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知青部落》 第一卷 天山恋歌 引子 一九六五年入秋新疆,农一师,三团。 森林、车辙、惊免。 卡车,在弯曲的牛车道上颠簸,卷起一阵沙尘,带着秋叶,打着旋,又无奈地在车厢后面漂落,沙尘像狼烟一样,在稀疏的原始森林里,拖的很长,很长……。 高德全,他靠着后车厢板,裹紧棉衣,努力使自己在行李上坐的稳一点,任卡车把工具和盆盆罐罐颠得东倒西歪,乒乓作响。 这样的颠簸,对边上的潘巧丽来说,是很受用,她借势把自己的身体,紧靠在他身上,这样的享受,她梦寐许久了……。 知青们早已从上海的来信和传单中,知道了文化大革命这个词,但人们疲惫的身体,再也挤不出一点精力,加上兵团的纪律,大家只是留心而已。三天前连队接到通知,要抽调二人到副业队去放羊,去接替新生人员,要把他们集中送走,怕运动一来,他们会闹事。二个人的条件是,可能成为对象的对子。两天来,没人报名,昨晚高德全去找连长报名,无奈没有对子,连长没批。今天一大早,指导员就来通知他,对子有了,炊事班长潘巧丽,愿意和他一起去。就这样,团部的车子一到,他们就上了车,只有指导员在送他们,连队早空了,出工去了。 近二年来,他已习惯于接受命运给予安排的一切了,他只在心底留一个自尊的空间。 车一出连队,他就板着脸说:“是你自己要来,我可没答应。”他把‘自己’两字说的很重。“全连都知道、指导员可以作证,你不答应现在就下车,我对你好,你心理清楚,我伙房班长不干,陪你去放羊,你别没良心的。”潘巧丽也瞪着眼睛,却一脸的自得。嗓门足足高了八度。只要他一反驳,她的嘴,就如机枪一样早填满了弹药。 她的反应,超出了他的心理上的准备。他侧着头看着她,一时语塞,心中暗想‘我的天!平时微笑着,会给他多打一点饭菜的炊事班长哪里去了?’潘巧丽就这样靠着他,却也不敢放肆。她长的差不多,快和他一样高了,在上海女知青中,可算长脚了,只是因为胖一点,不显高罢了,中学6年的篮球队生涯,造就了她壮实的身板,和泼辣了性格,然而,今天她文静多了。头上扎了条红方格三角围巾,有几撮留海从前面溜了出来,仿佛告诉大家,两个穿黄棉衣的,有一个是女生。 ‘你心理清楚’这句话刺中了他,他是一年前犯了错误,才下到二十二连的,预备党员也丢了。虽说二十二连,是集中了全团的好斗难管理的知青,像他所犯的错误,全团还是第一个。知青的目光中,多少有点鄙视。只有潘巧丽能正面对他,并且在无声中,多给打一点饭菜。只不过是心中的自尊心,使他没把感谢说出来罢了。一种莫名的自责和自卑又袭上心头,他只是为了逃避,成为大家放肆笑声中的话料才来的。可如今却多了一双甩不掉的眼睛,‘哎…’他深深地叹口气,再也不想说什么。他眯着眼,默默数着随旋风卷进车厢的落叶,‘一片、二片、三片、四片……二十三、二十四’。二十四,他感到嘴里有点苦,和自己年龄一样,落叶在车厢里不安的跳动着,变化着各种图案,像人生的图案,他胡乱地想着。车子猛然一拐,进了有林带的土路,他们同时向右一晃,潘巧丽重重的倒在他身上,他们相互对了一眼,两人早以灰头土脸,想笑,却没笑出来。不知过了多久,周围传来了声音,卡车不知在那个连队停车了。有人要上车了。车下传来杂乱的告别声,还有女生的哭声。 一个声音,使高德全心头猛然一震,两道如锥目光,循声射出。只一瞬间他又眯起了眼睛,唤醒的却是耳朵。他的细微变化,都没逃过潘巧丽眼睛。车箱轻轻的震动了一下,两个行李包,甩进了车箱,接着,后车箱板上,搭上了八根白洁而又隐现着青筋的手指,高德全浑身大颤,额头冷汗一片。车箱后面探出半个头,一双平静而美丽的眼睛,扫了车箱一眼,就睁睁地停在高德全身上。他早已泪水满匡,那挤出的笑容,却痛苦地扦动着喉节,上下滚动。一声古怪‘狼嚎’声,从他嘴里发出。她消失了。惨白的太阳正剌着他眼睛……。 她叫袁梦珠,当她踩住卡车的拖勾,向上探出身子刚看了一眼,就看见了他棉帽下的泪光,她几乎失手掉下车去,下面一双有力的大手,即时地托住了她。 上海团校,一幢法式的尖顶建筑,绿树成荫,高大的树冠一直伸到三楼窗口,雨后阳光,把春天的树叶染成一片翠绿,班驳摇曳的阳光轻扶着高德全脸上,他正在审阅本区支边者填写的报告。他的心情如这雨后的空气一样,明快而无杂念。一张张报名单在他手上翻过,一份字迹娟秀文笔流畅的申请表,上赫然出现了袁梦珠三个字。他停住了,他抬眼扫了两个同事一眼,抽出了这份报表,削削地放进自己的内衣口袋。他向后一靠,轻轻舒了一口气,慢慢地闭上了眼睛,数月前的一幕就像在昨天……。 那是63年春节后的一天。高德全和另外二人在团委会客室值班。桌上放着一大堆没有分发的报子和瓜子。一个浑身上下裹的严严的,只露出一双美丽大眼睛的姑娘,带一身雪花冲了进来,刺眼的白雪衬着全身通红的姑娘,如雪中的一团火。六只眼睛同时射向她。却谁也没有先开口,大家的随意,显然影响了她早以准备好的话,她站在门口,显的窘迫不安。‘这是一张多么美的剪影!还有人敢穿红妆’!他脑子闪了一下,说:“你关门啊!别站在门口,外面冷,有什么事吗?” “我叫袁梦珠,是七一女中高中毕业生,区团委介绍到这里工作的。”她说。三双眼睛对望了一眼,瘦高个老严说:“德全,你有兵带了”高德全起身迎上二步,伸出大手握住她的一双葱白的手说:“欢迎欢迎!节前就知道有人要来,没想到你来得这么早,我叫高德全,他是老严,我两是社政办的”。他指着在嗑瓜子小李说:“他是内勤的,叫小李。”他伸手取下自己的毛巾,对她说:“来,把雪掸了”。 她身穿一件西洋红的尼大衣,红白相间的兔毛围巾,把她的脸衬的格外姣美,当她拿出介绍信后,摘下口罩礼貌地朝大家嫣然一笑,那微露出一排洁白的贝齿,那精美的嘴角,游溢着一对浅显的酒窝。大家都被她的美丽震住了……。高德全心中惊叫一声:“天哪!我的维娜斯……’。 高德全回过神来,掩住心头的一阵慌乱,不由的又扫了周围一眼,看大家都忙着自己案头的工作,只有她桌子空着,这才轻舒一口气。她今天又和户籍警下里弄了。 陕西南路西侧一幢欧式小楼房里,主人袁云轩,一位世代中医。在客房兼书房里,除了二张藤椅外,清一色红木家具,虽陈旧,却擦拭的黑亮,俭朴中透着凝重。高德全显然是常客,桌上放着那张报名单。窗外的电车铃声不时传进来,就像敲打在主人心上,他抬头看着泪流满面的妻子,铁青着脸,苦涩地说:“我就一个女儿,从小被她惯坏了,不是去年生病,早上大学了,学校今年高考也给她报了名,还有二个月就参加考试了,怎么不说一声就变了呢?”他转向了高德全,想找出一点答案。“云轩”他妻子用叫声打住了他。她的善良完全写在那张善解人意的脸上。“我知道小高劝她几次了。”而现在她仍被这张报名单吓坏了,不知所措。而高德全像个罪人,一动不动坐着,一脸无辜。他所有精神准备都被她母亲的泪水,无声地冲垮。他还要面对自己的母亲,他不但会去,而且还是带队的……,‘宁可自己流血,不愿看母亲流泪’。他心中一声苦叹。 楼下传来了轻快的脚步声,袁梦珠回来了,他像抓住救星一样站起来,说:“我再找她谈谈。”说完向楼下走去。 房间里静静的,袁云轩几次要开口想打破沉闷的空气,可他嘴角痉挛了一阵,竟没说出话来。一阵微风,卓上的名单轻轻掀了一下,像要不翼而飞,两人同时站起扑向那片纸,就像抓住自己女儿一样,怕她无声地飞逝……。 烈日、大漠、列车。 太阳,正肆无忌惮地倾泻着自己的热量,乌云却以奔雷之势,从西边的地平线上压了过来,如一面黑墙,遮天闭日,车箱里已嗅到飞沙苦碱气味,风暴来了……。 知青们中途在兰州倒了车,车厢又陈旧又脏,这是一列无助的列车,它正以全速爬坡,两个火车头,喘着白云般地粗气,要在风暴到来之前,爬上那带弯弓的坡道,列车要以弓形的外侧面来迎接风暴,它像一员壮士,西出玉门,给戈壁大漠带来了生机。列车吃力喘着粗气,终于爬上了坡道慢慢的停了下来,气笛终于拉响了“…呜……呜……。” 是命运之神的疏忽,还是刻意的安排,要考验这新一代共和国的年青人,被命运所左右的这个群体,正以万、几十万计,为单位的数量,先后挤上了这辆西去的列车,他们都还没来得及作一点必要的准备,甚至不知道如何准备,怀着各式各样种动机、梦想、和幻想,却带着共同的青春和热血,共和国的年龄,随着那一声长长气笛,告别了那欢送的锣鼓、告别了喧闹的城市、告别了黄浦江畔的读书声、和流泪的同学兄妹、年迈的父母亲,踏上了人生之旅的征途。他们有相同的服装,绿军装,他们有一个共同的名字,叫:“上海支青。” 两天前还令人敬畏的火车,如今却摇晃在戈壁的海洋中,列车严重倾斜,粗大的弹簧在车厢下,发出痛苦的叫声,列车像一张巨大的弓,用外侧面,顽强的抵抗着风暴,风沙从一切有缝隙的地方钻进车厢,在不安的知青中弥漫开来,车厢的灯立刻昏暗起来,泛着黄色的光晕。 知青刚上火车的兴奋,对旅途的新鲜感,穿山越岭的诗情画意,都变的遥远了,不安、恐惧、抱怨、拌着哭声如开了锅的交响乐彼此起伏。不知谁叫了一声“有人流鼻血了……。”知青们开始骚动起来……。 高德全,已经喊哑了嗓子,他和袁梦珠分别负责二个中队,协助领队。如今,他却获得了一种解脱,没有悲伤,没有彷徨,大有壮士一去不回还,黄土处处埋白骨之心。只有他心里明白,这种激情的背后,是一种无奈的躲避,逃跑的抗争,但他还是被自己能产生这样的激情,激动不已。他告诫自己,不管今后命运如何,都要坚持下去,不悔今天的选择。但此刻面临的情况,却大大地超出他的意了。列车的摇晃,人群的骚动,有人流鼻血,他忙的浑身是汗,仍然有点失控,正手忙脚乱之际,二中队传来了歌声:“是哪山谷的风……,吹动了我们的红旗……,是哪山谷的风……,吹动了我们的帐篷……。”他侧身望去,见袁梦珠正在指挥二中队女生唱歌。就是这,还不够和谐得歌声,如一阵细细的春风抚慰着骚动的知青。使大家从心底滋生一种向上的力量,团结的渴求,歌声演变成了大合唱……。 数小时后,风沙终于累了,在歌声中悄悄地退了。一声长长的气笛声,终于拉响。“呜……呜……。”列车终于重新起步了。 袁梦珠正扒在餐桌上昏昏欲睡,迷糊中,嘴角有一丝凉意,劳累和瞌睡却温柔地叫她睡吧,再睡一会儿,一股酸甜的橘子味直达鼻腔,沁入心脾,她深深的吸了一口,眼前一只剥开皮的橘子,她抬头看着昏暗光线下,那高大的背影,正艰难地翻越那横躺竖睡的知青们。一股暖流直上心头。她感到鼻子酸酸的,泪水模糊了她的视野……。 那是一场痛心的相聚。她们之间的第一次口水仗,就发生在她上楼的那一刻,他铁青着脸,“你下来!”口气粗鲁且又不用质疑,他侧身而下。 六十年代的距鹿路,幽静清雅,行人姗姗,华灯初上,又不通公交车,是恋人们的柳堤岸、百孔桥。他们俩人如今是脚步寸移,袁梦珠心头忐忑,她不能接受这无声交锋,她站住了,背靠着小树,昂着头,心中暗想:“我凭什么那么听话,陪你散步,有话快说!’然而她的嘴拧的紧紧的。高德全心中正翻江倒海,他无法说清是什么时候,心中产生对她的那一缕情愫,是她的美貌、善良、还是她饱读群书、对生活的激情,还是那第一眼火红的剪影。当他一听说有支边的消息,他立刻压住心头的一点涟漪,他知道,到新疆去意味着什么?而她是独生子女,不在动员之例,……他想着,回过头看着她,看她挂着脸,蠕动的嘴唇、瞪着的园眼、生气的模样,心中的爱恋一下包融了她。那强硬的语气,刺耳的言辞被化为无影。”你不能去,你的名单我抻出来了,独生女也不能去。“ “为什么?难道说,你独子就可以去?我女孩子就不能去?那来的新政策?”……她不以为然地说。 “你!”……高德全把手放在她头上。 一连四个问号,连珠炮地摔过来,把他问住,他不想说,那是他心中的痛。他冲前一步,又后退二步,慢慢地在原地转了一圈,他手指在鼻翼上下滑动着,盯住她眼睛慢慢地说:“我说出理由你会放弃那荒唐打算吗?…” “会”。她言不由衷说。 “你确定”他认真的问。 “…嗯……。”心想,你去我就去。 他把拳头在她眼前认真的晃晃说:“骗人;我可揍你。” “只要你能。”她眨眨眼。 他放缓语气,轻叹一声说:“本来再过三个月,我大学都毕业了,可是父亲突然出了事,副校长找我,劝我主动退学,……我当然明白,不主动也会被开除,所以去年就回来了,也许是上了二年大学的原因,就分在团校。” “你父亲?!”袁梦珠抬头看着他问。 “……我父亲是个很坎坷的人……,很年青就加入了党,是上海的老地下了,抗日战争被日本人关了半年,直到日本人滚蛋,解放战争时,又被国民党关了二年,因为抗日又案底。后被地下党救出,解放后一直在分区公安局当个副局,他教育我,就七字方针,爱国、爱党、爱人民。”……他泪光闪闪。 “…后来……?”!她已泪水如珠。 “前二年反右派,他降了级,近来又对小商贩太同情,利用小商贩破案是发展特务组织。这下可好,要判15年,…他的一身就要在牢房里渡过了……。” 袁梦珠浑身颤抖,她不相信,天下会有这样的事,也不相信这是真的,她宁可相信这是一个赚取泪水的故事,她的思想脑库拒绝接受这一事实,而面对眼前的他,她又无法怀疑这是真的,她脑子?有点混乱,没有那棵小树她会随时倒下,她双手反抱着树,微微分开双腿稳住自己。高德全沉静在不堪的回忆中,全没注意到她的变化,他昂着头看着朦胧的残月,强咽下泪水,回过头说:“我母亲…”他突然看出她有点不对,急切地问:“你怎么了?” …“我没事。”…她擦拭着眼睛掩饰着。“那你妈妈呢?” “唉!……”他轻轻叹息一下又说:“我妈在一个手帕厂当书记,那是前几年她带街道妇女干起来的,现在,在当送料工,她相信我父亲,不肯离婚,…所以……。” …… “哪……,你信你父亲吗?”她问。 “信!从不怀疑。”他回答的很干脆。 “那……你走了,你妈不就一个人了?”她说的很轻。 “是!我母亲一向很坚强,我还在吃奶时,她就一人带着我,东躲西藏的。……虽然我还没有讲,她已经在给我准备衣服了,她心里面,明白的很……。”他心里一阵发酸,他感到泪水再也控制不住,忙转过身去,看着远方闪动的车灯,他想让自己静一静。 二只胳膊,穿过他手臂环腰把他抱住,他立刻感到背后传来的热量,和难以自制的颤抖,一下把他镇住了,从记事起,他没有这样的经历,这样的感受,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他感到心脏在胸腔里加速,以至于自己可以听见那澎湃的心跳,热血冲头,他急切地想把她的手分开,哪知竟没有成功。 两人不知这样站了多少时间。直到几个学生怪叫着,从他们身边走过,他才惊慌地怕她的手,把她双手分开,转身看着她满脸的泪水,梦游般的神情,想说什么安慰她一下,自己却怪模样地笑了起来,“哈……你别这样,梨花样的脸,叫雨打了不好看了。”他掏出手绢夸大地闻了一下,“啊……都是汗味,你不能擦。”她顺手接了过去。挤出了一丝苦笑,瞥了他一眼。 他们沿路又走了几棵树的距离,高德全停了下来,口气平缓却十分认真地说:“大道理我不想多说,所以我,必须去……,如果你的理由和我一样,那就去吧。” “我没有这样的理由。”她说和很轻。 “打住,下面什么也别说!就这样,你不去了!报批表我已帮你撒回来了。”他口气坚决。 “我要去,中午又写了一分,是血书。”她有一丝得意的嘻笑着。 “你!?”他猛地推她一把,她朝后便倒,他又抡一步上前扶住她,气急败坏地说:“你有病,小资的狂热,没感情,根本不顾你父母,学校对你的希望,没脑子,猪脑子,蠢猪一个,你……你……你没救了,还写什么血书!”他还想用什么话来刺激她,但他已气的言无论此了。 “没办法,谁叫我喜欢你呢。”她说。 “你得不到我的喜欢,喜欢我有前途吗?去了也白去,我永远不会再理你,你太可怕了,后悔一辈子去吧。”说完,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半个月冷战过后,她终于和他,踏上了同一列火车。几天来她明显的瘦了,嗓子嘶哑,协助方领队管理着她的姑娘们。她以女性特有的细心和热诚,关心中队的每一个人,从比她大的‘老不死’,到比她小的‘木头’,她把力量和执着,都溶化在她的柔声细语里。面对眼前的橘子,一切苦涩都化解了……。 第一章 上海知青 当这九百多人的队伍,一踏上吐鲁番大地时,他们就领略了火焰山的热浪,也尝到了瓜果的甘甜。第二天一大早,几拾辆带车棚的大卡车,驰出了那新建的兵站时,到处是丢弃的馒头,和随意倒掉的饭菜。人生就开始了这样的书写。书写自己。也书写社会。 “地上本来没有路,走的人多了,变成了路。”新疆的公路,大多是这样起步的。卡车在这样的小搓板路蛇行上坡,好像没有尽头,车队拉得很长很长。年青人的歌声,像被太阳蒸发了一样。大家奄奄的随着卡车东倒西歪。“快看!野马。”谁惊叫了一声。“哇啊!一大群啊,能抓一匹就好了。”大家开心的七嘴八舌。“是野驴,那不是野马,野马是驼红色,要高大的多,”高德全纠正道。车箱里立刻开心的喧哗起来……。“野驴,…野驴,大家朝吕国光喊道”。野驴就成了他的绰号,也许能跟着他叫一辈子,那是多么无忧的青春年代。 就这样,一路上,翻山越岭过了干沟,惊叫着,翻过八十八道弯,右山左坡下平川,昏昏欲睡看野驴,指手划脚辨羚羊。 途经托克逊,第二天到了库尔勒,队伍就减少了一半,他们去了农二师。还剩余十四辆卡车,直奔农一师阿克苏,第三天住新和,第四天天全黑了,在汽车灯光的光柱下,才看见路边稀疏的林带,大家再一次兴奋起来,“看!……快看……前面有电灯”。“同志们!我们快到了,大家醒一醒,醒醒,打起精神唱支歌!”同车的大队长梁鸣操一口山西话在大声的鼓动大家。高德全揉揉眼睛探身一看,可不是,灯光虽稀,那可是实实在在的电灯,泛着黄色的光,这三天来,他们已经知道什么叫马灯了,在灯光下长大的年青人,平生还是第一次,产生了对黑夜的敬畏和恐惧。 “我们唱支歌吧,”高德全大声地说:“我们年青人有颗火热的心…唱!……。”不可名状的兴奋,再一次操控着他。 卡车的声音突然变小了,车子驶上了一段柏油路面,下了一个大卡坡,夜色中撒落着星星点点的灯火,依稀可见,一个小城的轮廓出现在眼前。车子同时鸣响了喇叭,呼应的是一阵欢迎的锣鼓,车子拐进了一个大院,几盏气灯贼亮贼亮的,丝丝的发出响声。车终于停了。梁队长双手拢着嘴,大声的喊着:“同志们不要搬行李,……我们下车,师领导要接见大家,明天还要走……”。“还走?!这里不是很好吗!”大家显然很泄气,七嘴八舌地发着牢骚。“我下不了了,我怎么感觉车子还在走?!”野驴怪模怪样撑着双腿。大家迎合着说着怪话。“你下车吧!今晚住一夜,梁队长说明天上午就到了。”高德全推着他说。“到那里?”“到七场吧……。”“七场!?” 从师部到场部卡车又走了近三个小时,车子下了公路就进了原始森林,一路颠簸,每辆车都有人呕吐,个个肚子里翻江倒海,女孩子们更是叫苦连天。好不容易翻过一条大支渠,林子里出现了一片大大的空地,左右两边全是菜地。出了菜地就到了七场场部,所有的房子全是用树木围绕成墙,长长的三排成品字形,左侧后面多二排,中间一排是伙房,顶头一间门上写着小卖部,后一排,外面拴着十几匹马,屁股上烫着火印。立刻成了知青们的兴奋话题。空空的场子中央拉着横幅,“热烈欢迎兵团新战友”。 太阳当头,热情的过火,总算到了,大家多少松了口气。梁队长再一次叫大家不要搬行李,立刻引来一阵抱怨声,“还要走,场部都这副德性,下面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呢。”大家乱哄哄的下了车,各中队忙着整理队伍。十几个场领导热烈的鼓掌欢迎着。高德全看到五个中年干部,在烈日下,那发白的军装,风纪扣全部整齐的扣着,个个腰板挺直,他仿佛看到了父亲出门时的身影,敬意由然而生。不由得把自己的军装从新整理好,把那汗渍斑斑的帽子从新戴在头上。 队伍刚站好,五个领导分别向三个大队走去,梁队长上前几步一个立正:“报告首长,一大队应到156人,实到156人,请指示,报告完毕。”“请稍息,梁队长辛苦了。同志们,你们一路辛苦了!”两人向一中队直接走去,高德全立刻挺了挺胸,“首长好。”迎面而来的场长高个,四方脸,左脸颊有一道明显的伤痕,英雄气十足,边上的主任,紫红脸堂中等个,目光如鹰,一看便知是个不恕自威的人。梁队长介绍说:“他是一中队长叫高德全,二中队长叫陈士军,三中队长叫袁梦珠。四中队长黄巧珍”队长一一作了介绍。袁梦珠背着印有红十字,皮的卫生箱引起了主任的注意,“是药品吗!”“报告首长,是!”“你是学医的?”“不是,爸爸妈妈是医生,我自学了一点。”“好;很好,农场需要你,战士们需要你啊!”。 主持人葛一鸣,高瘦干练,鼻梁上的眼镜右侧裹着一块胶布,倒也几分洒脱。他是62年北大一毕业,就被他父亲送来的,他身上流着将军血脉,那退色的军装,俨然正明他是个老新疆了,一口北京普通话,好听而有磁性。他拍拍手,让大家安静下来,他说:“在开会前,我们大家先学一支歌”。他推推眼镜,把手中的一摞纸,分给各个中队,那是复印的歌词,但没有来得及写曲子。“这是我们三五九旅的军歌,我先唱一边”。他清下嗓子,浑厚的嗓音就传遍了整个会场:“我们是……钢铁的三五九旅,经过了……长征的革命考验,开垦了南泥弯,保卫过革命的延安,进军戈壁滩,翻过大天山,要把戈壁变良田。……”女生中队的马志萍,绰号‘老不死’,只听了一遍,立刻把曲子大概地记了下来。她成了连队的文艺骨干,十来分钟后,大家,免强跟着他,算是唱下来了。 大家席地而坐,立刻沙尘一片,骚动过后,场长站着讲话了:“同志们……!你们辛苦了……!我代表场领导欢迎大家,我们的队伍,有了新的血液,今天你们是新兵,过几天,下一批你们上海‘阿拉’再到时,你们新是老兵了……。”大家被这幽默的话鼓动着,竟开心地鼓掌喝彩起来,一扫刚才的牢骚。场长分别介绍了政委、副政委、副场长、政治处主任、助理葛一鸣。并宣布,三个大队正式转为三个连队,只是倒了个,一大队长正式转为三连,梁队长成了连长,另配了指导员和副连长,新领导立刻加入了他们的队伍,一阵骚动过后,政委讲话了。 政委中等个,一张慈眉善目的菩萨脸,犀利的眼神隐藏着他的原则和果断。大家心不在焉地听着,伙房菜香引起了大家食欲,政委说:“……看来大家有点饿了,我也有点饿,”政委打趣的说:“那就总结一下”。他扫了全场一眼,提高了嗓门。“第一,端正支边态度,每个人想一想自己来了,是干什么来了?如何从一个学生,转变成一个囤垦戍边的兵团战士。第二,如何执行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先国家后小家,三年不谈恋爱,更不能结婚生孩子,这是一项铁的纪律。”立刻引来下面一阵笑声,高德全斜眼向左一扫,见袁梦珠正向他做了个不易察觉的鬼脸,嘴角微动,他看懂了,是‘暮暮朝朝吧。’政委下面讲什么他根本没听见。但是很多新词还是进了他的脑子,‘什么三五九旅啊、不拿枪的战士啦、改造世界观、等等……等等……’。 菜盆已摆了一地,主任宣布:“告诉大家一个坏消息,这是你们到农场吃的,第一顿有肉菜的饭,第二肉菜要到十月一日,中间这四个多月没有肉吃,因为有钱买不到,该不该浪费你们看着办”。路途的艰辛,早已教育了大部份人。午饭结束,连女生都没剩什么菜。简单的欢迎很快结束,从新上车直奔连队。 连队,知青们十一天奔波而来的家,是原始森林中间的一大片人工开出的空地,许多树桩渗着深茶色树液,几排人字形的地窝子顶上盖着厚厚的土,顶上面长方的小天窗,告诉知青们,这不足一人高的地窝子,便是他们的家了,而伙房倒是用树干当墙,围成的一留平房,一架空牛车在边上支着,伙房左后面挖了个大大的涝坝(人工水塘),一条小水渠正在向里面放水。 没有锣鼓,只有伙房的老同志,和早来几天的干部家属及孩子们稀稀拉拉的鼓掌声,当五辆车停稳,从车上下来了一群灰头土脸的知青,但脚下的地,却是泼了水的不起沙土。大家按班排进了各自的寝室,寝室的优势立刻显现出来了,外面烈日当头,地窝子里却不见暑气,阳光破窗泄入,还算明亮,室内很大,分左右两排统铺,各六床,草褥子白床单,被面子为紫红和蓝方格相间,被子倒很厚。这些虽然简单,粗糙,却陪伴了今天的主人,渡过了人生的全部青春。房中间一对白铁皮大水桶,已挑满了水。大家无声地接受了这一切,没有怪话,没有牢骚,原来两个中队,现在成了三个男生排,一、二、三排全是男生,住后排地窝子,前排住四、五排为女生。干部住最外排。 刚开过晚饭,白馒头,每人一个,干辣椒炒葫芦瓜,菜汤,黄浦江的油水,还没有耗尽,加上中午在场部才吃过肉,这些才从三年自然灾害过来的知青,还能挺住。 夕阳收回了最后一丝余辉,晚风跟着袭来,一扫白天的暑热,高枝上几只乌鸦在不停的‘呱噪着’,十分烦人。突然一阵短促有力的哨声在门外响起,高德全本能的喊了一声:“紧急集合,快,大家动作快一点”,说完收起信纸冲出地窝子。当集合完毕,一、三班各少一人。“人呢”?他问。“不知道”!两个班长异口同声。他朝四周林子看看,说:“等一分钟”。催促的哨音再起,他焦急地朝林子里左右扫了一边,说:“出发!跑步走。”当他把队伍带到连部门口,差点没昏过去,只见队伍前面一班的许大伟,三班朱文华,二排外号叫老革命的三个人,赤膊短裤提着衣服一身泥水,二个姑娘湿发遮脸,一身游泳衣。‘闯祸了’。大家心中暗叫,却交头接耳地笑了起来。“笑!……笑什么笑……?!”连长领口敞开,颈脖鼓着粗大的青筋,大家第一次听见连长发火的嗓门,顿时无声,树上的乌鸦惊的振翅飞逃。 “我说……你们几个干什么的,啥来?!”连长家乡口音都气出来了。 “游泳”,老革命顶了一句。 “游泳?!……在那里游啊……?!”连长大声责问道。 老革命斜头朝伙房后看了一眼。 “那是什么地方?!……嗬,是全连的锅,是百十号人烧饭喝水的锅,涝坝,就是全连的锅,你想要大家喝你们的洗澡水吗?!”连长的气不打一处来。 指责声立刻在全连响起,两个姑娘竟浑身扭动着,放声大哭了起来,说:“伲(我)又勿晓得,格拉冈(讲)新疆好地方,又有水来又有草,骑马放牛羊,羊在啥地方,水呵吾没格,一点小水塘,冈(讲)涝坝,骗宁(人),伲(我)要回起了,…哇……”她用一口上海浦东的方言,像出膛的连珠炮,连说带哭的一大通,大家被逗的大笑起来,但她最后几句话,无疑,在不少人的心中,起了影响,当时的过分宣传,和如今的现实对比,确定存在着极大的差距,只是没有人敢第一个讲出来罢了,她这一讲一哭立刻有了共鸣。有人故意的干嚎着,使局面变得混乱可笑,连长指导员显然都没有听懂,他们完全没料到,会有这样的局面发生,他们还没有带城市兵的经验,更没有想到,喝黄浦江水长大的孩子,竟会如此搅局。他们可以毫不眨眼地面对枪林弹雨,面对流血,但他们不善于面对哭泣的女孩子,可怕的是一群年青的男男女女,连长的嘴已拧成麻花状,他的手习惯地在腰间动了一下,“干啥来!你们?”全连禁声,也竟一秒钟,噪声和干嚎声更大了。这个局面大出连领导的意外,袁梦珠急得抬了一下右手,示意指导员有话要说,指导员抓住时机讲话了:“请大家静一静,听听四排长的看法”。 她向前一步,回过头清清嗓子说:“全连的知青们,大家好,我叫大家知青,而不是战士,是因为我们还停留在知青的水平上,上午政委要我们端正支边态度,想一想来的目的,是什么?是来享受,还是来吃苦。我想,首先是保卫边疆,建设新疆,这里除了原始森林没有别的,但有我们,我们来了,我们应该在这张白纸上,画最美丽的画,草地会有的,羊群会有的,用我们的双手,去创造我们需要的一切。”她停了一会,给大家一点想的时间,又说:“为了自己的个人利益,在涝坝里游泳,影响了大家的用水卫生,你们几个心里想一想,这对吗?”她嗓音不大,但字字清楚,句句有理,立刻博得了大家赞同的掌声。连长的火消了一大半,指导员抓住时机讲话了。 “同志们,请稍息,四排长说的好,现在什么都没有,很困难,不是小困难,是大困难,要什么没什么,但是我们有了最基本的生活条件,那是什么呢,就是衣食住行,和根本的发展条件,那又是什么呢,是你们,是你们每一个不远万里,从上海来的战士,过去我们都是农民”。他环顾了连长、副连长、和老排长他们又接着说。“当我们拿起枪,消灭了敌人,就成了一名战士,当每一个知青用我们的劳动开始参加兵团建设,你就成了一名兵团战士,但是,要成为一名合格的战士,还有很多艰苦的路要走,有一个痛苦的自我改造过程,我相信大家,都有决心,成为一个合格的兵团战士,同志们有没有决心啊!”“有。”大家细细拉拉地喊着。“声音不大,同志们有没有决心啊……”?“有……”!大家齐声回答。 连长很满意现在的结果,也满意自己的搭当,更喜欢四排长的表现。他说:“好了,你们几个啥来,回去向班里作个检查,下去吧。……各班到事务长那里领两盏马灯,班排长到连部开个会”。他看着其他领导问:“还有啥要说”。大家摇头,“散会”。连长宣布。“小浦东……小浦东”!立刻有人这样叫了起来,小浦东也就成了她的外号了。 “老排长”,指导员叫:“你马上在厕所两边挂两面盏马灯,在连部后面那高树杆也挂一盏,白天上厕所都有迷路的,晚上更要出错”。“行啊,我立马去”。天已暗了。 食堂顶头一间就是连部了,新泥的墙上挂着三连近几年的发展蓝图,三张光板的白皮桌,成品字形靠墙摆放,从中间剖开的树杆,架在有叉的树桩上,围了一圈就算是长凳,三面靠墙处,都埋了一排同样的长凳,中间两根立柱各挂了一盏马灯,摇曳的灯光在充满烟的空间里,变得更加昏暗。“我说老排长,你能不能少抽几口啊,看,刚才把他们熏得直掉眼泪”。指导员边用手赶着烟,边说。“哈……哈……是”老排长笑着露出了一口黄牙,猛猛地抽了一口,才不舍得地,把手中的莫合烟掐灭收好。会已经散了,但连长还沉没在刚才会上的兴奋中。他起身向指导员说:“这帮小知青比我们当年强多了,有文化,一排长是个大学生,五排长还是党员,全连团员就有二十七人”。 “上海市委把好的青年都给我们送来了,我说他们了不起,比河南、山东、甘肃,四川来的青年强的多了去了”。 “为啥来”?副连长问。 “为啥!”指导员扫了在场的人一眼说:“河南、山东,甘肃、四川,那些地方又穷又苦,来的大都是农村的孩子,而兵团比他们家乡要好,吃有保障,还供给制,那…当然愿意了,上海什么地方?国家一级大城市,三年自然灾害,国家都要保障供应,喝着黄浦江的水,从蜜罐子里来到兵团,没有一点精神能行吗?”。 “我不信”。事务长说:“我看他们娇贯得很呢”! “娇贯是一会事,基本素质又是另一会事,为什么我们有些老同志,复员不愿回家乡呢?”指导员冲着事务长看,又问一句:“你说呢”? 第二章 独立大队 艰苦的生活,很快就拉开了序幕,连队整休了两天,大家有足够的时间去写信,和洗洗涮涮,开了半天会,端正了思想,每班领到一本小册子,叫“反对自由主义。”从此他们不但知道了毛主席,还知道了毛泽东思想中,有一个叫“反对自由主义。”知青开始了向兵团战士的转变。 第三天,静悄悄的连队响起了哨声,对一大群贪睡的年青人来说,6点钟起床是一件很痛苦的事,但夏天的6点,天已大亮了,出操,围着营房跑了20分钟,立刻骂声一片,个个灰头土脸的,而连长却笑了,他在队伍前大声地说:“我昨天到一连去看了一下,一连前天下午,就开始了工作,他们把营房前后左右的树桩,大小树全挖掉了,我们落后了,怎么办,我们今天要迎头赶上,我们今天一定要把营房周围的大小树,和树桩全挖掉,大家有没有信心啊……?”大家左右看看,浑身上下一片土白,跑起来要左顾右盼的,能没有信心吗!大家齐声回答:“有……!当然有罗……。”早饭,不吃玉米糊,就吃玉米馍,一份西葫芦,饭后,大家就领到了自己的第一件工具,‘坎土曼和斧子’,个别有力气的,领的是‘十字斧’,而野驴领到了一架牛车,和一头大黑牛,事务长带了他几天,就正式交给他了,全连的粮食和蔬菜,全靠他一个人,每天从场部往回拉,捎带着报子和信件。 挖掉营房周围的树桩,就是大家要上的第一课,连长带一排,指导员带二排,副连长带三排,两个女生排,全有老排长一个人带,大家一分开,连长指着一个最大的树桩说:“这玩意,要比树难挖的多,一排长敢不敢带一班在上午把它解决了?”高德全向一班长看了一眼,一班长想也不想,拍着胸口说:“这小菜了,保证完成任务。” 连长说:“那就开始吧!” 二班和三班分别是一棵直径40公分大树,再加一个直径约50公分的树桩,也是上午完成。年青人,一有比赛,个个不甘落后,连长在二班说:“这新疆多北风,这大树为了要抵抗它,不被吹倒了,它的根往往向相反的方向生长,而且有一根很粗的主根,把它砍断了,这树一推就倒了,不信大家试试。”二十分钟过后,在树的一侧,挖下去80多公分,树根就细了很多,有个20多公分的样子,坑是挖了够深了,但不够大,斧子根本耍不开,没有办法,只能又往大里挖,这一来,到是慢了许多,突然听到有人喊:“倒……嘞……!”二排放倒了第一棵树……。 高德全和一班长,这才发现,这树桩根本就不好挖,树桩上面约90公分,往下挖,它的直经却在变大,盘根错节的根系,又特别发达,坎土曼只能对付母指粗细的小根,再大一点,只能用斧子砍掉,全班一个上午只挖了一个大坑,而且为了能使斧子在下面使上劲,只能不停地把坑加大,口子足有三米左右,树桩一米以下,根仍然奇粗无比,根本没办法去砍,一班长心中暗暗叫苦,而二班和三班的树全放倒了,他们正集中力量,在对付那个小树桩子,眼看太阳当头了,肚子饿的咕咕叫,那要命的大树桩仍没有露出自己的真面目来,倒是三班长在嗷嗷叫:“这家伙,已经可以摇动了,怎么还拿它没办法。”连长过来说:“今天上午大家干的都不错,这树桩没了树身,上面少了重量,哪怕有一个小根连着,也不行,下午再干吧!”连长吹响了哨子……! 上午干了半天活,中午饭吃的就香了点,高德全打饭回来,大家正在七嘴八舌地跟班长说:“下午不能这样干,哪个大树桩下午只要三四个人就行了,其余的人,可以再去挖别的树,不然一班今天肯定输了。”他朝一班长点点头,表示认可。 吃完的人,开始午休了,门外太阳如火,高德全也有点累,一躺下去,就沉沉地睡去。直到下午四点的哨音,才把他们从床上叫起来。 下午开始不久,倪东发就问在一起工作的连长:“连长,我们以后工作有没有定额呀……?”连长朝大家看看说:“怎么,有点怕了吗……?定额是一定有的,没有定额怎么考核大家呀,前二个月的定额能完成百分之七十,就成,到了九月份,天有点凉了,就进入全额制。”这些大家昨天已经知道了,倪东发追问一句:“连长,比方说,这挖树的定额是多少啊……?”大家一听来了劲,要连长说。连长说:“一天要挖两米五,就是从地面往上十公分的直径,加起来,一天要完成两米五的直径,怕了吧……?”我的妈呀,大家吐着舌头,这可能吗……?像这样的树桩要挖近三个!而且是一个人哎……!大家心中不免打起鼓来。 有了上午半天经验,下午的速度就快了许多,大家都在努力试试自己能否完成任务,只要是营房内的,都主动地去挖,一班长带着两个人,终于在天黑前,把那个最大的树桩,连根一起砍断了,其它人主动的挖树,一计算下来,竟然是全连挖的最多的一个班,全班十一个人,除倪东发一人没有打出血泡外。十个人的两手,个个有了血泡,这可忙坏了袁梦珠,她要给大家手上的血泡放血,上点药。 二天后,营房周围已经平整干净了,厕所也在营房之内了,大家主动地把洗脸水向场地泼去。为了加快连队建设,连队开了个誓师大会,和全场一起先,把一条贯穿全场的大斗渠,先要挖好,有了生命之泉水,连队就活了。 当天出操完后,大家洗了脸,带上吃饭的碗,扛上工具,一排多带了一样工具,就是大龙锯,全连就出发了,林子里不时有野兔在眼皮底下穿过,头顶上,惊鸟一片,走了半个多小时,才看见指导员,他早就来了,他已在茫茫林海中,找到了钉在地下的基桩,一根不起眼的桩子,有一边被斧子劈平了,上面用红笔竖写着‘斗三零一,’约在五百米外,又找到了‘斗三零二,’有了二点,就有了一条直线,大家拿着桩子看,字迹已经很陈了,淡红色,大家粉粉称奇,还有比我们来的更早的人,这些大大小小的,埋在这片原始森林里的木桩子,就构成了全农场的一片蓝图。副连长找了一根高树枝,把自己的帽子一顶,指导员就放起线来,连长宣布,两点之间,十二米宽以内的树先要全部挖去,定额是每天每人是1?;5米,女生排的小孔,是全连的记分员,激动的她,双手冒汗,两个女生排,分别和二,三排合作,两人一组,一排高兴的只跳脚,开荒开始了,一排的任务是,只挖这一天,明天开始,就是拖荒,所有放倒的树,要全部锯成段,分成木料,和冬天烧火的燃料。全部堆到后面去。 工作刚安排不久,就听见小浦东在哇哇地大吵架,老阿姨是班长,赶快跑过去,只见八班的将大力气呼呼地说:“你不要我,我还不要你了,没有我带和斧头,看你怎么砍……?”他嘲笑地做了个怪脸,就要走,给老阿姨一把拉住,问:“你明知道她没有斧子,挖不了树,还要走?”她掉过头朝小浦东大喊:“小浦东,你干什么,你力气大啊……?” 小浦东理直气壮地回嘴说:“哎……,换人,模子加高,用常没一眼,勿换人,格拉独立大队,一干人挖,有啥了勿起……!”她根本不把将大力的威胁放在心上,她早就把指导员的小十字斧看中了,今天死活要把那把工具要过来。 五排长过来说:“小浦东啊……!这两个天挖树的定额,只有一米五,以后要二米五呢!你可要想好了?”将大力一听马上来了精神,说:“听到吧……?时间过的快来西。” 小浦东把膀子一伸,说:“赢了我,我就要你,敢不敢……?!”这一将军,把将大力逼得没有了退路,架不住一群年青人在边上起哄,大家齐叫:“大力上啊……!”这下还真把指导员给引来了,一问才明白。那知将大力一看,说:“这里又没有桌子,怎么掰啊……?”指导员也不想打了大家的兴致,说:“要什么桌子啊,朝地上一扒,就行了!”小浦东一听指导员这样说,更是来了劲,上前一把拉住指导员,说:“指导员,我赢了有什么奖励?”指导员一笑,说:“你赢了,就独立大队了。” “不行!我赢了,指导员把你手上的十字斧给我!”小浦东眼馋的看着指导员的斧子,指导员也经不起大家这么一起哄,高举着小十字斧说:“行,我来做公正人。” 小浦东膀子一伸,把袖子一卷,立刻就地扒下。这下将大力是被逼上梁山了,埂着头皮要应战了,他一米八的大个,外号就叫长腿,立刻占了一大片地,谁知一抓紧小浦东一手,心中暗暗叫苦,“今天要摊台型了。”指导员抓住他们两只手,有意地帮了一下将大力,谁知小浦东朝指导员看了一眼,任将大力如何用劲,就是不倒,这下立刻分出两个阵营,男生帮着将大力,女生帮着小浦东,喊声震天,竟竟几十秒,将大力头上的汗都出来了,小浦东成竹在胸,看看差不多了,喊了一声:“你下去吧!”只一下,就把将大力的手掰倒了,还没趴起来,就去抓指导员的十字斧,指导员一看,有心想三战二胜的帮他一下也不成,小浦东的劲太大了,指导员一把抓紧,使出最后一招,说:“今天你这个独立大队,要是完不成任务,晚上一样要还给我的。”小浦东开心的直点头说:“大家证明,指导员,侬等着吧……!”小浦东把斧子举的高高地走了……。 没到收工,指导员就从记工员小孔那里知道了,小浦东早早地就完成了……。这个从上海浦东来的女知青,就和别人不一样……。 一排的高兴,并没有多少时间,一个半小时后,早饭送来了,女孩子把吃不完的给了自己的合作者,有的故意在一排男生面前显摆,一排男生又是一片叫声,吃亏啦……!我们吃亏啦……! 当饮事班回去后不久,哨音就响了,不大一会儿,就听到有人喊、“倒……了……!”有些大树推不倒,只能用绳子甩上去,套住树杈,几个人一起拉,很有效果,一个上午下来,绝大多数人都完成了壹米多,记分员孔庆芸,认认真真地给大家记上每棵树的直径,好在这里树桩是不多的,不然就要命了。 连长和几个排长在商亮,这中午饭是在地里吃,还是回去吃,最后大家一致同意在地里吃,只是要求饮事班多送两桶水来,把倒下的树枝和叶子一铺,很不差的,副连长一路小跑回去了。 一个半月后,三连的斗渠就和二连的接上了,一条口宽三米,底宽一米,内坡为1:1?;5的大斗渠,就在这原始森林里出现了,渠埂宽有一米,直而平,边线硬是用细绳子拉直了线压实的,保证通水后不会垮口子,底层的阵树叶,要全清理干净后,才能修渠,而三连挖了一千五百米的大渠,全在二连境内,就是说,大渠修到了家门口,自己还没有渠呢!好在二连也要帮三连挖一千米,算是补赏,三连自己再挖五百米就够了,因为一个冬天,怎么干,也开不了那么多的荒来,再挖也没用。 在这期间,全场又来了四个连的知青,大家立刻感到每天碗里的菜,少了许多,个别人从上海带来了一点食品,也消耗殆尽,可怕的是,要半月才能休息一天,而这一天,只开二餐饭,三个男生排,一直在饥饿的边缘工作着,全连只要有一个人没完成任务,连长的哨子是绝对不会响的,你的手表再准确也没用,慢慢的,全连就很少人再带手表了。 这天正好是30号,二排一个外号叫老革命的,来一班借把大龙锯,班长问他干什么,他故作神秘地说:“天机,天机……!我不能说的,说了班长要骂娘的,叫我借把龙锯,嘴还不严。”班长说:“那你拿去吧,晚上早点还回来,我们要锉一下,不然明天不快了。” 老革命一走,班长就悄悄地跟上了。 原来这几天,他们几个人,每天收工回来时,一直在林子里转悠,因为他们发现了一群野鸽子,总有百十来只,功夫不负有心人,他们终于找到了它的窝,这一群野鸽子分别在一棵大树的两个洞里做窝,这是一棵高十多米的大树,上面有一支横枝早以干枯,光直径,也有三四十公分粗,这种干枯的树杆,早以锈空,成了野鸽子的窝了,他们下班收工时,就在这一棵树上,摔上去了绳子,天黑回,等到鸽群归窝后,班里一个不怕死知青,像猴子似的就上了树,并用衣服把树洞口扎了个结实,今天就是要来锯树了,今天他也来了,大家干脆叫他猴子了。那一棵树杆,根足有七八十公分粗,要锯倒并非易事,而且这种大龙锯,他们还没用过,竖着锯,和横着锯,又完全不是一会事,老革命和大熊两人大锯拉了半个小时,汗水一身,锯子已被树缝挤死了,一班长这才跑了出来,给他们解了围。他用斧了砍了三个大大的木楔子,钉进缝隙里,这才把大龙锯拿出来,四班长连声谢谢,一班长说:“这树既然向这个方向倒,要在这上面再斜锯一刀,去掉一个三角,然后在背面锯一半,这树就会倒下。” 大熊说:“你拿我们力气不当力气啊!?” 一班长说:“如果锯子在反面挤死了,再打楔子也没用了,不信你就试试看吧……!” 大熊说:“我砍……!” “砍你个头,安一班长说的干。”四班长说。一个三角口子很快被锯掉了,锯口流出深黄色的液体,大家也没心事来关心这个,老革命和大熊,只穿一条短裤,赤膊上阵,身上躺着汗水,锯了不多久,就听见大树发出痛苦的“嘎……嘎声。”四班长说:“停!停……!”他把工具拾到一边,说:“第一安全,第二动作要快,一只也不要放跑了,一班长也算一个,抓住后,把头拧一下,要死的不要活的,听清楚了没有……?!”一班长,也抓起地上的‘塔合’准备迎战。 又开始锯了,每锯一下,树都会向后倒一点,大熊和老革命拉的更快了,接着是一连串的嘎嘎声,一棵百年以上的大树,就被放倒了,随着一声巨响,那个空心的大树杈一下就从树杆上,齐根震断了,立刻有几只野鸽子从里面掉了出来,在地上只扑腾,猴子不亏有这个外号,他几乎是窜出去,堵住了口子,大家尖声叫着扑过去,一阵手忙脚乱过后,仍有三只从大家手里逃脱,大家这才定下心来抓野鸽子,一面敲着树杆,一面不停地抓一个,把头拧一下,放进大麻袋里,一个上午抓了八十一只野鸽子,半衣兜的鸽蛋,地下留下了更多的是空蛋壳,和一大堆草。 二排长知道后,要他们交给伙房,并建义四班长去监厨,大家虽有老骚,又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照办,晚上他们五个人,每个人从伙房里,打了比别人多一倍的红烧鸽肉,他们快成了全连的英雄了。至这事发出后,星期天休息的一个重要误乐,就是抓野兔,有的连跳鼠也不放过。 第三章 大漠狐烟 八一建军节,大家又休息了半天,下午全连就开了动员大会,由于农场今年来的人,比计划多了几个连队,要靠场部的菜地来保证供应,是不可能的了,只能开荒自己种,大斗渠已好了,开了荒就成种菜,能赶上半季秋菜,总比没有强,冬菜是不会成问题的,连长心里悄悄打着小算盘,要是在秋季再喂上几头半拉的小猪,过春节就有会点本钱了,本来准备到九月底开始执行的全额制,要提前了,有了斗渠,就有了水,干马不提前呢?支部决心一定,面对支部和决定,各班排都表了态度。 第二天,全额制一来,就有不少人喊吃不消,老不死,马志萍成了文教,每天拿着小喇叭,在工地上,喊着各班排的进度,这一招果然利害,年青人的血里,流着争强好胜的英雄血,也为了从根本上,要改变自己的生活质量,大家在拼命工作,记录天天在打破,排与排的竞赛,班与班的竞赛,甚至个人与个人的竞赛,也在暗地里悄悄进行着,早已没有人再喊打血泡了,茧子挡住了一切。 那是知青们过第一个是中秋节,从师部运来的月饼,每人两块,硬的像铁一样,砸出去能伤人,馅子倒是货真价实,有葡萄干、桃仁、瓜子仁、重糖。除了月饼,还有糖果,只是太少了。场部自己也做了一些,每人四个,说是月饼,不如说,是有馅的面饼更合适。要在三个月前,也许能摔掉一大半,而现在,才短短的三个月时间,全农场一千多个知青,都初步经历了一场,脱胎换骨的改造,几乎人人都投身到,开荒生产斗争中去了,每天十二小时以上的劳动,15天一休的大礼拜,超强的定额,没完没了的劳动竞赛,使每个青年的血管里,奔涌着集体的荣誉感,黄浦江伴,每月三两的油水,早已被天山的雪水,彻底置换得荡然无存了,他们瘦了,但结实了。超重的付出,使人人练就一付铁臂钢牙,饥饿的汗水,可以使他们咬碎一切,就是这样的月饼,也没有谁,会轻易地享受掉,要放着,等汗水流的最多的时刻,到那时才吃,是一种多么美妙的享受,狠狠地咬上一口,让月饼在口腔里,慢慢地随着唾液溶化,让每一个味蕾,都张着小嘴去摄取营养和能量,那种感受,那种满足,往往超出了物质本身的作用。上千人马,一下开进了无人的原始森林里,蔬菜就变得极其匮乏,各种精神会餐往往成为,睡觉前的最后节目。教育人们为什么要节约,饥饿是最好的老师。 和袁梦珠最好的马志萍,已调到场部的演出队去了,大家看了一下午自编自演的节目,又参加了各项活动,真是累得够呛。连长宣布,可以各自会一会上海老乡,自由回去,但6点正,必须离开场部,保证9点20分,能按时开饭,这是到连队三个多月来的第一次会餐,多少有点肉吃了。 大家一散,袁梦珠就四处找高德全,结果连影子也没有看到,只能和‘小浦东’她们一起走。三连离场部远一点,在林了里走上七八公里路,没一个多小时,根本回不了家,一开始大家情绪还在兴奋中,看到林子的野沙枣,还跑进去摘一把,糊乱地放进嘴里,边吃边走,一片笑声。太阳一落,秋风一吹,森林中立刻响起层层涛声,如排浪一阵接一阵,秋意浓了,人顿生寒意,大家不由地加快了脚步,低着头往前走,要抢在天黑前,走出那片火烧林。袁梦珠心神不宁地拉在后面。心想:“下午打篮球,拔河,他都参加了,怎么转眼就不见了呢。”“等等我,排长!”张班长一路小跑追了上来。 “老阿姨,你怎么会掉在后面,后面还有人吗?”袁梦珠问。 “看样子没有了,我到老乡那里吃凉粉去了,凉粉赞来,五分一腕。来来,吃桃子,我买了壹角洋钿,加许多,水是多来,甜。”她连吃带说。 “你把人家篮子也拿来了,一角洋钿加多!”袁梦珠伸手拿了一个,用手转了一圈,算是擦过了,两手从中间一掰开,放进嘴里,“甜……!”。 “我已经吃了交关。”两人用上海话交谈着。 火烧林,不知何时发生的火灾,是一片死亡的森林,就连地也是一片焦黄,发出难闻的糊味,树皮早以烧的精光,漆黑的树杆扭曲着,痛苦地指向天空,变得十分阴森恐怖。 “排长走快点,我那能有点吓来,这地方那能加恐怖,排长侬吓勿。”老阿姨平时喜欢以保护排长自居,现在说话有点走调了,袁梦珠当然也有点怕,谁知道这火烧林,到了晚上,会给人这种不适的感觉。这种场合,毕竟是人生的第一次,白天没有这种体会,怎么天一黑,这种感觉就来了呢。 “我不怕。”袁梦珠说,但是,连自己都没听到自己的声音。“我不怕。”她大声地重复了一句。刚说完,一件衣服就披在她身上,把两人同时吓了一大跳,只一个瞬间,她就闻到了那熟悉的汗味,心中立刻缓流涌动。“高排长,你吓杀人啊,要出人命的,打,打!”老阿姨转身向他打来。多了一个男人,就是这么奇怪,刚才那种恐怖的感觉,也不知到那里去了。 “高排长,侬偏心,我那能没有衣裳啊,”老阿姨突然来了精神。 赶上来的高德全说:“只有一件,下次出来,一定多带一件,侬老阿姨身体加好,怕什么。” 袁梦珠本想问一句,一想也算了,进疆三个月来,他们还没时间这么近交谈过,她只想这么静静地在他身边走着,去感受彼此心在交流,严格的纪律,他们只能把情感放到心底。她问:“你那么晚一个人走不怕吗。”说完她就后悔了,多此一问。 高德全说:“怕什么?这些胡杨树,很了不起的,不要人关照,小小的一颗种子,却扎根在最干旱,最平脊的大西北沙漠中,多了,才成片,连成了森林,为了抵御风沙,每棵树的木质纹理,都是扭曲的,它把痛苦留给了自己,所以,胡杨树才有这样的美名,胡杨树,三百年不死,死后三百年不倒,倒了三百年不朽,正是这些树,才使沙漠变成了土地,我们才得以开荒,种粮食,所以,我心中没有怕,只有对森林深深得敬意。” 没有想到他有这样的歪理,高德全就是高德全,大家成天在一起累的要死,他却在想胡杨树,你就一点不想我?袁梦珠心里想着。三人无语,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刚出火烧林,就看见远处挂在树上的一点亮光了,“我已经闻到大肉的味道了。”老阿姨开心地叫了起来。 才进连队就听到一片哭声,太出三人的意料了,远远地就听见,有人在用扬州小调的哭腔,在唱:“一根那个扁担;两呀两只筐,三只包谷就是娘;四块铺板我的床,五更呀起;落(六)阳回,吃呀吃(七)勿消;八面荒无人烟,究(九)竟啥道理,实(十)在骗我来开荒……啊!!” 不想发生的事,还是发生了。“老阿姨,回去做工作,十五分钟后,我不要听到女声再哭。”袁梦珠向十一班,张班长下了命令,两人头也不回地冲进了连队,高德全心中暗暗吃惊,这!就是那个他认识的袁梦珠? 中秋,对每一个中国人,都会有想家的特殊日子,即便有很多人的家,也是一贫如洗,但人们更多的渴望,是自己与家人之间,情感的交流,一群平均年龄不过二十的知青,面对人生离家的第一个中秋节,会这样地想家,再正常不过了,然,连队不要眼泪,兵团不要眼泪,连长,更怕眼泪。 几千年文化的流淌,早以深深地溶进每个炎黄子孙的血脉里了,虽然下午才刚热闹过,但一看见这硬如铁的月饼,家乡月饼的滋味,又在记忆中复活了,思乡之情如泉喷涌,传染了每一个人,大家一起哭,又一起流着泪笑,一起喊上当,又一起喊,每个干部是好样的,干部和战士面对同样的饥饿,同样的付出,甚至更多,他们还带着战争留下的伤痛,在极为艰苦的条件下,同知青们一起劳动,一起流汗,干群之间的平等,保证了大家团结一至地去完成任务。几万知青能无私地,献出人生中最为宝贵的青春年华,与这批来自359旅的基层干部,自觉地献身精神分不开。尽管一起骂娘,抹干了眼泪,又照样去流汗,去大干。 饭后晚点名,全连大吃一惊,二排长陈士军,十班长杜美韵还没回来,陈士军62年高中毕业就到江西农场去了,今年突然回来又支了边,在江西一年的劳动,已锻炼的结实能干,很得二排战士拥护,只是对女生,不留口德,女生背后叫他文明流氓,他竟然会愉快地接受。 杜美韵,人如其名,俊雅高挑,智慧的鼻梁上架一付眼镜,做梦都想当一名乡村女教师,师范没毕业就匆忙进疆了,人送外号女状元,这是高德全在进疆途中,真心实意送她的。那是汽车在途中休息,大家刚用完午餐,她来找他。“中队长,大家讲你是大学生,我来求证一件事,”高德全说:“才上过几天,一直不及格,念不下去了,哪是什么大学生啊,你不要出我洋相了。” “我不管,王维的诗知道吗。”她问。 “王维的诗……,到读过几首,那多了,你别考我。”他说,心里还真怕给她考住了。 她说:“不考你,只是来求证,有一首叫‘使至塞上’,你还记得吗。” 高德全想了一下,说:“单车欲问边,属国过居延。征蓬出汉塞,归雁入胡天。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萧关逢候骑,都护在燕然。是不是这首。”他反问道。 杜美韵拍着手:说“利害,果然没问错人,我只是求证其中一句,汽车在戈壁滩走了几天了,你见过大漠孤烟直了吗?”她推推眼镜间。 高德全很认真地想了想说:“好像没有,确实没有,烧饭的烟有多大,风一吹就烟消云散了,王维指得是狼烟吧,是风火台上的狼烟,现在谁还会烧啊。”他有点想走了,心想:人书读多了就这样,爱钻牛角尖,你不会为了来看孤烟,才到新疆来的吧?他斜了她一眼。 “错!”她声音很大,拉住他“哎,你别走。” “错……?谁错了……?”他不解地问。 “作者王维没错,你也没背错,是所有后人的解释,都错了。”她大声地说。 他瞪着眼看着她。“…?…”这个女人脑子里装的是什么啊!我那有心思来想什么孤烟啊,安全到农一师,才是头等大事,无奈被她抓住衣服也走不了,就站着听听。 “开元二十五年,节度副大使崔希逸战胜吐番,唐玄宗命王维以监察御史的身份出塞慰问,在途中所见而作,既叙事,又写景,胜仗都打了好几个月,没有战事,请问?谁敢随便点烽火,放狼烟呢,历史上为搏得美人一笑,随意点烽火,连生家性命都丢了,来了个王维!就放烽火给他看,可能性有多大?再说,戈壁滩的风沙你也见了,烽火点了能直吗?”杜美韵问。 “大概不能,没试过。”他认真地说。 “对,不能!但是,王维看到了大漠孤烟直,到也是真的,不然他凭空怎么写得出来。”她又推了一下眼镜。 “那又是什么啊?”高德全随口问了一句, “对,问得好,我现在认真地告诉你,是…是龙、卷、风,是大沙漠在烈日照射下,由气流形成的一种龙卷风,由于沙漠缺水,少有水气蒸发,形成不了云彩,所以万里晴空,形成得龙卷风比较袖珍罢了,也只有龙卷风,才有这个力量保持直的形态,在远处,龙卷风就成了孤烟,你才能同时真正看到,‘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美景,是大自然在沙漠中的杰作,因为我看到了。”她一推眼睛表示讲完了。 他听得心中一愣,这个杜美韵了不得,说得合情合理,还真是那么会事。“那么我们就错了一千多年?” “对啊,读到诗的人,又没来过,大家以讹传讹罢了。”她一脸的认真。 “高见,高见,你绝对是个女中状元。”高德全伸出了大母指。 “你也认可,那就谢了。”她很开心地走了。 就是这么两个人,一个老江西,排长,一个杜美韵,女状元,到现在还没有归队,连长决定等四十分钟,人不到,再派人去找,先在伙房后面烧上一堆大火,给他们指路。 第四章 种子工具 杜美韵下午一解散,就溜了,她已打听到,在二管处有个子弟小学,强烈的冲动使她一定要去看一看,她沿着牛车道终于找到了二管处子弟小学,那是一个有汉人和老乡合居的小镇,可惜没找到人,老师都回家了,值班老人,操一口四川话,热情地接待了她,又是倒水,又解绍学校近况,最后陪她各教室看了一边,就往回赶,这一来一去,就耽误了时间,场部空空荡荡,早没人了,她心中不免有点着急,刚进了树林子不久,天,就开始暗了,心中有些后悔,今天不该去,时间太仓促了。 起风了,林涛声声不绝于耳,归巢的乌鸦在头上飞过,惊得她汗毛倒竖,突然窜出的野兔,更是吓得她惊叫连连,举步维艰,杜美韵不免心生恐惧,她把眼镜擦拭了一遍,想看得更清楚一点,这才提着脚向前赶,边走,还不时地回过头,向身后回看一眼,她明知鬼由心生,但架不住诺大一个森林里,没有第二个人,她边走,嘴里边说:“我不怕,……我胆大……。”她就这么叽里咕噜的走着,不知走了多久,没想到前面突然传来了“当当”的伐木声,在这空旷的森林里,这声音变的如此地夺人心魂,真是又惊又怕,惊的是,前面到现在还有人,怕的是出来个新疆老乡,或者坏人,那该怎么办,在阶级斗争天天讲的日子里,坏人在脑子里一直有个位置,坏人,想到这里,说她是在走,不如说她在,又躲又逃,前面的砍伐声,突然停了,有人西里哗啦地出了林子。她躲在树后一看,是个知青,他穿得是军装,他又是谁呢?她肯定地判决,老乡好穿白羊皮袄,她兴奋地心要从嗓子里跳出来了,大声喊了起来:“喂…喂…你等等我!”她连奔带跳地追了过去。那人身材高大,肩上扛着几根刚砍的树把子,雪亮的斧子闪着寒光,他即不回头,也不快走,他,正是二排长,陈士军。他早以发现后面还有人,人他没看清,那副反光的眼镜告诉他,是个知青,全连就这么几个戴眼镜的,他一算,就想到会是谁了,只是从来没和这个女状元说过话,只是为了等她,看她走的实在太慢,才抡起斧头,给那倒霉的树,来了几下子,用声音给她引路。杜美韵蹦蹦跳跳地来到近前,一看清是二排长,心中大喊‘要命了’,全连那么多人,是谁不好,怎么偏偏是他?‘文明流氓’,再文明,那也是流氓啊,谁知道,这里现在没有人,他会干出些什么来。心中叫苦不叠,也只能硬着头皮叫一声:“二排长,是你啊,我们走吧。”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是如此地胆怯,连骂自己没用。“你走前面吧。”陈士军发话了。 “我走后面,我看不清,我跟着你。”她努力放大了声音。他平静地看看她,顺手从肩上抽出一根刚砍的把子,一头用斧子削顺溜了,交在她手里,平静地说:“别掉队,跟紧点。” 她就这样跟在后面,一路快走,她也搞不清,这根刚砍的把子在手里,到底是给她探路,还是壮胆,反正心里一下就踏实了许多,什么话也没有,他没有嘻笑轻薄的语言,更没有要揩油的动作,这太出她意了了,人顿时放松许多,紧张的心一舒缓,下午多喝的水,立刻刺激着她的膀胱,她心中暗想,‘这真是要命,怕什么,来什么,真是憋不住了,如何是好,’天又黑了许多,因为是他!她又不敢喊他停一下,她咬着牙关硬憋着,谁知叫秋风一吹,打了一个冷战,那怕再憋一秒钟,也会尿在裤子上。她故意放慢了脚步,她看看差不多了,一下子拐进林子里去方便去了,又不想让他听见自己的小便声,就向里多走了几步。 陈士军偶一回头,不见人影,吓的大惊失色,连喊两声,没人应答,使他惊出一身冷汗。那知风向不对,杜美韵她根本没听见,此刻,她就是听见了,也不敢答应他,刚才的紧张,恐惧,沮丧,似乎随着小便一起排出体外,她轻松地不由笑了起来,她笑自己胆小,自己的可笑。她刚笑完,猛一抬头,昏暗中,见一人影向她过来,她惊的头发,一下子全立了起来,她一提裤子,惊兔样地窜了出去。陈士军本能地叫了声:“谁!”杜美韵惊恐地听见是他的声音,竟然软得一下子蹲了下来,连连大口喘气,这才感到魂归魄聚,她感到自己快挺不住了,惊恐慌乱的泪水已挂在脸上了,只是姑娘的矜持没有放声罢了,心里骂到,我在小便,你来干什么?她看着他向自己刚才方便的地方走去,心中惊诧不已,他要干什么啊?见他从地上拿起那根把子,才叫了一声:“我的妈呀……。” 陈士军向前走了几步朝她喊到:“给你二分种,把自己整理好,我们要快走了。”说完他转过了身,不再理她。她很快整理停当,抹去泪水,像孩子似地,在他背后轻轻说了声:“我好了,我们走吧。”陈士军转过身,看她瑟瑟发抖的样子,本想骂她的话,仅一句也没说出来。他放下斧子和刚砍的工具把子,脱下自己的军装,吓的杜美韵后退了一步,他上前不由分说,像大人给小孩穿衣服一样,把她胳膊一架,给她穿上,看着她惊恐起伏的胸部。说:“自己扣,衣服有点脏。我不想看到知青再出事情。”他带着一丝谦意说了一句。她立刻感受到,他衣服上传来的温度。她刚顺从地扣好衣扣。他已经拽着她的空衣袖出了林子,在牛车道上大步跑起来,她才发现,月亮已经出来了,只有车道上一溜银白的月色,密密的树林,十步以外,已看不清了,心中明白,错怪他了,她有点晕晕糊糊地被他拽着,不知自己在走,还是他力量太大,被他带着走。一进入火烧林,已是皓月当空了,林子一下变得空旷了许多,也阴森了许多,那扭曲的树杆狰狞地向他们伸出长长的手,就像魔鬼刚刚醒来。杜美韵实实被眼前的景相吓着了,不由地“啊”了一声。他停了下来问:“是累了,还是…”他把‘怕’字留在了嘴里。她稍稍喘息一下说:“你放开。”他看她一眼说:“好,月亮已经出来了,这火烧林的地也平一点,你走前面。” “不是。”她从袖子里伸出手来,“掺着我。” “不!我从不碰女孩。”他说得很认真。 “我真得害怕。我闭着眼睛跟你走,今天没有你,不知会怎么样。”她后两句说的很轻,却是真心。 “你把脚抬高点,把袖子也放下。”她刚放下袖子,他就抓紧她的手,开始了又一轮冲刺了。杜美韵隔着衣袖,仍感到他手上厚厚的老茧,那传来的热量,她开始感到自己在出细汗了。和他衣服上的汗味混在一起,不知何故,她的心开始变和恬静起来,方才的恐惧和懊恼全烟消云散了,她从未有过这种感觉,也从未穿过他人的衣服,更别说是男生的衣服了。此刻,对他的戒心也不知跑那去了,心情一好,胡思乱想就来了,他一点也不流氓啊,到现在他都不敢碰我的手,真奇怪,为怎么会有那个外号的呢?她百思不得其解,还说,‘不想知青再出事’,知青出过事了吗……?她想不起来。她就这样闭着眼睛被他拉着走,很奇怪这种感觉。他停下来了,说:“好了,你看看,连队在给我们指路呢。”她睁开眼一看,可不是,连队上方一片火红。他放开了她的手,让自己走,走了一会儿,她问:“我能问个问题吗?”他知道她想问什么问题,抡着说:“别问,我也不会回答你,把你的好奇心丢在这火烧林里吧,回去以后什么也别说,出了林子把衣服给我就行了,这个把子,你要可以拿一根去,干了以后。把你自己的砍土镘把子换掉,这是最好的柳木把子,干活又滑溜又省劲。”说完,他挑了一根直直的给她。她接过把子说:“到时间你帮我换。”他没回答话,算是同意了吧。谁知快到连队,她衣服没还,就穿着他的衣服快步走了。从此,一颗小小的种子,就落在了她的心底……。 为他们点燃的大篝火慢慢熄灭了。 第二天休息日,连队吃两餐,女生还好受些,男生真是叫苦不迭,大家只有睡懒觉来熬过那咕咕叫的早晨,袁梦珠才把高德全盐渍斑斑的衣服放进水盆里,高德全就来了。“你有事吗。”她问。“梦珠,把你的砍土镘拿来,我借用一下。” “嗳!嗳!侬叫阿拉排长啥么事啊,梦珠,嗲来!排长好随便乱叫啊。借砍土镘?侬自己没有啊!”老阿姨拿腔捏调上海话,把姑娘们逗的开心的大笑起来。 “好了好了,老阿姨,怕侬了。”高德全举着双手,讨饶地说。袁梦珠拿来自己的工具交给他,他往肩上一扛就走了。 整整一天,不见他的影子,只到连队开完饭,才见他行色匆匆地回来,他把工具和一包方块糖及一网兜鸡蛋给了袁梦珠,又交给她一张便条。她打开一看,葛一鸣把她当妹妹,心中小鹿乱撞,他可是女生背后议论的白马王子,神交很久了。“你怎么见到他的?”她问:他概要地讲了今天的经过。心里一畅快,话也多了起来。 袁梦珠说:“你把糖留下,鸡蛋给我就行了。” “那可不行,我不就贪污了,这个犯错误和条件,你别提供给我。”他说。 “希望你以后少犯一点,每次写信都骗我爸,说你如何关心我,其实啊……恨。”袁梦珠瞪了一眼。 “梦珠……。”高德全深情地叫了一声。这一声足够了,一个好女人,对感情的索求是有限的,而她们的付出,却大大多于得到。好女人是一部耐读的书,好女人的爱,始终潜流着母性的光泽。好女人是一团火,能点燃绝望冰层中的希望之光……。 她看看自己的工具说:“这还是我原来的工具吗,哇……好轻。” “当然不是原来的那一把,长了一点,反而轻了一点,前面夹了钢。”他得意地说。 “是吗?为这到现在,你还没吃饭吧。”她心痛地看着他。他朝四处一看,地窝子边上有个小树桩,他向地下有一根手臂粗的树桩走去,挥起砍土镘就是一下,只听“卡楂”一声,树桩整齐地被从地面砍去。“好!”有人喊了一声,连长走过来了,他接过砍土镘一看,刃口丝毫无损,再说一声:“好,对一个战士来说,这就是一挺机关枪,有了它,什么小树根,小树杈,稀里哗啦全解决,还不累人,排长有了好工具,带头作用可大了。”快吃饭去吧。连长十分开心地走了。 高德全一转身拉住连长,把早上在团部自己被抓的事说了一边,希望连长在大会上讲一下,谁知连长,打了个哈哈说:“知道了。”去了还留下一句话,“谁肚子不饿,去吃哪玩意……。”怎么?那个平时会暴跳如雷的连长那里去了,高德全总感到政委和连长之间,有些什么东西,是那么地相同,是对人的宽容吗……? 就这一公斤鸡蛋,二十多天后,她用三盏马灯,孵出了十二只小鸡,有六只没出壳,三连成了全场最早自养鸡的连队。那是一个多梦的青春年代,一个为追求美梦甘愿牺牲的年代。 她哪里知道,他今天发生的故事。空着肚子一大早,刚到团部,就叫后勤处长抓个正着,因为昨天三连回去后,菜地里的糖萝卜,被挖去不少,早上处长在菜地一转,就发现了,这叫他多心痛,正巧,你今天还扛了工具来挖,不抓你抓谁呢,高德全这才想起,昨晚大家叫他吃的就是这个糖萝卜,学名叫田菜,自己到真是吃了,但要说是偷真是有口难辩了,脸红耳赤地分辩着,无奈气头上的老处长,固折的根本不听,看着他已是父辈的年龄,连强行逃走都不能。正在这时,早晨晨练回来的政委,在远远走来,老处长真像见了求星一样地大声嚷嚷了起来,高德全一想,今天要坏了,这说不清的罪名是一定要戴上了,谁叫你今天来搞什么砍土镘呀。谁知那个像老婆婆脸的政委,挥挥手,视意老处长放人,老处长这才不情不愿地松了手,说:“你要是叫我逮住,看我怎么收拾你,”看着一头是汗的高德全,他竟笑了起来。“走吧……!小子。” 高德全这才如获重释,拿起砍土镘就走,到了那个铁匠埔子,一看没人,四处空荡荡的没一个人影。这是他昨天和他们说好的,请他们改一把砍土镘,好话说了一箩筐,没想今天仍然爽约,心中不免有点上火。 “喂…,是高德全吗?”有人向他走来。他回头一看,立刻认出,是政治处的那个助理,葛一鸣。“是,我是三连的高德全。你怎么认识我。” “我见过你们的材料。”他故意把党案说成材料。“全场就两个从上海团校来的,都在三连对吧,一大早,赶的满头是汗干什么?还带着工具。刚才在那里和老处长吵什么啊……!” 高德全立刻为自己解释一番。葛一鸣听了,笑了,说:“你知道他是谁……?” “你不是讲他是处长吗……!”高德全说。 “不错!是农场后勤处处长,他虽然没有‘杨二娃’,和‘游八路’那样有名,却是农一师排第三号的人物。在全国有十个特殊性的革命大功臣,他们分别在不同的时期,不同的地点救过毛主席,解放后,毛主席分别赠与他们每人一把手枪,上面刻有毛泽东赠四个字,这样的宝贝,我们农一师就有二个,就是‘杨二娃’和‘游八路’,他们就是没有文化,我们的老处长,头部受伤太重,给他枪要出事,所以他是第十一个,你要尊重他,可要听见了……!”高德全听得直点头,嘴张的溜圆,嘴里直“哇!哇……!” 葛一鸣向他手中一指,问:“干什么……!” 他举着手里的砍土镘说:“昨天我和二个铁匠师傅说好的,请他们帮我改一下工具,谁知他们…”他四处看看说:“到现在还没有来。” 葛一鸣接过这又小又重的砍土镘,在手里掂了掂说:“是袁梦珠的吧。” 高德全这下有点吃惊了,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他诡秘地一笑,说:“这么小,男生不会用,女生么,嫌太重,轻的大家都拿走了,剩下重的只能给排长罗。”高德全点点头,心中十分佩服。 “来吧,这么早,连队还没开饭呢,到我那里洗一下,吃完早饭他们就来了。”葛一鸣说。 “不,万一他们来了,我不在,岂不白来了。”他站着没动。 “不要朋友帮忙…我可走了。”葛一鸣做出要走了样子。 一听有门,高德全问:“你能找到人?” “那,当然,但必须跟我走。”他的镜片在阳光下闪着光,一脸的得意和神秘,那一见如故的,男人之间的友情,汉子情怀,彼此的坦诚,使高德全放弃了一切怀疑,他信任他。人就是这样一种高级动物。相处了几十年,猛然发现彼此并不真正了解。而有些人,只匆匆一眼,就可以看透,并可以相托终生。“那么跟我走,高排长。” “你千万别叫我什么排长,在你面前,最多是个学生。在家我妈叫我全子,你叫我全子好了。”“行,我长你几岁,你就叫我老葛吧,我叫你全子。”他们来到他的宿舍,葛一鸣说:“给你半小时时间,洗完后把桌上东西全吃了。我去找人了。事办完后,上我这里再来一下。”说完走了。 铁匠铺已点火开张,一汉一维两个师傅,大家相对一笑,还是四川师傅先开口:“你昨天,又不说啥子时间来,好不容易捞个休息天,多睡会嘛。”老乡一顶小花帽扣在光光的头上,把退了把子的砍土镘,在手中掂了掂:“阿大母,(同志)自己劳动?”高德全连忙摆手,拉拉自己的头发,做了个长发的样子。老乡大笑起来:“噢…洋冈子(姑娘)劳动不买到。(不行)。”大家一起跟着大笑起来,高德全勤快地拉着风箱,砍土镘,被冷截去了一半,放进了火中,烧红后又打薄,一个轴承的大外圈,被打成月牙形夹在头上,在火与铁的锤打中,成为一体。老乡的铁锤重量在一个方向,像个7字形,和汉人丁字形的不同,没有用过的人,第一次跟本不会使,老在手里打转,而在他们手里,铁锤在他们手中上下翻飞,得心应手,火星四溅,这是一种艺术,水于火的艺术,再好的钢,没有火的锻烧,千锤百炼的击打,水的淬火,也难成材,人生莫不过也是如此?高德全满脸红光想着。一些破铜烂铁,在他们手中,在锻烧和锤炼的过程中,获得新的生命,柱子上挂着大大小小的马掌、链刀、和各种工具,无不证明了这一点。他虽满头大汗,却兴奋异常,他对袁梦珠的全部的爱,都在这用汗水拉红的炉火中。火工一完就剩最后一道打磨工序了,他把那破自行车架改得砂轮机,蹬得飞快,那刺耳的打磨声,在他听来,绝对是一种美妙小夜曲,那种快乐和满足,全部流露在他那合不拢的嘴上。一把斩新的砍土镘,在他们手中就这样诞生了,给它从新装上把子后,那个四川师傅亲手试了一下,这才满意地给他。 两位师傅各卷起一支莫合烟,心满意足欣赏着自己作品,抽着烟和他一起高兴。两位师傅谢绝了他要给的三块钱,因为他们知道,那是他一月的全部工资。高德全再三感谢后,才心满意足地走了。 门没锁,葛一鸣人不在,桌上有一张便条。字写得工整流畅。“德全:我有事不等你了。这里有二斤方块糖,一公斤鸡蛋,带给袁梦珠,这是做大哥的一点心意,大开荒的日子里,艰苦还在后面,望你们俩多多保重身体。一鸣留字。” 他在房间里转了一圈,心中激动不已,今天好事太多了,心中一下子容纳不下这么多的激动和快乐,他把便条收好,小心收拾好一切,锁上门走了。 这一路上他都在想,朋友两字,到底有多重。大学时代,他是学校的学生委主席,自己父亲突然被抓,他一夜间,失去了很多朋友,回家当了社会青年,虽然后来到了团校,他也不再交朋友,只到袁梦珠的出现,命运才开始发生着转变。今天他又交了葛一鸣这样的朋友,不能不说是命运对他的偏爱和眷顾了。他一个将军的儿子,能与他交朋友,他想也没想过。还把袁梦珠当妹妹一样关心,真叫他从心底升起无限的暖暖敬重。 第五章 吃光荣奖 那是63年的冬天,开荒大军,连续向森林推进,在他们生后留下了平整,整齐的条田,龙渠水面,宽3米,笔直地从三连直通到四连。两边每隔62米,各开有一条引渠,引渠中间一分为二打有田埂,引渠长250米,又每隔25米,再打一条平行龙渠的田埂,每块地,为25米乘31米,等于壹亩壹分陆,除去四周田埂,可用面积正好为壹亩地。但是越向森林推进,离连队越远,工作量越大,大量开荒伐倒的树木,都要远出去,每棵树,被锯成4米或6米长的大料,不能成材的也锯成4米左右长,以便日后连队自用,全部整齐地排放在路边,以便以后远到工程队去。大大小小的树枝,只能成为日后取暖用的燃料了,每二条引渠后面,总留有一块地用作堆荒,杂乱无章地,堆得像个小火山口一样。 在新疆开荒,主要是在原始森林里,开出大片的可供耕种的土地,首先是挖树,要把所有的树,连根挖起,为了保证今后的拖拉机,可以进来耕作,一般要把地表以下,0、6米的树根全部清除干净,直径30公分以上的树木,树坑往往要挖下去80公分深左右,而7,80公分以上的大树,树坑则要挖下去壹米多,坑的直径,也要大于贰米,才有可能找到可砍断主根,和次根,斧子和十字斧,是常用的工具,连队为了完成任务,常常是男女和作,女的负责挖坑,而砍的工作就有男的来完成了,一把开山斧常有五公斤左右,而十字斧则要在八公斤上下,虽重,但一下是一下,下去却很有深度,力大的就喜欢用十字斧来砍树根,有的大树桩,一米多以下的树根仍有30公分粗。有时即便,可见的根都砍断了,大树,仍有可能推不倒,要拴一根粗粗的大麻绳,到树冠上去,打上活结,再来上七八个小伙子,站在远远地,喊着口号一起拉,其场面十分壮观,十几米高的大树,在一声声口号声下,轰然倒下,挖树的定额是,人均2米5,就是每天要挖树的直径之和,为2米5,碰到直径在80公分的大树,那就倒霉吧,一天能放到,就算不错了,所以大家宁可挖上十棵30公分的,也尽量不去碰这样的巨无霸,最叫大家头痛的是,已被伐去了树干,只留下一个大树桩,没有了树杆的重力,那怕树桩下,只剩下一个手指粗的小树根,没有砍断,也不可能把这它拉出坑来,没有机械化,要把一个,近壹吨重的树桩,从坑里拖上来,往往要集中十多个壮实的小伙子,出一身大汗才行。秋季是多风沙的季节,大家常常利用晚上会刮大风这一特点,就把大树的根砍断七八成,一夜大风过后,第二天就会倒下一大片,只是每个人都在放倒的树上,写上自己的名子,以方便记分员小孔的工作。 午餐哨音响了,就像是给大家加油一样,也是最热闹的时候,大家喊着,吼着,从二百来米的战线,向中间集中,拿着各种各样的碗和盆,敲敲打打地一路过来,就地抓一把沙土,把碗擦拭一边,就算是洗过碗了,排队,拿一个贰佰克重的玉米馍,打上一份菜,就开吃了,这个过程,大家基本是一样的,但接下来打汤,就有讲就了,为了能从汤里多捞一点菜,还要有点学问,有的专门打菜汤里的油花,那漂在汤面上的油花叫圈圈,多打上几个,心里能开心一下午,另外的学问,则专门打汤里的菜,拿着大勺子,在大桶里顺时针转三圈,再把汤勺反过来,逆时针,迎着转动起来的汤,小心翼翼地用大勺子,兜着汤里的菜,漫漫地提上来,这样的收获必定不小,前面的几个人,等于打了二份菜了,反正水是有的是,就不急了……,肚子里多了一点菜,下午就能干的时间,长一点。挖树的女孩子们总要省下一点来,不管是菜还是馍,给自己的合作者,袁梦珠也不例外,她更为难,又要省给合作的乌大伟,他除了有一身蛮力气,更有一个大肚子,还想留下一点来给高德全,就变的十分为难了,就是排长,在定额面前,也是人人平等的。好在连长早以有了准备,凡是扛棒班的成员,下午加餐时,加餐就是在三四点的时候,大家可以再吃一次蒸土豆,可以多一份。 尽管如此,吃不饱的情况,仍十分严重,特别是那些没有和女生合作的人,要想多吃一点,是十分困难的,一个人完不成定额,全班下不了班,全排也不能回去,每当出现这种情况,就有人被骂的狗血喷头。指导员,从团部去开了一次会,知道塔里木,不少单位的挖树定额是3米,不知从塔里木,那个单位学来的经验,把女生吃的馍,由原来的一个大馍,做成三个小馍,每当中午,和晚上开饭,女生全部集合起来,一起吃,吃几个,自己拿,但绝不许带走,这样一来,女生对自己吃不完的第三个馍,就失去了支配权,这样,女生们,每每开饭是,吃完一个,拿一个走,这第二个,自己也只能吃一半,这一小半个,无论如何,也要留给自己的合作男生,而那第三个,只能由连里来支配了,除了小浦东,和另外一二个女班长外,女生平均每天可以省下二个小的馍来,就成了第二天连队可以分配的基数,由生活委员来安排,分给三个男生排的班长,指导员更绝的是,各班长,必须要把那个人,多吃的数量统计上来,一周后,由文教在黑板报上公布,那个红尖头,就像火箭似的升得很高,边上还有一个黄色的定额箭头,如果红箭头太高,那就丢脸啦,一定会成为姑娘们的笑谈,指导员用这个办法,保证了那些能干工作,而又没有合作人男生,在同等条件下,也可以多吃一点,又打击了,多吃少干的人,加上文教出色的口才,在工地上用小喇叭一宣传,有谁还敢光吃不干呢……!生活中最大的诱惑,就是多干一点,干快一点,早点下班,吃饭,盼十五天的大礼拜,可以好好休息一天,舒缓一下极度疲惫的身心,像孩子似的盼过节,盼过年,那时才有点荤腥,可以给失油的五脏来点润滑。 指导员感到这些措施还不够完美,又派事务长,千辛万苦的,到阿克苏买回来不多的一点腊肉,全连吃,不够一顿,于是光荣席就产生了,所为光荣席,就是谁有能力,在当天的工作中,完成二培工作定额的,经验收合格后,当天可以在记工员小孔那里,领到一张光荣餐卷,凭这张光荣餐卷,晚上可以享受一顿大餐,那就是四菜一汤,二个蔬菜,一个炒鸡蛋,一个西葫芦炒腊肉,一个汤,这个诱惑实在太大,但是,可以有资格的人,却廖若晨星,每天只有三四个男生,这种局面很快就被打破,正可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很快就有人联合起来,除了保证自己完成定额外,集中力量帮一个人,完成超额的任务,只要有个四五组人一合作,必有一个可以去享受光荣席,这种轮流,可以使更多的人,有个享受的资格,这可谗了小浦东,她要想吃一次光荣席,只有两个办法,一是加入某个男生组,二是自己用一周的垒计法,集中某一天使用,这也很难,当天挖的树,第二天就被清走了,没法统计,加上小孔也不认帐,大家也不服,无奈小浦东只好求小孔两天算一次,她两天要挖七米五,就给她一张光荣席,小孔请示了指导员,不知为何,指导员竟同意了,说:“这种方法,只有女生可用。”高兴的小浦东抱着小孔,在她脸上肯了一下,一周后,在这支特殊的光荣席队伍里,第一次有了女生的影子,她就是小浦东。 大家每天晚上,在洗脸时,都盼望班里的人早点回来,他必定会把最后一份腊肉带回来,和大家一起分享,大家坐在床边洗脚,张着嘴,叫喊着,像嗷嗷待哺的雏鸟,等着那二片溥如纸片的腊肉进嘴,不把油水嚼尽,决不下咽,咽下去的,是一天的疲劳,是知青间纯纯的友情,决没有人,会真的完全一个人独自享受,在这种情况下,没有班长和排长的概念,只要你张着嘴,就一定会有肉片放进你嘴里,在开心的笑声中,完成一天劳累的谢幕,女生们也同样可以分享到,而分享到最多的是记工员小孔了,她手中的尺,她的笔,往往在你最疲劳时,给你鼓励,她的小嘴,就是一颗酸酸的开心果,让你在最后冲刺时,听到有人在为你呐喊。而最开心的,莫过于是,连长和指导员了。这些措施,保证了三连的进度,突飞猛进。 森林在知青们的汗水中,大片,大片地向后退去,三连散的很开,一排二排各成立一个‘扛棒班’,粗大的树木,主要靠他们的肩膀来运出去,太大的要16个人才能扛起来,那月牙形的大虎钩,深深地吃进树干的身躯里,那些粗‘扛棒’就是去了皮的树杆,‘大扛棒’两边再架两根‘小扛棒’,四个人一组,要四组才能抬起来,才挖倒下的树木又湿又沉,‘杠棒’深深地吃进小伙子们的肩膀里,粗壮有力的号子,在开荒的工地上回响,一排长高德全,和二排长陈士军各带一个‘扛棒’班,相互打着垒台,他们每天要运出去,四十方木料才能完成任务,但是每天算下来,都在五十方左右。 这天他正发着高烧,但没有人知道。下午开工了许久,纪工员小孔,手里拿着圈尺,在一根大的树杆一头量着,小头直径八拾公分,大头一米,长四米,约2点5立方,比重安零点八二计算,重2吨多。16个人抬得的话,加上工具,每个人约吃重130公斤以上,太重了,这是一根臣无霸,但是不抬走已经挡道了,二排长两次走过,都放弃了马上抬走它的念头,他知道,要是现在抬了,一个下午,谁还有劲,去干其它工作呢!这时小孔已量完,细声细气地喊起来,声如银珠落盘:“高排长你们今天抬走它就完成四十方了。”一班长一举杠棒喊道:“排长我们上!”高德全拿起虎钩摇晃了一下说:“我们上。”十六个年青人,十六条汉子,十六付铁肩膀一起扑向了那一个巨无霸,二排长突然向小孔大声地问:“小孔,那个大家伙大概在多重?”小孔头也不回地答:“两吨半吧。”二排长略一合计,对四班长喊道“四班长,带上你的人,还有大熊、冠军、老革命、跟我一起上。”八条汉子一下围在二排长身边,四班长小声问:“排长成绩怎么算?” 阵士军朝他看了一眼,说:“没出息,你就掂记着晚上那顿菜,你没看都挡道了,两吨半重,每人吃重多少?都累趴了,明天还干不干了?” 高德全带着他的全部人马,已经两次了,没抬起来,正准备从新调整一下,二排长带人过来了,两个排长,四目相对,只见高德全双眼通红。“你病了?”二排长陈士军问。他伸手要来试他的额头,高德全朝他‘嘘’了一声,用手去挡,二排长一触到他手,暗吃一惊道:“你不要命了,手心滚烫,别拿生命开玩笑。”二排长不用分说硬把高德全换了下来,副连长带一身尘土一身汗地赶来了,他用军人的方式在二排长肩上重重一拍,深色的眼睛投出赞许地一瞥,操一口山西口音,喊着号子:“大家齐上肩,喊嗨……。”“齐…上…肩…嘞。”“大家齐步走……嘞。”“齐步走嗨……。”‘巨无霸’终于在整齐的脚步下,被抬走了。 高德全一屁股坐了下来,无力地倒在地上。苍白的脸上躺着虚汗,浑身抖作一团。记工员见状,大惊失色,三步二跳地跑了过来,她喊了两声,不见回音,她向四周看了一眼,脸突然红了一下,心跳也加快起来,她还从来没有用手摸过男人的头,她常在背后叫他们臭男人,现在要去摸一下他的额头,自然激动起来,这是她唯一没有在心里骂过的男人。这一摸,把她也吓一跳,额头烫得吓人,冬天还出这么多汗,这是很少见的,她怕他烧死,她想起了四排长,连队的业余卫生员,她跳起来,向挖树的四排工地跑去,并一路喊着:“四排长……四排长……。”袁梦珠从树坑里直起身子,远远地问了声:“有事吗……。”记工员向她耳语了见句,她立刻向和她搭档的乌大伟打招呼:“我去去就来。”她跳出树坑,提着药箱就走了。 当她俩赶到那里,已有人围在那里了,只见远处指导员,担着两大桶水,正大步走来,饮事班长,挑着两大笼蒸土豆,满头大汗地跟在后面。给大家送加餐来了,工地上一片欢呼。小孔朝他们喊到:“让开,让开,四排长来了。”袁梦珠弯下腰,见他全身不停地抽搐着,用手量了一下他的额头,又扒开眼睛看看,他发着高烧,还打着摆子。“他累坏了。”是啊,累!谁不累呢?在这森林里,有成千上万的知青,都有自己的订额,又有几个人,可以在8小时内,完成任务呢,场部给的平均订额,开一亩荒地,要用35个工,到连里就变25个工了,到排里又少5个工,成20个工,最后到班里就变成15个工作日了,农场与农场的竞赛,连与连的竞赛,排与排的竞赛,结果就是,拼时间,拼体力,拼连队组织能力,拼连队的政治工作能力。苦和累,像魔鬼一样盘缠在知青的肌体里,深入骨髓。他们在这种劳动竞赛中,用自己的青春和热血,用汗水来洗涤自己的肌体,净化自己的灵魂,他们的热血,和共和国的肌体,一起脉动。 各班值日员,早早地拿来脸盆,边敲边等着在等候饮事班长,还要事先准备一套动人说词,如何打动饮事班长,使自己班里,能多分几个土豆,这小小的一点成就感,也是值日员,可以成为全班感谢对象,能多分一点土豆,是下午最后几小时体力的保证。而女生们,大都会留一点土豆来,给自己的搭档,而没有搭档的男生往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除非你进了杠棒班。 “必须先退烧,拿水来。”袁梦珠她朝小孔说。话音刚落,一只杯子就递了过来。一个瘦小的男生,有点胆怯地拿着杯子,小孔接过杯子回头一看,气就不打一处来,她抬腿就是一脚,嘴里还大声地骂到:“都是你,‘例假狂’任务完不成,还想息例假,天天要高排长帮忙。”立刻引来周围人的善意地笑声。“倪东发,你以后还敢请例假吗?”立刻有人打趣他。 袁梦珠接过话头说:“小孔,别损他,无非是太累了,他想睡个懒觉罢了,他不懂事,你也不懂事,以后不许再这样叫他。”小孔来气地白了倪东发一眼,不再吭气,恨他不争气,因为,他们两人,都是从上海孤儿院里来的。但接下来她的举动,有点叫袁梦珠吃惊,她跪下来,把高德全的头抱在怀里面,小心地扶正看着她,好像说可以给他喂药了,袁梦珠从箱子里拿了两片药,放进他嘴里,小孔立刻把水,小心地凑近他的嘴吧,给他喝水,脸红得就像自己在喝水一样地张着嘴。她喜欢他,这个小妮子,袁梦珠心中闪过一个念头。 他烧得迷迷糊糊,到了胃里的药,在水的作用下立刻有了效果,他感到那阵燥热慢慢地从头开始向下退去,他看到了几张熟悉的面孔,在斑斓的阳光下,化作绚丽的光环,他感到自己在飞,看到了彩虹在身边变幻成清泉,他感到了渴,啊!泉水立刻流向了他,他张开了嘴。我怎么了?他想抓住袁梦珠的手,一个抓空,他猛然睁开了眼睛,看见自己躺在树枝上,头在小孔的腿上,袁梦珠已经不在了,西落的太阳,惨白的照在脸上,他坐了起来,我上班时怎么会做梦呢……,他强迫自己站起来,一个踉跄,又倒了下去……。 第六章 红柳忠魂 那是第一个春节前夕的一个休息日,高德全正在抄黑板报,袁梦玫用胳膊捣捣他,递给他一张要抄写的搞子,示意他看一下。只见一首小诗,叫:“爱”“我们豆蔻年华,喝浦江水长大。告别城市爹妈,天山脚下安家。劳动挥洒汗水,良田延伸脚下。爱他手上茧子,爱在心中生华。”下面没有注名。“什么意思?”他不明白地问了一句。 “那是写给你的。”她朝他笑着说。 “你说记工员,她!……别开完笑了,现在谁手上没老茧,明明是写劳动末。”他不以为然地说。 “嗯!你不信?”袁梦珠睁大眼睛妩媚地一笑。 高德全说:“她和倪东发,都是从孤儿院来的,连父母都没有,我对他俩都好,就像葛一鸣对你一样。” 袁梦珠隐去笑意,变得严肃地说:“你可要注意了,小孔是个好女孩子,你要处理好,不然会伤她感情的,女孩第一次有了爱得感觉,是很珍贵的,对她一身都很重要,千万不要伤着她。” “是,我会注意的,过节我们去看葛一鸣吧,很想和他说说话。”高德全说。 “好,我们一起去吧。”袁梦珠应道。 艰苦的工作没有压垮这群年青人,小孔也越发漂亮了,这天小孔正好例假在身上,没有出工,在连队做轻工作,所谓轻工作,就是在连队,跟着老班长用红柳条编筐子,或者扎抬耙,这些开荒时,是一种损耗很大的工具。场部来电话通知,各连派人去五连,把过节的羊子赶回来。野驴去场部拉年货了,事务长找了半天没有人,小孔自告奋勇地去了,谁知厄运就降临在她身上。 第二天一大早,袁梦珠被五排长叫醒。“快!快!小孔不行了。” “什么?昨天还……。”没说完话,她拿着药箱就走。进了她们宿舍,姑娘们都已起床了。小孔发着高烧,满脸紫涨,眼睛凸出,样子吓人,袁梦珠一看,大吃一惊,这是中毒的症状。“她吃过什么了?”她问。 “她没吃什么东西,和我们吃的一样,她说被草鳖子咬过,昨晚上就有点低烧,不知道会成这样。”班长十分内疚地说。 “通知连长,准备担架,送场部卫生所。”她下达了命令,一面在她腿上找到了伤口,她用刀在伤口划个十字,立刻有黑血流出,她用卫生纸擦净,再挤,流出就很少了,低头要吸,被赶来的指导员一把抓住。“你不要命了。担架已经扎好了,给她穿好衣服。”指导员回头向门口喊道:“人都到了吗?”“到了。”外面齐声回答,“一排长到了吗?”袁梦珠也问了一句。“到了。”高德全在门外回答。 连长、指导员、袁梦珠,加上由二个排长率领的二十个小伙子,抬着担架一出连队,就在小路上飞跑,很快就追上野驴赶的牛车了,野驴大叫着问:“怎么回事?”一面催牛快跑。一路小跑,大家棉衣湿透,没有人说话,大家心头沉沉得,担架平稳地在男人们手上交接,路程在他们脚下被缩短了半个小时,这是一支沉默得队伍。 卫生所接到电话已作了准备,孔庆芸立刻送进抢救室。 门外的知青这才有时间喘口气,“草鳖子就这么利害,毒性这么大?”大家七嘴八舌。 “是!有万分之三的草鳖子,有巨毒,这种草鳖子对血特别敏感,她昨天不该去的。刚进疆时,也有受伤战士被咬了牺牲的,只是很少罢了。”连长抽着烟,告诉大家。 死亡,牺牲,对知青的们来说,太遥远了,而现在一下,就出现在这群年青的生命面前,他们风华正茂,他们希望能像三五九旅的战士一样,去创造人生的丰功伟绩,青春的火苗才刚刚点燃,其中一支就可能熄灭,这种打击,对知青来说,太残忍,对一个不知父母亲是谁的孔庆芸来说,更加残忍。她刚在这个大家庭中,建立起一点自我,并在劳动中找到一点关爱,享受到集体的温暖,就要结束年青的生命了……。她例假在身,是法定的休息日,她本来可以不去赶羊子的,为了集体,她去了……。 袁梦珠从抢救室里出来,和连长耳语了几句,要高德全进去,连长点头同意。一会儿,所长出来了,指导员一把抓紧他的手问:“有救吗?有救吗?”所长满头大汗,却无奈地摇摇头,只轻轻地说了句:“姑娘太年青了。”就如同炸雷一样,在知青们心头上炸响,接着,其他医生都出来了,只留高德全一个在里面。立刻有人哭了起来……。“哭什么哭!”连长火了,立刻就听到有人说:“你死了,我保证不哭。”指导员看了连长一眼,连长扭曲着脸,才压住痛苦的干火,他是一个宁可流血,也决不流泪水的人,他爱这群知青,视他们如弟妹,只是不善表达罢了,他的表达一定和血与火连在一起。 袁梦珠对哭泣的知青说:“你们别在这儿哭,想叫小孔听还是怎么着。”她话不多,立刻有奇效,果然听不到有人再哭了。有几个走得远远的,抱着白杨树,让泪水尽情地流……,他们太年青,他们才刚刚从父母羽翼下起飞,迎接人生的风浪,而其中一只,就要折翼入水了,化为一抹香土。 场领导先后看望了孔庆芸,她已经醒了过来,但已不能说话了,领导的安慰,只迎来她成串的泪水,大家都进来看她最后一面,袁梦珠把大家赶了出去,此刻孔庆芸四肢已不能动弹,只有嘴唇在启动,向袁梦珠乞求着什么,袁梦珠用毛巾给她洗了一把脸,对高德全说:“你把小孔抱起来,抱在怀里。”他照做了。“抱紧一点。”她又说。孔庆芸转动着眼睛感激地看着她,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没有笑出来。她脸上泛过一阵红潮,又慢慢地退去,大量的内出血,使她脸色变的更白,如秋后的牡丹,她平静地闭上眼睛。 一个硕大的黑影向她飞来,她感到自己身轻如燕,那个甜蜜而又狰狞的黑影,像幽灵一样在前面诱惑她,她几次努力想挣脱黑影的诱惑,都失败了,跟着它,飞啊飞,她好像看见了自己的妈妈,那模糊的身影又变幻成爸爸,一个从孤儿院,院长嘴里得知的战斗英雄,是在救火中牺牲的爸爸,火……,火……,大火,黑色的幽灵退去了,红红的太阳就在眼前,那么刺眼,一个男人的身影从阳光下走来,是一排长,终于看清了,越来越清梦,她扑过去,一把没抓紧,从空中掉了下来。她惊叫了起来:“啊……。”她睁开了眼睛,只一下又紧紧地闭上了,袁梦珠赶快把窗帘都拉上了。里面顿时暗了许多,孔庆芸又睁开了眼睛,她挣扎着努力动了一下,嘴唇张开又闭上,想要做些什么。袁梦珠立刻明白,在高德全耳边说了一句话就出去了。高德全看见她眼睛瞳孔里最后一点余光,正慢慢地散去,他低下头用嘴亲吻着孔庆芸的脸,她的头想要用力地转向他,他小心地把嘴凑到她那美丽而失血的嘴唇上,吻着她,轻轻地吻着,她慢慢地闭上了美丽的眼睛,泪珠顺着脸颊,滑落下来,她的脸突然泛红,如同生命最后一抹彩霞,要留给人间,又慢慢退去,苍白得如天山上的雪莲花,她带着,对人生全部希望,和美好的憧憬,不带遗憾静静地走了……。 高德全第一次感受到自己是这样的无能,又那样地无助,当一个生命在他手中静静消失,没有丝毫挣扎,安静的就像没有发生,他欲哭无泪,他的心在滴血……。他放下她软软的身躯,一张纸片从她手中飘落,他拣起一看,正是那首小诗。“我们豆蔻年华,喝浦江水长大。告别城市爹妈……。”字写得工整而娟秀,没有涂改,写得朴实而大胆,他仔细收了起来。如收起心中无意间溅起得一朵浪花。 人的生命,有时竞是这样的脆弱,像一点小小的星火,可以燃起燎原大火,又可毁灭于点滴雨水,“草鳖子”大小如臭虫,厚薄如纸片,在新疆原始森林里,到处都是,当人,或是有羊群走过,它能追寻气味从树上掉下,地上从四面八方,向你袭来,但能致人死命的,确少至又少,但是谁碰上了,那……。 第二天下午,三连全赶来了,来向小孔告别,连长从值班连带来一班的战士,大家子弹上膛,静静听候连长的命令。孔庆芸的遗体停放在卫生所后面的空地上,没有鲜花,只有冬季里一丛丛火红的红柳围绕着她,一口白皮棺材放在边上。大家排队从她身边走过,大部分人都哭了,女孩子哭泣得更是伤心,他们第一次面临着一个严肃的命题……死亡。 随着连长最后敬礼,他慢慢地举起了枪,十名战士一起整齐的举枪,随着枪声划破长空,棺材钉上了钉子。大家抢着要送她到墓地。戈壁滩上多了一座新坟……。这里没有野烧,只有出堂的枪声,是那样地激越,那样地惊心动魄,那一个个用红柳做的花圈,如那曾经如火的生命,她的名字叫——上海知青。 第七章 两地书信 不久高德全就调到场部政治处工作了,走的那天,全连都来送他,许多人在掉泪,倪东发哭得最狠,一直照顾他的一排长,要调走了,孤儿的他,能不哭泣吗,野驴一个人赶着牛车,在前面先走着,车上放着高德全的行李,指导员最后握着高德全的手说:“一排长到场部要好好工作,三连支部,已经把同意你入党的意见,报场党委了,不知为什么,二排长连个入党申请,都没有写,以后有机会,你应该多多帮助他,以后有空回来看看我们。”高德全连连点头:“会的,我会回来的,不管到那里,我忘不了您,您是我入党的介绍人啊……。” 袁梦珠在前面路边等他,冬天刚过。虽然路边的积雪还没化尽,但春风毕竟已过玉门关了,路边的迎白杨已在寒风中,长出了嫩黄色的新芽,他们俩都很兴奋,他俩都已知道,党支部已经批准他们入党申请了,他们看见牛车已经走得很远了,不约而同地拉着对方的手,十指相扣,谁也不说话,没有语言,没有诚诺,只有心与心和交流,情与爱的碰撞,直到野驴的牛车在前面停了,两人才赶紧分手,袁梦珠默默地注视他离去,消失在那片‘火烧林’里……。 高德全到场部一周后,就被借调到农一师师部,经二十天的集训,成了第一批农一师知青,驻上海办事处的一员。办事处,设在上海华山路的一幢小洋房里,有一个很大的庭园,虽然春寒料峭,两棵白玉兰树的高枝上,朝天怒放着大朵的花蕾,如点点堆雪,笑春寒。几棵高大的樟树,早以吐翠扬绿了,朝南的墙面上,“爬山虎”的藤脉,层层叠叠地布得满满当当,为舒展新叶,正在培牙。回廊两边放着许多盆景,几枝茶花,顶着新蕾,随时准备一吐芳泽。 高德全到新疆才八个多月,回上海第一感觉,就是上海一下小了许多,家小了,里弄变小了,就连家里吃饭的碗,似乎都小了很多,高压锅妈妈每次吃饭都会呆呆地看着他,不竟会问:“全子,你在新疆每个月吃多少粮食哪?” “45斤啊,怎么啦?妈。”他说。 “那比在上海吃得多多了,上海每个成人,最多才吃33斤啊!……”母亲摇摇头说。 “妈,我们是干体力活,要真吃饱啊……我看要90斤才行。”他大口地吃着说。 “那还不把国家吃穷了,那不行。”母亲嘴里说不行,却又把自己碗里的饭给了他,这就是一个中国母亲情怀。 他们在上海的工作很快就有了成效,64年的夏季近四个月时间里,十几万知青,又浩浩荡荡开赴新疆支边去了。 这段时间里,闲暇的主要任务是给袁梦珠写信,没想到,思念一个人,心中是那样的甜蜜,只是这种甜蜜是用苦苦相思作代价的,她过得好吗?身体吃得消吗?想到她要在油灯下写信,就不忍心要她回信,但三个月后他收到了她得回信。 德全你好: 马灯下,灯光摇曳,缕缕青烟带去我的思念,谁知一别就是几个月,回到上海工作,还要半年多时间,那时,你回来就又是冬天了。 真想念黄浦江边的长廊,那六角路灯留下过我们的身影,就连斗嘴,现在回想起来,也是那样的美好,那大楼顶上的大钟,见证过,从它下面来来往往的每一个人,那里面,曾经有你有我,有每一个知青,而我们正用自己的双手,在新疆创造财富。 今年是第一年种棉花,看来长势良好。大规模的开荒工作基本结束了,我们已经吃上自己种的菜了,连长说,今年要养三十头猪,力争明年扩大到八十头,以后知青再来,不能像我们那样,太苦了,主要是你们男生,要出大力气,没有吃得怎么行,所以我特别支持连长多种菜,还有五十亩瓜地。桑树已种下去了,要到明年才能养蚕,冬小麦长势喜人,最艰苦的时间过去了,我想象着收获得时节,也收获心中的那片彩虹。 纸短情长,书不尽言,再祈珍重。 梦珠敬上 一封信他读了许多边,都能背下来了,仍读不够。 秋天一过,工作就显得不再那么紧张了,明年的工作只能做一些预案,工作组的人员减少了一多半,十个月的工作很快结束了,他过得愉快而充实,工作组同意留下的人,可以在上海过年,但高德全执意要回去,当他又回阿克苏时,已是冰天雪地了,好不容易找到一辆便车,路过场部,这才可以赶回去,一上车,他就恭恭敬敬地敬上一包飞马牌香烟,驾驶员也笑纳了,一直把他送到场部,他卸下了行李后,卡车绝尘而去。已是晚上十点多了,场部已经变样,房子增加了不少,他一时找不到葛一鸣的宿舍了,早开过饭,只有食堂里马灯贼亮,马志萍正带着大家在排练文艺节目。他在门口探头一望,立刻被马志萍认出来,一阵开心的打闹过后,她才告诉他,葛一鸣的住处。他一回头,大吃一惊,行李不知去向,怔了半向,正准备开口叫喊,身后的姑娘们齐声笑了起来,他才在黑暗中,依稀看见葛一鸣背着他的行李回去。 “老葛,想死我了,你好吧?”他快步追了过去。 “把大哥忘了吧,回来还在外面看热闹。”葛一鸣说着进了宿舍。 高开心地说:“那敢?场部变化太大了,我找不到北了。” 俩人开心地大笑起来。 进了门,葛一鸣说:“你在信上说,春节前回来,我就把你的床准备好了,你看怎么样?” 他看了一眼自己的床,说:“谢谢老葛,给你增加麻烦了。” “这点事要谢吗?来来,你先洗一下,等一下吃饭,……啊。”葛一鸣开心地笑着说。 “那你还没吃哪?”高德全问。 “正准备吃,就听见汽车声,一看果然是你,那还不等你一起吃啊。”他指着桌子,又说:“饭都给你打来了!……怎么样,不走了?” 高德全边洗边说:“不走了,上海工作结束了。回来看场部工作怎么安排,一切听指挥就是了。” “说得好!一切听指挥。”正说着,政治处主任推门进来了,他叫施铁,四十左右的年龄,中等个,黑脸堂,右太阳穴上有块伤疤。外号‘铁主任’。今天他难得笑了。两人立刻起立。“主任好。”高德全伸出了手。 “回来就好啊,有什么打算呢?”主任说。 “打算!……唔,没想过,服从组织安排,回三连也行。” “回三连!?那怎么行,演出队谁抓?”他朝葛一鸣一笑说。 “我可不懂那玩意,”高德全有点着急地说。 “那玩意?!你不懂!?马志萍早透露了,她也是三连的吧。”主任问。 “是。”高德全答。 主任立刻严肃起来,说:“那现在命令你,两天后接手‘那玩意’。全师有十八个农场七个直辖单位,还有学校,大大小小三十个单位,春节要汇演,不能进入前六名,你别来见我。” “是!保证完成任务。”高德全大声回答。 “葛一鸣现在是场党委委员,思想问题多汇报。”他严肃地说完,转身走了。一出门,他就偷偷开心地笑了。 油灯下,两人在对饮,这是农场自己酿的酒,桌上放有四碗菜,‘白菜肉片,干切猪肝,炒蛋,红烧冬瓜’,葛一鸣喝得有滋有味,高德全,显然喝不惯这入喉似火似的烧酒。“这那是酒啊,简直是火龙,你还真行。”他说。 “这可是农场自己做的,好东西,晚上我还得查渠去,说不定还得下水,天冷,没有它不行。”葛一鸣说着就是一口。 “我和你一起去吧!反正没事。”高德全要求道。 葛一鸣看他一眼说:“想梦珠了吧,想早一点到三连是吧,他们今晚还有一天的水,明天就放完了,不知今晚是哪个排长值班,说不定还真能见上面。” “是吗!”高德全更想去了。葛一鸣放下筷子说:“你给她写信了吗?她知道你要回来?” “信是写了,我走的突然,看情况她还没有收到呢。”他说。 葛一鸣举着杯子问:“想她了吧?” “说实话,还真想,自从认识她以来,还没分开过这么长的时间,这种想谈又不能谈的感觉,挺熬人的,连写信都要控制在白开水的水平,在连队忙得不管怎么样,总能看见,一回去就见不到了,相思是最苦的。”他苦笑一直说。 葛一鸣没有接话,他显然进入了自己的回忆中。 ………… 筷子都停住了,油灯的火苗在不停地跳动着,墙壁上的影了也跟着不安地跳越。葛一鸣猛然感到失态,举着酒杯说:“喝。” 停了一会儿,高德全问:“能说说吗?” “好吧,说一说。”他又喝了口酒,放下筷子。 “她是我大学时的同学,但,不同班,也是个高干子女,人不但漂亮,而且聪明,成绩一直是班里的尖子,是在游泳池里认识的,从相识到相爱,真是难分难舍,她父亲在中央财政部,反对她到新疆来,我61年毕业就来了,目睹了新疆的变化和发展,分手前一天,她在我家没出门,她叫我把她忘掉,她在我怀里哭了就睡,醒了又哭,我的心都碎裂了,我差一点就不来了,父亲的电报像十二道金牌,我明白自己的根在新疆,那晚我们从长安街一直走到天亮。她62年毕业,自然留在北京了,去年五月她结婚了。是同学来信才知道的。”那失落感,爬满他的脸。他接着又说:“袁梦珠能不顾一切地为你到新疆来,这分感情有多重,你得好好掂掂,你要是负了她,连我都不能原谅你。” “我懂,你放心,不会的。”高德全说。 “你给她带些什么?”葛一鸣问。 “真是汗颜,这次带得全是她家里给的,我是过了一年才拿五块工资,加八块外出补助,除了买一点营养品外,都买药品了,在家就吃我娘的了。”他不好意思地说。 “东西不在多少,心里要有她,也怪我没有及时给你寄钱,这50块你拿着,还你母亲,你寄来的书和食品,我照单全收了。”葛一鸣把钱放在桌子上。 “不能,不能,这像什么话。”他推脱着。 “认我这个大哥,就收下,不然我可真生气了。”见他收了,才高兴地问。“你母亲身体好吗?” “还不错,她是一个很乐观的人,对了,我母亲叫我带一条烟给你,是牡丹牌。”他说。 “啊!……是牡丹烟,我只在我父亲那里抽过,那还是毕业时,快拿来嗅嗅。”葛一鸣有点急不可耐了。 高德全放下筷子,从行李里拿烟来。葛一鸣眼睛都放着光地说:“还是两面条啊!……很贵吧?”他问。 “不是贵,是要工业卷,全年我母亲只有三张,一张只能买一条。” “太珍贵了,一定要代我向你母亲问好啊,一定,一定记住了。今年可是个大肥年了。我留下一条,几个老烟枪也跟着我,占你的光。”他说得是五个场领导。 当酒喝尽,菜吃光后,两人已是满面红光了。葛一鸣说:“还有半个小时,我去仓库找件大衣,这里就你收拾了,我回来就出发。”说完他拿着手电走了。 半年多来,袁梦珠心里一直是空落落的,虽然可写信来互寄相思之苦,但这种分别的个中滋味,只有她自己才知道,想起刚进疆时,她赌气有近两月没和他讲话,但那时心里并不荒,甚至有一点恶作剧似的高兴,当高德全要调走时,自己竟失眠了,连续几晚,难以成梦。天一亮,还要打起精神来努力工作,那段时间真是筋疲力尽,却要装的没事人一样。那天去送他时,真希望他,用他有力的胳膊来拥抱她,还可以亲吻她,她一定不会忸怩作态的躲避的。她从懂事以来,第一次有了这种强力的愿望,可是走了半天,这个木头没有任何的表示。又气又无奈。她每天要努力工作,除了想他,她还感到,有一座无形的山脊,在支持她,有这样一座山脊,她心中的激情,才有了甘泉的滋润,她的生命才有活力,如长春藤,借着树杆的身躯,在向高处不停的攀登中,才能享受生命的阳光,她不明白,自己对他的爱和依恋,竞是如此的强力,这一切她都不能表白,她怕自己在这种依恋中失去自我。 这是一群充满生命活力的青年,都是情窦初开的年华,可没有人敢去碰那条高压线,所有的情感都在冬眠中萌芽,像袁梦珠那样感情细腻又丰富女人,早就恋爱了,却要装得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是很痛苦的,要把渴望和须求都淹盖于无形,真是,心如在焚。 她突然想起了记工员‘小孔’,她平静地躺在那里,没有了苦恼,没有了欲望,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得到了满足,带着她全部的爱,走得那么匆忙,又那么平静。她的心里突然升起一种茫然若失的惆怅,她感到命运之神是那样地不可把握,那样神秘,而又那样残酷,那样突然。 高德全离开一个月后,她收到他的第一封信。 梦珠,你好: 离开你才一个多星期,我已感到是很长时间了,在相思中,时间进了放大器,被无限地拉长了,如隔三秋,原来就是这个滋味,王莲掉进糖水里,喝完了糖水心也是苦,我不能在每天劳累中看到你的倩影,在连队并不觉得,一旦分开,才知在一起时的美好。到场部几天后,就到师部报到了,数天的政策学习,就要到上海工作组,去工作。主要是组织知青的招生工作,大概要半年多的时间,另外一个重要任务是,到小孔原来的孤儿院去,看看能否找到她的亲人,做好善后。这半年多时间里,我会十分思念你的,挂念你。在连队的日子,确实是很艰苦,因为有了你的陪伴,许多艰苦也变得有滋有味,我现在体会到,上帝要是忘了创造女人,这个世界,将会变得多么的荒凉和黑暗,你就是我心中的女神,我虔诚地对心中的女神说:“我爱你”,当初认识你时,我本想,收藏你给予的一片绿叶,你却给了我整棵大树,本想捧起一捧浪花,你却给了我整个海洋。常听有人说,‘开心死了,’就是我此刻的感受吧!我现在开心死了……。 在我离开你的日子里,时时为你祈祷,平安、健康。 白天在阿克苏转了转,不大,只有三四条街,师部很漂亮,师长林海青给我们讲了话,一个老婆婆样的老革命,一个好人。 祝你 健康美丽 德全草字 信看了数边,也埋怨了数边,心中暗想:“你那么虔诚地爱你的女神,为什么不用嘴说呢,为什么不给她一个拥抱呢。’晚上她头枕着书信,甜甜地入睡了,并有了一个好梦。 鸿雁传书,书不尽相思之情。但不知为什么,字里行间,她都极力隐去自己对他感情上的渴望,她努力把信写的平淡,随意些,但被爱神之箭射中的她,常鬼使神差做一些自己都没有弄清的事,她用自己每月三块的工资,买毛线,悄悄地给他打了件毛衣,他军装早以磨破了,她用自己的军衣到场部,换了一件大号的男装,给他寄去,做这一切,她心中充满了甜蜜。她把爱变成了一种,具体的行动,在信中流露出来的关心,都胜过他的母亲。 连队收获第一次瓜,杀的第一头猪,是那样地令人兴奋,这是知青们的汗水,有了收获。但是收割第一次麦子,收拾第一次棉花,因机械化跟不上,大量采用人工作业,因有时间上的要求,这种劳动量,就变得十分地恐怖了,真恨爹妈给他们少生了几双手,她都在信中一一告诉他,进疆一年后的第二个七一,她成了中共预备党员,而五排长正式转正了。 第八章 这一年农场又到了七个连队。而他们已不愁没有菜吃了,连队抽了一个排,去帮新来的连队开荒去了,冬灌工作全落在她们四排了,冬灌的质量好坏,直接影响到明年冬小麦的收成,要抢在封冻停水前,给地里,都要放一遍水,一连上了几天夜班,要查水,袁梦珠已感到很累了。 那天,她睡得正香,已是班长的“小浦东”来了,她赶紧起床,该交接班了。“排长,你今晚可以不要去了,只要水再大一点,今晚十二点前可以放完了,你晚上也太累了。”‘小浦东’说。 “白天你们通知四连,开渠放水了吗?”她问。 “通知了,他们开渠了。”她答。 “开了几条渠?”她又问。 “三条,这样我们可以大一点,早点放完,水可以早点打给他们。” “你胡闹!”袁梦珠一听就有点生气,她说:“水大了,你可以放跑马水,没放透,明年麦子不想收了,水位高了,龙渠垮了怎么办?你呀你,快带人去查一下,一坎土镘下去,下面不见水得要重放,一定要在明天早上8点前,八个渠的水,全给四连。”说完,她已收拾停当了。 “好吧,那我去了。”小浦东说完就要走。 “别急,晚上你安排几个人,我好通知伙房准备夜餐。”袁梦珠说。 “三个,小李小芳和大嫂。”余音还在,人已远去了。 地平线边的太阳,正吐着惨白的余光,一支开荒大军,拉着满车,满车的柴火,披着尘土,扛着扁担,斧子,坎土镘回来了,他们已失去了当年的风貌,早以和新疆兵团战士溶为一体了,有的腰上干脆系一根绳子,棉衣的扣子早已失去了作用,每个人的脸上都流着汗渍,帽子随意地扣在头上,领口敞开着,迎着风,打闹着,戏笑着,和工具的碰撞声,汇成一支特殊的战歌,连长走在最前面。只有连长,永远是衣帽整齐的,这是一个兵团战士和一个正真军人的区别。但他们毕竟在一年多的劳动生活中,品尝了劳动的艰辛,开创的艰难,更品尝了汗水换来的收获,他们可以无悔自己的人生。 袁梦珠带着她的三个姑娘们,迎着这支队伍出发了,她们披着棉衣,扛着坎土镘,提着马灯,消失在暮色中。 一上了龙渠,她们就分了手,小芳和小李接了4号、5号条田,大嫂一人接9号条田,而袁梦珠负责查水,及龙渠的安全,看完水情,她直奔四连。她相信天亮前可以完成任务。 天空星海一片,一弯下弦月挂在天边,大熊星座转到左上方来了,小熊星座在右下方。北斗居中,左侧银河横链,袁梦珠抬头看看天空,想找一找牛郎、织女星,半天没找到,初冬的夜晚,星空特别明亮,她只是不知那两颗星才是罢了,高德全在,他一定知道,就是北斗星,也是他教她辨认的。她突然有点心血来潮,心头翻腾着莫明的热浪,她站在龙渠上四处看看,除了广垠的田野,和静静地流水,什么都没有,就连野兔,也没有出现,她极力去找寻那三盏马灯,太远了,马灯的星萤之光,早已溶进这深深的黑夜之中了。 她提着马灯在龙渠上,边走,边仔细查看着,走一段,她都会在渠边水位线上,插上一支小树枝,做个水位纪号,并在水里放上几片树叶,看看水的流速,根据水位,和流速的变化,可知后面放水情况的变化,做到心中有数。 她向较远的9号地走去,地头烧着一堆火,边上放着大嫂的一只杯子,和夜餐,引渠上一盏马灯正飘飘悠悠向这里走来。她喊了一声:“大……嫂……。” “哎,我来了。”说着她加快了脚步。 “情况怎么样?”袁梦珠问。 “没问题,天不亮就能放完。”大嫂快人快语地说。 “别大意了,其它连队要是早放完,早早地停了水,后面四连又没开,水一定会大起来,你吃完后,帮我多注意一下龙渠的水位,如果太高了,你通知后面四连的,叫他们再多开一条。” “行,我知道了,排长你放心。”接着她又说:“这么晚了排长你吃了没有,我带的菜多,一起吃吧。” “好,一起吃。”袁梦珠说。 两人正说着,火堆边上的杯子已经开了,夜空中飘着淡淡的菜香。 袁梦珠闻了一下,说:“好香,大嫂你在里面放了些什么东西?” 大嫂有点自豪地说:“是梅干菜,我自己腌的,只是试试看,大白菜里加一点,好吃多了。” 袁梦珠吃着自己带的饼子,吃着菜说:“你太能干了,以后帮连队也腌一些吧,叫大家都尝到你的手艺。” “行。”说着大嫂又在火堆上加了几根柴火说:“天太冷了,地里放的水,很快都结冰了。排长,你有事喊我们,千万别下水啊,要出人命的。” 袁梦珠点点头说:“我知道,好了,我该去她们那里看看了,谢谢你的火和菜。” 她走出几步,大嫂提着马灯追来,她的灯擦拭的贼亮,不用分说地换下了她的马灯。 她边走边看,夜色中一切是那样美好,渠水欢唱而多情地流着,地里如天宫掉下的一面面巨大的镜子,每块镜子里都有一弯月亮,没有一丝云彩,白杨树像忠诚的卫士,保护着龙渠,一切都那样地井然有序。 她到了4号、5号条田,见小芳和小李在地头巡视着,比较放心,她大声地朝她们喊道:“哎……小芳,小李有情况没有?”同时举着马灯转着圆圈。 “没有。”小芳的细嗓音立刻传达室了过来。 小李扛着工具快步走来,大声喊道:“排长,水可能大了一点,我已多开了口子。” 袁梦珠提着马灯,蹲下身子,仔细地看着渠边她做的记号,水位比她做的记号,低一点,一切都有是安全的,就在她准备站起来之际,她发现了那小树枝上方,有一点冰楂子,水位曾经高过,她脑子闪过一个不好的念头,要出事,前面一定出事了,她随手向水面上,放了几片树叶,发现树叶向前走得很慢,前面跑水了,一定在前面。不在她今天查水的范围之内。她站起来,向两个姑娘喊了声:“你们当心一点哪……。”提着马灯毫不犹豫地逆水而上,一口气跑出贰佰多米,仍然没有看见跑水的口子,她放下马灯弯腰一看,前面左侧果真有一大片水的反光,就在前面,向前追出不久,她就听见跑水的声音了,那正是前天放过的地,口子没堵好,那用空心树桶做的涵管,早以冲出十丈开外,她用坎土镘向豁口子的底下一试,差一点没探到底,没了涵管,地被水冲了一个大坑。她心里明白,这么大的口子,没有蒿草挡水,是跟本堵不住的,她四周一看,田埂上大蒿草都收回去做扫把去了,只有小的不成形的还有一些,她在田埂上东奔西跑地找了一大把,有总胜于无,接下来,她把棉衣一脱,大有豁出去的劲头,她把马灯放远一点,朝手心吐了点口水,挥起坎土镘,先朝豁口两边的渠上堆土,毕竟入冬了,地表已有冻土层了,取土极为困难,她忙了半天,终于取了足够的土,她大口地喘着气,已是香汗淋淋了,稍微息了一下,她把蒿草放进豁口处,谁知蒿草虽多,但都太小,跟本挡不住水流,前面刚放下,立刻被水从口子里冲出去,连续试了两次,都失败了,有根棍子就好了,她心里想着,却眼睁睁地看着口子在一点点扩大,掉下去的土,不时发出‘空、空’的声音,她又在口子两边加了一些土,没有犹豫,没有豪言壮语,更没有掌声,天空有只落单的南归大雁,飞得很低,很低,鼓翼之声可闻,她目送着它,向它投去了致敬的一眼。 她抱着一大堆蒿草,一下跳进了水里,不由得大叫一声:“我的妈呀,冷……。”冰冷的水几乎要把她冲倒,水一下子淹到她的胸口,工具把子,现在又显得太长了,使不开去,她咬紧牙关,拼命把口子两边的土,向胸前堆,身前的蒿草没有冲走,水流在她身后减小,几分钟前,还在出汗的她,此刻双手冻得连工具都拿不稳,她知道现在不堵结实,这冻土还会被冲掉,那时就前功尽弃了,身后的水像吸热器一样,毫不留情地吸走她身上每一丝热量,而刺骨的寒冷像锥子一样,刺进她的每一块肌肉,使她僵硬,失去最后一点知觉,口子终于堵住了,她牙齿不停地打着架,胸前冰凉,胸口以下毫无知觉,抖抖嗦嗦她,想要爬上来,她竟失败了,在零下十几度的深夜,滴水成冰,这时她腰部以下,早已冻僵,麻木了,现在,她真正地难以自拔了。她明白了眼前自己的处境,她把工具横放在胸前,朝已经无法伸直的手,哈一口气,想要撑起来,谁知双腿,竟不动分毫。 她心头闪过一丝恐惧的念头,我要冻死在这里,成为第二个‘小孔’,她立刻惊叫了起来:“来、人、哪、……。”这时的她,已孱弱得声不成调了,打颤的声音只在喉咙里回响,失去知觉的感受,正像梦魇一样向她胸口袭来。她无助地又拿起坎土镘,拼着最后一点力量,砍向侧面的渠梗上,想把自己拉出来,她已经没有力量了,工具根本没吃进冻土里……。 她想起了自己的父母,想起了高德全,想起了全连每一个知青的脸,他们是那样地有生气,生龙活虎,她又想起了葛大哥、高德全,他们如天神般地,出现在眼前……。她出现了幻觉。 葛一鸣和高德在大渠上,两人边走边了,他认真地观察每一处自己做的记号,快到三连的地界了,他说:“前面就是三连,你深更半夜地回去,不怕没床铺睡?” “不是有这大衣吗。”说着他抖了一下肩膀。 “好吧,见了梦珠代老哥问好吧,我也不送了。”说完葛一鸣把手中的烟撂进水里,并低下身体,观察了好一阵子说:“前面一定跑水了,快走。”两人一阵急跑过后,到了转弯的龙口,就看见前面渠道上的马灯了,并看到半个人影正在田埂上挣扎,他们立刻加速冲刺了。 “是袁园。”葛一鸣脱口而出。 “是谁?”高德全紧张地问。 “是梦珠呗。”说着已到了跟前,看着她胡乱地摆动着手,两人均大惊失色,不由分说地把她从渠中拨了出来,俩个人的心,都在流血,葛一鸣说:“这里交给我了,你背着她到地头的荒堆里,点上两堆火,把她全脱了,放进怀里,千万不能烤火,不然,不被冻死,也会蒸死的。” 葛一鸣又把自己的大衣给了他们,最后关照了一句:“照我说的办,不然会留下病根的。” 高德全也顾不了许多了,背着她,提着马灯就冲进了茫茫黑夜,并大声叫着她的名子,要她坚持住。他听见背上的她,嘴里牙齿发出‘答答’地声音。终于看到‘荒堆’了,他不顾一切地背着她,爬进像火山口一样的‘荒堆’,放下她,在中间的一小块空地上点了两堆火,又把自己的大衣,垫在‘荒堆’边上,他自己也大汗出了一身,立刻把她像小鸡似的,脱去开始结冰的棉裤,和内衣,先用大衣把她裹她,当他把她全部衣服都架好后,这才解开自己的衣服,把冰坨似的她,放进胸前,背靠荒堆,半躺在两堆篝火中间,面对面地看着她,大叫她的名子。 袁梦珠脑子里一片混沌,她已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人在临死前,出现的幻觉,难道人在临死前真会和想念的人相聚吗?而且还要赤身裸体?她已辨不清,真实还是自己的幻想了。 这时的高德全别无他想,他相信能把她救过来,关键是不要留下后遗症,那会给以后的工作和生活,带来无穷的灾难,她是一个排长,事事要带头走在前面,没有好的身体,怎么行?尽管她已赤身裸体,但他无心他想,一心要把她救过来。 肌肤的温度像电流一样,迅速给她充着电能,他呼吸带出浓浓地酒气,又立刻进入她的鼻腔,在她体内循环,那饥寒交迫的心脏,开始复苏了,有力地跳动起来,打通每一寸关节,活跃着每一寸毛细血管,她开始有了感觉,这冰火两重天的情况,使她失去了判断能力,她像小鸡一样抖成一团,伴随着针刺般的灼痛,知觉害羞地悄然回来了。啊!人死前还有这个过程,倒也不错……,她胡乱地想着。 高德全做梦都没有想过,会出现现在这样的局面,不知她清醒后,会怎么想,他也看过‘第三帝国’这本书,知道这样对冻伤的人,是最好的,但她会怎么想自己,他不敢想下去,他就这样紧紧地抱着她一动不敢动,见她紧闭双眼,苍白的脸上有了血色,在火光的照射下,如牡丹花一样,正在盛开,胸前的冰坨正在一点一点地溶化。他看着小下去的篝火,伸出手给火堆加了几根大树桩,他这一动,袁梦珠清醒了,这不是梦境,一切是活生生的事实,她的头脑开始飞速地思想,她,不至一次地想过,和他见面的方式,但决没有想到,会赤身裸体地在他怀里,这羞死人了,怎么会用这种方式,来慰藉她的相思之苦,刚才,她才和死神擦肩而过,现在爱神,就找上门来了,她即恐惧,又兴奋得不可名状,她听到了他强有力的心跳,呼吸到他吐出浓烈的酒气,这浓烈的酒气又进入她的体内,像火焰一样点燃了她的每一个细胞,使她每一个细胞,都变得极其敏锐,感觉到他有力的肌肉也是那样地滚烫,她感到自己像坐在火山口一样热血沸腾,想舒展一下自己的四肢,她腿一伸,就触到他的裤子上的皮带扣,她的手就在这皮带扣边上,她一下就解开了他的皮带,好把腿伸直一点,这一动,令她兴奋不已,她惊讶地发现,自己的每一寸肌肤,每一个细胞,是那样地愿意和他亲吻,一种自己都没明白的欲望,在心中萌动,逐渐控制了她,一种从未体验过陌生感觉,令她兴奋,她渴望这种感觉,这种由内到外的感觉,滋润着她的每一寸肌肤,使她的肌肤变的敏感,她感到每一寸肌肤都在快乐的蠕动,心在澎湃地跳动着,热血在涌,嘴里不由地发出梦呓般地嘤叫,她探出头去亲吻他,他的回避是那样地不自信,只一个回合,他就把她探索的嘴吻住了,任她的舌尖在自己嘴里探索,唾液在他们彼此的口腔里传递着爱的神奇,发生着原始的,爱的裂变,原子最初的碰撞开始了。欲要摆脱却彼此抱得更紧,此刻,语言失去了应有意义。她就在自己怀里,如此娇柔,可爱,充满了活力,她的吻,是如此长久永恒,他抵挡不住了,他最后的防线崩溃了,他感到另一种原始生命在体内勃发,他们感受到彼此肢体传来的灼热,和渴望,心脏突然加快了跳动,热血在血管里奔腾,直达四肢百骸。竞几分钟,生命之火,就从沉睡中醒来了。她感到他男人的生命在跳动,在招唤,她开始一点,一点地被溶化,她感到天地都在颤抖,在摇晃,梦呓般地睁开燃烧着无限爱意的双眼,她在探索着,她又被滋润着,用她的嘴唇将他颤动而勃勃生机的心扉开启,她感到腹部的一阵阵痉挛,爱神之火在冰天雪地上,在最终的喘息声中,幸福的燃烧了他们,月亮和理知也害羞地躲进了云层,她忘了自己最后一点矜持……。 鬼门关,原来这样近啊……!她和死神握了一下手,又被爱神抢走了……。 就这样她幸福地闭着眼睛,沉沉地睡去……。 第九章 稳夺寇军 春节一大早,不知是谁,第一个敲响了脸盆,接着,一切可以发出声音的东西,都先后响了起来。对三连来说,这是第二个春节了,比第一个春节强多了,虽然每天还是两顿饭,但天天有会餐,大家已经不再为油水发愁了,枕头里全是瓜子,一直吃到你嘴打泡为止。昨晚场部的文艺演出,着实认大家开心了一夜。今天更好,各连自己排的文艺节目比赛,只是各连的节目,水准差一点,不管怎样,文艺骨干能上台开心一把,大显一下身手,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一切想到的活动都有了,拔河比赛,篮球比赛。三连篮球赛在南片没进入前二名,无缘进入决赛,但三连的拔河在南片是独占鳌头的,男队的队长是代排长杨天雄,女队的队长是大嫂了。东片是机耕队的小伙子,和副业队的大嫂们,最后冠军队的表演赛是,对一辆发动的解放牌汽车。而最让大家激动的是,晚上的会餐,因为晚上有一场电影,各连没有时间回去吃饭,要求各连,把饭菜,送到场部大会餐,这又成了一场各连炊事班的大比赛,只是亏了今年新来的连队,而三连的鸡已小有名气了,谁不欢迎这样的比赛呢。 而这一次活动的总指挥是高德全,这两天,他忙得嗓子都有哑了,但忙的开心,忙碌的很带劲,初三还要带队到师部去会演,能进入第六名,不但完成了任务,还要到其它农场去慰问演出,演出队的作曲和指挥,是一个叫方钟的知青,他是来自上海音乐学院的高材生,没有钢琴,就用手风琴,但师部有钢琴,为了能在师部的钢琴上一试身手,他心中的梦想,是杀进前三名,竟半个月后,他们的梦想就变成了事实,三场演出队,位居第二名,而方钟的钢琴,更是声震师部,演出队,一下被挖走四人,方钟、马志萍、梁飞燕、和吹小号的小沈四人。政治处主任大叫亏了,吃亏了,‘真是亏本带吆喝,’差一点,连带队的高德全也被留下,吓得他以后再不敢冒尖了。这是后话罢了。 今天,葛一鸣和高德全的宿舍,就像开了锅一样,从早晨8点多,来自各方面的朋友,一批又一批,演出队的姑娘们和小伙子,就是赖着不走了,要吃葛一鸣水煮又烤干的瓜子,那瓜子吃再多不上火,但今天他死活不给了,要留给袁梦珠了,几个演出队的漂亮姑娘一听,更是不走了,一定要看看他妹妹的芳容。独唱姑娘梁飞燕,躲在人后吃吃地笑,她长的也很美,双目含情,左顾右盼之间三分生艳,三分娇嗔,三分嗲气,鼻梁挺而直,脸盘有七分西洋美,实在是一个极标致的大美人。她一直是大家私下里评分的标准。在这个年龄段的女孩子,听说别的女孩子漂亮时,总想在暗中对比一下,这样的心,是常有的,今天人又多,有机会见一下叫袁梦珠的女生,到底长的怎么样,竟然使葛一鸣这样的人物,那样的护着他,大家都知葛一鸣不是知青,有一个将军父亲的背景,而他本人身高壹米八,一付标准的军人身架,打一手好球,写一手好字,鼻梁上的眼镜,更增加几分儒雅俊秀之气,是姑娘们心中崇拜的偶像。他除了对袁梦珠极好外,对任何姑娘一视同仁,且不管你长得如何,有时对老妇女也会有说有笑,谁也搞不清,他怎么就认了她。梁飞燕虽有一丝妒忌,却也很开心,妹妹永远是妹妹么,还能变……? 快中午了,门外早已锣鼓喧天,篮球赛打得正酣,三四名已经决出,一二名,两小时后在一连和十二连之间决出。葛一鸣把哨子,交给了副场长,他是决赛的裁判员。葛一鸣一身汗地回到宿舍,一群姑娘就跟了进来,快嘴的大嫂就叫了起来:“喂…!老葛,新年好。” “是大嫂啊!你也新年好。”葛一鸣边说,边忙着擦汗。 “完了,你也叫我大嫂,我背定是嫁不出去了,嫁不出去,我就找你当媒人。”她一本正经地说着,把大家逗得哄堂大笑。大嫂这才把身后的袁梦珠推了过来,她也大方地叫了一声:“大哥,新年好。”她不知怎么,就省去了一个葛字。姑娘们立刻跟着起哄:“大…哥…,新年好。” 大嫂开心的说:“不闹了,等我们拿了拔河冠军再来,先把我们的排长交给你。”带着一群姑娘们风风火火地出了门。 袁梦珠今天是特意打扮了一下,她身穿一件米白色的风衣,背一只黄挎包,一条白围巾包着头上,她去了围巾,和风衣,里面一件西洋红的尼上装,大翻领和袖口都镶着二指宽的黑边,里子是黑色的,却有紫红色的暗条,黑尼裤子,十分得体,稳重。她今天气色特别好,脸色白里透着红润,闪着健康的光泽。看得出,她对衣着有自己的品位。这是她进疆两年来,第一次这么穿着。 那些脸上带妆的姑娘,正静静地看着她,袁梦珠点点头说:“你们新年好,昨晚幸苦了,今天还有演出吗?” “有,到二管处去慰问演出。”大家七嘴八舌地说,只有梁飞燕静静地看着。这个大美人,袁梦珠早就发现了,她走上前,拉着她的手说:“你昨晚的歌,唱得正好听,我很喜欢,特别是‘红珊瑚,和红梅赞,’你下过不少功夫吧!”梁飞燕从她眼里看到了真诚的赞美,最后一丝妒忌也消失了,她突然有一种冲动,想拥抱她,她的这种变化,袁梦珠已经查觉,她放开手顺势拥抱了她,悄悄地说:“我给你带了一样东西,是我父亲出国时带回来的,可惜我用了一颗,只有九颗了,效果极好。”袁梦珠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十分精致的小瓶子来,那上面的外文,梁飞燕看不懂,她问:“这是什么样药啊?”袁梦珠指指自己的嗓子说:“本来想交给高德全传给你的,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了你。”梁飞燕再一次主动拥抱了她,感动得直掉眼泪,不停地说:“谢谢,谢谢你了……。”大家给她俩热烈地鼓掌。 等大家走了后,葛一鸣把她拉到跟前问:“没冻坏吧?” “没有,差一点就真的完了,只是……。”她的脸突然红了起来。 葛一鸣见了说:“没事,是我这个大哥叫他这样做得,把它忘了吧,只是以后千万别再干这种傻事。” “知道了。”她点着头,当妹妹的感觉真好。她打开包,从里面拿出一件米色高领毛衣,给他说:“换上,试试。” 葛一鸣摸着厚实的毛衣惊喜地说:“是给我的?” “这里除了你,还有别人吗?不是你,那是谁?”她笑着反问。 葛一鸣立刻把自己的绒衣脱下,穿上毛衣,伸展着手臂说:“大小正好,嗨,你什么时候量的尺寸?” “在心里啊。”她轻声地说。 他一想说:“德全身上的那件也是这次打的吧,我还以为他,这次从家里带回来的呢。” 袁梦珠说:“那次就给他了,当时这件还没打好。” 葛一鸣摸着毛衣说:“化了不少时间吧,打得这么厚。” “那是大嫂教得,所以这件比较厚,打的确实比德全那件厚一点,她可能干了,做事又细心,是个热心肠的人,大家就是喜欢叫她大嫂。”袁梦珠笑着说。 “我说不脱了,今天就穿了,她等一下来了,我一定要谢谢。”说着,葛一鸣他又从新穿上外衣。 外面是一个精彩的世界,球场上围着许多人,三连女队,在大嫂的带领下,稳夺冠军,男队拿了个亚军。拔汽车比赛开始了,十五个队员全上,因总重量不够,又加了两人,连长,指导员全来助威了。大红花挂在绳子中间,汽车已经发动,只听高德全一声哨响,两根粗绳子立刻崩紧了,汽车一下没倒动,油门已经到了极限,人群的呐喊声,汽车的轰鸣声响成一片,沙土飞杨,接着,车子的后轮就把球场挖了两个大坑,这场没有胜负的比赛,不得不终止了。姑娘们余兴不减,大叫着要拔男队,一过称,男队须要减两人才公平,结果是男队十三个,对女队十七人,更多的女生跑来为女队加油,谁知女队刚拔过汽车,哨音刚响,就哗地倒成一片。笑声合着打骂声,在球场上空,久久地回响……。 这是一段什么样的日子啊,对高德全来说,是一段火一样的生活,他每一个细胞都燃烧着激情,农一师出现了三个有名得代表,最有名的要数,塔里木的余姗淋,她放弃了父亲,在香港几十万产业的继承权,自愿到新疆支边,她作的报告,对当时知青的震动是可想而知的,她成了出身不由已,选择靠自己的典型。高德全也成了农场,出身不由已,选择靠自己的典型。 当天下午,高德全就带着他的演出队,到二管处演出去了。 春节一过,三连自己的荒地已经不多了,条田整齐,给机械化耕作带来了极大的方便,连队早已七天一休了,两年的老知青,已经为后来者打下了良好的物质基础。今年,七场正式改为农一师三团,春天刚过完,先后又来了四个连队,三团已有规模了……。 第十章 祸从天降 命运之神,在不经意时打了个盹,高德全被命运抛弃了,就在这年瓜熟蒂落的夏天,一个新的生命,在袁梦珠的腹中也开始成熟了,她那无法再掩盖,隆起的肚子,对整个三团,无疑是个,惊天劈雷,对三连的领导,是个至命地打击,而团场党委,更是震怒,这两个新党员的榜样作用和影响,极其恶劣。政治部主任更是伤心,他早就听葛一鸣讲过,高德全在上海,就和袁梦珠相好,调他到团部工作,就是要他们避免这层关系,他欣赏高德全的工作能力,很想培养他,谁知还是出了问题,真是防不胜防啊。他伤心,无奈,政委的第一个决定,党委们一致同意,怀上得孩子,先打掉,没有劈历手段,如何整顿军纪!政治处理,等葛一鸣学习回来再说。 而高德全,根本不知道,她有了身孕,当大家用异样的眼光看他时,他还不明白,结果大家认为他太狡猾,太会伪装。晚上,他被叫到主任办公室,马灯的火苗在不安的跳着,主任的脸,整个在阴影下,只有两只眼睛,放射出可以杀人的寒光,四目相对,高德全不由的一惊,但他还是坦然的接受了他的审视,主任脑门的血管在暗中鼓起,心中的火苗串得老高,他突然大吼一声:“给我老实坦白!……”声震屋宇,门外树鸦,被惊得直叫。 高德全心中猛地打了一个滚,他立刻想到袁梦珠可能怀孕了,但又实在不相信,一,那尽是一次偶然,那能这么巧呢,二,她有足够的知识,能解决这个问题,怎么会出事呢,他最后还是鼓足勇气的问:“主任您先别生气,您直说行吗。”主任收聚了目光,眯着眼又看了他半天,心想:“这个混蛋真是不知道了。’脱口而出地说:”她怀孕了,你知道吗?“ “不……。”字一出口,他就‘刹了车’,只一瞬间,他汗如雨下,他像打摆子一样,一屁股坐了下去,半天才缓过劲来说:“我知道,一切是我的错,与她无关。” 主任又问:“闹了半天,我说得是谁啊……?!” “三连排长袁梦珠。”他已经平静了许多,准备接受一切可能的后果了。 主任严历地说:“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刚才。”他又站了起来。 “没出息,你害了自己,也把她害了,一个多好的姑娘,你们都是党员啊,就一点也管不住自己,以后能成什么大事!嗯?……”主任站了起来,狠狠地说着。 没有推卸,没有辩解,没有理由,也没有报怨,他已经从心理上,作好了准备,接受一切的责任了。 当夜无眠,他把行李捆好,把宿舍卫生打扫了一边,他没来得及用笔给葛一鸣留个纸条,只给主任留下一份厚厚的检查,天都没亮,马车已在门口等他了,团部要把影响,控制在最小的范围内,谁也不知道他去了那里,他从大家的视线里消失了。 他迷迷糊糊地上了路,也不知马车走了多久,天终于有点亮了,林带里一片生机,麻雀,红嘴相思鸟,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出了团部的主林带,就进入了稀疏的林子,不时有野兔出没,一架牛车迎面而过,这么早,是那个连队到场部拉货去了,他已无须过问了,就在牛车过去这一瞬间,他猛然意识到什么,他本能地惊叫起来:“梦珠……。”真是袁梦珠,她身上盖着被子,一脸倦容地坐在牛车上,她抬头也发现了他,竟有几分惊讶,高德全这一嗓子,把马惊得直奔,一会儿,牛车就消失在晨曦的林子中。此次一别,红尘绝,近在只尺,路天边,春秋夏冬风霜雪,演多少人间悲喜,一个团场的两极,到底有多大,竟有二十多公里……? 到了连队,他才知道这就是二十二连,这是被放在盐碱地里的一个连队,运离团部,集中了全团场最调皮倒蛋的知青,个个都有一些‘光荣’史,连长是管劳改犯出生,自然有一套。 当晚,他就领教了他们的厉害,他被分在十五班,班长有名无实,晚饭过后,高德全把水挑来,拿出大家的脸盆,给大家把水倒好,大家穿着短裤,稀里哗啦的洗着,顶头一个粗壮的知青朝他喊到:“快一点,过来把水倒了。”他下着命令,口气不容分说。高德全快步上前,把脏水倒掉,又打了干净水,立刻有人学着样子,向他下着同样的命令。大家知道,来人在团部大大有名,到这里来决不是视察,而是改造来的,听说他,‘把一个排长肚子搞大了。’现有成了死狗,人人喊打,生活太苦,太沉闷,也太单调,他白天是大家的笑料,晚上是大家的义务劳力,拿他开心,再合适不过了。他挑了一担又一担的水,最后只剩两个人,一个是有一张白脸的瘦高个,而另一个,就是第一个向他下命令的,板寸头,他似乎没完没了地洗着,随着他倒出去的水越多,心中的火也越高,他知道自己的忍耐快到极限了,他冷冷地问:“你要洗多少次才算干净啊?”他嘻皮笑脸地说:“洗洗干净,晚上好找女人啊。”整个宿舍里的笑声就炸开了锅。高德全提起一桶水,一下就扣在他头上,风云突变,笑声嘎然而止,这……!太出乎大家意料了,有人在太岁头上动土了,要造反……?更出乎板寸头的意了,从进新疆起,打架还没遇过对手板寸头,更没吃过亏,他足足镇了几秒钟,这才反应过来,他慢慢的把桶,从头上拿掉,甩了一下头,他开心地笑了,向着转身的高德全喊了一声:“喂!……你回来。”高德全转过身看着他,他把毛巾一丢,立刻像一头猛兽一样冲了过来,他来势凶狠,高德全心中明白,这么大的冲力,身后的火墙一定会倒,这是他不想看到的,他左右手合用,把他向右使劲带过去,避开他的冲力,顺手在他下巴处,给了他有力的一拳,板寸头刚才怕他从地窑子里逃出去,故想冲过去,一把抓住,再给他一顿老拳,没想到冲得急,自己倒挨了一拳,他一看换了个位子,暗喜,这下看你往那里逃,他不冲了,反手把门带上,这才一步步逼进,双手成拳,左右开弓打了出去,很有章发。高德全一看,就明白,原来练过的,难怪会那么嚣张,他左挡右拨,突然双手合掌,从他双拳中一插,双臂用力一挣,左腿跟进一步,右手一把钩住他粗壮的颈子,用了全力把他带过来,用右膝顶住他的小腹,用头顶住他的脸,左手控制他的拳头,右手三指锁住他的喉头,大拇指和中指已扣住了他的喉管,这一招,板寸头太熟悉了,他曾下苦功练过,只是没有这么炉火纯青罢了,他脑子电光火石般地一闪,痛苦地说了句:“你…是…全哥吧。”高德全立刻松了手,板寸头立刻明白对手真是高德全,他不是上大学去了吗……?怎么会在这里……?他连咳几声说:“我是黑头,全哥。” 高德全大吃一惊,心想,他是当年跟自己学过的黑头吗,那个又小又黑的家伙?不由地说:“你是黑头啊!大家叫你黑牛,哪想到是你啊,你长得真像牛一样,我那敢认啊。” 大家一看没戏了,喊了一声也就散了。 黑牛是高德全同学的兄弟,叫许银龙,他哥叫许春虎,当年在高中时,看他一副灵活的好身板,曾教过他半年多时间,而高德全则是跟父亲的好朋友,斯明辉学过二年,斯明辉是上海公安系统有名的三铁掌之首。黑牛做梦也想不到,来的竟是高德全, 高德全问:“你怎么来了,你哥呢?” “我不来,我哥永远不会有工作,你看他光吃不长肉,还是我来的好。”他笑了一下,突然站在床上,向大家宣布:“大家听好了,今天来的是我黑牛的哥,也是你们的哥,以后……。”高德全不让他再说:“我叫高德全,是犯了错误来了,以后大家多帮助啊!” “那你成了林冲了,发配到我们连队来的了。”白脸高个不阴不阳地来了一句。 黑头立刻向他发出了警告:“白无常,你客气一点啊,不要叫我光火。” 白无常叫刘得田,只因火墙挡着,他没看到那一幕,才不知轻重罢了。 第二天。高德全又给大家洗脸盆里倒满了水,不管黑牛如何劝阻,高德全仍然坚持每天给大家打水,黑牛被逼无奈,只好提前抢着打水,这点小事,立刻被连长知道了,连长把高德全叫了去,高德全认为黑牛并不坏,只是技痒难耐罢了,他建议连长,如他能当个班长,对全班有好处,连长竟同意了他的建议。 半月后,连长向全连传达了一个通知,从今天起,农场正式改为团场,并成立全副武装的值班连,二,传达一份通报处分:“高xx,袁xx,进疆不到三年,就谈恋爱,因违法乱纪……给于处分如下,高xx,取消中共预备党员资格,行政记大过一次。袁xx中共预备党员资格延长一年,记行政警告一次。” 高德全,并从常到团部拖货的小郑嘴里得知,袁梦珠怀的孩子,已经打掉了,对处分,高德全早已有了心里准备,但把怀了七个多月的孩子打掉,如青天劈雷,把高德全击垮了,他心里明白,孩子对袁梦珠意为着什么,她敢冒天下之大不为,把孩子留下来,是看得比自己生命都要重的,现在孩子没有了,对她的打击,又是何等之重呢?高德全不敢想下去,他也无法想象。从此,他变得沉默,他把自己封闭起来了,唯一可以宣泻的,是他手中的笔。 他想起春节送她回去时的情节,电影还没开演,他回宿舍喝水,袁梦珠在等他,她有点激动,她什么话也没说,只是抱着他,把头埋在他胸前,等她抬头离去时,已经是满脸泪水了,现在想来。她已经知道腹中的新生命了。 梦珠:你好! 夜深深,灯火如萤,星斗移,残月穿云,乱风雨,蹉跎盼天明。 我从未经历过,如此的困苦和担心,我困惑那早逝的生命,为什么没有呱呱地呐喊?我痛苦为什么给我的爱人,带来的是不幸,我担心你那单薄的身体,如何经得起身与心的打击。 我第一次感到自己的可怜和悲哀,因为我无助,我哭我自己。我是一个要做丈夫,而准备做丈夫的人,当你走进卫生所,我连留在你身边的权力,都有没有的时候,我才明白,人,为什么要为自由而斗争。自由被我的理智,在冥冥混沌中吞噬了,大错已成,转头空,我不悔,我行我路,我愿下十八层地狱,死一千次,只求换回一个健康的你。 世界上有上帝吗?如有的话,那就请你睁开慧眼看一眼吧,那怕只睁开一只,我自当下地狱,九重冥界,都有我一人来承担吧,开一次眼吧,上帝……。 外面起风沙了,月残,星稀,风沙急,不知你的住房,窗子关严实了没有,近一个月内,你是不能吹风的,务必多多注意,虽是夏天,也尽量不要用冷水,天山的雪水性寒哪,可以放在太阳下晒热了再用好了。 面对三连的方向,我虔诚地双手向心,为你祈祷,祝愿你很快恢复健康,也为那小生命祈祷,只盼他在离开这,未降生的世界,走的平静,没有心灵和魂魄的痛苦。这是我的不幸,更是他早到来的不幸。原谅我,孩子。 来二十二连十多天了,工作和连队差不多,多出一点汗罢了,我还过的惯。 言不由衷,书不达意,随它了。 急盼你的近况。祝平安。 德全字。 这封信,充满了自责,内疚,无奈,混乱,又无所作为,被痛苦折磨的失去了自我。 一天二天,他数着小时在过,十天过去了,半个月过去了,他等不及了,在这过程中,他天天跑文教处,文教被他问得烦死了,告诉他说:“只要有你的信,我第一个先给你送来,放心好了。”信真的来了,是母亲的,转了半个月到他手里,他第一个收到,文教没有食言。 夜深人不静,年青的身躯在酣睡中,个个鼾声如雷,他像个孤魂野鬼似地,在地屋子外面游荡,他成了夏夜蚊子的大餐了,只好又回到宿舍,把灯捻亮一点,拿起了笔。 梦珠:你好! 这么长时间不见回信,使我整天慌慌然,每当我想起那天早晨,在路上错位而过,那匆匆地一眼,你那木然的眼神,失去了往日的清彻,和欢乐,我便内疚的心如刀绞,我的心在流血,恨不得立刻飞到你的身边去,去看望你,去感知你,那怕是听你的无情诅咒,也比现在一无所知强上百倍,千倍。 男人也很脆弱,其实,男人是被这张男人的皮,裹住了自己的脆弱,使外人以为男人很坚强,当我长时间不知你的情况时,我这张皮是被时间,无情的扒去了,半个多月,我是每分每秒都希望,从文教手里看到你那娟秀的字啊,那怕片言只语,告诉我一个近况,就足以慰藉我那饥渴的心,这种天天在祈盼中等待,日落下去的无奈,月出时,又寄于明天新的希望,这种日子,是一种极端残忍的,对人性心灵的绞杀,不流血,比流血的更残忍。梦珠啊!这不是你的个性,这也不是你的品质呀。也许提笔给我写信,同样会钩起你的痛苦,和悲伤。 世人都讲,对情感的伤害,时间就是最好的良医,如真是这样,那就过一段时间,再给我写信吧,我多么想安慰你啊,但结果又不知该写些什么,我怎么样才能安慰你呢?我只想说:走出这片坟地,鲜花就在前面,太阳今天落下,我们不必悲伤,明天太阳照样会重新升起,我们会有这一天的,让我的每一次心跳,都为你祈祷。 祝你平安健康 德全字 梦珠:你好! 我终于敌不过耐心的企盼,和被时间的冷落,独自伫立在秋夜的月下,怀揣一颗内疚不安的心,回首看昨天。 那是几年前的一个冬天,在紫藤古槐的团校,风雪满天的早晨,是你带着十分天真,百分的热情,夹着风,裹着雪,走进了我的生活,那时在我心中就多了一对美丽的大眼睛,如两汪纯纯的湖水,能洗尽疲惫,能扶平忧伤,从此我那灰白的生活燃起了蓝蓝的希望,也有了蓝蓝的遐想,那是一段多么美好的时光啊! 我们从“台兹塔蒙娜”讲到“茶花女,”从“林黛玉”说到“祥林嫂。”她们都是不同时代的悲剧女性,每次说起,我都能从你湖水般的眼睛里看到,泪如风雨过后的梨花,令我心悸。但我们也谈到过“简爱”和“两地书中的许广平”,一个是女性自身人性的觉醒,而后者就是女性的自我解放了,你那深深的眼睛,会变得炯炯有神,羊脂般的脸旁也会飞上彩霞。 南京路上每一个变化,都会使我们欣喜若狂,我们争论打嘴仗,引得路人围观,外滩的夜色长堤,留下过我们难忘的轻声漫语,我们都怀有一颗美好的心愿,为了祖国明天会更好,我们心甘情愿为她奉献自己的一切。 昨天的明天,正是今天的你我,相去昨日不算远,不管是在那戈壁或是沙漠里,是否有我们的鲜花,还是那不起眼的红柳,都是你我共同的拥有。我愿,我愿做那一颗烈日下的“苦豆子,”去滋养你的根系,保得你夏秋果实的甘甜,我愿,我愿做戈壁滩上的一峰骆驼,伴你穿过心中荒无的沙漠,那怕青丝成霜,人老珠黄,在我心中,你我永远春风荡漾。 惊回首,一切如梦。岁未老,夕阳黄昏后。望眼欲穿,看不透。大漠无云无飞雁,一书难求,愁!愁!!愁!!! 明日复明日,青丝绝,心已碎。望星空,不成眠。盼无期,空悲切。难忘不了情。 夜短,情亦长,灯如豆,心似火,事事时时都难忘,人生自有失意时,猛虎也会落平阳,磨心志,末悲伤,有爱在心中,男儿当自强。 愿你多保重,少感伤,穿过人生的迷茫,前面自有鲜花阳光。 盼望回信 祝健康 德全字 二个月里,高德全写了三封信,三种不同的心境,但如泥牛入海,没有任何消息,没有回信,他失去了交谈的对象,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了。起初认为是袁梦珠在怪罪他,内疚之情难言以表,不管工作再累再苦,每隔十天半月,他都准时寄出一封信,就这样,十几封信一过,已是冬天了,心中的不祥之感,变的越来越重,二十二连离团部实在太远,一般活动也不参加,但这个春节,高德全决定要亲自到三连走一次,他要去找她,那怕听她骂一顿,只要看见她好,心中也可放心了。只要听她说一句:“以后别再写信了。”他就决不再写信了。他爱她,这种爱不是一种交换,更不是获取和占有。爱的起点就是使她幸福,如果一种爱,已经使对方感到不愉快,出现难受,甚至痛苦了,变成了一种可怕的精神负担,这种爱的意义就失去了起点。那么明智的选择,就是放弃,悄悄地离开你所心爱的人。高德全不是一个情感狭隘的人,他重情,也多情,但他不失对情感的尊重。 第十一章 政治生命 初五上午,早饭过后,天上下着小雪,他怕雪下大了,头上戴了顶单帽子,衣着整齐,满怀希望和苦苦的相思,像去赶考的学生一样,心中忐忑不安地,踏上穿越茫茫林海的小路,走了三个多小时才到三连,全连静悄悄在冰天雪地中,天白,地也白,地屋子上烟囱里的烟,也是白的,雪地上零乱的脚印,很快被新下的大雪盖住了。三连的上上下下,宽容地接待了他,大家从他消瘦的身架,和晒黑的脸上谅解了他,但每个人的背后,都有另一双眼睛在注视着他,二排长的拥抱是真诚的,原来的一班长杨天雄,成了一排长,他热情地叫了一声:“老排长”,他差一点没掉下泪来,连说:“带罪之身,带罪之身。”他的到来,无疑使春节又多了一个闲谈的话题,大家搞不懂,以“文明流氓”著称的二排长,没出什么事,看上去老实严谨的一排长怎么会出事?而袁梦珠人缘极好,谁都不原多说一句,自己的四排长,这个话题对年青人来讲,永远是个刺激的话题。怎么发生的,现在两人关系又如何了。 当高德全问起袁梦珠在那时,大家才有一点吃惊,“难到你也不知道?”“不知道,我要去找她。”他说的很坚决。“见了她,一定代我们大家向她问好,我们都很挂念她。”“会得,我一定。” 还是大嫂在门外告诉了他。她说:“一排长,那天晚上,指导员把她叫去谈了话,半夜她一个人哭了一晚上,第二天一大早,连队还没起床,她就坐牛车先去了团卫生所,临走时关照我,以后一个月,至少要去葛助理那一次,帮他家里拾一拾,她回不来了,见到你叫我告诉你,放心,她会照顾自己的。以后我去葛组理那里,问过他,四排长在那里,他说,过一段时间就知道了,现在不能说,这是纪律,你一定要问,就得到团部去问。”听完,他只说了声:“谢谢。”头也不回地,扑向茫茫白色的雪海里,雪下的更大了,五步开外,什么也看不见了……。 原本烧黑的火烧林,现在也是一片白色。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困难地向前走着,他脑子此刻也是一片空白,去找谁?他不能给葛一鸣为难,直接去找主任。老天好像有意要考验人一样,雪花大的连成了团,他浑身冒着汗,棉衣上的落雪开始溶化了,棉衣都湿了,就连单鞋也全汗湿透了,天终于黑了,一个浑身是雪的独行人,真在大步走在茫茫的雪海中,放眼四周没有第二个人,湿的棉衣又结起了冰,单帽檐上结成的冰凌已当住他的视野,脸上的横肌咬的紧紧的,他内心有种无明的火在窜动,一种被愚弄的感觉,正像魔鬼一样控制着他,他把雪团一个一个地放进嘴里,他感到自己是这样的渺小,甚至可怜,竟然给她写了这么多的信,那知她早以调走了,那信呢?又从没退回来过,他突然朝天发出狼一样地长嚎“喔……,喔……,喔……。”直到把心中,憋屈的一口浊气,全部吐出,才像孩子般地哭出声来。他伫立在雪中,这样站了很久,突然冻的发抖,这才又拼命地飞跑起来。 突然前面传来了拖拉机的声音,他朝那方向拼命跑去,他不想迷路在这雪海中,当声音近了,前方出现了灯光,他才明白,那不是拖拉机,是发电机的声音,团部今年有电灯了……。 他终于敲开了政治处主任,施铁家的门。 施主任一家五口人,除妻子外,清一色三个女儿,老大8岁,老二5岁,老三才半岁多,看得出生活并不宽余,但都穿戴得整齐干净,老三又给家带来了几分喜气,也带来了经济上的负担。大家刚吃完了饭,都在逗老三在玩呢,火墙烧得很暖和,为了怕太干燥,炉子上架着大水桶,水在翻腾着,冒着蒸汽。主人的妻子也许是带孩子的缘故,看得出要比主任老许多。 门开了,高德全,挟风带雪地冲了进来,主任一下竟没认出来,这个从雪世界来的雪人。“是谁呀?”主任立刻反应过来了,说:“是小高吧,去,去,到院子先把一身雪扫掉。”说着,他拿了扫把,不容分说地把他拉了出来。门外,雪依旧在下,在夜色中,打在脸上生痛。当他们回到屋里时,孩子们都进里屋去了。 高德全冻得哆哆嗦嗦地叫了一声:“主……任。”在灯光下,主任重新打亮了他曾经的爱将,依旧充满感情地说:“小高啊……。”他拉着他冰凉的手说:“把你冻坏了吧,什么也别说,先把棉衣脱了,你看,下雪天还穿着单鞋子。”主任帮他脱去棉衣,只见里面衣服也湿了,真不知是汗湿的,还是雪下湿的,主任把他按在炉子边上坐下,又拿了一双用芦苇花做的大毛鞋,给他换上,高德全这才仿佛从外太空回到了人间。感受到了温暖,感受到了温情,他有点鼻子发酸,想哭,他强忍着,没掉下泪水。主任给他冲了一杯浓浓的茶水,那是用茶砖煮泡的茶水,有一点苦,但如一道热流,从嘴里直到胸腔,他已一天滴水未进了,茶刚喝完,主任的妻子已揣了一大盆饺子从里屋出来了,她放下饺子说:“小高,先来吃,有事吃完了再说,在这你别客气。”说完又进里屋了。 主任朝他也说了一声:“听见没,吃完了再说。”说完也进里屋去了,里屋的门,只用一个棉帘子挡着。 高德全饿坏了,也实在顾不上客气了,桌上有现成的辣酱和醋,他两样都倒了一点,对他,这简直就是人间美味,一个字,香啊!,他如狂风扫残叶一般,吃得个干干净净,一会主任出来了,问:“吃完了?” “完了。” “他吃了多少个?” “不知道。” 主任伸出手,五指分开。 “五十!?”高德全自己有点吃惊了。 “什么馅子吃出来没有?” “肉馅。”高德全很快回答。 “我问你是什么肉馅的?” “?!?!”高德全竟没有吃出来。逗得主任是哈哈大笑起来。 有了这五十个饺子下肚子,劲也来了,胆气也壮了许多。主任问:“在连队有困难吗?” “没有,挺好的。”他说。 “听你们连长说,是你建议让许银龙当班长的!” “我只是这么随便一说,谁知连长还真听了。”他有点不好意思的说。 “这建议不错,现在连队打架的事少了许多。”主任笑着说。 “许银龙人本不坏,这人要看你从那个角度来看。”他说。 “要是在战争年代,我相信他,一定是个优秀的战士,但现在不是战争年代,纪律,比打打杀杀更重要。”主任认真地说。 高德全心中暗想,“狡猾”绕了半天在这里等着我呢,我今天来不是听你给我上课的,直截了当吧。他直了直腰说:“主任,我想问您,她在那里。”他尽量把语气放平缓,还用了个“您”字,眼睛却一眨不眨地顶着主任。 主任一听,心想,终于开山明意了,还是问了,他不慌不忙地卷上一根‘莫合烟’,把烟袋子递过他,高德全摆摆手,心想,我不吃这一套。主任点是火,慢悠悠地抽了一口,谈这个话题,对他来说,同样是痛苦的,他想起了政委在团党委会上严厉的口气,和不容至疑的处分决定,高德全不但是政治处里的干事,更是他的爱将,他年青力强,工作富有朝气和创造性,他甚至有点偏爱他,而处分的决定要由他来执行,他同样被一种情感,痛苦的困扰着,但在党性和原则面前,这一切又那样微不足道,他也不会徇私情,他坚决执行了党委决定,如果葛一鸣当时没有即时赶回来,并据理力争的话,袁梦珠,怕连预备党员也保不住,为了他们的爱情,这对年青人付出够多了,这种代价是惨痛的,难道还不够吗? 这时电灯突然暗了下来,一会又亮了,如此重复三次,主任把墙上挂着的马灯取下,点上火,电灯一下就停了,马灯闪着火苗,‘突突’地跳动着,墙上的人影,象山鬼一样跳动着,主任突然问:“进疆几年了?” 明知故问,他想,但还是回答了。“再过几个月就两年半了。” “快三年了。”主任重复着他的话,又说:“是啊!两年半了,是个老兵了,但从另一个角度说,生活对你们还没有真正开始,恋爱,结婚,生儿育女,一定要等到进疆满三年以后才行。”主任把“一定”两字说的很重。接着又说:“我们是什么呢?是一支不戴帽徽的军队,是屯垦戍边的战士。”主任收住话头,看看他的反应。看着他无动于衷,主任轻轻地说了一句:“她在十一连。”高德全猛地抬起头来,在黑暗中两眼放光。“在十一连!?”他激动的脱口而出,他恨不得一步就跨越这几公里的森林。主任讲出这句子话,他突然像个老人,卸下了重担似的轻松了许多,这付担子太重了,一头担的是情理,一头担的是纪律,加上他自己的情感和一种无法说清的爱与恨,这半年多来,就像他自己犯错误一样,被压得难以解脱。 “你一定要去打搅她?……”主任拖长了声音问。 “这怎么是打搅她呢?我爱她!”高德全说。 主任不肖的说:“你的爱!?……付出这么重的代价,就是你的爱,你这种爱是多么的自私和狭隘,为什么要彻底毁灭了才算完呢?” 高德全猛地站了起来,他已不想多辩了,他急得在原地乱转,他看看挂在火墙上的棉衣,水渍都已干了,说了句:“我要去。” 主任也站了起来说:“你去吧,只要你,出现在三连,她这半年多的努力就白费了,葛一鸣为了说服团党委,就差没翻脸了,总算保留了她的党籍,他的努力也全白费了,而袁梦珠,她的政治生命,从此就在你手里结束了,你比杀了她更可恶。”主任的口气很重,惊得屋里的小三哇哇地哭了起来。 高德全当时就愣住了,如泥塑木雕一般,这半年多,他什么都想过了,唯独没想过这个问题,“政治生命,”他父亲的完了,他被从大学扫地出门,自己的已经结束,还要去……。他不敢想下去了,他感到双腿发软,头上冷汗直冒,一下子坐在地下,任两行清泪不停地流着。 主任看着他,不再劝他,只是坐在一边,心中十分不爽。马灯的火苗小了许多,主任把马灯重新捻大,又给他倒了一杯茶放在桌上。高德全抬起头,一双红红的眼睛,乞求似的看着主任,无奈地说:“我只想看她一眼,就走也不行吗?”主任知他已经放弃,也无奈地说:“小高啊,我信你,但十一连支部,每一个成员会信你吗?你这看一眼的意义又何在呢?别说是你的人,就是一封信出现在十一连,你能给十一连支部各个成员说,你们不是在恋爱,有人信吗?我们不是生活在真空里啊。”高德全低下头,泪已尽,那就让自己的心去流血吧。里屋的小三又莫明其妙地大声哭起来了……。 高德全已记不起来,那一夜自己是怎么过来的,回到二十二连,他大病一场,连续五天高烧不退,着实给黑牛增加了不少麻烦,而伙房班长,给他做了几天病号面,就悄悄地喜欢上他了。从此他就不再多说一句话,大家以为是高烧把他烧坏了……。 第十二章 新的生活 时间无声地流过,在二十二连的最后一个晚上,他又给袁梦珠写了最后一封信。 亲爱的梦珠:你好! 你像一个遥远的梦,披着晨曦的霞光,向我走来,我是雪山上的一个守林人,守护着这一片属于我们自己的情感的园林,虽然眼下是大雪摧枝,冰天雪地,但它毕竟有过,昨日的绚丽和辉煌,它虽然只是那么短短的一瞬,闪烁的生命之光,如星星,在我心中划过,闪现一片血色,似虹似海,在这血色的海中任你游戈,跳越,溅起每一朵浪花,竟是那样多姿多彩,像你多情的眼睛,蓝蓝的,深深的,那是我们的自留地,我将终生的守候她,直到地老天荒,直到春风又起……。 一年三百六十五个长夜,只听见骨头在疲劳中散架的声音,我怀着每一天的企盼的希望,祈祷着每一个明天,却每天干嚼着希望和失落的苦果,难以下咽,那就把苦果去酿酒吧,苦果酿的酒一定是美酒。听说畜牧连要人,我决定去了,我答应了一个饮事班长,只做“朋友。”只是“朋友”而以,我心中早以没有空缺的席位了,对她真是不道德,但我已明白告知,天下竟也有这样的死心眼的人,没办法,随她去了……。 这封信我会在团部发出,那一天,突然想起我来,只要说一声,就是爬,我也会出现在你面前的。 敬至 永远爱你的高德全 这封信,他没有发出,因为车开出不久,他就看到她了,她的突然出现,如雷击一样,击伤了他的心,他不明白,昨天的袁梦珠哪里去了,那个活生生的她,一下子变的遥远了,这一切依稀成了过去,当他得知沈贵卿也是党员时,他一下子找到了理由,不自信了,像个无望的拳手,被迎面一记重拳,眼前全是金星,他被打倒了,真正地被打倒了。梦已成了过去,遥远的不可把握。 卡车突然开动了,高德全从回忆中回过神来,他使劲摇了一下头,极力要排除眼前的混沌,他探头向四周看去,这就是那个他朝思暮想的十一连?这里一切都是陌生的,他只能判断这是另一个远离团部的连队,他不知道她何时调离三连的。他呆呆地打量了那个男的一眼。‘他们也是一对吧’,他心中掠过一阵无限地悲哀,一年来,他给她写过许多信,如石沉大海,是没写对地址,还是因为有他?他对她好吗?能像自己一样地爱她吗?他们相爱吗?一连串的问号在他心中泛起,并不断地扩大,他感到自己的胸口在开裂,他赶紧站起来,转身迎着风拉开胸前的扣子,任寒风灌进自己的胸膛,一片落叶打在他脸上,他顺势咬在嘴里。‘这真是命运吗’?不知何时,他的泪水,被风吹的满面如花……。 他的这些变化,早已引了潘巧丽的高度紧张,她立刻意识到会有什么事要发生,她明白,刚上车的漂亮女人,存在着对自己的可怕威胁,一对虎眼,像锥子一样,恶狠狠地扎在袁梦珠身上。而回敬她的是一双同样充满疑问,却平静的有点善意的眼睛,任何敌意在这样的注视下,都会解除武装。卡车上了土路就加快了速度,迎着十月的阳光,高德全已平静多了,卡车沿着主干渠一路飞驰,干渠上不时有人,手搭凉棚向卡车张望,两边的白杨树已有腿粗了,在寒风中,依然挺拔,在阳光下,闪着银光。地里的棉花早已收完,落下的棉桃,在阳光下正努力地挣开束缚,要献出最后一蓬银白色的棉花。‘落地棉’,高德全心里想着,这就是知青的全部意义吧。他转过身来又重新坐好,把棉帽子拉得低低的,闭上眼睛,随车身摇晃着,神经却高度紧张得像雷达一样,卡车不知开了多久,突然,一张折叠成三角形的纸条,丢在他前面,他本能地扫了左面一眼,就这一眼时间,纸条被颠得远离了一点,伸手已难。不用想,他知道是谁给他的,一年来,他没有收到她的任何片言只语,而如今,近在咫尺,却要用写纸条的方式。‘哎’!他那敢多想,伸出右脚去勾,先压住,感觉左边没有反应,稍停,他轻舒一口气,小心而缓慢地收回右脚,他想把右脚收在左腿下,他感到双手已汗透,鼻尖挂着豆大的汗珠,几乎听见了自己的心跳,两眼充血。他尽量控制住自己不向左边晃动,一想到边上,有一双虎视眈眈的眼睛,使他背上直发毛,他迷开眼逢,向左瞄了一眼,还好,她正打瞌睡,一切正常,卡车在奔驰,他略抬眼又看了看袁梦珠,她明显的瘦了,但依然美丽,那眼神流露出无限的关切和问候,但嘴角却挂满了问号。他伸出右手从腿下穿过,指尖已触到那张。他期盼了三百六十五日的纸条,情感的断代,全靠这张纸条来从新维系。猛然地,他被一撞,向右侧倒去,一屁股坐在车箱板上。他转身刚要发足,一眼看见潘巧丽手里正拿着他努力要钩的纸条,泼妇般的吼道:“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要偷偷摸摸地传”。她抖开纸条只看了一眼,立刻撕的粉碎,撕碎了他朝思暮想地一个梦,她却像主人般地长吐一口气,她双手一抖,碎纸像白色的蝴蝶戏弄着袁梦珠朝后飞去。高德全本能的伸手向空中去抓。叫道:“干什么你……”? “什么干什么……!这个狐狸精害得你不够啊!还要勾引你!没门!!”潘巧丽还以白眼。 “你、你…你欠揍”。他抡起拳头。“你敢!来”。迎着他的是双目圆睁,咬牙切齿的潘巧丽。 “老高,……”一声不温不火的呼喊,像一缕初秋的晚风,吹散了空气中危险的火药味,她的落落大方和平静,从气质上,一下盖过了潘巧丽外强中干的咋呼劲。 卡车减速拐进了一个连队,又有人要上车了。 一路上走走停停,不停地有人上车,到中午时,车上已有二十人了,另一辆车早到了一会儿,也从各连拉来了十六个人。 场部早以改成团部,作为后勤的招待所,紧邻团部卫生所,有三排平房,加上食堂围成个大四合院。午饭过后,高德全和另三个知青住一间,他仰身躺在被子上,身上搭拉着棉衣,双手搭在头上,两眼无了地盯着天花板上的苍蝇,看着看着,苍蝇变的大了起来,越来越大,那突出的眼睛下面,突然出现了潘巧丽那龇牙咧嘴的画面。他猛然坐了起来,使劲挥去眼前恐怖的影子,强烈抑住直往上翻腾胃酸。“怎么啦,你不舒服啊?”对床的李运康吐着烟问到。 “哎…没什么”。他边深呼吸,边答。 “我叫李运康,大家都叫我阿康”。 “那你咸我老高好了,我比你大多了”。 “好,就叫你老高,…怎么样,来一支”。他递过烟盒,里面是一排卷得细致,排放的整整齐齐的莫合烟。 高德全伸手接过,“哇!你手艺不错哎,跟买得一样。”他抽出一支在鼻前闻闻,“唔…好烟”。放下烟,合上烟盒又还给了他。 李运康接过烟说:“怎么啊?你不抽烟?” 他点点头,说:“谢谢,我真的不抽烟”。 “来,我给你重卷一支”。说着他拿出另一个方盒子,拿出纸,从左至右倒上烟丝,卷起烟身,右手把烟头拧成个细把,左手上下捋着烟身,就像欣赏一件工艺品,飞快地在舌尖一过,另一头收口成扁三角形,掉过头,“答”一声咬掉烟把,一支秀长的烟就递了过来。“谢谢…谢谢……。”高德全他刚接过烟,门开了,潘巧丽走了进来,他叼着莫合烟,横了她一眼,点上火深深地吸了一口,又长长地吐出,像要吐出心中的郁闷和所有的不快。 “睡醒了”,潘巧丽温顺地问,甚至有点讨好。 “……”没有回答。 她坐在床边看着他叠好棉衣,只要能守着他,一切都会风平浪静。 门口传来他熟悉的脚步声,半开的门外,袁梦珠直视着,不紧不慢地从过道走过。脚步声声,每一下,都敲打在两人的心上,溅出的火苗,却是截然的不同。长长的过道像没有尽头,脚步声绵绵不绝于耳。高德全站了起来,“我去买点烟”。像自言自语,又像要告诉她,他感到自己的声音,不知为什么哪样心虚,没有底气。当他夸出门的一瞬间,他竟吃惊地站住了,长长的过道尽头外,阳光灿烂,一片亮白,黑黑的过道,像拉长了的远景,袁梦珠俏丽秀挺的身影,如同一个慢镜头的剪影,美轮美奂。他站在那里,他不想破坏上帝赐给他的宝贵瞬间,那在远处的身影,就像烙在他心中的最后一个剪影。 “嘭”的一声,身后的门被关的山响,惊的远处的袁梦珠回过头来,潘巧丽抢上两步,不容分说地,拐起他的胳膊大声说:“我陪你一起去”。声音震的过道嗡嗡作响。他本能地一甩,毫无作用,再抬头,已不见了人影。他仰天长叹一声:“你………”。 房间里鼾声如雷,大康不时的磨着牙齿,高德全失眠了,对一个用体力来维持生计的人来说,是极少的。自从他上了这辆卡车,他就被一条锁链紧紧地套在脖子上,一条由传统道德和命运构成的锁链,汇成外界的舆论,及他内心难以把握的惶恐,上这辆车,就是向世人宣布一种承诺,道德、良心、情感、人格一起向他压来,他抉择的天平失去了准星,内心的搏杀,使他心中滴血,失去自我。他感到身上每一块肌肉都在膨胀,在痛苦,在嘶喊,一个随时会燃烧的身躯就要冲出躯壳。他听见了自己灵魂在呐喊。他猛然掀开被子冲了出去……。 团部的发电机房早以下班,一切都笼罩在黑暗里,远处不时传来几声狗吠,西边挂着一勾下弦月,没有流云,半夜的风里,带着晚秋的刹气,麦子早已归仓,晚熟的瓜,正送着醉人瓜香,龙渠上种的向日葵,低着头,被硕大的子盘压弯了腰。一颗种子入土,它要经风雨斗烈日,才能结成千上百的果实,这是生命不谢的赞歌。他的心情似乎平缓了些许,渠水静静地流着,水面上的秋叶,随波起伏地打着旋转,随水流而去,他弯下腰,用手心接住一片树叶,那是一叶白杨树的落叶,又抬头看看边上知青们当年种下的小树苗,如今已有腿那么粗了,他扶着树,看着那些结疤,像眼睛似的流着泪,泪水已干涸,结成黑色的胶质,“哎……你们也有伤心事啊!”他轻叹一声,靠着树,坐在水渠边,‘你们落叶归根吧’,想着,又把叶子放进了水里。记得陶铸写的‘白杨礼赞’。对白杨树的赞美是一点都有不过分的。他胡乱的想着,心绪平稳了很多,到底是命运拤住我的脖子,还是我拤住命运的脖子,走着瞧……。 他突然感到背上有点发毛,慢慢扭头一看,黑暗中,一对发着绿光的眼睛正紧紧地盯着他,他本能地往后一撤,差点掉进水里,惊的心脏怦怦直跳,‘稳住’,他提醒自己,静心一看。一条一时无法辩清的,狼还是狗出现在面前,黑色的毛色,把一切都隐藏黑暗中,无法看清大小来。要是狼,它可能早进攻了,也没见过黑色的狼啊,是条狗,他停了停,心想能带上它就好了,放羊用得着,他尽量放平语气说:“朋友”…狗立刻警觉地后退一步,却也不走,十分谨慎地看着他,嘴里发着‘唔唔’的声音。有门,他心想,他把声音放的更自然,更平和地说:“朋友,你有主人吗?”这一次,狗没退,他慢慢地侧身,用双手在水渠里掬了一捧水,想送过去,狗立刻有了反应,它侧了侧头,露出了白森森的两颗獠牙,在半夜里是那样的刺眼,他立刻不敢再动,水,慢慢地从他指缝里流走了,他又掬了一捧水,这次他送了近了一点,“来吧,没吃的,喝点水”,狗向前靠近了一步,没露牙,水又流光了,他第三次掬了水,给狗送过去,“来来……没事”,狗向前靠了靠,警觉地竖着耳朵,真的在他手上用舌头舔了起来,他立刻感到狗舌的柔软,真是喜出望外,他探索地摸摸狗头,天哪!这是一条多大的狗啊,狗也偎了过来。它身上暖暖的,高德全这才感到自己有点冷。“哎,朋友,我要给你起个名字,你……那么孤独,像条独来独往的狼,叫你狼怎么样,你当的起这个名字,看来你从来没有主人吧?狼啊……狼!相逢何必曾相识,交个朋友吧,帮我放羊去,怎么样?”他抱着狗,任它用舌头舔着自己,就像找到了故友,没有妒忌,没有猜测,他突然感到鼻子有点酸,很长一段时间他都不和人讲话了,如今极想和狗一诉衷肠。 远处一点亮光正晃晃幽幽地沿着水渠向他过来,狗早以警觉地树着耳朵,只是没叫,半支烟的时间,查水员走近了,他披着棉衣,右肩扛着坎土镘,把子前端挂着马灯,嘴上的烟火时隐时现,高大清瘦,戴着眼睛。是‘一鸣’他心想,还没开口,对方问话了:“喂!谁在那里?”“是葛一鸣吗”?他站了起来迎上去。 “你是…”。 “我是德全啊!” “是高德全,天哪!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放下工具,赶上几步,紧紧地和他拥抱地一起,“怎么来了也不来找我,深更半夜在这里,哇……还带了条狗,你好吗,我想你啊,说说……说说近况”。葛一鸣火热的话出自一个男人的胸膛。 “哎……,一言难尽,真是一言难尽啊!……你还有烟吗?”高德全问。 “就这半支”。他递给他。 “我今天才学的”。他笑了一下,接过半载莫合烟就抽了起来:“还有吃的吗”?他盯着他又问。 “也是半个,你是怎么搞的”。他从口袋里摸出了半块饼子,又递给他,他接过饼子,立刻塞进狗的嘴里。“狼,来来”。 “噢,你是要喂它啊”。葛一鸣顺手把棉衣披在他身上。两人席地而坐,中间放着马灯。 高德全抽了最后一口,把烟朝水里一弹:“今天才到,到畜牧连放羊去。” “听主任说,要两个人去。”葛一鸣说。 “是两个人,但不是她。”他苦笑着说。 “我知道!你们两人分手了?”葛一鸣无奈地说。 “说不清,这一年来,我们没见过面,今天她也来了,也是两个人。”他一脸沮丧地说。 “你也是两个人?你们怎么回事啊?!”葛一鸣嗓门显然大了起来。“你混球,你搞什么名堂?” 高德全深深叹了一气说:“去年你去师部学习,我一直不知袁园已有七个月身孕,结果东窗事发,我从晚上接到通知,到团部讲清楚,半夜三点多才回来,事发突然,写检查,记大过,连预备党员都开了,早上起床号都没吹,就通知我调二十二连,马上走,我跟本没时间给你留个纸条。……唉!我不算什么,袁园的罪就受大了,连孩子都打掉了,到了二十二连,我就给她写信,安慰她,一直写,写信成了我生活中的唯一寄托,不知她恨我,还是怨我,一直没有收到回信,我憎恨自己,也没勇气给她父母写信,直到今年冬天,才知道她在十一连。那时候,我知道,已经不能再给她写信了,只要我的信出现在十一连,她的党员就完了,也许她和我一样,自愿到畜牧连去,那个男的看来对她不错,都有一天了,我都没有机会和她讲上一句话。……”他一口气讲了那么多,好像要倒出心中的不平,一年多的积愤。 葛一鸣无语,因为他回来后知道,袁园差一点没了党籍,是他和主任力保,团长和政委最后才同意延长一年预备期。他曾和主任说过,那个春灌的夜里,袁园差一点,就会牺牲在放水的龙渠里,是他和高德全救了她,也许就是那个晚上才,发生了事。只可惜孩子没保住,他回来已是十天以后的事了,一年来,他再也没见过他们俩人,心中的伤感也难以平复,竟不知说什么好。也长长地叹息到:“德全啊!真对不起,你知道我喜欢袁园,还认了她这个妹妹,叫她袁园,而不叫她袁梦珠,对吗?你知道这是为什么?” “…?…”高德全摇晃着头。 “我真有个妹妹,49年出生的,全国刚解放,老伯姓求解放的梦园了,父亲就说,叫梦园吧!父亲特痛爱,可仗还没打完啊,在向后方转移的过程中,医院遭到袭击,我妹妹受了伤,命保住了,一直靠营养品维持着,八九岁了,人见人爱,自然灾害那年,一个将军,竟没有钱来维持自己女儿的营养和医疗费,最后还是走了,你信吗。那……,遭灾的农村又会怎么样?我想都不敢想啊……!这可是事实,发生在我眼皮底下事,可惜了……。” “所以,见了袁梦珠你想起了你妹妹,她们的名字里都有梦字”。 葛一鸣推推眼睛点点头。“是,现在我多想帮你们俩,你知道吗?”他伸出双手握住他满是老茧的手,“我还能帮你们做什么”? “谢了,真得”。他也回敬地握紧他的手。 “她对你好吗”? “谁?!潘巧丽!……好得可以生吃了我,我是为了躲避是非和运动才去的,条件是,非两人难行,她正好,我是买驴搭头猪,带着走,就这样”。 “?!” 葛一鸣一时语塞,坐在那里许久未动,他的思绪和心灵已游出体外,在黑夜的上空聆听着两个男人地对话,审视着一切。回想自己大学时代,他也有红颜知己,如今天各一方,她在哪里,他又在哪里,他在下面听朋友讲着相同的故事,人啊人……。 葛一鸣猛地打了个寒战,不知何时马灯灭了,狗也不知去向,东方已是晨曦初放了。两人异口同声说:“天,亮了……。” 第十三章 叫狼的狗 早饭过后,这一支三十六人的队伍,要到远离团部的牧区接替那里的老职工。团部组织股来人送行,还背着两支步枪。大家的行李已分两辆卡车安放好,不算太挤。“大家准备上车吧,”来人指挥着。“沈贵卿…袁梦珠…高德全…三人出列”三人同时向他走去。 “到!我是沈贵卿。” “到!我是袁梦珠。” “到!我是高德全。” “很好;你们是畜牧连的第一批知青,也是干部,今后什么情况都会遇到,团部决定从值班连调两支枪给你们,希望你们同样能把握好人民的枪杆子,用它来为人民服务。”说完,又极其认真地把枪,分别交给沈贵卿,高德全两人,却把100发子弹和十个弹夹交给了袁梦珠。“你是党员对吧,在必要的时候,给他们使用。”“是。”袁梦珠答。 “袁园…。”葛一鸣在喊,他快步向她走来,手里大包小包全是东西。 “葛大哥。”她惊喜地迎过去。 “他是?”葛一鸣问。 “他叫沈贵卿,和我一起去。”她及不自然地笑了一下。 “你好,你好,听袁梦珠讲起过,她团部有个哥哥,不知道是你。”沈贵卿说。 “你俩一起去,你可要爱护她哟,不然我要找你算账得哟。”葛一鸣半真半假地说。 “哪敢。”沈贵卿笑着说。 “你先上车吧,”她向他说道。“好,我去了。”说完走了。 “给,带上。”葛一鸣把肩上的挎包交给了她。 “是什么?一大包。”袁梦珠接过东西。 “一本茶花女,一本英语版简爱,几颗北京糖果,其余都是药,两个针筒。”她拿着满满一大包东西,低着头吻着,双眼泪光夺目,轻声地说:“哥;我想抱着你,我想大哭一场,一年多来,我从没哭过,梦中哭醒过多少回……。” “先别哭,留着,等看完书,再哭好吗。”他真怕她此刻会哭出来,她有太多的委屈,有太多的痛苦,她本可以过完全另一种生活,但她选择了支边,从她报名那一刻起,她就选择了坚强,她抬起头,已满眼泪水,朝他勉强地一笑:“我知道。”她忍着泪,抬起头来:“这是什么啊?一大包。” “这是给你们全体女生的,那里可没商店,以后每个月才会给你们送一次蔬菜。”他说。 “我真要代十八个女生谢你,我昨天都提醒她们了,还是有人没多买。” “好了,你上车吧。自己多当心。” “哥再见。”她上车去了。 高德全见她走了才过来。葛一鸣从口袋里取出手表说:“戴上,你用得着。” “不行,那不行!当指导员的没表,那怎么行?”他坚决地拒绝到。而他不由分说就把表套在他手腕上说:“你看,我还有一决。”他举起左手,那是一决女表,小巧精致。 “你!”高德全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别说了,这本是给你们的一对表,现在先给你吧,只好以后再说了。”葛一鸣说。 四只大手握在一起,四目相对,一切都有在无言中,这是男人的告别……。 高德全上了另一辆车,车子加大了油门,跟着前面的车出发了。大家羡慕地摸着他的枪,更羡慕有个指导员会送他一块手表。 “汪…汪…。”突然传来狗的狂吠声,高德全本能地,探起身子一看,正是半夜认识的那条黑狗,只见它浑身碳黑油亮,四蹄踏雪,胸肌开展有力,竖耳翘尾狮子口,双眼如铃,精光闪动,尤如下山豹子一般。是半夜陪伴过他的那条狗。“狼!狼!上来!上来!”他激动地叫了起来。“这能上得来?带它干什么,怪吓人的。”大家七嘴八舌。狗得到了高德全了鼓励,又叫了两声,猛一掉头,咬了个什么东西,绕了个弧圈,对着已经加速的卡车奋力追了过来,就在卡车拐弯的一瞬间,狗猛然一跃,在空中画出一条黑色的弧线,两只前腿已“咚”地一声,搭在了卡车的后车厢板上。这一下着实把大家吓了一跳,不知如何是好,高德全这才看清楚,狗嘴里竟然是一只硕大的野兔,足有三公斤重,他不顾一切地把狗抱上车。“你真是重啊,我的狼啊。”大家好不容易腾出一小块位置把狗安置好。“喂,老高,你叫它狼还是叫它娘啊!”大家开心的一阵哄笑。“哎!你们吵什么啊,我们是去放羊,不是去逛‘巴扎’,有条狗帮忙不是很好吗,起什么哄啊。”大康拉长了脸指责到。“是啊,有只狗看家,‘老乡’不敢来偷东西”女生也附合道,大家总算接纳了它。 高德全全然没有听他们吵些什么,看到那只野兔,他激动不已,他明白狗的意思,它一定是一条没主人的野狗,不知来自何方,它一生中,从没有得到过人的关心,它是在自生自灭中挣扎着走过来的,面对残酷的生存,它顽强地挺过来了,它变得强大。它有狼的孤傲,狗的忠诚,但它的心也是孤独,渴望有伴与它相处,只要有人真心相待,那怕只是一捧水,它会付出全部的忠诚。狗有狗的禀性,狗的尊严,当它得到真正的尊重,并可以依附,它就会依赖你,视你为主人,忠心伴随你,致死不变。狗摇着尾巴,尽情的在他身上撑着。‘羊脚’丢了半块饼子过来,狗用眼睛看看,照样和高德全亲昵,潘巧丽伸手去拿野兔,狗立刻嗔目龇牙,“呼呼”地发出警告的吼声,吓的她赶紧放手。 ‘羊脚’开心地笑了。“哈哈…我的饼它不吃,看来夫人也不行。” “什么夫人,你嗅嘴。”她骂道。 “你别吵。”‘羊脚’又说:“我在连队放过几天自留羊,也有两条狗,和它比起来,就差多了,这样狗,一定是狗中上品,不,上上品。”他发表着自己的高见,又是一个话题。大家一番争论。高德全拿起兔子,软软的,一定是早上才逮到得,他用手掂了掂心想:“不轻,有三公斤多,是个兔王啊,今天大家有荤了。”他拿出自己中午的口粮,一块厚厚的饼子,一掰为二,给狗一块,狗立刻吞进嘴里,三下五除二地完了,他又把半块给它,很快也吃完了。潘巧丽嘴里咕噜了一句:“有病。”大康接话:“没事,有我们呢,饿不着老高,拿饼子换兔子,再吃几个也值,大家说对吧。”“对。”大家齐声呼应着,一路开心地向牧区进发。 卡车在林子里转了一个多小时,出了林子就在戈壁滩上颠簸,新疆的羊,常常在戈壁滩和森林里放牧,羊肉的品质更细韧,肉更香吧,以至后来新疆的羊肉串香遍全国。前面又出现了一片林子,中午时分才到了畜牧连。说连队,还不如说是个畜牧点。一股有点臊臭的空气迎面而来。 迎接他们的是指导员,一位年青的复员军人,帽子上红五星的晒痕,清晰可见,显然他很兴奋,带队的干部出了驾驶室直奔指导员。大家很快卸完自己东西,和几‘塌合’(麻袋)粮食。狗却早以穿出去熟悉环境了,谁也没注意它。 指导员热情地和每一个人握手问候。并热情地说:“同志们,大家一路辛苦了,我真心的欢迎你们啊,我们连,现有职工十人,因为共同的原因,你们将接替他们的工作,我们现有马匹,肆拾肆匹,羊子壹仟叁佰多只,按照团部的要求,每年人均三只羊计算,全团贰仟多人,我们要有陆仟只羊,按战备要求,我团要有一个骑兵连,要有马,壹佰伍匹左右,现在差的很远很远。同志们,你们的任务很艰巨啊。”大家哇哇地惊叫,要养这么多啊,即害怕,又莫名的兴奋。指导员接着说:“我把住宿安排一下,我左手伙房那一排,大家看见是新盖的两间,是土胚房,给女生。”又指指右侧。“这一排就很简陋了,大家看见是用戈壁垒起来的,连草泥都没来得及摸上去,这冬天是过不去的,你们男生住进去后,周围留出空当,过两天必须泥好,卡车今天回去一辆,留一辆明天帮我们拉土,多拉点,除了泥墙,还要打上贰仟块小土胚,盖火墙,午饭后,大家休息,那边有条小河水,可以洗洗衣服,那是我们驻地的生命之泉,下游还有老乡,要爱护水源啊!工作从明天开始,以下几个人留下,沈贵卿、高德全、周伟民、李运康、潘巧丽、袁梦珠,其余解散。” 从伙房出来,袁梦珠的心就乱了,又在一起工作了,不知道到是祸,还是福。那过去一切美好往事,历历在目。 而这把砍土镘却一直跟着她,从三连到十一连,又从十一连调到畜牧连,看见它,心中就有了依靠,再艰苦的日子,心中也有希望,而现在又会怎么样呢?她心中十分地茫茫然……。 她看着墙边的工具,想着那个如此鲜活的人,却变得遥远了,甚至都有点陌生了。现在两人又到一个连队了,却如同路人,时时有一双眼睛在监视着他,她有无数的疑问要问他,更不明白,他怎么能同这样的一个女人成为朋友的。 男生宿舍里面,除了地不透光,五面透光,头顶上的红柳枝,挂的到处都是。大康见高德全进来,起身说:“高排长,你睡第一个铺吧。” 高德全说:“大康,当我是朋友,叫我老高好了,这支步枪交给你,是指导员的意思。” “那不行。”大康推辞着。 “你一个党员不拿,谁拿?别多说了,大家都午休了,子弹到时间会给你的。”他把枪给了他。 “好,那我就拿上。”他帮着高德全把床铺好。 “你睡吧,我去洗衣服,回来再睡吧。”他拿着脸盆出去了,黑狗立刻撒着欢,跟了出去。 新疆的秋天,真是早穿棉衣午穿插纱,晚上围着火炉吃西瓜。虽中午时分,但是山水已带着寒意了,清清凉凉的十分怡人,他卷起了裤腿,找了块大卵石头坐下,又把身上穿的衣服一起放进水里。“老高,你自己洗衣服啊?”是袁梦珠来了,手里也拿着脸盆和衣服,她显然对他自己洗衣服表示了疑问。“哎,自己洗。”他投出了询问的目光。 “给我吧,我顺便就洗了。”她伸出了手,“拿来吧。”在三连时,他大多时间的衣服都是她洗的,现在他实在不希望另一个男人,为此产生什么不必要的误会。“还是我自己洗吧。”他推辞道。袁梦珠不容分说地把衣服拿过去了。他只好随她意了。他正想找个话头,‘问问他们好吗。’就听见一阵脚步声,急促地踏水而来,见潘巧丽恶虎下山般地冲向袁梦珠,一把抢过衣服。瞪着溜圆的眼睛,破口大吗:“他的衣服要你洗啊,他没有女人啊,你有一个还不够,还要勾引他,叫大家评评理……。”她大着嗓门嘶喊,唯恐天下不乱地跳着脚。高德全真怕她把午睡的人们吵醒,气不打一处来,也一把从她手里夺过衣服,谁知她抓的太紧,只听‘嘶’地一声,上衣被成两半,潘巧丽一屁股坐在水里,这下更是用油救火,越救火越大。“都是你这个下流的妖精……”潘巧丽骂着,连爬带抓地向袁梦珠冲来,只听一阵滚雷般恐怖的低吼,黑狗挺身站在她面前,挡住去路,那翻起的嘴唇,露着血红的牙床,两边白森森地露出雪白的长长獠牙,蓄势待发的咬肌已鼓的高高,暴突的眼睛发出死神般地寒光,死死地‘锁定’着潘巧丽,稍有不慎,后果不堪设想,潘巧丽一见,大惊失色,她恐惧得心脏都离了位,寒意直透后背,逃命似地一个急退,跌出三米开外,又重新坐进水里,全身已是冷汗淋漓了,双腿软得再也动弹不得。高德全也惊得魂魄出窍,大叫着制止他的爱犬,狗的口水拖和长长得,已滴在她的脸上了……。 一场风波,就这样被狗平息了。 高德全昨晚一夜没睡觉,又被刚才一闹,感到有点劳累,暖暖的阳光晒在身上,头一落枕头,便昏昏然睡去,随着沉沉的鼾声,他又回到了那个大开荒年代……。 自从那次病后,连队又搞起了光荣席,袁梦珠已没有机动的馒头可以再给他了,一个排长虽说也可以领到分配的小馒头,但那个要命的红箭头,会像无数双眼睛一样盯着他,使你时时提醒自己,不可多吃了,倪东发还不到十七岁,加上个头又小一点,要完成挖树的定额,是有因难的,只要一有空,高德全一定要帮他挖上几棵树的。季风开始了,这帮了他们不少的忙,只要看准了位置,挖半个坑,把树根砍个一大半,借着晚上的季风,第二天是必倒的,在大家休息时,只要袁梦珠看到高德全还在干,她一定会拿着砍土镘过来,她的工具在高德全手里,效果更不一样,有些树根,一砍土镘下去,连根一起就带出来了,不必要再用斧子砍了,省了不少事。哨子响了,袁梦珠说:“晚上有空把你的衣服拿回去吧,别忘了。” “行,忘不了。”他又把工具还给她,去拿自己的扛棒,和大虎钩。 当他晚上把自己的衣服,从她手里拿回来时,才知道衣服里夹着一包碎馒头干,没有一个整的,绕过女生的地窝子,他一个人靠着大树,鼻子酸酸的,眼泪一滴一滴的掉在包谷馒头干上,他无法想象,她是如何地省下这些馒头干来的,她们的定额和男生是一样的……,这就是他今生要爱的女人……。 第十四章 他是连长 这个午休,自己怎么睡了这么长时间,他仰起身朝四周看了看,见李运康正在擦拭步枪,大家七嘴八舌说些什么,不经意间,从那个透光墙缝里,见袁梦珠独自一人,向那晒衣服的水边走去,他本能地神经紧张起来,只见她收完她自己的衣服,又把一样什么东西,塞进他正晾晒的长外裤口袋里,他一直目送着她,完全消失在视线以外,等她完全不见了,他才下了床,准备去收自己的衣服,还没出门,视野里就出现了潘巧丽的身影,他赶过去已迟了一步,她正好包着两人的衣服准备回来,高德全压住心中的焦躁说:“把衣服给我,你还没闹够啊!”“谁闹了,我带着针线,我会把衣服缝好的。”他一时到没想出什么理由来,别人都成双成对,他也只能随她了。潘巧丽直奔他们男生房间而来,她向里面的人打了个招呼,把衣服往床上一撂,高德全立马把自己的衣服拣出来,他已经感觉到裤子口袋里有封信,刚把裤子粗粗地叠好,她又把裤子拿了回去,嘴里大声地说道:“你们男人叠地什么呀,乱七八糟。”高德全忙一把枪回来,谁知她抓的紧紧得,一只有力的手,已经闪电般地伸到裤子口袋里,一封信已然在她手中了,她紧紧地抓着,眼睛飞快地四处一扫,那条令她胆寒的狗正好不在,胆气顿时高长。“你们大家看看,高德全刚来就告桃花运了,有人要勾引他。”她举着信出了门,她生怕他会抢回去,看也不看地撕得粉碎。高德全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下,竟没有追出去。她衣服也不拿地走了,她要找袁梦珠去好好算算账了,她冲到袁梦珠的宿舍门口,就见那条狗正围着她转,她狠狠地瞪了个白眼,绕道回去了。 袁梦珠也没搞懂,这条黑狗是他过去养的,找来了,还是半路上怎么就收留了,但下午帮她解了围,还是从心里感谢这只狗的。当这只黑狗再出现时,她把葛一鸣给她的,混在糖果里的牛肉干拿了出来,她朝黑狗扔了一块,谁知狗看看掉头走了。“这是什么狗啊,连牛肉干也不吃,太拽了吧。”她心里想着,却也无奈地把带纸的牛肉干拣了回来。谁知没过多久,黑狗又来了,只是远远地看着她,她又一次地拿出牛肉干来,她把纸剥掉,把牛肉放在手上,胆怯地伸向黑狗,黑狗留园的大眼睛,静静地注视着她,她努力地摆出友善的笑容,心却紧张的直跳,她的努力没有白费,黑狗一步步走过来了,她的手感到狗鼻喘息的热气,她紧紧地闭上眼睛,她清楚地知道,只要黑狗愿意,它可以一口咬掉她的手,当点心吃,当狗嘴触到手的瞬间,她感到被电了一样刺激。也许黑狗从来没吃过这样的美味,那木疙瘩一样的咖喱牛肉,它在嘴里咬了好长一阵子,口水流了好长,看着它可笑的样子,高兴得她又拿了一块给它,这次她胆子大了许多。狗是极其聪明的动物,它可以感受到自己主人好恶来,一条好的狗都有强列的自尊,它能辨别对方用意的善恶来。当它吃了第二块时,她已敢摸它的大脑袋了。“你叫什么名子啊?”她当它朋友一样问了一句。“它叫‘狼’,我看他就这么叫它,汽车都开了,那个姓高的就叫‘狼’上来,它嘴里叼着一只野兔就跳上来了,可厉害了。”那个叫“苏雨”的女生告诉她。“狼!好勇敢的名子,把嘴擦擦。”她叫了声“狼”后,心满意足地放它走了。只是下午在高德全那里发生的一切,她全然不知道,人生的命运,从此被改变了,他们之间的命运之路,出现了一个关键的交叉点,双方谁都没有意识到……。 下午的窝囊,搞得他心烦意乱,他草草地喂了狗后,就一个人到外面溜达去了,他也有过自己的辉煌,那辉煌来得太早太快也太短了。 傍晚,戈壁在辐射白天烈日赐给在热量。大地在蒸腾,万物又复苏了,它们的根,可以一直伸到很深,很深的地下,那些知名的,和不知名的小草,都顽强地展示着自己的生命,在夕阳的背阴处,可以看到一片葱绿,可惜面积小了点,虽不能成片,点缀于中间的是一丛丛如火似的红柳,在夕阳下,如戈壁深处燃烧着火一样的生命。 高德全坐在戈壁的高坡上,黑狗也在他身边蹲着,安静地陪着他。 这里没有牧歌,没有垂柳,只有一条从山脚下,一直延伸过来的一条溪水,静静地淌着,无声地滋养那片大地,给它们生命,送给戈壁一片绿色。西边的山脚似乎近在眼前,但要靠腿走,似乎是走不到头的天涯路,但就是这片大戈壁滩上,放牧的羊是最好的,肉是最香得,真如那首诗写的,“梅花香至苦寒来”吧。高德全这样想着,突然苦笑了一下,“自己为什么这样窝囊呢?而不是最好的。”他猛然感到胸中一般闷气,不由的引颈长吼了一声,像马嘶,更像狼嚎,尾音拖得很长,很长。狗也站起身来,跟着也大声地狂吠了起来,他心中好过了一点,他拍拍狗的脑袋,大声地对狗说:“好!从今天起,我们好好干,活出个人模狗样来,走,回去!”他大声的喊着。 他们才走出不远,黑狗一下站住了,竖着尖尖的耳朵,眼睛盯着前方,高德全还没有反应过来,狗已窜出,一条极大的彩色虎头蜥蜴,被黑狗咬住了,高德全一看,只见那蜥蜴在狗嘴里挣扎,他从没见过这种如此斑烂,有红、黄、绿、杂色相间的蜥蜴,感觉有点恶心,便大叫着:“狼,放下!放下!……。”狗马上放开了蜥蜴,并迅速后退了一步。受伤的蜥蜴,丢下了还在跳动的长尾巴逃走了。高德全抱着狗的头,把它美美地夸奖了一番,狗也兴奋的前窜后跳,玩了一阵后,这才下了高坡。 还没到营地,狗又一次兴奋起来,只见远处扬起一阵白白的尘土,像一片滚动的白云,并隐约传来牧羊犬的叫声,高德全看了片刻,是羊群回来了,头羊脖子下清脆的铃铛声,声声入耳,放牧的生活开始了。 大家在指导员的带领下,很快把羊群赶进两个大圈里。而迟来的马群,如一阵狂风刮过,很快在水边排成一线,喝足了水,这才嘶叫着归槽。此起彼伏“咩、咩,”声,马蹄声,使整个营地充满生机……。 牧羊犬,个头不大,黑白相间,忠诚、勤劳、守则。它们发现了一条大黑狗,立刻发出了警告声,而黑狗竖着尾巴,没兴趣理它的同伴们,它这种狂傲而不肖的态度,立刻引起了两只牧羊犬勃然大怒,它们左右各一,成犄角之势,一步步向它逼来,并张着嘴,露出白森森的牙齿,黑狗只是一动不动的注视着,随着两只牧羊犬的逼近,它开始压低前身,并从喉管里发出可怕警告声,牧羊犬可是久经沙场,能征善战,就是孤狼也怕它们三分,警告声立刻起了作用,两只牧羊犬立刻停止了逼进,并向一起靠近,并向黑狗咆啸起来,动机十分明白,它要主人帮忙了,这不同寻常的叫声,立刻把老连长和大家引来了,就在牧羊犬叫的起劲时,黑狗闪电般地发动了进攻,高德全当然知道“狼”的利害,大叫着“狼!不要!不要!……”只见一道黑影,幽灵般的刺出,两只不知天高地厚的牧羊犬,就被撞的东倒西滚,发出“嗷……嗷,”的叫声,落荒而去。 是高德全的叫声,还是刚才,它们工作买力,使它没有把犬牙刺进同伴的喉管里。它根本不知道自己闯下得杀身大祸。连长心痛的大叫,冲回去拿自己的手枪。不明所以的指导员也跟了走来。高德全见状,不由分说地抱住连长说:“连长,您消消火,黑狗是我带来放羊的,”他把放羊两字讲得很响,就怕别人听不见似的,接着又说:“狗与狗见了面,不打不相识么,又没有受伤,下次再咬架,您就拿我是问,好吗。” 指导员这才明白是为狗打架,才把连长气成这样,这才笑逐颜开地说:“你这老家伙,一天到晚吹你的狗利害,打输了,要帮架,也不丢了老脸啊!还老说家里时常丢失东西,好了,现在有了看家狗了,看谁有本事,再来偷东西。”黑狗在远处,机警的注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连长瞪着眼,怒气未消地说:“你是谁啊!还抱着我不放?!” 高德全立刻放开连长,大声说:“报告连长,我叫高德全,是您的部下,我来向你学习放羊的,我把狗叫来您看看行吗?” “还行吗?羊没放,就伤着我的牧羊犬,还行吗!”说着连长自己也笑了,黑狗闪着一对绿绿的眼睛,慢慢走过来,并做好了随时逃跑的准备,连长不得不承认,它是一条十分出色和机警的狗。既使要打它,也根本打不着,他收起了枪,狗立刻快步过来了,连长说了一声:“是条好狗,它认枪。” “?!?它还认枪?!?”指导员问。 “当然,我也打不着它,它聪明着呢。”连长说。 连长这才消了火气说:“好了,把你的狗管好了,千万别伤着人,还有我的狗。”这才转身和指导员回去了,悄悄对指导员说“这小子有一把子劲,我硬是没挣开来。”说着自己也笑了。 办公室里,连长五十出头,那张黑黑的国字脸上,至今还留着消烟和创业的风霜,那粗大的双手,粗糙得像戈壁滩上的红柳根,他拿过锄头,握过枪,如今又在戈壁滩上牧羊。指导员叫东方长缨,三十出头,一付标准的军人身架,只是那双眼睛流露出南国的书生气来。 桌子上放着一份花名册,和调令,一盏马灯在房子中间吊着,指导员点亮另一盏马灯,放在桌子上说:“连长啊,这批年青人很不错啊,光党员就三个,还有一个预备党员,这几天你没回来,支部我们先成立了,你就是第一论书记。……啊!”连长也感慨地说:“好啊,书记怕当不成了,马上要走了,还当什么书记啊。” “就是一天,你也是书记啊,畜牧连会写上这一笔的。”指导员说。 “今晚能开个会吗,也不知汽车哪天来。”连长问。 指导员说:“已经通知了,等一下我们就过去。” 当晚在女生宿舍里开了第一次会。那简陋的房子叫姑娘们一整治,已焕然一新了,连长和指导员满意地看着这一切,两盏马灯罩擦拭的透亮,连长举着有点发黑的马灯,挨个把大家看了个边,心里发出由衷的赞叹。“年青、有生气,比我们这把子老骨头强多了去了。”他慢慢走到指导员身边,把马灯交给指导员,转过身来,突然亮开了嗓门:“职工同志们……。”这是一个十足军人训人的口吻,他以习惯用这种俱有威慑力量的口气说话了,他还没有时间从习惯中改过来,他现在面对的已不是劳改刑满的新生人员了,而是一批真正的兵团战士。指导员立刻拽了他一下,又用眼神注视了他一下,他这才回过神来。立刻换了一种口气说:“啊……我一高兴就忘了。”他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接着说:“同志们,我代表指导员真心实意的感谢你们啊,欢迎你们的到来,欢迎啊……!”说完连长带头鼓掌起来,接着又说:“我叫王景生,是我父亲逃难到景德镇生的我,所以叫景生啊,我虽然是个连长,可没有一个真正的兵,你们来了,我,就像个连长了,我们大家一起,把畜牧连建设好,具体怎么搞,还得指导员来当家,在请指导员讲话前,我先点个名。”连长拿出了花名册,他向有马灯的地方靠了点,严肃地挺直腰板。“王景生。”他大声地喊出自己的名子。“到!”连长向全体成员敬了个军礼。 “东方长缨。” “到。”指导员立刻站了起来,并向大家敬了个军礼。大家这才知道,指导员叫这么个怪名子。 “沈贵卿。” “到。”沈贵卿立刻从床上下来,并向大家敬礼。 “高德全。” “到。”他也认真地向大家敬了礼。 “李运康。” “到。” “周伟民。” “到。” “……” “……” 十八个男生和十八名女生以序点到,一次小小的点名,就把大家团结成一个整体,一般力量。他们已经不是刚进疆时的毛头小伙子了,他们大都走过连队建设这条艰苦的道路,今天他们又面临新的考验,考验对人生有时是一种须要,人往往在面临各种考验时,才会从新认识自己的价值,才能感知道生命,在躯体里是那样地有力量,才能感受到生命之丰富和生动。 生活很快就进入了轨道,按照自己的规律运行着。男生必须在三天内学会骑马,女生忙着把老弱病的羊子分开,检查羊子有没有被‘草鳖子’咬伤的,给羊群消毒。两牧羊犬和‘狼’之间已经建立起一种平衡,但黑狗更多的时间,还是和高德全在一起。而高德全和沈贵卿之间,一种看不见的竞争也在悄悄进行着,不用半天,两人都能在马背上奔驰了,只是到了晚上,才知道骑马根本不是那么潇洒的事,晚上,两条大腿不知道如何摆,才能减少一点痛苦,但第二天,两人又像没有事一样上了马背。 第三天中午,来了一辆汽车,连长要送那些老职工回去了,只留下两人,帮助他们一个周期。女生们卸完带来的菜后,告别了连长,车就回去了。 第十五章 一失再失 今天对沈贵卿来说,是一个十分特殊的日子,自从他见了高德全后,他感到了有生以来难以对抗的威胁,他是那种既有耐心,又有决心的人。当袁梦珠一调到11连,她苍白脸色,和虚弱的身体到了不堪的地步,但她每每在一身虚汗中挺过来了,使他注意到,这个女人身上有一种常人没有的东西,她的美貌也带来一长串的故事,经过几条长舌妇的加工,就变的污秽而神秘,就连她保留的预备党员,也带上了交换的色彩。尽管她带着一身的流言蜚语,却没有一丝一毫的自卑感,她从不惧怕别人的目光,总能以平静的目光泰然处之。 对于一个处于极度劳累的年青的群体来说,这种新闻,能像一针兴奋剂一样,使精神空虚的神经变的兴奋。在袁梦珠长期的沉默之后,流言失去了市场。而沈贵卿是连队的文教,是他负责连队的收发工作,他们之间的讲话是从信开始的。连队字写得好的女生,大有人在,但袁梦珠的字体,娟秀,飘逸,有一种奔腾的神韵。“能写这一手好字的人,绝不可能像外面遥传的那样。”这是沈贵卿得出的第一个结论。他开始关注她。他常在工地上宣传各班的进度,总是看到她干到精疲力竭为止,他不明白,何以在她单薄的身体里,能蕴藏着,巨大的能量,可以如此没命地工作,她终于病倒了,不如说是累倒的,而对她打击最大的是,半年来,她写过五封信给高德全,何以石沉大海,音信全无?她每天都关注着连队的文教,希望能从他脸上发现些什么来,这种希望逐步成了奢望。 当她躺在床上,每每闭上眼睛,就在朦胧中出现那最后的一幕。她身怀七个多月的身孕,坐在牛车上,她用手轻轻地抚摸着自己的肚子,想给孩子最后一点关爱,几小时之后,她就要躺在团卫生所的引产床上,她为这没出世的孩子哭泣,求孩子原谅自己的无能,祈求孩子少一些痛苦,来去匆匆地走一场。 就在她满面泪水之际,她看到了他的马车,与她交错而去,他的一声大喊,使马车跑的更快了,他那痛苦而绝望的眼神,如锥一样,扎进她心中,痛得她晕了过去,如何被抬进手术室,她一概不知道了,等她醒来已是第二天了……,隆起的肚子不见了,她又一次地晕过去了……。 她多么迫切地需要高德全的关心了,那怕是片言只语,甚至是虚情假意的关心,没有,一概没有……。 几乎令她绝望!…… 到连队半年多后,连队对袁梦珠的看法有了改变。她依然背着药箱,给大家当个义务的卫生员。接触过她的人,都认为她心底善良,善解人意,乐于助人,生活作风严谨,也不管你是否在背后中伤过她。连队新来了一个副指导员,一天有人叫她,说副指导员不舒服,叫她去一下,到了办公室,只有他一个人在,副指导员先是客气地说:“小袁啊,我有点肚子痛,有药吗。” “是吃坏了吗?”她问。 “大家吃的都一样,怎么会吃坏,就是每个月痛一次,和你们女娃差不多,听说你会扎针,想请你给我扎几针。”不怀好意副指导员说着就脱了裤子,拖长了声调说:“你扎前面,还是后面。”袁梦珠拿着药箱,满脸通红,当时怔住,看着一脸猥亵的副指导员,不卑不亢地说:“副指导员,你的病我治不了,你去团卫生所吧,我走了。” “你敢,你还把自己当个烈女看,不就是个生过娃的破鞋么,有啥好正经的。”沈贵卿正送报纸进来。在门口听到了这一幕,当时血潮奔涌,一把推门进来,指着他说:“你还是一个副指导员吗,讲得是人话吗,啊?!” 副指导员提着裤子说:“你紧张啥完意,我只是考验,考验她,改好了没有,以后还要继续帮助她,小心你俩的预备党员……。” 俩人早已出来了,不再听他放屁。 这是他们真正交往的开始。自从发生那件事后,袁梦珠常会感到,有一双善意的眼睛在注视着她。 这次事情给沈贵卿带来变化不小,他当时并不真正明白,自己为何如此激动,要冒险出这个头,回来后一想,才明白自己已经爱上她了,这念头一旦明了,就隐隐地对高德全产生一种嫉妒,他相信,能叫袁梦珠如此痴狂地爱着他,甘心冒天下之大不为男人,也一定有他的过人之处,想和他见一面,比试一下的念头就慢慢地滋生了。此念头一产生便一发不可收拾,对她观察越仔细,她的优秀品质就越多。他终于相信自己是爱上她了,不管她过去有过什么,像她这样的女子,得到男人的爱,太正常了,没有人爱,反倒是不正常的了。终于在一次小组会散去以后,在他自己的办公室里,向她发起了进攻。 “袁梦珠。”他叫了一声。突然发现自己的嗓音有点特别,就像喉咙里卡了根鱼刺一样,声音只在喉咙里打转。 “你在叫我?……”她疑惑地问了一声。 沈贵卿赶快喝了一口水,并用眼睛示意她,是在叫她。袁梦珠站在门口等着下文。 “你坐,坐。”他用手指着凳子。看他很认真的样子,她也就坐了下来,问:“你叫我有事啊?” “不,不,只是想和你聊聊。”他注视着她的反应,他也是一个极其敏感的人,不想没进门,就被赶出来。袁梦珠定睛的看着他,没有反应。 “你是63年进疆的吧?”他明知故问。 “是。”她点点头。 “我也是。”他停了一下又说:“你可知道从现在起,我……们……,获得了一种权利。”他低着头,却用眼睛看着她。 袁梦珠只是微微一怔,便明白了他所说的权利,是指什么了。脸上立刻隐现一道血色,接着便是惨白,她痛苦地咬着嘴唇,身子不由地在颤抖。沈贵卿全然没有发觉,他接下来又说:“一种恋爱的权利,你我都……。” “那你得好好利用你得权利,别走了眼。”她说。 “不,我不会看走眼的。”他面视她。 “别告诉我,我没有偷窥欲。”她准备离开了。 “别走。我讲完你再走,我要向你求婚……。”他大大地喘了一口气,还想说什么。被她打断了。 “你明知我早已有人了,不然也不会到这里来,难到你想做个小人吗?……好意心领了,把这份感情给别的女孩子吧。”说完她向门口走去。 沈贵卿一步挡住半个门说:“他早以把你忘了,半年多来,你天天盼,盼到信没有……。” 他还没说完,袁梦珠已夺门而去了……。 他看着她蹒跚的背影,张着嘴,一脸羞愧和沮丧。 最后两句话,无疑像毒蛇一样咀嚼她的心。袁梦珠回去后大病一场。有时她出现幻觉,她开始怀疑起自己来,她第一次对自己失去信心,她心里的参天大树,正在欲欲倒下,她的攀援将要失去依附,她害怕自己会突然地崩溃,失去控制,那就惨了,她要好好静一静。 从那以后。沈贵卿再没提过。第二年开春,因农忙,沈贵卿大量出汗,加上天天吃土豆,老毛病发足,好几天没大便,痛得他在地里打滚,原来的卫生员跑来找她,说沈贵卿因便秘,痛的在地上打滚,问她可有办法。两人来到地里,已围了好多人,连长正大步赶来,说:“围这么多人有用吗,把他抬到路边,马车马上来,送团部吧。”袁梦珠刚好赶到,说:“让我先试试。” 她从内衣口袋里,取出一个黑色的扁盒子,里面长长短短地插着几十根金针,她在他鼓起的腹部按了按,在气海、石门、扎了两针,又分在左右各扎了一针,一共四根金针,并不时地把针反复捻动,十来分钟后,沈贵卿就一连放了几个屁,接着大叫:“不行了,你们都走开,我要拉了……”围观的人轰笑着散了。金针都没来得及拔,他提着裤子就专进草丛中。袁梦珠的神奇本事,很快成了大家的美谈。 沈贵卿对袁梦珠的感情,更是着了魔一般。但他把自己的这种感情,压在心底,只等时机的到来。直到十天前,连队突然动员,已经有对像的人,可以调到畜牧连去工作,副指导员最后又来了一句:“我们的新党员,特别是女党员要带头。”一下子,把刚转正的袁梦珠,逼上了梁山,他用合法的外衣,打出了一张报复的牌。 袁梦珠明白,自己这一去,可能再难联系上高德全了,无奈中,她找到了沈贵卿,他们有了一次长谈。 两人沿着龙渠走着,袁梦珠说:“我要到畜牧连去,原因不说了,你会陪我去吗?” “会!那还用说,那家伙一开口,我就知道是冲你来的。”沈贵卿早有准备地说。 “会?!”她看了他一眼,又说:“我,和,你。”她用手指着。“可不是那种关系,这一点,你是否也明白。”她十分认真地问。 他笑了,说:“当然明白,我只是比别人多了一次机会,我有足够的耐心和信心。” 一时无语,走了很长一段路后,袁梦珠才说:“在我没有和他取得联系前,你不能用任何借口,向我提这个问题,这中间到底是多少时间,我根本不知道,可能是天老天荒,你是否也有准备?” “我讲了,我有足够的耐心,我不会用任何方式逼你,那没用,结婚的还可离婚么,我要是那样做,有什么用呢,我也许真的比不上他,但我要求在可能的情况下,你对我有一分真实的感情,那时,我就满足了。”沈贵卿很中肯的说。 “如果我一旦和他联系上,只要他还爱我,不管这中间发生过多少误会,我都会毫不忧于地投向他怀胞,到时你不后悔?你又怎么办?”她站住了,看着他的眼睛问。 “这一天如果来了,第一,我祝贺你们,我会在一个适当的机会,离开你们,我总不会去当和尚吧,听说和尚也可结婚了,何况是我,你放心好了。”走了几步他又说:“问题是,你们通信联系上后,要多少时间,一旦见了面又要多少时间呢?”沈贵卿也很认真地问。 “一旦通信联系上后,来回不超过三封信,而一旦见了面,绝不过三天,没有明确答案,我就放弃,不再为死亡的感情努力了,到时间,我会答应你,在任何时候都可以结婚,并且永不变卦,除非你是个大骗子。”她说得很慢,说完,她凄婉地笑了笑,两行泪珠姗姗而下,心中满是凄风苦雨。昨日菊花遍地香,为谁落叶为谁黄,只为蜂乱蝴蝶飞,天山脚下影成双。 谁知道这一天,就来得这么快,她一上车,就发现了高德全,惊得她差一点从车上掉下来,“他和别人好上了???”她向他投出了纸条,有了一问,到了团部又想约他,未成,到了营地,她主动去接近他,有了二问,结果都给潘巧丽搅了,那我给他裤子口袋里,放的信呢?总不能也没看到啊!她已经有了三问了。等了一天、二天、三天、……今天是第七天了,沈贵卿虽没有催她,但是她心里明白,明天沈贵卿就要出发了,再不给他一个准话,就是自己的道德问题了。在她给他们准备中午干粮的时候,在他的马边上,她说:“感谢你多给了我几天的时间,我不再有幻想了,你放心去工作吧,我们就订了,今晚我会找他。” 高德全,他哪里知道实情呢,这是上天给他最后的一次机会,袁梦珠的几次努力,都以失败而告终,失去了的,不会再来了,潘巧丽的一哭一闹,许多不知情的人,都用怪怪的眼神看他,加上沈贵卿在他面前的自信,和对袁梦珠的呵护备至,他从他的眼里,同样看到了一个男人浓浓的爱意,他树起的屏障,叫他难以逾越,他失去了半年前的冲劲了,一年多来,他在这条情感的马拉松式的路上,跑得太累了,再也跑不动了,他像一口井,天天从里面汲水,而得不到一点大地的滋补,他的情感,被抽干了,再也不起波澜了,没有了水,那里还能折射出倒影余辉呢。这大概就是他高德全的命运吧。 他把一切的一切,那份深深的爱,那份深深的情,连同那自己酿的苦酒,深深地埋进那已无波的井里,连同他自己的生命,和流动的热血,一起深深地埋掉了……。 第十六章 真相大白 早晨,万里无云,天空蓝和发白,真是秋高气爽,只有‘狼’在高坡上独自站立着,它好像审视着牧羊犬,一天工作的开始。而这一天,是沈贵卿来到牧区,最兴奋的一天。那些威胁,已经成了过去,在这场情感的角逐中,虽然没有什么轰轰烈烈,他用耐心,笑到了最后,而潘巧丽的死缠烂打,无意中帮了他。 下午,指导员考虑到明天他们要出发,便每人发了三发子弹,体验一下打枪的感觉,沈贵卿带着八个人,在指导员的教练下,大家练了一个多小时。沈贵卿以三发全中,打中百米外,脸盆大的目标。第二个就是班长‘羊脚’,周伟民了,他也三发全中,有的只中了二发,个别的只打中了一发。但指导员很满意,只练了一个多小时,有这样的成绩,很不错了。 老职工一走,伙房中间的隔断也被拆除了,伙房大了许多,可以开会了,连坐的都有了。今天,又送来了一些大肉,那些吃不完的,潘巧丽正在用盐,把多余的腌起来。五十多只淘汰的羊子,连长要带回团部去了,临走时又杀了一只,说:“留给大家。”整个连队都处在兴奋中,还有新鲜蔬菜,晚上可以会餐了。袁梦珠特意给‘狼’留下几块好肉,不知这是为什么,黑狗就是不吃其他人喂的东西,而潘巧丽看见它,总要绕着走。 打靶回来的周伟民,见潘巧丽把羊下水都丢了,就全部拣回来,把四只羊蹄子,放进蒸锅水里烫了又烫,耐心的把羊毛刮洗的干干净净,把羊肺洗的雪白,又往肺包里面灌了包谷面,扎实了口子,和洗净的下水一起下锅,放上干姜片,和调料,他在伙房里忙的有滋有味,潘巧丽一进伙房就大喊大叫。“哎!羊脚,你捣什么乱啊,烧什么东西,臭哄哄的,还占了炒菜锅,我马上要炒菜了,你不知道晚上要会餐啊,还是怎么搞的。” 周伟民慢条斯理的在剥大蒜,不时的加着柴火,他今天心情很好。看他无动于衷,潘巧丽一面大骂,一面把烧好的红焖羊肉打在一个大盆里,她手里不停在忙着,嘴里也不停地说着:“你!嗳,臭羊脚,挖地三尺,挖不到一点觉悟,不给大姐帮忙,还要添乱,苏小月真不知道看上你那一点。” 一提苏小月,周伟民更是得意,说:“她就看上我锅里这一口……。” 门外羊叫马嘶,不时传来几声狗叫,大部队回来了。 新疆的天,常是一洗如练,没有一点云彩,而现在,残阳如血,烧红了西边的天空。伙房门外,已经一字摆开了临时的‘餐桌’,连队终于在大呼小叫中开饭了,会餐永远是一个开心的主题,四十来个人,分成四桌,所为桌子,就是用铺板改的,长板凳是今天才送来的,这可以说是一次很像样的聚餐了,潘巧丽手艺不错,每桌有一大盘红焖羊肉,嫩葫芦炒大肉片,清炒四季豆,西红柿蛋汤,大米饭。这实在是过年的待遇了,在周伟民的桌上,却多了一大盆红辣椒干炒羊杂,凉拌肺片,浇上酱油,加上蒜泥,那甭提多香了,一下围了好些人,大叫潘巧丽不公平,潘巧丽一面解围裙,一面叫冤。“哎,哎,你们别吵,问问他,这是怎么来的,把我气死了。” 大家七嘴八舌地问他。他说:“怎么来的!?想吃,就下筷子,吃了还堵不上你们的嘴。”‘羊脚’他今天心情特好,得意地招呼大家,苏小月过来,用筷子在盆里翻着。“在这里。”他用筷子在肺片下轻轻一挑,白白的肺片下面出现了两只,炖得烂趴的羊蹄子,已是筋酥肉烂,他把两只羊蹄子夹给她,小苏朝他媚了一眼,笑着走了。又是一阵轰笑。 沈贵卿今天也是大喜临门,心情又好,就问:“羊脚,你这外号……,跟这一定有关系,说说,到底是怎么来的。”排长一提意,大家就起哄,周伟民边吃,边说:“怎么,刚进疆那会,苦日子都有忘拉。”他吃了一口,接着说:“第一年冬天,开荒活又重,又吃不饱,问问,在座的,有那位怕过苦的,没有吧,怕饿肚子对吧?”大家点着头,都默认着。“我也怕饿,真怕,那可不是假的,特别是休息天,开两顿饭,这算什么,有偷土豆的,用火烤着吃,怎么!你排长干过没有?”沈贵卿笑着点头。“那天又是休息,赶上老乡他们过什么年,实在饿的无聊了,去看老乡赶‘巴扎’,在两个摊子上,老乡先后杀了六只羊,什么都不给我留下,留下了一堆羊蹄子,我全拣回来了,一共二十三个。”“怎么会是二十三个呢?应该是二十四才对啊……!”大家不约而同地问他。“还有一个叫狗抢跑了,我追不上。”大家一听,个个笑得喷饭,弯腰捶背地呛着眼泪。但周伟民没笑,他好像一下子回到了那天的下午,过了一阵才说:“是啊,我抱回一堆羊蹄子,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就拿到伙房的大炉前,搞了一堆炭火,把蹄子一烧,准备刮毛,那个臭啊……;真臭……!,把副指导员给熏出来了,当着好多人的面,他骂我没出息,我当时就把他顶回去了,我就说,‘长征时红军还吃皮带,草根呢,毛主席也吃过,他们都没出息?’他一听,灰溜溜地走了,后来连长也来了,跟我讲,下次别用火烧,用蒸锅水烫一会,毛就好去了,赶情连长也干过这买卖,还说煮的时候加点碱水,好烂,我说,那来碱水啊,连长指着边上的木桶说,这桶里面都是碱水,我这才知道,我们天天吃的馒头,用的碱水,都是这玩意,红柳炭,用水一泡,出来的就是碱水,我们本来就站在盐碱地上么,吃!还真是个学问。”他边说,也不忘了吃肉。 “后来呢?”有人问。“后来,结果全班十个人,每人两个,加上排长也占光,两个。”“那还有一个呢?”又有人问。周伟民朝女生处看了一眼说:“她是回民,给了一个。” “你这个家伙,用一只羊脚,就把小苏骗到手啦,羊脚太少啦……!”在空旷的戈壁滩上,久久地回荡着,一群上海知青的笑声,时间早已流逝了,那曾经的笑声,还在吗……。 几天的努力,已初见成效,一个依地势而建的,半地屋子羊圈,已经成型,为明年羊群生产做了准备,马厩的建设只能留给在家的人了。 晚上,伙房里,墙面四周,各挂了四盏马灯,指导员正在布置工作,一排长,沈贵卿先带一班出发,周伟民负责牧羊,排长放马,高德全带李运康二班留守,袁梦珠带两个二个女班,除了打草外,还要开一些地,种菜。大家静静地听着,新的工作,拉开了序幕……。高德全正全神贯注地听着,小苏过来拉了他一下,要他出去,高德全举手,示意了一下指导员,就跟着小苏出来了,问:“小苏,找我有事吗?” “袁姐叫你马上去。”小苏轻声地说。并一直注视着里面。 “在那里?”高德全有点激动地问。 “当然在宿舍里了,你去吧,我在门外给你们看着。”她说。 “谢你了,我去了。”说完头也不回地去了。 宿舍里亮着一盏马灯,用旧床单做的门帘,把里外分成了两个世界,这是他第二次进女生的宿舍,连长回来时,来过一次,一进门就看见一道火墙。九个单人铺,单个围着火墙排开,右首床上,袁梦珠靠墙半躺着,昏黄的灯光下,袁梦珠的脸有点苍白,在摇晃的灯光下,使她变得更小了,她请了假,没去开会,沈贵卿明天要出发了,许多事她要有个了断,那些事如哽在喉,叫她寝不安席,食不甘味,见高德全进来,她说:“老高进来。”她显得平静,不惊,不喜。高德全走到她床边,略低下身体,把她仔仔细细地看了一边说:“你病了?”他的口气无不透着关切。 “没事。”她用右脚,把盖在身上的薄毛巾被撩了撩,空出半边床来,说:“你坐吧,坐这儿,离我近一点。”她用手指指床铺。高德全顺从地坐了下来,他不知道她要说些什么,他静静地等着,在无言地沉默中,彼此相互注视着,总感到有点看不透对方,只有马灯的火苗在不安地跳动着。袁梦珠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轻轻地问:“老高,你恨我吗?!”她的眼睛在昏暗中闪着光,一动不动地看着他,生怕忽略了那个细节。 “恨……!?没有,从相识,到现在,从未产生个这个念头。”内心却说:“爱都爱不过来,那来的恨呢?’他回答的很认真。 “那……,为什么,一年多时间里,给你写信,不回呢?!”她一下睁大了眼睛。不安地绞着手。 “什么,什么!!!……”高德全大吃一惊,站了起来。“你给几连写得信?”他迫不及待地反问道。 袁梦珠一字一顿地说:“二十二连高德全收,我一共写了十封信。”停了一会又说:“难到你都没有收到。”她也大感疑惑地问。 “没有,我从来就没有收到过你写的信,那怕只有一个字,我也不会来这里啊!我在一年里,一共给你写过二十二封信,寄到三连十二封,当我知道你在十一连时,也寄过十封信,怕人家认出来,信封是叫黑牛写的,这是临走时给你写的最后一封信,本准备到团部寄的。”说着,高德全从内衣口袋里,拿出一封已是皱巴巴的信来,给了她。她机械地伸出手,当那熟悉的,强劲有力的字出现在眼前时,她惨叫一声“天哪……”就已不醒人事了。 高德全有生以来,第一次感到一股无名之火从心底穿起,四百个日日夜夜的思念和企盼,多少个无眠的夜晚,自责和内疚,多少个黎明的祈祷,和祝愿,遥望着天际无尽星空,望穿星空的双眼,靠着心中的思念,熬着心中的血,一路走来,之时,熬干的血已化作一腔烈火,在心中翻腾,他感到自己的头在膨胀,以至足可以炸毁这个世界,一种被欺骗,被凌辱,被扭曲的情感正冲击着他的灵魂,释放出一种兽性的,饮血的,原始的愿望,之刻,正笼罩着他,就是来只老虎,他也能将它撕的粉碎。 老虎真的出现了。潘巧丽此刻真像一只咆哮的母老虎,连吼带叫地冲了进来,她根本没看清里面的情况,就不顾一切的扑了进来。只听一声可怕的惨叫,潘巧丽又像一块门板一样,被重重地摔了出来,因门帘子一下裹住了她,也被拽了下来,追赶过来的苏小月,在她身后,被重重的一撞,如五脏错位,顿是痛如刀绞得倒在地下。出事了,出事了……!门外一片吵杂……。 狗叫声,人喊声,使袁梦珠幽幽醒来,她一眼看见他那张被痛苦,和怒火所折磨成扭曲的脸。“老高……。”她极细微地喊了一声,这一声如惊雷过回的秋风,在他心头拂过,他一把握住她的手,握得很紧,很紧,只怕一松手,她会顷刻之间飞走,袁梦珠又送上另一只毫无血色的手,任他握得骨头生痛,绝望而无奈地说:“太迟了……,太迟了……;把我们都毁了啊!……”。 指导员站在门口,俩人全然不顾地这样彼此握着。 潘巧丽被打掉了四颗门牙,这一拳来的太突然,也太有力,要不是门帘,和苏小月挡了她一下,缓解了去势,就这样摔出去,后果更是不堪设想。当大家七手八脚地把她从地上拖起来时,她的脸,成了个‘血葫芦’,但她还是嘟嚷着发誓,“我一定要杀了这个妖……精……。” 当这些进入袁梦珠眼帘时,她简直不敢相信,这一切,就发生在她晕过去的一瞬间,她想责备他,不如说她更理解他,更心痛他,一个如此谨慎的人,都会失去理智,可见他已被压抑到什么程度了。她把小苏叫进来,把小药箱交给她,叫她帮潘巧丽处理一下,她已经不可能接受自己的帮助了。 指导员的宿舍里,连长走了,大了许多,又成了办公室。莫合烟的烟雾使本来就不太亮的光线,变的更暗,高德全和袁梦珠,坐一边,潘巧丽坐一边,指导员在不大的空间,来回渡着步子。他不时地用眼睛扫他们一眼,狠狠地把烟头踩灭,他扫了一下眼前的烟雾,坐在自己的位置上,努力放平语气说:“说说吧……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畜牧连的事,就地解决可好……,嗯,谁先说……。” 这里发生的一切,大都在沈贵卿的意料之中,他明白,自己现在不能出现在袁梦珠面前,在这场角逐中,他不想当输家,他怕袁梦珠企求的眼神,放弃自己的阵地,他更不要高德全的感激,现在他不想见任何人,坚持就是他的胜利,在这场搏杀中,沉默是最好的武器,他一个人躲马厩里抽着烟,任外面天翻地覆,打定一个主意不出面。 潘巧丽急不可耐地发言了:“她死‘剖’要脸。”没了门牙当风,把‘不’字说成‘剖’了,委屈的泪水在她眼里直打滚。 袁梦珠开口了:“还是我来说吧。”她平静,不急不燥,好像要讲别人的事一样,不带丝毫感情,她喘了一口气,慢慢地说着。 “我和高德全是63年支边的,要是讲条件,我们当时都可以不来新疆的,在来以前,我俩已经在上海团校里工作了,并且相爱了,我们彼此敬慕对方。来了后,我们彼此把感情深深地埋在心底,由于他工作出色,被调到了团部,我们无法见面,只有苦苦相思,他后来又去了上海工作,更是见不到面了。前年,那是一个冬灌的下半夜里,地里的水都已结了冰,我负责查水,不知是什么原因,水突然大了起来,把前面的龙渠冲垮了,本不在我管的地段,但我发现了,又非管不可,地都开始冻了,取土很困难,堵了几次,都失败了,最后没办法,我只能用自己的身体去堵,我跳下水了,口子是堵住了,我也被冻结在龙渠里,身体已经冻僵,不听指挥了,我处在一个十分危险的关头,我想到死,我第一次产生了恐惧,我想,我自己再也没能力上来了,身躯已经不是自己的了,我没有了意识,要到阎王爷那里去报到了。是高德全和葛大哥突然的出现,救了我,冻僵的我又不能用火烤,是他用身体给我去寒,我们有了第一次人生的体验,谁知就有了身孕,我没有告诉他,我当时天真地想,这孩子没有罪,又是他第一个孩子,死活要保住他,对我来说,孩子来得那么有意义,是上帝赐福给我们,当时,真是太天真了,我家世代学医,我也懂,完全有办法,不为人知的把事情解决好,处理掉,如那样,对我,对他就太残忍了,孩子没有错,有一部电影叫‘生得权利,’所以我就把孩子留了下来,孩子七个月了,事情终于公开了,我一定要保住孩子的父亲,我会承担一切责任,我当然承认是极大的错误,但这块不是罪过,这是不同性质的,我根本没提到他,但不知为什么,他还是从团部,下到了二十二连,一定是他自己承认了吧,没想到我七个月的身孕,团部命令一定要做掉,我第一次感到,做女人的悲哀,我过去一直把女人看得很伟大,因为她们将来要成为母亲,承担人类繁衍的任务,谁知,我还没来得及当母亲,却要断送,一个还没来得及,出世孩子的生命,那种痛苦不是我三言两语能形容的,我甚至产生过轻生的念头,那是极可怕的几个月,一直像噩梦一样缠着我。我被调到十一连,和二十二连处在团部的两头,几十公里的路,没有车,怎么走,我没有人可以求助,我把无穷的思念都写在信上,一年多来,没有收到他的任何回信,我是一个女人,一个精神和肉体都是伤的女人,我不奢望有过多的关爱,只企盼他不要忘了我,就这可怜的一点要求,都被剥夺了,做女人做到这个份上,还有什么生活的滋味呢,我带着这样的名声,到一个新的连队,别人认为你不检点,有人就拿你开胃,有个别干部就公开污辱你,这时,敢帮我的是沈贵卿,当个别人,达不到目的时,就要设法把你赶走,在没有办法又万般无奈的时候,是我找到了沈贵卿,我知道他也喜欢我,他同意陪我到畜牧连来,他尊重我,可以说,他也是一个男子汉,也同意我在没有见到高德全之前,只是普通朋友关系,我不接受他的任何感情。一上车我就看见高德全了,七天来,我用尽了一切方法,都没有用,我试图努力去了解他,找机会和他说话,结果都失败了。”她停了一下,眼里涌出泪水,看着高德全,十分凄苦地说:“现在都太晚了,就在今天上午,我已经答应沈贵卿了,因为他明天要出发了,……我不能……,我不能不明不白地,就这样生活,我要向高德全问明白……。”她突然大口大口地,喘息起来,讲完这些,就像一只吐完丝的蚕,累了,也空了,恹恹得坐在那里,一对无神的眼睛,任泪水无声地躺着……。 在苦难面前,从没有皱过眉头的高德全,早以滂沱泪下,雨水可以滋润种子发芽,摧生万物,而泪水呢,只会浸泡那酸楚的心,使他们加速老化。 指导员也被眼前这对恋人,深深地感动着,他用双手把脸抹了一把,问高德全。“你从没写过信?”他不相信地问。 “写过很多,可她从来没有收到过。”高德全抬着头,看着头顶上挂下来的树枝。 “真的???”指导员不信地反问了一句。 高德全点点头,他的眼睛是诚实的,指导员突然明白过来了,他叹了一口气,“哎……。” 潘巧丽不知何时已经坐到袁梦珠身边,搂着她的肩膀,也哭成一团,嘴里呀呀地说着:“对不起啊……,我不知道……这,这……。” 这一切来得太迟了,有时那怕只要早到一分钟,一秒钟,都有可能改变历史的面貌,战争会分出胜负,人生的轨迹就有可能发生改变,太迟了,一切都已经迟了,生活按原来的轨道又向前转了一圈。 沈贵卿在外面听着,听到情深处,不免喉头哽咽,胃里直冒酸水,他仰头看看天上的星星,一步一步悄悄地离开了,他又回到了马厩里。 指导员打了一盆洗脸水,拧了一把毛巾给袁梦珠,他自己卷了一根莫合烟,把烟袋子给高德全,高德全摇摇头,指导员对潘巧丽说:“你有什么要说得吗?”潘巧丽左右看看,一时还想说什么,却找不到词了。 “巧丽,对不起,我不是冲你,我……。”高德全也言无论次了。 听到他嘴里,“巧丽,”两字,对潘巧丽来说,付出的代价实在太大了,但心中却是十分地受用,她知道梦该醒了,心中酸酸的,她已经不记恨袁梦珠了,她感到,她比自己更可怜,更值得同情,她也不记恨高德全,那怕没有这层关系,知青的心,女人的心,都是容易沟通的。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就走了。 指导员把灯捻大了一些,屋子里又亮了许多,他关切地问:“你们还有希望吗?” 袁梦珠摇摇头,一双迷恋的愁眼,如刀似剪地,搅乱了他心中的一池秋水,高德全,太了解她的个性了,一旦决定,决不会回头的,就是悬崖,她也会毫不犹豫地跳下去。 指导员又在原地踱起步来,回过头,十分严肃地说:“你们有错,正如袁梦珠所说,但不是罪恶,对你们的处分,我不加评论,但有一点,团里扣了你们的信,我认为是绝对错误的做法,解放都快三十年了,对男女情感问题,这种粗暴决定是不可取得。”他想看看有什么反应,希望找到一点共鸣,谈话好继续下去,无奈他们两人是,泪眼对泪眼。指导员想快一点结束谈话了。想一下才说:“你们两个都是有思想的人,人生不如意的事,十有八九,有很多事情一时难以解决,又难以理解,怎么办,只能摆一摆嘞,过一段时间再说。今天这件事,我不是要批评你高德全,同志!你这一拳下去,要是把人打死了,是个什么后果,啊?你说说看……,结果会怎么样?嗯!?难道你只有十五六岁?你给我好好想一想,在任何关键时刻,你能想到后果,你会有今天吗?……你说呀?!……怎么不说了,还曾经在团校里工作过,还曾经是党员……,还上过大学……,你气死我了……。”指导员不知怎么也来了情绪,嗓门一声比一声大,看到他们俩都在看他,指导员发现自己有点失态,突然来了一句:“不成熟!”他不知是说他们俩,还是在说自己。“对!不成熟,其实人常犯错误,但要看是什么错,有些错误一辈子不能犯,你们都比我有文化,有知识,讲大道理我只能当个学生,但有一条。”他指着高德全说:“要牢记,在关键的时候,要控制住自己的感情,不要让理智打瞌睡,这辈子你们能办成一点事,不然,什么都没有。……当然,太过头也不好,木头一样,太假,太虚伪,没了人情。”他看着两人已经平静了许多,这才重新坐过来,说:“今天把话说说透,出了这个门,就把过去的一切埋在心里。我到外面去转一圈,半个小时再回来。”一出门,就见黑狗在门口守着,好像心事重重,指导员叫了一声:“狼,走,我们查哨去。”谁知,狗只摆了摆尾巴,卧着没动。 指导员还没到马厩,就嗅到一股烟味,进去一看,是沈贵卿,他心中突然冒出一个念头,这家伙狡猾,有城府,能成事,但也危险。 人生有许多事,许多情,原本不知道,是痛苦,但一旦捅破了,就更痛苦,但是,人却要去捅破这最后一层纸,饱受更大的痛苦和煎熬,因为人有七情六欲啊,袁梦珠原本以为,高德全一年来不回信,是因为自己的任性,怀了孩子没告诉他,给他造成了伤害,才不回信的,这种内疚像巨石一样压着她,又像一大块伤疤,在她的创面上形成保护,她可以找到自欺欺人的理由来安慰自己,哄骗自己,为自己接受沈贵卿找到借口,找到一点理由,那怕这种理由下面是血淋淋的伤口。只要不捅破最后一层纸,那些曾经往事都会成为过去……。 当她弄清根本不是这么回事,当她知道他为了找她,在冰天雪地里,满世界地找她时,当他为了她的党员,能顺利转证时,他止步了。她的心被绞碎了,碎得不成形了,血流也流干了,面对一份天高地厚的爱情,又要面对沈贵卿的一份感情,面对两个男人感情,太重了,也太多了,她是一个极普通的女人,又如何支付得起这份情感呢?爱不是一句空话,古往今来,又有那个女子,能端平这天平上的爱情呢?任意多看一眼,天平都会失去平衡的。那怕用折寿来换取这种平衡,她也会毫不犹豫。而现在,在这戈壁深处,她只能离高德全而去,这种灵与肉的分离,正在把她锯成两半。 爱情本是个大魔方,它有甜蜜的一面,而只有这一面是甜蜜的,对面是痛苦,另外四面分别是酸、辣、寂寞、和无奈,而一旦打乱了,就失去了它本来的属性,而袁梦珠正怀揣一个打乱了爱情的魔方,一个难解的魔方。 第十七章 古国忠骨 第二天一早,指导员临时决定,高德全和沈贵卿调换一下,沈贵卿留下,高德全先出发,高德全表示完全理解,并把黑狗留了下来。 指导员十分不放心袁梦珠,又特意去看望了她,谁知她正发着高烧,难以起来了,经过这场风波后,潘巧丽对袁梦珠态度大变,大家似乎都明白了些什么,都对她十分关心,这叫袁梦珠很感动,特别是潘巧丽肿着厚厚的嘴唇,端着面条进来时,袁梦珠更是挣扎着,坐了起来,拉着她的手,一个劲点头,眼角又挂着泪水。 “别动,别动。”指导员说。“你休息吧,好好养好身体,我希望下次回来,你能在门口迎接我们啊。”苏小月说:“指导员你放心,我们会照顾袁姐的,你们回来,我们个个都棒棒的。” 大家都出来送行,潘巧丽嘴肿的好厉害,但依然来了,她像换了个人,开朗大方,高德全见了内疚万分,发誓要帮她配副好牙。 马蹄轻快地敲打在戈壁上,发出不大的“答、答,”声,羊群就像滚动的白云,慢慢地向前移动,牧羊犬在两侧不知疲倦地奔跑着,克尽职守,周伟民,带着钱方园,白宪成,吕大海,黄文杰,在羊群后面,还有一个老职工在前面带着队。而马群一散开,就头也不回地直奔前方。三头大青驴,和一头黑毛驴,驮着全部的给养及帐篷行李,走在最后面,这是一种特别耐劳的动物,不管身上驮着多少东西,只要还能站立起来,就一定能够走下去,当地老乡用毛驴也从不知道爱惜,在戈壁滩上打柴火,柴火剁的很高,只见驴蹄,不见驴头,就像一座在移动的,柴火堆成的小山,毛驴没有马的高大和娇贵,也没有牛的脾气,它只是默默地接受,人给它增加的一切,它是牧羊人最忠实的朋友,它的叫声没有马来得激越,也没有牛来得低沉,但它能用嘶叫来准确报时,它的这种品质,使大画家黄胄先生动情,“百驴图”便是最好的见证,使得毛驴在奔马与牧牛中有了一席之地。 高德全正跟着毛驴不紧不慢地走着,他手中拿得,正是袁梦珠写得最后一封信,他已经看了很多遍了,这是他们出事后收到的第一封信,也许是最后一封信,以后也永远不会再有了,这封信在心中就变得弥足珍贵了,信是这样写的。 老高:好! 拾起而放下,放下又拾起得是,我那切切思念的心,月月雁东去,不见雁南归,遥望着满天星空,思念着我的爱人。你还记得那个任性的姑娘吗,迎着拂面的夜风,踩着碎碎的月光,碎碎的梦,拾起那斑斓如梦般的回忆,慢慢串起回忆的贝壳,到那时,白发苍苍的你我,有多美,虽然没有华丽的珍珠,却有着海水一样蓝蓝的纯洁,那一颗珍珠,不是来自贝壳,千幸万苦艰难地孕育呢,我把这波光粼粼的贝壳相连,戴在我那为你跳动的心上。 回首那走过的季风,因为有你,每天都有一个灿烂的太阳,真像初春播下棉花的种子,我们努力灌溉汗水,去收获秋日无瑕的缠绵。拖着那疲惫的身躯,看到你自信的目光,力量会在我心中膨胀,彭满风的小船,又会去远航,那怕面对黑风恶浪,人生路,慢慢长,只要有你携手相伴,笑对冬夏又何妨。 在我心中,你最重,似青松,向天冲。我会沿着你的身躯,向上攀延,你既便被斧砍锯截,不能冲天,横遭链捆铁锁,你一定也能曲伸横长,在扭曲中,展枝萌芽,那一棵盆景,不是游走在,死亡的痛苦边缘,既不能参天,那就俯下身躯,做一盆潜龙伏虎的盆景吧,耐心等待那风生水起的日子,我一定能看见你龙腾虎跃一天的。我愿作一香泥土,静静地卧在你身边。 夜空中,星星离我很近很近,这群星星中有你吗?我真怕惊动它们掉下来。你能听见我望眼欲穿的心跳声吗?你能看见心力交瘁无奈中的我吗? 近来白天常出现幻觉,我知道我累了,太累了,我要到畜牧连去了,把自己溶进这流动的‘白云’中。 从冬到夏,从春到秋,播了种子,总有收获,望断天涯路,不见‘刘义’来! 盼飞鸿 祝君安 梦珠 信不长,字字情,望断天涯路,不见‘刘义’来,‘刘义’在何方呢,‘刘义’被团部一道命令给绞杀了,如何再来传书呢?高德全胡乱地想着,信步由疆地跟着,毛驴突然嘶叫了起来,这声音确实不好听,没有马的激越,没有牛的低沉,是一种连喘带叫的混合音响,高德全看看表,正下午六点。指导员大声下了命令,今天就在这里,就地露营,这是一片森林边缘的地方,草不密,但是多,而马群早已到了新的营地了。 指导员把下面的工作向周伟民交待完,就骑上马,他要带高德全到另外一个地方去看看。 出了林子,就是一路小跑,马很快出汗了,翻过一架山梁,他们以骑兵急行军的速度,向戈壁滩的复地进军。高德全由衷地发出赞叹,到底是真正的军人,一个小时,他们已经跑出几十公里以外。指导员说:“现在你可以放慢速度了,向地上看。”地上?看什么?高德全心中想着,松了马缰绳,低头在四处看着,看见几根骨头,指导员要让我看这个?他没有啃气,随着马的深入,地上的骨头越来越多,而且有了人的骷髅头,他大吃一惊,抬头向前望去,出现在他眼前的,是早已溶入戈壁的一片白骨,越向前进,骨头也越多。他心中已经明白,“这是……?” “古战场”。指导员答得很平静。 “古战场。”高德全自言自语,并极力搜寻记忆中能想起来的历史。 不知薛帅霍嫖骑,弯弓向天伫万骨。射雕英雄今安在,来者笑看都随风。 指导员指一指远处山脚下说:“那里有个点将台,今天没时间了,不然可以去看看,去看古迹,去看历史,你下去,找两个骷髅,放在耳边慢慢听一听,看看能听到些什么。”高德全翻身下了马,就地找了两个较完整的骷髅头放在耳边,指导员把马带到远一点的地方。高德全刚才骑了一阵马,加上心情极差,那能听出什么来呢,指导员远远地站在那里说:“不要急,呼吸要平一点,心要静一点,不要有杂念,闭上眼睛,耐心听一听。”高德全照着做了,慢慢调整呼吸,闭上眼睛,心一静,果然听到了声音,随着呼吸地平和,面对夕阳,眼前一边血色,风穿过曲里拐弯的髓髅,发出抵沉,如泣如诉的,穿越时空的得悲鸣,那远去的战鼓,迎风烈烈得军旗,杀声、喊声、马嘶声、号角声,汇成气吞山河得呐喊,合着前进得铁蹄,正一步步地,叩向他悲愤的心灵。生命在长矛大刀中呻吟,留下血与火的一片焦土,随着历史的风雨,那饮血夺命的飞矢,早以锈蚀,但一个个消失的生命,在他心中却变得清晰,俱体,他感到一个民族之魂在他心头蠕动,一阵颤抖,他睁开了眼睛,他慢慢地站起身来,苦笑地瞥了指导员一眼,他明白指导员的良苦用心,心中一丝落莫,心中的悲愤顿时轻了许多。 我站在点将台,长啸一声问苍天。过往英雄今安在,马蹄声乱雁成单。 我站在点将台,碧血钢枪又戍边,只为天山红旗翻,何惜南归雁成单。 这!就是今天知青们的职责。 指导员点上一支烟,把烟袋子给他,他接过,也卷了一支,点上火,拉着缰绳,跟着马走着,指导员说话了,他说的不紧不慢,又像自言自语。“他们连马革裹尸还也办不倒,在那里倒下了,那里就是自己的坟穴,连掩埋自己的兵士都找不到,他们一起别妻告母而来,又一起层层叠叠地挤在一起,在他们生命结束的最后时刻,一定会向着南方发出最后一声呼喊,‘妻啊……!娘啊……!儿子不能尽责尽孝,但儿子已经尽忠了……!’在蚁搬鹰啄后风化了,在岁月中化成白骨,这些普普通通的人,就是一个民族的脊梁,他们倒下也是巨人,我们这个民族历经五千年而不散,靠的就是他们。一个人,不夸大自己的成绩,不夸大自己的能耐,果然是优秀品质,是一种理性的表现,但一个人,如果遇到挫折,遇到极大的挫折,超出了他的精神准备时,能不夸大自己的痛苦,在痛苦中,能表现出极大的理性来,那么,这个人的品质,不但优秀,而且成熟,就有了一种良好的素质,健康的心理,这样的人,一定能在一生中,办成一两件事情。”他深深地吸了一口烟,又说:“在这成千上万的白骨中,又有谁,没有父母,妻子,谁没有那恩恩爱爱的缠绵柔情,多少优秀的人,不远万里,靠两条腿,一步一步走来,却把性命留在了这里,为了什么啊……。”他没有再说下去,他双腿一夹,挥鞭而去。 高德全看到这些白骨,不得不对自身民族产生巨大的惊悸,个人的这点伤痛,这又算得了什么,一种民族大义的豪情,直冲胸腔……! 他咀嚼着指导员说的每一个字,难道自己还不成熟……。他翻身上了马,迎风长啸而去……。 半年后的畜牧连,有了很大的变化,住房不但修善了,新羊圈也开始使用了,九匹小马驹已经可以跟着母马出去了,个别羊羔已落了地,指导员讲,羊子会在十五天左右的时间里,全部生产完,工作量增加了不少,好在一个秋天里,储存了大量的青草,团部又运来了不少玉米珍子,这冰天雪地的冬季,在三四个月里,不能出去放牧了,就在营地周围,每天早出晚归,高德全和沈贵卿都以无可争议的工作能力,和忘我的精神,赢得了大家的尊敬,指导员十分满意他们的工作。每天看着白白的羊羔落地,袁梦珠不免十分伤感,她想到了自己的孩子,那个过早来到人世,又过早离开这个世界的生命,时常泪水涟涟。她看到高德全,好像从噩梦中醒了,解脱出来了,他们都是为了逃避非长流短的口舌,却又同时鬼使神差地到了畜牧连,人似旧,境已迁,情末了,缘已断。她失落了打开心扉的钥匙,失落在,那个冬日的深夜里,那堆篝火旁……。她好不开心啊!好在狼时时跟着她,在大家没肉吃的日子里,狼常会抓野兔回来,有时抓回来的旱獭比兔子还大,一旦有了野味,羊脚总要开心的忙上一阵,每当这时,她都会亲自把内脏洗净,做好,看着狼把它吃光,她每天总要和狼说说心里话,也不管它能否听懂,看着它闪动一双明亮而聪明的眼睛,她相信,狼是一听能听得懂的,她把心中浓浓的爱意,全给了这条不会说话的狗了。狼已成了她的一半,畜牧连的一份子。 人们喜欢看日出,日落,因为那是最美的,每当东边出现第一道美丽的霞光,高德全总是带着他的狗,去迎接即将跃出的红日,迎接冉冉升起的希望。每当夕阳收去那满天晚霞时,他总是默默地向太阳行最后一个注目礼,祈祷袁梦珠平安,幸福。 快过春节了,指导员要回团里去,汇报一年的工作,顺便把淘汰的羊子带回去。临行前,和大家开了个会,安排好了工作。 远处传来汽车的马达声,扬起尘土的前面,很快地出现了卡车的影子,这是大家最雀跃的时候了,有从团里带来的信和各种过时的报纸,还有年货,高德全很少有家信,母亲一人,常常是他寄的多,收得少,他主要是来拿报纸的,他早已从墨香中嗅到了中国大地上的风暴。 当卡车开近时一看,大家大吃一惊,空荡荡,什么也没有,没有年货,没有粮食,没有报纸和信件,这下畜牧连,就炸开了锅,留存的粮食,最多还够吃一周的,要不是冬天,一排人要出去的话,连带的粮食都没有了,驾驶员解释了半天,大家才明白,原来的干部已经没权了,这辆车是葛一鸣给派的,有一封信。指导员一看,明白了,今天,要多赶十头羊子,用羊子去换粮食去,指导员对在家的高德全和周伟民说:“今天是考验我们能耐的一天了,伟民和我一起去,高德全,你告诉沈贵卿,在我走后,家里的粮食要减半吃,可以杀几只羊子,我们自己有蔬菜,那还不怕,你们要保证没有一个人生病,并要保证有人二十四小时站哨,防止有人来抢我们的羊子,这些马匹,一匹都不能从我们手上丢失,这是我指导员,向你们下的第一道命令,你们能做到吗?”钱方圆,白宪成,黄文杰,卞德芳,和高德全异口同声地说:“能!请指导员放心,我们决不丢失一只羊,一匹马。”指导员突然有些激动,多少年了,他没有下过这样的命令了,他端端正正地向大家敬了一个军礼。姑娘们也来了,大家七手八脚,很快地把羊子,抱上了车,这时,袁梦梦,潘巧丽,苏小月,和其它女生们都来了,周伟民背着包赶来了,指导员和大家一一握手,这才和周伟民上车而去。 当天晚上,高德全把早上发生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沈贵卿和李运康,几个骨干开了个小会,由李运康带陆大伟,郝冬发,三人负责站哨,并把枪支藏好,马匹白天跑的远一点,以防被枪了,去搞什么武斗。在那段风声鹤唳的日子里,畜牧连保持着高度的团结和协作,直到第十一天,指导员回来了,两人明显地瘦了一圈,看的出,指导员还挨了打。因为没有人认识他,又没有观点,多亏指导员多了一个心眼,他早早地下了车,步行到团部,羊子才没有中途被枪走,关了几天后,在葛一鸣了帮助下,在保护阶级兄弟的口号下,才被放出来,用羊子行贿了造反派,才搞到粮食。 在以后的一年里,畜牧连成了世外桃源,虽然也来过几帮人,来要马匹,看到狼的凶悍,和大家的团结,都没成功,平静的生活,过的很快,又是一个春节,这天突然来了一辆小吉普车,和卡车,从小车上下来一个中年军人,随行的还有葛一鸣,大家才知道,团里已经来了北京来的军委干部,并由他们主持日常工作。张参谋长给大家作了全国行势一片大好的报告,并告诉他们,春节过后,要成立一个骑兵排,要调走三十多匹马,并通知指导员,高德全被调走了,去向不明。 指导员要李运康去把高德全换回来,袁梦珠已经从葛一鸣口中知道,高德全要到农一师最大的工厂去了,一是为他高兴,一是无限伤感,她对葛一鸣说:“大哥,真要谢谢你了,我看见他一天比一天瘦,心里很不好受,换个环境,对他有好处。” “袁园。”葛一鸣喜欢这样叫她。他说:“这是你们指导员,半年前跟我提出来的,一直没有好机会,调来调去,还在团里。那可是一个有上万人的大厂,里面有很多工厂,连整个阿克苏地区用的电,全是他们发的,他要去的合成氨厂,很先进的,全是从你们上海培训回来的工人,光技工,上海就支援了好多,连设备全是从上海运来的,你们如不是这个情况,我一定尽力把你也调过去,现在……哎。” “大嫂还常来看你吗,她是一个心底很好的人,人也长得好,特能干。”她看着他说。 葛一鸣脸一红说:“来,她常来,她只比你大一岁,你们怎么会叫她大嫂呢?” “那大哥自己也不问问她。”袁梦珠甜甜地一笑说:“她沪剧唱得可好了,在中学里,她演过芦荡火种里的阿庆嫂,所以大家才这么叫她,她也不反对,就这么叫顺嘴了,大哥你对她可要好一点。” “行,我知道。”他说。这一年来,最多上他这里来的,也只有她了,他现在发现自己也少不了她,什么时候喜欢上她的,自己真不知道。只是叫张招娣这个名字土了点。 门外响起了汽车的喇叭声,高德全已经捆好了自己的行李,他要走了,他和全体在家的男成员拥抱:“指导员,谢了。”他对指导员说。 指导员随意地挥挥手,说:“别丢了我们畜牧连的脸,我信你。” “贵卿,好好爱她。” “运康,我忘不了你。” “国豪,好好爱小蕙。” “……” “哥们,到了阿克苏千万别忘这帮一起放羊的兄弟啊。”李运康有点哽咽了。 他第一个和潘巧丽握手,说:“对不起了,我把今生最大的痛苦,留给了你,我会记住这个教训的。” “没事,都过去了,面包会有的。”说着,她却流泪了。 “梦珠,我心依然,祝你们幸福,我会天天为你们祈祷。” 她点点头,说:“来信吧,别让我担心,这是在十一连时给你打的毛衣,一直没有给你,今天该给你带去了……。”她整个人都在颤抖,手在抖动。她的心在说:“抱抱我,今生再抱我一次……。”她强忍着,没有说出来,嘴唇已经咬破了,嘴角挂着鲜血……,掉在血红的毛衣上。 高德全把头埋在用围巾抱着的毛衣里,把泪水强咽下去。过了好一会,他才对苏小月说: “小月,谢谢你给过我所有的帮助,你是大家心中的小可爱。” “别忘了袁姐。”她小声说。 “卞德芳,小崇明,我会记住你的共勉的,永远。” “别忘了我们……。” 他一一和女生们握手告别。 他大声地向大家喊到:“我会永远记住这段日子的。”他深深地向大家鞠躬致敬,抬起头时,泪水,全部洒有脚下了。 他走了,告别了,给他带来平静生活的畜牧连,手足相依的朋友。 滚滚红尘断,挽歌声声绝唱,生死离别总有时,秋雨绵绵长、泪更长。 生生不回头,泪眼笑笑握别,翻然回首情依在,夜空流星长、情更长。 汽车发动了,黑狗感到了不安,一个劲地在高德全身边蹭来蹭去,高德全对着狗讲了一大堆好话,任狗在自己的脸上舔着,袁梦珠只好过来,抱着狗的头,黑狗闪动一对可怜巴巴的大眼睛,看着高德全上了车,它不懂,它的主人为什么不要它了……。 全团一共只调了七个人,工厂,对在农场工作多年的人来说,这简直就是天堂,他们想往那身工作服,和油腻的手套,八小时的工作制。当高德全到团部时,那六个人已吃过中午饭了,他只好和参谋长,葛一鸣,驾驶员一起用餐了,到底有参谋长在,饭菜就是不一样,大师傅又炒了两个菜,摆了上来。 饭后,参谋长又招集了大家,讲了几句订咛的话。说:“你们都到招待所休息,别走远了,下午厂里会有车来接你们。”这才散去。 高德全和葛一鸣在团部走了一圈,问“团里那些干部那里去了。” “高排长……。”有人大喊。高德全回头一看,是三连的‘野驴’,只见他架着双拐,正困难地一步步走来,高德全有点吃惊,几年不见,他长高了,脸上有一种风霜感,和他的年龄及不相称。“野驴,你的腿怎么啦?”高德全问。 “不要说了。”他一步一步走过来,说:“我经常跑团部,说我是少数派的通信员,腿被打断了,他妈的,我算什么通信员呢,谁给我开工资啊,……你怎么样?现在在哪里?”高德全正要说,葛一鸣用眼神制止了他,高德全说:“在畜牧连,到团部来办点事。”野驴看他们有事要说,就知趣地说:“如果有空,我住在卫生所里,有空来玩。”说完又一拐一拐地走了。 等他走远了,葛一鸣才接上话头,说:“团干部都关起来了,在牛棚里,很快都会到师部办学习班去。”葛一鸣很无奈地说。走了几步,他用谨慎的口吻问:“你对你自己那事,现在怎么看?” “都过去了,提它干啥。”高德全不想说。 “过去是一回事,你的想法,又是一回事,我想听听。”葛一鸣紧追不放。 “说心里话啊,我只对你说,第一,我们错了,我永不否认,第二,处分基本合理,第三,一定要把七个多月的孩子打掉,我个人认为不妥。”高德全从心里就这么想得,也这么说,对旁人,决不说。葛一鸣没说话,把他带到贴大字报的地方,指着一张只剩半张的大字报说:“有人为你们鸣不平啊。”高德全一看,下面签名的竟然是倪东发,这真叫他有点吃惊了,他只能看到,倪东发为他们开脱,团领导是如何迫害知青的罪状。高德全苦笑了一下说:“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他和那年死去的小孔,都是从孤儿院来的,个头小,生性胆小,袁园对他很照顾,刚来时,连人事都不懂,每天出早操太累,看到女孩子们,天天有人请例假,可以不出操,所以他也要请例假,早晨班长叫他,他说他例假了,班长也二球,在点名时,向连长报告,说倪东发今天例假了,不出操了。当时全连都笑开了锅,把连长气得没骂娘。就这样,落了个例假狂的外号,这么一个小家伙,现在也会写大字报了,看来这场运动够疯狂的。”葛一鸣一把把他拉住,十分严肃地说:“德全,从现在起,你必须给我记住,有关运动好不好的话,烂在肚子里,你死了也不许说一个字。” “我不是在和你讲话吗?”他说。 “我掉头去汇报呢?你怎么办?嗯!到一个新单位,一个原则,能不说的,不说,能说一句的,决不讲两句,你看他。”他指着远去的野驴。“记住了!” “记住了。”高德全老实地说。 “你啊……!哎,叫人不放心……。”葛一鸣使劲在他肩上拍了一下。 这一夜,袁梦珠辗转反侧不能成眠,泪水像止不住的山泉一个劲地淌着,她很难讲清楚现在哭什么,甚至是哭谁,是他,或是自己,还是两者都有。当她决定和沈贵卿建立关系时,她已经意识到,他会离开自己,那仅仅是在她身边范围的离开,是在视线内的离开,而今天这种离开变得现实了,那种割断,像烟吹雾散后变得清楚了。这种藕断丝连情感,曾像雨后的彩虹,给过她一丝希望,她也幻想有一天奇迹出现,没有,彩虹最后消失在那远去的车尘里,消失在狗的哀鸣中……。 冷冷的月光从天窗口射进来,并从墙面慢慢地一直移到床前,虽然火墙仍在烧着,但她的心,比这月光还冷,不知何时,她停止了哭泣,咬着那一角手绢,可怜兮兮的倦缩着身子,宛如襁褓中的婴儿,是那样地小,那样地无助。 天很冷,又要冬灌了,她突然感到离开了自己,身轻如燕的飞了起来,飞得很高很高,冷!她感到了冷,高处不胜寒啊,她在四处寻找着什么,突然她一头掉了下来,掉进了一个人的怀里,他是那样的苍老,却闪着一双明亮的眼睛,这是高德全的眼睛,她放心了,她像小鸟一样偎在他怀里,她依稀感到,过去有过一次这样的经历,她已冻僵了,在他怀里,很快暖和过来了,人像是着了火。今天这里怎么还是这样冷呢?是他太老了,还是他也冻僵了……? 她无奈地闭上眼睛,当她再睁开眼睛看他时,她吓了一跳,他变成了别一个人,她立刻拼命地,想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可是怎么也挣不出来,她听见他在说什么,却听不懂,她惊叫了起来……啊……! “袁姐!袁姐!”苏小月大声地把她喊醒了。 “你没事吧,又作噩梦了,你身上好烫。”小月说。 原来是一场梦,她看见小月站在床边,感激地说:“我没事,你别站着,快去睡吧。”小月用手摸了一下她的额头,说:“有点热呢。”说着,就像泥鳅一样钻进了她的被子。 早晨,她感到头痛欲裂,身体沉沉的,脸色一片灰白,她病倒了……。 第十八章 南疆明珠 上 夜色中的农一师建化厂,就像南疆戈壁滩上镶嵌的一颗明珠,在如海的戈壁中,那里灯火如星海一片,高大的烟囱,直指夜空,水泥厂顶上,一条白色的烟龙,仿佛在夜空中舞动,隆隆的机器轰鸣声,从远处传来,汽车在厂区水泥路上飞驰,一片生机。这是一个有着近万人的企业,是农一师的骄傲,更是知青心目中向往的殿堂,这里从发电到采矿,水泥、农药、流酸、磷肥、合成氨、煤矿、机修、运输、畜牧、果园、小校、初高中,是该有都有的“脱拉斯”性质的综合性企业。 在总厂前面,有一条大的胜利渠,直通电站,高大的门楼后而右侧,是地磅房,而在几公里后而也有一条平行的退水渠,这个厂就坐落在两水渠之间,在阿克苏西南方向,15公里的黄金地段上,而氨在,就在退水渠边上。 年初,也是这样的晚上,当北京军委来的干部,就深深地为在边陲重镇,有这样一个较现代化的企业吃惊了,但第二天叫他们更吃惊,不!叫震惊!震惊的是在总厂大楼前,有一幅宽5米,高8米的巨幅油画,不是别人,正是左手持烟,右手向红卫兵招手,身穿军装的毛主席他老人家,正是这幅巨型油画,才叫那些见多识广的北京军委干部们震惊,这样高水平,高质量的油画,就在北京也绝对不会多过三幅,而在这以知青为主的企业里,就有人能有这个本事,不管你站在那个角度,只要是在前方,主席的眼睛,始终在慈祥地注视你,就这一幅画,就使整个知青在他们心中的重量,增加了法码,这里藏龙卧虎,不!简直就是龙腾虎跃了。一打听,才知道是磷肥厂一个姓周的知青所画,一纸调令,把他调到厂中学,无奈,在只要红期不倒,那管卫星上天的年代里,零蛋“张铁生”才是榜样,可怜的周老师,始终没有发现一棵爱画画的苗子。这是后话。 厂组织部的人,正在给他们介绍工厂的情况,她是个三十出头的女人,有点胖,脸色很好。门开了,一个年青人出现在门口,他是奉命来领人的,一身工作服,英俊洒脱,眉宇间,俊气逼人。“小冯,你来啦。” “噢!才听老马通知,我就来了。”来人说。 她转过脸对大家说:“你们跟小冯去吧,自己的行李别丢掉了。” “大家好,我叫冯君瀚,是氨厂的,也是从塔里木农场调来的,只比你们早来了几年,现在可以出发了吗?”他问。 “可以,可以。”大家激动地说,他也是从农场调来的一句话,一下子亲近了许多。 “冯师傅,你在塔里木几团啊?我们去干什么工作啊?”大家七嘴八舌地问个不停。 “我啊……,是塔里木林管所的,65年来厂里的,你们当然是当工人喽,给你个技术员当当,你干的了吗?厂里百分之七十的工人,全是各团场抽调上来的班排长,五好战士,和复员军人,一起从上海培训回来的,还有好多上海技工,不知道你想干什么工作。”他开玩笑地问。 问者当然不生气,还问:“冯师傅,你也是从上海培训回来的喽?” “是啊。”大家一路上开心地问这问那。在路灯下走着,那种感觉真是久违了,那种爽劲直往嗓子眼里冒啊,高德全也被深深地感染了。 一个很现代化的工厂出现在眼前,厂区和生活区只数百米之遥,而中间有个标准的,灯光篮球场,四周高架着四枝纳灯,把球场照得如同白天,球架下还有人在打球,又是一片惊叹。 冯君瀚宣布了一条纪律。“你们的工作都已经安排了,今天大家刚到,我们的宿舍是四个人一间的,如果有人在里面睡觉,千万别吵醒他们,他们要上大夜班,工厂是三班倒的,你们七人中,有陆人分别安排在一二三连,唯一一个女的到四连,工作各连长会安排的,我把你们安排住下后,给你们十分钟时间,我在食堂等你们,完了带你们到厂区参观一下,洗完澡回去,明天就不归我管了,有问题吗?” “没问题。”大家回答的很齐。 进了宿舍区,那是个极大的四合院,每排都是十几间,清一色的红砖平房,院中间堆着几大堆山一样的焦炭,是大家取暖用的,有一排宿舍门口竟有单杠,双杠,吊环,一个宿舍门口架着杠铃,冯君瀚就住里面。食堂在顶头,一个长桌子上已经排上了饭菜,十分丰富,七个人狼吞虎咽,一扫而光。“吃饱了吗?”冯君瀚问。 “吃饱了。” “香,油大。” “全是地道的炒菜。”大家七嘴八舌,开心地说着。 冯君瀚笑了,说:“就连给你们做菜的大师傅,也是从上海培训回来的。” “我的妈呀……”大家抹着嘴,却有点不信。 “我们有三个大师傅,是从上海学习回来的,今天值夜班的就是,等一下他还要做夜班饭呢。”他带着大家出了食堂。 一进厂区,冯君瀚说:“抽烟的人,把烟和火柴,打火机全部交给门卫。”除了高德全,五个男的都抽烟。“从今天起,能戒烟的,都戒了吧,厂区是永远不准抽烟的,因抽烟造成的事故,是极其严重的。”冯君瀚变和十分严肃,脸上不带一丝喜色。 他们一行从锅炉房开始,经造气车间,变换车间,压缩、精练、合成大工房,碳化车间,一路走来,除了锅炉房和造气有点脏外,其它车间,个个干净明亮,那各种各样的仪表,流量机,自动记录仪,五颜六色的分析玻璃仪器,看得他们眼花缭乱,如林的高塔,如网的管线,会自动上下的大气柜,无不叫他们目瞪口呆,在戈壁滩上,竟会有这样一个工厂,那雪白的化肥,是农场的宝啊。 而叫高德全热血沸腾的是,那两台有三层楼高的大锅炉,它是全厂的龙头,一米多粗的烟囱直指夜空,站在锅炉前,那迎面而来的热浪,师傅们戴着有墨镜的工作帽,一条毛巾挂在脖子上,敞开胸怀,那挥洒自如加煤过程,就有一种美感。他问:“冯师傅,你是一连的吧,我们七人中有学烧锅炉的么?” “有,你想?”他问。 “是。”他很诚恳得点着头。冯君瀚把他上下打亮了一边说:“我和连长说说吧。” 今天的晚饭叫他们兴奋了一阵,而更叫他们兴奋的是洗澡,就是在上海,也不是可以天天洗澡的,锅炉房后面的澡堂,洗去了他们进疆以来的沙尘,荡尽了身心的疲惫……。 第二天,高德全如愿分到了锅炉房,两个师傅分别来自四团和一团,他们个头都不高,但一手炉火纯青的绝活,可是大家共知的,一锹煤出去,要把整个炉堂,各个角落都要加到,厚薄一至,即不出现没有加到的白点,也不出现压死火头的黑点,从开炉门,到加煤结束,不超出二秒钟,炉堂,始终处于最佳状态,蒸汽压力表指针,牢牢地订在九公斤的位子上,什么时候上水,什么时候出焦,什么时候排污,这些都要相当的技术。高德全半个多月后,就已经可以独立工作了,冯君瀚是前工锻的工锻长,在没有得到他许可前,是不能独立操作的,在值班长的建议下,冯君瀚对高德全进行了一次口试,他表示满意,冯君瀚知道高德全,上过几年大学,顾,没有更多得考他,他们两个来到锅炉前,冯君瀚说:“来两下。”高德全接过方师傅手中的大方铁锹,他认真地铲了大半锹煤,并在手中抖了一下,站稳,开炉门,只听一声“刷”地一声,一锹煤,就飞进了炉堂,他又赶紧补了一些煤,加进在炉口前面,他心中明白,他这是不过关的。冯君瀚说:“半个多月能这样已经不错了,但是你这种加煤的方式,和甩钦土曼差不多,属于自然动作,没有能力控制煤的走向,师傅们在加煤前,常有一个习惯动作,就是把煤反复铲几下,目的是使沉下去的水分,再均匀一些,在铲煤的过程中,力争使煤在铁锹上的时候,就已经是长方形的,在加煤的过程中是,铁铲上,前面的煤,走的近,而后面的煤,走的远,就是讲,加进去的煤,是在炉堂里翻转了180度,这样就有可能做到一锹加好,没有死角,这里的关键在于,加煤的手势,后手有个向上翻煤的动作,炉堂高52公分,翻过了,碰到上面掉下来,就会压煤,宽1点2米,长3米4,要把碎煤拉出一个长方形,要自己去体会的。”说完,他来了个慢动作,拌煤,铲煤,右手开炉门,只见他双手一送,就在进炉堂的一瞬,他后面左手猛地向上提起,一铲煤稳稳当当撒进炉堂,像一张长方形的鱼网,他关上炉门,转动前面圆形小视窗,说:“你看。”高德全看了一眼,心中不得不佩服,这些小动作,竟这么重要。他又说:“这一关,你要是过不去,在出焦的时候,你师傅决不会让你上手的,后车间用蒸汽就像老虎,一刻不能停的,压力一掉,造气就会停炉,全连上下半个小时工作,都会白费,产量,就要拼到最后半小时。”说完他走了,他明白,对聪明人不用多讲得。 方师傅说:“怎么样,他牛吧,人长得牛,本事也牛,他和我们一样噢,过去都是少数派,现在军委干部来了,多数派掌权了,再革命也要抓生产,他没有本事,早就要整他了,不过他跟几个头头在上海学习时,私下关系好着呢。” 壮实的胡师傅话不多,而方师傅幽默风趣,常常妙语连珠,每天穿得整齐得体的来接班,只要工作服一上身,顿时判若两人,身上立刻四射出,久经沙场的老司炉工的模样。那长长的鸭舌帽朝头上一扣,一年四季敞开着胸怀,沉着干练地操作着,两个八吨的大锅炉,他热爱他的工作,他是可以骄傲的,就是下班前紧张的出焦时,他也能保证,蒸汽压力指针大于8公斤的位置,以强劲的气量,向后工段送气,这是其它两个班,难以做到的。高德全不得不佩服,比自己矮半个头的师傅,铁锹在他手中,尤如画家手中的画笔,每一铲,都是点睛之笔。要把最好的工况,留给下一班,这是全国小氮肥厂的良好习惯,所以,下班前半小时的工作,紧张的像冲锋。高德全很快就和方师傅合班了,胡师傅调走了,从方师傅那里知道,这个厂里,几乎集中了农一师各团场精英,光上海工作组的,就来了十多个人,个个精明强干,每人都有自己的故事。 第十八章 南疆明珠 下 工作给高德全带来了平静,流汗使他充实。一年转眼过去了,又一个冬天来临,一天他接到家里一封信,里面还有姨妈的一封信,姨妈要他到农三师去,帮她找一下女儿,也就是他自己的表妹,叫唐珏妹,她在十一前,就一个人逃回去了,三个多月了,不知人在何方,没有任何的音讯,做母亲的,心都碎了,无奈只能求他了。在一般上海人心里,农一师,和农三师就像两个区一样,像上海到浦东一样,谁知这中间,竟有三四百公里之遥呢,他不得不去请假了,他拿着信,找到了冯君瀚,说:“我想要请个假,到农三师去一下,去找我表妹。”他怕不准,干脆把信给了他。他不接,说:“我不看,现在搞运动,到处乱轰轰的,人没了,如果你去了,你就能找到,那人也没丢。要真丢了,去也白去,你要想清楚了,一去得好几天,我没人给你顶班。” “老冯,帮忙了。”高德全几呼是哀求了。“去了,找不到,我也死心了,不然怎么交待啊!” 冯君瀚转过身看了他半晌,才说:“我给你两天半时间,你用一个星期天,和两个大礼拜来还我,我能不能和其他两班师傅说通,下午才知道呢。”说完他走了。高德全楞了半天,他同意了。 那年头,搭便车是不要钱的,问题是不容易搭到,观点不同的,宁死不带。总厂有个汽车连,冯君瀚帮他找了个去的便车,回来全靠他自己了。 第二天天不亮,冯君瀚带他到了汽车连,开车师傅是个四十来岁的甘肃人,汽车一上了公路,驾驶员就问:“你是个新调来的吧,我没见过你。” “是,我是从三团调来的,才四个来月。”高德全回答。 “难怪没见过你呢。”驾驶员说。 “看来老师傅和他很熟了。”他指的是冯君瀚了。 “那当然了,他在我们厂里大大有名,我们都是少数派,他可是我们厂里最漂亮地一个,他的对像,那就更漂亮喽,现在在煤矿,两个最漂亮地上海知青,在一起谈恋爱,那个会不认识他们。”驾驶员开心地笑着说,就像谈论着自己的亲戚。他回过头看他一眼又说:“你……不会是去看对像吧。” “不是,师傅,我去找我表妹,她三个月前就回去了,到现在没有到家,生死不明,是奉家母之命去找人的。”高德全说。 “噢……,这场运动,不好说啊……”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着,中午了,他们到了三岔口,驾驶员说:“我就不能再带你了,这前面就是兵站,车多得很,看看能不能买点吃的,教你一个办法,你听驾驶员开车按几声喇叭,按四下的是少数派,按五下的是多数派,这样上车才不会被赶下来,就看你造化了。”高德全感谢了驾驶员,目送他向右边的大路开去了,这就是有氏名的三岔口,左边就是去巴楚,农三师的方向,正前方是就是兵站了,这可是部队的兵站,在动乱中,这里是最安全的。他这才进了兵站。小饭店早以没吃的买了,他就在老乡那里,买了个馕,啃了起来,是有几辆农三师的车在那里,可人家没事也不按喇叭啊,他只好一辆车,一辆车地问:“师傅,你能带我到师部吗,我去找人。” “你是几师的!”大胡子驾驶员问。 “我是农一师的,到四十八团找人。”高德全说。老驾驶员心中暗骂了一句。“这小子会装傻。”他没好气地说:“我是问你,你是红二师的,还是红三师的观点?” 高德全想了一下说:“我没有观点,我没有参加……。”话没说完,驾驶员一脚油门走了,甩下一句话:“你小子太狡猾了……。” 汽车进进出出,高德全却连连碰壁,有许多军车,是去喀什,却不朝巴楚方向去,两个多小时,就这样耗在找便车上,急得他满头大汗,这时门口又来了辆卡车,车门上就写着四十八团,这简直就是救星了,高德全再一次鼓足勇气,上前向驾驶员救助,“师傅,我在农一师放了几年羊,实在没参加过什么运动,我要到你们四十八团找人,你帮忙带带我行吗?”驾驶员一看,明白这是一个老实人,把车停了,给他一个方水桶,说:“去打水吧,我们还要赶路。”有门!高德全拿着水桶,向水井飞奔而去。 给车加完了水,驾驶员也买了一个老乡的馕,带上了高德全,车子出了大门,就向右一拐,上了公路,这公路真是烂干,卡车就像行驶在海浪上,高德全不得不手抓紧前面的把手,脚踏实,才能稳住自己,驾驶员说:“我也没有观点,我得观点就是促生产,把这要命的路修修好,不比你斗来斗去强啊,把老家伙们都打倒了,路也没有人管了,要是军委不派干部来,还在闹呢。”驾驶员发着牢骚,方向盘不断地左打右打,尽力避开那些坑洼不平的路,从路标看,到巴楚四十来公里的路,开了一个小时。一路上驾驶员和他开玩笑,说:“你知不知道农三师是女多男少吧?” “不知道。”高德全老实的说。 “你要去的连队就是女多男少,小心女孩子把你吃了。”驾驶员哈哈大笑,又说“上海知青好是好,就是个别女孩子见了男人眼睛发绿,你可要小心回不去了。” “不会,我有对像了。”高德全努力挤出一点笑容来回敬驾驶员。如果问题正像驾驶员所说,那也不能怪知青啊,车子进入农三师地界,立刻可以看出这里的落后,这里的团场,和自己所生活地团场相比,那差别就是太大了,简直可以用原始,或尚未开垦来形容它。运动初期,这里各级领导放弃了领导,导致了极大的混乱,特别在一些有大年龄女孩的连队里,几个姑娘为一个丑八怪,争风吃醋而大打出手,是常有的事。 冬天,黑的早,开始黑了,卡车经过了农三师师部,驾驶员指着右面的建筑群说:“那就是师部了,我现在回团部去,你如果到团部没事的话,到前面你可以下车了,那里有一条小路,过了大渠,一直走,就可以到十五连了。”高德全想了一下说:“那师傅,我就在前面下吧,我直接到连队吧。今天碰到师傅您,我真要感谢您哪。”驾驶员丢了油门,卡车徐徐在前面停了下来,高德全下了车,月光早以升起,左侧果有一条很宽的大河,河床早已干枯,杂草丛生,他抬头看看泛着青白色的月亮,心想真是穷三师啊。车子又走了,后面传来驾驶员的叮咛声:“路上找根棍子,小心有狗……。” 讲到狗,高德全心中升起一种温情,那条叫‘狼’的黑狗,现在生活还好吗。他哪里知道,在袁梦珠心里,‘狼’就成了高德全的替身了,她和它说话,不管它是否能听懂,给它洗澡,不管它是否愿意,狗是知恩图报得,经常有野兔和大田鼠放在伙房门口,周伟民就要开心一阵子了,时间一长,狗已经很少吃生食了,它早已成了畜牧连的一份子了。 踏着月色,高德全大步流星地赶了近两个多小时,才到了十五连。十五连就在一片森林里,清一色的地窝子,两条狗在外面游荡,没有一点责任感,根本不理这个外来客,整个连队静静地没有一点生气,他看到伙房里还有人,便过去打听,唐珏妹在几班。“十一班。”那人似乎准备锁门,连回头看一看的兴趣都没有。再问,人家干脆不答话了。 又是一片寂静,他根据自己在农场生活的经验,把地窝子的排列看了一边,向后一排地窝子走去,如果合理的话,第三个地窝子,应该是十一班了,门虚掩着,里面灯火摇曳着,他下到门前,刚要举手敲门,门突然开了,一盘洗脚水迎面扑来,高德全惊叫一声,一个旱地拔葱,跳上地面,两只脚还是被浇湿了,里面突然传出开心大笑,接着嗄然而止,有人大叫:“不要笑了,浇错了。”当门再一次开后,高德全被那个扑水的女孩拖进去时,姑娘们惊叹了,一个壹米八的俊朗男人,穿一身工作服站在她们面前,姑娘们一时面面相视,失去了刚才那股子泼辣劲了。看得出,她们生活得很差,脸上个个苍白没血色,他知道,这里几年来,连吃饭的问题都没有解决好,副食品就更不要说了,这对一大群来自上海的知青来说,不能不是一个极大的灾难和悲哀,从自身的经验,和经历来看,他深知上海知青并不怕吃苦,而且相当能吃苦,问题在于吃苦的价值,和在劳动中付出极大的汗水后,自身的条件有没有得到,看得见地改变。如果,长期周而复始的劳动,而看不到真实的改变的话,人性中恶的一面,将会逐步显现出来。他有点担心。姑娘们却没有心思来想这些,她们要知道,这个男人来自哪里。问题一大堆摆在他面前,高德全只能一一回答了:“我已经吃过晚饭了。”他实在看不出,这里会有什么东西可吃的了。“我叫高德全,来自农一师建化厂,我来找个人,她叫唐珏妹,是我的表妹。” “珏妹啊?”似乎问到软肋上,竟没有一个人能回答上来。唐珏妹太内向,平时话不多,也不知她平时想什么呢,在班里,她进进出出,决不会有人感到她的存在,或缺位,她到底是哪一天离开的,谁也说不清楚,她消失在这个冬天里。 而姑娘们更感兴趣地是,农一师怎么样,你们厂里生活又怎么样,高德全一一作答,“哇!你们厂就跟小上海一样啊!真那么好吗?一年四季有热水澡堂,有电灯电话。食堂天天有肉买?哇……!?”大家最想问的是,‘你有女朋友了吗?’谁也没好意思问出来,只是惊叹声声。只有一个姑娘始终坐在床边,没有过来,只是投来一束多情的目光。 班长向高德全说:“对不起,高师傅,我们连里有个歪嘴,常来欺侮人,今天我们要整整他,没想到会是你,真不好意思,我现在带你到连部,找个地方住下,行吗。” 当晚,高德全在连部的仓库,住了一晚,好在已是春天,两件大衣也够了,他想了一个晚上,知道已经无望了,第二天,天刚有点亮,他就离开了连队,来到路上,一个瘦高个姑娘在路边,脸上有菜色,显然营养不济,高德全心想:“她等我?’他回头看看来路,没人,他故意放慢脚步,向她说了声:”你早。“那个女知青迎上来,给了他一个白纸包,头也不回地走了。‘馒头,是三个馒头。’高德全再回头想喊她,只见她那袅娜而去得背影,消失在晨曦中,真是雪中送炭,高德全努力想记起她的脸,却连一点影子也没有,昨晚她就坐在远处,没有过来。纸上有几个字,‘唐珏妹去年十月二十日离开。’字迹硬朗飘逸,有男风,他仰天长叹:”这人情,今世难还了……。“ 岁月不居,时节如流,生活在看似平静中过去,高德全却一直生活在恐惧中,今天要清理阶级队伍,明天要揪“516”分子。这是一个每天每时都在制造新闻,和制造荒谬的时代,这也是一个可以令人激动,又可以叫人不安而难忘的时代,深更半夜可以把你叫起来,说毛主席派人送芒果来了,三个塑料芒果,用红绸缎包着,罢在主席台上,又是表忠心,又是喊万岁。生产也大受影响,由于关键岗位缺位,生产处于维持状态,方师傅天生开朗,可以满嘴跑火车,但决不谈论运动中的是非,而高德全从农三师回来后,成了另一个‘唐珏妹,’不多说一句,也从不多事,傻笑是他唯一的武器。 第十九章 戈壁新墓 上 这天半夜,高德全刚接过大夜班,因为只开一台锅炉,他和方师傅坐在门口的铁椅上,心头猛然感到一阵发慌,他差点失去平衡,一下倒在方师傅身上,身上一身冷汗,心脏一阵乱跳,他已经连续做了几天噩梦了,有时大白天也会恍惚起来,使他心头笼罩着一片不祥之云,他看看手表,离吃饭还有半个多小时呢,心头为何这样慌乱。方师傅问:“老高,怎么样,不舒服啊,要不然你回去休息好了,这点工作量小菜了,走吧。” “我没事。”他苦笑着说。他到里面又把锅炉检查了一边,方师站起来看着他的一举一动,心想不是刚接班才检查过吗,老高干什么呢。“喂!你没事吧?”高德全转了一圈出来了,只见值班门房李师傅来问:“高德全上班了吗?门口有人找。”说完背着手走了。方师傅指着他说:“去,门口有人找你。”高德全脱下手套,追着李师傅就去了,远远看去,门房里有个人,正拘谨不安地向厂里探望,走近了一看,高德全心中暗吃一惊,是潘巧丽,只见她满脸疲惫,张着没门牙的嘴,看见她没有门牙,总引起他的内疚和自责。“但今晚深更半夜,她打那么远,跑这里来干什么呢?莫非……他没敢想下去。”他大步跑过去,喊道:“潘巧丽。”她这才认出黑影中的高德全来,也大叫着冲出了门:“你快去看看,她快不行了。” “谁?!谁快不行了,快说。”其实,他心中早已经明白了,只是不敢相信罢了,他仍然要再证实一下,他多希望自己错判断了。 “袁梦珠不行了……。”潘巧丽泪同声下。 当高德全骑在马背上,重新踏上这块熟悉的戈壁时,已是第二天的下午了,随同前来的还有葛一鸣,三匹军马的蹄子急促地敲打着大地,每一下,都敲打在三个的心头,使高德全痛彻心肺,那种沉睡在冰层下的感情,终于在滴血的心头,如怒放的雪莲开放了。三人一路无语,那受惊窜出的野兔,他们视而不见。 潘巧丽来去用了三天时间,高德全最终没赶上见她最后一面,在连队朝南三百来米的高坡上,多了一座孤独的坟莹,连墓碑都没来得及做,一块木板临时代替了,因天太热,等不到他了,棺材是团部加班赶出来的,新墓在高坡上显得那样苍凉,只有黑狗在忠实地守候着,它已经五天没有进食了,黑狗无力地朝他摇晃着尾巴,流着泪水,在烈日下它虚脱得不成狗样了,没了当年的雄风,高德全放声大哭,他把狗抱在怀里,狗是那样地忠诚,它可以不管世事,言论,也没有那么多的清规戒律,把它全部的爱和忠诚,毫不掩饰地表现出来,活得那样真实,这种至诚至性,人那里及得了它半点,他哭袁梦珠英年早逝,更哭自己生活在一个,充满了虚假的世界里。 他有很多话要讲,埋在心中,却再也没有机会讲了,这里埋着他的爱人,埋进了她的全部青春年华,她的人生希望,和她未尽的事业,也埋进了她不堪承受,两个男人的爱,如今她静静地躺在这里了,头向着南方,她要回到母亲怀里去了……。 当全体留守人员默默地来到坟地,陪着他们三人,姑娘们哭的那样悲伤,那样无奈,每个得到过袁梦珠帮助的人,都感怀她的好处,不管谁和她有多深的陈见,随着时间的流失,那道墙,都会在她面前冰释,但她内心背负着沉重爱的枷锁,在婚后一年多中,生命走到了尽头,她累了,她太累了,她要长久地休息了,带着她的不了情,难续的孽缘,留下了还在襁褓中的女儿,撒手西去了,如今她正静静地睡在这,大地母亲的怀里……。 指导员和葛一鸣欲哭无泪,眼圈都是红红的,看着那用红柳编成的花圈,如跳动的火焰,跳动在每一个人的心头。葛一鸣已经和张招娣准备结婚了,而他的这个对像,也是袁梦珠帮他选取的,而张招娣还不知道她出事了,想到这,这个心底善良而多情的妹妹,已经孤独地长眠在此了,心中悲苦直涌喉头。 指导员把步枪交到高德全手中,在他那军人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柔情。高德全默默地接过枪,心中的感激之情,被极度痛苦的浪花所淹没,他只是紧紧地握住那双拿枪的手,抓得很紧,很紧。 沈贵卿也来了,抱着孩子,背着枪,双眼红肿,苏小月赶紧抱过孩子,远远地站在一边,葛一鸣和指导员抽出自己拽带的手枪,随着指导员的告别辞的结束,慢慢指向了天空,二短二长四支枪,一起响起来。“啪……啪……。”在这空旷的大戈壁滩上,没有回音,就是枪声,也显和低沉而超然。这里没有红蜡,没有纸钱,没有哀乐,只有散开在戈壁上空的弹药味,随着晚风,飘得很远,很远……。 风轻轻起,红柳叶满地。梦飘向远方,留下一缕香。 你慢慢走,钢枪指天响。弯月已返航,梦断碧血香。 当告别仪式结束,指导员叫大家都回去,只留葛一鸣和高德全在一起,他俩坐在奄奄一息的黑狗身边,高德全抚摸着狗的头,它边上有一大堆食物,看来狗没有动过。葛一鸣长长叹息着,说:“老高,我知道的太迟了,真对不起,我……。”他还想说什么,高德全摇摇头说:“这不是谁的错,这是命,我们在为别人而活着,是活给别人看的,是我们的无奈,也是我们这代人的悲哀。”葛一鸣感到他的话,那里有点不对,赶紧说:“这些话,你给我打住,有牢骚话,也别出口,记住没?” 这真是这代人的悲哀,有牢骚话,有想法,也别说出口,这是太平生活的准则。这是个人的悲哀,也是那代知青的悲哀,更是社会的悲哀。 月色朦胧,泪眼朦胧,心也朦胧,不辩东西南北中。 人也朦胧,生活朦胧,社会朦胧,不斗红旗飘摇中。 高德全手中有一封信,这是指导员临走时给他的,月昏星稀,他已经无法看清楚了,他慢慢地跪了下来,抚摸着新坟,像狼一样扬着头,对着那轮月亮,放声长嚎起来,那黑狗发出最后一次悲嚎,那声音,一声声震撼着大地,震荡着夜空,声音嘎然而止,狗的头重重倒下,这是狗对主人西去,发出最后一声,忠诚的呐喊……!!! 潘巧丽提着马灯来了,轻轻地放下就走了,和轻轻地来时一样,借着灯光,高德全展开信纸。 亲爱的德全:让我这样称呼你一次,你好吗? 当你能看到这封信时,我已经安静地走了,对不起,我和沈贵卿结婚没告诉你,请原谅,也没告诉家里,你知道我为什么这么做。最后我有一事相求,小“轻轻”已经五个多月了,会吃米糊了,能否请你把她带走,因你们厂里条件好得多,沈贵卿已同意了,名字就请葛大哥起好了。 茫茫人海中,你我相识相携手,万水千山路,一起走。 我心在你手,相知相交不回头,崎岖天涯路,一起走。 放天长笑斟满酒,洒泪挥挥手,我…先…走。 最后敬祝,平安。 袁梦珠 我先走!这几个字,如潮落潮起海水,漫过他的心头,把他的心,浸泡在这悲哀的苦水里,她真得走了,走得那么平静,又哪么地心中不平啊……。 高德全仰天长叹一声,向空中劈出一拳,他心中和女神,像在一场雪崩中,倒塌了,他的心,也被她带走了。人生无常月缺圆,一旦生死两重天。奈何桥头梦初醒,一杯清酒入香冢。 夜空中出现了第一颗流星,闪烁着生命最后的光华,划过那深不可测的苍穹天幕,向西方逝去,是那样地美,又是那样地短,不知流星是否,也带着无奈和遗憾,走完它生命的尽头?!…… 第二天早晨,又一座新坟出现了,墓碑上写着,“我忠实的朋友,狼,高德全,袁梦珠立。”在晨曦中,坟地不再显的孤单。 第十九章 戈壁新墓 下 在指导员办公室里,沈贵卿把一只女表和一封信交给葛一鸣,说:“这是她在最后几天给你写的信,并托我把这只女表交给你,说你知道把这表给谁的。”葛一鸣接过信和表,两眼长久盯着沈贵卿看了许久,那是一双在重创中,仍不失真诚的眼睛,他收回目光,说:“谢谢,你节哀吧,还有孩子要你照料。”沈贵卿点点头,心中却惶惶,因为,袁梦珠希望孩子由高德全去带养,厂里条件比这农场强多了。 葛一鸣心中明白,这表是要给大嫂张招娣的,信的字迹虽有走形,但依然娟秀,没有封口,信封上写着,‘转葛一鸣收。’他从里面抽出信看。 请允许我真心地叫一声,大哥:你好! 当我知道自己的生命时钟,没有几圈好走了时,我审视自己所走过的路,我无怨无悔……。 我本可以和许多人一样,留在上海工作,因为我是独生女,但我却偏偏来了,成了成千上万知青中的一员,这当然有很多一部份的原因,是为了高德全,但也不尽然。记的在上中学时,每当有老革命来校,给我们讲革命传统时,我总是在想,‘我怎么就没有生在那个时代呢?’后来也想通了,每代人,都有每代人的社会责任和使命,这才是我来的真实动因。十分有幸地是,我认识了你这样一位哥哥,蒙你不弃,接纳了我这个妹妹,说起来,我们在一起的时间都很少,每当我最需要你帮助时,你总会出现,我难以描述,人家兄妹之情如何,但我真实的感受到了,你兄长般的爱护。 在爱情的道路上,我走得十分艰难和辛苦,没有爱情的婚姻,固然是一种时代的悲哀,但太多的感情,也是一种人间的磨难,有时,我无法面对现在的生活,爱情到底有多重,没有人称过,但她足以压的我,可以窒息。 在我婚后的一年多里,我无法面对这种灵与肉体分离,婚姻生活,就如同精神对肉体的强奸一般,我每一天,都在恐惧和煎熬中渡过,我害怕日落,害怕我的床,我知道自己没药可救了。沈贵卿,也同样给了我全部的爱,而我不能彻底忘记老高,这是我的一个,不幸中的大不幸,也因为忘不了,我连人为制造一点理由,都办不到,越是要找,越是想起他的许多好处来,以至我无法在他们俩人中,找到一条楚河汉界来,在恍惚中,我时常叫错人,这对沈贵卿来说,是天大的不公平,也是天大的精神灾难。然而,他没有指责我,有时我真气他不大骂我一场,或许……。他越是如此,我内心的压力越大,也越重,成了一种可怕地折磨,我真的受不了了。 有了孩子,可惜没有奶,多谢指导员留下了两头母羊,不然“轻轻”真不知如何熬过去,女儿我还没有想到起个什么名字,就有劳哥哥给起个名字吧,“轻轻”是我给她起的小名,她出生只有五斤多一点,也希望她长大以后,不要像她妈妈一样,背上太重的感情生活,能轻装面对人生。 沈贵卿是个好人,在我死后,千万不要为难他,他也够苦得了,年纪轻轻就死了老婆,哎……。 哥哥,小妹实在没有什么,可以留下给你作纪念的,这块表,是我母亲特意为我买得,给你们作个纪念吧。 我父亲是个好中医生,不知何故叫他扫地去了,难道造反派不生病?我搞不懂了……。 我母亲是个信教的医生,她总是祈祷每个来看病的人早日康复,现在也每天在打扫厕所,无事可做了。我也……。 我只希望父母亲晚年健康,我死后,暂时不用告诉他们,以免给他们打击太大,我已提前写了四封信,可以慢慢寄给他们,信在沈贵卿手中。他们知道我在新疆认了个哥哥,以后哥哥到上海的话可以去看看他们。 我好累,好累哟。 叶落归根,根就是大地啊。 我要先走了。 预祝哥哥,和未来的嫂子幸福 小妹袁梦珠 葛一鸣深深被这封,毫无一点修饰的信打动了,面对死神,她万般无奈,又平静如水,她在灵与肉的分离中熬干了自己,可她还关心她身边的每一个人,她端庄质朴,智慧聪明,即使在很困难的环境里,也一样如三月的春风,五月的阳光,光彩照人,不管别人如何看她,甚至中伤她的人,她都会以真诚待人,一笑一颦,一举一动,无不流露出女性的善良与真诚,只要不是偏执和恶意,早晚会在她外溢的光彩下同样闪光,她极有人缘,但却在青春灿烂的年华里,被扭曲了情缘,以至在爱的重压下倒下了。她十分珍惜来自生命深处的一份爱情,那不是可以用来任意取悦他人的情感,那是她灵魂深处萌发的一支翠芽,那是两人用心血浇灌的紫荆花,自然而然,没有任何附庸的成份,但当她最后选择了沈贵卿时,这种感情里,多了一份报答和感恩色彩,失去了原有自然的光华,她不是一个大情圣,她没有更多的心血来同时浇灌她们,她枯竭了,凋谢了,过早地走完了生命之路。 葛一鸣把信和表收好,把小“轻轻”抱怀里,想了想说:“我这个舅舅,就送你一个名字吧,让你妈妈的恶梦,停止吧,就叫梦婷吧,贵卿你看行吗?”他不可致否地点点头。高德全看了一眼沈贵卿,他眼里充满了复杂而又坚毅的目光,像对指导员,又像对沈贵卿说:“我,要,把,轻轻带走。” 在场地人都有点吃惊,沈贵卿到显得比较平静,只留下一名话:“不可能!”他转身就出了门。指导员和葛一鸣对了一眼,像在问,这行吗? “这不是我个人的意见,我只是完成她的心愿。”高德全特别强调这是袁梦珠心愿。他把信放在桌子上。指着信说:“你们看,袁梦珠在信中提出了要求,厂里的生活条件,不知道要比这里好到哪里去了,那些复员军人都结婚了,有幼儿园和托儿所,孩子永远是他们俩的,我希望孩子有个好一点的生活环境,这对沈贵卿来说是必要的,孩子大了,他随时可以接走,你们看,他自己已经同意了,现在又变卦了。”高德全故意扩大自己气愤的情绪。 葛一鸣接过信一看,没想到信里,只有这了了数语,根本没有提到这婚后生活,整天在诚惶诚恐中渡过,信里只有一个要求,一段美好的回忆,她没有把自己的痛苦,再传给自己心爱的人,把女儿交给高德全带,用心是那样得复杂,心力哪有不耗干的。 指导员和葛一鸣交换了一下眼色,都在考虑他说的,可行性和可能程度。 指导员问了一声:“要是他不肯呢?” “这真是我要请俩位领导帮我做工作的地方。”高德全说。 “这可不是行政命令,权力最后在沈贵卿手里,他要是不同意,我们俩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的。”指导员看着葛一鸣说。 “我们一起做做工作吧,你也别抱太大希望。”葛一鸣安慰道。 “难!难!……。”指导员摇着头。 “我一定要带走孩子。”高德全说完也出去了。 黄昏了。 大地在辐射白天接受到的热浪,戈壁滩一片蒸腾,只有那一丛丛的红柳,仍像火一样点缀着戈壁大漠无限的生机,晚风送来阵阵沙枣成熟的果香,又听见远处传来的铃铛声,是老乡的羊群路过这里,“狼”死了,老乡的狗也放肆的多了,不时传来几声犬吠,真是营地无“狼”,狗称王。 就在坟地不远,高德全和沈贵卿的谈话进入了僵局,高德全像一只斗鸡一样攥紧着拳头,脸上的咬肌在不时地抽动着,从牙缝里挤出一句维族人的国骂来,“阿囔死给。”沈贵卿毫不示弱地同样回了一句,这是一场难以回避的战斗,就这样,极文明地你一拳来,我一拳去,拳头由轻到重,又有重到轻,与其说谁想打倒对方,到不如说,他们在用这种方式,发泄各自心中的痛苦,两个男人各自流着泪,最后抱在一起了,这种痛苦在打击和被打中得到了缓和。“大全,我心中苦啊,她年纪轻轻就……,我舍不得‘轻轻’啊!” “贵卿,我比你更苦啊!明明是自己的爱人,却给你这个混蛋做老婆,我就不苦吗,我不是咬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咽,一直没来找你麻烦吗。”高德全狠狠地说。 “我爱她,一点也不比你差。”他也不服气地回答。 高德全大声地责问道:“你差多了,我爱她,到了敢放手的地步,你要是少一点私心,也敢放手,她和我结婚,现在她会死吗?你说?!你给我说啊……!” “你……?!”沈贵卿张嘴结舌,没了下文。 “把‘轻轻’交给我,一定比你带得好,厂里条件不知要比团场好到哪里去了,换作别人,你请我带,我也没有这个兴趣,你说对吗。”高德全几乎在衰求他了。 “你能……?”沈贵卿守不住阵地了。 高德全认真的说:“你信我的人格吗?” “信。”他毫不怀疑地说了一个字。 “信!你信我的人格,就不要把要求说出来,我给你一个无言的承诺,等到你方方面面的条件都好一些了,你什么时候来带轻轻,我一定还给你一个,壹百分的‘轻轻’,怎么样?”高德全说。 “……”两人长时间对视着。 沈贵卿突然问:“德全你是那一年生的?” “我是四四年三月,你呢?”他说。 “四四年八月,小你五个月。”沈贵卿低着头说。 高德全来了精神,说:“那你还不信我这个做大哥的,我会给你写信,常寄照片给你,这些在厂里是很容易办到的事,你在这里行吗?老喝羊奶,孩子长大了都没有劲,要喝牛奶,这里有吗?” 泪眼朦胧沈贵卿最后抱着高德全说:“大哥,全拜托了。” “你回去照看孩子吧,我要在这里坐一坐。”高德全轻轻地说。 沈贵卿走了,高德全回到坟边。坐下后潸然泪下。六月雪、心中下,寒流幽幽锁心枷,三魂随风追青梦,七魄皓月揽玉珠。当年长矢伴白骨,今日戈壁留香魂,无剑过客今安在,全带‘轻轻’走天涯。 第二天,葛一鸣和高德全终于踏上了返回的路,归途中,马蹄声声,歌声早以远去,昨日音容笑貌,恍如隔世,看着怀里的轻轻,两人相对无语。 第二十章 永远的痛上 听说高德全回来了,冯君瀚想去看看,因为他临走时,要请假,不得以,才把他的故事和盘倒出,没想到他竟是个情种,约法三章在先,冯君瀚决不外泄。他一进门,大吃一惊,这里竟来了一帮女工,在帮他搞这搞那,还多了一个小孩,他虽然没问,却也明白个七八层,高德全立刻示意他,就是这个孩子。冯君瀚二话没说就走了,高德全一时摸不着头脑,他生气了,但也忙得没有多想,他的事还多着呢,要和下面的人换个床铺,孩子哭了影响人家睡觉怎么办?好在大家都不太在意,这些很快解决了。 过了半天,冯君瀚来了,手里多了一瓶牛奶,他说:“这是一张新的奶卡,只是你每天要到三角地去打,请他们去的人带一下也行,这点蜂蜜只够几天的,休息天我到阿克苏给你买一瓶,喝牛奶一定要兑蜂蜜,不然孩子会上火,是男孩女孩?来来来,你出来一下。” 两人到了外面,高德全才说:“是女孩子,小名叫轻轻,大名叫高梦婷,要先谢你了,一路上我就想,要请你帮助搞一张奶卡,我肯定搞不到,没想到……。” “你麻烦大了,你上次不是说这孩子是姓沈的么,这么现在姓你的姓呢?”冯君瀚说。 “那我怎么办,这事还要请你从中帮忙,她母亲死了,他在畜牧连一个人怎么带呢,这孩子,是她专门为我生的,你看这信。”高德全掏出信来。 “有点意思,你这辈子,和她的情完不了。”他把信还给他。“你想好了,轻轻到底姓什么,这关系到以后上托儿所和小学,你和上面又怎么交待。” “所以我把前因后果不是全告诉你了,这个忙你不帮,我不是死定了。”高德全说。 冯君瀚想了一下说:“两种可能,你选一个,一是承认孩子是你的,背一个处分,这样说不定就把你调走了,另一个是,孩子是你表妹的,在运动中,有了孩子,现在死了,没办法,孩子跟你姓高。” “前一个肯定不行,后一个也不行,她是个好女人,我不能玷污她。”高德全说。 冯君瀚看着他,说:“那你这不行,那也不行,又要我帮忙,那怎么办,干脆两个都死了算了。” 高德全一口承诺:“行!只要不玷污她什么都行,两个都死了。” “你这个坏心眼的家伙,就这么说定了,到时间你可别改口,你不是在团里有朋友吗,写个证明来,全搞定了。”冯君瀚说完就走了。 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想带‘轻轻,’这便是高德全,全部生活的写照,没有多久,一个多年不用的地窝子,冯君瀚帮他打扫出来了,他和孩子就搬了进去。五个多月的孩子已经认人了,前半个月‘轻轻’把他折腾的够呛,很快就找到规律了,有了大家的帮忙,一切都在平静中过去了,只要冯君瀚不上中班,每天下午冯君总在门口玩单杠,双杠,他样样来,而且玩得很好,只要他一玩,就会聚集很多人和他一起玩,他三教九流朋友特多,连外厂都有人来找他玩,兴致来了还要摔上几跤,每当这时,高德全总是抱着‘轻轻,’兴致勃勃地看着他们。可最近一连几天不见冯君瀚面了,一问才知道,冯君瀚出事了,“出什么事了?”高德全向方师傅打听着。 “他不是到总厂办学习班了吗。”方师傅说。 “这我知道。”他点点头。 “山上传来消息说,他女朋友和人家好上了,他气昏了头,上了一次山,两人就吹了,这几天,他伤心得不知道东南西北了。”高德全大吃一惊,凭他的经验,又是一个爱情悲剧,这中间,不知道有多少其他的,人为的因素在里面呢,世界上就有这样的一些朋友,不负责任的起哄,把自己的目的隐藏其中,一旦别人放弃,他就会伸出黑手,哎!这个君瀚呀……。 晚上,高德全把‘轻轻’安排睡下了,去找冯君瀚,找了半天才在后面退水渠里找到他,深更半夜一个人在游泳,他喊了半天他才上来。 “君瀚你怎么啦?这半夜你游什么泳啊。”他问。 “心里闷得慌。”他边上岸边说。两人就地坐下。 “君瀚,你犯了一个大错误,一个天大的错误,会叫你后悔终生的错误,你没有把我当朋友对吧,为什么不告诉我一声呢,哎……。”高德全一时无话可说。 冯君瀚垂着头,痛苦的脸变了形,用拳头打在自己的胸口,说:“你知道,我有多爱她吗,这两年多来,我们心里多幸福,我们彼此把生命中,最好的情感给与了对方,我们从未发生过一次口角,更不用说斗嘴了,我跟她说过,人生中的第一次恋爱,是心血的百分之百的浓度,如果要第二次恋爱,浓度减了一半,要兑一半的水,再一次恋爱,几乎全是水了,我心里明白,我今生感情生活完了。因为我不可能忘了她得好,我去过她家里,她母亲不接受我,但她不管这些,一样和我相处,她有个妹妹,是最勇敢的支持者。她本人心底善良,心境平和,人又极奇聪明,肚子里的爱情故事就更多了,她给我讲过茶花女,奥赛罗,英国女王,还有欧阳花蝶等许多故事,我想,她是要告诫我,不要成为故事里的人,怎么最后我还是成了故事里的人,和她相处,你会感到自身的不足,你会努力学习,你看她如花似玉,字写得却极有力度,看她的字是一种享受,看她的信更是一种享受。两人心里明明想爱,见面却要说再见,心中渴望对方的拥抱,见面却如陌路人,交错而过,事后心中又悔自己,没有勇敢地站住脚,把彼此伤害得鲜血淋淋,只有躲在角落里,舔自己的血来疗伤,我怎么会这样啊。”他一口气讲了那么多,似乎仍不能表达她在他心中的好,在他心中的地位。 在月色下,泪水像两条水银般地,挂在他的脸上,悄无声息地滑落在戈壁的卵石上,在他脚下一点点地渲染开去,像一个伤心岛。高德全一时不知道用什么话来劝他,心里想着,又是这场莫明其妙的运动,厂里整个演出队都是少数派,他们自己就有个农药车间,生产农药的工作,本来就够辛苦的,却还要调到煤矿去,接受所为的劳动改造,他俩人一分开就近一年,一来一回贰百多公里,如何经常相见,这种事……,唉……,又是一个知青的悲剧。 “你们既然如此相爱,你为什么这样草率呢?”高德全说。 “你不知道,我在总厂学习的这几天,我是怎么过来的吗?就连上课都有人在背后议论你,一到食堂吃饭去,我就成了个非洲黑人,大家都在看你,那种眼神如芒在背,只有你自己还不知道这是为什么?那是一种什么滋味,有个地洞,我就钻进去了。”冯君瀚十分沮丧地说。 “谁叫你们俩个,在厂里这么有名气,高处不胜寒啊!这种桃色就闻,就像生活里的胡椒面,人人都要加,又像兴奋剂,提神……。去找她,现在还来得极,别在这里独自伤心了,时间长了,就没有后悔药买了。我说你啊……白聪明一场,人家一说,你就分手了,蠢猪一个,这些是你的什么朋友啊,你信不信,用不了多久,那些劝你的朋友,就会自己上杆子爬了,人在这方面的自私,超出你能想象的程度,不信咱们走着瞧。”高德全既气愤且又无奈地说。 “我把她也伤得太重了……,天呢。”冯君瀚低着头说。 他没有去找她,他把她伤得太重了。而她呢,有口难言,百口莫辩,干脆就不辩了,在她柔情似水的外表下,却有着钢一样的性格。 那是一个多事之秋的日子,年初,在东北的珍宝岛,中国和前苏联打了一仗,后又在新疆的北疆,也打了一仗,出了个民兵英雄孙龙珍,在要准备打仗的日子里。不久冯君瀚就当兵去了,他把伤心也带走了,而那段美好的感情,他永矢弗谖,把她埋在心灵中最深最好的地方,从此,不再碰她。 霉运似乎并没有结束,像阴魂一样跟着他,缠着他,使他在精神上苦不堪言。在那场带有病毒的运动中,就连部队,也不可幸免地,被感染上了不健康细菌,虚假成风,政治口号满天飞,大做表面文章,大家似乎习惯了这种政治氛围,对一个已经有五年工作经历的冯君瀚来说,实在难以接受这一切,他唯一的收获是,在四年的当兵时间里,自学完了,高中数学和物理学,看了不少政治书籍,他每天必看的是参考消息。这四年里,中国天翻天覆地,一个林彪时代宣告结束,但中国仍在苦难中。个人的命运,永远在国家这个大命运里打转,谁又能逃脱呢? 他又回来了,这次他没能回到原来的厂里,他分配到了运输连,对工作他已经不会去计较了。 他想去看看高德全,还有小轻轻,和氨厂的一帮老朋友,厂里生产不太正常,政治运动没完没了,今天要批林,明天又批老祖宗,反正有人让你批。高德全一个人,带着轻轻住在老食堂的半地窝子里,厂里的地窝子,和农场的完全不一样,用的是红砖水泥,虽然简陋,但很干净,小轻轻已经五岁了,两人一见面就抱在一起了,小轻轻问:“爸爸,他是谁。” “他是你冯叔叔,快叫冯叔叔。”高德全说。 “冯叔叔,我没见过你,你是爸爸的好朋友吗?”小轻轻吐字清楚。 “那当然了,我也是你小轻轻的好朋友,你愿不愿意啊?”冯君瀚心里实在很开心,就像见了自己的孩子一样。他把她抱了起来,就地转了两圈。 “君瀚,怎么样?入党了没有?”高德全一面倒水,一面问。 “入党?!共产党不要我,一只脚只在门里踩了一下,就被人家给踢出来了。”他苦笑着说。 “怎么回事,说来听听。”高德全接过孩子,说:“轻轻写字去好吗,爸爸和叔叔要说话。” “机会是有一次,我已经调到团部后勤了,说是个军械所,其实就是一个木工班,你什么都得干,当然我什么也都能干。有个从云南来的烂参谋,见了漂亮的干部家属,路都走不动,老吃她们‘豆腐’,一天,我在团部家属区拉电线,人正在电线杆子忙着呢,他也没发现我,下面是机枪连,连长的老婆,正在给孩子喂奶,他又来了,色迷迷地看人家,这也就算了,谁知他要去拍拍小孩子的脸,右面拍一下,左面摸一下,嘴里还说,‘看得娃儿吃的欢,我都嘴馋了’我故意在上面大叫,败了他的兴头,当然我以后也不会给他好脸色,在讨论我的问题时,你知道他怎么说,他说,‘这个冯君瀚啊,要说工作没得说的,只是……。’这个混蛋不说了,只在自己头上点了两点。说我思想有问题。就这么给点掉了。我决不会为了没有入党,去寻死觅活的,所以一有机会,我就回来了,留也留不住。算了,气人的事多着呢。你自己怎么样,还好吗?”冯君瀚问。 “说好也行,但有一事,我心里一直不是个事,那事不幸被你言中了。”高德全向正在写字和孩子看了一眼。冯君瀚疑惑地看了他一会,做了个手势,他伸出右手成拳,树起大母指,左右摇了一下,然后把大庆母指猛地向下一弯,翻过来,高德全点点头。见高德全点点头,冯君瀚问:“怎么会这样呢,当时我是无奈之说,那能就成真了呢,老天爷就这样作弄人,好人命不长啊,他怎么出的事?” 高德全说:“就你当兵走的那年冬天,农一师接到,要援助巴基斯坦修铁路的事,当然要去人喽,条件很诱人,双倍工资,国内工资还保留。他就去了,他也是个工作起来不要命的人,听说,在抢险中不幸牺牲的。你的好朋友殷贤昌也去了,还没回来呢。”两人相对无语。 “这种破国家,帮他们修干什么?把自己的铁路修修好就不错了,自己穷得就差没穿开裆裤了。”冯君瀚发着牢骚。 “你真是胆子越来越大了,少说两句死不了人,我去打饭了。”高德全走了。 小轻轻的字写得工工整整,只是人很瘦,想到她的生父,看得冯君瀚心里酸酸的,小轻轻见他过来说:“冯叔叔,你的冯写轻轻不会写,叔叔教我好吗?” “来叔叔教你。”他认真地写下个冯字。 “不对,叔叔,这是个二马呀。”小轻轻一脸正色地说。 “二马?!对,把二马两个字,写在一个方匡里,就是冯字了。”他笑着说。 “二马就是冯叔叔,冯叔叔就是二马叔叔。”两人开心地抱在一起。 高德全打饭回来,轻轻就说:“爸爸,冯叔叔就是二马叔叔,是他自己说的,不是轻轻说的。” 第二十章 永远的痛下 晚饭后,不时有人来和冯君瀚打招呼,热闹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来他带过的徒弟也来了,他可是一个老复员兵了,当时真没想到,来了个复员兵当徒工弟,师傅又去当兵了。 高德全说:“你当兵走后,大家一直议论你,说你当班时,各项指标是假的,大家要去查原始记录,结果没查出明堂来,你那个徒弟秦世宝,也一样把各项指标控制的那么稳,我们连的产量,总是比其它二个连,高出百分之五到八之间。我也很纳闷,一天我去问你徒弟,开始他死活不说,后来才告诉我,他说,你一上班,就把前工锻造气师傅看一边,那个师傅的操作水平如何,做到心中有数,所以他根本不等分析报告出来,看气柜的高低变化,和时间,就已经作了必要的调整了,所以成份一直很稳,后面不放空,没浪费,当然产量就高喽,你这个家伙打了提前量。是厉害,我一直搞不懂,他们怕你什么?” “怕什么?怕我比他们判断更准确,化工厂就这样,要等到分析报告出来,成份早变了。”他有一点得意地说。 高德全给轻轻洗完,等她睡下后说:“走,到后面大渠上去,今晚天不错。” “轻轻要紧吗?”冯君瀚不安地问。 “她早练出来了,没事。” 渠水如镜,弯延不见头,水泵房的抽水机,在嗡嗡的响着,路灯杆上的碘钨灯,洒下一片银白,偶然传来几声蛙鸣。天上繁星点点,隐隐可见银河横空天穹,显得那样深邃而神秘,七星把柄直指北斗,春风轻拂,实在是个谈心的夜晚。 两人在大渠上,席地而坐。高德全问:“这四年里,你给她写过信吗?” “没有,”冯君瀚答。他看看他说:“你见过她吗?” “见过,你当兵走了不久,他们全部从煤矿调回来了,十一,全厂开大会,我在很远,见过一次,我这才知道什么叫漂亮,什么叫三千粉黛无颜色,她的美,叫人过目难忘,她的眼睛,大而有神,白如皓月,黑如点漆,却不带丝毫霸气,鼻正面润,在阳光下闪着健康的光泽,她平朴有内含,却流露出高雅的气质,她的发型,全厂再无第二人,大概叫柏林琼华式。”高德全赞叹地说。“后来听说,厂里演出队这些人,是老厂长到上海去特招得,许多人都是文艺界人的子女,是吗?” 冯君瀚说:“你看了一眼,就如此赞美,看二眼那还了得,好了,你不要再说了,再说我就一头跳下水去了。” “我这么讲,是要你重视这个问题,这四年里,据我所知,你那帮有头有脸的朋友,都用各种方法,向她表示过了,在氨厂只有一人没有,就是那个激动分子,虽然平时我们没机会说话,他的人品,没得说的。”他沉默了一会,看看冯君瀚的反应,继续说:“我说她好话,是因为我敬佩她,厂里好男人并非只有你一个,而这四年里,是知青结婚成家的高峰期,那么多人向她示爱,她一个都没接受,独自一人硬扛着,这就是她对你最大的爱护,你啊!你……。”高德全无话可说了。 冯君瀚看着他,心里想着,还是有好人的,小倪已经帮自己约了她,明晚在卫生所见面,不管结果如何,自己有必要见她一次,对两人都有一个交待,现在还没有结果,说也白说。想了一下冯君瀚说:“农场怎么样,你最近去过没有?” 他摇摇头说:“有了轻轻,那来时间去啊……!再怎么样,总比过去要强吧,对了,到厂里以前,你是几团的?” “我……!”冯君瀚叹了口气说:“塔里木,林管所,听说过这个单位没有?在二管处对面,我们那批人刚到时,穷的不可想象,半年没吃过蔬菜,这是一个在原始森林里,才成立的单位开了半年荒,人均完成23亩地,农一师第一名,我只怕一样,哪就是收麦子,站在地里,看到一望无边的麦浪,没有机械,讲心里话,我只有用恐怖,来描绘自己当时的感受,另一怕饿,其它……,没有可以难倒我的,当时我个头不大,我不怕下力气,这个头,全是到上海培训时,才长高的,我们队长对我特好,她每个月省下的饭票,全给了我,我的回报,就是拼命学好,在技术上一定要拔尖,只可惜了,在运动中,她叫人给害……!想起她……!!!多好的一个人啊,说她出生地主家庭,可人家十五岁就到了延安,十八岁就被送到苏联去学习……!哎……!!好了,不说这个了,下周我要回去探亲了,你有事要办吗,小轻轻很瘦唉,身体有问题吗?” “小轻轻身体到没什么大问题,只是老拉肚子。你回去帮我办一件要紧事,就是帮潘巧丽配一副牙齿。”高德全说 “配牙齿,?她本人不在,怎么配?”冯君瀚双手一摊反问道。 “前年她已经回去过了,我也回去过了,我先回来了,她就迟了几天,在回来的火车上,从南京也上来一个知青,是地方上的,大概喜欢上她了,一路上对她很殷情,结果晚上,她把假牙放在杯子里,那知半夜,那个南京人做好事,要帮她打第二天的刷牙水,就把杯子里的隔夜水,连同假牙,向窗外,”他做了个倒水的动作。“一起倒了,第二天一早,刷牙水是有了,假牙没了,你说,这叫什么事么……。” “怎么会有这样的事,看来那个南京人,爱情……,真是要命了。”他笑得几乎要岔气了。 高德全也笑着说:“你还笑……。” 第二天晚上,冯君瀚骑一辆自行车,直奔卫生所,小倪也是今年复员回来,现在是五官科的医生了,他正在当班,见他按时到来很高兴,两人握手问好后,小倪说:“她在里面,我把外面门锁了,二小时后我来开门,希望你有成绩。”小倪出去了,听见外面的门轻轻地锁上了,冯君瀚这才开门进去,这是白天打针换药的地方,有一张床,和几把高低不同的凳子,她就一个人静静地在这里等他,她依然那样的美丽,那样地光彩照人,她的笑容,足以溶化钢铁,冯君瀚赶快上去和她握手,他想拥抱她,而她却用眼神轻轻地阻止了他,她说:“你在部队好吗?” 他顺手拖过一只凳子坐上后才说:“老实说,不好,或者说,不太好,如果用有没有入党,这个标准来衡量,那肯定是不好了,如果用另外的标准来衡量,也算不坏了,在临走时,团里从参谋长到政委,五个主要领导,只有和我有单独的合影留念,在他们心目中,我是一个特殊的好兵。” 她笑了,笑得那样有磁性,荡平你心中的不悦,她轻轻地说:“你以后要多注意,年纪不小了,不能老是叫人感到,你身上有那么多棱角,人正直顾然好,但也容易伤人,……。”她没有往下说,她被他伤得不轻。他看到她眼睛里闪烁着泪光。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了。他向前靠了靠,伸出手,她也把手给她,两人就这么握着手,一起回忆,在艰难的运动中走过的时光,冯君瀚想,就这样牵着你的手,走过天荒地老多好,现在还有可能吗,他心里不知道。不知道这样过了多久,她慢慢地抽回手,说:“没事了,都过去了,我们都长大了,这是我们的初恋,收藏好,什么也别对人说,我们还是好朋友,对吗?!”冯君瀚知道,那道他亲手关闭的心门,从今以后,他再也别想打开了,失去了才知道珍贵,而人世间多少痴情的男女,无不在失去对方后,才明白这个道理啊。他看着她那清澈的目光,真有点无地自容了。“我们……。”冯君瀚又伸出了手,而这一会,她没有回应,她小心地推开他的手,生怕伤了他的自尊心,她无不凄婉地说:“破镜是可以从圆的,可是那条缝呢,你又如何去消除呢,生活不是一天二天的事,是一辈子的磨合,谁能保证不出错?首先我自己就不能保证今后会没有矛盾,只要一有矛盾,这条缝就会被重新提起,而每一次都是血淋淋的,你愿意吗?我想你是不会愿意的,保存一点美好的东西,在心里,也是人生的一笔财富嘛,你说那样不好吗……。” 两个小时,他们彼此靠的很近,相互看着对方,她依然这么美丽,四年时间,没在她脸上留下一点痕迹,她的笑容依旧阳光温暖,她靠近你,能溶化你心中的坚冰,此刻,她的笑容里,多了一道矜持背后的自尊,门已经关上,那把无形的锁,像她的美丽一样,闪闪发光,行成了一道自然的屏障,使你只可仰视,不得靠近。 她为这段情可惜,为他们彼此的付出,又不能最后走到一起惋惜,也为自己学会坚强和独立,暗自庆幸。 十八年后,当他们再有机会见面时,看到她上中学的儿了,母子两人,亦母亦友地谈心交流,他为她当年的决定而折服。这只是后话。 冯君瀚只能收回已经伸出的触须,和他们两年多的美丽情感,望着她凄迷的眼神……。 外面门响了,在门口,他们的手再一次地握在了一起……。 从此他们这段情,画上了句号,冯君瀚不再去打绕她,让她在静静的美丽中,更加美丽。 第二十一章 怪人君瀚 探亲是件愉快的事,上海地段医院也实在了不起,潘巧丽的牙齿模型,保存的好好的,在冯君瀚回来时,一副当时最贵的假牙,就在他的行李里。 高德全三团的朋友,开着拖拉机来拉化肥,高德全给潘巧丽写了封信,跟黑牛说:“你把假牙亲自送去,还有信,不许收钱,这是我一个朋友送的,他在汽车连,不知道今天他在不在。” 黑牛问:“全哥,你认识一营的副营长吗。” “他是谁啊,我不认识,我走的时候还没成立营部呢。”高德全说。 “他老婆上吊死在牛棚里了,是个北京人,当老师的,学生共认是最好的老师,死后在稻草堆里,在那里找到一本语录,上面写着,一个叫倪东发的知青强奸了她。”高德全惊得到抽一口冷气。 “你……你,你再说一边。”他真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了。 黑牛又说了一边,最后说:“那个副营长说,他认识你,他老婆最后就是我帮着拉走的。” “他叫什么?”高德全问。 “名子怪得很,只知道大家叫他东方什么的。”黑牛说。 高德全一屁股坐在装化肥的塑料袋上,这些事,就是作噩梦,也无法把倪东发和这些坏事连在一起,这场运动改变了多少人的命运,到底是坏人变好了,还是好人变坏了,他不敢想下去。他回去把冯君瀚给轻轻买的两个麦乳精灌头,和一斤香肠,一起交给了黑牛说:“一定要带给东方闻婴,一定要他收下,他是个很好的人。” 一批老干部又出来工作了,厂里生产开始逐步正常了,氨厂碳化车间的一台大型离心机坏了,油泵操作箱的分配器,在长期的磨损中,主油道的分配孔,失圆了,而当年跟着杭州离心机总厂来的师傅,一起调试的师傅,也已经调到汽连了,他叫黄怀德,氨厂在几经周折后,把这个分配器和图纸,一起送到了黄怀德手中,他不到五十岁,几乎是农一师第一批的技术工人,他在运动中,也吃过不少苦头,对那些靠造反起家的干部,是有一股怨气,他心里十分矛盾,既要修好,又想拿他们一下,他大张旗鼓干起来,唯恐天下不知,那天上午,他正在机修研磨分配器的轴孔,冯君瀚正好进来,他一把拉住,要他看看这孔与轴的间隙,冯君瀚太知他的脾胃了,说:“真要我看。” “对!你给看看这间隙,会不会超过七个丝。”他把一张图纸放在桌上,眉眼嘴角下的肌肉,暗自抽动着,那个美劲,还是掩盖不住的露了出来。冯君瀚把图纸认真地看了一边,图纸上标明孔与轴的最大间隙是小于百分之七毫米,也就是常说的间隙小于七个丝,他找了一张干净的白纸,把工件拿到门口,把白纸放在下面,把洗净的分配轴,轻轻地放进孔里,只看了一眼,他就放下了,他准备离开了,黄怀德一把拉住,说:“怎么样,不能白看啊,你们大家说说,对不对?”这下几个车工师傅,和其它的钳工都来了,要他说说。冯君瀚半开玩笑地说:“我真说了,你不许太开心,也不许太伤心。” 黄怀德故作惊讶地张大了眼睛说:“不会,绝对不会,这么多人在这里呢。” 冯君瀚又重新拿起刚才放下的分配器说:“你知道,在一个长度大于二百五十毫米,直径只有三十毫米的孔轴里,眼睛的透光率是多少吗?七个丝,七个丝眼睛几乎看不见,这个不是透光了,是在透太阳,我看不少于七十个丝。”他说得很认真,说完他说走了。 黄怀德一下子就定在那里了,张着大嘴,足可以放进他自己的拳头。他做梦也没有想到会是这个结果,真比自己吃了个苍蝇还难受。但他仍不死心,下午,他抱着分配器到了总厂的机修厂,请了技术员帮忙量了一下,结论是,间隙是七十六个丝,那他心中的沮丧,就像死了亲娘老子一样,其实,他比谁都清楚,全厂根本没有这么小的内园磨床,外圆的精度,到不难解决,自己接的这个烫手山芋,现在要摔也的摔不掉了。 晚上,黄怀德决定去问问这个,比他还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看看他有什么办法没有,谁知冯君瀚正匆匆忙忙地要到卫生所去,黄怀德一把拉住,不给他走。“我有事要找你,你大包小包的那里去。”冯君瀚说:“不就是上午那点破事吗,我现在忙得要命了。”黄怀德那里肯放手,忙问:“那你告诉我,你到底有没有办法?” “办法当然有喽,你先借我二十个鸡蛋,星期天我买了还你。”冯君瀚说。 一听有办法,黄怀德心里定了一半,忙说:“只要你有办法,别说借,走,就送你二十个,到家去。”冯君瀚推上自行车就跟黄怀德到了他的家里,用一个小篮子,装了满满一篮子鸡蛋,也没有数过,黄怀德心里明白,他不会白吃的,临走时,冯君瀚说:“你那个分配器,也报废了,从做一个到省心,你把铸件体,全部加工好,划好线,一个孔也别打,我帮你把关键的分配孔解决了,下面的你自己干怎么样,铸铁不能有砂眼,不然就白忙了,我呢,要准备一点工具,两天后,我来找你,怎么样?” “就这么简单?”他问。 “你还要怎么样……。”自行车已出去好远了。 轻轻病了,拉肚子,已经四天了,到了吃什么,拉什么的地步,葡萄糖水挂了四天了,小脸瘦得不成样子了,冯君瀚一进病房门就埋怨:“大全,你怎么搞得,四天了才想起我来,不把小轻轻拉出问题来,你还想不到我对吧。”小轻轻的眼睛显得更大了,有气无力地叫了声:“二马叔……。”看了叫人心痛。 “哎……,轻轻好,你信不信你二马叔啊。”冯君瀚说。孩子无力地点点头。 “那好,叔叔给你吃什么,你就听话,吃什么,好不好。”孩子也点点头。他拿出一个大饼干简,从里面挖了一点他自己做的,三合一的炒面来,少少地放了一点糖,用开水一冲,就成了一碗香喷喷的糊糊来,小轻轻饿坏了,三两下就吃完了,冯君瀚又拿出一小瓶杨梅来,说“这可是叔叔从上海带来的宝贝。这杨梅用上好的酒泡了三年了,这是治拉肚子最好的药了。小轻轻吃二个行吗。”小轻轻硬着头皮吃了两个杨梅,只一会儿,小轻轻就有点精神了,她说:“二马叔叔,有一点点热,从嘴里到肚子里,现在肚子里热热的。” “这就对了,叔叔要看看你的肚子行吗,叔叔要教你做一套以后不拉肚子的操好吗。” 小轻轻张大了眼睛问:“有这样的操吗,爸爸为什么不教我。” “叔叔也是才学的,所以你爸爸不知道,对吧。”两人一问一答。 “德全,你来看看,轻轻肚子上有两条紫青色,俗话说叫内寒重,也叫先天脏气不足,你每天要用点葱白、生姜加点白酒,给她揉揉肚子,由下向上,再来一点右旋,左旋,对就这样,小轻轻自己做,每天睡觉前做一次,叔叔保证你以后不会拉肚子,好吗。”高德全似信非信,但刚才吃下去得糊糊,好像没事到是真的。冯君瀚对高德全说:“等把这些葡萄糖挂完,今晚不拉了,明天就可以出院了,快入秋了,西瓜尽量少吃,干脆不吃,西瓜性凉,可以吃哈密瓜,那是热性的,但不能多吃,哈密瓜还有一个特性是通便,对有便秘的老年人是良药。这个炒面里有百分之三十是麦乳精,你再加一个鸡蛋在里面,就足够了。每天吃两次炒面就行了,千万别贪,过了就拉不出大便了,中午和平时一样,好透了才能吃肉。”高德全搞不懂,他肚子里那来这么多杂学,还真有用,两个多小时了小轻轻也喝了不少水,真得没拉肚子。 第二天冯君瀚到总厂仓库里,领了三支加长的钻头,一支直径二十八毫米,一支是二十九点五,另一支是二十九点九的,他想找三个直径三十的标准钢球,结果没有,下午只好到阿克苏,师部机械仓库去找了,好不容易给他找到了,三颗直径三十的标准钢球。第三天他又忙了一天,在那里修车床,把一台c6—20的车床尾架,和床头箱的主轴的同轴度,一一校验了一下,有的地方还垫了铜皮,最后换了一个尾架主套简。磨钻头是他的绝活,等他把一切忙完,天也黑了。二天一过,黄怀德果然把一块灰铸铁加工好了,并画好了所有的线,他满怀希望地来找他了,那知冯君瀚一句话,如同凉水一样从头浇下,他问:“这块材料你探伤了没有?” “没有。”黄怀德说。 “没有……?!要是有个小孔在里面,我们不是白忙活?那怎么行!”冯君瀚说。 黄怀德回了一句:“那……,氨厂那台超声波探伤仪,早没有人用了,自从那个周工调走后,他早把说明书和有关资料带走了,谁还会用?” “走,走……。”冯君瀚说着向自行车棚走去。 两人骑着自行车直奔氨厂,路上黄怀德疑惑地问:“你会用那台仪器?” “那当然了,你是不是想问我怎么会用那台超声波的。”他哈…哈…哈地笑了起来,过了一会才说:“人是活的么,就让一台仪器给蹩死了?我是先用一块好钢板来验一下,再在钢板后面打上大小,深浅不一的孔,他所显视的波形是不一样的,再把几块合起来,看看是什么波形,你不全明白了。汽车后桥的钢套检验,我全是用的这个办法,现在你还听见那个驾驶员,叫断钢套啊。”黄怀德没接话,心想这小子鬼得不行,刚从农场调来时,我还给他们上过课呢,现在都跑我前面去了,他还正经没有跟过那个师傅学过,现在怎么就……。 氨厂见两个都是老熟人了,又是为了本厂的事在忙着,提供了一切方便,当冯君瀚在铸件上倒上了专用油,超声波的探头在铸件上轻轻划过时,黄怀德紧张的大气都不敢出一下,就在这时,显视屏上的波线跳动了一下,冯君瀚又从反面试了一下,同样出现了,波线有一个小的尖峰,冯君瀚说,这里有一个小砂眼,正在你划的线上,黄怀德头上开始出汗了。两天的辛苦,就要在这个超声波面前给毁了?心中暗想,你怎么早不说呢,这小子现在学坏了,拿我开心来着。 冯君瀚这时没心事想其它,他把铸件掉过来,反过去地看了一边说:“问题现在还不大,把铸件反个身,线从新划过,把有孔的地方让在边上,回去吧。” “又行了?”黄怀德惊喜的问。 “对啊,又行了,你什么意思?”冯君瀚反问他。 “什么意思,你看我头上的汗哎。”黄怀德做了一个夸张的动作。 当两人回去后,把线从新划好后,工作才算刚刚开始,许多人像看热闹一样,围着他两,工件在车床上用四抓夹紧,冯君瀚打完中心孔后,先用二十八的钻头打孔,他又在钻头下面加了一块垫铁,车床转起来,钻头纹丝不动地,一点一点地向里面推进,又不停地退出,二十分钟过后,一个深孔打好了,用量缸表一量,前孔是二十八点一,后面是二十八点零二,有十个丝的误差,他又换上一个二十九点五的钻头,这钻头前面已经修成了球形角,而后面的刀锋已经全部磨掉了,当这个钻头打过后,一个有趣的现象出现了,两壁变得光亮,上下误差已在零点零二左右了,当第三个钻头打过后,尺寸已是二十九点九了,他又拿出一根芯棒,中间有缝,上面夹着金相砂纸,他把车床扫干净,倒上点煤油,用芯棒把孔研磨了一下,孔径已是二十九点九五了,他把工件取下来,放在油压机上,加上机油,在孔口放上一颗直径三十的钢珠,用一头有孔的长轴,压住钢珠,只见他电门一开,一颗钢珠就缓缓地被压了进去,通过后掉了下来,第二次,他换了一颗钢珠,当第三颗钢珠压进去时,已经没有什么阻力了,压了三次,用了三颗钢珠,他拿起工件对着太阳看了一下,对黄怀德说:“你可以用内径表量一下。”当他收起工具后,把工件向黄怀德手里一放,说“这些是总厂借的,我要去还了,下面是你的事了。”冯君瀚骑着车就走了,头也不回。他一走,就有人叫,“黄师傅快量量,他真这么神吗?”黄怀德心中早以明白,用这种逼近孔径的方法,加工出来的孔,是绝对没有话可说的,内孔不但精度高,光洁度也高,他心中不得不服了,那二十个鸡蛋没有白给。 几天后冯君瀚还是给他还鸡蛋来了,黄怀德把他骂了一顿。“小冯,你这不是在骂人吗,从到上海去学习,到现在,十多年的感情就不值这几个鸡蛋啊,何况你有事,你给我把鸡蛋收了,不然我可要翻脸了。” 冯君瀚一看这苗头不行,只能提着鸡蛋要走。“那我就谢了,那天是朋友的孩子病了,救急用,好了,我拿走就是。” “别走,吃了饭再走,有事问你呢。”黄怀德拦住了他。 有家的生活就是不一样,几分钟后,他爱人,就把四个炒菜放在桌上了,倒上一点小酒,两人就开始喝上了,黄怀德问:“你当兵几年都干什么。” “不好意思,拿了二年枪,也干了二年木工,没别的,在你面前,就提不起来了,连个党都没入上。”冯君瀚说。 “是真的?那你这技术是……,过去你干过……。”黄怀德不信地问。 “你说那事啊,我也是第一次做,都是从书上学的,我用在订各种技术杂志上的钱,比我吃饭用的钱还要多,我根本不想信,靠‘张铁生’他们,就能把国家建好喽。”冯君瀚说。他咪了一小口酒。 “张铁生,张铁生是谁啊?!”黄怀德不解地问。 “他啊……,上大学的零蛋大王,江青的红人。”冯君瀚说。 “出了门你可不许说啊,你也没说,我也没听见……对吧……。”黄怀德举起了酒杯。 冯君瀚刚到汽车连时,已初露锋芒了,原来汽车连在组建时,有一个三十多岁的钳工师傅,从沙井子调来的,每天上班喜欢在自己腋窝下,夹一些图纸之类的东西,头上用一根锯条,打了齿,退了火,做成一个发夹,带在头上,手上永远夹着烟,他得了个外号叫洋人,他也十分乐意接受,在一个技术比较落后的单位里,他几乎对汽车连的技术和生产设备,有生杀大权。几个当兵的回来了,他自然不会放在眼里。一天冯君瀚到仓库找东西,无意中发现一大堆钻床的零件丢了一地,他看了一下,什么零件也不缺,只是一对四十五度的斜齿轮磨损了,钻床没有了上下的功能,就因为这一对齿轮,洋人没办法,拆了一大堆,修不起来,他说报费了,就报费了,冯君瀚用三天时间,学习了有关齿轮的各种知识,不就是模数,齿数,周节,节径,斜度之间的关系吗,他画了图纸,到总厂机修厂,请他们做了一对,几天后,一台钻床,就进入了钳工车间,这种小事,竟然引起洋人的勃然大怒,这种嫉妒使他一直用眼睛盯住他,这种机会终于来了,一天冯君瀚在开车床,丁字扳手忘了取下来,想试一下夹准了没有,床头一转,扳手把床面碰了一下,洋人不但到连部去讲了,还立刻跑到总厂去告状了,厂里还真来了人看了一下,冯君瀚那有心思管这些狗屁事,照样我行我素,慢慢大家发现,他什么车钳铣刨磨,什么都来得,而且样样都精,洋人彻底放弃了,几年时间里,汽车连有了自己的吊车,木工班有了可以加工,直径一米左右的行锯,新买来的大曲轴磨床,他无师自通地玩得转转地,一台从小日本进口的拖拉机,只因为活塞坏了,买不到活塞,而停在那里,驾驶员找到他,问他有没有办法,他说:“办法有啊,自己做活塞。” “那怎么可能呢?!内燃机的活塞,比汽油机的要复杂得多,口小,肚子大,模芯怎么抽啊,顶上还有个燃烧室呢?”驾驶员说。 “你要是相信呢,拿两只旧活塞来,我要破坏一个。”冯君瀚说。 第二天冯君瀚就买了有关内燃机的书来看,又锯了一个活塞,认真地测绘出图纸,这种口小肚子大的活塞他也是第一次见到,一个内芯竟然是七块组成的,当然,在今天的技术面前,这算不了什么,内芯可以整体在车床上成形,完了,可以用线切割的方法,分割开,问题是,在当时,整个阿克苏地区,都没有这样的设备,所以整个内芯在没有上车床前,就已经是七块组合而成的一个整体,这在车床上又如何加工呢?这些他都必须一一给予解决。 等他想明白了,就可下手了,半个月后,两组重量误差小于5克的活塞,交到了拖拉机驾驶员手了,把他激动地直跳脚。他却说:“很遗憾,活塞不是压铸的,整个阿克苏没有压铸机,我没办法,你试试看,将就着用吧。” “你真有技术,了不起。”驾驶员说。 “这不是技术,你看上海的万吨水压机,上天的卫星,那才叫技术,这算什么啊,充其量,是一点窍门罢了。”冯君瀚说。上海的南京路,和人民广场的科技窗是他的最爱,他迷死这个工业城市了,每次探亲,他必要去那里充电,他心中的梦,只有他知道。 三天后,拖拉机就上路了。 他也有倒霉时候,新调来一个指导员,也就是支部书记,姓徐,这是一个追求权力,也追求成绩的人,他刚到连部,一个会计正在对帐,没有和他打招呼,他立刻到总厂,调看他的档案,原来他成份不硬,他便立刻要组织大家对他进行批判,吓得那个会计连夜找人说情去。他一下就在全连,把威信给树立了起来,最后到了他指导员咳嗽,连长要感冒的程度,那年春节放长假,冯君瀚,要去乌鲁木齐去看对象,车子要走,一时又找不到领导,没来的及请假,他就走了。 回来作检查是跑不了的,加上另一个驾驶员,出了一个不该出的车祸,指导员是上杠上线,两人一起要作检查,一个痛哭流涕,声如蚊叫,而冯君瀚字正腔圆,像作报告,没把指导员气晕了。从这天开始,冯君瀚就没有和指导员说过一句话,指导员去找他,他也躲着走,总厂领导来了,指导员自然要作陪,冯君瀚也不接指导员的话,就这么硬顶了快一年的时间。 有一天木工房突然着火了,那风势加火势,火很快就烧到房顶上了,指导员带着大家忙着救火,水桶,脸盆一起上,指导员带头爬了上去,感到上面火烧的温度太高了,正要把水就这样的扑出去,上面突然伸出一只手来,接过了他的水桶,指导员一惊,上面危险,随时有倒塌的危险,火势又太大,他一看,正是冯君瀚,水从上而下,立刻生效了,全连一起努力,控制了大火。 第二天开会,指导员很想把这种关系缓和一下,抓住机会要好好表扬他一番,谁知冯君瀚没参加开会。 不久徐指导员要调回总厂了,原本支部要开个欢送会的,结果成了一场,对指导员工作作风的声讨会,你调走了,再没人怕你了,平时的积怨一起暴发了,连长也借故没有参加,搞得徐指导员下不来台。第二天没有一个人去送他,只有冯君瀚不请自来了,他要送他,冯君瀚心里明白,他的这些缺点,和他的成绩比起来,真不算什么,连队自筹资金盖了很多房子,解决了多年未决的住房难题,一年多没有重大车祸发生,生产是近几年来最好的。当指导员看到是他,一时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心中感慨万千,以后他们见了面,指导员总要叫他家里坐坐。 这就是冯君瀚。 打这以后,他成了一个很特殊的人物,有班组,却没有人管,直接接受连领导直接指挥了,成了直辖人了。 第二十二章 艰难的爱 生命的伟大在于,不管外界的条件如何,人总要恋爱,结婚生儿育女。冯君瀚的一帮朋友们,大都结婚了,没结婚的也处在热恋中,他原来的对象在内地,有了心仪的朋友,心有所属,好人理应有好的结果。 一天冯君瀚正在午休,氨厂汪兆光来找他:“起来,起来,我烦死了,你还睡。”汪兆光是冯君瀚的一个重要的朋友,在运动中,一起逃难过,一起饿肚子,用粮票换老乡的桃子充饥,特别是冯君瀚女友调上煤矿后,是汪兆光把自己的半导体收音机给了冯君瀚,让他带上山,给她解闷,这种半导体收音机,在当时,是全厂唯一的一台,高档奢侈品。只要朋友需要,他是从不怜悯的。在冯君瀚心目中,他占有独特的地位。 “大家都在午休嘛,什么事这么急。”冯君瀚只好爬起来,他就是高德全说的,唯一没有向冯君瀚前女友示好的朋友了。 “走走走,到后面林带里去坐一息。”冯君瀚说。 冯君瀚和他走过开水房,在水房外用凉水冲了一下头,伸了个懒腰说:“怎么啦这么急?” “不要说了,我今天又碰壁了,气也气死了……,我伤心啊,你晓得勿……?”汪兆光十分激动地说。 “不知道,你加激动,我晓得啥!”冯君瀚半真半假地说。 汪兆光瞪着眼睛说:“你不要开玩笑了,炭化车间的小方你晓得吗?就是那个园脸的小姑娘。” 冯君瀚点点头说:“认得的。” “你朋友里,结婚的结婚,谈恋爱的谈恋爱,我怎么办,要打光棍了,前二天梁大师帮我约了小方,今天下午,在她分析室里见个面,对吧,两个人当面谈一下,我刚刚去过。” “那不是很好吗!”冯君瀚插话说。 “你知道什么啊!……我在车间里上班,梁大师一叫,我心里就明白了,梁大师讲,给我一个钟头的时间,我当然老激动喽,我手也没来得及洗一下,拿了块纱头,擦拭一下就去了,心里,‘蹬!蹬!蹬!’老激动,推开门一看,我差一点昏过去了,她今天打扮得贼漂亮,头发乌黑发亮,上身穿一件姜红色的中装,一条黑裤子,裤缝如刀,坐在一张高凳子上,翘着二朗腿,我一进门只好朝天仰视了,她高高在上,光彩照人,我一看自己,一身工作服,脸上还有油污,真是自惭形秽,我吓的掉头就走。”他突然哈哈哈地自嘲起来,眼里含着泪水,又来了一句:“今天脸丢完了,真是。所以来找你啦……。” 冯君瀚听后哈哈大笑,就差点背过去了,他指着他说:“真拿你没有办法,你要人家小方怎么做,才算合式呢,她打扮一下不就是为了你吗,女为知己者容嘛,人家丝毫没有看不起你的意思在里面,要是看不起你,人家来干啥呢,还要化时间为你打扮半天,你啊……你自己有病,这叫自卑。” “我自卑吗?!没有啊!在厂里要文化,我又不低,要技术也不差,我那里自卑了。”汪兆光不解地问。 冯君瀚说:“走,找她去,现在说去。”冯君瀚拉着他要去找自行车。 “不不不!我不去了!再去心脏病要出来了,我刚刚是逃出来得。”汪兆光摇着手说。 “真不去了?”他问。 “真不去了!”他答。 “那你跑来找我干什么呢……?我要去再睡一会儿。”冯君瀚知道他下面一定还有事,装着要走。 “哎!哎!磷肥厂的常淋忠你认识吗?”汪兆光低着头问。 “认得,只是没有讲过话,你什么意思?”他问。 “她好像也不错。”汪兆光说。 “哈……哈!你又看上她啦……。”冯君瀚拿他开心地问。 “你看来事吗?”汪兆光不好意思地问。 “你要是真看上她,我马上帮你去找她。”冯君瀚说。 “她在上班,我来的时候看见的。”汪兆光说。 “难怪你不去找小方了,你是临时变的卦,你这样不行,你这叫病急乱投医,我不去了。”冯君瀚推辞着。 汪兆光有点急了。说:“我有你这张面孔,我也不急了,你这叫饱汉不知饿汉饥,每次我父亲来信,我压力有多大。” 一说起汪兆光的父亲,冯君瀚不啃气了,每次回上海,铁定要去看望他父亲的,他是一个在纺织行业里,极有声望的老人。对冯君瀚又极好。他只说了声。“走,我去推车子。” 两人上了自行车,很快地就到了磷肥厂,而常淋忠,正在外面拉矿车,冯君瀚说:“走!一起去,我开口,你跟着。” “那不行,我站在远一点,要是不行的话,还有一点余地,我就站在这里等你。”汪兆光先下了车,再不向前一步了。 冯君瀚看着也没有办法,也只得由他了。他一直把自行车骑到常淋忠面前,才下了车。说:“常淋忠你好。” 常淋忠停下手里的工作,问:“小冯你好,你有事吗?”因为大家都认识他。 “真不好意思,我这么冒昧的来问你一个个人问题。”冯君瀚硬着头皮地说。 “没事,你说。”常淋忠到是很客气地说。 “你现在有对像了没有,我有个朋友想……。”他没说完。“喔!你问这事啊,我有了。”她朝农药车间指了指,继续说:“是啊乌,你应该认识的。谢谢你那位朋友,看得起我了。” “那真对不起了,我也不知道,那就谢你了,再见。”冯君瀚骑上车子就走。见了汪兆光就说:“你也不打听清楚,人家快要结婚了,男的是啊乌,我看你是慌不择路了。” “真的啊!难为情,今天要死了,台型滩足了,我真要当光棍了……!回去,回去……。”他无奈地说着。 “难到还假的啊!……这几年里我不在,你一共看上过几个女的,晚上下班了,来老实交待,我现在要上班去了,你也上班去吧。”冯君瀚说着上了自行车。 两人各自掉头,向各自的单位骑去。 当天晚上,汪兆光如约而至。宿舍里的人,全上中班去了,原来还有一个长脚住这里,现在也调机修厂去了,房子里到也安静,一见面,他就唉声叹气,说:“这辈子完了,肯定要打光棍了。” 冯君瀚说:“我这里没有什么好东西,泡杯茶,边喝边说,今天晚上,开水管够。” 汪兆光喝着水说:“今天的你全知道了,另外还有一个,是我好朋友解绍的,他已经结婚了,是他老婆的妹妹,叫金锦华,是三团的,是个排长,全团摘棉花冠军。” “这就完了?这么简单,你这个朋友是谁?”冯君瀚问。 “我这个朋友,大有来头,是上海音乐学院的高材生,叫方中,是63年一起进疆的,现在在师部文工团里,正在倒霉呢,说他搞了一个贝多芬俱乐部,三天二头挨批斗,我吓的都不敢去找他了,听说,过几天,他妹妹要来,不知是真是假。”汪兆光说。 “方中这个人,我在那里听说过,现在记不起来了,问题是那个排长对你怎么样,有没有感觉。”冯君瀚说。 “不要讲了,每次见面,都是被她骂回来,哈……哈……,她太利害了,带一副眼镜,手指着你头上,叫我下次不要再来找她了,她讲,她不稀罕你们工厂,利害,这……算有没有感觉?反正我有半年多,吓得没有和她联系了。”汪兆光自嘲地笑着。 “有个性,还是个排长,不过话讲回来,不找个排长也太委曲你了,你现在是老马眼里的红人,马厂长对你怎么样?”他问。 “那还用话说:”他女儿太小了,不然哪要我这么辛苦找老婆,早把女儿嫁给我了。“哈……哈……”他笑的很开心,好像马厂长真要把女儿嫁给他一样。“你说说,那个排长怎么样?”他又问。 冯君瀚想了一下说:“有点意思……,那个排长啊?叫我看,你们可能是冤家,也可能结成亲家,我说啊,有门。”冯君瀚说。 汪兆光喜上眉梢。听到这样地话,真叫他激动了,氨厂的朋友,都讲他没戏了,所以今天还是第一次听到有人说有戏,他顿时来了精神,急着问:“啊……!真的啊,听了来劲,这话怎么讲,快点,说来听听,你怎么看的。” “这男女之间的事,很多情况下,是把真相隐藏起来的,你看我的朋友,决不会把手指着你头,骂你的。她面带微笑,口气温婉,让你如浴春风,应该讲是秋风,她表面上不会伤了你,这是给你留点自尊,但门已经为你关上了,你今生不得再入半步,敢这样骂你的,潜意识里,有了这样意思在里面,这个人怎么这样,好玩来,这样骂他,他还来,这辈子真好像欠他的,他不怕伤了你,因为她一直没有把门关上,只要你有耐心,方法也要对头,就有希望了。”冯君瀚说出他的一套歪论来。 汪兆光大是受鼓舞,一再追问:“你讲有希望对吗,哈……哈……,真来劲,你知道她骂我什么啊!她骂我乌巴西,哈……哈……!讲我有毛病。”他开心地笑出泪水来了。 “那她姐姐是干什么的,她怎么看你呢?”冯君瀚问。 “他姐姐啊,原来也在三团演出队里,结婚后,调到大光厂去了,人漂亮,她讲我傻得可爱,她对我到一直不错。”他说。 “这不就对了,你属于不会谈恋爱的老实人,这和自己慢慢认识的恋人情况不一样,他们可以率真一点,本色一点,平时都了解嘛。特别是朋友介绍的,这里有很多技巧,有个了解对方,和迎合对方的过程,这里面,存有百分之五十是‘欺骗’,但有时候,女人的虚荣心就要这种‘欺骗,’那你也没办法,你呢……,比较率真,又不会来点虚的,人家用半年时间,就能了解了彼此,你要用一年半的时间,要有心里准备。”冯君瀚分柝到。 “我已经有半年了,还要多少时间啊。”汪兆光有点迫不及待地问。 “至少一年,中间不能再有它想,要一心一意地。”冯君瀚说。 “她这个星期天要是来阿克苏呢,我怎么办?”他问。 “去找她……!那还用问?”冯君瀚铁定的回答。 第二十三章 坚持胜利 三天后,汪兆光心中发虚,又在氨厂拉上了贺大头,两人一起到了汽车连,冯君瀚早以在门口等他们了,驾驶员也等的有点不耐烦了,直按喇叭,自从冯君瀚分到了汽车连,他们找车子方便多了,真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了,十五公里路程,不到半个小时就到了,三人直奔师部家属院子,在很深的一个小巷顶头,才到他们的家,屋子不大,也就十四五平米,开门见床,一门一窗,简陋却不失整洁,一架手风琴放在床上,而方中正在床边写着什么,女主人正在给孩子喂饭,一见来了三个大男人,房子立刻就显得难以容纳了,三人只得在门口站着,还是女主人拿来几个小板凳,大家才在门口坐了下来,方中是个十分腼腆的人,待人接客,实在不像啊庆嫂一样的女主人,一见生人,他讲话甚至还有一点小小的结吧。 汪兆光赶忙给两位主人解绍两个来者,三人才坐定,女主人已经送上茶水了,冯君瀚和女主人对了一眼,忙说:“多谢了,给你们添麻烦了。” “没事的,我知道你们来看金锦华,她去买菜了,等一下就会回来的。”她回身接过方中手中的孩子,想叫方中过来陪一下,而方中竟有点不好意思。 他过来说:“你们坐一息,我去看看她,叫她快点回来。”这里正说着,就听见一个大嗓门在叫:“汪兆光,你过来。”口气就像下命令。 三人回头一看,正是金锦华买菜回来了,她个头不高,小巧硬朗,戴一副眼镜,鼻尖脸削,典型的小脸美女,汪兆光提心吊胆,却笑着脸,甩着手走过去。金锦华指着他说:“哎,你下一次是不是要把你们氨厂的人都带过来啊!这么小的地方,我都没有地方立脚,再来三个大男人,你叫我姐姐哪能招待你们,快点叫他们走,我不要看到你,今天我给你面子,不然,我现在就把你们全哄走。” “我们嘴有点渴,只是来喝点水,好好,马上就走。”汪兆光辩解着说。 “一大早,嘴干什么干,快走。”金锦华下了命令。 汪兆光过来,说:“水也喝了,我们走了。”一脸的沮丧。贺大头看看苗头不对,站起来就走。冯君瀚却没有丝毫要走的意思在里面。他说:“你们先走吧,这茶不喝可惜了。”他向汪兆光挤了一下眼睛,汪兆光拉着贺大头走了。 一出巷口,贺大头,就把只有一条缝隙的小眼睛,睁的溜圆地说:“你今天拖我来,纯粹是陪斗嘛,这要命的事,下次不要再叫我了,你看她像只小老虎,一见面就下逐客令,根本没戏,你谈什么谈,还谈恋爱,我看是谈乱爱啦,下次再也不来了。”贺大头头也不回地走了。 他们一走,冯君瀚就站起来,走到金锦华面前,一脸的诚恳地说:“金锦华,今天的事,真对不起,我们不了解这里的情况,来喝水当然是假,来看看你到是真的,决无它意,你姐夫,我今天是第一次见到,但大名早就听说了,我有一朋友,想必方中一定知道的。” 方中问:“是谁啊?” “一个叫高德全的人,你是否能想起来呢。”冯君瀚说。 方中立刻用手比了比高度说:“高个子,那时我们都叫他高助理,有人叫他高排长,是不是他。”冯君瀚点点头说:“就是他,他讲你是音乐天才。”方中笑了,脸上闪过一丝孩童般天真,这几年来,已经听不到有人说他音乐上的成绩了,他的音乐,已经成了资产阶级的代名词,除了语录歌,什么都不要,要的就是:“说打就打!说干就干!不管它,是帝修反!还是反动派!团结起来脚下踩……。”口号就是音乐了。今天还有人能记得他,真叫他不知所以了。 冯君瀚看到金锦华在摘菜,顺手也摘了起来,他说:“金锦华,你姐夫人怎么样?” “当然好人喽,就是太老实了,他待我姐姐老好的。”说完,金锦华笑了。 “一般来说,你姐夫人不错,他给你解绍的朋友一定也不错的,对吗,汪兆光这个人,是一个不会谈恋爱的人,这方面他少一巧,就我看,除此之外,这个人身上缺点不多,优点到很多,待人诚恳,工作上人又极奇聪明,他没有去过上海培训过,现在早以独当一面了,全是自学来的。”冯君瀚说,一面看着她的反应。 金锦华笑得像花枝一样乱颤,说:“他聪明?憨得像猪一样,哈……哈……,刚刚认得,他就到我们连队里,逢人便说,是我朋友,你讲憨否啦,弄得连长也来找我,问我是否要跳高枝,你说烦恼不?我还要在连队里工作对否,不动一点脑子的。” 冯君瀚接过话头说:“他就是那种,上海人讲的轧朋友,要轧得,不把你轧得七荤八素,就不是轧朋友了,哈……哈……,你小心,他说不定还要轧你。但是,人是绝顶聪明的,就是在谈恋爱问题上,他真的少一窍,你可以跟他讲,只要你讲,他保证会听得……。我想你呢,在连队里当一个排长,时间也许长了,习惯于指挥人家,刚认识一个人,你即使不好意思去指挥他,他也没有能力,和你达成默契,所以他想做点事,来引起你的注意,只是想要你重视他罢了,也证明,他对你这份感情,是发自内心的,他想爱你罢了。” “哈……哈……,这种爱,我吃不消,我实在吃不消,好省省了,真是憨了不得了。”金锦华并无恶意地说。 “人有好多种,有得人比较有心机,比较会表演,你想看啥,给你看啥,一旦结婚才发现,这个男人远不是这么会事,天天吵架,要离婚,这就比较要命了,打概像我这种人,就比较坏,他现在把所有缺点,在你面前,全部亮相了,你可以看得比较透,以后看到的全是优点,越在一起生活,也越有劲,这叫先苦后甜,谈恋爱最多一二年,结婚可是一辈子的事,所以你不要被眼前的假相给迷住了,下次他来,你对他就像对你排里的兵一样,保证有收获,你对他好一点,他保证高兴得要跳三跳得,你相信吗。”冯君瀚说。 金锦华没有再说什么,把菜收好,说:“你坐一下。”冯君瀚想该走了,他站起身来说:“方中,你也不介绍一下太太叫什么名子。”方中立刻说:“忘记了,我这里平时没有人来的,所以……。”他讲了半天,也没有说出太太的名子。还是他太太出来了说:“我叫金茜菁,怎么?你要走啦,你这个说客,倒蛮来事啊……!?” 冯君瀚看看她,说:“要走了,刚认识就在这里乱说一通,不好意思了,叫我小冯好了,他们都这么叫,以后我还会来的。”他和方中握别,金锦华也出来了,冯君瀚适时地向她伸出手,金锦华被这突然的场面弄得有点尴尬,也只好伸出手来,她的手粗糙,有力,一个农场排长的手,一个拾棉花冠军的手。 冯君瀚刚走到巷口,只见汪兆光一个人,真万分焦急地,向里面探头探脑,脸上挂着沮丧的汗珠,一见冯君瀚出来,如见救星,脸上立刻来了花,笑容满面,迫不及待地问:“怎么样?她讲什么?怎么这么长时间你才出来,我急死了,讲……,快讲讲……。”他真是急不可耐了。冯君瀚一脸正经地说:“金锦华拉着我的手,要叫我留下来吃饭,我怕你吃醋,所以没敢吃……。” “还叫你吃饭,还要拉你的手,你手也拉过啦?坏了,坏了,我真后悔叫你来,我跟你十年的朋友了……。你,你……。”他快要倒下去了,只好靠在墙上。 冯君瀚肚子里,早己经笑得岔了气,实在受不了了,大声地笑出声来。“哈……哈……。”说:“你怎么这个样子,要听真相否?”还有真相,汪兆光立马来了精神,流泪的脸瞬间有了笑容。冯君瀚说:“我呢,把你的优点,先是夸了一边,也把你不会谈恋爱的情况,如实相告,我的结论是,她还是喜欢你的,但是也讨厌你不会看眼色行事,你到他们连队,逢人便说,你是她朋友,她什么时候同意做你朋友啦?就是同意了,你有本事马上把她调走吗!?你现在又不能把她调走,她还要在连队工作,你不是给她找麻烦嘛?” “这是方中讲得?还是她自己讲的。”他一脸委屈。 “方中讲得,方中是个音乐天才,这方面跟你一样,都少一窍……。给你两点忠告,一,经常到她姐姐那里,做点事,我看她家的窗门要修了,她们姐妹俩感情极好,抓住了她姐姐,你就抓住了百分之三十,她本人对你印象不坏,只感到你少一窍,就是不会察颜观色,也能接受你。”汪兆光立刻插嘴说:“她能接受我!真的啊……,太好了,哈……哈……,信心来了……,噔!噔!噔!……。”他兴奋得摩拳擦掌。冯君瀚说:“不要高兴得太早,这加起来才百分之六十。” “那还有百分之四十呢?”汪兆光迫切地问。 “那要看你得努力了。”冯君瀚说。 “走,走!回去,你身上有带圈尺了没有?”汪兆光拉着他要往回走。 “你干什么去?”他回。 “量窗子去。”他说。 “早帮你量好了,76x80,决对不会错,记住了。”冯君瀚说。 “你带了尺子?”他又问。 “眼睛不是天天带吗,眼睛就是尺子……。” 好事多磨,好人也多磨难,一个多月后的早晨,汪兆光匆匆赶来说:“不好了,方中昨天下午,在一团演出时,自杀了。”这真是一个晴天霹雳,一个当时在农一师文工团,是最好的一个音乐人,就这样走了,他每天都生活在,随时可以拖出去批斗的阴影里,那天,他们刚从塔里木回来,还没回家,他就接到通知,下午要到一团农场演出去,完了,要在那里开批斗会,消除他们过去演出时,留下的余毒。这是一个十分荒诞的年代,今天演出完,要批斗上次演出时,留下的余毒,下次演出时,又要批斗今天演出时留下的余毒,那不演出,不放毒,不是更好吗,今天又为什么又要去放毒呢?这种恶性循环又有什么必要呢,其结论就是,今天的演出,就是为了明天更好的批斗你,这下可是满足了部份人,阶级斗争要天天抓的理论,一个坏人,畏罪自杀了,农一师文工团的那架钢琴,也结束了它和辉煌,从此,再也没有那双手,去触摸过它。 方中那天中午到家,匆匆吃了一口饭,他那时已打定主义,要把生命留在他热爱得舞台上,看着妻子,疲惫而匆忙的身影,他多么想和妻子,最后温存一番啊,他想带一点温存,到那个虽无争斗,却是冰冷的世界。然而,要匆忙上班去地妻子,没有发现他,那细微的变化,和留在桌上的遗书,他们俩,双双出门,和往常一样,和邻居点头,打着招呼,穿过那窄窄的小巷,溶入那,你来我往的大街上,方中挥挥手,向妻子作了最后一次的告别,目送着她,汇入上中班的人群中。 上帝啊……!你睡着了吗?!竟没有一人,发现一颗行将堕落的星……。 当天上午,冯君瀚和汪兆光,就到了方中的家,那年头,一个有人畏罪自杀的家庭,真是门可罗雀,唯恐避之不急,冯君瀚可不管这些,他参加过远动,也当过兵,吃了不少苦头,对社会早已有了自己的认识。 他对周总理和基辛格谈话记忆犹新,基辛格讲:“太平洋两岸的人民,都热爱自己的国家,’总理鼓掌表示赞同,美国人也热爱自己的国家,他们并非在水深火热之中,在中国的各大知名城市中,都设有外宾专用商场,服务员态度极好,如果来的是资本家,我们又为什么,要对他们这样好?如果来的是工人和农民,那么,他们那来的这么多的钱?特别是那一年,有一个苏联少校空军飞行员,判逃到美国后,在他参观完美国空军训练基地后,说:”如果让苏联空军飞行员都来参观一下,那么将有更多的人,会判逃到美国。’这些都是参考消息上白纸黑字,写着的。所以他不相信我们当时的宣传,他认为,今天的资本主义,远不是我们课堂学的样子,对资本主义,要有一个再认识的问题,美国这样的国家,能长期存在,并在经济上特别是军事上,能取得空前发展,说明了一个极简单的道理,他们的生产力,和生产关系,是比较合理的。他的结论是,今天的资本主义,已经包含了许多社会主义努力要实现的东西,而我们的社会主义,却残存着大量封建主义社会的东西在里面。我们的社会,理论和实践,已经走入了歧途,他相信,今后我们应该走一条,叫社会资本主义的道路,既所有制,是社会的,经济发展模式可能是资本主义化的。他是一个有独立思想的人。 一进入那个小巷,远远的看到,那个小窗户,外面已经用角铁加固了,家里面没人,从邻居处知道,金茜菁到一团农场去了,还没有回来,两人只好在外面瞎转游,一直等到天快黑了,金茜菁和金锦华两人才回来,这是她们看到的,第一波上门来安慰他们的人。 不久金茜菁就把女儿送回上海了,这是方家留下的女儿。等金茜菁回来,已是深秋了。 有人说,热恋中的女人,智商等于零,陶醉在爱情中的男人,智商也接近于零,一个多月后,汪兆光到三团去了一次,一直吃惯了闭门羹的人,难得吃一次蛋炒饭,就会忘记自己姓什么了,开心得走路不知要迈那条腿。汪兆光就是这样一个人,那天下午回来,大家都为他的战绩高兴,从晚上八点多开始喝酒,一直喝到半夜十二点,他天生海量,这一高兴,就不知道喝了多少白酒,最后大家喝不完的,全到进他的杯子里了,迷迷糊湖地到了宿舍,倒下便睡,半夜醒来,胃里像着火一样,嘴渴得像赤地千里,他一头扎进凉水桶里,抱着水桶一顿猛喝,这才感到好受一点。 冯君瀚刚起床,就被调度员喊住了,“喂,小冯,你有电话,快来接一下。” 电话那头传来焦急的声音:“小冯,你快来,汪兆光,不行了,在地上打滚呢。”冯君瀚还没搞懂,是怎么一会事,骑上车直奔氨厂去了,到了那半地窝了里一看,汪兆光果然痛苦的在地上打滚,想送他上卫生所去,他都不能上自行车了,无奈冯君瀚只能背着他,来了个一公里越野,满头大汗地把他送到了卫生所,急珍医生一看,说:“要立刻动手述,急性阑尾炎发作,来迟了就危险了。” 当女护士拿着剃须刀进来,准备给他做清洁消毒工作时,汪兆光竟从手述台上跳起来,大喊:“我是没有打过鸣的童子鸡,那能叫个小姑娘来……。”女护士红了脸,外面众人笑声一片……。 厂里63年进疆的知青,四年一次的探亲假,第三次探亲都探完了,64年进疆的知青,第三次都已经开始了,高德全确还没有回去探亲的打算,他只回去探过一次亲,加上到上海工作组去,才二次。上次被袁梦珠父亲从家里赶出来的情形,历历在目,她父亲要他赔女儿,拿着手杖在后面追他,不是袁梦珠母亲拼死拦住,连小轻轻都要挨上几下子,那时老人正在医院里扫地呢,肝火旺,火正没处发,袁云轩早从女儿不正常的来信中,发现了异常,却一直没有人告诉他,袁梦珠几年前已不在人世了。 高德全心中的为难,只有他自己知道,袁梦珠是为了他,才到新疆去的,却和别人结婚了,这叫两位父母亲怎么能想得通呢,他们从未听女儿说过,沈贵卿这样一个人,现在还生了个女儿,还不是你高德全的,你高德全把我家女儿当什么啦……?现在却说袁梦珠已经不在了,叫两个视女儿如命的父母如何能接受。而高德全本人,早已经忘了轻轻不是自己亲生的了,高德全又何忍心去告诉她,你是个连父亲也没有的孤儿呢!这不是太残忍了吗!这世上只有他母亲和冯君瀚知道,到时间不回去也要引起人家的怀疑的,他想找冯君瀚来聊聊。 工房里已经生火取暖了,冯君瀚正和黄怀德,在一台大摇臂钻下修一台汽车的缸体,黄师傅说:“有人找你呢。”冯君瀚回头一看,工房门口站着高德全,忙向黄师傅打招呼说:“黄师傅,我去一下。”他一见高德全愁眉苦脸的样子,就问:“怎么啦,有什么烦心事,到宿舍去说。” 两人边走边说。“你上次当兵走了,我探过一次亲,你知道我不敢到轻轻外公家去,我再不探亲不行了。”高德全说。 “她外公外婆对轻轻怎么样?也不好?”冯君瀚问。 “对轻轻当然好,只是对我,要吃手杖。”高德全比划了一下手势。 “那你还不快走,可以赶上过春节,多好!你现在先叫你母亲去打个前站,就说你自己病了,没把轻轻带好,看看两个老人急不急,他们一急,你赶快就走,没钱我这里拿,我工资比你们高出一倍,当兵就这点好处了,葡萄干别买了,我已经为你准备了。”冯君瀚说。 “这样行吗?”他问。 “还行吗呢!行爹也只能这样了,不然你一辈子不回去,在老人眼里,你不回去,罪更大,给你妈拍电报,你妈比你有办法,要快。”他说。 “就这么简单?”高德全说。 “哪有多复杂,这种事,只有硬着头皮上,等到轻轻出息了,他们也就原谅你了,我这里还有几个苹果,你带去给轻轻。”说着他从床下拿出一个塑料桶来,打开盖子,苹果的香甜气味立刻散了一房子,他说:“不这样收藏着,几个猴子早就给你吃了,拿去吧,过几天我去看她。” 金茜菁探亲回来后,搬了家,农一师司令部,也已经搬到新房子去了,老司令部就成了家属区,金茜菁因方中刚去世,大家心中暗地里又十分同情,有人暗中帮了一把,她也搬到司令部家属区去了,毕竟是司令部,还有人站岗,安全是绝对没有问题了,汪兆光和冯君瀚每二周必去一次,时间一长,这里竟成了他们来吃饭的地方了,金茜菁回来后,正赶上农场拾最后的落地棉花,金锦华没时间过来,汪兆光说:“下个大礼拜,我要到三团去一下,东西我带去好了。”金茜菁问:“你们两个现在进展如何了,有进展吗?” 汪兆光开心地说:“老早去,给我吃得最好的是包谷馒头,有时候,没有吃,上次给我吃得蛋炒饭,哈……哈……,香!” 金茜菁说:“有蛋炒饭吃了,进步了,那你可要把握好,这次再给你一个机会,把桌上的东西带给她,拍拍她马屁,看看这次给你吃什么?” 金茜菁是一个乐观向上的人,有什么不快,也决不会放在脸上,动作麻利,做事干脆果断,心底善良,善解人意,脾气极好,有极好的人缘圈子,她相信,汪兆光是她妹妹的一个极好的选择,但她只能给与机会,不能包办,所以这次有意带点东西来,没有叫她妹妹来拿。 冯君瀚也帮着做菜,反正做的好坏,金茜菁一列说好吃,有人来她家,打打岔,她的精神好多了,从表面看,她似乎从那个阴影中解脱出来了。 汪兆光如约而去,谁知他第二天中午就被赶了回来,一副斗败的公鸡样子,站在汽车连食堂门口,冯君瀚正在食堂里排队买饭,见他这么早回来,心想又出什么事了,安计划要明天才回来呢,他顺便多买了一份午饭。 “先吃饭,吃完了再说,不要影响我的食欲。”他给他两个馒头。 “我啥地方吃得下去啊!上次吃蛋炒饭,这次吃闭门羹,这次彻底坏事了,你还吃,帮我想想办法……。”他快要掉泪了。 “走走走……!到后面水渠上去。”冯君瀚说。两人边走边吃。 “我看到水现在已经怕了。”汪兆光说。 原来昨天一大早,汪兆光就搭了便车到了她们连队,谁知连队全加班去了,连队里静悄悄的,他又不能到工地上去找她,实在无了了,加上中午饭也没有着落,他只能到伙房里,把情况一讲,几个大师傅一听,是金排长在工厂里的朋友,立刻就安排了午饭,汪兆光想,吃了人家的午饭,好赖要做一点事吧,伙房里有什么事可做呢,似乎只有挑水一样可做,于是他挑着两个大水桶,到涝坝里打水去了,谁知伙房里用的水钩,全是用树杈做的,早已用得又光又滑了,这和工厂里用的铁钩如何能比,他就这么挑着水桶,嘴里哼着只有他才明白的小调,沿着涝坝中间的跳板,走到涝坝中间,弯下腰,双手向前一送,等他有所发觉时,已经迟了,两只水桶已经不见去向,这如何是好,他先用扁担去钩,谁知涝坝,会这么深,那里有影子啊,这样瞎钩了半天,心里却凉了半截,寒风在头上括过,金黄色的树叶,随风在空中飞舞,平静的涝坝水面,翻动着无奈的水波,他头上已经急得出汗了,眼看快下午了,再不找到就麻烦了,他左右一看没人,只好拼命了,把衣服一脱,一个猛子就跳进水里,‘我的妈哎。’他惊叫一声,这刺骨的雪水,可不是闹着玩的,寒透心脾,而这一幕,却叫一个多事的女孩看到了,这么冷得天,还有人下水游泳?!,这涝坝水,是大家的生活用水啊!要吃的啊!这人是不是有精神病啊! 水桶是拿上来了,带着一身湿衣服,又只能穿上,这可把他冻的不轻,他只能在外面,伙房的大灶前取暖了,这水凉啊,他不停的打着喷涕。 他这里还没缓过神来,金锦华已经知道了,她那个朋友,大冬天的,在涝坝里游泳呢。引来一片责骂声,这叫一个排长的脸面,在连队里如何搁,她一回来见了他,二话不说,把带来的东西向外一摔说:“我不认识你,从今以后,我不要再看到你。给我滚……。” 这真是汪兆光做梦也想不到的结果,这比涝坝里的水还叫他心寒啊!总算有人和金锦华说了实情,她的气才消了一半,大家都在加班,那有时间待他,第二天一早,他就被赶回来了。 冯君瀚听完,笑得喷饭了,大叫:“真有你,伙房就两只水桶啊?水小一点不能去拿啊。” “她也这么说。”汪兆光说。“那我以后怎么办,这次吃得可是高粱馒头,硬的都咬不动。” “你再这样下去,早晚有一天,她要叫你吃拳头的,好了把今天的事,忘了算了,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好了,过一段时间她会明白的,看你鼻涕流的,快回去吧,我要上班了。”冯君瀚推着他要走。 “没事了?真得就没事了?到你这里就这么简单?”汪兆光仍不信地问。但他脸上已经挂上笑容了。 回去后的汪兆光,虽然把心放进了肚子里,但仍忐忑不安,总想做点什么事来弥补一下,一天在车间里转幽,眼睛一下落在一大堆,老电话的旧电池上,几个方案一下在脑中闪现,他立刻想到,自己还有一个飞机台饰,那张开的机翼,正好可以放下一支,八瓦的日光灯管,他拉开抽屉,看着一大堆电子原件,正是心花恕放,又是翻书,又是计算,忙得不亦乐乎,五天后,一架用费旧电池制成的台灯,完成了,四节旧电池竟可以用到六十小时以上,每天用二小时,可用一个月,在农场,马灯仍是主要照明工具,只有团部每晚有三个半小时的供电,这样的台灯送到农场,胜过十斤香肠十斤油。最根本的是,只要她用了这个台灯后,每个月到农场去一次,就有了理由,因为要换电池呀,眼看春节将近了,送一盏灯去,她一定不会反对,晚上还可以打打牌。 梦婷显然胖了许多,一见冯君瀚来,她高兴地跳起来,喊:“二马叔你怎么才来啊,我爸爸都着急了。” “急什么?保证有车子让你们走就是了,来!二马叔抱一下,看看你重了没有。”小轻轻乖巧地张开双手,他把她轻轻抱起,说:“轻轻是重了一点,你肚子操是不是天天做啊?小肚子还拉不拉呀,你这个小坏蛋,来亲一下。”两人正闹着,高德全回来了。说:“轻轻,你这么大了还要抱啊。” “现在不是轻轻了,是重重了,对不对。”他放下孩子说,“轻轻,这作业全是你做得?” “是啊,是轻轻 第二十四章 特殊人物 上海的北站,就如沸腾的海洋,每天都有疲倦的游子归港,又有多少人,肩负着使命离乡,高德全肩扛着行李,一手拉着小轻轻的手,而小轻轻身背黄军包,一手提着红绿相间的塑料网兜,东张西望地下了火车,他们随着人流才走了几步,一个清脆的女子声音,就喊住了他。 “全哥……,全哥,我们在这里。”高德全止步望边上一看,母亲正和一个比她高半个头的姑娘站在一起,母亲很显然,没有从这一色服饰的人群中,发现他们。 “奶奶……!”小轻轻撒手跑了过去。 “妈……,你们怎么可以进来啊!?”高德全也迎上去,大声地叫着母亲。他向刚才叫他的姑娘笑着,点点头说:“你……是……,你,你……。”他突然想起什么来了,张着嘴,但仍然没有叫出她的名子来。她很显然,有几分失意,又有几分得意,因为大姑娘十八变,她变得出奇的漂亮,许多数年不见她的朋友,再聚首时,都会由衷地赞叹,她的变化,和美貌。一句话,当年的丑小鸭,现在已经成了白天鹅了,她曲线玲珑,衣着得体,举至高雅,笑容可掬,她说:“我是吕建中的妹妹,吕建华,你不记得啦……,还帮我补习过中考……,不过我现在改名叫吕文化了。” ‘吕文化’,一个文化大革命的产物,她作风果断,思想敏锐,能写一手好文章,而且文笔犀利,在运动中,很快从一个在校的闯将,成为上海革委会的一个枪手,很多刊登在红旗杂志,解放军报和人民日报的文章的第一稿,大都出自她们几个姑娘的手,她们的另一个任务,是陪同市领导出席各种关键的场合,她们工作在半保密状态。她也是偶然从哥哥嘴里知道,高德全节前要回来探亲,当她开着那辆黑色的红旗轿车,出现在上海北站边门时,早有人为她开门,让行了,她的车牌就是通行证,她的车就停在月台的左侧,高德全妈妈,也不知道是占了谁的光,硬被她拉上,带了来。 当年小小的吕建华,准备中考时,得益于她哥哥的同学,也就是高德全的辅导和帮助,那时的她,已经情窦初开了,对高德全暗恋已久了,她喜欢他在她背后看她的作业,她的背可以感受到他胸前散发的体温,她会在‘无意中’猛地抬起,靠进他怀里,这种感觉能叫她心情愉乐好长一阵,成绩也突飞猛进,小小的她已认定,他就是自己今生的男人。高德全自己忙着高考,无奈他全不解风情,木纳的石头一块,加上难了的时世,她从来没有机会向他表白过,但少女的心,一旦种下了爱的种子,不管有多硬的土地,她都能破壳而出的,幻想和梦想,在她心中,交织成一张美丽的网,裹住自己,还要来网住他人。今天,她准备开始下网了。 高德全做梦,也不会想到是她会来接自己,当工作人员,热情地帮他,把行李放进骄车的后背箱的时候,他感到人在云里雾里,他还没回过神来,小车已经开出了北站,这种感觉,不是他一个人有,他母亲也感到了这种不适,和小轻轻坐在后面,只感到小车在地面上飞,一切车都会给它让道,当车在祥福里弄堂口,停下时,那么多人围着车,不知道要下来什么样的大人物,这种感觉,真是和要来抓什么人差不多。 当他们下车时,引起的惊诧多于羡慕,“啊……!是高家的儿子和孙女回来啦,我还以为是谁呢……。”高德全妈妈,赶快拉着他们回家,一面挤出笑容向邻居打着招呼。弄堂口电话间的大嫂们出来一看车牌说:“嗨!这还是市里的车呢……!刚才下来的是谁……?” 吕文化也帮着他们,拿行李进了家门。 “全哥,我先回去了,我还有事,你们晚饭别做了,我已经安排了,晚上为你接风。”她没坐一下就走了。高德全和母亲面面相视,不知该说行,还是不行。 “妈,我回来,她怎么会知道的,您真多事啊!”高德全说。 “你怪我,我怪谁去,可不是前几天,你那个老同学在菜场碰到我,他问起你来,我随便一说,谁知搞得那个排场,还真把我……。”高德全妈妈也不高兴地说。 “妈,那我先去澡堂了,东西等我回来再收拾,轻轻一起去好吗?”高德全边说,边拿衣服。 “不行!轻轻多大了,还往男澡堂跑,轻轻在家洗好吗,奶奶早为你烧好洗澡水了,对吧。”小轻轻点点头。 高德全一身干净地回来了,一进门就听见有人在说话,是建中,看来,要逃走也是不行得了,这么早就有人来监视了。 “建中,你这个坏家伙,今天是给我开洋荤,还是出洋相啊,你这是来看我老同学,还是来监视我们,你说……。”高德全还是很高兴地喊着进了门。 建中说:“大全,你总算回来了,想你啊……!怎么样?还好吗……?” 高德全说:“好是好,老百姓坐红旗车回去家,自己也受不了,哈……,哈……。” “你轻一点,轻轻睡着呢。”母亲嗔怪地说。 “你说我那个妹妹啊,现在可是我们家里的大人物,她叫我早点来,我能不来吗?我们全家都怕她。”建中笑着说。高德全真不知道他是苦笑呢,还是有点得意,还是两者兼而有之。 建中说:“你把外衣换了吧,我给你带了一件来。” 高德全边收拾边说:“为什么?我这件茄克式工作服是新的呢,还是第一次穿,在新疆能穿这样的工作服,多神气,就是上海也不掉价吧!” 母亲在木盆里放上洗衣粉,把换下的衣服分内外,先后放进盆里,就听见门外皮鞋声,点着节奏由远而近地来了。 吕文化进门就问:“都准备好了吗?”她的出现,叫大家眼前一亮,一身篮涤卡,中反领,里面一件鹅黄色衬衫,架着白玉般的脖子,脸上看不出一点化妆,却精致的令人目眩,不知是大家黯然失色,还是她成了光彩夺目的中心。 “这个阿姨好漂亮啊……!”轻轻在床上揉着眼睛说。 吕文化走过来说:“不是叫阿姨,以后叫姑姑好吗,姑姑漂亮吗?你喜欢吗?” “我冯叔的阿姨比你还漂亮!我见过,她看上去是甜甜的。”轻轻边穿衣服边说。 一盆冷水从头到下,把吕文化淋了个透,但她今天心情很好,只说了声:“你这个小坏蛋,快下床吧,我们要去吃饭了。” 高德全一家三人,穿戴停当,正准备出门。吕文化说:“哥……!我让你带来的衣服呢?怎么全哥没换!” 建中说,“在桌上摆着呢,他说,他穿的也是新的。”他朝高德全使了个眼色。 吕文化过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地,把高德全的外衣给脱了,拿出一套同样的蓝色涤卡的中山装,给他穿上,又是抬他胳膊,又是给他翻领子,高德全像木头一样,任她摆布。这种感觉太遥远了,这种人间温情几乎被遗忘了,来得又太突然了,以至自己脸红心跳地一阵不安。 “还要我帮你换裤子?”吕文化也有点脸红地问。要是这里没有其它人,她真会帮他换裤子,这种感觉和冲动,她在梦中不止出现过多次,她甚至,已经熟悉了每一个细节和动作。 高德全这才从空中掉到地上来,赶快自己换上裤子,在橱柜镜子前一照,感到里面的两人是那么地相配,吕文化站在边上一阵得意,又暗自高兴,她的第一步已经开始了。 黑色的红旗车,开进了市委边上一个大院,门口两个军人立正敬礼,白手套,刷地一下,向里一摆,吕文化驾车进了大院,几个弯后,在一个大礼堂门前停下了,立刻有司仪过来开门。高德全心想,今天可是刘姥姥进了大观院了,但怎么看,怎么不协条,墙上浓烈的政治色彩,和灯红酒绿的男女,满桌漂香的嘉肴,怎么也无法统一起来,不停地有人前来,讨好地向吕文化打招呼,戴着白色小礼帽的小姐,把他们带进一间小包箱里,这里到没有什么政治色彩,四周全是沙发,中间圆桌上摆了十个凉菜,和大大小小,小巧玲珑的酒杯,放香槟酒的篮子里,里面放着许多小冰块。 大家落座后,建中像主人一样‘嘭’地一声,打开香槟的瓶盖子,双手交到吕文化手中,吕文化左手掖着衣襟,右手接过香槟,先后给高德全,母亲,小轻轻,哥哥,最后是自己斟上美酒,她说:“伯母,今天我越俎代庖了,您别生我的气,我和全哥多年不见了,很想他,没有他当年的帮助,我进不了重点高中,也不会有今天。 母亲点点说:“他跟你哥是同学,那是应该的,你还这么客气。” “来……!我们举杯,为全哥今天回来干杯。”吕文化站着说, 吕建中举着酒杯说:“高妈妈,那时光,我常来吃你做的面条,今天小辈也来敬您一杯。” 母亲刚把酒杯举起,吕文化已转过身来,对高妈妈说:“高妈妈,其实我很想当您的儿媳妇,不知道您,给不给我这个机会?”她笑容可掬,却又落落大方,一点没有姑娘的害羞和矜持之意,惊得高德全差一点没站起来。今天从下火车到现在,他已经被她搞得晕头转向了,出人意了的惊诧,令他心悸。母亲一时也无法说清楚,自己是喜欢她还是不喜欢,一种本能告诉她,更多的是担心和害怕。母亲举起酒杯说:“小吕啊,今天我无论如何也应该感谢你,给我天大的面子,谁家不想,有你这么一个漂亮能干的儿媳妇啊!只是要你来当一个后母……,弃不太委屈我们的大姑娘啊!”母亲到底是久经沙场,只轻轻一句话,就把飞来得一张五彩鸳鸯网,挑一边去。吕文化自从心中有了这个小秘密,从没有和任何人说起过,她一直沉静在自己编著梦幻里,‘我只是想嫁给高德全,和孩子有什么关系呢?’后母?!她就连梦也不会想到的,当有人在她面前把这两个字,一下子提出来了,她这才想到她要去做的角色,无数可怕的面孔向她压来,她感到有东西掉进自己的酒杯里,她看了一眼,什么也没有,又是一滴掉入杯中,是汗水,她已经吓出了一身的冷汗了……。 吕文化也不知是如何结束这顿晚饭的,她只记得和小车班长说了声,送他们回去。自己就钻进楼上招待所,进了房间,反锁上门,靠着门,流下两行泪来,后又脱得一丝不挂,任衣服落了一地,放了一池凉水,慢慢地躺在里面,窗外下起年前的最后一场雪,她的心也像这雪花,洁白,却是冰冷。 文化大革命造就了一批很特殊的人,他们拿得起,也放得下,今天可以死命保你,明天又可以死命斗你,再踩上一只脚,心脏也决不会为你多跳一次。在感情上也一样。吕文化决不会去当什么后母的,如果在情感的浪慢中,翻起有几朵浪花,她或许是会欣然接受的。无奈高德全不是那样的人,当他们再见面时,是在北站的站台上,看着小轻轻清澈的眼睛,她放弃了想拥抱他的欲望。流着泪水,目送着远去的列车。 冯君瀚接到高德全的电报,就帮他联系返厂的车子。高德全总算一路顺风地回来了。当天晚上,冯君瀚骑车就到了那个半地窝子。一见轻轻,他就把她抱起来,在原地转了几圈,高兴的小轻轻‘咯……咯’直笑。 “晚饭你们吃了吗?”冯君瀚问。 “下午在新合吃了点,现在也不饿,上海带来路上吃的也没吃完,等会饿了下面吃,汤汤水水的吃了舒服。对了,这几包烟,你帮我带去,给那个驾驶员师傅,他人真不错,给他烟,他死活不肯收下。”高德全边整理床铺边说。 “你说老袁啊,好人一个。车子开得稳吗?小轻轻。”冯君瀚亲着小轻轻说。 “二马叔,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小轻轻趴在他耳朵边上说了半天。 “啊……!有这挡子事啊,那你喜欢不喜欢那个阿姨呢?”冯君瀚问。 “她不要做阿姨,她说要做姑姑。”轻轻说。 “那你叫了没有呢?”他问。 “没有。”轻轻摇摇头。 “为什么?……啊!”冯君瀚很认真地看着她说。 “我也不知道。”说完她从他身上滑了下来,去抱住高德全的腿。 冯君瀚看了她半天,想说什么,最后却没有开口。 等高德全把一切杂事做完了,炉子上的水也开了,坐了三天汽车,小轻轻累了,抱着书包就睡着了,这是她外公外婆送的的礼物。 高德全泡上茶,两人这才坐下说话。 “这次回去和解了吗?”冯君瀚问。 “和解算不上,大概是看在孩子面上,没赶我走,年三十晚在一起吃得饭,她父亲已经工作了,就是临走都没有和我说上一句话,她母亲对我一直不错,差一点不放轻轻回来,票都买了,还是不放轻轻,我只能带一本书去,轻轻一看就明白,她吵着要回来念书,这才放她回来,到时间上不了学,小轻轻可不放过你啊。”高德全说。 “这种小事早搞定了,初三我就去了校长家,下半年报名时,我陪你去一次就行了。不说这些,说说那个开小车的是怎么会事啊?”冯君瀚问。 “一定是轻轻说的,她可不是个开小车的,她现在是,上海革委会写作班子的成员,他们几个人负责写初稿,上面还有几个人写定稿,然后再用那三个笔名发表在两报一刊上。当然文章犀利,人也漂亮了,到底有多大的权利,我也不知道,反正到市委,如入无人之境,拍马屁的人,就多了去了。是我同学的妹妹,当年我帮她补过课,谁知道姑娘大了十八变,出入得如此水淋,我也想不到,算是对我有点暗恋吧,你知道的,我现在心里除了她,没别人。”他向床上看了一眼,满是柔情。 “中间有什么故事发生啊。”冯君瀚问。 “故事!?那来什么故事,一到上海,她来接我,我根本不知道,当晚请我们一家吃了一顿饭,她哥哥作陪,她是提了,我娘一句话就把她挡回去了,直到我回来,在站台上才见了一面,车到是她安排的,就这么多。”高德全放下手中的杯子。 冯君瀚用右手食指,在鼻翼右侧上下来回地擦着,这是他想问题时的习惯动作了,过了好一阵子他才说:“如果她现在有问题,你帮不帮她?” “那还用说,一定会帮她,一码是一码,她又不坏。不过她现在正春风得意,问题……!?现在那来的冲突啊……!”高德全有些不解地说。 冯君瀚很认真地说:“你给她写封信,就叫她赶紧脱离那个,什么狗屁写作班子,去干什么都好,就是不能再写一个字了,用不了三年,这帮人,准拉青单。” “喂……!喂,喂?为什么呀?你说得那么可怕,别故弄玄虚好吧,能说服我,我立马就写。”高德全多少也有点紧张。 冯君瀚在门口站了一会儿,说:“这几年老帅们走了不少吧,你真相信老人家能活到一百二到一百五?你没看和尼克松谈话的记录片?现在是小平在主持工作,在抓什么啊?在抓整顿,抓生产,全国有一大批中坚力量的人,从心里支持他,这是为什么?是人心思治,人们想结束这场运动,这股潜流相当强大,一旦老人家先走一步,那些在这场运动中的,即得利业者,必定完蛋,全世界的政治斗争,都是用血写的。你探亲回来,一路上,在火车沿线没有看到那么多要饭的,两边的庄稼长得怎么样?一个解放了二十五年的国家,应该是这种情况吗?在你探亲期间,我出了一次差,总厂有个保卫科付科长,让你帮他带一些东西回去,你知道带得是什么吗?是大米啊!是十公斤大米,我到了陕西他老家,才听说,最近这里才发生了一件大事,中央一个什么部长,在开会期间回老家来看看,看当年一起参军加长征老战友,谁知村里想尽一切办法不让他看,为什么,是因为县里丢不起那个人,这里的老红军,每月的党费,要靠家里养的一只老母鸡下的蛋,才能交党费,只给养一只,党费是鸡蛋。你知道吗,他们每月每人只能分到七斤粮食,全是玉米粉,做一个窝窝头,要加百分之七十的红薯叶,或者其它所为的杂粮,要用开水把玉米面烫粘了,才能把这些东西团成团。最后那个部长,还是见到了那些一起长征的老人,了解情况后,临走每人给了八块钱,部长前脚走,村里后脚来收钱,要他们把钱拿出来,建设新农村,这其中有个老人想不通,上吊死了,部长还在县里呢,这事一直闹到总理那里,当总理了解情况后,你知道总理他说了什么?他说,‘要不是共产党威信,这里的农民早就造反了,我们的农民好啊!’后来总理从部队,调了一个远输师,给那里的百姓远粮食,每人增加十斤。我带去二十斤大米,小孩子见了眼睛都发绿啊,这就是我们要的社会主义?所以一定会变,这是必然的,只是时间问题了,所以你要叫她离开那个狗屁写作班子。” 高德全疑惑地看了他半天,才说:“你这么肯定?” “你看看林彪那班人马,今安在?”冯君瀚不想多说什么了。 只有炉子上的开水在使劲地翻滚着,发出一连串长长的‘咕咕’声。 第二十五章 春天来了 汪兆光近来心情一直很舒畅,那张八瓦的台灯,在春节的晚上,在一个以马灯为照明的世界里,大放异彩,那是一个新婚之家,主人回上海结婚去了,金锦华帮着看家,正好可以给汪兆光住两天,金锦华虽然生他气,却也不讨厌他,她想,他大概真像冯君瀚说的那样,是个不会谈恋爱的家伙,老实的有点憨了,当看到他做的台灯,她明白,这个人的聪明在骨子里,至少在阿克苏,没有第二个人,想到,或者会做这个台灯。有人说,女人是捉摸不透,这种憨男人,哪个女人又摸得透呢?金锦华心中暗自思量。 虽说是年三十,全团静静的,团部在放样板戏,大家都看厌了,去得人很少,和金锦华要好的几个女生,早就迫不及待地要享受,在日光灯下打牌的快感了,一群姑娘一起进了人家的新房,房间里除了有马灯外,还有一盏日光灯,把新房照的通亮。 “嗳!排长,这个新房好像是为你们准备的,是吗……!”一个外号叫小种鸡的姑娘,拿金排长打趣起来。姑娘们立刻开心的跟着起哄起来,金锦华当然也不让人,笑骂到:“这只小种鸡,自己想下蛋,就快一点,拿我开心,这种憨男人,啥人想要啊……。”姑娘们立刻冲过去,大声喊着:“我要!……我要……!”七八双手一起上来拉他。汪兆光有点招架不住了,大喊:“救命……!”金锦华赶快上来护住他,说:“小心把他抢坏了,你们要赔的,你们都想要么,我到有点舍不得了……!”姑娘们开心的大笑起来,笑出泪来,她们好久没有这么开心了。 两付牌放在桌子上,战斗开始了,争上游,打下台,姑娘们叫着,喊着,“噼噼叭叭”的摔牌声,不绝于耳,汪兆光手气又臭,常挨金锦华痛骂,但他心里甜着呢。直到凌晨三点,姑娘们才余兴未足地离开。金锦华又摆上夜宵,两人又喝了点红葡萄酒,这点酒,对汪兆光就像喝饮料一样。 “哎!侬打牌手气那能加臭啦,手气一蹋糊涂。”金锦华说。 “侬老赢么,人家打了没劲来,过节么,开心是第一位的。”汪兆光否认自己的牌技不如人。“侬,平时那能想不到我呢,憨了要戏,好,今早为你拍马屁,拍对了地方,开心干一杯。”金锦华举着杯说。 “为开心干杯,哈……哈……。”汪兆光一饮而尽。而金锦华到有点上头了,还有点过敏,身上起了一些小疹子,刚才打牌又出了一点汗,其痒难耐,她说:“兆光,你帮我在背上轻轻搔一搔,这酒我喝得有点过敏了,痒死了。” “好呀。”汪兆光站到她身后,在她棉衣外轻轻搔了起来。金锦华不由地笑出声来,:“憨大,手伸进去呀,你这样搔,有狗屁用啊!” 汪兆光酒没有上头,血已经上头了,他开始把手伸进去。金锦华在叫:“里面……,里面……,再里面。”他的手已经,进到她的衬衣里了,没有胸罩带子,那滚烫的肌肤像电流一样,击得他直摇晃,他只上下轻轻地来了两下,心想坏了,又要挨骂了,他惊叫道:“我不能再给你搔痒了,不来事,这手不听我指挥了,会向前跑的。”金锦华竟一下转过身来,投入他怀中……。 汪兆光春节回来后,可是一身喜气,工作顺心,情感稳定。这年的五一节,他们回上海结婚了。在以后的二十年里,他们夫唱妇随,他们用自己的劳动和智慧,在上海开出了一片新天地,他们几乎成了厂里回沪知青的联系中心点,有许多人得益于他们的帮助。就连冯君瀚在最困难的时候,孩子每年的暑假,都在他们家里渡过。这自是后话。 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 春风已见,春天还远吗?春天终于来了,当北京的鼓点在全国震响时,上海的吕文华已经在南京军区当兵两年了,而那个写作班子成员,全部进了学习班,一进去就是数年。当人们感叹命运不济时,首先要看看,国运是否昌盛,国不昌,何来个人命运可谈,要想扼住命运的咽喉,撑握自己的命运的轨迹,岂不白谈。 49年十一的礼炮,曾经宣布了这个多灾多难的民族解放,但是,这个民族真正的觉醒,还是得益于,一九七八年十一届三中全会,得益于,实践是唯一检验真理标准的全国大讨论。这个民族,真正开始自省自己的理论,从盲目的老子天下第一中走出来,放眼一看当今世界,我们落后了,落后先进世界半个多世记。我们被忽忧了,被骗了,资本主义国家的人民,并没有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冯君瀚相信这种反差一定存在,没想到会是这么的大,整个民族都要反思这个问题。 在这个冬天,北京的知青从北大荒返城了,一开春,云南的知青也返城了,新疆兵团的知青呢? 在全国一千七百万知青的返城浪潮中,新疆兵团迟迟没有动静,但这种安静,最终被一阵春风掀乱了……。 大潮终于在农一师有了突破。 请看第二部。 第二部 浦江春潮 第一章奇遇奇缘上 乌鲁木齐,火车站。 高德全满头大汗地上了火车,安排好女儿,匆忙返身下车,下车去向送行的段贤昌致谢,没有他的帮助,又不知要在乌鲁木齐多待上几天。段贤昌,一个63年进疆的老知青,他是65年直接从上海工作组,调入氨厂的老人了,现在是总厂,长住乌鲁木齐市办事处的主任,一个十分热心的人,他深知交通的不便,他以知青的心,做人的良知,给每一个人,提供来回的方便。从吃住,到购票,甚至联系回厂的汽车,他留给所有知青,去探亲假的人,是暖暖的一团火,也不管认不认识,只要是厂里的人,一事同仁。而高德全却是很不熟识他。 当他再回到车箱时。穿过嘈杂的人群时,猛然感到,后背一阵灼热,他本能地感觉到,有一双眼睛,在注视着他。“这会是谁呢?”他边想边向前挤过去,当他走到坐位时,转身坐下时,下意识地抬头看了一眼,那是一个刚过而立之年,身材高挑的漂亮女人,成熟而健康,像一支白中带青的郁金香,在拥挤的车厢里,她拥有一份幽雅,身背一个大挎包,站在车箱的连接处,“她是谁?”他努力搜索记忆中的每一个人,一个画面定格在他脑海里。 车箱里挤满了人,列车员提着空水壶,艰难地穿梭在人群里。女儿懂事听话,已有他齐肩高了。他默默地看着窗外,向后闪过的荒凉戈壁。心中无限感慨,十七年前,他和一群热血知青,从上海支边到了新疆,十七年的青春,悄悄地从身边溜走,如今,他却一个人,带着女儿,独自回上海了,却把她一个人,留在冷冷的戈壁滩上,叫他如何回见江东父老,再见了,新疆!再见了农一师!再见了我的青春……!再见了,我亲爱的爱人……!他鼻子一酸,眼泪就充满眼筐。“爸爸,你怎么哭了……,回家你不高兴么……?是不是又想妈妈了吗……?”女儿高梦婷,她伸出小手,帮他擦拭着眼泪。 车箱门的连接处,一直有个中年女子,在注视着他们父女俩,她也在努力回忆十年前的那个晚上,一个从农一师,建化厂,来找唐珏妹的人,是他吗?那身工作服,和今天的一模一样,只是多了几分人生的苍伤,这眼神经过风沙的打磨,冷月的揉搓,已经少了几分清澈,多了几分老辣,看到他,让你联想到沙漠深处的瘦驼,虽瘦却是筋强骨悍。他那一身工人的形象,曾在她少女的心中,留下过深深地印痕,要不然那天,她不会一大清早,从伙房里,买三个馒头,在路边等他,送给他在回去的路上吃,这三个馒头,是否也依稀寄托了一个姑娘,怀春时一丝飘渺的情感,她自己,并不知道。他们素不相识,没说过一句话,仅仅是知青的缘故?!十一年来,他的影子,随着风沙漠糊了,十一年后,他又出现了,身边多了一个女孩。但在看见他的那一瞬间,当年的那份曾经心悸得感觉,又悄然地回到了心中。是否上苍的一种刻意安排……!?不管如何,一种它乡遇故人的冲动,和记者本能,使她想和他谈谈。她挤过人群,向他那四人坐的位子挤去。 高德全第一次上车时,并没有看到她,刚才一看,也没有想起在那里见过,当他坐下后,闭上眼睛,静静一想时,十一年前遥远的记忆,犹新地出现在面前。记忆正是个神奇的东西,无数的画面在眼前闪过,时间一下向前推进了十一年,正是那个冬天的早晨,一个还十分青涩的女孩,和画面重合了。 为了找表妹,他去了‘农三师,’四十八团十五连。真是农一师,富二师,穷三师,所言一点不差,就连团部,都没有一间像样的房子,连队更是如此了,找到唐珏妹所在的班组,已是深夜了,班长讲,唐珏妹离开已二三个多月了,大家都认为她自己逃回上海了,都说她平时不太讲话,胆子倒很大。谁知到,现在上海也没人,到现在还在找她,可能太迟了。 无奈,他在连部将就地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在出连队的路口,就是这个,像三月迎白杨的姑娘,给了他三个馒头,只留下一句话:“给你路上吃吧。”不等回话,她就像一阵风,随风而去了。他当时就努力地想,回忆那张清白的脸,想牢牢地记住,但是,一直是模模糊糊的。但是此刻,模糊的印象,一下清晰起来了,时间并没有,把她青春的生命磨灭,想反,她变得更灵动,在挤满人的车厢里,她像一枝,破雪而出的雪莲花,洁白中带着一缕娇艳,高雅地昂着头,在人群中是那样的耀眼。他站起来,转过身去。而她正向他挤过来,眼前向他走来的真是她,“馒头姑娘。”他心中一阵激动,他迎上去。“你好!”两人同地向对方问候,都认出了彼此。相隔了十一年的手,穿过时空,握在一起了,彼此都有点激动。“你探亲?”两人又是同时开口。 “我到吐鲁番出差去,我已经调乌鲁木齐工作了。”她说。 “啊!不错,真要祝贺你,那你是临时上车的了,没坐位,来来……,那你坐吧。”高德全说。 “阿姨一起坐。”女儿拉着她的衣服说。 “谢谢你,阿姨很快就下车了,你是女儿吧,叫什么名子啊?”她问。 “我叫高梦婷,我和爸爸回上海去,就不来了。”梦婷说。 她问高德全。“孩子是送上海读书去吗?”“不,我们调回去了。”他答。 她有点惊奇问。“是调回上海吗?” 他点头说。“是,这次是调动,我顶了我母亲的职,我母亲退休了。” 她看看孩子问:“那你爱人呢?” 他意味深长地说。“她留在新疆了……。”口气是那样地无奈和肃穆。 “我妈妈死了,她回不去了。”女儿回答。 “啊…对不起,我真不该问。”她坐下搂着女儿说:“阿姨今天什么也没带,下次阿姨一定补上好吗。” 女儿懂事地说。“不用了。” “你也坐吧,人多,我们挤一下。”她脸突然红了一下说。她把梦婷抱在腿上。 人实在太挤,这样站着,确实不便,他只能坐下说:“好吧。” 火车在一个小站停下,许多搭便车的老乡下车了,车箱稍稍松了一些。高德全,削了个苹果给她,说:“这是我们厂里自己种的,口味很不差的。” “谢谢你。”她接过苹果给了梦婷,梦婷不接。“那我们一人一半好吗!”她把苹果剖开后,又问:“你表妹后来回上海了吗。” “没有,一直没有她任何消息,十多年过去了,每次探亲假,我都不敢面对她母亲。……不说这些了,说说你自己吧,我都不知……。”他打住了话头。 她笑了一下说:“我叫孔宪邈,宪兵的宪,邈是藐视的藐,去个草字头,加个走字边,64年来的,一直在农场,那个时候,我根本看不到有什么出路,我自己又喜欢写一点东西,就拼命写稿子,到处投,刚开始时,我写得比较实,更本没人要,后来写的虚一点,到有人要了。”她不好意思的笑笑,接着说:“十年来总算有点收获,调令早来了,连队压着不给走,直到去年上半年,连队压不住了,才调到兵团报社,后来差一点我……”她突然黯然失色。“是连长的小舅子,死缠烂打,如魂附体,我一直从团部告到师部,才告赢。”她脸上没一丝开心的喜色。 “就你一个人?”他问。 “是啊,就我一个人,一个人还不够啊?”她孩子气地笑了起来,笑得那么阳光。 “你真不容易,一个人打拼。”他赞许地说。停一下又说:“我和她母亲都是从团校来的,这中间呢……,发生了许多,说不清是与非的事,最后,我把她母亲一个人留在那里了……。”他看窗外,深邃的眼神看得很远很远。 她动情地看着他的眼睛没有再问,凭女人的感觉,她相信,他们之间,一定有一份惊心动魄的爱情,那是谁也无法代替的,这份感情,已填满了,他整个生命的空间,那是一份怎样叫人嫉妒,而又不敢奢望的感情啊……!。 她就这样陪他坐着,什么也不说,也不问。吐鲁番很快到了,高德全写了张条子,留下名字和上海的地址,她认真地收好。高德全说:“你以后探亲,给我联系吧,你那份情,也许我永远还不上了,希望你多少给我一点机会吧……!让我少一点遗憾行吗……?” 她淡淡地看着他,说:“都是过去式了,永远不要提它了,让我们另起一行吧。”她说的很轻。 “另起一行?”他问。 她认真地点点头,火车拉响了长笛,开进了吐鲁番站,车厢里骚动了起来,她丝毫没有下车的意思,女儿在她怀里睡的熟熟地。“你该下车了。”他提醒她。 她抬头看着他,朝他笑一笑,说:“随它去,我明天再回来。” “哪……”他一时语塞。 她笑着问。“哪什么,你不会赶我走吧。” “不会,哪当然不会,只是你的工作……。”高德全没往下说。 她轻松地说。“没事,记者都是自由人。” “这不,又……”又欠上了,他没说出口。眼看火车停了又开出站。竟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 火车开出站不久,送饭的餐车来了,高德全刚想买饭,她阻止了他说:“别买,等一下我到餐车去买,常坐他们的车,很多人我认识,你培着孩子。” 她一动,女儿醒了,她亲了她一下:“醒了,你坐好,阿姨去买饭好吗。”女儿懂事地点点头。他目送着她的背影,心中暗想,她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真是一个好女人。 “爸爸,这个阿姨你刚认识吗?”女儿问。 高德全很认真地说。“认识,认识有十年了。” “那怎么她从来没来过我们家?”女儿张大了眼睛。 “那个阿姨原来在农三师,和你的表姑姑在一起,就是太远了。”他说。 “噢……。”女儿应了一声。 那年头,在餐车里就餐的人,永远不会太多的,她从一家就餐的,维族母子三人身边走过,吃惊地听到,身后有人在叫她,她本能地回头看了一眼,并不见有熟人,她回头又走,那个维族母亲在身后,用上海话喊她:“孔宪邈。”她又一次地回过头来一看,简直就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那个一身维族服装打扮的女人,极像唐珏妹,她试探地喊了一声:“唐珏妹。” “孔宪邈!” “唐珏妹!” “真是你啊!”两个女人紧紧地抱在一起,全不顾周围惊诧的目光。“你这身打扮我根本不敢认你啊,这都是你的孩子……?!”孔宪邈激动地说。 “是啊,是啊……!”她朝孩子们看看,说:“你没变,所以我一眼就认出你来了。”两人都有无数的问题要问对方。一阵激动过后,孔宪邈才想起问,“你在几号车箱?” “在6号卧铺。”唐珏妹说。 “那你别走开,我等一下,再给你一个惊喜,现在我要办点事。”说完,她又向前面走去。 她不大一会,就回来了,看见她们已经吃完,就说:“你们母子三人别走了,我还没吃,他们菜送来,就放在边上桌子上好了,等我去去就来。” 高德全见她激动的满面红光地回来,不知她见到了什么熟人了。她说:“你把行李收一下,我们走了,东西一件别掉了。”她完全像女主人一样向他说,她话音刚落,立刻有人热情地帮着他们,把他们的行李,从行李架上搬下来了。她帮着把行李背上,拉着女儿的手说。“我们走吧,东西没少吧?”女儿刚站起身,立刻就有人坐下来了。“我们要到那里去?”高德全仍不放心地多问了一句。她也不答,带着他们父女穿过了三节车箱,来到了餐车,唐珏妹就迎了上来,他们在摆满了菜的桌边放下行李,孔宪邈指着唐珏妹问高德全:“你认识她吗,”他摇摇头答:“不认识。”她又回头问唐珏妹:“那你呢?”唐珏妹同样摇摇头说:“不认识。”孔宪邈手按心口,激动地说:“你们听好了,我要叫你们的名字了,……高德全……唐珏妹……。”这六字一出口,两人都大吃一惊,半天没回过神来。当年少男少女的身影,彼此都已十分地遥远,而如今,已拖儿带女,加上唐珏妹已是一身维族服饰的打扮,高德全就是见了她的面,想也不会想啊。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大叫着:“表妹!表哥。”他们俩激动地抱成一团。无数的问题,潮水般地涌来,孔宪邈说:“你们兄妹俩,慢慢再说,先吃了饭,到卧铺里慢慢说吧,行吗?我也要听听呢。” 高德全从舍不得在餐车里吃饭,看着一桌子菜,竟不好意思起来,孔宪邈说:“买也买了,你不吃可就浪费了,珏妹他们刚才已经吃过了,这有大肉的菜,两个孩子也不会吃的,你下筷子吧。”她带头吃了,并给女儿碗里,挟了块回锅内片,女儿正是能吃的年龄。 高德全边吃,边不停地看她们几个,心里傻傻地笑着。饭毕,列车长来了,送来了刚补的卧铺票,孔宪邈千恩万谢地送走了列车长,高德全要把补票的钱给孔宪邈,谁知她却执意不接受,女人的固执,也真叫人头痛。她避开话题说:“我要是下车了,你们就错过了,她十多年没回上海的家,回去了能找得到家吗?” 高德全猛然惊到,说:“她家早搬了,我们兄妹俩,欠你的情,那就太大了。”三个孩子已经哥哥姐姐地开心在一起了,好不热闹。 在列车长的帮助下,卧铺调整好后,大家重新坐定。孔宪邈举着杯子说:“咱们以水代酒,为你们兄妹相遇干杯。”“干杯!”“为小妹和哥哥嫂嫂在火车相与干杯。”孔宪邈先一愣,接着开心地大笑起来,一直笑出泪来。摇晃着手说:“你搞错了,错了,我们不是,不是夫妻。”她抱着唐珏妹的肩说,口气中的遗憾,流露于词。 “那你们怎么认识的呢?”唐珏妹有点奇怪地问。 “你哥因为来找你,我们就认识了,有十多年了。”她隐去了她心中的故事,又说:“那 第一章 奇遇奇缘下 唐珏妹一中一下两个卧铺,高德全是一个中铺,在对面,他们地喧哗,特别是,一个会说上海话的维族女人,引来了不少好奇的听客,列车不停地在下坡中减速,时不时地拉响气笛,“喔……喔……。” 唐珏妹的脸色漫漫地沉了下来,那个曾经不堪回首的望事。 “那一年,农场开始搞运动了,新疆到处在武斗,农三师这么穷,也在斗,连队也是一样,我十分害怕,妈妈叫我回上海,我怎么回得去呢!就想逃回去,又不敢跟人讲,后来我娘把钱寄来了,我就做了准备。那时天还不太冷,我一个人,只带了个小包,就一个人到了团部,找了三天汽车,没有一辆是到乌鲁木,当然没找到。记得是第四天的早上,我在刷牙,这时,一个三十多岁的,四州男人,就跟我讲,他说,他是团部的采购员,认识许多老乡驾驶员,看我已经等了三天了,没有找到车,原意帮助我,问我敢不敢坐老乡的车,到乌鲁木齐,我也实在没有办法了,只好硬着头皮点点头,就是河豚鱼,今天也只好拼一下了,那天下午,他骑了一辆旧自行车,带着我到老乡那里去,他骑了两个多小时,到了一个全是老乡的地方,那里到是有三辆汽车,还有人在修车,看到有车,我也就放心了,他带着我东找西转,又走了半天,到了一个老乡家里,跟我讲,让我等他一下,他去了半天,在里面又吃又喝,他们讲话,我又听不懂,天都黑了,人又冷,心里又怕,他吃完了,才叫我进去,叫我别拿包,吃点东西马上就走,他也搭车回团部去,我也不太放心,但也没办法,只好跟他进去,我那里吃得下,他后来又要去小便,到了门口,他骑上车子就走,我当时都没有反应过来,等明白是怎么回事,再追出去,他已经骑的很远了,我沿着老乡的篱笆墙,一直追到路边的小桥边,他消失在森林的尽头,再也看不到他的影子了,我就在渠道上哭啊……,哭,哭得昏天暗地,还引来了一群老乡的狗,也跟着一起叫,我真是怕死了,这些狗,赶也赶不走,我也不知道哭泣了多久,一个小老乡提着马灯过来,给我披了一件羊皮袄,一直在边上陪着我,他讲了半天,我也听不懂,就知道一个怕,心想这下完了,那时心里的怕,真是不能用话来说了,到了下半夜,天就很冷了,我也哭累了,那个老乡在边上守着,一直到天亮时,我已经寸步难行了,我也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可以再回到团部,那天早上,我被老乡带到了他家,他给我吃了一碗糊糊,碗是那种木头的,我反正也饿了,也不知道是怎么吃下去的,大概是饿昏了吧,反正是吃了,他把一天吃的东西,放在桌子上,就出工去了,门也不锁,我又没敢逃,身无分文,不知往那里逃,晚上他收工回来,他烧了一壶开水,我又吃了一点馕,他又把第二天吃的东西,准备好,他睡外间,自己点了个破油灯,把马灯给我,拿了个破盆进来,给我晚上用,又给我一根棍子,比划了半天,我才知道,叫我晚上顶门,晚上我像一只猫一个地倦了一个晚上,那里敢睡啊!他也没有到里间来。以后也天天如此,我不能总吃白食呀,我就开始帮他做一些家务,发现他有很多高中的维族课本,知道他也是个高中生,慢慢地,这个家就变了,老乡的狗,看见我也不再叫了,就这样,过了一个多月,他父亲回来了,他父亲能讲几句汉语,我这才知道,我被那个四州人卖给他了,他说是我的哥哥,母亲死了,没有钱回不去了,把我买了好回去奔丧。要买陆佰元,老乡没有那么多,只给了他伍佰多一点,所以就做了一顿饭给他吃,他还抢了我的包,里面有贰佰多元,是我妈妈寄来的,给我回去的路费,我已经一无所有了……。”唐珏妹脸色苍白,当时的惊恐和绝望又浮现在她脸上。大家静静地听着,只有列车的车轮在轻轻地吟唱,‘气死我了……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大概第二个月吧,家里能做的事,我都做了,多少年没擦拭的窗子,都擦得明明亮亮,我就跟着他去出工了,在连队什么样的活,我都干过了,所以在地里,我也干得很出色。那里没有运动,生活也很平静,只是每天一到地里,姑娘们总要问长问短,慢慢的我也学着说维语,会说一点维语了,晚上就有了交流,他有一个姐姐在当兵,父亲在巴楚工作,不久他父亲又回来了,带了一些衣服,和一个大卡盆,三个多月了,我都没擦过一次澡啊,看到半盆热水,真得,我又哭了一会,我想,我欠了他们那么多钱,钱没还清以前,我是不能走的,但要还到猴年马月,我也不知道,这里没有武斗,平静祥和,慢慢地,我也不想走了,入冬了,又过了二个月,快过春节了,那天夜里,外面下着好大的雪,我们都睡下了,他爸爸突然半夜里,深一脚,浅一脚地回来了,他在外面把我叫起来,我出门一看,我被他们父子俩,深深地感动了,老人半夜回来,只是为了给我偷偷地送一快猪肉,白天根本不敢送肉回来,老人什么话也没说,第二天一大早就走了。这一夜,我又哭了一晚上,是我第三次痛哭,哭的很畅快,那一晚我想的很多,他对我这样好,从没欺负过我,在连队,是女的多,男的少,连对像也找不到,好多女孩子为了有个男朋友,只要男的,什么人都可以,好几个女的追一个男人,所以我也想通了,刚来时,是我欠他们钱,不能走,现在是我不想走,因为几个月在一起的生活,我认识了他,慢慢地了解了他,从心里真正爱上了他,新疆都来了,在兵团和在地方,又有什么区别呢?第二天我问他,外面太平了,你送不送我回去?他看了我很久,终于点了头,我看得出,他心中的不舍,我第一次抱着他哭了许久。过年了,他父亲回来了,带来了一些衣服和糠果,我们花了十五块钱,就结婚了。刚开始很穷,现在好多了。老大十岁了,女儿七岁。我们在一起生活了这么长时间,孩子的爸也学会了不少汉语,他到县城做翻译去了,我也当了一个老师。” 这,就是那代人,当年的道德,欠了人家的钱,自觉地用劳动来补偿,这,就是那代人的情感,简单的像一碗清澈的天山雪水,洁白得如一束雪岩下的雪莲花,沾不得一星半点铜臭的气味。 她讲的很简单,也很平静。好像在述说别人的故事。孔宪邈搂着她的两个孩子,已是泪人一般,周围旅客都跟着一起唏嘘不已,纷纷发表着自己感受。“孩子啊…你碰到好人了,要珍惜啊!”一位老人拉着她的手,久久没有松开。 孔宪邈等大家散了才说:“开始的几个月,你在一个完全默生的环境里,你能挺过来,实属不易,这种心灵的煎熬和感受,只有你自己才能体会,你就像新疆的红柳,你用顽强的生命,扎根在边疆,是你生命的赞歌,是你丈夫的大义和善良,是人性中纯朴的美德,在维系两个不同民族的血脉,是你们夫妻在诠释人与人的,人间真爱,你是新版的田螺姑娘……。我被孩子的爸爸,深深地感动了,我回去一定要写一篇报导。它以欺骗和残忍开始,但因为主人公的善良,和人性中的大爱之炬,一个原本会悲剧结尾的故事,被你们彼此一起跳动的心,改变了轨迹,有了美好的结果。这个故事,实在是太美了。”说完,她仍意有未尽。 高德全听她讲完,心想,你还真能总结,但又说的很对,赞许地看她一眼说:“这个任务你一定要完成得好,如发表的话,寄一份给我。”他想了想又问:“珏妹,你以后没给家里写过信吗?” “写过,第一次写信,是结婚前,这封信退回来已经过了四个多月了,以后也写过几次,都退回来了。以后再没写过信了。本想这次到上海先去你家再说,没想到,在火车上,就碰到你们了。”他接过话说:“这全要感谢孔宪邈,不是她,我们怎么可能相认呢,彼此变化太大了。”他和她交换了一个眼神,她回以平静笑容,她全然忘记,自己留在车上的初衷了,她只静静地坐在铺上,看着他们兄妹俩,只是更多地把目光停在他身上罢了。 孔宪邈本来准备在哈密站下车的,她很想和他说说话,现在她感到该返回去了,虽有一丝遣憾,但今天的收获对她来说,已经空前丰富了,她一时还难以完全消化掉。 列车减速了,前方是‘十三间房’一个小站。孔宪邈站起身来准备下车了,是女儿,梦婷叫了起来:“阿姨你要下车吗?” “是啊,阿姨该下车了,阿姨想和你们一起回去,但阿姨要工作呀,下次阿姨回上海一定来看你好吗!回去好好念书,听爸爸的话好吗。”她完全以母亲的口吻在和他们告别,短短的一个白天,她已容进了他们的生活,从中午买饭,到找人补办卧铺票,这种角色的变化,她丝毫没有察觉什么不妥。 高德全心里明白,孔宪邈身上,有一种他十分熟悉而久违的东西,既遥远,又在眼前飘忽。她决定下车,多说已无必要,他起身准备送她。唐珏妹也站起身来。 孔宪邈把照相机拿出来,说:“今天我很感动,你们坐好了,我要给你们留下一个记念。”大家赶快坐好,他们五个人,在下铺靠窗的位子分别就坐。她按下了快门……。 站台上人不多,只停短短的三分钟,唐珏妹没下车,想多给他们一些时间,他们父女下了车,依依作别,高德全说:“东西都托运了,身上没什么值得溜恋得东西,下次吧。” “有。”她说,她用眼睛深情地看着他,慢慢的伸开双臂,他迟疑了极短的一个瞬间,伸出有力的双臂,把她搂进怀里,她把头尽量深地埋进他的胸前,以至差点至息,只到汽笛拉响,他放开她。她说了一句:“你是我第一个拥抱的男人。”高德全又上了车,她目送着列车,带着他,消失在大漠的尽头……。 卧铺车箱已进入夜间远行,三个孩子,都进入梦乡了,车箱里暗暗的,这兄妹两人全无睡意,对高德全来说,今天好事一下来的太多,十多年来的探亲假,他从未坐过卧铺,首先是太贵,其次是更本买不到,每次探亲路上都十分疲惫,今天能躺在酣睡的女儿身边,实在是孔宪邈的成全,要花去她近一个月的工资呢,她的热情和真诚,叫你无法拒绝,而她从没有任何的索求,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他想问问珏妹。他一扭头,见对铺的唐珏妹正看着他。 “哥你还没睡啊。”她轻声地问。 “睡不着,大概不习惯吧。”他说。 她又问:“哥,我嫂子是什么时候走的。” 他把右手食指放在嘴边,‘嘘’了一下,说“……有十一年了吧,孩子才四个月,就……”“……” 过个好一会,唐珏妹又说:“哥,你多不容易啊,当爹又当妈,十来年了,哥你还放不下嫂子么?” “是啊,放不下。……”他轻轻地叹口气,算是回答。 “哥,你们厂里就没有好女孩子了?”她睁着眼不解地问。 “那当然有了,多了去了,怎么会没有呢。”高德全说。 唐珏妹想了一下说:“哥,我看孔宪邈对你有意思,在连队里,她可清高了,我们连队本来男的就少,所以她更是独来独往,她平时很静的,下班就是写,一个劲写,终于写出明堂来了,当记者了。” 他闭着眼睛说:“不会吧,也许她就是个外冷内热的人,上次也这样,也许和上次……。”他无法做出判断,她身上多少有一点神秘的色彩,也有一种他十分熟悉的气质,她一定也是个极其优秀女人,这点他丝毫不怀疑,慢慢的孔宪邈和袁梦珠合而为一了……。 第二章 浦江如泪 上海北站的出站口,似乎永远都是水泄不通的,高妈妈已是一头白发了,但精神尚健。她焦急地在人群中,伸着脖子大声地问:“你们是52次吗?是从新疆来的吗?”当得到肯定地回答后,她又焦急地向每一个像儿子人,多看上几眼,生怕错过了,那淘气又可爱孙女又长高了吧,老人的脸上,沁出着细细的汗珠。直到出来的人流少了,老人这才紧张地大喊起来:“全子…全子…” “奶奶……奶奶……”老人这才发现自己的膀子,已被一个背着包的高个小姑娘抱住了。心花怒放的老人,才转急为喜地大喊:“亲孙女啊,想死奶奶了,想死奶奶了,你爸爸人呢?”小孙女一指前面一大堆人说:“等一下奶奶就知道了。”这才看见儿子和两个列车员,推着小平板车上一大堆行李,从边门出来,老人全然没有注意到,穿得花枝招展的唐珏妹母子三人,着急地大叫着:“全子,妈在这里啊,叫你托运嘛,你又要省那几个钱,现在……。”她担心儿子回来,东西多一点,会被罚款,一看这个架势,心里就怕的要死。高德全一面叫着,一面向母亲这边走来,大声地‘回应着’母亲:“妈!妈,你看看她是谁?”他把唐珏妹推在母亲面前。 老人疑惑地看了半天,摇摇头说:“不认识呀。”“大姨妈,我是珏妹呀!”唐珏妹已泣不成声地抱住老人了。“珏妹?珏妹!…你是珏妹。”老人猛地大惊,推开她又仔细地把她细辨,这才从她脸上找到一点逝去的影子,大喊着:“珏妹,珏妹啊…我苦命的孩子啊,你娘为你都哭瞎了眼睛,你那里去了啊,十多年你是怎么样过来地呀。”这短短的相聚,已引起了一大堆围观的人群,好奇的人们,看到了一个会讲上海话的维族女人,和两个孩子,听了列车员的解说,才明白了一个大概。“这个杀千刀的骗子,把上海知青害得好惨。”“这个维族老乡,那能加好啦,两个小人长得,加漂亮,好看来……。”大家七嘴八舌地戏说着,刚听来的新闻。高德全千恩万谢地告别了仗义的列车员,叫了二辆出租车,才脱离看热闹得人群。 详福里,是一个上海典型的石库门建筑群,右手一长排墙壁一直到头,左手一排排老房子,整齐地横排在一边,高家在第一排最后一间,详福里,一下开进两辆出租车,小弄堂里就被占了一半,引来很多邻居看热闹,立刻传出来新闻,高妈妈家来了个新疆媳妇,引得好奇的大妈大嫂们来了一屋子,唐珏妹的孩子,更是大家品头论足的对像,高德全切开了两个哈密瓜,好不容易才把大家送出门,下一拨人又进来了,直到大家明白了唐珏妹,是高德全表妹时,大家才先后散去,一家人才坐下来说话。 高妈妈说:“全子啊,今天中午先筒单地吃一下,下午睡一下,起来后到澡堂洗个澡,我去跟二姨她打个电话,晚上就到饭店里去吃饭好了,你们看怎么样?”高妈妈在征求孩子们的意见。三个孩子开心地大叫:“我们不睡,我们不要睡觉。”“那怎么行,坐火车几天几夜了,到家了再不睡觉,那能行?不行,一定要睡的。”老人故意虎着脸。 “妈!随他们去,我们这次是坐卧铺回来的。”高德全为三个孩子们解释。 “大姨妈,全哥这次碰到贵人了,才补得卧铺,”说完唐珏妹朝他做了个鬼脸。 “什么贵人?是男是女啊?”老人很显然听出弦外之音了,最让她闹心得是,儿子的婚事。 “当然是女的了,是个大美人,和我一起到新疆去的,人好得很,还是个记者,钱都不要他的,还坐火车送了全哥一天呢。”唐珏妹故作神秘地说。 “真得啊!”老人脸上放着光看着儿子。 高德全真怕母亲瞎开心一场,赶紧说:“没有得事。妈以后给你讲。我出去一下,马上回来。”三个孩子奶奶外婆的叫着,老人开心得直抹眼泪。不一会儿,高德全提着个有盖的竹笼合子回来了。打开一看。“哇…有爆炒羊肉,银白肚丝,还有用锡纸包好的烤羊排。”两个小新疆高兴的直跳脚。“全哥,他们俩猪肉也吃一点的,没关系。”“来吧!开饭勒……。”梦婷叫了起来。 趁着他们去洗澡的时间,高妈妈在里弄口的电话间,要给妹妹打个电话,等了好久,电话里才传来了声音,高妈妈强忍激动,尽量放慢语气地说:“阿妹啊,我是阿姐……,今天晚上,我要请你们全家吃饭。” 电话那头传来妹妹的声音:“啥事体啊,今早是啥日子啊。” “今天是我的大喜的日子,更是阿妹你大喜的日子,把小弟和鑫妹都叫上,孙子外孙都叫上,今天一个都有不能少,那个不来,以后不要再叫我了,就在前面大路口,聚园酒家,你们都认识,不要忘记,晚上五点半,聚园酒家。”老人开心得怕说漏了嘴,急忙挂了电话,她的高兴,感染了电话亭的每个人。 他们从澡堂回来后,高妈妈说:“今天晚上,我已在饭店里,定了两桌,全子你现在陪珏妹买衣服去,今天晚上你就别穿新疆衣服了,买完衣服去烫个头,我要培孙女到她外婆家去了,晚上要一起聚一聚,明天你们就可以自己安排了。”小梦婷高兴得小脸通红,一面梳头一面叫:“奶奶你等等我……。” 天刚暗,饭店门口已是彩灯齐放,华灯流彩了,唐珏妹斗争了半天,决定今晚还是穿一身维族新装,彩裙遥拽,十分动人。唐珏妹的心,激动得忐忑不安。十五年来,梦中哭醒过多少次,叫亲娘,不知娘可安,母亲总是那么遥远,依稀看不见,女儿今天终于回来了……,我要好好叫声娘……。 她再三告诉俩个孩子,见了外婆要磕头,见了小舅舅和姨妈怎么叫。两个孩子实在搞不清这种关系,只是点头,他们被饭店的漂亮,和气派给镇住了,两个孩子用维语激动地讲着。 陆续有人进了饭店,一群群俊男倩女们,就坐各自定的餐桌。两辆出租车在路边停下,高德全一眼认出是姨妈她们来了,一个军人首先下了车,叫着全哥向他走来,姨妈眼神大不如前,在女儿的搀扶下,下了车,不停地问女儿:“是你全哥回来了,在那里啊?” “姨妈,姨妈,我回来了,全子来看您来了,哎……哎……,姨妈,您今天不能哭。”他伏在姨妈耳边小声说:“等一下我保证您要笑着哭起来,比看见我还要开心。”高德全说。 “啥事体加开心,又来骗我老太婆。”一群孩子在鑫妹的指挥下,开心得大伯大舅一阵乱叫。在高德全的带领下,他们一行来到定下的餐桌前。珏妹早以看见,领着孩子迎上前来,只叫了一声:“妈……!妈……!”早已泣不成声了。母亲推开珏妹,看了又看问:“你是珏妹?!”“妈啊…我是你老二珏妹呀……,珏妹从新疆回来了……。” “是我二姐吗!”已是军官的珏君大为激动,真是二姐到新疆去了。才成就他,留在上海的可能,也才有了他的今天,这种姐弟情感,是比什么都要重的。当他确定这个身穿维族彩服的人,就是自己二姐时,也不顾自己军人形象了,抱住珏妹一阵好叫,母女四人抱成一团,母亲哭道:“珏妹啊!……你那里去了啊!……,你爸爸为你急死了,他最是舍不得你了,半夜里常常哭醒过来,叫我无伦如何要见到你啊……,不然你爸爸他死不瞑目啊!……”这里的哭泣声太大了,已经影响周围人们的正常就餐了,大堂经理,不得不出来干涉了。 这里正热闹,高妈妈带第二批人马到了,袁云轩提着个用鲜花做的,大大的花篮来了,小梦婷,她左手拐着外婆,右手拉着奶奶,开心的小脸像花一样红艳。高德全见他们一到,立刻引上前去,恭敬地叫一了声:“爸爸、妈妈你们来了。”谁知苏琰杰一见高德全就想起女儿袁梦婷来,不由得眼圈就红了。袁云轩见状立刻对她说:“今天是高兴的日子啊,说好不掉泪的,你看看。”他指着花篮的条幅说:“千里纸鸢万里线,浦江流水断肠泪,日月有道;十五春秋多风雨,天山水灌浦江花,大团圆啊!……”又是一阵泪水伴着笑声得互认,爱新和爱疆,这两个孩子成了大家的开心果,大家挣着要抱一抱,亲一亲,那曾经发生的痛心疾首得往事,在泪水和笑声中远去了……。 唐珏妹在大家的要求下,又耐心地把她的故事,又说了一边,也陪着母亲再哭一遍……。 大堂经理,突然向所有的,来用餐的客人,宣布了一个决定:“免去今天这两桌的全部费用,并送上团圆大蛋糕一只。’她流着泪,筒单地,向大家讲述了刚听来的,这个家庭发生的故事。谁也不知道,她也有一个亲哥哥,在新疆,已经永远地回不来了。 诺大一个餐厅,顿时沸腾了,那年头,上海的大都家庭,都有亲人去支边或是插队,上了年龄的人,更是感受同身,一个个跑过来,问这问那,陪你一起流泪,又一起笑,唐珏妹一下成了新闻人物,这感人的场面,被袁云轩用相机一一拍了下了。 今夜无眠,这三个家庭,各有各关心的问题,各有各牵挂的情感,小梦婷,跟外公外婆回去了,珏妹带着俩孩子,和母亲一行人,带着一大堆行李和瓜果,带着未曾见面的女婿,对珏妹全家的爱,浩浩荡荡回去了,留下无数感叹,留下一席佳话,留下人间的真情……。 而高妈妈最为关心的是,儿子的亲事,这单身到何年是一个头呢,当夜深人静的时候,高妈妈问:“全子啊,今天珏妹说的事,是真的啊……!给娘说说……!” 高德全真有点为难,他对孔宪邈的了解,就这么多,这讲得清吗?他不知道,最后说:“妈……,这种事,我也说不清,他比梦珠高半个头,十年前我见过她,不是她,那是真要饿个半死,我已为永远见不到她了,这次回来,刚上火车,就碰上她了,卧铺票是她帮着买的,死活不肯要钱,真得陪了我们大半天,要是没有她,也不会碰到表妹了,就这点事……。” 母亲想了一下又问:“她到现在还没成过家吧……?” 高德全看看母亲说:“听珏妹说,她眼高得很,没成过家……。” “哎……!”母亲一声长叹。 高德全第一天下班回来,母亲关切地问:“全子啊,厂里给你安排什么工作啊?” 他无奈地说:“不要说了。” 母亲关切地问。“怎么了,工作不顺心啊?……” “早上报到,问我在新疆干过什么,我说烧锅炉,人事科那女的说,锅炉房陈老头要退休了,叫我接他的班,我说行,谁知去看了,竞是开水炉,哪能跟我烧的大锅炉,相提并论啊,我烧的是捌吨以上的大锅炉,有三层楼高,蒸汽压力十几公斤,要有技术的。不过今天我没说不行,烧了一天。只是太闲了,叫人难受。”他无奈地说。 母亲说“全子啊,别急漫漫来,回来就好了,厂里现在还不了解你,以后回好得。” 他故作轻松地说:“我知道,牛奶会有的,面包会有的。” “别贫嘴了,去看看‘婷婷’下课回来了没有,这孙女啊,挺叫人痛的,像她娘。”刚说完,母亲就后悔了。 高德全一进弄堂,看见纳凉的人横七竖八地睡了一弄堂,苦笑一声:“上海特色。”自己也是这样纳凉睡着过来的,梦婷在门口的铺板上睡着了,妈妈坐在躺椅在给孙女摇着扇子,抬头看见他回来了,说:“都去过了。” 他轻声地说:“去过了,只是黑头家,那个嫂子太利害,对他老娘不大好。” 母亲坐起来说。“他哥也不管?……” “他那敢!”停了一会又说:“一排长家也去了,他母亲一说就掉泪,到现在也不成家,真不知这个家伙怎么想的。” “一排长是个好人,……别说人家,你也不能就这么一个人,守着我。”母亲说。 他放下西瓜,说:“妈,又来了。”他看看对面窗子,人家墙上的挂钟,都十点多了,“您进去睡吧,我该把婷婷抱进来了。” 高德全刚躺下,母亲敲敲开着的门问:“睡了吗?” “没有,妈来。”他坐了起来。 “刚才一打岔,把要紧的事忘了,珏妹来电话,说要回去了,她妈想不通,明天要去做做她娘的工作,下班早点回来。另外,你爸单位也来电话了,说叫咱娘俩,明天上午十点在家等一下,他单位有人来。”老人看着儿子。 高德全说“珏妹是一定要回去,人,不能没了良心,不然她会痛苦死,那么多学生,她也放心不下,只是时间太快了,过二年,叫他们全家都回来看她妈,不就行了。明晚和您一起去。”他想了一下又说:“明天我会请贰小时假,一定是爸的事平反了。” 第二天十点刚过,就听见门口传来吉普车的停车声,开着的门,进来两个人,一个满头白发,一脸苍桑,另一个四十出头,保养得体,一见母亲,笑容已挂在脸上了,开口就是那个热呼劲:“嫂子好,你们都在,昨天就是我打的电话。先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新来的局长,叫斯局长。”说完他把一个包袱放在桌子上。母亲忙招呼大家进里屋坐下,倒上开水。 高德全一见,迎上去叫道:“斯叔叔,你好,我是全子。” 局长拉住他的手说:“是你啊,咱爷俩快二十多年没见了吧,已经调回来了?” “是,已经调回来了。”他答。另一个插话说:“调领就是局长开的。”没有人接喳。 “回来就好,好好照顾你母亲,啊!她为你们父子,可吃了不少苦啊。”局长放开手,又拉着母亲的手说:“我们来给你全家,培礼道歉来了,老高是我党的好同志,为党做了很多工作,经过认真复查,决定给他平反,恢复生前一切名誉。还他的清白啊……”局长说得很动情,接着又说:“我该叫你一声老姐姐啊,我也差点没挺过来,只是老高身体太差了,哎……”母亲禁不住热泪盈眶,泪珠连连。 大家沉默了许久,另一个站起来说:“嫂子啊,这是老高生前留下的东西。”他打开包袱,拿出一个大红本子,又说:“这是组织的平反证书,没留一点尾巴,您看看。”母亲默默地接过,向局长点点头,只轻声说了声:“谢谢组织上关心啊。”局长拿出一个大信封,说:“不谢、不谢啊,是组织犯了错,改正是应该的。这是补发的一点工资和补助,老姐姐请收下,以后有问题,有困难,可直接到局里找我,我也干不了多久了,要退休了。”局长说得中肯。他喝了一口水,站起来。 另一个立该起身说:“我们该走了,要通知当地的派出所。”他转身对高德全说:“你是老高的儿子吧,怎么不说声谢呢,没礼……。”他‘貌’没说出来,脸上就挨了高德全一耳光。 他的这个举动,把大家都吓了一跳,只听高德全说:“哎呀,我打错了,我向你培礼道歉了。”他认真弯下腰。他又抬起头,看着他,说:“啊!我打错了,我向你道歉了……,怎么没听你说声谢谢啊?!”这突然的变故,大家一时没反应过来。高德全又说:“不是你当年写黑信,我父亲会进去吗?……你说啊!……”他转身拉着局长的手,弯下腰说:“斯叔,我们全家,谢您,谢组织了。” 局长说:“孩子啊!都过去了,要恨啊,都恨不过来,向前看吧,……是官话,却也是实话。”突然想起又问:“全子啊,你还缎练吗?” 他摇摇头说:“没有。” “要练啊,斯叔就靠这身体,同这帮狗日的熬。”说完,他开心的大笑起来。 局长一出门,脸就挂得老长地说:“你这个同志啊……,跟你讲过多少边,我们做错了,现在是改正错误,还要人家谢吗?谢什么!?难倒要谢你,再错一次?……你啊……你!!!…哎……。” 家里,高德全说:“我一见他那虚情假意的脸,就来气,当年做了恶人,现在还来这一套。” “不气了,啊,全子,他现在不是怕结仇么。”母亲宽慰到。 一阵自行车的铃铛响过,邮递员小郑出现在门口,他一只脚踏在石条门槛上,朝里面喊着:“高德全是这里吗?”站在门后的高妈妈,回身拉开门说:“是小郑啊,高德全是我儿子,有信来了,以后少不了要麻烦你啊……!” “是白姨啊,要他签字的。”小郑说着,递过来一只大信封。高德全赶紧出来签了字。赶情高妈妈姓白,那年头,大家恨不得姓红,姓革,这姓白,总是叫人有不好的联想,大家干脆叫她高姨,或高妈妈了。现在叫她激动的是,这么大的一个信封,是从乌鲁木齐寄来的,高妈妈喜上眉梢,说:“快看看,那个贵人,在信中写得啥,那么老厚的。” 高德全打开一看,有五张黑白的照片,和一封信,其中四张是在火车卧铺里照的,各二张,另一张是孔宪邈自己,在乌鲁木齐红山公园里照的,背影就是红山,一个正面的半身照,很清楚,普通平实。高妈妈拿了一付眼镜戴上,把孔宪邈的照片仔细地看了个够。高德全打开信一看,竟半天没反应过来,第一行是:“德全兄敬阅:’第二行是:”我……’全文空白,落款是:“平水知音,宪邈,止笔。’全文十四个字,字体,公正有力,有隶书的笔韵。高德全想了一下就明白了,这个孔宪邈太聪明了,把她的前后联系起来想一下,就明白了,十年前,只应自己,在一群女孩子面前,不轻挑,她送了三个馒头给你,那时,只有她善意的帮助,而这一次,她有了一丝同情,惑许,还有一丝爱慕,因为,她把第一次,与男人的拥抱,给了你,她只想告诉你,她自己的情感生活,就像这张白纸一样,信号已经发出,下面就看你了。比他激动的是母亲,高妈妈放下手里的照片,问:”人蛮漂亮的,很大气,信里写点什么啊?她有点意思没有哇?“ “妈……。”高德全干脆把信给了母亲,说:“你自己看吧,我要上班去了。”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母亲接过信一看。“这,这,这……!现代人,我看不懂……。” 一周后,珏妹带着孩子返回了新疆,那里有她难以割舍不断的亲情,有他要教的学生,有她的事业。 去新疆的火车,在那二十年里,落下个恶名,‘强盗车’,半夜一点二十发车,下午五点多,就有人去排队,去抢行李架了,小打一三五,大打二四六,把北站领导逼急了,在北后面,专门开了一条通道,把打架的场面,控制在一个小范围内。多亏了珏妹的弟弟,从部队里,才搞到两张卧铺票,母子三个才得已平安地上了车。 第三章 失落爱情上 当年的二排长,阵士军,已是机耕队的副队长了,他从排长干起,因为他从没有要求入党,所以再有能力,也只能是个副职,这天他到阿克苏买农机配件,因天太热,午饭后,他就在招待所里,昏昏睡去,迷迷糊糊中,他又做起那个怪梦,有一个女子,天天下午在招待所门口等他,那模糊的脸,熟悉又生疏,像当年死去的同学,又像那个十班长,每次梦中相遇,自己是那样迷恋她,甚至会……。惊醒时,总是一身大汗。当他再一次醒来时,仍是一身大汗,他怀疑自己这样下去,会得精神病,他洗了一把脸,卷了一支烟,停停神,看看外面的列日,今天决定到门口去等等看,到底会碰到谁呢?! 他穿过院子,烈日当头,到门口一看,什么熟人也没有,除了老乡在买凉粉外,并没有什么熟人,睡意也没了,他干脆在路边找了一棵树阴,背向后面一靠,重又卷了支烟,点上火,美美地抽了一口,就在他抬头的瞬间,一个梦中人,正向他姗姗走来,她亭亭玉立,打着一把太阳伞,正优雅地注视着他,镜片后的眼睛,也是十分惊讶。不是别人,真是当年的十班长,杜美韵,她已是阿克苏,胜利中学的校长了,阵士军只知道,她早以调到二管处子弟学校去了,只因平时没联系,并不知道她也会在阿克苏。 近期来,她也被同样的梦魇困扰着,顾,今天一定要来看看,到底是谁,在她梦中,在这里等她,一解心中多日的疑惑,当她见到是陈士军后,心中顿时明白,当年那林中的相遇,自己潜意识里,早已被他占据了,为什么,她会拒绝了那么多人的追求,现在,一下全明白了,只是他坏名声在外,自己不敢想而以,加上她热衷于自己的教育工作,无时它想,十多年过去了,自己独身至今,不就是为了今天,在这里等他吗。而这时的陈士军,明白了在梦中模糊人影,和现实叠加成一个活生生的杜美韵。他只知道她早调到二管处当老师了,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他就是不知道了。谁知她生活好吗?说不定早以成家了,孩子都有好大了,哎……,南柯一梦罢了,单相思!他自嘲地笑笑:“喂!……那里来的,大美人,这不是我们的杜老师么。” “真是你呀。老陈,……你怎么会在这里啊!……”她也不明白,自己怎么会叫他老陈的。 “等你啊,专门等你的。”他不改当年‘文明流氓’的口气说。 “真得啊?……”她全没听出,他口气中,拿人开心的成份。 “当然,大太阳下,不在招待所里午休,来这干什么?”他把手里的烟丢掉,伸出粗大的手。尽管他的手,满手是趼,却敏锐地感到,她的手也很大,只是柔软了许多,白皙了许多,这种感觉,对他来说,实在是太遥远了,他竟然有点激动。 杜美韵,突然变得害羞起来,少女特有的红霞,在她白皙的脸上出现了。她低着头问:“真得啊!” 陈士军顿时语塞,他没有心里准备,情况要变成真的了,那毕竟是个梦啊。他一时竟找不到合式的话来说了。便问了句:“你怎么会在这里?” “来等你……。”她的头更低了,脸更红了,心中鹿鹿乱跳。拿伞的手,汗水直出,像个受审的人,等着命运的宣判。 “?……!……!……?……” 这太出陈士军的意了了,这梦中的一幕要变成真的了,他心中埋葬的人,慢慢和眼前的人交替,重合,分离,再交替,再重合,他突然泪水满面,心中已是凄风苦雨。 杜美韵慢慢抬起头,惊愕莫明地看着他。她被眼前的陈士军吓住了。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铁汉子,怎么会有泪水,怎么会像个孩子似得泪如泉涌,她竟然忘了自己刚才的羞涩,拿着手绢,在他脸上擦拭着。“走吧。”她说了一句,她带着他,到了她住的‘家’里。阵士军就像个失去意识的人,跟着她来了她的家,这只是一个校长独居的一个单间,只是在靠门口一点,中间的火墙,把屋子分成了两间,一个花布门帘,就把这里分成了两个世界,大家都午休了,没有人注意,校长身后,跟着个高大的男人,哪实在要叫那些大龄男教师们,妒忌死了。 杜美韵开了门,赶快从桶里倒了一盆水,给他洗脸,把自己那条月白色的毛巾给他,他低下头,把浸了水的毛巾,蒙住脸,一般淡淡的幽香,就进入鼻腔,如兰似麝,他如堕云雾,又如醉如痴,他从没用给女生的东西,更不要说是毛巾了,他习惯于用手一洗,两手一摔,行了,当他抬起头,把她的家看了一眼,特别是那张稍稍宽一点的单人床,一切如少女闺房的成式,似有诚相识的感觉,他说:“我好像来过这里,但不知道是你住在这里。” 这实在叫杜美韵大吃一惊,吃惊的是,梦中人讲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一句,接下来,她脸红了,只红到耳根,她真怕像梦中一样发展下去,却又有那么一丝希望,看着他洗了一把脸后,显出俊朗的汉子气来,那才是他真实的自己。 杜美韵说:“你坐吧,谢谢你来看我。”她给他倒了一杯水,而后自己也坐下 阵士军说:“你十多年前,就有问题要问了,今天下午,我的时间都给你,你想问什么,都可以。” 杜美韵摇摇头,说:“十多年来,你给别人看到的,不是真实的你,是另一个你,都是假象,对吗……?” 他未知可否,他想卷一支烟,后又放弃了。杜美韵说:“想抽就抽吧,没关系的。” 他摇摇头说:“我给你讲个,我的故事吧。” 他抬头看看窗外的天空,眼里出现了许多柔情,慢慢地说:“我高中毕业那年,偷偷地爱上了我班上的,英文课代表,她叫汤文英,除了英文好,人也很漂亮,她是寄养在她姨妈家的,她那年,因家里人多,急于找工作。是62年吧,正好动员到江西去,她就去了,一则,我喜欢她,二则,怕她一个人到江西去吃苦,所以我也去了,她那里知道我是单相思啊!我家还有个妹妹,条件比较好一点,但当时,也很单纯。谁知她到了江西挺能吃苦的,不到半年,就从一个小姑娘变成一个大姑娘了,发育得很好,很招人眼睛的,我们俩是一起来的,处的自然要好些,队长有个兄弟,是个‘人渣’,一到地里干活,下流话就是一大筐地说,我的保护行为,从暗到明,但还是没有办法,那年冬天终于出事了,一大早,我就被派到公社去拖化肥,第二天才回来,等我回来时,她已经跳河自杀了,我在她住的房东家里,找到了她的遗书,她被那个人渣强奸了,她心知肚明,我和她到江西是为什么。遗书中,叫我回去永远离开那个地方。当时根本没有人,敢出头管这种事。我一个人的力量又有限,只能暗记心中,机会终于来了,这个‘人渣’经常站在河边一块石头上小便,从不管下游的人,那天晚上,我在那石头做了手脚,谁知春天桃花汛来的早,叫水那么一泡,等水退下去了,他又去站在石头上小便了,一下掉下河去,我就在远远地看着,谁知他还不会游水,一听喊,我就知道出事了,我见有人要救他,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跳下了水,天很冷,我一口气顺水游出去十多里,当晚在一个江西老表家住了一晚,想了一夜,回去早晚要出事,我一无分文,只能靠要饭吃,才回到了上海,在路上走了几个月,真好赶上支边,想也不想就来了,我爱的女人死了,从此,在情感上心灰意冷,所以我不希望女生对我好,另外这件事,对我压力太大,指导员老问我为什么不想入党,我当然想,但我说不清啊,心中的苦,又有谁人知道啊……。”讲完后他一下子轻松了,脸也明亮了许多, 杜美韵静静地看着他,很快明白了,一个被痛苦包裹着的人,会有怎样扭曲的人生,她站起来,想安慰他,她知道这时语言是那样地苍白,她靠近他,把他的头抱在胸前,他像孩子似的,任她的手在自己头上抚摸着,他听见了她的心跳声,嗅到了她阵阵体香,他一动不动,就这样过了许久,许久,才把她抱进怀里,俩人什么也不说,如石雕泥塑般动也不动……。 “你会接受我吗?”杜美韵轻声地问。 他慢慢地放开她。抬起头,眼睛里放着孩童般清澈的光,“会”他说。她低下头要想去吻他,他避开了她的嘴唇,站起来说:“我想回去一次,一是去看看她的墓,二是去看看那人渣到底死了没有,让我的爱,不要有任何的迁挂,好吗。” 她认真地说:“行,放寒假我培你一起去。但不影响我们现在啊……。”她撅着嘴撒娇地说。他看着她,心在加速直跳,她的眼神火化了他,他不再坚持了……。 第三章 失落爱情下 这年冬季,他们俩人没有成行,整个阿克苏,发生了一件大事,从七九初年开始,全国的返城风,从黑龙江刮到云南,一年后刮遍了全国,终于刮到了新疆阿克苏,农一师。尽管有了中央的文件精神,上海和新疆也搭成了协议,接收有条件的返城支青。但是我们的干部,总是滞后与情况的发生,无关于自己的痛痒,对知青们无动于衷,终于暴发了农一师知青,从上访开始,到集体静坐于农一师,师部门口,最后引发了上万人的绝食行动,几万知青参与的,一场要求返城的集体行动。在这过程中,知青们,充分发挥了自己的组织和领导才能,首先由塔里木知青发起,并迅速得到了全体农一师知青的响应,不管自己是否有条件回去,还是已经当官的,知青们惊人的团结,口号只有一句:“献完了青春,献什么?我们要回家!”这使农一师的干部们头痛,从静坐一开始,阿克苏的各大饭店,就没一个,讲上海话的人,再进去吃饭了,为了对付必然出现的,给头头们带来危险,静坐一开始,就向社会各阶,进行了必要的募捐,那场面,感人至深,从维族老乡,到大人小孩子,从军人,到平民佰姓,从地方干部,到教师医生,募捐很快有了成绩,短短几天就有了十七八万元。绝食先在师部门口,很快从千把人增加到几千人,后移师到十字路口,胜利电影院大门口,他们把要回家的口号,写在布条上,包在头上,所有口号,一定要经过组委会批准,任何超出要回家的要求,一例不准在这种场合出现,以免出现,任何可以抓住的把柄。戴白袖章的知青,管理绝食人员,戴黄袖章的知青管理到场知青,戴红袖章的知青负责对付突发事件。在零下20多度的冰天雪地里绝食,很快有人支持不住,维族老乡送来了取暖的木柴,和酸奶,但几天过去了,没有任何人动一动,第三天有人出现晕厥,被送进医院挂水,只要一醒来,拨去针头,又会回到绝食的队伍中。从绝食第三天起,知青们通过阿克苏最大的邮电局,以每二小时一次的速度,把这里的情况向北京,上海,及全国各大报社,大专院校,各大军区发出,希望引起社会的关注。知青们一直搞不懂,这些口口声声为人民服务的领导,面对这帮老知青的合理要求,却一心要把这次反城行为,打成反革命行动,这样的一群农一师领导,怎么可能让知青们发出一个字去呢?被农一师党委控制的邮电局,一封电报都没有发出,可怜的知青们,白白地把钱丢在水里,还满怀希望地投入更多的邮资。绝食到第八天上午,因绝食引起晕倒的人,不断增加,师医院的医生疲于奔命地抢救,终于有人真正地倒下了,永远地回不了上海了,上午十点左右,一架飞机在人们头上盘旋了几圈后,飞走了,下午农一师师部,派出领导,同意有条件的知青可以回出,一个姓欧阳的知青,他是这次行动的公开负责人,在四个人的搀扶下,免强上了讲台,只说了声:“我们胜利了。”便晕了过去,在场的几万人,泪如暴雨,声如春雷,泣不成声,这种兴奋使得更多的绝食参于者,晕了过去。这次行动的组织,共有十七个头头,而参加绝食的,就有十五人,另二个头头,负责一应事务。 两天后,大部分知青,都回到了各自的团场。就在当天那个凄风苦雨的晚上,从其它军区调来的军队,参于了这次抓捕行动,十七个头头,当晚抓了十六个,一个因访友未归,侥幸出逃,第二天,在他通知了下任负责人后,他到了看守所,和十六个头头汇合了,谁知事态的扩大,三天后,更多的知青,从农一师各团场,再一次的开到了阿克苏,师领导太小看知青们的能力了,也太小看知青们在合理要求下,回归的决心了。他们一下组织了几十辆卡车,从农一师出发,直奔兵团,乌鲁木齐。中途因翻车,又死亡七人,而更多的人,步行出发了,一路上许多驾驶员自觉帮助他们,第一批才到库尔勒,农二师行动起来了,无奈的兵团,立刻同意执行有关文件精神,并一再表态,不再变卦。知青们从这一天起,取得了返城的可能,代价是先后死亡八人,更多的人,因翻车和绝食时间太长,落下了终身的疾病。二十年后,当这些老知青再聚首时,竞没有一个,为到新疆去支边后悔的,更没有一个,为当年的行动,后悔的,这就是上海知青的人生情怀,也是这代人,在国家极端困难的条件下,交的答卷,他们毕竟是觉醒的一代。 更大的苦难还在前面等着这些知青,农一师领导,从不执行有关返城政策,到不组织,放任不管,公章随便盖,知青们,十多年经营的家,破了!有离婚的,有砸坏自己家具的,其混乱可想而知。 农一师力争要把这十七个人,打成反革命和破坏生产的罪魁祸首,对上,好有个交待,但小平同志坐镇中央,春风毕竟过了玉门关了,离新疆还会远吗。在他们所有的文件里,没有找到可以定罪的一字半句,除了要求回上海以外的任何内容,就这样,历时十八个月,他们自由了,苦难的中国,苦难的知青……。 这个冬天特别冷,也应这个原因,陈士军和杜美韵俩人没有去成江西。 半年后的暑假,他们踏上了南下的火车,彼此有了更多的了解,俩人一身便装,只是想要了却心中的一个巨大的包袱。杜美韵问:“要是他真的死了,你怎么办?” “这个王八蛋,真是62年死的,我应该去说清楚,不管我要坐多少年,都是应该的,不知你会怎么想?”陈士军轻松地说。 “你别傻了,他就是死了也与你无关,早过时效期了,我跟定你了。” “你,你说什么时效,什么意思?”他不解地问。 她从包里拿出一本新的刑法来,拍拍书说:“过了时效的一列不与追诉,就是讲,如果他真的死了,给你量最高的刑,就是十年,在十年内你没有新的罪行的话,国家法院不会对你于以起诉的。”她睁大眼睛看着他。 陈士军接过书,认真地看了一边后,才说:“你怎么会懂这些?” 她得意地说:“我是地区培审员么。” 他在她耳边悄悄地说:“你知道我现在最想做什么吗?!” “不知道啊……你不想去了?”她问。 他说:“想啃你啊……。” 她的脸立刻通红……。 这次坐火车,杜美韵是幸福的,她身边多了一付男人的肩膀,晚上有了靠山,多了一架宽阔的胸堂,那里有无穷的力量。 第五天,他们才到了江西,当年下乡的公社,边走边问,路径都变了,只有那条河没变,但是水小了,河脏了,他们在村口的小百货店里,向一个拐腿老人打听:“大伯,你知道村里有个张进发吗?”拐腿人把他们上上下下打亮了一边,问:“你们是里那来了,找我哥有事吗?” 陈士军一听,还真是见鬼了,说:“你哥?……那你是张进财喽。” 拐腿人也不客气,拍着胸部说:“是啊,你们认识我……?!” 陈士军,看到他如今变成这样子,顶上脑门的火,到也小了许多,他一把抓紧他的后领恶声地说:“62年,你强奸了一个上海来的女知青,对吗。”张进财被吓得如泥一般,这个秘密,天下只有他一个知道,连他哥也不知道,今天有人猛一提出,吓的他结巴地说不出话来。 他们的吵闹引来一大群围观的人,看到外来人在欺负本村人,不问三七二十一地帮着张进财说话,一个干部模样的人出来说话了:“喂,喂,同志,你们是什么人,凭什么随便说人。”他一说话,大家都不再吭声了。陈士军问:“你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吗?” 他左右看看,笑着说:“我不是?!哪还有谁是啊!” 陈士军看着他有点发福的肚子说:“那我问你,62年来过两个上海支青,你知道吗?” “知道啊,有过。”他回答的很干脆。 “有过?!那现在人呢?……”陈士军加大了嗓门问。 他略想了一下说:“一个女孩子不慎落水,死了。另一个好像几个月后,下水救人,也被水冲走了,他可是个好人啊……。” “好人?他是好人吗!你认识他?”陈士军又问。 “哪当然,在我家吃过两周公派饭,我怎么能不认识。”他真有点自豪地说。 “你是?”陈士军努力回忆眼前的人,他当年在太多的人家里吃过饭,他突然想起有个青年人,大大的脑袋,他帮他补习过数学的,依稀还有印象。他说:“你…是…大头……?” 这个外号十多年没人叫了,这个外乡人怎么会知道,他怎么也不能把眼前壮实的像牛一样的人,和当年的陈士军联系起来。他不解地问:“你是……?” “我是士军啊,那个陈士军啊!老到你们家喝霉茶的……。”陈士军大声地说。 “啊……!”他大惊,接而又大喜,他一把抱住陈士军叫道:“大兄弟,真是你啊,我不敢相信啊,哪……!这位一定是嫂子了!”他转身向身后的人群喊道:“散了,散了,来几个人,先把张拐子关起来,送治安办。”立刻上来几个年青人,像抓小鸡一样,把张进财抓走了。 当晚,他们在大头家吃了饭,大头早已是干部了,陈士军向他讲了大致过程,只是隐去了,自己在石条做手腿一幕。第二天他们找到墓地,跟本不见汤文英坟墓的踪影,无奈,只好做个空穴冢,并立碑,汤文英之墓,并写下兄陈士军,嫂杜美韵名字。 一个62年的老知青,不到半年,就把年青的生命留在这里了,她根本不知道,这个世上还有一个叫陈士军的人,在心中默默地守着她,十八年,要是地下有知的话,她真会幸福地笑起来。人啊……!人……!人中有人渣,人中有人杰。 从这天开始,陈士军像换了个人,他年青了许多,杜美韵一下又回到了从前,那个要他拉着,走出火烧林的小姑娘了。 那年头结婚,是一件很简单的事,两家父母在一起聚一下,吃个饭,给邻居发点糖就行了。或者到什么地方转一圈,也算个旅行结婚了,他两的工资十多年没涨过,前二年赶上全国普调,各加了捌块钱,一样是46块钱,只得一切从简。 当陈士军带着杜美韵到了祥福里,已经有人在用水冲地,准备出来纳凉了。高德全是祥福里一单元最后一家,门口就比较大,他背心短裤,一家三口正在门口吃饭,稀饭,馒头,鸭蛋就小菜,他喝得正带劲,一抬头,就看见了陈士军,他忙站起来,大叫:“士军老兄,你到哪里去了,怎么才回来啊……!” 陈士军今天是短袖,长裤,皮鞋,身后的杜美韵是,短袖,长裙,坡跟皮鞋,手中多了一把,从江西购的折扇,轻轻一摇,檀香四溢,十分怡人,加上她身材本就高挑,如夏日摇曳的摆荷。高德全故做夸张地叫到:“士军啊!你哪里找来的大美人,你把我们的女状元抢到手,就不怕光棍们和你拼命啊……!我当年想也不敢想啊……。”他话没讲完,杜美韵的粉拳就打上来了,“笑骂到,你眼里除了四排长,眼里那有我们小班长啊……,叫你说,再打一拳……。” 高妈妈更是开心的说:“士军啊,你们兄弟有几年没见了……,快里屋坐去,媳妇来了也不解绍一下。” 梦婷也赶快跟着叫人,到里面坐定后,台扇摇着头,高速转了起来,高妈妈马上开了一个西瓜,母亲看到人家的媳妇,这样恩爱,真是从心里羡慕。 陈士军说:“我们就算是旅游结婚了,明晚想请你们一家到我家来聚一聚,这也是我全家的意思,在上海的朋友,都是机耕队的,你也不认识,昨天我已经请过了,老三连有几家已经回来了,一时联系不上,回去后再说。” 高德全说:“明晚一定来,说说看,你们真是天上一对,地下一双,你们俩是怎么对上眼的呢?” “别臭我们了,那来哪么酸啊……,说实话,我们还没谈恋爱呢,就是有感觉,大概她也一直在等我吧。”陈士军说。 “那你们有可能调回来吗?她还在二管处当老师,是吗!”高德全看了一眼和母亲说话的杜美韵说。 陈士军摇摇头说:“她可以顶替,但她不准备回来,她现在是阿克苏胜利中学的校长,她想当老师上瘾,我就随她了,等退休吧!你现在呢?” 高德全摇摆着手,说:“一言难尽,在新疆我烧8吨大锅炉,现在在厂里烧开水炉,越活越回去了,闲得叫你要生病,改革太慢了,我只能耐心等机会,到底要干什么,我也不知道,反正不能这样,只是为了孩子念书,现在暂且这样过着。” 陈士军放下手中的瓜皮,说:“今天主要是来请你们,没别的事,明晚你得早一点来,我跟你讲一句,要空手,不然就别进兄弟的门,啊……!你看我,也两手空空。” 高德全站起来说:“好,一定空手去。……美韵可是个了不起的才女,早点有个孩子,你们已经迟了,要加油啊。” 高德全到里屋换了一身衣服,和女儿一起,一直把他们送到车站,这才作别。 第四章 艰难起步上 平静的生活,像白开水,高德全早晨,陪母亲到公园晨练,自己上下班,女儿读书一直不错,日子一长,一种失落感,慢慢地,从尘封的心里开始冒了出来,他不想要这样的生活,下班后,他不再坐车回家,他开始在马路上闲逛,边走边胡思乱想。 一天晚上,他在路边走着,对面一个自行车修理点引,起了他的注意,当修理师傅抬头的一瞬间,天哪……!是‘黑牛许玉龙’。他大叫一声:“黑牛……。”他三步二跳就过了马路,后面留下出租车驾驶员一长串的骂声,当黑牛看清来者时,竟激动的不知如何是好:“全哥是你啊,你等一下,我马上就好。”他三下五除二地,把顾客的车修好,就收摊了,他把小修理车,往路边电灯杆子边上一锁。拉着高德全就近,进了一家小餐馆,店里早已没食客了,两人点了几个小菜,在等的时间,高德全说:“讲讲你的近况,潘巧丽好吗。” 这一问,如此铁汉的黑牛,竟差点掉泪,泪水在他眼匡直打转,他猛一口把酒倒进嘴里,放下酒杯才说:“全哥,我在新疆好赖有个家,千幸万苦地回来了,现在,连一张床都没有,楼上,我哥我嫂全站了,楼下是老头子和我娘住一半,另一半算是客厅,又算厨房。一共十一平方,再挤我们一家三口,儿了睡在楼梯底下,晚上要在他们全睡下后,我们才能架铺,最可恨得,是我那个嫂子,仗着自己是狗屁工农兵大学生,连老头子都让她三分,晚上给她女儿讲故事,我儿子小又要去听,你知道讲什么?她讲,有两只兔子,一只白的,一只黑的,黑的不好好念书,以后被送到新疆去,去劳动改造。我儿子才六岁啊,哭着跟他娘讲,不要我这个黑兔子了,要潘巧丽带他回新疆去,常为了这个事打孩子,比打我的心,还痛啊!潘巧丽那么要强的一个女人,一家三口,只能在马路边上哭,连哭,都怕人家看到,这算什么啊,二十年前,是敲罗打鼓把我们送走,青春献光了,我们现在还有什么可献了,没有了,现在回来了,有谁管你。”说完,他低下头,扒在桌子上,双肩抽搐,任眼泪尽情地,无声地流淌着……。 高德全也一口把酒倒进嘴里,心里是苦苦的,要是自己也有兄弟姐妹,情况不是一样吗! 菜送来了,两人并无一点食欲,等到黑牛平静一点后,高德全问:“除了修车,你白天干什么呢。” 他抬起头说:“早上!”他伸出手,五指分开接头说:“……五点不到,就在码头上,抢着收鱼,刚开始,为了能收到鱼,还打过几架呢,我跟流氓差不多了,收到鱼到菜场,巧丽已经在那里等好了,她卖鱼,我回去把儿子弄起床,弄好儿子,我再上班去,巧丽家里子女多,顶替没有她的份,我一个人,哪能养得活一家们?……上海好是好,没有钞票寸步难行。一开始,不会做生意,鱼还没分好,我嫂子就常来揩油,专拣大的,又不给钱,回去跟老头子讲,他还叫我们做兄弟让着她点,有什么办法,晚上我也不愿在家里,就来摆摊子,刚开始,被人家赶过来,赶过去,说这里不能摆,那里也不能摆,摆这么远,推回去要半个多小时,你说!这叫什么日子,去死的心都有啊……。” 高德全一脸凝重,半向说不出话来,他已经许久没有动感情了,此刻不尽喉头串动,鼻子发酸,又不知如任安慰他,他明白,任何语言的安慰,都是苍白无力的。他突然想抽支烟,问:“有烟吗?” 黑牛苦笑一下说:“早戒了,那有钱抽烟。” 高德全起身说:“你坐先一下。”被黑牛一把抓住说:“全哥,别去买烟,买来我也坚决不会抽的,见到你,说一说,发发老骚,我就心里好一点了,还没有说说你自己呢。” 高德全又坐下,简单地讲了自己的近况。黑牛又问:“这么说,你还一个人,就这么带着梦婷!” 他点点头说:“明年她都要高考了,我现在什么也不想了。”他突然问了一句:“鱼好卖吗?” “只要鱼好,不怕卖不掉,上海人有钱,嘴刁得很。”他看着他说:“你不会也来买鱼吧!”说着自己也笑了起来。 “给我一个联系电话,过几天,我会找你,回去代我向潘巧丽问个好,太晚了,今天就不去看她了,你哥那里也问个好吧。”他站了起来。 桌上,酒尽菜未动,高德全付了钱就和黑牛走了。 三天后,黑牛接到高德全电话,要他第二天早上8点整,在中山西路长途车站路口等着。黑牛第二天如约到达,只见高德全满头大汗在等他,他推着一辆加重自行车,后架两边各一个大铁皮桶,水上面放着荷叶,他撩起荷叶一看,“哇!……全是湖鲫,那来的?”他双眼放光地看看他,突然明白了:“你到朱家角去了,哪多远啊!” 高德全笑了,问:“这个鱼怎么样,能卖出好价钱来吗!” 黑牛点点头,说:“那当然。只是这样跑,实在是太辛苦了,来回要五个多小时吧。” “好了,你把车给我换一下,我上班去了。”他骑着黑牛的车走了。 当天晚上,高德全下班回家,一进门,就被母亲发现了,母亲问:“全子,怎么了,脚扭了?” 他笑着说:“没有,只是烫了一下,不是开水,是热水。” “娘看看,来,坐下。”母亲不由分说地,把他摁在板凳上。等脱了鞋子一看,一只左脚被烫得红红的,水泡的皮都已经破了。“难怪走路有点拐,你怎么那么不小心呢?你怎么搞得,啊……?”母亲又心痛,又是折备。说着,母亲东翻西找地找出一瓶子油出来,说:“抹上,抹上就好了,不然你明天怎么上班啊!” 高德全一看瓶子上,全是灰,问:“妈,这是什么啊?管用吗?” “老鼠油。”母亲说着,在水龙头上,把外面的浮灰冲干净。 高德全本能地收起脚,说:“我看看。”他接过瓶子,在灯光下一照,瓶里果然有几只小小的老鼠,他问:“这不恶心啊,这,这……。” “胡说,这恶心什么啊,这小老鼠,生下来,还没吃奶,雪白干净地,就用油泡上了,治烫伤最好了。”母亲说着打开了瓶盖子。 “我自己来,今天太累了,我看打水的人不多了,就准备给锅炉加水,怕自己一坐下来就睡着了,就光着脚,把脚放在回水管下面,水一满,流下来,浇到脚上,我就醒了,谁知道人太困了,好半天才醒,可不就这样了吗。”说着自己也笑了。 “明天不去了,这样还不把人累死不可,早晚要弄出大事故来。”母亲生气地说。 还没见人,梦婷的歌声就飘了进来,高德全忙把母亲的嘴捂住,女儿是见不得爸爸受一点委屈的。赶快换上拖鞋。大声叫着:“婷婷回来了……。” 晚上高德全早早地来到他的修车摊位,不但黑牛在,连潘巧丽也来了,一手拉着儿子,见了面就大声的喊起来:“全哥……。”又要儿子叫大伯,孩子也大声地叫了一声,孩子长得很好,虎头虎脑,大眼睛黑白分明,高德全一把把孩子抱在怀里,亲了一下说:“巧丽,你看这孩子多好,黑牛人粗心不粗,心底好的很,换了别人,那来这么好的儿子,抱走了,不给了。”大家开心地笑了一阵。黑牛送走了来打气的客人,收下了五分钱,说了一声慢走,这才擦着手过来说:“全哥,今天那两大桶鱼,一共卖了四佰三十块,不知你成本是多少?”高德全一听说:“哇!都顶上我工资了,成本是两佰五十五。”他接过钱留下三佰正,把一佰三十给了黑牛。黑牛大叫:“全哥多了,太多了,不能这样,我只是过把手,叫我怎么做人啊。”高德全笑了说:“兄弟,跟哥哥就别客气,我有一点打算,这不是长久之计,先就这么做着,等我想好了再说,好吧。”黑牛不再推卸,收了钱,又做了几笔生意,高德全说:“你忙着,我要回去睡觉了。”他换回自己有桶的自行车回去了。 第二天零辰,路上没有一个行人,车子骑出去没几公里,高德全就感到左脚不是味,他只好把布鞋脱了,他把鞋子绑在脚踏上,脚面没有了负担,痛苦就少了几分,车子以最快的速度在路边飞驰,闻到田野的空气,顿时来了精神,不由的嘴里哼出声来:“我们是钢铁的三五九旅……,经过了长征的革命考验……,……。”就这样一路哼着到了朱家角。 黑牛知道了路线,从十六浦进鱼回来,就早早地赶过来接班了,他一直骑到西郊公园,就远远地看到,高德全满头大汗地回来,等换过了车,才发现他光着一只左脚,一只鞋子,在脚踏上绑着呢,黑牛赶快把鞋子解不来,说:“全哥,你的脚怎么啦,不然明天就别去了,少一点没关系的。” 高德全大笑了起来,“这点小事也算事啊……!比起我们刚到新疆这阵子,差多了,没事,回去别说,好了差不多了,吹吹风好得快,那个老鼠油还挺管用。”他套上鞋子,两人迎着东边才升起的一轮红日,又上路了……。 一个外来人,天天在这里收鱼,市价在悄悄地发生变化,本地的二道贩子们,不满意了,一场冲突在所难免。这天刚放亮,小码头边上,已是船来人忙了,高德全在一老人面前,停了下来,笑着和他打了个招呼,算是熟人了,那篮子里的鱼,生猛地翻腾着,高德全刚和老人谈好价格,正要提篮子时,一根粗大的扁担,突然从天而降,连鱼带篮子一下就钉在地上了,立刻把鱼惊的从篮子里跳出来。高德全正蹲在地上,眼见一根粗扁担立在面前,心中暗想,难道也要为这,打一架下成?太客气了,就表示明天不要来了,放弃了?这一想,一般热血在心中翻腾起来,他暗吸一口气,伸出右手,一把抓紧扁担一头,只见手臂青筋暴突起来,扁担一下被提了起来,这变故大出来者的意了,本地无人有这个力量,可以把他的扁担从地上提起来了,他心中暗喝一声彩:“好手力!”猛地施了全力,只见扁担略一下沉,又回上来了,再要下去半分也难。而高德全想要再提起一分来,却再也不能了,他慢慢放下了扁担,站起身来一看来者,只见他比自己略矮几分,一双园睁的牛眼,正戏笑地瞪着他,如加上一大把胡子,活活一个猛张飞再世。不由的心中暗暗地,也为他喝一声彩。他估量了一下形势,知道这一仗难免了,不由地从嘴里,露出一句新疆的国骂出来:“啊嚷……死给。”死给两字还没出口,对方就接了一句:“啊嚷死给!”但敌意已去一半。高德全立刻反应过来,对方也是从新疆回来的,一切都是为了生计,不由地再说了一句:“啊嚷死给。”完全没有了敌意了。对方立刻问了一句:“几师的?” “农一师。” “几团?” “三团。” “我是十二团的,塔里木的。”刚才剑拔弩张的气分,凳时被一句新疆的国骂,化解于无形,那种新疆大漠的豪情,戈壁人的胆气,老知青的热血,在心中沸腾。 四只拿过坎土镘的大手,就已经握在一起了。只听他向身后的几个人喊了一声:“今天的鱼帮这个大哥先收了。”二话不说地拉着高德全就走了。 穿小路,路两侧是长长的大青石铺就,中间是小方石路面,表面早以磨的溜光。高德全说:“这乡下就是好,走路都带按摩的,难怪你们身体好啊。” “大哥要是真喜欢,有时间来住上几天,我穷得就剩房子了。”来者说。 “好,一定。”高德全也痛快地说。 “还有嫂子和孩子,一起来。”他又加了一句。 高德全顿时语塞,一时竟没有回话。“猛张飞”扭头一看问:“怎么拉,大哥?” “她……,回不来了,68年就……。” “……” 两人无语默默地,走着,过小桥,河里的小船,悠然地划过水面,后面留下长长的人字水纹,真是小桥、流水、人家,两边是黑砖、青瓦、白墙,路人娴静而自信,一付江南水乡小镇,像一首静静流淌的田园诗。 一进小店,“猛张飞”的大嗓门就响起来:“周嫂!来两碗粥,上几笼烧卖,吃多少算多少,还有,你的拿手小菜,也来点。”周嫂长长地应了一声。有几个食客和“猛张飞”点头打着招呼,其中有老人,也有年青人。高德全感到这个“猛张飞”人缘不错,他意识到,他的出现,对自己很重要,有一种相识了多年的感觉。 两人找了个空位坐下,一个小姑娘就揣着长木盘来了,她娴熟地放下两碗稀饭,碗上架着筷子,又放下两碟小菜,朝他们点点头说:“两位请先用,烧卖马上来。”说完,飘然离去。“大哥,你尝尝,我们这里,周嫂的小菜一绝,烧卖是更上一层楼,你在上海吃不到。”高德全把小菜拿在鼻子下嗅嗅,香,一般浓香进入鼻腔,尝一尝,更是咸酸式中,略带几分淡淡的甜味,且不带一丝油腻,十分夹口,正尝着,烧卖就来了,一上就是四笼,高德全一看,才明白,和上海的烧卖,是不一样,一,是袖珍,二,皮是用很溥的,类似馄饨皮的面皮做的,全透明,连里面的细葱花都看的见,三,馅子全是瘦肉,没有一粒米,色是白里透红,香气四溢。“猛张飞”说:“刚下笼,热得好吃,先吃,”高德全用筷子挟了一个,还没入口,一股荷叶的清香迎面而来,这才看到小木笼里垫的是荷叶,一入口,汤汁四溢,虽是瘦肉馅,且是十分糯烂。“好吃”。高德全赞不绝口。两人转眼就吃下去四笼,又上了四笼,高德全说:“兄弟,我今天放肆了,这样吃,只有在新疆,回来几年,从没这么放肆的海吃过。” “你今天这样吃,说明你没拿我当外人,没有这胃口,那来你这把劲啊。”猛张飞说。 “你的劲也不小,看你这身架,活张飞一个。”两人一起哈哈大笑了一阵。 高德全说:“你叫了我半天大哥,我还不知我们谁大一点。” “不管谁大,我都管你叫大哥了。”停了一下又说:“我,47年出生,65年进疆的,成份可不大好。”他笑了一下,狡黠看着他,他的反应,决定了他们相处的深度。高德全伸出大手说:“兄弟,我长你两岁,45年的,63年去的新疆,你就是大地主,你这个兄弟,我认定了。”“猛张飞”开心的大笑。“我!我今天没看错人,那我就往下说说我自己,完了再听大哥的。”高德全点点头。正说着,那几个收鱼的来了,问:“大哥,这鱼怎么办?”他们是问“猛张飞”。“猛张飞”朝里面喊了一声:“周嫂记上,今天是八笼。”高德全见状,一定要付钱,被“猛张飞”拦住说:“大哥,我是天天来吃早点,一个月结一次,从不拖欠,不信你问周嫂。”周嫂在里面说:“走吧,放心走吧,给你记上了。” 第四章 艰难起步中 起身出了门,“猛张飞”问:“这鱼送那里,下面的事你今天别管了,就交给他们了。” 他想了一下,今天就这样走,也不合适,就说:“送到西郊公园口路,有人接收,他叫黑牛。”话没交待完,一辆250木托车,“突突”就到了面前。来人说:“大哥我送吧。”“猛张飞”说:“大龙,那就辛苦你了,你送到……。”高德全忙插话说:“你木托车一定快,黑牛肯定没来,你辛苦一下,直截了当地送菜场好了,在番禺路菜场,知道吧。” “番禺路是知道,不知是那一个菜场?”高德全略一想说,“那里有一个买火车票的售票点,菜场就在对面,看到卖鱼的喊一声黑牛,就有人来接贷了。” 大龙说了一声:“你放心好了,我知道地方了。”几个人,把鱼从自行车上移到木托车上,捆得结结实实地走了。高德全说:“我得去打个电话,要请个假,今天不去了。” “兵团作风,走,打电话去。”“猛张飞”说。 打完电话,他们来到一个茶馆,空无一人,两人坐下,“猛张飞”说:“我家也是外来户,不知是那一代搬来的,我呢,复姓,姓澹台,名字叫古月。” “这姓不多见,但姓澹台应是旺属人家,古月清风,用古月做名字,你父亲有所寄托,看来你父亲是个文人。”高德全说。 古月说:“不错,我父亲是读了几天书,刚解放时,差一点划进富农,幸亏有个参加过抗日的叔叔,可惜随部队南下时死了。文化大革命,我家就成了漏网富农了,我父亲一病不起,最后还是死了,我娘说,这总比自杀强。我在新疆,有什么办法。在农场劳动,什么没干过?一句话,就是老老实实做人,不过也有过不老实的时候,你知道后来,来了一批军委干部吧。”高德全点点头说:“知道,我们那也有。”古月接着说:“就是这批军委干部,给我影响极坏,他们刚来时,一辆汽车拖了三家人的家档,团长、政委、主任,几年后要回去了,三辆汽车拖不完一家人的家具,连油,大米,这些都要往北京带,工程队整整忙了几个月,才把他们的家具打完,儿子女儿都未成人,家具都打好了,我正好在团部,管的就这些,那些打的条子,后来才知道叫白条子,就是白拿的条子啊……!我一张不少地给他们收好了。哎!这一天终于来了,那些打倒的老家伙,又重新回来工作了,这些少壮派要回北京了,那天十辆大卡车要送他们走了,这边刚欢送完,我把卡车一拦,那么厚的一摞子白条子。”他用手比划着。“我说你们来,我们欢迎,你们走,我们欢送,请把这些钱,付清后再走吧。”高德全听了哈哈大笑,说:“你真做得出来。这下把他们给难住了。” “那当然,只到师部来人,他们象征性的付了钱,才放他们走,那已是两天以后了,你不知道,那三个干部,为你多我少又吵了半天,太丢脸了。哎……,现在想来,还是那些老家伙们好啊,三五九旅就是不一样,我们知青三五八旅也不赖。” 高德全一听下半句,问:“知青怎么是三五八旅呢?” 古月一伸手问:“知青第一年工次是多少?” “三块。” “第二年呢?” “五块。” “那第三年呢?” “八块!” “我们是钢铁的三五八旅……!”两人起唱起来,只到两眼有泪光。 澹台古月喝了一大碗水又说:“82年我妹出嫁了,老母亲怎么办,我母亲是城镇户口的农民,上海就这么怪,农民那来顶替啊,我怎么回得来呢,所以那年回来后,就不去了,后来先后有从黑龙江,新疆回来的,你看到的这些兄弟,全是,没办法,才做这二道生意,说难听一点,就是二道贩子。” “那又不丢脸,我们把二道贩子做做大,你看怎么样?我们也搞个水产公司,或着水产门市部,也来个摸石头过河怎么样?”高德全说。 澹台古月两眼放光地说:“好是好,我早有这个想法了,只是……。”他没有往下说。 高德全说:“古月,这先不说,说说我的情况吧……。” 黑牛许银龙,刚从码头进鱼回来,他大至把鱼,大小的分了一下,潘巧丽就带着孩子来了,两人正在忙于开张准备工作,突然来了一辆木托车,朝鱼摊大喊:“喂……那位是黑牛?” 黑牛也大声说:“这位师父,我是,找我有事吗?” 木托车一下开到他的摊前,黑牛认出了两个鱼桶,大吃一惊问“全哥怎么啦?” 大龙说:“不知道,跟我们大哥有事呢。来来来搭一把手。”鱼比平时多了许多,还有一蛇皮口袋的黄鳝,金黄色的黄鳝,看的黑牛两眼放光,黑牛忙问:“这黄鳝是什么价。”来人对他耳语了一番,架车扬长而去。 这里还没开张,就有老客户来了,同行的羡慕声不绝于耳,一位中年妇女对同伴说:“这个牛师傅的鱼好来,你看这鲫鱼,背黑如墨,肚皮一色青,前两天我买了一条,刚烧好,伲老头就讲了,今朝鱼正宗,闻闻味道都不一样,好带年没有吃到了,侬看今朝还有黄鳝,漂亮来。”人家还没有开张,这里就忙开了,潘巧丽是兴奋的满脸红光,说:“银龙啊,留几条黄鳝,有空给全哥家送去。” “我知道。”黑牛说,两人正高兴地忙着,一只肥粗的手,就伸进了放黄鳝的塑料盆,吃白食的来了,真是他嫂子,一天的好心情,立刻被扫了一半……。 澹台古月说:“这么说,梦婷还不知道,她不是你亲生得罗?” 高德全点点头说:“是啊,连她外婆外公都不知道。” “大哥,你是条汉子,做兄弟知道该怎么做。快放暑假了,你就叫她来玩吧,我还没孩子,你放心,我一定把她当成是亲闺女待。”他站起来说:“走,去我家,见见我娘,还有你弟媳妹。”高德全跟着他,沿着小河走了很久,这才到了他家,这是一个,有前后天井的大宅院,门不大,进门是天井,中间是青石铺就,两边种了不少花草,几个大缸里养着金鱼,边上晒着衣服,他母亲正在摘菜,一见来客人,忙起身来招呼着。澹台古月一进家门,就亮着嗓子喊道:“娘,儿子今天认了个哥回来了。”老人很慈祥,用围裙擦着手说:“月啊,你从来是认兄弟的,怎么今天认个哥啊,那好啊。”高德全向老人打个招呼:说“你老身体可好,我姓高,叫我小高好了。” 母亲说:“好,好,叫小高,你们进里屋里坐吧,月啊你招呼吧。” “走,里面去看看。”古月说。 进了堂屋,左右各两间正房,穿出堂屋。后面有一走道,左侧有上楼的梯子,后面又是一个天井,比前面的更大一些,有一个相同的堂屋,一边租给人家在用,院子里也晒着衣服。“真大啊,要是黑牛有一间,该多好啊。”高德全不由地叹到。 两人就坐在天井的条石上,虽然太阳高照,却不太热,两人在说着,古月妻子回来了,她叫方淑娴,人如其名,长得十分端装,身才高挑,举手投足之间,自然流露出一个书香之家的家风。她帮着老人,很快地把午饭准备停当,自己洗了个脸,去了尘,这才过来叫他们。“古月,午饭准备好了,请你朋友过去入座吧。” “喔!我老婆回来了,她叫方淑娴,在单位是会计。”回过头对她说:“他是我全哥,也是从新疆回来的。” “全哥你好,我叫方淑娴。”她浅浅地一笑。点点头。 高德全立刻回礼说:“我叫高德全,是从新疆回来的。” 两人入座,古月就说:“这是我娘酿的酒,你尝尝。” “好一定尝。”高德全举着小酒杯说:“我今天来打搅你母亲了,还有弟妹,古月,你我认识只有半天,我有几十年此感,下半生,你我兄弟好好走下去,来干了。”“干了。”老人看着他们说“下半生,好好走下去,这是真话啊……。” 直到下午三点多,母亲才见儿子回来。一见面就说:“全啊,你这半天假也太长了点,我看你不回来,又帮你请了半天呢。”高德全抱着母亲,在娘额头上亲了一下说:“妈啊,你做得好。”母亲笑着推开他说:“你还小啊,还来这一套,都四十的人了,今天喝酒了吧。” “我就是八十,也是您儿子么。”他放开母亲,喝了一大杯凉开水,洗完脸,才把今天发生的一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母亲。 母亲认真地听着,不时地问上一二句,等母亲完全明白了才说:“那你是要动你父亲的那笔线喽?” “是,妈你能同意吗?”母亲站起来,回头看着墙上丈夫的照片,久久没有动一动。高德全没有打搅母亲。等母亲回过头来说:“全啊,你现在学坏了,回来抱抱老娘,原来在这儿等着啊……。” “妈,你同意了!以后经常抱,一定……。” “没皮,你以后个人的事怎么办呢,娘可再没钱了,都几年了,那个贵人怎么从来没来过我们家呢?” “妈……,您又来了,等女儿大学毕业了,贵人一定会来的。”高德全说。 母亲不信地看着他说:“这是你说得噢……!” 高德全举着手说:“我向邓小平保证。” “没皮!那走吧。”母亲说。 “去那里?……” “银行啊……。” 第二天一大早,大龙就来了问:“头,今天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昨天收多少,今天也收多少,收了老地放送去。”古月说。 “昨天的钱还没有算呢!你就那么相信他?”边上几个插话了。 “放屁,这种事以后想也不要想,我古月要是看错了人,这双眼睛就给你们了。大家去忙吧。”他们一起向码头走去……。 第二天,直到十点多,高德全才到,今天他没有骑车,坐车来的。早收市的几个也都在茶馆等他。大龙早以回来了。 “大哥。”古月站起身来,他向边上五个兄弟扫了一眼,脸上放着光。 “来迟了,坐车人不累,但不自由,叫你们久等了。”高德全说。 “没事,来来,都见过大哥。”古月把大家招呼过来,大家各自报了姓名。 “我叫徐小天,回来的早,他们叫我大龙。”他指着小龙说:“他叫刘志强,就是小龙了。” “我叫白一桢,都叫我小白,你看人长的那么黑。”大家跟着笑他白。 “我叫杨水壑。”是农二师的。他指着最后一个说:“他叫朱良材,在新疆当过文教,能写一手好字。” 高德全和大家一一握手,把大家又看了一边,说:“好,好,名子都不俗,你们都是良材。我们今天有缘在一起,做一点事,我首先要感谢你们大哥,古月,啊,我们什么都没有了,青春没有了,学历没有了,关系也没有了,只剩下一双手,一条不怕苦的命,一句话,大家要拼命干,我们会好起来的,当然我们要订一些制度,因为大家都有儿有女,犯法的事,打死不干,我不管你过去有什么坏毛病,一切从今天起开始,行吗。” 大家异口同声说:“行,大哥放心。” “哎,哎,除了古月,你们以后不要再叫我大哥,啊,在我心里,你们都是我的好兄弟。先把这两天的帐结了,行吗。”高德全说。 大龙说:“昨天是五佰捌拾,我垫付的。今天是大哥付的。” 高德全从口袋里拿出钱,分别给了大龙和古月,而古月坚决不收,高德全说:“从今天起,你就要做个榜样,公私要绝对分明,好吧。”古月这才收下。接着高德全从包里拿出一撂报子来,打开推在古月面前说:“两万整,全在这里了。”大家瞪着眼,张着嘴,半天没啃气,说激动,不如说是被感动了,当时的两万块钱,就是两个万元户啊?古月说:“你父亲不是补了壹万捌吗,怎么……。” “那两仟是我娘的,家里见底了。”他说的很平静。 古月站起来说:“你们大家都看到了,这钱是大哥父亲的一身,是用命换来的,从今天起,我古月要是对不起你,天地共殊之,你们大家为证。” “古月言重了,不说这些,这钱你先收好了,说说你昨天下午有什么收获。”高德全说。 “我问过了,在这里办个水产门市部,有个三五仟,就行了,我没想到大哥一下把家底全拿来了,这下可以办个水产公司了。找找人,不用一星期,准把营业职照拿下来。” “那最好了。”高德全说:“我昨晚想了一夜,我们有钱干什么呢,用一部份,先与鱼民订合同,我们先给钱,但是要安水产公司价格来收,这样,我们就和水产公司,在一个起跑线上了,而鱼民先拿到钱,他们就可以用来扩大生产,信誉好的,可以逐步订三个月的合同,他一下可以有更多的线,干更大的事,过个一二年我们也壮大了,合同可以订到一年,不怕买不掉啊,上海是个多大的市场哪!”大家听得热血沸腾,从离开兵团后,谁也没有这么激动过,从今天起,自己有了组织了,有了依靠,大家你一言我一语,不到中午,一个完正的公司制度,和合同章程都有了。朱良材果然笔下生风。 一个星期后,古月办齐了一切手续,又租了门面。 一个以新疆和黑龙江合成的,“新龙水产贸易有限公司”就开张了。 开张那天,古月一身新衣,手下七人个个精神抖擞。一个姑娘挤了进来,小龙问:“哎哎,姑娘你找谁啊。” “找我干爹。”梦婷理直气壮地说。 “你干爹是谁?” “是你们的头。” 古月早已听见,回头一看,一个十七八岁大姑娘,如花似地来到跟前,说:“你是干爹吧,我是婷婷。”古月立刻反应过来。“啊,你是梦婷吧,你叫我干爹吗?”他又问了一句。 “干爹,难到你不认我这个女儿吗。” “认!我认!”他一把把梦婷高高抱起,兴奋得大声叫喊:“淑娴,淑娴,我有女儿啦,我有女儿啦。” 方淑娴今天穿得十分得体,月白色的上衣,里面是一件雪青色的衬衫,领子绣着鹅黄色的花,更显身材高挑,她小步紧走过来说:“快把婷婷放下来。”梦婷一落地就说:“干妈,你好漂亮。”她一下就偎在她身边,方淑娴一把抱住她,亲着她地脸,泪珠在她眼匡里打着转,激动中流露着母亲的天性,她问:“婷婷你爸坭?” “和我奶奶在后面坭。” “你奶奶也来了?” “嗯。” 方淑娴朝古月说:“快,大哥妈妈来了,你快去迎一下。” 正说着,高德全搀着母亲来了,古月上前儿步,双膝跪下说:“娘啊,认下我这个儿子吧。”高德全和母亲一起把他扶了起来。说:“认下了,我老婆子,又多个儿子哪。”其它七人,一一来见过高德全的母亲。 鞭炮声刚停,方淑娴和婷婷领着古月的母亲,就赶来了,古月的母亲稍微矮一点,两位老人一见如故,很快说到一起去了……。 古月的爱人成了他们的业余会计。 而古月的母亲,成了监察员,成天在古月耳边唠叨,:“月啊,你要有良心啊,要对得起人啊,月啊……。” 黑牛已请了长假,专心在菜场做老板了,又是批发,又是另售,日子眼看一天天火起来了,他已经住在公司里了,只‘可怜’了他嫂子,从此再也吃不到白食了。 第四章 艰难起步下 眼看第一个春节来了,生意一天比一天大,已经用了两个工人了,一辆印有新龙大字的小货车,专门给大饭店送货。门市部早以把边上一家做调味品的店,盘了下来,每天大量的河鲜,和海鲜在门市进进出出,一家三口,吃住全在店里。 古月南下广州才回来,一出火车站门,就看到高德全和梦婷已经在等他了。“大哥!婷婷我回来了。” “干爹,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她趴在他耳朵上说:“干妈有了。” “什么有了?怎么会呢,你逗干爹的吧,你去玩了一个暑假了,就会有了?要是没有,我可把你带回家了,只要你爸不反对,大哥是吧。”古朋瞪着眼,很认真地说。 “古月,这回婷婷真没逗你,淑娴真有了。”高德全赶紧接过他手中的箱子,说:“回家里去,我娘老念到你。”古月当即站住,瞪着牛眼满脸疑惑,看两人不像开完笑样子,突然满脸堆花似的,一把抱住高德全,说:“大哥,今生不知如何谢你啊,还有婷婷。”他拉起婷婷的手说:“回家去。”三人上了出租车,直奔祥福里。 在车上,古月问:“朱良材从福建回来没有?我叫他浙江也跑一下,顺路么。” “比你早回来两天,他都去了,昨天才把福建的客人送走。明年可以大干一场。我也辞职了,回去千万不能给老娘讲,说来也是,前几年忙顶替,现在又辞职,老人会想不通哪。” 车子很快进了祥福里,一进门,就闻到菜香了。“妈,我们回来了。”高德全喊。 “娘,我们回来了。”古月地嗓门自然要高几度。 母亲从厨房出来,手上拿着锅铲说:“月啊,快洗一把,完了就开饭了,你饿了吧。” “娘,不饿。”古月回头说。 两人都喝了点酒,古月更是兴奋。高德全说:“古月,过了年,广州你不能去了,交给小白好了,他办事挺认真,你可以放心。” “为什么不叫我去?”古月没反应过来。 “你去了,弟妹谁管?”高德全说。 “是啊,我忘了这个大事了。”他开心的像孩子似地笑着。 “我告诉你啊,弟妹要是有一点散失,我不认你这个兄弟了。”高德全认真地说。 “一定,一定,大哥你放心,这是我最后一次高兴酒,在孩子没平安降生前,决不喝酒。”说完,他把杯子里的酒一口喝尽。母亲看着这兄弟俩,一脸幸福。 “大哥,你估计一下,到年底,我们一共赚了多少钱?” “我不当家,那里知道呢。估计……有个二、三万!?” 古月开心地大笑,说“这前三个月吧,平均每月,一万多,后三个月吧,平均每月两万多。不算本,有近十一万。” “你是不是太抠了吧。”高德全笑着问。 “那里,现在上海工人平均月工资多少!最多不过三百多,那七个人,有淑娴考核,每人平均在五百四左右,还有奖金,肥的流油,嫌少就一边凉爽去。”停了一下又问:“大哥,是不是有人向你回报了?” “没有,一个没有。”高德全说。 “没有就好,有了年终奖就不发。”古月说。 “你这个小气鬼。”说着俩人哈哈大笑起来。 “还有一个事,淑娴让我问一下,行不行?”古月说。 “你说。”高德全听着。 古月说:“讲是有这十几万,但大多放出去了,还有不到五万在周转,明年淑娴想在那里开一个河鲜馆,叫小龙去管理,你看行吗?” “行!怎么不行,真是不谋而合,靠山吃山,靠鱼吃河鲜么,开个一年半年的,有点经验后,就在城里再开一个海鲜鱼馆。行,这个事,过了年就抓紧办,你记住,淑娴说行就行,她心细着呢,我在城里就是找消路,今年开春,我想杨澄湖去一次,明年我们就有蟹了。”高德全自信地说。 两人边吃边谈,已两个多小时,天已大黑了,古月要回去了。母亲拿着一个大塑料袋出来说:“月啊,这是我给你母亲买的一套衣服,过年穿,淑娴的衣服没敢买,怕看走眼了,你带回去,啊。”古月千恩万谢地才出了门。高德全说:“想早一点吃,好让你早一点回去,一讲话,又晚了。”古月回过头说:“娘啊,初一我不出门,初二我来接你们全家过去,住两天,就这么说定了。” 出租车来了,古月上了车,直奔长途汽车站。 直到下午三点多,母亲才见儿子回来。一见面就说:“全啊,你这半天假也太长了点,我看你不回来,又帮你请了半天呢。”高德全抱着母亲,在娘额头上亲了一下说:“妈啊,你做得好。”母亲笑着推开他说:“你还小啊,还来这一套,都四十的人了,今天喝酒了吧。” “我就是八十,也是您儿子么。”他放开母亲,喝了一大杯凉开水,洗完脸,才把今天发生的一切,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母亲。 母亲认真地听着,不时地问上一二句,等母亲完全明白了才说:“那你是要动你父亲的那笔线喽?” “是,妈你能同意吗?”母亲站起来,回头看着墙上丈夫的照片,久久没有动一动。高德全没有打搅母亲。等母亲回过头来说:“全啊,你现在学坏了,回来抱抱老娘,原来在这儿等着啊……。” “妈,你同意了!以后经常抱,一定……。” “没皮,你以后个人的事怎么办呢,娘可再没钱了,都几年了,那个贵人怎么从来没来过我们家呢?” “妈……,您又来了,等女儿大学毕业了,贵人一定会来的。”高德全说。 母亲不信地看着他说:“这是你说得噢……!” 高德全举着手说:“我向邓小平保证。” “没皮!那走吧。”母亲说。 “去那里?……” “银行啊……。” 第二天一大早,大龙就来了问:“头,今天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昨天收多少,今天也收多少,收了老地放送去。”古月说。 “昨天的钱还没有算呢!你就那么相信他?”边上几个插话了。 “放屁,这种事以后想也不要想,我古月要是看错了人,这双眼睛就给你们了。大家去忙吧。”他们一起向码头走去……。 第二天,直到十点多,高德全才到,今天他没有骑车,坐车来的。早收市的几个也都在茶馆等他。大龙早以回来了。 “大哥。”古月站起身来,他向边上五个兄弟扫了一眼,脸上放着光。 “来迟了,坐车人不累,但不自由,叫你们久等了。”高德全说。 “没事,来来,都见过大哥。”古月把大家招呼过来,大家各自报了姓名。 “我叫徐小天,回来的早,他们叫我大龙。”他指着小龙说:“他叫刘志强,就是小龙了。” “我叫白一桢,都叫我小白,你看人长的那么黑。”大家跟着笑他白。 “我叫杨水壑。”是农二师的。他指着最后一个说:“他叫朱良材,在新疆当过文教,能写一手好字。” 高德全和大家一一握手,把大家又看了一边,说:“好,好,名子都不俗,你们都是良材。我们今天有缘在一起,做一点事,我首先要感谢你们大哥,古月,啊,我们什么都没有了,青春没有了,学历没有了,关系也没有了,只剩下一双手,一条不怕苦的命,一句话,大家要拼命干,我们会好起来的,当然我们要订一些制度,因为大家都有儿有女,犯法的事,打死不干,我不管你过去有什么坏毛病,一切从今天起开始,行吗。” 大家异口同声说:“行,大哥放心。” “哎,哎,除了古月,你们以后不要再叫我大哥,啊,在我心里,你们都是我的好兄弟。先把这两天的帐结了,行吗。”高德全说。大龙说:“昨天是五佰捌拾,我垫付的。今天是大哥付的。” 高德全从口袋里拿出钱,分别给了大龙和古月,而古月坚决不收,高德全说:“从今天起,你就要做个榜样,公私要绝对分明,好吧。”古月这才收下。接着高德全从包里拿出一撂报子来,打开推在古月面前说:“两万整,全在这里了。”大家瞪着眼,张着嘴,半天没啃气,说激动,不如说是被感动了,当时的两万块钱,就是两个万元户啊?古月说:“你父亲不是补了壹万捌吗,怎么……。” “那两仟是我娘的,家里见底了。”他说的很平静。 古月站起来说:“你们大家都看到了,这钱是大哥父亲的一身,是用命换来的,从今天起,我古月要是对不起你,天地共殊之,你们大家为证。” “古月言重了,不说这些,这钱你先收好了,说说你昨天下午有什么收获。”高德全说。 “我问过了,在这里办个水产门市部,有个三五仟,就行了,我没想到大哥一下把家底全拿来了,这下可以办个水产公司了。找找人,不用一星期,准把营业职照拿下来。” “那最好了。”高德全说:“我昨晚想了一夜,我们有钱干什么呢,用一部份,先与鱼民订合同,我们先给钱,但是要安水产公司价格来收,这样,我们就和水产公司,在一个起跑线上了,而鱼民先拿到钱,他们就可以用来扩大生产,信誉好的,可以逐步订三个月的合同,他一下可以有更多的线,干更大的事,过个一二年我们也壮大了,合同可以订到一年,不怕买不掉啊,上海是个多大的市场哪!”大家听得热血沸腾,从离开兵团后,谁也没有这么激动过,从今天起,自己有了组织了,有了依靠,大家你一言我一语,不到中午,一个完正的公司制度,和合同章程都有了。朱良材果然笔下生风。 一个星期后,古月办齐了一切手续,又租了门面。 一个以新疆和黑龙江合成的,“新龙水产贸易有限公司”就开张了。 开张那天,古月一身新衣,手下七人个个精神抖擞。一个姑娘挤了进来,小龙问:“哎哎,姑娘你找谁啊。” “找我干爹。”梦婷理直气壮地说。 “你干爹是谁?” “是你们的头。” 古月早已听见,回头一看,一个十七八岁大姑娘,如花似地来到跟前,说:“你是干爹吧,我是婷婷。”古月立刻反应过来。“啊,你是梦婷吧,你叫我干爹吗?”他又问了一句。 “干爹,难到你不认我这个女儿吗。” “认!我认!”他一把把梦婷高高抱起,兴奋得大声叫喊:“淑娴,淑娴,我有女儿啦,我有女儿啦。” 方淑娴今天穿得十分得体,月白色的上衣,里面是一件雪青色的衬衫,领子绣着鹅黄色的花,更显身材高挑,她小步紧走过来说:“快把婷婷放下来。”梦婷一落地就说:“干妈,你好漂亮。”她一下就偎在她身边,方淑娴一把抱住她,亲着她地脸,泪珠在她眼匡里打着转,激动中流露着母亲的天性,她问:“婷婷你爸坭?” “和我奶奶在后面坭。” “你奶奶也来了?” “嗯。” 方淑娴朝古月说:“快,大哥妈妈来了,你快去迎一下。” 正说着,高德全搀着母亲来了,古月上前儿步,双膝跪下说:“娘啊,认下我这个儿子吧。”高德全和母亲一起把他扶了起来。说:“认下了,我老婆子,又多个儿子哪。”其它七人,一一来见过高德全的母亲。 鞭炮声刚停,方淑娴和婷婷领着古月的母亲,就赶来了,古月的母亲稍微矮一点,两位老人一见如故,很快说到一起去了……。 古月的爱人成了他们的业余会计。 而古月的母亲,成了监察员,成天在古月耳边唠叨,:“月啊,你要有良心啊,要对得起人啊,月啊……。” 黑牛已请了长假,专心在菜场做老板了,又是批发,又是另售,日子眼看一天天火起来了,他已经住在公司里了,只‘可怜’了他嫂子,从此再也吃不要想,再吃白食了。 第五章 祸起萧墙上 这年夏天特别热,女儿已经亭亭玉立了,高考就在眼前,梦婷一上高中,就不在门外纳凉了,黄梅天,这几天真是又闷又潮湿,高德全一回来,高妈妈就说:“婷婷晚上哭过了,不知道为什么?你上楼去看看。”高德全应了一声,就上了楼,电风扇没开,窗外一片灯海梦婷正满头大汗地做着作业,高德全在她身后,一面给她摇着扇子,一面给她擦拭着汗水,不经意间,看到桌子上有一封,是婷婷写给冯君瀚收的信,退了回来,这才明白女儿哭的原因,他拍着她的头说:“放心吧,爸能找到他,他可能也调回来了,现在不知在什么地方,爸不会把你的冯叔搞掉的。” 桌上的台钟‘当’地搞响,半夜一点了。母亲拿着床单回屋了,见他们父女还没睡,说:“还忙呢?早点息吧。” “妈,你进去睡吧,外面我来收。”高德全放下扇子去收竹床。 这几天喜事连连,母亲刚接到梦婷第二军医大的通知书,梦婷刚忙着到外婆家去报喜了,就接到古月打来的电话,淑娴生了个男孩子,把古月高兴的像孩子一样,在电话里头大笑。 这天下午,高德全去看了一下陈士军父母亲,得知他们冬天要回来。从朝阳新村出来,因时间尚早,一个人,无了地在路上走着,经过北海饭店,一辆卡车在他身边停下,一个老驾驶员问:“师傅,请问到浦东南汇怎么走?”高德全回头看看那个老师傅,想了一下说:“你才刚刚进城,如果不堵车的话,一个半小时能到,现在是上下班高峰时间,到处在改道,怎么走,我帮你想想……。” 两个师傅对看了一眼,又说:“你说一个半小时能到,是真的吗?” “差不多吧,只要你会走,先走中山西路,过凯旋路……。”高德全想着。 两个驾驶员立刻接话说:“哎,哎!老师傅,你能不能帮我们带个路,我们也给你一点补赏,帮帮忙了,老师傅……。” “多少?”他随意地问了一句。 年青的先说了一句:“二十怎么样。”高德全听了朝前走了几步。卡车在身后面,也慢慢地跟着。“二十五,二十五。”老驾驶员马上补了一句。高德全边走边说:“现在五点多,我化一个半小时,把你们带过去,再化三十块钱打的回来。赔钱,赔时间?”高德全说。 老驾驶员又说:“你呢,辛苦一点,自己晚上坐车回来。自己多少落一点,回来我们另加十块行吗,我们都是工人,这个费用都得自己掏,不能报销的,你就帮帮忙吧。”高德全看着老驾驶员那祈求的眼神,或是那句‘我们都是工人’触动了他,还是今天心情本来就好,他竟然上了他们的卡车。 一路上,驾驶员告诉他,他们最怕来上海,一是大,二是路不会走,到了上海,到人家厂里,有时就要化去一天的时间,走错了还要罚款,不由的十分感慨。在他的带领下,他们用了一小时三十三分钟,就到了南汇。老驾驶员下了车,连连说:“师傅啊,谢谢,我们今天碰到好人了。”说着给了高德全两张二十的,连说:“不要找了。”高德全不受,坚决找了五块钱给他们。 高德全坐车回家,化了不到五块钱,这真是高峰刚过的时间,到晚上八点左右,他就到家了。母亲以为他在外面吃过了,谁知他还没吃,母亲一问,他才把原为一说,母亲说他是财迷,梦婷说他掉在钱眼里了,他自己到不这么看,高德全说:“这里面有商机,只是现在没有看清,到是真的。” 打这以后,他下午常去北海饭店,周围转转,原来,那是上海西北面的一个出入境点,从南京方向来的车子,全停这一带,更来钱的是,帮助外地客商联系回去带货的车子,而这买卖大有人在做,一笔业务的收费是四五十块,到东北的车,常收费壹百,这比带路强多了。问题是,这里大大小小的团体太多,各霸一方,各有各的利益,各有各的码头,三五成群,常为各自的利益打架。就这样,高德全来来,停停,有空就来转一圈,他比喻这是打野食,一年多来,即没有完全深入进来,却也没有停下来。 梦婷已经上了一年大学了。公司运转越正常,他的时间就越多,这天下午,他又鬼使神差地来到了北海饭店,他在停车场里转了一圈,没有兜到什么生意,正准备到路边去碰运气,一个熟悉的身影在他眼前晃过,只见他高个,走路带风,一脸英气,他在服务台开了票,正要上楼,高德全大喊一声“君瀚。”那人顿时站住,在楼梯上慢慢回过头来,正是‘冯君瀚。’“是你啊!老兄,大全。”两个男人顿时在楼梯口抱在一起,“你现在在那里,?婷婷给你写的信都退回来了,小姑娘都哭了,你知道,她可是从来不哭的呀,多少年不见了,现在在哪里高就啊?你到这里来出差啊?”两个人都有问题要问对方。君瀚说:“我先去房间洗一把脸,咱们找个地方,再慢慢聊怎么样?” 高德全说:“行!” 当他们下来时,冯君瀚已经收拾利索了。高德全说:“怎么样,今天我来安排。” “行,今天就听你的。”冯君瀚开心地说。 到了门口,上了出租车,高德全说了声:“聚园酒家。” “去那么远的地方?”君瀚说。“完了到我家,几步路。”高德全说。 车子很快就到了,这还是高德全回来,第一天全家团聚的饭店。十年过去了,店里更豪华了。因时间太早,高德全和服务小姐说:“要一个小包间,备足茶水就行了,到时间再点菜。” 诺大一个包间,就它们俩人,一坐停,高德全就说:“家里都好吗?” 冯君瀚苦着脸说:“还过得去吧,说来话长……,没有喜讯,一肚子苦水啊,真是一言难尽啊!看来你生活的不错,女儿怎么样?该上大学了吧。” “那里,只是碗里多块肉罢了,女儿下个月就大二了。”高德全说。 冯君瀚说:“对,放假了,那等一下把她叫来,还有你母亲,老人身体可好?离你家近,那就一起来吧。” “行,还有两个新疆朋友,干脆一起来吧,那我去打个电话,你先喝茶,我去……。”高德全出了包间。 冯君瀚心情有点激动,没曾想到,今天碰到几年不见得老友了。一会儿,高德全回来了,说:“电话全打了,吃饭时全来。”他喝了一口茶接着说:“来来来,先倒倒苦水。我有好多事要找你商谈呢。” 两人彼此看了好长一段时间,冯君瀚才说:“那我就先说了,一句话,我很失败啊。”他一下子沉静在回来的这几年里,脸上的表情,阴阳起伏不停。 “我比你晚回来三年,也是啊克苏事件的得益者。回来后,在一个小厂里,当机修工,刚来,人家看不起你,半个月不分配工作给你,有一天车间主任终于安排了,修复一个机头,那是一个什么样的机头呢,讲穿了。就是一个放大了的订书机头,专门订大的纸箱子,里面有一点小技术,就是铁丝在一个小口子里成形,并完成截断。要在一个小舌头上,开一条细槽,大概有零点九毫米宽,贰拾毫米长,叁点贰深,精度很高,这么个小东西,他们原来都是用刨床来刨,那么薄的刀,只有九张百元大钞那么厚,那个小舌头材料又硬,轻轻一冲击,刀头就断掉,那刨刀如何磨呢?刨工师傅,最怕干这工作了,所以刨工师傅的态度是,谁要就自己来干。我当然不会用这种笨办法喽,我用一根锯条,把两边的齿镣,在砂轮磨掉,把锯条磨到零点捌的厚度,在小舌头上一锯,锯到叁点五深,把前面开口处毛面一磨平,留下叁点贰深,淬火后,用金相砂一修磨,好了,就这么筒单,当然还有一些其它工作,前后不过贰小时。一周后,快下班了,主任早问过刨工师傅了,我根本没有用过刨床。加上我平时实在闲得无了,常到边上一家冷库去掏固冰机,所以他要给我这个新来的人,一个下马威,他把大家招集在一起,这才问我:”老冯啊,给你安排的工作完了没有?’我说完了,他当然不想信喽,我把机头放在桌子上,先后在大家手里转了一圈,他接过来,在一台待修的搭角机上一装,拿了厚纸板过来,开机就打,大家都点头,说不错,主任就问了:“你是用线切割,割的吧?’厂里根本没有线切割,完成它,要外协才能解决,当时这种设备极少,加工费很高。所以我说:”这钱你掏啊!’我说是用锯条锯的,他把一点狗屁技术,看得比命还重,当然不相信我是用锯条锯的,他拿出一根锯条,甩在我面前来,说:“不肯讲,就算了,干吗骗人呢?我当然知道他的用意喽’这点破技术还用得着这样吗?我也从抽屉里拿出一根磨过的锯条来,说:”为什么锯不成啊?这里还有一个小舌头,谁要拿去。’大家都是聪明人,一看全明白了,那天晚上,几个年龄大一点的师傅,一定要拖我去吃饭,说来厂里十来年了,根本没学到什么技术,我干脆告诉他们,这根本不是技术,只是一点小技巧,车、钳、铣、刨、磨、焊,哪一样能难到我呢……?哎!没几个月,这个主任当不下去了,我把他得罪了,这一得罪,不得了,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大帮人啊,连家里老丈母娘,也一起得罪了,厂里一时拿我也没办法,局里有人到国外去开了个会,带了一个放鸡蛋的纸托,现在到处都是,想难我一下,我带了一个大学生,一个电大生,一个多月就把这搞出来了,在当时是全国第一个,所为填补空白,又上电视,又上报,看你笑话的人,没看成,反过来又被我得罪了,现在想想也太幼稚,一合资,什么新产品都来了,还费哪个劲。我也太会折腾,我当时怎么想呢?在新疆都快二十年了,赶上改革的好日子,只想多做一点事,把青春补一点回来,这一折腾,不得了,六年我换了五个单位,就像上了一个马鞍型的大桥,从工人到主任,又从主任到技术科,再一步到厂长,一年就把一个,亏损的小机械厂扭亏为盈了,要知道,光退休工人就超过百分之五十以上,第二年就有了十多万的现金,和捌万多的应收款,上级部门就来问你要钱,哎!这怎么搞得好改革呢,这不是来抽血吗?我折腾到这个地步,家里实在吃不消,后来只有分手了,看我,现在哪有时间,再去折腾?我已经很对不起孩子了,只好放弃什么厂长了,又去当什么技术员,这点工资怎么养得活两个男人呢,最后向朋友借了点钱,两个朋友你都认识,学着做点生意,有半年了,这不,到上海来进货了。“ 高德全问:“真分手了……?那你现在怎么想?”他点点头说:“分了好几年了,说心里话,想也不敢想,你说,在新疆那么苦,都过来了,回来后,到分手了,是不是我太过分了,但又没办法,那段时间真是很痛苦,极其矛盾……。”又十分感慨地说:“现在都过去了,其实,我们这些人,在兵团待久了,人变得特简单,特单纯,个别人,千辛万苦回来后,而不适应,最后又回新疆去了,我也是,内地人际关系复杂,社会也复杂,我也想通了,时间不成熟,你再超前都不行。”冯君瀚又长叹了一番。问:“你怎么样,怎么会在那里?” “我可没有你那么精彩,多少也做了点事,认识了几个回来的新朋友,搞了个水产公司,也是上次偶然到这里,发现了一点商机。”高德全才把回来这几年,大大小小的事,说了一遍。 冯君瀚说:“听你这么一说,那个古月也是个人物了,有机会一定要见见。” “你明天不走,我叫他来,明天就可见到。”高德全说。 冯君瀚想了一下说:“下次吧,儿子还小,这次我只安排了两天的时间,明天还要到浦东进货,下次我多安排一天时间就是了。” “好!那就说定了。”高德全说。他又把茶倒满,接着说:“说说北海饭店的情况吧。” 冯君瀚反问:“这有什么情况?你要听什么?” 他说:“就是你怎么找车子,费用怎么算,等等……。” 冯君瀚一听就明白了,说:“好,我也是半年前,才和这帮人打交道的,找便车呢,四、五吨货的运费,价钱比市价低一半左右,所以像我这种情况,就常来这里找便车,第一次不懂行情,交学费是自然的了,我找过他们,最大的是一个外号叫‘大麻’的人,他手下人最多,连他一共八个人,从现象看,这个家伙,心不是太贪,所以还能拢住这么多人,他可能坐过几年牢,在这里算是一霸,他手下有个二姨子,像个人妖,哎……!就他这副样子,找车子,倒是一找一个准,其它几个如小黑子,还有大青,人少,一般不太跟他抢生意的。我要是在上海啊,我一定在这里搞个货运公司,业务根本做不完。” 高德全一拍桌子,说:“我正有这个意思,被你一说,就点破了。问题是停车场大门管的挺严的。” 冯君瀚说:“这筒单,从澡堂后门进去啊,晚上把驾驶员住宿的登记本一看,就知道他们住那个房间了,给他们发名片啊,我就这样找车的,所以他们赚不到我的钱。” “对对对,你这一说,我心里亮多了。”真说着,门开了,服务小姐,带着梦婷和母亲来了。梦婷一见冯君瀚就喊着扑上来:“二马叔,是你啊!我想死你了,最坏了,离开新疆也不告诉我。”说着就把眼泪揩在他身上。 “哎哎!都长得这么大了,还不正经一点,叫冯叔……。好了放开我,冯叔要和你奶奶讲话。”冯君瀚说。 “我不管,抱抱我……。”梦婷就是不松手。 冯君瀚无奈地说:“好……!那就抱抱,都大姑娘了,以后不行了,就这一次。” 高妈妈说:“君瀚,是你啊,难怪全子电话里那么开心啊。” 第五章 祸起萧墙下 放开婷婷后他赶紧说:“高妈妈,您身体可好啊,真不好意思,这几年忙得没来看您。” 母亲说:“没事,只要你们个个身体都好,就行了。” 梦婷问:“二马叔,小弟呢,没来啊,只有你一个人?” “下次吧,下次一定带他来,行吗。”他说。 “好,说定了,拉钩。”说着她伸出了小指头。这里正上演着重逢的喜悦,许银龙和潘巧丽带着儿了来了,一进门,许银龙就认出了冯君瀚,指着他说:“二……二,冯什么。” “冯君瀚。”高德全大笑着说,“来来来,都坐,她你没见过,潘巧丽,是许银龙夫人,许大夫人。”潘巧丽打了高德全一下说:“全哥最坏,那我开心。” “不是我坏,他也算是你们的恩人,你现在戴的牙齿,当年就是他,回上海探亲时,帮你们配得,是银龙给你送去得,这副牙齿,就是你们的红娘喽。”高德全开心地大笑起来。 “那真要谢谢你,不知者,不算罪,对吧。”潘巧丽热情地和冯君瀚握手。 许银龙问:“全哥,你菜点过了吗?” “点过了,我去和服务小姐说一声,可以上菜了,今天慢慢来。”高德全出了门。 “丽丽阿姨,讲讲看,怎么你的牙齿要冯叔帮你配呢?”梦婷问。 潘巧丽哈哈大笑地说:“好,阿姨讲给你听,那次阿姨探亲回去,自己配了一副牙齿,在火车上,一个从南京上来的知青,他大概有点看上阿姨了,对我特殷勤,忙着帮你做这做那,最后一天晚上,这假牙带了几天也不卫生了,晚上睡觉前,我把假牙放在喝水的杯子里,谁知道半夜里,那个南京人要帮我打早上的刷牙水,就把杯子里的隔夜水,涮涮,向窗外一倒,早上我醒了,发现杯子里水是打满了,里面的假牙已经没有了,这一问才知道是他,真是又好笑,又可气,可把他吓坏了。回来你爸爸知道了,大概给你冯叔讲了,不知道他怎么就找到那家医院,又配了一副,是他给我带回来,还有你爸爸的一封信,我们就好上了。” 许银龙说:“那时她还看不起我,看我调到机耕连去了,开上拖拉机了,这才同意,其实我很好的。” “这个死黑牛,那时候吧,在连队,成天和人家打架,他老赢,他说没人能赢他,他难过,谁敢和他好,是你爸来了吧,这才不怎么打架了,还当了班长,连长一喜欢,就叫他开拖拉机去了。”大家笑作一团,只有梦婷十分认真地说:“许叔,你很会这个吗?”她双手比划着拳头。许银龙看着她说:“怎么啊!女孩子家,心肝宝贝似得,想学啊,找你爸去。”高德全真好进门,接话说:“找我干什么。” “爸啊……,你帮我求求情,叫许叔教我……。”她开始撒娇了。 “教你什么啊,当经理卖鱼哪……。”高德全打趣她说。 “爸,叫许叔教我这个。”她一摆架子,说:“我们学校有个别人,可坏了,老欺负人。” “有这种事?”高德全问。 “爸,女儿从不骗人,真有。”真是,梦婷从不说谎,天大的错,她都实说,也是个敢说,敢做,有担当的人,这一点像她娘。高德全想了一下说,这可是个苦活,你要半途而废,干脆别丢脸。 “爸!我是你女儿不?不信我,就是不信你自己。”她像是来真的了。 “好!”高德全对许银龙说:“兄弟啊,她现在正放假呢,早晚一小时,就幸苦你了,你就收下吧。” “那你自己怎么不带呢?”许银龙说。 “论实战,我决不如你,我一心痛,就带不出好徒弟。”高德全说。 潘巧丽赶忙推了许银龙一下说:“你给我悠着点,出了事找你算伥。” “你操什么心,又不是你女儿,有本事也生个女儿来。”他逗着她说。 潘巧丽在你背上来了一巴掌,笑骂到:“现在也学坏了。” 许银龙说:“我也没好过,我就把她当女儿,气死你……。” 在说笑中,菜上了差不多了,冯君瀚说:“女儿好……,来,我们大家一起为大全母亲举杯……。” 这里杯影交错,而门外一双眼睛,正紧紧地盯着这里的一举一动,她不是别人,正是当年的那个经理,那个有权,免去他们两桌饭菜全部费用的经理。她叫沈夙黛,真是沈贵卿的亲妹妹,近年来,她的生活搞得一团糟,丈夫在自费出国的热潮中,到了美国,她本指望有朝一日,丈夫发迹,也把她带去,婚后数年一直没要孩子,为了筹集资金,把自己的房子也卖了,她只能回娘家和父母一起生活,父亲虽反对,但考虑到她母亲已退休,有个人在家说说话,顾也没有坚持自己的意见,谁知男人在美国,用钱就像无底洞,每每来长途电话,都是为了要钱,沈夙黛,在一次次的甜言蜜语中,丧失了起码的理智,去年底,竟然把父母亲房子的拆迁款,捌万无整,偷偷提出来,给丈夫寄了去,指望半年内能还上,谁知道,这钱寄出后,对方再没有回音,却收到了一份离婚协议。而再过三个月,要交十一万,父母就可以搬到新房去居住了,一旦父亲知道钱叫她拿走了,非把她这身皮,扒了不可。她从一个令人羡慕的留守女人,一下,掉进了无底的深渊,她的生活和精神,一度陷入了崩溃的境地。在帮父母搬家时,无意中,发现了哥哥给家里的信,知道他有过一个女儿,在四个多月时,给一个叫高德全的好朋友,带到厂里去了,哥哥去世快二十年了,这女孩子如活着,也该二十岁了,这筒直就是,天上掉下来的救命稻草,一个从来没有出现过的罪恶念头,控制着她,半夜里,她被自己噩梦惊醒,一觉醒来,常常是一身冷汗,她常梦到哥哥的眼睛,更多地是,梦到父亲举着刀向她要钱……。 高德全这名子,她十年前曾听到过一次,因为那次影响太深刻了,以至免了他们两桌的酒菜钱,近半年来,她围绕饭店周围找了多少次,一直没有发现那个姓高的,而她哥哥同去的人当中,认识姓高的,又不是同一个人,她心中的秘密,又不能告诉别人,在耐心地等待中,这个叫高德全的男人,终于又一次,鬼使神差地再次出现了,出现得那么即时,只要在三个月内,能从他身上,诈到十二万元,她就有救了,一种犯罪感,紧张的她手心直出汗水,她不动声色地,等他们吃完,和其它领班打了个招呼,就拿上自己的手包,在后面远远地跟着,而这一切,处在兴奋中的高德全,全然不知。 他们一行,回去时,在走过一个路口的时候,高德全突然闻到一阵老卤干的香味,他站在那里闻了一下说:“我小时候,常来买这里一位姓姚的阿姨,煮的卤干子,那真叫好吃,以后再也没见过她,如果是她,我请大家吃几串卤干子。”母亲笑着说:“那时候,是常饿着,吃不饱,吃什么都香,你今天也饿着啊?” 高德全说:“妈,如果是她,那种儿时的回忆,特别美好。” 在前面墙壁的阴影里,果真有人在卖卤干子,一个小车子上,有两个炉子,分别架着两口不锈铜的锅子,边上放着一只有盖子的塑料箱子,一个秀气的小姑娘,正在给买者,向卤干子刷上辣椒酱,一边向人家收钱,动作麻利,等人家走了,高德全拿了一长串兰花干子,先在鼻前闻闻,然后自己动手,先刷一点辣椒酱,再在另一面剧上甜面酱,咬了一大口,在嘴里慢慢嚼着,这才说:“小姑娘,这里平时,不是你在这里吧?前几年这里可没有人摆。” 小姑娘回答:“我妈妈下岗了,我学费太重了,没办法,平时是我妈在这里,今天她有点不舒服,所以我来了。” “那你妈妈一定姓姚对不对!”高德全边吃边问。又说:“给这里每人一样来一串,你们尝尝,就是我小时候吃的那个味,一点没变。” 母亲忙说:“我有一串就行了,尝个味道,今天吃得太多了。”高德全接过话头说:“妈没事,有我呢,吃到这卤干子,就会想到小时候,向您要钱的事。” 梦婷说:“爸,这比我们学校门前做的好吃多了,这干子越嚼越有味。” 许银龙的儿子也拉着梦婷说:“姐姐,我们学校大门口,也有,没这个姐姐卖得好吃。” 小姑娘接话了,说:“这种面酱是我妈妈自己霉的,辣椒酱买来要另外加工过的。” “难怪了。”高德全付了钱,和大家一起走了,他心里多又了一个心事,他要帮她们一把。在祥福里路口,许银龙说:“我们就不进去了,君瀚兄,以后常来,认识了就是朋友了。”大家一一作别,高德全带着冯君瀚到了自己的家。沈夙黛在里弄口,又记了一下传呼电话号码,出来又跟上了许银龙他们。 这一夜冯君瀚和高德全,聊了很久,高德全母亲已经去睡了,只有梦婷在边上睁眼听着。高德全说:“婷婷啊,家里咖啡还有吗,有给冯叔泡一杯浓一点的。” “别放糖。”冯君瀚说。 等再一次坐定后,冯君瀚对高德全说:“吃饭时,我一直在思索一个事,你和古月的这种经济关系,长此以往是不行的。首先我要申明的是,我丝毫不怀疑他们夫妇的人品,这里有一种什么呢,或许是叫新疆情节吧,可以把我们这一代人,联在一起,要使你的新龙公司,有一个更大的发展,这种初级模式,要改变了,也到时间了,你……。”他用手指着高德全。“现在应该做出部分牺牲了,严格地说,是一种合理的,必要的。……比如说啊,古月有一个二十来岁的孩子,那他就会想一个问题,‘我父亲算什么,帮人家打一辈子的工。’对吧,人是永远趋利的,今天没有想法,不等于明天没有,明天没有,也不等于以后没有,有想法是一种必然,没想法是一种偶然的,你估计一下,大概现在你有多少资产,当然连钱带物。” 高德全想了一下说:“不出意外,到年底有两百万了。” “你当时投了两万,现在有两百万了,如果现在给你七八十万,你心里能不能摆平了。” 高德全认真地想了一下说:“摆得平,你知道,我这个人不贪的。” 冯君瀚说:“那好,你现在尽快要做得一件事,是用合同的方法,把你的资产,用股份制的方式分掉,这样做的好处是无穷的,你们当初的几个人,将会更努力的工作,你的最终收益,会比现在更大。” 高德全问:“那你说说,你从外人的角度来看,如何分比较合理呢。” “要我说啊……。”冯君瀚喝了一大口咖啡,放下杯子说:“你自己留百分之四十,古月分百分之二十五至三十,有百分之二十左右分给那帮弟兄,留百分之十左右给后来人,叫干股,可以享受分红,但永远带不走,这百分之十股权,实际上是你的,吃饭前,你不是说古月已经帮你买了两套房子,其中有一套是许银龙的,只买一套,你肯定不会先住,这说明古月是个有心人,人粗心不粗,所以要多分一点,这个人自己就是价值,只是他还没意识到,他和当地鱼民的关系,还有那帮肯为他买命的兄弟,如果当时,他能借到那贰万元钱,他现在是个什么样情况呢?你说对吧。当然你可以符加一个条件,除古月外,谁要在一定的年限里,犯罪了,比如去吸毒,去嫖,都将失去那些股份,这对公司,是形象的提高,很重要,因为人有钱了,也会变的,也是为他们好。你要知道,任何联合或合作的本原动因,是共同的利益,这个利益如不能最终体现,早晚要出事的。你已经完成了原始积累,以后再办什么其它行当,都要用股份的方式。”冯君瀚向后一靠,不再说话了。高德全一直在认真地听着,看看没有下文了,说:“完了?”冯君瀚两眼一瞪说:“完了!” 高德全看看女儿说:“婷婷,你说说看。” 梦婷想了一下,左右看看,说:“二马叔……。”一只手已经在他头上了,她伸了一下舌头,朝冯君瀚做了个鬼脸,又说:“冯叔说得有道理,现代经济学里,也是这个意思。” “那你也是同意得了?”高德全又问。梦婷睁大眼睛点点头。高德全说:“就这么说定了,安你这个比例。”他笑了,说:“你这个家伙,见面就分我的钱,不过分得我心里舒服,你看我女儿也是不小气的。 冯君瀚说:“这可不是我说的,有人问恩格斯,马克思的基本原理是什么?他说:马克思的基本原理是,就是要让群众明白,为自己的根本利业而奋斗。很简单。” 高德全举着茶杯说:“好!为马克思干杯,为今天干杯,你下次来,一定要多待一天,我们一起去,这也是你给他们的见脸礼,说定了。现在说说北海饭店的事,我要听听。” “那事啊,我还没想好,你也容我一步步来。”冯君瀚说。梦婷过去挤在他身边说:“冯叔,叫你二马叔,你生气啊?” 他说:“那到不生气,那来那么多气啊!只是要看场合,说正事时,就不要开玩笑,平时叫什么都行,不过,也只有你一个人这么叫,一下回到十年前,把我叫年青了,你这个坏蛋,挤在我这边,你爸不吃醋啊。” 高德全开心的大笑,“她只和你没大没小,她给你写的信退回来,还哭一鼻子呢……!小弟念初几了。”他问。 “才初二,还早呢。”冯君瀚说。 “下次你一定要把小弟带来,不知道他还认不认得我这个姐姐了。”梦婷要求道。 冯君瀚站起来说:“太晚了,我该回饭店去了,把你的电话号码给我。” 他们父女俩,目送着出租车运去了……。 第六章 出奇制胜上 几天后的下午,一辆桑塔纳小车,停在许银龙水产公司门前,从车上下来一位衣着时髦的中年女子,她不是别人,真是沈夙黛,毫不设防的潘巧丽一见来了大客户,忙把她迎进来,说:“不好意思,我们这里鱼腥味太重了,您要是业务大呢,到我们公司去谈吧。”潘巧丽建议说。 “我先来看看,业务呢……!说大就大,说小呢也小,你这里不错,海鲜多吗?”来人问。 “多,每天有二三个班机的海鲜,我们有几个湖鲜的养殖基地呢。”潘巧丽说。 “那你方便吗,我们在边上找个茶馆坐下来谈,怎么样,今天我请。”潘巧丽看着来人,真有点头重脚轻了,平时都是自己请,今天倒过来了,心想:“大概是我们做大了吧。’她跟忙碌的许银龙打了个招呼,就跟她走了。 天快黑了,潘巧丽才回来,一脸的兴奋,她为今天碰到一个也是老知青,着实开心了一番,她喝着三十元一杯的咖啡,吃着二十元一小块的克利斯叮蛋糕,在轻歌曼妙的音乐中,已经是有问必答了,常常是问一句,要答三句,早已口若悬河了。她高兴的是,并且答应两天后,就把订单送来。她见了许银龙,她就说:“银龙,她也是我们三团的老知青,她还请我喝咖啡了,你闻闻我的嘴多香。”伙计们起着哄:“经理来一个,来一个……经理。” “去!门口收摊去……。”许银龙推了她一把。 一天,二天,什么订单也没有。许银龙心里感到有点奇怪,从新疆回来的人,大都直爽而守信,从不放鸽子,但也没往心里去。 第四天的晚上,高德全在家真忙着看合同呢,大门外,有人拿着扩音器在叫了。“高德全,传呼电话,……高德全在家吗,有传呼电话……。”自从家里装了电话后,有几年没有接过传呼电话了,心想。会是谁呢?!会不会是她……?他放下手上的合同,快步向门口走去。 这是里弄的公用电话,地方不大,但有四部电话,阿姨说这一部。 “喂!你好,是那位?”他对着话筒说。 “你是高先生吗?”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女人压低的声音。 “是,我是高德全,你是谁?”他不喜欢对方故弄玄虚的声音,以为谁在开玩笑呢。 “……”对方沉默了足足有一分钟,没有开口。 “别开玩笑了行吗,不然我挂了。”高德他尽量把口气放平和。 “我是来问你要人的。”对方说。 “人?什么人!你家有人丢了,要找派出所啊,我要挂了。”尽管如此,高德全本能地感到不好,有坏事要发生。 “我……是,沈,贵,卿的妹妹。”字字如铁。这三个字,如魔音一般,听得高德全惊心动魄,电话从手中跌下来,在腿边晃来晃去。 他没敢回家,鬼使神差地来到许银龙的公司里,许银龙一家正在看电视,见他脸色苍白地进来,神情恍惚,许银龙赶快给他让座,从大冰箱里取了一瓶可乐,开了开子给他,关切地问:“全哥!不舒服?” 高德全摇摇头说:“他终于来了。” “谁来了?”他们夫妇俩个都问。 “沈贵卿。”他说得有气无力。 “沈贵卿?他不是死在国外了吗,怎么可能呢。”潘巧丽说。 “是他妹妹来要人了。”高德全终于从恶梦中醒来说。 “妹妹?”潘巧丽一下反应过来,惊慌地张着嘴。许银龙一看她的神色,心中顿时明白那个自称的女知青了。火冒三丈地就是给她一脚,骂到:“不是看你少了门牙,要给你掌嘴。”高德全忙不叠地把他拉住,说:“你这是干什么,跟她有什么关系啊?” 许银龙这才把前几天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一边,最后说:“你给全哥讲清楚,那个女人长的什么样?”潘巧丽虽然挨了一脚,却也不好申辩,自知理亏,只好把那个女的长像说了一边,高德全听着,好像和谁能对上号了,越是对上号,心中也越惊,女儿不是他亲生的,除了当年畜牧连几个人知道外,在厂里只有冯君瀚知道,自己母亲当然也知道,就连她外公外婆也不知道,在他们老人心中,当年袁梦珠,就是为了和他恋爱,才到新疆去的,女婿怎么可能变呢,要是一旦讲明白,这对两位老人打击,就太大了。当年他没有敢这样做,主要目的,是不想让梦婷知道,他怕孩子心里会受不了,自己连一个亲人都没有了,如今成了孤儿。当然,却也有几分私心,都快二十年了,他早以弄不清,梦婷是否自己亲生的了,二十年的养育,早以把他们这对父女的血脉,连在一起了,今天有人,要生生把他们拆断,那是断然不行的,他感到有一种被毁灭的恐惧,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了,他一生中有低谷,但从不弃累,更不怕恐惧,而现在,他真正的恐惧了。这事找谁商谈好呢,母亲……,不行,他摇摇头,找古月,他也没把握,他把梦婷看的比自己儿子还重,说儿子是梦婷带来了,起名子也叫澹台婷带,要把他惹毛了,要出人命的,找君瀚,只有他有办法,这一想,心中稳了一点,他把思路理了一下,说:“巧丽,你把儿子带出去玩半小时,我在这里要打个电话。” 电话一通,他就说:“君瀚,是你吗,……不好了,出大事了,有个自称是沈贵卿妹妹的人,来要人了……。就是梦婷亲爸爸的妹妹,对。” 那一头的冯君瀚一时还没反应过来,等听明白了,心中也是一惊,这事真要发生,对高德全的打击可以想象,对婷婷本人,及几位老人也是极大的打击,这事来得太突然了,他想了一下说:“大全,你不要急,你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按时间一步步地讲一边。” 高德全这才把前几天,有人到门市部来刺探情况开始,到刚才接到电话的全过程,一步步地讲清楚。那头电话沉默了许久,这边却等的是,渡时如年。最后冯君瀚说:“你放心,如她真得是来要人,一般不会采用这种方式,正面接触的可能性会多一些,冲钱来的可能性更大一些,你不是,断定是那个饭店的经理么,她一定还会来电话的,你要做到以下几点,一,别说反对的话,一切顺着她来,不要主动去找她。二,你也派个人暗中摸摸她的底。三,注意婷婷的变化,关键是你自己不要露马脚,每天给我来一个电话。” “就这么筒单?”高德全问。 电话那头说:“是啊,就这么筒单,你现在是乱了方寸……。我要挂了……。” 第二天晚上,没有电话来,高德全的两只耳朵,紧张的竖立起来,都快变形了,双眼在看电视,心却不知跑那里去了,这一夜有惊无险。一天过去了,高德全判断,今天一定会来电话的,谁知又是可怕地白等一个晚上,一连三天什么也没发生,这可把他气坏了,拿我耍着玩,他很晚了,只好又到许银龙那里打电话。冯君瀚说:“明天准来电话。” 第四天,新闻联播刚结束,大门外就传来了,传呼声,高德全像弹簧一样跳起来,把他母亲和梦婷都吓了一跳,高德全立刻发现自己的反应过于激动,这才刻意放慢节奏地出了门。 电话那头又传来了,故意压低的声。“高先生是吗,上次给你说的事,你看怎么解决好呢?” “你是沈女士对吧,我已经和家里商谈过了,以你的议见为主好了。”高德全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对方一下子好像也乱了方寸,足有两分钟没有说话。 “我们能见个面吗。”对方问。 “可以,你最好把户口本,和信,及有关照片带上,地点由你定好了。”高德全平静地说。 “行。”对方挂断了电话。 高德全回到家里,母亲正在叠衣服,不经意地问了一句,“什么事啊……!” 高德全全没准备,被问的吓一跳,忙掩饰道:“没事,是公司里的一点小事。”他回头看到母亲用审视的目光看着他,心知想躲也躲藏不过去,只好把手指放在嘴上,指指门口。母子两人轻手轻脚地来到弄堂里,高德全拐着母亲的肩,在里弄走了一转,才把这事给母亲讲了一遍。这事母亲也早以忘的一干二净了,梦婷就是亲孙女,心头肉,掌中玉,口中珠,老人急得心中上火,这事闹大了,亲家本来就不高兴,这还不来拼命啊……!高德全再三说明,君瀚已经有办法了,母亲心中仍忐忑不安。 在电话那一头的沈夙黛,更本没想到,会是这样顺利,既心喜若狂,又提心掉胆,几天来,这种犯罪感,也一直在折磨她,而现在一时,竟不知道到那里去了,人怕犯罪,有时犯罪带来的刺激,竟会领人那么兴奋,手心出汗,心跳加快,一想到事情可能败露,就会虚汗一身,半夜噩梦连连,她要赶快结束这件事,她的心脏,也实在是受不了,一旦被她父亲知道,他可不会管你是四十岁,还是十四岁,拳头底下一样要见真章的。接下来是,到底要多少钱呢,她一时到不知道该怎么办好了,既要他,肯拿出钱来,自己又不能太吃亏,最好自己多少还能落上个几万,既解决父母的住房问题,又缓和一下自己经济上的困境,关键是不能叫家里知道。她一连想了几天,不知如何开口是好,要少了,过了这个村,就再也没那个店了。 几天后,高德全接到电话,请他准备贰十五万无现金,不然就把孩子领走,给三天时间钱准备,地点等通知。 当天深夜,冯君瀚,就接到高德全的电话,冯君瀚说:“钱呢,是要准备一点,但不要这么多,破财免灾嘛,三天后我准到,你放心好了,事情不会多大的。” “要是真破一点财,能把这个灾给免了,我也认了,现在唯一打听到的是,她丈夫出国了,她家的安置新房有一两个月就可入住了。就怕她以后没完没了的要钱,这怎么得了。”高德全仍有一丝不安地说。 “你放心,准备个十五万就行了,等我来了再说好了,就这件事,你现在可以告诉古月,叫他备钱好了。有关分股的事,时间来得及就一起办了,你看行吗。”冯君瀚说。 “只要第一件事办得好,下面就安你说的办。”高德全放下电话后,和许银龙夫妇说:“这件事以后不要再提了。” 第四天上午十点半,冯君瀚准时出现在上海站南出口,一见面,两只大手就握在一起了,高德全说:“先找个地方坐坐。” “那就找个旅馆开个半天,古月要来的话,就到这里说话好了。”冯君瀚说。 两人办了手续,上了楼,进了房间,冯君瀚说:“我冷水洗个脸,你先泡茶。”等冯君瀚洗完了,这才进入正题,他问:“今晚几点钟。” “今晚七点半,在绿云轩茶社。”高德全说。 他开玩笑地问:“搞得像特务接头一样,你们有暗号没有?” “你还笑得出来,要是你的儿子,人家来要了,看你还笑,到时间,可没有人再叫你二马叔了,你想抱也抱不到了。”高德全反唇相讥。 他笑了一下说:“好了,好了,言归正传,你听听我得方案……,她要钱是目的,只有一个可能,她近来经济上出了问题,而且她父母,根本不知道她会这么做,这是她得软肋,所以今天的谈话要全部录下来。”他拿出一个高性能的袖珍录音机来,说:“这个你带上,你还要看一看她的户口本,和信件,有必要的话,把信件收走,一开始寒暄过后,你千万不要再讲什么了,等她讲,给她足够的时间来提要求,你只要点头就行了,她就准备拿钱了。这时你要摆出另一副面孔来,你要讲的是,比如一个小孩子,现在上个大学,要化多少钱啦……,你可以问她,如此这般等等……。”高德全不等他说完,就大笑起来说:“你这个家伙坏透了,你在这里等她啊,还带个录音机来……。”高德全完全放心了,最后说:“就这么办,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好了,我要给古月打电话了,他正等着呢。” 两人在外面吃了碗加州牛肉面,又重新回到旅馆大堂里,两人边闲聊,边等着古月,服务台后面墙上,挂着一排世界钟,等北京时间十四点刚过,古月来了,他带着一个黑色的提包,左右一扫,就发现了他们两人,他嗓门如钟,脚步咚咚,伸开蒲扇一样的大手,喊道:“大哥我没来迟吧,你肯定是君瀚兄弟了,没想到你这么年青,只能是兄弟了,大哥老在我面前夸你呢。”他快人快语。冯君瀚算得上手上有劲的,一握手方知他手上劲更大,那双牛眼,活脱脱一个张飞再世。三个寒暄后,这才到了客房里。 “大哥,钱我带来了,一共十五万,不知够不够了。”古月一进门就说。 “我看够了。”冯君瀚说。 高德全这才把事情的前后经过,一五一十地说了个遍。 “还有这样不要脸的人,一个男人为了一个孩子,辛苦了二十年,还来向你要钱,门都没有,你们俩个,谁要是把我的干女儿,给送人了,我跟你们没完。”古月虎着脸说。高德全这才把今天的计划,如此这般地一说,他才松下劲来。说:“兄弟啊,今天晚上我怎么配合你们啊。”他问冯君瀚。冯君瀚跟他一说,他心里才踏实下来了。冯君瀚最后说:“这事一直不知道呢,也就算了,可现在一旦知道了,也是个事,我想啊,要在一个适当的时机,把这个实情,告诉梦婷,她的亲爷爷和奶奶毕竟还在,只是现在不是时间。”他这一说,三个人都沉默了,这可是一个既严重,又敏感的问题啊……。 第六章 出奇制胜下 晚上沈夙黛早早地来到了绿云轩茶社,她定了一个房间后,就离开了,她心中也七上八下,忐忑不安,她既被良知在咀嚼着,又被没钱的窘境折磨着,她想象着父亲,一旦发现家里的存折不见了,那后果,她真不敢往下多想一点,我只希望在七点半过后,能快快地拿到钱后,就开溜,她也无脸面再和他们见面了,那怕给她十万,八万也行,只要把这难关过了,今后做牛做马,来补还这个侄女了。 七点半过去了,路上华灯齐放,她并没有发现高德全进那个茶社,这倒叫她心中十分地不安,七点四十五了,她有一点等不及了,她从包里拿出一副大目镜来,带上目镜后,来到茶社,她问服务台:“小姐,紫竹林包间有人去了吗?” “已经有人去了,茶水已送去了。”小姐脸上露出职业的微笑。 沈夙黛的心,这才放下来了,她赶快向洗手间走去,在洗手间里,她又重新把自己,打扮了一番,让自己的心境,平和下来一点,这才向紫竹林包间走去。 紫竹林包间,里面灯光柔和,玻璃墙后面,种着一些细细的紫竹,射灯交错成辉,房间里是一套古色古香的,高仿的红木椅和矮腿茶桌,沈夙黛先是一惊,里面多了一个人,等看清楚是他们两个后,才没有退出门去,高德全说:“沈女士你好,君瀚是你哥哥生前最好的朋友,当年,你哥哥把孩子托给我的时候,他也在场,今天我也把他请来了。你坐吧。”沈夙黛虽老大的不愿意,但事到如今了,生米都成熟饭了,她也只好硬着头皮,向冯君瀚点点头,这才坐下。她不想在这里多待,她开口问:“你带来了吗。” “带来了,当然带来了,钱你放心。我要你带来的东西,你带来了没有?”高德全说。沈夙黛从包里把信,和户口本,自己的身份证,还有几张六十年代的,黑白照片都放在桌上,冯君瀚站起来,给她沏了一杯茶,说:“你真会选地方,这里的茶真好,环境也好,都不知道外面是白天,还是晚上了。”高德全在看信,冯君瀚拿着照片,好像看的很认真,嘴里还不时的自言自语地说:“你们兄妹长得太像了。” 沈夙黛心里骂道:“费什么话呀,长得不像,还叫什么兄妹啊,真是多管闲事。”嘴里却说:“是啊,兄妹么。” 冯君瀚抬起头,仔细地看着她说:“你比照片上漂亮多了去了,孩子多大了。”女人一被人家夸漂亮,头就开始晕,回答说:“我还没有孩子呢。” 冯君瀚故做惊讶,说:“难怪呢,从户口上看,你还大我一岁呢,这一比,我完蛋了,到底你年青,看上去,你顶多三十挂零,大全,你说是吧?没孩子好哇……!有孩子,够你烦的,吃喝拉撒,上学啊,费用可大了,不知在上海,上个大学要多少钱啊。” 完全放松警惕的沈夙黛,为了获得一个支持者,她说:“是啊,是啊!现在在上海,要培养一个大学生,没有个几十万是过不去的,好在我生先在美国,一年也有个二三万美元寄来,钱我是不在呼的。” 冯君瀚立刻把她从头到脚地夸耀了一番,她也就有问必答了,谈得很是投机。她虽然放松了警惕,但这么大的事,还是有点不放心,她问:“你跟我哥是怎么认得的呢?” 冯君瀚想也不想地说:“我是64年去的,后来调畜牧连,在你哥手下当个小班长,一个排长管一个班长,能不好嘛……?听他说过你,没想到今生还有机会看到你,不知你现在在哪里高就啊,像你这样精明能干的人,不当一个大主任,就一定是个大经理,下次有几会,我请你怎么样?”沈夙黛在吹捧中,忘了初衷。忙说:“不用,不用!” 高德全突然问了一句:“沈夙黛,你看,你现在想要多少钱合适呢?” 沈夙黛,一下像醒了过来,就一句问话,她手心就开始出汗了,她用手娟,顾作随意地擦了一下眼镜后面的细汗,她多希望这个叫什么君瀚的家伙,帮她开口啊,她看看他没有开口的意思,只得抓紧手中的手娟,心中在斗争,到底讲多少好,十五吧,他可能只带来这么多,要是他还价呢,不……!最后她说:“你给二十好了,看在他的面子上,我也不缺这五万块。”她向冯君瀚看了一眼,说:“你说多吗?” 冯君瀚一听有漏洞,又怕录音不清楚,就说:“不多,才二十块钱,像证性的,太少了。”沈夙黛赶快纠正道:“是二十万元。” 高德全接着问:“你是说,我给你二十万元,你就不再要你哥哥的孩子了,是这个意思吧?” “是这个意思,只要你给我二十万元,我就代表家里,不再向你要这个孩子了。”她已经感到一种焦急了,她抬出了‘代表家里’,不再要这个孩子了。她的讲话的声音,也不自觉地大了起来。冯君瀚感到时间到了,向高德全使了个眼色。 高德全把杯中的茶喝光,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不紧不慢地说:“沈夙黛,是这样的,你看,我为了这个孩子,二十年来,一直没有结婚对吧,我女朋友也跟着一起等了多少年,我也累了,现在孩子在上大学,我的任务也算完成了,你是孩子的姑姑,是亲的姑姑,信呢我也看过了,全是真的,你可以把孩子带走了,你刚才讲,一个小孩子,到大学要化多少钱,这样好了,我也不要那么多……。” 沈夙黛一下子全闷了,心头翁地一炸,她已经根本听不清,高德全后面讲的话了,这个结果,太出乎她的意了了,她似乎感到了灭顶之灾,就在眼前了,这种恐惧,像魔鬼一样,抓住了她的心,她一下子摘下眼镜说:“高师傅,你给我十万,十万也行啊。”看着高德全无动于衷,她慌了神,大声叫着说:“八万,八万,……”看到高德全还是无动于衷,她不由地大叫“大哥,大哥……你救命啊……。”她,已忘记了女人应有的廉耻。 古月在隔壁早听不下去了,要把婷婷从他身边带走,他受不了,但要把婷婷这样用钱买了,他更受不了,他感到这就像买自己的女儿一样,他是个大孝子,如何受的了这个气呢,他一脚把门踹开,冲了进来,他早以把冯君瀚为他安排角色忘了一干而净了,谁也没想到情况会这样急转直下,而安排的程序,也已经用不上了,古月瞪着冲血的牛眼,手已经指着她的鼻子,开口吼到:“我就从来没见过你这样不要脸皮的女人,我在边上听了半天了,就没有听见你说过一声谢字,我大哥把一个孩子,从在吃奶的孩子,培养成一个大学生,什么谢字也不说,这二十年的心血,就不值一个谢字,你良心叫狗吃了,你要是个男人,看我今天怎么收拾你呢……。” 沈夙黛被古月这一惊,一骂,一想,当真无地自容,一下跪了下来,这实在太出三人的意了,只见她,扬手给自己来了个嘴巴,说:“我不是人,良心叫狗吃了,大哥原谅我,我没办法,只有这一次,下次再不敢了……。”她话没说完,古月接话了。“下次你要卖谁?卖你娘,还是卖你爹?你还敢有下次。”古月扬着拳头。冯君瀚向高德全使了个眼色。高德全明白,戏不能演过了,他一把拉住古月,让他坐下,把沈夙黛也拉了起来,顺手给了她几张面巾纸,说:“你喝点水,慢慢说,看看我们能帮你做些什么,慢慢说。” 沈夙黛哪一刻,真想有个地洞,钻进去,或者干脆死了算了,一了百了,她想到自己为了钱,竟会这样做,当真是鬼迷心窍了,羞愧难当,不竟失声痛哭,三个人谁也没有再去摧她,她足足哭了十分钟,才收声。冯君瀚出去了一下,拿了一条湿的白毛巾进来,给了沈夙黛,她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当她平静了,才一五一十地,把自己如何被丈夫欺骗,自己如何拿了家里的拆迁款,寄给他,最后却收到他寄来的离婚协议,如此这般,全部说了出来,她心中一下轻松了许多,终于卸下了心中的负罪感。 古月第一个就骂了起来:“你也不小了,怎么就不识人呢,自己的房子卖了也就算了,还把家里……,他是个什么混球,就把你迷得不分东南西北,美国就这么好,你们上海人有什么了不起,这么大一个中国就容不下你,真气死我了……。”他真把自己当成新疆人了,忘了自己也是上海人。 冯君瀚和高德全耳语了一番后,高德全问:“那你们现在到底离了没有?你父母知道吗?” 沈夙黛点点头,说:“离了,他们还不知道。” 冯君瀚说:“有个女婿在国外,他们脸上都有光,你不告诉你父母,是不是怕你父母脸上难看。”这句话点到她心上了,不少上海人都这样想,子女能找个老外,身上有几件洋货,走起路来,连腿杆子,好像比人家都要壮一点,哎……可怜的小市民意识。 高德全说:“这样好吧,你呢,回去以后,一定要把你已经离婚的事,给你父母讲了,这是我们三个人的希望,因为这是早晚的事,越早越好,你自己看着办,第二呢,我们给你捌万整,先把存款解决了,另外再给你四万,这是婷婷孝敬两位老人的心意,这样就把差价,和买新家具的钱都解决了,另外,我们三个有个要求,在婷婷大学没有毕业前,这事你不要去告诉她,我们会在一个适当的时间,给她讲,本来给你这么多钱,是要你写个收据,并说明这些钱的理由,现在也不要你写了,如果我们以后拿了这份收据给婷婷看,她会怎么想你们一家,怎么想你这个姑姑呢?她还会认你们吗?你要不要听听你刚才讲得话啊?”高德全拿出了一个精致的录音器。 沈夙黛,吓得汗都下来了,人的良知,一旦又回填满心灵,反省自己迷失心智的所作所为,同样是那样地痛心疾首,她把头深深地埋在自己的双腿之间,无地自容。冯君瀚说:“好了,都过去了,你只要记住这次事情,比什么都好,另外说一句,如果你哥哥在这里,他就能拿得出,这些钱吗,多少知青回来了,不是也有下岗的吗?” 古月插话了:“你知道我大哥的钱是怎么来的吗?这是他……。” “兄弟啊,不说了。”高德全拉住古月,不让他说下去了。他从古月的包里,取出了十二万,放在桌子上,说:“你点一下,收下吧。” 今天晚上,对沈夙黛来说,真是一波三拆,自己就像个无桨无舵的弃船,一下被迷失的良知,抛到浪尖,一下,又被自己的贪婪,打到浴底,现在终于靠岸了,她做梦也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心中的感激之情,难以表达,她看着桌上的钱,真难以伸手。冯君瀚看出她的尴尬,把她带来的包拿过来,当着她的面,把钱一一放了进去。高德全说:“这么多钱你一个人带回去,我们也不放心,我们送你吧,你现在可以去一下洗手间,我们等你。”她摇晃着站了起来,向门口走,今天是她人生路上的一次心灵手术,她感到好累啊,在他们的帮助下,她放下了心中的罪恶,良知又回来了,她在洗手间,嚎哭一场,奇怪的是一直没有人进来,等她平静后出来,看到古月站在门口,心里顿时明白,那是几个叫她又怕又敬的人。 古月站了起来,他要去把他心爱的桑塔纳开过来。 送走了沈夙黛后,三个人才感到有点饿了,古月说:“走,到我们自己的店里吃饭去。”二十分钟后,桑塔纳已经停在‘新龙海鲜鱼馆’门口了。古月说:“现在有大圆桌,八张,长方桌,十二张,包房只有五间,这门头是淑娴设计的,你看怎么样?” 冯君瀚说:“不错,很有点大船仿的味道。左面橱窗里放那么大一只船舵,还有一张拖轮用的鱼网,加上后面的画,点明了你这里吃的是海鲜了,你看,你的鱼都比人家的漂亮,还有大龙虾。”三人才进门,中等个头的朱良材就迎了出来,高德全就喊:“朱经理,我们来吃饭了。”朱良材一见是他们,高兴地伸出双手说:“两位大哥同来,今天刮的是什么风?”三人绕过巨大的玻璃屏风,见还有不少食客在用餐,整个大厅里飘着一股淡淡的海鲜香味,十分诱人,三人在朱良材的带领下,进了二号包间,只见门头上左边写着:“秋雨岛下一钓翁,’右边写着:”闲来甩月笑煮海。’“这是谁写得,这气派,用月当钩,海为锅,。”冯君瀚问朱良材。 朱良材说:“这是淑娴嫂子写得,怎么样?” “了不得,这叫,螺丝壳里做道场,海鱼馆里有乾坤,大有人材在,明天一定要去见一见这位,没有谋面嫂夫人。”冯君瀚说, 古月听了得意地说:“别听他的,先把你的鱼奶蛋羹送上一道来,就我们三个,别浪费了,都是自己人,不要虚的。” 冯君瀚说:“还有鱼奶这道菜,真是开眼界啦,说说,是什么东西做的。” 古月笑而不答,高德全也笑着,他突然来了一句,说:“一分钱,逼死英雄汉,我今天,算是看到了,秦琼落难也卖马,好好的一个女人,前几年到她那里吃饭,还免过我们二桌饭钱,时隔几年,被钱逼到这个份上。”高德全十分感叹地说。 冯君瀚:“钱确实不是万能的,可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这个世界,是靠金钱在维持运转,要是真没有钱了,地球都不转了。” 古月说:“钱是好东西,也是坏东西,能送人上天堂,也能使人下地狱。”三人正在有一句,没一句的感叹着,朱良材,送了三份鱼奶蛋羹上来,说:“快,先尝尝,感觉怎么样。” 三人面前各放一碗,碗边宽大厚实,却不太深,碗白,羹更白,六个不大的园子像鸽蛋大小,三根极细的姜丝,一点香葱,十分诱人,冯君瀚先来了一口,说是羹,却细如奶汁,带着一点特殊海味鲜香,又从中感到一点甜苦味来,冯君瀚说:“这个味道还真是有点怪啊,入口就是爽。”古月很得意地笑着说:“尝尝这鱼蛋做得怎么样?” 一个入口,却很有弹性,咬开了才尝出来,是目鱼蛋加工的,硬硬的目鱼蛋,在这里已经变了形态,里面有芯子,细细辩来,有火腿肉,虾仁,还有一点蟹黄的鲜香。“真是不得了,这实在是功夫菜。”冯君瀚说。 古月说:“来客必点的,所以生意一直不错。”这里吃着,朱良材和另一个师傅揣着菜上来了,两瓶啤酒,一听果汁,古月说:“我只要开车,大哥从不让我喝酒。” “那是淑娴让我关照你的,那是为你好,你不喝,你看你手下面,谁敢喝。”高德全笑了。 三个人,筷子点过,杯子碰过,如风卷残叶,把桌上一扫干净,高德全说:“这样吃才有点新疆的气派,看着人家慢慢地吃,我都为他们着急,今天吃得很过瘾。” 古月说:“大哥,我干娘身体好吗,我要去看一下才好。” “今天就别去了,我有事要和你商量,明天君瀚也要到你那里去看看。叫小朱来把这里撤了,来点茶水就行了。”高德全说。古月马上起身出去了。 冯君瀚说:“你想今晚就和他谈啊?” “是啊,你也在,下午的事也很顺利,这也是一件大事,办完了,下面的事,我也好开展起来了。”高德全说。 “你指得是北海饭店?”冯君瀚问。高德全点点头。 朱良材提着水瓶进来了,后面跟着一个师傅,他三下五除二地,就把桌子收拾干净了,这一切是那样地熟练和麻利,茶水倒好,朱良材就出去了,古月推门进来说:“今晚我不回去了,明天一起回去,我刚才和淑娴打了个电话,我娘已经睡下了。” 三人坐定,高德全说:“古月,我要把现在公司里全部资产,和资金,安股份全分掉,我已经想好了,想听听你的意见。” 古月说:“分掉?!大哥你不干了?我一下子没有明白。” “不是不干了,而且要大干,公司不是我一个人的,是我们大家的,我只是现在当个头,干大了,这个头我也当不了了,我们只当股东,总经理就请人来干,是这个意思吧。”他向冯君瀚说。 古月虽然有点纳闷,但很快就明白是什么意思了,他问:“那大哥打算怎么分呢?”高德全拿出了前段时间准备好的方案说:“你手下有七个人,从第一天起,就在一起打拼,许银龙夫妻两人,算九个,许银龙手下有两个人,小周和小林,几年来,没动过窝,他们两个合起来算一个,这样就算十份,我想分掉百分之二十给他们,作股份,人均站公司股份的百分之二,你占百分之三十,我占百分之四十,留百分之十作干股,分给以后公司里再来的人。公司是大家的,大家才会齐心协力把公司办的更好。” 古月一听就跳起来了,说:“大哥这不行,他们这样分,我一点没意见,但我哪能要这么多呢,这叫我怎么做人呢?我黑点心,大哥给我百分之十,我已经要晚上睡不好觉了,你自己一定要超过百分之五十才行,我决不能要这么多。” 最后冯君瀚说:“古月你听我说,明里说是你一个人,实际上是两个人,淑娴嫂子也是一个很重要的角色,我看看这鱼馆,这门头上的对联,就有数,只有这样,公司才能做大,家族制,是有缺陷的,我看你要占百分之二十五比较好,大全占到四十五,那百分之十的干股是分红不分股的,这样不管怎么样,你都可以控制公司,下面再投资其它,都是公司行为了。” “我看许银龙是否少一点。”古月说。 高德全说:“不少了,下个月,房子装饰好,不是他有一套吗,你又没有是吗?” “我有的住,现在还有车,几年前,想也不敢想啊!大哥,我和你这辈子有兄弟缘,君瀚,你说对吗?”古月说。 “别肉麻了,喝了水走吧。”冯君瀚推了他一把说。 “我就要肉麻!”三人钩肩搭背,像孩子似地站了起来……。 第七章 命运搏杀上 自从处理好沈夙黛的事后,公司情况更好了,每个人,都把公司当成自己的家,大家很珍惜公司的一点一滴,就连跟着许银龙,打了几年工的小周和小林,也分到一分般分,他们简直,把公司当成自己的公司了,工作不分白天黑夜,他们有了依靠,有了人生的,第一个可以实现地梦想。高德全又有时间跑北海饭店了,他已经对这里的情况很熟悉了。大麻的全名叫张国亮51年生,那个很漂亮的人妖,叫白邦璨,这中间冯君瀚又来过一次,高德全帮助找了个便车,这给冯君瀚带来极大的方便。 中秋刚过的一天深夜,冯君瀚正准备睡觉,床头电话铃响了,来电话的竟是梦婷,而且听得出,刚才她哭过。冯君瀚忙坐起身来说:“婷婷啊,你慢慢说,冯叔在这里听着呢,慢慢说,是怎么会事。” “……我爸叫人给打了……,你快来……。”电话那头梦婷在说。 “严重吗?”冯君瀚问。 她说:“现在,在医院里,流了好多血……。” 他又问:“在那个医院?!” “在区中心医院……。”那头电话突然挂了。 冯君瀚想了一下,要向他下黑手的,只有北海饭店里的一帮人,如果是他们,下一步该怎么办,真要被他们赶出来……?他摇摇头。他看看阁楼上灯还亮着,他朝阁楼上喊道:“小弟,你睡了没有,爸明天要到上海去一下,晚上回来要迟一点,晚饭你自己买了吃行吗?”“行……。”阁楼上传来不情愿的声音。 第二天中午,冯君瀚出现在上海区中心医院,在楼下一打听,才知道在观察室里,医院永远像赶集市一样,这里扶老携幼,那里又行色匆匆。有两个观察室,观察室里各六个床位,却来了十多位家属,高德全头上,斜裹着白绑带,正无了地看着天花板,一看是冯君瀚进来,说:“你怎么来了,又是婷婷告诉你得吧,我马上都要回去了,没事。” 冯君瀚说。“看来气色还不错,问题不大,也吓了我一跳。” “我又不是泥捏的,哪么容易坏掉,哈……,你刚到?”他问。 “那当然,下了火车直奔这里,缝针了吗?”他问。 “五针。”高德全笑着说。 冯君瀚问:“是谁下得手?” “你猜猜。”他说。 “那还用猜!一定是大麻他们,向你下黑手,对吧!”冯君瀚笑着说, 高德全点点头:“昨天下午,天快下雨了,天又有点黑,我正准备早点回来,一个大麻的小子跟着我,我没在意,经过路边停着的一辆卡车,从驾驶室里,下来二个人,我一看,也是大麻的手下,我当时就明白是怎么会事了,三人二话不说,就动手了,后面的上来就抱住我,前面二个手上竟然有家伙,我知道要吃亏,一脚先把第一个下车的家伙踢翻了,我跟本不知道车箱上还躲着一个人,没看的太清,只能说,大概是人妖,他在上面,就给了我头上一红砖头,下手极重,后来就不知道了,醒来后浑身都痛,医生说,是驾驶员把我送来的,怕我脑振荡,昨晚没让我回去。” 冯君瀚苦笑了一下,想了一下说:“那你下一步准备怎么办呢……。”冯君瀚和高德全,他两人正说着,高得全母亲回来了,一见是他,马上说:“君瀚啊,你一早就赶出来了吧,叫小丫头别打电话,她就要打,昨晚古月夫妇都来了,被我这个老太婆赶回去了,现在大家都忙,对吧,还是把你叫来了。” “没事,反正火车现在也方便,又不是跑新疆。”说着,大家都笑了,他又说:“高妈妈,你出院的手续都办好了?” “办好了,我们走吧,他昨天就要回去,我没同意,这么大了,还像个小孩,叫人不放心,你得说说他。”高妈妈说。 “要是我啊,情况就更惨喽……,那就走吧……。”冯君瀚说。 出租车一到弄堂口,立刻引来看热闹的邻居,高德全向他们解释说:在工地上没戴安全帽,是小工伤,邻居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厂里干什么的。 高妈妈说:“我去买点熟菜,随便吃一点,说完就出去了。” 高德全说:“你问我想怎么办,就这样退出来太窝囊,去找人家再打一架,出口气,这也不是我,那能做得出来?,还真没想好,就这样不去了,心有不甘哪……!” “办法有一个,但是,要冒一点险,却是……。”他看了他一眼又说:“是一条捷径,这比起你那样来,要快得多了,你和他们的矛盾,早晚要发生,你就是搞个什么公司,摆在他们眼皮底下,打架的日子还在后头,谁敢到你公司里来上班,你信不信?”冯君瀚说。 高德全一想,这倒也是,就是有个公司在那里,不天天打才怪呢!他问:“还怎么个捷径法,又要冒什么险?说来听听。”高德全来了精神。 “收编他!”冯君瀚说。 “收编……!?”高德全瞪着眼问。 “对!收编他们,再掺一点沙子,彻底消除隐患。”冯君瀚说得很自信。 “吃饭了……。”高妈妈回来了。 饭后,高妈妈要小睡一会,两人又认真分析起可行性来,高德全问,“你说的危险是什么?他们又怎么可能,心甘情愿地给我们收并呢?”高德人全问。 “他们不动你,还真不好办,现在有了找他们的由头,如果你一个人,去对付张大麻子,有几成胜算?”冯君瀚盯着他问。 他问:“是打架?一对一……?”冯君瀚点点头。 “有七八成把握吧,不会太低的。”高德全说。 “行,有百分之五十的胜算了。”冯君瀚说。 高德全有点怀疑地问:“那其它那些人呢,他们能乖乖听你话吗?” “他们到时间就交给我了,这个你放心好了,现在有几件事你要做,一,是要到张大麻家,把他的底再摸一下,这点很重要,看看我们对他的分析对不对,他家住在凯旋路,第二,到时间还要请你母亲出一下马,这一点如能成行,又有了三十的胜算,还有二十,就看我那天的调配了,如果一切都在计划中,胜算是百分这百的,打蛇要打七寸,解决了他,他手下那些人就全解决了。”冯君瀚说。 “你不要把我妈也算在里面,这种人下手狠着呢!”高德全有点担心地说。 “没事……!这种人其实比较简单,在牢里待了那么多年,他们只佩服英雄,所以你下手尽可以重一点,你的任务就是,用力量征服他,你母亲的工作,是用人心和孝心软化他,那就是一坛老阵醋,多硬的钢铁都把他泡软了。”冯君瀚说。 “这步棋是不错,走好了真是这么个结果,消除了多少隐患。”高德全说。 “这段日子,你可以养好身体,先把家搬了,你作一些调查,我在这中间,还会去上几次,行动前,还要再细商量一二次,做到万无一失,要有应急方案,这段时间容我再细想想。”冯君瀚说完站了起来。 “要回去了?”高德全问。 “是啊!我就请了一天假,婷婷那里,你跟小丫头说一下,我不等她了。”冯君瀚把茶水,一下倒进了嘴里。 时间过的很快,二十多天,转眼过去了,这段时间里,冯君瀚又去过一次北海饭店,同时自己也进了一次货,情况已然一清二楚了。 那天下午,虽说已过了立秋,天还是十分的闷热。停车场右后一角的小木房里,大麻买了一个西瓜,正在叫手下的兄弟门吃瓜,高德全进来了,只见他头上,左后有一块大的创口帖。他的突然出现,立刻引起了一阵骚动,人妖斜了高德全一眼说:“这个打不死的吴青华又来了,你还来干什么?” 高德全故意不看他,对大麻说:“大麻,我有点事要和你谈谈,请你给个方便。”高德全说完,双眼死死地盯着他。 大麻只比高德全略矮一点,却也十分健壮,只是在鼻子两侧各有几颗麻子,加上坐了十二年的牢,他也乐意人家叫他大麻,以至他的名子,张国亮到没有人提起了。他正在切瓜,见他进来,心里到也奇怪,这半个多月没见,以为他永不再来了,今天是要来告状不成?真是太天真了,他实在不想和文绉绉的人讲话,他在这里占山为王,用的是拳头,和力量,他实在没有把他放在心上。没好气地说:“嘴干呢,吃片瓜走人,我呢,又不是你们街道主任,要告状呢,另外找地方去,没有人接待你。”他说着,瞪着眼睛,用手里的刀指指西瓜。立刻引来一片轰笑声,有人还上来用手拉他。 高德全激了他一句:“你这个大英雄,不会是怕我吧,没有这么多人,在这里,你和我单独讲话的勇气都没有吧?” 张国亮猛地把刀向桌上一插,朝他看了一眼,心中一翻个,就凭你……?一个人?我大麻到要会会你,是个什么人物。他朝四周大喊一声:“把瓜都拿走,没有我叫,谁也不许进来。”高德全想,果然给冯君瀚了到。下面七个人,一阵喳呼,桌面上的瓜一扫而空,只留一把刀,插在一个办公桌上。大麻用脚把门关上,却一直看着高德全。 “谢谢!”高德全说:“我很想交你这个朋友,我先解绍一下,我全名叫高德全,道德的德,全部的全,我是从新疆回来的,老知青,比你大几岁,你全名叫张国亮,应打抱不平,用刀伤了几人,判了十六年,在牢里坐了十二年,提前四年出来,街道给你安排工作,你没去,在北海饭店做这个也几年了。” “朋友,你到底是干什么的?!查我党案?!你是不是活的有点不耐烦了。”大麻实在不喜欢人家把他了解的这么清楚,心中有点冒火。 “你别急,听我慢慢说,你是一个孝子,家中只有老母亲一个,现在还在吃低保,当然,你现在所攒的钱,早已不需要吃低保了,你有没有想过,你准备就这样过一辈子,没有劳保,正经人家也看不起你,你也不想自己成个家……?”高德全不紧不慢地说着。 一个近四十岁的人,怎么会没有想过这些问题,但他想过又能怎么样呢?他背着一个坐牢的恶名,谁会真正看得起他,还想要成家,也只能梦中想想罢了,这些痛处无人来揭,每天还可以在酒中,醉生梦死,管不了这么多,只是老娘,是他心中永远的痛。他即自卑,又极其自尊,被揭开的伤疤,隐隐刺痛着他,他感到头上血管在猛烈地跳动着,他根本没想到,他会来和他讲这些,一时又无法发足。红着眼睛说:“你到底要跟我放什么屁,我不想听你说这些,没有别的事,你可以走人了,我现在还没有发火,你快走!”他下了逐客令。 高德全一笑,心想进门了,他说:“你我可以联合起来,成立一个综合运输公司,主要开展业务解绍,就是我们的老本行,你看行吗?” 张国亮心想:成立公司?还我们!挨了一次打,就我们了,再打你一次,我们不要乖乖地都听你的,想也不要想,再说成立公司钱呢?不要说公司没成立,我的地盘全没了。“不行!”他脱口而出。 “为什么?你怕丢了地盘……?这么着,钱的事我来,你来管理,怎么样?”高德全笑着说。这句说正打在他腰眼上。张国亮的头,真得开始晕了,他根本反应不过来,这到底是个什么人,他有钱还来苦这几个钱,如果这一切是真的,这里当然有钱可攒的,但他心里虽明白,却本能地要守住自己的一点地盘,不管你说得有多好听,他就是不相信,天上会掉下个馅饼来。两人隔桌对视着。这时要了火,理由实在不充分,就这么僵着也不是事,一定要打发他走才好,张国这说:“就算我同意了,下面的人也不会同意的。”他以为自己找到一个理由,竟开心地笑了。 “你下面的人,早同意了,他们开会去了,不信,你出去看看,保证一个人也没有。”高德全也笑着说。 “???”这怎么可能呢,张同亮心里想着,他反身拉开门,向外一看,七个人,一个也不在,就连六个搞装卸的农民工也不在,这到地是怎么一会事,他突然感到今天要翻船。他慢慢转过身来,向桌子上的西瓜刀,看了一眼,刀还插在桌子上,不知是他为自己瞬间的胆怯脸红,还是什么,他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脖根。他回到桌边说:“就是他们都同意了,我也不同意。” “那么,在这里,你我两人只能留一个下来,根本没有第二条路。”高德全板着脸说,态度强硬的没有一点余地。张国亮一下子把刀拨了出来,这空气顿时紧张的,就要爆炸一样。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今天不见血,你是不会放过我了?” 高德全见他拨刀在手,心知这场冲突已不可避免,顿时手心出汗,每一根神经都作好了准备,他说:“这都是你教我的。” 张国亮心里想着,这些狗屁道理我也懂,要我服你,也只有这三分,就这样三言二语地听了你,以后我在这里还怎么混啊!想到这里,热血往头上直涌,那就见真章吧,说是迟,那时快,他右手持刀,隔着桌子,拦腰,就横扫过来,高德全虽说已作了准备,没想到,他会以这种杀人的方法,给人开膛破肚子,退已来不及,猛一后弯腰,避过刀锋,右手已然出手,向他手腕击去,当张国亮撤刀时,只听一声‘丝’的声音,高德全的衬衣已开了一个半尺来长的口子,张国亮右手被他如此有力的一击,右手在桌子上一声震响,高德全左手已抓住他右手的手腕,刀子虽在他手中乱动,已不能伤高德全半毫了,情急中,张国亮左手成拳,向他头部打来,高德全再想用右手来挡,已来不急了,只见他,头向后撤,右手五指成锥,一下,向他抬起的腋窝下击去,张国亮出狱这么多年,何自吃过这种亏来,只有咬紧牙关闷哼一声,本能地夹紧胳膊以防第二下打击,好一个张国亮,右手虽被控制,左下腋窝又被重击,只有左手还可用,他右手手腕一抖,刀子已经向左手空渡过去,只是刚才左手受制,没有接准,只抓住了刀身,就这接的一瞬间,他左手的腕子也落入了高德全手中,高德全以左手对他右手,只多占一分优势,只能控制,也无力再施以打击,而以右手控制他的左手,却多了四分优势,加上他左腋下,刚挨了一下,又失了一分力量,高德全抓紧他的左手,猛地向桌子边上砸下去,只这一下子,他的刀子已然掉了,刀锋在他四指上,各开了一个小口子,再不丢下刀子,再来第二下,四指准要齐根切断了。他根本没想到,高德全手上力量会这样大,心中暗叫,今天要翻船。 看他刀子已掉,高德全也没心思再给他第二下,他要尽快结束这种局面,他猛一提气,双手发力,隔着桌子,把他猛地向怀里一拉,想后撤的张国亮不由自主向前一冲,高德全的第三只拳头已经出手,只见他的头,对准了他的鼻子,一个头攻,用力击了过去,张国亮还没反应过来,只觉鼻骨开裂,痛得直钻心肺,血管里的血,顿时不知跑那里去了,不知何时,像被酸醋,置换的干干净净了,那种酸劲,从脑门直向四肢百骸奔去,浑身酸得提不起一两劲,眼前金星乱飞,只本能地想向地下坐去,但张国亮心中明白,拼出最后一点力量,也想用头回击他一下,高德全以为他要逃走,松开右手,迎着他过来的脑袋,在他下巴下就是一拳,冯君瀚再三讲过,打他要下死力,不要怕把他打坏,这种人要打服后,才会心服的。所以高德人这一拳,下了九成的力气。只见他像一只纸鹤,张着手,向身后的窗子飞去,眼看要翻身落入窗外,这样实在不好,高德全双脚一提,一个汗地拨葱似地,越过桌子,伸手抓住他的腿,把他拉了回来,张国亮一屁股坐在窗子地下,高德全不知他还会出什么花样来,为防万一,他右手五指成鹰爪,候在他的下巴下,只要他一动,立刻可以销住他的喉笼。张国亮一看,心中顿时明白了,自己今天看走了眼,闹了半天,在和一 个练家子右交手,活该有此下场,从他出刀开始,前后不过几十钞的时间,这个结果,是他做梦也不会想到的,就是有人告诉他,他也不会相信的,这下,他心中又服了他三分,他勉强抬起右手,推开他放在自己喉笼前的手,摆了一下,算是认输了。 第七章命运搏杀下 当高德全一进这间房子,古月摔一帮人马,分别坐两辆小面包车,和一辆桑塔纳,进了停车场,这七个人一出来,立刻被许银龙等人围住了,人妖算是见多识广,一看来了一群,身穿新龙公司制服的人,一个也不认识,只有冯君瀚面熟,打过几次交道。 去年,他要几个人帮忙,倒一车涂料,这个冯君瀚死活只肯出四十,大麻开了口,要五十,一时僵住了,双方不肯让步,那六个农民工,也不好硬接这挡活,只见这个冯君瀚,脱了衬衣,穿着背心,一个人,把四吨货,从卡车上卸了下来,又一个人,硬是把四吨涂料,装上另一辆卡车,这四吨涂料中,10公斤装,有五十只,25公斤装,有六十只,竟有两吨货是50公斤装的,就是这个人,靠一个人的力量,完成了这次倒货,他到水龙头这里洗脸时,大麻向他伸出了大母指,从此,大麻对他另眼看待。今天,就他没有穿新龙公司的制服,人妖像是看到了救星,立刻向他举手打招呼,“唉!朋友,你……。”他话没讲完,许银龙上来一把抓住他的脖子,说了声:“都跟我走。”一群人,被挟持着,跟着来到锅炉房后面,那六个装卸的农民工过来,想仗义帮忙,只见古月圆瞪牛眼,大吼一声:“滚……。”六人面面相视,竟无人再向前走半步。 许银龙问人妖:“是你向我大哥下黑手,对吧?!” 人妖原名叫白邦璨,因为不顺口,大家当面叫他白菜邦,背后却叫他人妖。白邦璨也不能在这群兄弟面前丢脸,他也想反抓许银龙,许银龙略提一把,把他像甩死猪一样,重重地向下一摔,许银龙用脚踩在他的脖子上说:“我们今天不是来打架的,第一,是你们向我大哥先下的黑手,所以,你们要向我大哥培礼道歉,第二,你们大麻要成立一个运输公司,叫我问问你们干不干。” 青皮斜着眼睛说话了,“打你们大哥,我也有一份,要成立公司只要大哥一句话,那是我们自己的事,不要外人来管。”他很是不服气。 “好,有种,还有谁动手的,一起举手,我要看看是不是软蛋。”许银龙说。 另二个见青皮已经出头,也只好硬着头皮开口了。 “好!你们四个都有种。”他放开了脚,朝人妖背上踢了一脚,说:“起来,我做事爽快,这样吧,你们四个一起来打我,把我打倒了,我们立马走人,要是我把你们打到了,你们从今天起,就是我新龙公司的人,要听你们大麻安排,不然从今天起,我见一个打一个,只打到你们服,为止,怎么样。”四个人一听,就差没笑出来,这码头,本来就是大麻说了算,输了我们要听大麻的,胜你还要听大麻的,这算什么赌?就是大麻来,也经不住我们四个人同时上,青皮说:“我们下手狠的狠,只怕你输了,你们这么多人一起上。”青皮朝古月看了一眼,他心知,利害的在后面呢,他要一颗定心丸,要古月不能出手。许银龙明知道,他在激他。哈哈大笑起来说:“行,今天古大哥决不出手,你们胜了,我们上车走人。” 古月哪知道他,这一个夏天,在教梦婷练功呢,他的身手已经回来了八九成了,今天能和四个人同时交手,顿时豪气大发。古月的心提在半空,我们千万不能把大哥的事,给搅黄了,他向冯君瀚看了一眼,冯君瀚说:“你们七个我也常打交道,我今天做个中间人,你们四个胜了,他们立马走人,要是你们四个输了,那这个码头从今天开始,要听人家的了,怎么样?”七个人互看了一眼,这架是躲不过去了,反正输赢都一个结果,上。青皮一下脱去了上衣,两只胳膊上,刺着左青龙,右白虎。许银龙见状说:“刺这个不行,刺上两颗原子弹,我一定怕你了。” 他们也太小看个头不高的许银龙了,四个人发一声喊,便恶狼般地扑上来了,青皮冲在最前面,大喊一声:“来的就是原了弹。”刚才人妖被狠摔了一下,心想,现在是你托大,就不要怪我们了,想到刚才的难看,恶向胆边生,定要在这里拣回面子,也一马当先,从右侧冲了过来,好个许银龙,还没来得及脱去外衣,四个人,已动上手了,只见他后退半步,飞起右脚,一脚向青皮右膝内侧压去,青皮向左侧便到,却像泥鳅一样翻身而起,许银龙左脚,却向左边一让,避开后来的两只拳头,弯腰让开人妖冲力,右胳膊肘向他胸口猛地一击,再向右遍一点,对着心脏,可以叫他立刻休克,直这一下,人妖立刻弯成虾子一样,翻身倒地,卷在一起,痛苦地呻吟起来。只一个回合,他们损兵一个,青皮向同伴看了一眼,带头呼啸一声,第二次攻击开始了,少了人妖这个急先锋,许银龙也不退了,迎着青皮上去,一把抓住他的右胳膊,一个侧身把他背在身后,拖着他,一个大背,砸向后面两个人,三个人躺在地上,一阵乱叫,只两个回合,倒了四个,许银龙把他们一个个拉起来,招招手,叫他们再来一次,那三个人,面面相视,不敢再向前半步,青皮拐着脚,在那里摇手,只有人妖脸色苍白,还没缓过劲来。 古月一看许银龙,有如此身手,向冯君瀚挤了个眼睛,朝小房间走去。 他远远地就看见有人在窗口,翻出半个身来,一时无法看清是谁,撒腿跑了过来,一脚把门踢开,进去一看,大麻坐在窗下,高德全蹬着马步,他心才放下来,说:“大哥你没事吧?” 高德全一看是古月,心知这全是冯君瀚安排的,说:“我没事。”他一站起来,古月就看见那开了大口子的衬衣,地下一把切瓜刀。“你向我大哥动刀子了!?”不由恕火中烧,一把抓住张国亮的脖子,硬是把他从地上提了起来,张国亮感到自己的脚已经离地了,不由的心中暗服,这人竟有如此力量,我好赖也一百五六十呢,那帮兄弟一定也被他控制起来了。古月把他朝桌子上一放,说:“我大哥这一切是为你好……!唉……,你他妈的都四十的人了,怎么不知好坏呢,把你当人看,想要交你这个朋友,我们钱多了烧手啊,那里不能投资啊,你这个不上桌面的家伙,你把我大哥当什么人啊,我大哥的心好着呢,大哥要是再出一点血,,我下面几十号人,个个会向你拼命。 你小命今天就算玩完了。”张国亮心想,如此一个猛张飞样的人物,对这个什么大全的人,这样忠心,甘当马前足,心中又是对他多服了三分,如此一来,他已经服了九分了,他就是不肯说出口来。 就这么,张国亮缓了一口气,从嘴里吐出一大口血来,说:“听你的。”他的鼻梁,已经肿了。 高德全伸出右手说:“我们真心诚意想交你这个朋友,一起做点事,我们了解下来,你这个人哪,很义气,也不坏,所以主动找你,如果当我是你朋友的,我们握一下手,你看看我这只手是不是真诚的,我如果有阴谋,这只手是你的,你随时用这把刀费了我这只手。”古月一见那把刀子就上火,他拣起刀子说:“你以后再动刀子,不动脑子,就像这把刀子一样。”只见他右手握刀,咬了一下牙齿,刀子就在他一只手上,断成两截,这一手,张国亮自衬,自己死活没有这个能耐。他伸出右手,和高德全的手握在一起了。 古月说:“这才对嘛,走!国亮,去看看我们新龙公司的弟兄。”三人来到锅炉房后面,张国亮看到十多个人,全部站着,穿着新龙公司的制服,是那么精神,见自己那几个人正蹬在那里,听冯君瀚讲什么,心里一切都清楚了,他向青皮点了一下头,青皮用眼睛看着许银龙,冯君瀚向许银龙点一下头,许银龙这才同意他离开,张国亮从身上取出一个钱包,给了青皮,对他耳语了一番,青皮向车棚跑去,一阵木托车响过后,青皮驾车,出了停车场。 冯君瀚和高德全对了一下眼,知道有惊无险,他站起来说:“张国亮,你我早就认识,到今天才成朋友,古月你应该认识了,他叫许银龙,主业是经理,副业是摔跤队的教练。他们都是新龙公司的员工。”他回身对高德全说:“叫他们都回去上班吧,行吗?”高德全想,你想指挥,就指挥吧。 张国亮看到两辆小面包车侧面,写着新龙公司四个大字,心中无限感慨,也许有一天,他也会有这一天,会吗……? 在北海饭店四周,大大小小的饭店,一应俱全,他们一行人来到一个叫‘笑迎’的小饭店里,老板开心得像弥勒佛一样,迎了上来。六个人,在边上找了个安静的桌子,先后落座,气氛,一时好像还缓不过来,冯君瀚说:“白邦璨,你的名子实在噢口,不像张国亮叫的顺口,国亮的事,我们大都知道了,当年在上高中,为同班同学,打抱不平,动了刀子,伤了人,当时大概是三对你一吧,国亮!……是吧?”张国亮摇摇手说:“你今天能不能放过我啊。”他的声音有浓重的鼻音了。 “行,你今天就少说两句,现在要听听他的,邦璨你说。”冯君瀚笑着说。 “那又什么好说,丢死人了。”白邦璨说。大家一起哄。“菜还没来,说吧。” 白邦璨把面前的茶一口喝完,放下杯子时,右手兰花指却不自觉的翘着,大家暗笑了一阵,他才说:“那年我高中毕业时,运动已经开始了,我喜欢上同班的一个女生,一天晚上,在操场,我一看没人,就向她说,我喜欢她,谁知她说,我不是男人,我说,我是男人。她下面那句话,就伤人了,她说我没那玩意,有也是假的,当时我真受不了,反正没人,头脑一热,就要证明给她看,结果把她掐晕死过去了。” “那你成了?” “那能成啊,一见她晕过去,还真以为她死了,逃都来不及,后来她把我一告,进去了,就这样认识了国亮,他比我高两阶,是一个学校的。” 君瀚又问:“你平时也“很男人吗,怎么有时又很女人呢?” 他不好意思地看看大家,说:“你不知道我家,那年头,我才五六岁,我有个哥哥,特皮,一天不打,会上房揭瓦,我父亲支援大三线到福建去了,家里又没人管,他的腿终于在一次爬房过程中,跌断了,我娘怕我也这样,一天来了个算命的,说我们家阳气太重,没有女孩子,我活不了,从这天起,就给我穿女装,大概我也怕死吧,就开始学女孩,时间长了,想改也来不及了。” “那也好,以后你搞攻关,男女统吃。”冯君瀚说。大家都笑了。 门外一阵木托车响,青皮来了,他还习惯叫张国亮大麻,开口就是:“大麻,衬衫买来了,大号的。”他一脸满足。张国亮用眼瞪了他一眼。青皮做了个怪脸,算是道歉了。张国亮把盒子打开,双手把衬衫递到高德全面前说:“这件衣服你换上吧,不然我就太难看了。”因为他鼻梁已肿了,说话走腔走调的。青皮想笑,却没敢笑出来。高德全看他很诚心,也不推迟,说:“好,那我就换上。”这里正换着衣服,菜已上桌子了。 青皮想走,叫古月一把抓住,说:“走什么呀,来了就坐下。”青皮本能地扫了张国亮一眼,这才坐下。 “请问几位要喝什么酒。”老板笑脸如花。 “老板,今天只喝茶,不喝酒,有好茶照上,钱也照收。”高德全说。 古月说:“大家动筷子,不要客气,完了大哥还有事要说,来吧。”大家一起喝茶,吃菜,各有各的心事,就是美味家肴,也食之无味,只吃了一半,大家就不想在动筷子了。 青皮坐在古月身边,如坐在老虎身边一样,屁股不停地在动。冯君瀚拍拍许银龙说:“银龙啊,你那身手,我今天开眼界了,就这身手,你想当一辈子鱼行经理啊?难!” 许银龙说:“怎么啊!你真想叫我去当什么教练啊?” “哪能呢,你这身手应该去摸机器,才对,想不想?”冯君瀚神秘地说。 许银龙顿时两眼放光。“真的啊?有什么好事,说说看。” “想不想搞个基建公司,就是玩那个打桩机,上海到处在盖高楼,浦东更是不得了,高架桥已经批了,江苏多少打桩的来抡生意,大都是国家工程,来钱着呢,搞好了,就是最来钱的一个公司呢。”冯君瀚轻声地说。 “我不懂那玩意。”许银龙睁着眼说。 “那好办,叫大全这次招人的时候,多招两个,你带上他们一起去,给人家打工,有个两三个月,你全懂了,家里忙着给你办照,买设备,你一回来,就赶上了,有个三四年,你就……” “上房产,盖房子对吧!真叫我心动,我心都有点痒了,哈……。”许银龙笑着拉着他的手。 “你们笑什么呢,那么神秘。”古月问。 高德全边上张国亮和白邦璨听得只点头,早以忘记一个小时前的不快了,桌子上也差不多了,老板麻利的把桌子收拾的干干净净,又上了新茶。高德全从冯君瀚手中接过几张纸来说:“我们已经草拟了个计划,和公司章程,你们明天看看还有什么不妥的,可以改一改,大家同意了,就这么干,行吗。钱三天后我送来,有问题吗?”张国亮收下这么多计划,章程,头皮有点发麻,但是还是说:“你真把钱送来?你就不怕我拿着钱跑了?” “要跑,你就跑吧,这点小钱,你就要动歪心眼,哪样就是我们大家看错了人,我绝不再找你。”高德全说的斩钉截铁。 冯君瀚说:“国亮,还有小白,这个呢,只是个草案,你们这帮兄弟,就你们两个没有进过工厂,其它全在厂里工作多年,青皮对吧,大家讨论一到两天,把精神吃吃透,吃透了,行动才能一至,不合适的,你们可以改,你国亮当这个头,有二大优势,你这个人,比较……,能吃苦,第二呢就是你心不黑,所以能团结人,当头一定要做到最根本一条,就是己所不为,勿施于人,你能做到这一条,公司在你带领下,大家才有奔头,公司要做的细一点,你们原来那一套,只做了一半,比方讲,像我这样的客户来了,你光解绍一个车,是远远不够的,如果我不认路呢,货装好了,还要排队办出境手续,一排队,就是一二个小时,特别是夏天,你是公司,就方便了,小白去把关系一打通,天热送几个瓜去,天冷送些瓜子去,你过境单又多,又是天天去,人家保证专门为你们特办,你合理的多收一点费用,谁会有意见呢?你只要为他办过一次,他就再也不去自己苦了,人就是这样,只要用三个月的时间,晚上九十点,到服务台,看看驾驶员住那个房间,送送明片,以后外地来的回程空车,他就会自己来报到了,你们知道在国外,你们干的叫什么吗……。”他左右扫了一眼说:“叫物流,就是物资流动公司,物资流动就没有边界,说不定,过个几年,就有人通过你们,把自己的物资流到外国去,但有一点,毒品千万不要流,违法的事,杀头都不干,为什么,大家都是苦出身,要好好对的起你们的下半生,你们会成功的,我预先祝贺你们。”冯君瀚向张国亮和白邦璨伸出了手。 听的他们热血沸腾,张国亮站起来,说。“行!我们会好好干的。” 古朋起身去开车了,白邦璨坐在青皮的木托车先走了,黑桑塔纳一到,张国亮坐在前排,冯君瀚,许银龙和高德全坐在后排。张国亮心中一直在犯谪咕,还要送我到家里去,有这个必要吗,我不是同意了吗。车很快进入了凯旋路,古月直接把车开到他家门口才停下。张国亮心中暗暗心惊,今天这个结局是必然的,没话好说了。 一进门,见家中多一个人,高德全就喊:“妈,你还没走啊。”张国亮就差一点没昏过去,工作竟然做到家里来了,那个老妇人,竟然是高德全母亲,他还以为是那家邻居呢,没想到母亲,会把他母亲一口一个老姐姐,叫得那么亲切。母亲还拉着高德全的手说:“大全兄弟啊,从今天起,我把这个逆子就交给你了,你要教他好好做人啊!”老人回头喊:“国亮啊!你给我过来……。” 张国亮过来,一下就要跪下,高德全眼明手快一把抓紧他说:“使不得,使不得。”硬是没让他跪下。 “大哥,我服了,我今生没有服过谁,从今而后,我会跟着你好好干的。”张国亮已十分服气地说,他明白,他是自己今生的克星,也可能是自己今生的求星。 “国亮,你先不要叫我大哥,当我是你的朋友,那一天,你这个不计后果的冲动毛病,真正改了,做事肯用脑子了,能叫我们大家放心了,再叫我大哥怎么样?不然,你当年也不至于,为了同学,动了刀子,你回来后,那个当年的同学帮过你吗?你想一想,这件衣服,我回去,洗干净了,送给你,希望能给你提个醒。”高德全拍拍他肩说。 张国亮点着头说:“我一生中,没有人对我如此推心至腹,我一定会改掉的。” 高德全接过话说:“其实人的一生中,谁不犯一点错呢,只是大小而以,性质不同罢了,我们都走过麦城,首先要自己看得起自己,把自己当人,你是老高中生,肚子里有这个文化,很多事,是有所失,才会有所得,舍得,舍得,不舍?那里会有得呢?眼光要往大里看。这样讲你的同时,我刚才也在想,我们今天,做得是不是太执著了,我也没有舍了,这一想,我也惊出一身冷汗,我们本来是一片好心,想一起来做点事,要是下午你那一下,我没避开,弃不又害了你,你在火头上,一定不会先救人,如果来个白发人送黑发人,你又进去了,那你母亲怎么办,我一想起来,都后怕啊,这样一想,我真该想想,还要不要办这个公司了。” 张国亮已经一身冷汗子,连受伤的鼻子也在滴汗。一把抓住他说:“大哥,大哥,今天是我最混的一天,你救人要救到底,我刚想做个自己看得起自己的人,你……你,你不能这样啊!我一定记住这次教训,那衣服现在就留下吧,我自己来洗,自己洗……。” 那小房间里,站这么几条汉子,实在太挤了,冯君瀚看差不多了,先把高妈妈接了出来,张国亮的母亲在门口千恩万谢地道别了大家。 车子一出凯旋路,冯君瀚说:“大全,你太狡猾了,你把我吓一跳。” “是啊,我们忙了半天,还以为你真的要撤呢。”许银龙说。 高德全开心地笑了起来,说:“说我狡猾,还不如说你狡猾,这计划都是你定的,这火太大了,这馒头一定会开花,就不好看了,火撤了,留点余火,这馒头蒸出来才好看,对吧?……”前面开车的古月,对坐在边上的高妈妈说:“娘啊,今天你老露脸了,你老将出马,一个顶两,我们闹了一下午,张国亮没说过软话,一见娘您,他就趴下了。” “这都是君瀚逼我老人家来的,你们知道君瀚说我是啥,说我是老陈醋,酸,叫我先泡泡他老娘,两个老娘一起泡,泡也把他泡软了。”车内响起一阵笑声,哈……哈……。小车开进了‘长虹名都,’的小区。 冯君瀚问:“大全,你们俩住几层。” “十八层……。”大家一起开心地告诉他。 第八章 情归何处 第 八 章 办公室里,会已开了很长时间了,今天是各方面的头,全来了,古月,方淑娴,朱良材,还有大龙除小天,潘巧丽,许银龙,张国亮,高德全。张国亮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会议。心中的激动难以言表,手上尽出汗水,他今天只有点头,还没发言过,今天讨论的议题,是要不要再上一个基建公司,由许银龙来当这个头,他的工作,由潘巧丽来接手,又分析了资金周转情况,最后压力最大的是方淑娴,要在三个月后集中八十万到一百万,方淑娴的脸上永远挂着微笑,好像她到时间,就能集中这么多钱似的。朱良材说:“嫂子,三个月后,我可以集中三十万,这是有保证的。”潘巧丽和许银龙商亮了半天说:“我们保证二十五万,力争三十万。”除小天说:“我刚上了一个联锁店,我就十五万吧。” 方淑娴把玩着手上的铅笔,并一一记下,最后说:“剩下的我来好了,你们也不要把自己压的太紧,还要为明年的发展留一点后劲,只是这次招的几个大学生,要价太高了一点。” 高德全点点头说:“我们这是第一次招大学生,是高了点,先用用看,七个人,三个月后看看能不能剩下四个人来,没办法,总要交点学费的,我们要一点新鲜血液,以后做大了,要走自己培养人道路,你们各自回去看看自己手下,有没有可以培养的苗子。”他回头对张国亮说:“你那里手续都办完了没有,大概几天后可以开张啊。” 张国亮说:“街道一听,我要开个什么物流公司,一路红灯。执照后天可以拿到,房子门头也快好了,就等你选一个好日子了。” “那就十一月一日怎么样?三个一,物流么,一顺,一快,一路发。”高德全说。 “好,一路发!”洪钟似的嗓门,是古月。 办公桌上的电话响了,高德全站起来,去接电话:“是谁?!……好,请她,不,不,我马上来。”他放下电话,激动地向门口走去,到了门口,这才想到自己有点失态,赶忙回头,红着脸,向惊讶的大家打了个招呼,这才开门出去了。过道尽头,服务台前孔宪邈背着包,婷婷玉立地站在那里。十年了,她除寄来照片后,竟没有和他联系过,他给她先后写过两封信,也是石沉大海,这十年不知她,是如何生活的,他很关心她,那个雪中送炭的女人,那个给予他人恩泽,而不求回报的孔宪邈。高德全心中,有一种久违了的潜流在涌动,他感到脖子两侧的血管有力的脉动。他静了一下心,快步向前,伸出了他的大手,说:“都十年了,你那里去了……?为你担心啊……!”而孔宪邈迎上去,却张开双臂,不理会他伸来的手,高德全立刻把她,抱入怀中,闻着从她颈脖散发出来的,淡淡悠香,他心底猛然升一阵冲动,他低头把脸颊靠在她脸上。孔宪邈心头骤然狂跳不止,这一刻她等到了二十年了,幸福真得来了吗?她把自己和男人的第一个拥抱,十年前就过了他,十年后她能收回一个初吻吗?她想把头转过去,就像迎接他的拥抱一样,而他的一只手,紧紧地压着她的背,使她的胸部贴紧在他胸前,另一只手,却抱住她的头,不让她转过脸来,她感到呼吸有点室息了,他打开了大门,欢迎她,却没让她跨进门来。 掌声!身后传来了热烈的掌声,孔宪邈看见他办公室的门口,站得全是人,高德全这才放开她。就连身后的服务台小姐,也跟着鼓起掌来。 孔宪邈跟着他来到办公室,这么多年来,大家谁也没见过她,也不知有这个人存在,古月从没见过他,对哪个女人会这样,也没听他说起过,想了半天不知道她是谁,再看她个头比淑娴略高一点,一张白净而耐看的鹅蛋脸,一双透彻而智慧眼睛,十分礼貌地看着大家,还是大大列列的潘巧丽先开口:“全哥,还不向大家解绍一下,未来的嫂子,我们都等不及了。” “对!对!对……!”一片响应声。 一进这个,还不如叫小会议室来的更贴切一点的,办公室。孔宪邈就开口作了自我解绍:“我叫孔宪邈,和大家一样,是个老知青,现在是个自由记者,也叫自由撰稿人,和德全认识有二十年了。” “二十年了?”许银龙和潘巧丽面面相视,‘有吗?二十年!’他们脑子里,有个大大的问号。古月和方淑娴也相视一对,从没听他说过啊。高德全分别向孔宪邈,解绍了这里在座的每一位同事,最后开了边上的一个小门,让孔宪邈进去先休息一下。这个边上的小房间,只有古月进去过,对大家来说,多少有点神秘,其实,那是一间极朴素小办公室,一张长沙发,一长排书柜,只是书柜里有一个像框,是袁梦珠进疆时的,一张戴军帽的照片而已。孔宪邈凝神地看着,这是一张,几乎每个知青都会有的照片,很漂亮,不知道她那里和自己有点像,是眼睛,还是鼻子,可能还是眼睛吧,她这样想着。她打开自己随身带的包,里面是一台笔记本电脑,一架照相机,还有几个长短不一的镜头,她想为他做些什么。 古月见高德全退出来了,故意不开心地说:“大哥,我可要不开心了,你们都二十年了的关系了,可你却从不透露过一点……。” 高德全立刻举手表示谦意,压低着嗓门说:“兄弟啊,对不起,我第一次认识她,是在二十年前,前后不过十秒钟,她只讲了一句话,给我三个馒头,在路上吃,第二次看见她,是我最后一次调回来,在火车上,不过几个小时,她是出差,我是回来,她帮我补办的卧铺,买的饭,她死活不收我的钱,在她帮助下,还找到了我表妹,以后再没联系过,我哪敢有非分之想啊……?跟你兄弟怎么讲?真是……!”大家不由的在心中猜测着孔宪邈,她真是个怪人。 高德全开门送水进来,看她正在摆弄照相机,有点惊讶地说:“这就是你的工具?” “是啊。”她指着袁梦珠的相片说:“你们有合影吗?” “没有,那时候……。”高德全无不遗憾地说。 孔宪邈十分坦然地说:“你找一张当年的照片来,我为你们做一张合影好吗?” “你有这本事?那当然好了。”刚说完,他又歉意地看了她一眼,好像在问,你真愿意?他又问:“我给你写的信收到过吗?” 孔宪邈打开电脑,接上电源,三点二点,高德全写的信,就出现在屏幕上了。“是这两封吗?”高德全一看说:“对啊,就这两封,你怎么不回呢?” 孔宪邈又点了几下,立刻又显示出两封信来,下面落款竟是‘蓝匕首’时间已是十年前的。 “你信写了也不发,你就是蓝匕首?君瀚向我说起过,这个蓝匕首的文章很犀利,谁知是你,这个蓝匕首,你的不少文章我都读过,那你还走吗?”这是高德全最关心的问题。 “信现在发,不算迟吧?我有点累了,想在你这个码头靠一下,不知行吗?”她眼睛里有一种无限的渴望。 “行!那当然行了,哪你早为什么不来呢?”高德全说。 “来早了,你就接受我了?那你刚才还……。”高德全知道她想说什么,这个女人太聪明了,也太理智了,用二十年,去等一个可能是无望的结果,第一个十年,可以说,是善意和幻想的结合,第二个十年,那是在赌自己的青春年华啊?高德全不知说什么才好,突然来了句:“我女儿常向我提起你,我告诉她,是你来了,今晚她准回来。” “还有两年她就毕业了,对吧?那我……。”她没说下去。 “对!你怎么知道的?”他有点不解了。 “我一直在关心你么,我每次回上海,都会来找你,只是你不知道罢了。”她有点得意地说。 “你太可怕了,叫我死活做不到。”高德全想到自己,在大雪天不顾死活地,去找袁梦珠,她们两人性格中,有那么多相像的地方,只是表现方式不一样罢了,现在,他又有了想拥抱她的冲动。孔宪邈从他的眼睛里感到了,自己同样是,那样地渴望他有力的拥抱。 “答,答,答。”门口传来礼貌的敲门声。高德全只能放弃已经伸出的手,去开门。 是方淑娴,她先礼貌地向里面的孔宪邈点了一下头,就把高德全拉出来了,说:“我们大家中午不走了,小朱给鱼馆打了电话,我们中午为小孔接风,大家想留住她。”她回头朝里望了一眼,说:“那好像是一台电脑吧,那更不能让她走了,公司要她这样的人材。”古月在那头大喊了:“大哥,你这次一定把她留下吧,再来个十年我们都老了。” 高德全举着手说:“她答应留下了……。”他回头一看,两个女人早已抱在一起了……。 出了北海饭店停车场,左侧二十米,‘新龙物流服务有限公司’如期开业了,墙上挂着公司章程,服务内容,在最醒目的位置上,却有一个小木框,里面是一件衬衫。张国亮这上班第一天,足足向小框子,看了有三分钟,在孔宪邈的建议下,桌子多了一台电脑,除了一个新来的女大学生会操作以外,没人会使,而孔宪邈却说,你们会学会的,它只是一个记事本,可以放一切要记的东西,别叫它吓住。 张国亮今天特别喜气,白邦璨也一扫阳气不足的神情,他和张国亮是米灰色的西装,其它员工,为上青色,个个精神头十足。十点不到,古月带一帮人马,高德全也带一帮人马赶来了,青皮,大名彭锋,嘴里叼着烟,手持两千响的挂炮,就要准备开点了,一输小面包车开了过来,张国亮的母亲,高德全的母亲,打盼的十分抢眼的,是白邦璨的母亲,先后下了车,最后下来的是,大个大脸的街道主任,和派出所的所长,他们满面春风地,来向张国亮和白邦璨祝贺来了,这场面,叫这两人,终身难忘这一幕,因为,他们从来者的眼睛里,找到了一种感觉,一种尊重,叫平等。他母亲多年不见的笑容,似乎又回来了。他们同时向,站在远处的高德全,投去感谢的一眼。 古月大喊一声:“新龙物流公司,开业时间到……!”彭锋手中的挂炮,准时炸响了,乒乒……乓乓……。 春节将至,梦婷拎着大包小包的年货来年外婆家了,她‘咚,咚,咚,’地上了楼,大叫:“外婆,婷婷来看您来了,我外公还没下班啊!” “啊……!是婷婷啊,你放假了吗?”已戴上老花镜的外婆婆说,苏琰杰虽然已是满头白发,仍旧不失当年的优雅,没有发胖。 “才放,外婆,爸说了,今年家里什么也别准备,我爸已准备好了,还是素多荤少,到时候我会送来的,年夜饭也订好了。爸还让我问一下,家里要不要请医院朋友聚一聚,再准备两桌。”梦婷边放东西,边说。 外婆一面帮着把东西放进冰箱里,一面说:“谢谢你爸,叫他年年操心,你外公啊,过年也要去值班的,叫你爸不要再准备了,大家开开心心地,在一起吃一顿年夜饭,比什么都好。” “外婆,我告诉你一个消息,爸有朋友了。”梦婷偷看着外婆的反应。 “是女朋友吗……?嗳……!都快二十年了,你爸呀,早该成一个家了,还不都是为了你!怎么啦……?是你爸叫你来探探外婆口风,是吗?”外婆打趣地问。 梦婷三分撒娇地说:“哪儿啊!我只是想告诉外婆就是了,你是我外婆嘛。” “外婆支持他,只是你外公,见了他,就要他赔你娘,不知他会怎么想。”外婆说。 梦婷嘟着嘴说:“外公要反对,我就一直喊他老头子,就不叫他外公。” “是那个坏蛋在叫我老头啊!我这个老头子,就这么不讲理吗?”袁云轩已经上了楼。 外婆开心地迎去说:“婷婷啊,你听见没有,你叫他老头子,他都开心啊!只有你好叫他,连我叫他一声都不行啊!”在门口,接下他手中的包,随手给他掸去身上的灰尘。 梦婷赶快去搀外公的手臂。撒娇地钩住外公的肩。“外公你同意了?!” “都二十岁了,还撒娇,就是长不大。”外公喜上眉稍地说。 “二十岁算什么呀,到了四十岁,我也还是您外孙,外婆对吧。”“对!”外婆也帮着说。 外公刚坐下,外婆就把茶送上来了,老人上了一天的班,忙起来,真是喝水的时间都没有的,回来第一件事,是先喝点茶水。袁云轩美美地喝了半杯水,这才说:“是谁给你爸解绍的啊。” “解绍什么呀,他们认识二十多年了,我奶奶过去说的贵人,就是指她,”梦婷说。 “那她孩子多大了?”外公问。 梦婷说:“什么孩子啊!人家跟我一样,大姑娘一个,恋爱也没有谈过。” 两个老人相互看了半天,袁云轩又问。“没谈过恋爱,那怎么会是你爸的朋友呢?” “他们这也叫谈恋爱,二十年里,就见过二次面,连信写好了,也不发出去,关建是那个阿姨心里,一直有我爸,我爸这样的好男人,现在可不多了,我要是不是他女儿,就公平竞争一下,看谁赢!”梦婷很认真地伸出拳头说。 “别胡说八道,天主听见要发怒的。”外婆赶忙制止她。梦婷吐了一下舌头,做了我鬼脸。 外公说:“真有这样的人?我到要见上一见。” “又不是你儿子取媳妇,你见什么呀!”梦婷没大没小地说。 外公在梦婷鼻子上括了一下问:“要真是像你说得这么好,我就要她,叫我一声干爹,你可以有干爹,你外公就为什么不能有一个干女儿呀。” 梦婷摇晃着外公说:“那不行,你外公多了一个干女儿,那你外公就要痛我少一点,我可要吃醋了,我不干。” “你这个小东西,不要吃醋了,快来吃饭吧……。”外婆的菜已经上桌子了。 桌上一荤三素,一汤,外公面前有一小盅药酒,筷子如春燕点水,外婆却把清蒸鱼,大块的夹给梦婷。 “外婆……,我要减肥。”外婆根本不理这一套,说:“小孩子,在长身体,鱼又不是肥肉,减什么肥啊!” 梦婷向外公求救,外公说:“别看我,鱼是好东西,你见过几个鱼民是胖子啊,外公也好吃鱼,你看一点也不胖,这就是吃鱼的好处。肥肉到是可以少吃一点,你外婆也不会硬给你的。” 外婆问:“梦婷啊,什么时候开始实习啊?” “还有半年,这半个月,是上大学的最后一个寒假了,先实习半年护士,考试合格,再实习医生。”梦婷说。 “会静脉注射吗?”外婆问。 “那当然会。”她说。 “小孩子头皮上呢?”外婆又问。 “小孩子的头,谁家孩子让你试啊?现在的孩子都宝贝着呢,一针打不好,就大骂护士。”梦婷拿筷子比划着说。 “用兔子耳朵练习,先用白兔子,血管细而清楚,后用灰兔子,想当年啊!外婆在朝鲜战场上,伤兵流血过多,血管不好找,不即时输液,就是要牺牲生命的,外婆就靠这手绝活,立了功,被我们组长看上啦。”外婆看了外公一眼。 “外公啊!您可是近水楼台啊……!外公!”外公一仰头,把小酒盅的酒,喝得干干净净了……。 春节一过完,高德全感到浑身酸痛,七天来忙于应付各种聚会,唐珏妹也回来了,一个孩子已是高一学生了,小的今年也要考高中,表妹夫已经是个副县长了,虽然是第一次见面,那维族人的率真和豪爽实在叫他喜欢,祥福里的住处,成了他们探亲回来临时的家。 初五那天,他把新疆回来的朋友,全部请到自己开的海鲜馆聚了聚,人太多,一个圆桌子又坐不下,只好用两个方桌并成一个大长桌子,这里除了朱良材和一个会计外,谁也不知道高德全和这家海鲜馆的关系。 老江西陈士军和杜美韵也回来了,但陈士军的左手已经残费了,左手臂的筋健,已全部拉断了,他从不对人讲起,这起事故的原因。在饭桌上,还是杜美韵说出了原委。她说:“那是前年的夏天,他在三团修理厂当厂长了,一个要漂亮的小姑娘,仗着老子是团长,就是不肯把长发剪短……。” “是老团长的女儿吗?”高德全问。 “不是,是新调来的团长,你不认识的。”陈士军插了一句。 杜美韵继续说:“她学徒都当了半年多了,一次开车床,还不戴安全帽,终于把头发卷进车床的夹头里,她的头,眼看马上要卷上去了,要出人命了,是他,用手臂,硬是把那个什么,在转的夹头抱停了,他手臂的筋健全断了,真是,他用了多大的劲啊。”杜美韵说着眼睛都红了,她一回想起来,就看见他当时在医院的惨状。 一回想过去,曾经在一起的兄弟姐妹们,高德全的鼻子就会酸酸的。举起酒杯说:“第一杯酒,让我们敬知青中,把生命 留在新疆的朋友们,他们是, 孔庆芸、袁梦珠、沈贵卿,和我们认识的,不认识的知青们。”说完他侧身,把酒以一个弧线,倒洒在地上。大家同样把自己手中的酒,倒洒在身后的地下。高德全又举起一杯酒,同时向大家摆摆手说:“这是我个人的事,我有一条叫狼的黑狗,为了对主人的忠诚,五天不吃不喝,陪着它的主人,一起死了,这杯酒,我敬这条叫狼的狗。”周伟民和苏小月向周围的人,讲那条黑狗的事。高德全第三次举杯,对陈士军说:“你是我们的朋友,也是我们知青中的英雄,我们大家敬你,来!一起干了。” “来!大家一起干了。”大家都站了起来。重新坐了下来后,吕国光说:“我来两句,听我来说两句。”大家一看是野驴,立刻起哄说:“你什么也不要说,说说你是怎么把小浦东骗到手的。”“对!说说看。”大家一起鼓掌来。 “你们真要听啊,这可有点难为情。”说着,他把一块鱼卷海参,美咝咝地放进嘴里,这才放下筷子,大口地把美味咽下去。他看了高德全一眼说:“就是那年,我的脚被打断后,在团部卫生所养了一个多月后,回到连队,已经是鸟枪换炮了,牛车换成马车了,春天一过,就要穿汗背心,进疆带来的背心早穿烂了,在团部小买部,买了两件汗背心,人家不买,要买,一定要搭一只胸罩,这算什么事么,连女生都不用了,要买给男生,我跟他们磨了半天,人家就是不卖,没办法,你说,我一个男生买这个回去,人家一定以为我有那种病,叫恋什么僻,啊……,丢掉又可惜,我只能戴在马的耳朵上,回到了连队,是什么结果,大家是可以想的到的,指导员更是说的难听,我就是不拿掉,我说了,我给我未来的老婆买的,过了一个晚上,第二天早上起来,不见了?谁拿去了,啊……。” “小浦东……!对吧,小浦东,你说,你当时为啥要拿,说来听,听。”大家又把矛头指向小浦东。 小浦东到也大方,不改乡音地说:“妮乡下人,当小姑娘晨光,没有戴过,看到格拉有,总有点眼热,又不好意思自己去买,钞票又要寄回去,现成的两只,野驴又不好戴,妮乡下人试试看,就半夜里去偷回来了,第二天格拉就晓得了,啥人晓得野驴当时讲的啥……。”大家被她的浦东话逗得,笑的东倒西歪的。 陈士军突然来了一句,拿筷子敲着桌子说:“年青无知,任轻狂。” 周伟民紧跟了一句。“显知青,血气方刚。” “午刀弄枪,抖英姿。”杜美韵放下筷子跟了一句。 “阿拉原来是红装。”苏小月也来了一句。 野驴筷子一放,大声说:“知青统统去开荒……!” “为知青去开荒!干杯……!”在那艰苦奋斗的岁月里,他们没有流泪,当他们在这里举杯时,不少人流下了热泪,大家一至说:“我们不后悔……,为我们的过去,和今天再一次举杯……。” 第九章 心烦意乱 第 九 章 三月份一过,许银龙就忙的不开交了,孔宪邈在张国亮的物流公司,帮了三个月的忙,当时冯君瀚定下的计划,基本达到。高德全又请她帮许银龙筹建新公司,他自己也跑工地,了解那种设备,现在用的最多,同时,到处挖人材,没有这方面的工程师,在上海连执照也批不下来。直到三月二十日,新龙基础开发公司成立了。当两台新的,三点柴油锤,打桩机,开进工地,当头戴红色安全帽的许银龙,打下第一根水泥桩时,他激动的双手出汗,高德全和古月及孔宪邈都是戴红色安全帽,而高德全看着,打桩机顶上飘动的红旗,眼中竟然涌出了泪水,孔宪邈总不离他左右。 几天后,两台新的振动打桩机,也开进了工地,新龙公司像一首迎着朝阳的舰船,起航了。 这两个月,高德全瘦了一圈,孔宪邈尽一切可能,把公司的漏洞,和疏忽,消弭于无形。当她孤独地回到家中,看着退休的父亲,总尽可能地,多在家里陪伴着老人,夜深人静时,她总要疏理一天的工作,在电脑上记些什么,关于唐珏妹的故事,她只完成了一在半,一直没有个结束,那个当年的坏蛋,还没有绳至以法,她于心不甘。 特别是近来,她心中隐忧地感到一丝不安,那就是梦婷对她在态度上的变化,她已敏锐地感到了她,对自己的排拆,她百思不得其解,但当她们两个单独在一起时,她又对自己那么亲切,这一切,是一个二十岁的女孩子,装不出来的。而高德全的母亲,恨不得他们立刻就结婚,她感到自己处在一个烦心的十字路口,不知如何是好了。 近入了红五月,高德全又回到原来有序的生活,许银龙已上了轨道,工程多的做不完,上海像一列高速列车,在经济建设的路上飞跑。孔宪邈帮着许银龙,工地在那里,她的临时办公室,就在那里,每天一身尘土,他有点心痛她。要是有个房车该多好啊……!他正在胡思乱想着,有人敲门了,进来的是服务台小林,小林说:“高师傅,有人给你送的饭。”她把一大包东西放在会议桌上走了。 “?!我没有订过饭啊?!”他每天中午喜欢下楼,在附近小街道上走一走,借此活动一下身体,还可以听到各种新闻,不知是谁帮他订了饭,看看是什么,他把饭打开,这才发现菜之丰富,色香味俱全,足可以两个大汉哼用,这一定是从饭店里订来的。他只能吃一小半,大部要给对面的财务室送过去。从那天起,天天有人给他送午餐,而且花样天天不同,凭他吃饭的经验,他每天午餐要在五十元以上,这太奢侈了,大有越来越多的去势,同时,他下楼吃饭的乐趣,也被剥夺了。他只能给孔宪邈打电话了:“宪邈啊!你要把我喂成猪啊!”他开玩笑地说。 “喂猪?……!什么喂猪?我没有啊!发生了什么事啊……?”电话那头孔宪邈说。 “我每天的午餐不是你送的吗……?”他奇怪地问。 “工地上这么忙,我没有时间给你送饭啊!,有人给你送饭不是挺好的吗!”她在电话那头笑了。 “那……?那会是谁呢……?”他放下了电话。 六月中旬,梦婷进了华山医院实习去了,住校生活一结束,她每天可以回家了,两天一过,她就不满意了。“爸!你能不能不要带这些菜回来啊,我们三个人,每天要有九百克蔬菜的摄入量,这样才能保证健康,天这么热,你那里又没有冰霜,菜会坏的。” 高德全不以为然地说:“你怎么知道爸那里没有冰霜呢,蔬菜你明天带回来不就行了,过去这菜啊,只有过年时爸才吃的到,也不可能这么好,妈!是吗?” “奶奶……!你看,爸又来了,什么时代了,还忆苦思甜啊!”梦婷要奶妈帮她。 母亲说:“我说全啊!这菜是好,你就不能叫你们写字楼,给你们少送一点,怕要收不少钱吧,这好东西天天吃,也受不了哇,明天我去买点蔬菜,吃清淡一点好,这嘴一旦吃娇贵了,吃啥都不香,还是粗茶淡饭的好。” 高德全放下筷子说:“妈,这也不是我们写字楼送的,到现在,到底是谁送的,我也没搞清楚,查了一个多月,就是没查出来,原来还是一个人送,现在好了,是卖花的礼义公司在送,服务台也没查出什么明堂,公司里的人我都问过了,没有人承认。” 母亲说:“会不会是国亮啊,听你说,他那个什么流公司搞的不错,他想谢你呗。” “都不对,我知道是谁,一定是孔阿姨,她想对你好一点,大概是你前段时间太忙了,她要过你补一补吧。”梦婷肯定地说。 母亲流露出期盼的眼神说:“说起这个小孔啊,多好的一个人啊,你们抓紧把事办了,我跟婷婷回去住,这就是你们的新房了。” “不行!”梦婷说。 “你小孩子懂啥,你不看看你爸,都有白头发了,为了你,二十年来就一个人,你就忍心?”母亲眼里有点湿润了。 “奶奶……!不是,外公还没同意呢。”梦婷把外公搬了出来。 想到他打儿子的手杖,母亲就来气:“这跟你外公有啥关系,少拿这个老顽固不化的东西,来烦我,他凭什么不同意。” 高德全把桌上的菜,全部倒进自己的碗里,他不想浪费这些菜。 梦婷马上为外公辩解道:“奶奶,你说什么呀,外公说,他要看一看,真像我说得那么好,外公要认孔姨做个干女儿。” “真的,他啥时候说的?我怎么不知道……?”母亲问。 “年前跟我说的。”梦婷说。 “那你回来怎么不说,小婷婷,你长大了,开始学坏了,你爸的事,你都敢打埋伏。”母亲拿筷子要敲她的头。 她撒起娇来:梦婷一下子躲进高德全的怀里,“爸!救命,奶要打我。” 母亲放下手中的筷子,在她屁股上打了一下说:“奶奶这辈子什么时间打过你,今天补上。” 梦婷从高德全怀里直起身来说:“爸!你再等我一年好吗?”她的眼里有一种晃然诺失的东西。 “等你什么?”高德全问。 “等我有了工资,我用我的工资来操办。”她眼里已有泪水了。 母亲一把把她拉进怀里说:“小孙女啊,这钱奶奶有啊……!” 午餐天天在继续送,这已经成了高德全的心病了,他把这事告诉了古月,孔宪邈和张国亮,但仍没有一点头绪,但孔宪邈本能地感受到,这样有耐心,天天换着花样送午餐的,一定是个单身女子的,动机很明显。古月说:“惹不起,还躲不起啊!大哥,搬个写字楼,现在,那里找不到一个写字楼啊。” 孔宪邈摇摇头,说:“她刻意要送,你搬家也没用,她一定能找到新止的,我想也快了,如果你给中午送饭的礼义公司,写个条子,约见她,我想,她会来见你的。” “君瀚好久没来了。”一有烦心事,他会自然地想到他。 孔宪邈的担心不无道理,天天派人给高德全送饭的人,不是别人,正是一年前,给了她十二万,救了她的沈夙黛,沈夙黛过了那道难关后不久,她们公司先搞起了承包制,她以原经理身份,有优先的条件,承包了聚园酒家,和三楼以上的全部客房间,她极尽心智,努力工作,尽半年的时间,在春节兑现奖金时,除工资外,她分得了四万五仟元,眼看半年又要到了,而这半年可能要分到六万左右,她一心一意要把这钱,还给高德全,另外她也从返回来的知青中,大致了解到高德全的为人,并得知她,从未某面的嫂子,竟是高德全真正的爱人,是她哥哥从中作梗,才有了今天地局面,为了这个梦婷,他至今独身一人,自从她有了钱后,高德全的形象,常在她眼前出现,想起离婚的丈夫,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不能相比了,她庆幸自己没有孩子,她的心开始活了,她感到自己,仍然像少女一样充满激情,但又想到去年自己下作的样子,又没有勇气来见他,只能用这个方式,来表达自己还说不清,道不明的,是悔意,还是谦意,还有那么点,不好说出口的爱意。她希望快点过了六月份,当她有十万元后,她可以再向朋友借一点,凑够十二万,再去见他,多少把自己的面子挽回一点来。 这天聚园酒家的员工,送饭回来,带了一张纸条回来,沈夙黛接过一看,那是用打字机打的几个字,‘菜太多,我只要蔬菜。’没有落款,这张小纸片的出现,竟然叫沈夙黛兴奋了一整天。从这天起,高德全的午餐就变了,量少了一点,全是用蔬菜精心制作,一连过了十天,菜里突然也出现了一张纸条,也是用打字机打的一排小字,‘我就是蔬菜,喜欢吗。’不幸被孔宪邈言中。高德全无奈地苦笑了一下,他已经记不起,这午餐是什么时候开始送的,只有服务台有纪录,他给服务台打了个电话,服务台告诉他小林今天休息。 第二天一上班,他见了小林,要她查一下,送饭的日期。是五月三目,一个多月了。他回到门口,就听到里面电话铃在响,他快步冲了进去。 “银龙啊,什么事……,没来,今天没会议……。”他放下电话,心想孔宪邈今天那里去了呢?在今年春节,他一家三人,专门请她父女一起聚了聚,他才知道孔老在运动前,是上海市,书画协会成员,孔老一生专攻丹青,字画,偶然有性至,也刻几方小章,算孔家的一个另枝。孔宪邈有二个哥哥,那年头大哥早已工作,二哥高中毕业二年,一直没有分配工作,64年,孔宪邈又高中毕业了,重男轻女的母亲,逼着她离了家,半年过后,二哥也分配了工作,运动中,两个哥哥,先后带着造反派,把家里的四旧付之一炬,老人也被儿子扫地出门,到博物馆当了一名仓库管理员,清贫的生活难以唯系,运动中母亲撒手离去,运动后期,两个哥哥,分别瓜分了老房,老人得了中风,经抢救,才保了一命,但语言已有困难,行动大不如前,这十年中,她回上海来过四次,就因为家中父亲没有一个像样的家,她虽知高德全已经办了公司,有了一定的经济实力,但她丝毫不愿意,也不会把压力转嫁给别人,更不会向高德全索取丝毫的回报,是孔宪邈集十年之薪,为老人置了一处小房产,老人看到,人到中年的女儿,仍然一人,内疚的心都要碎了。高德全没想到,这么开朗的一个人,会背负着这样一付重担,对她又敬又痛。今天要不是她家里有事,她绝不会不来的。 高德全拿了一张支票,盖上章,和对门的会计说了声,就下楼去了。那是在老北站后面的一片搂房,8层楼高,还没电梯,高德全一问才知道,原来早晨孔老去晨练,在下楼梯时,不小心摔断了腿。去了中心医院,孔宪邈真忙的晕头转向,人老了,身体钙质流失过多,她父亲大腿一断,一骨折,断骨还要打不锈钢,费用不低,孔宪邈正在和收费处,的收费员商讨,先付百分之五十,报销后再来付清,突然一张支票,递交给了收费员,“你看,要交多少,你就填写多少。”高德全说。看着她额头上的细汗,他扶着她肩说:“你怎么不来电话呢?看把她累的!” 她一直习惯了独来独往,有什么困难总是自己扛,生活中,她还是第一次深切地感受到,已经有了另一个肩膀,会和她一起分担困难,心里暖暖的,一下子竟热泪盈眶。“你怎么来啦……!”她说。 “去看看老人吧。”高德全说。当他们拿着付款回单过去后,老人很快被推进了手术室。高德全在医生的建议下,给老人请了两个护工,男女各一人,看着这个细心的男人,她里想着,为了这个男人,再等十年也值啊。 回去后,高德全立刻把孔宪邈的工作作了调整,以便她有较多的时间,可以在家照顾她父亲。 一个半月后,老人可以下地用双拐走路了。 一天下午,梦婷因倒班,提前下班了,她来到了高德全的公司,服务台小林见过她一二次,打了个招呼,就让她进去了。她才到门口,就听见她爸爸的大嗓口:“不行,不行!也没有这可能性,过去的事你就别提了,都过去了,看到你现在这样好,我真心祝贺你……!”是谁啊?梦婷推开门,出现在门口。长桌子中间,有一个尼龙包,一个打扮入时的中年女人,正和高德全对面坐着,她正是沈夙黛,她来了已经有一小会了,当她突然出现,高德全立刻意识到送午餐的人正是她,见了高德全,她仍有三分心虚,说话谨慎,不敢有任何的造次,她开口说:“大哥,我今天有点事,要来请叫你,不知行吗?” 高德全说:“你不请,也来了,请叫倒不敢,有什么事,说来听听。”心想,只要不来阴的,这比什么都好。高德全让她坐下,给她倒了一杯冷开水,放在会议桌上。 她坐下后说:“我十分感谢,大哥去年对我的帮助,帮我渡过了难关,后来我承包了聚圆酒家,现在已经有了点钱,我想把这钱,还给大哥,想请大哥收下,好吗。”她说话谨慎,却含情默默,真没想到她会来这一手,她也不谈每天送午餐的事,这有点出乎他的意了,看到她的眼睛含有某种渴望,他感到有一种,衣服被人家扒下来感觉,身上汗毛直树,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这才说出了上面的一段话,被进门的梦婷听到。 “爸……!我可以进来吗?”梦婷问。 高德全心中猛然打了一个格楞,不知这个女人下面有什么阴招,他本能地向电话机看了一眼,沈夙黛立刻明白,他那一眼的用意,自己还有一个要命的把柄,在高德全手里,她顿时感到自己的尾巴,叫人踩住一样尴尬,十分谦恭地说:“啊,大哥的女儿都这么大了,好漂亮啊。” “阿姨你好!”梦婷说完后,张大眼睛指着她说:“噢……!我认识你,你就是那个饭店里的经理,哪……?!我爸的午餐一定是你送的,对吧?” 沈夙黛被她一语道破,竟有点不好意思起来。她站起来,迎上去,拉着她的手,避开话题说:“我哥是你爸爸最好的朋友,你爸就像我哥一样,那你叫我姑姑吧,你一定有很多阿姨了,对吧?” “爸,真得吗,我没听你说起过。”梦婷说。 高德全一想,这也说的通,早晚会告诉她的,不如顺坡下驴吧,就说:“是的,她哥哥去援巴了,牺牲在国外,你当然不知道了。” “好吧,哪我……!就叫你姑姑好了,不过……,你老给我爸爸送饭菜干什么?是看上我老爸,还是想傍大款……?!不过你这方法也太老土了,没创意,来点有新意的,不过你不行,有人比你先到,哈……哈……。”高德全哪想到婷婷会说出下面的话来,大声地喝斥她:“婷婷!别这么没规矩。”谁知沈夙黛不担不生气,那声姑姑就像小冰砖,使她从心里爽到嘴里,反而迎风而上地说:“现在讲公平竞争吗,我不怕,好了我也该走了。”说完,她朝高德全点个头,就准备出门。 “你忘了自己的包了。婷婷。”高德全向女儿使了一个眼色。梦婷抢上一步,把桌上的尼龙包交到沈夙黛手中,把她推出了门。 沈夙黛一出门,高德全就用手指着她说:“婷婷啊,你真是……!” “爸……!这样的桃花运,你也喜欢?不这么说,她明天还会给你送饭,你信不信?明天保证没人再给你送饭了。”她不以为然地说。 “真的……?那我就信你一次,明天不送来,明晚上爸请你吃……”“一只毛栗子。”梦婷做着鬼脸,拉着高德全的胳膊说:“爸,今天早点走,去孔阿姨家,看看她爸爸,好点了没有。” “真的?你平时可不是这样啊!”高德全说。 “我心里明白,孔姨是最好的一个人,我也喜欢她,只是我心里好嫉妒她。”梦婷的口气竟有点凄楚。高德全勾着她的肩膀说:“你别这样,别老把心,放在你爸身上,你妈这个年龄,已经和爸谈恋爱了。” “真的……!”女儿来了精神。 父女两人下楼,来到了大街上,和女儿一起走一走,是一件很开心地事,梦婷喜欢拐着他的胳膊,大街上,人来车往,上海这个不是特区的改革前沿,天天都在变化。他们就这样走着,突然高德全停住了,前面音响店里传来的歌声,使他站住了脚。“……到明天……我要成为别人的新娘……,让我……最后一次想你……。天上下着雨……。”大颗,大颗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着,梦婷惊呆了,从她记事以来,她还没见爸爸这样哭泣过,一时急得也哭起来。“爸……。” “今年内……,一定要回去一次……,我……。”高德全走进了音响店……。 第二天,再没有人送饭来了。只是沈夙黛一时还想不到什么新意来罢了,她又想起了潘巧丽来了。 第十章 如影随行 第 十 章 前一段时间,高德全被沈夙黛,搞得心烦意乱的,他明白她也是个心气很高的人,决不会就此罢休的,也不知她下面还会有什么动作,在等着他。他那里知道,一张比沈夙黛更大的网,正悄悄地向他网来。她不是别人,而是当年高德全一封信,救了她的吕文化,她从日本回来了。 吕文化凭她敏锐触角,如鱼得水地活了半辈子,在部队里提了干,在出国风的推动下,她转业了,很快以她巧舌如簧的嘴,和摄人心魄美貌,征服了一个个上级,她以半工,半私的方式,去了日本,二年后,她已能说一口流利的日语了,她从一个普通的下级职员,上升到部门主管。她成了老板的红人,不久她又成了老板的儿媳妇,并从总公司分离出去,独立经营一家公司。这段时间,是她最风光的日子,成天锦衣玉食,出入高档社交场合,为了保持身价,她一直没有生育。 二年前,她偶然发现丈夫,在外寻花问柳,这是她这种性格,绝对不能容忍的,她做事从不草率,她认真地了解了日本的法律,和华人在日本离婚的案例,只要是华人提出离婚的,不任男女,结果都十分不幸。只有日本人首先提出,才能分到共同财产,这让她看到了希望。她设下一计,她开始在丈夫的一切饮食里,加入催情药物,并在有意无意中,为他提供一切方便,当他回家后,又见到,媚态无限的太太,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诱惑,早已按捺不住,又在催情药的作用下,如何抵御得了,真是日日欢误,夜夜酒色,不出三个月,他丈夫已失去了人形,形如枯槁,药物的抗进,又使他欲罢不能,最后在老头子的干涉下,由她丈夫主动提出分手,她因此,分得了一笔,价值不赀的财产。不久,她变买了全部财产,转行做起了国际倒姐。她把国产101生发水,引进到日本,不到二年,她在银行的数字翻了一番,她如鱼得水地在中国和日本之间,飞来飞去。她给她哥哥买了一大套房子,有关高德全的一切情况,像雪片一样,通过电波传到了日本,高德全,有一个已成年的女儿,自己也离过婚了,双方似乎又在一个地平线上了,她以自己仍保持青春的容貌,少女般的身姿仪态,比他多得多的资金,再一次地来,捕获少女时做过的梦了,她有一张足够大的网了,要比沈夙黛大得多了。 她回上海已一个多星期了,她把高德全每天上下班的来回路线,摸的清清楚楚,又在高德全家正对面的二十层买下一套住房,在一公里以外的距离,架上了一台小型天文望远镜,只要对面十八层开着窗,一切尽收眼底。这是一套中厅三居室的住房,边上是一套同样大小的住房,住着许银龙一家,相连却不相通,他在另一个单元,这就是古月买房子的英明之处。每当夜深人静,高德全穿着背心短裤,在房间里走动时,是她最兴奋的,看着他双肩肌肉在镜头前跳越,她心中的火苗就会串起,她常常谨不自禁地,会向空中伸出手去,要触摸他,直到他关灯以后,她才辛辛然地离开那个镜头,几天下来,她还没发现,有什么其它女人出入他的家。 星期天,高德全照例上午是不会出门的,他会陪母亲到菜场转一转,回来后动手摘菜洗菜,以便中午给母亲放放假,梦婷只有每周,星期日早晨,才能向许银龙回报上周安排的练习,她喜欢穿白色的运动衣,一个早晨练下来,已经搞得很脏了,只要一出了公园,她立刻不再叫师傅,只叫许叔。一回到小区,她会说:“许叔,代我向潘姨问好,我回去了。”许银龙习惯地挥挥手,分别进了两个单元。 电梯上了十八楼,她回家开门进去一看,客厅沙发上赫然坐着个精致女人,她中长发落肩,四方脸上,架着一付玳瑁色大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睛有三分夺人,七分媚人,皮肤白晰而细腻,鼻如悬胆,唇红齿白,一套米白色的西服,米白色的皮鞋,右手边一个米白色的挎包,一身高档的精心穿着。她挺直了腰,向梦婷点点头。梦婷心中‘哇!’地叫了一声,‘这是谁呀?’她怎么也无法,把眼前的她,和十多年前,那个会开车的吕文化,联系起来,当然了,她现在已改名,叫吕文秀良了。 看来她已来了一会了,母亲似乎不太喜欢她的话题,高德全,着客气的应付着。这个新家,除了方淑娴,翻巧丽来过,就是孔宪邈了,她来,那是母亲最开心的一天。而她,就是第四个女性了,而且是不请自来的第一个,高德全不想把家,变成一个谈话,和讨论问题场所。对她在这里大谈,日本是如何地好,中国是如何地落后,大吹高德全的能力,到日本可以有极大的发展空间,不以为然。而母亲则很反感,想起当年,南京大屠杀,自己母女三人,从南京逃到上海来,心里的气,就不打一处来。 梦婷向全家扫了一眼,已心知肚明,她向高德全做了个鬼脸,说:“奶奶你今天买菜了没有,菜叶子别扔了,我要喂兔子。” 奶奶说;“我给你喂过了,你放心!” 梦婷过去抱着奶奶亲了一下说:“谢谢,奶奶就是好!”就去冲澡了,母亲趁机给孙女拿衣服,离开了客厅。 “你孩子多大啦?”高德全想换个话题。 “孩子?我哪里来的孩子啊……?”吕文秀良不以为然地说。 “听你哥说,你结婚好多年了,难到……。”高德全收住了话。 “听我哥说……?!你到现在还是一个人呢!我就离了……,你不喜欢……?”她射出了第一箭。并向里面看了一眼,回过头来,双眼直钩钩地盯着他,不带一丝羞色。 “那你太迟了,我孩子都那么大了,再说你也不合式,我现在多好,我正在享受生活。”高德全也封门上锁,把她顶了回去。 一时气氛有点尴尬,但吕文秀良毕竟是久经沙场,话锋一转说:“有一种女人,有一种本事,那就是耐心,会使钢筋变成绕指柔,我就有啊。”她信心十足地说。 高德全已没有心情再为她杯中续水了。 电话响了,高德全接过电话,是古月打来的,说他想去看看张国亮,淑娴要去对个帐。高德全在电话这头忙说:“行行,我和你一起去。”他刚放下电话,门铃就响了,门一开,古月夫妇就在门口,他手上有个二哥大。 “用上洋家伙了,弟妹有了没有?”高德全开心地问。 “干爹!干妈!”梦婷冲了过来,一定要和方淑娴抱一下。“我有好几个月没有看见婷带了,他又长高了吧。”她一开呛,家里气氛立刻活跃起来。 “月啊!你妈身体可好啊?”高妈妈说。 古月说:“好着呢,娘!”古月来,每次总不空着手,说:“这是我妈晒的一点小青豆,吃了健牙齿。”他从包里取出小青豆,又拿出一个,二哥大来说:“买了五个,国亮和银龙各一个,这个给大哥。”梦婷一把拿了过去说:“爸借一天,这个我给许叔送去。”她向阳台走去,对着隔壁喊起来:“许叔……,是我……。” 大家似乎都没注意,这里还坐着一个大美人啊……。 这些明显的冷遇,谁知吕文秀良,根本不放在心上,她一生的经历中,越是挑战,她会越处在一个兴奋点上,她把各种挑战,都看成是生命在生活中的一种需要。直到方淑娴发现她,她才礼貌地和他们打招呼。她和他们一起下了楼,各分东西。 以后她成了这里不请自来的常客,而且绝不空手,凡是高档水果,她总是最早拎来,梦婷总是从阳台给隔壁的潘巧丽送去。 高德全每天下班前,必能接到她的一个电话,只要你高德全不投降,这种比骚扰还可怕的关心,就没有要停止的迹象。 一天晚饭后,梦婷一有空,就会在她养的,大青紫兰兔耳朵来几针,这时电话铃响了,高妈妈顺手接过电话,一听又是吕文秀良,母亲赶紧捂住话筒,朝儿子比划着,脸上的眼镜,高德全赶紧摆手,不接,母亲对着话筒说:“小吕啊,他不在。”“伯母啊,你叫他不要摇手了,过来接电话,我吃不了他。”吓得母亲丢下话筒,朝窗外看,千米以外,老人家能看见什么啊。 问题还在于,她每次会在你的忍耐极限快到时,离开你,给你片刻修复身心的时间。她好像一定要把高德全,搞到日本去才罢休似的。 而母亲一直念着她过去的好,才忍着,没有发足,老人家那里知道,儿子早已苦不堪言了。 又是一个星期六,梦婷早早的回家了,对奶奶说:“奶奶,我今晚到外婆家里去,晚饭我不回来了吃。” “婷啊!明天怎么办啊,她又要来给你爸,灌迷魂汤了,把个小日本,吹得一朵花似的,你今天电话打了没有啊?” “打了。”在换衣服的梦婷在里面大声说。 “你冯叔,到底来不来啊?”奶奶又问了一声。 “来……!我走了。”说着,她在奶奶脸上亲了一下,一陈风地出门了。 “这个死丫头……。”奶奶笑着‘骂’了一句。 快晚上六点了,高德全还没回家,怎么回事?一千米外的吕文秀良在镜头前思量着,嗯?老人家也要出门?她果然下楼了,气得她一打镜筒,后退几步,把自己狠狠地摔在床铺上,过了一会儿,她拉开床头边上的小柜子,从里面拿出一合烟来,从中抽出一支咖啡色的,很细且长的烟来,这是一种专为女子抽,而生产的香烟,墨绿色的烟壳,四边镶嵌金黄色的边,做工十分精良,她仰躺在床上,把烟叼在嘴里,手上一只银白色的打火机,发出悦耳的,金属簧片的声音,蓝色的火苗发出丝丝的声音,几秒钟后,火苗变成一束金红色的,声音消失了,她关上打火机,再打开,又重复上面的过程,她一边一边的重复着,就是没有点烟,而烟在她嘴里,从右边转到左边,不时地抖动着,她把烟狠狠地从嘴里吐出,猛地坐起,又来到望远镜前,又重新对准目标,对面的镜象在镜头前移动着,怎么会事,高德全和他母亲在隔壁开心地吃饭,五个人吃得十分开心,有说有笑,镜头这边的吕文秀良,牙齿咬得紧紧的,白晰的脸色,苍白的失了血色。她走到酒柜,开了一瓶酒,就往嘴里倒……。 “全哥,最近公司业务好的很……!就是去年那个公司的女经理,真的进我们的货了,每周来结账,不少一分钱。”潘巧丽说。 高德全苦笑一声,自言自语地说:“噢!是这样啊……!总比天天吃她送的午餐强啊。” “什么午餐啊?全哥啊。”许银龙说,他又调头对潘巧丽说:“你少给全哥来事噢,我跟你讲,给我把你的鱼摊守好,就行了。” “什么鱼摊啊!是新龙水产公司。”潘巧丽不服地说。 高德全大笑说:“不怪她,真的不怪她,这个创意不错……。” 一连三天,高德全每天晚上,都在许银龙家里吃饭,这可高兴了梦婷的外公,孙女天天来,自然不亦乐呼。 到第四天,晚饭刚吃完,电话铃响了,潘巧丽顺手拿了起来,一听,说:“全哥,是你的电话。”她还没有反应这来,高德全的电话,怎么会打到这里来,许银龙已经明白,要阻止已经来不及了。高德全一接过电话,听筒里就传来吕文秀良的声音。“全哥啊,你还准备躲几天啊,你再不回去,我就上来了。”高德全本能地向外看了一眼。“你看不见我。”她说完,就挂了。高德全无奈地看着大家,摇摇头,说:“我怎么会碰到这样的事啊……!妈回吧……!” 回到家里,吕文秀良当晚没有来,母亲说:“我不想听你们讲话,我要冲个澡,先睡了,这个星期天,你把君瀚叫来……。” 一个月不到,高妈妈看上去就十分不爽,倒在床上,烦躁地摇着扇子,自言自语地说:“小孔来都来了,还等什么啊,就等这个日本妖精……!气死我了……。” 第十一章 木牛流马上 第 十一 章 十点半,孔宪邈准时按响了门铃,开门的是高德全,高德全对她的热情,使吕文秀良有点不悦,这是孔宪邈第一次看到吕文秀良,她比自己略矮一点,不得不诚认,她是一个极会打扮的美人,气色极好,她眼中有一种临驾一切的霸气,和自信。十多年的记者生涯,早已把孔宪邈练成,任凭风浪起,胸中有神针,她本想礼貌地和她握个手,看她没那个意思,她只和她点了个头,算是打招呼了。厨房传来高妈妈的声音。“是小孔吗?来,到这儿来,你爸爸拐杖还用吗……?” 梦婷是个性情率真的人,好恶全写在脸上,吕文秀良没出现,她怕孔宪邈会夺去她应有的爱,当吕文秀良明白无误地,表明态度后,她又全力倒向孔宪邈,这一切,她做的是那么自然,没有一点做作。她冲了澡出来,从后面一下抱住了孔宪邈,把没有干的头发,也贴在她的脸上,孔宪邈有点感动,她反身回抱着她,就向抱自己的女儿一样。说:“你手上的劲好大,你师傅老夸你呢。” “真的啊!他从没夸过我,只说我要是男孩子就好了……,对了,孔姨啊,下午陪我去买电脑吧,我还不懂呢。”梦婷放开手说。 “那你爸爸就不去啦?”高妈妈反问道。 “掏钱的人,哪能不去,噢……!”你向孔宪邈做了个鬼脸,去换衣服了。 客厅里,吕文秀良问,“你公司的同事?个头到蛮高的,她在你公司里,打工啊……?” 高德全已听出弦外之音了,说:“她打什么工,是合作人。” “别逗了,哪……!上次‘张飞’送手持电话来,怎么没有她啊?”吕文秀良不消地说。 “?!”这个女人心到细啊,高德全心想,他看了她一眼说:“你怎么知道她没有啊,不但有,而且是最好的,不但有电话,她随身还有电脑,你信不信?” “在日本这算什么呀,全副武装一下也用不了二万块,你看我这个。”她从包里拿出一个比当时二哥大还小的手持电话来,很随便地甩了过来,就像甩一个布娃娃一样。 高德全接过一看,不得不诚认,做的比国内的好。“不错。”他还给了她。 “现在城里有钱人,谁家没有日本的家用电器啊?”她把‘有钱人’说的很重。她严然是有钱人的代表了。 高德全不想接她的话题,说:“这次你什么时候回去啊!你就不准备回来了,当定日本人了。”高德全感到这种谈话,味同嚼蜡,无味透了。 冯君瀚已下火车,上了出租车了,昨天中午,他就接到梦婷电话,电话那头梦婷说:“二马叔,我们家来了娇精了,把我爸烦死了,她每天都来,我奶奶也烦了,我奶想你了。”梦婷把奶奶推了出来。 下午冯君瀚和高德全通了电话,在冯君瀚的建议,明天叫孔宪邈一起来,谁知今天游十五列车发生临时停车,他迟到了半个多小时了。 高妈妈没想到冯君瀚没来,但也不能不吃饭啊,才动了几筷子,吕文秀良就讲起日本了疗理来了,又从疗理讲到共产党国家,没有民主,又讲到亚洲四小龙,日本的经济强国地位,总之一句话,到日本去,高德全前途无量,在国内死蟹子一只,没人要。孔宪邈几次要反剥她,又怕自己有点喧宾夺主。就在这时,门铃响了,梦婷快步上前去开门,果然是冯君瀚。“二马叔怎么才来!我都有点饿了。” “对不起,火车误点了。”他向在座的人,打了个招呼。高妈妈已经拿来一付碗筷说:“君瀚啊,这几个月你那里去了,好长时间没来了,老婆子都想你了。” “高妈妈是我不好,一则儿子要中考了,要帮他一把,二呢,到湖州去了一次,德全认识,是汪兆光,他在化仟总厂当付厂长了,奋斗了十来年,不容易,他向你问好。”冯君瀚向高德全说。他已经看了一眼梦婷所说的妖精了,果然是个人物。他从她眼里,他看到了一丝不消。当一切回复正常后,冯君瀚坐下后,高德全对吕文秀良说:“他就是当年,叫我给你写信的人,他叫冯君瀚。” “噢!幸会,冯先生在那里高就啊?……。”她抬眼客气的问了一句。 冯君瀚喝了一口饮料说:“高就,就免了,我是个个体户,算个纳税人吧。”冯君瀚向孔宪邈举了一下杯子。 吕文秀良一听,来了精神,说:“全哥也是个体户,我也是个个体户,我在日本有公司,冯先生对日本怎么看啊……。”看来,她要找同盟者了。 冯君瀚吃了一点菜说:“日本啊……,不错,不要忘本就行啊。” 吕文秀良被刺了一下,回道:“日本有什么不好,现在中国有几家不用日货,没有日本的帮助,中国的发展会这么快……?” 母亲放下杯子,来了一句:“当年没有日本侵略我们,我们还不会这么穷呢。” “外婆说的好。”梦婷插话了。冯君瀚鼓了几下掌说:“老妈说得对,没有日本人的侵略,我们还不会这么穷呢。”高妈妈十几天的不舒服,扫了一半,脸上泛着红光。 吕文秀良只哼了一声,说:“照你们这么说,亚洲四小龙的崛起,也是日本的错?现在台湾那么富,军力那么强大,你们不找找原因,是共产党的无能,叫我看啊,还不如叫国民党回来,还强点,你看前二年的六四事件,到处是。是贪官污吏,那来什么民主啊……,共产党国家,苏联不是也解体了吗……?” “打住,打住!”冯君瀚说:“你一口气,说了这么多,有点混乱,先把你刚才讲的,归一下类吧,苏联的解体,涉及到共产主义理论,和一个国家民族矛盾的处理方法,不在我们讨论范围之内,哪要讲起来,几天几夜也讲不完,就说说眼面前,我们可以商讨的问题好了。”他看了一眼大家,接着说:“一,是台湾强大,二,共产党不如国民党,三,前二年的六四事件,和民主,对吧,我们一个一个地来讲啊。”他这么一说,大家都放下了手中的杯子,听他会怎么说。 冯君瀚右手拿着筷子,说:“49年,蒋解石在逃到台湾之前,用了近三个月的时间,带走了全中国,当时黄金储量的百分之九十,约九十二万两黄金,五亿多美元,一个小小的台湾省,却占有全国百分之九十的黄金,不富?他说得过去吗,这些是有史可查的,另一个小问题是,有几个型号的飞机,是他们自己造的,是用黄金向美国买的。从这个意义上说,他要是还不富,那就连做人的资格,都没有,是要被开除球籍的,而大陆就不同,一是抗美援朝,中华民族做出了极大的牺牲,二是国家太大,人口众多,广大的省份基础太落后,上海不能一个人朝前走,有责任帮助其它落后的省份,我们不否认,共产党在文革中犯的错误。” 他放下筷子,喝了一口茶水又说:“第二个命题是,共产党不如国民党,对吧……?远的不说,了解一点近代历史的人都知道,历史给过国民党机会了,国民党有一个先天不足的毛病,就是,屁股没坐对地方,抗战胜利是一个天赐良机,他是当时中国最大的一个政党,人多,枪多,八百万哪?占有中国百分之九十的城市,但他容不了一个共产党,结果,他走到了历史的反面,被历史所淘汰,最后被赶到了台湾,到了台湾不到四十年,就政权旁落,他以后要在台湾,再凳上领导者的位子,会很难,很难,因为他是外来者,中华民族的劣根性里,有排外情节,所以国民党大大地不如共产党,当然,时代在进步,社会在发展,今天的国民党比起当年来,是进步不少,但历史不可能倒退,如此十几亿人口的一个泱泱大国,只有共产党能管理的比较好,好也是相对而言的。所以说,是共产学完成了国家的统一,正在为收回香港和澳门做着不懈的努力,天下没有不犯错误的人,一个由会犯错误的先进人群,组成的共产党,犯一点错误那就太正常了,共产党的伟大,正在于,他会认真地改正错误,现在的改革,不就说明了这个问题。这个问题,算是交待清楚了。”他把杯子里的水一口喝干,高妈妈马上给他倒上。 “第三个问题,说起来有点费事,我尽量说的筒单点。六四事件,客观地说,他是文化大革命的一个尾巴,或者说是遗留物,文化大革命已经被历史所否定了,不管你说,是浩劫也罢,说什么也罢,都不为过分的,也许你是少数的几个,即得利业者。”他看了吕文秀良一眼,继续说:“这场运动地危害,不但是把中国的经济搞垮了,更可怕的是,把几代人的思想搞乱了,比果说你,你就是其中的一个,……”“我怎么会是……?”吕文秀良有点急地插了一句。“别急,我慢慢说。”他摆摆手,又继续刚才的话题:“当时是一个什么局面,中国要改革开放,国外这么多经济强国,虎视眈眈,国内思想混乱,当时正在开展‘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的大讨论。’打开国门一看,哇……!不得了,中国落后了半个多世记,要迎头赶上,只有一个办法,叫一门心思搞建设,那容个别人,再别出心裁,搞什么其它呢,对付贪官污吏,开后门的事,不能再靠,搞运动,这种方式。而是靠国家的制度建设,和法律,在一个大国,面临一大堆困难和矛盾时,只有一个大困难,一个大矛盾,是压倒一切的,就是搞经济建设,这叫大矛盾要管小矛盾。有的人在运动中得了好处,所以他们心心念念地,想搞什么运动,你看,在天安门,把部队的汽车,和坦克烧得,我们的战士死的有多惨?正因为我们有一支伟大的军队,背后有一个伟大的党,那些人的阴谋没有成功,不然,我们不会有现在的局面,再过十年五十年,我们会更好。当然我在讲共产党好的同时,丝毫也不否认共产党犯的错误。” 吕文秀良抓住了他说的这句话,问:“那你到说说,共产党到底犯过什么错误。” 冯君瀚把杯子里的饮料一口喝完,梦婷刚要想再倒一点,他摇手说:“行了,我喝荼水。”他看看面前堆的菜,把菜向前推了推说:“好吧,就说说共产党犯的几个大错误。”他抬头看了一下高妈妈,说:“过去的不讲了,讲近的,一,反右扩大化,二,大跃进盲目化,三,就是文化大革命了。先说这几个大错误的理论根原,首先,共产党是一个,以马列主义思想来指导的政党,马克思主义,本来就有先天的不足,或者说是错误,在此,请大家不要激动,小小的君瀚在说,马克思主义不足,太狂妄自大了,这些留给思想家和哲学家去研究吧,我只说一小点,马克思关于共产主义的理论,也是建立在空想的基础上的,什么叫空想,因为还没有人实践过,这就是空想,但他对共产主义社会结构的阐述是伟大的。我们想一下,如此短命的巴黎公社,大概只有十五天吧,他就产生了,或者说,总结出共产主义理论来,并用来指导百年后的中国革命,不是空想?是什么……!是不是,这也太难为他老人家一点了,在地球这边发生的事,这一点经验,要在百年后,来指导地球那边发生的事,不走样,哪才叫怪事,连共产主义理论的发源地,法国,都不是社会主义,对吗……!马克思在资本论中强调指出:‘工业化发达的西方国家会首先建立社会主义国家,而殖民地国家到会保持资本主义,反过来会去粉碎西方的社会主义。’而历史的发展正好与马克思说得完全相反,正是发达的西方国家来粉碎东方的社会主义。而百年后的今天,这辆赛车上,除了中国别无他人,可能还算古巴,和朝鲜,只要这两个领导人一死,他们必然会下车,只是时间问题了,马克思的计划经济,也在百年的进程中,走到了头,苏联的解体,已经够说明这个问题了,所以,我说他,马克思主义,有先天的不足,究竟是什么原因使如此伟人做出一些错误结论来,他老人家,少研究了两样要命的问题,一,是各国文化的差异,各民族文化的差异,以及各中教思想的差异,二,是没有把人性的本原实质,研究透,群体和个体的差异,再好的主义也要人去实践的,这么重要的问题没有研究透,不出偏差,怎么可能……?好了,不再讨论这个问题了。 在十八世记未,十九世记初,马克思主义的思想,在当时,对全世界正在求解放的,劳动者来说,无疑是先进,也最具有绣惑力的,请注意我用词,我用的是当时,和绣惑两字,马克思主义的思想,作为一种新思想,它本生就有无限的生命力,这是世界上一切新生事物的本质特证,这一思想是否先进,是否优秀,那要靠实践的人来证明,但一旦把马克思的思想作为神灵来莫拜,就会走到教条主义上去,苏联,中国都犯这样的错误。毛泽东本人,就是一个伟大的马克思主义者,地地道道的实践者,这种理论上的错误,怎么不会影响到他老人家呢?中国两千多年的封建文化,我特别要强调是封建文化,对他老人家会没有影响吗?不会,当然不会,有影响是绝对的。苏联人,比较早的发现了这个问题,人家想修正一下,我们骂人家是修正主义,修正是什么意思,是对过去的一种否定,我们现在也要发展一下,发展是什么意思啊,也是对过去的一种改正,也是一种部分的否定,目的是实事求是,发展马克思主义。毛泽东本人,想快一点到共产主义,还想把这个世界,带进共产主义社会,看看不可能,所以搞了个第三世界,现在还有人讲吗?没有了,前面讲到,马克思主义都有先天的不足,你要一个马克思主义的实践者,不犯错误怎么可能呢……?毛泽东的出发点,都是好的,动机也是好的,所以他会犯错误,但这个错误,跟他的,伟大成绩比起来,就不算什么了,邓小平没有否认共主党犯的错,共产党的伟大,在于,知错能改,我们现在,调过头来,要一门心思搞建设,少说主义,多干实事,少出头,把中国的事做好,老百姓要富裕,国家要强大,思想要提高,在这个世界上,有讲话的声音,少来几个弃权的事,为什么要弃权啊,没有办法,我们还不够强大,这种强大是指什么啊,一,是指国民经济,国民经济就是国富民强,二,指军事力量,这好理解,三,指中国法律,在世界法则中所处的位置,一个强国往往,会要求别国参照本国的律法,来处理两国之间的争论,我们目前还做不到。但是我们会强大起来的,我们正在为这个目标而奋斗。” 他向大家看了一眼,接着说:“如此多元的世界,靠一个主义行吗?许多不靠这个主义的国家,不是建设的比我们好吗,最好的主义,就是能抓到老鼠的主义。国民党的愚蠢,在于错了还不改,要是当年他在台上时,能主动和大陆来个眉眼,现在国民党能怎么惨吗。最后关于民主问题,有民主,学会民主,到最后使用民主,是有不同的阶段的,就像过了冬天,我们只能开一点小窗一样,猛然把全部的门窗都打开,大家不全感冒了吗……?!所以说,现在的明主,充其量,也是一个初级阶段的民主,多了我们不会用,中国人往往会把民主,变成无政府主义,而这个无政府主义思想严重的民族,是没有出息的民族,看看中东,同样是都是莫斯林,不是天天在打仗。所以目前中国人的文化结构,只能有这么多的民主,多了要乱,共产党以后还会犯错误,这不奇怪,也不可怕,这都是在前进中犯的错,会在改革中,逐步完善起来,如果不改革,哪才真正的完了。以上四个问题讲完了,最后我讲一讲对小日本的问题。” 他又喝完了杯子中的荼水,继续说:“你讲小日本这个好,那个强,都是事实,大家也喜欢用质量好的日本电器,这都是国与国之间的经贸合作,日本是个两头在外的国家,就是说,原材料在外,市场也正外,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在他们对我国进行经济援助的同时,他要从我国拿走更多的原材料,山东的大蒜,江浙的西兰花,大小个头都有标准,广东省的荔枝,到日本后,要十天后再检查,成百上万吨地烂在港口,损失全是你中国的,你知道吗?这就是我们的立法还不硬的结果,你要安他的规矩办。比如日本的森林面积有限,这些资原他必须保护,他决不会砍了造纸去,他要大量的桦木做纸浆,如何从中国可以得到更多,更便宜桦木呢……?日本人真是动足了脑筋,他来我国开机械展览会,专门,为我国研制了一种一次性筷子生产机,把一次性筷子的生产机器,给你带来,卖给你,赚了你的钱,你机器买多了就要生产筷子,他就是筷子最大的收购国,他用你的一次性筷子,他少了多少道工序,直接可以把筷子送进车间里打纸浆了,这就是从心里,坏到骨子里的日本人,当然,你可以说他是精明。他是利用了,我们有些当权者的私利。 中国是个农耕文化的大国,农耕文化的本质是内敛的,没有外侵的特性,中国那么多思想家的书,其中心也是平和的,讲究得是和谐,中国的军事思想,也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人犯了我,我忍一下,也不想犯人,念一声阿弥陀佛,希望你能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这就使的小小的日本也敢侵略我们,我们的文化。和日本的文化,有本质的不同,日本是一个多地震的岛国,岛国的特点是多船,也就多海盗,相互抢夺,杀人放火,所以他们的文化里,有海盗文化的本质,比如全世界的海洋生物,鲸鱼已濒临灭绝,不管世界动物保护组织,如何警告小日本,都没有用,全世界找不到,任何一个国家,像日本这样厚颜无耻,灭绝人性地不顾海洋生物绝种,大肆捕杀鲸鱼的,也只有这个小日本,会做得出,这样下流的事。但是,如果这种野生的自然资源,是在他国内的话,其态度又全然是另一会事了,他们来了个180度大改变,从大到北海道的熊,大板的野鸭,和河里的鱼,小到东京居民家门口的麻雀,他们不钓鱼,不打野鸭,对自然资原保护之好,也是世界第一,同样是自然资源,对世界的,和本国的,态度是如此截然不同,可见其国民心态是如此极度的自私,和有外侵性。这不得不引起我们的深思了……。当然他们也有中国儒家的影子,从外表看,是个礼仪之帮,礼数之多,令人生厌,而一旦进入男女生活,人论关系,日本是乱论、变态、下流,世界第一,你在那里生活,一定自有体会,这是一个男权国家最阴暗的一面,在这里我不想多说。……这些都有其根源的,因为自然灾害多,他们有强烈的忧患意识,形成的文化有强烈的外侵本质,武士道就很能说明问题,这种强烈的忧患意识,使他们在二战后能够迅速屈起,他们的武士文化,影响日本人的行为举止,和思维方式,为了侵略中国,他们可以多少代人,准备两百多年,他们可以现在,在教科书上做文章,当他的经济,有足够强大了,一定再会,成为一个军事强国,他们会从根本上,否认二战的罪行,否认南京大屠杀,我们早晚能看的到。这是中国人的真正心头大患。在这个问题上,我们是好心,犯了一个极大的错误,就是以德报怨,直到53年,我国还有可能,要日本政府进行战争赔款,是毛泽东放弃了,他想到的是,会给日本人民带来负担,没想到日本人民的后代,因为没有赔款,不相信有南京大屠杀一事,这就是好心带来坏结果,这就给越南做了一个坏榜样,越南人竞敢掉转枪头打中国,不给他一点教训,就没有和平,所以我们要反击一下,这就是最典型的事。所以说,两种不同文化的国度,日本人,从本质上讲,有扩张性,侵略性,不足为怪,所以他会和当时世界上最反人类的法西斯,一拍即合,能和希特勒称哥道弟,希特勒在大杀犹太人,他在中国搞南京大屠杀,他不是一个会和平共处的民族,不是一个好的民族,在大家忙着中日友好的时候,要有一部份人,保持清醒的头脑,在历史上,我们与外国人打交道,吃亏的,大都是中国人,特别是和日本人。”他又转过头对她说:“是中国开始富强了,你才有101生发水,可以倒到日本去做生意,我开头就说,你……!不要忘了本。我说完了。” 高妈妈第一个鼓掌,心里解气,大家都跟着鼓起掌来,吕文秀良也来了几下,算是礼貌了,心里狠的牙痒痒的,她心里骂到:‘他妈的,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来教训老娘……!’ 孔宪邈心里也点头,心想这个家伙真敢讲,真不知他肚子里还有什么东西,高妈妈一扫半个多月的不快,大声说:“君瀚,你说的好,我听了心里……嗯!美着呢。” 高德全说:“有空,你给我们公司的头,上上课,真的。” 梦婷睁着眼看着冯君瀚,“你不讲了?!再讲点听听来……,很新鲜的。”她要求到。 高德全挥着筷子说:“吃,吃,边听,边吃。”他向吕文秀良说:“他,上知天文地理,下知鸡毛蒜皮。” 冯君瀚说:“德全,你这一说,我找不到出去的门了……,我来口饭吧。” “真得?!”吕文秀良说,她眼睛一转,心中有了主意。 第十一章 木牛流马下 冯君瀚打了半碗饭过来,坐下,准奋吃饭了。吕文秀良问:“冯先生,你知道日本现在放的,大陆最红的电视剧是什么吗?” 冯君瀚摇摇头,把饭咽下去后,说:“没去过,不知道。” “是大陆拍的三国演义,你看过吗……?”她问。 “看过,不错。”他没看她说,心想,她又要搞什么明堂,让我把饭吃完了再说。 高妈妈有点累了,心情又好了许多,说:“君瀚你慢慢吃,我要去小睡一会。” “您去睡吧,我们在这里瞎讲呢。”他站起来说。 吕文秀良看他吃了差不多了,放下筷子问:“那你一定知道木牛流马,到底是怎么一会事喽?!” “知道。”冯君瀚放下了筷子说。 “知道……?!我要知道真的木牛流马是个什么样的!我要问的是,能叫我们大家,心服口服的历史真实,不是戏说,也不是演义!!!……???”吕文秀良用眼睛盯着他,心想这是你自己说的,老娘今天要将死你!看你怎么说,这里有这么多人在听你瞎吹,你就死命吹吧,你吹破了,刚才的话等于放屁。她心里一陈得意。 冯君瀚反问道:“你……,对这个也有兴趣?!” 吕文秀良说:“那当然,多少日本人在研究,还有民间很多艺人也在研究,大陆也有很多人在研究,都没有结果,你怎么会知道啊……?!你真要知道,我们大家当然有兴趣听了。”她向大家一摆手,说:“对吧,我们要听。”她已经胜券在握了,到时间,看老娘怎么出你洋相。高德全在桌子下踢了他一下。孔宪邈向他使了个眼色。梦婷不安地问:“冯叔,你真知道……?”她已改叫冯叔了,不叫二马叔了,她感到她在给他挖陷阱,问题严重了。 冯君瀚放下碗,说:“这样好吧,在座加我算五个人,如果我讲完以后,加我在内,有四个人同意我的说法,就算我讲对,今天没白讲,好吧,那就把桌子上的碗全收了,只留荼水,行吧”吕文秀良也动手收拾起碗来了,她要在最后一击中,把他打倒,她兴奋的双眼冒火,多亏了有一付眼镜戴着。 一切收拾停当后,五个人又围坐在一起。梦婷一定要靠着冯君瀚坐。像个保护神。一切就绪后,冯君瀚说:“我们先学会一些方法,就是要了解文物失传的原因,我想,大体上有两种,第一种,就是一个器物在生产,或者说,制作过程太难,其中有一,是原材料难找,二,是加工工艺太复杂,三,是加工的数量上太少,技术传授的方式,主要靠代代口传心教,历史上有名的几支剑,就是这种情况下失传的,虽有个别的已经挖到,但是难以复原。一个共同的特点,就是和生产劳动的关系不密切,不属于生产的直接工具,社会需求极少,没有必然的传承性,所以会失传。第二种,是日常生活中,偶然须要的小发明,又级其筒单,看一眼就会,用过就丢的,也和生产劳动也不密切,也可能会失传。只要和生产劳动相连的,和生产力有关的,一般都不会失传的。”他停了一下,给大家一个消化的时间,自己也喝口水。 “大家同意吗……!不急,慢慢想一下,同意了,我就往下说。”他看看大家。等大家表示同意了,又说:“现在就可以,带大家到实地去考察一下了,诸葛亮一生只用过一次,这是一种偶然须要的小发明,地点是六出祁山的秦岭陇西一带,到那里一看便知,满山坡碎石,石多土少,只的四条腿的可以行走,车轮子在有碎石的破道上行走极为困难,那时还没有橡胶轮肽,所以轮子大都以木头为主,加上一点金属,和地面的接触,主要是土路,或者叫硬,碰半硬,因为,轮子和地面接触,是车轮子的一小段钱段,就是园的一条弧钱,是由连续的点,形成线段组成的一个圆圈,学过几何的都应该知道的,在车轮前放一块小石头,轮子就很难越过去,这是因为车轮,必须要抬高重心后才能过去,如果在两个轮子前,都有这个或那样的小石头,牛也罢,马也罢,拉一段路,就拖不动了,而四条腿的动物,就不存在这样的困难,它和地面的接触,不是一段线条,而是点接触,就是四个蹄子,下面要注意我讲的话,木牛和流马和地面的接触关系,都是点接触的关系,四个脚蹄对硬的山坡。换句话说,就是点接触,并保持连续运动,就可以满足以上条件,一句话,就是不能有,园轮子的连续性,所以诸葛亮想到了木牛流马。”他又停了一段时间,给大家一点时间消化一下。 接着他又说:“而罗贯中写小说时,已是元未明初了,诸葛亮已死了壹仟多年了,他同我们一样,无据可考了,但是木牛流马确凿地有过,这就给了小说家,极大的想象空间,哎……!你们不要急,我首先说他有,这一点先定下来,谜底等一下揭,其二我说了,罗贯中在演义中,加上了他小说家的充分想象,就是和历史的真实,有了很大的区别,先来分析罗贯中笔下的木牛流马,诸葛亮使计叫司马懿得了数匹去,原话如下:(司马懿看了,果然进退如活的一般,乃大喜曰:“汝会用此法,难道我不会用!”便令巧匠百余人,当面拆开,分付依其尺寸长短厚薄之法,一样制造木牛流马。不消半月,造成二千余只,与孔明所造者一般法则,亦能奔走。遂令镇远将军岑威,引一千军驱驾木牛流马,去陇西搬运粮草,往来不绝。魏营军将,无不欢喜。)以上这段文字是原文,百余人,不到十五天,造了二千架木牛流马,平均每人十五天造了二十架,人均一天要造一架还要多,在没有电动工具的二千年前,这样的速度,可能性为零,就是在有电动工具的今天,单个作业的话,可能性也为零,就电影里这些是事而非的道俱,每一个也要四、五个工,才能完成。我们再往下看,二千架木牛流马,看看用了多少军士,原文是‘引一千军驱驾木牛流马,去陇西搬运粮草。’一平均,就是一个当兵的,可以驱驾二台木牛,或者是流马,我得出的结论是,每人驱驾的是两台永动机,可能性是多少呢,大家心中已经有了答案,既然不永动机,就一定有牛或马来拉动,一个军士是可以赶二台木牛或流马的,如果没有牛或马作动力的话,就是在水泥路面上,一人要拉动二架二轮车,再装上一些粮食,你又能跑几步呢?如果真像罗贯中所写的那样,百姓平时为什么不能用,农民一直是缺牛少马的,为了劳作,也绝不会让这样的宝贝失传,对吗,何况战争并没有从此结束,诸葛亮以后打仗就不要用牛马来运粮草了?他是六出祁山啊……!为什么以后不用木牛流马了呢?想过这个问题没有?我们被罗贯中引进了一条死胡洞,我们分析这么多,只想说明一个问题,历史上的真实,在罗贯中的笔下,已经变形了,以致我们走进了一条,作者想象的死胡洞里。再往下看,看看诸葛亮有什么动作,(日“汝引一千兵,扮作魏人,星夜偷过北原,只说是巡粮军,径到运粮之所,将护粮之人尽皆杀散;却驱木牛流马而回,径奔过北原来:此处必有魏兵追赶,汝便将木牛流马口内舌头扭转,牛马就不能行动,汝等竟弃之而走,背后魏兵赶到,牵拽不动,打抬不去。吾再有兵到,汝却回身再将牛马舌扭过来,长驱大行。魏兵必疑为怪也!”王平受计引兵而去。)”上面讲了问题的不可能性,现在讲另一个问题,造了二千台,木牛流马,竞没有一人,发现牛舌头的作用,这完全排除了一百个工匠的好奇心,好奇心!是人于生俱来的,连动物都有好奇心,何况人呼?如果现在有五个人,在南京路珠宝店门口,低着头找东西,如有行人问你在找什么,你只要不说,他一定以为你在故做神秘,只要他们五个人坚持五分钟,其结果,一定能引来五百人,低头找东西,能把南京路堵死,这种事,早有人实践过,好奇心,是人类社会进步的原动力。二千年前的木匠,有百分之五十以上,是以偷艺来的方法,来学习的,这一百个人中,竞没有一个想学这门,可以发家至富的技术,这种好奇心那里去了……?大家想一想,在你眼前出现了一件,你从未见过,更未听说的木牛流马,你就不想问一问:它为什么会走……?这种可能性有吗……?!可能性也是为零,常言道,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更何况,是在司马懿的眼皮地下呢,这么多人,就不能顶一个诸葛亮的?就是现代技术,没有图纸,和形位公差的控制,就是照葫芦,画瓢,做出来后,也根本不能运作。综上所述,这里的一切,包括战争的过程,都是罗贯中演义出来的一样,就像草船借箭,不是历史的真实一样,当时有哪一个当兵的,放一支带火的箭,又是什么情况,你诸葛亮,凭什么来控制曹操的几万兵呢……?所以三国演义,不是三国志一样,不是历史的真实。讲了半天,这不可能,那也不是,我又讲,诸葛亮确实造过木牛流马,现在是否可以揭开谜底了……!?可以了。诸葛亮,为了战争的须要,在秦岭山坡上,是用过木牛流马,不然就不会出现这种美丽的想象,罗贯中,也并非空穴来风。” 他把桌子上的水喝了,看看大家,又说:“最后把当时的地理情况说清楚,第一,那不是山涧,如是山涧的活,只能走马帮了,而是碎石满山坡,有一点像新疆的原始干沟,还没有走过汽车,时不时的会出现,大片有红墙砖那么高的石片,就安照,现有社会上出现的,所为木牛流马,不管内存式,储食形的是,方的,长的,圆的,还是扁的,所有的行走机构,全部是现代机械中的四联杆机构,要使木牛流马像牛一样,抬起腿行走,四联杆是远远不够的,要六联杆,八联杆,这就变的级为复杂,如果像牛一样可以对角钱抬腿,没有内致动力,不可能实现,筒单一点,利用生活中,跷跷板的方式,压后面,前腿前摆,抬后面,后腿前移,只要路中有一块红砖高的石头,挡住去路,不是把腿蹩断,就是把当兵的累死,就是讲,你真能造出这样的木牛流马来,在那样的山坡上,跟本也无法行走,诸葛亮哪能会去做这样的傻事啊,他如真做了,还叫个什么诸葛亮呢,他必须用一种,最简单的方式,不管你是几级木工,只要能拿斧拉锯的,看一眼就会,都能自己干才行的方法。” 他转过身,找了个杯盖子,把盖子一竖,向前一滚,说:“很好,没问题。”他又抓过梦婷的手,放平在桌子上,还用杯盖子向她手指一侧滚去,说:“过不去了,修过汽车的人,都有这个体会,车子有毛病了,停在一个坡上,为了防止向下溜,你会在车轮子下面,放上一块石头,车子要越过这块石头,必须把整个车子的重心向上抬,我说的是重心,这就会很困难了。”大家点点头。“特别在新疆,车子一抛锚,驾驶员下车第一件事,就是找块石头,放在车轮子下,这叫打碍,好了,现在我换一种方式 看看能不能过去。”只见他伸出右手,五指分开,五指向下,垂直于桌面,以小母指,和无名指,点在桌面上,另三指悬空,他前后动了一下,又把梦婷的手拉过来,以分开的五指为轮,向梦婷手背上滚过去,大家眼前一亮,心都要停住了,闹了半天,就这么……。只听他说:“在一个轮廓外面,绑上四片,或者五片这样的有腿脚的副件,形成一个整体,就像是一个轮子的辐条,从外轮廓内,向外延伸出来了一样,只要长度是一至的,它只可能有二根脚,可以接触地面,你随便找个正齿轮,把这竖起来,永远只有两点在桌面上,现在你看到的轮子是什么样子的呢,就像轮船驾驰用的方向舵,那个左满舵,右满舵的舵,只是舵把没有必要这么漂亮罢了,现在就满足了我们,以上所说的一切条件,轮子与地面的接触,就由圆的线段,变成了现在的点接触,因为轮子在转动,每一个点,都是由上而下地与地面接触,避免了腿脚在石板前蹩断的可能。用两只这样的轮子,就像牛一样,左右有四个点落地,和地面的关系,由轮子的钱段接触,变成了点接触。很多六层的楼房,没有电梯,老人们是怎么把煤气包扛上去呢,就产生了一种爬楼车,它的轮子是什么结构呢,两边的轮子是个丫字形的,各脚长约25公分,各分开120度,前端再有一个小轮子,平地时,四个轮子一起滚,上楼时,就整体翻转,正好爬楼梯,这样的车轮子,连楼梯都可以爬,请问:还有什么坡不能过呢?这比当年诸葛亮的,什么木牛流马要先进多少倍啊?所以说,诸葛亮搞的木牛流马,就是在偶然须要时,对司马懿的一次军事诈骗,他在普通的两轮车的轮子上,再绑上几块整体的,这样的副件,或着叫副轮。”他用手在杯子里沾了一点水,在桌面上画了一条孤线,又在孤的外侧,垂直切线处,画了五条等长的线段,说:“为了方便绑结实,两端的两条脚,可以分两侧向圆心延长,把车轮夹在中间,和车轮辐条的捆绑,就有了根,跟据车轮大小,可以做成四片,还是五片,这由木工自己来决定,这么简单的东西,任何一个木工看一眼就会,再在两边加块挡板,就可以把秘密罩住了,独轮车子上,订上了牛头,两轮车上,订个马头,这就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你远处看到的,就是这个特别显眼的,有头的车子,哪里还会注意到,它轮子上有什么花样啊,他可以在二分钟内拆除,带走,你又无法使用了,下了山,正好当柴火,烧了火,做中午饭,这样的失传,俱备以下这么几个条件,一,与农业生产,没有必然联系,二,需求太偶然,三,太简单了,简单到了看一眼,都没有兴趣再看第二眼的程度,而这样真实的木牛流马,在平时生活中也用不上,哪个农民会为了它,特意搬到秦岭来居住呢?你们说对吗?一千年后,罗贯中也许看到了,这样的文子,或者是有牛头马头的车子,的草图,而轮子的结构,正好被挡住了,又或者说,好事者根本就没有看到,哪剩下的工作,就留给了他充分想象的空间,就像每一个导演,想象的木牛流马,是不一样的。”他好像讲累了,把杯中的水全喝光,梦婷赶紧又倒了一杯,说:“二马叔,就这么简单啊?!……”她看看自己分开的,五个漂亮的手指,在空中比划了一下。“你去过秦岭吗……?”她问。 他点点头说:“那当然,专门为了这个木牛流马去的。现在……,同意的可以举手了。”梦婷第一个,高德全和孔宪邈也举了手,吕文秀良,慢慢地还是把手举了起来,心里那个滋味,像翻了五味瓶,恨恨地骂到,那里来的王八蛋,今天故意跟老娘过不去。 孔宪邈心中佩服,问道:“你为什么不发表呢?” “对,我正想要问这个事。”高德全说。 冯君瀚看看吕文秀良说:“生活中的真实,有时,是很简单的,你一但把什么都揭穿了,生活就会变得很无趣一样,这样多好,有多少人去想象,还去动手做,这里就有了无穷的空间,这其中的乐趣,是旁人无法去体会的,在动手的过程中,会有很多其它的灵感闪现,真所为种秫得黍,也未可知。人与人之间,也是一个道理,也许十年前,或是二十年前,有过一段青涩的情感,虽不为人知,却十分地美好,到了白发满头相遇时,回过头来想一下,那时,是多么美好,虽然个中有了缺憾,正因为有了缺憾,给双方留下了空间,有了想象的余地,就像多少艺术大师,一定要把维纳斯的两条胳膊,接上去一样,还动用了一切手段,电脑,三维空间,360度,全方位调试,结果,怎么样?!怎么看,怎么不舒服,原来的美感,没有了,最后只能去掉,那种独一无二的美,和风采神韵才回来了,那种曲线,充满了涨力,那弯曲的身姿,又活了,这种缺憾美,美,到了级致,真正的艺术大家,就是作者本人,所以,后来在原址上,从新考古发掘时,根本没有手臂,这种缺憾,包容了一个极大空间,一个无限的想象,这有多美!你为什么一定要把前缘连起来呢……?!不同的人生经历,有不同的生活感悟,如果勉强走到一起后,才发现两颗心,是南辕北辙,那以后还有什么美可谈呢…?!水中月,有多美,多少文人雅士,颂过月,赞美过月,如:一石击破水中月,满池碎月白如银。大诗人李白写月就更多了,比较有名的大概叫,‘把酒问月,’不知我能否背下来。”他略想了一下,背道:“青天有月来几时,我今停杯一问之。人攀明月不可得,月行却与人相随。皎如飞镜临丹阙,绿烟灭尽清辉发。但见宵从海上来,宁知晓向云间没。白兔捣药秋夏春,嫦娥孤栖与谁邻。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唯愿当歌对酒时,月光长照金樽里。第三句是:‘人攀明月不可得,人明明攀不上明月,何不让,月行却与人相随呢?’后六句比较唯美,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那就对酒当歌,让月光长照金樽吧……!每年的正月十五,在南京夫子庙的文德桥赏月,就出现,有一桥两半月的美景,在这边看月是左半边,在那边看月是右半边。水中本无月,何必苦索之,了亦未了,心中多苦?何不不了了之,空了空了,有了空间,心才可能真正的了了。”他说完后面几句话时,一直看着吕文秀良,就差一点没有念出阿弥陀佛来。各人表情皆不同,独有一人在其中。 她的脸上闪过一抹红韵,接着是一片灰白,心知今天得不到好去,镜片后面的眼睛痴迷离散,并有了一丝湿润。她也累了……。她看了高德全一眼说:“我有点累了,我先回去了……,你们别送。”她独自下了楼。 她一走,房里的空气立刻活跃起来,梦发婷第一个叫起来,双手合拾说:“走了……走了,终于走了,阿弥陀佛……,冯叔,你刚才讲了一大堆东西,是真的吗……?你脑子里都装的啥,太利害了,那首李白的,把洒问月,你咋记得那么清楚……?” 冯君瀚鬼鬼的一笑,说:“上面讲的都是真的,那首诗嘛,在火车上,无了时刚看的。” 孔宪邈说:“你把我们大家全镇住了。” “镇得了别人,还能镇住你大记者,怕不能吧?”冯君瀚笑着说。 “真的,真的。”她看了一眼高德全。 高德全说:“讲心里话,我真没想到,这木牛流马的解释,都没有把你难倒,而你又讲得那么明白,她想难你是明摆着的,结果,你把一个中国之迷,一下给破解了,讲实话,我到现在还有一点吃惊!” “那你是怀疑罗?你刚才举手是违心的了?”君瀚反问到。 高德全马上纠正道:“不!不……!不是这个意思,我想说的是,我们今天听到的,是不是第一批听众。” “当然是第一批听众,而且听到的是正品正版,你还是那句话,为什么不去发表一下,对吧……!你看!你我都是小人物,你一定要发表啊,那些所为的专家,权威,手里早就拿着大棒子,要查一下你祖宗三代,看看你老子,到底是华罗庚呢?还是钱学深!你这么牛,敢破解诸葛亮的木牛流马,我去沾那一身骚干吗……?!还不累的慌。”他不稍一顾的说。 “这到也是……!”大家点着头。 母亲午休也起来了……。她探头一看,说:“她走了……?!” “走了。”大家说,梦婷拉着冯君瀚问:“你怎么什么都知道啊,还有什么,说来听嘛……!” 冯君瀚点着她鼻子说:“跟你一样,好奇呀……,想知道梨子是什么味道,就去咬一口。”梦婷立刻在他手臂上咬了一口。“哎……!你干什么啊……!坏蛋。”他不让她再咬。 “我也想知道啥味道。”她大笑着跑开了。 母亲洗了把脸,切开了一个西瓜,揣了过来,高德全问君瀚:“你对她怎么看?” “这么半天要评论一个人,是不行的,给我的直感是,聪明,人也有气质,属于一种强势女人,想做事时,绝不会拖拉,而且做事干脆,不拖泥带水,也许,她的一生,很顺,少有挫折,所以她性格中有缺陷,也叫人格缺陷,达不到目的,她会很痛苦,而且,会比常人更痛苦,就是心理毒素分秘的比常人多。”冯君瀚说。 梦婷插了句嘴,说:“什么叫心理毒素啊,我们没学过……?!” “看看‘弗洛伊德’心理学的书,就会了解一点了。”他拿了一片瓜又说:“她不会这么轻易地放过你的,最好你们早点,把事办了,她少一点希望,就我看,她对你,还算理智的,她要是有一天,对小孔说,她有了你的孩子,叫小孔信好,还是不信好,或者那一天,她心血来潮,在手上拉一个口子,再打电话给你,你是去好,还是不去好,只要你能培着她,她什么都不在呼……!”“没这么可怕吧,二马叔……!”梦婷惊叫了起来。 母亲一听,真有点急了,说:“君瀚,你别吓我,正会有这种事?那不……。” 冯君瀚说:“哪……!她怎么知道家里一举一动啊,在对面借一间,比你们高的房子,有个外望远镜,什么看不见。” 孔宪邈本能地向窗外看了一眼,又后退了一步,摇了摇头,心中不免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面对半路杀出来的程咬金,吕文秀良一时也没有办法,对方的善言相劝,不能不说有所触动,难到自己正如他所讲的,在续一个已经做完的梦吗?那个美丽的维纳斯……?三天后,她在红桥机场,给在公司上班的高德全,打了个电话:“我在机场,我回去了……,公司有点事,……全哥,你说实话,在你心里,……有我一点位置吗……?” 高德全想了半天,不知道该如何说,才能不伤着她,又不能叫她再生出什么想法来,一时竟不知道如何措辞才好,最后说:“小吕啊!在我心中,你永远是我一个,当年善良的小妹妹,不然当年,我也不会写信给你,对吧……。”这里还没说完,传来一声‘谢了’,她就把电话挂了。 高德全,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他到隔壁的小房间里,往沙发里一靠,这一个多月,他的神经太紧张了,先是沈夙黛不顾一切的天天送午餐,就像在给他摧肥一样,紧接着,吕文秀良又像个精神债主一样,天天上门逼债,搞的他精疲力竭,她现在终于走了,不知是喜还是悲,真要像君瀚所说,那就可怕了,他直起身,看着玻璃台板下面,才合成的照片,哪时的自己和袁梦珠是多么年青,少不更事,真是人不轻狂,妄少年啊,心中没有一个怕字,转眼自己有了白发,她呢?长眠在新疆的戈壁滩二十多年了,心中一酸,眼泪就跟着出来了,惘然若失地看着天花板,有人轻轻地敲门,很有规律,是孔宪邈。“进来吧。”他说。他擦拭着眼睛。 孔宪邈何等聪明,一见他的样子,什么也不说,倒了一杯温水,递到他手里,他喝了一半,她顺手给了他一张脸巾纸,他把脸又擦了一边,她接过他手中的照片说:“抽空应该回去看看了,今年内会有时间的。”她放下照片,把他的头轻轻地抱在胸前,他也伸出手,抱住她的双腿,她就这样站着,不知过了多久,她听到了他的鼾声……。 第十二章 天外来客上 第 十二 章 国庆刚过,医院里就开了锅,病人猛增许多,大树上的知了,一个劲的叫,“烦死了……,烦死了……。”梦婷经过观察室,就听见一个,中气十足的中年女人;在大喊:“什么烂护士啊……!扎了三针,还挂不成水,我家是三房单传哪,……哎呀,你这个护士长,也要来扎几针啊……!我家小孙子是试验品啊!叫你们院长来!……去啊!叫你们院长来……!”吓的边上的护士,脸都绿了,她中气十足,简直是声振屋宇。梦婷问边上的另一个实习护士。“她是谁啊,唯恐天下不乱。” “你别说,她可是市里的要人,听说是外经委,上通市长和书记,下通院长呢,是她小孙子要挂水,扎了几针没成,护士长也怕她,她再闹,护士长这个月,奖金准完。”她,说话像打机枪,又快又清脆。梦婷一想,准是这针头有问题,一个护士长,不会连针也扎不好的,她飞跑到自己的办公室,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一个白塑料小合子,加上蒸馏水,放进了微波炉里,两分钟后,她又回到了观察室,院长没来,主任到是来了,正在劝她。 梦婷把自己的实习牌子,放进口袋里。这里本来天热人多,护士长一急,额头上细汗都冒出来了,她正不知道自己,下一针能否扎好,梦婷来了,她接过护士长的针管,换去针头,把自己的针头安上,背过身,挡住老人的视钱,小孩子的母亲,一把拉住梦婷的手,不给她动,梦婷弯下腰,在她耳边说个句什么,她就放开了手,奇迹就出现了,梦婷在小孩头上轻轻地用药棉擦拭好,又换了个药棉,在孩子头上压了一会,再轻轻放开,头上细细地血管就显现了,她的手轻轻一扎,就见回血了,不到一分钟,就全搞定了,小孩子的母亲拉着梦婷的手,一个劲地说:“谢谢你……,谢谢冠军……。”老人这才发现媳妇的喊声,一看媳妇正拉着一个年青护士的手,小孙子已然不再哭叫了,正在输液呢,主任早已看到这一切,只不知这个年青的护士是谁?那个科的。护士长拉着梦婷出来,问:“你是那个科室的?”梦婷从口袋里拿出自己的实习证,右手的手指,放在唇中“嘘”了一下就走了,她身后还有一个高个医生,早已看见这一切,她是一个来进修的医生,鉴于她自己进修和身份,她没有过来帮忙,但梦婷所做的一切,她全看在眼中,当梦婷出来看见她时,梦婷的嘴,就没有合起来 ,她心中惊叫:“天哪……!天下还有如此相像人,她简直就是我母亲的化身。”心中一陈热血奔涌,她向她走过去,看了一眼她的胸牌,‘进修医生,施海青’,两人就这么看着,彼此的惊讶,就像白天看见了银河。 当天下班后的梦婷,就直奔外婆家。外婆见她来的匆忙,忙问:“乖孙女啊,怎么今天来外婆家啦……?刮什么风啊……!” “外婆!快把妈的照片找出来,我要!”她满脸通红地说。 “你不是有吗,要那么多干什么啊……!”外婆奇怪地问。 梦婷激动地说:“我今天在医院里,看到一个进修医生,和妈妈长的一模一样,所以我要一张不穿军装的。” “哪你也不问问人家。”外婆说。 “我中午找她没找到,我有办法能找到她,如果她没有妹妹,我就认她当姐姐吧!外婆行吗?”她问。 “要真像你讲得这么像的话,你不是给你外公,找不开心吗,你外公真要见了她,能不想你娘吗?”外婆说。 梦婷也没听进去,她终于在一大堆的相片里,找到了几张,袁梦珠没穿军装的照片。心满意足地走了。到楼梯口才说:“要是外公回来,别说今天的事,等我那天把她带回来,吓他一跳。” 第二天,她一打听,才知道是脑外科的进修医生。中午食堂快没人了,才见施医生来吃饭,她一进食堂,就听见梦婷喊她,她扭头一看,空空的餐厅里,一张桌子旁,是昨天那个护士,那个叫她心中打鼓的护士,梦婷像个老熟人一样在喊她。“来!施医生,饭我已经买好了,你怎么这么晚才来。”她感觉她们已经认识很久了。 “这是给我买的饭。”施医生问。她说一口标准的普通话,十分悦耳。 “是啊!一起吃吧。”她也改说普通话。 “你请客啊……!那我也不客气了。”她也有点饿了。吃了几口,她问:“昨天,你跟那个孩子母亲说了什么,她就让你给孩子扎针了呢。” 她先“咯,咯,咯……”地,笑了一陈,才说:“我说,我是全市医疗系统,扎针比赛的冠军,你不要冠军扎,还要五六名扎啊!” “你是冠军吗?”施医生问。 “自封的。”梦婷说。 “你这一手跟谁学的,好利害的。”施医生说。不停地用眼睛看她。 “跟我外婆学的,在兔子耳朵上练出来的。”梦婷十分得意地说。 “不是跟你妈学的……?而是外婆……!?”施医生自言自语。 梦婷抑头把汤喝完,放下碗说:“施医生,你慢慢吃,吃完我给你看几张照片。” 施医生把最后一口饭吃完,一推碗,汤也不喝,说:“先看吧。”她从对面走过来,她心中预感,她苦苦找了三年的人,就要找到了。 梦婷拉着她到另一张桌子上,满脸神秘地,从口袋里把照片拿出来,小心地放在桌子上,说:“这是不是你的照片。” 施海青,她张着嘴吧,她没有见过些照片,但黑白照片里的人,分明就是自己,而她身上也有一张,正是那张戴军帽的,是她爸爸从母亲党案里,撕下来的,梦婷也有一张,只是现在她没有拿出来,别一张在高德全的办公室里。 “这是谁……?”她压制着心中的狂喜,和激动,但止不住的眼泪,在眼匡里打转,心中的泪水,如倾‘缸’大雨,滂沱而下。 “是我妈妈,你们多像啊,你当我姐姐吧,我没姐姐……。”施海青已把她抱住了,一个劲地点头。“对姐姐……!对姐姐……!” 她的激动,太出呼梦婷的意了,她自己也十分激动,她有了一个,长得和妈妈一样的姐姐了。 “那你妈妈现在在哪里?”施海青问。梦婷放开她说:“在新疆,已经回不来了。”她很是伤感。“施姐姐,下班跟我回去,看看我爸爸行吗?他看到你会开心死的,真的……。” “今天不行,三天后行吗,我一定去。”她说 “为什么?”梦婷有点扫兴的说。 “我来上海是进修的呀,你看这个,进……修,每天有很多文字工作要作的,好吗,就三天,我一定会和你去的。”她开始哄起妹妹来了。 当天下午,远在乌鲁木齐的施铁,当年的那个,农一师三团的政治处的老主任,如今,是铁指二区的付指挥,就接到女儿打来的电话,找了二次没找到的,而这次来进修,无意中却找到了,她的身生父亲,同母异父的妹妹,还有外公,外婆,奶奶。 第二天下午二点,施海青,在红桥机场,就接到了从乌鲁木齐飞来的爸爸,二人在宾馆住下,并商亮了行动计划。 星期六下午,刚才在对面办公室,给财务人员开完会的高德全,就听见自己办公室里电话响,他快步走过去。“噢!婷婷啊!……你马上过来?……好,爸等你,……行!” 孔宪邈从对面过,说:“银龙的基建公司,已经收回全部投资了,他干的相当好,工程好接,款难收,不请客,不送礼,尾款,他们根本就不给你,这些国家干部,现在怎么都这样啊,幸亏银龙好酒量,不然怎么应付啊。到是国亮那里好,下个月,十二吨位的卡车,可提车了,车多了,停车费用是个大问题,我这二天在跑着呢,年底前,他们一定要有个跟据地。” 高德全说:“你去买点西洋参,要好的,今晚我送去,跟银龙的助手说一下,喝荼水一定要放参片。……对了,等一下婷婷要来,如果她今晚不去她外婆家,我们一起在外面吃晚饭行吗?” “行,等她来了,定下后,我再给我爸打电话。”说完她就出去了 服务台小林,见梦婷带一个,比她高一点的姑娘上来。问:“小高,她是你的什么人啊,你们有点象啊。” “哎!林姐,不是象,当然就是罗。”她得意地就进去了。她也不敲门,推门就进去了,高德全放下手中的文件,一台头,当时就愣住了,他抢出几步,上前一把抱住施海青。“梦珠是你吗……?这几十年,你那里去了……?” “爸!!!……,你干什么呀!……”梦婷上来拉开了他,说:“她是我们医院的进修医生,是我才认的姐姐……。” 高德全惺眼朦胧地看着海青,慢慢地放开了她,满脸通红地说:“啊,医生,真对不起。”他手一松,施海青,已经软的要倒下去了,她已是一脸的泪水,梦婷赶快上来扶住她,把高德全推开,大喊:“爸!你干什么呀,把人家吓的……!”她实在没想到,自己爸爸的反应会这么大,对他说:“你以为现在,在梦里啊!……走!姐,我们去洗手间。”两人一起出门去了洗手间了。她们一走,高德全才回到了现实中来了。是啊,他脑子里的袁梦珠,就是这个样子,只是没有这么高罢了,他跟本不知道,二十多年后的袁梦珠是个什么样子,刚才自己失态了,把人家一个医生,唉……!他摇摇头,进了小房间里去了。 施海青的情绪已经好多了,梦婷说:“姐!你刚才哭什么呀?”她不解地问。 “弄痛了还笑?你爸的劲多大?你不知道?你爸当时,一定把我当成你当年的妈妈了,没事,我不怪你爸,走吧……!”她巧妙地掩饰过去了。 她们回到办公室,没人,梦婷知道他在隔壁小房间里,平时,这个门从来不开,现在却半开着,梦婷还是敲了一下门,才进去,说:“爸爸,你没事吧?” “没事。”他摇摇头说:“刚才……。”不等到他说完,梦婷就说了:“这就是我爸爸,一个性情中人,刚才错把你当我妈了,这是我爸和我妈年青时的照片,是孔姨电脑合成的,爸,施医生也是从新疆来的,所以我看到她特别亲,我有这种感觉。” 高德全说:“刚才真对不起,我有点……哪个了……,施医生家在新疆那里?你父亲叫什么名子啊?有你这个好女儿。” “没关系的,您别往心里去,我家在乌鲁木齐,从小在乌鲁木齐长大。今年是来上海进修的,我爸爸叫施金失,那天看见婷婷给一个小孩子扎针,可神了,我们就认识了。”施海青说。 高德全一听,她爸叫什么金失,也就没有再想下去,但是刚才这一抱,心中涌起一种十分奇怪的感受,说不清,道不明,尘封了二十多年的,那份情感和往事,被这一抱换醒了,他坐在那里,脑子里,袁梦珠的音容笑貌,像影片了一样,在眼前,一、一闪过,慢慢地和眼前的施海青融为一体。 这时又有人敲门,高德全看是孔宪邈,她手里提着一只药店的塑料袋子,这才想起晚上要一起吃饭的事。当孔宪邈看到施海青时,脸上的表情,也惊讶的不知所云,因为这张脸,她太熟悉了,以致在人群中,一眼就可以把她认出来。 这时梦婷说话了:“孔姨,你别大惊小怪的,这是我才认的姐姐,叫施海青,到上海我们医院来进修的,我们长得像吗?” 孔宪邈心想,问题不是像不像,她和你妈简直就是一个人,她抬眼看了一眼书橱里的照片,说:“像,太像了,你会把你爸吓倒的,你应该和你爸说一声多好,那今晚我们一起吃个饭行吗?” “姐姐,那我们明天去我外公家好吧,今晚一定可以见到我奶奶。”梦婷说。施海青点点头,她走到高德全的身边,用手久久地扶摸着照片,她坐在高德全边上,说:“婷婷叫我姐姐了,那我叫您伯伯呢?还是叫您爸爸好呢。”她大方地拉着高德全的胳膊,语音如珠。高德全已经完全,从刚才的混顿中摆脱出来了,他说:“叫伯伯好了。” 梦婷已经和外婆打过电话了,今天不过去了。孔宪邈在外面一间和高妈妈通过电话。她进来后,高德全问:“宪邈啊,我们到那里等我妈呢?你跟她讲了吗。”他问。 “今天啊?我想有二位医生在这里,我们去静安寺吃斋饭行吗?”高德全心想,真是聪明,今天应该吃斋饭,说:“行,去静安寺。”施海青来到孔宪邈身边说:“我也叫你孔姨吧,我叫施海青。”孔宪邈把她拉过来,她竟和自己一样高,说:“好啊,海青,你的名子很男孩,这么高的个头,差不多可以去当模特了。” 四人下了楼,打车直奔静安寺而去。静安寺的斋饭,原本一年只有几天对外开放,改革后,佛教活动频繁,社会活动增加,斋饭顺势成为上海滩,独秀一支的佛教饮食文化。谁知里面这么早,早以没有空桌子了,一个小和尚,打着手稽问:“施主可有订餐。”四人面面相视,根本想不到,来这里吃饭,竟要订餐,这里的食客是如此的火暴,而且个个衣着整齐,四人真犹豫间,另一个小和尚又过来了,问:“女施主可姓孔?”孔宪邈说:“是!我姓孔啊。” “那你们跟我来吧。”四个人跟着小和尚穿过中厅,来到西侧一排房子,顶头一间,推开门,说:“施主请。” 梦婷拉着孔宪邈的手问:“孔姨啊,你认识这里的和尚?”她有点惊奇。孔宪邈摇摇头说:“我也是第一次来,怎么会有人认识啊。”她有点不解地说。 四人刚坐定,小和尚就问:“施主共有几位。”孔宪邈说:“五位。” “无常大师已为施主备下和斋,不知可否?”小和尚说。 孔宪邈一听是无常,就问:“是释通无常吗?可否引见。” “正是,大师说:报桃之李罢了,用完后,施主便可离去,不必相见了。”他说完,无声地退去了。 梦婷赶快也站起来说:“我去接奶奶。”说完,她向施海青挤了一下眼睛,出去了。 真搞不懂,外面就是人来车往的闹市,不知为何,这里就像远离城区,这里环境幽雅,静下心来,外面传来陈陈梵呗之音,暮鼓声声,西陆蝉声稀,一缕梵香幽幽进入脑门,人自然心静气定,如身在仙境,灵在梦境,大有游太虚之感,世间一切俗事,都不在了。 高德全心中不解,这个孔宪邈身上,有太多的迷,怎么会认识这里的大师,便问:“你怎么会认识这里的大师啊……!” “我也不认识的,这个释通无常大师,是几年前,在蛾眉金顶,有一面之缘,我请教过大师,不知他怎么有空,就来了上海。”她说。 高德全一想,也差不多,她是记者,走的地方自然就多了,她心底善良,广施善缘,不然她何来增馒头,又买卧铺票,于是高德全开玩笑地说:“宪邈啊,你还在什么地方布过雨露啊?”因施海青在场,,她也不好意思多说什么,只是拉着海青的手说:“我们不离他。” 一会儿,来了二个身穿皂青色的小和尚,打开食盒,摆下一桌子菜,什么也不说就走了,施海青和孔宪邈看得目瞪口呆,虽说全是素菜,却是鸡鸭鱼肉样样有,香味四溢。 梦婷领着奶奶来了,老人看着一桌素菜惊诧不已,当她抬头看见,坐着高德全边上的施海青的时候,那就更惊愕了,难到是梦珠,回来了不成?!施海青赶快站起身来,迎上去,拉着老人,叫了一声:“奶奶……!您好,我是海青,您要不要我这个孙女啊……?” “要……!要……!我要你这个孙女啊……。”老人说,眼睛一刻也不离了她左右。 老人一落座,一个小和尚,揣了个木盘子来了,摆下五碗茶,说:“施主,可以用膳了,请先用荼,饭在后面。”他客气地退了出去。 梦婷说:“我是有点渴了。”揣起碗来就是一口。“哇!……这是什么茶,这么苦。”放下碗,就吃了面前的一口菜,紧接着又是一口,放下筷子说:“这个茶水不得了,入口极苦,和菜一入口,顿时苦味全无,它有通七巧,明双目,清咽喉之功,这是什么茶,这么有意思。” 高德全说:“是苦心茶,茶色红、透、清,色如琥珀。”他低着头,看着碗。大家也低头看碗,这才发现碗中有一个‘心’字,这才恍然大悟,齐说:“是苦心茶啊。” 高德全又说:“不先苦其心,何来品人生百味,大师真是用心良苦。” 孔宪邈心中念了一声阿弥陀佛,也开始品起来,果然不同凡响,高妈妈连说:“今天是开洋荤了,我这一辈子,今天还头一次啊。” 梦婷着说:“哇!想不到当和尚的,素菜做的比荤菜还好吃,还不把和尚美死了。” 孔宪邈则说:“和尚平时吃得很简单的,这些菜,也只有大和尚,和大师,一年才有一二次的。”施海青说:“我想也是,这是做生意,和平时不一样的。” 梦婷惊叫起来:“这海参一定是真的,肉质和口感和我在饭店里吃的,一模一样,爸你说呢?” 高德全也夹了一块,放进嘴里,慢慢品着,最后说:“我只能说,以假乱真,做的太像了,爸不知道是什么做的,你问孔姨吧!” 孔宪邈说:“是真的还不乱了规矩,大概是用魔芋做的,一种产在川贵高源,植物的茎块,有美容清毒瘦身的功效。” “哇……!是好东西,姐你多吃一点。”说着,她夹了一大块放进她碗里。 海青说:“你应该给孔姨。” 高妈妈不时的拿眼看施海青,一时又弄不明白,她和袁家会是什么关系,天下怎么竞有这么相像的人,她更怕她的出现,会黄了孔宪邈和儿子的事,她边吃边问:“孩子啊,你家在那里啊?家中还有什么人啊?”施海青都一一作了回答,梦婷不原意了,说:“奶奶……,你查户口啊,你还让不让我姐吃饭啦……!” 孔宪邈说:“你认的姐姐,不就是奶奶的孙女吗……!奶奶想多知道一点,有什么关系啦……!” 喝茶苦,自然要多吃菜,饭香,每人只有一小碗,大家边说边品论,最后把一桌子菜,吃得一干二净,虽然大家都已经吃饱了,然这滋味,却是意又未尽。才吃完,一个小和尚,又送来五小碗茶,不多,一人只有二口,却是一碗色黄带青的茶,大家不再客气,一干而尽,“真是醒脑提神,唇齿间余香不绝,好茶,人间绝品,”梦婷第一个叫起来。 高德全说:“宪邈,你当年投的桃子,可是够大得啊。”孔宪邈向他蹶了一下嘴唇,不让他再讲下去,一个小和尚过来,给每人送上一条土布做的白脸巾,虽说是土布,确柔软无比,擦拭在脸上,就有一股荷花的清香。 高德全说:“宪邈啊……!我们今天是托你的阳福,这可是超规格的了,今生难忘!今生忘啊……!” 高妈妈问:“这是怎么说的?” 梦婷接话说:“这里要早早地订餐,不然是吃不到的,我们是临时决定来的,没有订餐,今天这桌饭,是人家看见孔姨送的,人家还不收我们的钱,这都是孔姨的功劳,对吧,孔姨!” “噢……!是这样啊!?奶奶也见世面了。”高妈妈说着,和大家起身,准备离去。“施主慢走了……。”一个小和尚在身后说。 高德全走在后面,猛然间发现一个功德箱,他忙从口袋里,取出五张一百的大钞,恭恭敬敬地放进去了。 “善哉……!善哉……!施主好走。”高德全抬头一看,一个有一身仙风道骨的,瘦高和尚站在一侧,高德全立刻说:“大师,今天多谢了。”孔宪邈也赶了回来,说:“大师,今日之事,多谢了。”大和尚哈哈一笑说:“你无心求佛,得佛,皆心中有佛。刚才事,是过眼云烟,何必念齿,两位施主,一路走好,请了……。”大师转身离去了。 这一夜,高德全如何能睡得好,施海青不停地出现眼前,和梦珠,分分,离离,不能离去,两个人影合为一体,又出现个孔宪邈,她也是一个十分有意思的人,她有耐心,更有亲合力。海青,她话不多,但一见她,那份亲切感,实实在在是从心底里往外涌啊,挡都挡不住,没有梦婷这层关系,一定会吓着人家的,我的天哪!今天是怎么啦……。一夜无眠。 第十二章 天外来客下 三年前的最后一个假期,正在和二姐一起,在北京旅游的施海青,接到母亲电话,要她姐妹速回乌鲁木齐,两人只能提前回来,原来前天半夜,父亲起来小解,见一小偷在家里翻箱倒柜,军人出身的施铁如何会放过他,在打斗中,父亲胸部被小偷刺了一刀,小偷也在母亲的帮助下,被擒,父亲在医院当天就报了病危,手术后第二天才醒来,施铁怕自己挺不过去,故要老伴叫她们回来,半夜,姐妹两人赶到了医院,在输液的父亲,要施海青回家,把箱子里的一个小铁合子拿来,在家里做早饭的妈妈一见这个铁合子,就不停地流泪,母亲什么也不说,做好早餐,装好,就给医院送去。 那是一个白铁皮做的铁合子,边角已出现了锈迹,一个小的铁皮锁,用手一扭,锁就开了,打开一看,里面是三十多封信,爸爸要她慢慢地看一边,她从没有要看别人隐私的习惯,在家里转了半天,最后,还是经不起,信封上那些娟秀文字的诱惑,她慢慢地打开了上面的第一个封信。 全哥:你好! 原谅我的任性,我没有把情况,如实告诉你,也许那天晚上,你和葛大哥不出现,我已经安静地长眠在某处沙包里了,这样一切都不会发生了。 你来了,我把它看成是上帝对我的一次恩赐,使我的生命,得以延续。并意识到自己是个女人,还可以成为一个伟大的母亲,真得,这种感觉幸福极了,每时每刻不在提醒我,做女人的幸福,和做母亲的伟大,我怀孕了。我完全有能力悄悄地解决掉,要是这样做了,还是我吗,还是你爱的女人吗,我做不到,那个来自冰天雪地的生命,这是你生命的第一次延续,是我女性母爱的第一次觉醒,我知道,为此,我会被钉上耻辱的十字架上,打下十八层地狱,我心甘情愿!决不后悔,但我向苍天发誓,今生决不原谅他们,我的孩子,有生的权利。 对不起,我无能,我没有保护好,我们的孩子,我不知道他是男,是女,等我醒来,那隆起的肚子已经不见,我得天哪……!?他们怎么可以,这样对待一个,有七个多月的生命啊……!那一刻,我多想见你啊,我的全哥。 你又被打回连队了吗?那天早上匆匆而过的你,为一个任性的我,又要付出多大的代价啊,记得在上海的那个晚上吗,我为你命运的不公而哭泣,也为你,选择一条,要付出更多的代价的路而骄傲,我们正年青,为什么不到艰苦的边疆,来一场卓绝的奋斗呢,真没想,是我的爱,把你的努力全毁了,每每想到这,我内心的负疚,会像刀一样,把我割的支离破碎。 我丝毫不想为自己的过错,请求什么原谅,只是把你拉下了水,到了一个万劫不复的境地,实是违背我的初衷。我在卫生所待了半个月,直接到了十一连,我人没到,坏名声已经到了,一切我都认了。 明天要上班了,窗外起风了,有一丝凉爽,不知何时再能见到你。希望中秋能在葛大哥那里见到你。 祝你平安, 任性的梦珠。 于十一连 下面连着两封,是一个叫德全的人,写给这个梦珠的,信在爸爸这里,这对恋人显然没有看到彼此想要的信,还在一个劲的等着,字里行间,无不流露着渴望,对对方的关心,从信中,她得知他们是上海知青,在上海就是一对恋人,在一个冰天雪地的夜里,有了死与生之间的感情,并怀了孩子,在纪律面前,孩子被做了人流,并天各一方的分在两个连队。这些信,为什么会在爸爸这里,为什么要我们赶回来,不是关心爸爸的伤势和病情,而是让我看这些信呢,这和我有关系吗?她不知道!大姐叫建芳,二姐叫建菲,自己名子中没有了建字,而叫海青,这又是为什么呢?别人都说自己和大姐二姐长得不像,自己要白一点,为了和两个姐姐接近一点,自己从小就有意在太阳下多晒一会,妈妈总不让,常说自己是家里得骄傲,早晨妈妈看见这个小铁皮合子,眼中流露出来的恐惧和不安,这一切……!海青……!海青……?是上海知青的缩写吗?!她平静的心里开始动荡了,自己真和这里面个人,有什么关系是吗!她迫不及待地往下看下去。 全哥:你好! 等你的信真难,不知为何不见你的来信呢……?处分已经下来了,为什么,还给我保留了一个预备期限,想起这个后果,是如此的严重,我真得后怕了,我怕你从此,再也抬不起头来,人言可畏啊,有时,男人的脸面是更薄的,你是如何在这种,飞短流长中熬过来的,真为你担心啊……?!不身临其境,真难理解,当年的阮玲玉为何会走上绝路,软舌如刀,流言如剪。 秋去冬来,早晨已有寒风了,你要当心身体,不要刚上班,一劳动,就脱衣服,连队还有许多包谷没有收,地里尽是露水,有时,我的手指隐隐作痛,真担心会留下什么病来,身体基本是恢复了,我一切尚未好,勿念。 无‘官’一身轻了,除了和大家一起上班外,我有了很多空余时间,来想那些已经过去的往事了,这一想,还真是吓了一跳,记得进疆时,只顾着自己激动,忘了对父母应有的责任了,现在想起来,真对不起自己的父母亲,多年的养育之恩了,怕他们担心,我根本不敢把实情告诉我父母亲,你母亲,要是知道了是我的任性,把你害成这样,不知她该有多伤心啊,能为我保密吗,每当想起会是这样的一个局面,我的心就会流血,我好心痛你呀,更心痛那个不知是男是女的孩子,愿在天国,他能安详地走好,我的孩子……。 看到这里,施海青哭得泪人一般,她相信自己就是那个孩子,但她搞不懂这一切是怎么会事,是怎么发生的,她一面看,一面哭泣,洗了脸又看,看了又哭泣的是如此伤心,她的心一阵阵的痛,以致扒在床上痛苦的昏了过去,泪水把床打湿了一大片。 她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醒来,醒来时,她已经在妈妈的怀里,二姐已经把信收好了,全部放进小铁皮合子里,她仰头看见妈妈的白发,她把妈妈紧紧地抱住,过了很长时间才问:“妈妈,我是他们的孩子,对吗?”妈妈抱着她无声地点点头,两人又抱在一起,哭在一起了……。 “妈妈,他们现在在哪……?”施海青轻轻地问。 妈妈说:“你爸爸是一个讲原则的人,有很多事,你爸爸是不会告诉我的,过几天,你爸爸好一点了,你再问他行吗?” 过几天,这几天真难熬啊,施海青,天天去医院,送饭,给爸爸擦澡,她是一个冰雪聪明的人,她知道爸爸把这件事告诉她,意味着爸爸会有重大决定,这二十多年的养育之情是难以割舍的,自己从小,家里就最宠她,这种亲情早以溶进血液里了,但是一旦知道自己还有生母生父,那种流淌在血脉中,原始人性中的本能,不可扼制的迸发出来了,她有一种回归的迫切需求,且不管他们今天是贫困,还是富裕,她都想回到他们身边,他们曾经年青过,有过春天一样美好的愿望,有人类最质朴的情感,为了爱对方,都会把苦痛留给自己,为了一个还不成形的生命,母亲竞敢向苍天发势,‘今生绝不原谅他们’,这是那个特殊年代,冲天的呐喊,这要有多大的勇气,和胆略,她不怕这一行字,会给她再一次地带来灭顶之灾,这就是她的母亲。 一周后,施铁终于从鬼门关,闯出来了,已经可以自己下地了。随着他年龄的增加,海青的事,如巨石一般压着他,他不想把遗憾带走,随着社会的进步,当年,团党委做出决定,现在看来,有诸多的不完美,在他心中留下终生的伤感,好在,当年,当他接到卫生所长打来电话时,告诉他,引产的孩子还活着,是他,顶着了压力,做出了一个正确的决定,是他,向他们下了这样一个命令:“你俩给我听着,一定要保证孩子活着,除了你们夫妻俩人外,任何人都不许知道,你给我用党性保证,说啊!大声点。”直到他听到,对方在电话里大声保证了,他才放下电话。第二天,他的爱人就住进了卫生所,二十天后,他爱人带着早产的‘女儿’回家了,这时,袁梦珠出院已经五天了。在五个团干部里,一个政治处,主任的官,是最小的,他顶的压力却是最大的,自己已经有二个女儿了,经济的压力,本不打算再生,当他知道七个多月引产下来的孩子还活着,是人性告诉他,不能让这个孩子在他手里夭折。 本想,过个几年,事过境迁,再把孩子还给他们,谁知人算不如天算,运动来了,为了保住袁梦珠的政治生命,‘党员’,又活生生地把他们俩人拆散开,以致阴错阳差地,袁梦珠嫁给了沈贵卿,并留下一个孩子,撒手人寰,那时的时局,已经完全不在他的撑控中,运动把一切打乱了,人事的变动,事过境迁,他们全家为此付出的心血,早已忘了海青是别人的孩子,是一天一天增多的白发,是他这次突然的意外,那几十年不为人知的心事,又一次地浮上心头,该让海青知道一切了……。 “青儿,陪爸爸下楼,到树下坐坐好吗。”他慈爱地说。 “爸,你身体能行了吗!不挨事,过几天再说吧。”海青言不由衷地说着,其实心中多想早一天知道啊?自己的生身父母。看着爸爸执意要下楼,她拿上了一条大毛巾毯,又带了一杯水,这才和爸爸一起下了楼。 他们在一个大合桃树下的椅子上坐下,施铁的眼睛看着西南方向,阿克苏,三团,眼睛又变的清澈起来,时光又把他拉回了二十一年前……:“你生父叫高德全,那可是我手下的爱将,你生母叫袁梦珠,是个世家学医的姑娘,多漂亮的一个女孩子,你和你生母长的太像了,这也是爸要离开阿克苏的原因之一,他俩在上海团校里,就是一对恋人,那时你生母在三连,是个排长,你生父在团部,后又出差到上海,去做动员工作了,俩人分开有一年了吧,后来听你葛叔叔讲,在那个冬天的深夜里,天,下着雪,大概有个零下十五六度吧,你生母为了堵一个水口子,跳进水渠里,用身体去挡住很急的水流,水是堵住了,你母亲冻的已经爬不上来了……。”施铁眼睛里涌出了泪水。海青把施铁的手,抓得紧紧的,她紧张的,牙齿深深地咬进下嘴唇里,她似乎看见了这个现场。 “是的,你生母正处在一个十分危险境地,如果没有人发现……,一切也都不存在了……!是你生父半夜里,从上海,鬼使神差地,突然赶回到了团部,并执意要和你葛叔一起去查水,这才发现了,已经冻僵了的你母亲,才把她救了,晚一点就出事了,这正是天意啊……!他们是烈火救了干草,这才有了你……。” “哪……。”海青开了一下口。 “是啊,那时有一条严格的纪律,知青在三年内,是不准恋爱的,更不能有孩子,所以团部下了一道命令,一定要把孩子打掉……,谁知你的生命力这么强,你惧然活了下来……。” “爸爸……!”海青倒在施铁的怀里,她泣不成声了……,她已经把这个故事完全联系起来了。 不知过了多久,施铁说:“你把爸爸压痛了……青儿。” 她好像才从梦中醒来,她用手擦拭了一下眼睛,说:“爸爸……!您永远是我的爸爸,妈妈也是,永远是我的妈妈,不管今后能不能找到他们,你们都是我的父母亲。”她后退一步,双腿一弯,向施铁跪了下去……。 从那天起,她们开始了艰难的寻找路程,三年过去了,上海来过二次,无功而返,这次来上海进修,是爸爸托了关系,目和只有一个,要找到高德全,今天她终于和爸爸见面了,并在一起吃了饭,她差一点就要叫出来了,今天下午,爸爸的一抱,她幸福的差点昏过去,爸爸二十多年独自一人,带着妹妹,那他对妈妈的感情有多深啊……。她终于幸福地闭上了眼睛。 第二天一早,施海青给梦婷打了电话,今晚不能和她去她外公家了,她在宾馆里陪着施铁讲了一上午的话,下午又和施铁,到高德全公司的写字楼前去转了转,晚上父女两又有说不完的话,并约定了明天的行动方案。 高德全似乎还没有从前天的亢奋中摆脱出来,午餐也只吃了一半,就再也吃不下了,他忙过手头的工作后,孔宪邈来了,他要和孔宪邈商亮,是等公司年底总结完了,去新疆,还是去了回来后,公司再总结,孔宪邈说:“去一次不容易,你还有一些老朋友要去找一找,时间多余一点,还是公司总结完,去比较合式。” “好吧,就听你的,……那还有一事,总结前,物流公司的一些主要骨干,想要买一点股份,他们说亏了,当时公司成立时,一是不敢相信,可能还缺点钱,只有国亮一个人,有股份,那是公司给他的,叫他们羡慕死了,这次的原则是,合准以后,等值购买,公司只留一半就行,现在他们积极性高着呢,青皮连手臂上的青龙白虎,都去了,这件事,你和国亮研究定好了。”高德全很开心地说。 “行,方案定了给你看。……你这饭还吃吗?”她问。 “不吃了,帮我带下去好了。”他赶快收拾好,交给她。 她刚开门,一个中等个头的老人,正准备敲门,她问:“老先生,您找谁?”来者打亮了一下比自己高的孔宪邈说:“我找高德全,他在吗?” “请进,他在。”她礼貌地说。 老人看上去还很硬朗 ,高德全已经听见他们的对话了,他看见他走路的样子,大大地吃了一惊,叫道:“我的天哪!……是施主任,是老首长。”他快步绕过会议桌,迎了过来,激动的大叫:“老首长,是您吗,我的天呢,您从那里来。”他伸出双手,和施铁的手握在一起。 孔宪邈回头看了一眼,带上门,就发现过道中间还有一个人,一看正是前天才见面的施海青,她正用一个手指放在唇边,向她发出:“嘘……嘘……”声,她过去把她带进了自己的办公室,里面有两个隔断,三个空间,后面稍稍大一点,这就是孔宪邈的办公桌了。只有前面一隔断,有人在办公。孔宪邈很快就知道来者的身份了,她立刻泡了两杯好茶送去。 高德全已经把施铁请到里面的小房间去了,两人在沙发上坐定,施铁说:“找你二三年了,真怕找不到你了,你这个公司怎么没什么人,是不是个皮包公司啊?”施铁打趣地问。 “那敢啊……!公司下面有一个水产公司,还管三个饭店,一个物流公司,就是运输公司,去年才办的,已经有了三辆卡车,下个月还有一辆十二吨车要来,这样我们自己就有三十吨的运力,还可以借用其它公司的运力,还有一个基建公司,整天忙碌的团团转,有壹百多号员工呢,一点也不皮包,真的。”高德全说。 “不皮包就好啊,没看错你,也为你今天的成绩高兴啊……。”门外有人敲门,高德全一听就知道是孔宪邈,大声说:“进来。”孔宪邈进来,放下两杯茶,说:“老首长请用,我也是从新疆回来的,叫我小孔好了。”她放下茶水就退了出去。 高德全说:“主任啊,其它老首长都好吧,有时还真是很想念他们的?” 施铁说:“政委已经不在了,运动中受了太重的伤,加上本来就有病,其它都退休了,过几年我也要退休了,人老了,常常会很伤感,不知道当年有些事,做得对还是不对,这不,来了就想听听你这个当事人的意见啊!很想听听你的看法呢!” 高德全想了一下,说:“那些事,都过去了,在当时的情况下,首先错在我们,现在想起来,心里仍很伤感,但毕竟过去了,国家都遭受了这么大的难,个人一点小事,算得了什么。”高德全说。 施铁看着他真诚的样子,又问:“真的,就一点也不记恨,我们这些老家伙了?” 高德全摇摇头,说:“不记恨,我从来就没有记恨过,你们不也从枪林弹雨中过来啊……!哪些牺牲了的,又该去记恨谁呀……?一切都要望前看,老记住那么点事,心还不得累死啊,还干什么工作啊,这实在不是什么觉悟高低的问题,我就这样想的。” 施铁看了他半天才说:“要是你俩亲生的孩子还在的话,现在多大了,你知道吗?” “那当然知道了,比婷婷大三岁吧,应该二十四吧,现在我女儿已经在实习了,希望她将来成为一个好医生。”他不想多谈这个话题。问道:“主任三个孩子都好吧,她们早工作了是吗!” 施铁慢慢地说:“老大在农场当连长,老二是个会计,老三我带来了。” “那您还不把老三一起带来,明天我给你们安排一下,在上海好好看看。”高德全说。 施铁慢慢地说:“老三不是我的亲生骨肉,我想现在该还给她的父母亲。”他看着他惊讶地张着嘴,轻轻地说:“她的母亲叫袁梦珠,她的父亲叫高德全。”施铁讲完,一下子委顿下来了,就像走出草地一样,他的心,太累了……。 高德全这才真正地吃惊到了极致,张着嘴,睁着眼睛,看着老主任,在一个字,一个字地咀嚼着他刚才讲和话。这时门开了,施海青出现在门口,她泪水已经流了半天,手里有一个小铁皮合子,后面跟着孔宪邈,她双眼通红的,扶着施海青,他看着施海青走过来,打开合子,拿出一摞信来,那熟悉的字立刻跳入眼帘,眼前的施海青,再一次地与袁梦珠重叠起来,又再一次地分开,她就是自己和袁梦珠的亲生女儿啊……!海青,是上海知青的孩子啊……!!!施金失,就是施铁老主任啊……!我怎么这样粗心呢……!?高德全一把,把施海青抱进怀里,失声叫到:“梦珠啊……!苍天给我们送孩子来了,是老主任啊!我们要感谢老主任一家,一辈子啊!是他们含辛茹苦二十多年,为我们保住了孩子的生命啊……!他就像抱住明珠玮宝一样,不忍松手。”“爸……!爸爸……!” “孩子别哭,啊,应该高兴才是啊。”施铁站起来说。 施海青伸出一只手,把两个爸爸一起抱着,流着不平静的泪水,激动和感恩同在,也为母亲的短短人生,而流的泪水,也为自己不辛中的大幸,深深地感谢自己,已经叫了二十多年的爸爸。 孔宪邈说:“德全,今天是你人生中的大喜啊,借此你也可以化解,和老丈人冰封了二十多年的关系了,今晚就到我们自己的鱼馆去吧,我来和小朱联系一下,行吗。” “行行!你安排,把古月一家,还有大龙和小龙,小白、和杨水壑,许银龙一家,他们都是起家时的老人马,还有国亮和白邦璨,今晚就交给你了。”高德全激动的不知说什么才好。 古月正在大龙的河鲜馆里,和大龙商亮着,现在旅游那么旺,二个河鲜馆已经不能满足旅游须要了,这几年朱家角,已经成了旅游景点了,可以再开一个连锁店的事,他的二哥大响了。“喂……哎,……,是宪邈啊,……,你说的慢一点,……,真得?!……!那是大哥的大喜事啊……!啊呀!……,那我们一定到,一定!” 张国亮桌子上的电话机响了……。 许银龙的二哥大,也响了……。 高德全家里的电话机也响了……。他们都知道了这样一个大喜讯。 梦婷外婆家的电话机也响了,接电话的正是外婆苏琰杰,她拿起电话,问:“喂!你找谁?……,对,是我,……,晚上别做饭了?!……,那请问,你是那位啊?……,你和婷婷一起来接我们?……,那好吧。”放下电话后,她自言自语地说:“哪来这么多喜事啊,年青人……真是……。”但她毕竟开心地笑了。 当朱良材知道这个喜事后,立刻把今晚的包房作了调整。留下一个大间,里面有两张大圆桌子,这个大间装修的古色古香,进门一副对联,左联是‘人生百年梦难圆,’右联是‘沧海横流洗新月,’上批是‘圆梦堂’。自古人生梦难圆,人生少有百年,在人生的各个阶段,要圆多少个梦呢,当社会性的竞争,渗透到各个方方面面时,自来人生的圆梦,大概要从初高中开始吧,要想进一个理想的中学,才能保证考上大学,大学又是人生的一个梦,情窦初开的少男少女们,一旦陷入了,人生的第一次的初恋时,大都山盟海誓,信誓旦旦,一进入社会,如出林的鸟,各自东南飞,人事的变动,各家各有难念的经,天各一方的,情男痴女们,又有多少人,圆了人生的这个梦,事过境迁,青春已失,然而,当年情天孽海的恋人,一旦隅遇,又有多少人,为了圆当年的梦,冲破了道德的地线,又有多少梦,是不该圆的?人生到底有多少梦,要圆!家庭的梦,事业的梦,国家的梦,一个一个在前面,为了圆梦努力吧……! 梦婷一到家,就听见孔宪邈在讲话,她叫着进了门,奶奶已经打扮好了,满面红光。 “孔姨,爸晚上有活动是吗?”她问。 “你快换一下衣服吧,我们去接你的外婆和外公好吗?”孔宪邈说。 接到老伴电话的袁云轩,早早地赶到了家,他打发了送他回家的小车驾驶员,就上了楼,才洗了一把脸,就听见外孙女风风火火的声音了。 “外公啊,你看今天是谁来了啊……!”梦婷开心地喊着。 袁云轩回过头一看,除了亲家母外,还有一个漂亮的高个女人,见她身材修长,目善面俏,衣着大方,彬彬有礼地,向她们夫妇俩深深一鞠躬,抬头说:“伯父伯母好,我叫孔宪邈,请以后叫我小孔好了。”梦婷在她身后,向外公和外婆打手势,她先伸出右手,竖起大母指,左右一摇,又伸出左手,竖起大母指,两手相对,两只大母指相互鞠躬。袁云轩心中立刻明白,他问:“小孔啊,婷婷早夸过你了,你家里现在还有什么人啊……?” 孔宪邈平静地说:“母亲早以过世,两个哥哥不孝,在运动中,抢了住房,爸爸在单位里住了几年,我后来买了一套二手房,我爸爸才有居住,现在我和爸爸一起住,很好,只是前一段时间,下楼时,伤了腿。” 袁云轩朝妻子看了一眼,说:“那星期三,你带你父亲来医院,我给他看看,挂个外科就行了,啊!小事了。” “好的,那先谢过伯父了。”孔宪邈说。 袁云轩笑着说:“那你给我这个老头子说说,你和他们是怎么认识的啊?” 她向高妈妈求助,说:“一定要说啊……!” 高妈妈笑着说:“这个倔老头要听,那你就说给他听听嘛。” “来,来,来,坐着说,别站着。婷婷啊!泡茶去……。”他向梦婷分付道。 她坐定,梦婷送茶水上来后,孔宪邈说:“那我就说了,……第一次见面已经有二十多年了,那是一个晚上,已经很晚了,我当时在农三师,我们班来了一个人,穿着一身工作服,来找他表妹,没找到,我看他这么晚了,也没吃饭,我怕他明天回去,他路中吃不到饭,那时又乱,第二天早上,我买了三个馒头,在路边等他,给了他三个馒头,只说了一句话,给他路上吃,我也不知他叫什么,这就是第一次。第二次再看到他,已经是十年以后了,在火车上,那年他调回来了,我们都认出了对方,我是出差,也只有半天,很巧的是,我无意中,碰到了他要找的表妹,我就在车上多待了半天,第三次是去年他要招人,我就来了,就这些,很简单的。”她讲完了。 “就这么简单……?!你们中间就没有写信联系过?!”袁云轩不解地问。 “只把火车上的照片寄了,信没有写。”她点着头说。 高妈妈伸了一下手说:“这个我证明,寄的就是一张白纸。” “外公,那次在火车上,是孔姨给我们买的饭,还给我们买的卧铺票,连钱都不收,那是我第 第十三章 失衡天平 第 十三 章 当他们一行五人赶到新龙鱼馆时,其它人,全到齐了,朱良材在门口,引他们一行到了‘圆梦堂’里,大家处在一种激动的兴奋中,袁云轩没想到,会这么热闹,抬头一看,门头横书‘圆梦堂’三个大字,左联是‘人生百年梦难圆,’右联是‘沧海横流洗新月,’人生百年对沧海横流,梦难圆,对洗新月,心想,真有点意思;难到今天,有什么梦要圆吗……!?他对苏琰杰说:“这个圆梦堂好,今天想了多年的梦,也圆了。”他看了孔宪邈一眼,又说:“我来给它续一下,叫沧海横流任英雄挥洒,老伴续另一半。”苏琰杰没加思索脱口而出,说:“人生百年交满分答卷。”梦婷说:“满分我做不到,我只交满意就行了。”说完就走了,袁云轩说:“改得好,满意比满分更有佛性缘意,哪横头就给小孔了。”孔宪邈略微想一下说:“横头就叫,圆梦醒来莫虚度。” “好!今天决不叫大家虚度。”是古月叫了一声,接着说:“娘来了,老爷子也来了,里面请……。” 这里在问长叙短,只过了一会儿,令他们吃惊的事发生了,梦婷领了一个人过来,叫道:“外公,外婆,这是我认的姐姐,叫施海青,你们看。她像谁?!”这一看,不打紧,两位老人惊讶的说不出话来,袁云轩拿出眼镜戴上,把施海青上上下下,打亮半天,和苏琰杰愕然的面面相视,她除了个子高一点外,活脱脱地,就是一个梦珠再生啊!只见她,激动的唇齿发颤,泪珠潺湲,“海青叫外公,外婆啊!”梦婷也激动地说。海青把两位老人紧紧地抱住了。 高德全赶快走了过来,亲热地叫了一声:“爸,妈,海青真是您俩的亲外孙啊。”他回头,向身后地施铁叫道:“老领导,施主任,这两位,是袁梦珠的父母亲。”施铁赶快过来,拉着两位老人的手说:“老人家,我们当年工作没有作好啊……,让您的女儿留在新疆了,她是您女儿和高德全的亲生孩子啊。因为当时的特殊原因,孩子就在我身边生活了二十多年……。”这是怎么一会事呢,两位老人一时也转不过弯来,但面前的施海清,就像当年的女儿再现一样,她竟是自己的亲孙女! 今天开心事,实在太多,袁云轩和苏琰杰一时接受不过来,连梦婷也接受不过来,她不是我才认了几天的干姐吗?!怎么转眼就成了真得呢?她也被搞闷了。孔宪邈赶快先把两位老人引到坐位上就坐,说:“你和妈就坐这个坐位,这边施海青,梦婷坐这边,老主任和德全就坐边上,这样好说话,古月大哥和嫂子也坐这边,银龙和巧丽也来吧,我和国亮他们坐另一张桌子,这样行吗?!”她一安排,大家立刻就坐下了。 桌上的菜已经摆好了,虽满桌珠珠翠之珍,许多是过去没有见过的,但是,今天大家的兴趣全不在菜上,还是袁云轩开口了:“全子,你给我老头子从实招来,这到底是怎么一会事?”大家顿时静了下来,二十多年了,是个什么概念,就是四分之一世记啊……。 高德全看看大家,又看看那张桌子的孔宪邈,这才说:“那是65年初,元旦刚过,我在上海的工作,已经结束,本来可以过了年,再回去的,因为和她母亲分开时间太长了,我很想她,所以我母亲同意后,我就赶回去了,新疆早已冰天雪地了,也很巧,中间一点没耽搁,我就赶到团部了,大概晚上十点多了,我在葛一鸣那里喝了一点酒,因为天很冷,有个零下十多度,半夜他要去大渠上查水,我一定要跟他去,心里想的是,要连夜赶回三连,只想早一点看到她母亲,葛一鸣也陪我走了很多路,在快分手的时候,他突然说,前面大渠出事了……。”他停了一下,哪一夜的大雪,似乎又出现在眼前。 苏琰杰问:“你说的葛一鸣,就是70年和大嫂结婚的那个人是吗?他们来看过我们。” 高德全点点头,说:“是他,他一直把梦珠当妹妹看。我们跑了有半站路左右,葛一鸣说,口子前面好像堵住了,我们就放慢了一点,拐过二连最后的龙口后,看到远处渠埂上有灯光,新疆的一种可以提在手上的马灯,灯光前面,只有半截人影在动,下半身看不见,葛一鸣大喊一声:‘不好,有人埋在大渠的口子上了’。我们立刻飞奔了过去,不是别人,真是袁梦珠,吃惊的发现她冻得已经意识不清了,两只手在空中乱抓,像要爬出来,袁梦珠大半个身体全部埋在大渠中,前面已经堵住了,她身后全是水,水面开始结冰了,为了堵住这个跑水的口子,她跳进去了,口子是堵住了,在那么寒冷的大半夜里,她已经冻僵了,不能讲话了,也爬出不来了,我和葛一鸣都吓坏了,我们俩个,把她拔了出来,她就像一根冰棍一样,当时根本不敢给她烤火,她没有知觉了,只怕一烤火,蒸汽会把她蒸坏了,怕给她留下后遗症,我生了两堆火,把她衣服脱了,放进我怀里,就这样抱着,后来……,后来……,她缓过来了,在我怀里动,我知道没事了,大概是我喝了酒的缘故吧,我们就有了哪一次,我那里知道她就会怀孕了呢,我们触犯了兵团里的纪律……。”高德全红着脸看了一眼施铁。 袁云轩说:“她是学医的嘛,她自己应该知道怎么处理呀……?” 海青说:“是爸的第一个孩子,妈要保住我……。”她的产音很轻,但大家都听得一清二楚的。 苏琰杰紧紧地抓紧袁云轩的手臂,泪眼朦胧,用手绢擦拭着鼻子,大家静静的等着下文。 “等我知道时,已经晚了,团里的处分决定下来了,我调到了一个很远的连队,梦珠被送到团里做了人流,后来也被调了一个单位,从此,我们两个天各一方,我根本不知道她在那里,我还给老三连写信,到了第二年,我又调到了畜牧连,又和她碰头了,这时,她身边已经有人了。”“那他又是谁呢?”袁云轩插了一句。“是沈贵卿,就是婷婷她爸爸。”潘巧丽接了一句。 苏琰杰摇晃了一下,她没听明白,这里,到底是什么关系,她又问:“我女儿怎么会变心呢?那沈贵卿人呢?”她问。大家一下又把目光集中在潘巧丽身上。 “我来说吧。”施铁开口了,他说的很慢。“当时的兵团啊……,有一条严格的纪律,啊!就是三年不准恋爱,这个从招生时,就告诉了每一个人的,您女儿,还有高德全,都是团里培养的对像,他们进疆第二年,就入了党,成了预备党员,……我们这些干部呢……,又都是从军队来的,兵团是个半军半民的一个整体,后面还有很多刚进疆的知青,所以他们触犯了纪律,处分是很严重的,当时高德全在我手下工作,有能力,我再偏爱,也没用啊……,我上面有整个团党委,为了保住袁梦珠的党员预备期,啊!葛一鸣做了大量的工作,最后是延长一年的预备期,为了使她能顺利转正,大家知道,政治生命,对人的一生,意味着什么?他们已经为自己的轻率,付出了太大的代价,是我下了命令,把他们之间的来信统统收掉,袁梦珠在十一连的支部,要是他们还有来往,如何向支部说明,他们不再谈恋爱呢……?她最后的转正权,在十一连的党支部,对吗。”他拿出一支烟来,没有点火,又说:“袁梦珠是做了人流,但是,这个小生命太顽强了,当我接到电话时,真是吓了一跳,人流的孩子还活着,我怎么办?,如果再一说,党委知道了,后果就难了啊,我要卫生所,所长夫妇俩个,用党性保证,这个孩子必须活下去,这是知青的第一个孩子,我们是共产党人,又不是刽子手,其实我也没有办法,只能把我爱人工作做通了,我就叫我老婆住进卫生所,半个多月吧,我就有了个小三,她是知青的孩子啊,就叫她海青吧,本想,过个几年,再还给他们,谁知运动一搞就是十年,加上人事变动,就成了现在这样一个情况,孩子大了,要让她知道自己的生身父母,我们找了整整三年啊……!”他稍稍停了一下。 “爸爸…!”海青叫了一声。袁云轩慢慢的站起来,老人已经搞清楚了。施铁也赶快站起来迎着他。“老领导啊,我代表不在的女儿,和全家向您表示感谢,向您鞠躬啊。”老人深深地弯下了腰。“您是海青的再生父母,我深深地感谢你和你的爱人,你们为了孩子一定吃了不少苦,我们能想得到啊……!你这个当官的,又在运动中,有多难啊……!”苏琰杰也过来,拉着海青的手,嘴唇颤动的很久,仰着头,任泪水尽情地流,心中如翻了五味瓶,她是一个医生,她明白七个多月的孕妇,流产意味什么……?!,更为老主任的义举,感动,看着海青那样建康,如何一个谢字可以表达,她拉着海青到老主任面前,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深深地鞠了一躬。 大家又从新坐定后,苏琰杰,指着高德全,仍紧订着梦婷的生父不放,问:“哪……!那个叫沈贵卿又那里去了呢?” 高德全说:“应为我和梦珠无法联系,彼此又不了解对方的情况,就有了误会,运动刚开始,我也怕自己在运动中间,再有个什么三长二短,所以我和潘巧丽一起调到畜牧连,故计袁梦珠也想避开运动,她和沈贵卿也一起去了,大家又突然碰了头,很尴尬,……。”潘巧丽又插了一句,说:“后来事情都讲清楚了,沈贵卿就是不肯退去,全哥没有办法,第二年,全哥后来就调走了,袁梦珠和沈贵卿马上就了结婚,就有了婷婷,婷婷不到半岁,梦珠天天想全哥,最后就走了,大家都说,她是心太累了,农场当时条件太差了,梦珠临走前,给全哥留了信,要全哥把婷婷带走,后来她爸也同意了,第二年,沈贵卿就出国去修铁路了,工伤事故,牺牲在国外……。”翻巧丽真怕全哥,会把自己当年,追着高德全死缠烂打的事,也无意间说出来,回去一定会挨许银龙大脚,故抢先说了出来。 大家鸦雀无声,慢慢地梳理一下听来的,看到的故事。袁云轩慢慢地回过头来,又看看高妈妈,说:“亲家,这些事,你是早知道的了?”高妈妈没有否认,他朝高德全又拿起了手杖,海青立刻上前,说:“外公啊!您还不原谅爸爸吗……?!” “不原谅!?……不原谅,我还会把我第二女儿再嫁给他,他把婷婷带得这么好,我早原谅他了,外公只是要敲敲他,为什么不早说。”袁云轩说着又举起了手杖,说:“我把我第二个女儿再交给你,你不好好待她,看我不敲你。”他把孔宪邈拉了过来,高德全吃惊的笑了,你什么时候又成了岳父的女儿了,笑着把孔宪邈拉了一把。 孔宪邈立刻把海青也拉过来说:“这是你外公外婆给你的见脸礼。”她把一挂翡翠项链给她带上,又把一对手镯,给她带了一只,说:“别一只就给你妹妹了。”袁云轩和苏琰杰心中大为感动,高妈妈直点头。 古月大着嗓门说:“娘啊,今天我们大家,为大哥女儿回来大团圆,一起举杯,祝贺他,好人有好报,我们这些,从新疆和黑龙江回来的老知青,我们新龙公司全体员工,更为老首长,老领导,一个老共产党员的胸怀,高风亮节,干杯……!”大家高高的举起酒杯,为老首长,一个老共产党员,干杯!!! 苏琰杰一直拉着施海青的手,不停地问这,问那,方淑娴一直对梦婷有点偏爱,一看大家举杯,就想找她,问了一下,说是去了洗手间了,也没在意,大家感叹着,回忆着,更是对老首长,施铁的作为,高度赞颂着,不时地给他碗里夹着菜。 梦婷今天的心情,真是大起大落。本以为,晚上她和海青,能成为一对开心果,谁知剃头挑子一头热,她自小没有母亲,爸爸不但是她的精神支柱,更是她心中的骄傲,从记事起,她在高德全无为不止的细心照顾下长大,前几天才认得姐姐,一转眼就成了亲姐姐,一直引以为傲的父亲,却成了自己的养父,自己的生父死了还不算,而且还有夺人之爱的嫌疑,母亲为之也死了,自己一下成了孤儿了,自己才是真正地可怜虫,你看今晚,谁来关心我一下,连平时最痛自己的外公外婆,也只顾拉着姐姐,她不但有养父养母,还有生父,亲奶奶,亲外婆,那我的亲奶奶又在那里?她心中的天秤,一下子失衡了,她心中引以为傲的大厦,也跟着倾到了,她慢无目的地在大街上走着,边走,边为自己可怜的身世,流着泪。 这里杯举筷落,评事议情,孔宪邈也突然感到了那里不对劲,回头一看,婷婷不见了,她和方淑娴一对眼,立刻从她的眼神里,发现了问题,再一想,婷婷有许多事,也是今天才知道的,她和方淑娴一说,立刻明白梦婷此刻的心情,这孩子太敏感了,古月见她俩人在讲话,一问,知道问题有点严重,三人在外面找了一圈,也不见人影,这才向高德全讲明情况,大家才惊慌起来。高德全大叫:“大意了,大意了,幸福的昏了头……!” 找人,分兵几路,全体出动找人……。 梦婷无了目的的,在街上走着,也不管是什么时间了,行人已经很少,偶然从ktv传出的歌声,她在门口站了一会,没有进去,就这么自怨自艾地,又豪无目标的不知走了多久,她在一个橱窗下站住了,这是一间礼品屋,各种卡通玩具摆满了货架,而在橱窗里面,挂着一串由小到大的‘皮皮狗,’而且每只狗的头上,都贴着一块十字形胶布,可怜惜惜的瞪着一对大眼睛,看着过望的行人,屋内正循环播放着:“我是一只小小狗……,一只流浪狗……,每天东游又西走……,找不到爹妈愁……。”这歌声正对她现在的心情,梦婷立刻扶着橱窗,大哭了起来,也不知过了多久,这时一只雪白的小狗真的在她脚下出现了,她一把抱起来,哭着说:“你也成了流浪狗了,那么可爱,主人不要你了……?”她正这么说着,身后传来一声“咪咪,……咪咪……。”的叫声,她心想,人家的猫,走丢了,都出来找,而我……。小狗一听有人在叫‘咪咪。’一下从她怀里,跳到地上,像雪球一样,滚过去了,她看着远去的小狗,心想,这个女人也真是的,给狗起个猫名子,她突然破涕而笑起来。 不知何时,她身边多了二个小年青,摇摇晃晃地向她靠过来,二个小青年嘻皮笑脸地要拉她一起去玩。她直起身骂道:“你老姐心里正烦着呢,小心我拿你们开涮。” “哇!小姐人靓,嘴那么臭,敬酒不吃吃罚酒,来……!我来给你擦擦嘴。”说着,其中一个就要上来动手。梦婷看着他轻挑的样子,气就不打一处来,对着他小腹就踹了他一脚,他哪里想到,这大半夜的,还有人敢踹他,一个没留神,被一下踹出多远去,他猛退二步向后倒下,像球一样,滚下了人行道,梦婷没想到,会有这个局面出现,一下笑的弯下了腰,“哈……哈哈……你……你……。” 滚到街边的小青年,这下脸搁不住了,一下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小刀来,梦婷也大吃一惊,叫着后退二步,说:“你们别动刀,有话好说……。” 拿刀的小青年说:“今天不给你放点血,不知小霸王的利害……。”接着就是一串下流话冒出来了。另一个像小马仔似的跟着嚷嚷起来。 梦婷一听那下流话,中就上火,大声说:“我不是怕你什么小霸王,中霸王,小心我夺去刀子,再给你脸上来一下。你以后还怎么混啊” 这句话显然起了作用,拿刀的青年说:“你真能夺下我手中的刀子?!” 梦婷一看有效,干脆吹大点:“像你们这样的小串串,我打三五个不在话下,你要动刀子,我一定在你脸上留个记号,这是师傅订的规矩,不动刀子,我决不伤你们,好了费话少说,你们上吧。”她向中间让了一步,摆了个架式。 两个人面面相视,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想到打输了,脸上要划个记号,她还有个什么师傅,心中不免有点虚,拿刀的说:“好,我收刀子,我们赢你,你,今天跟我们走,输了,我们拜你为大姐怎么样?!”他还提出了条件。 梦婷好笑的花枝乱颤,说:“好!来吧,来吧……我等不及了。” 梦婷除了和许银龙交过手,还从来没有真的,和别人动过手,和师傅过招,半点也没有赢过,刚才这一脚,使她信心大增,那小子刚把刀子折起来,她就主动发起了进攻,她知道拿刀的心虚,向他猛冲一步,虚晃一下,又突然收脚,脚步右移,一拳打在那个马仔头上,再上去一个大背包,把他摔在地上,跳出身来追拿刀的家伙。他看的太清楚了,她一个声东击西,就把自己的朋友打倒,马仔个子并不算小,她不费劲地把他来了个大背,摔的不能动弹,他边跑边叫:“大姐,我们输了……,输了……。”梦婷还是把他一把抓住了,那家伙怕她把自己也来个大背,赶快用腿顶住她的腰,梦婷弯腰探手,从双腿中,抓住他顶住自己的腿,一使劲,只听身后“咚”地一声,她已翻身坐在他身上,她反过身,用手压在他脖子上,那小子在地上,赶快举起双手,嘴里大姐一个劲地乱喊。梦婷对于自己今天的表现很满意,打架这种事,是勇气比技术更重要的。 她站起身来,打了一架,心里轻松多了,她说:“好了,今天不玩了。” “不行!讲好的,我们输了,要拜你为大姐的。”两个人又不给她走了,她想了一下说:“我饿了,走,找了地方吃饭去。”三个人来到一家馄饨店里坐下后,梦婷说:“我要二腕,你们呢。” “老板来六腕馄饨。”是马仔开了口。 “大姐,你在那里混啊?”刚才拿刀的小子问。 “不是混,我在医院里实习,明年就当医生了,你呢?”她反问道。 “我?丢脸死了,大专毕业,找不到工作,只好给人家饭店里当保安,无了透了,人家叫我丁子,我真名叫丁有德。”他说。 梦婷哈哈大笑:“你还有德啊,见了漂亮的姑娘就走不动路,还有德呢,我看叫缺德好一点。” “大姐,真的,是第一次,不信你问他,他叫林寒,在厂里开数控机床的,是厂里的宝贝。”丁有德说。 “真的啊!哪你还不把人家林寒带坏了?以后不许再这个样子。”梦婷说。 “一定,一定,大姐我们听你的,大姐,你不知道,你哭的时候有多漂亮,所以就……。”丁有德说。 梦婷说:“好了,别胡说八道了,不说了,馄饨上来了,大家吃吧。”六腕馄饨,三个人一下全吃完了,丁有德执意付了钱,三个人才出来。 梦婷拦了一辆出租车,两人问:“大姐你要回那里?我们先送你。” “我要去南京。”她想也没想,脱口而出。 驾驶员说话了:“南京啊,你不坐火车,要坐出租车,那很贵的!” “我不管拉,我今晚就要到南京去,贵也坐。”梦婷说。 驾驶员说:“最少八佰块,我空车回来算你的。” “行!”说完她就钻进了车子。车子立刻走了。 “大姐?你在那家医院……?”后面传来了问话声。 “在华山医院……。”车子走远了。 第十四章 人之大爱上 第 十四 章 人 之 大 爱 冯君瀚人刚到店门口,就有店员大叫,“老冯,快来,你的电话。”冯君瀚下了自行车,赶快过来接电话:“喂!……你那位……,婷婷……,你……?!” 电话里传来梦婷的声音:“是我,二马叔!……,你快来救我,我在中山门,带800块钱过来。” “那你别动,我十分钟后到。”冯君瀚放下电话,打了个车,直奔中山门。十几分钟后,他就看见一辆上海出租车,在路边停着,他下了车,跑过去,梦婷下了车,像个受委屈的小孩子,抱着他大哭起来,这一下,把冯君瀚闹的有点糊涂了,‘这是怎么一会事’。先把上海师傅打发回去是正经,他问:“师傅,你是从上海把她送过来的?” 他看了一下自己的车牌子说:“那当然了,我不想送,叫她坐火车,她一定要坐我的车,一来,一回,算800块。” “你路上没有欺负人吧?”他有点怀疑地说。 “没有。”梦婷在他耳边说。 冯君瀚这才把钱付给了驾驶员说:“那就谢你了,钱点一下。” 驾驶员略点了一边,说声:“谢了。”驾车而去。 “婷婷,你怎么搞得这么脏,发生了什么事?说来听听……,来来,干脆到城墙上去坐坐,慢慢说。”他拉着她,手脚并用地,上了中山门的城墙上。上了城墙,向左边天空一看,不由怦然心动,云海下,紫金山,和中山陵,两山相联,隐在一片林海之中,几个球形银白色的天文观察台,如在林海中升腾。 冯君瀚说:“你朝左边看,哪就是中山陵,和紫金山,气势多雄伟,云海雾山,虎踞龙蟠,下面就是伟人,孙中山的陵园,一个真正的伟人,但是,现在一切,都随着时间流逝,而安静了,连同他的恩,爱,情,仇,一切都埋进了地下,想一想当年,他也是热血奔涌,洒博爱于天下,集人世间恩爱情仇于一身,但现在也稍无声息了,其实,不管是多伟大的人,在这大千世界面前,个人都是很秒小的,人的一身,要坦然地过好每一天,这是最主要的,你说对吧?” 爬上城墙,站在高处,向四周一望,心情的确又敞快了许多,梦婷一肚子的委屈也小了许多。本想再要撒娇的想法,也去了一半,低着头说:“我爸爸没有了,一切都没有了,我现在已经是孤儿了。”说着眼泪又出来了。 “别哭别哭,看到别人一哭,你冯叔就没招了,你把事从头到尾给冯叔讲一边,看看你是不是哭的在理,在理的话,冯叔陪你一起哭,冯叔说到做到。”他做了个哭的鬼脸。 梦婷一下就被逗笑了,说:“冯叔坏……。”她打了冯君瀚一下,又想倒在他身上撒娇了,冯君瀚顺势抓着她,把她眼泪给擦了,说:“来吧,找个地方先坐下,慢慢说。” 梦婷这才把昨晚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个遍。 冯君瀚听完就明白了,小姑娘心里失衡了,有人来夺她的爱了,崇拜的父亲一下成了养父了,只不过一下难以接受罢了,冯君瀚听完哈哈大笑,说:“那冯叔要祝贺你了,这是一件多好的事啊,要是我啊,要幸福死了,那你为什么要哭呢,是你不喜欢你有个亲姐姐?” “不是。”她摇摇头说。 “那你哭什么啊?冯叔不明白,你到说个理由来。”冯君瀚一定要她说出心中不快的原因来。 “那我不是没有爸爸了,我生父姓沈,叫什么沈贵卿,我算什么啊,我是孤儿。”这句话一出口,她又哭泣起来。冯君瀚干脆也跟着嚎了起来,‘哭’的比她更响,声音大大地压过了她。梦婷不哭了,慢慢抬起头来,喊了一声:“冯叔。” “你喊我干吗,你看你多可怜,被你爸赶出来了,你外公外婆都不要你了,连你奶奶也不要你了。”“不是!不是!我不是被赶出来的,我是自己出来的。”梦婷赶快纠正说。 冯君瀚问:“你不是被赶出来的?” “不是!”她肯定地回答。 冯君瀚又问:“他们没有不要你?” “他们那里舍得呀?”她又点头说。 “你自私,你很自私,你知道吗?”冯君瀚嘲她大声地喊了起来,并站起身来,指着她鼻子说:“在你离开饭店的时候,你想过你爸爸的感受吗,你想过你那么痛你的奶奶吗?你想过那么痛你的外公外婆吗,打你记事起,这四个人,哪一个让你受过一点委屈的!有吗?你这一走,他们还不得急死吗?你替他们想过一点没有……!?没有!你仔细想一想,你是不是太自私了,你的情感世界里,除了索取,就没有一点反哺之心吗?你摸摸这里,良心还在吗……!”冯君瀚把她一顿好骂,如醍醐灌顶,把她从一个小小的,自我牛角尖里拉了出来。梦婷的脸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红,她站起身来,说:“我要回去了,你送我到火车站吧。” 冯君瀚知道她是聪明人,只要点透了,不会有大事了,说:“说你自私,一点不假,来也来了,就不能陪陪你冯叔吗?” “那我怎么办?我爸他们真要急死了,还有我姐姐……!”这下她真的掉泪了。冯君瀚从包里拿出一个二哥大来,说:“这玩意不知道行不行……?”梦婷一看,破涕为笑,说:“二马叔,你真是坏死了,比我还坏。”她又想撒撒娇,从小在冯君瀚面前撒娇撒惯了,冯君瀚也不管她,给高德全挂了个电话,说:“你自己说吧。”梦婷拐着他胳膊,把话机放在冯君瀚耳边。 在家里的高德全,一脸沮丧,一听到电话响赶快拿起来。“喂!……找到了吗……?”只要是电话,他第一句,就是问,找到了没有,也不管对方是谁了。“什么东西找到了没有……?”电话那头传来冯君瀚的声音。高德全竟是楞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大声说:“婷婷在你这里,是吗……!”他急切地等着对方肯定的回答。“还是吗,这么大的喜事,也不告诉我,女儿我要下了,不给你还了。……爸!我在二马叔这里,你放心,我玩一下就回来……。”这下高德全的心,才归原位了,一个晚上,全家人就等她的消息了,他拍拍脑袋,自言自语,怎么就没想到呢,大概真是被幸福冲昏了头吧……。 冯君瀚收好电话,说:“走吧,我们吃饭去,然后给你买一身衣服,洗个澡,再睡一下……。”“我不睡了,在车上我睡了。”她说。 “你胆子也太大了,你就不怕驾驶员欺负你?”他说。 “他敢!我昨晚还打了二个小混蛋呢?”她无不得意地说。 二个小时后,冯君瀚在新街口后面的国华饭店,大堂里坐了有一个多小里了,他给店里的同事打了电话,委托他们买一张去上海的,游十五火车的车票。 姗姗下楼的梦婷,已经容光焕发了,如一支出水芙蓉,站在楼梯口,新买的衣服大小合式,换下的衣服已经放进合子里,他们办完了手续,打车又到了中山陵,下了车,梦婷说:“二马叔,让我拐着你行吗。” “你不嫌累得荒,你就拐吧,有这么漂亮的女儿,拐着,也是很开心的事。”冯君瀚说。 “二马叔,我真的漂亮吗?”她问。 “当然!”冯君瀚说 “我姐比我还高一点,长得可像我娘了,你见了她就不会再说我漂亮了。”她有一点小小失落地说。 冯君瀚知道她脑子里想什么,就说:“全世界,有关漂亮问题,因地点,时代的不同,审美上是有差异的,谁也没办法确定,是圆脸,还是瓜子脸,鹅蛋脸,杏脸那个最漂亮,还有要看五官的布局,是否协条,五官是否也很漂亮,身才是否符合黄金分割线,等等,这只是视觉审美的条件,不是社会性的审美标准。”“还有社会性的?”梦婷问了一句。“有啊……!”他指指自己的心口,说:“这一条,比什么才学更重要。” 梦婷把他的胳膊摇了一个,斜着头看着他,小嘴动了半天,没出声。 两人沿着台阶,拾阶而上,两边是卖各种小记念品的商铺,沿着台阶,一直摆到顶上,各种雨花石,放在有水的碗里,夺人眼球,叫你不忍离去。梦婷不断地惊叫连连,挡不住诱惑地要买一枚:“叔……!你看么,这块红的石头上好像有个字哎,像梦字,我要么。”她拉着冯君瀚不给走。冯君瀚一看,却也像那么回事,一看标价,120块,他立刻用南京话和小老板还起价来,最后以五十元成交,小老板用一个自封的塑料袋子,放上水后,再把那块有着梦字的,血红色雨花石,放进去。 梦婷真是爱不释手。大叫:“叔,我今天没有白来。我们再找一块吧。”她央求到。 “还找?!那你孙中山陵墓不看了……?”冯君瀚问。 “我和爸来看过多次,今天就不看了,要给我姐也找一块,”她说。 冯君瀚一听,心想这还有点意思,就点头同意了,说:“那就慢慢找吧。”半个多小时过去了,豪无结果,又从顶上又沿台阶而下,到了另一边的摊拉,寻寻觅觅又向下走,不免越走越失落,半个多小时后,回到了山脚下,正准备离去,冯君瀚不经意间,看见路边上也有一个中年人,孤邻邻地,在地上放了几个碗,一块绿茶色的雨花石上,有一个白色的青字,哪么显眼地钩住了他的眼球。真是梦里寻你千百度,你在遗忘角落处。他侧过身,挡住了梦婷的视线,说:“婷婷,冯叔有点累了,我在这里坐一下,你去买点冷饮行吗?” “那我去买,你别走远了。”她把手中的袋子交给了他,她转身就走了。 她一走,冯君瀚赶快过去把那块绿色的雨花石买下来,那中年人开价并不高,他只要80元,最后以60元成交了,冯君瀚开心地收好,继续等着梦婷,过了一会,梦婷头上冒着汗地回来了,说:“人太多了,我宁可不吃,也不去排这个队,大家好像不要钱似的,你看,我都出汗了。” 冯君瀚说:“是啊,平时排队出汗的事,都由你爸和你奶奶做了,你那里知道生活的真实呢?生活的活字怎么写,你知道吗……?一切流汗,都是为了这张口,哪就是生活的活。”他指着她的嘴。 “我没有听明白”她拿着冷饮说。 冯君瀚接过一支冷饮说:“自己写一遍。” 梦婷的右手就在衣服上画起来,猛然大叫:“啊……!真的,汗字下面加一个口,就是生活的活了,我们老师从来没有这样解释过。”“哪今天就补上,排队的体验,也是一种收获,平时这种事,都是你爸爸和奶奶做了,今天体验了一下,就能找到很多感受了,走,找个地方吃饭去。”冯君瀚带着她,进了一家中等的饭店,两人找桌子坐下后,冯君瀚说:“现在我去排队,你坐着。”排队人很多,冯君瀚看见排队心里也毛,没想到开票的收银员,业务熟练的程度,简直令人吃惊,只听她嘴里,不停地问:“还有呢?……还有呢?”你刚说不要了,她已经把合计价报出来了,边上有一台计算器给你合价,一个人所用时间,最多也只有十秒钟,队伍移动很快,每个人必须把墙上的菜单记住,只要记号码,比如鱼香肉丝,是十五号,你只要说十五号就行,队伍到很有序。冯君瀚很快开了票,回来了。 “叔,你点的什么菜?”梦婷问。 “两荤两素,凉拌黄瓜,空心菜,鱼香肉丝,溜鱼片。没有要汤,够吗?”他问。 “够了,我就怕你点得全是荤菜,回家还不长肉了呢!”她笑着说。 坐了一下,服务员就送上茶水上来了,茶才喝完,四菜两饭就来了,梦婷把四个菜挨个尝了一遍,说:“好吃,这鱼片溜的不错,有点茄汁,蛮开胃的。” “那你就多吃一点吧。”冯君瀚说。梦婷真有点饿了,吃得很香,不到半小时,全部吃完了,梦婷拍拍肚子说:“今天吃得太美了,我好久没有这样死吃过了。”她把小怀子里的茶水,一口倒在嘴里,漱了半天,到门口,就吐掉了,她拐上冯君瀚问:“叔,我们现在去那里?” 冯君瀚说:“那儿也不去,就在回廊里坐坐,说说话,行吗?” “行,我也有些事想问你呢。”她边说,边把回廊里的长凳上的灰,用手上的袋子,扫干净。两人坐下后,梦婷就问:“叔,我的身事,你早知道了,是吗?” “那当然,早知道了,那时,我还没见到你,你爸要请假回农场去。所以就把他的故事都告诉我了,那是我第一次看见你潘姨,是她来报的信。” “那我爸为什么会告诉你呢?”她不解的问。 “一是要向我请假,当时你爸只有相信叔嘞,二是我们都太年青,不太狡猾,把人与人的信任看的很重,所以我全知道。”冯君瀚说,他看着远处的高塔,那过去的岁月,就像浮现在眼前。 “叔,你从来没跟别人说过吗?”梦婷又问。 “没有,当然没有,还要帮你爸骗一整套谎话来,帮你办户口,当时你爸有多难,在厂里,他刚调到厂里来,是个新人,人生地不熟,一个男人,还带一个不是自己的孩子,连幼稚院都进不去,万一,你生父过几年,你生父条件好起来,来把你要回去,怎么办,你爸能不给吗,这肯定要给,我当兵回来后,才知道,你生身父亲不在了,这下,你爸就承担着一个无言的承诺,一定要把你培养成人后,再考虑自已的婚事,就这一点,有几个男人能做到?你爸又不是弱智,或者是有病,对吗,你想过这一点没有,再者说,你要有个妈妈的话,你爸的爱,就要分给两个人,这是一定的,而你,独享了你爸爸全部的爱,只是,没有把这些,该告诉你的事,告诉你,因为还不到时候,你就为这些事,会感受到委屈,你这种感受对吗?!本来一个很幸福的事,怎么到了你这儿,就变味了呢……?!” “我也不知道,只是当时感觉很不好,很委屈,想一个人哭,想一个人走,也不知道怎么,突然想到你叔这里来了,大概是可怜生父吧,说他有点那个……。”梦婷说。 “讲起你生父呢,应该说,也是一个死心眼的人,是个情种吧,他敢在当时那种情况下,去爱你母亲,是要有点勇气的,第二,也说明你生父有眼力,没爱错人,没有什么好指责的,一个好姑娘谁不爱,他要是,不是为了你,要多去争一点钱,他出国去修什么铁路啊,这说明他有很强的责任感,他才会出国,不是为了救人,他也不会死,一定能和你爸,成为生死之交的朋友,因为他死心眼,不会变通,要是当时你生父退一步,这个世界上,不是就没有你了吗?!你冯叔不就少了个小讨厌了吗?!” 梦婷把头靠在冯君瀚肩膀上,冯君瀚能这样评价她生父,心里好过多了,她问:“我爸爸知道我生父家里还有什么人吗?” “过去一直是不知道的,也是近二年才知道的。为了不影响你学习,一直没告诉你,准备在你毕业后,再告诉你。要是在你小小的年纪,就把这些事全告诉你,你又那么敏感,那你还不伤心死了,你的心智能好好发育吗?你爸爸知道后,就以你的名誉,给了你生父家庭极大的经济帮助……。”他没说完,梦婷就直起身来问:“真得……?” “当然是真的,这些事我全知道,你还有一个姑姑,就是那个聚园饭店的经理,还有爷爷和奶奶。”冯君瀚说。 “难怪了,那个阿姨要我叫她姑姑呢,上次还送钱来,我爸没收,怪不得,后来就是天天送饭,我还以为是在追我爸呢。”她又开心地笑了。 “你要知道,养育之恩,才是大于天的,四十五亿年前,地球上生命大爆发,但是能延续下来的有多少?几乎没有,你在医院里,刚过完节,有多少女大学生来做人流的,现在还出现了个别高中生的,这说明什么问题,这说明:产生一个生命,是很廉价的,而要把这个生命的个体,培养成一个有用的人,要化多少心血呢,要投入多少物质和情感,到底要化多少精神呢,你算过没有……?!”“没有……!”她轻轻地说。 “我知道,你从来没挨过打是吗……?”冯君瀚问她。 “是!”她点点头。 “那你还妒忌你姐吗……?!”冯君瀚问。 梦婷摇摇头说:“只是没有东西可以送给她,我这块雨花石也不能拿出来了。”她真有点遗憾。 这时冯君瀚包里的电话响了,冯君瀚说:“你接吧。”说着就把包给她了。 她打开包一看,一块绿色的雨花石,在有水的塑料袋子里放着,上面有一个白色的青字,高兴得她电话也不接了,嘴里哇哇叫着,就想抱着冯君瀚撒娇,冯君瀚一面挡住她,一面接电话,车票买好了,四点零捌分的游十五。他看看表说:“再坐一下我们可以走了。”他想一下又问:“婷婷,你这么爱撒娇么?” “哪里啊!在爸面前,我又不撒娇,在奶奶面前,也只有一小点,只有在叔面前,我也不知为什么,老想撒娇,记得小时候,老拉肚子,你教我做的肚子操吗,在我肚子上这么转,缓缓的,以后你来看我,老抱我,我就想耍个赖了,其他人,我那会啊……!想都别想……!”她说的很正经。 冯君瀚惊叫道:“哇……!你这还是给冯叔天大的面子嘞……!这小时候的事,你还记的啊,只要不乱撒娇,就行,叔也只接受你一个人。这个给你姐姐可以了吗?”他问。 “行,比我那块还透亮呢。”她笑着说。 “你姐姐能有今天,实属不易,在那种特殊的情况下,是那个老主任,和卫生所长,人性当中的一支烛光,照亮了人性中,最美好的东西,那就是对生命的爱,一种大爱,他们为此,一定做出了极大牺牲,当你姐成年了,又把真情告诉她,没有这种大爱的胸怀,是做不到的,你爸不也是一样吗……!你看,这么多人来中山陵,都在山上买一个小徽章戴上,上面就两个字,叫博爱,你看到吗?”冯君瀚说。 梦婷没有再说话,沉默了好长时间才说:“叔,我知道了,我现在心里已经透亮了,我今天还是该来的,对吗……,叔……。” 冯君瀚点点头,说:“算吧,那一天,你真是来看冯叔,冯叔才开心呢。” “会得,我以后一定会得。”她把两块雨花石收好,就静静地靠在他肩上。 两个人什么也不说,过了一会儿,冯君瀚看看表,又让她靠了一会才说:“我们该走了……,以后再碰到不开心的事,一定要想想对方,想想对方的感受,其实,把爱给周围的人分享,你不会有任何的损失,医生就是这个职业,只有爱你的病人,你才会认真地给他看病,就像你给那个小男孩子打针一样,他母亲是如何地感激你一样……,对吗……?!用你心中的博爱,去拥抱朝阳吧,好吗……!” 她点点头,过了一会,说:“到时间了,对吗……!” 他们两人向排队的出租车走去……。 第十四章 人之大爱下 一路无话,梦婷进站后,回过头来,像个小孩子似的久久地看着冯君瀚,只到冯君瀚先离去,她才上了车。 上海的高德全,接到了南京打来了电话……,了解了一切后,他放心了,七点多钟,一家老小都来了,连沈夙黛也来了,施铁带着海青也来了,海青手里拿了一束白兰花,她希望俩姐妹之间的感情,就像这束白色的兰花一样纯洁……。 梦婷一出站,就看见了大家,看见了那束白兰花,她抱住了高德全又是哭,又是笑……。她也拥抱了她的姐姐,当她接过姐姐的白兰花时,她赶快把她心爱的雨花石拿出来,在她耳边轻声说:“回家再看……。”她拉着奶奶的手说:“我们先回家吧……。” 家……,是人生加油的港湾,起航的始发站……。 回来后的梦婷,变的开朗,懂得关心人了,这个变化,高德全第二天就明显的感受到了,她在努力表现自己的独立。第三天,全家一起到机场送走了施铁,高德全久久地拉着老领导的手,依依惜别。当晚施海青就被接到外婆家里去住了,高德全自是对海青珍爱有加。 二天后的一个星期天,高德全一家,以梦婷的名誉,请沈夙黛一家三人,共享了一个晚餐,在餐桌上,沈夙黛,一直提心掉胆,她父亲自儿子死回,也变得寡言少语,只有她母亲高兴异常,梦婷极力想表现得和爷爷亲一点,但收效甚少。 这段时间,是孔宪邈最开心的日子,她自小,母亲就不在了,很早就独立了,人到中年,突然有一位母亲来关心她,一下子就像回到了青年时代,那天,当袁云轩夫妇,看到她把刚到手的翡翠项链和手镯给了海青后,他们之间的距离一下彻底消失了,苏琰杰与她之间,有说不完的话,一个母亲把对女儿的思念和爱,无私地全部给了她,干爹更是心痛她,她常常要三个家庭兼顾,这才明白,爱太多了,人也累啊,好在高德全给她较多的时间。 沈夙黛自那次,合家晚饭后,对高德全的感恩之心,又进了一层,对他情感上的希望也一天胜过一天,她又调了二个广东来的大橱师,到他们的新龙鱼港,这些朱良材都一一回报了。她只要一有空,就往高德全的公司里跑,搞得高德全,是赶也不是,不赶也受不了。 远在日本的吕文秀良,回去后也安静了一阵,公司被她打理的顺水推舟,多余的时间,充足的精力,加上健康的身体,使她血管里流淌着,渴望男人热血,她就是搞不懂,这次二个多月的上海这行,就这样无功而返,她一生中,还没有打过这样的败仗!每到周末,看到灯红酒绿的男女,在眼前走过,心中的忌妒和忿怒,就如火中烧,不打败那个叫君瀚的家伙,不把高德全弄到手,实在难出心中这口恶气,一想到高德全健康的身体,那身会上下串动的肌肉,她浑身就像着火一般,每当这种情况出现,她就把自己泡进冰冷的凉水里,一个可怕的计划,慢慢地在她心中成熟了,她要把他的小公司,一口一口地吃掉,要叫你高德全,主动来找她,心甘情愿地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想到这里,她不由地大声地笑出声来,赤身裸体地从冲浪浴盆里跳出身来,向着夜色的空中,伸出秀长有双手,扭曲的脸,就像一头饥饿的母狼,过完春节,她就要杀回来了……。 被两个女儿围着的高德全,正在享受做父亲的天论幸福,他哪里知道危险正一步步向他逼近啊……。 元旦一过冯君瀚又来上海进货了,顺便到高德全家里转一圈,梦婷把海青也带回了家,高妈妈也做了几个菜,又叫高德全去买一只三黄鸡,就在家里共进晚餐了,梦婷趁机,偷偷地问君瀚:“叔,我们姐妹俩谁漂亮?” 冯君瀚不假思索地说:“你是问,鸭蛋脸和瓜子脸谁漂亮,对吗……!傻瓜,各有各的美,上次不是告诉你了吗!你非要问苹果好吃,还是梨子好吃,叫别人什么回答你。”他指指心口说:“心里美,最好吃,这里。” “叔,你最狡猾,我不离你了。”说完开心的进了厨房。 高德全,拎着三黄鸡进来,笑着说:“她又搞什么花样!你可别太宠她了,小心她爬到你头上去。” 姐妹俩和奶奶揣着菜出来了,摆了满满一桌子菜,冯君瀚说:“伯母,两个孙女把您一架,您都成了老太后了。” “看到她们姐妹俩,心里真是开心啊……!”奶奶说。 君瀚问海青,说:“海青啊,进修完了,还准备回去吗?” “冯叔,我三月份就到期了,我和奶奶,爸爸说了,我要回去工作的,我也不会离开爸爸妈妈的,我会常回来,也会常打电话的。”她一口新疆普通话,说得如瑽瑢之音,很是好听。冯君瀚又问:“上海话能完全听懂吗?” 她点点头,说:“阿拉医院里,上海人多来西,我讲了勿好。”大家听了,都开心的笑了,餐桌上气分十份溶和。 饭后,高德全说:“我们到隔壁去坐坐。” “走。”说着,两人下了楼,进了边上一个单元,来到许银龙的家。 许银龙大声叫潘巧丽泡茶,小儿子,向他们问了好后,进了里屋写作业去了。 大家坐定后,冯君瀚就问:“你喝酒了。” “喝了,这是公司的生命之水,为了对付那些拖款的赖子,全哥批的,每天要我喝半斤白酒,还有西洋参,都是全哥特买的。”许银龙苦笑着说。 冯君瀚拿起茶杯,在鼻子前闻一闻,说:“这是铁观音啊,好香,你怎么会买铁观音啊?” 许银龙说:“这哪里是我买的,是一个姓郑大学生送的。” 高德全笑着说:“你看看,你看看,现在就有人向你行贿了,小心给他们拖下水去啊。”许银龙立刻辩解说:“他是最早来的大学生,平时星期天,他还不上我这里来打牙祭啊,他是夏门人,每次来都要吃鱼的,他吃我的多了去了。” 潘巧丽说:“小气鬼,吃你两条鱼也要叫。” 许银龙也反唇相讥:“你少说,叫你两声嫂子,你头就昏了。” “啊!这个醋,你也要吃,你酸不酸啊……!”潘巧丽做打人状。 冯君瀚说:“好了,你们俩个别上德全的当了,银龙啊,你看,德全现在开心的,是满脸的幸福。” “开心什么呀,前一段时间吧,那个沈夙黛,又是还钱,又是送午餐,天天送,吃得你想吐,你信不信?后来吧,又从日本来了什么吕文秀良,搞得我天天为躲她往这里跑,没有办法,我娘才叫婷婷去找你,这才好了一阵子,海青回来,是叫我开心不易,这可好了,现在沈夙黛就更有理由来了,你问巧丽,现在还送了一个大厨师到鱼馆,我不知道她下面还要干什么?我都烦死了。”高德全摇摇头说。 “你烦什么?来了大挪移,转移矛盾嘛?”冯君瀚不以为然地说。 许银龙问:“怎么移啊?”高德全也看着他。 “饱汉不知饿汉饥,国亮怎么样?春节来个大团圆,那个小日本再来,叫那个‘白菜邦’去对付她,他也一表人材,只是多了点娘娘呛。”冯君瀚说。他把茶喝光,潘巧丽又赶快续上开水。 高德全一拍桌子,说:“对啊……!好,就这么办,其实我也为国亮操心这件事,他们也合适,我娘节前也要到他家去一次,这个主义好。只是白邦璨怕没有这个本事。” “没有本事,只要有时间就行,她用多少时间来磨你,你就叫白邦璨加倍,一物降一物,对不对,银龙啊……。”冯君瀚朝许银龙看看。又说:“听德全说,你干得最好,过瘾吧!” 许银龙笑笑说:“我投入资金最大,你怎么不说,不好好干,对不起公司兄弟们。” “你一定要注意工伤事故,发生一次,你半年白干,一定要有人专职干这个事情。”冯君瀚提醒道。 “我们都是苦出身,我多少还懂一点技术,看到那些来打工的,我就想到,我们到新疆去地时候,保证每周有一天休息,八小时干足,绝不加班,这些全哥是强行规定的。”许银龙笑笑说。 高德全说:“我们银龙的威信在公司高得很,你还记得青皮吧,和我吵了几次,要调到他手下,我没同意,又要当他徒弟,银龙只说了一下,你青龙白虎我不要,这家伙硬是到医院里,把青龙白虎烂掉了,现在每个星期天,跟婷婷一起练着呢,这也好,他成了公司的信息员了,有一点小事,他都跟银龙讲。” “哇,他成了你的眼线了。”冯君瀚说。 “我跟本不要,公司也是他们自己的,我已经把四十的股份买给他们了,我只控制百分之五十,财务上有宪邈最后把关,有问题我才干预。关键是国亮很珍惜这个公司,他也有百分之十的股。”高德全说。 “下面还有什么打算呢?”冯君瀚问。 “一二年内没有,只想把现成的做好,做大一点就成,我没这么大的的野心。”高德全说。 冯君瀚想了一下说:“你讲的有理,现在的成功,一是抓住了时机,二是拾遗补缺,最根本的是,你有一帮能苦的人,和一帮同心的核心人员,古月的人气,他夫人的智慧,一帮务实的老知青,这都是宝贝。” “是啊……!全是宝贝。”高德全点头说。 这时,阳台外传来婷婷的喊声:“爸……!姐要回去了……!” “那我们也回吧!”高德全说着和冯君瀚一起下了楼……。 第十五章 清明惊雷 第 十五 章 计划没有变化快,高德全,原本要在年底公司总结后,要去一次新疆的打算,因为海青的出现,要推迟了,她还有三个月,就进修期满了,该回去了,考虑到这个原因,高德全和孔宪邈决定和海青回去时,四人一起同行,正好赶上清明,幸福的日子,就过的很快,眼看春节过后,离清明一天近似一天,苏琰杰今天去南京路上,买点这个,明天又去淮海路,买点那个,不管海青如何阻止,东西还是一天比一天多的,堆在家里,三月二十六日沈夙黛就电话通知了他们各个家庭,她已经,为他们准备好了第三天的晚餐,高德全真是有苦难言,梦婷可不管这一套,对他说:“爸,你怕什么呀,有我呢?不吃白不吃,我把她订在姑姑的位置上,她不能有非分之想,我这关,她就过不去。” 高德全打趣着她,说:“唉呀!正要谢谢宝贝女儿,你不捣乱,你爸心里啊,就舒服的很。”梦婷说:“爸,明天姐要陪你一天呢,你咋亲她我不管,晚上我下班回来,你抱我一下行吗?”她说得可怜吧吧的,高德全一听笑了,说:“爸这辈子抱你还少吗!我现在就抱你一下,来!” “爸……!你是好长时间没有抱我了,回来后,有十多年没抱过我。”她把头埋在高德全胸前。 高德全也很感动,在她耳边轻轻说:“看看你奶奶去,准备好了没有,我们该去你外婆家了……。” 这天高德全没有惊动大家,只有袁云轩一家,和高得全一家,多个孔宪邈,她已是自家人了,沈夙黛偶然也过来坐一会,这里的小包间又是另一番气象,苏琰杰说:“辉煌有余,雅至不够。”袁云轩看了一眼说:“难怪搞得这么亮,作为高档餐馆,一但宣喧宾夺主,食客就不易记住美食了。” 梦婷说:“这是这里最高档的一间了,我把灯关掉一些好吗。”她在门口试了几次,才找到一个大家比较满意的光线。 三个服务员,一下就把凉菜全上齐了,高妈妈说:“今天我们大家少喝点红酒行吗。”袁云轩第一个赞成:“来一瓶花雕怎么样?” “好!”高妈妈合道。 站在门口的服务生很快把一瓶绍兴花雕送来了, 两姐妹有说不完的话,三个长辈喝了一瓶花雕,感慨人生,感慨社会的变化会这么快,孔宪邈对高德全的了解又深了许多,心中也是暖暖的。 又是热炒,又是煲,菜精,汤美,味道好,大家实在开心,高妈妈一再阻止,菜够了,可还是有菜送上来。高妈妈说:“这后面的菜,大家就别动筷子了,还是在静安寺里吃的好,和尚不浪费,这点了不起。” “亲家,静安寺你也去吃过了,你比我想的开啊。”袁云轩说。 梦婷在外公耳边悄悄地说了些什么,袁云轩向孔宪邈看看说:“女儿呀,那干爹可要吃醋了……。” 孔宪邈赶快说:“我新疆回来后,一定和你和妈妈一起去一次。” “这才差不多……,动过的,打包吧,我们带走……。” 第二天下午三点不到,他们一行四个,已经在乌鲁木齐的机场了,施铁一家,迎接从上海归来了女儿,在塔里木石油指挥部的葛一鸣也赶来了,他现在是塔里木某处的总指挥了,已经从施铁这里,知道了高德全的一切,一出机场出口,高德全就发现了葛一鸣,眼尖的梦婷说:“爸……!他好像是葛舅舅是吗?”高德全点着头就迎了上去。 葛一鸣也十分激动地大喊:“大全兄弟啊……!轻轻成大姑娘啦……!看到你现在干的这么成功,打心里为你高兴啊!”他回过头说:“轻轻啊……!和舅舅拥抱一下,来!”海青也是抱着施铁说:“爸爸!女儿回来了,我圆满完成任务了……!”梦婷也跟着海青,又是妈妈,又是二姐一阵好叫……。 施铁拉着孔宪邈的手说:“小孔啊!我代表全家,谢谢你所做的一切啊……。” 当海青出现在葛一鸣眼前时,葛一鸣还是惊讶不已,尽管他已有了思想准备,和袁梦珠如此相像,还是超出了他的意了,他含着泪看着施铁说:“主任啊……!您做了一件功德无量的大好事啊……!”他对海青说:“你也要叫我一声舅舅啊……!” 相聚是幸福的,他们这次的握手,跨越了一个新的时代,晚上在国宾馆,由葛一鸣做东,为他们接风,第三天上午,在葛一鸣陪同下,他们就去了阿克苏。 一千多公里的路,飞机只用了一个多小时,当空姐叫大空带好安全带时,飞机已在阿克苏的上空了,梦婷惊叫一声:“爸!阿克苏好漂亮……!” 高德全侧身向窗外一看,可不是吗!他说:“这就是南疆戈壁滩上的一颗翡翠。”他的心不由得开始激动起来。 “爸……!爸!快看,这是一条什么河……?”梦婷又问? 高德全也看了一下说:“这条西侧的河,就是阿克苏边上有名的,多浪河了,是它给了这颗翡翠以生命……。” 随着飞机下了跑道后,又转到候机楼前,高德全的心,就莫明的加速了,当他脚踏实地的站在地上时,突然有一种游子回来的感觉,他的眼睛湿润了,原来他的心底,早以把阿克苏当成自己的第二故乡了,是啊,当你把自己的青春汗水,无私地奉献给这块大地时,当你把人生中,最宝贵的青春年华,完完全全交给她时,她已溶进了你的生命,不管你今后的脚步走到那里,她都是你今生的牵挂,他怀着一颗游子之心,回来了……。 当他们一行拿着行李,刚出门口,就听见一个高嗓门在叫:“一排长……!” 是在叫我吗?高德全怀疑的扭头一看,我的天哪,哪不是大嫂吗?“大嫂……!现在要叫你葛大嫂了……。”他看了一眼葛一鸣。葛一鸣得意的笑了。到底是梦婷反应快,马上上前叫到:“舅妈……!”海青立刻也叫着:“舅妈!”这一叫,把她吓得一跳,她不是梦珠吗……?!她只在电话里听说,但实在没想到,会像一个人似的,她抱着她,泪水不由的就下来了,梦婷是她今生最好的朋友,她的左手腕上,一直带着那块表,就是她送给她的手表。 一辆油田的大别克,已经在哪里等他们了,出了机场,直奔阿克苏,整齐的公路,路边初春的钻天杨,挺拔高大,一片新绿,如年青的仪仗兵,欢迎游子的归来,两侧写着,阿克苏人民欢迎您。十几分钟后,就进了城,高德全不由的感叹,阿克苏变了,路宽了,高楼多了,各种高档宾馆,ktv到处都有,让他吃惊的是,更多的浙江人,和福建人,还有广东人,在这里开店铺,搞经营,市面上红红火火,过去他们是受上海人的影响,而现在,他们更多的,是受浙江人的影响,城里汽车之多,也超出他的想象,改革的力量,真如一列高速火车,奔驰在九千六百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 路过建化厂时,葛一鸣说:“我在师部时,你们氨厂就停了,水泥厂从三万吨,扩建成六万吨,现在又在扩建成十二万吨,平均三年翻一番哪,这个厂了不起,油田用的800号特殊水泥,全是这里生产的,我们回来时,再去行吗?”高德全无声地点点头,车子直奔三团而去,对这个现在在油田当大官的葛舅舅,梦婷是记忆犹新的。 途中无事,高德全问葛一鸣:“是上海知青回去太多了,才停的产吗?” 他摇摇头说:“不全是,另一个更主要的原因是,现在沙漠化利害,不能再用了,更深层的原因是,国家已经不需要大规模地从兵团调粮了,现在要附加值更高的棉花,和蚕丝,阿克苏的大米,完全自给了,现在,是如何把粮食进行转化成,其它高价值产品的问题了。” 高德全十分感叹地说:“进步真快啊……。” 现在的三团,变化之大,同样令人吃惊,地窝子早已不见了踪影,当年畜牧连的指导员,竟然是现在的政委,老领导相见,彼此格外高兴,不少老知青都过来看热闹,其中一人引起了高德全的注意,正是当年,他经常帮助的倪东发,他现在在场部喂猪,他被判8年刑,以后一直没有回过上海,至今孤身一个,他走过了一条扭曲的人身道路,他是从上海孤儿院里来的,高德全,常帮助他,完成超重的劳动任务,袁梦珠把他当小弟弟一样,照顾着,当他们两受了处分,先后离开三连里,他想到了报复团领导,是文化大革命,给他提供了机会,他在看管“牛棚”时,强奸了,当时营长的爱人,受辱的女人,最后以自杀来抗争,运动没结束,他就被抓起来了,如今的他,苍老的像个小老头,勾偻着腰,挑着一对饲料桶,向猪圈走去,高德全摇摇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团部,早已有了到阿克苏来回的定时班车了,团部边上有个大集市,商店饭店一应俱全,东方长婴说:“德全啊,今天我请你们吃新疆的大盘鸡,和大盘兔。” 大家才坐停,陈士军开着一辆吉普车来了,同车的还有李运康和乌梅芳夫妇,他们既是当年畜牧连的老朋友,又是现政委的老部下,高德全见了,高兴的忘了形,和他们拥抱在一起,打闹在一起……! 陈士军说:“你这个大嫂,从进疆第一天当起,一直当到现在,不过现在可是真的了。” 大嫂在他的肩膀上狠狠地来了一拳,说:“你这个当年的假流氓,害得我们怕你得要死,现在,倒把我们的女状元,娶到家了……。” 梦婷说:“姐……,我从来没见爸这么开心过……!”李运康拉着高德全说:“不把夫人解绍一下,今天的酒司令你是当定了。” 孔宪邈赶快过去和他们见了面,当他们见了海青后的吃惊程度,同样是可想而知的。 当晚他们在招待所里,不停有人前来看望他们,笑声一串串的飞出窗外。 第二天一早,他们四人驱车,前往老畜牧连的驻地,驻地的老房子,已经败落,当年那条宝贵的生命之溪,也早已干枯,那曾经的绿色也已消失,只有那高处的戈壁滩上,两座坟墓还在,刻意要守住它,曾经有过的喧闹,犬吠羊叫,人欢马嘶,的知青生活,而这一切,随着知青的回城,都远去了……。如今,这一切都已成了往事了,知青、上海知青,都已成了历史,他们是,共和国发展史中,一块小小的基石,那样的不为人知到,她们象一朵浪花,完成了历史的史命,湮灭在社会进步的长河里。愿每一个知青,都走好人生的最后一步。 陈士军带着几个老三连的老知青,和李运康他们早来了,新疆的初春没有鲜花,两个用红柳做的花篮,和一大捧金灿灿的油菜花,开在结子前的金黄,开在生命不息的延续里,精致地摆在那里。 葛一鸣临走时,曾派人来修过一次,外面的水泥早已开裂,墓碑上的字,也退了色彩,海青是和孔宪邈是第一次来这里,心里百感交集,梦婷把毛笔和红油漆拿出来,在墓碑上加上了施海青,和孔宪邈的名子,把原来的字又重新描了一边,另一块墓牌上写着,狼,一条最终实的狗,高德全立。梦婷虽然没见过,但常听爸说起过,对它这样忠实地守着母亲,心中充满了无限地敬意,同样一笔笔认真地描过。 高德全又搬了一些大块的戈壁,把墓的外边又围了一下,远处一辆跃进卡车开了过来,驾驶室里下来的是,东方长婴和葛一鸣,又下来三个工人,带来了水泥和水,高德全拉着东方的手,激动地说:“老领导,我们全家不知要如何感谢你才好。” 东方长婴笑着说:“这都是应该的,她也是我的老部下,我有什么过分么?”他回过头对车上的人说:“水泥就在车上和,没这么多的水。”高德全爬上车一看,好在车箱底板是有一层铁皮的,心中想,还是老领导想的周到,大家一起动手,不到二个小时,两座坟墓全修善好了。海青跟高德全说:“爸爸,这些信,妈从没看到过,我想把信烧给她行吗?” 高德全想了一下,正准备同意她这么做,梦婷一把抢在手里说:“这些信,我一个字也没有看过,我看过了以后再烧,不迟,爸……!”她看着高德全,央求到。 高德全说:“你最好别看,对你没好处,这都是你爸这一代人的事,已经过去了……!”他话没讲完,梦婷,大颗,大颗的眼泪,就一个劲地往下掉,眼看她就要向坟墓跪下,高德全一把把她拉起说:“好吧,好吧,看完了一定要烧掉,行吗……!” 孔宪邈把梦婷拉过来,和海青站在后面,高德全从口袋拿出一张纸来,深深地一鞠躬,嘴里默默地念到:“亲爱的梦珠,我带孩子来看你来了,你的大女儿也来了,是我们的老主任,千辛万苦地保住了她,她叫海青,是上海知青的孩子,老二梦婷,还有二个月就工作了,二个女儿,都是医生,这也曾是你的心愿。” “我愿用余生,化作一声惊雷,惊醒梦中人,看一眼我们的孩子,看一眼人们今天的生活。千舟已过,万木逢春,亲爱的爱人,把一切的埋怨,和遗憾,都留给历史吧。留给上苍吧!愿你的灵魂,得到安息。你的爱人,你的孩子敬上。”他点燃了那张纸片……,也点燃了新的生活……。没有野烧,也没有飘飘舞动的纸幡,更没有千响的鞭炮。只有这群知青们,长长地一声叹息……! 当两辆车子离开时,金黄的油菜花代替了鲜花,墓前只有放着四个,从上海带来的苹果,和外围一丛丛如火的红柳……。另一个墓前,有二听肉罐头,这可是高德全刻意带来的……。 在这阒无人迹的戈壁滩里,只有这两座相连的坟墓,守望着知青们曾经有过的生活……。 当这次阿克苏之行,快到结束时,在油田宾馆的小包间里,只有葛一鸣夫妇两人,陪着他们四人,饭后在喝茶时,葛一鸣问:“大全啊,现在你是个老板了,你对过去在新疆的一切,还有什么抱怨没有……?讲讲心里话。” 高德全认真地想了一下说:“要说抱怨,哪到真的没有,遗憾到是有的。” “什么遗憾……?!你说,看看我能否帮得上你。”葛一鸣说。 “说真得,遗憾的是……,当年我没能做的更好,现在想补,怕也来不及了,我只能把现在的工作,努力做得更好。”他看着他说。 葛一鸣点点头说:“这就对了,把现在做得更好。哪些事,要是放到现在,哎……!还叫事吗?你们生不逢时啊,袁园她是个好人,看到她。”他指了一下大嫂。“我就想到袁园,她自己要到大霉了,还处处想到我这个大哥,大嫂就是她不声不响地给我解绍的,大嫂的好,得到我们全家一至公认,我爸那个绝脾气,我们全家的女人,没有人入他的法眼,我哥的嫂子,他不看一眼,有时对我母亲,也是大眼瞪小眼的,他只有对小周一百个满意,哪年他在医院里住院,把小护士骂的不敢给他护理了,是小周连续忙了四天四夜,没有一丝抱怨,打那一次,谁要对小周说话重一点,他也会给你白眼,我们回来时,他拉着我的手说,鸣儿,你今生要是对不住小周啊,就别回来见我啦……。” 大嫂不让他再说下去,拉着他的手说:“好啦,好啦!袁园在他心里重着呢!那件毛衣,每年冬天,他都要穿上三天,就收起来了,他说就是旧了也不能拆。” 葛一鸣对孔宪邈说:“我们这样说袁园,你别解意啊,你要是和袁园一样好,也不行,你只有比袁园更好,大全才会接受你,看来你是做到了。” 梦婷拉着孔宪邈的手说,哪当然了,我孔姨好着呢……! “嗯!应该的。”葛一鸣想了一下又说:“小孔啊!你是个大记者,你可想过你们上海知青来新疆后,对新疆的意义吗……!?” 孔宪邈抬起头静静地看了他一眼,想了一下说:“对当时的上海而言,可能是减轻了一下当时的就业压力,我想对新疆的意义就更大一点,上海知青不但在新疆开了几百万亩荒地,减轻了当时国家的粮食的短缺,拉近了新疆和内地的文化差异,意义更深远一些吧。大哥,不知我想得对吗?” “对!完全对……!!!”葛一鸣高兴地拍了一下手,看着高德全说:“拉近了新疆和内地的文化差异的意义,是更重大的,其意义深远,就从下一代的孩子行为举至,到生活习惯都要以上海知青为傍样,在文化学习上更是如此,这不是什么其它力量可以轻易办到的,对新疆的今后发展,不可小视,为什么大光厂的产品可以出口,就因为有了你们,起点不一样吗。也许以后人们会忘记你们,但你们在新疆几十年工作的成果,会象种子一样,代代相传。”他又转向高德全说:“小孔在我这里通过了,大全,你有福啊……!这一次可要好好爱护她啊……!” “会的,我爸会的……!嗷……!”梦婷搂着孔宪邈开心地说。 高德全点点头说:“一定……!一定……!” 孔宪邈红着脸说:“我会努力的。” 高德全说:“明天要走了,这个包你留下,全是她外婆的意思,她外婆可一直念到你呢……!”葛一鸣说:“行,我收下,你也别在这里买什么东西了,小周都准备好了,现在多了两样当年没有的东西,一个是进口的松子,个大子香,另外就是一种叫阿大母果的干果,口感相当不错的。” 这一夜,两人聊了很久,很久……。 当他们一行,在乌鲁木齐告别了海青和施铁后,回到上海,梦婷心情大变,她开始妒忌孔宪邈,并处处给她设障,她开始叫高德全老高,并且举止亲妮,对她这一反应,全家十分紧张,孔宪邈第一个感到,在那里出了问题,看到她从衣着到行为,正在努力摆脱,小姑娘的清沌,她感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这天上午,一进高德全的办工室,看到高德全正在用双手揉自己的太阳穴,她关切地问:“昨晚没睡好?我来帮你揉揉。”她在他背后,帮他轻轻地揉着。过了一会儿,他抓住她的一只手,说:“这可怎么是好……?” “是为了婷婷!?”她问了一声。 他转过身来说:“你知道她叫我什么……?叫我老高……!她到底想干什么……?晚上你来家里,我们要开个会,不然,我娘要给婷婷逼疯了,我也差不多了。” 当珠江三角洲,改革的接力棒,由长江三角洲接手后,上海的改革步子,一直冲在最前面,上海人的生活也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喧哗的大都市里,出现了一个又一个绿色的小区,长虹名都就是其中一个,这里上海本地人,和来自全国各地的白领,及外国各种肤色的专家,各占三分之一,小区的物管,在大妈们手里,管理地特别好,高德全,仍然欢喜挤汽车,当他和孔宪邈回来时,总有门卫向他打个招呼。 俩人一进门,母亲,已经在家把菜揣上桌子了,孔宪邈这次从新疆回来后,也已经改口叫妈妈了,高妈妈说:“小孔啊!你别叫得这么亲,你和全子快把事办了,我就放心了,叫什么都是一样,新疆都回来半月了,还等什么呀……?不嫌家小,就在家里住好了。”母亲的口气都有三分请求了。 “不行……!”推门进来了梦婷,说的斩钉截铁,接着又说:“老高不能娶你,要娶只能娶我……!”她也说的毫不含糊。母亲手中的二碗饭,当时就掉在地上……。高德全朝梦婷大声吼到:“这是乱伦!!!谁家女儿嫁给老子的???” 梦婷也反唇相讥,不紧不慢地说道:“是没有,但我不是你老高的女儿,我和你有一丁点血缘关系吗……?你倒说来听听。我妈要你把我带走,就是要我来代替她……!”她似乎胸有成竹。 对一个家庭,这情况简直就是青天劈雷,谁还有心事吃饭,高德全冲她叫到:“把信还我,都是这些信把你害的,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梦婷把她母亲写的信全拿了出来,而把高德全写给梦珠的信,一封也没拿出来,高德全问:“还有一半呢……?全拿出来!” 梦婷两手一摊说:“没有了,那是我妈的遗物,我是合法继承人,你没有权力要我的东西。”她没有一点要拿出来的意思。高德全被气的发昏,脸色发白,在房间里转了几转,把信撕的粉碎,摆在脸盆里,在阳台上全烧了。 母亲说:“都是你把她惯的,惯得不成人形了……,不把我气死,你这个小丫头,不死心,对吧……?” 梦婷走过去,一下跪在高妈妈脚下说:“奶奶,我比谁都爱他,他这一辈子有多苦,和我妈那也叫谈恋爱吗?想爱又不能爱,就那么一次,就被活生生的分开,要是我,早就死过多少次了,为了我,二十多年,没有和女人来往过,这算是什么人生啊?我父亲又没有病,我母亲欠他太多了,我这个做女儿的,就不该为母亲做点什么吗,我在这二十多年里,我比任何人,都要爱他,我可以为他死一千次,一万次,我又和他没有血缘关系,你们怕什么吗……?奶奶我求您帮帮我,不然我会死的,我真会死的……。”她就这么跪在奶奶的脚下,声泪俱下,叫人心痛,又叫人无可奈何,三人面而相视,不知该如何劝她。 孔宪邈摇摇头,一时找不到合式的话,朝高德全使了个眼色,又向高妈妈点点头,就出去了,高德全也跟在后面。他们都没想到,问题没解决,到出来个这个情况,挑明了,总比暗藏着好。但挑明了又怎么办,打又不是,骂又不是,梦婷的脾气,极像她娘,现在要赶也赶不走,高德全胡乱地想着。 孔宪邈说:“真没想到,她爱你会到这种程度,不知最后如何是好,你自己怎么想呢……?” 高德全气不打一处来。说:“这种事,以后提也不要提,想一想都是犯罪,那还是人吗?我们赶紧结婚,我真受不了了。” “不行!”孔宪邈说:“在这种情况下,我们结婚一定会出事的,只要你告诉婷婷,她一定会有过急行动出现的,这事,还真是不能操之过急,不然后果不可设想……?我看还不如告诉君瀚,婷婷很听他的。” 高德全说:“我也想过,只是太难启口了,我这个父亲当的太失败。” “你不好说,我来说吧。”孔宪邈说。 “不……!还是我自己说吧。”他说。 两人在外面小店里随便吃了点东西,各自回家。母亲已经睡了,只有梦婷房里灯还亮着,高德全进了房间一看,自己的换洗衣服放在床上,这些事,平时都是自己做,今天突然有人帮他做了,但他丝毫高兴不起来了,他一下用手把衣服扫在地下,女儿推门进来,轻声地说:“你别这样生气,你为什么就可以这样,毫不讲理地剥夺我的权利,你对其他人,从不这样……!”她把地上的衣服全部拾起来,打干净,叠好放在床上。 高德全手指着门说:“你出去,这房间你再也不要进来了,你不把我逼死,大概就不死心,你滚吧……。”梦婷退出房间,一进自己的屋里,就扒在床上大哭起来……自从懂事以来,她还是第一次,从高德全口中听到一个“滚”字。 最后一章 雏鹰展翅 最 后 一 章 高德全,第二天一上班,电话铃就响了,他拿起来一听,是吕文秀良打来的,他以为她还在日本,正准备客套一番,哪知那头却说:“全哥,我昨晚刚到上海,今晚想请你们全家一起吃个便饭……。”她话没说完,高德全吓得站了起来,大声地吼道:“别请,你现在别请!我们家正闹地震呢,你也别来,到时间会把你搞得很难看的,过个十天半月的,我补请你行吧……。”他放下电话说:“我真是怕了你们了,还真是没完没了了,这还让不让人活了……!”他独自一人发着火……。 直到中午,他才给冯君瀚打了个电话,电话那头的君瀚听了过后,在那里哈哈大笑说:“婷婷恋父情结,本来就很重,谁让你同意给她看信的,这一来,正中下怀,别看她跟你这么闹,她心里可纯了,只是多了点浪慢罢了,没事的。” 高德全在电话里大声叫着:“我这里急的火上房了,你就没事人一样,你还是朋友吗……?告诉你,小日本又回来了,还要请我们全家去吃饭,这不要命吗……?” “好事,好事一起来了,我也想有人请我去吃饭,可惜没有人啊……?”冯君瀚说。 “你帮我解决好了,我就欠你十吨饭,好了吧……!你想想办法,晚上告诉我好吧……!” 停了很长时间,冯君瀚才说:“你也想想办法,来个半公半私,送她出国去进修吧,离开你一段时间,对你,对她都有好处,在你身边,她只看到你的好,忘了天下还有其它好男人了。” 他想了一下,问:“这行吗……?” “行……!”对方电话挂了。 三天后的晚上,高妈妈听到电话铃响,一听对方是君瀚,连忙说:“君瀚啊,你快来吧,再不来,这个家就要完了,你不知道啊……!” “我知道,我知道!伯母啊,婷婷在的话,你叫她接电话,……对。”君瀚马上打断了她。 这二十多天来,婷婷日子也不好过,那些信,给她震撼太大,她不太理解那个年代,为了周围所为的一点舆论,竞会放弃,和自己爱人生活的权利,以至生不如死地客死他乡,那种刻骨铭心的爱。来生也要从圆旧梦,续旧缘,做牛为马还情债,哪何不让她来还呢?她的想法才一出口,迎接她的是电闪雷鸣,简直就是横眉怒对了,生活了二十多年的父亲立刻成了另外一个人,那么不通情理,她很痛苦,整晚泪水洗脸。她一听是冯叔的电话,竟惨兮兮地哭泣起来,冯君瀚一听,不好,在电话这头哭的比她更响,说:“婷婷,冯叔想你了,你明天来吧,坐早上的‘游1’车来好了,我去接你!”不等电话那头回话,他就放下电话了。 第二天上午,九点半,君瀚就在火车站接到婷婷了,只见她素面朝天,上身一件白底蓝条的运动衫,下身一条牛仔裤,一双运动鞋,象是晨练后直接来的,一见冯叔,她迎上前,拐住他的胳臂问:“冯叔你怎么啦……!”冯君瀚不竞心想,这个小丫头,自己搞的惨不忍睹,竞有心关心别人,可见她心底良善。 “走吧,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你这么赶时间,早饭还没吃吧?”他问。 他们一上出租车,冯君瀚说:“莫愁路,尹氏汤包店。” 二十分钟后,他们就到了店门口,店中等,有大小桌子近二十张,虽然过了早上高风时间,仍有很多食客,冯君瀚点了二笼汤包,两人坐下不久,汤包很快就上来了,还有两大碗汤,上面漂着少许鸡蛋丝,和葱花,十分透人,谁知有点饿的婷婷一口下去,汤包里的汁,如箭射出,冯君瀚要避开,已然迟了一步,衣服上还是沾了光,梦婷惊叫到:“哇……!会有那么多的露汁,把你衣服也搞脏了……。”她这一叫喊,服务员马上送来了餐巾纸,好在汁里油不多,擦拭一下也就差不多了,服务员说:“你得轻轻挟,慢慢提,先开窗来,后喝汤,啊哓得……?”梦婷点着头说:“现在哓得了……!”她南京话学的怪模怪样,把服务员也逗笑了。 梦婷指着包子说:“你帮我消灭半笼,全吃下去,我都快要成小猪了,你摸摸我身上的肉,实得很,一旦不练了,马上发胖,到时间没有人要我了……。” “你……?!”冯君瀚刹住了车,下面半句没说出口,改口说:“好吧,那你就吃十二个,另四个我来。” 吃完后,他们又打车来到莫愁湖公园,一看门头,门头是,近来才修复的明清样式,冯君瀚买了票,进去,穿过两边滴绿泱翠的小道,前面出现一个,明代古典园林,园内楼,轩、亭、榭,错落有致,堤岸垂柳依依,海棠依坡,层层染红了一片,湖面荷莲飘香,左侧有一大方形建筑群,他们一进那铁红色的大门,就见内有个大池,水中荷叶成片,莲花已露尖尖角,一群蝴蝶在上面翩翩起舞,池中央假石上,亭亭玉立一汉白玉女子雕像,正是大名在外的莫愁女,梦婷脱口而出,“哇……!她好漂亮……!” 冯君瀚指着一块大木牌,说:“她的故事你就自己看吧,看完了,我们别处转一转。” 梦婷看完后说:“真没想到,她是河南洛阳人,却在南京留名了。” 离开莫愁女后,沿着小路一直向前走去,冯君瀚指着路边的草问:“这些草你认识吗?” 梦婷说:“像野韭菜,是不是啊……?” “不是,它的学名叫苔阶草,公园里很多的。”他说。 “我喜欢这和种草,好可爱。”梦婷指指上面一片细小的嫩草。 “那就叫天鹅绒,很娇贵的,所以都种在人不能踩的地方。”冯君瀚又指着那五指朝天的大树说:“这叫香樟树。”朝前走了不远,他指着一排光光的,没有树皮的树问:“你知道,这叫什么树吗?它有个土名,可以想出来的。” “还有土名……!又没有树皮……?”梦婷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在你光膀子上,轻轻抠一下,有什么感觉?” “痒啊……!”她说。 “那你就去轻轻抠它一下,看看有什么反应。”冯君瀚向树指指。 梦婷向前里一步,伸手就在树身上轻轻抠了几下,只见整棵树身,在那里乱抖动。梦婷惊了起来。“好玩……!哈……它怕痒啊……!”真好玩。说着,她边走边把前面每一棵树都抠一下,不停地叫着:“好玩真好玩,它是痒痒树,我在上海从没有见过这种树,它开花吗……?” “开!花的颜色有好几种,有红白粉黄好几种呢……!”他回答。 经过湖边,几个退休老人正在向着湖心大声地喊着。“啊……!哈……!” 冯君瀚驻足听了一会,对几个老人说:“老师傅啊,你们这样喊,不太对。” 几个老人停了下来,稍有兴趣地看着他问:“哪……怎么喊才对呢……?” 冯君瀚很认真地说:“要发三个音,第一个是‘嗡……’,第二个是‘啊……’,第三个是‘轰……’,三个字要连起来喊,要这样。”他站直了,吸了口气,就“嗡……嗡……,啊……轰……!”地喊了一边,接着解释说:“在发嗡音的时候,要吸一口气,这个音是来自丹田,只要你发这个嗡字,你会自然地收紧腹腔的,你们可以试试,长是八拍,可以换口气,第二个音是‘啊’,这个比较简单,发这个音用的是肺部之气,把体内一晚上的混浊之气,吐出,长是四拍,不能换气,接着发第三个音,就是‘轰’了,这个音,要全力发出,这个音会对自己的大脑产生一种共鸣,一种震动,因为是全力发出,一般人的长度,只能有三拍,而对大脑的极细小的震动,会促使大脑毛细管,从睡眠中醒过来,给大脑供血,使大脑活跃起来,这样,就会减轻对大血管的压力,就会减少中风的机略,不得老年痴呆症,使人脑聪目明,这几个单字,相互没有联系,这样喊上十分钟后,大脑就不会联想任何问题,人在喊,大脑却会静下来,得到休息,大脑休息很重要,我们人连晚上睡觉,大脑还在做梦对吧……!这样练上几个月后,可以坐着练,一发嗡音,就会提肛吸阴,减轻中老年人的前历腺的发病略,一年后就可以躺下来练了,好处无穷,这三个音,是佛教练功的一种,我们来试一边,准备……吸气,嗡……嗡……,啊……轰……!对!好的很啊……,再来一次,嗡……嗡……,啊……轰……!好好!我走了,几个练吧……。” 两人走了几步,梦婷问:“为什么要躺下来练呢?我不懂啊?” “当你能练到这个时候,要是半夜有个人来,你大吼一声,连鬼都可以吓死的……。”他说。 “哈哈……哈……!”梦婷笑的弯下了腰,拐着冯君瀚的胳膊,说:“真的!保证把鬼也吓死……,哈……叔!你那来这么多杂学啊……!你平时也这样吗……?你怎么这么好玩啊……?笑死我了……!”后面传来整齐的喊声:“嗡……嗡……,啊……轰……!” 冯君瀚一笑,说:“那里啊……!走吧……!前面可看的东西多了,后面石坡上有一个大坑,也算是这里特有的一景吧。” 梦婷拐着他的胳臂,心时就是很舒畅,没有一切烦恼。一路走来,问“大坑也有看头?!” 冯君瀚看着她说:“这可是马娘娘的鞋印。” 梦婷一脸迷茫地问:“马娘娘是谁 ……?有什么故事没有……!” 冯君瀚说:“故事太多,她是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章的老婆,在一次很危险的战役中,其它军官早以作了逃跑的准备,只有她,兀自带了几个女兵,站在这里,她盼朱元章回来,用力剁了一脚,就留下了一个坑。” 他们拾阶而上,上去一看,梦婷大笑起来,“这南京人也太会夸张了吧,马娘娘的脚再大,也不可能这样大吧,这大脚还怎么走路?这古迹一定是假的。”她也没有兴趣再看下去,她回头一看说:“这庭子里没有人,我们进去坐坐。”她三二下,就跳过去了。 “这就是望夫庭了……!”冯君瀚说。 两人把有灰尘的长凳吹干净,这才坐下来。梦婷靠在一根红色的柱子上,问:“二马叔,你昨天为什么事好不开心啊!碰到什么事啦……?你会那么想我……!”被人想是一件很开心的事,梦婷现在有一点小得意,嘴角歪歪的,看着冯君瀚。 冯君瀚看看她,深深地叹口气说:“哎……!说起来,挺不好意思的,我也帮不了朋友的忙,碰到这种事,自然想问问你们同龄人罗。”他一本正经地说。 梦婷向他靠了靠,问:“什么事啊……!说来听听……。” 冯君瀚接着说:“我呢,有个好朋友,他也有一个女儿,不是亲生的,时间太长了,他都忘记有这会事了,他为孩子付出了很多,女儿突然有一天提出来,要嫁……。”话到这里,被梦婷一下打断了,她一下倒过来,左手勾着他脖子,右手捂住他的嘴,嘴里还大叫:“二叔坏死了……,二叔你坏死了……,我不干,我不干……。”慢慢地,她松开了手,就这样扒在他身上大哭起来。她的反应,实在超出冯君瀚的思想准备,一下不知她是在撒娇呢,还是真有委曲想要哭,只能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双肩不停地抽搐着,等她哭了好一会,他才把她扶起来,给她把脸擦干净,这才说:“你哭了差不多了,听冯叔分析分析,看看那些对不对,行吗?”看她挂着嘴,没反对,接着说:“你呢,从小就没有母亲,所以对父亲,就特别依恋,加上你父亲呢,又是个很优秀的人,在我的记忆里,好像你还从来没挨过打,这种依恋,随着你年龄的增加,也慢慢地变得强烈起来,不知不觉地就有了一种叫恋父情节,当然冯叔首先要肯定,这种恋父情节没有错,只是你,要把它控制在一个适当的范围里,这样大家感受就会很好。婷婷你告诉冯叔,你这种感觉大概在什么时候有的?……能说说么……?” 梦婷靠在他肩膀上,手里不停地在翻弄着手绢,斜着头看了他一眼说:“我也不知道,只记得那年中考的时候,我爸晚上回来很晚了,他洗过澡,看我还在做作业,小楼上又热,电风扇又不能吹,我爸就坐在床上给我打着扇子,过了两个多小时,我都做完了,我回头一看,他穿着背心,已经睡着了,身上挂着细细的汗珠,手里还在给我摇着扇子,我突然一冲动,就想亲亲他,只在脸上亲了一下,他就醒了,不知道这算不算呢……?” 冯君瀚拍拍她的手,说:“差不多吧,你那个时候应该在十五岁吧,这个年龄会有这个感情发生,说明你情商不低,所以你的智商也比较高,这都是相连的东西,随着年龄的长大,这种感情也越深,特别是你到了医院实习这个阶段,你会看到很多女学生,到医院去做人流,而往往是女孩子一个人去,而男的呢?!那些曾经的海誓山盟,此刻,全不知道跑到那里去了,你从心里鄙视他们,这和你父亲一比,那些大学生,简直就不是男人了,对吗……!”“这些事你也知道……??”她小声嘀咕了一下。冯君瀚接着说:“这样,你对父亲的情感就更深一步了,所以你对孔姨心里很矛盾,当你姐真的出现时,你很怕失去这种父爱,是吗……?!”她点点头,没吱声。 他接着说:“所以上次才会出走,在冯叔这里,上次你心里明白,只解决了半个心结,而这次从新疆回来后,你又看了当年,你母亲和父亲的来信,你感到你父亲很了不起,为了爱情,不惜背多大的处分,又把你扶养大,首先你感到你父亲这一生很可怜,青春真当年,一直没有一个女人在他身边爱他,是吗……?”他看了她一眼,见她没反对,又说:“你会唱一剪梅吗?来和叔一起唱,……真情像草原广阔,总有云开日出时候……,……,雪花瓢瓢北风啸啸,天地一片苍茫……,……,爱我所爱无怨无悔,此情长留心间。……你知道什么是一个男人真正的可怜嘛?在一个人的情感世界里,一片荒无,没有目标,没有希望,更没有出路,而你爸呢!你就是他心中的一片绿州,一支亭亭玉立的一剪梅,是他心中的全部希望,你的任何一点一滴的进步,你的每一次的成长,都会给你父亲,带来无限的欣喜,使他心中充满了,暖暖的爱意,就象歌里唱的,爱我所爱,无怨无悔,此情长留心间。所以你爸心中,一点不可怜,如果谁要去可怜你爸,就是对你爸人格的极大污辱,这是你爸不能接受的,你姐俩,在两个不同的家庭长大,你施伯伯向你姐要一丝一毫的回报了吗……?回答我。”“没有。”“是啊!没有,所以说,你爸不可怜,因为你,就是你爸心中的骄傲……!连叔都眼馋。”梦婷拉住他问:“真得……?” “哪当然是真得了啦,叔在什么时候和你说过假话……?”他睁大眼睛看着她,她又向他靠了靠。他接着说:“你……!就是以上这些错误的想法,使你产生了一种强力的报恩愿望,你想了很多办法,似乎也难报得了这个恩,于是你就想把自己……,甚至结不成婚,你也要把自己……。”梦婷再一次地用手捂住他的嘴说:“羞死了,羞死了,不许说!也不许你这样想,二叔,你真真的坏死了,你什么时候钻到我肚子里去的,是啊……!我就是这么想的,你比我爸还了解我,……其实,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看了信,我流了好多泪,我心里好难过,也好痛苦,这些事,连个商量的人也没有,我怎么办……?” “干吗不找冯叔呢……?来不了,打个电话也成啊,冯叔看见你时,你才这样大。”他用双手比划了一下。”四个多月吧,你喝的第一瓶牛奶,是冯叔给的,第一张奶卡,也是冯叔去搞来了,在我没当兵的三个月里,你第一次洗澡,也是冯叔,把你放进脸盆里洗的,你比同龄人早上一年学,也是冯叔帮你办的,不记得可以去问你爸去。”他说。 梦婷认真地看着他说:“我还以为你当兵回来,我才第一次看到你呢,反正有点亲,人家抱我,我是不要的,照这么说,我在二叔这里撒娇,是应该的了。” 他看了她一眼,说:“赖皮,就算吧……,想不想跟叔说说你是怎么想的……?” 梦婷眼睛转了二圈说:“其实我自己也搞不清楚,好像只有这样,心里的感觉会好点。” 冯君瀚摇摇头,说:“你的感觉不对,人,有时的感觉,会带你走进误区,比如有人住金屋,睡玉床,吃鲍鱼,喝燕窝,他感觉不到幸福,而有些人,住平房,睡板床,吃青菜,他未必会感到不幸福,对感觉要有一种平和的心态,别把自己的痛苦,人为扩大,对有些感觉也要分析,过分地在痛苦里面打转,人的体内就会分泌毒素,痛苦就会被加强,对自己和他人有什么好处呢……?有个别人,得了一点小病,成天在活呀死呀里面打转,结果没多久,真的死了,就是说,人的思想是可以杀人的,二战时,有人做了这样的试验,给一个活着的军官放血,然后就蒙上他的眼睛,他可以听见自己在滴血的声音,并不停地有人在告诉他的失血量,当报到百分之七十时,他就死了,其实他只看见自己开头放血的过程,眼睛蒙上后,就根本没放,他听到只是滴水的声音,结果是真死了,为什么?因为他自己知道,人一旦失血,超过百公之六十,就差不多了,可以说,是被自己吓死的,是这个过程,整个这个过程,就是强烈的死亡意识,在控制着他,这就会从大脑里分泌出一种毒素,这种毒素可以减轻死亡的痛苦,和加速死亡的时间,所以没讲到血放完,他就死了。许多精神病人,大都是某一点钻了牛角尖,这种毒素少一点,没有死成,就成了哪个样子。……好了,转了一大圈,话归正传,你呢……,一,有点恋父情节,叔说过,这没有错,二,你有报恩的想法,因为你心底善良,第三,你成熟了,是个大姑娘了,潜意识里,有了一种恋爱的需求,只是自己一时还不明白,也没碰到这样一个合适的人,这种感情一时又不知道往那里释放,结果找错了对像,爱情其实是一个很复杂的问题,三言二语也说不清,也许我自己也没闹明白,所以不说了……。” “说!说吗……!我要听。二叔求你了……”梦婷拉着他胳膊,一定要他说。 冯君瀚被她拉歪了身体,摇摇头说:“好吧!那我怎么想,就怎么说,说到那算那儿了。”他又重新坐稳,看着运处的游人,慢慢地说:“爱情就其本质来说,是男女之间发生情感的联系,并组成相对稳定的家庭,同性恋就不讨论了,第一个要素,就是一对异性,我说的是如果,这是最基本的,如果在一个深山里,有这样一对男女,其它人不是老,就是过小,十有八九,他们会组成一对,因为没有选择,其它要素就不重要了,这,就像一对齿轮,大小一致,齿数一致,双方各有两个齿,一性别,二年龄,他们的生活,就是相互转动,他们就很同步,对吧……!如果,在这样的深山里,人多一些,那就有了一些选择,这里就又多了二个要素,一,那就是身体,包括相貌和体魄,二,就是体味,前一个好理解,后一个对你这个医生来讲,也好理解,男女之间有不同的体味,不同的体味的选择,是一种潜意识的活动,也是有选取性的,美国的航天员,在这方面做了大量的实验,证明了这一点,国内也有,但是研究的不透,如,有一对夫妻,男方因故去世了,女方后改嫁,却无法一起过日子,第二个男子,一切条件都比前夫好,哪又是为什么呢……?”梦婷闪着大眼睛,摇摇头。冯君瀚接着说:“原来前夫有点狐臭,而现在的丈夫却没有……。”梦婷笑着歪倒在他身上,点点头,没有说话。“狐臭对大部份人来说,是不能接受的,而对有些个别人来说,轻微地有点狐臭,可以调节神经,提高生活性趣,等等。所以体味,也是一个很重要的要素,不一定要狐臭。人,人的体味是各不相同的,有遗传的,地域的,饮食的,各种生活习惯,造成的各种不同的体味,为什么会有一见中情呢……?这只是一种现象,就其本质而言,是双方的体味,在双方没见面时,已经悄悄的在起作用了,就是说,他们的体味,已经悄悄地对上号了,这种化学上的反应,有时是如此的强烈,只是我们平时不知道罢了。加上其它条件都差不多时,这种体味会起到主要作用,应为他们在一起,就会彼此产生一种很愉悦的感觉,也许就叫阴阳互补吧……,这就是一见中情的,根本内在原因了。” 他停了一下又说:“这样,又多了两个要素,大家齿数相同,都是四个齿,如果他们进了城,又比较现代,又多了二个要素,一,那就是人格,二,是文化,人格里包含了责任感,和自我修养,行为品质,如果其中有一个人,又不负责,特别小气,又喜欢疑神疑鬼,那日子怎么过啊,文化里,包有文化修养,除了有大学学历,还多才多艺,那当然更好了,文化和人格的接合,组成了共同语言,这是否比较好理解呢……!现代的经济活动,又多了二个要素,一,是行为能力,二,是经济背境,如果一个人,以上六个要素都不错,可他没有行为能力,一是有残疾,二他想当个隐士,没有能力去为生活目标而奋斗,绣花枕头,那你怎么办呢,这日子过的下去吗……!?当然过不下去,背境有经济内容,和家庭成员,如果你以后有了对像,而他母亲,有着强力的恋子癖,她要干涉和观察你们的一举一动,那你们还有什么隐私可言?”梦婷拉紧他的手说:“那有这么可怕,真有这个的人吗……?” 他看看她说:“天下之大,什么样的人会没有呢,但实在是少数,你放心好了,经济背境好理解了,生活里,这八个基本要素,都对上,就是大小相同,齿数相同,那运转起来,又同步。又平稳,而现实生活里,多多少少是有缺憾的,就产生了婚后的磨合期,这时间就有长有短,再差一点的,斗斗嘴,生生气,过分一点的,就会动动手,最后分手拉倒,但大部分是,算了,为了孩子,慢慢地熬吧……!当然有些人,善于学习,那他可能就不止这八个齿,有可能九个十个,人太优秀了,就不容易找到另一半,哪怎么办,长处变成了短处,聪明人,就会适当地藏一点起来,也叫藏“拙”吧,拙字要打个引号。现在我要打个比方,我说是如果……,如果你一定要坚持自己的想法,就算你们齿数相同,因为人生的经历和阅历不同,你有八个齿,他也有八个齿,但是齿的大少却不相同,一个大齿轮。和一个小齿轮怎么连动呢……?怎么能很好的螯合呢,怎么能平稳的运转呢,其结果就会出现上,中,下,三种情况,下,就是你把你老爸逼疯,逼死,你自己最后也撒手人寰,连冯叔也不要了,中呢,你把自己逼疯,你爸几十年的心血白费了,你母亲九泉下也不得安宁,你奶奶气得中疯,半身不遂,还那里有爱……!可谈,那里有情,可续呢……?上策呢,你当一个好女儿,只要你把想法告诉他,你爸爸的爱,会有增无减,奶奶的爱,会如潮水,你有点恋父嘛,我说过了,这也很正常,说明你爸爸一个人,把你扶养大,他成功了,但到底成功与否,你应该去检验一个,验收一下,这二十多年来的成果,这个工作只有你能做……!”冯君瀚看着她。 梦婷好奇地问:“我怎么去检验我爸的工作?怎么验收啊……!?” 冯君瀚继续说:“不是还有一个多月,你就毕业了吗,你应该去独立闯闯天下了,到国外去,看看蓝蓝的天,听听不同的语言,看看各色的人,去学习一下人家的好东西,人与人之间的情感是哪么富丰,只有这样,对你生活能力是一个检验,给你的心灵,让出一个空间,也给你爸一个空间,给他一个心灵和肌体上,休息疗养的时间,同时,看看你自己在一个人生活时,是否像你母亲一样优秀, 后记 后记: 当我给上面这些文字,打上最后一个句号的时候,仍为此激动不已的心,是否可以平静一点下来呢!在那一千七百万的知青中,我的笔,不够长,又太拙,不可能面面具到,一定是描一漏万的,他们只是千千万万知青中,较有色彩的几朵浪花。这里面一定还有,李德全,张德全,陈德全,等等……!不管你是天山脚下的,还是来此北大荒的,或是云南西双版纳的胶林,内蒙古,草原马背上的知青,不同地域的经历,给了你们不同的人生感悟,各自自有不同的色彩,和各有各的精彩,都会同样有着各自的收获。在这支特殊的队伍里,走出过,国家一级的领导人物,及大大小小的经理,科长,主任。但更多的是,普普通通的你,我,他,他们可能是老师,赤脚医生,工人,农场员工,兵团战士,农民。别样的人生,就有别样的收藏,这都是你的曾经……。大可自豪地说:“我们就是知青,在祖国极为困难的时候,是我们放弃了城市生活,走向更广大农村,边疆,我们是祖国,在贫困地区文明的播种者。我们同样战天斗地,和共和国同呼吸,同命运。” 你们回来了,在天安门前,支起木板,卖起了大碗茶!你们回来了,在早晨的路边,架起了油锅,卖起了稀饭和油条!在路边的自行车快修点,留下过你弯曲的背影!在下岗的队伍里,有你迟疑的脚步……!你们像共和国进步路上的一小块石子,那样地默默无闻地不为人们注意,就是有了成千上万的小石子,我们社会的基础,才这样地牢固,我们目送着高速列车,在我们眼前驾过……。 今天,在晨练的队伍里,可能有你不太巧丽的身姿,在医院的大厅里,在排队的人群中,有你不直的腰背,我们同样可以自豪地说:“我们是知青,我们年青过,我们的青春没有虚度……。” 我们60年代,老知青的大部,已经退出历史的舞台,在晨歌中,希望有你的和声,在农村的田埂上,有你开朗的吆喝声,在旅游的队伍里,有你开怀的大笑声……! 特别要对极个别,有着灰色人生的,知青老朋友们说:“我衷心地希望你们,能在人生的谢幕中,唱好最后一支歌,不管它是高音,还是低音,都要站直了,认真地唱,因为在听者中,有你们的小辈,给他们一个站着的人,人的样子。” 最后用保尔柯察金的话来共勉,人最宝贵的东西是生命,生命属于人只有一次。一个人的一生应该是这样度过的:当他回首往事的时候,他不会因为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会因为碌碌无为而羞耻……。 在全国一千七百万知中,上海知青在全国的比例,是最多的,这个城市,不但向全国输送各种人材,支援大三钱,输出技术,和资金,还有知青,——上海知青! 仅以这本“上海知青部落”来献给全国每一位老知青,因为我们有过一个共同的名子,叫——“知青”! 当我回过头,来细细读了一边后,猛然发现,我在写这个特殊群体,在那个特殊年代的知青们,他们在劳动生活中锻炼成长,不管生活是多么的单调,甚至有点苦涩,但他们各自的爱情生活,一样美丽……。 袁梦珠的爱,是从心底燃起的一团烈火,那样炽热,而当她一旦发现目标已经不在,她就薪断火尽,她不惜,熄灭自己的生命之火,令人扼腕!叹息……!!! 潘巧丽的爱,来得轰轰烈烈,去得又干干净净,决不拖泥带水,不得不叫人为她的豪气干云,而鼓掌。 陈士军是60年代初的,一个高中生,对同班课代表的暗恋,虽然没有结果,但那种纯洁,就像不食人间烟火,要守住那一抹香。 而杜美韵对陈士军的情感,那是无意中在她少女心里留下的一条彩虹,就像雨后的阳光,不管跨越多少时间,多大空间,只要雨后还有阳光,彩虹必定再现。 我不知道那个维族老乡,叫什么名子,是‘买买提,’还是‘尼呀孜,’当他们父子收留了唐珏妹,并结她,以人的尊严,爱!就跨越了两个不同的民族,爱!就再一次闪烁出她伟大的人性之光。 葛一鸣对袁梦珠,不是兄妹,胜似兄妹的情感,不同样闪着爱的辉煌吗……! 还有那条叫狼的狗,当它在那深夜的戈壁滩上,对着主人墓穴,朝天发出最后一声长吠时,它对主人的忠诚,和爱,还有什么可以怀疑吗……?那叫人落泪的一声长啸……! 孔宪邈对高德全的爱,如涓涓的山泉,如不息的细流,滋润你每一寸心田,洗涤人,身与心的疲惫,几十年如一日地滴水穿石的柔情,又有什么顽石不会低头呢……? 老主任,斯铁对海青的爱,那是一种大气磅礴的爱,是一个老党员,老革命的胸怀,对知青无私的大爱,他从战争的峰火中走来,额头隐现着伤痕,个头虽不高,在我心中的高大,怎不叫我仰视,叫人站直了腰,恭恭敬敬地向他弯下腰去,向他鞠躬呢……? 那个记工员小孔,她是那种对美好事物,有一种纯纯的爱,爱的自然,没有一点修饰,就像一枝才出水面的白莲。 梦婷对父亲的爱,虽一度有点走火入魔,当她明白,真爱,是不要回报的,她便立刻衷心地祝贺孔姨。她的爱,本身就那么可爱,又有什么必要去指责她呢……? 吕建华少女时代的一点本真的爱,可惜在那个特殊的年代,被扭曲了,走了形,带着一身邪气,既能烧伤别人,必然殃及自己,她一旦在痛苦中醒悟,她会立刻改邪归正,那本真的爱,还没有眠灭,人性中的善,还没有失去,她会把自己变成一潭冰水,浇得你心惊肉跳,目瞪口呆,又铭肌镂骨。 还有苏小月,那“羊脚”,只给了她一只羊脚。小浦东“偷”来两只文胸。他们爱的红钱,就这么简单,连着彼此,却相伴终身。 葛一鸣对那个会唱沪剧的,老阿姨的爱,跨越了门弟的深沟。 那个被金排长,一路骂来的汪兆光,最后也爱成正果。 以上虽各不相同,却又诸途同归。 当我写到这里,有人会问,这本书要告诉人们什么……?! 我最后想说:真爱……!不是索取。 对父母、对妻子、丈夫、和孩子, 真爱……!是一种无私地奉献。 对祖国、对人民、对这个世界, 真爱……!是一种无私地贡献。 当你的一生,把握了这条人生主线, 你的生活,必定精彩……!!! 在后面几年里,吕文秀良仍布下了,一个又一个的局,新龙公司能挺过去吗……?高德全和孔宪邈成婚了没有?吕文秀良最后的人生结局又如何,将在第三部里展现,请观注“爱的忏悔”。 第三卷爱的救赎第一章 上 上海知青部落(三) 爱 的 救 赎 第 一 章 没 有 秘 密 她只迷迷糊糊地听到,“高德全是我们大哥,我是老五……,是还没有结过婚的童子身……。” 吕文秀良一上车,就看见一张如此漂亮的男人脸,那性感十足的嘴唇,就压了上来,一种本能的渴望,瞬间被理智占领了,她在车里猛地收起左腿,护住胸前,右手反身挡住嘴,食指和中指如钩一样对着白帮璨的双眼。到底是当过几年兵的,这些自保动作,竟一气呵成,白帮璨大吃一惊,放开了她,大声地吼到:“我又不是流氓,大哥春节早介绍过你了,又不是没见过,都是光棍一条,你干麻对我这么凶啊,人家都准备结婚了……,你还追什么啊……!你……!追……?” 吕文秀良坐好后,看着被压烂的花,心想,春节谁看你啊……,傻蛋!这些情况,怎么从没听我哥说起过,便笑了笑,问:“你是老五……?那么,老二,老三,还有老四是谁啊……?” 白帮璨往边上一坐,甩着手,没好气的说:“那个猛张飞就是老二,老三是许银龙。” “嗯……!这两个我见过,那老四呢……?”她又问了一句。 白帮璨扭着头看着窗外,向后闪过的人流,车流,说:“老四,老四是我大哥,就是张大麻子。” 吕文秀良一听,“扑哧”一声笑出声来,说“你们怎么搞得像坐山雕一样,像有八大金刚,十大王?” 白帮璨一听急了,抢着说:“唉!唉!我可没有讲过,我这个老五也是私底下这么说说的,你不要乱讲,我可不诚认啊……!告诉你,我没讲过,是你自己讲的。”他再三警告她。 吕文秀良心想,这个人以后有用,要钓着他,她说:“你要拉我到那里去啊……?” 白帮璨一想也是,要拉着她到那里去啊,她那么可怕,长的到蛮漂亮,就是没有一点女人味。“师傅,停车!停车!多少钱啊……!”他叫了起来。 “师傅不要停,开到徐家汇,‘老房子’,今天我请了……!”她看了他一眼,大声地说。小车略放慢了一点,又从新加速前行了……。 “真得啊………!是你自己说得,我可没有逼你,你说你请噢……!”白帮璨顿时来了精神,小调立刻在他嘴里哼了起来。“阿哥啊……,阿妹……,情意长……!” 这一顿午餐,一共吃了二个多小时,在‘老房子’二楼,临大马路的玻璃幕墙内,白帮璨今天可尽了兴,一瓶“xo”已经渴了大半,看着外面的车流世界,低头看脚下的行人,谁今天有他快活,佳肴,美酒,美人,全有了,真是秀色可餐,只可惜美人坐的太远,要是坐在边上就好了,搂着她……,哈!哈……!给个神仙也不换啊……!他胡乱地想着,除了感到头有点重外,浑身轻飘飘地舒服,他用空杯子指着吕文秀良说:“你她妈……,不够姐们……,我……,我什么……,都说了……,到现在……,你……连中国名子也……,不……不……。”他没说完,就趴在桌子打起呼来。 对吕文秀良来说,今天这些钱,化得值,她用餐巾纸,轻轻地在嘴角抿了抿,又擦了一下手,叫过服务生,问:“你们这里有客房可以开钟点吗?” 一个男服务生恭敬地答道:“有,在四楼,要我为您服务吗?” 她看着他说:“哪就请你帮我在楼上开二个小时,现在可以买单了。” 服务生礼貌地点一下头,飞快地转身而去。开票打电话,不到二分钟他就来了,说:“房间已经开好,二小时是四十八元,酒水是柒佰贰拾,一共是柒佰陆拾八元整。” 吕文秀良从包里抽出八张面值一佰的,又从口袋里拿出一张五拾元的钱来,说:“多余的给你,帮我把他弄上去。” 服务生嘴角闪了一下,立刻说:“行,你放心好了,这酒我给您在我们店里存放起来,下次还可以用的。” “那就谢你了,酒就免了。”她站起身来。 服务生回头向后面打了个响指,立刻又过来一个年青人,他们熟练地把白帮璨架起来,向电梯走去。 等他们把白帮璨在床上安顿好后,吕文秀良说:“小伙子,一个小时后请你送一扎冰苏打水上来行吗?” “行!一个小时后一定送来,您放心!”他放下电子门卡,两人就退了出去。 吕文秀良又过去看看他,确定他不是装睡后,这才上卫生间去了一次,她出来后又看了他一下,在长沙发上坐下,想一下,今天的收获,要比他哥哥强了多少倍,那个死要钱的哥哥,不由地笑了一下,闭上了眼睛,昏昏睡去。 只一小会儿,她便听见有人敲门,她睁眼一看,整一个小时,她开了门,是那个服务生,左手托着不锈钢盘子,上有一扎苏打水,站在门口礼貌地向她点头,他放下水后,问:“你还需要什么服务吗……!” “谢了……。” 小伙子退下后,她给自己倒了一小杯水后,仰头喝尽,这才出的门来。她出门就打车直奔机场,她的车还在那里呢……! 当晚吕文秀良又把自己泡进浴里,这次,她把水温调到了一个中低挡的水温,倒了一点洗浴液在里面,取下眼镜,把脱下来的衣服,放在鼻子下闻了一下,摇了一下头,全部摔进了洗衣机里,光着身子,嘴里哼着日本小调,展肢扭腰地,进了浴缸,躺下后,把边上一个洗头的专用喷头,对着乌黑的头发,如展开了一把美丽的黑折扇,她就这样躺在一堆泡沫里,只有一张漂亮的脸,露在外面。半小时后,她给自己敷上一张绿色的面膜,她今天心情很好。 今天,白帮璨的情况很重要,她需要把自己的计划,调整一下了,眼前的情况,比她原先想的要复杂,他已比过去强的多了,她很难打赢这样一场特殊的战争,但今天在机场看到那一幕,在这么多人面前,自己如此难堪,心中的血就直冲脑门,她一身中,极少打败仗,就是自己的父母亲,都在她强硬地“吼叫”声中,也已经变的乖乖地,改变了过去的,多少年生活的恶习。少女时,她就痛恨母亲,天不亮就把她叫起来倒马桶,竟管她心里,有一百二十个不愿意,但她总要把马桶洗的干干净净的,每次她倒马桶,都要放进一些小的蛤蚧壳在里面,使劲地涮,母亲就在后面冲她一个劲地叫,“你每天都放这些东西,你想早一点把马桶刷通是吗……?!啊……!”但她越是这样刷,她母亲好像也越喜欢叫她来做。 那还是她在上小学时,到少年宫去,第一次看见,有这么卫生漂亮的抽水马桶开始的,只要见到它,不管有没有小便,她要都上去坐一坐,去享受一下,她发誓,今后一定要给家里买一个,这么干净漂亮的抽水马桶,当她长大后拿的第一笔钱的时候,不是给家里买肉,也不是给自己买衣服,而是花了十一块钱买回一个,洁白细瓷的抽水马桶回来,叫父亲一顿臭骂:“家里下面没有化粪池,又不通阴沟,你买这个回来,有什么用……?你抱着它睡觉吧!十一块……?!老子半年的酒钱没有了,真是!你就不能孝敬你父亲吗……?白把你养了这么大……,叫人气的吐血……!”后来,她有了第一笔真正的大钱,从日本回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给父母买了一套有卫生间的房子,搬进去不久的父母亲,她就开始对他们大声呵斥。“这坐便器里面,怎么会有黄斑痕呀……?这是什么草纸啊……?加大的上海,买不到卷纸啊……!摔掉!要不要我从日本回来,帮你们搞卫生啊……!?”母亲吓得立刻去买洁厕灵和卷纸。父母亲也搞不懂,这个家,从什么时候起,变成她说了算了,现在更是如此。就在她的大吼小叫中,卫生间变得一尘不染,家里干净了,有时连他们自己的行为,也在悄悄地文明起来了。 她相信自己有能力,有耐心,打这一场持久战的。但她心里明白,要对付他,一哭,二闹,三上吊,万万不行,那是无能和弱者的作为,不是她能做出来的,她可不下流,她要赢得光明磊落,她要他心悦诚服地向她,低头称臣。下面怎么搞好呢!我也搞个鱼行……?不行!运输我也不懂,搞个美容公司,还早了点,现在国人只洗个脸,在脸上抹上点什么就算美容了,把日本的那套全部引进?特别是那种卧式,全身美容带健慰的,单身女人专用的密封大鸭蛋,上海人可能还接受不了,她暗笑了一下,就算是放弃了,开饭店,她猛一下,脑中电光一闪,对!开个日本料理……! 第二天晚上,她就到了她哥哥的家,这也是她买了送他的,吕建中一见是她来了,两腿就会发酸抽筋,她嫂子一听是她的声音,拿着抹布冲出厨房,底眉善目地笑迎着她说:“来了……,请里面坐。” 顾作,‘不经意间’,把她眼所能及地方,抹个干净。才低头回到厨房里,抹抹心口,暗叫一声:“我的娘啊……!”才从新拿起菜来洗。 吕文秀良把一本“日语百日通”放在桌子上,又拿出三合磁带来,说:“想不想当老板啊……?” 吕建中一听,眨了几眼,张大眼睛说:“真的啊……!”他简直怀疑自己是否听错了。两只手在背后激动地直抖。 吕文秀良,斜了他一眼,说:“真假我不知道,一个月后,这本口语你能考试通过,过了,这个经理,就是你的,通不过,那你就做梦去吧,以后不要再讲我,没给过你机会。”她没坐一下,转身就走了。 吕建中冲进厨房,一下把老婆抱住,“你听见没有!听见没有……!我背下来,她说老板就是我的了……!” 他夫人推了他一把,说:“你勿要高兴的太早了,过不了她的关,你连门都没有,你还是小心点为好。” 第二天,吕文秀良就去了日本。 第三卷已经结束了,请喜欢的朋友们可到我的博客里作客,和继续看第三卷,第三卷,主要讲高德全和他的全部同事,从小到大的过程,在吕文秀良的精心布局下,高德全的路,几经过到了末路,心力焦瘁的孔宪邈的精神几经崩溃,真不知这批老知青还能走下去吗……! 我的博客比好记,在搜狐是(lhnlhn321。blog。sohu)就是老黄牛第一个字的拼音,加321。进入博客就可了。 在新浪就是倒过来,(blog。sina/lhnlhn123)就行了。 第三卷爱的救赎第一章 下 几天后,梦婷就来了电话,家里也放心了,高德全想,女儿终究要冲天试翅了,就让她去经受风雨的洗礼吧。他现在要做的另一件事,赶快重新给孔宪邈的父亲,买一套一楼的房子,这也是他的一块心病,只怕他老人家,再有个什么闪失,那就麻烦了,想到孔宪邈,春燕衔泥般地,积十年之蓄,为其父亲买了个二手房子,还是那么高,不慎摔伤了腿,高德全一想就心痛。 他把身上的钱一抖落,才十万出头,现在要想买个一层的住房,在上海已不可能了,只要浙江人一掺和,房价就节节攀生,一个人在办公室里想了一下,决定到古月那里去一下。 上海朱家角,早已和几年前不能同日而语了,新盖的楼房,已经把原来的老房子,完全围在里面,整个老城区都成了旅游景点。不买张门票,还进不去了。 高德全在对面马路的外围,转了一圈,就朝一排蓝色的小二楼走去。一个小男孩,一身虎劲地从他身后窜出,兔跃似的,抢在他前面,就要上楼,高德全一把抓住,喊了一声:“小婷带。” “大伯!是你来了,快……!”他伸出小手,拉着他就向上冲,嘴里大叫:“妈……!大伯来了……!”喊声,立刻把古月叫来了。“大哥怎么今天有空,还亲自跑来,打个电话,我不就上你那去了吗……!”迎上来的古月,穿一件圆领汗衫,烟灰色裤子,肩膀上一条擦汗的白毛巾,这个大热天,要他穿的公整一点,真是苦了他,里面大龙,和小白都在,高德全赶紧向大家打招呼,拉着小婷带,就进了门。 方淑娴已经从开水桶里,放了一碗茶,送上来说:“大哥,这是燕麦茶,降温去暑,是好东西。” 高德全先说一声谢了,放下手中的塑料袋,把一大碗茶,一口喝尽,这才说:“这真是好东西,比什么,这个矿,那个水,强百倍,我回去也得学这样……。” 古月看了一眼袋里的书,朝方淑娴挤了一下眼睛,两人会心一笑。 小白和大龙交了六月份的帐,和高德全,打过招呼,先后走了,高德全这才说:“怎么不装一个空调呢,啊……!” 古月说:“这样挺好的,不然大家怎么办,能少装一个是一个,不说这个,大哥今天一定有什么事吧……!”古月把塑料袋向他身前,推了一推。 高德全一笑:“我心事还能满了你俩了,本来年初讲好了,要再过个一年,再动盖房子的心事,这几天我想给小孔他父亲换个房子,这一了解行事,才大吃一惊啊……!这半年叫浙江人一抄,房价直往上窜,所以有点坐不住了,这不是上你这儿来,听听你们的想法,另一个呢,要买房子,梦婷这一走,我的钱就短了一点,想到你们这里来伸伸手了。” 方淑娴从右手边的一撂书中,抽出一大本,硬压花皮的手册来说:“这本书管吗……?” 高德全把书摆正了一看,书面写着‘上海市工民建成本合算手册’,高德全立刻瞪大了眼睛,问:“这本书是那来得……?简直就是宝贝啊……!连各种价格和成本合算也有,呦……!市城改委发的啊……!你真有办法。” 方淑娴笑着说:“是古月到县里,办事时,是连借带骗,要来的,他到要主动罚款,无奈是发的。没价!”人家也算了。 “真有你的。高德全开心的直点头,你们都早准备啦,咱真想到一起去了……。”高德全开心地说。 古月说:“说,大哥,这次你想叫谁来挂帅啊……!” 高德全反问:“怎么样……!你想挂帅哎……!我看不行!” “为什么……?大哥已经有人选了……?”古月双眼睁得溜圆地问。 高德全啧了一下嘴,说:“我看你,当个第一副手,怎么样……?” “那你还有第二个副手啊……!谁啊……?大哥我先说好了,除了你,其他人挂帅,我可不服……,我也想大干一场。”说完他说坐下了,等着下文。 高德全面向方淑娴,说:“弟妹啊!把国亮也调给你,他们两人给你当副手,你看怎么样,再把许银龙的得力助理也调给你,这个大学生,学的就是建筑业,这几年干的不错。” 方淑娴说:“大哥,你真要我挂帅啊……!有人已经讲了,除了你,他谁都不服……!” 古月马上站起来,辩道:“大哥!哎……!大哥,大哥!我刚才可没说,可不是这个意思……!我那能不服她呀……!” 高德全说:“兄弟啊……!这冲锋陷阵,没你不行,压不住阵角啊……!这和打仗一样啊……!其实我也不行,这运筹帷幄,是个细活,这七年下来,上千万资金,就一下子,把大家的心血,全部压上去,稍有不甚,对不起大家是吧,说不定还有一双眼睛,在时时算计着我们呢……?” 古月说:“她娘的,那个日本妖精啊……!我可不怕……!” 高德全摇摇头说:“我感觉,她的资金比我们利害的多,要是她不计血本地要和你干,怎么对的起兄弟们……?这个头,非弟妹当不可的。” 方淑娴也没有推辞,说:“国亮走了谁来接呢……?” 高德全想了一下说:“这个最好听听国亮怎么想再定,现在还不急,我只是咱三个先商亮一下,还有你这里一大堆,谁来接,是小朱呢还是谁?你俩都要到城里去,这么多手中的客商,不是一天二天,就能交得了的,对吧。” 古月点着头道:“这到也是。” 方淑娴说:“朱良材,在上海几年下来,人头已熟悉了,再回来不妥,小白这几年独当一面,和大龙各霸一方,两个饭店打理的不错,这里的头,交给小白问题不大,杨水壑是闷头鸡,话虽不多,心里门清,跟了古月有四年多了吧,有他帮小白一把,这里就能坐镇了,古月你看呢……?” “我看行!你是不是想叫小龙接小白是吧,这可好了,大龙小龙各管一个,看看谁干的好,打打垒台。”古月笑着说。 高德全接话,说:“这里就听你俩的,到年底还有五个月,我要办二件私事,一想买个房子,把她父亲安排好了,十月份我把婚结了,不然就太对不起人了,现在谈的是我的私事啊……!”他笑了一下。 方淑娴拿出一些报纸说:“梦婷一走,我就想到了,帮你看了几处,我看在西边这处最合式,到你这里步行有二十分钟,反方向,向西,就是宋庆龄的公墓了,也是好地方,净面积,98平米,我去看过了,很不错,楼下有个大院子,是双阳台,27万,半装修,过了十月份,到年底,一定不是这个价了,现在那里人还不算多,用不了三年,又是密密麻麻的。” 高德全一面看报子,一面说:“还是弟妹心细,你说行,那就定了,我自己已经没这么多钱了,只有十一万,不够就你俩垫付了。” 古月大气的说:“那还用说,你这十一万,我看就别动了,家具就你自己安排了,还有结婚,就不用钱啦,房子我和淑娴包了。” 高德全说:“这辈子真不知道该怎么谢弟妹了。就听你的。” “我明天就办。”古月应了一声。 方淑娴问:“大哥的时间表怎么安排的,我他也好有个准备了。” 高德全把他们俩人看看,说:“你们最好在九月中旬到城里来,办工区要独立,我那个地方已经不够了,过了十一就正式挂牌,也只能算筹建处,要招不少人,到年底要完成自我学习,班子组成,外包队伍的筛选工作,了解土地行情,在年前后,一定要拿下一小块地来,还要留一点时间给设计院,国亮我还没和他谈,你们说行,我回去就可以找他了,董事会最后定。” 电风扇在不停地摇着头,方淑娴,时不时地,理着头发,电话响了,是小白打来了,问过来吃午餐吗,方淑娴说来。古月给高德全又倒了一大碗茶水,两人各一大碗,对了一眼,仰头喝得干干净净,痛痛快快……。 沈夙黛自从上次,被张国亮拉进小车后,心里也想开了,她也从爱与怕的迷茫中,醒了过来,明白当时那样迷恋他,用讨好来掩饰内心对他的恐惧,更多的是一种感谢与报恩,把她的灵魂从罪恶的泥潭中,解求出来,加上他与哥哥的那一层关系,她想报谢他,又怕他随时会从上衣口袋里,拿出一个邮珍的录音机来,这种混乱的情感,和恐惧把她折磨的也不轻,既然全哥在春节的公司会餐中,当着大家的面,那么认真地把国亮解绍给她,她相信他也是认真想过了的,国亮也是一个不错的人,在公司独当一面也二年多了,他脸上虽有几颗看不清的麻子,却有一张十分阳刚的男人的脸,那个副经理虽十分漂亮,像个去了壳的煮鸡蛋,又太女人气,少了一些男子汉味。她反到不欢喜。今天还没下班,就接到张国亮电话,要她,到他公司里去一下,她忙打的前往。公司早已不是原来北海饭店边上的小门面了,公司早搬到对面办公楼里,在楼下有两大间,他们自己隔了一层小二楼,门头也大气的多。公司里大都已下班了,值班的一直要到晚上十点半,才能下班,有时很晚了,还有刚到上海来的外地司机,来做登记,希望回去能带上货,不要放空车。 她一进门,就见文慧和邓绪良在值班,文慧在电脑后面说:“沈经理,他们在上面等你呢。”邓绪良,站了起来说:“老板娘就这样上楼,没有买路钱,怎么行,那不行!小文对吗!”他坏笑着,冲文慧鬼鬼地一笑。 沈夙黛在他手上打了一下说:“你就不怕我告诉你们头去!小心我告黑状,先欠着,我认了还不行吗……!” “请……!”邓绪良做了个滑稽的动作,就让开了身去。 这时有外地驾驶员进来了。 上面除了国亮在,还有高德全,和彭锋,好像刚开完会,她一下,在楼梯上站住了,上下两难了。高德全向她招招手说:“上来吧,就等你了。” 沈夙黛这才上来,彭锋向她点了一下头,说:“国亮,全哥,我就这么定了,你们算同意了是吧,那我就先走了……!” 张国亮一把拉住说:“大哥讲了,这里交给你,就你说了算,我不插手了,你放心好了,你今天高升了,还不请客呀……!” 高德全说:“给你太太打个电话吧,她现在知道你不会去赌钱了,还是打个电话好,晚上他们走了,我还有事和你说。” 彭锋让了一个位子给沈夙黛坐下。张国亮才对沈夙黛说:“大哥准备在十一时,把事办了,我想请你来商量一下,咱们也赶个喜庆吧!” 沈夙黛不好意思地说:“来得及吗?谁说我同意啦……?” 高德全接着说:“我这个大哥,同意了,过了这个村,就没有那个店了,对吧国亮!我就把她交给你了,要好好待她。” “哎……!我记下了。”张国亮不好意思一笑。 彭锋说:“你不会看上我们白菜帮了吧……?” “去你的……!”她低头,算是答应了。 一个月后,冯君瀚才接到梦婷第一个电话:“你这个小坏蛋,为什么这怎么长时间才给叔来电话啊……!你要急死我呀……!啊……?” 电话那头显然急了,却开心地说:“不是,不是!叔,你想我了是吧……!其实我更想你,我知道一讲话,就要好……长时间,没办法,人家直到现在才有空嘛……!给他们只要几分钟,三言二语的,和叔不行,你真想我了……啊……!”被人牵挂,被人想,心中竟然是那样甜蜜,她在那头“咯咯……咯……”地笑出声来了。 “那当然了……!”冯君瀚也笑着说。“生活上有困难吗……?自己一个人能行吗……?” “生活上没困难,只是他们吃东西太生了,这里的超市,大多数东西是中国产的,有一点和国内太不一样了,英国人特有礼貌,特文明,中国人做不到,什么叫绅士风度,不到英国,真是体会不到的。” “是啊……!这种文明,是一个国家文化的一种展示,中国没办法,人口实在太多了,数量把一切质量都冲坏了,只要人口的问题解决不好,就永远不能从整体上,提高人的文化质量,你看看我们连过马路的文明都做不到,连礼让都难,光有北京上海好是不够的,我们大家要一齐努力才行,学好了就早点回来……!” “叔……!要是我到时间不回来了怎么办啊……!”她暗暗地笑着问。 “抓也要把你抓回来,你这个小坏蛋……!怎么样?学习紧张吗?一定要跟上,啊!” “中国人就理论考试强,一个手,完了,我们院里这次来了三个,那两个男的,动手差还不说,连劲都没有,导师感到很奇怪,中国功夫不是人人有啊……!导师要他们每天跟我锻炼一小时,每天早上有六七个人跟我炼,他们都管我叫师傅……!”她天真地笑着,很为自己的好身体骄傲。 “好了,你这个电话不要钱是吗……!”冯君瀚随意的一问。 “啊……!叔是怎么知道的,这医院里的电话是不要钱的,宿舍里的要收费用。”她说。 “那你赶快放下,为国人留一点自尊吧……!”冯君瀚劝告着。 “我还有话要问,那就下次吧,我在宿舍里打好了,叔……!再见……!帮着我爸一点!”她就挂了。 哎!这个宝贝,什么时候都恋着她的老爸,冯君瀚看看手里的电话,放下了……。 第三卷已经结束了,请喜欢的朋友们可到我的博客里作客,和继续看第三卷,第三卷,主要讲高德全和他的全部同事,从小到大的过程,在吕文秀良的精心布局下,高德全的路,几经过到了末路,心力焦瘁的孔宪邈的精神几经崩溃,真不知这批老知青还能走下去吗……! 我的博客比好记,在搜狐是(lhnlhn321。blog。sohu)就是老黄牛第一个字的拼音,加321。进入博客就可了。 在新浪就是倒过来,(blog。sina/lhnlhn123)就行了。 第一章我将在本月十四号发,以二天发一篇的速度来满足大家, 第三卷是守龙山第二章 上 第 二 章 是 守 龙 山 孔宪邈的父亲,在袁云轩那里看过半年后,双腿全好了,但每天下楼,他总是等学生们走了,才下楼去了,心中对袁老的感激之情,在心中放了许久了,这一周来,一直忙着在画一幅“华佗行医图”直到中午刚过,他才在画上面盖上了自己的印章。真在自我欣赏呢,门铃响了。会有谁来呢……? 门一开,只见高德全笑喜喜地站在门口,“是大全啊……!进进进!进来……!” “爸,您在忙啥呢……?”高德全边说边进。 “啊……!想送她干爹一幅画,来来来!看看成吗……?”他拉着他来到里屋。 只见写字台上,钉着一大块整张的木工板,上面有一幅才完稿的“华佗行医图。”还散着墨香,他近前一步,从右向左看着,又后退一大步,只见图面上,右山左水,山脚下怪石狼牙交错,山石涌动,推出峻险无数,朝阳处,山间跳跃着,从从簇簇林木荆莽,花草长藤,向上看,右上角,高山层峦叠嶂,顶上奇峰无数,一下收服了你的全部视线,使你难以分清,是名山大川早在作者心中,才雕镂出无数险峻,还是作者早已融进这山川锦秀之中了,只要挥毫,随即把作者心中长久的供奉,捧到读者面前呢。那随处可见的溪涧,贴着山石幽幽地流,欢欢地溅,汇成山腰中一条白色弯曲的绸带,棉棉不绝向下奔去,和山脚中的其它水流汇成巨大的瀑布,一路战歌,左冲右突,不违千难万险地向湖海奔腾而去,是山水,把群山劈成了两边,还是两山为水提供了通道,最终相携展示各自生命不息的绿色……。在山的这一头,万绿从中,隐约可见一抹黄色,晨鼓声声,山脚下点点朝山的香客,正虔诚地沿着山路,拾阶而上,消失在晨雾深深的秘林中。草丛中,一只猞猁,闪着一对黄色带黑的机警眼睛,向树上偷窥。图面左边几棵苍劲古松,突兀而出,树下立一青衣老者,头扎一结,身背药箱,正安详地看着小蓬船,向近前摇来,水面上白帆点点,极目运处,水、云、天,连成一气,浪涌云翻,分不清是浪推动了云,还是云掀翻了浪,遥遥天际,一排白鹤东去,东方才露出半个红日,看得出是作者在长思之后,一气何成之作。左边为落款。整个图面,静中取动,在画前站久了,如身在其中,松涛阵阵,晨风凛凛,可听山水破石开路之声,可见白鹤振翅之羽……。高德全不由大声地赞到:“好画!好画呀……!” “真得吗……?”老人不由地问了一句,看着他又说:“这送人不丢脸吧……?!”。“怎么会呢……?爸忙了几天?”他问。 老人搬着手指说:“呦……,有几天了。” “那就休息一下,我要带您去一个地方,现在走吧!”高德全把窗关了,在前面桌子上留有一纸条,就带着老人小心地下了楼。 上海高架桥,有些地方,才在线路上勘探,到处在改道,前天的双行道,今天可能就变成了单行道,长江三角洲,才接过接力棒,但日新月异的变化,暂时使上海的交通,变的困难,上海人为了明天更好走,正交紧牙关,和来自全国的打工劳动者一起,努力工作,本不远的路,加上堵车,竟然走了四十分钟。当孔老跟着高德全来到新居时,“长风新村”孔老还没有搞懂,以为去见什么人呢……! 高德全拿钥匙开了门进去,孔老迟疑了半天说:“你怎么有人家的钥匙啊……?” 高德全说:“请把,这就是爸你以后的家了,进去看看还行吧……!” 孔老进去一看,吓了一跳,这里的摆设,简直就是自己北站后面家的翻板,但却整整大了一倍,那可是女儿精心布置的,只是这里的一切都是新的,特别是在书房里的大画桌,是实实在在地大画桌,可不是在写字台上,钉的木工板,他习惯性地拉开右边的抽屉,里面也有一副300度的老花镜,桌子上文房四宝一应俱全,他又到卧室里看了一边,除了是新的外,连盖被的花色,都和原来了十分接近,真不容易,让你感到在这里已经生活了很久一样,亲切而熟悉,看看厨房,用具比家里那些,要现代的多,只是女儿房间的床,由原来的单人的,变成一张较大的双人床。老人满意地笑了,泪水模糊了双眼。 当老人从新回到书房,高德全说:“这是钥匙,103室,爸爸,您以后再不要爬楼梯了,我和宪邈,在外面上班也好放心一点。”孔老又左右看看书房,慢慢看着橱窗里已买的不少书,又回到大画桌前,拍拍桌面,听听桌子发出实木的声音,心里美滋滋的,这时他的眼睛偶然落到在文房四宝边上,一个刻印章用的章座上,眼睛顿时一亮,他回头又看了一眼高德全,戴上眼镜,从左右,前后,把它认真地打量了一边,竟然紧张的不敢伸手,连问:“这是那儿来的……?快说!” 高德全奇怪地看着孔老说:“一个朋友送的,有问题吗……?” “送的……?真是送的……?”老人的声音已经打颤了。 高德全伸手要拿,老孔伸手拦住了,说:“你别动,数数,一共有几块小木块……?” 高德全说:“我早数过,有方槽的三块,有圆槽二块,二个垫块,还有二块斜面的锁块,九块吧。” “九五之尊,真是九五之尊啊……!反面还刻有一个葫芦印!对吧……?!”孔老紧紧地盯住高德全。 孔老的紧张,他那激动的声音和慎重,他又说出反面的葫芦印来,他没看怎么会知道的?看来这个东西大有来历,他只好点点头说:“是!后面还有两个字。” “弘四……!对吗!”说完他紧张的大气不出一声,就像在等着最后的审判一样,似乎他的命运,此刻,就在高德全嘴里一样。他的耳朵,真怕到了这最后一刻,听到‘不是’的声音,那……!他的心脏,那就要停止了,他专注地等着高德全最后的一锤定音,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高德全见他如此神情,不由也肃穆起来,点点头,轻轻吐出一个“是!”来。 只见孔老向后退了几步,拉衣整领,双手沐面,抬头平视,一片肃清,见他双手平伸,十分宁重地把那刻章座,双手捧在手中,小心翼翼的,把中间锁块,一件件小心地取出,又小心地放在画桌子上,说:“你可知它的来历吗……?” 高德全摇摇头,没支声。 孔老这才慢慢地说:“它有章心五块,二块垫块,二块斜块是锁块,章心可放三种大小不同的方章,圆的二种,合为五,加上垫块,锁块为九,叫九五,这些随意的数字,在皇宫中,就变的十分有意义,加上章座,就是十,一个整数,把它们合起来,有十全,一统之意,这弘四不是别人,正是当年乾隆在十八岁时所得,离他当皇帝还有好多年,故后面只有一弘字,排行老四,所以刻有弘四,是真正皇家之物啊……!我们平时用的章座,中间是整体被锯掉,这种皇室东西就不一样,而是雕空成座,中间两边相连,两头雕刻成麒麟,当皇子的不能用龙形,这章座是紫檀刻而成,比我们平常红木雕又好上十培去,木硬似铁,入水下沉,与火不燃,历经百年而棱角以然当年,乾隆受其父亲影响,自小,对,字、画、篆刻,既痴迷,又在行,时常把玩,故他偶得这一个如此精美之物,自是十分喜欢,爱不释手,雍正去世,弘历二十多岁就当了皇帝,故,给这一章座,取名为‘守龙山,’宫中有好石进贡,乾隆必去亲选,如蓝田玉,新疆和田玉,福建寿山的田黄,所以乾隆私章无数,这其中有一件他初登基时,自己亲手篆刻的印章,取材田黄,就在这‘守龙山’上完成,谁知年头一长,不知叫那个小太监偷了出去,换了钱,救命去了,等乾隆再想起它来用,那见踪影,因爱而有思,一日,乾隆又得一块上好的田黄石,那时的他,哪有精力再自己动手,且功夫早荒,便到后宫专为皇家雕玉的工匠处,见一中年工匠,手艺精细,便问他,能否雕一枚当世一般无二的印章来,他说能!便把他领进宫去,乾隆给他看了数张藏品,指着印鉴说:‘就是这枚章’,那工匠认真辨过,并问,如成了,可有赏赐,乾隆问想要什么,工匠指着‘守龙山’,说:‘就这。’乾隆虽有不愿,却又不能说不行,便定下条件,如章完工后,藏家难鉴真伪,便可拿去。工匠在数张画里,从中挑了三张画去,为本。用时半月,终于完工。宫中高手如云,拿着放大镜,竟无一个能辨直伪,乾隆只得舍了这‘守龙山’,你可知道,这么多人,为何没有鉴别出真伪呢……?” “定是工匠手艺到了化境的程度,不然一定有破绽。”高德全说。 “是啊……。”孔老点点头,“但是不对,那正确答案,等我把那张画,送给她干爹后再揭晓吧……!留一点时间,你自己想一想好了,我也买个关子。”老人笑了。 “半年后,那个工匠回去探亲,再也没回过京城,从此,山里多了一个叫假真的和尚,哎……!不知这‘守龙山’历经数百年,怎么会到了我这里……?这也是我在博物馆里扫了八年地,闲暇时,翻了一些杂书野趣中,看到的。谁知,今天看到这座,雕有双头麒麟的刻章坐,才有这么一猜,哈……!哈……!这些有损当朝皇帝之事,正史那敢写……?何况,也丢了那些自喻专家的,大臣们的脸,谁知这故事竟是真的……?!” “不会是别人仿制的吧……?”高德全在惊谔中,竟也不十分确信,故有此一问。 孔老说:“不急,这里可买有放大镜……?”老人说着推了推戴上的老花镜,高德全拉开中间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绿色的纸盒子,拿也一面新的放大镜来。 孔老又一次激动起来说:“我还是先说,后看吧,不!还是你来看。” 高德全不敢掉以轻心,双手接过座身,也小心地把它翻过身来。 孔老说:“那两个字,刻在一个葫芦形里,上弘下四,如用肉眼,只是一个葫芦而已,在放大镜下,可见葫芦外形,就是首尾相接的一条小蛇,蛇头就是葫芦上端细把,可对……?”高德全右手持放大镜,上下移动,细致地看着,不竟倒吸一口冷气,他手中的刻章座,真是那个‘守龙山’吗……?那个工匠的智慧和胆略,就在眼前浮动起来了。那还没有登基的乾隆,也只能是一条小蛇,没有放大镜还真看不出来呢……?他激动的大叫:“是小蛇!是小蛇啊……!爸!” 孔老又说:“那条小蛇,其实,是一个葫芦形的盖子,里面可以放各种文字秘密,刻小蛇是无奈之举,目的是为了掩盖这小盖子的秘密,可见这个皇位来的也不容易……!”这下高德全才信了,它真是那个‘守龙山’。他放下放大镜,就想找小刀子,好奇心实在逼得他,要一探究竟。 孔老说:“你别找了,那个盖子做的极为严丝合缝,水都不进,摇晃一下,听听就行了。” 高德全看了孔老半晌,这才脱了半件衬衫,光着膀子使劲摇了摇,说:“听不见,但手里有感觉,有感觉的……!真有绢绸之类在里面啊……!。” 那‘守龙山’,说到它庄重,还不如说它,是自重,来得更贴切一点,放在掌心中,那沉沉的历史感,历经百年而仍然一身铁骨,大有锁龙镇虎的气势,是的,也许它过于沉重,从乾隆末年开始,这个帝国就被逐渐被压垮了,而只有它,小小的一座刻印章座,竟也藏着这个民族无穷的智慧。 第三卷第二章 下 高德全摇摇头,没支声。 孔老这才慢慢地说:“它有章心五块,二块垫块,二块斜块是锁块,章心可放三种大小不同的方章,圆的二种,合为五,加上垫块,锁块为九,叫九五,这些随意的数字,在皇宫中,就变的十分有意义,加上章座,就是十,一个整数,把它们合起来,有十全,一统之意,这弘四不是别人,正是当年乾隆在十八岁时所得,离他当皇帝还有好多年,故后面只有一弘字,排行老四,所以刻有弘四,是真正皇家之物啊……!我们平时用的章座,中间是整体被锯掉,这种皇室东西就不一样,而是雕空成座,中间两边相连,两头雕刻成麒麟,当皇子的不能用龙形,这章座是紫檀刻而成,比我们平常红木雕又好上十培去,木硬似铁,入水下沉,与火不燃,历经百年而棱角以然当年,乾隆受其父亲影响,自小,对,字、画、篆刻,既痴迷,又在行,时常把玩,故他偶得这一个如此精美之物,自是十分喜欢,爱不释手,雍正去世,弘历二十多岁就当了皇帝,故,给这一章座,取名为‘守龙山,’宫中有好石进贡,乾隆必去亲选,如蓝田玉,新疆和田玉,福建寿山的田黄,所以乾隆私章无数,这其中有一件他初登基时,自己亲手篆刻的印章,取材田黄,就在这‘守龙山’上完成,谁知年头一长,不知叫那个小太监偷了出去,换了钱,救命去了,等乾隆再想起它来用,那见踪影,因爱而有思,一日,乾隆又得一块上好的田黄石,那时的他,哪有精力再自己动手,且功夫早荒,便到后宫专为皇家雕玉的工匠处,见一中年工匠,手艺精细,便问他,能否雕一枚当世一般无二的印章来,他说能!便把他领进宫去,乾隆给他看了数张藏品,指着印鉴说:‘就是这枚章’,那工匠认真辨过,并问,如成了,可有赏赐,乾隆问想要什么,工匠指着‘守龙山’,说:‘就这。’乾隆虽有不愿,却又不能说不行,便定下条件,如章完工后,藏家难鉴真伪,便可拿去。工匠在数张画里,从中挑了三张画去,为本。用时半月,终于完工。宫中高手如云,拿着放大镜,竟无一个能辨直伪,乾隆只得舍了这‘守龙山’,你可知道,这么多人,为何没有鉴别出真伪呢……?” “定是工匠手艺到了化境的程度,不然一定有破绽。”高德全说。 “是啊……。”孔老点点头,“但是不对,那正确答案,等我把那张画,送给她干爹后再揭晓吧……!留一点时间,你自己想一想好了,我也买个关子。”老人笑了。 “半年后,那个工匠回去探亲,再也没回过京城,从此,山里多了一个叫假真的和尚,哎……!不知这‘守龙山’历经数百年,怎么会到了我这里……?这也是我在博物馆里扫了八年地,闲暇时,翻了一些杂书野趣中,看到的。谁知,今天看到这座,雕有双头麒麟的刻章坐,才有这么一猜,哈……!哈……!这些有损当朝皇帝之事,正史那敢写……?何况,也丢了那些自喻专家的,大臣们的脸,谁知这故事竟是真的……?!” “不会是别人仿制的吧……?”高德全在惊谔中,竟也不十分确信,故有此一问。 孔老说:“不急,这里可买有放大镜……?”老人说着推了推戴上的老花镜,高德全拉开中间的抽屉,从里面拿出一个绿色的纸盒子,拿也一面新的放大镜来。 孔老又一次激动起来说:“我还是先说,后看吧,不!还是你来看。” 高德全不敢掉以轻心,双手接过座身,也小心地把它翻过身来。 孔老说:“那两个字,刻在一个葫芦形里,上弘下四,如用肉眼,只是一个葫芦而已,在放大镜下,可见葫芦外形,就是首尾相接的一条小蛇,蛇头就是葫芦上端细把,可对……?”高德全右手持放大镜,上下移动,细致地看着,不竟倒吸一口冷气,他手中的刻章座,真是那个‘守龙山’吗……?那个工匠的智慧和胆略,就在眼前浮动起来了。那还没有登基的乾隆,也只能是一条小蛇,没有放大镜还真看不出来呢……?他激动的大叫:“是小蛇!是小蛇啊……!爸!” 孔老又说:“那条小蛇,其实,是一个葫芦形的盖子,里面可以放各种文字秘密,刻小蛇是无奈之举,目的是为了掩盖这小盖子的秘密,可见这个皇位来的也不容易……!”这下高德全才信了,它真是那个‘守龙山’。他放下放大镜,就想找小刀子,好奇心实在逼得他,要一探究竟。 孔老说:“你别找了,那个盖子做的极为严丝合缝,水都不进,摇晃一下,听听就行了。” 高德全看了孔老半晌,这才脱了半件衬衫,光着膀子使劲摇了摇,说:“听不见,但手里有感觉,有感觉的……!真有绢绸之类在里面啊……!。” 那‘守龙山’,说到它庄重,还不如说它,是自重,来得更贴切一点,放在掌心中,那沉沉的历史感,历经百年而仍然一身铁骨,大有锁龙镇虎的气势,是的,也许它过于沉重,从乾隆末年开始,这个帝国就被逐渐被压垮了,而只有它,小小的一座刻印章座,竟也藏着这个民族无穷的智慧。 孔老小心地把‘守龙山’又拿回来,说:“这是谁送的,还给人家吧,看一眼,就知足啦……?”他又把几小块章心,垫块,锁紧块全部放进去,留四块在外面,说:“回去吧,这一下午值啦……!” 高德全问:“回那里啊……!爸!这就是您的家啊……!” “……?……今天就住下了……?”老人看着他。 “对……!”过一会儿高德全又说:“这就是冯君瀚送的,他爱好广泛,什么都学,篆刻也来得,那是他在文革后期出差买的,他说只花了三百多。不管现在值多少,他都给您了,已后有空,送一张您自己的画,给他就行了。” “真得。那不太便宜我了,给我一套房子我都不换哪……!他叫什么……?”他问。 正说着,门铃响了,高德全说:“宪邈回来了。”他几步跨去,开了门,当孔宪邈进来,左右一看,爸爸也在,问:“这是谁的家,爸你也在啊……!” 高德全说:“自己的家,也不认识了……!” “自己的家……?!” 自己的家?一切是那样的熟悉,又是那样的自然,亲切,她这走走,那看看,爸爸的房间,一切照旧,推门看看自己的房间,书桌,写字台,多了一台电视机,但床大了,是双人的,双人床,这意味着,从现在起,她有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家了,她看着他,眼角闪烁着泪花……,她十多年心中的祈盼,那二十几年遥远的梦想,现在总于成为现实了,怎不叫她感动呢……。 从这里到高德全家,步行只有二十分钟,高德全就在身后,她转身,把头埋在他胸前,什么也不说,只是紧紧地抱着他……! 老人说:“你们放心,我可没看见……!” “爸……!坏……!” 暮色已深,如处在高楼林立的森林里,路上,人稀,车少,这里十分安静,路灯洒下一片银白,代替了月色,两人手拉着手,在庆林公园外面的人行道上走着,忘记了时间,忘记了年龄,忘记了周围的一切。 第三卷第三章 上 第 三 章 招 兵 买 马 今天开会,公司一下增加了好几个人,彭锋,文慧,郑国成。彭锋已经顶了张国亮,成了物运公司的经理,文慧,和郑国成,都是最早来的大学生,文慧成了方淑娴的文密,郑国成成了房产开发公司的第一任工程师,古月和张国亮分别是房产开发公司的副经理。而白一贞,和杨水壑分别接了方淑娴的班。大家个个满面红光,只有白邦璨拉长着脸,白白的脸上,有点青,他就想不通,张国亮走了,凭什么,这个经理就轮不上他……?他原就是副经理,哎……! 彭锋脸上细汗一片,有点激动地在发言,他讲:“我们物流成天和汽车打交道,这二年来,和全国各地的驾驶员,已建立了良好的关系,有近千客户,他们一路,向上海奔波而来,人困车损,车子多多少少有点小毛病,去修一次,回来都骂娘,说路边修理店的刀,杀人不出血,太够了。我们为什么不再搞一个修理厂呢……?增加收入,还可以解块几十来个人就业,另配件也方便,我们只要安月付款,就可以一个月结一次账,而我们却可以先收钱,投入一定有,但不大,我们只要能做个二级保养,做好发动机的三清,不用假另配件骗人,就可以做到零库存,和少库存,打个电话就有人送来了,我们自己的停车场白天都可以用。有工作量不大的急修,我们可以带上工具和配件,直接到停车场,帮他换,以快修为主。所以我想请董事会通过,物流公司下面,再设一个快修经营部……!”说完他看了高德全一眼,又看看许银龙,希望能得到许银龙的支持。方淑娴和左边的张国亮交谈了几句,就给了高德全一个肯定的眼神。孔宪邈合起了电脑,高德全第一个举手,大家一起鼓起掌来,算是集体通过。 高德全说:“这最后一件事,大家也通过了,我们的彭经理要来个开门红,小彭,你把计划书交给孔宪邈就行了,招工的事,你和白副经理,商亮着办。从现在起,三个月内,要把各公司的闲散资金,全部集中到总会计处,全部交给淑娴,我们很快要开张了。房产公司要先招一批大学生,到时给小彭还一个,再配一个,银龙这里还一个,再配二个,够不够啊……!” “够……!”银龙大声地回答着。古月一把抱着他说:“兄弟啊……!这下咱俩又在一条战钱上了,这几年,叫我眼红的呀,都坐不住了。”他回头喊:“国亮过来……!” 彭锋从口袋里拿出一撂子纸来,给孔宪邈说:“我不会用电脑,没好意思叫小文打,自己写的,嫂子将就着看吧……!”孔宪邈在他胸前打了一下说:“哇……!彭经理字写的不错呀……!” 大家正相互的说闹着,门开了,两个身穿白工作服的师傅,抱着二个大泡沫箱进来了,午餐送来了……! 几个女的每人拿着两个白盒子,全部到对面会计室去了。 这一个多月来,高德全既没有接到吕文秀良的电话,又看不到白邦璨有什么进展,想今天问问他,回头一看,他正在和张国亮说着什么,高德全也就凑过去,笑着问:“怎么,邦璨有点牢骚吧……!” “当然了,连小彭都跑到我前面去了,我明天一上班,这张脸都没地方放了,台型也没了。”白邦璨嘟嘟嚷嚷地说。 高德全说:“你还是男人吗……?小彭心里一直把公司放在心里,而且他有设想,这几年,他做事也不浮,为什么不给他一个机会呢……!你连那个吕文秀良都没有搞定,想打一辈子光棍啊……!没有时间,哪怎么行,这也是为你想啊……!对吧……?国亮!” 白邦璨一听,叫了起来:“呦……!她……!谁能搞得定,谁去!我想亲她一下,她就这样,这样!”他举起右手,两指成钩,对着自己的眼睛。“把我灌醉后,醒来桌子上,放一瓶冰苏打水,她搞定我还差不多,我还搞得了她,我给她打过电话,怎么死活就是打不通,老说没有这个电话,我真奇了怪了,昨晚就是这个电话在半夜打过来,叫我今天晚上在老地方见面,我打给她,就没有人,她打过来,这电话就有人了,真出鬼了,其实我心里是三分想她,七分怕她,全哥你又不帮我支个招,你们下个月,都要办了,我怎么办……?这条路可是你全哥给指得,我只能尽力,办不成,我还给你,看你怎么办……?” 高德全一听就头痛,赶紧说:“别,别!你今天晚上好好努力,别猴急,时间要多少,就有多少,千万不能叫她,再把你灌醉了,把你卖了都不知道。对吧!快吃……,饭都凉了……。” 华灯初放,上下班的人流刚过,白邦璨开着公司的车,就到了老地方,除家汇“老房子”,上了二楼,左右一看,到处坐的满满当当的,服务小姐上来问:“先生,您几位,有预定吗……?” “这里还要预定……?” 他正在搔耳挠腮之际,有人拉了他一下,他回头一看,只见吕文秀良,一身鲜亮,浑身散发出一种夺魂摄魄的女人魅力,就连站在门口的礼仪小姐,也被她的媚艳,打得落花流水,而不敢平视,白邦璨猛地感到,腰背一挺,抬着头就跟她下去了。看着她直奔路边停车场,白邦璨在后面说了一声:“我有车。”他指了指有半个小车厢的小车。吕文秀良在前面,头也不回地说:“你给我省省了好勿……!”她向一辆高档的“蓝鸟”车走去,只听车子‘嘟’了一声,她就打开了车门。白邦璨赶紧向右门小跑了几步,刚坐好,她已系好安全带,车子就无声地滑出停车道,他感到有人在后面猛推了他一把,车子一头就冲进了车流中,出租车,一辆辆地被摔在身后…… 这个车,开得有点疯狂,真叫人怀疑坐在驾驶座上,开车人的性别来了。白邦璨冷汗一身,等他看清了车停下的地方,抬头仰视眼前的大楼时,才明白已身处“希尔顿”大酒店的门前了,他还从未进去过,服务生站在车的左边,帮吕文秀良开了车门,并给了吕文秀良一个车牌,而站在白邦璨一侧的服务生,伸出戴白手套的右手,给他挡着头发,这叫白邦璨真有点受宠若惊,而吕文秀良直向大转门走去。 过大厅,进电梯,吕文秀良熟悉的就像在家里一样,始终保持着一种,平视挺胸收腹的身姿,白邦璨也跟着把胸挺了挺,嘴里却说:“我哪能就像个跟班……!”一出电梯,已身在大堂里了,大堂明亮而辉煌,这里的食客,少了一点宣哗,却多了几分高雅,让你有种身处舞台中心的感觉,你不但是观众,又是演员。引导小姐,个个都有一流模特儿的身材,杨柳细腰,一身无袖旗袍,边岔口,一直开到腰线下,走动起来,玉白的秀腿抢人眼球,只叫白邦璨提醒自己,‘别看!别看!’他实在不想在吕文秀良眼前丢脸。在引导小姐的带引下,两人在一个隔间,四人桌前坐下,桌子上就放着菜单,吕文秀良说:“你点菜吧……!”并从手提包里,拿出一包长盒子的烟来 “不!不……!还是你来,我今天不喝酒了……!”白邦璨赶快伸手推辞着。 吕文秀良笑着说:“你有点出息好勿……!想追你阿姐,拿出一点男人味道出来,你再娘娘呛,只好一辈子做王老五了,光棍你当定了,点……!” 白邦璨无奈,只好点了三个凉菜,二个炒菜,二块牛排,一个煲汤,二听饮料,吕文秀良点着桌子说:“牛排一块四成熟,你呢?” 他摇着手说:“我勿来事,八成,八成!” 服务员连菜单一起拿走了。 吕文秀良把烟向前一推,说:“这是专为女人做的烟,你也来一指?” 白邦璨摇摇头说:“我从不抽烟,还是你来。” 只见他右手伸出,给她看过,右手空无一物,突然右手一握拳,猛一摔,就听“当”地一声金属响过,吕文秀良的打火机已在他手上了,一束蓝火苗,丝丝地响着。吕文秀良开心地笑了起来:“你什么时候从我这里拿走的……?这点本事,还有点男人气味。” 两人正说笑着,三个凉菜就上来了,小姐托着盘子,送来二听饮料,当着他们的面,“喷”地一声打开,仪态十足地倒进高脚杯里。 “今天为什么不喝酒啊?怕你们全哥说你……?”她不经意地问。 白邦璨放下手中的筷子说:“哪里……!跟你在一起,就知道天下还有女人,不然我都搞不清了,以为女人就没有了,再喝醉了,我就闻不到女人的味道了,那我今天岂不是白来了……!” 吕文秀良镜片后眼睛一亮,说:“呦……!油嘴滑舌,看来你真想追你阿姐啊……!要拿出点本事来噢……,叫我看看。你今天好像情绪不错,有什么喜事啊……!说来听听!” “喜事,我一点也没有,本来大麻一走,这个经理铁定是我的,好了,现在青皮来当,我还给他当副手,你说我心里摆得平勿……!不是你叫我,今天我一定要把自己灌醉。” “怎么!大麻不做啦……?看来你这个大哥也有点落桥,(不够意思)讲讲看。”吕文秀良朝他细细地吐出烟来。 白邦璨夹着一大块肥鹅肝,在沾汁里一沾,美美地塞进嘴里,鼓动着嘴说:“那里!他跟那个张飞要去搞房地产去了,刚刚筹备,听讲要把全公司的资金,全部集中起来才,才勉强可以做,房价升得加快,肯定有做头,油水大……。” 这个重要的信息,对吕文秀良来说,太及时了,也太重要了,才一千多万就要做,怎么?找块试验田做做?她感到机会真得来了,她笑了一下说:“这不是蛮好么!” 这时牛排上来了,在盘子里‘咝咝’地响着,白邦璨一看,说:“加生你也吃啊……!” “吃,热得好吃!”但此刻,吕文秀良已经全无心情再吃了,大脑里飞快地运算着,一个计划,已大体在她漂亮的脑袋里形成了。 当一块八成熟的牛排,进了白邦璨的胃里,如此秀色的美人进了他的眼里,美味就在他胃里迅速发酵起来,就把他肚子里,今天得来的信息,全部挤出来了。吕文秀良看着他,心想,他真是个宝贝,有了他,她就掌握了高德全的一切,他什么时候结婚,房地产什么时候上马,什么时间招兵买马,她已了如指掌了。她笑了,笑得那么诱人,但此时白邦璨看不见,看不见她镜片后的眼睛里,透着绿色杀人的邪气,白邦璨,已经醉了,色眼迷离地看着她,这个美人……,真想把她吃了……! 高德全和孔宪邈先后到了公司,就见古月笑得像孩子似的说:“大哥……!房子找到了。”他用手指了指头顶,“就在上面隔一层,那广告公司,嫌半个层面太小了,准备把那半边转手,淑娴在上面和他们正谈着呢,淑娴想租它几年,暂不准备买。” 高德全说:“你们订,我没有意见,你们说了算。我得到小彭那里去,他今天要招兵买马了,我要去看看。” 孔宪邈在门口向古月打过招呼,问:“德全,可以走了吗” “大哥,我送你们去吧!”古月说。 “不用,我打车去就行了,你们一大堆事要忙,别管我,你把楼盖好了,你再给我买车吧。”他拿了一些东西,就和孔宪邈走了。 原来高德全半月前,和孔宪邈到亲家去,两位老人开心的接待了他们,家里全是半成品的蔬菜,孔宪邈再搭把手,这母女俩人,很快地就摆了一桌子菜上来。袁云轩说:“全啊……!陪老头来点红酒,怎么样啊……?” “行!爸,我陪你……!”高德全动手在两个小酒杯里斟上酒。 苏琰杰一见,看了孔宪邈一眼,说:“是不是想把事办了……!” 孔宪邈看了干爹一眼,微红着脸,点点头。苏琰杰迷着眼说:“那……!咱娘俩也来点,喜事嘛。” “行。”孔宪邈放下手中的碗,准备去拿酒杯。 苏琰杰拦住她说:“你不知道,我来拿。”她转身从酒柜中间的抽屉里,拿出两只白瓷杯来,又去冲洗了一下,又拿了一瓶酒过来说:“今天要用好杯子,这是张裕产的野葡萄酒。”孔宪邈赶快接过酒瓶子,一看日期,商标虽已失去了当年的光泽,竟是二十四年前的陈酿了。不由说到:“好酒,快二十五年了,怎么藏了这么久啊……!” 苏琰杰笑着说:“上二个月,一天突然来了一个大胖子,是这个厂的什么经理,来上海开评比红酒会议,他说,是你干爹在运动中救了他一命,他那时只是一个小工人,转了半个中国才到我们医院,你干爹当时正在扫地呢,不让他看病了,不知是那个护士多嘴,告诉了他,小两口子在厕所后面向你干爹下跪,差点没把你干爹吓死,你干爹没办法,就把家里地址告诉他们了,就这样,他们夜里来,二个多月后,好了就回去了,都快二十年了,谁还记得起来,他这次来,专程带了六瓶酒来,他说,他还记得这里。你干爹回来骂我不该收。我说这是人家对你在那个特殊时期,从心里的一种肯定,这是病人的一份心,多少年都过去了,你做一点好事,百姓都记在心里,这和金钱根本没有关系了,全,你说对吗……?” “没关系,没关系……!根本没关系!这才是人与人之间的真情传递,也不能用酒的价格来衡量,叫宪邈来说,是什么啊……!叫平等与尊重,应该得到的回音。对吧!”高德全无不开心地。 孔宪邈举着酒杯说:“妈,这酒杯不会是人家送的了吧,这种壁薄如纸,色如白玉,这价格可不会低啊……?” “这酒杯可是买了有年头了,那年在中苏友好大厦有个瓷器展览会,办了几天,我才知道,去看时,人家已在拆展了,好不容易和门卫说通了,进去一看,原来有些太娇贵的瓷器,他们正不准备带回去了,我正赶上了,就买了六碗六碟六酒杯,连车也不敢坐,怕碰了,就一路抱回来了,让你干爹埋怨了一路,今天才第一次用呢……!来来来,把酒倒上,这杯子还有一绝呢……!” 孔宪邈小心地给两只酒杯斟满酒,苏琰杰慢慢把酒杯举起,对着灯光,她激动地说:“看看!看见什么了……?” 酒杯薄而透明,杯里的酒从外面就可看见高低,更绝地是,杯中一旦有酒,对着灯光,就可看见隐现在杯壁上的,两只对称成莲花状的观音手,而对面是一支柳枝,和宝瓶。不由得令人叫绝啊……! 苏琰杰举着酒杯说:“葡萄美酒夜光杯,” 孔宪邈一听来了神,接了一句:“欲饮琵琶马上催。” 袁云轩合着点,轻敲着桌子,接:“醉卧沙场君莫笑,” 大家看着高德全,他放下酒杯,接“古来征战几人回?” 第三卷第三章 下 “好……!大家干!”每人心里都有点酸楚,他们都想起了袁梦珠来了。袁云轩抓着高德全一只手说:“都过去了,她该放心了,今天高兴啊……!是不是,为你们一对新人,干……!” 今天晚上喜事加美酒,袁云轩多喝了点,话就自然多了点,他说:“我们吃饭没有和尚合理,还是清明节,在静安寺里去吃的那次好,那一次,真叫开的和尚荤,多亏了小孔。时间过的真快,想起去年,第一次见到小孔和海青,转眼就快一年了,上次你妈才给了你一串项链,你转眼就给了海青和梦婷,回来后,我和你妈感慨了许久,这次你俩要结婚了,干爹就送你们一对婚戒吧,你们就别另外再买了。”苏琰杰赶忙回到卧室,从里屋拿出一个精美的长盒子来,打开上盖,一对钻戒赫然在目,孔宪邈双手接过来,亲着苏琰杰说:“妈妈,女儿收下了……!” 高德全也叫了一声:“爸爸……!” 袁云轩笑逐颜开地摆摆手,轻轻一叹:“什么都不说了……!啊……!来……!干了……。” 这顿饭吃了好长时间,才结束,他们起身,孔宪邈脸有些微红地告别俩位老人,真准备下楼,门一开,倒把她吓了一跳,门口竟然站有一人,看来已站了多时了。 苏琰杰一看,惊叫一声:“老姐姐,你怎么不进来啊……!”这才想起,今年三八节那天,医院组织退休医务人员活动时,自己讲起过,去年见到的亲外孙和老主任,和女婿来,大家一起跟着唏嘘不易,谁知说者无心,听着有意,这位老姐姐,当年也曾参加过抗美援朝,和苏琰杰有战友之情,对当时比她小的姑娘们爱护有加。虽回国后,不在一个科室,却在一个医院同事多年,却从不开口向这些姐们提过点滴要求,谁知退休前,小孙子从新疆回来读高中,无奈几分之差,没有考上大学,作奶奶地心里不是味,这个分数要在新疆考,早上大学了,自己好心做了件坏事,心中对儿子十分愧疚,小孙子在社会上一混,也无心再考了,现在又交了个女朋友,父母也是上海去新疆的知青,孙子没有工作,这可怎么好……?那次活动散了之后,看到苏琰杰,欲言又止,故,今晚提了点水果来,谁知他们这顿饭吃了这么长的时间,小孙子在楼下,自己在楼上门口等,一直站到他们出来,才发现。苏琰杰何等冰雪聪慧,拉了一把高德全,没让他走。 大家赶紧把老姐姐迎进来,一番寒暄过后,就直入主题,苏琰杰不想叫老姐姐难堪,说:“都是多少年的老姐妹了,你一定有什么事,能帮的,我一定帮助你,说吧,他们都是女儿女婿。”说着,就要客人入座。 老姐姐说:“上次听你说,你女婿在办什么公司,我就想,能不能给我孙子找个工作,我怕他一直没有工作,现在也没有心再考大学了,在社会上学坏了,我这当个奶奶的,如何对得起他在新疆的爸妈,儿子回来我怕没法交待啊,所以来……?!” 苏琰杰点点头,拉着她的手,说:“老姐姐……!不说了,这都是应该的,做上人,是要为他们想想的。” 高德全和孔宪邈‘咬’了一下耳朵,说:“阿姨是这样啊……!公司不是我个人的,我不能包下来,你孙子如还没学坏,我能给他一个机会,……。”高德全话没讲完,老姐姐就急急地说了:“没学坏!没学坏啊……!是个好小囡啊,就怕他学坏啊……!才来……。” “我给你个电话好了,明天下午打这个电话,我再告诉你,他们那一天招人好吗,如果身体也没问题,我想问题不会太大的。今天太迟了,我爸妈刚才喝了点酒,我们就准备……。”高德全说完就站了起来。 老姐姐也站起来说:“那就太谢谢了,我也该回了,我孙子在下面等着呢,天黑了,他陪我一起来的。”老姐姐执意要留下带来的苹果,却换回了苏琰杰手中一大袋子的荔枝。 孔宪邈执意不让干爹和干妈下来送他们,但今天有一位老姐姐也来了,苏琰杰一定要下来。下楼出了门,楼下果然站有一小伙子,一米七五的个头,宽宽的肩膀,小膀子把‘t恤’衫袖口,撑得满满的,高德全一看,心里就喜欢上他了,问:“你就是那个小新疆嘞……!” 小伙子头一昂:“啥个小新疆……?!,阿拉雅(爸)娘才是上海人,小新疆……!” 老姐姐大叫一声:“良子,你和谁说话来。” 高德全笑了笑,说:“没事,没事,我理解他,我也是从新疆回来的,人家看不起他,他不高兴是不是,要人家看得起,自己要努力,要拿出一点本事来,行……!就这样。妈我们回去了,您快上楼吧,回吧,回吧……!” 彭锋今天有点激动,近十年来,他的人生真是大起大落,他原是在上海一家,较有名气电器配套厂家,他从徒工做起,到工人,后升为班长。改革的春风,怎么会从浙江向上海吹来,浙江人最早派人到他们厂里来学习,八十年代初,在上海大街小弄堂里,早晨可以看到不少浙江人在回收各种,继电器,空气开关,不久厂里就开始买产品商标给浙江人用,仅仅二年,厂里的产品就在市场上大量滞销,厂长为了生存,最后只能彻底把商标买掉,谁知浙江人也只用了不到三年,他们就从中国巨大的市场上,挖到了一桶又一桶的金,他们立刻掉头,在海外寻找更先进的企业来合作,大量最先进的设备,和加工中心,开进了浙江,以乐清市为中心城镇,一下子,合资品牌,就在中国的土地上站住了脚,什么“傲灵奥,德力西,”响当当的品牌满天飞。他们厂这下子,真成了徒弟的小二子,整天看浙江人脸色吃饭了,在全国出现了一个特殊的浙江现象,牌子是全国的,产地在浙江。在世界,浙江人同样翻天覆地,当南斯拉夫的战火刚停,在码头,港口,就停满了浙江人的货船和集装箱,在法国有名的犹太街,也不得不在十年的时间里,全部被浙江人所取代,95年,温州遭遇百年不遇的特大台风,堤毁坝断,整个温州城水深三尺,他们没有等国家文艺界,开晚会来募捐,来救灾,他们掩埋了亲人的尸体,从深水里拖出电动机,修理,保养,水才退去,马达又开始轰鸣了,这是全国在特大自然灾害面前,唯一不等不靠的省份,他叫浙江省,在60年代中期,有不少温州知青到了新疆农三师,他们现在,都还好吗……! 一个小班长,在这样的情况下,空有本事,也只能发牢骚度日,奖金没有了,儿子到生了,在那种捉襟见肘的日子里,他学会了抽烟,赌钱,为了镇住别人,还在两只胳膊上,刺龙描虎地折腾了一翻,这一切,都没少和老婆吵架 ,万般无奈之下,买了辆木托车,才干起了这第二职业,有时,这钱也来的太容易,他不但赌钱,还沾染上了喝酒的坏毛病,这几年,家里小打一三五,大吵二四六,其实他心中也是苦苦的,对这第二职业,他不能不说没想法,但当时要大麻来领这个头,可能谁也不会掏钱,来了几个老知青,情况就变了,他也说不清,从那天开始,对生活又有了信心,大概要从看到了许银龙开始吧,打不过他,败在许银龙手下,他从心里不服,一直在用各种机会,想再一次会会他,直到他到了许银龙的工地,看到他一戴上安全帽,许银龙顿时会变成另一个人,他指挥若定,那一根根巨大的水泥柱子,就在他的小红旗下,几十米高的油锤,把长长的水泥柱子,安全地打进深深的地里,这才是工人,这才是大将,他不再想和他比试了,只想当他的一个助手,有一天早晨,他赶到公园,他试吧,试吧,想和许银龙再摔一次,结果梦婷自告奋勇,两人摔了半天,他忙了一头汗,也没把梦婷放倒,他服了,从心里服了,无奈许银龙死活不教他,还是梦婷稍稍地告诉他,你膀子上不干净,他立刻下决心,到医院,又把胳膊上的青龙白虎烂掉,才当起了许银龙的徒弟。从那天起,他看到了希望,这几个老知青身上,有一种别人没有的东西,叫坚韧,叫团结,叫目标。他心里被酒精淹灭的希望,又开始冒头,他对自己有了信心,他对物流公司有了新设想,他曾寄希望于张国亮,无奈他只想守好公司,没想到,这么快,他就可以实现自己的,人生第一个理想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跳过白邦璨,成了经理,他对这个平时很少见面,又很少打交道的高德全,有一种知遇之恩,他不想使他们失望,这二年多来,他对自己有了新的认识,家里,就在这种认识的过程中,一天天和谐起来……。 彭锋今天比平时,早起了半个多小时,对儿子的态度特别好,出门又在老婆脸上亲了一下,老婆从阳台上,目送他,骑着木托车走了,心中暖暖的。 今天是他上任的第十天,又是公司第一次扩大招兵买马,要招十二个男的,三个女的,条件全是高中以上,他最怕的是没有人来,那他这个经理,就太失败了。当他骑着那辆250幸福木托到公司门口,他的心就放下来了,公司外全是人,足有百十来个应聘的。邓绪良一见他就喊:“大家静一静,经理来了……。” 彭锋挤进人群,一看文慧早来了,给他把关,三个女生要靠她来定夺了。魏成义是老大学生,今天他就是考官了。他真有点兴奋,他特别向文慧点点头,他站在一张凳子上,这才大声地喊着:“来来来……!今天来的人有点多,我们准备的不太够,我们在招聘中对大家讲清要求了,和工种,现在女生留下来,男的到门口好不好,我们也到门口去,天这么热,再这样下去,女生要中暑了。”人群轰的一声开始向门外走去,辛亏公司门口空地很大,不然交警一定会来干涉了。邓绪良帮着他把大家请到门外。 文慧看来应聘的男生全出去了,只剩下二十多个女孩子,这才把大家扫了一眼,说:“在门口的招聘条件上,我们已经写得很清楚了,你们是不是全部会电脑操作啊……?”回答的七零八落,文慧一看这不行,说:“这样吧……!会电脑操作的有几个……?请举一下手,因为今天没有表格,可以叫你们填写,要在电脑上操作。”二十几个女孩子里有九个人在举手。文慧心中已经有数了,就对那些没举手的人说:“你们几个现在可以离开了。”离开的人就小声说开了:“这不公平,我们很早就来了,什么也不说,就叫我们走了,这么了不起啊……!” 文慧没有心情多解释,看着留下的人说:“你们九个人,……?怎么是十个?”看上去有一对象姐妹的两人中,一个像姐姐的女人说:“我是来陪我女儿来的,请你别算我。”文慧才把这像姐妹一样的两人搞清,那像女儿一样的女孩子,个头不到一米六,整个长得小巧玲珑,又戴一付园园的大眼镜,显得那么可爱,又古灵精怪。她对文慧说:“我是财校毕业的,你们要一名会计,我可以胜任的。” 文慧问了一句:“你有会计证吗……?” “有……!”她只回答了一个字。 文慧说:“你真想来,现在可以去看一下公司章程了……。”她向墙壁上的镜筐指一指。 剩下的八个女孩一片惊讶,这就算定了……? 文慧说:“这里只有三台电脑,你们要分三次上去操作,在上去前,再问一下,你们女孩子手手臂上,有没有刺青的……?”没有人回答,一看没有人回答,她说:“希望你们现在没有,以后也永远不要有……!” 白邦璨刚到,见门外的小伙子,一个个脱去上衣,赤着大膊,不知道彭锋要搞什么鬼,我们又不是选健美,他搞什么搞……?正在纳闷,就看到有人被彭锋叫出来了……。 高德全和孔宪邈站在对面马路上,已经看了好一会了,没想到,第一个出来的竟是宋良梓,他边上还有一个女朋友,两个正气鼓鼓地向外走,不时还向那里看上一眼,宋良梓正发着脾气,高德全一看说:“过去看看,小彭怎么没有要他……?” 宋良梓一看是高德全过来了,正穿着衣服,没好气地说:“高叔,你的名子不行嘛,连表都不给我,我说,我是高叔叫来的。他说这里是彭叔说了算……!” 高德全感到很奇怪,就问:“他为什么不要你啊……” “他要我们把上衣脱了,我以为要看我们身体好不好呢……?他在我后面转了一圈,说:‘你背上怎么不刺一棵原子核啊……!刺了原子核我立刻就要下你了。’还说我不好好做人。”他整了整衣服说。高德全一听就想笑,他已经明白了三分,问:“那你背上刺了个什么啊……!” “哪……!当然是老虎了,谁会去刺原子核啊……!”说着他把衣服就拉了起来。 高德全说:“行了,行了!你是不是真想要这份工作啊……?” “当然想,我做梦都想修汽车,干一份有技术的工作,我怎么能一直靠女朋友养着呢……?还不丢脸死了!”他不好意思的说。 “你都有女朋友啦,她还养着你……?你真幸福,是怎么认识的啊……!”高德全笑着问。 宋良梓头一斜,说:“我开始在歌厅做门卫,一天她在台上唱歌,我一听就是新疆白客,(汉人的下一代)和我一样,她唱完下来,有三个老板一样的人要她陪酒,她说喝了酒,嗓了就坏了,不能唱歌了,那三个人一定要她喝,我看不惯,去拉架,最后就打起来了,老板说我坏了他们的生意,就把我赶了出来,我们就这样认识了,她白天在饭店里,晚上去唱歌……。” “好吧,那你就应该好好爱人家……!那你知道人家彭经理这样说,是什么意思呀……?”高德全笑着问。 宋良梓两眼一翻,说:“当然听出来了,讲我没学好喽……!在背上刺了一个老虎。” 高德全也严肃地说:“这份工作,我替你留着,时间是一个月,你真想来,下面你看怎么办,就你现在这样,就是去当兵,都没有人要你……!想清楚了,再来找我……!” 高德全对彭锋招聘人的事,可以放心了,对孔宪邈说我们可以回了。高德全不再离宋良梓他们。孔宪邈对高德全说:“你没看出来啊……!国亮在学你,公司的车,一直是白邦璨开着,小彭在学许银龙呢……!他在厂里当过小班长,就比国亮想得远,他能干得很好的,人不多了,我们就坐车回吧……?” 身后传来宋良梓的声音:“去那里……!当然去医院喽……!” 第三卷第四章 上 第 四 章 如 愿 以 偿 吕建中这一个多月就没有去上班,拼着命,要学会这小本日的常用口语,总算没有白费,一个人,真要想干成一件事,发起狠来,也会有奇迹产生的。就在二分钟前,他突然接到妹妹打来的电话,在电话里,她开口就用日语问他,这一个多月日语学会了没有,他心中只打了一个‘咯论’,这是谁啊!是否打错电话啦,便立刻听出是吕文秀良的声音,这才明白考试已经开始了,兄妹二人就在电话里对起话来了,最后吕文秀良说了一句,给你八分钟,穿的体面一点,下来! 这时也不知那来的速度,他以最快的方法,洗脸穿衣,蹬上皮鞋,到了门口,还用刷子给皮鞋来了二下,今天一切好像很帮忙,刚到等候区,电梯门还没关好,他赶快向前颠了一步,把一只脚,伸进了门逢里。来到小区大门口,果然看到她的车子在路边,他真不知道该坐前面,还是后面好时,前门无声地开了一条逢,他开门一下就坐了进去,车里空调开的不大,人很舒服。他刚坐好,吕文秀良就说了:“你眼前是一本经理手册,你先看一下,你做不到,就可以下车了。”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吕建中明白,在这里,要和吕文秀良讲兄妹关系,那就傻了一半了,如果再不干脆,不能给她一个正确无误的回答,那就是彻头彻尾一个傻蛋。他只能集中精神,且粗枝大叶地翻了一边,在最后一页上,有这样一行字,‘你的全部工作时间,必须向吕文秀良负责!违约将视为接受开除,并对你开除后的一切,不提供任何保障。’心里说:‘你真够狠的,我辞职来干你的,开除后就不管了?比共产党还利害。’嘴里却说:“我一定能做到。”当他说完这句话时,那就意为着,要当好这个饭店的经理,一周就要付出,60个小时的认真劳动,稍有懈怠,不说这一个多月的辛苦,将会全功尽弃,今后的保障,也无从谈起,从现在起,他就把自己卖给她了……。 车子无声地滑出边道,进入快车道。吕文秀良这才说:“你前面杂物箱里的东西,现在是你的了。” 他伸手拉开面前的箱子,里面有一个手持电话,五合名片,一摞子百元的大钞。他的心,开始猛烈地跳动起来,凭他的直觉,他明白这里是一万元整,也许是算他一个月的工资了,这就是单位里工资的二十陪,刚才脑子里的一丁点不满,不知跑到那里去了,他只看了一眼名片,最先跳入眼帘的是总经理三个字,他想了半辈子的三个字……。 车子猛一停,他一下还真不知道车到了什么地方,再一看,再向前走二站,不就到陆家浜路了吗?这里原来不是,一家台湾人开的牛肉面馆吗……?他再左右看看,这附近那来什么牛肉面馆,马上明白,这就是他要来管理的一家日本料理店了。门口架有一块板子,上有‘正装修’三个字。外面并无特色,他抬头看看,这一看,心里才吓了一跳。门头左右飞檐挑出,黑色檐脊下,各挂一个长方形灯笼,黑边筐,白绸面,四面就是吕文秀良四个行体字,不知出自谁人的墨宝,灯笼在风中,悠然地转动着。门面敞开,但正前方一块深茶色的巨型浮雕玻璃,把一切挡的严严实实的,玻璃正中垂直四个字,‘日本料理,’左右各是一副日本宫廷用膳图,几个美貌的艺技,正在起舞抖扇,四个字,两副画,把里面料理的挡次,点的清晰明了。左右两面进出的开挡,足有一米二宽。吕建中跟着她后面,刚进门,头上一道风幕,吹下来,就把里外分成两个气温的世界。门厅里光线较暗,左右两面墙为乌黑吸光墙面,在前面种有一排翠竹,几支小小的射灯,在慢慢转动着,一下使眼睛产生错觉,好像左右两面景深很远一样,不知从那个方向吹来的模拟的自然风,带着竹叶的清香,顿时使你有走在田野里的感觉,这个厅里没有一点声音,看来隔音效果已经做到了极至。吕建中心中暗想,在上海寸土寸金的地方,还空出一个厅来,做效果,你真会烧钱……! 出了厅才发现,烧钱的地方多了,在厅和大厅之间有一人工的小桥,二米宽二米长,左面是假山石,垄罩在一片雾气之中,有水流从上而下,巧夺天工又缩龙于方寸之间,右边是一池春水,不少鱼在水里游动,这些五颜六色的鱼,在这里只能是观赏鱼了。二步小桥一过,前面才是主餐区,大理石铺地,石面黑中带有暗白,厅中方柱林立,且整齐划一,柱与柱之间,排有斜边长方桌,每排有八张,一共有六排,每张桌子以六人为易,头上又是长圆形灯笼,是用竹筚编织而成,只是比门外的小了一号,外面左右红白对称,立柱顶间,拉有巨大斜布曼,完全颠覆了吕建中在街头巷尾进去过的日本料理店,那只能算作日本小排挡,这里才是真正的日本料理,难怪他向妹妹喊了几年,她无动于衷呢……!大概她在日本从未进过那种小排挡,他只想要一个日本小排挡而已。而现在呈现在他眼前的是,一间豪华的日本酒店。他向右一看,右手一边为半开方式冷餐区,不绣钢和玻璃组成的一排长柜子,在射灯下闪闪发光,他感到真有点头晕了,向左面看,那一排才是各种大餐的供应区,后面陈列着各种样品的大副照片。吕文秀良自顾自在前面走着,迎面来了一个中高个女子,三十多岁,十分干练,胸前挂有一胸牌,她在吕文秀良面前站住,恭敬地点了一下头,说:“董事长,一切都准备好了。” 吕文秀良把两人看了一眼说:“钟小姐,是我在日本的助理,临时回来给我帮一个忙。这位是我的家兄,叫吕建中,开业后,钟小姐协助你两个月,两个月后,你能否胜任,钟小姐说了算,你摆得平,这个位置是你的,你摆不平,我就正式交给钟小姐,我另外再找助理,怎么样……?” 吕建中走到这里,心里才有点怕了,这里投资,不是十几万就能摆平的,就凭他有限的装潢经验,这里没有个二百万是拿不下来的,还不知道后面包房里还有什么花样,看看助理,就知道后面全是俊男倩女,自己也身不由己的骑上虎背了,那怕以后会粉身碎骨,现在也只能硬着头皮坐上去了,吕建中本能地突然立正,说:“请钟助理多指教,我一定努力工作……!”他似乎还想表白什么。两个女人对了一下眼,就差一点没有笑出声来,钟助理心想,日本电影看的多了,那能加憨啦……! 三个人来到后面包房里,左面有三间,每间内有两个大的八仙桌,后有边门,是送菜专用的,有一可移动屏封,墙面装饰着各种樱、松、竹、梅、菊,等,到显得大方宁静,清一色高仿红木高背椅子。右手有六间开方式包间,高出地面一个台阶,全用木地板铺就,过道一面,全用各色垂珠,组成一副巨大的八仙醉酒图,左右互不相干,里外又彼此可见,顺着边转过去,还有同样的六间,各门口,有一乳白色球形吊灯,这时吕建中已经听见左后面有炒菜的声音了,一个胖胖的中年男人站在厨房一角,向吕文秀良献殷勤地一笑,只见他向里面打了一个响指,立刻出来十来个厨师,头上戴着,还是扎着红花帽巾,一身白褂子,人手揣着两个菜,鱼惯而出, 在第一个大包间放下菜后,一字排开,只有后面两个人,空着手出来,见了吕文秀良立刻‘嗨’了一声,吕建中心想,还真来二个日本人做菜啦!今天是考他们,还是考我?但鼻中已经闻到了,五味陈杂的各种香味,刚才在面前一扫而过,只见五彩缤纷,和各种形状餐具,组成的艺术品,放在两张八仙桌上。吕文秀良这才讲话了:“大家这几天辛苦了,给大家解绍一下,从现在起,这位吕建中先生就是这里的总经理。” 第三卷第四章 下 大家齐声喊道:“总经理好。” “大家好,以后请多多关照。”吕建中赶紧点头向大家致意。 吕文秀良又向吕建中解绍说:“这位是龟尾牛一朗,总厨师长,另一位是松岛子川,副厨师长。”两个日本人恭恭敬敬地又‘嗨’了一声,用日语说了一声:“请多关照!”吕文秀良指着那个中年胖男人说:“他是原来这家馆子里的老板,贾桂仁,现在也是你的助理。”贾桂仁立刻伸出厚厚的手说:“总经理,以后多关照啦……!”吕建中又同样还以礼节性的问候。 吕文秀良这才正式转到主题上来,指着桌子上的菜说:“这些菜,就日前而言,上海还没有,日本人要吃正宗日本大菜,只能回国去吃,我们引进了,二条原则不能改变,一,保证和日本同一个品质,二,保证和日本同一个服务质量,新招的女服务员下午去体检去了,培训时间定为一周,不合格的全部走人。这些菜的价格,可适当高出一些,这些运输成本是要打在里面的,你作为一个总经理,一定要有这样一些最基本的本事,一个菜上来,起码要知道菜的名子,主要原料是什么,菜的新鲜程度。不合格的菜,在你面前眈一眼,必须立刻看出来,这种菜,是随便那能,不好上桌的。如果发生,吕文秀良的日本料理牌子,只要有一点斜塔,你总经理也给我走人……!听到勿……?好了,现在请各位师傅把自己做的菜,解绍一下……!” 听到这里,吕建中的头,就开始大了,在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里,他已经二次听到叫他走人的警告了,下面各位师傅解绍菜的名子,原料和加工方法,他是一句也没听进去,幸亏给他发了一本厚厚的菜谱,还有钟助理可以请教,不然后果真是难以想象……?! 他看着眼前红、黄、绿、白、黑,五色鲜艳的菜肴,眼花缭乱的刀功,甘、甜、酸、苦、辣,五味具全的美味,生、煮、烤、蒸、炸,的大菜,装在美轮美奂的器皿里,胃部有一种在扩张的感觉,口水有被吸干的危险,而耳边的警告!犹如利剑,当头高悬,真有种,坐在油锅上看美女,提心吊胆。 中秋第二天下午,白邦璨就接到吕文秀良的电话。他今晚没有开车前往‘红房子’,他的公车,在她的蓝鸟车面前,无法排在一起,他打的到了上海最有名的西式餐馆,由于这里以正宗高价而闻名,里面到也不显的拥挤,他在里面转了一圈,一看吕文秀良还没有来,就找了一个雅座坐下,他刚坐下,就听见不紧不慢的皮鞋脚步声,踩着点,由远而近款款而来,他不用想,就知道她来了。人未到,那法国龙兰香水的香味,已先她而至,吕文秀良一到,立刻有无数的目光向她投来,她上面穿一件嫩绿色,大尖领,半开短袖衬衫,两边领子绣着金片,在彩灯下,眩出一片碎光,外套一件烟灰色,单扣短马夹,下穿米灰色,开口一步短裙,一条白色的宽皮带,把胸,腰,臀的曲线,勾勒得如此帖透,脸上仍架着一付无匡的眼镜,白邦璨心中暗叫一声:“这个尤物,今天真要我命了……,那高级的香气早已进入你的鼻腔,而她,永远离你一尺之遥,可恶……!”他狠狠地咽了一下口水,举手向她打了个招呼,“嗨……”。 吕文秀良刚落座,服务小姐不失礼貌地飘然而至,吕文秀良说:“你要什么……?自己点,我要一杯奶咖,一盘纯奶托果丁。” 白邦璨,着点了一杯可可奶茶,等服务小姐一转身,就抛出一句话来:“你打扮得加性感,你想诱惑我,我今天要失失礼了……!” 吕文秀良朝他挤了一下眼,对他吹了一口气,说:“又不喝酒,你失什么礼啊……!想追你老阿姐,也要立点功,做出点成绩来,叫我看看,小彭都跑到你前面去了……!” “ 菜……!”白邦璨菜了一声,向后一靠,说:“你就是找借口,人家十月二日就办喜事了,三对……!” “还有谁……?”吕文秀良问了一声。 这时,一身制服的小伙子,托着盘子来了,他先放下面巾后,再把刚点的,一一在他们面前放好,一只时令的果盘,跳跃着生命鲜艳的色彩,只见他把一只挤压式的不锈钢容器,提得高高的,从里面就泻下一条白色的瀑布,随着他手势不断地变化,那五颜六色的果盘,立刻变成了一座奶白色地雪山,奶油带着异国情调的香味,立刻奶香四溢,他说了句“齐了,请慢用。”就消失在他们的视钱里。 那浓厚的奶香,立刻弥漫在这小小地空间里,平添了几许浪漫。 奶油伴着草莓,樱桃,各色水果一起吃,实在是消食的美味。吕文秀良拿起象牙白的小叉子,优雅地在果盘里插了一块,放进鲜红的嘴里,说:“这里的奶油最正宗,自己动手……。” 吕文秀良心中暗喜,好,今天就是要搞清楚,他们具体是那一天摆酒,因为她的日本料理店的装修,已经全部完工,这是从一个台湾人手里,盘下来的一家牛肉面馆,就在徐家汇路,台湾人还欠了一点钱,她帮他还清后,就把他留了下来,她哥哥一个月的努力也没有白费,终于能把日语,日常用语给背下来了。‘我就要打你个措手不及,结婚……!哼!!!到时间叫你热昏啦……!’ 白邦璨拿起杯子,放在鼻子下美美地闻了一下,又放下,拿起叉子,也插了一块,放进嘴里,闭着眼睛,感觉了一下,说:“啊……!我还从来没有这样吃过,你真会享受。” 吕文秀良没有接话,用眼睛看看他,他已经忘了她要问得问题了,问:“你刚才问啥……?” “还有一个是谁……?”吕文秀良,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白邦璨喝了一口说“噢……!你不认识的,一个买鱼的,大概姓林吧……!好像定在二号,反正那个‘张飞’在瞎起劲,我到晨光只要带只嘴吧去吃,就可以了!” 吕文秀良故作惊讶地叫了一声:“啊呀……!我也订在二号!请柬也全部印好了,那怎么办呢……?我今天就是要问问你,我要给你们送几张请柬好呢……?” 白邦璨放下手中的叉子,问:“你什么东西定在二号,从没有听你讲起过吗……!” “我开了一只饭店,做日本料理,装修老早好了,两个日本大厨师也已经来了,想请你,怕请不动,只好叫我阿哥来当经理,也订在二号,我今朝送你一张金卡,一共只做了五拾张,每张金卡值一万。” 白邦璨倒吸一口冷气,伸出手指,说:“一万……?” 吕文秀良白了他一眼,说:“怎么,你这付样子,算是嫌多呢……?还是嫌少啊……?不要拉到……!”她做了一个要收起来的样子。 “要要要……!阿姐送的,那能好不要……!”白邦璨赶快伸手抓了过来。他一掂分量,说:“这张卡是真金啊……?!”他把眼睛瞪的像蛋一样地又问。 吕文秀良淡淡一笑,又向嘴里,放进一块裹足奶油的果丁,慢慢地享受着,完了才说:“那……!当然是真金喽!光这张卡的成本,就是五千块,24k纯金,50克重,一万块吃光,还有五千块在手里,刚刚看你架子大来……!” 白邦璨举手说:“乡下人,乡下人……!今朝开眼了。”他把卡放在嘴上亲吻了一下说:“收好收好……。”他抬眼看了她一眼又说:“啥晨光可以在你这个地方亲一下,这辈子也死心了……!老啊姐……,我有机会否……?” “那要看你努力的结果了……!我也不知道呀……!”她这样说着,心头不免有一丝暗色,她明白自己现在正在利用他,以后还要这要利用他,她心情已坏了一半,她把手里的杯子一放,就不想再吃了。 第三卷第五章 上 第 五 章 水 到 渠 成 在公司里上班的高德全,感到近来一切都很顺,也很太平,自从吕文秀良在机场见了一次面后,就不知道她近来在忙什么,又是否在国内?而白邦璨又没有什么进展,但一切又很平静,平静的叫人生疑,而叫人又提心吊胆,真不知那一天会,突然又发生什么事出来,一个人,在生活中长期小心翼翼惯了,一旦没有了风雨,也会恐惧起来,而现在的高德全真处在这样的心态中,要结婚了,他自己都搞不清自己是否结婚过,女儿都工作了,自己还没有结过婚,真叫人,不可思议了。同样,孔宪邈近来也有点恍恍然,当少女时,她也设想过自己心中的他,是个什么样子,干什么的,不知什么时候,在心中就有了底稿,或者是样板,她也拿着样板,一个个去对照知青中的他,或他,一年又一年,他没有出现,她对的累了,也感到烦了,越是这样,生活里的他,离她的样板也越远,她最后只得放弃了。高德全第一次的出现,她的心,曾经毫无察觉地动了一下,但那次在火车上的邂逅,她的心迷茫了,不知所措了,因为他完全颠覆她心中,早已为自己塑就的他了,她既无法把握,又不能完全放弃,当她洗好相片要给他寄去时,不知该如何下笔了,她对他的了解太少了,少到只剩下直觉了,她无法把握命运的走向,她当时只能寄上一张白纸,两封回信她认真拜读了,她又用了十年的时间来观察他,当她决心要把下半生交给他时,她才去敲他办公室的门,三年来,虽说也有风雨,主要是来自外界的干扰,两人谁都没有开口谈过结婚的事,而现在一切已水到渠成了,她要向过去告别了,要去迎接一种全新的生活,既亲切,又陌生,少了少女时的一份激情,多了一份中年人的纯厚……。 两人在菜场转了一圈,孔宪邈又多买了一份父亲明天的菜,和高德全一走回到他家里,母亲不在,但桌子上菜已经摆好,一个绿色的大塑料罩子罩着,母亲显然已经吃过了,有事出去了,两人洗了把脸,等高德全过来,饭已经上桌了,房子里很静,静得使人感到,房间显得空广,高德全莫明地说了一句:“两个人……!?” 孔宪邈也回了一句:“两个人……!” “真得两个人……?”他左右垮张地一看,“梦婷和妈妈都不在……?” “都不在……!”她也左右看了一遍。 高德全在对面坐下,低声地说:“我们两个现在加起来,都快一百岁了,才准备结婚,是否有点太晚了……?!” “有点……!上海人做汤十分钟,最多一小时,广东人煲汤,至少要四个小时,广东很少出胖子,因为他们的汤好……!”她浅笑一下说。 “汤好……?!那就再煲几天,就到十月二号……!”高德全话没说完,就听到门铃响了。“叮咚……!” 两人对视了一眼,这个时候会是谁呢……? 高德全去开了门,就听一声“大全……!”吕建中中气十足地出现在门口。 “是建中老兄啊……!什么风把你吹来,看你脸红的都要出血啦……!”高德全笑着说,心里却在打鼓,真不知道他这时来,会又出什么花样……! 吕建中向里面睨一眼说:“哟……!孔小姐也在啊,那真好……!十月二号,请几位头头们参加我妹妹的日本料理开业典礼,我就是经理了,和你这个经理一样了吧……!怎么样?你看还行吧……!哎!别搞错了,我这个经理是硬碰硬考得来的,不是沾光来的,只沾了个排队的光……。哈……哈……。”他开心的一陈大笑,全然没有注意到,高德全脸上的瞬息万变。 孔宪邈听到他开业也定在十月二号,就像听到老鼠在啃她的嫁妆一样难受,但又一想,她,明着来,总要比暗着来,要好上一千倍。大概两人心中,近来一直有种不安,原来在这里,这下要给古月的安排出难题了。 吕建中认认真真地把几份请柬交给高德全,说:“大全,你们也该办了,怎么样!到时间到我们店里来办,我给你们打折啊……!” 高德全苦笑了一下说:“不满你说,真准备明天给你送请柬的,我们也定在十月二号……。” “啊……!难怪……她……。”他感到要说漏了嘴,立刻刹车,指着桌子说:“你们还没吃饭吧,那我不打搅了……!你们快吃吧……。”他说完,调头就走了。 高德全拿着几份请柬,看着关上的门,心想,要是梦婷在,一定会把这几份请柬都摔出去的,他慢慢转过身来,看着孔宪邈,说:“来了……!” “来了……,总比不来强……,那说放心吃饭吧,那就再多煲二天吧……!”孔宪邈说。 高德全问:“什么再保二天……?噢……!为我们的老汤,再多煲二天是吧!来……,喝一杯……!” “对!喝一杯……!” 吕建中下了楼,其实吕建中这几天,心情如浴春风,两个日本大厨的手艺,确实不错,他也叫过从日本回来的同事,去品过他们的手艺了,评价极高,他明白,关键是原材料大都来自日本。两个日本人,对卫生的要求,高得要他吃不消,先来的几个洗菜工,没上水池,就被他们赶走了,连几个洗菜的都要日本人亲自挑选,不是从中专饮食学校的毕业生,连洗菜的资格都没有,在店里,连那个留下来的台湾人,都根在他屁股后面转,就这二个日本大厨,他还没有办法摆得平,无奈在上海,目前要找到,地道的日本料理大厨,很难,现在十个上海大厨,也只有一个去过日本,要他一个人挑起这个担子,为时尚早,他也只能等等看,今天全部工作人员的制服,安照两个日本人的要求,中、晚,的不同,已经全来了,十一大节在前,要是二十六号开业的话,十一就好大赚一把。特别是几个漂亮的领班,一口一个吕经理,这么甜甜地叫着,这不知道比老婆在自己脸上亲着,还叫他舒服。 昨天夜里,吕文秀良电话来了,一定要把开业定在十月二号,二十六号只能算试营业,必须今天把请柬送到高德全手中,原来一切全在这里了,她一定提前知道,高德全也定在这一天办酒,不然怎么在电话里大叫……!哎……!我这个要人命的妹妹……,吕建中一路无话可说。 第二天,一到公司,古月拍着手里的请柬就叫开了,“全哥,你这么怕她啊……!你一定要去?往后推二天到没什么,下面全部的计划都要变,去周庄,去北京,自打我娘生了我,她就没有离开过上海一天,我要沾沾你们的喜气,一起去旅游一次,这下可好,全部要往后推了,今天定下后,可不许再变了,这机票退一次损失可大了。” 高德全苦笑一下说:“不是我要去,而是我们都要去,还得备上一份厚礼,我的情报工作不及格,搞得大家很被动,真对不起大家了。” 文慧接嘴说:“机票的事还是交给我吧,还是十一张,苏州去,北京回对吗……?” 孔宪邈拍拍她的肩膀说:“小文辛苦你了,要你再跑一次。” 大家也只见过吕文秀良一两次,也搞不懂,高德全为什么这么迁就她。高德全对张国亮说:“沈夙黛的电话我先打好了,你后打,她一片好心要在她们店里办,给她增加麻烦了。” “没事……!”张国亮说。 高德全给白邦璨打了个电话,谁知,一问三不知。 上海这个长江口的第一大城市,也是长江两岸第一个迎接黎明的城市,一早就呼唤着晨练的脚步,那通宵达旦的公交车,最后一个开进停车场,接班师傅已早早地在此等候多时了,宁静的早晨,不管天气如何变幻,上海的脚步,永远是踏实而又匆忙的。 十来天转眼过去,十月二号下午,下起了毛毛细雨,但不大,高德全他们一行八人,买了四个大大的花篮,全是鲜花插就,十分醒目,每个花篮都挂着两条金黄色的绸带,写着新龙公司各经理部的大名。他们几个男的拿着花篮,刚过马路,就听见那里鞭炮齐鸣。古月说:“这门头也不气派嘛……!怎么搞得就像真的一样,门口花篮到是不少。” 高德全心想:“她一定有惊奇在后面等着,绝不会这样平淡无奇,而又大动干戈。”只见吕建中今天西服毕挺,和白邦璨站在门口,他一身米白色的西服,又特地吹过头发,一扫平日里的阴柔,到也十分潇洒。 张国亮放下花篮,用手指着他说:“你你……!” 白邦璨立刻把他的手压住说:“老大你别叫!我也是昨天晚上才接到电话,这身衣服都是早上才买的,头也是刚吹的,你们还有请柬,是贵宾,我什么都没有,只能在门口和建中老兄迎宾了,里面请……,几位头……,方姐孔嫂慢慢走……!”说完,他弯腰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大家没想到,平时“娘娘呛”他,竟也这么幽默。 后面一下来了好几辆高档小车,高德全一看,说:“今天来得要人不少,我们先进吧……!” 大家拾阶而上,转过迎面的大屏封,从左右一进,放眼一望,不由倒吸一口冷气,玻璃屏幕后面,各站着一个和孔宪邈齐高的,年青貌美的迎宾小姐,一身西洋红无袖旗袍,而吕文秀良站在过桥后面,一群肠满脑肥贵宾,和几个娇艳的女人,真在讨厌地大献殷勤,而吕文秀良本人是一脸春风,一头青丝向上,梳成高高的发结,堆云流彩,秀长白皙的颈脖上,戴着一串乌黑发青的珍珠项链,她身后的大厅流光溢彩,好不气派,无疑,她今天抢尽了风头,不时有闪光灯在她身上闪过,她边上有一个签到桌子,高德全他们一行,也只好老老实实过去签字,并和吕文秀良握手,向主人真心地祝贺,而吕文秀良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签过字的人,人手一份小礼品,里面有十张优惠卷,而有些人的礼品中,多了一份价值过万的金卡,而高德全和孔宪邈手里,各有一张。 在上海,高挡的酒店,放眼处,林林总总,拾足而就,但像她这样,把它山之石,移境于此的,到是独一份,而且是大手笔,真可畏不鸣着已,一鸣惊人。一个小姐一看他们的签到,立刻引他们一行,到里面就坐,桌子上有一白色贵宾卡,上面以序写着高德全,澹台古月,许银龙,张国亮,和他们女宾的名子,他们刚一落座,就有小姐送上香茶一杯,八角形的杯子,是出之宜兴的细陶,而杯子里面,竟有一层青白色的碎瓷纹,细心的方淑娴说:“这杯子是订做的,她把名子都刻在上面了。”高德全一看,杯子外面,果然刻有吕文秀良四个字。 有人上来和许银龙打招呼,孔宪邈和方淑娴低低地说:“这里有几个是市里各大局的要人,她的能量不可小视啊……!”有人在沈夙黛肩上一拍,说:“什么风把沈经理也吹来了……!” 沈夙黛回头一看,暗吃一惊,说:“是谢头头啊……!我是来取经的,学习为主……!”她赶快站起来,向局长打招呼。等他走后,她向张国亮说:“顶头上司,阿拉商业局副局长,这个小日本有本事……!”大家真在交头接耳地议论着,就听到一首十分熟悉的日本歌曲,“拉网小调,和樱花开了。” 在大厅里回荡,这时大厅里灯光暗了下来,而在大厅前面的灯光,开始舞动起来,有八个日本打盼的女子,在前面随着歌声,遍遍起舞,门外鞭炮炸得震天响,古月来了一句:“现在假东西满天飞,这鞭炮到是做得越来越真了,有时真狠不得炸上几个地雷才过隐呢,真不知这些厂家是怎么想的。” 门外鞭炮声一停,歌舞也停了下来,钟灵珏飘然上台,她嗓音极好,十分礼貌得体的致词,看来她是今天的主持人,她请上那个谢副局长讲话,谢副局长,掂着个大肚子,上去既兴来了一通,放至四海全是真理的讲话,鼓着肥厚的手掌下去了,接着是吕建中总经理致欢迎词,当董事长吕文秀良一上台,下面竟劈劈拍拍地响起了掌声,闪光灯跟着闪个不停。高德全心里估算了一下,她大概在八分钟的时间里,下面鼓了四次掌,她还一口气报出不少当今活跃在商场上的名人和市政要人,及日资公司的外籍名人,看来她的活动能量真是非同小可,在这八分钟里,她没朝他们这里看上一眼,她的目光故意忽略了这群人,当她在掌声中致谢后,大厅灯光骤然大亮,左面和后面服务台,就见身穿白工作服,头戴花帽的师傅们忙开了,下面似乎准备开始宴请了。潘巧丽转动着身子说:“这么挤,不会就这么吃吧……!”她刚说完,就立刻遭到许银龙的白眼。这时只见过来十位小姐,有一位向他们这里走来,她拿起桌子上的白牌子说:“请这里八位跟着我,到后面包间里去好吗……?”他们看见,以次有人站起身来,跟着引导小姐,离开刚才的坐位。 第三卷第五章 下 一经过那左边的包房,潘巧丽就暗暗直叫:“今天不得了……!” 这里人一离开,人员马上进行了调整,一切就序后,主灯光全部暗去,各桌顶上的红白色的灯笼成了主要照明,大厅里立刻变的温柔起来,只见清一色的服务生,在里面穿梭,第一道开胃小吃全部上齐了。 高德全他们一行,踏进包间,桌子上第一道菜,已经在等候他们了,包间以暗黄色为主,更像是土黄,但十分明快,正面是一幅大大的武士用餐图,有几个仕女作陪,另一侧面,画得是在风中轻轻摇摆的紫竹,显得景深很远,那活动的方格拉门,今天没有用,而用了一整排彩色吊珠,和今天的气氛十分融洽。 小姐并没有想离开的意思,等大家坐停后,小姐才指着一桌菜说:“董事长说了:今天这里有两对新人,你们这桌就比较特殊一点,这四个小碟里的开胃小菜,在日本叫渍物,这中间大盘里是雪花饼,是用虾仁蓉和蛋清做的,各位可以垫垫饥,这个方盘里的是鳗鱼沙拉,这一盘是风熏牛肉,这长木盘里有冰的是刺身拼盘,主要是肉质肥嫩的日本鲁鱼,早上刚从日本空运来,这小碟里是各种调味料,各人根据自己口味来好了,各种饮料就在你们身后,各位请先用吧。”说完她打开桌上一瓶清酒,古月立刻接上手,说:“谢谢了,这倒酒的事,还是我们自己来好了。” 孔宪邈摇摇头,心想:“今天叫人家将了一军,这一辈子还不清。” 古月说:“国亮,我们四个,今天沾你和大哥的光,你没听小姐说你们是新人,来也来了,五颜六色的好东西不吃白不吃……。” 高德全一声苦笑,说:“不错,来也来了,人家真心,我们就它山之宴,为我们所用好了,来吧,首先祝主人,生意通四海,财运滚滚来,一起干杯……!”这里大家才把第一杯喝了,吃了一个雪花饼,沈夙黛算是见多识广的,也说从来没吃过这种做法的,饼白如雪,脆酥相宜,口感极佳,饼软化后,才感到虾蓉细软如泥,有葱香而无葱叶,可见做功之精细。 方淑娴站起来,揣着酒杯说:“大哥、宪邈,还有国亮和夙黛,今天,本来也是你们大喜之日,人家主人有心,我们也就借花献佛了,来……!我和古月,祝你们百年好合,甘蔗到根方知甜,人生有爱永不迟。”高德全他们四人也站起来说:“借你吉言,人生有爱永不迟……!” 坐着的许银龙,对潘巧丽说:“你也来两句……!?” 潘巧丽看了他一眼,揣着酒杯站起来说:“大哥,我和银龙,和你风雨几十年,肝胆相照,什么都不说了,我和他也向你们,还有国亮和沈小姐,祝你们,迟来的春天,风更劲。晚秋的瓜果,分外甜……!干杯!”许银龙真怕她肝胆相照后什么都不说了,就此打住,那就太丢份了,没想到,她后面来了句,“迟来的春风,风更劲。晚秋的瓜果,分外甜。”竟也激动得站起来说:“大哥,我这辈子,就听巧丽,今天讲得好,为你们,晚秋的瓜果,分外甜,干了,国亮来!”“来干了……!” 刚坐下,古月就拍着银龙的肩膀说:“你家里还藏着个利害的啊……!这二句来得好!”大家真开心得吃着,喝着,就听见白邦璨揣着两个大盘子进来了,嘴里还叫着:“来得好……!来啦……!”他身后也跟着一个服务生,也揣着两个大盘子进来,放下四盘北海道大毛蟹,那盘子黑底金边,底下放着好些碎冰,那蟹浑身金黄色,毛硬如刺,好家伙,那个头,每个足有一斤三四两重。 一看那个头,下面还放有碎冰,都好奇地问:“这是生的吗?” 谁也没吃过这进口的毛蟹,看到下面放着这么多的碎冰,故才有此一问。 白邦璨说:“这是第二道,冷藏北海道大毛蟹,熟的,老板娘讲了,你们两个人一个,这叫百年好合。” 古月说:“你这一叫,我们那还敢吃啊……?这一吃,不是合不起来了吗……!” “古经理那就外行了,肉吃光再合起来也不迟,好东西,大家自己动手,来来……!”白邦璨动手把四个毛蟹的壳,全翻开了,这才看到,这蟹已经精心加工过了,个个肉紧膏腴,可说是肥得流油,蘸着特制的醋,真是鲜得食客的眉毛,都要掉下来。古月夹了一块,蘸了一下醋,放入口中,“嗯……!好吃!真是好吃……!”他边吃,边用眼睛示意大家动手。白邦璨一听,说:“真来事,我也去搞一只。”说完就走了。 大家动筷又动手,银龙说:“这小日本是会吃,海里一点好东西,全叫他们都搞光了,今天是开日本荤,不客气了,吃……!” 孔宪邈和方淑娴本就吃不多,吃了一块雪饼,又来了一片风熏牛肉,那所为的刺身,全是用日本鲁鱼腹部最肥嫩的肉做的,其肉如脂,如无调料,根本吃不下去,好在清酒度数不高,和蟹肉,全是高蛋白高热量的食品,把蟹吃净,也差不多了。这时白邦璨又来了,果然揣了一个大毛蟹,吃得嘴流黄油。后面服务生又来第三道菜了,又是鱼,是地道的金枪鱼大脂,也是生吃。高德全一看,和白邦璨说:“不知后面还有什么,主菜最好不要上了,来个汤就行了,这样吃下去,明天大家要都要绝食了,你去说一下。” 白邦璨吮着手指说:“还有大海胆,和神户雪花牛排两道,老板娘讲了,今天这国晏级的,只有两桌,光这清酒,就一千多块,你们不吃可怎么行。”他把盘子一举,说:“这都是今天才运来的,我不管你们,人家老板娘全是一片好心。”真说着,吕文秀良来了,看来她一脸春风,孔宪邈心中真是为她打着鼓,她知道这笑脸背后的全部含意。她还从来没有和她说过话,不知为什么,心中有一点怵她,又说不出为什么,也许是她行事的方式,和旁若无人地我行我素,还有她可怕的活动能量,都叫她在佩服后面,更多了一层担心。而她举着酒杯就向自己来了,她就站起来迎着她,吕文秀良就站在她面前,两眼看着她什么也不说,一秒,二秒,十秒,二十秒,足有三十秒,孔宪邈拼命控制着自己的脸部表情,友爱多于感谢,两个女人,心中在翻江倒海,大家都在看着她们两个,而高德全这时一句话也不便说,方淑娴揣着酒过来,适时地打破了僵局。 吕文秀良开口了,说:“真的,我不知该恨你?还是谢你!但……!我今天还是很感谢你们能来,你们推后了婚礼,我后天就不能来参加了,我明天要回日本去了,这里就交给我哥了,以后有需要,可到这里来,我哥和大全哥是老同学了。” 孔宪邈伸出手,握住她的手说:“一切感谢的话,我都不说了,就你精心为我们准备得这些,感谢两字太轻了,我会铭记在心的。” 方淑娴说:“吕小姐,你今天是风光无限,我们大家刚才还在说,说一个谢字,实在太轻了,但是还是要说啊……!这排场叫我们难望项背啊……!我们以后真都要向你学习啊……!” “那里,那里……!你客气了,大家慢慢吃好了,后面还有二道菜,凉菜多了一点,现在天还热,不要紧,给你们上一道清汤好了。”吕文秀良边说边和大家点头,打着招呼,这时吕建中也来了,他大着嗓门一路叫着进来,撩起帘子一看,他没想到吕文秀良也在,嗓音立刻低了八度。还是高德全主动和他打起招呼来,感谢主人今天的安排。兄妹二人在这里转了一圈才离开,高德全明白吕文秀良本还有话要说,叫建中一嗓子,也就此打住了。 清汤,其清可见底,却鲜美无比,到底是沈夙黛,在大饭店当了不少年的经理。她说:“这清汤是用正宗河花鲤鱼头,加上菌类,用慢火吊的。大家喝一点,此汤有温胃醒酒之功。”果然如此,清汤叫大家喝得干干净净。后面虽然又上了二道大菜,无奈大家全没有胃口了,只有许银龙吃了一只海胆。 大家准备起身离开,想和主人打一个招呼,无奈已不见主人踪影,似乎从这一天起,吕文秀良就再也没有出现过,她真得好像到日本去了,这是后话。 大家出得大厅,商定后天的酒席要照办,主要是为个几家老人,和各分公司各主要头头聚一下。大家才各奔东西而去。 今天,最风光的是吕文秀良,但最痛苦的,也是吕文秀良,一个在少女时代就开始做着美梦的她,又一次和她心爱的人交错而过,这是叫她不能接受的,她本想把他们的婚礼吉日打乱,结果无意中又成了他们的嫁衣,几个吕文秀良在心中打架,“得不到,就毁了他!爱之深,恨之切嘛!”另一个她又说:“要他欠你一辈子的人情,就是他结婚了,也要把自己种在他心上,叫他拔不掉,毁不去,最后还要在商场上打败他!叫他不可小视自己,后悔去吧……!”几个声音在心中打架,又不分胜负,她在矛盾中又难以抉择,只到早上临时,又把他们一桌菜的规格,提高到国宴的程度,最后就成了今天这个样子,还是因为今天他们放弃的婚礼,全部都来了,就连她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为什么要这样做,她还得咬碎了牙齿祝贺他们,在她笑逐颜开的背后,自己却一直在流泪,当一天忙下来,在夜深人静时,她又独自一个人,把自己泡在清凉的水里,独自嘴嚼着那份孤独……。 第三卷第六章 上 第 六 章 东 方 健 牛 四号,下午,在聚园酒家。 冯君瀚如约而至,在门口就和高德全拥抱在一起,一回头,看到张国亮一身西装,胸前戴着花,打趣地说:“国亮,到今天大概才不恨我了吧……!” 张国亮双手作揖,说:“冯兄,嘴下留情,兄弟一切心领了,等一下,定来向你敬酒,怎么样!今天你能来,就没有把我当外人,里面请!里面请……!” 高德全拉着他向时面走,说:“有人定要谢你,所以你一来,就要把你带过去,去看看我两个老丈人。” 沈夙黛,和孔宪邈,还有小林夫妇在门里,沈夙黛一见是冯君瀚,头皮就有点发麻,孔宪邈则不知里面的故事,告诉她,是新疆的朋友。她拉着他说:“君瀚,你怎么一个人来,孩子呢?” “儿子今天上课了,本来说好是2号的,今天是几号了,你们别怪我了。”他转身向有点尴尬的沈夙黛说:“你今天是新人,可要开心一点,一句话,叫向前看。” 高德全说:“兄弟啊,她现在是我小妹了,你可要照顾点……。” 冯君瀚说:“你看,沈小姐已经有了保护伞了,你这个做大哥的要越权,国亮可不干啊……!”他还没说完,古月和许银龙,就看见他来了,喊着把冯君瀚拖了进去。 高德全大声地喊着爸,两个老人同时回头,袁云轩一看是冯君瀚,高兴地说,“君瀚啊……!好久不来看我这个老头子了……!来看看,孔老送我一幅画,来品品……。” 高德全赶快向孔老作了介绍,他就是那个送刻章座的冯君瀚。孔老,立刻伸出大手拉住了他,连声说:“谢谢……!。” “谢什么啊……!到你手里,它就到家了,放在我手里,可惜了,来看看您的大作。”他笑着说道。 “对嘛……!来来来……!”袁云轩已经在一张空桌上,打开了画轴。 冯君瀚认真地看着,不住地点头,一连说了三个好!孔老问,“真的……?!” 他也认真地说:“真的……!!!只是多了二个字。” “嗯……?”孔老嗯了一声,又问:“那两个字……!” 冯君瀚说:“华佗,两字,难到我们袁老不行医啊……?少两个字,才配得上这幅大气的画,就叫行医图,才好!” 孔老惊叫道:“对对对……!说得好……!我心中一直不够舒畅,全在这两个字上,叫你一眼点透!真是惊醒捉笔人啊……!好眼力!就叫行医图。”孔老一高兴,就问高德全,“你现在可想明白那个答案了,为什么这么多人,没有看出新章的破绽来……?” 高德全得意地一笑,说:“当然知道了,那几幅画上的章印,全是这新刻的章子盖的印,那画也是赝品,真画早到工匠手里了,所以他再也不回去了,对吧……!” 孔老笑道:“这不会也是君瀚说得吧……?” “当然不是,他还不知道呢……!是她说的。”他笑着向孔宪邈的方向挤了一下眼睛。 孔老哈哈大笑:“这个精丫头。” 一听孔老在夸自己的干女儿,两位老人一定要问个明白,孔老也来了兴头,又把那个工匠的故事,说了一边,最后才说到,“因为那三张真画,早就叫工匠调了包,上面的印章,就出自他刻的这枚新章,那……!如何现能分辨得出呢……?连画也是假的,是工匠从新做旧的,大家一心用在印章上,谁敢想皇帝的画会是假的呢……!可见工匠手艺,真的到了化境之境了……!” “啊……!!!不可想象!这工匠聪明之极,又不可思意,如此胆大……!”大家惊的半天合不拢嘴去。 “那是要掉脑袋的……!半年后,工匠就消失了,三张原画,变买了金钱无数,都送给了采石的山民,他得‘守龙山’,消失在福建南少林中。”大家不由得又是一阵叹服……。 今天这个婚礼,主持人就是古月了,方淑娴帮他计划的井井有条,但是,前天被吕文秀良这么提前一搞,就有点不论不类了,等于现在再办一次,大家都有点松劲的感觉,好像大家的祝酒词,前天用光了,只是在几位老人面前,大家尽可能按程序来,好在又多了一对新人,小林夫妇成了主要的焦点,他们年青,女方身穿婚纱,生命正当时,小林的父母亲也赶来了,对来自农村的老人来说,这样的婚婚礼又是极其隆重的,因为和二个大老板同一天办,省去了费用不说,光这些照片拿回家,就够在村里转一圈的。 这前面程序一完,正准备开席,突然来了一帮,吆五喝六的人,大叫着要酒喝,并老大给他们敬酒,孔宪邈心头一紧,正在敬酒的张国亮,回头一看,脸一下红到脖根,这群狐朋狗友,几年前,曾是他心中的骄傲,而现在,他唯恐避之不及,哪里还想去招惹他们,不知这些人是怎么知道的,他狠狠地扫了白邦璨一眼,白邦璨举起右手,给自己脸上就是一下,赶紧举手说:“老大,那天喝多了酒,说漏了嘴……!”他还要再打自己,高德全回身,伸手拦住了他。张国亮赶紧向他们走去,古月一看就明白这些人的身份,他向许银龙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前一后,跟着张国亮,彭锋一看许银龙有动作,顿时精神大振,跟边上老婆打个招呼,带上宋良梓,就赶了过去。 这群人,对张国亮,故意远离他们,早就有一肚子的气,起先还能从他手里混到点钱,到后来,只给五块钱买一合快餐,就叫他们走人,那他今天结婚,还不要叫他出点血……!过了这个村,就没那个店了,几个人一联系,今天一下来了十五六个,看来没有二桌是打发不了他们的,这可全在计划以外的。 沈夙黛一看,就明白是吃白食的来了,好在她是这里的经理,她赶快和总厨长打了招呼。 张国亮赶紧把烟拿出来,瞪着眼睛给他们各人发了一支,说:“既然来了,我什么也不说,太平一点,给我吃了走人,就算我今天没有看到你,要是谁今天给老子出难题了,不要叫老子今天翻脸不认人了。” 这时,从人群中,突然站出一个人高马大的家伙来,左脸上有一道明显的刀疤,一脸凶恶,他把嘴里的烟,向右嘴边一横,猛一看,就像脸上有两条刀疤一样,七分凶杀,三分猥亵,良家女子,怎敢与他对上一眼。他阴阳怪气地说:“怎么啊……!大,麻,子……!今天也成人样了……,你他妈的,是从那个裤裆里钻出来的,还结婚……?我看你是热婚吧……!”这群人,立刻发出一阵阵“狼笑狗叫。” 张国亮心头一振,这只大马猴,是什么时候给放出来了……?正想着下面该怎么说才好时,只见古月一个右手,已搭在比他高出半个头的家伙肩膀上,说:“朋友今天来是喝喜酒的对吧!哪会喝什么罚酒啊……!” 那家伙一看古月这付身架,和牛一样的眼睛,加上在肩膀上的力量,已感到比张国亮利害多了,是个狼角色,但架不住这群狐朋狗友的哄叫声,他斜吊左眼,朝古月吐出嘴里的烟,他猛地抬起左膀子,想要架开搭在左肩上的手,立刻就感到,自己这一下,就像打在木桩上一样,同时自己的销骨,被对方的大母指狠狠地顶了进来,好像销骨已经顶穿了一样,痛得他当时就向左边弯下腰来,他本能地想用右膝起脚,顶他下身,才起脚,就发现自己的右脚面,正被对手左脚踩个正着,自己的左肩痛得使他弯下了腰,重心全在左脚,右脚又跟本不能动,对方只用一手一脚,就止自己于弯腰,做下跪状,现在只能仰着头看他了,今天载了,知道碰到狠角色,今天再也讨不到好去,立刻挤出笑容说:“兄弟只是来喝酒,只来喝酒……!”说这几句话时,痛得他后槽牙全裂出来了,烟也掉在地上,不知什么时候,脸上已挂上了痛楚地眼泪和鼻涕。 古月问:“真的……?” “真的,真的!”他说着又裂了一下嘴,露出一嘴的黄牙。 古月在他耳边说了一句,就见他直点头,古月松了手,从身后桌子上,抽了几张餐巾纸给他,又从张国亮手里,把半包烟拿过来,抽了一支,又给他点上火,把剩余的,一下全给了他,这时沈夙黛,指挥着服务生,已经把两张桌子架好了,古月说:“待慢了,你们都坐吧。”有些不知眼高手低的家伙,看见张国亮身后几条大汉,虽不敢动手,嘴里还在不停地嚷嚷,就见那个大马猴,在几个还在张嘴的家伙头上,一掌下去,大家立刻都老实地就坐下了。 许银龙虽没看清古月左脚,在下面忙些什么,只见他一只手,今天就定了乾坤,在他身后说:“月兄,你是真人不露像,今天叫兄弟开眼了,你刚才和他说什么了……?”古月诡秘地一笑,却不答。许银龙和彭锋说:“看出门道来没有,光会打架是不行的,月兄这一手,叫鬼穿琵琶骨,利害着呢……!学着点……!” 许银龙这一说,回到坐位的彭锋,死活要坐在他边上,老婆也不管了。他坐定后说:“龙哥,我前几天收了个好小子,他父母都是新疆知青,身板好得很,肯干又聪明,这小子背上也刺了个老虎,我只说了一句,他立刻到医院里,把老虎烂掉了,那可比当时刺上去,要痛得多了,那感受,我尝过。” 许银龙笑着说:“你要好好教人家,别有架打就带上他,在厂里你是个老工人,现在独挡一面,可别丢了自己的脸,不少人都看着你呢……?几个大学生要好好用,对你会有帮助的,你比我年青,多学着点,公司越来越大,要多留心点人才。”彭锋听得直点头。 今天最开心得,要数张国亮的母亲,对老人而言,从今天,她的人生,才算比较完整,儿子也结婚了,在她心中,最要感谢得,是高德全一家,自从家里来过他们,眼看着儿子,一天天的出息起来了,如今儿子又成家了,另一个要感谢得,就是儿媳一家了,是他们,把一个大经理的女儿,嫁了过来,她的心,真正的舒展开来了,人也比平时精神了许多。 另外就要数袁云轩和苏琰杰了,袁云轩手里拿着,行医图,乐不可支,喜得他发白的长寿眉,高兴得直跳。孔老说:“只要你喜欢,我就放心了,本来这张画,已画在我心头多年了,现在有了真正可以持有的人了,所以我很开心啊……!我近来也得一宝,是君瀚给的,有机会,定要请你来看看啊……!” “嗷……!就是那个守龙山?会把你乐成这样……!到要看看了……!”袁云轩打趣地问。一幅画,对一个画者来说,最开心的,莫过于被持有者所肯定,自己的辛劳和收获,全在对方满意地真情里。喜悦对老人来说,同样重要,如果有了喜悦,又不能和他人分享,该是多么痛苦的一件事,这种人的天性,几乎贯穿着人的一生,老人也不例外,高兴的孔老,还是说出了他的“守龙山。” 冯君瀚今天和几个老人坐在一起,酒酣耳热这际,几位上了年岁的人,就大叹感慨:“想当年,自己的婚礼,是如何地简单扼要,请个领导讲几句话,发一点喜糖,就成了,哈……哈……,到底现在是国富民强了,啊……!亚洲和睡狮,真正醒了……!” “为亚洲睡狮真正醒了,来……,大家一起干杯吧……!”这里大喊小叫,引得周围不少人,过来看热闹,这一提议,直戳到冯君瀚的痛处,他十分不同意在民众心中,有这样的提法,特别是不动脑筋领导人,在传播这种错误和有害的信息时,他更不舒服。现在看见大家站了起来,举着酒杯,他仍无动于终地坐着,正揣着酒杯过来的许银龙,在他身后,拉了他一把说:“你没醉吧,来……!为我们亚洲的醒狮……!”他没说完,冯君瀚站起来说话了:“各位,停一下,停一下……!酒是要干的,但这个提法,不科学,很错误,能不能听我讲完后再干呢……?” 第三卷第六章 下 大家一时面面相视,不知他要说些什么,个别人,酒有点上头,指着他说:“你说什么……?是错的……?” 他挥挥手,要大家先坐下来,看有些人坐了下来,才开口说:“一听朋友们在谈,中国是一头醒过来的睡狮,我心里就有点急,因为:这种对中华民族错误的认识,甚至是错误的观点,是目前世界上,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和国家所希望的。睡狮是什么概念……?你中国正在改革开放,经济在发展,就有人很不自住,他要向世人说:中国是一只睡狮,现在醒过来了,狮子醒了要干什么啊……?要吃人,要外侵啊……!会给世界带来战争,这是一个多么错误,又多么可怕的信号。这种世界性的认识,一旦形成,一旦被唤起,行成这种错误的共识,这对中国的经济发展,有多大的危害,人家就会主动抵御,和扼制你,要用一切办法,和方法来制载你,先进的技术和好东西,不卖给你,叫你一辈了落后他们一节,就永远不让你,挤进第一起跑线。我们的不少干部,高级干部,和极不负责的文人墨客,也在那里鼓噪,鼓噪什么啊……!有一点进步,就说自己是一只醒狮,对中国的文化,和历史不看一点,不学一点。 凡事,只要是有良心,有民族责任感的历史文化学者,就一定不会得出,这种极其错误和有害的认识,下出这种有害的结论来,中国不是什么睡狮,充其量,只能是一只,刚睁开眼睛的老黄牛。 认真地,客观地,好好翻开,中国历史的学者和文人,中国的历史,就像鲁迅讲得那样,挑灯夜读,在通篇文章里,在字里行间,只有二个字,就是‘吃人’。再读下去会发现,叫吃人的人,放心地去吃人,叫被吃的人,心甘情愿地被吃掉,就是中国人自己,自己相互吃来吃去,在中国找不到一段历史,是主动到外国去打仗的。 能代表中国文化的主流是什么……?是汉文化。而汉文化,客观地讲,就是二河文化,黄河文化和长江文化的溶合。上下五千年,自秦始皇统一中国以来,当时中国到底有多大?大概是现在的四分之一,修长城,就是一个最好的例证,我打不过你,我把自己围起来,这总可以了吧……!但是没用,真是这条长城,加速秦皇朝的灭亡,秦始皇是派徐福飘洋过海,可不是去打仗,是去求长生不老药的,带得全是金童玉女,结果没找到,只可惜了这二万童男童女。秦始皇的短命,大家共知,到了汉初,又修长城,也没有用,皇帝老子只能一次次地用皇帝的姐妹,和女儿去和亲,为什么啊……!?为了一点太平,不要战争,发展到后来,刘邦一死,人家连你皇帝的遗霜,都不放过,人家也想要。吕后是什么人,不就是国母吗……?这对一个民族,一个国家而言,不就是奇耻大辱……?在座的想一想,是吗……!你们见过这样的狮子吗……? 一直到了汉武帝,人家还在没完没了的要人,抢粮食,抢茶叶,杀人放火,搞得边关不得安宁,这才有了长达42年的对匈奴作战,其结果,是开疆拓土,把匈奴融进中华民族这个大家庭里来,大概是现在的新疆吧,开通了丝绸之路,用以通商,送去的是中华文明,而不是战争,请问……!这是狮子的所为吗……?回答是肯定的,不是! 后汉解体,归晋入隋,那种短命的五代十国就不讲了,这时的隋朝内部,都不太平,那有时间和精力,去向外多看一眼,隋败,转入归唐,这才有了一点大中华的气象,但千万不要搞错了,唐高祖根本不是汉人,他是胡人,硬要把他拉进来,他也只有四分之一的汉血统,正应为如此,才有了贞观之治,融天下百家,外国人都要抢着到中国来当官,中国的文化,才得到一次较大的改良,唐帝国够强大了吧,也只迎得世界来贺,唐帝国并没有去开疆拓土,没有外侵,三百年转眼即过,直到武则天弄权,也是天天保家卫国。宋朝长一点,却最可怜,连自己的皇帝都保不住,有二个皇帝叫人家抓了去,整个宋朝几乎就是一部抗金史, 还谈什么对外战争呢,在世界史上,谁见过这样没出息的狮子,没有吧……! 直到蒙古成吉思汗的马蹄,踏过半个中国,横扫欧亚大陆,和大半个欧洲。在这里大家要搞搞清楚,这可不是两河文化,中华民族在对外作战,讲得难听一点,是草原文化打败两河文化,中化民族都在当亡国汉,成吉思汗是地地道道的蒙古民族,蒙古民族虽然在这块土地上建立了元朝,大概在1279年灭了宋,对我们来讲,就是亡国,但蒙古人,一直没有能力,把中国统一起来。前后不到160年左右,在中华大地上没一点气象,又在1368年被一个小和尚推陈出新,他不是别人,就是朱元璋,历经二代皇帝的努力,到了永乐才见中华新气象,1405年,永乐皇帝明成祖,朱棣派郑和带二万四千多人,62艘大船,七次远航下西洋,遍历南洋各地30余国,促进中国和亚洲各国的经济文化,这是狮子去吃人,还是老牛去送牛奶……?!大家心中自有一杆称,可以得出斤两来。 可是好景不长,长不过三百年,大明一共才276年,叫努尔哈赤一纸,八大罪的,讨明檄文,建国才28年的草原狼,就再一次打败了有四千五百多年的中华文明,孙子兵法都求不了我们,草原文化,又一次打败了中华文化,牛,如何打得过狼……?如果真是睡狮,大吼一声,狼还不屁滚尿流的……?十万铁骑横扫半个中源,另一半,是吴三桂帮他打下来的。客观地讲,中华民族,汉文化又一次尝到了亡国的滋味,连自己的头发都不能保住。 到了康熙年间,出来个聪明皇帝,他总结了前元朝最后失败的经验教训,他学汉学,祭黄帝,拜孔庙,全盘汉化,比汉人还汉人,一部永乐大典还不够,又修了康熙大典,结果过了头,短短三百年,大清皇朝就走到了头,八旗大军的铜头没有了,钢牙没有了,铁腿也没有了,只剩下一根马杆腰,叫几万八国联军打到家门口,只二千人,就敲开了紫金城的大门,一把火烧了园明圆,联军抢走了中国的珍宝,慈禧签下了卖国求荣的城下之盟,请问在世界史中,有这样的狮子吗……?那些在各种场合,说中国是一只醒狮的人,和那些不负责任地文人官僚们,到底要向这个世界传递一个什么样的信息呢……?! 中国强大了,就像一只醒狮一样,我们有侵略性吗……!要他们这样拼了命地,来制裁我们吗……!?这种错误的,有害的言论,对中国,对世界有什么好处吗……!?我看没有!一点也没有……!!! 看看二百多年的近代史,英、法、德、美、俄、日本,六个老牌帝国主义,那有中国的影子。 英国的星条旗,曾在半个地球上飘扬,为不落的太阳。法国的拿破仑,占领了整个欧洲,一直打到莫斯科的城下。二次世界大战中的德国和日本。世界宪兵的美国,沙俄帝国的西征东扩。 这时的中国在干什么……?忙着在八国联军的刺刀下,签卖国条约,中国何来一点狮子的气象……?中国是躺在中庸之河里的一头牛,其本质只有一个字,那就是“和!”所以中国历史上,没有十字军的东征,也没有成吉思汗的铁蹄,更没有拿破仑的大军,也不会出现,偷袭珍珠港的自杀性飞机。她只是一个本本分分地老黄牛,从历史看,中华文明,是在被侵略中,发展和壮大起来的,她的每一次开疆拓土,都伴随着被侵略开始,这正是中华文明的伟大之处,她有无可比拟的包融性,许多以入侵开始的民族,最后都成了这个文明古国里的一员。所以我再三强调,我们是一头刚站立起来的老黄牛而已。我们要时刻注意地到是,小日本的贼心不死。 只到上个世纪初,一大批有识之士,为了这个苦难的中华民族,不惜舍了身家性命,从国外引进了一点新文化,一抹新思想,中国的文化,和中华民族,才真正鲜亮起来,生动起来,才有了翻天覆地的一声大吼……!‘把我们的血肉,筑成我们新的长城,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每个人被迫着,发出最后的吼声,起来!起来!起来……!’中华民族才真正有点光彩,才有了原来鲜活的原色。所以说,光有灿烂,光有伟大的文化,是远远不够的,它不能保证你不亡国,历史已经残酷地证明了这一点。文化一定要先进,文化一定要进步。 灿烂,和伟大,与进步,和先进完全不是一会事,灿烂的未必就是正确,进步。伟大的也未必就是先进,同时,千万不要陶醉在,刚改革了十来年,就说自己是什么狮子,这是八杆子都打不到一起的事。鲁迅早就对中华文化有过结论,中国不是睡狮,只是一只站直了腿的牛,深圳特区市中心,有一个拓荒的建牛,就是中国最好的象征,要好好地爱她,她会给世界带来更多的牛奶。衷心希望前辈开创的共和国,能在改革进步的世界队伍里,保持进步,三千年,不改变方向,三万年,也不变!当我们的后人,回过头来说:‘这些前辈们,确实给我们留下了一点好东东。’能回过头来看我们一眼,就够了。我们就没白活一次。” 他一口气讲了这么多,真有点语惊四座,听的大家热血沸腾,大家静静的,还在听他的下文,可他没再说下去,文慧,赵国桢,丁颖雯,三个大学生带头鼓起掌来,不知什么时候,孔宪邈和方淑娴也使劲地鼓着掌,围了一大群人,真心的掌声,早以盖过了刚才在前面唱歌的歌手,许银龙高举酒杯说:“为我们是东方的老黄牛,一起来干杯……!”大家跟着喊道“干杯……!” 丁颖雯问文慧:“他是谁……?他思维跳越,历史脉络清晰,从未听人家这样讲过。是历史老师吧……?老过隐格……!” “不是,他是老高新疆几十年的好朋友,一个老知青。”孔宪邈得意地说。“要是梦婷在就好了……!”她已经忘记,自己也是新娘子,和方淑娴说:“这是我们生活中,另一种清醒的声音,也许不大,但一定有益于我们国家!” 方淑娴说:“他今天不回去吧,等一下找他……!” 梦婷,一个在异国他乡,苦读的知青的孩子……! 今天高妈妈是幸福的,儿子终于和孔宪邈走到上了红地毯,虽然迟了一点,但孙女已大,一切都不重要了,关键是袁云轩真正地笑了,笑得那样甜,甚至有点天真,那要打人的手杖,今天都有没有带来……! 第三卷第七章下 落 第 七 章 陷 井 重 重 当门外再一次响起鞭炮声,酒席已是尾声了,门口又有了迎来送往的车流,白邦璨也在人群中先走了,当最后送走了小林夫妇及他们的父母,就留下新龙公司一帮头头脑脑了。在小包间里的冯君瀚正喝着茶,古月来了,看来他今天酒也喝得不少,他一屁股坐在君瀚边上,沙发深深地陷了进去,他勾着冯君瀚的肩膀说:“兄弟啊……!你……,给……,我,还有我老婆,支支招……!嗯……!我们要盖房子了,我是……,是!第一大经理……,哈……,哈……!国亮是第二大……!淑娴是总……的……。” 方淑娴进来一看,说:“都喝成这样了,还总的……?你总是不听!非要全哥给你下命令,像小孩子一样。”这时孔宪邈揣了个脸盆进来,方淑娴赶快接上手,拿毛巾给他脸上擦了一把,他又喝了点水,傻笑着,看着方淑娴……。 现在冯君瀚也难的来,大家又喜欢听他说些什么,大家余兴正浓,好像一时还没有走的意思,高德全和张国亮还在门口忙着,大家到也没急,各人讲着自己感兴趣的事。 直到高德全送走了全部人马,才和国亮进来,一看还有这么多人,古月酒已醒了多半,他站走来说:“大哥,今天不放君瀚走了,他说要赶9点的火车,我说不行,明天一早我送他,他刚才讲的,我只听了一点,不行……!” 高德全说:“行行!国亮你去问一下,有咖啡没有,给君瀚换咖啡,糖拿来自己放。” 一会儿,沈夙黛来了,把冲好的咖啡,和方块糖送了过来,她一看这里人多,就把空调加大了一挡,各人都找椅子坐下了。冯君瀚大叫,“这像什么啊……!你们今天是结婚啊……!开什么玩笑,不行!不行……!闹洞房去吧……!你们真要开会哪……!那我喝了就该走了。” 高德全说:“我们虽是新婚,宪邈说,是一锅老汤了,所以形式一切从简,没有人会去闹什么洞房了,我们后天去一起旅游,把一切全补了。你已经知道了,我们刚上了一个新顶目,要听听你有什么建议,你旁观者清嘛……!” “这有什么好讲的,你们现在都是专家了,我只有老三样,一、安全,二、质量,三、赚良心钱。”他往杯子里加了一块方块糖,脑子里飞快地转着,好像是要提醒他们些什么东西来。他讲完后没有人插话,耐心好的很,像早就有了准备,要听下去一样。冯君瀚一看,今天不说点什么,是走不了的,他喝了一大口,认真地说:“那我就抛砖引玉吧,一,说安全,包括二个方面,一是资金流动过程的安全,人是趋利的,你可能革命了59年另11个月,最后一个月没能保住,这样的事,在我们生活中比比皆是。资金流动过程,就是在购材料时的价格控制,一定要有人专门把关,千万不可多人有购物权,重大款项要集体块定,具体操作还是那个人,可分成三大类,建材,钢材,水电类,方便检查,避免了不必要的资金流失,合理的资金申批等等。第二,是员工的人生安全,把民工当成自己的兄弟,善待他们,你就知道该怎么做了。二,就是你产品质量,这里是指原材料的质量保证体系,和进材料后的验收体系来保证,没有这二条,一切全是假的,三,是自我监督,和外来监理接合起来,这外来监理是强行的,和相互的。第三个是,也是最重要的,赚良心钱,商人就是要讲赚钱的,就像军队打仗,一定要取胜一样。现在的中国,是对商人,最给予理解和肯定时代,是商人之福,反过来,也要求商人赚良心钱。” 他停了一下,又喝了点咖啡,接着说:“因为你是搞房地产,这里陷进多得去了,如果,你买了一块地质极差的地回来,你们成本就要比别人增加三分之一,那还赚什么钱啊,我有个亲戚的朋友,听信了某个大人物,在天津港搞了个开发区,计划有1。3亿就可全部拿下来,贷款不过百分之四十,结果因为不懂地质结构,一个亿,全部打地基了,地面上还没有一点影子,为什么呢,这里是在海港边上,下面全是流沙,没有地基,你能盖什么?最后破产了,十多年的拼搏,埋在地里,谁都看不见。上海虽说是长江口的冲积平原,但因地球气候和自然的变化,不可能是铁板一样,为什么现在建高架桥,到处在钻探,那种大汽车开天窗的,就是‘静力触探车’,它开过来打一个洞,就要好几千,有了地质报告,你就能省下成千上万。几百上千吨重的房子重量,压在地里,是要下沉的,要打多少桩子,才能保证下沉是在合理的控制范围呢,问问许银龙,这几年他最有体会,有的地方打的密,有的打的稀,深浅也不一样,过去盖个十层就了不起了,现在不行,一动就是二十多层,上海是寸土寸金,同样是地质报告,用什么仪器设备做出来的地质报告,现在也很重要,过去用‘固结仪’可以通过和报告,现在不行了,要用‘三轴仪’,全电脑采集数据,同样对报告的资质,要多一份心眼,有些单位,为了省钱,随便叫个什么级别的勘测队,出一份报告,不说明是用什么设备,做出来的数据,和真实地质情况就差远了,那是要害死人的,设计单位,是按你提供给他的报告数据,来计算的,不到三年,房子就开裂,或者倾斜了,那怎么得了?老外门对这一点,特别认真,来不得一点马虎。几位大经理一定要学一点,这方面的知识,赵国桢学得就是土木系,你这个关把不好,该打,那是你的本份,破地,烂地,千万不要一拍脑袋就买下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最后补充一个,现在房型的设计,要跟上人们的审美,这个关,要几个,搞行为工程学,和现代艺术的年青人来把关,不要全是火柴合子,也不要过分迷信老学就,要把审美和实用,发展,三样接合起来,这些全是内功。外功就是如何选工程队,最后完成,从合作到兼并的过程,这是一个房地产公司的,必经之路,这种转型的能力,淑娴一定有本事,我到不担心。好了……,就这么多了。这些说到底,全是纸上谈兵啊……!” 古月大声说:“那你还回什么南京啊……,你来,我就跟着你了,大哥对吧……!”他朝高德全直嚷嚷。 赵国桢对文慧说:“他一定搞过房地产,不然那知道得这么门清啊……!高老板也是,现成的人不请!还到处找……。” 丁颖雯问:“他现在,到底在干什么啊……!像个杂学家……!” 方淑娴问孔宪邈:“你记了吗……!”她笑着点点头。 人一开心,日子就过得快,张国亮母亲一听,要坐船到苏州去,老人怕水,有点晕船,就执意不去了,却宣传得四方邻居都知道。本来苏琰杰,只能一个人去游玩的,袁老要上专家门珍,现在多了一份来回的机票,孔宪邈3号到医院替干爹请了假,副院长一听,袁老的干女儿才结婚,便满口答应了。袁云轩早就有意,要和老伴一起去北京旅游一次,谁知一忙起来,就把承诺忘得一干二净。今天终于如愿以偿,而且还坐船,走水路,到周庄一游,这可是最近旅游的热线,多亏了古月,包了一条船。 大家一早就带了水果和必备品,从定山湖上船,出发,在开广的水面上,迎着浓浓水气的微风,一路向西,船走的一快,就闻不到柴油机的烟味了,水面上偶然有鱼一个打挺,越出水面,两个新娘子和方淑娴,都要开兴得一阵惊叫,几个老人,在船舱里也兴致及高地说笑着。 船很快进入了周庄水域,孔宪邈不停地按动快门,把纵横交错的河网人家收入底片,太阳一高,水面上船多了起来,一条船就是一家人家,到了该做午饭的时间,船上的女主人忙着炒菜,船板上放着矮脚小桌,孩子真忙着做最后一道数学题,做好的菜,已经放在小桌上,丈夫悠然自得地在船后撑着舵,船徜徉在街市一样的河道里,他们早以习惯了游客的惊喜目光,不再东张西望,就连孩子也熟视无睹地,忙着他的作业,而不会抬头,要为他明年的考试多集中一份精力。 这和新疆沙漠的大气,和浩如烟海,形成了鲜明地对比。这里是舒倦和带着有序,生活就像水流静静地淌着。 有动力的船,在水里走的快,船后流下一道长长的人字水浪,又慢慢地合起来,又被新的水浪打乱,船老大们彼此挥挥手,相视一笑,而无更多的寒宣,似乎大家都认真遵守着行船的规则。不知不觉中,两岸的房舍密集起来,不经意见猛然一暗,原来是头上的小桥开始多了起来,你已身处一个小镇里了,热闹得使你感到身处一个浮动的南京路一样,而有点不真实,却又是实实在在的在两岸摆着,这里没有红绿灯,却又常常堵船,你推一把,我撑一下,在戏戏哈哈中你来我往,城市塞车的人,也能有这种心态,那该多好,还有谁会开堵气车,出事故呢……! 是心态,出游是放松的心态,是外出欣赏和猎奇的心态,加上船老大,早以把船加固的足够牢了,是可放心地你碰我撞了,和上下班匆忙赶路的人,处在生活的两个极端,同样的事由,心态也是两个极端,就很正常了,只愿我们开车人,能多一份平和……。 第一站就是沈家码头,原来是明初,江南首富“沈万山”的旧居。古月开玩笑地说:“沈小姐,你得老家到了……!” 不知为何,沈夙黛,十分地怵他,对他常是诺诺,对他善意的玩笑,也只能报以一笑了之。 他们一行上岸,脚踏实地的,在沈家边上一农家落座了,那大方桌子虽旧,被擦拭的早以露出原色,确是极好的核桃实木打就,其重无比,落地就像生了根,孔老拍着桌子说:“好东西啊,多少代人在上面用过餐,在它面前,我们就是匆匆过客,它威风以旧,四平八稳,我们现在就像和古人对话一样啊……!” 吃午餐时,方淑娴说:“这沈万山,生不逢时,他天生一个商业巨子,本可在商海里大展拳脚,却躲在这里做天下生意。他又生在恰时时候,能从一个小地主,做到富可敌国的大商豪,也许他正生在元末明初,改朝换代之际,方能成就他一方霸业。联想到,我从一个小会计,变成一个商人,不指望霸业,却希望能成就一点事业……!”她不知怎么,突然感慨万千起来,高德全及时站起来,举着手中的茶水说:“就为了弟妹这番豪情,我们举杯,为你盖广厦千万,为上海增加一砖一瓦,干杯……!” 他们一路北上,当晚住水乡,第二天到苏州,第三天飞北京,一路笑声……! 白邦璨这几天心情一直不顺,吕文秀良在3号上午给了他一个电话,只说要钱用,可找建中,在工司要立新功,才能翻身,这个副职的帽子,什么时候脱掉了,才有资格追她……!他帽子还没有脱,4号晚上,就来了那样一群狐朋狗友,害他在那么多人面前,自己刷了自己一嘴吧。在公司里,彭锋比张国亮买力多了,上班像疯子一样工作,节一过完,汽车修理部就运作起来了,竟管他有点跟不上他的节奏,但彭锋从不把不满流露出来,吵架也找不到人,真有点灰气。 那天下班他照例,又开上他的工程小车回家,刚过北站的十字路口,一想这时回家有点无了,想到四川路上去转一圈,刚一打方向盘,前面突然出现了二个漂亮的美眉,一个急刹车,就听见后面“咣”地一声,他知道又要被骂了,心里早作好了准备,他的车门一下被拉开了,一个出租车司机模样的中年人,出现在他面前。“你会不会开车啊,你起步不到一公尺,前面绿灯才8秒,你就一脚急刹车,你啥意思啊……!” “你会不会开车啊……!你不打拐弯灯,就要拐弯,你的眼睛是不是专看漂亮女人啊……!”愤怒的责骂声,铺天盖地,手指就在头上飞舞。白邦璨只得下车,到车后一看,自己的车倒也损失不大,只是后面的出租车,右大灯的玻璃碎了,他自知理亏,从口袋里掏出钱夹,抽了一张一百的给了驾驶员,他就准备转身,那驾驶员一看他,这么上路子,拉了他一把说:“再来半张。”白邦璨看了一下,这个贪得无厌的家伙,心中一咬牙,正准备从口袋里再摸一张50的给他,两个女的从后面上来,一下把那张一百的人民币,从驾驶员手里抢了回来,塞进他手里,回身狠踢了一下出租车的前轮,说:“这个人,那能加黑心啦,这种破夏利车的前灯,不要太便宜,50块好买两只,给你一百还想要,给他50。”白邦璨一时被搞糊涂了,不知这两个女的到底是谁?刚才还在骂自己,现在又站在自己一边,这一来,那个驾驶员立刻和那两个女的,大吵起来,一下围了许多人,也有声音指责那个开夏利的驾驶员,只听两个女的说:“50要勿,不要连50也没有。”两个女的,从自己口袋里,摸了一张50元的给他,把那张一百的塞进白邦璨手里,两人一前一后钻进了他的车里,这下把白邦璨真正搞得晕头转向了,他上车问:“你们是……?”(春节停七天,向每一位读者拜个早年了,并祝大家教2008年发大财。) 第三卷第七章 下 两个女人先是一阵大笑,说:“你一下车,阿拉就认出你来了,前几天,吕总的日本料理开业,你跟她阿哥,在门口迎宾对勿……!” 白邦璨一听恍然大悟,那天那么多人,他能记得谁啊,在门口只有二个,别人却记得他,这一想,他也笑了,问:“那么两位想到什么地方去啊,今天我就舍命陪两个美眉了……!” 两个女人在后面一商亮,就说:“去外滩……!” 上海太大了,生活在上海的人们,在上海有很多地方,一生都有可能没有去过,但没有到过外滩的上海人,可能绝无仅有,有半个多世纪,外滩的长堤,是上海恋人心中的圣地,在没有地方可以恋爱的年代,多少人,在这里燕语莺声中,定下终身,一到晚上,这里的长堤,每一个空位,就变得珍贵无比,大家成对结双,摩肩接踵,却相安无事,在你亲我啃中,忘情于两人世界里。如今,这里已大变样了,南浦大桥如彩虹跨江而过,虽暂时显得有点孤单,但杨浦大桥已在打桩,周浦大桥,已提到议程上来了,对面的东方明珠的蓝图,已在市民的心中,不日,她将高高地站在,对岸的浦东大地上。两岸的百国广告灯,正在斗彩耀辉,这长堤,在改革的脚步声中,才得已舒畅自己,释放自己本来的光彩,黄浦江上,汽笛声声,霓虹灯争辉闪烁,徜徉在江面上巨大的海轮,在那高高的巨臂下,正吞吐着他乡异国的物资,又带上中国制造,远航五洲四洋,那灰蓝色的军舰,挺直的炮口,象征着中国正在崛起的脊梁,外滩在懒散中,舒卷有序,在喧哗中,卷成巨澜。 在酒桌上,白邦璨才知两位是广夏房产公司的,高级白领,在一大堆色彩缤纷的知料中,他得到一条重要信息,9号有个拍卖会,除了画和古董外,还有“朝字一号”的地块,也要拍卖,白邦璨一算时间,他们正好还没回来,这可是他立新功的好时间,此时不抓紧,更待何时,正是天助我也,他不动声色地,从她们那里搞清了,参加拍卖会,所要的一切手续,一个执照副本的复印件,和30万保正金,文慧已调去当助手了,副本不成问题,叫他头痛的是30万保证金,彭锋那里也没有那么多,孔怕有也不会给他,他想到了吕文秀良讲的,要钱可找建中,最令他得意地是,他搞到这样重要的情报,两个白领美眉全然不知道,当他半夜开车送她们回去后,他竟在车里唱起了歌:“妹妹你大胆地往前走啊……!往前走……!莫回呀头……!前面的大路……!” 十一号下午,高德全一行出现在虹桥机场的出口处,就见郑国成和文慧阴沉着脸,在等他们。第一个发现问题的是方淑娴,她已从文慧眼中看出公司有事了。她要高德全先送老人回去,并要古月把妈也送回去,她和张国亮,孔宪邈随郑国成和文慧,直接回到了公司,一上车,开车的郑国成就说了:“我们今天从报纸上,才看到“朝字一号”地,已经被新龙公司拍下来了,起先还以为是另一家叫新龙的买的,后来一问,才知是我们买的。” “这是谁办的……?”方淑娴有点上火地问。 文慧小声地说:“是白邦璨,前几天他来要执照副本,说是看一下,谁知他就复印了一份。”方淑娴本想指责她一句,想到她曾在白邦璨手下工作,话到了嘴边,就变成了:“这个教训,你要给我记一辈子。” “是!” 张国亮,坐在前面,如坐针毡,他本也想买下那块地的,一来有事可做,那天听了冯君瀚的一席话,晓得这里面的利害关系,故也放心出去玩了一次,谁知这个烂白菜,又多事,只要曾是他手下的人,出一点事,他就头痛,好像在有意拆他的台一样,他的牙关不自然地就咬紧了。 兴高采烈的白邦璨,听说他们回来了,立刻赶到总公司,刚出电梯门,就被要去找他的张国亮,一只大手,按在他的脸上,又推了进去,在电梯里,他举着右手,在他面前转了好几圈,就听见门后孔宪邈的惊叫声,“国亮住手……!” 惊惶失措的白邦璨是一头雾水,想要说的事,也给他一吓,忘记自己是来干什么的了。回来后的张国亮,已经看到报纸,“新龙公司天价拍下朝字一号地块”,他们节前早就知道,节后的这个拍卖会,也知道这块地质最差的会先拍卖,几个头就了解了行情,一号地起拍价可能是从220万开价最高可能到250左右,超过这个价格,就没有任何意义了,后面还有几块地,清出来后,近期也要开拍,那地就要好得多了,谁知白邦璨,竟用了358万把它拍下来,这种行为,在行业里就叫“烧钱”了,一定为同行不耻,这个直接的后果是,把边上2、3、4,地块的地价,抬高,在九十年代初的上海,向私企贷款,还是凭关系,和国企,在后面作担保的,而在九十年代初的房地产商,大都正处在开始进入该行业,和自身还在上升阶段,还没有压房,惜售的心里,和概念,房子卖不出去,压着大量资金,就意为着破产。白邦璨这邀功的行为,后果是极其严重的。 张国亮又把他拖到楼上,在办公室里,对他一顿臭骂,他的脸由红转青,几次举起拳头要教训他,都叫方淑娴和孔宪邈止住了。 “几年了,我都没有动手揍你,是不是皮有点痒痒啦……!那天办完酒席后,你那里去了,老冯从南京来,他给我们讲课时,你他妈的在那里……?你说啊……!你耳朵就没有带,你听了什么啊……?”张国亮气不打一处来,指着他问。 白邦璨低着头,睨了他一眼,说:“我先走了……。” “你走了……?你对大家这个态度,还想当经理,幸亏物流公司没有交给你,你这狗日的,我们一不在,你就要作怪……!那块地我们不要了……,你借的钱,你自己还吧,这是你的个人行为,你别丢我们大家的脸……!” 白邦璨一听,也来气了,回嘴说:“不要拉到,那钱我自己还,有什么了不起,最多是我把家里的房子卖了,你们别管,我自己来处理……。”他斜着头要向外走,临出门还来了一句“不识好人心……。” 迎面进来的高德全,又把他推了进来。“你处理不了,你没有这个能力,也没有这个权力……!” 跟在他身后的还有赵国桢和文慧。高德全看了一眼火冒三丈的张国亮,又接着说:“你如果没拿新龙公司执照去报名,你确实可以自己去解决,现在你用的是新龙公司执照复印件,这就变成公司行为了,新龙公司这几个字,在上海的信誉度,是兄弟们这么多年,用汗水换来的,其中也抱刮你自己,这几个字,现在三百万也买不到,这是大家的无形资产,你懂吗,只要你宣布退出,新龙公司,从此,就再也不要踏入房地产这一行,你负得了这么大的责吗……?你到说说看……!那天专门请老冯来讲一下,你听的是什么啊……!你说!!!” “我……,我……。”这一听,把他真吓倒了,竞抽抽嗒嗒地哭了起来。 这么多年来,方淑娴从没见过高德全,这么严肃过,也没见过他发脾气,知道白邦璨的祸,闯的不小,等一下古月来了,他就要吃不了要兜着走了,就说:“你赶快把经过从头到尾说一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其实,他昨天一回到家,也就发现了一些问题,223万开拍的起价,后来怎么会喊到350万的,他最后一口气加了8万,才刹住了车,但一想起那个过程,他打败了38号,和13号,那种感觉,是他今生记事以来,第一次在心中产生过的激动,就像将军打了胜仗,凯旋归来一样,被一群记者围追堵截,只有一个字……,爽!于是,他也不愿意向坏的地方,多想一下,没想到今天……?! 他真胡思乱想之际,只见古月和许银龙一前一后地进来了,看得出,许银龙来得匆忙,头上还戴着安全帽,这两个是把新龙公司,看成自己生命一样的人,是最叫白邦璨恐怖的一对,他是亲眼看见古月用一只手,就止住了那个刀吧脸。 古月进门看到站在门口的白邦璨,就用粗大的手指着他,方淑娴及时叫了他一声“月……!”,古月看了她一眼说:“我不打他,还不让我说他几句啊……!啊襄死给……!(维语:他妈的!),谁给你的权利啊……!” 跟在后面进来的许银龙,在他屁股上就是一脚,嘴里不停地说着:“一百多万,是我们六台主机半年多的利润,叫你……!”白邦璨被他一脚,一下就跪在地上,高德全连忙制止了他,孔宪邈上前把他拉起来,不让许银龙再动手。方淑娴一看房子里空气太紧张,就叫古月把许银龙和张国亮带下去。当她连推带拉地把他们推出门后,文慧也跟着一起走后,她叫住了郑国成留下。 大家缓了一口气后,白邦璨才一五一十地把前后经过,讲了一边。原来9号那天,前面有一些近代的画,和一些出土的青铜器,最高价,是一个汉代的铜香炉,最后是8万5落锤的,最后才是那快地,主拍师开价是223万,一直没有人应价,好像没有人看好一样,到主拍人进入数数时,十三号举牌一次,而后说是三十八号跟着举牌,白邦璨一看是时间了,一下也亮出了自己的二十五号牌,三轮一叫,就从2 万一加,增加到3万一叫。三十八号是个漂亮女人,十三号,则是一个,比他显得老陈一点的中年人,白邦璨早已下定决心,要为公司买下一块地来,要他们旅游回来后,好好感谢他一番,几轮下来已是260万了,后又从3万增加到5万一叫了,那个三十八号每次举过牌后,都要用讥讽的眼光扫他一眼,而他前面的十三号,每每压着白邦璨举牌,几乎不给他一地喘息的机会,下面发出一阵阵惊叫声,虽不大,听在白邦璨耳朵里,确是惊涛骇浪,他感到大脑发热,人有点缺氧,双眼赤红,无奈,他每一次举完牌子,主拍师还没有说话,就被前面的十三号刷新了,到了350万时,眼看那个女的又要蠢蠢欲动时,白邦璨一下把5万,一次增加到8万,只听他大叫一声,“我要358万……!”叫完后,他回过头来看那个女的,只见她低着头,牌子已放在一边了,主拍师一次,二次,三次,当那小木锤落下时,全场一片惊呼,有闪光灯,在他身上闪过,当他在主拍师的文件上签完字后,再要找那两个对手时,那见什么踪影了……!只有身前身后的一群记者,对着各式各样的话筒,他忘记了自己是谁了……! 当他自己讲述了一边,自己也听出来了,那个女38,和男13,全是媒子,自己就是25了,一个真正地二五,他竟然“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四个听得人,面面相视,又莫明其妙,不知他为何在这时,还会笑起来……? 做着记录的孔宪邈,马上看到了这几个数字,女38,男13,白25。她摇摇头,还是没有憋住,最后也跟着笑了起来,方淑娴回头一看,她手指着的,几个数字,看到白邦璨这个滑稽的场面,竟也跟着大笑起来,高德全不明就里,又感到笑得莫明其妙,赶紧起身到了门外,细细一想,才知道她们在笑什么,只是郑国成是夏门人,不知上海人把13,看作是花痴,和白痴的含意,一时还没有明白罢了……。 第三卷第八章 上 第 八 章 应 势 利 导 当天晚上,冯君瀚就知道了,他只是没想到会来得这么快,便决定,过几天再回上海一次,那个“大挪移”的办法,是他出的,没想到,有一张漂亮面孔的白邦璨,竟是一包草,没一个回合,就叫人家打得丢盔卸甲,这才知道,对手之利害。 而这一切,全在吕文秀良的撑控之中,只是她把一切痕迹,打扫的干干净净,叫他们连影子也找不到……。 这一晚也搞得冯君瀚无法入睡,早晨,临时决定到上海去。 当他十点半左右,出现在高德全办公室时,他们一群头头,正在讨论,关于对白邦璨的处理决定,张国亮,许银龙,潘巧丽,白一贞,古月,几个极力要把他开出去,而高德全,孔宪邈,方淑娴,三个还想给他一条出路,彭锋没表态,赵国桢只能听,没有举手权。这时冯君瀚推门进来了,大家热情的给他认坐,大家要他谈谈,对白邦璨,到底要不要清除出去。 一坐下来的冯君瀚就开口了,说:“我一路上也想了好多,有一点我想告诉大家,你们现在,真正跨进了,商场如战场一样的一个行业中。”他扫了大家一眼,继续说:“就是说,从现在起,你们会碰到各种各样的困难,有客观存在,也有人为为你们准备的,各种失误,动则损失几十万,上百万,严重的会破产。从某种意义上讲,你们这次碰到问题,有必然性,一个行业,对新加入者,从不会主动鼓掌,欢迎他,谁不想独霸一方赚钱呢……?这次公司损失之大,暴露出另一个问题,就是在公司内部,还缺少严肃的行政权限教育,总以为是私企,多管闲事没什么了不起,在军队叫抢权,要杀头的,这种越权行为,是要认真对待的,另外从现在起,对公司上上下下,还要多一条商业保秘教育,你们现在商业目标,和商业策划,已经完全具备商业价值了,公司员工要有一个良好的企业心态,关心公司,又不乱打听,制订必要的制度,以防公司的信息外流。关于要不要把白邦璨开掉,我的意见是,开除很解气,但你就多了一个‘敌人’。”他用手比划了一下手势,做了个打引号的动作,又说:“经济上处理是必要的,但还要给他留一点希望。公司发展到今天,你们大家很了不起,我送几句话给你们,作为你们塑造企业文化。” 他想了一下,说:“自强不息,厚德载物。合理竞争,推陈出新。对你们几个公司头头,也送四句,叫,严以律己,修炼魅力。赐人以善,容天下人。” 他一讲完,几个头头都在心中咀嚼他讲的四句话:严以律己,修炼魅力。赐人以善,容天下人。 每次开会,孔宪邈已经习惯于自己的记者生涯,录音,有时就在电脑上飞快地舞动她的手指。 大家很快有了统一的思想,白邦璨有百分之八的物流公司股份。要;罚掉百分之六,留二点,剩余的从以后的奖金里扣,到三十万为止,文慧当月工资全部扣除,工作不变。在办公室里的文慧,看到打印的处罚通知时,竟感动地哭了起来,她最怕公司一脚把她炒了,没想到,她还能留在方淑娴身边工作。 中午冯君瀚和他们一起吃过工作餐后,就直奔工地,那块叫他们多掏一百多万的“朝字一号地。” 一辆小车,挤了五个人,古月开车,方淑娴坐前面,后面挤着三条大汉,高得全,张国亮,赵国桢开另一辆车,跟着后面。车子穿过正在修地铁的淮海中路,向右一拐进入衡山路,过徐家汇,就奔梅陇方向而去,古月熟门熟路,直到前面出现了一大片空地,绕过那里一个待拆除的轧钢厂,后面出现一大片臭水浜,这就是“朝字一号地”了。大家下了车,迎面一阵恶臭,这里楼房少一点,风还有点大,空中飞舞着红、绿、白,各色的塑料袋。 冯君瀚说:“这个臭水浜有多少年,不记得了,记得小时候常来乡下抓皮虫,这里的水从来没干过,后来就成了轧钢厂下水道了……。” 方淑娴拿着图纸下了车,就地把图纸在地上摊开,用碎砖块把四边压着,指着那个厂,说:“这个厂所占的地方是2号地,1号地左边空地是3号地,边上一些空的平房就是4号地,其它今年还没有计划呢……。” 郑国成也过来看图纸,把3、4,号地的地质报告,和2号地,放在一起一比较,问题全出来了,高德全过来问,看过了,有什么新想法没有……?冯君瀚说:“不急,不急……!”他又和后面的许银龙围着地块转了一大圈,大家三三二二地发表着自己的看法,半个多小时后,大家又聚在一起,高德全说:“今天要大家来,就是把这件事,最后定下来,还有二天就要把钱交给人家,不交,就意味着我们房产公司,从此退出竞技场,放弃比赛,在座的,没有一个会甘心,还没有上战场,就要打退堂鼓,不是我们这一代人的作风,要死……!也必需站直了,向前倒,这就是我们新龙公司的血性……!”他简单的几句话,竟然把大家说得热血沸腾,鼓起掌来……! “这八千六百平平米也太小了一点,盖楼也只能盖四栋,连个小区都建不成,我们被副到这一步,我的想法和大家一样,要把3、4号地一起拿下来,这才有可能建一个生活小区,从地基情况看,4号地最好,3号中等,2号地不说了,就这个情况,本来没有要贷款的想法,现在不可能了,这第一次,就是亏损也要把楼盖起来。”大家激动的直点头。 张国亮直拿眼睛看方淑娴,最后他说:“节前我们分了一下工,方总把采购大权交给了我,我现在想想这不合适,我还是管具体的工作好了,辛苦一点对我完全没事,只是这责任太重,我难以胜任。”他说完,用眼睛看着高德全,希望能得到他的支持。方淑娴想要制止他,高德全说话了:“我不干涉你们的分工,我想,方总既然决定了,就有她的道理,要我表态的话,我也同意这样安排。”没想到高德全讲出这样的话,叫张国亮心中十分感动,他心中明白,一定要净口气,不能叫大家寒心了。 方淑娴说:“大哥都讲了你就放心地去干,本来许多工作没有这么紧,从现在起,原来准备的方案要提前行动起来,每个人要有精神准备,人马立刻要扩大了,大家每天晚上要碰一下头,汇总一天的工作,没有进度的观念,是永远盖不成大楼的。” 正在和古月咬耳朵的冯君瀚,举着手说,:“等等!等等……!”他点点头说:“刚才被大全一感动,差点把一件大事给忘了,我要提醒大家。”孔宪邈悄悄把录音机开了一下。冯君瀚接着说:“地是要买的,不要忘了,这块地是怎么买下来的。有好几双眼睛,一直盯着我们下面会有什么动作呢……!从现在离开这块地后,在没有把3、4号地的合同,拿到手之前,这里再也不要来了,要低调谈论这块1号地的事,对外须说,这块地买贵了,想退掉,上下口经要一至,目的只有一个,就是3、4号地,不能在这基础上,再往上抬价了。二,在下面拍卖3、4号地时,新龙公司的执照,不能再出现,要借用人家的执照,出点钱也行,许银龙说他能办到,这个功劳,就给他了,只有这样,我们才有可能,把这两块地拿下来,这一切,打枪地不要,这个计划,一旦泄露,后果非同小可小可,要比这1号地严重得多,人家只要把3号地拍走,就如一个大楔子一样,钉在你们中间,你怎么办?所以回去以后,不能在办公室里议论,直到3、4号地,到手,下面的设计工程,才能进行,所以欲速则不达,这段时间,只有一个字,要熬,很痛苦。”他讲完,大家面面相视,又感到千真万确,高得全一惊,背上直出凉气,他忘了这一步棋了,对手真虎视眈眈呢……!心中暗惊,这个君瀚来得真是时候啊……! 当晚,高妈妈一看是君瀚来了,就没有少埋怨,孔宪邈帮着高妈妈炒了几个菜,大家匆匆吃完,古月说:“我们回公司,还是另找地方?” 孔宪邈说:“去我们新家吧,那里大一点,这里妈要早点晚。”大家一至同意,高德全给隔壁的许银龙打了一个电话,大家在楼下碰面,六个人,两辆车,直奔孔宪邈的新家。 孔老已经知道他们要来了,准备了茶水,在家里候着。孔宪邈在门外就喊开了:“爸……!我们回来了,爸……!” 一群人,向孔老问好后,各自坐定,冯君瀚品着茶水,赞不绝口,孔老一听他说好,心里也十分高兴。 方淑娴,想了一想,又把窗帘拉上了,和孔宪邈相视一笑。 高德全坐定后说:“君瀚,我知道你还有话要说,不然也不请你到这里来了。” 冯君瀚苦笑一下说:“全叫你看出来了,我是有点想法,在没有说以前,我要先问两件事。”他看着方淑娴说:“你们贷款有困难吗?” 方淑娴和古月对了一下眼睛,说:“我们从来没贷过,私企是有难困的,但我们现在做大了,可能到好办点,在这里不行,我们可以到青浦去贷点款。” 他点点头说:“好,你把图纸打开。”等图纸打开后,他对高德全说:“上海陆家嘴,国家可以拿出一大块地来搞绿化,为什么啊……?提高整体品位。1号地,本就是水面,我们为什么一定要盖大楼呢……?我们可以留下水面,只要清干净到一定的深度,第一年养上一些水胡萝,一年时间就可以净化水质。现在外国人,在上海这么多,但别墅群很少,一号地,盖楼房不合适,我们为什么不盖别墅呢……?盖别墅就不要太深的地基,八千六百平米,只要拿出二千平米,就可以盖十栋二百平米的别墅,六千多平米,可以造以水为主的林园,几乎可以把苏州的园林搬一个过来,再从3号地也拿出一半的面积,来建别墅,而在4号地块所建的楼房,又好享受到,别墅群和园林小区的生活待遇,到那时,每平米,提高个八百,或一千的,谁不来买呢……?一个二百平米为单位的别墅,在国外,三,四十万美元,是买不到的,如果只有二十套,单套人民币壹百万,二十套就是二千万,你不但不会赔,还要赚,我粗粗算了一下,三块地全拿下,要八百五十万左右,要交百分之六十的款,地才能到手,你少说要交五百五十万,还有五十万,就作机动吧,你还有不到三百万可以运作,只要一开工,原材料就要四五百万,我们可以在春节前,把别墅和楼盘的模型做好,一开春就可以买别墅的楼花了,如收百分之二十的订金,来计算,就是四五百万,全用在1号地上,你后面的缺口,只有五六百万左右,你必需在一年半的时间里,完成别墅群。这样下来,你手上就有了半个小区的资产了,怎么算,也不应该把钱埋在地里面,你们说对吧……?”孔宪邈在电脑上不停地计算着,方淑娴也在边上打着计算机,两人最后相视一笑。大家被冯君瀚这么一分析,一个劲地点头,高德全听得手心有点出汗了,那是因为窗帘拉着,有点热……? 古月说:“我早说过了,一定要把老冯留下来,怎么样,他就是军师,要点子就找他,准没错。这点子值钱啊……!我就不明白,你脑子里装得是什么牌子的电脑,那天我也装一个……!” 第三卷第八章 下 冯君瀚抢着说:“诸君,错……啊……!你们是,早已身在芦山中,只见脚下白云飞,那知山高风大,涧深水险啊……!可见,这叫旁观者清……!我这个主意,馊不馊,最后还要你们定,这可不能拍脑袋,要精确计算,最后由实践来打分……!我只是提一个方案而已,如果真定下来,还要给它起个好名子。”他刚举杯,方淑娴就给他续上水了……。 大家一讨论,茅塞顿开,一至认为,这个方案可行。 高德全说:“现在你是没事来得也少了,今天晚上就多聊聊,还有什么要说得,这里有得是听众。” 他谈谈一笑,说:“真要说啊……?其实在座的,个个都是人精,我一说,就是离题万里,宣喧宾夺主了,算了吧……!” “讲!讲……!你不讲,来这里干什么啊……!”大家起哄了。 冯君瀚搔搔头,说:“真要讲,那就满嘴跑火车了,想到哪说说到那了……!方淑娴下午讲,要进人,一定会有很多大学生来,我呢……!算是一个好跳槽的人,现在的大学生,比我还利害,不少人,更是急功近利,为了私欲,什么原则,亲娘老子都不认,你们要有心理准备。刚工作的大学生,大都有眼高手低的毛病,他们还面临着,一个精神上的,好依靠人的断乳期,和各自身人格的建塑阶段。现在学生的生活环境太好了,贫困地区除外,大都是独生子女,不少农村的孩子,也受到乡村的关注,社会的呵护,使他们在自身人格的建塑方面,多了许多指点,少了一些自我的判断,少了些许独立。在社会舆论呼喊声中,少了一些,自身对社会的诚信,和责任。所以,他们的人格,还没有毕业。一般来说,大多数大学生,还要个三五年时间,来塑建自身独立的人格体系才行,使人的道德观念,有一个健康的基础。在这段时间,一个好单位,遇到的好领导,或者说,几个好的朋友,对他们的一生,有着极大的帮助。如一个单位,成天在玩,买空卖空的空手道,做着投机倒把空手套白狼的游戏,他如又没有定力,那他的人生,也就差不多了。不惜一切手段,急功近利的要去挖第一桶金。一旦离开母校,所打的欠条,和欠下的各种费用,目前有百分之80的人,不会主动归还,我说的是主动,不知诚信为何物,搞得学校很被动,对今后再有困难的大学生,还要再帮助吗……?对这个问题,社会缺少必要的反思。哎……!说到底,也是一种社会文化现象。我不多讲了,就这一小点,提醒一下就行了,可能也是费话连篇的……。” 高德全说:“你提醒得好,我们这群人,成天都泡在事务性的工作里,耗损精力,没有时间来梳理社会的人文现象,最没想到,你也年龄一把,还保持如此奋发凌厉的思想能力,真有点服你,所以更有必要听一听,你所关注的社会问题。下午你讲得,就是我们疏忽的大事,这是一个极为重要的策略问题,光有好的计划和决心是不够的,没有好的策略一样要吃败仗。招进来大学生问题,很重要,再过个十年,在座的都要交班了,靠得就是他们,一个有健康人格的人,即使犯有错误,也是可救,和可用的人,一个人格低于标高的人,他越聪明,对企业和社会的危害,也越大,从现在起,我们每个人,都要关心身边的大学生,我们毕竟是奔五十岁的人了,我们身边年青人太少了,如果可能,你们房产公司,这次要有个工程执行处,把你们几个累倒了,我是有责任的……!” 大家谈兴正浓,任意犹未尽……,定要冯君瀚再讲些什么,他说:“那就再讲两句再睡觉,先换点新茶叶再说……。” 当大家再一次坐定后,他接着说:“我们现在的文化解读,和现实的矛盾,是随处可见的。我们的老祖宗,一直在用‘人之初,性本善,’在自欺欺人。记得我们刚进疆那会,共产党,却要我们这群才从学校里出来的毛孩子,就要改造世界观了,为什么一群性本善,长在红旗下的年青人,就要忙着改造世界观。真不知道是老祖宗搞错了,还是共产党搞错了,叫你搞不清,是人,本不善呢……?还是红旗不红?我们上的第一课,就是东方红,太阳升,中国出了个毛泽东……。唱错了吗……?没有错,这一改造,就是对原来教学的一种否定,所以你一工作就要叫你先改造世界观再说。” 他摇摇头,看看大家,说:“其实,都不是。人之初,性根本就没有善,与不善之分,也无恶可言。我把这种问题,称作强加性命题,就是说,它不在一条逻辑链上,这句话怎么解释,什么叫不在一条逻辑链上,就是说,我现在问在座的,水是圆的,还是方的,我问的是水,不是水滴,这就是说,我的问题本生,就是不合理的,不科学的,所以没有人能正确地回答,水是圆的和方的一样。就像树上的花,才授过粉,刚挂了一个小果子,我们就要说它是好果子,还是坏果子,还是烂果子一样,如果我们给它合理的浇灌、除草、施肥、除虫、阳光、挡风雨,它一定能结成一个大的甜果子。反之,就是一个干瘪 ,酸果子,有虫眼的,或,早就叫风吹掉了,我们怎么可以在一开始,给人,这人是多大的一个广义啊……!就去下这样,那样的定义呢……?人之初,‘性本善,性本恶’地斗了几千年,至今还在斗,还在争论不休。而你一踏上社会,共产党根本就不管你那一套,先要你改造世界观再说,相比而言,共产党要高明许多。现在好了,也没人叫你改造世界观了,大学好像成了保险箱,出来的个个是人材,是栋梁。中国人太喜欢,从这个极端,跳到那个极端。” “人之初,那来什么性本善,与性本恶之分,但我们的少数大牌文人就要这样争,他们一开口,就口若悬河,听得你云里雾里,二个小时下来,口沫星子,满天飞,把中国极为简单的事情,讲的复杂的难以理解,你只能在下面,双手鼓掌,说一声:‘高深,深奥。’他却踢着牙逢,歪歪嘴说:‘这就是中国文化的伟大,这就是中国文化的精髓。’这些人不多,但他们坐在高位,对中国的文化事业,极为有害。他们也曾,悬梁刺股,凿壁偷光,努力过来,一旦从草根变成大师,他们会为了个人名声的,一点蝇头小利,也会时时手中,拿一根大棒子,打人,这就是人性的弱点,趋利性,他们同样会为了死后,还能光宗耀祖,他们要找一些,臭味相投的人来接班,完成一个循环。这些人,可悲……!在中国文人的历史中,从来就不缺少这样的人,真是中国文化人的悲剧……!。” “绝大多数的文化人,都会随大流,都是人嘛……!七情六欲一样不少,挣工资,吃饭才能生存,他们只能随大流,无可指责。” “只有一小部份,清明正直的文化人,他们心知肚明,他们的自洁,清风里透着傲骨,又不稍和那些大师一较高下,他们没有时间,他们默默地,担负着国家的兴旺,他们才是中国文化人的脊梁,让我们向他们默默地致敬,向他们鞠躬。” “如果一定要给人,下个什么的话,可以客观地说,人初之,性趋利,趋利是人生存的第一要素,只有吃饱,才能发育成长,吃不饱就要哭,孩子一多就要抢。老鹰有时能同时生三个卵,出三个小雏,但在捕获猎物少的时候,雏鹰可不会,在生存竞争中,客气,为争食杀死同类,杀弟妹,是极为正常的,不然一个都活不成,一个物种就会结束了。人也是动物,只是高极一点罢了,所以趋利,是一切动物生存下去的第一要素。在原始的,在趋利的情况下,是没有善恶之分的。人的高级,在于人建立了社会,形成了制度,并对人的趋利性行为,作了规范,有法律来规范你,趋利是要有范围和限度的,超出这个规范,是要付出代价的。用道德告诉你,作为社会的一员,你必须要尊重他人,和应尽的责任,和义务,这个社会才能和谐,平稳的发展。这个种族,才能延续,人就须要构建一个健康的道德人格。人人要尽社会的责任,并向社会合理的索取。” “有的人,老都老了,革命了半辈子,最后顶不住几晚上的枕头风,在酒桌上顶不住漂亮女人的一个眉眼,也顶不住子女又哭又闹,他们的人格决定了,他们最后会放弃那道防线。要讲起世界观来,他们的认识,头头是道,比你要讲得人,都好……!世界观到底是什么,不就是客观存在的世界,真实的反映么,这个世界本来就是五颜六色,多元结构的,你如何改造,世界本是什么颜色,就是什么颜色……?明摆着,又不是你想改,就改得了的,美国佬,就要当世界警察,小日本,就要否定二次大战所犯下的罪行,你能改得了吗……?贪官污吏就是要贪,这些谁能睁着眼睛说瞎话,世界本就五颜六色,红黄蓝白黑,谁又能把黑说成白,中国文化在人的精神教育中,是极其矛盾的。到是那些小镇,平静而不浮操的农村,那些极为质朴的母亲,在对他们子女的教育,到是很成功的,在这些孩子的人格塑建上,极为健康,他们文化并不高,也许只会写自己的名字和中国人,但他们一旦找到人生的坐标,他们就会为这个理想,这个目标,冲锋陷阵。会喊出‘为了胜利……!向我开炮……!’对吗……!刘胡兰也是最典型的一个,你要考她世界观,她可能不及格,但在民族大义面前,她知道如何舍弃。这不是人格和信念的胜利吗……! “所以,对当今大学生的人格塑造,比什么都重要。就是要让我们的道德水平,坐落在健康的人格基础上,这不是目前任何大学,所能解决的了的,这是一个社会的大责任。这次招聘,一要把好关,二要好好培养他们,别忘了,我们都是从新疆回来的。” “企业文化,说到底,是对一个群体人格的,塑建过程,这一点,大全和淑娴特别要抓紧,因为你们一个,曾经是党员,而淑娴自己就是党员,千万不要小看了党政工作,共产党由小到大,靠得就是党政工作。在你面前,我只能是个小学生了……。” 第三卷第九章 上 第 九 章 暗 渡 陈 仓 吕文秀良这几天是舒心的,她的助理钟灵珏,在电话里告诉她,白邦璨借的三十万,已经还来了,得到准确的信息是,新龙公司,准备在后面几块地,有买主后,再把1号地转认出去,损失也认了,从白邦璨的电话里,也证实了这一切。现在她也不能完全说清楚,自己为什么要这样做,这和她的初衷,已经相背了,有点南辕北辙,怎么会面东,车北了呢……?她一时也不想搞得太清楚,但也只有这样,她的心里,才觉得好过一点,真没想到,一个小动作,就会叫他亏了壹百多万。“你还嫩着呢……!搞啥格房地产,卖卖鱼算了……!靠这一群憨大,就搞得好啦……!真是拎勿清……!”她心里这么想着,脸上露出一丝冷漠的讥笑,她今天可没有把自己泡在冷水里。下午,她开车前往“希尔顿酒店”,直接进了美容部……,她要好好慰劳一下自己了。 她这样的好心情,并没有维持太长的时间,入冬前的一场小雨,就把她的好心情,浇得透凉。这天她去看看自己的饭店,在办公室里,她一个人,用面巾纸,正擦着嘴和手,闲情逸致地看着吕建中,送上来的,阳澄湖大闸蟹,桌子上,放着吃蟹专用的十八般兵器,面前一小碗有姜末的醋汁,她用鼻子闻着正冒着热气,金黄色的大闸蟹,好家伙,足有四两重,那是一只白肚,金爪,黄毛的横行将军,现在正被细绳捆着一团,她高兴地叫了一声:“来事……!加大啊……!一只吃光,夜饭好不要吃了……。” 吕建中手脚麻利地帮她把蟹绳子解了,问了一句:“要来点酒勿……?” 她笑着说:“勿要,认我太平一点吃……。” 吕建中知趣地退了出去。 她把盘子向自己面前拉近了一点,眉开眼笑地伸出双手,把蟹的背壳,一下翻开,那肥厚的蟹黄,硬如凝脂,那香味,一下就充满了整个办公室,她用小银匙,把蟹身上的黄也一起挖出,放进蟹壳里,又顺便把蟹壳嘴后面的内脏,全部踢除,她顺手从对面桌上报纸堆里,抽出一张,全是广告副刊的报纸,放在面前,这才用小匙,把刚才踢下来的东西,放在上面,再往蟹壳里面,加了一点调料,无意间,报刊上两个字跳入眼睛,‘新龙’,近来她对这两个字十分过敏,只要有这两个字,连在一起,她一定会放下手里的任何工作,先要看清楚再说。现在她也是同样,这一看不要紧,所有的食欲全跑光,只感到胃里,早以准备好的胃液,此刻正在发酵,却又排不出去,正顶得她胃气痛。这是新龙房产公司的招聘广告,清楚地写着,“因房地产的扩大,要招房建,质量管理,园林设计的本科大学生,和八年以上的工程师。”她一看日期,是12月5号的,有半个多月了,而她竟一点也不知道,他没有地,要招这些人干什么,她的火不打一处来,她拿起电话,立刻给白邦璨打了过去,无精打采的白邦璨在电话里说,他还不知道有这么会事,她放下电话,心中明白,她的这一张牌,已经作费了,她一下有点无所适从,又无可奈何,她猛地一下把桌子上的一切,全部扫到地下去,她双眼火赤地看着报纸,那新龙公司的广告,似乎越来越大,她最后,把报纸撕的粉碎,撒了一地……。 新龙公司,楼道里,各科室门牌子,已经挂上,有工程执行一处,和二处,有质检处,行政,财会部,总经理部,副总经理部,技术处,保卫处,可保卫处里一个人也没有,面有一群年青人,正在副总经理部门外排着队,他们已经来过一次了,这是最后的面试。 古月和张国亮一个办公室,张国亮带着人跑市场去了,古月正在看一大堆,已经填好的表格,其中有个叫丁有德的人,有点意思,他已经是有名的“希尔顿大酒店”的一个保安,也来填表了,只在要求一栏里,填了“有点想法”,是什么意思?难到他有一身好功夫……?他对助理小魏说:“你叫一下丁有德。” 不一会,丁有德进来了,站在他面前的丁有德,真叫古月有点失望,看他,中等身材,最多不过一米七二,体重也一般,不像会有身手的样子,便问:“你不在希尔顿好好干,跑这儿来为什么……?” 他也眯着眼把这里扫了一边,说:“我在希尔顿干了三年,有点心得,这是一个新单位,保卫工作主要在露天,面对的对手,不像酒店来得有挑战性,但却是另一种类型对手,因为新,对我就是挑战,我三年的经验,已经俱备当一个保安部头头的能力,我对工资没有特别的要求,和原来差不多就行,我就是冲着这个头来。” 古月一听,心想,这小子难到真有二下子,我看走眼了,就问:“你有什么功夫啊,要是碰到像我这样的坏人,你怎么办?” “很简单啊!就是抓起来啊!我一个人不行,可以十个人,再不行,可打110呀,这有什么难得。”丁有德说的很轻松。 古月一听就有点泄气,就这本事,还要来当头头,口气倒不小,刚才的一点好奇之心,这下全没有了,一种求贤若渴的心,叫他这一说,也松了一大半,只说:“行了,下一个……。” 丁有德丝毫没有要走的意思,接着又说:“你一个副经理,想招一个五大三粗的人来当头,一下能把像你这样的人,制服,这是不现实的,一个好保安的能力,不在于他能打到谁,而在于,他应该在最短的时间里,发现该抓谁,谁不该抓,他的本事是判断,而不是打架,你要招的是保安,而不是国家摔跤运动员,你招聘的思路有问题。”说完他转身要走。 古月被他这一说,心中猛然翻了个个,好小子,说的有理,还真有点小看他了,看他要走,就又叫住他:“你等一下,你倒说说,我错在那里……?” 丁有德回转身说:“你看了我的表格,一定会很奇怪,希尔顿的名字,比你们要响亮上百倍,你怀疑我来这里的动机,又十分好奇,我的身材又叫你很失望,所以你想放弃了,我想告诉你一个好的保安,最要紧的是眼力,我进来就知道身后那位,是才招来的大学生,你是一个还没有搞清要招什么样的人的副经理,你们上马的有点匆忙,我的能力是,我可以从迎面而来的人,看出他是来住店的,还是来找人的,或是会客的,有的只是来问价格,他们是和小偷的行为,眼神有着很大的区别,而敢来希尔顿的小偷,又大都是小偷里的人精,我可以回忆起两年内,在希尔顿很少住店的客人,我第一年只抓住过一个人,去年是七个,今年内已经有十个了,这都是你可查的,在希尔顿我只是一个组长,当头不但要有本事,也要关系和排辈份的,所以我要挑槽。我可以走了吗……?” 古月一下给他一将军,心中不怒,反到有点高兴,正想再问问他,身后的右边门开了,文慧探出半个身子说:“古经理,方总叫你过来一下。” 古月起身,把手里的表格理了一下,向边上一摆,向他点头说:“你稍稍等一下。”他跟着文慧过去了。 文淑娴见他来了,说:“设计院来电话了,要你马上去,我推了一下,你抓紧点,下午和郑国成、文慧,还有新来的学园林的小苏州一起去,能拍板的,你今天就订下来,行吗……?” “行……!我快一点。”说完,他又从边门回去,在他推门的一瞬间,正看见丁有德正在斜着头看他的桌面,这叫他心中十分地不悦,他心中,已经相信他这个人精了,但这种行为叫他心中不爽快,他略皱眉头问:“你看什么……?” 丁有德似乎有点激动地说:“我认识她……!” 古月回到位置上一看,那是他玻璃台板下,梦婷一张身穿白褂,戴着大口罩的照片,只能看到半个脸形,一双十分聪慧,又有点妩媚的大眼睛,站的这么远,又是反着看,就能认出一个人来,这到真要有点本事的,他问:“她是谁……?演员……?!” “不是,她是我姐……!”他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第三卷第九章 下 这一说,古月有点彻底放弃他的念头了,心中一翻,我还没有说不要你,就这样急不可耐地讨好我,这点本事,将来还不知道会把这里搞成什么样子,你现在趁早滚吧,他咬着嘴唇说:“她是我干女儿,我怎么就不认识你,门在那里,知道吧!你可以走人了……!” 真在胡思乱想的丁有德一听到有点急了,走到门口,他又对古月喊了一句:“我姐去年在华山医院实习,不要我,损失的是你……!”助理拉开门,他抬脚就走。 古月这才想起,这小子说得没错,梦婷去年,真的在华山医院学习来着,这疯丫头,说不定,外面真会有个什么兄弟之类。他又大喊一声,“你给我回来……!”看到他又转身回来了,又问:“你给我说说,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这一问,问到丁有德的尴尬处,他搔搔头,不好意思地说:“我和一个朋友,和她打了一架……!” “打架……?你还和一个朋友?”古月一听两打一?当时就急着问:“你们两个全是男的……?” “是……!可我们打输了,只能当兄弟了,她好利害……!”他轻轻地说。 古月这才放下心来,突然大笑了起来,“你说得都是实话,我这个干女儿,是我大哥的女儿,是我兄弟的徒弟,可以吧……!你们两个……哈哈……哈哈……!不说了,你如果真想来,现在就上班吧……!怎么样……?” “嗯……?……现在……!”丁有德没反应过来,古月就把张国亮的椅子拉了过来,对他说:“这个头头就是你得了,下面的招聘,就你负责了,我只在边上看,行吗……?” 丁有德笑了………! 晚上,窗外群楼如林,灯光如织,在办公室里,有关别墅最后方案敲定,发生了一次小小的争执,第一个起来要求改变方案的,是才来了近十天的小苏州,姓石,名中水,她说:‘她自己是个女孩子,这个姓石,太阳钢,所以母亲在石中加点水,她叫石中水,她哥就叫石中石。’她林大园林系本课,年纪不大,竟自费出国二年,考察学习了世界园林,所以她的反对,立刻引起了方淑娴的重视。 她的上海话里,带着浓浓的吴语,她说:“别墅不适合家与家太近,一定要有足够的空间,从整体造型看,包围式的半月型,就破坏了个别别墅的采光效果,这样也就过分地占有水面的面积,中国的园林,和世界园林有着很大的区别,中国园林,讲就的是,曲径通悠,缩龙成寸,是小中见大,给人的感觉是惊叹……!而国外的园林,讲就的是一种大气,和奇妙,给人更多的是振撼。另外,后面还有这么多的高楼,居民一定也想要享受,这个园林带来的便利,晨练,学习,都会吸引大量的人群,最后把园林挤得饱和,就没有优势可谈了,我们的目标,现在定位在外商的身上,从这一点讲,我们首先要满足他们的需求,所以我建议把别墅群的外形,从半圆的变成二排,整体移到侧面,这样就有一个相对独立性,而住楼房的人,可以不要绕过别墅,就可进入园林,心里上少了一点自卑。别墅以二家为单位独立,错位拉开,少建八套,有二十套就够了,这样,加大了水面和草地,园林可以简化一点,多一点加宽的曲桥,这样更有优势了。” 少盖八套别墅?大家心里一惊,那就少八伯万呢……!一时大家不知说什么才好,张国亮和古月第一个反对,但第一个举手赞成的是郑国成,方淑娴经过认真思考后,也表示赞同,她特别赞同,避开别墅,后面住楼的人,就可以直接直到园林的方案。作为助理,文慧没表态,古月说:“这不就少了八百万收入了吗……?” 小苏州说:“我们不是少了八套别墅的投入了吗……!其它更好买一点,缩短了时间,这样的别墅,可以在一年内完工,一起装饰工程的话,可以在两个半月内完成,全部工程,可以在十五个月里完成,这样下面的资金,可以提前三到四个月收回,利大于弊啊……!” 她最后一句话,说到大家的心里去了,一想到资金问题,大家不再反对了,最后一致同意现在这个方案,明天立刻送设计院。 当会议结束后,郑国成看着石中水出门时,她笔挺的腰身,婀娜的身姿,像在走‘t’台,他不自然地偷睨了文慧一眼。 元旦一过,清塘的民工就开进了1号工地,高德全心里明白,只要工地一动,用不了几个月,公司帐上就要吃紧,他忙着和方淑娴东奔西跑跑贷款,孔宪邈也寻找一切关系,要解决资金短缺的问题,大家都有眉,回答极为统一,年底了,只收不贷,要贷也要过了春节,一般问题不大,尽管心急如焚,高德全也不会把这种心情写在脸上,看上去,他永远不动声色又胸有成竹。 离春节还有七八天,一大群民工就来到公司,把分公司堵塞的满满当当,张国亮对他们大喊大叫,一点作用也没有,原来老板这几天赌钱,本想在节前赌一把,再回家过年,谁知输得一干二净,这叫几百老实巴交的民工,失去了回去过年的费用,只要一人带头,就来了一大帮人,方淑娴和文慧一出电梯口,就听见里面一片喧哗,不知出了什么事,不知是谁喊了一嗓子,大老板来了,大家这才慢慢地安静下来。方淑娴很快就了解了一个大概,她知道事已至此,不帮助解决是不行的,几个方案,在脑子里风暴一样闪过,她站在椅子上对大家说:“大家静一静,如果大家真想,……啊!要公司帮助解决问题的话,你们能先回答我几个问题吗……?” 大家面面相视,又不知她要问什么问题,一时竟没有人敢回答,只是小声地喧哗着。方淑娴一看没人回答,就问:“你们的老板姓什么啊……?” “姓常……!” “那么你们知道我姓什么呀……?” “……?……”一片嗡嗡声,没有人回答。 “我姓方,从今天起,你们叫我方姐好了,再小一点得,叫我方姨也行,马上要过年了,你们老板赌输了钱,我看他从今天起,就改姓,叫赖,叫赖得胜,而不是常得胜,他一个人跑了,把几百兄弟摔在这里,不管了,还是他把你们一大帮人,从乡里带出来得,现在这一走,叫什么啊……!这叫不负责,叫叛逃,在战场上是要枪毙的,你们现在来找到我,就是对我的信任,我现在给你们十分钟时间,你们选出五个头头来,他们可以代表你们几百号人说话,我们一起来看一看,这事怎么解决好,行不行……?” 大家一听有可能解决问题,七嘴八舌,很快就选出了五个头来,四男一女。五个人里竟有二个姓常的,其中有一个干瘦的中年人,姓田,名水晶,还是个党员,当过几天村支书,女的姓乔,名美娟,有一个年青人学生模样,叫史文彪,高中生。 经过商亮后,他们来工地才半个多月,公司已经支付了工资,公司不会承担以前的任何费用,但公司可以再支付一个月工资给大家,并借二百路费给大家,春节后,还愿意到公司来的,公司表示欢迎,并重新造册,成为公司的人,工资安月发,在公司工作时间满二年者,能和公司同心同德,公司送他一份重大疾病的保险金,并要这五个人,安三十个人一个排,组织起来,下设三个班,各设一个班长,看看现在有多少人,春节后又能来多少人,最后又要田水晶,以一个党员的责任感,来处理好这件事,要每一个民工知道,新龙公司,会一直存在下去。那四个人回去后,她又和田水晶谈了半天,对民工的过去了解就更深了一层。 接下来,文慧帮助赵国桢,用了一下午的时间,才把民工的事,处理完,一本花名册就放在方淑娴的桌子上了。 就只这一下,就把常老板原来的关节全打乱了,一支二百多人的包工队,转眼就易手了,方淑娴正在按自己的设想,开始了她人生路上的腾飞。她要求公司所有的头,大年初一,到工棚去,要向没有回家的民工们拜年,晚上同餐。 这一切,张国亮全看在眼里,心理不得不点头,这是个有人情味头,这样的公司,不发展,不壮大,天理都不容了。 第三卷第十章 上 第 十 章 出 呼 意 了 连看五个小时春节晚会的电视节目,冯君瀚真有点累了,想想梦婷,第一次离开高德全,独自在外面过春节,给她外公外婆去电话了没有,还有新婚不久的孔宪邈,真有点迷惘的入梦去,电话铃就响了,这时候拜年太早了吧,他灯没开,就伸手拿起电话:“新年好!那位啊……!” “叔……!是我!梦婷,向你拜年啦……,你还没有睡吧……。”电话那头笑声不断,看来她心情很好。 冯君瀚向上坐了坐,那就听这宝贝说些什么。“没睡呢……!你给家里打过电话没有啊……!” “打了,先给奶奶,外公外婆,再给爸爸和孔阿姨,还有新疆的姐姐一家子,都打了,你放心好了……。”她很自信地说。 “给你姑姑家也打了吗……?”冯君瀚又问了一句。 “哟……!这个还没打,我等他们天亮了再打吧,还不给你打,你还不骂我呀,今年你初几到上海呀,帮我看看他们过的好不好……!告诉我行吗……?”她的声音有点轻。 冯君瀚只能打起精神来,在电话这头大声说:“行啊!叔初三去,你放心吧。在英国,今天华人集会了没有……?” “当然集会了,我还遇到了一个老知青呢,他是来看儿子的,他是农六师的,人多的很,又是吃,又是玩,关键是大家互相鼓励,要干好自己的工作,别丢了中国人的脸了,叔!你再听吗……?”她问。 “在听!”打了个呵欠。 “叔,你有点累了是吧,我不多说了,我心里……,一直有个怪怪的问题,想问你,不知到能问吗……?”她好像还没有勇气就说出来一样。 “怪怪的……?什么怪怪的问题,能把我们大小姐难住啊……!叔也不知能不能帮你解释,那就说来听听……。”冯君瀚被她的怪问题,搞醒了。 她好像还在想一想,要不要说,停了一下才说:“我很爱自己的爸爸,但有时候,一有什么问题,总会先想到叔你,有一种特别的依恋,我这不是一种病吧……?” “就这怪怪的问题……!?”冯君瀚被搞糊涂了,说“这算什么问题……?这不很正常嘛,你只是在有问题时才想到叔,只能说明,叔比你多吃了几碗饭而已,那说明什么问题啊……!很正常啊……!没事了吧……?” “不是!叔你的回答不对,我不是这个意思……!”她一下也找不到适合的词了。 冯君瀚略想一下就明白了,她到了一个依恋的断乳期了,这才说:“好吧……!你是不想让叔睡觉了,那叔就来给你说说,看看是不是这个意思……。” 他也停了一下,理了一下思路,才说:“你是叔见到的第一个知青的孩子,在叔没有见到你以前,叔就知道了你的身事,对你有了最初的同情,在叔当兵前的几个月里,叔是你爸当时唯一可以依靠的人,所以在最早的几个月里,叔为你做了很多你爸当时比较难做的事,虽然叔后来当兵走了,但在心里,就种下了一棵小树苗,在叔的心里就多了一份迁挂,如果说胎教是科学的话,那么对一个五到九个月的你来说,就较早地有了一份情感的依恋,叔回来后,第一个就想看看小树苗长的怎么样啊……!当时你肚子不太好,叔就会为你操心啊,为你的上小学做准备啊……!叔又不和你爸在一个单位,也不可能天天在一起,但叔每次来看你,总会为你准备一大段时间,来抱你,和你说,和你玩,这就在无意中,排解了你在父亲那里无法得到,或者是无法排解的情感需求,其实在单亲家庭的孩子,都存在着各种,这样那样的精神问题,和情感问题,所以叔每隔一周,或是十天,来看你一次,这就缓和了你没有母亲,在心里产生的焦虑,在生活里,有时,就是和父亲也会有矛盾对吗……?你找谁去说啊……!当时只能找叔啊……!对不对……?!这无形中,叔就成了你情感和情绪宣泄的窗口,一个人没有压抑,这对你个人在心智上的发育,很有帮助,也极为重要,是不是这样呢……?所以,你心底善良,乐于助人,好学努力,这说明叔的努力没有白费,而这些事情,是一个做爸爸很难完成的,因为角色不对,不是你父亲没有这个能力。他成天要为你的生存忙碌,难免有疏漏,父亲也会有不顺心的时候,难免和你发生矛盾,做女儿的有时只能埋在心里,对吧,但这些你会对叔说,这样情感上就多了一个靠山。在你们回上海时,你已经整十岁了,在你从幼儿,到少年这段人生的重要时期,你的精神和情感发育一直良好,同时也多了一份,对叔的依恋,叔这里,也就多了一份,对你的迁挂,虽然后来你和你爸回来了,我们也有信联系着,直到叔再见到你,这近十年中,就有了一个时间上的断代,在你的潜意识中,你的情感依恋还处在十一岁的价段,一个十一岁的孩子,想要叔抱一下,不是很正常吗……?你的困惑正在于此,自己毕竟是成人了啊……?怎么还会像小孩子一样是吗……!这说明,你已经正真到了一个,情感上独立的转折点,或者说,是断乳期,有点小困惑也算正常,不是病,没必要自己吓自己,在外面一个人,好好生活学习,要是看到生命中的白马王子,千万别错过了呀……!叔这样说,你听明白了没有啊……!” “……,这不是病我就放心了,我不管,我也不想长大,叔你欠我的,一定要还上,我现在心理透了,那就没有问题了,到上海别忘了看看我奶奶……,叔……,这个电话费,全是我自己的,好了我挂了……。”不等你说再见,就听见电话里传来了“嘟……嘟……声。” 春节过后,昨暖还寒,工地上已经热火朝天地动起来了。许银龙的口哨声,合着油锤的咣咣声,跳动着一种火热的激情,看着工地的一片烦忙,高德全又回到三十年前,那个开荒的年代里了,那高高的塔架,每打进一根水泥桩,他就像阀倒了一棵大树,他激动的手上直出汗。 高德全对边上的方淑娴说:“淑娴啊……!公司现在连民工在内,已经有七八个党员了,应该成立一个支部了,那个民工头头,田水晶也是党员,太好了,这事你淑娴要抓起来啊……。” 方淑娴回头看了他老半天,才说:“是啊,春节前就有这想法,现在到时候了,还有啊……!这个工程质量,要完全靠几个质管员来抓,我看是不行的,要成立一个工会,要让民工自己来抓,要使民工有主人意识,要叫赵国桢给民工上上课,民工和公司的利业是一至的……。” 正当大家正怀着美好的希望,盼着公司一天天发展的时候,春节一过,中央一连几个决定,就把他们打晕了,中国的经济发展过快,过热,一些地方出现了盲目的加大投入,在改革中,出现了极不和谐的跑调,在朱榕基总理的紧急措施下,银行才刹住了盲目性贷款的快车,但同时,也使像新龙公司这样的小企业,面临着生存的考验。 当吕文秀良看到全国所有银行,都对私企贷款说“on”得时候,她高兴得半夜都要醒来好几次,真不知道,老天为什么这样关照她,高德全只有死路一条,“跟我斗,那几块地,早晚要乖乖送过来……!”她常常高兴得要笑出声来,这个春节,吕建中也过得十分地开心,他看到吕文秀良脸上挂着笑,他对自己的能力,更有信心了。 贷不到款,大家心里,都收紧了,但初春的阳光,照样每天照在工地上,那高大的,打桩机上的红旗,照样迎风招展,工地照样沸腾,看着一根根高大的水泥桩,被打进地下,方淑娴心里盘算着,今天又打进多少万人民币在地里。直到三月初,许银龙才撤出一号工地,转入三四号地块。 这段时间,以小苏州为首的一帮大学生,把整个工地的楼盘模型才做完工,就等着手续齐全,别墅可以开盘了,这样可以先回收一小部份资金,以解燃眉之急,同时,上海每年一次的春季招商会,也要在三月二十四号举办,这可是公司最后融资的机会了。 三月八日,冯君瀚如约而至,高德全在火车站南二出口处接到了他,冯君瀚说:“德全,你真是满面春风,怎么……?今天就把别墅开盘了,我也赶上一个好彩头,占妇女节的光了,定在今天有什么讲头没有……?” “有……!大有讲头!今天是妇女节,化钱的主力军,就是妇女,很可能掏钱的都是爷们……!所以讨得就是这个彩头……!”说完,高德全就大笑说:“这全是二位女领导的主意。”两人上了出租车,直奔工地而去,冯君瀚是十点二十,出的站口,赶到工地已经过了十一点了,只见售楼处门外,炸的一地的鞭炮纸,随着春风在开心地嬉戏旋转,门外不见一个人影,两人面面相视,心中在大叫,“坏了,没有买家……?”进了门一看,只见方淑娴和孔宪邈,文慧,还有几个售楼小姐,正在撤桌收杯的,正中间放有一个大模型,这就是‘华亭别墅’小区了。冯君瀚心想“坏塔了,加漂亮的模型,那能会没有一个人来咨询呢,不买麻,也应该有人来看看呀……!自己真是出了个大大的馊主意。”冯君瀚比高德全还急地喊:“喂……!三位娘子军,快说话呀……!怎么一个来问得人也没有啊……!?” 三个女人,相互彼此看看,最后还是笑出声来,大声说:“早买完了,只有二十套,我看有个五十套今天才够卖的。” “啊?……卖完了……!!!” 真说着,就有小车停在门口,进来一对英国夫妇,还有一个女翻译,文慧赶快用英语,向他们作了解释,那个女主人,两手一摊,惊讶地耸了一下肩膀,她搞不懂,才改革开放的中国人,怎么会有那么强大的购买力的。不说她们搞不懂,冯君瀚也搞不懂,怎么可能在一小时内就卖出去二十套别墅呢,有得精装修,全价高达一百二十万啊……!他不放心地问:“钱呢……?我说订金……!”孔宪邈说:“会计和国亮刚走,是古月开得车。你别不放心了,一半是上海人,一半是外国人买的,你放心了吧……!” 高德全也没有想到会这样顺利,顺利得有点叫他吃惊,但不管怎么说,这总是一件好事,他拉着冯君瀚说:“走吧……!我们大家吃饭去,古月他们马上来……!” 当晚全体头头都到了总公司,高德他的会议室,就有点显小了,现在已经没有什么秘密好保了,大家一至把许银龙推在前面,古月给他点上一支烟,许银龙有多年不再抽烟了,只有在特别的时候才来上一支。今天也算是个好日子。大家讨论下面的工作,临时把文慧借给高德全,还有白邦璨,和新来得小苏州,她有二年在国外实习的经验,组成一个临时五人组,就是为了这次融资,再有陆百万元,就全够了,如宽一点,七百万是最好了。 有关融资的事项,第二天,就紧锣密鼓地动起来了。 第三卷第十章 下 二十四号转眼即至,一大早,彭锋就开着卡车,他把售楼处的,楼盘模型也拉来了,大家小心翼翼地,把模型搬了下来,因他们融资太小,都进不了大厅,只能在广场上设点,就广场上,需要引进外资的单位,也是熙熙攘攘,摩肩接踵,大家彼此打听对方的产业,又夸对方的项目不错,在紧锣密鼓的准备中,迎来了九点钟的一声礼炮,开展了,市委书记讲话了……! 当一车又一车的高鼻子,蓝眼睛,从各种高档的轿车里下来的时候,整个三万多平米的会场,已暗香浮动了,在期待中,一个又一个的项目,进入了实质性商谈,方淑娴不放心,也一早从工地赶来,看大家正在向来者发放资料,只见一个高个女了,下穿浅灰厚呢短裙,一双白皮靴,上身一件黑色无袖小皮背心,雪白的衬衣,高高地挺着胸部,秀长的脖子上挂一串银白色的项链,一个漂亮而精致东方脸孔,两耳挂着一对瓷白色的,象牙耳环,在向两个比她稍矮一点的,二个日本人,解说手中刚拿到的引资内容,两个日本人,叽哩呱啦地说了一通,拉着那个女的就往他们这里挤,日本人处处显示出自己的傲气,高德全向孔宪邈和文慧点了一下头,她们就迎了上去。那个高个女子,一口流利的北京上海话,也说得顺溜,交谈立刻就有了意向。 在大门口发宣传的白邦璨回来,一看已经有人坐在他们的展台里了,而他们手里拿得,正是自己发的小册子,就为自己成绩而高兴,他正想再拿一些小册子去,高德全向他摆了摆手。谈判的顺利程度,超出了他们的想象,只是在分利润这一块,高出了他们的预期,这时又有一个中等个的台湾人也挤了进来,他穿得就像一个土财主,但一口台湾话,足以说明他的身份了。高德全和小苏州接待了他,原来他们兄弟三人,有点钱,想来大陆投资,人生地不熟,又不懂大陆这样那样的政策,只希望投点钱,每年有一定的利业保证,而对什么管理兴趣不大,在一千万以内都行,这要求,高德全心动了,他们也只希望是这样的投资人,并不希望把事情搞得太复杂,一个上早就有这样的收获,真是大出他们的意了,大家热情都很高,而两个目本人,希望多投一点,最少是一半,他们要参于管理,理由是,中国式的管理水平太低,利润也太低,另一方案,要多少钱给多少,每年要收回投入的,百分之十八以上的利润即可。白邦璨无意地回头看了一眼日本人,这两个日本人,怎么会在脑子里有一点印象呢,但一时,死活又想不起来,看他们谈得满面春风,又不敢因自己乱怀疑,坏了大事,就一个人站在远处想着,正想得入神,就看见一辆送午餐的汽车开了进来,几个身穿白大褂工作人员从车上下来,白邦璨猛拍一下大腿,大叫一声:“对了……!不好……!”把站在他边上的方淑娴吓了一跳。 “你少出点洋相好不好,这不是你的公司哎……!”方淑娴朝他低喊了一句。 “方姐,这两个日本人,我认识……!”他真有点激动地说。 不明就理地方淑娴瞪眼看着他,他说:“方姐,你……,你别这样看着我好不好,我现在想起来了,去年十月二号,我们在那里吃得晚饭,你想起来了吗……!” “这个日子怎么会想不起来,本来是高德全,还有张国亮,他们准备摆酒的日子,就是叫那个吕文秀良的一搅,往后推了二天,才出来你小子想做好事,才买得地吗……!”方淑娴苦笑一下说。 “对!”白邦璨扒在方淑娴耳边说:“这二个日本人,就是吕文秀良的日本大厨师……!”他点着头,说得斩钉截铁。文淑娴回头一看,心中大吃一惊,这个吕文秀良,真是阴魂不散,无孔不入,不好……!她飞跑过去,把孔宪邈拉了出来……。 当天晚上,新龙公司就和台湾人签下了合同,由新龙公司做东,在“聚园酒家,”专门为这个台湾商设宴……,在一片祥和声中,大家举起了酒杯……。 而这时的吕文秀良,也在她得日本料理店里,为两个日本人,和一个女领班,举起了酒杯,还要为那个,在“聚园酒家”的贾桂仁,旗开得胜,庆贺,他那老实厚道的外貌,第一眼,就赢得了高德全他们的信任,他的条件,在和日本人的比较中,就显得那样合理了,投入八百万人民币,每年收回百分之十三的利润率,合104万元,如满一年,不能对现,他有权从整个地块里,安原始价,划去其中的任何一块,完全有他做主。这正是吕文秀良所想要的结果。这种结果,高德全和方淑娴,连做梦也是想不到的,这个台湾商人,也是吕文秀良派来的,善良的人们,是永远想不到的,叫人防不胜防啊……! 而吕文秀良,她笑得,比谁都要开兴。 一周后,贾桂仁,就出现在新龙房产公司里了,他只象征性地要了一间办公室。 新龙公司上下,投入了空前的热情,眼看着那混浊的水,在一批又一批的水胡萝被清除之后,水开始变清了。 一天下午,方淑娴和文慧,头戴红色安全冒正要离开工地,转出工地,就见一个小伙子,跪在一个工头模样的人面前,他抓着工头的裤腿,正在苦苦哀求他,方淑娴已经走了几步了,又退了回来,便想过去问问,两人到了近前,那工头一见,猛踢下跪之人一脚,要他起来。方淑娴问:“你们现在不工作,在这里干什么……?” 两个一看她们头上的红色安全冒,就知是大头头,下跪之人也故意不站起来,文慧把他拉了一把说:“我们方总来了还不起来,好看啊……,男儿膝下有黄金哎……!真是的……。” “什么事说吧……?”方淑娴问。 那民工站起来个头到也不小,一听面前的人,就是方总,只是一个劲地“嗫嚅……。”就是没有一句完整的话。 文慧一看这样下去没戏,便问那个工头:“你是几公司的?” “三公司的。”他答。 “那你先走吧!”文慧要他快走。 他一走,那个民工又要下跪,叫方淑娴一把拉住,“你干什么老这样?有话好好说呀……!” 民工这才开口:“我早上接到家里电话,我父亲快不行了,要我这个老大,回去看最后一眼,我们一直没有领到工资,每月只管饭,发一百零花钱,我没钱。回不去,问头要点钱,他说按合同,一定要拖到年底才发,所以就……,就……。” 方淑娴有点吃惊,这个外来公司,当时不是说好的,也和自己公司一样,民工工资月月发,怎么一到下面就变了呢……! “真得……?”方淑娴不竟又问一句。 “我对天发势……!”民工手指着天。 方淑娴心中暗想,自己工作没做好,要这样的一群工人,拿出责任心来,把握工程质量,其后果不堪设想了,她想一了下问:“你们今年外来的公司,下面工人都这样……?”回答是肯定的,“是!” 方淑娴又问:“你叫什么名子?什么文化程度,家在那里……?” “我叫章红,高中毕业,家在太原,吕梁。”他说。 “那可是出好汉的地方,一个大男人,动不动就下跪,还当什么好汉哪……!记住了,以后不许随便下跪了,他又不是你爹妈,对不对……!这样吧,我给你先写个条子,你到我们张总那里先错一千元钱,他在门房边上的办公室里,公司送你一张去太原的飞机票,快去快回,先把家里的事处理好,回来后好好工作。你现在先回去通知你们所有的民工,下班后听到打铃,全部到一号工地的空地上开个会,就说我说的行不行……?” 章红,一个文革时期出生的小伙子,打工已经数年了,转战了好几个老板手下,像方淑娴这样的老板,还是第一次碰到,他简直要怀疑自己的耳朵了,刚才是否耳鸣了,听错了,他眨了半天眼睛,没有反应。 文慧说:“我们方总讲话,你听清了没有,你先去找张经理,把钱拿上,等我拿到机票,就在喇叭里叫你来拿机票,你回去通知你们民工师傅,下班听到铃响,到一号工地开个大会,我们方总有话要对大家说,你听明白了没有……?”这下他真听明白了,转身就跑。 “章红……先把条子拿去……!”方淑娴挥着手上刚写好的纸条……。 开完会的第二天一早,外包公司的几个头头,就吵上门来,并威胁着,要把他们的民工全部带走,在一号工地的临时办公室,就开了锅。方淑娴一句话也不说,文慧几次要说话,都叫方淑娴止住,一直没有人接茬,他们的声音就小了下来,最后一致要求方总给他们回答,为什么要这样做,挖他们墙脚。 方淑娴等他们安静了才说:“一,在年初合同里已经写明,你们当老板的,必须遵守上海市,有关民工报酬当月发放的规定,二,新龙公司规定,凡事在新龙公司工作的民工,如老家有亲人去世,应该有三天丧假,你们不给,新龙公司给,来回路费由公司陈担,在二十小时不能到家的,可坐飞机回去,你们不报销,还是新龙公司来报。我们只对民工师傅有一条,一定要把好质量关,如果那个老板,为私利打击报复,开除民工,我们新龙公司欢迎他。你们去问问我公司的民工,去问问田水晶,他去年还是一个民工,现在就是我们公司民工的,工会主席,如果把同样的条件,也给你们民工,你就试一试,你们几个头头可以拉走几个人。三,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你们上午讨论一下,中午前给我答复,要拉走也行,上海其它可能找不到,民工不知要多少,你们要留下来,今天必须把欠民工的工资发掉,不然,不是你们要拉走民工,而是我要把你们赶走,听清楚没有……!你们可以走了,吃中午饭前,我在这里听回话,新公司明天就可以开进来了,文慧走,去里面看看……。” “别别别……!方总,我的方大姐哎……!你别上火啊……!”一直没有吭气,大头头说话了:“我们听你的,但是钱,今天一时也拿不出来,容我在三五天内,一定把民工工资发了,行不行……!方大姐,就你一句话,你就救我们了……。” “三天,多一天也不行,从这个月起,民工的工资由我公司发,工资册由你造,你必须今天给民工讲清楚,晚上我会去问你们的民工的。我就搞不懂了,你一进城就当老板的吗,新龙公司不给你钱,老欠你的,你干不干……?好好想一想……!” “听你的,就三天……!”民工老板无奈地说。 下面几个小头头轻声地说:“把我们都收编了算了,我们也想找个好靠山呢……!” 一场不大的风波就这样平息了,民工有了主心骨,干劲十足,而田水晶,经常被他们拖住,问,能不能收下他们……。 当夏天来临时,工地已经不臭了,夏天水胡萝长得疯快,要一个月清一次,每次都只留下一点,一个月后,又会长满水面。清晨,大山石,一车车地运来了,这是建园林的主要材料,丁有德的保卫工作量,一下增加了很多,这些石头,常有当地市民来 “顺手牵羊,”这石料,可是做盘景的好材料。当许银龙把他的打桩机,从工地全部撤出时,已是夏末了。 工程上的快,时间更快。 今年潘巧丽的水产公司,也是大丰收,是鱼多蟹肥的一年,新龙公司全体员工,在中秋时,每人都分到了3个三两以上的大螃蟹,而几个家在外地的大学生,却不知拿着螃蟹怎么办才好,大家都来找郑国成,郑国成说:“这好办,交给我嫂子啊……!” 文慧问:“你嫂子是谁啊……?我们也叫你嫂子做行吗……?” 郑国成一鬼鬼地一笑说:“我嫂子是谁啊……!就是水产公司的潘头……!这几年过节,放假,我全在他们家吃饭,所以刚才分螃蟹时,我叫小林直接带回去了,你们要早点说,就一起带去了。” “你自私!不够朋友……!只会马后炮。”说完,文慧给了他一脚。他俩是同一天到公司的,又同一天到房产公司,说话自然随便点。 小苏州朝她耸耸肩,和另外三个人正要出去,孔宪邈拿着一个大网袋进来了,她问:“你们几个有地方做吗……!要不要我代劳……?” “要,要……!”几个人一起把手里提的螃蟹,放进她的网袋里。大家一听晚上可以到孔宪邈家里去会餐,一个个高兴地叫了起来,文慧点着郑国成的头说:“叫你坏,今天我们大家也要认一个……!” 孔宪邈问:“你们认什么啊……!” 郑国成说:“他们要认你当嫂子……!” “真得啊……!” “对……!我们要认你做嫂子……!” “啊……!” “嫂子……,黑黑的嫂子……,亲亲地嫂子……。”有人就唱了起来,楼道里笑声一片……。 当晚,古月把自己的母亲也从朱家角接上来了,高德全也把母亲和袁云轩苏琰杰也一起接来了,孔老家里难得这么热闹,在客厅里摆下了两大桌,一个大圆桌,另一个就是孔老的大画桌了,再加上来了一群年青人,几位老人顿时感到自己也年青了许多……!你歌我和,好不热闹,同赞改革好……! 老来相聚老来狂,锅碗瓢盆唱交响。 笑对人生斟满酒,伏枥老骥发华章。 横爬将军涨红脸,十八兵器一起上。 杯倒酒尽老中青,已是蟹肥菊花黄。 第三卷第十一章 上 第 十一 章 鸿 门 酒 宴 学生放寒假了,一连下了几场小雨,今天突然放青了,冬日里的阳光,叫人想家。下午,高德全早早地来到上海站的南二出口,挤在人群中。 杜美韵和陈士军夫妇一出上海站,高德全就发现了他们,当年的大美人杜美韵,也已经青丝不见了,她几乎保持了二十多年不变的青春,自从陈士军的手受伤后,她明显地见老了,但她依然不失一个教师的风雅和端庄,一付窄窄的眼镜,架在精致的鼻梁上。这次回来了,已近五十岁的人了,真是时间催人老啊……!看到她们的变化,高德全不免有点黯然伤神,但老友的相聚,还是叫他们十分开心的。 “还回去吗……!我要留下你们俩。”高德全拥抱着他们。开口就问。 杜美韵优雅地一笑,小粉拳照例要打在他背上,说:“你把我包得这么紧,你家孔小姐要有意见了……!” “只要士军不吃醋,我就不管了……!”他松开了手,笑逐颜开地说:“是吧!你可不许吃醋……!” 陈士军用左手,在他胸前打了一举,大笑着说:“这才是真实的大全啊……!”只有这时,才能在他们身上,看到一点年青时的童真野趣,好像瞬间又回到了从前……。 他拿出一吊钥匙来,说“只在你俩面前,我才放肆一下,看见你们我心里开心啊……!平时还是要挟紧尾巴做人的……!来,这个给你们,前几天我已经打扫了一下,从今天起,这房子就归你们了,到明年,我们自己盖的楼房就起来了,到时再说吧……。” 陈士军也有点吃惊,问:“你上房地产啦……!你真做大了啊……!” 他们边走边说,高德全接过杜美韵手上的包,摇摇头说:“兄弟啊……!说实话,那是被逼上梁山的,没办法,过几天再细说,先回去看家,里面什么都有了,你们什么也别再买了,这是小孔给她父亲买的,住了没几年,就委曲你们先住那儿了,在北站后面。”他们出了人群,打了一辆出租车,就向天目东路奔去……! 春节前两天,照例是公司大聚餐,和开年会同时进行的时候,这是总公司成立以来的惯例了。但今年,所有员工都分了红包,大小股东们却没有分红,这一切,换来了工地上一栋栋漂亮的别墅,和拔地而起的高楼。大家憋着一股劲,再熬一年,就大翻身了。尽管没有红包,但聚餐到要比去年热烈,把新龙海鲜馆,挤得满满的。 高德全先举着酒杯,向各分公司的经理挨个敬酒,完了又向五个老工程师敬酒,后向各部,各科室头头们敬酒,特别提到郑国成,我们别墅之完美,小苏州石中水,我们园林布局合理,已经快成了市里样板工程了,一年来,工地没有重大偷窃发生,和丁有德的努力是分不开的,最后向五个民工头头敬酒,只可惜,三个头头和大都民工已经回去了,全体员工高举酒杯,美美的干了……。 今年海青回来过年了,喜得家里几位老人,是你抢我夺的往家里拉,最后还是叫她外公外婆拉了回去。 开心的时间,就过得特别地快,年初六一过完,同一天,海青就要回去了,陈士军和杜美韵也要回去了,大家一起来送他们。只等杜美韵今年夏天退休回来了,高德全和她相约,她今年拿下全国统考律师证,回来就成立一个律师事务所。陈士军回来,要他管理一个工程监理公司。陈士军大叫:“那不吃亏了,副团长不干,来给你打工……?” “在我眼里,你老陈就是一个二排长……!”两个男人的手,再一次紧握在一起。 转眼三十年过去了,杜美韵如愿地当了二十六年的“乡村女教师”,只可惜,二人没有一个孩子。 节后第一天,工地上又多了百十多号人,他们全是来自“唐风”装饰公司的,当他们一行开进工地时,就宣告了别墅群已经建好了,只剩下最后的工作了,小苏州石中水,就是第一个大忙人,她身后每天都跟着一帮“唐风”公司的技术人员,大家就是搞不懂,她小小的个头里,怎么装得尽是些极其认真,甚至于顽固不化的工作作风,大凡“唐风”公司的技术人员,私自改动了她一点设计,也不管别人说出天大的理由来,也必须要重来过。她的理由就是一条,我考虑的是一个整体,是全部,你想得是局部,不到半个月,“唐风”公司里的人就怕她了,她正在为自己的作品,极尽心智,不容一点马虎,这点叫方淑娴极为赞赏,用二个半月的时间,完成二十套装饰和全部园林应当说,是有时间保证的。 一天下午,在工地的门卫办公室里,古月正在对一个民工大喊大叫,老远就听见他的大嗓门在暴啸。头戴安全帽的方淑娴,快步向门卫处跑去,她身后跟着文慧,方淑娴怕他做出什么闪失来,人没到门口,就在外面叫起“月”来了……! 原来是唐风公司一名员工,叫薛斌,他是公司老板,唐山虎手下六个主要干将之一。唐山虎,一个混迹上海滩十多年的一个暴发户,他手下有六个主要干将,是他公司中的主要枝柱,为了能控制他们,不能随便跳槽,他一直不会把他们的工资付清,春节前夕,薛斌老家奶奶去世,要他结清所欠的工资,唐山虎答应,节后进入新工地,一定给他们全部付清,可新工地开进来快一个月了,至今没有看到钱的影子,这叫薛斌怀恨在心。今天他偷了唐山虎的,有关工程预算的全部资料,准备离他而去,也算对自己一点小小的补偿,反正还在初春,大家穿的又多,谁能发现他不偷电动工具,而会偷资料呢……!当他收拾停当,出了别墅,正准备出去,路边上有一大堆新到的早皮,和树木,他自己也不知怎么,要绕一下过去,这和迎面而来的保安丁有德,打了个照面,双方虽然没有说过话,但也见过十多次了,所以薛斌也不想多事,却朝他点了一下头,并用余光瞟过一眼来,牵牵嘴角,和他错身而过,就这一瞬间,他感到有一双眼睛一直在他背上,他走出十来步,回头想证实一下,却叫丁有德叫住了,一直把他“请”到门卫里,而古月正在给一个送货的驾驶员签收,他送走了驾驶员,看他们进来了,随意地问了一句:“小丁,你有事啊……!” 丁有德说:“不是我有事,是他有事……!” 古月把来人上下打亮了一下,看他三十出头,中等个头,红脸膛,一脸的憨样,又两手空空,心中不明白,他有什么事落在小丁手里,心中也大惑不解地看着丁有德。 丁有德说:“自己拿出来吧……!还要我们动手……?老大不小的年龄了,自己拿?”他下了命令。 古月心想,这小丁在搞什么鬼,故没有马上出去,看看他有什么花样来。 古月的双眼是有杀伤力的,他自己没感觉,而薛斌已汗渍涔涔的了。门外还是春寒料峭,他怎么会出这么多的汗来。古月一想不对,这才有了他刚才的大嗓门。方淑娴赶来一看,还没出事,便先叫古月去找小石,把后面的假山验收一下,古月回头看了一眼就走了。方淑娴这才问小丁:“他有事吗……?” 小丁挺直腰回答说:“报告方姨,他拿了一点不该拿的东西!”方淑娴已听说过丁有德的本事,但一时想不明白,这个人会拿什么?便看着对他说:“我没记错的话,你是唐风公司的人吧……!能拿出来给我看看吗……?!” 薛斌只看了她一眼,像张飞一样这么利害的经理,她都可以指挥,眼前这个女人一定更利害,他也没有多想,一伸手,便从怀是把拿的资料,一下全部掏出来了,放在桌子上,一下堆得很高,方淑娴暗暗吃惊他的本事,怀里能藏这么多书,还看不出来,又佩服小丁的眼力。偷书和资料,她心中已明白了几分。便对丁有德说:“好了,这件事,千万另对人说,明白吧……!你去忙吧,我来帮你处理好了,功照记。”丁有德和门卫点下头,就走了。 薛斌这才把自己偷资料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个清楚。 方淑娴又问:“你有什么证具,证明你说得是实话呢……?” 薛斌急得汗也下来了,便从里面衬衣口袋里,一下掏出一个小本本来,从里面抽出五张欠条了,一共是四千八百块,方淑娴马上在门卫打了个电话,要文慧送五千块钱,到门卫来。打完电话,她问:“你已后准备自己干,也学你们唐老板的样……?对工人也这样……?” “不会,我们老家来上海就有几百人,全县城有上万人在上海,干什么的都有,安徽的木匠很有名的,我也干了几年了,我想拉一支队伍好好干……!上海这么大,只要老老实实干,活是做不完的。”他说完,不好意思地看着她。 一会,文慧风风火火地赶来了,方淑娴收下他的条子,把文慧带来的五千元全给了他,薛斌说什么也只收四千八,方淑娴也就不客气,文慧刚收好他的条子,谁知薛斌一下就跪在方淑娴的面前,倒把方淑娴吓了一跳。薛斌结结吧吧地说:“方总,你是我的恩人,如果那一天,我真拉了队伍,我来投你……!” 方淑娴和文慧把他拉了起来,对他说:“到时间再说吧,但你要两手干干净净做人才行,这些资料,你拿走吧……!” 薛斌抱起一堆资料,出了门,就向别墅跑去……。 当春天的细雨,无声地滋润着园林的草平时,三号地的楼房已有十层高了,四号地也开始树井架了,但方淑娴心中明白,会计帐上的钱,也所剩无几了,各分公司已经紧缩到了极限,只有许银龙,人家还欠他一百多万工程款,没有回来,这是他过去从没有发生的事。 追欠债,真是一件要命的事,高德全虽没有说,许银龙已感到极大的压力了,这个原本已排入计划内的款项,怎么要去追呢……?这个东北大汉,过去从不拖欠款,这次怎么会这样呢,一下欠了一百二十多万,而台湾人的年利息还有四天就到期了,如再不付清的话,这个家伙真会把三号地块的主动权要去,他只要在三四号地中间打上一道墙,或者说去改变一下方案,干脆把成本一降,你四号地,就要损失上千万,这可真成了一个大楔子了……! 许银龙一大早,就开车赶到他们工程二处的工地,把正要出门的东北大汉,堵个正着。他是个红脸东北大汉,叫叶长鹏,四十多岁。他在三十多岁时,从部队营干部下来,不要组织安排,自某出路,从倒买东北人参开始,又转行卖工程用木料,最后挂靠了外市一家工程处,成立了一个工程二处,专干大工程,几年前就认识了大他一岁的许银龙,他的基础工程,有一多半是许银龙包的,二人又比较投缘,每次在酒桌上,都要斗个输赢。那三四号地,就是他帮忙竞拍来的。真应如此,近段时间,也就没有过分向他要钱,那知一拖就有这个多。 叶长鹏一见是许银龙,没等他开口,就说:“许老板……!我已经答应过几天给你打过去,你怎么就等不及呢……?怎么啊……!这几年……,做兄弟的还没欠过你钱吧……!你放心,现在流行一句话,叫穷得只剩下钱了……!在咱们东北人说起来,钱算个什么东西……!你放心……!” 许银龙赶紧把烟放进他嘴里,陪着笑说:“叶老板……!今天我是你兄弟,好吧……!你说几号打给我?把时间订下来行吗……?” “三十号!怎么样……?”他吐出烟后说。 许银龙一听就急了,连连说:“迟了,迟了……!过了二十八号,我的脖子就叫人家架上刀了,兄弟的血流干了,对你有什么好处……?” “真急……!?”叶长鹏狡猾地笑了一下问。 “十万分火急!这是公司求命的钱……!”他瞪着眼,认真地说。 “那就晚上见个高下,叫我高兴了,就由你怎么样……?” “几点,在那里……?” “六点整,地方你定……!”叶长鹏显的大度地说。 “花园饭店!六点整,不见不散……。”许银龙说完,人已上车了,脚一点油门,已出了二处的工地。 许银龙一回到自己的工地,就给潘巧丽打了个电话。潘巧丽在水产公司,是很少接到许银龙的电话的,能接到许银龙的电话,对她来说,就和接到情人电话一样,会叫她开心一整天。她一面擦手,一面接过会计手里的电话,先要幸福地对着话筒一笑,才说:“龙啊……!有啥事体啊……!” “噢……!噢……!早点回来……,到隔壁买一块蛋糕……?奶油要多一点……!晓得了……,人家又要请依吃酒……!真要命了,还要我一道去……!”她放下电话,心里是美咝咝地。 平时许银龙到外面去喝酒,就像给车加油一样自然,而今天,是事关一百二十万能否及时拿到,是关系到,能否即时还给这个贾桂仁利息的大事,这就惊动了新龙公司几个主要头头,对许银龙,把地点定在花园饭店,大家一至认为英明,因为那里,离徐汇区中心医院最近,只隔一条街。平时叶长鹏在酒桌上,常常是不灌自己就倒,他自称是东北汉子,而每每喝酒,只要许银龙在桌上,必败无疑,今天必定会出现报复性地反弹,没有二斤白酒下肚子,想要拿到支票,想也不要想。真不知中国人的酒文化,有时在酒桌上,是如此地丑陋。而有许多的经济项目的启动,就是从这酒桌上,浓缩的粮食精华开始的,而世界重大历史事件的发生,和改变,也常常发生在这酒桌上,酒啊……!酒!而今天的许银龙,正要去赴得,就是这样的酒宴……?! 第三卷第十一章 下 当晚五点多一点,古月就到了高德全的家,潘巧丽和许银龙也在,已经上初中的儿子一个人在家下饺子,潘巧丽在阳台上对着儿子说些什么。 高妈妈问:“月啊……!淑娴怎么没来啊……?” “娘啊……,她和国亮还在工地呢,我不放心许银龙,过来看看,一起去,到时间好帮上点忙啊……!”古月说。 大家叫高妈妈放心,没事的,饭也不吃,收拾停当,这才一起下了楼,古月开车,潘巧丽坐前面,孔宪邈和高德全,许银龙从后面,车子直开到除汇中心医院,孔宪邈就先下了车,直奔医院,车再调头,前往花园饭后。 在锦江饭店对面的花园饭店,同样气派非常。车停下后,许银龙这才开始吃蛋糕,他只吃了一小点蛋糕,并把奶油全部吃得干干净净。他们安管理员要求把车停好,许银龙下车后,把各种停的车,看了一遍说:“他们已经来了。” 潘巧丽和他站在一起,高德全和古月,一人拉着他一只手,摇了半天,就像送壮士出征一样,两人眼里竟闪着泪光,想说点什么,高德全最后只拍拍他的背,最后却什么也没说出来,目送着他们夫妇进了饭店……。 潘巧丽跟着许银龙,进大厅,上电梯,经过道,在一间洗手间门前停下了,两人进去转了一下,又出来向右拐了一个弯,没几步,就见一男一女服务员,从一间包间里面出来,就见叶长鹏敝着胸怀,挺着一个大肚子站在门口,皮带扣贼亮地闪烁着胜利的光彩。他笑着说:“好,今天许夫人也来了,可不要怪我老叶欺人啊……!”两人也久经沙场,打着招呼,嘻嘻哈哈进了包间。 里面只有三人,除了他的副手和长脚助理外,还有一个女会计,不到三十的样子,看样子,也是酒桌上的豪杰,包间装饰的十分雅致,许银龙全无心情来欣赏,他向那乌黑敦实的圆桌看了一眼,桌子上已摆下了一圈子凉菜,十分精美,量不大,但品种到不少,桌子中间,放着四瓶白色的酒瓶,清一色的“郎酒”。 叶长鹏高兴地双眼挤成一条线,哈哈大笑:“怎么样……?这够你喝得了吧……!我们四个,有个两瓶,你老兄包两瓶,支票立马给你……!” 许银龙苦笑一下说:“为了这张支票,就是鸿门宴,我也得来喝……!不说了,先把支票填写了。” “会计……!给他看!”叶长鹏叫了一声。会计笑着从包里把支票拿了出来。许银龙一看,支票章已盖齐,清楚地写上了一百二十万元整,只是没有写上日期。 许银龙说:“叶老板你不够意思,你把时间也写好,我们立马就开始,怎么样……?” 叶老板看了一下说:“好……!爽快!29号,会计写!” “慢!”许银龙大叫一声,说:“叶兄啊……!29号和30号有多大区别,我今天来了,不就是为了二天时间嘛,要写就是二十七号……!” 叶长鹏显出为难的样子,嘴里这个……?!这个地,念了好一阵子,最后说:“我已经答应人家了,这有点难办……!”他好像真得有点为难了。 许银龙见状说:“你不想写,我也不喝了,我是坐电梯上来的,我立刻从这个窗台上跳下去,遗嘱我已经写好了……!”许银龙说完,就要向窗台走去……!助理和副手大叫着立刻挡住去路。 叶老板伸出手叫道:“好了,好了……,我服你了,你们老总,有你这样的兄弟,真是今生有幸啊……!我服了好不好……?那你也不要叫我太下不来台啊……!” “什么意思……?”许银龙问。 叶老板把一瓶酒抓在手里,不停地看着,说:“兄弟啊……!这不是鸿门宴……!这叫商场上,你我共同发财,酒桌上,斗个精彩……!”他看着酒瓶说:“怎么样啊……!” 许银龙一伸手,就把他手中的酒,拿了过来,说:“写吧……!” “爽……!写!”叶老板也大叫一声,心里那个爽啊,我老叶今天就要看你倒一次……。 会计很快就填写上了27号。 “请……!” “请!”许银龙把三瓶酒全打开了, 那个助理动作麻利地把面前的酒瓶打开,给他们三个每人倒了一小杯,潘巧丽开了一灌可乐,坐在许银龙的身边。 许银龙举着酒瓶说:“叶老板,你们三位,我谢了……。”他一扬脖子,对着瓶子,就倒开了,只听一阵咚咚声过后,许银龙又拿起第二瓶,接着,也全部倒进了嘴里,他放下酒瓶一伸手,从面前盘子里,抓了一块肥鹅肝放进嘴里,他双眼立刻充血红了起来,那三人目瞪口呆,直痛得潘巧丽心如刀绞,在滴血,又帮不上忙,如能帮上忙,她拼死也要代他。 许银龙在玩命了,他吃完嘴里的鹅肝,人不由地晃了一下,又拿起第三瓶酒来,这把大家都吓得不轻,只见他又倒进了嘴里,只是比刚才慢了许多,那哪是酒啊……!分明是倒进了嘴里三条火龙,他已经感到了,心里从未有过的火烧,他摇晃了一下,对潘巧丽说:“拿了走人……!”就一屁股坐了下来。 潘巧丽眼里含着泪水,刚伸手抓住支票,叶老板又叫开了,“许夫人不喝一口就要走……?”潘巧丽狠狠看了他一眼,抓起桌子上,他们剩下的那半瓶子酒,一下也全倒进了嘴里,她一把夺过支票,小心收好。好个潘巧丽,只见她,双手发力,一下就把许银龙提了起来,反身背在身上,就冲了出去,留下他们四个面面相视,说不出一句话来……! 叶老板点点头说:“是个人物,老叶今天开眼了啊……!!!” 潘巧丽在洗手间,轻轻放下许银龙,打开水笼头,朝他脸上洒了点水说:“龙啊……!快吐呀……!” 只见他站好,回头看了一下,没人,他双腿半站马步,双手胸前平放,就见他腹部一阵急速的起起伏伏,他嘴一张,一道酒水,就从嘴里如箭射出,足有一分钟,他摇晃了一下身子,又吐了一点,连刚才吃的鹅肝也全吐出来了,他一只手撑在墙上,另一只手,接了点水,漱了一下嘴,潘巧丽知道差不多了,又背上他,冲进电梯。 高德全他们在下面急得直往里面看,看着手表,心焦如焚。这时就见潘巧丽背着许银龙下来了,大家上去把许银龙弄进车里,古月就加着油门走了,不到一分钟,就到了徐汇中心医院,那里早准备好了一切,直截了当进了急救室。 高德全拿着潘巧丽递给他的支票,竟老泪横流,嘴里 “兄弟兄弟”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正话来,他心中明白,这要债的事,以后再也不能这样要了,要有一个专门机构来干,才行。 大家也默默无声地看着这一切,不一会张国亮开着车就来了,方淑娴和文慧,郑国成也来了,没多久,彭锋骑着木托,后面还带着宋良梓也赶到了,这叫潘巧丽很感动。 正在里面抢救的医生感到很奇怪,他胃里洒并不多,这什么眼睛充血那么严重,只给他洗了一下胃,就挂上吊瓶了。 躺着打点滴的许银龙,其实人已清楚,只是头涨眼暴的,不分东南罢了。他感到自己近几年来,有点累了,真想就这样一直躺下去,刚才就像做了一场梦,几分钟前,自己还是生龙活虎,转眼就躺在医院里了,而这一切都是为了生活的更好一点,为了收回公司的应得利业,他明白,公司不能垮,这是多少人心血的积累,有自己起早贪黑的汗水,有全体员工的希望……。 每天有多少人进出各种高挡的酒店,没有人计算过,这里又有多少人,是像他这样无奈,而又必需要来应酬的呢?也没有人计算过,更有那些十一点以后,活跃在灯红酒绿下的陪酒女孩,不也是在讨生活吗……?成功的鲜花是容易叫人陶醉的,而成功背后的辛酸,无人喝彩的寂寞,又有多少人看到。他低低的发出一声长叹,哎……!不知怎么了,一滴清泪挂在了他的脸上。 一个医生出来,一看这么多人,就问,“那位是家属啊……!”这倒把潘巧丽吓了一跳。 她举着手就过去了,医生说:“没大事了,但是要想保住他眼睛话……,半年内不许再喝酒了……!”大家齐说:“不喝了……,再不喝了……!” 金钱本身并不带有罪恶,但当它流通时,就难免裹挟了生活中的污泥浊水,当你在叹息它的恶浊时,它会突然闪烁出一片耀眼的光亮,就像人们喜欢看孔雀开屏,却疏忽了它,同时也把屁股暴露出来一样,但谁也不会说,去看孔雀屁股去,人们是不喜欢丑陋的,金钱就是这样。 28日下午,已经有点微醉的贾桂仁,带着一名律师,和两名公证人,到了公司,公司里冷冷清清,并没有他想象的那样,方总备好各种文件,就等着他的到来。他一看文慧还在,就问:“文小姐,你们方总呢……?不能这样躲着我呀……!你给她打电话,就说我贾桂仁来了,要她马上回来!”他说得不紧不慢,但口气是气吞山河的,足可以吞下头牛去。 文慧问:“贾先生,你有事吗……?” “当然有事喽……!有大事,我要把你们的3号地划过来,划在我的名下,不是大事吗……?”他“咯”地一声,从牙缝隙里,咯出一点残渣来,随意地吐掉。 文慧朝他恶心地看了一眼,问:“为什么……?” “为什么……!你们不把我投资的利息给我,哪我当然要按合同办喽……,你说对吧……,小文……?” “喔……!是这事啊……!要钱找方总也没用啊……!她也没有……。”她话没讲完,就叫他打断了。“这就对了吗……!” “你对什么对啊!要钱,你应该拿着合同找会计呀,你找了吗……!”文慧说完,就准备要走。 贾桂仁一看她要走,那哪能就这样放了她?他想挡住她的去路,而文慧边让着他,边用手在鼻前扇着,揪着鼻子恶心他。 那两个律师问:“你找过会计了吗……?” “他们那有钱,早已山穷水尽了,找会计干啥……?”他一面说,一面向会计室走去,又怕文慧转眼跑掉了。 会计一看来这么多人,便问:“你们有事吗……?” 贾桂仁看文慧没走,顿时来了精神,说:“我来要钱……! “要钱?有手续吗……?”会计不急不忙地问。 “有!当然有……!”他说。 “那几位先生呢?也要钱吗……?”会计又问。 “不,不!我们是公证处的……。”其中一个点头说。 “公证处的……?公证什么啊……?看我们怎么付款啊……!”会计笑了。 会计很快把贾桂仁的合同文本看过,并在合同后面写上,第一年利息已付讫。盖上公司公章,又加盖上她的私章。并要贾桂仁在边上安个手印,贾桂仁看着她填写的一切,他的脸,当时就绿了,半天不敢伸出手来,文慧在后面叫,“我们下了班,拿不到就别怪我们啊……!他们都是你请来的公证人……。” 他这才老老实实地按了手印,又在付款本上签上自己的名子,又按了一次手印,会计这才把一张本地汇票给他,对那三个人说:“几位要不要也看一下啊……!” 贾桂仁这才感到嘴里就像吃了个苍蝇一样,自己也恶心起来了,回去挨骂是逃不掉了,怎么会这样啊……! 文慧在门口问:“还要找方总吗……?” “不不不!不找了……,我……,这就走了……!”说完,他们几个一下就消失在过道口,只留下文慧那可爱地笑声。 一场精心策划的暗战,就这样无声地结束了。都说商场如战场,不经过这大起大落的搏杀的人,怎知商场也要叫人流血呢……?有时一步走错,常常是血本无归,就连哭,都找不到听众,这叫人又爱又怕的商场……?! 叶长鹏,看看表说:“下班了,大家走吧!”几个人刚出门,桌子上的电话就响了,他稍微游移地看了一眼,那电话响的,大有不接不停的意思在里面。他回身抓起电话,还没开口,电话里就传来一阵的女人的怒吼,他只听了几句,也对着话筒,怒不可遏地大喊了起来:“你是老几啊……?就凭那几张金卡,要老子去杀人!什么东西……!?”他狠狠地摔下电话,对在门口的几个人就大声喊:“我关照你们,那几张金卡,明天给老子全部交上来,今天晚上谁都不许用,哪个人的嘴,要是管不住,用过了,明天就给老子走人,许老板这个朋友,老子交定了……!嘴馋的就跟我走,吃新疆烤羊肉去……!”门外一阵欢呼:“哦……!嗬……!吃烤羊肉去……!” 第三卷第十二章 第 十二 章 卡 拉 o k 但这次斗酒事件,只是一场好戏的前奏,好戏的高潮,只是刚刚开始一样。 一天下午,过了下班时分,唐风装饰公司的老板,唐山虎,他不到四十,中胖,永远敞开着西装,掂着还不算大的肚子,一根黑皮带,低低的扎着,左手一只二哥大,右手夹着一支烟,一看,给人一种暴发户的感觉。他和几个同事,正要锁门下班,被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一个高个女子喊住了,“请问,依是唐老板,是勿……?”一口标准的上海话,唐老板眼前顿时一亮,一陈香风直灌鼻腔,来了精神,抬头一看她,一个三十出头,比他略高一点,一个成熟的女人,站在面前,她丹凤眼,如山涧秋水,荡人心魄,鼻如悬胆秀而挺,唇红如血,齿白如月,耳环钉铛,身材凹凸有致,真是“山高水低,”只是这一眼,唐山虎已醉了三分,他本能地扫了一眼,在夏利车里等他的二妹子,就像在满汉全席边上,多了一碗煮白菜,那样地倒胃口,他咽下口水说:“是我,依有啥事梯……?里面请……!”他上海话虽然不正宗,也已像模像样了,他向同事挥挥手,又重新开了门,开灯,把来人迎了进去,他反手就把门拉上了,公司不大,分成数个小隔断,但唐老板在里面的空间,自然要大一点,唐山虎手脚麻利地,在饮水机上倒了一杯水,双方坐定后,来者开门见山地问:“依在新龙公司包的装饰工程,依自己有多少赚头……?” 嗯……,怎么会问这个东西的呢……!这可是他的秘密,他才不会那么傻呢……,看来不说也不行,便随口说:“这可是商业秘密,看在今天小姐的面子上,就告诉你,是一百万,有啥话头……?” 来人哈哈大笑:“唐山虎到底是唐山虎,真人面前说假话,一百万……?你抢银行啊……!哈!哈!依接的是包清工,二万八,一套,一共廿套,五十六万,工人分一半,两个技术员,分塔百分之廿,交塔一点税,房、电、车、马费一减塔,剩余才是依的,两个半月,唐老板大概可以进帐十万,赚头不错啊……!” 唐山虎真正地吓了一跳,这个女人利害,样样门清,她到底要做啥???唐老板心中一连三个问号,刚才对她的想入非非,一下全不知跑那里去了,这才提起精神来反问:“小姐,依是啥人啊……!到底依有啥事梯,依没生意,我要走人了……!”说完唐老板就站了起来,他已全无心情再与她说下去,他感到背上有点发凉了。 “慢!”来人从身上抽出一张银行卡,“拍”地一声,摔在玻璃台板上,说:“这里是三十万元整,只要你办一件事,这就是你的了……!” 三十万,一下就像一块巨石,砸在他心里,溅起的浪花,简直就是巨浪了,他可知道这三十万背后的份量,一定有一件伤阴德的事,要他去做,他尽量控制自己,不动声色,但最后还是问了一下:“什么事……!” 来人笑了,美美地笑了,说:“只要你的完工期限,推迟二十天,怎么操作我不问,这三十万就是你的了。” 违反合同?!他心中猛打一个懔,那样他要损失十五万,而现在摆在眼前的,却是三十万,是损失的一倍,闭着眼睛赚了,但想到新龙公司中的古月,也不是好惹的,以后再要在上海立脚,看来也难了,不能为了眼前的利业,就坏了自己做一个上海人的目标,他斗争几秒钟,他突然来了底气,摇摇头说:“你可以拿走了,我不要……。” 这真是,太出来人的意了了,她有点老羞成怒地尖叫起来:“等着吃罚酒吧……!”她一下把自己的声音,提高了整整16度,倒把唐山虎吓了一跳。 整个晚上,唐山虎,人在卡拉“ok”厅,但始终提不起精神来。 回去向吕文秀良汇报的钟灵珏一脸的灰气,吕文秀良说:“他吃敬酒呢……,还有三十万好拿,想要吃罚酒,连三块也叫他拿不到,这只憨大……!哈……!哈……!”她的笑声以然那样动听,只可惜唐山虎现在没有听到,不然他定会汗毛倒竖,一定拿了钱,立马走人了。 二天一过,唐老板就把这一切,都忘的干干净净了,他虽没有成家,但老家带来的二妹子,却一年能换它好几个,好像在和谁比赛一样,当他这天又换了一个二妹子,坐在他的夏利车里时,他的心情已经完全舒展了。这天晚上,看着新来的二妹子,一开心,就又到“大东方”卡拉“ok”厅去了。 几个在他这里打第二职业的,上海技工,三天二天被他拖到这么晚,实在吃不稍,一过十点,就要找各种借口,“滑脚”了,他一个人和二妹子,正唱的束然无味,进来二个日本小姑娘,和一个有点微醉的日本人,说是让那个男的休息一下再走,那个男的一坐在沙发上,便歪倒在沙发上,发出了重重的鼾声,而二个如花似玉的小姑娘,却来了精神头,操着不流敝的中国话,要唐山虎一起唱,只见她们两个,一脱上衣,那一对比年龄,更充满青春活力的乳房,几乎从大红的胸衣里跳了出来,而另一个则穿黑色的胸衣,上面五彩的晶片,托着一双过分夸张的牛乳,一阵乱颤,那不足一掌长的牛仔裤,把一大段小蛮腰,全都鲜活地亮在唐山虎眼前,随着她两的劲歌热舞,那两对白深深的乳房,就在唐山虎眼前舞动起来,这叫唐山虎,如何管得了自己的眼睛,唐山虎早以无酒自醉了,那被她们一拉,也跟着又扭又吼,出了一身大汗,二妹子看不下去,一个人回到小车里去了。 服务小姐,像蜻蜓点水一样,送来一瓶瓶已开了盖的可乐,三瓶下去,唐山虎就真的可乐了,他直感到血往头上直冲,心中的欲望,如山洪暴发,像无缰绳的野马,强烈的欲望像野兽一样控制着他,眼前全是跳动的乳房,他脱去了上衣,汗流浃背地,把一个女孩推到在沙发,低头就啃……! 他猛然感到左脸一阵火辣,眼前一片闪光,接着他就被重拳打倒了,他开始感到眼角在流血,又狠狠的挨了一脚,他脸上被倒了一瓶可乐,他稍醒了一些,听到打他的人,正是那个,刚才还像死猪一样的日本人,发现自己被几个警察反手扭着,带上了手铐,歌声没有了,听到的是不堪入耳的怒骂,他被一群人,强拉死拖地,带了出去……。 “唐老板……!”人群中,他听到了一声熟悉的叫声,正是一周前看到的那个女人,他一回头,看到她也十分惊讶……! 警灯闪烁,叫冷风一吹,他立刻清醒过来,上了车,一想,这可不得了,自己刚才一定,对这两个日本姑娘做了什么,一想到还是外国人,不由和惊出一身冷汗来……。屁股还没有坐稳,就到了派出所。 问讯,笔录,签名,一套程序下来,一切证据都对他不利,拘留就不要讲了,只要日本人起诉的话,后果,更不可想象。一个小时后,那个高个女人出现了,她是来领日本人,和两个小姑娘的,唐山虎可怜吧吧地看着她把人带走,不知为什么,他朝那个女人“哎”了一声。 下面一切,就变得顺理成章了,唐山虎被带到后面一间小房子里,又在人家早以安排好的文件,上签字画丫,一切就像彩排一样,等他灰溜溜地出来,他明白了,上海人是做不成了,三十万钱没有拿到,连说怨的地方都没有,十天后,他收完了其它公司欠他的余款,没和公司里任何人说一句,就从上海消失了……。 一个五大三粗的唐山虎,也只二个回合,便败下阵来,他苦心经营了近十年的公司,也就不要了,倒霉的唐山虎……。 半个多月后,唐风装饰以每天少来十来个人的速度,只一个星期,每天到工地的人只维持在十个人左右,他们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有几个老实巴交的民工,还希望他们的唐老板,会突然出现,他们已经不知道工期的概念了。 这可急坏了石中水,只几天,她的嗓子就叫哑了,古月肝火极旺地每天朝唐风公司跑,这一拖就是近半个月,几个头头立刻又联系了几家,无奈人家不愿接这半拉子工程,愿接的,又没有这个技术,即使全部人马再整齐的开进来,至少也要超出交房时间。 就在大家焦头烂额之间,薛斌出现了,他带了一个六十个人的队伍就来了,来得那样即时,他一见方淑娴,就高兴的向方淑娴大叫:“方姐,我又回来的,你干脆把我们都收下吧,我们没有大设备,和工具,我这六十多人,个个都是有技术的,能顶他们八十,有几个就是唐老板的手下,听员工讲,唐老板出事了,现在跑了,我才知道,我们接着干,一定干的比他们更好……!” “好好……!”方淑娴有点激动。她立刻作了调整,把赵国桢调来当他们的总头,石中水技术总管,张国亮打了几个电话,各种切割机,氩弧焊机,抛光机,只要薛斌要求的设备,不到一上午,就全备齐了。 薛斌带着一群人,在方淑娴的协调下,又开始了装修工作,薛斌又做通了唐风公司另外几个老乡的工作,他们又回来了,方淑娴又从工地里,田水晶队长那里借调过来三十个人,以一百人的力量,在拼命抢进度。 但是怪事一件接一件,各种检查纷至沓来,忙得文慧天天应付这些工商,城管,税务,就连派出所也说接到有人举报,有通缉人员躲藏在工地,把丁有德搞得精疲力竭,又火冒三丈。最可恨的是二十个购置别墅的客户,天天打来电话,最后有人干脆闯入工地来看房子,严重的影响了工人们的施工,搞得古月天天带人守在工地大门口,最可怕的是,上海房产报不实的报导,借所谓知情人士的口,向公众透露这样一样可怕的信息,“朝字”地块风水不好,新龙公司资金已断,这可能成为上海第一个烂尾楼工程……! 真当大家在忙着应付各种麻烦的时候,在二号门的张国亮,也被突如其来大量送进来的原材料,压的透不过气来,他们虽是合作单位,但第二季度的建材已经够了,谁让他们送的,一问三不知,他只能把几辆送货的车,堵在大门口,并和驾驶员发生了争执,这种争执似乎竟竟是开始,后面不知还有什么在等着他们,只有一个人在偷着乐,她就是吕文秀良,她就像在下一盘围棋,现在到了收宫阶段,她两年多来的毫赌,同样费心熬血,她将从幕后,走向前台,她要打败高德全,她要从精神上,彻底打垮他,并最终将他俘获他,这一切会在下个月,要揭开分晓了……。 现在虽然没有国产阳澄湖大闸蟹可吃,不到季节,但日本的大海蟹到是一年四季都有的,她正津津有味地吃着,但怎么比,总比国产的湖蟹差一点,太腥,个大,肉又松,大概是清明前后,才产过卵的缘故吧,她吃吃,就没有兴致了,哎……!好久没有白邦璨的消息了,耍耍他,拿这个活宝开开心,她拿起了桌子上的电话……! 总算拼到5有20日晚上八点,整个别墅区的一切装饰工作才完成,离交付最后期限,只剩余四个小时,但,还没有来得及验收,交房要过期是明摆着的了,尽管如此,方淑娴,古月,张国亮,和一帮技术人员,还是请以薛斌为首的全体民工,一起聚餐,彭锋和白邦璨各开了一辆借来的大客车,拉上大家,开进了他们自己的“新龙海鲜鱼馆。” 高德全和孔宪邈和小朱早以在此等候了,看到他们的到来,高德全有点动情,或者说,他被这群民工兄弟,表现出来的激情,所感动,他们从进工地这一天起,就没有休息过一天,他从他们身上,看到了自己当年的影子,这是破了高德全自己定下的规定了,而其它民工必需是一周要休一天的。他第一次拥抱了方淑娴,和古朋,张国亮,和全部中层成员,而孔宪邈在左边,一一和民工握手,道一声:“感谢你们,你们辛苦了。”这些民工,被老板逼着加班,在他们的经历中,就像吃饭格了牙,是常有的事,而今天,他们不但可以补回休息,还有加班工资,完工后,还有很少见面的大老板,宴请他们,他们也是第一次,他们也很激动,他们被上海人珍重了,他们看到了自己民工的价值,他们会更努力地工作,这就是人性中,最本真的东西,叫尊重……!人是须要被人尊重的,因为他们是大写的人……。 当全部人马吃完送走后,全部公司里的成员又在一起小坐了一会,大家讨论完下一步的工作,决定明天一早,明天一大早高德全和方淑娴就去市“城质检办,”请他们赶紧过来验收,在没有验收合格前,暂且不通知用户,损失只能自己认了。 早上八点半,“城质检办”的人员,姗姗来迟,看着他们打开水,倒烟灰缸,拿报子,等他们忙完了手上的事,才有一位戴眼镜的中年男人问:“几位是哪一个公司的,这一早有事吗……?” 三个人憋着一肚子的气,高德全说:“我们是新龙公司的,我们朝字号的别墅已经完工了,想请你们验收组,辛苦一趟,今天能否……?!”高德全尽可能在语气上,和词汇上用得肯切点。 “噢……!新龙公司啊……!最近你们名声大得很吗……!怎么啊……?现在要验收啦……!十天前,给你们打了多少电话,按计划,十天前就要去了,你们说没有好,没有好,你们那个接电话的是谁啊……?嗓门那么大……!怎么啦……!我们服务不好,你们有意见,啊……!你们是纳税人,我们是吃干饭的,今天想起来了,好验收了,那就请纳税人,从新填写表格再申请一次吧……!”他说完,从桌子上的文件小柜子里拿出表格,“嘶”地一声,撕下六张表格来,“两份,你们回去填写吧……!”说完,就不再离他们了。 高德全看了一眼,说:“我们现在填行吗……?” “行啊……,你们带公章了吗……?”他翻了一个白眼,又吐出嘴里的烟,就起身离开了。 他们三人知道,再说下去也没用,大家一看今天没戏,只好出得门来。 文慧一出门,就说,你们在外面等一下,她又回到里面出了。 他们在门口站了一会,高德全说:“打个电话给古月,叫他把章子送来吧!” “我也这么想的。”方淑娴正准备打电话,回来的文慧说:“没用,今天是死活办不成的,我打听过了,这个家伙是个副处长,权不小,欲速则不达,下班前来,我刚才在洗手间外面就堵住他了,晚上请他……!” 高德全笑着摇摇头,朝文慧树起大母指说:“文慧啊……!你学坏喽……!” 当晚,方淑娴和文慧,高德全就专们请了一下副处长。 但一连三天,还不见有人来验收,文慧说:“今天我去请他,包一个大红包,明天他准来。” 方淑娴无奈地点点头,爱恋地说:“叫古月陪你一起去,就在我们的海鲜馆。” 文慧感激地说:“不行,这种人,不贪色就必定贪财,你们别离我远一点,二十分钟一个电话,就这样。” 行贿…!?有几个行贿人,是心甘情愿的,八九是被逼无奈,才走这一步,多少政府行政工作人员,工作不作为,该他们主动为纳税人工作时,他们把这种工作变成,是你在求他们,是他们在向你施舍。他们的工作没有量化,无法给予定量的检查,只要你来是上班,干什么,干多少,干完没干完,就没有一个定量,来考核他们,所以,把应该,变成了施舍,总想从他们服务对象手中得到一些回报,那人们还要纳税干什么呢……?政府工作人员工作没有一个量的考核,如何能廉政得起来,在这个染缸里泡久了,熬个几十年,好不容易升上去,临退休时,能不顺带捞一把吗……? “高薪真能养廉吗……?我看不能!中国的历史早说明了这一点,趋利的人性,决定了高薪不可能养廉,不然中国的皇朝能这么短命吗……!如果光高薪,而没有一把,知法犯法加倍的重罚利器,悬在头上,越高薪,他贪心就越大,小付出,大收益,这个账谁不会算呢……!犯罪所付出的代价太少,就从根本上,动摇了遏制犯罪的国家机制。为什么目前会产生这种很奇特的现象……?我们正处在一个,在理法上重建的特殊时期,我们不可能从根本上清除自己队伍里的异已分子,而这些人,正在制定这样的一些法律法规,他们只是还没有抓出来的犯罪分子,他们怎么会不给自己留一条退路呢……?就像先进的网络,也会有漏洞一样,这就是我们目前在进步中,发生最为尴尬的事一样。也是一件对我们社会肌体十分有害的,和危险的事。国家为此每年要拿出多少‘jdp’消耗在这上面,中国成了唐僧肉,每年不知道有多少非法的资金会流向国外,有些周边小国,只要开个赌场,就可解决他半年的财政收入,而反腐败的成本又极高,更要耗掉不少社会精英,这简直就是一个国家超大工程,过去听到几万,几十万,叫你寝食难安,现在听到上百成千万也麻本了。哎……我的祖国!”方淑娴的气不打一处来。像她这样极有涵养的人,也受不了了。 是啊……!现在人们听到上亿的大案也多了去了,人啊……人!人的私欲又何曾填的满呢……!!! 当天晚上,文慧带着大红包,单刀赴宴去了。尽管古月和小朱打过招呼,但还是把郑国成和古月紧张的不行。谁知半个多小时,那个副处长就出来了,大家总算是松了口气。 第二天上午,验收组的就来了,前前后后又是三天,吃、喝、带,一样也不少,第五天,方淑娴才从文慧手中接到验收合格的报告。 验收终于合格了,别墅就像一个十月怀胎的孩子,在磨难和喧闹中,呱呱落地了,两个家庭为一个单元,门前有卵石铺就的小道,穿过白色的栅栏,和主干道相连,前后两排,十个单元,错落有至,各家开门,就可以看见前面一池春水,水边杨柳依依,曲桥回廊,彼此相连,假山亭榭,如临空横出,虹桥大跨度地落脚在,水面的三个假浮石上,又把根深深地扎进六十米以下的地基上,形成两个开放性弧形桥面,增加了空间感,水中数群红鲢,在摆尾斗彩。整个园林建筑,有极强的层次感和空间感,耐寒的花草,已换上了新绿。 整个小区的围墙,如起伏的龙身,守望着闹市中的一片宁静,和惬意。居家的房主还没有到,假山树丛中,已迎来了第一批的‘客人’,正叽叽喳喳地闹的正欢。 这一切,都是石中水和这群老知青,文化思想和审美的展现,在灵笼中展现出大气,一个小区,就是一个新的组合,这样的组合,还将在这群老知青和新知青(民工)的汗水中,铺陈开来……。 本人要出差几天,谢了。 第三卷第十三章 上 第 十三 章 收 宫 之 战 当晚房产公司的全体头头们,在楼下,和高德全一起开了个紧急会议,决定节流,各自管好资金的申批权,开源只有一个办法,提前销售三号地的楼盘,经济上损失肯定有,五月份销售,和十月份销售,百分之三之五的差额是明摆着的,目前银行经过一年的调整不知是否有松动,如能向很行贷到款,那最好了。 会议一致通过做出以下调整,石中水工作暂时告一段落,和高德全一起加强销售工作,可能会出现客户来看别墅和林园,有个能说会道的小苏州,一定会吸收不少客户。孔宪邈和古月跑贷款的事,加强进货管理,能明天要的货,坚决不能提前要,否则张国亮不与认定。 高德全做梦都没有想到,吕文秀良会如此疯狂,他不敢相信,这二十套住房是她一个人买去的,但她一定通过什么渠道,了解了这些客户,这种联合行动也是极为困难的,但就是想不通,她是如何做到的。半夜下班,他和孔宪邈没有坐车回家,二个人都想一起在路上走走,从北京回来后,这一年多来,二人像机器人一样忙的连轴转,尽管他们都没有在房产公司负责,自从开工以来,想自己支配的时间真是越来越少了,你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一个难题摆在面前,真是斗得有点累了。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各想着各自的心事,到了十字路口,孔宪邈本能地挤着他向左走,高德全拐着她的肩膀,向右转,说了一句:“今天晚去你爸那儿……。” 孔宪邈伸出右手,抓紧他在自己肩上的手说:“我们会渡过难关的,会好起来的。” “是……!面包会有的……!牛奶会有的……!把一切烦恼都丢到太平洋里去吧……!”他苦中作乐地说,他也搞不清是想宽慰她,还是想宽慰自己。“我们不就是从新疆回来的一批穷光蛋吗,损失对我们来说,根本就不存在,你怕和我一起要饭吗……?” “不就是丐帮的队伍里,多了一对老头老太吗……!只要你不赶我走,我就跟定你了……,去要饭,到祖国各地走走……。” “真的……?” “真的……!” “那你当什么……?” “现代版的黄蓉……!怎么样……?你呢……?” “那当然就是现代版的郭靖喽……!” “哈哈……!哈哈……!”含着泪水的笑声,一样是那样动人……! 经过三天的准备,和报纸广告宣传,新的一天来临了,古月人还没到工地,派出所的电话就打到他二哥大上了,他一接电话,头上的无名火就起来了,他一个急刹车,赶快调转车头,坐在边上的方淑娴问:“出什么事了……?” “他妈的,一大早,小丁就叫派出所抓了,说他带着人在马路上打群架,就这身体,还去打群架,这小子不想干了……!”他嘴上说着,脚下一点没松,几分钟后,他们的车就在派出所门前停下了,他把车调头停好,和方淑娴在大门口登记处,登记后,直奔办公室,推门进去一看,三个保安,个个身上都挂了彩,丁有德最重,左眼睛处,紫了一大块,却很英雄地站在中间,看着他们的惨样,他冒上来的火也小了一半,方淑娴一看,拉了古月一把,问:“你们几个怎么啦,一大早够出息的,是怎么会事……?” 丁有德看了二个同伙一眼,只能自己开口了:“我才下公共汽车,向前走了不到一百米,看到很多人,拿着卖房的小广告,拉住行人,一面推销他们的房子,一面向人家介绍我们的华亭别墅风水不好,常闹鬼,说什么人家都要退别墅了,我们资金早以没有了,要成为上海第一个烂尾楼小区,买我们的房子,等于把钱丢在水坑里,我去赶他们,就……。”他气得没有说完。 “就把你们两个拉来了一起打群架……?是吗……!”方淑娴大声地责问他们两个。 “不是!我们也才下车,看见这么多人在打我们的头,那有不上去的理由啊……!”两个人抢着回答。 方淑娴一听,心里就明白了,是怎么会事了。真说着,民警就进来了,看见古月早已气得双眼通红地,到把民警吓一跳,他问:“你们是……?” “我叫方淑娴,是……。”丁有德连忙接上:“她是我们方总,那个是……。”“开车的驾驶员!”古月没好气的抢着说,他瞪了民警一眼,厉声地问:“你们警察怎么只抓我们的人,那些人为什么不抓……?” 民警也不客气地回答:“我们只抓打人的人,那么多群众指认他们三个打人,不抓他们抓谁……?” “五个小偷在打一个被偷的,再打一个见义勇为的,小偷都说这二个是小偷,你到底抓谁……?啊……?”古月开始吼了起来。方淑娴厉声制止他,不让他再搅进来。 谁知他的大嗓门,确实惊动了不少经过门口民警,所长也来了,方淑娴一看要坏事,在古月脚面上狠踩一脚,才制止了古月的再次发足,所长很年青,三十出头,也是血气方刚,看见有人在派出所里在大声吼叫,心头也有点上火,一看边上方淑娴,她和文慧来过几次派出所,认得,方淑娴及时叫了声龚指导员,并上去主动和他握手,向他解释了刚才发生的情况,指导员看看她身后没有文慧,心中不免有一丝遗憾,他从第一眼见到文慧时,就有一点喜欢上这个,年青干练的女助理,只可惜,这种机会太少了,不由地问了一声:“怎么……?今天你的跟班没有来啊……!带个保彪,不是也来打架吧……!” 方淑娴立刻从他的眼神和问话中,听出弦外之音了,刚要说没来,眼尖的她就看见文慧匆匆赶来,改口说:“跟班在你身后,你不会要等她来了,才放我们走吧……!”这把龚指导员闹了个红脸,才笑着说:“就你方总的面子就够大的了,这几年,你们没少支持我们工作。”他回过身,笑着向文慧伸出了手,文慧在他手上打了他一下,半真半假地说:“乱抓我们的人,还握手,今天免了……。” 指导员大叫起冤枉来了:“文小姐,你可是冤枉了派出所啊……!那二三十人在打他们三个,不把这三个先抓起来,还等着人家把他们三个打死啊……!那我们还怎么保一方平安啊……!我现在给你们三个活人,要是不抓,你们会看到什么……?自己想一想……!!!” 古月一听,这才知道,今天发生的问题,远比他想象的要严重的多的多。这才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了,龚指导员,我刚才有点急了,我叫古月……。” 文慧赶紧补了一句:“他是我们副总,方总的爱人,一个好人……!” “是吗……!这铁塔一个,方总你有福啊……,这就是认识了,希望你们多支持我们的工作吧……,没事了,我现在把人好好地还给你了,你们都可以回去了……。文助理……你……?” “我知道,以后多来……!” 笑声一片,古月没有笑起来……。 丁有德他们三个保安,打了一辆车在前面走了,当他们的车,快到售房处一二百米,就见有二三十个人在向路人发小广告,并向行人讲着华亭别墅的种种不是。方淑娴没让古月停车,在两条主要路口,都有这样的售房人。一看见私家车,向这个方向去,他们必定有广告摔进来,就是古月的车,也不能兴免。 偶然有个别私家车,能冲出他们的围追堵截,到了售楼处,心情也已坏了一半,不管小苏州如何磨破嘴皮,围着模型如何讲解,只要女主人一个不如意,结果还是泡汤,上海的女主人,那里人越多,越心甘情愿地去扎堆,去排队,买房也一样,只有几个十分精明的白领人士,有了意向,七天售出七套,收订金三十五万元。这连燃眉之急也解不了,这可如何是好……? 情况能闹到这一步,实在是出大家的意了,搞得大家人心慌慌,而其中的真真原由,也只有不多的几个人知道。 贾桂仁正惬意地坐在吕文秀良的对面,他近来心情很好,老板娘没有再骂他,还可以和老板娘同桌吃饭,嘴里正满满地塞进一大块“奶油牛舌”,这日本料理正是好东西,日本人在吃的问题上,也是极穷尽心思,能把牛舌做得这么嫩,裹在奶油里,叫人的嘴在咀嚼中,产生如此奇妙的感觉。吕文秀良靠进后面的皮椅里,看着他不停咀嚼的嘴,好像也比平时多了一点美感,她问:“你记者都联系好了吗……?” 他死命咽下嘴里地东西,赶紧讨好地说:“已经联系好了,我今天下午打了一下午的电话,也把消息发出去了,告诉客户他们,再不来要钱,就没有了,公司没钱了……!” 吕文秀良点点头,又想了半天,才说:“从现在起,不要找我了,我要回目本去了。”她向桌上扫了一眼,说:“你慢慢享受吧……!”说完一阵风一样地走了,她感到无比的轻松,她的付出,就要在这几天里见成果了,她已经投下了最后一颗棋子,为这棋逢对手冤家,挖好了一块墓地,她要看着他,慢慢地死去。 但她自己也挖得太累了,她已经顾不上这些了,去后悔吧……!来求我吧……!她在心里不停地一边一边地喊着……。 十天后,头头们又一次被请来开了一次会,连主管会计也到场了,古月第一个发言,他说:“我和小孔跑了十来天,贷款的事,算不上有眉目,只有一家农行肯在这个时候,贷给我们,条件是,要用二十四万购我们两套别墅,我说现在别墅全没了,他说只要有了别墅,他可在24小时内,解决我们的贷款问题,这和打截有什么两样……!简直就是抢!”他忿怒地说。 大家也生气的小声骂着,主管会计说:“按计划现在往来帐中,应付款不应超过480万的,现在已过700多万了,有许多建材要三季度才能进来,现在都已经来了,增加了财务上的压力。”说完她看了一眼张国亮。 张国亮一下成了大家注目的焦点,他看看大家,动了几次嘴,最后还是没有开口,方淑娴说:“这事不怪国亮,全哥已经查过了,这些大户的电话,都是这个贾桂仁打的,现在已经改了,没有我们的通知单,货来了,一例不与签收,更谈不上付款。问题严重的是,月底工人的工资是不能欠的,我们难,他们更难,这关系到几百个家庭生活的稳定,所以我建议我们大小股东们,我们内部先集一次资,看看能有多少,这件事,必需在二天内完全,有一点可以告诉大家,公司不会垮掉,这两年,我们自有资金,投入是1500万左右,台商投入800万,我们还将投入1500万左右,总投入合计是3800万,满打满算不可能超出4000万。但是我们一号地有别墅,还可收回1600万,三号地只有四栋楼480套,合1500万,四号地有八栋楼,二十八层,合计会超过3500万总收入是6600万,除去投入的3800万余下完税后,就是公司的总资产,所以大家没有必要为自己的集资担心,这些数子请为公司保密,也为你们大家的个人利业保密。” 第三卷第十三章 中 谁都没有算过这笔帐,多少也有点担心,方淑娴这一算,大家胆气也来了,立刻纷纷报出自己的集资数,最后一合算有180万多一点,高德全最后讲:“剩下的我来了,今天是大家在这里,最后一次开会了,这半层楼面,经过了先租赁二间到半个层面,后又买下的过程,大家对它多少也有感情了。现在要它在为我们尽最后一次责任了,要把它卖了,我祥福里还有一套房子,我们还是搬回去住一段时间,我现在住的房子,还比较新,还可卖个二十多万,只是不能和银龙做邻居了,只要我们能渡过这两个月的难关,我们三号地的楼盘,一定会漫漫出现转机的,我不相信那个人,就可以一手遮天的,” 许银龙和潘巧丽鼻子酸酸的,眼里满面含泪水,潘巧丽骂道:“老娘再见到这个小日本,一定要打她一顿,出出这口恶气。” 她一开口,古月立马也跟着骂开了,孔宪邈只能一个个的劝着,说:“大家别生气了,回去别忘了明天把钱带来,交到会计处,大家记住了……。” 晚饭后,高妈妈兴致很高地说:“我今天不在家陪你们,我要把海青的信送到亲家去,给他们看看,还是写信好,懒婷婷就是会打电话,好像不要钱一样……,我走了……。”高妈妈在镜子前看了一下,收好信就准备下楼。 “妈……!”高德全叫了一声,母亲站住了,回过头问:“还有啥事……?” “唔……!唔……!”高德全真是有口难开,还没有入夏,头上开始冒汗了,她看看孔宪邈,她也低着头,脸色也十分尴尬,母亲这才感到问题的严重起来,她回过来,看着高德全,这一看,才发现儿子这段时间苍老的厉害,两鬓已出现了白发,她看见了儿子眼睛里的泪水,母亲这才大吃一惊,问:“怎么啦……?全啊……,快说!快说啊……!” “……!” 半天高德全才说:“妈啊……!儿子现在缺钱了,想把这房子买了,我们回祥福里去住吧……!”高德全低声地说。 “缺钱……?!”母亲心头一震,已经到了要卖房子的地步了……?“你们楼房不是盖的红红火火的吗……?”母亲虽不太信,还是问了一句。 “是啊……!妈……!”孔宪邈还是说话了:“我们楼盖得好好的,现在可以预售了,今年春节前就可以住人了,我们卖了十来天,只有十个人来买,每天都有百十来人,在前面堵住来买房子的人,赶也赶不走,还打我们的保安,吓得人家都不敢来买了,所以钱就接不上了,他们小报再不负责任地一炒,现在就有点困难了。” “打官司告他,是谁啊……!这么缺德,你们怎么不去跟他们打官司去……?”母亲反问道。 “是……!”孔宪邈刹住了车。 “妈……!不说她了……!这两天有空,我会叫人去把那里打扫一下,明天您把要的东西收拾一下吧……!明年住您儿子自己盖的楼房去……!我们会好起来的。”高德全劝慰着母亲说 “是那个小日本吧……!我说她从来就没有按什么好心,现在来了吧……!叫君瀚来治她……!哎……!我这里还有个四五万,也给你们,用我这张老脸再到亲家去借一点,看看能解决多少,我尽力吧……!”母亲说完就要准备出门去。 “我们也去……!”正在收拾碗筷的孔宪邈说:“我也好处久没回去了,这事只有妈一个人去不好,还是我们三个一起去吧……!” 高德全说:“对!是应该一起去的,你把碗放下,回来再洗吧……!” 第二天,高德全陪着苏琰杰从银行里取出的五十万,送她老人上了出租车,这才打车到公司去。孔宪邈带着高妈妈的四万已经来了,家里的房子暂时保住了,到了吃中午饭以前,大家陆续把钱交到会计处,一合计,已经二百万出头了,只要再把这层楼一卖,这个难关一定可以渡过去的,同时楼下的办公室要全部集中到楼上去,要先搬干净了,才会有人来看房子,大家就这么抓紧地做着,搬着。 当天晚上,他们在晚报上看到一条消息,暗射新龙房产资金已断了多时。 第二天一早,意想不到的事发生了,有关新龙公司可能要破产的消息,便在圈内满天飞了,当方淑娴从电梯里出来,便听见过道里人声鼎沸,接着就是一片闪光灯对着她横扫而来,迎接她的,竞是各种大小不一的录音器,一下把她搞得有点发晕,根本难以冲出包围的人群,只到电梯门再一次打开,在停车场,才停好车,后上来的古月,才从人群里,开出一道路来,古月的嗓子,震得楼道嗡嗡直响,那七嘴八舌的声音才小了一点,但也静了仅仅几分钟,又一波的问话劈头盖脸,又开始了。更要命的是,一群拿着收据的货主,来要帐了,方淑娴只能站在椅子上对他们喊:“一切按合同办,提前送货的,一例按时间再结账,其它应结的,也按本公司会计程序,每月26号后来结算,你们不知道规矩吗……?你们和本公司合作以来,有哪一次按合同,而没有结到账的,先想清楚了……!谁在十分钟内不消失,一律按违反合同程序,要压一个季度再结算,到时结不了账,后果你们自负,你们就闹吧……!”她回头看了一眼,对国亮说:“张经理,你把这些人给我记下来……!” “是……!”张国亮大声地应了一声。 方淑娴声音不大,但字字如珠,大家也听的真切,一想也是这么会事,再算离26号不就是五天吗?到时人家真不给你结账,你又能怎么样,打一场官司没三五个月,不会有结果,这些人立刻就松动了,有人出了过道,却又不走,就听见一群记者在里面吵吵地问这问哪……! 22号一早,丁有德带着三个保安来了,这才把记者们挡住,但只要几个头一出现在工地,就有来自各方面的,真假记者的围追堵截,搞得大家苦不堪言。就这样又打了几天游击战,五天转眼过去,也有人来看了,要转手的总公司楼层,只是有了意向而已。 26号转眼就到,公司决定,钱一定要拖到30号再付,如果一但付了,而有些人拿不到钱的话,后果更不堪设想。 好像安静了二天,26号还是到了,谁知公司没有开门,那些债主便上门了,生怕要不到钱,大多是一人来要钱,还有两人来帮忙的,这一下,房产公司更是热闹,就像开了锅一样,几个头头一商亮,决定先把大家手里的账目,和会计核对一下,看看到底有多少,再决定先后付款。 上午九点不到,第一批记者就不知从那里冒出来了,全被丁有德挡在电梯楼处,就这样打发了一批又一批,丁有德始终不回答任何问题,这些记者似乎早有精神准备,半个小时后,又换一批人上来。 从28号起,没有拿到钱的公司,混凝土就停下不再送了,4号工地立刻停了下来,工人们无聊地打起牌来,脸上贴满了小纸条,但对工人们来说,这就是一种信号,这个月的工资,有可能要泡汤了,只要连续三天开不了工,人心的浮动,就会变成更可怕的骚动,到哪时,再要去说服他们,没有点干货拿出来,工人们是不会相信的,一个稳定的工地,比一百个保安都要强啊……! 对公司目前的情况,许银龙心里是十分清楚,高德全也从不满他,他想和叶飞鹏把今年的钱先结一部份,自从三个月前,那场斗酒后,他们还没有见过面呢,今年才干了四个多月,就要向他结钱,真不好意思开口,但又不得不试一下,他抓起了电话:“……叶老板你好!哈哈……,是我,银龙啊……!嗯……,不好意思,要求你帮个忙了,兄弟有困难了……!对!对!对……!你也听说了……?是啊……!有人要我们好看,这些烂记者,……嗯!嗯!……我是向你借,对!是借……!啊!真的啊……!三五拾万不限多,有个百十万,就更好了,……好!……好!我马上来……!” 许银龙出了临时工房,向助手打了声招呼后,就驾车走了。他前后不到两小时,等他开车回来的路上,一辆救护车,拉着警苗超过了他,向他们的工地开去,他的心,不由得就一阵狂跳,“工地出事了……?”他猛踩油门,就跟了上去。 原来,在他走后不久,三号主锤就打完一根水泥桩,主机要移位,这是一件很平常的工作,几十米高的主机,在两根平行粗大钢管上,刚移到位,大家正在固定,就见一根横拉的钢丝绳卸甲,突然松掉了,吃上力钢丝绳,就像钢鞭一样,向正在定位的一个工人扫去,当场把他打倒在地,好在主机已经移动到位,不然后果真是不堪设想,一定会机倒人亡的,这是几年来,许银龙基建公司,第一次的工伤事故,也是他第一次设备没有大修,就转入下一年度工作的情况,设备已经开始老化,他比谁都清楚,公司一直在,人休机器不休的状态下工作,都是因为资金紧张,而以往从没发生过这样的事,他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他刚从叶老板那里借了一百十五万,叶飞鹏等于把今年的钱,提前付给他们了,在商场上,能遇上这样的朋友,也是许银龙做人做到位了,不然他,今天连付医院的钱都没有,一下子,刚借来的钱,一个另头就没有了,真是屋漏又逢连阴雨, 工人断了一条腿,没有生命危险,许银龙帮他办完一切手续,又留下一个同村的民工朋友去看护他,这才开车回去。 当晚,高德全和孔宪邈,带上水果就到医院里,去看望了这个民工,一看许银龙和潘巧丽都在,叫他安心养伤,公司会一直负责到底的,会每月把工资给他寄回去,看护工人,也同样待遇。 民工和护工并不认识他们,只是听说,总公司的头头叫全哥,看到许银龙叫他全哥,知道是大头头来了,连忙想起一点身来,被高德全止住了。这叫边上的护士很感动,他们一行人走后,便稍稍地问:“你们是什么公司啊……?全民的吧……!” 护工说:“我们是新龙公司的,老板他们是从新缰回来的,把我们民工都当兄弟看。” “难怪了……,他们是老知青啊……!!” 高德全并不知道,孔宪邈的父亲这么急要他们回去干什么,便和孔宪邈在家匆匆吃完饭,碗也没有洗,和母亲打了个招呼,就下楼走了。 春未夏初的夜色,走在路上,人应该是很惬意的,特别是从“庆龄”公园飘逸而来的花草的气息,会令人产生很多遐想,但他们俩人,今天全无兴致,就这样默默地走着,四周是奔腾的脚步,急驰的车辆,大上海在灯的海洋中,跳动着快节奏脉搏。 孔宪邈想了一下说:“今天许银龙拿来的钱,我看不能全部用去还债,多少要给他留下几十万才好……!” “留下二十万,要是今天出得是人命的话,五万,我看得要几个五万才能摆平。”高德全想也不想地回答。孔宪邈勾着他的胳膊,说:“我们会好的……!” 孔老一见多日不见的他们回来了,老人推开南窗,浦江的夜风鼓荡进来,带着亭院里初夏夜花的一缕淡雅的花香,神清极了,老人微笑着,对女婿买的房子极为满意。 他们夫妇俩人并不知道父亲,要他们匆忙赶回有什么急事,进门便问:“爸……!你有什么急事吗……!?” 老人把他们俩仔细打亮了一会,指着画桌上一堆竹竿,才说:“小邈,还认得这些东西吗……?!” 孔宪邈回头一看,原来是一小困竹竿,是扫帚用尽后,所剩下的空竹竿,那是她父亲在文革时期,扫了八年地,所用下的产物,每用完一把扫帚,老人便留下磨的精光的竹竿,他说这是他的一段历史,是他生命的一部份,所以走到那里,便带到那里,个别人总认为他是对文革不满的一种发泄,也没有人去离他,那年从单位的小门房里搬出来时,就差点被孔宪邈丢掉,现在又被带到新房子里来了。 孔宪邈说:“认识,爸……!你不会给我们忆苦思甜吧……!” “哎……!”老人叹息一声,又说:“我老了,想帮也帮不上你们,听你干妈说,你们碰到难题了,这里有点东西,不知能帮上你们点忙没有,你们拿去吧……!” 高德全有点奇怪,他分别拿起在手里掂了掂,这几根竹竿,虽然被手磨的金黄,里面不像可以藏金夹银啊……!大孔空空的,小头里黑黑的看不出什么来。 孔老从厨房里拿了一把菜刀来,随意从画桌上抽出一根竹竿来,小心地用刀,把竹竿劈裂开,竹子早以老朽,老人用手一便劲,就把竹竿从中分开了,掉出一长卷油纸出来,高德全和孔宪邈这才有点惊讶了。老人放下刀,小心地把油纸一层层地剥开,老人极小心地把最后一层黑青色夹层纸打开,那小心和虔诚,就像打开一个襁褓中的婴儿,生怕一个不小心,会伤了他,最后,袒呈在他们面前的是,一幅暗黄上的画,左面密密地盖了不少印盖。 高德全吃惊地张着嘴,和孔宪邈对了一眼。 孔老这才说:“这是家里传了几代的东西了,你两个不争气的哥,做梦都想要这些东西,没想到,我领了几把扫帚,早就把它藏在这里面了。”老人有点得意地笑了,看了他们一眼,说:“你们知道这是谁的画吧……!是那个要书画,不要江山的宋徽宗的画,能值几个钱吧,里面大小十二张,全是名家的真迹,全藏在这几根竹竿里了,现在可以给你们了……。” 这对高德全来说,已经不是吃惊了,而是初夏夜的惊雷了,他虽然没有见过这位皇帝的画,但他的画,在文物阶的地位和身价,到也略知一二的,也明白,这些画,对孔老意味着什么,这是几代人精心地收藏,怎么可以败在自己手里呢……!高德全想也不想地说:“爸……!你不能再劈了,我们那点小事,哪里过不去呢……!我和宪邈是不会要的,是孔家的,就一定要留在孔家,现在国泰民安,应该让这些国宝重见天日了,那天我请个人来,到家里来,把这些画,再装表起来吧……” 孔老哈哈一笑说:“这点事,还请人……?我自己就行啊……!你们真不想要……?” “不要!”两人异口同声。 第三卷第十三章 下 日子是数着时间,在一小时一小时地过着,离30号结束还有30个小时,大家都搬的差不多了,孔宪邈时不时的用录像机,这里照照,又那里照照,但是买写字楼的人,怎么就不来了呢……?但不管怎么样,家具不动,一些资料也搬的差不多了,就剩下一个笨重的保险柜,高德全从里面把各种合同,这是他与全体股东们的合同,他边整理边看,这近十年的甘苦,涌上心头,一幕幕,一段段,全在心中涌起,不免有点酸楚,而这种困惑和困难,不是他可以凭借个人力量就可以解决的,真叫他有点束手无策,他已经两次找过吕建中了,谁知他指天发誓,不知他妹妹下落,他当着他的面,就是打不通电话,他知道,也是意了中的事,和解无望了……。 他打开保险金柜里面的一个抽屉,这里除了有一些原始合同外,还有一个小的红木合子,这是几年前,古月要求放在里面的,他也从没有看过,他看着沉甸甸的合子,回头看看孔宪邈不知忙什么去了,他抓起电话,叫楼上的古月下来,不一会,满面充血的他,下来了,进门便问:“大哥!什么合子啊……?”高德全指指桌上的红木合子,古月只是这么一看,两眼便放出光来,他一下打开合子,只是这么看了几眼,便抓起电话打了起来:“你是证券公司吗……?……是国泰吗……?我有三万股春兰公司的股票想卖掉,不知道现在可以卖多少钱啊……!……,嗯……,有五年了……,我当时买来是三块钱一股,……,嗯!你说什么啊……?对!对!从来没卖过,好好我等一下……。”古月开始激动起来,高德全也听出一些明堂来了,朝他们打扫的人直摇手,只听古月双对着话筒说:“肯定没卖过……,对,啊……!七八拾倍……!!!???你再说一边,……,是七八拾对吗……?是七八拾的拾,对吗……!”他放下电话,一屁股就在地上,他激动得就像要虚脱了一个,傻傻地看着高德全,只是一个劲地笑,高德全也紧张地看着他,搞卫生的人,一动不敢动地看着他俩,只一会儿,古月流出泪来,这把高德全吓了一大跳,这是一个把刀架在脖子上,也不会眨眼的人,现在竞流泪了,可见这一个月来,他受到的压力有多大。只听古月大叫一声,从地上一跃而起:“大哥!我们有救啦……!我们明天就有二千多万,你们快把东西搬回来,楼不卖了,上去告诉他们,明天就会把所有的钱付清,不要再在这里闹了,谁再闹,完了就别和我们做业务了。” 古月拉着高德全说:“大哥,回家去,去把宝贝找出来……!” 高德全还没有完全搞明白,不就是有三万份股票吗……?不要这么激动吧……!古月也太夸张了。 两人上了车,古月说:“大哥,你在家里见过这样的小合子吗……?” “没有啊……!你这个不是放在公司保险柜里吗……!怎么会在家里呢……?”高德全有点不明白地说。 古月开心地笑了:“你还记得,你当年要把公司,安股份分了的事吗……!” “哪当然记得,怎么了……!” “我回去和我妈一说,我妈说,也不能都分了,先买点股票放着,剩余的,再分,我和淑娴一商亮,就买了四十万,当时买春兰是三块钱,买了十三万股,那十万股我放在我娘那里,这三万多就放在你的保险柜里了,这几年就这么忙来忙去,也把这事忘了,我刚打电话一问,现在是当时的多少倍吗……!” “七八十倍……!”高德全脱口而出。 “你怎么知道的……?”古月反问道。 这时高德全才真地吓了一大跳,“七八十倍……!”他完全怀疑自己大脑刚才的运算了,这怎么可能,四十乘上七十五,出来的就是天文数字了,再在后面加个万,就成了三千万人民币,这个数字令他太吃惊,太不可思议了,股票真这么可怕吗……! “你妈怎么就想到要买点股票呢……?”高德全问。 古月在红灯时停下车,回过头孩子气地说。“噢……!那是我老子在年青时,干过的事,可能也在困难时救过家里,所以我妈要让我们也买一点,反正也不懂,就买了四十万……。” 一路上,高德全就被古月糊里糊涂地拉回了家,也不知他说的这个娘是那个娘,和那个妈,反正是到了自己的家。古月忘形地拐着他的肩膀,进了电梯,引来周围诧异的目光,这两个大男人……。 两人全不顾周围的眼光,高德全还在对脑子里的数子,在进行一遍又一遍地复核,生怕是大梦一场,他开始怀疑现在的真实性了……! 高德全开了门,两人就大喊:“妈……!娘……!”喊了两声没人应,母亲不在,古月说,“先找找看,东西在,我就放心了。” 高德全想也是,他打开了大橱门,母亲的存折都在,唯独没有见那个小合子,小橱也打开了,也没有,怎么会呢……?!古月头上开始冒汗了,家里可以放东西的地方全打开了,可以说,是翻箱倒柜了,就是没有,两人彼此看看,那兴奋已经不见了,高德全也有点沮丧,两人同时看着女儿住的房门,这是唯一还没有看过的地方了,两人小心地推开门,生怕惊动了什么,他两小心地,打开了一切可以打开的门、柜、抽屉,可就是没有……。 当回家的母亲,开门,只看了一眼,便大惊失色,家里进贼了,还有贼在孙女房里乱翻呢……!老人稍稍地退了出去,反锁上门,走了……。 高德全更怀疑现实的真假来,看了一眼满头是汗的古月问:“我们现在不是在做梦吧……!白开心一场!” “做梦?……做什么梦,找不到,那才是真得在做梦了。”古月看了一眼手里的合子,真怕一个不注意,就会不见一样,他安慰自己说:“就这也够还帮孙子的了……!但我就不明白,我娘会把它藏在那儿呢……!真奇了怪了……。” 两人刚出女儿的房门,就见客厅里三个民警,拿枪对着他俩,并朝他们大喊一声:“站着,不许动……!”并有两个穿便衣的冲了上来,叫古月拿着红木合迎头就是一下,当场就躺在地下,满脸是血,另一个要搬古月的膀子,可是没搬动。 母亲在后面大叫:“别动手,这二个是我儿子,误会啦……!” 古月是对那个叫吕文秀良的是真怕了,生怕在这节骨眼上,再出什么差错,手中的股票又飞了,现在可以救命的,可能只有手里的小木合了,所以见有人冲上来,抢他的合子,哪还不下手啊……! “误会……?”所长来气了,把我们的同志打成这样……!还说是误会!看看高德全,他也认识,只是古月不认识。 高妈妈连忙解释,“这是我的干儿子啊……!他俩比亲兄弟还要亲呢……!你们怎么这个时候回来,又是翻箱倒柜的,把我老太婆吓死了,以为进了贼呢……!我一个老太婆,不报案怎么行呢……!对不起,民警同志,误会啊……!” 高德全一听就明白,立刻给那个倒霉的便衣民警止血,一看,不缝上几针是过不去了,那可是红木做的合子,硬着哪……!连声对不起,好话说了一箩筐,赶紧送医院吧,三人一起把五个民警送下了楼……。 楼下停了一辆依维柯,许多人在看热闹,那个倒霉的民警,挨了打,还不算,还要听一大堆难听的冤枉话,今天可是倒霉到家了……。 送走了民警,高妈才和他们一起上了楼,一进家门,母亲就问:“今天是刮的什么风,把家里刮成这样,你们在找什么,就等不到我回来了……?” 古月急着问:“娘啊……!我那个时候,交给你一个这样的小合子,您老放在那里啦……?” “你手里拿的不是……?”母亲反问道。 “不是,这是我从公司里带回来的,一共有二个,我说得是家里的一个……里面可是二千多万哪……,公司的救命钱啊……!”古月急切地比划着。 母亲的头一下就嗡了一声,二千多万不见了……?儿子的救命钱,合子,老人一急,血往上冲,两眼一黑,向后便倒……。 这可把他们两个吓的不轻,高德全大叫:“送医院啊……!月……!” “妈……!娘……!” 老人牙齿紧咬,脸色发紫,古月把车开的飞快,后面警车一直跟到医院大门口……。 原来高妈妈,知道儿子在经济上出了大问题了,这几天如何能吃好,睡稳呢,东想西想,想到妹妹的儿子,唐珏君在部队里当官,他可能有点钱吧,便忙了一天,给儿子借钱去了,一回家门,就见家里翻江倒海的,吓了一跳,上下这么走了两趟,嘴里又干,心里又急,猛一听,两千万,在家里不见了,哪那能再受得了,一急,血压就升上来了,七十的老人,那能经得起,这样折腾啊……。 方淑娴也来了,潘巧丽也来了,大家在医院道过焦虑地等候着,一会儿,一个医生出来,手上拿着一张处方纸,交给高德全,说:“这是你母亲写的,要我们给你,你们送来的即时,问题不会太大,留一个人在这里就行了。” 高德全一看,只见纸上歪歪斜斜地写着三个字,上面一个‘儿’字,下面二个,看了半天才看清,是‘没碰’,是碰字写的太开了。 高德全马上明白了,说:“我妈的意思是,她当时在忙着,可能没拿合子,你想一想,你当时放在什么地方,现在还在什么地方,大概是这个意思吧……!” “回啊……!”古月拉着高德全就往回走,都没有和方淑娴打个招呼,就跑出了医院。 到了家,古月站在客厅里,自己从门口,到客厅来回走了几次,当时的画面,由麽糊慢慢地变的清楚了,古月紧皱眉头,咬着手指,在房子里转了一圈又一圈。高德全的心,也被他一圈又一圈的转紧着,以致生痛起来……。 古月最后走去卧室,一抬头,走到大橱边,一伸手,就从橱顶上的报纸下面,拿出一个,一模一样的红木合子来,打开一看,十万春兰股票,全在,两个男人,对看了一眼,抱着在一起又笑,又哭啊……。“娘……,这里是三千万啊……!我们得救啦……!” 第三卷第十四章 上 第 十四 章 爱 到 心 痛 吕文秀良这几天心情一直很好,中午一个人渴了点小酒,桌子上的杯碗筷,都没有撤去,她知道,高德全已经被她逼得走投无路了,离她自己设计的目标也越来也近了,只要他的资金练一断,他一定会来求她,到那时……!哼……! 她正胡思乱想地想着,门铃突然响了,她抬头看了一眼带日历的落地座钟,今天是逢单,昨天钟点工才来过,会是谁呢,这里除了钟点工,没有人知道她住在这里,就是她哥哥也不知道她这里有房子,门铃还在不紧不慢地响着,她站起来,向门口走去,她低头从猫眼朝外看去,只见门外静静地站着孔宪邈,她背着一个录像机,就像工作回来的样子,没有不安,和窘迫,一切是那样娴静。吕文秀良到有点吃惊,她来干什么,来谈判,还是来求我?吕文秀良赶快退回到卫生间,看看没戴眼镜的自己,飞快地把自己打扮一番,这才出来开门。 门开了,两个女人静静地相互看了一会儿,看见她不戴眼镜的样子,朱唇皓齿,别有一番风情,还是孔宪邈先开了口,她说:“吕建华,你好,我这样两手空空地来打搅你,你不会生我气吧……?” ‘吕建华……!’这个名子虽然久违了,但猛然一听,竟有种亲切感,那是陪同她走过,从孩童到青春少女的名子。她看着孔宪邈的眼睛,是那样的亲切和自然,自己一时也没法搞清,这是她亲切,还是自己的名子亲切,她突然有种想亲近她的感觉,她伸出手,拉着她的手,把孔宪邈迎了进来。“快进来,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你是我这里第一个客人,欢迎你来……!” 孔宪邈跟着她经过厨房间形成的过道,右手是与客厅半通的全玻璃的大厨房,椭圆的餐桌边,围着六张高背椅子,后面是一个高大的古博架,把客厅分成两个世界,上面错落有至地放着许多高挡的瓷艺,而最抢人眼球的是,在齐人高的位置,有一尊大型全裸的印度舞女,几支变幻色彩的小射灯,灯光打在她身上,灵动的她就像在起舞,而在落地座钟两侧,各有一尊半裸的敦煌飞天,精致的高白瓷,使舞女呼至欲出,如配上西域龟兹古乐,她们真能起舞呢……!这一看,还真叫人怀疑主人的性别来了。吕建华看了她一眼说:“这不像女人的家是吧……!她们太美了,你看那曲线,简直就活了,真是鬼斧神工,我一个人太单调了,总不能搞几个全裸的男人来吧,那像什么啊……!”说着,她哈哈地大笑了起来,孔宪邈也跟着笑了笑,心想,‘真怀疑她,就是那个那么用心计的女人吗……!’,她说:“不!她们确实很美,美而不眉,我也喜欢。” “真的……?” 孔宪邈点点头,再一次肯定,“真的!” 客厅很大,沙发极低,长茶桌上放着还没收的杯碗。吕建华尖叫了起来:“啊呀……!不好意思,我还没收呢,叫你见笑了,你先坐吧,沙发有点矮,你要茶水还是咖啡……?” “来茶水好了。”孔宪邈回答说。 吕建华动作麻利,桌子上那么多的餐具,她竟一次性地拿走了,带着两块抹布,分别把茶桌擦拭了一边,看得出,她做事,是力求完美的人,而她做这些就像在舞台上一样,身姿十分优美。孔宪邈这才坐下,抬头见对面墙上,横挂着一幅字,是毛主席的“水调歌头:‘才饮长江水,又食武昌鱼,万里长江横渡,极目楚天舒。不管风吹浪打,胜似闲庭信步,今日得宽余。子在川上日:’。”看得出,字写得,力求在行书中带一点狂草,可惜劲力和功力的火候,还逊色了一点,她站起来一看,落款竟然是主人自己‘吕文化’,再一看时间,竟是她刚到日本时写得,都有十多年了,不由地点点头,心想,她竟也是一个多情的才女啊……!她能挂自己的字,足已证明她为人的自信。 吕建华揣着茶具和不锈钢的电水壶出来,说:“来吧……!啊……!那个呀,是我以前写的,是主席的诗词,就挂上了,不然墙太单调了,习作,习作,不许对人讲啊……!我是不是太狂了?” 孔宪邈摇摇头说:“没有,我刚才在想,字过于追求美感了,有点阴柔,看了落款,才知道,你本就是个大美人麻,哪还有不柔美的……!?” 吕建华感到她的评价很中肯,自己早已看出来了,足见,过去见过这幅字的人,都在讨好自己罢了,不由地对她敬了几分。 孔宪邈在她边上坐定,吕建华茶已泡好,说:“喝点龙井吧,咱们女人喝的淡一点。” “谢谢……!”孔宪邈放下背着的录像机。拿起杯子,慢慢的品着茶。 两人这样喝了一会,吕建华看着她的眼睛问:“知道我住这里多久了?” 孔宪邈坦诚地说:“好几年了,但是知道在那一层,那一间,也就这几天的事啊!他们还不知道。” 吕建华拉着她的手说:“真得啊……!”她点点头,过了一会儿,吕建华又问:“那你今天来有什么事吗……?” 孔宪邈看着她,足足看了她有一分钟,这一分钟,对孔宪邈来说很长,要不要进行下去,也实在没有把握,她要从她的眼睛里找到她要看到地东西,在被爱冲昏头脑的背后,还有没有一点人的理智,和良知,如没有,她的一切心血,都是徒劳的,而这一刻,她看到的是一个正常的女人,她的眼睛是清彻的,眼角隐隐地有了少许鱼尾纹,也许每一条细纹里,都含有一条可怕的心机吧,但此刻她希望不是的……。 这一分钟,对吕建华来说,同样是很长,很长的一分钟,她的下意识,早以告诉她,可能会发生的事,但这一刻,她多希望是高德全来啊……!而现在是她的对手,一个已经赢了她的对手,这不是更有意思,和更刺激吗……?!但,从一开始,她的出现,到现在,她都打不起这样的念头,她的表情,动作,到语言,都有一种平和,和淡定,那种真诚和坦荡,叫你打不起邪念,自己到像个解除了警惕的孩子。 孔宪邈伸出手,用拇指,在她眼角轻轻地抚摩,说:“这两年,你变得苍老多了,你太累了……。” 吕建华接住她的手说:“是啊……!两边来回飞,是有点吃力了,没办法,我就这个命。”她无奈地说。 孔宪邈说:“你去把电脑拿来行吗!?” 吕建华看了她好一会,站起来,向自己的卧室走去。一会儿,她拿了一台笔记本电脑出来,接上线,孔宪邈把手持录像机的线,很快和电脑连了起来,不经意地问了一句:“你还爱他吗!” “哪当然!”吕建华没在意地回了一句,猛然扭头看着她,抿着嘴,脸上阴阳不定。 孔宪邈苦笑了一下说:“我和你一样,但是现在一点忙也帮不上他,你看看这是今年春节过后拍的。”吕建华回头看着电脑,那是初冬刚过,高德全在工地检查工作的一段录像,画面无声地展开着,孔宪邈在电脑上点了一下说:“你知道他现在在忙什么……?在忙资金,资金练断了,几个头头脑脑都准备把自己的家先买了,我来时,他们正准备把总公司那半层楼买了,哎……!我们这些老知青啊……,只想做一点对社会有用的事,我们这些老知青的时间,已经不多了……,都在向五十奔了,有多少时间,还要这样闹别扭吗……?你想看看他,这几天变化的样子吗……?”孔宪邈又在电脑上点了二下,画面很快向前闪过,她又点了一下,画面又正常起来,有几张脸面大一点的,吕建华伸手点了一下,画面停格在那里,高德全的图像很清晰,两鬓出现了许多白发,脸上平添了不少疲惫的苍白,看着他在几个月时间里的变化,吕建华不由一阵心痛,脸色突然惨白起来,这种心痛,来的那样强烈,她咬着嘴唇,不想叫她看出来,不经意地睨她一眼。她看着孔宪邈,心想,我如果是你,也会来求你的,她突然问了一句:“他现在在干什么……?” “不知道,我出来时,他们正在打扫公司,如果他在家的话,你可以看一下……!”她淡淡地说。 吕建华看了她一眼,心想:‘我能看到,你们都知道!’故也不再隐满,她吃力地站起来,有点踉跄地推开卧室的房门,慢慢来到窗前,拉开窗帘,一架高倍数的望远镜,出现在她面前,她低头就看起来,而映入她眼睛的是,家里来了一大堆民警,有人头还在流血,连那个老二也在,家里翻天覆地,就像刚打截了一样,‘来抓人了……?’这是怎么一回事……?这样的结果,是她所不需要的,她又一次地感到一阵心痛,比刚才要强烈的多了,她本能地叫了一声:“快来……!”孔宪邈这才进去,见她坐在椅子上,指了指天文望远镜,孔宪邈赶快过去,对着镜头一看,高德全和古月正被一群民警带下去,家里乱成一团,着实吓了一跳,她回过身,一下向吕建华双腿跪了下去,声音打颤地说:“这煮豆燃萁之举,你还准备烧到什么时候啊……!这就是你爱的初衷吗……?你的爱,就是为了这个结果……?这样的爱,你从心里感到真正幸福吗……?”低着头,下跪的孔宪邈并没有看着她,她的泪水,如断线的珍珠一样,撒了一地。 吕建华脸色苍白,看着为了心爱的人,向自己下跪的孔宪邈,心中的痛,一阵紧似一阵,她一连三个爱的初衷,爱的结果,爱的幸福,如三根铁锥一样向她心上扎来,她的心也在流血,为谁心动为谁痛,只有她自己明了。下面孔宪邈说的什么,她一句也没听到,一时心痛加剧,本能地向孔宪邈身上倒去……。 等吕建华幽幽醒来,自己已经躺在医院里了,脸上是氧气罩,二只胳膊插着各种管子,而孔宪邈一直在紧抓着她的手,心里一阵温暖,她闭着眼,想了一下,自己爱这个人,把他往绝路上逼,她为爱这个人,向自己下跪,天哪……!自己怎么输的这么惨,该放手了,连自己的心,也不许自己再这样下去了,一切都过去了,这个孔宪邈啊……!她手不经易地动了一下,孔宪邈赶快叫到:“医生……!她醒了……!”立刻有医生和护士进来,看了一眼说:“跟你讲,你送得即时,没大事,来的快,去的也快,看把你哭得……!以后要你妹妹少受刺激,少操心,把救心药要常带在身上了,今天就是个大信号,这种病,女人发病是不多的,不能再这么操心是关键啊……。”医生又在心电仪上看了一会,点点头就走了。孔宪邈帮她擦去脸上的泪水,亲着她说:“好了,好了,你吓死我了……!有我在这里陪着你,你放心好了……!”吕建华又一次流出泪水来,叫了一声:“孔姐……,我……。” “不说,什么都不说了,想想小时候高兴的事,把心放轻松,好吗!你要我这个姐姐么……?”她问? 吕建华在那里点点头。 两个小时后,吕建华精神好了许多,身上的东西全去了。坐在观察室里,医生讲,坐二小时没事可以回去了。天已大黑了。 孔宪邈拿了一些药说:“我刚才给他打了电话,说有事,撤了个慌,今晚不回去了好吗?”其实她根本没打通,不知就理的吕建华点点头,在她脸上亲了一下。什么也没说。 第三卷第十四章 下 两个小时后,她们又回到家里,吕建华说:“不回去,要紧吗……!” 孔宪邈在厨房里一边忙着一边说:“没事,家里有吃的快餐面吗?今晚要吃得清淡一点,以后都要清淡一点。” 吕建华靠着橱门外说:“大冰箱里样样有,辛苦你了。” 不大一会,两碗鸡蛋菜面就好了,不知是都有点饿了,还是心情好了许多,两大碗面,两人吃得干干净净。 肚子里有了点食,出了点汗,今天又去了一次医院,吕建华似乎有了点底气,“我有点累了,想洗个澡再睡好吗!” “对!你是要洗一下澡,医院回来,那能不洗就睡了呢?你先把药吃了再洗吧……。”她看了一下沙发,又说:“你得帮我找一点盖的才行。” 吕建华狡黠地一笑,一面倒水,吃药,一面说:“这么大一个床,你还怕掉下去吗?” “你是说……?!”孔宪邈指了指大床,看着她慧黠的眼睛。“你……!我……?”孔宪邈一时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吕建华一面给她拿了一件睡衣,一面说:“你放心,我可不是同性恋。” 孔宪邈想了一想也是,不然她哪来这么苦呢:“那就试试。” 吕建华轻轻推开一面,带有浮雕的乳白色玻璃大门,真是别有天地,她开了灯,一间功能齐全的卫生间,出现在屋内,左边是玻璃墙面,正前方有一个斜长卧榻,中间一个超大,象牙白的浴缸,清一色镀金水阀,和浴缸浑然一体,头顶上有四个,隐蔽式的,排气窗。孔宪邈一看,心想,在国外待了几年,学会享受了,放眼浴缸,那是一个极大的双人冲浪式浴缸,边上竟有一个,触摸式的电脑控制面板,回头看那玻璃浮雕,是一大幅,一群十分生动的浴女,在河边嬉戏图,仔细一看,竟是大画家‘皮耶尔。雷诺阿’浴女图,想到客厅的舞女,孔宪邈也就不说什么了,必竟有记者的生涯,大千世界,多少她也看到了一些。这个家庭的私人浴室,可说,应有尽有地奢华了,吕建华,把门拉了一半,说:“这是你的睡衣,你不进来,就不怕我再晕到吗……?!” 孔宪邈笑着说:“你可别得寸进尺啊……!我可不想上当。” “谁叫你是我姐呢!来吧,吃不了你。”吕建华伸着手,一脸的单纯。真叫你很难把她,和戴眼镜时的她,联想起来,这是她人性中的本色吗……?孔宪邈不仅在心里自问了一声。 她在浴缸里放上洗澡液,就不管了,水量水温一切全自动地为你准备好了,二分钟后,水就成了一缸泡沫,她把孔宪邈的内衣,一把放进了洗衣机里,两个年过四十多的女人,到了这个年龄,仍然胸不下垂,臀不挎,乳圆肤润,孔宪邈不得不承认,吕建华有一个细而有力的蜂腰,扁平的腹部,就像姑娘一样,而她,则欣赏起孔宪邈的长腿,两个女人相互夸讲着对方的身材,进了浴缸,两人面对面地人字大开,双脚相抵,头靠后面瓷枕上面,吕建华不再说话,冲浪开的很足,任气泡和水在身上各处冲击,孔宪邈这才感到,这种享受真是太舒服了,冲浪的水头是自动控制的,不停地在自动改变着方位,背部在轻揉地按摩,孔宪邈闭着眼睛,感到她一动不动,就动了动脚指头,问:“你没睡着吧……!” “嗯!”她应了一声。 孔宪邈那有心情享受呢!下午看到的一幕,到底是怎么会事,也怕自己一走,她真有点事,弃不要遗憾一辈子,心中的不安又不能流露出来……。 这样不知过了多久,冲浪停了,水很快地放走了,接着就是干净的温水从四周喷泉似射出来,身上的泡沫很快冲净了,孔宪邈睁开眼看了她一眼,只见她全身皮肤白里透红,自己也是如此,从心中赞叹,现代化了不起。几分钟后,又是一缸净水在四周翻腾着,水面上的泡沫,又不停地自动从溢流孔中被排掉,这样又冲了一段时间,已是水清毫发可见了,不久又放掉了,冲出来的蒸汽,仅几分钟,已不见对面她的人影了,两人都出了一身汗,约20分钟时间,又是温水冲来,这次水温要低一点,人很舒适,只见头上排气扇,无声地打开,五分钟温柔的热气,带着消毒后的清香,吹干了身上每一寸的肌肤,吕建华这才站起身来,两人面对面地看着,吕建华有点冲动,主动抱着她说:“这样放松的感觉好吗?” 孔宪邈点点头,没有说话,怕她有什么明堂生出来。 吕建华光着身体就出去了,孔宪邈这才发现,给她的是一件,真丝手工刺绣高档的睡袍,贴在身上,十分地顺滑,感觉极好,内衣裤也没有,心想大概就这样穿的吧,待孔宪邈穿好睡衣,上了床,掀开薄被子,只见她光着身子,就这么睡着,吕建华伸手把她拉了上床说:“你穿你的,我多少年来一直这样,这才是女人的闺房么……。” 吕建华伸手把主灯关了,只有两只小的睡灯亮着,她回过头说:“你给我说说她的故事好吗……?” 孔宪邈看了她一眼,问:“她?……你指的是谁?是全哥那个在新疆的爱人吗……!” 吕建华只“嗯!”了一声。 孔宪邈想了一下说:“我知道的并不全,也是以后东听一些,西讲一点听来的。” 吕建华扭过头来好奇地问:“你原来和他不在一起啊……?怎么会事呢……?” 孔宪邈转过头来说:“全哥在农一师,我在农三师,差一天的汽车路程呢?” 吕建华来了精神,说:“你先说你听来的,再慢慢说你自己的,今晚有的是时间,你快讲!” 孔宪邈理了理思绪,才说:“大概是63年春节吧,他们在上海团校认识的,那时可能就对上眼了,她可是独女,本可以不去的……。”她慢慢地说着,直到前几年到新疆去看到那两座坟墓,讲到动情处,不由得自己也跟着唏嘘不易。 吕建华不时地伸手去拿面巾纸,抬头问:“不是一个人嘛,怎么要两座坟呢?” “听说,那是一条叫狼的狗,高德全走后,她把所有的情感,都放在这条狗的身上,以至在她病重时,那条狗,不吃不喝五六天,绝食而亡。” 吕建华不由地“啊!”了一声。“我不如她也……!她为了他,可以抛家为他而去,又可为了他的孩子,至一切而不顾,而高德全又可为了她的孩子,也可半生不娶,其情至深,爱至切,我那能及得了半点。”她擦擦眼睛说:“他们的情书你看到过吗?” 孔宪邈摇摇头说:“情书没看到过,两个孩子看过,后来都烧了,他那里有一件塑封的笔记本的纸片,就算是他前半生情感的浓缩了,是袁梦珠在离开连队,写的最后一封信,我不能记下原文了,但其中有一段,极有哲理,我已背下来了,一直牢记在心。” “快背来听听。”吕建华拉着她说。 孔宪邈指指自己的嗓子,表示要喝点水才行,吕建华探出半个身体,在边上的柜子里,伸手拿出一瓶50的生理盐水,说:“这个最好了,不粘嗓子的。” 孔宪邈拿了喝了几口,果然不错,她向后靠起来一点,这才清清嗓子说:“这段要用普通说来背,……‘在我心中,你最重,似青松,向天冲。我会沿着你的身躯,向上攀延,你,既便被斧砍锯截,不能冲天,横遭链捆铁锁,你一定也能曲伸横长,在扭曲中,展枝萌芽,那一棵盆景,不是游走在,死亡,和痛苦的边缘。既便不能参天,那就俯下身躯,做一盆潜龙伏虎的盆景吧……,耐心等待,那风生水起的日子,我一定能看见你龙腾虎跃一天的。我愿作一香泥土,静静地卧在你身边。’” “……”一时,两人谁也没有再说话,她们都要想一想刚才的那段话,吕建华也坐起来一点,和她一样半靠在床上,一对挺挺的酥胸就露在外面,孔宪邈想伸手帮她把被子拉一点上来,看着她一对痴迷的目光,便放弃了打算。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吕建华说:“孔姐……,说说你们是怎么走到一起去的行吗?”她声音不大,但很平和。 孔宪邈抬头看看顶上兰花水晶吊灯,说:“第一次见到他,直是很久了,有二十多年了,现在想起来,真有点不敢相信呢,那时,我一个姑娘家,连队一百多号人,只有十几个男知青,他们可金贵了,进疆好几年了,女孩子都到了恋爱年龄,有一天,快半夜了,我们缩室,来了个男人,就是高德全,他是来找他的表妹的,没找到,平时姑娘们见了男生放肆的很,不知那天大家为何都老实起来了,我在远远的床边看了他一眼,第二天一早,我在伙房里买了三个馒头,在路边等他,想说什么,又没有勇气,到底说了句什么,我早以忘了,不记得了,那时就有一种做了好人好事的感觉,其它什么也没有……。”她停了很长一段时间,像在回忆当时是否那样?!过了一会接着说:“第二次见他,已是十一年后了,梦婷已经十岁了,我正好出差,要去土鲁番,是在火车上,我没买到坐票,是临时的公干,这次见到他,就有了一种感觉,当时只知道他妻子十年前就去世了,他没有再婚,从他眼睛里看到一种少见的痴情和痛苦,那时候说是爱,也完全谈不上,但有了感觉,我帮他补了卧铺票,在餐车买了饭,又遇见了他失散十年的表妹。他说,这是他第一次在餐车里吃饭,第一次坐卧铺。我心里很难过,这大概就是感觉了吧……。第三次见他应该就是这次了,中间又是十年过去了,梦婷已二十岁了,在上大二了。” 吕建华扭过身来,问:“那你中间没有探过亲吗……?记者的时间是很多的?” 孔宪邈也向着她,眼睛不由地,向她那成熟欲滴的乳头扫了一眼,才说:“当然回来过,我也知道他自己办了公司,经济条件也大有改观了,但我那时,正在努力筹钱,要帮我父亲买一套二手房,这时的我,怎么能去找他呢,如去了,他一定会帮我买房子,对他的事业,多少会有点影响啊……!所以只能交着牙,耐心地等呀,如果这时,他和另外的人好上了,这说明我们无缘分,我只能衷心地祝贺他们。他也一直没有,我们没谈论过这方面的事,双方心里都明白,等到梦婷大学毕业了,也就瓜熟蒂落了,还用谈嘛……?” 吕建华凝惑地看着她,眼睛都不动一下,半天才问:“没谈过……?!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吗……?” 孔宪邈伸出右手说:“我对天发誓,今晚所言,没有一句假话。” 吕建华的头一下向右边侧过去,两眼挂着泪水,自言自语地说:“你能为他苦等二十年,真心为他拾遗补漏,我怎么这样傻呀……!在你们两个面前,自愧弗如,那有不打败仗的啊……!我输的好惨……!输的心甘情愿……。”她光着身子去了卫生间。孔宪邈想了一下,没有跟过去,静静地等她出来,足有半个小时,她才光着身子上了床,问了一句,“你没笑我吧……!” 孔宪邈又喝了点水,也上了次卫生间,两人这才又从新躺下,过了许久,吕建华看着天说:“那姐……!你今天来有事吗……?” 她这一问,孔宪邈猛一转过身来,看了她半晌,才说:“当然有事喽……!来劝你收手啊……!现在再斗下去,会两败具伤啊……!全哥伤的是身外之物,我们本来就是回来的老知青,两手空空,能做多少是多少,真正到了做不成,倒闭了也没关系啊……!而你就不一样了,你伤的就是自己的心啊……!哪不是你爱的初衷呀……!” 吕建华无言以对,过了好久才说:“要是我不收手呢……?” 孔宪邈转过身,心想,君瀚的主意,今天不灵了,看着昏暗中她,绞黠的双眼,问:“为什么……?” 吕建华向她胸前指指说:“要我收手,就让我钻过来行吗……?” 孔宪邈听了,笑出声来,说:“你这个下流的小妮子……。”她刚一抬手,她就像泥鳅一样地滑了进来,直到她的怀里,两个女人吐气似兰,孔宪邈怕她再有什么花样,抱紧她说:“不累吗?该睡了,明天还有工作呢。” 吕建华果然没有再动,好像真累了,要睡了。孔宪邈虽说在外打拼了多少年,早以能随遇而安了,但今晚怀里抱着个一丝不挂地大美人,到还是平生第一次,这叫她如何能睡的着呢……?不能睡,也只能闭上眼睛,一动不动……,虽然隔了一层睡衣,但她那健康的肌肤,仍是那样地充满了诱惑,真没想到,同性之间,有时也会有那样的引力,这温柔乡里,潜伏着危险,她明白,这怀里那是什么女人,明明抱着一只可怕的‘潘多拉魔合’,稍有不慎,后果不堪设想,她把她抱得紧紧的,不让她动一动。 第三卷第十五章 上 第 十五 章 恶 梦 醒 来 吕建华虽说闭着双眼,今天发生的一切,叫她又如何能真正睡得着呢?今天她经历了,半个人生的心灵洗礼,生活了半辈子,不知道真爱是什么,爱得伤心伤肺,七荤八素,竟然没半个知音,都应不懂得,爱得真蹄。爱是……不以索取为基础的……。 吕建华感到了累,她身体一向很好,今天这是怎么了,她有点轻飘飘地跟着孔宪邈飞了起来,眼前全是金彩霞光,万紫千红,孔宪邈一回头说:“这是极乐净土,你怎可如此放肆,衣不裹体。”只见她手中柳枝轻挥,一朵七彩祥云,立刻化作彩带,在她周身飞转,转眼,把她围的严严实实,看着孔宪邈在前轻快地走着,自己踩云驾雾,在后面深一脚,浅一脚地艰难地跟着,自己腾云驾雾,怎么就像踩在棉花上,没一点潇洒,她真想叫她停一停,好胜的心,又使她奋勇猛追,无奈怎么也追不上,好累,过了好久才看到南天门,原来那些神仙,全是云彩化成,俱而成形,散而成气,难怪平时看不到他们,只见前面霞光万道,珠箱银屏,个个珠围翠绕,群仙齐唱: 金银如山 情似海, 金银无泽 爱如债。 情债如虎 何存爱, 青山不绿 哪来泉。 吕建华听得真真的,清清的,心里默默唱了一边,已牢记在心:“金银如山、情似海,金银无泽、爱如债。情债如虎、何存爱,青山不绿、哪来泉。”心中如醍醐灌顶,爱,一旦没有了基础,就会变味,爱已成债,心中默默地念着,青山不绿,哪来泉啊……! 过了这境,前面别有洞天,青烟燎绕,梵音如织,却是青光一片,人已心明,神清。只听洞中传出: 人生苦短,把握得舍之间……。 善恶两面,存心一念之间……。 吕建华听罢,心中暗惊,这是在唱我吗……?再回过头去,那见孔宪邈的影子了, 正在东张西望之间,一群仙姑踩着云头而来,个个青衣素稿,甚是安详,人手拂尘一支,大有引渡她转去之意,吕建华心头一片清明,脚轻云稳地跟在后面,经过一边山石,只听仙姑边走边唱: 了亦未了,了未了。 情了未了,心已了。 不了了之,了了了! 吕建华心头暗惊,这曾在那里听到过,一时竟想不起来,这时,又从山石后面转出孔宪邈出来,刚到近前,实然化成自己,含笑而至,吕建华大吃一惊,她是我吗?我怎会在这里?哪我又是谁呢……?!是谁……!只见她手持长轴一幅,送至前来,吕建华向前一步赶紧接过,那知一脚踩空,到手的长轴转眼向下飞去,掉出云头,一阵轻风,长轴已开,只见上书: 金满箱,银满床, 换来梦醒青丝黄。 流水有情山无意, 青山冲天水自淌。 散金撒银西窗冷, 黄墙门外驻红装。 青灯古佛伴心香, 拂尘一支追孤鸾。 她没抓到,却飞快地看了数边,她何等聪明之人,已了然于胸,心头清朗一片,飞身再探之,已然在手,不由喜到:“我的长轴……。”当她猛一下惊醒过来,身上汗渍涔涔,自己把孔宪邈的一支胳膊,正死死地抓着,谁知这时,孔宪邈竟答了一声:“在你手中……,”后,正悠悠醒过来。吕建华大吃一惊,原来是南柯一梦,看看才张开眼睛的她,难到是同床同梦不成……?她赶紧闭上眼睛又想了一边,心想,自己从不信鬼神,这梦虽荒诞无稽,却十分有理,定是潜意识中,早有了退意,是一生好胜争强之心在作祟,把自己搞得心力焦粹,苦不堪言,早听那个冯……,冯什么的,可能不会有今日之痛了,她心中凄风骤雪,白雪一片,眼泪在孔宪邈肩上,已湿了一片。 孔宪邈不知自己是如何睡着的,是太累了吧,还是那个断断续续的梦,做的好累,她看看从窗帘外射进来的晨光,说:“你还赖床啊……!不想起吗……!” 吕建华这才从她怀里伸出手来,在她脸上亲了一下,说:“起来吧!”她就坐了起来。 孔宪邈看着从她身上滑落的夏被,那对挺挺的酥胸,打趣地说:“昨晚,我要是男的,一定管不了自己了……。” 吕建华转身,猛一下拉开她的睡衣,在她胸前就亲了一口,说:“你要真是男的,我就不放过你!定要把你缠死……!” 孔宪邈没想到她来这一下,惊叫一声,心直跳,推了她一把,“坏东西,给你点颜色,就开染房,不能闹了,快起吧……!” 吕建华掀开被子,下了床,从衣橱里拿出一个合子,里面全是高档精致的女式内衣裤,她放在床上,说:“找喜欢的穿,昨天的撂在洗衣机里,钟点工会晒的。”说完就直奔卫生间。 当孔宪邈从卫生间出来,吕建华已把早餐的鸡蛋做好了,她又把一根胡萝卜和一大片西芹,放进轧汁机里,几秒钟后,她把汁水倒进一大杯牛奶里面,搅了一下就分成两杯,她把牛奶,鸡蛋,热狗,放在外面餐桌上说:“来吧!这是我每天的早餐,你够吗……?” “够了,又简单又好,你挺有办法的。”说着就坐下一起吃了起来。 吕建华用面巾纸擦拭了一下嘴,戴上眼镜,立该判诺两人,那个昨天的吕文秀良好像又回到了她的身上,她打开保险箱,拿出一串钥匙,拿了一本同城转账汇款单,飞快地在上面写下壹仟陆佰万后,盖上章后,吹了一下,认认真真地送到孔宪邈手中,说:“这个给你,这钥匙你也拿上,再来陪我三个晚上行吗……?”两眼全是期求。孔宪邈不忍心地说:“晚上我来。” 这时门铃响了,钟点工按时到了,吕建华开了门说:“你先走吧!我马上也要出去。”在门口,两人再一次地拥抱了一下,孔宪邈在她头上亲了一下,说:“你别忘了吃药。”就转身向电梯走去。 五十来岁的钟点工,吃惊地看着这她们……。 第三卷第十五章 中 孔宪邈赶到公司,直接上了房产公司,但为什么一个人也没有呢,安静的有点出奇,只有小陈一个人在哭鼻子,小陈一见孔宪邈来了,叫了一声:“孔姐,你这个时候来干什么,都在下面,快打起来了,只有张经理一个人在顶住,经理跟那些要债的人说,今天一定有钱,他们就是不听,到楼下总部去闹了,说总部没有卖掉,他们要抢东西……!” 孔宪邈一听,冷汗一身,说:“把门锁了,跟我下楼。”两个也不等电梯了,直接冲向楼梯口,服务台小林说:“孔姐,你千万别进去,那些人和记者都快要疯了……!”还没到办公室门口,就听张国亮在大喊:“谁要敢拿公司一钉一本,就不要怪老子下手不知道轻重……!”这话一出口,一群记者就像说好了的,一起拿着照相机,就一陈 ‘卡喳’,各式各样的录音机,几乎要碰到他的脸,他挥手打开,脸上的几棵小麻子涨得通红。 “想要钱吗……!”孔宪邈大叫一声,张国亮一见是她,紧张的汗都下来了,今天这群人几乎是疯了,真是什么事,都会做出来,他怕出个万一,这可如何向全哥交待……?他赶快向丁有德便了一个眼色,丁有德立刻会意,拼命挤出人群。这时,孔宪邈看有德过来了,就大声说:“有德,你给我好好看着,那一个在5秒中内,还在大声吵闹,今天我有钱也不给他,我开始数时间了,……5……4……3……!”刚才还在大喊,大叫的人,就立刻静了下来,大家到要看看她,能变出什么花样来,她要真有钱,自己拿不到,这几天,弃不白辛苦一场,人的自私本性立刻显了出来。只听孔宪邈又说:“刘会计,这些要帐的人欠款一共是多少……?” 会计立刻大声地报出数子来:“一共是八百二十七万。”大家小声地嘀咕了一声“这八百多万,你能拿得出来……?就不信了……。” 孔宪邈举着一张汇票说:“我这里是一张一千六百万整的汇票,不知够不够啊……?!再要大声吵的,可以别排队了,小丁看紧了,今天就不给他付款,让他吵够了再说,问问他们,以后还要不要再和我们合作了……!” 这张汇票在空中一挥,它的神奇立刻显现出来了,几十又眼睛一下全盯住在上面,就没有一个人再敢啃声了。 孔宪邈回头对那些记者说:“你们还这样围着我们张经理干什么……?你们要围,那就里面请吧,一个企业,在资金运作中,有点失误,是常有的事,很正常啊……!值得各位大记者这样兴风作浪吗……!我过去和你们一样,也是记者,千万别把光荣的记者,降到‘狗崽队’的身份里去,好吗……!你们还有什么事要问张经理吗……?”不少记者好像扎了针的气球,没气了……。 张国亮不知怎么搞得,鼻子竟有点酸酸的,冲血的眼睛竟然湿润了,他并不知道这钱是那来的,高德全他们有钱的话,也要到中午才能回来,那知道一大早,这救命的钱,就那么即时地就来了,总算有惊无险。 看记者们一下松了劲,孔宪邈对国亮说:“你带小陈到银行辛苦一下,完了赶紧把早饭去吃了,这里没事了,你放心去吧……!” 一千六百万在自己的手里,这是一份多大的信任,这是一份多大的责任,他接过汇票,不知为什么,心中有了万分豪气,在眼中打转的泪水,这下真得掉下来了,他有一种要和她握手的冲动,我们挺过来了, 我们活了,工地又活了,不用再卖公司了,他的人生一片灿烂……!孔宪邈伸出了她的手,给了他一份肯定,十份信任……。 刚才还是暴风骤雨的天空,一下就明朗起来,那些看到张国亮出来的人,又是围着他,一个劲地说着好话,“以后一定要好好配合,千万不可把我们给摔了……!不能啊……!张经理……!” 等最后一个记者也走了,对面的会计室里也安静了。孔宪邈这才想起,赶快要给冯君瀚打了电话了。 原来一个星期前,孔宪邈接到冯君瀚打来的电话,孔宪邈就在电话里叫起来:“君瀚啊……!这几个月你到那里去啦……!” 冯君瀚赶紧在电话那头说:“你不要叫……!不要叫,你快找个安静的地方,再打过来,不能告诉任何人,是和我打电话,记住了!”不等孔宪邈回话,他就挂了。 孔宪邈下了楼,直奔对面的话吧里,给了小老板一张百元的人民币说:“后面几个位子不要安排客人过来,我有重要电话。”小老板立刻会意,并鬼鬼地一笑,孔宪邈也没理他。 孔宪邈立刻打了回去,开口就叫到:“冯君邈,你真不够朋友,到今天才来电话,全哥也不好意思来麻烦,你就不管啦……!真是的……!” 电话那头的冯君瀚苦笑一声,才说:“我早来也没有用,现在大概差不多了,我不是来找你了吗……?” “找我也没有用,大家本来想请你出马,找吕文秀良谈一谈,叫她放过全哥,或者说,放过我们。”孔宪邈急切地说。 电话那头就叫了起来:“谁出得这个瘦主义啊!该打……,我再问一声,你来有人知道吗?” “没有……!”她说。 “那好,那我就把最后一计告诉你,你不要急,许多事,时间不到,再好的办法也没用,只能坏事,现在到了,不在沉没中死亡,就在沉没中暴发,的关键点上,只有你才能救德全……。” “我……?!,怎么可能呢,我能不救他,我去跳楼也行啊!”她说。 冯君瀚笑着说:“没有这么可怕,楼是要跳一下的,是从十八层,跳到二十层,不知你敢不敢啊……!” “跳!”她回答的也干脆。 那边不笑了,说:“解铃还得系铃人,所以只有你出面,任何人没用?” “我没有系过铃呀……!看到她,我躲避也来不及,那敢去招揽她啊……!” “铃虽不是你系的,但铃却是你给她的呀!你不结婚,她心中就会永远有希望,再穷追猛打,她也会网开一面,这一面就是希望,现在她好了,没有了希望,她心也死了,那就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其乐无穷,她的个性,就是这样,在不知不觉中,改变了她的初衷,她就一个心眼要斗败你们,新龙公司成了她的对手,她现在只有钱,或者说,有的是钱,所以,她会用一切手段,把你所有的别墅买到手,我说这二十套别墅,一定在她一个人手里,你们还不信,这几个月,先是搞装饰的磨洋工,拖你一个月,工期一过,你交不了房子,再叫你验收通不过,拿不到合格证,你怎么卖,一过期限,就是你违约在先,你敢找她打官司吗?怎么收回尾款,那一千六百万收不回来,资金链一断,你是私企,现在私企贷款还没放开,你不死,谁死啊……!” “那我们怎么办啊……!就这么死,谁心里甘哪……?!”孔宪邈心中在落泪了。 “……?!” 冯君瀚没有接话,他已听到了强忍的哭泣声,过个一会说:“我能往下说了吗……?” “嗯……!” “因为你们现在的一举一动,就在她眼皮底下,她必定了然于胸的,她会从各种渠道了解你们的一切,所以现在是时候了,但不是反击,的拨乱反正,要她回到最初的动机上来,只有你出马,就有百分之五十的胜算,还有一些,就看你能否掌握好火候了,首先要改变一下,对她认识上的观念。……你在听吗……?” “在听,你说……!” “那好,第一,改变对她认识上的观念,一,她不是坏女人,只是痴情的过了头,我过去讲过,这是她格性缺陷,我也没办法。二,要给与她同情,她的条件太好了,一生没有一个可靠的男人肩膀,实在遗憾呀,加上少女时的,一点对爱情美好的期盼,一直是她心中的梦,她现在又不缺钱,她不要为生计再去奔忙了,时间多了,她又是一个健康的女人,正值如虎似狼的中年,对以往爱情的期盼有多强烈,想都可以想到,人又太聪明,加上一点幻想,面对这个结果,谁会甘心哪……?她是不会甘心的,所以要给予她同情。有了以上二点认识,你就会在她的立场上,为她想一想了。三,就是你要一个人去,在你没有解决问题前,千万不能叫德全他们知道,他们再紧张,拆房子买地,你也不要表示出来,你有办法了,不然就演的不像了,当然有些俱体的办法,我也没办法教你,这就是你们女人的事了,最后一招,就是你要拍一段录像,在化妆时看你如何不让大家知道,这是你的本事了,最后是找到她在那里住,她在对面就是了,在哪里,只好你自己去找了,没人帮你了。听明白了没有?后三点做好了,就是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了。我的中心意因只有二点,一,她偏离了爱的初衷,二,再斗下去,德全损失的是身外之物,而她就是伤心伤肺,话的组织只能你临场发挥了,我帮不了你……。” “我要好好想一想,行了,我会去做的,你放心,还有什么吗……?”孔宪邈又问。 “没有了……,目的只有一个,是拨乱反正,不是去出气,要做到刚刚好,成了,你给我一个电话就成,好……!那我就放电话了。” “等等,会有什么结果吗……?”她又问。 “结果……?”他放下了电话,自言自语地说:“你有了好结果,她就只能咽苦果喽……!” 第三卷第十五章 下 她终于在一个星期后,才有了昨天的一幕。叫她‘吕建华’,就是孔宪邈聪明才智的一招,今天她要给他回个电话了。 冯君瀚一听,成了!在电话那头高兴地问:“说说!你用的啥办法,我也学一点……。” “哈哈……哈……!这办法不能告诉你,男人学不来的,她到真是个好人,成了就是了,等你来了,我单谢你啊……!”说着,孔宪邈放下了电话。 那头“嗯……!?男人还学不来……?” 她回到小办公室的长沙法上坐下,才感到昨晚竟没有睡好,闭上眼睛要把吕建华想一想,和那个奇怪的梦。迷迷糊糊中,又进了梦乡……。 高德全、方淑娴,他们几个心急火燎地从证券交易出来,一看时间,竟然过了十二点了,大家心中都为家里的人,捏一把汗,不知张国亮,一个人能否顶的住,上了楼,发现平静的有点叫他们吃惊,个个脸上喜气洋洋,好像这几天上门要债务的事,就像从来没发生过一样,会计室里一片宁静,大家的午餐好像也比平时丰富的多,这到底是怎么会事……? 当孔宪邈被一陈笑闹的吵闹声惊醒后,发现身上多一条毛巾毯,她赶快出来,就见外面的办公室里,兴奋的人,满脸通红地进进出出,她才看见一群人,围着高德全身后面回来的张国亮,他脸上的几颗小麻子,也兴奋地红的通亮。 大家进来看见孔宪邈出来就静了下来,古月没好气地说:“还给她,我们现在不怕和她斗,坚决不求她,把我们大家害惨了……,有什么手段都使出来吧!新龙公司奉陪她,大哥这几个月都累成什么样了……!昨天我娘还……!”说着,古月的眼睛就红了。方淑娴赶紧拉了古月一把,没让他再说下去。 高德全深情地看了孔宪邈一眼,不知这一晚上,她是怎么说服她的,他看到张国亮手中的回单,心里就明白,一切风雨都过去了,说了一句:“我们还是应该收下,和平共处,总比争斗强啊……!” 方淑娴把孔宪邈拉到一边,把她离开后,这里发生的一切告诉她,才明白,昨天他们母子三人,被警察‘带’走的事,就是为了找那个红木合子。整个上午,主要人员全去了证券交易所,卖了一上午,三仟五百万,已经到帐了,资金链已经牢牢地接上了,亚马逊雨淋,长期的干旱结束了,万紫千红的生态,和生龙活虎的工地,将再一次地传出捷报……。这真叫孔宪邈为吕建华感到深深地遗憾。也许这真是她的缩命啊……? 文慧冲了进来,大声说:“你们听……!”她手中有个小收音机。“……向新龙房产公司,真诚地表示谦意……!” 大家面面相视……,但终于开心地笑了……。 中午饭后,孔宪邈和高德全又去了医院,高妈妈已经能笑了……。 晚上下班,孔宪邈买了一点新鲜素菜,直奔吕建华的住家,刚准备开门,门就开了,吕建华说:“我只比你早到一步,呀……!我们买的都差不多啊……!” 两人进了门,把半成品的素菜部份放进大冰箱里,两人一起动手,很快,三菜一汤就好了,吕建华问:“来点红酒吗……?” 孔宪邈想了一下说:“还是喝饮料吧……!” “行!今天听你的。”她拉来了高背椅子,放下菜,转身从厨房里拿出几个各不相同的饮料来,往桌子上一放,说:“随意吧。”她顺手开了饭桌上顶头的盘灯,这里立刻亮堂起来,灯光又十分柔和,两人面对面地坐着打开了饮料,双方好像有意要回避有关钱的事,看吕建华的样子,今天也忙了一天,吃得很香,但最后还是憋不住了,说:“这两个人吃饭就比一个人吃的香点,他不会有意见吧……?” “那哪会呢!他几十年怎么过来的啊!我可没那么酸,你别放在心上就行。”孔宪邈说。 吕建华本还想问一声幸福吗?到嘴了,又没问出口,心想多此一问。她今天也确实忙了一天。先去了报社,发了一个道歉申明。那间日本料理店,已经办完了一切手续,没要分文地,完全转到她哥哥头上,把小车也给了他,吕建中高兴的晕头转向,太阳真是从西边出来了,他要了几年了,无奈吕建华理都不理,看着大把,大把的钞票,进了她的腰包,真没搞清楚,这几年,自己到底是那一炷香,烧对了,今天菩萨开眼啦……!真得开眼啦……!!!吕建华一转身,吕建中就高兴的一跳三丈高,看的员工莫明其妙,真怕老板中了邪,就差没打120了……。 饭后,两人看了一下电视,频道从前到后地翻了一边,吕建华说:“我们洗了上床看吧,好的要在十点后呢……!” 孔宪邈抓住她的双肩,正正地看着她的眼睛,过了好一会才说:“不会有故事吧……?可别吓着我……!” 吕建华目光淡淡地看着她说:“有点累了……。” “那……!好吧!”她说。 今晚吕建华拿了二件睡衣出来,看得出,都是从来没有穿过的,孔宪邈就搞不懂,你又不穿,买这么多睡衣干嘛……?两人的内衣裤,她又全部放进了洗衣机,说:“还有什么要洗的,都撂进去,它能自动烘干,但是我喜欢太阳晒,晒得好。” “那当然,一切是自然的好,太阳里有紫外线。”两人说着,就躺进了浴缸里。 吕建华说:“你把边上的喷头拉过来,那是洗头专用的。”她也从边上拉过一个喷头过来,一到头上的位置,热水就喷出来了,调节大小就在喷头上,推开一定位置后,热水就自动停了。孔宪邈不由地感叹着!现代化的优势,人对享受的无限追求,不可阻挡。一切冲洗、按摩、桑拿浴,又按程序自动地开始了。 不知过了多久,当她们十分舒适地任热风把自己身体吹干后,吕建华才张开眼睛,说:“差点睡着了,你好吗……?” 孔宪邈说:“好!” 吕建华站起来,自己穿了一件银灰色的睡衣,把一件月粉色的递在她手中,孔宪邈心中打了一个顿,也淡淡地看着她,她已没有昨晚亲呢的神采了。 上了床,吕建华把头靠在她肩膀上,说:“把今天的事,说说行吗……?”她口气松懈,她像可听可不听地样子。但孔宪邈心理明白,她非常想知道钱到帐的结果,孔宪邈心中斗争了半天,真不知该不该讲,又怕她心里生出别的想法来,停了好长一段时间才说:“你不问,我就不准备告诉你了,但说了,又怕……?!” “没事……,我经历了这么多,可以想到各种结果,只是想听听罢了……,”她说了,叹了口气。 孔宪邈知道,她虽表面看似轻松,心里还是想知道的呀!她伸出一只胳膊,把她的头移到胸前,拉着她的手,说:“那就告诉你吧,结果已经不重要了是吗……?” 吕建华点点头,没说话。 孔宪邈这才把昨天下午,在搬家中,偶然发现几年前买的十万股股票,现在已经长了七八十倍了,当年买时花四十多万,今天卖了,成了三千五百多万了,一五一十地讲了一边。 吕建华,她把什么结果都想到了,就是没有想到,高德全还会有股票,会有这样的结局,这样的好人,连上天都在帮他,她轻轻地叫了一声,从嘴里吐出一口血来,说:“姐……!你来迟了……!来迟了……!再早来一天,你就把我救了啊……!” 孔宪邈大吃一惊,赶快把她放平了,顺手拿了盐水给她漱了嘴,紧张地问:“要吃药吗……?你心口痛吗……?” 吕建华摇摇头,拉着她的手,放在脸边,说:“你上床吧……!我吐出来,就没事了。”孔宪邈站在床边看了好长时间,这才上床,见她双眼流着清泪,心里不免有些酸楚,直想抱抱她,她摇摇手,没让她抱,孔宪邈自己也唏嘘不已,不停地给她擦拭着眼泪……。 一夜无语。早晨起来,看得出,吕建华是强打精神的。 第三卷第十六章 ※※※ 结 尾 (一) 爱 的 救 赎 当天上午,高德全接到吕建华打来的电话,这是近两年来,他还是第一次接到她的电话,要他和孔宪邈下午2点到虹桥机场去。 高德全已经从孔宪邈那里了解了全部经过,心中也是十分地不爽,又不知如何来安慰她,又怕自己发错信息,叫她错会了原意,再出现事端。和大家一商亮,方淑娴说:“她真是痴情得太过头,人不但漂亮,聪明,又能干,只是用错了情,痴情女子多薄命……!哎……!下午我也去吧……!” 高德全点点头,说:“行,你俩最好现在就到百月轩老店,去买一件礼品,代表我们整个新龙公司送给她,价钱不能低于一万,又不能太大,你们去看一下,行就买下。不知小车班小车还有没有?” “今天那还会有啊……!一大早,我看国亮就忙死了,古月也出去了,我们打的去好了,走吧!”方淑娴说着,拉着孔宪邈就走。 俩人刚出电梯口,就见古月风风火火地回来了,他问:“你俩上那里去?”方淑娴一面说,一面拉着他向外走,听完原因,他说:“我也不喜欢她,在背后也没少骂他,她现在又这样,那下午我也去吧!” 一上他的车,他大声地说:“今天我一到一号工地,看到我们的别墅,就想到那个农行行长,昨天还问我们贷款的事怎么说,那二套别墅收回来了没有?我说我们代,代你个头……!代个一千万,要我们一套别墅,二千万就要二套,我看他的心,他妈的,都黑透了,共产党里怎么还有这种干部,淑娴我可不是说你啊……!” 方淑娴打了他一下,说:“你别骂,安全开你的车,这种行长,早晚会完蛋,共产党不会放过他的,对吧……!宪邈。” 吕建华,已经提前到机场,不大一会儿,古月开着车也来了,吕建华看到他们都来了,心里很是感动,便主动迎上前去,大家上前主动和她握手,古月压着嗓门说:“我在背后没少骂过你,以后不会了,连我老婆都说你本是个好人,就是太过了的什么……!” 吕建华说:“谢谢了,谢谢你们看得起我,大家来看我。”说着她把手中的一个厚厚的文件合子,给了高德全。 高德全问:“这是什么……?” “回去再看吧!”她淡淡地说。 孔宪邈赶快把买的东西送上说:“这是我们大家的一点心意,你收下吧……!” “是什么好东西?”说着吕建华打开合子,一看,心中不由一惊,正是前夜梦中的那个,手持柳枝的‘观世音’,一块出自和田的羊脂白玉,色似腻脂,触肤而温,大如鹅卵,是清朝中期皇家的珍藏,不可多得。另一块挂件,竟是块汉代古玉黄,形如飞鸾。吕建华拿在手中,人不由地抖动起来,她把手中的观世音音,和孔宪邈比了比说:“一切就像天定,理该如此。”点点头又说:“来得太即时了,我收不,真心谢过。”她又把合子盖好,放在孔宪邈的手中,回过头来,对他们说:“要走了,和我拥抱一下吧……!” 她主动和方淑娴拥抱了一下,回过头和古月也拥抱了一下,最后说:“全哥,我们告别吧……!”高德全赶快上来和她拥抱在一起,两人心中百感交加,看着她努力做出来的平静,鼻子竟酸酸的。 她什么也不说,只把头埋在他胸前。一会后她放开了他,转过身来说:“姐,给我戴上吧……!”她把自己的衣领整理了一下,伸着漂亮的脖子,收下了哪块挂件,一块汉代玉黄,刻的飞鸾。 当孔宪邈把这块她们精心挑选的观世音,戴在她脖子上后,见她低了一下头,就转身走了,一句话也不说,大家当时就楞在那里……! 就在这时,一辆白色的半车厢小车,带着急刹车的尖叫声,就冲了过来,满头是汗的白邦璨飞也似地跑了过来,他看着她的脚步站住了,她慢慢地回过身来,朝白邦璨点了下头,要他过去。白邦璨赶快迎上去,吕建华平静的眼睛突然湿润了起来,她主动拥抱了他,并在他脸上亲吻了一下,说:“兄弟啊……!对不起你了,你我无缘,好好找个女人吧……!我走了,不会再来了。”她放开他,还了他想要的心愿,坚定地转身,一步步走了,没有一点迟疑……。白邦璨就这样傻傻地站在那儿,脑子一片空白。 四个人彼此看看,心里都怪怪的,有种预感,一时也说不出什么来,目送着她消失在登机处的门口。 当四人回到车上,才打开文件合一看,这才真正地大吃一惊,这是二十份,不同身份的人,购买别墅的全部原始合同,她已经完全放弃了所有权,而钱已经全部付清了,二千万元整。和一份台商签的原始合同文本,大家面面相视,一时无语……。 半个月后,孔宪邈突然接到吕建华的电话,说话声,不惊不喜,要她晚上到她家里去。晚上,孔宪邈早早地赶来,门铃按了半天,也没有出来开门,孔宪邈只得自己开门先进去了,开灯后,只见桌子上有个封信,没封口,孔宪邈打开一看,信这样写的。 孔姐:好! 感谢你叫我吕建华,我的心,又回到了祖国,我真的回来了,但我又走了,不知今后有缘再见否,一切随缘吧……? 这套房子我就留给姐了,钟点工,我已付清了一年的工资,她的电话是18185178,如你须要,她还会再来。 感激你所做的一切,我走了……! 年月日。 止笔 下面是已经更名了的房产证。 一切都是原来的样子,任何东西,她没有带走一件,她回过头一看,才猛然发现,那幅水调歌头,已经不见,一幅墨香四溢的横轴,挂在中间,可以看得出,当时她心里,是相当平静的。上书: 金满箱,银满床, 换来梦醒青丝黄。 流水有情山无意, 青山冲天水自淌。 散金撒银西窗冷, 黄墙门外驻红装。 拂尘一支追孤鸾, 青灯古佛伴心香。 孔宪邈心中亦然明白,她那里去了……!不由的朝天,长叹一声,“走……了……!她!真得,走了……!!!”却叫人……,永难忘记……! 在那金秋的十月,在那丹桂飘香的早晨,上海虹桥机场的大厅里,一群人正在翘首以盼,在那归国回来的人群里,有二个朝气蓬勃的年青人,拉着行李走了出来,而走在他们前而的,正是梦婷,一脸的红光,她大喊着跑了过来:“爸,姨,干爹,干妈,师傅!”她突然看见人群里的丁有德,朝他胸前打了一拳头,说:“兄弟你也来啦!行李帮我拿着。”转身向后面的冯君瀚冲去,猛跳上去,就猴在他身上。大声喊着:“叔……!我回来啦……!” 整个大厅里,传出一阵阵笑声……,回来啦……。 第三卷最后一章 上 最 后 一 章 ※※※ 真实的结局 (二) 爱 到 心 碎 吕建华早晨醒来,头重重的,感到心力交瘁,又心灰意冷的,人生真是如此的无常,为了少女时心中的一点美好的梦想,自己如此地去爱过,去争过,一身是伤,独自一人,飘落在它乡,总希望回国后,能从新找回自己的梦想,为此去抢过,斗过,到现在,明知祈求的爱,已经无望,只想在他心中留一点念想都办不到,孔姐……,你早来一天就好了,就救了我了,而现在,一在都太迟了,连苍天都在帮他,那个叫方沾淑娴的竟然买了四十万的股票,我的天呢……,我在他们心中,就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坏女人!?不……!!!我不是……!我只想得到他一点可怜得爱,只一点点,那怕是希望也行,如今,一切的一切,就像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梦醒了,一切都没有了,记不住了,连一点影子也没有,她不由悲不自胜,心脏一阵一阵地绞痛起来,她咬着嘴唇,努力掩盖自己的痛苦表情,勉强陪孔宪邈吃了早饭,等她一走,她便重重地倒在地上。 孔宪邈走后,一连几天没有吕建华的电话,心中很是不安,那天早晨,她不由的一阵莫明其妙烦乱和焦虑,在出家门时,她对高德全说:“我心中好不安呢……!我今天要去看看她,你先去上班吧……!” 高德全一想也是,自从她把钱打到帐后,自己一直就没有去谢她,多少也受了古月一点影响,另外也实在怕再引起什么别的麻烦,有点故意回避的意思,这中间全是孔宪邈在穿针引线,便说:“我和你一起去吧……!不管怎么样,也得谢谢她,我给文慧打个电话吧,上午就不过去了。” 孔宪邈问:“为什么不给淑娴打……?” “你没看出来,文慧天天来得最早。”说完,他拿起了电话。 高德全是第一次到吕建华的家,在楼下,孔宪邈就打了一个电话上去,半天没有人接,一连打了三个,好像打开了手机,但是一直没有声音,孔宪邈说:“有点不对劲,手机开了,怎么不接呢……?上去看看吧……!来也来了,她有点叫人不放心哎……!” 高德全看了她一眼,点头说:“上吧……!” 当他们从电梯里出来,过道里静静的,孔宪邈敲了一下门,没反应,就用她给的钥匙开门进去了,她进门一看,这饭桌上有一幅从墙上拿下来的一幅字,上面又换了另一幅字,家里有点乱,这和一个要干净又精致的女人极不相衬,她立刻冲进卧室,眼前的一幕,使她大吃一惊,“德全快来……!”她惊叫一声。 高德全听到她走了调的叫声,一个箭步就冲了进去,只见吕建华倒下地下,手中抓着手机,口吐鲜血,另一只手上,抓着一封已经很陈旧的信,上面泪迹斑斑,高德全只看了一眼,脸色已变,心中大吃一惊,这是一封自己在二十年前写给她的信,正是这封信,改变了吕建华以后的命运走向,这个痴情的女人……!地上是另一个大信封,看见他来了,苦笑了一下,无力地把信举了举,便不省人事了。 高德全不顾一切地抱起她就冲出房门,下了楼,拦了一辆车,前往中心医院……! 等吕建中带着母亲匆匆赶来,已中午了,新龙公司的几个主要头头都来了,抢救已经进行了三个多小时,一时还不知结果如何。吕建中看了高德全一眼,他们家里,只有他心知肚明,妹妹是过于痴情于自己的老同学,只是自己一直帮不上忙,不是自己没有机会,而是自己压根就没有这个胆子,他有点怕这个十分要强的妹妹,这才明白她前几天,突然大发慈悲,把一切都给了他,自己只顾着高兴,就没有看出什么明堂来,不由悲从中来,竟也哭了起来……! 孔宪邈从高德全手中接过那封信,一目十行的看了一边,信是这样写的: 建华: 请接受我用老名子来叫你,我想说的是,感谢你在我探亲期间,给予的一切帮助,真得,我做梦都想不到,衣服我收下了,一切均在不言中。 我现在有一要事,希望你能去做,不管你现在能否理解,都听为哥的一次,只是一次,快离开现在的工作吧。 当有朋友问我,你如果出事,问我救不救你,我说当然,想也不想,一定救你。我不能在这里讲什么大道理,我只想说,十五过了,月亮还会圆吗……?文武之道,一涨一池,生活的舞台,就是你方唱罢我蹬场,你下台以后,可以看一下别人唱得怎么样?为哥的求你了。 我注定要在新疆扎根了,我很开心,有你这样一个小妹。 德全签 这封信看来看过很多次了,折逢都开了,后背贴有不干胶,有些钢笔字,都叫泪水给化开了,上面有一个新的带血的口红印,无疑就是这几天才印上去的。正是这封信,彻底改变了吕建华以后的命运,一封很普通的信,在她人生的关键点上,给她即时的点拨了出路,使她在悬崖边上,最后时刻勒住了马头,但在吕建华心中,随着时间的推移,这封极平常的信,在她心头却在一天天加重,以致疯狂地爱上他而不能自拔……! 另一只大信封,原来是一份遗嘱,还有一封给高德全和孔宪邈的信。 全哥:让我在信里最后的叫你一次吧! 有一句话,叫噩梦醒来是早晨,我到现在才知道,自己该醒了,但我为此付出的代价太大了,如果一切可以从来,我想,我还会做这样的梦的。是的,我太想成为你生命中的一部分了,我一定成为你第一个认识的女人,我会跟你到新疆去,到天涯海角……! 我不是一个下作的坏女人,人生的过错和悲剧,不是我个人可以把握的,我这一身,走过的曲折,只有我知道,我爱我的祖国,我希望母国强大,我也恨日本人,给祖国带来的屈辱,但也佩服他们,对自己国家,有一种狂热的敬威和热爱,这不是一句话就能说得清的,他们的另一面,我同样很厌恶。 我枕头边上有一个文件合,那该还给你了,算是弥补我这一年多来给你造成的损失,那房子,是我送给孔姐的一份小礼,务必请收下,不然我九泉之下也是不安的,成全我吧。 我已经处理好了我的一切,还有一点钱,是我用汗水赚来的,是干干净净的,就交给全哥来处理吧,我来不及了,也算一个游子回来的一份答卷,在国外多年,我自知没有给国人丢脸,谢了……! 太累了,我死后,请让我回归大海,没有人要我了,大海会接纳我。 …… 看到这里,孔宪邈竟哭出声来,她实在受不了,她把自己的爱,就这样深得种在高德全的心里,叫你永远逃不掉,挥不去,爱竟有这样的力量,太可怕了,她也不知当年,德全为什么会写这封信……!她的手在抖,以至要坐下来才行,她的这一切变化,谁也没有注意到。 高德全在急珍室门外,焦急地等候着,心中就像打翻了百味瓶,难辨个中滋味,他同样被吕建华,如此疯狂的执著煎熬着。他的一身,能在他心中激起如此波澜的人不多,但吕建华不得不承认是一个特殊的另类,他对她没有恶感,但也没有爱意,她的美貌,一点也不输于他生命中的任何女人,她的能力和智慧,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她为他同样可以付出一切,而现在她已经付出了一切,而她自己却什么也没有得到,他突然同情起她来了,甚至为她而感到命运的不公,她不是一个坏女人,只是精明的令人生畏,要是命运可以从新安排的话,他从心里承认,不但会接受她,甚至会爱她的。但人生的命运是不可捉模,有众多的不确定性,他们各自走向了不同的人生轨迹,他也无法,也不可能再调转自己的生命之舟,他的道德,他的人格都不允许。此刻使他想起了三十年前,他也是这样,站在急诊室门口,焦急地等候。 三个抢救的医生忙的一头大汗,见病人丝毫没有变化,就是一口气这样吊着,却又不原离去,便问,她还有什么未了的心事吗……!吕建中点点头。 高德全正在胡思乱想之际,孔宪邈跟着抢救医生后面一起出来了,她对他说:“你快进去吧,对她好一点,抱抱她……!” 他打了一个激灵,这话怎么这样熟悉,简直就是三十年前,袁梦珠和他讲得一模一样,那是一个年青鲜活的生命,最后在他手上停止了呼吸,她是记工员小孔,三十年后的今天,难到又有一个生命会在他手里,再一次的停止吗……?他有点不寒而栗,心神也恍惚起来,不由地落下浑浊的泪来,他机械地向门口走去,吕建中正扶着他母亲出来,吕建中深深一鞠躬,拍拍他,说:“全拜托了。” 小护士帮着他,让他用一支胳膊抱着她,她似乎已经没有了呼吸,他一抱起她,她好像有了感觉,高德全叫着她的名子,她的瞳孔已经扩散,眼角突然流出一串泪水,是那样地晶莹,她拼命挣扎着,要面向着他,她心里明白,是他来了,来看她,来送她最后一程,这时她好像听到:“建华,你要挺住,会好起来的,我爱你,我爱你啊……!”她的心,格登一下,落了底,心脏又加速跳动起来,迟钝的大脑,又有了血液的供给,她想最后笑一笑,想笑得灿烂一点,想留下一点春色在人间,但脸上的肌肉,已经难以牵动了,她没有力气了,但她的瞳孔又慢慢地收缩了起来,似乎能看见他了,她看不清他的脸,两眼变得十分地幽怨,但切切实实地感觉到了,他来了,她明白,此刻,自己在他的怀里。她恨,她好恨啊……!她用半生的心血,想要这句话,那是她从少女时就想要的祈盼,她为此争过,抢过,斗过,留下了成串失败的记录,和遍身的伤痕,现在她自己已经累了,倒下了,最后倒在她日思夜想得人怀里,她为此,用尽了一生的心智,才换来了这句迟来的话,“我爱你……!” 不……!不!不!我现在不要了,我怕了……!她突然狠狠心,拼命拧过头去,朝着反方向,头一抑,整个身体像一张弓一样地弓了起来,她要脱离他,最后才慢慢地松弛下去,向另一个方向躺了下来,不再牵肠挂肚,不再奢望爱情,不再幽恨绵绵……!连眼角也不再向他多看一眼,大大的眼睛最后平静地闭了起来,收住了最后一滴,要掉下来的眼泪,不再看他,不带一丝迁挂,她要走了,走得平平静静……。 她生活在祈求与渴望中,但此刻,她要留住,作为一个女人最后一点矜持,一点骄傲,保住一点女人的自尊,来照亮自己,将在另一个世界一点的清亮,于是,她拼命收住了那,已经涌出眼筐的,最后一滴泪珠,用来最后滋润一下,自己早已干枯的心灵,和曾经的侠骨柔情,女人,女人永远都是水做的嘛……! 这时,心电图上出现了一长串的平静脉冲信号,惊得小护士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信号最后变短,慢慢拉直,并不再反复……。 第三卷最后一章 中 只有挂着的氧气瓶,还在不停冒着小气泡,像她留下的一串,长长的叹息……。 那最后带着幽怨的眼神,就深深地留在了高德全的心里,叫他挥之不去,只要一闭起眼睛,那临终时得一幕,就会出现在他眼前,她已把自己深深地种在了他的心里。 当晚,孔宪邈回到了自己的家里,她说,要静一静。 高德全也没反对,他也累了,心中很乱,他也要静一静。 三天后,安逝者的要求,把吕建华的骨灰,撒在长江口,就让她回归大海吧……! 逝者已矣,而活着的人,又要开始每天的生活,但这对孔宪邈来讲,刺激太大,几天前,还在自己怀里睡觉的吕建华,那样鲜活的一个人,转眼就烟消云散了,像是一场梦,当她和高德全再一次地来到她的房间时,墨香尚存,人已去楼空,一切都已成了过去 ,他们才有时间看到了墙上的新作: 金满箱,银满床, 换来梦醒青丝黄。 流水有情山无意, 青山冲天水自淌。 散金撒银西窗冷, 黄墙门外驻红装。 拂尘一支追孤鸾, 青灯古佛伴心香。 孔宪邈恍然大悟,原来她早已有出家之意了,现在想起来,她为什么会说:“姐……!你来迟了……!来迟了……!再早来一天,你就把我救了啊……!”是了,她多么希望,自己的1600万,能为高德全解决最后的难题啊……!而她把结果如实的告诉了她,在搬家时,想起了还有四十万的春兰股票,转眼成了三千多万,她立刻明白,有没有她的钱,都不会影响到公司的生存,真是自己告诉了她,就连她最后一丝的希望,也在自己的大意中,给疏忽了,她是一个如此心高气骄的人,如何再经的起这最后希望,也会在瞬间成为泡影啊……!这样的一击,又叫她一个早已心如死灰,准备出家的人,怎么承受得了呢……!,她突然的发病,自己竟没有看出一点端倪来,是自己的疏忽大意,间接地害了她,她不由地脸色苍白,一身大汗淋漓……。心中突然出现一个身影,那是无常大师,口中念念有词: 拂尘一支追孤鸾, 青灯古佛伴心香。 是大师在点化我吗……?她不由地自问了一句。 这时高德全从里屋拿着一个文件合出来,打开一看,上面是一份经过律师公证的房屋转赠合同。下面竟是二十份购买别墅的原始合同,和另一份是台湾人,贾桂仁签下原始合同,两人面面相视,却见孔宪邈头上虚汗一片,高德全不由得大惊,“你病了吗……?”他焦急地问。孔宪邈摇摇头,向墙上看了一眼,他回头一看,又看看孔宪邈,说:“我只要这个合子,完了以她的名子,全部捐赠给希望小学,这房子还给她哥,这里你不能多待,快走……!”说完,他拉着孔宪邈就下了楼,这才好好地松了一口气。 一连几天,孔宪邈没有回家,急得高德全心里火烧眉毛,孔宪邈的反常,引起了他极大的不安。 房地产自打开工以来,孔宪邈心中担了多大的风险,高德全心中清楚,但他是个拿得起,也放得下的人,他感到有一种责任,就是要努力做好,只要努力了,对得起这群跟他一起创业的朋友们,心里就放得下一切,他并不把得失看得太重,而在孔宪邈眼里,就不敢的一丝一毫的懈怠,她的心弦一直崩的紧紧的,而吕建华的死,给她触动太大,几天前,一个如此鲜活的生命,在她怀里,和她肌肤相亲,她的生命是那样地生动鲜活,仅仅几天,一个生命就在她眼前魂飞魄散地消失了,在长江口找到了她的归宿。当她冲进她房间的一瞬间,看到她倒在地上,已不能言语,却拿着已打开的手机,还有那封信,那一对无奈又极其哀怨的眼神,她心中就不寒而栗,那付眼睛,是那样深地嵌刻在她的脑海里,挥之不去。这几年她同样心力交瘁,她的心就像一条起伏的曲线,随着资金的变化,不断地起起伏伏,她也有点怕,怕什么,自己一时也说不明白,她害怕自己那一天会不能承受了,再也不能承受生命之爱,也会倒下,她想起了那最后二句:拂尘一支追孤鸾,青灯古佛伴心香。越想,这心中出家的欲望,也越炽。 她终于在一个雷雨交加的晚上,站在园子里,叫大雨淋了个痛快,吓得孔老不顾一切地把她拖进来,关进了卫生间,好好洗了个澡,出来后,她已经平静了,她给高德全打了一个电话:“德全……,我想出家……!” “什么?什么……?”高德全听完,就冲出了门。 高德全自认识她以来,第一次看见她这么固执,固执的九条牛也拉不回头,他也是第一次朝她用了大喊的这种方式来说话。连她父亲也公然站在他一边,一种从唯有过的阴影,在他心头出现,当他从103室冲出来时,冲进雨中,孔宪邈也没有出来送他,他就这样一个人,走进了绵绵不断的凄风苦雨中,叫大雨一淋,心中的火也小了一点,心里苦苦的。他就这样低着头,慢慢地走着,全然不一辆辆在他面前减速的出租车……。 近五十岁的人了,真正的家庭生活,他才半年多一点,他已深深感到自己离不开她了,他这一生中,自己感受到的,就有这么几个女人爱过他,她们都是好女人,袁梦珠自不用说,可惜她死了,而小孔刚长出一点受的嫩牙,自己都不知道她有这个想法时,却在他怀里,安静而有不甘地死了,那时他第一次感受到生命的宝贵,又那样地脆弱,现在想来,从那时起,就有一种不祥的东西在跟着他,而吕建华,如此一个强势而又鲜活的生命,也因爱他,几年来,也把自己的生命给折腾得没了,而她在离去得瞬间,是那样地在眼前出,而挥之不去,又那样地惊心动魄,而现在,这三个人全没了,这是缩命吗……?而现在孔宪邈却要离他而去了……!难到我高德全,命中注定,生命里就不能有一个活生生的女人吗……?他这一想,心中不寒而栗,猛打了一个寒颤,他抬头恨恨地看了一下天,“不……!你不能……!我不放她,要斗就和我斗……!别折磨我的女人……!”他就一个人指着天,在马路上大喊大叫,分不清那是他的泪水,那是天下的雨水……,黑暗的天空,突然出现一道长长的闪电,接着就是一个惊雷,滚滚而来,淹没了一切的宣啸……。 半夜冯君瀚就听到了这个不幸的消息,心中大吃一惊,他无任如何也想不到,仅仅几天,吕建华已不在人世了,而孔宪邈却想着要出家了,真是时事难了,心中真是唏嘘不已,这种事,自己如何去劝得了,想了一夜,也没有想出什么行之有效的办法,他感到自己都跟不上趟了,早晨起来,只能强打精神去买火车票。 想了一路,想得头痛,佛啊……!佛!你帮帮她吧……! 下了车,四处一看没人接,一算今天是休息,于是打的直接去了高德全的家。 上楼一看,才知道今天来的人太多,以至空气都有点混浊,所以门就开着,他站在门口,静静地听着,袁云轩夫妇也来了,手里多了一根拐杖,大概老人以为,高德全那里做得不对,以至干女儿想要出家了,公司里的头全来了,方淑娴坐在孔宪邈边上,一脸的茫然,看来大家已经苦劝多时了,谁也没有发现冯君瀚来了。 大家七嘴八舌,又不免要埋怨起吕建华来,一切都是她害的,孔宪邈不让他们这样说她,她对她有了一个较新的认识,人是很复杂的,自己也是很复杂的,每人都有难解的节,她为吕建华鸣不平。 冯君瀚看看,也没有说话的机会,就一个人退到走道里,来回的走着。 潘巧丽从电梯里出来,手里提着三个大水瓶,看到冯君瀚在走道里一个人独自走着,就叫了一声:“老冯,你来了也怎么不进去啊……!” 他一耸肩,说:“人太多了,我说不上话,你进去叫大全出来。” “好的。”她提着三个小瓶就过去了。 不一会,高德全就来了,他看上去已经很疲惫,脸色发灰,见了他摇摇头,伸出了手。 冯君瀚单刀直入地说:“你为什么不能接受她出家呢……!叫我看,就让她走吧……!心不在,留个人有什么用……?” 高德全就把希望寄托在他身上了,一听他这样说,立刻把手一甩,瞪着眼问:“你是那一家的说客啊……!” 冯君瀚苦笑一下说:“我也不知道,是那一家的,我只知道,强扭的瓜不甜,该放手时且放手,这才是你高德全的作为……!” 高德全退了一步,嘴里一连吐出几个:“你!你!你……!”来。他上前一步,伸出两手,把他一转,就往电梯门里推。 冯君瀚一面走,一面说:“这个方案你不接受,那么给她放个长假,出去个一年半载的怎么样……!” 他一下又把他转过来,说:“你说什么……?放个长假……?那当然行啦……,我知道这几年,她的心,比我还累,能这样,我还找你干什么……?她说她要出家……!不是放长假……!” “我说,她的心太累了,如果她要放个长假,你接受吗……!” “当然!还用你说……,噢……,家伙……,在这里等我呢……!那就把她交给你了……!” “二个小时行吗……!” “二天也行啊……!” “还等什么,走啊……!” 苏琰杰眼角挂着泪花,并不时的抽泣着,坐在孔宪邈身边,一只手拉着她,她受不了自己的干女儿就这样走了,她就是不相信,在他们婚后,女儿就没有受到一点委屈,故看到高德全进来,不满地看了他一眼,说:“我不管,这几天宪邈跟我回家去,一定是你德全叫她受了委屈,我再也不能失去女儿了,我们都老了,女儿啊……!” “妈……!不是的,我要出家和德全无关,完全是我个人的事……!” “我支持你……!我真心地支持你的选择,我会为你送行……。”冯君瀚一面鼓掌,一面点着头,就进来了,他这一嗓子,真是语惊四座,大家都惊愕地看着他,要不是平时,大家对他的尊敬,古月第一个就要翻脸了。 只听他又说:“你们这么多人围着她,房间里的空气都不够用了,小孔,怎么样,在你走以前,能否和我出去走一走……?放心我已经摆明态度了,只怕以后没有这个机会了……,行吗……!” “不行……!”大家异口同声地说。 孔宪邈,看着高德全,她也被劝得烦躁不安了,真想赶紧离开这里。 高德全点点头,说:“你跟他去吧……!” 孔宪邈左右看看,刚站起身,又被几双手给按了回去。高德全力排综议,才把孔宪邈送出门口。 第三卷最后一章 下 他们一出门,大家就把矛盾一起对准了高德全,等高德全确信他两个已经下楼了,才笑着说:“没事了,君瀚一定有办法留住她,他说,叫我给她放个长假,到国外去看看,到时间和梦婷一起回来,我们以后也要行成一个制度,每年要有一个月的长假,出国去看看,连休息带学习,怎么样……!啊……!” “真的啊……!这家伙,吓我们大家一跳……!好……!以后有长假喽……!”每个人的脸上,都阴转情了,相互拥抱在一起,这个坏君瀚! 孔宪邈左右看看,问:“准备去那里……!” “庆林公园吧……,我还从来没有去过呢……!那个地方比较静,怎么样……?” “行……!” 两人打的前往,一路上无话,二十分钟后,他们已经在公园门口了,公园很大,游人稀少,君瀚买了票,两人进了公园,像一双中年的恋人,冯君瀚突然笑了一下说:“多少年了,我都忘记和女人在一起走路的感觉了……。” “是吗……!”孔宪邈问了一句,苦笑一下,摇摇头没有再说什么。 两人就这样走了很长一段路,当他们完全融入了松树的林海里时,冯君瀚说:“说说看,她最后几天,是怎么突然故去的,她很值的,每一个痴情的人认真反思啊……!” 孔宪邈看看他,想了一下,就把从那天自己去敲门开始,一直到为她感到不安,直到发现她倒在地下,最后把她送到长江口,一一说了一边,中间只是隐去了洗澡,和裸睡一事,冯君瀚听的很认真,不时提一二个小问题,当他听完全,心中也是不好受,当初自己把自己的担心,说出来就可能好一点,现在已与事无补了,他只希望这样的悲剧,不要重演了,脑子里飞快地想着下面要交谈的话题。看到前面有个小卖部,他去买了二灌饮料,顺手给了她一灌。 她只喝了一点,好像有点走累了,两人就在一个水泥长椅上坐了下来,冯君瀚说:“想听我说点什么吧……?” “洗耳恭听。”她就不明白,大家都反对,他和高德全是这样的关系,为什么他到要支持她,从他鼓掌时,这个疑问就一直在心中回绕。 他想了一想说:“佛学我不太懂,看得极少,因为它浩如烟海,不少是从印度语的释音,直接翻译过来,这就和原来真正的本意,相去很远了,少不了参杂了,译者自己悟性和想法。但在佛学入门篇里,第五讲:‘六根本烦恼’里,二十一小节里讲,声闻乘是以断烦恼,(见恩二惑)而成就阿罗汉果,介绍了一点,什么是六根本烦恼……。”孔宪邈回过头吃惊地看着他,他在说什么啊……!佛学……? “你别这样看我,我是就事论事而言。”他喝了点水,慢慢地疏理着自己的思绪,说了下面的一段话:“吕建华,是一个情种,一个痴人,她犯了第三条,一个‘痴’字——愚痴迷昧,并非她本人不聪明,而是一个情字,使她的智慧闭塞,是非曲直不辨,表现出来事理不明,她本因在你们结婚后,就此罢手,成为好友,而她因为痴,无视现实的因果,起诸邪见,由痴而愚,生出万般苦恼,伤心熬血,从表面看,人还强大,但内在的精气元神,均已耗干。” “你讲她本已有收手这意,她写的字幅可见去意已生,为什么听了你讲的话,她会咳出血来,因为一个愚字在作怪,因为她没有真正地放下,如果她放下了一切,就已经得到心里的平静了,外息不侵,对她不重要了,结果已与她无关了,正因为她愚字当头,她把结果看得很重要,就其本质而言,她没有跳出六根的烦恼来,所以她一心想要一个她想要的结果来。一个已经遨干精血的人,这个结果就是她生命中的最后一根稻草,结果没有抓到,那有不沉没的道理。人越聪明,人越执着,结果是害了卿卿性命。” “同时,她还犯有一个‘慢’字——,是我慢贡高。就是骄傲自大,看不起人。所以,她根本不相信,你们能跳出她精心布下的,一个个疑阵,或者说叫陷阱,她是被她的,慢字,最后打倒的。就这件事的本质上来说,与你无关,因为你不告诉她,她一定会从贾桂仁那里知道,她有她的信息渠道,其结果是一样的,并不会因为信息来源的不同会有所改变,这是有前因与后果的,与你有什么关系呢……?你这不是庸人自扰吗……,她选择离开,是因为她已经知道,最后真正救高德全的是她,不是你们中的任何人,而现实再一次的戏弄了她,和她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她的生命之弦这时就断了,如要像她这样有的个性的人,再活下去,她勿宁死,因为她在这条路上走的太累了,她看不到有尽头,所以她要选择后者,她的故去,仔细想一下,其实很凄美,虽有诸多遗憾,能如此轰轰烈烈地爱过一场,请问:世人有几个……?难到不也很美吗……?当然,我会在前面加一个字,就是凄美……!正因为她轰轰烈烈,给人的感觉就太惊心动魄了,叫她周围的人,都留下一种刻骨铭心的记忆,留给后人很多的思索……!” “其实生活本来就是那样在旋转,猛看上去是一片白色,当它一停下来,定睛一看,才看出是赤橙黄绿青蓝紫,是那么地多彩,黑色未必就那么令人不悦,就像黑色幽默一样,它是客观存在,就像那口黑锅,挂在墙上好好的,你要去背上,有意义吗……?生活中遗憾的事多了去了,你都要去背……?你能背多少……?!” “另外,从我与你认识到现在,你不痴,不然你也不会不给大全回信了,因为,当时在你心里,有太多的不确定性因素,所以你要等。你也不慢,你为人实在,做事平和,对人真诚。但你也有一点问题,叫‘惑’,是因为在一个特殊情况的条件下,我叫你主动去找她,一,你当时怀疑自己的能力,能否说动她。二,当你事后看到她180度的大转变,你对她的认识又产生了迷惑。三,特别是她的去世,使你产生了更大的疑惑,一上好端端的人,如何会在短短的几天就死了……?听说过,过劳死,或者说,瘁死吗……?噢……,听说过,这就好,所以你把这种责任归罪于自己,这又是第四惑了,所以你才有了要出家的想法,并非早以想好后,长思于之的。就目前来看,你自己对自己的心境都没有真正完全了解和解读,是因为这几年来,你在他身边,有了一个肩膀作依靠,自己少了一点独立,特别是这二年,在资金运作上的不宽余,你又为了他,操碎了心,耗去了太多的心血,降低了自己智慧的解读能力,和自主性,所以,在你面临目前的四惑,而不得其解时,在你潜意识里,就有了一种回避的需求,这是潜意识自我保护在起作用,另外,你有过近二十年记者的生涯,那种自由,淡定的生活,也在你心里某个角落向你招手。只是你目前的心智,被吕建华的故去,在你身心极度疲惫时给无意中关闭了,给你的解读和判断都带来了困惑,所以你采取了逃跑,一时又不知道哪里去,那首破诗就给了你某种暗示,加上大家一味的反对,人的逆反心理一作怪,也就不问青红皂白起来,人的一生中,出现这样的现象,奇实再正常不过了,大可不要这样大惊小怪,我们要提倡一种宽松的心里环境,是否这样,你现在不要回答我,想一想,过几天没事。” “这是一种身心疲惫的表现,很正常,比如象我,没有这么大的功业,我也没有这么多的事,所以也耗不了这么多的精力,一直使自己保持从肌体到精神上的满分。” “我们这一代人,担着承前启后的社会责任,不见得人人都像大全一样成功,但大家都在努力,你看我们很多人,支边有他,上山下乡有他,二十年后回来了,厂里下岗又有他,他们也要活下去,所以有点累,特别是你们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创造如此辉煌的业迹,你们极大的付出,而没有得到必要的修整。美国总统,那边在打仗,他却带着夫人去休假了,为什么啊……。也许以后我们会有休假制度,到那是我们也可以走了,去休假,不是吗……!可能我们都老了,成了老头老太了……。” 她听了跟着笑了,很天真。 冯君瀚看看她又说:“那么最后给你一个建议,公司已经渡过了难关了,而且又上了一更大的平台,你完全可以去散一下心,用个一年的时间,出国去,到新加坡,理由有三,一,是语言上,没有大的困难,交流方便。二,饮食文化差别有,但不大,你这么多年的记者生涯,为你打下了基础。三,他们是亚洲四小龙之一,大有我们要学习的地方,去看一看,学一学,人家的国家,从整体上,是如何把握经济的走向,如何使国家的利业,和地方的利业互相互补的。特别在经济发展过程中,如何解决发生的新矛盾的,了解一些,学习一点,这对提高一个人的整体思想能力,和人文品位是大有好处的。想出家,这还不容易,每时每刻都可以走,有什么了不起,心中有佛,无家有家,有家而无家,天下是家,何在于一个出字呢……!?出家!第一步,走也……!出国门也是走也……。” 冯君瀚伸直了腰,最后说:“你可慢慢想一想,我就说这么多,不再多说了,如果你要出国去,我不来送你,但你回来,我一定来接你。你要是准备出家,我一定来送你,但决不会再来接你。你我皆是小人物,送一句话给你,叫位卑未敢忘国忧,可爱的中国,军事科技落后美国至少30年,航天落后50年,落后小日本人均经济指数,少说20年,中国人口众多,任何好东西,一平均,就可怜了。” “放眼中国改革大潮,又有那一行,那一业可以跳出三界外,就佛教不也在为中国的佛学和世界在交流吗……,无常大师不也来上海讲学吗……!从这个意义上讲,佛在心中,何在于进与出,就像围城,心中有佛处处家啊……!”他收住了话头,他心里明白,再坚强的人,心中也有那么一块,不为人知的地方,会是很柔软的,他想,点到就够了,故不再开口了。 这么多天来,孔宪邈的心,一直被揪着,这半个多小时,她就这样静静地听着,因为他不反对她的想法,就听得进去,慢慢地,她的思路跟着他的想法,走进了另一条思维大道,她的心就像被熨过了一样,她低着头,笑了一下,说:“你好坏呀……!简直坏死了……!” 他朝她一笑,点点头,“是!……,你有一点伤感吧?有一点也是很美的,人生就是这样,伤感也是种美……!” “难怪梦婷那么喜欢你,她就是这样被你说服得……!?对吧……!”她笑着问。“我也可以吗……?”话已到了嘴边,他朝她做了一个怪脸,不让她再说出来,未知可否,只是坏坏地一笑,心中明白,任务完成了。 二十天后,冯君瀚知道她启程去了新加坡。 在那金秋的十月,在那丹桂飘香的早晨,上海虹桥机场的大厅里,一群人正在翘首以盼,在那归国回来的人群里,有二个朝气蓬勃的年青人,拉着行李走了出来,而走在他们前而的,正是梦婷,一脸的红光,她大喊着跑了过来:“爸,干爹,干妈,师傅!”她突然看见人群里的丁有德,朝他胸前打了一拳头,说:“兄弟你也来啦!行李帮我拿着。”转身向后面的冯君瀚冲去,猛跳上去,就猴在他身上。大声喊着:“叔……!我回来啦……!” 整个大厅里,传出一阵阵笑声……,回来啦……。 但大家似乎,没有马上要回去的意思,梦婷说:“爸……!我们回吧……!” 高德全摇摇头,用手指指玻璃墙外面的天,这时一架东航的飞机,已对准了跑道,准备着落,一后年的孔宪邈,会在飞机上吗……?! 全书完。 请看后记,和作者感言。 后记 后记: 当我给上面这些文字,打上最后一个句号的时候,仍为此激动不已的心,是否可以平静一点下来呢!在那一千七百万的知青中,我的笔,不够长,又太拙,不可能面面具到,一定是描一漏万的,他们只是千千万万知青中,较有色彩的几朵浪花。这里面一定还有,李德全,张德全,陈德全,等等……!不管你是天山脚下的,还是来此北大荒的,或是云南西双版纳的胶林,内蒙古,草远马背上的知青,不同地域的经历,给了你们不同的人生感悟,各自自有不同的色彩,都会同样有着各自的收获,在这支特殊的队伍里,走出过,国家一级的领导人物,及大大小小的经理,科长,主任。但更多的是,普普通通的你,我,他,他们可能是老师,赤脚医生,工人,农场员工,兵团战士,农民。别样的人生,就有别样的收藏,这都是你的曾经……。大可自豪地说:“我们就是知青,在祖国极为困难的时候,是我们放弃了城市生活,走向更广大农村,边疆,我们是祖国,在贫困地区文明的播种者。我们同样战天斗地,和共和国同呼吸,同命运。” 老知青回来了,不少老知青满怀热忱,凭着当年的一点还没有遗忘的文化,和热血,开始了人生的又一次挑战,但他们大都不年青了,知识和观念早已在劳动的汗水里,泡得锈迹斑斑,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在后来者面前倒下了,在他们心中,不知掩埋了多少希望和遗憾,唯独没有遗恨,他们努力过,付出过,得到的却不多。他们早已为自己写好悼词:“付出的一代,老知青……!” 你们回来了,在天安门前,支起木板,卖起了大碗茶!你们回来了,在早晨的路边,架起了油锅,卖起了稀饭和油条!在路边的自行车快修点,留下过你弯曲的背影!在下岗的队伍里,有你迟疑的脚步……!你们像共和国进步路上的一小块石子,那样地默默无闻地不为人们注意,就是有了成千上万的小石子,我们社会的基础,才这样地牢固,我们目送着高速列车,在我们眼前驾过……。 今天,在晨练的队伍里,可能有你不太巧丽的身姿,在医院的大厅里,在排队的人群中,有你不直的腰背,我们同样可以自豪地说:“我们是知青,我们年青过,我们的青春没有虚度……。” 我们的大部,已经退出历史的舞台,在晨歌中,希望有你的和声,在农村的田埂上,有你开朗的吆喝声,在旅游的队伍里,有你开怀的大笑声……! 特别要对极个别,有着灰色人生的知青老朋友们说:“我衷心地希望你们,能在人生的谢幕中,唱好最后一支歌,不管它是高音,还是低音,都要站直了,认真地唱,因为在听者中,有你们的小辈,给他们一个站着的人,人的样子。” 最后用保尔柯察金的话来共勉,人最宝贵的东西是生命,生命属于人只有一次。一个人的一生应该是这样度过的:当他回首往事的时候,他不会因为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会因为碌碌无为而羞耻……。 在全国一千七百万知中,上海知青在全国的比例是最多的,这个城市,不但向全国输送各种人材,支援大三钱,输出技术,和资金,还有知青,——上海知青! 仅以这本“上海知青部落”来献给全国每一位老知青,因为我们有过一个共同的名子,叫——“知青”! 当我回过头,来细细读了一边后,猛然发现,我在写这个特殊群体,在那个特殊年代的知青们,他们在劳动生活中锻炼成长,不管生活是多么的单调,甚至有点苦涩,但他们各自的爱情生活,一样美丽……。 袁梦珠的爱,是从心底燃起的一团烈火,那样炽热,而当她一旦发现目标已经不在,她就薪断火尽,她不惜,熄灭自己的生命之火,令人扼腕!叹息……!!! 潘巧丽的爱,来得轰轰烈烈,去得又干干净净,决不拖泥带水,不得不叫人为她的豪气干云,而鼓掌。 陈士军是60年代初的,一个高中生,对同班课代表的暗恋,虽然没有结果,但那种纯洁,就像不食人间烟火,要守住那一抹香。 而杜美韵对陈士军的情感,那是无意中在她少女心里留下的一条彩虹,就像雨后的阳光,不管跨越多少时间,多大空间,只要雨后还有阳光,彩虹必定再现。 我不知道那个维族老乡,叫什么名子,是‘买买提,’还是‘尼呀孜,’当他们父子收留了唐珏妹,并结她,以人的尊严,爱!就跨越了两个不同的民族,爱!就再一次闪烁出她伟大的人性之光。 葛一鸣对袁梦珠,不是兄妹,胜似兄妹的情感,不同样闪着爱的辉煌吗……! 还有那条叫狼的狗,当它在那深夜的戈壁滩上,对着主人墓穴,朝天发出最后一声长吠时,它对主人的忠诚,和爱,还有什么可以怀疑吗……?那叫人落泪的一声长啸……! 孔宪邈对高德全的爱,如涓涓的山泉,如不息的细流,滋润你每一寸心田,洗涤人,身与心的疲惫,几十年如一日地滴水穿石的柔情,又有什么顽石不会低头呢……? 老主任,斯铁对海青的爱,那是一种大气磅礴的爱,是一个老党员,老革命的胸怀,对知青无私的大爱,他从战争的峰火中走来,额头隐现着伤痕,个头虽不高,在我心中的高大,怎不叫我仰视,叫人站直了腰,恭恭敬敬地向他弯下腰去,向他鞠躬呢……? 那个记工员小孔,她是那种对美好事物,有一种纯纯的爱,爱的自然,没有一点修饰,就像一枝才出水面的白莲。 梦婷对父亲的爱,虽一度有点走火入魔,当她明白,真爱,是不要回报的,她便立刻衷心地祝贺孔姨。她的爱,本身就那么可爱,又有什么必要去指责她呢……? 吕建华少女时代的一点本真的爱,可惜在那个特殊的年代,被扭曲了,走了形,带着一身邪气,既能烧伤别人,必然殃及自己,她一旦在痛苦中醒悟,她会立刻改邪归正,那本真的爱,还没有眠灭,人性中的善,还没有失去,她会把自己变成一潭冰水,浇得你心惊肉跳,目瞪口呆,又铭肌镂骨。 还有苏小月,那“羊脚”,只给了她一只羊脚。小浦东“偷”来两只文胸。他们爱的红钱,就这么简单,连着彼此,却相伴终身。 葛一鸣对那个会唱沪剧的,老阿姨的爱,跨越了门弟的深沟。 那个被金排长,一路骂来的汪兆光,最后也爱成正果。 以上虽各不相同,却又诸途同归。 当我写到这里,有人会问,这本书要告诉人们什么……?! 我最后想说:真爱……!不是索取。 对父母、对妻子、丈夫、和孩子, 真爱……!是一种无私地奉献。 对祖国、对人民、对这个世界, 真爱……!是一种无私地贡献。 当你的一生,把握了这条人生主线, 你的人生,必定精彩……! 到现在,我的故事已全部讲完了,我终于放下了压在心中的一块石头,春节,一群头发花白的老知青又聚在了一起,大家一谈起已故的那些朋友,不免又感叹一番。 现在我心里平静多了,写完了,也发完了,我回头一看,吓了一跳,因为太粗糙,错字又多,为了写这个故事,是去年年初才学的打字,到现在总算打完了,感谢读者的喜欢,一年来,一直在看。能否把你们看完后的想法告诉我呢。 因为有你们的厚爱,我已着手在写第二部小说,暂时就叫一个心理医生和他的十个病人,它将从另一个侧面来写这个特定时期的人和事,已写了一个开头,大概要到年底才能和朋友们见面了。最后说一声谢谢,作者。一个老知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