落了一大块。 渔夫的背影有些清瘦,但看上去很年轻,他好像正在整理一张绿色的大渔网,但手法很生涩,有点儿笨拙,渔网在他手里好像越整越乱了,可他一点儿也不着急,仿佛有大把时间似的。 他的后颈晒得黝黑,头髮剃得有些短了,看来这岛上压根没有好理髮师,髮型很随便,但那冒着青头的发茬却显得清清爽爽的,仿佛海边的清风一样让人心情放松。 孟芜拉着行李箱的手蓦然松开了,笨重的行李箱一下子就躺到了沙地上,一声闷响,扬起了一点儿细沙。 渔夫突然停下了手里的活,却没有回头看,只是一动不动的僵在原地,仿佛在隐隐的期待着什么,但又不敢相信似的,他的背影显得有些愣,呆呆的,却在仔细听着背后的动静。 孟芜慢慢的走了过去,心脏砰砰的跳着,可她却觉得脚下无比的轻松,这段距离仿佛是万里归途的最后几步,让人心生感动。 “机票好贵,我现在辞了职,卡里快没钱了,买不起回去的机票了。”孟芜声音哽咽了,她像个很委屈的孩子,朝着那个背影抱怨着。 对方沉默着,可手却在发抖,连带着手里的渔网也在微微颤动。终于他放下了网,仍旧背对着孟芜,声音有些喑哑,喉头也哽住了,无比生涩的挤出了一句话,“……我现在也很穷,你和我一起出海打鱼吧,能换些钱。”
第147页 孟芜脸上已经淌满了泪,她伸手抹了一把,好能仔仔细细的看清对方背影,“可那要多久啊?” “……不知道,估计要一辈子吧。” 何肃回过头,慢慢站了起来,海上吹来的潮湿的风拂过他的衣摆,他伸出手用手背替孟芜擦干了脸上的眼泪,紧紧的把她揽进了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