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的纷乱》 (001) 帝戎 这片中天最北方,被称为大荒的土地,视野极致都是皑皑冰雪和茫茫荒原。这里渺无人烟,死气沉沉,似是万古沉寂! 山丘最高处,矗立着百丈高的巨杉树,树皮剥蚀,露出如同黑铁的冰冷树干。灰白有力的虬根扎入贫瘠土地中,如通天之剑,扶摇直上,似要刺破苍穹。 余晖洒落,大地一片暗红,巨大虬根上坐着俊美少女和英俊男子。少女高挑修长,俊美无比,黑发如瀑布披落,水貂皮衣将面色衬托的更是苍白,看到男子受伤,长长睫毛下,眼神充满了哀伤。男子眼眸如同大海般的深邃,甲胄破败,黑色战袍沾满汗渍血迹,右肩和左臂上有条条抓痕,不断有鲜血渗出。 “这是什么爪痕?”少女轻抚凝疤的伤口,看到战甲被撕出的条痕,面带担忧,“连龙皮甲胄都能撕裂,你招惹了什么强大的怪物?” 目光落在远处,小丘上有双黑眸森然,帝戎无奈的苦笑道:“是飞天犼!这是皇甫引以为傲的杰作,当年和龙妖王大战时,皇甫创造了这个以龙为食的怪兽,在荒原相遇后,这个畜生耐心的跟踪我,想为它的主人报仇。若是从前,我能轻易的杀死这个畜生,可现在做不到了。”说着,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 少女安抚着,轻柔呢喃,“我们回家吧。” 努力张开疲惫的双眼,露出淡黑双眸,眼神摄人心魄又孤傲冷峻,帝戎的回答疲倦但坚定,“这里永远没有我的家。” “我就是你的家!”少女轻声低语,爱抚着帝戎消瘦的脸颊。 “英羲!”帝戎望着深邃苍穹,追忆创世的美好,面露自豪,“从太古以来,我便行走于天地之间。我见过的世界,你绝对无法置信,我目睹强大的神灵化成了耀星,高悬苍穹!触碰天空划过的流星,照亮了黑暗!”带着自信的微笑,露出无上的骄傲,“那是众神荣光的时代,我曾是那样的骄傲!” 英羲静静倾听,面露神往,眼光尽是温柔怜爱,充满迷醉! “可我迷失在狂暴力量中,认为力量才是不可违抗的天地主宰。这让我变得简单粗暴,我自以为是,愚蠢的误杀了皇甫!”回忆往事,压抑着低咳,帝戎悔恨当初的鲁莽,眼中流露出无尽痛苦,“这让我变得疯狂,试图毁灭所有!” 英羲慌乱的言道:“不,你拼尽全力的保护了我们。” 伴随着悠悠长叹,帝戎道出了残酷的真相,这是他心中不能愈合的伤疤,“我伤害过你们,也抛弃过你们,最后才认识到我的愚蠢,想到要保护你们。” 没想到事实如此,英羲有些不知所措。 帝戎轻柔言道:“我的父母告诉我,世上除了力量,还有爱。直到我衰弱了,才知道珍惜,也许我强大时,永远不会想到爱。” 英羲鼓足勇气,轻柔问道:“你爱我吗?” 帝戎轻轻抚摸纤细修长的柔荑,“我愿为你付出一切,可我不愿说,因为我天生的冰冷和固执,不可救药的妄念和愚蠢。”目露深情,“我昨夜梦到了你。” “梦到了我?”英羲露出掩饰不住喜悦,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梦境如此真实,真实到我能触碰,梦中有我太多的愿望,已分不清那些是真,那些是幻。我梦见你头戴王冠,坐在巍峨高大的神殿中,加冕成王!” 英羲感到撕心裂肺的疼痛,“我不要什么王,我只要跟随你。” 帝戎忧郁伤感,“这并不是梦的全部,在梦里,我宛如又做了个梦,梦中山川崩塌,魔鬼横行,邪恶的力量摧毁一切!世间都在痛苦中挣扎。” 最后一缕阳光消散天际,浩渺星辰,宛如画卷慢慢铺陈开来,荒原如此贫瘠,天空却如此多彩,帝戎目光投向了遥不可及的远方,“还记得天穹之歌吗?” 凄婉的犹如芳香消散,英羲怔怔望着绚丽的天空,轻轻吟唱帝支熟悉的歌谣,天穹之歌,“夜幕降临,如此疲倦,你到达流浪的终点;来吧!在我怀中!静柔沉睡。驱散恐惧的阴霾,睡梦中,故人在天穹,声声呼唤……” 声音柔美低沉,又哀怨悲伤,慢慢消散,回音久久。静静倾听天穹之歌,帝戎望着天穹。天穹出现了诡异的光彩,光彩千变万化,编织成绚烂奇特的神境。星光摇曳,焕发着迷幻色彩,似是亘古以来的灵魂在曼妙舞动,每个灵魂都有美丽、精彩而动人的故事,所有故事交织成梦的海洋,充满悲伤和欢笑。 双眸中仅剩的光彩黯淡,帝戎言道:“我梦到了众神的灭亡,这些梦境勾起我的悲伤,消磨我的意志,衰弱我的力量,让我慢慢的沉沦和死亡。” 帝戎无力垂首,目光移到脚下,两群蚂蚁正在为领土而争斗。 荒原太贫瘠了,这棵僵死巨树成了争夺的战场。战斗酷烈,巨大红蚁趾高气扬的肆意纵横,巨颚将微小的黑蚁轻易撕裂,周围分布着无数黑蚁残骸。 被眼前的景象触动,帝戎目光平静,紧盯着这片战场。 强壮的红蚁横行肆虐,狂暴的力量不可抵抗,可瘦弱的黑蚁如同决堤洪水,无惧生死的源源而来,似是无穷无尽。红蚁面前的黑蚁尸体愈来愈厚,可红蚁太少了,形势慢慢逆转,黑蚁汇聚的浪潮淹没了最后那只最强壮的红蚁。 (002) 英羲 不忍直视最后一幕,帝戎目光转向万里虚空,“羲和城大战,我们最终还是败了!”眼前浮现冲天的战鼓,厮杀的身影,刺耳的哀嚎,散落的残肢和鲜血染红的大地,“终究抵抗不住绵绵进攻,被视为蝼蚁的人类战胜了我们。” 英羲隐隐不安,凝视着帝戎眼眸,神色坚定,“不,你永远都是最强大的神,那些卑微的凡人才是蝼蚁,你是柱天踏地,高高在上的神!” “梦想离我而去了,那不过是痴念罢了,活着,只是凡人般的苟且!”帝戎语气中充满了落寞伤怀,“造化弄人,而我却毫无尊严的苟延残喘。”眼眸中的光亮慢慢熄灭,帝戎轻声低语,“哪有什么不朽啊,终为尘土罢了。” 英羲慌乱的安慰道:“你永远是不可战胜的神,振作起来!” “来到这个世界太久了,久的都快忘记自己了,我已经没有尊严和骄傲的生活了太久了,我的力量在消散,活着只是为了生存,不再是为了荣光。”帝戎眼中闪过痛苦,“我只能依靠腐肉活着,这和野兽有什么区别?” “我去捕猎,不会让你食腐肉的。”英羲急急喊道,慌乱的取过强弓,试图拉开,以证明自己,可她的力量太孱弱了,根本无法拉开分毫。 弓弦发出了嗡鸣声,在夜中更加的低沉,似乎在嘲笑英羲的天真。 “众神的时代过去了,神的荣光不在了!”帝戎语气沉重,心灰意冷,“神的时代再也不会返回了,你眼中的蝼蚁越来越强大了!” 英羲并没有辩解,白皙的脸上露出了淡然微笑,笑容带着深深哀愁,冰清不沾丝毫尘埃的双眸,如同一泓秋水,深情的看着忧郁的帝戎。 “这是用龙妖王的龙皮制作的。”帝戎从甲胄内掏出古朴沧桑的书籍,轻柔的递到英羲手中,“回到中土,放下你的骄傲和荣耀,按照书中指点,前去东海英灵殿,接受传承!那里有我的朋友,也是我的仇敌,鹏赫,这个妖王曾是我的坐骑,他的力量非常强大,你能得到飞天犼相助,尚有一搏之力。” 英羲预感不妙,心绪全无,恐惧的将龙皮书扔下,无意识的呢喃,“我不去中土,我不去东海,我只要你活着……” 帝戎捡起龙皮书,放到了英羲手中,“这是我灵魂的寄托,中土有我童年的乐趣,柔美的江水和漫步的足迹。” “我不要你离开我!”英羲轻声无力,泪水滚滚而下,“我要同生共死。” 下定了最后的决心,帝戎缓缓言道:“该离开了!” “不!”英羲泣不成声,使劲摇头,眼泪在星光下晶莹洒落。 尝试着安慰,可他不知如何去做,他从未像人类那样思考过,只是拙笨的用手爱抚英羲后背。英羲疯狂呜咽,因为绝望而压抑的痛苦释放出来,尽情宣泄。 帝戎身躯愈加灰败,双手开始干枯,轻拭英羲脸上的眼泪,遥望着苍茫南天,“英羲,我希望你骄傲的活着。回到中土,就到了人界,你可以融入他们,但绝不要信任他们,天地造物中,人族是最为恶劣,他们自私贪婪、虚荣狡诈,只知道抢夺争斗,他们虽是神的子民,却没有丝毫神的荣耀。记住了!不要为了力量而堕落,你永远都是骄傲强大的帝支,是我力求完美的心血!” 挣扎着坐正,激发最后的力量,无声的快速掐诀,在四周慢慢的形成乳白色的浓雾。英羲惊讶的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茫然不知所措。 “所有的记忆,终将消散在永恒的时光中,如同一滴眼泪,消失在漫天雨丝里!死亡的时刻到了!”修长手指穿过长发,爱抚着英羲俊美的脸庞,“英羲,我终于知道什么是爱了!”帝戎深情注视,将她拥入怀中,紧紧拥吻。 突来的拥吻,英羲幸福的天晕地旋,漫天群星也变得更加璀璨。 “谢谢你,陪伴我走完了最后旅程……” 雾气侵入经脉,英羲感觉到熟悉的气息,识海中充斥着无数的画面,天地的诞生,万物的繁衍,众神的逍遥,人族的创生,无数的大战,挟裹毁灭天地的气势,手持长矛奋勇前行,带领帝支部落来到荒原,二人相逢的瞬间…… 浓雾中传来了悲壮、威严、骄傲而不可抗拒的声音,“追随你的内心。” 思绪陷入了恍惚之中,看着四周无边无际的荒原,她感到从未有过的孤单和落寞,眼前的景物都变为灰暗,所有过往都如同一场梦。 梦境消逝了,留下的只是无垠的寂寞岁月。 不知过了多久,朦胧中听到吼声,睁开眼睛,看到不远处巨狼死盯着自己,就是它,杀死了自己的最爱,她憎恨这只怪兽,又恐惧它的存在。 飞天犼朝着空中使劲的嗅了嗅,片刻后,朝着空中明月嚎叫,声音中浸透着激昂和自豪,终于杀死了这个最强大的敌人,曾经最狂暴的神战士! 慢慢逼进树下的英羲,飞天犼冰冷的目光盯着美味的猎物。 英羲的心剧烈跳动,她是帝支中最美丽的女人,但也是最孱弱的战士。见到紧逼而来的飞天犼,英羲伸出颤抖的手,想捡起身边长矛,可她没有丝毫信心。摸了摸稍稍隆起的肚子,这给了她无穷的力量。本以为沉重的长矛,却毫不费力的捡了起来,这是帝戎赐予的力量!这让她充满了勇气,看到地上的龙皮书,不可遏制的愤怒和仇恨,体内的狂暴力量涌动,大喊道:“我要杀了你!” “呼哧”飞天犼后背展开了黑色肉膜双翼,脖子后的毛发竖起,露出血红长舌和白森狼牙,看起来诡异恐怖。尖利的前爪伏地,飞天犼沉声低吼,准备进攻。 飞天犼猛然冲到了面前,英羲心脏狂跳,本能的举臂格挡,巨大力量将它撅在地上。见到地上翻滚的飞天犼,让英羲消弭了内心恐惧,她勇猛而上。 小心翼翼的搏斗,不断磨合承受的力量,她愈战愈强,缠斗了半个时辰后,双方都筋疲力尽,大口的喘着粗气,相互凶狠的对视着。 单手持矛,偷偷捡起地上的强弓,她调整呼吸,静等时机。 飞天犼再次攻来,毕竟流淌着上古英雄的鲜血,传承了最强大的力量,英羲不再有丝毫惊惧,她沉稳侧身,堪堪躲过闪电进攻。长弓展开,准确的将弓弦套在飞天犼的脖颈上,龙筋制作的弓弦强韧无比,英羲用力,慢慢收紧。 飞天犼拼命挣脱,拖动英羲在天空飞舞,想摆脱这个可怕的敌人。可英羲死死抓住长弓,不顾伤痛,不断绞紧弓弦。飞天犼无法呼吸,双眼露出惊恐,发出低沉的哀求。听到可怜的哀求声,英羲的心突然软了下来,双手慢慢放松。 一人一狼在无尽的荒原中,向着南方而去。 (003) 茶陵二人 元越南部茶陵,万嶂千峰,种植着漫山遍野的茶树,在秋风中摇曳。 风吹、雨斜、枝动、叶摇,空气中弥漫着茶香,细雨洗过的天空清新秀丽,阳光被清云遮挡,发出微蓝光芒,山川大地都沐浴着清辉。低矮的茅草屋环绕青翠绿竹和金色茶花,雨后竹林中,几声欢快的鸟鸣回荡,更添幽静。 头挽淄巾,身穿青袍的中年人躺在院中竹椅上,无心看着去留无意的云卷云舒,听着院中花开花落声,闻着风中阵阵茶香,捧着精致小巧的乌泥茶壶,不时的轻啜小口,茶水碧绿明亮,嘴角残留的茶叶绿褐鲜润。细细品味着齿颊间的气馥郁兰香,中年人眉宇之间,难掩洒脱出尘之意。 猛然,心间传来阵阵绞痛,茶壶突然僵在半空中,中年人半眯的眼睛缓缓睁开,舒展的眉头慢慢紧锁。缓缓起身,带上大斗笠,穿上蒲草芒鞋,拿起身边细细的碧绿竹杖,无声无息的推开柴门,往着云雾绕缭的远山而去。秋风轻吹,将云雾撕开,拉扯出壮观的旗云。沿着茶林小径,竹杖芒鞋,穿林打叶,慢慢走向山顶,身影或隐或现,他的步伐沉稳,似要踩入大地中,身影却轻快而上。 站在山巅,文士盯着苍天,看到荧惑逐渐变亮。北方传来令人心悸的波动,双手微颤,嘴唇呢喃,明亮的瞳孔暗淡下去,似乎星辰都掩藏起来,被最深处的黑暗所遮蔽。感受到了他的愤懑和无以宣泄的情绪,北方秋风带来了漫天乌云,天空中的乌云逐渐汇集,覆压大地,蓝色天空变得昏暗,暮光变成了暗夜。 条条闪电划过天空,似天神的利剑,撕裂这无尽的黑暗。霹雳大作,电闪雷鸣,可他浑不在意,斜乜着上苍,露出鄙夷之色,耳畔响起熟悉的万族皆服。 高天的父亲给了我,雷霆的力量;大地的母亲给了我,如土的坚强;天地间,我自由自在的吟唱……我的心,坚若磐石,我的骨,精似金刚;在父母的怀抱中,精绝天下,横行无挡;万族拜服在脚下,我们凝聚着神的荣光…… 刺破苍穹的声音,与风声相和,鼓荡天地。电蛇狂舞,光明的利剑落在文士四周,似要展示天地威力。淡淡的黑色丝气散逸,在四周欢舞,将他轻轻包裹,让中年人愈发的模糊。狂风大作,衣袍猎猎作响,宛如振翅飞天的黑武士…… 关闭柴门,手持碧绿竹杖,望了眼暮色中的成天堡,文士向着北方而去。蜿蜒曲折的山道上,传来悠长的嘶哑声,“夜月途远行人间,天涯霜雪宵霁寒,连山如画露沾草,千里甲曜烽火连,泪风吹面独飘零,满腔愤恨终不还……” 暮色中的成天堡,宛如破空的利剑,高高耸立在天际线上。 三面环水,砺山带河,势欲冲天的成天堡,用巨大方正的黑色玄武岩构筑,充满了敦实的力量和冰冷的疏离,如同镇天神器,威慑着南部的百蛮地。 月光透过玻璃窗户,将堡垒顶端的宽敞大厅映照的斑驳迷离。大厅后墙上,悬挂着十余丈长的《江帆山水》,用写意手法,寥寥数笔描绘了茶陵风貌。空荡荡的大厅中,须发皆白却精神健硕的老者在独自用膳。巨大紫檀木餐桌上,摆了几味精美菜肴,盘中有山水,食中透诗歌,别有一番雅致在其间。 这位老者便是茶陵的主宰,中土最大的财富掌控者,斗冯辛。 正在闭目享受,突感胸口烦闷,老者轻轻挥手,让众位侍女退了下去。无法抑制不定和惊慌,老者拿起酒壶,不顾风度的喝了几口风曲酒。醇酒非但没有压下心绪,心神更加不宁。沉重的喘息声似是破损风箱,无法压制住内心的激荡,颤抖的双手扶着厚重的红木长桌,缓缓起身,踱步到高耸的城堡上。 暮色之下,乌云压城,将黑色延伸到了天际,憔悴无力的扶着城墙,迷茫的望着北方,深邃的目光更加深邃,望着正在关闭柴门,扭头回望的中年文士。 老者和文士的目光相触,仿若心意相通,彼此点了点头。 秋风吹起,失神的老者身体逸出黑色丝气,向着天空飞散。 静卧的苍鸾嗅到了异常,睁开惺忪睡眼,从巢中踱步而出,顺着异味,到了老者身边。当看到散出的丝丝黑气,苍鸾发出尖亢鸣叫,数丈长的身体紧绷,黑色羽冠挺立,巨大的淡青色尾羽张开,好斗的眼睛死死盯着老者,蓄势待发。 高亢的鸣叫将老者唤醒,看到苍鸾欲要攻击自己。老者颇感吃惊,当看到丝丝黑气散逸时,马上明白发生了什么,将心神收敛,黑气消失一空。 苍鸾口中喷出细长火舌,冲向老者面部。老者浑不介意,依然带着慈祥和蔼的笑容,举手迎向急速而来的火舌。轻轻挥手,喷涌的火舌被挡在空中,瞬间就失去了热度。苍鸾恐惧的退却,却被无形的力量禁锢,只是向天悲鸣…… 目光细细搜索,在东方苍空中,找到了那颗耀眼夺目的荧惑。 怔怔的盯着这颗光明大作的新星,老者嘴唇微微颤动,此刻,脸上的皱纹更深了,如同铧犁深耕过的大地,缓缓滑下浑浊的泪珠。 (004) 火眼 孤雁悲鸣,高天挂着孤星,发出凄冷的光芒,秋风掠过,乌云遮蔽星光,天地陷入无边黑暗。枭声在大越林中回荡,宛如冥府的召唤,丛林深处隐隐传来狼嚎,让这片中天商客很少涉足的莽莽丛林,显得更为神秘和诡异。 空旷的山路上,头发微红,穿着单薄的盲人,脚踩草履,背着三弦琴,竹杖敲打地面,摸索着前进。这是流浪各地的游吟者,靠着吟唱来谋生。 路旁灌木丛中,幽绿眼睛闪烁,十多条林狼露出闪着寒光的獠牙,悄无声息的潜伏起来,耐心接近猎物。头狼发出吼声,狼群咆哮着向前,准备围猎。 无视围攻群狼的咆哮,手中竹杖有节奏的敲打地面,缓缓而行。猛然心震,如潮水澎湃涌动,这种感觉很久没有了,盲吟者停下脚步,如同铁矛立在路上。 猎物没有落荒而逃,反而如此镇定,头狼不安,本能感觉目标并不是孱弱的猎物,而是张网等待的猎手,吼叫着命令狼群停止进攻,伺机而攻。 缓缓拿下背后三弦琴,从弦桶中拿出两枚灰色铁丸,温柔摩挲,如同眼睛的铁丸缓缓蠕动。铁丸举起又放下,重又举起,重又放下,盲吟者犹豫不决,随着更猛烈的感觉涌来,似乎下定生死大注,缓缓将蠕动的铁丸塞入眼窝中。 左眼发出轻微光亮,闪烁的光亮缓缓撕裂暗夜充斥的黑幕。 狼群发出了惊恐低啸,不顾头狼命令,拼命逃到丛林深处。 随着第二颗铁丸塞入眼窝,双眼猛然变红,似有火光燃起。 火光熊熊,盲吟者通体大放光明,发出耀眼光亮,如同太阳照耀着夜空,方圆数里的大越林笼罩着光明。光明所到之处,所有飞禽猛兽瞬间沉寂下来,它们感受到轻易撕裂自己的力量,恐惧的蛰伏起来,躲避这充斥天地的恐怖威力。 无比失魂落魄变得无比威严强大,炽热的火睛怔怔的盯着东方。东天苍穹中的荧惑愈加耀眼!撕扯黑暗的光明缓缓收敛,眼神黯淡下去,满含着无尽的悲痛。心口封印正在缓缓解开,这让他举手投足间充满了更强大的气势,可他并没有感到欣喜,反而是种莫名的孤寂和空虚,眼中涌现出滴滴泪水。 向着北方躬身一拜,“最强大高贵的神尊,还是走了!” 将双眼中的铁丸扣出,收入琴桶,依旧是平淡无奇的盲吟者,不过皱纹更深了,头发带着淡淡灰白,似乎所有的精力都被抽空,变得虚弱无力。 转身朝着来路返回,自言自语道:“他终究还是在茶陵!” 成天堡上,老者盯着盲吟者所在方向,轻笑道:“火眼,你还是来了。” 拨指三弦琴,伴着铮铮琴声,空旷天际传来的声音愈发苍凉孤寂,“想当初,山岳崩颓风飙卷,关阻道穷履危难;忆当日,阳铎鼓笳杀声悲,野穹影摇动星汉;思过往,跃马长戈终黄土,春秋迭代悲故恋;看今日,万户野哭开桃花,英杰墓处化作田;终归是,万事弥漫寂宿命,天意悠悠付空烟……” (005) 妘华 高悬明月洒下乳白月华,风平浪静的海面如同万里银镜,反射天地间的银辉,星光映辉,让大海更是迷人神秘。 沙滩上伫立着的红衣女子,雕塑般的静望着大海,洒落的月辉笼罩,女子透出淡然光明,在清辉下散发红宝石般的明晕。丰腴女子发若漆墨,色若莲葩,肌如凝蜜,长长睫毛下,清亮的眼睛似有淡淡忧愁,惘然的盯着东天群星。 古井不波的面色细微变化,眼神黯然下去,感受到情绪微妙的变化,天地似在悲痛,北方微风乍起,吹皱海面,如同无数的银鳞闪动。追逐着风的方向,波浪轻荡,涌向沙滩,抚摩着晶莹如玉的双脚,又恋恋不舍从脚下退回。 盯着东方耀眼的荧惑,女子眼中充盈泪水,乌云遮蔽明月,戴上悲哀的黑纱。天地感受到女人的伤悲,浩荡长风响起,呜咽之声如同天地哭泣,释放悲痛。狂风卷起海浪,涌到沙滩上的海浪已无丝毫温柔,排山倒海的冲向孱弱的女子。 红色长裙在狂风中狂舞,女子却是纹丝不动。 面对汹涌的巨浪,女子丝毫不以为意,海浪冲到身边,身躯如同无物,浮在海面,随着海浪上下起伏,远远望去,仙子凌波微步,清绝独立。 乌黑长发变得灰白,面容沾染了憔悴,平静的眼神更显沧桑。咸湿海水散入眼中,眼泪不自觉的流了下来。女子轻吟,道不尽这尘世的悲苦,“斯人飞星阁,河汉空寂寞;戈矛顿无光,雄威亦销烁;清夜明月圆,风伤白露落;孤烛纵横行,红尘几为乐……”微微叹息,目光从天际收回,不情愿的转身离去…… 面色虽是古井不波,步履却是无比沉重,朝着大湖而去。 湖泊光滑如镜,碧如翠玉,四周高大山峰倒映,将天地烘托得安宁无比。 穿过丝线般的白玉桥,莲步轻摇,登上湖心小岛。抬头仰望着通天巨树,在光滑如镜的树干上,隐隐长着天然纹理。细细看来,这些纹理相互纠缠,形成了繁杂无比的图案。轻抚长满苔藓的铁青色树干,目光流露出失望。 穿过郁郁葱葱的蔓藤长廊,走过鲜花掩映的石径,来到了黑色的英灵殿前,殿前值守的两名年轻女子,一白一黑,肤色迥异,透着成熟魅力。 “僚光、闻偻!”看着二女,女子言道:“百年已过!” 二女赶紧跪拜,“多谢主母救命之恩,若无主母,我们渊客……” “救下你们,不过是为我所用罢了!”女子毫不在意的挥了挥手,神色落寞,嘴角露出酸涩的苦笑,“还能相信谁那?灵族?妖族?人族?背叛够多了,连神都不值得信任了,只是不得已,才选了你们卑贱的渊客!” 举手投足间的磅礴气势,让二女惊惧的膜拜,女子命令道:“去吧!” 二女眼中流露被遗弃后的伤悲,只是垂首,默默不语。 女子转身,目光不耐,冷冷言道,“怎么?不想返回大海吗?” 见到主母面露不喜,二女赶紧跪拜,“主母保重,小奴这就离去。” 来到英灵殿门前,女子手掌放在门上,乳白色的光晕散出,被点亮的殿门无声无息的开启。信步来到大殿中心,看到高台上摆放的十来个金色桃核。将金核取来,放在手心稍稍感受了下,面色沉重,施然离去。 乳白色光球在女子手中慢慢凝成,愈来愈大,发出了刺眼光亮。信手朝着空中抛去,光球在高空爆炸,发出雷鸣之声。片刻后,飞来十余丈的巨鹏,带着惊人的气势,在海面上投下了巨大暗影,挟裹着呼啸之风,从空中轰然落下。 盯着淡金巨鹏的双目,女子落寞道:“你的主人走了,誓言结束了!” 金鹏闻言,引颈向天,发出高亢鹏唳,浸透着无尽悲伤。 轻抚巨鹏光滑的金色羽翼,女子言道:“守望结束了,百年一梦,到头来,不过是空想罢了!鹏赫,去泰宗山吧,我的弟弟,封阵中的玄黎也许命不该绝。” 金鹏轻垂左翼,悬于地上,女子飘然到了金鹏背上,振翅高飞的金鹏在大殿上空盘旋,些恋恋不舍,低头看到渊客二女跃入海中,消失不见。 高空中的红衣女子看着东方荧惑,此时,荧惑更加闪亮,发出璀璨光芒。星空中,仿佛有张俊美的面孔,冲着自己露出了真诚温柔的笑容。 风声呼啸,寒风裂面,几滴眼泪禁不住滴落下来。 晶莹泪珠落在金鹏的背羽上,感受到了女子的悲伤,巨鹏情不自禁的发出了撕破夜空的悲鸣,整个世界都在这摄人心魄的鹏唳中寂静下来。 月光下,红袍在风中激荡,巨鹏蹑影追风,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006) 姚虞 莽莽昆仑,万山之祖,万仞高山直插云霄,终年不化的积雪覆盖着峰顶。 昆仑腹地的山坳中,有条狭长的大峡谷,高大的诸峰阻挡着北方寒风,山腰密布针叶林,山脚长着大片阔叶林,正逢秋季,树叶泛黄,将群山染成金色,月光笼罩上乳白色,令寂静峡谷神秘祥和。大峡谷是羌戎心中的圣地,也是恐怖地!凡是闯入山谷一探究竟的,再也没有返回。羌戎的传说中,这里是格萨尔王的诞生之处,也是他登天之处,这位伟大的神王很不喜欢被人打扰。 大峡谷清澈的河流两岸,星罗棋布的分布着巨大的木房,在中心处,横卧着百丈长的灰白巨木。五名丈高的夸父,穿着粗布麻衣,露出强健的古铜色皮肤,赤膊处露出了虬肉,如同强健的巨猿,手持钢斧,用尽全力的肢解这棵巨木。他们手中开山裂石的巨钢砍在巨木上,猛然被反弹起来,只是留下灰白色的浅浅痕迹。夸父习以为常,毫不气馁,不停的砍伐着坚韧无比的木料,有些疲乏的坐了下来,拿起巨大的陶碗,舀起清澈的溪水,咕咚咕咚的饮起来。 山脚下的莲花神庙中,上百人五体投地,虔诚膜拜神王格萨尔。 神庙前粗大石柱上雕刻着线条简洁的头像,有孩童,有战士,有流浪者,有老人……据说,这是神王在凡间的化身。神庙后是天葬台,四周悬挂着神王坐骑牦牛的头骨,中心是掌管死亡的尸婆那雕像,头戴骷髅冠,身披人皮,佩戴百人头链,手持盛满鲜血的头骨碗。天葬台四周,头发编制的绳子上悬挂着天葬师头颅,据说,他们是尸婆那在凡间的左手,将灵魂牵引出来,交给神使。 血腥的石台上,衰老的天葬师悲声吟唱,年轻葬师带着尸婆那的狰狞面罩,念念有词,将死者剁碎抛给尸婆那使者,巨大灰羽胡兀鹫。这是羌戎信仰中的生命轮回,他们认为皮囊不过是生命的载体,灵魂才是真正的生命所在。 山腰处的平台上,如同万年冰山般清冷的白衣女子,露出无喜无悲的目光,手扶白玉栏杆,平静的看着空中盘旋的胡兀鹫。和海边红衣女子如同孪生,只是在中唇下有颗淡淡黑痣,虽失稳重冰冷,却更显得温柔恬静。 闻到飘来的尸臭,微微皱眉,准备离去,刚迈出一步,心间传来的绞痛让白衣女子脚步踉跄,差点摔倒,扶着墙壁,脸上露出痛苦的神色。 迎面走来扛着大木桩的夸父,恰好看到女子脸上的痛苦,知道是山下传来的气息让女子不适,满脸怒色的来到了边缘处,见到天空飞翔的胡兀鹫,顿时怒不可遏,冲着山下莲花生神王殿的众人,发出了雷鸣般的愤怒咆哮。 正在膜拜的众人听到咆哮声,面面相觑,不知所措。年老的巫师眼珠一转,激动的大喊,“都听到了吗?”见到众人纷纷点头,巫师兴奋的高喊,“这是神王对我们虔诚的回应,神王已经接纳了聂赤,正让神仆导引着他的灵魂转世。” 众人大喜,脸上都挂上了异样的光彩,更加虔诚的拜服。 白衣女子制止了夸父的咆哮,手扶石墙,稳定心神,努力站直。 山下喧嚣声传来,夸父愤怒的拿起巨斧,招呼同伴去毁掉神殿。女子发出了简短有力的命令,夸父带着不满,愤愤放下巨斧,愤怒的用铁拳猛砸崖壁,宣泄胸中的不满,在夸父铁拳锤击下,崖壁上的石屑纷纷落下。 没有理会夸父的愤怒,白衣女子手按胸口,眼神望着东方。 皑皑白雪覆盖的群山洁白如玉,蓝色天幕愈加深沉宁静,让人感到澄澈豁达,高大山峰遮挡住了东方群星,女子默默无言,只是平淡的等待。 天穹旋转,时光缓流,突然间,看到了东方荧惑在天穹中闪耀。声色不动中,女子身体微僵,紧接而来的是轻微颤抖!她感到浑身冰冷,手脚不受控制的颤抖,浑身力量正被抽空。女子深吸口气,努力控制住身躯的颤抖,强忍着泪水没有流下,轻叹道:“秋夜寒霜覆衰柳,无限雄心终成梦!” 高台上,秋风掠过,万物萧索。女子步履沉重,拾级而上,手持泛黄的画卷,对须发皆白的夸父言道:“你们的根在万里之遥的北方,贫瘠却充满了回忆,可是,我们都回不去了,都天,做个雕像吧!” 年老的夸父接过画卷,轻轻铺在石桌上,唯恐粗糙的大手不小心就会将这被岁月侵蚀的脆弱画卷毁掉。等展开画卷,都天细看,脸上神情愈来愈奇。 如遭雷击般僵立,不可思议的看着女子,想说,张口却又不言。 看到都天欲言又止,女子缓声,“不错,他正是你们夸父所痛恨的毁灭者,我的兄弟,帝戎!已化作高天悬息,所有的所有,都烟消云散了。” 都天沉沉的叹息,拿起画卷,步履沉重的离去。 白衣女子恢复了固有的平和,来到了?壬石雕前,右掌按在雕像下的莲花台上,随着白色光华的法力涌入,雕像缓缓移动,露出后面黝黝黑洞。 盯着洞口,犹豫片刻,女子进入,幽暗的甬道内布满尘土,甲骨文描绘的图符散发着忽明忽暗的微弱光芒,照亮了道路。长长的甬道如同末世般的沉寂,连轻柔的脚步声也清晰可闻。穿过甬道后,呈现在眼前是灰白色的朦胧世界,百丈宽广的玄色地洞垂列,直通大地深处,地洞的崖壁上凿出了成千上万的洞窟。 洞窟内的符阵闪耀着微弱绿光,无数光亮汇成了绿色的海洋!每个洞窟中封印着狰狞的铁甲干尸!干尸双眼迷离,完全失去意识。在符阵光华的侵蚀下,身躯破败不堪,露出黑色的头颅骨!看到这些干尸,女子流露出厌恶之色。 沿着洞壁开凿的石梯,向着洞底而去!石梯似是无穷无尽,时光在这纤尘不动的地方,如同凝固,也不知过了多久,到达了最底层的庞大符阵。符阵下传来沉闷的轰鸣声,来自幽冥地府的冥气穿越通道,奔涌向上,可是被庞大的封阵所阻隔。冥气似乎不甘心被束缚,被镇压的命运,勇猛撞击。 巨大的符阵方圆百丈,中央处的石台上静静躺着身穿皮甲的男子! 男子相貌和荒原死去的帝戎一模一样,只是深长的疤痕贯通脸颊,望之充满了悍烈之气!符阵中闪耀着灰白光华的锁链,有形无质,勒入男子体中,将强健的身躯侵蚀的枯败,面孔支离破碎,狰狞恐怖,如同传说中的凶神。 冥冥中感到封阵松动,昏迷的男子本能的挣扎锁链,想摆脱束缚。剧烈的挣扎,让庞大的符阵如同被巨大鲨鱼撕扯的渔网,有些符线无法承受,开始断裂。随着束缚减弱,男子感到了生还的希望,更加疯狂的撕扯。 见到这疯狂的一幕,女子冰冷的脸上露出了丝丝怜悯,可片刻后,眼中重又露出极度憎恨,右掌按在符阵上,白色光华涌入,将残破的封阵重新加固。 随着光华涌入,符阵愈加坚固,男子力衰,沉静下来。 看到男子陷入沉睡,疲倦的女子不自觉的涌出了眼泪…… (001) 码头苦力 大旱持续,来广野泽谋身的流民越来越多,生计越来越难。 贝丘港向阳避风的山坡上,数百蓬头垢面的苦力正慵懒的晒着春日阳光,这些人躺在枯草堆中,尽量省点力气和几粒粮食。春荒时节,家家户户都没几个谷粒,田野中也没野菜。阳光照的人浑身舒畅,苦力们脱下破薄袄,翻找着跳瘙。 子鼎慵懒的躺着,刚刚喝完稀饭,几个米粒下肚,还是没有多少力气。 百无聊赖的子福捡拾贝壳,懒洋洋的问道“国瑞哥,这里为啥叫贝丘啊?” 子鼎解释道:“岁月变迁,沧海桑田,数万年前,整个大泽都是大海,填海造田,才有今日,说不定我们的先祖就在这海边捕鱼捡贝。” “咱就不该来这兔子都不拉屎的地方,在王都能吃饱喝足,还能弄点钱,到了这里可好,连饭都吃不上。”子福半眯着眼看天上的太阳,回忆着幸福的过往。 “哥,要不咱就回东元吧,咱们那点银子,没剩不下几个了,现在米贵,也买不了几口粮食。”想起了送别大餐,子寿流着口水,含糊不清的言道。 这时,子寿哼唱起来快书,“不羡荣华膏梁,不耻蓬头垢面,不嫌粝食粗衣,不惭求乞做贫儿,一日功成行满,华盖天赐威仪……” “要回你们回吧!我才不回,咱活着,也不能就想着那点吃食吧!做个丐儿蟊贼的,就是能吃上饭,可让人看不起,活着丢人。”送饭的子喜很不高兴。 子鼎笑道:“子喜的话甚合我意,吃饭为了活着,但活着不是为了吃饭。”。 子福言道:“现在净土宗在招揽教众,入了教就能给些吃食,现在很多人都入了教,要不你也加入吧,多少弄点吃的,孬好混过这段饥荒再说。” 子禄笑的有些意思,“入教很容易的,只要参加众聚就可以了。” 子鼎摇了摇头,对此嗤之以鼻,“你们要入我不管,我可不入。可我听说,净土宗被称为魔教,聚会时,要白衣黑帽,什么时候才能穿白衣?爹娘死了,披麻戴孝才穿白衣!还有素食、戒酒和裸葬,若是不能吃肉喝酒了,人生还有什么意思?裸葬更让人受不了,人死之后,任凭鸟兽虫蚁啄食,怎能这样?” 子福嘿嘿笑道:“素食戒酒?难道我们有肉吃?有酒喝?至于裸葬?多少流民死时,都是倒在路边,有人安葬过吗?不也是任鸦啄,任狗叼?” 子禄点头称是,“子福哥说的对,咱要活着!有些人想入教,人家还不要那,要讲究法缘。若是咱们饿死了,还能做成利泽施于人,名声……的大丈夫吗?” 子鼎心神剧震,看着三人,问道:“你们三人都有法缘?” 子福哈哈大笑,“什么法缘,教会可不要那些老弱病残。我们认识的老教友中,有个叫游若山的,在县衙有份差事,算是我们二十多人的祭师,很有威望。若有机会,可以结识下,国瑞哥读过书,识文断字,说不定在官府能谋个差事。” 子寿趁热打铁,“入教很简单的,开始喊‘光明在前,圣火永存!’,等讲法完后,喊‘火灭三垢,身意欢喜!’,最后喊‘犹如圣火不着水,亦如日月不住空!’记住这三句话就可以了!” 子鼎闭上眼睛,感受到淡淡的气韵在缓缓上升,不再言语。 “快看,来了几艘东元大船!”子喜眼尖,看到了水面上的大青帆。 子鼎翘首望着元水滚滚东流入海。在下游远处,有数条大船破浪而来,“是东元大船,去那边的码头。”指着坡下的码头,开动脚步向前,“这几艘船总是停在那边,先过去占个好地方,等会儿就先雇用我们。” 数艘大船陆续停靠在简易的码头旁,船上悬挂着东元海神旗和长祥和义商号商旗,知道是东元粮船来了,数百人一窝蜂涌向码头旁的土台子,挤来挤去,推推搡搡的,极力占据个好位置。 大船上几名伙计放下巨大的跳板,一名穿的周周正正,干干净净的管事从船上慢悠悠的走了下来,大家一看,就知道他是这里管事的主。 “钱大善人,你老还记得我不?”人群中有些乖巧的人大声喊道,希望让钱管事注意,等会儿能点到自己,如果点到,今天的生计就有着落了。 来人是长祥和义的管事钱圭生,围着的众人纷纷让出条路,钱管事走上了高台,拱手道:“老少爷们,今日我们来了六艘大船,都不用担心,都有活做。”看到人群还在拥挤,便喊道:“这个月,有上百艘大船过来,大家都有活做。老规矩,搬袋粮食换个我们长祥和义的一个筹子,十个筹子换一斗粮食。” “钱管事,老行情了,就开始吧!”现在大家肚子饿的咕咕叫。 钱管事指着高坡,“把粮食扛到坡上,等完事了,去县衙那边兑筹子。” 运了五六袋粮食后,两腿发软,在爬坡时抖起来,腹中饥饿难捱,胃也火辣辣的难受,很多人都没饭吃,只能勒紧腰间裤带,钱管事为人还可以,凡扛五袋,就给个小烧饼,让充充饥,大家吃个烧饼垫垫,喝点凉水,继续搬下去。 日到中天,子鼎四人手中已有四十多个筹子,还有四个烧饼没舍得吃,子鼎递过两个烧饼给子禄,“把这烧饼带回家,给子角和子喜。” “哥,跑一趟来回,够搬几袋粮食的。”子禄舍不得放弃这份工作。 “叫你去,你就去!”子鼎不耐烦的言道。 子禄也不再言语,一溜烟的往回跑去。 (002) 筹子风波 县衙正堂中,县令卢知凡雷霆大怒,将桌上的筹子愤怒的砸向捕快,厉声呵斥,“这个贼子竟一而再,再而三的戏耍本尊,岂能容他猖獗!” 卢县令是经历过沙场,见识过刀锋的,曾有不知底细的捕快忤逆,被卢县令亲手持棒,活活打死。见县尊暴怒,老捕头吓得大气不敢出,小心应对,“大人,不是小的不出力,实在是这贼子太猾了,几次眼看就要得手,都让他溜了。” “你们就是一群猪,一寸一寸的拱,也该拱出来了!一个个的,连头猪都不如,个个敷衍公差,都给我滚回家去算了。”卢县令泼口怒骂,还嫌不够,抓起竹筒砸去,捕快们赶忙闪开,竹筒砸在地上,“吭啷”声裂开,吓得脸都白了。 老捕头捡起筹子,带着媚笑,拿出几根筹子,恭敬的呈给县令,“这个贼人很狡猾,县尊看,他先把筹子泡在水中,等筹子软了,再小心将帛布揭下来,这样他手中就有带商社标识的帛布和雕刻着商社标识的木拓片了。” 卢县令盯着筹子,细看了会儿,啧啧有声,“真他娘的够猾的,能想起这个伎俩来骗粮食的贼子,可不是一般蟊贼,这招数,连本尊都没想到!” “如此伎俩,以大人心思,怎会想不到,只是不屑而已!”老捕头点头哈腰的恭维道:“大人看看,贼人将帛布做旧,粘在带有商社标识的木拓片上,冒充旧筹子,而带有商社标识的帛布用皮胶粘在普通木片上,冒充新筹子,这样一根筹子变两根,来骗粮食,要不是长祥和义的钱管事心细,此事还真不好发现。” “看来要和蟊贼斗斗法了!”卢县令思虑片刻,便计上心来,“你们去军伍,偷偷找些机灵的,必须是生面孔,苦出身,面黄肌瘦,吃苦耐劳的,多发给几个钱,混到流民中。告诉这些大头兵,谁能找出贼人,本县令就给他个百人将。” 老捕头频频点头,“县尊这招才是绝妙,果然高明。” 卢县令命令道:“为了让贼人放松警惕,咱们来个外松内紧,所有的衙役都撤回来。赶紧去办,安排的要细心点,这次还不成,看本尊不扒了你们的猪皮。” 老捕头示意众位捕快离去,带着崇拜的口吻,“县尊毕竟跟过二当家,当过军司马,上过沙场,见过刀枪,流汗流血过,将来是出将入相的人物,哪里是我们这些土老帽能比的,要是这个主意还不成,那个蟊贼可真就成了精了。” 卢县令满意的点点头,“老李啊,还是你知我心啊。” 老捕头笑道:“等大人发达了,这伺候大人的活,我是当仁不让啊。” 刚刚扛完大包,四人大口吃着杂面饼,吃的太急,被噎的咳嗽几声。 子福大口嚼着杂面饼,神采飞扬,“那些公人都走了,看来又是不了了之!” 子寿语气中充满鄙夷,“衙门那些碎碎,做什么事有长性啊!” 子福指着港口停靠的十多艘运粮大船,“粮船这么多,他们也不在乎这几包粮,衙门的猪头这几天糟蹋的粮食,比我们一年赚的还多。” “别太高兴了,你们没有发现,最近来了百十人嘛!”子鼎刚刚放下的心,因为这几天的变故重新悬了起来,“流民有大有小,有老有少,可这些来人却是清一色的小伙,大家也说不清楚这些人的来历,中间怕是有些邪门啊!” 子福大大咧咧的言道,“公门中人各个都是黑不溜秋的黑猴子,粗不拉叽的大傻子,这百十人一看就是流民,破破烂烂,面黄肌瘦的。” 子鼎叮嘱道:“谨慎点好,谁知这群狗贼动得什么心眼。” “哥,你太多心了,就弄几担粮食,也不是金银珠宝的,他们热乎劲早就过去了,你还真指望这些官老爷花心思破案那!咱们这里那天没有几个案子,你看他们破了几个?那次不是雷声大,雨点小!”子福眯着眼睛,舒舒服服的躺下。 子寿给子鼎盛了一碗粥,“国瑞哥,今年咱能多弄几担粮,我和子喜的事,该办了吧,到了年底办事时,总要喊几个邻居来吃饭吧。” 子喜脸色绯红,羞涩的低下了头,低着陶罐,不言不语。 子鼎想了想,“你们有意,就住一起,咱先留点种子,开几亩地,等有了粮,明年给你和子喜风风光光的办,只要我们兄弟齐心,就能在这里过活。” 这三人正盘算开荒时,子禄带着陌生人走了过来。来人十分魁梧,年龄看起来比大家大一些,脸上胡子拉碴,见到众人,便咧嘴笑了起来,很是憨厚。 子禄指着膀大腰圆的来人,给大家介绍,“这是占福明,憨头哥,皇领来的流民,刚才扛包认识的,很是投缘,想过来和我搭个伙。” 子鼎看憨头浓眉大眼,长相朴实,是苦出身,还是皇领老乡,便点了点头,“既然入伙,就是好兄弟,给他盛碗粥,垫垫肚子,待会同去扛活。” 憨头力气十足,胳膊能夹起大包,劳作一天后,子禄给憨头送去小袋粮,指着筹子说道:“憨头哥,这些粮给你,筹子你留我这,我们兑的时候帮你一起兑了。” 憨头接过粮袋,刚一入手,觉得分量十足,“怎么这么多粮,今日我满打满算也就两斗粮,牙仔还要剥两成,哪有这么多,不行,我不能占兄弟们的便宜。” “快点拿着吧,兄弟们都不容易,出门在外,大家也相互有个照应。”子福见他还在谦让,佯怒道:“让你拿着你就拿着,觉得和兄弟们混着如意,以后我们几个人就是亲兄弟。我们虽然不歃血为盟,但也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众人便一起扛活,这么混了几日,就完全混熟了。 抗了一整天的大包,眼看天色见晚,子禄热情的邀请道:“憨头哥,今晚到我们家中吃顿饭。”见到大家执意邀请自己,憨头就随着大家去家坐坐。 几人在路上边说边聊,子禄指着前方,“憨头哥,梧桐树下那户就是我们家了,这里遍布狐狸窝子,当地人说这里住过狐大仙,招惹了大仙不吉利,不敢来住,还不时有人来添点香火,说是供奉狐仙大人。哼,哪里有什么狐仙啊!要是不他们拦着,我早就想把这狐狸窝子给刨了,开几亩荒多好。” 子寿不快的言道:“还开荒,你见过四五尺长的狐狸吗?那个狐狸洞有多大,你不也看到了,人都能在里面来回钻,住着的肯定就是大仙。” “只愿意享受香火,不愿为民分劳,不为百姓做主的狐仙,敬它做什么。”子福不客气的言道:“要不是狐狸肉骚,我都想打几只野狐吃。” 见到客人到来,子角和子喜把热腾腾的饭菜端上桌,难得有点荤菜,是用粮食换来的野雁。憨头环顾简陋的茅草屋,虽然家里的东西不多,但是收拾的干净利索。 当看到陶碗中浸泡着筹子,憨头问道:“怎么把筹子泡在水中?” 子寿把筹子拿出来,显摆道:“憨头哥,实话给你说,我们兄弟在筹子上做点手脚,能让一个筹子变成两个筹子。”说着,就把方法演示了一遍。 憨头惊奇的听完子寿的表演,禁不住的大喊佩服。 子禄叮嘱道:“憨头哥,这事可不能说出去,会有牢狱之灾。” 憨头点头,“我也是苦劳力,分得清轻重,反正是公家的东西,不弄白不弄,有本事的用车船,我们这种没本事的穷苦人,只能一点点的挖了。” 子寿满脸崇拜道:“憨头哥也是练家子吧!上次看你和赖三打架,他带了十来人人,还带着几个大棒,你三下五除二就把他们打的满地爪牙。” 憨头淳厚的笑道:“打架没啥诀窍,就是看谁力气大。” 子寿笑道:“要不憨头哥也教教我们吧,我们也学着防身,这年头,兵荒马乱的,懂点打架功夫,不吃亏,以后我们兄弟几人,也能在这码头横行。” “子寿,等以后的,我教你棍棒的功夫,我们兄弟以后也横行这广野泽,也在这里建番功业。”憨头哥说着,豪爽的笑了起来。 (003) 贤良师 暮春的空气,杂花生树,散发着淡淡草香,飞起的鸟儿不时鸣唱。 子禄言道:“国瑞哥,你这个人有齐天大鸿运的,我们入教这么长时间了,才赶上这次贤良师前来,听他布道,没想到你刚刚入教,就赶上了这盛景,别说,今晚施舍的粥肯定会比平时粘稠不少,应该会敞开了让大家吃。” 子寿两眼放光,抹了抹嘴,“搞不好,还有粟米饭那!” 子鼎笑道:“你们就知道吃,等将来发达了,让你们吃个够。” 子寿深深的点头道,“等发达了,天天大骨头啃着,白面烙饼吃着,和皇帝一样,想啃多大的骨头,就啃多大的骨头,想吃多肥的肉,就吃多肥的肉。” 子禄面带嘲讽,“看你那点出息,皇帝还用啃骨头,人家天天吃肉。” 子福哈哈大笑,“皇帝吃的是山珍海味啊!” 子寿好奇的问道:“国瑞哥,皇帝都吃的什么?” 子鼎打趣道:“皇帝一顿饭,要吃上百道菜,流水般的端上来,啥样的都有。” 四人说说笑笑,刚到城外旷野,就看到上千信徒穿白衣带乌帽,像白茫茫的雪地上落下满地乌鸦,脸上都洋溢着激动和幸福,如同要被接引入天堂。 信徒围绕的中心小院刚刚修葺过,院墙用草泥涂过,还没干透,外面刷了层石灰,白的有些亮眼,刚跨入院门,见到密密麻麻的上百人,让小院拥挤不堪。十多个三角木架的吊锅上,正燃着熊熊大火,蒸煮着准备招待信众的粟米。 见到四人到来,正忙得焦头烂额的游若山赶紧将他们招呼过去。游若山在县衙中担任曹史,也是能说得上话的人物,个头粗壮,面色粗糙,上下透着强悍精明,能在官府和教会中混的如鱼得水,做到黑白通吃,也算是八面玲珑了。 “你们四个赶紧过来帮忙!”游若山已是急的不得了,“外面人山人海,派出去十多个人,依然挡不住大伙拜来见贤良师的热情,子鼎,你们帮忙维持下秩序,要不然两位贤良师怕是都挤不进来了,耽误了正事。” 看到煮粥的大锅,子鼎心中有数,“良师,我倒有个主意。” 游若山惊奇的看着子鼎,急切道:“什么主意?快说。” 子鼎指着蒸饭的大锅,“良师,咱把粥棚架在外面,越往外走,粥就越稠。”说着,指着院落中正在搭建的高台,“这布道台啊啊,咱就搭在外面,两位贤良师很远就能看到良师舍粥,这印象就好了,等贤良师训言,大家自然会围拢起来。” 游若山眼放光芒,惊喜道:“好主意!”懊恼的拍了拍额头,“都快忙晕了,连这都想不到。”说着,催促众人,“赶紧把大锅搬出去,在远处施粥,让大伙散开。” 看到人群跟着大锅离去,游若山心算是落了下来,不过有些迷茫和失落的言道:“哎,还以为大家是因为仰慕贤良师才来的那,没想到,还是为了口吃食,看来,我是身在其中,不知味啊,还真以为自个是宣道有方那!” 子鼎劝解道:“乐道也要填饱肚子啊!良师为百姓做的一切,百姓自然会记在心里,这两年施粥,不知救了多少性命,这才是真正的大善业!做功德不但靠张嘴,还要靠两条腿,良师为民奔波,我想普天下,没有比这个宣教更能打动人心的,两位贤良师之所以来此,也是因为良师所做的一切,让他们看在眼里了。” “一套套的。”很欣赏子鼎所言,游若山饶有兴趣的问道:“读过书?” 子鼎点头笑道:“家里做过小生意,一直开了个小米行,小时,家父在世时,曾教我识字,后来在官学学了三年,懂得些账簿。” 游若山满意的点头,“看来会识字算账了,正好,我这里缺个库管,现在的库管是个老人,责任心倒是有,不过能力不济,不识字,不懂做账,也不记事,将整个仓库弄成一团乱码,你过来帮他记记账,也算是个主薄。” 子鼎面露难色,“不是弟子不尽心,只是我们还要在码头扛包。” 游若山想了想,“这样吧,你们四人在教坛帮工,子鼎做个典薄,你们三人帮助在这里煮粥,管你们吃饭,另外你们四人每天五斤粟米,如何?” 每天扛包,换来的粟米也就这么多,可是自己能用做过手脚的筹子多换不少粮食,想到筹子做手脚也不是长久之计,子鼎当机立断,“但凭良师吩咐。” 游若山面露喜色,“你通礼仪,待会儿贤良师来了,你负责接待。” 刚刚搭建的高台上,盘坐蒲团的贤良师邝野荣在高声宣讲。这个五十多岁,头发灰白的干瘦老头,是众人口中的“圣师”,他从小修行教法,对经书典籍颇为精通,相传他是大明尊的亲传弟子,横天王张君弘的授业导师。穿着粗布麻衣,脚蹬草履,简朴的装束让教徒更加疯狂,在两旁道路,跪拜这位贤良师。 邝野荣宣讲洪亮,教众都能听的清楚,子鼎怀疑他是名真武士,可是教众认为这是上天对他的恩赐,方便聆听美妙的声音,“我的兄弟姐妹!”眼光扫过台下的信徒,很是满意,字正腔圆的宣讲,“老朽到这里,是为了点燃熊熊圣火。” 狼吞虎咽的教众们不自觉地放下饭碗,山呼海啸的高喊“火灭三垢,身意欢喜!”,那些不怎么虔诚的教众也被这神圣的气氛感染,随之高呼膜拜。 “无始以来,明暗相交,恶魔盘踞于暗界,让尘世间纷扰不息,中土由暗黑君王统治,充斥着黑暗,弥漫着污毒,人类沉溺在欲望之中,逐渐成为暗君的子孙!不忍心见到自己创造的世界毁灭,明神派遣大明尊为使者,用光明来拯救人类灵魂。圣火乘自然之气,从真寂境入西方玉界,国中降诞王室,以太子之身,舍家入道,号为光明,转轮说经,教化天人,以致太平!”说到这里,邝野荣眉毛高挑,面露喜悦,“直到六百年前,圣火满怀仁爱,带着明威之光,来到了我们中土。” 台下的信徒虽然有些不理解老者精心修饰的言辞,却在只言片语之间,觉得邝野荣口中的宣道绝不会对明尊有丝毫亵渎,只管用心的相信就是了。 “明尊曾言,金气将兴,我法当盛!自此之后,圣火就再也没有熄灭过!六百年前,皇领太平道的牛邑!四百年前,东元光明门的乘丘!一百年前,常扬明师道的半塔山!直至今日,大陆泽中的柏林,都有圣火燃起!我们圣教虽有磨难,却圣火不熄,至爱至善的圣徒永不会堕入黑暗!圣光照耀的我们,要关爱身边兄弟姐妹,当我们饥饿时,想到还有更饥饿的,当我们疲乏时,想到还有更疲乏的。” 邝野荣声如洪钟,抑扬顿挫,“今之世界,依然善恶混淆,晦暗难明,残疾、贫困、衰老、孱弱的人们,承受着苦难,忍受着饥饿,被病痛折磨的人们,那些堕入黑暗,被邪恶侵蚀,陷入迷茫的人们!所有尘世间的卑微!” 邝野荣慈爱又威严的目光扫过,“圣火净化世间一切的污垢和罪孽,为我们照亮道路,上至明界,下及幽涂,所有众生,皆由此度!我们要依天道与光明,走向极乐之世界,我辈中人当努力向善,以造光明之世界,纯净之大地。” 讲到最后,情绪激昂的教众不自觉的高呼起来:“光明在前,圣火永存!” 向来对净土宗教毫不在意的子鼎本想闭口不言,可是看到周边的教众用灼热和挑衅的目光盯着自己,也不得不随着众人高呼,“光明在前,圣火永存!” 台下的贤良师宁克扬见到人心鼓舞,知道时机成熟,不敢有丝毫怠慢,紧步上台,振声高呼,“我们来到这里,见到了我教的善男信女,感到很欣慰,愿圣火照耀你我,我的兄弟姐妹们,愿光明永存我们心中!兄弟姐妹们,我们不建神庙,不塑神像,不供奉香火,可是我们要尽心的敬奉圣火,使之长明不熄。” 在这最激动人心的时刻,宁克扬高举火把,在高台上环绕,引来人群激动的叫喊,将火把投入预置火坛中,熊熊大火让信徒禁不住膜拜。 子鼎也仰慕的言道:“当真是飞瀑布岩,一泻千尺。” 邝野荣诧异的看着子鼎,大笑道:“好小子,飞流直下,好!好!” 众人等人说说笑笑,进入后院后,将大门禁闭起来。子鼎顿觉不对劲,轻步来到后墙,翻身进入,借助高草掩护,来到了屋后。透过后窗缝隙,见到房中正摆放着丰盛的酒宴,宁克扬和游若山正在觥筹交错,喝的脸色微醺。 在酒席边,有两名少女服侍饮酒,宁克扬的腿上坐着羞涩的少女,他的手正在少女的两腿之间游走,游若山身边也坐着妖艳的妙龄女子,在频频劝酒。 子鼎脸上露出了难以琢磨的笑容,看了片刻后,转身悄然离去。 (004) 子鼎从军 子鼎等人每日前来教坛帮忙,日子倒也是过的充实。 “这几天,一直没见憨头哥啊。”子禄正在熬煮大锅粟米粥,面带遗憾,“要是见到憨头哥,问问他,想不想跟我们到这来帮忙。” 子寿有些担心,“上次打的太狠了,赖三咽不下这口气,找人偷偷下手了?” 子鼎有种不祥的预感,“这个憨头不简单,子禄,你在哪里碰到的?” 子禄在回忆当天发生的事情,“在码头碰到的,当时来了上百个皇领难民,我想起来了,成群结队来的,都是二十多岁。” “不好。”子鼎脸色大变,“赶紧走。” “怎么了?”子禄预感到大事不妙,顿时慌张起来。 “怎么不早说?”子鼎埋怨着子禄,将手中的瓢子扔下,“他们是当兵的!不是流民,流民都是拖家带口,有老有少,怎么会清一色的小伙子?这明显的是安排的当兵的混进来查案的,他们知道我们底细了,怕是正在追捕我们。” 赶紧往回跑,远远听到茅草屋传来了喧嚣之声,四人加快步伐,刚到家门口,就见到十多名衙役捕快正在锁拿子角和子喜往外走。 子鼎客气的问道:“各位官爷,为何锁拿我的两个妹妹。” “来的正好。”李捕头抽出腰刀,招呼手下,拿出镣铐,“一并锁拿了。” 将六人押到县衙后,捕快将他们送到牢中交差,迎面碰到在牢房中巡视而出的游若山,当见到子鼎等人,便上前问道:“这几人是什么情况?” 李捕头很是客气的言道:“游曹,这六人就是伪造筹子,诈骗粮食,让县尊震怒的贼人,总算抓到他们了,先关押起来,待明日县尊审决。” 游若山提议道:“这几人身强力壮,是不错的劳力,斩了有些可惜,现在正四下找人加固城墙,各处缺人手,还不如让这几个贼子去服劳役。” 李捕头很是作难,“这可是县尊指明要的,我们担待不下此事啊!” 看到子鼎他们投来哀求的目光,游若山言道:“这样吧,你带上这几人,随我到内府,我亲自和县尊说说,让这几人做苦力,比斩了他们要好!” 在去的路上,游若山小声叮嘱道:“见了县尊机灵点,赶紧认错,应对的好,可以不死,要是应对不好,我也救不下来。” 转过影壁,来到了精致的院落,还没等人通报,迎面走来一群人,为首是名四十多岁的中年人,此人方面阔耳,腆着大肚子,官威十足,陪着笑容的卢县令跟在身后,众位官吏众星捧月的环绕周围,小心翼翼的陪着小心。 中年人就是广野泽二当家严希哲府中长史丁本良,跟随皇子成遂,为其出谋划策,成遂在夺位中失败后,丁本良赋闲在家。士林案中,丁本良为梁兴奴奔走,随着士林案落幕,丁本良被清算,在好友严希哲的邀请下,进入广野泽。 丁本良瞥见子角,眼神中流露出亮光,脚步不自觉缓了下来。 李捕头上前,“县尊,按您老人家意思去办,果然就抓到了贼子。” “丁大人算是来巧了。”卢县令指着子鼎等人,“这就是卑职跟大人提起过的,在筹子上暗动手脚的几个贼人,总算是法网恢恢,疏而不漏。” 丁本良毫无顾忌的死盯子角,眼神从来没有挪开过。 子鼎也觉到了丁本良的一举一动,知道他对子角动了色心,见有乞生的机会,拉着子角等人,赶忙跪下,“草民子鼎,跪拜长史大人。” 丁本良的双眼还是盯着子角,她的衣服纽扣被撕掉几个,里面隐约可见,正是这隐约之间的朦胧,让丁长史愈加喜欢,赶忙上前,将子角扶了起来,捏着子角柔软的双手不松开,满是爱怜,“怎受佳人一拜啊!” “这是胞妹子角。”子鼎指了指子角,然后指了指子喜,“这是孤女,见其可怜,就收留了她。”随后指着其他人,“这三人都是草民的结义兄弟。” “救助孤苦,倒是高义之士,”丁长史见子鼎定人健硕,有了打算,“卢县令,人说施恩施大恩,本官就讨个人情,将他们带走,随我做个亲兵吧!” 卢县令盯着四人,厉声高喝,“你们可知罪?” 子鼎赶忙回道:“大人,我们骗取公粮,罪该当死,甘愿伏法。” “知罪就好。”卢县令满意的点了点头,“你们按律当斩,可丁大人宅心仁厚,为尔等求情,希望你们痛改前非,一心向善,誓死追随大人。” 子鼎赶忙跪谢卢县令和丁长史,“生死场里走一遭,卢大人不杀之恩,丁大人救命之恩,小人没齿难忘,我们兄弟定当追随,至死不渝。” 卢县令装作为难,“大人将这四人带走,剩下二女,卑职如何处置啊?大人有好生之德,将这二女带走,在府中端茶倒水,做点杂务也好。” 丁长史意味深长的笑道:“好个卢县令啊!果然是司马出身,目达耳通!以后也多来我府中走走,你我都是严府中出来的人,还是要多多亲近啊!” 卢县令岂有不懂之理,躬身施礼,“卑职以后定去叨扰大人了。” “给他们去了枷锁吧!”丁长史随手招呼捕快,“这几人也不是穷凶极恶之徒,不过是多拿了几斗粮食,尔等现在就回家,收拾收拾,明日卯时还是这里相见,你们若来,就算是随了本官为下人了,若是不来,本官就独自上路了。” 第二天卯时,丁长史出门,见到门口等待的六人。 见到很是羞涩的子角,丁长史眼前一亮。子角按照子鼎的意思,刻意穿上了子敦送的绸缎外套,发髻挽起,从这群人中,更是鹤立鸡群,超凡脱俗。 “上车吧!”丁长史指了指在路边停靠的黑色大车,这辆车本是运粮的大车,被精心改造一番,宽大舒适,是为丁长史的远行准备的。 丁长史对卢县令客气的言道,“卢兄,看来还是要麻烦你一下了。”指着子鼎四人,“要借四匹马给他们赶路,等到了高鸡泊,差人送还。” “这话是怎么说的,这几匹马就放在大人府上,劳烦大人替我们养着,啥时候大人来我们贝丘,带回来就是,到时候,我们也给大人结了这饲料钱。”卢县令打着哈哈的功夫,四匹马就牵了过来,“早就为大人准备好了。” 子喜第一次坐车,怀着激动的心情,手脚利索的爬到了车上。子角到了车前,看了看高车,有点犯难,丁本良眼疾手快,赶紧将身边小凳搬了下来。子角这才挽起裙子,轻步上车,丁长史也随着上车,就看到了子角和子喜坐在一起。 看到丁长史上车,子角心中涌起异样,说不出是感激,还是喜欢,对子喜言道,“子喜,你下去看看,我的那个蓝包裹忘记带上来了。” 见子喜下车,子角顺势往边上挪了挪,丁长史明白子角的心意,顺势坐在子角身边。轻嗅传来的淡淡的女子体香,幸福的闭上眼睛,将柔顺的长发撩起,丁长史顿是心猿意马,伸手放到子角修长的腿上,轻轻爱抚……子角顿时紧张,身体僵硬,想推开这只手,可又不敢,只能装作不知,用宽袍掩饰一下。 从子角身上满足后,丁长史言道:“子鼎,偷换筹子这事,说明你能发现弊端,巧妙利用,也算是难得的人才,不过没有用在正道上,我听子角说,你饱读诗书,精通兵略。我问你,你是打算在我府中待着,还是去军中效命。” “多谢大人恩德,我等前去投军。”子鼎想起刚来大泽地,投军无门。 “乱世之中,刀剑最有力量!”丁长史沉吟片刻,“这样吧,子鼎,你若从军,有点可惜,我推荐你为严大人幕僚,做名小司马,平时能做文书,也能训练和指挥军队,不过只能是个什长,能有多少前途,就看你自己有多大的本事了。” 子鼎言道:“妹妹子角和子喜可否留在大人府上,这几个兄弟随我去从军。” 丁本良点头,“就按照你的意思办吧!” (005) 渊客媚歌 向着东南航行数日,巨舰抵达海妖岛。 前往海妖蛇穴的狭窄海道中,水下暗流涌动,礁石若隐若现,众军见此,胆战心惊。海妖为非作歹百年,东元兴兵数次,都因这条海道过于危险而退兵。 待到明月升起,晚汐到来,水位大涨,水师拉起船锚,巨舰缓缓驶入海道。狭窄的海道两岸峭壁对峙,奇石嶙峋峥嵘,似万千鬼舞;两岸夜枭哀嚎,朽木落入海中,激起萧索之声,令人心悸,待到后夜,烟笼雾锁,更显幽恐…… 远远望去,海雾弥漫,若隐若现,恍如幻境,礁岩上的女子犹如晶莹的水灵,吟唱着轻柔的歌声,召唤众军投入怀抱,“夜色静悄悄,海浪拍着暗礁,倦意轻轻包围了我,双眼满是疲劳,仙乡里的梦婆,温柔的飞入我的怀抱。安静的红树上,骄傲的鹮鹤睡着了,醉花林的树影里,野鸭蜷缩着睡了,泉水中的睡莲,舒展着睡了,我的爱人,美丽花衣落掉,在耳边轻语,睡吧,睡吧……” 歌声如天籁,如醇酿,众军沉迷陶醉,眼神迷离。有些心志不坚的水手被幻像所吸引,痴呆呆的前行,纷纷落入海中,马上被四周等待的海蛇缠住,拖入海底后消失不见。水手纷纷迷失,三艘巨舰慢慢失去控制,任海流带动前进。 模糊的身影紧贴在巨舰舷板上,慢慢向上蠕动,如同海鬣蜥,不断的变换颜色来掩饰自己。魅影翻过船舷,从迷醉的士兵中悄然滑过,身材凹凸有致的黑衣人轻步来到了舰楼上,通过窗户,密切观察里面众人,寻找将要行动的目标。 目光掠过众人,最后落在了张公辅身上,感受到了完全不同的气息,黑衣人知道来此的目的,更明白失败的后果。容不得多想,悄然推门,毫不犹豫的极速冲着张公辅而去,黑衣人明白,只要杀掉张公辅,其他人都是砧板上的鱼肉而已! 闪烁蓝绿光芒的匕首飞速而来,还保持一丝清明的张公辅来不及躲闪,毫不犹豫的将身边士兵挡在身前。匕首诡异的划了条弧线,避开士兵,依然朝着张公辅而去,张公辅没想到这女人身手如此了得,只觉得胳膊上火辣辣的疼痛。 一击得手的女子没有追击,而是怡然自得的站在远处,好整以暇的等待着张公辅毒发身亡。匕首用水母触手、海蛇牙毒、章鱼肾毒和石鱼棘刺的毒液浸透过,哪怕是轻微一点,也能让巨大的王鲸麻痹,她自信点点擦伤足以杀死任何人。 黑衣人绝不会冒险攻击,拼死挣扎的人是最危险的,张公辅呼吸沉重,双眼迷离,擦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溃烂,伤口向着四周扩散,空气中隐隐有股尸臭。在黑衣人陶醉的目光中,整条手臂从白色变成灰黑,黑衣人露出得意的笑容。 可是,笑容并没有持续多久,就发现张公辅胳膊上的灰黑气慢慢消散,黑衣人的眼睛越瞪越大,最后看到,只在伤口处落下几滴浓黑恶臭的粘稠血液。眼前发生的一切超越了认知,黑衣人大骇,手持匕首冲了上去,想尽快了结敌人。 张公辅正在运功排毒,无暇分身对付黑衣人,抓起身边的椅子,冲着黑衣人砸了过去,黑衣人将椅子挡开,没想到又一个椅子飞了过来。 “啪”的一声,倒在地上的李乂被椅子砸中,巨大疼痛让他清醒过来。清醒后的第一眼,就看到挥舞着匕首的黑衣人冲着张公辅而去,李乂情急之下,抓起椅子朝着黑衣人砸了过去,舱内桌椅乱飞,越来越多的士兵清醒过来。 见到刺杀无望,黑衣人飞身一跃,跳入海中,礁石上的白肤女子见魅音诱惑无果,知道任务失败了,也跃入海中,二人在水中飘逸而行,转瞬消失不见。 见敌人退走,句孝和惊奇的问道:“刚才那怪物是什么?” 大难得脱后,张公辅长长舒了口气,“唱歌的女子皮肤白皙,是白渊客,艳妙而善歌舞,能惑人心智;前来刺杀我们的是天生杀手,黑渊客,能通过变色来掩藏自己,既是如此,只能赤身裸体的去刺杀!他们性情火热,可以说是邪荡。” 众人眼前浮现出刚才的画面,肆意大笑,都围了上来,侧耳倾听,张公辅言道:“渊客女子邪淫,而男人好饮好斗,有人说他们是东海的极渊处诞生,要不然怎么称作渊客?也有传说来自海岛的地下溶洞,要不然皮肤为何这么白?更有传言他们来自堕落的妖族和野兽的苟合,要不然皮肤怎么能变色那?他们的视力比苍鹰还要尖锐,鼻子比猎犬还要灵敏,还能嗅到将要抵达的暴风雨的味道。” 句孝和很是羡慕的点头,“他们倒是天生的海上客。” 张公辅点头,“渊客精通天气和航道,能远远的发现海面下的礁石,也能轻易的避开风暴,曾是出名的海上冒险者和掠夺者。” 句孝和看到一艘船似乎失去了控制,被激荡的海流冲的左右摇晃,大喊道:“快,抛出缆绳。”饶是如此,依然有艘战舰被汹涌的暗潮冲到暗礁上,将战舰的右侧撞出了大洞,海水奔涌而入,瞬间变不见踪迹,连营救都来不及。 心惊胆战的穿过航道,发现海湾四周绝壁,看来这里就是妖蛇的老巢了! 见到这种奇景,众军感叹天地的鬼斧神工,造化之能,也看的出彼此眼中的震恐。天地间死亡般的寂静,透着无比诡异,众军预感到大战就要来临,把战舰四周的强弓巨弩都绞上弓弦,空旷海面传来了绞动弓弦的“吱吱呀呀”声。 潜伏在海底的妖蛇,褐色眼睛紧盯着海面,静静等待最佳攻击良机。 “轰”的一声,伴随着激射的水柱,巨大的蛇妖冲天而起! (006) 力斩蛇妖 海面上翻腾着二十多丈漆黑油亮的巨蛇,蛇鳞泛着幽蓝光芒。 蛇妖褐色眼睛露出冰冷目光,死死盯着众军,暗红斑纹布满身躯,张开丈长蛇口,露出闪着寒光的恐怖獠牙,从口中吐出的不长信子,而是五条暗赤飞蛇。 “蛇妖!”众军惊恐的大喊,有些胆小的已吓得瘫软在地。 蛇妖带领着无数长蛇,铺满海面,摩擦周身鳞甲,发出尖利声,似是从地狱发出,尖利啸声让人听着恶心反胃,宛如要刺破元神,令人恍惚,即使捂上耳朵,也无法躲避,很多士兵头晕目眩,有些发出痛苦的嘶喊,在地上痛苦翻滚,七窍渗血,这是蛇妖的厉害手段,妄图用这种软刀子直接杀死众军。 李乂挣扎着到了舰上高楼,拼命的击打战鼓,强有力的鼓点压过摩擦声。 很是厌恶这种节律声,蛇妖发出断断续续的震鳞声,尖利的声音让众人难以忍受,片刻之后,悉悉索索声从四周峭壁传来,无数巨蛇钻出蛇穴,在海面上划出条条白线,悄无声息的往蛇妖周边集结,覆压在战舰四周,排列的如同战阵。 蛇妖震动甲鳞,催动战阵,无数条巨蛇朝着战舰攻了上来。 拼命的时刻到了,恐惧被斗志驱散,强弓巨弩射出漫天羽箭,海面上聚集的巨蛇被大片射中,挣扎翻腾,腾起无数朵鲜血染红的浪花,海面很快就铺满大大小小的蛇尸。羽箭无穷无尽而来,蛇妖担心全军覆没,震动鳞甲让蛇群后退。 为了消耗箭支,蛇妖指挥调度,命令巨蛇分批袭击,一个时辰后,羽箭消耗几尽,蛇妖便把群蛇集聚在战舰周围,准备爬上船舷,用凶猛的攻势结束战斗。众军拼死肉搏,绝地求生,战斗在船舷处胶着,伤亡急剧增加。眼看越来越多巨蛇攀爬上加班,取胜在即,蛇妖命令全力进攻,试图一鼓作气取得胜利。 眼看时机已到,句孝和命令士兵将上百斤重的木桶搬到甲板上,打开木桶,浓烈刺鼻的气味上冲,让人反胃,将黑色油状物倾倒入海面。蛇妖见到漂浮的黑色油脂,不以为意,依然急令急攻,群蛇层层叠叠的围绕在巨舰周围。 句孝和得意的笑道:“兄弟们,这可是河间的火油,咱们也让蛇妖见识见识!”说完,将火把抛入海中,火焰冲天而起,发出幽兰光焰,将海面衬托的如同晶莹宝石。片刻功夫,战力强悍的巨蛇大半被烧死,眼看着条条巨蛇在火中翻腾挣扎,蛇妖眼中闪过暴怒,它绕着巨火,翻腾波浪,试图浇灭大火,可丝毫无济于事,火油还是在海面燃烧。蛇妖这才知道火油的厉害,只能无奈的静待大火烧尽。 看着海面覆盖着大片焦黑蛇尸,恐怖的震鳞声响起,蛇妖疯狂的冲着战舰而去,庞大身躯猛烈撞击,数百吨的巨舰被撞得左右摇摆。战舰舢板被大火烧的有些松软,在蛇妖不顾一切的撞击下,裂口变得更大,海水开始涌入。 巨弩射出的大箭纷纷射向蛇妖,但在暗红斑纹的蛇皮上,却连痕迹都没留下。蛇妖的皮肤刀枪弩箭难伤,这是蛇妖吞噬海底蓝金形成的护罩,蛇妖岛是火山喷发形成的,喷发的岩浆富含蓝金,这就是妖蛇选择这里的原因。 战舰缓缓沉入海底,士兵只得仓惶逃命,跳入海中的士兵被巨蛇撕咬缠绕,蛇妖见到士兵被清扫一空,才怒意少解。面对最后一条战舰,看到上面的火油桶,蛇妖知道厉害,只是沿着战舰绕行,闪躲潜浮,避开火油攻击。 蛇妖不愿意再承受损失,震动鳞甲,命令群蛇后退,装作撤退,来麻痹敌人。它却悄悄的潜入水下,在暗暗观察,“打蛇打七寸,擒贼先擒王。”若能将敌军首领斩首,剩下的乌合之众就容易对付了。蛇妖潜伏水下,等待一击毙命的机会。 看到蛇群撤退,将士们将句孝和抬了起来,高声欢呼。 蛇妖眼中闪现兴奋,这就是要寻找的贼王了!趁着松懈之际,机会终于来了!蛇妖从水下冲天而起,昂起蛇首,口中暗赤飞蛇向着句孝和飞去。李乂暗道不妙,挥剑挡在身前,飞蛇诡异的扭转身姿,继续扑向句孝和。 见飞蛇来势凶猛,句孝和脸色大变,拔出腰刀,欲护住周身,可刀锋未出,便被毒液劈头盖脸的喷中,口吐白沫,刀锋余势斩过飞蛇,将其翅膀斩断。 电光火石之间,李乂手中的野望剑诡异的扭曲,画出黑色圆弧,带着啸声,以比飞蛇还要迅捷的速度,瞬间将之劈成两段,在斩杀飞蛇同时,毫无迟滞的抓住另一条飞蛇的蛇头,顺势用力,瞬间捏爆。面对飞蛇,张公辅手中的?影如同无形,在空中划出条条光痕,追杀飞蛇,顷刻间便将两条飞蛇斩杀。 五条飞蛇齐出,本想取得大功,却落得四死一伤,这是蛇妖历经千辛万苦才培育出的五子,是它驰骋纵横东海,战无不胜的仪仗。见到五子被斩,蛇妖气急,庞大身躯腾出海面,不顾自身伤势,猛烈撞击巨舰。舰只被撞的左右摇晃,舱内传来吱吱嘎嘎声,不时有船板碎裂,任其下去,怕是很快舰毁人亡。 抓起船舷上的大机弩,安上大箭,对准蛇妖,扣动扳机,大箭快若流星,奔着蛇妖左眼而去,将其贯穿。蛇妖疼痛难耐,凶性大发,张开巨口,不停攻击,李乂腾挪闪躲,左支右挡,小心躲避,众军心惊胆战的看着一人一兽的生死搏斗,只能不停的用大弩助攻,可是这些弩箭无法穿透鳞甲,对蛇妖没有丝毫的杀伤力。 李乂体力慢慢不支,动作越来越慢,蛇妖闪击,咬住了李乂胳膊,蛇头猛甩,将李乂凶狠的摔在甲板上。李乂被摔的差点昏了过去,浑身宛如筋骨寸断,块块淤紫,条条血痕。左臂被洞穿,断木刺插入右手胳膊处,殷红鲜血汩汩流出,宛如血染。口角溢出鲜血,过度的疲惫,巨大的伤痛,李乂已经处在奔溃的边缘。 黑暗如渊的瞳孔燃烧着熊熊火焰,周身鳞甲摩擦的更加急促,发出了令人窒息和绝望的金属摩擦声,众军脸色变得苍白,看来今日在劫难逃了! “还有火油吗?”张公辅急切的问道。 “最后一罐了。”公良左车拿起脚下的最后一罐火油。 环顾海面遍布烧焦的和斩剁的蛇尸,蛇妖心痛不已,这是自己称雄东海的资本,竟被这群卑劣弱小,阴险狡诈的人族所屠戮,蛇妖对闯入领地的人族恨之入骨,要让他们承受无比的痛苦,只有这样,才能平息心中不可遏制的愤怒。 “嘭”的巨响传来,公良左车看准机会,冷静的投出火油,炸在蛇妖身躯上。被火油击中,炙热燃烧的油火让蛇妖吃痛,只得潜入海中。 公良左车知道势如累卵,再不拼命,大家只能同归于尽,举起钢刀,将身边畏战的两人疯狂砍到在地,面目狰狞的高喊道:“畏战者,斩!” 呐喊四起,士兵们手持大刀冲了上去,和蛇妖拼死一战。 被冰冷的海水刺激,李乂从昏迷中醒来,趁着混乱,悄无声息的躲到舷板下,压制痛彻心扉的伤痛,想起长真子赠送自己的两枚丹药,将其塞入口中。丹药入口,一股清凉之气直冲识海,让人精神大振,疼痛一扫而空。与此同时,一股暖流在体内生成,李乂运功,将法力集聚在丹田,手持野望剑,悄悄的静待机会。 干净利索的击毙数十人,蛇妖杀的痛快,竟没把蛇颈保护起来。 天赐良机!李乂凝聚全身力量,冲天而起,朝蛇妖最柔弱的颚下斩去,野望剑斩入颈部,鲜血汩汩冒出,可蛇妖丝毫没有在意,这点伤痕对它根本没有影响,依然横冲直撞,肆意屠杀。觉察到了巨大的危险,生机被插入体内的野望剑猛烈抽取,如同奔涌的江河涌出体外,知道这枚夺命长剑的阴狠歹毒,蛇妖拼命的翻腾身体,摆动蛇首,想把李乂甩掉。可李乂如同附骨之疽,握紧剑柄,死死的粘在蛇妖身上。 感觉越来越乏力,行动越来越缓慢,肌肉越来越僵硬,鲜血不受控制的喷涌而出。蛇妖没了复仇的欲望和战斗的勇气,没有丝毫犹豫,转身欲跑。李乂用尽最后的力量,化作冲天长剑,腾空而起,一剑贯穿右眼,深深刺入蛇头之中。 蛇妖庞大的身躯带着李乂,从空中跌落,冲撞出巨大的浪花。 清晨的太阳从东方蓬勃欲出,阳光洒在微波泛起的海面上,翻腾的波涛将柔和的光芒荡成耀眼的金色浪花,泛出生机勃勃的蓝色,延伸到海天相接处。 晨光中,浴血奋战,死里逃生的军士兴奋的齐声高呼。 浑身鲜血的看着众军,李乂溢出鲜血的嘴角露出了憨厚的笑容。 (007) 黑袍客 春日照耀,万物勃发,伴随着山涧鸟鸣,吹来阵阵春日芬芳。 元凯正在犁地,见父亲送水过来,远远喊道:“阿大,怎么还过来了?” 太爷将水放下,活动活动筋骨,“开春了,该出来活动活动喽。” 元凯指着大片的耕地,“再过几天,这地就犁完了,就等春雨来了。”说着,拿起陶罐,给父亲续上水,“刘叔在河滩摆渡看到弗羊,问了几句,说是去游学。”神秘兮兮的探头问道,“阿大,平安媳妇到底是什么来路?” 太爷摇了摇头,“这些咱不知道,咱就知道人家有个好媳妇就行了。” 元凯言道,“年前我去县城卖山货,碰到了曹屠户,就聊了会儿,他听县城郎中说,平安媳妇来历很不简单,是跟着一个大道士出现的,口音也是皇领人,识文断字的,也不是咱们这种乡下土人,还是大贵族出身那……” “大贵族?”六太爷没牙的嘴裂开,笑的皱纹更深了,“你知道啥叫大贵族吗?我当兵那会,认识个佐领,也不过是小贵族句家的女婿!你知道,咱们偌大个东元,有几个大贵族?能称得上大贵族的……”伸出来一个手掌,“不超过十个!” 元凯有点开窍,“原来大贵族这么难当,我还以为是大地主那。” 太爷点头,“那是祖上打下的基业!帮着主子打天下,尸山血海走过来的!” 元凯有些遗憾,“要是能攀上这些大贵族就好了,这家也发达了。” 太爷摇摇头,“攀上也不见得是好事!就我们那个佐领,被王位的事牵扯,全尸都没有落下,被斩首后,在辕门上挂了三个月,被乌鸦啄的啊!同去巨嵎那会儿,我们还有点交情,他的战马就是我来喂的,见面能喊出我的名字,他若是不死,说不定,阿大也能混个百人将当当……”说着,脸上露出丝丝缺憾。 元凯言道:“听娘说过,你当兵时,还去过巨嵎那。” 太爷浑浊眼中蕴含着骄傲,“五十多年的事喽。那时候,我还是二十多的后生,别提多壮实了,那是先先王,就是八年前薨了的成王的父亲继位。” 元凯盘坐下来,好奇的问道,“薨了?啥意思?” 太爷有些得意的笑道:“薨了就是死了,咱老百姓死了,叫死了;人家皇帝死叫崩了;王上死,叫薨了,这可是当时文书教过的,不让说死了。” “阿大,你当时去干啥了?” “我高壮,力搏也厉害,还懂马,从泰宗大营选出来,去助襄王登基,二万多人骑马去了巨嵎城,一千多里地,没白没黑走了十五天啊,屁股都磨出血了!”说着,指着在费力犁地的老牛,“晚上给加点豆料。” 李元凯好奇的问道:“王上登基热闹吗?” 太爷摇了摇头,“什么登基啊,连城都没让我们进。” 元凯目露失望,不解的问道:“那大老远去干啥了?” 太爷笑道:“说是有人要作乱,让我们去护驾,他们说了一堆大道理,什么仁义礼节的,我们当兵的,啥也不懂,到时候,跟着将旗冲锋就行了。” 元凯哂笑,“这么辛苦,啥都没捞着。” 太爷满意笑道:“王上登基后,说我们千里护驾有功,玩命的跑了十五天,就赏了十五两银子,没这银子啊,哪有你们这些小子,你奶奶就是凭这银子,才给爹娶的媳妇,才有的咱这个家啊!说起来,咱还要承人家王上的恩得!” “五十四年了!”太爷面露追忆,“当时我才二十四,你娘才十七岁,那可真是村里一枝花,聘礼就五两银子……”老人眼前浮现那个扑闪着眼睛的娇羞女孩,望着远山,似有泪水闪烁,“过几天清明了,该给你爷爷奶奶,还有你娘,先祖们扫扫墓了,爹有些话,要对你娘说。” 李元凯点头,“我知道,早就备下祭品了,让小的都过去……” 二人正在聊天,身后突然传来声音,“请问,弗羊家居何处?” 被这突然的声音吓了一跳,太爷和元凯赶紧转过身去,见到一名俊朗公子,此人正是救过李乂的黑袍客,虽是举止谦恭,却也不自觉的流露出上位者姿态。 太爷指着前方道路,“沿着这条路直走,也不太远,碰到人家就去问问。” 春日山景别有一番滋味,黑袍客慢慢欣赏着,隐隐看到山口有户人家,不自觉的加快了脚步。荒野中的孤零零小屋,让人觉得诡异,更让人觉得诡异的是,平凡无奇的石屋中传来的莫名的压迫感,这种恐惧的感觉已经消失很久了。 公子正想离开,屋内传来了缥缈声,“公子请进吧。” 房门无声无息的开启,黑袍客被莫名的吸引,鬼使神差的抬步而入。石屋晦暗不明,淡淡的幽香让公子有些心神荡漾,不自觉的放松了警惕。 觉察到黑暗中闪烁的冷峻眼光,黑袍客心中一紧,正要张口。 黑暗中传来缥缈难测的声音,“喊我癫婆婆吧。” 公子不觉得握紧扇柄,“婆婆,为何喊我来此?” 沉默片刻后,癫婆婆问道,“你和那个黑小子什么关系?” 听闻“黑小子”三字,黑袍客突然感到有些眩晕,口舌有些干燥,立定身体,从眩晕中恢复过来,声音颤抖的问道,“婆婆见过我家主公?” “主公?”婆婆嘲讽道:“这世道,连阿猫阿狗的乡野小子都称王称公了。” 热血上涌,黑袍客气氛的骂道:“无知村妇!竟敢辱我主公。” “啪”的一声,黑袍客只是觉得眼前一花,脸上便是火辣辣的疼痛,手中扇子也在不知不觉中被人所夺,“卡拉拉”声中,坚韧的金丝玉扇成了碎片。 “快滚!”婆婆不耐烦的声音传来,“趁我改变心意前。”一股无声无息的强大的力量传来。狂暴的力量无法抵御,被重重的掀翻,摔落在院中。 黑袍客惶恐不已,狼狈离去,心中又惊又喜,惊的是这个平平无奇的老太婆竟是天人之姿,想自己纵横数百年,没想到在这里,被人视作无物,此人无心杀死自己,要不然自己难逃一死;喜的是,终于打听到了主人下落,本以为今生再也见不到主公了,没想到,竟在人世间。想起主人来,顿感热血沸腾,耳边响起了战马嘶鸣,眼前浮现出铁蹄飞腾,随着主人征战四方的岁月真是令人回味啊! 黝黑的铁汉在阳光下挥舞铁锤,看着眼前的一幕,黑袍客眼中不自觉的流出眼泪,再也无法抑制压抑的感情,扑通跪拜下去,“主公!” 听到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声音,正在全神贯注打铁的野望身体微微一抖,缓缓转过身来,看着黑袍客,眼睛瞪圆,满脸的不可思议,似乎不确定眼前的人就是自己无数次回忆的家伙,惊呼道:“是小……猴……子,程星垣。” “主公,是我,我就是小猴子啊!我就是一直跟随你的小猴子啊!”听到这个称呼,黑袍客不可抑制的嚎啕大哭,眼泪磅礴而下。 这哭声让野望有些不知所措,喝道:“哭啥,赶紧给我停下。”有些不满的骂道:“像个娘们,别婆婆妈的了。”见黑袍客还在跪着,野望骂道:“别跪着了,老子这还忙着那。”说着,随手将大锤递了过去,指着铁毡上的锄头,“来,给我抡锤。”说着,还有些埋怨的口气,“没了那个傻小子,一个人打铁都不方便了。” 听到这喝骂和吆喝,黑袍客不但不生气,反而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赶紧的将锤子接了过来,按照野望的要求,叮叮当当的捶打起来。 (008) 拜见老道 铧犁就做了出来,放入水中滋滋淬火。 见到野望坐下休息,程星垣将茶水斟满,恭敬的奉上,“主公!” 野望随手接过来,转眼笑道:“什么主公啊!世道变了。”喝了口茶,心情爽快,看着群山沐浴在阳光下,光辉灿烂,有感而发,“你看这世界,永恒而行,何曾变过,在乎过谁?又垂爱过谁?我不是主公了,你啊,也不是小猴子了!” 程星垣诚惶诚恐的跪下,“在主公面前,我永远都是小猴子。” 野望将其扶了起来,“好,就喊你小猴子,起来吧,别动不动就跪。”山风吹过,星垣拿来衣服给野望披上,野望随口问道,“这么多年,你去哪里了?” 程星垣面带悲切,“这么多年,小奴一直在寻找主公,遍访大越林和百蛮地,足迹到过大荒、漠林和极北地,却没有主公的丝毫消息。早些年,以为主公遭遇了不测。后来想,以主公能耐,怎会被那些宵小得逞,定是隐世清修。可是力有不逮,便收了些弟子,成立了小门派,责令弟子寻找主公。” 野望有些动容,“还开宗立派了?弟子可有出息?” 程星垣摇头,“都是些不成才的东西!打打杀杀还行,这么多年也没能找到主公。这么多年,大魔君也在寻找主公啊!若他知道主公还活着,不知有多高兴那,定要和主公共谋大业。到时,主公神武在前,大君运筹在后,我等执剑相随,虽百万众,能若我何?主公,我们定要报当年之仇,雪当年之耻!” 野望无心讨论这个话题,便问道:“你如何得知我在此地的?” 程星垣脸上露出不易觉察的失望,“主公是不是有个弟子叫李乂?” 野望露出笑容,“你碰到那个傻小子了?这是我们来此落脚见到的憨娃,本以为是陌路人,机缘所致,竟有了一段尘世的情分。”有些得意的说道:“这小子虽傻,做事也算是持之以恒,勤能补拙,算是继承了我一点微末道行。” 程星垣恍然大悟,“怪不得年轻轻轻,身手就如此了得。只是江湖经验欠缺,做事不够果决狠厉,力敌大公教的广法子长老和端文子,虽然不胜,也算是不辱师门。以主公眼光,师弟之资,假以时日,定是大才,能为主公大业臂膀。” 野望有些吃惊,“怎么还牵扯到大公教?” “小奴也不知内情,等师弟提起主公来,顾不得其他了,就星夜兼程,来寻找主公了。”看出主公面色担忧,程星垣安慰道:“每人都有自己的机缘,放心吧,主公。”指着指着山下一角,“我在来时路上。碰到了一个神秘的女人。” 野望点头笑道:“当日封阵解封时,我们追杀封阵逃出的邪祟,碰到过这个高深莫测的女人,我们就知趣的离开了,她不是无名之辈,可又想不出是何方神圣。” 红罗前来见客,野望言道,“红罗,这是我的故交,喊师叔吧!” 程星垣推辞道:“这可不敢承受,喊我师兄便可!” 红罗看了看程星垣,觉得很年轻,便喊了声,“师兄!” 野望大笑,“他看着年轻,可是比你大了几百岁那。” 红罗仰其风采,不以为意,“我们妖族寿元绵长,几百岁可算兄长了。” 红罗施礼后退下,野望言道:“红罗是妖王鹏赫的女儿。” 程星垣面色坦然,“自我跟随主公,主公身边就没有无名之辈。” 过了会儿,白姑也走了过来,见到了程星垣,面露不可思议的表情,又端详片刻,心神激荡,激动的问道:“可是……小猴子?” 野望开怀大笑,“这么多年了,白姑还记得你那?” 程星垣怔怔的盯着白姑,似乎陷入回忆之中。 野望拍了拍程星垣,“激动的傻了吧!还不拜见白姑。” 程星垣这才回过神来,赶紧行礼拜见,白姑也还礼。野望正要让白姑坐下,白姑推辞道:“小猴子来了,我去告诉老道一声。” 见到白姑离去,星垣叹了口气,悠悠说道:“主公,野穹山大战后,我们主仆无缘再见,可当年的野穹山大战中,有很多事,没来得及告诉你那。” 野望摆了摆手,“过去的事,就不要提了。” 程星垣很是激动,“主公就不想知道真相?不想知道妫夫人的下落?” 听闻这句话,野望露出痛苦的表情,语气却是平静,“过去了,所有的事情都过去了,多想无益,我当日亲眼看她登车而去,断无侥幸之理。” 程星垣摇摇头,“不,小奴打听到,夫人还在人世” 野望激动的声音颤抖,“怎么可能逃脱?那是神封大阵啊!” “此消息是从大祭司处得到的。”见野望疑惑,程星垣解释道:“主公,大祭司就是垕常啊!你忘啦,他是前朝王族,梦想复国,加入我们阵营,沉稳的有些木讷,议事时也不爱说话,倒是他的弟弟施夫多有锋芒,常和大魔君争论。” 这让野望有些印象,点头道,“你这么一说,倒是有些印象,议事时总是弟弟唱红脸,他唱白脸那个人。怎么?他就是当朝大祭司?” “主公隐世太久了,不在关注这世间的风云变幻了。”程星垣添了杯茶,娓娓道来,“大战失败后,我和垕常负伤逃出,算是生死之交,我借助他的力量寻过主公。这么多年,他为了复国,四处奔走,去北地入昊天教,走大夏入光明教,在常扬建明师道立明国,败逃后秘立昛正教,屡败屡战,锲而不舍,在皇领、漠林、大越林和广野泽发展出不小的势力,这么多年来,我从旁协助,助他复辟,作为回报,他帮助小奴寻找主公,没想到,这么多年,没有主公的消息,却找到了夫人的线索。小奴从颐光元年离开师元,去过元越,皇领,东元……” 野望急不可耐的打断谈话,“把所有消息告诉我。” 程星垣赶紧回答,“小奴最后知道的是……夫人是在极北地!” 野望闻言,不但不喜,反而失望,“这个……我也知道,她定然是去了极北地,可茫茫一片,漫无涯际,我曾在冰原游荡过百年,也是一无所获。” 程星垣说道:“主公知道夫人在极北地锡伯山脉下。” 野望苦笑,“这我也知道,也重点搜查过锡伯山。” 星垣倒是有些吃惊,“主公去过章文山?” “章文山?”野望眼中重又燃起希望,“你知章文山在那?” 程星垣从袖袋中掏出来地图,递给了野望,“主公,图上有标注。” 野望颤抖的接过地图,眼睛因为过度激动而眩晕,深深吸了口气,慢慢定下心神,过了片刻,才看清楚地图,这幅图标注的很是清晰详尽,眼光慢慢找到章文山,“极北地终年被冰雪覆盖,若是没有这图,无论如何也无法发现的。当年有这幅图就好了,何至于大海捞针!我去过这章文山,也曾细细搜查过,还是没能找到封阵!”盯着地图,野望面色气愤,“这个混蛋,想用夫人来制作鬼兵吧!” 程星垣点头,“大祭司不想将这图交给我,这是用教中几百条人命换来的。大祭司跟随大魔神学过鬼兵制作,打探妫夫人的下落,应该是为了鬼兵之事。” 野望想了想,“小猴子,收拾收拾,过几日就去章文山看看。” “主公切莫着急。”星垣赶紧阻止,“就是我们去了,也不能营救夫人,大祭司数次想拯救夫人,都无法打开封阵!我们去了,怕也是毫无办法。” 野望沉默片刻,“不知道玄机子可有破解之法。” 程星垣满脸警惕,“主公还和这个妖道在一起?此人行踪鬼鬼祟祟!主公可曾细想过,为什么老道突然来到我们身边?大魔神突然就中毒了?” “不管老道做了什么,他数次救我性命,这恩恩怨怨啊,都扯不清了。野穹山大战后,我走投无路,最后是老道出面保下我这条命啊!过去的就过去了,胜负由天定,善恶命相随,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啊!”野望大方的挥了挥手,脸上阴霾一扫而空,“我们还是想想如何解除封印吧。” 程星垣本想张口,见野望如此,便闭口不言。 想起未来,野望心情甚好,“走吧,拜会下老道,说起来,你们也是老相识了,当初还教过你心法那,做人啊,还是多记恩,少记仇,才能活的畅达。” (009) 妘华 二人来到书房,老道起身相迎。 见到老道,程星垣凄然笑道:“道尊可是害惨了我们啊!若是没有你,何至于一败涂地!就算野穹山大战不能取胜,也能全身而退,稳住南越百蛮。有大魔神在,积蓄实力,徐徐图之,将来胜负未可知啊!谁曾想到,最信赖的朋友竟然是隐藏最深的敌人。不过,道尊三番五次的救下主公,要说恨你,也恨不起来。” 野望大度的挥了挥手,“现在想想,胜了未必生,就算是胜了,依大魔神的行事深沉狠厉,岂能容下我等!他妄图掌控一切,顺我者生,逆我者死。” 程星垣问道:“道尊,在下有个问题请教,那石屋中的女子是何人?” “看看这幅图。”老道随手从书架上取下《自然经》,封面泛黄,已是残破不堪,从中取出一幅画,小心铺开。画面上勾勒出一名女子,双眼如水,面色如冰,站在山巅,凌风独立,虽是寥寥数笔,不过风韵尽显,绝代佳人之姿。 “看看!”老道让程星垣细看,“这个女人像谁?” 盯着画中女子的眼睛,程星垣不自觉的被其吸引,竟然无法挪开,野望见其失魂,上前欲要喊醒,老道却是出手阻止,静观其变。久久过后,眼神才从画中移开,似是大梦一场,揉了揉眼睛,定了定神,长长舒了口气,“真是妖媚啊!” 老道点头,“若还不能挣扎出来,贫道也只能喊醒你了。” 星垣心有余悸的说道:“这眼睛很是古怪。” 老道好奇的问道:“像不像石屋女子的眼睛?” 星垣点头,“石屋内晦暗不明,不过,我能确定这双眼睛属于她!那是天下最妩媚的眼睛,普天之下,只有那双眼睛如此!” 老道得意的捋下山羊胡,“你这么说,定然是了,那个癫婆婆啊,就是……”说着,指着画中女子,“就是六神尊之一的东方神尊,妘华!” “妘华?”野望和星垣都是满脸疑惑和吃惊。 老道点头,“贫道偶尔翻阅这本古经时,夹在书中的这幅画提醒了我,那么强大的力量,在东元,还能有谁?当然是强大的神尊了!贫道便四下走访,寻找这位颠婆婆的足迹,发现她会帮人看病疗伤,指点迷津,接生孩子,所作所为,不可思议,断生死,相贵贱,医长短,生骨肉,这些能耐,连我都望尘莫及,如此神通,当时之世,除了神尊,不知还有谁还有这等本事。” 野望摇摇头,“这也不见得,很多隐世高人,那是你我能知的。” 老道点头,“我也是这么想过,只是多走了几家,发现这女子帮不帮人这全凭喜好,并无规矩,既不导人向善,也不劝人去恶,来去自由随心,赏罚全凭心意,心迹难以捉摸。不过,贫道在走访中,也发现了端倪,确定这女子就是妘华。” 程星垣点头,“这些神尊,做点好事,还不到处宣扬,让人供着?” 老道有些惊喜的点头,“没错,这正是我从供奉的香火中发现的!凡是家中诚心供奉圣母元君,她就会助你;若是心有不诚,她就会罚你,得了好处的人称她为元君娘娘,泰山老奶奶,被罚的人生气的称呼她为癫婆婆。” 野望恍然大悟,“难道说,这就是鹏赫让红罗来此的原因?” 老道不置可否,“贫道在思索一事,这封阵……是不是元君解封的?贫道觉得,弗羊不可能解开封阵,这可是元力封阵,非人力所能及的。” 野望问道:“那,解开这个封阵,要释放什么?” “起初,我们觉得这个封阵是东天封阵!现在看来,是我们想错了,这个封阵应该是最大的封阵,中天封阵。”说着,掀开甲骨文所书写的《太古志》,指着上面一页如同蝌蚪般的文字,“太古志中,有关于中天封阵的记载,不过言语不详,只是记录了这最大最有力的封阵中,封印的是强大的神尊,玄黎的魂魄。” “那日逃出去的是玄黎?”野望瞪大眼睛,满脸惊异,“老道,我读书少,你别骗我!玄黎啊!那可是强大无匹的神尊,怎么可能被我们追杀那?” 老道言道:“此玄黎非彼玄黎了,这个玄黎只是魂魄,他的肉身应该在西方封阵中镇压着那。何况,他的魂魄已被侵蚀万年,力量几近枯竭了。” 野望很是不解,“谁能镇压他?他可是高高在上的神尊啊。” 老道摇摇头,“能封印玄黎这种大神的,除了那些大神,还能有谁?至于是何原因,他们自相残杀,这就不知了,待贫道慢慢查吧!” 野望凝思片刻,更是疑惑,“神尊封印玄黎?既然这样,若那天逃出来的是玄黎,为何找到了元君?元君为何没有罚他,反而救下了他?” “沧海桑田,斗转星移,当今世界,已是我们的世界了,昔日的神尊怕也是苟延残喘了!主公,你忘记了,当日的大魔神,何等神勇,最后不也被人类所击败。”星垣说到这里,赶紧问道:“道尊,这北方封阵,封印的可是妫夫人?” 老道摇了摇头,“这本书写于千年前,封印妫夫人不过几百年之事。” 在旁久久不言的白姑言道:“野望,你别忘记当日的诺言!” 听闻这句话,野望有些痛苦的看着窗外,久久不语,沉默的走了出去。 野望的房间中,星垣露出冷笑,“白姑此人,看似面善,最是阴险。” 野望面露痛苦,“就是白姑不阻挠,我也不能,这是我的诺言!君子要重然诺,自从我成为男人,活到现在,向来是说一是一,你应该知道的。” 程星垣露出狡黠的笑容,语气很是不以为意,“主公重然诺,可那是你的诺言,我可没这诺言啊!小奴明日就去拜访那位元君去,寻求解封之法。” 野望沉默不语,吹灯躺下,黑暗中,传来星垣的呼噜声。 天气阴沉沉的,程星垣来到了石屋外,恭维的喊道:“小子拜见大人。” 石屋中传来女子轻蔑的声音:“小子,活着难道不自在吗?” 程星垣跪下,恭谨言道:“小子斗胆猜测,大人应是圣母元君,神尊妘华。” “看来,你知道了我的身份了!”无声无息中,石屋慢慢的趋于黑暗,乌云正在慢慢的遮蔽天空,“说完了,我自会考虑给你一个归宿。” 程星垣心惊胆战,“神尊,小子前来,是想商量个事情。” “商量?”黑暗中传来肆意的银铃笑声,“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想法?” 程程星垣凝思片刻,“在下想告诉神尊……” 石屋内传来不耐烦的声音,“喊我癫婆婆就是。” “婆婆想知道当年的大魔神是怎么死的吗?” 癫婆婆嗤笑,“没兴趣!因为……他并没有死。” 程星垣面露惊骇,声音微微颤抖,“什么?大魔神没有死?” 癫婆婆语气充满了极端的蔑视,“你们凡人永远都不能体会,不能理解,不能觊觎神的智慧!无数岁月过去了,当年?壬说的对,唯有智者永存!” 程星垣试探着问道:“大魔神还会带领我们吗?” “他谋深似海,我从未看透过他!”说完之后,石屋的房门悄然打开。 看着打开的房门,程星垣犹豫片刻,狠了狠心,抬步进入,等进入房间,小心问道:“婆婆让小子进来,是不是有不便出面的事让小子去做?” 婆婆言道:“要是连这都不懂,今日你就不用走出这石屋了。” “连婆婆都不能做的事,小子只怕力有不逮啊!” “我喜欢聪明人,看来此事非你莫属了。” “婆婆既已考虑周全,那就尽管吩咐吧。” “小子,你去保护一个人,此人叫张公辅……” “可是东山张公辅?若是他,我们曾有数面之缘。” 婆婆语气中有些惊讶,也有些激动,“这么看来,有些天定之数了!” 程星垣问道:“能入婆婆法眼,以小子之能,怕是力有未逮。” “他的力量并没有觉醒,也不知道自己有多么大的力量!也许有人只想让他做个普通人,安安静静,平平安安的活着,将他的力量隐藏了起来。” “小子斗胆请教,张公辅和婆婆有何缘分?” “他是故交之子。”语气中包含着落寞,看到星垣又要问,癫婆婆出言制止,“做好你的事情就是了。”癫婆婆起身,从墙上拿下一把剑,扔给了程星垣。 程星垣赶紧接过剑来,随手拔了出来,握着剑柄,感觉如同无物,在晦暗的房间中,剑身闪烁着惨白色的妖异光芒,剑身微微有些弯曲,散发着令人不安气息,在四周有些细不可查的小孔,气息就是从中散发出来的。 “龙牙剑?”星垣很是吃惊。 “还算有些见识,这可不是普通的龙牙,这是尸龙牙。” “啊!”星垣更是惊骇,“能吞噬鲜血法力和生气的尸龙?” “这是世间最后一把了,他会助你找到张公辅,握住它,自会指引你的。”癫婆婆语气郑重,“剑在人在,剑亡人亡,若你不能保证,那我就亲自来保证。” “小子明日启程,定然不负婆婆所托。”星垣说着,就起身准备告辞,“不过,婆婆,小子想知道这鬼母的封阵如何解开?” “自会告诉你的,去吧。”说着,一股澎湃的力量传来。 星垣跌跌撞撞的被冲击到了石屋外面,刚刚站稳,石门便轰然关闭。 (010) 绍海公 斩杀蛇妖后,大索小岛,在峭壁洞穴上,发现了两名女子。 待二女被带到面前,赶紧报上名字,“小奴僚光!小奴闻偻!” 细看二女,肤色黑白,黑色狂野,白色纤细,身着黑白轻纱,将曼妙的身材衬托的更加妙丽纤妍,张公辅细看二女,突然撩开她们披散的乌发,盯着耳后看了起来,当看到耳后隐约隐藏的鱼鳞痕迹,点头言道:“果然是渊客。” 二女见他来看后耳根,又能准确的说出自己的身份,很感诧异,世界都快遗忘了她们这些渊客了,中土只会将他们当做奇形怪物,即使见识广博的商人,也将他们误做为西部大夏女子,或者更远的西方世界来的奇异女子。 张公辅言道:“看看耳根,有淡淡的鱼鳞,这就是渊客!” 众人好奇的围了上来细看,当看到耳后因为惊吓而微微开合的皮肤,发出啧啧之声,纷纷感叹,“怪不得水性那么好,原来有鱼鳃啊!” 张公辅抓起二女娇嫩的双手,便看到若隐若现的翼膜,“渊客还有更神奇的,入水后手脚蹼膜展开,就真的成了鱼儿!这二女几乎害得我们全军覆没,实在罪该当诛!我听说,用渊客熬炼的万年膏,只要一滴便燃烧数月不灭,很多皇陵中用万年膏做长明灯,就把这两个女人剥皮抽筋,做成万年灯如何?” 二女惊恐,赶紧跪拜求饶,“大人饶命!我们本是东海善民,从不加害于人,只是蛇妖威逼,才不得已而为之,望大人网开一面。”其中妖艳的黑衣女子眼露流波,娇声媚语言道:“贱身善舞,若是大人不杀我们,可尽心伺候大人。” 白衣女子也赶紧言道:“大人,我们渊客善于航海,能感知风暴,能看清海中的礁石,能识别航道,还能……” 众人肆无忌惮的大笑,加上眼光中带有的贪婪和猥亵,让二女吓得浑身发抖。见二女楚楚可怜,李乂劝阻道:“杀之不忍,还是饶了她们吧!” 公良左车左右端详,上下打量,笑道:“这娇艳二女,折腰叠臀,柔若无骨,能做出常人无法办到的奇异动作,可真是房中尤物啊!”想了想,对周围的士兵大喊道:“李乂算是我们兄弟的救命恩人,此次没在这岛上战死,全赖他拼死保护,这次战果丰盛,斩获妖尸,猎取妖丹,各位兄弟都能加勋,这些都是谁给的?” 士兵们兴奋的高喊,“李乂,李乂……” 公良左车摸了摸胡须,豪迈道:“不忘本就好,不过咱们是苦哈哈的大兵,也没什么送恩人的,这二女就送给恩人,权当是报答救命之恩了。” 有些军官大笑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周围军士哈哈大笑,李乂连连推却,失血过多的苍白脸色变得通红。 二日后半夜,明月高升,楼台上的闻偻看着慢慢升高的水位,对公良左车言道:“大人,现在水位虽不是最高,但潮流缓了很多,是出去的最佳时机。” 看了眼远处的坟墓,公良左车叹了口气,“青山埋忠骨啊,没想到,句兄弟竟这么走了。”对带着镣铐的二女言道:“若能将我们平安带回,可保不死。” 众军有条不紊的忙碌,深色的禺虢大帆在海面劲风的吹动下,鼓起风帆,劈波斩浪,在海面激起浪花。船尾跟随的成群的海鸥,自由飞翔在海天之间。 三日后,战舰顺风而行,立在望楼的僚光兴奋的大喊:“小岛!” 顺着指向看去,海天相接处,白茫茫一片,一刻钟后,才模模糊糊的看到海岛轮廓,远远望去,要比妖蛇岛大很多,岛上山清水秀,郁郁葱葱。 小舟上岸,便看到立在海边礁石上的女子雕像,下刻“訚代”二字。女子长发披肩,脸颊圆润,体态丰腴,右手轻柔的搭在优雅的七色鹿背上,七色鹿亲昵的舔舐着女子左手,腰系长裙只是遮挡一条腿,让袒露出来的长腿充满诱惑,肩绕巾带,丰乳圆脐凹凸,看起来生动优美,只是眼神却有些凄婉,让人心生爱怜, 远远看到山脚下的府邸,众人沿着小溪漫步而去,小溪缓缓流淌,清澈见底,一派轻柔,溪中卵石白洁如玉,鱼虾游戏,两岸桂花树投下斑驳影子。 敲击门环,见到陌生人,小僮有些惊奇的问道:“阁下是谁?” 李乂客气道:“野望弟子李乂前来拜访圭海公,劳烦相告。” “请稍等。”小僮匆匆离去,疾步返回,“主家在厅堂等候,请随小的来。” 众人入府,放眼望去,简洁古朴,浑然天成,通体没有丝毫矫揉造作,以自然为美,一道石桥,一湾池水,皆是自然造化,随着小僮穿梭,到了幽深院落。 “诸位光临,真是蓬荜生辉。”循声望去,看到踱步而来的中年文士,身穿长袍,头戴淄带,脚上穿着千层步履,一派儒雅,风姿让人仰慕。 李乂施礼,“小子野望门下李乂,奉家师之命,前来东海拜访圭海公。” 文士有些歉意的言道:“说来不巧,圭海公云游去了。” “竟然云游去了。”李乂有些急切的问道:“何时返回?” 绍海公带着歉意回道:“已云游百年!不知何时返回。” 李乂面露失望,“既是如此,那就不打扰了。” 绍海公诚挚的挽留众人,“远道而来,不如少歇几日,再走不迟。” 李乂欲打听消息,回去给师傅交代,点头言道:“如此多有叨扰了。” “有朋远方来,不亦乐乎!”绍海公面露喜色,指着身后年轻人道:“这是犬子无野,他来安排晚宴,诸位稍歇片刻。” 不过一个时辰,便准备妥当,向阳竹棚下,暖暖的令人舒适,鲜味陆续端上,绍海公举杯道:“诸位远来,也没有什么好招待的,只是略表心意。” 见到满桌的海味,众人畅快的吃了起来,酒足饭饱之后,众人漫谈,绍海公羡慕对李乂言道:“小友有武成公这样的师傅,真是天大的机缘!” 李乂满脸愧疚,“小子蠢笨,将师傅赠与无野和无忧的丹药弄丢了。” 绍海公摆摆手,“小友切莫放在心上,玄机子的丹药虽好,可对我们妖族的作用不大,武成公还惦记着无野和无忧,老夫就足感欣慰了。” 公良左车很是惊奇,“前辈,你是妖族?” “老夫本是这东海中的章鱼,机缘之下,化生为人。”看出众人眼中的震惊和迷惑,绍海公笑道:“你们见到我这个样子,也不过是百年之事。” 公良左车更是诧异,“为何前辈和我们李乂兄斩杀的蛇妖不同?” “什么?你们斩了蛇妖?”绍海公面露惊讶,眼中稍有异色,不过转瞬即逝,看着李乂,笑着夸赞道:“自古英雄出少年啊,不愧是武成公的弟子,那蛇妖作恶多端,为祸四邻,阻拦商路,即使你不除此害,老夫也早晚除了它。” 公良左车问道:“那蛇妖为何不是人?” 绍海公笑道:“人和人有异,妖与妖不同,有些妖化人,有些则是人化妖,有些则只能是终身为妖,你们斩杀的蛇妖,虽有人智,却终不得为人。” 李乂点头,“小子听家师提过,漠林有狼武士,是人化为狼。” 公良左车还是不解,“蛇妖为何无法化为人形,而前辈可以那。” 绍海公点头,“天地孕育万物,而万物吸纳神息灵气,元神出窍,以虚凝实,方化为人!可是神族已遁,神息难寻,人族繁盛,灵气日衰,如此一来,妖兽再也难化为人了。这蛇妖虽在灵地,却无神息,自然无法为人了。” 见公良左车还要问,李乂笑道:“公良兄,我对修真略懂,回头给你讲讲。” 绍海公面露忧伤,“等为人后,才知人世间的纷扰,爱恨情仇让人苍老啊!” 听出绍海公的伤悲,李乂宽慰道:“天若有情天亦老,若是有情,连天都会老。” “不提这个。”绍海公吐了口气,振奋精神,“天生万物,各有所长,人族融合各族,血脉最为杂驳,虽不强悍,却最为坚韧,种族大战,最后还是弱小的人族胜了。自鸟迹代绳,文字始炳,人类开始记载智者领悟,世世积累,代代传承。人族力量不如妖族,智慧不如神族,但文明积累,这就是人族最终能统治世界的缘故吧!仓颉造字,神妖哭泣,他们知道,自己的主宰地位会被人族取代!” 李乂有感而发,“文之为德大矣,与天地并生,仰观吐曜,俯察含章,惟人参之,实天地之心,心生而言立,言立而文明,自然之道也!小子初读,不解其意,感觉言过其实,今日听前辈所言,才稍稍领悟,果然文之为德大矣!” 绍海公也是有所意动,“小小年纪,竟然领悟到如此境界。” 听闻绍海公夸赞,李乂有些不好意思,“小子哪有这过人之资,这是书中记载,小子不过是借我之口,化圣人之句,捡拾圣人牙慧罢了!” 绍海公非但没有看轻,反而爽朗笑道,“这就是文明传承啊!中土浩渺悠远,能人辈出,诸子百家,都是大师所作,读圣人所发,感圣人所悟,学圣人所识,让人愈加聪慧,更难能可贵的是,人不但文字相同,而且雅韵相通。” 公良左车点头,“这倒是,我去过皇领,那里人说话差不多。” 绍海公解释道:“上古之时,部落各操其语,方言独特,出了百里,就没人听懂了。等易朝成了最强力量后,境内方国上百,连说的话都不一样,国王和臣下方伯都没法商议,为了方便国内交流,才开始统一韵律,修订《雅言》。” 众人露出恍然大悟之色,“真是长了见识,还以为是天生如此那!” 绍海公摇摇头,“中天音韵,易朝粗成,不过东夷南蛮北地西戎皆不同,农朝立国后做《集韵》,随着东国平定东方,以《集韵》为基础,融合东夷,而做《广韵》,元越多易朝遗民,融合南蛮诸族,而做《雅音》,元越辞令,动辄就是兮、噫、且韵脚不同,读来拗口,辞就是舌头辛苦啊!再往南走,由于师元主宰大越林,推行东国话,也能勉强听懂,至于那云中、夫真、瀚海和倭国,那就真不懂了。” 众人笑了起来,赞叹绍海公的博学多识。 李乂深有感触的言道:“韵以表字,字以载意,意以显心,小子初始读这段话,还体会不会,今日听了前辈所言,真是茅塞顿开啊!” (011) 无忧 你问我答,言谈甚欢,不知不觉就多饮了几杯。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众人停杯投箸,绍海公笑道:“诸位,老夫引荐小女相见。”片刻后,跟随无野,一名容颜似雪,柳眉云发、画愁淡眉的女子缓缓进入厅中,见到众人后,女子脸上泛有微微红晕,宛如梨花带雨,不胜娇羞。 绍海公给众人引荐道:“这是小女无忧。” 无忧落落大方,款款向众人行礼,纳个万福。 绍海公看无忧的眼神很是怜爱,“老夫虽是妖族,夫人却是真修,本应同生共死,她却驾鹤西去,有儿女在身侧,本应福乐,奈何天不作美,造化弄人啊!” 李乂不解的问道,“依前辈之能,何事不能周全?” 绍海公叹气,“无忧怀胎时,月数不足,元气欠亏,长大后,愈发虚弱,时时阴寒,这么多年,遍找天地宝材,却无法恢复,只能感慨命运无常啊!” 李乂言道:“小子这里有蛇妖丹,能拔出阴毒,不知对令嫒有没帮助?” “多谢小友了!”绍海公摇了摇头,“小女若是真修,这蛇妖丹可谓是对症下药,奈何小女体质特殊,妖族血脉和人族经脉交杂,需元气扶持,方能度过难关,老夫是妖族,元气虽是强大,奈何融入血骨,不能汇聚,无法给小女疗伤;人族能汇聚真气,可真气对妖族并无用处,如此一来,颇为棘手,遍访名医,却是无果。” 李乂想了想,“小子修行的功法有元气凝聚,不知……” 绍海公觉得不可思议,打断李乂,“小友修炼的功法能凝聚元气?” 李乂点头,“只是,这功法只是强身健体罢了,并无什么大用!” 绍海公亟不可待的探身问道:“小友真的有元气汇聚?” “前辈探查便知。”李乂调用法力,汇聚掌心,绍海公引气入体,探查会儿,颜色大悦,“不错,的确是元气,小友竟然有这上古手段。” 李乂也面露喜色,“若有帮助,小子就传授令嫒修行之法。” 绍海公大喜,赶紧起身,躬身行礼,“老夫感激不尽!” 见到无忧的病有了可治之法,绍海公心情大慰,频频举杯,和众人痛饮。等到了月上中天之时,宾主尽欢,众人微醺,欢宴结束。 溪边白沙,在月光下如此晶莹,李乂沿着溪边小径,漫步而去。 醉酒的李乂失神的盯着如雪秀颈,无忧感到背后的唐突无理,如同受惊的小鹿,赶忙回头,脸颊秀红,羞涩一笑,甜美柔软的言道:“李乂……哥哥!”声音透露慌乱,深深的埋下头来,撩起溪水,将平静水面溅起涟漪。 月光朦胧,清辩姝丽,隐隐听到了花蕊绽放,听到新枝抽叶,听到了风拂水面,却听不到心跳,听不到呼吸,李乂轻声呢喃,“无忧无愁啊!” 静静走到竹篁中,身披白纱的无忧端坐在竹席上,看着玉盘,修长手指掠过琴面,清脆的琴声响起。李乂听着琴声,看着溪水中的银鱼和夜光草,感受到其中夹杂的丝丝哀伤,默默的看着远处如同水银荡漾的大海。 无忧轻声言道:“我想我娘了!” “无忧,我教你运功之法。”用清凉溪水洗了洗脸,李乂盘坐在蒲团上,朗声言道:“阴阳者,数之可十,推可万;万之大,不可胜数,然其要一也!天覆地载,万物方生,未出地者,命曰阴处,名曰阴中之阴;则出地者,命曰阴中之阳。阳予之下,阴为之主;失常则天地四塞。阴阳之变,其在人者,亦数之可数……” 绍海公躲在远处假山后,偷偷观察的二人,见李乂讲的认真,女儿听得入神,知道法不轻传的道理,怕弄巧成拙,李乂发现了恼火,就悄然离去。 无忧不胜酒力的眼神还有点迷醉,思绪并不在学习上,心不在焉的盯着李乂嘴唇上下翕动,李乂讲完后,问道:“经脉运行之法,你可听明白了?” 好像做了亏心事被人发现,无忧回过神来,慌乱回道:“明白了!” 毕竟是第一次教导“弟子”,见无忧听得如此认真,李乂很是满意,叮嘱道:“按照三阴三阳离合之法,尝试着运转经脉,记住,太阳为开,阳明为阖,少阳为枢。三者,不得相失,搏而勿浮,切勿心浮气躁啊!” 听闻李乂要让自己运转经脉,无忧顿觉心虚,刚才虽然在听,可是有些走神,听得并不仔细。见到李乂投过来的督促目光,狠了狠心,按照刚才的印象,运转起了经脉,虽然听得只言片语,好像运转起来并不困难,反而出奇的顺利。 李乂再次提醒道:“要怀清净光明之心。” 体内蕴含的气息运转越来越快,无忧感到这股气息太过霸道,想停下来,可是看到李乂点头鼓励,心就定了下来,继续运转下去。 无忧的身躯在轻微颤动,李乂并没有在意,以为只是在适应功法。过了片刻,无忧身躯抖的更剧烈了,脸色呈现病态的血红,玉面有些狰狞,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涔涔落下,星眼圆瞪,牙关发抖。见经脉运转出现了大问题,李乂大惊,赶紧探查,感到一股强大的气息在无忧体内肆虐冲撞,似在寻找宣泄口。 看到无忧嘴角渗出鲜血,李乂知道这股力量已经超出了无忧承受的极限,需要尽快将这股力量引导出来,忙将双手的劳宫、少商和少府抵在无忧背后的灵台上,准备将这股力量引到自己这里来。可是这股气息诡异的绕过灵台,奔着无忧足底的涌泉穴而去,难道说,因为妖族的经脉不明,这套功法不合适? 危急关头,无暇细想,见到无忧口中吐出一口鲜血,李乂不敢有丝毫怠慢,赶紧脱去无忧的鞋袜,双手抵住足底,这力量总算是找到了宣泄口,穿过无忧的涌泉,通过劳宫冲入了李乂体内。至阴之气如同决堤的洪水冲来,猛然冲击下,李乂顿时感到浑身冰冷,躯体有些麻痹,赶紧调集体内元气对抗这股阴气。 等阴气宣泄后,无忧慢慢恢复清明,感到玉足第一次被男人握住,感到既羞且臊,浑身麻酥酥的感觉,浑身乏力,想抽也抽不出来,任由李乂握着。 充沛的元气将体内阴气扫荡一空,可冲撞的元气让李乂浑身燥热,感觉自己身处熔炉之中,元气不自觉的冲着无忧的涌泉穴而去,清除无忧体内的阴气。 对面传来的淡淡少女体香,如同最强的催情剂,让体内的躁动更是蠢蠢欲动,李乂压制住欲望和冲动,口中默念静心咒语,“冰寒千古,万物尤静,心宜气静,心神合一,气宜相随,无痴无嗔,无欲无求,无舍无弃,无为无我……” 一遍遍的默念,让躁动的心安静下来,可握着玉足的手并没有松开。无忧也没有抽回的意思,任由李乂握着,刚才涌入的丰沛元气让她也有阵阵悸动,李乂身上传来的粗犷的雄性气息,让她心安,也让她躁动,她心中又想又不想。 沉默,静静的沉默,只是明眸凝望,美目流波。 无忧粉嫩脸颊泛起了淡淡红潮,银牙贝齿轻咬,控制着自身的轻微颤抖,柔风掠起,秀发飞舞,轻轻拍打着李乂的面颊,软玉温香是如此的诱惑,似乎不舍这温情的夜晚,想一生都这么温情度过,无忧柔声娇媚的言道:“哥哥,我冷!” 淡淡的白色雾气从竹林中缓缓飘来,袅绕在缓缓流动的小溪上,几尾夜游的锦鲤轻轻摆尾,划开水面,水面碎裂后复归平静,好似朦胧意识中的梦境。 “嗯!”李乂痴痴而不知所谓的回答。 飘绫飒飒挥动,罗衫轻纱,长袖飞舞倒映,宛如水晶宫的霓裳。 沉默着的二人,闭目倾听风吟,遥望月光下的湖光山色。 (012) 巫马齐 墙壁斑驳,树木环绕,隐约间显露着巫马府的悠久历史。 高大围墙上刀劈火烧的痕迹,是四年前的大司马之乱中留下的,这座府邸所经历的烽火,更显苍凉沉稳,让这个以武立家的豪族展现着他的冷峻高远。 府第后花园,四周环水的凉亭中,微风吹来,凉爽惬意,巫马卿正穿着无袖小褂,喝着冰镇米酒,腿上坐着丫鬟水儿,正用口杯来敬酒。吮吸着小口,巫马卿喝的高兴,气息也沉重起来。 “咳!”巫马卿听到咳声,抬头一看,是长子巫马齐过来了。 巫马齐坐了下来,示意众人退下。 被扫了兴致,巫马卿怏怏不乐,沉声言道:“何事?” 巫马齐端起酒杯斟酒,“过几天就是老祖宗寿辰了,王上该来了。” 巫马卿还有点气恼和不快,将杯中酒一饮而尽,“老祖宗为了那个不成器的混蛋,竟然把拐杖甩到我这里,要不是我躲得快……” “父亲,拐杖还能甩这么远,这是好事啊!老祖宗可是咱们府中主心骨,有老祖宗在,没人能对咱们巫马家怎么样,就是王上,也要给老祖宗几分面子的,他可是承我们老祖宗的大恩啊!”巫马齐话锋一转,“不过,照老祖宗的脾气,怕是咽不下这口气,肯定会找王上说道说道的,父亲定要拦下,不要让老祖宗告状。” 巫马卿满脸疑惑,“黑嘉虽说混蛋,可是腿被打断,我们巫马家脸上挂不住,让老祖宗和王上说道说道,我可是打了我儿子,我看冉家打不打。” “爹,咱家吃了亏,以后肯定要还回去,不还回去,以后谁还把我们巫马家放在眼里?对付师公子我们没办法,对付冉仲翙我们还是有办法的。”巫马齐说到这里,眼中闪出狠厉的光芒。“不过,现在不是好时机,我们且等等。” “黑嘉这个不成器的混蛋,就知道吃喝嫖赌,要是行嘉在……”巫马卿似要落泪,“如果行嘉在,我们巫马家该是何等辉煌啊!何至于受这种气!” 巫马齐安慰道,“行嘉最有可能被常扬活抓了。” 巫马卿叹了口气,“杜枢密使都找了快一年了,还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巫马卿言道:“父亲放心,找不到,就是别人藏起来了,凭借行嘉的本事,和我们巫马家的声望,就是被抓了,也不会被杀头,常扬不过是待价而沽那,父亲还是备好大价钱,把行嘉赎回来吧!咱们啊,也不能全指望着杜枢密使,人心难测,咱们巫马家也要自己留意这事,让府中得力的人去常扬暗访。” 巫马卿点头,“黑嘉这个混蛋留在王都就是闯祸,就让他去老水地吧!” 巫马齐爽快的答应下来,“好,听父亲的,让黑嘉去老水地闯荡闯荡,我下去安排。”酒杯斟满,巫马齐试探,“孩儿倒是有些想法,不知能不能说?” 很不耐烦的骂道,“啰嗦什么,有话就痛快说,和老子掉什么口袋。” 巫马齐举杯敬酒,“父亲,你说王上最信任那家?” 巫马卿有些不解,“王上自然是最信任咱家!” “孩儿有个想法,只是过于冒险,若能成功,得益很多。” 巫马卿又不耐烦了,“你就说吧!” “借寿辰之际,让老祖宗告诉王上,声称父亲教子无方,致仕思过。” 巫马卿差点跳了起来,拍的桌子上的酒都洒了出来,愤怒言道:“致仕?你小子疯了吧!你这不是坑老子嘛,你让老子辞官回家干吗?” 见父亲如此愤怒,巫马齐赶紧解释,“爹,我不是真让你回家,这是以退为进之举,王上会让孩儿接替父亲在亲翊卫的统帅,这点比较肯定,其实说白了,孩儿赌的是父亲的位置,父亲有可能真的回家了,也有可能成为五上卿。” “五上卿?你没吃错药吧!”巫马卿对这个提议完全否决,“老子武夫出身,自小不爱读书,当年你爷爷为了这个,不知道打断了多少根荆条。其实老子字都认的不多,更别提治国方略了,那些钱粮赋税,人员安排,说起来就头痛。” 巫马齐娓娓道来,“父亲,贤圣殿的五上卿中,向来是王族和四大家各一人,我们巫马家的位置,被王叔公肩庄玗占着,老王叔身体快不行了,将来顶替的只有两人,师苟胜或父亲你,我们做的就是排挤师苟胜,只要让王上觉得这位公子有夺位野心,王上为君上着想,自然会压制师苟胜,那我们就有机会了。” 巫马卿叹息一声,“你爷爷常说,书中自有黄金屋,这不读书,真赶不上你们这些读书的了,老子也不是做家主的料,当年你爷爷交给我家主时就说,我最多做十年家主,就给你们。现在九年了,的确是够了。老子也不爱管这些乱七八糟的,这事你来负责吧!至于致仕,过几天就给王上递交折子,你给老子写一个,要动情,明白吗?要有感情,要是王上不用老夫,在家享享清福也好。” 见到父亲同意,巫马齐很是满意,笑道:“还有事需要父亲帮忙,父亲想办法把黑嘉和无忌放到王上身边做亲翊卫,守护王上寝宫。” 巫马卿有些不解,“怎么还带上无忌这小子。” 巫马齐笑道:“这几年,宫家势头很猛,深得王上信任,可与我们平分秋色,我们要多多拉拢,多个朋友总比多个敌人要好,将来也可相互声援,无忌未来也能成为家主,早点结交是好的,黑嘉和无忌两个人很聊得来,这个是个机会。” “遵你命令,老子来安排,让他俩走进王上的视野,引起王上的关注。”巫马卿信心满满的说道,“老子执掌亲翊卫,做到这点还是很容易的。” 巫马齐得意的干笑几声,“那剩下的事就交给孩儿,只要父亲能让他们走进王上的视野,孩儿就有办法让他们进玄甲武骑,黑嘉进了玄甲武骑,历练几年,回来就是东元的将军了,我们巫马家又增加新的力量。” 巫马卿满意的点头,“能想着你三弟,这才是家主的样子嘛!只是,这武骑那有这么好进,当年你能去,是你爷爷以辞去大司马为代价,从先王妃那里换来的;行嘉平定大司马之乱有大功,王上特赐入玄甲武骑。黑嘉这个混蛋,能有行嘉身上一丁点就好了,凭她的德行,老子就是找人也不好使,你也不是不知道,王上不让大小家族插手武骑的事情,玄甲武骑,只有王上和君上说了算。” 巫马齐神秘的笑了笑,“孩儿自有办法。” 巫马卿不再多问,“好吧,看你到时有何办法。” 巫马齐故作神秘,“等事成了,自然会告诉父亲。” 巫马卿饮尽杯中酒,站起身来,“老子累了,要去水儿那了。” “小心点啊!千万别让老祖宗知道了,老祖宗可是为父亲身子着想!再者,父亲愿意,就去买两个新丫鬟,找这个水儿干吗?她和府中很多人相好的,就怕她身子不干净,还是保重身体要紧。”巫马齐充满关切的劝解父亲。 “还管起老子来了!告诉你,老子就喜欢她这个味。新买来的丫鬟,什么都不懂,老子还不喜欢那!”巫马卿想去水儿那里,对儿子不耐烦起来。 “父亲别忘记叮嘱老祖宗,莫和王上谈起此事。” “知道了,这么啰嗦,走吧!走吧!”巫马卿摆了摆手,让他赶紧离去。 (013) 鸿基魁 浦安城西南的雅园,苑有万竹,多布怪石,幽静深邃。 女孩穿过竹桥,奔到石屋,推开厚重木门,走了进去。女孩就是八年前参加恶魔岛擢选的姜时息,已是丰润高挑,亭亭玉立了,进门后,欢快的喊道:“哥。” 姜时助紧盯着浦安城舆图,用手丈量距离,用木炭写写画画,不时陷入沉思,见妹妹凑了过来,便无心的问道:“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吧。” 妹妹面露不忍,“嗯,他们都处理干净了。” “若是事情泄露,我们也是死路一条。”姜时助严厉的教训道:“卫府这里最不需要的就是善良,这里只有收买、胁迫、刺探、阴谋和暗杀。” 妹妹有点不情愿,“为什么不扶持二公子?” 姜时助看着小溪流水,“这不是你我该问的。” 妹妹不安的问道:“怎么解决二公子?” 姜时助摇摇头,“无须多问,我自有安排。” 妹妹想了想,“哥,大公子是不是那个小侍者做掉的?” 姜时助依然摇摇头,“等成功那天,发生的这一切都会告诉你。” 妹妹又问道:“那三公子怎么死的?” “为了杀死三公子。”姜时助伸出右手,“我们死了不下十人,他躲过了我们安排的四次暗杀,谁也没想到,他竟然在醉酒后落马,摔断了脖子。” 见妹妹还要问,姜时助笑道:“回去吧,我来安排就是。” 业虡大街,浦安城中最繁华的中轴大街,鸿基魁的马车正在慢行。 迎面走来的小娘子,黛青头,铅画眉,玫瑰膏,珍珠粉,淡淡的胭脂香随风飘来,蛇腰摇曳,丰臀扭来扭去,飘过的淡淡香气让二公子鸿基魁按捺不住。 中年车夫笑道:“公子爷,看来这醉香楼啊,又来了新姑娘。” 鸿基魁盯着小娘子的背影,对车夫言道:“走,去醉香楼看看。” 二公子鸿基魁在兄弟中最为高大帅气,作战没有在五公子鸿基护勇猛,可更有谋略,处事虽没有大公子鸿基首沉稳,可更为果决,为此最得常扬公喜爱。 马车拐出大街,进入了小巷,奔着城东的柳河而去。河岸罗列着华丽奢靡的青楼,楼上的风情少妇穿着抹胸,胸口晃得人眼花缭乱,倚坐在栅栏边,嬉笑着撩拨行人;娇媚少女倚栏对唱,欲拒还迎的羞涩更让男人们浮想联翩;公子哥们把盏迎风,饮酒作词,谈笑风生,伴着丝竹管弦的悠扬之声,倒也是清雅洒脱。 马车慢行,鸿基魁慢慢的欣赏着,伸了伸懒腰,打了个哈欠,“再过一个时辰,该入宫了。”说着,面露喜色,“黄忠公偷偷给我传话,因为鸿祭意外身亡,公父考虑让我去老水地带兵,这次入宫是垂询老水地的军事,让我好好准备。” 车夫恍然大悟,“我说崔家和公孟家多次拜访公子爷,原来为了此事啊。自从三位公子不幸之后,公上对公子爷另眼相看,过不了多久,就该立为世子了。” 鸿基魁摆摆手,“言之过早了,黄忠公也说了,三位兄弟死的不明不白,公父现在对我多有疑虑,让我掌握好分寸,不要锋芒,要以退为进。” “身正不怕影子斜,三位公子的死和公子爷有何关系?”车夫笑道:“不过,这中侍令的以退为进是个好主意,公子爷不争这位子,才能打消公上疑虑。” 鸿基魁眼中露出愤恨,“众口铄金啊,我虽清白,可公父也在考量啊!微家这些日子,在公父面前,血口喷人,挑拨是非,一心想把小六子推为世子。” 车夫嗤笑道:“六公子不过是个毛孩子,怎么能被立为世子?” “公父也怕自己那天出了意外啊!”鸿基魁无聊的把玩着象牙镂件,“微家劝说公父,若立小六子为世子,公父可以再过十几年的安稳日子那。” 车夫叹了口气,“若是六公子成了世子,公子爷怕是很快就意外身亡了。”见鸿基魁沉默不语,车夫继续言道:“这两年来,已有三位公子意外身亡,五爷在北野苑狩猎时被杀,就有人说是微家做的,要夺下老水地军权。” 鸿基魁目露得意,“鸿祭死有余辜,皇领北野苑中,就是他杀了五弟。” 车夫言道:“是不是公子爷为五爷报仇,才让他意外死亡的。” 鸿基魁面露得意,“不可说,不可说,鸿祭死于意外,大家都看到了。” 车夫问到底:“那天宴席上,大爷真是死于意外?我觉得不像。” 鸿基魁摇摇头,“那晚的宴席中,虽然灯光昏暗,可我就在大哥对面,一切看的清清楚楚,当大哥倒下时,鸿祭扶住了他,后来在大哥的风池穴中找到毒针,要不是那个贱子鸿泽心细,谁能发现?此事除了鸿祭,还能有谁去做?” 车夫问道:“为什么不是鸿泽,那晚鸿泽也上前搀扶大爷了。” 鸿基魁面露嘲讽,“这个贱子,就算杀死了大哥,哪里轮得到他继位。就他那唯唯诺诺的样子,怎么敢做这种杀伐果决的事情?就算是他有这个心,他有这个胆吗?就算他敢做,谁能帮他?世家哪里会去扶持他,这不是惹火烧身嘛!” “说的是这个理,没人搭理这个娼妓的儿子。”车夫点头,“公子爷马上就是世子了,可是万金之躯,我们应该多加护卫,公子爷最近还把护卫撤了那?” 鸿基魁摇摇头,“这护卫多,人就杂,大哥死后,你看看,三弟身边多少人护卫,最后不还是死的不明不白,保不齐就是护卫出卖了他。” 车夫点头,“这样也挺好,没人注意我们,公子爷,还去醉香楼吗?” 鸿基魁盯着醉香楼的牌匾,隐约觉得不妥,摆了摆手,“算了,节骨眼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眯会儿,你半个时辰后叫我,该进宫拜见公父了。” 梦到了自己登上了勾陈殿,成为常扬公,梦中的鸿基魁不自觉的露出笑容,正在迷迷糊糊中,突然传来了车夫惊恐的喊声,“公子爷,坐好了!” 在梦中,鸿基魁觉得天崩地裂,勾陈殿也在倒下,将自己压死,一个机灵,赶紧起身,醒来就看到辕马正沿着巷子狂奔,惊恐的喊道:“怎么还惊马了!” 车夫大喊道:“公子爷,刚才有群小孩子胡闹,捅了马蜂窝,公子爷坐好了。”说着,使劲勒马,可是马蜂追着叮咬,让辕马更加疯狂的奔跑。 鸿基魁正要跳车,车夫赶紧拉住,“不要跳,危险。” 前方就是下坡路,这条路是用长条石铺就的,马车颠簸的厉害,感觉浑身都要散架了,鸿基魁想跳下去,可看着地面碎石,还是忍住了。正在此时,只听“砰”的一声,马车的套绳断裂,向着路边石墙撞去,眼看就要车碎人亡,在这危急时刻,饶是鸿基魁清醒,赶紧的一脚揣向石墙,生生将马车正了过来。下坡路上都是小石子,马车几次冲向空中,差点失控,可是被鸿基魁生生的化解了危机。 到了坡道尽头,就是闹哄哄的马市,数百马匹正在等待顾客挑选。 见无法控制马车,车夫焦急的大喊道:“快让开,快让开啊……” 见到有马车高速冲了过来,马市上的人群顾不得许多,便是一哄而散。 “轰隆”一声,马车撞倒三四匹马,才生生停住,幸亏马车结实,虽然被撞得破烂不堪,鸿基魁只是受了些轻伤,腿被压坏,挣扎着要爬起来。 阵阵嘶鸣,惊扰的群马狂奔,鸿基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马蹄踏过,地上留下大滩血迹。看到这一幕,车夫松了口气,擦了擦脸上汗水,侥幸自己躲过一劫。 正在此时,车夫被背后一脚揣进马群中,在群马铁蹄下化成血肉。 (014) 公子之死 广明宫为常扬公所住,因三面采光,而为“广明”。 小内侍和宫女们都小心翼翼的,连大气都不敢喘,生怕一个不小心惹恼了病榻上的国主,有几人已被活活打死了。国主将药碗砸了过去,愤怒咆哮着,“忠公,你个混蛋,说过几次了,让基魁前来,人那?你个奴才是不是老糊涂了?” 黄忠公也不敢躲闪,任由药水洒在身上,药碗在地上破碎,黄忠公赶紧跪下,赶紧将药碗碎片捡了起来,“公上,二公子不在浦安城,正在各郡巡查那!”话声却是越来越小,语气越来越虚,到了最后一句,竟然细不可闻。 从黄忠公眼神看出异常,国主厉声喝道,“到底怎么回事?” 黄忠公眼泪流了出来,呜咽言道:“他们担心公上圣体,让老奴瞒着你。” 天晕地旋袭来,四肢冰凉,浑身无力,国主强撑着身体,才没有倒下,口角已是哆嗦,“基魁……出了……什么意外?” 黄忠公赶紧上前扶住国主,“二公子,他……被马踩死了!” 国主虚弱的身体中注满了愤怒,迷离的双眼中透出凌厉的光芒,对黄忠公厉声言道:“去东明宫和勾陈殿,宣夫人和四国丞前来。” 夫人文昉天、大司徒崔寔博、国尉公孟奄行、大司理微上治和大司士程文约来到寝宫,文夫人刚刚得到消息,一言不发,只是默默流泪。文夫人来自元越,虽没微夫人漂亮,范夫人妖娆,却最为贤淑的,举手投足间有世家贵族的清雅和煦,最得人心和各家族支持。众人都不知如何去安慰文夫人,只是低头叹气。 “厄运接二连三的降临。”国主凌厉的眼神扫过四国丞,最后停留在微上治脸上,想在神态中发现丝毫端倪,想读懂这位大奴隶贩子的心思。 被盯得很不舒服,大司理微上治言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上天做什么,我们没法左右,公上和夫人要节哀,如此苦悲,怕是损益福寿。” 本以为大位将毫无悬念的传给二公子,没想到他却突遭横祸,他想不通是谁帮微家这个大忙,看到公上暴怒,内心狂跳,盘算着如何来洗脱嫌疑。 大司士程文约言道:“公上,夫人,切莫悲伤过度,国事还要等着你们拿主意那。国之大难,不可预知,然而多难固国,殷忧启圣,此时更要激励士民!” 大司徒崔寔博平和的言道:“公上,夫人节哀,万望保重身体。” 崔寔博和二公子交好,但二公子已死,便在盘算后路,若是支持四公子,回报肯定大,可范夫人和大天官的奸情搞得举国皆知,实在是声名狼藉,支持鸿泽可算火中取栗了。联手微家,六公子稳稳获胜,可六公子是微家人,微家得势,崔家怕是不好过,前后思量,决定先支持四公子,逼迫微家妥协,再转头支持六公子。 “万望公上和夫人节哀!”国尉公孟奄行难掩愤怒,瞪着微上治,瓮声道:“诸公子相继意外,怕是蕴藏阴谋!国法昭昭,不管凶手是谁,不管权势多大,公府定要严查,将凶手缚之以法,诛灭其族,为诸位公子报仇!” 看奄行若有所指,微上治赶紧反驳,“臣细查过了,二公子确是意外身亡。” 崔寔博出来言道:“二公子一案,臣也感觉疑点颇多!偏巧辕马被群蜂叮咬,偏巧绳子断裂,偏巧冲入马市,偏巧大批马匹前来交易,又偏巧所有的当事人都消失不见,公上,这也有太多的偏巧了吧!” 奄行盯着微上治,“为何这么多巧合,想必你最清楚吧!” 微上治听出挑衅之言,顿时恼火,“国尉,你掌管公府军队,三公子鸿祭只是去了趟军营,死的更是蹊跷,本官审案时,可曾说过你有问题?” 奄行针锋相对,言语更是不逊,“三公子自小跟着我历练,被我严密保护起来,他的死亡纯粹是场意外,万人瞩目下,军营将士皆可作证!” 微上治火气顿生,高声反驳道:“国尉,你保护的三公子是意外,本官审个案子怎么就有了这么多是非?难道本官还存心杀人不成?” 奄行怒视微上治,“本官可没外孙要争大位。” 微上治正要开口反驳,鸿湛经历失子之痛,正心烦意乱,听到两位重臣争吵,气的拍着床沿,“都给寡人闭嘴,若再这样,就赶快滚出去!” 见到国主勃然大怒,二人赶紧闭口不言,怨恨的看着对方。 崔寔博和缓的言道:“年初,先世子参加上元节晚宴,青铜宫灯落下,意外身亡,检查宫灯时,臣也在时刻守在那里,发现悬灯的横梁已经腐烂到不能支撑了,当时都当成意外。其实,现在来看,那也不是意外!” 程文约点头,“公上,三公子意外身亡案为了避嫌,由老臣负责审理。现在看来,绝不是意外,应该也是有预谋的暗杀。” 微上治的思路逐渐清晰,“先是五公子在皇领被毒箭所害,接着大公子死于铜灯下坠,然后三公子坠马而亡,现在又是二公子被乱马踩死,凶手隐藏幕后,浑水摸鱼,而这一切的目的,老臣看来,都是为了大位!按照顺序,登上大位的就该是四公子鸿泽了!公上,鸿泽此子,狼戾贼忍,暴虐阴狠,其母出身低贱,举止放浪,老臣斗胆进言,恳请公上捉拿鸿泽,严加审问,不日之下,便可真相大白!” 奄行高声反驳,“妄加揣测,胡乱攀连,老臣对大司理所言,不敢苟同!老臣来看,四公子就是有心,怕也无力!老臣执掌机枢多年,也有些忠心的手下,能悄无声息的除去三位公子,自认做不到如此天衣无缝!以四公子实力,公上认为有几分可能?至于让大司理抓捕鸿泽审问……”言及此处,公孟奄行冷冷言道:“四公子或被坐实谋杀,或意外死于狱中,出现这结果,公上觉得奇怪吗?到头来,四公子必死,若四公子死了,除了微夫人所生的六公子,公上还有别的选择吗?” 微上治听到这些话,当真句句诛心,气的发誓诅咒,“公上,此事若是老臣所为,将来全族尸骨无全,不得好死,若是有人冤枉老臣,也是此等下场!” “哼!军国大事,你当是过家家吗?发什么毒誓,当然不是你了,你这么大年纪,能干得了这些嘛!当然有人给你卖命了!”公孟奄行嘲讽道:“若是指天划地能做的了数,还审什么案子?让上天来决定就好了,要你大司理作甚!” 听着这里,微上治气血上涌,一时气短,顿时昏了过去。 黄忠公赶紧喊大夫前来,来来回回,宫中乱作一团,将微上治抬走。 国主感觉疲乏无奈,无力的言道,“国尉和大司理,回家闭门思过吧!什么时候想好了,你们同来上朝吧!关于二公子的案子,就交给大司士来处理吧!他持重刚直,定然不负寡人所托。”说到这里,挥了挥手,“寡人累了,退下吧!” 此时黄忠公将温热的银药碗端了过来,劝慰道:“公上,该喝药了。” 枕在丝被上,失神的双眼盯着藻井上艳丽的彩绘,眼前出现了幻觉,藻井在空中不断旋转,生成五颜六色的漩涡,要将自己的灵魂吸扯进去,无力的言道,“寡人究竟做了什么逆天之事,惹得上天如此震怒,竟让寡人接连丧子,昨日,寡人照了镜子,发现两鬓都斑白了,我是真的老了,忠公,列祖列宗在召唤我了!寝陵修筑的如何了?你要勤加督促。”接过汤药来,忍着刺鼻的气味,灌了下去。 “公上,你是常扬的天。”说到这里,黄忠公声音哽咽,两行泪水滑落,“上膺天命,下抚黎民,公上怎么能这么想那,公上休息吧,老奴退下了。” 看着欲要离去的黄忠公,空荡荡的宫中,国主觉得空虚之极,推心置腹的言道,“寡人也睡不着,聊聊吧!你告诉寡人,你是怎么看鸿泽的?” “公子何等身份,凤毛麟角的人物,岂是老奴能评价的。”黄忠公赶忙推脱。 国主眼神变得阴沉,“以前寡人从未想起这个儿子来,他的母亲改不了她那放荡的性子,寡人几次想赐死她,可是担心引起大天官的嫉恨,故而迟迟没有下手。” “活着罢了!公上既然睡不着,老奴就给你讲讲我这辈子吧!” 国主指了指地上的蒲团,“坐下吧,慢慢聊,左右无事,打发时光也好。” “老奴出生在盐渎郡,父亲是个不大不小的商人,家中还算殷实。” 听闻黄忠公的出身,国主很是好奇,“为何还净身入宫?这里的中侍都是奴隶出身,不得已进宫。你为何不跟着父亲做点生意,娶妻生子,岂不是更好。” 黄忠公苦笑,“公上,老奴的母亲是买来的奴隶。” 国主点头道,“这就难怪了,按照律法,你生下来算是奴隶了。” “其实父亲最疼爱我,没想到这成了我的噩梦。” 国主面色稍怒,“想必是你的兄弟们容不下你了,将你逼入绝路。” “十一岁时,父亲外出,几个哥哥趁机将我卖了,这就是老奴入宫的原因。” “忠公,为何不回家?”国主好奇的问道。 黄忠公苦笑,眉头皱纹更深了,“残缺之人,无颜回家了,若我回家,怕是母亲更成笑柄。等我跟着公上,可以出宫回家时,父母已经离世。” 看到黄忠公平静如水的脸色,国主问道:“你的几个哥哥那?” “多行不义必自毙,都纷纷吃了官司,家破人亡了。” 国主起身,眼中闪着寒意,起床拿起纸笔,黄忠公赶紧上前磨墨,“寡人只有两个儿子,不能再心软了,不管过往是不是鸿泽所为,都不能留下他!安排人员,前去仙台山,将正就接回。”国主取来玉玺盖在公文上,交给黄忠公,“明日带着寡人中旨,点齐崇牙军,抓捕鸿泽,见到他之后,不用审问,直接处死便可。” 黄忠公大骇,极力稳定狂乱的心绪,回到房中,反复端详着中旨,心神愈加不宁,想了想,提起灯笼,轻步来到值守处,他知道陈昭玄必在检阅奏章。 黄忠公将发生的一切告诉了陈昭玄,“陈舍人可看透这其中的意思,老奴年纪大了,读书不多,看不透将来的路怎么走,万望舍人指教。” 陈昭玄看着中旨,陷入沉思,面色平静如水,心中却激荡不已,大富贵摆在面前,可想谋求,眼下必须要说动黄忠公,便面露忧色,“中侍令大难在前了。” “我也有着担忧,要不然也不会来找舍人相商。”黄忠公实言相告。 “若按这种不能宣诸众人的中旨从事,虽能得微家欣赏,可背着弑主的恶名,天下人怎么看你?将来的公上为了名声,会把罪责推给你?说你乱诏行事。” “那该如何去做?才能两全其美。”黄忠公急切的问道。 “这有何难,你去抓鸿泽,鸿泽不在,也就交差了!将来就算是抓住鸿泽,也是立即处死,谁记得今日之事,万一哪天公上改了主意,你也不用背上这天大的罪名。”看着黄忠公犹豫不决,左右为难的样子,陈昭玄明白黄忠公所想,打着哈哈,“中侍令想必早有这个主意了吧!来这里不过是求证一下,顺便让在下出去给你通风报信的吧!哈哈,你这个老狐狸啊,对我也如此用心,枉我们相交多年。” 黄忠公憨厚的笑了笑,没有多说,拱了拱手,就出门而去。 陈昭玄对着背影,“这月俸禄还没有给我那,家里老小都等着那。” 远远声音飘来,“你那点出息,看你这么辛苦,老奴给你开两月俸禄。” (015) 陈昭玄 国尉府中,林立的刀枪昭示着军府铁血尊严,这里是常扬最高的军事枢地。 陈昭玄信步来到议事厅,大厅可容百人,四周石墙上彩绘整个常扬的山川河流,寒暄之后,见到陈昭玄的眼色,奄行心神领会,将左右屏退,只留下二人。 奄行倒是单刀直入,“你可是无事不登三宝殿,陈舍人,今日前来,应是为了公子之事吧!老夫只是猜不透,你是为了那位公子而来的!” 陈昭玄笑道:“国丞希望下官为那位公子而来?” 奄行嘿嘿笑道:“老夫希望舍人不要出现,好落个耳根清净。” 陈昭玄正色言道:“事关国家大计,国丞于公是国家重臣,于私是公家前辈,若是连国丞都不过问,那谁还有资格过问,下官前来……” 奄行直截了当的言道:“客气话就不要多说了,想必你是为四公子来的吧!有话就讲,老夫保证这些话就在你我心里,绝不会让第三人得知。” 陈昭玄笑道:“快人快语,下官要是遮遮掩掩,反而不够磊落了!下官今日的确是为四公子前来,就是望往国丞能襄助四公子。”说着,将国主处死鸿泽的中旨递给了奄行,神色平静,“国丞先看看这个,自然就有了计较。” 奄行面露惊骇,“虎毒尚不食子,公上怎就如此狠心对待公子。” 陈昭玄低声道:“公上还在病中,气血攻心,怕是仓促间下的密诏吧!” “舍人的意思是……让老夫去劝劝公上,收回成命?” “国丞忠心谋国,虽是好事,若贸然去找公上,下官担心,不但公子速死,我等也被抄家灭门,国丞也会被罢官夺职。”指着中旨,陈昭玄苦笑道:“这是公上密诏,不是公府明令,本该中侍令秘密执行的,中侍令不忍父子相残,这才找下官相商,下官拿不定主意,就来这里,想必国丞明白下官的一点苦心吧!” 奄行凝神静思,“的确棘手,舍人的意思我懂,众人皆知老夫和微家不睦,你为鸿泽公子奔走,相必是劝说老夫支持四公子的吧。” “国丞心如明镜,若是六公子得位……”说到这里,陈昭玄闭口不言。 奄行毫不避讳的言道:“扶立四公子,老夫难办啊!一来上恩难负,为富贵而弑君,老夫是做不出来!舍人该知道,当年我们公孟家受到排挤,被公广家欺凌,公上还了我们家公道,就凭这点,老夫也做不出弑君之事来;再者,你也清楚,国尉府中只是养兵练兵,调兵之权可是牢牢的掌握在公上手中。” 陈昭玄意味深长的笑道:“国丞不必忧虑,公子得位,人心所向,自然不是国丞一人之事。再说,这负恩背主的恶名,说什么也不能让国丞背上的,国丞只管两不相帮,静观其变就好,若能顺手为之,帮下公子那就更好了。” 奄行面露惊讶,“谁有这么大本事,竟能扶立四公子。” 陈昭玄神秘的笑道,“大事既定后,幕后之人自然明了!除了公子居中掌握,洞悉全局,下官也只是跑前跑后的走卒,公子让下官前来,下官也就来了!” 奄行有些意外,“四公子不能小觑啊!运筹帷幄,以定大局,既然文夫人三位公子尽墨,老夫也不愿微家小人得志。”思虑片刻后言道:“老夫决定,只问国事。” 陈昭玄面色大喜,“国丞如此,国家之幸啊!” 奄行好奇的问道:“你们夺位后,如何安置公上。” 陈昭玄道:“公上卧病在床,心神日衰,与其操劳公事,颐养天年岂不更好。” 奄行放下心来,“好,如此一来,老夫更放心了。” 陈昭玄递上军令,“国丞,这才是下官来此的目的,公上谕令,令国尉着手准备老水地防御事宜,防止东元侵略,纵火烧田。” 奄行细看谕令,眉头渐皱,“公上这么着急,要老夫今日就去老水地?” 陈昭玄无比紧张的看着奄行,听对方此问,才长长舒了口气,“黄忠公将谕令交给下官,下官担负宣令之责,要不然怎能众目睽睽之下,进入这戒备森严的国尉府,那样只会给司直处留下话柄!下官见令猜度,公上是打算支开国丞。” 奄行问道:“为何到了此时才拿出公府军令。” 陈昭玄笑道:“先告诉大国丞,再说公子之事,怕国丞以为这是假传军令,到公上面前求证,到时,就是此事是真的,也会引起公上疑心了。” 看着手中的谕令,奄行呵呵笑道:“还真有这个可能。” 陈昭玄宽慰道:“国丞,这算是公上的预防之举吧!毕竟人心隔肚皮,你和微家关系不好,公上也有担忧,怕国丞气愤之下,做出什么偏激的事来!国丞还是速去老水地吧!省的公上疑心于你,若是被微家抓住把柄,可是百口莫辩。” 看到奄行势要离去,陈昭玄沉声言道:“只要国丞一秉公心,你的国尉之位就无人撼动!去了老水地,多替公子着想,公子将来定然不忘襄助之恩。” 奄行回道:“老夫去了老水地,自然会为公子打算的,先稳定那边局势,静等公上的决定,老夫和仲帅私交甚好,去了可以尽叙私谊。” 陈昭玄拱手作别,“有大国丞的这句话,下官就放心的去回复公子了,望大国丞一路顺风,在老水地建功立业,将来永葆富贵。” 奄行听出言中之意,笑道,“老夫可是只听公上的谕令。” 陈昭玄笑道:“放心吧!只有公上谕令才能调动国丞。” “宣令舍人,还没有宣令那!”奄行上前拉住要离去的陈昭玄,进入了正厅。对侍从言道:“思顺,召集众将,宣令舍人要宣布公上谕令。” 半个时辰后,陈昭玄登上高台,对着云集的将领朗声言道:“公上有令!” 奄行带着带着众将单膝跪拜,口中高呼:“精诚为公!” 环顾众将,陈昭玄振声宣令,“老水为我常扬屏藩,每值岁夏,东元叠次派军,重兵欺压,凌我百姓,毁我田产,劫掠四方,边民日加惊扰,种种恶行,难以理喻。常扬仁至义尽,而东元鸱张肇衅,无理已极!势难再予姑容,着国尉即刻前往老水大营,严饬各军,厚集雄师,以拯民于涂炭;并着各将军督抚,整饬戎行,迎头痛击,御敌国门外,毋得退缩,致于罪戾,将此通谕知之。” 众将轰然应声,“忠于公上,勇者不惧!” 看到陈昭玄信步离去的身影,奄行对思顺言道:“处惊不乱,雄略内断,英猷外决,也算是个枭雄了,老夫倒是对他们很有些期待了!思顺,备车备马,今日咱们就要启程去老水地了,准备那边的防务,东元快要来烧粮了。” 思顺提议道:“叔公,不和公上告别了。” 奄行摇了摇头,“刚才没听到谕令吗?让咱即刻离去。” 思顺脑袋凑上来,刻意压低声音,嘀咕道:“叔公,怎么感觉这事透着点诡异,往日都是黄忠公陪着宣令舍人来的,怎么今日就来了个宣令舍人啊!” 奄行敲了敲思顺的脑袋,“傻小子啊,从章程上讲,这个宣令舍人宣读的诏令就是公府诏令,黄忠公跟着前来,不过是显得重视罢了。” “叔公真不去公上哪了?”肃顺问道。 奄行瞪了瞪眼,“去那里作甚?难道要趟这浑水。叔公已是国丞了,难道还要做公上不成?还是赶紧离开这是非地吧!将来不管谁是公上,叔公安安分分的做自己的国尉便是了,和东元打仗,保家卫国,才是咱们爷孙的本分。” “我懂叔公的意思了。”思顺笑嘻嘻的说道:“叔公只听公上的命令,公上是谁,叔公不管,不也掺和,就看他们自己的能耐了。” 奄行笑道:“小子,有点意思,咱们即刻出发,现在门外肯定有人在盯着我们那,打开车窗,让他们看个够,等咱们回来,你叔公还是原来的叔公。” (016) 鸿泽逃离 客栈中,鸿泽、姜时助等人在急切的等待着消息。 见陈昭玄沉稳的踱步而来,鸿泽紧张的紧步上前,“如何?” 陈昭玄面带轻松,“有公子许诺的条件,国尉答应了两不相帮,不过,下官伪造了公府谕令,将他支去了老水地。” 鸿泽面色担忧,“陈兄不怕伪造谕令之事泄漏。” 陈昭玄自信的言道,“公子莫担忧,中侍令必会替我们遮掩的。” 见陈昭玄如此笃定,姜时助感到好奇,“陈兄如何断言中侍令会遮掩那。” 陈昭玄肯定回道:“他别无选择了!从密告那刻起,他就是我们的盟友了,若是我们败了,他怎么可能独善其身,从自身计,岂能不为我们考虑。” 石公望语气稍重,“陈兄莫要自作主张,谕令这么好伪造,还要什么计划?调军围了公府就是,国尉专于军事,能看不出谕令真假?你这样会坏了大计。” 陈昭玄摇头,“调兵是需要虎符的,除了公上,谁也不知用那块虎符调兵!我正是为了大计,才擅自决定让国尉去的老水地!我和国尉打交道颇多,清楚他的为人,此人看似粗犷,其实城府很深,我伪造谕令,不过是试探他的真实想法。”看到众人不解,便解释道:“若是国尉拒不从命,说明他有心告密,我自然恐吓他,若是告发,我等自会栽赃他,说我们共谋在前,老贼见机不成,才反戈一击。若此人聪明,定能猜出我的深意,去老水地避祸便是,回来还是稳稳的当国尉。” 鸿泽急切想知道答案,“国尉什么态度?” 陈昭玄面露嘲讽,“这个老狐狸,滑头的紧,他假装看不出谕令真假,却让我当着众将宣令!他这样做,是怕我们将来失败了,公上责难时,也好推脱责任给我。现在,我们清楚国尉的态度了,他是真心的两不相帮。” 众人纷纷点头,石公望笑道:“陈兄啊,你可是器宇沈邃啊!本以为你是治世之能臣,没想到你竟是拨乱之鹰犬啊!公子有幸,得你相助。” 姜时助言道:“看来陈兄也是野心够大啊!当初黄忠公让你秘传消息给公子,你那时告密国主,可得富贵,但你没这么做,怕是当场就有想法了吧!” 陈昭玄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只是看着高天苍穹。 鸿泽心里稍稍踏实,感激的言道:“陈兄放心,若我登大位,自然不会让你失望的,到时,陈兄自然可以施展青云之志,不过,本公子还有事相求。” 陈昭玄直言:“如今我等共进共退,都为大功得成,要不然都会身首异处,满门皆诛,还有什么相求不想求,公子但讲无妨。” “好,同生共死!”姜时助击掌言道,“六公子若从仙台山返回,让微家稳定大局,我们无法施展拳脚了,陈兄要设法拖延六公子回程;再者,不管用什么办法,保全范夫人安全;最重要的是陈兄带二人去寝宫,此事做成,你居功第一。” 见陈昭玄点头,时助对着内房言道:“季梦,季寿,跟着舍人进宫吧。” 片刻后,内房走出来名艳丽的女子,细看此女,乌云坠蝉,杏眼朦胧,陈昭玄见到此女,禁不住心神荡漾,女子走路如弱风扶柳,来到面前,娇滴滴的言道:“小奴季梦,拜见舍人。”紧跟着走出装扮中性,不辨雌雄的俊人,透冰肌色,印粉香腮,开口却是沉重男声,让人更觉妖艳,“季寿拜见大人。” 陈昭玄猜知二人进宫的目的,“刺杀国公之事,决不可拖延,迟则生变,我今日就将他们二人设法送入宫中,这里可有值钱的东西?我送予黄忠公。” 鸿泽等人摇摇头,“我们现在就去准备,陈兄需要什么。” 陈昭玄眼睛一转,摇了摇头,“要什么礼物,四公子承诺就是最好的礼物。” 见到陈昭玄离去,姜时助忧心忡忡,“公子应该尽快出城,找个地方躲一躲了,最好去城外雅园,在这城中,就是瓮中之鳖,刀板上的鱼肉。” 石公望无奈的言道:“不是不想啊,实在无法出城,现在城内大索,出城盘查的很紧,各等差役查过几次了,要不是侥幸,恐怕就被他们发现了。” 鸿泽点头道:“公望兄所言不虚,我试探过几次,都失败了。” 姜时助在窗边来回踱步,俯瞰着窗外的浦安城,目光扫过大街小巷,棋盘坊市,思虑着如何才能将鸿泽安全送出城外。眼光落在城北处的院落,突然,一个大胆的想法产生了,问道:“还记得这城中的三位宸卫吧!” 鸿泽还有些印象,“记得,他们都做过大正帝的宸卫,很是了得,四五年前,家母曾带我去找过他们,希望他们传授我剑术,可是他们并没有接受。” 姜时助有些失望,“这么说来,他们不肯相助公子啊。” 鸿泽摇头,“那倒不是,我听家母说,文夫人和微夫人也曾求过他们,让他们教授自家公子,他们也同样拒绝了,应该是不想介入大位之争。” 姜时助又点燃了希望,“我去趟他们府邸,看看能不能说动他们。” 石公望摇头,“他们摆明置身事外,独善其身,去了,能有何用?” 姜时助有些玩味的笑道:“公望兄有所不知,这三人每年都给圣上写信,要求恢复他们的宸卫的身份,可是圣上却没有回应?” 鸿泽若有所悟,“时助兄打算矫诏,谎称圣上封了他们?” 姜时助大笑道:“我哪有这个胆子,敢于矫诏,就是天大的功劳也是死罪。”说到这里,便出门而去,“他们为圣上分忧,圣上自然会有所回报。” 浦安城的南门,一辆运尸车辆正急急抵达,尸车上装着十多具尸体,在阳光暴晒下,发出了令人作呕的气味,苍蝇嗡嗡哄叫,时聚时散,蛆虫怪异蠕动。街道两旁的人见了都纷纷避让,唯恐被这车辆碰上,沾染了晦气和死气。 见到守城将军李敬真,老人下马施礼,“兵主将军还亲自镇守城门那!” 见到高大老人,李敬真马上就认了出来,不敢有丝毫怠慢,马上还礼,“上官老大人好!”然后冲着身后的二人抱拳施礼道:“方大人,顾大人!” 上官禁看到城门口大队兵丁正在严密搜查,问道:“李将军,发生了什么事,怎么这么多的兵丁,难道最近城内有凶杀案?” “这个我也不知道,我们只管奉命办事。”李敬真恶心运尸车的味道,赶忙捂紧鼻子,“这些是死亡的奴隶吧,怎么还劳烦三位大人亲自去埋了?” 方御寇指着马上包裹,“将军,这不是快到鬼节了嘛,我们也给这些人烧纸祭拜,人说死者为大,不管生前多贵多贱,死后总要让他们舒坦点。” 李敬真俯下身子,看到车底下滴落的尸水,干呕着言道:“三位老大人真是慈悲为怀。”想要仔细检查,又想了想,让他们赶紧出城。 运尸车出城后,便离开官道,进入丛林,几名伙计将尸体扔下,车底露出一条密封棺材,撬开后,将里面的鸿泽抬了出来,赶紧取下堵在他口鼻处的香囊。 鸿泽脸色苍白,有些不省人事,只是死死的咬着香囊。 冰凉的河水泼到身上,鸿泽悠悠转醒,庆幸道:“再晚一刻钟,怕就死了。” 上官禁牵过三匹马来,笑道:“公子,我等只能护送你到这里了。” 鸿泽慢慢恢复过来,躬身施礼,“多谢老大人救命之恩。” 姜时助拱手言道:“三位老大人,小子今日就会奏明圣上。” 三人没有多言,拍案而去,官道上一路烟尘。 (017) 黄忠公 黄忠公来到陈昭玄处,将整理后的奏折拿了过来,转身离去。 “大人留步,先把这个收下。”陈昭玄递上精美的帛书。 “这是?”黄忠公细看,吃惊言道:“怎么,这是崔家的千万钱?” 陈昭玄轻松的言道:“这是大司徒崔寔博让下官转交大人的,大人也认识崔寔博的字迹,钱已存下,只等大人去取了。” 黄忠公恍然大悟,“我说四公子怎有夺位之心,原来有崔家相助啊!” 陈昭玄点头,“崔家支持四公子,微家支持六公子,程家是两不相帮。” 黄忠公对此充满了兴趣,“如此一来,岂不是四公子赢面大,公孟家可是和微家作对的,现在两家支持四公子,崔家有钱,公孟家有人,可是稳稳压过微家。” 可转头一想,阴阴笑道,“差点上了你小子的当,莫说崔家和公孟家支持四公子,有公上支持六公子,就是四家支持四公子又能如何?这些故事怕都是你小子杜撰的吧,存心欺骗老奴,就是这张存据。”说着细看起来,“老奴看着,也像是你写的,你这家伙,天天查阅奏章,模仿崔寔博的笔迹也不难。” 陈昭玄面色轻松,“要是六公子回不来了那?你说,公上立谁?” 黄忠公吓得差点将拂尘掉在地下,“什么?你们要谋害六公子?” 陈昭玄轻松的剔着指甲,“很难吗?这么多公子,不都死了吗?” 黄忠公懊恼言道:“当初还以为此事不是四公子所为那,念其蒙冤被诛,心生不忍,才来相救,没想到,这些事真是四公子所为,要是当初知道,我说什么也不同情他,四公子这是罪有应得啊!我啊,真是瞎了眼,瞎了眼了!” “若无崔家和公孟家相助,大人认为四公子能做到吗?” 黄忠公转身离开,“老奴要去告诉公上实情了。” 陈昭玄冷冷的言道:“公上信吗?别以为是你拿了微家的好处吧。” “公上不信任任何人,肯定会信任老奴的,老奴跟了他二十多年了。” 陈昭玄的声音直击心弦,“大人,我且问你,微家给你好处了吗?” 黄忠公转过身来,愤慨的言道:“当然没有了。” 陈昭玄盯着黄忠公的眼睛,咄咄逼人,“你和六公子情同父子吗?” 黄忠公的底气开始不足,有些心虚的,“这个也没有。” 陈昭玄冰冷的问道:“那为谁奔波为谁忙那?” 黄忠公反驳道:“自然是为了公上。” 陈昭玄不客气的反问道:“公上能活千秋万载吗?” 看到黄忠公沉默不语,陈昭玄劝道,“等六公子得位后,你这个中侍令肯定做不下去了,只能看着自己一天天变老,等你将死之时,孤零零的躺在冰冷的床上,没人记得你,没人安葬你,没人祭奠你,那才是真正的死了!到了那时,六公子也不会记得你这个中侍令当年为他做的这一切,随便那个宫人将你用草席一卷,抛尸到那个乱葬岗,从此肉体化为尘土了,灵魂孤独的游荡在人世间。” 黄忠公脸色愈发苍白,陈昭玄趁热打铁,“若是你相助四公子,四公子许诺,夺位之后,你还是中侍令,而且赐你子爵位,食邑千户。” 黄忠公苦笑,“老奴五十多的人了,要爵位做什么?生不带来,死不带去。陈舍人,你应该知道,老奴连个儿子都没有,要这个爵位何用?” 陈昭玄言道:“四公子特许你择义子,继承爵位,恩许你的爵位相承,这样一来,大人百年后,总有人祭祀吧!想想当年皇领的先中人,也是中侍出身,担任车府令,帮助了成祖乙巩固统治,开创了先氏家族,荣耀了数百年。东元的乐明阅,也是中侍,帮助师载圣扫平光明门之乱,难到中侍令就没有这个打算?” 黄忠公言道:“先氏家族已经败亡了,乐氏也成了昨日黄花。” “云中入侵,将先氏和乐氏掠走,这两个家族改名也先氏和拔野氏,依旧是云中大族,繁盛了五百年那,足矣!”见到黄忠公心动,陈昭玄接着劝说,“当你死的时候,四公子会记得你的拥立之功,子孙会想着你遗留的富贵,你会被装入华美的棺椁,葬入方丘之中,百官和子孙相送,被列入祠堂,享受供奉祭品。” 黄忠公浑身颤抖,咬着牙问道:“四公子要老奴做什么?” “其实,做的并不多,第一设法保全范夫人,若是无法保全,则拖延几日,等他们除去了六公子,公上就重新考虑四公子和范夫人了。” 黄忠公问道:“若是公上让我处决范夫人,该如何应对?” “推脱范夫人和大天官有奸情啊,等六公子回来后,再处决她。” 黄忠公沉思片刻,保证道:“这个应该没问题。” 陈昭玄继续言道:“再者,设法拖延迎立六公子之事,我们正在准备,崔家让延羽大营的崔大帅做准备;国尉去了老水地,劝说老水大营的仲帅相助;公孟家在浦安大营活动,收买张定远大帅;当然,还有收买牙军统领栾百岁,兵主将军李敬真,现在来看,大局粗定,大人无需冒险,只管拖延几日便可。” “公上催的急,老奴怕没有理由拖延啊!”黄忠公很是无奈。 陈昭玄轻松言道:“这有何难,大人告诉公上,迎立大事,马虎不得,要办的隆重,修缮居所啊,洒扫街道,知会各国使者什么的,事情繁杂,需要多准备时日,公上若是问起国尉,大人就说他去老水地,应对东元夏日烧粮了。” “真难为你了,想出这么多的理由。”黄忠公笑道,“你这种人呢,放在盛世是个能臣,放在乱世,就是枭雄,让你在这里整理奏折,真是可惜了。” 陈昭玄笑道:“大人,事成之后,我也该换换位置了。” 黄忠公有些不甘的言道:“先在这里恭祝你升官发财啊!” 陈昭玄笑道:“彼此彼此,将来同殿为臣,你可要多多提携啊!” (018) 常扬公身亡 黄忠公让守值的中侍离去,小心扶起国主,给腰下加了个枕头,让国主更舒服点,倒了杯淡茶奉上去,面带歉意,“老奴无能,还没找到四公子。” 国主勃然大怒,将刚拿到手的茶杯猛然摔在地板上,只听让人心悸的破碎声,强直身体,咬牙切齿的怒骂:“果真是这个逆子所为,竟敢畏罪潜逃。” 黄忠公捡起碎片,叹息道:“要不给浦安令下诏,大索城内?” “让司直将军速速去查,告诉他,抓到逆子后,不用带来见我,就地处决便是。”低头沉吟,国主目露凶光,“带人去妹娇寝宫,将她绞死!记住,你不是奉旨去的!要做的秘密,绞死后,不用掩埋,一把火烧了,不要留下任何痕迹。” 黄忠公面带担忧,“六公子还在仙台山,尚未迎回,若现在杀了范夫人,就怕她的姘头大天官知道了,惹来麻烦!老奴愚见,先迎公子,再处死范夫人,推说范夫人急症而死,就算是大天官生气,也不至于有什么把柄要挟公上。” 国主点头称是,“忠公思虑周详,酌情长远,这样也好,不过是晚几日的事,迎立之事准备的如何了?” 黄忠公暗道侥幸,赶紧回道:“迎立世子,马虎不得,若是过程简陋了,唯恐上下多心,生出很多是非。稳妥起见,就多多准备,刷新修缮了府第,令众大臣做好准备,知会各国使节,如此一来,就耽误些功夫,打算五日后从仙台山出发。” “本打算从简的,既然这么操办了,就按照你想的去办吧!你啊,就是谨慎过头了,总怕留下话柄。”国主无奈的摇了摇头,疲倦的斜躺下去,“你跟了寡人二十多年,看来我们都老了,以后寡人安安静静的做个家翁就好了。忠公,以后怕是你跟着寡人,白头孤灯到老了,这热闹就属于年轻人的了。” “这是老奴希望的,在宫中侍弄几亩薄田。” “那寡人就吃你种出来的菜蔬了。”国主轻松笑道:“等处理完这件事,就该归隐田园了,明日让国尉和大司士来一趟,寡人有话要说。” 黄忠公紧张的回道:“国尉前日去了老水地,说是今夏天干,防止东元潜入老水地烧粮,保证夏收,就去布置防务了,要不要下诏让他马上赶回来?” 国主抱怨道:“这个老狐狸,倒会挑时候,想置身事外,如此也好,戍边有责,老水那边的防务也挺重要。其实,老水地中,东元和我们争斗百年,谁也奈何不了谁,寡人每次提出议和,一群人就激愤的跳出来,吐沫星子能淹死人,什么祖宗之地不可失,家国尊严不能丢,其实,他们就是想攒点军功,好加官进爵。寡人想想,老水地给这些当兵的留出上升通道,当是实战练兵了,好让他们老实点。” 黄忠公笑了笑,“公上这是人君风度,驱士为己所用。” “这些士人,哪里这么好驱使,见到权力就蜂拥而上,见到危险就一哄而散,都是为家族效力,那会真心替公府盘算!北地的开场择官就很好,铁打的江山,流水的官吏,可以根除这些盘根错节的家族!寡人也想开几场,什么博学科、算科、兵科,选拔些经世致用,效忠公府的人才。”听到悠扬钟声,国主有些吃惊,“竟到亥时了,真是铜壶滴漏,白驹过隙啊,该去兴公丘看看寡人寝陵,让他们快点,想到死不吉利,但我们都要走的,连不朽的众神都毁灭了,何况我们这些凡人那!” “老奴明日就差人前去催促。”见到国主疲乏,黄忠公令内侍抬着便桶进来,伺候公上如厕,用香樟木桶给公上沐浴,待公上睡去后,轻步离去。 灯笼来回游走,公府明显加强了戒备,黄忠公来到陈昭玄处取奏折。 正在不安中踱步,等待消息的陈昭玄赶紧上前,笑道:“都安排妥当了?” “按照舍人的意思,安排妥当了。”虽然黄忠公口气很是不满,不过还是真心佩服陈昭玄的谋略,“一切都在舍人的意料中,公上果然有赐死妹娇之心,让我也遮挡过去了,也替你遮挡了国尉去老水地这件事,总算是不负所托啊!” 陈昭玄不徐不疾的言道:“中侍令,在下还有事相求。” “到此为止吧!老奴只能帮你到这里了。剩下的事,让崔家和公孟家去做吧!这两大家族,人多势众,家财万贯,自己不动手,就知道使唤老奴,他们不会让我亲手杀了六公子吧!”黄忠公转身离去,“公上身体不适,老奴要去照顾那。” “中侍令暂步!”陈昭玄紧步上前,堵住黄忠公的去路。 盯着阴影处走出来二人,黄忠公有了不好预感,陈昭玄指着二人言道:“中侍令带二人进入公上寝宫便可,事成后,公子登位,中侍令可居功首位。” 黄忠公惶恐言道:“你们……你们打算要行刺公上?” 陈昭玄泰然自若,却眼光阴沉,“不错!当前之途,唯有行刺公上,造成混乱,才可乘机成事,有他在那里杵着,把控公府,则大事难成。” 感觉耳畔轰然声响,拼命摇头,黄忠公欲拔腿离去,“此事万万不可,老奴忠心侍奉公上二十多年,深受公上恩惠,怎么能做这种丧尽天良的事。” 陈昭玄坚毅言道:“骑虎难下,只能前进了,是死是活,听天由命了。” 黄忠公已经猜出来了大概,“难道连崔家和公孟家也是假的?” “中侍令说的对,并无崔家,也无公孟家,所有的都是假的!” 感觉受到了最大的欺骗,黄忠公热血上头,激动的上前抓住陈昭玄的衣领,勃然大怒,势要做打,“老奴这就去告诉公上,将你们连根铲除,将功折罪。” “箭已射出了!”陈昭玄死死盯着对方眼睛,语气冰冷的让人体寒,“从你告诉我公上赐死鸿泽,给他通风报信开始,已不是局外人了!战端开启了,而且是你先挑起的,我们已在同条船上,必须同舟共济,若是中侍令现在去告诉公上,我等失败了,到了那时,你说,大家会拼命的咬谁?” 看着惊慌的黄忠公,陈昭玄语气突转,和善言道:“中侍令,此事从你这里开始的,凭借司直处的手段,一查便知。你和司直将军雷处庄的关系并不好,争斗了大半辈子,若此事落到司直处手里,你就是想逃也逃不过,雷处庄肯定能把这个案子变成铁案。现在给公上报信,你能得到宽恕?给鸿泽报信,遮掩国尉去老水地之事,救过范夫人,意图阻挠鸿湛迎回正就,你自己说,能有什么下场。” 黄忠公被吓得六神无主,无意识的呢喃道:“公上是不会杀我的。” 陈昭玄中肯言道:“国公念及多年感情,可能不会杀你,可是,他还信任你吗?还能让你继续留在中侍令这个中枢上吗?六公子登位后,岂能饶你?失去了权柄,不用我多说,你也知道在这宫中什么下场,那么多人等着效忠新国公那!” 这些话,句句打在黄忠公心坎上,他面如死灰。陈昭玄知道他接近崩溃了,“你不可能进退自如了!是你把战车启动,战马已经冲锋了,要不冲杀过阵,要不就倒在敌人面前,你此时勒马,不用冲阵,大家就会车毁人亡。” 陈昭玄慨然的激励道:“你我现在,不但是为了富贵,还为了活着,不能瞻前顾后,必须一往无前,生死度外了。我有父母子女尚且不怕,你身为中侍,无牵无挂,有什么可担忧的,大不了三尺白绫,一抔黄土罢了。” “哎!”黄忠公长长叹息,“我本同情鸿泽,庶子身份,被无缘无故赐死,念及自身,一时心软,让你去通风报信,没想到竟被你步步算计,诓上贼船,最后竟蹉跌至此,我若将来做鬼,定然不会饶你,让你不得转生,永在冥间。” 见对方松口,陈昭玄悬着的心终于落下,整了整衣冠,笑道:“你通风报信时,不单单是同情,也存了两全其美之心,施大恩与鸿泽,给自己留条后路罢了!你在公府三十多年了,名利相争,几多沉浮,怕也心硬似铁了吧!区区四公子的性命怎会放在心上,你想的是,能将诸公子无声无息的除去,也不能小觑吧。” 黄忠公沉痛言道:“老奴当初的确是这么想的,本想八面玲珑,结果……” 陈昭玄口若悬河,“中侍令切莫担心,国主本就衰弱,接连丧子,薨于今日,别人会怀疑你嘛?中侍令所做,不过是带两人进入,对你来说,只是举手之劳,却能享受无限恩宠,这件事,中侍令会明白如何去抉择的。” “昭玄啊!昭玄……”黄忠公无奈的应道,“事已至此,你能告诉我,到底是谁在幕后操纵的吗?万一老奴死了,也好死个明白,省得将来冤魂去找你。” “你就很快知道答案了。”陈昭玄不置可否,然后拍了拍手。 暗影处走来两个人儿,娇滴滴的声音传来,“小女季梦。”紧接着是浑厚的男声,配上娇媚的面孔,十分诡异,“在下季寿。”二人异口同声,“见过黄公公!” 陈昭玄面露微笑,“季梦,季寿,跟着中侍令去吧。” 两名俊俏的小中侍,紧步跟着,向寝宫而去,宫中各处,明岗暗哨,来来往往的护卫比平时多了很多,火把映照着天空,非常时刻,所有人都小心为上。 进入宫中,国主盯着两名俏丽的中侍,特别是季梦醉人的杏眼,眼神一亮,打起精神,“忠公,这二人是谁,寡人怎么从来未见过,莫非是新来的歌姬?” 黄忠公吓得脑子一片空白,不知如何作答,可季梦见机快,娇滴滴,笑嘻嘻的言道:“小奴季梦,这是奴家的哥哥季寿,奉黄公公之命,来伺候公上的。” 听到二人气定神闲,黄忠公痛苦而又无奈的闭上眼睛,知道国主今日就难逃一死了,但他万万没想到这二人在群狼环伺下,竟如此镇定。 色眯眯的盯着二人,国主急切的摆了摆手,对黄忠公言道,“忠公啊,还是你懂寡人的心,你先退下吧,今晚让他们二人侍奉吧。” 黄忠公狠了狠心,问道:“公上需要安息丹吗?” 季梦靠了过来,国主闻到了令人亢奋的味道,“还不还去取。” 黄忠公走出宫门,就听到季梦娇媚的笑声,销魂的声音传到了耳朵里,“公上可要怜惜小奴啊!” 将宫门闭上,立在门口,黄忠公痛苦的闭上眼睛,点点滴滴涌上心头,母亲的低贱,父亲的疼爱,被哥哥贩卖,进宫邂逅世子鸿湛,掌握权势后回乡,寻找母亲不得,狂怒之下,将兄长投入狱中,将他们活活虐死……也不知过了多久,当从回忆中醒来,听到宫内死一般的寂静,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他猛然推开宫门,宫内空空如也,见带来的两名中侍消失不见,才长长的松了口气。 眼睛紧张的看向床头,唯恐那里有双眼睛盯着自己,当他看到了安详的国主,巨大的悲痛涌上了心头,高声呼喊道:“来人那,快去喊大夫!” 看到慌慌张张往里面跑的大夫,正在窥探的陈昭玄露出了笑容。 (019) 微家子弟 清清河水从院中流过,池中锦鲤欢快的游动,烟水弥漫,临水搭建的竹桥阁楼幽静,微府修筑的以自然为美,不以工巧取胜,充满了清雅之气。 听闻公上已薨,闭门思过的微上治大骇,不过他马上镇定下来,意识到千载难逢的机遇来了!凭借微家实力,完全可以后发制人。紧急召集族人,商议方略,不过片刻,族人聚齐,四个儿子居前,其他族人按照血脉远近渐次分坐。 微上治高坐,目光掠过众人,很是满意,“这才是该有的规矩,那像朝堂上那些老家伙,遇事就纷纷攘攘,哪有君臣父子贵贱的样子,微家只要有了规矩,就会屹立不倒。”说着,面带悲哀,不知是真情流露,还是刻意造作,“昨夜传来消息,公上已薨,召集我们微家子弟过来,就是想听听,该如何去做?” 公上卧病数年,这是迟早之事,目光都落在家族老大中权身上,中权是中大夫侍郎,继承了父亲的相貌和性格,国字脸,浓眉大眼,气势不威自怒,自小最受父亲宠爱,也最是稳重,最有威势,也最为慎言。思虑片刻后,中权言道:“此事定是鸿泽所为,此子已占先手,必有后招相随,敢问父亲,公上可有遗诏?” 微上治面带遗憾,“公上走的突然,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宫里传来消息,黄忠公最后带着两名中侍去的寝宫,可他咬死没带人前去,几名大夫验看,也没发现中毒、窒息、重撞、锤击、针刺迹象,也就是说,公上走的很安详。” “公上死因,我们咱不去管。”中权面色肃然,“当前,最急之事,是拥立世子登位!”说着,目光转向左侧的高胖的微中度,“二弟选取二十名绝色虞女,让妹妹带去仙台山,接回世子,只要世子返回浦安城,则大局定矣。” 微中度有些肉痛的言道:“大哥,这二十名奴隶价值千金啊!”他是嫡出次子,负责家族生意,常年泡在生意场上,不如大兄稳重,却更善机变。 中权宽慰道:“二弟,非常时刻,金银是最不需考虑的,若是能让世子登基,以后我们微家有的是生意做,到时,就是百倍千倍的利润。” 微上治深以为然,“中度,听你大兄安排就是。” 中权大略已定,“父亲,已到相争之时,以虞待不虞者胜,以众击寡者胜,我们家掌奴隶军,派人前去,催促主帅速来浦安城下,以防不测。” 微上治取出一封信,交给中权,“奴隶军是我们微家的利刃,为父苦心经营了二十多年,终于排上了用场,只要掌握这股力量,就可立于不败之地。” 中权诚心言道:“父亲所虑者远,所谋者大。” 微上治笑道:“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啊,你继续安排就是。” “此去仙台山,这来来回回,怕有十天,在这期间,我们微家要笼络各大家族。”中权盯着中衡,“三弟和程家走动较多,让他力争程家支持。” 三弟中衡点头,“放心吧!大哥,我今日就去拜访程伯父。” 中衡是嫡出三子,长相更随母亲,长得挺拔清秀,现为太仓丞,帮助太仓令管理常扬的太仓,崔家因为贩卖粮食,多用太仓,和他关系交厚。 中权点头,“此事就麻烦三弟,所需金银尽管从家中支用。” 中度对身后的族人厉声言道,“钱要是用到正道上,不管多大,我片语不言!若是有人借机揩油,中饱私囊,不管多小,让我知道了,莫怪我下手无情啊!你们办成事情,自有赏钱,不用打这些钱的主意,莫耽误了正事。” 微上治示意继续安排,中权接着言道:“崇牙军、兵主军、浦安大营,我们都要争取!牙军统领栾百岁,兵主将军李敬真的房子和妾室是我帮其置下的,浦安大营的张定远将军贪财好色,我们这些年在他身上花了不下十万两银子。” 微上治拈须微笑,眼中释放光彩,“好!事事谋划在前,为父也放心了,这么多年,看你们忙上忙下的,现在明白在忙什么了,为父很是欣慰。” 中权继续言道:“延羽大帅崔行俨是崔家人,我亲自去趟崔家。” 见中权安排完毕,微上治提醒道:“别忘奄行这个老才,他带过兵,打过仗,在公族和军内威望甚高,身边凝聚了不少人马,此人作祟,会造成大麻烦的!” 中权很是坦然的言道:“父亲不用担心,根据暗线来报,他在五天前就去了老水地,应该是去老水地避祸去了,等尘埃落定了再回来。” 中量轻蔑言道:“看来这个老货认怂了,紧搭着文夫人那条线,以为他们家的公子能继承大位,没想到啊,人算不如天算,文夫人的儿子都死绝了,让这个老货丁点盼头都没有了,现在灰溜溜的如同丧家之犬,跑到老水地躲着去了。” “够了,中量。”中权生气的叱喝道,“大丈夫争于谋略,不争于口舌,这个样子,和泼妇骂街有何区别?枉为我微家子孙,做人怎能气量狭小。” 中度狠狠言道,“你若是再胡咧咧,就让你滚出微家。” 微上治也生气的瞪了眼这个庶子,但给他留着面子,并没多说。 中量看到众人表情,吓得缩起脑袋,不敢再言,心中却是恨恨不已。 看到事情安排妥当,中权思虑的很是周全,众人也没有什么可补充的,微上治言道:“好,中权,清治德业,宏才大节,果然是我微家好男儿。” 中权摆摆手,“这都是父亲教导有方,躬身垂范,做儿子的跟着学点皮毛罢了,真正做主的还是父亲,若无父亲,哪有我们这些小子的福分!” “人说,上下同欲者胜,只要我们微家儿郎上下一心,同心同德,定会旗开得胜!”微上治大声宣布,“从现在起,中权暂行家主之责,中权的话就是我的话,中权的意思就是我的意思。我们微家要倾全族之力,让世子成为国主。” 众人轰然应声,纷纷起身,按照长幼尊卑,秩序井然的到了左堂待命。待众人离去,堂中只留下了中权,微上治知道儿子有话要说,就坐了下来。 见到父亲准备倾听,中权面带忧虑的言道:“父亲,我们计划听起来十全十美,其实还有大漏洞,为了不挫伤士气,刚才没敢讲出来,但是不能不虑。” 微上治笑道:“可是葛威公?为父本想提醒你,没想到你考虑到了。” 中权很是敬佩的言道:“事事都谋划在前,父亲不愧是二十多年的柱国!葛威公和范夫人有私情,妹喜也在他身边做圣女,关键是掌握着最强大的神陀军和万千圣徒,若是横加干涉,非说长幼有序,硬要扶立鸿泽,我们就陷入困境了。” 微上治好奇的探问,“那你如何打算的?” 中权吞吞吐吐,面露难色的言道:“迫不得已之下,让妹妹和她女儿卷阿去服侍葛威公,换取圣主对我们微家的支持。妹妹和卷阿姿色不在范夫人母女之下,若是能牺牲二人,换来世子得位,也是值得的。” 微上治神色肃然,盯着中权,久久不语。中权看到父亲直视的眼光,知道刚才想法太过于无情无耻了,吓得不敢直视,低下了头,“父亲,我知错了。” 微上治却很是满意,“中权,等为父不在了,你就是家主,记住你的责任,要带着我们微家成为望族,我们家是商贾之家,虽然富有,却无法成为望族,为父希望你能广大门庭,带着我们微家成为真正的,屹立千年不倒的望族。” 听到父亲这番话,中权大出意料,“父亲同意孩儿想法?” “你就尽管去办吧!”微上治眼中闪着寒芒,“若是葛威公再不答应,那我们微家就不惜开战了!现在谁挡了世子的路,谁就是我们的死敌!” (020) 鸿泽密谋 浦安城东南,柳色浓郁,花影重重,这里便是常扬最奢华的销金窟,雅园。 陈昭玄在司卫引领下,沿着错综复杂的道路,进入不知名的所在。 房门推开,陈昭玄见面言道:“公上已被季梦和季寿除去!” 鸿泽长舒口气,脸上喜色掩饰不住,赞叹道:“陈兄果然是天资明决,谋无不中,为龙为蛇,深不可测,得陈兄一人,可抵千军万马,百万雄师。” 姜时助也是敬佩的言道:“陈兄心断机谋,身临阵敌,真是王佐之才,若无舍人,我等也无把握除去国主,舍人当居功第一。” 陈昭玄谦恭的笑道:“公子遭会风云,夺其鳞翼,将来必会声动四方,威行万里,我等追随公子,以成大业,乃是人生大幸!” 石公望言道,“陈兄投得明主,将来必会一飞冲天!” 陈昭玄摆摆手,“有诸位鼎力相助,区区小事,倒也不难。下官在公府舍下,磋蹉岁月,空耗时日罢了!承蒙公子赏识,才得以施展抱负。只是,公子准备如何了?先公既薨,中侍令可暂时稳住微家,时间久了,他也无能为力。” 石公望言道:“微家动了,昨晚族人快马出了浦安城,一部分奔南去了仙台山,要迎立六公子,一部分去了浦安和老水,寻求两位主帅相助。” 陈昭玄面色担忧,“若是微家硬碰硬,动用大营兵力围攻浦安城,那我们就真的无计可施了,当年东元,也是如此,大司马动用氐宿卫围住了王都,可是东元国王还有亲翊卫、甲辰水师和老水大营相助,可没有那个大营听从我们号令。” 姜时助笑道:“莫要担忧,都已准备妥当了。” 陈昭玄惊奇看着姜时助,“既然是督公做主,那下官也就不多问了。” “哪里?”姜时助笑道,将公印和虎符摆了出来,“其实,我们想到一起去了,那就是矫诏。昨日季梦和季寿二人不但消除了大患,顺便也把这些弄了出来,本想得到公印便可,没想到连虎符也一起弄来了。” 陈昭玄拍掌大赞,“督公好手段,我们就来个矫诏行事。” 姜时助笑道:“可有兴趣去大营走一遭,结识更多有趣的人。” 陈昭玄点头,“督公,人说富贵险中求,大丈夫当如斯啊!只身闯入千军万马的大营,这等有趣之事,我怎能不去凑凑热闹,为公子赴汤蹈火,死不足惜!” 姜时助打趣道:“陈兄,你可是公上身边第一人,将来必做大国丞。” “将来不求做个大国丞。”陈昭玄一本正经的言道:“下官倒是考虑过将来的职位,将来做个秘书监就好,整理史册,为公上做个参考,优哉游哉度日。” 姜时助笑道:“公上将来必会信任你,你这个秘书可不是整理官档了,怕是大事小情都要垂询于你,看不出啊,陈兄,你野心最大,打算做个隐相啊!” 众人都笑了起来,让沉闷紧张的气氛放松了不少。 笑过之后,鸿泽路上露出了坚毅之色,言道:“陈兄,我们今晚出发,先去浦安大营解决张定远,力争明天晚上见到祝光,若是祝光答应,那么我们就大局定矣。若是祝光不答应,就不要手下留情了。” 陈昭玄十分吃惊,“怎么?公子还亲自去?” 鸿泽郑重的点头,“夺下浦安大营,此事若成,大局可定,若是不成,我必身死。现在是绝地就生,诸公为我不惜生死,我又何顾惜的?” 陈昭玄突然跪在地上,“以公子之英睿果决,将来必成明主,我等追随公子,永耀史册,留千古之名,实乃三生有幸!” 鸿泽也是大受感动,“陈兄,我等同心戮力,共享荣光。” 陈舍人起身言道:“公子,给我几个盖着公子印章的空白文书,我会按照对方的要求去填写,不管对方需要什么官职,多少金银,望公上不要吝惜。” 鸿泽将章盖上,递了过去,“陈兄,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若我们能成大业,将来必然让你得偿心愿,做我身边的秘书监,只你一人。” (021) 大局初定 微府灯火通明,府中人影瞳瞳,甚是繁忙。 手臂粗的蜡烛映照着正堂中的微家族人,将影子投射到四壁,更显高大威武,微家子弟面色平静,内心却是激荡,在盘算如何在这次大机遇中收获。 微上治环顾族人,满意于他们的波澜不惊,“如何了?” 中权成竹在胸的回道:“二弟带着重礼去了浦安大营,估计明日赶回;下午妹妹启程出发了,快马加鞭去仙台山了,我们已知会强雄,让他做好安排。” “祝光那边如何了?”微上治提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问题。 中权言道:“祝帅是最关键的所在,信使连夜出发,担心信使被截杀,阻断消息,让他们分五道前去,确保万无一失,信中让祝帅先带万人轻装简从,先锋争取三天抵达浦安城下,让三弟从太仓取粮,供给祝帅大军。” 微上治满意点头,“比为父想的周全。” 中权接着言道:“我今早去了崔家,下午带着重礼约见兵主将军。” “大司徒怎么说的?”微上治不急不缓的问道。 中权徐徐道来:“和大司徒见面后,我们直接言明,若是支持世子登位,我们不但不触动崔家利益,还将朱方郡未开垦的荒田给予万顷。他当场就应了,当着我的面,让族人去了老水大营,让崔行俨支持世子继位。” “好!”微上治禁不住的喜形于色,连声称赞,“做的好,万顷田地本就是那个贱子的封地,这样换来了崔家支持,这个交易做得很超值。” “我承诺李将军,若是支持世子继位,将来便是大营主帅,李将军倒也答应的干脆,而且……”中权故意卖个关子,“答应说服牙军的栾百岁支持我们。” 幸福来的太过突然了,微上治有点眩晕,扶着桌子,努力撑住自己,中权赶紧山前扶住,过了会儿,才缓过劲来,口气有些哆嗦,“如此一来,就是浦安大营不答应,也无所谓了,局势已经掌握在我们手中,世子只管回来登位便是了。” 中衡有点失望的言道:“今日去了程家,文约伯知道了来意,马上将浦安令喊来,当着我的面,严厉的警告他,浦安令得责任是维持安宁稳定,不许乱兵出现,伤害民众,其他事都不要管,只服从公上命令,尽好为官本分。” “这样也好。”微上治很满意这个结果,“程家以文治家,从不插手这种事。” 中权问道:“三弟,没有知古相助,那就是没有见到文夫人了?” 中衡答道:“伯伯告诉我,文夫人今日返回元越,下月回来参加葬礼。” 微上治点头,“这样也好,平平安安的度日,做她尊崇的先夫人。”看着两个疲倦的儿子,心疼的言道:“事情定下来了,都回去歇息,静等结果吧!” 带众人离去,微上治面色严肃,“中权,为父百年后,等你做了家主,要善待兄弟们,不要像鸿湛的儿子们,内阋于墙,搞得家破人亡。” 中权言道:“我担心鸿泽孤注一掷,刺杀世子!几位公子意外身亡,鸿泽身后定有大势力操纵。考虑到这点,我就让李将军派了千人前去护送世子。” 微上治点头,“小心行得万年船。” “如此一来,世子生死会握在李将军手中!人心难测,万一李将军被人用更高的价收买,那世子危矣!所以,我派人去见葛威公,让他将世子送回。” 微上治隐隐有种不安,“中权,你谨小慎微是好,可为父怎么觉得有点过了!换我年轻时,就派出轻骑,昼夜兼程,用最快的速度将世子接回,若是路上被刺事败,也算会天数使然。要是对手没有料到,世子此刻已在浦安城了!” “父亲教诲的是。”中权更是谦恭,“以后儿子也改改这个性子。” 微上治不以为意的摆摆手,“我们现在家大业大,守业还是谨慎点好。你去休息吧,明日怕是还有很多事待处理,世子登位之前,一刻也不能放松。” 第二天的太阳刚到杆头,就见到一匹快马到了微府门前。 满头大汗,神色憔悴的中度,面带喜色的跑步进入正堂,对正在等待消息的微上治等人言道:“父亲,大喜啊,张大帅答应支持世子。” “大喜啊!”紧接着跑进来家族信使,边跑边喊,“叔公,大喜啊,大喜,祝帅最晚后日抵达浦安城下,他们大军缺粮,让我们备好大军的伙食。” 正堂中响起山呼海啸的欢呼声,他们都看到了富贵在向着自己招手,以后的公府朝堂上,必将是满眼微家人了,微家定会成为常扬屈指可数的望族。 稳重的中权也压抑不住内心的兴奋,加入欢呼的行列。 众人脸上都闪烁着喜悦,中权对身边年老的族人言道:“叔,你今晚辛苦,准备好足够的肉食和酒水,明日祝帅的军队到达,让他们吃饱喝好。” 微上治因为兴奋而声音嘶哑,颤巍巍的起身,“微家的儿郎们,大局定矣!我这就去公府,准备公上葬礼了,中权,你该准备世子登基之事了。”说着,抬步就要出门,对中衡言道,“中衡,带上几人,先锁拿了黄忠公。” (022) 鸿正就 两千人的队伍顶着当空烈日,缓缓前进。 汗流浃背的众人皆是口干舌燥,腹中空空,队伍中不时的传来怨气和牢骚。站在高丘之上,强雄遥遥指着平原上偌大的城池,兴奋的言道:“前面就是海阳城了,有我们至公教的离宫跸所,我们今日就在海阳城驻军歇息,明日再出发。” “怎么不快点啊!”大车窗帘掀开,鸿正就脸色微微不快,这个十七岁的少年,长得很是俊美,因早慧而出名,深得公父喜爱。 微夫人虽有怨言,不敢明说,只是轻声言道:“听上师安排就是了。” 微夫人是微家庶出,得国主青睐,长得精致绝伦,桃花眼,柳叶眉,鼻梁直挺,绛唇小巧,乌发散在右肩上,白色丝带随意挽上,衬得容颜更是柔美。 见公子皱眉,狐复阳赶紧上前安慰,“公上,慢点是为了稳妥。” 座驾旁护卫的李敬真也来解释,“公上,临来时,微大人再三叮嘱,浦安城中自有微家安抚,让我等务必保证公上安全,其他皆不用在意。” 强雄言道:“莫要功败垂成,以防那个疯狗临死挣扎!” 到了海阳城下,就见到海阳县令领着诸班衙役,至公教大教长领着教中弟子正在等待,见到天官等人到来,赶紧礼请到离宫,让众人歇息。 李敬真大喊,“今晚加强戒备,若是有玩忽职守者,严惩不贷!” 强雄很是自信的笑道:“李将军多虑了!这些阿猫阿狗的刺杀,有何用?不过是螳臂挡车,狗急跳墙罢了,想通过这个昏招来扭转局面,痴人做梦而已。” 李敬真笑道:“天官说的是,这两次刺杀,就是笑话。” 当地士绅送来了丰盛晚宴,还有大罐的冰镇米酒,军士见到米酒,哄抢起来,李敬真大怒,正要上前阻止,强雄劝阻道:“算了,让他们痛快痛快吧!” 见强雄心情不错,大教长上前,恭敬的言道:“天官,今晚你们的安全,由卑职来负责,卑职已把当值驻军都调集过来,为天官出警入跸。” 后面的马车中,车帘被掀开,露出一双忧郁的眼睛,妹娇想透透气,看到精致的面孔,李敬真戏谑的调笑,“解罗裙,脱红衫,小娘子看起来不一般……” 强雄哈哈大笑道:“李将军劳苦功高,想做什么就做吧!这种烂货,让谁搞不是搞,你若是喜欢,等公上过几日登位了,赐给你就是了。” 大教长见李敬真亵渎妹喜,脸色突变,唯恐将来大天官的怒火烧到自己头上,赶紧上前,陪着笑脸,将妹娇从车上扶了下来,带到偏殿安置休息。 宾主尽欢,已过亥时,一日劳累,众人都去安歇了。 离宫后面的柴房中,炉火燃烧,二名力工正在烧水,看到水汽沸腾,中年人觉得时机快到了,沉声问道:“准备好了吗?黑子。” 黑子将细长的木盒取出来,往里看了一眼,点头道:“好了,师傅。” 师傅叹了口气,“上两拨失败了,十多个兄弟都没回来,那个强雄太强悍了,不愧是天官,竟然手拨弩箭,力推大石,有他在,是难上加难啊!”说着,从布袋中取出蜡丸,“含在嘴里,不能成功,咬碎就是。” 黑子接过来,端详着平平无奇的药丸,苦笑道:“这就是毒丸啊!” 见黑子的手在微微颤抖,师傅问道:“害怕吗?” 黑子口气充满了解脱,“早晚都有这么一天,入行时师傅就告诉我了。” 师傅问道,“临死前,记得喊什么吗?” “光明在前,圣火永存!”黑子的口气变得平静,“二百两银子,足够母亲过日子了,只是我这辈子啊,都没尝到过女人味。” 师傅笑道:“知道你惦记细妹,这次能活着回去,就把细妹嫁给你。” 黑子口气中透着惊喜,“真的?师傅怎么又舍得了?” 师傅言道:“这次咱爷俩不死,你就是有洪福之人了。” 正在聊着,就听到侍者催促的声音,“快,将澡盆抬过来。” 师傅见黑子将细长的木盒投入到水中,知道做好了准备。师徒二人抬着澡盆,跟着侍者来到院门,大批护卫上前,细细搜查后,才让他们过去。 侍者看着硕大的澡盆,上面还飘着金色花瓣,闻了闻,觉得很是惊奇,也很是满意,“不错,公子爷喜欢这香气,看来你们是用心了,抬进去吧。” 二人抬着澡盆,沉稳的进入房间中,恭维的将澡盆放下,就要退出。 侍者停二人,“等着,伺候好了公上,少不了你们的赏赐。” 鸿正就披着浅绿色绸袍走了过来,跟着两名侍女来服侍。见到鸿正就出场,师徒二人都紧张的盯着浴盆,黑子的左手不自觉的按在了右小臂上。 鸿正就来到浴盆前,却是盯着盆中花瓣,不知道在想什么。 黑子的气息不自觉的变粗,师傅向着旁边挪了挪,遮挡住了烛光,房间内看起来更是模糊,师傅恭维言道:“公上,这水待会儿该凉了。” 鸿正就突然问道:“这盆水是你们二人抬过来的。” 师傅憨厚的笑道:“公上,都是些粗活。” 鸿正就很是满意的言道:“这花是我喜欢的金花。” 师傅正色言道:“请公上斋戒沐浴,以敬先公。” 鸿正就正色言道:“你说的对。”说着,就来到了门口。 师徒二人正在疑惑时,鸿正就突然大喊道:“来人。”等两名护卫过来,指着澡盆,命令道:“去,把上面的花朵给我捞出来。” 守卫上前,开始打捞浴盆中的花朵,看到这里,师徒二人都万分紧张。 “啊!”突然,传来了守卫痛苦的嘶喊声,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只金色三角头小蛇咬住了侍卫的手腕,还没等侍卫将手抽出来,另一条金蛇又冲了上来,咬住手掌。金蛇毒性很强,不过片刻,侍卫便倒在地上,口吐白沫。 见到事情暴露,师傅冲着鸿正就而去,大喊道:“黑子,快走。” 混乱引来了四周的侍卫,他们纷纷冲了进来,将师徒二人围了起来。见到四周皆是敌人,眼看逃生无望,师徒二人对视一眼,彼此点了点头,毫不犹豫的将口中的毒丸咬破,振臂高呼,“光明在前,圣火永存!光明在前,圣火永存!” 守卫上前,想要救下二人,却是来不及了,眨眼功夫,这二人便气绝人亡。 这时候,微夫人和强雄等人也都赶了过来,盯着地上的死蛇,微夫人感到阵阵后怕,拍了拍心口,“这帮净土宗的疯子。” 李敬真不解的问道:“公上是怎么发现其中有诈的。” 鸿正就指着硕大的木桶,“这盆水太大了,里面的花瓣太多了,往日里都是四个人抬进来,能抬这么大桶的水,怎么会做伺候人的营生!这桶里的花太多了,若是男人来做汤水,定然不会放花,若是女人来做,怎么会放这么多的花。” 强雄点头,“颖悟绝伦,将来必成伟器!有这样的弟子,我心足矣。” 李敬真单膝跪地,“公上明睿,必是明主,追随公上,末将万死不辞。” 众人纷纷跪下,齐声高呼:“效忠公上,万死不辞。” (023) 祝光 烈日之下,上万轻骑兵疾驰而来。 祝光收到微家传书后,赶紧点齐兵马,奔着浦安城而去。 绣着五彩野雉的战旗飘扬,铁蹄踏过路面,扬起漫天尘土,骑兵脸上都被刺上了“誓竭力,不负微”六字,这就是威震常扬的雉尾军。他们身穿锁子甲,头戴长长雉尾的铁盔,手持长枪,腰佩钢刀,背负长箭硬弓。这是微家武装起来的精锐军团,因野雉在争斗中,不死不休,南方多野雉,用雉尾来装饰军团。 毒辣的阳光和扬起的尘土,让骑兵嘴唇干裂,嗓子冒火,解下水囊,却发现空空如也。人马疲乏,士气萎靡,三三两两的离开队伍,寻水解渴,有些脱下战甲吹风纳凉,水井旁围着大群士兵在抢夺井水,到处都是呵斥声和鞭打声。 太阳落山,骑兵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乘凉,盛传公上已死,这是去帮微家争位。饥肠辘辘的士兵望眼欲穿的盯着大道,发现没有任何粮车,整个大营没有炊烟升起,入夜后,营地乱哄哄的,饥饿的士兵发起牢骚,有些开始大声谩骂。 有人抱怨,“两天没饭吃,这他娘的打的什么仗!” 有人附和,“就是,他娘的,当兵吃粮,这饿着肚子怎么打仗!” 有人大声嚷嚷,“还替他们夺位,用得着我们拼死,都这么对待,要是用不到,还不知道如何糟践我们那,看来真拿我们做猪狗不如的奴隶喽。” 军官喝止这种情绪蔓延,安抚道:“兄弟们,不是没粮,只是运不过来,都在浦安城下堆着那,明日到了浦安城,我拿着人头保证,大家尽情吃喝。” 有人大喊,“公上可是保证有十两银子可拿?” 肆无忌惮的哄笑,“哪来的公上?咱们不就是去夺位嘛!” 有人高喝,“当然是六公子,他就是我们的公上。” 粗鲁的声音传来,“我他娘的看四公子也不错啊!” 偏激的大喊道:“管他娘的,谁给粮给钱,谁就是公上!” 这句话被认同,“这才是正理,没钱没粮,管你是谁!”…… 简单铺就的毡布上,主帅祝光和将领们围坐在一起,见到端来的大盘羊肉,祝光用匕首均匀切开,给每个人都发了一块,“来,大伙都饿了。” 有将领提议,“大帅,今晚强行,可到浦安城,大伙就有饭吃了。” 祝光担忧的摇摇头,“今晚强行赶路,士气军力下降的很快。” “军心不稳啊!没有饭吃,还逼迫他们连夜赶路,众军可就真的不满了,现在有人暗中策动,偷偷串联,怕这些大兵被人利用,引起哗变了。” “今晚露营,明日早起,争取辰时到达。” “浦安城内风云莫测啊!浦安大营有十万人马,张定远若有异动,我们这万人可抵挡不住他们以逸待劳的进攻,大营骑兵可有两万啊。” “大帅,明天若是见不到粮草,不等别人进攻,我们自己就溃散了。” 看到众将面露忧色,祝光安慰道:“不用担心,刚才有人来报,浦安大营的张大帅,已明确支持世子了,明日咱们只管进军,不会有什么意外发生。” “都什么时候了,刚才答应好好的,下一刻,有人出价更高就不好说了,人心隔肚皮,还是谨慎为好,疲惫之师,到了浦安大营附近,可就福祸难料了!” “大帅,没有公上虎符,也无尉府军令,只凭借微家书信,就调动大军,这……也有点儿戏了!若常扬上下认六公子为正统,这粮食也不至于迟迟不到,末将私下猜想,这浦安城中是否有何变故?若是如此贸然前去,恐怕……” “末将也有此担心,微家一无虎符,二无军令,若不能顺利进城,屯兵城下,将来六公子夺位失败,到了那时,我等可都是板上钉钉的谋逆大罪啊!” “三思而后行啊!万一定成了谋逆之罪,大帅可是首当其冲。” “在这里看看形势再说,若微家控制了浦安城,咱们就去拱卫公上,到那时,师出有名,众军效命,也无后顾之忧,等我们军团所有骑兵抵达,就是浦安大营阻拦,我等也不会惧怕,区区十万人的大营,哪抵挡的住我们百战骑兵的冲击。”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的祝光心意大乱,“今晚在此扎营,众军休息!” “怎么还没送来粮草,快派人去催促,若是他们敢不送来……”祝光凝思,随后目露凶光,“你也不用客气,该抓的抓,该杀的杀!” “大帅,没有上谕和军令,郡府不敢给我们送粮啊,这是资敌,都跑了。” 祝光无奈骂道:“他妈的,那就先四处搜罗吧,能找到多少算多少!” (024) 斩杀张定远 夕阳之下,通往浦安大营的道路上,马夫正用力鞭打快马。 雅园的宽大马车上,坐着各怀心思的九人,鸿泽心神不宁,却是强自镇定;陈昭玄望着窗外星辰,陷入沉思;缙云仁面无表情,怔怔的盯着前方;三名宸卫危襟正坐,将大剑放在身前,闭目养神;许无终非但没有紧张,却是十分兴奋;季梦和季寿笑嘻嘻的看着对面鸿泽,不时用奇怪的语言窃窃私语。 鸿泽侍卫缙云仁,自幼习武,高大魁梧,质重少言,任侠好义,人称“虎侠”。年少时与同乡刘公绰结义,刘公绰与豪族郭永年结仇,被郭永年派人刺死。缙云仁决意为义兄报仇,装成仆役进入郭家,摸清了情况后,便族灭了郭家老小,手提郭永年人头,只身出府,策马离去。官府派人捉拿,缙云仁凭借双手大剑,斩杀数名追兵,来到义兄墓前,将人头献祭。在逃命中,被姜时息暗里保护,推荐给鸿泽。鸿泽通过大天官消除了他的罪责,作为近侍护卫。 远远看到连绵山丘上的浦安大营,在夕阳下雄壮开阔。大营位于浦安城西,西面是浩淼的老水下游,老水的碧波之上,无数舟楫在夕阳下挺立,这是常扬最大的驻军营,有二万骑兵,五万步卒和五万水师,负责拱卫都城,镇压四方。 夜色初上,马车停在大营正门,守门军士叱喝:“何人闯营,下车检查。” 车门打开,从里面探出来娇美的面孔,接着柔荑伸出,将大锭银子抛给前来问话的率正,销魂的娇声,“烦劳通禀,雅园妙莲前来探望大帅。” 看到马车上的雅园标识,率正望车内探了探,看到两位妖艳的俊人,便明白是大帅从雅园找来的相好。随行护卫满脸杀气,凶神恶煞般瞪着自己,知道是张大帅的贵客来临,不敢怠慢,“众位稍等,这就去通禀。”说着,就跑步离去。 片刻后,返回的率正打开营门,马车奔着大帅营所滚滚而去。 马车刚停下,就听辕门处传来豪气的声音,“可让本帅久等了。” 许无终袅袅冉冉的下车,对众人介绍道,“这是浦安大营的张大帅。” 眼前的张定远,虎体熊腰,高阔的身形甚是威猛,络腮胡须难以掩盖脸上的刀疤,轻质皮甲下露出臂膊上虬肉,条条疤痕表明面前的这位是百战之将,是生死中摸爬出来的,加上风吹日晒的黑黑肤色,宛如铜浇铁铸,让人顿生敬畏。 张定远看着车上陆续下来的九人,目光露出警惕,对身边侍卫低声叮嘱,看侍卫离去,又紧盯着季梦和季寿,目露色欲,“人生苦短,及时行乐,没想到你这个可心的人儿不但自己赶来,还给本帅带来了两名娇娃,看来本帅今晚有福了。” 鸿泽见到张定远如此豪壮,甚是心惊,暗忖如何对付此人。许无终魅惑的眼神投向张定远,娇声言道:“昨日不是有人给大帅送来了无数钱财嘛。” “昨夜之事,雅园就知晓了。”张定远更是警惕。 许无终咯咯笑道:“连大帅这等大人物都不知,我们雅园还是雅园吗?” 当看到陈昭玄,张定远大惑不解,“陈舍人怎么也来了?” 陈昭玄淡然笑道:“大帅,下官是顺道前来的。” 当看到鸿泽,张定远觉的面熟,猛然间又想不起来是谁,特别是陪伴身后跟随的三名宸卫和缙云仁,散发的悍烈气息更让张定远隐隐不安,被对方的沉稳和镇定所威慑,特别是那名如同猛虎的恶汉,一副随时准备搏击噬人的架势。 张定远盯着鸿泽问道:“这位公子怎么这么面熟。” 许无终回道:“当然面熟了,他们是雅园的管事啊!” “哼!雅园也是如此小家子气。想不到我堂堂浦安大营主帅,在你们雅园的狗眼里竟如此不堪,难道欠钱不成?”张定远怒气冲冲,走到墙边,用长剑挑起箱盖,装的是黄灿灿的金子,对许无终言道:“妙莲,这该放心了吧。” 许无终打趣道:“大帅,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张定远突然豪爽大笑,“诸位里面请,边喝边聊。” 进入内堂,张定远盯着“管事”,试探着问道:“四公子为何夤夜造访?” 鸿泽和陈昭玄没有理睬张定远,只管大步向前,到了正堂后,二人返过身来。陈昭玄拿出帛书后展开,高声言道:“张定远听令,本舍人宣读公府令。” 张定远嘲讽的大笑,“陈舍人,可带来公上虎符?” 陈昭玄将大虎符取了出来,高高举起,对张定远喝道:“还不跪下?” 张定远从腰间取出小得多的虎符,冷哼一声,“你以为最大的虎符,就是浦安大营的吧!蠢货!”鄙夷的眼光盯着鸿泽,盛气凌人的言道:“本帅昨日见了微家人,说你毒杀公父,盗取公印虎符,本帅还将信将疑,凭你这个贱子,能有这等野心和能耐?今日看来,果然如此!”说着,一把将帛书扯过撕碎,踩在脚下,“公上已薨,哪来的公府军令和虎符?一帮蠢货,竟敢矫诏行事,还敢闯入本帅正堂,不知是愚蠢透顶,还是胆大包天。”对着门外大喊:“来人!将这些逆贼拿下。” 刚刚赶来的上百亲军听到召唤,呐喊着冲过来。手持双剑的缙云仁和手持大剑的三宸卫堵在门窗前,拔剑厮杀起来。看到门口的战斗,张定远深感惊讶,他知道四人彪悍,没想到竟彪悍如斯,隐隐后悔太过于大意,竟让他们骗入大堂。 身为百战之将,张定远临危不惧,看到眼前只有鸿泽这几人,都不善战,大笑着拔出大剑,对许无终冷笑道:“好你个贱人,本帅拿你做心肝,你却视我为仇寇,竟带人取我性命,待我斩了他们,看我怎么折磨你,好让你生不如死。”对着季梦和季寿笑道,“两个可人儿,是打算取本帅性命,还是陪本帅颠鸾倒凤。” 季梦销魂娇笑,眼带魅惑,“这要看大帅的本事了,若我们制服了大帅你,自然就取你项上人头了,若是大帅制服了我们,自然就任凭大帅胡为了。” 张定远走向鸿泽,如同猛虎扑兔,当头劈了上去,全力戒备的鸿泽抽出长剑抵挡,没想到张定远力气如此巨大,上来就被大剑砍的踉跄后退,差点摔倒。 张定远戏谑道:“土鸡瓦狗,也敢来试本爷的剑锋。”嘴上肆意嘲讽着,手中长剑却丝毫不减,跨步上前,高举大剑劈了下去,怒骂道:“去死吧!贱种。” 一击之下,几乎取了鸿泽性命,张定远气势如虹,大剑舞得虎虎生风,暴风骤雨般的砍下去,逼得鸿泽躲无可躲。见到大剑就要斩落,取了鸿泽性命,季寿奔雷般的上前,挡住张定远的剑锋。张定远大喝一声,大剑砍向季寿,季寿不敌,只得借助桌椅闪躲腾挪,若不是季梦在旁照应,季寿恐怕已被张定远斩了。许无终看着三人相斗,抽出袖中匕首,躲在阴影中,如同毒蛇,等待着一击致命的机会。 缙云仁和三宸卫在拼死作战,虽然砍死十多名骁勇的亲卫,也被弩箭射中。久战之下,四人身上沾满鲜血,个个如同索命恶魔,让围攻的亲卫不敢过分相逼。 张定远的剑术十分了得,将众人逼得连连后退,肆意大笑道:“太弱了,凭你们这群鸟人,也想做公上,痴心妄想。”还没等话说完,就看准了时机,大剑以迅雷之势,朝着鸿泽的脖子砍了下去,准备将其一击致命。 机会来了,趁着张定远全力进攻,防守松懈之时,许无终从阴影处跳了出来,全力出手。眼看就要斩落鸿泽人头,突然,张定远感到了脖颈后传来的剧痛,一枚细长的匕首穿透咽喉。他往后猛然挥剑,想杀死身后之人,可是长剑却砍空。 等转过脸来,他看到了许无终那副娇美的面孔和妩媚的微笑。 陈昭玄见到张定远倒下,紧步上前,毫不犹豫的将头颅割下,高举着鲜血嘀嗒的脑袋,到门口大喊:“首恶伏诛,我等有公上谕令在此,你们是要谋逆吗?” 在激战中,缙云仁和三宸卫的斗志和战力已让亲卫心惊胆战,当他们看到滴血的大帅脑袋,恐惧本能的占据了身体,力气被抽空,斗志顿时坍塌,立在当地,不知所措。鸿泽此刻镇定下来,完全恢复理智和气势,走到门口,对着亲卫大喊道:“带本公子去前堂,击鼓升帐,召集众将,本公子要宣布军令。” 震天的战鼓响彻军营,各营将军策马赶来。刚进辕门,便惊骇的看到摆在桌上,还在滴血的大帅人头,还有身上插着弩箭,浑身是血的缙云仁和三宸卫。 血腥的场面所营造的恐惧和肃杀,顿时笼罩住众将士。 冰冷目光扫过,鸿泽打开帛书,朗声道:“本公子宣布谕令。” 微家副将上前大喊,“兄弟们,大帅待我们有恩,却被他们矫诏杀了,兄弟们不要担心,随我擒住逆贼,献于公上,我以人头担保,众位可得富贵。” 三四名微家统领站了出来,指着鸿泽鼻子,高声骂道:“贱种,你也配!公上是微家六公子,岂能是你这婊子生的贱种!”拔出长刀,高声招呼,“兄弟们,不用担心,随我上,杀了逆贼,若是取了这贱种的人头,公上定会有封侯大赏。” 缙云仁来了几人面前,野兽般的目光逼视对方,微家子弟知道无路可退,只能拼死一搏,便抽出长刀,严阵以待。缙云仁大喝一声,如同霹雳,手持双手剑,几招便砍到副将。季寿笑嘻嘻的上前,慢悠悠割下血淋淋的脑袋,饶有兴趣的盯着对方死沉沉的眼睛,叹息道:“何必那?何苦那?为个死人,搭上性命!” 几名蠢蠢欲动的统领见缙云仁如此强横,而季寿如此疯狂,吓得僵立当场,陈昭玄见敌人失了勇气,怒喝道,“还不返回阵列?难道想和他们同下场。” 几名将领犹豫片刻,纷纷退回,陈昭玄大喊:“众将拜见公子。” 众将齐刷刷的单膝跪地,鸿泽这才长长舒了口气,悬着的心终于放下。 漫天星斗中,大营的营门打开,车夫奋力鞭打着快马,借助微亮的星光,马车风驰电掣般前进,轰隆隆的在直道上奔驰,似在敲打梦里人的心田。 (025) 初定大局 祝光躺在毛毡上,身边燃烧着忽明忽暗的篝火。 看着满天星斗,总有不祥的预感,这三天来,士兵们三五成群的聚拢,不同往日那样笑谈,肆无忌惮的开着玩笑,而是神秘兮兮的商议着什么。 亲卫来到身边,低声言道:“祝帅,有人求见。” 篝火在风中飘忽不定,映照着祝光冷峻的眼睛,该来的终归会来的。想到这里,祝光有些沉重的起身,披上羊皮袍子,静静等待前来拜访的访客。 “祝帅,在下舍人陈昭玄。”陈昭玄客气施礼。 “在下净土宗旻伯游。”四十多岁的随行者也拱手行礼。 祝光打量着来者,陈昭玄带着为官多年的痕迹,眼神左右游动,察言观色的本事定然不弱,禁不住多看几眼传说中的净土宗主,不像是高高在上,威严庄重的圣主,和大天官相比,更像是文士,儒文尔雅,淡淡冲谦,宛如浊世佳公子,无分毫人间浊气。祝光的口气咄咄逼人,“旻宗主难道不知,我们可是微家的奴隶军,是要扞卫公府和微家的,净土宗好像是公府必除之而后快的敌人吧!” 旻宗主没有回答,在篝火前坐了下来,无惊无惧,无喜无忧,下一刻,篝火被无形的手牵引着,火焰在旻宗主的掌上跳跃,宛如火之精灵在舞蹈。 所有的人都盯着这不可思议的画面,有些军士更是激动的浑身发抖,热泪盈眶,身不由己的伏拜在地上了,慢慢的越来越多的士兵开始伏拜在地。 看到四周篝火都有跳跃的火影,越来越多的军士开始伏拜。祝光气愤的拔出长剑,对旻宗主言道,“怪力乱神,本帅可不惧,看你能否挡我剑锋再说吧!” 陈昭玄打着圆场,笑呵呵的言道:“大家都饿着肚子的吧!人说皇帝还不差饿兵,饿着肚子怎么打仗,祝帅,下官给你送来了礼物,保你喜欢。” 祝光冷哼一声,收起长剑,“陈舍人给本帅送来了什么礼物。” 打开了匣子,陈昭玄仔细扑捉着祝光的眼神,从他的眼神中,陈昭玄看到了一闪而过的一丝恐惧和忧色。陈昭玄顿时心定下来,底气充沛,“祝帅,浦安大营主帅张定远不服公上谕令,被斩首了,公上令我传首三军,以儆效尤。” 见祝光不语,陈昭玄把匣子关上,笑道:“这太血腥了,算不得礼物。”说着,将盖着公印的一摞空白文书递给了祝光,“这才是下官带来的礼物,祝帅若有什么要求,填在上面即可,下官担保,所有的要求,公上都答应!” 看出祝光眼神的变化,当陈昭玄以为大局已定时,突然间,祝光眼神变得凌厉,对身边亲卫大喝道,“来人,将这二人绑了,枭首示众。” 听到军令,不远处密切关注着局势的众将呼啦啦的围了过来。可没有按照祝光的要求绑缚二人,只是立在那里,低头沉默不言。 “祝帅,他们提出要求了。”陈昭玄指着众将,面色平静,“公上已答应了请求,取消他们的奴隶身份!他们已是服从公上调度的公府军了,而不是微家的私家军了!”环视众将,高声宣布,“众将放心,公上是不会亏待自己人的,公上命附近郡县连夜运粮,不得有片刻延误!千石粮食已在路上了。” 旻伯游风淡云轻的挥了挥手,语气威严,“凡我教众,都退下吧!”话音刚落,十名佐领中,有六人很是恭敬的退下。 祝光坐在那里,一片迷茫,一言不发,他的身躯在轻微颤抖,这位久经沙场的老将从没有想到会有今日,自己数十年建立的权威竟然如此不堪一击。 “祝帅,大义名分已定。”陈昭玄宽慰道,“明日去浦安大营吧!公上在浦安大营等着你那!你带大军前去,接替公上位置。从明日起,你就是浦安大营主帅了,也摆脱奴隶身份,和其他大帅平起平坐,建功立业,封妻荫子。” 久久的沉默,待篝火燃尽,祝光对身边的亲兵言道:“夜深体寒,给陈舍人取来被褥,今晚就睡在这里吧!明日启程,同去浦安大营。” 满天星光中,听着身边陈昭玄的呼噜声,祝光嘀咕道,“真乃枭雄!”…… 一夜未睡,鸿泽等待着东方升起的朝阳,似乎看到了地平线上的人马,扬起了漫天尘土。鸿泽因为紧张而身体颤抖,他不知道队伍来勤王的,还是来剪除叛乱的,当看到滚滚烟尘中的陈昭玄,才放下心来,高声命令道,“打开辕门。” (026) 绝地挣扎 不幸的消息纷至迭来,有人飞报鸿泽斩首张定远,控制了浦安大营;微家还寄希望于奴隶军团,可很快就有消息传来,祝光竟也投靠了鸿泽! 大势已去!鸿泽掌控了最重要的浦安大营,一扫前几天的欢喜雀跃,微府上下沉闷而压抑,所有人都不明白,实力不济的鸿泽是如何在这两天创造了奇迹,不但死里逃生,化险为夷,最后竟能绝地重生,反败为胜。 微上治颓然的令众人退下,留下几个儿子,沮丧言道:“中权,为父方寸大乱了,实在想不明白,鸿泽这个贱子是如何翻盘的?” 中权还保持着冷静,“父亲,我们没有察觉,鸿泽怕是早就勾连公孟家了,奄行说服了老水大营的仲会,待祝光出老水地后,让仲会封锁了退路;又借助浦安大营的公孟家内应,杀了张定远,夺了浦安大营;如此一来,祝光前有浦安大营拦截,后有老水大营围堵,进退两难,失了方寸,这让公孟家完全控制了局面。” 微上治点头,“应该是这个样子。” 中权面带悲痛,“我太大意了,低估了奄行,以为他去老水地避祸,没想到,他竟暗中筹划。若是浦安大营不失,祝光也不会被挟制,形势更不会糜烂至此。” 中度极度懊恼,带着哭腔,猛然跪在地上,叩头言道:“父亲,都怪我啊!我要是留在浦安大营,不着急回来,他们就没法夺下浦安大营。” 中衡依然没有屈服,眼中闪烁着坚毅,声音激昂的大喊:“局势还没有糜烂,大家也不用丧气!我们微家依然掌握着牙军和兵主军,还有延羽大营支持,我们要坚守浦安城,用坚城来消耗敌人,等待延羽大营前来击溃他们。” 中权无奈的摇头苦笑,“三弟,就是我们防守住了浦安城,延羽大营也没法度河,浦安大营水师会将他们拦截在平水,不让延羽大营北渡的。” 中衡不屈的言道:“大哥,我们占据着浦安城,掌握着公府,各大家族的生死,就在我们微家一念之间,不可能没有办法,我们一定会有办法的。” “是,我们还有办法。”中权抬起头来,冷静的眼神慢慢变得狂热,“胜败只是一时得失,只要世子在,这场大赌,我们就有希望!” 见四个儿子如此,微上治神色振奋,“为父活了六十多年了,竟然不如中权明事理,中权说的对,连鸿泽这种贱子尚有得意之时,我们又有何惧?” 中权眼中闪过决绝,“父亲,你教诲儿子很对,我太过谨慎小心了,以至于成了畏惧,这让我们坐失良机,若此时接回世子,也不会这么被动了!该孤注一掷了!我要亲自去祝光所在的浦安大营,说服祝光回心转意。” 微上治大惊,“万不可意气用事,该舍时就要舍,我们可以屈尊臣服于鸿泽,就算是受尽他的羞辱,也要坚持下去,等待将来的机会去翻盘。” 中权语气坚定,“斩草必要除根!鸿泽决不会给我们翻盘的机会,公孟家也不会。父亲,局势并没有那么糟糕,我们浪费了一次机会,不能再浪费另一次了!从奴隶到将军,祝光深受我们微家大恩,他的投靠只是形势所迫,并不是真心实意。若能说服祝光重投我方,偷袭击溃浦安大营,如此一来,事情尚有转机。” 三弟中衡眼中闪过疯狂,大声喊道:“大哥说的对,我们微家必须奋起反击,行事不用君子之风,要像他们那样无耻,像他们那样疯狂,像他们那样不择手段。我带人将公孟家人都绑了,让这个老混蛋在外面给我老实点。” 中权言道:“好,把黄忠公和公孟家的族人都绑起来,押解到我们家中来,这样我去浦安大营时,他们也会有所顾忌,起码我能活着走进走出大营。” 中衡言道:“大哥,我带门客陪你去,若是祝光不从,就斩了他。” 中权言道:“三弟,你还有更重要的事去做,去找延羽大营的崔行俨,若是我这边成功,就督促他尽快发兵来助,记住,片刻不得拖延,不论多大代价。” 中度言道:“那我,要出使老水大营吗?” 中权摇头,“老水大营是公孟家苦心经营的地盘,不用去了。你和中量连夜出城,把各处财产转移,万一大事不成,我们微家也不至于被灭族。父亲,你也做好准备,前去仙台山,有妹妹和强雄的情分在,仙台山还是会庇护父亲的。” “可笑啊!到头来,我们微家还是靠着这个女子来庇佑。”微上治有些疯癫的自嘲道,“当初我把她当做礼物,嫁到公府时,哪里想到会有今日!” 事态急迫,见到父亲心意已决,中权也没有多说,对身边人吩咐到:“带上几名死士,马上出发,我们坠城出去,今晚赶到浦安大营。” 兄弟三人跪拜了父亲,“今晚就走了,父亲保重身体吧!” 微上治强忍着泪水,将他们一一送走,看着他们消失在了夜色中,微上治再也坚持不住了,“扑通”一声,无力的瘫软倒在地上,泪水磅礴而下…… “你就是中量啊!”奇异的声音传来,阴影中走出俊美的许无终。 “大人饶命啊!”见到前后被持刀的黑衣人围堵,中量“扑通”跪倒在地。 “知道为什么留下你吗?”许无终的声音带着亢奋,当见到跪在地上的中量宛如筛糠,舔了舔红润的嘴唇,带着迷人的微笑走上前去,温柔将他扶了起来,声音甜美柔顺,如同百灵鸟言道:“因为公上说,你就是将来的微家家主啊!” 中量惊愕的看着许无终,以为碰到了疯子,可当看到许无终上前,亲自将二哥中度的脑袋慢慢割下来,知道眼前发生的都是真实的。 “哎!”许无终举着脑袋,深沉叹息,“你们微家啊,真是商贾之家,舍命不舍财!现在还有心情来拿这些金银,我以为你们不会出现了那!”说罢,商量的口吻言道:“你今晚回去,做个事情,事成之后,你就是微家家主。” 中量如同着了魔,非但没有抵触,反而好奇的问道:“大人,什么事?” “回到微家,想方设法的见到黄忠公,说服他,让他给我写下这段话来。”许无终从喷香的绣袋中取出一张写满字的黄纸,递给中量。 看着纸上的文字,中量不解的言道:“遗诏?写这何用?” 许无终摇头,“我也不懂,大位都定了,还整这些虚头巴脑的文章!公上让我做,我自然去做喽,我让你做,你也只管去做好了!做好了,就是微家家主。” “好,那我回家去找黄忠公。”前行了数丈的中量突然返身,面带疑惑的问道:“大人就对我这么放心?不怕我一去不复返了?或者,把这个给家父看了?” 许无终看着自己修长的手指,掏出丝帕,轻轻拭去手指上一点污泥,“你这种小人物,任谁会在乎你?碾死你就像碾死只蚂蚁,放了你也如同放个屁!是做微家威风八面的家主,还是做被人轻贱的庶子,都是你自己的选择。若是公上真需要你,怎么可能开出这点价?不过事成之后,你也算入了公上法眼了。” 中量思虑片刻,问道:“大人可否指点小人,如何去做?” 许无终懒洋洋的言道:“你家的事,我可不知道,若是我什么都清楚,安排别人去做就是了,还用你做什么?你怕连家主的价都不值了,刚才就已经死了。” 中量问道:“就算是小人见到黄忠公,如何让他相信是公上让我来的。” “你放心吧,黄忠公奸猾着那,知道要写什么,自然就写了。” “若是黄忠公不写那?”中量没有把握,“大人能给我信物吗?” 许无终随意摆摆手,“不写就不写吧!反正可有可无的,我也不是很在乎。早就说过,就是装点门面的破玩意,还浪费帛布。可陈昭玄这家伙,非说这是道义大统。唉!读书人的心思不懂啊!若是道义大统有用,大家砍来砍去的作甚?” “小人懂了,若我做成了,公上会兑现承诺吗?” “还公上?”许无终对此嗤之以鼻,“我就可以做主!你以为让你出任大国丞那!一个破落的微家家主,让谁做不是做?不过,你能做好这件事,也算是有点功绩,你在公上眼里不算东西,在我眼里,还算是个听话的卒子。” 中量笑道:“尽快回去还来的及,大人说的对,庶子也是子,也有些地位不高的心腹,此事对我还不算难,县官不如现管,毕竟大家都想当家作主嘛!” “去吧!”许无终十分满意,“我现在有点欣赏你了,明天你就是家主了,我的这个担保比公上的有用,你说的对,县官不如现管,我正好管着你们微家。” 看到对方离去,许无终将帛布抛了过去,“拿着这个,写完后,马上送到你家门口对面的茶楼,马车上自会有人接应你。” (027) 微家覆亡 浦安大营中,祝光在昏黄的灯下看书。 书页越来越模糊,上面字体似是跳跃,这是他随身携带的兵法《几策》,讲述军争之策,心烦意乱的祝光感觉头昏脑涨,疲倦的仰靠在椅子上,用力揉了揉太阳穴,闭目养神,疲倦的进入梦想,在梦中,跌昂起伏的人生一一浮现。 家徒四壁,生活无以为继,被卖身为奴,母亲流淌的血泪,面部刺字,发配老水地,血与火的战斗,战友纷纷倒地,浑身鲜血,高举战刀,野兽般的欢呼,微上治的笑脸,当梦到染血的微上治满身是血的前来索命时,吓得从梦中醒来。 借着朦胧的灯光,他看到铜镜上映照的面孔,上面用墨刺的“不负微”,深入肌理这几个字就如同针扎在心上,感觉这就是在赤裸裸的羞辱自己。 “大帅!”守值来到身边,低声言道,“微家大公子已在正堂门口守了整天了,如此下去,怕是不好,大帅若是不见,我就去打发了他。” “不用大帅亲自去打发了。”季寿进来,拎着中权血淋淋的头颅,“我替你打发了,看他站在那里整整一天了,怕他太累,就让他长眠了。” “大帅还是明事理的!”许无终的妩媚声传来,“若大帅宣他入帐,现在怕是两颗人头了,你不赶他,公上不怪你,还欣赏你,但有二心,公上该不高兴了。” 祝光感觉后背丝丝发凉,他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恐惧。 高大雄伟的浦安城墙上,初夏的风有些炙热,可是微上治依然感到浑身冰冷,木然的看着城下骑兵耀武扬威的来回奔驰,这么炎热的天气,鸿湛的尸体怕是爬满蛆虫了吧!想到这里,他自己也觉得好笑,什么时候了,还有空担忧这个。 微中量看到父亲花乱的胡须,苍白的面孔,眼中的红丝,知道又是彻夜不眠,小心言道:“陈大人在勾陈殿等着父亲,说是代表公上来安抚众家族。” 微上治轻哼,轻蔑的言道:“公上,这个贱子也自称公上了?” 中量还是陪着笑脸,“父亲,公孟家、崔家、程家都已去了,若是我们不去,惹怒了公上和陈大人,加上这几天落井下石,怕是后果难料啊!” 微上治冷冷的看着中量,“公上?陈大人?这个贱子许诺了你什么?” 中量心虚的躲避父亲的目光,“父亲,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你大兄他们走了四天,若有结果,最晚也在今日了,怎么还没有任何消息传来。”想到中权,微上治的身体不受控制的微微颤抖,腿也不听使唤了。 “大兄可能在等待机会。”中量宽慰着父亲,心中却是丝丝暗爽。 好像无边的暗夜中看到一丝光亮,微上治眼神突然清亮,安慰自己道:“是啊,你大兄做事谨慎,不会轻举妄动的,一定是在等待机会。” “不管大兄能不能回来,父亲都要保重身体。”说到这里,中量似乎想起来什么,“司直将军,许无终大人说了,改日定要前来拜访父亲。” “哎!人生若尘露,天道邈悠悠啊!”微上治叹了口气,望着变幻的白云,双眼禁不住的噙满了泪水,“天道好还啊,难道说?真是有苍天神灵!” “伯父,若真有苍天神灵!”中量双手合十,向着兵主雕像俯身行礼,“兵主定会保佑我们微家繁荣昌盛的!我们夏日熬药,冬日施粥,修桥铺路,建校立庙,谁不说我们微家是大善之家。父亲也常教导,积善之家,必有余庆。” “你可知道,那个雅园的人妖为何来我们微家耀武扬威?”微上治眼中露出愤恨,“你可知道,这个许无终,为什么对我们微家有这么大的仇恨?” 中量知道其中必有不为外人说的原因,赶忙问道:“还有隐情?” “你大兄年轻时也风流过,和雅园的女官暗结情愫,还想为她赎身,可你大兄是官场中人,不能为此污了名声,为父就棒打了鸳鸯。那个女官为此疯疯癫癫,逢人就说许公子,就是你大兄的化名,会来赎她,那时,我们不知她有了孩子。你二兄怕她胡说八道,损了我们微家名声,就让她坠楼而死。” 中量有些不解,“父亲,这算不得什么大事啊。” 微上治一字一顿的言道:“那个孽子……就叫……许无终!” 中量心中惊骇,没想到还有这故事,“为何不早早除去他?” 微上治眼中露出无穷懊悔,“你二兄屡次想除了他,可他从不提我们微家,似乎并不知内情,麻痹了我们。后来又净身为奴,更是卑微到了尘土,一个人妖,能掀起什么波澜?伯父怕生事端,为他人所用,也就放过了他,没想到,这么多年了,这个孽子竟然心存怨毒,隐忍不发,到了最后,才给我们微家致命一击。” 这时候,一队人马赶了过来,为首的是缙云仁,只见他手持大剑,走了过来,不容置喙的口吻言道:“陈大人让你过去一趟。” 中量搀扶着父亲,走下城墙,“将军,我这就陪着父亲进宫。” (028) 胜者为王 刚入勾陈殿,整个大殿顿时安静下来,各种复杂的眼神凝视着他,微上治神色憔悴,却振作精神,示威般的高声言道:“老夫来迟了吗?” 陈昭玄冷冷看着微上治,高声喝道:“来人,呈上礼物来。” 三名侍者走上殿来,手中捧着黑色木盒,当看到盒子缝隙中的血污,微上治隐约明白了什么,又看到微家的位置上,中量自然的坐着,便知道发生了什么,感觉天旋地转,身体左右摇晃,却是无人上前搀扶,只得努力镇定,不至于摔倒。 陈昭玄指着中量,对众人宣布,“这就是微家的新家主,中量大人,以后代表微家的,就是此人了!微上治,已成了过去了。” 指着中量,微上治怒声呵斥,“你这个畜生,给我滚下来!” 见到如此愤怒的面孔,在父亲常年积威下,中量不自觉的起身。 陈昭玄上前,将中量摁了下来,柔和言道:“这可是公上让你做的!” 听着这句话,中量浑身充满了力量,避开父亲喷火的目光,重又坐下。 陈昭玄目光迎上微上治,毫无畏惧的逼视,脸上露出轻蔑之色,“老东西,你已是昨日黄花了,这个位置不属于你了!还是退居幕后,颐养天年吧!” “无耻小人,大司徒你们可以决定!”微上治指着陈昭玄的鼻子,愤怒言道。“老夫做了二十多年的家主了,这个位置还不至于靠你们来决定的!” 陈昭玄毫不理会,挥了挥手,“打开盒子!” 三个木盒被逐次打开,当看到盒子中微家三个儿子的人头,所有人都感到了深入骨髓的恐惧!人头被石灰包裹着,可散发的血腥,让人闻之作呕。 微上治看到三颗儿子的人头,再也无力支撑,颓然倒在地上。 陈昭玄的目光让人胆寒,“三个上蹿下跳的小丑,当真不知天高地厚。”指着中权的人头,“浦安大营的祝帅先将这个人头送了过来。”又指着老三中衡的人头,“老水大营的仲帅又将他的人头送来。”最后指着老二中度的人头,“至于这颗,则是他送来的。”指着中量,笑道:“效忠公上,大义灭亲,这才是国之栋梁啊!” 所有的希望都破灭了,不再患得患失,微上治此刻反而清醒了,他突然感到,原来绝望也是种享受,不用再承受无穷无尽的煎熬了!独自站了起来,血红的眼睛死死的盯着陈昭玄,“你就不怕老夫族灭了公孟家,和公孟家同归于尽?” 陈昭玄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指着三颗人头,从容若定,“当看到这三颗人头时,我很是疑惑,败局已定,这三个家伙为何不逃命要紧,反而不自量力,自投罗网,甘愿成为别人富贵的垫脚石,现在明白了!原来是稀里糊涂的做了鬼,为了让这三个糊涂鬼走的安心些,我来告诉他们,你们微家为什么会一败涂地!” 众人其实也都好奇微家是怎么失败的,支起耳朵来细听。 陈昭玄朗声道:“你们高估了公孟家,而低估了公上!你们认为背后主事之人是国尉吧!其实,你们错了,背后主事是公上,他不但运筹帷幄,还亲自冲坚摧锐。”回忆起当日,陈昭玄不自觉的意气风发,“当日是我陪同公上去的浦安大营,公上深入虎穴,亲自劝说逆贼张定远,可他不服诏命,被公上当场就斩杀了。” 微上治带着轻蔑,“遗诏?哪里来的遗诏,你们是矫诏!” “众人听诏!”陈昭玄从黄忠公手中拿过帛书,铺展开来,看到大家都在错愕中,目光逼视着众人,高声言道,“怎么,诸公还不跪接遗诏?” 崔寔博首先跪下接诏,接着公孟家,然后程家,其他家族见此,也都纷纷跪下。只有微上治傲然挺立,陈昭玄也无多言,骂了声“蠢材!” 陈昭玄朗声道:“公子鸿泽仰承列宗积福,敬天法祖,志秉忠贞,器量纯正,才优敬慎,寡人应天顺人,着其继位。布告常扬,咸使闻知,颐光十八年三月。” 宣读完毕,陈昭玄来到微上治面前,将遗诏展示给他,指着诏书上的文字和印玺,“睁开你的老眼细看,这可是黄忠公笔迹?盖的可是国玺?” 微上治冷笑道:“笑话,这个阉人和你们沆瀣一气,自然随手写得,国玺虎符被你们所盗,自然随手盖得!莫说是遗诏,就是拿出先公的罪己诏,也不奇怪,这黑黑白白,还不是任你们胡乱编造,拿着这个乱诏,任谁能信。” 陈昭玄言道:“尔等害死先公,意图夺位,黄忠公已然知晓,十日前,黄忠公甘冒奇险,将先公遗诏和国玺虎符托付于我,让我带出,交予公上!得上天眷顾和先公庇佑,虽有波折,公上终得大位,尔等被上天所弃,难道这不是天道昭昭,报应不爽吗?若是你们行天道,正人事,何至于一败涂地?” 微上治哈哈大笑,“真是笑话,是鸿泽母亲奸情败露,为推罪责,害死先公,盗取国玺虎符,后矫诏乱命,私斩张定远大帅,引兵夺位,这谁人不知?” 陈昭玄将诏书收了起来,“执迷不悟,冥顽不灵,我不与你分辨,是非曲直,自有公断,很快就会真相大白。到时便知,究竟是谁害死了先公。” 微上治冷冷看着陈昭玄,“从今之后,可有真相?” 陈昭玄看到微上治如此嚣张,打量着中量,上前问道:“微家主,你也算微家人,当日乃父的预谋,你也参与,你来告诉大家,公上是谁杀死的?” 中量面朝众人,坦然而言:“当日之事,罪臣也曾参与,是家父所为。” 微上治看着中量的眼睛,似要冒血,突然,有些疯疯癫癫的仰头大笑,“老夫真是可笑,竟在此时,在此地,和你们分辨是非曲直,老夫败了就是败了,何必做口舌之争。若我微家取胜,相必老夫现在也在痛骂你这个奸贼了。” 陈昭玄对中量言道:“微家主,你能指出乃父的过失,也算是天良未泯。他现在神志不清,你为他唯一的儿子,把乃父带回家中,好生调养,先让他闭门思过吧!至于弑杀先公之罪,公上有言,不可因好恶而私罪,到时自有大司理审案。” 中量上前,要搀扶微上治。微上治看也不看中量一眼,只是冷哼一声,径直离去,走时言道:“老夫在家,洗净脖子,等着你们那一刀那!” (029) 安抚老水地 八荒堡,常扬最大军镇,建在老水东侧盐碱地上,经过二百多年不停的扩建、增高和加固,形成屯兵十万,方圆十多里的巨堡,成为常扬的北方防御基石。 北侧院落中,仲会正和公孟奄行在梧桐树下的石棋盘上厮杀,二人坐着竹椅,穿着短袖,摇着蒲扇,哪像是执掌千军万马的大将,更像是闲散的老农。 仲会执黑,盯着棋盘,眉头紧锁,“这几个落子孤掌难鸣啊,还是国丞前期布局好,现在有了呼应,看来这博弈之术,在下远不是对手啊!” 奄行笑道:“大帅话中有话啊,有何忧心之事?说来听听。” 仲会落子在白子中心处,“十多日了,该风平浪静了吧!” 奄行摆弄着棋子,哼唱道:“任凭风浪起,稳坐钓鱼台。” 仲会不再多提此事,“我昨日从八荒堡分兵万余,去协防花塘堡了。” “仲帅这才是谋国之举,不管谁坐上大位,都需要仲帅镇守老水地。” 仲会摇摇头,“不闻沙场鼓声,不看战场血腥,解甲归田也好。” 奄行说笑道:“这话就言不由衷了,你还不到五十,我为国尉时,都五十多了,在家闲散了快二十年,连马都爬不上去了,你这身板,老夫羡慕还来不及那。” 说起往事,仲会露出微笑,“国丞早年在延良城和敃越作战,三十多就是副将了,正是意气风发,展翅高飞之时,却不想被罢官夺职,真是世事难料啊!” 奄行叹息,“是啊,本打算吞下敃越,建不世功业,可是公广庞勋这个老混蛋,将战败之责诿过于我,将老夫罢官夺爵,若不是先公力保,怕论罪斩首都有可能。算了,往事不提了!今岁夏收如何?东元那边过来的细作多吗?” 仲会言道:“会比往年多些,祝帅的奴隶军去了浦安城,我们的防线出现了大漏洞,东元已经察觉,就更肆无忌惮的前来滋扰,放火焚粮。” 奄行问道:“我们怎么不去东元那边焚粮?” 仲会喝了口茶,苦笑道:“东元在边界开辟了无人带,细作过去就被发现。” “这倒是好办法!我们为何不开辟无人带,防止东元潜行过来。” 仲会很是无奈,“东元那边多丘陵,地势高,割掉高草便可;我们这边地势低,多低洼水道,没办法填平,东元细作很容易就潜伏过来,防不胜防啊!” 奄行颇为失望,“看来我们倒是失了地利啊!” 仲会笑着摇了摇头,“也不尽然,我们这边水浇田多,军屯足够大军支用;水道纵横,不利进攻,加上我们开挖壕沟,沟通河道,花塘堡四周都是水塘,八荒堡四周是泥泞,东元的攻城器具抵达不了城下,靠人啃,他们就是雄兵百万,也攻不下这两个堡垒。这几百年来,我们之所以牢牢占据住老水地,就是因为这两个堡垒的缘故。有这两个巨堡在,东元只能骚扰周边,小打小闹罢了。” 奄行点头,“这么说来,地利还是在我们这边了。” 二人正在聊着,就听到有斥候气喘吁吁,前来急报,“禀告仲帅,从昨儿晚上到现在,敌军纵火百起,大部分都在东南侧,现已扑灭。” 仲会倒不怎么在意,依然在静心思虑棋局,只是点头,“知道了。” 奄行倒是有些担忧,建议道:“要不要抽调这边兵力去花塘堡协防?” 仲会连连摇头,“绝对不行!夏收时节,田地变硬,攻城器械能用了,正是东元进攻的良机,若是派兵去支援花塘堡,八荒堡就空虚了,被东元来个围城打援,就麻烦大了,多少人填进来都不够。四十多年前,因为这个,差点把八荒堡丢了。” 奄行好奇的问道:“最后怎么保住的?” 仲会笑道:“那年老天帮忙,下了几场暴雨,老水泛滥,攻城器械陷在泥里,加上粮道被洪水隔断,敌人后援不济,最后才堪堪保住。” 奄行点头,“要不是你这种老将,还真不知道这些门道,换个年轻将领来,不明就里,贪功冒进,还不知道惹多大的乱子那。” “末将十六从军,从队正干起,一步步到现在,大大小小不下百仗,能活下来也算是奇迹了,当初与我从军的上百人,就剩下我了。他们时时在我梦里出现,二十多年了,他们的名字到现在我还都记得。”一个个鲜活的面孔和年轻的身影浮现在仲会眼前,“大板牙、黑棍子、飞毛腿、豁牙子、大板刀、小尖头……” “仲帅莫要伤感,功名单凭马上取,走上从军的路,那就是要往刀山火海的闯了。”奄行宽慰着,突然问道,“仲帅有几个公子,几个女儿。” 说起儿女,仲会眉头舒展,“末将有六个儿子,活下来四个,战死两个,五个女儿活了两个,两个女儿嫁人了,只有小女待字闺中了。” “这孩子多大了?嫡出?庶出?”奄行饶有兴趣的问道。 仲会听出了意思,笑道:“嫡出,十六了,该找个婆家了。” 奄行指着院中磨刀的思顺,“你看我这个侄孙,今年才二十四,虽不成大器,可作战勇敢,现在就是副领了,这孩子机灵,懂孝顺,可是个好男儿啊。” 看了看坐在那里的思顺,仲会倒是满意,“你这个侄孙啊,我看着是很不错,可我家丫头啊,死活不嫁当兵的!我两个小子战场上没的,大小子是个二愣子,每次打仗,弄的上下是伤,吓着这丫头了,怕找个当兵的,那天就见不到了。” 奄行点头,“也是,我家小女也是,她娘也不让找当兵的……” 正在聊着,就听到军士来报,“报,公府来人宣谕,已到城外。” 听说公上派使前来,二人放下棋子,到城外迎接,见是先公身边的黄忠公,便迎进了正堂,召集众将,准备接旨。黄忠公面带喜色,拿出帛书,宣读公府谕令,“仲会将军镇守老水,雄名克振,威震六合,声慑中土,应扬其名,嘉其行,赏其功,赐其爵,特赏金百两,封男爵,食邑千户,允其择子世袭。颐光十八年五月。”黄忠公宣读完后,递过谕令,对仲会不住的道贺。 仲会收起谕令,让手下准备宴席,设宴招待黄忠公。 奄行凑到仲会面前,“仲帅,我明日写信,让我在右学读书的孙子来这里如何,你看看还满意不,我这个孙子今年十九了,长得那是玉树临风……” “那就赶紧过来吧!”仲会点头答应,“国丞就是国丞啊!能在纷繁吵杂中看出端倪,断然出手,就国丞的这个本事,就能让我学一辈子。” (030) 拥立鸿泽 看着微上治离去,大家都明白,从此常扬再无微家了。 “诸公,现在尘埃落定,不提微家之事了!”陈昭玄高声言道:“给诸位说说公上的提议,看看合不合诸公心意,若是诸公接受,我们还是常扬的君臣。” 众人都期望的看着陈昭玄,他们最关心家族的命运。 看着众人,陈昭玄笑道:“在座的诸公,还是朝堂上的诸公。” 众人听到这句话,算是心里踏实点,看来鸿泽不打算深究了。 “先公遗诏中有言,公上器量纯正,此言不虚啊!临来之时,公上对臣言道,人无完人,孰能无过,过而改之,善莫大焉!若是求人太苛,则无友朋,懂得包容,才得人心,只要诸公心中向善,依公上之心胸,是不会计较过去的。” 众人都露出了笑容,纷纷称赞鸿泽的人君风度。 “不过……”陈昭玄此言一出,众人的心又提了上来,“公上对臣下有言,常扬国库空虚,民众贫困,不管是兴兵讨伐逆贼,先公国葬之礼,还是公上登位大典,都耗资巨大,小人德草,大人德风,公上望诸公体恤百姓,做士人楷模,捐助国库。一来彰显诸公爱民之心,二来也让诸国看到我们常扬君臣一体。” 众人暗骂鸿泽,这是明目张胆的敲诈勒索,不过想起此前自己所为,本来担心鸿泽会惩戒那个家族,没想到只是破财而已,也算是捏着鼻子认可了。 崔寔博看到众人不言,又看到陈昭玄鼓励的目光,首先提议:“公上提议,为国为民,合情合理,我们崔家认可,不过我们对公上也有点小小的要求。” “大司徒请讲,在下定会会原封不动的带给公上。” “公上今年二十有三,还未成婚,臣等也是着急,毕竟公国继嗣,国之大事,我们崔家有嫡女行如,年方十七,贤良淑德,大方得体,不知公上可否充入宫掖,为他洒扫庭院,端茶递水啊!若是公上同意,我们崔家愿捐亿钱。” 陈昭玄笑道,“喜结连理,同治常扬,公上会笑纳的。” 听到崔家纳捐亿钱,众人都倒抽凉气,暗骂崔寔博无耻,这是花钱买公上欢喜,洗清罪名,顺带着将女儿嫁入公室,成为公上夫人,将来有大树可依。 程文约起身,“公上有爱民之心,我们程家也应纳捐,不过我们程家……”说到这里,文约吞吞吐吐的言道,“我们程家,怕是千万钱都拿不出来。” 陈昭玄摆摆手,笑道:“公上也曾有言,程家恪守本分,公忠体国,举止得体,加上书香传家,耕读续世,不喜钱财,所以此次可不纳捐。” 知道公上对程家如此厚爱,程文约心中很是感动,“公上能有此番评论,如此体谅老臣,老臣很是感动,我们程家也可以凑个五百万钱。” 陈昭玄笑道:“大司士若是拿出亿钱,公上也害怕了,监察百官是得罪人的差事,本就清水官来充任,这五百万钱也算了吧!就让微家替你们出吧!” 程文约道:“先公和公上对程家如此,老臣定当以国事报之。” 陈昭玄拍掌,“此言大善,这才是臣子作为,下官定当奏明公上。” 众人的眼光落在公孟家身上,公孟春言道,“我们公孟家……” 陈昭玄言道:“公上有言,公孟家忠心为国,可不纳捐。” 各家族报上了纳捐数目,陈昭玄心不在焉的听完,“诸公是自己打开城门,让公上沿着洒扫过的道路进来,还是让公上下令攻城,踩着尸体进来?” 公孟春当仁不让,首先站起来,豪迈言道:“臣等马上洒扫道路。”随后面露难色,“只是公孟家族人还都在微府中关着那,就是想洒扫也没人啊!” 崔寔博言道:“微家太无法无天了,臣等今日就让李将军去将微府围了。” 程文约言道:“臣让浦安令将秩序维持好,以待公上。” 陈昭玄抚掌大笑,“这样多好,显我常扬的祥和之气,有这样的公上,有这样的臣子,何愁常扬不能大治。诸公今日洒扫庭院道路,明日辰时,公上返都!” (031) 大丧之礼 见到常扬公到来,上官禁挣扎着起身,可羸弱的身体只能靠着帮忙才坐起来。 骨瘦如柴,眼窝内陷,瞳孔散乱,看上去如同骷髅,行将就木之人了。在浦安大营之战中,肺被射中,就不断的咳血,请来最精湛的大夫和使用最名贵的药材,可病情依然加重。用尽力气,咳嗽两声,咯出来的血粘稠发黑,散发腥臭,老人对鸿泽微微颔首执礼,眼睛却是盯着姜时助,期待着最终答案。 姜时助含泪上前,握着老人如同鸡爪的枯手,悲痛言道:“圣上听闻大人的忠勇,认为可当宸卫,可先帝有剥夺大人宸卫的诏命,圣上不得不从。圣上有言,先帝之命不可违背,大人走后,再行追认,可不违先帝诏命。” 老人眼光最初很是失望,可听闻圣上答应下来,眼神重又明亮,用尽所有的力气,高声言道:“老臣死而无怨,愿帝国和常扬永存!” 众人禁不住眼睛发酸,方御寇和顾雷震顿时泪如雨下,泣不成声。 黄忠公拿出诏书,高声宣读,“多难兴国,殷忧启圣,盖事危则志锐,情苦则虑深。寡人罹遭多难,祸乱旁兴,上官禁骏烈忠纯,勇赴国难,匡扶社稷,功宣常扬。得天深眷,肆陟元位,寡人彻夜思虑,常扬立国三百余年,英杰辈出,非昭名不足明其忠勇,非大封不能显其功业,故特设业虡大周士,非有开疆匡扶之功,不得授予。上官禁特封为业虡大周士,配享国庙,后世追之,布告常扬,臣民共知。” 听完诏书,所有心愿已了,上官禁露出微笑,安详闭上眼睛。 见其走的安详,鸿泽心里稍显安慰,家人接了诏书,叩拜谢恩。 出门后,鸿泽问道:“圣上答应恢复上官大人的封号。” 姜时助摇头,“圣上明确表示,不会恢复封号。” 鸿泽有些惊讶的问道:“难道上官大人的所作所为不能为宸卫?” 姜时助沉声言道:“圣上有训诫,杀无辜之人者,不可为宸卫。宸卫是中土对武士的最高荣耀,不允许有任何污点,否则会让这荣耀蒙尘。” 黄忠公有些惊奇的问道:“那刚才姜兄所言……” 姜时助苦笑道:“那是为了让上官大人走的安详些!我已对方大人和顾大人解释过了,他们也同意对上官大人这么说,这不过是一场戏!” 陈昭玄若有所悟,“人生啊!不过就是一场戏。” 鸿泽言道:“我们都是这戏中的角色,都带着面具在表演,只是一场不能重演的大戏,演好了,就是荣华富贵,演砸了,就是愁苦囹圄。” 三人离开府第,奔向勾陈殿,鸿泽带着黄忠公、陈昭玄查看大丧准备情况,众人见到公上到了,都恭敬施礼,鸿泽挥了挥手,示意众人离去。 “陈兄啊!”鸿泽满脸喜色,不见丝毫悲伤和戚容。 陈昭玄躬身施礼,珍重言道:“公上还是别喊臣陈兄了,前几日喊我,也无所谓,毕竟我们共患难,如今公上马上登位,怎能不分君臣尊卑。” 鸿泽笑道:“难道我们只能共患难,不能共富贵?” 陈昭玄正色道:“公上不在乎,可臣民不这么认为,若是有人听到公上如此称呼,臣的门槛怕是被人踩破了,每天不知多少人,求臣到公上这里说句话。” 鸿泽面色郑重,“陈兄,能说这句话,做我兄长也是应该!我是庶出独子,母亲出身卑微,势单力薄。我在宫中地位低下,自小受尽白眼,能活下来,也是靠着母亲设法周全,那想过会统治常扬?能有今日,虽是天数使然,但人力岂能无视。”说到这里,鸿泽动情,“若没有陈兄、忠公、姜兄、旻宗主相助,我此时连性命怕都要丢了,在这里称呼忠公大父,昭玄长兄,时助为兄,都是应该的。” 黄忠公赶紧跪在地上,诚惶诚恐的言道:“公上这是折杀老奴了。” 盯着巨大的棺椁,鸿泽咬牙切齿,“鸿湛老匹夫,临死还想赐死母亲和我。”看着挽联,鸿泽念道:“一生刚直,定大邦,固大本,茫茫乾坤能有几?廿载执柄,言可师,行可表,荡荡江海更何人!”对这幅挽联很是不喜,便提笔上前,“此人心机最是歹毒!”说着就在“几”中添加了“歹”字,“这才合情合理啊!” 姜时助看到下联,心思一动,在“人”下面加上“王”字。 陈昭玄在上下联上各加个“寅”和“清”字,看到众人投来的不解目光,陈昭玄解释道:“上书,舜典有言,夙夜惟寅,直哉惟清,就是要言行敬谨,持心清正,算是对先公的总结,也是对我等的期望,先公大且忧,谥号可为‘桓’字。” 黄忠公敬佩的点头,“陈兄大才,点睛之笔啊!” 陈昭玄言道:“先公为国,然天不假年啊!” 黄忠公看着简陋的灵堂,“公上,这丧礼不够隆重啊!” 陈昭玄言道:“先公有令,丧事从简,不许惊扰百姓,公上体恤民情,夏收时节,农事为本,让民众免去戴孝,丧期从一月改为一周便可。” 鸿泽很是满意,“陈兄此举,举重若轻,上下圆满。”出得灵堂,见崔寔博正指挥众人悬挂白色幔帐,面露不快,“崔相不去忙别的,怎么做这些下等事?” 崔寔博本要献殷勤的,没想到鸿泽竟出此言,不过他马上明白其中意,“公上教训的是,老臣会按照公上的意思准备葬礼的,一切从简。” 看到鸿泽三人离去,俊美的年轻人上前,“叔父,公上这是怎么了?” “还能怎样啊!”崔寔博沮丧的言道:“公上不满意呗!” “我们如此尽心尽力,公上怎会不满意?”年轻人问道。 “元献啊!公上不满意的地方就是我们太尽心尽力。”崔寔博看四周没人,低声言道:“公上是怎么得位的?当初,先公可是要准备赐死公上的,公上夺位,能不将先公乱刀分尸就不错了,先公尸体都腐烂了,公上都没冰镇的意思。” 崔元献点头,“叔父既然知道,怎么还办的这么隆重?也难怪公上生气。” 崔寔博叹了口气,“先公已薨,说什么想什么并不重要,关键是当今的公上怎么想,这才重要!我本以为公上会装模做样的,将丧事办的隆重,来显示对公父的忠孝,看来公上连这个都懒得装了,我们只按公上的意思去办就是了。” 元献若有所悟,“知道了,办的简单就好!越简单,公上越喜欢。” “嗯,这个倒是,不过,不能只是简单,要体现公上的爱民之心,你懂我的意思吗?”崔寔博提醒道:“要简单,但是要找到简单的大道理。” 元献提议,“把城中挽纱丧幛都撤了,不召集各县官员吊唁了,到郡就可以。” 崔寔博点头,“这样可以省掉大半费用!还能体现公上爱民之心。” 二人正在筹备葬礼,众人簇拥着妹娇前来,叔侄赶紧上前见礼, 见到崔寔博,妹娇客气的言道:“崔相,可是辛苦你了!”又见崔元献容貌俊美,神姿优雅,举止得体,便大感兴趣,“崔相,这位佳公子是……” 崔寔博赶紧回道:“小侄元献,现在右学,先公大丧,前来帮忙。” 妹娇眼睛盯着元献,暗道好个佳公子,“哀家可要感谢这位公子了。” “这是我们崔家该做的。”崔寔博看出妹娇紧盯元献,眼神暧昧,就知道妹娇所想,“夫人,我这位侄子素有才名,辞赋写的很好。” “是吗?还是这等俊才。”妹娇大感兴趣,“哀家身边还缺个侍读,既然令侄文采斐然,那就到哀家身边来,教教书画吧!也算是抚慰悲伤,聊以度日。” 崔元献心思玲珑,岂能不知其中味,躬身言道:“这是小生的荣幸,不过小生未有官身,进出宫掖,会坏了朝廷律法,如此……怕是无法侍读太夫人了。” 妹娇咯咯娇笑,“那哀家现在就封你了侍读学士!” 崔元献赶紧跪拜在妹娇脚下,双手按住妹娇下摆,“微臣谢夫人。” 妹娇扶起元献,故意捏玩着元献的双手不松,上下打量着,啧啧称赞,“果然是个玉公子,哀家很喜欢,你今晚就去我宫中侍读吧!” 看到妹娇离去的身影,崔寔博笑道:“好你个小子,一步登天啊!” (032) 风波初定 三人正在检查,见到至公教有些人在宫内走动。 鸿泽面露寒霜,愤愤骂道,“那个狗屁大天官从仙台山来,说要主持大典,给寡人加冕,这个老匹夫,还想扶立逆贼,我他娘的还想兵发仙台山那。” “公上,戒急用忍,让这个自高自大的老儿先痛快几天,等控制了公府,我等联合净土宗,铲除这颗毒瘤便是。至公教看着声势强大,实则外强中干,人心尽失,内斗不已,不过靠着架子支撑,斩了大天官,就可灭至公教。”看到鸿泽怒火稍息,陈昭玄劝谏道:“当前最重要的是掌握世家大族,在此次夺位中,你也看到了,或作壁上观,或为墙头草,见利而行,哪有忠义可言,不值得信任。” 鸿泽冷冷言道:“对付这些墙头草,陈兄可有好计策?” 陈昭玄言道:“寒族掌机要,士族居虚位,宗室镇要地,通政控郡县。令寒族掌控实权来换取忠心,令士族高居华位来共治,这就能让寒族和士族相互制衡,用公府派出的通政来控制地方,让宗室分驻各地来镇守,这就不怕地方坐大。” “嗯,这倒是个好计策,回头我们商议。”鸿泽点头。 三人继续前行,鸿泽随口问道:“陈兄,我很好奇,你当初为何不去告发忠公啊?你知道忠公所图,若是奏明公上,可是毫无风险的大富贵啊!” 陈昭玄笑道:“若我能随意出入公上所在,忠公也不放心我去做此事。” 黄忠公笑道,“以后我们共事一主了,你再这么坑我,老奴就和你急眼。” 鸿泽很是惊讶,很是问道:“大父,陈兄如何坑你了?” 黄忠公笑道:“当初我让陈昭玄给你通风报信的时候,他就开始算计我了,这得问问他,哎,老奴这把年纪了,让这个小子玩的团团转。” 鸿泽心情大好,“陈兄,你是如何把大父拉过来的。” 陈昭玄觉得好笑,“我开始告诉中侍令,是崔家和公孟家帮助公上,还声称崔家送了他千万钱,骗他说公上许诺封爵荫子,才让中侍令半信半疑助我的。后来让中侍令带人去先公寝宫时,中侍令说什么也不做,是我威胁他去做的。”陈昭玄对黄忠公道,“看看,给你骗来了一场大富贵吧。” 鸿泽哈哈大笑道:“陈兄没有许诺把寡人大位给大父吧!” 黄忠公吓得赶紧跪拜,“老奴万万不敢,这都是上天眷顾的人才能坐的。” 陈昭玄言道:“公上,我给中侍令开了大价钱,说公上封他子爵,食邑千户,让其择子继位,享受后世祭祀。那崔家千万钱,也是我随手写的,本来打算哄骗中侍令亿钱,怕中侍令不信,中侍令不会真的去找崔家要了吧!” 鸿泽笑道:“既然陈兄说了,若是不兑现,岂不是成了无信小人。当日是你冒死奔走,我许你便宜行事之权,你还许诺过什么,一并告诉我吧!” 陈昭玄道:“公孟家的国尉位置不动。” 见鸿泽点头,陈昭玄继续言道:“祝光为大营主帅。” 又见鸿泽点头,陈昭玄言道:“崔家将女儿嫁给公上。” 鸿泽看着陈昭玄,笑道:“陈兄连这个都给我做主了。” 陈昭玄道:“登位之前,事急从权,当务之急就是让公上尽快登位。” 鸿泽收起笑容,语气凝重,“人无信不立,事无信不成,业不信不兴,这些我都照准了,封大父、陈兄、祝光为子爵,食邑千户,赐田万顷,赏千万钱,特赐大父择人继承爵位;姜时助、缙云仁、许无终、季梦、季寿为男爵;陈兄为秘书监,缙云仁为虎牙将军,许无终执掌少府,季梦和季寿,再行任用。” 黄忠公大喜,“公上明睿,赐田就免了,老奴只要择子承爵便可。” 鸿泽摆摆手“大父,哪有无地的爵位,那是光杆爵位!” “那老臣就不要钱了,我为中人,能享受后代祭祀,就心满意足了,当前是用钱之时,下月的公上登基大典,老奴捐出千万钱,来为公上庆贺。” 陈昭玄也附和道:“等公上大婚时,我的千万钱算是贺礼。” 鸿泽倒是不急,压住此话不提,“我们以后君臣还长。” 陈昭玄建言道:“祝光和仲会,皆是可信之人,起于寒微,为世族所轻视,若能施以恩情,则定然会忠于公上,现在的大天官也在培养北野家和狐家,公上也可培养,这两人就不错,家族兴盛,源于公上,自然感恩戴德,效忠公上!” 三人到了殿前高座,鸿泽走上高台,对二人言道,“你们要不也来试试?” 陈昭玄坐了坐,摇头道:“太硬,以后公上要想办法舒服些。” 黄忠公笑骂道:“你这狡猾的家伙,不是这个命,坐在这里能舒服?” 三人大笑起来,陈昭玄一时兴起,开起玩笑,“公上,臣下有事启奏。” 黄忠公赶紧站在鸿泽身旁,面色肃然,“陈相何事陈奏?” 陈昭玄装模做样的奏道:“公上,当日通风报信时,为何留我相商?” 鸿泽笑道:“实话实说,因为身边没有可用之人。当时我很慌乱,见你城府在胸,就留下了你,若是我身边有大把的谋士,自然也不会全权委托了。” 陈昭玄问道:“斗胆问一句,你们谋划如何夺位的?” “说实话,我们的谋划比陈兄要差远了,让姜时助派伺机刺杀,若小六一死,也就别无选择了,皇领出面,扶立我登位。按照这谋划,成功的可能性不大,微家早派重兵防范,若小六到了浦安城,登位顺理成章,各家族被微家收买,很快就稳定局势,追杀于我,到了那时,我只能疲于奔命了,指不定哪天就一命呜呼了。” 陈昭玄笑道:“公上洪福齐天,身负天命,登位是早晚之事。” “陈兄,你为宣令舍人,可谓是官阶极低,也不是朝中重臣,为什么这么洞悉局势,勾连纵横,无谋不中,莫非你是上天派来,专门辅佐我的?” 陈昭玄大笑,“这个事情,臣下还真不好意思说。” 鸿泽更是充满兴趣,好奇问道:“你我还有什么事情不能说的。” 陈昭玄思绪回到过去,“二十多年前,公府去右学择士,舍人没什么实权,自然无人愿来,我和李观出身寒门,知道有权有势的位置也轮不到我们,就来此谋生了。因为我比李观高大,看着顺眼,考虑到宣令需要大庭广众露面,我就做了宣令舍人,而李观做通政舍人,每天待在屋中整理奏折,不需要抛头露面。” 鸿泽问道:“可是宣令舍人不足以让陈兄成为谋士啊。” “下面更有意思了,因为宣令不多,我平日里很悠闲,可通政舍人整理奏折就麻烦了,需要根据轻重缓急来整理分类,天降祥瑞、军机大事、大难大灾、匪盗边寇要放在急务中,而那些颂章贺表、郡县政务属于缓务,哪些呈送公上,哪些发给国府,很是繁琐。李观认为我们的俸禄相同,凭什么他干得多,我做的少,就将我薅过去,帮他整理奏折,我自然不乐意。李观就告到了中侍令哪里,中侍令很无奈的决定,每月给我发点额外的银钱,来帮李观整理奏章。” “原来你和大父是这么认识的啊!”鸿泽觉得有趣。 “那天中侍令之所以找我,是因为他知道,我每天必在通政舍下整理奏折,而且他也知道,小小舍人,就是我有心告他,也无途径。” 黄忠公无奈的笑道:“你这小子!” “后来,我帮李观整理奏折,这家伙反而闲下来了,没事帮人家写碑文。他比我文采好得多,写的入情入理,有了名气后,找他写碑文的人胡来越多,这润笔也越来越贵,后来,他和我约定好了,俸禄都归我,他专门负责写碑文。” 鸿泽笑道:“这个李观到有意思,鸿湛的碑文就让他写吧!” “能给先公写碑文,他的润笔费以后怕是天价喽。”陈昭玄笑道:“我那时娶妻生子,家中贫寒,为了多份俸禄,也就答应了。他青楼酒肆,吃肉喝酒,过的好不快活。我每日整理奏报时就想,若是我来处理,该当如何,每天陶醉在此,虚度时光。不知不觉,二十年光阴已过,臣也打算碌碌无为的终老一生了。” 鸿泽明白这曲折,言道:“直到大父让你通风报信吧!” 陈昭玄点头,“在去的路上,我就替公上想好了对策。” 鸿泽抚摸着座椅上的业虡,笑道:“陈兄只管放手去做就是了。” (033) 葛威公 几场大雨后,遍地绿油油,预示着秋日大丰收。 初夏时分,皇领大旱,人们还担心常扬也会大旱,鸿泽亲自祭天,老天作美,连下数场大雨,大大缓解旱情,鸿泽的人望随之达到了顶峰。现在的常扬,都认为鸿泽是天命之人,才得到上天如此眷顾,让常扬风调雨顺,国运昌盛。 广明宫中,缙云仁和野力遇乞带兵,将兵主将军李敬真押了进来。 鸿泽声色俱厉,愤怒指责道:“李将军,寡人待你以诚,本以为我等能同舟共济,乐则同乐,忧则同忧,可没想到,有人信口雌黄,败坏寡人的名声。” 许无终轻翘兰花指,男声中有股娇媚,说不出的妖异,“你在雅园燕春阁,眉飞色舞,指点江山,说什么弑父夺位,母女共侍,兄妹**这些大逆不道的话。” 李敬真脸色煞白,慌忙跪下,捣头如蒜,哀求道:“公上,念在小人拥立公上的份上,饶过小人吧!小人再也不胡言乱语了。”说着,狠抽自己的嘴巴,抽的口角流血,吓的语无伦次,“小人知错了,望公上宽宥,望将军见谅,将军,我可曾是你的恩客啊!小人再也不敢了,公上饶了小人狗命,小人明日就解甲归田。” “看你那点胆色,能上得了沙场吗?”许无终挖苦起来。 鸿泽指着野力遇乞,“你就是兵主将军了。”厌恶的看了眼跪着的李敬真,做了个割喉的动作,转身离去,龙牙武士过来,架着瘫倒在地的李将军而去。 光明宫中,肥胖的葛威公高坐,汗水不断流下,宫女正在不停的扇风。见到葛威公焦躁不安,黄忠公吩咐几名中侍,让他们去冰窖取冰过来。 葛威公多吃了几粒秋石丹,药效发作,眼中带着点猩红,看着眼前穿着抹胸的妹娇,淫念大起,喘着粗气,急急问道:“微夫人怎么说?” 妹娇打趣道:“妾身让她们陪你几天,沾点仙气,可她们不识好歹,死活不从。卷阿刚烈,若是硬来,闹出人命,对圣主清誉有损啊,再说,强雄也不是善茬。” 葛威公笑道:“本圣主若是迎娶妹喜,仙山公府也算有了姻亲。” “别打趣奴家了,你可是万寿无疆的仙人,那天就嫌弃妹喜成了黄脸婆了。”妹娇娇嗔的言道,“府中还有先公的侧妃和女儿,今晚给圣主安排,如何?” 葛威公满意的点头,“今晚你来安排吧!” 微夫人借机言道:“妾身想妹喜了,于公于私,该让妹喜回到浦安城了。” 听出弦外之音,葛威公脸色难看,“你要是想念妹喜,可到仙台山一游!” 妹娇对葛威公心中已是恨极,却不得不虚与委蛇,陪着笑脸,“圣主,等我去了仙台山,你可要带奴家好好的领略仙台山的风情啊!” 被撩的心痒难耐,葛威公催促道:“去,快喊八公儿来议事。” 殿内就剩下自己和妹娇二人,葛威公不理睬几个宫女,将妹娇的裙子掀起来,扯下亵裤,正要发泄欲火,就听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圣主光临,有失远迎,罪过,罪过。”远远传来鸿泽的声音,身后跟着三位国丞,大司徒崔寔博、国尉公孟奄行和大司士程文约。 崔寔博身材修长,面色如玉,长相清雅,让葛威公眼前一亮;公孟奄行刚从老水地赶来,满脸风尘之色,虽是疲倦,却难掩雄壮之气;程文约是六十多岁的老头,须发皆白,满脸褶子,走起路来颤颤巍巍,看起来风烛残年。 看到鸿泽阔步而来,感受到枭雄之气,葛威公暗自警惕,“八公儿可是好手段啊!杀伐决断,恩威并施,将众臣制得服服帖帖,果然是王霸之才!” 察觉出话中警告之意,鸿泽恭维道:“义父取笑了,小子那点微末道行,那及得上义父之万一!至公教在义父手中,才是岁岁通达,日日精进!” 葛威公并没有理睬,盯着崔寔博,心道,“怪不得崔家好男风”开口笑道:“大司徒倒是仙风道骨,可到仙台山修行道法,做个天官!” 崔寔博吓了一跳,赶忙陪笑,“圣主抬爱了,鄙人就是红尘中打滚的俗人,哪里值得真人高看,这大道天路,岂能是我等凡夫俗子能攀登的。” 见李德绍进入,葛威公面色威严,“八公儿,何事相商?” 看到葛威公只顾打趣,无视自己,鸿泽心有怒火,可又不敢表现出来,便笑道:“义父,微上治无心仕途,大司理之职空缺,今日前来听闻义父高见。” 崔寔博笑道:“圣主,让六公子返回,任大司理如何?” 葛威公态度强硬,“六公子迷于玄学,你们就不要做此想了。” 看到葛威公闭上眼睛,不发一言,妹娇打破了沉默的气氛,娇声问道,“圣主高深莫测,那是我们这些凡夫俗子能懂的,不知如何打算的?” 葛威公倨傲的言道:“常扬需要稳定,还是让微上治继续做大司理吧!” 鸿泽压住怒火,陪着笑脸,谦恭言道:“义父,微上治垂垂老矣,怕是不能任事了,还是让微家现在的家主,微中量出任大司理吧!” 大天官语气冰冷,故意拉长声调,“若是微上治垂垂老矣,那么,国尉奄行和大司士程文约也该回家休养了,依我看,狐家的狐复阳和北野家的北野兴治可来接替他们的位置,狐复阳为国尉,北野兴治为大司士,八公儿,你看如何?” 鸿泽用眼神示意崔寔博上前,崔寔博见到公上频施眼色,只得硬着头皮,上前言道:“圣主神道独运,灵威自来……” 葛威公语气不善,“好了,不用文绉绉的了,就这么办吧!” 程文约言道:“国主新登大位,威不能弹压群小,望不足以服众,为了避免节外生枝,横生不测,我们不要骤然革变,是不是徐徐图之更好?” “有我们至公教在,八公儿自然威望无加,群小雌伏。” 鸿泽脸色阴沉,恨不得上去一刀捅死葛威公,却又无可奈何。 “圣主,下官有言陈奏。”李德绍刚刚跟着黄忠进来,上前言道:“大司士所言有理,徐徐图之为上,虽然我们至公教能控制大局,若能暖阳化冰,消融无形,令对手不战自溃岂不是更好,何必非要费力的将坚冰砸碎?” 见葛威公稍稍意动,李德绍察言观色,便趁热打铁,“公上新履大极,根基不深,待以时日,公上先剪除羽翼,弱其枝干,弥敌无形,等人心归顺后,再做雷霆之击,此乃谋国之远略。公广家、公仪家、公孟家、程家、庾家并列五爵,盛行数代,被先公猜忌,屡屡受到了打压,几乎一蹶不振,可依旧是常扬望族。下官斗胆建言,让公广接予为大司理,圣主和公上认为如何?” 葛威公心有不甘,“狐家狐复阳和北野家的北野兴治那?该如何安置?这两个家族一心向善,若不能被公府重视,本天官心中难安啊!” 看出葛威公不快,李德绍才思敏捷,马上言道:“此事不难,在勾陈殿中增加大司行和大司空,让他们分任,不知圣主和公上认为可否?” 见到葛威公点头,崔寔博恭维道,“圣主功高德广,诚心纳谏,宣化天官神变不穷,举重若轻。有至公教在,天大的难题也能迎刃而解,真是我常扬百姓之福。”见到众人都沉浸在欣悦中,崔寔博道,“圣主,下官有私事相求。” 葛威公好奇问道:“哦,大司徒位高权重,崔家也是百年望族,现在也是眷顾正隆之时,何事不能自解?还有求我这个出世之人?” 崔寔博尴尬的言道:“说来惭愧,下官一位老友的侄子,年轻气盛,下手不知轻重,失手打死教众,被关了四年,恳请大天官施恩,准其转入公府囚牢。” 葛威公颜色少动,盯着崔寔博,看到目光闪烁,意味深长的笑道:“你这个老友不是一般人啊,竟能让你求到我这里。说来我听听,究竟是谁?” 崔寔博谦卑的言道:“圣主既然问起,下官要是隐瞒,就是欺上的罪名了!这位老友就是皇领中书梁兴奴,曾是下官的书童,后来考入太学,一飞冲天,成了帝师,他的侄子粱允常被关在仙台山上。” “能关在仙台山,打死的不是普通教众,吃了四年裤头,罢了,本主也不多问了。”葛威公摆了摆手,“跟着宣化天官,带着手谕去提人吧!” 见到皆大欢喜,鸿泽十分满意,就让中侍令黄忠公设宴招待众人。 (034) 常扬公 勾陈殿修缮一新,四周围着重重龙牙军,刀枪在阳光照射下,直刺眼睛。 广明宫中,各处放置冰桶,中侍拉动摇扇,穿戴整齐的鸿泽还是脸上渗出了细密汗珠,忠公见此,又招呼几名宫女来,对着冰桶扇风降温。 盯着绣着金色业虡的靛青色大吉服,鸿泽自嘲道:“这业虡虽是祥瑞,却不够威猛,皇领为飞龙,元越为朱凰,东元为赤乌,邕梁为白泽,云中为龙马,连河间都是螣蛇,不管怎么说,人家的都能飞啊!看看咱们这个业虡。” 黄忠公笑道:“老奴觉得兵主威猛,怒目圆睁,威风凛凛,看着有些害怕。” 陈昭玄笑道:“这是选祥瑞,不是选杀神,祥瑞以祥和光明为主,立国之初,第一任常扬公师恒选定国之瑞兽,当时提出两个选择,业虡和鲲鹏,众人认为业虡负文,泄万古不传之秘,天显其圣,开示天下,犹日月星辰布列,为教化之始,故而选择业虡。至于这鲲鹏,倒是应在孙胜武身上,此人有鲲鹏之名,在海为鲲,可潜九渊,在天为鹏,可入九天,展万里鲲鹏翅,建千年不世功名。” 黄忠公谄笑道:“这话从陈相嘴里说出来,就完全不是一个味,带着斯文气,这个没文化啊,真可怕!看来老奴也要多读书了,陈相没事就多提携老奴。” “此言不错!”鸿泽深以为然,“陈相以后从右学找些学士过来,中侍令把这内侍集合起来,让学士们给他们讲经传史,以后谁学的好,就让谁升职。” 在喜庆的日子里,妹娇反而有些忧愁,“要是妹喜在,该有多好啊!” 鸿泽眼中闪过寒芒,“天台山想攥着咱的命脉,以六公子和妹喜来要挟咱们。若对仙台山这些杂毛有不敬之心,他们就抛出撒手锏来。” 正在陪同的崔寔博夫人笑道:“文太夫人离开浦安城,返回元越了。” 范夫人却是有些伤感,“二十多年前,文夫人从元越孤零零的嫁过来,生了三个公子,最后却都被微家尽害,哎!说起来,也是苦人儿啊!这微家造孽啊!” 崔夫人叹气道:“微家真是作了大孽啊!” 其他几位夫人纷纷前来恭贺,言语叽叽喳喳,气氛就活跃起来。 内侍急急跑来,气喘吁吁,“公上,圣主等的不耐烦了,说该开始了!” 鸿泽脸色冰冷,沉默片刻,从牙缝中愤愤的挤出两个字,“出发!” 巳时来临,黄钟大吕响起,葛威公身穿黑色法袍,手持九色法杖,站在殿中高台上。二十三岁的鸿泽七尺有余,身着靛青吉服,容貌轩昂,丰姿俊爽,留着八字胡,颚下短须,颇为精悍,英武非凡,成为国主后,身边凝聚爪牙,举手投足间自有慑人气势,神采奕奕的登上大殿,中侍令黄忠公跟着身后为侍者。 秘书监陈昭玄宣读登基诏书,“德行广大而守以恭者,荣;土地博裕而守以险者,安;禄位尊盛而守以卑者,贵;人众兵强而守以畏者,胜;聪明睿智而守以愚者,益;博文多记而守以浅者,广。至公弟子,在大天官指引下,益明自身,荣行至公,安裕万民,贵盛百官,胜强甲兵,广大常扬。” 宣读完毕后,葛威公缓缓走下高阶,鸿泽单膝跪地,看着缓缓而来的葛威公,恨恨咬牙,眼中充满了怒火。带上冠冕后,鸿泽坐在宝座,接受群臣叩拜。 看到高高在上的鸿泽,妹娇喜极而泣,而微夫人眼中流露出深深的痛苦,她的儿子鸿祭曾有希望登上这个宝座,可如今的微家却败亡了,父亲被软禁起来,儿子只能在仙台山避难,她掩藏起内心的仇恨,脸上绽放着祝福的笑容。 庞大的车队向着仙台山粼粼而去,沉重的车轮碾压过地面,葛威公将李德绍召到车上来,有些愤怒的指责道:“宣化天官,你才思敏捷,机变无方,深谙为政之道,本圣主才将你视作心腹。可前几日议事,你却提议让公广家接替微家?出此昏招,是不是存了私心,收了鸿泽的好处?” 李德绍指天画地的发誓,“圣主,在下若有私心,天诛地灭!下官所忧虑的是,鸿泽已经不是那个鸿泽了,公府也不是那个公府了。” 葛威公懒洋洋的言道:“有何变化?在我眼里,公府还是那个公府,鸿泽还是那个鸿泽,我给鸿泽加冕,就是让所有常扬人看到,我们至公教才是这常扬的主宰者,而公府不过是我们在世俗的棋子罢了。” 李德绍劝谏道:“圣主,鸿泽的大位是自己夺来的,他当日带着赴死之心去的浦安大营,在夺位中,大天官可没任何帮助啊,鸿泽岂能服气?” 葛威公冷冷言道:“若是鸿泽不服,仙台山不介意换位常扬公!” 李德绍将局势尽数奏明,“圣主,这段时日,鸿泽撤了龙牙军的栾百岁,换成了缙云仁;斩了兵主将军李敬真,换上野利遇乞;浦安大营被祝光的奴隶军镇守;老水地仲会投诚,随着迎娶崔家行如,延羽大营也会臣服,短短时日,鸿泽就悄无声息,却电火行空的完成了布局,我们现在和公府一战,胜败难料。” 葛威公郑重点头,“我们该考虑如何破局了。” 李德绍道:“下官观圣主之心,想把正就和妹喜当做牵制公府的棋子。微家彻底败了,不值得我们扶持!下官推荐公广家,是因为和公孟家是死对头,我们扶持狐家和北野家,这样,圣主手下有三名国丞,也能对抗鸿泽的三个国丞,大天官何必为微家那条死狗强出头,而得罪了鸿泽。” 葛威公这才面色稍缓,“你说的徐徐图之,是我们至公教要徐徐图之啊!” 李德绍点头道:“大天官,我们是不是也要做些防备了,毕竟我们仙台山距离浦安城太近了,若是将来有冲突,浦安大营的兵马可是朝发夕至!” 见葛威公点头,李德绍言道:“圣主何不效仿元越斗家,将老水之南的朱方郡变成至公教的茶陵,只是延羽大营主帅崔行俨是崔家人,不好控制。” “此事易尔!先礼后兵,若是不听,杀了就是!该好好敲打鸿泽,让他知道,谁是常扬之主!”葛威公口气狠厉,看了眼李德绍,“德绍,你是宣化天官了,关于扩充神陀军的提议很好,张瑞公、彦武公、强雄和你,每人募兵五万,陈兵在浦安城南面,要是鸿泽胆敢不恭,就发兵围剿了他!诛杀他,如诛杀一犬尔!” 李德绍面露敬佩,“圣主果真是举重若轻啊!” (035) 王鲸海峡 众人辞别,无忧前来相送,看着李乂,眼神脉脉,道不尽这情感。 风拂碧海,吹来阵阵清凉,巨舰扬帆破浪,向着王鲸海峡而去,海豚欢快的在船头跳跃,海鸥展翅随行,抵达目的地后,放下众人,便返回海隅城,进贡妖丹。 目送战舰消失在视野,众人都有莫名的惆怅。左右无事,李乂就和张公辅切磋武艺。军汉聚拢过来,看着比武,吆五喝六,赌的甚是欢快。 公良左车大喊道:“下定离手。”远远的指着李乂和张公辅二人,“看到没有,他们起身了,这是马上比赛了,咱们都是爷们,要认赌服输啊。” 二人持剑对峙,相互盯着对方,如同苍鹰搏兔,饿虎擒羊,希望从对方眼神中找出弱点。战意慢慢点燃,眼瞳中燃烧着火焰,一个是红色,一个是黑色。 劲风鼓荡,二人毫无征兆的发动进攻,野望和?影划出黑色长影,战在一起,引得空气激荡,如同巨大的黑洞,不断吞噬着周边生机。被这股毁灭气息所牵引,周围的士兵不自觉的往后退开,避开这令人不舒服的气场。突然,二人停止比武,收起长剑,盘坐下来,闭上眼睛,思虑破敌之术,片刻后,又战在一起。 下赌的众人见此,面面相觑,不知道谁输谁赢,公良左车大喊一声,“此局为平,庄家通吃。”说着,就将面前的刀币都收了过来,顿时引得众人上前哄抢。 烤着从沙滩上拾取的海鲜,碗口大的贝壳散发着诱人香气,众人用匕首剔肉,大快朵颐,公良左车问道:“李乂兄有这本事,怎么不加入玄甲武骑。” “玄甲武骑?”李乂有些迷茫。 穆俱宰答道:“老水地的玄甲武骑,都是饱战之士,壮健捷疾,超武绝伦,能驰骑彀射,进退自如,越沟堑,登丘陵,冒险阻,绝大川,驰强敌,乱大军。” 公西康平骄傲言道:“我堂哥公西泽就在武骑。” 穆俱宰好奇的问道:“康平,你表弟池铁城可是大君身边的金盾领,虽然是个统领,说实话,就是将军见了你表弟,都要点头哈腰的,怎么不找找你表弟,让他给大君要个名额,推荐去的玄甲武骑。” 公西康平摇头,“莫说金盾领,就是五上卿说话也不管用啊!” 穆俱宰拍了拍公西康平,有些不认同,“池铁城的面子可比五上卿大,人家是大君自己人,当年没有他,大司马之乱的后果还不定什么样。” 公西康平摇摇头,“池铁城的婆娘可真够……辣的!王妃侍女出身,牛气着那!还不时的跑到宫里给王妃问安,是个八面玲珑的女人。” 公良左车言道:“李乂兄,欲进玄甲武骑,要考校兵法、算学、马战、对战,最后还有最难的实战,通过五轮来决定名次,比太学的武科都难。” “有多少人考入武骑?”李乂对此很感兴趣。 穆俱宰伸出巴掌来,“每年五人。” “五人?”李乂很是吃惊,“那武骑共有多少人?” “百人!”穆俱宰哈哈大笑,“别小看了这百人,兵在精而不在多,当年的大司马之乱时,玄甲武骑冲阵,我表兄司马克文有幸见过。听他说,武骑只有百人,却如千军万马,声势骇人,硬是将百战精锐组成的万人氐宿卫大阵冲开。” 李乂眼前浮现身着玄甲,如锐箭刺穿敌阵的勇士,不由心生向往。 僚光和闻偻享受着自由自在时光,肆意的释放活力。在热情奔放的有些炽烈的渊客中,从来没有奴隶,女人更有地位权力,黑渊客首领几乎都是女人。 这么多天来,李乂对他们以礼相待,这让二女心安的同时也有些失落,特别是闻偻,屡屡大胆示爱,不知是主人不解风情,还是不好女色,亦或是更喜男风,竟然没做出回应,这让闻偻有些丝丝担忧,她怕被当做礼物送了出去。 僚光了解闻偻的心迹,戏谑的言道:“我昨晚看你偷偷钻进他的帐篷里去了。这位主人口味特别,你下次变个粉红色出来,这些男人都新奇。” 闻偻有些气恼的挥动长发,“我连头发都变绿了也没用,主人傻呆呆的,竟然毫无反应,他是不是好男风啊,你说,今晚变得阳刚些,还是变得阴柔些好?” 僚光笑道:“你啊,总是想着对面的男人,不想着身边的女人?” “你说他喜欢那个无忧姑娘啊!”说到这里,闻偻有些自爱自怜的轻抚腰身和长腿,很是痛惜,“老娘这丰乳翘臀加上修长大腿,就不信斗不过那个小奶子的女孩,她连床怕是都没上过,要说这风情,谁能和我们相比。” 僚光笑道:“这你就不懂了吧,这小男人就喜欢小女人的那种青春的味道,过几年,等成了男人,才知道你的妙处,别着急,今晚让你看看我的手段。” 闻偻吃吃笑道:“你能有什么手段?还不如我那。” 僚光笑道:“投其所好!主人喜欢清纯的,我就扮作娇羞的小女孩。” 闻偻眯着眼,想了想,“要不今晚我先试试?” 僚光咯咯笑道:“你昨晚还是个妖艳贱货,今晚就玉女清纯,小心把你当做疯子送人了,别着急,我们各有所长,你我联手,不信吃不了他。” 闻偻不屑一顾,“这个强大的小男人,我搞的定,老娘吃定他了。” (036) 瀛洲岛 “呜……”悠长的号角传来,这是发现王鲸的信号,众人纷纷放下手中扇贝,赶紧推船入海,等靠近细看,发现无一具有深须,便沮丧的返回。 公良左车有些担忧,“李乂兄,都守了二十多天了,这海峡中的王鲸一日少过一日,按照约定,再过几天,就该来船接我们返回王都了!” 公西康平不解的问道:“王鲸挺多的,怎么不猎取啊。” 李乂盯着海峡中南下的王鲸喷出的气柱,目光担忧,“龙诞香生在王鲸颚下,不是每个王鲸都有龙诞香,只有那些带有深须的成年雄性王鲸才有龙诞香。” 号角声再次传来,闻楼凝神望去,指着远方,激动的大喊,“这头有深须” 似乎看到最后的希望,李乂等人不敢怠慢,赶紧上了小舟,挥桨奔着鲸群而去。王鲸庞大的躯体凭小船是无法硬抗的,只能用铁链连着浮筒,将王鲸卡在海面,不让其下沉,慢慢耗尽这巨兽的力量,才能将龙诞香割下来。 “砰砰”的巨大弓弦声,巨弩将大链箭射出。正在上浮呼吸,喷出丈高水雾的王鲸身躯上,瞬间就插入数根链箭。王鲸骤然吃痛,这些海洋霸主猛烈甩动巨尾,翻江倒海的力量拍打海面,激起巨波,浮筒就被这狂暴力量拍落击碎。 眼看王鲸就要潜入海中,第二波攻击随及而至,可王鲸体型太大,巨力骇人,浮筒依然无法阻止下潜。正当一筹莫展时,只见勇立船头,手持长矛的闻楼高高跃起,将长矛狠狠插入王鲸背上,这次链接的不是浮筒,而是大家乘坐的小舟。 王鲸下潜不成,顿时陷入疯狂,拖曳小船破浪急速前进。小舟上的公良左车等人拼命划桨,也无法赶上狂飙的小舟,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小舟消失在视野中。 四人起初不以为意,谈笑风生,只待王鲸力竭,取出龙诞香。如此过了四五天,见王鲸没有丝毫力竭之象,便有些心慌,取出罗盘、牵星板、海图来,李乂看着群星,在图上写写画画,通过牵星板确定了方位,借着星光看着海图,越看越心惊,“我们距离中土千里了,茫茫大海,再找不到落脚点,怕是丧命于此了。” 僚光和闻楼闻言,很是惊恐,李乂安慰道:“不用担心,我们都是人。” 看到李乂眼光中的柔和,二女乖巧的围在李乂身边,这才心安。 张公辅盯着海图,指着上面的标点,“是不是到了这里了?”见李乂点头,张公辅陷入沉思,努力拼接记忆的碎片,“这附近应该有瀛洲岛。” 又看了片刻海图,张公辅再次确认,“是的,就在这附近。” 僚光和闻楼盯着海图,举起手臂,似是在感受海风,她们并不熟悉海图,可是熟悉这东海的海情,只是有种模糊的感觉,在很早之前,曾来过这里。 “我们去看看。”二女跃入海中,消失在月光下的大海中。 过了一个时辰,二女返回,激动大喊道:“主人,洋流有变化,附近有小岛。” 李乂想了想,对他们言道:“闭上你们的眼睛。” 三人大惑不解的闭上眼睛,李乂言道:“指出小岛的方向。” 看到三人同时指向西南,李乂点头道:“咱们就去撞撞运气。” 僚光和闻楼下海,小心从衰竭的王鲸下颚割出龙诞香,拔出长矛,任由离去。四人划船,奔着西南而去,过了四五日,众人力竭之时,大雾弥漫海面。 茫茫迷雾中,摸索着前行,隐约看到高崖,僚光高喊,“礁石!” 众人努力划桨,小船还是被汹涌的海流带着急速前进,猛烈的撞向礁石,轰然一声,船板全然破裂,不待做出反应,小舟就迅速沉入海底。 海水中,僚光和闻楼的腿臂间慢慢张开如同薄膜的水翼,耳后化鳃,鱼儿般游动。看到李乂和张公辅被海流拖入海底,二人毫不犹豫,向着李乂游去。 被拖上岸后,李乂差点昏死过去,大口喘气,催促二人去救张公辅。二女入水后,发出短促声,躲在礁岩后,静静看着张公辅被洋流拖入黑暗中。 暗流中,张公辅做着徒劳的挣扎,强劲的洋流将他下拉,他感觉肺中空气越来越少,胸部如同爆炸,意识越来越模糊。识海中潜伏的灵魂猛然复苏,记忆被巨大的危机唤醒,有股真气在体内不受控制的在沿着经脉游走,这股真气冲入到了百会穴中,缓缓进入识海,如同滋养着大地的春雨,让混沌的识海越发清晰。 不再挣扎,张公辅纹丝不动,僵硬的躯体随着洋流继续前行。 僚光和闻楼在水下用手势商议片刻,她们抓住张公辅,将手放在张公辅胸前,感受心跳和脉搏,等确定张公辅死亡后,才合力拖了上来。 看到张公辅冰冷的尸体,李乂面若寒霜,他隐隐感觉事情不对劲,凭借二女的水性,应该不止于此。他冷冷逼视二女,看到二女委屈而又可怜的目光,李乂气恼又无奈的言道:“这就是你们想要的结果,你们就亲手把他埋了吧!” (037) 问雨周显望 天空没有一丝云彩,令人眩晕的阳光炙烤着干涸的大地。立春以来,滴雨未降,热气蒸腾,龟裂的大地都有些模糊不清。周府之中,望着毒辣日头,汗如雨浆的梁兴奴焦心的问道:“太祝,再不下雨,可真要绝收了!” 周显望抚须,成竹在胸的言道:“依我看,五日内必有雨!” 听闻此言,连向来持重的梁兴奴激动起来,不可置信的盯着周显望,希望从他半开半合的眼中看到点什么,却什么都没有看到,沉声道:“五日?” 周显望毫不迟疑的伸出五个指头,语气坚定,“五日!” 梁兴奴心有所动,“晨云遮东,有雨有风!可是这个老理?” 周显望悠悠言道:“天有城堡云,地上雷雨临,这几日朝霞灿烂,北风吹临,种种看来,必有大雨!我随中书进宫,奏明圣上,得天之祝,以解圣上之忧。” 梁兴奴言道:“立春以来,滴雨未降,圣上以为上天所不喜,圣心难安。” 周显望言道:“君王善政,天感其诚,降祥瑞以为励。君王恶政,天恶其罪,降灾难以为戒!四年大旱,怕是有奸臣蒙蔽圣上,为上天所不喜。” 梁兴奴沉思片刻,“天行有常,不因好恶而变,这天人感应,老朽并不认同!可圣上御极万方,富有天下,若做事全凭喜厌,一意孤行,谁能制衡?臣子借天变之机,劝谏天子,可正因如此,才不敢让老太祝入宫。” 周显望苦笑道:“中书是怕我借机来攻击姚武吧!我可不为私仇,而为公议,仗义执言罢了!姚家作恶,惹得天缘人怒,天子承受天谴,百姓蒙遭天灾,老臣于心不忍,奏请圣上,斩了姚武,若上天不降甘霖,臣甘愿以死谢罪!” 梁兴奴笑道:“圣上祈雨,若天降甘霖,方一扫暮气,重新振作起来。” 周显望点头,“若是明日还是此等天象,必降甘露,可让圣上祈雨!” 看到梁兴奴离去,周夫人走了过来,“老头子,你算的准不准?” 周显望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笑容,摇摇头,“肯定不会下雨。” 周夫人大吃一惊,有些惊恐的言道:“那你刚才说有雨,让圣上去祈雨,若是不成,你这是欺君之罪,梁相国能不恨你?圣上能不怪罪你?” 周显望眼中隐含着痛苦,脸上露出不屑,“梁兴奴这个老匹夫,看着道貌岸然,其实最为阴狠,姚武是坦诚的真小人,这梁兴奴就是个活脱脱的伪君子,在太学风波中,出卖王文成,害死我家廉贞,庄以质也因为这个老匹夫投江自杀。” 周夫人摇摇头,“姑爷可是他的弟子,当初梁相也提携过,怎会害他?” 周显望目露愤恨,“姑爷比他儿子梁汝循更得圣宠,将来也比他更有出息,这个老匹夫怎能容下别人?他眼睁睁的看着姑爷被打倒,被踩死。” 周夫人这才明白过来,“老爷去面圣,岂不是去送死?” 周显望笑道:“若是这个老匹夫让我去面圣,何时下雨,由我嘴说出来,也自然由我来担责,我去面圣,是存了必死之心,若是圣上斩了姚武,我甘愿陪着他去死,若圣上不斩姚武,那么自然不会下雨,我何罪之有?” 周夫人摇头,“梁兴奴看出你的心思,才不让你去面圣的。” 周显望点头,“这点心思,梁兴奴这种老狐狸,岂能看不出?他若是存了坑害姚武的心思,自然装作不知,让我去面圣,让我去告发姚武。他不让我去,那就说明他想包庇姚武,这也证明了,八年前的太学风波中,最后梁兴奴和姚武彼此妥协了,而我们周家成了最后牺牲品了,既然如此,那就莫怪我坑他了。” 周夫人很是担忧,“可圣上知道是你告诉他的,还不是怨恨你?” 周显望不屑一顾,“哪又怎么样,皇帝已在天下人面前出糗了,皇帝恨我,难道就不恨他梁兴奴?我是将死之人了,可梁兴奴失了圣宠,比杀他都难受。” 周夫人面色担忧,“梁兴奴没法对付你,难道他不会拿我家禄存出气?” 周显望叹了口气,“夫人,我们怕是以后见不到禄存了。” 周夫人大吃一惊,赶忙问道:“怎么了?你怎么禄存了?” 周显望语气沉重,“我让这孩子去东元学宫的司天台,凭他本事,在学宫当个教授绰绰有余,在这里,不过是十石的俸禄,到了东元,就是百石的俸禄。” 周夫人眼泪掉了下来,“禄存这个傻孩子,终日就知道读书,眼里只有那些星象,他自己到了东元,该怎么活啊。”想了想,“老爷,我跟他去东元吧。” 周显望点头,“到了那边,帮他找个媳妇,等有个孙子,再回来吧。” (038) 火刑大巫祝 连续三年大旱,使得这次祈雨得到君臣最大的重视,大巫祝万俟乐土、大觋师仆兰根和文武百官参与了仪式,舞者身着白衣,以示敬天之心。 皇帝对着上苍,三拜九叩,太史梁汝循宣读敬天大诰,“昊天生五谷以养人,今五谷病旱,恐不成实,敬进清酒、膊脯,再拜请雨,寸幸大澍。” 接连祈雨三日,可是天空依然艳阳高照,滴雨未下。 皇帝沉重叹息一声,“不知朕有何悖天之举,上天竟如此惩罚万民。” “这与圣上无关!”屈辅国阴阴言道,“我听大巫祝说,祈雨不成,因圣上身边多小人,多不祥之人,臣是残缺之身,故上天不喜。若是奴才死了,能下来这场雨,奴才死而无憾!只怕奴才死了,上天还是不会下这场雨,奴才的残缺不过是让上天看着不舒服,无伤大雅。而大巫祝的残缺,可让上天暴怒的。” 皇帝不悦,“国难之时,就不能为朕分忧,怎么还在内讧!” 屈辅国言道:“奴才也在探查,为何圣上祈雨多次,上天却置之不理?依圣上德行,圣上品操,圣上心诚,上天万没有不降雨的道理。” “可查出是何原因?”皇帝急切问道。 “圣!女!失!贞!”屈辅国咬牙切齿,一字一顿的说了出来。 皇帝满脸不可思议,“你可知你说的是什么?” 屈辅国自信的言道,“圣上派几个老宫女查验便可。” “来人!”皇帝高声喊道:“派几个宫女,前去大巫祝处。” 片刻之后,四名老宫女返回,为首的跪下,“圣上,圣女已不是圣女了。” 皇帝想了想,“将这个女人带来,朕要问问,生受万民敬仰,为何如此不堪。” “圣上!万不可见此人。”屈辅国赶紧劝谏,“圣上见了他,是要骂她?还是劝她?还是审她?必死之人,值得圣上再去费心吗?” 皇帝脸色铁青,“朕想知道,那个苟合之人是谁?” 屈辅国回道:“有些事情,只能做,不能说,我们丢不起这个脸。” 皇帝点头,“只有烈火才能净化污垢。就说圣女为天下苍生,自焚以祈雨。” 屈辅国言道:“圣上英明,既然圣女不爱惜名声,那就让上天去审判她吧。” 万俟乐土被绑缚在祈雨台中间的木柱上,这是临时搭建的行刑台。 北风渐起,西天的乌云向着元水上空汇集,看到这风起云涌的景象,君臣在欢喜雀跃,姚武大声喊道:“怪不得这么多年祈雨不成,原来沟通上苍的使者已让上苍厌恶了,竟然尸位素餐了这么多年。” “恬不知耻,早就该烧死这个无耻荡妇了。”有人气愤的附和。 “圣女如此,整个万俟家族都应该被惩罚。”有人发泄着不满…… 众人兴奋的指着西北乌云,“待会儿烧死这个淫妇,上天就要下雨了。” 乌云汇集,轰隆隆的雷声从天边翻滚而来,碾压过大地,释放着天地间的无穷威力,风雷抵达元水之上,震天的霹雳声不断响起。 大觋师仆兰根愤怒的言道:“就是她的淫荡点燃了上苍的怒火,降罪于人间,迁怒于无辜的百姓,她就是罪魁祸首!要让她的鲜血洗涤她的罪恶。” 霹雳声震耳欲聋,风吹的更大了,烈烈狂风吹的众人衣袖鼓荡,所有人禁不住的欢呼起来,大觋师仆兰根跪了下来,双手向天,虔诚的祈祷。 狂风掠过高台,皇帝拿着火把,缓缓走上高台,准备将火把投入到了柴堆之上。狂风吹的火把忽明忽暗,见到皇帝犹豫,屈辅国接过火把,投到柴堆上。 火焰没有往上蔓延,而是在底层燃烧。在底部似乎有错落有致的导风口,狂风正将火苗往下放吹去,燃烧着祭台的木板,众人见此,很感觉很怪异。 皇帝看向龙武卫大统领罗廷圭,生气的问道,“刑台怎么搭建的?” 罗廷圭紧张的脸上惨白,小心言道:“圣上,龙武卫中无人懂得古礼,太史梁汝循就自告奋勇的来了,梁太史说,这火刑台是有讲究的,做得不好,会让上苍不满,会让圣上和臣民遭受无妄之灾,要力求在短时间内烧死犯人。” 罗廷圭见到皇帝怒意少解,定了心神,擦了擦汗水,“我们龙武卫搭建刑台时,梁太史指点,要架空底层,倒上火油,等燃烧充分了,火焰冲天而起,这样,一下子烧死火柱上的罪人,免得罪人受刑太慢,心生怨念,辱骂苍天,亵渎圣上。” 愈来愈大的雷声在元水之上翻滚,闪电狂闪,仿佛要撕裂天空。火焰在横掠的狂风中熊熊燃烧,无法蔓延到了万俟乐土身边,众人见此,隐隐有些担忧。正在众人茫然无措之机,风向突然变化,火焰冲着皇帝席卷而来。 看着突变的火焰,众人隐隐有些恐惧,难道上天在警示众人? 看到众人的犹豫之色,大觋师拿起干柴,投入到了干柴另一侧,火焰熊熊燃烧起来,火中传来了撕心裂肺的惨叫声,望着大火,众人都上下忐忑。 祈雨台传来了“吱吱咯咯”的声音,似乎马上就要坍塌,众人慌乱的簇拥着皇帝走下高台,在“隆隆”声中,临时搭建的火刑柱轰然坍塌。 风声更大了,卷起了滚滚波涛,挟裹着火刑柱,往江面而去。 乌云被狂风吹散,毒辣的阳光重又高悬,知了声让人更加烦躁,众人期待的暴雨并没有降下来!皇帝茫然无措的看着火刑台随着滚滚元水而去。 (039) 巨柳女巫 广野泽中,清幽小湖旁,有棵古老的不知年岁的巨柳。 无数根须深扎大地,枝干斑驳嶙峋,火烧雷劈的痕迹犹在,虽被无情的摧残过,依然生机旺盛,本盛末荣,绿的发亮的柳条迎风招展,焕发着勃勃生机。 巨柳树下的简陋小屋,摇摇欲坠,似乎一阵风吹来,就能倾覆,树木做墙柱,外面涂上用蒲草混合的泥巴,屋顶上简单铺设的茅草,因风吹日晒而泛白。 昏暗的小屋中,白发老妇盯着躺在地上的女子,细小的眼睛闪烁着光芒,如同暗夜中的狼眼。她就是去年寒冷冬夜中,用一把匕首轻松杀死数人,将上百流民坑杀的老妇人!宽大的灰麻袍披在瘦骨嶙峋的身上,来回摆动,头上白发稀稀疏疏的只有几缕,露出暗红皮肤,更显苍老。但借着微弱灯光,朦朦中看到女子全身赤裸,浑身被烧得满是疤痕,疤痕上长满水泡,有些溃烂,发出令人作呕的腥臭。 摸了摸女子的脉搏,喉咙发出“啧啧”怪声,如同夜枭的鸣叫,混乱而无序,但眼中的喜悦去怎么也掩饰不住,发出幽幽淡绿光芒。老妇面色犹豫,长长沉默后,才下定决心,缓缓起身,拿着铁勺和瓷碗,推开后门,来到巨柳树下。 经过上百流民的血肉滋养,巨柳重又生机勃勃,灰黄中泛出淡淡绿色,斑驳迷离的粗糙树皮长出了细细的绒毛,数丈深的树巢最深处有个巨大疤痕。 伸出鸡爪般的右手,尖长的指甲狠狠刺入左臂,鲜血咕咕流出,洒在树疤上,如同流入干涸的土地,鲜血被瞬间吸收。随着鲜血不断的挥洒,老妇人面色苍白如纸,树疤暴饮鲜血后,发出了满意的“瓮瓮”低吼声,如同垂暮待死的老人得到了延年益寿的良药,满足后的树疤轻轻裂开缝隙,露出斗大的树巢。 树巢渗出黑色粘稠汁液,这些汁液散发着树木的芬芳,充满了浓郁的生机,老妇用铁勺将汁液细细刮了下来,唯恐有点滴遗漏,装满陶碗,小心翼翼的捧着回到小屋。看着地上的脸色惨白女子,又看了看碗中的汁液,脸上露出不舍和痛苦。 身边传来了微微呻吟声,如同巨雷轰击着老妇,感受到女子微弱但是强韧的气息和脉搏,老妇要抓住哪怕是这最后的微弱希望,上前抬起女子头部,小心翼翼的灌下汁液,见到碗中残留汁液,老妇用手指抿了出来,贪婪吮吸手指。汁液入口,芳香散开,齿颊生香,老妇闭上眼睛,舒服的享受着,陶醉在其中。 老妇最后还是狠了狠心,将剩余的汁液都涂抹在女子身上。汁液在女子皮肤上舒展开来,宛如拥有生命跳动,让皮肤产生雾气,在粘液刺激下,女子身上的味道更加令人作呕,身体受到了剧烈刺激,不停的痉挛,口角也剧烈的吐出泡沫。 女子七窍渗出丝丝鲜血,老妇诡秘的笑了笑,将这些鲜血收集到陶碗。待满后,到了树巢深处,将鲜血倒入到树巢疤痕上,瞬间就被吸收。 树巢中传来了低沉的吼声,似是意犹未尽的渴望。 (040) 度朔山 微弱的火光只能映照方寸之地,瀑布轰鸣,溅起的水雾充斥洞穴,寒冷刺骨。道路湿滑,目视不能及丈,李乂三人只能摸索前进。 黑暗中传来了闻楼的声音,“主人,怎么停下了?” 李乂语气担忧,“四天了,还没发现出口,还是返回去想别的办法吧!” 僚光自信的言道:“放心吧,空气越加新鲜了,出口肯定在不远处。” 闻楼附和道:“跟着我们前进就是了,我们保你平安无虞啦!我们黑渊客可是黑暗的宠儿,黑暗就是我们的母亲,要不然我们怎么是最杰出的刺客那?” 李乂有些不信,“你们这么厉害,应该名震天下才对啊,可我从未听到过你们渊客的故事,不管是史书,还是稗史,还是野传,都没见过渊客记载!” 黑暗中传来僚光不以为然的嘻笑声,“那是我们做的不能见光!中土很多帝王将相,都无声无息的死在我们手中!真正的刺客,不是杀的轰轰烈烈,杀的血流成河,而是杀人于无形,要让人死的很自然,很祥和。” 闻楼得意的笑道:“主人将来看谁不顺眼了,我们给你悄无声息的宰了,让你见识我们渊客的手段,保证任何人也探查不出死因!比起我们来,极西山中老人和倭国忍者不值一提,山中派很多杀人手段还是偷学我们的那!我们有种奇特的杀人方式,能让人在欢乐癫狂中死去,是真真正正的欢愉死亡,就算是渊客,掌握这个手段的也不多,偏巧,小奴就会这门绝技。这绝技让合欢宗学了去,把血色变成了性愉的粉红色。可不管是渊客,山中派,还是合欢宗,最后都消亡了!” 李乂震惊的倒吸口气,“山中派刺杀过天神之矛,西方之鞭的乌古轶德,被盛怒的乌古轶德屠戮殆尽,凭你们渊客这么大的本事,怎么就消亡了那!” 说起这个话题,闻楼转而伤感,“我们渊客热情奔放,喜欢冒险和劫掠,可笑的是,灭绝我们的不是战争,也不是屠杀,而是我们常用的杀人技,这就是你们常说的,善游者溺,善骑者坠,以其所好,反自为祸!这是个久远的故事,山中派使者从遥远西方带来了茴芹和苦蒿,来换取我们渊客种植的美人草和天仙子” 李乂若有所悟,“这些都是常用的祭品。” “现在,很多祭祀和巫医还在使用,榨取汁液,煮沸喝下,麻痹患者,用来切骨割肉。”闻楼叹息一声,语调沉痛,“等我们品尝到了绿色美酒,便疯狂爱上了飘飘欲仙的幻觉。从此,我们喝着苦蒿酒,品着麻栎香,嚼着天仙子,终日沉溺在迷幻中,尽情挥霍,尽情放纵!百年之后,族人却或死于中毒,或死于癫狂,日益凋零,等我们发觉族群快要灭亡时,便无可救药的真正走向灭亡了。” 李乂宽慰道:“人族好几次几乎亡族灭种,可最后还是强盛起来。” 闻楼打断了李乂,悲伤的言道:“消亡不可避免了!” “我俩是最后的渊客了!”僚光低沉而悲伤的吟唱声传来,在空旷的洞穴中回荡,透着淡淡的哀伤,“枯萎的桐叶,在秋雨里,无声的飘落;离群的鸿雁,在夕阳中,孤寂的飞翔;遥闻,竹林野渡,夜钟远;凝望,深山古观,残月悬;踏过,蜿蜒山路的青石板,扶摇如雪的柳花,牵扯我的忧念……” 闻楼被这悲伤感染,接着唱道:“俯身,悄悄拾起,跌落在泥土中的花瓣;没有尽头的天,透着寂寥的湛蓝,蒲公英随风而散;哀伤的游子,再也寻觅不到碧波上的家园。沉醉的梦中,母亲对我讲起,家园蓝蓝的天。还有那,绿色的大地生机盎然;梦中,我露出浅浅的笑颜,醒来时,禁不住的泪流满面。” 泪流满面的二女同声高唱,“晚霞中的家园,如同梦幻,永不停歇的漂泊,永不到达的终点,迷茫了我的信念,梦想没有结局,光阴点点流散。可我,可是我,依然鼓起梦的风帆,返回,那传说中,传说中宁静的家园……” 李乂静静的听着,禁不住阵阵心痛,“这是什么曲子?” 闻楼声音呜咽,“这是我们渊客祖祖辈辈流传的曲子,天地孤影我独行。” 继续前行,刺目的光亮传来,李乂闭上眼睛,在黑暗中穿行了太久,有些不适应眼前些许光亮。许久后,等睁开眼睛,李乂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 岛上横贯着连绵起伏的高山,漫无涯际的丛林中,古树参天,植被茂密,到处都是奇异的物种,花草树木要比中土的更大更高,多是中土未见的奇异物种,让人新奇兴奋。雉鸡见人也不害怕,傻呆呆的凑上来,被人当做腹中餐。剥皮洗净,烤了起来,油脂在火中滋滋作响,香味飘出,禁不住食指大动,待吃饱喝足,精神大振,三人决定深入腹地,一探究竟,按照罗盘指示,往里深入。 大雨不断,幽暗的丛林充斥潮湿的味道,三人披着大芭蕉叶,艰难的开辟道路,沿着大河逆流而上,突然,闻楼停下脚步,示意众人别动。警惕四顾,僚光敏锐的目光发现潜伏在水中的两条灰色水蛇,又看到落叶覆盖的白条锦蛇,目光上移,发现盘在树枝上的伪装斑点蝮蛇,其上是绿叶遮掩的翠青变色蛇,看到如此陷阱,僚光知道还有致命的杀手,目光又挪移到了临近高树的两条飞链蛇。 僚光低声言道:“八条蛇!”将蛇的位置一一指出,“两条水蛇,两条白条锦蛇,一条斑点蝮蛇和变色蛇,看那里,那是两条飞链蛇!” 闻楼有些心惊,“我感觉怎么还有?” 僚光确定,“没什么伪装能逃过我的眼睛,包括你在内。” 闻楼不服气的言道:“哼,没有什么伪装能躲过我的感应。” 见她们又吵了起来,李乂觉得头大,便持剑上前。见猎物进入圈套,八条蛇同时发动攻击,电光火石间,长剑朝着斑点蝮蛇斩去,将蛇头斩下后,余势斩向翠绿蛇。与此同时,右脚将锦蛇踢开,落下的脚顺势踩爆另一条锦蛇的蛇头。 空中两条飞链蛇急速冲向眼睛,而水中两条丈长的灰水蛇朝着小腿咬去。见四蛇齐至,二女吓得惊声尖叫,不知所措。李乂身形急退,左手如风,超尘逐电般的抓住一条飞链蛇,瞬间捏爆,野望剑挥舞,将另一条飞链蛇斩成两段。两条灰水蛇马上咬中小腿,在这毫厘之间,李乂躲开其中一条,长剑挑开另外一条。 这些蛇十分狡黠,一击不成,头也不回的钻入丛林。二女拍了拍硕大的胸口,刚刚松了口气,李乂却是径直上前,到了高大朽木边,突然出手,抓住黑色眼镜蛇,笑盈盈道:“这条蛇是最为歹毒的,若不是闻楼的感应,我都不会发现。” 看到闻楼得意的笑容,僚光涨红了脸,“不可能,这是刚刚过来的。” 李乂把蛇皮撸了下来,将蛇胆取出,递给二女,“这个可防瘴气” 翻过座座山,跨过条条河,向着岛中极峰而去。 廖光盯着极峰,兴奋的大喊,“看,度朔山。” 瀑布从百丈高崖中落下,在空中化成水雾,扑面而来,凉爽让人精神大震。沿着瀑布,进入山间狭谷。峡谷直通云天,宛如一线,艰难攀爬,等到山顶,已是晚上。云开月升,天地通亮,群山环绕,怀抱方圆十多里的巨大湖泊。 二女望着湖心,僚光追忆过往,“四十四年了,正是女主的离去,我们才得自由,在东海飘泊,最后落脚蛇妖岛,在那里被主人解救出来!” 闻楼面露厌恶,“不要提她了,那个女人性情古怪,难以捉摸。” 湖水清澈无比,如同碧玉,李乂掬起湖水,饮了一口,异常甘甜。雾气升腾,笼罩湖面,更显神秘莫测,遥望湖心,朦朦胧胧,似乎有座小岛若隐若现。 在湖边寻处干燥地,点燃篝火,干草铺垫,盘腿坐下。黑黝黝的群山,静谧的湖水、遥远的星辰,感到天地间的祥宁,李乂心神合一,识海空明,运转经脉,吸收天地之气,经脉游走的丝丝真气,却是熟悉不过的元气,李乂颇感惊讶,寻找元来源,元气和心神呼应,似从湖心岛飘散过来,想着想着,就沉沉睡去。 太阳初升,站在湖边,李乂觉得眼前的一切似曾相识。 僚光指着湖东,“主人,那里有石桥通往湖心岛。” 三人沿着白玉长桥,奔着湖心岛而去,发现了雾气中若隐若现的巨大黑影。 指着黑影,李乂疑惑的问道:“那是什么?” 僚光笑道:“那是传说中的神树,女主就是为此而来的。” 越往前走,这棵树越发清晰,盯着百丈之高的树!李乂感觉不可思议,“我小时候,听父亲讲过,古神异志中有所载,太古之神,居东海度朔山,立桃树下,简阅百物。桃树巨大无比,树根伸展无边,冠压三千里,顶有金鸡,日出报晓,天下大亮!这棵树就是传说中的神木,树上栖息的金鸡,就是传说中的神鸟赤乌!” 凝视着眼前的一切,众人陷入沉默,二女想起过往,眼前似有红衣女子在虔诚祷告,心中百味杂陈。震撼的画面触动了李乂遮蔽的记忆,凶猛的搅动识海。 (041) 神族传承 登上湖中小岛,才看清这棵枯死的通天巨树,主干十余丈粗,繁茂之时,能覆压百亩,经历无数岁月,树干丝毫无损,却是长满藓苔杂草。 巨树在广场中心,广场四边是四根三十多丈的海墨玉巨柱通,柱顶雕刻中天四天灵兽,东方青龙,两翼高举,势作俯冲搏杀;西方白虎,张口巨啸,似是疾冲而下;南方朱凰,振翅欲飞,长长尾羽铺卷,尽显风姿;北方玄武,翘首扬天,翻云覆雨,蛇形尾巴盘踞立柱,被岁月侵蚀的斑驳迷离,更显古朴沧桑。 树下十丈高的大殿,通体用黑金石修砌,四周琪花瑶草,芳华吐艳。大殿入口处,有座巨大的青铜勇士雕塑,不知经历多少岁月,已是铜锈斑驳。勇士身着皮甲,袒露着强健的双腿和有力的双臂,右手持矛,左手持盾,做出冲杀之状,眼神中藐视苍穹,无视众生,感受到蕴含的气势使人惊骇,胆气为之所夺。 大殿正门是石墙,李乂很是失望,“你们的主人封闭了这座大殿。” “那晚的月亮很圆,潮汐奔涌,女主走的匆忙,去大殿取的好像是……桃核吧!”僚光在努力回忆,“她好像……从未开过门,手在这里放会儿,好像是……穿墙过去,但又不是,恍惚开了扇充满光明的门,那扇门怪异的没法说出来。” “是个桃核,我看的很清楚,还奇怪为何拿这个。”闻楼疑惑的盯着石墙,“我好几次想偷偷进去看看,可不论做什么,石门都毫无反应,也就绝了这个念想。” “当初修建这座大殿,不知用了多少人力那。”想及此处,李乂盯着雄壮的大殿,悠悠叹道:“尘世变幻,终究一场空啊!看朱颜白发,风霜雪雨,日月相催天也老,千古英雄抔土,何处悲歌?尽是苦调啊!” 苦思冥想,盯着四根墨玉柱,四灵兽汲取元气漩涡般的导入墨玉柱中,隐约感到玄妙所在,李乂努力寻找这段尘封的记忆,无数碎片在识海中浮现。 元气!心神一动,似乎找到了答案!来到殿门处,双手抱圆,催动体内元力,灌注到殿门,随着元气持续灌注,变化缓缓发生,被点亮的轮廓仿佛是扇门。李乂狂喜,更是催动法力,光华闪耀,一扇有形无质的光华门闪现出来。 李乂抬步进入,紧随其后的二女却如同撞在石墙上,无法寸进,只能眼睁睁的门形光华慢慢消失,石墙恢复如初,仿佛一切从未发生。 等进入大殿,发现大殿庞大的让人叹为观止,环顾四周,却是空空如也。李乂手按墙壁,灌注元气,希望浮现奇异的效果,可上下摸索尝试,都是毫无反应。正要失望的离去,瞥了眼大殿中央,见到丈大的凸台上有微微磨痕,便蹲下身来,细细观察,尝试灌注元力,片刻后,凸台微微泛光,图案时隐时现。 “龙鱼河图!”李乂很是惊奇,殿内微微光亮燃起,忽明忽暗的闪耀。见有效果,李乂持续灌注元气,待筋疲力尽时,殿内突然光华大盛,白光如毫,上下左右浮现的壁画令人惊骇。穹顶日月经天,群星闪耀、地面江河绵延,湖海泛潮,四周山川耸立、万物繁茂,殿内风雨飘摇,雷火光耀,都在光晕中运转,日月星辰沿轨而动,山川在四季中变色,河流丰枯,花开花落……这天地的运转,隐含着不为人知的力量,在默默推动着宇宙万物的演化。绚烂美景令人瞠目结舌,如梦如幻的壁画令人窒息!这种弥漫天地,贯穿古今的力量,也许就是“道”吧!看到了画卷中蕴含的天道,李乂感觉自己认知得世界在无限宽广,蔓延到了世界的尽头。 盯着河图,李乂嘀咕道:“龙鱼河图定五行先天之位,乃万物相生之理也,五行万物相生之运行,生气上转,如羊角而升,顺生逆死!顺天而行是左旋,逆天而行是右旋。”想到这里,右掌左旋,只听“咔嚓”一声,隆隆声从地底传来。 凸台缓缓抬升,待落定后,仔细看去,石台中心处浮现三尺石座,四周雕刻太极八卦图,笼罩淡淡光华。看到石座,李乂好奇盘坐下来,刚刚坐定,顿时传来如山的压力!亏得此前的深潭奇遇,让李乂体质大大增强,如若不然,定会被汹涌澎湃的力量压的吐血而亡,饶是如此,也被压得动不得分毫,只得忍痛坚持。 大殿四周墙壁上的元气缓缓升腾,大日、星辰、山川、河流、花草……图符升腾成屡屡元气,宛如溪流,缓缓汇聚到石台,白蒙蒙的元气环绕李乂,穿过毛孔,钻入经脉,映照在识海中灼灼生辉。元气无穷无尽的汹涌而来,下丹田膨胀欲爆,阵阵眩晕袭来,汗如浆出,只得咬牙坚持。如此对抗下去,定会力竭而死,爆体而亡,想起在潭中经验,李乂明白绝不可力扛天威,只能顺势而为。 放松形体,安定心神,意守丹田,息息归根,靠此形意气合一之法,聚真气于丹田,按照《天真要》中所载,运转经脉周天。凝如实质,如同烟云的白华,缓缓通过经脉流入中丹田,不知过了多少时辰,中丹田处充满元气。 涌入的元气不停的冲击膻中穴,经脉吸入的元气也往膻中穴压迫而来。在冲撞和挤压两股力量作用下,神识中听到“嘭”的一声,在膻中穴处,形成中丹田! 丹田既成,丝丝光华入体,说不出的舒泰,进入浑然忘我的境界,不知岁月流逝,也不知外物变化,只是静静感悟。元气入空虚识海,识海欲要充胀撕裂,像被汇入元气撕裂成碎片,来自灵魂识海的痛苦更甚,李乂脸色煞白,面色狰狞,冷汗浸满全身,痛苦的长啸发出,借助丹田之力,冲击督脉印堂处的泥丸宫。 李乂神识慢慢模糊,只剩下了低声的哀嚎…… 不知过了多少时辰,悠悠转醒,发出憔悴的轻哼声,他无力到极致,虚弱到极点。睁开眼睛,就看到了面前两张娇媚的面孔,二女见到李乂醒来,这才放下了满脸的担忧,露出了狂喜之色,异口同声的喊道:“醒了!” 如同漫长的梦,梦中浮现了久远的画面。无数的记忆碎片在识海凝合,远古众神悠闲,上古众族大战,到了中古以来的人族主宰,英雄悲歌的时代…… 慢慢恢复了感觉,突然感到浑身冰凉,而在体内却蕴藏着无穷精力。李乂勉强坐起来,这才发现躺在云雾绕缭的水塘中,身体虚弱到摇摇欲坠。 见到李乂神智清醒,僚光赶紧扶着李乂,急切的言道:“前两天快吓死我们了,你到了最后,浑身就和烧融的铁块一样,连衣服都烧着了。” 赶紧看了看下面,真是一丝不挂,李乂赶紧捂着下面,面色绯红。 闻楼嬉笑着走了上来,“这时,应该捂住脸的!”说着,将自己的黑色外套披在李乂身上,有些调戏的言道:“这几天,我们什么都看到了。” 尝试着调用真气,三丹田既成,任督二脉打通,不过是瞬间,澎湃的力量涌出,畅快淋漓的感觉让李乂心神激荡,看到万里长空,碧波无垠,禁不住振声长啸。 (042) 千乘 大旱之年,赤地千里,元右平原满目萧索。 五黎郡乘丘,流民军涌入劫掠,官兵跟进扫荡,虎狼横行,百姓苦不堪言。方翼尉带领上百兵马,闯入柏树村,横冲直撞,厉声喝骂,乱世之中,命如草贱,稍有不从,官兵投出火把,整个村落顷刻间就被烧成瓦砾焦土。 西捕头身着缁衣,腰挂长刀,面色冰冷,见官兵手持长矛,将村民逐到一处,团团围住,看到方翼尉满脸杀气,西捕头站在人群前,大声呵斥道,“贼首王白林抢劫皇船,罪该万死!父老乡亲,今日军爷前来,就是为了贼首王白林。” 村民都沉默不语,村里青壮年都随王白林抢粮去了,现在除了抢劫,哪还有活路!抢掠的物资都要送给官兵大部分的,彼此相安无事。可是十多天前,匪徒抢掠了皇船,皇帝雷霆大怒,命令到了翼尉这里,就成了限期交出匪首人头。 方翼尉持刀大喊,“贼首王白林在哪?不说,你们都要死。” 王白林是村里屠夫,祖祖辈辈杀猪为生,母亲是小丑丐,十二岁生下了王白林,难产而死,因在白树林中所生,都称他“白林”。等长大后,日渐暴戾,好勇斗狠,横行乡里,平日里做些杀猪宰牛,贩卖私盐的营生。他做事狠辣,但为人仗义,有了一群亡命兄弟,趁着乱世,做起剪路劫径的勾当,也给苦人儿分点。 王白林心黑着那,若被他知道,定会灭门,乡民哪里敢说。此刻,蓬头散发,面孔脏黑的女人心惊胆战的躲在人群中,蜷缩身躯,希望不被官军注意。 “谁是千乘?”方翼尉看着眼前冷漠以对的村民,眼神更是冰冷,疾步向前,毫不留情从妇人手中夺过孩子,掏出匕首,架在孩子咽喉上,孩子吓得哇哇大叫。不耐烦的高喊,“不说,就是死。”匕首使劲按了按,鲜血从孩子咽喉处流下,母亲吓得瘫软在地,面如死灰,惊恐的喊道:“别,别……军爷,我说,我说……” “我是千乘!”躲在后面的灰脸女人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方翼尉上前细看,勉强看清匪首的女人,二十来岁,长得婀娜丰腴,颇有几分风情。不由分说,军士上前,给千乘套上枷锁,铁链锁在马后,准备带走。 “知情不报,隐匿匪首,罪不可赦。”方翼尉做出斩首的动作,喊道:“长枪手上前。”随着一声大喊,长枪放平,方翼尉面无表情的大喊,“全歼匪寇!” “杀!”士兵齐声大喝,长枪朝着人群刺去。 鲜血流淌,尸横遍地,保护家人的男人尸体挡在外面,眼神浸透着怨毒,母亲将孩子压在身下,企图给孩子们争取一线生机,所有人死不瞑目。官兵娴熟的将男人头颅割下,这些袍泽在他们眼中如同猪狗,没有丝毫怜悯之心去多看一眼。割下人头后,将尸首堆在一起,燃起大火,焚尸灭迹,腥臭的尸气飘荡,让人闻之作呕。这些杀人恶魔怡然自得的围观着“盛宴”,待火燃大,扬长而去。 闷热的下午,蝉鸣不绝,让人愈加烦躁。破破烂烂的队伍,肮脏不堪的旗帜耷拉下来,匪徒垂头丧气,无精打采,在水道边埋伏了几天,依然毫无斩获。 匪首王白林胡子拉碴,满眼血丝,油腻的头发散乱,脏兮兮的皮甲发出臭烘烘的味道,浑身充满戾气。他有股怒火发泄不出去,正烦躁的来回走动。 “总把子,不好了……”矮瘦的孩子气喘吁吁的飞跑过来。 王白林没好气甩了一巴掌,“咋咋呼呼的,小赖子,死了娘了你。” 十三岁的小赖子没了父母,跟着王白林杀猪,算是半个仆役,半个儿子,正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大喊道:“阿大,鹰爪孙带着上百官兵,将大姑奶奶抢走了。” “远近还在吗?”王白林想知道两个儿子,王远和王进有没有被抓走。 “都在!”小赖子露出兴奋,“我把他们藏在水线子家里了,我刚才专门去看了一眼,就怕他们让官兵找到的了,让水线子带着他们去芦苇荡了。” “好,不枉跟了我这几年!”王白林松了口气,拍了拍小赖子的肩膀,随手拿出干硬的炊饼,抛了过去,“看来我们兄弟又要出去躲躲了,走,去沼泽地。” 等狼吞虎咽的吞下面饼,小赖子脸上挂了苦相,带着哭腔,“爹,这些狗娘养的,把整个村都屠了,没留下半个活口,还把脑袋都剁了去领赏了。临了一把火都烧了,烧得那个味,别提多难闻了。”想起腥臭的气味,小赖子势欲作呕。 “都杀了?”王白林倒抽了口凉气。 小赖子面露恐惧,“我看的真真的,流的地上到处都是血,那血腥气,隔着老远就能闻到,你们要是不信,到村子里看看就知道了,现在火还在烧着。” 队伍中传来痛苦的嚎叫,还有彼此起伏的喝骂。王白林喝止大家,拔出长刀,豪气万丈的喊道:“弟兄们,去剁了这群禽兽,为父老报仇!” 所有的匪首都声嘶力竭的喊道:“杀光他们,杀光他们……”如同被释放的野兽,平日的贼滑猥琐被满腔怒火所代替,高呼:“杀光,杀光,杀光……” 王白林身边的青年提议道:“舅,东溪村那边的小溪断流,他们一定走那里!抓紧赶过去,还能截住他们!”二十多岁的青年叫贺公许,和王白林相貌差不多,黝黑精瘦,黑巾拢住头发,脸上胡子拉碴,两道剑眉斜插,更是朗俊些。 王白林双眼血红,大口喘着粗气,“许子,带上你平时训练的那些家伙,我看看,是你小子耍猴的把式厉害,还是老子的不要命更管用。” 草垛后面,方翼尉把千乘压在身下,扭动越来越快,片刻后爬起身来,提着裤子,心满意足,“明武,老子这辈子,第一次尝到鬼女的味道!” 面白须净的辜明武来到千乘身边,捏起千乘的面容,细细端详,一张俏丽但憔悴苍白的面孔,完全不同的肤色,虽然风吹日晒,有些粗糙,却掩饰不住那种极西女人才有的苍白,军官明白为什么千乘被称作“鬼女”的原因了。 看着对面的军官,千乘惊恐的将双手护在丰满的胸前。 看到了千乘白皙修长的双腿,辜明武顺着双腿看下去,看到了千乘的双脚,当看到这双脚之后,军官的眼睛紧紧的盯着修长的玉足,慢慢欣赏起来。 千乘不知道对面的军官要做什么,慌里慌张的穿上裤子。 辜明武俯下身体,掏出雪白的布巾,细细的擦拭千乘的身体,特别是那双手,更是耐心的擦洗,连指甲缝也不错过。千乘有些惊恐,有些疑惑,也有些喜欢。细看这个温柔的年轻人,很干净,也很清爽。这种被人服侍的感觉多么熟悉,千乘闭上眼睛,恍惚之间,回到了八年前,那时的自己是中都显赫家族待嫁的少女,父母的掌上明珠,却不想,被广野泽的匪徒劫持,从此成了王白林的女人。 “出发!”方翼尉对着队伍大喊。 年轻军官一言不发,抱起千乘,放在马鞍上,翻身上马。 “明武,这匪首的女人要被枭首示众的!再说了,这种烂货你也要?下次出去,你看上了那个大家闺秀,咱就带走。”方翼尉大笑,“下次我们带足人马,给你找个如花似玉的黄花大姑娘,我们要横行天下,是不是啊?兄弟们。” “横行天下!”上百人同声大喊,气势骇人。 方翼尉催促:“咱们走东溪谷,天黑前回城,还能领赏银那。” 队伍沿着谷地前进,这东溪谷外缓内险,众人走着走着,就感到气氛不对,天色渐暗,这是最容易被伏击的时刻,辜明武提醒道:“这里不会有埋伏吧?” 有人大笑,“埋伏?一群土匪,懂什么叫埋伏?见了我们,早没影了。” 方翼尉看着陡峭的谷地,觉得还是谨慎为上,“明武,你先领五十人前进,我坐镇中间,留下五十人最后出发,三队要保持距离,相互接应。这帮流寇就是乌合之众,记住了,打起仗来,只要斩了首领,对方就会一哄而散,不战自溃。” “阿大,那些畜生过来了。”侦查回来的小赖子大喊道。 林中埋伏的匪寇紧张的屏住了呼吸,虽然这两年来一直打劫,可是从未和官兵真正的正面交过手,面对恶仗,每个人都紧张的不知所措,忐忑不安。 王白林看着官兵只有四五十人,胆气壮了不少,压低嗓子,“兄弟们,待会儿跟着我冲,宰了这帮狗娘养的,今晚就用他们的耳朵做下酒,为家人报仇。” “看,大姑奶奶。”小赖子指着马上的千乘,啧啧说道:“好像还被马上的小白脸抱着,阿大,那小子看起来还挺帅的,待会儿把他的脸剁烂。” “大家先不要着急动手……”还没等王白林把话说完,小赖子嘶喊着,带着匪徒大呼小叫的冲了下去,王白林这才把话说完,“不要一起冲下去。” 看到众人冲了下去,王白林只能无奈的跟着冲了下去。 见到山上呼啸而下的匪军,辜明武勒马,命令道:“列阵!” 官兵训练有素,处乱不惊,十人将盾牌锁起来,支撑在前,同时架起长枪,准备刺杀。后面十人把长枪举起,架在前面大盾上,剩下三十人绕在明武两侧。 冲下来的匪寇跌跌跄跄的来到了阵前,只听“噗嗤”声不断,冲在阵前的数名匪徒被长矛刺穿,鲜血喷涌。后面的匪寇呐喊着冲下,见到前面被长矛刺穿的同伴正咕咕流血,顿时慌张起来,拼命的后退躲闪,匪徒的进攻马上陷入混乱。 前阵用大盾顶住了匪寇这轮混乱但勇猛的进攻,见到防守稳住,明武令左右小队往外扩张,形成反弓阵型,后面小队则手持长枪向前,顷刻之间,就有十多个匪徒被大刀砍翻,长矛也不断刺出去。见到了站在高处大呼小叫的匪徒,明武搭弓取箭,连射数箭。只听几声惨叫,箭矢穿透了几名匪徒的脖子。 “呼啦”声,见到敌将如此彪悍,匪徒转身撤离。 “乌合之众!”明武连追击的兴趣都没有,命令道:“出发!” (043) 贺公许 灌木丛中传来含糊不清的呜呜声,男子费劲的将女子压在身下,可女子拼死不从。正在男子手忙脚乱时,手持短刀的匪兵匆匆跑来,“头,老大要集合了!” 灌木丛中传来嗦嗦声,冲出来个高大魁梧的男子,怒气冲冲,上去给匪兵狠狠一巴掌,匪兵被打的头晕眼花,转了一圈,没定住身子,噗通倒在地上。 男子提着裤子,意犹未尽,啐道:“他娘的,败了老子的性头。” 匪兵摸着被打的红肿的脸,好奇往灌木丛中探身子,当看清楚女子后,大惊失色,“头,这不是蒋大户的闺女米和吗?头,大首领不是说,不许祸害百姓吗?贺公许这个魔头成立了督战队,下手黑着那,有好几个兄弟被他斩了!”匪兵在头目耳边轻声言道:“要不结果了她,留下是个麻烦,那贺疯子这几个月来,总想找大哥的别扭,别让那疯子抓到把柄。”做了个砍头动作,“来个死无对证!” 头目双眼一瞪,大声骂道:“你他娘,你懂个屁,什么叫祸害百姓?”指着被绑的女子,“她是老百姓吗?蒋大户平日里收粮催债放贷的,扒皮扒的狠着那,那是咱们的仇人,平日里怎么祸祸咱们的!这笔帐,正好和他闺女算!” 匪兵抱怨道:“这半天还没搞定,前几天,运河上劫来的官宦小姐,几巴掌甩过去,几刀虚砍下去,还不是任你摆布?比窑姐都好玩,非要玩这种情调!” 头目悻悻言道:“又哭又嚎的,有嘛意思?对付这些女子,用强很爽么?”意味深长的言道:“我们不是下三滥的匪徒!是受拥戴的义军!大当家的不是总说嘛,要和百姓一家亲,这才是一家亲。要让她们心甘情愿的躺下,任我摆布,那才有意思!被骑着,说还夸你仁义,才有味道,才叫美,才叫妙,你懂么?” 那匪兵自然不懂这里面的美妙,只是赔笑着哈腰点头。 大刀别在腰上,头目感觉浑身利索,抹了抹脸上的血迹,很是兴奋的言道:“当年不过两石谷子,就被蒋大户家弄得家破人亡,我那时候就发誓,这辈子,一定要弄死他全家,为我家人报仇,今天杀的痛快啊!痛快!终于为家人报仇了。” 匪兵很是害怕,“要是让贺督军发现了,可是小命不保,还是快走吧。” 头目怒骂,“娘的,你怕什么!灭蒋大户满门的,不知道是谁家干的,反正不是咱们,以蒋大户的狠毒,不知道多少义军想杀他满门那。” 匪兵惊恐的看着四周,嘴唇发颤,“头……儿……督军……队……” 头目似乎想到了什么,惊恐的看了过去,当看清楚来者,看到他眼中的杀气,两腿顿时一软,跪了下去,捣头如蒜,“贺督军,小的下次再也不敢了。” 被称为督军的贺公许,并不高大的身躯散发着杀神气息,看上去长脸尖腮,被称为豺狼之貌,不过二十多岁,却是面色深沉,很是冷峻,命令道:“绑了。” 贺公许指着头目,问蒋米和,“他说的都是真的?” 蒋米和站起身来,眼光中露出愤恨,“就是他,杀了我全家人。” 贺公许转头盯着头目,头目点头,“我杀了他全家,为我家人报仇。” 贺公许想了想,语气变得柔和,“你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头目不再挣扎,想了想,“给我留个全尸吧!”然后指着匪兵,“让他把我埋在我家祖坟,我要告诉我家人,已为他们报了仇,我这辈子心愿了了。” 贺公许对手下冷酷而简短的命令道:“绞死,让他带走。” 似乎不忍心看到头目被绞死,贺公许头也不回的要离去,这时候,身后传来了蒋米和的声音,“贺督军,乱世之中,你要让我死在这里吗?” 贺公许依然没有回头,对手下命令道:“把这个女人带走。” 丛林之中,溃逃的匪兵都跑了回来,惊魂未定,气喘吁吁。 “怂蛋,他娘的一群怂蛋,看你们那熊样,真给老子丢人,几箭就把你们吓破了胆,老子让你们冲,为什么不冲!”王白林气急败坏的大骂,挥舞着手中的长刀,就要冲小首领砍去,“老子今日要行军法,剁了你们这些王八蛋。” 亲兵看着真要下手,七手八脚上前抱住王白林,“大首领息怒……”眼神示意小首领赶紧上来承认错误。几个小首领见王白林动了真气,磨磨蹭蹭上前,保证下次不再这样,王白林见目的达到,也装模做样的教训了他们几句。 眼看风波就要平息,在旁冷冷看着表演的贺公许,眉头却是锁得越来越紧,最后实在忍不住了,“噌”的一下站了起来,极不耐烦的对王白林言道:“好了,不要演戏了,仗不是这么打的!这仗由我来打,如何?” “混小子,竟敢这么说话,你活的不耐烦了。”王白林怒不可遏,对着贺公许挥手就打,嘴上骂骂咧咧,在众人劝说下,才平息了愤怒。 过了一炷香,安静下来的王白林盯着贺公许,“怎么?你小子想指挥?” 贺公许看着王白林,郑重点头,“我领军令状,有生无死。” 王白林认真的打量着外甥,曾有相师评价道“视瞻异常,明断勇杀,必会雄名克振,然志性轻狡,不得善终。”便大声言道:“今日看看你小子成色,是不是真如传言所说的明断勇杀!天天在老子面前卖弄你的兵法,今日看看管不管用。” 贺公许对督战队命令道:“扶打首领下去休息。” 看着两名亲随上前,半是搀扶,半是绑架的把王白林带走。 贺公许高声命令道:“刚才逃回的,在这里列阵。”见匪兵没有任何反应,贺公许声调提高,大喊道:“督军队,不尊令者,该如何处置?” 督军队所有人齐声喊道:“斩!” 看到溃兵依然没有反应,贺公许大喝:“督军队何在?还不上前?” 齐刷刷的,二十多个精壮的汉子抽出腰刀,将逃回的溃兵围了起来。 “列队!”贺公许冷冷的声音从牙缝中挤出来,“否则……杀无赦!” 见到闪烁的刀锋,溃兵不敢怠慢,赶忙列队。冰冷的眼神的盯着三名小首领,贺公许大喊,“我们是义军,不是杀人放火的土匪,是要救民于水火的!我在这里申明军纪,必须牢牢的记住了!扰乱军心者,斩!临阵畏缩者,斩!将不顾军者,斩!军不顾将者,斩!敢违军令者,斩!冲阵不从者,后队斩前队!”随着五个“斩”字出口,冷冷的杀气弥漫,众人都感受到了决心和毅力,不自觉的挺直了胸膛。 指着三个小首领,贺公许命令道:“督军队,将这三人绑了。” 督军队虎狼般的冲入队伍中,撞开试图阻挡的家伙,任凭对方如何挣扎和哀求,贺公许不为所动,三人被绑起来,如同麻袋般的被扔到了面前。 远处的王白林饶有兴趣的看着贺公许表演,感觉真的不错,这才是军纪嘛!平时自己对这些混蛋太过宽容,是该好好教训这几临阵脱逃的混蛋了。 贺公许指着三人,大声喝道:“此三人,在冲锋中,临阵退缩,按照军纪当斩!”丝毫不给对方申辩的机会,对督军队下令,“斩了!以正军法!” 看到贺公许真要杀人,王白林赶紧上前阻止,“混蛋,怎能斩了自己兄弟!” 还没等王白林过来,督军队就毫不犹豫的落刀,“刷”三刀齐下,掉落的脑袋在地上滚动,鲜血喷涌,将队伍前面数人面孔溅上猩红粘稠的血液。 摸了摸脸上的鲜血,浓浓的血腥味道让众人见识到了军纪,心里咯噔一下,没想到贺公许如此心狠手辣,竟将总把子倚重的三个首领当场就斩了。 将队伍中最精壮的三人挑了出来,贺公许命令,“你们就是新任队长,从今往后,惟命是从!你们三人带队冲阵,队长退缩,义兵斩杀;义兵退缩,后队斩杀,后队退缩,督军队斩杀!斩杀退兵,如同斩敌,可获大功!可听清楚了?” 看着地上的三个血淋淋的人头,队伍沉默无声,王白林心如刀绞,在地上挖坑,边挖边流泪,痛惜言道:“老兄弟,待会儿哥哥就下来陪你们了。” 探子急急跑来,“官兵去了成武军营那边了,走了快十里了。” “整顿人马,杀过去!”贺公许命令道。 “别着急,先卜一卦,看看天意!”王白林马上恢复了冷静,止住哭声,顾不得挖坑,一跃而起,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赶紧制止众人。 “贻误战机啊!”贺公许生气的言道:“卜什么卦啊!” “其它能依你,这个必须听我的。”王白林很是固执。 “我认识个老婆子,有时来这边的镇甸上买东西,我见过她给别人卜卦。”在旁的小赖子赶紧接过话来,“镇甸五六里远,快点来回,顶多半个时辰。” “快!”贺公许让小赖子领着,急急出发,看着太阳落下,更是心急如焚。 到了集市,小赖子看到卦师常在的街角,空无一人,“今日不在啊!” 王白林问道:“小赖子,哪里还有卦师?” “那可远了,再往西的鳌村有个,不过要走十多里地那。” 贺公许摇头道:“太远了,来去最少要半个时辰,真就来不及了。” 正当四人不知所措时,亏得小赖子眼尖,指着前方,激动的语无伦次,“快……神婆,那就是……”顺着方向望去,看到披挂着宽大衣服,驼背慢行的老太婆。 众人赶紧追了上去,老太婆细看眼前四人,上下打量,淡然言道,“我就说嘛,今日还少了一卦,这不是来了嘛!”说着,从卦袋中抽出卦筒,对王白林道,“你来抽一卦。”看到王白林郑重其事的样子,贺公许心急,上前随手抽了出来。 “算了,老神仙,别和他计较,他就是个二愣子,是个大傻子,做事不知好歹。”王白林赶紧道歉,将手伸向卦桶,“还是我来抽吧!” 老太婆出手阻止了王白林,“这是天意,本来老身早该走了,可我知还有一卦未卜;本来该你抽卦,却被这年轻人抽了,一切皆由天定,不能更改。” “那老神仙看看,卦象是什么啊?”贺公许急切的问道。 老太婆眯着眼睛细看,“天泽履,履虎尾之象,虽有危险,若谨慎行事,可致亨通!主卦象为泽,水汽萦绕,不见日月为大吉,若见日月,则为大凶。” “老神仙能不能说的透彻点?”王白林紧张的问道。 “天机岂是我能看透的,若有那个本事,天能容我?”老太婆嘲讽道。 王白林尴尬的笑了笑,“若是得胜,定要带着重礼去感谢老神仙。” 四人对卦象惊异不已,可又不知卦象真意,带着疑惑,就急匆匆的上路了。 (044) 屠公素 落日被群山淹没,如火的晚霞黯淡下去,阴影慢慢笼罩大地。 看着东方升起的弯月,王白林很是担忧,“天快黑了,耽误了半个多时辰了,死命倒能追上,可就算是追上,也累的不行,没劲打仗了。” 贺公许指着暮色下的高山轮廓,“那就是老鸹山,有条羊肠路,今晚月光亮堂,咱们直接翻过去向南走,在成武县城东面山谷等着,杀光这群狗娘养的。” 近两个时辰的翻山越岭,来到了成武县东面的山谷。距离天明尚早,众人不顾疲惫,赶紧设置路障陷阱,待事情完后,个个筋疲力尽。看着西天残月,便吃了最后的饱饭,躺下休息,半个时辰后,朦朦胧胧中,来了支官兵队伍。 西天残月正在落下,东方朝霞正喷薄欲出,看这日月齐天的景象,王白林忐忑不安,“公许,还记得卦象吗?老神仙说了,见到日月就是大凶之兆啊!” 屠公素指着山下正朝陷阱走在的皇领官军,着急的喊道,“这个你也信?老巫婆的话,顺口胡诌,怎能当真?再不进攻,就要错过军机了。” 这位高大豪爽的汉子,和贺公许一样,是王白林的外甥,有把子力气,作战很是勇猛,打起仗来不要命的冲锋,在士兵中很有威望,能服众,得人心。 “不行,没有我的命令,不能进攻!”王白林满脸杀气的命令众人,看着坐在那里生闷气的贺公许,安慰道:“这次听我的,以后听你的。” 屠公素很是气愤的上前,对王白林言道:“到了这时,还不动手?你要是不敢,你就给我百人,我去杀光他们,都是两个鼻孔一张嘴,谁怕谁!” 贺公许冷静下来,对屠公素言道:“舅舅是对的,这是天不助我!现在进攻,就算偷袭成功,也占不到多大便宜。太阳马上出来了,要是惊动了成武兵营,我们也是难逃一死,这里只有三百义军,成武那边有五百官兵那!” “哎!”小赖子也都心灰意冷的叹息,“这些畜生明显是来剿我们的!这一撤,怕以后就要亡命山里了,眼看就要到冬天了,日子难熬啊。” “撤吧!”见到士气低落,贺公许准备撤离。 “不行!”屠公素依然坚持,“你们先撤,我去会会他们。” 正在此时,大团云雾快速漫过老鸹山,朝这里飘来,很快就遮蔽了天空。云雾惊起无数老鸹,聒噪一片,见到这天降异象,众人都惊奇不已。 贺公许面露喜色,“老神仙说过,不见日月为大吉,这是大吉之兆啊!” 王白林想起此话,面露狂喜,“天助我也!”转头对屠公素言道:“你小子不是想一心为我们父老乡亲报仇吗,今天就看你的血胆了。” 贺公许对新任的三个小队长命令道:“洗刷耻辱,就在此战了,都随我来。” 辜明武正统领兵马,带着首级,满身疲惫,风尘仆仆而来。 看到对方已入圈套,贺公许稳住心神,低声命令道:“听我号令!” 官兵队伍大大咧咧的前进,他们怎么也没想到,快到成武县城,马上就要回营了,这些耗子般的匪徒,还敢在这重兵集结的地方和他们作战。 贺公许大喊,“放!”隆隆声中,山坡上的横木冲着明武的马匹砸了过去。 辜明武没想到,竟敢有人偷袭,只听着山上轰轰而来的声音,却看不清敌人在哪里,不知来了多少人,看着要吞噬自己的浓雾,队伍慌乱起来。 横木掠过队伍,砸中几名士兵,这几人当场被砸死,明武赶忙从马上跳下去,顺势把千乘搂在身旁,看着滚木砸倒几个人,明武大喊:“列阵。” 滚石纷纷砸下,官兵慌忙躲闪,无法组织成有效的阵型。 “第一队,冲!”贺公许下达了短促有力的指令。 新任队长听到命令,心里也在打鼓,这不是打劫,是生死之战!当看到身后贺公许和他的督战队投来的冰冷目光,他知道该做什么了,声嘶力竭的大喊道:“他娘的,横竖都是死,弟兄们,跟着我冲,死也死得像个爷们!” 明武大喊着命令士兵围绕自己集结,刚刚摆好阵仗,就见大雾中冲出来的大队匪徒嗷嗷叫着,呼啸而来。为首的匪徒红着眼睛,玩命的冲了下去,和官兵缠斗起来。虽然伤亡十多人,可匪徒并没有惯常那般退却,而是死命的冲击。 “第二队,第三队,绕道左翼。第四队,第五队,绕道右翼。”贺公许命令手下队伍兵分两路,侧翼攻击,气势豪迈的大喊,“所有人,随我前进!” 浓雾遮蔽了视线,明武搞不清形势,只听周围都是呐喊,四处都是匪徒,这些匪徒并不混乱,布阵颇有章法,作战十分凶猛,身边的手下不断倒地。 明悟有了一丝慌乱,暗暗思虑如何冲出重围,逃离这混乱的战场。 这时候,高大的队长领着手下,手持三四米的削尖木棍,悄悄绕到后面。 “冲,快,冲出去。”明武看了眼身边的千乘,本想一刀斩杀。可当看到目光中的娇弱,心突然软了下来。奋力冲击,可周边有太多的刀枪木棍。 斜地里,削尖的长木棍插入到侧肋,巨大的疼痛袭来,昏了过去。 “贺督军,现在做什么?”作战最勇猛的头领上前问道。 众人看着贺公许,目光中充满了拜服,他们没想到,自己这群草莽,竟能战胜训练有素的官兵!以往的他们,就是碰到小队官兵,都只能玩命逃避。 屠公素看着眼前最勇猛的高大头领,很是满意,刚才就是他的勇猛,刺倒了辜明武,让士气大振,才有了现在的胜利,问道:“你们叫什么名字?” 高大魁梧的汉子朗声言道:“王宗义!” 屠公素兴奋的问道:“打起来很有章法,还是个练家子?” 王宗义沾满鲜血的脸上露出憨憨笑容,“我当过官兵,见不惯他们杀百姓。” 屠公素嘴上大喊着:“宗义哥,我就拜你为师了!”还没等王宗义答应,就赶紧拜倒在地,把刀举过头顶,“师傅在上,请受弟子屠公素一拜!” 贺公许对王宗义言道:“你就做个教头,训练大伙!” 看着大雾愈来愈厚,贺公许心生奇计,大喊道:“天助我也!上天给我们机会,若是不用,那就死无葬身之地了!兄弟们,趁此机会,冲入成武兵营中!” 正在打扫战场的众人听到这里,刚才胜利的喜悦都被吓得面色苍白。 贺公许高声大喊:“兄弟们,咱们就看着天意!等到了军营,若是大雾散去,我们就自认倒霉,投靠了他们!若是大雾不散,就灭了他们!” “好!”王白林大喊,“兄弟们,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收拾兵器,随我攻进成武。”贺公许对众人命令道。 (045) 血腥复仇 干涸的水塘边,四只大锅架了起来,干柴烧的正旺,沸腾的水泛着土色。 三百多官兵俘虏被绑在一起,这些官兵知道自己做了什么,也明白这些人架起大锅来是打算做什么。有些不停的磕头求饶,有些高喊入伙,有些默不作声,有些人在流泪,有些在默诵经文,若是知道下场如此,一定不会稀里糊涂的投降。 在昨晚的战斗中,毫无防备的戢翼尉被杀了个措手不及,这个倒霉蛋被刚刚缴获的弓箭射出的乱箭射杀,羽箭正好射入眼窝,这名悍将没来得及拔刀就倒下马来,剩下的官兵被眼前发生的一幕吓坏了,稀里糊涂的输掉了战斗。 军官和俘虏窃窃私语,鼓动作乱,屠公素正虎视眈眈的盯着,猜出这位交头接耳的军官想做什么,抽出长刀,大步向前,二话没说,手起刀落,干净利索的将头颅斩下。这一斩太迅猛了,头颅飞出时,眼睛还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其他官兵见到匪徒如此狠辣,都噤若寒蝉,刚才还意图不轨的俘虏吓得心胆俱裂。 “拖出去,剁了!”指着左右两人,屠公素冰冷声音在俘虏耳中回荡。 伴随着凄厉悲惨的叫声,屠公素冰冷的眼光扫过众人,俘虏都胆颤的低下头去,不敢直视他的透着凛凛杀气的目光,屠公素想了想,下令道:“督战队,把俘虏分开,十人分组,分散在林子中,不听号令者,直接砍头便是。” 贺公许到了王白林面前,问道:“怎么处置?” 看着箩筐中的乡亲们的头颅,王白林眼中闪过狠厉,咬牙切齿的言道,“血债血还,剥皮抽筋,为了乡亲们,为了小赖子,我恨不得生吞了他们。” 王白林让人把乡亲们和小赖子的头颅摆放整齐,把手下召集起来,跪拜下去,“弟兄们,这些都是我们的父老兄弟,要为死去的父母孩子们报仇!” 这些匪徒看到摆放整齐的头颅,这些头颅的脸上带着愤怒和不甘,带着皱纹和沧桑,他们不过是老实巴交的农民,悲伤很快被仇恨所取代。 “扒皮抽筋!” “一个都不能留!”…… 匪徒眼睛血红,疯狂大喊,看到群情激昂,王白林痛快淋漓的喊道:“我们要亲手宰了他们,剥了他们的皮,抽了他们的筋,敲碎他们的骨头,吸取他们的骨髓。今日我们兄弟们要报仇,这些禽肉不配为人,他们就是疯狗,就是猪猡。” 贺公许想拦下正在疯狂的人群,可他转瞬又沉默下去。 屠公素走上前来,“哥,舅父要把这些俘虏都杀了!” 贺公许看着沸腾的大锅,“公素,这场战斗下来,我们都没有退路了,只能一往无前了!要不闯出天地,要不被官兵所杀!你看看他们。”指着手下众人,有的脸上布满风尘,有的还稚气未脱,有些已经布满皱纹,“他们并不是战士,前天还是老实巴交的农民,为了活着,昨天就只能拿起刀枪,很多人没有杀过人,今日要让他们的手上沾染鲜血,不再恐惧战斗和死亡,杀过人的战士才算战士。” 屠公素点头,“明白,杀过人的战士才是战士。”一声令下,这些匪徒毫不客气的举起了手中长刀,狠狠的朝着俘虏剁了下去,顷刻之间,他们身上就沾染了鲜血,很多犹豫不决的匪徒也被狂热的血腥所感染,闭着眼睛,大喊着砍了下去。 所有的俘虏都被砍死和肢解,大锅里面浸满了鲜血。 看着血红的大锅中煮沸的四肢,王白林毫不犹豫的抓出一根胳膊。 看着王白林大口撕咬,匪徒面露惊骇。贺公许的胃很不舒服,却是忍住呕吐,面带轻松的笑容,走到冒着血腥气的大锅前,用长刀插出一块短肢来,用力的撕咬起来。看到最令人敬畏的贺公许这么做,刚才还在震惊的匪徒似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纷纷上前,从血红的大锅中捞出四肢,一起啃了起来。这种疯狂传染所有的人,经过沉默之后,大家就开始对这些人肉评头论足起来,似乎吃的是猪狗。 被解救出来的千乘脸色惨白,王白林捞出肉来,送到千乘面前,“要不你也尝一口,很好吃的,两年没吃肉了,果然美味,比驴马肉好吃多了。” 闻到血腥气,看到发白的手指,千乘干呕起来,赶紧避开众人。 当看到了那名军官浑身流血,昏死过去,千乘心中一疼,指着昏倒的辜明武,“这人曾救过我的命!若不是他,怕是再也见不到你了,他们准备杀我报功,是他阻止了大家。屠村时,这人极力劝阻过,还和他们的长官闹了起来。” 王白林看到昏死的辜明武,觉得活下来的希望不大,看到千乘期许的表情,不想伤了她的心,笑道,“好,还算是个人,和这些禽兽不一样。”对身边随从命令道:“砍下几根木头,做个担架,抬回去看看,是死是活,就听天由命吧!” 众人将乡亲的头颅带走,准备埋葬了,将官兵抬了过来,点燃了一把火。 (046) 高治羊解谶 通光殿中,河间公、景破军正与众多将领商议战事。 三幅巨大的舆图摆在面前,中间最大的是中土势力图,展现了河间和周边势力的战略形势,简明扼要的描绘了各势力的重点;另两幅是婆娑川和天盐川的军事部署图,详细描绘了山川河流,城郭军镇,桥梁道路等军事要点。 河间公居中,左侧英锐逼人的年轻人是世子景破军,景破军就是城间地的主父元,两年前,高治羊设计,伙同大夫冯善生和方士东方复,改变了夫人的想法。为了儿女,国夫人下定决心,将景破军接回大平城,立为世子。 盯着地图,河间公陷入沉思,众人也都不敢打扰,静静的等待着。 过了许久,景破军以为父亲失神了,小声提醒道:“公父!” 河间公从沉思中醒来,盯着邵余存,问道:“大司马怎么看?” 邵余存快六十了,兢兢业业,恪尽职责,祖祖辈辈在城间地从军,他的姑姑嫁给先公,算起来,还是景略的前辈。他曾执掌过鳄甲军,后成为大平城镇守,在诸公子中支持景略。景略成为国主后,让他镇守北方六镇,前几年才升任大司马。 见公上征询,邵余存赶紧回道:“隰垒那帮乌合之众,哪是历郡精锐的对手!倭国跨海而来,人困马乏,后勤不稳,武郡向来战力强悍,倭国胜算不大!” 任武原不这么认为,“依臣看,历郡和武郡皆败,历郡此战,道义有亏,阳武必定同仇敌忾!倭国向来用兵诡诈,作战勇猛,武郡怕不是对手。” 河间公目光转向了景破军,问道“公元,你怎么看?” “一胜一败!”景破军盯着舆图,算计得失,平静的答复。 河间公目露欣赏,追问道:“哪里胜?哪里败?” 景破军胸有成竹的回道:“婆娑川胜,天盐川败!” “不出几日,战局就见分晓,看公元的眼光如何。”看到不显眼,却能出入公府,参赞军机的高治羊,河间公问道:“高先生怎么看?” 高治羊伸出一根指头,笑道:“过几日,公上就明白了。” 天气渐凉,戎韬玉用小沸鼎煮了锅羊肉,放在酒席中间。几人围鼎饮酒,很是温馨,戎韬玉在旁伺候,不时的加酒,用铜漏勺捞出羊肉青菜下酒。 “师傅竟也晓畅军机。”褚羊士印象中,师傅从未看过兵书。 高治羊摆了摆手,饮下杯中酒,“何时见为师读过兵法?” “先生为何伸出一根手指?”韬玉瞪着美目,好奇的问道。随着高治羊进入权力中心,举手投足自有股自信和洒脱,这让十六岁的少女心扉慢慢开启。 “因为这一根手指就是正确的结果!”高治羊微醺,感到依偎过来的韬玉,少女清雅的体香传来,高治羊不自觉的深吸一口,装作饮酒掩饰,面露迷醉。 褚羊士低头端详着右手食指,陷入了沉思中,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才恍然大悟,伸出大拇指,敬佩道:“师傅果然高妙,食指是八卦中巽风、震雷和艮山,师傅的意思是,作战要动如风、势入雷、不动如山!只有这样,才可取胜!” 高治羊摇头,哈哈大笑,“一胜一败,一起胜,一起败。” 褚羊士没想到竟是如此简单,更加佩服,“师傅真是学究天人啊!” 高治羊不以为然的饮了口酒,“雕虫小技,不过是应付罢了!其实,大街上的卦师都懂这个,卦象本就云山雾罩,让人不知所云,只能自想罢了。” “师傅卜卦,沉博绝丽,高妙难知,难道师傅不懂?”褚羊士满头雾水。 高治羊诡秘一笑,“卜卦的精要就在于高妙难知!” 褚羊士费解的挠头,“弟子好像懂了,又好像不懂!” 高治羊道:“这就对了,若能说清,就还没懂卦象的精要!” 褚羊士给师傅斟酒,“弟子愚昧,师从这么多年,竟还未悟道!竟还呆头呆脑的探究本源,以为懂了阴阳八卦之术,就能洞察天机,无往不胜那。” 高治羊道:“卦象啊!谶语啊!天象啊!都是神秘派的宠爱。究其根本,无人可知,牵强附会罢了!从易朝开始,已有多少谶语了,为师记得的,怕有上百条了!很多大家谶语都已忘了,例如,‘春禾换日头,削尽天下木羊首’,当时都是传言,声称九黎部落要取得天下,可是到头来,九黎部落不也烟消云散了嘛!‘乙子木文承天尨,兴复江山久又长’,大家都以为帝乙子文辛要重振易朝,最后不也被农朝所灭亡嘛!谶语很多,大家只记得那些出名的只言片语而已!” 褚羊士好奇的问道:“那‘东国一口羊,八公儿欺上’这句话那?” 高治羊笑道:“为师现在到了常扬,这谶语依然有用?” 褚羊士依然明白大概,“到了常扬,该是什么说辞?” 高治羊问道:“还记得常扬的八公子是谁吗?” “是鸿泽!三年前,师傅出山,首去常扬,想拜访几位公子,可嫡出公子眼界高,托人无门。子弟便去拜访鸿泽,他门客不多,府门倒是好进,也曾答应将师傅收入门下。可鸿泽的母亲地位卑贱,不招公上待见,就是依附也没用。”说到这里,褚羊士面露懊恼,“早知鸿泽能成为常扬公,不如当初依附他了,谁能想到,最不看好的公子,却成了常扬公!真是时也,命也,天不眷我啊!” 高治羊摇头笑道:“你这么想,就错了!鸿泽登位,必然是在生死边缘走过不知多少来回,你只看到他荣登大位的风光,却不知道这背后激斗的凶险,若是我们在鸿泽身边,生死还是两说,怎么确定我们就是胜利者那?” 韬玉目露崇拜,“先生这气度,就没人能比。” 高治羊笑道:“八公儿为兑卦,兑者为泽,他的小名是八公儿,你说,鸿泽是不是也暗合谶语啊!”见褚羊士点头,悠悠叹曰,“谶语这种东西,怎么能当真那?这不是方士们借助上天之口,来表达自己的想法,天意注我罢了!” 两人聊了会儿,高治羊多饮几杯,伏在桌子上睡了过去。褚羊士要上前搀扶,却被韬玉阻拦下来,“你回去吧,今夜我来照顾,你回去安心的睡吧。” 看着伏在桌子上的高治羊的鬓角有点灰白,少女的心微微心痛,上去轻轻架起了高治羊,玉臂费力的搀扶起来。高治羊依偎在韬玉身上,迷迷糊糊之间,闻到了更浓烈的少女幽香,他压抑了多年的感情瞬间得到了释放。 当韬玉将高治羊扶到床榻边的时候,高治羊紧紧的搂住了她的腰,韬玉轻轻的挣扎两下,却没能挣脱,也就放弃了挣扎,任凭高治羊将她搂到床上。 高治羊触摸到少女的柔嫩肌肤,就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感受到双手在不停的爱抚,韬玉娇羞的转过脸去,热烈的迎合着,两个人在床上滚在一起。 (047) 高世察 城下血流成河,遍地都是血腥的尸体,苍蝇到处嗡嗡乱飞。 浪荡军正在围攻鄄邑,拼命攻打三天,看着精锐倒在城下,屠公素冰冷的心变得狂暴,眼中闪过狠厉,举起手中战刀,霹雳般的怒喝,“杀人,祭旗!” 见到屠公素暴怒,唯恐怒火波及自己的亲兵战战兢兢的上前,声音有些颤抖,“将军,那些俘虏都被剁了充作军粮,实在没人可杀了?” 屠公素愤愤言道:“把前几天绑来的肥羊,没人赎的那些都拉过来。” 七八名略显白胖的家伙被牵了上来,看的出来,都是富贵人家,见到杀气腾腾的刀斧手,还有接血的铜盆,知道即将到来的命运,便拼命挣扎求饶。 身材高瘦,胡子拉碴的中年文士低头不语,看到人头落地,鲜血喷涌,便不复淡定,两股战战,在推向断头台时,挣扎着疾声高呼:“白林公大兴义兵,为天下除暴安良,如今大业未成,为了祭旗而杀无辜之人,丧尽人心,何以得天下?” 监斩的贺公许闻言,赶紧高喊,“刀下留人!” 饶是刽子手了得,硬硬将大刀停下,可还是割开文士后颈,鲜血流淌。 屠公素气愤的上前质问贺公许,“你知不知道,这样不吉利。” 贺公许指着中年文士问道:“临危不乱,气度非凡,倒是个英雄!先听他怎么说,若是苟且偷生的小人,再斩不迟!若是英雄大丈夫,错杀就可惜了!”让人将文士带过来,看着黑黑瘦瘦,头发散乱,鹰钩鼻子,很是阴鸷深沉。 贺公许冷冷问道:“有何话说?” 迎着贺公许凌厉的目光,文士深吸口气,平静的言道:“天罡奎宿耀星野,地煞三三鲤鱼跃,百龙九五立义德,千乘万骑走大泽!” 屠公素不耐烦的上前,“狗屁文章,胡嚼舌头。” 文士盯着沉思的贺公许,见他依然沉默,慢慢的露出笑容。 许久过后,贺公许对手下命令道:“几乎错杀英雄,快快松绑。” 大难得脱,文士长舒口气,从惊魂中回过神来,拱手施礼,朗声道:“多谢贺将军不杀之恩!在下高世察,在这鄄邑讨生活,磋磋至此,不想遭此大难。” 贺公许指着人头,“他们家有余粮,却不愿拿来周济百姓,你说,该不该杀?” 高世察犹豫片刻,却是下定决心,高声问道:“贺将军,敢问你们起兵造反,是要裂土封王,还是随波逐流?还是身败名裂?” 这句话戳中了心事,贺公许的神色顿时凝重起来,“高先生,裂土封王如何?随波入流如何?身败名裂又如何?” 到了此时,高世察恢复了他的自信和从容,振声言道:“在下不才,做过几天蒙学先生,读过几本不入流的史书!敢问贺将军,浪荡军结局如何? 贺公许如实回答:“尽屠于瀚海之畔!” “何也?”高世察自问自答,“民心尽失而已!” 屠公素很不屑,“哼!民心何用?皇领百姓无不盼着那个狗皇帝去死,他不也活的好好的嘛!”说着,拔刀向天,“还是咱们手中的刀枪更好用!若无刀枪,我们怕也是成了饿殍了!什么是人心?我是粗人,觉得粮食就有人心!” 高世察深以为然,“将军所言,虽然粗糙,可含至理!” 贺公许有些颓然的言道:“粮食就是人心,可哪有粮食让我们来抢啊!” “人心就在这里!”高世察看到众将领眼中的不耐,没敢绕弯子,拿架子,直截了当的言道:“贺将军,鄙人看来,王大帅会潜龙腾渊……” 贺公许想了想,对高世察言道:“高先生随我去帅帐。” 远远就听到了王白林愤怒的咆哮声,这是因为攻城受挫而大发雷霆。鄄邑守军不过千人,竟让上万浪荡军束手无策。进帐后,看到巨大的实木方桌,已被王白林的大刀砍得残破不堪,众将立在两侧,噤若寒蝉,王白林大骂:“废物,都他娘的废物!上万人攻打这个破城,三天了!竟还没攻下来,看来,要行军法了。”血红眼睛盯着辜明武,“传令督军队,明日攻不下来,就将他们斩了,以正军法。” 见到贺公许和屠公素进来,众位头领才算是松了口气。 见到营帐中的气氛冷凝,屠公素拍着胸脯保证道:“舅帅,我亲自带兵攻城,明天就拔下鄄邑,等攻下城池,将男人都充军粮!女人都作营妓!” 王白林眼中闪出狠厉,狰狞的口角挤出冷笑,“好,咱也学学沼泽狼,学学万人屠,明日攻下后,斩尽杀绝,鸡犬不留!” 贺公许大惊,赶紧劝谏,“大帅,万万不可。” 王白林面色阴冷,“不血流成河,他们是不会顺从的!” 贺公许不再犹豫,高声问道:“大帅,为什么我们一路打来,攻城越来越难了?当我们当初攻下成武时,那可是百姓欢庆,开仓放粮,多少人跟从我们?到了现在,为什么处处碰壁?不管走到哪里,百姓都视我们如同虎狼!” 王白林愤怒脸上露出气急败坏的狂怒,气喘吁吁,拿起大刀,就冲着砍了过去,骂骂咧咧的喊道:“滚你娘的,老子这里不需要你,赶紧给我滚蛋。” 贺公许身边的高世察倒是见机快,赶紧将贺公许拉倒一边,才堪堪躲过这一刀,高世察赶紧上前,按下长刀,劝谏道:“大帅息怒,大帅请息怒。” 王白林看着高世察,并不认识,顿时将怒火发泄到他身上,指着鼻子,高声骂道:“哪来的狗东西,我们将帅议事,这有你说话的分量?” 高世察觉得受到了羞辱,迎着王白林血红眼睛,暴戾的目光,无畏的言道:“大丈夫起于闾巷,想要称王,为天下雄,难道要杀尽麾下英雄?” 王白林气急败坏,喊道:“把这个不知死活的东西,拖下去,砍了!” 贺公许面色通红,厉声咆哮道:“够了,这么下去,咱们同归于尽算了!” 众将没有往常那样帮着王白林说话,都低头不语,贺公许的咆哮让王白林猛然清醒,看到众人都沉默不动,知道自己正在失去威望,大刀颓然无力的落下。 贺公许悲声言道:“大帅,为何鄄邑抵抗如此激烈?这些穷苦人本来应该助我们打开城池,可他们现在反而帮官兵守城!为什么?还不是畏惧我们甚于官兵!”说着,指着高世察,“这位是高先生,不过是个落魄的士子,灾荒之年,家无余粮,就被推上断头台,要不是他几句话点醒了我,如今,怕是已成冤魂了!” 辜明武见到王白林稍有意动,也上前劝解道:“大帅,贺将军所言不错,不能见小利而忘大义啊!只为几斗粮而散尽人心!人心散了,名声败了,再凝聚人心,树立群望,可就难了!何况,各个县城郡城为了防范义军,都将四周粮食搜刮到了大城大仓,县城郡城皆是大仓,乡野民众其实也无余粮了。” 王白林这才意识到问题严重,征询道:“那该如何去做?” (048) 百龙煞谶 贺公许指着高世察,“今日喊高先生来,就是让他讲讲的。” 高世察完全明了贺公许的意图,见到王白林点头,上前言道:“大帅,云中秘史中记载过,天罡奎宿耀星野,地煞三三鲤鱼跃,百龙九五立义德,千乘万骑走大泽!这首歌谣,是当年的古尔汗最初传唱,鄙人不才,学些阴阳之术,懂些天星分野,四柱神煞,粗略的看了写星宿照命和神煞主命之说……” 见到所有目光投过来,恢复往日从容,高世察气定神闲,将思虑良久的想法说了出来,“大帅,体国经野,就是将这天地联系起来,从分野上来看,咱们五黎郡当属奎星,是奎木狼所在,这首谶诗讲的是北方苍狼乌古轶德,今日看来,却是暗合这木字,木者,东方也!这星野,本指云中曾经的都城星夜城,放在今日皇领,应是星宿分野啊!王大帅的名讳是白林,这林字中就暗合木啊!” 众人越听越觉得不可思议,没想到三百年前,就定了今日之局,屠公素最是好奇,禁不住问道:“难道说,好几百年前,就有人知道舅帅了?” 高世察笑道:“乌古轶德殂年和大帅所生之年正好相差六个甲子,三百六十年啊!云中秘史记载,乌古轶德的灵魂会转生的,会带领百龙闹人间!” 众人从离魂的状态中清醒过来,异口同声的惊呼,“百龙?” 高世察笑道:“不错,天罡奎宿耀星野,地煞三三鲤鱼跃,这天罡就是二十八星宿,而地煞就是七十二地煞,天罡地煞相加,就是百啊!这就是百龙的由来,人称百龙煞谶,这百龙煞谶已有三百六十年了,没想到,应验在今日!” 有人好奇的问道:“高先生,这三三鲤鱼跃,是什么意思?” 高世察完全进入物我两忘的境界,捻着胡须,信手拈来,“大帅可是生于大成三年的!三三为九,或许明年,颐光十九年,大帅就是鲤鱼跃龙之时!” 将领频频点头,看着王白林的目光变得有些敬畏,向来迷信谶语的王宗义问道:“高先生,百龙九五离一得,千乘万骑走大泽那?” “易经的乾卦有言,九五,飞龙在天,寓意荣登至尊!百者离一,就是白字啊,因为将上面的一横去了,从全诗来看,这谶诗中指明了王白林!” 这句话一出口,众人都惊呼一口气,连王白林刚才挂满笑容的脸庞也变得凝重起来,他猛然间感到了上天的召唤,有种强烈的使命担负在肩头。 贺公许开始觉得可笑,随后却是将信将疑,可到了后来,也觉得有些玄妙了,连他也禁不住的问道:“高先生,这千乘万骑走大泽,又作何解?” 见到高世察有些无言以对,王白林嘿嘿一笑,“这个我懂!”迎着诧异的目光,王白林得意的言道:“我婆娘就叫千乘,她当年就是我从大泽救出来的!” 这个连高世察也没想到,现在,见他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只是怔怔的盯着王白林,跪了下来,“真乃天意啊!大帅可谓天宿!是二十八星宿之王,上天要大帅统领二十八星宿和七十二地煞,百龙闹世,这是改天换地的兆头啊!” 王白林问道:“高先生的意思是,在下是天宿?” 高世察摇头,“这不是鄙人的意思,这是上天的意思!” 王白林笑道:“好,上天这么说了,那我就是天宿了!是百龙王了!” 高世察高呼,“愿随大王,共创伟业!” 众人赶紧的单膝跪拜,齐声高呼,“愿随大王,共创伟业!” 王白林心情大好,指着身旁的椅子,客气的言道:“高先生请坐!” 高世察振声言道:“风云激荡,世事纷乱,大王英雄伟略,膺负天命,乘时应运,豪杰景从,聚龙韬虎略之人,共图义举,戡乱摧强,将来定能开创宏业。” 王白林哈哈大笑,“虽有天意,可本帅还是认为,王侯将相也不是天生的,骡马才是天生的,是英雄是狗熊,那是打出来的!谁能说我们就不能称王!” 高世察敬佩言道:“大王说的好,这就是王者之象,王者气度,王者风范,王侯将相,难道就是天生的?也不过是双拳打出来的!大王此想,就是上天选中大王的原因吧!天道无形,化于苍茫,如同细雨无声,但自有他的道理。” 王白林若有所悟的点头,“高先生可有什么高见?” 见高世察露出为难,贺公许知道他的担忧,“高先生但说无妨,既来大帅身边,也是天意。也许上天借助高先生之口,将要说的话说出来那!” 王白林点头,“我是个粗人,可这容人的气量,本帅还是有点的!” 高世察徐徐言道:“大王,鄙人建言,就是慎杀!” 王白林呵呵一笑,“不用称呼鄙人了,你现在就是参军,参赞军机。” 初来就得到器重,高世察露出满意的笑容,泰然自若的言道:“大王自起兵以来,以布衣之身,提三尺之剑,龙行虎变,振臂一呼,从者云集!这是大王乘势而起,应运而生之故,征乱伐暴,克定元右,才有了如此基业!” 此番慷慨陈词,让人刮目相看,高世察知道将来地位就看今日,便和盘托出,“有些浪荡军,杀人放火,所过之处,遍地尸骸,满目疮痍,真是惨不忍睹。” 王白林指着众人,“这些家伙越来越野,不好约束了,没少做这样的事!”说着,眼神凌厉,喝道:“公许,从我起兵之时,你就是监军,本帅授予你便宜之权,严肃军纪,该杀就杀,该砍就砍。”转头笑道:“参军还有什么话,只管说!” 高世察言道:“大王,下官新来,现在建言,实属孟浪,如有荒谬,万望大王海涵!四年大旱,民不聊生,饿殍遍地,其他浪荡军多行不义,惹的天缘人怒,若大王能约束军纪,做到不扰民,不杀民,定能得到百姓拥护,将来攻城克地,会容易得多,毕竟,谁都不想如同鸡犬,死于乱世之中。臣在鄄邑认识些人,恳请大王让臣携金入城,晓之以理,动之以利,制造城中混乱,里应外合,攻下鄄邑。” 王白林兴奋的猛拍大腿,“黄金白银,高参军尽管去取!” 高世察趁热打铁,又上建言,“再者,大帅放眼长远,将军中老弱裁撤,让他们去种田,毕竟劫掠也不是长久之计,下官建言,大王实行军屯!” 王白林凝思片刻,“高参军若能拿下鄄邑,此事再议不迟!” “此事回头再议!”高世察点头,“大帅,兵锋相争,勾连内外,势大者胜!对内来说,大王首举义旗,人望服众,若是能结盟各路义军,组成百龙血盟,相互协同,共击暴政,将会实力大增;对外来言,皇领和东元争斗不息,广野泽也反抗皇领,臣建言,大王可依托广野泽,取得东元襄助,共抗皇领。” 王白林面露无奈,“东元堂堂大国,怎能看上我们这些浪荡军。” 高世察言道:“大帅,东元是真正的大国,人口众多,物产丰饶,向来有争雄天下之心。大旱四年,对东元来说,可谓百年难得的机会,借机削弱皇领。这东元的无数钱粮能支持广野泽,自然也能支持我们浪荡军。” 王白林似乎看到了无数钱粮正在涌来,很是爽利,满意的笑道:“本帅得到高参军,就如同得到了十万雄兵啊!高参军,这次就拜托你了!” 高世察言道:“臣定当竭尽所能!臣不日起身,先去鄄邑,若能拿下鄄邑,臣前去广野泽,联络东元,若东元支持我们,整个战局就盘活了!” 王白林兴奋的大喊:“来人,上酒,本王要为高参军送行。” (049) 隰垒天盐川 军都山下,白泽水的冲击平原上,遍地婆娑树,故称婆娑川。秋风吹过,吹落婆娑树叶,吹皱遍地芦苇,吹黄成熟的庄稼,大地如同绿海波浪,此起彼伏。 三百年前,为了抵御云中,被迫决堤了运河,民众逃到婆娑川,沿白泽河扎根,人口繁衍,逐渐富饶,进入河间历郡郡守莘高琰的视野。见阳武准备修建堡垒,莘高琰岂能容忍阳武在自己的地盘砸入钉子,统军前来,拔除隰垒这颗钉子。 莘高琰魁梧高大,长髯飘飘,身穿玄色铠甲,罩着白袍上绣着黑色四翼鸟,手持长槊,威风凛凛的骑在栗色骏马上,驻马山丘高处,看着山下的战斗。 两万兵马已将隰垒团团围定,隰垒南门城墙低矮,攻城大军便选择此门做为突破口,进攻的牛号长鸣,攻城士兵推光鹿角,拔除拒马桩,填平壕沟,推动巨大的撞车猛烈撞击城门,三弓弩不停的发射弩箭,掩护部队登城,强壮的士兵扛着牛皮大盾,顶着箭矢,潮水般的进攻,一波接着一波,连绵不断。守城的屯垦军和隰垒军民用巨大的狼牙排和铁撞防守,抛出滚石檑木来打击攀爬云梯敌人,弓箭和长枪组成立体的防御空间,进行顽强抵抗,双方都蒙受了巨大的损失。 隰垒城墙上,迎风飘扬的双河大纛下,阳武世子李元景极力掩饰自己的恐慌,他穿着贴金札甲,带着虎头兜鍪,因身材高大,看上去威风八面。三十来岁本值壮年,可他并没有带兵行伍的健硕和精壮,反而有些面黄消瘦,这么多年来,已被酒色掏空了身子。作为世子,出生来就被重重保护,哪见过如此血腥的场面!在撞车猛烈撞击下,南门已被撞的岌岌可危,眼看破城在即,攻城士兵的攻势更是疯狂,呐喊声直冲云霄。李元景更是紧张,握剑的手禁不住微微发抖。 “世子爷,末将在此,无用担忧。”站在李元景身后的将领岿然不动,神色镇定,他便是声震大泽的枭雄马扶公,身长九尺,豹头猿臂,此刻,正镇定自若的观察战局,正揣度敌军的进攻,寻找敌军薄弱处,等待恰当的突围时机。 马扶公是禺支人,年轻便有勇名,豪侠仗义,卷入家族纷争,手刃了仇家,加入马贼。因马术精湛,有万夫不当之勇,人称“马鹞子”。马贼势大,屡被官府围剿,无法立足,只得逃亡大泽,成立黑蝎骑兵,接纳各地的亡命徒,横行大泽,为各方争相拉拢。后迎娶了中定相家的相卓吾为妻,成为依附相家的力量。 看到李元景如此不济事,前来援战的马扶公暗生鄙夷,现在列国纷争,势力攻伐,若是让这位徒有其表的草包来执掌阳武,阳武怕不久矣! 随着撞车的猛烈撞击,南门摇摇欲坠,攻城士兵争先恐后涌过来,准备夺取城池,李元景见到城池将破,声音发颤,“马将军,这……这如何是好?” 马扶公对手下命令道:“带世子爷下去,做好准备,等待突围。” 手下架起手脚发软的李元景,跨过遍地插着羽箭尸体,踩着地上的断臂残肢,趟过流淌的血水,不顾李元景的呕吐,下城而去。跨上战马,马扶公手持长槊,对着手下大喊,“兄弟们,随我冲出去。”战旗前指,骑兵发一生喊,策马跟随。 在城门倒塌的瞬间,高举黑色双尾蝎战旗,马扶公率军冲了出去,长矛般锋锐,无畏的冲向敌阵,如同热刀切油,长鳍斩浪,攻城士兵被马扶公冲杀散开。尾随其后的屯垦军趁乱焚烧攻城器具,推出塞门刀车,将残破的城门堵塞。 马蹄轰鸣,践踏而过,黑蝎骑兵狂飙突进,冲着督战的莘帅而去。 高大的火将见马扶公杀来,手持长槊,拍马迎战。见到对方来势甚猛,马扶公知道此人善战,只战一合,挑开对方长槊,擦身而过。又有风将上前,被马扶公轻松骗过,雷将和电将见势不妙,同时杀出。眼看四将就要围定,马扶公却从斜里杀出,从步兵方阵中挑选薄弱处,借助骑兵冲击力,瞬间便突围而出。 看着马扶公绝尘而去,莘帅赞叹:“真乃虎将!” 看着南门重新堵上,莘帅身后的白面谋士面带忧色,低声劝谏道:“大帅,久攻不下,如此下去,怕是折损更多人马,速战速决为上,还是使用火油吧!” 雷将点头,“大帅,阳武军在路上了,最迟明日就能抵达,中定也今日发兵,若是两兵合一,加上马鹞子袭扰,胜败难料,今日不惜代价,必下隰垒。” 众将纷纷进言,莘帅叮嘱道:“震慑便可,不必多造杀孽。” 战场上传来高声命令。“换上火油。” 军士心惊胆战的抬着火油陶罐,小心翼翼的放到抛石机上。 “发射!”军士抡起巨锤,敲击卡口,抛石机将巨大的火油灌抛到空中,带着浑厚的破空声,沉沉的砸在隰垒的城门上。火光冲天而起,熊熊烈火中传来了撕心裂肺的痛苦哀嚎,没有了厮杀声,所有人都被这火油恐怖的破坏力所震惊。 莘帅不语,凝望着燃烧的隰垒城楼上缓缓升起白色旗帜。 太阳落在与天相连的起伏群山中,最后的余晖洒向大地,日升日落,亿万年来从未停歇。夕阳晚霞映衬着大地,让整个婆娑川披上了壮丽的血色。 河间东南小岛,因盛产海盐,故名天盐川,这里原是广袤的近海孤岛,后被海匪占据,开辟盐田,晒制食盐,和中土贸易,来谋取暴利。随着大泽形成,汹涌的白泽水失去强劲的冲击力,回潮携带泥沙淤积,使得天盐川和大陆连接起来。 武郡郡守伊海嘉觊觎天盐川富饶,便凭借武力强大,生生将其夺下。见财源被掠,海匪岂能善罢甘休,“乌贼”崔兴波屡次兴兵,与武郡争夺,奈何不是武郡步骑的对手,屡屡处于下风。独自无法夺回,便结盟倭国,以让出一半财富为代价,引诱倭国前来。倭国垂涎天盐川财富,双方一拍即合,同来争夺天盐川。 乌云压顶,海风夹杂着血腥之气,让秋日更加阴冷。 武郡将军汤终葵站在城墙上,身后飘扬着黑斑海蛇旗帜,海蛇张开大口,露出獠牙,令人望而生畏,汤将军的战甲上血迹斑斑,手持卷刃大长刀,摘下头盔,有些疲惫的依立在城墙上,稍作歇息,风吹动他蓬乱须发,更显苍劲有力。 三天酣战,汤终葵始终站在城墙上,带着亲军勇猛作战,以激励军心斗志,看到一波波涌来的倭国军队,身边的亲军越来越少,脸上忧色更重。武郡的军队战力强悍,坚韧且勇猛,虽然斩敌甚多,但在倭国军队面前也露出疲态。 城下的倭军不愧以坚韧好战和悍不畏死出名,他们渡海而来,没有携带大型攻城设备,只能利用云梯来攻击城墙,若有云梯、井阑、抛石机,海角堡恐怕早已被攻下。瑟瑟寒风下,倭军在绵绵秋雨中静立,冲天的战鼓响彻,刺破云天。 倭国重步兵正从地道中鱼贯而出,他们全身包裹重型黑衣黑甲,头戴牛角盔,手持寒光闪闪的精良雉刀。从地道冲出后,黑甲倭军没有丝毫停顿,旋风般冲入敌阵,长刀肆意挥舞,收割着人头。有些还没看清这些疾冲而入的军士的面孔,就已经尸首分离,空中飞扬的头颅上,依旧留着惊愕的表情。 “轰隆”一声巨响,海角堡的吊桥砸下,门外等候的倭军和迷乱岛海匪蜂拥而入。矮小精悍的倭国将军和高大的海匪头目崔兴波骑马并行,缓缓进入海角堡,迎风飘扬的战旗上,绣着九曜长尾和枪乌贼,在风中肆意飘扬。 见到血迹斑斑,受伤颇重的汤终葵,倭国将军下马,“汤将军,让你的士兵放下武器,我上杉景以自在神王的名义,不杀俘虏,还会放你一条生路!” 上杉景身穿倭国札甲,头戴着九曜长尾的头盔,面孔被相貌恐怖的鬼形敷面所遮挡,很是神秘。不过通过敷面看到对方的眼神却是夹杂着勇猛恣肆和清静无邪,如此怪异的混合,让汤终葵看不透对方,看到倭军还在不停的涌入,叹了口气,无奈道:“我相信你!”对身边的亲兵言道:“告诉大家,放下战刀吧!” (050) 清雅公主 世子景破军和高治羊随着内侍令剧海寿来到真宫。 河间公正在练字,见到二人,将“永”字最后一笔收尾,满意的点了点头,“高先生说的没错,练字首重心性,心直则笔直,锐意挫锋,毫不怯滞,方能一气呵成。”说着,结果剧海寿递过来的热毛巾擦了擦手,“刚刚接到战报,历郡夺下隰垒,武郡却丢了天盐川,高先生料事如神啊,果然是一胜一败!” 高治羊摇头笑道:“胡乱的瞎猜罢了。” “先生大才,只是不露圭角,风华内敛罢了!”河间公让其坐下,转头对景破军言道:“公元,你怎么看历郡和武郡的一胜一败啊!” 景破军言道:“历郡夺下隰垒,看似扩张,实力大增,却也得罪阳武,更让中定难安,同时结下两个仇敌,历郡将来怕是顾此失彼了;武郡向来拥兵自重,若有天盐川的财富,怕更难剪除了,倭国攻下海角堡,对我们来说,算不上坏事。” 河间公点头,“看来你已有谋划了,说来听听。” 景破军偷瞄了眼高治羊,见他微微点头,便言道:“公父,我们该联合阳武和中定,逼迫历郡吐出隰垒,还给阳武,历郡若被迫将隰垒交出,我们不但削弱历郡的实力,还收获阳武和中定的友谊,将来统一河间之时,他们能袖手旁观就好。若是历郡不肯将吃下去的吐出来,到时候,我们就联合阳武和中定共伐历郡!” 河间公很是满意的点头,“那该如何应对武郡?” 景破军言道:“武郡的破局点不在武郡,也不在河间,更不在上杉。” 河间公有些惊奇,“那在哪里?”想了想,“难不成是历郡和觚郡?” 景破军摇了摇头,“儿臣认为,破局点在幕府,幕府志在统一,岂能容拥有上杉在天盐川坐大,我们联合幕府,击败上杉,夺回天盐川,武郡也无话可说。” 高治羊此刻高声赞叹,“借刀杀人!世子谋勇绝伦,胸有韬略,能遏乱略,志削群雄,有这样的世子,河间定会大兴。依我拙见,倭国轻滑,向来反复,倭人更是狡黠嗜杀,对他们既要用,也要防,决不可信任,更不可托大事。” 河间公拍掌赞许,“好,这就派出使者。” 高治羊上前请命,“公上,臣在阳武中定有些故旧。” “儿臣前去倭国!”景破军知道,谈成此事,世子地位更是不可撼动。 河间公欣赏破军的勇气和胆识,却是摇头,“千金之躯,怎能轻涉险地?” 景破军言道:“公父毋庸担心,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而且是更可靠的朋友。” 河间公斟酌片刻,觉得有理,叮嘱道:“公元,去了倭国,务必小心。”想了想,“让安指挥使陪你同去吧,让他保证你的安全。” 战船从石梯港扬帆破浪,向着东方倭国而去,景破军凝视远方,波浪翻滚,海风激荡,衣袂飘飘,更显的俊逸非凡,海风吹起浪沫,飘打在冷峻面孔上。 京都城,位于倭国中部,坐落在关内平原上,控制南北要道,清澈见底的伏见河从城中缓缓流过,秀女般的美丽,两岸都是绚烂的樱花,倭国着名的清酒,就是清水酿造的,香气如樱花般淡雅,味道如清水般清绝,令人迷醉。 在近侍带领下,景破军穿过宣辉门,去拜谒天皇。 天皇个头中等,身着束带直衣,带着高高乌帽,衬托的高瘦儒雅,虽然消瘦,并无体弱之象,八字胡修理的十分干净,衬托气质高贵。身旁的天后是典型倭国女人,穿着晴服,长发披肩,装束淡然,虽不惊艳,却很耐看。 行礼之后,众人坐下言谈,担任通译的是内大臣松平义。天皇手握桧扇,不喜言谈,多是静静倾听,很多话都是天后在说,她很是风趣健谈,幽默诙谐,不时将天皇逗笑,天皇笑起来,眼神蕴含深沉。天后说话极有分寸,把握的恰到好处,众位大臣看起来也很尊重这位天后,说到有趣处,天皇陪着淡淡的微笑。 在天皇和天后的坐下,有五大佬中的两位,松平义和武臣信。 倭国五大佬的封地,占了大名领地过半。黑田、早川和毛利三大佬是幕府大将军石原渡的亲信,松平、武臣与天皇关系紧密,松平义更是忠心保皇,将妹妹嫁予天皇为后,此人五十多岁,身形高大,长髯飘飘,夫人是东元王师辰甫的姐姐师圭蝶。圭蝶是东元数一数二的美女,个头高挑,颦笑之间有不可抵挡的魅力。 天皇设下家宴款待,在侍者引导下,景破军换上木屐,进入松木屋。 天皇夫妇、皇子清仁和两个女儿清雅和云秋正在静坐等待,见客到来,微微躬身行礼。景破军跪坐,环顾四周,淡黄色的墙壁上装饰着字画,多是天皇作品,清秀俊逸而风华内敛,比起中土名士,不遑多让。不同于中土的挥毫泼墨,抒胸写意,挂着的彩色绘画十分精美,极其细腻,却能看出画作中有股压抑的灰色。 盯着绘画上松林中的梅花鹿,景破军感到鹿眼后面还有双闪烁的眼睛,冲着梅花鹿那双眼睛笑了笑,似乎看到了后面的眼睛中也包含了一丝笑容。 饭桌很是朴实,上面摆放着小碟小碗,更显素雅。宴席连侍者都没有,气氛并不热烈,没有觥筹交错,也没歌舞声乐相伴,安静有些莫名的压抑。 十六岁的清雅皮肤白皙,鼻梁小巧可爱,眼睛透着欢快,总是淡淡的微笑,待人恭敬有加,甚至有些低眉顺眼,倭国女子温柔可人,娇小水嫩,柳亸花娇之姿,因其十足的女人韵味而让中土男子垂涎,无一不以能纳倭国女子为妾而骄傲。 清雅自小被严格教导,很是端庄贤惠,看到景破军吃完碗中饭,悄无声息起身,轻步帮他去盛饭。景破军盯着轻柔的清雅侧影,怦然心动。似被察觉,清雅满脸绯红,羞赧的低下头去,也偷瞥了几眼,看到景破军盯着自己的样子都有些痴愚,低头微笑,粉脸上恰有红晕,更添骄人之姿,破军看的差点有点痴了! 景破军的举止有些冒犯和失礼,天后也没在意,少年心性,难免会喜欢美丽的女孩,自己的女儿这么温柔可人,公子多看两眼也属正常。她知道景破军的故事,很喜欢他的刚毅不屈,河间是和倭国实力媲美的公国,清雅若能嫁到河间,皇室就会添一强援。将来和幕府的对立中,若河间支持皇室,能极大的压制幕府。 用完膳后,天皇将桧扇赠与景破军,谦和笑道:“望君笑纳!” 景破军躬身接过,天皇的俳句造诣很高,有很深的文学功底。破军细看上面天皇题写诗词,“怀恋人难逢,待君一片情;吾门帘幌动,翦翦是秋风。” 心有所动,景破军看了眼清雅,冲她淡然一笑,留下满屋芬芳。 看到景破军离去的身影,天后笑道:“出来吧。”从后面暗门走出来六十多岁的女人,看上去很有韵味,天后迫不及待的问道:“怎么样?” 天皇似乎知道后面掩藏着这个女人,摇了摇头,便独立离去。 这名女人就是法师土御门家,擅长相面和预知吉凶,天后还是松平义家十五岁的少女爱媛时,土御门法师看她额头大日纹,预言她会成为天后,可天皇已婚了,土御门信誓旦旦的说她命格天后,让爱媛待阁闺中三年,从十六到了十九岁,这让众人觉得这个选择是个笑话,连天皇都写信来劝她出阁,可她依然不从。 等爱媛二十时,土御门依然坚持她的天后命格,这时连爱媛自己都快绝望了,认为土御门法师看的不准,可是不到半年,孝德天后的马车受惊,坠入清河,不幸身亡,这样,爱媛因为坚守四年被人所敬佩,就顺理成章的成为天后。 土御门因此声名大噪,前来看相的人络绎不绝,可她很少相面,只是偶尔提点几句,不过多数言中,名声更盛,更是不胜烦扰,为了避客,就搬入宫中。 虽然是主仆,可是她同天后情同姐妹,天后三个孩子出生,也都是她接生的。土御门笑道:“眉眼间预兆将来定是人主,和咱家清雅很配,应该是绝世的姻缘,不过,我也看到他身上笼罩的灰色,说有亡国之灾吧,也不是,说是国运昌盛吧,也不像,就一直在观察他,没想到,竟被发现了,好个眼神犀利的小家伙。” 天后点头,“这河间也是纷乱之地,不过也立国三百多年了,当前的国势蒸蒸日上,和东元是数百年的老同盟了,要说亡国,那是不可能的,周边的云中,夫真,朝日也都是大国,纷争是免不了的。”说着,问身边的清雅,“清雅,这个河间公子,可入了你的心思?若是有意,娘亲就让大师探探他的意思。” 清雅顿时红了脸,娇羞的言道:“但凭娘亲做主。” (051) 幕府大将军 拜谒天皇后,景破军等人前去安田城拜访幕府大将军。 大将军府位于安田城,坐落在最大的湖泊琵琶湖畔,和中土府第很不相同。大将军府采用层丸结构,利用山体优势,层层修筑,从本丸到二丸三丸,道路曲折迂回,利于防守,最为高大的天守阁有十余丈高,巍峨耸立在湖边高坡上。 景破军等人踏入天守阁,见其建造的绚丽奢侈,按照功能涂有不同颜色,朱红色是议事,浅蓝色是生活,白色是宫室,浓厚的金色和青碧色装饰的室内描画各种水墨画,描绘了大将军戎马倥偬,从弱到强,波澜壮阔的征战生涯。 大将军和家臣在大殿等候,见到石原渡,景破军禁不住多看几眼,身材中等,两侧留着发髻,古铜色脸膛透着刚毅,八字胡微微翘起,玩世不恭中有精悍威严,下颚胡子稀疏,看去有点阴鸷,眼神透出穿透心扉的凌厉。看上去和天皇气质完全不同,若说天皇是儒雅端正的帝王之相,大将军则是狠冷果敢的枭雄之貌。 大将军自小就是捣蛋鬼,最大的爱好就是打架斗殴,父亲常被他的顽劣气得七窍生烟,大叹家门不幸。长大后成为家督,勉强维持家业不败,通过联姻引入强援,经过十多年征战,逐步完成统一。但几个强势大名表面唯唯诺诺,暗地里依然和幕府勾心斗角,京都官员更是喜欢挑拨是非,在这些人中,三大名最令人头疼,春山城的上杉景,松山城的松平义和天元城的武臣信。这三大名实力强大,能征善战,三家封地相互连接,彼此照应,攻击一家,则另两家能及时救援,大将军几次欲动武,结果都因三地的警觉和团结,不得不中途退兵,使得计划中途夭折。 在大将军左侧的是黑田兵卫、早川忠胜和毛利孝辉三大佬,他们是大将军手下三杰,黑田是第一谋士,儒雅斯文;早川是第一猛士,单挑中未尝一败;第一智将毛利,是独当一面的战将。他们三人为大将军统一立下大功,被封为三大佬。 大将军洒脱健谈,对礼法全不在意,诸家臣受其影响,都很随性,这和天皇宫的庄严肃穆完全不同,家臣们高声喧哗,和河间来客相谈甚欢。 艺伎登台表演,这些女伎美艳柔情,服饰繁华艳丽,知书识礼,和极西地狂放的女郎相比,甚是平静文雅,舞琴擅歌,同客人饮酒,表演艺术歌艺。 早川饮在兴头上,看着对面安坐的安五郎,就想试探河间实力,招呼侍从过来,交代了几句。片刻后,目光如炬,身材中等的武士带刀前来,看着身手很是矫健。微醺的早川举起酒杯,有些踉跄的爬了起来,对着大将军大声言道:“主公,今日有远客来访,有酒,有肉,有风花,有雪月,怎能少了这刀剑声。” 大将军有心试探对方,对身后的高大武士耳语几句,这名武士手持武士刀上前,对着安五郎躬身行礼,将刀双手托着,高声言道:“鄙人不才,望安将军赐教。” 景破军也有心试探,笑道:“点到即可,切莫意气用事。” 二人到了中间场地,武士退到边角,大声嘶喊,气势汹汹的冲了上去。安五郎见对方勇猛,只得小心应对。二人刀来剑往,武士刀勇猛势大,安五郎的大剑刚毅力沉。只是武士急于求胜,招数有些轻浮了。颇为狼狈的顶住武士暴风骤雨般的猛攻后,安五郎应对起武士刀就得心应手了,随着刀来剑往,你进我退,场面进入僵持,武士更是招招使用同归于尽的打法,这让安五郎更是疲于应付,暗暗心惊。 众人看的眼花缭乱,大将军拍掌赞叹,“安将军果然是剑中高手。” 景破军也衷心的赞叹,“这位武士刀法勇猛,斗志昂扬啊!” 大将军冷冷的挥了挥手,“下去吧!加源,别忘了你的诺言。” 听到大将军命令,加源没有多言,对着大将军躬身行礼,退了下去。片刻后,侍者举着盘子上来,将盖着的白绸掀开,众人好奇的看了过去。 血淋淋的加源人头!就是刚刚和安五郎奋战的武士。 景破军惊骇的有些想吐,不过,很快压制内心的躁动,平淡的饮了杯酒。 看到景破军眼中的平静,大将军有些诧异,笑着解释道:“加源刚才许诺,要在五十招内击败安将军,可他没有做到。加源是武士,是尊贵的日照大神后裔,是武士的骄傲,必须要遵循武士道,他要为自己的轻浮付出代价。”说着,神色突然严肃起来,“肉体的痛苦是忍受的,生命是卑微的,只有死亡才是伟大的!” 宴会上所有的倭国武士面色凝重,俯首高呼,“嗨!” 大将军对着加源的人头跪拜行大礼,所有武士都跟着主公跪拜行礼,大将军面色凝重,“给加源建立五丈高的青石祭塔,赏其家人万石田地。” 如同猴子的猿飞正成请求上场,再比一场。两人上场,相互施礼,也无多言,便抽出武器。安五郎大剑势大力沉,有力拔千钧之势,猿飞正成手持短小忍刀,慢慢的被逼到角落,处于下风。见到手下就要落败,第一猛将的早川面上有点挂不住,“用忍术来防御也无大碍,你号称飞鸢,这总在地上打斗,肯定会吃亏吧!” 景破军想见识传说中的忍术,点头言道:“让我等见识下忍者的手段吧!” 正成得到允许,就放开手脚,“腾”的一声,在场地中间发出浓浓的烟雾,眼看就要击败对手的安五郎发现眼前白茫茫一片,就再也看不到对手的踪迹。 听到身后传来的风声,全身戒备的安五郎往身后扫了过去,却空空如也。 随着爆炸声不断传来,安五郎的四周不断有烟雾升起。四周的宾客也看不到烟雾中的情况,便在窃窃私语,景破军觉得好奇,没想到忍者竟如此了得。 “精彩!”大将军很是满意,自信的对景破军言道:“公子,我有三名忍者,助我成就大业!这位猿飞正成号称‘飞鸢’,擅长高来高去;擅长隐匿的是雾隐兰,可以无影无踪的出现和消失;还有一位千贺佐助,人称‘杀千者’,擅长刺杀,却没人知道他的身份,他们三人联手,在任何地方都能进退自如。” 待雾气散尽,安五郎晕倒在场地中间,而猿飞则不见踪迹。大将军身边的侍者见怪不怪,赶紧走了过去向前,手拿瓷瓶,打开瓶盖,朝他鼻子上吹了几口气。 安五郎悠悠转醒,猛然坐起,大剑握在手中,眼神警觉的盯着侍者,接连打了几个喷嚏,才精神起来,见到四周投来的紧张目光,知道刚才被暗算了。 “惭愧!”安五郎起身,朝着众人作揖。 “安将军切莫自责,各有所长而已,在战场上,正成绝不是将军的对手,但是论藏匿刺杀,却是忍者所长,安将军也是不小心中了暗算,这个正成,怎么对我们的客人如此那!”石原渡虽是责怪的口吻,却掩饰不住脸上的喜悦。 其他重臣见正成获胜,争了面子,心中欢喜,河间公子倒也对此无所谓,狗有狗道,猫有猫道,各有所长而已,不过对忍术却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公子,恕小人鲁莽。”景破军听到背后声音,赶紧回过头来。 见到正成在身后跪拜,笑嘻嘻的看着自己,而自己竟没有丝毫察觉,如果是想刺杀,恐怕已经交代了,景破军更是感兴趣,招呼正成坐了下来。 (052) 天守阁之谋 曲终人散,大将军和景破军坐着天梯到了天守阁顶层。 月光微明,整个安田城都沐浴其中,远处的琵琶湖上渔火点点,星火点点的安田城静谧祥和,远处的群山泛着青色,愈发的朦胧。跪坐在天守阁顶层,品鉴着雨露茶,远眺琵琶湖,景破军禁不住叹曰:“好个美丽的安田城啊!” “在这里筑城,是我年少时的梦想。”大将军慢慢饮下一口茶,面带无比的骄傲,“这天守阁是为了能远眺京都,我用了三年,耗费万金才修建而成的,看这栏杆!”说着,抽出锋利的太刀砍了下去,只听微弱的声音,栏杆却没斩断。 景破军稍稍愣了下,天下闻名的太刀竟连木栏杆都斩不断?看着泛着寒光的砍痕,旋即明白木栏杆内镶精钢,景破军赞叹道:“大将军的天守阁才是真正的固若金汤,竟用钢铁做骨架,我们大平城可没法和你的天守阁相比啊!” 大将军面带期许的言道:“等我真正统一了倭国,也要建立像中都那样的雄城。”亲自给景破军斟茶,感慨言道:“倭国各地大名从未停止过争斗,有实力的都裂土称霸,强大的更是梦想着一统天下,经过二十余年的奋战,除了三家大名,都在我幕府号令之下。公子可知道,天守阁也被敌人攻陷过一次,烧毁过两次。” “大将军竟经历如此之多的挫折,唯有百折不挠,才有峰回路转,终有今日成就,真是应验了我们中土的一句话。”景破军不禁佩服石原渡的坚忍不拔。 大将军诚恳的言道:“望公子赐教。” 景破军笑道:“在饱经风雨的大将军面前,可不敢赐教,只是有感而发罢了,在下对大将军功业颇感佩服,大将军天授智勇,从一隅之地乘势崛起,经文纬武,统一四国,应了中土所言,士有百折不回之真心,方有万变不穷之妙用。” 大将军轻啜雨露,仔细品味,抚掌大笑,“高妙!不知那位高人所言,的确如此,唯有坚忍不拔,才会想出高妙绝伦的办法,公子也是如此啊,自幼经历苦难,在北方城间地锤炼锻打,成就神武之名,我也是深感佩服啊!” 二位大人略带醉意,饮茶聊天,天南海北无所不谈,很是畅快。 挥手示意左右退下,大将军严肃起来,“公子怎么看上杉家攻击天盐川?” 景破军知道进入了正题,“在下也是为此事而来,三大名不服大将军令,我们也有三领主不服调遣,我们两家面临着同样状况,相信大将军有话要说。” “这也许是契机,利用好当前局势,我们两家才能真正的统一,通过合作来抹去这些不服号令的割据势力。”说着,大将军做了一个抹除的动作。 景破军斟满茶,“大将军神武之人,这也是在下来此的目的。” 大将军客气的颔首,“宴席上的家臣,也不都是一条心,想必公子是明白的。” 景破军直言道:“大将军有话直言,既到这里,没有什么是不可谈的?” 大将军有些阴鸷的目光盯着景破军的眼睛,“联合起来,结成同盟。” 景破军迎视目光,接口道:“借天盐川来打压我们的武郡和你们的上杉家。” “英雄所见略同!”大将军很喜欢景破军的胆魄和睿智,几乎无人能直视他的充满压迫和威逼的目光,很有兴趣的问道:“公子有何妙计?” 景破军试探着问道:“大将军的意思,是我们公府先在天盐川发动攻击,待上杉军去支援天盐川时,你们趁春山城空虚的时候,攻击上杉大名吧?” 大将军欣赏的看着景破军,“可惜啊,正室生驹的两个女儿已嫁人了,你倒是佳婿,也能巩固我们的友谊,临走送你一对绝美的艺伎,算做结盟的礼物。” 景破军笑言,“大将军,恭敬不如从命了。” 大将军拍了拍手,两名风韵卓然的女子应声而来,跪拜了下来。 指着女子,大将军开门见山,丝毫不忌讳的言道:“这两名女子是西尾君,姬颂,公子,我们何不做个游戏,这两名艺伎中其中可有忍者,公子慢慢揣摩吧!她们为我所用,还是为公子所用,能不能将她们驯服,就看公子的手段,若是公子不放心,只管杀了就是!”说起这个话题,更像是对能力的挑战。 景破军明白二女过去不是唱歌跳舞的,而是负责监督同盟的,便让二女起身,站在身后,大将军很满意景破军自信,恳切言道:“三家大名所在的春山城、松山城和天元城都依山而建,高墙坚城,易守难攻,建造时多用木材,我们希望购买你们河间出产的火油,用火油攻击这些堡垒,再合适不过了。” 景破军痛快答应,“我们会赠送万罐,作为结盟的礼物。” 大将军满意的点头,爽朗言道:“公子好大的手笔,这些火油对我们统一帮助很大。既然结盟,当同心协力,我们赠与千套甲具作为回礼吧!” 景破军有些惊讶,“大将军,这样的生意你们岂不是太亏了?” “结盟是需要诚意的,你们赠送万罐火油,表明了你们的诚意,我们岂能不表达我们的诚意,没有礼物想送?”大将军心情甚好,痛快的体现自己诚意。 景破军没再推让,很满意的笑道:“大将军,合则两利。” (053) 立花晴明 二人对视,会心一笑,举起茶杯,以茶代酒,碰杯痛饮。 大将军笑道:“人活一生,被乱花遮眼,公子想不想知道最爱的人是谁?” 景破军很是好奇,“噢,大将军还有这个能耐?” “哈哈……”大将军爽朗的笑道,“我手下的阴阳师,立花晴明,她就有这个读心的能力,很多时候,我们的感情被掩盖,并不知道究竟爱的是谁。” 景破军看似随性的问道:“大将军最爱是谁?” 大将军很有些落寞的回道:“她是我的领主,也是我的仇家的女儿,我杀了她的丈夫,逼死他的父母,她誓死不跟从我,在天守阁自焚了。”说起更是伤感,“一见倾心爱无悔,为卿痴狂为卿醉。怎奈佳人本无意,我心已死坠轮回。” 景破军遗憾的言道:“还到春时别恨生,一场春梦不分明!大将军,人生一梦罢了!我倒是很有兴趣看看,在我心中,最爱的究竟是谁。” 安五郎唯恐里面有诈,怕公子被人借机陷害,赶紧上前接过来,“公子,卑职先来试试。”不由分说,便就径直坐在了立花面前,立花淡然一笑,点燃一枝香,奇异的香气弥散,烟尘如缕的进入安五郎的口鼻之中,让人心神安宁。 二人静观,只见立花盯着安五郎的眼睛,口中发出晦涩难通却又满含韵律的古怪音调,宛如远古的吟唱,安五郎如同被人操纵的傀儡,眼神开始涣散,唯恐安五郎有什么意外,景破军心中大惊,正要上前唤醒,却被大将军按住。 看到大将军轻松和善的笑容,景破军便定下心来。 立花的手在安五郎面前晃了晃,安五郎的瞳孔未变,知道彻底的陷入到了迷茫的状态,便轻声问道:“她是谁?我帮你把她找到。” 景破军本以为安五郎会回答是“君卿” 没想到的是,安五郎却回道:“莎莉古真。” 立花挪开了紧盯着安五郎的眼睛,过了片刻,安五郎慢慢恢复了眼神清凉,景破军很是好奇的问道:“安师傅,你可知你心中最爱的人是谁?” 寂寥的看着高空的明月,听着耳畔的虫鸣,安五郎久久不语。 大将军深有感悟的言道:“多情只有春庭月,犹为离人照落花。想必安将军心中最爱的女人已经离去了,我们男人心中,只有没得到的,才是最宝贵的。” 见到安五郎不言,立花晴明娇笑道:“公子,看着我的眼睛。”说着,伸出柔荑,放在景破军的胸前,感受着景破军的心跳,“放松,公子,打开你的心扉。” 吹过芳香的烟尘,烟尘明显比刚才更浓厚更浓烈,闻到这种异香,景破军立刻感到昏昏欲睡,似乎听到寂寥的天空中传来渺远的声音,抬头望去,看到天空中浮现出来巨大无比,正是立花的娇媚面孔,“公子,看着我,看着我的眼睛。” 空中漂浮着立花的眼瞳,闪耀着奇异的七彩光芒。光芒旋转混合,慢慢变换成明亮的白光,白光慢慢消散,景破军感觉坠入深不见底的黑。黑暗中闪烁着若隐若现的光亮,似乎有人在光明中忽隐忽现。晦涩不明的声音传入到耳中,如同听到了母亲的催眠曲,不自觉的安心沉睡,立花娇柔妩媚的面孔变的逐渐模糊,似乎从眼前消失了。眼前只有变幻的黑白,在有节律的变化,他的精神涣散,神识恍惚。天穹中传来柔和却直指人心的声音,“看到了什么?公子。” 安五郎本以为景破军会说出“公岚”,没想到听到的却是“清雅”。 识海中的立花将扎着的头发披散开,慢慢的褪去身上的衣服,露出了粉嫩白皙,光滑如同绸缎的肌肤,婀娜妖娆的身材摇曳而来,长发在风中随风飘散,高挑的眉毛,如同猎豹般的眼神,将立花野性狂放的美尽情的显露出来。 “公子,你是小女子的最爱,小女子要吃了你的心,永远的跟随你。” 似乎拥有不可抵挡的诱惑,立花娇艳欲滴,凶猛如火的嘴唇拥了上来,两人尽情的拥吻,慢慢的,景破军的呼吸变得更加沉重,浑身发热。 见到还没有深入到景破军的神识中,立花口中的吟唱更加急促,没有了起初的淡定从容,脸上挂着的笑容逐渐的消失了,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景破军的眼前突然出现了清雅,半裸的清雅的酥胸散发着少女甜美的诱惑,“公子,敞开心扉,小女子要进入你的心中,永远的陪伴着公子。” 最爱的女人提出的要求,景破军无法阻挡,不知不觉就要敞开心扉…… 一缕黑丝如同游动的海蛇,眼看就要钻破光幕,钻入到识海之中,立花这才稍稍松了口气,正想深入到景破军的神识中,探查大将军交代的事情,探查底细。眼看就要钻入识海,大功告成,立花露出了轻松的笑容,隐藏着一丝得意,看到立花这样的笑容,大将军也算是松了口气,知道成功在望了。 正在此时,景破军识海中的光团炽亮,原本温和的光团大日般的照耀,炙烤着“海蛇”。原本拼命往里面钻的海蛇想要拼命抽身逃离,可光团如有强大的吸力,将海蛇慢慢拉扯进去,黑丝进入光团,如同泥牛入海,不见踪迹。立花心神大损,脸色火红,体内一股热血上涌,只能强压着,口角渗出不可察觉的鲜血。 听到景破军口中说出了天皇公主的名字,大将军微微一愣,不过转瞬就掩饰过去,带着笑容,“公子喜欢的清雅,那可是我们整个大倭国都喜欢的女子。” 景破军很快的将自己的窘迫掩饰过去,豪爽的言道:“大将军,我们两家精诚合作!回去后,我们就会安排攻击天盐川,给你们创造机会,希望互不相负。” 大将军取过一把桧扇,言道:“听说天皇赠与你桧扇,我这也有把桧扇,赠与公子,希望公子喜欢。”说着,将手中的桧扇递与景破军。 景破军接过,展开扇面,看到上面的俳句,轻声念道:“云飞低玉柯,月上动金波。落照曹王苑,流光织女河。”禁不住赞叹道:“大将军文采飞扬啊!” 大将军遗憾言道:“这是中务少辅葛井连广成的杰作!可惜,天不假年啊!” 景破军施礼,“多谢盛情款待,也望大将军去河间做客,在下以尽地主之谊。” 大将军问道:“可否让九鬼嘉隆带领水师给公子护航?” 景破军担心倭国水师会趁机熟悉河间的水文和天气情况,便客气的回绝道:“大将军,我们两家结盟,不用搞得这么大张旗鼓,让三家戒备。” 大将军点点头,“公子所言有理,待公子走后,我就散播消息,说谈判无果。” 景破军点头,“大将军谋划深远,我们也会在河间策应的。” 送走了景破军,大将军返回,看着立花吐出大口鲜血,赶忙问道:“怎么样,立花君,可探查到了什么?” 立花低垂首,手按在心口上,“属下无能,不能侵入他的元神。” 大将军看着大道上正在离去的景破军,看起来很是轻松写意,“我看他是个常人,并无异能啊,难道说,也是个大修行的人?看来中土多奇人啊!” “那条玉簪很奇怪,当我释放的神识通过了百会穴,正要侵入他的元神府时,却被奇异的力量所阻止了,这股力量并不是来自元神的内部,而是来自外部,卑职怀疑那个玉簪所拥有的神奇的力量,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神奇之物。”说着,征询道:“主公,我们要想方设法的弄来这条玉簪,献给主公。” 大将军哈哈一笑,“那也要等着公子回到河间的,现在就要窃取,和抢有什么分别那?”说着,有些爱恋的看着吐血后脸色更加妖艳的立花,有些遗憾的言道:“好好休息吧,若不是需要你的玄圃之体,真是舍不得你离开。”说着,转身离开,“放心吧,立花君,本将军自有安排的。” (054) 统一谋划 深秋的大平城,自从几场秋雨后,天气寒冷起来。 世子景破军与四位上大夫,大司马卲余存、大司徒卢光业、大司空郭处贞、大司寇乐知默,在殿中等待。随着公子景康成和觚郡郡守伊海嘉的女儿订婚,公府和觚郡关系更加密切,觚郡当前完全听从公府政令,唯公府马首是瞻了。 左右无事,大司徒卢光业打趣景破军,“世子,这清雅倒是不错的姑娘,出身高贵,温良贤淑,可谓是贤内助,要不,我们河间去天皇那里求婚?” 大司徒卢光业来自觚郡,个头不高,身体肥胖,却是思路清晰,极有手腕,曾是左学学士,后为觚郡少主子规己的教席,他幽默诙谐,知进退之道,很好的处理觚郡和公府的关系,河间公很喜欢此人,与世子和诸位公子都相处融洽。 “倭国女人可是出名的温顺,都和猫咪一样,哪像我们河间母老虎这般彪悍。”大司马卲余存嘿嘿一笑,“世子,娶了清雅,你可有艳福了。” “听说亲家母倒是支持你纳妾啊!”大司寇乐知默打趣卢光业。 由于和卢光业是儿女亲家,乐知默说话随意了些,他自小聪颖,先入左学,后入太学,因文武皆长,通晓法理,成为景略的授业师傅,景略得位后,便任命他为大司寇,这十多年来,专心修订律例,查缉不法,使河间秩序井然。 卢光业心有不甘,“谁让她给我生个五个都是姑娘。” 大司空郭处贞得意的笑道:“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卢兄,看你额上竖纹,宛如利剑,实话告诉你吧,那就是杀子纹!你问问在座的诸位,你没四姑娘和五姑娘的时候,我就说过,你没有继业命的,你偏不信。” 郭处贞七十多岁,须发皆白,身体清瘦,长髯飘飘,颇有仙骨道风。他擅长易经八卦,特别是相面之术,说过他的相面术是麻衣仙人梦里所传授,写过《古镜相》,五十岁才跟随在景略左右,为其出谋划策,助其成为国主。 “郭仙人的确这么说过,我可以作证。”乐知默点头支持。 听说自己无后,卢光业面如寒霜,生气言道:“我从不信这些怪力乱神,我今年要是六十多,也许你是对的,别忘了,我不到五十,大司空,你这话说早了。” 河间公推门而进,径直到了上座,开门见山的问道,“公元,谈的怎样?” 海上颠簸呕吐,面容消瘦,面带疲倦的景破军起身言道,“公父,和大将军谈了,两家想法一致,决定趁此良机,铲除国内乱藩,统一国内。” “不枉这趟辛苦。”河间公对此结果很是满意,目光盯着高治羊。 高治羊笑道:“中定和阳武答应,我们三家同时施压历郡,让其交出隰垒。臣已说服阳武,他们作为进攻主力,中定作为策应,我们作为后援。” 河间公面带喜色,“好,不费一兵一卒,就能将历郡牢牢牵制在西南。” 景破军拿出石原渡画像,展示给众人,“这是幕府大将军石原渡,是我命人偷偷画下来的,我观此人,虎视雄踞,刚毅戾深,枭雄之相。” 知郭处贞最善相面,大家目光都投了过去,郭处贞凝视着石原渡画像,“世子所言不错,察神气,先观目睛,此人相貌奇特,眼眶三角,睛凸四露、视有神彩,望之如同病虎,此人天性嗜好杀戮,加之诡诈多变,十足的枭雄。” 高治羊点头,“杀伐之相,性情不定之徒。” 河间公点头,“孤也有同感,石原渡此人,不可捉摸。” 景破军言道:“石原渡要我们先发攻击,将上杉困在天盐川。” “这样太冒险了。”大司马邵余存摇头否决,“若我们发动了攻势,而幕府并不策应,让我们和上杉苦战,来了坐山观虎斗,我们该如何自处?” 景破军目光坚定,“不管幕府是否参战,我们必须进攻海角堡,若是倭国在天盐川立足,将来必然随意干涉我们,搅乱河间局势!所以,我们绝不能让上杉在天盐川立足!凭上杉之能,岂能不知幕府在旁虎视眈眈,他不会傻到和我们死拼!我们要有死战之心,以万钧压顶之势发动攻击,让敌方随我们的谋划而动。” 河间公点头,“要尽快把幕府卷进来,决不能让他们坐山观虎斗。” “公父所言甚是,只有倭国大战,他们才无暇西顾。”破军走到舆图前,指着天盐川,面露坚毅,“公父,既然准备夺回天盐川,就绝不能犹豫。” 河间公还是不能下定决心,“如何夺下?” 景破军说出了多日思考的结果,“南攻!北守!” 高治羊、乐知默和邵余存亦拍手称赞,“此乃上策!” “北守,需防夫真趁虚而入。”景破军指着舆图上方,“北三镇兵马绝不能动,南三堡可调一镇。”接着指着舆图下方,“南攻,就是要南向攻击上杉。” 河间公对此很满意,“单攻上杉,我们取胜就有把握了。” 邵余存言道:“我闻上杉狡诈之极,大小百战,从无败绩,盛名之下无虚士,她孤守海角堡,兵疲师远,一有风吹草动,见势不妙,就会逃窜,如何全歼?” 高治羊说出自己想法,“我们兴师动众,耗费巨大,并不是夺下区区天盐川,赶走倭寇。我们要趁倭国大乱之际,削平武郡和历郡,顺势统一河间。” 河间公眼中露出兴奋,“不错,借机统一河间。” “这正是儿臣所想。”景破军在地图上划出二条线,从丰泃城指向武清城和历室城,“以操练名义,将防范云中的三万边军调入丰泃城,保持对历郡和武郡的震慑,让他们不敢轻动。”又划出一条线从觚竹城指向海角堡,“抽调孟门堡三万精锐镇兵,会同觚郡万人,从海宁城南下,进入天盐川,围死海角堡的上杉和海匪万人联军。看到上杉空虚的石原渡定然动手,开始他的统一战争。” 河间公点头,“好,敢犯我河间,就让他片甲无存!” 景破军却是摇头,“公父,全歼上杉不是我们围攻的目的!等幕府动手统一的时候,我们就撤下包围圈,让出道路,让上杉撤回倭国。等幕府和三大名打的你死我活,无暇西顾的时候,我们公府也可放心的进行统一了!” 河间公好奇的问道:“公元,你打算如何统一河间。” 来到舆图前,划出天盐川到武清城的曲线,“天盐川的四万精兵沿着白泽水逆流而上。”划出丰泃城到武清城的直线,“丰泃城的三万边军沿着大道南下。”景破军激昂言道:“水陆并进,围攻武清城,倭国怎么也要打两三年,我们做好长期围困武清城的准备,有白泽水运粮,不虞粮草之忧,等武郡取胜无望,他们就能接受我们公府的统治了,武郡既倒,历郡怎么可能独抗公府,也只能降了。” 河间公和上大夫都满意的点头,景破军言道:“从倭国带来的艺伎,就是最好的信使,也是她们来此的目的,我会让她将消息传递给幕府将军。” 高治羊问道:“石原渡那边有人密报,可如何通知上杉那?” 景破军言道:“天皇!他和三家大名荣辱与共,自然会通风报信。” 河间公很是满意,“公元,你为行军总管,来统筹全局,高先生做你的副手,襄赞军机。”说着,眼光掠过众人,“我们君臣同心,统一河间,青史留名。” (055) 伊海嘉 “看到这么多英杰之士商讨军机,老身很欣慰。”郭处贞目光恳请。 河间公笑道:“大司空这是准备带兵出征,青史中留下浓墨吗?” 郭处贞摇摇头,“公上,臣年老体衰,精力大不如前了,前几日,极视山的两位天师,华存子和道陵子到了寒舍坐论道机,方得大悟,该去极视山了。” “郭真人做大司空不过七年,这么快就离开孤了。”河间公内心感慨道,“去年以来,这是第六次要求致仕了,去位之心如此坚决?” 郭处贞动情言道:“我们君臣二十余载,不离不弃,方得善始善终。” “是啊,二十余载,知心相交。”追忆当年,河间公眼有泪水,“初次相逢,我还如公元这般大,真人便决议追随,那时的我们,意气风发,豪情满怀,我能坐在这里,你有大功。真人决意要去,我也不再阻拦了,临行之时,就最后相问。” 郭处贞松了一口气,“公上但讲无妨。” 河间公征询道:“真人去后,谁人可做大司空?” 郭处贞道:“公子康成和光悦远,审贵垂明,可为此职。” “这个……”河间公面露犹豫,他担心公子景康成的势力过大。 郭处贞看出公上的为难,“公上,皇领有七位中辅,东元有五上卿,元越有七执政,邕国有五大公士,连云中都有十一人的可汗大盟,我们河间四位上大夫还是少了一位,五人最佳,凡有不决之事,可多人决之。高先生来河间后,权智英略,志大见机,是不可多得的辅国之臣,臣斗胆推荐高先生可为上大夫。” 郭处贞看了眼邵余存,似乎有所暗示。邵余存见此,狠了狠心,起身言道,“公上,老臣也求致仕!我年纪大了,要回家含饴弄孙。” 河间公有些意外,“你年纪大了?你去年不是才弄璋之喜吗?” 邵余存尴尬的不知道如何作答,最后狠了狠心,“大司马梳理军机,国之重臣,臣德薄位尊,荣位如斯,却从未匡弼其非,援致良才,不适合大司马之职。” 河间公好奇的问道:“若大司马致仕,谁人可代?” 郭处贞温和的看着景破军,面带欣赏之色,“世子体资文武,明睿笃诚,自城间地奋发,历经风雨,终成大器,臣看他面相富贵,可为大司马。” 河间公动情言道:“真人性怀冲澹,视名利如浮云,无子无孙,孤不能荫封家人,不能赏赐田地。只能赏金万两,修缮道观,供真人修道。大司马,我们君臣相得,鱼水相容,孤就赐良田百倾,择一公子入螣蛇卫为副指挥使。” 邵余存面露惊喜,赶忙跪拜叩谢,心中感慨,真人所言不虚。 “公元为大司马,康成为大司空,高治羊为谏议大夫,明日公府颁行此谕。”河间公看着景破军和高治羊,“希望尔等尽心尽力,操劳国事,为孤分忧解难!” 武郡的武清城中,郡守伊海嘉正会同众将,协商军事。 五十出头的伊海嘉依然看不出丝毫衰老,浓眉大眼,方脸黑膛,带着北方汉子的粗犷,左脸颊上如同蚯蚓的长长疤痕,这是勇武的象征。武郡并不是嫡长子继承,而是择贤而立,身为三嫡子的伊海嘉十五从军,领兵常年和阳武、历郡、公府争雄,三十多年的血海生涯,使他百炼成钢,毫无争议的成为了武郡掌舵者。 当看到前去历郡交涉的使者返回,总管不复平日的干练从容,焦虑的问道,“收到莘帅的答复了吗?”见使者点头,接着问,“如何答复的?” 使者沮丧的言道,“大帅,卑职办事不力,托人无门,莘帅说是受伤了,不便见客,他们声称,当前中定、阳武和公府大兵压境,他们要防守婆娑川。” “蠢货!”伊海嘉将手中茶杯猛然摔在地上,狠狠骂道,“这个老蠢货,不足谋也,难道不知唇亡齿寒,我们要是失败了,下一个就是他。” 使者心惊胆战,“主上,卑职讲了这番道理,可他们说,等他们巩固了隰垒,在婆娑川站定脚跟后,自然会帮我们,在此之前,希望我们能坚持住。” “哼,打的好算盘,这是准备流干我们的血,他最后来摘桃子。”伊海嘉愤怒的敲打着桌子,“真是他娘的四翼鸟,脑子真小。” “父帅,犯不上为这等小人生气,之前我就说过,这个鸟人只会锦上添花,绝不会雪中送炭的。”坐在左侧,最得拥护的继承人,伊史定神色坚毅,“最终还要靠我们自己,只有打出我们的威风,才能让公府熄了野心。” 伊海嘉最为倚重的大将耿子石起身,指着丰泃城,“公府集兵三万在丰泃城,这对我们是难得战机,趁他们立足未稳,主动出击,打个措手不及。” 刚从海角堡败退的汤终葵却是摇头,“大帅,还是防守为上。” “哼,你是被吓破了胆吧!”耿子石面露不屑,“上杉区区几千人,就让你上万大军一败涂地,当初我说去,你可是拍了胸脯保证不丢城的,结果如何?” “你……”汤终葵大怒,可自己的确在月前丢失海角堡这个重要据点,他自知理亏,顿时语塞,跪拜道:“大帅治末将失城之罪。” “都什么时候,还他娘的斗嘴?”伊海嘉怒目瞪着二人。 见到家主发怒,二将知趣的闭嘴,汤终葵盯着舆图,满脸疑惑,“公府军为何走海路?若从大平城沿武列水入海,不但顺流,且距离更近,速度更快。” 伊史定盯着舆图深思,“大平城到海角堡不过三百多里,从海宁出发有六百多里,公府为何舍近求远?难道是为了截断海角堡退路,全歼上杉军?” 汤终葵盯着图上的海宁城,“公府在海宁还驻扎了二万人,若是震慑,觚郡已经屈从公府。若是后援,从武列水的石梯港发兵岂不是更好?” 耿子石面露不屑,“我看啊,公府是明攻海角堡,暗夺海宁城!他们准备一举夺下海角堡,顺手牵羊的吞并觚郡,然后集中兵力对付我们武郡。” 伊史定摇了摇头,盯着地图上,陷入迷茫,“公府同时进攻武郡,历郡,海角堡,令人费解啊!他们定然是在故布疑云,掩护主攻方向。” 伊海嘉有些心惊,“调兵遣将,定有所图,好好打听消息,弄清公府意图。” (056) 何草不黄 巨野城中,营帐罗列,整个县城已成大兵营。 各路首领气势汹汹的策马冲入县衙,上了年纪,看起来文质彬彬的羸弱老兵指着战马的背影,对愤愤不平的瘦弱小伙子解释道:“看到没,都是各路大杆头,刚才进去的就是是撞塌天,脾气大着那!刚才没上去拦他,算你聪明!要是敢上去,脾气好的时候,马鞭落下来,要是脾气不顺,提马上来,撞死你白撞!” “知道了,叔,你就别絮絮叨叨的了!”年轻人嘿嘿一乐,“我可听过,这几天来的这些大杆头,都是百龙煞!人家都说,咱们大杆头王天宿是二十八星宿之王,上天要他统领二十八星宿和七十二地煞,将来要打到中都,掀了皇帝老儿的宝座,嘻嘻,到时候,咱们也上那龙庭宝座上坐坐,尝尝什么滋味。” “百龙煞?”老兵嘿嘿一笑,面露轻蔑,“百龙煞谶,不过是高世察牵强附会的故事罢了!他不过是个破落户,跟着落魄的道士,学了点阴阳,就出来显弄,说我们的大杆头将来要王天下,来套取大杆头欢心,才一步登天的。” 年轻人很是疑惑,“叔,听他们说,这句话几百年前就有了,是天命昭昭。我觉得大杆头说得好,王侯将相也不是天生的,骡子和马才是天生的,是英雄是狗熊,那是打出来的!就有本事,谁就是英雄,谁能说我们大杆头不可以称王。” 老人口气不屑,“不过是群猴子带着王冠罢了,他们也配称王?这各路的大杆头,嘴上喊着仁义,做的还是一群土匪,劫掠民财,纵火烧杀,有些更是肆意屠城,待士人如仇雠,视民众如猪狗,哪有王者之师的样子!” 年轻人禁不住的问道:“叔,王者之师是什么样子?” 老人平静的言道:“王者之师,以仁为本,以义治之,坦坦荡荡!兴兵征伐,解民倒悬之苦,平民生之怨!所过之处,有征无战,秋毫无犯,百姓箪食壶浆,以迎王师,哪是这群轻贱人命的乌合之众做到的!他们充满戾气,只知杀戮!” 高瘦如竹竿的中年人垂头叹气,“我们这些人都是烂命,谁都不在乎的。” 年轻人迷茫而颓然言道:“是啊!不管在谁手里,我们都是烂命。” 老兵看着残破的城墙,苍凉嘶哑的声音唱道《何草不黄》。 何草不黄,何日不行,我生之初,尚无灾祸; 我生之后,逢此百坷,愿我永寐,再无饥饿。 何草不玄,何人不将,我生之初,尚无战火; 哀我征夫,朝夕不暇,愿我永寐,无知无觉。 听着苍凉低歌,小伙子眼泪不知不觉流了下来,“叔,这是什么意思?” 老兵的心似乎被刺痛,低沉悲声道:“我们这些人是草,命不值钱的,终日奔波,到头来,也不过是为了顿饱食,可就是这样,我们也得不到!我们做了这贼军,早晚要被砍头的,到了那时,我们就是睡着了,再也不会醒来了。” 小伙子沉默不言,只是呆呆望着无边的西方天际,眼睛湿润,视线慢慢模糊,有些哽咽的言道:“叔,我想爹娘了,他们是不是向着西天去了。” 老兵悲然看着远方,缓缓点头,“嗯,很多人结伴同行,不会寂寞。” 小伙子目露神往,“叔,我们就要团聚了。” 老兵流出浊泪,呢喃道:“很快就会团聚的,我们都会团聚的。” 小伙子突然笑了,“到时候,我带我爹娘去看看你,感谢你照顾我。” 老兵也笑了起来,“好后生,到了那时,我让我女儿嫁了你,给你说,我女儿可漂亮了,笑起来有对小酒窝,特别知道疼人。”老兵说着说着,抱头痛哭起来,“可是,她还是跟着她娘,还有弟弟一起走了,到时候你可要好好待她。” 二人含泪笑了,小伙子看着西天,“叔,我觉得死了没什么不好。” 老头擦擦泪,点了点头,“好,我们一起走,路上碰到他们啊……” 县衙中,随着顺天龙的到来,五黎郡浪荡军头领已是齐聚。随着势力的飞速壮大,王天宿志得意满的端坐在衙门高椅上,不时起身迎接,寒暄几句。 元右平原到处都在流传神秘的谶语——百龙煞,说是二十八天宿和七十二地煞同时降落人间,百龙出世,如同四百年前的乌古轶德,都是上天派来扫荡邪恶的使者!《云中秘史》中预言,乌古轶德死后,他不朽的灵魂会在四百年后重临人间,将会遵从上天的意志,带领忠诚的手下,来清除人间的不公。王白林成了“王天宿”,成为统领天罡地煞的天王,带领百姓改天换地,以讹传讹的被传为“大魔龙” 十多名战将谋士身后一字排开,贺公许、高世察、屠公素、辜明武、王宗义等文武分列,武将披挂威武,文臣淡雅聪睿,气势不凡,王气尽显。自从冒险夺取巨野城后,王部士气大振,相继夺取廪丘和乘丘两大城,现在五黎郡东北都归王天宿所有,有钱有粮,前来投奔的就多了,甚至于有些士子也来效命。 见到首领都在,刚到的刘致昺摘下头盔,拍了拍尘土,抱拳拱手,豪声言道:“百龙齐至,今儿是个好日子啊!众位兄弟,我老刘来晚了,多多海涵。” 刘致昺精瘦,铠甲里是羊皮袄,罩着灰色战袍,脚蹬皮质铜钉武士靴,个头不高,可气势逼人。他武功高强,富有胆略,早年曾做法曹,犯法亡命,率众造反,因战旗上绣着“顺天而行”,人称“顺天龙”。两军僵持时,喜欢带兵冲锋,手持马槊,所向无敌,很多人都是听闻他的威名前去投靠,隐隐和王部有争锋之势。 白冰婆冷声言道:“顺天龙占据西北大城鄄邑,麾下也有十万人马,我们这些小架杆等你,是应该的,难不成,还让顺天龙等我们吗?” 白冰婆四十多岁了,肌肤白嫩,长得媚相,更有成熟韵味,穿着银狐裘,白羊皮裙,加上淡红绸裤,鹅黄风衣,在这些男人堆里尤为显眼。她本是殷实人家,家有独子在县中为吏,性格耿直,为人仗义,让县令找了个理由杀害。失去独子的白冰婆散尽家财,招募死士,揭竿而起,攻击县衙,杀死县令,报仇后就落草为寇,由于见惯生死,不愿被道德束缚,常招手下入帷幕,被人称作“血寡妇”。 刘致昺盯着白冰婆,嬉笑道:“怎么?白家妹子,还生哥哥的气?回头哥哥请你喝酒赔罪,我老营就在鄄邑,离这不远,明日我就高头大马把妹妹接过去。” 众人毫无顾忌的大笑,不时夹杂着荤话,白冰婆不以为然,坦然言道:“顺天龙,你不知道我是血寡妇吗?你要是不怕,就用大轿把我抬去,到时候,我这人,还有我的手下可都归了你,不过,咱们说好了,我不做妾,只做妻。” 刘致昺尴尬的笑了笑,“咱们的事,以后谈,今日说正事。” 邓天佑对王天宿言道:“大杆头,有什么话你尽管说吧!我们是客军,承蒙大杠头给钱粮关照,我们是拥护大杆头的,有何事,大杆头尽管吩咐。” 邓天佑身材高大威猛,作战时,狂飙突进,迅猛切入,人称“撞天龙”。他出身望族,祖辈秘传净土宗义,拥有大量信徒。在大旱中,散尽家财,率民起事,鼎盛时有七八万人,势力不可小觑。他以身作则,和士兵同甘共苦,深得军心,队伍凝聚力很强。在皇领的围剿下,这支南部最大的浪荡军势力大损,被迫北上。 迟霸道不怀好意的嘿嘿一笑,语气中透着嘲讽,“我说邓杆头,话可不能这么说,这里这么多兄弟那,可不都是大魔龙手下。我们没吃人家的粮,没拿了人家的钱,自然不能像你这么说话了,我们几个能有今天,那都是拿命搏来的。” 迟霸道体貌壮伟,三角眼看起来如同狼眼,很是阴毒。他做私盐买卖,勇猛任侠,手下兄弟被官府捉拿,本已缴纳赎金,官府却不放人,迟霸道大怒,领兵闯入县牢,救出兄弟,将衙门尽数屠杀。他是东元人,对皇领尤其凶残,经常屠众。凡是攻城时,城镇稍加抵抗,破城之后,必被屠城,被人称为“万人屠”。 邓天佑怒目圆睁,“万人屠,我们是借粮,吃人,我们实在做不出来。” 迟霸道无所谓的笑道:“信什么净土,到处和那些愚货讲什么守望相助,光明乐土。开宗立派,糊弄点钱粮女人得了,弄得自己都信,你可真是入了魔道,到头来作茧自缚。那么多的两脚羊,干嘛求别人要粮,别人的粮这么好吃?遍地的两脚羊,你不吃他们,将来他们也得饿死。大魔龙的名声怎么闯出来的,还不是人家将官兵生吞活剥,你弄得比那些道貌岸然的官家都虚伪,怎么当趟将?” 邓天佑脸色阴了下来,“我说万人屠,现在王大帅可是我们公认的大杆头,要是你认为他不够格,可以找个机会比划比划。” 迟霸道阴阴言道:“撞天龙,以后我会找你比划比划的。” 张士达瞪起眼来,看着冷眼不语的王天宿,“我说大魔龙,你这是准备摆什么宴,我们冲你是条汉子才来的,莫非你……想吞并我们?我告诉你,我们几个人也都有些忠心耿耿的手下,若是大杆头有什么想法,最好考虑清楚了。” 张士达父亲早死,母亲改嫁后成为妾室。他练武习拳,以侠义自诩,打过公门中人,只得出门避祸,却不想在路上被小股流民军抢劫,张士达抽刀砍翻小头目,匪军见其勇武,就拜他为首领,因为长着花斑胎记,人称“花斑虎”。 白冰婆也面色冷峻,逼视着王天宿,“大杆头,现在的官兵可是从四面八方过来了,你这么搞,大不了最后同归于尽,到头来谁也占不到便宜。” 苗方预站了起来,拔出腰刀,“王大杆头,有种你们就来。” 苗方预性如烈火,猎户装扮,他祖祖辈辈是猎户,平时在山中狩猎,手下多是猎户出身,常在沮洳山活动,偶尔会深入到帝高山劫掠。 盖破六看着要内讧,赶紧言道:“大家冷静,听大杆头说。” 大耳鼠盖破六脸小耳大,面孔细长,头发浅褐色,眼窝深,鼻梁高,须发重,看上去如同田鼠。他是大夏人,和禺支的战争中成为战俘,被贩卖到皇领,加入流浪军后,很快成为副手,随着首领被杀,他就接管这只流浪军,成为首领。 看着众人争吵,王天宿清了清嗓子,大声言道:“诸位。” 众人不自觉的安静下来,王天宿问道:“有没有胆量随我去攻打陶唐城?” “花斑虎”张士达面露不屑,挑衅的言道:“有什么不敢的?” 高世察高声言道:“陶唐城中屯着几十万担粮草,是为明年征剿我们的大军准备的,若能夺下此城,不但过冬的粮食有了,皇领明年剿匪的计划也泡汤了。” 听闻粮草,刘致昺来了兴趣,“大杆头,好气魄,这首个县城是你打下来的,这首个郡城,看来也是你的囊中之物了,我老刘生平最佩服英雄好汉,不过佩服的人不多,但对你是佩服的!只是,大魔龙,郡城打下来,这粮食怎么分?” 贺公许上前言道:“这个简单,看各部兵马,按攻城兵马多寡、杀敌数量和战死人数来分,谁出兵多,谁砍得头多,谁死的手下多,自然就多拿!” 白冰婆问道:“这粮食什么的好分,可是,这陶唐城将来归谁?” 王天宿不以为意,“谁镇得住,就归谁,要是你血寡妇有本事,就你来镇守。” 高世察笑道:“别以为得了这座大城就是好处,虽然看着威风,你们也别忘了,树大招风,到时候,皇领的矛头可都对着这个郡城去,我奉劝诸公识时务,这座城池还是让我们大帅来镇守,为大家来抵挡皇领兵锋,大家到时围攻便可。” 刘致昺笑道:“大魔龙,我觉得,我老刘还是能镇守的住的。” 王天宿依然挂着和煦的笑容,举起手掌,和刘致昺击掌言道:“好,攻下来之后,你顺天龙来镇守,不过我们说好了,若是弃城而逃,则我等共击之!” (057) 子鼎 初冬的广野泽,衰草连天,一派清冷萧索之象。 这些饥寒交迫的流民提供了源源不绝的人马,各路浪荡军都急剧膨胀,只要手中有粮,百万人马也能一呼而成。虽然战斗力不强,可凭借人数优势,也能结结实实的和官兵对阵,现在不到小股官兵都不敢深入剿匪,唯恐被当了军粮。 流民拥挤在简陋的贝丘港附近,瘦骨嶙峋,衣衫褴褛,感受着日渐寒冷的北风,紧了紧身上裹着的破皮碎麻,他们都担心能不能捱过这个冬天。港口附近的高坡上,兵丁们正将流民编队,押送到摆渡的小船上,准备送往东元去垦殖。 子福用鞭子狠狠抽打几个兵丁,抽的兵丁在地上捂着脑袋翻滚,大骂道:“他娘的,你们是不是人啊,不是娘养的吗?对着这些老人孩子下手,也真能下得去手。告诉你们几个贼汉子,要是再让我看见你们这畜生样,就抽死你们。” 子禄赶紧上前,将子福拉住,示意地上的几个兵丁赶紧散去。 见到子福气鼓鼓的,子禄劝道:“哥,不用鞭子,这些流民也不好管,都拼命往船上挤。前几天,整条船都翻了,淹死了十多人那,当兵的也没有办法啊!” 将鞭子随手缠到腰上,子福冷哼,“下次见了,还抽他们。” 小船在贝丘的简陋小港中装上流民,运到元水上停泊的大船中,在船工号子声中,最后一艘装满流民的大船起锚,扯起风帆,沿着元水徐徐而下。 看着空空如也的码头,知道今日事毕,子鼎拿着花名册,和东元负责招募难民的中年官员交涉起来,“吕大人,刚才是三千二百五十六人上船吧!” 吕大人扫了眼登记薄,登录的很是清楚详细,想起以往账簿的混乱,对这名司马更是刮目相看,很是痛快的点头,“没错,国瑞兄,是这个数目。” “加上今日送出的流民,这十来天有两万人了吧!”子鼎翻着桌子上一摞账目,翻开最后一页,指着上面的数字,复核道,“应该是二万二百四十二人。” “司马且等,马上兑付现银。”吕大人示意手下抬来白银,指着地上罗列的十多个箱子,“这是今日交割的白银,请大人查收。” 子鼎认真复核了银两,“吕大人,多了四千七百五十八两。” 吕大人摆了摆手,笑吟吟的言道:“这些都是给子司马的添头,看到司马如此辛苦,算是给的辛苦费了,我知司马向来两袖清风,不喜这些俗物,可你不是也有些手下嘛!司马总要给点好处不是,要不然这些兵也不好带啊!” 子鼎指着被聚拢起来的人群,看着有三四百人,都是精壮男子和面容姣好的少女,对身边的子福和子禄悄声言道:“把这些流民给吕大人带过去。”指了指停泊在码头上,没有悬挂海神旗帜的两艘大船,低声吩咐,“领到那两艘船上去吧!” 吕大人和子鼎看着这些人被领了上去,都心照不宣的默不作声。 多费了点周折,维持秩序的兵丁也知道发生了什么,笑呵呵的看着这群人被送上了大船,年纪大点的队率对手下言道:“今晚都到我那里去领些钱粮。” 兵丁们喜上眉笑,“队率,你该请兄弟们喝酒了。” 队率笑着点头,“好说,再过几日,我儿子满月,大家都来。” 听到这句话,兵丁脸上挂上了霜,有些不客气的抱怨,“队率,你这是打算生几个崽啊,我们那点抽头也不多,都让你几个儿子给我们抽走了。” 队率尴尬的大笑:“这次就不给花红贺礼了,兄弟们过来吃吃喝喝就好。” 兵丁们听到这句话,才放下心来,欢呼雷动,高声祝贺。 看到精壮的汉子和姣好的女子都被装上了船,吕熙很是满意,“司马大人,今日就到这里吧!天色也不早了,要不今晚我做东,兄弟们聚聚如何?” 子鼎推却道:“过几日吧,鄙人设宴请大人,以尽地主之谊。” 吕熙颔首笑道:“好说,那我们就先回去了,明日再见!” 子鼎爽朗笑着,送走了吕熙,看着他上了大船,消失在视线中。 “子福,找几个得力的人,凑足万两,押送去阳狐城,到严大人府上。”想了想,子鼎嘱咐道:“这次多带几个人去,最近流民乱,路上有些不安全!” 子福言道:“上次严大人说了,下次不用送他府上,直接送到丁大人那里就是了,阳狐城不比我们贝丘,那边人多眼杂,严大人让谨慎点。” 子鼎点头,“既然丁大人叮嘱了,就按他的吩咐行事吧!” 看到子福离去,子鼎有些疲倦的坐了下来,看着元水滚滚东去。 (058) 雪中铁骑 一层层的山,一层层的谷,一层层的雪,凌冽寒风吹过,山川被厚厚的积雪覆盖,这片被高山、谷地、丘陵充斥的土地,是羌氐、苴国和梁国混居地。 骑兵队伍踏雪前进,铁骑滚滚,激起漫天碎雪。骑兵都穿着黑色的羊皮大氅,为了抵御严寒,连骏马也披上了羊毛毡,高大健硕的战马响鼻喷着浓浓白雾。 为首的汉子面孔沧桑,胡子上结满冰霜,劲风吹过,吹裂嘴上血口,可双眼如同烈火燃烧,在风中更显刚毅,此人便是“油贼”尤少白。去年仲春,在邕国破马陵歼灭上千神弩兵,威名大震,成为最强横的流民军,也因此被最强大的虎豹骑盯上,一路追杀,尤少白走投无路,只能逃到梁国。梁国接纳了他们,让其驻守下辨泽,服役五年,方得自由。白少游从旧部中选出千名精锐,成为骑都尉,改名为“白少游”,手下的杜起等人也成了都伯,这一年来,主要负责清缴乱匪。 首位骑兵高举着黑色三角旗,三角旗并不宽大,却很狭长,边缘磨损的破败不堪,很有野性之风,跟随的百名骑兵分作十小队,每队旗手背上插着不同颜色的小旌旗,战旗在寒风中猎猎飘扬,人数不多,百匹骏马齐驰,却声势骇人。 尤少白勒马山岗,身后百骑紧跟着勒马,整齐划一的队伍瞬间静立,没有传出丝毫的喧哗,只有战马在凛冽的寒风中喷着白雾,发出响亮的鼻息,这是训练有素的骑兵。从骑兵寂静肃立的表情中看出,个个都是身经百战的精兵。 看着天空慢慢堆积的乌云,尤少白预感到天气变化,将黑褐色鹿皮手套摘了下来,从陈旧的马鞍皮囊中掏出皮质舆图,看着看着,眉头慢慢紧锁。 杜起拍马上前,正要询问,白少游一言不发的将地图递了过去。 哈了口气,杜起指着地图,“最近的镇甸在南面三十里处,匪巢在北面五十里,要不先找镇甸住下来?”看到白少游默不作声,便不动声色的改口,“如此一来,明天需要跑八十多里去奔袭,人困马乏,这倒是棘手了。”看到白少游依旧一言不发,便咬了咬牙,狠了狠心,大喊道:“兄弟们,咱们趁夜奔袭匪巢。” 白少游这才从鼻子中重重的“嗯”了一声,算是赞同。 杜起高喊,“人不卸甲,马不解鞍,今夜奔袭白马氐匪巢!” 看着天气,冯立清面色担忧,“这天老爷最守信啊!节气还真准,说是大雪,就真的大雪。大哥,待会儿只能摸黑前进,这一路都是山路,保不齐发生什么,深入白马氐的领地,若被匪徒发觉包围,必死无疑,咱们还是谨慎为上啊!” 尤少白不言,只管驱马上前,伍少壮催促道:“兄弟们,出发。” 马蹄踏过,将积雪翻腾起来,众人拖着战马,踉踉跄跄的翻过陡峭的山峰,在风中紧了紧皮袍,不停的跺脚,用力揉搓冰冷的脸庞,缓和冻僵麻木的躯体,这才渐渐有了知觉。看到了几里之外的山下,数条炊烟升起,杜起指着远方,兴奋的高声喊道,“那边是我们兄弟们的屯点,咱们过去歇息下,暖和暖和身子。” 见尤少白不点头,冯立清劝道:“大哥,我们能挺,可这马受不了啊!” 好几张嘴赶紧附和,“是啊,大哥,这马受不了啊!” 杜起上前,建议道:“大哥,先吃口热乎饭,半个时辰后赶路。” 山口子处的寒风更大,凛冽的寒风如同漫天冰蛇,顺着领口袖口处往身体里钻,天空中慢慢飘起小雪,片片落下,让人感到不再冰冷,反而有了丝丝温暖。 困乏的骑兵牵着疲倦的战马,满怀希望的进入了村落,想到烧起的炉火和热腾腾的饭菜,大家心中都热乎起来。等靠近村落,本以为会有兄弟出来迎接,眼前的景象,让人如坠冰窖。现在明白了远处看到的炊烟是什么,那是燃烧的房屋! 整个村落都被烧成废墟,在每个房屋中,都有被烧毁的尸体! 冯立清骂道:“肯定是从白马氐跑出来的黑胡子,清缴我们的屯点。” 这时候,打探消息的斥候回来,满脸的黑气,“报,骑都尉,匪徒没留下任何活口,杀完人后,向着北方去了,应是白马氐的土匪。” “待会儿,不留活口。”啃着面饼的白少游面色平静,“一刻钟后,出发。” 匪徒极端暴行惹怒了白少游,他向来慎杀,认为上天有好生之德,自己也做过匪徒,知道匪徒很多是迫不得已,为了生存才去劫掠,所以多网开一面。 众人忙不迭失的给战马饮水,喂了面饼和草料,让战马尽快休息。 铁蹄向前,距离白马氐还有十多里时,夜色沉沉,已是酉时。 雪下得更大了,狂烈的北风卷着雪花,冲着人脸扑了上来,将眉毛胡须都打成了白色。骑兵下马,将马匹围拢,尤少白,杜起和冯立清分作三队,各领三十多人,钻入大雪中,从北面,东面和西面围了进去,他们动作熟练,留下的痕迹也被狂风大雪所掩盖。酣睡的匪徒浑然不知,死亡的阴影严严实实的笼罩着他们。 无声无息的闯入,肆意收割着人头,雪白大地上,到处喷淋着鲜血,如同片片梅花,这些机警狡猾的凶徒绝没有想到,竟然有人在如此严寒的天气中偷袭。 杜起兴奋喊道,“匪徒无一漏网,缴获了一百二十六匹马,还有大量财货。” 尤少白很是满意,擦了擦刀口上的血,“吃饭休息,天亮后撤离。” (059) 血祭 水边芦苇抽出嫩叶,紫菀开着嫩白花朵,引来蜜蜂采蜜,水柳轻掠水面,激起点点涟漪;云雀振翅高飞,欢快歌唱;白鹤高声鸣叫,声音久久盘旋。 沼泽深处,巨柳下的茅草屋中,麻衣宽袍也无法掩盖女子体型了,肚子高高隆起,酥胸涨满,距离生产没几天了,不管是坐着还是躺着,都有些费力。老妇这些时日,一直精心照料着女子,外出采集狩猎。女子在家歇息,惊异的发现角落中的书籍,写着奇形怪状的象形文字,幸亏接触过灵族的树符文和上古金陶文,和这些泐纹字比起来,总算是大同小异,女子无聊时翻看这些书,算是打发时间。 老妇将烤羊腿夹到女子碗中,指了指肚子,“咿咿呀呀”含混不清的说了几句,女子感受到老妇给予的母亲般关爱,笑道:“嬷嬷,你真是比我的娘亲还要亲那。”盯着老妇,有些爱怜的问道:“嬷嬷,是谁这么残忍,将你的舌头割掉。” 又是一阵急促的“咿咿呀呀”声,听不懂老妇说的什么,也看不懂老妇比划的是什么,女子无奈的摇了摇头,看到老妇面带微笑,“我真羡慕你,嬷嬷,遭受了这么多大难,你还是不知忧愁,我像你这样多好,无忧无虑,豁达随性。” 往日美味的烤羊腿味道有些不对,没了胃口,递给了老妇,“嬷嬷,给你吧。” 婆婆指着女子的肚子,坚持把烤羊腿给了女子,示意她赶紧吃下去。 去年夏天,从火刑柱上掉入元水后,万俟乐土被湍急的江流带到沼泽地,醒来后的乐土发现身体并没有烧痕,她大惑不解,在她最后的记忆中,眼前是冲天的火光,可老妇告诉乐土,当发现她的时候,身体并没有什么疤痕。 乐土面带惊吓,“嬷嬷,我昨晚做了个梦,好可怕的梦。”盯着墙上挂着的羔羊皮,“在梦里,我变成了羊群中的羔羊,看着同伴一只接着一只,被沾满鲜血的手拎了出去,一张接着一张的羊皮挂在栅栏上,我想逃,可蹦不出那高高的栅栏,我整个晚上都在努力的跳,使劲的撞击栅栏,撞得头破血流,依然无济于事。” 老妇停下了筷子,瞪着乐土的眼神掩藏着几分阴寒。 乐土有些害怕,喃喃言道:“可能是肚子里的孩子让我多想了,不知是不是一场梦,我承受过冲天的大火,感受到可怕的火焰,身体在消融,可我身子却好好的,也许现在就在梦里吧,我已经死过了,嬷嬷,死亡可怕吗?” 正在埋头吃饭的老妇并没有回答,只是身体微抖,乐土觉察到了这微微的变化,心中泛起了说不出来的怪异,“不管是不是在梦里,谢谢你救了我,嬷嬷,等孩子出世后,我们到北地去。”放下羊腿,想站起来,可浑身乏力,陡然跌倒。 乐土伸出手去,想让老妇拉一把,可看到只是老妇那无动于衷,冷冷的目光。惊恐的发现老妇眼光中的玩味和狠厉,她挣扎着起来,可浑身愈发无力,乐土再也没有了丝毫力气,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四肢被皮蝇牢牢的绑起来。 老妇将乐土拖到了巨柳深处的树巢,毫不犹豫的将手腕割破,鲜血汩汩流出,滴落了巨大的疤痕上。疤痕吸收鲜血,好似活了过来,不停的扭动,在疤痕中心,慢慢张开巨大的裂痕。两人惊恐的看着裂痕,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 疤痕中流出红色粘稠汁液,散发着灵木的浓郁香味,向着乐土流去。老妇见此,目露狂喜。汁液变成无数触角,将乐土缓缓包裹起来,粘稠的汁液坚韧无比,任凭乐土用力,依然无法挣脱。如同丝线的汁液冲入子宫,拉扯子宫中的婴儿。 乐土惊恐的扭动身躯,阵阵痛苦袭来,似乎将她拖入炼狱。 随着一声响亮的啼哭,婴儿被拉扯出来,乐土看着啼哭中的健硕婴儿,突然笑了起来。可丝网并没有放下婴儿,反而拖入到疤痕裂口处,裂口缓缓地张开。 柳树似是无情的魔鬼,张开血盆大口!啼哭中的婴儿被缓缓拖入裂口中,乐土拼命挣扎,发出撕心裂肺的叫喊,却无法阻挡,只能无奈的看着婴儿一点点被吞噬,当婴儿被吞入,裂口慢慢闭合。乐土的心在滴血,怨恨如同滔天巨浪,想起书中诅咒之术,便念起晦涩难懂的咒语,她要将自己所承受的痛苦加于老妇身上。 汁液更加的浓郁鲜艳,化成的丝网将乐土包裹住,然后钻入七窍之中。乐土感到生机被汁液吞噬,不可遏制的流逝,逐步失去知觉,最后一缕元神感受到在大柳树下埋葬着无数尸骨,缠绕在尸骨上的黑色根须蠕动,在吸收血肉。 整个树巢内回荡着无数人的凄厉尖叫,这些梦中时刻萦绕的声音再熟悉不过。干枯的双手靠近疤痕裂隙,当看到渗出的丝丝血迹,老妇又犹豫不决的收手。眼见裂隙就要完全闭合,知道机不可失,老妇狠了狠心,把手深入裂隙中。手臂被裂隙紧紧咬合,因为挤压的痛苦而剧烈痉挛,老妇惊恐的看着眼前的一切,苍老的肌肤变成灰死,头发掉落,瞳孔散开,枯瘦的身躯变成了干瘪的尸体。 伴随着低沉轰鸣,巨大疤痕蠕动,渗出更多的绿色、粘稠、散发着芳香的树汁。树汁诡异的挂在半空,蠕动成团,被神秘的力量掌控,隐形的丝线牵引,无形的手在掌控,被塑造成蓬勃搏动的黑色心脏,周边的树汁以更快速度汇集而来。 巨柳在释放自己所有的生命力,随着充满生机的树汁被加速释放,巨柳的新发嫩芽变黄枯萎,纷纷落下。树干也因为快速失去水分而变得干枯,躯干也发出了阵阵裂响而崩裂,随着木屑留下,整个巨柳慢慢崩坏,失去勃勃生机。 树汁慢慢汇聚成男子的人形,黝黑的须发,淡黄肌肤,一切都充满了活力,荡漾着青春。当最后一滴树汁滴落,双眸成形,似乎一切重新开始了,只是那双灵动的淡黑眸子中,充满了令人不可捉摸的情感和不为人知的沧桑。 年轻男子舒展刚刚成型的躯体,笨拙的似要跌倒,有点自嘲的笑了笑。 冷漠的眼神环顾四周,看到挂着的宽袍,挪步过去,将宽袍穿上,盘坐下来。融合元神躯体,当能控制躯体时,起身上前,将乐土轻抱起来,映入眼帘的是张绝美,却充满仇恨和恐惧的面孔,男子轻声言道,“你应经不是你了,我还是我。”当看到树巢中的疤痕,叹息一声,惆怅言道:“你还是你,而我却不是我了。” 看着乐土的面孔,似是抱着自己的孩子!久久过后,见毫无动静,男子猛然撕开乐土的后背衣衫,手指按压在神道灵台之上,丝丝真气进入经脉之中。 怀抱中的乐土身体微微抖动,如同破旧风箱的沉重的呼吸声传来,随着男子的真气输入,呼吸声慢慢变得匀实,心脏恢复跳动,生机正在恢复。 疲倦的拭去脸上的汗水,面色苍白的男子突然露出了笑容。 疲倦的抬起了头,“乐土”费力睁开眼睛,环顾四周,感觉无比的熟悉,突然看到了眼前陌生的面孔,大惊之下,聚拢手指,本能的朝着男子的眼睛插过去。 手指轻轻拂过,“乐土”失去了所有的力气,浑身颓然无力。 “乐土”怒视着男子,男子不以为意,和蔼的笑道:“我知道你,我们一直是相互陪伴走过的,感谢你给予我生命,我也给予了你想要的。” 听到这番话,看到崩坏的巨柳,“乐土”明白眼前男子的身份,坐立起来,“我以为你永远走了,可终究还是来了。”盯着男子俊朗的面孔,轻蔑的笑道,“可惜,你不是你了,不再是那强大正义的权遂了,都不知叫你什么好呢。” 不理会“乐土”的嘲讽,男子笑道:“我也不知道叫你什么好,是扶利典那?还是乐土那?”男子沉吟片刻,“还是叫我权遂吧!名字已经不重要了,我的名字很快会被时间湮没,被世人遗忘,躯体化为尘土,而被众生踩在脚下。” 徒然叹息,权遂起身,无意停留,朝着门口信步走去。惊讶于权遂如此决绝,“乐土”急切问道:“怎么?现在就要走了?不多看看这里?” 权遂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带着迷人的笑容,“我听到了他的召唤,必须离开了!和我同行吗?我们可是同路人,都要奔向南方,在那里实现我们的愿望。” “乐土”摇头,“那里有我所有的恩怨情仇,有我的刻骨铭心的爱,也有我深入骨子里的恨,告诉你的主人,我们不一样,我不是他的奴仆,我是自由的。” 权遂转过身去,大步向前,远远的声音传来,回荡在耳边,震荡着“乐土”心神,“孩子,世上就没有自由,我们都带着镣铐,最终都是尘土罢了。” 静静的看着权遂消失在视野中,仰望无边无际的瓦蓝天空,几只北归的大雁,突然感到寂寥空荡,“扶利典”低头看到水中的倒影,露出了迷人的笑容。 刚刚拥有的身躯让她很不适应,轻抚柔顺的长发,很是满意的点头,“巫蛊之术,很好,很好。”回到树巢深处,看到躺在地上的苍老干尸,扶利典伤感的蹲下,爱抚着满是皱纹的脸颊,眼中流露出了爱怜和痛惜,眼泪不自觉的流了出来,颓然坐下,“谁能想到,灵族眼中的圣树祖木,竟是如此的血腥残酷!” 收拾行李,准备远行,只听“当啷”一声,低头看到跌落在地的铜镜,扶利典捡了起来,用袖子拭去上面厚厚的尘土,用颤抖的手将镜子举到面前,她期待却又担忧。当看到镜子里的容貌,似乎是不敢相信的样子,扶利典轻抚脸颊,眼泪涔涔落下,将镜子狠心的扔在地上,可是想了想,又将镜子放在了包裹里面。 “希望你们都还活着!”说到这里,扶利典眼中喷出愤怒的烈火,眼前浮现着自己被人强行按住,舌头被利刃割下,嘴中咕咕流出鲜血的场景。 (061) 玄黎传承 夕阳下的大殿,宛如披上淡淡的金装,更显华贵庄严。 头发蓬乱,衣衫褴褛的身影凝望着大殿,眼神中充满了激动,这就是识海中无数次浮现,令他魂牵梦绕的地方,此人就是死里逃生的张公辅! 当日被汹涌的海流拖入海底,危急关头,封闭呼吸,降下心跳和体温,以维持不死。在假死期间,识海涌现出支离破碎的记忆,让他听到冥冥召唤,慢慢恢复过来。在记忆的指引下,穿越了高山丛林,趟过了溪水河流,朝着大殿而来。 枯败的身体被岛上充盈元气滋润,如同干涸大地被春雨浇灌,久远的回忆在点滴复苏,如同春苗不停的生长壮大,支离破碎的回忆勾连成段,凝聚成团,思绪不再是一团乱麻,虽然没有清晰可知,可回忆正在复苏。自踏上石桥后,他血液沸腾,这让他恐惧,却又让他渴望,识海中的片段不可阻挡的涌现翻腾,灵魂不可遏制的蠢蠢欲动,他只能竭尽全力的压制躯体中不可控的灵魂,不被其吞噬。 如同李乂那样,轻松跨过殿门,进入大殿。当低下头来,凝望着地面,如同看到了无地深渊。体内涌现的阵阵躁动,双眼充满了亢奋,还带着丝丝癫狂,气势也不再是阴沉的收敛,而是跋扈和张扬,甚至于带着不可名状的狂暴。 身体向着大殿中心的高台而去,深吸口气,坐到漆黑如墨的石座上。此时,似有感应,地底传来隆隆之声,如有巨兽咆哮,狂暴的力量找到了宣泄口,滚滚黑气喷涌而出,如被无形壁垒阻挡,这些黑气并没有散逸,而是在高台上如同条条长蛇游动,包裹住张公辅身躯,触摸着经脉,似是在感受着继承者的资格。 时间点滴流逝,环绕的黑气并没有奔涌而上,似是犹豫不决,试探着钻入了经脉中游走。黑气没有看好传承者,逐渐隐退,长蛇变得日渐稀薄,咆哮声归于平静。张公辅见此,很是焦虑和不甘,他不想继续掩藏,慢慢敞开心神,任由黑气侵入心神之中。熟悉的气息传来,强大无比的灵魂令人战栗,这个衰弱的灵魂曾是它们的主人,曾经驾驭和操纵着自己!黑气确定这个陌生人就是主人,不再有丝毫犹豫,争先恐后的钻入经脉,张公辅赶紧运转经脉,将涌入的黑气送入丹田。 畅快淋漓,通体舒泰,黑气在经脉中畅行,控制经脉运转,吸纳奔涌而来的黑气,丹田逐渐凝聚,内结黑丹。张公辅清晰的感受到来自强大的玄黎的意识和力量,这让他有种把握掌控的感觉,他追寻着识海中的记忆,将它们牢牢的掌控住。 黑气奔涌而来,张公辅想逃离,可是高台却没有让他离去的意思,将他牢牢的压在高台,源源而来,似是无穷无尽,如同一把把刀子在切割,心神识海无法承受这巨大的力量,情不自禁的发出长啸,想通过啸声来散尽这力量。 远远听到激昂而痛苦的啸声,海边的李乂三人大惊,赶紧跑了过去。 进入大殿,李乂惊骇的见到高台上的张公辅,口中发出了不可压抑的低沉吼,痛苦的如同风雨中的树叶,脸色苍白如纸,皮肤灰暗坚硬,嘴角不停抽搐,偏偏双瞳充盈鲜血,闪烁着血色光芒。如此诡异情景让李乂好奇而有惊恐,遍体生寒,赶紧将张公辅从高台上拖了下来,扛到了殿外,过了半天,张公辅才悠悠转醒。 醒来的张公辅如同呆傻,眼神如同恶狼,盯着二女脖颈处,不可抑制的冲动在体内升腾,两颗虎牙变得尖长,张开大口,上前就要撕咬。见其如同僵尸般恐怖,僚光和闻楼吓得一声尖叫,转身就跑。只听身后激荡的风声,张公辅势若恶狼的扑向僚光,手中灰白气凝聚成实质毫针,如光似电,弹指间射入僚光体内。 僚光顿感识海充斥着无边的黑暗,体内血液凝固,浑身的肌肉僵硬,惯性的向前冲了几步,踉踉跄跄的摔倒在地。看到粉嫩脖颈上凸起的血管,在闻楼恐惧的尖叫声中,獠牙猛地咬了下去,吮吸鲜血,僚光惊吓过度,当场晕了过去。 李乂见此,赶忙上前,左躲右闪,灵活的避开张公辅射出的毫针。上前抓住张公辅的手臂,要将僚光救下。可张公辅手臂如同铁箍,强掰不开,情急之下,只能肘击张公辅。沉闷声传来,似是肋骨断裂,剧痛让张公辅更是凶性大发,如同被打断进食的饿狼,脸上露出狰狞,猛张大口,将李乂胳膊死死咬住。 獠牙中有股阴寒之力注入体内,李乂感觉生机在不可遏制的流逝,蕴含的力量愈来愈虚弱。闻楼正要上前帮忙,却被张公辅的血口和血目吓得不敢动弹。 可眼前突然发生的一切,让众人目瞪口呆,如同垂死挣扎的鸡,张公辅上蹿下跳,浑身抽搐,使劲扣着嗓子,拼命想把刚才吸入的鲜血呕吐出来。那鲜血如同世界上最毒的药,在他体内灼烧,五脏六腑如同高温下的冰块,在迅速融化。 过了半晌,张公辅才从疯癫中恢复过来,颓然的坐在地上,抱着自己冰冷的身体,如同风雨中受到惊吓的小兽,瑟瑟发抖。李乂大惑不解的看着怪异的场景,他不明白张公辅为什么疯癫,为什么自己的鲜血对他有这么大的伤害。 张公辅看着自由飞翔的信天翁,羡慕的言道:“看,这些鸟儿自由自在。” 将收获的小鱼抛了出去,这些鸟儿飞拢过来抢食,看到你争我夺的鸟儿,李乂笑道:“哪有什么自由自在,只要活着,就没有自由自在。” 张公辅不置可否,只是怔怔的望着海天相接的远方,似是梦游,悠悠叹道:“是啊,哪有什么自由自在,连神都做不到,何况我们这些凡夫俗子那。” 李乂打量着张公辅,“我觉得,你不再是凡夫俗子了。” (062) 欢月婵的魂灯 越闾神殿的西侧的天录石厅,是越闾最大的藏书馆,历代典籍的收藏地。 大厅内石柱密布,木柜林立,摆满了石刻、羊皮、树皮等不同材质的书籍,放眼望去,瀚如烟海。架上书籍落满了厚厚尘土,圣巫师欢月婵和四名大巫师将快要破碎的树皮书从一沓捆着的书卷中找出来,小心翼翼的翻阅,唯恐破坏了。 欢月婵盯着满地书籍,眉头紧锁,“毋波大巫师,可有卜筮之术的记载?” 毋波面露失望,神色很是沮丧,“哎!我们百蛮地这门最伟大着作,巫神的天启就要失传了,没有了卜筮,我们就没法通晓巫神的意志了。” 正在故纸堆中认真翻阅着的迦森大巫师指着几本书,“所幸的是,找到了祛病和禁咒之术,这么看来,巫神对她的子民算是不错,不至于一无所获。” 欢月婵满意的点头,“毋波大巫师,巫神将最重要的给了我们,祛病之术才是我们救助苦难的根本,卜筮不过是痴心妄念而已!伟大的巫神旨意岂是我们这些凡夫俗子能探知的,神有旨意,自会让我们按照他的旨意去做,通不通晓旨意有何用处那?难道我们还能改变神的旨意?这种可怕的想法是不能有的,就算我们知道巫神想要惩罚我们,难道我们还能逃避?我们做的应该是接受和反省。” 毋波虔诚的双手合十,“圣巫师教训的是,觊觎神的旨意就是妄念,我心存妄念了!我们只能遵从神的旨意,怎么能想着去触碰和抵触伟大的巫神那。” 通奴保有些鄙夷的看了眼这位来自骆越的大巫师,暗觉好笑。他并没有兴趣理会,只是问身边的拓缯,“拓缯大巫师,招魂术找到了吗?” 拓缯无奈的摇头,“连泐纹古书都查过了,依然没有。” 通奴保浑不介意的笑道:“找不到是正常的,任何大巫师都不希望招魂术被到处炫耀,当年的扶利典是怎么首开恶端的?还不是因为偷学了招魂术!这是最危险的巫术,不学也罢!没事瞎招魂做什么!其实你的灵媒之术,比这个招魂术要有用的多,追捕那些危险的巫师才是正道,你掌握的本事是最大的。” 迦森苦笑,“咒术也没有找到!”迦森看着毋波笑道:“你学了禁咒术,也用不上了,没了咒术,你的禁咒术好像就没什么用处了吧?” 欢月婵听众人所言,可没有这几人这么轻松,有些失望的言道:“没想到,传承万年的巫术,竟有这么多法典被那个阴毒的女人偷偷带走了。” 通奴保言道:“我曾想将招魂和诅咒术永远销毁了,这两个巫术太可怕了,可兰庸溪圣巫师听不下我的话,她说,所有的一切都是巫神赐福,书没有好,也没有坏,心才有,可最后发生了什么,大家也都看到了,我们百蛮地承受多少风波。” 其他三名大巫师都竖起耳朵,仔细的听着,这段历史他们只是在传说中听到过,没想到百蛮地两位资历最老的大巫师竟然这谈论这个事情。 欢月婵点头同意,“通奴保大巫师说的没错,这对我们来说也不算是遗憾,也许这是巫神的旨意,扶利典不过是巫神的爪牙罢了,巫神借助这个贱婢脏手毁去了这些危险的巫术,只要这几种巫术在,总有人禁不住的去修炼。” 正在几人漫谈时,武雄诞进入殿内,示意欢月婵随他出去。二人进入偏殿之中,武雄诞手指着魂灯。扶利典的魂灯大亮,而且比欢月婵的魂灯更加明亮! 见到扶利典魂灯如此明亮,欢月婵的心突然间感到冰冷,手微微颤抖,恨恨的盯着魂灯,语气冰冷的命令,“找拓缯大巫师前来。” 当拓缯进入偏殿之后,厚重的铜门被武雄诞紧紧关闭。 拓缯很是疑惑,小心翼翼的问道:“圣巫师何事吩咐?” 欢月婵焦虑的眼道:“施展你的灵媒术,帮我寻找敌人。” 见到铜门紧闭,知道事情肯定不简单,拓缯惊讶的问:“谁?” 欢月婵没有回答,只是取过魂灯,递给拓缯。拓缯接过魂灯,细看一眼,面色慌乱,声音发颤,“圣巫师,这这可是……前任圣巫师,扶利典的……魂魄!” 欢月婵盯着拓缯,眼神凌厉,“她的灵魂已经堕落,不再是我们百蛮地的圣巫师了,你不用担心,用她的这缕魂魄,去寻找她的主魂所在。若是以前,凭借你的本事追查不出来,可是现在,她的主魂已经很强大了,可以追踪的到。” 拓缯转身,“圣巫师稍等,我去将百蛮图取来。” “不用去了,那图太小了!”欢月婵快步走到巫神塑像下,从基座内取出来一张硕大无比,两丈见方的象皮舆图,铺在地面。这张地图描绘的不仅仅是百蛮地,整个中天都包含其中,甚至于远在极北的冰原和荒原都有描绘。 见到拓缯脸上的震惊,欢月婵自豪的言道:“这张是最完善的中天舆图,从极南到极北,这还要感谢武雄诞,若没有他,我们也不会有这张舆图。” 拓缯凝神做法,调动巫力,低声吟唱,魂魄化成的青烟在地图上轻轻划过,向着北方而去。欢月婵看着青烟快速通过师元,“看来,这个贱婢去过魔国。” 青烟继续前行,变得缥缈,从元越轻飘而过,等到皇领时,青烟不断的旋转徘徊,欢月婵死盯着皇领,陷入沉思,“这个贱婢,怕是在皇领吧。” 细密的汗珠从拓缯的脸上渗出,欢月婵知道拓缯法力不济,面露急色。 拓缯发出低沉呻吟声,如同野兽低吼。此刻,他脸色苍白,汗如雨下,衣服后背也被汗水打湿,体力眼中透支,可他依然在压榨体内剩余的法力。在皇领旋转徘徊的青烟徐徐北进,等到了皇领北部后,就突然间静止。此时的拓缯浑身发抖,口吐白沫,图上的青烟彻底消散,欢月婵上前扶住摇摇欲倒的拓缯。 “怎么样?”欢月婵急切的问道。 拓缯有些歉意,“法力不济,只能寻到这里了!” 欢月婵问道:“大巫师,青烟还会向北吗?” 拓缯摇头,面露苦笑,“我找到了她,她也知道了我。” 欢月婵死死盯着舆图,久久不语,在思考发生这一切的原因。 “那是广野泽,祖木!”武雄诞低声提醒,“莫非传说是真的?” 见到欢月婵挥手示意自己的下去,精疲力竭,昏昏沉沉的拓缯勉强起身,准备离去。也许劳累过度,站立不稳的拓缯猛朝着地上栽了下去,右手猛然抓住身前武雄诞的宽大外套,只听“嗤啦”一声,武雄诞的宽袍被大片扯开。 “啊!”突然发生的这一幕,欢月婵吓的喊出声来,意识到刚才的举止不妥,欢月婵赶紧用手将嘴巴捂住,将自己赶紧的挡在武雄诞身前。 倒在地上的拓缯也是一个机灵,恢复清明,抬起头来,见到了令他惊愕失色的身躯!半个干枯的身躯呈现出来,散发着浓郁的尸气,混合着掩盖尸臭的浓香,令人作呕!像是刚从棺材中挖出来的干燥尸体,全身皮肤大部已经腐烂,可里面没有鲜血和体液流出,裸露的肌肉如同晒干的黑色肉丝,黑蛇般的相互缠绕。 拓缯惊骇于这诡异的身躯,过度惊吓,昏厥过去。 看着昏倒的拓缯,武雄诞的面孔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是听到从他空洞的喉咙中传来低沉的叹息声。他慢慢蹲下身躯,只有到了此时,他裸露的肌肉开始蠕动起来,根根肉丝如同扭动的细蛇,充满了令人恐惧的力量。 “别!”欢月婵的声音如同哀求,“能留下他吗?” 冰冷的声音从武雄诞僵硬的口中传来,如同石头摩擦般的粗糙和生硬,“如果你想让别人知道在你身边是什么人,你可以留下他。” “你能抹杀他的魂魄吗?”欢月婵问道,“让他忘记方才看到的一切,他可是我一手培养和提拔的,对我最是忠心耿耿。” 武雄诞指了指拓缯的前额,“可以成为白痴。”伸出了右手,指甲慢慢变成了尖利的骨爪,缓缓插入拓缯的前额中,在地上的拓缯身躯剧烈颤抖。 欢月婵见到拓缯七窍渗出鲜血,她蹲了下来,逃出丝帕,轻柔的给拓缯擦拭鲜血。片刻后,武雄诞的手拔了出来,随之拓缯也苏醒了过来。 拓缯怔怔的看着前方,眼光已经完全痴呆了。 欢月婵的眼泪流了下来,对着武雄诞无奈而痛苦道:“让他去吧!” 武雄诞一言不发,驱使着痴呆的拓缯走了出去,口出喷出腥臭的尸气,模糊的声音传来,“山路湿滑,记住了,他是不小心摔下山路而死的。” (063) 北野兴治 浅浅泛绿的花木散发着芬芳,鸟儿成群的蹲在初露新芽的枝头上,用动人心弦的鸣啭歌唱。为了避开至公教的无孔不入的渗透和无处不在的监视,鸿泽将陈昭玄、姜时助、许无终、北野兴治召集到了雅园,商议如何对付葛威公。 大司空北野兴治担忧的劝阻道:“公上,停止暗杀吧!” 在李德绍的建议下,葛威公任命了义子北野兴治为大司空,主管油水丰厚的营造,以换取北野家族的效忠,兴治也准备效死葛威公。崔寔博到了北野家,只说了一句话,“大司空本就是膏梁世家,人品贵胄,何苦要和那些无依无靠的家伙凑在一起,自贱身份?难道公上没有对你另眼相加?葛威公的螟子何其多,可善终者有几人?葛威公不过是用久便弃,何曾在乎过?大司空若能得到公上照拂,自然会高枕无忧。”这句话让兴治暗暗盘算,为了自己和家族,决定投效国主鸿泽。 鸿泽脸色阴沉,盯着兴治,冷冷言道:“难道你怕了?” 兴治苦笑道:“公上,到了此时,还谈什么怕不怕的!臣就算是怕,还有退路吗?臣等誓死追随公上,赴汤蹈火,在所不辞!若是不能成功刺杀了葛威公,臣等粉身碎骨无所谓,只是担心公上大业!如此下去,他们的防范会越来越严密,开始设套来抓捕刺客,想抓住活口,顺藤摸瓜,找到幕后主事人。” 盯着对面满脸愁云的兴治,姜时助觉得蹊跷,声音很是冰冷,“怎么会三次暗杀都会失败,这三次可都是我亲自安排的,万无一失才对。” 感到鸿泽等人的疑虑,兴治赶紧解释,“府卫的暗杀手法精妙,不管是毒针,毒气还是毒酒,每次都得手了,只是对葛威公这等妖孽没什么用处?” 看到三人惊骇,兴治言道:“最初用毒蝎针刺入葛威公身体,可他安然无恙;以为用毒太少,毒性不强,就换做海蛇毒雾,还是无法杀死他,只是让他头晕不适;最后臣孤注一掷,亲自出手,斟了满满一大杯的尸毒酒,本以为必死无疑,可他只是腹中绞痛,拉了几天肚子,修养了半个月,还是躲了过去。” 许无终质问的口气问道:“那你是如何躲过葛威公的怀疑?” 兴治如是言道:“不瞒几位大人,在每次暗杀前,小人都会给这些死士刺字,不过刺的是净土宗标识,每次检查死尸,让他们误以为是净土宗所为。” 鸿泽很满意,“拾遗补漏,所虑周全,不错!” “可是最后那次,几乎被葛威公抓了活口,臣无奈之下,冒着嫌疑,杀死了那个临死退缩的死士。”说起此时,兴治的脸色中还带着心有余悸的惶恐。 姜时助脸色难看,他派去的杀手几乎误了大事,忙问:“你如何应对的?” 兴治言道:“那位死士杀不死葛威公,竟然存了生还之心,没有当场自杀,我怕他被抓后泄密,偷偷的将他的酒杯换成我的,可是他临死之前,却拼死一搏,吐露了是公府派他前来暗杀的。我只得告诉葛威公,这定是净土宗的奸计,有意的让死士临死前招供出公府,以便挑拨两家关系,他们好从中渔利。” 姜时助赞许道:“应对的很得体,北野大人倒有急智。” 兴治面带苦笑,“葛威公人老成精,七个月来,三次暗杀,肯定怀疑是身边人所为,即使没有证据,也会防范更加严密。这三次都是借旧情才堪堪过关,长期下去,怕葛威公也不会见我了,三次暗杀,我都在场,能不怀疑我吗?” 许无终也很是担心,对姜时助提议,“督公,是不是先停止刺杀?” 兴治点头道,“葛威公怀疑我,已是刻意疏远,最近的宴席不再邀请臣了,以后见他更难了,怕是没法策应了,下次还是毒酒那种,若是不能及时补漏,让他抓住活口,那可就真的麻烦了,公上和督公定要谨慎从事啊。” 鸿泽想了想,“这么下去,若被老贼查到我们这里,会有大麻烦,我看,等谋划出来更妥善的方法,力争一击而中。” 姜时助点头,“那就撤回人马,等待时机。” 广明宫前宽阔的大道上,豪华马车缓缓停下,葛威公气势巍然的从车上沉步下来,庞大马车也被肥胖的葛威公压得颤悠悠的。迎驾的鸿泽露出媚笑,赶紧迎了上去,恭维道:“大天官龙精虎猛,倒是让我等小的羡慕了!” “还是鸿泽知我啊!”葛威公点头,很满意鸿泽这番做作的殷勤。 鸿泽成为常扬公后,葛威公还担心他对自己深有成见。可这位新晋的常扬公很是知趣,知道谁才是常扬的天,让深怀戒备之心的葛威公释去疑虑,渐渐放下心来。看来常扬还是原来的老样子啊!鸿泽继续做他的常扬公,葛威公依然做他的圣主,想到这里,葛威公心情大好,迈着四平八稳的步伐,跟着鸿泽而去。 二人在后花园中信步而行,不时的点评景色,又兼春日和煦,倒也是其乐融融,这走来拐去的,不知不觉就到了东侧低矮宽广的赢天阁中。 刚刚建成的高阁通体用昂贵的红木制成,还散发着新木的清香,处处弥散着奢华味道。四周墙壁上充斥着艳丽而富有活力的红色,绘制各色春宫图,让人看着,血脉喷张。最令人惊奇的是,在穹顶上没有藻井,而是放置着巨大铜镜。 鸿泽前面引路,笑道:“这是专为迎接天驾修建的。” 看着四周,葛威公满意的点头,“赢天阁,好个洞天福地啊!” 刚刚坐定,就有少年少女上前,给二人端来茶具,侍奉二人。 葛威公举起茶杯,停在半空,眼睛盯着鸿泽,语气若有所指的怪异言道:“八公儿,最近有人意图刺杀本天官,你也查了有段时日了,可有消息?” 鸿泽面露关心,“大天官没受伤就好,我与公广接予和北野兴治商议过,基本确认是净土宗所为,他们正在全力追查,早日揪出这些暴徒。” 葛威公威严的眼神压迫着鸿泽,狠狠言道:“最好是净土宗,希望不是那些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小人,若是让本天官知道了,定会食其肉,寝其皮的!”说到这里,葛威公紧盯着鸿泽的眼神,想看看有什么异常的波动没有。 “圣主莫非在怀疑我?”鸿泽露出了委屈的表情,动情言道:“在我心里,圣主如同吾父,保全了我们母子三人,不然,我们母子早就尸骨无存了,何有今日?当年您还极力周旋,委曲求全,求着计成公做我上师,若无此举,我连做公上的资格都没有,这如天恩情怎么能忘记?我能有今日,全是仪仗您啊!孩儿勤政以来,还有很多仰仗义父的地方,我怎么会做这种忤逆不道之事。” 听到鸿泽肺腑之言,葛威公愣了片刻,笑道:“勿用担心,八公儿,你是我看着长大的,有父子之情,只是担心有人借机挑拨我们的关系。” 指着正在奉茶,长相妙艳,风情妩媚的少年少女,鸿泽得意的笑道:“义父,这里的少男少女,还没及笄之年,待会儿,可要惜香怜玉啊!” 水晶挂帘后有巨大的大理石浴池,浴池中漂浮着芬香花瓣,羽纱帷幕笼罩着巨大床榻,一对男女躺在床上,若隐若现,鸿泽招呼道:“下来共饮吧!” 面带迷人的微笑,扭着如蛇的腰体,摇曳而来,女孩金钗之年,面如傅粉,鬓挽青云,恰如柔枝嫩叶;男童唇若涂朱,皓齿明眸,也是难得的佳人。见到两个粉嫩的男女,葛威公眼神放出炽热的光亮。 (064) 净土历史 看到葛威公满意的下床,鸿泽请教道:“义父擅长养气之术,御女手段更是了得,红铅需用舞勺精血来炼制吧,不知秋石散炼制的如何了?” 葛威公很是傲然,“我痴迷此道很多年了,对御女养生的房中术、长生壮阳的丹术,颇有心得,你有需要,就派人给你送些过去。” 鸿泽点头,“再过几年,定向义父讨要,倒时别吝惜啊!” 看到低眉顺眼的鸿泽,葛威公语气缓和,“北野兴治也对本圣主说了实情,上次刺杀是张定远余孽所为,不过最有可能还是净土宗。”提起净土宗,葛威公语气愤恨,“小小净土宗,当年我就灭过他们一次,再灭他们一次又有何妨?” 鸿泽好奇的问道:“哦,义父还和净土宗这么深的仇恨?” 葛威公面露轻蔑,“净土邪教从大夏明王教传来的,大夏还有这种邪教那,天天鼓吹光明之母降临,建立狗屁的光明之国。七百年前,到皇领传教,建立太平道;被皇领剿灭后,余孽逃到东国乘丘,改名光明门;四百年前,光明门被剿灭,‘幻妖’母火流窜到我常扬传教,改光明门为明师道,自称‘圣母’,凡入教者交纳釜米即可,被贱称为‘釜米道’,号称均贫富,救贫弱。母火精通幻术,常用法术蛊惑人心,骗百姓入教,布道百年,壮大到无法控制了。” 季梦将酒斟满,满脸的崇拜,“圣主果然渊博。” 葛威公得意的饮了口酒,“三百年前,云中南下,明师道趁乱建国,号称‘明国’,推举伏魔大法师汤古阊为君,号称‘光明师君’!不过,随着云中撤退,冥国势微,在东国猛烈打击下,很快销声匿迹,烟消云散了,大家也没怎在意。毕竟乱起之时,土匪流寇为了拉拢人心,今日称王,明日称帝,不过是些笑话罢了。” 见葛威公酒尽,季寿赶紧斟满,“要说这王,圣主才是我常扬的天那。” 葛威公得意的哈哈大笑,“常扬立国后,釜米道愈发的肆无忌惮,妖言惑众,聚众闹事,拒交赋税,终日不得安宁。”想起当年,葛威公愤愤然,厉声指责道:“他们做派和现在的净土宗如出一辙!净土宗就是在当年釜米道的废墟上建立的,还是邪教余孽啊!本以为当年已经斩草除根了,没想到竟又死灰复燃了。” 鸿泽听得津津有味,“我听说是义父带领群雄剿灭的釜米道?” “釜米道的实力很强大,我们至公教无法单独清剿,在我们请求下,大公教、太一教前来相助,我们三教三方合围,突袭了狗屁的‘圣地’半塔山,将他们一网打尽,一把火将邪教总坛烧的干干净净。”说起这次胜利,葛威公十分兴奋,“我亲手斩杀了上百邪教徒,杀得痛快啊!就是那次之后,我才慢慢走上掌教。” 鸿泽更是好奇,“那个母火,义父可曾见过?” “布教时见过他,那个妖女鼻梁高挺,眼窝深陷,一看就是大夏人,据说她是大夏圣女,来中土传教。此女长得倒是别有韵味,可惜了,灭亡釜米道时,她在火中化为灰烬,香消玉焚了。”说到这里,葛威公猥琐的笑容中带着深深的遗憾。 季梦面露鄙夷,“看来他们不行啊!太平道和光明门可是搞得惊天动地。” 葛威公摇摇头,“釜米道不是最强大的,却是最邪恶的,太平道,光明教这些邪教所有的欲孽,智慧大法师母火,摧魔,伏魔和破魔三大法师都汇入此教。不过三年,先后刺杀了三任常扬公,正是他们犯下的滔天罪恶,才让太一教五长老,还有大公教的长春子等人,加上我们至公教,十五名大修士们齐攻。” 季寿无比惊讶,“这得是多强大的力量啊!灭亡釜米道岂不是轻而易举?” “以后再聚齐这种队伍难喽!”回忆起当年,葛威公依然面露凝重,“那次大战中,母火伤了我们几人,马成子就在在她手下重伤,才无法精进的。他们从密道撤退时,三大法师不顾一切的挡住了我们,才让很多邪教余孽逃了出去。” 鸿泽面露不可思议,“在如此围攻下,依然能逃窜,他们为何如此善战?” 眼前浮现一百年前激战的场景,葛威公解释道:“大夏的修炼法门和我们中土大不一样,中土修炼三丹田,壮大精、气、神。大夏则是精修元神,通过冥想来控制神秘的力量,修炼难度更大,威力更强!他们的法师进攻更犀利,百年前的母火就是法师了,为了对付这个女人,我们五位修士齐上,才堪堪胜了她。” “冥想?”鸿泽疑惑的问道,这是他第一次听说这个词。 葛威公点头,“这是强大的精神力,能沟通万物,因此更显犀利。釜米道和净土宗的大主教修炼的就是冥想,虽然修炼时日不长,却能和我们抗衡。” 鸿泽恍然大悟,“为什么他们不多找邪教徒来修炼冥想啊?” “冥想并不是厚积薄发,而是顺势而为,我们是用己身之力,他们是借力打力。中土真修寿元绵长,法师难以匹敌,因此,我们能见到更多的风景,感受世间沧桑。”说着,调侃的大笑道:“当然,也能享受更多人世间的乐趣了。” 鸿泽陪笑,感叹道:“若是母火在世,那真是我们常扬的灾难了。” “放心吧!这些邪恶的法师虽然没死,也都负伤了。母火被围攻,受了重伤,才自焚的。其他的没死,只剩下半条命了,和废人无异了,这就是他们没有继续猖獗的原因。现在的净土宗连大夏的丁点痕迹都找不到了,那些拗口的名字和教义都被剔除了,完全变成中土宗教了,现在的净土完全变了,很多民众更是不加排斥,受到欺骗和蛊惑而加入净土宗,我们一定要想方设法根除他们啊!” (065) 子鼎筹饷 丁本良的府第中,几名丫鬟环簇拥着身着素雅的子角,来到后院赏花。 穿行在花丛中,子角抬脚,轻嗅洁白无瑕的玉兰花,淡淡的芬芳让她陶醉,不自觉的闭上了眼睛,感受春的气息。府中生活宽裕,襦裙显得更加高挑,她本就是美人胚子,兼具成熟女人的韵味,看起来从容大方,落落有致。 家庭的人伦惨变,哥哥成了子角唯一的支柱,总担心哥哥那天会无声无息的离开,将自己抛弃。在内心惊惧的驱使下,钻入子鼎的怀中,二人逐渐把对方当成自身的一部分。想到哥哥强壮的身躯,就不自觉的厌恶老态疲乏的丁长史。 二个月前的上元节,醉酒的丁本良把她扑倒在床上,尽情的宣泄了欲望。丁本良置膝下无子,急于传宗接代,便不设正室,让妾室争宠,以便诞下子嗣。 “我怀孕了。”子角对哥哥淡然言道:“我要嫁给丁长史。” 子鼎表情愤愤,死盯着子角,一字一顿,“我不想你嫁给任何人。” 没有惯常的顺从,子角语气严肃,“还记得当初在船上说的吗?要建立像海那么大的功名!你到现在的位子都是丁长史提拔的,你我都知道丁长史想要什么,此人面善心狠,看着和善,其实凶狠狡猾,是谁也招惹不得的人物,若不同意,我怕你有意外发生。”无畏的迎着子鼎逼人的目光,子角眼神坚定。 子鼎一言不发,转身离去,回到贝丘县后,找到占福明,要报当日恩怨。 看到子鼎三人凶意滔滔,势要杀人的目光,被团团围住的占福明很是惊愕。一年了,占福明再也没见到子鼎等人,以为必死无疑了。米筹作假,卢县令大怒,行雷霆手段,让贝丘驻军乔装民夫破案。占福明扮作“憨头”,混入流民,骗取子鼎等人的信任,得到子鼎的作案手段,将其出卖,换来二十两银子的赏金。 子福大怒,上前扯住占福明的领口,怒骂道:“憨头,你他娘的,我们拿你做兄弟,你却出卖我们,没想到吧!我们非但没死,反而成了大官,来贝丘练兵了。” 占福明心头一震,本以为这五人断无存活之理,绝没想到,他们反而因祸得福,看来今日是打算报昔日仇怨了,面对子鼎,心里发虚,默不作声。 子寿想起对他的信任,心中有气,上去就是狠狠一拳,打的鼻血直流。 占福明没有反抗,毫不示弱的盯着子鼎,嗤之以鼻的言道:“哼,本以为你们有这番机缘造化,能成就大业,没想到也是下三滥的玩意!真是高看了你们。” 子鼎并不为所动,只是冷冷的看着占福明,似乎在欣赏他的表演。 子福抽出腰刀,架在占福明的脖子上,划出血痕,嘲讽道:“我们是不是下三滥,也用不着你这个狗杂碎说道,当日看你是个汉子,敬你几分!今日杀了你,也就如同杀条狗,有仇不报非君子,你先断了兄弟情分,我们自然不会客气。” “别和他啰嗦,砍了这个贱种就是,回头就说流民干的,现在死个人,就如同死个狗,没人在乎的。”子寿提刀上前,目露凶光,准备砍死福明。 知道对方真要取了自己性命,大难临头,占福明不敢再做作,毫不犹豫的起身反抗。他久在军中,功夫不弱,猛然躲闪,避开了子寿夺命的心口一刀。 子寿冲势太猛,没收住脚步,身体向前,被占福明轻易的夺过长刀。 没想到占福明的功夫如此了得,子鼎正要上前帮忙,可是占福明一击得手之后,双眼血红,势欲拼命,长刀已经架在了子寿的脖子上,狠狠压了下去。 看到子寿脖子上的血痕,子福恶狠狠的看着占福明,“狗杂种,你最好乖乖的放下刀,要是我兄弟有三长两短,哪怕受一点伤,我定要了你的狗命。” “不但要了你的命,你的父母妻儿也要去陪葬!我一定会将你们家人全部挫骨扬灰!”子鼎上前逼了两步,冷冷的言道,“相信我,我们肯定能做到。” 听到这句话,看到子鼎目光冰冷,占福明觉得浑身发凉。他看到了目光中蕴含的决心和自信,他不敢赌上全家的性命,胆怯的避开子鼎的目光。 “当啷”一声,将手中的长刀扔在地上,占福明满脸愧疚道:“当日对不起你们,今日你们愿意拿我这条命,我认了,只求你们放过我的家人。若是你们留着我这条命,让我给父母养老送终,那我这条命就存在你们手上,什么时候来取,只管说一声,我占福明若是言而无信,定会受到天谴,让我全家不得好死!” 子鼎盯着对方的眼睛,看出赴死的决心,“记住今日说的话!你欠我一条命,希望你能珍惜点,明天到我这里来就是,自有让你效命的地方。” 子鼎说完,不顾子福和子寿的反对,扬长而去…… 贝丘县衙北部,平坦的大校场中,子鼎正在训练从流民中招募的士兵。 看着千名瘦骨嶙峋,汗流浃背的士兵,子鼎沮丧的摇头,无奈的叹了口气。这些为了吃口饱饭而从军的流民,虽说不怕吃苦,精神昂扬,可军纪很难严明,身体又实在太差,没有充足的粮食,这些士兵骨瘦如材,毫无精锐所透出的凛凛杀气,别说久在行伍的占福明抱怨连连,连不懂战阵的子福他们也发现了问题。 “和精兵差距太大了!”看着眼前的羸兵,子鼎颇为无奈。 “精兵?”占福明毫不客气的指出问题,“大人,精兵是用钱粮喂出来的,有钱有粮,就能出精兵!装备精良,那是花钱买来的!膀大腰圆,那是粮食喂出来的!” “福明,你在贝丘多年,算是土生土长的半个地头蛇了,这里的情况也很熟悉,给我说说,从哪里能弄点钱粮?”子鼎眉头不展,心情不顺。 “看看那些人。”占福明指着远方贝丘港中忙忙碌碌的脚夫,“我原来也不信命,现在总算是信了,人的命,天注定。当初大人也在那里卖命,我供出你们时,本以为你们活不过几天!绝没想到,你们不但化险为夷,还能飞黄腾达!人说,贵人命格由天定,现在看大人,越来越有贵人相,搞不好将来出将入相。” “福明啊,你可真能胡咧咧,这么没道理的事,也能让你说的这么动听,你啊,不做个纵横天下的策士真是可惜了!”子鼎倒也不介意的开起了玩笑。 “小人该去见见皇帝国王什么的,给他们讲一讲纵横天下的战略,告诉他们怎么去雄霸天下。”占福明看着远方的天空,带着梦幻的笑了笑。 “等你成了鸿浩,自会翱翔。”子鼎望着天空,深沉思索,“还是解决眼前的问题吧!你来告诉我,怎么才能弄来钱粮,这是施展你人生抱负的第一步。” “大人既然问起,就给大人说道说道!其实,弄钱粮这事,大人早就干过啊!”占福明神秘兮兮的问道:“大人原来在严太丞府中,每天总做什么啊?” “流民!”子鼎隐约明白了占福明的意思。 “大人原来替严大人做事,东元那边你也熟悉,我们贝丘也是你说了算。”看到子鼎认真倾听,占福明故意卖关子,“现在要替自己做事了,所以……” 子福正听得认真,不爽的言道:“啰啰嗦嗦,有屁快放。” 占福明嘿嘿笑道:“贝丘就在元水边,靠近东元,大人别忘了,贝丘可是咱们护卫的,查缉流民也归咱管,只要稍微抬抬手,就能给东元不少流民,其实,有些县已经偷偷的这么干了,只是他们消息封锁的紧,大家不知道罢了。” “贩卖流民?什么缺德玩意?”子禄不客气的骂道。 “这可是积德行善的好事!东元有钱有粮想要人,流民不过是想吃口饭活下去,我们要钱要粮来保卫家园,各取所需罢了!”占福明慢里斯条的点化。 “运送流民这事,不是上面来负责吗?”子寿有点不理解。 “你啊!”占福明埋怨子寿不开窍,耐心解释道:“上面和东元交易价格是每人千钱,上面当然不乐意了!可又有什么办法?毕竟还有求于东元,没了东元这个大依仗,天王也横不了几天,所以,这面上还是不能撕破的。” “哈哈……听你这么一说,情况倒是如此,看来我胆子是小了点!”子鼎由衷的感叹道,“福明啊,你果然有做纵横策士的潜质啊!” “以后跟随大人,大杀四方!”占福明志得意满,“东元官船拉走流民,都去元镇垦殖了,要的都是壮劳力,还有很多妇孺滞留。商船就拉着妇孺去东元郡县,卖给那些地主和商家,等到了东元,价格可就高了。我听说,到了那边,年轻的能卖到万钱,有些姿色好的,能卖到数十万那!买过百万的都有!” 子鼎明白意思了,“你是让我联系东元大买家,吕大人吧!除了满足东元官方的要求,我们还可以夹杂很多私货给他,只是,这价格是多少?” “官价的十倍,每人十石米,或万钱。”占福明说出了诱人的价格。 子鼎低头沉吟,犹豫片刻,想到当前的困境,下定决心,果断言道:“好,反正不是为了我自己,也是为了我们广野泽,这个责任我担下了。” 占福明却摇了摇头,“何必那,出了事,大人来担,莫不如交给赖三去做,此人是这里的地头蛇,匀他点抽头,让他去做。出了事,我们也好对上面交代,大不了,最后把罪责都推到他那里,让他跑路就是!” “嗯,这个方法好。”众人面露兴奋,纷纷点头。 (066) 王父安 大旱四年,皇领如同被抽尽了活力,集聚的耗散体内生机。 百万饥民北上,如同洪水决堤,拥入广野泽,这导致广野泽发展的太过迅猛了,实力急速膨胀,地广人稀的广野泽兵马号称三十万兵马,看似庞大,实则老少强弱混杂。张君弘接受了大将施辅明的建议,仿东元军制,挑选锐士,精编五万亲卫,号称“元卫军”,再择十万组成辅兵,给淘汰的老弱军士发放土地粮种,从事农产。为了弹压各地骚乱,闹事灾民,令各县募兵,划归衙门管辖,以便行事。 严希哲借整编之机,大肆安插亲信,将府中官吏派出任职。子鼎识文断字,又有丁本良大力支持,便被破格提拔为佐领,掌管千人。便趁混乱之际,借机扩张,扩充实力,囤积大量粮食、弓箭、长枪,盾甲等,还有不少巨弩,甚至屯下上百罐火油。指着大量军械,子福面带喜悦,“看,这就是我们积攒下的家当。” 看着众多军资,子鼎十分满意,指着墙角散发着异味的黑色陶罐,“这是?” “这是火油!”子福赶紧上前,小心翼翼的把凑上去的火把挡住。 子禄紧张的把火把拿走,“万万不能见火,见火就炸。” 子寿掀开十多个大箱子,里面装着满满的银子,“还有这个那。” 见到如此多的财货,久贫乍富的子鼎不安的问道:“都打点了吗?” 占福明轻松笑道:“大人,咱们多虑了,其实上面是允许的,只是不好明说罢了。等咱们赚了钱,他们就出现了,对我们的生意来往清楚的很,收入大多半都取走了,还有打点了严大人,丁大人和上下众人,咱们也就剩了二三成。” “赖三做的不错。”子鼎夸赞了赖三。 “这小子成了硕鼠了。”占福明笑道,“不过办事还算得力。” 子寿皮笑肉不笑的看着占福明,若有所指的言道:“憨头,你也没吃亏啊!赖三大多都孝敬你了吧!听说,你最近刚刚修了大宅子,连小妾都有了。” 对冷嘲热讽不以为意,占福明嘿嘿一乐,不痛不痒的言道:“这不是跟着大人才有的吃嘛!当年穷啊,连媳妇都差点讨不上,跟着大人才出人头地啊!” 子禄也冷嘲热讽道:“你也不怕吃相难看,噎着了?” 占福明依旧挂着笑容,“子禄兄啊,我可备着厚礼,准备庆贺你大婚那。” 赖龟年也赶紧跟上,冲着子禄点头哈腰,“是啊!大人,我们可都等着那!” 本以为赖龟年这个无赖獐头鼠目,贼眉鼠眼,没想到,要不是脸上几道刀疤,这个四十多的家伙倒是人模狗样。能在纷世坐上贝丘地头蛇的位置,心狠手辣,好勇斗狠是不可或缺的,但是见识不凡,眼光独到也很重要。 子鼎对几人磨嘴皮子没放在心上,指着满地的军械,“把这些皮甲、长枪发下去。”看着排排粮包,金子一样的粮食,禁不住心疼,“可都是钱啊,怪不得说大军是吞金怪兽,让他们吃饱了,每日操练四个时辰,我就不信练不出精兵。” “大人可懂阵法?”赖龟年试探着问道,“小人看人家扶柳城那边练兵,怎么都是各种阵法变来变去的,看起来很是雄伟壮观,我们这边没有啊!” 子鼎有些窘迫,“兵书倒是看过,可没带兵打过仗。” 赖龟年满脸堆笑,“大人,小人倒是认识个老将才。” 子鼎很是吃惊,“我们贝丘这个小地方也有老将才?” “咱们这小县城那有,是广川那边!”赖龟年故作神秘,“大人还记得六年前的东元大司马兵变吗?兵变失败后,东元到处追捕叛将,很多大营的将校都跑到大陆泽来了,他们可都是跟着大司马混的老将才,见过阵势,打过血仗,还在广川打出了好大的基业!小人去趟扶柳城,找几个老将才来,大人以为如何?” 子福不太相信,“人家都做过将军,哪稀罕我们这穷地方。” 赖龟年笑道:“要是他们还在东元当将军,当然请不来了,这不是落难了嘛,现在的广川,将军多,统领也多,很多也没兵带,只要我们给他兵,给他钱,给他女人,哪里有招不来的落魄将军啊!莫说将军,就是大元帅也能招来。” 子鼎眼光发亮,连连点头,“好,好,赖三,有眼光!有想法!这事你去办,待会儿拿上银子,抓紧去广川,把将军统领的多多给我礼聘来。” 赖龟年笑道:“只要来了,塞给几个女孩,等有了家,想走也走不了。” 子福大笑,“赖三,还是你老小子有办法啊!所谓英雄难过美人关啊!” 赖龟年点头哈腰,“这不是跟着几个大人混嘛,这天天听,天天看,也就天天学,就是拾点牙慧,捡点主意,也是个粗人,不过是看起来像点聪明人了。” 子寿装作抬脚踢人的样子,“走,这就带上银子,我陪你去。” 赖龟年对子鼎言道:“大人,我马上回去准备,下午就出发。”…… 过了三五日,子鼎带着众人,带着新做的几顶轿子,在南城门口迎接。眼看艳阳渐升,快到辰时,赖龟年等人依然没到,子鼎心急,“走,去贝丘港看看。” 陪同的子福很不情愿,“哥,用得着吗?你才是这里的军头。” 子鼎转头怒喝,“你会练兵吗?”说着,也不理睬子福,驱马领着手下,抬着轿子,前去贝丘港迎接,子福见子鼎发怒,哪敢怠慢,赶紧拍马跟上。 站在山坡上,看着船来船往,从辰时等到过了午时,从午时到了申时,太阳有些西斜,船还没有到来,众人就不免有些着急,隐隐有些担心。正在众人担忧时,见有人下船,子禄最先注意到赖龟年,指着货船,“哥,他们来了。” 众人望去,看到十多人正从跳板上鱼贯而下,子鼎看这些来客的架势,顿时面露喜色,点头言道:“没错,就是老军伍的架势,腰杆笔直,脚步有力!” 看到他们身后跟随的赖龟年,就知道准没错了,子鼎赶紧下马,迎上前去,对为首的高大身影施礼道:“在下子鼎,恭候将军多时了。” 赖龟年赶紧介绍:“大人,这位是王父安将军,这位是张彝尊将军。” 子鼎看了眼王父安将军,体态魁梧,步伐沉稳,短须整齐,眼露精光,面带不可侵犯的威严,一看便知是久居人上的将军,敬佩的言道:“不愧是大名鼎鼎的王父将军,在下虽在山野,多听闻将军的勇武,是人人皆知的东元猛将啊!” 王父将军爽朗的摆了摆手,笑道:“败军之将,不足言勇!” 张彝尊将军看起来没有王父将军那样把威严刻在脸上,却是身材精炼,气质内敛,潜藏锋芒,子鼎笑道:“张将军风华内敛,可是名将啊!” 众人寒暄后,就要请王父安等人进城,为其接风洗尘。二位将军没有上轿,却所以跨到马上,王父安爽朗的言道:“来时路上,已在船上吃过了,子大人先去用餐,我们几人这就去校场,看看将来要练的兵怎样。” 子鼎劝阻道:“来日方长,二位将军不用急一时,明日我们同去。” 王父安将军坚持要去校场,子鼎只得依从。大校场上,鼓声响起,三千精锐汇聚,穿着鱼鳞半身铠,手持东元样式大刀,强弓、长枪,让王父安等人觉得很是亲切。隆隆战鼓声响,子鼎手中令旗挥舞,迅速摆出最常用的方阵,最前排是大方盾,后是长枪,接着刀手,最后是弓箭手,见到方阵森严,子鼎露出得意的微笑,为了训练出来这种军阵,子鼎专门训练月余,才在摆阵时如此娴熟。 王父安并没有评论大阵优劣,领着众人来到台下,漫步到阵前,威严的目光不时扫过,让阵前的士兵露出紧张。王父安从自己带来的队伍中挑出三人来,然后挑出子福、子禄和占福明三人,组成了六人队伍,让他们手持圆盾牌,准备冲阵。 王父安对六人大声命令,“用尽所有的力气,冲阵。” 六人后退百步,这是弓箭射程的极限了,也是军阵对峙的通常距离。随着王父安的鼓声响起,在王父安的亲卫带领下,开始冲锋。慢跑三十步后,王父安对子鼎喊道:“现是敌人的第一轮齐射,该有一人负伤,或不幸战死。” 王父安手下鼓点陡然加快,冲锋跟着加快,队伍径直向前,又行进三十多步,王父安语气冰冷道:“第二次齐射,又有一人负伤,或一人死去!” 最后三十多步,鼓点变得雨点般急速,六人疯狂冲刺,眼看六人就要冲锋到战阵,王父安大喊:“若是训练有素的箭手,这次会是直射,再死一人。” 见到勇往直前,高速冲锋而来,气势庞然的六人,阵前士兵略感恐惧,硬着头皮顶上,双腿不自觉的变得僵硬,“砰砰砰”的剧烈碰撞声传来,前排士兵被撞倒在地,冲锋势头不减,继续前冲,等冲过五六排后,势头才被阻止住。 锣声响起,各就各位后,王父安命令所有队率上前,走到对被撞开阵型前,“刚才若是真的战斗中,冲锋六人中,会有三四人倒下,而你们都要死!” 子鼎等人听闻,都松了口气,心中暗喜。子鼎谦虚的言道:“王父将军,这些都是新兵,这军阵训练的还不错,能挡住将军亲兵的冲锋。” “你们是不是觉得,六名普通士兵的死亡能换来三个勇壮倒下,很不错?”王父安指着队伍后面的枪手、刀手和弓箭手,冰冷言道:“而你们都要死!” 子鼎等人脸色陡变,他们想不到战斗会是这样的结果。刚才被撞倒在地的两人身上被踩得到处都是脚印,受伤不轻,王父安指着他们二人,“你们两个是被直接踩死的。”看到二人低头,王父安高声问道:“知道为什么会被撞倒吗?” “你们站的太硬,绷的太僵,敌人全力冲击,要在阵前撒上厚稻草,或站在沙土上,敌人冲锋才没有力道!”拿起大盾,王父安亲自演示防守的姿势,“弓腰,曲臂,绷前膝,弯后腿,这才是正确的防守姿势。”说到这里,厉声喝道:“你们是剑盾兵,是牢固的人墙,是最强壮,最勇武,最悍不畏死的战士,是防线的关键,是军阵的核心!你们要是倒下,整个军阵就会崩塌,身后所有的兄弟都会倒下!” 王父安随手拿过剑盾兵手中的三尺长剑,摇摇头,“你的剑太长,只能侧砍,无法直刺。”指着后面的长枪手,“当敌人冲过来,稍微的退缩都会引起阵型骚乱,让你们挤作一团,被对方屠杀。”然后指着后面嬉笑的刀手,“还有你,并不是在后面看热闹的,发现前方被突破时,必须率队拼杀,将缺口堵上。”指着最后的弓手,“弓手要后退十步,用曲射来截击后续之敌!”指出军阵的诸多缺陷,王父安高声的训诫道:“冲锋时,不用计较死亡!一定要铁锤般的猛攻,当你们砸破了外壳,对方军阵就会如同蛋清涣散,剩下的就是追击逃兵了。” “记住了!你们的战斗不是为了国家,不是为了将军!”不顾众人惊诧的目光,王父安将军坦荡荡的言道,“那些距离我们太远,我们不关心,也不在乎。” “那你们拼死为了什么?我告诉你们,是为了身边的兄弟,你们是朝夕相处,同吃同眠,同流汗,同流血的兄弟!”听到这里,所有士兵都神色凝重起来,“战场上,若是你们不能拼死保卫他们,他们就会被砍倒,你自己也会被杀死。” 王父将军大喊,“都听到了吗?懂?还是不懂?” 士兵被王父将军所感染,发出震天动地的齐声高呼,“懂!” 王父将军满意的点头,“今日到此,明日卯时,大兵集合。” (067) 王父授课 巨大沙盘是临时赶制的,榆木还没干透,黏土捏制的模型罗列其上,用不同颜色区别开来,在其中,排列着大量五寸高的木雕,有步兵骑兵,便于教学。 “鄙人才疏学浅,主学孙吴兵法,兼修元越罗越《百阵总述》、士智父的《城守》,本将把多年的征战经验,结合兵法讲讲。战争,说到底,就是杀死对方,保全自己!”王父安开门见山的起题,“战争,讲究天时、地利、人和!兵法中的朝谋讲的是国力多寡、策士纵横,与国策相联,朝堂之谋,我们当兵的不管,至于军形、兵势和军争,是大军作战时用到的,这里能学习的也就是你们子鼎将军了。” “对咱们大伙有用的是行军、地形、布阵这些作战细节,你们将来带兵用得上,能决定你们和手下兄弟生死。”王父安站在沙盘前,指点道:“我们先讲地形。” 被众人围拢的王父安指着地形,“地有散地、轻地、争地、交地、衢地、重地、圮地、围地、死地之分。”指着沙盘上的河滩地,“这片河滩地,在国境内就是散地,敌人攻来,对他们就是重地;土地松软,不适合战马战车通行,所以为圮地;背后山丘对敌我都有利,若能抢下,居高临下,顺势而攻,这就是争地;两座山丘相夹的山谷地,就是围地,若是能将敌人大军诱入其中,则可以围歼。” 占福明、子福和子禄听的最为认真,他们三人粗略识字,能听个大概。 “上万兵马聚拢,铺天盖地,覆压无边,大将要先搞清地势分布,敌兵多寡、粮草驻扎等,才能从容进军,分兵接应,决定每路多寡,何处扎营,粮草囤积,粮道守卫等。例如,河滩适合防守,背河扎营,河流遮可防止敌人侧路偷袭,又方便取水,作战时选河滩高处列阵,前方设置沟堑,可轻松对付敌人骑兵!” 子禄好奇的问道:“王父将军,用什么战阵来对付骑兵?” “战阵分步阵、骑阵、车阵、混阵,本将擅长步阵,张将军擅长骑阵,贝丘无骑兵,我们就多讲步阵。方阵、圆阵、疏阵、常阵、数阵、锥形阵、雁形阵是常用战阵。水无定势,兵无常形,只要灵活运用,就能衍生出任何战阵!作战常用方阵;辎重兵常用圆阵,可借辎重车抵抗;疏阵防止敌军冲锋车兵和骑兵漫射。”王父安随之布置阵形,“对付骑兵,可用圆阵结合疏阵,借助辎重车结阵来防守。” 占福明问道:“王父将军,如何才能守住和攻下敌阵。” “我的亲卫冲锋,你们也都看到了,一旦发现敌阵漏洞,要不计伤亡的猛烈冲阵,只要阵形被攻开,敌军会任你们宰割。以正合,以奇胜,只有正面交锋的军阵不败,将军才有机会施展计谋,所有的计谋都建立在正军不败上。主阵若被突破,一切计谋都是空谈,只要主阵在,就不会败,小打小闹的只是小胜小败。” 占福明好奇的问道:“将军,不能积小胜为大胜吗?” 王父安大笑道:“小胜若能变成大胜,谁还冒险决战,小打小闹就是了。十万兵马参战,莫说是斩首百人这种小打小闹,就是斩敌上千,绝不可能成为大胜,双方都在迅速补充兵源。每次大战,动员百万人力,花费无数钱粮,谁有那个能耐去天天打闹,几次下来,敌人没有消灭,国库就被自己消灭了。” 众人哄笑,子禄敬佩的问道:“将军,偷袭如何?说书人总说偷袭大胜。” 王父安摇摇头,“说书人图个精彩,讲的热闹,反正本将没偷袭过!大军驻地布满侦骑、明哨、暗探,斥候放出二十里,侦骑要十里内望哨,哨探无处不在,大营附近的巡逻队日夜不息,如同罗网;莫说是大军偷袭,就是斥候渗入敌军,都非常困难。从古至今,大军对峙,双方全力防范,从未有偷袭大营获胜的!” 午时已到,王父安总结道:“不管多大的战争,落到最后,都是军阵相争,你们这些队率、百人将、副领和佐领,要做的就是稳住战阵,这是真正的根本。” 见王父将军讲完,子鼎高声宣布,“王父将军准备考校大家。” 王父安面色变得肃然,“百名队率分作两部,百人将、副领和佐领也分开,各自统领手下,占福明和子福各统一部,分头准备,十日后比赛。” 占福明和子鼎都想拔得头筹,博得头彩,为即将到来的演习积极准备。 二人风格迥异,占福明手下瘦弱,身形显得皮甲松松垮垮,虽也调拨些米面补充体力,可还是不够强壮,倒是斗志昂扬,也让占福明稍生出些信心,便尝试不同阵形来弥补战力的不足;而子福认为精通最常用的方阵更重要,为此做了精心准备,选出精锐之士,各个精神饱满,士气昂扬,披挂铁甲,方阵整齐划一,不断训练,还专门找来强壮的士兵,轮番冲击,来检验自己的训练成果。 十日之后,队伍在大较场上,分列两阵,王父安下令开始,冲天的战鼓声响起,还在说笑的众人脸色凝重,深深呼吸,为即将到来的战斗做准备。 占福明率队发动了进攻,在跑动中,进攻队伍不断调整,中间士兵向着战阵左右两翼挪动,慢慢形成中间疏阵和两侧数阵,王父安惊叹道:“有勇有谋。” 张彝尊很满意,也很期待,“张统领倒是深得兵法精要,将中间士兵向两翼调动,加强两翼力量,准备用鹤翼阵攻击敌人,就看子福如何应对了。” 子福所在的阵营中,子禄看出暗藏的凶险,提醒子福,让他注意对方的阵形变化,“哥,他们变为鹤翼阵了,是不是要用钩阵来应对?” 子福没怎么在意,他对属下有足够的信心,训练中,百人也没能冲开战阵,别说对面五十多人了,听到子禄连声督促,有些不耐烦的命令,“听令便是!” 子禄在战阵右侧,暗暗叮嘱众人,若是对面攻击侧翼,要赶紧的往右侧移动,来护住右翼。子福站在军阵后方,很有大将风度的安抚众人。 轰然大作,占福明的中军冲撞子福战阵。面对迎面而来的冲击,中军阵型却是屹立不动,丝毫不乱,子福已将所有精锐调集中部,就是防止对方的中间突破。 见到中阵进攻受阻,而子福的中军占有明显优势,占福明大喊:“蛇甩尾。”听到命令后,战阵两侧快速移动,变成长蛇阵来攻击侧翼。 这是被踹了后门,子福意识到不妙,赶紧命令中军方阵往两边拓展,挡住对方侧翼进攻。战阵右翼的子禄轻松将对方左翼拦了下来,而左翼始料未及,变阵中有些慌乱,让占福明突击出了豁口,疯狂冲着子福而去。看到子福有难,子禄赶紧迎上去,挡住突围而来的占福明,但左翼后面的口子被撕扯的更大了。 机会终于在运动中产生了,占福明指挥左翼全力压上,将子福的右翼压迫的后退。子福赶紧从中阵抽出刀盾手来抵挡,这让本处下风的占福明中军找到突破口,子福不得不调动左翼来封堵中军,占福明马上攻击显露出来的薄弱处。 到了此时,除了子禄所在的右翼,中军和左翼日趋混乱,被击穿的防线越来越多,子福感觉四面八方,到处都是敌人。随着锣声响起,两方戛然而止,子福看着周围都是穿着黑甲的众人,知道自己败了,很是沮丧的蹲在地上,无颜见人。 看到刚才的战斗,子鼎和王父安、张彝尊等人商议片刻,子鼎起身言道:“现在宣布,子福为司马,占福明为精锐军统领,子禄为辅军统领。” (068) 巫马行嘉 灌木生机盎然,水獭在田中蹦蹦跳跳,白颈雁躲避着沼泽鹄,聚拢飞翔。河水静静流淌,鱼儿欢快游动,小鹿轻快跳跃,如同凌波微步,激起点点涟漪。 晶莹的露珠在碧绿的草地上闪烁,小鹿被其吸引,欢快的跳了过来。突然,四周绿草蠕动,小鹿并不在意,依然在专注的啃食美味多汁的草芽。此时,草丛中悄无声息的伸出绿藤,冲着小鹿四肢而去,小鹿有所察觉,惊慌的跳起躲避,可绿藤猛然发力,缠住小鹿四肢,草丛中飞卷出更多长藤,勉强站立小鹿被牢牢缠住。 见到小鹿遇险,母鹿只能在河边悲鸣,却不敢靠近藏着杀机的草甸。小鹿四肢越是挣扎,长藤越是攀附的更紧,片刻后,小鹿如同喝醉了酒,摇摇晃晃,站不稳脚步,还是倒了下去。草丛如同活了过来,绿藤顷刻间将小鹿严严实实缠绕起来。小鹿疯狂蹬动后腿,最终还是窒息而死。蔓延到全身的“绿草”分泌碧绿色粘液,将尸体覆盖,不到一个时辰,完全找不到任何身影,连尸骨也荡然无存。 绿草地依然碧绿晶莹,闪烁着诱人的绿色,等待着下一个猎物的到来。 蓬头垢面,胡须如同乱草,带着脚镣的青年男子,看着刚刚发生,惊心动魄的一幕,心有余悸,背后阵阵发冷。刚才他还想过去偷偷的抓住小鹿果腹,没想到这草地竟然如此阴毒,先将小鹿麻痹,再吸食一空,最后吃的连渣都不剩。青年暗道侥幸,绿毯中的每根绿草都是绿蝗伪装的,这就是传说中的“吸血毯”了! 男子浑身冒着虚汗,无力就要晕倒,胃部因为饥饿而阵阵痉挛,痛苦的蹲下,大虾样的蜷缩起来,让自己能舒服点。仲春的田野,实在是无法找到食物,草芽只会让身体腹泻,变得更加虚弱。靠着挖田鼠,勉强撑过几天,可现在实在无力去挖洞了。拖着十多斤的脚镣,脚踝磨得血肉模糊,身体因为适应痛苦而麻木。 转身看了眼跛行的沼泽狼,男子露出苦笑。经过一冬的煎熬,这只饥肠辘辘的沼泽狼瘦骨嶙峋,要不是装死偷袭靠近的饿狼,将其前爪斩伤,饿狼恐怕早就进攻了。受伤后的饿狼再也不肯冒险靠近,坚韧的等待着猎物死亡,再享受美味。 待痉挛过去,仰面躺在松软的草地上,静静看着瓦蓝瓦蓝的天空。无边苍穹如此美丽,纤毫不染,浮荡的春之气息如群马奔腾,以息相吹,缓缓上升,将温暖带上天际。这几天来,他不停的奔着日升方向而去,本以为会逃出生天,可他还是低估了沼泽的凶险,等进入后,才知道在沼泽中生存是何等艰难。 “两年了!”男子低声无力,在这两年之中,受到了他们的仇视和折磨。想起这些,不自觉的苦笑了一下,也许,死亡算是很不错的解脱吧! 沼泽狼感受到了危险,警惕的起身弓背,支起耳朵细听,使劲的嗅了嗅,确认了危险的方向,毫不迟疑的向着远方逃去。看到沼泽狼仓皇逃离。男子的心沉了下去,挣扎着站起来,环野四顾,没发现任何危险,凝望着西北,隐隐猜出原因,有人追来了,只有人才会让饿狼如此恐慌,只有人才不屑于掩饰自身的气息。 男子看到四周的臭椿阻挡吸血毯蔓延,禁不住感叹造化神奇,让万物相生相克。将臭椿树叶揉搓成汁液,涂抹在身上,这些汁液散发出阵阵恶臭,直冲鼻腔,令人眩晕,只得强忍着,将涂抹汁液的脚镣试探着深入“绿草”中,绿草果然赶紧躲开,青年见之大喜,赶紧将所在位置掩饰起来,舒适的躺下,静等追兵到来。 群犬狂吠,五头巨羊骑带着巨犬追了过来。为首的女子,肩若削成,腰若约素,身穿红色软甲,披着金线修边的红色斗篷,脚蹬花纹繁复的牛皮软靴,在春日阳光照耀下,更是容色绝丽,娇美无匹,在这女子面前,连绛仙和缇仙都缺了娇媚,逊色三分,女子就是五年前从东元逃来的大司马之女,师苑春!当年的女孩已经长成了婷婷少女,继承了父亲的相貌和性格,也继承了父亲的气魄和魅力。 男子看着眼前的女子,只觉耀眼生花,美艳不可方物,要不是切身感受,男子绝对不会把这样娇媚的女子和梦魇中的魔女联系在一起。 看到眼前的男子,师苑春愤恨的骂道:“行嘉,你这个无耻小贼,料你也逃不出这片沼泽!要我说,不要追你,让你死在沼泽地最好,让沼泽狼活吃了你,尸骨无存,成为这沼泽地里面的孤魂野鬼,永世不得投胎。” 这名逃跑的男子正是东元最强家族巫马家的骄傲,东元王的驸马,大司马之乱的平定者,未来的大司马,巫马行嘉!两年前在老水地被冉家出卖,被常扬和大司马余部围捕,带到大陆泽。这两年来屡次潜逃,可对方防范的很紧,铸死的脚镣限制他的行动,单独关押,轮流看管,防他舌吐莲花,怂恿他人助他逃走。 行嘉看了看师苑春身边的两位中年将领,华襄和祖在中将军,五年过去了,这两位将军在征战中也增添了不少新伤痕,双目更是沧桑,双鬓也有了风霜之色。 师苑春骂道:“要不是华叔和祖叔坚持,我才懒得管你这个小贼。” 大司马之妻宫兰介性格贤淑,可不具备统帅群雄的领袖气质,遇事慌乱,毫无主见,临大事而不决。师苑春虽然年轻,却有大司马的坚定沉着,几次和阳武作战,出其不意的部署,都是在她坚持下进行的。在战事中,虽无能力指挥作战,却能穿着戎装,坐镇中堂,让纷争平息下来,大家都隐隐把师苑春视做领袖。 在和阳武争雄中,长史陶惕生和司马匡宁平多有分歧。陶惕生棋行险招,而匡宁平小心谨慎,二人皆有道理,众将难以决断,师苑春大力支持陶惕生,才使得战事顺利推进,虽然屡屡进入险境,但凭借三军效命,绝地求生,反而大胜,在大陆泽站稳脚跟,几战下来,大家确信苑春继承了大司马的好战灵魂和上天保佑。 师野臣十岁了,大家已把他立为少主,但他毕竟是个孩童,不能临阵决断,只是名义上的领袖,用来凝聚人心可以,遇到大事,众人还是听从苑春的决断。 见到筋疲力尽,躺着的行嘉,华襄阴冷着脸,“够狡猾的小贼,要不是带着纯种血猎犬,几乎就跟踪不到你,这么看来,回去要给你做个更大的脚镣了。” 祖在中也口气不善,“竟给我们摆迷魂阵,你这蠢货,真以为能逃出这大泽,你这是自寻死路,若是找不到你,你早晚会被这沼泽吞的尸骨无存。” 见躺着的行嘉如此执迷不悟,苑春从巨羊上下来,拿着马鞭,冷笑向前。 双脚踩到绿油油的“草地”上,见到师苑春快步向着自己而来,行嘉暗暗狂喜。 走了几步,苑春觉察到靴子被草缠住,越用力摆脱,缠绕的力量越大。她倒没在意,抽出长剑,冲着青草斩下去,被斩断的青草却诡异的顺着靴子攀爬。苑春警惕前行,双眼死死盯着行嘉,唯恐有何阴谋,没有留意脚下。 二位将军也如临大敌,怕有不测,全神戒备,唯恐垂死挣扎,暴起伤人。祖在中的飞刀就攥在手中,暗暗运气,随时准备冲着行嘉的要害发出去。 这两天吃了不少苦头的师苑春有气,鞭子劈头盖脸的冲着行嘉抽了下去。行嘉没有躲闪,而是倔强的站在草甸上,面带轻蔑。见到行嘉不但不躲不闪,还如此狂傲,苑春更是来气,抽的更狠,几鞭子下去,行嘉小臂上留下数条血痕。 “算了吧!君美。”华襄劝道,“打死了这个小贼,可就少了大筹码。” 苑春收起鞭子,觉察到腿部瘙痒,看到裤子上沾满青草,就伸手扫落。 可这些青草又死死缠在手臂上。等觉察到不妙时,苑春已被麻倒在地。 看到青草蠕动上前,包裹倒地的苑春,知道小主落入凶险,顾不得许多,赶紧冲进去营救,却被随之麻翻,看到众人奋力挣扎,行嘉陷入矛盾之中。 看到五头巨羊骑,行嘉知道,也许这能保证自己逃回东元,这是一次极有可能成功的冒险机会。如果此次错过,可能今生再也没有这样的机会了。 绿藤完全包裹了上来,师苑春喊道:“救我。”当看到目露恐惧和乞怜的苑春,行嘉心有不忍,鬼使神差的走向了附近的臭椿树,将条条臭椿叶子揉搓出恶臭的积水。感受到臭椿的气息,这些青草赶紧躲闪开,行嘉忙把他们三人拖了出来。 从麻痹中醒来的三人拍了拍昏沉沉的脑袋,闻到恶臭,几欲作呕。 有些神智不清的苑春问道:“这是怎么了?” “走吧,路上说,这里太危险!”祖在中将苑春抱到巨羊骑上,对着巨羊骑上的行嘉言道,“小子,你今日救了我们,算是我们欠你的,先给你点吃的,别没等返回去,就饿死了。”说话的语气中没有了敌意,随后就抛过来几块干肉。 行嘉见到干肉,顿时狼吞虎咽,不待嚼碎,就咽了下去。 半块肉下肚,胃中却是火辣辣的疼痛,行嘉痛的弯下了腰。“小子,还是先喝点羊奶吧!”华襄说着,从鞍座上将水袋解下,抛了过来。 师苑春看着行嘉的眼神也不似刚才那般仇视,看着脚镣将脚踝勒出的伤口溃烂,对华襄言道:“华叔,把这个小贼……他的脚镣卸了吧!” (069) 上原城 灵族由天地所孕育的祖木繁衍,在人族诞生前,就存在了无数岁月,他们自认高贵,自由自在,认为自然是孕育自己的母亲,是神圣而不可破坏的。 相传,开天辟地的盘古化生五棵祖木,头颅诞生的木灵最富技巧智慧;左手创生的火灵最骁勇善战;右手化生的水灵最文雅卓秀;腹部孕育的土灵最坚实强大;下肢滋长的金灵最精巧绝伦,随着各族繁衍扩张,不可避免的发生了种族冲突。 经历了倍尾之战、东原之战、峄之战的失败后,众神带领人族在九河之战中最终击败了灵族和妖族联盟。此后种族之战几番起伏,直到野穹山大战,灵族在关键时刻背叛了大魔神统领的大越林联军,选择和人族站在一起,让岌岌可危的人族获得最终胜利。为了回报他们,人族用最隆重的方式,将广大秀美的灵域赠与他们,从此之后,灵族才拥有了自己的家园,和人族和平共处了八百多年。 土灵在五灵数量中过半,相貌最为丑陋,身上散发着土腥气,让人避而远之,凭借强壮的身躯和独一无二的土木技术,发掘玉石、金银、铜铁,筑城修路等。和其他灵族不同,土灵早就放下了所谓的高贵,和人族通婚,凭借他们的财富和谦逊,土灵在人类社会,除了头发有些淡褐色之外,几乎很难区分他们。 土族像是任劳任怨的农夫,火族倒像是能说会道的商人,因为擅长语言,在和人类贸易中,担任通商而赚取利润。火族是仅次于土族的第二大族,灵动而又深思,长着微红卷发,擅长操纵火焰,铜就是火灵最早冶炼出来的,人族耗费了上百年才偷师学会。不过,他们没由头的暴脾气,喜欢用拳头解决问题,让各族所不喜。火族战士动若猛火,行如疾风,战斗力十分惊人,统领着五灵族来对抗各族。 木灵头发稍青,不细看很难察觉这差异,他们是天生的能工巧匠,乐观又幽默,但脆弱又敏感。他们力气很大,即便最瘦弱的女灵,也能轻易击倒最强壮的人族大汉,因为喜怒无常,很容易失去朋友,是“早上见,中午熟,下午就陌路!”木灵是大地母亲的宠儿,最早种植五谷,人族先祖“神农”皇烈,便是跟随相爱的木灵君香,学会的农作。随着交往日深,他们用开放的心态去迎接人类了。 金族是女性统治的种族,头发微白,充满狂野气息。他们是灵族中的艺术家,对于制作精美的器具,有着异乎寻常的天赋,制作的点翠饰品,特别是雕琢玉石,为贵族所喜爱,几乎每个都是轰动一时的杰作,都能卖出高昂无比的价格。 水灵最为俊美,男子有阴柔之美,这让他们成为喜爱娈童的贵族和缺乏床底之欢的贵妇最爱。众神统治世界时,水灵最为众神喜爱,其他灵族也私下偷掠,这让水灵几乎消失殆尽。因为恐惧,水灵很少从灵域中出来,人类极难一睹容颜。 灵域东南的上原,这座中人山上的城镇,是灵域最大的贸易城。灵族借助自然来建城,五灵共建的上原城中,没有高耸和方正的建筑,引水环城,四周栽种黄杨、铁篱寨和葛针来防守,刺藤将这座城市包裹起来,让城市充满了绿意。 因为亲近自然,土灵营造的地穴宽大敞亮,冬暖夏凉。火灵多用木石结构,和人族最是相似。木灵在树上搭建木屋,金灵喜欢住在高脚屋中,水灵居住在湖水旁。 近百年来,越来越多的灵族和人族搬到这里谋生,人口涌入,让这座不大的城市变得拥挤。对中土商人来说,进入神秘的上原城,不只是为了元宝,也是见识迥异的风情。每到仲夏,主街上人来人往却不吵杂。灵族独特的交易规矩让市场秩序井然,不许大叫大嚷来招揽客户,将价格标定好后,不许讨价还价,觉得合适就买下,否则休得啰嗦。商贾对灵族来说是不熟悉的行当,可有人欺诈或破坏规矩,灵族会毫不犹豫的将之罚没驱离,如此严重处罚,没有那个商人还敢坑蒙拐骗。 主街上,几辆车组成车队缓缓驶来,正在等待的几位族长赶紧起身迎接,灵族不喜虚伪,他们只欢迎朋友,能让几位灵族的族长起身,可见来者不凡。 首先走来的是沉稳内的敛梁图河,葛麻长袍随身而动,白须飘在胸前,白眉飘荡,经历无数岁月和见证无数场面的双眼如不波古井,令人肃然起敬。紧随其后的是不拘于尘世的宿名世,身材矮小,身着麻袍,稀稀疏疏鼠须,看上去有些滑稽,可在他目光环顾,无形的压力随之而来。大步而来的是上师陶皋,高大威猛,花白的胡须如同钢针张开,高挑的眉毛上扬,尽显张扬之态,宛如战神下凡,眼光如同刀锋掠过,眼神如同火焰燃烧,令人顿生敬畏之心。 “三上师!”公冶斛很是客气的躬身施礼。 “多年没见了,风凯!”梁图河躬身还礼,如春风掠过,无比和煦。 风凯是公冶斛的雅称,他作战时迅捷如风,是野穹山大战时获得的。听到这个名字,公冶斛就会想起和三上师并肩作战的日子,感情马上被拉近了。 见礼后,众人进入五灵盟会大厅,中土各宗派的主持都在静等三上师。 “我们灵族赠送的粮食在路上了,不过几万石而已,我们五族力薄,不善稼穑。”公冶斛感叹道:“上师悲天悯人,我们知道上师的心意,会尽力帮助的。” 长真子打趣道:“你们灵族五谷,可是延年益寿啊,我们都想吃那。” 见到长真子和虚静子,梁图河上前行礼,“感谢长真子和虚静子二位真人为饥民所做的努力,两位真人的仁慈,促成了东元和河间借粮给皇领。” 长真子和虚静子赶紧躬身还礼,长真子道:“太一教心系天下,力保中土安宁,天下之人自然会感恩戴德,上师所求,我等必然群起响应!我们大公教也是为天下苍生,何况东元本也打算借粮给皇领,我们大公教不过是顺势而为。” 道公教的掌教虚静子言道:“这是我们道门中人应该做的。” 至公教的天官也躬身言道:“上师客气了。” 梁图河指着身侧的箱子,对众人言道:“我们太一教没有什么值钱的宝物,这些都是从浩书院和大罗观搜集的诸子百家典籍,还有些我们修炼的心得,修行的功法,供各门派借鉴,略尽心意,希望对诸位能有所裨益。” 众位宗主都点头致谢,“上师造福天下,功德无量啊!” 看到三上师等人风尘仆仆,公冶斛对众人笑道:“我们灵族大宴,已准备好了,众人鞍马劳顿几日了,我等还是先用膳吧!” 怀着期待的心情,众人进入宴客厅,见整座大厅浑然天成,巧夺天工,可见是土灵的杰作,壁墙引入泉水,装饰的奇花异草是木灵的杰作,发出淡淡花香,令人陶醉;穹顶闪耀着璀璨各色琉璃宝石,四周的雕像惟妙惟肖,栩栩如生,整个大厅是合五灵之力建立的。就餐的桌子不是条形和方形,而是螺旋形,这让本来只能安置四五十人的大厅,能安放百人,众人随意落座,宴会便开始了。 一道道精美的食物呈了上来,不过是些普通的食材,可是凭借灵族的慧眼和巧手,加上他们无双的素心,却能制作的色香味俱全,让人食指大动,胃口大开。 当众人正在用膳,上原城外的交易则在如火如荼中。 天蓝色的巨大油布帐篷中,中土的巨商大贾盯着拍卖的商品,交头接耳。精美商品拍卖会马上就要举行,这是灵族和人学的商业手段,价高者得。 狂野妖冶的金族女子主持拍卖,吸引了大家灼热的目光,这也是灵族和人类学习的手段,狂野的女人更能让顾客疯狂。金族女子用不太熟练的中土话高喊,“金镶玉华盛!金烛明大师制作,内用翡翠镂空的春兰花,外用黄金打造的蝴蝶。”女人边喊,边将华盛戴在头上,稍白头发带上金翠色的华盛,让她的狂野中显出了高贵不凡,翡翠春兰花上的蝴蝶晃动,似是临空而飞,翩然翔舞。见如此巧夺天工,商贾们轰然叫好,起拍价格飞升,最后让神秘人用百金买走。 紧接着,蒙着黑布的箱子被取来,众人都好奇今日最后的拍卖品是何物。金灵女子将黑布解开,待显出真物,六角黑檀木首饰盒,盒子六面是日月和梅兰竹菊,盒盖上四个肥嘟嘟的活泼婴儿眼神灵动,人见人爱。黄金掐丝工艺上点缀着五颜六色的宝石,点点闪耀,让檀木盒更显华贵。众人见到这个首饰盒,都在心中暗暗估价,看这个檀木盒的价值,已在刚才的华盛之上,都给檀木盒暗暗估价。 暗暗拉拽透明丝线,盒盖缓缓开启,众人望去,都禁不住倒抽一口凉气,这是最为华美的凤冠!雍容无比的视觉享受,错落有致的装饰繁而不乱,层次分明,尽显风采。任何女人只要带上这凤冠,都能立马脱胎换骨,卓然不群。 金族女子声音激昂,“诸位,这是金烛明大师用五年时间打造的凤冠,多余的不多说了,诸位应该都是识货的行家,现在就起拍,每次加价百金!” “五万金!”人群中传来了急切的喊价声。 “八万金!”有人毫不犹豫的喊出了价格。 “十万金!”仅仅三次,价格就飙升到了十万金。 到了十万金,这凤冠对大部分来说,已经是太过于冒险了,在场的只有几人能有这个实力来竞拍了,随着几次喊价,凤冠被完全听不出口音的买家带走。 (070) 劫掠金灵 上原城中,交易结束的灵族正在陆续离开。 十名火族战士正准备保护车队返乡,车队是金烛明大师的家人和弟子,准备出发时,一名土族战士策马赶来,对着火族战士的队长展示了灵族军令牌,不容置喙的厉声言道:“盟会有令,曲尉召同带领曲部前去蔓葭。” 召同有些意外,“盟会不是让保护金大师返回狼盂吗?” 土族战士言道:“人族入侵,蔓葭骚乱,盟会要求前去防范,不得怠慢。” 知道事关重大,召同不再多问,赶紧接过军令,对金烛明拱手,抱歉的言道:“军令在身,无法护送大师返回狼盂了。” 金烛明不在意的挥了挥手,“去吧!扞卫我们灵族的土地!” 稳妥起见,召同还是留下两名战士护卫,自己带着手下策马离去。 看到护卫被调走,儿子金伯丑很不高兴,埋怨道,“这盟会也太没诚信了,说好护送父亲,现在又调走了,咱那四万金算是白捐了!还不如雇佣保镖那!” 老人将两个小孙女抱上车,不以为意的喊道:“走吧!” “等等”金伯丑上马离去,过了一炷香后返回,马上驮着几把弩弓,卸下来,递给父亲,“阿父,路上乱,这是火灵那里买来的强力弓弩,以防不测。” “我对杀人的机械没兴趣!”金烛明将弓弩扔在车上。 看到强弩制作精美,妹妹仲卯就琢磨起来,摇杆转动弩臂上的齿轮,带动齿杆上的倒牙挂弦,非常省力。看到设计如此精巧,连烛明大师都禁不住琢磨起来,有些感慨的言道:“我早年用这种大小齿轮咬合的方式做过铁门开合,没想到,他们就用在了弩箭上,变成了杀人利器,这种弩轻巧,妇孺都可以使用啊!” 仲卯将弩箭放进弩臂凹槽处,秀美的食指扣动望山,弩箭射出,两侧猛然弹出薄刀片,笔直的飞出了二十多丈,深深的扎入到远处的树干中。 “仲卯,想不到吧,真正值钱的是这弩箭。”伯丑将几只弩箭递给妹妹,“看看,这只弩箭很轻,可里面却藏着机关,只要被弓弦挤压,里面的麻线绳就会被自动切断,箭杆后端往前挤压,将里面的刀片压出来,不但飞的稳,还能伤人。” 仲卯好奇的翻看这支弩箭,禁不住的感叹道:“好精巧!” 金烛明点头,“怪不得这箭贵那,这薄片锻造起来就很难,火族制作武器,那是出名的,火眼曾做过八卦剑,据说能杀神弑魔,阿父是比不上他啊。” 金灵乐观开朗,谈笑风生间就唱起了欢快的歌谣。 走在长长的荆棘山路上,承受狂风和暴雨,顶着烈日和骄阳; 忍着饥饿,忍着冰霜;穿过郁郁的浊鹿森林,越过高高的流雾山冈; 站在山巅之上,遥望如同宝石的家乡; 我曾目睹它过去的样子,梦中有团虚幻飘渺的光; 哼唱熟悉的旋律,如同不断回响的歌谣…… 阴暗的丛林中,几双眼睛盯着这群队伍,掩饰不住目光中的贪婪。满身虬肉的队伍首领,罗达笑的露出发黄的牙齿,大力拍着前去宣令的土灵肩膀,满意的言道:“做的不错,小子,待会儿擒了几个小猫咪,那个女人自然归你了。” 土族男子受宠若惊,使劲点头,“我只要她,其他的什么都不要。”学着洒脱不羁的木族,留着粗硬的长发,像金灵那样把散乱的胡子修剪的整齐,穿着加高的锃亮皮靴,锦缎外套上绣着闪亮的银片,看起来不伦不类,惹人发笑。他给金大师送过玉石料,见到仲卯后,被她活泼和靓丽所吸引,便无法自拔。可仲卯从不正眼看他,她的眼中只有那些高大帅气的男子,目光不肯在自己身上多停留一刹那。 “老兄,你打扮起来,就是个翩翩佳公子啊!”玄天真人带着揶揄的笑容,翘起大拇指,一本正经的夸赞道:“这么清奇,哪个女孩子能拒绝你那。”这名看起来羸弱的老家伙本属教门,因好色犯了门规,逃出师门后,加入了罗达团伙。 罗达命令道:“走,到黑森林那边动手。” 跟了大半天,到了迷雾丛林中,妖媚的女人娇声提议,“要不要动手?”这女人名叫衣护儿,是个狐妖,曾被人所掠,罗达解救了她,传她功法。 罗达指着马车上挂着的弓弩,“衣护儿,你那双媚眼就知道看男人那活,没看到他们手中的弓弩啊!那可是火灵打造的强弩,除非我们都不想活了。” 少了一只耳朵的盗匪不以为然,“老大,就两个火族战士还算能打,怕什么。” “老大,看我的,保证把那两个红发小子一刀毙命。”瞎了一只眼,腿有点瘸的盗匪抽出雪亮的双刀,双腿一夹身下的高大骏马,就要策马冲锋。 “啪”的一声,长长的鞭子无情地抽在独眼龙的脸上,留下长长血痕。 见到首领发怒,独眼龙吓得脸色苍白,连脸上的血痕都不敢伸手去擦。 看着这帮有勇无谋的手下,罗达深感他们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无奈。 玄天真人色眯眯的盯着衣护儿浑圆的屁股和两条修长有力的双腿,幻想着怎么尝尝这个妖女的味道。衣护儿猛然回头,看到正在暗里“欣赏”自己的玄天真人,不以为意,反而偷偷抛个媚眼,笑道:“大善人神机妙算,你说该怎么办。” 在这团伙中,罗达是老大,而玄天真人则是智囊,这不是因为他修行不够,战力不强,相反,他的力量更胜一筹,只是因为他懂得,低调的人才能活的更久。 玄天真人回过神来,紧张的看了看罗达,看他盯着远处,才定下心来,眼珠转了转,干笑道:“老大,这些没见过世面的蠢货,也不知我们底细,心计单纯的像个娃娃,咱就大大方方的骑马过去,等靠近了,他们的弓弩就发挥不了作用了。”说着,指着罗达,“老大,你装作盗匪。”又指着土族男子,“你假装是被苦主。” 毫无征兆,衣护儿的马鞭狠狠落在罗达脸上,狐媚的眼神盯着长长的血痕,满含情欲的娇嗔道:“真人,你看看,是不是更像个恶人了。” 急促的马蹄声传来,伴随着喝骂声,在车上假寐的众人警觉的起身,循着马蹄声望去,一匹快马正在疾驰,满脸是血的家伙快马加鞭,急急逃命。 灵域很难见到这种血淋淋的场面,金烛明张口正要问,马匹就擦身而过。 远远的声音传来,夹杂着土族口音,“小偷啊!拦住这个小偷。” 众人顿时明白了,肯定是人族偷了土灵的财物,被追的慌不择路,跑到腹地来了。两名护卫的火族战士举起手中的强弩,冲着小偷的马匹射去。 马匹被射中,一声长嘶,轰然倒地,小偷落马,灵活在地上就势翻滚跃起,撒腿就跑,火族战士纵马上前,长刀将其拍倒,下马将瘫软的小偷扭了起来。 土灵赶紧下马,搜查小偷,找到小袖袋,见到里面的宝石,满怀感激的拿出两枚大宝石,就要送给火族战士。见到对方这么客气,火族战士的戒备之心尽去。土灵坚持要给,火灵坚持不收,双方推来推去,连金烛明家人也都惊动了。 金伯丑走到近前,盯着土灵,突然问道:“你不是报信的那个战士吗?” 两名火族战士也记起来了,感觉事情不妙,正要拔刀戒备,见听“噗嗤”声传来,罗达的长刀从火族战士的后胸穿心而过,另外的火族战士身形急退,长刀一转,如同闪电对着罗达砍了过去,罗达赶紧躲避,口中高喊,“快,动手。” 这名火族战士的身手十分了得,三两下就把罗达等人逼退。 罗达看到土族男子还在犹豫,大喊道:“小子,不要你的情人了。” 看到车上惊恐的仲卯更加娇艳,土族男子鬼使神差的掏出匕首,冲着火族战士的心口狠狠扎了下去,猛然的偷袭让车上的孩子吓得连声尖叫。 看到冲过来的匪徒们露出贪婪兴奋的目光,金伯丑惊恐的赶忙扣动扳机,金烛明也赶紧捡起弓弩,将箭矢射了出去,可是距离太近了,等他们射完弓弩后,还没来得及重上弓弦,匪徒的刀就架在了脖子上,金大师家人只能无奈的投降。 几个匪徒的死无关痛痒,这些亡命徒随手可得。两名匪徒被射中,伤口正在变黑,受伤的匪徒着急的大喊道:“老大,快让他们交出解药来!” 罗达拔出箭矢,笑吟吟的上前,二话不说,猛然插入金伯丑的大腿中。看到颜色变绿,浑身痉挛,七窍流血的金伯丑,无奈的言道:“他们没有解药啊。” 玄天真人环顾四周,担忧的言道:“老大,快撤吧,上原那边检查松懈,咱们赶着这辆车,别人也不注意,浑水摸鱼,跟着人流撤出灵域。” 土族男子上前抓起仲卯,将其放到马鞍上,禁不住拍了拍仲卯屁股,放肆的哈哈大笑,还没等笑完,就看到一枚弩箭穿胸而过,余势不衰,射向远方。 看了眼地上趴着的土族男子,罗达骂了声“蠢货!” 众人将金大师家人绑缚起来,扔在车上,见到地上的五具尸体和满地的血迹,罗达让手下将这里打扫干净,毁尸灭迹。看到路边湍急的溪水,就将尸体都扔入到溪水之中,看到已然气绝的金伯丑,罗达有些可惜,“把他也抛了吧!” 匪徒在车上翻来翻去,发现一无所有,左耳朵缺了一块的匪徒怒不可遏,上前就要给金大师一巴掌,罗达上前一脚,狠狠的将他踹倒在地,厉声大骂,“他娘的,大师也是你能打的,少根汗毛,老子都要把你大卸八块。” 玄天真人骂道:“蠢货,只要大师在,就是无穷无尽的财富。” 做贼心虚,唯恐被发现,罗达赶紧调转车头,逃出灵域。 (071) 机献 小溪旁,两名穿着浅绿长袍的木族男子下车,准备取水解渴。 其中的年轻人指着远方的黑点,“先生,看那,好像漂浮着……” 先生细看过去,看到有人在漂浮,鞋子都来不及脱,赶紧的跳入水中。 浮肿的尸体被师徒从水中拖出来,见到浑身发绿的尸体,先生有些得意的笑道:“你得多幸运啊!毒发时被扔在水中,让毒素缓缓释放;能碰上我,你才是好运冲天,毒发到这个程度,整个天下,除了我,谁还能救你啊。”说着,从随身携带的布囊中,取出来十多根金针,轻轻捻入浮肿的身躯上的胸前穴道中。从药箱中取出翠绿的玉瓶,小心倒出写绿色粉末,用手颠着,轻轻倒在插入经脉的金针上,粉末接触到金针,就化成液体,慢慢渗入经脉中。见到有了药效,先生反复推拿按摩穴位,让深入身体的药剂加快作用,如此反复,浮肿的身躯慢慢渗出绿液。 用手抹了点绿液,放在鼻子上闻了闻,先生面露气愤,“好阴狠,竟然是蓖麻毒,幸好这是从草木中提取的毒液,要是从石土中提取的毒液,我也没办法。” 过了一个时辰,金伯丑虚肿的面容消了下去,呼吸沉稳,才悠悠转醒。挣扎着坐起来,大口呕吐,待黑色腥臭的液体吐出,涣散的眼神才重新恢复了光亮。 先生叮嘱着手下的弟子,“取点热水来。” 迫不及待的接过水来,“咕咚咕咚”的饮下几大碗,才一扫萎靡,精神稍微振奋,金伯丑赶紧起身,叩谢道:“谢谢先生相救之恩,在下金伯丑。” “是不是金大师的儿子?”先生看着对方,揣摩着问道,见到金伯丑点头,笑道:“我说怎么看着和烛明大师有些像,在下机献,你这是发生了什么?” “木尊者!”金伯丑恍然大悟,“普天之下,也只有尊者有这个本事,能把我从冥府门口拽回来。”说着,很是伤感的流泪,“家父他们都被掠走了。” 机献急急催促道:“上车,随我到上原,将此事告诉族长。” 上原城的大厅中,向来平和的众族长听到劫掠之事,都勃然大怒。 金尊太皃怒气冲冲,很是失仪的指责道:“这群无耻的人类,低贱的畜生,每年到了此时,如同毒蛇在灵域内流窜,趁着上原人来人往时,掠夺我们族人!我看啊,上原的贸易可以终止了,将人类从我们灵域彻底驱逐出去!” “金尊三思啊!”知道后果严重,火尊公冶斛赶紧出言阻止,他负责商业行会。火族和土族从贸易中获利最大的,向来支持和人族开放,便劝谏道:“商贸的确让宁静的灵域变得不再祥和了,只要是金钱到达的地方,一定会发生变形!” 木尊机献悠悠道来:“莫让金钱施,无生道自弘。” 上师宿名世笑道:“金尊,商家计然曾有言,商者,贵流,贵通、贵易;戒滞、戒停;尚平,尚均,在流中见缺足,在通中明多少,在易中知贵贱,一贵一贱,极而复反,才能平均财富,丰衣足食,这是利国利民的好事!” 公冶斛点头附和,“金尊,你们族人在灵域的商贸中,所赚愈来愈大,越来越多的族人凭借商业,已成大商巨贾,金尊是不是征询下他们的意见?” 土尊庄燮也耐心的算起账来,“我们五族的开支越来越大,而兵力却在减少,不用百年,怕要雇佣人族作战了,到了那时,若无收入,更难立足。” 见所有灵尊反对,太皃很是不快,“邢襄和中定的流民纷纷潜入灵域,开荒种田,入山狩猎,蚕食我们的土地,长此下去,灵域早晚被他们占了。” 庄燮脸色为难的对三位上师言道:“上师,该约束一下他们了。” 梁图河点头,“中定和邢襄不在我们太一教的范围内,能在这两个地方有些说道的,还是净土宗,贫道请求他们,若是不听,贫道也是无可奈何啊。” 机献有些不耐烦,“诸位真人,灵尊,金大师和弟子家人已被掳走,当前最急迫之事,不是讨论该不该经商,还是商议如何来解决此事吧!” 金伯丑眼泪汪汪的哀求,“万望众位灵尊费心,救回家父啊!” 道公掌教虚静子道:“惭愧啊,这些恶徒是罗达,玄天真人一伙,都是我们道公教弃徒,在中土就作恶多端,我们也屡次出动门人抓捕,奈何他们太过狡猾,我们屡屡失手,此次他们到灵域掠夺,我们定要不惜代价,将其正法。” 陶皋提议道:“各门各派掌教都在这里,正好商议如何抓获这只恶贯满盈的劫掠队,若是让他们继续为非作歹,灵族还要遭殃。” 至正会掌教高德生言道:“掠走三天了,应该出了灵域,关键是他们要逃往哪里?能逃到哪里?若是能查到他们落脚点,也倒是好办。” 公冶斛对大泽地比较熟悉,“这些恶徒应该是去了兕牛城,那是距离最近,若想把掠来的灵族卖掉,只有去兕牛城这样的大城才有人出得起价。” 庄燮言道:“勺梁也有可能!虽不如兕牛城,也算是大城。” 虚静子提议道:“我们就兵分两路吧!一路去兕牛城,一路去勺梁。” 梁图河摇头,“他们一旦到了城中,想找他们,无疑是大海捞针。” 太皃急切而又冲动,“不管海有多大,我们一定要找到他们。” 宿名世有些为难道,吞吞吐吐的言道:“这个……有点不合规矩吧!按照约定,灵族是不能走出灵域的,这可是人族和灵族用最庄重的盟约立誓的!” 太皃面露不屑,“按照约定,人族也不能进入灵域,你看看现在,不但你们来了,上原、蔓葭,哪里没有人族?行唐和曲阳,几万人都来开垦了。” 梁图河点头,“食古不化,时移世易了,是该变变规矩了。” 大公教掌教长春子言道:“上师说的对,哪有万古不易的规矩?” 见到众人纷纷表态,此事也就定了下来,陶皋提议道:“诸位,我们就集中人马,重点搜查兕牛城。老朽建议,我们太一教,大公教和灵族战士去兕牛城,至正会和道公教在回程中,顺便进入勺梁搜查,诸位意下如何?” 见众人轰然应声,陶皋言道:“事不宜迟,马上起程。” (072) 仆人大壮 刑襄都城,兕牛城,这座运河之畔的大城已有二千多年的历史,是上古神主中襄的封地,当年筑城时,中襄的坐骑兕牛拖着青铜铧犁,营建了这座仅次于观泽和昆吾的大城,人族以此为据点,在九河之战中拖垮了敌人,奠定人族胜利的基础。 在兕牛城靠近马服山侧,耸立着十余丈高的石雕,端坐的文士左边蹲伏着兕牛,右边安放着巨大的青铜铧犁,头戴幞头,身穿长袍,左手攥着谷草,右手将草穗放入口中,他教会了识别五谷,是和皇烈并列的人类之祖,中襄。 兕牛城东南,偌大的府邸藏在翠绿中,门匾写着“忠恕”二字,府邸依山而建,清澈小溪穿过鹅卵石河堤,斑驳的树影投在泱泱碧水,一派清雅之意。 看到几位陌生人出现在门口,高大的家仆很是警惕,“诸位何事?” 为首的太甲上前施礼,客气言道:“我等前来拜访巩大善人。” 听到来客提及“巩大善人”,家仆这才放心,赶紧开门招呼。等众人落座,趁着奉茶间隙,四下打量典雅朴素的房间,可见主人的清心寡欲。 待到主人出现,看到这位老者胡须花白,面目慈祥,笑容和蔼,态度谦让,内外都透着祥和之气,绝对和穷凶恶极不沾边的,怀疑的目光投向了太甲。 仆人边奉茶,边解释道:“我们主家是出了名的大善人,每年都拿出几百石粮食来施舍赈灾,善举不知道救活了多少人,多少人家的牌位上供着他那!” 见到巩大善人还不出现,太甲似乎有些不安,起身提议道:“这里有些闷热,看后面有个花园,莫不如我们去那边凉亭,边喝茶边等主人吧!” 家仆言道:“花园风大,诸位稍等,我们主家马上来了。” 太甲起身,漫不经心招呼众人,“走,去后院看看。” 后院的风景恬静,众人四下打量,看到不大的池塘,池塘中的荷花正在盛开,红白相间的荷花,在碧绿荷叶衬托下,更显的亭亭玉立。看到池塘中的凉亭回廊,实在没有藏人的地方,正在众人疑惑之时,太甲猛然朝着池塘而去。 看到太甲越众而出,急急而去,众人看的出来,他应该知道窝藏地点。 这时候,年老的巩岁穰步履蹒跚,在仆人和侍女搀扶下,急急走了过来,当太甲踏上了池塘上的竹桥,巩大善人浑浊的双目中,突然精光四射! 沿着长长的竹桥回廊,到了池塘之中的凉亭上,看着亭中石桌,太甲二话没说,上去就将其踹倒。看着凉亭中心的石板,太甲上前正要拉起,却发现纹丝不动,知道里面已经锁紧,指着金刚锤,“司灭,来,砸开这个张石板。” 司灭取出身边的金刚锤,运足真气,照着石板拉了下去。 轰然一声,石板粉碎,露出黑黝黝的洞口,太甲毫不犹豫的跳了下去。 巩大善人面露惊诧,指着洞口,对仆人愤怒问道:“怎么回事?” 仆人吓得满脸惊恐,盯着洞口,诚惶诚恐的回道:“老爷,俺也不知怎么回事,老爷还是亲自问问管家吧。”就大声招呼,“管家,老爷有请。” 一只耳的管家赶紧跑过来,看到洞口,也是大吃一惊,“老爷,宅子大了,人就多了,杂七杂八的出入,保不齐谁就做这种伤天害理之事,我平时虽然管教的严,但也不是长了千手千眼。”说着,转身就要离去,“我去找几个家丁来帮忙。” 太甲拦住了正要离去的管家,“随我们看看,岂不是更好?” 巩大善人对管家很是不满,口气严厉,“还不陪着仙师去看看,有什么事,尽快告诉我。”对众人和蔼的笑道:“诸位慢慢探查!”转身对身边的仆人和侍女道:“我们去准备茶饭,现在也不早了,待会儿几位真人该用午膳了。” 明智笑呵呵的拦住势要离去的巩大善人,“大善人,吃饭不急,你老人家还是陪我们多走走,这里我们可不熟,没你带路,我们可就抓瞎了。” 巩大善人看到周围逼视的目光,叹了口气,“也好。”巍颤颤的向走下地道。 地道蜿蜒,拐了几个弯后,众人也不知到了那里,只能在幽暗的地道摸索着前进,正在众人绕来绕去时,突然,听到远处隐约传来了对话声。 愤怒的尖细声传来,“娘的,说好了尝尝鲜的,怎么就偷偷弄走了。” 嘶哑的怒骂声传来,“这几天风声紧,老大怕夜长梦多,让赶紧送出去。老魔头说了,从灵域劫掠的灵族,都必须送到总坛,胆敢不送,扒皮抽筋。” 尖细声骂道:“他娘的,我们兄弟们冒死抢来的,凭什么就送给他。” 众人凑近,凝神细听,正在此时,巩大善人气的胡子发抖,大骂道:“这些恶奴,真是该死。”便对手下的大壮言道:“去,把他们抓起来,乱棍打死。” 里面的匪徒察觉到外面有人,便不再言语。救人心切的太皃赶紧上前,猛然把门踹开,里面一片漆黑,还没看清里面的状况,就有人扑了过来。有太甲和太皃这些人,几个回合下来,匪徒就被轻松击倒在地,待点亮火焰,看清铁笼中的四名金灵和面容憔悴的金烛明,太皃面露惊喜,“金大师!”说着,长刀就砍向牢笼。 牢笼是精钢打造的,很是粗壮,见长刀砍的吃力,司灭手持金刚锤上前,狠狠砸了下去,“当啷”一声,巨大的声音震荡,众人耳朵嗡嗡作响,有些发晕。 还没等众人清醒过来,在一旁一直不言不语的仆人大壮和侍女突然发难,手中突然亮出匕首,冲着太甲和太皃而去。他们二人被攻了个措手不及,手忙脚乱的躲避,也幸亏二人身手了得,虽然躲得狼狈,可也只是受了点轻伤。 仆人大壮抱起侍女,滑如泥鳅般的冲着密室后门而去。在大壮身动的瞬间,巩大善人见机而动,没有丝毫停滞的跟了上去,独耳管家稍稍愣了一下,赶紧跟了上去,太甲这才反应过来,冲着最后的独耳管家出手,只听黑暗中传来惨叫声。 突然传来了隆隆声,见暗道涌来洪水,众人赶紧逃了出来。 (073) 斩杀罗达 中丘,兕牛城向北百里的小城,最大的货铺门前拴着骡马,店里人来人往,客商来此购买便宜到不可思议的货物,他们都明了这些货物的来源。 货栈下方宽大密室中,三名女子被蹂躏的奄奄一息,罗达意犹未尽,欲火还在燃烧,等的火急火燎的玄天真人开门,小心翼翼的提醒道:“老大,快走吧!” 罗达很是暴躁的命令道:“去找些女人来,我要路上用。” 十多名奇形怪状的匪徒在门外等着,这些都是罗达从各处搜罗的“精英”,恶贯满盈的强盗和杀人为乐的杀人犯,是他多年在灵域中来去自如的依仗。 老成的手下磨磨蹭蹭的挪步上前,挂着苦相,带着哭腔,战战兢兢的言道:“老大,现在到哪去找啊?忍一忍,等到勺梁,说什么也给你老找上一堆!” 罗达一巴掌扇过去,将这名手下的牙齿打落几颗,瞪着牛眼,狠狠骂道:“废物,他娘的不是号称千里闻香吗,就不能随便到那个大户,给老子抢来!” 衣护儿知道耽搁不得,对乱糟糟闹哄哄的手下言道:“都出去,赶紧抢来,赶紧走!”转头说着对罗达言道:“老大,我先陪着你上路呗!” 罗达瞪了眼衣护儿,“日你娘的,乌鸦嘴,什么上路,是踏上征程!” 玄天真人知道罗达的暴虐,也知道此人的阴狠,不敢耽搁,督促手下,尽快将女人弄来,等老大尽兴了,才能出发。他今日心中总有些忐忑,这么多年来一直小心谨慎,总感觉进入中丘城后,有些若有若无的目光在盯着自己一行人。 过了大半时辰,手下陆陆续续返回,还带回来三个女人,玄天真人气愤的质问道:“他娘的,人都死哪里去了,这么晚才回来?” “满城女人都吓跑了,我们费了好大功夫才找到两个。”匪徒有些得意的指着最后的白衣女人,“这个还是我们路上碰到的,顺手就带来了。” 玄天真人催促,“快给老大送去,收拾收拾,一刻钟后出发。” 玄天真人转身招呼老大,突然,机警的听到了身后微微的金属摩擦声,玄天真人突然愣住了,他感到身后传来的巨大压力,似乎有条毒蛇正昂首吐信,冰冷褐黄的眼睛盯着自己。玄天真人身体微僵,却忍住了没有回头,而是以最快的速度冲进了密室中。当他冲入密室瞬间,就听到了耳边传来的细微的风声。 玄天真人大喊道,“老大,有人杀上门来了。” 正躺着的罗达瞬间弹了起来,手持大剑,冲了出去。 “咔、咔……”细微的战甲声从漆黑的地道中传来,脚步不缓不急,沉稳有力,每步宛如踩在匪徒的心上,收割人头的冥神明确的昭告众人,我来了! 来者的从容让匪徒感受到无形的压力,紧张的屏住了呼吸,瞪大眼睛盯着前方,不自觉的流露出了惊恐,有些开始悄悄的往人群后面退缩。 雪白的衣衫笼罩着淡淡的白色光芒,来人的面孔在灯光下清晰起来,待看清来着,玄天真人露出难堪的神色,“上甲微,你要杀人灭口吗?” 好整以暇,从容不迫,女人丝毫没将这些罪恶滔天的匪徒放在眼中。 面对这个泰然自若的女人,罗达裂开大嘴,露出夸张的笑容,伸出猩红的舌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肆意的笑道:“我当是谁,原来是那个大泽神婆。” 上甲微看起来三十多岁,岁月雕琢了她的精细,消瘦的脸颊,略显金黄的头发,高挺而清秀的鼻梁,微薄而线条清晰的嘴唇,深邃而多情的眼睛,如同清澈的碧蓝湖泊,让人禁不住的迷醉,可眉宇间却是透着漫天的杀气。随手解下腰间缠绕的黑剑,这黑剑甚是奇异,一节节的镶套,如同脊柱能曲能直,解下黑色外套,露出制作精美的束身紫色铠甲,铠甲衬托出她本就俊朗的脸型,更显英姿勃发。 罗达的瞳孔缩小,眼睛一眨不眨,他从未这么耐心细致的看过女人,看到对方凹凸有致,纤细挺长的身姿,如同发情的野兽,无比饥渴的想上前尽情吮吸,口水似乎要流出来,“干着肯定……”想了想,喉咙中挤出一个字,“爽!” 上甲微面色如水,素手微震,黑剑上红色波纹流动,对面的悍匪只是群待宰的羔羊,她的声音沉稳而冰冷,“很好,今日把你们这些恶徒一网打尽了!” 罗达并没有急于上前,他知道对面的女人定然简单,敢独身敢闯虎穴,必然有她的依仗。罗达想试探下上甲微的能耐,对着手下吼道:“孩儿们,给我砍了这个女人!记得,别砍死了,缺胳膊少腿的没事,谁能砍倒她,待会儿,就可以随意的享用这个女人。”罗达的声音顿了顿,“而且,老子还赏金百两。” 听闻百两黄金,看到眼前精致的女人,匪徒们热血沸腾,发出了激昂的吼叫,杂乱无章的脚步传来,所有的匪徒都亟不可待的围上去。 上甲微的黑剑指着众人,面露轻蔑,“你们这些匪徒,是尘世间所有罪恶的代表,毋庸审判,我将代表光明的圣火,净化大地!” “哈哈……你这个满口道德的婊子!鼓动老子劫掠灵族,分享老子的黄金,见到老子落了势,竟想着杀人灭口!”罗达长满黑毛的大手指着上甲微,笑得全身发抖,狰狞尽现,嚎叫道:“就凭你这个婊子?也敢杀了本爷,上次有个和你相同的婊子,也是这种口吻,这种语气和老子说话,老子足足奸了她两天,你……” 没等罗达宣泄完,黑剑闪电般冲了过去,血珠飞溅,火光下有颗人头在空中飞扬,惊恐的神情栩栩如生,等人头飞离后,张开的嘴里才发出一声呐喊,“操。” “影刀!”有人惊叫,他是这些匪徒中身手最敏捷的,没想到,连他也不能抵挡这个柔弱女人的轻飘一击,盗匪全都喧嚣起来,惊恐的大叫,“鬼啊!” 白色的身影,飞舞的黑剑在匪徒中穿梭,盗匪们的残肢在空中飞散,这根本不是战斗,而是屠杀!不过片刻,所有匪徒被一扫而空。上甲微从容的停下,甩了甩剑上的血迹,黑剑上的红芒更胜,补充上甲微因为战斗失去的气血。 罗达、玄天真人和衣护儿面露惊怖,他们知道上甲微的实力惊人,但绝对想不到会如此惊人。悚然动容的盯着黑剑,罗达眼中流露出贪婪,“师卢剑?” 罗达威猛,衣护儿轻灵,玄天真人诡异,蕴含的气势夺人神魄! 冷冷的看着对面的三人,上甲微没有丝毫畏惧,眼中全是居高临下的鄙夷,口中发出晦涩难名的声音,师卢剑更加腥红,隐隐在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味道。 罗达手中巨剑如同风雷激荡,舞动的剑影更是铺天盖地,力求一击得手!上甲微灵活的避开剑影。见到巨剑抡空,不可能立刻拉回去防御,最恰当的战机来了,上甲微杏眼圆睁,简单直接,径直前冲,师卢剑无声无息直刺罗达要害。 罗达急退,巨剑划出弧线,宽大的剑身挡在身前。两剑相交,一声巨响,刺中处居然有寸深凹痕,令人心悸的嗡嗡声在甬道内震颤。罗达巨熊般的身躯居然被这全力一击带动着飞起来,撞到了甬道坚硬的石壁上。幸好这柄巨剑够厚够沉,才没血溅当场。罗达被撞得头昏脑胀,挣扎着站起来,可是脚步踉踉跄跄,身形歪歪扭扭地退开几步,最后站立不稳,倒在了地上,一张口,吐出满是鲜血的口水。 上甲微满脸惊讶,蕴含着精心准备的全力一击,绝对令对方无法阻挡,即便是更强壮的家伙也可以击得粉碎,有多少英雄死在自己这枚剑下!这个笨拙的狗熊居然在千钧一发之极,以惊人的敏捷和超人的反应挡住这全力一击。 躺在地上的罗达不过是任人宰割的死狗,上甲微不给喘息之机,强健有力的双腿猛蹬,师卢剑冲着罗达心口刺去,大喊道:“去死吧,恶徒!” (074) 三上师 突然,修长的双腿骤然发力,如同矫健的豹子,匕首朝着上甲微的心口扎了过去,凌空飞刺的衣护儿出手最为凶狠,是全无退路的搏杀。抓住这致命时刻, 阴影之中,玄天真人敏锐发觉上甲微没了回旋余地,苍鹰般的拔身而起,飞窜到石壁上,如飞鹘搏兔,居高临下的扑向上甲微,手中幽蓝短剑如同索命的毒蛇! 上甲微刚才博尽全力的一击,已是气喘吁吁,见到上下齐至,电光火石间,身如灵猫,在空中轻盈的侧身,身体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大幅后仰,师卢剑横扫,荡开凌空飞刺的匕首。纵身飞起,一脚稳稳当当的踢在衣护儿身上,借力朝前,弹向了墙壁,凌空转身,一剑反刺衣护儿,只在转瞬间,完全从防守转成了进攻! 荡开长剑,左手挥拳,以摧枯拉朽的气势,迎上了冲来的玄天真人。玄天真人的短剑刺到上甲微的铠甲上,带着两道火花从铠甲上急速滑过,还没来得及收剑,上甲微迅捷如风的拳头就挥在他的胸口,清楚传来了肋骨的断裂声。 踏步向前,脚下的砖石尽碎,上甲微矫健的身形如女武神下凡,身形和剑势汇合成一往无前的气势,令所有的当者披靡。在对方气势如虹的冲击下,玄天真人步伐稍滞,为对方气贯长虹的气势所摄,他突然间变得怯弱,全力朝旁闪躲。 上甲微的师卢剑如影随形,她有绝对的信心把玄天真人绞成碎片。 衣护儿的短剑悄无声息的冲着后心刺去,只在这瞬间,上甲微鬼魅般的转身,师卢剑迅疾如电的冲着衣护儿而去。衣护儿知道师卢剑的厉害,毫不迟疑的将短剑横架在前,挡住风驰电掣的一剑,可师卢剑的冲力太大了,衣护儿只得拼命后退。师卢剑在冲开对方的同时,上甲微顺势上挑,剑尖划过衣护儿妖媚的脸庞,从下颚拉到眉间,鲜血喷涌而出,一声惨叫声,衣护儿躺在地上,两腿痛苦的抽搐。 在上甲微大发神威时,玄天真人发现了她的致命破绽,像只潜伏在海底的毒蛇,短剑无声无息的在师卢剑制造的惊涛骇浪中滑向上甲微。玄天真人没有贸然出手,他在耐心的等待,等敌人自以为取胜时,才发动致命一击,短剑带出的劲风把上甲微的长发激得飘荡,幽蓝长剑直奔雪白的颈部而去! 幽蓝光芒如电而至,上甲微的身形为之顿滞,那凌厉无匹,正要绞碎罗达的一剑戛然而止。千钧一发之际,上甲微急中生智,师卢剑插入甬道中的石壁,接势猛然前翻,短剑从她后背滑过,在铠甲上拉出耀眼火花和深深的凹痕。 玄天真人暗道可惜,可还没等反应过来,师卢剑已经插入到他胸膛中! 见到玄天真人气绝,上甲微突感浑身乏力,几番激战后的她想坐下歇息。 可就在此时,罗达满脸血污,用尽平生力量,满含痛愤的全力一击,把所有的力量横扫出去。轰然一声,上甲微的身躯飞了出去,整个甬道抖动一下,骨头断裂和铠甲撕扯的声音刺耳无比。上甲微从石壁上滑落,无力的半跪在地上,张口喷出鲜血,曾经英气勃发的脸庞被口鼻喷出的血污掩盖,显得很是狰狞。 刚才的一击让罗达法力枯竭,他气喘吁吁,捡起师卢剑,狞笑着走向上甲微。轻微的呻吟声传来,看到倒在地上的衣护儿动了动,罗达激动的将她抱了起来,可是看到她脸上那条长长的伤疤,露出了失望的神色,看到脸色苍白的上甲微,脸上露出了失而复得的满意淫笑,“失去一个,又重新得到一个。” 只听“咔嚓、咔嚓”声传来,刚才的战斗太过激烈了,支撑的木柱纷纷倒下,整个地下摇摇欲坠了,见到形势危急,罗达夹着二女,赶紧逃出密室。 偌大的院落一片死寂,危险涌上了罗达的心头,赶紧扔下两个女人,将师卢剑攥在手中,想掉头冲进密室,可“轰隆”一声,地下密室坍塌,烟尘飞扬。 喧嚣的烟尘中,走来一群人,无视两旁建筑的倒塌,在轰然声中,不徐不疾,不紧不慢,天崩地裂也无所在意,强大的气息在四周激发,粉尘在他们四周如同凝固,这群人犹如惊涛骇浪中的礁岩,方正、沉默、稳重而绝不可侵犯。 为这种不可名状的气势所摄,凶悍的罗达有了跪地膜拜的冲动。 为首踏步而来的高大男子是陶皋,他直视前方,将凶悍的罗达视作蝼蚁,威武的面孔刚毅有力,气势如同巡视领地的猛虎,无比的威严压逼四方,粉尘都被这气势逼退。身量矮小的宿名世一脸的鼠相,稀疏的胡须看起来有些滑稽,可罗达半点也笑不出来,看到他,罗达就知道,太一教的三上师来了! 身着灰麻袍的梁图河信步而来,身披的麻袍黯淡无光,却和老者端庄淳朴的面容相得益彰,漆黑的眸子如同巨海深渊,明亮的眼神如同洪炉大冶,并不高大的身躯如同不可触及高山,直视罗达,静心平和的言道:“跪下!” 罗达心神震荡,口中喷出一口鲜血,不由自主的跪了下去。 梁图河对身后的明智言道:“带到化真院去,好好管教!” 当看到地上的衣护儿,虽然脸上有道深深的伤疤,可还能依稀辨别出这张面孔,梁图河被这张面孔所吸引,瞳孔越来越收缩,古井不波的脸上露出讶然之色,慢慢变成了震惊和迷离,转头对陶皋言道:“这张面孔熟悉吗?” 陶皋说出了心中的疑惑,“大淄城,天武士,妇姮?” 宿名世摇了摇头,“妇姮已被元真子所杀,这个怕是她的女儿。” 见到昏迷的上甲微,梁图河微微有些惊讶,“北宗宗主。”伸出中指,点在了上甲微的中枢穴、神堂穴和魂门穴上,随着真气涌入经脉,上甲微稍稍动了身体,慢慢恢复了意识,又过了片刻,坐了起来,猛然吐出大口黑血。 上甲微取过师卢剑,用尽全力,挣扎着起身,似乎气力不足,一个趔趄,猛然往前跌倒。罗达看到上甲微眼神中的阴毒,他知道这个女人要杀死自己,便高声叫喊道:“快,拦住这个疯女人!这个……”还没等他说完,师卢剑已插入心脏,罗达张开的咽喉最后吐出两个字,“婊子!”然后就闭上了眼睛。 上甲微将师卢剑插入剑鞘中,上前对三上人行礼道:“鄙人多谢三上人,这个淫贼着实该杀!”然后指着地上的衣护儿,“姐妹被他所掳,几乎……” 衣护儿眼中噙满了泪水,口中发出呜呜的痛苦声。 梁图河言道:“无上度厄天尊,能过此劫,当福生无量!” 上甲微躬身言道:“火灭三垢,身意欢喜!愿圣火永照众生。” 突然,门外传来了此起彼伏的欢呼声。走来五十多岁的短发教士,此人两鬓斑白,赤裸着黝黑的双脚,穿着粗布宽袍,但神采奕奕,上甲微见到此人后,悬着的心终于落了下来,便介绍道:“上师,这位就是我们的贤良师邝野荣!” 见到上甲微受伤颇重,邝野荣赶紧问道:“大宗主没事吧?” 众人说着话,走出院落,就见到外面沾满了黑压压的人群,他们见到上甲微和邝野荣,爆发出山呼海啸的呼声,“光明在前,圣火永存!” 梁图河言道:“大宗主真是深得人心啊!” 上甲微摆了摆手,指着邝野荣道:“这都是贤良师的功劳!” 邝野荣谦和的笑道:“欢迎到我们净土圣坛去,以谢诸位天尊。” 梁图河单掌行礼,“贤良师,多有叨扰”说着,指了指身后的灵族,“正好灵族朋友在此,因灵域移民之事,特意前来商议,需大宗主定夺。” 上甲微笑道:“既有救命之恩,还有什么不能商量的。” (075) 大灾 第四个大旱之年,赤地千里,禾草皆枯,山林萧索稀疏,不时山火燃起,冒起大片烟尘。旱极而蝗,蝗虫大量繁衍,所过之处,草木皆尽,片物不留,其害尤惨。草根树皮被搜拾殆尽,兽皮虫蝇被一扫而空,流民载道,四处流离。 在龙拱桥附近,饥民和士兵发生激烈的冲突,愈来愈多的饥民集聚,双方互相推搡,有些饥民攀爬上了飞龙雕塑,看到精铁铸造的龙爪,饿红了眼的饥民用石头猛砸,希望敲下块精铁,换取粮食糊口。看到帝国圣物要被饥民所损坏,队率试图用弩箭来恐吓饥民,却不想,弩箭从眼窝射入,一下就穿透了饥民脑袋。 “咚”的一声,饥民从高大的雕像上落地,摔得血肉模糊。所有的人都不敢相信士兵真的会杀人,人群陷入到了诡异的宁静中,似乎是将要爆炸的火药桶,等待点燃。不知谁高喊一声,“反正也是死,和他们拼了。”宛如在沸腾的油锅中投入了一碗水,人群猛烈的骚动起来,跟随着平地惊雷的呐喊,“拼了!拼了!” 人群投出石块,士兵被砸的头破血流,愤怒的将长矛对准了人群,在后面饥民的推搡下,饥民只能攥住长矛来自卫。军士抽出腰刀恐吓,饥民也拿出扁担自卫,在饥民悍不畏死的奋力冲击下,士兵构筑的防线渐渐松动,人群见到希望,愈发激动,拼命涌动,防线终于奔溃了。饥民如决堤洪水,涌向龙拱桥,相互推搡挟裹,踩踏挤压,桥上俨然成了人间地狱,人流所过,地上留下遍地血腥。 人群疯狂的奔向希望,等到桥头,发现船已被抽走,绝望的人群凝望着皇宫,发出痛苦的哀嚎,声音穿透苍穹,响彻云霄,宛如滚滚巨雷,碾过中都上空。 在巍峨高耸的皇宫高台上,皇帝和中辅正眺望着铁浮桥,当听到万千饥民的痛苦哀嚎,皇帝眼中的怒火越烧越旺,似乎要将整个世界化为灰烬。 梁兴奴痛心言道:“这些人,或为待毙之饿殍,或为奋生之贼寇!” 皇帝眼神不再悲悯,却是逐渐冷漠凌厉,隐现杀机,高声道:“传太仓令、都内令、斡官令、均输令,盐铁令前来,准备船只,朕要去趟元右。” 觉察到皇帝的意图,姚弼士赶紧劝阻道:“元右遍地饥民,圣上万金之躯,决不可轻易涉险,若是有暴民作乱,那么臣等万死莫赎罪啊。” 姚武赶紧附和,“为君分忧,职责所当,臣奏请,代圣上前去元右巡查。” 刘尚诚言道:“多事之秋,圣上更要有静气,天大的事,总有办法解决的!” 杨茂成正要上前,见到皇帝脸色阴沉,赶紧闭口不言。 中侍屈辅国上前,“我们卫府保圣上无虞!” 姚武厉声言道:“胡言乱语,信口雌黄,你们卫府的职责是保卫圣上吗?”指责完屈辅国,乞怜的眼光投向了公道安和公师都,似是求援。 公师都的口气却是不咸不淡,“中宰说的没错,这卫府哪有资格去保证皇帝的安全!”看到姚武投来的感激目光和屈辅国不甘,公师都话锋一转,“圣上,只有我们龙武卫才可以保证圣上的安全,臣这就调集龙武卫随驾拱卫。” 此言一出,姚武、姚弼士和刘尚诚投来的眼光中都是惶恐。 见到皇帝心意已决,姚弼士汗如浆出,这时,姚武赶忙上前,“圣上决意出宫,我们臣下也做好万全,三日后出宫如何?” “臣倒是有个提议。”公道安看着公庶长,“不用搞这么大的阵仗,圣上微服出访便可,让宸卫护卫就可以了,阵势太大,过于扎眼,反而不安全了。” 公庶长点头,“三日后出宫,不如明日出行。” 刘尚诚赶紧劝阻,“太仓促了,怎么也该准备准备,后日出宫吧!” 屈辅国知道大势已定,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圣上,那天出宫不重要,重要的是要让太仓令、都内令、斡官令、均输令,盐铁令这五令前来随驾,好给圣上奏明情况!奴才提议,现在就去将这五令召来,供皇帝垂询。”说到这里,屈辅国突然来了一句,“是不是让卫府出动?保证这五令的安全,现在流民这么多,奴才怕他们来面圣的路上,一不小心被流民给干掉了,若是那样,就……” 等这句话出口,皇帝身躯微震,猛然觉察出了什么,对屈辅国命令道:“你现在就派府卫前去,务必将他们五人给朕完完整整的带来!” 到了此时,姚武看着屈辅国的目光可都是带着怨毒了。 (076) 五令 皇帝敏锐的觉察到了这目光,“不用明日了,朕现在就出发!” 在众人惊愕的表情中,皇帝毅然转身,高声命令,“随朕马上出发!” 随驾的宸卫和府卫身着便装,分散在四周,警惕的守护着,不过他们彪悍的气质和魁梧雄壮的身板,对周边产生了压迫感,人群纷纷退避。 除了回答皇帝垂问,大司农府五令被如狼似虎的府卫围住,防着他们自杀,看到这个架势,五令隐隐预感不祥,想起做过的事情,两腿不由自主的打颤。大难临头,惊恐而又祈求的目光看着姚武,屡次想靠近姚武,打探消息,可是迎接他们的是姚武冰冷狠厉的目光,感觉如坠冰窑,浑身发抖,脸色惨白如纸。 五令目光又投向了姚弼士,姚弼士的食指划过嘴巴,用手比划着割脖。五令明白这意思,闭口不言,不然就是个死!太仓令汤成嗣再也无法承受,天晕地旋,感觉皇帝的正在伸出手来,挖自己的心脏,伸手抓住身边腿脚发软的均输令,二人同时摔倒在地。府卫面带嘲讽,毫不客气的将他们拎了起来,架着前行。 皇帝回过头来,盯着太仓令,目光如刀,“汤成嗣,汤师傅,你也是太学出身,朕当年也听过你讲书,你当年对朕的忠谏,悬挂在太仓上的对联,朕还记得那!万古廉心在,千秋日月明!”说着,皇帝脸上露出了悲痛之色,“没想到,不过几年的功夫,你就变成了‘鹭鸶腿上劈精肉,鹌鹑嗉中寻豌豆’的贪婪之徒!” 看到皇帝露出悲痛,想起年少的雄心,当年授课的激动和曾经的荣光,太仓令跪在地上,声泪俱下,“臣罪该万死!臣,万死难赎其罪!” 均输令也无力的跪下,磕头不止,高呼“罪该万死”街上行人见到二位官员当街跪拜,都大感好奇,纷纷上前围观,指指点点,唏嘘不已。 皇帝眼色冰冷,厉声喝道:“封住他们的狗嘴。” 府卫如狼似虎的上前,将二人官袍撕裂,将他们的嘴封了起来。 屈辅国言道:“圣上,奴才将他们凌迟处死,千刀万剐了!以解天下之恨。”看到皇帝眼神依然冷漠,屈辅国道:“奴才会将他们的九族也都绑来!” 皇帝不置可否,漠然的领着众人,前去施舍的粥棚。长长的流民队伍正在烈日下排队,施舍的粟米汤光可照人,皇帝拿起勺子,来回搅动,只在铁锅底部有几粒米。皇帝似乎料定如此,来到后面,命人打开麻袋,将里面的粟米倒入大铁锅中。 粟米下锅,过半的米糠浮在水面上,还有些枯根烂叶糅杂其中,让人看着反胃,沉入锅底的粟米中,里面的沙子也有过半,皇帝禁不住的干呕一声,目光狠厉的盯着姚武,“这样的粮食是让人吃的嘛!就是喂猪狗,猪狗都不吃!” 惶恐不安,垂首待立的姚武张口,想要辩解,又闭口不言。 出乎所有人意料,在旁沉默不言的梁兴奴站了出来,扑通跪倒在地,“圣上,臣有罪,这是臣让他们这么做的!臣实在是想不出办法来了,只能如此。” 看着跪倒在地的梁兴奴,皇帝不知所措,只是麻木,“师傅也参与了?” 梁兴奴痛心摇头,“圣上,正是青黄不接之时,距初夏还有二十多天,多方筹措的粮食不到五十万石,粮比金贵,那些勉强能温饱的家庭为了省些粮,也来乞食,真假难辨,臣只能出此下策,让他们把米粥做成这个样子。” 公道安接口,“这种粮食,除了真正活不下来的人,谁还能吃?” 梁兴奴面露悲戚,指着如同骷髅的流民,“若无这些粮食,活不下去的流民只能铤而走险!有了这样的粮食,这些老实巴交的流民还有一线生机。” 皇帝站在粥台,眼中充满了悲凉,颤巍巍的手指着长长的流民队伍,露出肆意的狂笑,“都是朕的子民啊!看看,这就是君父的本事啊!当国十九载,本欲国富民强,却家国多难,民不聊生!这就是朕的政绩啊!”说着,痛哭流涕,“朕有不德,致使民生愁苦,上天若要降罪,朕愿独自领受,以解万民之苦!” 梁兴奴叩拜在地,泪流满面,痛心疾首的言道:“这是臣等的罪过啊!臣为大冢宰,辅佐圣君,大理天下,臣无德无能,竭生民之力,失天下之望,让圣上如此伤怀!臣愿意自缚法场,以死谢罪!”其他中辅见此,也都纷纷跪下请罪。 见到饥民的目光投向这里,公庶长怕有意外发生,赶紧上前,轻声言道:“凡是眼光不及的地方,必有黑暗!圣上,先回宫吧!有忠臣在此,国事慢慢梳理,上天有好生之德,只要圣上奋发,臣等誓死追随圣上,共除国贼!” 所有大臣跪倒在地,轰然应声,“臣等誓死追随圣上,共除国贼!” 皇领饿殍遍野,道路旁的两具干枯的死尸上,苍蝇正围着嗡嗡轰鸣。 宿关,皇领在元右平原的东部雄关,关隘北倚崖壁,南临绝涧,须句水环南,横出河心,道路狭窄,仅容单车通过,古来为兵家必争之门户。 无数流民目光麻木,推着独轮车,携家带口,逃难的洪流被雄关卡住,无法进入东元。东元在师耳关张贴告示,凡去东元的饥民,给予田地粮食,以此诱导饥民前来,削弱敌人,壮大自己。疯狂的饥民不停的冲击关口,有些从关墙上缒城而下,守军砍断绳子,摔死饥民。城下野狗乱窜,乌鸦盘旋,啄食撕咬尸体,夏日高温,尸臭熏天,每天都能死亡上百人,不断的冲突,让宿关也残破不堪。 城关下,高亢悲凉的二胡声响起,宛如骷髅的老盲人斜靠在路边枯树,身边坐着骨瘦如柴,双目发呆的小女孩,身前放着乞讨的破罐,可罐中并无一粒粮食。虚弱的拉着二胡,伴随着无力嘶哑的声音,咿咿呀呀,透尽悲凉…… 高天明月照中洲,几家欢乐几家愁?天风阵阵添新愁,流民逃祸四方游。 试问举家去何处?随波飘零无处走。离歌唱尽亲人别,茫茫世间何处寻? 别时泪尽悠悠道,何时相会在何朝?人世相思不相见,魂兮相聚在阴曹…… 声音力竭,老人缓缓倒毙路旁,女孩也快失去生机,双目无神的看着爷爷,眼中只有沉沉死气。消瘦的行人漠然前行,一路以来,倒在路边饿殍随处可见,都是没法养活的老人幼童,最先被舍弃的便是老人,接着从最小的孩子开始丢弃。 一辆雕刻着“元馆”二字的华丽马车经过,看到路边女孩,马车上丰润的女人撩起窗帘,细看几眼,还算是满意,让几个大汉下车,将女孩拎到车上。 路边的中年文士看到这一切,在纸上急速的挥笔记录,将老人所唱的曲子记载下来,看到这人间惨剧,文士长长的叹息一声,带着随从,继续前行。 可是什么样的命运等待着我们?所有人一无所知,每个人只想活着而已! (077) 汤成嗣 天气炎热,卫府东南的天牢中,阴冷如冰,关押在卫府天牢的犯人,都是触犯天条的钦犯,不经过法司而定罪。这里是所有人畏惧的魔窟,法律形同虚设,正义毫无意义。冷酷无情的掌刑只有一个目的,不择手段的得到上峰需要的口供! 昏暗的刑房中,充斥着腐败烧焦的气味,落日前的一缕阳光投来,浮尘宛如凝固,燃烧的炉火在加热烙铁,琳琅满目的刑具上沾染着黑色血痂,在这暗无天日的地方,水牢窒息、抽肠剥皮,铁烙抱箍、血弹琵琶、铁刷筛烫、敲骨砸髓、铁钉刺骨、夹舌断脊、刺眼钻耳……折磨不仅仅是技术,更是艺术!酷刑手段能让犯人觉得死亡是种恩赐,不时传出非人般的尖叫嘶喊声,让人心生寒意。 官袍被粗鲁的撕开,太仓令汤成嗣挣扎着大喊,“你们想做什么?” 不过关押了十多日,汤成嗣面颊消瘦,脸色蜡黄,头发蓬乱的如同鸟窝,眼中布满了血丝,两只眼睛充满烈火,如同垂死挣扎的野狗。 面色黝黑的府卫抓着两只硕大的老鼠,另一名府卫正在给汤成嗣的肚子上绑上脏兮兮的铁桶,将铁桶的后盖打开,府卫将老鼠扔进铁孔,将后盖关上。 汤成嗣感到肚子上老鼠的蠕动,他感到恐惧,又感到恶心,强撑着自己的精神,大声喊道:“我是当朝大臣,法司没有定罪,你们不能对我动刑!” 满嘴黑牙裂齿的掌刑很是不屑的笑道:“老小子,进了这里的,那个不是大臣?那个不是气焰熏天!”说着,将墙上的火把拿了过来,满足的欣赏着自己的杰作,“待会儿,我就用火烤铁桶,老鼠会拼命挠你的肚皮,钻了进去,抓断肠子,钻到你们的下面,不知道这两只老鼠是从你嘴里出来,还是从你屁股出来……” 汤成嗣吓得脸色惨白,声嘶力竭的大喊,“你们不能这样,我要见圣上。” 黑牙府卫嘿嘿一下,并不理会,用火把炙烤铁桶,随着温度升高,桶内传来了老鼠疯狂的尖叫声。掌刑露出满口黑牙,似在安慰沉睡的婴儿,“不用怕,待会儿,我会把烧红的铁桶压在你的肚子上,烧焦的皮肉会封住伤口,我可是这里最好的刑手了,我动刑,那是你的福气。”说着,很骄傲的指着其他刑手,“他们的记录是五次,而我是足足的十五次!”说着,很夸张的将手来回翻动三次。 “吱吱嘎嘎”的声音在死气沉沉的牢房中,如同死亡的尖叫,沉重的铁门被缓缓推开,惊吓的屎尿流淌的汤成嗣抬起头来,漠然盯着了眼前的侏儒。 屈辅国很是客气的言道:“你曾为太学学士,毕竟做过帝师,圣上也不忍心给你再加刑了。”转头对掌刑命令,“黑齿,放下来吧!不用酷刑相逼了。” 被放下来的汤成嗣惊魂未定,“不过是等死之人罢了!” 命人拿来干净衣服,端来冰饮,“圣上尊师重道,感激你讲书解惑,毕竟有过短暂的师徒名分,这几日圣上郁郁不乐,特意嘱咐奴才,要留个全尸!” “罪臣万死以谢罪!” 听闻皇帝,汤成嗣沉重的叹息,潸然泪下,“罪臣敢问中侍,罪臣家人该如何处理?是族诛?还是发配?还是没入奴籍?” 迎着汤成嗣哀怜的目光,屈辅国断然言道:“你虽是罪臣,我也不想欺瞒你,你熟知律法,应该知道,你招不招供的,家人都会被族诛!” 汤成嗣倒也不意外,麻木的问道:“三族,五族,还是九族?” 屈辅国平淡的回道:“九族!大祸因你而起,毕竟太仓是你管辖的,你是罪魁祸首,均输令、都内令、斡官令、盐铁令,皆夷五族!” 汤成嗣垂首不言,过于沉重的痛苦已经让他感受不到了,他的神色反而淡定从容,似乎是在说和自己完全不相干的事情,“这么说,都要杀了!” 屈辅国也是沉默以对,不知该如何去安慰,想了想,言道:“临走了,想想那些当初指使你的人,他们是怎么做的,你就知道该说什么了。” 汤成嗣好奇的问道:“姚家可曾想过营救罪臣?” 屈辅国露出嘲讽,反问道:“你觉得姚家会引火烧身吗?” “到了这步,还有什么好说的,族诛就族诛吧!”汤成嗣脸上带着浓浓的灰败死气,“去岁以来,罪臣总从噩梦中惊醒,梦里是片黑白诡异的世界,无数腐烂的尸体,乌鸦遍地啄食尸体,大地上铺着漫无边际的棺材,他们从棺材中爬出来,这些索命的冤魂不停的追逐我,这一年多来,这些梦都快把我折磨疯了!” 屈辅国笑道:“你能做这些梦,说明你还没丧尽天良,到这个地步,除了你的贪婪之外,是不是有人胁迫,诱惑,还是挟裹你参与?” 汤成嗣沉默片刻,“中侍找我,是不是有什么让罪臣说的。” 屈辅国点头,“不错,圣上震怒,所有的太仓官员、胥吏、杂役都被斩了!就凭这上千人头,就凭大司农和五令,怎么可能给百万冤魂交代?数百万石太仓粮,加上地方官仓,共有上千万石啊!这么大的罪名,不是你们区区五令能扛的!把幕后指使者交代出来!”温和的劝道:“你是聪明人,该知道怎么做!” 汤成嗣无意言道:“招不招的,罪臣都会被族诛的!也不想牵扯那么多人了!罪臣举族皆诛,还有什么指望那?到头来,不过是史书上的小丑罢了!” 屈辅国屏退了众人,盯着汤成嗣,吐出二个名字,“芝农,国瑞!” 听到这两个名字,麻木的汤成嗣浑身一个激灵,如同看到毒蛇的青蛙,惊恐盯着屈辅国,可在转瞬间,目光又黯淡下去,悲痛言道:“他们都死了!” 屈辅国将事情缓缓道来,“二十年前,你在太学求学,在酒肆认识年轻的舞姬,名叫芝农,她倾心与你,露水夫妻,恩爱有期,有个孩子,是吧?” 汤成嗣惊讶眼神盯着屈辅国,露出不可思议的目光,“二十年前,二十年前啊!罪臣不过是中都默默无闻的小人物,难道,卫府那时就关注罪臣了?” 屈辅国摆了摆手,“那时的你,根本没资格落入卫府眼线!不过,你擅长《上书》,要给圣上讲书,我们不能不慎,才开始调查你。发现你利用掌管太仓的便利,开设隆盛粮行,倒卖太仓粮,官璘名为掌柜,幕后操纵者其实是你!而芝农也托付给官璘。可是,你后来发现芝农侍奉明王,内心惊惧,就让她离去。” 震惊之余,汤成嗣梳理出点头绪来,“当时为何不检举此事?” 屈辅国递过去一杯茶水,“至清则无鱼,至察则无徒,和光同尘罢了!整个中都,大小官员,那个不是如此!我们是卫府,不是御史台,负责侦缉百官,可不敢监察百官。只有圣上问起,我们卫府才将得到的情报呈报,到时,自有圣裁!” “圣上知否?”汤成嗣问起,有些自嘲的自言自语,“也是,有些事会让圣上知道,有些事自然不会让圣上知道!督公从开始就知道我们倒卖太仓粮,只是没有声张,如同毒蛇捕鼠,静静观察等待,若有机会,就致我们于死地!” 屈辅国有些不屑,“说句实话,你还不够格,我也没有那个兴趣。” 汤成嗣这才恍然大悟,“难道说?你们卫府要对付姚家?” 屈辅国有些玩味的笑道:“我是个阉人,哪有资格去对付姚家!” 汤成嗣点头,“明白了,这是天意,你要罪臣的口供,要罪臣交代姚家!” 屈辅国点头,“圣上的意思,需要中辅来向整个皇领交代!太后还在,中政姚武是老国舅,动不得的!只能是中典姚弼士了,他会被族诛,以谢天下!” 汤成嗣露出轻蔑笑容,“这是圣上的意思,还是你假传圣旨!” “你是学士,才识过人,自己决断这是谁的意思就是了。”屈辅国继续言道:“两年前,隆盛粮行发生火灾,偌大的粮行,在一场大火中化为乌有。”说到这里,饶有兴趣盯着汤成嗣,问道:“你可知道,为什么发生这场火灾?” “就罪臣所知,是流民作乱,粮行和流民发生了冲突,那些亡命徒报复,将粮行烧毁了!”汤成嗣看着屈辅国,“难道说,是你们府卫下手的?” 屈辅国摇头,盯着汤成嗣,一字一顿,“是国瑞,你的私生子。” 汤成嗣淡然言道:“这一切都无所谓了,这孩子也在那次大火中烧死了,本想让他隐名埋姓,平平安安活着,可所有的一切都化为烟云了!” “国瑞没有死!”屈辅国嘲讽的言道:“烧死的是小怜和她的姘头。” “什么?”汤成嗣大吃一惊,闭目会议当日场景,摇了摇头,“我亲见烧毁的骸骨,骨架宽大,明显不是国瑞,衙门为了尽早结案,就胡乱处置了。” 屈辅国点头,“那具男尸是那嘉良,他与小怜通奸,可他怕你的好友子官璘!在他眼中,你可是权量炙热,势能通天,给圣上讲过书,又主管太仓,去姚家如同串门,只要你和姚弼士通通气,那嘉良和小怜就是个死。所以,他们串谋,借助流民闹事,暗中害死官璘,国瑞将他们关起来烧死!至于国瑞,要不是在贝丘混的风生水起,我也不会查他的来历,一查才知其中隐情,当年他逃到东元,又去了广野泽,在贝丘领兵镇守,也算是要城重将了,当然,这还是靠妹妹成了丁本良的女人。” “丁本良?”汤成嗣对这个名字有些印象,“是不是成遂的门客?” 屈辅国点头,“就是他,逃亡广野泽,投靠了野王郡的豪族张君弘和原来姜家门客严希哲,向来是个钻营的家伙,狡猾狠毒,现在也是匪寇中的头目了。” 汤成嗣想了想,“大人若能留下这只血脉,罪臣愿配合你!” “国瑞不在你的族谱上,此事除了我,没人知道。”说着,随手掏出厚厚的文书,递给了汤成嗣,“好好看看,誊抄下来,以你的文采,多加润笔,若是办得好,本督自会照顾国瑞的,我可以保证,让他知道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 似乎从所有的烦恼中解脱出来,汤成嗣深深鞠躬,“此事就有劳大人了。”说着,将文书粗看一眼,点头言道:“看来大人是要对付姚弼士了!也好,当年其实就是他威逼利诱罪臣,大人所书,倒也是说出了大概,看来,卫府就是卫府啊!” “汤成嗣,你精通尚书,向来寡淡,圣上也高看你,潜邸时就当你是半师半友。”屈辅国命人取来笔墨纸砚,“衣食不缺,富贵对你如拾草芥,何苦来哉,此次大旱,你若是做好了你的太仓令,救民倒悬,本可入殿为辅,青史留名的。” “别说了!大人。”汤成嗣阻止,泪如雨下,“融天下之铁,难铸罪臣此悔。拜托大人告诉圣上,冤魂无数,臣罪该死,虽诛九族,从未怨恨,死而无悔!” “你能有这份心,本督定会转告圣上,也会保全你的血脉,写封信吧!”屈辅国想了想,“把你想说的下下来,将来本督自然会派人送过去的。” 汤成嗣不再多说,“毕竟是我汤家子孙,若有机会,望大人照拂一二。” (078) 填补亏空 三十多岁的采风使拉着二胡,唱道:“别时泪尽悠悠道,何时相会在何朝?人世相思不相见,魂兮相聚在阴曹……”随着悲怆的歌声,眼泪缓缓流下。 听到凄婉的二胡声和痛彻心扉的歌词,众臣觉得后背隐隐发冷。 屈辅国将供词呈上去,“圣上,五令全都招了!” 皇帝粗览供词,双手开始颤抖,狠狠将供词扔在姚弼士面上,冷冷言道:“昔年,父皇在时,有梁师傅辅相圣德,公叔中政规谏阙失,姜中丞弥缝政事,中帅公真武训整戎旅,帝国安昌,四海升平,朕年轻时总想要超越父皇,大治天下,成为不世明主。”说着,露出了无奈的笑容,“到今日方知,朕远不如父皇啊!” 姚弼士扑通跪下,胆颤心惊道:“圣上,四年大灾,太仓已近空虚了!” “太仓不是储备五年粮吗?怎么三年就用完了?”皇帝哑然失笑,冷漠如刀锋的眼神掠过在座众人,“四年前,朕去过太仓,粮食堆积如山,可有四千多万石,加上地方义仓,最少也有八千万石,怎么这么快就没了?” 公道安口气笃定,“圣上,臣经手过太仓,的确储备了五年粮!这还是周怀望的提议,先皇耗费十年才将储粮完备。” 看到皇帝恶狠狠的目光,姚弼士吓得吞吞吐吐,“这个……” “说!”皇帝血红的眼睛盯着姚弼士,几乎要咆哮了。 “原来……的确……是五年存粮,臣……”姚弼士吓得牙齿打颤。 “就算没满仓,总有四年存粮吧!”皇帝气极而笑。 看到皇帝的笑容,姚弼士脸色更白,汗流浃背,都快心胆俱裂了,赶忙跪下来,拼命磕头,“圣上,罪臣该死,罪臣该死,罪臣该死……” “辅国,这是什么情况?”皇帝懒得再看姚弼士。 “国有蛀虫,上下其手,倒卖仓粮,大发国难财罢了!”屈辅国叩头,“圣上,这是人祸,不是天灾!不是上天降罪于圣上,而是上天要降罪于恶人。” “这些人都是谁?”皇帝知道屈辅国的卫府已经掌握了证据。 屈辅国言道:“圣上,罪臣汤成嗣死前让奴才转告圣上,他辜负圣恩,没能恪尽职守,致使冤魂百万,融天下之铁难铸其悔。虽诛九族,死而无悔。” 皇帝悲愤,脸色愈加阴沉,冷冷眼神扫过,众臣都纷纷低头,殿内弥漫着挥之不去的浓浓杀气。躺椅上的太后感受到皇帝的愤怒,知道姚家要面临大灾,努力支起身体,这让她剧烈咳嗽起来,可大怒下的皇帝并没有理睬母后。 面纱后的太后的声音嘶哑,虚弱的言道:“皇儿!” 姚武见姐姐身体如此,禁不住落下了泪水,赶紧转过头去,将眼泪偷偷拭去。太后黯然神伤,因为口舌漏风,发声不清,含糊的声音更是让人听不清楚,只得由身边侍女将这个意思表达出来,“圣上,太后说,不要心急,慢慢解决就是。” “是不是姚家也有份?”皇帝冷冷的质问着姚武。 姚武心虚,硬着头皮言道:“去年,以为今年不会大旱了,连续大旱,致使国库空虚,我们就盘算着卖些太仓粮,赚些差价来补亏空,等粮价便宜后,再慢慢填充太仓粮,可任谁也没想到,大旱会持续四年,致使今日局面。” 皇帝好像看到了大笑话,哑然失笑,“补亏空?”看到姚武不语,皇帝冷笑道:“补贴了多少?每年也有二百万石吧!至少倒卖了六百万石粮食。” 姚武心虚的言道:“哪里有那么多。” 皇帝到了忍耐的极限,怒喝道:“多少?” 太后也没想到姚武如此胆大妄为,倒卖数百万石粮,只是微微叹气。 皇帝充满杀气和癫狂的眼神扫过众人,“从今日开始,所有家族,从太仓偷了多少存粮,就要给朕悉数补上!十天后,朕去太仓验查,若是不够,一个都不会饶过!先把太仓的所有人抓了,抄了满门,把他们族人都剁碎了,喂狗,喂猪。” 众人恐惧的浑身发抖,整个大殿死一般的寂静。 似乎没有发泄完愤怒,皇帝冷冷言道:“砍了是便宜了他们,把他们整个家族押到饥民面前,让饥民活活打死他们,他们个个脑满肠肥,可以让很多饥民饱餐一顿,朕可是听说,饥民都人相食了,正好把这些猪狗不如的东西用起来。” 众人内心战栗到了极致,谁也没有想到,平时柔弱的皇帝现在如此冷酷,几句话要让流民把太仓数百个仓官的家族都灭族了,这可是上千人那! 皇帝命令屈辅国,“先把姚弼士抓了,把中都的各家各户都看紧了,让府卫和龙武卫都围起来,一个也别想跑。你一家一家的给朕去催粮,十天后,要是少了一粒粮,朕就抄谁家满门!朕看你们赚这么多钱,有什么用处。” 宣泄了愤怒,皇帝连招呼也不打,就径直离去。 屈辅国对手下中侍言道:“先把姚弼士带去天牢吧!”对公师都言道:“为了防范流民作乱,要借中帅兵马一用,安排龙武卫去保护各个家族。” 姚武的脸吓的惨白,担心皇帝震怒之下,将自己拉倒饥民面前,哭丧着脸,眼泪都掉下来了,“十日太紧了吧?就是倾家荡产,也找不来这么多粮啊!大姐向圣上求求情,宽限一段时日。”其实,到了孟夏,姚武就知道大事不妙了,今年依旧大旱,只是没想到来的这么快,这一个月来,姚武私下里也在拼命购粮,试图来填补亏空,可今年的粮价,已经涨到他也不能承受的地步了。 “哎……”太后虚弱的不想说话了,示意宫人将自己抬走。 看到太后也是径直离去,姚武知道,太后不想,也不愿,更不能管了。 “先解决燃眉之急吧,不知邕国如何,老夫去信,问能不能先借百万石粮,若是不借,咱们用精铁来换。”到了此时,姚政君反而冷静下来。 “老相国,已派出使者去邕国看了,整个邕国粮仓,存粮也就不到两百万石了!前几年,五百万石被梁国借走了,就剩两百万石,邕国也不敢借,怕邕国大旱,那就两国都糟烂了,慢慢想办法吧!”梁兴奴忧心忡忡的说道。 “梁相果然是老成谋国啊,已做在我们前面了!”听到这个希望落空后,姚政君的心情异常沉重,如同被抽空了力气,无力的坐在那里,闭上眼睛,语气颓然绝望,“我老了,都快八十的人了,该入土了!能留个全尸就好了。” 姚武对着众人急切言道:“那就尽快购粮吧!元越、常扬、邕梁是主要采购区,我们姚家负责邕梁,常扬就让余家去想办法,还有元越就拜托乜家了。” 杨茂成和余靖昌却是心情大好,他们没参与太仓粮食的倒卖,本来还很抱憾,今日可见到姚家和刘家倒霉,心里得意,也不敢流露出来,只是默认不语。 “粮价飞涨,去年每担千钱,今年都快二千钱了,就算是我们全部家当买粮,过半都填不上,这么大规模买粮,粮价肯定还要涨。”刘尚诚欲哭无泪,想到这次要把这几年赚的钱都要赔上,露出了无比的痛苦的神色,看来要卖房卖地了。 姚政君悠悠言道:“先买吧,能买多少买多少,谁要用粮价飞涨来推诿责任,欺瞒圣上。到时候,圣上就会让谁后悔,谁能想到会有四年的大旱啊!看这个样子,明年不知道会不会继续大旱,我们算盘打得好,可是上天不同意啊!” “单靠买粮肯定不行,准许移民就食吧!西部去邕梁,东部去东元,北部去广野泽,南部去元越,放开宿关、少习关、郧关和铜铃关。派出使节,让农皋公和梁侯速来中都商议!”梁兴奴清楚这几家根本无法填上亏空,救命如救火,看着这些人,就知道都在想什么,借此相互拆台,最后明抢暗棍的都打在百姓身上! “仅靠国库积累和我们那点钱,远远不够,把税收加倍吧,等明年好了,再恢复正常就可以了。”姚武只能从别的地方来凑钱了,不可能全部自己掏。 “这才是为国着想,你们早有这份心,何至于让圣上如此震怒。”姚政君恨恨的盯着姚武,无奈的说道:“都是我们贪婪啊!如汤成嗣,悔之晚矣!” 姚武便提议道:“家族还有屯粮的,都先入太仓吧!都国难当头了,还想着囤积居奇发国难财,估计就是人头落地了!若是让我姚武知道,背后有人于国不利,我肯定会让他好看!现在谁想着内斗,别说圣上不答应,我就先为国除贼。” 梁兴奴言道:“都回去安排人手准备吧!尽快的填补亏空。” (079) 太后之死 屡次扩建的姚府已是中都最大的府邸,家族鼎盛的标志。自姜家衰败后,很多势力改换门庭,大部分都投靠了姚家,这让姚家势力急剧膨胀。 被搀扶着来到祠堂,姚政君虔诚的烧香焚拜,跪在蒲团上的姚政君嘀咕道:“列祖列宗,不孝子前来谢罪,保佑我们姚家挺过这一关!” 看到父亲如此,姚武很是不屑,“爹,你这是不敬苍生敬鬼神啊!” 正在磕头的姚政君勃然大怒,腾的站起身来,拿起手边的玉如意,没头没脑的朝姚武砸过去,姚武反应倒是很快,肥胖的身躯轻巧的躲开。 “当啷”一声,玉如意摔在地上,成了碎片。 屋内的老夫人听到清脆的破碎声,吓了一跳,赶紧带着侍女过来。见到姚政君正拿着荆条,迈着吃力的步伐,追着姚武打,姚武则围着屋内的大桌子绕着圈跑,夫人赶紧上前,将姚政君拦下,“老爷不要动气,气大伤身!” 见到夫人拦下老爹,姚武正了正衣冠,“姨娘,你看,爹现在脾气多大。” 姚政君大骂道:“滚,你这个孽子,给我滚出姚家。”说着大咳两声。 夫人赶紧上前,给姚政君轻捶后背,“老爷,什么事这么大动肝火。” 姚政君失仪的大喊,“圣上震怒,太后不管,上天要灭亡我们姚家啊!”说着,悲从心来,声泪俱下,“都是这个孽子,都是这个孽子要亡我姚家啊!” 姚武嬉皮笑脸的凑上前来,斟杯茶递了过去,“爹,哪有这么严重。” 姚政君气鼓鼓的骂道:“孽子,去年就告诉你,不要擅动太仓存粮,那是诛族大罪!你这个孽子却振振有词,强词夺理,什么狗屁‘涝三年,旱三年,不旱不涝又三年’,明年粮食就大丰收,不值钱了,到时把赚的钱来购粮,补充亏空就可以。你的粮那?”姚政君气愤的大声质问,又忍不住抓起手中的荆条。 姚武肥胖的身躯赶紧跳到一边,这个举动惹得夫人轻笑起来。侍妾们听到厅堂吵杂,也都凑了过来,七嘴八舌,乱哄哄的闹腾,被姚武骂了出去。 姚武正了正姿态,严肃的说道:“爹,没那么糟糕,听我给你说说。” 夫人也劝道:“是啊,盆子都多大了,五十多的人了,还拿他当孩子那!” 看到姚政君放下荆条,姚武赶紧将荆条交给姨娘,笑道:“爹。” 姚政君闭上眼睛,享受着夫人的按摩,对姚武不理不睬,“爹老了,快八十了,打两口棺材,我和你姨娘今晚就上吊得了,以后破家灭门,我们不管了。” 姚武噗嗤一笑,“爹,你老还要活到百岁那,想这干嘛!” 夫人也劝道:“就是,老爷,这话多不吉利,盆子就是有办法。” 看到爹不再动气,姚武凑上前去,“爹看今日朝堂上,就数余家最为得意,这几年,余家没怎么掺和倒卖太仓粮这件事,自然也不担心皇帝问责!” 姚政君没好气道:“那是余靖昌家里没有要钱不要命的孽子啊!” 姚武被这话噎的直翻白眼,姚政君接着言道,“去年大家倒卖太仓粮食,余靖昌怕被大家说成另类,只是象征性的倒卖千石,当时还被刘尚诚大肆嘲笑,说他胆小如鼠,如何发财啊!没想到啊!谨小慎微没错,人算不如天算啊!” 姚武点头,“任谁能想到今年还是大旱,粮价现在已飞上天了。” 姚政君言道:“看来我还是要去求求余家,帮我们去常扬购粮。” 姚武摇摇头,“爹啊,你这是做梦的吧!余靖昌怎会帮我们姚家那!我告诉你,余靖昌可没入成业殿,他也巴巴的等着那,咱家倒台了,他可有很大的机会啊。余靖昌搞不好正在给常扬那边写信,让他们管住粮仓,不卖给咱们那。” 姚政君神色沮丧,“看来这条路也走不通了。”说着又颓然坐下。 姚武笑道:“爹啊,无利不起早,平白无故,余家干嘛尽力帮你?” 夫人知道姚武有办法,笑道:“盆子,你有什么办法快点说!” 姚武面色肃然,郑重的说道:“让位、联姻、弃子、回转。” 姚政君睁开眼睛,看着姚武,感觉有些希望,“说说你的办法。” 姚武侃侃而谈,“我们姚家要有人让出位子来,余靖昌才能接替啊!” 姚政君摇了摇头,“余靖昌不是傻子,等你和姚弼士被罢官夺职了,将来担任中辅的必然有他了,人家本可以坐享其成,何必帮助我们姚家那?” 姚武意味深长的笑道:“然后,我打算把妘儿嫁到余家。” 老夫人想了想,“你是说余家的余恪敬吧!就他这个孙子年龄最合适。”不过夫人接着皱了皱眉,“妘儿是庶出,余恪敬是嫡出,余家会同意吗?” 姚武不以为意,“若是这个老东西不同意,余家就会被彻底孤立!公室不喜欢他和我们姚家走的近,我们姚家不喜欢他不和我们合作,刘家也不喜欢他的清高,太后不会喜欢他,皇帝也不喜欢他,四处不讨喜,还怎么在朝堂混?” 老夫人想起此人来,“这个余恪敬我倒是见过,长得很俊朗,和我家粉雕玉琢的妘儿倒是天生一对,我保证这小子见了妘儿,肯定挪不动步。” 姚政君稍稍气平,继续问道:“然后那,弃子?爹看啊!把你弃了最好,让圣上斩了你,你这个孽子死了,可保我们姚家平平安安的,也算是死的值了。” 老夫人生气的拍了拍姚政君,“老东西,什么话,哪有盼自己儿子死的,盆子就挺好,我打小看大的!你死了,他都不能死,还要给我们披麻戴孝那!” 姚武笑道:“姨娘啊,你就是我亲娘啊!” 夫人心里美滋滋的,“盆子,快说,你打算弃了谁?” 姚武面无表情,冷声言道:“姚弼士!” 姚政君慢悠悠的说道:“我猜啊,你这个孽子就想让他顶罪。” 姚武赶紧劝道:“爹,姚弼士死定了,与其让别人扳倒,倒不如我们自己扳倒,这样一来,我们还能控制,让姚弼士别乱说话,也能给皇帝留下好印象。” 姚政君道:“你就不怕别人骂你薄情寡义?当年姚弼士可是救过你的。” 姚武面带寒霜,冷冷言道:“所以,前几年发财,都总是带着他那,若是今年风调雨顺,姚弼士家算是皇领掰着指头,就能数过来的有钱人了。谁成想啊!这是他的命,天意如此,天要亡他。若是让府卫将姚弼士抓了,还指不定吐出什么来那!到了天牢,为了活命,肯定胡乱攀扯,这让他们利用,到时就难说了。” 姚政君命令道:“你亲自去姚弼士家吧,你杀了人,你该自己感受下。” 姚武点头言道:“这个自然!别人去,我哪里放心。姚弼士搞不好就在家里写揭发材料那,想来威胁我们救他,我要亲自去看看,让他自杀了事。” 姚政君还是心神不安,“仅仅姚弼士,是平息不了陛下的愤怒。” “这个自然,刘家必然要倒霉的!”姚武点头,“有二姐和余家相助,可从邕梁和常扬购粮,其实用不着尽数补上,只要咱们比刘家亏空少,就足够了!圣上怒火还是会降临到刘家。等刘尚诚进了天牢,自然会把所有的罪责都推到姚弼士身上,不但不敢攀扯我们家,还会帮我们开脱,他还等着我们去救他那!” 姚政君道:“我们卖的太仓粮,可比刘家多多了。” 姚武不以为意的言道:“有二姐那!邕国会全力帮助我们的。” 姚政君叹息道:“哎,我们姚家是儿子不成器,指着女儿给收拾残局那!” 姚武嘿嘿一笑,“这都是爹的功劳,我两个姐姐都随你,漂亮聪明,贤明豁达,圣上要解决旱灾,还指望邕梁救火那!有二姐在,圣上也不会过分逼迫咱们。梁相也分得轻重,不希望国事糜烂到不可收拾,自然会帮我们说话。爹啊,这最后的结果是,姚弼士自杀,刘尚诚下狱,我被罢官,这样一来,姚家势力就在朝堂空了。到了这个时候,公室也满意了,圣上也满意了,我们也满意了。” 姚政君接着说道:“然后,就是你想回转了吧!” 姚武笑道:“圣上看着空空的朝堂,也会想咱们姚家的,总要有人做事吧!大旱之年啊,我多做点事来弥补国事,大姐多提提我的名字,也就有了转机了。” 姚政君闭上眼睛,痛心言道:“大娇的身体怎么总是不好那?我现在也没有别的想法了,只想家里人平平安安的!说到我们这个家,还是靠着大丫头撑着,辛辛苦苦的撑了这么多年了。可是我听说,大丫头身体快垮了。” 姚武不安的问道:“爹,大姐到底怎么了?十多年了,我就没见过大姐,总是躲在纱帐后面,任谁也不让看。”说到这里,姚武想起了梁国的侯爵,“爹,大姐是不是得了怪病了?我记得梁侯公羊祜得过怪病,都不敢见人。” 姚政君说道痛心处,眼泪禁不住的流了出来,“盆子啊!” 夫人说起此事,也面带伤感,“哎……大娇这个孩子啊!” 二人正在聊着,突然,管家风风火火的进来,进屋就急切的言道:“老爷,宫里来人了,让两位大人速速进宫,说太后突然昏厥过去。” 姚政君突然一阵心痛,刚刚起身,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夫人到是沉着,对姚武言道:“盆子,你去宫里,这里我来管。” 姚武也顾不上这么多,二话没说,赶紧跟着管家,冲了出去…… 昭孝宫中,姚武跟随着中侍,紧步冲进了宫中。刚进入宫门,就见到皇帝正在垂泪,见到姚武,悲痛言道:“舅舅。” 姚武知道大姐已经离去,赶紧上前跪拜,要去看大姐的遗容。 黑纱被轻轻打开,眼前的一幕,让姚武顿时全身冒出了冷汗。 眼前是具面目全非的尸体,全身皮肤溃烂,两只眼睛中正在缓缓的流出腐败味道的脓水,嘴唇和鼻头已经腐烂消失,露出了正在流血的牙床和白森森的牙齿,尸体不但面部扭曲,连手脚也开始腐烂,手上已经露出了森森白骨。 只听见“啵”的一声,姚武见到了尸首中的眼球弹了出来,在地上滚动。姚武心胆俱裂,痛彻心扉,他扑通跪下,正要将地上的眼球捡起来。 旁边的太医张天士赶紧上前,伸手将姚武拦下来,“不能动!”轻声言道:“太后圣体不能接触,已有人被毒死了。” 皇帝让宫人等回避,姚武悲痛,并没有多说,只是陪着皇帝默默垂泪。 皇帝垂泪,“十二年前,母后身体就开始溃烂,说起来,母后也是为了我,才承受十多年的无尽痛苦,母后临终有交代,让我善待舅舅,其它事情,有国法在,就按律处理。”说起这些,皇帝脸上更显戚容,“母后的意思,舅舅懂吗?” 姚武拜服在地上,嚎啕大哭,“老臣懂得太后的意思,太后为了亲情,才恳请圣上留下我这个罪臣孽子。太后知道皇领到了国步艰难,板荡存亡之时,为了国家社稷,为了平息民怨,圣上也不能不痛下杀手,姚家有些人不能留下了。罪臣知错了,罪臣罪该万死,罪臣求圣上也将罪臣正法,以慰太后在天之灵。” 皇帝扶起泪流满面的姚武,“舅舅,大厦将倾,更需要我们君臣同心,救社稷于危亡了,舅舅若有这种心思,怎么能让母后安心离去。” (080) 姚府尊使 姚武搀扶着步履蹒跚的姚政君,陪同黑袍人穿过金碧辉煌的大厅。 巍颤颤的手虚弱的抓着拐杖,费力的前行,田姨娘正要上前去搀扶,被姚武劝阻。姚家的困境,皇帝的震怒,特别是大娇的去世,让这位风烛残年的老人快要熄灭了生命的火苗。请来了各地名医,连仙丹也求来几颗,可都无可奈何,不过一两个月的功夫,姚政君就迅速的衰老,皮肤更加松弛,眼窝深陷,皱眉更深,失去了往日的亮色,浑浊眼睛盯着身材高大的来使,感觉朦朦一片。 崭亮的皮靴肆无忌惮的踩在大堂的丝金地板上,发出“咚咚”声,在寂静的夜中,如同踩在人心上,令人心颤,姚武言道:“走吧,我们去后院。” 来客进入后院密室,大大咧咧的坐下,依然带着头蓬,没打算以真面目示人。虽然路不长,可是姚政君气喘吁吁,姚武赶紧让疲乏的父亲坐下。 知道来者的目的,姚武首先发难,高声质问道:“二十年前,你们给我的药,到底是什么?太后不过是沾染了点,都会被毒杀。” 来者神色冷峻,口气傲慢,“你口口声声就要最毒的药,当时就告诉你了,尸噬兽毒囊中取来的天机散,连大魔神都能杀的,世上根本就没有解药!你当日取药时,我就一再叮嘱,决不能让药接触到身体,不然,万劫不复。” 姚武冷哼道:“本以为夸大其词,好漫天要价,没想到真就如此霸道!” 面对权倾朝野的姚家,来客毫不客气,“姚相国,我家主公答应你的,你拿到了!你答应我家主公的,还有半数没有兑现那?你打算怎么完成你的诺言?” 姚政君很是无奈回道:“尊使,不是我们姚家不尽力,这几年大旱,国赋收入大减,我们姚家这些年来,偷偷抽调太仓粮,赶着给你们送去,可今年的形势你也看到了,我们姚家也是朝不保夕,稍有不慎,怕是……” 姚武也气愤言道:“你们如此相逼,难道想让我们姚家被族诛吗?” 来使丝毫不为所动,“忘记你们漫天要价时了?为了营救两个姜家小儿,你生生砍掉了一半的价格,谈好条件后,主公可没说半个不字?言必行,行必果!这可是你们当年所说的,怎么到你这,就推三阻四的了?这几年,你姚家扩府置地,广纳妻妾,怎么到我们这里就开始连连哭穷?你觉得这样好吗?” 姚政君言语恳切却无力,“老夫愧对你家主人,不是我们姚家不尽力,当前实在想不出办法啊!告诉你家主人,能不能宽限几年,到时连本带利一起还。” 被人挤兑,姚武毫不羞愧,反而振振有词,“谁说要言必行,行必果?那是愚者所为!大人者,言不必信,行不必果,惟义所在,只要符合道义就好。” “我们只管应得的,当年你求主公时,可是信誓旦旦的,没有半个不字啊!自从你外孙当上皇帝后,看你越来越肆无忌惮?难道你以为皇帝能管得着我们?别忘记了,我们既能扶持你们姚家,就能推到姚家。”来使声色俱厉的指责。 “你家主人不知我们的难处?”姚武有点气恼。 “难处?”来使很生气,言语更是尖锐,“姚武,谁没难处?活着就有难处,你们朝堂贵胄有你们的难处,我们山野村夫也有我们的难处不是。” “就是不给,你们能怎么样?不要惹怒了老夫,不然,调兵剿灭了你们,到时别怪我心狠手辣。”姚武凶狠的说道:“一群躲在洞里的老鼠,给了你们几分面子,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吧!不用皇帝出兵,我就可以率兵灭了你们。” “好,好,好!”来使拍着巴掌,连声称赞,似乎已经料定就会是这个结果,“姚武,你竟敢威胁本使,你不怕我们把事给你捅出去?让皇帝灭了你的九族?” “哼!皇帝?你真以为皇帝会听你们这些老鼠所言。”姚武更是恼怒,从来没人敢这么威胁过他,“无名之辈!也敢来姚府撒野,当心老夫一脚踩死你。” “哈哈,想杀人灭口……姚武啊,人说你目中无人,嚣张跋扈,我还不信,想当初,你来找我家主公时,何等乖巧。”说到这里,来使指着屋外树上的夜枭,“看到那只夜枭了吗?那就是主公的眼睛,这里发生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中。” 姚武将信将疑的看着树上的一动不动的夜枭,转头一想,面露鄙夷之色,冷哼道:“那是我养的,怎么又成了你的?装神弄鬼,你还嫩得很。” 来使朝着树上的夜枭轻轻招手,夜枭无声无息的落在了来使的肩上。 姚武有些莫名的紧张,怔怔的盯着夜枭,见到夜枭的眼中似乎有丝丝黑气冒出,他不知道这是什么,不过飘荡的黑气打消了姚武最后的冒险念头。 来使趾高气扬,挑衅的言道:“今日看来,传言果然不虚,我家主公也说了,姚家有姚武在,倾覆不过在迟早之间,看来这笔债又是没地方去要了。” 姚武气得脸色通红,“老夫今日就把你宰了,也算是为朝廷杀个叛逆。” 见事情闹僵,姚政君赶紧喝止了姚武,带着笑脸赔罪,“尊使,回去告诉你家主人,我们姚家定会想办法筹措,但是粮食实在是无法筹到,能不能通融?” “嗯。”对方见到姚政君态度软化,也不再咄咄逼人,“这才是明事理的人,既然你这么说,本使也不再勉强,想办法弄百万斤精铁就是了。” “要精铁做什么?”姚武警惕的问道,“这是朝廷严控的禁物,都要登记入册,入库清点的。若是万斤倒有办法,这百万斤哪能弄来,心有余,力不足啊!” “你只管弄来就是!主公说,这算是买的,该给的钱,一两不少,你能弄来铁,就能给你粮,这对你来说,应该不难吧!”来使语气明显的和善了很多。 “你能弄来粮?”闻听此言,姚武眼光灼热,“铁换粮是最容易通过,现在粮比铁贵,若是有粮,办起来就容易多了,我能想法给你家主人凑够。” “我家主公可以弄来粮食!不过我们不会送到皇领,你们精铁也必须送出皇领,我们去东海迷乱岛,在那里以货易货。”来使说明了交易条件。 “迷乱岛?什么鸟地方,从没听过。”姚武连连摇头,“到了东海,那是东元的地头,谁知道精铁运到了那里,我们还能不能拿到粮食。” “哼!”来者又被激怒,语气尖刻,“你以为我们做事,同你一样?我家主公,说一是一,说二是二,做不到的从来不说,不像有些人,需要人时,夸下海口,简直就是信口雌黄的小儿,姚武,你说出的话,还不如一个娘们。” 姚武被噎的心神一结,只是恨恨的盯着来使。 姚政君问道:“百万斤铁和百万石粮都不是小数目,分批交易如何?” “老相国才是做事的态度。” 来使摘下斗篷,冰冷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本使禀告主公,请他定夺,你先准备五十万斤精铁,这个是我能保证你的。” 姚武点头,“一言为定,明日老夫就和圣上商议生铁换粮这件事,不过有些事需要你家主公配合,你们交易时,扮作常扬商人吧!” “这个自然,我们会全力配合的。”来人语气已经变得很轻快,“既然事情说定了,本使就回去复命了。”黑袍人说着,转身就离开了房间。 看到黑袍人离去,姚政君满脸喜悦的对姚武说道:“看来,我们姚家也是否极泰来了,手里有粮,皇帝也不会对我们姚家指手画脚了。” “爹,看来明天要奏明圣上了。”姚武心里也舒了一口气。 (081) 公羊错卜卦 中都城中,十多万背井离乡的流民充斥着大街小巷。这些流民食不果腹,衣不蔽体,蜷缩在角落中,这些脏兮兮,臭烘烘的流民更是惹人讨厌。 轻便的马车在大街上慢悠悠行驶,看到街上秩序井然,车右的公羊错很是不解,“太子兄,梁相不是说流民遍地吗?这有些夸大其词了吧。” 御夫回头解释,“侯爷,这是大街,车来车往,看着热闹,其实不好乞食,不时的有兵马司前来清街。乞丐都在人来人往的闹市乞食,那里的老妇少女看不得惨状,特别是看到拖老带幼的人家,容易大发善心,在哪里才好乞食。” 公羊错深以为然,“看来本君不了解啊!只听说灾情严重,从梁国前来的路上,倒是见到不少的乞丐,成群结队的在路上流浪,不知中都如何了?” 御夫抢过话头,“侯爷,小人家那边的新昌坊街,就有很多乞丐,正好距离太子府不远,侯爷若有兴趣,小人带侯爷去看看。” “倒是明事理。”公羊错看着御夫的背影,“敢为阁下名讳。” “侯爷,你这么说,可是折杀小人了!小人贱名袁守亮。”御夫轻拉马缰,让车稳了下来,“家父年纪大了,太子爷仁爱,就让小人接替家父来御马。” “见微知着,从御夫言谈就知太子仁爱,守亮明达通理,足见太子兄教化有方啊。”公羊错衷心赞叹,“我们就前去坊市看看,不知太子兄愿否?” 太子满意的对御夫挥挥手,“去你家那里看看。” 马车缓缓驶入街口,人群渐渐拥挤起来,袁守亮转身言道,“两位爷,再往前巷子就窄了,人又多,也驶不进去了,安全起见,就在街口看一眼吧!” “进去看看。”太子掀开车帘。 见太子要下车,袁守亮赶紧跳下马车,将木阶置好,伺候着太子和公羊错下车。三人进了巷子,袁守亮叮嘱道:“两位爷可不要大发善心,看看就可以了。”觉察到公羊错的眼光中带着鄙夷,袁守亮苦笑着解释道:“侯爷,不是小人心硬,没带饭食,若是二位爷施舍出去哪怕一块镈币,怕是被这些饥民围住出不来了。” 巷子两旁蹲伏着饥民,瘦骨嶙峋,可怜巴巴的盯着来人,让人心生怜惜。太子和公羊错身着华贵,这种人很少在这里出现,更是惹人注意,十多人手持棍棒围拢过来,这些强壮的饥民蠢蠢欲动,想上前抢劫,可是看到二人腰间挂着长剑,才压住了冲动,为首的流民似乎认识袁守亮,犹豫一下,示意大家散开。 朴素的院门前,一名妇人正在给老人孩子施舍掺着麸糠的黑面窝头,看着可怜的老人和孩童,尽量多给点食物,看到袁守亮,妇人高呼,“袁郎,怎么现在就回来了?”当看到两位贵人,感觉有些失态,羞愧的低头,沉默不语。 看到妇人面色发黄,身体枯瘦,太子和公羊错知道她是舍己为人,敬佩她的仁慈,便上前躬身行礼,敬佩的口气言道:“夫人,有劳你了。” 袁守亮不敢点破二人身份,见太子和侯爷对夫人行礼,想阻止也不敢,只得苦笑一下,对妇人言道,“快快发完回家吧,我还要陪着两位公子。” 三人继续向前,太子敬佩的言道,“尊夫人是贤惠之人。” 袁守亮笑了笑,“两位都是贵人,给我们这些百姓行礼,是折杀小人了!我们袁家何德何能,能承受你们的大礼,这可是几辈子才修来的福分。” “十步之泽,必有香草;十室之邑,必有忠士啊!”公羊错看着流民中施舍食物的善人,感叹道,“芸芸众生,市井之间,皆有可敬之人,为了这些高尚的人能活下去,为了不断文明之根,我们梁国全力为圣上和太子分忧。” 太子大受感动,对袁守亮点头道:“你这句话可救数十万人。” 公羊错面色凝重,“只是我们梁国羸弱,也不能将这些灾民全救了,多个几十万人到梁国,大家一起挖野菜,扒树皮,勉强能活下来就好。” 袁守亮没想到自己无心之举,竟有如此效果,心满意足的嘿嘿一乐,惊喜之下,竟然趔趄几步,扑通一声,摔倒在地。转头看着倒在地上的袁守亮,他们非但没有发笑,反而脸色更为凝重,同时上前,扶起在地上的袁守亮。 三人不言,只是沉默前行,这时,低沉悲凉的歌声传来。 腹肠空空生可怜,老病缠身无一钱; 冠帻脏破缕衣穿,竹杖败履走郡县; 饭篮何曾有余食,歌板凋残唱暮寒; 尘路难,尘世难,尘世最数活人难! 酸甜苦辣都尝完,饿殍刈鬼行人间; 命丧苇席埋道边,亡魂不能归乡泉; 问人何罪穷至此,人不敢尤只怨天! 被歌声的悲凉感染,众人驻足倾听,寻声望去,见到牙齿都掉了的年老乞丐,漏风不清的唱着,公羊错有些惊讶,“没想到,这老丐竟也能出口成章。” 袁守亮随口答道:“这名老丐哪里懂。”指了指远处的卦摊,“这些词都是那边的卦师刘者元写的,要不是刘兄替老丐写词,怕这老丐已饿死了。” 说这话的功夫,刘者元也远远的招呼道:“守亮兄弟啊,不过来卜一卦,算我免费送你,今日得了尊夫人两个窝头的好处,也算是对你的报答了。” 五年前,刘者元从南越返回皇领后,就赶上了这大旱之年,整个皇领处于动乱之中,到处都是浪荡军,就这中都还算是安全,就支了个挂摊,勉强维生。 守亮摇摇头,“我赶车的,能有什么鸿运啊!左右不过是这样。” 公羊错倒是来了兴趣,上前打趣道,“老卦师,帮我算一卦吧!” 袁守亮拿出卦摊前面的高凳,用袖子扫了扫尘土,让太子和侯爷坐下,自己在旁边恭立。刘者元两眼一搭,便知两名年轻人是贵人,打趣道,“二位贵人,小老儿这里随便坐,可是这里没有茶水解渴啊!只能慢待了。” “无碍,坐坐便走。”太子也笑着应承。 袁守亮怕哪句话惹恼贵人,前功尽弃,督促道:“先生快算。” 见太子无心算卦,刘者元将卦筒递给公羊错,“这位爷随手抽张卦签便可。” 公羊错随手抽出卦签,递了过去,刘者元接过细看,有些惊异的言道:“观卦!今日倒是奇怪了!”说着,挠了挠头,满脸的不解,“这个签子坏过,短一小截,也懒得修复,从未有人抽过,没成想还是让贵人给抽到了,冥冥天意啊!” 见二位贵人不言,袁守亮问道:“这卦象什么意思?” 刘者元指着卦签,侃侃而谈,“观卦是巽上坤下,巽为风,主东南,坤为土,为四方。风上土下,风行而着于土,卦象之意,巽风刮起,掠土出境,最终要落在坤土之上,观卦的卦辞有云‘观国有光,利用宾于王’,意思是居近得位,明习国仪。‘观国于光’即观览盛德光辉,可见占卜者足以光大国运!” 刘者元眯着眼睛,细看眼前的公羊错,不容置喙的语气言道:“这位少爷可是大贵人啊!是贵不可言的大贵人,卦象中说,贵人将来会主宰天运。” 似乎想到什么,太子脸色阴沉,不过很快掩饰了过去,刘者元依然高谈阔论,“‘于王’预示着公子将会成为王者,‘利用宾者’说明公子的王地在东境。” 看出太子脸色难看,刘者元笑着打圆场,“老朽也是混口饭吃,虽说天数使然,但是事在人为,老朽免费给你卜一卦,算是图个乐子,报答这一饭之恩。” 太子笑道,“你这小老儿,大话连篇,夸夸其谈,净捡别人爱听的说。” 刘者元听到,哈哈一乐,“连老朽吃饭的本事都让贵人给看破了。” 三人被刘者元的幽默诙谐惹笑起来,气氛也轻松下来,公羊错想给刘者元几个卦资,可是摸了摸上下,也没有找到一块镈币,便尴尬的笑了笑。 袁守亮掏出两个镈币递了过去,刘者元笑着推了回来,袁守亮不愿多生波折,打趣道,“明日让我夫人再给你添个窝头。”说着,三人起身离开卦摊。 天色微暗,回家路上,看着空荡荡的卦摊,袁守亮有了不好的预感,回家便问夫人,“刘卦师怎么不在啊,我欠他情分,还想让你多给他几个窝头那。” “今日来了一群兵马司的人,将他带走了。”说起此事,夫人心有余悸,“这些人如狼似虎,上来就将卦师锁拿去了。”夫人不知道事情的过程,“大家都不知道怎么回事,难道那个老人是个窃贼骗子?看他平时挺和善的啊。” 袁守亮摇摇头,“几句不找边际的胡话而已,太子爷小题大做了。” 夫人好奇的问道:“袁郎,发生了什么事?” “算了,没啥的。”袁守亮摆了摆手,示意不要再问了,“告诉你个好消息,太子爷赏识我,现在你的袁郎不是御夫,成了太子府的掌固了。” “什么是掌固?”夫人笑呵呵的问道,虽然不懂,却感觉是个人物。 “就是掌管太子府的工程。”袁守亮面露得意,看着身边的女人,知道她才是升职的原因,心中疼爱起来,便猛然将她抱起,解开绑带,走向床第。 (082) 皇领筹粮 挂着东元长祥和义商字旗的庞大船队,正缓缓通过剑泽水道,大船上,伙计正将标着刻度的铁杆沉入水中,细细观察刻度,将结果在册子上记录下来。 四十来岁的管事钱圭生问道:“怎么样?” 伙计恭敬道:“佐领,水位下降了九尺。” 钱圭生提醒道:“喊我管事就是,别让人看出端倪,这边看守的紧。”说着,指了指河道中心,“马上刚堤堡了。”拿起册子细看,“下降九尺,这么多啊。” 伙计点头笑道:“还剩十三尺,足够我们的战船用了。”…… “这通关税要提高一倍啊,早知道前几天过去好了。”元越商人排队等待交税,脸上都是沮丧,“前几天,这边的浪荡军闹得厉害,耽搁我们大事了。” “可不是,这里都是被浪荡军耽误的。”排在青年身后的钱圭生提醒道:“老弟,这税可以用粮食来抵税,大船缴纳粮食二十石,小船缴纳粮食十石。” “早知就从元越带粮了。”元越商人不但沮丧,更是后悔,“原本要交二十两税,现在四十两了,从元越带百石粮就好了,那边粮价并没大涨。” 钱圭生点头,“现在元越粮价多少了?东元这几个月死七百钱,比去年贵了两百,但比皇领便宜得多,能买卖粮食就发财了,可官府控制的严啊!” “六百多钱。”元越商人无奈的言道:“可惜,咱做不了这生意啊!都是文家的仁字行会在操纵,卖到皇领就是一千二百文,这还是大规模的售价。” “看来下次要带粮过来啊!”钱圭生笑道,“怎么也带上几十石,咱们做不了大生意,就做点小生意,发不了大财,就发点小财。” “就怕定上夹带私货的罪啊!”元越商人轻声嘀咕,用手偷偷指了指正在忙碌的税吏,轻笑道:“这在皇领可是大罪啊!要吃几年牢饭的。” “没事,从今往后,大家尽管带粮过来,这边按市场价收购,还能更优惠的抵通关税。”税吏耳朵挺灵,听到两人对话,想了想,便直起腰来,站在高凳上,对着长长的队伍喊道:“大家记住了,以后可以用粮抵税,在我们皇领所有的税卡,一千五百钱一石粮食,用来抵税,大家尽管交粮,交粮的优先过关。” 等宣布完消息,税吏喊道:“东元长祥和义过来缴税。” 钱圭生快步过去,从袖袋中掏出小黑袋,准备送给税吏。 为了粮食,皇领无所不用其极,将姚弼士抄家灭族,来安抚饥民,重振朝纲。各家族怕皇帝大开杀戒,抄家筹粮,纷纷慷慨解囊,百万石粮食充入国库,才让皇帝稍微松口气,熬到秋收,等各国秋粮下来,粮价应该稳定了。 皇帝问道:“梁相,诛杀姚弼士这些宵小之辈,人心稳定多了,也募集了不少粮食,可以撑到秋收,可国库无钱购粮,梁相有什么高见?” “圣上,若想摆脱当前的危局,臣倒是有个办法。”梁兴奴见到皇帝两鬓头发灰白,知道皇帝为国事操劳,便犹豫道:“只是……” 皇帝知道梁兴奴一直谨小慎微,“师傅怕逆了圣心?” 梁兴奴回应皇帝目光,语气坚决的言道:“卖官鬻爵。” “官职爵位,国之重器,统国名分,君之所司,恩泽万民,莫可不赏,惟器与名,不可假人!这是师傅的教诲,若想筹措钱财,不如多卖些山林土地。”皇帝连连摇头,“爵位不可不贵,这些买爵的官员要立于朝堂,若是爵位加于不义,则民贱其爵,民贱其爵,则人主不尊,人主不尊,则王令不行!买卖官爵,是要废黜礼法,君臣之礼既坏,社稷无不倾覆,生民无不泯绝,岂不悲哀!” 梁兴奴起身言道:“圣上,天下以民为大,立天子以为天下,非立天下以为天子!天下百官,各有本分,造成今日乱局,皆因官员没有做到守礼守分,若是姚弼士等人恪尽职责,何至于此?新近官爵,为民做事,有何不可?对于捐钱捐粮的士绅豪族,授散官之衔,而无实职;商人只进爵位,荣耀加身而已。” 皇帝沉思,“天下之人,皆为名利,给予名望,以换实利,也是个办法,卖官鬻爵的金银,可购三四百万石粮,的确能救一时之危,解得了万民之难。可如此一来,不知增加多少爵位,多少散官,那样的话,爵位泛滥,散官满街,朕担心有了爵位的大臣不答应啊,就算不并列朝堂,岂容这些新进豪族和他们平起平坐?” “圣上只需请出一人,可解忧局。”梁兴奴无奈的言道:“思来想去,只能让德高望重的重臣出面来弹压他们,特别是公族,防止群起攻击。” 预料到了事情棘手,皇帝眼前浮现了公叔协,“师傅的意思是老皇叔吧,封爵者多为公族,阻挠者应该也是他们,唯有老皇叔的德望才能压服。老皇叔为官三十载,不管在公族还是在朝廷,都有很高的威望,只要老皇叔肯出头,他手下的门生故吏就不敢造次,就能稳定大局,就依照师傅说的去做,尽快宣旨。” 梁兴奴提醒道:“圣上也不要吝啬官职,特别是对待老皇叔。” 皇帝点头,“朕就封老皇叔为太保,不,要封为太傅。” 不过几日后,须发花白,带着满脸喜气的公叔协急急赶来,“圣上,咱们公室议定,出售六十万金的伯爵位一个,四十万金的子爵位二个,十万金的男爵位六个,换取共二百万金,购买二百多万石粮,以解燃眉之急,听闻此消息,商人踊跃前来。昨日,元越斗家前来,愿出二百万金,购买侯爵位,但卖官鬻爵到此为止。” “公叔,大家同意吗?”皇帝期待的眼神看着公叔协。 公叔协点头,“圣上,大家都同意,斗家的斗星雨也曾经贵为皇后,加上大灾,大家也能接受,不过希望我们皇领挺过难关后,就不要在做这种事了。” 皇帝保证道:“请大家放心,朝廷以后不会再做这种事了。” (083) 李乂的回忆 映入视野的模糊一片,女子轻荡摇篮,手指划过婴儿胖嘟嘟的脸蛋,柔声言道:“孩子,你掌控这天地间的精气,这会让你充满力量,也会让你愤怒,当力量和愤怒汇聚时,就是暴力,要谨慎使用你的力量,不要让它毁了你。” 身穿金甲的帝戎,无畏的站在手持弓箭的灵族战士前,带着神的倨傲,语气充满了轻蔑,“你们这些可恶而又卑微的家伙,不过是几棵朽木生下来的劣物,竟敢反抗神的统治,我要让你们知道,后果是什么,去死吧!”话音刚落,帝戎手持厹伐,闪电般的速度冲向前面最强壮的灵族战士,电光火石间,还没等灵族战士反应过来,就被斩下头颅,鲜血喷涌而出,帝戎奋勇向前,身后留下遍地尸体。 东海之上,雄伟的英灵大殿中,?壬、皇甫、妘华、帝戎、姚虞和玄黎六神环坐,皇甫冲着帝戎愤怒的大喊,“帝戎,你是神,是高高在上的神,怎能和那些卑贱的灵族和妖族苟合,他们不过是想窃取你强大血脉,利用你来对付我们,你不要这么固执,赶紧回头。”回应的是帝戎轻蔑的回答,“卑贱者永远卑贱,高贵者永远高贵!”指着身后人族,不屑道:“就像他们,永远都是我们的奴仆。” 数万大军在激战,飞龙漫天飞舞,不时俯冲攻击,人族战阵岌岌可危,高空中巡视的帝戎眉头紧锁,不屑的言道:“相比神主,这些神君更是不堪啊!走,鹏赫,让他们知道神的强大。”金鹏轰然落下,在夸父战士的战阵中肆意冲击。“狂神”刑天见此,愤怒咆哮,驱使着青龙飞了过来,阻止帝戎和金鹏,两名最狂暴的战士生死搏斗,天地昏暗,尘土飞扬,直至最后,长矛厹伐插入刑天的胸膛。 挥舞厹伐,帝戎气急败坏的高声嘶喊,“看看人族,血脉都混乱到什么样子了,混合着神性、灵性和妖性,狡诈、贪婪、自私、嗜欲,却又懦弱,终日只知繁衍,他们毫无羞耻心,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我不明白,他们在灵魂的低贱上,连最卑贱的妖族都比他们高贵,我们要彻底的灭亡这些人族,重塑这个世界!” 遍地废墟的羲和城中,帝戎气势汹汹高喊,“玄黎,你堕落了,你的愚蠢让我们失去了对人族的控制,让?壬蒙受灾难,我们要彻底的封印你。” 死气沉沉的荒原中,帝戎的手指划过女子长发,动情言道:“英羲,万物哪有什么区别啊,这天,这地,并不宠爱谁,也不憎恨谁。我们众神高贵,不过是因为我们的力量强大罢了!现在的我,不也苟且偷生吗,还有高贵可言吗?”说着,面露苦笑,“哪有什么高贵低贱,不过是自我标榜罢了。”看着面前的女子,男子柔情言道:“英羲,永别了!”听到女子撕心裂肺的叫喊,“不,不要离开我!” 猛然醒来,李乂突然感到心口在痛,迷茫的看着天海。 张公辅看着神色憔悴的李乂,面色关切,“你又做梦了!” 抹去额头上的冷汗,回味刚才的梦境,神色迷茫,“好奇怪的梦,光怪陆离,神奇诡诞,什么人神灵妖,飞龙金鹏、赤乌朱凤、梦里一切偏偏那么真实!” 张公辅微笑,“那不是梦,也不是幻,梦中的一切都是真实的,那是众神的传承,从荒古以来的历史和记忆会印刻到你的身体中,不但从肉体上,也从灵魂上改造你,让你认同他们,只有这样,你才能成为他们中的一员。” 李乂好奇的问道:“你的梦那?是不是也这样?” 张公辅摇摇头,“我们不一样,我只是唤醒曾经的记忆。” 李乂不解的看着张公辅,“你不是张公辅了?” 张公辅看着远方,悠悠叹曰,“你还是那个李乂吗?今日的我们,还是昨日的我们吗?我们无时无刻不在死亡,又无时无刻不在新生,何必执着于我们是谁那!” 细细品味这句话,李乂释然道:“看来我迷相了。” 张公辅问道:“弗羊兄,等返回东元,打算做什么?” 李乂想了想,“我要把梦境记下来,着书立说,供后人阅览。” 张公辅点头,“圣人有言,立德、立功、立言,此为三不朽,你的才学昂然,足以着书立传,若有机会,我把我的梦境告诉你,让你和你的史书流芳千古,万年不朽。”说到这里,饶有兴趣的问道:“想好史书的名字了吗?” 李乂凝思片刻,神色满是振奋,“稗官口中的是野史,虽是捕风捉影,可也有迹可循,这本书不过是梦中所得,我才疏学浅,学识有限,这本书必然是粗俗浅薄,更是不登大雅之堂,算是拾遗罢了,就叫中天稗史吧!” 张公辅意味深长,“稗官口中的历史,才是可爱的历史吧。”转过头来,张公辅露出了调皮的笑容,“弗羊,记得在书中,把我写的好点啊!” 李乂笑道:“不虚美、不隐恶,白羊兄,你只要做得好,我就写得好。” 张公辅神色肃然,“若不是我,人类何来中枢,不过被神驱使罢了!” 李乂哈哈大笑,“这句话我可不敢写入书中,会被后人骂死。” 一头死亡的小鹿躺在草丛中,在脖颈处留下了微不可查的伤口,看到这里,僚光眼光中露出了恐惧,“这……这是不是那个血魔杀的?” 闻楼也惊惧的问道:“他成了魔鬼,究竟发生了什么?” 李乂微微叹息,无奈的摇头,“我也不知道他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闻楼问道:“主人,为什么那个血魔上次吸食的鲜血,差点被毒死。” 僚光想了想,“是不是和主人修炼的功法有关系?主人教教我们吧。” 李乂摇了摇头,“不是,我接受了神的传承,算是神族中的一员,而神族是绝不允许同类相噬的,我的血对张公辅来说,就是最毒的药。” 二女盯着李乂,眼中露出光彩,“要不然把你的血给我们一点吧。” 李乂看出她们目光中的擢取,面露恐惧,赶紧逃跑,惹的二女哈哈大笑。 英灵殿中,张公辅轻抚?影,这枚细长的黑剑有吸收所有光明的特质,极富弹性,灵活变向,最令人畏惧的是,当动起来事,如同淹没在空气中,变得无声无息,无痕无迹。刺中敌人,不但能破坏机体,还能吸收生机,让其逐渐衰弱。 自从接受传承后,逐渐恢复的记忆虽然残缺不全,可总算对过往有了大致了解。了解了自己身世的张公辅,并没有那总唤醒沉睡记忆的快乐,生命中断断续续的碎片中,有神的荣耀,爱情的欢乐和伤痛,野心、贪念、背叛和屈辱。 仰望着浩渺苍穹,看着漫天星辰,宛如钻石在深邃的夜幕中闪烁,星星勾连出不同的图案,让夜空更显华美神秘,李乂忍不住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 群星闪耀,在海面洒下点点闪亮,看起来如同诗意的梦幻。 张公辅并淡然言道:“独去独来迹常在,多病多愁心自知。” 李乂也没多问,也只是看着北方大海,“该回家了。” 南风吹起,四人铺开海图,仔细琢磨回到东元的路线,李乂犹豫不决,面向僚光和闻楼二女,“你们熟悉东海,我们这次回家,该怎么走?” 僚光左右琢磨,有些犯难的言道:“要是随着海流,肯定会过王鲸海峡;要是顺风,会向西北而去,很可能会漂流到敃越或常扬去了。” 闻楼点头,“若是飘到那边,就被人家抓起来,做奴隶喽!” 李乂回答:“先去龟元岛,让绍海公帮我们返回东元,如何?” 僚光苦笑,“若是无法沿着海岸行驶,就只能随波逐流,听天由命了。” 一筹莫展之时,天际传来轰鸣声,越来越大,众人好奇的望去,伴随着撕破天穹的轰鸣,急速而来的耀眼火光赫然照天,映的天空血红。 看着流星火雨,漫天散落,僚光惊呼“流星火雨!” 夹杂着呼啸之声,令人心悸,火雨在天空划出弧线,带着死亡的美丽,宛如上天的泪水。巨大的火球,宛如奔雷,冲撞天地,奔着大殿而来。 “轰”的巨响震荡四野,巨大的陨石擦过高耸的英灵殿,将大殿的一角撞塌,带着巨大的惯性,轰然撞击到地面,烟尘腾空而起,遮蔽天日,许久方散。 在如此狂暴的力量冲击下,坚实的大地都要颤抖,震得众人左右摇摆。待尘埃落定,英灵殿的地基布满裂痕,恢弘的金铸大殿,在陨石面前,如同纸张般脆弱。地面被撞出了深不见底的巨大深坑,可见速度之快,力量之大。 天空中传来高亢声音,顺声望去,两个黑点朝着小岛飞来。 黑点愈来愈近,愈来愈大,还没等从刚才的震惊中恢复回来,就听到了天空传来了震天咆哮声,待看清黑点,众人心中一惊,暗呼不好。 (084) 飞龙之战 两条巨大的飞龙如同疾影,朝着海岛飞来。 在前的黑龙拼命挥舞翅膀,急速逃遁,但巨大的青龙速度更快,不时掠过黑龙上空,从空中俯冲而下攻击,狡猾的青龙没有冒险撕咬,而是用锋利的爪牙撕扯黑龙的翅膀。黑龙翅膀被抓的伤痕累累,无法继续飞行,只能向下降落。 待黑龙飞落殿前,众人才看清,黑龙竟然如此庞大,高五丈有余,全身覆盖着黑色龙鳞。众人更是惊讶的发现,黑龙背上竟然藏着一条幼龙,这黑龙甫一落地,不顾伤势,先把幼龙轻柔的叼了下来,急急的藏到大殿后面。 猎杀的青龙随后赶到,等青龙轰然落地,众人才惊骇于这条青龙究竟有多么庞大!龙首昂起,达八丈之高,青翼展开,足有十四五丈长,龙颈直立着皮膜,显得威武雄壮。硕大的龙鳞层层覆盖,强健的肌肉,如钢的龙爪闪着幽兰光芒,棕色眼珠中的曈昽直立,张开长满尖利牙齿的大口,让人感到撕扯一切的力量。 众人赶紧躲到大殿后面,看到角落里吓得蜷缩起来的幼龙,好奇的走了过去。幼龙很厌恶李乂和张公辅的气息,紧盯二人,保持警惕,伸长脖子,张开翅膀,做出攻击姿态,不让靠近。但毫不不排斥僚光和闻楼,她们轻抚幼龙,幼龙才稍稍安定,疲倦无力的躺下,闻楼将幼龙抱在怀里,感到幼龙在瑟瑟发抖。 两条龙对峙,怒目而视,发出震天咆哮,展示自身的力量,恐吓着对方。见黑龙稍露胆怯,稍显退缩,青龙毫不犹豫的发动了攻击,黑龙也拼死反抗。青龙力大,黑龙灵活,两条龙剧烈撕咬,肆意碰撞,践踏着丛林,扬起尘土。 两龙战到筋疲力尽,青龙虽然伤痕累累,却都是浅伤,黑龙被撕裂了几个深深的伤口。两龙重又对峙,黑龙靠近青龙,鼻中喷出淡淡的绿色烟雾,青龙大意吸入,眼神逐渐迷离,昏昏欲睡。黑龙知道机不可失,挥动双翅,张开大口,冲青龙咽喉狠狠咬去,双鄂紧扼,欲将青龙咬死。剧烈的痛楚反而让青龙清醒过来,觉察到黑龙阴狠的杀招,愈加暴怒。巨大有力的龙爪朝黑龙蹬去,黑龙胸前被划出深深的伤口。伤口虽在汩汩流血,黑龙死死咬住青龙咽喉,任凭青龙如何反击,死不松口,黑龙血肉模糊,血流过多,力量慢慢流失,咬合的双鄂不自觉松开。 见到母亲惨状,幼龙悲鸣,传入黑龙耳中,濒临死亡的黑龙又重新找到力量,用尽所有的力气死死的扼住青龙,如同疯癫的战士,要和对手同归于尽。 两条龙的生死搏斗令人震惊,正在此时,突然,有条黑影急速而来,速度骇人,在天空中划过,只留条叠叠残影,奔着青龙而去。黑影在空中剧烈转身,飞到青龙头颅上。待黑影站定,众人才看清楚,虽是狼形,却要大得多,更像是条体型矫健的黑豹,不同之处是背生巨大的膜状双翼,看起来甚是怪异。 青龙拼命甩动头颅,想摆脱这条附身的恶魔。但飞狼利爪刺穿龙鳞,牢牢扎入头颅。知道大难临头,青龙低下硕大的头颅,不顾一切的朝大树撞去,试图撞碎飞狼。青龙在林中乱窜,将偌大的丛林践踏的一片狼藉,但飞狼紧贴青龙头颅,极其灵活的在空中飞行,一有机会,利爪重又扎入头颅。见无法摆脱,青龙更是恐惧,巨齿不停的向着空中飞狼咬去,飞狼急速飞旋,几次险险从巨齿中避过。 缠斗许久,青龙筋疲力尽,脚步不稳,被横卧的参天枯树绊倒,飞狼更加迅捷,频频出击,终于把握住机会,将尖锐的狼牙插入青龙头颅中。 青龙发出了震天悲鸣,冲过几十米后,轰然的倒在地上。 正要进食的飞狼在空中嗅了嗅,对张公辅和二女身上散发着的味道,有深入骨髓的厌恶,飞狼暴怒,放下口中美味,来到殿后,马上发动攻击。 没想到飞狼说来就来,众人手忙脚乱,抽出长剑,上前接战。飞龙嗅出闻楼最弱,几乎是一个照面,就把闻楼扑倒在地,张口就朝着闻楼的咽喉咬下去,?影如同无痕划过,朝着飞狼脖颈狠狠的扎去,感应到了潜伏的危险,黑狼赶紧避开,发觉了最具威胁的对手,黑狼舍弃闻楼,转头冲着张公辅冲去。 飞狼天生神力,似有无穷无尽的力量,发起一波波的攻势。张公辅和李乂穷于应付,几次被爪牙带倒,留下条条伤痕,有几次被飞狼强力的翅膀拍的头晕目眩,亏得二人得到传承,丹田元气源源不断,这才堪堪不败。野望剑斜劈横削,大开大合,堂堂战阵之姿;?影提点勾拿,攻击诡异,不着痕迹,飞狼很是忌惮,二人分开缠斗,边战斗边调整,待一人乏力,另外猱身而上,走马灯般和飞狼战斗。 和青龙争斗,耗力甚多,又和二人大战,飞狼体力渐渐不支,愈来愈落下风。见到飞狼力有不逮,二人上前合围,飞狼被屡屡刺中,动作愈来愈慢。久战之下,飞狼见奈何不了二人,欲飞身逃离,张公辅上前抓住飞狼双腿,将其掼在地上,野望剑刺入飞狼咽喉处。飞狼此时才目露恐惧,赶忙俯身在地,表示臣服。 飞狼露出森白獠牙,刺穿了青龙坚硬如铁的头颅,贪婪吮吸龙脑,饱饮咕咕流淌的暗红色龙血,众人目瞪口呆的看着飞狼贪婪的吮吸。饱饮龙血后,飞狼更加壮硕,富有活力,眼中异彩涟涟,龙血蕴含的力量,果然非同凡响。 幼龙依偎在奄奄一息的母亲身边,悲鸣呜咽,轻轻舔舐,想减轻母亲的痛苦。可母龙受伤太严重了,鲜血不断流出,眼神涣散,所有的力量凝望着幼龙,慢慢停止心跳。孤独的幼龙却不相信母亲已死,依然躺在母亲身边,直至身体冰冷。这舐犊情深的场面,让二女不自觉的落泪。众人一夜都在忧伤中度过。 天色放明,金色太阳喷薄而出,巨大的金影掠海而来,呼啸在天地之间,在空中翱翔俯瞰,无比强大的威压弥散于天地,众人恐惧油然而生,不自觉攥紧剑柄。 (085) 东海鹏赫 巨大的金鹏遮天蔽日,流星般的身姿朝地面激射而来,轰然落地,激起的风尘久久不散。在比硕大的青龙还要硕大的金鹏前,众人如同蝼蚁。 高大男子从风尘中缓缓走来,修长的身材,古铜色皮肤,刚毅的面孔,挺拔的鼻梁,犀利的眼神,蕴含的力量和威势,如同这天地间的君王。 看到此人,李乂和张公辅陷入到回忆中,在他们识海中,曾有过无数次的金色大鹏,他们呆然的盯着来者,而僚光和闻楼见到鹏赫,都面露恐惧。 感受到李乂和张公辅的不凡,神的气息扑面而来,鹏赫双眼露出浓浓杀机,准备动手。二女挡在李乂身前,可在鹏赫眼光的逼视下,恐惧的步步后退。 “呜呜……”身后传来的雄浑低沉吼声,透着警告意味,当看到怒目而视,露出獠牙,准备搏杀的飞天犼,鹏赫愣了下,顿时犹豫起来。二十多年前,也是和同样拥有飞天犼的女人一战,虽说硬硬逼退了意图进入神殿的女人,伤了飞天犼,可自己也元气大伤。噬龙后的飞天犼不但复原,而且更是强大,鹏赫不想太过冒险。 盯着似曾相识的男子,李乂问道:“前辈可是鹏赫?” 男子稍显惊讶,目光逼视李乂,“敢问小友何人?” 李乂笑道:“家师旸谷野望,曾提及前辈。” 鹏赫这才杀气内敛,态度忽变,笑道:“你可是李乂?” 能在这里见到故人,李乂喜出望外,点头道:“小子正是。” 鹏赫露出和善的微笑,“这么说,你是红罗的师弟弗羊了?”见到李乂点头,鹏赫问道:“你不是在泰宗山修行吗?怎么跑到这偏僻之地来了?” 李乂倒也没有隐瞒,很快就把事情的经过和盘托出。 鹏赫看到幼黑龙,心有所动,诚恳言道,“弗羊,小女红凤,也就是你的师姐红罗,修行幻术,而黑龙呼出的气体可使人产生幻觉,正好和红罗功法契合,修行起来,自然事半功倍。弗羊,你尽管提条件,我一定会尽力满足你的心愿。” 张公辅笑道:“若能将我们送回东元,这条龙自然送给你了。” “好!”鹏赫痛快的点头应承,“老夫见有流星火雨掠过,就过来看看。” 李乂好奇的问道:“前辈,这里是什么地方?” 鹏赫指着四方,“此为瀛洲,处在海流交汇处,雾气漩涡笼罩,极难发现,也是众神在此营造神殿的原因。”指着势若通天的巨树介绍道:“这是东方神木,曾孕育过灵族,是水族敬拜的祖木,扬威中土的灵尊崇伯就是从这里走出去的。” 李乂仔细的端详起这棵树,面露惊骇,很是敬畏的言道:“前辈,这么说,神木并不是杜撰的,所有的太古神话和上古传说都是真的了?” 鹏赫点头,“神话不是妄生的,英雄也不是杜撰的,我经历过那个英雄辈出的年代,见到过高傲的神尊,他们强大的子嗣神主和接受传承的神君,你接受传承的英灵殿中,人族的佼佼者,帝鸿、太皋、陶成、重将也曾接受过。” 李乂指着灰色大殿,满脸不可思议,“这么说,这就是神族的传承殿?” “是的,这是用来传承的英灵殿!人通过学习来传承,而神是通过英灵殿来代代传承的!”看着毫发无伤的李乂,鹏赫眼中闪烁着令人琢磨不透的光亮,“传承最为凶险,你竟能挺过,可见天威难测!上天自有定数,造化自有妙处。” 李乂心中暗叫侥幸,竟然在深潭和英灵殿两次生死关而大难不死。 看到地基裂开的神殿,鹏赫很是宽慰,“没想到,传承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神殿,竟然被天地之威摧毁了,这么看来,神的时代怕是要彻底终结了!” “前辈为何不接受这神殿传承?”李乂问道。 鹏赫语气颇为遗憾,“我是妖族,是无法接受神的传承的。” 李乂惊讶的问道:“红罗师姐也是妖族?” 鹏赫点头,目光柔和,露出了会心的笑容,悠悠言道:“天之所覆,地之所载,天生万物,唯人得其灵。日月照之,星辰经之,四时纪之,太岁要之,人得天地精华,其物异形,或天或寿,唯人能通其道,人族最是不得了!” 李乂问道:“前辈本事如此了得,怎么让老伯教导师姐啊?” “怎么,你认为你师父他们三人的本事不如我了?”鹏赫看着懵懂未知的李乂,有些好奇的问道:“弗羊,难道不知他们三人的身份?” 李乂面露愧疚,“小子终日跟着师父打铁,跟着老伯炼丹转炉,跟着白姑养花种草,小子驽钝,也没什么见识,看不出三人什么特别来。” “傻小子,身在宝山而不自知,你师父三人都是当世高人,本事比我大的很。”鹏赫笑容中满含洒脱和不羁,“玄机子是无双丹士,精通天演,擅长大衍术,是世间一等一的术士;白姑莲惠是大越林白莲化生,莲藕为骨,莲叶为肉,莲花为貌,寿元久远,都称之白姑,她曾是大魔神的侍女,野穹山大战中,立下大功!” 看到李乂满脸的惊骇,鹏赫感到有趣,“你这个小家伙,总吃白姑种出来的果子,还不知白姑是谁啊!你可知道,天下人中,也就你有这个福分拿着那些果子当果子吃。”看到李乂笑的尴尬,鹏赫继续道:“红罗之所以拜玄机子为师,皆因早年曾被人所伤,伤势难愈,不断恶化,在整个中天,能治愈这个病症的人,只能是白姑种的灵草和玄机子炼的丹药了,不得已下,就将红罗拜托给了二位。” 不顾李乂瞠目结舌,指着蹲伏的飞狼,鹏赫很是羡慕的眼道:“你可知道,你驯服的这飞天犼是众神的征战利器,当年帝戎和妖王尨章大战时,飞天犼出力甚多!要不是你有传承,它的力量衰弱,怎么可能驯服它那。”鹏赫目露羡慕,“小小年纪,就有这等机缘,上天造人,还真是有所偏爱,你就是上天的宠儿吧!” “前辈,为何妖王尨章和神尊帝戎要死战不休。”李乂问道。 (086) 众族之战 鹏赫言道:“我曾统帅妖族,和尨章大战过!” 李乂惊异的问道:“同是妖族,为何同族相残?” 鹏赫点头,“同是妖族不假!可我是神妖,而他是灵妖,我受恩惠于神族,是神息让我化人,而尨章是在灵母弇兹相助下,吸纳灵气,成为妖王的!” 李乂很是不解,“同为妖族,为何分化成为相互讨伐的仇敌。” 鹏赫盯着无尽的苍穹,追忆往昔,“这是很久很久的故事,要从盘古开天讲起,他的身躯化为生命,胎光孕育万物,赋予元神和始性,阳尊伏羲、阴尊娲和,阴阳始祖得以诞生,二神衍生,并决定天地由他们的子女,六神来统治。” 众人静听着远古神话,“二神融于天地,神性化生五棵祖木,祖木孕育出强大的灵族,这些灵族睿智优雅。万物也在吸收着灵气,开启了智慧,这就是妖族的诞生,从此之后,这个世界不但有了神族,还有灵族和妖族。” 张公辅闭目,努力的回忆着过往,在他的神识中,不断的浮现鹏赫所讲的一切,在鹏赫的启发下,将记忆的碎片串联起来,慢慢寻找和发现自己。 “众神捕捉灵族为奴,采灵草,抓灵兽为食,受够了神族的欺凌,灵族带领妖族奋起反抗,战争连绵不断,众神贪图享受,厌倦四处征战,便创生子民,为其征战,这就是人族的诞生。在人族相助下,神族慢慢夺回优势,可灵族妖族也不断壮大,在廪丘、乘丘、倍尾大战中,战胜了人神同盟。压力之下,众神只得让人族更繁衍,更智慧,更强健,在九河之战中,人族领袖帝鸿诱敌深入,终获大胜,神族毁灭三棵祖木,将灵族根基斩断,让灵族繁衍困难,又降服妖族,让其为奴仆。” 张公辅问道:“接着,是不是众神决裂?” 鹏赫点头,“是的,众神享受着各族的献祭供奉,日益骄横跋扈,偏僻乖张,玄黎无法忍受其他众神对自己的轻视,被人族蛊惑和利用,在野心驱使下,最终和众神决裂,他的背叛让神的统治摇摇欲坠。因为妖族和灵族女子,玄黎屡次背叛众神,众神暴怒,要将他封印,盛怒下的玄黎释放了七魄中的中枢,这让人族生死不再受众神控制,魂魄完整的人族崛起,强大的帝鸿让人族自强自立,凭借强大的繁衍,和日积月累的智慧而日渐蓬勃,众神感到人族越来越大的威胁。” 李乂也将识海中的记忆串联,问道:“人族和神族爆发战争了吧。” 鹏赫点头,“人族繁衍壮大和自强自立,让众神不满,众神便和衰弱的灵族结盟,意图毁灭人族,重塑世界,可是强大后的人族却不接受众神的惩罚,特别是帝戎的子民,拥有无畏勇气和巨大力量的帝支奋起反抗,人族跟随着他的脚步前进。贪婪和享受让众神变得恐惧和虚弱,内部纷争让他们在战斗中分裂了,这让众神力量更加衰弱,人族凭借无穷的繁衍数量将神族和灵族驱赶到了南方。” 识海中还有些记忆空白,张公辅问道:“为什么妖族会被清除?” “人族和神族都没有实力征服对方,便约定为同盟,共同主宰世界,在北方共同建造了伟大的羲和城。而善战的妖族在朱凰王的带领下,养精蓄锐,形成了庞大的力量,对人神构成巨大的威胁,人神决定,共同讨伐妖族。”鹏赫忧伤的言道:“妖族被屠戮和驱逐,只能远遁到遥远的南方,在瘟疫和瘴气中挣扎。” 闻楼问道:“我们渊客是不是这样被驱逐到了东海?” “不,你们诞生在东海。”鹏赫盯着闻楼,“妘华离开后,你们去了哪里?” 闻楼回道:“我们被蛇妖掳掠到了蛇妖岛。”说着,指着李乂言道:“是我们主人斩杀了蛇妖,将我们从蛇妖岛救出来,我们就跟随了他。” 鹏赫盯着李乂,露出不可察觉的笑容,“弗羊,渊客重情,特别是黑渊客,感情像火那么炽热,你分不清,那是感情还是嫉妒,说不定哪天就能融化了你。” 见到李乂面色发红,低下了头,鹏赫笑道:“你能进神殿传承,渊客岂能放过你。”说着,转头盯着闻楼和僚光,“若是日月入怀,你们最好返回东海。” 李乂赶紧岔开话题,“前辈,人族和神族怎么起的冲突?” “人族日益强大,厌倦了自以为是的诸神。”鹏赫有些苦涩的笑道:“众神只能联合曾经的敌人,灵族和妖族来共同对抗人族,可人族已经势不可挡,战败的神族、灵族和妖族只能逃到荒原、东海和大越林中隐遁起来,中土成了人类世界。” 李乂赶紧问道:“直到六百年前的野穹山大战?” “是的,直到野穹山大战。”鹏赫面露伤感的说道,“那是神族、灵族、妖族等和人族的最后一战,可人族还是赢得了这场战争,所有异族都一蹶不振了。” 所有的往事如此遥远,遥远的让人记不起这些曾经发生的一切,故事都湮没在历史的尘埃中,经过无数代人的记忆和演变,成了神话而流传后世。 金鹏腾空而去,背上的众人还在回味刚才那曲折而动人心魄的故事。望着团雾萦绕,渐渐消失在视野中的方丈岛,心中涌起一股眷恋之情。 (087) 浪荡军谋 五万衣衫褴褛的浪荡军人马,顶着烈日行军,看上去浩浩荡荡。队伍高举着白树黑旗,手持简陋武器,激荡的战鼓和首领的喝骂,督促众军前进。 沉重的步履踩在干燥的大地上,扬起漫天尘土,经过三天急行军,马上的屠公素脸上扑满了尘土,嘴唇干裂出条条血痕,高声命令道,“加快步伐,天黑前渡河,和白冰婆的队伍会合,大家好好吃饭休息。”随着命令,震天的战鼓声起。 这两天,屠公素策马跑来跑去,鼓舞士气,此时的他处在亢奋中,双眼充满血丝,眼神如同饥饿的野狼见到了猎物,充满了撕咬的野性和对血肉的渴望。 “将军,还是让大伙休息一下吧,连续三天急行,天这么热,大家吃不消啊。”手下看着筋疲力尽的队伍,面色担忧,“咱们到了左氏邑,怕没力气作战了。” 屠公素摇头,“继续行军,争取第一个攻打左氏邑,若能攻下,可是此战首功!先抢下粮食物资,度过荡睢水,等几路大军前来会集,合攻匡邑城。” 战将不再多说,他知道这是屠将军首次统领大军,想一鸣惊人,便对着身边的传令兵大声言道,“传令下去,攻下左氏邑,大掠五天。” “攻下匡邑城,大掠五天。”传令兵的战马奔驰,高声呐喊。 “嗷呜!嗷呜!”所有的士兵都兴奋的呐喊,如同群狼嚎叫着追逐猎物。 浪荡军不到半个时辰就攻下了这座空城,左氏邑已无兵防守,干邦彦将军不想各县兵马被一口口吃掉,他集中兵力,凭借匡邑城的高墙坚城来防御。 各路豪杰赶了过来,顺天龙刘致昺,撞天龙邓天佑、花斑虎张士达、山林豹苗方预、血寡妇白冰婆、沼泽蛟迟霸道、大耳鼠盖破六等聚集在左氏邑,大张旗鼓,气势汹汹,征集船只,日夜赶制攻城器具,准备一举攻破匡邑城。 “王大帅怎么没到啊?”顺天龙刘致昺见到王天宿没到,连副帅贺公许也没有赶来,感觉被人看轻,语气马上变了,“我们这帮兄弟就这么不招人待见?还是你们大帅觉得自己的势力大了,把我们这帮穷兄弟不放在眼里了?” “这么一来,可是群龙无首啊!”沼泽蛟迟霸道毫不客气的指着屠公素的鼻子,骄横的言道:“在这里,大伙听谁的?难道要听这小子的?” “咱们这些义军,也别争谁是老大老二了,合攻匡邑城就是,我们二十多万人马,它就是金铁做的城池,也给他拆了。匡邑城管着运河,可是有名的聚宝盆,大伙商量商量,谁第一个攻进去,谁就取走一半的财货女人,如何?”花斑虎很是豪气,他嫌热没穿战甲,只穿了个无袖小褂,露出浑身虬肉,十分威武。 “一半的女人,受得了吗?你想要多少女人?”白冰婆面带鄙夷,“我可听说,你就喜欢糟蹋人家良家妇女啊!我们这些人是替天行道,顺天而行,解救穷苦,替那些受苦人做主的,你怎么能这么禽兽?难道你就没有姐妹?” “哼,我禽兽?你每天晚上也不闲着,那天晚上你大帐中不是几个男人陪你?手下的小白脸也能组个百人队了吧!”张士达不客气的言道。 “那些都是心甘情愿的,老娘可从来没逼过他们?”白冰婆毫不相让。 “心甘情愿?你四十多的老女人了,褶子这么深,奶子都干了,给他们做奶奶都够了,还好意思说心甘情愿。”张士达挑衅的看着白冰婆,眉角上扬,戏谑的调笑,“你我谁也别说谁,要不我把你带回去,给我做压寨夫人得了。” “可以,但你得把那些抢来的女人都给我放了。”白冰婆冷笑着。 张士达被噎的无言以对,白冰婆也不客气的说道:“怎么,不敢娶我?就你那点本事,也就是欺负良家妇女,还以为你是英雄,就是个狗熊。” “你俩这些卿卿我我的酸话,还是等会儿回你们大帐里说吧,我们现在还要谈大事,刚才说到,谁先登上匡邑城,谁就拿一半财货,我来问大家,那封父大营的人马谁来阻击?”迟霸道目光扫过众位头领,这一年来,原本就暴虐的迟霸道日益残暴,通过生食人心来立威,这次他带来的舟楫最多,大家也不得不仰仗他。 张士达提出了尖锐的问题,“说的有道理,难道兄弟们都去攻城了,不去挡住援军了?这封父大营可就在边上盯着那,都知道这到嘴的饭好吃,可是这做饭的人也累啊,这苦活、脏活、累活,总要有人干啊,大家说是不是?” “怎么分我不管,大家聚在这里,就是合伙做买卖,这做买卖啊,就要有入有出,有赚有赔。这次我迟霸道带来的船最多,我也有个条件,你们这些人,不管谁先冲进匡邑城,我都要分走你们的一半。若是不给,也别怪我不客气。”迟霸道霸气的言道:“我不会和你们开战,但你们不能住在匡邑城吧!总要回去不是?” “我山林豹可不用你迟霸道的船,我们不用渡江的。”山林豹苗方预笑呵呵的言道。他看起来面容和善,身体微胖,如果不是在这大营之中,而是在外面看到他,绝对以为他是和气生财的商人,和匪徒扯不上半点关系。 “就怕你以后还是要用的。”迟霸道阴阳怪气的言道。 “各位,大老远的跑到这里,也都渴了,先喝杯茶。”屠公素招呼大家坐下,让人上茶,“大家对齐攻没意见,只是对战利品分配有分歧,小弟有个提议,大伙看行不行。谁先攻进去,就拿两成,其它八成按照各义军参战人数分配如何?” “人数怎么算?你们的人可是最多。”顺天龙觉得方案并不公平。 “不是看谁的手下多,是看谁打仗的兵马多,这次顺天龙带的兵马最多,自然拿的最多。”屠公素不温不火,笑着和大家商量,“大伙看,这样好不好?” “好!”众位头领轰然叫好,“这才是大杆头的样子。” “你们大首领去哪里了,好像你们精锐都没来啊。”苗方预的手下戴履安盯着屠公素,警惕的问道:“怎么没见到你们大首领,还有那些悍将啊!” “是啊!”众人听到这里,心中一紧,都警惕的看着屠公素。 看到大家紧张的样子,屠公素面露得意,“大伙刚才也说了,要防着点单父大营的援军嘛!”说着,看着迟霸道,“迟大当家说的不错,这脏活累活总要有人来干,我们可是最大的义军,官军首重目标也是我们,要防着他们趁机进攻,就怕这边攻城,两军相持,大营和郡兵出动,岂不是腹背受敌,让人家团团围了?” “好个大魔龙啊!怪不得能混成最大的杆子,可真是三眼两心啊,不出兵攻匡邑,是准备守株待兔啊!”戴履安看破了王天宿的算盘,“咱们大伙攻城,吸引单父大营的兵马前来,大魔龙等着收拾这些疲兵,好处都自个吃了,是吧!” 顺天龙刘致昺早已知晓,“我和你们大帅算是最大的两只义军,既然王大帅打算拦截单父大营,我老刘也不会落后,我来拦截封父大营,将来等我们攻下了中都,我和你家大首领分江而治,这元右平原归他,大乐野归我们如何?” 戴履安言道:“顺天龙,大魔龙巴不得是这个结果那,人家和东元谈谈就可以了,东元很乐意支持大魔龙的,你可是要独自面对邕梁的进攻了。” 撞天龙也调侃起来,“野心不小啊,你们两人一左一右,我们这些兄弟们干啥,是跟着你们那?还是要砍死我们那?顺天龙,就怕你到时候鸡飞蛋打啊!” “要不,你们去堵截单父大营?我们参与攻城?将来这大乐野归你?”顺天龙目光不善的看着撞天龙,“想要多大的地,就要出多大的力。” 撞天龙哈哈打趣,马上改口,“算了,我老邓不做这个费力不讨好的事,匡邑城的油水多大啊,拦截单父大营可不是好差事,还是你来吧,你将来有本事攻破了中都城,我们这些老兄弟也会跟着你的,强者嘛,到哪里都是吃得开的。” “你们去攻击单父大营,算不算人头?”顺天龙顺口问了一句。 “若是不算,也不公平啊,都是杀官兵,那里不一样!”屠公素笑道:“可我们大帅说了,同是义军,应当同气连枝,不能计较得失,要是大伙都想着自己,早一天,玩一天,我们就会被官兵各个击破。大帅说,我们势力最大,要是连我们都不站出来,其他人更不可能担当了,我们攻击匡邑城,就不去分配战利品。” “好,大魔龙果然是大气魄。”白冰婆爽快的言道,眼光看着张士达言道:“这才是真豪杰,我该去他的大寨中去做压寨夫人。” “几日后攻城,我们可要长长脸。”张士达不服气的挑衅白冰婆。 “我们就商量下,该怎么打。”屠公素指着舆图言道,“顺天龙和山林豹负责阻击封父大营和郡兵,剩下的众军负责攻城,怎么样?封父大营最快也要四五天之后才能抵达,你们只要能坚守住四五天,最多七天,我们就能破城。” 顺天龙和山林豹低声商议片刻,顺天龙点头,“好,我们应下这个差事,山林豹负责骚扰,拖延官兵,他是地主,比我熟悉道路。我负责正面堵截。说好了,我就坚持十日,要是官兵不进攻,我就占个大便宜,要是官兵进攻,我们就玩命顶住,我们两个愿赌服输,双方都不许耍滑,你们攻不下来,也别怪我拍屁股走人。” “好!”众人见到顺天龙打算正面迎击皇领大军,也都感到欣慰。 撞天龙言道:“顺天龙,这个担子可是不轻啊,就封父大营集结起来,就有十万人马,我们大伙的二十多万条人命可都攥在你手上那。” “是啊,若是北军来了,那可是更麻烦了,北军中的龙骧卫可都是铁甲骑兵,就你们能顶住他们几轮冲击啊。”沼泽蛟曾经见过铁甲骑兵的冲锋。 “诸位,我们是拦住他们,不是野战玩命。”山林豹在舆图上比划着解释,“他们来匡邑城,无怪乎走两条路,要不走官道,要不就走西面沮洳山下小道。走官道必过留古口,那里不适合骑兵展开。走沮洳山,山隘更多,道路难行,还绕大圈,就是不拦截他们,他们十天后能抵达就不错了,到了那时,大家攻下匡邑城,拔营而去了,还救援个屁。”山林豹说完,哈哈大乐。 “这么说,他们必走官道了。”白冰婆权衡后便明白皇领的处境。 “也不见得,官兵为什么不走水路?顺流而下,很快都能抵达匡邑城,这样不但出兵速度快,同时还能运送粮草物资,可谓是一举两得之举。”苗方预的手下,人称“黑蜂荡”的戴履安毫不客气的指出战斗部署的缺漏处。 “不用担心,走水路没个十来天也不成啊!” 众人听完,士气大振,“好,天助我等,明日开战。” (088) 强攻匡邑城 匡邑城,和睢阳并列的北方重镇,作为运河南部起点,有名的商贸之城,城西港口中,商贾云集,高桅林立,高大城墙彰显昔日的军事辉煌。 城墙上下,厮杀声震天,无边无际的浪荡军在围攻这座孤城。 一行人冲入军府,干邦彦将军在大厅中焦虑的等待,校尉满身血污,跟随他的几名亲兵也都是满身凝血,可见战事之惨烈,校尉进门便高喊,“将军,王偏将刚刚阵亡了,东门今日反复争夺了好几次了,不过还在我们手里。” “三天三夜了,还以为贼军力竭了那,没想到攻势更猛烈了。”干将军见到校尉和亲兵血染战袍,目露信任和欣赏,上前拍了拍校尉的肩膀,“好,师秀,浴血奋战,拼死不退,是我军中的好汉子,你现在就是偏将了。” “多谢将军提携。”钟师秀拜倒言谢,却是高兴不起来。 干将军迫不及待的问道:“封父和单父大营的人马过来了吗?” 钟师秀面色焦虑,“封父大营正往野王城汇集,最快十日才能抵达,单父大营的骑兵在陶唐城集结,最快四天后到达,北军骑兵正在赶来,最快也要五天。” 干将军更是焦虑,“这么说,最早的援军也要四天才能抵达?” 钟师秀言道:“这些贼军袭击粮草,拆毁桥梁,挖断道路,不停骚扰骑兵,单父大营的骑兵先锋在留古口已和贼军打起来了,拦截他们的是刘贼。” “刘贼兵马虽多,但战斗力不强。”干将军松了口气,戴上战盔。 看到干将军出门,钟师秀赶忙拦下来,“将军还是不要去了,现在贼军攻势猛烈,将军千金之躯,为大局考虑,还是不去的好。” “算了,师秀,都什么时候了,哪里还坐得住,等城破了,玉石俱焚罢了!哪里最危险,我们赶紧过去支援下。”干将军边走边说,“要是告之将士实情,怕没了斗志,就说坚守三天,就能等到援军。玩命抵抗三天后,也许贼寇自退,让大家知道,围攻的有沼泽蛟的人马,若是攻进城来,肯定屠城。” “东门快不行了。”钟师秀给将军牵过马来,“来时还在我们手中,贼军正在集结,又要准备进攻,他们把那里当做突破口了,估计现在又打起来了。” 干将军上马,带着百人的精悍亲兵队伍,督促众人跑步前去东门。 匡邑高大的城墙下,堆积着厚厚的尸体,数万尸体散发的尸臭冲天,成了苍蝇的乐园,硕大的绿头蝇嗡嗡的时聚时散,蛆虫正从七窍中钻进钻出。肿胀的尸体爆裂,将尸水迸溅的到处都是,发出的恶臭让城墙上的守军几欲作呕。 被恶臭熏得头昏脑涨,守城士兵将柴木和火把投向城墙下,尸油被引燃,发出瘆人的“吱吱”声,浓浓黑烟笼罩着上空。浪荡军连攻五天,伤亡过半了,依然是不死不休的攻势,两万筋疲力尽的守军也坚守了五天,剩了不到五千人。 双方都在强撑这最后一口气战斗,期待着对方轰然倒下。 干将军站在城头,看着抬着简易攻城梯而来的浪荡军,这些流民军有老有小,年纪大的五十多岁,年纪小的也就是十二三岁,现在双方都杀红了眼,不论年纪大小,统统赶往战场,这些毫无战斗经验,羸弱不堪的浪荡军不过是消耗对方的箭镞而已。他们身后跟着如狼似虎的督战队,这些督战队在队伍后面策马纵横,如有退却不战者,督战队毫不客气的上前斩落人头。这些浪荡军前几天不过是流民,为了一口饭,才投入到浪荡军中,可还没吃几天饱饭,迎接他们的就是赴死的战斗。 要不战死,要不饿死,他们知道自己凄惨的命运,声嘶力竭的呐喊让喉咙嘶哑,双眼带着癫狂,孱弱的躯体想踩烂这世间腐朽的一切,抬着攻城木梯,满是裂口的光脚踩着尸水,踏着腐烂的尸体前进。刚才饱餐一顿,算是死前最后的奖励。 干将军盯着抬梯的老人,迈着沉重的步伐而来,粗糙脸上挂满了汗珠,即使轻便的云梯对他来说也太过于沉重了。本该颐养天年的老人,双眼浑浊,花白胡子上沾满了泥土,赤裸着上身,露出梯子样的肋骨,破布裹在腰间,随着奔跑摆动。深深的皱纹昭示着他经历的沧桑,长着厚厚老茧的双手说明他一生的辛苦耕作。 看到这里,干将军的心宛若被针刺一下,这些浪荡军对这些流民不知是仁慈还是残酷,若不收留老人,老人必死无疑,可浪荡军也不过是给他两天的饱饭,决然的让他前去赴死。这个年近花甲的老人前几年还在辛苦劳作,供养着自己这些军人,却不想现在,他们竟然毫不犹豫的冲着自己而来,取走自己的性命。 一阵铺天盖地的箭雨射出,老人肩膀、小腹和大腿上中了数箭,可他依然毫无知觉的跟着队伍前进,走了几步后,“扑通”一声,栽倒在充满鲜血和尸水的地上,小腹上的箭镞穿过身体,老人痛苦在地上挣扎痉挛,后面的队伍却毫不犹豫的从他的尸首上践踏而过。一双双意图踩碎腐朽的双脚,却踩在了苦难上面! 今日的第十九次进攻,每过两刻钟,就有这样的一群队伍冲上来,相同的战法,相同的死亡,浪荡军毫不在乎,这些残破的流民只能接受这样的命运。 “呜呜呜”的号角声响起,这是撤退的信号。这些老弱残兵如遇大赦,赶紧掉头而去,没有片刻的停留,而队伍后面的督战队也没有砍杀这些退兵。 夕阳西下,西天的晚霞如血般的鲜红,太阳急急落山,似乎连这位亘古永存的天神也不愿见到这充满了血腥、肮脏、腐臭、死亡和悲惨的人间地狱。 浪荡军抛下了近万尸体,黑压压的覆盖在东门城墙下。 盛宴在等待着,秃鹫、乌鸦、豺狼和野狗从天空和墙角处涌了出来,野狗在生生撕咬着还未断气的伤者,伤者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叫,野狗喜欢这些新鲜的味道。天空落下的乌鸦正在啄食死者的眼珠,现在有足够的眼珠供养它们。 木然的看着城下的盛宴,钟师秀担忧的言道:“将军,第十九次,所有的箭镞快用完了,也不知道援军什么时候抵达,都坚守了五天了,本来以为四天就能抵达,现在还未能赶来,做好准备吧!明日若是城破,他们必然屠城。” 看着夕阳消散,干将军面无表情,“师秀,我老了,不打算逃了。你看看这些流民,我逃了,就和他们一样,成为猪狗,成为奴隶,为人所驱使。我战死了,也许陛下能善待我的家人吧!就算是不善待他们,也不会惩罚他们了。” 钟师秀看着夜幕在慢慢落下,不知道道路在哪里,他没有为皇领卖命的打算,他是无名之辈,皇领不会记着他的,他不过是想在乱世之中活着。 “活着,我要活着,像猪狗那样活着。”钟师秀默默想道。 营帐相连,人喊马嘶,十多万人马散乱囤积。发展如此之快,高世察的挟裹策略功不可没,所到之处,将粮食掠夺的一干二净,一把火烧光所有,百姓除了随军,别无他路。队伍滚雪球般急速膨胀,很快就由数百人扩展到了几十万人。 中心大营飘扬着黑色旗帜,旗帜上绣着数根白树。大帐中,王天宿焦虑的看着舆图,紧张的来回搓手,有些心虚的问道:“王将军,这个作战能行吗?” 王宗义本是铁匠,因为抗税,父亲被税吏监禁而死,母亲悲愤中投井,王宗义为了谋生,跟着商队北上,遭遇了王白林劫船,便投了王白林,就是他将辜明武刺倒,在和官兵作战中获得最初的胜利。此人有千斤之力,手持长阔大刀,所向无敌,锋矢所至,挡者立碎,渐为军中第一悍将,成为亲卫军首领,护卫大帅。 看出大帅不安,王将军安慰道:“大帅,既是贺副帅和高将军定的,肯定错不了,我就没见他们败过,高大人说了,何副帅是逢事克举,天下事握于掌中。” 王天宿拍了拍额头,“可这次袭击的是三大营中的单父大营啊!十万大军啊,我觉得我有点昏头了,竟然允许他们去攻击这里。” 王宗义笑道:“大帅不用担心,林克庄全营出动,直扑匡邑城,想把义军一举铲平。如此一来,单父大营已经空虚了,贺副帅又是偷袭,可保万无一失。” “但愿如此。”王天宿心中默默的祈祷上苍。 “大帅,我明日也要出发了。”王宗义面色凝重,拱手言道,“贺副帅一旦动手,大营骑兵肯定回援,我负责在左氏邑堵截他们的退路。” 看着身边亲信纷纷开赴战场,去赴未知生死的宴会,感觉强大的自己变得孱弱,“把亲卫都带上,定是恶仗,他们急于回去,你又不让回去,能不拼命嘛!” “还是留着看家吧,主帅也要人保护,搞不好他们也会偷袭我们的大营。”王宗义动情言道,“两天后肯定有场恶仗,大帅说得对,敌我都有必死的决心。” 王天宿倒是定下心来,“贺公许说了,他们真来偷袭大营,我们就赢定了,我们大营丢就丢了,这点家当无所谓的,过几天,我们还是十万人马,他们大营可是丢不得,那是要砍头的,这些亲卫你就带着吧!”拍了拍王宗义的肩膀,“好钢用在刀刃上,这些亲卫平时好吃好喝的喂着,该拼命时,就去拼命。” 雷夏泽西部,丘陵蜿蜒起伏,状如微山,被称作微山丘陵。 微山丘陵之中,三千骑兵正在山地中,借助山谷掩护,悄然进军。 “辜将军,今晚能不能过老藤口?”贺公许问身边的辜将军。 “末将走过这条路,曾在这里驱逐过误入此地的浪荡军,看看那棵树,在那里歇息过。”辜将军信心满满,“还是让人马歇息下,待天黑后冲出山口。” “要走多长?”贺公许忐忑不安,这次把作为家底的精锐骑兵都带出来,只能胜,不能败,已经下定决心,如果偷袭失败,也只能跟着这只队伍战死了。 “十里,晚上行军慢不少,最多一个时辰能到。”辜明武下马,卸下马鞍,让战马漫步,对身边的骑兵言道:“去周边巡视,不要放过任何人走漏了消息。” “辜将军的偷袭策略确实高妙。”贺公许传出命令,“下马吃饭歇息,养足精神,晚上突击。今夜之后,有很多人封爵,元右平原上,咱们就是主宰了。” 辜将军谦恭的言道:“末将就出个主意,贺副帅和高司马才是劳苦功高。” 辜明武作战勇武,善用谋略,深得军心,待人谦恭有礼,有君子之风,可大家总感觉有层无形的帷幕隔绝,和辜明武相处,不是那么自然亲近。 邵高耀建言:“副帅,出发太早,易被发现。莫不如亥时出发,到了大营附近,就在子时,将士休息片刻,丑时正是睡得最香甜的时候,我们发动进攻。” 邵高擢是五黎郡驻屯军的伙夫,被俘后成为大帅厨师,王天宿屠户出身,信任底层出身的士兵,见邵高耀长得高大,就让他站在身后,负责扛着大纛。可令人惊奇的似乎,这位旗手对战机有天生的敏锐,善于发现稍纵即逝的战机,屡次擅自指挥军队进攻,王天宿知道他有这个本事,非但没有怪罪,反而擢拔为将领。 贺公许点点头,“好,就按照邵将军说的去做。” (089) 偷袭单父大营 撞天龙领着十多位义军首领,气势汹汹的冲入屠公素的营帐中。 “屠公素,你个王八蛋,不是说你家大首领负责阻击吗?为啥单父大营的兵马冲到了左氏邑?”狂暴的沼泽蛟瞪着血红的眼睛,愤怒的挥舞着长刀,势要砍人,“你他娘的,王天宿根本就没动窝,左氏邑要被官兵夺了,我们都要死。” 花斑虎也表情不善,“你们想借皇领的刀砍死我们?” 大耳鼠也在愤怒之中,冷冷言道:“砍死了我们,你们也活不长。” “众位不要心急,单父大营后日必然拔营返回。”屠公素故作镇定,其实他心中也在犯嘀咕,难道发生了什么大的变故不成?想到这里,他的手微微颤抖。 盯着屠公素的手,白冰婆冷眼相对,“你是皇帝吗?给他们下了圣旨?” “你们要相信我,当前要做的,就是坚决进攻匡邑城。”屠公素往椅子上一坐,双手一叉,表示无能为力,“你们就是砍了我,也没法让皇领退兵,我们现在到了绝地,必须尽快拿下匡邑城,你们放心,只要拿下匡邑城,我们就是胜利。” “谁他娘的还信你这个兔崽子。”撞天龙见屠公素如此泼皮,更是怒火冲天。 “把他绑起来,要是丢了左氏邑,就把他砍了祭天。”花斑虎火上浇油。 “这次让王天宿这个混蛋坑惨了,兄弟们,看来我们只能靠自己了。” 屠公素倒也镇定,“大家还是拼命攻城吧,攻下城来,凭借这座坚城,也能支撑十多日,这段时间,发生什么事都难料,攻不下来,那才真是完蛋了。” “这个龟孙子,看来也只能玩命了。”潘希偃知道别无退路了。 “攻下来了,一个子也不给你这个小混蛋。”白冰婆提议。 “给匡邑城最后通牒,要不投降,要不就是血洗,今日就见个输赢生死,娘的,老子今日亲自带人攻城。”撞天龙预感到大势不妙,凶性大发。 迟霸道反倒是呵呵笑道:“我早就说过这句话,你们这些人啊!妇人之仁,总说我屠城是有违天道的,看看你们,到头来,不是也走一样的路吗?” “他们投降,我们就不屠城,这不一样。”白冰婆不客气的反驳。 “放心吧,你屠城是早晚的事。”迟霸道冷冷的言道。 营帐中灯火通明,麻布做的破烂帐篷中,躺在床上,无心睡眠的屠公素眼角直跳,心神不宁,亲兵轻声言道:“将军,匡邑城来人,要和将军谈谈。” 屠公素狂喜,赶紧从床上起身,忙不迭失的喊道:“快请进来。” 帐外进来浑身黑衣的年轻人,用面罩将自己严严实实的掩藏起来,低声言道:“屠将军,我是城内将军的手下,不过他还不想让你知道他的身份。” 屠公素点头,“不用多言,说说你家将军的条件。” 来人很是冷静,“他说让你给他开出条件,他来权衡。” 屠公素沉吟片刻,便开出条件,“投奔过来后,就是我的副将。” “快人快语,我不讨价还价了,这就回去禀告将军。”黑袍人拱手告别,“我回去后就不再回来了,今夜我家将军当值,你们丑时做好准备,要是南门开了,就冲进去,要是城门没开,那就是有别的变故发生了,你们明日继续攻城,若能成功,我家将军自然和你相见。若事不成,也许就永不相见的好。” 屠公素点头,“好,距丑时还不到两个时辰,我们尽快做好准备。” 天空依然黑蒙蒙的,贺公许率领的五千人埋伏在山谷之中,望着不远处的单父大营,面带期许和担心,问身后的辜明武,“辜将军,你安排的人行动了吧!” 辜明武点头,“放心吧,这是座空营,不然也不会到这里还没发觉我们。” 看到单父大营高大的辕门被缓缓推开,贺公许知道大功告成,面露狂喜,知道机不可失,赶紧驱马出谷,对辜明武翘起大拇指,“顾将军,真有的你。” 辜将军催动战马,大喊道:“贺帅,带走战马,焚烧大营,我们还要迎击回援的大军,那些才是真正的劲敌,到时候,鹿死谁手就难料了。” “辜将军所虑者大!”贺公许压下自己的兴奋,“吹号,冲入大营。” 随着牛角号的激昂声,甲骑在朝阳的照耀下,轰隆隆的攻入大营…… 林上将军正和众将围坐着吃饭,他出征期间,必和士兵同甘共苦。 “上将军,大营被攻破了!”被架过来的斥候浑身脱力,再也支撑不住了。 林克庄闻言,心神失守,饭碗当啷声掉到地下,破碎成片。 众位将军围了上来,“上将军,是继续攻击贼军?还是回救大营?” 经过最初的慌乱,林克庄平静下来,很快的定下计策,“大营怕是被焚了,我们赶回去,贼军也都撤了,我们围攻匡邑城,全剿贼军,将功赎罪!” “丢了单父大营,可是大罪啊!就算救下匡邑城,还会被弹劾的。”年长的将军小声的提醒道:“中都这些高官,绝不会饶过上将军,若能夺回单父大营,中帅还能帮忙掩盖,若夺不回来,上将军只能自己扛下所有的罪责。” 精悍骁勇的中年将军上前请命,“上将军,末将立马率兵回援,夺回大营,你们继续围攻,若能围定贼军,有这份功劳,我们可是说是故意用大营来引诱贼军,这是我们既定的谋划,若能全歼贼军,夺回大营,还是功劳大些。” 林克庄点头叮嘱,“此次回援,飞将军千万小心,贼军定会在左氏邑设伏,那边有大片密林,方便埋伏人马。记住,宁可慢,绝不能误了军国大事。” “末将马上回兵。”飞骑将军放下饭碗,准备出发了。 “吃完了饭再走也不迟,不差这一时半会的。”林克庄关切的言道。 扒拉几口饭,飞骑将军放下饭碗,抖了抖战甲上的尘土,“军情如火。” (090) 浪荡军大胜 上万骑兵扬起漫天尘土,飞骑将军统领骑兵,急急回去救援。 偏将勒马,指着前方,“飞将军,前方就是林中小路了。” 看着林中蜿蜒狭窄的小路,飞骑将军点头,“这里的确方便设伏。” 见到飞骑将军犹豫,有校尉急急催促,“将军,救兵如救火啊!” “还是等斥候回来,了解情况后,再做决定吧!一着不慎,那真就是万劫不复了。”飞骑将军很是冷静,下马命令,“传令下去,下马歇息。” 有校尉忧色重重的上前建议,“将军,若是绕开这里,咱们只能走成武了,那就要多一天路程,怕是什么都来不及了!咱们谨慎些,大军分批前行,百人队前后错开,快速通过,就是被偷袭了,也能前后夹攻,相互照应。” 飞将军点头,传令兵策马高喊:“百骑将听令,前后错开,疾行通过。” 看着蜿蜒无边的骑兵飞驰而来,扬起漫天尘土,在空中久久不散。虽是沙场宿将,王宗义也从未见到过如此雄壮的场面,上万骑兵,人喊马嘶,散发着骑兵战马特有的雄性气息,放眼望去,气势骇人,杀气直冲云霄,气势令人胆战心惊。 看着一队队骑兵策马通过,王宗义念叨道:“第四十个百人队了。”说着,目露坚毅,下定作战决心,开始调兵遣将,“两千随我堵住谷口,不能放走一个人一匹马。”又指着手下最高大的将领,高声命令道:“两千人随你前去,阻击回援的骑兵,记得,砍木来阻滞骑兵,若是挡不住,记住,放火,要快,要同时起火。” 部署妥当,王宗义举刀大喊,“兄弟们,随我前进。” 密林中,无数的浪荡军嗷嗷叫着,背着大捆干柴,从高处冲了下来。 年轻的百骑将对这群浪荡军很是轻视,高声命令,“下马结阵。” “他们要放火。”年老骑兵知道后果,催促道:“快,冲出谷口,冲出谷口。” “兄弟们,随我冲。”百骑将看出大事不妙来了,策马开始冲锋,狭窄的道路上,人堵住马,马拦住人,弓箭让战马受惊,引起阵阵骚动,等飞骑将军清楚了前方混乱战况后,心中大惊,急促的发令,“吹号,赶紧冲出去。” 军情瞬息万变,宝贵而短暂的逃生时机丧失了,张宗义迅速的封住了谷口。听说谷口被封,飞骑将军心急如焚,不顾危险,亲自到谷口指挥。 等看到挥舞黑龙旗,弩箭在手,穿着铁甲的浪荡军,飞骑将军知道自己碰到了最精锐的魔龙军。战事刚开始,就短兵相接,近身肉搏,争夺最重要的位置,谷口。只要官兵夺下谷口,就能逃出生天,只有浪荡军封住谷口,就能全歼官兵。 骑兵下马,疯狂进攻,侧翼向两侧高丘挺进,战线不断的延伸,到处都在厮杀,满眼都是尸体断肢,浓浓血腥味飘荡,耳畔回荡着战鼓声,这更激发了双方的兽性,不顾一切的去战斗,去死亡。无数血肉之躯倒下,流淌的鲜血洇入干涸的大地。调整过来的彪悍骑兵连绵不断,进攻更加犀利,愈战愈勇,四处突破。 王宗义披头散发,吼声如雷,大长刀上下挥舞,浑身洒满鲜血,狂魔般的前冲,挡者立碎,连杀十多人,才压住阵脚。到处被突破,到处堵缺口,王宗义感觉身边的亲卫越来越少。也幸亏王宗义在军中威望甚高,才维持着战阵没有奔溃。 一阵箭矢升空,后续的援兵赶到,稍稍缓解了对方进攻的压力,刚刚喘口气的王宗义看到赶来支援的手下,大骂道:“王八蛋,怎么还没有点火。” “将军,你不是告诉我们,要一起点的嘛!”手下也是浑身是血。 王宗义被气的差点昏过去,“去你娘的,都什么时候,还不赶紧点火。” 随着第一缕烟雾升起,很快就腾起了漫天烟尘,笼罩丛林,王宗义这才满意的点头,“他娘的,这小子不傻,刚才差点吓死老子,去,告诉他,放完了火,赶紧过来。”说着,指着山下,“待会儿,等火起来了,他们才真的玩命。” 火苗起来,势不可挡,经历四年大旱的丛林马上就怒火燎原,干枯的树木和落叶被轻易点燃,火焰冲天,席卷四方,滚滚浓烟笼罩着谷底。 手下指着远方,兴奋的大喊,“贺帅的军马到了。” 王宗义仰天大笑,嘶哑的高喊,“贺帅劫了大营。” 声浪此起彼伏,如同海浪涌过丛林,将魔龙军的士气鼓上云霄。 看到漫野而来的浪荡军骑兵,知道大局败矣,飞骑将军飞骑将军骑着战马,朝着王宗义他们发起了自杀的冲锋。“噗嗤”声,血液喷涌,飞骑将军被射落马下。 “上将军,飞骑军全军覆灭了。”斥候急急冲入将军大帐中。 林上将军面色僵硬,面无表情的瘫坐下来,这死后,又有斥候冲了进来,喊道:“上将军,贼酋纠集了所有贼军,正从四面围来。” 林将军咬牙怒目,站起身来,举起战刀,大喊道:“随我冲!” (091) 脱罪之计 匡邑城的官衙中,浪荡军在大肆庆贺巨大无比的胜利,他们通过协同作战,一举荡平单父大营,阻击封父大营,彻底洗劫了匡邑城。 这次胜利,不但重创了帝国大军,也让东元、河间和云中等国不再小觑这些所谓的流民军。单父大营中囤积的充足粮草军械,让王天宿的实力急剧膨胀,武装了精锐五万人,还有上万滚滚铁骑,远超任何其他义军,成了无可争议的群雄之首。匡邑城中堆积如山的财富,让浪荡军有了更多军资,东元粮盐、河间战甲、云中战马,要通过或明或暗的渠道,流水般的涌入各路义军的大营,更显兵强马壮。 欢呼声中,王天宿被推举为百营盟主,节制义军,共创大业。 中帅府中,林克庄带着脚镣枷锁,单膝跪在地上,满脸的灰败,身上伤口散发着腐气,嘶哑的声音言道:“中帅,接到求援信后,罪将统帅六万兵马增援匡邑城,被二十多万以逸待劳的浪荡军围了起来,遭到猛烈攻击,我们这时还能从容应对。随后赶到的王贼酋十万人也参与围攻,到了此时,我们只能疲于应对了。” 公师都有些气氛的骂道:“蠢货,如此危局,为何还在恋战?” 林克庄垂首流泪,“不是不想突围,是贺公许的精锐赶到了,上万骑兵冲阵,我们箭矢用尽,弓弦拉断,拼死作战,可阵线最终还是被冲开了。所有浪荡军如同狼群上来,围住我们撕咬。我们别无办法,只能分头突围,罪将杀出了血路,趁着夜色逃离。罪将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错,本想战死沙场,以谢陛下朝廷,可唯恐大人不解内情,为人所欺,就赶了回来,等和大人解释完了,就请罪领死。” 公师都的咆哮显示他的无比愤怒,“蠢驴!怎么能让单父大营被劫了那!你知道,大营吞了多少粮草,多少物资啊!这些东西烧了也就罢了,让贼军抢了过去,你知道是多大的祸患吗?克庄啊,克庄,就是把你凌迟了都不为过啊!” “丢失了单父大营,说什么也没好果子吃了。若是不能及时扑灭,难道七十年前的刚浪军要在我们皇领重演吗?”公道安面色阴郁,沉沉叹息,“这些贼军有粮草有兵械,正在大肆招募流民,如此下去,元右尽失啊!” 林克庄神色坚定,“罪将知道,但求一死,只要不祸及家人就好。” “胜败乃是兵家常事,败了就要问罪家人,以后谁还敢卖命了。”公道安有点兔死狐悲的言道:“放心吧!克庄,你战败了,和你的家人没有什么关系。我们不是云中,也不是夫真,没有战败了,就要家族罚为奴隶的说法。” 林克庄放下心来,“所有的错都是罪将的错,这就去圣上那里领罪,圣上就是把我大卸八块,凌迟处死,也无怨无悔,家人就拜托给两位大人了。” “单父大营沦陷,也不全是你的罪责,我也出了些昏招。”公师都看到满脸血污的林克庄,痛心言道:“看你死志已明,哎……想起你这二十多年来跟着我,也算是智将,遇大事稳重,元镇大战中,刀山火海的走过来,没想到……” 林克庄言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我镇守单父大营,败了就是首罪,二位大人不用替我担责,也没有什么用处,林某必死,绝不牵扯别人。” “还是求求情吧,能不死最好。”公师都盯着公道安。 “万不可求情,中帅,那样非救不了我,还会被人利用,把大人也牵扯进去。”林克庄死志已决,“大人能照顾好我的家人,罪将到了地下,也会感激的。” 公道安目露惋惜,“当年在元镇,就属你打的漂亮仗最多,要不是师辰善稳扎稳打,真正沙场较量,不见得是你对手,你若有办法脱罪,但说无妨。” 林克庄目露光彩,“若有一线生机,也只能从圣上那里争取,圣上仁慈啊!” “我懂你的意思了。”公道安然后高喊,“快,将狱官喊来。” 看到急急而来的狱官,公道安命令道,“将这罪将投入黑石狱中,给我狠狠的打,打的他皮开肉绽,留的口气在,随我到圣前领罪。” 狱官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将林将军被押走,领命而去。 公师都有些着急的扯住公道安,“哥,怎么突然把他下狱了!我虽然骂他,可他早年随我在元镇出生入死,这次也打算抗下所有的罪责,这人心肠好,怎么能这么对待他,咱们还是给圣上求求情,让他戴罪立功吧!” “说你什么好!”公道安有些恨铁不成钢的骂道,“别看你打仗是把好手,可这朝堂,凶险不亚于疆场,这是在救他,你连这都看不懂吗?” “什么意思?”公师都气鼓鼓的言道:“我愚钝,有什么话,你就直说,你们这些大臣的弯弯肠子,我一个当兵的憨憨,看不懂这里面的门道。” 公道安压低了声音,“你随圣上三十多年,还不了解圣上?圣上柔慈心善,见不得别人吃苦,这是优点,但也是缺点,就是有些优柔寡断!为君者,最怕下面结党,林克庄是你推荐的,你若求情,圣上定不饶他,因为怕你们结党!你若狠狠打他,半点也不包庇,说明你当年是出于公心推荐的他,圣上的怒气就消了一半,等见到林克庄被打的体无完肤,圣上仁慈,说不定,还能救得林将军。” 公师都露出了笑容,翘起大拇指,“哥,还是你厉害,就服你。” “本来不想告诉你的,怕你到了圣上面前,表现的太过了!记住,该什么样,就什么样!”公道安反复叮嘱,“若是让圣上觉察,那可就惨了。”? (092) 剿匪大计 成政殿中,从元水掠来的风吹过,很是凉爽,皇帝却是心烦气躁。 看出皇帝龙颜不悦,公师都忐忑不安,小心谨慎的上奏,“圣上,单父大营被攻破,匡邑城也被洗劫,多亏封父大营的邓逊远用命,重又夺了回来。” 皇帝并没有想象中的雷霆大怒,反而是语气平静,只是长长的叹了口气,“大营沦陷,元右尽失,帝国煌煌,竟让乱贼肆虐,国事不可为,不可为啊!朕愧对先帝啊!先帝当年评价朕,诸事皆能,独不能为君!朕继位后,不屑先帝所评,慨然发奋,忧心国事,克勤克俭,可天不佑朕,难道朕不能为这天下之君?” “圣上何出此言!”梁兴奴赶紧阻止,“圣上为天下共主,万民敬之仰之,若是这么认为,天下人作何想?先祖被阳甲围攻,经历的局势何等艰难,覆亡只在一线之间,先祖可曾放弃过?古往今来,或多难以固邦国,或殷忧以启圣明,圣上此时,更需振作人心军心,统帅军民共度时艰,只要壮心不已,何愁皇领不兴。” 皇帝心神猛然一震,神色振奋起来,“是朕失态了,臣民需要朕带领大家走出困境,而不是刚才那个样子的朕,刚才也是几句牢骚话罢了。” 听到皇帝这么一说,刚才心中笼罩的乌云都一扫而空。 “没想到,本以为是乌合之众的贼军竟能连出奇谋,连臣都看错了!”公道安赶紧给公师都解围,“臣怕匡邑城有失,还接连督促中帅尽快出兵。” 杨茂成也赶紧跟上,“圣上,这也不能全怪林将军无能,臣原本也以为贼军不过是群乌合之众,没想狡诈如此,为了防止小股贼军流窜,就让中帅府出令,命单父大营配合郡兵堵截流贼,大营士兵多被派出去维持城镇要点的治安了,林将军不得已下,派兵增援匡邑城,致使大营防守更加空虚,让贼军有了可乘之机。” 姚武点头,“以往经验,都以为贼军去运河劫掠,没想到,胆敢攻击匡邑城,也没想到,如同散沙的浪荡军竟然合谋,更没想到竟会分兵惑敌,大迂回作战,万万没想到敢胆大包天到攻击单父大营,这次失败,让我们重新认清贼军实力。” “大营防守太松懈了,不管多少理由,都要为大营丢失负责!”余靖昌知道总要有人出来担责,“战败而不受到责罚,此例一开,怕是无法约束将士。” 吴庆丁作为新晋中辅,坐着一言不发。他是顶替被罢职的刘尚诚入殿的,算是皇帝重新启用了受姜家事件打击的吴家,他初来成业殿,更是小心谨慎。 “圣上,臣早就将罪臣林克庄下了黑石狱,严刑拷问,臣怀疑他勾结贼人。”公师都愤恨言道,“此人就是头蠢驴,枉臣当年还推荐他。” 见到公师都如此态度,皇帝放心了大半,有些责备的言道:“怎么能如此胡闹,还没有问清楚战况,不知来龙去脉的,就将林将军下狱,再怎么说,林将军也是我们皇领的上将军,将林将军带上来,有些话,朕要问问他。” 林将军被拖了上来,打裂的伤口溃烂流脓,眼睛被鲜血糊了起来,都没法睁开,脸皮肿胀,头发上满是凝结的血斑,一条胳膊被包裹起来,还在渗出鲜血。看到这里,皇帝原本滔天的怒火莫名的压了下来,“这就是朕的林将军?” 公师都恨恨言道:“单父大营覆灭,多少子弟被杀,不知道多少人恨他,想食肉寝皮,依臣看,打死他活该,当初他在元镇还算是个智将,哪想到是个窝囊废,竟然不能独当一面,臣恨不得亲自砍了他,丢土丧师,留他何用。” “圣上,罪臣该死,本想战死沙场,可是手下不识好歹,将罪臣从战场上拖了出来。”林将军气若游丝,说话已是含糊不清,看起来没有几口气了。 “这伤是怎么回事?”看他的伤势如此严重,皇帝皱了皱眉头。 林克庄平淡言道:“胳膊被贼军砍掉了半只,又被羽箭射中了几处,天气炎热,伤口溃烂了,一路逃了回来,败军之将,失地丧师,臣罪该万死。” 皇帝突然问公师都,“是被黑石狱的狱卒打的吧。” 公师都点头,“还有我亲自打的,这个蠢货,早就想打死他。” “岂有此理!”皇帝大怒,猛拍桌子,厉声斥责,“堂堂的朝中大将,也是你们说打就能打的?公师都,你告诉朕,怎么管教你手下的这些人?” 公师都很是委屈的辩解道:“打死活该,对这种人就不能客气。” 皇帝脸色更是阴沉,“胡闹!朝廷自有律法在,堂堂上将军,国之重臣,是你说打就打的,难道大营沦陷,你就没有责任?中政,中丞向来处理民政,不懂军略,处理军务难免疏忽。你在元镇征战那么多年,又为中帅,坐镇军枢,难道不懂军务?先让单父大营的力量分散,又让林将军速救匡邑城,你就没发觉贼军圈套?等出了事,就把罪责都推到了林将军身上,你身为中帅,难道就不知道替下面的人扛责,你这样对待下属,岂能不让人寒心,在疆场之上,怎么甘心为国效命?” 公师都赌气言道:“臣该死,臣正想说此事,臣打算提出辞呈了。” “你……”皇帝见到这个架势,气的指着公师都的鼻子,说不出话来。 “不要胡闹,出了问题,就要想办法弥补,而不是闹意气。”公道安愤然起身,斥责起公师都来,“你是国之重臣,凡事为大局着想,赶紧给圣上赔罪。” 见到其他几位重臣也附和公道安,公师都心虚,小声嘀咕道:“臣哪里和圣上闹意气了,臣就是感觉自己做的不对,不配坐这个位置。” “看来浪荡军贼势已成了。”在旁默默观察的梁兴奴赶紧岔开话题,徒然长叹,“这些浪荡军结盟后,军势更盛,不能再等闲视之了。” “是啊,再耽搁下去,他们会牢牢的控制元右平原,若和东元结盟,那我们就真的失去元右平原了。”吴庆丁说出了心中的担忧。 屈辅国言道:“现在的东元、河间和云中已和贼军交易了,因为利润高,商人将粮食、食盐、马匹、战甲、弓箭蜂拥走私到鄄邑,换取贼军手中金银。” 姚武提议道:“不能再拖延了,圣上,让邕国和梁国派出援兵吧!” 余靖昌附议,“贼军现有三十多万人,始散时聚,飘忽不定,封父大营可用人马不到十万,用来野战可以,偌大的元右平原,要想合围,兵力远远不够。” 皇帝转头问屈辅国,“邕国和梁国能派出多少兵马?” “两国兵马足够,可粮草接济不上啊!”屈辅国说出了当前的困境,“邕国还有存粮,能多派些人马过来,梁国就够呛了,梁侯的意思,人马要多少有多少,可是他们没粮。转运一石粮,邕国走大道需三担,而梁国走小道需五担。” “又是粮食!真是要命啊!”姚武开始唉声叹气,他主管钱粮,钱粮不足让姚武也感到羞赧,不好意思的言道:“要不只要精兵吧!” 公师都提出了自己的建议,“当前只能如此了,邕国精兵出在禺支,那边的骑兵可都是百战精兵,调集万人过来就可以了。” 皇帝点头,“兵贵精不贵多,姚相去趟邕国吧!农皋伏地在中都时,总去姚府,和忠宣自小玩到大,飞鹰走狗,比和朕都能玩到一起,带着忠宣同去吧!” 姚武紧张的问道:“圣上,何时起身?” “明日就动身吧!给朕捎些礼物,姨娘年岁也大了,想朕小时侯,姨娘每次来中都,都给朕带很多礼物。”想起年少往事,想起觧文,皇帝目露温情,“朕倒是想亲自去趟邕国,大正十二年,姨娘三十寿辰,朕和母后还去过封丘塔那,沿途都是刚浪军摧毁的废墟,希望我们不要发生那样的悲剧,姚相,此事就拜托你了。” 姚武也是动情,“圣上放心,此事由臣来办,定会带去圣上的心意,二姐年岁也大了,不知还能见几次,若是二姐还是康健,臣就让她来中都面圣!” “白日何短短,百年苦易满。苍穹浩茫茫,万劫太极长啊!姨娘也五十多了,若是身体康健,就来姚府看看,若是身体欠佳,就安心在阳华城吧!半年后就是朕登基二十年庆典,能大团聚最好,父皇和母后还活着该有多好,朕哪里有这么苦啊!还是怀念他们健在的日子。”说到这里,皇帝眼中闪烁着泪水。 “七十多年前的刚浪军暴动时,我们倾权力援助邕梁,他们也会全力援助我们的。”公道安宽慰道,“臣等尽快扫平贼寇,争取在二十年庆典前结束剿匪。” 听到这里,皇帝心中充满了豪情壮志,眼光扫过众人,“公师都为中帅,公道安为大总管,各项剿匪事宜,尽快平息匪患,还百姓个清净世界。” “圣上,臣这次不能剿灭匪患,就带着人头回来。”公师都听到皇帝依然任命自己为中帅,心情激动不已,赶紧叩拜,信誓旦旦的保证。 皇帝看了看跪着的林将军,沉重而缓慢的言道:“将林将军官复原职吧,人说,使功不如使过,林将军,希望你这次不让朕失望,协助中帅剿平匪患。” 林克庄激动地老泪纵横,跪拜叩首,“臣一定拼死报效圣上。” “上将军,起来吧!”皇帝露出一丝笑容,起身扶起林克庄,“朕还等着你的捷报那,忠国,给林将军安排太医用心医治。” (093) 小娇 阳华城北侧,慈安宫中,竹林掩映,绿意盎然。 俏皮的小侍女悄悄来到窗边,透过薄琉璃,偷窥到令人血脉贲张的画面,侍女认识这个男人,正是禺支镇守马宿觜,侍女忘情的看着这画面,想走又舍不得,不知不觉中,看到桃画结束,蹑手蹑脚的准备溜回去,这时,传来了主母呵斥声,“希娃,你个色妮子,进来吧!” 侍女吓了一跳,知道被发现了,主母召唤,不敢不从,赶紧推门而入。 “把门关上吧!”小娇看到马宿觜色眯眯的盯着自己水灵灵的侍女,装作生气的指责小侍女,“小妮子才多大?怎么这么喜欢看这个,你这么喜欢,我明天就把你打发出去,也寻摸个好人家,把你嫁出去,省的天天在这里思春。” 希娃听到这里,顿时装出一脸的可怜相,跪倒在地,声色并茂的喊道:“主母,是奴婢错了,主母怎么责罚我都可以,可是不能赶我出去啊。” “算了吧!女孩大了思春。”马宿觜色眯眯的盯着希娃早熟的胸部。 小娇看在眼里,有点醋意,声音带着酸味,“怎么?嫌我老了?” 马宿觜笑道。“这么土的女娃子,怎能和你相比,你是天生贵妇。” 小娇慵懒的躺在床上,享受着希娃的按摩,看着散落的头发中有丝扎眼的白发,突然失神起来,失落的言道:“希娃,看到白发了吗?给拔干净了。” 马宿觜坐过去,帮小娇将白发拔出来,卷了起来。 “自古英雄如美人,不许人间见白头啊!”空叹一声,小娇看着铜镜的自己,“希娃,你陪着马镇守吧,我有些累了。”说着,起身披了件绸袍,看着还在那里发呆的希娃,便调侃道:“你马哥哥是镇守,这一高兴,说不定赏你点什么。” 马宿觜起身穿上长衣,“娇儿,千里迢迢的喊我过来,就这么想我?我接到你的来信,片刻都没有耽误,马上就赶路了,对你啊,我可是朝思暮想啊!” 小娇心里也是美滋滋的,面上却是佯怒道:“去你的吧,你可想的真美,我这里也不缺男人,我喊你来,是有事找你这位镇守大人商议。” “难不成要嫁给我啊?”马宿觜顺手将小娇揽到怀中。 小娇将口中葡萄吐了出来,“好啊,回去把你夫人休了,我就嫁过去。” 马宿觜呵呵笑道:“你皇帝也睡过,国公也睡过,还在乎这小小的名分?” 小娇收起笑脸,面色肃然,“给你说正事,皇领和我们邕国求援了,皇领匪盗猖獗,整个元右都被贼军抢了,他们打算让你们禺支出兵助剿。” 马宿觜幸灾乐祸,“你们皇领邕梁,怎么总闹匪患,不是刚浪军,就是浪荡军,每次都让我们禺支出兵助剿!你们这些中土皇帝、国公都怎么当的,让治下的百姓怎么都反了,还有那个大夏,也是如此,真不知道都是怎么搞得。” 小娇冷哼一声,“我没当过皇帝国公,也没有南征北伐的荣光,我就是个女人,被你们男人玩弄的女人,可不知道你们男人怎么搞的一塌糊涂。” “哈哈,你是玩弄男人于股掌之中吧!多少男人拜倒在你石榴裙下。”马宿觜调笑着小娇,“你们邕国希望我们派出多少兵马?” 小娇想了想,“能出多少兵马,就看我这个老女人在你心中值几个钱了。” 马宿觜毫无迟疑,“老女人,你在我心里最贵,值上万骑兵!” 小娇听说上万骑兵,兴奋的不能自己,猛然冲了过去,将马宿觜扑倒在地,狂吻起来。被堵住的口中,呜呜的说道,“希娃,脱了衣服。” 邕国公农皋伏地来到了母亲小娇的府门前,正要推门而入。 几名侍女赶紧挡在身前,躬身言道:“主母正在召见马镇守。” “告诉太夫人,姚相来了,正在武成殿。”邕国公说完,转身离去。 武成殿中,农皋伏地正在和姚武谈笑风生。看到在众位侍女的簇拥下,小娇进入殿中。虽然五十多岁了,穿着雍容华贵,风情依然不减当年。 “盆子,你昨天去灵居了?”小娇一脸不快的看着姚武,声音有些恼怒。 姚武嘿嘿笑道,“听说灵居有很多大夏女子,我就好奇,去见识一番。” 小娇面色阴冷,“哼,本来还打算送你几名大夏女子做侍女,我看,还是算了吧,你啊!活的还不如忠宣这个孩子!忠宣和伯恒天天在一起,两个孩子讨论治国之策,我看了,都是欢喜。这孩子性格沉稳,做事谨慎,举止得体,虽然没有你老成,但也是很不错的了,以后这家主的位置,你打算给忠宣吗?” 姚武脸色难过,“姐,除了忠宣,我也没别的选择啊!” “善括沉稳谨慎,可惜,天不假年啊。还有千乘,聪明伶俐,小小年纪,也被人所掳,我一直没见过那个孩儿,听说长得最是像我。”小娇目露伤心,“盆子,还是忘了这些吧,现在也挺好,姚家全力栽培忠宣,总比兄弟们各个如狼似虎,闹得不可开交的要好,看看先帝,兄弟们最后闹到刀兵相见,不死不休。” 姚武面露戚容,“若是善括还在,还能广大我们姚家门户!” 小娇劝道:“盆子,日中则昃,月盈则亏,人生要知足,爹给你取名盆子,可不是让你做聚宝盆,是让你小心的捧着个盆子,不要大大咧咧的摔碎了。” 姚武嬉皮笑脸的言道,“姐,你这几句话,我裱在墙上,天天看几遍。” 小娇白了姚武一眼,“能记住才怪那,爹在世时,你什么时候听过?你也四十八了,活了四轮,要多为家人着想了,荣华富贵,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人这一辈子,过的是什么?不就是人嘛!让子孙后代福祚延绵,让家族昌盛传世。” “知道了。”姚武直接问道:“姐,禺支怎么样?答应出兵嘛?” 小娇面露得意的笑道:“你姐都亲自出面了,马镇守怎会不同意。” 姚武开心不已,“还是姐有办法,我就知道你能办成这个事情。姐,你给我透了实底,这中都城中,还有那些人是我们姚家可以值得托付大事的人。” 小娇点头,“能想到这一层,也算是想的长远,有几个人,和我有些交情,是我举他们入朝的。龙武卫大都统罗廷圭可值得托付,我救过他的命,他也对我倾心,这个人你可要好好的对他,如果你将来用他,他一定赴汤蹈火的。” “知道了。”姚武赶紧答应下来,怕心直口快的姐姐还说出点什么。 小娇想了想,“你明日就启程返都吧,皇领现是多事之秋,你要多为圣上分忧,告慰大姐在天之灵,明年就是圣上登基二十年的庆典,我要回趟中都,一来贺朝,二来祭扫咱们父母,算起来,我都十年没回家了,上次还是圣上十年大典。” 姚武点头,“我明日就启程回去,二姐也要多保重身体。” 公府之中,几名侍女在小娇两边,轻摇着羽扇,驱赶蚊虫。 希娃轻步走到小娇身边,轻声言道:“主母,梁侯大人来了。” 和儿子真奴简直就是一模一样,小娇激动的喊道:“伯恒,我的孙子啊!” 公羊错来到了小娇面前,赶紧叩首,深情的叫着,“奶奶。” 小娇细细端详着公羊错,眉眼笑了起来,此时的小娇就是慈祥和蔼的奶奶,“像,像,真像真奴小时候,简直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小娇眼前浮现出幻影,似是二十多年前的真奴刚刚回来,可是随着公羊错的声音传来,幻影消散了,清醒后的小娇心如刀绞,眼泪扑簌着落了下来,“真奴离开阳华城后,奶奶再也没有见过他,听说他得了可怕的疾病,都面目全非了。” 公羊错赶紧宽慰,“奶奶莫要伤感,父亲走时很安详,皋相告诉我,父亲也想来阳华城,可始终没能成行,有两次,半路因为发病,不得不返回去。” 小娇的眼泪如线,声音哽咽,“我怎么从未听过这个消息。” 公羊错也是垂泪,“皋相说,父亲不让奶奶知道,怕奶奶伤心。” 小娇更是难过,擦了擦眼泪,“我还以为真奴忘了我这个老太婆,到了现在,我才知道真奴的孝心啊,这个孩子,自小就是委屈自己,我这个傻孩子啊!” “父亲不能写字了,这是皋相记下的父亲所言。” 公羊错将信呈给祖母。 刚看完信,小娇气就不打一处来,提高了声音,愤愤的言道:“都怪皋相梁这个老混种,非要让真奴去和那些低贱的人在一起,要不然真奴怎么会染上这种恶疾,当初我就不同意皋相梁跟着去,想安排别人跟着,可真奴拒绝了。” 公羊错沉重的叹息一声,“奶奶,皋相因为此时愧疚了一辈子了,他后悔的要命,每次总说该得病的是他,因为这个,皋相哭过几次了。” “哎,人这一辈子,真是……”听到公羊错所言,也不再指责皋相,虽然刚才骂了他几句,她也知道皋相在梁国的所作所为,让公羊错靠近自己的身边,“伯恒,你在这里多住些时日吧!奶奶来日无多了,真奴是奶奶心中最大的遗憾,我不该听次奴的话,真奴活着的时候,奶奶就该去大梁城看看他。” 公羊错点头,“奶奶,孙儿多陪你一段时日,跟着叔叔学习治国之道。” 小娇满意的笑道:“奶奶看啊,你治国这方面,比你叔叔次奴强多了,跟着他能学什么统治之道?这些东西不是学来的,都是天生的!你看看大正帝,就是天生的皇帝,有些人就是想扶也扶不起来,就如同成徽。”小娇情不自禁的想起了去世了十九年的大正皇帝,她不想继续追忆,起身言道:“走吧,伯恒,跟着奶奶去吃饭,皇领那边的事,你就不要管了,奶奶今日做主,都给你管了。” 公羊错知道奶奶出面,事情就好办多了,乐颠颠的跟着奶奶去用膳。 (094) 新军训练 “敌人围我,断我前后,绝我粮道,此天下之困兵也。暴用之则胜,徐用之则败。如此者,为四武冲陈,以武车骁骑,惊乱其军,而疾击之,可以横行。” 贝丘军府中,秉烛夜读的子鼎看到这里,连连点头,陷入沉思,正在此时,清越激昂的琴声传来,放下《六韬》,循声而去,来到了荷塘边的简陋草亭。 听到脚步声,匡宁平浑不在意,依然忘我的闭目抚琴。微风吹来,夏虫低鸣,伴着琴声,匡宁平轻唱,“拥美臧肴置华堂,满座衣冠咏别章;把酒临风为去忧,肆意欢歌令君忘;书生雪夜鸣不平,壮岁从戎欲雄强;拥雕枕戈戍关垣,狼烽夜举角声凉;膏血浸染关山台,拔剑四顾心苍茫;风蓬飘尽归夜航,高天明月泛冷光。” 子鼎听得入神,有了共鸣之感,斟满了酒杯,合着琴声,相对而饮。 一曲终了,子鼎给匡宁平斟满酒,言道:“军司马琴声伤怀啊!” 匡宁平拿起酒杯一饮而尽,“我本是书生,却心怀功名之心,投笔从戎,不辞勤苦之役,不耻劳辱之责,以求大志得逞。元镇十年,追随大征台,权衡轻重,审察事理,本想建番不世功业,竟磋磋至此,真是造化弄人啊!” 子鼎有斟满了酒,摇了摇头,举起杯来,“军司马发愤张胆,画策安边,胸有甲兵,不过未得时遇,他日得青风相助,便能乘云陵霄了。皇领现在有吞并广野之心,不过数年,以军司马之能,便有用武之地,拜将封侯,囊中物耳。” 匡宁平深以为然,“大丈夫不求封侯拜相,但求一展胸中抱负。” 子鼎点头,“军司马所言,正是愚弟所想,望我们兄弟携手,共展抱负。” 二人含笑举杯,看着对方,哈哈大笑,生出惺惺相惜之感。 军营中,占福明挥舞令旗,王父安在旁督阵,三千精兵有条不紊的进行变阵。严希哲和张君弘商议过,认为贝丘是守卫广野泽的三大据点之一,其它两个据点顿丘和曲周泽分别防守皇领和兕牛城,贝丘一旦有失,就会让广野泽后背暴露,被皇领从背后堵死,切断和东元的联系,由此,准许贝丘扩大驻军,以备不测。 王父安和张彝尊在元镇战斗十年,针对皇领,针对性的总结出最有效的三层战阵,最前面摆放竹制拒马桩,结实轻便,防止皇领重骑兵的强大的冲击;后面剑盾兵的大盾防止弓箭漫射,也能阻滞骑兵,二尺短剑便于直刺;随后的长枪兵手持两丈白蜡矛,很是笨重,却适合防守;后排的弓兵和强弩兵负责保护战阵的侧翼和后部;战阵两翼有上百轻骑兵,负责包抄侧翼和防止敌人侧翼包抄。 长史丁本良、县令卢知凡、佐领子鼎等人在凉棚下观阵,听着军司马匡宁平的讲解,看到战阵如此严整雄壮,都很满意王父安的练兵效果。 卢知凡打趣,“也就是你们这些沙场宿将,调教出如此精锐之师!我等跟随张大帅打天下,若有如此精锐之师,几日就能荡平广野泽,何至于死伤无数!” 丁本良饶有兴趣的指点战阵,和众人打趣,“丁某家父在北军为将,也曾跟随成遂殿下在北军带兵三载,有殿下指点和家父教导,对战阵算是懂些皮毛。” 匡宁平很是惊讶,“怎么?长史大人跟随过殿下成遂?” 丁本良很是骄傲的点头,“容殿下不弃,算是为其奔走。” 匡宁平、王父安和张彝尊等曾经的东元诸将顿时对丁本良刮目相看。 王父安言道:“丁长史定然熟悉皇领战阵,还请指点下这战阵的优劣。” “此战阵防守足矣,进攻可就不行了,长矛大盾在手,追击时可跑不快。”丁本良指出了军阵的不足,有些炫耀的言道:“丁某在北军时,随殿下练兵,这皇领的混合战阵,最前是重骑,人马皆甲,随后大剑士。”说着,用手比划大剑的长度,“双手阔剑五尺长,剑手身着重甲,连盾牌都不需要。再后就是轻甲兵,后面是弓手和弩兵,最后安置大牛弩和投石机,两侧是轻甲骑兵来护阵。” “皇领大铁矿多,还有邕梁铁良木,要不然,哪能造出重甲强弩啊!就说这几台重型投石机的价格。”张彝尊指着台下战阵,“就能抵这里所有装备了!” 丁本良点头,“这战阵就很适合咱们广野泽。”说着,看着王父安他们,赞赏道:“就是将军们为咱量身定做的,惠而不费,最是合适。” 子鼎笑道:“大人所言精辟,咱们这个战阵,还是防御为主,能守住就不错了。” 丁本良深以为然,“子鼎所言不错,将来和皇领作战,能守住这一亩三分地就可以了,其它暂时就不要想了!若是皇领来攻,由诸公领兵,该如何防御?” “当年攻击元镇时,靠的是火油,王父将军善用火油!让敌军聚成团,然后抛过去,上百人就被大火烧死烧伤……”说起当年来,匡宁平刹不住口了。 丁本良阻止匡宁平回忆峥嵘岁月,“咱广野泽,可没火油啊。” 匡宁平轻松的言道:“无论是筑城,还是建寨,防御都是依靠地利,诸位想象,广野泽最多的是什么?”说着,环顾众人,故作高深,和众人打着哑谜。 “就数烂泥塘多。”卢知凡笑嘻嘻的言道,“难道还靠这个?” 匡宁平指着远处的沼泽,“武强和武邑二镇,多用浅滩沼泽,有意挖出壕沟防守。这贝丘也是,不要排空周遭积水,让这些烂泥塘迟滞敌人。” “人可就遭罪了,烂泥塘多了,蚊虫肆虐啊!”丁本良来了这几天,就被蚊虫叮咬,浑身起了许多包,“才来了几天,看看,这满身的包啊!” “这倒是个好办法。”卢县令颇受启发,爽朗的言道,“从明日起,下官就发布命令,不许在县城周边开荒,开垦的就退耕,让这片地继续为沼泽。” “卢县令,会有很多人去告你的状啊。”丁本良笑道:“这县城周围的好地,都是大帅身边那些亲信的财产,虽然明里不说,但是少不了下黑手。” 卢知凡笑道:“比起丢失贝丘的罪责,侵占几亩地还是能担待的” “关系贝丘和广野泽的生死存亡,大帅也不能置之不理,你到时给他们多划出点远地来,安抚人心,别搞得太僵了。”丁长史安抚卢知凡。 “这个自然,远荒地多,巴不得他们去垦荒那。”卢知凡陪着笑脸。 日头高升,天热了起来,卢知凡招呼众人去饮茶吃饭,丁本良招呼子鼎过来,边走边言:“你是个将才,做个区区佐领,大材小用了。” 子鼎谦虚的言道:“下官毫无经验,虽读兵书,只是流于表面,多亏王父将军和张将军大力协助,卢县令也鼎力支持,才让队伍像样点。” “哪里话,大家都做分内之事。”卢知凡倒是欣赏子鼎的圆通。 “只要大家齐心,就能训出真正的精兵强兵!”丁长史心情舒朗,开心的言道,“诸位绝不能放松了,等秋日凉爽,丁某让严将军也来看看这威风。” 听到这里,众人满心欢喜,纷纷保证,定然不会让严希哲将军失望。 “诸位大人,这天也热了,让士兵歇息用饭,大人们随小人去用膳吧。”在旁边观察许久的赖龟年适时走了出来,指着毒辣辣的太阳,谦卑的招呼众人。 “好,今日要和诸位痛饮几杯。”丁本良心情大好。 “诸位大人,这有从东元弄来的好酒,这可是巨嵎城的圣酒,让两位将军也尝尝家乡的味道。”赖龟年满脸堆笑,“今日也算是见到了几位大人物。” “圣酒好啊,人说‘圣酒山河润,仙文象纬舒’,好酒,今日都要畅饮。”回忆起圣酒的味道来,王父安禁不住的有些意动,爽朗的大笑。 (095) 返回龟元岛 罡风劲吹,让众人睁不开眼睛,巨鹏在高空中划出金色的弧线,连续五个时辰,两千里的连续飞行,连妖王巨鹏都显出疲惫之姿。 僚光指着前方,兴奋的大喊,“看,龟元岛。” 看着前方若隐若现的小岛,众人都振奋起来。经过一年多的飘零,总算是返回故土,大家都很激动,特别是李乂,对龟元岛总有种莫名的牵挂。 轰然落地,鹏赫脸色苍白,摇头苦笑道:“岁月不饶人啊!” 见到李乂,无忧难掩激动,粉白脸色中透着少女红晕,差点扑了上来,脉脉看着李乂,轻声道:“这一年来,都没你们的消息,父亲也派人寻找过,可不见你们的踪迹,还以为……”这一开口,眼珠儿似要落下。 李乂颜色难掩激动,开心的言道:“我还是回来了。” 僚光和闻楼二女对视一眼,面带不快,心中暗骂,“贱人!” “你比去年高了这么多。”随后赶来的无野兴奋的嗷嗷叫,冲上来抱起李乂,抬手在两人额头间比划,很是认真的言道:“你原来不如我高,现在差不多了。”上下打量李乂,拍了拍身体,捶了捶胸,很是满意,“比去年结实多了。” 看到无野捶的狠了,无忧怕他不知轻重,上前将哥哥挡在身后。二女见到无忧凑了上来,也都气势汹汹的上前,挡在无忧和李乂中间,无忧心中隐隐不快,更是向前挤了挤。感受到了这些女人的敌意,无忧赶紧让众人进府。 无野好盯着飞天犼的眼睛,“你这条黑豹很凶啊!” “无野兄,这不是犬,是犼。”李乂喜欢无野的率真。 “犼?”无野盯着飞天犼的嘴巴,“吼声很大吗?让它叫来听听” 见到李乂等人神色憔悴,无忧知道他们多日奔波,就劝住无野的好奇心,“好了,先别问这个了。”说着,拽着李乂的衣袖,“走吧,先去歇息。” 李乂没有见到绍海公,便问道:“绍海公那?” 无野言道,“父亲多在迷乱岛上,我这就去告诉他。” 无忧将哥哥挤在一边,挨着李乂,柔声解释道:“父亲去拜会老友了。” 无野尴尬的笑道,“去我房间休息吧!” 无忧却是摇头,“别去你那里了,你的房间那么乱,全是乱七八糟的石锁兵器,还是去我房间吧,反正也是休息片刻。” “还是去无野兄那里吧!”李乂知道闺房不能随便出入。 无忧转头,命令的口吻言道:“哥,你去迷乱岛看看,让父亲早点回来,就说弗羊哥哥来了。”看到无野不动身,无忧生气的说道:“还不快点去。” “好!”见到妹妹动怒,无野头也不回的离去。 “我去无野处吧!”看着无野的背影,一股倦意涌上。 “我没房间钥匙。”无忧口气理直气壮,不再理睬李乂,径直向前走。 感到无忧有些不高兴,李乂费解的挠了挠头,不知所以然的跟了上去。僚光和闻楼可是清楚这其中的原因,相互点点头,赶紧的跟了上去…… 竹林掩映,房间雅致,条案上摆满了各种古朴的瓷器,绍海公气的摔碎一只砚台,满脸怒气的质问道:“鹏赫,你为妖王,为妖族镇守英灵殿,怎能放过他们二人?他们能降服飞天犼,能修炼元气,必是神族传承者,你不知众神给我们妖族造成的伤害?为何不让他们在孤岛终老致死,还把他们带出来?” 鹏赫带着冷意,“你以为那个海岛能困得住他们,你没发现渊客二女吗?还有谁比渊客更熟悉东海的?想把渊客困死在东海,你是不是痴人说梦。” 绍海公狠了狠心,“为何还留下他们?给妖族留下这么大的祸患。” “绍海,我可听你家无忧说,弗羊救过她,能说这些话,你也算是枭雄了。”鹏赫眼神冰冷,似在嘲讽绍海公的无情,“他可是帝戎的传承者,你别忘了,我和帝戎曾是主仆,是他的神息让我如此强大。他的传承者所具有的神息,对我也有压迫感。说句实话,我刚见到他时,只是强制自己没有拜服下去。” “就算不能除去弗羊。”绍海公掩盖内心的愧疚,“那张公辅那?他可是玄黎的传承者。你和玄黎可不是主仆,当年大战时,你骨子里恨他的。”说着,盯着鹏赫的眼睛,试探问道:“区区传承者,击败他,对你来说,举手之劳而已。” 鹏赫摇头,“玄黎在西天封阵那,张公辅并不是玄黎。” 绍海面露轻视,口气不善,“鹏赫,那次大战,你击败了那个硬闯传承殿的女人何等强大,难道说,你现在的神息衰退到连这种传承者都无法击败了?” 鹏赫突然出手,漫不经心的伸出手掌,对着绍海公轻拍过去。绍海公存心试探鹏赫,便接下这掌,刚刚对上,忽觉大力传来,后退几步,才稳定下来。 “绍海,我跟随最强大的帝戎作战,不管我的神息多么衰弱,我依然是最强大的神妖。”鹏赫面色微愠,“同是妖族,我是神妖,你是灵妖,说起来,我们之间的战斗更残酷啊!”说起往事,面露不屑,“我们都逃到了东海,算是报团取暖,患难与共,同是妖族,推举我为东海首领,可你们灵妖又何时遵从于我。” 绍海公面色决然,“鹏赫,我们推举你为王,不是让你避世,而是让你带领我们妖族创出天地,在人族相争中把握时机,巧施计谋,重回中土,主宰天下。” 鹏赫不以为意,“重回中土,主宰天下?你没疯吧?当年野穹山大战,弟子梁图河曾到东海求援,我想统帅妖族前去中土相助人族,那是我们唯一重返中土的机会,可你们自以为是,非要等他们两败俱伤,图谋大业,到头来如何?” 绍海公却是摇头,“鹏赫,当年神、灵、妖各族大战时,人族借机崛起,比起当初人族来,我们妖族更强大吧,他们可以主宰天下,我们有何不可?” 鹏赫面露嘲讽,讥笑道:“绍海,放弃那些海市蜃楼,不切实际的想法吧!就算我们统治世界,也不过是变相的人族罢了,你看看你,和人族有何区别?相同的相貌,相同的思维,连用的策略都是人族的,你从外到内都是人族的影子,还谈什么妖族大兴?就算是我们妖族统治世界,你还能恢复到遍地林木的蛮荒时代?” 绍海公脸色微红,强辩道:“若能统治中土,掌控亿万生民,留名万世,雕像弘名,勒石记功,也不枉我们来这个世上走一遭,你说是吧。” 鹏赫哈哈大笑,“勒石记功,青史留名,看看你吧!连这个想法也是从人族学来的!你不过是私欲作祟罢了!放弃这些不切实际的想法,你的力量和你的智慧都没法支撑你去完成这个壮举,承当不能承担的重担,最后只会压垮你自己。” 绍海公苦口婆心劝道:“我们躲在天涯一隅,也不会风平浪静,仇敌自会找上门来,红凤被伤,到头来不还是求助他人,为人所制,与其守,还不如攻。” 说起此事,鹏赫面露狰狞,“一定要将那个狗屁的大魔神碎尸万段!” “枉你还是神妖,这点都看不透?”绍海公语气也带着讥讽,“人族挑拨我们去杀大魔神,也好斩草除根!别忘了,这样的事,人族可没少做,哪次种族大战,不是人族挑起来的?最后得益的都是他们,这次不过是故伎重演罢了!” “够了!”鹏赫愤怒的咆哮,“我们妖族势衰,稍有不慎,就会亡族灭种啊!你做什么我不管,但是,东海妖族绝不会掺和到中土争端中去!我不想妖族最后这点力量被碾压的粉碎。”冷冷的看着绍海公,鹏赫以命令的口吻言道:“无野和无忧都有向道之心,就让他们去泰宗山吧,跟着玄机子学习道法。” 似乎被鹏赫的逼人威势其实所慑服,绍海公不语,只是叹了口气。 鹏赫不容置喙的言道:“无忧、无野和红凤在一起,也能相互照应,我们妖族应该相亲相爱,这不是你希望的嘛。你和圭海公起了争执,将他放逐了?希望你能将他寻找回来!訚代已经去了多少年了,你们之间的恩仇也该消散了。” 绍海公面露难色,“茫茫大海,哪里去找?” 鹏赫逼视绍海公,“你说实话,圭海公到底还在不在人世?” 绍海公有些伤感,“百年了,我再也没有见过他,怕是不在了。” 似乎想起来什么,鹏赫言道:“蛇妖被杀,应是玄机子的意思,让你约束他们,不要过于猖獗,现在好了,蛇妖被除,断了我们一大财路。” 绍海公不以为意,“玄武的贱种,暴虐成性,狂妄自大,不听约束,杀就杀了吧!我只是不解,玄机子为什么让弗羊来东海猎妖,他应该知道,弗羊根本就没能力除去蛇妖的,难道玄机子真的推衍出,弗羊能除去蛇妖?” 鹏赫笑道:“我不知推衍,我只知道,玄机子不喜神族。” 绍海公有些心惊的言道:“玄机子是让弗羊来送死的?” 鹏赫有些不耐烦,“我哪知道!弗羊返回中土,就让无野和无忧跟着去吧!” 绍海公脸色有些愤恨,不过他很快掩藏起来,这正好被鹏赫看在眼中,嘲弄道:“连虚伪和掩饰也和人族学的这么像,谁能看出你是坦荡荡的妖族!” 听闻鹏赫这么直白,绍海公反而觉得自己多心了,有些尴尬的笑了笑。 鹏赫起身,“过几日,随我去迷乱岛看看吧!”…… 无忧围着李乂和张公辅二人,问东问西,当讲到种种惊险处,难掩小女儿家的心情,甚为担忧,绍海公看在眼里,知道女儿家动了真情,便暗叹一声。 李乂在岛中休息几日,过了两日,李乂向绍海公告辞,准备返回东元。绍海公面色有些作难,吞吞吐吐道:“小友,老夫有个不情之请。” “海公有何事,只管说出来,小子能帮忙的,自不遗力。” 绍海公神色恳切,“老夫和尊师野望有些情谊,犬子和小女不能总在这里陪我,他们想去中土见识一番,历练一下,老夫也正有此意,就麻烦小友带他们前去,这有老夫写给野望的信,相烦小友交予尊师。” 李乂接过信件,痛快应承:“顺手而为,谈不上麻烦。” 绍海公面露喜色,“船已就绪,即可出发!这一路也无碍,原来蛇妖还兴风作浪,也被你斩杀,定会风平浪静,老夫就不送了,在此一别,他日相会,犬子和小女就拜托小友了,圭海公之事,他日若有机会,定会到尊师面前解释一二。” 风平浪静,东海宁静,众人乘风破浪,十来日后抵达白石港。? (096) 安抚使梁汝循 成业殿中,皇帝拿着奏折,面带欣慰,“这是梁太史提出来的‘一体剿抚,左右两隔,三面张网,南北梳理’的剿匪策略,这两年来,朕被贼军所扰,愤郁忧危,方寸扰乱,始终不得安寐!细览梁太史这篇上书,方的豁然开朗,算是深得朕心,朕欣喜,梁太史才识明练,博涉经史,果然机变谋猷,国之良玉。” 梁兴奴惶恐的言道:“圣上,此乃犬子妄言!当初犬子上书时,微臣也曾严厉申斥过,让他不要妄议天下大事,身为太史,专着史作便是,不熟悉国政军机,怎能管起这些,臣没让他上书,没想到,这个混小子还是偷偷上书了。” 公道安劝道:“梁相,虎父无犬子啊,令公子我也熟悉,体资文武,明睿笃诚,志存靖乱,希望将来汝循能继承梁相,继续为圣上效力。” 杨茂成笑道:“遭值际会,托身明主,梁太史勇于任事啊!” 公师都直接进入正题,疑惑的问道:“圣上,这梁太史提出来的‘一体剿抚,左右两隔,三面张网,南北梳理’这几条,主张如何?该怎么实施?” 皇帝慈爱的目光盯着梁汝循,言道:“汝循,说出来给大家听听。” “王天宿、邓天佑、刘致昺等大贼巨寇,非有殊才绝力,狡黠凶狠罢了!王天宿尤甚,此贼屠狗之辈,起于贫贱,负滔天之逆,而谋主贺公许、高世察,井窥天智;孽党王宗义、屠公素,效狂犬之猛,然而前两年,众贼忽盛忽衰,终不得尺寸土地,稍稍免杀,微行仁义,而从贼者日众。”梁汝循环视众人,侃侃而谈,“奈何千丈之堤,溃于蚁穴!在臣看来,皇领今日之困,衮衮诸公,难辞其咎,若贪贿屏绝,则国库充盈;朋党不存,则人尽其才;文法便宜,则权不中制!寇虽鸱张,不难一举扑灭。有今日汹汹之祸,臣以为,当首失庙算!” 众人默不作声,皇帝肃然而悲痛,“朕躬有罪,无以万方,万方有罪,罪在朕躬啊!朕为天子,天下兴亡,系于朕一身,皇领如此,朕之过失啊!” 梁兴奴怒骂,“混小子,这是天灾,不是人祸,休要胡说八道。” 余靖昌也不客气的指责,“汝循,很多事,你不知内情,不要妄议朝政。” 皇帝威严的目光扫过,让众人休的啰嗦,又鼓励的目光投了过去,梁汝循指着图上皇领、邕国和梁国,“诸公,这一体剿抚中的一体,就是三国齐心协力,三国为父子兄弟之国,自然同舟共济,当年,邕梁刚浪军暴乱时,庆和帝统兵跨过少习关,助邕梁镇压暴乱,现在皇领遭难,邕梁岂能坐视不理?剿寇需兵,用兵需饷,这兵饷粮草,都需邕梁两国支持,要先说服两国支持。” 皇帝对梁兴奴守口如瓶很满意,笑道:“汝循,看来师傅从未告诉过你,此事商议过了,且姚相已去邕国和梁国搬来了救兵。” 梁汝循言道:“一体还体现在剿抚一体上,单剿不抚,匪徒只有死路,必然死战,反让乌合之众抱成一团,一盘散沙凝聚成堆,前期屡屡剿匪失败,最大的原因就是杀匪立威,不留活路,众贼因此勠力同心,剿匪反而更加艰难。” 见到公师都面露怒色,正要起身反驳,公道安示意稍安勿躁。 梁兴奴知道公师都所想,笑道:“中帅莫急,犬子不是说剿匪不对,我们几位都清楚,剿是不得已而为之,毕竟人就那么多,粮食就这么点,想存活也存活不下来,除了剿杀之外,再无他路!再者,若无将士往日的剿匪苦战,犬子今日的安抚之策也收不到什么效果,所以,剿和抚都是对的,只是时机罢了。” 梁汝循笑道:“臣也是此意,只是词不达意,应通过安抚手段,让众贼相争,就是不能让他们内斗,也要让他们离心离德,各有所求而不能凝聚。” 余靖昌若有所悟,“梁太史所言不错,这让我想起来个故事,一群饥饿的猴子,都想吃桃,若是桃子在训猴人手中,这些猴子就会虎视眈眈的盯着训猴人,准备上来抢夺,若桃子在猴子手中,自然群猴都去和这个猴子打起来。” 梁汝循点头,“余大人这个比拟很贴切,这些匪徒就是猴子,我们应该抛出个桃子去,好让他们抢夺,这抛出去的桃子,就是安抚了。” 余靖昌很是无奈,“梁太史,就怕是连最小的桃子都没有啊。” 梁汝循摆了摆手,诙谐的笑道:“余相,在下谋划的这个桃子可是个井中月,水中花啊,这月亮看着又大又圆,花儿看着很是娇艳,可最终拿不到手。” 皇帝愈来愈有兴趣,“汝循还有此等谋划啊!” 梁兴奴面色担忧,“汝循,这不是家中戏语,这是朝堂,庄严肃穆,不得妄言,你大言不惭,若是做不到了,就是欺君之罪,你可知后果?” “师傅不用担心,汝循神锋铦锷,自有年轻锐气,朕也不是刻薄寡恩之人。”皇帝语气柔和对梁汝循道:“你只管说,朕不会追究你欺君之罪的,战事凶险,在座诸位,谁也不敢说统兵就能百战不胜,何况汝循还是个文官。” 梁兴奴这才松了口气,“圣上宽仁,汝循,继续吧!” 吴庆丁问道:“左右两隔,三面张网,南北梳理,这是何意?” 梁汝循娓娓道来,“左右两割,就是通过元水,将大乐野和元右平原隔离,先彻底肃清元左。至于三面结网,就在于剿匪是为了救人,不是杀人!古之圣人,捕捉鸟兽,也要留下一面,不会赶尽杀绝。若是四面结网,这些浪荡军必然拼命,这网不管多结实,都会被冲破,莫不如留条生路,好熄了他们必死之心。” 众人纷纷点头,公道安也明白了,拍手笑道:“好主意,汝循,先东西分割,再南北梳理吧,是不是打算从南往北的驱赶,将贼军驱赶到北方广野泽?” “中丞聪明识达,思谋深远!”梁汝循敬佩的回道,“圣上,浪荡军中,王贼猛勇,有胆略,御众严,号令一,故而雄于诸寇,隐隐为众贼首领,若能从这里入手,或许能分裂贼军,离间众部,微臣想为使者,前去安抚匪军,劝降王部。” 皇帝看了眼梁兴奴,见他点头同意,对公师都言道:“中帅,此事你和梁相背后策应,若是汝循的镜花水月画了出来,可顶上十万兵马啊!”凝思片刻后,下定决心,“汝循,朕封你为安抚使,假节行事,可节制郡守。” 巨野县衙的政堂中,众多浪荡军首领乱哄哄的吵作一团。 张士达傲慢的问道:“我说安抚使,这是你的意思,还是皇帝的意思啊!” 梁汝循微笑,拱手言道:“自然是我的意思,圣上的意思要等待旨意啊!不过,圣上既让我担任安抚使,我的话,皇帝也会多加考虑的!” 白冰婆伸出两个手指,气恼道:“安抚使莫不是和我等开玩笑,我们七十二家营盘,三四十万人马,少说也要给十万经制军名额,为何就给二万?” 邓天佑附和道:“就是啊,这二万人中,就给了王大帅万人,我们这么多人马只有万人,我说安抚使,我手下有好几万人那?你让他们怎么办?” 王天宿很是不屑,“老刘,你那好几万人,把妇孺老幼都算上了吧!我手下的十多万人马可都是实打实的精壮汉子。”说着,转头问道,“安抚使,要不你再问问皇帝,能不能给四万经制名额,怎么也要给这么多兄弟分两万吧。” 刘致昺脸色阴沉,“我说王大帅,我的人马也不比你少哪里啊!凭什么你就要半数名额啊,你手下的都想做将军,我手下也不愿意受气啊!你说是不是。” 高世察高傲的言道:“很简单,我家大帅的战力过半!” 刘致昺不屑的冷哼道:“我怎么觉得,我手下的儿郎也有这个本事。” 屠公素毫不示弱,“要不然,找个机会见见真章,看看到底怎么样!” 刘致昺“腾”的站了起来,抽出腰刀,“好啊,我刘某就等着这一天那!” 见到大帅上前,刘致昺的亲军都拔出了长刀,王天宿身后的亲军头目王宗义也不甘示弱,拔出长刀,立在王天宿身前,“刘帅,要不,现在出去放个对?” 刘致昺的亲兵头目也对王天宿言道:“如此,那我也请教王大帅吧!” 看到要撕破脸,盖破六起身,很是气恼,“这个安抚使的计策毒辣啊,故意让我们内讧的,他没来之前,大伙不是好好的嘛,怎么他一来就打起来了。” 迟霸道见两方剑拔弩张,慢悠悠站了起来,“这一粒米,一两银都没见着,就他娘的干起来了?要不说,人家总说我们是贼军,匪寇那!大伙看看自己,像不像鼠目寸光的匪寇。”冷嘲热讽的语气虽让众人很不舒服,却也不自觉放下了手中刀枪,“我说啊,咱们这些人,去投靠什么皇帝老儿啊,这样自由自在的,不是挺好的吗,就算是个个成了将军,人家眼里,我们也是贼军,也是轻贱我们!” 苗方预大咧咧的站了起来,满脸的不屑,“就是,迟大哥谁的对,大伙是不是天生贱种啊,随便扔过来块骨头,看看,像一群狗一样,还当是什么大肥肉来吃那!难道大伙都忘了浪荡军了,到了最后,谁得了好了,不都死在瀚海边。” 白冰婆恼怒的骂道:“啰里啰嗦!你们几个手下没有多少人马,当然不愁,你们知道我手下有多少张嘴要喂吗?这喂饱他们的粮食从哪里来?” 迟霸道豪气拍了拍腰刀,“咱们有人有刀,想吃,就自己去抢!” 白冰婆冷冷言道:“我手下没有吃人的胃口,他们吃不下两脚羊。” 迟霸道仰天大笑,“什么两脚羊,应该是不羡羊,特别是孩子的味道!只要有人,我的健儿们吃惯了鲜美的嫩肉,吃不下跪着乞来的狗屁皇粮。”说着,到了梁汝循面前,尽显挑衅之姿,“安抚使,你是公子哥,想必是天生华贵,锦衣玉食,山珍海味也都吃过了吧!明日老哥设宴,让你尝尝蒸孩儿、蒸凝脂、爆炒人心,还有现开瓢的热脑,这生吃的滋味,我保证安抚使吃完了,再也不想羊肉了。” 看着王天宿和刘致昺,迟霸道若有所指的言道:“我说两位大帅,你们亲口告诉安抚使,这不羡羊的味道,是不是我说的那样?要说这嫩羊,还是王大帅最先在成武吃的那!要不王大帅今晚就设宴招待安抚使,我们也顺带打打秋风。” 梁汝循冷冷言道:“圣上屡屡听闻你的名声!圣前没少有人提起你来。” “老儿坐在金銮殿上,品论天下,当真是圣人面孔。”迟霸道哈哈大笑,陡然换上冰冷的面孔,“榨着民脂民膏,吃着人血人肉,这蠢货不过惺惺作态罢了,若能做个好皇帝,何至于率兽食人!今日残局,皆是这个蠢货所为。可惜啊,我不能攻下中都,要不然,定会将这些世家大族的心都挖出来,看看是不是黑的!就是皇帝老儿,我也将他碎尸万段,让他去陪伴进入我们肚子中的万千冤魂。” 苗方预也哈哈大笑,语气豪迈,“痛快,大丈夫当应如是,苟苟且且的活着做什么,我手下的儿郎们也是如此,轰轰烈烈的杀下去,杀向金銮殿。” 梁汝循语气冰冷,“圣上曾有言,万方有罪,罪在朕躬!同类相啖,满腹而饱,犹以为惨,弱肉强吞,伏弩椎刃,天下何其多,可是如迟霸道、苗方预之流,啖人血肉骨髓,不以为耻,而甘之如饴,则天、地、人皆不能容!” 迟霸道和苗方预相视而笑,“若是皇帝老儿有言语诛人的本事,我们怕都死几百回了,你做安抚使来劝降使诈,还不是那个老儿没有砍死我们的本事。” 二人肆无忌惮的大笑,对王天宿拱手言道:“王大帅,我们二人先去了。” 看到二人离去,王天宿阴沉着脸,“今日到这里,明日继续商议。” 帅府中,王天宿正和手下的心腹们共同商议,屠公素担忧的言道:“手下来报,安抚使去了刘致昺的帅帐。舅帅,他会不会被安抚使说动,偷偷投降官兵。” 贺公许上前,“我们百盟被安抚使搅的乱了,皇领该有大动作了。” 高世察和其他众将都频频点头,“贺副帅所言不错。” 贺公许提议道:“我们和邓天佑、刘致昺交换质子如何?” 高世察摇摇头,“贺副帅,此举不妥吧,大帅只有两个公子,这邓天佑和刘致昺可有好几个儿子那,他们不在乎得失,我们可不能不防备啊!” 屠公素言道:“这个不难,他们不管有几个儿子,反正三家都要分开,邓天佑的五个儿子,我们要三个,刘致昺要两个,反正不能给他留下。” 成业殿中,梁汝循对皇帝和众位中辅言道:“所赖圣上齐天洪福,此次前去,微臣不辱使命,虽然没有劝降成功,可也算是摸透了几路贼军的情况。” 梁汝循道:“这几路贼军中,首先要打的就是沼泽蛟迟霸道、山林豹苗方预和大耳鼠盖破六这三家,这三家屡屡侮辱圣上,最为猖獗,也最为凶残。” 皇帝意气风发的对众人言道:“好,就做好围剿的准备。”? (097) 又见宫无忌 返回东元的战船上,张公辅在舱内不时的来回踱步,如同被困的野兽,眼神令人恐惧,连向来大大咧咧的无野也看着浑身发寒,远远避开。 张公辅在努力压制对鲜血的渴望,自从到了龟元岛,接触到生人后,压制的渴望骤然爆发了,无忧所传来的气息却让他感到美味无比,这几天来,他的内心翻江倒海,每看到无忧白皙的皮肤和隐约可见的血管,总有冲上去撕咬的冲动,在旁虎视眈眈的李乂时刻警戒着,警惕的目光让他生生压制住嗜血的渴望。 船只抵达鱼丰港,这里船进船出,人群熙熙攘攘,叫喊声彼此起伏,有的正在搬运捕来的海货,有的商贩在忙着称重,有的正用海盐研制咸鱼,虽然腥臭扑鼻,可都感觉这人间烟火气如此香甜,众人都掩藏不住脸上的欣喜,东张西望。 僚光、闻楼和无忧等人久在东海,看此盛景,欢喜雀跃的下船。无忧娇美动人,僚光眼波荡漾,闻楼妩媚火辣,海港上的汉子们都停下手中的活计,贪婪的目光盯着三人。无忧被众人火辣辣的目光吓得如同受惊小鹿,僚光则是无所谓的向前,而闻楼的带着骄傲的挺了挺胸膛,这让围观的众人眼睛瞪的更大了。 面色蜡白的张公辅下船后,没有打算同行,急切的和众人辞行,“诸位,我就不陪你们了,离家多日,怕家人担忧,就在此别过了。” 李乂微微叹气,想说什么,又没法说出口,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 张公辅见李乂欲言又止,笑道:“杀一恶人,便是救了更多善人。” 李乂摇了摇头,劝诫道:“杀一恶人,也便成了恶人了。” 张公辅没有辩解,也没争论,只是上前拍拍李乂肩膀,似乎躲避了这个沉重话题,笑道:“别忘了,等你写稗史时,我要把梦境讲给你听。” 辞别众人,刚走了几步,就听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白羊兄。” “你是?”张公辅回头看到来者充满了邪魅的笑容,便认了出来,“黑袍客。”有些不可思议的言道:“没了那副假面孔,竟是如此的俊逸的年轻人。” “年轻人?”黑袍人很是惊讶,随即哑然失笑,似乎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年轻人?我这个岁数竟然也成了年轻人?你可知道,我有多老了。” 张公辅淡然笑道:“不论你多老,在我眼中,你永远都是年轻人。” 看到对方的眼神,如渊似海,却又平淡无奇,漆黑的眼珠似乎遮掩了所有的沧桑,黑袍人脸色凝重起来,恭维的拱手行礼道:“在下程星垣!” “我先走一步。”张公辅没有多说,匆匆而去。 身后传来了程星垣的声音,“我有幸见到颠婆婆。” 匆匆的脚步犹豫着停下,张公辅转身问道:“颠婆婆说什么了?” 程星垣并没有回答,反而问道:“你究竟是谁?” 张公辅高冷言道:“我就是庸俗无比的凡人。” 见到逐渐张公辅离去的身影,程星垣嘴角露出了笑容。 辞别张公辅,李乂领着众人到了宫府去找宫无忌,准备取走绝影。 宫家的发迹,颇为传奇,他们来自异邦,当时,东元纪郡发现了火油,却难以点燃,宫家先祖熬炼这种重油,得到了粘稠的油渣,并在无意间发现了其中价值,用于造船!油渣相对桐油廉价的多,用这种黑脂包裹的船体,能百年不腐。凭着这个家族绝活和培植的庞大造船产业,宫家凭借贸易,慢慢跻身四大世家。 在永兴大街上,宫府是最为庞大的府邸,李乂驻足,仰视高大的府门,乌黑的府门让人感受到了高门大族所带来的压迫感。跟随着下人进入,环顾整个府邸,斑驳迷离的高大石墙,环抱的参天古树,道路两旁的奇花异草,园中的亭榭,虽无金碧辉煌,却让这座府邸更显高深幽静,隐隐的彰显世家大族的风范。 推开东院大门,就见到偌大的庭院中,宫无忌正伸着头,瞪着眼,亢奋的看着场中的两只斗鸡在厮杀。所有的人都全神贯注,丝毫没有注意到李乂等人到来,带路的家仆不敢上去搅了宫无忌等人的雅兴,只在旁边静静等着。 两只斗鸡十分凶猛,脚上绑上了锋利的刀片,相互踢啄,斗得难分难解,伤痕累累,血迹斑斑,看到斗鸡呈现出来了疲态,宫无忌高喊道:“快喷冰水。” 小厮不敢怠慢,赶紧将一桶冰水劈头盖脸的朝着斗鸡泼了过去。没想到用力过猛,两只鸡都被喷的湿淋淋的,顿时,两只斗志稍懈的斗鸡被喷醒,重新凶猛的啄咬起来,看到对方的斗鸡也十分凶猛,宫无忌愤怒的将身边的小厮一脚踹了出去,大骂道:“你这个蠢货,老子今日要是输了,就扒了你的皮。” 见到自己的斗鸡鸡冠流血,无力的败下阵来,宫无忌恨恨的将金条给了身边的中年人,十分不甘的言道:“老小子,你等着的,下一次肯定让你屁滚尿流。” 南宫资嘿嘿的笑道:“这次我做东,喝个花酒去。”说着,便命令身边的小厮,“去,好好照顾我的金元帅,下次还让它出战。” 看着得胜的斗鸡,宫无忌问道:“老小子,这金元帅卖我如何?” 南宫资恋恋不舍的看着斗鸡,有些心痛言道:“你也知道,我的金元帅今年出站以来,大小十余次了,从未败过,帮我赚了百金,我怎么舍得卖?” 宫无忌盯着满身是血的斗鸡,掩饰住眼中的贪婪,狠了狠心,“你这只鸡都这个样了,估计下次就废了,还不如卖给我,五两金子如何?” 南宫资坚决的摇了摇头,“绝对不行,这话你都说了几次了?起码有五六次了吧!可每次我这金元帅不都赢了吗?实在价,少了二十两,绝对不卖。” 宫无忌眼睛一转,“你想用这破烂货卖个天价啊!一口价!十两金子。”见南宫资面色稍动,更是狠了狠心,对小厮言道:“去,取十两金来。” 南宫资麻利的接过金条,把金元帅赶紧递了过去,小厮满心欢喜的抱了过来,正要解下“金元帅”脚上的刀片,可是这只斗鸡十分亢奋,开始乱叫,双腿乱瞪,划破了小厮的手指,在地上挣扎了两下,就死的挺挺的了。 看着地上的死鸡,宫无忌脸色铁青,转头对南宫资言道:“老小子,你是不是给这只鸡喂药了?怎么死的这么快,赶紧把金子还我,这事就当没发生过。” 南宫资将金子揣了起来,不客气的言道:“怎么,你没给你的斗鸡喂药?我问你,那只斗鸡没喂过药?咱们这行规你也清楚,钱货两清,鸡在我手里死了,我自认倒霉,可是到了你手上,就是你的了!再说,这只鸡可是你想买的。” 宫无忌冷哼几声,脸色变得难看,看到刚才抱鸡的小厮,宫无忌又狠狠的踹了过去,口中大骂道:“让你这贱手这么快,就不能看看,你个蠢奴才。” 这次小厮早有准备,宫无忌身形刚动的时候,就赶紧躲开了。 宫无忌这一脚用力过猛,冲到李乂面前,正好被李乂一把抓住,扶了起来,宫无忌正要大骂,当看到李乂,面露惊喜,亲热的喊道:“弗羊兄。”转头介绍,“这位就是说书人口中的大英雄,勇闯蛇穴,力斩蛇妖,为小郡主摘取妖丹的大英雄。” 见宫无忌如此吹捧此人,众人也都懂事的躬身言道:“恭迎大英雄!” 宫无忌带着与有荣焉的神色和谄媚的笑容,连连恭维,“你现在可是大英雄了,连青楼的说书人都在传颂你单枪匹马,大战蛇妖,勇救郡主,这么一出英雄救美的故事,从说书人嘴里说出来,你可是风流倜傥,勇武绝伦的勇士了。” 李乂开玩笑道:“怎么?难道我不是?” 宫无忌上阴阳怪气道:“风流倜傥?真该让那些说书人看看你的真容!” 李乂不愠不怒,“无忌,你知道我来这里做什么的。” 宫无忌絮絮叨叨,“赶紧牵走,你那匹马可真是害群之马啊,这一年来,我马厩里的好马被这个畜生踢了个遍,对马厩里的母马是视而不见啊!你那匹马,我整天拿它做祖宗供着啊!吃好的,喝好的,说起来,我这次可是亏大发了。” 无忧听到宫无忌说的这么幽默,顿时噗嗤声笑了出来。 无忧为了方便出行,已是女扮男装,也是玉树临风。宫无忌不快的看着无忧,等扫过胸部,便发现了端倪,上前使劲的嗅了嗅,不怀好意的嘿嘿笑了起来。 无野见无忌如此无礼,勃然大怒,冲上去就要打。见到有人居然要对主子下手,护卫气势汹汹的上前,准备痛殴这野小子。无野蛮劲一下子被激发出来,拳头朝最前面的护卫打了过去,只听砰砰两声,两名强壮的护卫顿时飞了出去。 李乂赶紧将无野的手抓住,李乂的手如同铁钳,抓的无野纹丝不动。 无忌看着地上护卫,怒骂道:“真是废物,干啥啥不行,吃啥啥没够,斗鸡斗鸡不行,打架打架不行,真不知道养你们这群废物干啥,回头把你们都打发了。” 躺着地上表示忠勇的二人赶紧忍痛爬了起来,叫嚣着冲上去,无忌怒骂道:“别丢人显眼了,赶紧滚蛋吧!我怎么养了这么一群活宝。” 见到众人一哄而散,无忌热情的拍了拍李乂的肩膀,招呼道:“走,兄弟,我请你去喝花酒。”然后对无野言道:“无野,你去不去?” 无野久在东海,不知道花酒是什么,一听说喝酒,就爽快的答应了。 李乂可是知道花酒是什么,不过无忧在身边,不好明说,就对赶紧的劝阻无野,“想喝酒,回头我请你,无忌兄的酒里有酸味,不好喝。” 无忌看着无忧等人,大笑道:“人生飘忽百年内,且须酣畅万古情。” 在酒宴上,宫无忌眉飞色舞的言道:“弗羊兄可是立了大功,猎杀的蛇妖胆,返回后,就交给了大公教的大仙师,大仙师亲自炼丹,让郡主服下,说起来真神,几服丹药下去,郡主就容光焕发了,要说,还是仙师厉害啊。” 南宫资举杯笑道:“无忌兄,日后若有见到王上的机会,你也顺带提携老兄一把。”说着,将二十两金子还了回去,“这些金子还是还给无忌兄吧!” 宫无忌接过金子,“若是我给你面见王上的机会,你怎么报答我?” 南宫资想了想,“若是兄弟能有这能耐,我就把今年从你哪里赚来的百两黄金如数奉还,而且,我还给兄弟百两黄金算是报答,如何?” 宫无忌露出笑容,“好,价格还算是公道,今日就让你见到王上。” 南宫资有些将信将疑的盯着宫无忌,“我说,兄弟,这有点……” 宫无忌大大咧咧的挥了挥手,“且听我安排就是了。” (098) 比武独孤意 宫无忌领着众人,驱马朝白石港的甲辰水师而去。 甲辰水师坐落在白石港的入口处,扼守着水道的咽喉。远远望去,在广场中心初,摆放着庞大无比的丈高蛇形骨架,让围观的众人看起来很是渺小。 南宫资言道:“当这条巨蛇被拖回港时,实在想象不出,怎么才能杀死这么大的怪兽,听说书人讲书,才知道是句将军抱着火油罐冲了上去,和巨蛇同归于尽的。”说起这些,面露敬佩,“我和句孝和一起喝过酒,是条真汉子啊!” 宫无忌满脸自豪,“句舰佐壮烈殉国,王上怜其忠勇,旌表加封为忠勇将军。”说到这里,看着李乂,“家父以此来激励士气,其实,杀死巨蛇,弗羊兄出力最多,这算是夺了弗羊兄的功劳,待会儿,见到家父,弗羊兄还要多多担待啊。” 李乂很是伤感,“句兄死的刚烈,无愧于英雄之名。” 宫无忌向来玩世不恭的脸上露出敬佩之色,“弗羊兄这是本心之言,舍小为大,舍家为国,家父最欣赏你这样有勇气,有肚量的好男儿。” 过了转角,远远就看到海面上,二十多艘战舰根据不同的旗帜,有条不紊的摆出了一字阵,锥形阵、雁形阵等,有观众倾慕的言道:“看这水师阵型!多熟练。” “这可是中天第一水师,可是响当当的大军。” “当年就是咱们水师,打的皇领屁滚尿流,元镇大战时,宫帅统领着水师,横行北海,让皇领毫无办法,元镇大捷,就是宫帅的功劳!” “宫帅那可是真英雄,东元的真汉子,听说书人讲起,十年前,元镇大战时,人家宫帅可是立在船头,第一个冲在前面,亲手射死了对方的主帅。” “当年的元镇大捷,都是大征台,大司马师辰善夺来的。” 旁边朋友嘘声道:“就你怪话多,当心抓了你!” 宫无忌不远多听,便催促众人,“走,我们去帅府。” 进入正厅,大名鼎鼎的宫靖海和无忌长得很不一样,无忌胖,宫帅瘦,无忌白,宫帅黑。宫帅穿着紫常服,看起来更像是文士,儒雅举止令人折服。 宫无忌给父亲介绍李乂,当听到李乂猎杀蛇妖,取来了蛇妖丹救助小郡主,宫帅顿时对李乂刮目相看,“今日在我府中待一晚,明日我们去拜见王上。” 第二天晌午,宫帅带着宫无忌、李乂和南宫资,在两名中官的统领下,到福清宫拜见王上,听过救助缇仙的壮士归来,王上宣谕,将他们召入宫中。 王上听完宫无忌绘声绘色的描述后,禁不住的赞叹道:“果真是我东元壮士,冒死相救郡主,寡人感激不尽,有什么请求,尽管提出来吧。” 李乂回道:“王上,草民愿游历天下,拙笔写春秋,为后人留些笔墨。” 王上很是欣慰,“倒是寡人小瞧了你,文识胆略俱佳,是我东元不可多得的人才,没想到,我东元还是不能让人尽其用,致使野有遗贤啊!” 李乂恭谨言道:“行万里路,方能破万卷书,着书立说,也是报效国家。” 国王点头,“你舍身屠妖,寡人对你这样的忠勇之士也不吝赏赐,特恩准你入金乌卫,做个队率吧!将来入东序修习,若是学业有成,可为我东元效力。” 待和李乂聊完,国王看着南宫资,疑惑的问道:“这位是?” 宫无忌赶紧上前言道:“王上,他当日和李乂一起屠妖。” 南宫资见到王上点头,掩藏起自己内心的狂喜,面色倒是看起来很沉稳,“王上,小人是南宫家的南宫资,南宫镜就是小人的姐姐。” 听闻南宫镜,国王心里有数,问道:“你多大了?修习过什么?” 南宫资言道:“王上,小人三十有八,曾在东序修习过七年的礼记。” 国王想了想,“学有所成,元镇倒是缺人,你可愿意远赴边关,投效国家?” 南宫资大喜,赶紧跪拜在地,“小人叩谢王上如天之恩。” 众人谢恩,正要离去,翟元一来报,“王上,小郡主说要当面感谢李壮士。” 国王微微有些愣神,笑道:“这是应该的,知恩图报,也是做人的根本。” 得到了王上恩准,翟元一领着李乂,奔着福宁宫而去。刚到宫门,就见到缇仙兴高采烈的迎来,二人相视一笑,都有种说不住来的感情。若说此前二人只是坦坦荡荡的好友,可是自从大难之后,缇仙隐隐的把他当做了生命的依靠。 缇仙身旁有名身穿绛紫色襦裙,粉妆玉琢的文静女孩,肤色光美,清新俊逸,比缇仙还要娇美几分,翟元一便介绍道:“这位是绛仙郡主。” 缇仙指着李乂介绍道,“姐,这位是斩杀蛇妖的大英雄李乂。” 绛仙看到李乂憨厚淳朴,一点也不冷酷锋锐,比独孤意差远了,便在缇仙的耳朵上小声的说了几句,缇仙眼珠一转,对李乂言道:“随我来。” 舍下翟元一和宫无忌等人,三人到了小丘下,远远听到了叮叮当当声,循声望去,见大君和独孤意正斗得不亦乐乎,大君在独孤意四周游走,看准时机,不时的发动进攻,而独孤意则处在防守的位置,只是直截了当的拦截奔来的木剑。 “君上注意了。”独孤意低声提醒,只见手腕轻旋,木剑如同破洞而出的黑蛇,带着啸声,骤如闪电的出击,没等大君反应过来,剑尖已指大君咽喉。大君只得罢手,取过冷水浸泡过的毛巾,擦了擦汗水,举起茶水,一饮而尽。 感受到独孤意浑身散发的剑气,李乂禁不住的多看了几眼。 这位着名的“修罗剑”来自遥远的大夏,关于他的出身和经历,他只字不提,四年前,独孤意在中都街头终日烂醉如泥,几成乞丐,大君去中都给皇帝祝寿,跟随大君的修增安说此人绝非凡夫俗子,虽然放浪形骸,但却气度不凡,大君将其收留,被屡次挑战,到了此时,众人才知道他的剑法高深莫测,不出一年,便名震东元,未尝一败,大君欣赏其才,引为心腹,平时便跟孤独意学习剑术。 “哥,这就是斩杀蛇妖的李乂。”看到大君冷淡,缇仙有点不高兴了。 李乂摇头,“郡主言过了,蛇妖是三军合力斩杀的,我哪有那个能耐。” “让我哥看看你的厉害。”缇仙提议道:“和独孤意比试下吧。” 想起老道叮嘱的“九守”,李乂不想卷入是非,便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见李乂如此不识抬举,独孤意心中火起,握剑言道:“没听到郡主所言吗?” 师宜阳笑道:“独孤意,和他切磋切磋一二,切记轻重,不要伤人。” 冷锋在手,散发着浓浓的煞气,让人感受到凛冽杀机,独孤意仿佛一下寻找到了力量的源泉,面色凝重,冷孤的声音言道:“此为冷锋,可要注意了!” 面前的剑身弓曲,剑身布满各种花纹,如行云,似流水,玄妙异常。李乂缓缓抽出野望剑,凝视着对手,李乂平静如水,淡然注视着眼前的独孤意。 简单直接,冷锋在空中划过光弧,直奔而来,迅捷如风,疾如奔雷,夹杂着迅猛的声势。李乂看到了对方眼神中燃烧的战意和对胜利的渴望,感受到冷锋散发出来的凛冽寒意。李乂的野望剑轻轻拨开迅捷的剑锋,碎金裂石的左拳出击。 “嘭”的一声传来,身躯在空中划出长长的弧线,远远落地! 一招胜敌!李乂收身,面色平静如水,抱拳施礼“承让了!” 在心如止水中,李乂有种顿悟,他不明白在哪里,但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了的剑意,激发了李乂内心封存神识,他有种顿悟!李乂想触摸这悟觉,可这种感觉却又那么虚无飘渺,不可捉摸。神想!意境!李乂神识中感悟着境界的力量。 “哥,没有骗你吧。”绛仙对着师宜阳骄傲的说道。 大君原以为这独孤意仗剑横行天下,没有想到在李乂手中过不了一招。一切太过于震撼了,顿起收揽之心。“李乂,留在我身边为侍卫长吧!” “多谢厚爱,在下过几日要回去了。”李乂婉拒了师宜阳的盛情邀请。 “以后来巨嵎城,就到王宫做客。”师宜阳递给李乂块玉脂腰牌。 接过腰牌细看,正面写着“威武鹰扬”,背后雕刻着栩栩如生的飞鹰图案 大君笑道:“以后拿这玉牌可直接来王宫找我,你要回泰郡,我会行文的。” (099) 英羲再现 见李乂一拳击败独孤意,在缇仙眼中,李乂高大而神秘,她想起在西院也有名神秘的女武士,对绛仙言道:“姐,领他去看看那个哑女吧!” 想起西面院落中最为神秘的来客,绛仙神秘兮兮的言道:“她可不是什么哑女,她就是不愿意和我们说话!这个哑女都来了多少年了,从我记事起,她容貌丝毫没变过,我听昆嵛山的老道说过,这种女人就是妖女!” “姐,我听人说,这个妖女是渔夫在东海捕鱼时救的,父王痴迷这个哑女,还想娶来,可不知怎么回事,她对父王总是不理不睬的。”缇仙吃吃笑道。 绛仙小声言道:“我巫马姨说,她让枢密府找他丢在泰威山的儿子。” “我偷偷去过几次昆嵛山,本想带你去的,只是你嘴不严,巫马姨说我有慧根,让我留下修行。”缇仙说到这里,掩饰不住脸上的喜悦和骄傲。 “你要做道姑啊?”绛仙大吃一惊,然后嗤嗤一笑,马上就想到缇仙在昆嵛山戏耍那些道士的场景,“你不怕搅得昆嵛山里面的道士六根不净啊!” “那些道士,好生无趣!”缇仙压低声音,“巫马姨赌气去昆嵛山,还与这哑女有关!这个哑女很不简单那,巫马姨给我说,这个女人是那勾人的狐狸精。” 绛仙摇摇头,“别瞎说,什么狐狸精啊,人家都从来不说话。” “不说话,还能让人神魂颠倒的,这一定是狐狸精,要不,我们找长春子这个老道,让他去降妖除魔。”缇仙想到要去降妖除魔,就非常兴奋。 绛仙赶紧制止,“什么降妖除魔啊,这个哑女真要是妖魔,我们早就没命了。” “也是,这哑女很厉害的,独孤意挑战过她,人家都没动手,独孤意就不敢再称东元第一剑了。”唯恐别人不信,缇仙赶加一句,“这是独孤意亲口说的。” “走吧!”绛仙催促众人,“我们不要去打搅人家清净了。” “要不让李乂去会会她。”缇仙更是按捺不住好奇,“试探下这个女人。” 郁郁葱葱的林木幽深高大,显得幽静僻静,穿过开满鲜花的花廊,三人到了幽静的院落前面,缇仙鼓起勇气,隔着院门,大喊道:“姐姐在吗?” 过了片刻,幽深院落中传来了轻微的“吱呀”开门声。 面带黑纱的女子款款而出,身材修长,面纱遮住脸庞,露出的眼神蕴含着永不熄灭的光芒,俨如天鹅般的眼眸,深邃而神秘;弓样的眉睫,荫掩着盈盈双瞳,虽然眼神有些黯淡,却有着倔强和高傲,看到前来的三人,微微皱眉。 “多有打扰,望姐姐不吝赐教。”缇仙笑嘻嘻的言道。 哑女沉默不语,摇了摇头,有种拒人千里和不屑一顾的味道。 李乂感受到哑女身上蕴含的熟悉气息,这是无法言明的感觉。女子目光怔怔的看着李乂,神色没有凌厉和高傲,偶一流盼,柔丝般的甜美若隐若现,看的绛仙和缇仙都呆了。看李乂那痴迷的眼神,缇仙确定,这女子真的是狐狸精啊! “既然姐姐不愿比武,我们就走了。”绛仙想快快离开此地。 哑女上下打量着貌不惊人的李乂,“你跟我来。”说着,移步到了院落中。 绛仙和缇仙也要跟上,哑女回头看看二女,用严厉的目光示意她们留步。 二人来到竹子环绕的廊道中,哑女站定转身,拳头就冲着李乂而去,李乂感到对方并无杀气,微微运用元力,也不躲闪,接下这招,挥拳还击,两人也不用兵刃,就赤手相搏起来。打了片刻,哑女猛然停手,示意李乂随她到屋子里去。 进入屋子,哑女直接问道:“你的……名字?” 没想到哑女会说话,李乂感觉不可思议,回道:“在下泰郡李乂。” 随手摘下黑色面纱,恍如圣光照耀下的女神,李乂一时间竟恍惚起来,耳边充斥着似是遥远的声音,“我……英羲……”英羲淡然笑着,“你去过,方丈岛?” 李乂暗暗吃惊,此女竟然对自己了如指掌,顿时警觉起来。 英羲直截了当的言道:“你到神殿传承了?” 见李乂点头,久久沉默后,英羲露出凄然的笑容,轻抚白玉脖颈上帝戎制作的白泽角项链,此时,从项链的黑宝石中涌来阵阵气息温暖心田。当年被鹏赫所伤,在大海飘零时,就是项链上传来的生机让她活了下来,想起帝戎,英羲的内心又变得坚强,想到自己的责任和承诺,英羲面色坚毅,问道:“见到鹏赫了吗?” 李乂感到英羲的凄苦,禁不住难过起来,“是他把我们送回来的。” “你能得到传承。”英羲想到什么,问道:“你降服了飞天犼?” 见李乂点头,英羲陷入了遥远的回忆,缓缓言道:“四十多年前,我在神域得到传承,降服了飞天犼,为了我的承诺,来到了中土。” “神域?”李乂惊讶的问道,“是众神居住的高天神域?” “不!是荒凉的极北地!”英羲苦笑,“没想到,刚进中土,就被太一教的几位老怪物发现,为了避开他们的追捕,我受了重伤,将孩子丢失在泰威山。我想方设法去东海接受神殿传承,却在那里碰到了鹏赫,我初入尘世,哪知险恶,被骗取信任,被鹏赫偷袭。我伤重之下,带着飞天犼与他激战十多日。” 李乂宽慰道:“鹏赫也收了伤,看起来也是很重。” “飞天犼缠住鹏赫,让我仓皇逃走,在海上漂流了十多日,本以为葬身大海,万幸被渔民所救,来到了这里,受王府庇护。”想起此段往事,英羲心有悔恨,“我太天真了,竟然相信了敌人,鹏赫若不受伤,你不会返回中土的。” “为何?”李乂想起鹏赫看自己第一眼时,凌厉眼神中的确带有杀机。 英羲露出淡淡的凄然笑容,“杀死我们,那是他的本能在驱使。” 李乂关切的问道:“你伤了元气?” 英羲无奈的苦笑,“我丢了飞天犼,毁了羽翼,在那一战中,我几乎失去了一切,这让我变得心灰意冷,所有的梦想都在那时破灭了。” 李乂如实相告:“我带来了飞天犼。” “你降服了飞天犼?”英羲目露不可思议的表情,激动的有点失态,“我想看看飞天犼,当日正是它和鹏赫死战,我才得以逃脱的。” 李乂将飞天犼带到了英羲的院落,飞天犼见到英羲,马上就匍匐在英羲面前,凑到英羲身边,在她身边蹭来蹭去,无比的欢悦,发出了幸福的哼哼声。 看到更加壮硕和灵活的飞天犼,英羲兴奋的抚摸起来,恳求道:“我知道这是你的,李乂,我能把飞天犼留下来吗?对我来说,它是我的亲人。” 看到英羲和飞天犼的亲密,李乂点头,“物归原主吧。” 英羲心情大慰,好奇问道:“你修炼的什么功法,为什么你体内的元气好亲切。”似乎想起帝戎交给她的那本龙皮书,惊讶问道:“你得到了龙皮书?” “龙皮书?”李乂想不起什么时候得到过龙皮书。 英羲解释道:“那是关于如何修炼元气的功法,里面的修行方法迥异……” 李乂惊讶的无以言表,“难道是我修炼的功法是你的?” 英羲对事情来龙去脉解释道:“初来中土时,我带着这本龙皮书,那是我最珍贵的回忆!可那三个老怪物容不得我,龙皮书和厹伐就在那时被掠走了。” 家中的龙皮书是太伯父留下的,自己佩戴的青龙玉也是太伯父赠与自己的生日礼物,太伯父已经成为巨大的谜团,引的李乂好气无比…… 李乂辞别英羲,二女见李乂出来,心里的石头才稍稍落地。 二人并马而行,李乂要返回泰宗山了,缇仙前来送别,“弗羊兄,来日方长,若有机会,我们去泰宗山游玩,看看你们那钟灵毓秀的宝地。” “走啦,哥哥。”无忧从马车内探出头来,风情无双,柔媚无限。 “你的小表妹喊你了。”缇仙有些不高兴,“还不快过去。” 辚辚烟尘,李乂和无野驱马,一行人向着泰宗山疾驰而去。 (100) 旻伯游 浦安城北,距离三十多里地,是片低矮的山丘,名作兴公丘。 兴公丘是常扬公府的家族墓陵,为了让先祖能死后享受安宁,这里被严密监管,公府军队严密把守,不会让人随便进出,属于绝对禁地。 树木掩映下,清澈小溪旁,有座不大的茅草院落,石基、泥墙、茅顶,青苔碧绿,印影石阶。窗户四开的正堂微风吹过,微黑的松木桌上,封皮泛黄的经书据说由教母亲自撰写,盯着这本经书,从日中到日落,盘坐的旻伯游依然犹豫不决,不知要不要打开,便闭上了眼睛,将手放在扉页上,感受这本书中蕴含的不同。 草庐上的水滴落下,敲打着青石,发出了细微的啪啪声,感受到了内心的共振,旻伯游从冥想中醒来,睁开眼睛,不再犹豫,翻开封面,映入眼帘的是《乾坤诸世》四字。如血的文字隐现在羊皮纸上,冲击着神魂,耳畔似乎听到了金鼓齐鸣、兵戈碰撞、三军呐喊和凄厉的叫声,心神激荡,脸色惨白,赶紧将书本合上。 压制内心的激荡,定了定心神,揉了揉眼睛,重又打开经书,如血的文字如同活了过来,在眼前跳跃,“北方乌云覆压中土,南方阴影笼罩大地,阴鬼暗魔将重掌力量。尘世在这力量面前坍塌摧毁,人类将沉沦于无尽恐惧和无限悲伤中,七国在这愤怒的冰火力量面前,终将帝支破碎,世间所剩者,皆是毁灭……” 如同悠远的歌声吟唱,“北方鬼风带来哀嚎,南方群龙增加苦悲,人类被灰烬覆盖。但终有人类的英雄来面对,如同晨曦中的摧残光芒,驱散阴影乌云、而英雄将同这世界一同崛起,最后一战中,战胜黑暗,终会为我们带来光明!” “阴鬼!暗魔!群龙!英雄!”旻宗主轻声呢喃,逐步陷入沉思…… 陵墓甬道入口处,矗立着巨大的双角天禄和无角辟邪的雕像,鸿泽和缙云仁下马步行,以示对先祖的尊重。向前看去,甬道两旁站立着上百大小雕塑,文臣居左,武将居右,这些被精心挑选的良臣武将用来守护主公的陵墓。看到雕像下的名字,每个都是耳熟能详,他们丰功伟绩在常扬编年史《国策》中都有记载。 排在武将之首的是常扬的战神,孙胜武,他的雕像巨大,并没有披挂战将的甲胄,而是穿着对襟战袍。指着孙胜武的雕像,鸿泽对身边缙云仁敬佩的言道:“云仁,这就是我们最着名的儒将孙胜武,他本是东元千乘人,因郁郁不得志,才投奔我们常扬。他和伍本虚一文一武,一内一外,建立了不世功业,带领常扬军队,和敃越大小百战,未尝一败,夺其都城土领堡,将敃越驱逐到了平水之南,将常扬疆土开拓了两倍有余,也就是从他之后,常扬才算是名至实归的公国。” 缙云仁点头,“我从小就听说书人讲他的故事,说他武功十分了得,在万军之中,取人首级,如探囊取物,我苦练武功,希望成为他那样的英雄。” 鸿泽被逗得大笑,“这是说书人虚构故事,夸大其词,以搏眼球,孙胜武是出名的儒将,从不冲锋陷阵,只管坐帐行谋。他有兵法传世,认为庙算为首,取胜才是目的,其次要慎战,不战而胜才是上策,若要开战,那就用尽诡道。” 缙云仁怀疑的问道:“难道说书人的故事都是假的?” 阳光下的孙胜武雕像有着别样的深沉,鸿泽看到俯视天下,俾睨苍生的眼神,“百年前,元越胁迫我们常扬,要在伏波城驻扎水师。孙胜武统三万士兵,翻越湖高山,穿过桐柏山,急行千里,奇兵突袭,先在霍山围歼元越十万兵马,后围攻文阜城,几乎将强大的元越一举灭国,从那次之后,任谁也不敢小觑我常扬。” “什么?他还率兵曾经围攻文阜城?”缙云仁面露骇然,“我们常扬还这么辉煌过那?我只听过他带兵大败东元和敃越,怎么没听说书人讲过那?” 鸿泽言道:“为了共同对付东元,元越也不愿提及这段历史,所以史书中,这段被有意删除了,不过我们的编年史《国策》中有这段故事。” 缙云仁似乎想起什么来,“公上,孙胜武的功业这么大,怎么没有建立他的家族,按理说,孙家应该是我们常扬数一数二的大家族。” 鸿泽盯着宗庙,“待会儿问问先祖此事,我年少时,想着能拥有伍本虚和孙胜武那样的英才,建立不世功业,可他们都是绝世名将,可遇不可求啊!” 二人聊着,不知不觉就到了宗庙门口,鸿泽命令所有随从退下,独自穿过了宗庙后门,沿着山路而行,走了大约十多里的羊肠小路,来到了山谷之中。 瀑布挂在前川,溪流静静流淌,沿着小溪,来到草庐前,鸿泽拾步,轻轻推门而入。茅屋之中,旻伯游正与西方大主教盖余和南方大主教朱庸商榷。 旻伯游指着身边简陋的蒲座,随意言道:“坐吧!” 鸿泽很是随意的盘坐下来,问道:“众位商讨的如何了?” 旻伯游面带难色,“我等正在商议,也是左右为难。” 听闻此言,鸿泽面带焦虑,急切的劝道:“旻宗主,切勿临事而疑,好谋无断!我们常扬要挤破至公教这个脓疮,挖出这块烂肉,现在可是铲除至公教的良机,天与不取,反受其咎,机会就在面前,我们必须把握住,公府已经控制三大营,若让至公教将朱方郡打造成他们后方基地,以后铲除至公教就难了。” 旻伯游很是担忧,“三百多年的参天大树,要连根拔起,何其困难。” “至公教已失去民心,外强中干,行将就木,不足为虑。”鸿泽轻描淡写,很是轻松,“只要铲除了葛威公,整个至公教就会树倒猢狲散。” 旻伯游面色担忧,“神陀军是至公教最大的凭仗,就算铲除了葛威公,至公教依然是个庞然大物。要彻底清除至公教,还需要充分准备,明年动手如何?” “旻宗主多虑了,神陀军号称十五万人,其实只有三万骁勇,为了防备敃越,这三万精锐被派到延良城。现在的仙台山,匆匆招募的十多万兵马,纯属乌合之众。”鸿泽耐心的劝说,“去年,陈相和你同去劝服祝光,你在万人面前展现的神迹,葛威公已经怀疑我们两家合谋,部署人马调查了,我这几天在努力安抚他。加上前几次不成功的刺杀,他已经暴跳如雷了,前几日还派人前来质问我。” 旻伯游有些紧张的问道:“公上如何应对的?” “我只能把刺杀推脱到你们净土宗头上,至公教这个庞然大物,等他们张开血盆大口,能将我们连皮带骨的吞下,怕到时候,连个渣都不剩。”鸿泽眼神露出决然,口气狠狠地言道:“弓在弦上,不得不发了,我决定孤注一掷,今晚动手。” “好!”旻伯游击节叫好,“公上既存必死之心,让我想起当日你独闯浦安大营,大丈夫有此死志,何愁大事不成!本来以为你做了公上,身处富贵,就不敢冒险了,没想到你还是当初那个有胆有略的公子!和公上相比,倒是我怯懦了,公上说的对,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我们净土宗会不惜代价,和公上共击至公教。” 净土宗众人本来还在争论部下,见到旻伯游一锤定音,也纷纷响应。 盖余言道:“刚才听宗主和公上所言,果然是气冲霄汉,扼腕壮节!我本是反对现在就开战,既然宗主支持,那么我定然会赴汤蹈火,听从宗主调遣。” 朱庸附和道:“好,众人之志,气贯长虹,我也听从调遣。” 剩下的几名主教也都纷纷起身,表示全力支持宗主决定。 鸿泽见到众人都存死志,面色大喜,“今晚就让葛威公在这世间消失。” 旻宗主决然回应,对朱庸和盖余言道,“两位大主教随公上去一趟,若是碰上葛威公,就全力出手,记住了,务必保证公上的安全。” (101) 葛威公之死 赢天阁中,尽兴之后,葛威公觉得很是口渴。 这时候,季梦言道:“圣主渴了吧。”说着,就下床去取米酒,可是过了许久,葛威公见季梦没有回来,便很是很不耐烦的对侍女喊道:“来人。” 可许久之后,并没有任何侍女出现,葛威公很是不快,骂骂咧咧的下床取酒。从青铜冰柜中将冰镇的米酒取出,大口痛饮,可是越喝越渴,葛威公以为是春药作怪,更是大口的痛饮,等满满的一大罐下肚,顿时感觉头晕眼花。 葛威公以为是纵欲过度,有兼酒劲,也没放在心上,想回到床上休息,刚走了两步,就感觉脚步趔趄,差点摔倒在地。这时,季寿突然出现,赶紧上前扶了一把,满脸关切的问道:“圣主这是怎么了?是不是醉酒了?” 还没等葛威公回答,季寿猛然出手,指上的毒针奔着葛威公后腰上的命门而去。饶是葛威公身手了得,后腰刚有感觉,便身体侧滑,堪堪躲开这夺命一针,吓出一身冷汗,心神急转,知道今日刺杀是有预谋,用真气压住体内翻腾的毒液,没有丝毫停滞,想夺路而去。只要逃出这赢天阁,外面的手下会来营救自己。 此时,射来密集的弩箭,看到幽兰光芒的箭头,葛威公知道箭头淬毒,哪敢大意,身形急退到屏风后面,便看到披挂铁甲的龙牙武士冲了进来。 三十多个龙牙武士围了上来,季梦指着屏风便喊便比划,“这个老货中毒了,杀了他,封爵,赏万金。”龙牙武士听闻赏赐丰厚,人人争功,一哄而上。 没想到,葛威公竟是百足之虫,死而不僵,强悍的龙牙武士,在葛威公面前竟如同纸糊,不过片刻功夫,都被葛威公毙于掌下。葛威公擦了擦脸上的血迹,看着眼前的季梦和季寿,心里对他们恨之入骨,脸上浮现处疯狂的笑容,恨恨言道:“待会儿,我让你们知道,我是怎么疼爱你们的。” 看到眼前庞大的身影,季梦也是胆寒,大喊道:“还不出来,大主教。” “大主教?”听闻这个净土宗称呼,葛威公有些惊讶,当看到从屏风后面出来的二人,看到他们穿着白衣,便知道是净土宗教众,不以为意的讪笑道:“看来,我那个好儿子和你们这些邪教徒勾结到一起了。” 季梦媚眼笑道:“从今之后,你们至公教就成了邪教啦。” 待看清楚二人,葛威公内心有些吃惊,不过面色平静,“朱庸,盖余,两个孽畜,本圣主一直在寻找你们,没想到,你们送上门来了,倒是省了不少麻烦。” 朱庸微笑着点头,“怕你找的辛苦,就过来找你了。”毫不迟疑的抽出长剑,冲着葛威公刺了过去,从剑上繁琐的花纹看出,这是用大夏工艺锻造。 葛威公不愿恋战,有意的恐吓朱庸,双掌将长剑夹住,用力一拧,长剑顿时成了碎片,面色很是不屑,“本圣主懒得搭理你们这些宵小之辈,赶紧滚。” 见葛威公如此之强,盖余想偷袭得手,一个地趟,手中链剑迅捷如雷的刺出,冲着葛威公的下三路攻了过去。没想到,葛威公轻描淡写,一脚就踏在短剑上,稍一发力,短剑碎裂,葛威公气势冲天,“小子,你还不配我出手。” 见葛威公如此之强,众人有了怯战之意,看出众人的犹豫之色,葛威公笑道:“季梦,季寿,本圣主舍不得杀你们,只要你们甘心雌伏,待你们还是如初。” 转过头去,对朱庸和盖余言道:“本圣主也会放了你们。” 朱庸看出了虚实,笑道:“葛威公,你中毒了,不过是虚张声势。” 葛威公哈哈大笑,“你们这些个杂鱼,也配我堂堂教主虚张声势?若是这点毒本圣主都对付不了,怎能执掌至公教百年?教中天官,那个不比你们阴毒!本圣主之所以留下你们二人,不过是因为你们这些净土宗孽畜对我至公教有用罢了!不要以为本圣主对你们净土宗天天喊打喊杀,就是真的要根除你们。” “哦?”朱庸很是好奇,“那你们想做什么那?” “不过是因为我们至公教需要个敌人罢了!”葛威公自信满满,缓步逼来,以教训的口吻言道:“没了恐惧,任何教派都没有存在的必要了!回去告诉旻伯游,我们不是敌人,不过是相互利用罢了,我做我的教主,他做他的宗主。” 看出朱庸和盖余的犹豫,季梦笑道:“就算你说的对,这也不是你的本意,这些话,若是你饮下毒酒之前,我们还信,到了此时,你说这些话,不过是缓兵之计罢了,等你回到仙台山,岂能放过我们。”说着,冷冷的对朱庸和盖余言道:“开弓没有回头箭了,若是今日放过他,我们将来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见到季梦、季寿、朱庸和盖余四人围了上来,葛威公脸色骤变,单掌劈向堵在门口的朱庸,就要逃去。朱庸见他要逃跑,哪敢放他出去,用尽全力的顶住了葛威公这大力一掌。虽是中毒,可掌中澎湃的力量传来,朱庸顿时吐出一口鲜血。而葛威公也好不到哪里去,再也无法压制体内毒素,也忍不住吐了一口血。 季梦露出得意的笑容,“老杂毛,是不是头晕目眩,浑身无力啊!将死之人,就告诉你实话吧,省的你死的委屈。这是我门派的秘毒,你已经饮了一年多了,这毒性不如天机散,可能让你浑身兴奋,慢慢腐蚀你的经脉,毒害你的五脏。” 葛威公脚步趔趄,“扑通”跪了下来,哀求道:“四位若是放过在下,我至公教数不尽的财宝,任你们去取。”说着,捣头如蒜,跪着朝着盖余而去。 “小心!”季寿知道葛威公奸诈,赶紧提醒盖余。 还没等盖余反应过来,掌力排山倒海而来,盖余如同脱线的风筝,口中喷出鲜血,飞了出去。葛威公偷袭得手,不顾毒发,形如脱兔,便要夺门而逃。 朱庸岂能让他逃走,忍着身上的剧痛,飞身上前,截住葛威公的退路。 面对三人的围攻,葛威公见没有退路,更是疯狂,招招都是同归于尽的打法,可是进攻的愈狂,体内毒素运转的愈快,慢慢的,七窍都流出了鲜血,浑身慢慢无力。知道突围无望,葛威公突然大喝一声,用尽全力,一掌朝着额头拍了过来。葛威公不甘受辱,存了必死之志,顿时脑浆迸裂,直挺挺的死在地上。 见到葛威公一死,伤痕累累,浑身虚脱的四人也都无力的跪在地上。 如同死寂,静的让鸿泽能听到心脏的跳动声,地上躺满了龙牙武士,有的血肉模糊,有的身体洞穿,有的尸首分离,有的四肢撕裂……各个死相悲惨,鸿泽强压着恐惧,挪动僵硬的双腿,一步一步的深入厅内。突然耳边传来轻微的响声,难道葛威公还没有死?鸿泽顿时汗毛直立,鲜血上涌,似要昏厥。 环顾四周,发现葛威公已经倒毙在地上,死的透透的了,鸿泽狂喜不已,激动的浑身颤抖,对四人言道:“你们可有擎天之功啊!” 朱庸挣扎了站了起来,“希望公上遵守诺言,我们共创大业。” “先封锁葛威公死亡的消息,我们做好清除至公教的准备。”鸿泽满脸欣喜的叮嘱朱庸,“告诉旻宗主,寡人言必行,行必果,让他只管放心。” (102) 賨人滋扰 沧浪水,发源于西北羌山原的下辨泽,西岐山和太乙山的南坡支流,米仓山和摩天岭的北坡降水汇集而成,为横贯梁国最大的河流。连续大旱,沧浪水大幅下降,汹涌澎湃的大河温顺了许多,有些宽阔水浅处,能徒步涉水而过。在沧浪水南,千里米仓山绵延起伏,这是梁国南部屏障,将梁国和南方的莽川分割开来。 米仓山得名于山中修筑的高大堡垒,望之如同米仓,这些堡垒用来抵御賨部的袭扰。賨部岂能让梁国蚕食自己的地盘,欲将这些堡垒统统拔除,而梁国为了防御,也建造了愈来愈多的土堡,几经争夺之下,双方战事越来越激烈。 上万賨部战士正在长着蓝羊茅的山道上蜿蜒前进,闷热的天气让精于山地战的賨战士无精打采,个个嘴唇干裂,满面风尘,汗流浃背,背着细长战刀,手持三尺方盾,因为这些大板楯,被梁国人戏称为“板楯蛮”。他们穿着葛麻衣,披挂白蜡藤制作的藤甲,藤甲用桐油浸泡过,轻便坚硬,富有弹性,能防刀砍斧劈,小腿上缠绕着牛皮胫甲,穿着皮绳绑缚的草履,轻便装备有助于賨战士翻山越岭。 高亢的羊角号绵延响起,疲倦的賨战士驻足,将板楯放在地上,拿出米粑,舒服的躺着歇息。大板楯用纵横交错的竹片层层压成,可抵挡住刀枪箭矢,在宿营时可以隔开地上蛇虫,休息时可以防止地面潮气侵体,是行军作战必备法宝。 首领们聚集在树荫下,年老的酋长五十多岁,刚硬的胡须有些灰白,满身伤疤说明了他的勇武,胸前十条黑疤证明他的骁勇善战,这意味着他斩杀过十个敌人,正低沉言道:“渠帅,也快走出这大山了,今日就在这里歇息,明儿趁早下山,这些河谷人喜欢早上趁凉干活,到时跟着他们,跟着冲进土堡。” 中间盘坐的是賨部首领范弜,四十多岁,皮肤微黑,身体精壮,四方脸膛,凌厉的眼神透露出威严逼人,身着更油亮精细的黑色犀牛皮甲,区别于其他首领的五根和七根孔雀翎,他的皮帽上插着九根,昭示着地位与众不同。 遥望山下田地中忙碌的人群如同蚂蚁,范弜对身侧高大魁梧的酋长言道:“罗虎,趁他们没准备,现在就冲下去,突袭这些河谷人,占领土堡。” 罗虎是渠帅女婿,最受渠帅信任,粗犷的面孔上虬髯横立,臂膊上虬筋毕露,戴着硕大牛角头盔,也只有他如此巨力负担厚重铁甲,背着硕大虎头铁盾,手持狼牙棒,站在个头矮小的队伍中,宛如杀神现世。 见罗虎起身要去,年老酋长提议道,“还不如晚上偷袭那!” 年轻的酋长却是摇头,“今晚月色亮,奇袭怕是不成啊。” 有酋长担忧的言道:“渠帅,这可是上万人,很快就被他们的猎户、行商发现,等他们像个乌龟那样,把脑袋爪子收进龟壳里面,打起来可就更难了!” 看着众位酋长,渠帅凝思片刻,“同意今日行动的站左面,明日的站右边。” 见到大部分酋长站在了左边,渠帅起身,抽出背上的腰刀,面向战士,“愿卢神保佑我们!”随后高声命令,“卢神的子孙,出发,今晚在土堡饮酒。” 吃苦耐劳的賨战士没有丝毫怨言,放下米粑,拿起板楯,匆匆赶路。 见到大批賨战士从米仓山中冲了出来,河谷各处的了望哨钟声此起彼伏,劳作的农人见到如此众多的賨战士前来劫掠,扔下耕牛农具,掉头就逃。賨战士们嗷嗷大叫,野兽般的喧嚣,驱赶这些农民,不紧不慢的跟着,冲到土堡下。 等土堡大门为农人打开时,就是賨战士趁势冲入时。賨战士不紧不慢,和逃亡的农夫保持距离。可距城堡不远时,賨战士猛然发现土堡已经做好了战斗准备,看到森然林立的防守者,高坡上观战的渠帅看出敌人的防守明显加强了。 賨战士挥刀砍去,农夫们鲜血淋漓,按照往日经验,土堡内的河谷人无法忍受这种悲惨画面,会打开堡门,解救袍泽,賨战士则趁机冲入土堡,这是流血最少的进攻方式。但賨战士发现,今日完全不同往日,土堡上的防守者完全不顾及这些族人的性命,依然死死关着大门,张弓搭箭,迎头痛击入侵家园的賨战士了。 见到土堡城门不开,賨战士恼羞成怒,手起刀落,砍杀了逃到城墙下的上百农人。看到城墙上的守卫者只有长弓,没有劲弩,知道这些简陋的竹制长弓射出的羽箭不能穿透自己的藤甲,賨战士就肆无忌惮的压了上去,架起云梯,准备强攻。 有渠帅亲自督阵,賨战士个个士气昂扬,举着厚大的板楯,挡着城墙上投来的滚石箭矢,不顾生死的强攻。土堡守军见到賨部士气如虹,更是心慌意乱,被强壮的賨部战士一波就冲到了城墙上。随着缺口被陆续打开,賨战士蜂拥而上,不消片刻,就攻下了土堡。渠帅见大局已定,从山坡上缓步而来,准备进土堡饮酒。 正在渠帅得意之时,突然,城墙上大火冲天而起,藤甲瞬间就被大火引燃,藤甲上的桐油让火势更是凶猛,賨战士在烈火中发出痛苦嘶喊,纷纷从墙上跌落,顷刻间,上百賨战士被活活烧死,尸首烧成灰烬,空气中弥漫着烧焦的恶臭味。 那些烧得奄奄一息的賨战士被人围住,可守军并不着急刺死这些賨战士,而是用长矛将这些賨战士钉在墙上,任由大火将他们活活烧死,哈哈大笑,欣赏着临死前的嘶喊声。见到侥幸不死的賨战士,守军如同狼群见到羔羊,毫不犹豫的扑上前来,将四肢和脑袋都被砍下来,高举起来,冲着土堡下的賨战士耀武扬威。 渠帅饶是百战,也不禁微微发冷,他从未见到过如此疯狂的战士,他们賨战士向来作战骁勇,视死如归,将谷地人视作待宰的羔羊。没想到,这些往日的羔羊现在却成了疯狂的恶魔,这些人的好战和狂热让准备攻城的賨战士禁不住发颤。 渠帅不解的问身边的酋长,“这些人怎么都成了魔鬼!” 看的目瞪口呆的酋长也是大惑不解,“是啊,和原来那些谷地人完全不同,像是群见到鲜血的饿狼。”想了想,提议道:“去问问俘虏吧。” 押解过来的谷地俘虏解释,“这些是从皇领来的北方流民,和我们河谷人不一样,他们这些人,命比草贱,砍死一人,就能赏米十担,土地十亩。” 众位酋长恍然大悟,“怪不得如此疯狂!” 看着损失愈来愈大,渠帅也无心恋战,命令道:“收兵吧!” 急促的羊角号响起,拼死攻城的賨战士马上停止了攻击,急急回撤。 可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在大兵压境之际,这些土堡防守者竟敢打开城门,毫无畏惧的冲了出来,追上落在后面的賨战士,砍死了十多人,狠狠的剁下脑袋,飞扬跋扈的冲着范弜等人举了起来,待示威之后,才大摇大摆而返回土堡。 “禽兽!”年老的酋长恨恨言道,“真是一群禽兽!” 渠帅面色阴沉,“明日去他们哪里,让他们把人头交出来!” 罗虎咬牙切齿,“若是他们不还回来,攻下土堡,鸡犬不留!” 久久的盯着土堡,渠帅沉默不语,微微叹了口气,退回夜色笼罩的米仓山中。 (103) 土堡鏖战 米仓山南部山谷中,庞大的军队正在偃旗息鼓的悄然前进。 穿着麻衣和轻质皮甲的充国大军尽量轻装简行,可在莽川,即便是初夏,毒辣的日头也会让士兵的水分和体能迅速流逝,大军激起的尘土弥漫,让士兵们口干舌燥,疲惫的士兵们用独有的韵调,高声唱着充国战歌,来激励疲惫的士气。 莫莫高山,逶迤深谷,珍珠山上,敲响瓦鼓; 扬平山下,撒下白雨,下白雨,娶龙女。 织得绢,二丈五。一半属罗神,一半属玄武。 隐约看到前方大竹山石虎沟关隘,颓然的士兵振奋起来,重又加快了步伐。 高大的关隘上,賨部大将袁约扶着女墙,漠然的看着充国大军从关口鱼贯而过,任谁也没想到,渠帅最信任的大将,竟背叛了賨部,背叛了多年的老友范弜,让充国大军毫发无伤的进入賨部境内。在袁约配合下,充国进军异常轻松,不费吹灰之力,就抢占了毫无警觉沿途城镇,大军势如破竹的抵达賨部都城,宕溪城。 当看到城头飘扬的玄蛇旗帜,渴望的大功就在面前,年轻的统帅压制不住浑身的激动,这位皮肤白皙的将领就是充国国王晖举的同胞弟弟,晖至将军。 晖至笑问身边心事重重的袁约,“袁酋长,现在冲过去吗?” 看着无比熟悉,曾经无比热爱,现在却要亲手毁灭的宕溪城,袁约眼中闪过复杂,心有不忍,可是想到女儿所经受的凌辱,自己所遭受的轻贱,老人痛苦的神色变得决绝,“将军,还有半个时辰天就黑了,那时动手不迟,最好是偷袭!” 晖至面带急切,“就怕今晚月明,偷袭不成,反而贻误了战机。” 袁约眼神平淡,“将军不用担心,守城的范寅是渠帅的儿子,自认骁勇善战,是賨人第一武士,狂妄自大,很是骄横!他做梦也想不到有人会偷袭他。” 看到土墙上的賨战士正三五成群的聊天,防守的确松懈,晖至也就安下心来,指着宕溪城上飘扬的蛇雕旗帜,笑道:“你们信奉卢神,我们信奉晖神,我就说嘛,卢神怎么会是晖神的对手,我们的神是射雕,专门克制賨人的玄蛇的!” 袁约无奈的苦笑,“将军,这就是我投靠你们的原因。” 晖举颇有深意的笑了笑,亲切的拍了拍袁约的肩膀,“袁酋长,待会儿攻下此城,你就是最大的功臣,王兄可会重赏你的,你有什么要求吗?” 袁约面色冷寒,眼中冒火,心中充满了仇恨,咬牙切齿的言道:“财货女人土地,我都不要,我只要亲自剁下范寅的人头,祭奠我死去的家人!” 晖举慨然应允,“好,你带兵去抓范寅,抓住他后,任你处置。” 袁约痛苦的望着天空,“待我抓了他,会把他碎尸万段,望将军恩准。” 晖举轻松的笑道:“范弜精明到连个虱子都能看出公母,这个蠢材怎么会是他的种,能继承范弜的血脉,不至于如此愚蠢啊!这个野种竟然逼反了忠心耿耿的手下大将,他连招降的价值都没有,死了就是死了吧!在你的大功面前,这个蠢货的死的根本不值一提,就是王兄怪罪下来,就说是我的军令就是。” 袁约感激道:“待会儿,我带兵去打头阵。” 晖举对传令兵下达了命令,“传令下去,休息片刻,天黑进攻!” 乌云遮蔽圆月,露出一角,大地一片蒙蒙,袁约大手一挥,手下人马率先出击,无数百人队扛着云梯,如猿猴般敏捷,悄无声息的冲着宕溪城而去…… 天色微明,却是阴沉,賨战士如奔涌的潮水,缓缓下山,继续进攻。 城墙上的守军正严阵以待,这些皇领流民被安置到此,负责防范賨部,见惯生死的他们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了。眼神轻松,脸色坚定,嘴角挂着淡然笑容,昨日战斗让经历血腥的守军对賨战士完全消除了恐惧,甚至于对战斗还隐隐有些渴望。 看着土堡上的高大战士,看到他们轻松的神色,渠帅的心慢慢沉了下去,今日攻城若是不利,将会大大打击他的威望,区区几座土堡,就要死亡这么多賨战士,所谓打败梁国,夺回河谷,岂不成了笑话,賨部可是信仰强者为尊的部落。 乡卫庞从正在大声吆喝,指挥守军,有条不紊的部署防御。庞从四十出头,来自皇领,是个多年老卒,作为都伯在庸郡戍边,和賨部作战二十多年,此次大旱,带着十多个兄弟到了梁国谋生,郡府知道他作战经验丰富,就让他统领壮勇。 他身体精瘦,头发灰白,胡子拉碴,披挂粗陋的皮甲,散乱的头发遮挡住脖颈上几条粗大伤疤,在朝阳映衬下,更显沧桑,这些伤疤看着丑陋,却让属下踏实,知道跟随的是悍不畏死的勇士,当面对生死时,总能让人不自觉的平静下来。 巡视土墙,踢了下没有掩藏好的屁股,大喊道:“就你他娘的屁股大。”哄笑声让凝重的气氛缓了下来,庞从很是满意,笑呵呵言道:“这賨人啊,不讲礼仪,也没道德王化,就是信奉强者为尊,谁的拳头大,谁的手狠,谁的弯弯肠子多,谁就是渠帅,要是镇不住手下,就别想做头目,手下人很快就反了你。” 有人高声问道:“庞头,这次要是打胜了,有啥奖励没?” “咱们这群人啊,命都是捡来的,人家梁国给咱地,给咱粮,让咱活了下来,昨天杀了上百蛮子,大伙也赚了不少地,知恩图报这些话咱就不多说了。就昨天把他们做了烤猪的狠劲,待会儿他们攻下土堡,肯定鸡犬不留。”庞从得意的笑道:“在咱们小小的土堡前吃了大亏,他们渠帅可就没了面子,他要是想继续做他的渠帅,就必须拿下咱们这土堡,才能让人怕他敬他!大伙放心,他今日肯定要亲自带人冲的,大家都藏好了,待会儿,等他们渠帅来了,我们就逮条大鱼。” 看到众人脸上隐隐期待,庞从鼓励道:“这条大鱼,可够咱们吃一辈子的。” 看到血红的太阳慢慢升起,渠帅目光扫过手下跃跃欲试的铁甲亲卫,冷冷的拔出长刀,愤然指向了前方,大喊道:“卢神的战士,跟随着我,血洗土堡。” 渠帅决定亲自带领亲卫冲锋,拔下土堡,以挽救他的威望。亲卫见渠帅亲自作战,士气大振,一扫昨日战败的阴影,山呼海啸的跟了上来。渠帅眼中充满了战斗欲望,他很久没有亲自带兵冲锋了,上次还是十多年前,还是争夺渠帅时。 正在密切关注战局的庞从也很紧张,冲来的五百人可都是最彪悍的战士。他不敢托大,看他们势头渐起,需要压制一下,命令道:“弓弩手上前!” 当快冲到土堡时,渠帅突然发现城墙上更加精壮的披甲战士,正沉着的给强弩上弦,猛然意识到敌人偷偷的加强了防守,自己可能被引入死亡陷阱。可他知道,现在无法撤退了,只能一往无前,争取一举拿下土堡,树立自己的威望。 为了证明自己的勇武,渠帅穿着太扎眼了,头戴金盘蛇冠,闪亮精致的犀牛皮甲,配上高高的九根孔雀翎,简直就是绝好的靶子,庞从马上认出了目标,指着范弜,急急且兴奋的大喊,“大鱼来了!对着那个孔雀翎最多,快射,快!快!” 最终猎物,渠帅终于来了,所有绞弩都毫不犹豫的对准了扎眼的目标。 亲卫也觉察到危险,赶紧前去救主,刚猬集到渠帅身边,架起板楯时,十余架绞弩射出大铁箭,带着破空之声,急速而来。大铁箭击碎了大板楯,巨大的力量穿透身体,将他们牢牢钉在地上,血溅当场。亲卫们脸色煞白的看着气势惊人的一幕,看着战友口吐血沫,背流冷汗,暗觉侥幸,默默感谢卢神的眷顾。 一支铁箭洞穿了渠帅小腿,十多名战士不顾一切上前,抓起渠帅,在大盾掩护下急急退去,急促的羊角号响起,潮水般的攻城大军退潮而去。 “他娘的,大鱼啊!”庞从都快急哭了,“马上到手的大鱼啊,溜了!”感觉还有希望,喊道:“快,随我追出去,娘的,追上了,就是天大的富贵。” 刚开城门,就见到他们撤的远远的,庞从愤怒的骂道:“真他娘的胆小!” 酋长们围了上来,急急跑来的巫医看到巨大的贯穿铁箭,都不知所措。 罗虎见巫医不动,愤怒的拔出腰刀,压在巫医的脖子上,鲜血顺着战刀留下,战战兢兢的巫医看到鲜血,吓得昏了过去,朴头怕事情闹大,赶紧上前劝阻。 初夏的风有点燥热,渠帅住着拐杖,站在山顶上了望河谷,他的小腿肿的很高,大铁箭虽被拔了出来,但伤口正在化脓,疼痛和肿痒让他很痛苦,巫医只能每日熬些乱七八糟的草药冲洗伤口,剩下的能做的,只能每日祈求卢神了。 看着天边夕阳,渠帅心情烦躁,对身边的罗虎和朴头两位酋长言道:“再派人回去催粮,掠来的粮食根本就不够上万大军吃两天的。” 罗虎提议道:“父帅,我带着人马,去更远的地方夺粮吧!” 朴头眉头紧皱,摇了摇头,“战事进行了快十天了,就攻下寥寥几座土堡,杀了数百人泄愤,这次劫掠并没有什么大的收获,而后方的粮食也有三天没到了。”说到这里,朴头面带忧虑,“渠帅,是不是后方有什么变故?” 罗虎大大咧咧,毫不在意,“有少帅坐镇,能有什么事?” 朴头有些自嘲,带着歉意的笑道,“也是,由我们賨部第一武士坐镇,是不会有事的,是我年老怕事,也是被粮食弄得着急上火,都糊涂了。” 罗虎豪气的言道:“父帅,我今日再拔几个土堡。” 渠帅满意的看着罗虎,“让我说啊,你才是賨部第一勇士!” 罗虎嘿嘿笑道:“比武时,我手中的刀可是不如少帅手中的刀快。” 渠帅平静言道:“勇士不是封的,也不是比出来的,是战场上厮杀出来的。我也知道,比武时,你们都让着他,不想让他丢了第一勇士的头衔。这样一来,这孩子太骄傲了,慢慢有些狂妄,真以为天下无敌了!临来时,抢下镇守宕溪城的重任。我本想让朴头镇守的,有朴头在,我心里放心。可朴头的部落都好几次没有参与劫掠了,战利品自然就少了。所以,这次我才带着朴头来的。” 朴头有些感动道:“渠帅,我老了,少帅才是新锐,原来我镇守时,也没啥出彩的地方,谨慎点就好了,多派出点斥候,多派人巡城。凭借宕溪城防的险要,不管是充国还是巴国,都没办法攻下,坚持十来天就好,渠帅很快就能回援。” 范弜沉吟片刻,“该回去了,三天没来粮,心里没底啊!仅凭劫掠还是不行。土堡防守更严密了,这些新来的驻守,为了几斗粮,都敢拼命啊!待明年,这些流民养肥了,没胆气,没血性了,我们再来,到了那时,就没今年的拼劲了。” 朴头点头,“这样也好,先不和这群疯狗斗,他们命贱。” 三人心情也都好了起来,坐在一起吃着饭,商议着撤退方略。 正在此时,山下有人拼命爬坡,带着满身血污的战士走了进来。 (104) 杀死亲子 见到披头散发,狼狈不堪的战士跑了过来,众人有种大难领头的感觉。 賨战士猛然跪在地上,嚎啕大哭,“渠帅,充国偷袭了我们,夺了宕溪城。” 听闻此消息,如同惊雷轰顶,本就虚弱的渠帅头重脚轻,一个站立不稳,仰着倒了下去,罗虎和众酋长赶紧上前,将他扶了起来,狠掐人中,才苏醒过来。 朴头宽慰道:“渠帅,事已至此,还是想办法吧。” 渠帅清醒过来,赶紧问道:“范寅那?他怎么样了?” 躲闪着渠帅的目光,賨战士支支吾吾的言道:“少帅他……” 被周围冷峻的目光所逼视,賨战士战战兢兢,哆哆嗦嗦,“少帅……他应该是战死了吧!我们看到少帅……”说到这里,欲言又止的样子。 渠帅抽出长刀,眼光逼视,“你是他的亲卫,为什么你还活着?” 賨战士泪如雨下,颓然言道:“渠帅,我……我没有见到少帅。当看到敌人偷袭,我们就去找少帅,可是到处找不到他,无奈之下,我们只能奋力杀出城来,一路上被充国骑兵追击,我怕渠帅这边有事,就夺了他们的快马,连夜跑来报信。” 罗虎言道:“石虎沟是袁约镇守的,能攻下宕溪城,只能说袁约投敌了。” 看到朴头默不作声,渠帅想到了问题所在,“袁约是我三十多年的兄弟,我们一起打天下,我最是信任他,他为何投敌?对我这么不满,是不是因为她女儿?我当日想让他女儿嫁给寅儿的。”说着,摇了摇头,“可袁约告诉我,她女儿有人了,我也没有再强求。难道说,就因为这个?这个老东西就恨上我了?” 见到所有人都沉默不语,渠帅愤怒的咆哮,“到底怎么了。”见众人还是闭口不言,知道女婿罗虎最为耿直,渠帅直接问道:“罗虎,你来告诉我。” 罗虎吞吞吐吐,“父帅,这和你没关系,都是因为少主啊!” “范寅!”渠帅这才明白,“他对袁家做了什么?逼反了袁约。” “哎!”朴头叹了口气,“渠帅,少帅他酒后一时冲动,闯入女儿家房间,本以为这样,女儿家就会嫁给他,没想到,那孩子性子太烈,上吊自杀了。” 渠帅不再言语,目光悠悠的转向南方的天空,放下拐杖,不顾疼痛,虔诚的跪拜在地,“卢神是不会抛弃我们的,他会保佑我们去战斗的!诸位家小都在宕溪城,那里有我们的亲人,大军准备,今日出发,誓死夺回宕溪城!” 正在此时,一名神色狼狈的年轻人跑到渠帅面前,还未开口,就干净利索的跪了下去,接着嚎啕大哭,“阿父,宕溪城被偷袭了,到处都是充国士兵。” 渠帅拄着拐杖,冷冷的盯着失魂落魄的范寅,内心很是失望。二十多岁的男儿,身材比高大的父亲还要高大,胸膛比宽阔的父亲还要宽阔,配上挺拔的身姿,浓密的毛发,尽显莽川的英雄气,这就是为什么虽然不是长子,却最得父亲宠爱和众人折服的原因。此时的他,却是头发散乱,满身泥浆,惊魂未定的样子。 范寅急急辩解道:“阿父,袁约这个老贼降了充国!” 渠帅无心关注袁约,高声质问道:“那你那?范寅,我们出征,你来镇守宕溪城的,就算是敌兵压境,就算是袁约降敌,怎么这么快就丢了宕溪城?” “阿父……”范寅看到父亲势要杀人的目光,吓得不知所措。当看到父亲的手放在刀柄上,明白将要发生什么,吓得瘫软的跪在地上。 渠帅失望更深,这儿子平时虎狼之姿,本以为是个能独当一面个帅才,没想到,却是彻头彻尾的窝囊废,到今日才发现他外似彪悍,实则懦弱,无力摆了摆手,“你去吧!从此之后,你不再是我的儿子,你也不再有我的姓氏了。” 看到范寅转身,狼狈的跑着离去,渠帅对他产生了极度厌恶。便从身边的亲卫手中拿过强弓,抽出羽箭,拉弓搭箭,冷漠的看着儿子落荒而逃的背影,无情的松开了手指,“铮”的一声,飞驰的羽箭插入后心,就见到范寅滚落山下。 将强弓递给亲卫,渠帅对着惊骇至极的众位首领言道:“丢失了我们賨人的宕溪城不可怕,可怕的是他还有脸活着!我本以为他会自杀,或跟着我们出征,用鲜血洗刷耻辱,没想到,我范弜竟然生了这么个懦夫,真是丢尽了我的脸面。” 朴头看着渠帅的目光,觉察到隐藏的无奈,犹豫片刻,宽慰的口气言道:“渠帅,事情也许没有我们想象的这么糟糕,梁国今日派人来和我们联系了。” 渠帅猜出什么,眼光复杂的看着朴头,“是让我们投降的吧!我告诉你们,我是宁死不降的,你们愿意投降可以,那就提着我的人头去大梁城。” 朴头尴尬的笑了笑,“渠帅,梁国并没有让我们投降。” 渠帅紧绷的身体这才松弛下来,“那他们想要什么?” 朴头这才说了出来,“渠帅,梁国不过是想和我们结盟。” “什么结盟?现在的梁国不和充国夹攻我们就不错了,我们现在必须杀回去。”渠帅的眼中闪烁着狠厉之色,“让大军做好准备,今日出发。” 朴头急切的言道:“渠帅,梁国派来了使者,能不能先听他们说说?等听完了,再做决断不迟,到时候,我们大伙也毫无牵挂的跟着渠帅拼命了。” 目光扫过酋长们,见到他们不约而同的神色,渠帅就知道他们都商议过了,对朴头言道:“既然商议过了,就将梁国使者喊来吧!” (105) 蒙正入賨部 跟随朴头,梁国使者蒙正进入渠帅的大营。所谓的“大营”其实并不宽大,仅能容纳十来人,随着梁国使者和几位酋长进入,营帐就显得有点狭促了。 见到几名亲近梁国的酋长没进入帐篷,蒙正便试探着对渠帅言道:“渠帅,这天高气爽,外面风凉,还是撤去营帐吧,不用挤在这狭促的帐篷中。” 看了看帐外众人,渠帅明白蒙正是想用更多的小酋长和小首领来说服自己,可看到外面众人渴求的目光,他压住怒火,阴沉着脸,摆了摆手,示意撤去帐篷。 蒙正盘坐下来,看着渠帅红肿的小腿,面带忧色,“渠帅,看来腿疾有些严重,这次有几名方士随我前来,若是渠帅信得过我,就让他们做个诊断。” 看渠帅一言不发,朴头赶紧接过话来,笑道:“那就多谢了。” 罗虎目光逼视,带着警告的口吻言道:“使者,你来这里是为了和平,可是不知道你们有没有这份诚意,我先告诉你,不要以为我们会屈从你们,我们依然是这群山中的王者,你们敢闯进这山中,圣山和卢神保证会吞噬了你们。” 蒙正潇洒的打开手中纸扇,轻松的摇了摇,“罗酋长,我们当然是为了和平而来,我们也相信你们是这群山中的主宰,卢神还是会庇佑着他的子孙的。” 渠帅缓缓开口,“使者,说出你们的条件,让我们掂量掂量,你们梁国的侯君是不是真的有诚意,我们若是感受到你们的诚意,会做出回应的!” 罗虎瓮声言道:“在你们中土,两国交战,不斩来使,我们莽川可不这样,若是感觉你是有意的欺骗,想来刺探军情,我们会斩下你的头颅,祭拜卢神和山神,像你这样的贵人的头颅,卢神和山神一定会喜欢的。” 蒙正瞪了眼罗虎,威严的言道:“下山、农耕、入户、编军。” 听闻此言,罗虎气恼的站了起来,拔出长刀,双眼冒火的走向蒙正,转头看着渠帅,高声请求道:“父帅,我请求将此人尖厉的嘴舌和邪恶的灵魂奉献给卢神,再回兵杀向宕溪城,夺回我们的根基,我们就是站着死,也不能跪着生。” 朴头赶忙上前,阻止了罗虎的鲁莽之举,气愤的言道:“罗虎,放下你的战刀,这刀是斩向我们的敌人,而不是我们的朋友。” 年轻气盛的罗虎气势汹汹骂道:“这些狡诈的梁国人,一直是我们的敌人,几百年来,把我们从祖先居住的丰饶河谷赶进群山大荒,要不是山神和卢神的眷顾,我们早就被这群山吞噬了,他们还想着把我们变成他们的奴隶。”说这,指着渠帅的病腿,“就是他们,伤害了我们最英勇的渠帅,我们要血债血偿。” 朴头抓住长刀,“放下你们的刀,不要犯傻,我们的敌人是充国,是他们夺走了宕溪城。我们的敌人还有巴国,总是不断的想吞并我们的土地。” 罗虎摇摇头,“梁国才是最凶恶的,他们夺走我们最宝贵的河谷地。” 朴头很是无奈,“睁开你的眼看看吧,现在最大的敌人是充国。” 罗虎气恼言道:“你是不是收了梁国的金银?为什么要为敌人说话。” 朴头很是气恼,“我收什么礼物,我们的力量不能和三家同时作战的。” 这时,酋长们乱哄哄的吵作一团,渠帅没有说话,只是静静观察着蒙正,见到蒙正平静如水,便心里有数了,干咳一声,众位酋长都安静下来。 渠帅平静的问道:“蒙使者,你们侯君打算给我们什么那?” 蒙正笑言:“安定和康泰,我们会向充国讨回你们的家人。” 罗虎并不相信蒙正所言,反问道:“他们凭什么就给你们?” 蒙正自信满满的言道:“因为我们强大!” 渠帅冷冷问道:“若是他们不给那?又能如何?” 蒙正看着渠帅,平静的回道:“那充国将是我们共同的敌人!” 众人沉默不语,他们都从蒙正的话语中听出了梁国的决心和力量。 “下山、入户、农耕、编军,是什么意思?”朴头打破了沉默。 “你们不是一直梦想着回到谷地吗?”蒙正心情放松,轻摇折扇,“现在不用流血去争夺了,只需下山,编入户籍,便能在沧浪水南耕种,你们中的青壮年会被抽取参加军队,驻扎在米仓山南侧,拱卫梁国南部,防范充国入侵。” 有人大声质疑,“那我们不是还是要为你们流血吗?” 蒙正毫不客气的反问道:“怎么?你们现在就不流血了?” 看到众人被问的哑口无言,朴头赶紧的劝解道:“这不是投降,渠帅,梁国并不要求我们成为他们的部众,他们只是让我们成为军户,让我们居住在米仓山中,从十多万部众中选取两万人成军,由梁国提供粮草,为他们守卫边境。” 渠帅沉思片刻,点头认可,“那我们的宕溪城那?” 蒙正笑道:“放弃那里吧!我们会划出更肥沃的土地。” 渠帅眼中闪过不可捉摸的光芒,看了看众人,对蒙正言道:“好,我们答应你们的条件,若是充国不能归还我们的部众,那我们将合力进攻充国。” 蒙正微微一怔,没想到这么容易就劝说成功了,笑道:“放心,若是这样的条件,他们还不答应,那么充国就真的是让上天,卢神,还有山神震怒了。” (106) 君臣谋划 大梁城中,工地上的竹制脚手架已有十多丈高,工匠正在烈日下拆除范模,随着范模慢慢揭开,十丈之高的雕像显露出来,是位怀抱婴儿的牧羊女。用青铜筑成的雕像在斑驳中带着安详,正低头看着怀抱中的婴儿,眼中充满了慈爱。 公羊错,皋相梁,丁钦安和皋仁本正满怀期待的等待着。 皋相梁满意言道:“君侯,这是东元雕画大师蒋少游指导而作的,此人慧敏机巧,善雕画人,精神入木,这雕像就是根据他的雕像放大而成的。” 公羊错仰起头来,久久盯着雕像,当看到牧羊女充满慈爱的眼睛,眼睛慢慢湿润,有点哽咽的问道:“皋相,你见过我的母亲吗?她是这个样子吗?” 皋相梁心中酸涩,“先夫人善良淳朴,光彩照人,虽然只见面两次,音容笑貌却一直难忘。蒋少游就是按照我的描绘刻画的,君侯的眉眼像父亲,可性格很像母亲!先君因为先夫人而更疼爱你,便认定你是大位继承人。” 公羊错问道:“母亲为何这么做?” 皋相梁的眼神投向北方的连绵群山,思绪回到了二十多年前,“君侯,先夫人若不是天女,怎会如此高贵,她悄无声息的离去,先君觉得她是上天派来的使者,毫不贪恋人间富贵。先君因先夫人而觉得你天生不凡,认定你是天命之子。” 公羊错缓步来到雕像下,脸颊贴在铜像上,如同感受母亲的慈爱,斟酌片刻,便写下“天母”二字,皋仁本赶紧拿走,命人扩样后雕刻。 远远看到有人策马而来,正是风尘仆仆的蒙正,天热流汗都花了脸,却是挂着灿烂的笑容,皋相见蒙正喜形于色,知道必有好消息,“大司徒,大功告成了?” “岂止是大功告成。”蒙正大笑道:“充国有倾国之忧了!” 公羊错问候,“大司徒辛苦了,先去侯府歇息,下午再商议此事。” 蒙正喜滋滋的回道:“为国尽忠,是臣的本分,谈不上辛苦。”说着,用袖子擦了擦满脸的汗水,“君侯,要不趁势灭了充国,来个一劳永逸?” 公羊错闻言,面露喜色,指着石凳,“坐下来,仔细说说。” 蒙正坐下,整了整衣冠,娓娓道来,“君侯,此前我们和充国结盟,对付賨部,现在充国已夺下宕溪城,賨部走投无路之下,只得投靠了我们梁国。” 皋相梁大喜,“賨部投靠了我们?”见蒙正点头,忙问道:“什么条件?” 蒙正笑道:“君侯,臣已答应賨部,帮他们夺回宕溪城。” 皋相梁微微一愣,“充国已夺宕溪城,如何夺回?难道是赎回?” 蒙正面色郑重,“臣提议,放弃和充国结盟,联合巴国,瓜分充国。” 皋相梁赶紧摇头,“我们已和充国结盟,如此叛盟,岂不成了言而无信的小人?” 见公羊错不言,蒙正很是着急,“君侯,天予不取,反受其咎,此乃我梁国千载之良机,若能把握,可一举而定莽川,省却后人百年之功!充国吞并賨部,巴国岂会坐视不理?我们梁国派出使者,约巴国共伐充国!等巴国大兵一动,臣便去充城压迫充国,让他们交出宕溪城!若充国交出宕溪城,我们就联合賨部攻击充城,若充国不交,我们就联合巴国攻击充城,不管怎么样,此战一定要灭亡充国。” 皋相梁忧心忡忡,“巴国灭亡,莽川五国均衡打破,局势难料啊。” 蒙正点头,“不错,充国一旦灭亡,巴国占领充国南部,便和苴国接壤,巴国和苴国向来是盟友,加上我们梁国,便是三家共击冉国。”说着,露出得意的笑容,“将来是支持巴苴,还是支持冉国,还不是任我们梁国信手操纵。” 公羊错点头,“大司徒说的对,时至不迎,反受其殃。” 见君侯心意已决,皋相梁沉思片刻,补充道:“君侯,若无大军襄助,纵横之策不过是纸上谋划而已,我们派出大军,夺下宕溪城,才能进退自如。” “臣谋划多日,皋相不过是片刻所想!”蒙正翘起大拇指,“只有刀枪才能保证我们说话的份量!君侯,让丁大人出使充国,臣请命去宕溪城。” 公羊错想了想,“还是让丁大人出使宕溪城,你出使充国吧!” 蒙正知道君侯担心自己安危,心头一热,“君侯,丁大人巧敏善争,长于权变,可为使节的经验尚浅,充国形势明朗,丁大人出使便可。而宕溪城晦暗不明,若是未能按照我们谋划而行,就会胜败难料,还是臣亲自前去,好相机而动。” 公羊错很是犹豫不决,权衡得失后言道:“此事危险重重,为了賨部,失去我的臂膀,折了我的肱骨之臣,得不偿失,对付賨部,慢慢的打就是。” 蒙正感动不已,“多谢君侯挂怀,结盟之事,时不我待,臣想今日便走。” 公羊错问道:“皋相,若有意外,可有合适的人选,保证他们能平安归来。” 皋仁本适时进言:“君侯,褒郡白少游和郧郡庞从可担此任。” 皋相梁气愤的骂道:“军国大事,岂是儿戏?君侯面前,不得放肆。” 公羊错疑惑的问道:“白少游?此人是谁?” 皋仁本回道:“就是邕国尤少白,着名的马贼啊!” 皋相梁面露惊愕,“是不是那个在破马陵大败官兵的邕国悍匪?” 皋仁本连连点头,“是啊,爹,他现在是白少游了,也不再是悍匪了,在羌山原的下辨泽负责缉捕乱法之徒,手下千人,都是他当年在邕国的死忠。” 皋相梁更是满头雾水,“在褒郡缉盗?褒郡的郡尉不是栾堇父吗?”然后看着公羊错,“君侯,官爵乃是国之重器,不经相府,怎能私相授予那。” 皋仁本赶紧纠正,“爹,白少游担任的不是郡尉,而是警巡,负责警戒巡逻!这人行侠仗义,威望很高,部众都服他,行事迅猛,做事果决,去年冬天,他带着百人雪夜破白马氐,一夜之间,奔袭十处,一举荡平了盘踞十几年的悍匪。” 皋相梁恍然大悟,“去年褒郡的流民案少了许多,还以为是栾堇父治理有方,原来是和白少游有关啊!听你这么说,这白少游的确是有勇有谋。” “爹知道就行了,别乱说,让邕国知道了不好。”皋仁本好心的提醒。 “还用你这小子说。”皋相梁没好气的言道,“爹能连这个都不知道。” “这不是为了爹好嘛!”皋仁本小心翼翼的言道,“君侯,此人虽是山匪出身,却重诺重义,胆识俱备,臣觉得,他可护得大人周全。” 蒙正问道:“仁本,那个庞从那,比起白少游如何?” “此人常年和賨部作战,是个老卒,君侯安置流民,他才去米仓山戍边。”皋仁本激动的眉飞色舞,“他可是个福将,没来几天,就差点射死渠帅!我估摸着,这人天生克制賨部,有这人在丁大人身边,就是福星高照啊!” 公羊错看着丁钦安,笑道:“丁爱卿,有福星相伴,定能平安归来,若是说服了賨部成我梁国之地,将来賨部中,可随意挑选二名女子为妾。” 皋相梁有点错愕,提醒道:“君侯,此举有些不妥,丁大人智足以决疑,量足以包荒,才足折冲御侮,德足辅世长民,可就有这点不好。” 公羊错笑道:“金无足赤,人无完人,我知道,丁爱卿是个风流雅士。” 看着丁钦安尴尬的笑了笑,皋相梁却是严肃问道,“钦安,你已收留了十多个舞勺之年的少女。君侯应你任选,你若是选范弜女儿为妾,君侯如何处置?” 公羊错眼神中透出果决,“皋相,就选范弜的女儿,正好试试賨部的诚心,若连这点都不能接受,依照他们反复无常的性子,早晚也是祸害。”说到这里,眼中闪出狠厉,“胆敢不从,找个借口,把他们斩草除根就是。” 皋相梁见君侯动了杀心,心中一惊,“君侯,賨人不过是化外之民,不是不服王化,只是没有接触过王化,只要真诚相待,他们还是会感激君侯的。” 公羊错言道:“先看看他们的诚意,难道我们梁国养虎遗患不成?” 皋相点头同意,“君侯所言有理,臣去准备一下,调集桓正懋将军去夺宕溪城,若是投诚的賨人有什么异动和歹心,也不用客气,尽数屠戮了便是。” (107) 逼降賨部 夏日的米仓山中,弥漫着浓浓的瘴疫潮气,山中曲折的小道上,蝉鸣阵阵。 蒙正带着丁钦安,两名随从和百人护卫队,在前去渠帅范弜所在地的路上。丁钦安首次出使,进入了米仓山中,东瞅瞅,西看看,觉得周围的一切很是新奇。日照当空,天气炎热,众人疲乏,翻身下马,找个阴凉地,享受着丝丝凉风。 随从将茶水煎熟,丁钦安给师傅斟茶,二人优哉游哉的慢饮。 丁钦安忐忑不安的问道,“弟子还是担心,我们的策略行得通吗?” 蒙正面色轻松,不以为然的笑道:“钦安,有什么可担心的?别忘了,这莽川之地,也算是西南的小中天了,西南最强大的冉国,从西部的渎水而来;东南次强的巴国,从东部巴山而出,这两个强国,世代相争,已有千年了。” 蒙正润润嗓子,将手中泛黄的书籍递了过去,“这莽川的历史,史书鲜有记载,不过在断断续续的只言片语中,也有不少,这本汲冢纪年中,就有不少关于莽川的记载,其实从华朝开始,莽川已和我们中土联系了。” 丁钦安接了过来,粗看一眼,“师傅,这莽川也是列国林立啊!” 蒙正捋了捋胡须,面带讥讽,“这些荒蛮之地的王侯啊,都是自封着玩的,这巴国和冉国,人口不过百万,就敢称王,不过地处偏远,农朝懒得讨伐而已。” 丁钦安问道:“冉国和巴国已有千年,可这苴国和充国是怎么来的?” “五百年前,邕梁南向扩张,为了应对来自北方的威胁,国王就让弟弟杜萌去北方苴地,营造棋盘关,将苴国作为冉国的北方屏障,来阻止邕梁南下。”蒙正慢悠悠饮茶,“三百年前,云中入侵时,厉愍帝为了安抚蠢蠢欲动,意欲犯边的巴国,就将庶女嫁于巴国国王,自此之后,皇领和邕梁借机插手巴国,让巴国在西北部建立封地,让皇家血统的幼子在此为君,建立充国。” 丁钦安略感惊讶,“这么说充国大酋领还有皇家血统的啊!” 蒙正点头,“有些皇家血统,一直以来,充国得到了邕梁和皇领的支持,充国和邕梁、冉国结盟,而巴国、苴国和賨部结盟来进行对抗。” 丁钦安不安的言道:“这么说,我们和巴国、賨部互不信任的,而和充国相互信任啊,可现在我们却要联合巴国,吞并賨部,瓜分充国,巴国能同意吗?” 蒙正教训的口吻言道:“国之相交,不涉道义,只谈利益,巴国除去背侧隐患充国,我们铲除了身侧猛虎賨部,各取所需,各得其利,有何不可?” 丁钦安点头,“师傅,冉国见到我们吞并充国,前来援助怎么办?” 蒙正有些不满,“钦安,你随我学习多年,为师教你走一观三之术!身为策士,走一步,要准确的预料到你这步会引起怎样的全局之变。你细想一下,若你是巴国、冉国或苴国的君主,你该怎么办?难道还要继续打下去?” 丁钦安深思片刻,敬佩的言道:“师傅说的对,等我们吞并了賨部和充国,随着宕渠城建成,庞大的梁国力量深入莽川腹地,我想这三国不再继续争下去了。” 蒙正满意的点头,“嗯,算是所虑周全,大敌当前,三家必然联合,钦安,此次一定要想方设法的给他们留下裂痕,为将来挑动他们争斗做好埋伏。” 丁钦安探问,“弟子倒是有个想法,不知可以否?” 蒙正挺有兴趣的言道:“哦,什么主意,说来听听。” 丁钦安神秘兮兮的言道:“师傅,何不利用充国,给巴国和冉国制造矛盾。只是,这需要我们梁国付出土地的代价,怕是君侯不同意啊!” 蒙正对这个提议很是满意,连连点头,“好心思啊,好心思!这样做,的确是好办法,若能将一女许给二主,那么……”说到这里,嘿嘿笑了起来。 丁钦安有些担忧,“没有君侯恩准,擅做主张,怕惹出乱子啊。” “事事请示君侯,还要我们这些国使做什么?”说到这里,蒙正面色凝重起来,“钦安,记住了,只要是对我们梁国有益的,都可以去做,有时候一个使节的作用,抵得上千军万马,那些高明的纵横策士,智足以强国,勇足以威敌。” 丁钦安深有感悟,请教道:“师傅,那些大纵横家,为何能一怒而诸侯惧,安居而天下息,万乘之主,莫不屈体卑辞,以求相助。” 蒙正捻须微笑,“掌握天下大势,看清滚滚潮流,深知各国底细,善加揣摩人心,精通辩辞之术,机变权通,智勇长略,能决断才能,可箝而纵,可箝而横,或合众弱以攻一强,或事一强以攻诸弱,纵横捭阖,以化万物啊!” 丁钦安敬佩的言道,“师傅洞幽烛微,的确是弟子终生学习的大家,一番话让弟子茅塞顿开,那弟子到了充国,就按师傅教的道理去处理国务了。” 蒙正叮嘱道:“钦安,记住了,不管有多大的权谋,多深的心急,多高的智慧,都必须要留着性命,有命才能实施,所以,见事不好,溜之大吉。” 丁钦安拜道:“弟子牢记师傅所言。”指着身边的庞从,哈哈大笑道:“弟子身边还带着个大福星那,有老庞在,弟子定会建功立业,广大师傅门派。” 看着丁钦安的身影慢慢消失,蒙正将杯中茶一饮而尽,悄声言道:“傻小子,哪有那么多算计,其实多是天命啊!希望你身边那个老庞真能带来好运。” 蒙正继续上路,走了半日,指着远处山梁上隐隐绰绰的人群,对着手下高声言道:“看到了吗?那里就是賨部的渠帅所在,到了那里,要给我都打起精神来,拿出上国的天姿来,不要为这些蛮人的气势所摄,而是要震慑他们。” 见众人气势旺盛,蒙正很是满意,“待会儿,都给我趾高气昂便是。” 见到梁国使者到了,渠帅亟不可待,指着罗虎和朴头,开门见山的言道:“使者,我打算让他们二人跟着你前去宕溪城,和充国谈判!希望你能凭借梁国之威,让充国退兵,若能做到这里,我们賨部敬拜上国天威,自会诚心归顺。” 蒙正指着罗虎,“渠帅,只派罗酋长跟我去就可以了。” 蒙正心思缜密的扑捉到了渠帅目光中的不快,笑道:“你们有强大的梁国为后盾了!这次出使的目的,是要让充国感受到我们的决心,若是我们稍微露出退让,他们就以为我们是胆怯,你们虽然败了,却绝不能然他们感受到这点!” 朴头建言:“当蛇在攻击猎物时,总是把头颅低下,潜藏起来,悄悄接近敌人。渠帅,是不是先带回我们的族人,再找机会偷袭他们。” 蒙正言道:“朴酋长,也别忘记了,当蛇遇到大敌时,会昂起头颅,展开脖颈,突出红信,让敌人以为碰到了更加强大的敌人,从而吓退他们。” 听闻两个截然相反的建议,渠帅和身边的酋长耳语几句,几个人用部落语言说了几句,渠帅问道:“使者,充国若是不同意退兵,该怎么办?” 蒙正言道:“渠帅思虑的就是我们想的,不管我们的话语多么强硬,都不如加在脖子上的长刀强硬,我们恳请渠帅和我们共同发兵进攻宕溪城。” 渠帅问道:“若是夺回宕溪城,还要我们移民到沧浪水南部吗?” 蒙正言道:“若是夺回宕溪城,我们梁国会来宕溪城南部建立宕渠城,我们将会移民到此地,开垦这里肥沃的土地。” 罗虎气势汹汹的问道:“那我们賨部那?” 蒙正毫不胆怯,反而气势更加强盛,威逼道:“賨部以后将成为我们梁国郡县,归属我们梁国管理,我们侯府自然会派官吏来行使权力。” 朴头十分不快的质问道:“为什么不能成为你们梁国的附国?” 蒙正盛气凌人的言道:“賨部没有必要为国了,从此之后,你们不再是东南藩属,而是国中之民了!”目光逼视渠帅,口气不容置疑,“若是同意我的提议,我们就合攻充国,收回宕溪城,若不同意,你们就接受流浪的命运吧!我们梁国只会替我们的子民考虑的,我们梁国大军的鲜血只会为我们的子民而流。” 听到这里,賨部众人心中有气,罗虎等人怒视向前,右手也不自觉的握住了刀柄,可是当他们看到范弜威严的目光,都停下了脚步。 渠帅闭目不言,似是在权衡利弊,众人都忐忑的盯着渠帅,久久的沉默之后,悠悠的声音传来,“就按照梁国使者的意思去办吧!” (108) 宕溪城 宕溪城中,毒辣阳光的照射下,天气更是闷热潮湿。 城中心耸立着通体黑色的堡垒,这座巨石打造的堡垒有十丈之高,大厅内分成了四层,在每层都布设了射击窗,架设了不少防御大弩。 随着罗虎,蒙正进入石堡内,刚进门,就看到了忙碌的晖至将军。 作为充国大酋领晖举的弟弟,此次胜利让四十多岁的晖至将军志得意满,正在宕溪城中给哥哥精心的挑选珍宝女人,看着充满活力的青春少女和琳琅满目的珠宝,很是满意,对身边的下属命令道:“今日就要送走!” 蒙正高声阻止,“将军,这可是我梁国的子民,怎能带到你们允城哪?” 晖至现实尴尬的笑了笑,不过脸色瞬变,很是无所谓,甚至带点嚣张的回道:“这宕溪城可是我们充国血战而来的!我们理所当然的要多分点了。” 蒙正目露愤怒,厉声责问:“怎么,你想挑起事端吗?” 见到蒙正脸色突变,晖至初现惊惧,看着蒙正带来的百人,又看到周围自己虎视眈眈的充国猛士,马上镇定下来,毫不客气的言道:“是你们梁国想挑事吧!” 蒙正不但不怵,语气更严厉,“将军这么做,承受得了我们君侯的雷霆之怒吗?你就不怕我们两国兵戎相见?待血流满地时,你们大酋领会怎么惩罚你那?” 似乎“大酋领”三个字触动了他,晖至喊道:“先将财货女人看管起来吧。” 蒙正开门见山的言道:“将军,我这次来,就是按照战前商定的,把所有的人、粮食和财产都要带走,这里会给你们留下肥沃广袤的土地。” 晖至不可思议的看着蒙正,好像看着疯子,气极反笑,不客气的问道:“大司徒,你认为我们会答应你们这种荒唐的条件吗?” 蒙正口气不善,“将军,这可是当初商议好的,土地归你们,人口归我们。” 晖至不耐烦的驳斥道:“大司徒,当初说好的,人口归你,如今这人口都是你们的了,怎么还要粮食财货。别忘记了,这里可是我们攻下来的。” 蒙正轻蔑的笑道:“将军,别忘了,若不是我们梁国在沧浪水的奋战,吸引了賨部主力,你哪有可乘之机?算起来,还是我们的功劳大。” 晖至也懒得搭理蒙正,打了个哈欠,慵懒的言道:“若是大司徒这么说,这事我可做不了主了,我要请示大酋领,只有他才能决定此事。” 蒙正不急不火,“这一来一去的,不知要耽误多少时间,若是有这么几个来回,我今年就要在这里过年了吧!希望你们充国能派出使者前来协定此事。” 晖至嘿嘿笑道:“这个啊,也要请示大酋领,你就在这里等着吧!” “好!”蒙正料定对方会这么说,笑道,“只是劳烦将军了,我带来上百名随从,可没带来粮食来,这每天也耗费将军不少粮食啊!” 晖至很是真诚,“我们是朋友啊,这酒肉怎么会短了你们。”转身对着手下命令道,“来人,请大司徒去休息,多派些人手,给我保护好了,别出了意外!” 罗虎见晖至如此,勃然大怒,正要上前论理,却被蒙正拉住,“走吧,罗酋长,一路鞍马劳顿,我们先去歇息吧,有什么事情,等将军想通了,我们再聊。” 罗虎气鼓鼓威胁晖至,“你最好早点滚回充国,要不然,我早晚砍下你的头。” 晖至盯着罗虎,哈哈大笑,嘲讽道:“你们賨部的能耐就靠嘴了吧。” 充国士兵也是哈哈大笑,纷纷拔出腰刀,就要上前抓了罗虎。 “不得无礼!”蒙正厉声言道:“罗虎,败军之将而已,带你来,只是让你看看渠帅家人,不是让你来撒野的,若是还敢嚣张,我就亲自剁了你的头。” 看着百人保护着蒙正等人离开,晖至脸上露出了不易觉察的冷笑。 漆黑夜中,草木繁盛的賨人谷中,沿着渠江,七天急行军让两万梁国大军疲乏之极,很多战士未脱去战甲,就依着长矛,枕着盾牌,在草丛间沉沉睡去。 不顾疲劳,四处巡视的桓正懋看着谷中横七竖八躺卧的战士,很是忧虑,对皋仁本言道:“七天下来,就损失了三分之一的战力啊!” 高皋仁倒是乐观,“我们怕蚊子蚂蟥的,可賨人不怕,他们都还完整。” 桓正懋更是忧愁,“距宕溪城还有二十多里,过了渠江,想要掩盖大军行踪,是绝不可能了,只能加快行军,在敌人做好防守准备前,突袭敌人。” 皋仁本点头,“蒙大人说了,要让我们奇袭宕溪城。” “蒙大人说的没错,必须奇袭,绝不能久战。”桓正懋看着远山,满脸愁云, “前方就是二万賨战士,他们战力完整,现在落魄,还是我们的朋友,等夺下宕溪城,是敌是友可就难说了,我们不但要和充国作战,还要地方賨部反目。” 见桓正懋忧心忡忡,皋仁本安慰道:“这是梁国大军首次出战,君侯和父亲都说了,胜败乃兵家常事,这次不计成败,主要是锻炼我们梁国的军武。” 桓正懋摇头苦笑,“君侯和皋相无比渴望胜利,可他们不敢说,是怕我们带着包袱上战场。我们梁国立国快三十年了,梁国大军从未有过大战,既没有善战的军队,也没有骁勇的战将,更没有独当一面的统帅。”说到这里,顿感热血沸腾,“我们要用敌人的鲜血,要用干净利索的大胜来树立梁国强大的威望,只有这样,才能震慑賨部,让其不敢妄动,才能立威莽川,让冉国和巴国有所忌惮。” 皋仁本点头,“桓帅说的对,只有鲜血才能震慑敌人。” 桓正懋问道:“白少游那边如何?此人马贼出身,能托付大事吗?” 皋仁本点头,“桓帅放心吧,我和此人打过交道,白少游不轻易许诺,若是许诺,就一定要办到,除非是他死了,要不然,一定会说到做到的。” 桓正懋这才放心,笑道:“现在,我特别希望他还活着。” 皋仁本言道:“放心吧,当年邕国几十万大军都没围死他,没那么容易死的。”说着,对冯立清言道,“怎么样,冯兄,都弄好了吗?待会儿联络就靠你了。” 冯立清信心满满,“放心吧,老弟,我们都这么玩了十多年了。” 莽川多雨时节,说着话的功夫,西北风起,星光被浓云彻底遮蔽。 看着乌云密布,桓正懋很是担忧,“马上就要暴雨了,等江水暴涨,就无法渡河了,若是那样,我们梁国大军轻出,劳而无功,这来来回回的,折损兵马,消耗粮草,賨部也会生出变故。”说到这里,目露坚毅,“走,马上出发。” 将倒卧的战士喊了起来,众军在迷迷糊糊中点燃了火把,片刻之后,轻装大军组成了火的长蛇,开始涌出賨人谷,如同决堤的洪流奔涌而出。 北方呼啸的凌冽冷风渐起,风声呼啸,吹的火把忽明忽暗。大军急急而行,赶在雨水到来之前,渡过宕渠,此时,天空中传来震动天地的霹雳声。 划过的闪电,撕扯着漆黑的苍穹夜幕,将整个大地照亮。伴随着雷光电蛇,众军感受到了充满苍穹的力量,他们的心随着雷声而兴奋,随着闪电而激昂。 天空落下豆大的雨点,敲击在战甲上,如同催人进发的战鼓,在天地间激荡。在绵延的呼喊声中,两万大军跳入冰冷的河水中,奋勇向前…… (109) 雨夜突袭 宕溪城北的土堡,电闪雷鸣中,点点灯火发出昏黄。 白少游盘坐在蒲席上,依着墙壁,似在假寐,既能休息,也能很快清醒过来,这是多年马贼生涯养成的习惯。贼窝中充满了背叛和凶险,朝不保夕的气氛让马贼贪婪暴戾。他的人头价值千金,在他周围,充满了虎视眈眈的目光,他见过太多的帮派火并,太多的兄弟相残,为了生存,他也斩杀过“兄弟”的头颅。 冰冷的长刀静卧他盘坐的腿上,右手轻按在刀柄之上,一有风吹草动,能最快速度的拔刀。细不可闻的声音传来,雨中暗含着索索脚步声。白少游猛然睁开眼睛,支耳倾听,察觉到屋外甬道中,传来悉悉索索的水滴声,有人在悄悄靠近! 白少游暗暗警觉,悄悄攥紧刀柄,这把战刀细长坚韧,不知斩杀了多少大好头颅,刀锋中已有淡淡的血痕,看上去如同“卬”字,取名“血卬”。 门被轻轻推开,白少游全身绷紧,如同充满力量的猎豹,随时准备出击。 “大哥。”低沉而熟悉的声音传来。 白少游听出是杜起的声音,紧绷的心松弛下来。 杜起声中透着惊喜,“真是天助我也!就听大人号令,随时动手了。” 此时,隔壁传来了蒙正激动的声音,“这雨更大了,少白,开始吧。” 白少游赶紧回道:“大人歇息吧,我们出发了。” 屋内传来了蒙正压抑的咳嗽声,声音微微颤抖,“去吧,少白,快寅时了,按照约定,桓将军应在外面等着了。”里屋传来了竹床吱吱呀呀的声音,鞋底敲打木板的咚咚声,片刻后,蒙正束衣走出,脸色虽然疲倦,双眼却是十分亢奋。 推开窗户,看到满天烟雨,听到急促的雨打芭蕉声,蒙正面露愁色,“如此大雨,渠江定会暴涨,不知桓将军渡江没有?如此一来,这可真是为难,若是开门,桓将军没到,让敌人警觉,不但偷袭失败,我们也会丧命!若是桓将军到了,而这门没开,等天色稍明,就会发现我们的意图,怕也是功败垂成啊!” 朦胧灯光下,白少游面露自信,沉声回道:“大人不用担心,我们自有办法确认桓将军到没有到,卑职已安排下接应人员。” 蒙正面露喜色,“少白果然是统兵之才,心细如发到如此地步。” 白少游笑道:“大人,我们是马贼出身,若是这个手段都没有,怎么能摧堡拔寨?我们可没有什么攻城手段和器械,全凭偷袭得手。” 蒙正这下镇定了不少,挥手道:“少白,你们去吧!若能成功,则是泼天的大功,若是不能成功,我等就在这里血溅五步,碧血染丹心了。” 白少游面色凝重,对着蒙正一拜,带着杜起离去。 漆黑的雨夜掩藏了身影,雷雨掩盖了响动,不时划过天际的闪电指明了道路,熟悉地形的罗虎带领着百人,穿行在大街小巷,顺利抵达了东城门下。 见城墙上空无一人,白少游和罗虎都面露喜色,带着队伍溜上城墙,奔着城楼而去。紧接着,城楼中传来刀剑声和惨叫声,片刻之后,便归于沉寂。 满身是血的白少游走了出来,点燃五盏明亮的大灯,挂在城墙之上。 正在城外焦虑等候的桓正懋见到城墙上左右摇摆的灯笼,目光盯向冯立清。 冯立清面露喜色,“桓帅,城内已经得手,让我们尽快发兵。” 桓正懋命令,“尽快夺下城门。”便带着大军,悄无声息的奔向东门。 见到正在急急穿过城门的梁国大军,白少游露出了笑容,杜起兴奋的大喊,“这天大的功劳啊,大哥做个将军没问题啦。” “大哥就是将军了。”伍少壮满脸激奋,高声附和。 白少游制止了众人,面色郑重,“兄弟们,现在不过是成功了一半,大家赶紧行动,按照我们商议好的路线,杜起,你赶紧领兵去保护蒙大人,罗酋长,你们赶紧领着大军控制各处,伍少壮,你领兵去围了晖至,务必活擒!” 兵贵神速,攻其不备,天亮时分,经过短暂的厮杀和交锋,梁国大军已经完全控制了宕溪城,在大厅中,心情大好的蒙正和桓正懋等谈笑风生。 蒙正满脸喜色,“桓将军有勇有谋,有胆有识,铁甲夜渡河,雨夜过宕溪,将来也会传为佳话,首战大捷,在我们梁国史册中,可要青史留名的。” 神色疲惫,却两眼放光的桓正懋口气谦虚,“全都仰赖君侯洪福,皋相谋划,蒙大司徒赴险相助,白警巡雨夜破城门,在下功劳不值一提。” 众人感觉桓正懋的对词很是得体,言语间就将众人的功劳陈述的清清楚楚,蒙正甚是满意,“桓将军快将部属的战功呈报上来,我这就将诸位功劳奏报君侯。” 白少游笑道:“还有仁本老弟,我们这次奇袭成功,他可是帮我谋划的。” 桓正懋点头,“是的,皋仁本提出雨夜奇袭,才让我下定决心的。” “不是……”皋仁本张口,还要说下去,蒙正就抢过话来,笑嘻嘻的言道:“仁本,有这些功劳,这下皋相肯定不会打你屁股啦!” 皋仁本还是面带担忧,“大人别提我了,这么写,我肯定要挨揍。” 蒙正大笑道:“皋相要是敢打你,君侯会替你做主的。” 哄堂大笑起来,这时,杜起进门,“晖至求见,大人见还是不见?” 蒙正很是不耐烦的摆了摆手,“有什么可见的!徒增烦恼。” 桓正懋提醒道:“大人,这会不会让他们觉得我们胆怯心虚?” 蒙正不以为意的笑道:“什么胆怯心虚啊!胜负已定,逞口舌之利何用?败军之将,何来尊严?晖将军都成了我们的战俘了,何必再去羞辱他那?” 杜起问道:“大人,袁约如何处理?賨人要求处死他。” 蒙正笑道:“将袁约送往大梁城,自有君侯发落。”说着,目光转向桓正懋,“桓将军,我关心的是,賨部和我们的后续大军何时渡江?” 桓正懋回道:“昨日雨大,江水泛滥,今日下午才能渡江。” 蒙正语气果决,“时不可失,今日做好准备,明日出发,攻击充城!” 桓正懋闻言色变,“大人,按照此前约定,我们攻下宕溪城即可啊。” 蒙正笑道:“得天之佑,我们不费一兵一卒,顺利夺下宕溪城,賨部见我梁国军威昌盛,已经彻底拜服,不敢有丝毫异心,而且他们痛恨充国,想攻下充城,一雪前耻,由此良机,若不趁机吞并充国,哪里对得起上天对我的恩赐,有灭国大功摆在我们面前,我们怎么能不珍惜?建功立业,就在此时了。” 桓正懋眼露狂热,“愿听从大人调遣。” 白少游提醒道,“丁大人还在充城那,如此一来,丁大人就……” 蒙正笑道:“这个毋庸担心,我们不是有晖至在手吗?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战机最为宝贵,你们明日就出发,兵分两路,具体谁带领哪路兵马,你们商议,但是你要分成一强一弱二路,强的带着賨部精兵,做好攻击充城的准备。” 桓正懋疑惑的问道:“大人为何这么安排?巴国的精锐大军在去围攻充城的路上了,我们的精锐应该去斗城迎击冉国援军才对啊。” 白少游本来不想多言,可是见到蒙正盯着自己,便笑道:“卑职愚钝,我只是猜想,大司徒是不是想打一胜,打一败,打一快,打一慢?” 蒙正目露诧异,连连点头,“何以得知?” 白少游言道:“我早年做马贼时,攻打大家大户,他们凭借坞堡防守,静等官府援助。为了对付他们,我们把队伍分成强弱。强兵负责恐吓大户,而弱兵则去虚张声势的吓唬官兵,官兵见我们人多,不敢轻进,就会滞留不前。” 桓正懋笑道:“如此以来,不费一兵一卒,就能吓出钱粮来。” 蒙正颇为吃惊,“我本以为草莽之中,尽是乌合之众,没想到,竟然也多英雄人物啊!少白,此次奇袭宕溪城,你巧妙布置,勇猛冲锋,老夫观你,算是有了为将之资,带兵令人放心了!你和桓将军此次同时出征,我代君侯给你们专征之权,桓将军统两万精锐,前去充城,有什么事,多听听少白的意见。” 桓正懋听出大司徒暗含的意思,是让自己受这位马贼的节制,心中微微不满,可也不敢正面发作,不过脸上不经意间流露出了不满。 白少游觉察出端倪,对蒙正言道:“大人,此次出征,桓将军为领军,卑职为佐军,我等受桓将军节制,若我有建言,就让桓将军定夺便是!” 这安排很为妥当,蒙正连连点头,“好,就按这个意思去办,少白,你可是狡如狐,猛如虎,在斗城,只需相机而动,拖住冉国就好。” (110) 劝降充国 卯时,东方大亮,巴国六万大军沿着阆水,向着上游极速前进。 巴国统帅柒玄休在占领了武胜邑后,本想以逸待劳,等着充国大军前来决战,利用武胜邑来消耗敌军后,再寻机反攻,可十天过去了,充国没有丝毫动静,随后得到令人震惊的消息,梁国大军夺回宕溪城,正大踏步的向着充城挺进。 巴国上下都感到强横的梁国军威,本以为宕溪城的充国大军会消耗梁军一段时日,让梁国无暇南下。巴国来个坐山观虎斗,等两败俱伤后,再兵发充城。 没想到梁国大军这么快攻下宕溪城,挟大胜之威,带着归顺的賨部大军,急攻充城。若梁国攻破充城,控制了阆水,就会抢下充国,见到战局急转,对自己如此不利,柒玄休心急如焚,催促大军急急赶路,要求三日后攻击充城。 前几日的大雨冲毁了很多道路,让队伍不时的停下来修缮,随着太阳高升,天气更加湿热,流淌的汗水在急速消耗着战士的体力和精力,见到大军如此疲惫,在部下的极力劝阻下,柒将军不得不让行军速度降了下来。 充国是莽川大国,四战之地,北接梁国,东与賨部相争,西与苴国为敌,西南结盟冉国,东南抵御巴国。都城充城坐落在阆水西部,长期以来,充国和冉国结盟,对抗巴国、苴国和賨部,莽川五国在数百年的争斗中,实力渐趋平衡。随着梁国冲出巴山,平衡之态便被打破,现在的莽川重新进入争霸的动荡局面。 充城的石堡中,大酋领晖举眼中冒火,看着丁钦安被押了上来。 巴国大军,高举着白虎旗帜急速北上,梁国漫天的公羊旗帜也飘扬在充国北部上空,漫山遍野而来!充国本打算以逸待劳,绝没想到,现在被南北两个大国夹击,若是东南的冉国不能及时的举国相救,充国的亡国之日也就不远了。 看到大鼎被十多个壮汉抬了过来,熊熊大火也被点燃,有人上前,指着丁钦安,大声问道:“大酋领,我们是煮了他?烤了他?还是油炸了他?” 看着大火越烧越旺,大鼎已经烧得发红,丁钦安极力压制遍身的恐惧,此刻的他正暗骂师傅,临别时,怎么也要透露点风声啊!自己也好有个准备,先跑出去不是,这下好了,成了瓮中之鳖,被人活捉了,待会儿怕要杀鳖吃肉了。 充国掌相相砀暴怒,花白胡须颤抖,亟不可待的跳了起来,咆哮道:“丁老贼,当日结盟时,你们梁国说的什么?你答应了我们什么?如今为何背盟?” 当日和梁国的结盟,就是他一手操办的,本想将充国领地扩充到宕溪城,没想到,偷鸡不成蚀把米,宕溪城被梁国所夺,而且大酋领的弟弟,领兵出征的晖至也被梁国所擒获。相砀已被国内千夫所指了,不暴跳如雷,不气急败坏才怪那! 虽然心里骂了师傅无数遍,丁钦安还是慢慢心安下来,充国没将他斩首,想必是有安排。见到大酋领满眼怒火,丁钦安能体会他的愤恨和不甘,想到还没从賨部挑选绝色女子就丧命在这里,他很不甘心,把心一横,对着大酋领底气十足的朗声言道:“大酋领,我们梁国是不会背信弃义的,宕溪城中,发生了我们都不知道的事情,应该先搞清楚再说?若说是晖至将军挑起事端,也是有可能的。” 方面大耳的酋领上去就是几记耳光,抽的丁钦安左脸红肿,嘴角流血,似乎还不解恨,“唰”的一下,从胳膊上抽出匕首,对着丁钦安的眼就刺了下去。 看到锋利的匕首冲着自己眼睛而来,丁钦安顿时就吓傻了。 酋领没想到丁钦安居然“处危不乱”,很是惊讶,语气缓和下来,“老小子,有几分胆色,倒是我小看了你,看来你刚才说的,也不都是谎言。” 另外看起来阴狠的三角眼酋长上前,目光冷酷的看着丁钦安,“大酋领,管他说什么,就炸了这老小子,生吞活剥了他,让他尝尝背叛的滋味。” 丁钦安吓得腿肚子都有点转筋了,却强作轻松,擦了擦脸上被削下来的胡须,讪讪笑道:“油炸了我,梁国就退兵了?别忘了,你们大酋领的弟弟可在我们手中!你杀了我,是想害死他吗?我死不足惜,你们的将军可金贵着那。” 三角眼突然一愣,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恶狠狠言道:“老小子,败军之将,死不足惜,我就是油炸了你,我们大酋领也不会说什么的。” 其他酋领纷纷附和,要求大酋领将丁钦安油炸了,以解心头之恨。 丁钦安面露悲切,很是“悲壮”的言道:“诸位酋领,我是将死之人了,众人能不能听听我这位临死之人所言,等众人听完了,在做处置不迟。” 须发皆白的酋领起身言道:“大酋领,不用听他蛊惑,此人擅长妖言惑众,就是蛊虫转世,最为歹毒,当日我们掌相就是被他蛊惑,才做出的决定。” 丁钦安面带不屑,轻蔑的言道:“我当日说的就不是蛊惑之言,当日所言,众人都在,大酋领也在,你们愚蠢,难道大酋领也愚蠢吗?” 老酋领顿时语塞,怔怔的说不出话来,众人见此,摇头不已。 “此人就是条蛊虫,可是,我们还是听听这条蛊虫说什么吧!”身材瘦小的中年酋领站了出来,眼神闪烁着精光,掏出腰间匕首,就要杀人。 不置一言的大酋领这时才开口言道:“让这条被晖神诅咒的蛊虫说说吧!” “大酋领,小人斗胆来问,当前可有办法阻止两国的兵马?”看到众人沉默以对,丁钦安知道事情还有回旋的余地,“若是杀了我,就能退敌,大酋领不妨这么做。莽川五国,巴国、苴国和賨部结盟,来对抗冉国和充国,两派相互牵制,虽有小打小闹,可从来没有发生过灭国大战,众位想想,这是为什么?” 见对方不答,丁钦安只得自答,“关键是冉国和巴国都不想对方做大!” 众人沉默不语,竖起耳朵,听这个“蛊虫”还要说什么。 “大酋领,形势变了!”丁钦安开始谆谆劝导,“此前邕梁忙于中原争雄,要对付北方戎狄,西方羌氐,没精力南向扩张,莽川五国才能保持稳定,可现在不同了,随着梁国日益强大,便不可避免的进入莽川。”看到众人静听,丁钦安悬着的心慢慢放了下来,“众位不要忘记,相对元越、皇领的两千万人口,邕国的千万人口……” 众人听到这里,不可思议的深吸口气,仿佛看到了庞大到不可思议的怪物。 看到众人的表情,丁钦安对自己编撰的数字骗过这些土蛮很是满意,“梁国在中土不是大国,不过四百余万人口,可对你们来说,依然庞然大物了,你们不要忘记了,邕国可是梁国的祖母家,皇领可是梁国的祖父家。” 三角眼不屑的冷哼,“那又能如何?难道你们大,就要投靠你们吗?” 丁钦安盯着三角眼,“那我问你,你们现在是不是依附于冉国?” 相砀生气的骂道:“老小子,注意你的嘴巴,不是依附,是盟友!懂吗?我们大酋领就是我们的大酋领,我们只听从大酋领,不会听从冉国国王的。” 丁钦安厉声嘲讽,“自欺欺人,同盟之中,事大国以为小者,便是依附!” 老酋领也赶紧出来反驳,正要开口,大酋领不耐烦起来,摆了摆手,制止争吵,“好了,不用争论这些清汤寡水的东西了,让这个老货继续说。” 听出大酋领语气软化,丁钦安知道大有可为,说话更有底气,“大酋领,不出十日,梁国合巴国二十万大军,兵临城下,大酋领誓死抵抗,就算侥幸获胜,怕也城残国破,有了这么好的机会,你的那位盟友,冉国对你也不会客气吧!” 众人心中都咯噔一下,他们似乎都忘记这个“好盟友”了。 敏锐的发现众人的微妙变化,丁钦安大事可成,振声而言,“盟友这东西,多不可靠,你们也都见识了吧!昨日的盟友,就是明天的敌人!国家相交,向来是实力为尊!若是充城被破,在座诸公怕是不妙啊,妻女为人所夺,土地为人所占,为奴为隶,何等卑贱;等你们觉察形势不妙,再商议投诚时,我们两国刀山火海的拼杀过,有了冤仇,和解困难不说,就是大酋领的要求怕也得降低啊!” 见火候已到,丁钦安挺胸抬头,趋步上前,声音如同振聋发聩,“大酋领,和冉国是结盟,和梁国也是结盟,都是结盟,为何不找最强大的国家去结盟?何不趁着现在,两军未至,派出使者到梁军大营中去,商议未来大计啊!” 相砀却是摇头,恨恨言道:“就你这老贼说的话,还能信吗?上次我就是被你这么诓骗的,难道还要被你这个老蛊虫再蛊惑一次不成?” 见对方虚张声势,丁钦安知道事情已定,笑道:“掌相,不若我在这里给你们出主意,若事不成,你们将我投入油鼎,以解心头之恨如何?” 大酋领心中稍安,随口问道:“你们梁国会提出什么条件?” 丁钦安言道:“大酋领,只要你们在巴国大军到来前,打开城门,归顺梁国,你们充国还是充国!此前賨部投入我们梁国时,要求很简单,编入军户,防范外敌,帮我们梁国征战,君侯的意思,我们对你们充国,也是同样的条件。” 大酋领略有心动,有些不信的问道:“就这些?” 丁钦安自信满满,大笑道:“大酋领,你们充国投了我们梁国,难道我们还能掠夺你们不成,你们的粮食没有我们充足,人口没有我们繁多,要说是土地,现在的梁国,沧浪水之南可有无边无际的土地,我们何必索求我们不短缺的东西,而激怒自己的朋友那?你们说是不是?谁会不识时务,自立强敌那?” 老酋领言道:“也就是说,我们大酋领还是我们大酋领了。” 丁钦安点头,“这个自然,若是大酋领开了城门,我们君侯对现在的大酋领还有什么地方不满意那?为什么派个你们不欢迎的人来做大酋领那?” 大酋领看着众人,知道众人已经被丁钦安劝服,便就坡下驴,按照莽川的风俗,对众位酋领言道:“同意使节提议的站在左边,不同意的站在右边。” 看到大部分人站到左边,大酋领心中有点五味杂陈,这是他想看到的局面,也是他不想见到的局面,只是挥挥手,“相砀,派出人去吧!” 邸馆中,庞从正在熟练的烤着羊肉,给丁钦安温着米酒,吹了把火,庞从面带崇拜,“今天被他们围住,我吓的脸都白了,还以为会被人油炸了那,当时差点尿了裤子,可大人有说有笑,浑不在意,硬是把这些蛮人给镇住了。” “别说,你还真是个大福星!”丁钦安举杯小酌,嘿嘿乐道,“我看你面相,也没啥大富大贵之相啊,怎么就建了这么大的功业?” 庞从很是不解,“小人建啥功业了,来了这几日,就是吃喝拉撒睡了。” “要不说人各有命,有人忙碌终生而了无功业,有人了无事事却是唾手可得,时也,运也,命也。”丁钦安带着满脸的羡慕,“从你射落了渠帅,才有了后面的谋划,你以为没抓到渠帅是个遗憾,没想到,现在的收获更大吧。” 庞从摇头,“大人说功业是天命,小的可不这么认为,看到大人如此拼命,我就知道,只有大人这种真英雄,有大勇,有深谋的,才会建立大功业。” 丁钦安言道:“你这种福厚之人,自然是无往不利,你会疍语是吧。” 庞从点头,“会些,大人,卑职当兵时,曾和巴人做些小生意。” “你去江城,告诉廪君,就说梁国把斗城让给他们了。”看出庞从满脸疑惑,丁钦安指着舆图,解释道:“斗城是充国的西部重镇,控制着阆水以西偌大的地盘,咱们扔出这个大肥羊,让冉国和巴国这两条恶狼为了这块肥肉斗一斗。” 庞从点头,“大人,我这心眼不够用,这跑腿的尽管吩咐小的。” 丁钦安哈哈大笑,“好吧,老庞,赶紧去吧,今日就带着大酋领军令,先联系桓将军,让他速来充城,接着去斗城,让镇守将军覃弗差带兵去马头邑。”说完,看着庞从,“老庞,这件事做好了,将来做个将军可就不难了。” (111) 夺下斗城 前方烟尘滚滚,统领大军的桓正懋见到了快马而来的庞从。 庞从翻身下马,大声奏报:“卑职庞从,奉丁大人命,前来禀告将军,充国已投靠我们梁国,大人请求将军派出快骑,尽快入城,绝不能让巴国赶在前面。” 听到这里,桓正懋有点惊喜,也有些嫉妒。惊喜的是充国投降,大军免于征伐之苦,嫉妒的是这灭国大功从身边溜走了!没想到,自己苦战不过占领宕溪城,而丁钦安凭借三寸不烂之舌,竟然劝服了更强大的充国,这战功可比自己还大! 桓正懋低声骂道:“他娘的,老子拼死苦战,让这小子摘了桃子。” 庞从喘了口气,“丁大人希望将军兵分二路,一路尽快进入充城,另一路尽快抢占马头邑,将巴国军队阻止在马头邑南面,不能让他继续深入。” 桓正懋虽有不快,也知轻重,对身边的将领命令道:“胜屠,随庞大人出发,马不停蹄,人不卸鞍,昼夜兼程,就是把战马都跑死,也要抢下马头邑!” 看到骑兵滚滚而去,桓正懋对众军命令道:“加快速度!尽快到充城。” 三会,斗城东侧的山丘小镇,因三条溪流汇聚,被称作三会。 高丘之上,白少游端坐马上,盯着远处高大的斗城,思虑攻城之策, 看到白少游眉头紧锁,冯立清驱马凑了上来,指着远处模糊几个的黑点,担忧的言道:“大哥,到处都是斥候,偷袭怕是不可能了,斗城是西部重镇,驻扎万人,若有十万精锐,可以血战夺下此城,我们这两万兵马,围困强攻可不不行啊。” 这时,杜少壮跑了过来,“大哥,我们抓了几个舌头,刚刚审完。斗城不投降,是因为守将覃弗差不想投靠我们梁国,他在等着冉国援军那。” “等冉国援军?”白少游很是不解,“难道他不听大酋领号令?” 杜少壮挠挠头,“听那个俘虏说,覃弗差要冉国帮他复国,等冉国大军过来,两处合兵,他们要打倒充城去,救出大酋领。” 冯立清笑道:“看来,覃弗差有了作乱之心,还偏偏找个借口,只怕是他们打倒了充城,没能把大酋领救出来,大酋领反而在乱军中死了。” 白少游点头,“是啊,我们要绝了覃弗差这个念头。” 冯立清看着富庶的斗城,“大哥,等攻下斗城,这财货还不是任我们去取。” 白少游摇头,“我当兵,可不是为了发财,你们跟着我,可愿意?” 冯立清心悦诚服的言道:“虽然跟着大哥最苦,可是心里最踏实,原来做马贼,四处劫掠,说实话,害的也都是穷苦人,杀人放火时,也不知道这辈子要做啥,这么下去,手上的血越来越多,早早晚晚,上天也会收了我们,作孽太重了!等跟着大哥到了梁国,才觉得活出点滋味来,觉得这辈子没跟错人。” 白少游听到这些肺腑之言,微笑着言道:“好,能看到这个,算我没有收错人,以后我们兄弟齐心,做出一番功业来,也不枉我们在这个世上走一遭。” 冯立清豪迈的言道:“以后跟着大哥,为大哥牵马坠蹬,冲锋陷阵。” 白少游拍了拍冯立清的肩膀,“我们都是兄弟,要同生共死。” 望着斗城上防守兵丁越来越多,白少游有些焦虑,“冉国大军正在救援的路上,我们尽量拖延和迷惑敌人,绝不能让冉国和覃弗差合兵。” 冯立清嘿嘿一笑,“我倒是有个想法。” 白少游饶有兴趣的问道:“说出来听听。” 冯立清言道:“大哥,我带人到冉国境内。” 白少游惊异的看着对方,面露兴奋,“你是怎么想到的?” 冯立清有点得意的言道:“大哥,其实,小弟当年也统领过上万人那,有个诨名‘贼土狼’,只是这名字不好听,就没再也没有提过。” 白少游有点惊讶,“土狼?你不是冯立清,你是竺仲德,上郡的粮食贩子吧?你岂不是举旗比我还早?你当年颇有威名,邕国上下都在通缉你那。” 冯立清点头笑道:“是啊,小弟算是最早拉杆子的,我们偷偷和云中做些粮马交易,后来闹出乱子,我们哥几个也被官府查抄,无奈就举了旗,不过我们哥几个因为举旗早,闹得风头大,被官兵先盯上了,成得快,败的也快。” 白少游拱手到:“没想到我手下竟是如此英雄,倒是怠慢了。” “大哥那里话,兄弟看你是条真汉子,才死心塌地的跟着你的。” 冯立清看着正在绵延前进的兵马,“大哥,我们梁国刚刚大胜,冉国肯定不敢小觑我们,见到我们主动出击,他们哪敢托大,肯定要摸清情况后,才敢发兵。” “我已有安排。”白少游说着,从马上皮囊中掏出舆图,铺在地上,“大家都过来。”见众人围拢过来,便小声嘀咕起来,说的众人连连点头。 两千多人的队伍,在杜起的统领下,敲响战鼓,高唱梁国战歌。 文成日朋,影灭霜空;羽旗横野,摇曳张风。 拥豹骑而长往,指隆山而疾冲。 挂雾惊鸟,飞矢射鸿;金鼓排设,闻者气雄。 立佐佐军容,建沙场勋功; 誓将兴师,月阵联营,扫穴逐北,肃然晏宁; 明明我君上,四海无尘凝…… 雄壮的战歌已经响起了数次,在充国大地上回荡…… 第三天,斗城宽大的将军府中,黑壮的覃弗差正焦躁不安的来回踱步。 此时,斥候气喘吁吁跑来,面带惊慌,“将军,又有二千人前来增援。” 覃弗差无法忍受了,指着斥候,暴躁的大骂,“你个蠢货,每天上万人来增援,这怎么可能?你们给我弄清楚,到底有多少人马?潜藏在什么地方?” 有副将上前,面带忧虑,“将军,梁国派出大军,冲入冉国境内,布阵在河西之地,阻断冉过前来救援,冉国怕是一时半会的无法前来合兵。” 覃弗差面露嘲讽,语气很是不屑,“不过区区五千人马,就吓得冉国五万大军不敢前进,真是一群娘们,就凭他们,还想着主宰莽川,做梦去吧。” 一名年老的将领上前,建言道:“我们也没和梁军打过交道,要不,先试探一下对方虚实,我们只带五千兵马出城,看看对方成色。” 覃弗差点头,“好,出城看看梁军的成色,听说,他们一夜夺下宕溪城,让向来桀骜不驯的賨部都死心塌地的跟随他们,不过是派出一名使者,就吓得我们大酋领赶紧降了梁国。”说着,面露轻蔑,“我就不信,这梁人还能有三头六臂不成,都是俩胳膊俩腿,谁能怕谁不成?走,开城门,我们去会会他们。” 见到斗城城门大开,上千人的队伍高举着旗帜冲了出来,覃弗差手持长枪,拍马上前,高声挑战道:“我是斗城将军覃弗差,谁敢来一战?” 伍少壮满脸兴奋,跃跃欲试,“大哥,我上去砍了这小子。” 白少游盯着嚣张的覃弗差,知道他的目的,制止了伍少壮,对杜起言道:“杜起,他们是来试探我们的,我来出手,你来压阵。”说着,便拍马而去。 见到白少游身形不高,又见手持长刀而来,覃弗差面露轻蔑,对着手下哈哈大笑,“兄弟们,看我一枪将他挑落马下。”举起长枪,准备一枪刺死对手。 两军主将亲自冲杀,眼看两马越来越近,所有人都紧张的屏住呼吸。 两马交汇,只觉得人影闪动,只听到“当啷”一声,还没有看清楚发生了什么,就听“咚”的一声,覃弗差从马上掉了下来,脖颈处鲜血喷涌,已然气绝。 死一般的沉寂,过了片刻,斗城城墙上升起白旗,吊桥缓缓落下。 太阳升起,照的大地一片闪亮,白少游大手一挥,兵马随之涌入城中。 (112) 庆功宴会 大梁城,侯府中,公羊错正和皋相等人商议,得知大胜的消息,公羊错赶紧从阳华城赶回,设宴招待得胜的蒙正、丁钦安、桓正懋等人。 胜利完全出乎国人意料之外,梁国上下都担心战局旷日持久,久拖不决,胜败难料。皋相做好了大败的准备,将沧浪水之南的民众撤到北面,以免被掠夺。 君臣齐聚一堂,公羊错面带喜悦,举杯言道:“准备匆忙,薄酒数觞,先敬诸公,此番大战,我们梁国开疆千里,宣威莽川,将公羊旗帜飘扬在賨地和充国之上,这是诸公荣耀,也是我梁国荣耀,振作了梁国士气,集聚了梁国民心。” 皋相笑道:“冉国、巴国和苴国都派出使者,要和我们缔结盟约。” 蒙正等人纷纷表示,“仰赖君侯贤德,才能由此大胜。” 公羊错对蒙正言道:“大司徒,我和皋相商议过,我们梁国还没设中辅、大公士,梁国没有邕国那么大,就设三人,大冢宰、小冢宰和宰辅。” 没想到论功封赏这么快,众人都禁不住的呼吸加速,心跳加快。 “冢宰掌邦治,统百官,实为总政,不可不慎,梁国之众,此职当属皋相。”公羊错宣布出来,在意料之中,皋相总理万机,实际上也是大冢宰,此次任命,不过是实至名归罢了。众人关心的是下面的职位,都怔怔的望着君侯。 公羊错的目光扫过众人,看到蒙正低头不语,不紧不慢的笑道:“小冢宰之职,辅佐大冢宰,实为我梁国中政,我和皋相商议,决定任命……”说到这里,故意买了个关子,端起酒杯,“来,我们大家共同庆贺,蒙大司徒荣升为小冢宰,从此之后,孟相为我大梁柱国,辅佐皋相,呼吸风雷,华曜日月。” 蒙正这才敢抬起头来,他虽有预期,却不像皋相梁那样板上钉钉,见到君侯如此器重,激动的胡须颤抖,赶紧出席叩拜,“臣何德何能,敢居此位,君侯如此厚待微臣,臣无以为报,为君侯赴汤蹈火,万死不辞,以佐君侯成就洪业。” 公羊错出席,将蒙正扶了起来,“小冢宰,你可是为我们梁国出生入死了两次了,孟相忠心为国,谋略深远,本君和皋相都认为你能担当此职。” 本以为君侯会设置左右二相,没想到设置的却是三人,大家现在都期待着第三人了,现在大家都想不到,在君侯心中,究竟是谁能有这么大的分量。 “这宰辅之职……”公羊错眼光盯着丁钦安,丁钦安倒也没有多想,只想着从賨部中选取女子的事,盘算着怎么和君侯开口,在他心中,自己虽然有些功绩,可是还没到担任宰辅的程度,倒也没有多想,“本君看来,丁爱卿可为。” 丁钦安正在沉思遐想,还没想到自己已成宰辅,当看到众人投来火辣辣的嫉妒目光,还以为自己得那点小心思被众人识破,羞愧的低头不语。 这时,皋相大声的开玩笑,“怎么,丁钦安,这宰辅的位子,是不是觉得有点小了?还要老夫让出大冢宰的位子让给你这个大贤大德之人?” 丁钦安这才明白,一时之间,竟有些举止失措,手脚忙乱的拜服在地,“微臣叩谢君侯,君侯有命,万死不辞,愿为君侯鞍前马后,牵马坠蹬……” 皋相不喜欢丁钦安宠辱若惊的样子,没好气的言道:“好了,丁宰辅,以后尽心办事就是了,你也算是朝中辅了,不用慌乱,别失了分寸。” 丁钦安也觉得举止失仪,坐在那里,惶惶不安,都不知手该放那里。 其实皋相提议让丁钦安做宰辅时,君侯并不同意,可君侯也理解皋相的意思,以分权安君侯之心,公羊错接着发表了任命,“桓正懋胆略过人,调入大梁城,担任国尉,加征南将军,统领梁国大军;尤少白骁勇无匹,为镇南将军,负责修筑宕渠城,镇守南部;庞从国之福将,担任平南将军,宣抚賨部,克定边陲。” 桓正懋、白少游和庞从三人激动的跪拜在地,特别是白少游,两眼湿润,更是感慨,“君侯厚爱,微臣无以言谢,唯有以死报国。微臣马贼出身,承蒙君侯不弃,已是天恩,为了我们梁国和邕国的关系,微臣不宜担任此职。” 公羊错言道:“你本名尤少白,在邕国为马贼,在破马陵掀起大案,被大军围困,后随流民入梁,成为巡警,当日你雪夜追捕,亲冒箭矢,为国效忠,就该嘉奖。将军就改回原名吧,大丈夫博取功业,是为了光宗耀祖,怎能辱没姓氏,原是不得已而为之,你现有大功,本君会写信给邕国公,让他们明了其中曲折。” 尤少白禁不住的泪流满面,长久的拜服在地,众人见此,也都深为感动。 欢宴开始,众人频频举杯,慢慢就喝多了,宴会气氛渐高,就相互开起来玩笑,特别是丁钦安,性格随和,言语幽默诙谐,大家也都喜欢和他聊天。 皋仁本凑到丁钦安身边,好奇的言道:“丁宰辅,君侯让你选择的女子,你选了有?你当日不是和君侯讨要了两名女子嘛!” 丁钦安举起杯来,和皋仁本痛饮几杯,得意的回道:“君侯赏赐了我五名女子,我就从賨部中挑选了酋长的女儿们,这些女子别有滋味啊!” 见到父亲离席,皋仁本就不再装模作样了,热情的邀请道:“有空我做东,请你去趟素院,让你见识这中天各域的女子,那大夏女子,皮肤白皙,金发碧眼,都会妖术;瀚海国女子,热情奔放,活力无限,那舞跳得,就像火焰灵动;还有那虞部女子,白净细腻,柔情似水;还有那莽川的女子,啧啧……” 没想到皋相有事折回,听到皋仁本这番言论,就想上前教训这小子,“君侯,我去教训教训这个混小子,他不知轻重,就他闹腾的最欢实。” 见众人都在欢颜笑语,蒙正赶紧上前拉住皋相,“皋相,算了!此次从莽川归来,正好有些想法,君侯在此,也给诸公说说,我们正好出去饮茶。” 君臣四人奔着花园中而去,信步登上小丘,围着石凳坐了下来。 蒙正知道君侯所想,“君侯,此战扩地千里,疆域深入莽川,面对冉国、巴国和苴国的威胁,如何经营南方,将关系到我们在莽川能否立足。” 丁钦安有些醉意,“君侯,孟相所言有理,臣下也有些想法。” 皋相让皋仁本端来茶水,“宰辅还是先吃点茶水吧!让孟相先说说。” 蒙正酒后口渴,端起茶杯,浅饮小口,“君侯,臣下的意见,就是‘实中充边’四个字。这‘实中’,就是以大梁城为中心,充实中心,我们梁国将接受的流民,先安置在沧浪水南北,这‘充边’,就是安置流民到賨部和充国。” 丁钦安见众人点头,知道言中事心,“君侯,臣也有些想法,算是狗尾续貂了。不但要‘实中充边’,也要‘恩威并施’,算是学习邕国的羁縻政策,这‘恩’,就是要授予賨部和充国的酋长以爵位,以收买人心,安定地方;这‘威’,就是要在充国和賨部中筑城,安置流民,囤积兵马,以震慑这两个新降之国。” 皋相言道:“‘实中充边,恩威并施’,有这八字就足够了,关键是怎么落实好!我们梁国这几年接受二百多万流民,随着人口剧增,原来两郡事务繁剧,已是不胜其烦。君侯,是不是要增设两郡?在賨部中,沿着宕渠水设置宕渠郡,在充国境内设置充郡。如此一来,就能将征服的两地彻底的归入梁国的统治下。” 丁钦安有些担忧,“新增两地本就人心不稳,要是所任非人,一旦施政不当,就怕会激起事变,到了那时,怕是不妥啊……事缓则圆,莫不如让这两地先行自治,慢慢收拢为佳。这邕国可没在禺支设置郡县,而是任命马家为禺支镇守。我们是不是也任命賨部的范弜和充国的晖举为镇守,让他们镇守南部,作为屏藩。” 蒙正思索片刻,“君侯,臣认为,还是皋相所言有理,宰辅想的是,两国骤然变革,怕人心不服,加上巴国、冉国策动,有可能叛乱四起!可臣认为,这两地虽和巴国、冉国不和,他们唯一的仪仗就是我们梁国,只要我们恩威并施,就能收服,此事关窍在于官吏,如何擢拔官吏,在这两郡统治,怀柔地方,安抚人心。” 公羊错言道,“诸公说的都有道理,要设郡县,就要择好官良吏前去。给当地土领挂衔就是,让他们享有名分,而真正管理地方的,还是我们派去的官吏。” 皋相接着道:“我们梁国也没有这么多的能臣干吏,这点让人愁啊,说起来,还是家底薄啊!要是我们有太学,有辟雍,也不至于为这个发愁。” 丁钦安嘿嘿笑道:“君侯,这有何难?有了官位,还愁没人?我们直接到邕国和皇领张榜求贤,让士子前来,我们择优任命便可。” 蒙正点头,“这倒是好办法,若是用人,眼光不能狭隘,东元学宫汇聚了天下英才,也能为我们所用,我们不仅从皇领和邕国,可以从天下择贤。” 公羊错稍稍意动,侧身征询道:“皋相怎么看?” 皋相梁猛地一拍大腿,很是振奋,“君侯,这是个好办法,若是君侯同意,就让各地使者散布消息,也让他们在各国中注意贤才,特别是东序学宫和太学中,若是有沧海遗珠,我们就把他们捡起来,放到我们梁国,让他们大放光明。” 公羊错见到皋相也支持,也定下心来,“小冢宰,由你负责吧!” (113) 安置流民 聊起流民,蒙正的兴奋溢于言表,“梁国得天之佑,君侯人神相助,皋相料事在先,不是四年前,那三百多万担粮食尽数要来,恐怕我们现在连一半都拿不到,这三年来不断的开垦,算是很不错了,粗略开垦出百万顷良田。” “前几日,姚相来信,说要我们梁国帮忙收购粮食;而公相也是来信,让我们不要管中都之事,这让人很为难啊!最后还是梁相拿了主意,不卖粮食,只要流民。不过这百万流民如何安置?去年刚安置了百万,再来百万,如何应对啊?”说到这里,皋相面色犯难,“虽然梁相躲过左右为难的局面,可是又出了新难题。” 蒙正抱怨道:“姚相答应的是用精铁换粮,可当前最缺的是粮,现在的金银铜铁都不像往日值钱啊!这可是百万流民,用不好是灾,用好了就是财。” 公羊错言道:“起初我只想要十几万人,对付一下中都的这些官僚算了。更多的人来,我们梁国也承受不了啊!万一流民作乱,我们这里就更麻烦了。” 丁钦安试探着问道:“公上拒绝了他们?” 皋相梁摇了摇头,得意的笑道:“怎么会那!我们梁国地广人稀,正需要流民,君侯故作姿态罢了,其实,是想尽量从邕国身上薅点羊毛。” 众人露出了会心的笑容,蒙正问道:“薅了多少羊毛?” 想到当时自己和姚相吓唬公叔说让流民进入邕国时,公叔畏流民如虎狼的表情,公羊错笑道:“我和邕国要五十万担粮,不过公叔只答应给三十万担。我就告诉公叔,能给多少粮,我梁国就解决多少流民,三担粮食,二个流民。皋公怕流民被安置到邕国,加上祖母帮忙,给皋公施压,邕国最后给了百万担。” “君侯果然是天生人主。”蒙正能想象出农皋伏地的表情,嘿嘿笑道:“皋公最讨厌流民,让流民折磨了好多年,谈起这个,就说到痛处。不过这百万石粮食也是让他大出血,以后梁国大丰收了,想着偿还邕国临危相助的恩情。” 公羊错道:“来了百万石粮,可还跟着百万流民那!真正安置时,皇领还得多塞给几十万啊,皇领不希望半个流民流入东元,尽量往这里赶。” 皋相面露喜色,“人口才是最好的财富,百万流民入梁,我们就有三百多万丁口,势力大增,梁国得天眷顾,会很快强大起来。” “去年大力整修水利,今年土地稍有收获,就是如此,也怕粮食不够啊!”公羊错对梁国局势隐隐有些担心,“流民入梁是好,就怕没这么大的胃口,吞下这么多流民,我打算把流民安置到新开辟的宕渠郡和充郡。” 皋相凝思片刻,“先‘实中’,选取有手艺的做匠户,把这些人留在大梁城,设置工思院和工思都尉,用皇领精铁打造农具和兵器;军户安置在莽川二郡中,宕渠郡安置五十万,充郡安置百万,安置好了,这两个地方能迅速安定下来,这两郡遍地都是信我中土文化,忠于我梁国的农人,再也没有反叛之忧了。” 丁钦安心思活泛起来,“安置流民可是大事,臣下请命,前去莽川两郡。” 公羊错同意所请,“此事是我们梁国头等大事,的确需要重臣协调,就劳烦宰辅前去,以经略使加上大夫衔,全权处理流民事宜,皋相和孟相认为如何?” 皋相回道:“钦安处事圆通,人情练达,倒是最佳人选,到时可以驻扎在賨部的宕溪城,你现在是賨部的女婿了,算是他们的亲眷了,更安全些。” 丁钦安嘿嘿笑道:“就是嘛,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不过,臣去了那边安抚賨部,总要给他们点好处,那边条件恶劣,开垦的土地算是自己的。” 公羊错大方的言道,“不管多少土地,五年内开垦的,都是自己的。还有东北下辨泽大片的沼泽湿地可去,愿意去的就发给粮食,让他们尽管开垦。” “下辨泽去不得!”蒙正摇了摇头,“君侯,下辨泽很多敌对的羌氐,流民涌入那里,只会让那边混乱起来,羌氐会趁机吸收流民,借机扩充势力。” 皋相补充道:“还有个办法,把流民派给各个村落,帮助开垦,两得其利。大家都勒紧裤腰带,今年也就对付过去,明年我们就能收获粮食了,多管齐下,群策群力,省一省,紧一紧,苦一苦,二百万流民勉强也能解决。” “好主意!”公羊错点头称是,“孟相赶紧想法招任各国士子,丁宰辅去南部安置流民,再者,也让仁本出来辅助你吧!现在正是多事之秋,仁本年纪不小了,也该出来历练了,在中都时,仁本虽没有处理政务,但应对官僚,可是绰绰有余,其实做官,不就是应对大大小小的官僚嘛!应对的好,官就做的好。” 蒙正言道:“君侯所言有理,安置百万流民,异常繁杂,皋相还要管着整个梁国,不可能全身心的投入到此事中,臣下认为让仁本来做最合适。” 皋相推却道:“这小子,天天不爱读书,整天的走狗飞鹰,他娘走的早,我也疏于管教,每次打他,蘅皋这个丫头都出来阻拦,结果这小子是越来越肆无忌惮了。这么大的事,绝对不能交给这小子去做,一旦出了乱子,那就是大乱子,让蒙正来协助老夫吧!他做事情条理清晰,知道轻重缓急。” 公羊错言道:“仁本参与宕溪城之战,参谋军机,有大功在身;也是他推荐的尤少白和庞从,都立了大功,现在从孟爱卿,桓国尉,到尤将军,上上下下都举荐仁本为官,只是让仁本出任文官还是武将,我有些左右为难。” 皋相摇摇头,“仁本心性跳脱,做事大大咧咧,军国大事,可不是儿戏,还是让他再历练三四年吧,等他沉稳了,能学到君侯一星半点的,再出来为官吧。” “那就让他在我身边吧!”公羊错想了想,“仁本在皇领时,常与北军和龙武卫将领打交道,也是知兵之人,就让他带着亲军,帮着招募和训练新兵。” “这个好,君侯能带着他,臣就放心了,君侯对这个小子也不要客气,它属于吃打不吃疼的,有什么不对,就狠狠的责罚,我不忍心下手,你可别客气。”皋相说着,做出了狠狠下手的意思,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此时,丁钦安不安的言道:“君侯,巴国派来使者,索要斗城。” 皋相满脸的不可思议,面带嘲讽,“斗城不是我们夺下来的吗?流的是我梁国男人的血,他凭什么来索要?按照此前约定,我们和巴国共击充国,能夺下多少地,算是自己的本事,巴国本有机会夺下斗城和充城,可他们机关算尽,奈何人算不如天算,到头来,只收获了区区武胜邑,他们竟还有脸来索要斗城。” 丁钦安扑通跪下,“臣有罪,当日在充城,说服充国投靠我们,可臣怕充国反复,就利诱巴国出兵,以此来压迫充国,私下答应将斗城让给巴国,却不想……” 蒙正有些生气,“却不想斗城被尤将军攻下,现在要吐出这块肉来了吧!斗城在我梁国手中,不让出来又如何?难道巴国还敢和我们撕破脸?若是巴国胆敢放肆,我们就联合冉国,分了巴国,再拓地千里。” 公羊错将丁钦安扶了起来,“丁宰辅做的没错,若是让出斗城来,可以交好巴国,巴国吞下这块肥肉,可也只能直面冉国,替我们来挡冉国的刀枪。” 丁钦安提议道:“君侯若真想让出斗城来,我们就来个一女二嫁,让冉国和巴国城还没到手,就先打起来,慢慢的消耗两国的实力。” 公羊错闻言大喜,“真能如此,失一城算得了什么!” 丁钦安言道:“君侯,冉国大军和斗城隔河相望,日夜都想夺下斗城,我们在撤退之前,留下防守破绽,待巴国接过斗城后,让充国将领假装内奸,将这破绽告知冉国,引得冉国前来攻城,如此一来,冉国和巴国只能是不死不休了。” 公羊错闻言大喜,连连点头,“好,此事就你来做了。” 宕溪城北简陋的木寨中,镇南将军尤少白正在和众位兄弟们饮酒,此时四人已经喝得面红耳赤,依然频频举杯,房子中充满了欢庆的氛围。 微醺的尤少白放下酒杯,“我有个想法,需要兄弟们去帮忙。” 看到尤少白面色凝重,众人知道是有大事相商,都放下酒杯。 尤少白对着北方拱手,“承蒙君侯错爱,兄弟冒死相助,老哥我为镇南将军,想我们从流寇马匪走到这步,都是因为投了明主,可君侯心思,绝不止于这里。君侯有吞并莽川之志,我们兄弟也要做好准备。”看着手下,推心置腹的言道:“你们是我左膀右臂,也都在邕国创出过好大的名头,我们兄弟只要齐心协力,前面就有更大的功业等着我们,若能助君侯夺下莽川,将来封爵也不是没有可能。” 众人眼中都闪现出了激情,伍少壮言道:“大哥有什么想法?” 尤少白继续道:“我有个想法,我们梁国贫弱,还不能支持我们长期大规模作战,大家还记得,我们在山中做马匪时,粮草不足,大伙种地的事吧。” 冯立清言道:“大哥想让我们兄弟开荒种地?” 尤少白点头,“我上奏君侯,在莽川实行军屯,君侯称善,允了我的奏议。国尉府商议,拨给我们军田,每个士兵可开垦五十亩,丁经略使答应给我们部分耕牛、农具和良种,收获的物产,公府和我们屯垦士兵对半分。” 冯立清言道:“这个好,这当兵的有军饷,还有地,还有收获的粮食,这样军户也能安下心来,把这里当成家,以后也好管的多。” 尤少白点头,拍着杜起的肩膀,亲切言道:“兄弟,你现在也是校尉,算是不小的军官了,我想让你和立清负责军屯的事情,你看如何?” 二人起身,用拳头捶打胸口,“大哥放心,肯定不会让你失望。” 尤少白对大伙言道:“以后要做好下面几个事,要了解冉国、巴国和苴国的地形;掌握各处的军镇和军官,军寨的防守和粮草情况;收买他们官员,挑动这三国间的关系,总之,无所不用其极,要为将来的战争做准备。” 见到伍少壮期待的目光,尤少白笑道:“少壮,你不善于民政,以后还是跟着我练兵,我们要练就一支不惧生死的铁血之师。我们尽快做准备,力争五年内,能找到机会,先灭苴国,到时候,封爵荫子也不是难事。” (114) 返回家园 李乂一行五人,经过半个多月的颠簸,顺利抵达泰郡。 郡守冉恤知道大君对李乂重视,又知李乂年轻,哪敢怠慢,为了结交大君前的红人,郡守采用了法驾之礼。仪仗扈从迎接,前拥后簇,车乘相衔,锣鼓喧天,旌旗招展。两队骑兵及步甲队组成清游队,后面跟随乐仗,县令参乘,县尉驾车,郡司马押后,浩浩荡荡,煞是吸引眼球,奔着郡守的驻跸所在梁父城而去。 见到李乂归来,母亲喜极而泣,当看到随行而来的三个女孩宛如画中人,眼睛都亮了!这孩子,一点也不像他爹,一个就可以了,怎么能同时领回来三个。 李乂不敢耽搁,忙把绍海公的信交予师傅,见师傅眉头越来越紧,脸色越来越难看,也不再言语,师傅吩咐道:“将无野和无忧带来吧!” 无忧和无野来到石屋,白姑、老道、师父各问些问题,看过二人资质,野望喜欢无野的淳朴,乐呵呵的收为弟子,白姑见到无忧聪慧,也高兴的收下为徒。 问起这一年多的的经历,勇斗蛇妖,大海漂泊,神殿传承、青龙之战、搏斗飞天犼……种种不可思议,让人心情激荡,野望笑道:“老道,我是越来越佩服你了,你的大衍之术的确很邪门,你说的没错,福祸同域,这转换之变,精微深远,若不是我这徒儿冒这奇险,怎有这天缘。机缘虚无缥缈,真是难以把握啊!” “你懂得,只是你没有细想。”玄机子诡秘的冲着野望一笑。 野望呵呵笑道:“我也活了几百年了,哪能不懂这些道理?不过是不想我徒儿冒这么大的险而已,我也不懂衍术,哪能掐算出还有这么大的机缘?” 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李乂打开了木笼,幼龙刚刚出笼,闻到了灵草香味,兴奋的左嗅嗅右嗅嗅,冲着草圃而去,兴奋的吃着成熟的灵果,神态萌宠,煞是可爱。 老道讲起了龙族历史,“龙有很多种,不管是天上飞的,地上跑的,还是水里游的,都是黑皮肤,表面条纹稍显不同罢了!有些龙没有翅膀,有巨莲花中生活的白纹蟠龙,也有盘踞在树上猎食的绿纹虬龙,也有江海中翻腾的黑纹蛟龙。” 无野好奇的问道:“师伯,龙族是不是最强大的妖族?” 老道点头,“龙族曾经无比强大过,上古曾出现过最伟大的龙妖王,尨章,传说中,这位妖王是最强大的土尊刑天的坐骑,在神灵大战后,趁着双方筋疲力尽之时,尨章趁势崛起,带领中天龙族,对人神联盟造成了巨大的破坏,据《上古志》所言,众神最后只能靠着飞天犼,得以战胜龙族。” 当老道在讲述这段上古历史候,李乂在恍惚间回到了上古战场中去,神识中浮现了遮天蔽日的龙翼,青龙王尨章在人神的战阵中横冲直撞,恣虐猖獗,人族溃败,大群飞天犼在龙群中来回穿梭,将尖利牙齿刺入飞龙头颅中…… 老道呷了口茶,“由于栖息地被人占领,龙在中土绝迹了,东海诸岛、大越林、极北地等地与世隔绝,还有龙族!阳铎峡谷有火龙和青龙镇守,它们是中土最强大的力量了,也是无上皇权的象征。龙一般活三百年左右,青龙能活五百年,龙族的诞生和成长十分缓慢,只有到了百岁,才能算是成年。” 看着眉开眼笑的红罗抱着的幼龙,老道笑道:“红罗,你这条龙能长得快点,但可是短寿,体型越大的,寿命越长,这条黑龙也就是二三百年的寿命。” “师伯,中土还有黑龙吗?”无忧好奇的问道。 老道解释道:“中土原有很多黑龙,这种龙喜欢群居,性情暴虐淫荡,体内有淫囊,繁衍能力最强,这种淫囊是帝王最喜欢的房中物,帝支作为屠龙者,最喜猎杀黑龙,取出淫囊,高价卖给权贵,结果繁衍能力最为强大的黑龙却最先绝迹。” 无忧好奇的问道:“什么是房中物?” 老道尴尬的说道:“待会儿问你师傅吧!老朽不懂啊。” 李乂没憋住,噗嗤声笑出来,野望生气的骂李乂,“小混蛋,就你知道的多啊!你要知道,就给无忧讲一讲。”又嘿嘿笑了起来,“有什么不懂的,继续问啊!” 无忧知道自己问了不该问的,粉脸娇羞的红了起来,低头不语。 李乂赶忙出来解围,继续问,“师伯,龙的战斗力如何?” 老道斟酌片刻,“通常来说,两条青龙能对抗三条火龙,一条火龙能对抗二条黑龙,青龙喜欢独自狩猎,而黑龙和火龙喜欢群体攻击。红罗,这条黑龙需要你的指引,才能发挥最大的战斗力,而青龙则很难驯化的,自从尨章之后,没有谁懂得驯服青龙之法了,据说,在龙族中,能驯服了青龙,就能统领整个龙族。” 无忧好奇的问道:“师伯,尨章最后怎么样了?” 老道摇头不知,李乂却是脱口而出,“他的魂魄被封印在昆仑了。” 众人惊讶的看着李乂,李乂这才缓过神来,赶紧将飞出去的思绪拉回来,对着众人解释道:“我曾看过太伯父的书中讲过,说是封印起来了。” 老道摇头,“不要以为龙族是最强大的,其实,曾经有过非常强大的部落,帝支!他们是强大高傲的帝戎子民,机警敏捷,力大无穷,以屠龙为生。” 黑伯点头,接过话题,“野穹山大战时,我曾和帝支并肩作战过,他们是半神,你们是吸收灵气而生的,他们可是天生强大,但他们族群数量太少了。” 老道点头道:“不错,帝支最早反抗了众神,人族也是跟随着他们的脚步前进,由此,众神恼羞成怒,对他们的惩罚也最为严厉,特别是帝戎,怨恨自己子民的背叛了自己,便发誓要毁灭他们,最后,神族和帝支斗得两败俱伤。” 黑伯笑道:“帝支男子英俊,女子俊美,告诉你们一个秘密啊,东元王室就有帝支血统,他们的先祖娶过帝支女儿那。帝支屠杀飞龙,龙血、龙骨、龙肉、龙皮等都是宝物,他们饮龙血,噬龙肉,穿着龙皮战甲,战力十分强大。” “野穹山大战后,由于大越林惨败,帝支被俘虏了,帝戎营救了他们,人族和帝戎做了交换。”老道本想继续说下去,可叹了口气,不解言道:“如何交换的,我不得而知了,帝戎最后领着帝支远离人族,去了极北荒原。” 众人一言一语的问着老道,不知不觉中,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115) 祥瑞之争 皇宫之中,中辅们正在商议元右平原的剿匪之事。 公道安面带忧虑的奏道:“圣上,王贼得到了东元、河间和云中暗中相助,勾连各处贼军,可谓兵精粮足,已成众贼之首!这个月来,贼势汹涌,势大难制,四处出击,连破郡县,占尽五黎,又南下在易郡肆虐,俨然已成气候!” 屈辅国将一摞纸递了过去,“圣上,这是最近各地的线报,中政大人所言尽实,现在是东元出钱粮,河间出火油,云中出战马,共同武装这些浪荡军。” 姚武言道:“民间还在谣传什么百龙煞谶,说什么二十八天宿,七十二地煞尽出,要颠覆旧皇,重建新朝,底层百姓,识见卑陋,议论偏诐,更唱迭和,这些妖谶虽然成不了什么气候,却也能蛊惑人心,此风披煽,为害实深。” 听着众臣所言,皇帝沉默不言,不过脸上露出深深忧虑。 看到皇帝眼光望向自己,吴庆丁赶紧言道:“姚相所言,皆是臣等担忧,现在当风厉内外,各务靖共,以杜乱萌,对那些官员导信邪说,簧鼓同流的官员,其或再有妄言,当追削流窜,以正典刑!” 屈辅国脸色狰狞,“圣上,奴才手中有这些官员的名单,此前恐牵扯过大,不敢轻动,若圣意已决,奴才就施以铁腕,让他们知道富贵从何而来!” 公师都气鼓鼓的言道:“圣上莫要太过仁慈,待臣看来,对这些首鼠两端的家伙绝对不能客气,拿着圣上粮饷,却终日谋划着进退之路,包藏祸心,这样的官吏,也不是什么好鸟。有些更是阴与匪结,杀了他们,才是大快人心!” 皇帝叮嘱道:“如此时机,不宜兴起大狱,能消弭于无形最好!” 久久的沉默,见到如此尴尬,杨茂成言道:“圣上,前日接到奏报,阳翟郡有五彩庆云出现,这可是祥瑞之兆,上天预示,让我们皇领否极泰来!” 吴庆丁有些嘲讽的言道:“中丞大人,这是今年的第三次祥瑞了吧!先是德至草木,宛郡出现了朱草生,木连理;接着是德至飞禽,陈郡现白雉;现在更好了,是德感上天,阳翟郡连祥云都出现了,也许很快就有景星现天了!” 吴庆丁向来性格耿直,六十多的老人了,操心国事,已须发尽白了,宦海沉浮,性格不但没有圆滑,反而更加耿介了,按照他的话说,“有些在官场变成了河中滚石,顺势而为,顺流而下,自然是越磨越圆滑了!而老臣虽到耳顺之年,可还是执拗成一把剑,官场沉浮是磨刀石,反而越磨越锋利了!”他看不惯杨茂成终日揣摩圣意,阿谀奉承,因此对杨茂成也没有好脸色。 杨茂成有些害怕这位空无遮拦的中辅,虽然不悦,可是也不敢对这位前中辅吴茂荣的儿子直面反驳,只是尴尬的笑了笑,“这是天降的祥瑞啊!” 见到杨茂成嬉皮笑脸,吴庆丁火气更大,口气严厉起来,“杨相是中丞,不管什么样的祥瑞,若是臣等理政无方,这祥瑞也是噩兆,若是臣等同心戮力,就是噩兆也是祥瑞,只要国泰民安,人民安乐,后人自会把噩兆当成祥瑞,若是民生疲敝,到了饿殍遍地的时候,什么样的祥瑞,待后人看来,也都是噩兆!” 见到吴庆丁说话不留情面,杨茂成面露不悦,语气也重了起来,“中御大人这么说,我就不明白了,祥瑞就是祥瑞,和噩兆什么关系?天降祥瑞,说明生天有好生之德,让百姓通晓祥瑞之事,能发奋人心,提振士气,这对治国是有利的!” 吴庆丁语气节奏更快了,“祥瑞何用?治国是靠双手!” 被如此言行顶撞的杨茂成脸色发青,声调也提高几分,“中御大人,我好像没说要坐享其成吧!难道圣上没有操劳国事吗?难道诸位大臣都在素位尸餐?” 公道安担心吴庆丁被杨茂成激的口无遮拦,赶紧言道:“二位不要争吵了,素位而行,不尤不怨,谁也没说大家素位尸餐,只是说,更该兢兢业业。” 吴庆丁听出杨茂成的意思,“敢问中丞大人,这几个月来,可有什么说得上的建言,余某认为,在其位,要谋其政,谋其政,要忠其责……” 见到二人争执,翻看奏折的皇帝抬起头来,“杨相和吴相所言皆有道理,祥瑞之说,可以调理人心,振奋士气,当然了,国事民政也不能放松,逢此国难之际,更是我们君臣勠力同心之时,切不可在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上起了争端!” 杨茂成和吴庆丁同时开口言道:“臣谨记圣上教诲!” 皇帝把目光投向了梁兴奴,“现在剿匪如何了?这可是我们皇领最大的事情,匪乱不宁,贼寇横行,残害四方,挟裹良民,让百姓不得安生啊!” 越来越沉默的梁兴奴开口言道:“皇领不是和匪寇作战,是和东元、河间和云中,甚至是广野泽作战,依皇领当前之力,难于尽剿匪寇。依臣看,首先应该向邕国和梁国求助;再者……”沉吟片刻,似乎很是犹豫,最后下定觉醒,断然言道:“老臣想出使东元!劝说东元,看来王后的面子上,停止援助匪寇!” 公师都摇了摇头,“梁相,难啊!当前困局,怕是东元乐见的,自从大灾以来,东元非但不救,反而广收流民,势力急剧膨胀,而我们则是趔趄而行啊!” 皇帝突然问道:“师玑在中都如何?可有婚配?” 屈辅国言道:“师玑倒是闭门不出,也无婚配。” 公道安眼前一亮,“圣上打算给师玑赐婚?臣想想,那家的公子不错。” 屈辅国提醒道:“圣上,只是,这师玑和詹徽有些瓜葛。” 公道安好奇的问道:“可是少府卿詹徽?” 皇帝凝思片刻,“那就把詹徽羁押起来,就当此事从未发生过。” 公师都想了想,知道了皇帝的难处,提议道:“圣上,无端的羁押詹少府卿,会给世人留下话柄,臣看,还是带他去剿匪吧!这样可让他立下军功!” 皇帝猜知了公师都的意思,点了点头,姚武微微的叹了口气,他知道,自己的这名心腹被这几个家伙就悄无声息的干掉了,却不敢多言。 “朕决议前去东元,以雌伏之态,祈求东元能和我们修好,”皇帝说到这里,猛地站了起来,“我们必须要给东元足以表现诚意的大礼!” 众人的心都提了起来,不知道皇帝会做出什么决定,皇帝语气坚定的言道:“朕决意让太子纳师玑为太子妃,若有这份大礼送出,东元该知道进退了!” 姚武闻言,脸色发白,他知道如果师玑成为太子妃,就是将来的皇后,那么姚家将要承受什么样的风暴,这么多年来,姚家不遗余力的打击亲近东元的势力,若是师玑将来得势,那么姚家可能会因此衰败,想到这里,便有些惊慌失措,不顾身份,便赶紧出来阻止,口气急促,“圣上,此举万万不可啊!” 皇帝叹了口气,“姚相的担忧,朕知道!若师玑成为太子妃,将来会对姚家不利!哎……二十年了,姜家已成烟尘,往事已矣!姚相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姚武还在辩解,“圣上,老臣家事事小!只是东元夺我元镇,我们皇领非但没有夺回来,现在又派出侍者,向东元乞和,如此一来,天下人如何看待我们?” 皇帝似乎被这句话触动了,“是啊,我们皇领为天下中心,本该是威压四方的,可是到了朕的手中,竟然沦落至此,朕对不起列祖列宗啊!若是还有别的办法,朕能如此吗?那个帝王不想叱咤风云,号令天下啊!只是朕,无能啊……” 见到皇帝如此,众位大臣都默不作声。 皇帝言道:“明日就让师玑来吧,朕要和她谈谈!” (116) 出巡东元 十多条挂着龙旗的巨船排成一字,缓缓穿过海神禺强。 在中间的巨船上,颐光帝成泽、杨皇后、太子璟荣、两位公主潆思和潆绛站在前面,梁兴奴、师玑等人围站身后,仰首盯着高达百丈的雕塑,禺强身着青甲,两翅展开,脚踩巨蛇,似有开天辟地,征服天下的力量,庞大的让人目眩神迷。 师玑指着雕像,对皇帝解释道:“皇舅,这是海神禺强,相传当外敌入侵的时候,禺强会冲入海中,将这些入侵的军舰击的粉碎。” 师玑身材修长,在女眷中个头最高,继承了母亲巫马文昭的高额大眼厚唇,有种野性的美,生于大正十六年,说起来不小了,国王也为她的婚事犯愁。 突然,港内传来了震天的炮声,惊吓起雕像上栖息的海鸟,喧嚣着腾空而起,覆压着天空,在雕像四周盘旋。炮声连绵不断,这让众人心中很是紧张,紧盯着师玑,不知所措。师玑笑着解释道:“这是礼炮,鸣炮八十一,九九之数,是最高的礼节!这样的炮声百多年没有响过了,上次还是怀庄帝幸临时。” 皇帝点头,“那是我的玄祖父,当时的皇后还是来自东元。” 船队进入白石港后,沿着宽广的水道,继续向着王宫行驶,停靠在王宫东侧的东港。东元国王和王妃领着家人和五上卿,河间公和夫人也带着家人在港口等待。巨船慢慢抵达了港口,等待的士兵赶紧将事先准备好的梯子推了过去。 看到下船而来的皇兄两鬓灰白的头发,知道是这四年的大旱,皇兄着急国事,才憔悴至此,公输容和公输言鼻子一酸,眼泪禁不住流了下来。 看到雍容华贵的杨皇后下船,缇仙悄悄的对绛仙说,“皇后也没多好看啊,还不如玄玑姐姐好看那,怎么她就做了皇后了那。” 绛仙轻声言道,“看到没,屁股多大,这才好生孩子,选皇后就这标准。” “照这标准,玄玑姐姐岂不是不达标,看你倒是可以。”缇仙上下打量绛仙的身材,在绛仙屁股上拍了一巴掌,嘻嘻哈哈的笑了起来。 “一边去。”绛仙说着,就要对缇仙下手。 王妃看见二人打闹,眉头微皱,制止二人的无礼行为。 “这就是两公主啊!”缇仙盯着潆思和潆绛,问道:“你喜欢哪个?” 绛仙白了缇仙一眼,“我不喜欢公主,我喜欢公子,你喜欢太子不?” 缇仙笑嘻嘻的言道。“我喜欢的男人,你永远都猜不出来。” 见到皇帝缓缓走下下船来,东元王和河间公上前跪拜,皇帝走上前来,将他们搀扶起来,热情的和东元国王打招呼,“辰甫,几年不见,面色红润,神采飞扬,看来是国事兴盛,家事和顺,和游艺也算是松萝共倚啊。” “全赖东元军民齐心,五上卿辅佐,臣不敢贪功!”师辰甫对这几年很是满意,通过稳固元镇,结盟广野泽,收留东元难民,实力已经超越皇领。 看到河间公,皇帝笑道:“四年没见,容光焕发,难道服了灵丹妙药不成?” 河间公听出皇帝的话音,“臣倒是有些灵丹妙药,进献给圣上。”说着,盯着东元王,“东元美女可是出名的,到了巨嵎城,东元王岂能不进献。” “你啊!当年朕可是你的媒人啊!让你抱得佳人归。”皇帝拍了拍河间公魁梧的身材,更显得亲昵,笑道:“这么看来,贞筠倒也是幸福啊!” 皇帝打完招呼,便和家人见面,师苟胜年纪最大,站在前列,皇帝上前,笑道:“苟胜!自从五年前的大宴后,朕再也没有见到你了,明年就是朕登宝二十年大典,你可一定要去。”说着,取出飞龙玉佩,“这是舅舅送给你的见面礼。” 皇帝亲切的拍了拍大君的肩膀,并没有多说。当看到绛仙和缇仙,露出了笑容。去年缇仙和姐姐玄玑吵架,偷偷从中都跑回来,屈辅国安排司卫在暗里保护,在回巨嵎城的路上,还打算去偷马,当皇帝听说缇仙去偷马时,大笑不已。 皇帝对绛仙和缇仙说道:“舅舅给你们带来了瀚海国的神骏。” 看到缇仙兴奋的接过皮鞭,皇帝笑道:“以后想要骏马了,和皇舅要,不要去义庐牵马,人家万一不同意那。”其他人听到这里,都不知道皇帝说什么,缇仙却是知道,明白是舅舅派人暗中保护自己,羞涩道:“皇舅,下次再也不敢了。” 现在大家猜出来了大概,都哄笑起来,缇仙也不好意思的低头不语。 皇帝看到景破军时,随手解下腰间的飞龙玉佩作为见面礼,“公元,朕屡次听闻你的母亲提及你,对你多有夸赞,说你少长习兵,在河间地和襄平作战,平定风波,裁制大事,得百姓将领爱戴,有子如此,河间公也该知足了。” 景破军叩拜,接过玉佩,“听闻陛下谬赞,小子惭愧。” 当看了看十四岁的景康成,皇帝上前比量了一下,很是满意的点头,“康成都长这么大了,上次你娘带你去中都的时候,你才这么点个子。” 成光怯怯不语,她自小体弱,今日看到这么多人,有点怯生而不知所措,皇后倒是乖巧,上前拉着成光的手,“我的小丫头,长得这么漂亮了。” 在众人簇拥下,皇帝进入王宫,虽是客人,可毕竟是天下之主,便高踞首位,东元和河间君臣分坐两旁,皇帝盯着丰盛的菜肴,面带伤感,“看着这丰盛的宴席,想起我们皇领饥民朝不保夕,真是寝不安席,食不甘味。” 东元王赶紧劝道:“圣上切莫伤心,我们东元已备下二十万担粮。” 河间公也宽慰道:“我们河间也为圣上备了十万担粮。” 皇帝摇头,“朕来此,希望东元能借三百万石,河间一百万石。” 东元王面露苦相,“我们东元怕是有心无力啊。” 河间公也是摇头,“我们河间怕是爱莫能助啊。” 见到局面僵持,梁兴奴言道:“大家听个曲子吧!” 雷亭海进入殿中,嘶哑的二胡声响起,唱起了难民曲《高天明月照》,给众人讲了这段曲子的来历,声泪俱下的描绘坐以待毙的老人,无处可去的小女孩,无依无靠的难民,饥民的易子而食,东元五上卿和河间重臣都沉默不语。 皇帝摇头,“救灾如救火,我们皇领借粮四百万石,并给予二分利息。” 东元王想了想,“皇领如此艰难,我们东元给粮百万石。” 见东元松口,河间公也做出让步,“圣上,我们河间给粮五十万担。” “东元乃礼仪之邦,重夫子之学,夫子在办丧的家中吃饭,从未吃饱过,遇见穿丧服的人,一定要从他的坐席上站起来,恻隐之心,仁之端也!”梁兴奴动情而言,眼泪潸然而落,“我是奴隶出身,经历过贫穷灾难,这些升斗小民,不知国策,不知谋划,不知争斗,不知高高在上的大人们的野心,他们只想活着,他们是微尘,是任人踩在脚下的微臣,可是任由这些微尘借风而起,漫天的微尘也会成为沙暴。我在这里,替皇领的百姓求求你们,你们东元和河间的大恩大德,一定会让皇领人记得的。”说到这里,梁兴奴泣不成声,“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东元王赶紧上前,将梁兴奴扶起,在场众人心中酸楚,面露悲伤。 此时,巫马卿从外面而来,刚刚落座,就急切的说道,“陛下,王上,我是武将,做人简单,不懂那么多的大道理,战场厮杀,尸山血海的我也见得多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也有儿子行嘉在老水战死。”想了想,提出了建议,“这样吧,皇领出三人,我们东元出三人,比试一番,三局两胜,若是皇领赢了,臣无话可说。” 冉仲翙知道,皇领没有带来宸卫,自己这边胜面更大,马上表示同意。其他人也明白巫马卿的算盘,随声附和。皇帝和梁兴奴见此,只能按照东元的意思办了。 宴席结束,国王回宫,看到身边侍奉的颜去非面相憨厚,便随口问道:“去非,你说孤王应该怎么做?我们一直以来是和皇领敌对,总是想方设法的削弱皇领,可是皇领遭此大难,万千生灵无力待毙,说实话,孤王也是内心不忍。” 颜去非叩首言道:“王上,我不是聪明的人,对于军国大事也不懂。小人见过流民,都瘦的不成人样了,见他们受苦受难,心中很是不忍,听他们说,皇领都人吃人了,小人家贫,可有流民乞食,能省出一口来,也会尽力施舍他们。” 翟元一长叹一声,“若是这灾荒在我们东元,老奴说什么也捐出全部身家,来个毁家纡难,就是河间,老奴也能捐出半数家财来,可这皇领……是东元大敌啊!”说着,叹了口气,“哎!真是作孽啊!老奴听闻皇领那些君臣所言,也是心不落忍啊!说实话,其实我入宫前,也是苦人出身,这天作孽,犹可恕啊!” 国王扶起颜去非,“我们东元先圣子舆有言,恻隐之心,仁也;善恶之心,义也;人皆有之,求则得之,舍则失之!孤王何尝不做此想,听你们所言,孤王也算豁然开朗,上天有好生之德,援助皇领,不仅是善举,也是导人向善之举。” 翟元一笑道:“诗经有言,天生蒸民,有物有则。民之秉彝,好是懿德,王上胸襟如此,可为天下之表率,东元也将民风肃然,彼此也会守望相助。” 王上笑道:“元一,怎么你现在这诗词越来越多了,偏有这么多大道理。” 翟元一笑道:“要监督大君和公子所学,没事就去大博闻师那里去,这一来二去的,听他讲些大道理,虽说老奴愚钝,听的次数多了,算是记住了点。” 国王笑道:“军国大臣天天想着我为我东元谋利,虽说是社稷之福,可是这黎庶之苦,也就只能放在一边了!孤王听闻你们二人所言,才算是想通此事,不管怎么说,不管是皇领人,还是东元人,我们都是人啊,我们先做人,再做事。” 翟元一笑道:“那明日就看皇领的运数了。” 国王认真言道:“就算是他们败了,孤王也会借粮的。” (117) 三家结亲 风和日丽,赤乌旗帜飘扬,海隅城西南的校场被亲翊卫严密戒严。 校场马道上,一名中年武士骑着骏马,马上武士高大英俊,手拿长槊,腰间佩戴长剑,穿着轻巧皮甲,脸腮胡更让他男子魅力十足,勇武非凡。 此人是皇帝的姐夫,宁平公主的丈夫,段公达。 巫马卿提醒独孤意,“此人是大卫领,威名赫赫,你可注意了。” 独孤意眼眸平静如水,手执长剑,傲然走上校场,二人没有多言,只是上下打量对方,暗暗评估对手的实力,思谋应对之策,觉察出对方的凌厉杀气,都暗暗小心,相互抱拳施礼后,便抽剑比武,炼出来的都是杀人剑,动作简洁之极。 二人都是大开大合的剑法,剑锋在阳光下闪耀,刺得众人眼睛都睁不开。正当皇帝提心吊胆时,听到“咚”的一声,只见独孤意的剑被段公达挑了起来,独孤意脸白如纸,段公达也是气喘吁吁,可见刚才已经耗费了极大的心力。 皇帝心情激荡,却没表现出来,只是微微点头。 传说中的“东元第一刀”端木威上场,他手持双刀,身躯凛凛,异常高大,比常人高出一头,双眼光射寒星,胸脯横阔,有万夫难敌之威风。段公达看出此人修出真气,内力雄浑,不想浪费体力,便直接放弃比赛,投剑认输。 此举大大出人意料,人群中传来了阵阵嘘声,众人本以为扞卫宸卫的荣誉,段公达断然不会如此,皇帝有些尴尬的问道:“大卫领真的要放弃?” 段公达点头,“圣上,比起我皇领万千灾民,我的声誉不值一提。” “凭此一点,可载入史册。”梁兴奴听闻,满脸欣慰,“大卫领多休息片刻,待会儿可有马战,大卫领骑术精湛,长槊在手,可横行天下。” 见段公达认输,巫马卿征询道:“王上,还让大翁主出战吗?” 冉仲翙摇头,“王上,段公达是养精蓄锐,以待马战,我闻段公达雄烈过人,当年的禺支悍匪马鹞子,马扶公,在他手下,不过三招,此人马战雄冠天下,大翁主虽是女界英杰,巾帼英雄,怕也不是大卫领的对手,臣看,还是换人为好。” 东元王盯着众臣,“你们手下可有豪杰出战?” 此时,缇仙蹦了出来,“父王,前几天,李乂曾一拳击败独孤意。” 东元王大喜,提议道:“那就让李乂最后出战。” 大君面露遗憾,“父王,李乂已回泰威山,怕是来不及啊。” 东元王想了想,催促道:“那就让他快马来都,过几日再战,粮我们可以借,但是这国家体面可是不能丢,我们最后这一局,必须要胜。” 在另外一旁,师乐昉和师玑嘀嘀咕咕了小片刻,到了最后,师玑满脸娇羞。这时,师乐昉站了出来,很是自信的言道:“王兄,我堂堂东元岂能无人,何必非要等个孩子来战,坠了我们东元国威,我去战他便是。” 巫马卿赶紧阻止,“大翁主,军国大事,不可意气用事啊。” 师乐昉扭头言道:“王兄,这师玑的婚事,我来做主了。” 东元王赶紧问道:“什么婚事啊,你说清楚啊,这可不是儿戏啊。” 师乐昉牵出白马“朔风”,喊道:“王兄,你就等着好事吧。” 见到师乐昉上场,段公达身着轻甲,跨马持枪而来。 看到是个女人,杨皇后摇头,“难道东元无人,怎么会让女人出战?” 梁兴奴笑道:“偌大的东元,岂能无人,让大翁主前来,不过有意为之。” 师乐昉见到段公达如此英俊儒雅,顿生好感,拱手言道:“大卫领,我听闻你马战无敌,待会儿我要使出我的真手段,看看你多大本事。” “大翁主手下留情啊。”段公达嘴上说的轻松,却不敢大意,举起了长槊。 师乐昉年届四十,却依然美艳动人,俊俏英武,二人斗得起劲,众人看得是双枪舞动,长槊纷飞,打的如火如荼,令人眼花缭乱。师乐昉的长枪刺向段公达战马的前腿,段公达把战马提了起来,本来以为轻松躲过,可战马体力不支,被长枪刺中,战马吃痛,猛然站立起来,段公达没料到,从战马掉了下来。 看到这里,皇帝和所有的人顿时站了起来,这个太意外了。 眼看就要落马,掉在地上,段公达却猛然抓住师乐昉的战甲腰带,顺势向上,一个鹞子翻身,犹如腾云驾雾,落在师乐昉的马上,顿时赢得了满场喝彩。 这一下,高低立判,段公达赶紧下马,赔礼道:“大翁主,多有得罪。” 师乐昉倒是洒脱,爽朗一笑,一夹战马,大喊道:“大卫领,你胜了。” 皇帝起身,走到了东元王身边,笑道:“从今往后,你我可要亲上加亲了。”对王妃言道:“小妹,师玑这孩子,就是太子妃了,只待择良辰吉日了。” 东元王闻言,喜不自胜,连连点头,“好,此事全凭圣上做主。” 巫马卿听闻自己的外甥女要嫁给太子,兴奋的满脸发光,连连点头。 难得的亲情相聚时光,皇帝和王妃公输容,公夫人公输言三人聚在一起,聊些家长里短,说起太子婚事,王妃明显的不悦,“皇兄,太子是颐光四年生人,玄玑是大正十六年生人,说起来,玄玑比璟荣大六岁那,这年龄合适吗?” 皇帝也是面露难色,“这岁数差的有点大。” 王妃提议道:“绛仙是颐光元年生人,比璟荣大三岁,人说啊,女大三,抱金砖,我看绛仙和璟荣这孩子不管是年岁,还是长相,都挺合适。” “要说年岁啊,缇仙和璟荣同年所生,更是合适。”皇帝摇了摇头,“小妹,我知道你想把自己的女儿绛仙嫁给太子,可有些事情不能随心所欲。” 王妃眼光复杂,“皇兄是想用玄玑来笼络巫马家吧!玄玑这孩子是巫马文昭的女儿,这次借粮,巫马家明显的在阻拦,皇兄这是不得已而为之吧。” 皇帝点头,“是,也不是,有些事情,你不能知道的。” 王妃点头,“我知道,很多事情,我不能说,也不能问,皇兄既然这么说,我也就不多问了,相信皇兄自有不可言的苦衷,就凭皇兄做主吧。” 皇帝点点头,“放心吧,我以后会善待玄玑这个孩子。” 王妃看着公夫人,“小妹,康成这孩子是颐光四年生人吧,我家绛仙啊……” 皇帝赶紧摇头否决,“我可是听说了,巫马行嘉并没有死在老水地,,据说是在广川,你这贸然的嫁绛仙,怕是将来……” 王妃面色激动,“那我告诉王上,马上派人去找他。” 皇帝对王妃言道:“元乐公主潆思是颐光二年生人,嫁给大君倒是合适。” “好!”公输容露出灿烂的笑容,赶忙应了下来,“我喜欢潆思。” 公夫人也赶紧提议,“还有柔嘉公主那,要不就嫁给我家景康成吧!” 见皇帝点头,王妃和公夫人都面露喜色,王妃赶紧起身,“皇兄,你就放心吧,我这就回去,催促王上赶紧装粮,嫁出去个皇后,迎娶一个公主,我们赚大发啦。现在可不能就送三百万担粮了,我让王上再加上百万担。” 公夫人也赶紧随上,“迎娶公主,我也让公上好好的表现。” 看着一船一船的粮食装上东元商船,扬帆奔向中都,皇帝心中也踏实下来。 (118) 张公辅 白云环绕的昆嵛山下,从马车上下来,脚步虚弱的张公辅抬头看到“和实馆”三字。“和实馆”来于“和实生物、同则不继”,明是客栈,实在各地刺探情报。 昆嵛山作为大公教所在地,不管全真武院的真武士,还是道观中的法师,体内蕴含的精血和强大魂魄,若能吞噬,能让他尽快恢复。 看着这名病恹恹的怪人,伙计远远避开,赶紧给几位道士倒茶,热情的打招呼,“几位道爷,看到贴出的告示,昆嵛山是要招道童吗?” 其中的老道笑道:“不是道童,只是帮着转转丹炉。” 伙计恍然大悟,压低声音,神秘兮兮的言道:“怪不得那,今春大道场上,没见到广法子真人,还有他的几个徒弟,他的位子都让端文子真人坐了。” 老道有些得意的言道:“端文子真人,便是贫道的师傅。” 听闻这几人聊天,张公辅凑上前来,“你们可是要招收丹童?” 老道盯着张公辅,多看了几眼,看他长得眉清目秀,身材凹凸有致,便露出满意的笑容,点头道:“这位小哥,你今日好好休息,明日我来接你便是。” 陪着张公辅进后面的客栈休息,伙计听到几声剧烈的咳嗽,关切的问道:“这位爷,若是不舒服,这附近有大夫,要不请来看看?” “偶染风寒,熬碗姜汤送来就是了。”张公辅随手打赏小块银子。 看到这么多赏银,伙计眉开眼笑,更是跑前跑后,送走过于殷勤的伙计,张公辅赶紧关紧房门,脱下布鞋查看,脚指诡异透明,隐隐可见白骨,小心脱下鞋袜,脚上磨出森森白骨,盯着双脚,沉重的叹息一声,疲惫的躺下。 陡峭山道上,张公辅随着昨日见过的老道,经过一片大院落,听到里面传来震天喝声,翘脚望去,上百名高大武士,穿着麻布短裤,赤裸着双脚,露出满是虬肉的上身,正在沙场中练武,有的拖动千斤方木,有的举起百斤石锁,三五成群的摔跤搏击,比试刀枪棍棒,在烈日下,露出的肌肤黑亮如油,充满阳刚之气。 “这是全真武士,从东元各地选取英才,自幼习武,各个都有硬桥硬马的功夫,可都是真正的血性男儿,将来都有锦绣的前程啊!”老道盯着张公辅虚弱俊美的面孔,猥琐的笑道,“莫非你这俊美的小佳人喜欢他们?” 张公辅只是笑笑,继续前行,到了丹房门前,老道恭维喊道:“师傅,道童来了。”见无人应答,听到房中传来“噼里啪啦”声,老道便推门进去。 偌大的丹炉房中,只见一个道士的背影,正在慢悠悠的转动丹炉。 见到师傅正在全神贯注的炼丹,老道在旁冲茶,等茶叶舒卷开来时,丹炉中传来微微焦糊的气味,这时,炼丹的道士转过身来,有些气恼的叹了口气。 本以为是个花白胡须的道士,没想到如此年轻,细看之下,竟是去年相见的端文子,张公辅不自觉的紧张起来,暗暗的运转经脉,准备一战。 盯着张公辅,端文子端详片刻,满意的笑道:“竟是如此俊俏的道童。” 见对方不认识自己,张公辅才放松下来,赶紧施礼,“小子车公甫,拜见真人。” 端文子点点头,开口问道:“道友可曾读过道家真经?” 张公辅小心回道:“小生自幼痴迷丹药,曾读过几本,只是略懂。” 老道得意的介绍道:“车公甫,别看我师傅端文子年轻,可是鹤龄了!只是修道有方,才如此年轻,跟着真人修行,这可是你的福分,好好珍惜吧!”说着,上前斟满茶水,给端文子端上,“师傅,掌教真人相问,鹤飞集炼出来了吗?” 说起此事,端文子更是来气,“我那个师傅广法子,没有留下炼法,一时半会的,为师也琢磨不出来,这丹药用药就十来味,为师正在慢慢琢磨那。” 老道提醒道:“掌教说,可让师叔丹元子来,共同参详。” 端文子断然回绝,“告诉掌教,不误他上元节送贵人的大礼就是。” “那弟子就如此回复掌教了。”老道给师傅舔茶,又言道:“师傅,还有一事,莱郡的望族相求,其母新丧,知道师傅法力高深,望前去主持法事。” 端文子露出不耐烦,“告诉他们,为师云游去了。” 老道又是提醒,“这也有掌教的意思!说师傅久在山中,专注修道,可红尘热土,生生不息,也需入世。唯有入世,见得喜怒哀乐,才能参悟生死,心性坚定,掌教说了,天地无情,人间却是有情,参透生死并不是无视生死。” 端文子很不耐烦的打断老道的喋喋不休,挥了挥手,“这些杂事你去办吧!做道场时,为师出面主持就是。”便不再理睬老道,看着心得,眉头愈来愈皱,小声的嘟哝着“山不住?什么木头?太一余粮?什么粮啊?” “仙长啊,小生看来,这多是上古隐语。”静听的车公甫提醒道:“山不住可不是木,太一余粮也不是粮。这可都是金石。” 端文子静思,若有所悟,很是兴奋,“道友,这心得啊,你我共同参详。” 看着车公甫慢慢转动丹炉,闻着丹炉中散发出的淡淡香气,端文子深深吸了口气,很是陶醉,很是兴奋,“没错,师傅炼制的丹药,就是这个味。没想到,道友是金丹圣手啊,等丹药出来,送道友十粒,以表谢意。” 老道目露羡慕,“还不赶紧叩谢真人,这可是很大的赏赐了,我随师父三十多年了,师父最多也就是赏赐两粒而已。” “你的学识,哪能和道友相比!”端文子恳切言道:“依道友之能,可帮贫道解惑,助贫道炼丹,若是愿意,拜我门下,成为记室弟子,戴冠修行如何?” 老道赶紧提醒,“这记室弟子,若无掌教认可,怕是有违惯例啊。” “无碍!”端文子笑道:“道友如此俊杰,掌教必然同意。” 张公辅带着不屑,“都说着昆嵛山是福天宝地,听讲书人说,总是法宝随身,什么帝钟,幢幡,如意、令旗,小生来这里十多日了,什么也没见到啊!” “那些破烂玩意,比起贫道炼制的丹药来,不值一钱。”说着,捡起温润如玉的丹药,骄傲得意的言道:“你可知道,多少达官贵人想得到这枚丹药。” 张公辅媚眼盯着端文子,“这法器中,可有戒指?小生也想开开眼界。” “大公教的诸多建筑,按五行来布局,丹房乃生命勃发之地,因属木,故在东。”端文子指着东北大堂,“法宝都放在那边的水庐中,防备森严,生人勿近。” “小生来此,也是为了寻找先祖丢失的墨玉戒指,据说这戒指有巨大的法力。”张公辅比划戒指的形状,“这戒指上用甲文撰写‘玄冥’二字。” “是不是还有黑白五点?”端文子盯着张公辅修长的手指,越发难耐,从书架上取来纸,铺展开,指着上面的戒指,问道:“可是这个?” 盯着这枚熟悉的戒指,张公辅目露惊异,连连点头,“不错,就是这枚戒指,难道说是在真人这里?若真人割爱,小生当用重金相酬。” “贫道不喜金银。”端文子上前,将手搭在张公辅的臀部,慢慢揉搓。用眼色示意老道去门口守着,老道虽不情愿,可不敢违逆师傅,只得磨磨蹭蹭过去。 感到愈发不规矩的手,张公辅掩饰眼中的厌恶之色,抓住端文子的手,“真人,你这里可有这枚戒指?若有,可让小生看看如何?” 端文子满含关切,将白玉丹药递过去,“这丹药服下,你这发寒体虚的毛病,药到病除,保你龙精虎猛。贫道和夜枭府的三只眼杜骥有旧,只要多送上几枚丹药,担保这位枢密使会帮你去找的,夜枭府插手,岂不是手到擒来。”说着,端来一杯茶水,递过去丹药,“道友,用茶水服下便可,保你神清气爽。” 将杯中茶合着丹药一饮而尽,片刻之后,张公辅无力的扶着桌子,“当啷”一声,将茶杯打翻在地,惊恐盯着端文子,“你,给我喝了什么?” 端文子亟不可待的上前撕扯,见张公辅拼命反抗,端文子不再“惜香怜玉”,动作愈加粗暴,淫笑道:“别挣扎了,张公辅!看你第一眼,贫道就知是你。去年相见,贫道日思夜想,没想到你就到了贫道怀里,这就是你我的缘分啊!” 撕开张公辅的黑袍后,腐臭的气息混合着掩盖的胭脂香直冲鼻腔,更是让人神魂颠倒,在淫念驱使下,端文子不顾一切,忍不住上下抚摸,神色很是陶醉。 张公辅正在等待机会,等看到端文子脖颈处显露出血管,猛然张开大口,露出獠牙,咬了上去。端文子感觉猛烈的刺激从身体各处传来,更加的兴奋,浑身禁不住的颤抖,将桌子压得乱颤,让门口守着的老道更加的急切想进来。 端文子头晕目眩,身体发飘,觉得脖颈处发痒,用手摸了摸,看到满手鲜血,顿感惊骇,想挣脱出来,可他体内的力量在快速流失,根本无力挣脱。 充满丹药和灵气的鲜血如此甜美,滋补着张公辅损坏的血脉,力量逐步充盈全身。随着鲜血流失,端文子的躯体如同腐烂般的灰败下去,黑亮的头发变得如同枯草,光滑的皮肤变得老旧而充满褶皱,原本充满活力的躯体变成了干尸。 将端文子随手扔在地上,张公辅冲着守门的老道露出了诡异的笑容…… 风声呼啸,雨点大作,狂风暴雨可以掩盖气息和掩藏行踪,张公辅暗喜这天赐良机,带上?影,飘然进入无边的黑暗中。令人心悸的黑暗对他来说,有种说不出的亲切,感到自己是黑暗的主宰,甚至自己就是黑暗,那种随手随意掌控的力量,让他无法压制自己的兴奋,借助风雨之声,如同灵猫,悄无声息的穿行…… (119) 五灵尊者 狼盂,五灵盟会所在地,位于灵域中最大的河流管涔水以东,四周被高山密林所阻隔,形状像盂,曾是狼族先祖所在地,故名狼盂。 天地孕育的灵族,自诞生以来,就散乱各处,自由生活,到了今日,五灵日衰,不到十万之众,在浩如烟海的人族面前,势单力薄,为了对抗日益扩张的人族,在二百年前,灵族成立了五灵盟会,团结五灵力量,共同对抗人族压迫性的侵入。 狼盂作为都会,没有高大城墙,也没有星罗棋布的坊市,更没有广厦华栋,五灵按照各自习惯,居住地穴、树上、竹屋、水边等,这让狼盂在林中若隐若现,难窥全貌。城南山脚下,河流静静流淌,河边有座宽阔的木楼,修竹环绕,玉兰簇拥,宛若不染尘埃的仙境,因楼前常有白鹿成群游荡,唤做“白鹿堂”。 白鹿堂中,五灵尊长聚在一起,参加每月都要举行的议事大会。 火尊公冶斛兴奋的宣布,“被绑架的袍泽都被解救出来了!” 太皃面色遗憾,“可惜,让元凶跑了,不过我们派出战士,继续追杀。” 正在此时,一只信鸽从天而降,落在窗边的笼架上,侍者上前,将信件取来,交给了土尊庄燮。庄燮粗览一眼,展示给各位灵尊,面色郑重,“丹丘传来消息,中定大规模迁徙流民,推进到行唐那面,沿着浮滔河北部的支流滋水进发。” 火尊公冶斛目露嘲讽,“中定打的如意算盘,这样既能防备我们,也能防备南部邢襄,若有机会,还能深入中人山,丰饶的河谷地,谁都想要啊!” 太皃气愤站了起来,“上原开放贸易,就让我们灵族遭受了这么大的苦难,若任人族深入,还不知怎么遭殃那!”狂野的目光变得凶狠,语气果决,“必须阻止人族渗透!要惩罚他们!驱逐他们,哪怕是血流成河,也要保护灵域的宁静。” 公冶斛的眼神也变得狠厉,“不错,人族步步紧逼,他们侵入,就会建造城池,若是我们稍加示弱,不能还以颜色,我们灵族疆域将会一溃千里!” 庄燮起身,拍着宽厚的桌面,下定最后决心,“是该认真对待人族的渗透了,我们不能再等闲视之,必须夺回人族侵占的土地,我提议,先攻鸱塞。” 公冶斛起身附和,“不错,若和中定开战,首先要面对他们的鸱塞。”说着,面色犹豫,“这个庞大要塞有万人镇守,我们怕是无法攻下啊!” 太皃遗憾的言道:“我们不建城池,对于攻城拔寨几乎毫无经验,人族才步步为营,先建木寨,后修土城,最后用石城来建立永久据点,行唐和曲阳都是这样被他们占领的,我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筑起一个个城池,而毫无办法。” 公冶斛摇头,很是无奈,“攻城需要器械!”说着,看着木尊机献,“木族擅长制作器械,我们也知道木尊者向来平和宁静,不喜欢制作征伐的战械,可我们灵族正在多事之秋,若无军械,定会伤亡惨重,尊者能否制作攻城器械?” 出乎意料,机献并没有像往日那样坚决否决这个提议,反而痛快的应允道:“火尊者,到了此时,若还不精诚团结,同仇敌忾,力保灵域,我们灵族将会有灭顶之灾,覆亡之日不远矣!若贵灵的金大师合作,就更好了!” 公冶斛大喜过望,“没问题,我亲自去请金大师。” 说起统兵的将领来,庄燮却是有些遗憾,“若有火眼统兵就好了,十多年了,一直没有火眼的消息,也不知他去了那里,临行时,说要去寻找故人。” 太皃面露不悦,“不负责任的老家伙,去南方可能凭吊当年战死在那里的朋友吧!他百年没有离开灵域了,这次离开的好突然,竟然不告知我们。” 公冶斛面色担忧,“他临行时,带走了他的火眼,带着如此强大的武器,恐怕不是单纯的凭吊和祭拜朋友那么容易,我担心他在寻找仇家。” “去百蛮地寻仇?可欢月婵是我们的盟友啊!”庄燮想了想,吃惊的言道:“是师元!他有可能去找师道膺复仇了!你们还记得当年的澄顗嘛?夺妻之恨啊!” 公冶斛却不认可,摇头否决,“不是的,土尊者,澄顗之事牵扯复杂,更不是什么夺妻之恨。火眼和师道膺,还有旸谷野望私交不错,虽然选择不同的阵营,其实并不仇视,当年大越林联军占据优势时,师道膺和旸谷野望也没有将灵族赶尽杀绝,后来大越林溃败,火眼也算是恋着故人之情,也放过师道膺和野望一马。” 太皃猜度道:“难道是为了那些该死的残神?” 公冶斛摇了摇头,“野穹山大战后,残神和帝支都逃遁到了大荒,就算是火眼真去寻仇,也应该是去北方荒原,不该向着南方进发啊!” 庄燮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激动的喊道:“是祖木!对,是祖木!火眼屡次提及过我们灵族繁衍困难,要去寻找祖木,帮助我们灵族繁衍!” 机献露出失望的神色,“我们木灵对祖木最为敏感,数百年来,我们丝毫感受不到祖木的生命脉动,我曾跋涉万里,亲眼看到度朔旸桃,大明艮榕,荒原极柏,还有昆仑垠杏都被摧毁了!我想在灵域种植桑树作为祖木。可这棵灵木也慢慢枯萎了,祖木是天地造化,神性孕育而生的,根本不能种活的!” 庄燮伤感的言道:“我们灵族的歌谣中早就有了这段传说,无数的灵族勇士为了保护祖木而献身,灵族的鲜血浇灌了祖木,可是,我们依然无法阻挡帝戎和玄黎带领人族,摧毁祖木的步伐!”说起这些,拳头禁不住的紧握。 公冶斛怀着异样的心情,“天地造化无穷,也许有的祖木复活了。” 机献摆了摆手,“火眼去南方,必有他的目的,不要妄加猜度了。我们就推举大领君,土尊者和火尊者跟随过火眼作战,得到过他的指点,都能胜任!统帅必然从二人中选择,我认为这次作战以土族战士为主,我推举庄燮!” 公冶斛表示支持,“我也赞同庄燮为帅!” 其他几位灵尊也纷纷支持庄燮为统帅,可庄燮站了起来,拒绝这个提议,“还是火尊者统兵吧,当年火眼曾言,风凯可为将,而我可为相。” 公冶斛也没有谦让,起身言道:“定然不会辜负盟会所望。” 太皃恨恨言道:“就将那些人族统统杀了吧!让他们以后再也不敢来我们灵域,我们对他们太仁慈了,这次不仅仅是驱逐出境,更需要屠杀来恐吓。” 机献摇头,“若是屠杀,就会和人族结下死仇,我们五族只有八万,人族可有万万,滥杀无辜,让那些垂涎我们灵域的家伙们有了开战的借口。” 一言不发的水灵族长池融这才言道:“我不赞成滥杀无辜。” 庄燮言道:“我还是一贯的态度,对人族既要提防,又要利用。我们要利用他们庞大的资源,增强我们的力量,也要提防他们的渗透和侵略。” 公冶斛无奈的言道:“人族早就成了中土统治者了,连最强大的神族都被他们掀翻了王座,幸亏我们当初选择了正确的阵营,才保证了我们灵族七百年的和平,也许不该再单纯的排挤人族了,我们要学会利用和融合。” 太皃反驳道:“贪婪、自私、龌龊的种族,怎么利用?怎么融合?” 公冶斛提议道:“不要一味压制,要反其道而行之,要利用人族的自私和贪婪!若夺回鸱塞,驱逐人族,只会招来怨恨和敌对,我们把人族安置在丹丘以东,让他们耕种,让他们安家,让他们繁衍,他们必然拼命扞卫自己的家园了。如此一来,不用我们去作战,他们自然和那些后来的迁徙者作战,帮我们守住鸱塞了!” 大家纷纷点头认可,可庄燮面带忧虑,“短时日是可行的,可人族繁衍的太快了,现在他们只有几万人,用不了百年,三四代人后,他们数量就会大大超过我们,到了那时,他们力量变大,就会鸠占鹊巢,不服我们的统治了。” 公冶斛笑道:“人口过多时,就将他们迁徙,到彘邑以南防范邕国,高柳以北防范云中,上原和蔓葭以东来防范邢襄和中定,将他们当做防范人族的第一道屏障!我们灵族在他们身后驻军,既能防备他们深入腹地,也能支援他们战斗,就算是人族有百万之众,依然能控制他们。这样,我们灵域能换来数百年宁静和平!” 机献露出笑容,“这个办法很不错,将他们作为屏障,是以人治人的方法,将他们迁徙四方是分而治之,防止他们势力做大,我赞同这个提议。” 庄燮言满意的点头,“这倒不错,可以选取人族帮助我们采矿、筑城、修镇,有了我们灵族的技术,加上他们庞大人口,就不用惧怕周边势力了!” 公冶斛叹了口气,“福兮祸兮,人族爱斗,纷争不息,可正是这残酷逼迫他们绝地求生,爆发了他们的智慧,我们该低下高贵的头颅,来学习人族策略,修筑石城了!城池更有利于防守,比我们用密林流水建造的防御更加坚固!” 庄燮称是,“有了城池保护,才能聚敛财富;有了财富,才能在和人族的战斗中不落下风!我们必须改变散居之状,要集中族群,像人族那样,繁衍壮大!” 太皃很是无奈,“人口七十年就能翻倍,就算我们灵族全力以赴,也需二百年才能做到!人族如同蝼蚁,依靠数量战胜了所有竞争者,真不知众神怎么想的,这些自以为是的蠢货,竟然创造了洪水猛兽般的族群,自取灭亡,算是报应!” 庄燮言道:“众神指望人族来我们作战的,自然让他们快点繁衍,其实,人族最初繁衍也没这么快,可是经过一代代淘汰,剩下的都是最能繁衍的了。” 太皃痛苦的闭上眼睛,“希望我们灵族不会像神族那样消失吧!” 公冶斛声音如同惊雷:“那就让人族繁衍我们的血脉!” 太皃有些鄙视的看着公冶斛:“你能接受人族血脉?他们如此卑贱!” 庄燮苦笑,“其实,大家也心知肚明,只是不言,我们土族早就和人族结合繁衍了,虽然这些混种的孩子血脉并不纯正,可依然比人族强大。” 太皃恍然大悟,面露讥讽之色,“我说你们土族数量怎么不降反升了,原来你们早就接纳了人族血脉了,你们当心,这些蝗虫会淹没你们的。” 庄燮望着虚空,“我们都是尘埃,都会死去,不管这些蝗虫如何,他们始终是我们的血脉,我们的子孙,我预感到,人族最终会统治灵域的!” 庄燮说出了众人不宣于口的心声,气氛变得凝重伤感。 池融纯和的笑道:“土尊者说的对!虽然我们恐惧,可该来的始终会来,世界不按照我们想的去发展,不管是灵族,还是妖族,都会被人族血脉所同化。” 庄燮看出了众人的忧伤,“不是人族同化我们的血脉,而是融合了我们的血脉,人族融合了神族、灵族和妖族的血脉,他们其实是我们的子孙!” 公冶斛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话锋一转,“我明日要去丹丘了,我会和人族谈判,让他们支持我们作战,若是夺下鸱塞,我会在丹丘修筑新防线。” 庄燮伤感言道:“但愿我长眠时,是那些纯正的灵族子孙为我们送葬,以后的事情,我也管不了,也不在乎了,木尊者,派你们木族跟随我们作战吧!” 看到公冶斛离去,众人也都默默无语的起身,离开了大厅。? (120) 鸱塞之战 灵域东部,庆都山下,清澈的滱水滚滚而过,东部重镇丹丘便坐落在河畔。这是为了防备中定渗透而建立的军镇,驻扎着两千精锐的灵族战士。 土族战士具有强壮的力量,坚忍不拔的意志,手持重达百斤的蒙铁栎木大盾,四周有锋利的锯齿,只有土灵巨大的力量才能灵活的挥舞,四十多斤的双刃大剑,加上重铠和投矛,携带的十日之粮,每个战士负重达二百斤,这对人族来说,绝对不能做到的。若是结成战阵,五百土灵重装步兵可轻松应对人族万人大阵! 火族战士身姿敏捷,其形如风,单兵作战能力很强,但缺乏土灵那般持久耐力,常用作斥候,刺探军情,刺杀敌酋,焚烧敌资,防备对方的渗透和袭扰等。 金灵战士目光锐利,箭术精准,喜欢精准狙击。由于个体力量并不强大,一般被厚重的土灵军阵保护,在队伍后方或中间,多负责狙杀敌方将领。 木灵善于治疗,多任辅军来医治伤病,惊人的医术能将大部分伤病从死亡线上拉回来,正是如此卓越的手段,才让军队迅速恢复战斗力。 整个灵域中男性水灵也只有数百人,他们战斗力羸弱,基本上不被招募。 听闻灵族出兵鸱塞,中定赶紧将庆都的军队派去迎敌,又从曲阳抽调五千士兵前去支援,想凭借高大的鸱塞挡住不善攻城的灵族大军,因担心阳武或邢襄趁势进攻,便派人进入广川,和广川约定,若是阳武或者邢襄进攻,让他们负责牵制。 丹丘上空,战鼓响起,苍凉有力,直冲天际。披挂重甲的土灵从地穴中纷纷钻出,轻装的木灵从树屋上矫健跳下,火灵跨上战马如风冲出,如同百川汇流,向着山下集合,伴随铿锵战鼓,高唱战歌,斗志昂扬的向着鸱塞进发。 一往无前,一往无前,为了生存而战; 奋勇向前,奋勇向前,为了胜利而战。 火灵如马,暴躁莽乱(火灵唱:我们是锋刃) 土灵如彘,迟钝蠢憨(土灵唱:我们是强盾) 金灵如羊,狡猾多变(金灵唱:我们是利箭) 木灵如牛,执拗古板(木灵唱:我们有万应灵丹,哈哈) 水灵如鸡,花枝招展(齐唱:虽然不作战,可永远是你们的伙伴) 一(火灵喊),二(土),三(金),四(木),五(齐喊) 我们是骄傲的五灵大军,自豪,威武、强悍! 我们是天地的繁衍,攀登高山,漫行平原。 自由自在,善良勇敢,穷柳、倍尾、九河和野穹山。 无论在哪里战斗,无论困境多么艰难。 要为我们的荣誉而战,向前,向前,向前…… 高大的鸱塞所在地势险峻,塞下的滱水汹涌而过,背靠高大陡峭的百丈垂直悬崖,环城墙高达五丈,通体用大青石砌成,坚不可摧。墙上无数强弓劲弩,墙面布满锋利的铁蒺藜,这是为了防备强壮的土灵毁墙和灵活的火灵攀墙。 城墙上,中定大将卫湜,鸱塞守将尚君让,骑将马扶公正盯着敌军列阵。 在灵族军阵前方,关都尉雷彪统领上万人族战士,黑压压的如同乌云,这些人族战士穿着皮甲,拿着简陋武器,他们为灵族征战,获取土地作为报酬。 威严的灵族大军战甲俱用精钢制作,在阳光下灼灼生辉,发出耀眼光芒,令人不敢正视,震慑人族,令人胆寒。灵族军制,八人为曲,由曲尉掌控;五曲成部,由部首掌;五部成军,由军侯掌控;五军为领,由大领君掌控。这是最古老的军制,帝鸿的大将力牧模仿灵族军制,整肃人族军队,在战争中取得大胜。 看到列阵的人族军队,卫湜面带寒霜,他本指望人族袭扰灵族补给的,没想到投敌了,恨恨言道:“这些该死人族叛徒,等击败了敌人,屠光他们!” 马扶公面露讥讽,冷声言道:“灵族恨不得我们这么做,让移民恨透我们,和我们死拼!若是我们早点拉拢雷彪,授予都尉官衔,他也不至于倒戈。” 知道马扶公是讽刺自己此前拒绝授予雷彪官职,鸱塞守将尚君让愤恨马扶公嘲故意讽,毫不客气的回击道:“雷彪这个贼人,也配做都尉?” 卫湜听出尚君让言语中的暗讽,也看到悍将马扶公的愤恨,这两人现在是自己的左膀右臂,不容有失,冷声喝道:“大敌当前,还是想想如何退敌吧!” 城下战鼓沉寂下来,驱马前来的火灵高喊道:“公冶领军承诺,若是退出鸱塞,我们灵族大军保证不会攻击你们,还允许你们体面的带走财产。” 灵族的战马是云中龙马和瀚海天马的后裔,四蹄细长,体格匀称,姿势优美,耐力和冲击力绝佳,对骑兵操控非常敏感,是最优秀的战马,只有灵域的山水草木才能孕育出此等神驹,离开灵域,这种马的品质也沦为平庸。 马扶公从身边的亲兵手中拿过长弓,居高临下的射出了狼牙箭。 箭如流星,疾奔城下的战马而去,看似避无可避的一箭,火族战士却娴熟的操控战马,堪堪避开,弓箭擦着脸颊,深深插入地中。见火族战士避让的如此漂亮,灵族大军顿时士气大振,战阵中传来了阵阵波浪般的欢呼声。 马扶公有些惊讶,本想先声夺人,没想到却被对方拔了头彩。 卫湜见到马扶公失手,也有些惊讶,他了解马扶公的枪法和箭术,忧虑油然而生,“扶公,都说灵族战士以一当百,今日一见,果然是所言不虚。” 马扶公面带轻松,无所谓的笑道:“大帅不必忧虑,他们故意派个无名小卒,来羞辱我们,挫我军士气的,士可鼓绝不可泄,待我下去,会会他们。” 卫湜唯恐马扶公有失,赶忙劝阻,“扶公,这又何必?对方来个无名小卒,胜了也不能让大家多振奋,要是败了,岂不是让三军寒心,士气尽泄。” 马扶公言道:“大帅,我们还没和灵族军队作战过,此次也正好摸摸他们的战力。”说着,从城墙下去,对身边亲兵高声喝道:“取我长槊,牵来战马。” 卫湜再三叮嘱道:“马将军尽量小心!” 鸱塞城门缓缓打开,门前吊桥放下,马扶公只身骑马出城。 知道是前来挑战,火族战士双手抱拳,“在下召同,敢问阁下大名?” 马扶公见对方受礼,顿生好感,也在马上抱拳施礼,“在下马扶公!” 召同对马扶公的名字并没有太多的关注,不过看到对方高大的身材,矫健的骑姿,胯下的战马和穿着的战甲,也能猜度出来,肯定是个不凡的人物。 各自拍马返身,距离百步之遥,马扶公摘下长槊,召同也取出长枪。武器在手,彼此气势攀升,一声大喝,两匹战马以惊人的速度冲击到一起。在交错的瞬间,两匹战马侧身而过,两人艰难的避开了对方的杀招。这下都知道对方不是易与之辈,暗暗思量对策。召同打算冲击时,长枪作幌子,而用长剑来突袭。马扶公也清楚长槊不能奈何这名武士,接着战马转身,悄然将袖弩装填上,准备偷袭。 二人凝聚身神,做好准备,待战马靠近,马扶公举起的长槊稍稍偏转,巨大的精钢槊头反射夏日阳光。召同不留神下,双眼被晃了一下,本能的闭上眼睛。 精心策划的时机到了,马扶公的袖弩适时出手,冲着召同的心口而去,长槊也迅捷出手,看似冲着虚空,实际上封死了召同的退路。召同后发先至,左手端平长枪刺杀,右手抓上剑柄,暗暗运气,只待对方侧让时,准备给对方致命一击。 正在此时,寒光闪过,冲着左肩而来,召同知道这是暗器,大吃一惊,不敢大意,只能侧面闪躲,突然发现退路已被长槊封死,电光火石间,赶紧后仰。弩箭擦着肩膀而过,割出了深深的裂口,肩膀上顿时鲜血渗出。 刹那间的对决,知道自己被敌人算计了,召同不知弩箭有没有淬毒,不敢大意,毫不犹豫的拍马返回军阵,训练有素的灵族军队马上为他让开道路。 解开战甲,见到深入肌肤的弩箭,召同松了口气,“还好,没有淬毒!” 马扶公高举长槊,趾高气扬的在城下策马奔跑,鼓舞着士气,要塞上传来了震天的欢呼声,“扶公,扶公,扶公……”马扶公拍马返回,刚入城中,关上城门,就赶紧解开甲胄,在他的左腰处,长长的伤口正在渗出鲜血。 “扶公,真是我们中定的战神啊!”城墙上走下来的卫湜兴奋的大喊。 马扶公捂住伤口,装作无事,上城看着敌人军阵,面带忧色,一言不发。 (121) 彗孛流陨 彗星拖着火红的彗尾,划破天际,即使太阳也无法遮挡,光芒如血,耀眼夺目,摄人心魄,沿途不断的降下流星火雨,似要将整个天空点燃。 监天台上,皇帝和中辅仰望天空,耀眼的星孛划过,拖着长长的尾巴,似是要扫荡苍穹,向着北方前进,慢慢侵入北斗星域内。冥冥之中,神秘的力量在操纵这个世界,所有的人都对这天象心惊肉跳,每个人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划出如此之长的彗尾,恐怕将是举世浩劫,大家口中不说,却隐隐担忧这不祥征兆。 周显望看出皇帝脸上的忧色,宽慰道,“圣上不用担心,这彗孛经常出入天际,从观测的记录来看,每隔七十六年就会出现一次,勿用大惊小怪。” 周禄存却是摇头,“这次不一样,这次是侵入北斗之象” 周显望看着儿子,愤怒的教训道:“兹事体大,不可妖言惑众!” 皇帝苦笑道:“外面的风言风语,朕也听到了,朕知道太祝一片苦心,不想搞得流言四起,这彗孛高悬天际,整个中土都看的清清楚楚,就是想隐瞒,也隐瞒不了。太祝预言过大旱,五次给先帝上书,让增加太仓存粮,救了无数黎民百姓,先帝屡屡夸赞你为耿直忠诚之臣,太祝有什么话,就和朕直言。” 周显望感动的流泪,哽咽言道:“圣上,臣只是实言相告。” 皇帝目光转向周禄存,“你来告诉朕,这天象如何?朕只听实话。” 周禄存恭谨的回道:“陛下,这是所有天象中,最为可怕的!” “星孛入北斗,天子下殿走!大街小巷的百姓都在流传,皇朝不仅更替,朕也不得善终!”皇帝脸色阴沉,喃喃自语,“天子蒙尘之象?帝国坍塌之兆?” 周显望赶紧跪下,“圣上,居心叵测的谣传,会止于智者的。” 皇帝看着周禄存,和煦的言道:“大监正,朕知道你观星之能不在乃父之下,做的授时历,指导农时,从未出过错误!朕能坐稳十九年的江山,你们都是功臣,朕现在就想知道,上次星孛入北斗,究竟是何年?发生了何事?” 周禄存不知该不该回答,扭头看了眼父亲,看父亲怎么说。 皇帝正声言道:“大监正,你是听乃父的?还是听朕的?” 见到皇帝发怒,周显望内心惊惧,厉声言道:“禄存,圣上仁爱,不会迁怒于你的,陛下问什么,就回奏什么,据实回奏,一切全凭圣裁!” 见到皇帝点头,周禄存这才振声言道,“陛下,上次星孛入北斗,算起来是在四百五十六年前,就是农历四百四十七年,那年,我们皇领无事,倒是东国爆发了光明门之乱,我们皇领还趁机占领了东国西部五郡,极大削弱了东国。” 皇帝和众大臣知道星象寓意还好,暗中松了口气。 中政公道安面带喜色,“看来这天子殿下走,指的是东元国王啊!” 皇帝还是心中不安,继续问道:“那再上次那?” 周禄存想了想,“九百十二年前,我们农朝还未立国,应是易朝覆亡前,臣不善史学,易朝发生的大事,只能去找太史公查阅了。” 梁兴奴努力回忆,似乎想到了什么,不自觉的微微颤抖。 中帅公师都指着梁兴奴,笑呵呵道:“这里不就有活史书吗?” 众位大臣的目光都看着梁兴奴,梁兴奴笑了笑,“人老了,这段历史,臣还真记的不是很清楚了,臣隐约记得,是易朝末王征伐东夷了。” 中丞杨茂成面露喜色,“慧孛经东,看来这两次对东方都是灾难啊!” 如此一来,大家心情都放松起来,对瞻星台上的观星和天文仪充满了兴趣。皇帝看着浑天仪,看着满天星辰围绕着天地缓缓旋转,投影在四周的墙壁上,若有所思的言道:“亿万年了,我们不过是漫长岁月的过客罢了!” 公师都笑道:“我们才是过客,圣上是天上的星宿,能主宰命运。” 皇帝默然,怔怔的看着相互咬合的齿轮在节律的旋转着,众人不敢打扰,便默默的退了下去。梁兴奴正要转身离去,皇帝的声音传来,“师傅,稍留片刻。” 皇帝盯着梁兴奴的眼睛,“朕看师傅,言语闪烁,似有隐瞒。” 梁兴奴叹了口气,如实言道:“圣上,上次慧孛经天,是帝甲的弟弟,帝乙,在巫教的帮助下,刺杀了天缘人怒的帝甲,继位为王的那年。” 皇帝盯着远方若隐若现的宗狱,若有所思,“朕懂师傅的意思!师傅担心有些居心叵测的人以此为映照,大加利用,扰乱朝政吧!遥想二十多年前,为了‘王非王,皇非皇、淋呀雨,东呀西、太乙女,子神气’这些童谣,冤死了多少人?姜云天何罪之有,却横遭不测!父皇迷信谣谶,作茧自缚!所以说,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若对天象谶语在意,就是庸人自扰,朕是不会无风起浪的。” 梁兴奴点头道:“圣上所言甚是,贤者云,天行有常,不为明存,不为暗亡。应之以治则吉,应之以乱则凶,圣上能应之以治,则天下幸甚!” 皇帝点头,“师傅说的对,应之以治,强本而节用,则天不能贫;养备而动时,则天不能病;修道而不贰,则天不能祸,这才是圣人之言,治国大道!父皇当年畏惧谶语,捏造罪名,大开杀戒,族诛无辜之人,杀心一起,竟连连跌磋,最后连自己都没有保住!天意?哼,哪有什么天意,不过是人事罢了。” 梁兴奴衷心赞叹,“不为而成,不求而得,是谓天职,天有其时,地有其财,人有其治,不与天争职,圣上能有此心,何愁不能大治天下。” 皇帝长长叹息,“只是,这老大帝国已同孱弱老人,危机四伏,暗流汹涌,朕不敢大刀阔斧的鼎新,而是小心翼翼的维护,不让这庞然大物轰然倒下。” 看到皇帝颓萎,梁兴奴赶紧劝谏,“圣上,这几年不过是天灾罢了,只要我们君臣同心戮力,定然能挺过这艰难时节,所谓历经大难,才能福致人间。” 皇帝盯着东天,掩饰眼光中的憔悴,“自从朕继位以来,深感帝国暮气,靠抓几名贪官来聊以自慰和应对臣民了,连年大旱,民众流离,国库空虚,皇领北部和广野泽已经聚集了无数呼啸山林的反贼,而朕也无力前去剿贼。” 梁兴奴声调突然升高,“圣上,不能因一时挫折,就失了雄心,圣上春秋鼎盛,待大旱过去,轻徭薄税,休养生息,只要施政得当,民众富足,上明而政平,不用发兵征剿,流寇慢慢就会消散,帝国定能重焕生机。圣上难道忘了,七百年前的野穹山大战,三百年前的云中入侵,两次劫难,几乎亡国,我们皇领在太武帝和匡正帝手中最终不也挺过来了吗?当年二位先祖面临的时局,可比圣上艰难百倍。” 似是被先祖的壮举所感染,皇帝突然振作起来,“师傅所言有理,朕不能因为一时得失,而失了坚心,朕应该效仿那些伟大的先祖,百折不挠,愈挫愈坚。” 梁兴奴感觉时机成熟,便劝谏道:“圣上,该约束下南卫府了,以震慑来治天下,虽收一时之效,但不能长久,圣上当行坦坦王道,克明克哲,抚育黎元。” 皇帝点头,“师傅,先帝为何大行,令朕不得不防啊!” 梁兴奴略有伤感,“太后大薨,姚老学士已去,姚相关门自守,卖房卖地,捐献国库,为陛下分忧,姚弼士畏罪自杀,刘尚诚下狱,姚家已然衰落了,圣上得登大宝,姚家也是出了大力,圣上,忘记这一切,我们君臣同心,共创大业。” “让刘尚诚出狱,留家待罪,太仓案到此为止吧!”皇帝远望彗孛,“传谕四方,大凶之年,当施恩泽,以和天象,除十恶不免外,大赦天下。” 梁兴奴言道:“圣上仁德!普天下的臣民定当感激。” (122) 大赦天下 北土城狱阴暗封闭的牢房中,蚊虫肆虐,苍蝇嗡嗡乱叫,老鼠跳蚤横行。 牢房几天无人清理了,有些死尸七窍生蛆,有些死尸上的身体被老鼠啃食。牢房内充斥着屎尿、馊饭、恶疮、死尸的味道,令人作呕,囚犯对此置若罔闻,横七竖八的躺着,一位老者正眉飞色舞的对着围在身边的犯人大声说笑。 “大师,你真是老神仙啊!”年轻人恭敬的给老者递上半个窝头。 “大师,给我看看面相,也给指条明路。”眼眉下垂的囚犯送上窝头,翘首盼着大师的指点。刘者元认识此人,因为眉毛独断,面带恶煞,名叫虎眉,长得瘦高,看着并不强壮,却精瘦似铁,非常能打,在这牢里算是说一不二的锅头。 “虎眉,你额头低窄,眼神不正,定是短命之象,人生还有十年。”老者张手比划,拿过窝头慢慢嚼,就着有点发馊的稀粥吃下去,满意的打个饱嗝。 “大师,俺有名字,叫邦仰圣!”此人听到老人说自己短命,虎眉有点恼羞成怒,这个命格最怕人“诅咒”,怒喝道:“再说,你他娘的看的准不准?” 囚犯大笑着开玩笑,“锅头,你大字不识的,还谈什么圣人。” 犯人揶揄道:“还仰圣,你他娘的知道什么叫圣人吗?” 更有人笑骂,“虎眉,你要是有本事写出这两个字,我就当你是圣人。” “哈哈,仰圣,你这名字是你爹娘用一斗小米换来的吧?没读几天书,非要取个读书人的名字,你这是,这是……”囚犯哈哈打趣,“对了,附庸风雅。”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调侃起来,整个气氛就活跃起来,众人都被气氛感染,牢房中充满欢笑,驱散了笼罩的死气和腐朽的气息。 虎眉的脸色越来越难看,顺手抓住身边的犯人,在他耳边喊道:“谁他娘的说我不识字,我读过几年书。”顺手将这名犯人像扔了个破袋子那样摔了出去,众人见他发怒,都闭口不言。邦仰圣不屑的言道:“要不是爹娘死得早,俺说不定就是士子了,还和你们这群人渣混在一起。” “看的准不准,十年后你就知道了。”刘者元打了个饱嗝,成竹在胸,满脸不屑,“你可是自小孤儿?三岁丧父,五岁丧母?老夫说的可对?” 仰圣听完刘者元所言后,沉默不语,想了想,狠了狠心,很是不舍的送出一个窝头,满脸期待的问道:“大师能有办法破解不?” “老夫看的是命,命便是命,能改的是运,不是命,你懂了吗?不过你有三五年的快活日子,能留下后人,算是不错的了。”刘者元继续言道,“老夫看你以后还是从军吧!乱世将至,刀头可得富贵,谁能保证将来不会博得大功名。” 邦仰圣顿时振奋起来,捶了捶胸,豪迈的而言:“大师说的也对,有十年来建立功业,足矣,碌碌无为的活一辈子,不过是当牛做马而已!不管是杀人,还是救人,大丈夫要活的轰轰烈烈,反正最后也不过是一抔尘土。” “这才是大丈夫!”刘者元惊讶于虎眉的雄心壮志,很是欣赏,“看你如此奋发,老朽也免费给你指条明路,走不走是你的事了,做不做就看你自己了,你将来的飞腾之地必在北方。”说着,指了指北方,脸上挂着神秘的笑容。 “大师,感谢你的指点,若是我仰圣能活着出去,我就去投军浪荡军,那边在和官兵打仗,我想越凶险的地方,也越容易博取功名,每天吃肉喝酒,岂不快哉,大不了赤条条的来,赤条条的去。”邦仰圣满脸的豪气。 几个人热血沸腾,大声附和,“好,虎眉,这才是大丈夫气概,看你满身武艺,回头我们同去投军,大不了兄弟死在一起,地下也好一同饮酒。” 刘者元大笑,“青山处处埋壮骨,马革条条裹尸还,快哉!快哉!” “大师,你看看我那,命相如何?”面相有些刻薄的年轻人问道。 刘者元细看年轻人的面相,待年轻人将窝头奉上,慢里斯条的言道:“鼻梁尖削露骨,鼻头如刀锋,做人做事尖酸刻薄,与人极难相处。” 年轻人立马就炸了锅,“娘的,老头,想死吧你。” 刘者元反问,“你有过妻子,却离你而去,可对?” 见年轻人窘迫的点头,众人顿时围了上来,对刘者元判断为命格好的囚犯,众人皆是羡慕不已,那些判定为差的囚犯,则是一脸的沮丧。 刘者元满脸自信,“听老朽一句,今晚可是我们所有人的吉日。” 众人皆是不信,各个摇头,“能有啥好日子,难道还能有肉吃?” “众人且等着,看老夫说的准不准”刘者元不理众人,打坐起来,宛如入定。众囚犯哗然,哈哈大笑,牢房中充满了欢快的笑声。 有人嘲讽道:“大师,你算的这么准,为什么没有算出你进这监牢啊?” 有人大声附和道:“是啊,大师,你算出来,赶紧跑啊!” 刘者元不屑看着这几人,“蠢货,这是老夫泄露天机的劫数,老夫为了世人,而泄露天机,上天当然要惩罚老夫了,早晚都会有这一劫难的。” 只听到“叮叮当当”的开锁声,随着铁索和铁链发出的“哗啦啦”的声音,满牢房的囚犯都警惕的站起身来,牢房木门被几名持刀的狱卒重重踢开。 满脸横肉,粗短矮胖的狱卒提着木桶,大喊道:“你这老儿,又在骗饭吃吧!要是把他们饿死了,我可不饶你!这几个月,你快成神仙了,好吃好喝的,别人坐牢都瘦了,你倒是胖了起来,回头给老子看看面相,听说你看的挺准。” 刘者元摇头笑道:“虎爷这种贵人,老朽看不透的。” 虎爷将木桶随手扔给虎眉,看着他给每人盛了碗稀薄的米汤,大骂道:“快,喝完这碗汤,赶紧滚蛋吧!你们这群贼人,只知道吃饭拉屎的老鼠,走了狗屎运了,赶上皇帝大赦天下,众罪皆免,真真是便宜了你们这群王八蛋。” 虎爷蛮狠的敲打着铁制牢门,催促快快离开,见到牢门打开,犯人难以掩饰心中的狂喜,有人激动的大喊大叫,有的嗷嗷嚎着嗓子,哭了起来。 虎爷不耐烦的大声喝骂,“你们这群砍头的杀才,哭丧一样,死了你娘了?要哭回家哭去,收拾收拾,赶紧滚蛋!皇帝仁爱,大赦天下,把你们这些人渣无罪释放,一群穷鬼,半点油水也榨不出来,这段日子,净老子伺候你们了。” 虎眉笑道:“虎爷,不是兄弟们不想孝敬你,我们都活不下去了,搞不好过几天,我们还见面,这里孬好有口饭吃,出去了,兄弟们又是喝西北风。” 虎爷骂骂咧咧,“娘的,别再让老子碰到你们,下次碰见,直接打断腿。” 虎眉点头哈腰,“虎爷,我们也不想见你啊!不过爷对我们兄弟也不错,起码没饿死我们,回头我们有个白财红财的,不会忘记孝敬你老人家的。” 虎爷脸上才勉强挤出点笑容来,“这还差不多,不旺老子疼你们一场,好了,赶紧滚吧,老子晚上还要去城里,找天香班的妹妹哪。” 虎眉笑道:“要不你给我走吧,让我家妹子晚上可劲伺候你。” 虎爷大骂道:“谁他娘的稀罕去,你家里的妹妹,个个干巴巴的,皮包骨头,连个奶子屁股都没有,还叫女人嘛?还打算从老子这里挂点油水?白给老子都不要,看人家城里的娘们,一个个水灵灵的,奶子大屁股圆,那才叫女人。” 众人哈哈大笑,出得狱中,相互作别,便作鸟兽散。 中都西南的都官狱中,面容憔悴,头发灰白的王文成静静坐着,失神的眼神盯着墙上的诗句,一股心酸泛上心头,嘶哑的声音吟道:“年少慷慨吟高歌,奈何世事苦相磨;东风要与花相伴,无奈光阴老去何。”说着,摇头苦笑起来。 牢门被无声无息的打开,廊道中传来悠长的声音,“天恩浩荡!大赦天下!” 听闻此言,王文成眼中慢慢流露出光彩,随着众人,走出都官狱, 六年牢狱,在暗无天日的死囚牢中,苦苦等待死亡降临,何曾见到绿水蓝天和明媚阳光,今日脱狱而出!在溪流边静静的看着两鬓华发,眼睛有些湿润。 躺在小溪边,望着湛蓝的万里高天,“大道如青天,我已寻得出!” 听着流水声,深吸一口潮湿清新的空气,迎着高空那正在普照众生的太阳,指着自己的心窝,高声言道:“事理不外于吾心,自此之后,吾心光明!” (123) 柱子和羊子 北野城在中都北部,蔓延在山丘上,街道狭窄混乱,充斥着恶臭的垃圾,苍蝇飞梭,蚊虫肆虐,这里的贫民或打零工,或做皮肉生意,或乞讨,或行骗偷窃为生。 躲避着随处丢弃的垃圾,提防着突然泼出来的脏水,出狱归家的刘者元恶心肮脏的气味,但喜欢自由的空气,七拐八拐的来到低矮草房前,推门而进。 用谷壳和树叶掺和的窝头正准备上屉,由于劳作,羊子更显瘦弱,头发枯黄,面色苍白,双手变得粗糙,不时的咳嗽两声,让脸颊更是绯红,虽是穿着补丁粗衣,但也干净整洁,年纪看起来不大,却给人坚毅沉稳,饱经风霜的印象。 看到爷爷回来,羊子激动的泪花儿在眼中打转,忙盛碗热水递给爷爷,这盛水的碗也有点破旧,碗的边缘都有豁口,羊子小心的不让豁口那边碰着爷爷。 “去送过几次饭,可是狱卒不让进,还动手动脚的,拜托隔壁的柱子过去,也没能送进去,爷爷在里面可是受罪了。”说起这些,羊子充满了深深的愧疚。 “送进去也吃不着,这群狼心黑着那。”刘者元心疼的看着羊子,似乎想起来什么,急切的问道:“对了,柱子?柱子是谁?” “住咱家隔壁的!”羊子很惊讶于爷爷的反应,不以为意的笑着回道,“爷爷,以后别出去算卦了,招惹是非,我多做点针线活,能糊口就行了。” 看着羊子憔悴的神色,爷爷满眼的心疼,“爷爷这次是连累了你啊,看你生活也够苦的,把家里值钱的东西都卖了,想给爷爷赎罪?” “只要爷爷平安回来就好,我还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那。”想起往日的担心,羊子禁不住的潸然泪下,“因为这,柱子差点把刀拿出去当了。” “傻孩子,怎么会那!”爷爷安慰着羊子,笑道:“爷爷算过啦,渡过这一劫,就鸿运当头了,莫道桑榆晚,为霞尚满天。爷爷快六十了,一旦得运,好风借我力,送我上青云,皇领经历大灾,世道不宁,运河北面太平,来年去那边营生。” 羊子淡淡一笑,赶忙点头,爷爷回来,就有了主心骨。这几天,若不是柱子照顾着,还不知道什么情况那,晚上提心吊胆,床头总是放着剪刀和木棍,“爷爷,让柱子跟着去吧!这段时日,都是他在照顾咱家,你年纪大了,也该歇息歇息了,柱子是个孤儿,只要爷爷愿意,柱子一定愿意跟着的。” “左一句柱子,有一句柱子。”说起柱子,看着羊子因为羞赧而脸红,爷爷很是好奇,“爷爷看看柱子是谁,竟能让我家羊子这么挂念。” 羊子脸色羞红,“爷爷,柱子在外面扛活那,日落才回来。” “那今晚请柱子过来看看吧!”爷爷从袖子里面掏出来一块羊肠,笑道:“今日给羊屠户算了一卦,这块肉来做卦资了,你做做,晚上让柱子过来。” 日落时分,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刘者元定眼望去,门口的年轻人身材高阔,方脸黑面,浓眉大眼,若不是脸颊消瘦,就更有威严。常年劳作,风吹日晒,双手都是老茧,看着很是健壮,知道这是能吃的下苦的孩子,满意的点了点头。 “爷爷!”柱子腼腆的瓮声喊道。 看到柱子拎着二只来回扑腾的小母鸡,又看了看搭建起来的鸡窝,刘者元意味深长的笑了笑,“柱子,这小鸡仔,是羊子让你买的吧!” 柱子憨厚的呵呵笑,挠了挠头,将小鸡塞进了鸡窝。 看着柱子背上用黑布包裹着的长刀,爷爷笑着招呼柱子坐下。 柱子将背上长刀解了下来,小心的放到墙角,被羊子拉着坐了下来。三人围坐着吃饭,爷爷给柱子夹了块羊肠,随口问道:“多大了?柱子。” 柱子又将羊肠夹给羊子,“爷爷,小子二十一了。” “比羊子大两岁!”爷爷看柱子淳朴,点了点头,“父母可在?” 羊子又将羊肠给了柱子,接过话来,“爷爷,柱子父亲很早就去世了,母亲很早就咳血走的,柱子现在就在芦田码头那边扛活那。” 聊着家长里短的,等饭吃完了,羊子去刷碗,留下他们二人。 柱子看着周围放着的书籍,很是羡慕,“爷爷肯定是大有学问的。”眼睛盯着桌子上放着的书,“易经,阴符、还源篇。”看着眼书稿,“这是中天秘史。”说着,很感兴趣的拿了起来,认真看着,翻的很慢,读起来有些费力。 爷爷很是惊讶,“柱子,你这识字读书是和谁学的?” 柱子漫不经心的言道:“我家老奶奶,还有我娘,她们都识字,老奶奶和我娘还会写诗那,说的那些话,很多都不懂,她要是活着,肯定和爷爷聊得来。” 爷爷随手拿起墙角的长刀,没想到如此沉重。“当啷”一声,掉在地上,将正在看书的柱子惊醒过来,“爷爷,这刀挺沉的,我曾经过过秤,半石沉那。” 看到桌子上的长刀,爷爷惊奇的发现,仅仅是落下的力量,就把缠绕的粗粝麻布都割开了,露出了边缘锋利的刀锋,爷爷很是惊讶,便将麻布解开。 映入眼帘的通体四尺多长的厚重长刀,刀身曲线优美,稍稍有些反弓形,黝黑的刀身如同深不见底的黑洞,上面形成了天然的细不可见的滑顺羽毛纹理。 凝视着刻蚀的古老金字,凝重古朴的质感扑面而来,轻声念道:“裒多益寡”,禁不住的皱眉深思,“难道是八卦刀?”从一堆书里翻出《五族春秋》,慢慢翻看,目光在一页纸上停了下来。将长刀和书本上的描图详细比对,面露惊奇,将长刀翻了过来,看到上面的“安世”二字,禁不住的赞叹道:“果然是安世啊!” 柱子转过头来,好奇的问道:“爷爷怎么知道我的大名叫安世?” “绝世宝刀啊!不可方物啊!”爷爷的眼光无法从黝黑到不见光亮的刀上挪开,经不住的暗暗赞叹,赶紧问道:“柱子,这刀哪来的?” 柱子回答,“爷爷,这刀是家传的。” “说实话!”爷爷很不相信这套托辞,“你家没有武人,要刀做什么?” 柱子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老奶奶一待告诫我,若是有人问起来这把刀的来历,就告诉他是捡来的。可小子不敢欺骗爷爷,就有啥说啥了。” 爷爷满意的点头,接着问道:“刀法是谁传授给你的?” “我不会刀法啊!平时就拿着这个刀砍柴了!”说着,眼光盯着屋外的大堆劈柴,“爷爷,这是这几天给你们劈的柴,这个刀啊,砍什么都不卷刃。” 爷爷有些紧张的问道:“听羊子说,你卖过这把刀?” 收拾了碗筷,跨进门的羊子见到爷孙聊的欢快,高兴的接过话来,“昨天下午,柱子在码头要卖这把刀的,你要是不回来,柱子今日就要卖给他们了。” “这孩子挺有孝心。”爷爷更是满意柱子,“买价多少?” 柱子兴奋的回答,“爷爷,十两金子那!肯定能将爷爷救出来,可羊子说什么都不让我卖,说是俺娘留的念想,爷爷这几天还不回来,再让我卖了。” 爷爷迫不及待的问道:“你不卖这把刀,对方做什么了?” 柱子笑道:“没做啥,我感觉他们跟着我,有些鬼鬼祟祟的。” 爷爷脸色凝重,“柱子,今晚你不要回家了,住在这里就是了。” “这柱子再好,也不能……”羊子很是不好意思,“住在哪里?” 爷爷指着院子里的柴堆,“晚上咱们就在这柴堆里,有热闹看了。” 深夜之中,爷爷和柱子趴在低矮的墙上,看着十多人手持刀刃,悄悄的冲进了柱子家中,接着屋子里面灯光陆续点起,折腾了半个时辰才离去。 柱子翘起大拇指,满脸崇拜,“爷爷是仙人下凡吧,神机妙算啊!” 爷爷打趣道:“能说出神机妙算来,看来也读了不少书。你昨日说,你的名字叫安世,那你姓什么?不用隐瞒爷爷,爷爷能猜的出来。” “小子姓安。”柱子吞吞吐吐,很是为难,“老奶奶不让我告诉别人姓氏。” “否则,就有大灾祸,是吧?”爷爷盯着柱子,“你姓简吧!” 柱子心神大震,惊恐的看着刘者元,“爷爷,你到底是谁。” 爷爷捻须笑道:“这里不是久留之地了,明日就出发。” 看着出门的羊子,带着满脸的担忧和期待,爷爷笑道:“柱子有把子力气,那就带着他一起去运河那边吧!让我的孙女也有个如意郎君。” 女孩害羞的笑了笑,撒娇的喊了声:“爷爷!” 微风吹过,星空闪耀,羊子盘坐在凉席上,凝望着北斗,慢慢陷入回忆,爷爷拿着神机妙算的招牌,在肩膀上扛着小小的自己,走南闯北,观阅人间风景。 她见过阳华城上的直冲天际的白泽,白石港那庞大无比的海神,大平城堡上的翱翔的螣蛇,浦安城中的英勇豪迈的战神,中都大桥上气势凌云的青龙。 在阳光灿烂下午,落霞染红了云梦泽的湖水,整个世界看上去充满了光和热,爷爷带着她,在湖边静静的等待着返回巢穴的朱凰,朱凰伴随着魅丽的晚霞,飞翔在天际。她感觉自己就是那晚霞中的朱凰,自由自在的在天地之间翱翔。 爷爷也带着她看过阳铎峡谷的飞龙,当她摔倒在地上,以为龙会吞掉自己时,青龙停止了攻击,温顺的在躺下,她还亲切的摸过那头青龙巨大的牙齿那! 她和爷爷在相遇过北方游侠,白胡子爷爷、冷峻的武士、和蔼的姑姑和好聊天的大哥哥,六人露宿在北地无边旷野中,漫天的星辰如此璀璨夺目。 那时的爷爷,是多么魁梧精壮,只要爷爷在身边,她就感觉自己生活在爷爷羽翼覆盖的天空下。十多年过去了,爷爷高大的身躯也弯曲了,头发变得灰白,精神和体力也不如从前了,但爷爷还是爽朗乐观的脾气。 借着昏暗的灯光,羊子缝补着破旧的衣服,眉宇间充盈着欢乐。 (124) 阴阳五德 东元司天台建在王宫西侧高丘上,宽阔的平台上摆放着大小繁简的日晷、浑天仪、经纬仪、地平经纬仪等观天仪,国王看到耀眼的彗星贯入北斗,紫宸星光暗淡,对身边的司天监正衡延寿开玩笑道:“衡爱卿,这慧孛不会把天撞破吧!” 六十多岁的衡延寿是中土着名的星象大师,须发皆白,身体硬朗,眼神清亮,青袍上绣着的星辰便是东天星象图。皇领的周显望擅长农历授时,而衡延寿擅长天人合一之术,其着作《天文星占》和《岁星经》被很多占星士奉为圭臬。 衡延寿笑道:“王上,天了无质,夫为元气,气发而升,精华上浮,宛转随流,故日月众星皓然而出,无边无涯,自然浮生虚空之中,其行其止皆须气。” 修增安却不认同,“听监正的意思,这天是元气所生?” 由于二人很熟,衡延寿不客气的反问,“难道不是?我等仰瞻天穹,这苍天高远无极,浩渺精绝,这七曜或逝或住,或顺或逆,伏见无常,进退不同罢了!星孛为星曜,游于天穹,所过之处,无论宽广,便是这天,何来撞破天穹之说?” “衡爱卿所见,非同凡响,一语点破这苍穹之妙啊!”国王翘起大拇指,很是赞同,“可民众却不这么想,他们认为星孛为主杀之星,衡爱卿精通天人合一之术,由天相而推衍人事,这星孛入北斗,是何寓意?难道东天要大乱?” 衡延寿振声而谈,“民众多是愚昧,喜欢将星象和人治联系起来,其实,这星孛隔七十六年便会出现,但星孛入北斗之象,相隔更久,上次是农历四百四十七年,就是光明门爆发之年,再上次是易历六百十一年,是帝乙弑兄登基之年。” 修增安皱起眉头,“都对东方不利的,光明门之乱就不必说了,就在我们东国发生,帝乙登基之后,就对东夷发动了进攻,还连败东夷那!” 衡延寿面带不屑,“修兄看问题,怎就如此迂腐,万物皆动,时移世易,哪有一成不变之说,以前对东方不利,不代表现在也对东方不利。” 国王马上打起精神,面露喜色,“这要好好给我们讲讲了。” 衡延寿已有准备,不紧不慢的拿出中土舆图来,将其铺开,让众人围了过来,指着上面的五行图,“王上不必担心,这天有五行,人有五德,五行相生相克,五德之中,东方为木、南方为火、西方为金、北方为水、中方为土。”说着,指着舆图上的东元,“我们东元居东为木、元越居南为火、皇领居中为土、邕梁居西为金、云中居北为水,农朝替代易朝,因农朝为金德,而易朝为木德……” “且慢!”修增安赶忙阻止衡延寿的荒诞之词,“真真一派胡言。” 二人常在一起辨正,虽然言语犀利,也只是学问之争,众人也不以为然。 修增安指着舆图,“你莫欺王上,众所周知,七百年前的星象大家落下弘,早就提出正论,虞朝起于中,是土德,华朝兴于东,是木德,易朝来自西,是金德,农朝由南而动,是火德,木克土,金克木,火克金,故华胜虞,易胜华,农胜易。按这五德之说,邕梁为火,皇领为火中夹土,我们东元是木中带火,怎么到了你这里,农朝是金德,易朝是木德了,如此言论,真是荒诞不经!” 众人看着衡延寿,看他如何回答修增安如此犀利的进攻。 衡延寿摇头叹气,“你啊,妄称大博闻师,真是钝夫,这都多少年过去了,当前的中土还是以前的那个中土吗?八百年前,可有元越?可有东元?” 修增安毫不客气的驳斥道:“那时,可就有东国了。” “彼时之东国和今世之东元,相差万里,彼时之东国,不过是大任城附近的百里之国,数十万之众,今世之东元,千里疆域,万兆之众,岂能同日而语?八百年前,易朝居东,邕方在西,易朝为木德,邕方为金德,故金克木;皇领今日还在东方吗?而今皇领居中,我们东元居东了,如此一来,皇领就会变为土德。”看到众人赞许的目光,衡延寿志得意满,“你说,这阴阳岂能不变?” 听闻这番高论,国王更是欣喜,“衡爱卿,继续说,不要停。” 见到被王上认可,衡延寿更是侃侃而言,“虞朝源于西,故为金德,而华朝始在南,为火德,五行相克中,火克金,华朝战胜虞朝;华朝得政后位居中央,故国德为土德;易朝初为东,为木德,木克土,故而得以战胜华朝,建立易朝。” 修增安笑道:“那易朝位居中央,岂不也是土德?何来金德?” 衡延寿指着舆图上的皇领易郡,“若是易朝安心的在元水东,的确为土德,可为了防范东夷,迁都元水以西,这样一来,岂不是成了金德。什么是国德,是通过所处的区域,天下如此之大,在大夏看来,我们都是东方,难道都是木德。” 修增安觉得有些道理,就不再做声,衡延寿接着言道:“王上,这阴阳五德变化,我们为木德,而皇领为土德,将来必是木克土,我们大胜皇领。” 冉仲翙有所感悟,满脸兴奋,“监正讲的有道理,东方冲中,星孛入斗,这天象预示着上天对皇领的不满,皇领已经八百多岁了,覆亡不远矣。” 见到王上期许的眼神,衡延寿继续,“王上,其实这阴阳五德对人也是适合的,人也有五德。有的人刚强不屈,为金德;有的人坚韧不挠,为木德;有的人善利万物,为水德;有的人乐天达观,为火德;有的人深沉有谋,为土德。” 国王饶有兴趣的问道:“那寡人何德?” 衡延寿言道:“王上为水德,善利万物而不争。” 巫马卿点头,“怪不得师辰善作乱不成,他肯定是火德了。” 冉仲翙笑道:“若父亲是水德,儿子是火德,定然水火不容,若父亲水德,儿子木德,自然顺理成章了。父亲火德,儿子土德,这一张一弛,方为正道。” 衡延寿赞叹,“大司行果然是举一反三,触类旁通。” 国王盯着衡延寿,突然问道:“衡爱卿说,大君和公子是何德行?” 衡延寿的笑容突然僵在脸上,不知道说什么好,吓得赶忙跪在地上。 国王冷哼一声,“先王的是水德,仁慈宽容,我是木德,算是得位应当,可我的两个儿子,大家都知道,苟胜做事情风风火火的,算是火德;大君却性格迥异,不管是土德,还是金德,按你的意思,都不是继承王位的最佳人选了吧!若大君是土德,木克土,孤王对大君不利?若是金德,金克木,大君对孤王不利?” 宫瑞海看到气氛尴尬,赶忙解围,“王上,监正也说了,这阴阳五德是变化的,不是一成不变的,这人的性格也是,哪有不变的人。” “大司徒所言不错,万物皆动,永世不易之理。”修增安笑道:“这人年纪愈大,性子越急,以后王上成了火德,君上性子是土德,这火生土,也很好啊。” 众人的哄笑摆脱了沉闷尴尬的气氛,国王有所释怀,让衡延寿起身。 望着天空,若有所思,久久之后,国王言道:“昭告天下,各地官绅士子皆可上书,指正孤王为政之得失,孤王在宫中待得太久了,要听听吾国吾民之心声。有备才能无患,咱们东元要为变故做好准备,不管发生什么,未雨绸缪总是没错的!” 巫马卿提议,“颁布征兵令,扩大兵力,说是应对常扬挑衅。” 冉仲翙提议,“从云中购买战马,从皇领换取精铁,从河间运来火油,扩大东元的粮食储备,将巨嵎城的储备从三年增到十年,以备不测。” 国王点头,“低调行事,不要让人察觉,说我们挑起战争。” (125) 玄黎殿 漠林和冰原众位酋长看着天空划过的彗星,面色凝重。 火红光芒闪耀,不时的火雨降下,众人都清楚,彗星意味着干戈,最后是冲入了北斗星域,紫宸在彗星的光亮下,愈加暗淡,这就更加意味深长了! 冥无终面带激动,“天降异象,要开战了。” 杨将军首先起身,声若洪钟,满脸兴奋,“冥冥之中,自有天意,我们北方就要凌驾于紫宸星上,成为中土的主人了,改天换地的时机终于来了!我等做好准备,要攻击云中的铁门关和冰门关,跨过贲马河,南下中土,争霸天下。” 众人听完,热血沸腾,白音酋长却是担忧,“盟主如何攻击这两个关隘,我曾看过这两个雄关,以我们的力量攻下双关,如同猎犬捕食猛犸。” “世上就没有攻不破的关隘!”冥无终望着南方,自信满满,“合冰原、漠林和我们玄黎殿三家之力,加上凶悍的狼部,区区两关,拿下又有何难?” “望盟主示下。”白音酋长语气听似恭敬,却含蔑视。 听出白音酋长的不善,杨虔将军也没好气,“但听宗主安排便是。” “我们漠林攻击冰门关,你们冰原部落攻击铁门关,如何?”冥无终看似征求意见,目光却是直视白音酋长,语气不容置喙。 “盟主让我们攻击铁门关?”大于越纳木阿满脸惊诧,见冥无终点头,这才露出满意的笑容,“我还担心盟主派我们去攻击冰门关,苦寒之地,最是难打,铁门关上,多功勋子弟,骄横跋扈,战斗力低下,何况铁门关是北方重要的贸易关隘,能攻下就是巨大的财富,没想到,盟主会让出这么大的一块肉。” 冥无终笑道:“争霸中土,须同心同德!若是连这点都做不到,谈什么争霸?各部只顾自己,牺牲盟友,联盟就会冰消瓦解,又陷内乱!当然,狼部相助,作为代价,以后铁门关的收入一半要给予狼族,白音酋长没有异议吧。” 白音酋长心平气和的点头,“盟主说的对,若是斤斤计较,最后也是落得个自相残杀的结果,还不如大家同心,杀向这些富庶的南方。” 冥无终很是满意大家,“待准备好后,约定日子进攻两关。” 众人为进攻两关定计,几日后,各部落首领返回,为将来的战争做准备。 在北方苍茫大地上,战争的乌云悄然的笼罩天空,压向四方,一场战争的暴风雪怕是很快就会来临,借着凌冽的北风力量,冲向南方! (126) 水淹鸱塞 鸱塞附近,葫芦口的山坡上,杀声震天,人族大军正在进攻灵族木寨。 一排排冲上去的士兵被坚固无比的土族战阵阻挡,强壮的土族士兵转动大盾,锋利的边缘能将冲锋的士兵拦腰砍断,血肉飞舞,这让人族士气畏缩不前。 统帅卫湜面色阴寒,命令吹起撤退的牛角号,队伍缓缓而退。 断后的马扶公撤了下来,抹去满脸汗水和血痕,在亲卫帮助下,卸下厚重铠甲,怒气冲冲的言道:“已经填进去了五千多人,不能这么打下去了。” 尚君让带些不满,“卫帅,若是当初倾巢而出,兴许能有机会,现在……” 听出对方推诿之意,卫湜勃然大怒,“尚将军,你有此想法,何不早说?你起初敢将鸱塞的兵马倾巢而出吗?你怎不知是敌人诱兵之计?” 马扶公指着葫芦口,压住心中怒气,“这是葫芦口,只要卡住了口子,任多少人马也冲不开。尚将军,这种险要,你就该设置偏营的,既能充作前哨,也能作为大营的角援,和鸱塞相互呼应的,我镇守汾门塞时,就是如此布置的。” 尚君让嗤笑道:“正如卫帅所言,灵族还没抢占葫芦口时,你为何不说?战局如此了,马将军说出此番言论来,难道是想把责任推诿到本帅身上?” 马扶公气的不说话,只是狠狠言道:“卫帅,末将再领兵去夺葫芦口。” “不用了,马将军,徒增伤亡而已。”卫湜阻止了起身准备再战的马扶公,冷冷的看着尚君让,口气不善的问道:“尚将军可有良策?” 尚君让摇头,“卫帅没有良策,本帅也无回天之力啊!” 看到这里,马扶公难掩愤怒,“尚将军是什么意思,难道诿过于卫帅?别忘了,这鸱塞本就是你来守的,那些依附灵族的袍泽,当初可是你牧下子民,本该为我们充作斥候辅兵的,现在却为灵族作战,你牧守一方,就该负起这个责任。” 尚君让怒气冲天的回道:“如此诬赖本将,本将会上书主家,申明缘由的。” 卫湜指着四周的敌人,嘲笑道:“尚将军,首先,你要能送出去。”气鼓鼓的言道:“马将军,收兵回营。”不再理睬尚君让,和马扶公拍马而去。 驱马来到山顶,卫湜凝望着河道中日渐高涨的水面,满脸的担忧和无奈,“马兄,河水日涨,敌人的水攻之计奏效了,这鸱塞怕是守不住了。” 马扶公点了点头,“卫帅,我们该思虑如何全身而退了。” 卫湜长长叹息一声,“丢了鸱塞,主家定会震怒,我们怎能全身而退那?” 马扶公露出了莫测的笑容,“我们为何要替尚将军担下这责任?”说着,眼中露出了决绝,“只有尚将军的鲜血才能平息主家的愤怒吧。” 卫湜眼中露出复杂之色,“不是万不得已,我也不想如此啊。” 正在此时,河中飘过来一叶小舟,上面载着六人,马扶公眼神好,凝神看去,上面竟然有和自己单挑过的火族战士召同,还有数面之缘的关都尉雷彪。 见到马扶公,雷彪大喊,“马将军,数年未见,风采依旧啊!”指着身边三人,“这三位是灵族大尊者,他们知道马将军善战无敌,求贤若渴,若马将军投靠灵族,可让你统领人族大军,你我当年甚是投缘,以后一起醉酒当歌,岂不痛快!” 马扶公笑道:“雷将军若能迷途知返,我们还能一起痛饮。” 卫湜大喊道:“雷将军,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你毕竟是我们人族,袍泽之谊,怎能相忘,若能悬崖勒马,本帅奏明主家,让雷都尉成为鸱塞将军。” 雷彪哈哈大笑,“不出十日,这鸱塞就烟消云散了,还要什么鸱塞将军?卫帅,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事,当初我带着兄弟们为人族效力,奈何不受袍泽待见,倒是灵族拿我们这些苦人当人来看。”说着,摇橹远去,“这酒啊,怕是过不了几日,我们就要痛饮啦,卫帅,马兄,这几日还是好好考虑退路吧!” 看着小舟远去,卫湜苦笑道:“看来,我们真要好好考虑退路了。” 小舟之上,召同言道:“这个马扶公很是狡猾,有统兵之能。” 太皃面露轻蔑,“若真有那个本事,也不至于让我们淹了。” 公冶斛指着前方,“走,我们去看看河道封堵的怎么样了。” 到了近前,看到土族战士赤裸着强壮的臂膀,挥舞着巨大的铁锤,伴随着沉重夯击声,将削尖的高大柞木桩夯入土中,密密麻麻的插在狭窄河道中。远处的民夫,有的在编制荆条木笼,有的在搬运巨大的石头,忙忙碌碌,有条不紊的在截流。 看到如此井井有条,公冶斛甚是满意,“雷都尉,还是你有办法啊!” 雷彪谦恭的回道:“火尊,若无强大的土族相助,这办法也不可行。” 望着长长河道,公冶斛突然问道:“先生如何想出这水淹鸱塞的策略。” 雷彪回道:“在下好农事,升堰建渠可将旱田变成水田,亩产会大大提高,人类用此法已有千年,农朝崇拜神农,这神农也是善于引水灌溉的。再者,水攻在中土屡屡应用,当年云中南下,皇领决堤大运河,才抵挡住了云中铁骑。” 庄燮看着修筑的防御工事,敬佩言道:“这平山城修筑的颇有章法,借助山势,梯郭布置,联郭入水,这虎口外窄内宽,堰道弯曲悠长,极具巧思。” 雷彪笑道:“土尊,这在中土很是普遍,中土多平城,南方多山城,这平山城修筑,最适合在这种地形修建,其实,这鸱塞不过更大的平山城而已。” 太皃不解的问道:“你是人类,为何帮助人类和我们作战?” 庄燮笑道:“我们有约定,若能帮我们夺取鸱塞,十里河谷地归他所有。” 看到太皃掩饰不住鄙夷,雷彪面色凝重,“我年少时,深读农家,当读到‘士有不耕者,则天下受其饥,女有不织者,则天下受其寒’时,深感有理,曾游历人间,解救天下之困,可一番下来,方知仁义可放心间,却不能挂在嘴边!皇领饿殍满地,宛如地狱,同是人族,就以诚相待,相互扶持吗?若是相亲相爱,何至于饿殍遍地?在下认为,能存身立命处,心无所忧地,就是我的袍泽,我的家园。” 太皃有些嗤之以鼻,“学识虽多,可不能掩盖自私啊!” 雷彪摇头,“不然,在下后学阳朱之学,方知这大自私才是大公平啊!人皆好生、好吃、好色、好货、好名、好奇、好勇;而惧死、惧刑、惧罚、惧威,顺应人心,才能各行其道,强扭硬掰,不过是一拍两散;法家公孙侨有言,把百姓当做良民来治,会生乱而国弱;把百姓当做奸民来治,才会民富国强,就是这个道理。就如同争夺鸱塞,自私使然,你们畏死,而我好货,各取所需,这就是公平啊!” 太皃信服的点头,指着鸱塞城墙上愈来愈大的裂痕,面露惊喜,“看这裂隙,愈来愈大了,不出几天,这鸱塞的东北城墙就该倒塌了。” 雷彪点头,“金尊,只要这东北角开始坍塌,整个北墙就会慢慢都坍塌掉。再升高三四米,就能彻底淹了。不费一兵一卒,就会夺下这个天险。” 公冶斛叹了口气,面露遗憾,“没想到,这天险的破解之法,竟让人族想到了,枉我们活了这么久,天天还以上者自居,到头来,不过是自大罢了!” 秋风从水面掠过,吹来阵阵寒冷,卫湜指着大粮仓,摇头苦笑,“这粮仓足够我们吃上一两年的,当时筑造鸱塞时,考虑到了敌人断水断粮之策,做到防火防偷袭。任谁想到,他们选择水淹。这厚重的石墙,反而压塌了地基。” 马扶公指着高墙裂痕,“这裂痕越来愈大,不出五日,就会坍塌。整个北墙都会随之倒塌。”看着城墙内部,“是不是在内部加强尖木桩,后垒女墙。” 卫湜摇头,“若是外墙塌了,女墙根本防不住灵族进攻。” 马扶公言道:“明日凌晨,我带着亲兵,杀出血路,护送卫帅离去。” 卫湜点头,“若尚将军能和鸱塞共存亡,还敬他是条汉子,若他执迷不悟……” 马扶公眼光闪烁狠厉,“放心吧,卫帅,尚将军定和此寨共存亡的。” (127) 追杀血魔 一望无际的乌泽中,逃避追捕的张公辅身形憔悴,头发蓬乱,嘴唇干裂,双眼充满血丝,衣服被灌木撕成布条,正小心翼翼的在腐烂的沼泽中寻找道路。 黑绿相间的长蛇借助灌木掩护,悄然接近,张开獠牙,如出弦利箭,发动致命进攻。感应到元气扰动,背后如同有双眼睛,千钧一发之际,张公辅矫健如灵猫,猛然转身,出手如电,准确掐住七寸,攥住蛇头,猛然一甩,长蛇顿时软如面条。 看着可口的美味,张公辅露出笑容,温热的蛇肉入口,有些痉挛的肠胃传来的火辣辣的疼痛,似在榨取蛇肉所有的热量,等吃完蛇后,低沉的眼神重又明亮。 张公辅滑入水中,将预防蚊虫的薄荷和艾草味洗掉,奔波劳累后,疲乏浪潮般的涌来,盘膝坐下,心意通幽,坐照自观,感到身体正在慢慢恢复。抬头看着快要落入群山的夕阳,隐隐听到犬吠声,悄无声息的躲近灌木丛下的腐烂落叶中…… 犬吠声渐近,牵着獒犬和细犬的十多人跑了过来。喝住狂吠,掏出干肉,抛了过去,饥饿的狗群抢夺起来。三角眼,扫把眉,身形消瘦,面相阴鸷的启僔停下脚步,对白须飘飘的长利子恭谨言道,“长老,此处有些异常!” “这魔头虽被击伤,还能屡屡逃过追捕,真是奇怪啊!”长利子面色恨恨,“这十几天下来,害的我们大公教损失这么多贤良,如此一来,愈发棘手啊!老祖广成子和元真子也不知云游何方,若是有二位前辈坐镇,岂容血魔猖獗。” 启僔好奇的问道:“广法子真人去年失踪,到底发生了什么?” 长利子口吻严厉的警告,“以后再也不要提广法子了,他已羽化成仙。” 众人对去年广法子的死亡和他一脉的十多人突然死亡就觉得蹊跷,只是碍于门规,不敢去问,见到长老如此态度,定然是牵扯到了不光彩中。 有弟子笑道:“广法子的师父通灵真人若是知道了,少不得又有波折。” 启僔面露不屑,“知道又怎么样?人还在化真院拘押着那。” 有弟子无奈的摇头,“不是太一教拘押他,而是师叔祖痴迷奇术,喜欢待在大罗观,那么多的书供他研读,那是乐而忘返。” 有弟子冷哼,“各个神通广大,如今师门有难,也不说谁来救难。” 长利子有些沮丧,“教中这两年多灾多难。” 有弟子问道:“血魔究竟是何来头,这血腥功法倒和魔道鬼功牵扯。” “抓住他后,扒皮抽筋,碎尸万段!”启僔恨恨撕着干肉,“为什么要捉住活的?早点痛下杀手,宰了这魔头,何至于死这么多人,也不知掌教怎么想的。” 长利子安抚道:“残杀广法子和端文子的功法阴毒,应是黑袍所为,黑袍和李乂似有师门传承,而李乂又和老祖玄机子和老魔头有关,牵扯颇大,不得不慎啊!” 有弟子好奇,“老祖和老魔头是何人?” 长利子言道:“都是翻天覆地,移山倒海的人物,一个几乎亡了中天,一个却救了中天,最后却奇异的走到了一起,真是事无善恶,只有大小啊!” 有弟子心有不甘,“就算是不敢动这二人,难道这血魔也不敢动吗?” 长利子言道:“掌教搞不清这背后玄机,是王庭有意削弱大公教?还是郡主肆意胡为?是黑袍个人胡作非为?还是老祖指派前来挑起事端?是有人借机掀起风波?还是不明就里被人所骗?这么多的疑团搞不清楚,贸然下手,只会越来越糟,而血魔是解开疑团的钥匙,抓住他,就能理清脉络,掌教不得不慎啊!” 众人恍然大悟,“原来此事牵扯甚大,好查出背后原因啊。” 细犬不停的嗅查,想找出猎物的痕迹,可混乱气息让它们也失去了目标,顿时陷入狂躁中,不停狂吠,长利子疑惑道:“难道?这些细犬找错了?” 启僔很有信心,“放心吧,这些细犬擅长追踪,血魔肯定藏在附近。” 除了不时冒出来的沼气泡泡,并没有发现,盯着四周蒲草,启僔手中长矛对着草甸刺了过去,其他长矛也纷纷插入泥淖,细细刺查。一盏茶的功夫,都被查过,依然毫无收获,盯着明显的脚印,启僔陷入迷茫,“明明脚步过来了?” 长利子阴森森的言道:“小子,我知道你就在附近,你最好自己走出来,不然,我会一寸一寸的搜下去,等找到你,先挑断你的脚筋,一点一点剔除你的血肉,让你听见刀锋摩擦胸骨的声音,我保证让你生不如死的抵达昆嵛山,我要用你的头颅做个尿壶,我听说,修炼阴功的人,头颅都是黑色的,我喜欢这个颜色……” 听到如此冷酷的声音,连恶犬都吓得蜷缩起来。这位长老虽是修道之人,性情却如此阴毒,静等片刻,长利子很是失望,“他若在附近,听到这番话,感受到我的气息,心跳定然变化,可我什么都没感受到,他不在这里,走吧!” 众人正要失望的离去,突然,长利子的长剑以雷霆之势冲着灌木丛而去。 “轰”的一声,枯草从中,一道身影冲天而起,露出了张公辅的身形。 长利子露出了得意的笑容,“小子,你不该舒那口气!” “原来长老是故意让我们离开,骗这魔头放松警惕啊。”启僔挥了挥手,众人上前,将张公辅围了起来,“今日别让这魔头走了。” 张公辅被剑气所伤,剧烈咳嗽起来,脸色苍白,更显柔弱,长利子盯着张公辅那张俊美妖艳的面孔,心中暗想,“这么俊俏的面孔,广法子能不死才怪了那。”便色心大起,对手下命令道,“你们先撤,我来生擒这小子,人多反而碍事。” 启僔知道长利子的龌龊想法,可他不敢大意,唯恐让张公辅找个机会跑了,犹犹豫豫不愿离去,“长老,这魔头狡猾,我担心他故意示弱……” 张公辅咳嗽声不断,似乎都要咳出血来,脸上飞起一片绯红,看到张公辅如此魅惑,长利子更不耐烦,“休得啰嗦,远处等着,不过是手到擒来。” 见到长老动了真怒,启僔哪敢多言,赶紧带着手下离开。 见到众人身影消失,长利子一改往日威严,盯着俊俏的张公辅,嬉皮笑脸的言道:“只听他们说起你的貌美,今日得见,果然是个小可人!” 张公辅叹了口气,“长老,往日都是不得已而为之,小生身患重疾,妖道广法子误我,说能治愈在下顽疾,让我随他修行便可,不想小生误杀了他,这十几日下来,我也厌倦了朝不保夕,颠沛流离的生活,若能随真人修行,定当报答恩情。只是,小生误杀了广法子,犯下不赦重罪,真人能否保下小生这条命?” 长利子得意的言道:“广法子不过是门主,贫道可是长老。” 张公辅好奇的问道:“真人莫说大话,如何能保下我?” 长利子轻松言道:“贫道说你死了,你就是死了,当然没人追究了。” 张公辅的眼中满含诱惑,“若是随真人修行,真人能好心待我吗?”说着,向前走去,“我怕真人不好好待我,别和广法子一样,那么粗鲁……” 突然,若有若无的?影悄无声息的划过,长利子身形急闪,可是肩部依然被?影洞穿,诡异的是,穿过的剑身并没有留下丝毫痕迹,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幸亏道行深厚,才堪堪躲过,看到对方如此阴毒,长利子勃然大怒,觉察出体内有几缕冥气残存,赶紧调集真气去扑灭,本以为会轻易扑灭,没想到,冥气却很坚韧,在大量的真气包围下,非但没有消融,却如同水中游鱼,来回乱窜。 张公辅看着长利子的眼神,笑着调侃,“还是戒备我啊!你这哪里对人家真心了。这眼神,分明是想杀了我啊,看来你们这些杂毛都不能信啊。” 长利子压住怒火,嘴角邪笑,“小孩子这么淘气,贫道怎舍得杀你?待会儿,要好好调教你,好让你弃恶从善,参修大道,好让你欲仙欲死。”嘴上说着轻松,长剑却是毫不犹豫的出手,看似云淡风轻的发动暴风骤雨的攻势。 看到张公辅身形如蝶,长利子又不忍心杀他,“小子,我的能耐不再掌教之下,当年我若有意,也能做这大公教掌教。掌教看着风光,实则营营逐逐,哪有我现在这般自在,长春子因我不争掌教,平日里也礼让我三分,我在教中,那是随心所欲,你若是做我弟子,还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不出百年,包你修成大道。” 见张公辅越来越无力,长利子更是有意羞辱,将张公辅的头发挑的散落,不断的划破衣服,看到狼狈的样子,开心大笑,“小子,早晚让你乖乖就范。” 张公辅无路可退,奋力一跃,跃入水中,向着远处逃去。 见对方要逃,长利子纵身而起,身轻如燕,掠水追去。正在此时,水下窜出一条黑影,一道剑光冲来,长利子被攻的措手不及,吓出一身冷汗,情急之下,凌空翻腾,堪堪避过剑光。刚松了口气,体内几缕冥气如同听到指挥,全力冲着长利子的膻中和玉堂而去,突然的心痛如同针扎,长利子扶着心口,无力的瘫软在地。 生死关头,长利子赶紧吞下丹药,压住冥气,急急逃离。可跑的越快,真气流失的越快。追击的二人一前一后将长利子围住,长利子逃无可逃,只得应战。 程星垣的龙牙剑遥指长利子,“老杂毛,去死吧!”说完,便挥剑而上,和长利子斗了起来,两人势均力敌,斗的是旗鼓相当。 长利子不惧程星垣,可张公辅的?影总是发动偷袭,这种不着痕迹的攻击让长利子胆战心惊,大耗心神的戒备,不到一炷香的功夫,长利子便被龙牙剑刺中。龙牙剑入体,顿时从惨白变成了血色,长利子感觉体内的精血瞬间被抽走了大半。 程星垣有意调侃张公辅,“这老家伙的血脉精纯,你不想尝尝。” 张公辅很是厌恶的摇了摇头,“我从来没有喜欢过鲜血!” 待龙牙剑暴饮鲜血,长利子已形如骷髅,感受到了剑柄传来的澎湃力量,程星垣满意的点了点头,拔出剑来,“走吧,白羊兄,随我去见癫婆婆吧!” 张公辅指着天边最后一抹残阳,“我要去西方!” 程星垣劝道,“以癫婆婆的能耐,可保你去西方无虞。” 张公辅摇头,“癫婆婆不是什么婆婆,她是妘华,是六大神尊,为何出现在泰宗山?为何种下金桃树?为何让我吃金桃?她知道我的身份,却有意隐瞒了。” 程星垣劝解道:“跟我回去吧,问问癫婆婆就是了,她肯定不会害你!” 张公辅向着夕阳而去,“我要去莽莽昆仑,那里有我的答案。” 程星垣无奈的跟上去,挥了挥手中的剑,“癫婆婆给我这把剑时,告诉我,要剑在人在,剑亡人亡。她的眼神告诉我,要是你死了,我也必须去死!” 张公辅露出了笑容,“那就同去吧,说不定,你有什么机缘那。” 程星垣想了想,“杀了长利子,大公教和太一教肯定拼命的寻找我们!”说着,指了指西北方,“我们穿大泽,翻灵域,过云中,走瀚海,这条路应该更安全。” (128) 子敦从军 高大合欢树遮蔽的宝棚中,赌徒们拥挤推搡着,围在丈大榆木桌前。 此时的他们,屏住呼吸,紧张的盯着赌桌上呲溜溜转动的骰子。 “大、大、大、大...”押大的赌徒同声大喊。 “小、小、小、小...”押小的赌徒也不甘示弱。 两边声音针锋相对,此起彼伏,赌徒激动的嗓子都喊哑了。 三个骰子在桌面急速转动,过了片刻,两个骰子都已经停下,都是三点,桌边的赌徒兴奋的拍着桌子,希望能把骰子震动到自己希望的点数上。可是,骰子哧溜溜的转了几圈,最后停在三点上,庄家大喊,“庄家通吃。” 看到庄家带着得意的笑容,用木挡将刀币都刮走,子敦面如死灰,刚才的已把全部身家都押上了,还是未能翻身。在这里玩了些时日,总感觉太过邪门,不管大小,庄家总能大杀四方,输红了眼的子敦趁着庄家不备,伸手抢过骰子。 庄家一看骰子被人抢了,大惊失色,厉声大骂,赶紧喊来护院,就要把子敦架出去,子敦确定骰子有问题,拳头朝着骰子砸了过去。 “啪”的一声,骰子应声而裂,灰白色的圆珠滚了出来。 大家惊讶的盯着滚动的圆珠,惊呼起来,“是流珠!” 这是赌场中常用的作弊手法,把骰子镂空,灌注水银,用锡封住,庄家就能控制点数大小了。愤怒的赌徒见庄家作弊,围住赌桌,庄家一看,大惊失色。 幸亏伙计反应及时,赶忙喊道,“我们大当头也不知这骰子是这种烂货,也被蒙骗了!这样吧,老少爷们,钱大家都拿回去,我们赠二两银子,如何?” 看到赌徒还是一副生吞活剥的样子,大当头赶紧改口,“每人五两。” 喜滋滋的拿到钱后,子敦出门不远,见十多个恶汉朝着自己奔来,一看就是寻仇的,见势不妙,便奔着胡同逃跑。恶汉们熟悉地形,大呼小叫的把子敦围住,叮叮当当的打了起来。子敦寡不敌众,被牛皮绳紧紧捆住,押回宝棚。 为首的恶汉大喊道:“田大当头,我陆天廷就给你出了这口恶气。” 肥胖敦实的中年人就是宝棚主人田大当头,来到子敦面前,气急败坏的大声骂道,“你这个龟孙,三个月前从老子这里借了二十两银子,也该还我了吧!” 子敦知道他故意栽赃自己,愤恨的看着他们,咬牙切齿的说道:“老龟,你最好现在把小爷我放了,十两银子赔情,这事就算过去了。” 被子敦的傲慢和挑衅激怒,见对方不但不求饶,还放出狠话威胁自己,要是轻易的绕过了他,以后在这里还怎么混,陆天廷上前就是狠狠一巴掌。 子敦脸上顿时有五条血色手印,陆天廷轻蔑的言道:“吆,狗日的,口气很大啊,看来让你长个记性,下次见了,知道该怎么尊重你陆爷爷。” “老龟,莫欺少年穷,不怕小爷那天宰了你?”子敦眼中冒火,狠狠骂道。 “有点意思,山不转水转,这话不假,等你有那个本事,爷跪着过去给你赔罪。”陆天廷笑嘻嘻的,宛如看着手中待杀的小鸡,“拿本爷的鞭子来。” 握着小弟递过来的鞭子,陆天廷掂了掂分量,“锅里煮鸭子,就剩下嘴硬了,现在就让你尝尝陆爷这鞭子的味道。”转过头去,得意言道:“田大当头,咱们说好了,一两银子一鞭子,今日抽他十鞭,给你出出气,让他知道有钱不还的下场,其实我也最恨这种没钱滥赌,欠债不还的杂碎,见了这种人,就想抽他。” 子敦一口血痰冲着陆天廷吐了过去,红着眼睛看着他,“老混种,今日你这个驴操的有种就抽死小爷,要不让小爷活过来,就弄死你全家。” 田大当头赶紧提过一桶水来,将陆天廷手中的鞭子接过来,扔进木桶中,笑嘻嘻的说道,“陆兄,干抽多没有意思啊!先把鞭子先泡泡,让他先晒会儿太阳,去去他的油,今日我陪陆兄多喝几杯,等喝完酒回来,这鞭子泡的也差不多了。” “大当头,加了水,就要加钱了。”陆天廷知道田大当头想借自己的手打死子敦,见子敦眼中闪烁的狠厉,他怕这个贱命无赖报复自己,便存心打死对方。 “一鞭子二两,我付得起这个价,陆兄尽管放手去打。”田大当头知道这种烂赌鬼的贱命根本不值钱,就是打死他,也不过是破费点钱财打点衙门。 “那好,那我就给他十鞭子。”陆天廷有信心十鞭子抽死子敦,他的鞭子看着是麻绳的,但是里面包裹着铁丝,一鞭子下去,就抓出来深深的血印。 “要用心打,不用心,可不给钱的。”田大当头言道。 “包你满意,咱是收钱办事的人。”二人相视而笑,说不出的轻松惬意。 “来人,把他给我扒光了,拖到门外,绑在那棵柳树上,让大家也好瞧瞧热闹,就我们几个人看,多没有意思啊,要有福同享嘛!”陆天廷想借此立威。 陆天廷身边闪出几人,将子敦架了出去,牢牢的绑在柳树上。 田大当头对着围过来看热闹的人群拱手道:“各位乡亲父老,不是我田某欺人太甚,实在是这小子可恶,赌场无父子,要愿赌服输,这小子输了钱,不但不认账,还砸了我们宝棚,打伤了我们伙计,今日我就替乡亲们教训教训这小子。” “好!”陆天廷大笑着起身,看起来很有豪杰的派头,冲着周边的众人拱手,“既然父老乡亲们都在,那我陆某献丑了。”说着,将浸泡在水中的鞭子抽了出来,忽的一下展开。这鞭子有三丈多长,鞭梢在地上滚动,沾满泥沙。陆天廷存心卖弄本事,用力将鞭子舞的迅疾,沉重的鞭子顺势抽起来,如同长蛇游动。 周边看热闹的人群传来了阵阵喝彩声,“好鞭法!” “啪”的一声,鞭子出手,冲着子敦而去,落在子敦的后背上,只听“嗤啦”一声,宛如撕纸裂帛的声音,子敦后背皮肤被撕裂,鲜血顿时涌了出来。 “田大当头,这一鞭,你可满意?”陆天廷指着血痕,大声问道。 田大当头看到子敦被打的鲜血淋漓,很是解恨,翘起大拇指,大声恭维道:“好,陆兄不愧是神鞭,就这伤皮不伤骨的本事,天下就没几人能会。” “哈哈……”陆天廷大笑,“刷刷刷”的迅捷抽出三鞭,子敦背上顿时浮现出三条深深血印,围观众人看的心惊肉跳,没想到这鞭子竟然有这么大的威力。 “啪、啪、啪”一鞭子一鞭子的抽了下去,子敦的后背血肉模糊,有些胆小的观众唯恐出了人命,牵连其中,有些人不忍直视,赶紧离开。 “七!八!九!”子敦死死咬住布条,双眼血红,保持一丝清明,默默地数着。 只听到尖风呼啸,耳边隐约传来撕扯皮肤的声音,虽然心境明熙,可身体没能承受住这撕心裂肺的疼痛,随着又一鞭子落下,眼前一黑,就不省人事了。 “十鞭子,打的好,刚好还有口气!的确是鞭中圣手啊!巨嵎城的仓公也没有你这好手段,想让人生就让人生,想让人死就让人死。”田大当头说着,将沉甸甸的钱袋递给陆天廷,陆天廷接过来,掂了掂分量,顺势收入怀中。 田大当头对手下伙计大喊道:“将这个龟孙扔到臭水沟里面,他娘的,害得老子今日破费了一百多两银子,就这种丐儿,都能买好几个,今日不打死你,算你运气。”几个伙计上前,将血肉模糊,不省人事的子敦扔在了臭水沟里面。 几个伙计,褪下裤子,子敦在模糊中,感到脸上热乎乎的…… “大哥,醒醒,醒醒……”子敦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在遥远的天边召唤自己,费力的睁开鲜血糊住的眼睛,看到了站在身边的朦朦胧胧的三人。 “大哥醒了,大哥醒了!”子玉的激动的跳了起来,转向正在煮药的老人,巨嵎城中着名的神医仓承晔,“还是神医厉害,能让大哥起死回生。” “想让人生就让人生,想让人死就让人死。”仓公满脸含笑,冷哼一声,“我和那些混蛋不一样,我没有让人死的本事,我只有让人生的能耐。” “神医,我给你老磕头了。”子玉赶紧跪下,给仓公磕头。 揉了揉眼,子敦这才看清楚仓公,六十多岁的干瘦老头,面黄肌瘦,獐头鼠须,和心中的神医完全不吻合,虽然全身火辣辣的难受,却要挣扎着爬起来。 “别动。”仓公赶紧阻止,“你身上还扎着金针那。你小子身子骨好,福大命大,被打成这样,还能缓过劲来。”边说边拔出金针,“这鬼门十三针果真不同凡响,竟把你从鬼门关拉了回来,要不然你现在就转世投胎去了。你是从哪里得到的这本书?”说着,拿出一本书,喜不自胜的说道:“我以为这本书失传了那。” 见仓公喜欢,子玉赶紧说道:“神医只管拿去就是,我们留着也没用。” 仓公想起昨天那枚丹药,“子敦,昨日救你时,你的小兄弟情急之下,拿出了玉瓶装的丹药,这枚丹药芳香四溢,人间难得的绝品,要不是老朽占了你这本书的好处,定会收下,这丹药用酒化开服下,救了你多半条命。” 子敦声音嘶哑,“神医,救命之恩,也不知该怎么报答。” “我们是医病不医命,也是你命不该绝,竟让我发现这本书,可见冥冥自有天意啊!老朽刚看到你时,也不知所措,生怕医死了你,坏了名声。” 仓公指着子玉,“你的小兄弟跪在我医馆半天,老朽感其心诚,才过来的,算起来,也是你的小兄弟救了你,以后可要记得他们的好。”说着,手上不慢,将金针拔了出来。 “老朽留下百两银子,算是买了这本书。”仓公说着,留下大包银子,挥了挥手中的《鬼门十三针》,“这本书就归我了,说起来咱爷们也算有缘,人生际遇,妙不可言啊!子敦,人贫志气存,男儿当志强,岂可碌碌无为,任人踩在脚下。” 子玉赶忙将银子还给仓公,惶恐言道:“这本书分文不值,神医只管拿去,再说这几日,耗费了不少的好药材,贵着哩,没让我们交钱,就要给你磕头了。” 看到对方坚决不收银子,仓公颇感惊讶,“看来小觑了你们,我拿你们做丐儿,你们却拿着自己做汉子,仗义疏财,倒有几分好汉的样子,好,自助者,天助之,自重者,人重之,即使如此,我可不能小觑了你们!”说着,将银子推了过去,“我做人五十余载,无愧于心,这本书对你们分文不值,对我可是千金不易。” 仓公凝视着子敦,“老朽懂点摸骨相面,刚才给你扎针,看你小子斗胸龟背,蜂目长准之貌,将来贵不可言!人生志气立,大行功业昌!何不投身军门,建一番功业?”说着,从药箱中拿出纸笔,挥笔写下书信,递给子敦,“拿着这封引荐信,前去老水地的双沟堡,找岳化中将军,就说,有个叫仓承晔的人前来找他。” 子敦接过信来,大喜不已,不顾疼痛,赶紧起身,叩首拜谢仓公。 收了三个头,仓公将子敦扶了起来,“小子,男儿膝下有黄金,不能说跪就跪,男人的膝盖骨还是硬一点好。你们要是真打算报答我,就活出点人样来,让别人也知道,我仓公也救了个大英雄!”说着,递过去一大包药,叮嘱道:“这是金疮药,每天换洗两次,一定要用烧过的温水冲洗干净再上药,直到结疤为止。” 子玉心情有些忐忑,“我们是丐儿,岳将军能见我们吗?” 仓公心情不错,“说起这个岳将军,当年颇得大司马的赏识。” 子玉有些受惊,“是不是说书人口中那个叛乱伏诛的大司马?” 仓公点点头,“有幸和他共事十年,算得上老相识了,可惜,天不赐福……老朽当年在元镇做过数年方技,岳将军当年不过是个佐领,作战就像个二愣子,恰好我救过他几回,这点面子他还是给的,何况你们投军报国那。”仓公背起药箱,出门而去,远远声音传来,“他日能成顶天立地的汉子,也不枉我们相交一场。”。 (129) 梁国选仕 随着梁国求贤令在诸国张贴,中土有经世致用之志,谋求官身仕途的士子纷纷穿过郧关和散关,涌入大梁城,让这个稍显喧嚣的城市热闹起来。 梁国承诺,太学、辟雍、东序、成均、瞽宗、左学、右学、上庠和白犀书院士子的前来,就会赠万钱,各国披星戴月的赶来的士子有二百多名,被安置到公府东侧新建的国子学,每日鱼肉酒水流水般送来,让士子感到梁地招贤纳士的诚心。 公羊错和皋相恨不得将这些精英全部留下,梁国太缺治国理政的人才了,国事千头万绪,上下忙的焦头烂额,都想让这些士子尽快到各个郡县处理政务。可士子们自视甚高,多喜高论,以柱国自居,坐而论道可以,若给他们事务繁琐的普通官职,怕是不同意留在这新建之国中,公羊错和众臣商议妥善的安置办法。 负责此事的丁钦安奏道:“君侯,招贤令已过月余,共来二百六十一名士子,臣与之多有交流,基本了解他们,都不会做游缴、贼曹、税曹这些琐碎政务。” 蒙正挑眉道:“这些事怎会让士子去做,有辱斯文。” 丁钦安接着奏道:“愿意到郡城的士子在各个府衙任职,而入县的士子们主要还是想做县丞、主薄、廷掾、少府,能接受的下限就是议曹。” 公羊错点头,“走千里路,破万卷书,他们可不是来做刀笔吏的。”看了眼皋相,“高俊士子齐聚于此,皋相,要想方设法把这些士子留在我们梁国。” 皋相梁面色很是犯难,“不是不想留下,是没足够的职官可用啊!咱们梁国共四郡三十八县,郡府基本满员,每县属官就十二人,依士子要求,满打满算,没空出来几个官职满足他们,考虑到部分留在侯府,还有百人实在无法安置。” 公羊错凝思片刻,提议道:“若是没有合适的职官,就暂不要他们去府衙,这些士子,我们梁国还是养得起的,先在国子学做个学士,教导弟子可行?” 蒙正小心提醒,“君侯,士子有言,不能入府为官就要离去!他们在各国也有些名气,若我们梁国无高位,他们怎会抛家舍业,来做只是清议的学士。” 公羊错下定决心,“那就给他们散大夫衔。” 皋相梁等人颇为吃惊,“君侯求贤若渴之心,臣等能理解,可是,这散议大夫每年要千石俸米啊!百人就有十万石,十万石啊,君侯,这……” 公羊错摆摆手,“当前,我们梁国的散议大夫只给百石。” “给职不给俸!好,这样好!我们梁国慢慢给他们加俸。”蒙正认可公羊错的提议,“虽然俸禄不高,可挂着散议大夫衔,能随时面见君侯,他们应该同意的!臣有个提议,若士子们不愿去国子学做学问的,在府衙做观政也可以。” 公羊错吃惊的言道:“观政?何为观政?” 蒙正解释道:“这是丁宰辅的想法,就是让士子们随意选择府衙,学习为政理政之术,也帮助正堂处理政务,等职官有缺了,直接替补便是。” 公羊错两眼放光,“好,只要士子愿意便可。” 皋相梁笑道:“丁钦安倒是鬼点子多,这个办法好,让士子自行选择,要害府衙自然排队的就多,慢慢等,闲散府衙排队的就少,方便补充。” 公羊错问皋相梁道:“皋相,可有出类拔萃的士子?” 皋相梁点头,“丁宰辅举荐十人,臣都细谈过。依臣看,有三人确有大才。东序学士李孝祖可谓才能兼备,业深文盛,儒学为主,道法皆通,是个无所不知,无所不晓的杂家,因出身低微,寒门庶族,不得重用,才来我们梁国一展抱负。” 公羊错有点惊讶,“皋相评价如此之高!可见是个大才。” 皋相继续言道:“太学学士晁况,不到四十,论治学能力和李孝祖不相上下,只是欠缺些稳重,言谈之中,机锋锐利,多些书生意气。还有,来自元越成均的毕良佐,很善于商学和算学,是不可多得的理财高手,此二人俱是人杰。” 丁钦安进言,“君侯,臣也无意间发现一人,来自北地至正会,名叫傅奚,尤其擅长制作器具,他的祖上还是东元人,据说是大匠盘输的后人。” 公羊错面露喜色,“赶紧将这四大才喊来,看看授予何等官职。” “君侯,四人正在门外候着那!”在旁的侍卫长皋仁本插了一句话,“父亲让把四人请来,说君侯今晚要是相见,就请进来,若是不想见,就改日再说。” 公羊错喜上眉梢,急急言道:“赶紧请来,不要轻慢了贤者。” 皋仁本赶紧跑出大殿,皋相骂道:“就不能稳重点,猴急猴急的!” 片刻后,四人入殿,公羊错打量四位士子,都是饱学之士,满意的点头。 等落座上茶水,公羊错言道:“四位高士来了些日子,对我们梁国也有些了解,还望多多赐教!诸位认为,该如何治理新征服的宕渠郡和充郡?” 见君侯目光投了过来,李孝祖成竹在胸,“君侯有此一问,李某就献丑了,鄙人多年前便关注梁国,窃以为,当前并不忙于整编户籍,抽丁纳税,当以教化为先!王者之道,教化万方,靠仁政聚拢人心,上得天时,中得人和,下得地利,国用自然富足,两郡賨人和充人未经王化,应先以文化之,宣之仁义,教之礼仪,让这些异族认同我们的天理王道,这才是真正的心服,而不是口服。” 蒙正问道:“蛮夷不服王化,若不听从,该当如何?” 李孝祖道:“圣人教导,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若是我们做得好,他们为什么不学那?若是我们做不到,怎么能要求他们那?大人的品德如同和风,而小民的品德如同野草,只要我们躬身垂范,以身作则,何愁民不同风化?” 公羊错颔首,“学士之言,令人豁然开朗,这就是庄周内圣外王吧!” 李孝祖点头,“君侯才质高妙,庄周有言,圣有所生,王有所成,夫子有言,为政以德,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拱之,道家和儒学,都倡导内圣外王。” “所言有理,霸道以力服人,王道以理服人!一是口服,一是心服,天壤之别,只有行仁义王道,两郡才被收服,如若不然,莽川之地,化外之民,降而复叛,叛而复降,终是大患!若先生能行仁政,让治下民丰安乐,在莽川开拓,会容易得多。”公羊错眼色果决,下定决心,“二郡当以教化为主,不宜武力压服,先生所言,正合我意,先生可愿出任宕渠太守,为本君牧万民民,务四时,守仓廪。” 李孝祖起身行礼,“君侯弘道志坚,臣下愿肝脑涂地,断无后退!” 没想到寥寥数语,君侯就任命这位学宫学士为太守,这可是一步登天。看到李孝祖不过数语,就能得到郡守之职,剩下诸人心中也暗暗有了期待。 公羊错面向晁况,垂询道:“敢问晁学士,我们梁国何为急务?” 晁况从容应对,毫无停滞,“君侯,梁国当前急务为整顿吏治!” 公羊错见对答如流,知道已思考过这个问题,问道:“为何?” 晁况奏对,“梁国骤然膨胀,扩疆千里,势力大增,官员剧增,自然良莠不齐,加之收复异族,安置流民,地方治理尤为重要!而新晋官吏,初掌大权,难免忘乎所以,不管是私欲膨胀,还是利欲熏心,怕是多有不轨之举。” 公羊错试探问道:“若本君让晁学士查治吏治,可敢大开杀戒?” 晁况摇头,“不然,君侯,不教而诛,刑繁而邪不胜。教而不诛,则奸民不惩!整治吏治,难不在杀人,难在赏罚分明!诛而不赏,则勤励之民不劝,赏而不诛,则刁滑之民难管。诛赏不依律条,随心所欲,民众就会疑虑,左右而无所适从,风气就会险恶。吏治不能只管诛杀,要做到典章制度完善,以忠信去爱护,以礼义去约束,以律法去惩罚,以官爵去激励,这才是王道所施行的吏治啊!” 公羊错敬佩言道:“学士可为我们梁国的御史大夫啊!” 晁况谦恭的推却道:“君侯,鄙人德行浅薄,不能担此大任。” 丁钦安道:“晁先生初来梁地,骤登高位,怕是人心不服啊!还是让晁先生多历练几年,在朝中多磨砺几年,等人事练达了,再加任命,更为妥当。” 公羊错摇头,“不然,有些剑越磨砺越锋利,有些剑却磨的失了锋锐,最后变成一无所用的烧火棍,晁先生有公诚之心,刚大之气,可为御史大夫!” 晁况拱手言道:“君侯有志激浊扬清,在下誓死追随君侯,一往无前!” 公羊错转头问毕良佐,“毕先生精通商学算学,是我们梁国奇缺的人才,当今中土,各国不再重农抑商,皆是大兴工商,而我们梁国也想将莽川的物资贩卖到中天各处,急需要先生这样的高才,不知先生认为,如何才能振兴工商?” 毕良佐年轻,自有年轻人的锋锐,“君侯,梁国商业初兴,不要管制太多,让各国商人前来,才能焕发活力,当前之计,当少建官市,多营榷场。” 皋相梁若有所思,抚掌大笑,“少建官市,多营榷场,好办法啊!这么多年来,我们梁国总想促进商业,可见效不多!现在想来,毕先生所言是金玉良言啊,太急于求成了,反而有些拔苗助长了,欲速则不达啊!” 见到梁相如此推崇,蒙正提议道:“君侯,我们梁国少府监中倒是缺毕先生这样的主事,要不然让毕先生去少府监任司职,不知君侯意下如何?” 公羊错征询道:“先生可愿意?” 毕良佐沉吟片刻道:“若是做的不好,望君侯准臣辞官。” 公羊错知道毕良佐之意,若是被左右掣肘,或是不能得展抱负,他是不会在梁国留下的,便应允道:“先生只管放手去做,本君就是你的坚实后盾。” 得到这句保证,毕良佐起身拜谢,“愿为梁国殚精竭虑,鞠躬尽瘁!” 公羊错的眼光最后转到傅奚,三十出头,相貌平奇,看起来不够练达,甚至有些木讷,自从入正阳殿后,只是盯着天花板,这让公羊错微微失望。 看出君侯的态度,丁钦安赶紧解释,“君侯,傅先生擅长制作农具。” 听说擅长将作,公羊错顿时来了兴趣,这可是各国都稀缺的人才,不过还是有些不放心他的木讷,考校道:“傅先生,我们梁国的农业比起北地如何?” 本以为傅奚会滔滔不绝的给自己讲解,准备洗耳恭听,没想到傅奚却满脸茫然的回道:“君侯,在下对农业不甚了解。” 听到这个出人意料的回答,公羊错的笑容顿时就僵住了。 见到自己推荐的士子出糗,丁钦安脸上有些挂不住了,赶紧打圆场,“傅先生,听闻你的弟子很是崇拜你啊,说你精通农具制作,才把你引荐到君前的。” 傅奚谦和的摆摆手,“莫听他胡说,我那个弟子浮夸,向来言过其实。” 丁钦安暗暗后悔,不该鲁莽引荐,便找回面子,“那傅先生怎么看农具?” 说起这个,傅奚就来了兴趣,“在下认为,灌溉和深耕才能种植高产,农具嘛,自然是能深耕,能提水的最好,说起这个,在下倒是在北地试制出来提水车,可是北地水少,多是高渠灌溉!对了,和大良渠那种差不多,这种水车用处不大,在下就琢磨着,这莽川地势不平,还多雨水,溪流纵横,最适合应用。” 公羊错常年不侍农业,可能不知,可皋相梁和蒙正深知灌溉的重要性,便追问道:“提水灌溉的工具,梁国也有很多啊,桔槔、戽斗、辘轳,对了,还有筒车那,很是方便,这些都能提水灌溉,莫非先生说的就是筒车?” 听到众人误解,傅奚很是着急的摇头摆手,“不一样,完全不一样,是那种……方便搬移的……”傅奚不善言辞,思虑该如何表述,“和龙骨差不多,一节一节的。”似乎嫌解释起来麻烦,便从木箱中拿出来模型,展示给众人。 见模型活了起来,都瞪大眼睛,看了会儿,才明白怎么回事,蒙正赞不绝口,“傅先生这水车,状似龙骨,叫龙骨水车倒是贴切,比筒车便携多了。” 皋相梁连连点头,“嗯,这个很适合在莽川使用,傅先生就请留在我们这里的工思院,就做工思院的司院吧,帮助我们梁国制作这龙骨水车吧!” 公羊错满意点头,“傅先生大巧若拙,刚才眼拙,望先生原宥。”…… 石制国子学门前,二百多位士子穿着绯红丝绸文士服,看上去都是俊杰之士。见到梁侯下马,士子们停下三三两两的聊天,神色都严肃起来。 公羊错穿过人群,登上高台,高声言道:“诸位都是贤士大才,不远千里,跋山涉水,来到我梁国粗鄙之地,本君在这里不胜感激。”说完,便躬身施礼。 见如此礼敬,士子们觉得梁侯待人真诚,没有人主的倨傲,也都躬身还礼。 公羊错继续言道:“诸位皆是沧海遗珠,蒙尘白壁,胸有丘壑,内藏乾坤,怀凌云之志,读致用之书,本君望诸位能在我梁国大放异彩。”说完,挥了挥手。 主持的丁钦安大声言道:“众国英才来此,我们梁国热烈欢迎。”说着,指着高台上张贴的大红榜,“榜单上所列,是梁国空缺的官位,按照太学、学宫、白犀、辟雍、瞽宗、东序、成均、上庠、左学、右学的顺序,结合年龄资历来排序,念到名字的,去榜上择官,在空白处填上名字即可。不过,在下奉劝诸位高士,不要只看官职高低,要根据所学来择官,以后为官方能得心应手。咱们丑话说在前头,为官一任,造福一方,这官做得好,就会升迁,官做的不好,还是会被罢黜。” “太学学士,周达。”第一个被念及名字,让所有人都关注起来。 从队伍最前排走出一名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站在高台上的公羊错细看此人,中等个头,相貌堂堂,须发飘飘,步履沉稳,心中倒是很满意。 周达对公羊错躬身行礼,“君侯,下官在太学教授政学。” 公羊错点头回礼,“周学士只管选择自己心仪的职位便可。” 周达也没有多说,从侍者手中取过毛笔,对着榜单上首位的职位,相府集曹签下了自己的名字,集曹主管主簿计事,是相府中的重要曹官。 看到周达签完字,宣令继续大喊道:“太学学士,吴永。” 个头矮小的中年人走上前来,公羊错看到吴永虽然个头不高,却是气派不凡,特别是两道剑眉,更衬托出威严来,心中暗暗满意,吴永上前施礼,“君侯,下官在太学教授刑名。”说罢,便在榜上的廷尉正处签下名字。 皋相梁满意的言道:“这个选择倒是不错!廷尉正好管着刑名。” 随后的东序学宫学士杜谋因为学习治水,选择了褒郡水曹掾史,蒙正言道:“皋相这下有助手了,正好来了个搞水利的,大良渠以后就他负责吧!” 瞽宗学士舒晔因为教授农学,选择了郧郡田曹掾史,负责田亩耕种。 随着一个个的进行下去,大部分人都按照官职高低和自己所学来选择。 “东序学子,毕符。”随之上来一名二十多点的年轻人,公羊错见到,有点惊讶此人的年轻,更让他吃惊的是,毕符选择的是宕渠郡渠县学正。 公羊错好奇的问道:“毕学正排名靠前,为何选择偏远贫瘠的荒蛮小县。” 毕符回道:“君侯,夫子有言,有教无类,正是荒蛮才更要施以教化。下官认为施政者,必是教化为先,只有同理,才能同心,只有同心,才能同德,只有同德,才能同路,只有同路,方能同力,如此同心协力,才能大治梁国。” 公羊错深以为然,也喜欢此人的脚踏实地,对左侧的皋相梁言道:“皋相以后还是多支持宕渠郡和充郡的乡学和县学,多关注此人。” 公羊错随后关注的是选择了都伯,来自成均的士子刘勔。 国尉桓正懋好奇的问道:“刘都伯为何选择此职位,你是所有士子中,唯一选择都伯的兵家士子,研习兵家的不多,在镇安将军府中,还有不少官署。” 刘勔颇有军人气概的回复道:“君侯,臣以为从都伯做起最好,书上学来的,终觉浅薄,要领悟兵法,还是从基础做起,起于士卒的将军,才是好将军。” 公羊错点头,桓正懋言道:“好,预祝你成为我梁国将军。” 等最后一位士子择好职位,丁钦安看着这些士子,笑道:“自在不为官,为官不自在,选了官,就要遵纪守法,恪尽职守,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成为了梁国属官的众位士子躬身言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130) 上书论政 慧孛突显,光明殿中,国王没有往年那样去逍遥山宫狩猎,正与五上卿议政。 “诸位上卿,这是各地上书!”翟元一拿出厚厚一摞上书来,“彗孛经天,王上让臣民议事,经东序甄别,学宫遴选,选出百份供诸公商议,这些上书牵扯甚多,从农事、工贸、商贾、水利到律法、刑名、军镇、战略,不一而足。” 国王点头,“叹为观止啊!孤王读来,大长见识!没想到,我们东元这么多沧海遗珠,这么多贤达之士,竟然不得重用,野有遗贤,孤王之过啊!” 风世颐打趣道:“江山代有才人出!王上不必为此自责,每过十年,各国都会大索在野贤士,唯恐埋没贤才。朝有梓进,野有遗贤,这恰恰说明我们东元人才济济,若是没人能上书言事,匡正得失,那就是教化不力了!先王在世时,也曾有这感慨,家父做大司徒时,也曾奉王令到各郡县去搜寻俊才。” “臣幼时随父母煮盐为生,算是贱业,虽有志于学,奈何家无余财,主家见我机灵,便让我跟着主家子读书。等读了书,就一发不可收拾,日夜期盼学习圣贤之道。”修增安回忆往事,喟然长叹,“当日情景,犹然历历在目,见到风大司徒,微臣惶恐的不知所措,大司徒也没考校,更无策对,只对县令说,如此出身,尚能读书求道,可见赤子之心,便让臣进了梦寐以求的东序读书。臣有今日,多亏大司徒抬爱,对大司徒感激终身,唯有效忠王上,尽心社稷,才算心安。” 风世颐笑道:“家父看人,首重德行,凡能尽心孝敬父母的,贫寒不改操行的,富贵不易其志的,有志于学的,知道他们求索不易,家父认为这些人可以尽忠国事。其实,家父屡次大索野贤,带回来的多是贫寒之士,家父也曾对臣下说过,寒门士子,除了此途,别无他路,若等他们自求显达,欲展抱负,则国必乱!” 国王笑道:“令尊有古君子之风啊!风爱卿,此次遴选,就由你来主持吧!多取寒门,令尊说的对,等他们自求显达,就是乱起之时。” 冉仲翙面带敬佩,“王上明慎政体,宽明有略,量时度力,可谓贤王。” 国王笑着摆了摆手,“大司行,咱们君臣就不用这么客套了。” 巫马卿亟不可待的问道:“王上,这些读书人都上的什么条陈?” 国王拿过一本上书言道:“这是纪郡寒亭士子惠丙辰提出来的盐政大改方略,声言,我们东元产盐,占天下半数,孤王本以为这是我们东元最骄傲的,没想到竟有如此之多的弊政,博闻师也是寒亭人,该清楚其中关窍,给大家说一下。” 修增安言道:“诸公,这寒亭是东元最大产盐地,家中也曾煮盐,对这盐政弊端有所了解,东元盐政最初是民制、商收、商运、商销,官府只是课税。后来,度支困难,盐政收归官府,改为官制、官收、官运、官销,以收商人之利,度过世艰;等度支有余,官府就会放开官营,让民间参与,来降低盐价,中间多有反复。这煮盐、收购、运输和销售四个环节,官民各有参与,各种方法也都尝试过了,可都不能持久,都是盐户受苦,国家漏税,最终得利的是和官府勾结的商贾!” 宫靖海问道:“既无良策,这位士子能提出来什么主张?” 国王笑道:“此人可谓是别出心裁,提出了官私合营之法。” 师苟胜摇头道:“据儿臣所知,这是最差的办法!这些商贾总是打着官营的旗号来欺诈,表面干着官营,实杂私货,若是查处他们,他们就贿赂官府,说是官家生意,所做不过是为了国家;若是不查他们,就堂而皇之的贩卖私盐!” 冉仲翙点头附和,“公子所言不错,这盐证改革,最好全国一体,要不全部官营,王府能落下赋税,充盈国库,可以少征收别的商税和通关税;要不就全部民营,让各路商贾竞争,把盐价降下来,让利给百姓,让百姓吃上便宜盐。” 国王点头道:“所言不错,这个惠丙辰考虑到了,他用很巧妙的办法解决了。”看到众人期待的眼神,国王解开了谜底,“内盐民营,外盐官营。” 师苟胜摇头否决,“如此一来,内外盐价差得很大,恐怕更无法堵住漏洞,就说这宿关,每日多少盐通过,查出来的都是官盐,查不出来的都是私盐。” 国王笑道:“可这个惠丙辰,却实实在在想了个办法来解决了。他在上书中言明,东元有两大盐矿,汶口盐矿和寒亭盐矿,将这两个盐矿分开,寒亭盐矿靠近北海的千乘港,负责外销盐,而内陆的汶口盐矿只负责内销盐。” 修增安顿时喝彩,“妙啊!果然是五步之内,必有芳草啊!” 巫马卿还是没太明白,有些羞愧的言道:“王上,恕臣下驽钝。” 国王笑道:“没有什么的,爱卿常年在军旅,对政务不熟,不了解倒是有情可言!不过以后可要多读奏章,孤王可听说,有些奏章多是巫马齐帮看的。” 巫马卿嘿嘿笑道:“王上,臣早说过是个大老粗,做不来这个。” 国王肃然教训道:“巫马爱卿,万不可做此想,圣人有言,无冥冥之志者,无昭昭之明,无惛惛之事者,无赫赫之功!只要立志于学,怎能学无所成那。” 师苟胜见到巫马卿有些尴尬,插口解释道:“大司士,惠丙辰的意思是,以后寒亭产盐,都要装船运走,不许在东元流通!而东元各地商贾都去汶口盐矿去贩卖!这样一来,我们东元吃到的是便宜盐,而盐税都从寒亭盐矿中运出去。” 国王对此提议很是欣赏,“苟胜所言不错,如此一来,则外销盐都通过水路运走,则通过宿关的陆盐就全是私盐了,只要查出,就是重罪。” 巫马卿点头示意明白了,解释道:“王上,就是封住寒亭盐矿,不许一粒盐从寒亭跑到我们东元市面上,边境上也不许有一粒盐运出去,查到便是走私!” 国王笑道:“巫马爱卿,拿出你折冲摧锋的劲头来,此事便是你去处理了。” 巫马卿有些尴尬,苦涩的笑了笑,因为在东元的私盐交易中,巫马家占据了最大的份额,没想到王上还是知道了此事,不动声色的处理了自己家。 见到巫马家吃瘪,众位上卿都是心照不宣的窃笑。 风世颐赞叹道:“王上知人善用,有大司士在,此事定然易如反掌!” 议定此事,国王又拿起本奏折,“这是莒郡姑幕都的桑渠门上书!在他上书中提到了我们东元现有三条驰道,这个诸位爱卿都应该清楚吧!” 见师苟胜要回答,师宜阳抢先开口,“东元三大驰道,其一是沿靺海的北方驰道,贯穿元镇、原郡、青郡、纪郡、莱郡和阳郡五郡一镇;其二南方驰道,贯穿郯郡、莒郡和阳郡三郡;其三南北驰道,贯通西部薛郡、泰郡和济郡三郡。” “大君说的没错!”宫瑞海点头,他是大司徒,主持驰道修筑,“王上,若是能将泰郡和莒郡打通,就成为中央驰道。不过从泰郡到莒郡,要穿山越岭,山河居多,驰道最难修筑。先王在时,也曾商议,最后是将泰郡和青郡贯穿,可节省不少人力物力,随着元镇之战爆发,就先修建了从元镇到青郡的驰道。” 国王见群臣摇头,知道此事作罢,又拿出上书,“这是学宫朱思晟的上书!坦言当前律条混乱,刑名繁杂,处理案情时,高下任情,轻重随意!如判杀人,预谋、冲动、误杀、复仇大是不同,有些只杖责,有些则枭首,给刑名贪腐之机,法渐不公,律益难行,国法崩坏,则倾覆不远。应梳理律条,剪除乱叶,将相似罪名合并,设惩处限制,令法网恢恢,疏而不漏,即使刑名乱来,也不至于荒唐。” 修增安面露难色,“律条难的不是疏,也不是密,是疏密有致,疏而不漏。各国律法都经历从简到繁,又从繁到简的过程。王上,世有万古不易之常经,无一成不变之治法!每隔三五十年,就要重修律法,以适时局变动,这就是法家所言的‘三代不同礼,五世不同法’。臣赞同修订,只能轻纠,不可大改!法律大改使百姓无所适应,轻罪变重罪,会导致民怨,重罪变轻罪,会让刁民钻营。” 师宜阳赞赏的言道:“师傅所言有理,父王常用老聃之言教导我们,吾有三宝,持而保之,曰慈,曰俭、曰不敢为天下先!这慈中之意,是慎刑罚,而多教化,少用猛纠,而多潜移!不教而诛为暴,我们王族世家应躬身垂范,以默化天下。东元律法是数百年而成,虽有不妥,可民众已经适应,若是改动过大,的确会带来诸多不便,就是改动之后,刑名依然曲解律条,以此自肥。” 巫马卿言道:“大君宽仁大度,所虑深远!老臣看,与其修改律法,还不如加强纠察!臣下奏请大司士府派出谏官为观察使,巡查各郡县,以正风气。” 冉仲翙笑道:“大司士杀气腾腾,不知有多少人头落地那。” 国王下了狠心整治,正色言道:“是该激浊扬清,正本清源了!若无杀伐之威,也无教化之成!好,巫马爱卿,等到了年末,就派出谏官,巡查各郡县吧!” 看着天色渐暗,翟元一催促道:“王上,晚宴就要开始了。” “最后一本!”国王示意稍安勿躁,拿出上书,“这是东序士子尉缭符明的上书,让各郡县死囚充军,组成死囚营,专门负责陷阵,众爱卿怎么看?” 师宜阳赶紧劝阻,“父王,此事万万不可,各郡县死囚,皆是名节败坏之徒,怎能让他们充入军伍?这些罪囚或奸淫、或杀人、为寇、为匪、为盗,毫无廉耻,若是这些奸恶进入老水地,只会将老水大营良家子尚武尚勇的风气带坏!” 大司理风世颐言道:“王上仁德,累年不杀,除非是十恶不赦之徒,先王和王上很少勾决,这十多年积攒下来,各郡县的死囚的确是积攒了有三四千人!这些死囚靡费国帑,牢中死囚过多,常有不伦丑事发生!臣看尉缭郡守的提议倒也算是变通之道,若是到了军前效力,有不遵军法者,将军可随意以斧钺斩之。” 师苟胜踌躇片刻,“大司理所言有理,父王爱民如子,不愿刀斧加于臣子,多年来很少勾决犯人,这是父王仁德,可现在各地死囚牢中,的确是人满为患,也时时耳闻丑事发生,儿臣赞同将牢中恶徒充军,以军法约束,以军功抵罪!” 见到公子支持,冉仲翙言道:“王上,军中效力,算是将功赎罪。” 修增安言道:“能让他们将功赎罪是好,只是怕他们逃散。他们本就是待死之人,行事更是肆无忌惮,若是他们逃了出来,又会为祸地方。而且,罪大恶极之徒见到没有死罪,以后做事更会铤而走险,这律令怕是没了威慑!” 巫马卿点头,“博闻师所言不错,法不仅用来惩戒恶人!法还要警示好人!若是恶人作恶,能以充军抵罪,那么以后杀人越货,奸淫掳掠怕是越来越多。” 风世颐笑道:“诸公,老臣倒是有个想法,可谓一举两得,使王上仁政和国法威严能得两全!老臣看来,可给死囚涅面,在他们脸上刺字。这样,能让他们终身背负所犯罪行的耻辱,让他们时刻不忘自己身份。若是敢潜逃出来流窜地方,地方官府只要见到涅面者,若无赦免文牒,就是逃犯,立斩不赦。” 王上面露喜色,点头称是,“大司理所言甚好,就按照此方法办吧!让各郡县征发死囚前去老水地,组成陷阵营,能若杀敌一人,便免死罪,杀敌二人,便可抵往日罪孽,算作无罪。再有斩获,就和其他士兵同赏,诸公意见如何?” 众人纷纷表示同意,王上看着一大摞上书,笑道:“还有很多上书,也有很多建言,慢慢处理,孤王今晚就见见上书的尉缭符明和朱思晟。” (131) 王宫晚宴 宽大的昭明宫中,国王正在和众人用膳。 今日被邀前来的是颜家三人,还有兵家尉缭符明和杂家朱思晟,这两人是师苟胜多年好友,富有谋虑,博学精深,已是名士,二人平日跟随在师苟胜身侧,帮助师苟胜出谋划策,今日将晚宴之机,师苟胜将二人引荐到父王面前。 看到坐下的尉缭符明和朱思晟,国王便有意考校他们,“二位都是大家,一个是兵家大才,一个是杂家大师。”说着,指了指师苟胜,“孤王这个不成器的儿子,竟去锦苑狎妓,还和他人争风吃醋,竟将人打伤,这该如何处置?” 二人顿时犯难,他们是师苟胜引荐的,向着师苟胜说话,就是偏袒;不向着师苟胜说话,又是难堪,幸亏二人巧捷万端,片刻间便思虑清楚。 符明率先言道:“恃天下者,天下去之,自恃者得天下!得天下者,先自得也;能胜强敌者,先自胜也。自胜之道,莫过于防微杜渐!公子虽贵,却罔顾国法,若不严裁,不足以警国人,此事诚如王上所言,愚斗胆建言,将其罢官夺爵!” 朱思晟也紧随言道,“王上,思国之安,必积德义!德不厚而国得治者,闻所未闻!人君当神器之重,居域中之大,不居安思危,德不处其厚,情不胜其欲,何以得治?何况诛罚不避权贵,庆赏不遗匹夫,公子为国楷模,士林表率,如此行事,有违德义,愚以为当重责公子,罢官夺爵,以儆效尤,以杜后患。” 国王露出赞许之色,“二位一心为公,将国家大义放于私人恩怨之前,诚乃国士,苟胜结交的士子,还是国之栋梁居多,孤王甚慰!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能结交二位高才,将你们引荐孤王面前,可见苟胜公忠体国之心,孤王就采纳二人之言,将苟胜罢官夺爵,不再任官,只能列席国议,多学治国之道。” 师苟胜心本来凉了半截,听到能参加朝议,知道这是明降暗升,心中狂喜,却不敢表露出来,平静言道:“儿臣秉承父王教诲,多跟五上卿学习治国之道。” 国王征询道:“二位行谊刚方,乃是治国良才,可愿为百姓出仕?” 二人赶紧言道:“能报效王上,实乃小人荣幸。” 国王思虑片刻,“莱郡这几年皇领流民增多,增置了海泽、乌泽两县来教化牧守,希望二位不嫌弃官职卑微,出任县令,怀抚百姓,安定人心。” 见到师苟胜陪着二人退了下去,国王的目光转向了中年渔夫。古铜色的皮肤,小小的眼睛迷着,似乎有些眼神不好了,眼角纹很是明显,灰白头发中有了大片白发,听说耳朵也不怎么好使,便高声问道:“老哥四十了吧。” 渔夫赶紧回话,“王上,小老儿今年四十一了。” 国王很是感慨,“这一别都二十多年了,我们可都不年轻了。” “二十二年了!”渔夫诚惶诚恐的摆手,“王上喊老哥,这是折杀小老儿了,你是天上下凡的星宿,我们是海上漂泊的苦人儿,命轻,担不住这称呼。” 国王指着拘谨到有些手足无措的两个年轻人,“这是你家小子吧!” 颜慈寿指着憨厚的年轻人言道:“这是大小子去非,二十三了,现在也在海上漂流,跟着宫帅当兵吃粮那!”指着很是面相精明的年轻人,“这是我家小儿子,将闾,十九岁了,也算长成男人了,正打算跟着大哥去吃兵粮那。” 王上点头,“去非,不惹是非,将闾,将门人家,你取的好名字啊!” 颜慈寿自嘲的笑道:“王上,小老儿哪里识字,过年的对联都贴不对,将六畜兴旺的横幅贴在正堂门口,惹了村里一年的笑话。” 见王上大笑,颜慈寿这才放松下来,“大小子是当兵那年起的名,本名叫去飞,人家书办说去非好,不惹是非,读书人起名肯定错不了,就这么用了。这将闾可不是什么将门人家,听人说,县太爷都不如将军,做将军,小老百姓从不敢想的!生他那年大旱,盼着下雨,想叫大雨的,村里瞎子说,小子担不起大字,下雨就可以,可这名让别人用了,就叫了降雨,等下了雨,瞎子说,是他名字起的好。” 国王有些好奇,“我记得,你的名字好像是四六吧,怎么叫慈寿了。” 颜慈寿指着翟元一笑道:“小儿子和小老儿都是大先生给改的名,小老儿四月六生人,就叫四六,大先生说将闾和慈寿好听,将门之家,慈爱长寿。” 国王笑道:“只要忠心报国,谁说将来不能做个将军。” 王妃有些好奇的问道:“怎么不见尊夫人啊!” 颜慈寿叹了口气,“七年前,东海大风,漫天的海浪,二小子被鱼网缠住,她冲上甲板,为了救儿子,掉入海中,眨眼功夫就不见了,这都是命数。” 颜去非小声提醒,“爹!”说着给爹夹了一块肉,“这可是鹿肉啊!” 绛仙和缇仙都是女孩子,易动感情,心有所感,眼泪禁不住落下来。 王妃展颜笑道:“就算是有命数,不也是天定的嘛!”征询的目光看着国王,笑道:“王上,臣妾有个提议,就让慈寿一个儿子留在这宫里当差吧!” “王妃提议正合孤王心思!”国王点头,便问道:“慈寿,你有两个儿子,大儿子淳朴,小儿子机灵,你希望他们谁留在这宫中当差?” 慈寿毫不犹豫指着大儿子,说道:“就让大小子留下吧!” 对这个出人意料的决定,国王很是不解,“慈寿,其实,这宫中如同大家大户,事情也多,你小儿子机灵,懂人情世故,老大憨厚,你不担心他吃亏?” 慈寿回道:“王上,聪明的人这么多!小儿子在乡野是个灵透人,但在这天宫里可就什么都不是了,他有小聪明,小老儿可是见过耍小聪明的,最后没几个好下场。大儿子人老实,能吃亏,这才是他的福分。” 王后很是感慨,“世人多以为聪明好,都喜欢争强好胜来彰显聪明。其实这不过是自觉聪明罢了!哪里知道,他们远不如这个渔夫更懂得大道理。” “好吧,老人家,留下大儿子,在我身边做随从吧!有你这样的父亲,你大小子定是值得信任的人。”国王问颜去非,“你可愿意?” 颜去非不紧不慢的说道:“小子愿意伺候王上。” 听到颜去非如此沉稳,不惊不喜,连国王也不禁对他刮目相看。 “好吧,以后就跟随在孤王身边奉茶吧!”国王对他满意的点头,对颜慈寿说道:“以后你也记得来看看你的大小子,你可是有大智慧的父亲。” 漆黑天穹里布满了点点星辉,一轮明月高悬,轻纱般的淡淡笼罩,飞舞的萤火虫点燃灯笼,显得格外耀眼。夜风徐来,清新凉爽。 国王满脸心事,“王叔总说精力不济,无法挑起大司士这个担子了,想回家含饴弄孙,得享天伦之乐,可是王叔走了,谁来顶替他入阁那?” 翟元一言道:“大司士不问政事;风大司理就事论事;冉大司行和公子站在一起,只有宫大司徒支持君上,这样一来,扯来扯去,大事难决,老奴看啊,将来的上卿最好是巫马家的,这样君上处理国事就容易的多了。” 国王点头,“还是让赋闲在家的巫马卿接替王叔吧!” 快到寝宫,看到两个卫士坐在门口聊天,翟元一快步上前,气愤的责问道:“这是寝宫,是守卫的重中之重,怎能如此懈怠?看来要好好的整肃军纪了。” 国王看着这两个小子怎么有点面熟,便走近细看起来。 “姑夫。”黑嘉的声音传来,“我是巫马家的三小子黑嘉啊!” 国王好奇的问道:“不好好的在家待着,怎么跑这里来了?” 黑嘉委屈的说道,“姑夫,上次小子不知道天高地厚,惹了公子,因为这事,我爹说我不成大器,狠狠抽了我一顿,让我来守夜,说我只配做这个。” 国王有些戏谑的问道:“你小子打算天天在这里守夜啊。” 巫马黑嘉羞愧的言道:“姑夫,我说要考玄甲武骑,又被打了一顿,我爹说我根本不是那块料,不要做白日梦了,晚上就在这里守着,别出去惹祸。” “哈哈,这下孤王放心了,看来是人不可貌相啊!”国王大笑起来,“这样吧,你明日找希圣,就说孤王有令,让他写个推荐信,你去玄甲武骑吧!” “小子叩谢王上。”黑嘉兴奋的脸都快变形了,赶紧跪拜。 国王对翟元一言道:“明日你去巫马家宣令吧!就说孤王让三小子去玄甲了。”迈腿欲入宫内,此时,身后又有怯生生的声音传来,“姑夫!” 国王停下脚步,盯着黑嘉,黑嘉赶紧指了指身边的胖子,“王上,是他!” “我是宫家二小子,无忌啊!”宫无忌解释道,“南宫镜姑姑说喊姑夫就行。” 国王一听南宫镜,心里气恼,她是南宫家的女儿,长得如花似玉,女儿家时,就和当时的大君师辰甫在一起,很投脾气,后来嫁了高家,到现在也没断了这感情,每年也偷偷见几次,南宫镜床上功夫了得,好几次,师辰甫想把她纳入宫来。可南宫镜说,“进了王宫,你就觉得没意思了,对男人来说,是家里的不如野地的,野地的不如偷来的。”师辰甫听她说的有道理,也就不再想把南宫镜纳入宫来。 国王尴尬的笑了笑,“怎么,你小子也想去玄甲武骑?” 无忌看着国王,满脸期待,“小子也想去。” 国王实在不愿意宫无忌提起此事,“那你们一起,站好这最后一班岗。” (132) 广川师家 三百年前,为了抵御云中铁骑的漫卷,皇领被迫掘开运河,五河之水肆虐,将下游无边的平原慢慢淹没,形成了北方最大的大陆泽。 大陆泽中有两大势力,广阳豪门李家占据东部,以阳武为中心,实力强大;控制西部的相家曾云中南侵时,献出拒马关,打开了南大门,因献关有功,得到云中扶持,以中定为中心。阳武李家试图一统大陆泽,不断攻击相家,可东元和河间都不愿大陆泽有强大的势力出现,东元大司马师辰善出兵襄助中定,攻击阳武背后。阳武见强大的东元出面干涉,被迫放弃统一的步伐,等待时机,卷土重来。 随着大司马叛乱,东元无力干涉大泽,阳武以为迎来了机会,便重开战端,意图吞并中定。却不想,从东元逃入大泽的大司马余部,汇聚在遗孀宫兰介和遗孤师野臣旗下,联合中定,逐步蚕食了阳武南部土地,建立广川国,压住阳武的扩张。近些年来,日益强大的河间开始觊觎阳武,猛虎在侧,阳武不敢轻举妄动。 在扶柳城的中心,规模颇大的议事厅中,君臣上下正在会商。 宫兰介坐在高座中心,两边坐着师野臣和师苑春,陶惕生和匡宁平领衔分作两排。陶惕生和虎卫关系好,建立了近卫系;而匡宁平出身宿卫,和宿卫将军合得来,形成了宿卫系,这两个派系没在台面直面竞争,却在暗处阴阴较量。 师苑春穿着灰麻衣,外罩褐色薄帛甲,青丝挽个简单发髻,面孔清秀,看上去干净利索,英姿飒爽,环顾众人,目光投在身前的匡宁平身上,笑道:“匡司马,王父将军、张将军,火急火燎的将你们从贝丘喊来,是有大事相商!阳武在武强集结兵力,在我们武邑周围蠢蠢欲动,看这次规模,应该不是试探,而是大举进攻。” 宫兰介闻言,有些紧张,柔弱的眼光看着陶惕生,这位前大司马长史终日陪伴在宫兰介周围,已经成了他的主心骨,风言二人已经“勾搭成奸”。 陶惕生早年为大司马出谋划策,隐隐成为众位之首,特别是匡宁平、王父安等人进入贝丘帮助子鼎练兵后,对扶柳城的事务掌握的更少了。 迎着宫兰介求助的目光,陶惕生暗暗得意,开口言道,“众位不必大惊小怪,少主也毋庸担心,每年此时,阳武都是如此,虚张声势罢了!这是他们的疲兵之计,想耽误我们农时!现在夏忙时节,屯军多被派出去收割小麦,若是集结应对,会影响农时。樊大有久为大将,性格谨慎,武邑有他镇守,应该能轻松应对。” “等忙完了夏收,该出兵教训教训阳武了,他们几天不挨揍,就皮痒痒了,要不我带兵去武强城下逛一逛?”邽远天不客气的大声言道。 华襄看着气鼓鼓的邽远天,笑道:“邽将军就不要去了,你已经威名在外了,去年挑战武强城,那边也无人接战,估计这次去了,也不会有什么战果。” 去年,邽远天统兵攻打武强城,把沿途化为灰烬,顺手掠来数万人,虽然充实了广川,但也引发了阳武强烈的报复,大大小小的战事一年来没停。 听到话语暗讽,邽远天面上有些挂不住,不过摄于华襄威严,不敢直面反驳。 华襄和祖在中本是大司马身边的近卫武将,现在负责扶柳城和主公安全,最得主家信任,又处事公允,大得人心,威望甚高,邽远天可不愿招惹他们。 陶惕生赶紧替邽远天辩解,“反正都要一战,与其让战火在我们广川点燃,还不如引到阳武地盘上!虽然引入些流民,可我们还是人口奇缺,开垦农田,招募兵马,构筑城池,疏通水道,加高堤坝,修建驿道,方方面面都需要人力,邽将军从武强掠来的三四万人,被安置到了威城,这极大充实了西南边境力量。” “虽有收获,却也因小失大了,本来两方战火已息,邽将军此举招来阳武大规模的报复。”匡宁平去年就反对此举,可主家还是听从了陶惕生。 邽远天赌气言道:“他们敢来,我就让他们匹马无还,还能怕了不成?” 王父安面露不快,“不是怕不怕,我们那个不是刀山血海滚来的?现在不是跟着大行台作战,只图杀个痛快,现在是要治国,不能只将武功,还要有文治。” 索侯来拍了拍长弓,“有长弓在手,臣请领兵,去灭灭他们威风。” 匡宁平有些不耐烦的驳回,“诚如陶参军刚才所言,不要误了农时。” 见到双方有点针锋相对的意思,师苑春赶紧出来说话,“派人联络中定吧!让中定做好准备,若是阳武进攻我们,就让中定攻击他们的右翼。” 祖在中面带忧色,“河间历郡在婆娑川屯兵,伺机攻取中定,中定不得不分兵防范,就是进攻阳武,也不敢大规模出兵,不会牵制多少敌人。” 邽远天不屑的言道:“婆娑川是阳武的,被莘高琰夺取后,他们也没胆去夺回来,他们阳武就是欺软怕硬的主,让我说,直接把他们打回去最好。” 匡宁平教训的口吻言道:“邽将军,不要总想着战,当前的形式对我们不利,阳武和历郡和解,又对武郡妥协,想全力对付我们!我们重点不在北方阳武,而在南面广野泽,相对阳武来说,广野泽局势更复杂,可以利用的方面更多。” 匡宁平主张南下,而陶惕生主张北上,是两派争论不休的话题。 陶惕生摇头否决,“夺下广野泽,我们就要直面皇领!广野泽是我们的一道屏障,不但不能自毁藩篱,必要时,还要保护好这道藩篱。” 匡宁平点头,“陶长史所言极是,我的意思并不是夺下广野泽,若能夺了曲周泽,就能构筑完善防线,如此就能东西一体,攻守自如。” “要夺取曲周,就意味着和广野泽全面开战了。”在旁边沉默的索侯来补充道。“曲周可是广野泽的西北根基,他们说什么也不会让出来的。” “要夺取,不一定需要武力。”匡宁平露出了颇有意味的微笑。 “难道我们让对方拱手奉上?”邽远天有点嘲讽的言道。 匡宁平露出笑容,“我观贝丘统兵的子鼎,素有野心,不甘屈人之下,随着力量增强,必有反复,我们逐步渗透,帮助他们,策反他们,为我所用。” 陶惕生摇头,“这可是水磨工夫,匡司马有些一厢情愿了。” 见到匡宁平欲要张口反驳,师苑春压制了双方的不愉快的讨论,“这个问题今日不讨论,我们先商议如何应对武强的进攻吧。” 陶惕生提议道:“还是让邽将军前去应对吧!” 华襄也赶紧的补充道:“也好,让祖在中同去吧!” 见到众人点头同意,师苑春有点愤然的言道:“还有一事,就是那个东元那个小子,应该怎么办?我亲自去劝降了十多次了,可他依然死不悔改。” “斩了就是,留他就是多余,当年若不是他,大司马何至于兵败?这小子当年就狡如狐,狠如狼,滑如蛇,毒如蝎,若不是他在王宫城墙下,像狗皮膏药粘着我们,那次兵变我们定会成功,当年我就想在阵前斩了他,追杀过几次,都让他侥幸逃脱,既然不打算归顺,就斩了算了。”陶惕生想起那次来,就心里窝火。 “他上次几乎害了小主。”张彝尊将军气愤言道。 “连我们两人也差点中了他的陷阱。”华襄指了指自己和祖在中。 看到连华将军也这么说,众人心中不禁暗叹,匡宁平担忧的言道:“人说这巫马行嘉阴险狡诈,果其不然,连两位老道的将军也几乎着道。” “此种奸邪诡诈之徒,留着也是祸害,遗祸无穷,指不定将来能做出何事来反噬我等,不如秘密处决了他。”陶惕生做了个绞杀的手势。 “可他毕竟对我有过救命之恩。”师苑春有些不忍,小声呢喃,面露犹豫。想起去年在吸血毯上的绝望和恐惧,行嘉来到自己身边后,死里逃生的喜悦。 王父安建言:“不若作为谈判筹码,交给阳武,来换取让步。” “果然是好计策。”张彝尊赞叹,“大司马当年曾和阳武有过数次血战,而巫马家很多族人斩杀过阳武儿郎,若将这小子交出去,阳武定会斩了他,阳武和东元结仇,巫马家定会找机会报复的,将祸水引到阳武,倒也是一箭双雕。” 陶惕生摇头,“我看不妥,阳武不傻,岂能看不破这算盘,我估计,他们很可能会借机讨好巫马家,得到行嘉之后,会作为筹码和东元谈判。” “绝不可交予阳武!”祖在中极力反对,“当年我们从巨嵎城逃出来,是有很多内情的,放这小子回去,有些事情会泄露,会对我们的朋友不利。” “杀不得,放不得,换不得,那怎么办?只能继续囚禁起来吧。”师苑春看似有些恼火的言道,知道行嘉还留在扶柳城,心中有些暗暗得意。 看到师苑春的眼神,华襄隐约察觉心思,“这小子是巫马家的宠儿,大君师宜阳的好友,东元伪王的宠臣,就将他严密看管起来,说不定将来有什么用处。” 祖在中提议道,“这小子二十二岁了,正是血气方刚的年龄,不若给他找个女人,在这里安家落户,有了孩子,也会慢慢羁绊住他,能为我所用了。” 师苑春马上摇头,“美死他了,还找女人,给他找个老母猪吧!” 众人哈哈大笑起来,师苑春觉察到什么不妥,脸色羞赧的绯红。 (133) 荡睢水防线 栅栏构建千里封锁线,北面是元右平原上最大的河流荡睢水,这条河汇聚微山丘陵的流水,本该浩浩荡荡,可连续几年大旱,让这条大河也几乎断流。 乌云蔽月,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数千精锐浪荡军借助河道中干枯的高草掩护,悄无声息的匍匐潜行,打算穿过这条封锁线,冲入兵力空虚的荡睢水以南。 哨兵伏在备穴上仔细倾听,感受到轻微震动后,便拿着火把,爬上了望塔,睁大眼睛,目光巡过夜色笼罩的河道,却什么都看不清楚。哨兵总感觉在河道中潜伏着未知的危险,心里发慌,从箭囊中取出一枚火箭,用火把点燃,对空射了出去。 借助微弱的火光,看清无风自动的高草,有敌夜袭! 哨兵大惊,飞快的跑到望楼上,用力敲响警钟,“当当当”的声音远远传开,还没等敲第三下,数只羽箭飞射而来,中箭的哨兵跌落下来,发出惊恐的呐喊。 偷袭被发觉,只能强攻了!机不可失,浪荡军不再潜伏,带着轻便云梯冲锋,从敏捷的动作和矫健的步伐中看出都是精锐,他们有条不紊,很快翻越栅栏。 突然,号角齐鸣,火箭冲天而起,一队队皇领士兵列队而来,迅速组成了战阵,长矛兵在前,弓箭手在后,锋利的矛头在火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光亮。 看到敌兵列阵而来,知道有死无生,除了冲锋,已无任何退路,若能冲开缺口,就有条活路,浪荡军头领当机立断,高喊道:“冲锋队,杀!” 冲入云霄的号角悠长,两边都声嘶力竭的呐喊着冲了上去,刹那间,巨大的力量激烈碰撞。在漫天血舞中,士兵们面孔扭曲,义无反顾的投入死亡怀抱。 皇领战阵威力巨大,强壮的剑盾兵死死挡住攻击,守住阵脚,长矛手保护前方的剑盾兵,弓兵不断高射羽箭杀敌,浪荡军刚刚碰上战阵,就倒下一大片。 可浪荡军悍不畏死,任凭热血抛洒,慢慢占据了上风,将胶着的皇领军阵慢慢冲开缺口。浪荡军厉声高呼,最终撕扯开缺口,朝着校尉奋勇杀了过去。 一人上前,猛然将对方劈到,另一个人高举战刀,砍向校尉。 校尉惊恐的看着落在头上的大刀,不知所措,无奈的闭上眼睛。 突然,大地颤动,高举三叶树旗帜的轻甲弓骑兵冲了过来,闪亮弯刀划过,校尉看到抓着大刀的小臂飞了起来。上千骑兵在晨曦映辉下,向着浪荡军轰然冲了过去,骏马扬起尘土,遮蔽视野,这些骑兵射出漫天箭雨,随后用弯刀斩杀,不做丝毫停留,轰然而过,一次冲锋之后,就抛下了遍地的浪荡军尸体…… 战斗急促而短暂,片刻就决出胜负,满地横卧的死尸被战马踩踏的支离破碎,干涸的大地饱饮鲜血。马君真用干布擦拭剑上血迹,感叹道:“这只精锐很厉害,竟然摸到了这里,幸亏王校尉拼死挡住,要不然就出大乱子了。” 刚才差点丧命刀下的高大校尉叫张宗衍,是中帅公师都的外甥,来这里历练,积累军功,镇守的这道防线本是最安全的,却遇到了浪荡军精锐偷袭。 看着一堆堆的死尸,张宗衍面色感激,“若让贼军过了壁垒,到了荡睢水南,还不知掀起多大的风浪那,幸亏马将军救援及时,才避免了大祸。” 马君真拍了拍马鞍上的尘土,谦恭道:“哪里话,就算我们不来,区区几个毛贼,对你们来说,也不是什么大麻烦,谈什么感谢啊!”说着,准备上马离去。 张宗衍对身边的军官言道:“将这些人头半数算在马将军头上,回头就要给马将军请功。”说着,热情的拉着马君真的手,命令手下,“去,那酒来。” 待亲兵拿来酒,张宗衍招呼着马君真坐下,指着杯中酒解释道:“连年大旱,禁止酿酒,抓住就是斩首。不过,这酒是皇帝赏赐的,中帅在上元节给了点,存了大半年了,一直不舍得喝。今日不同,我就斗胆拿出来,作为庆功酒。” 马君真痛饮一大碗酒,用手擦去胡子上的酒水,满意的咂摸咂摸嘴,“困兽犹斗啊,铁笼越来越小了,里面的饿狼就要拼命的撕开牢笼了。” 张宗衍又给马君真斟满酒,点头言道:“这群浪荡军和平时完全不一样,这次是真的玩命啊!中帅王佐之才,训整戎旅,构筑牢笼,要不然,没有从贼的良顺也被挟裹,除非是把整个五黎郡杀光,要不然绝不可能平息匪患。” “剿匪一年多了,这群贼军时分时合,形势不利就散入山林丘陵,借助地利,偷袭粮道,劫掠物资,形势有利就汇聚人马,偷袭营地。”马君真说着,脸色轻松,“自从东元给了粮食,这剿匪就容易多了,这当兵的吃饱了,就听指挥,有赏赐拿,就玩命,老百姓有口饭吃,就不作乱了。” 张宗衍言道:“有你们邕国和梁国前来增援,肯定会一举扑灭浪荡军。” 马君真哈哈笑道:“中帅的铁笼战法真是大棋局,将荡睢水南北分割,肃清南部浪荡军后,沿着官道和河流,将北部分割,各个击破。” 张宗衍笑道:“这种战法,从南到北,由易到难,将贼军挤压到五黎郡北部,等待最后解决,到时可少不得骑兵去扫荡了,将军建功立业不日就在眼前了。” 二人心情快慰,同时举杯,目露期许,“来,为大业干杯!”? (134) 大军初战 廪丘西北的水泊之畔,往日行船的万顷碧波露出大片沙梁。 铁壁牢笼战略逐步发挥出威力,经历了最初的艰难,皇领精锐的战斗力逐渐激发出来,骑兵在广袤干涸的平原上纵横,追亡逐北,稳稳的控制住了局势。浪荡军为了防止被来去如风的骑兵分割包围,便收缩战线,凝聚力量。 两军在五黎郡西北部相遇了,为了这最后一战,皇领精锐尽出,中帅公师都为统帅,十万大军从南面和西面压迫而来,将浪荡军围在沙梁中,准备一举荡平。 众将簇拥着的中帅公师都穿着褐色战甲,外面罩着赭色战袍,美髯飘飘,更显神武。北军统帅史长恭统领三万重装步卒、五黎驻军将军方之骏、野王驻军将军林兆熊和易郡驻军将军彭凯成各统万人轻卒,组成了中军大阵。武府恺统万人铁甲骑兵为前军,桓正懋领万人轻骑陈兵于右翼,戴罪立功的上将军林克庄统万人轻装骑兵、马君真统万人弓骑列兵左翼,骑兵精锐齐出,作为进攻主力。 二十万浪荡军和十万皇领大军在方圆三十里屯兵,漫天联营,随着粮草日益短缺,双方不敢拖延,都有求战之心。面对四万训练有素,包括重甲骑和弓骑兵的皇领骑兵,贺公许统帅的一万多骑兵只能借助水泊防御,防止右翼和后阵被皇领骑兵大迂回冲击,左翼用骑兵防护,列阵完毕,静候皇领大军前来决战。 皇领大军分批出城列阵,众将聚拢商议,林克庄在舆图上摆出阵型,“中帅,贼军右翼是水泊,我们的左翼骑兵无法发挥作用,末将提议,在浪荡军的西南方向陈坡列阵,这样我们左右翼的骑兵能随时出击,攻击浪荡军的中军和左翼。” 众人纷纷点头,认为这种部署可行,公师都言道:“这个布阵不错,如此一来,我们前军距离对方有四里多,可随意调动,充分发挥骑兵的突击。” 马君真看着布阵图,提出疑问,“中帅,如此布阵,我们的步兵方阵也面临浪荡军的正面冲击,若对方以骑兵为中军,步兵为两翼,步步为营,缓缓来攻,借助战车弓弩,挡住我们的骑兵,用他们的中军骑兵冲击我们的步兵,该如何应对?” 武府恺笑道:“马将军多虑了,若对手是东元精锐,是该这么谨慎,只是这些贼军哪有这本事,成军短促,那能训练出如此精良的步卒。若是按照马将军布阵,虽然稳健,也失去了我们骑兵优势,不能用雷霆手段打击敌人。” 桓正懋点头附和,“武将军说的有道理,我们梁国骑兵也有万人,训练了半年多了,可依然和武将军、马将军统帅的骑兵没法比,这些贼军的战力也不会高到哪里去,这骑步合战,若是没有三五年的功夫,根本训练不出精锐来。” 史长恭言道:“中帅,林将军战法虽有风险,却是好办法,我统领的是步卒,若是贼军骑兵来攻,对付这些训练了几个月的骑兵,末将还是有信心的。” 武府恺自信满满,“区区乌合之众,咱们有些谨慎过头了,若是都准备的充分了,对方觉得无机可乘,那些鼠胆蟊贼,就该躲到山窝子,水洼沟里去了。” 公师都大笑,“武将军所言有理,若是我们稳操胜券了,贼军还会决战吗?就是留下五五胜算,他们才愿决战,宁可多些损失,也要一战而定,若是不能一战灭之,让他们溃散了,想全歼就更难了,待会决战,三军用命,才能不负皇恩,若能全歼,本帅定当奏明圣上,让大家加官进爵,效忠圣上,万死不辞。” 众将轰然应声,“效忠圣上,万死不辞!” 静静无声,三十万大军沉默的对峙着,凝固的杀气直冲云霄。 感受着无边杀气,秋风掠过大地,皇领青龙大纛,土红色飞龙战旗,邕国赭红白泽战旗,梁国绯红公羊头战旗,各色旗帜在空中飞扬,吹得猎猎作响。 浪荡军的白林大旗飘扬,大旗上最中心处有棵大白树,周边分布着大大小小的十五棵树,中间这棵大树代表王天宿,而周边小树代表浪荡军各方势力。 看到麾下兵精马壮,公师都顿生豪情,吹响低沉悠长的号角,策马在阵前飞奔,上百亲卫也扬鞭跟进,高大的飞龙旗帜迎风招展,引起了阵阵欢呼雷鸣。 见到皇领大军士气高涨,王天宿也不甘示弱,带着贺公许、王宗义等人,也策马飞奔,在浪荡军大阵中,响起冲天的战鼓声,此起彼伏的欢呼声。 公师都立马在阵中,马鞭指着王天宿的大旗,豪迈而轻蔑的笑道:“此贼倒有意思!听说是个杀猪的出身,拿个杀猪刀,岂不是更威风。” 身后的众将大笑起来,笑声冲淡了凝重紧张的气氛。 公师都转头问道:“谁愿冲阵,探探对方虚实。” 武府恺、林克庄和桓正懋都上前请战,“末将愿斩下敌人帅旗。” 出人意料,公师都没有选择最精锐的重装龙武卫,也没选百战沙场的林克庄,而是选了初经战阵的桓正懋,轻松言道:“桓将军,派出千骑,只管试探。” 桓正懋对手下年轻战将命令道:“胜屠将军,带千骑前去。” 见到对面上千轻骑挟裹着风尘,从山坡上冲了过来,王天宿对手下的王宗义言道:“宗义,你带千骑迎阵,我倒看看,他们吹嘘的骑兵到底多厉害。” 王宗义锤了锤胸膛,带着千人亲卫,如同漫卷天地,轰然而下。 两支骑兵相遇,催马加速,轰隆相撞,战马嘶鸣,喊声震天,前排骑兵的血肉冲撞,顷刻间,上百人被长矛刺穿,被战刀劈下,鲜血飞溅,战马扑倒。 王宗义瞪着血红双眼,大刀如长炼劈落,杀神一般,以势不可挡的气势,如劈波斩浪的巨鲨,穿阵而过,亲卫们跟着彪悍的先锋将军,干净利索的穿透战阵。见阵前大纛下的公师都,王宗义顿时有了大胆的想法,带着亲卫冲击中军。 公师都觉察到了王宗义的企图,轻蔑的笑道:“区区千人,也敢闯我中军,推开拒马桩,引他们过来,备好弩箭,准备齐射!马将军,林将军,各统兵马,从阵后绕行两翼,尽快两边包抄,围住这些不知死活的贼军,务必全歼。” 王宗义见到对方推开拒马桩,心中大喜,正要策马向前,就听到己阵中传来的锣声,这是撤退信号。王宗义虽然恼怒,但懂得令行禁止,不得不倒转马头,又从梁军的骑兵战阵中冲了过去,在他们愤怒的刀下,抛下梁军上百尸体。 看到策马回来的王宗义,大阵发出震天的欢呼声! “王将军可真是勇冠三军啊!”王天宿抚掌大笑,“刚才你杀得兴起,准备冲击中军了吧,我就令鸣锣收兵,怎么,这杀的还不痛快了?” 刘致昺也笑道:“王将军,有的是厮杀的机会,不急在一时。” 见到王宗义面色阴沉,高世察小心解释道:“王将军冲阵立威,令三军振奋,敌人胆寒,生擒敌帅虽是大功,若有意外,可是壮了敌胆,灭了自家威风。你在谷地,看不清楚,敌阵两翼已动,准备包抄了,将军若是后撤的慢,就被困住了。” 王宗义才怒意少解,王天宿满意的点头,“赏白银千两,兵粮十石!” 拖着死尸,带着伤痕,沮丧的回到中军的胜屠将军,翻身下马,单膝跪地,羞赧的对公师都言道:“中帅,末将无能,未能取得首功,望中帅责罚!” 公师都丝毫不以为意,反而露出笑容,安抚道:“胜屠将军这是哪里话,敢出首阵,就是胆色,赏将军白银千两,抚恤士兵,下去疗伤。” 见到上千人垂头丧气的离去,林克庄拍马上前,低声问道:“中帅为何派实力最弱的梁军骑兵挑战?这样一来,会打击我军士气,让贼人气焰更胜。” 公师都笑道:“贼军精锐已出,武将军带千人,让贼军看看,什么叫精锐。” 武府恺策马回到本阵中去,凝望着军士,抽出长剑,挥臂高喊:“兄弟们,今日是我们天权军立威天下的日子!兄弟们……帝国军壮,万夫难勇。” 龙武卫齐声高喊,声震云霄,“吼!吼!吼,断颅悬碧树,裸尸喂苍鹰!” 武府恺策马军阵前,高声命令,“中郎将张德元,率你部众,随我前进。” 号角呜咽,龙武卫铁甲骑兵缓缓加速,战马高大雄壮,骑术矫健娴熟,战甲严密包裹战士和战马,整个中天,也就皇领才能装备如此具有冲击力的骑兵!这支重骑没打算绕行侧翼,而是简单、粗暴、径直的冲向左翼厚实的方阵。 黑云压阵,龙武卫重骑兵焕发的惊人气势令人胆寒,王天宿很是心虚的看向王宗义,“看这骑兵架势,王将军,除你之外,无人能敌。” 见王天宿如此嚣张,刘致昺不甘示弱,“大帅,王将军斩了头功,这次就让我们的好儿郎来吧。”转身对高大将领命令道:“向将军,带兵迎敌。” 短兵相接,向将军惊讶的发现,重骑兵无视对手进攻,这些全身包裹战甲的铁甲骑兵,丝毫不畏惧浪荡军的箭矢战刀,只是稍稍避开刺来的长矛。骑兵相擦而过,总骑兵的长槊直刺,浪荡军的战马在哀鸣声中轰然倒地,马上骑兵也被抛撒出去,被后面跟上的战马踩过,落地的骑兵根本无法躲避,便被践踏为肉泥。 看到重甲骑兵冲着浪荡军的步兵方阵而来,方阵中的士兵都紧张的不能呼吸,攥着长矛的手都渗出了汗液,盾兵也不自觉的用双手抓住大盾,用肩膀顶住。 可皇领的铁甲骑兵在前进中有条不紊的稍稍偏向,轰隆隆的掠过步兵方阵,扬起漫天沙尘,在旷野中划出长长的圆弧,踩出血肉之路,避开壕沟,返回大阵。 步兵方阵的步卒被尘土覆盖,看着远去的骑兵,有种死里逃生的感觉。 一次接阵,上千骑兵就伤亡过半,战场上覆盖着倒毙的战马和踩碎的血肉,流淌的鲜血渗入干涸的大地,发出的血腥气远远飘开,冲入鼻腔,令人作呕。? (135) 围歼浪荡军 所有的人都被这血腥震撼了,龙武卫中传来气势豪迈,直冲苍穹的战歌。 元水长,穹野茫,负太梁,腾天狼。飞龙鸷立,羽翼张;鳞钩决前,肆翱翔。怒飞饥啸,麾不可当。老雄死,星辰旸,顿地纮,提天纲。风日云野,肃清耀芒。鬼神来助,国嘉祥。脑涂原野,魄飞扬…… 看到返回的重骑,公师都得意的大笑,“这才是我皇领精锐,赏银千两。”说完,拔出长剑,指向前方,对气势昂扬的众军命令道:“报效圣上,全歼贼军!” 皇领将士的喊声此起彼伏,如同山崩地裂,“报效圣上,全歼贼军!” 夕阳之下,大军还在激战,震天的战鼓声,高亢的巨羊号角声,沉闷的牛角号声,声嘶力竭的呐喊声,战马嘶鸣声,铁蹄踏过的轰鸣声,铁甲碰撞声,羽箭破空之声,投石机的浑厚啸声,在战场上交错更替,使人热血沸腾。 王天宿恨恨言道:“邓天佑这个孬种,竟然背叛了我们。” 贺公许目光扫过战场,脸色愈加阴沉,“大帅,敌人还没全力压上,你做好最后一搏的准备,我带兵下去掠阵。”对王宗义喊道:“王将军,务必保证大帅安全。” 见到王宗义点头,贺公许带着千名骑兵奔着战场而去。 看出浪荡军到了崩溃的边缘,武府恺提议道:“龙武卫最精锐的一万甲骑没有出动,现在全力压上,从左翼绕后,截断贼军后路,将他们彻底合围全歼。” 林克庄也发现了战机,“大帅,敌军无法分兵,正是最佳时机。” 马君观察浪荡军阵,“大帅,为了应对桓将军的骑兵,防止冲垮了战阵,贼军不得不把两翼步卒调过来加厚中军,两翼被抽调的太单薄了,肯定无法应对我们的冲击了,龙武卫正面突击中军,我们弓骑兵从左边迂回包抄后路。” 公师都看到地方战阵还在顽强抵抗,狠了狠心,摇了摇头,“不着急,对方身后还有精锐未动,等他们都投入战场了,咱们再全力压上,一战而定。” 看到贺公许的骑兵抵挡住了桓正懋的兵马,王天宿稍微松了口气,故作轻松的宽慰大家,“还以为梁国铁甲骑兵多厉害,今日一战,不过尔尔!” 看到梁国骑兵败退,潘希偃也稍稍安心,呵呵笑道:“这些骑兵骑术堪称合格,但是战阵就差远了,漏出太多的缝隙,被贺帅抓住了。” 高世察却没这么安心,“敌人还有三万骑兵没动那,我们五万后备军怕是不能应对,现在两翼太过单薄,是不是让抽调的士兵返回去充实两翼?” 潘希偃的兵马在中军,损伤惨重,见中军还要被抽走,着急的大喊,“那些龙武卫还没动那,等他们冲下来,侧翼又要调回来,这来回跑,容易混乱。” 刘致昺在左翼,担忧言道:“左翼太单薄了,骑兵冲阵,我可没信心挡住。” 潘希偃赶紧劝道:“大阵已成,不要轻动,莫不如让屠将军的骑兵在左翼待命。” 高世察看出张士达和白冰婆的军队都布置在右侧,对王天宿建议道:“张将军和白将军的右翼有点单薄,应该让刚才支援中军的迟霸道前去右翼。” 王天宿点头,帅旗挥动,沼泽狼迟霸道的军阵缓缓的朝着右翼移动。 大阵移动,出现战机,公师都岂能放过,赶忙下令,“武将军攻击中军,马将军攻击右翼,林将军绕道阵后,大家齐心戮力,一鼓荡平他们。” 随着战鼓齐响,大纛挥动,龙武卫中最强悍的天权军在武府恺的率领下,甲兵闪耀,如同决堤洪水,山崩地裂般的冲了出去,扬起了漫天尘土。 看到龙武卫冲入中军,马君真统领的弓骑兵快速出击,轻便战马冲锋起来,更加迅猛,如同利箭般穿透了左翼军镇,在浪荡军阵后面射出漫天弓箭。 看到龙武卫勇猛冲击,马君真将敌阵撕裂,林克庄知道,辛苦谋划的机会来了,最终决战开始了!甲骑也随即跟上,冲着掠阵的贺公许的骑兵而去。 三万骑兵齐攻,天地间充满了隆隆马蹄声,整个大地都在颤抖。 耳边鼓荡的厮杀声连绵不绝,鼻腔中充斥的血腥味凝聚不散,看着西天残阳,王天宿觉得眼前只是模糊的粘稠血红,充斥天地,而心神中一片空白。 “快撤!大帅……”王宗义策马来到王天宿前,气喘吁吁的大喊,他的战袍上洒满鲜血,连兜鍪都在厮杀中丢掉,散乱的头发披面,如同血神。 “刘致昺没能挡住插入后面的骑兵,这个狗杂种,见势不好,先跑了,留下我们断后。”屠公素愤怒大骂,急急催促,“快撤,舅帅,敌军就要合围了。” 浪荡军本就处于劣势,等最强大的生力军杀了出来,后果可想而知,皇领骑兵如同铁锤铁毡,前后夹击,锤击大阵,浪荡军战阵摇摇晃晃,危危欲倾。 “舅帅,你和高司马快撤,我来挡住他们。”贺公许知道司马高世察一直帮其出谋划策,虽说好谋无断,却是心思缜密,洞察入微,不可多得的助手。 “不行,我死也要死在这里,队伍都没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王天宿回过神来,看着战场上纷纷倒下的子弟兵,感觉所有的希望落空,真是生不如死。 “快!王将军,保护大帅速速离开,只要大帅在,早晚有重新崛起的一天。”看到有些将领嚎啕大哭,贺公许上前喝止,“等到了广野泽,再好好哭吧。” 看到在屠公素,贺公许催促道:“公素,陪着舅帅快走。” “哥,你怎么办。”屠公素上前就要拉贺公许的战马一起走。 “别管我,我自有办法。”贺公许调转马头,对王宗义大喊道:“快,带着大帅先走。”说着,狠狠的对着马屁股抽了一鞭子,骏马吃痛,发力奔跑。 王天宿转身落泪,冲着贺公许大喊:“孩子,一定要冲出来。” 看到第一悍将王宗义带着大帅离开,邵高擢征询道:“我们怎么办?” 看着山谷下的大军激战,贺公许敏锐的发现了机会,指着西北角,“看,敌人本该把我们围死,却故意留下缺口,这是围兵必阙,怕我们拼命啊!” 邵高擢点头,“这些王八将军养寇自重,不想赶尽杀绝!” 贺公许转眼有了主意,命令道:“邵将军,你和大帅长得像,把大纛举起来,让人以为大帅还在,鼓舞士气,别让大阵崩溃了,等天黑后,大伙分路突围。” 邵高耀驱马来到大旗下,大笑道:“贺帅,我就立在这里。” “邵将军,敌人定会突击大纛,斩将夺旗,若是抵挡不住,就速速撤退。”贺公许回头对辜明武言道:“辜将军随我来,一会儿还要借助你的神箭。” “邵仁,邵信,他娘的,快快跟上,保护好贺帅,要是出了差错,你们就提头来见我。”邵高擢对身边骑在马上的两个高大的年轻骑兵大声喝骂。 贺公许明白邵将军的意思,他存了必死之志,就把两个侄子托付给了自己,抹了抹脸上的鲜血,贺公许对两人命令,“快来!跟在我的左右。” 两个年轻人不肯离开,“叔,我们一定要保护好你。” “大丈夫在世,战死疆场,总比窝窝囊囊的饿死强,你们快去保护好贺帅。”看到两个侄子还在儿女情长,邵高擢顿时火了,这两个孩子,还看不清形势,抽出马鞭,毫不客气朝着他们猛然抽了过去,口中大喝道:“还不快滚蛋!” 贺公许上前拉过两个年轻人的马缰绳,喊道:“快点跟我走。” 看着两个孩子跟着贺公许离去,邵高擢转过头来,对着亲兵大喊道:“孩子们,天黑之前,我们就让这大纛立着,让他们看看,什么是真正的汉子。” 亲兵冷冷的看着冲过来的皇领骑兵,齐声高喊,“同生共死!” 皇领骑兵如同百箭齐发,咬尾拦腰,直冲侧切,不断撕扯着浪荡军阵。 一旦看到战阵动摇,如同猛虎出柙,毫不犹豫的猛扑上去,贺公许的骑兵来回奔驰,试图将那些撕裂的战阵补上,可是面对强敌,也是渐渐不支,不得不收缩战线,将两翼往中间聚拢。方圆十多里的战场,人追马跑,搅动的漫天尘土。 暮色降临,浪荡军再也无法抵抗,漫山遍野,仓皇逃窜。 见到大势已去,败局已定,贺公许指着东南方向,对着亲卫大喊:“随我撤退。” 邵仁指着东北方向,“贺帅,那边兵力单薄,好突围。” 贺公许摇摇头,“半个时辰前可以,现在不行了,敌军把缺口堵上了。”不待细说,便对手下命令道:“随我冲锋便是。”说着,就驱马冲了出去。 见到浪荡军阵彻底崩溃,公师都长长的舒了口气,看着当做最后预备队的北军精锐步卒,兴奋的大喊道:“大掠三天,只能抢钱抢粮,不能杀人放火。” 语音刚落,北军眼前浮现着无数的金银,山呼海啸的冲着廪丘而去。 公师都看着自己身边所有的力量都投入了战斗,立在空荡荡的山丘上,秋风吹过,听着风吹大纛声,望着战场尘扬喧嚣,突然感到莫名的孤寂和寒冷。? (136) 沼泽老妇人 天色见黑,十多匹战马在芦苇丛中的小径上狂奔。 随着长长的悲鸣,脱力的战马轰然倒毙在地,众人又是心中一惊,刚刚冲出来时,还有四五十名亲卫,可一路狂奔,疲倦的战马倒毙了多半。 遥遥看到渡口就在前方,众人松了口气,王宗义拭去脸上的血汗,指着前方夜色笼罩下的渡口,兴奋的喊道:“大帅,前面就是渡口了。” “二十万,二十万大军啊!就这样没了?”王天宿捶胸顿足,痛苦的嚎叫,如朽木死灰,失魂落魄的言道,“我们成了丧家犬啦。” 高世察知道此时不能丧了士气,神色飞扬的言道:“大帅何必垂头丧气,一年前,我们也不过是几百人的队伍,不到一年就拥兵十多万,大帅不要管人马多少,只要兄弟们还活着,很快会收拢部下,凑齐人马,重整旗鼓的。” 王天宿仰天大笑,“对,只要我们还在,何愁拉不到人马?” “嘘……”屠公素猛然勒住战马,手指做个手势,发出噤声,示意众人闭口,指着前方芦苇荡,低声言道:“前面影影绰绰的,好像有人。” “先探探路,可能有埋伏。”王天宿也有不祥的预感,“这十几里路,竟然没碰到任何擒生队,也没有碰到斥候游兵,这就不正常。” “你们过去看看。”王宗义对身边的两名精悍的亲卫下令。 二人领命前去,过了大半会儿,依然没有回来。 “不好!”看着晃动的芦苇丛,王宗义大惊,“有伏兵,大帅快撤。” 突然,前方传来了密集马蹄声,上百骑兵从芦苇荡呈包围状冲了过来。 “快,往下游去,我能活着,就在那里见。”王宗义大吼一声,带着仅剩的十多个亲卫,策马迎去,巨大马刀在寒夜中闪着幽兰光亮,划破黑暗。 道路泥泞,王天宿等人弃马在沼泽中摸索着,前去烂泥港的道路,白天还能依稀分辨出来,可在刚才的混战中,大伙慌不择路,拼命逃跑,跑着跑着,就不知身在何处了,加上天黑,连方向都辨别不出来,更没法找到去烂泥港的道路。 四周漆黑,如同恶魔吞噬的巨口,深藏着危险,只有腐烂枯枝上的苔藓发出微弱绿光,依稀分辨道路,潜伏的鳄鱼,觅食的沼泽狼,滑行的巨蟒,危险无处不在,可是隐隐听到追兵大呼小叫的声音,众人安敢停留,只能硬着头皮前进。 屠公素艰难在泥淖中前行,在前面谨慎探路,突然,发现远处有微弱火光,三人大喜,有火的地方就有人家,循光而去,准备探问前去广野泽的道路。 轻手轻脚的赶到了门前,屠公素手持长刀,准备破门闯入。 高世察伸手阻止,“这里有点不对,先摸过去看看,别又中埋伏。” 过了半柱香之后,屠公素浑身烂泥的跑了回来,“在屋外蹲了会儿,里面没有任何声响,偷偷往屋里看,只有一个老妇人,天黑也看不清楚。” 听说就一个妇人,王天宿胆子顿时大了起来,大摇大摆的来到门前,狠狠踹开房门,四下环视,屋中并无他人,只有炉火燃烧木材发出噼啪声和陶罐中沸水喷气的嘶嘶声,似乎在等待客人,在静谧的夜中,让人感觉十分诡异。 “这……不会是鬼屋吧!”高世察声音颤抖,两股不自觉的战栗。 “既然进来了,就坐下吧!”悦耳之声充斥着屋子,却不见人影。 三人内心如同惊涛骇浪。在这浩淼无人的芦苇荡,空荡荡的隐秘小屋,不为人所知的女人,明暗不定的闪烁塘火,都让人感觉十分阴森恐怖。 “寒舍简陋,就席地而坐吧!没想到来客如此失魂落魄。”老妇人的声音娓娓动听,如同莺声燕语,唯一让人感觉不舒服的是声音中的呆滞和僵硬。 高世察摸不清对方的底细,谨慎的环顾四周,发现屋里并没有什么地方可以埋伏人马,壮着胆子,盘膝而坐,小心试探,“敢问是何方高人?” “无名无姓之人罢了!”老妇人僵硬的舌头稍微灵活了点。 “问你什么,就回什么,打什么马虎眼,是不是活的不耐烦了?”屠公素语气很不耐烦,虚张声势的威胁,握紧长刀在空中比划起来,发出阵阵破空声。 老妇人往塘火中随手投了几块干柴,火光熊熊,映照着面孔。 此时才稍微看清这名神秘的老妇,黑纱遮蔽了面孔,个头高挑,身材匀称,头发浓密,身穿的葛麻衣服稍显宽松,在脚踝处,粉嫩的肌肤闪烁着粉白亮色。 看老妇人处惊不乱,气度不凡,王天宿知道并不是乡野村妇,赶忙喝止公素,“不得无礼,混蛋,怎么教你的?要知理守礼,咱们不是土匪,耍什么横。” “算是知进退的小伙子了。”老妇人口气似是教育小儿。 “敢问去广野泽的路怎么走?望夫人赐教。”高世察必敬必恭。 “一会儿专横,一会儿乞怜,为何前倨而后恭?如此下去,能走多远?”老妇人丝毫不为所动,凝视着眼前跳动的塘火微弱的火焰,“你看这火,微弱的火种,若是天气干燥,投入草原森林,就会蔓延成燎原大火,毁灭一切。” “你叫什么名字?可否告诉老身?”老妇人看着跪倒的王天宿,对此浑不在意,坦然的接受了王天宿的伏拜,如同高高在上的王者。 王天宿心思百转,决定小心为上,信口胡诌的说道:“我叫王木。” “哦!”老妇人目露嘲讽,不冷不淡的言道:“既是如此,何必问我路在哪里?叫王木的人为何夤夜到此,难道就是为了见见老身吗?” 知道妇人心如明镜,高世察不敢隐瞒,“在下高世察。”说着,指着身边二人,“浪荡军大首领和屠将军,我等现在是亡命的贼寇,逃死的匪人,不过是绝处挣扎,死里求生罢了,不想连累夫人,故而没报真名,如有失礼,万望夫人海涵。” 听到大魔龙的偌大名头,妇人丝毫不动,只是沉默。王天宿如坐针毡,不知所措,只是搓手。屠公素暗暗攥紧刀柄,身体曲弓,随时准备拔刀。 妇人盯着王天宿,“你难道忘了,去年冬日寒夜中,你为何袭杀了小头目得手,你难道忘记了,天泽履的卦象,不见日月为大吉,若见日月则为大凶!” 王白林心中惊骇,盯着老妇人,如同盯着掌握自己生死的神尊,赶紧跪倒在地,叩首言道:“恩人,原来你就是小子的恩人啊,望恩人指条明路!” 见到王天宿跪倒,屠公素也赶紧跪下,高世察跟着跪下,三人叩首。 老妇人闭目沉思,单手掐算,久久后,睁开眼睛,悠悠言道:“王者不死!先去广野泽躲避时难,等日后东山再起吧,老身这里有条小舟,待会儿,同去广野泽。”说罢起身,向着屋后而去。“稍等片刻,老身还有点破家当要收拾。” “夫人要和我们同去沼泽?”高世察突觉不安,失声问道,“夫人可知,我等只是亡命之徒,犯得可是杀头大罪,夫人跟随我等,不怕受到牵连?” “不是跟随!”声音悦丽,却充满着沧桑,夹杂着不甘,“孩子们,你们需要指引!”老妇人语气如同天神,迈步向着屋后走去,“有什么可惧怕的,老身已失去了一切,不愿意孤独的死在这里,无人记得我曾经拥有的,永世不灭的名字。” “夫人永远是小子的指路人。”王天宿语气极其恭敬。 看着月亮慢慢消失,屠公素怕有意外,催促王天宿先走,“舅舅,不要误了时间,追兵到了,就真的死路一条了。不能为这个女人白白丢了性命。” “滚你娘的!老实待着。”王天宿生气的大骂屠公素,静静的垂首而立。 天色微明,老妇人背着包裹而出,见三人没有离去,垂首恭立,老妇人满意的点了点头,到了水边的垂柳下,看到树下系着的小舟,王天宿等人大喜。 解了缆绳,上了小船,公素摇橹,慢悠悠的向着元水对岸而去。 老妇人立在船头,沉默不言,眼光盯着小屋不曾挪动,直至消失在茫茫夜色中,风掠长发,带来丝丝凉意,妇人心中突然涌现出了莫可名状的悲凉。 在弥漫的雾气之中,小船摇曳而行,看着随波逐流的浮萍,静静感受着微微秋风掠过江面,有种说不出来的情绪在众人心头萦绕。秋风渐大,掠过江面,吹动衣袂飘飘,王天宿和屠公素看着这名女子,翩若惊鸿,潇洒出尘之姿,若飞升仙子。 老妇人怔怔的望着江面,看到自己那细碎的倒影,在洒满碎金的江面上若有若无,她的思绪飞升,一路南行到百蛮地,宛若天籁的声音清唱出来。 我的影子,你累了吗?水中的你,伴我走过长长的路;灯光下的你,越来越长;月光下的你,越来越孤独;天穹下有你相伴,风吹不走你,雪盖不住你; 陪我一起看过海的日出;陪我一起看过山的夕阳; 谢谢你,我的影子,无时无刻,不离不弃的陪伴着我…… 大日跃升,霞光万丈,丽暖的阳光在江面投下,拉长了众人的影子。 (137) 转世者 越闾的高大神殿中,瘦骨嶙峋的圣巫师穿着白色麻袍,赤裸着双脚,安详的离去,四名大巫师在床榻前跪拜不语,上百名巫师围坐诵经。 白眉老者手持玉盒,来到四位大巫师面前,“众位大巫师,这是圣巫师遗言,里面记载着圣巫师的梦境和圣悟,按照信中所言,去寻找转世者吧!” 四名大巫师看到玉盒封印,相互点头,拆开封印,取出刻字玉圭…… 百蛮地最南方骆越的北部,连绵群山组成的长山深处,群山环绕的静谧湖旁,有棵巨大山榕,山湖之间的这颗山榕,连绵无极的覆压在群山之中。 宁静美丽的小村落中,树林下的高台土木屋中,高高的屋檐挑起。 伴随着哭声,一名胖胖的女婴降临到世间,父亲激动的抱过女婴,这位强壮男人的古铜色后背上,纹着飞凤图,当看到娃娃大哭,父亲咧嘴笑了起来。 “莫陆,傻笑什么,还不把烧好的水拿来,给孩子洗一洗。”阿婆对傻乐的父亲不客气的大声喝道,催促他去取烧好的温水来。 “唉……唉……”男人一个劲的答应,赶紧把温水提来。 “波桑,你终于有女儿了,高兴了吧!”阿婆把孩子抱给母亲。 父亲却抢先一步,把孩子抱了起来,阿婆笑骂道:“莫陆,哪有这么抱孩子的。”说着,把孩子从父亲手里轻柔的抱过来,递给了母亲。 男人看着正在闭眼大口吃奶的女婴问道:“这孩子叫什么好?” 女人轻抚着脸上还皱着的女孩,轻柔言道:“就叫利典吧。” 阿婆絮絮叨叨的责怪道:“这名字太大了,我们凡人怎么能称圣那?” “阿婆,我的女儿能叫这个名字。”女子笑吟吟的言道。 “就是个名字,哪有这么多讲究,叫着顺嘴就可以了,我们这里除了圣巫师,其他的都不是圣人。”男子对此毫不介意,极力的维护着妻子。 “也是,也许圣巫师能庇佑她那。”阿婆想想也就释怀了。 天真烂漫的女童穿着蝴蝶多彩花布裙,腕带晶莹的兽骨,头戴锦鸡尾羽头饰,脚上佩戴着铜铃,走起路来,发出清脆的铃声,这是阿爸特意给她制作的。在父母的疼爱下,女童无忧无虑的成长,直到五岁那天,一名老者来到这湖边小村。 当老者到来时,磅礴大雨刚刚停下,天空中落下的闪电在湖面撕裂长空,发出耀眼光芒。雨过天晴,湖天之上,挂着两道彩虹,一个在湖东,一个在湖西,两道彩虹和湖面的倒影线接在一起,形成绚丽的彩虹圈,交相映辉,夺人心魄。 当老者看到了惊天的闪电霹雳和湖面浮现的显影时,心中猛然一震,不顾雨后山上流下来的汹涌洪水,沿着山中蜿蜒道路,快步向上攀登。 农家位于山道尽头,门前有株黑压压的巨大榕树,高大榕树落下了无数根须,形成了十多亩的榕树林,老者见此景象,惊讶无比,惊呼道:“独木成林!” 榕树下拴着的白马正在悠闲的踱步,女童正在树下扑捉蝴蝶。 “法界无边无际,雪域以东的莽莽丛林,阳光高耀的广袤之地,九天神雷作响,湖面圣光双涌,白马扬蹄,蝴蝶起舞。勇猛刚正的父亲、智慧善良的母亲所孕育的圣灵,于独木林中所生,远扬的白螺声奇妙无比,慈悲之心如雪山融水,庇佑万物,洗濯恼垢,滋养众生。”圣嘱所描绘的画面,涌现在大巫师眼前。 大越林、神雷、双虹、白马、蝴蝶,所有都印证着圣巫师的预言。 大巫师拿出一粒晶莹温润的骨头,骨头闪烁着淡淡的光晕。大巫师见此,长长的舒了口气,面朝越闾叩拜,面色激动,“师傅,整整五年,弟子找到你了。” 大巫师朝女童走去,女童也扑闪着大眼睛,好奇的看着来客。 老者上前,虔诚的单膝跪地,轻柔的问道,“你叫什名字?” “我叫扶利典。”女童奶声奶气的回答,依然没有停止追逐蝴蝶。 老者猛然张开右手的五指,快如闪电的把翩然起舞的蝴蝶笼住,口中念念有词,将不动的蝴蝶给了欢快的扶利典,随口问道:“阿爸阿妈在那?” “阿爸种田去了,阿妈和阿婆在家。”女童盯着手中的蝴蝶,满脸兴奋,用胖胖的小手轻抚蝴蝶触角,“阿爷,你是做什么的,以后就给我抓蝴蝶吧!这只蝴蝶多漂亮。”女童瞪大眼睛,欣赏着手中的蝴蝶,咯咯的笑了起来。 “不要喊我阿爷,我叫阮米址。”老者慈祥的笑道:“我要带你该去的地方,哪里有多彩的蝴蝶,也有艳丽的鹦鹉,会婉转唱歌的百灵鸟和最高贵的金孔雀。” “找我干嘛?阿爷。”扶利典轻柔的将蝴蝶放飞,看着蝴蝶挥舞着美丽的翅膀,在阳光下翩然飞舞,笑着追逐,“我喜欢看它们自由自在,飞来飞去。” 阮米址用庄重的语气言道:“为了传承和荣光,让星光永照大地。” 女童用稚嫩的声音好奇的问道:“阿爷,什么是传承和荣光?” 阮米址和蔼的笑道:“拥有一切传承和荣光的圣巫师,会让星光永耀的。” “那圣巫师好厉害啊!”女童看着蝴蝶飞走的天空,羡慕的说道。 “想不想成为这样的圣人?”阮米址俯下身子,细细端详可爱的女童。 女童双眼灵动,充满了欢快,老者顿时被这双眼睛吸引了,黑漆漆的眼珠,似乎蕴藏着圣巫师的气息,鼻子小巧可爱,饱满的天庭让女童充满了智慧,笑起来的小虎牙更是让人倍感喜爱,似乎从女童身上依稀看到了圣巫师的身影。 “我想。”女童兴奋的言道,“咯咯,我要看美丽的星星。” “跟我走吧!我要带你去高入天庭,世人膜拜,释放着圣光的殿堂,那才是你的归宿。”阮米址给女童描绘着越闾的一切,这让女童更加的惊异和好奇。 阮米址轻轻敲响柴门,这时,从院落中走出来的妇人,上下打量着眼前的这名带着斗笠的老者。当妇人看到老者胸前佩戴的九朵金莲,赶忙的俯身膜拜。 在百蛮地,所有的人都知道九朵莲花的象征,这是大巫师的标识。 “圣光普照的大巫师,小民陶波桑。”妇人恭敬的匍匐在地。 “我叫阮米址。”大巫师缓缓开口,自有庄严的气象散布四方。 阮大巫师将陶波桑搀扶起来,打量几眼,二十多岁,结实匀称,眼睛虽小却闪着光芒,彩麻衣服略显陈旧,看到波桑手上的陶土,知道她在作陶器。 波桑热情的邀请道:“大巫师,到家中喝点水吧!” 房后种着几十株桑树,房东有十多亩梯田,成熟的水稻泛着金黄色,在微风吹拂下如同波浪涌动。进入院落后,几条撵山狗狂吠,大巫师将手中的法杖在空中挥舞了一圈,凶猛的撵山狗顿时停止了吠叫,波桑更对大巫师暗生敬畏。 院落凉棚下,一排排的竹架上摆放着作好的陶胚,上面刻画着精美的线条和图像,有些镂空出各种图案。大巫师被可爱的小猪陶器吸引,小猪被捏造的笑容可掬。在火塘中,十多个陶器被拢起来烧制,塘火被引到灶台上,用来烘烤茶叶。 屋墙上挂着野猪皮、黄麂皮、兔皮等,东墙上挂着的巨大黑熊皮,当看到熊头上的三点白时,阮米址微微吃惊,这种长肢熊强壮狡猾,常袭杀猎人,能杀掉这种熊,说明男主人的聪明和强壮。刚踏进房门,就见到正中摆放的七颗叠置的人头骷髅,涂抹不同的色彩,很是神秘妖艳,填充眼窝的陶丸上画着栩栩如生的眼睛。 在屋中塘火上方的房梁上,挂着几块熏干肉块,而在这些肉块中,挂着两只被熏干的胳膊。这是被猎杀的部众的身躯部分,战死者的四肢和头颅都会被当做战利品被带走,胜利者会吃掉他们的躯体,来汲取他们的力量和勇气。 看到大巫师后,阿婆激动的说不出话来,赶忙伏拜。 阮米址轻柔的扶起阿婆,寒暄了几句,为阿婆洒水祈福。正在此时,男主人牵着水牛,扛着铧犁进入院落,进门喊道:“我听说了,有大巫师在桑米部活动,要寻找圣巫师的转世者,刚才在避雨时还在想,究竟是谁家有这样的天缘?” 见到回家的男人,波桑高兴迎了出去,“莫陆,我家来了最尊贵的客人。” 当莫陆看到威严的老者胸前佩戴的九朵金莲,顿时明白将要发生什么,波桑不知道,但是莫陆清楚,若是利典被选为圣巫师,自己和波桑只有死路一条! 赐死圣巫师家人是百蛮地延续数千年的传统,圣巫师是永生的,世代转世,所谓的父母只是传承的载体,而不是传承的原因。圣巫师的神圣不会被凡夫俗子的世俗所沾染,所以,一旦找到转生者,父母兄弟都要被送到极乐地,永享荣光。 这是百蛮地防止其他家族和势力崛起所采取的办法,拥有至高无上权力的圣巫师,想扶持自己的家族和部落,整个百蛮地的平衡都会被打破。 大巫师和扶利典的家人商议了一天,从第二天开始,陶波桑和扶莫陆整日不眠,日夜看着天真烂漫的扶利典,脸上的笑容幸福而又酸涩。 第三天,扶利典整个家族都离开了人世,大巫师尽心主持了他们的葬礼。 葬礼隆重之极,她的父母被用昂贵的香料层层包裹,据说,为了制作不腐的圣身,花费了整个部落十年的赋税,让所有参加葬礼的人都羡慕不已。 (138) 扶利典之乱 扶利典被带到了越闾,她所属的鸿厖氏是百蛮大族,从而得到了黎纳南大巫师的支持,阮大巫师作为扶利典的引路人,所代表的撒麻氏部也支持扶利典,两强相助,一切都正常进行,扶利典被毫无波澜的成为百蛮地的圣巫师。 扶利典用不可思议的速度领会了天地之术,成为强大的圣巫师,一切都是数千年来的既定轨迹,伟大光明的圣巫师将要庇佑着南蛮部落。 可是,一个小小的偏移,引起的惊涛骇浪,导致了不可预知的大灾难。 大巫师黎纳南老了,他把自己的法术典籍交给了扶利典,希望她能妥善保存,将来交给自己的继承人。也许只是好奇,终于有一天,好奇的扶利典看到典籍,当翻开第一页后,便沉溺其中。聪慧之极的扶利典很快掌握了卜筮术,为了验证所学,给去世的父母卜巫,可反复卜筮的结果让她迷惑不解,父母并没有死去! 为了洞悉灵魂奥秘,扶利典偷来阮大巫师的典籍,秘密学习魂术,通过鲜血饲养的灵媒,终于知道了父母灵魂的下落,被阮大巫师放置在身边。 父母的魂魄油尽灯枯,接近消散了,无法忘却父母给予的幸福,童年拥有的快乐,扶利典置千万年的禁忌而不顾,胆大妄为到想偷偷复活父母的魂魄。 发现端倪的阮大巫师极力阻止这疯狂的行径,他告之实情,莫陆和波桑临死前请求自己,希望能看着女儿的成长,阮大巫师见其可怜,才冒险留下他们魂魄。百年已过,他们已心满意足,毫无所求,按照誓言,平静的接受灵魂烟消云散。 可是扶利典执意复活父母,阮大巫师担心复活会给族人带来灾难,坚决阻止扶利典,二人无法说动彼此,便大动干戈。强大的扶利典本来只是想擒住阮米址,结果最后失手误杀了他。扶利典追悔莫及,却也无可奈何,只能尽力掩盖真相。 诚如阮大巫师所言,父母的灵魂已经太衰弱了,凭借扶利典之能,根本无法做到的,正在她万念俱灰之时,两个人的出现让她看到了微茫的希望。 这两个人正是旸谷野望和妫娒,他们为了躲避皇领的通缉和追杀,逃到了百蛮地,为了寻求圣巫师的庇佑,精通鬼法的妫娒答应帮助扶利典复活她的父母。 妫娒另辟蹊径,用献祭和鬼术重塑莫陆和波桑,终于复活二人。可是复活的二人魂魄接近消亡,妫娒希望将这两具失败的肉身消弭,可是扶利典看到父母的面容之后,却无论如何也无法下手,不忍心让人毁去,只能将他们偷偷的藏在圣殿中。 这个秘密最终被大巫师居土麻和通奴保发现了,知道了真相的二人暴跳如雷,圣巫师为了一己之力,不顾整个百蛮地,触碰了法术禁忌的底线。 生和死是人间不可抗拒的天意,连不朽的神族也不能做到,连作为造物主的两大神都要经历消亡,何况我们这些凡夫俗子!重生会带来无限的灾难,最直接的灾难就是血祭,用其他人的性命来交换,会让世界陷入肆无忌惮的混乱。 趁着圣巫师不在,居土麻和通奴保潜入圣殿,将扶莫陆和陶桑波秘密的处理掉,他们想掩盖起来这一切,让百蛮地不知道发生过这样的事情。也许他们的愿望是善意的,两个白痴也没有留着的必要,这样也能保住圣巫师的尊严和体面。 盛怒之下的扶利典把他们当做不共戴天的仇人,先找到居土麻,居土麻并不知道扶利典掌握了解咒术,他的诅咒之术被轻松破除,还没有来得及施展巫蛊之术,就被扶利典摄取了魂魄。扶利典带着居土麻的巫蛊之术和诅咒术离开,接着去寻找通奴保复仇,通奴保自知不敌,赶紧逃遁,扶利典将他们的一切收归自己所有。 擅长影杀和毒杀的通奴保联合了月婵等人,组成了反对扶利典的力量。他们自知力量不敌,便潜藏起来,耐心的等待时机,来击败最强大的圣巫师。 在六百年前的野穹山大战中,扶利典被野望邀请,加入南方联合军中去。没想到,强大的南方联军被中土联军击败了,精通阴阳巫术的扶利典被金灵太皃偷袭,击成重伤。在逃难路上,扶利典被通奴保和月婵擒获。他们惧怕扶利典强大的诅咒术,先毫不犹豫的拔除了她的舌头,禁锢了她的魂魄,让她交出所有典籍。 扶利典拒绝了他们,被蛊毒和诅咒所折磨,只能在痛苦中等待着死亡。 扶利典奄奄一息,只有复仇的心在支撑着她,每日想的就是如何报复这些敌人。她容颜憔悴,五脏损坏,蛊毒和诅咒让这个最强大的圣巫师丧失了一切。 得知扶利典活着的消息,大魔君师道膺、妫娒和旸谷野望潜入百蛮地,将之救出。可面对中土前来的大能之士的追杀,三人只得带着扶利典亡命天涯。 在奔波的日子中,扶利典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只能依靠魔气续活。 大家都知道这样下去,肯定会全军覆没,妫娒告诉扶利典,她能活下来的唯一希望,就是找到生灵的祖木,只有祖木焕发的蓬勃生机才能拯救她。 抱着渺茫的生的希望,进入了广野泽,这个最可能还残留着祖木的地方。 经过几十年漫长的寻找,最后找到了和记载完全不一致,令人心惊的祖木。? (139) 围剿大计 将浪荡军清扫一空的皇领大军,挟大胜之威,准备一鼓荡平广野泽。 “天涯静处无征战,兵气销为日月光!”皇帝脸上洋溢着难得的微笑,“是该结束杀戮之气了,让祥和之气降临我皇领,兵戈不试,百姓才能休养生息。” 公道安言道:“圣上,贼军已基本肃清,这几个月来,不休不眠的征战将士们疲惫不堪,需要长期休整,若是强行继续作战,必须在立冬前结束,只有两个多月了,对本就疲乏的大军就是苦不堪言了,臣担心将士挺不住啊。” 皇帝点头同意了提议,“大军征伐,劳苦功高!是该休整了。” 梁兴奴言道:“中政言之有理,今年就要剿灭广野泽,这不现实,捉襟见肘的国库无法支撑旷日持久的战争了。再者也会引起东元干涉!臣以为,大军顺势北上,以战促和,震慑广野泽,将贼首押解回来就达到目的了。” 中帅公师都很是不悦,语气中夹杂着怨气,“梁相不带兵,不知这些底层大兵的苦,先不说从军征伐,离家千里,流血流汗,就是这次大胜后的赏赐,也让三军有些微词,虽然没有闹起来,我们也不能不体谅,很多军功还都没有兑现那,让他们继续出征,都不知道怎么去激励士气了,难道还给他们画大饼?” “这都是臣的错!”姚武从邕国和梁国借来钱粮兵马,又毁家纾难,皇帝看他有悔改之意,又启用他为中书,听到公师都的抱怨,颇为内疚,“臣主管钱粮,没有做好,中帅放心,这些钱粮,说什么也会给你们挪出来的,文官俸禄可以发放半年的,剩下的拖延半年,等来年钱粮充足了,多给些补偿,我们说什么也不能苦了那些为国征战的将士,若此次不能及时发放赏赐,怕下次就没人卖命了。” 皇帝笑道:“别总是苦了百官,朕看这皇宫的用度也要裁减过半。” 姚武诚心言道:“圣上体恤臣民,百官也会为圣上分忧的,臣先凑一凑,从通关税,榷场税,铁矿税中提前预支些,若还不够,我就把我姚家西侧的宅院卖了,毁家纡难是臣的本分,太后大行前告诉我,财货只是过眼的云烟,臣现在才懂。”说到这里,想起了太后的临终嘱托,姚武心中伤悲,似要落下泪来。 听到母后所言,皇帝也生伤感,“母后临走时,还挂念着天下苍生。” 说起太后,公道安也露出凄然,语气很是悲痛,“想起太后所言,臣也是心如针扎,臣小时候,在太后膝前玩耍,得太后疼爱,家大业大虽是大,留给子孙的祸也大,如今国事艰难,还不如给子孙多积善德,臣也想法凑些军饷。” 众人纷纷表示,想法凑些军饷,片刻就凑出来三百多万两。 看到众人如此,皇帝很是宽慰,“君臣同心,就没有过不去的坎。” 公师都被这气氛感染,便请命作战,“圣上,臣带兵剿了广野泽。” 余靖昌面露难色,“满打满算,国库也就能供大军两月支度。” 梁兴奴附和道:“中帅长毂雷野,高锋彗云!可臣等也都估算过了,只能支撑两个月战局,战争拖延下去,邕梁也无可抽调的物资了,就不得不加征徭税了,怕是刚刚安抚的流民又会作乱,平静的水面又会沸腾,那就得不偿失了!” 皇帝脸色反复,凝思片刻,言道:“师傅所言不错,彻底剿灭乱匪,当前来说,千难万难,这次作战,达到两个目标便可,其一是在加强五黎郡防线,防止逃入微山丘陵和广野泽的浪荡军滋扰;再者,我们打算趁着士气正盛,在广野泽抢下以后进攻的据点,为将来彻底剿匪打下基础。” 公道安点头,“圣上深略纬文,所虑高远!在广野泽开辟前哨,臣下来看,能抢占贝丘最好,一来这里防守薄弱,二来,若能抢下,就能切断广野泽的退路。” 皇帝言道:“联合邢襄,夺取顿丘,这算是稳扎稳打!中政夺取贝丘的提议更富谋略,只要夺下贝丘,就能让广野泽腹背受敌!派使者去兕牛城,让邢襄出兵相助,攻击曲周泽,牵制广野泽,使他们两面作战,无暇分神。” 公师都满脸兴奋,“若有邢襄策应,我们就好打多了。” 皇帝对此很是满意,“物资能支撑大军到初冬,若是到了初冬战事依然不利,就让大军休整,视明年的情况再定,现在讨论一下如何作战。” 安侍国听到这里,赶紧让中侍将巨大的舆图推了出来…… 皇帝招呼众人,“大家都过来,看一看,该如何进攻。” 看到皇帝召集,众人纷纷起身,围到了巨大的舆图前。 经过小半个时辰的讨论,众人定下战略,皇帝言道:“骑兵不适合沼泽作战,让北军步卒担任进攻主力,让易郡、五黎郡和野王郡的驻屯军担任辅军。” 公道安面色凝重,“此次大战,公师都为帅,林克庄作为上将军,统帅北军主力,攻击贝丘;方之骏和彭凯成统领五黎和易郡驻军,大张旗鼓,佯攻顿丘;林兆熊统领野王郡,和邢襄联合,佯攻曲周泽,为北军创造战机。” “中政和梁相做好大总管,保证粮草的供应,府卫尽快的从广野泽搜集情报。”皇帝目露神采,“只要我们皇领勠力同心,定能克难定邦!” 众人齐刷刷的跪拜下去,齐声高呼,“追随圣上,克难定邦!” (140) 布兵广野泽 广野泽中,弥散着大战来临前的紧张氛围,阳狐城的城墙上,遍插着鲤鱼旗帜,迎风招展,煞是壮观,大家都在为即将到来的战争忙碌着。 作为广野泽主宰的张家本是野王郡豪强,和王文成家世交,九年前士林案中,认为太学党势大,又有梁相牵头,认为姚家必败,错估了形势,声援士子,合谋扳倒姚家。没想到,姚家在党争中获胜,张家便被安上勾结广野泽反贼的罪名。为了避免灭族,张家只得举家逃遁广野泽,落草为寇。通过恩威并施,家主张君弘慢慢收服了广野泽中各个力量,将其凝聚在自己的跃鲤旗下,形成一股强大的力量。 皇领屡次出兵围剿,一旦穷途末路,张君弘就逃亡到东元,待皇领军队撤出,重又积聚起来,不断的游走在皇领和东元之间,在夹缝中生存。大灾让张君弘手下人马有十万之众,劫掠官府,打劫商船已经无法维持了,只得垦殖求生。 张君弘人称“天王”,四十多岁,伟岸魁梧,浓眉大眼,仪表堂堂,长髯飘飘,很有威仪,正召集手下众人,商议如何应对皇领马上到来的大举进攻。 张君弘指着麻衣文士,“这位是吕质象,吕参知,在我身边参政知事。” 吕质象很是沉稳的起身,施礼言道:“在下吕质象,见过诸位。” 众人疑惑的看着吕质象,不知这位突然出现的文士是何来历,看出众人的疑惑,张君弘解释道:“这位吕参知是太学博士,在太史院任职,是我的世交王文成的弟子,怀经世之才,蕴佐时之略,若不是为大旱所迫,我三番五次都没能请来。”说着,指着面白无须,手持拂尘的侍者,“这位是前任中侍具衡国的义子,瞿常侍,掌管过南卫府,曾是大权在握,镇守一方的人物,被恶魔小侏儒和娈童安侍国合伙构陷迫害,无法在皇领立足,就跟着吕先生投靠过来。” 瞿常侍恨恨言道:“小侏儒虐杀义父,平生之年,定当杀了此子。” 张君弘指着左右二人言道:“人家都是大才,没嫌弃我们这些草腿子。” 在坐的都是跟随张君弘十几年的老人,沙场中刀山火海闯过的人物,哪个没有浓浓的煞气,可是碰到瞿猷国的目光,也禁不住有些胆颤,这位久居高位的阉人的目光在凌厉中透着阴冷,开口笑道:“主公说哪里话,主公宽仁恭俭,爱民恤物,我等愿意追随主公,乘云陵霄,与时俱化,能沾些雨露,便是终身受用了。” 众人见吕质象身材瘦小,穿着朴素,禁不住有些轻视,没想到这位名不见经传的新人,竟在须臾间就居于众人之上,各个暗暗不服,眼光也有些敌意。 施辅明不怀好意的问道:“大敌当前,吕先生有何高见?” 严希哲抢先言道:“皇领看起来要重点攻击昆吾,敲开我们南大门,然后直捣顿丘,近而围攻阳狐城。昆吾用来挫敌锐气,不可力保,如此一来,顿丘就成为阳狐城屏障,我们必须要加强顿丘的防守,将兵力重点安置在此处。” 张君弘面带忧色,“可现在单凭董部,怕是无法应对啊!应调将前军漆国亨部增援。施帅前去顿丘,全权指挥迎敌事宜,加上投靠的王天宿将军部,三部合一,十万人马,凭借坚城防守,皇领就是想啃,也崩掉这头猛虎满嘴的牙。” 施辅明郑重道:“天王放心,属下以家中老少担保,和此城共存亡!” 张君弘对施辅明的决心很满意,“施帅能有此心,顿丘无忧矣。” 众人听到平日里粗放豪迈的张君弘也文绉绉的说话,听着有些怪异和不舒服,知道肯定是受了吕质象的潜移默化的影响,对那位吕先生不敢轻视。 镇守曲周的王疏穷将军提醒道:“天王,不能不防邢襄啊!邢襄军最近频繁在曲周泽侦查,我们得到消息,他们在阳狐集兵,怕他们会趁火打劫,攻击我们的曲周,若是曲周有失,我们广野泽可就被人踹开了后门。” 张君弘点头,“王将军切莫担心,曲周有你们所部,还有新派去的刘致昺将军部,说起来也有六万多人马,曲周泽地形复杂,水道遍地,不适合大规模用兵,只要将军不出城野战,坚守城池,邢襄在这里作战,是没有任何办法的。” 王天宿手下的谋士高世察起身言道:“天王,末将希望将王天宿将军和刘致昺将军两部合兵一处,我们两家常在一起作战,配合默契,希望天王让我们浪荡军来负责曲周泽防守,末将担保,若曲周有失,定当以死谢罪!” 众人听到这里,隐隐担心,投诚的浪荡军被分成了两股,王天宿被分派到了顿丘,刘致昺被分到了曲周泽,这是分而治之的策略,先将他们分开,稍弱其势,然后慢慢切碎吸收,可是皇领攻势太急,广野泽没有余力应对这些浪荡军。 王天宿起身,豪迈的言道:“天王,请将曲周泽交予在下。” 刘致昺也起身,单膝跪地请求道:“望天王恩准!” 在场的浪荡军首领纷纷起身,表示会和曲周泽共存亡。 严希哲见张君弘面色难看,眼光扫过浪荡军众人,“怎么?你们这是做什么,难道不是广野泽的臣子?为何非要聚兵一起,是胁迫天王吗?” 屠公素毫无畏惧的言道:“我们当然是天王的部下,可你们把我们当做天王臣子了吗?自从来到了广野泽,多蒙天王救助危难之恩,我等心存感激,决定以死回报!可是有些人,不知什么打算,就是想打压我们,将我们的军粮军饷克扣,将我们生死兄弟分开,有些人,甚至在我们军营私下活动,离间我们兄弟。” 施辅明知道这些话针对自己,也是针锋相对,愤怒的言道:“你们这群丧家之犬,被大兵追剿,逃到我们广野泽,天王好心收留了你们,你们还没有证明你们的忠诚那!而现在该证明你们忠心了,你们却借着敌兵压境,来要挟天王。” 刘致昺性子急躁,也是愤怒之极,脸色发青,“若不是因为我们,你们广野泽恐怕早就被皇领剿灭了,是我们这么多年替你们挡住了皇领,成为你们的盾牌。没想到,我们投靠了你们,你们就想着怎么削弱我们,将我们肢解了。” 张君弘的心腹王老隶也站了起来,气愤的言道:“哼,你们救了我们?我们在广野泽扎根十多年了,那时还没有你们,不也打出一片天地嘛!” 高世察冷冷回道:“十多年前,你们不过是群蟊贼,势力不显,皇领还没有认真剿匪。你们如此对待我们,我们就离开这广野泽,到北方去投靠阳武。” 漆国亨大怒,抽出长刀,“你们这些贼军,果然都是贼子出身,可真是没脸没皮,无法无天!你们忘了,当初你们一个个来这里时,说的什么?当初你们可是说,任凭差遣,想不到如此忘恩负义,若是你们不服,今日就血洗了你们。” 看着这些浪荡军不服调遣,张君弘大感头疼,这些贼寇一向无法无天,两三万人的残部虽然不是十多万本部的对手,可真激怒他们,也会狗急跳墙。在旁虎视眈眈的皇领大军,岂能不利用这个机会,趁机进攻?若是如此,广野泽会数十年的基业就会垮掉。压了压手,示意安静,嘲讽的口吻言道,“王大当家的。” 王天宿很真诚的言道:“这话说得,有你天王在,我就不是大当家的,我是蒙你相救,才活了下来,现在只是你手下,这里除了你,没有别的大当家。” 张君弘笑了笑,他很满意王天宿的这个回答,时时刻刻不忘自己的身份,“其实,大家也不用争吵了,我有个想法,你们这些浪荡军的兄弟看看合适不,要是合适,我们就这么办,要是不合适,我们大家继续吵,反正大家都是兄弟,怎么吵也都是自家人。”说着,冷峻目光扫过众人,“你们说,是不是?” 王天宿岂能听不出话中的威胁之意,语气变软,“大当家的说出来,我们大伙都听一听,现在敌人就像狼一样的在外面,我们不能再这么吵下去了。” 刚才一言不发的吕质象,对着张君弘低语几句。 张君弘点头,转头对王白林高声言道:“好,王兄弟说得好,通情达理,以大局为重,我等以后都要如此,切莫伤了兄弟和气!我的提议是,王兄弟带着浪荡军去贝丘防守。让左军武冈部进驻顿丘和曲周泽,这样,前军漆国亨部、左军武冈部,让五军中的二军来正面防守,皇领敢来进攻,让他们有来无回。” “大当家的,我听你的!”王天宿权衡片刻,痛快应下,贝丘虽是穷乡僻壤,却远离皇领,到了那边,算是摆脱张君弘的控制,以便徐图发展。 见王天宿爽快答应,张君弘很是满意,“你们月内撤出,贝丘虽在后背,但也是我们广野泽的防守重镇,一旦丢失,我们可是腹背受敌。” 王天宿保证道:“大当家的放心,城在人在,城亡人亡!” 张君弘击掌称赞,“果然是条汉子,怪不得能称雄元右!不过,我张君弘还不会这么糟蹋自己的兄弟,你们就两三万人,不用死拼,贝丘后面,不还有几个县城嘛,一个个的防守,一个县城崩掉皇领一颗牙,最后把他满嘴的牙崩掉,就是到了我们阳狐城,失去了牙齿的皇领就是头病虎,就是想吃也吃不下了。” 众人哄笑起来,“大当家好气魄,真是举重若轻,这才是贤王之风。” “就是,将来我们也自己做个真正的王,不做这草头王。” “封王?”张君弘脸色突然变得严肃起来,“大家说笑了,现在还不宜讨论,等我们胜利了,兄弟们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莫说是王,就是皇帝也做的,我们就是坐上这个皇帝,有谁管得了。若是失败了,我们的大好头颅可就保不住了。” “众人听令。”大家听到张君弘发令,不自觉的肃立起来。 张君弘高声宣令,“将令如山,收到军令,就要拼死去完成,严希哲随我坐镇阳狐城,提调军马;施辅明坐镇顿丘,号令前军漆国亨部、左军武冈部;瞿猷国坐镇曲周泽,协调后将军和右军董遂部;王老隶统中军部,随时支援两地。” 众人接令后,张君弘厉声言道:“若是失守,定斩不饶。” 张君弘看了眼浪荡军旧部,对王天宿大声命令道:“王天宿听令!由你来节制浪荡军旧部,镇守贝丘,全权指挥守军。” 王天宿赶忙拜倒,“大当家的,我还是那句话,人在城在,城亡人亡。” “好男儿,好英雄,好气魄!”张君弘大为赞赏,“不愧是统领二十万大军的大帅。”接下腰间的长剑,递了过去,“这枚长剑叫截鸿,今日就宝剑赠英雄,你手持此剑,可以代我行令,如有不从,先斩后奏,我自会给你撑腰。” 王天宿激动的接过长剑,俯身再拜,“天王只管放心,属下定当死战。” 看着众将离去,张君弘对吕质象翘起了大拇指,笑道:“吕先生大才,好一个一石三鸟之计,我有了你在身边,可顶上十万兵马啊!” 看到众将都面面相觑,张君弘大笑道:“慢慢你们就知道吕先生之能了。”? (141) 贝丘备战 出了阳狐城,秋风凉爽,众人都心情快慰。 盯着腰间长剑,“顺天龙”刘致昺开玩笑,“怎么样,喜欢这剑不?” “这话说的,能不喜欢嘛!”王天宿“仓啷”一声,抽出长剑,将剑峰对着太阳,很是满意的点头,“好剑啊!这才是吹毛立断,我从未见过这么好的剑。我哪天要是看那个那个不顺眼,先斩了再说,反正张君弘说了,先斩后奏。” 潘希偃也凑了上来,嘿嘿笑道:“人家天王这么看重你,我说大帅,你那天不会把我们这帮老兄弟斩了,去给张君弘请功吧!” 王天宿收起剑来,轻哼道:“现在我们可是难兄难弟,斩了你,谁给我壮胆啊!现在我们可是同一条船上啊,要想着怎么划过这片烂沼泽。” 顺天龙点点头,“知道就好,看来还没有忘记老兄弟啊。” 潘希偃也笑道:“嗯,还是截弘,不怕哪天把张君弘截成两段了?” 横公厅中,严希哲有些不忿的言道:“天王,为何放王天宿、刘致昺他们去贝丘?这是放虎归山啊!若是他们浪荡军有了异心,我们就无法制服他们了,我本来是想慢慢的将王天宿、刘致昺这些浪荡军拆开,打散,削弱,瓦解的。” 施辅明点头附和,“我们如此煞费苦心,为何停了下来?” 张君弘知道这是质疑吕先生,笑道:“吕先生解释一下,为何这么做。” 吕质象言道:“皇领觊觎我广野泽,从大局出发,决不可内讧,这里是天王的基业,那些浪荡军不怕毁了,可是,我们却不能任事态激化,在下建议天王借此机会,与之妥协,等大战结束后,有的是机会去对付这群无根的浪荡军。” 严希哲有些焦虑,“如此一来,岂不是被他们抓住把柄,得寸进尺。” 吕质象摆了摆手,劝解道:“严大人不必忧虑,这些浪荡军首领并不是看上去那样铁板一块!我们不断的给浪荡军施压,反让他们精诚团结,共同对抗我们;若没了压力,凡有利,必有争,他们自会纷争。大家别忘了,廪丘之战,刘致昺见势不好,提前跑了,有这宿怨,只要我们挑拨一下,他们能不互相掐起来吗?” 见众人点头,吕质象言道:“最关键的是,皇领主攻的并不是顿丘,而是贝丘!” 这点连张君弘也没有想到,有些疑惑的问道:“皇领为何舍近求远?十多年来,皇领的历次围剿,都是冲着顿丘去的,一旦拿下顿丘,可以直抵阳狐城。” 吕质象问道:“皇领围剿了四次,从颐光十三年开始,一直到颐光十六年,年年围剿,由于皇领大旱,才被迫停止了围剿,阳狐城也被皇领攻破过三次了,可是广野泽依然不死,我问大家,广野泽是如何生存下来的?” 听吕质象这么一问,三人顿时明白了,施辅明翘起大拇指,敬佩的言道:“是啊,吕先生说的有道理,我也是皇领,我也这么干,这是关门打狗,瓮中捉鳖啊!” 严希哲笑道:“听你这么一说,那我们岂不成了土狗龟鳖了。” 张君弘笑道:“吕先生说的有道理,只要他们攻下贝丘,那么我们战事不利,就无法撤退到动员了,只能在这里死战了,他们打算将我们一网打尽啊!” 吕质象言道:“我们应重点加强贝丘,再者,在贝丘和阳狐城之间的东昌悄然屯兵,这样既可以防范贝丘,也防止贝丘被攻陷后,皇领直捣阳狐城。” 张君弘言道:“好,就按照吕先生的意思去办。” 蒙蒙夜色中,十多辆大船靠近了贝丘港,这些大船上没有任何标志,但是船员们却都操着东元口音。这是秘密从东元前来,援助广野泽的东元运输队。 正在港口等待的军队在子鼎和王父安的指挥下,有条不紊的卸载战争物资。 看到士兵正在忙着搬卸箭矢,子鼎笑道:“吕大人,能有火油就好了。” 吕大人掀开了油布,笑道:“子将军,你要的是不是这个?” 令人眩晕的浓烈味道传来,王父安闻到这味道,面露惊喜,“对,就是这火油,当年元镇大战时,大司马的攻城利器,若无火油,我们也攻不下元镇。” 吕大人脸色突变,“王父将军,过去的事情就不要提了,我当年承蒙大司马恩泽,你们这些叛将在贝丘效命,我就隐瞒了下来。你们最好别闹出什么大事,若是王上知道你们,和张天王要人,怕是张天王也保不下你们。” 王父安笑了笑,“吕大人放心,我们一定小心做事。” 占福明笑道:“让他们忙着,我们给吕大人接风洗尘。” 吕大人摆摆手,“你们的好意心领了,我们必须尽快回去,现在人多眼杂,卫府的乌鸦们可不闲着,让他们刺探到了消息,也不好。” 旭日东升,船上的物资卸载完毕,吕大人和钱圭生也没有言,拱了拱手,这些东元的船只上的船员连贝丘给他们准备的早饭都没有吃,就匆匆的拔锚返回了。? (142) 贝丘大战 仲秋过后,皇领对广野泽发动了猛烈进攻。 战斗先从顿丘打响,中帅公师都率领主力围攻;随后,邢襄响应皇领大军,对曲周泽大举进攻,广野泽南部和西部同时承受巨大的军事压力。 阳狐城中,施辅明眼睛通红,因为忙于战事,已经几天没睡了,声音嘶哑的言道:“天王,皇领围攻顿丘,邢襄也大举进攻曲周泽,这两处都是要地,万不可丢失,东昌和贝丘无战事,我看,可令两地的守军前来支援。” 严希哲摇头,“天王,我虽不懂战事,可兵法有云,‘善攻者,敌不知其所守;善守者,敌不知其所攻’皇领所为,就是为了我们调集这两地的兵马,我看,敌之所欲,真是我之所恶,不能被皇领牵着鼻子走。” 施辅明语气不善,“严大人,兵法我也读过,兵法也说了,‘昔之善战者,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之可胜。不可胜在己,可胜在敌’我们要保证,现在不输。” 听闻这二人都有道理,张君弘犹豫不决,眼光投向了吕质象。 吕质象言道:“天王,统兵作战,首在天时,现在已是晚秋,再过一个多月,就入冬了,想攻下顿丘和曲周泽,没有几个月围攻是无法做到的,皇领此刻进攻,并不打算攻下这两地,那定然是另有所图。”说着,手指向了舆图东北角落,“此次并不是为了灭国,而是夺地!攻下贝丘或东昌,为明年灭国之战做准备。” 见众人点头,张君弘下定决心,“施大帅,东昌和贝丘的驻军不能调出,让他们积极备战,顿丘和曲周泽誓死抵抗,撑过此月,看皇领和邢襄下一步行动。” 战局发展正如吕质象所料,皇领以迅雷之势,迅速的将贝丘包围起来,在贝丘西部挖掘壕沟,将本就不畅通的道路彻底破坏,切断东昌援军。 在林克庄指挥下,皇领的五万主力大军勇猛进攻贝丘,力争在初冬前结束战斗。 贝丘城西,投降皇领的邓天佑统帅着二万人马,准备攻击。 看着城下邓天佑的旗帜,浪荡军众人恨的咬牙切齿,贺公许言道:“邓天佑新降皇领,急于立功,他这几天是倾力而来,全力进攻我们了。” 王天宿恨恨言道:“若是让我逮住他,活扒了他的皮。” 贺公许看着北方大泽,“子鼎和刘致昺牢牢将皇领主力吸引在城南。” 王天宿冷哼一声,幸灾乐祸道:“顺天龙和子鼎现在成了亲兄弟了,也好,让他们和林克庄去硬碰硬吧,我就看看,这次大战下来,他们还能剩几人。” 贺公许神色冷静,“大帅,兵者,以正合,以奇胜。我今晚带奇兵,从城北出城,天明前埋伏在邓部北侧,明早他们必然全力攻城,到了那时,我从后面偷袭他们大营,若能搅乱他们,大帅出城助战,若是对方丝毫不乱,大帅只管死守。” 钟师秀已是贺公许的亲信,上前请战,“大帅,我陪副帅同去。” 屠公素、辜明武等人也纷纷请战,贺公许摆手制止,“众位莫急,明日之战,邓天佑必会全力攻城,难不在攻,难在守!我带走五千精锐,如此一来,守城最为凶险,钟将军沙场老将,善于防守,大帅守城,离不开你,辜将军明日随我出战。” 王天宿看着手下齐声喊“呵”,独自苦笑道:“本帅老了!”…… 第二天中午,看到一波一波的进攻无法打开缺口,林克庄心急如焚,这时,斥候快马过来,慌里慌张的汇报战事,“将军,邓天佑溃败。” “什么?邓天佑被击败了?”林克庄气急败坏的大骂道:“竖子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手下两万人马也能被对方突破,说说,到底怎么回事。” 斥候言道:“大帅,今早邓将军攻城,见守城力弱,就让所部全力压上,想一举突破。酣战之时,敌军突入大营,攻城大军见到大营被破,不顾邓将军约束,都回去救营,结果被前后夹击,邓将军无力回天,最后被俘,生死不明。” 林克庄满脸鄙视,“总归是匪军啊!漫无军纪,早晚必败。”想了想,对身边很是稳重的老将军言道:“纪将军,你分兵一万,前去城西收拾残局,将邓部残军收拢起来,稳定军心,防止敌人从西门逃逸,攻城自有我皇领大军。” 看到纪老将军带兵前去,林克庄看着并不高大的贝丘城墙,叹气言道:“连攻十二天了,还没攻下这小城,没想到这里成了最难啃的硬骨头。” 有将军抱怨道:“沼泽泥泞,重型攻城器械没法抵达城墙下啊!” 有将军很是无奈,“这沼泽地蚊虫肆虐,很多兄弟打摆子了,无法上战场。” 有将军满脸愤懑,“发给我们的粮食腐烂发芽,很多兄弟都上吐下泻啊。” 林克庄不听众人抱怨,只是冷冷言道:“本帅不管你们怎么想,食君之禄,就要报效陛下。”然后抽出宝剑,大喊道:“全力攻城,今日必克。” 子鼎和刘志昺看着井阑一点点的升高,快和城墙持平了,却束手无策。再过一两个时辰,皇领军就会推倒井阑,生死存亡的关头了,不能再有所保留了,子鼎和身边的王父安、张彝尊和匡宁生等人商议,让子福带着士兵下城而去。 过了半个时辰,子福、子禄等人带着数百个黑罐而来。 匡宁平得意的对刘志昺笑道:“刘将军,可认得此物?” 异味扑鼻,刘致昺禁不住打了个喷嚏,“闻着有点恶心,难道是毒液?” “呵呵,这是火油。”王父安摩拳擦掌,满眼都是兴奋的光彩,“刘将军待会儿就知道这火油的威力了,怕是比那毒液还要厉害三四分。” 匡宁平信心满满的言道:“有这火油,就能防得住敌人。” 张彝尊让众人将黑罐放在指定位置,大喊道:“沉住气,一定要等我号令,等敌人凑一起了,再烧这些龟孙子,当年我在元镇,就靠这个大胜的。” 随着轰然一声,井阑斜砸在城墙上,随着震天的杀声传来,身材高大,穿着轻甲的皇领敢死队蜂拥而至,沿着井阑搭建的斜梯快速冲锋。 形势不妙,子鼎和刘致昺拼死作战,堵住敌人,在井阑上汇聚的官兵越来越多。 见到敌人猬集,知道战机来了,随着张彝尊一声令下,士兵将黑罐打开灌口,抛到这些攻城的士兵头上。还没等这些士兵反应过来,火把便点燃了火油。 看到冲天大火燃起,锋利的进攻停滞,林克庄亲自带队冲锋,亲卫队挤开正在燃烧的军士,冲上了城墙,随着大纛涌动,皇领官兵也跟着旗帜前进。 本以为会吓退敌人,没想到敌人进攻更加的疯狂,将为三军胆,子鼎知道现在自己要是退却,一定会兵败如山倒,也顾不得许多,嘶喊着冲了上去。 两军相逢,勇者胜!战事因为双方主将的亲自冲锋而愈加激烈,杀声震天,鲜血飞溅,秋末的寒夜中,众人已经没有了冷意,每个人都热血沸腾。 林克庄的亲卫队装备精良,身着重甲,手拿大刀,排成阵型,在城墙上如同山岳般的朝着刘致昺压了上去。刘致昺见敌方主将冲过来,也迎了上去,手中的长槊拼命舞动,将几名军士刺到,可亲卫也被敌方冲散,陷入敌军包围之中。 见刘致昺陷入危险之中,子鼎挥舞着大剑,上前解围。所有人都被子鼎的疯狂吓了一跳,这位平时看来文质彬彬的年轻将领,身手竟然如此了得,阻挡在他前面的士兵被瓜菜一样的砍翻。当子鼎冲过去之后,看到了被砍到在地上的刘致昺,浑身流淌着鲜血,身上已经被刺了十多个血窟窿,看来已经死绝了。 子鼎高喊着,“兄弟们,为刘大哥报仇。”便冲着林将军而去…… 林将军费力杀了刘致昺,刚刚喘口气,没想到背后有人杀来,也赶忙转身抵挡,可是就他转身的瞬间,一枚沉重的大剑冲着他的面孔而来…… “林将军被砍死了。”整个城墙上传来震天呼喊声,所有的守城军士,不管看到的,还是没有看到的,都在高声呼喊,声音越来越大,刺破秋日的暗夜。 “呜呜……”苍凉低沉的牛号传来,皇领大军在暗夜中徐徐撤退。 皇宫中,东元的使者,大司行冉仲翙指着精美的棺椁,面带悲痛,开口言道:“陛下,这是林上将军的棺椁。广野泽请求我们东元来调停这次战争。” “广野泽也有资格对话?不过是群土匪罢了。”公师都嗤之以鼻。 “且听一听广野泽的条件后再言不迟。”公道安面色倒是冷静。 “陛下,广野泽打算每年上贡,换取彼此之间的和平。”冉仲翙开口,“广野泽打算每年进贡万担粮食,来换取皇领对他们的承认。” “万担粮食,这是打发要饭的那?”公师都拍案大怒。 “冉大司行,广野泽是我们的土地,是我们皇领先祖征战而来的,这些领地绝不容分割。”皇帝的眼神无喜无悲,“既然东元出面作为调停人,朕会给东元王这个面子的,你告诉张君弘,让他好好准备,明年我们还会讨伐他的。” “陛下,这些话我会带给张君弘的。我这次来,也给陛下带来了王妃的书信。”冉仲翙说着,双手举着一封信,恭敬的呈给皇帝。 皇帝笑了笑,接过书信,顺手拆开,略看一眼。“呵呵,公输容啊!”皇帝对着冉仲翙言道,“冉大司行先去歇息,今晚我们皇领设宴招待。”? (143)女子如烟 宗木林中的鹿台,秋风吹起落叶,在风中舞动。 鹿台边的小溪静静而温柔的流淌,似水华年,日夜不绝。皇帝端坐,眼前白色的模糊身影在欢快的跳跃,舞动的长裙,衣袂飘飘,如同蝴蝶起舞。 两只宛如精灵的白鹿,踩着满地金黄色的秋叶,踏水而来,俯首饮水,落叶轻轻的响动惊扰了双鹿,白鹿在清澈溪水中轻灵跳动,激起点点水花。 皇帝思绪回到了十九年前的北野苑中,军旗猎猎,初登大位的皇帝意气风发,纵马驰骋。夜晚大宴结束,众军生起篝火,在幕天席地中饮酒作乐。 皇帝和众将士酩酊大醉,在篝火旁和衣而睡。 皎皎明月将大地照的如同白昼,丛林中隐隐传来女人的哭声,娇嫩柔弱,让皇帝心生怜悯,悄然起身,朝着林中走去,等靠近才看清是条传说中的银狼,淡淡月华下,散发着淡淡的银色辉光,体态纤细,姿势优雅,宛如月光精灵。 听到脚步声,银狼受到惊吓,朝着丛林深处逃去。 这狼族的王者在满月之时吸取月辉,来增强自己的神秘力量,若是披上银狼皮,满月时就会化成狼形。被传说所吸引,皇帝悄悄跟随,半醉半醒间,也不觉得危险,在不知不觉中,到达了丛林深处的瀑布下,此时已是深夜,月光更加清冷。 银狼消失不见,山溪边躺着赤身裸体的女子,曼妙身姿,肌白如玉,黑瀑般的长发散落,遮蔽消瘦肩臂,月华洒落在女子身上,宛如披着圣洁光白的轻纱。 皇帝不由自主的来到女子身边,将披风摘下,盖在女子身上。 女子抱紧肩膀,脸色羞红,朱唇轻启,“女子如烟,敢问尊下是谁?” 皇帝拉起如烟修长的手指,“我是你的保护者,我庇佑所有太阳下的子民。” 如烟住在宗木林的红木月庐,不久之后,如烟的伯父,须发苍白,孤苦伶仃的老人也来到宫中,在宗木林搭建草庐,种粮食蔬菜,自食其力。 如烟的到来,吸引了皇帝所有的宠爱,不久,便怀上了骨血。 皇帝要尽所有的力量来保护这个深爱的女人,因为皇宫的诅咒,让人不寒而栗!这皇宫宛如怪兽,吞噬了所有的皇子,令所有人坚信,皇宫受到了诅咒。 皇后是太学博士杨茂成的女儿,慧而有色,体态丰腴,便从众多佳丽中脱颖而出,直入宫门。婚后的杨皇后不负众望,第一年就顺利诞生皇子,臣民大喜不已,可皇子没能活过两岁,随着众嫔妃所生皇子一一夭折,让人禁不住疑惑。 当杨皇后再诞生皇子时,皇帝便偷偷抱养皇后弟弟家的婴儿冒充皇子,希望诅咒能降临到抱养的婴儿身上,可出人意料的是,真正的皇子依然活不过周岁。当知道如烟怀孕后,皇帝在耐心的等待着皇子的诞生,若是生下来的皇子能顺利长大,皇帝只能会隐瞒这个孩子拥有妖族血脉的实情,让他成为帝国的皇帝。 月光之下,如烟坐在神木树根上,吹着展翅欲飞的朱凰玉箫,箫声轻柔婉转,渐渐的,箫声变得沉重凝噎,似是呜咽,皇帝听出其中蕴含的离别之意。 “这是长相思!”如烟淡淡的说道,眼中满含悲伤。 “我们会永远在一起的。”皇帝拿起长笛,与箫声相和。 待一曲终了,如烟放下玉箫,看着摇篮中的婴儿,眼中露出无限柔情,“我不希望这孩子将来能为帝王,我只希望这孩子将来能平安喜乐。” 皇帝看着沉睡中的婴儿,满是柔情,“觧文,快快长大。” 轻轻举杯,二人共饮,如烟目光乞怜,哽咽言道:“记得我,好吗?” 看到晶莹的眼泪顺着脸颊淌下,皇帝凝重点头,“我会永远记得你。”举起手来,想拭去这泪水,却发现眼前的一切变得朦胧,慢慢陷入昏迷之中。 等皇帝转醒,心爱的女人已消失不见了! “未能结发为夫妻,却是恩爱两不疑。”看着如烟留下的隽秀芬芳的书信,皇帝凝望明月,黯然神伤,这个谜样的女子,神秘的出现,又神秘的消失!? (144) 至公教之乱 在伏波城的高台上,至公教的三羽黑袍正在给奴工们训话,“我问你们,谁给了你们粮食?谁让你们活了下去?净土那些混蛋煽动你们来反对我们,不过是为了私利。我承认,我们至公教中也存在着腐朽,可这只是白玉上的瑕疵罢了。” 人群中有人高声反驳,“可他们说你们是朽木,他们才是新生。” 三羽面色微怒,“不要相信这些混蛋的蛊惑,是我们养活了你们!” 有人不服气的喊道:“是我们的双手养活了我们自己,怎么说是你们?是我们养活的你们吧!你们不耕田,不劳作,没有我们,早就饿死了。” 此起彼伏的声音附和着大喊,“就是,你们收了我们的税,花天酒地,只是装模做样的给我们点施舍,好像很慈悲,其实这都是我们自己赚来的。” 压抑不住自己的愤怒,三羽恼羞成怒的指着人群中的年轻人,大骂道:“一派胡言,若是你们不在伏波城,若不是我们给你们做工,你们怎么活下去。” 年轻人反问,“我们在哪里都能活下去,你们这群蠹虫。” “快来人!”三羽急急大喊,招过来十多名扈从士兵,指出刚才顶撞自己的几人,“他们被净土宗的邪说蛊惑,不惜出卖我们,这种人,罪该万死!把这几个妖言惑众的家伙拖出去,好好的教训他们,让他们知道什么才是正道。” 有人气愤的大喊,“他们是我们兄弟,不是什么罪人?” 明晃晃的刀光闪烁,闪着寒光的矛头挥舞,如狼似虎,五大三粗的士兵将挣扎的几人绑缚后拖了下去,一阵推搡混乱后,骚动的人群被弹压下去。 人群愈发安静,却都满脸怒色,三羽毫不在乎,“若不是被邪教蛊惑,怎会有这种想法?若是这种人不被惩戒,勤恳善良,纯正顺从的你们该怎么办?” 众人看着三人被绑在立柱上,狠狠吃了顿鞭子,眼中更是冒火。 三羽厉声警告,“若有人挑拨是非,蓄意破坏,定会严惩不贷!”说着,指着被打的皮开肉绽血淋淋的三人,“看清楚了,若是不遵圣训,他们就是榜样!” “不好了!”人群中传来了大喊,“那边着火了!” “这是今年第三次纵火了吧!”看着火势渐起,人群骚动,三羽脸色苍白,指着血肉模糊的三人,对身边的护卫长低声言道,“这三人定是东元探子,都斩了,将人头送到大教长处,就说抓到纵火犯了,要让大教长多派些人手过来。” 看着大火,随从们都脸色苍白,面露恐惧,“教长,今年制造百艘战船的任务,肯定是完不成了,我们现在连造船的木头都凑不够了,该怎么做啊?” 三羽露出迷茫之色,“我也不知,赶紧把我们这些年积攒的财富装上大船,先送到东元买房置地,到时候,一跑了之吧。顺便带上十几艘大船,算作是我们投奔东国的见面礼如何?哪里的水土不养人啊,有钱在东元更舒服,你说是吧!” 随行们大喜,使劲点头,“教长说的对,君子不立危墙之下。” 看四下无人,三羽低声嘱托,“安排好船只,一有风吹草动,赶紧离开。” 常扬的初春,空气已经显得潮湿,幽深的广明宫更显宁静。 在偏殿之中,常扬公几杯酒下肚,踌躇满志的言道:“陈兄,葛威公已死,至公教陷入混乱,正是我们公府秣马厉兵,彻底拔除至公教的时候了。” 陈昭玄摇了摇头,“公上,切勿心急,葛威公虽死,至公教还在,若公上此时出兵,天官们会联合起来对抗,若公上守雌抱朴,他们怕是自己斗得厉害。” 黄忠公言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几个天官也不是善与的主,让至公教死而复生,将来也是第二个葛威公,还不如直接铲除,永除大患。” 陈昭玄摇头,“要分而治之,让彼此斗起来,我们才好从中渔利。” 许无终媚眼轻转,“若是净土宗为尊,长期下去,净土宗也会成为至公教的。” 陈昭玄笑道:“许将军所言有理,只有分而治之,才可以让公府高枕无忧。等铲除至公教,公上需再建新教,去和净土宗相互制肘。” 几人继续饮酒,常扬公有些醉意,便问道:“陈兄看,该如何处置公孟家?” 陈昭玄毫不犹豫的回答:“做个富家翁挺好的。” 常扬公还是求证的问道:“仅此而已?” 陈昭玄斩钉截铁的回道:“仅此而已!” 常扬公又问道:“那谁胜任国尉?” 陈昭玄低头沉思片刻,“公广接予可为国尉。” 许无终不放心的问道:“公孟家会不会有怨恨。” 陈昭玄很是无所谓,“任谁被夺了官,都有怨恨的!众口难调,为政怎能让所有人满意,公孟奄行不满又如何?当日公上夺位时,他可曾出半分力?” 常扬公言道:“他可是两不相帮的,虽没帮我,可也没帮正就。” 陈昭玄语气很是不满,“两不相帮,就是帮助微家!当时形势,对公上来说,可是危如累卵,九死一生,若不是公上奋死一搏,怎能匡扶大局!公孟奄行若是真想帮公上,就该让公孟家人陪伴公上左右,听从公上调遣,任凭公上驱使。” 许无终点头附和,“我们能胜,天之侥幸,现在去想,真是做了一场梦,上天真是眷顾公上。当时张定能远稍微谨慎那么一点点,不那么托大,不让我们进入后堂,而是让我们在大营中,召集众将前来,我们怎么可能诛杀了他?” “此言不虚。”想起当日,常扬公觉得那是自己人生最得意的时光,“若是罢黜了公孟奄行,那么多在军队中的公孟家人怎么办?” 黄忠公帮忙斟满酒,“让公广家人去清理就是了,反正这两家喜欢死掐。” 许无终目露杀气,“要不要直接除掉公孟奄行?” 陈昭玄摇了摇头,“这倒不用,公上初登大位,不要掀起波折,只要不杀人,公孟家也能接受这个结果,此事随着公上权力日固,也就风平浪静了。” 常扬公问道:“微家败亡了,那大司理的位子那?你看北野兴治可行?” 陈昭玄想了想,“可行,此人此前做过中尉和小司理,本就负责浦安城的司理。也算是个干员。不着急提拔他,而且,公上可把他罢官夺职。” “这是为何?”常扬公想了想,“难道陈兄还有别的安排?” 陈昭玄点头,“借助北野家和狐家来铲除至公教,可以事半功倍。” 许无终大喜,“我懂陈相的意思了,使功不如使过啊!” “有陈兄在,我就放心了,如何对付至公教,还是你来谋划便是。”常扬公很是满意,“狐家还是执迷不悟,我要好好的劝劝他们。” (145) 收服狐家 权势熏天的司直处中,力士体貌雄伟,佩戴长刀,身着的绿衣尤为鲜艳,上绣红色斗牛图案,红绿搭配,尤为妖异,据说这是许无终亲自选定的。 见到力士,想到传说中恐怖的廉若狱,“廉若如镰刀,寸寸把肉薅”,两位老人战战兢兢,脸色蜡黄,汗水涔涔而下,虽然是夏天,也感到脊梁发冷。 “二位大人,好久不见啊!”不男不女的声音传来。 听到这怪异的声音,知道来者是司直将军许无终,他现在可谓是权震朝野,令人胆颤,朝中许多微家族人,被他查出贪腐,滚滚人头落地,这让他的笑容看起来充满了血腥味道,长得虽然妩媚秀丽,可一张口说话,却让人不寒而栗。 许无终露出娇媚的笑容,随手掏出一封信来,揉作一团,扔在地上。 当狐复阳看清这封信时,脸色苍白,两眼灰败,浑身禁不住的颤抖,抬起头来,看到许无终诡异的笑容,一下子便无力的瘫倒在地上。 许无终对力士阴森森的言道:“拖到廉若狱去。” 司直处的犯人不用大司理等机构审决,可直接关押、审讯和处决。听到命令,两名力士向前,如同老鹰抓小鸡一般,将瘫软的狐复阳拎起来,拖了出去。 听说要投入司直处的廉若狱,狐复阳吓得语无伦次,“许大人,小人知罪了,小人是逼不得已啊,小人愿意将功赎过,为大人效命!为大人效命啊!” 许无终对吓得如同筛糠的北野振宗阴笑,“北野先生,随我去看看吧!” 狐复阳被缚在立木上,这时候,常扬公被簇拥着走了过来,慵懒的坐在雕花木椅上,对身后的老人冷冷言道,“狐澄谟,你可是认得此人?” 见被绑起来是大兄,狐澄谟赶忙跪倒在地,头如捣蒜,语气哀求,“公上,家兄认识到自己闯下大祸,决意洗心革面,死心塌地的效忠公上。”说着,泪如雨下,“求公上绕过家兄,饶过我们狐家,我们狐家必会誓死效忠公上。” 鸿泽不为所动,语气冰冷,“你想哪里去了,寡人怎能将兵刃加于自己人身上,只是令兄太聪明了,嘴上效忠寡人,暗地里却不断地给至公教送消息。幸亏这封信被司直处截获,若是到了至公教手中,那后果……”说起此事,鸿泽摇了摇头,眼中闪现狠厉之色,“这封写给圣主的信中,为了邀功,竟然污蔑寡人要刺杀圣主,故事编排的有鼻子有眼,狐澄谟,你说,我们应该怎么惩罚他?以儆效尤啊。” “公上,罪臣将兄长带回去,好好教训。”狐澄谟抱着一丝侥幸。 鸿泽心中暗笑,“你就在这里教训便可,让我等看看你的手段。” 狐澄谟重重叩首,敲的地板咚咚作响,额头上流出的鲜血覆盖脸面,“公上,罪臣今日就狠狠抽他,抽到公上满意为止。” “上天有好生之德,寡人也不是暴虐成性,怎会喜欢看如此血腥的场面。”鸿泽脸色逐渐生寒,“听说,你们狐家解忧是葛威公的圣女,很得葛威公的宠爱,才有了你们狐家的今日,葛威公已是昨日黄花了,希望你们狐家认清大局,切勿首鼠两端,寡人明确的告诉你们,葛威公已经羽化升仙了,不在这尘世了。” 狐澄谟心中咯噔一下,看来葛威公是被害的传言是真的了,情急之下,心生一计,“公上,解忧侄女已不再仙台山,最近回家探亲,知道公上黑白之道十分了得,她十分仰慕公上,说要向公上学习博弈之术,万望公上不吝赐教。” 鸿泽微笑,“听过此女冰雪聪明,丽质天成,算得上是葛威公的智囊,至公教很多手段据说都是她思谋出来的。”说着,将腰牌取下,递给过去,“寡人随时欢迎她来,还有很多事情要请教她那,我们可以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嘛!” 狐澄谟接过腰牌,看到正面写着“平章守廷”四字,背面是沉甸甸的稻穗和“不二”“首元”两列四字,便无比恭谨的郑重的收入怀中。 “寡人听说,你箭术很是了得,很得葛威公器重。”鸿泽笑吟吟的递过去一张长弓,盯着自己的手掌,一言不发,等待着狐澄谟的决定。 盯着手中的长弓,狐澄谟的脸色阴晴不定,他是家中次子,是没有机会担任家主的,若是这一箭射去,公上必然支持自己成为家主,狐家巨大家族财富就自己掌握,想到这锦绣前尘,又看到大兄乞怜的眼神,紧握着长弓的手开始出汗。 “准备!”许无终高声发令,十多名力士举起弓箭,瞄准了狐澄谟。 当看到许无终如同刀锋的嘲讽目光,狐澄谟心中一惊,恐惧的低下头来,思虑片刻。抬起头来,摸了摸脸上的鲜血,慢慢抽出羽箭,盯着前方的大兄。 看到哥哥眼中的惊惧和哀求,狐澄谟的心咯噔的狂跳,心神一片空白,狐澄谟痛苦的闭上了眼睛,努力拉开强弓,猛然松开手指…… 强忍着悲痛,制住眼中的泪水,慢慢转过身来,“叛主公者,必杀!” 鸿泽笑吟吟站了起来,拍着手掌,“好,好个狐澄谟,大义灭亲,寡人心慰!”并没有多说,便径直离开,远远的声音传来,“三日后,和解忧同来。” 看到鸿泽消失在拐角处,狐澄谟无力的瘫坐在椅子上,双眼直直看着天空。 (146) 圣女解忧 光明宫中,中侍令黄忠公接过狐澄谟递来的红封,紧绷的脸上露出了笑容,“这是哪里说得,我不过是公上面前的老奴罢了,哪里消受的起狐先生这个。” 狐澄谟身旁的年轻女子是解忧,身材丰盈,丰臀翘乳,穿着轻纱,眼中春水汪汪,一眼看来,让人禁不住心驰神往,虽没女孩的纯真,却多了成熟的妖媚。 解忧走在碎石路上,款款而行,如同穿花蝴蝶,声音娇柔甜美,“中侍令说的哪里话,我们狐家还要依仗大人的美言,几句话对你来说,不过是张张嘴,可有些话落到我们这些小民头上,能让我们破家灭门,也能让我们运道亨通。” 黄忠公很享受这种恭维,大笑起来,“哪里说得这是,老奴可没有这么大的本事,我这个人啊,底下人出身,喜欢结善缘,这三教九流的,凡是想做我朋友的,我也都认下这些朋友,人帮人,花花轿子一起抬才好,你们说是不是?” “大人一席话,让在下受教了,若是早认识大人,也不会活的糊里糊涂。”狐澄谟真诚言道,“家中珍藏的百年五加皮,专为大人而留,万望前来寒舍一叙。” 黄忠公看着解忧,似有深意,“以后少不得去尊府叨扰啊!” 三人说笑着进入宫中,黄忠公将牌子递上,“公上,解忧前来拜访。” 鸿泽随手将腰牌递给无忧,“这腰牌就给你吧!” 无忧接过腰牌,双手轻柔的抚摸过鸿泽的手背,妩媚一笑。 鸿泽看到无忧的杏眼迷离,皓齿红唇,嘴角处的一颗不显眼的黑痣,让她看起来充满灵动,鸿泽的眼神有点呆住了,感到下身的一股热流涌动。 此时,北野振宗一进入厅中,跪倒在地,口呼:“小人拜见公上。” 众人看去,北野振宗身材不高,肥头大耳,眼睛小的眯成一条缝,总是堆着和善的笑容,让他的眼睛被挤压的更小了,说话慢里斯条,气度很是沉稳。 大家落座后,鸿泽开门见山的问道,“常扬的局势,你们怎么看?” 见三人拘束的不敢言语,鸿泽笑言,“大家不用忌讳,说什么寡人也不怪你们。” 北野振宗首先开口,“常扬在公上治理下,政和治平,人和物丰。” 狐澄谟点头附和,“公上任贤使能,恭俭节用,常扬之中,法度之行,礼乐之盛,田畴之制,详序之教,皆是胜过先王,将要开创常扬大治。” 坐在鸿泽边的狐解忧笑道,“也不尽然吧!” 鸿泽充满兴趣的问道:“哦,解忧有话只管讲。” 解忧轻移莲步,来到鸿泽面前,将茶水奉上,“天无二日,民无二主。”笑吟吟的,看不出丝毫紧张,“民一于君,事断于上,国之大道也!” 鸿泽依然看不出悲喜,“你看常扬谁可为君?谁可为日?” 解忧平静言道:“公府是海,至公为山,民心是水,海与山争水,海必得之。” 鸿泽很是欣赏的盯着解忧的额头,“我为公子时,就知你深沉有谋,虽是一介女流,可谋略不下须眉。你十四岁就跟着圣主,应该对他很了解吧!” 解忧杏眼流转,“奴婢对他是彻彻底底的了解。” “大家都在寻找圣主。”鸿泽诚恳的问道:“你说,圣主到哪去了?” 解忧咩嘴轻笑,“公上不是说过吗,圣主已经羽化成仙了!我认为公上说的对,人家本就是天上的仙官,像他这种大修士,一有机缘,自然会飞升天际,不再眷恋红尘了。高官厚禄哪里比得上那天上的仙境,那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还是解忧最了解他。”鸿泽哈哈笑道:“圣主既已得道,那么解忧以后就留在寡人身边吧!你也是至公教圣女,方便我们公府和至公教交流。” 解忧浅浅施礼,“奴婢不才,承蒙公上不弃,任凭公上驱驰。” 看到鸿泽目光,狐澄谟赶忙言道,“唯公上马首是瞻,为公上牵马坠镫。” 北野振宗也紧随着言道:“公上若有差遣,万死不辞。” “诚如解忧所言,至公教执柄朝权,威福由己,放横虐民,夺民本业,刻剥百姓,厚自奉养,有这样的教派,是我们常扬不幸。”说起这些,鸿泽恨恨不已,满脸怒容,捧着的茶杯也撒了不少茶水。 “公上,剪除至公教,我等自当效劳。”二人言道。 “好,有二位鼎力相助,岂能大事不成。”鸿泽拍掌言道:“事急则变,事缓则圆,我们暂且隐忍,不急在一时,我们先慢慢剪除至公羽翼,等有机会,再彻底清除至公邪教。狐澄谟,寡人任命你为小司理,你该知道如何去做吧!” 狐澄谟赶紧跪拜,“公上放心,小人知道如何去做。” “振宗,寡人知你带过兵,就命你为大司马府通事,这衙门没有油水,却能监视大司马府,你只管去,自有少府监许无终协助你的。” 北野振宗赶紧叩首,“臣所有都是公上给的,效命公上,是臣的本分。” 鸿泽挥挥手,“你们退下吧,解忧留下,寡人还有至公教之事请教那。” 临走之时,狐澄谟教训的口吻言道:“解忧,侍奉公上,要尽心尽力,公上如此对待我们狐家,怎能不感恩图报。” 看到二人远去的背影,解忧轻步坐到条桌上,看着天上明月和窗前金梅,轻抚着瑶琴,郁郁寡欢的言道,“这个老家伙,真是惹人心烦。” 鸿泽面色不快,“怎么?侍奉于我,还不高兴了?” 解忧轻笑,“待会儿就知道侍奉的用不用心了。” 鸿泽冷冷看着解忧,“那何来这么大的怨气?” “他射杀父亲的,不过是为了家主而已。”解忧叹可口气,“说实话,我我十三岁时,就被父亲献给至公教,我不过是他眼中的工具而已,他的死活,其实我不怎么在乎的。在我眼中,听闻父亲死讯恐怕还没有俊班死的时候伤心那。” 鸿泽很好奇的问道:“俊班是谁?” 解忧眉头有淡淡的忧愁,“我身边的猫,陪伴我许多年。” “它们比人沉默,比人可信。”鸿泽会心一笑。 “葛威公飞升,斯人已去,空留幻影。像我这样的女人,强者所得,我也习惯这样的岁月了”解忧凝望明月,心有所感,手抚瑶琴,琴声中蕴含哀怨之声,“谁有本事,谁就给我解衣宽带,在我身上肆意胡为。”琴声中似有幽怨,却转瞬间清朗,“往事如同浮尘,随风而去了,还是想想将来吧!” 鸿泽听着入迷,琴声似乎拨动他的心弦,“你有什么打算?” “公上能提三尺剑,自立乾坤,贱妾何德何能,能公上扫塌铺席。”解忧盯着鸿泽,满脸的崇拜之色,“公上是高耸入天的劲松,而我只是柔弱的藤萝,我喜欢缠着你,这样才能爬的更高,才能看的更远。张瑞公,彦武公,施雄公三人已经决裂,看起来风平浪静,其实斗的不可开交,我返回家中,也是为了避祸。” 鸿泽好奇的问道:“该如何对付至公教?” 解忧回道:“公上养过猎豹,该了解猎豹的习性,猎豹狩猎,总是耐心等待,若是猎物太难对付,就会等待着猎物受伤,然后一击致命!” 鸿泽若有所思的点头,又问道:“在仙台山可曾见到妹喜?她现在如何?” “我知道,妹喜是为了你才去的仙台山,圣主拥有美女无数,我们就成了抹布,用脏了,就扔了。要不然我们为什么会触斗蛮争,好勇斗狠,还不是为了分点恩泽。若不是圣主死的早,我想我们两个也会有番争宠夺爱,少不得蚁斗蜗争了。”解忧苦笑,“女人啊,斗媚争妍,不过是讨有权有势的男人欢心罢了。” 鸿泽想了想,“你去趟仙台山,想方设法的把妹喜救出来吧!” 解忧娇嗔的看了鸿泽一眼,“我是你的人,自然就死心塌地的跟着你了。” 鸿泽看着眼前这个玲珑丽人,心有所感,“解忧,名字取得好,兰质蕙心,果然是能帮人解忧。这样吧,你手持我的令牌,返回仙台山,将那里搅得大乱。” 见着眼前这个男人,解忧似有心事触动,也许是自己可以依靠托付的,解忧抚琴吟道,“花深红,花浅红,桃杏浅深花不同,年年吹暖风。” 玉人背影萧索,娇态轻盈,贴鬓香云,闻到呼气如兰,看到波涛汹涌,鸿泽随手摘下窗前金梅,给解忧插在云鬓之间,低头轻嗅芬芳,轻抚解忧后背,随口吟道,“罗带双垂画不成,步摇金翠玉搔头,酥胸斜抱天边月,玉手轻弹水面冰。无限事,许多情,四弦丝竹苦丁宁。饶君拨尽相思调,待听梧桐叶落声。” 解忧款款起身,深情的看着鸿泽,炽热的双唇便迎了上去,咛嘤之声传来。 (147) 微持节求救 浦安城东北,有座极大的府第,这里便是余家府第。 二百年前,皇领六大家族之一的余家不过是蜗居常扬一隅的家族,依靠贩粮成为巨商,此后迁入中都,借助地利之便,将经营扩大到中土。家族壮大后,余家依然将常扬当做后方基地,在常扬购买土地、种植粮食、修筑粮仓等。 不施脂粉的微持节正和老者在花丛中款款而行,见老者精神矍铄,步履轻快,微持节很是高兴,“余伯伯的身体还是这么好啊,和年轻人一样。” “可不年轻喽!”说起年轻时,老者面带自豪,“我年轻时,常带船队过东海到云中去,东海之上,那可真是波浪滔天,有几次,都以为要葬身鱼腹,亏得平日里敬重上天,广结善缘,上天没好意思将我带走,现在好喽,可以在家享享清福。” 微持节口气很是崇拜,“要说做生意,还是你们余家厉害,把生意做到皇领,现在老家主在皇领主管着百官的升迁那!那是我们微家可比的。” 说起皇领的余靖昌,老者语气中充满了骄傲,也对这位大哥充满了敬仰,“大兄也六十多了,他啊,心怀百姓,挂念苍生,前几年的皇领大旱,我们余家运过去几十万担粮,损失了亿钱,皇帝也知他的忠君爱国,就一直没有亏待他。” 微持节苦笑,“你们余家做生意长远,知道吃亏是福,我们微家啊……” 老者爱怜的看着微持节,“妮子啊,家族兴衰是常事,我们余家辉煌时,先祖还扶立了明帝成不害那!七十多年前,因为囤粮,被东元大商人端木公抛仓打压,余家被打击的一蹶不振,后来才慢慢恢复元气,这也是托了先祖的福了。” 微持节作揖稽首,眼中含泪,“伯伯,给我们微家指条明路吧!” 老者扶起微持节,看着北方,悠悠言道:“微家的路,不见得就在常扬啊!所谓树挪死,人挪活,就和做生意一样,看到要赔了,就抓紧甩货,只要人在,总有回本的机会,当断立断,你们微家现在到了该甩掉过去的时候了。” “伯伯这番话,小侄好好斟酌,我先去了。”微持节给老者行礼后,进入了后花园,穿过幽深的画廊。跨过小溪上的小桥,款款走入竹林掩映的石屋。 微持节警惕的目光看了看四周,确认无人后,转身进入石屋中,警觉的坐在屋中,倾听四周,再次确认没人跟踪而来,才稍微定了定心神。 这时,晦暗的屋内传来了强雄的声音,“怎么选在这里相见。” 微持节走了过去,“死人妖手下的百舌鸟对我们母子三人紧盯不放,微中量这个孽子当家,微家我也回不去了,好不容易找到机会,才能见你一面。” 想起公府所为,强雄压面带怒容,“鸿泽小儿无法无天了,竟敢派人到仙台山盯着我们!只知放暗箭的小人,不过蝇营狗苟而已。”说着,重重一拳砸在大石桌上,石桌竟然露出裂痕,“该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一点苦头吃了。” 微持节撕下裙角,上前包扎着强雄被石块扎出血的手背。 强雄并不在意流血,豪迈的言道:“你有什么要求,只管说!” “救救正就吧!”微持节语气哀怜,跪倒在地,看起来更是天见可怜,故意抬了抬胸,让丰腴的酥胸更加袒露,她今日刻意穿了低胸襦裙。 “我知道,你担心正就会像三个哥哥那样,发生意外,此事我有考虑!”看着白嫩酥胸,强雄咽了咽口水,觉得有些失态,咳了一声,语气肃然,“我曾是鸿祭的上师,既然鸿祭意外身亡,那我以后就担任正就的上师吧。” 微持节目露喜色,“有你相助就好了,也不知圣主何时出关?” 强雄明白微夫人的心思,“有些事,我之前没有告诉你,是怕你担心。” 微持节脸色巨变,“难道传言是真的?圣主真的死了?” 强雄无奈言道:“自圣主失踪后,我们秘查过,种种迹象表明,应是鸿泽和净土宗所为,可大家对圣主之死并没多大兴趣,都把力量放在争权夺利中!” 微持节问道:“难道凭借至公教的强大,不敢和鸿泽挑明?” 强雄摇了摇头,“计成公在教中资历最老,和大公教关系非常好,也是太一教长老,地位崇高,按理说,最应该继承圣主之职,可他对圣主之位没兴趣。我们三个天官不敢轻动鸿泽,就是怕惹他不高兴,给自己招来大麻烦。” “若是计成公不做教主,那以后的圣主就是张瑞公了?”微夫人面带不快的问道,“他是鸿基首的上师,为什么不追查他的弟子鸿基首的死因?” 强雄摇头,“张瑞公也难以掌控大局,葛威公为了收买人心,大力提拔本土修士,鸿基魁的上师彦武公就是本土人,但根基尚浅,怕是毫无胜算。” 微持节眼神稍转,“张瑞公、彦武公,加上你相助,你们三天管就是至公教了,以至公教的力量对付鸿泽,怕是绰绰有余吧!” 强雄露出苦笑,“你想的太简单了,他们二人势如水火,几乎要大打出手了,正为圣主的位子闹得不可开交那,哪里还顾得上鸿泽。” “那你那?”微夫人紧张的问道。 强雄回道:“我和正一教的关系良好,正一教由此支持我当选圣主。” 微持节很是高兴,“有强大的正一教相助,圣主非你莫属。” 强雄摇头,“对于谁来当圣主,张瑞公希望让上层大教长和教长来议决,彦武公主张底层司祭和经师来定,我希望中层的执教和辅教来决定。” “那你有几分获胜的把握?”微夫人担忧的问道。 强雄苦笑道:“延良城驻扎三万最精锐的神陀军归我统领;仙台山下的三万人归张瑞公统管;分散在城镇的六七万人归彦武公统辖。这本是葛威公用来控制我们三人的,让我们彼此节制,结果,现在成了大麻烦了,大家谁也奈何不了谁。” 说起此事,强雄后悔不迭,“神陀军本来驻扎在仙台山的。可去年,教中重点经营延良城,我就着急把神陀军派过去。现在想来,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啊!若是去年没有将神陀军派去延良城,现在的圣主之位定是我的。” “那就赶紧调回来啊!”微夫人焦急的催促道。 “过不了老水啊!”强雄双手一摊,很是无奈,“舟师归张瑞公管,为了防范我,他将心腹都派去了舟师,将那里牢牢控制了。” 命运无常啊!两人相视,无奈的苦笑,只是静静坐着。 过了长长的时间,微持节言道:“今日不多陪你了,我日后自会到仙台山,跟着你学习道法,若是正就功成名就,我以后也做个道姑,一辈子随你修行。” 强雄恋恋不舍的看着微持节,“我今日就把正就带去仙台山了。” 微持节点了点头,“我什么都不在乎,我只在乎正就。” (148) 卷阿和亲 和寿宫中,野利遇乞将妹娇肆意蹂躏,在上下进攻下,妹娇娇躯蠕动,爽快的叫喊,随着野利遇乞野兽般的闷哼,二人疲倦的躺下,在旁侍者赶紧抬来大桶。 野力遇乞长得很是刚猛,八字胡,鹰钩鼻,眼窝深陷,看起来让人胆寒。他是邽戎人,在和邕国的作战中被生俘,后被微家贩卖到常扬,许无终将其买下,作为礼物,进献给了妹娇,因其阳刚,妹娇用后,赞不绝口,便留在宫内。 两人泡在大木桶灼热的水中,享受着侍者的揉搓,野利遇乞指着后腰,“这里加点劲。”满意的轻哼一声,“我可听说,微持节和强雄打得火热啊!” 提起微持节,妹娇脸色突变,眼中冒火,“早些年,微家这些该死的畜生,对自己冷嘲热讽,终日喊自己玉龙,我还以为是夸自己,后来才明白,他们说的是鱼笼,看来微家还有很多想法啊!”转头对侍女言道:“去,把微夫人喊来。” 野利遇乞冷笑,“看来这个贱人还想死灰复燃啊,我撒泡尿给她熄了。” 妹娇妩媚的笑道:“你要是把那贱人尿了,那头蠢猫还不和你拼命?” 见到微持节到来,妹娇不像平日那般冷若冰霜,高高在上,突然换上笑脸,让侍女给微夫人端上一杯清茶,“姐姐,我听说,正就前几日去了仙台山?” 端过来的茶水微持节并没有喝,只是接过来放在一边,点头言道:“是啊!正就还有很多教义不懂,就去仙台山学习道法了。” 妹娇遗憾的口吻言道:“公上让你们家主中量带着重礼前去仙台山,请正就回来做官,却被强雄毒打了一顿,将血肉模糊的中量游行示众。我看啊,这不但打了我们公府的脸面,也是打了你微家的脸面啊!你说是不是啊?姐姐。” 微持节并不在意,“未亡人哪还有什么脸面。” 妹娇压制怒火,“国务繁多,鸿泽哪忙得过来,还是让正就回来帮忙吧。” 微持节微微一笑,“妹妹,正就还小,哪里挑得了这么重的担子,要报效常扬,也不用急在这一时,等正就学成了,自然更好的效忠公上!” 妹娇笑道,“我去求求鸿泽,不要把国尉给别人了,反正也是一年,很快就过去了,这上阵还要亲兄弟,别人再忠心,也不如自己的弟弟忠心啊!” “那我在这里就要多谢妹妹了。”微持节笑的更灿烂,“过几年后,我去趟仙台山,亲自将正就接回来,为我们常扬,为公上效力。” 看出微持节脸上的得意,知道自己不能奈何鸿正就,妹娇更是恨的牙痒痒,想了想,提议道:“卷阿十八岁了,也到了婚嫁的年龄了吧!” 微持节心中咯噔一下,有种不祥的预感,上个月,有敃越求婚使团来到常扬,说是要用婚姻来促进两国结好,妹娇提起此事,怕是存心不良,便赶忙回道:“卷阿还小,不着急婚嫁,我这个做娘的还想把卷阿留在身边心疼几年那!” 看出微持节眼中的慌乱,妹娇这才心情快慰,不咸不淡的言道:“孩子毕竟都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这当娘的都心疼。这个月来,敃越土领区阳摇前来求婚,大司徒崔寔和大司士程文约建议交好敃越,这样就有更多的精力来安于内政了,我为主母,掂量谁去比较合适。按理说,文夫人的小女儿晖罗,还有卷阿二女可选,我也不知道应该让谁去更好,这不是就把你叫来,商量一下嘛!” 微持节明了妹娇是打算用女儿来胁迫自己,“我们常扬和敃越向来水火不容,现在的延良城不是天天打算攻占敃越吗?怎会和这些蛮人和亲?” 妹娇微笑着言道:“这个朋友和敌人,哪里有什么天长地久的,现在这个世道,今日就是朋友,明日就是敌人,你说,是不是?” “那……妹妹有了主意?”微持节紧张的问道。 “妹喜在仙台山那,若她在就好了,她和亲最合适,只是我没那个福分啊!”妹娇长叹一声,“身为公府女儿,为国分忧是理所当然的,我们常扬百姓供养着这些孩子,让他们锦衣玉食,别就知道让百姓去冲锋陷阵,到了我们就推三阻四,儿女情长的。干活拼命的事都让百姓做了,我们什么都不做,这样不好吧!” 微持节也微微动气,“妹妹这么说没错,可是我们家的卷阿还小,上面不是还有个姐姐吗?这为国分忧,也要一个个的来,不是吗?” “晖罗啊!”妹娇咩着嘴浅笑,“晖毕在两年前嫁了元越沃甲,也算是为了交好元越。要不然,我们常扬的霹雳炮从那里得到。我们姐妹也不能让她两个女儿都嫁出去吧!总要留晖罗在身边陪伴啊,你不是还有个儿子在仙台山的嘛。” 微持节脸色铁青,盘算着赶紧把卷阿也送到仙台山,便推诿道:“这孩子肯定是不愿嫁到敃越,我回去要慢慢劝导,等差不多了,就来和妹妹商议。” 妹娇满意点头,“姐姐果然深明大义,能和我们常扬荣辱与共。” 微持节辞别了妹娇,含着热泪,来到北宫,见到正在绣花的卷阿。 静静的站在一旁,端详着自己的女儿,卷阿此时正在按事先绘好的图样,用彩线来绣制,卷阿长得很像她的外祖母,娇小可人,玉质天成,宛如素雅幽兰。前国公最喜欢这个女儿,曾经说过,将来要让卷阿进入中都,成为皇后。 觉察到了母亲的存在,卷阿抬起头来,露出了活泼的笑容。 微持节上前,紧紧抱住女儿,眼泪流下来,“卷阿,马上跟着我走。” 微持节匆匆带着卷阿上了马车,刚刚出宫,就看到了门口等待的许无终。 见到马车,许无终露出了阴阴的笑容,“微夫人,这是要去仙台山吗?” 听到这声音,微持节的心猛然一沉,掀开窗帘,“我们只是出去透透气。” 许无终对手下言道:“好好保护微夫人,若是出了意外,你们就去死吧。” (149) 泰宗山下 融化的积雪汇成溪水,淙淙流下,群山泛出新绿,几处向阳暖树引得黄雀前来,欢喜雀跃,让春天更加生动。 山中湿冷,晨起的李乂随手披上羊皮大衣,伸了伸懒腰,打了个哈欠,凛冽的冷气扑在脸上,顿时感到一阵清爽,浑身激灵一下。 西厢房中,传出僚光、闻楼的嬉笑打闹声,怕惊吓了母亲,一直没敢说这两个渊客的真正来历,只推辞这是东元大君送的丫鬟。二女相貌性情很是不同,日子久了,母亲也发觉二女的异常,现在头疼的是如何妥善的安置二女。 “师兄,下棋吧!”见到准备生火打铁的李乂,无忧兴奋的跑了过来,拉着李乂的胳膊,诚邀他去下棋,这是一天之中,她最幸福快乐的时刻。 “要让我三子。”李乂不喜欢和无忧下棋,在下棋方面,无忧有惊人的天赋,除了玄机子能打个平手,这些人中,无一不被无忧轻松斩于马下。 李乂很奇怪,妖族智慧不是不如人类吗?怎么无忧就这么聪明? 看无野,就完全符合人族对妖族的认知,拥有强大的力量,但不拥有强大的智慧,难道无忧不是绍海公亲生的?想到此处,心神抖了一下! 正在想着乱七八糟的事情,无野匆匆赶来,急急说道:“师兄,快点过去,师傅让你和红罗师姐比武,说要考校你的功夫,他们在庭院等着那。” 跟随着无野到了庭院,发现玄机子和野望已经在场。 他们又赌上了,玄机子声称,野望即使运用法力,百招之内也战胜不了李乂。野望当然不这么认为,说是无稽之谈,既然说不通,那就手下见真章吧! 野望让无野喊来李乂,先让红罗打个前阵,自从李乂送给红罗幼龙后,红罗看李乂的眼光也大不一样,终于有了笑容。红罗笑起来还是蛮好看的,有点一笑倾城,再笑倾国的味道。细看红罗,雪光肌肤,高挺鼻梁,眼神凌冽,下巴尖细,不笑时候,面如寒霜,女人味比起无忧来差了点,和僚光、闻楼更是没法比。 见李乂到来,红罗露出了甜甜笑容,眼神中略带妩媚,看的李乂心神一荡。 赶紧收敛花心,全身戒备,李乂所料不错,红罗本想趁着对方松懈时偷袭,打对手个措手不及,见李乂戒备森严,很是守礼的拱手言道:“师姐可要动手了。” “呼”的一声,单掌劈倒眼前,李乂赶紧躲闪,掌风挂过脸颊,生生作痛。 “死性不改!”李乂小声嘀咕起来。“又搞偷袭!” 红罗全力进攻,娇喝连连,李乂只是在云淡风轻的防守,二人看似打的有声有色,斗得不亦乐乎,一番下来,连红罗都看出来,自己远不是李乂对手。 “真没意思。”红罗看下面的人指指点点,便停了下来。 白姑大声宣布比赛结果,“比赛结束,二人平。” 连红罗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扭扭捏捏的和众人行礼下场。 “师傅要考校弟子,众人闪远。”白姑大声宣布比赛开始。 锣声一响!无野不知从那弄来响锣,配合着白姑。 锣声二响!二人上场,各据一角,李乂持枪在手,枪头向下,这是礼敬;野望剑指前方,剑头稍微上翘,这是准备进攻。两人甫一接手,木枪和木剑便碎裂开来,木制兵器根本无法承受这二人的力量,只得换过长矛厹伐和野望剑。 锣声三响!野望手持长剑,冲天而起,顺势扑下,如同飞鹘冲向李乂。来势竟然如此迅猛,原以为师傅枪法最强,现在才知,师傅剑法更胜一筹。李乂大惊,忙在地下翻滚,硬硬躲过这次进攻,浑身尘土,狼狈不堪。 玄机子和白姑也没想到野望竟然到了如此境界,难道近年有所突破? “一寸长,一寸强”李乂手持长矛,只要不让师傅近身,就能立于不败之地。野望欺身近战,连连强攻,试图撕破对方坚韧的防守。没想到李乂如此善守,二人一剑一矛,一个立足防守,一个力求进攻,疾如暴风骤雨,片刻间便过了数十招。 野望长剑挥舞,宛如黑龙在天,气势磅礴。李乂在大海中的修炼终见成果,任凭师傅从何进攻,李乂都能准确的感应来路,长矛出手,挑、刺、扫、崩,或攻其必救,或正面交锋,总之不让师傅近身!不过片刻,已眼花缭乱的过了百招。 在旁静看师徒这番龙虎争斗,红罗这才知道自己现在差李乂太多,若是李乂全力进攻,自己怕是过不了十招,心中暗骂:“这个混蛋,竟然耍我。” 其他众人看的心惊胆战,大呼过瘾!特别是三女,眼睛已经放出光亮,无忧看的是心花怒放,僚光和闻楼此时心中也暗暗决定,准备回头就拜李乂为师。 “好!好!好!”玄机子轻捋胡须,禁不住微微点头。 白姑原以为李乂在野望剑下不过百招,哪想到竟在伯仲之间!刚刚宣布李乂和红罗二人平手,真是有趣极了,最好李乂能把他师傅放到,那就更有意思了。 见到迟迟不见输赢,玄机子大声叫停比赛,对下场的李乂赞口不绝,“不错,弗羊功法精进,以后继续努力,今日考校到此结束。” “哈哈,好徒儿,不错,硬碰硬的也能和为师有一拼之力。”野望哈哈大笑,刚才打的痛快,心情很是舒畅,很满意李乂的表现。 在回去路上,野望问玄机子,“老道,为何就喊停了?” 玄机子的微笑带着几分戏谑,有些嘲讽的言道:“不喊停,继续比试下去,你胜了也没有面子,万一你那徒儿把你一枪撅到,你老脸往哪里搁?” 野望轻笑几声,“亏你活了两千多岁,竟也这么世俗,真是庸俗不堪。” 玄机子把手一伸,不客气的言道:“既然输了,快把东西拿来。” “不就是几根火玉嘛!”野望说着,就进屋取出来两根火玉,递了过去。“说起来,这还是我从百蛮地得到的那,唉……时间过得好快。” 坐在炉火旁,李乂给师傅倒杯茶水,“师傅能不能收下僚光和闻楼为徒。” “哈哈……”师傅大笑起来,“小子不错,坐怀不乱,为师当年可不如你,师傅当年行云布雨,摧花折柳,当真是欢乐场中的浪子,花魁丛中的元帅……” 白姑正好路过,听到刚才的话,十分不喜的言道:“黑子,你还有点师傅的样子吗?弗羊才多大!你为老不尊也就罢了,怎能教坏了孩子?” 黑伯嘿嘿一笑,“白姑,这你就不懂了,古来美女爱英雄。” 野望猛然想起破旧的道观中,遇到的那个肌肤胜雪的女子,正色言道:“君子有情,止乎于礼,不止于礼,止乎于心,能做到这些,就没辜负师傅教导,没枉读圣贤书,这两个女孩天资聪颖,可堪造就,为师就将她们收入门下。” (150) 大宗师 又是一年春好处。花开时节万物新。 泰宗山下,桃红杏白,李乂和老道幕天席地,喝茶论道。 知道师父和老道要远行,李乂恋恋不舍,眼中似乎含着泪水,对老道和师傅俯身拜倒,“前辈和师傅云游东海,特来相送,受小子一拜。” 老道看出李乂眼中的离别悲伤,豁达笑道:“御风而行,逍遥之游,乘天地之正,御六气之辩,以游于无穷,这是欢快之事,怎有生死离别之意。” 李乂收起悲切,“前辈追求大道,小子不知道何时能再见先生,小子承蒙前辈教诲,终生受用无穷,感激肺腑,前辈此去,可有什么要交代弟子的。” 老道浮尘微动,正色问道:“天地为炉兮,造化为工,阴阳为炭兮,万物为铜,合散消息,安有常则?千变万化,未始有极!弗羊,可知何意?” “请前辈赐教。”弗羊谦恭的拿出笔墨,准备记录。 “人生何其短暂,生命何其渺小,天道深远精妙,根本就无从探究。老夫虽活了无数岁月,但何时窥透过天机!”老道看到李乂认真的倾听记录,颔首赞许,“真人恬漠,独与道息,心静如同宁静深渊,身动好似不系之舟,在齐同万物、泯灭生死之中逍遥自得!其实,贫道何曾真正跳出这世俗窠臼,我本是大公教长老,悲愤于怀才不遇、感伤于身心疲惫、惆怅于前途未卜,终是不能化解心境。” 李乂很是好奇的问道:“前辈走过怎么样的路?” “贫道本命王禅,走上修道之路时,族人还是大弓部落,部族何等强盛。” 老道眼中浮现追忆之色,“贫道作为贫家子,被送到昆嵛山,服侍仙长,了断尘缘。师傅元真子悉心教导修行法门。在这条路上,贫道天资不佳,见事不敏,也无大机缘,凭借的不过是坚忍不拔的毅力和无所畏惧的勇气,才一步步走到今日。” 老道心思幽幽,“见过多少阴晴圆缺,悲欢离合啊!贫道打算离开这纷扰世间,前去方丈岛探寻机缘,若能出实化虚,就可以得道成仙,飞翔于天地了。” “前辈经常提到道,何为道?”李乂依然不理解“道”的深义。 老道走到窗边,看着苍穹澄清,悠悠言道:“道者,廓四方,拓八极,高不可际,深不可测,植之而塞于天地,横之而弥于四海;约而能张,幽而能明,弱而能强,柔而能刚,横四维而含阴阳,纮宇宙而章三光。”说完,便带着深意的笑道:“你师傅从来没有问道于我,他心中自有他的道了。” 黑伯爽朗的笑道:“小子,哪有玄而又玄,你看!”说着,走出房间,站在庭院中,指着四周,“这天是虚的,这地是实的,这山是高的,这水是向下流的,这花草开了又败,这鸟儿去了又来,我来到了这里,我们成为师徒,这便是老道口中的道了!可是,你若问什么是道,能回答出来的道,那便不是道了!” 玄机子意味深长的笑了笑,“弗羊,你师傅懂了!” 李乂似是而非,不惑不解,“得道便是真人,师傅也是真人?” “真人者,不知悦生,不知恶死,不忘其所始,不求其所终。不以心捐道,不以人助天。”老道看着野望,缓缓言道:“你师傅做到了,贫道却没有做到。” 对这个答案,李乂略感惊异,“师傅便是大宗师?” 凝思片刻,老道点头,“不逆寡,不雄成,不谟士,便是大宗师。” 低头沉思,李乂又问道:“前辈,如何才能穷究这天地之道?” 老道摇头,“何以穷究?知天之所为,知人之所为者,便是至了!吾生有涯,而知者无涯,怎么能把有限的生命浪费在这种无穷无尽之中那?” 李乂闻言,分外惊骇,“前辈这是让弟子糊里糊涂?” 老道微笑,“大而无当,去而不返,怎能触摸到道的边缘那?” 李乂所有所悟,“若我再问道,岂不是违背了道的真义了。” 老道大笑,“当你不问道时,才算是悟道时!” 李乂提笔记录下来,“如何处事,才能畅游天地?” “为善无近名,为恶无近刑,莫为世俗所累!若有道德羁绊,则一事无成。”老道指了指自己的心口,“只有心中的道,才可保身,才可全生,才可尽年!”说着,看着东方,眉头紧皱,“这么多年来,我夜观天象,见星孛现于东方,后入北斗,紫宫生白气,天有灾异,则兵灾悖混,乱世将至了。” 李乂不解的问道:“前辈大德大能,为何不拯救黎民苍生?” 老道笑问:“弗羊,吾等所为,你怎知是在救天下,还是在害天下?以救天下之心,而祸乱天下者,何其多也!仁王心怀仁义以笼络人心,得百姓拥戴,还不曾超脱!不顺天而行,只会徒增混乱,让事情更是一发不可收拾。” 李乂问道:“何不尽力而为,事成则圆满,事败则无愧于心。” “善游者溺,善骑者堕,各以其所好,反自为祸!人世间的种种相互因果,阻止了此事,还有他事发生,有自然大道在这天地间运转,怎么能指望人世间尊重我们那渺小的道那?”老道指着李乂的心口,“孩子,世道就是人心。” 李乂诚心拜服,“小子谨记前辈教诲!” 老道起身离去,临别赠言,“弗羊,这些道理,慢慢才能体会,得之于手而应于心,口不能言,只能意会,不能言传,你虽年少,却胸怀大志,生性豁达,至于我讲的道理,你将来自有体会,不用偏执在言语之中。” 众人相送,出了山口,老道言道:“送君千里,终须一别,诸位就留步吧,此去仙岛,少则三五年,多则十年,你们用心学习,不懂的就多和弗羊切磋。” 野望拍了拍李乂的肩膀,大笑道:“小子,好好的代师傅教导无野他们,待师傅回来,有什么好东西带给你,再和你比比,看看你进步大不大。” 众人挥手,看着老道和野望骑马奔着东方而去,慢慢消散在视野中?? (151) 马帮遇险 中土大陆,百业繁荣,各国势力的激烈竞争促使商业大盛。 各势力都拥有庞大的商队进行贸易,元越的商业势力最大,控制了南方贸易;皇领占据元水和运河之利,控制北方贸易;东元的海洋势力首屈一指,控制着东方贸易,并通过大海和西方进行贸易;邕梁则控制着西方诸国的贸易。 因为大旱,皇领将关税大幅提高,为了避税,商队就琢磨出来新的贸易路线。从百蛮地西部出发,穿莽川西部和邕梁西部的高山原,过禺支,渡瀚海,最后抵达云中。可危险的山道和杂乱的部落让这条商路很脆弱,一旦羌戎部落冲突,这条商路就被切断。在这条商路上,要经过耶郎的高地沼泽,玄羊泽。 相传在久远的虞朝,热爱冒险的大任姚尹曾走过这片沼泽,方圆数百里被大雾弥漫,迷失不知归路,最后跟着黑母羊,才脱身而出,故名玄羊泽。上越高山的河流汇集,形成大片沼泽,只有冬春两季,才露出松软小路,即便这样,松软的道路也会让大车陷入泥淖,即使驮马也不能载货太多,否则会陷蹄。 作为日渐繁荣的商路,玄羊泽渐成凶险之地,不但劫匪出现,大雾中会有巨大的阴影劫掠商帮,相传在玄羊泽深处有数条黑龙,不过见到过黑龙的人也都没能活下来,无人能证明此事,最终不过被认为是茶陵制造的恐怖传说而已。 上百匹摘去响铃的驮马,排成长长的队伍,无声无息的疾行在高地沼泽。商队货物多是百蛮地的茶砖,还有土茯苓、山奈、巴戟天、白花蛇、地龙等草药,草豆蔻、桂圆肉等香料,都是北方稀有之物,能卖出好价。 歇息时,一群人围着地上浑身湿漉漉的的少年,少年湿透的衣服正在滴水,牙齿咬的咯咯作响,惊恐的抱着肩膀,大大的眼睛还没有从恐惧中解脱出来,不知是因为寒冷和恐惧,脸色苍白如纸,一阵风吹过,颤抖的更加厉害。 马帮首领有些好笑,“什么?河娃,你看到了天上飞着的怪物,什么黑黑的身躯,巨大的翅膀,硕大的头颅,尖利的牙齿,你说得这是啥怪物,黑龙?” 被人质疑后,少年倔强的言道:“我就是看到了!” 众人以为少年被吓出毛病,肆意的哈哈大笑,一名刀客笑道:“河娃,你看到的那是巨飞鼠!还黑龙,除了阳铎峡谷的那几条龙,这个世上哪还有龙,我活了大半辈子了,走南闯北,大飞鼠倒是见过不少。哪见过黑龙啊!” 河娃惶恐的催促道:“快走吧!今晚不要留在这里了。” 刀客很是无所谓的拍了拍腰间长刀,“真要是龙来了,就砍死它!” 听到这句话,马帮首领顿时有了底气,“就是,我们来个大战飞龙。” 河洼还要辩解些什么,长辈模样的人跑了过来,手里拿着衣服,大声骂道:“河娃,你这个混小子,别扯鼓这些没用的了!快把你那身脏皮脱下来,换上衣服,小心落下寒湿。赶紧跟我淘米喂马,今日轮到我们爷俩做饭喂马了。” 少年应着,在众人哄笑中,擦了擦眼泪,急急跑了过去。 太阳落山,天色渐晚,炊烟升起,忙完的众人总算吃上了晚饭,三五成堆的聚在一起,劳累了一天的商客都狼吞虎咽的啃着蒸过的干肉,吃着夹生的米饭。 “快看!”有人指着北方天空急速飞翔的阴影,“那是什么?” “大飞鼠,可香了!”刀客掏出弓箭,面带期许,“待会儿让你们尝尝鲜。”盯着看了片刻,慢慢有了不祥的预感,便放下了碗筷,将长刀挂在了腰上。 “巨飞鼠?不像啊。”有人看清楚了,就准备逃跑。 “是他娘的是龙啊!”眼尖的人终于看清天空飞翔的黑龙。 河娃露出了自信满意的笑容,“我说吧,有黑龙,你们不信。” 中年人跑过来,拉着河娃的手,惶恐的喊道:“他娘的,快跑啊!” 正在吃饭的人群发一声喊,纷纷扔下碗筷,朝着芦苇荡中一哄而散。 顷刻间,伴随着尖亢龙啸声,八条飞龙气势汹汹的飞临到了人群上空,低空掠过,来搜寻猎物,巨大的羽翼覆盖着天空,在地上投下了令人恐怖的暗影。 个头最大的巨黑龙身躯明显比其它龙高大很多,也更健硕,正是它的龙啸来发号施令。黑龙宛如被指挥的士兵,分散成不同的方向,奔着人群而去。 黑龙垂涎于生人的味道,兴奋的嘶鸣者,追杀四散而逃的人族,将奔跑的人类叼了起来,往空中一甩,巨颚能轻易撕碎了人的身躯,磨碎骨头。 有些人看到这血腥的一幕,吓得瘫软在地,成了黑龙口中的美食。 随着为首黑龙的龙啸,八条飞龙齐心协力扫荡着芦苇荡,巨大的翅膀扇的芦苇左右右晃,正在芦苇下躲避的商客被发现,还没等逃跑,就被吞入腹中。 黑龙在天空久久徘徊,见到没有幸存者,依然饥饿的龙群冲着马匹而去,过了片刻,进食后的飞龙心满意足,在巨黑龙带领下,向着东方而去…… 芦苇荡中传来悉悉索索声,河娃从污泥中钻了出来,看到地上被撕碎的尸体,开膛破肚的马匹内脏流了一地,发出了浓烈的血腥味,脸色变得惨白。 “这次亏大了!”看着倒毙的马匹,毁坏的货物,惊魂未定的商队首领很是心痛。看着刀客活下来大半,很是恼怒,“花钱雇的你们,这下倒好,你们跑的比我们还快,雇主快死绝了,你们活下大半,钱就不要想了。” 刀客首领被骂的有些不好意思,辩解道:“东家,这家伙谁能对付。”说着,痛骂着狼狈的手下,“都别他娘的愣着了,先将跑散的马匹聚拢起来吧。” 陆续找回了五六十匹驮马,收拢起来的财货遍地,首领脸色越来越好,眼中开始放出光彩,笑道:“还算不错,所有的财货都是我的了。”说着,跑了拍刀客首领的肩膀,“看来要麻烦兄弟了,还要当回伙计,回头,给你们双份的钱。” 见刀客首领纹丝不动,商队首领正要破口大骂,看到刀客们投来的冷冷的眼光,还有他们攥着的刀柄,心中一紧,唯恐被对方灭口,笑呵呵的言道:“这样吧,老刀,这些死人的财货,对半分如何?这些货也就是我能出手不是。” 刀客们这才将手放了下来,不顾周边的血腥,端起碗来,继续吃饭。 第二天蒙蒙亮,河娃便被梦魇惊醒,钻出帐篷,看着天边微亮。 众人招呼着,将货物装上驮马,没走几步,就见到迎面而来的大群匪徒。 这群匪徒隐隐呈包围之势拢了过来,气势汹汹,看到黑面首领,刀客首领马上明白要发生什么,发一声喊,“土匪啊!”四散朝着芦苇荡跑去。 看到他们仓皇而逃,匪徒毫不客气的射出了箭雨。 土匪首领端坐马上,黑披风在北风卷积下飒飒作响,此人脑门半秃,脸色发黑,眉端高挑,煞气四溢,见到遍地血腥,丝毫不动,冷冷的问道:“都杀了吗?” 干瘦的手下回道:“老大,都杀了,十具尸首都找到了。” 秃头首领凌厉的盯着手下,“明明十一人,怎么只有十具尸体。” 瘦子赶紧解释道:“逃跑的时候,指不定掉进那个烂泥塘了,就是我们不杀他,他也没法活着走出这玄羊泽,不是被狼吃了,就是被沼泽吞了。” “把这里清扫干净,不要留下任何痕迹。”指着地上散布的血腥,秃头首领面色担忧,“这些黑龙越来越猖獗了,有些失控的迹象。” “是啊!”瘦子点头,语气很是恼火,“这些黑龙再肆虐下去,早晚会被人发现,这会耽误主公的大计,应该通知主公,让他前来处理此事。” 首领摇头,“主公鬼神莫测,自有他的打算。”说着,拍马而去。? (152) 萧九公 百人商队带着三百多匹驮马,商队首领萧九公骑在马上,不徐不疾的前行,时不时的翘首望着两侧,高大蒲草在风中起伏,如同波浪起伏。 萧九公四十多岁,有漠林人独有的白皮肤和褐色眼睛,常年在外经商,风餐露宿,粗糙的皮肤被晒得有点红黑,显得精壮,由于日夜操劳,鬓角都已灰白。 队伍中有名不起眼的瘸子“戚爷”,相貌敦厚,性格随和,不过四十,眉眼处却是满含风霜,大家都尊称他“戚爷”。其实,他就是中都姜家的姜宜璋,在北地被围捕时,为了救姜宜昂,独自引开乌鸦,跳崖逃生。几番波折之后,依然被乌鸦发现,押送到了中都,幸得小侏儒营救,皇帝特赦,才死里逃生。这些年来,打着为皇帝采购药材的名义,在中天各地做生意,实际是为了打听姜宜昂的下落。 见浑身是泥的河娃饿的虚弱无力,戚玉章取来肉饼,看着河娃吃的狼吞虎咽,和气的言道:“慢点吃,别噎着了。”又吩咐身边的伙计,“拿点热水过来。” 河娃咽下满口的肉饼,才舒坦了些,指着前方的芦苇荡言道:“我跟踪这些匪徒十几天了,知道他们老巢在哪里,也能猜出来他们准备在哪里动手。” 围着的众人有些吃惊,一名魁梧粗壮的刀客很是怀疑,“这么说,你在这沼泽中独自待了十多天了?想不到你小小年纪,还有这个本事,就是我这个老江湖都做不到。”说着,嘿嘿笑道,“谁知道是不是这小子给我们下得套。” 河娃有些愤怒,“他们杀了老申头!这些杀千刀的畜生。” 戚玉章笑道:“这群匪徒,比兔子还小心,比狐狸还狡猾,比蛇蝎还凶狠,比豺狼还贪婪,你能跟踪他们十多日,还是有些本事,是谁教你的?” 说起来,河娃有些伤感的落泪,“是老申头,他在老水地当了二十多年兵,后来弄了两匹马走马帮,我本来是叫花子,是他带走我的,我就跟着他走马帮,说好了,等他老了,这马就给我,我给他养老送终,披麻戴孝。” 戚玉章知道了来龙去脉,“把你知道的关于匪徒的情况都说出来。” 河娃捡来几块石头,放在地上,凝神静思,错落有致的摆弄起来。 戚玉章看到河娃摆弄的石块,不但有多少,还有方位,心中很是惊讶,“河娃,你这摆弄石头的本事,是和老申头学的吗?” 河娃流泪点头,“是老申头教的,他平时喜欢教我读书识字,从军打仗,我跟着他四五年,学了不少,白天看日头,晚上看弦月和星星,就能知道方向。” 戚玉章盯着地上的石头,“你怎么知道他们就在这里袭击我们?” 河娃用竹竿围绕着石头画圆,找出圆圈的交互点,自信言道:“老申头说,用兵时,围着兵营画圆就可以了,交汇点要不就是汇兵处,要不就是打仗处。” 戚玉章点头赞许,对众人言道:“河大将军下令了,我们就遵令吧!” 众人大笑起来,临走都抚摸着河娃的大头,摩拳擦掌,准备战斗了。 队伍继续前行,萧九公隐隐听到远处芦苇丛中传来的轻微声音,有些紧张的勒住缰绳,站在马鞍上,警觉的望深处望去,看到无风而动的芦苇,知道有劫匪来偷袭了。从芦苇摇晃来粗略判断,差不多有二百多人正在攻过来。 萧九公面色轻松的对戚爷言道:“也就是二百多人吧!” 戚玉章对身边的河娃言道:“好小子,都被你说中了!” 河娃满脸怒火,满眼仇恨,“给我一把刀,待会儿我要去看了他们。” 萧九公嘿嘿一笑,拍了拍河娃的脑袋,“硬碰硬可不明智,对方是亡命徒,我们是生意人,蚀本的买卖,咱们可不做。”不慌不忙的命令道,“上弦!” 马帮众人知道准备战斗了,忙取下弓箭,有条不紊的给长弓上弦。 “随我前进!”萧九公往北走了百米,到了最佳位置,大喊,“取火箭!” 萧九公拉满弓,“唰”的一声,射出了第一箭,百人的队伍也跟着第一只箭的方向陆续射出,九公接着射出了三箭,众人只管跟着九公的方向和位置射箭。 正逢初春,芦苇干燥,火势慢慢的越来越大,躲在芦苇中的土匪心慌,整个队伍慌乱起来,劫匪打出急速撤退的口哨,来躲避芦苇丛中燃烧的大火。 见到对方后退,萧九公禁不住冷笑,“这帮蠢货,竟然退回去了!” 见土匪逃走,河娃很是着急,便要上前追杀,“不能放走了他们啊。” 戚玉章拉住了河娃,“傻孩子,大火烧起来了,这些匪徒不该四下逃窜,而是借着风势,将面前的芦苇烧干净了,自然就没事了,若是后退,火势更猛,待会儿,烟尘加上大火,还有到处的沼泽地,这些土匪一个也别想活下来。” 突然,风更大了,火势更猛,芦苇荡中传来一个个的惨叫声,大火所过之处,只留下一片灰烬,见所有人都被烧死,河娃这才抹去眼泪,露出笑容。 戚玉章指着沼泽深处,“听说深入这玄羊泽百里,就是且兰古城。” 萧九公笑道:“我听人说,且兰存在了几千年了,几灭几立,最近的一次消亡在三百年前,似是一夜之间,这里就化为泽国鬼城。” 戚玉章笑问,“那玄泽神羊那,我听过这神羊能吃土屙金那!” 萧九公笑道:“这玄泽神羊在《尹天子传》中讲起,虞朝大尹喜欢冒险探奇,他就从虞城,千里迢迢到过这片玄羊泽,相传他就在这里迷路,后来跟随着母羊才脱险,里面提到的神羊就是后来咱们中土得解廌,就是挂在父母官正堂的神兽。” 戚玉章好奇的问道:“你走南闯北的见识多,说来听听。” 萧九公笑道:“我当年在元越经商时,听算卦的老人说过,《山海经》中提到东方山峳,西方土偻,北方狍鸮和南方猼訑,都是巨羊,只不过是样子不同罢了。山峳四角马形,土偻四角食人,狍鸮羊身人面,猼訑九尾四耳,其实都是讹传,巨羊头扁,如同人面,羊角撞破,会长出新的,如同四角,舔舐人骨是为了盐分,被误以为是食人怪,至于九尾四耳,披上猼訑毛皮而无畏,更是无稽之谈了。” 说起往事,萧九公笑道:“算卦的老人叫刘者元,带着一个女孩,给我算完卦后,他们就过阳铎峡谷,却不小心激怒了飞龙,差点被龙吃了,不知怎么的,那条龙最后放了他们,因为这个,我很惊讶,四年多了,我至今还记得那一卦。” 戚玉章很感兴趣,“什么卦象,让你印象这么深刻。” 萧九公笑道:“是水天需卦,说我遇阻不进,大器晚成。” “这些卦师,就捡人爱听的说。”戚玉章看着茫茫沼泽,“还有两天就出这玄羊泽了,离开中都十年了,费劲千辛万苦,督公交代的事情总算是做完了。”突然,面露遗憾,叹了口气,“二十年了,还没能找到小妹。” 萧九公安慰道:“人生际遇,有时候苦苦所求而不得,当你在不经意间,就突然发现他就在你的身边。玉章兄,养好身体,你和小妹还会重逢。” 戚玉章看着沼泽深处,“要不去看看且兰古城,说不定能发现什么宝贝。” 听闻要去且兰古城,河娃恐惧的连连摇头,“不要去这鬼城,我曾跟着老申头去寻宝,一路上发现很多很多尸骸,都被啃的不全,看着瘆的慌。” 戚玉章好奇的问道:“那你们发现了什么没有?” “且兰鬼城煞气太重,老申头说是个鬼城,便领着我退了出来。”说起这些,河娃面色惊恐,“那些进去的家伙都没回来,据说是被里面的鬼吃了。我知道,这鬼城里面没有鬼,能把所有人杀了,是因为里面有黑龙。” “黑龙?”戚玉章面露惊讶,“河娃,你见过黑龙?” 河娃点了点头,“我看到了六条黑龙……”正要继续说下去,这时,戚玉章打断了河娃,对萧九公言道:“走,我们带着河娃去那边,别人大家惊慌。” (153) 丱兮城 夕阳下的海面,点点碎金,挂满鱼网的渔舟顺风而行。 十多名精瘦汉子喊着号子,光着脚板在船上跳来跳去,忙着收网,终年在海上讨生活,被晒得黝黑,虽然消瘦,可是浑身肌肉如同钢丝般坚硬。 渔船老大笑端来茶水,递给了张公辅,很是亲热的招呼道:“小老弟,这顺风而行,很快就能到丱兮城了,我们这些渔家会夹带些私盐,所以要等等。” 程星垣点头,“怪不得一路没见到官船,原来是你们刻意避开的!” 老大摆了摆手,爽朗的大笑,“不是避开的,按照和司关衙门定下的规矩,每月都有固定日子留给我们,今日就是商定的日子,也就无人来查缉了。” 有个中间渔夫很是不满的大骂,“娘的,那些衙门老爷们要分去大头了,我们这些兄弟浪里奔波,拿着小命来赚钱,到头来,是为他们辛苦,为他们忙。” 老大试探着问道:“你们这是去丱兮城做什么?” 程星垣自然不会透露细节,便应付道:“做点生意。” 老大默契一笑,拱手道:“有我们兄弟护送,包你们一路平安。” 这时,舱舱端出热腾腾的饭菜,厨子高喊道:“开饭了!” 船头桌子上,大陶盆盛放着各种美食,将打上来鱼获清蒸片刻,空气中充斥着鲜味,合着海风,让人胃口大开。十来人围坐下来,老大拿出大坛酒来,熟练的将封泥拍开,热情的招呼着,给众人面前的陶碗都倒上满满一大碗。 痛快的将碗中酒一口而尽,老大满意的抹了抹胡子,招呼大家痛饮。 程星垣端起碗来,使劲的嗅了嗅,露出了陶醉的神色。 老大举起碗,“小兄弟,干了!” 程星垣笑着环顾大家,突然问道:“太一教?大公教?”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举着陶碗僵住了,盯着碗中酒,不知所措。 老大的筷子微微一僵,不过转瞬就掩饰过去,笑着来掩盖尴尬,“这位小兄弟开玩笑了,我等都是苦哈哈,海上讨生活的苦人儿,怎么可能是仙爷。” 程星垣又闻了闻酒,露出不易觉察的潮红,“你们啊!什么都伪装的很好,我观察了你们一天,没有发现任何破绽,要不是这碗醉人的芬芳。” 老大和善的眼神陡然变得凌厉,“你发现了什么?” “让官府将周围渔船赶走,让我们只能搭乘你们渔船,这一切的确是瞒过了我。”程星垣指着陶碗,慢里斯条的揭破对方,“直到端上这碗酒!” 老大众人闻了闻,满脸不解,“这酒很有酒香啊!” “这酒若有酸浆味,我倒是信了你们!只是这酒太香了,香的不是走风浪的渔民能喝得起的,这大名鼎鼎的琥珀酒,用的是大夏工艺,你们可知,这一罐要多少银子?”程星垣说着,伸出手来,嘲讽的言道:“五十两啊,你们这些渔夫就这么随意的喝了?”盯着陶碗,笑道:“我没猜错的话,你们用的是铁石散吧!” 此言一出,众人都大惊失色,程星垣好整以暇,娓娓道来,“鲀毒、章素、水母刺、蛇毒、鲉毒、海蜘蛛,六大海毒物,倒是颇为用心啊!这种毒淡黄色,有海腥味,若用清酒,怕是无法掩盖,所以就用了这酒。”说话的功夫,出手如电,将身边一人的下颌骨卸下,将碗中酒灌入他口中,“看看这碗酒究竟如何?” 被灌入酒的汉子如同疯了般的扣喉咙,想把酒吐出来。 见到事情败露,程星垣身侧的高大汉子手中瞬间多把匕首,无声无息的刺了出去,对面的几人,或用毒针,或用袖箭,同时进攻,电光火石间如同暴雨天花。 细若蚊鸣的声音划过,高大汉子捂着脖颈,露出痛苦的表情,嘴角流出鲜血,如同垂死的老鼠,蹦了几下,就死挺在地上。见到汉子倒下,这些勇悍之徒,不但没有退缩,反而激起了凶性,手持尖刀冲了上来,刀光闪动,剑气纵横,刀光剑影令人眼花缭乱,战斗激烈而短促,如同雷霆闪电,很快决出了胜负。 程星垣意犹未尽,戏谑的笑道:“不自量力!”抖了抖龙牙剑身,血迹便消失不见,光滑如初,随着张公辅收势,?影慢慢显出剑身,如同无形无质。 对十多个死尸和充斥的血腥毫不在意,程星垣接过?影,掌中劳宫穴吐出真气,本以为?影也会无形,可毫无变化,好奇问道:“真气并无作用啊!”后输入魔气,也无改变,更是疑惑,“魔气也无用啊!你如何让这把剑无形无质的?” 张公辅将剑接过来,随便攥在手中,?影在他手中慢慢消失,“我什么都没做啊,它告诉我它能无形无质,我就让它无形无质,就这么简单。” 注意到张公辅掌中的鲜血还在涌出,程星垣没有多想,掏出药来,敷在上面,“这可是濮越的百宝丹,是行走江湖的必备良品,保证药到病除。” 等敷上了百宝丹,手掌是不流血了,却慢慢变得紫黑。 这时,嘴角流血的老大临死前露出了疯狂的笑容,口中混沌不清,“铁石散,若是血流还好,两个蠢货,哈哈……都去死吧!” 赶紧将百宝丹洗去,二人没放在心上,奔着丱兮城而去。 丱兮城位于靺海之滨,南连东元,东接朝日,北方沟通河间,西南走元水去皇领,是北方重要的贸易集散地。城中街上车来车往,牛马如流,拉砖拉木材,拉货拉人,狭窄的街道拥挤不堪,不时的传来争吵谩骂,加上商贩吆喝,更多了烟火气。随着大泽繁盛,更多的人来此谋生,各种商号兴盛,将各地特产在此汇集。 找了家临街的客栈住了下来,张公辅手掌上的紫色正沿着血脉向上蔓延,隐隐有些瘙痒,程星垣面色很是担忧,指着穴道,“这毒开始蔓延了,你将真气导入曲泽和郄门二穴,过内关和大陵,看看能不能将毒从劳宫逼出来。” 运气后没有丝毫反应,程星垣很是奇怪,将体内真气度入张公辅的曲泽穴和郄门穴,可是真气入体后,如同泥牛入海,不见踪影,尝试下魔气,也是如此。 第二天醒来,紫色向上蔓延,更加肿胀瘙痒,遍访城内名医,一番下来,病情却更重了。等从医馆回来,伙计神秘兮兮的走上前来,低声道:“今日有三人来找二位爷,我看他们鬼鬼祟祟的,不像是好人,你们可要注意点。” 程星垣随手打赏块银子,伙计满意的揣入怀中,话就多了起来,“应是道门的仙爷,来头也不会小,兵器用布包着,还是能看出来,那个是金刚鞭。” 程星垣看着伙计离开,脸色凝重,“看来,太一教的杂毛还是找到这里了。”想了想,提议道,“这毒很是难解,我们去趟灵域,有个老相识兴许能帮我们。” 等程星垣刚刚离去,明智三人到了客栈。 见到伙计,明智掏出一把镈币来,给了伙计,伙计很是不满意,不过还是透露点消息,“道爷,他们中了毒,这几天一直在疗毒……” 见到伙计不说,明智又掏出大锭银子来递给了伙计。 伙计脸上笑开了花,赶忙收下,这下便知无不言,“这几天他们出入医馆,一直在疗毒,不过,没有效果。不过,他们今日早上出发,去了灵域。” 司灭好奇的问道,“你怎么知道他们去了灵域?” 伙计指着大街,“他们雇马车时,小的顺了一耳朵,他们说是要去狼盂。” 还没等伙计说完,三人到了门口,骑着快马,扬长而去。 见到三人离去,伙计收敛献媚的笑容,眼神充满凌厉,面色肃然。快步进入后院厨房,从竹笼中掏出鸽子来,将写好的密封信挂在腿上。 看到四下无人,伙计放飞鸽子,鸽子冲天而起,向着东方而去。 (154) 前往灵域 春雨霏霏,轻如牛毛,细如花针,洗去山林冬日灰尘,露出了清新,小草萌发,树木抽芽,整个山林披上了一层嫩绿,时而鸟鸣衬托的更是宁静。 在林中山路上,三匹快马的蹄声打破了这春日宁静,冬雪融化,上涨的河水横贯面前,河水甚宽,不知深浅,三人勒马停下,人也坐下,休息片刻。 司灭掏出水囊,痛快的喝了起来,言道:“从死者中毒的迹象看,海边死尸就是他们所为。”说着,掏出干牛肉细嚼,“没想到,又碰上那个阴毒的家伙。” 宁慈点头,“若是普通毒药,以程星垣之能,哪用得着去灵域冒险,海边死尸全身紫黑,条条血痕,应是铁石散毒发所害,看来是想下毒,被这二人识破了。” 明智言道:“这个程星垣忠如狗,狡如狐。” 宁慈点头,“他和他的主子旸谷野望,一个是恶如虎狼,一个是狡如狐豺,此人多心智,达时变,野望用其谋,将天下搅得天翻地覆。上次去泰宗山见野望时,看他样子,以为憨厚,现在才知犯了多大错误,连师傅都对他都颇为忌惮,说他做事,意气用事,不计后果;若是发起疯来,屠尽天下的事也做的出来。” 司灭嗤之以鼻,“还虎狼之辈?最后,不还是被追的像个丧家犬。” 明智有些疑惑,“根据东元传递的消息,和他在一起的小子,叫张公辅,此人名声不显,没无特异之处,可偏偏这二人在一起,让人很是疑惑。” 宁慈慢慢的小口嚼着油饼,泡了杯油茶,“这程星垣向来在越地和南蛮地传教,突然出现在中土,属实让人不解。有他在的地方,就有风雨,师傅让我们切勿大意,务必小心应对,也要搞清楚,这个魔头出山,究竟有何阴谋?” 明智望着阴霾的天空,“他到东元,怕是找他的主子野望,将野望带回师元,这师道膺和野望勾结,不知掀起多大风雨,整个中土怕是又不安宁了。” 宁慈言道:“这就是三上师让玄机子真人在野望身边的原因吧!” 明智继续言道:“你们还不知道吧,这程魔头和灵域的一个女灵有些故事,师傅说过,当年野穹山大战时,灵族之所以加入我们,就因为这个女灵相助。” “知道,这女人是金尊者太皃。”司灭语气带着嘲讽,“这主仆有点意思啊,野望当年何等身份,真算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偏偏找了个鬼女。这仆人更讨女人喜欢,在百蛮地,和上任圣巫师扶利典有些瓜葛,是他拉拢的百蛮地;和太皃的关系说不清道不明的,当年的太皃对他是因爱生恨,啧啧……” “真是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啊!”明智嬉笑着开起宁慈的玩笑,“宁慈,其实你也挺俊伟,就是太过于老实,要不然……”说着,“啧啧”起来。 到了溪水边,俯身往水壶灌水,宁慈言道:“要是碰到他,还是小心点,野望这个人,自负其才,不屑暗算,可这程星垣不管这些,他的眼里只有目的。” 将最后大饼咽下,司灭拍拍手,牵过马来,“他们着急去拔毒,肯定跑得快。” 明智望着狼盂方向,“若是非要来灵域拔毒,只能去找一人了。” 拿出水囊,宁慈拍了拍马上尘土,言道:“可是机献?” 明智点头笑道:“普天之下,除了他,还能有谁?” 司灭面色不肖,“机献是灵族尊者,怎么可能去救这魔头。” 明智无奈的苦笑,“这些天马行空,无拘无束,生来自由的灵族,谁知道他们怎么想的?若是见到他们,决不能让这二人逃了。大公教也在找他们,我们最好先下手带走,师傅还有很多话要问这二人那,特别是程星垣,必要带走。” 三人拍了拍尘土,起身上马,奔着汹涌的河水而去。 褐色的篷车上,程星垣甩了一鞭,得意的笑道,“怎么样,这灵族的法子不错吧,将蜈蚣草揉碎,和着艾石粉,敷在搔痒处,虽不能治病,却不再瘙痒。” 张公辅忍着疼痛,涂抹着膏药,“程兄,走蔓葭是快,可是他们也能猜知,很容易追上我们,不如绕道走上原,那边人多,不容易发现我们。” 程星垣自信满满的言道:“到了蔓葭,就会无虞。” 张公辅好奇对方的自信,“怎么,那里有你的教众?” 程星垣摇头,“我还没疯狂到去灵域发展教徒。” 张公辅好奇的问道:“你创立的教派叫什么名字?” 程星垣没有丝毫隐瞒,“昊天教!你若入教,可以做个副教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岂不美哉!你去传教,肯定多收不少大家大户,王公贵族家的女眷。” 张公辅很是吃惊,“这不是前朝国教吗?这可是异端邪说,为世人所不容的!” 程星垣神秘的笑道:“没有黑暗,哪有光明?将军们喜欢养寇自重,你以为这些教门就那么天真?没了所谓的邪敌的黑暗,所谓的圣教光明为何还在?” 张公辅深有同感,“这就是我存在的理由吧!我似乎慢慢理解了过往。” 没由头一句话,让程星垣愣了一下,继续言道:“前朝灭亡后,神官们都逃到了北地,后因内讧,昊天亡教,我就顺势接过这昊天衣钵,秘密传教,借助他们偌大的名头来招揽教众,昊天教在元越的前朝遗老遗少中还有不少信徒的。” 张公辅笑道:“若能在灵域传教,你这教门会何等强大啊。” 程星垣摇了摇头,“五灵是天地孕育所生,为自己的血脉自豪,天生就信奉自然之道,从不信人间教义,顽固的很,不管经历什么,信仰从未变过。” 张公辅问道:“到了蔓葭,你如何保证我们的安全?” 程星垣神秘一笑,并没有作答,看到春色秀丽,便哼唱起来了歌谣。 长长小路门前铺,绵绵延延千万里;背着包裹,牵着马儿,吹着短笛,轻步出门去,向着山的那边,海的那边去;徐来的清风在树间轻吟,你要到哪里去?…… 听着轻快的音乐,张公辅笑道:“你一定是和女孩子学的这首歌吧!” 程星垣有些吃惊,“看你天真,怎知道这些?” 张公辅笑道,“我从这轻快的歌声中听到了悲伤。” 程星垣有意的躲避这个话题,“男的就不能悲伤了?” 张公辅摇头,“两个男人怎么会唱这种歌!两个男人只会唱劝酒歌。” “灵族可不喜饮酒,教你首歌吧,那天你看到心意的女子,唱给她听。”说起这首歌,程星垣眼中流露出淡淡忧伤,“越女多情,这是她唱给我听的。” 张公辅很是好奇,“哪个越林姑娘唱给你听的?” “她是个聪明又多情的姑娘。”程星垣回忆过往,哀伤慢慢涌上心头,望着长路和群山,浑厚低沉的嗓音唱起这首歌谣,“细雨飘洒在雨季,似是一切的回忆,望着漫漫长路,只记得曾经的别离;雨是天空的哭泣,我孤独的站在雨里,却再也没能见到你,你的一切对我都是谜。又逢那长长的雨季,我在雨中默默的哭泣,你说过,我们会相逢在下一个雨季,我的灵魂飘荡在越地,我在雨中静静的等你,你要永远记得,记得下一个雨季……” 静静听着,张公辅情绪被感染,有些伤感的问道:“这首歌叫什么?” 程星垣语气落寞,“大越林的雨季!” 张公辅心有所感,“好哀伤的名字啊!” “哼!”远远的传来女人的声音,“知道你就永远忘不了那个女人。” 白衣飘飘,身形如电,女子骑着高大的红马奔腾,玉手一扬,匕首冲着程星垣胸前而去,在这功夫中,身形没有丝毫的停留,拍马绝尘而去。 程星垣随手将匕首抓在手中,看到包裹着信,便取下细看。 盯着信笺上娟秀的字体,张公辅好奇的问道:“这个女人是谁?” 程星垣苦笑着摇头,“金尊者,还以为到狼盂才能相见,没想到,这么快就遇到。”盯着书信,脸色忧愁渐重,“没想到,太一教和大公教在狼盂等我们了。” “咱就不去自投罗网了。”张公辅提议道:“还是走云中,入昆仑为好。” “到了狼盂,见到木尊者,以他妙手回春的本事,你还有活命机会,若是走云中,你必死无疑。”程星垣拍马前进,笑道:“这个女人已经安排好了。” 狼盂的白鹿堂中,太一教明智三人和大公教的启僔等人对五灵尊拱手施礼。 明智朗声言道:“诸位尊者,小子就长话短说,我们寻找的二人,诸位也不陌生。”说着,目光盯着太皃,“此人便是程星垣,野穹山大战时,野望的仆人。” 太皃瞪着明智,语气很是不快,“你盯我干吗?这人和我有何干系。” 明智言道:“此人中毒颇深,他的毒,普天之下,也只有木尊者能解。” 庄燮开门见山的问机献,“木尊者,这程星垣可曾去找过你?” 机献摇头,语气很是肯定,“程星垣从未来找过我。” 庄燮满意点头,“在座的都知道,木尊者从不打诳语。” 明智点头,“中土皆知木尊者言出如山,我们肯定是信得过的。”说着,对机献施礼,“小子多谢木尊者,事关重大,才如此无礼,还望尊者海涵。” 机献正要开口,这时太皃插话,“没别的事,三位就走吧。” 公冶斛似乎有所觉察,盯着机献的眼神,“木尊者,当真没见这二人?” 机献愣在当场,支支吾吾,正要开口,太皃不耐放的上前问道,“木尊者,火尊者问你那,你有没有见二人?”说这话,着重音在“二”上。 机献这才回道:“火尊者,我真的没见二人”,着重音也在“二”上。 明智总觉得这回答怪怪的,可也不起来什么地方不对,只是摇头离开。 刚出来白鹿堂,机献吓出了一身汗,脸色苍白,很是惊慌的对太皃言道:“幸亏你刚才提醒的及时,要不然我还真不知道如何作答。” 太皃也是舒了口气,“要不是那混蛋教我,我也不知怎么办。” “每日一颗药丸,十日即可。”机献将木盒给了太皃,赶紧离去。 “多谢了!”太皃满意的收起木盒,心满意足的离去。 “吱呀”一声,木门打开,房间内简洁古朴,没有繁盛的摆设,却充满了淡雅的味道,太皃进门就听到程星垣诙谐的声音,“不怕我跑了?” 张公辅躺在床上,盖着浅色棉被,正在昏睡,呼吸均匀,倒无大碍。 “哼!”太皃神色冰冷,“怕你逃跑?你有本事就跑出去试试,多少人想抓你那!你到底做了什么?为什么太一教和大公教都在找你?” “呶!”程星垣对着张公辅努了努嘴,“抓的是他哦,我是无辜的。” 说着,毛手毛脚的上前,太皃赶紧的躲开,眼神却是些许温柔,“赶紧休息吧!你这一年半载的,别想着跑了,回头我听听你给我讲讲这些年的故事。”? (155) 罪己诏 初春的天气浸透着寒冷,庆祝皇帝登基二十年的万寿节大宴正在举行,四年大旱,流失了三百万人口,虽是大损元气,但皇领依然挺了过来。 皇帝手举酒杯走了下来,来到东元大君师宜阳和河间公子景破军身边,举杯深情言道:“今日是朕登基二十年大典,朕在这里,先要感谢东元和河间,清风高谊,永记在心,正是你们的四百万石粮食,才让我们皇领安然度过灾年,拯救了万千百姓,朕在这里宣布,自此之后,皇领与东元河间永为友好,世代相助。” 皇帝说完,顿时赢得一片掌声和喝彩。 皇帝亲自斟满了一杯,举杯言道:“这第二杯酒,要感谢宗室和朝中辅臣,我们君臣同心戮力,拯救帝国危难,希望我们君臣共勉,同赴大义,大兴皇领。” 七位中辅大人惶惶然不知所措,赶紧起身,向皇帝和众人行礼,梁兴奴言道:“这是臣等应尽之义,应担之事!”皇帝满饮此杯后,接着独斟第三杯酒。 皇帝高举酒杯,声音有些呜咽,“这第三杯酒,要敬那些死难的袍泽,朕为皇帝,愧对先祖,愧对百姓,朕执掌大柄,致使民众相食,梁太史告诉朕,一切都如实记录在史书中,这是永远抹不去的耻辱!万方有罪,罪在朕躬!朕要下罪己诏,大告天下,以戒亲身。”皇帝说着,眼泪流了下来,将酒洒在地上,祭奠亡魂。 大司礼黄高福拿出卷帛书,高声朗宣读:“盖灾异者,天地之戒也,朕承洪业,奉宗庙,上不能全三光之明,下未能和遂群生。朕德不类,不能宣流风化而感逆阴阳,致使变异频仍,咎证彰灼,前有星孛见于苍天,后有旱蝗现于皇领,令百姓饥荒,道殣相望,流离无归,更相啖食!四方多警而朕不悟,郡黎有苦而朕不明,天道不远,谴告匪虚,万姓有过,在予一人……” 读到这里,皇帝亲口言道:“自即日起,今朕痛自刻责,守正心、公举措、进贤良、去谗谀、辨真伪、远声利、行赏罚、息狱犴、避正殿、减常膳,当颁行天下,永怀悼叹!”皇帝的情绪逐渐激动,想起当国种种,两眼潮红,流出滴滴泪水。 安侍国见皇帝情绪有点失控,就安抚皇帝,赶紧把议题错开。 皇帝对着众人说道:“现在由太子代朕为众人敬酒,以示感谢。” 太子璟荣起身给宾客敬酒,十七岁的璟荣虽然不高大,身材微胖,但看起来和蔼可亲,举止得体,温文尔雅。看着忙前忙后的太子,皇帝眼光有点复杂。 当“太子”从杨家偷偷抱来的第一天,皇帝第一眼看到这个孩子时,孩子朝皇帝笑了起来,孩子纯真欢乐的笑容,让皇帝的心柔软起来,愣神的看着这个襁褓之中的婴儿,柔声说道:“就叫他璟荣吧,希望将来能享受荣华。” 这个婴儿本是替璟文而死的,却健康的活着,看着孩子一天天长大,皇帝陷入了两难,如此下去,最后一定会酿成惨变巨祸。璟荣明年就要十八岁了,按照礼制,若给璟荣加冠,那就证明璟荣真正的太子身份。事情不能再拖延下去了,皇帝想到在梁国的璟文,想起了神秘的女人如烟,她现在还活着吗?? (156) 皇室公主 见大长公主和几位长公主聊着家长,皇帝端着酒杯过去敬酒。 见到皇侄过来,大长公主斟满热茶,递了过去,大长公主七十七了,算是高寿,身体健硕,每天跑来跑去,看着皇帝,慈爱的言道:“润舆,忙来忙去的,好像身体不是自个的,我打小身子骨就坷哒出来了,老了也清闲了,看着这么一大家子团聚,我也高兴,以后多养着身体,这么大的国家都指望你那!” “皇姑母,你身体好是福气,别光就知道种菜,该歇息下来,颐养天年了!”皇帝开着玩笑,皇姑母被寻来中都时,都三十多岁了,不爱读书,也不喜欢学习繁琐的礼仪,还把先帝赐予的宅邸中的花草拔光,种上了各色蔬菜粮食。 大长公主笑了起来,露出了满口牙洞,干枯的双手拉着皇帝,大声言道:“光被和光就这两个孩子挺好的,这两小子你都见过,两年前,还跟着我入宫,给你磕过头那,大孙子光被打小喜欢舞刀弄枪的,在龙武卫做啥子校尉,小孙子光就喜欢读书,太学都出师了,在家帮我种菜那,让他也知道庄稼人的辛苦。” 皇帝知道皇姑母耳朵背,看来是没听清楚刚才自己所言,就笑道,“皇姑母,看你年纪大了,赐你根槐木拐杖吧!有这个拐杖,你就不用施礼了。” 大长公主点头,“噢!姑丈身体倒还可以,只是木槐这孩子,身体倒是吃不消了,这家里,是该闲着的不闲着,该忙的不忙。”说完,叹了口气。 这老太太啥都听不清楚,颠三倒四的,答非所问,不过老太太说的也是,沈木槐都五十多岁了,还在忙着,而孙子光教却是无事可做。 唯恐大长公主听不清,皇帝大声言道:“皇姑母,要不让表兄回家帮你种菜吧,让你孙儿帮表兄操劳国事,你看那个孙儿合适做将作大匠啊?” “小孙子光教可以,他读书多。”大长公主的耳朵一下就灵光起来了。 皇帝对着大长公主耳朵言道:“回头让光教承将作大匠之职吧,光被也三十多了,让他去郧关,做个镇关将军,等过几年,再调回来,侍奉你老人家!” “好嘞!”老太太神色很满意,“回头就让他们去找太子哥哥。” “吆!”公输容调笑着说道:“老太太厉害啊,现在一点都不聋了。” “你说啥?容丫头。”老太太指了指自己的耳朵,“老身越来越听不清楚了,哎……原来你娘在时,我还去找她聊聊天,我那时就说,二丫头最机灵。” “哈哈!”公输容知道这老太太鬼着那,笑道:“算我多说话了。” “大弟,我听张太医说,你勤民听政,昃食宵衣,可要多注意休息。”大姐宁平公主将身前的白酒倒了一杯,递给皇帝,皇帝正好口渴,就连喝了几大碗。 公输惠的母亲本是大成皇帝的嫔妃,成宣在东林门兵变成功后,带着胜利者的骄傲和跋扈进入宫内,看到了匍匐在地的崔妃,妃衣衫不整,玉体裸露在外,看着崔妃雪白的肉体,征服者的欲望让成宣直接把崔妃扑倒在地,扯开了衣服。 “怎么能这么喝就啊!我的姐姐。”公输容赶紧把雕龙玉碗夺了下来。 公输惠咩嘴笑了起来,“看我的。”说着,斟满酒,就把一整碗酒端起来,一饮而尽,面不改色,“这酒能千杯不醉,就看有没有这么大的度量了。” 公输言惊讶的说道:“姐姐酒量什么时候这么厉害了?” “我给你斟一杯酒!”公输惠倒出一杯酒,递给公输容。 公输容端起酒杯,闻了一下,的确是酒,顿时就迷惑了。 “这个酒壶啊,是有机关的。”公输惠拿起酒杯,按下壶把上的珍珠,“按住这珍珠,出来的就是水,你要是不按,出来的就是酒,这个酒壶是处预特意搜罗,让我带来的,以后大弟喝酒就用这个,不会醉酒,也不缺礼数。” “依王道治天下,怎么能欺天下,没酒量就少喝,有酒量就多喝,若是我这么做了,上行下效,如何教化世人。”皇帝笑道,眼神中透露着狡黠。 “就你能讲出这么多大道理。”三个女人嘻嘻哈哈,引得大家都侧目。 “处预这孩子也二十二了吧!当年大姐的婚礼还历历在目,转眼就过去这么多年,姐夫有大功于社稷,就让处预出来历练一番,进入龙武卫,先做个翼尉吧!省的天天在家,无事生非。”皇帝知道这个外甥欺男霸女的事也没少做,一点也不随段公达,想到这里,突然想到在邕国的璟文,思念之情愈加浓烈。 “这孩子自小跟着她爹学习枪法,也该为国效力了!”公输惠听到这个安排,十分高兴,“要不然,总和几个公子哥混在一起,特别是表弟姚承业和姚承志哥俩,天天泡在一起,飞鹰走狗,斗鸡赌钱的,要是让他爹知道了,还不知道怎么打他那,他爹下手没轻没重的,我也提心吊胆,现在好了,总算有点事做了。” “处预也大了啊!该找个妻室了,姐,你看好我们河间谁家姑娘,我给你去说媒,我们河间的女人,可是都会三拳两脚的,将来也好教育处预。”公输言凝神想了想,“嗯,历郡主莘高琰有个女儿介孜,长得是姿色天成,画中娇一样。” 公输惠有些犹豫,“这姑娘性子如何?我听说北方姑娘性如烈火啊!” 公输容笑道:“这姑娘性子可不是吃醋的,我亲眼看到她把她爹,堂堂都官整的一愣一愣的,过来了,万一欺负你这个婆婆怎么办,怕你不是她的对手啊!” “这性格好,要是性格太软了,我还怕管不住处预那,处预这几年在外面也玩野了,我还真怕来了柔性子的人,压不住他。”公输惠对介孜倒是满意。 “嗯,到时候,我给处预赐婚啊!”皇帝听说这个女孩的性格之后,突然来了兴趣,“都喜欢柔情似水的女人,姐姐偏喜欢性如烈火的。” “姐,处怀也二十了,我给他介绍个东元美女吧,冉家小女枰石,十七岁了,长得叫群芳难逐,委委佗佗的,美也!”公输容也说起此事。 “性格怎么样?也是性情火烈的?”公输惠急切问道。 公输容摇头,“这丫头可不是,她是冉家的姑娘,冉家号称智者家族,一向都是读书经世,人家不喜欢舞刀弄枪的,人家喜欢舞文弄墨。” “这个好!我们家处怀是读书人,还在辟雍读书那,将来要考取太学。”说起这个小儿子,公输惠尽是满意之色,处怀和处预性格迥异,最得到母亲疼爱。 “好!好!这个姑娘适合我家二小子。”公输惠很是满意的点头,想到女儿都十六岁了,也到了婚嫁的年龄了,“处素这孩子,今年也过了十六,该婚嫁了,我可不想这个女儿嫁远了,你们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一并嫁了算了!” “吆,姐姐,你娶人家女儿时候,也是从大老远娶来的,怎么轮到你自个了,就不愿意了那。”公输言开起来姐姐的玩笑。 公输容辩解道:“人家女儿多嘛,我就这么一个。” 皇帝顿时想起一人,“大姐想给处素找个什么样的。” 公输惠知道皇帝心中有个人选,“那些入了弟弟眼的后生就行。” “吆,姐,你可是真会挑,就入了皇兄眼的青年才俊,将来前途岂不是不可限量,有这样的后生,我也给我们家缇仙定下了。”公输容暗叹姐姐的精明。 皇帝说道,“梁师傅的二公子,太史梁汝循,大正十七年生人,比处素大六岁,思机锋锐,等年纪大了,沉稳起来,必是国之栋梁。不过梁家贫寒,师傅两袖清风,要是嫁过去了,可过不了奢华的日子,若是姐姐同意,我就赐婚给他。” 公输容彻底的乐开了花,梁汝循二十多岁就做到太史,不出十年,定会成为中辅,兴奋的连连点头,“家境差点没事,处素本就不喜欢那些奢华浮躁的公子哥,这孩子清淡天和,内忧书卷气,最喜欢那些饱学之士,我也见过汝循这孩子,学识人品,俱是一流,配宜室宜家的处素,可谓是绝配。今年就把处素嫁过去。” “皇兄,看我们一家人,熙熙融融,要是年年有今日多好。”公输容看着家人,感觉到了亲情的可贵,可内心处突然想到了成遂。 公输言觉察到了异样,赶紧岔开,“要不你今年来巡幸河间吧,顺便散散心。” 公输容笑道:“带上龙武卫,正好给皇领省点粮食,这几年城间地粮食大丰收,整个天下,就属河间的生活最滋润了,我们中土大旱,他们北方却风调雨顺。” 皇帝动了心思,“夏天去趟河间,看看雄伟的长城,领略北方的壮美。” 皇帝想起了小时候,父亲会让兄弟姐妹五人在一起玩耍,那是多么幸福的时光。震麟在宗狱也关押了二十年了吧!这个当年勇武风华的青年也已经垂垂老矣,屈辅国告诉自己,他已经进入了呓语的状态了,已经神志不清,头脑糊涂了。 “是该让太子璟文从邕国返都了,等登基之后,就把皇叔放出来,震麟感恩璟文,会安分守己的。”皇帝暗暗下了决心,起身将姐妹三人喊到了偏殿。 四人在宫中待了半个时辰,回到殿中后,皇帝如释重负,东元王妃公输容则是阴晴不定,说不上什么感觉,而河间公夫人公输言则是一脸凝重。? (157) 献舞比武 酒到酣处,黄大司礼走上大殿,击掌三下,“恭贺圣皇登基二十年,吾皇少而灵鉴,长而神武,风教遐被,德泽远洽,现有众国献礼。” 大殿内鸣钟击磬,古琴涔涔、乐声悠扬,各国开始进献贺礼。 云中献骏马五十匹,河间献金丝毛织品千匹,邕梁献玉石三斛,东元献舞女和美酒百坛,常扬献象牙和犀牛角百对,元越献丝绸千匹、香料若干,倭国献甲兵百副,夫真献貂皮千张……各地进贡呈现的都是当地的着名特产。 司仪声音洪亮的大喊道:“献礼完毕,公主郡主献舞。” 战鼓声响起,伴着隆隆鼓声,野性的云中公主陶格首先上场,身着鲜艳戎装,手执短剑起舞,剑柄与剑体之间自由甩动、发出有节律的音响,舞姿矫健轻捷,稳健娑爽,进退回旋,剑光闪闪,在景破军的面前来回舞动穿梭,景破军笑吟吟的盯着陶格,二人目光竟暧昧起来。雷霆收震怒,舞蹈结束,雷鸣般的掌声响起。 接着上台的是瀚海国公主婼羌,跳的是异域风情的旋舞,心应弦,手应鼓,弦鼓一声双袖举,回雪飘摇转蓬舞,旋转时双袖举起,如雪花飘摇,又如蓬草迎风转舞,如飞奔的车轮,如疾徐的旋风,借着舞蹈的旋转,顺势倒在了皇帝面前,眼神含笑流盼,勾魂摄魄的眼神盯着皇帝,皇帝不禁心猿意马。众人震惊于这独特的舞蹈,都忘记了鼓掌。随着皇帝第一声掌声响起,接着是轰天的喝彩声。 第三位是太子妃师玑献柘枝舞,身着五色绣罗宽袍,帽上饰有银铃,足穿锦靴,富贵中透着干练。开场一击鼓为号,银铃的清脆响声扣人心弦,柘枝初出鼓声招,既刚健明快,又婀娜俏丽,翘袖中繁鼓、长袖入华裀,众人看得如痴如醉,偷偷对太子眉目传情,妩媚妖娆让太子心痒难耐。舞蹈结束时,师玑正好站在了璟荣面前,师玑挽着太子的手,坐了下来,太子鼓掌,众人也跟着大声喝彩。 最后献舞的是两位公主的纻舞,潆思高贵大方,身着素雅纻衣,色彩洁白,如同轻飘的白云,长袖如同流芳散雪。潆绛活泼灵动,穿着丝织舞服,全身佩饰珠翠,舞鞋上也缀有明珠,一派珠光宝气,在灯光下闪烁不定。轻歌流唱,二女手袖飘飘,步法轻缓,两手高举如白鹄飞翔。时而折腰转身,时而脚步轻移,舞姿飘逸,潆思光彩照人,风格清新,潆绛充满了绮靡奢华的贵族风尚的熏染,芳姿妖妍。 在一连串的惊愕眼光中,公主的舞蹈赢得震天的掌声。 乐府中的乐官也献上了《酒令》,弹奏着古筝、琵琶、二胡,吹着笙、箜,敲打编钟和鼓等,一唱三叹,跌宕不已,“唱一曲金缕悠扬云谩行,舞一回彩袖轻盈花弄影,如烟的山河,鹤梦翱翔,坦然独向,笔尖儿鼓角声悲壮,驱雷霆号令,焕星斗文章;蓬山上,待多少时光,引九曲沧浪,助我杯中况。这酒,似江海后浪催前浪;这酒,歌楼醉墨琳琅;这酒,漫却云烟浩荡;这酒,眇小了风雷势况,这酒,混沌了乾坤气象……”随着一声“这酒”,在歌声舞姿中,将宴会推向高潮。 等表演完毕后,诸位博学鸿儒挥毫泼墨,诗词献上,皇帝过目,选出最好的一首作为文魁,皇帝粗览诗词,突然被一首《良宴会》所吸引。 今日良宴会,欢乐难具陈。令德唱高言,识曲听其真。 人生寄一世,奄忽若飙尘。无为守贫贱,坎坷长苦辛。 皇帝细细品味,点头道:“吴明时,不但诗写得好,看这书法,若云鹤游天,群鸿戏海,足见是干城之选,尤兼文学之长,不知是哪国的英才?” 黄大司礼喊了数声“吴明时”的名字,竟无人应答,便安排人员去寻找,过了片刻,小黄门回禀,说此人不在,却留下一首诗。皇帝接过来细看,上写:内外诸卿尽紫袍,何人肯与民分劳?玉杯饮尽千家血,银烛烧尽百姓膏。人泪落时天泪落,歌声高处哭声高。都道民生多艰辛,残害万民是尔曹! “无名氏,无明时。”皇帝面露苦笑,长长的叹息一声,突觉嗓口一甜,嘴角渗出鲜血,屈辅国敏锐的觉察到了,高声宣布:“今日宴毕,明日比武举行。” 明日辰时,比武开始,师宜阳持剑,宗舒翰持刀,随着段公达示意,二人激斗起来。宗舒翰的刀法大开大合,刀术霸道绝伦,颇有宗师气度。师宜阳的剑法得到过独孤意的传授,喜欢剑走偏锋,险中求胜,打的潇洒自如,赢得阵阵喝彩。 潆思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着师宜阳,心中暗暗担心,唯恐出了什么意外。 “公主,担心你的情郎了?”茶陵的斗妧经开着潆思的玩笑。 “就是,看看把我们公主担心的,要不然我给你一把剑,你也上去吧!刚才看你跳舞,应该身手不错的。”云中陶格嘻嘻哈哈的说道。 元越公主文亓笑着吟诵,“朱凰于飞,翙翙其羽,亦集爰止,亦傅于天!” 绛仙突然来了这么一句话,“有女怀春,吉士诱之!” 好几个女子都有点不好意思了,特别是景成光和清雅,脸顿时就红了。 “姐,你说的啥意思?”缇仙好奇的问道。 绛仙调侃道:“就是有个女子怀念春天,在集市上买柚子。” 众人听到这里,爆发了哈哈的大笑声,笑声让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这里。 “不是的,妹妹,你过来。”公输支谦对缇仙招了招手,等缇仙凑近了,趴在缇仙的耳朵上说了悄悄的几句,大家看到缇仙的眼神扑闪扑闪的。 “知道是啥意思了!”缇仙眨了眨眼,故作神秘,“大家是不是等着去买柚子那。”朝着公子所在的地方怒了努嘴,“呶,那边很多,现在价格正便宜那!” 众人笑声越来越大,都顾不上礼仪,一个个笑的前仰后合。 倭国公主清雅来到了景破军身边坐下,这让高赫玹看着很不舒服,好似自己的心上人被人抢夺一般。清雅轻柔娇声喊道:“破军公子。” 景破军虚扶了一把,用衣袖扫了扫灰尘,让清雅坐在身旁。 初春的风吹过,吹来了淡淡的花香,掠起了清雅的秀发,秀发飘扬,丝丝掠过景破军的脸庞。景破军闻到了令人陶醉的花香和体香,幽香入鼻,让景破军有点心神荡漾,在一边的高赫玹看到这里,心中涌起一股酸酸的味道。 紧接着是马战,弘术和宗舒翰的较量,二马奔腾,八蹄翻滚,真是狡捷过猴猿,勇剽若豹螭,二人在马上,一个持枪,一个持刀,起初也并不真斗,二人有意卖弄本事,马似流星人似箭,身轻如叶,让众人看的眼花缭乱,喝彩声不断。随着比试进行,二人逐渐愈斗愈狠,见见打出火花,引得众娇女一阵阵惊呼,二人战到最后,宗舒翰战马打滑,被弘术看准这个机会,持枪将宗舒翰撅下。 最后比武结束,夫真王子宗舒翰和云中王子弘术分别在步战和马战中夺魁。 皇帝召见二人,问二人要何赏赐。宗舒翰回答,并不要什么赏赐,只希望皇帝能保重身体,颐养万年,对于这个回答,远远地出乎众人所料,皇帝和众大臣都感觉非常得体,皇帝心中高兴,便把玉如意赏赐了这位王子。 皇帝回头问弘术,弘术心直口快,“希望能成为帝国的驸马都尉,自己喜欢小公主,希望皇帝能够赐婚,自己以后则甘愿为帝国的爪牙,来保护皇帝。” 皇帝淡淡一笑,“公主婚事,朕不去做主,你就没事多来几次皇宫,自己想办法来获取柔嘉公主的芳心,有没有这个本事,就看你自己了,皇宫随时向你敞开大门,你长住这里也可以。这里先赐你一副精美的黄金甲胄吧!” 弘术初始有点闷闷不乐,不过看到黄金甲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在皇宫内一座废弃的院落中,一男一女正在高塔隐秘的石屋中见面,男人和女人都将面孔掩藏起来,等二人到了草垫之上,紧紧的拥抱在一起。 二人深情拥吻,呼吸慢慢沉重,男子的手慢慢深入女人裙内,女子身体扭动的幅度越来越大……半个时辰后,女子被折腾的香汗淋漓,男子筋疲力尽。 在远处阴暗潮湿,蔓藤覆盖下,有双眼睛紧盯着二人。? (158) 妹娇的怒火 雕刻华丽的檀香步辇落定,妹娇裸露的玉腿慵懒的伸开,目光缓缓的扫过眼前这些曾经将她踩在脚下的众人,缓缓落了下来,缓缓走入光明宫。 “母亲怎么来了?”鸿泽正在许无终的服侍下穿衣服。 妹娇恨恨的看了一眼许无终,语气很是气恼,“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里胡闹,马上就要祭祀大典了,若是让臣民知道你在这里,还不知如何说你那。” “有人敢嚼舌,看我如何拔了他们的舌头。”许无终娇媚的言道,站在鸿泽身后,温柔的帮忙整了整衣冠,上下欣赏,满意的点头,“这才是我常扬的天。” 妹娇更加厌烦了,指着许无终,大骂道:“你这不男不女的样子,在这里,我也就忍了,要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出现,我可就不允许了,若是将来有什么灾祸,常扬的百姓到时候可把罪责都推到公上身上,说他纵容奸佞。” 鸿泽笑道:“无终比女人还女人,别人怎么知道他的底细。” “哼!”妹娇轻哼一声,“整个浦安城,谁不知道这个‘妙莲’啊!”讲到这里,正色言道:“行如已有身孕,你还不多去看看她。” 许无终娇笑着,“你身旁的崔行如可是元献的哥哥啊!” 妹娇知道许无终在嘲笑自己,勃然大怒,快步上前,伸手是一巴掌,抽了一个响亮的耳光,妹娇正要继续抽许无终,鸿泽赶紧上前拦住。 妹娇指着许无终的鼻子,“你这个阴人,快从王宫中滚出去。” 看到母亲满脸怒色,鸿泽使个眼色,让许无终退到一边,便嘿嘿笑道:“那个元献,让他为官如何?还有野力遇乞,莫不如让他也去公府为将吧!” 妹娇坚决的否决了鸿泽的想法,“元献可以放出去为官,这个野利,就做我身边的卫队长吧!现在的常扬,很多人都恨我们母子。” 见母亲神色妥协,鸿泽笑道:“儿臣听说,野力遇乞很是厉害啊!今日来看,果然没错,母亲可要当心啊,别再生了儿子,你让我如何给大家解释啊!” 听着鸿泽这么说,妹娇脸上娇羞,佯怒道:“哪里有这么说老娘的,为娘都多大岁数了,还怎么生?倒是你,多去看看行如。”说到这个,露出怒色,“以后让那个阴人远点,这个佞臣,趋膻赴炎,满是媚骨,是衿绅中妾媵,加上不男不女,真是恶心!没有奶子,不能生子,这么多女人任你睡,为何你偏要找他。” “别忘记了,野力遇乞可是无终送给你的,你现在喜欢的不得了,也没听过你感谢无终。何况无终负责是我的安全,无终心细如发,有他在,我也放心。” “老娘喜欢的是男人,哪里像你……”妹娇又开始喋喋不休了。 鸿泽岔开话题,“对了,妹喜在延良城找到了。” “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她了那。”说起妹喜,妹娇一阵心痛,“你能坐上这个位子,也是因为妹喜,要不然,我们早就被扫地出门了,哪还有今日啊!妹喜被那些老杂毛掳去,还不知道要承受多少痛苦那。”说到这里,痛惜的留下眼泪。 鸿泽硬着头皮言道:“知道了,母亲,我已经催促姜时助很多次了,让他帮我们营救妹喜,可是那些杂毛监视的很严,几次营救都没有成功。” “我听说你和那个姜家女孩混在一起了,她可是影卫的人,这些人可都是杀人不眨眼的主,杀了人大家都不知道怎么死的,你还是远离他们点好。” “不管是时助兄,还是许无终,当日都助我夺得大统,我不信任他们,还能信任谁?”鸿泽不耐烦的招呼许无终,准备出门而去。 妹娇笑道,“想控制常扬,就要有手段,你带着妙莲,你说好不好?” 鸿泽听到这里,猛然停下脚步,转头对着盛装打扮的许无终言道,“你今日就不要陪我去了,在这里待着吧,我晚上过来找你。” 许无终的微笑僵在脸上,马上露出了无比失望的表情。 妹娇从许无终身边走过,脸上挂着满意的笑容。? (159) 两县县令 连续下了数天大雪,巨嵎城中,白茫茫一片。 邻居们边扫雪,边聊家长里短,什么东街哪个小子要结婚了,西街谁家丫头要出嫁了,坊中要准备祭拜土地神了,社火什么时候办了,最快乐的就是孩童们,在雪中快乐的戏耍,堆雪人,打雪仗,赶雪橇,欢声笑语在空中飘荡。 东元王进入贤圣殿前,跺了跺脚,将脚上的雪震落,抖了抖身上的雪糁,笑呵呵的和正在等待的众位大臣打招呼,“开春以来,雪好大啊!” “瑞雪兆丰年!好几年没下这么大的雪了。”巫马卿笑呵呵的言道:“这倒春寒可厉害,该在舍堂发救济了,顺便把流民编伍,等天暖后,都送到元镇去。” 国王赞许的笑道:“好,爱卿想的多,想的全,想得远,这件事就由你来统筹安排吧!这可是利国利民的大事,孤王会给你份王命令牌,需要什么人手钱粮的,只管去要就是了,必要的时候,也可调动宿卫。” 巫马卿点头,“臣一定不辱使命,拼了老命也把这事做好!” “谈什么拼命,以后我们还要君臣同心同力,怎么舍得把你累死。”国王谈笑风生,“安顿流民是大事,也别误了你监察百官的事,开春了,该对各级官吏考核了,这可关乎我们王国存亡,贪官不受惩治,能吏不被重用,可是要亡国的。” 巫马卿点头,“王上放心,臣着手准备了!” 国王看着师苟胜,“说到选拔官吏,苟胜去年就有建言,我们要学北地,在东序中考核士子,将优秀士子派到各郡县任官,来个学以致用。”说着,转头看了看大君,笑道:“而大君告诉孤王,说这些士子喜欢高谈阔论,谈经论道,而不谙民事,对于稼穑商贾并不熟悉,轻于施政,不能老成持国,怕东元百姓蒙害。” 牵扯大君和公子,众人不语,国王笑道:“孤王也在犹豫之间,召集大家廷议此事。今日众爱卿就谈谈,要不要让东元士子参政,这些士子此前只是议政,而不参政,苟胜有让这些士子从政的建言,大家陈言利弊,各抒己见便可。” “父王,我们东元立国以来,就是王室和世家共治。”大君干净利索的直面否决,“这是我们东元的传统,也是我们东元的根本,儿臣认为士子从政不妥。” “不错,君上所言有理,自立国以来,东元就是国王统大臣,大臣领卿大夫,卿大夫率士族百姓,东序士子,多寒门出身,不经官场,怎懂治国之道?何况世家大族之中,更是人才济济,这些优秀的子弟,不论出身所学,还是气度见识,其实那些学子可比?”巫马卿见大君表明了态度,也紧随上去。 师苟胜唯恐其他众人附和,出言反驳,“父王,东元是东元人的东元,要说治国之道,莫过于耕战,百姓平日纳粮纳帛,征战时,矢石不辨贵贱,他们冲锋在前,奋勇杀敌,怎么到了共治天下时,却把这些寒门忘了?何况论及学习,这些士子所学,也不差于世族,这些士子久居民间,与小民出入同事,更是熟知民情。” 冉仲翙附和道:“世家统治,让这些世家只知家族,而不知东元。” “那个世家不知有我们东元,就知道有家?若是让我知道了,我第一个不饶他,没有了东元,还能有我们这些家族?”巫马卿高声反驳。 师苟胜言道,“官职多是公卿大夫举荐,结果是我举荐你的弟子,你举荐我的弟子,让官职成了各家族交换的筹码!数百年来,让我们东元形成了朝堂之上,皆是世家,衙役之中,皆是寒门的景象,使得很多寒门报效无门。” 宫瑞海言道:“也不尽然,老水地的主帅丘神俭就是寒门出身啊!” 师苟胜言道:“这正是我要说的,东元之所以还有家族兴替,皆因军功。寒门以命相博,换取勋位,以图发达,诸公不要忘记,丘帅的玄甲武骑恰恰就是考取的!父王,我们东元不乏人才,当年东国的吴启圣,东元的孙胜武,都是大才,结果吴启圣投效皇领,孙胜武立功常扬,若当时不以寒门相待,何至于此。” 国王看到众人激辩,笑道,“大家说的都有道理,正好我们去年派出放任过两位东序士子,兵家的尉缭符明和杂家的朱思晟,担任了青郡的海泽和乌泽县令,今日正好我们的杜枢密使在此,就让他给我们讲一讲这二人的政绩吧!” “王上,诸公,我就把枢密院所知的情况给大家讲一讲。”杜骥拿出几张纸,边看边说,“微臣先说说尉缭符明,此人是擅长兵家,到了海泽县后,就按兵家之术治理辖区,将流民编队,不许他们自由流动,制定法律并张贴出来,公布于众,使官民都明白知晓,若是犯法,将会对照执行。对于遵纪守法和超额完成任务的流民,则给予奖励,而对敢于违反法律,好逸恶劳的流民,则除以重罚。” 国王笑道:“谈谈他的施政效果,这才是大家关心的。” 杜骥赶紧翻到后面几页纸,“在他担任县令这一年,共处斩了一百二十九名流民,他令皇领流民改变习俗,将巫祝和觋师清理出来,让他们从事耕作,也不许他们散播任何关于天地鬼神的流言,为此处斩了过半的巫祝和觋师。” 众人都惊讶不已,国王笑道:“治民如治军,不同凡响。” 杜骥简明扼要,“海泽县去年共安置流民二十余万,百人以上的骚乱没有发生,有过一次大骚乱,很快就被弹压,为此处斩八十多人,自此之后,再无骚乱。” “此人杀伐决断,异于常人。”大君顿时有了主意,“父王,此人有治军之能,儿臣觉得有更适合他的地方,东元军中更需要这样的将才,心坚似铁,令行禁止,铁律无私,倒是兵家大才,所谓‘慈不掌兵,义不掌财’,如此人才难得。” “一年就能大治,的确是不可多得的大才,他可是苟胜引荐的。”国王看了眼师苟胜,征询他的意见,“你怎么看大君的提议。” 师苟胜思虑片刻,“只要是大才,那管是谁引荐,都要为我们东元所用。” “好气度。”国王看着二子,深感欣慰,“只要你们同心同德,何愁不能广大东元,当年我和你们王叔能像你们……”国王不愿提及,摆摆手,“说说乌泽县令。” 杜骥继续言道:“乌泽县令朱思晟施政之策,匪夷所思,号称‘休养生息,无为而治’,县衙中只有十多人,基本都是不管事的书办,由于东元豁免了乌泽十年赋税,他也不再征税,让流民自己选村老,自己商议垦荒,和流民约定好了,十年后征税。若是发生什么冲突,就让各个村老集合起来,自己决定怎么处理。” 众人听的目瞪口呆,他们从来没有听过如此散漫的统治方式。 “什么都不做,如此散漫,没有差役,有人争斗怎么办?有人犯法怎么办?有人叛乱怎么办?”巫马卿很是生气,“臣这次监察百官,就该严惩此人。” 国王笑着,“且听杜枢密使说完,再做决定。” “衙门中虽无衙役,但各村市坊都有民勇巡逻,有人犯罪,就让他们去处理。”杜骥笑道:“两件事很有意思,一件是乌泽的民众打算开辟盐池,一件是民众希望用鳔胶来代替箭矢,结果这位朱县令给大家讲了讲,大家就不做了。” 巫马卿实在不理解朱县令所作所为,轻蔑的言道:“开辟盐池是好事情啊!他为何不赞成?如此迂腐,怕是东序出来的书呆子吧!这怎么能治理好乌泽。” 杜骥言道:“朱县令告诉这些打算开辟盐池的百姓,你们费劲搭工夫去建盐场,等产盐时,王府定会建官营的榷场,到那时,收购你们的海盐用的也是官价,你们半个子也别想多赚,还是省出点钱来多开垦荒地吧,起码这些地还是你的。” “哈哈……”国王虽然大笑,心中却是暗暗佩服,“这个朱县令,倒是有先见之明啊!”对他更是充满兴趣,急急问道:“还有一事那,快说说。” 杜骥赶紧回答:“去年彗孛时,为了备战,王府向郡县征收箭矢,乌泽根本不产箭矢,百姓苦不堪言,就闹到了衙门,要求用海鱼熬制的鳔胶来替代。” 宫瑞海禁不住好奇,“百姓倒是好提议,可减轻赋税。” “是啊!乡民闹得也不是没有道理。”风世颐也赞同百姓的意见。 “难道他又不同意百姓的主张?若是是这样,此人办事就有点古板了!为政之道,要懂得因地制宜,不能一成不变,不知变通,这样岂不是成了因陋守旧了。”师苟胜也不理解,“为何朱县令如此迂腐不堪,早知就不推荐他了。” “事情哪有这么简单!”冉仲翙眉头紧锁,在想朱县令的目的。 “连我都好奇了,杜枢密使,快给大家说说答案。”国王也催促起来。 见国王催促,杜骥也不敢卖关子了,“朱县令对百姓说道,整个东元都知道我们乌泽不产箭矢,这次不过临时征用而已,大不了应对差事,买箭交付就是。若是用鳔胶替代,方便在一时,要是让上头知道乌泽盛产这种好东西,以后就是年年征用了,到那时,鳔胶就是你们固定赋税。大家今年买来上缴,明年王府肯定不从这里继续征用了,大家还是省下功夫钱财。大家一听有道理,就一哄而散了。” “这个县令什么都不做,岂不是优哉舒适。”巫马卿嘲讽道。 杜骥点头,“他的确很是做事,去了一年没做诉讼判决,平日里就是看书写字,没事还出来卖几幅丹青水墨,倒也是逍遥自在。” “胡闹,堂堂父母官,怎么如此屈尊。”巫马卿拍着桌子说道。 “更可笑的是,他的字画还卖不出去价格,每幅画才买二十多刀,卖画所的都买酒喝了,有时村老请客,他也去解解馋。”杜骥笑着给大家解释。 “治国之道,宽则民慢,猛则民残,宽以济猛,猛以济宽,刚柔相济,政是以和!这二人,一个过于严苛,一个过于宽惰。”风世颐感觉二人治国有点不妥。 冉仲翙摇头,“不然,一个顺应人之本心,一个纠正人之本性,俱是治国大才。” “那乌泽县治理的如何?”师苟胜心中忐忑不已,急切的问道。 “又混乱又繁华,附近几个县的工匠商贾都去了乌泽县,有些东元人也偷偷的溜了过去,来逃避税收,十年之后,这里的税收,不亚于小郡城。” 国王很有感触,“此人见大、知远、阅微、通简,真乃圣人也!如此宰相之才,怎么能屈尊到县中,此人超凡入圣,做孤王身边的王师岂不是更好。”郑重的说道:“王令,朱思晟仍为乌泽县令,加封少师,有直奏弹劾职权。” 如此匪夷所思的加封,一面是县令,一面是少师,这个也太矛盾了,县令是底层官吏,而少师可是荣誉无加。不过众人想了想,就明白国王的心思了,此人是圣人才具,但政策却无法在东元全面推行,但可劝谏国王和大君,来匡扶社稷。 国王意犹未尽,“再下道王令,自此之后,郡县所缺官吏,半数由东序士子填补,各世家子弟也必须参加考校,择优补官。” (160) 大君巡视 巫马府中,巫马卿双眼无神的盯着眼前厚厚的书本。 巫马齐蹑手蹑脚的走来进来,看到父亲盯着的书本,随手拿起一本尚书,朗声念道:“明明我祖,万邦之君,有典有则,贻厥子孙,爹知道什么意思吗?” 巫马卿叹了口气,“大司士竟不懂律法,让人笑话。爹要和你商量个事,你小子去趟学宫,找个博士过来,给爹上上课。”想了想,又叮嘱道:“这有些太招摇,还是找几个信得过的士子也可以,能把这几本书给爹讲个大概就可以了。” 巫马齐得意的笑道:“爹,五上卿这事,咱们赌对了吧。” 提起这事,巫马卿就很生气,“娘的,你让爹去争五上卿,我怎么就信了你的鬼话。现在可好,大司士,老子怎么会做,就那些律法,我翻了两页就头疼的要睡。” 巫马齐笑道:“爹,晏老头能做的,你有啥做不得的。” 巫马卿气愤的骂道:“你是不是蠢,人家晏中实是学宫出身,做过律法博士,手下弟子无数,看人家廷议,什么礼法并重,德刑并量,定分止争,兴功惧暴,说起来,一套一套的,听着就有道理,虽然我什么都没记住。” 巫马齐笑呵呵的指点道:“爹,大司士啊,不是状师,懂不懂律法不重要,重要的是监察百官,咱不和民争,咱是和官斗。” 巫马卿摇头,“就是和官家斗法,也要讲究个有凭有据啊!” 巫马齐言道:“爹啊,官家斗法,拼的是实力,这做大司士啊,是有技巧的,晏老头太过于清高了,他做的是清流。” 巫马卿顿时来了兴趣,“那爹要做什么?” 巫马齐言道:“爹当然要做的是浊流啊!” “浊流?”巫马卿很是不解,“人家清,我就浊?” 巫马齐笑道:“清流是要做自己,这浊流嘛,当然要做王上的臂膀了。” 巫马卿似乎有些明白,可又不是很懂,指着座位,“来,给爹好好讲讲。” 巫马齐坐了下来,“爹做了大司士,一来收拾那些来自寒门的污吏,他们多爱钱财,又无依无靠,处置起来很容易,也能赢得百姓赞誉;二则是小家族的贪官,这种官员依仗少,不会有盘根错节的关系,不会有一大堆人前来求情;三要处理的是各世家族人,特别家主不满的,既拉拢世家,又立下了威信。” 巫马卿点头,“这倒是明白,只是,这开门的生意怎么做?” 巫马齐笑道:“爹,这我都想好了,第一个处置的就是巫马任好。” 巫马卿有些吃惊,“这可是你叔啊,怎好拿他开刀。”想了想,有些恍然大悟,“是不是他对你指手画脚,大呼小叫的?你就怨恨他了,他那是为你好。” “为我好?”巫马齐面露鄙夷,“就算是我做的不对,他私下和你说,和我说,有何不可?为什么非要大庭广众之下损我面子,他那是想掌管亲翊卫。他和儿媳妇那点破事,你不是也知道吗?”巫马齐很是阴损的笑了笑,“首案定要从自己人开始,我们办了他,巫马家也没人说啥,王上也觉得爹处事公正。” 巫马卿想了想,“最后如何收场,责罚?收监?还是斩首?” 巫马齐笑道:“亲翊卫副将,不大不小的官职,正好可用,爹判的重点,秋后问斩,好让王上收买人心,最后救他性命,让他感恩戴德。然后处理冉家的冉士攸,他担任大城令,可大君想用自己人,大君意思是以雷霆之势,果断处理!为了防止王上看出端倪,将丌官家的丌官缁素抬上大城令,丌官家曾是大族,已经衰落了,他的女儿永清算是你的儿媳妇,等事情落定了,就进入咱家门了。” 巫马卿点头,“就按照大君的意思办,只是,怎么去查,毕竟是大城令!” 巫马齐笑道:“放心吧,爹,杜枢密使自然会给你东西的。”说着,掏出来一张纸条,“这是大君的意思,该怎么办,爹自己拿主意。” 车辚辚,马萧萧,东木大道上,人马滚滚前行,扬起漫天尘土。 泰郡的郡守高顒岚和元镇将军荀法章均被收监,大君将二人放在囚车中,招摇过市,让人们围观,来震慑腐败的官吏,赢取人心和宣示力量。 高顒岚做过汶水县令,打压过李家,依附冉家得以提拔,皇领大旱四年,竟私下里偷偷贩卖了数万石粮到皇领。荀法章也是冉家附庸,趁着大旱,收纳了上百有姿色的流民幼女为玩物,还大量的给巨嵎城的世家进献幼女,充作侍妾和丫鬟。 师苟胜说服父王重用士子,让他在士林赢得一片美誉,让大君一时之间灰头土脸。借巡查之际,在巫马家的全力支持下,大君在猛烈反击师苟胜的进攻,将查抄的赃物充入国库,此举赢得了巨大声誉,青郡、莱郡和元镇的流民都称颂大君是仁义之君,国王听到之后,也当众赞赏了大君。 大君推荐曹郡司马鲍延木为郡守,元镇左将南宫资为元镇将军。 鲍延木是巫马卿的外甥,王姑师乐菱的外孙,前大司马师辰善的女婿,娶庶女师仙童为妻,当年大司马的反叛就是此人告密的枢密院,现在已经过去了六年了,很多当年的记忆已经消散了,国王也知道此人有大功,便点头认可。 当看到南宫资的名字,国王暗笑这混账小子,也提笔批准了,南宫资是情人南宫镜的弟弟,说什么也要批下来,要不然南宫镜一定会偷偷的找自己来闹事的。 “姐,怎么这么无聊啊!”华丽大车内,缇仙不耐烦的冲着车外喊道:“怎么还不到,慢吞吞像乌龟,若是还是这么慢,就不能对你们客气了。” “郡主,切莫着急。”车边的长随小心应声,暗自嘀咕,一会儿嫌颠,一会儿嫌慢,难啊!指着前方,“看,高山下就是县衙了,很快就能抵达。” “慢慢走,慢慢欣赏啊!”绛仙看着窗外的风景,对快慢有些无所谓。 郡府之中,大君高冠博带,天河带飘然,庄重又不失洒脱,说不出的高贵儒雅。绛仙和缇仙穿着窄袖纹衣,浅襦裙,宛如出水芙蓉。 前来拜见的汶水县令是公良尚荣,不到四十,跟随过巫马卿左右,智勇双全,参加过老水地之战,因为战功被提拔,后来转为县令,算是大君的贴心人。 绛仙和缇仙对政务毫无兴趣,她们打算去游山玩水,见见故人。? (161) 郡主来访 初春的泰宗山,阳光照的大地温暖,草丛泛出新绿,树木抽出新芽,万物复苏。 草棚中,“叮叮当当”声传来,李乂正和无野正在打铁,当二人口干舌燥时,无忧带着茶水走了过来,笑道:“这里面放了师傅种的白菊,正好消渴。” 无野正渴,上前就拿起水壶来,对着壶口就要下口,无忧赶紧上前,抓住壶口,“你啊,着急什么啊。”说着,赶紧斟满两碗茶,递了过去。 正在此时,远远走来了二人,李乂望去,看着身影很是熟悉,以为自己刚才眼花,定神看去,没错!就是王宫中的绛仙和缇仙两位小郡主! 看到正在嫣然而笑的二女,李乂很是激动的言道:“你们怎么来了?” “还以为你天天舞刀弄枪的,没想到是打铁啊!”缇仙缇仙来到凉棚下,顺手拿起锻台边精致的小匕首,“这个小匕首多漂亮啊!” “这是师傅打制的,我和无野都打不出来。”李乂无奈摇了摇头。 “打一个嘛,我们看看怎么打的。”绛仙也满脸期待。 李乂无奈,取了块生铁,投入炉火中,让无野在装碳鼓风,翻腾生铁。 绛仙大感有趣,在炉火边忙活,不一会儿,浑身大汗淋漓,倒也把线条衬托的凹凸有致,看到炉火这么大,烟熏火燎的,李乂就让绛仙去喝茶休息。 李乂将通红的铁块夹了出来,举起了铁锤,“想要什么样的小匕首。” 缇仙比划起来,“嗯,细长的的那种,方便我随身携带的。” 李乂想了想,笑道:“绛仙随身带着的那种?我给你打一把?” 见缇仙好奇目光投了过来,绛仙从靴子内掏出来一把精致的小匕首,“甲兵不祥,轻易的我不会露出来的。”说着,就递给李乂,“就按照这个打吧。” 李乂看了看,掂了掂匕首,就有把握了,“给你用精钢打造,加上一个小机关,平时当做手镯,别人也看不出来,用的时候展开,可以削个苹果啥的。” “好,好!”缇仙高兴的雀跃起来。 “哪来的烧焦味?”李乂使劲的嗅了嗅,看到缇仙身后正在冒烟。 原来是刚才的火星引燃了绛仙的纱裙,缇仙刚刚发现是自己的襦裙别点着了,刚要尖叫,就听见“哗”的一声,一桶水就劈头盖脸的浇了过来。 见到无忧过来,为了掩饰尴尬,绛仙和缇仙同时喊道:“无忧妹妹。” 李乂也在掩饰刚才的尴尬,对着无忧说道:“无忧,你陪她们去下棋吧。” 几番下来,无忧一人来对付绛仙、缇仙二人合力,可依然轻松的将她们杀的落花流水,缇仙很是吃惊,“无忧妹妹,你这棋艺是和谁学的?” 无忧笑道:“这都是弗羊哥哥教的一些皮毛而已。” 看到无忧那么纯情的脸孔,李乂感慨女人骗起人来,才是真的会骗人。 “我说就是嘛!”缇仙顿时乐了起来,一扫刚才满脸的阴霾。 二女见到李乂母亲,齐声问“伯母好!” “娘,这是绛仙和缇仙,他们是王宫的公主。”李乂解释二女身份。 母亲恍惚了一下,看着缇仙依稀的面孔,问道:“你们父亲是师辰甫?” 缇仙很是好奇,快言快语,“怎么,伯母认识父王?” 母亲摇摇头,“我一个山野女子,哪里认得高高在上的王上啊!” 两个女孩很是惊异的看着李乂母亲,山野之人,哪里知道父亲的名字,国王的名讳就是很多官吏也不知道,他们只要高呼王上就可以了。 见到有个十三四岁的女孩正要出门,缇仙问道:“这是你的妹妹?” 李乂介绍道:“这是毓灵,没过门的媳妇,等待着明年办婚事那!” 毓灵是小家碧玉,长得婉约动人,清雅秀丽,见到二女倨傲嚣张的神情,有点不自然起来,如同受到惊吓的小鹿,娇羞的躲在李乂身后,扶着李乂的胳膊,将李乂看作是支柱和靠山。绛仙细看毓灵,玲珑可爱,眼神娇羞,便多了几分好感。 缇仙看到毓灵,摘下带着的双鱼玉佩,给她带上。 双鱼玉佩白中微微泛青,温润细腻,双鱼雕琢精美,这双鱼的眼睛不但能够转动,而且在玉佩中心处的抱柱有活动的暗扣,当真是巧夺天工的设计。 李乂言道:“君子五德,玉中尽含,温润而泽,有似于智;锐而不害,有似于仁;抑而不挠,有似于义;有瑕于内必见于外,有似于信;垂之如坠,有似于礼。” 缇仙笑道:“妹妹,这是一块通灵宝玉,会给你带来福泽寿华!” 山中的微风拂面,天空中阳光灿烂,正是放风筝的好时节。 “李乂,去放风筝吧!”二女手拿着风筝,这是她们耗了好几天才做出来的。 李乂拿着风筝,迎风奔跑,绛仙手牵长线,时松时紧,风筝越飞越高,只在天空中留下点点黑影,出神的远望着风筝,绛仙问道:“看这风筝,你想到了什么?” “柳条搓线絮搓棉,搓够千寻放纸鸢,这风筝没羽没毛,却能直入青云,飞的比鸟儿都高都远。”李乂指着风筝,“消得春风多少力,带将吾辈上青天。风筝能凭借健风而上,我们做人也是,欲想成就大业,就要善于利用天下的大势。” 绛仙盯着天空的风筝,眼中露出淡淡哀愁,似乎想到了和行嘉一起放风筝的日子,从靴子中取出小匕首,轻轻地割断连着风筝的红线,看着风筝慢慢随风而去,“让这风筝儿自由自在的去飞,游丝一断浑无力,莫向东风怨别离。” 夜色朦胧,缇仙睁开眼睛,看了眼睡得酣畅的绛仙,偷偷溜了出去。 屋外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缇仙蹑手蹑脚的出门,奔着马厩而去。 点燃马厩中的灯笼,缇仙紧张的看了看四周,从怀中取出一包药,给大黑马喂了下去,接着给自己的白马喂了下去。黑马吃完之后,躁动不安,缇仙大喜,紧忙把白马拉了过来,放在黑马旁边,黑马闻到白马的雌性气息,愈发欢快。 看到有效果,缇仙心中大乐,在一旁兴奋的盯着。 黑暗中,李乂好奇的盯着发生的一切,轻轻地摇了摇头,不禁莞尔一笑。? (162) 鹿言弘 中都,东大营南部,横七竖八的布置着零乱的各色小店。 东大营拱卫皇城,所以军饷高,来这里谋生的各色人等也多。临街的酒肆中,醉醺醺的士兵正在吆五喝六的划拳,小巷子的赌桌上,不时有醉酒的士兵扭打在一起;拥挤的街道上,喷着廉价香水的妓女花枝招展的招呼客人;小偷在暗处伺机下手;老弱病残道边乞食……各色人等充斥这片闹肆,更是混乱不堪。 突然,传来了震天锣声,有人边敲边喊:“大贤良师到!” 喧嚣的众人听到这个消息,都赶紧停下手头事,发疯般得冲了出去。 手持拐杖,穿着麻衣黑袍,脚蹬布满尘土的布鞋,满脸皱纹,饱经风霜的面孔却精神矍铄,头发和连腮胡也有些灰白的中年男子正快步而来。 他就是慈明宗的大贤良师,鹿言弘! 最让人深刻的是两眼间有颗带有黑痣的肉瘤,被信徒认为是“天眼”,在传说中,开了天眼如同有了天启,将有无穷智慧!信徒举着木牌开道,上写“慈”“明”二字,随后是手持棍棒的高大卫道者,所有人洋溢着巨大的幸福和荣耀。 鹿言弘对夹道欢呼的信徒挥手致意,随着每次挥手,人群中发出震天呼声,虔诚的教徒匍匐在地上,口中低语,热泪盈眶。辅教大士抬着水桶,用柳枝向着人群挥洒符水,据说这些符水有驱邪正身的功效,被洒落的信徒激动的浑身发抖。 穿过人群,鹿言弘缓步登上搭建在小丘顶端的“圣坛”,见大贤良师准备讲法,信徒们骚动起来,拥挤着,呼喊着冲向圣坛,希望能靠近大贤良师,更清晰的聆听圣训教诲,更清晰的一览圣容。鹿言弘始终挂着和煦如风的笑容,见到人群骚动,只是压了压手。骚乱的人群顿时安静的如同死水,在所有信徒的眼中,大贤良师就是他们心目中的天神,如同绝对信赖的父母,绝对效忠的君王。 鹿言弘朗声高喊:“坐下来,我的兄弟姐妹。” 听到了召唤,人群如同着魔,齐刷刷的盘坐下来。 鹿言弘底气充沛的呼喊,“你们所遭受的不公,让我痛彻心扉!” 人群表情痛苦无奈却又庄严神圣,被这种气氛所感染,有人声音呜咽的高呼,“我们期盼大贤良师,如同期盼甘霖,解救我们脱离苦难吧!” “是谁让你们蒙受的苦难?”鹿言弘高声询问,见人群寂静,便手指向南方的皇宫,“是他们!”说着,口气变得更加凌厉,“他们享受着民脂民膏,住着高楼广厦,穿着绫罗绸缎,吃着山珍海味!他们把我们当爬虫,当蝼蚁,当畜生,强加给我们无法承受的税收徭役!难道上天没有给出警示吗?那滚滚而过的彗孛,那血色的满月,那坠落的流星,山河如画,将在这爆发的愤怒中烧毁殆尽!所有的一切,都将在战火中化为乌有!多灾多难的人们,难道我们会因此放弃吗?” 人群传来嘶哑的叫喊声,“大贤良师,可上天抛弃了我们!” 鹿言弘摇了摇头,呼喊震动人心,“不!上天是仁慈的,不会抛弃他所孕育的任何子民!上天在启迪你们,要团结起来,让他们感受到我们的愤怒和力量。”看到人群已被煽动的眼中闪烁着仇恨,接着喊道:“他们将要为他们的贪婪和残暴付出代价!光明的天神会将圣火降临到他们身上,来净化这邪恶的大地!” 愤怒的高骂,“以牙还牙,以血还血!让这些畜生下地狱!” 有人可怜的哀求道:“用你的智慧,给我们指条明路吧!” 鹿言弘环顾四周,他知道时机成熟,该用神迹来征服教众了。 “噗嗤”一团火焰在鹿言弘的掌中燃烧,信手一挥,冲向人群。 火焰如线,缓缓从人群中穿了过去,让每个人都看的清清楚楚,如同穿过身体,可是当火线到了五个相貌普通的听者面前,却悄无声息的消失了。 饶是不问尘世,向来静修的五长老也来闻法,见识这位传说中的大贤良师! 长老悲厄摇了摇头,沉沉的叹息,无奈的言道:“中土宗教遍地,教义更是五花八门,有些利用光明教的神性,净土宗,慈明宗,净明宗,无极宗皆是;有些和儒学糅合,创立弘仁斋、广德门;有些和道门相杂,衍生了八卦门、无为教;有些打着钜门的旗号,号称大成、尚爱;有些更是下作,利用妖术来蛊惑人心,什么狐狸精授尾的闻香、蛇精吐珠的术教,千奇百怪,不一而足。” 白长老哑然失笑,“利用夫子?难道他们不知夫子最讨厌怪力乱神吗?” 慈音言道:“民众愚昧,哪懂这么多?何况,就算是知道了,也不愿相信真相!真相太过残酷,他们更愿意相信这些神棍,利用他们来慰藉自己罢了!” 中等身材的廉长老盯着鹿言弘,面色愤然,他的右臂空荡荡的,那是在野穹山大战中失去的。他冷冷的言道:“这些臭虫,和当年皇领太平道,东元光明门,常扬明师道一样,总是蛊惑人心,扰乱天下,祸害民众,应该碾死他们。” 悲厄平静的劝谏道:“廉长老,不可妄动杀心!若是不合我们教义,就归为邪教,那么我们和邪教有什么分别那?” 太甲面露不屑,“这些乱七八糟的余孽,都是从西方光明教中演化来的!” 白长老笑道:“光明教要求分土地,而慈明宗要求的是均贫富!” 太甲更是觉得可笑,“贫道活了这么多年了,何曾见过人世间的平等?不过是一代一代人做梦罢了!多少人打着均贫富的口号,鼓动百姓造反!” 悲厄沉声言道:“慈明宗还好,和光明教、太平道、净土宗不同,不要求教民造反作乱,只要求克制欲望,通有无,均贫富,不以养嗜欲,算是平和的多了!” 鹿言弘穿透人心的声音远远传来,“我透过时光之眼,感到了上天的倦意,我看到了惨淡的未来,那北方的大军,无穷无尽,挟裹着寒风,倾轧而来!我从未见过如此邪恶的力量,他们不是为了征服,而是为了灭绝!他们将嗷嗷待哺的婴儿摔死,将男子的精血吸食一空,将女子当做干粮,如同噬人猛兽,一路向南!” 信徒们听到这里,都露出了惊惧的表情,似乎他们眼前都浮现了如此恐怖的画面,无边无尽的野兽大军正在冲着他们而来,毁灭沿途一切。 廉长老面露冷笑,“总是摆脱不了这些无聊的恐吓!” 太甲道:“危言耸听!这些神棍,总用这些末日谎言来恐吓世人!” 老太太微微颤颤的问道:“圣父还看到了什么?那些恶人被杀死了吗?” 鹿言弘笑着摇头:“世间无圣!我不过是比你们更早的觉醒罢了;我也不是父,没有人可以做父!我只是卑微的传道者,传递上天告诉我的意思。我只是看到了火光肆虐,看到了血流成河,看到了尸横遍野,还有那天地间死亡的寂静!” 有人痛心疾首的言道:“上天不是仁慈的吗?为什么不拯救我们?” 鹿言弘的声调猛然提高,“上天厌倦了人世间的腐败和邪恶,厌倦了世人的自私和贪婪,上天厌倦了我们的懒惰和淫乱,厌倦了我们的执迷和不悟!” 有人气愤的高喊:“那些高高在上的更甚,他们为什么没有受到惩罚?” 鹿言弘眼中闪烁着逼人的光芒,“我看到那位高高在上的统治者,他的尸体变成了黑色,没有人敢靠近他们污秽的尸体,因为尸体上充满了恶毒!”? (163) 杀心起 盯着人群中穿着华贵的男男女女,鹿言弘指着人群中被人簇拥的男子,高呼道:“你们的财富和拥有的一切,都将会离你而去!你们凭借着刀剑获取这一切,可是,你们家族的灾难将从这里开始,别人也会用刀剑,将这一切夺走!” 等讲法完毕后,鹿言弘的手中猛然腾起一团炽热的火焰。 见到升腾的火焰,众人好奇的盯着火焰的幻化,鹿言弘口中念念有词,手中的火焰逐渐幻化成耀眼的光圈,熊熊燃烧的火焰逐渐的朝着人群扩散而去。 见到熊熊的火焰逼近,人群感到有些恐慌,鹿言弘厉声高喊:“克服你们心中的恐惧,勇敢起来,让圣火来驱逐你们身上的一切邪恶!” 本来恐惧的众人听到振聋发聩的高喝,都虔诚的跪拜下去。 燃烧的火焰穿越人群,跪拜的众人感觉熊熊焰火从身体穿过,感觉半是温暖,半是麻痹,心头空空,有种眩晕的幸福感,这复杂感觉让众人无所适从。 大贤良师的声音似是空幻,“要跟随着伟大的英主!” 所有人都禁不住的问道:“英主是谁?我要跟随谁?” “我不过是尘世间的一粒尘土,我不知道谁是英主,这不是我选择的!”说着,鹿言弘气势森然的指着台下的教众,一顿一挫的言道:“这是你们的选择!” 到了此时,贤良师高喊,“圣火涤荡恶业,忏法开始!” 伴随着节律的铙钹声,如诗如歌的轻吟声,信徒们都在齐声朗诵:“唯信仰者永生,天人之中,无边祸横,众等今日,至诚求哀忇罪,念念增明!” “不得生邪念心、秽浊心、怒害心、虚妄心,当敛念正观,救苦众生!”信徒齐声背诵忏法,众人和声,震颤人心,“前已究竟,恶业所致,观天观心,如太虚空!一切报障,是病是药,同归一幻!愿所生功德,皆施与众生,俱同忇罪!” 庄严的气氛让教徒更是肃然,众人有些无意识的呢喃,“愿一切众生,念生死苦,改恶修善,返邪归真;愿诸众生,蒙光开晓,相好光明;愿诸众生,皆得无尽,无所乏困;愿诸众生,悲愁煎逼,皆得解脱,一切恶难,尽皆灭消!” “愿生生世世,在在处处,不堕边僻,破诸魔网,光明照耀!” 当念到最后一句,“五体投地,归命顶礼。”所有人都膜拜下去。 礼毕,众人起身,身穿黑袍,手持棍棒的众位护法抬来一口大鼎。 鹿言弘宏声高语,“放弃那些鄙俗的,保身贵己,不损一毫的私念,要抛弃奢华,珍爱身边的兄弟姐们,无量众生,受诸苦恼,不与物拘,皆得解脱!” 在众位护法的诵经声中,身着华贵的男子夫人们排成队伍,依次向前,将身披的贵重丝绸服饰投入熊熊烈火之中,虔诚的取过丝麻的粗糙衣物,佩戴的金银玉石看起来很是突兀。这些贵妇毫不犹豫的将这些饰物都摘了下来,投入到木桶。 在广场上,很多的本是士子的教众,满怀愤恨的将读过的书籍投入到火堆中,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表达他们与过往“肮脏”的决裂。 看到旁门左道的书籍在熊熊烈火中化为灰烬,鹿言弘露出满意的笑容,从世子手中取过《子居》、《子詹》和《子告》,从胖掌柜的竹篮中拿起《飞花艳想》、《醋葫芦》、《玉楼春》和《八洞天》,高声喊道:“要放弃可鄙的私念和淫念!”说完,毫不犹豫的将这些书投入到火中,将《钜子》从火中抢了出来,生气的言道:“我虽然不是钜门信徒,可老朽以为钜门的兼爱是谓天德,要珍惜这本书……” 台下人群中,屈辅国站在高高木台上,披着黑色的斗篷,静静的看着表演。他得知鹿言弘要来中都宣经布道,知道此事非同小可,便前来看看他的道行。 太乙面露轻蔑,“督公,这个宵小之辈太过于嚣张,敢在中都蛊惑人心,煽动暴乱,骗取财产,要不我们调集府卫,将他拿下,锁拿审问。” 十二太保之一的太丙也怒骂道:“真他娘的可恶,这么多达官贵人也信仰这个神棍!他们吃着圣上,喝着圣上,竟然信这腌臜老货。” 屈辅国微微叹了口气,“光明教又死灰复燃了!他们只崇拜那些虚无缥缈的伪神,不知道敬畏上天!妖言惑众,恫吓众生,来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 姜时助面色忧虑,“他们避开了光明教那些容易被人抓住把柄的教义,不管怎么掩盖,怎么伪装,骨子里依然是光明教。” 屈辅国点头,“只要是朝廷手伸不到的地方,就是邪教!朝廷是不允许有这么多的民众脱离控制,去效忠他人的,到时,圣上自然会动手的。”指了指不远处的模糊人影,“这里可不仅仅是我们啊!连太一教的五长老都来了。” 姜时助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敬佩的言道:“督公的意思,属下懂了!要对付慈明宗,那是太一教的事,他们尚且不着急,我们更不用着急了。” 太丙有些恼怒,“等将来出了事,看你如何收场。” 姜时助笑道:“督公算无遗策,自然能控制局面。” 看到手下两人有些按捺不住,屈辅国凌厉的眼神从姜时助和太丙身上飘过,让这二人感觉冷锋掠过,都不自觉的低下头去,躲避目光,沉默不言。 屈辅国身边护卫发现四周的慈明宗教徒投来的异样目光,“督公,该走了!” 见屈辅国点头,骆镔对府卫命令道:“督公要回宫了。” 屈辅国有看了眼高台上的鹿言弘,冷冷的言道:“盯紧他们!” 天色渐暗,鹿言弘看着夜色中燃烧的火光,觉得眼前的火光在跳动。 中年人上前,拱手言道:“大贤良师,鄙人杨益三,来自杨家。” 鹿言弘因为他打扰了自己的沉思而不喜,又听说是对方来历,更是不喜,只是身在中都,不想和家族结怨,便和善的问道:“可是杨皇后的杨家?” 见到鹿言弘神色“恭维”,杨益三稍露倨傲,居高临下的言道:“正是。” 鹿言弘看着对方,有些失笑,“我和杨家素无瓜葛,你所来何事?” 杨益三压低了声音,“我们杨家需要大贤良师的祝福,需要慈明宗的保佑!只要大贤良师宣扬太子璟荣为正统,我们杨家答应广建忏堂,广大慈明宗!” 鹿言弘冷冷的对来者言道:“可你们正是这个污浊世界的罪源!” “那就告辞了!”杨益三面露愤恨,目露杀机,便转身离去。 见到杨益三如此离去,手下很是担忧,“大贤良师,为何要得罪杨家?” 鹿言弘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淡然的笑道:“非心不问我,问我何必说。”见到众人还是一片迷茫,鹿言弘摇摇头,“假的就是假的,真的即使真的,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说着指了指自己的心口,“我的心就是我的心。” 看到众人还是不解,鹿言弘变得肃然,“今有杀心起,我来缚心魔。”? (164) 流民之苦 阳春三月,文阜城已是繁华盛开,渲染的五彩缤纷,生机灿烂。 拥挤的大街小巷,游民在其中谋生,年轻力壮的挑担拉车,头脑灵活的沿街叫卖,有些手艺的在犄角旮旯支起小摊,年轻的出入庭院做个厨师奶娘,年老体弱的只能乞讨谋生。当然,很多游民身无所长,为了谋生,或在闹市中偷窃,或出千骗财,或拦路抢劫,或出卖身体,这些游民让官衙头疼不已。 热闹非凡的长街上,行人来来往往,商贾和货摊把本就不宽敞的街道塞的满满当当。小商小贩高声兜售货物,孩子沿街叫卖母亲缝制的绣品,带着鲜艳头巾的大夏人贩卖着香料和玉石,这些异国货物昂贵,只有那些贵族富家才能享受。 长街上楠溪楼后面有条清澈小河,河底铺着白沙,河水浅浅,鱼儿游摆,两岸的芭蕉丛中,衣衫褴褛的丐儿光着脚丫,爬上粗大的槐树,偷偷到了楼上。见到桌上的炸鱼和白面馒头,闻到浓郁香味,丐儿咽下口水,伸出黑黑枯瘦的手,偷偷拿了两个馒头,看到那盘炸鱼时,再也抵挡不住诱惑,便偷拿了两条炸鱼。 “喵”肥大的黑猫从角落中窜出来,将桌上的盘子蹬了下来。 噼里啪啦一片,碗碟碎裂声传来,小厮闻声,赶紧跑了出来。丐儿听到急促脚步声,赶忙将馒头和炸鱼踹入怀中,从树上仓皇逃了下来,朝着芭蕉林拼命跑去。小厮从楼上看到芭蕉叶林中的叶子晃动,一条人影正在林中逃窜。 “小贼!”小厮指着丐儿逃走的方向,大喊,“快去追,就是他打碎了碗碟。” 两个护院也注意到了芭蕉林中正在疯狂逃窜的黑影,拿起棒子,追了出去。 见到有人追来,丐儿拼命逃窜,跑过两条拥挤的街道,就气喘吁吁,双腿微微颤抖,有点头晕眼花,再跑会儿,终于力竭,脚步踉跄,被石块绊了一下,狠狠摔在地上。丐儿挣扎着想爬起来,这时,大力一脚飞了过来,身体就飞了出去。 两个气势汹汹的护院一脚脚狠狠踹了下去,丐儿蜷缩的如同大虾,将脑袋和前胸紧紧的护了起来,任人打骂。随着“噼里啪啦”的声音,两个护院毫不留情的对着丐儿拳打脚踢,可每脚下去,都让丐儿身体痛苦的痉挛一下。 围拢过来的人群起初听到教训小贼,还不觉得什么,可是随着两个壮汉不顾死活的打下去,人群中有些人怕打下去会闹出人命,便好言相劝,让护院住手。 两个护院打的起兴,口中大骂:“让你这贼偷东西,还打碎了这么多碗碟,你小命值几个钱?今日不打断你的腿,还去我们楠溪楼偷东西。” “他娘的,今日就打死你这个丐儿。”矮胖的护院说着,似乎要将自己这些天受得怨气发泄,一脚狠过一脚,似乎和这个丐儿有不共戴天之仇。 蜷缩在地下的丐儿,慢慢松开了双手,已昏厥过去。 骷髅般的女人带着同样骷髅般的小女孩,光着脚板,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她们衣服都快成了百衲衣,补丁摞着补丁,手中拿着蒲草鞋,看起来正在编织草履。 干瘦如柴的女孩脸上带着病态的蜡黄色,穿着的衣服是捡来的宽大袍子,只能遮蔽身体紧要处,深陷的锁骨和干瘦的膝盖都裸露出来,头发干枯分叉,两眼无神,刚才跑的急,咳的更厉害了,似乎要将肺脏咳出来。刚才跑的太急,母亲将女孩袍子袖口拉裂,露出了黑瘦干瘪的身体。 见到地上躺着的正是自己的儿子,母亲赶紧跪下使劲磕头,一个劲的求饶,“两位大爷,不到打了,不要打了,我们赔,我们赔。” “你们赔,你们赔得起吗?知道楠溪楼一个碗碟多少钱?知道他打碎了几个碗碟?告诉你,一个碗碟就是半个君钱,他打碎了十多个碗碟,你算算多少。” 妇人跪在那里,不知所措,又拼命磕头,“我们错了,我们错了……” 矮胖的护院贼溜溜的看着小女孩,不过看到女孩枯瘦的身体和不停的痛苦咳嗽,充满好奇的目光收了回来,“可惜,是个痨病鬼,要不然,拿到楼里抵债。” 躺在地上的丐儿转过口气来,他左眼黑肿起来,眼角正在流血。挣扎着爬了起来,用颤抖的手支撑起来,喊道:“你胡说,那不是我打碎的,是只黑猫打碎的。” “真他妈邪种,打碎了碗碟,竟推到我家黑猫身上,本想放过你,却是死不悔改,竟敢骂我胡说。”矮胖护院一脚就就照着丐儿淌血的脸上踹了下去,只听咚的一声,脑袋撞到地上的石头尖角,鲜血涌了出来,丐儿嘴唇变得苍白。 丐儿从口中啐出打掉的门牙,毫不畏惧的盯着护院,混着鲜血吐了出来,“就不是我打碎的,我就拿了两个馒头和两个炸鱼,谁不说实话,谁就死全家。” 这名护院看着这名丐儿倔强的眼神,更是厌烦,不由分说,又上去狠狠踹了起来。母亲赶紧用身体护了上去,承受着护院暴风骤雨的踢打,小女孩无神的眼睛中闪现着惊惧,赶紧跪下,学着母亲,如捣蒜般的磕头。 男孩浑身血迹,气若游丝,用最后的力气挣扎着,将怀中的馒头和炸鱼取了出来,要送给还在磕头的小女孩,这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抽空了所有的生机,还没等送到女孩手中,男孩的手无力垂了下去,两个馒头和炸鱼跌落在尘土。 四周的人群见此,麻木的心感到了不能忍受的心痛,心软的女人禁不住落下了眼泪,有些男人因为愤怒,攥紧了自己的扁担,恶狠狠的盯着护院。 母亲并没有哭闹,默默抱起逐渐冰冷的儿子,将孩子的脸颊贴在脸上,双手轻柔温暖的抚摸着孩子,如同着魔,平静的呢喃,“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啊,我答应你,答应你将两个孩子养大的。”断断续续的言道:“替我找到你的父亲,下辈子要向他那样做个顶天地里的男儿,阿和……”母亲念叨着儿子的名字,突然放声大笑,“都死了!父亲死了,儿子也死了,大家都死了,都死了……” 眼睁睁的看着哥哥在自己眼前死去,看着母亲因为痛苦变得疯狂,抑制不住心中的恐惧,女孩拼命咳嗽,鲜血滴落在白面馒头之上,如同花朵绽放。 看着倒下的女孩,母亲给她闭上眼睛,停止了疯狂的大笑,小心翼翼的把女儿尸体要抱在身边,一只胳膊抱着一名孩子,将他们紧紧搂在怀中,担心再次失去他们。过度的悲痛让母亲眼中没了任何情感,将馒头和炸鱼捡了起来,分作两份,摆在每个孩子的面前,“都吃了吧,你们从来没有吃过白面馒头和炸鱼那!” “吃完了就上路吧,一起去找你们的父亲,他战死了,我知道他死了!都死了,活着真是罪孽,罪孽……”说着,母亲猛然朝着石柱撞去,鲜血染红石柱。 看着惨绝人寰的一幕,众人都默默不语,压抑的气氛笼罩着人群,围观的人群似乎感受到了天穹那扭曲的意志,怨恨着上天的不公。 两名护院也没想到竟把事情搞到这个地步,有些不知所措。矮胖的护院依然骂骂咧咧的,似乎给自己的罪恶寻找借口和恢复胆气,恶狠狠的上前狠狠踢了一脚,“娘的,这么死了,算是便宜你们了,这么多钱,竟然都不用还了。 两人想要尽快离开,可是看到周围人群愤怒和仇恨的目光,也没勇气上前驱赶人群。全场平静的如同一潭死水,乌云悄然的遮蔽了阳光。 “让开,让开,都围在这里做什么?不许聚集,统统散了去。”两名官差大声嚷嚷着,分开人群,他们还不知刚才发生的事情。 人群围了上来,两名官差看着四周愤怒的面孔,冷漠的眼睛,又看到地上躺着的母亲和孩子,还有身边流淌的鲜血,马上就猜知刚才发生了什么。 “焦爷,侯爷。”略高的护院赶紧上前打招呼。 “肥三,高五,在这里做什么?”两名官差拿出威严,装腔作势的问道。 高五带着献媚的笑容,“这个小贼在我们楠溪楼打了碗碟,偷了东西,我们哥俩追了出来,这个小贼被我们追的急了,没想到突然摔倒在石头上,摔死了。” “肥三,是这么回事吗?”焦爷上前问道。 “真真的,没有一句谎话,有句谎话,我全家死绝。”肥三毫不犹豫的言道,“谁想到,会这个样子啊,小贼别的路不跑,偏跑这条路。” “带走问话。”姓侯的官差板起脸来,“要不是这样,小心你们的脑袋。” 二位护院知道这是要将他们带走,神色更加恭维,“两位官爷,小人哪敢撒谎,这就跟着你们去府衙,有什么事情,自有大老爷决断。” 四人正要离开,却发现人群没有丝毫让路的意思。 “怎么,胆敢阻挠公差,对抗官府吗?”两名官差对人群大声叱喝。 可周围的人群毫不畏惧的盯着四人,突然,石头飞了过来,砸在了官差脸上。官差大怒,拔出腰刀,大喊道:“谁他娘的干的,待会儿看不锁拿了你。” 更多的石头砸了进来,人群中有人发一声大喊,“打死这些畜生。” 呼啦一声,人群如同爆发的洪流冲了进来,数根扁担照着他们的后脑狠狠的砸了下去,更多的扁担轮了上来。片刻之后,地上留着两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看着这一幕,昭博太面生悲怆,禁不住滴下泪水,哽咽道:“人伦惨剧啊!” 陈保全悲从中来,抹了抹眼泪,“两个馒头而已,却引发了七条人命。” “哀哀欲绝啊,望这家来世不再承受这痛苦。”曼光远也是泪不成语。 三人找到几名脚力,给了数百钱,让他们帮忙葬了这母子三人,曼光远叹息,“富商大贾蹛财役贫,转榖百数,终生皆低首仰给。” 看着文阜城中高大的雕像,陈保全感言:“但愿众神保佑元越,可那些树立雕像的人家冶铸煮盐,财累万金,从不佐国家之急,而黎民皆是重困。” 昭博太仰望着天空,“若不摧这些浮淫并兼之徒,怎能解民众倒悬之苦啊!” 陈保全望着天边残阳,“夫子有言,‘不患贫而患不均,不患寡而患不安’,均贫富,安天下,昭兄有改天换地之志,情系黔首之心,可是难矣,难矣!” 昭博太也看着西天大日,坚毅的言道:“虽千万人,吾往矣!” 陈保全看到快落下山的夕阳,“日升日落,不知几多轮回!” “陈兄愿帮我吗?”昭博太看着陈保全的眼睛。 “走吧,陈兄!”曼光远言道,“路还远那。” (165) 元越困境 春和景明,应昭博太之邀,一同回乡的陈保全、曼光远,山主敖天癸、同年罗市玉、同窗原俊卿和好友陶子韶前来相聚,泛舟云梦,踏春赏景。 等攀上山顶小亭,已过午时,都感饥饿疲乏,小亭中的八仙桌上,随从打开食盒,众人围坐下来,凉爽的山风吹来,疲乏去空,顿觉爽朗,精神为之一振。 看着连绵群山如画,湖面烟波浩渺,敖天癸负手而立,禁不住感叹道:“真是大好江山啊!这纵横千里的江山,何尝不是王霸之资啊!” 敖天癸是白犀学院的山主。这个位于九江郡的私学,在士林中影响很大,他的学说主张更是独树一帜,强烈反对土地兼并,主张土地平分。 随从的性子很是跳脱,和众人混的熟了,便敢说话,转头问道:“王八?王八之子,是小王八吗?难道说,我们这里像乌龟壳那么硬?” 这句话引得众人哄笑,昭博太招呼着随从,“来,给大家斟满酒。” 等酒斟满,陶子韶举起酒杯,“来,大鼎元,干了这杯酒。” 众人举杯,对昭博太言道:“大鼎元提酒,祝贺陶兄荣升市令!” 陶子韶笑道:“这个可不是好差事,烦文琐事更多了,哪里比得上保全兄、光远兄和博太兄,在宣政院中,做个宣政使,何等清贵,让人敬仰啊!” “三年前,昭兄得中大四元。”说起此事,曼光远很是羡慕,“这可是亘古未有的,昭兄也能名载史册了,我能亲历,也算是佳话了。”说着,变戏法般的拿出来一小坛酒,“来,尝尝这个,这可是桂酒,有桂花香那。” 桂酒斟满,芳香四溢,人人翘起大拇指,“果然是桂花香。” “你该不会把这段写你话本里了吧!”陈保全从袖袋中掏出一本书来,放在桌子上,“我去年读了你写的《大宣政》,讲的是寒门士子,历经沧桑,得中大鼎元,一心为民做主,无所畏惧的勇斗权贵,为民争利,打土豪,分田地,这里面的人物倒是契合我们博太兄,只是这结局不妙啊,这么好的官员,有独任之志,有担当之责,怎么可能为千夫所指,不得善终,该流芳千古,名垂史册啊!” “这小说不过是偶发奇想,算是即兴之作。”曼光远笑道:“你们有所不知啊,这人啊,就喜欢这话题,我是写话本,也不是着书立传,不图青史留名,只图个我写我意,只有这样写,百姓才喜欢,写的皆大欢喜的,众人反而不喜了。再说,有史以来,凡是得罪大家巨室的,哪有好下场,他们不让读书人骂死你才怪。” 敖天癸点头,“光远兄倒是看的通透,子舆有言,‘为政不难,不得罪于巨室’,治国要讲究君臣共治,这世家大族,那个不是树大根深,枝繁叶茂啊。” 陈保全举杯,笑道:“这良辰美景,可不能辜负,先饮这美酒。” 几杯酒后,敖天癸问道:“博太,这三年来,在宣政院如何啊?” 昭博太摇摇头,露出苦笑,“我这个宣政使啊,要真是光远话本所写的那样也好,虽是身败名裂,也算是死的轰轰烈烈,我在那宣政院啊,谋划腹死胎中,上书石沉大海,做事总是有人掣肘,毫无建树,到头来,不过是磋磋岁月。” 敖天癸点头,“宣政使高高在上,论政议政多些,反而高处不胜寒!布政治理地方,做事多些,反能施展抱负。你们这些宣政使啊,清贵!不要灰心,为政不能狂风暴雨,反是和风细雨,杨寘二十为三元,五十为国师,成就也不得了啊!” 曼光远笑道,“庙算咱没兴趣,肆意挥洒写话本才逞心!要说朝堂上,咱就不如保全兄,没他看的远,虑的深,保全兄这些年,忙着各地做考官了,起初我看他是瞎忙,现在看来,座下倒是不少门生,什么事都有门生唱和,很有气势,这倒是福荫子孙的办法,待明年的,我也去做个郡考官,弄几个门生壮壮门面。” 陈保全笑道:“你最近是不是有些话本了,拿我打趣了。” 陶子韶打趣道:“光远兄,你小心点,当心保全兄的门生拿你立威,保全兄门下可有几人不好惹,我在九江郡,都知道保全兄门下有几条忠犬。” 陈保全摇头,“什么忠犬啊,不过是志同道合罢了。” “这我知道!”曼光远拿起酒杯,“来,保全兄,你要啥好酒,我这里有,不许让你的门生欺负我啊,我势单力薄,等我做几年考官的,再和你放放对。” 众人听完,都哄然大笑,气氛更是热烈。 “那是什么?”陶子韶盯着远方的帆船,“船上乌压压的,应考士子吧,又到了春闱时,真是几家欢乐几家愁啊,也不知今年的鼎元是谁。” “不是迎考的士子!”随从手打起棚来,看着船只靠近,“考生怎么可能坐这种船,这是流民,从开春以来,不停的有船来回穿梭拉人。” 原俊卿不解,“拉人做什么?我们元越也不许奴隶贸易啊。” 曼光远言道:“难不成是贩卖到南方,我们这没奴隶,可师元有啊。” “应是去开荒的流民。”昭博太想着过往,“我早年不第,行商数载,见到因为土地闹事的流民,被官府送到了偏远的巫郡和黔中郡,不过有个去处也好。” “几近死绝!”敖天癸叹了口气,痛心言道,“我去过巫郡,弟子随行,专去看流民安置,巫郡大片沼泽,蚊虫恣虐,瘴疫弥漫,迁入的流民十不存一,剩下的只能逃出来,继续为流民,弟子也不幸染病,也没能回到故土。” “啊!”昭博太很是吃惊,“老师,所谓的流民迁徙,难道是为了?” 敖天癸点头,“不错,就是削减人口,有大片荒地不假,可难以开垦。” 昭博太言道:“这些事虽有耳闻,原以为是无稽之谈,没想到,竟是真的!竟如此罔顾生灵,草菅人命,真是禽兽之辈。看看那些达官贵人,金迷纸醉,灯红酒绿,而民众生活如此困苦,先贤有言,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艰。” 陈保全语气沉重,“流民流民,流离失所之民,刚才我等也是所见所闻,为了几个馒头,竟让母子三人俱死,别说流民,连升斗小民都困苦不堪啊!” 敖天癸言道:“我算算账,你们就明了了,由于不纳丁税,我们元越没有隐匿户籍,共有一千七百万在籍人口,而全国耕地不过亿亩,人均六亩,考虑到大量的流民和城镇中手工业者,还有商贾军伍之辈,真正耕作者,一千二百万左右,能人均八九亩地,五口之家,大约四十多亩地,每亩地产量二百多斤。” “七八千斤收成,何至于困苦。”曼光远问道,“何况还有桑麻那!” “你家虽不算大富大贵,也是殷实人家,你少时读书,不事稼穑,自是不知这其中原由,你只看到这绿油油的大地,便以为物阜民丰,安乐喜庆了。”敖天葵摇头,“你可知道,元越虽是中天最富,可读书人少之又少,能入成均和白犀书院的更是凤毛麟角,元越有几人可做宣政使?你们虽然自嘲,可实际都是天上人了。” 见到众人满脸不解,敖天葵接着讲解,“别只看表面,深入其里才能拨云见日,这四十多亩地可不可能全部种粮,好地用代田,而贫地只能轮耕,才可蓄养地力,要不然,土地贫瘠,刨除种子蓄力,人吃牛爵,最后所剩无几,空耗气力。就这四十多亩地,还要有十二三亩桑麻,只有二十四五亩可做粮田。” 曼光远言道:“就算是二十多亩,产量也有四千斤那。” 罗市玉笑道:“我自小务农,春耕秋收,这农事倒是懂些,山主所言不错,这四千斤,要是都落在农夫兜里就好了,这产量若有十分,种子蓄力就要占去二分,田税二分,大小地主也有二分,但实际,不但有大地主,大地主下有大伴当,大伴当下还有小先生,这层层盘剥,便是十去其六,落在手里的连一半都不到!” 敖天癸补充道:“这年成可不是年年好,五年旱两年,要为旱年储备,这四千多斤粮食,最后折算下来,能落手中,也就一千五六百斤。” 昭博太有些吃惊,“我们元越田税为何这么高?我去过各地,基本都是十一田税,我们元越一向不是轻徭薄赋吗?怎么反成最高的了。” 敖天癸回答,“其它国家,田税虽少,但交赋税,皇领和邕梁要交人头税,东元、河间和常扬要交丁税,不管是缴纳钱数和实物,中土各国,大体差不多,人均千钱,折算成银两,就是一两银子,若是换算成粮食布匹,怕也差不多。” 昭博太言道:“一千五六百斤粮,对五口之家也能混个温饱了。” 敖天癸接过茶水,润了润嗓子,“我们元越虽不强服徭役,可用钱币代偿,为了免于徭役,要出售三百斤粮来应付;家家养六畜,就要耗粮,如此下来,只剩下千把斤;除去糠麸,每人也就三百斤,劳作之人哪里够吃,只能靠着捞鱼摸虾,打点野味来填饱肚子!家中没病没灾还好,万一摊上大病,或是大荒之年,就只能卖田卖牛,若是连年大灾,只能举债,这债务一举,举家难安,高利贷一般三分利,更有五分的,利滚利下来,便是万劫不复,最后只能卖地还债,沦为流民。” 见敖天癸茶水饮尽,昭博太起身斟满,顺带给众人斟满。 敖天癸摇了摇头,“光景困苦,很多人只能将土地出售,随处安家,农忙时打短工换粮,农闲时做力夫,凡有郡县有筑造城墙、营建公屋,搭桥补路,兴修水利,开挖河道,他们就应着官府,充作徭役力夫来换粮。这些人越来越多,鱼龙混杂,参差不齐,小者坑蒙拐骗,大者拦路劫道,或者入室偷盗,或者充作娼妓。” “没想到,民生困苦,竟致如此。”陈保全也叹息道,“本以为那些哀唱是士大夫的矫情,原来他们都心存百姓,看来是我浅薄了。我原以为那些流民好吃懒做,品行恶劣,原来也都是无奈罢了。” (166) 土地问题 昭博太叹息一声,“黎庶之苦啊,我大元越为何如此?” 敖天癸讲道,“七百年前,易朝被农朝所灭,遗老遗少只能前来拓殖,立国之初,便是和大越林作战,不断南向扩张,经过二百多年发展,大越林入侵时,元越已经极大发展。野穹山大战后,元越经历兵燹之苦,损失惨重,若不是纵横家索危象智慧超群,结盟东国,力阻皇领,怕真的就灭国了!直到近二百年来,斗家在茶陵的开拓,将师元彻底驱逐到了赭泥水之南。” 陶子韶问道,“那土地问题如何引发的?” 敖天葵解释道:“南向垦殖,自然战争连绵,为了奖励耕战,就创立了勋田制,杀敌一人,得田五十亩,奖奴隶二人;战死者得田五十亩,奖奴隶三人;一场大战下来,就要授田几万亩,几百年下来,就有千万亩勋田。这鄂郡的桑麻,陵阳郡的香料,居巢郡、巫郡的大农庄,都随之发展起来。勋田不纳税,田价十倍不止,这勋田被炒来炒去,不过是富了个人,国府并不能从中得利,反而令贫富分化。” 昭博太问道,“弊端如此之多,为何还设勋田啊?” “立国之初,元越担忧的不是土地,而是百蛮部落的滋扰。这些勋田起初多位于边荒地带,元越希望他们守望家园,保护元越,可是随着元越不断扩张,这些勋田也都是中心地带了。”敖天癸捋须言道:“其实,当初设立勋田时,是有规定的,那就是勋田是不准出售的,数百年下来,勋田依旧在,可是主人都换了。” “不准买卖?”昭博太很是吃惊,“这么说,买卖勋田犯法了?” 敖天癸点头,“法不责众罢了!几百年下来,早就物是人非了!这些勋田多被高价买去充作租田,你们可知,现有一千五百万亩勋田。” “也就是说,元越现在有一千多万亩勋田不用缴纳田税了?”昭博太吃惊的言道,“一千多万亩啊,每年能征收多少田税啊!” 敖天癸想了想,“和茶陵相当,茶陵不过是更大的勋田罢了。” 昭博太气愤的言道:“为什么不将这些易主的勋田收归国府所有?” 敖天癸苦笑,“居巢郡的籍行家、巫郡田家和巫郡的叶家,那家没有十几万亩勋田!如何收归国有,更有甚者,勾结官府,上下其手,将良田偷改勋田!元越将田地按位置、水浇、壤份、大小、平整分为五等来征税,有些不法之徒,偷将下田代上田,上田改勋田,有些更是无法无天,利用田籍记录不详,偷改鱼鳞册。偌大的元越,每年偷改几万亩也无人察觉,可百年下来,数量可想而知了。” 昭博太说出了心中疑问,“难道前人不知整顿勋田吗?” 敖天癸想了想,“想整顿勋田的多了,二百年前的尹襄、百年前的高补之、五十年前的牛公度,都曾大力整顿过,有意思的是,这三人俱信法家,变革也都差不多,就是土地丈量,勋田梳理,地级划分,虽收一时之效,但终不能长久啊,这勋田很快又混乱起来,牛公度变革才过五十多年而已,可见此法不是长久之计。” 昭博太沉思片刻,问道:“茶陵好像没有流民问题啊。” “见微知着,很是不得了啊!”敖天癸翘起大拇指来赞许,“茶陵土地全归斗家,没有土地买卖和兼并,二百年前,茶陵不过十多万人,现有二百多万,人口繁衍增长了十倍不止,可依然没有流民问题,原因不外乎两点。首先,茶陵土地不断开拓;再者,也最关键的是,茶陵将土地均分。茶陵起始人均土地可是一百五十亩,由于人口增长,不断的稀薄土地,现在人均比元越还少,只有六七亩而已。” “解决流民问题的根本是……”昭博太若有所悟,“土地均分?” 敖天癸点头,“茶陵和游牧渔猎部落,土地归国府,偏偏都没有流民。” 子韶追问道:“老师,其它国家怎么解决流民问题的?” “迁徙,从窄乡迁到宽乡,从人口密集处迁徙到稀疏处,皇领流民多去大陆泽和广野泽,东元多去青郡和元镇,邕国多去羌戎和梁国,常扬往朱方郡,河间往北开拓。我们元越经过五六百年的开发,几无可垦的土地了。本可南向大越林扩张,可茶陵守在南面,虽然拱卫了元越,可如此一来,也没了扩张空间了。” “所以,就把他们送到了巫郡去送死?”原俊卿愤愤的问道。 “其实,很多国家都这么做,前些年,皇领大旱,很多饥民去了梁国,梁国只能将他们安置到下辨泽,其实是和我们这里相同,怕这些流民铤而走险,给留点希望罢了。”敖天癸叹了口气,无奈说道,“说是希望,最终是幻想罢了。” 子韶问道:“如老师所言,如此之多的流民,元越怎么没有流民暴动啊?我看七十多年前的邕梁,近几年的皇领,都有大规模流民暴动。细看七国史书就会发现,其实每隔百多年就会爆发,最多不会超过二百年,定有大规模暴动。” 敖天癸解释道:“二百多年就有十代人繁衍,人口增长四倍,若是不能新获土地,最后人多地少,无法填饱肚子,只能引发流民暴动。元越之所以没有爆发,原因也很简单,因为其它行业发展起来了,这九江郡的陶瓷,鄂郡的丝绸,茶陵的制茶,文阜城的铸炮,都能解决多余的农民,让他们转到商业和工业上来。” 原俊卿也好奇的问道:“山主,为何我们不征丁税了,只收田税?” “当时茶陵斗家提出,增一分则民受一分之累,减一分则民沾一分之泽,要求取消丁税,他们还鼓动士子闹事,逼迫国府变革。”敖天癸对国史信手拈来。 众人听完恍然大悟,“原来茶陵是夺了北方利益。” 敖天癸点头,“三百年多来,茶陵从不交田税,这是他们和国府的约定,来作为开拓茶陵的补偿,连丁税都不缴,岂不是占尽便宜!何况茶陵还垄断大越林贸易,汇聚了多少财富,大家都心知肚明,怕是整个国家过半财富都集中在茶陵。” 敖天癸继续言道:“土地不断兼,流民大量拥入城镇,有些好吃怠惰,游手好闲,坑蒙拐骗,偷盗抢劫,成为了各地官府头疼的问题,现在的文阜城就麇集了二十余万这样的游民,他们在大街小巷四处浪荡,成为元越随时爆发的问题。” 昭博太言道:“看来,此事要在宣政院中好好商议了。” “提案一出,怕是树敌无数啊。”敖天癸面色凝重,“博太,你可想好了?” 昭博太点头,“我还记得文阜城中,那死去的母子三人那。” 陈保全叹了口气,“我本想安安稳稳过余生,为了良心,以后怕是不安宁了。” “这么有趣的事情,怎么能少的了我那,我这话本可有的写了。”曼光远举起酒杯,一改往日的嬉笑,“文阜城那死的母子三人,我也记得那。” (167) 迷乱岛 海浪拍打在黑色礁岩上,水沫四溅,闪烁着点点光芒。 迷乱岛是由铁岩组成的,千年前的火山爆发,受到“海神”的惩罚,铁岩喷涌而出,形成了高耸的铁山。在岛上生活的渊客也遭受了灭顶之灾,在这次灾难中,渊客也几乎被灭族,让曾称雄东海的种族慢慢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中。 庞大的帆船吃水很深,受到湍急海流的影响更大,水手用力操控船只,航道两旁的纤夫也拼命拖住大船,穿过危险的航道,驶入了静静的内部海湾。 二人上岸,百年没来,早已物是人非,就信马由缰,在岛中慢行。 走过不远,就进入偌大的城镇,街道上两旁打铁铺子最多,熊熊炉火让夏日更加火热,炼焦炉冒出的滚滚浓烟笼罩着街道,天空变的有些昏暗。野望时不时停下来,看看铁匠的手艺,时而摇头叹气,时而眼前一亮。“叮叮当当”的锤声让他的心绪回到野穹山下,那一望无际的营帐,漫无边际的大军,不由得叹息一声。 当拐过山脚,突然,整个世界都变了,没了拥挤,没了喧嚣,到处充满了新绿,绿荫长廊两旁的鸟儿啾啾清鸣,更显幽静,二人驱马,进入幽静院落。 绍海公见到二人,就急切的问道:“无忧进来可好?” 野望没有好气的回道:“这两个孩子很好,我也很喜欢他们。” 绍海公也不甘示弱,“别以为把孩子送过去是怕了你,那是信任玄机子长老。” 野望劈头盖脸的问道:“圭海公在哪里?” 绍海公只是淡淡应对,“云游去了,我也不知去了哪里。” 野望怒气冲冲,“老小子,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快让圭海公来见我。” 绍海公还是辩解,“他云游去了,我如何给你传来?” “别敬酒不吃吃罚酒,难道让老夫打你个七荤八素,你才知道?”野望挽起袖子,就准备动手,“你是不是将圭海公关起来了?” 绍海公也是摩拳擦掌,怒气冲冲,“这几百年别人怕你魔名,我可不怕!我还没有问你那,为什么要铲除蛇妖?他可是我们在东海的一大战力。” 提起蛇妖,野望更不客气的指责对方,“这个禽兽兴风作浪,杀人为乐,几乎害死我的徒儿李乂,我早就想斩了这个禽兽。” 绍海公心虚的言道:“斩了蛇妖,你这是自断臂膀,蛇妖守卫在蛇妖岛,可以吸引东元的注意,让我们迷乱岛处在安全的位置。” 野望面露不屑,“凭借迷乱岛的地形,谁能攻得进来?你也不想一想,迷乱岛是谁最先经营的,是我们旸谷家!没有人比我清楚这里了。这里本来让圭海公掌管,你却反客为主,杀了圭海公!我问你,圭海公哪里对不住你?当年你落难时,他可是力排众议,保下了你,你却如此忘恩负义,和禽兽何异?” 绍海公气的脸色发青,“你不要胡说,我有什么理由杀圭海公。” 见戳中了对方的痛点,野望目露得意,“龟元岛上的雕像就明明白白。” “就算是我和圭海公都喜欢訚代,也不是我杀他的理由。”绍海公伸着脖颈,犹自强辩,“我和他生气,也只是因为策略之争,他就知道龟缩在这小岛内,做点小生意,小富即安,只要他掌管着迷乱岛,我们注定困在东海。” 野望盯着绍海公,咄咄逼人的问道:“在东海有什么不好?” 绍海公很不服气,“迷乱岛有十多万人那,难道你就不想想出路?” 野望逼上两步,“岛上炼制的钢铁如山,难道养不活这些人?” 绍海公被逼的倒退两步,“岛上若是没了矿石,大家怎么活?” 野望面带冷笑,“这岛上铁矿,千年也采不完,何况还源源不断的从地下涌出。你拿这些子虚乌有的借口说事,那点心思,我还不知?中土势力那个你能惹得起?你打算抢东元,还是河间?我们守岛还可以,若是出去,就是自取灭亡!” 绍海公满脸的失望之色,“野望,你是越活越胆小,当初你们旸谷家为什么来这迷乱岛?不就是为了能重返中土吗?你不想着报家族之仇,恢复旸谷家族的荣光吗?你还是那个野望吗?当年在野穹山的豪情都去了哪里?” 说起野穹山大战来,野望更是愤怒,“你个懦夫,也配谈豪情?” 似乎被解了伤疤,绍海公更是恼怒,语气有些暴怒,“你以为我怕你啊!要是在中土,你还有骄傲的本钱,东海之中,我怕过谁?” “看来本爷不给你点厉害,你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了。”野望拉着绍海公,出门到了庭院,准备比试,“你有种就别躲到海底去,我们光明正大的打一场。” 绍海公也不甘示弱,撸起袖子,二人摩拳擦掌,这就准备打起来。 “好了,你俩人修道都修到狗肚子里了?”玄机子无奈的摇了摇头。 野望犹自愤怒,“这老小子,我还有很多帐没和他算那?当年我妹妹,不是因为他,能英年早逝?本来和圭海公很好的一对,结果这混蛋拆散了人家。” “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又开始絮叨,都过去多少年了。”玄机子也有点生气,“若是当年不是訚代钟情于绍海,单凭绍海,哪能有这么多事情。” 听到玄机子的劝解,二人也知道打不起来,都冷哼一声,冷眼看着对方。 玄机子直截了当的问道:“绍海,圭海在哪里?” 绍海公看着身旁的野望,面露为难之色,玄机子猜出来他心中的担心,“你不用担心,绍海,什么情况我还是能看得出来的。” 绍海公狠了狠心,言道,“圭海就在这岛上。” 野望面露喜色,亟不可待的言道:“快领我们去去看看。” 绍海公稍作犹豫,就领着二人向着后面的山坡而去,穿过峡谷,来到了一片草地。在绿油油的草地上,竖立着二座高大的石碑,一座汉白玉石碑在岁月中变得沧桑,而另一座石碑看起来还非常新,看到这个石碑,野望的心沉了下去。 “圭海公怎么死的?”看到墓碑上的刻字,野望心痛的问道。 “他是被巨力震死的。”绍海公面带沉痛,“他就在这座墓穴中。” “凭借圭海兄之能,谁能杀得了他?”野望心中暗想,突然,有个巨大的黑影笼罩了过来,想到这里,野望的手微微颤抖,他隐约猜想绍海保存圭海的尸体,就是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想必下去看看,应该能看出一点端倪来。 在绍海公的带领下,沿着地下长廊,进入墓穴之中,便见到水晶棺椁中充满了淡绿色液体,当野望凑近,见到尸体时,神色大恸,眼中噙满了泪水,沉痛言道:“我和妹妹是圭海兄所救,我在此发誓,一定要找到杀害圭海兄的凶手。” 玄机子问道:“绍海,你查出什么了吗?” “能干净利索的杀害圭兄,连最强硬的龟壳也能震裂,却不留痕迹的,在这东海之中,我猜想,可能,大概,是鹏……”说到这里,绍海公欲言又止。 “鹏赫?”野望有些不可思议,“看来我要去一趟石岙岛了。” 大帆船上,众人盯着大名鼎鼎的旸谷野望,此人一看便有枭雄之貌,白须老道慈眉善目,道风仙骨,便猜知是人人敬仰的玄机子,都赶紧上前行礼。 “在下是崔兴波。”文士四十来岁,面膛紫黑,常年海上飘泊,胡须稀疏,额头上的皱纹很多,三角眼中的眼神看起来暗淡无光,似是收敛了锋芒。 “小女子凤尾。”二十多岁的年轻女子紧抿嘴唇,有点紧张,脸颊瘦长,穿着比中土女性要少得多,清晰的显出结实修长的双腿,眼中充满桀骜不驯的神色。 野望望着海天,“走吧,去石岙岛,会会我们的老朋友。”? (168) 老水潜伏 蝉鸣阵阵,沾满尘泥的李乂正挑着沉重的担子,风尘仆仆的赶路。 这一个多月来,他穿梭在营帐之间搜集情报,这是玄甲武骑最后的考核,潜入老水地,刺探敌人军情,此次成绩将决定谁会成为最后的玄甲武骑。 火辣辣的阳光让人畏惧,看到路边清澈的溪水,李乂放下肩上的担子,在冰凉的溪水中舒服的泡了个澡,疲乏尽去,歇息过来后,又继续赶路。 在随身木箱的夹层中,放着精心绘制的舆图,这是绘制的常扬老水大营部署图。自从渡过老水后,李乂有打铁经验,修好战甲是把好手,便装做铁匠,挑着修理担,前去各个军营修理戎甲,这好手艺让他方便出入各个军营大寨。 来到大营南集,这里已是熙熙攘攘,卖肉卖菜的吆喝声,铁铺叮叮当当声,杂耍锣鼓声,此起彼伏,很是热闹,找了个偏僻阴凉,李乂并没有多少做生意的心思,只是盘坐在木箱边,闭目养神,想着这几日的成果,还有何时离开这里。 每年初夏,二十名考生历尽艰辛的渡过老水,小心渗透到常扬内部,侦查常扬大营的军力部署。常扬也知东元渡河侦查,便全力反击,增加暗哨、加强巡逻、严格盘查,一番努力下,已抓获了渡河十二人。有人建议修改渡河时间,但大帅丘神俭认为,战争就是你死我活,每个将领必须学会在极端情况下做出决策。 当然,李乂并不知道发生的这一切,还在谋划怎么返回大营。 “小皮匠!”李乂闻声,睁开眼睛,见有人递来一把弓,“帮我修一下。” 将有些掉漆的长弓拿过来细看,李乂上下翻看,用手拉了拉弓弦,无奈的摇头,“实在是没法修了。”指着掉漆的弓身,“这弓开裂了,缠绕的丝线也磨破了,要是早点上漆还能用的更久,军爷一直没好好保养,有点开裂扭曲,以后射的也不准了,不过里面的羊角片和牛筋还不错,你可以卖给我,二百钱如何?” “我买的时候,可是二两银子。”常扬军官一脸的肉痛。 李乂把弓还了回去,“当初是把好弓,可现在没法用了,我买来也是拆开,修补别的弓,军爷,咱凭手艺吃饭,哪比得上你啊,有大把俸禄。” 军官想了想,便讨价还价,“四百钱如何?” “你拿回去也没用,等过几天,羊角开裂,牛筋断弦,更是一钱不值了。”见对方意动,李乂便打开钱袋,随口问道:“军爷,你这老营有多少张弓?” “问这个做什么?”军官狐疑的上下打量李乂,顺手拔出了腰刀,“看你怎么像东元的探子啊!东元口音,还在军营边活动,不是探子是什么。” “军爷,你这一句话,就能要了小人的命!”李乂忙把钱掏出来递过去,“我就想知道,还能干几天,我们匠人可比不上你们这些军爷,我们餐风露宿的,若是干的久点,我就在外面搭个窝棚,要是短,就在屋檐下对付几天。” “哦。”军官听完之后,再无怀疑,“差不多两千张弓。” “这么算来,有百十张弓有问题,看来要待几天了,今晚要打个草棚过夜了。军爷,你们大营里有没有不用的废木头啥的,卖给我点,也好搭个窝棚。” “卖啥啊!你给我修好这张弓,我给你安排二十天的食宿,我正好在这里管食宿,这个方便可以给你。”军官想省下买弓的银子。 “好啊!”知道能进大营,李乂喜不自胜,赶紧把握机会,“那就麻烦军爷了,这把弓包在小人头上,一定让军爷拿到一把顺手的新弓。” 隔皮,拆线,去胶……李乂熟练的修缮长弓,这时,又有军爷过来,拿出铠甲让修,李乂见盔甲铁片残破,看来要修一阵子,便坐下慢慢修理。 “来,小皮匠!”就有个中年队正上前打招呼。 “是高大人!”李乂赶紧上前,笑呵呵问道:“有啥吩咐。” “看你修弓还不错,跟我来!”高队正领着李乂,在大营中绕来绕去,看到李乂盯着中心处的高大营帐,高队正警觉起来,眼神凌厉的问道:“乱看什么?” “好像有个女的。”李乂指着大帐方向,“刚才我看到从马车上下来几个女人。”又憨憨的问道,“高大人,这大营不是不让进来女的来吗?” 高队正语调严肃,“小皮匠,这不是你该问的!” 李乂惶恐的点头,“知道,大人,这都是军事机密。” 两人默默前进,李乂也不时的观察大营,营帐、布局、人马、兵器等。 “就是这里了!”到了高大的大帐前,高队正言道:“在这里等着。” 高队正进了大帐,过了片刻后,才匆匆出来,叮嘱道:“本来想拿来让你修的,可大人说那把弓名贵,不知你的底细,让你进去,看看你的本事。” 等进来营帐,本以为是个老头,李乂吃惊的是,这位大人是个留着八字胡的年轻人,看起来比自己也大不了几岁,很是精壮,身长八尺,浓眉大眼,八字胡微微上翘,虽然没有披挂盔甲,随意穿着玄色武士服,看上去很是干练。 高队正赶忙介绍,“这位就是武大人。” 年轻人很是大气的挥了挥手,“什么大人不大人的,我是武士良,喊我武兄便是。”见李乂身材高瘦精壮,满意的点头,“不错,老弟也是个习武之人啊!” 高队正拿出强弓,递了过去,“若是能修便修,不能修也不要勉强。” 上手掂了掂,感觉颇为沉重,看来是把铁良木强弓,价值不菲,怪不得武大人如此看重此弓,李乂建议道:“大人,这弓要解开缠丝,才知坏在哪里。” 武士良先来考问,“你先告诉我,这弓是用何做的?” 李乂恭敬的回道:“大人,这是用铁良木做的。” 武士良这才勉强认可,“的确是用铁良木,不过,也不尽然。” 李乂盯着长弓的纹理,突然的问道:“这是北地产的吧!” “连这都能看出来!”武士良有些吃惊,“这的确是北地强弓。” 李乂拉了拉弓弦,又上手捏了捏,便问道:“大人是不是加了水牛角?” “好眼光,一掂一捏便知,果然是高手。”武士良这下也放心了,“我嫌这强弓不够强,又加了水牛角片来加强力道,这样就更有劲了。” 李乂想了想,回答道:“大人没等牛角浸透,就缠上去了,等用的久了,这牛角就有些变形了,大人是不是觉得这弓越来越不准了。” “这修弓的高手也都是用弓的高手。”武士良转身,从木架上的箭壶中拿过一支箭来,递给李乂,指着远处箭靶,“你且射去,我看看你的能耐。” 李乂接过箭来,发现分量颇重,知道是枚铁箭,随意拉弓,却没拉动,便稍稍运气,用力拉弓射出,看似漫不经心的一箭,箭只不偏不倚的射中了靶子。 “好箭法!”武大人颇感意外,“老弟只管拿去修。” 耐心的修复,过了半个时辰才将这弓修好,李乂将强弓递给武士良。 武士良接了过去,行云流水的夹箭射出,箭头稳稳的插入百米外的靶心,如此高超的箭术,让手下的兄弟们禁不住的大声喝采。 武士良很满意的问道:“老弟贵姓?” “在下宫无忌!”李乂赶紧说出自己名字。 武士良觉得而有些意外,“你姓宫,和东元宫家可有关系?” “那个可高攀不上!”李乂笑道:“有那靠山,我何至于做这力气活。” “也是!”武士良随手掏出来一块大银子,“多谢兄弟了!” 李乂坚决不受,“举手之劳,何至于这么多,十几钱也就够了。” 见武士良没有碎钱,高队正上前,“大人,这个卑职来给就可以。” 武士良想了想,“兄弟何时想来,报上我的名字便是,想从军,跟着我就是。” “若是有缘,和大人再聚。”李乂拱手告别,出门而去。? (169) 盐商公子 宫无忌和巫马黑嘉参加考核,就是保命为上。 只要能安然回来,就是胜利,有了大君举荐,定会进入玄甲武骑,要做的是全身而退,一旦让常扬抓住,前去赎人,可就丢人丢大啦!二人知道凶险,并没有急于渡河去搜集情报,而是驾着小舟,顺流而下,漂浮了数天,等远离老水地,避开凶险,才放下心来。在船上甚是想念酒肉女人,遥遥看到市镇,就赶紧靠岸。 上岸后得知,这军镇是艾草镇,因生产防蚊的艾草而出名,主要供给老水军营。二人带着金叶,不愁花销开支,离家时,黑嘉的奶奶和宫无忌的老娘怕他们在老水大营吃不好穿不暖,给装了鼓鼓囊囊的金叶子。二人大摇大摆的买了马匹,宫无忌大腹便便,少年老成,装作公子,巫马黑嘉黑一些,装作仆人正合适,二人看上去是公子哥带着仆人,来老水地做生意,顺带游山玩水,逛逛青楼,好不快活。 快活的日子过得快,一个月飞快而过,转眼就要到期,集结地就在老水附近的柳林湾,二人有了紧迫之心,不管喜不喜欢冒险,这柳林湾必须要去闯闯。 天已渐黑,可还是闷热,肥胖的宫无忌汗流浃背,看到路边客栈,从马上跳了下来,指着黑嘉打趣道:“这鬼天,热死本爷了,过来,给爷扇扇风。” 黑嘉懒得搭理宫无忌,肚子正饿,从马上跳了下来,便牵马入客栈。 掌柜是个有些媚相的麻脸女子,见到两位公子前来,就赶紧招呼。在这个镇中,只有这里的女人看起来还舒服些,二人准备快活之后,明日再上路。 酒菜上齐,三十多岁的麻脸举起酒杯,她脸上虽然长着点点麻子,不过在昏暗灯光下看不清,也颇有风情,便撩拨着无忌,“公子打哪里来啊?” “你看哪?”宫无忌揽着麻脸细腰,将酒灌下,手也不老实起来。 麻脸笑嘻嘻的言道:“听口音,公子是从东元来的吧。” “姐姐认识我们?”无忌笑眯眯的盯着麻脸,却在暗暗思量着如何杀人灭口。 “谁认识你们啊!”麻脸故作娇媚,轻捶胸口,“从东元来这的商人可多了,这镇子里,都是发战争财的客商,怕是一半来自你们东元。” “我们刚来,两眼一抹黑啊!”宫无忌放松下来,坏笑道:“他们说这边发财机会多,这不是也过来了嘛,可不知做什么生意能发财啊?” “公子说笑了,谁不知道,你们来这里,都是贩卖私盐啊。”黑嘉搂抱着长腿熟女娇嗔的说道,一边举起酒杯喝了下去,将酒用皮杯度给黑嘉。 宫无忌打趣对方,“不知姐姐能不能帮我们啊!” 麻脸拍着胸脯,“那个自然,没有我们牵线,你们怎么做生意啊!” “那就劳烦姐姐了,我们也不会让姐姐白帮忙的。”无忌递过去几张金叶子。 麻脸一看是大金叶子,知道这位年轻公子是个豪客,应是大豪商家的公子,便有了结交之心,笑道:“把这金叶子收起来吧,惯例,不收佣金,只抽成。” 宫无忌扔下金叶子,“姐姐不用客气,这不是佣金,是今晚的小费。” “姐姐不用这个。”麻脸把金叶子抛回来,“今晚姐姐请你了。” “敢问姐姐芳名?”宫无忌有点惊讶,这麻脸倒是个厉害角色。 “现在才想起问姐姐的名字啊!姐姐我叫韵娘,这是我妹妹,叫丽娘。”韵娘倒是很喜欢这个白胖的公子哥,看起来很亲善,笑起来还挺有魅力。 “韵娘打算联系谁?”无忌好奇的问道。 “当然是这大营中的官家了,在这里做生意,没有官家参与,是没法做的。”韵娘惊奇的盯着无忌,“小哥啊,你不会连这个都不知道吧!” 无忌装作轻车熟路的样子,“我是问打算找谁?” “告诉姐姐,你能弄来多少盐?”韵娘宽衣解带。 “很多。”无忌信口开河,他自己也不知报上多少合适。 “多到?”韵娘知道公子有钱,但是这么看来,应该非常有钱。 “多到让你心甘情愿的转行。”无忌哈哈大笑,“从良嫁个好人家啊。” 韵娘肆无忌惮的嬉笑,“怎么,还想把姐姐娶回家啊?姐姐可给你生不了娃,姐的女儿都嫁人了,外孙都有了,小哥把我带回去做个老妈子吗?” “暖床啊!”无忌醉眼看这半老徐娘更有风情,禁不住心动。 “好吧,那以后姐姐就带着妹妹去找你,我们姐妹给你暖床。”韵娘春心萌动,拉着无忌,到了一旁的大床上,把帷幕落下…… 无忌起床,揉揉惺忪双眼,“韵娘,今日打算和谁牵线?” “看你对姐姐我好不好?”韵娘翘起双腿,露出翘臀,又挑逗无忌,“今晚让吴校尉过来!”有些怨气的言道:“这老东西,好久没来了。” 宫无忌颇为吃惊,“这吴校尉是姐姐相好?还是姐姐男人?” “姐姐没那个福气,也没那命格嫁贵人。”韵娘双腿夹住无忌,微微用力。? (170) 武士良被抓 入夜时分,魁梧高大的吴校尉带着精悍的年轻人前来客栈。 酒席摆好,众人坐下,边吃边聊,吴校尉问道:“这位小哥是?” “小弟吕无忌!”宫无忌很是恭维的给吴校尉斟满酒,指着巫马黑嘉,“吴大哥,这位是小弟的随从黑甲,我们名为主仆,实为兄弟。”说完,端起碗来,“见面三碗酒,我先干为敬。”说着,咕咚咕咚的就将一大碗酒来了个底朝天。 “好!”吴校尉翘起大拇指,“痛快人,哥哥我喜欢这样的兄弟。”说着,端起碗来,将酒一饮而尽,咂了咂嘴,“这酒啊,要和知己喝,才有味道。” 黑嘉盯着武士良,突然开口,“兄弟也是习武之人啊。” “兄弟?”没想到一个小厮也敢这中口气说话,武士良好奇的盯着对方。 黑嘉完全没有做小厮的觉悟,很是豪气举起碗来,“来,干了。” 见到黑嘉目光真诚,武士良也没有造作,就坐了下来,随意的斟满了酒。 三碗酒下肚,这话就多了起来,黑嘉问道:“武兄习武几年了?” 武士良倒也没有隐瞒,“我自幼习武,十岁就到了少阳武院,等学成之后,投军老水地,成为吴大哥门下,兄弟那?” “我也习武,不过是跟着家里的叔伯学了几天,这不是出来谋生吗?”黑嘉说着,将二人大碗斟满酒,“你我有缘,来,我们痛饮这碗酒。” “兄弟,我这酒量不行,还是……”还没等话说完,就见黑嘉将酒一饮而尽,微笑着盯着自己,武士良无奈的摇了摇头,只得将自己碗中酒干了。 “武兄爽快人啊!”黑嘉感觉这酒一般,觉得败了喝酒的兴致,“只是这酒一般,等将来到了东元,请你尝尝汶锦鳞,那才是男儿喝的酒。” 几人漫无目的,借着酒劲,天南海北的聊了起来。 吴校尉微醉,无忌淳淳诱导,“吴大哥,你们这大营如何?” “我们这大营啊!”吴校尉酒热耳酣,知无不言,“有三万多人驻扎。” “这么算来,这每日需盐就有三石啊!一船就有三百石,这一船就够大营吃一年的了,”宫无忌给对方计算着食盐消耗,心里却在盘算怎么套出更多情报。 吴校尉摇摇头,“兄弟有所不知啊,这走私船都是平底窄船,方便在河道浅滩行驶,怎么可能有上百石的大船,走私船能装载个三五十石就不错了。再说了,这大营,可不是人需要盐,这战马,挽马,这拉扯的大牛,那个不要盐。” 宫无忌大喜问道:“这里有多少战马?多少牛?” 吴校尉言道:“这里有二千战马,一千挽马,四五百头牛,每天需要十石盐。我们最好是走私这种牛马吃的粗盐,利润薄些,可是量大,也没人注意。” 宫无忌点头,“这个不是问题,我最起码能搞来上百石。”…… 商议了一个时辰,吴校尉见时辰已到,便起身作别,“兄弟,这亥时已过,到了子时,就要巡查大营了,要被查出不在,怕有大麻烦,我们这就回去了。” 出来后,刚才还大醉的吴校尉突然清醒,面露喜色,“这个小胖子,怕是南宫家的人,就不知道是公子还是私生子,看起来,在东元有不小的势力。” 武士良点头,“那个黑甲绝对不是仆人,到感觉这小子才是正主。” 吴校尉露出不可捉摸的笑容,“既然这样,我们也不用客气。”说着,做出来刀劈的动作,“等他们来送货,我们多安排几个兄弟,来个人走货收。” 武士良出言阻止,“还是别杀了,捆了就是,能收不少赎金。” 这几日,又在客栈见面,为了制定合理的走私路径,商量了好几次了。 “无忌兄,记住怎么走了吧!”吴校尉在图上指明如何避开巡逻士兵。 “吴大哥,是这样吗?”无忌在舆图上写写画画,将路线展示给吴校尉看。 “兄弟,这样走是不对的,前半夜可以绕过去,可是后半夜有巡逻队走这里。”看到路线根本就不对,吴校尉很是着急,想了想,从怀中掏出一份舆图来,“兄弟,这才是大营的布防图,这里面都写明了巡逻的时间和路线。” 见到舆图,无忌激动的无以复加,终于把这张图骗了出来!可他盯着舆图,依然面色平静,“吴大哥,你这图怎么标了这么多玩意,太麻烦了,我不懂啊!”说着,又换给了吴校尉,“大哥,你给我画一张简单的图就是了。” “给你画了多少遍了。”吴校尉双手一摊,很是无奈。 “少爷。”巫马黑嘉上前接过图来,“我懂什么意思,到时我来带路。” 吴校尉这才满意,“老弟,有不懂得,你问黑甲就是了,我必须赶回去了。”说着起身,指着舆图再三叮嘱道:“老弟千万不要泄露,这可是杀头的大罪。” 刚出来门后,武士良有些紧张,“大哥怎么把图给他们了。” 吴校尉嘿嘿一笑,“放心吧,死人是不会泄密的。” 为表“诚意”,吴校尉留下了数人“保护”无忌和黑嘉,看着门口士兵,无忌心中有了主意,黑嘉听完,满意的嘿嘿一笑,骂了声,“你真够缺德的。” “那还不快去。”无忌急急的催促,“办利索点,别把小命撂在这里。” 天地漆黑,吴校尉和武士良带着手下赶到预定地点,影影绰绰看到河湾处有艘小船,正朝岸边驶来,等靠近才看清楚,上面装着十多个大盐包。 吴校尉面带兴奋,“这些盐能赚百两,贩卖私盐果然来钱快啊。” 盯着小船,武士良感到不祥,“大哥,说好了见面的,怎么没见他们二人?” 说着,拦下正要上前的吴校尉,“这是不是这是他们设下的陷阱?” “他们只是小心罢了。”见小船靠拢过来,吴校尉警惕的看了看四周,一片寂静,便笑道:“哪有什么陷阱,快,只要这盐进了大营,就是官盐。” 指挥手下将盐包匆匆装车后,二人松了口气,正要离开。 突然,数百火把突然在周围燃起,众人大惊,纷纷拔刀,准备冲杀。 吴校尉惊恐的望去,火光中传来厉喝声,“大胆吴校尉,你们想造反吗!” 听声音便知是仲帅的心腹周司马,速来和吴校尉交恶,看来是要公报私仇。 看了看火把,便知对方也就三百人,自己这边虽是百人,武士良自信能轻松杀光对方,完事后把责任推给私盐贩子,来个死无对证就是。 看到武士良狠厉的目光,周司马就知道他在想什么,赶紧取出令牌,高举起来,大喊道:“众位兄弟,这是仲帅令牌,只要放下武器,便以无罪论处。” 跟随武士良的百人并没有放下武器,依然虎视眈眈的看着对方。他们跟着武士良刀口舔血,冲锋陷阵,只服武士良,静静的等待着武士良的命令。 “武士良,我知你勇冠三军,你可要替手下的弟兄们想想,难道你想让他们造反不成,这可是杀头的大罪!你随我到仲帅面前,说不责罚你是假的,但是打你二十军棍,相信你还能承受的起的,你的手下,也不再追究。”周司马明白当前的重点在武士良,只有武士良放下战刀,事情就解决了。 武士良看到手下兄弟们的眼神,各个都充满了信任和决心,他们越是这样,武士良越是心中不安,沉思片刻,便高声喊道:“周司马,我们互不为难,先让我这群兄弟过去,我随你去见仲帅。” “有情有义。”周司马翘起大拇指,命令手下,“让出道路,让兄弟们过去。” 手下还是围在武士良周围,见兄弟们不肯离去,武士良劝道:“凭我的功劳,仲帅会网开一面,顶多领二十军棍,大不了把我打回队伍中。” 看到手下依依不舍的离去,武士良拿起枷锁,“不劳周司马,我自己来。” 周司马盯着武士良,露出阴阴笑容,大喊道,“押着去见仲帅。”? (171) 审讯李乂 经过月余侦查,已经完成任务,李乂准备返回大营。 独身抵达柳林湾,当看到两岸悬崖耸立,道口狭窄幽暗,知道这是绝地,谨慎起见,便另寻他路,李乂凝神聚气,沿着绝壁,壁虎般的攀爬到悬崖顶端。 从悬崖望下看,内部如同铁桶,如此陷阱,李乂更是隐隐不安,正进退为难时,看到崖下影影绰绰,四人推搡着被绑的士兵,朝着山洞而去。仔细看去,发现被绑的竟是同来老水地考核的袍泽,李乂岂能见死不救,决定趁黑前去洞中。 待到天黑,才纵身跃下,朝着山洞而去,打起十二分的小心,深入洞中。 山洞曲折悠长,一路畅通到了宽敞的洞底,环顾四周,发现点燃的火把在偌大的山洞中,被风吹的摇摆不定,将四周投射的忽明忽暗,显得阴森恐怖。 突然,低沉的哀嚎声传来,循声望去,只看到三名被绑缚的战友,却无他人。眼前的一切太过诡异,李乂全身戒备,小心靠近,只听轰隆一声,脚下陡然出现了硕大的陷阱,新亏李乂反应奇快,就地一滚,堪堪避开陷阱,疯狂夺门而去。 猎豹般的速度冲到洞口时,看到血肉模糊的人在冲自己招手,看他穿的是东元军装,李乂来不及多想,伸手揽腰,夹着此人,冲着门口而去。 可腰间之人突然出手,冲着胸前的膻中穴而来,生死关头,李乂赶紧运气,欲将此人甩开。此人擒拿功夫十分了得,竟然将李乂臂膀死死抓住。见无法甩开,李乂暗用丹田内力,一拳猛然挥去,对方见此拳势大力猛,不能力敌,把手撒开,一跃而去,在跃身中,瞬间将暗器甩出去。见暗器过来,李乂一掌对着暗器拍去,“啪”的一声,“暗器”碎裂,一股香气弥漫,李乂暗叫不好,赶忙屏气。 李乂感到身体微微麻痹,眼看凶多吉少,李乂运用元力,如离弦之箭冲去,转眼就到了洞口。洞口二人正在阻拦的敌人没想到李乂如此之快,还来不及抽出长刀,李乂就到了面前,全力出拳,只听“嘭”的一声,洞口二人如同风筝飞出。 出来洞后,感觉天旋地转,运功强行压住体内毒素,全力奔着老水而去,耗尽最后力气,来了老水畔,没有多想,一下就跳了进去,便不省人事了…… “噗嗤”一声,一盆冷水当头浇下,在冰冷刺激下,李乂禁不住打了个寒战,待清醒过来,才发现双手双足被牢牢绑缚,运功试了下,精钢铁链难以挣脱! 看到一胖一瘦两个家伙正盯着自己,瘦子的长脸和胖子的身材令人印象深刻,李乂从他们阴冷的目光中感受到巨大的寒意,预感到悲惨的命运。 长脸冰冷的言道:“我知你是武骑,你藏着的舆图我也看到了。我来问,你来答,你可以不回答,相信我,有足够的手段让你开口。”对方声调不紧不慢,给人一种巨大的压力,“在我面前,不管多么刚强的汉子,最后都会屈服!” 说到这里,长脸把笔墨纸张端了过来,在桌子上铺陈开来,指着笔墨言道:“来,把东元在老水的军力部署给我在舆图上详细的标定出来吧。” 矮胖子展开手中长鞭,语气冰冷,“若有一点不实,你应该知道后果的!” 看着满是铁刺的长鞭,李乂叹了口气,“看来,我没有别的选择了。” 借着隐蔽的偷窥孔,丘神俭和钜高盯着室内发生的一切,钜高饶有兴趣的言道:“所有人中,你观察他的时间最长,是不是感觉这小子最有潜质?” 丘神俭满意的点头,“很多年没有这么好的苗子了,刚才抓他时,若不是动用两位武修,要不是你亲自安排,还真就抓不住这小子。” 钜高对李乂也是赞赏有加,“能在山口处敏锐发现异常,是有智;发现袍泽被抓便来营救,这是义;不顾生死的闯进山洞,这是勇;逃跑时还想着救人,这是仁;临机而断,反应神速,是不可多得的好将才,为将者,智、信、仁、勇、严、义也。将来锤炼,必成大器,就是不知道最后这一关能不能过?” “看他绘制的舆图,侦查的很详细,标注很清晰,应该有过这方面的经验!”丘神俭拿出了舆图,随手交给了身旁的钜高。 钜高接过舆图,细看起来,“比我们最新的部署图还要好。” 丘帅倒也不担心,“最后这关,也是吓唬吓唬,应该容易通过。” 钜高笑道:“也是,只要咬咬牙就过来了,看他也不是没有骨气的人。” (173) 元真子 三河堡是东元在老水地最大的堡垒,因城堡下的三河集而得名。 此堡垒经营了二百多年,是东元在老水地最早建立的堡垒,不断的扩建,这里驻扎着十多万士兵,从军事地位上讲,是仅次于巨嵎城的第二大驻兵地。 城堡中的大街小巷分布各色生意,其中酒肆、赌场和女营最多。子敦从赌场出来,很是闷闷不乐,对子玉言道:“你先回去,把钱给我些。” “哥,你又去灵秀那里吧!”子玉虽不乐意,依然解开布袋,嘴上唠叨不停:“哥,你在先锋营,每个月也有不少饷银,都让你扔到彩棚和女营了。” “少啰嗦,也不是不还你。”子敦很不耐烦的一把抢过布袋,奔向女闾巷。 因为贪图便宜,妓女就在小巷中租房,卖身养家。想起灵秀娇小的身姿,妩媚的眼神,还有一口让人发酥的软语,就浑身躁动,子敦喜欢灵秀倒不是因为她长得漂亮,而是她的强健柔韧让人销魂欲仙,想到这里,就不自觉的加快步伐。 残破的院门虚掩着,子敦犹豫了一下,不知该不该进。 突然,里面传来了婉转的声音,“先生,这菜还是少放些盐吧!” 这是灵秀的声音,敃越软语,少女说来,宛如莺歌,听来很是舒服。子敦亟不可待的推开院门,跨过门槛,看到正在做饭的灵秀,少年心性,便偷偷的靠近,从后面猛然将她抱了起来。灵秀吓得尖叫,将子敦也吓了一跳。 子敦嬉皮笑脸的言道:“秀儿,我是你子敦哥啊。” 灵秀也没气恼,也没往常那样的光彩,只是淡然道:“放我下来。” 看到灵秀的目光,子敦就觉得不对,有些心虚的放下灵秀。灵秀下地后,正了正衣服,满脸严肃,口气不咸不淡,“你要是没吃饭,就和我们一起吃吧!” “我们?”子敦心中泛起了嘀咕,跟着灵秀进入屋中。 中年人面带微笑,拱手言道:“这位兄台,在下温父照。” 细看面前的中年人,温文尔雅,风度翩翩,子敦禁不住自惭形秽。 灵秀面带仰慕和倾情,得意的介绍,“这是我的先生。”说着,带着崇拜之色,“他是济郡温父家的,那可是大家族,能和巨嵎城的王室扯上关系那。” 子敦有些惊讶,“你这把年纪,应该有家室了吧!” 灵秀温柔的看着温父照,“我知道,可我愿意跟着他,一辈子跟着。”郑重其事的言道:“还有,我不叫灵秀了,先生给我改名子衿了。” 子敦颇为吃惊,“你不喜欢穿紫色啊,为什么叫紫巾?” 灵秀噗嗤声笑了出来,温父也笑了起来,不过笑中带了点鄙夷。 “不是紫巾,是‘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中的子衿。”灵秀看到还僵立发呆的子敦,笑道:“和我们一起吃饭吧!我做了先生最爱吃的羊羹!” 听到这里,子敦感觉面前站着的是名高在云端的仙鹤,而自己确是在尘土中的土鸡,心中泛着酸味,有气无力,“灵秀,我先回去了,你们慢慢吃吧!” 出来门的子敦,突然感到身上的热火和冲动,宛如火山要爆发,当看到路边的粗大的槐树,禁不住上前,用力拳击,直到鲜血淋漓,才悻悻离开。 驻兵堡中,月圆之夜,子敦正感受着奇异变化,身体中似乎有无穷的力量,这股力量似乎无从发泄,要将自己撕裂一样,心神愈发的焦躁和狂暴。 每到圆月高升之时,子敦就有这种感觉,这感觉也越来越强烈。找过方技,望闻问切了半天,没有发现任何问题,后来狠了狠心,花了一两银子,找堡内着名的检校,看了半天,检校认为子敦年轻,精力太过于旺盛,建议多练习刀枪,散泄精力就好。今夜实在憋得厉害,子敦拿起身边的长刀,蹑手蹑脚的出门而去。 借着皎洁的月光,深入到山下的密林中,伴随着昆虫鸣叫和潺潺流水,丝丝寒意让人感到清爽,欲往里走,就愈发清凉。子敦轻车熟路的进入林间空地,这里靠近一泓泉水,每次练完后,泡进小池中,冰凉的泉水让人感到浑身舒泰。 大长刀舞的虎虎生风,练了大半个时辰,体内的躁动非但没有减少,反而更是旺盛,蠢蠢欲动的力量在体内横冲直撞。子敦觉得体内似乎要爆裂,可他并不知道如何宣泄这不可捉摸的力量,只是挥刀狂舞,在癫狂中慢慢陷入模糊状态。 恍惚之间,只是发出了痛苦的长啸,啸声向着四面八方而去。 清泉边的小石屋中,须发皆白的老人从床上坐了起来,细听这啸声,脸上浮现着神秘莫测的笑容,自言自语道:“看来要去拜访一下这位高人了,这是在唤我前去相聚啊!”穿好衣服,正要出门,想了一下,还是拿起门后的黝黑拐杖。 穿着草履,踩着落叶,飘飘然的来到了啸声处。站在淙淙流水中,老人静静的看着正在仰天长啸的子敦,感到子敦身上的真气失控,淡然的笑道:“还以为是那家的真人那,原来是不知名的小子在狼嚎啊!”老人抬步上前,出手如电,用拐杖急速的点了几处穴道,又随意的拍打几下,将子敦体内的真气理顺。 体内真气散泄出去,子敦逐步恢复了神智,一脸茫然的看着眼前的老人。 老人身形瘦高,面带沧桑,白须飘飘,挽着蓬乱的发髻,令人吃惊的是,左边袖子空荡荡的,穿着麻布衣服,随风而动,很是仙风道骨,逍遥洒脱。 子敦知道是老人救了自己,赶紧跪拜,“小子多谢老人家。” “起来吧!”老人感受到了子敦身上的真气,似是大公教一脉所特有的平和真气,上前握手,试探劳宫穴,随口问道:“小子,是谁传授的这些功法?” “功法?”子敦一脸茫然,想了想,从怀中掏出了《刀术》和《枪术》,展示给老人看了看,“先生,这是小子学习的功法,传授我们的是边教头。” 老人被子敦的答非所问弄的哭笑不得,便问起前因后果,子敦倒也没有隐瞒,把所知的一切都告诉了老人,老人猜测可能是丹药的作用,才让子敦体内产生了真气,便笑道:“小子,我乃闲云野鹤,云游到此,机缘巧合,碰到了你。” 子敦见识到了老人的本事,知道机缘来了,赶紧叩首,“仙人救我,小子这里给你磕头了。”咚咚咚的磕起响头来,大有不收下自己就不罢休的架势。 老人觉得子敦很有意思,便扶起子敦,自我介绍道:“贫道元真子,乃是大公教弟子。”想了想,叮嘱道:“我可以教你些本事,不过,你不是我的弟子,你也不必提我的名头,他人贫道云游远去,就算是我们的缘分尽了。” 子敦面带惊喜,“师傅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既然叫我一声师傅,就传授你点本事吧!能学到什么,全看你的造化,贫道先教你引导真气吧!”元真子不徐不疾的讲解起了来,“天地万物本位一体,日月变换不息,影响着我们的脉象,故有春弦、夏洪、秋毛、冬石之说……” 这太过于过艰深晦涩了,子敦听的是一脸茫然,指着《刀术》和《枪术》,满脸愧疚的言道:“师傅,弟子从小是个丐儿,读书不多,刚才师傅讲的,对弟子来说太过于难了,师傅能不能有像这样的画图的书给弟子看。” 老人挥了挥手,“明日还是这个时辰再来吧!” 第二天晚上,子敦来到了密林中,见师傅还没到来,就舞蹈弄棒,来消磨精力。如此过了一个时辰,已经过了子时三刻,林中传来了索索之声。 “不错!”元真子递过去密密麻麻的人体经脉图,“拿回去自己看看。”接着拿出几根细针,“回去用银针扎你的经络,等认准了这些穴位,就来此处。” “好,师傅。”子敦毕恭毕敬的施礼。 “今日先帮你调理真气,学着用控制你的真气。”元真子将十多根细针插入全身经脉之中,耐心的教导道:“记住下丹田、会阴、督脉、泥丸这几个穴位,凝聚心神,引导真气从下丹田出发,经会阴,沿督脉通尾闾、夹脊和玉枕三关,到头顶泥丸,再由两耳颊分道而下,会至舌尖。与任脉接,沿胸腹正中下还丹田。” 子敦参悟一个时辰,才堪堪明白银针所在的穴位,按照老人所言,慢慢引导体内真气在经脉处游走。眼看天边破晓,依然找不到方法,羞愧的对师傅言道:“师傅,弟子无能,现在也不知道怎么运行周天,弟子一次也没成功过。” “回去慢慢参悟吧!”元真子盘坐在溪边的石台上,静静的打坐参悟,“玄机子果然有改天换地之能,竟能易经伐髓,这丹药可真是逆天了。还好,估计炼制这丹药也是机缘之下得到的,要是丹药和糖丸一样,这天下岂不是乱作一团粥。” “师傅,谁是玄机子?”子敦好奇的问道。 “是为师的前辈,含贞养素,无所不能,你所吞服的丹药,就是这位天下第一丹家炼制的。你小子也许不知你有多么大的机缘。”元真子脑海中浮现了六百年前,和玄机子的最后一次见面,当时玄机子的风采依然在自己心中存在。 “弟子一定努力,不让师傅失望。”子敦信誓旦旦的言道。 “哈哈,好!”老人笑着,就闪入密林之中,不见踪迹。 看着消失在密林中的元真子,子敦心中惊骇不已,不过也暗暗自傲。 (174) 招降广野泽 白石港,皇帝和众大臣登上了前去河间的战船。 浩浩荡荡的巨船大舰,黑压压的覆压着江面,戊辰水师拔锚,高升风帆,划动长浆,缓缓行驶,皇领借此炫耀武力,昭示力量,来震慑四方。 战船沿着元水拐入剑泽湖,这里水道狭窄,两岸有很多百姓围观。皇帝站在船头,让子民观瞻敬仰,士兵不断的往两岸抛洒馒头大饼等食品,以示恩泽。 皇帝不经意间瞥见人群中的女孩,感觉甚是熟悉,恍惚间,宛如看到了二十年前的宜思,盯着女孩,露出了轻柔的笑容,顺手拿起馒头,冲着女孩抛了过去。 羊子也盯着皇帝,兴奋的言道:“爷爷,皇上在看我们那。” 刘者元笑呵呵的言道:“我家羊子有圣光庇佑,皇上能看得到。” 这时候,皇帝抛出的馒头飞了过来,所有人都不顾一起的挤了上来,高大的柱子跳了起来,凌空抓住馒头,笑呵呵的递到了老人面前,“爷爷,给你。” 所有人都好奇的盯着这个馒头,想知道里面藏着什么惊喜。 看到众人眼巴巴的盯着,老人掰开馒头,展示给众人看。众人发现里面没有什么金银财宝,就是一个普通的馒头,便一哄而散,又追逐抢夺抛来的馒头。 爷爷拿着馒头,开着玩笑,“这是皇上赐福,民以食为天,皇上这是把最厉害的治国神器给了我们。”说着,将馒头给了羊子和柱子,“来,接下这神器。” 皇帝陷入回忆中,安侍国提醒道:“圣上,百姓在欢呼那。” “那个女孩好像故人。”皇帝指着远方,看着羊子慢慢的消失在视野中。 大臣都顺着皇帝指的方向望了过去,可是两岸都是人群,到处都是女孩。 梁兴奴以为皇帝要随手择妃,便劝谏道:“圣上,现在应与民休息。” 皇帝不想解释什么,只是淡然笑着丫头,不再言语。 水师出了剑泽湖后,沿着浩浩元水,从运河奔着北方而去。 阳狐城的横公厅中,张君弘、严希哲、施辅明等人正盯着眼前年轻人。 宣抚使梁汝循宣布旨意,声称,“应天顺时,受兹明命,望张君弘以苍生为念,知祸福理,归顺朝廷,可封归义将军、濮郡郡守、卫郡守护之职。” 施辅明很是不满的摇摇头,“赏赐点金银也好过这张纸啊!濮郡和卫郡本来就是我们的,我们现在要地盘有地盘,要军队有军队,要粮饷有粮饷,这都和皇领也没有什么关系,一纸空文就能随意的调遣我们,这是何苦那?” 张君弘傲慢的言道:“宣抚使到此招抚我们兄弟,我把各位召集过来,当着宣抚使的面问问,大家想不想归顺?大家尽管说就是,这是商议,言者无罪!” 察言观色,丁本良知道张君弘不打算投靠皇领,唯恐别人抢先表功,腾地站了起来,“投降?众位兄弟,我们落草为寇,呼啸山林也十多年了吧!大家应该不会忘记,我们为何落难到此吧!”说着,面露悲痛,“我们本是良善人家,一向遵纪守法,没想到被朝堂上的奸佞小人姚武和姚忠宣陷害,磋磋至此。” 施辅明也站了出来,“兄弟们,我们当年来到这里,凭着一腔热血,硬是创出了一番天地,可是等我们起来了,要地有地,要兵有兵,要粮有粮时,皇领就想用一纸官文招降我们!大家说,天下有这么便宜的事?若是我们归顺了皇领,他日又出一个士林案,我们又该怎么办?还能往哪里去?” 前将军漆国亨站起来,愤然言道:“说得对,想招降我们就要拿出诚意来。” 他是野王郡豪强,当年并没参与到士林案,只不过是被姚忠宣所不喜,顺带牵扯进去,被押入死牢,等待斩首。张君弘带人将其救出,他最是忠心张君弘。 “对!宣抚使,让皇帝斩了姚武这个奸臣,族诛了姚家!要不然,我们凭什么归降皇帝,何不归顺东元?”中军将军王老隶知道张君弘的心思。 他早年是王家奴隶,在杤木丘陵打猎,随着张君弘进入了大泽地,有指挥和作战天赋,加上王家出身,又是家奴,被张君弘提拔重用,成为中军将。 后将军王疏穷粗鲁的骂道:“他娘的,谁都不好使,只有自己的刀枪最好使。” 王疏穷是王家护院出身,弓马娴熟,武艺高强,当年冒死保护张君弘逃跑,后来成为护卫军头目,随着张君弘势力越来越大,就成了后将军。 “我们和皇领有血海深仇,可手下的兄弟那个不想换个清白出身。” 右将军董遂慢里斯条的言道,这位六十多岁的老人不想死在广野泽。 漆国亨愤怒的言道,“谁要是做投降的奴才,我第一个不饶他,当年兄弟们来广野泽的时候,都发下了什么誓言?难道都忘记了?” 众人听到这里,脸色微愠,当年的誓言太于过狠毒。 “当年的誓言,就是我们兄弟戮力同心,诛灭仇敌!我们的仇敌不就是姚家吗?要不这样,皇帝斩了姚武和姚忠宣,我们就归顺。这样也不算违背了誓言。”武冈笑呵呵,他是武家家主,父亲去世后,就接替成了左将军,此人性格不似父亲刚烈,圆润通达,与人相处十分随和,张君弘才放心的把左军交给了他。 “皇领若能击败我们,也不会招降,既然打不过我们,干嘛归顺那个孱弱的皇帝?大家说是不是?”严希哲笑呵呵的言道。 见到众人纷纷表态,张君弘笑道:“宣抚使,你也看到了,我们的这些将军们可不打算归顺啊,看来皇帝和我们这些人的感情的确不怎样。” 梁汝循在旁冷眼观察,敏锐的发现左右两位将军武冈和董遂有归顺之意,心中便有了主意,对董遂施礼言道,“董老先生,还记得家父吗?” 董遂看着梁汝循一脸迷茫,梁汝循忙道:“老先生,家父名讳兴奴。” 董遂眼中闪过惊喜,直呼道:“记得,记得,是贤侄啊!我和令尊算是半个同窗那,二十多年不见了,你都长得这般高大了,我还喝过你的满月酒那。” “武兄,家父说也认识令尊武范。”梁汝循又对武冈施礼。 听闻此言,武冈满面疑惑,想到自己的父亲是一介武夫,说什么也不会认识梁兴奴的,董遂心头一转,知道梁汝循的意思,便上前说道:“武将军,令尊应该是认识的,当年令尊去我家中,见到过梁相,只是当年的梁相布衣之身罢了。” 武冈赔笑道:“家父好像说起过此事,但是过去很多年了,我都忘记了。” 董遂想了想,对张君弘诚恳的请示道:“天王,我和贤侄多年未见,梁贤侄今晚就到属下家中做客吧,我们叙叙旧,不知天王能否恩准。” 张君弘点头,“既有这等缘分,就劳烦董将军代我尽地主之谊了。” 武冈也请示道:“天王,属下也去陪同梁兄吧!” 看到三人有说有笑的同乘一辆车离去,张君弘脸上慢慢的露出了异色。 严希哲有些不满的言道:“天王,左右两将军倒是很亲切啊。” 施辅明冷哼一声,“不知道他们今晚会商谈什么那。” 吕质象从头到尾的观察梁汝循,在大堂上一直一言不发,看张君弘的目光投了过来,才言道:“我和梁汝循没有相交,不过多有耳闻,此人英迈多智,做事多出人意表,心智不显,暗藏杀机,和他父亲倒像,以他之能,岂能不知无法招降广野泽,来这里招降是假,给我们打入楔子是真,他这是想离间我们啊。” 张君弘不置可否,冷冷言道:“此人不来,我还真不知道大家怎么想的。”? (175) 巡幸邢襄 穿过匡邑城,戊辰水师才算是进入交通南北的绵长运河。 沿河北上,过了淇水,便进入历史悠远的邢襄,早在五方之战和九河之战时,神灵统帅刑天构筑了邢台作为基地,人族领袖中襄构筑了兕牛城,作为大泽中最大势力,占据丰饶的广野泽西部,随着流民涌入,开垦沼泽地,实力更是膨胀。 三百年前,云中南侵,运河决堤,大泽形成,扈家从遥远的北方漠林搬来,运河毁坏后的数十年中,无人修葺,南方商队只能从元水入东海,海上风浪大,经常船覆人亡,这导致了南北贸易的困难。扈家看到商机,修复了运河南端,对过往的客商征收税收,极大方便了南来北往的客商,如此以来,从运河得利最多,扈家积累了惊人的财富。为了防止其它势力,扈家迁徙到了马服山脚下的兕牛城,很多商家选择此地作为货物运输和周转地,随着商贾入住,此地逐成邢襄都城。 近事多日来,兕牛城的大街小巷皆是喜庆之色,为了欢迎皇帝的驾临,邢襄修建了容纳百人的天子殿,正座无虚席,邢襄有头有脸的人物都出现在此。 坐在皇帝右侧的是扈六娘,她天生美貌,面如桃花,眼如龙凤,眉似卧蚕,两耳悬珠,双睛点漆,自幼习武,加之身着黄金甲,颇有英武之气。其下方的扈钺书是扈家武驿的负责人,面若冠玉,双眼炯炯,一字胡让他看起来也是精明强干。 大宴摆好,众臣跪拜,梁兴奴朗声宣读圣旨,“治世以文,镇乱以武,自云中南侵,山河始破,四郡化为泽国,然扈家上下,不忘忧国初志,终怀报国之心,应天之命,效顺天子,以佐帝业,所辖之境,拥邺邢之地,拒东襄之险,天子特赐为邢襄,永为藩属。另则,明帅良将,朝廷砥柱,国之干城,邢襄统帅扈方宾性义行良,文武兼全,兹特授为邢襄总督,运河守护,钦哉。” 在宴席上,扈六娘一双水汪汪的杏眼总是偷瞄皇帝,看到皇帝身边的文官思机锋锐,言谈睿智,武将赳赳武夫,武略非凡,这才感觉邢襄毕竟是一隅之地,无法和包容天下的皇领相提并论,想到自己坐在皇帝身边,心中也泛起丝丝涟漪。 一阵风吹过,烛火熄灭,光线暗淡,侍者要加烛火,六娘阻止了他们,说让众人饮酒尽兴,醉眼看到皇帝英俊,芳心便是陶醉,接着酒劲,大胆靠到皇帝身边,把柔荑放到了皇帝的手背上,轻轻抚摸起来。这重感觉既害怕,又兴奋,看到皇帝装作不知,更是大胆,娇喘着,轻轻的深入。端坐的皇帝也忍不住了,唯恐失了礼仪,举起酒杯,接着广袖遮挡,轻声言道:“六娘今晚可到朕的床榻。” 六娘举酒遮挡,娇美的言道,“奴家怎么才能去的。” 皇帝将身边的玉佩取了下来,“拿这个玉佩就是。” 六娘偷偷的取过玉佩,“奴家今晚去找陛下。” 下榻的行宫中,皇帝和六娘纠缠在一起,六娘有力的双腿交缠在皇帝腰间,一番云雨之后,看到皇帝身体颤抖,六娘也紧紧的抱紧皇帝。 六娘用枕头将臀部垫高,皇帝好奇问道:“六娘这是做什么?” “奴家要留下陛下的龙种。”六娘小鸟依人般的依偎在皇帝宽广的胸怀中,柔声细语的言道:“奴家想离开这邢襄,入宫伺候陛下。” 皇帝摇头笑道:“你以为后宫好玩啊?那有这里舒坦。” 扈六娘搂着皇帝,不服气的言道:“哼,知道后宫争宠,不就是几个女人争来争去的嘛!我六娘也不差,不信争不过他们。” 皇帝爱抚着六娘娇嫩的肌肤,“你还是留在这里吧,以后每年去中都看看朕,不是很好嘛,你留着这里比去皇宫要好得多,朕以后还依靠你的辅助那。” 扈六娘把皇帝推倒在床上,娇声言道:“那你还不多宠我几天,陛下留下龙种再走吧,以后我抱着小皇子去找你,你都不能不认我了吧!” “朕定然认你这个女人。”皇帝动情言道。 六娘猛然扑倒皇帝,“我不管以后,我就管现在。”…… 兕牛城中一片祥和升平,但在密室中,却充满了杀戮之气。 “老祖,主公来信,让秘密除掉皇帝。”须发灰白,相貌精悍的黑衣老人将一封信呈了上去,面色恭谨的言道,“主公请求老祖务必尽早动手。” 盘坐在蒲团之上,须发皆白的老人身穿灰白色的麻衣道袍,道袍上绣着阴阳两仪,此刻正手持两仪盘,眼光凝视着盘中黑白图像在缓缓旋转,带动灵气呼应。老人想了想,才开口问黑衣老人,“钺书,该怎么做?” 钺书毫不犹豫的言道:“老祖,这个机会万分难得。” “哼!”老祖轻哼一声,看着志得意满的钺书,说道:“钺书,你也一大半年纪了,就如此幼稚吗?若是连这点大势都看不清,你也别掌管镖局了。” 扈钺书听到老祖发怒,赶忙辩解道:“老祖,我也推脱了,但主公说机会难得,不一定非要让他死在这里,可以让他死在去河间的路上。” “我老了,没有这个本事了。”老祖平静的言道,“皇帝也屡次看过他,他为何不动手?偏偏在要在我们兕牛城动手?这个主公的心思很好啊,既想着除掉皇帝,也想着除掉我们。”老祖威严的言道:“这几天,都给我看好了,皇帝必须严加保护,在我们兕牛城,一点意外都不能出,要出事,也要在中都出事。” 扈钺书为难的说道:“主公的命令,能违背吗?” 老祖面露不屑,“哼,主公?也就是这么喊一喊,兕牛城是我自己发展起来的,是我数百年辛苦的结果,我怎么做,管这位主公何事?” 在旁的小伙子附和道:“老祖说的对,干什么要听这个什么不知道来历,从未见过的主公,我们做我们的,主公能做主公,我们老祖怎么就做不得主公?” “滚一边去,这里岂是你说话的地方。”扈钺书大声的责骂身边的年轻人,发泄自己的怒火,年轻人听到责骂,赶紧退了下去。 “嗯,还是这孩子说得对。”道袍老人对扈钺书说:“钺书,你看看,你这把年纪了,还不如这小子心眼多,你啊,该享享清福,让年轻人多分担点吧。” “是,老祖。”钺书小心的回道:“我回头就让庚祚来管理运河武驿。” “不要急,慢慢来,你要把这孩子扶上马,要送一程,怎么能撒手不管那。”老祖看了一眼扈钺书,感觉这老家伙最近越来越奇怪,该是腾出位置的时候了。 “万一主公报复我们那?”扈钺书心存担忧。 “哼!”老人对此不屑一顾,“不用管什么主公,该做什么就做什么。”? (176) 拒马军镇 站在船舷上,北方夏天的风掠过湖面,带来阵阵清凉。 望着随风起伏的荷叶,起起落落的野鸭群,皇帝心绪万千,想着皇领曾经的浩大强盛,今日内外交困,堂堂天子,不得不到各国乞粮,免不了有些黯然神伤。 “圣上,起风了。”安侍国拿着衣服,小心给皇帝披上。 船队进入北部雄关,拒马关,关隘雄伟高大,关上布满了强弩火炮,防范云中铁骑南下。皇帝和众位大臣下船,攀登到关上,站在山巅,登高远眺。 远方的白泽水如同丝带,向着东方缓缓流去,这里曾是古战场,不休的战争让血肉肥沃了这片土地,皇帝问身旁的梁兴奴,“这是爆发过战争吧!” “三百二十七年前,天神之矛,汗王乌古轶德率领云中铁骑,强攻拒马关,始终无法突破,圣上看那里!”梁兴奴指着山下关隘,“拒马军镇三面环水,方便水师支援,如此地利,让没有舟师的云中无法围困,面对此关,毫无办法。” 看着拒马关,皇帝问道:“那云中是如何占领这座军镇?” “当时的皇帝是厉愍帝成庄。”梁兴奴解释道,“成庄帝暴漫无亲,好乐怠政,导致内患恶生,群小连谋,特别是外戚王家,飞扬跋扈,接连谋害三位大冢宰,栋梁既坏,社稷将倾,北部世家大族作乱,军事一兴,横敛随作,民穷而无告,若不为大盗,就无以自全,若非如此,云中岂敢觊觎我中土亿万生民,千里疆土。” 皇帝疑惑的问道:“朕读编年史时,怎没读过这段?” 梁兴奴笑道:“圣上读的是皇领编年史,为尊者讳,就把这段删除了!成庄帝的孙子匡正帝拨乱反正,励精图治。他认为这段历史毁坏了皇爷爷的形象,就让史官在编年史中毁去。但我在常扬右学读史,刻意的看过这段历史,记载的是,内患渐积,外难方深。皇领编年史中记载的是边事方深,内患复起。” 皇帝这才明白其中的来龙去脉,“云中侵扰,北方反叛,云中骑兵长驱直入,东国抵抗不利,才导致皇领岌岌可危,最后先祖成庄帝临危不惧,挽救中土。” 梁兴奴的眼光看着东方,“国家若无外患,必有内忧,外患不过边陲战事,奸邪不能逞其恶,若为内患,则逞其淫技,深以为惧啊!” “这历史的是是非非啊!”皇帝深深的叹了口气,眼光看到了拒马军镇内的人群向着搭建的高台而去,好奇的问道:“众人在做什么?” 岑祖林回道:“这是净土宗的教众集结,要听上甲微宣道。” 皇帝猛然一愣,“净土宗不是在常扬吗?怎么到了大泽了。” 岑祖林回道:“虽然都叫净土宗,不过因为各自发展,便不再互统隶属。现在俩看,常扬净土宗势力最大,自从跟随常扬公后,更是蓬勃发展。” 梁兴奴言道:“邢学士对宗教的造诣很深,中土宗教皆有涉猎。” “我们下去看看,顺便听听邢学士给我们讲讲这门道。”皇帝带着梁兴奴和四名宸卫准备下山,看了看其他人,“你们都回去吧!人多太过于惹眼。” 岑祖林指着山下,言道:“圣上,净土宗可有六百多年历史了,从皇领太平道,东国光明门,到常扬的净土宗,都有他们身影,就是在倭国,净土宗也有不小的影响,他们的宗士四方布道,擅长蛊惑人心,正好,我们去看看。” (177) 上甲微 一行人进入军镇,望去器宇不凡,和众人格格不入,顿显突兀起来。看到有座茶馆,岑祖林便带着躲了进去,将临街窗户打开,方便看清高台。 突然,聚集的人群骚动起来,欢呼声愈来愈大,一名身穿火红衣衫的女子正朝着高台走去。女子的衣衫紧抱着她的上身和臀部,露出凹凸有致的身材,她步履轻盈,拾级而上,袖口上缀着红色的布条,随着步履而飘动,宛如火焰在燃烧。 邢学士指着红衣女子,“此人就是教主上甲微!” “此人多大了?”皇帝看她举止沉稳,猜不透她的年纪。 “没人知道。”邢学士摇了摇头,“不管是在常扬还是在大泽,这个女人都是一个谜,我曾查阅过史料,寻找此人来历,未能发现丝毫端倪。” “怎么讲?”皇帝来了兴趣,拿起茶杯,慢慢的吹着茶叶。 邢祖林回道:“此女像是从天而降,我曾查阅过净土宗存档,可记载中找不到她的祖籍,此人最为神秘,他的神秘甚至于超过了大宗师旻伯游。” 皇帝想了想,“辅国和他们净土宗很熟悉,让他去查吧。” 邢祖林给皇帝和众人斟满茶,“中侍也曾追查过,可几年下来,没有丝毫收获,派人跟踪过她,可跟踪之人就会失踪,连一点痕迹都并没留下。” “哦!”皇帝更是来了兴趣,仔细端详起远处的上甲微。 此女身材高挑,略显异色的长发披散,穿着的红袍也和中土贵族女性的长袍样式不同,更为紧身束腰,将她衬托的更加修长,脸型棱角分明,皮肤微黑,如同麦芽,正是这肤色让人更无法确定她的年龄。颧骨略有突起,鼻梁高挺,应是性格坚毅,一双眼睛如同幽潭,深不见底,眼角密布着微小到不可见的细密皱纹。 上甲微敏锐的感受到有人在凝望着她,在阶梯上突然停了下来,放下撩起的长袍,望着皇帝所在的窗口,露出了迷人的笑容。 皇帝猛然感到内心的激荡,这笑容中充满了诱魅之力。 走上高台,上甲微双手举起,做出了火焰状,台下众人难以自制的高声欢呼,声音越来愈大,节奏愈来愈统一,汇成一句话,“如是我闻,志达净土。” 目光扫过人群,露出慈爱的笑容,压了压手,人群顿时沉寂下来,上甲微底气充沛的高喊:“大泽的兄弟姐们,我们要建立我们的人间乐国,现在,我们只是作为他们的踏脚石,只是他们手中的棋子,更为悲惨的是,我们成了他们豢养的猪羊,我们被人践踏,被人利用,被人随意的宰杀,可我们却无可奈何。” 人群中有人喊道:“圣师,能怎么做那?” 上甲微声音洪亮,“我们要建立自己的国度,在这个众生平等的国度中,无有男女、尊卑、上下,亦无异名,正直的人们,鼓起你们的勇气,伸张圣火的信仰,跟随着圣火之手的步伐,他会为我们指明方向,会引导我们前进。” “可是圣火之手在哪里?”白发苍苍的老妪问道。 “火母在哪里?为什么还不给我们指明?”一名消瘦的力夫高喊。 “难道我们不值得拯救吗?”盘坐在地上,失去了双腿的老人发问。 上甲微的声音铿锵有力,蕴含着她的决心,“武装起来,等待召唤。” 看到民众虔诚的目光,上甲微起头和众人齐唱:《人在世间》 人在世间,爱欲之中,独生独死,独去独来,苦乐自当,无有代者。 善恶变化,追逐所生。道路不同,会见无期。 众人齐声朗诵:“澄净者,能洗一切垢染无余;润泽者,住念清净诸尘不起;安和者,无有妄想身心安和。火灭三垢,身意欢喜!火灭三垢,身意欢喜!” 走下高台,上甲微走入人群,在护卫的保护下离去,在拥挤的人群中昂首前进,不时的停下来脚步,爱抚着孩童,为他们祝福。 穿过人群,正要离去,岑祖林上前,客气言道:“有人要见你。” 见有人阻拦,四人很是警惕,“刷刷”拔出长剑,挡在上甲微身前。 “收起剑来!”上甲微命令身边的护卫,毫不犹豫德起步便走,对岑祖林言道:“走吧!我也想见见你的主人。”对身边的护卫言道:“你们在这里等我。” 见四人还要跟上,上甲微杏眼一睁,威严迸发,四人停下脚步。 看到进门而来的上甲微,梁兴奴客气的言道,“大宗师,请坐。” 上甲微随意的坐在皇帝对面,见皇帝含笑点头,便点头还礼,“我不是什么大宗师,我是上甲微,不过是个微若尘土,不值一提的女人。” “为什么武装起来?”皇帝将茶杯推给了上甲微。 上甲微的面色变得肃然,语气忧郁,“那些曾经的众神和妖魔鬼怪在积蓄力量,邪恶而又强大,他们从北方而来,横扫一切,只有圣火可以阻挡他们,我们的教众要武装我们的信仰,去寻找真正的王者,带领着我们去抗衡这恐怖的力量。” 皇帝摇头,觉得不可思议,“危言耸听了吧!” 邢祖林笑道:“每个宗教莫不如此,都宣称末世降临,唯信者永生。” 上甲微摇了摇头,语重心长的言道:“不是因为有信仰才有的末世,而是因为有了末世才有的信仰!不是人心创造了世道,而是世道创造了人心。” 皇帝若有所悟,“世道人心,什么世道,才有什么人心啊!只是,何为末世?” 上甲微盯着皇帝,眼光扫过众人,“在末世的时代,邪恶会将自己掩藏起来,他会穿着一样的衣服,说着一样的话,他会讲着你的道,说着你的理,模仿你的一切,让你满意他的一切。可是,他会慢慢湮灭你的道,毁灭你的理,摧朽你的法,崩坏你的规,他们如同老鼠,在黑暗处肆意的破坏,将这个世道摧毁。” 皇帝思虑片刻后问道:“若是末世,那该如何去做?” 上甲微指着高台,“要证你的道,明你的理,遵你的法,守你的规!” 皇帝望着高台,上甲微言道:“让我们看看,该如何去做。” (178) 净土宗审判 高台上瘦高的宗士威严的目光扫过全场,人群静了下来。 上甲微介绍道:“此人是宗士邝野荣,此人以正己来正人。” 众人望向邝野荣,此人五十多岁,两鬓斑白,赤裸着黝黑的双脚,穿着粗布制作的宽袍,但精神矍铄,神采奕奕。最让人深刻的是,头发也剪成短发,在中土,传统挂年终,“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剪发是大忌,意味着背叛父母祖宗。 皇帝问道,“犯人不应该交给官府来审判吗?” 上甲微摇头,“审判不属于有力量的人,应该交给有良心的人。” “良心?”邢祖林问道,“若是宗士袒护教徒,该如何办?” “先看这次审判。”上甲微指着高台,“你就明白什么叫良心了。” 众人的目光投向了高台,二人带着脚镣站在高台之上,四名行刑手在旁。 邝野荣指着高台上的罪犯,声如洪钟的问道:“我们的戒条是什么?” “不杀生、不偷窃、不邪淫、不贪婪、不妄语、不两舌、不离法。”台下的信众异口同声的喊道,这是净土宗的戒律,所有信众都很清楚。 邝野荣指着干瘦衰老的犯人,“此人偷窃谷子,犯了偷窃戒条,可事情总有因果,他为何去偷窃,我们听听此人如何申辩,决定如何发落此贼。” 此人很是木讷,口齿不清,只是断断续续的说道:“我是来自婆娑川,儿子在战乱中死去,只能讨饭来此,家里的孙娃娃,好几天没有吃饭了。” 邝野荣面带戚色,“他偷窃,因他无地无产,因他衰老无能,可我们净土宗的兄弟姐妹却没有伸出友爱之手,大家说,这是谁的罪?” 见到众人不打,邝野荣厉声喊道:“方伯、治台何在?” 方伯和治台是净土宗的管事职位,一名方伯手下有上前教徒,管辖十个治台,因为一名年老无能的教徒,而将方伯带来,可见惩罚之严厉。 话音刚落,就就有两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被押了上来,看起来很是惶恐。 手指指着二人,邝野荣满脸怒色,“凡入我教者,皆是兄弟姐妹,这位老人是你们的兄长,老人的子女就是你们的子女,为何弃之不理?” 看到邝野荣雷霆之怒,治台浑身发抖,不知道如何回答,而方伯也是面色苍白,还是辩解道:“我是方伯,上前教众,这位老人家的遭遇,我并不知情。” 冷冷的盯着方伯,邝野荣嗤笑道:“我们这里没有什么方伯,没有什么治台,没有高贵,也没有鄙贱,我们这里只有兄弟,只有姐妹!”说道这里,抽出鞭子来,高声命令道:“来人,将这两人绑了,只有肉体的痛苦才能让他们觉醒。” 邝野荣一鞭一鞭的抽了下去,直到二人都被抽打的血肉模糊,直到昏死过去,才被放了下来,见到如此严厉的惩罚,台下的信徒脸色更是虔诚和神圣。 将老人的镣铐解开,邝野荣转过身来,大喊道:“兄弟姐妹们,应该拿出多余的财富,建立养济坊,来养活这些无依无靠之人,大家可否同意?”见到台下众人轰然叫好,邝野荣继续喊道:“为了家人偷窃,他无罪,有罪的是我们!他将成为我们养济坊赡养的第一人,他偷窃的谷子,我们会替他加倍还上。” 皇帝言道:“这倒和义仓相似,净土宗可谓是心怀大慈悲心。” 邝野荣指着高瘦的中年囚犯,面带鄙视,“此人犯了杀生之罪,触犯我们净土宗的首罪,现在,我们也要听听他为何要杀死他人,犯下如此罪孽。” 皇帝看着此人,脸上有彪悍之气,虽然戴着手铐脚镣,却掩饰不住一脸的不屑,环顾众人,大声的问道,“你们说杀人是罪孽深重,是不是?” 台下信众不知他为什么问这么奇怪的问题,大声回道,“没错!” “我来问你们,此人为何被杀?”杀人犯高声问道。 邝野荣指着罪犯,“此人为了财货,而杀害无辜之人。” 众人齐声高呼,“杀生者死,杀生者死,杀生者死!” 杀人犯哈哈大笑,似是嘲笑众人的愚昧,“真是一群蠢货!就凭你们,也配审判我,你们错了!大错特错!我来告诉你们,他之所以被杀,不是因为我,而是因他罪业深重,是罪有应得!我问你们,他的前世是什么,大家可知?” 见到众人无言以对,邝野荣生气的问道,“难道你知道?” 杀人犯大笑道:“我也不知,不过我们讲究因果,若是没有我们的因在前,怎么会有我们的果在后?所以,你们应该感谢我,为我们建立人间净土,我结束了这个罪孽深重的人,你们不但不能惩罚我,反而要奖赏我。” 围观的众人面面相觑,他们从没听过这种奇思怪谈,竟然一时语塞。 没想到他竟用宗论来反驳,邝野荣心中一惊,今日若不能驳倒此人,那净土宗的教义怕是不能立脚了,便哼声言道:“众人不可听他一派胡言,那是他曲解了我们净土宗的教义,学了个一知半解,便出来卖弄。” “无知老货,你有何高见,说来大家听听。”杀人犯咄咄逼人,“今日我就要揭破你的虚伪,终日的故作清高,摆出圣洁的面孔,却也是一凡人耳。” 布道以来,从位有人这么羞辱过自己,自己恪守戒律,有着极高的人望,邝野荣急血攻心,脸也涨红,“你并没有理解因果,因果中还有缘,因缘际会,才能有果!被杀者并不欠你的杀债,你杀人却创造你的恶果;就算有杀债,他有横死之业,但你今世杀他,他来世也会杀你,从而杀杀相报。不管如何,要断掉你们的杀缘,化解你们的嗔恨,方能解脱,你既是净土信徒,应知这个道理。” “哼!一派胡言!”杀人犯冷眼相观,大声喊道:“你这个老蠢货,什么狗屁道理,若是他前世欠我,我今生来索,自此之后,我们一笔勾销,哪来的杀杀相报?若是他前生不欠我,我自造恶果,自有我的来生来还,与你们何干?” 如此言论,让邝野荣不知如何作答,竟然立在场上。 众人听到此人振振有词,颠倒美白,竟然将崇敬的邝野荣反驳的如此难堪,便有些气急败坏的大声叫嚷道:“杀人者死,杀人者死,杀人者死。” 杀人犯更是狂笑,狂笑中有着放荡不羁的味道,“天天的要建立人间净土,却不知如何去建立,你们杀我,却也要制造杀业,我问你们,你们为何不放下杀心,了结了我们的因果相报?天天行善之人,个个胸中却如此之重的杀心?” 众人更是群情激昂,邝野荣的手下见到此人狡诈善辩,不易驳斥,都高呼起来,“恶魔,恶魔,他是暗神派来的杀魔,杀了他,杀了他!” 皇帝和梁兴奴等人见到杀人犯竟然驳斥的邝野荣哑口无言,都露出不可思议的目光,他们目光都盯着上甲微,希望上甲微给出合理的解释。 邢祖林揶揄的笑道:“这位贤良师被人绕糊涂了,这鸡生蛋,蛋生鸡,哪里说得清楚?他的恶业何生来报有什么打紧?只管砍了他的脑袋就是,让他先偿还了今生的罪业!至于他的魂魄是前生还是来世,是善是恶,又有什么相干?所以,教义就是教义,不是律法,怎能混淆?如此便是拘泥教条,食而不化!” 上甲微其实心里明白,所谓的惩罚不过是强加的而已,她不再理会此事,只是冰冷言道:“与将来发生的相比,现在的一切如同孩童戏耍。” 邢祖林凑上前去,有些戏谑问道:“将来会有什么那?” 上甲微面带悲悯,“北方鬼风带来哀嚎,南方群龙增加苦悲,尘世坍塌于邪恶的力量,人类将沉沦于无尽恐惧,世间所剩者,皆是毁灭……” 见到皇帝脸色突变,岑祖林笑道:“危言耸听而已,宗士所言,向来如此,唯有黑暗才能衬托光明,只有可怕的未来才会让民众恐惧。” 皇帝并忙问上甲微,“中土七国皆是毁灭吗?” 上甲微目光坚定,“但终有人族的英雄来面对,如同晨曦中的璀璨光芒,驱散阴影乌云,同这世界一同崛起,最后一战中,战胜黑暗,为我们带来光明。” “那这位英雄必然是当今的皇上了!”岑祖林言道。 上甲微的眼神清澈冰灵,声音虚幻缥缈,“这位英雄是我们大泽的王者,我们净土的宗主。”说着,掏出一封信递给皇帝,“希望圣上能看懂。” 见到皇帝点头,上甲微没有多言,起座离开,转瞬消失在人群中。 皇帝抽出信件,发现只是一张白纸,众人正在疑惑,突然,信件从中心燃烧起来,火光之中,幻化出火人。火人似乎被巨大的獠牙咬住,不停的痛苦挣扎。 火人的面孔依稀就是皇帝,众人心惊不已,皇帝更是颓然的坐了下来。 邢祖林恨恨言道:“真是妖孽,当诛之!” (179) 驾临大泽地 皇帝乘船,前去诸位首领的所在地,狸丘。 狸丘是片片孤岛组成的,各岛上都有小镇,通过小舟联系在一起,这些小舟轻便细长,吃水很浅,很方便在沼泽地中穿梭。泛舟小河道上,鱼儿等在清澈见底的水中欢快的游动,高大的水杉和弯曲的水柳在水中倒影着美丽,水边白鹭悠闲的踱步,不时的叼起小鱼享用。破开睡莲和蒲草,小船抵达了鹭港的灰鹤堡。 灰鹤堡用夯土搭建,高大厚重,堡上聚满了栖息的灰鹤,为了迎接圣驾而修缮。岑祖林有感而发,“飞来云中鹤,灰堡着锦络,仙门竟不去,当是恋恩波。” 前来迎驾的李天佐笑道:“圣上身边都是大才啊!”李天佐五旬有余,面黑身小,唇方口正,额阔顶平,身穿青袍,倒像是儒雅的文士,颇有气度胸襟。 相土原点头,“天下英才在皇领啊。那是我们这些偏乡能比的。” “相氏”这个姓氏来源于前朝祭祀,据说祖籍在漠林,云中南侵时,因献出拒马关有功,被云中所扶持,成为一方势力。相土原胡须俊美,人称“美髯公”,四十多岁,身体微胖,披挂金黄战袍,绣着上水下土的家徽,很是威武。 相土原是前任总管相亶家的二儿子,他的哥哥想纳师苑春为妾不成,对广川很是敌视,相土原便结盟广川,刺杀了哥哥相土本,得以继承总管职务。 在众人簇拥下,皇帝来到大厅,高坐主位,众人单腿跪拜。 见众人如此,皇帝没有介意,只是淡然一笑,示意众人平身。 岑祖林高声宣旨,很是简单明了,加封相土原为大泽总管,李天佐为大泽总领,师野臣为大泽总理,至于谁大谁小,谁来统辖,也没具体交代。 目光扫过师苑春时,皇帝禁不住多看了几眼,兕牛城的扈六娘和眼前的师苑春比起来,真是萤火至于皓月,虽然都是女中豪杰,却也是云泥之差。 师苑春抬起头来,迎着皇帝的目光,笑了起来。 恍惚间,如同见到了大司马师辰善,追忆往昔,禁不住的言道:“你眉宇之间最像你的父亲,最是傲然不群,斯人已去,朕只有追忆这位老友了。” 师苑春娇声言道:“圣上认识家父?” “喊我舅舅便是。”皇帝笑道:“令尊常常出入太子府,我们便无事下棋。” 师苑春好奇的问道:“皇舅,家父下棋好吗?” 回忆起过往,皇帝不由的露出微笑,“令尊下棋总爱耍赖,爱悔棋。” 师苑春想起行嘉,有些不好意思,娇羞言道:“其实,我下棋也爱悔棋。” 众人跟着笑了起来,让气氛便轻松了不少,就不再如同刚才那边拘束了。 皇帝有些伤感,“朕的朋友不多,令尊算是一个,朕还会时时思念他的。” 见到皇帝提及师辰善,梁兴奴对大家言道:“快到午时了。” 岑祖林也是一团和气的言道:“诸公,该尝尝你们大泽的特产了。” 众人说笑着,纷纷落座,相对兕牛城,这里的宴席要简陋的多,多用沼泽鱼制作,有两道菜,让大家感到别样的味道,一道是熏鱼,另一道是酸菜鱼。 “陛下!”相土原指着陶盘中的熏鱼,“这熏鱼可是我们大泽的特色菜,我们大泽少盐,百姓就不腌制鱼干,而是用烟熏来制作鱼干。”指着盘酸菜鱼,“这酸菜鱼是大泽特有的,我们这里天气阴湿,家家用白菜腌制酸菜,花鲢虽然多刺,但是鱼头肥嫩,肉质鲜美,这酸菜和花鲢搭配,也是我们这里的家常菜。” “我们这里就是鱼多,什么鲤鱼、狗鱼、鲶鱼、草鱼,泥鳅,鲢鱼,应有尽有。”李天佐言道:“靠水吃水,有这些沟沟洼洼,也能过得衣食无忧。” “你是马扶公吧?”皇帝对着下座沉默的高大武士问道。 “是的,陛下。”马扶公有点吃惊,皇帝竟然知道自己的名字。 “你的过往,朕也有所耳闻,细究起来,也不是你的错,都怪邕国的贪官污吏,若他们能尽职尽责,邕国应添一栋梁之才,结果……哎!”皇帝叹息一声。 安侍国适时的拿出份帛书,交给了马扶公,“这是圣上赐予的。” 马扶公赶紧双膝跪下,恭谨的接了过来,尴尬的言道:“小民不认字。” “这是赐予的赦免书,盖着皇帝的宝印。”安侍国对马扶公解释。 “马扶公,你只要拿着帛书,天下之大,哪里都能去的。”皇帝微笑。 马扶公心头一热,对皇帝恭谨的三叩首,“小民叩谢陛下天恩。” 安侍国上前将马扶公扶起来,“陛下已经将当年的那些刁吏制裁,还你的清白了,马将军你沉冤得雪了,以后不论去那里,都不用担心了。” 马扶公掉下眼泪,“小民无以为报,望陛下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众人哄笑,皇帝却是肃然道:“马扶公,你满含真诚,朕接受你的祝福。” 知道这是皇帝有意的笼络马扶公,在大泽里插入一根钉子,这隐隐的让相土家不快,便岔开话题,“陛下,这饭菜简陋了些,望陛下原宥。”说着,就上前敬酒,皇帝饮了几杯酒,心态不似开始那般拘谨做作,和众人也聊的多了。 看到师苑春,皇帝言道:“你的小名是不是君美?” 师苑春气度雍容,淡然回道:“是,皇舅,这是家父起的名字。” “君子不蔽人之美,而成人之美。令尊和朕的胞弟经常拼酒,两人都是不肯认输的性子,喝的酩酊大醉,在猎苑吼歌,搂抱着称兄道弟。”想到这两人酒后失态,在自己面前冲天撒尿,皇帝禁不住的感叹道:“二十多年了,那时,我们还都年轻!令尊虽然攻下元镇,将我们皇领逼退千里,但令尊可是真英雄,好汉子!” 师苑春很是感动,“皇舅有这番评论,家父在天之灵,肯定很欣慰。” 梁兴奴言道:“圣上不拘泥于世俗,对英雄很是赏识,令尊骁武精悍,沉鸷有谋,臣也多有接触,的确是英雄了得!可惜,公之英威,不能为国,圣上多次有言,若能兄弟和睦,相忍为国,何至如此,每每谈起,也几多磋磋。” “令尊若能藏精于晦,养神于静,他们两兄弟也能和睦相处。”皇帝取下一块玉制腰牌,赐给师苑春,“君美,这是朕的玉牌,若去中都,别忘记到皇宫拜访舅舅。”想起了在梁国的儿子璟文,心中暗想,“君美这孩子,倒是很配璟文。” 众人都善意的微笑,也都羡慕皇帝对师苑春的厚爱。 皇帝问相土原,“相土总管,这大泽有多少人?” 李天佐回道:“大泽有四百多万。” 皇帝颇为吃惊,“竟有四百万之众,人说北方富庶,果然如此。” 皇帝很是平和,和众人聊着家常,不知不觉,就到了深夜。 (180) 赐婚景破军 顺水而下,在西北风的吹拂下,船队奔着靺海快速而去。 从靺海沿着武列水逆流而上,巨舰抵达了最后的终点站,石梯港。码头上,河间君臣都在等待皇帝驾临。北方秋日凉爽,皇帝穿着戎装,下船登岸。相比去年,精气神要好得多,下船后,皇帝被引到了红毯上,众人都跪拜下去。 众人起身后,皇帝依次接见,见到河间公后,满意点头道:“容光焕发,风调雨顺,国泰民康,河间公这上上下下的精气和喜气更足了。” 河间公笑道:“天子巡幸,光耀河间,自然天地平安。” 见到公输言面色红润,皇帝若有所指,“了却心事就好。” 公输言点头,“皇兄说的对,不诚则有累,诚则无累,唯有心诚,才不会为外物所累,我放下了不能得的执念,就一下子轻松了,皇兄也不要这么辛苦,一切都会好的。”说着,指着身边的景破军介绍,“皇兄,这是世子公元。” 皇帝见到穿着戎甲的景破军,笑道:“果然是公子无双啊。” 河间公谦逊的笑道:“不成器的家伙,将来还要吃很多苦的。” 皇帝点头,“不吃苦中苦,那为人上人。”看到景康成,亲昵的拍了怕肩膀,满眼含笑,“康成长高了不少,也壮实了不少,明年就能超过你的父亲了。” 看着景成光,已有少女体态,皇帝笑道:“丫头都成了大姑娘了!” 众人听完,都笑了起来,河间公在前引路,“皇兄,先去宫中歇息吧。” 高高的螣蛇旗帜飘扬在前,皇帝的飞龙大纛最是辉煌,段公达率领众位宸卫跟随在后,队伍铠甲闪耀,刀枪林立,战马精神抖擞,骑兵也都神采飞扬。 云中汗王弘力的到来,让皇帝很是高兴,汗王从未去过中都,他喜欢北方的辽阔和宁静,此次前来,进贡了十万只羊和五千匹马,皇帝也赏赐了万匹丝绸、十万斤生铁,这实际上是以物易物的贸易。云中战马高大威武,正适合身材高大的龙武卫骑乘,跨上云中战马的龙武卫骑兵,已是最为彪悍的军队了。 此情此景,皇帝难掩兴奋,频频举杯,氛围慢慢的欢快起来。 “如此良辰,怎能没有歌舞助兴那!”河间公作为地主,令人起舞助兴。 汗王爽朗的笑道,“那就让我们公主舞一曲!作为送给大皇帝的礼物。” 身穿绿色舞衣的陶格大大方方的上前,高声言道:“臣的舞曲为乐天子,将此曲敬送陛下,祝陛下和帝国千秋功业,万世无疆。” 鼓声响起,敲打出有节奏的旋律,陶格随鼓舞动,草原的舞蹈动静突变,充满了力量的韵律,陶格的四肢充满了舞动的张力。轻灵如燕,翻飞如鹰,时张时驰,大开大合。随着节奏加快,陶格的裙摆飘飞,将两条结实修长的腿型露了出来。 鼓声骤停,陶格脸上渗出细汗,将脸色映衬的更是娇艳。 景康成看的眼睛一眨不眨,有些迷醉的看着上下翻飞的陶格。 公输言看着儿子痴呆呆的盯着陶格,便暗暗盘算起来。 陶格的舞蹈迎来了震天掌声,汗王也很是得意,双眼中充满对女儿的喜爱,很是得意的上前,“陛下,若是有中意的公子,望陛下给小女赐婚。” 皇帝目光从年轻人身上扫过,“汗王,今夜宴会,就让年轻人聚在一起吧,他们有他们的欢乐,和我们在一起,太过于拘谨,你们看如何?” 公输言笑道:“就按照皇兄的意思,让年轻人凑一起。” 有些不认输的柔嘉公主潆绛起身,“父皇,女儿也有舞曲,唤作彩舞,将这五彩斑斓献给公上和汗王,祝他们康安荣寿,年年欢愉,胜似天上人间。” 河间公谦虚言道:“臣何德何能,竟能让柔嘉公主殿下舞曲。” 汗王倒没有觉得什么,鼓掌道:“公主殿下舞曲,我们可要好好看看。” 急促的鼓声响起,潆绛身穿束身绿衣,手拿五彩飘带出场,随着鼓声愈来愈快的节奏,彩舞旋转起来的速度也是越来越快,丝带飘动,自是五彩斑斓。 在潆绛身形舞动时,皇帝却在细细观察着景破军。 “怎么样?”公输言凑了过来,“是不是看好这个孩儿。” “嗯!”皇帝满意的点头,“端正沉稳,人主之风。” 公输言提议道:“要不,皇兄就赐婚这两个孩儿?” 皇帝有些吃惊,“你不是总惦记柔嘉公主和康成吗?” 公输言笑道,“康成不是世子,若是娶了公主,将来如何相处。” 皇帝点头,“你的想法我清楚,你让潆绛嫁给公元,更能笼络住他的心,这河间也就有了我们皇领的血脉,将来也会成为皇领的臂膀。”想了想,面色郑重的问道:“贞筠,你真的想好了?赐婚之后,公元的世子之位不易了。” 公输言郑重的点头,“康成性格柔慈,让公元做世子,对河间,对公子都好。” 皇帝若有所感,“爱家国胜过爱自己,能娶到你,这是河间公之福啊。” 这时候,潆绛的舞曲也已终了,传来了阵阵喝彩声。 公夫人到了潆绛面前,嘀咕了会儿,就见到潆绛低下了头。 公输言笑呵呵的返回,对皇帝言道:“潆绛这丫头,上来就看上了公元。”说着,来到了梁兴奴面前,笑道:“大冢宰,这就有劳你了,写道圣旨。” 不过片刻,圣旨便成,公输言吹了吹上面的墨迹,看了看,满意的翘起大拇指,“大冢宰就是大冢宰,就这本事,我们这河间就没人能做到。” 内侍令接过圣旨,高声言道:“圣龙天子,巡幸河间,腾骧万匹,翠华拂天,天启兴运,隆国之主,无不内有贤助,以协成治,世子公元,永思至德,以承天心,柔嘉公主,人品贵胄,淑哲思善,恰逢吉时,今圣天子赐婚,以和谐阴阳。” 景破军没想到天子赐婚,竟将亲生女儿,柔嘉公主赐予自己,掩饰内心的激动,起身跪拜,接过圣旨,郑重叩首,“臣谢天子隆恩,皇父隆德,请受小婿一拜。”又来到了河间公和公输言面前,跪拜下去,诚心言道:“父亲大人,母亲大人,二老对孩儿的厚爱,孩儿永远铭记在心,唯有孝敬,可表孩儿之心。” 河间公将破军扶了起来,“公元,尽忠国事,便是最大的孝敬。” 公输言点头,“我们都是一家人,家国一体,这一切都是为了河间。” 宴席作罢,河间公言道,“臣带皇兄和王兄去探望我们河间的圣尊如何?” 汗王很感兴趣的问道。“是不是螣神?” 河间公点头,“现在是季夏,螣神要进食,不像前几个月那么暴戾,可以近距离的看看,正好大天师虚静子真人在此,有真人在,可保皇兄无虞。” 汗王有些惊奇的问道:“怎么?你们的圣尊还需要压服?” “螣神供奉在哪里?我常听你们河间商人提起螣神,但从未见过,听说螣神非常巨大。”皇帝也听过螣神,“只是久闻其名,不见其影。” “今日前去看看。”河间公说着,做出了请的手势。? (181) 螣蛇传说 偏殿之中,仙骨道风的虚静子见到皇帝,微微躬身,单手施礼。 “这位是道公教掌教,大天师,虚静子真人。”河间公介绍道。 五百年前,东国裂土,河间立教,取“大道至公”的“道”字,成立道公教。掌教虚静子一意玄修,望去道风仙骨,有兼童颜鹤发,让人不由的肃然起敬。 皇帝和汗王赶紧单手施礼,虚静子微微一笑,大有真人之态。 河间公言道:“今日圣驾到此,就请来掌教真人,以防万一。” “螣神挣脱过?”见河间如此谨慎,皇帝敏感的问道。 “三百年前,汗王乌古轶德犯我河间。”虚静子回道,“螣蛇当时在大昭城西北庆都山的蛇井中,随着战事激烈,河间面临危机,我们就驱使螣蛇参与大昭城之战。飞云中没有强大的力量来对抗螣蛇,螣蛇横冲直撞,让云中损失惨重。” 汗王有些得意,“可我们云中最终还是攻下大昭城。” 虚静子缓缓言道:“那一天,贫道看到了那位黑武士!” “怎么,你看到过天武士?”汗王声音中表露出震惊,无比惊讶的问道,“云中秘史记载过,巫师口中吟诵过,马背上的汉子呼喊过,高车上女人的曲调中传唱过!这个人在云中,和我们最伟大的乌古汗王一样,神秘而强大!” “贫道亲眼见过那强大的力量!”说起黑武士,虚静子平静语气中有些异样,好不掩饰自己的恐惧,“三百多年了,梦中还不断的浮现这位黑武士!在梦中,我依然充满了恐惧,他的力量太强大了,强大到我们只能感觉自己如此渺小。” 皇帝好奇的问道,“这么有名的武士,朕为何从未听过!” 虚静子问道:“陛下可听过黑屠龙?” “当然听过了。”皇帝惊讶的言道:“他就是黑武士?” “只要他出现,天空的光明被阴影阻挡,乌云伴随着他滚滚向前,世界如同陷入永恒的黑暗。云中口中的天武士,就是我们河间的黑武士,皇领称呼黑屠龙,东元为黑屠城。因为他重伤过螣蛇,杀死过飞龙,也曾尽屠大淄城。”虚静子依然心有余悸,“他太强大了,强大的不知道如何去应对。” 河间公肃然道:“强大,神秘,但又讳莫如深。” 皇帝好奇的问道:“三位上师比起来如何。” 虚静子回忆当年的大战,“当年的匡邑城之战中,中土大能之士齐聚,和他曾有一战,这位黑武士在天空飞翔,能同时对抗两条青龙和四条火龙!” “六条飞龙?”众人都倒抽了一口气。 过往的大战浮现在眼前,那遮蔽天空的龙翼,四处喷发的龙焰,急速翱翔,闪躲腾挪的黑色身影,空中散落的龙血,“贫道亲眼看到他斩杀了强壮的火龙,重伤了青龙。他强大到无可撼动,让我感觉自己是挡车的螳臂,撼树的蚍蜉。幸亏三位圣师及时从野穹山赶来,借助四条飞龙,才堪堪抵挡住了这位强大的黑武士。” 众人露出不可置信的语气,“一人对抗三圣师和四条飞龙?” “那是真正的大战!我们这些小修士连插手的机会都没有!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大战,虽然被如此众多的力量所围攻,黑武士还重伤了图河上师!” “图河上师不是好好的吗?”皇帝语气惊讶。 “那是另一番机缘,此战之后,他去过东海,在东海有大机缘,才更强大,所谓天道好还,图河上师为中土浴血过,自然上天有所回报。” “真人也为我中土大地奋战过啊!”皇帝更加好奇,“我们皇领有三上师,可东元是如何阻挡住他的步伐。东元可是没有三上师那么强大的力量。” “陛下,东元大公教的真人喜欢隐世,但是他们的力量一点也不弱于太一教,广成子和元真子不入世,很多事迹不为人所知,元真子当年在大夏制止过汗王屠城,避免了多少流血。”虚静子抱歉的言道,“并无他意,冒犯汗王了。 “哪里话,我们的先祖何其伟大,征服的土地之广阔,从日出到日落,他是我们云中的骄傲,当然也是天下的敌人。真人,征服必然伴随着血与火。” 虚静子真诚言道:“愿我们永世和平,再无杀戮。” 汗王言道:“要是为了战争,我也不会来此了。” 皇帝被虚静子的善念感动,“如有闲暇,诚邀真人前去皇领弘道。” “弘道算不上,陛下,不过贫道会去野穹山,拜学太一教诸位大修士,野穹山的太一教为天下共望,四海领袖,他日空闲,一定去拜访三上师,当年我也曾得到名世上师的点拨,有幸在大罗观修行,前去师门,也算是有理。” 皇帝有些不解,“真人师傅应是大公教的长老吧。” “贫道恩师乃元真子,也曾跟随师傅去过大夏,见过汗王乌古轶德。” “啊!”汗王惊讶不已,“真人竟见过我们最伟大的汗王。” “我们相处三载,尊师临行所言,声声在耳,当日尊师对我等言道,‘循天理而行,天使行处无敢违。’而汗王从谏如流,向善之心明见,才有后世的‘太古长春,一言止杀’之说。”虚静子目含悲切,“师尊的修为无人可知,不弱于三上师,加上玄机子,元真子师叔,由此来看,大公教的力量不弱于太一教。” “东元没有飞龙相助,如何应对的黑武士?”河间公好奇的问道。 “中土所有的大能都赶去大淄城了,当时我们道公教立教百年,还很孱弱,我们这些小修士只能做些力所能及的,真正的大修士才参与到了围攻黑武士的战斗中去了,我们帮助这些大修士布下天罗地网,诱杀黑武士。见过他们的战斗后,我才知道,什么是大修士,比起他们来,我等可真是渺若尘土。” “结果如何?”几个人紧张的问道。 “唉!”虚静子叹息一声,“好些大修士在那次大战中后坐化了,当我们看着这些大修士化羽飞升,心中真的是……”虚静子哽顿一下,“几乱道心啊!” “真人,还是给我们讲讲螣蛇吧!”汗王对螣蛇更感兴趣。 “大昭城陷落,受伤的螣蛇在混乱中逃脱,百年后,才在云中长妖湖中发现,在师尊和长真子的主持下,将其诱骗到大昭城下的洞穴中,将之镇压。” 听到这里,汗王猛然醒悟,情绪激动的问道:“你说的那个长妖湖,可是鼓镫丘陵中部,临近白泽河的大湖泊。” “没错,当地牧民称之为长妖湖。”虚静子不懂汗王为何如此激动。 “我们叫这个湖泊为乱渊湖。”汗王给众人解释起来,“三百年前,汗王坚图试想用战争来凝聚混乱的云中,统帅大军进攻河间,就在这个湖边驻军,不想被长妖所吞。因为他的死,持续一年的云中和平就结束了,紧随三十年的大空位时代,这导致了云中分崩离析,此湖是混乱的渊薮,云中称呼为“乱渊湖”。每年还要派通天巫去镇压长妖,原来就是这螣蛇啊!”回忆往昔,汗王有说不出的滋味。 转过弯来,前方一片平坦,河间公指着前方高大的神殿,“我们到了。”? (182) 螣蛇狩猎 走向空旷神殿,进入后,便觉阴冷,更有股细不可闻的血腥气。 举目环顾,偌大的神殿中只有螣神牌位,穿过神殿,进入殿后的巨大石洞。 进入石洞后,阴冷之气从地下澎湃涌出,便觉得通体冰冷,众人禁不住打了个哆嗦,内侍令剧海寿赶紧的拿出准备好的羊毛披风,给众人披上,抵御阴冷。 丈宽的钢铁支架载着丈长的巨牛和众人缓缓下降,紧绷的钢索发出“咯吱咯吱”声,缓缓的向着洞底落下,汗王好奇的问道:“螣蛇在这洞中?” 虚静子回道:“螣蛇就在这洞底,诸位稍安勿躁。” 从洞底传来的风声呼呼,这神秘的气氛让人感到压抑,众人不再言语。 “咚”的一声,钢铁支架落到洞底,四周却是死一般的沉静。 熊熊火把照的很是亮堂,借助火光,众人才看清楚,原来洞底有块区域被粗大的铁柱所阻挡,看来是担心螣蛇暴起伤人,看到这里,众人隐隐有些担心。 正在众人茫然时,内侍令惊恐的指着前方,声音有些颤抖,“看那里!” 洞穴底层,两颗巨大的绿色眼睛在黑暗闪光,看到这里,众人就知道眼前这个怪物庞大无比,心中不禁有些惊恐,段公达赶紧拔出长剑,守护在皇帝身前。 “大卫领勿用担忧,这螣蛇不会进入禁制之地。”虚静子的右手按压在雕纹玉柱之上,掌心吐出法力,只见四周发出淡淡的光亮,勾勒出神秘繁杂的符阵。 看的出来,腾蛇很是恐惧这符阵,停顿不前,只是远远观望。如此片刻,饥饿的腾蛇闻到了巨牛的气息,在美食诱惑下,愈发焦躁不安,试图发动攻击。 黑暗中的螣蛇轮廓隐约闪现,汗王很是好奇,将手中的火把冲着螣蛇扔了过去,可是距离太远,依然无法看清,便夺过内侍令的火把,正要再扔过去。 “汗王,还是贫道来吧。”虚静子掌心吐出法力,凝聚出耀眼的光球来,信手一挥,光球如同被人高举,缓缓的朝着螣蛇所在的方向冲了过去。 借助光球散发的光亮,众人这才看清神秘的螣蛇,巨大的身躯有二十余丈,蛇头并不大,鼓起的黑色双眼透着阴森恐怖的气息,两只巨爪如同镰刀般锋利,背上长着巨大无比的黑色羽翼,这是一种非龙、非蛇、非鸟的恐怖存在。 “这比青龙还要强大恐怖。”皇帝有些不可置信的盯着螣蛇庞大的身躯,“怪不得要镇压在这里,若是为祸人间,不知是什么景象那。” 虚静子点头,“当初为了镇压这螣蛇,三上师也曾前来相助。” “怪不得能在乱渊湖中杀死了我们的先祖,起初,通天巫和我讲起此事,我还不信,一条蛇能抵得过我们千军万马,漫天羽箭,看到这条怪物,我算是信了。”说着,指着螣蛇背后的羽翼,“因为这螣蛇能飞,这如何能抵挡啊!” “若能控制这螣蛇,为我们驱使就好了。”河间公口气很是遗憾。 “哈哈,河间公,你们河间能控制这螣蛇,岂不是大杀四方,唯你独尊了。”汗王开着玩笑,“我们云中现在可没有天武士对付这怪物了。” “我们也没御蛇杖啊!”河间公摇摇头,“放出来,还不定谁倒霉那。” 如此之多的人出现,让习惯黑暗孤独的螣蛇很不舒服,暴戾的一面瞬间被激发出来,螣蛇吐信的嘶嘶声愈发频繁,地面石块摩擦的沙沙声也愈来愈响。 巨牛本能的感到了危险气息,发出惊恐的鸣叫,撞开护栏,哞哞叫着,拼命向着洞穴深处逃窜,在它身后,螣蛇鼓起羽翼,快速追击,转瞬就追上巨牛。 等螣蛇迫到眼前,在求生欲望下,公牛的野性被激发出来,面对巨大的螣蛇,非但没有逃走,反而无畏的发起攻击,夹裹着数千斤的重量,猛然冲了过去。 没有想到野牛竟敢对自己发动攻击,猝不及防下,被野牛顶了起来,看到野牛十足的攻击力,螣蛇左右腾挪,避开野牛的疯狂的攻击,一次次的冲锋。 正在此时,随着法力消失,光球也逐渐变得暗淡,洞中归于黑暗。 山洞中突然寂静下来,众人心猛然提了上来,不知洞内发生什么,连沉稳的皇帝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对段公达言道:“火把扔过去。”段公达赶忙把火把使劲朝着山洞内扔了过去,火油倾洒在地上,熊熊火光燃起,将偌大的洞穴照亮。 巨牛正喘着粗气,瞪着血红眼睛,直视前方,而螣蛇的踪迹不见。 眼看火光要灭,虚静子手中的光球打了出去,洞穴顿时变得光亮,众人赶忙四下寻找,却没有看到螣蛇踪迹,突然,段公达指着洞穴上面,“圣上,看。” 众人抬头望去,惊讶的发现,螣蛇竟然张开黑色羽翼,两只巨爪如同钢钩,深深刺入洞穴岩石中,身体悬垂在洞穴之上。狡黠的螣蛇正沿着洞穴上层,朝巨牛上方滑了过去,到了正上方后,凝聚力量,张开獠牙,准备攻击。 这时候,螣蛇用力,一块洞穴顶部的巨石落下,发出巨大的声响。 巨牛受到惊吓,目光赶紧盯着落石,趁此机会,螣蛇从天而降,巨爪牢牢抓住巨牛后背,尖利的牙齿顺势插入巨牛的脖颈,将绿色的毒液注入体内。 巨牛发出了哀嚎之声,过了片刻,便浑身麻痹,四肢僵直,轰然倒在地上。螣蛇感觉安全,才上前撕扯巨牛身躯,张开巨大的蛇口,将牛肉囫囵吞了下去。 洞中血肉飞扬,浓浓的血腥之气传来,加上喷出的蛇毒腥臭,令人很不舒服,皇帝便干呕起来,内侍令赶紧上前,给皇帝捶背,理顺气血。 正在进食的螣蛇被人打断,在护食的本能下,将皇帝等人视作抢食的敌人,便猛然冲来,“咚”的一声,坚韧的蛇头撞击到了粗大的防护铁柱上,巨大的力量和挟裹的腥风让人惊惧不已,吓得连连后退,来躲避螣蛇长长的蛇信。 见到皇帝危险,虚静子毫不迟疑的从宽袖中取出的掌天镜,掌心吐出法力,注入掌天镜中,彩色的掌天镜发出耀眼的强光,一道亮光打在螣蛇身上,如同炙热的火焰灼烧螣蛇的皮肤。螣蛇吃痛,更加狂暴,对眼前这个老头恨之入骨,更加猛烈的撞击铁柱,羽毛和鳞片摩擦,发出极速的索索之声,让人感觉头疼。 虚静子忙从袖中取出尺长的巨牙,等螣蛇攻击虚静子候,虚静子看准时机,将龙牙狠狠钉入舌头上的红穴中,狂暴的螣蛇这才安静下来。虚静子额头上渗出汗珠,心有余悸的言道:“螣蛇的力量越来越强了。” 汗王饶有兴趣的看着,提议道:“要不让螣蛇镇守北地边境,那里有异鬼作祟,有如此强大的螣蛇镇守,会很安全的,我们云中的牛羊管够了吃。” 河间公笑道:“要是听从我们,早就派到城间地去了,还能封锁在里!你看看,我都不敢给这螣蛇喂饱了,一旦冲破牢笼,那就不堪设想了。” 皇帝不解的问道:“怎么不找找驾驭这螣蛇的办法。” 虚静子解释道,“螣神是上古众神的座驾和神兽,只有螣神法杖才能指挥得动这螣蛇,我们找了数百年了,一直找不到,也许早就落入尘埃中了。” 看皇帝有些不适,河间公言道:“皇兄,回去吧!” 登上了地面,皇帝言道:“过几日,朕打算去北方六镇看看。”? (183) 北方镇堡 皇领龙武卫和河间鳄甲军,两支最彪悍的队伍正在低矮丘陵下蜿蜒前进。 没有乘坐马车,皇帝心情大好,策马在辽阔的大地上,奔着马成堡而去。 地平线上出现了漫野的人马,骑兵的奔驰引起了漫天尘土,城堡下,见皇帝策马过来,任武原领着众将单膝跪拜,高呼道:“臣任武原恭敬陛下大驾。” 在马成堡上下欢呼声中,皇帝跨过栾马河上的木桥,驻足凝望着矗立在北方大地上的巨石堡垒,主堡高达十二丈,周边堡垒也有十丈,背依锦山,自从建立的三百多年来,就不曾被攻破过。在马成堡下的巨大岩壁上,篆刻着雄浑苍劲的诗词:天开马成壮云中,万古惊尘向此空;茫茫离草缈缈天,遥想迁客泪不干。 皇帝登上堡顶,环顾四野,就明白云中大将哈图巴拉无功而返的原因了。这座堡垒是立体防御,城墙上架设了大型投石机,可投掷千斤火油,若是散兵进攻,堡上弓弩可发挥威力,若是密集进攻,火油在空中炸开,创造攻击者的灾难。 天气晴朗,目视可达百里,周边尽收眼底,西方是一望无际的大草原,北方是城间地绿油油的作物,南方则是高低起伏的丘陵,河间战马主要在这里出产。皇帝远眺西方,看着一望无际的云中,对云中王言道:“朕希望我们世代和平。” “大皇帝一片仁心,臣可没法保证子孙怎么想,可是,臣能保证,在位一天,我们和你们就不会爆发战争。”汗王知道云中的天性就是掠夺。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足见王汗心怀仁慈,我们走后,哪管它洪水滔天。”皇帝看着城堡下奔流不息的栾马河和龙成河交汇,激起片片水花。 “子孙自有子孙福,莫为儿孙做马牛,他们的事情,就让他们自己经营吧!”河间公指着最饱经风霜的将军,“这位是任武原,北方六镇的总镇。” 任武原单膝跪地,“臣任武原,愿为中土誓死扞卫和平。” 皇帝伸手,虚扶任武原,笑道:“一派儒雅,智将风范啊!” 河间公又指着三人言道:“这是北三镇的三张将军,他们的先祖张子林镇守北三关,浴血奋战,抵御夫真,张家世代镇守这三关。” 皇帝微笑着看着三人,看到他们都膀大腰圆,满脸的络腮胡,的确是有着北方人的粗犷和豪迈,赞不绝口,“好雄壮啊,都是尽忠国事的虎将!” 三位张将军一直都是和夫真斥候,当地的民众打交道,见到高高在上的皇帝,也有点不知所措,听到这里,有点不好意思的挠头笑了起来。 皇帝倒也喜欢这三位淳朴的将军,就让安侍国赐予每人一块玉佩,上面雕刻着“仁、智、勇、信”四个字,“希望你们三位将军能牢记这四个字,以仁为本,为我们中土镇守边陲。”三名将军躬身退下,又上来三名将军。 河间公介绍道:“皇兄,这三人是南三堡的三李将军,他们的先祖李经城可是不得了,最初的马成堡就是他们的先祖镇守的。” “李经城!”汗王盯着三人,颇为惊讶的问道,“是不是镇守马成堡四十多年,让我们最伟大的先王轶德也无法越过马成堡的李经城?” “就是他们的先祖。”河间公很是骄傲的回道。 “果然是英雄的将门之后,我们先王还遗憾,一直没有见过李经城那。”汗王上下打量着三位李将军,“果然是一身的英雄气,当年我们云中勇士对你们的先祖佩服的不得了,先王轶德有言,‘灭马成堡者,为河间王’,如此大赏,还是无法攻克马成堡。”汗王极力赞赏,指着三张,爽朗笑道:“不管我们曾是朋友,还是敌人,从今之后,我们就是朋友,本王就赠你们六位壮士每人十匹骏马。” 见到汗王表露善意,河间公对六位将军言道。“还不感谢汗王!” 六位将军对汗王躬身,以拳捶胸,“感谢汗王赏赐!” “这才是我们中土的汉子,煮酒一杯,泯去千古恩仇。”皇帝拍了拍二人肩膀,“朕看就在这里煮酒论英雄吧!”皇帝指了指马成堡的顶层,爽朗的言道:“这里就很好啊!迎风饮酒,沙场点兵,何等豪迈!更是醉里看剑,吹角连营。” “皇图霸业秋风客,醉酒当歌最为真,今日我等要畅饮一场。”河间公大笑附和,“皇兄稍等片刻,待会儿将肥羊美酒献上,众位将军陪同陛下痛饮!” 看过马成堡,众军簇拥着皇帝,转向了北狩最后的目的地——墨山长城。 河间最北的山脉,海拔百丈,黑黝黝的针叶林望之如墨,称为墨山。长城绵延起伏在墨山之上,这是河间修建的千里长城,用来抵御夫真。对面的夫真也有座“长城”,不过用泥土夯制柳条编织而成,完全无法和石条修筑的墨山长城相比。 积石山是墨山山脉的最高峰,山下的积石山军镇是北三镇中最大的军镇。其下的彰武关,是最大的关隘,也是河间和夫真贸易的主要关口,每天这里都有大量的中土产品进入夫真,而夫真的药材和兽皮大量进入中土。 皇帝站在长城之上,看着对岸的柳条边,北方的劲风掠过大地,令人感到少许寒意,在长城的城墙垛口和了望台上,留下文人骚客题写的诗词。 皇帝继续在长城上徜徉,看到在城楼下的一首诗。 西风离离边塞秋,烽火相望万里空;远望寒天见孤鸿,壮怀长啸对漠风。 当皇帝看到署名,对梁兴奴笑道:“师傅,这可是大正七年所作。” “三十多年了,臣考中左学,而主家落榜,就陪他来此散心。”回忆往事,梁兴奴露出笑容。“看到臣中榜首时,死活不相信,说竟然有人和自己重名。” 三十年了,皇帝突然想起了过往,想起了曾经的恋人宜思,“物是人非事事休啊!”秋风掠过,塞外的风格外的劲寒,看着辽阔的天空,想起那个秋日,天空也是这么的蓝,也是这么的辽阔,皇帝似乎看到了宜思的笑脸。 安侍国将棉布巾递了过去,“圣上,北方风大,吹的眼疼。” 皇帝接了过来,擦了擦眼角,笑道:“这风,真是令人神伤啊。” 梁兴奴似乎了解皇帝心中所想,“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圣上,普天下之人都是圣上的子民,皇帝心怀天下之民,这是万民之福啊。” 皇帝有些苦涩的笑道:“朕睹物思情,有些想多了。” 段公达征询道:“圣上,该下山了,今晚我们还要返回马成堡。” 见皇帝点头,河间公大喊道:“众军拔营,回军马成堡。” 皇帝有些恋恋不舍的回望着北方,看着狂风掠过北方丛林,吹的林中树木左右摇摆,似乎林中藏着千军万马,禁不住的想起上甲微说过的话,对河间公和汗王言道:“朕听上甲微说过,北方鬼风带来哀嚎,世间所剩者,皆是毁灭……” 河间公和汗王笑道:“有我们镇守北方,陛下只管放心。”? (184) 大梁城外 百辆满载货物的马车,正在高低起伏的道路上蜿蜒前进。 虽然是初秋,天气依然炎热,道路两旁新栽的槐树上,知了高亢的叫着。杨益三、沈光教和公孙望三人押着马车队伍,装载着皇领精铁,长途跋涉,人推马拉,大汗淋漓,个个疲惫之极,距离大梁城还有二十多里,就看到烟尘滚滚而来。 等人马靠近,才看清是皋相梁亲自前来迎接,众人寒暄之后,聊天慢行,过了三四里地,见到前方新搭的一排长棚,皋相梁下马言道:“众位鞍马劳顿,下马歇会儿,喝点茶水,用些点心,歇息过来再上路,前面还有个大坡那。” 队伍又饿又渴又疲乏,停下歇息,大口的吃着炊饼,喝着茶水,吹着凉风,等稍稍歇息过来,赶紧给牛马喂料饮水,洒水降温,准备攀坡。 看到一眼望不到边的绿色,杨益三笑道:“梁国要大丰收啊!” “托老天和圣上的福,收成还不错!”皋相笑道,“今年风调雨顺,日子就不那么难了,仰仗各位鼎力相助,这大良渠修的差不多了,明年就能用上了。” “怎么这么多闲地,不种庄稼岂不是浪费。”公孙望指着田中大块空地。 公孙望名义上是公道安的侄子,其实是公道安和弟媳的私生子,和公道安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在家看着都比较尴尬,就来梁国经商,贩卖瀚海和大夏的珍珠玛瑙。这精铁生意就是公道安争取来的,走过几次,大家比较熟悉了。 “公孙兄弟啊,你常年走商,不事稼穑,就不懂农事了,这是轮耕,现在梁国人口少,牲畜少,肥力就少,没有肥力,也就没了地力,只能六年轮作,闲置地块放牧牛羊,既能肥沃地力,又能饲养牲畜,两不耽误啊!” “这是好办法,要在皇领也试试。”杨益三有种开窍的感觉。 “那可不行!杨兄弟啊,梁国地多人少,可以这么做,再过六七十年,梁国人口增长二三倍,这些闲置地块就有人耕种,再过百年,就人满为患了,若不能开辟新地,也有流民了。”皋相亲自给众人斟茶,“我们梁国东北还有大片的荒地没有垦殖,要是垦殖出来,我们梁国人口也从现在的三百万增加到千万了,那时,比邕国人口都多,这样我们梁国和邕国加起来,怕是比皇领人口都多喽!” “人无百年寿,却做千年计啊!说的就是你皋相吧,这梁国的百年谋划,都被你都想好了?”杨益三翘起大拇指,开着皋相的玩笑。 “不谋长远者,不足以谋一时,不谋全局者,不足以谋一域啊!”皋相和杨益三开着玩笑,“老夫文不能提笔,武不懂打仗,就这点捯饬庄稼地的能耐。” 众人开怀大笑,公孙望敬佩的言道:“国以农为本,不务地利,则仓廪不盈,圣人知治国之要,令民归心于农,皋相才是治国理民的大圣人啊!” “公相身体可好?好就不来我们梁国了,这几年皇领持续大旱,也够公相操心的,我春天进都,看到公相头发都灰白了!”皋相关切的询问。 “伯父身体挺好的,来前还嘱咐我,让我跟着皋相你,多走、多问、多看、多听,回去好给他讲讲这里的情况。老侯爵得病前,伯父来过梁国,当时的梁国一片荒芜,听说营造大梁城的钱财,还是伯父拨付的。”公孙望面色肃然的说道。 想起了老侯爵,皋相叹息一声,眼光看着远处的大梁城,动情言道:“公相那次来是大正十五年,我一直陪着,公相真是气度恢弘啊!当时的大梁城就是他选址的,还埋下了基石。也二十多年没见面了,转眼我们都满头白发了!” “那是不是大良渠?”沈光教指着山脚下的一条黑线,看到人头攒动,车来车往,“是不是在忙着修渠那?看起来,准备是引水去大梁城啊。” 皋相梁点头,“将作大匠好眼光,正是引水入城!当初建城时,担心沧浪水淹没大梁城,就修的地势稍高,那时城中居民不多,靠着挖井取水,倒也没有大碍,现在人口多了,采水成了问题,就请来了都水监,让他设计了这条引水渠。” “蒲季驯精通水务,有改天换地之能啊!有他相助,此事必成。”沈光教对这位都水监很熟悉,由于是将作大匠,也读了不少这方面的书籍。 皋相梁口气很是赞赏,“的确是巧夺天工啊!蒲总监设计的水渠,从下辨泽引水,不但保证在旱季能取水,也能通过水网在汛期排出下辨泽内涝,以便将来垦殖那片沼泽。经百里长堤抵达大梁城,不但能给大梁城供水,还可灌溉农田。” “一举三得,不愧是都水监啊!”沈光教由衷的赞服。 “这位高人可不是那么好请的,花了我们梁国万两银子那!”想起当日场景,皋相大笑道,“这位大总监走时,结算酬金,不要黄金,非要白银。” “为何?”沈光教不解的问道:“白银带着岂不是更费劲。” “都水监怕损失几百两银子啊!”公孙望常年经商,了解内情,笑道,“按官价,一两金兑十两银,实际上,一两金能兑十两多点,每两金要损失百钱的。” “最后,按照他的要求,给了他白银。”皋相露出得意的笑容,“他请车夫拉到中都,结果算来算去,大总监损失了几百两银子,当时脸就绿了。” 皋相还是有些担忧,“大良渠设计虽好,不过,我们担忧的是,这河道过于平缓,很容易淤积,怕是建成后,要年年挖淤泥了。” 公孙望笑道:“大总监这是生气你不给他拉银子,没告诉你办法。” 皋相听闻还有解决办法,赶紧请教,“还望将作大匠不吝赐教。” “谈不上什么请教,也不知道好不好。”沈光教回道:“在辟雍学习时,空闲读过《治河典要》,这本很冷门的书籍,里面有些对付河道淤积的方法。” 皋相两眼放光,“若有办法解决,每年就能省数万劳力,十万银子。” “哎,老兄,不着急。”公孙望笑着阻止沈光教,“人家蒲总监可是收了酬金的,你这点子看起来挺值钱的,咱可不能白说,咱和皋相换点东西。” 皋相点头,“当然不能白说,公孙兄弟肯定有什么想法。” 公孙望言道:“皋相,兄弟这里有个对你对我都好的主意,刚才提到这黄金和白银的差价,我常去瀚海和大夏,那边是金贱银贵,我们这边是金贵银贱。” 皋相很感兴趣,“那边是怎么兑换的?” 公孙望伸出手来,比划个八,“是一两金对八两银啊。” 皋相摇头,“这点利差不行啊,我可知道,绸缎玉石生意,可是十倍利。” “若运金子过来,银子过去,人马奔波,这两成利,没人肯做的。”公孙望点头,“可是,皋相,若是只带着一张纸来回,那可是坐收两成利啊。” 皋相过了片刻,一拍大腿,竖起大拇指,“高,是在是高!” 沈光教和杨益三却是一脸疑惑,杨益三忙问,“你们说的是啥?” 公孙望解释道:“就是个账本来回划。” 杨益三这下明白了,也翘起了大拇指,只有沈光教一脸疑惑。 公孙望又解释,“就是弄个钱庄,这边存上银子,拿着金票,去那边兑换金子。那边的商客存上金子,拿着银票,我们这边给他银子。” 沈光教这才恍然大悟,“的确是好点子,还能保证路上安全。”想了想,问道:“有这个好点子,为啥现在才说?皇领和邕梁都能做这个生意啊。” 杨益三笑道:“公孙兄弟是怕被他们两家吃干抹净了啊。” 公孙望点头,“杨兄啊,你这心机,若是去做生意,就没我活路了。” 皋相言道:“好,公孙兄弟,就按照你说的去做,我们帮你把路子铺起来,回头我就告诉少府,让毕监正助你,我们负责梁国之事,你负责外务。” “好!”公孙望看着满脸疑惑的沈光教,“光教兄,生意上的事你就别管了,这生意中有你一份,我都给你预留出来了,你就告诉皋相你的法子吧。” 沈光教用手比划着,“皋相,你们将河道建造的深一点,窄一点,这样的好处是,天旱时,流水损失的不多;雨多时,河道窄,水流快,就能冲刷河道,防止淤积了,河道会越来越深,每隔十几里,就建立泄洪口,分段冲刷就是了。” 皋相抚掌大笑,“沈兄真乃学究天人啊!无一不切中要害,节省土地,还节约劳力,不用年年清淤,隔几年维修一下便可,好,我马上让他们将河堤束紧。” 沈光教很是谦虚的回道:“这是《治河典要》记载的,修筑运河时,防止淇水淤积运河,就曾用过,这都是前代圣贤想到的,小子哪有这个大才。” 皋相兴奋说道:“等孙兄弟回去时,给你准备一份大礼。” “皋相不用客气!”沈光教赶忙摆手制止,“不过是几句话而已。” “那兄弟想要什么?要不,送你府上两名姿色绝美的使唤丫头吧,兄弟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了,先让她们暖暖被窝。”皋相和沈光教开玩笑。 “你给我们将作大匠,他也养不起啊!”杨益三摇了摇头,在来的这一路上,从这位将作大匠吃穿用度中观察,似乎是挺节俭的。 “咦……”公孙望不怀好意的笑着,“杨兄切莫小看将作大匠,沈兄弟可是管着工程营造,这可是油水极大的,将来是你我都要仰仗的人物。” “我们沈兄弟才二十多,正值龙精虎猛,这些侍女也不算多,只是……”杨益三一路上看出沈光教脾气挺好的,看到他的窘姿,更开起了他的玩笑,“要不,皋相赠他百顷良田,也收收租子,别给人不给田,总要让他养活这些女人啊!” “送给兄弟百顷良田作为酬谢是应该的,他可是我们梁国的贵人啊!来了就帮我们解决了大问题。”皋相拍着胸脯做出保证,“看来不读书不行,要不然哪知这些大道理啊!皇领有太学,还有辟雍,我们这几年也修建了国子学,是不是也给我们弄点学士来,我们也能建立像辟雍、东序、上庠、瞽宗样的学宫啊!” “皋相远见卓识,教化民风,功莫大焉!”沈光教对皋相心悦诚服。 “国家草创,教化最为重要啊!”皋相接口道。 “大伙歇息过来了,也都吃饱喝足了,马匹也喂料了,现在是人精马壮啊!”杨益三对身边的校尉命令道:“祁校尉,告诉大家,开拔上路了。” 皋相及时补充上几句,“告诉大伙,别坐在马车上,让大家下车跟着,过会儿有最后一个大坡,大家加把劲,下来推推车,等到了大梁城,我们酒肉管饱。”? (185) 梁侯宴请 城门就在眼前,杨益三等人抬头看了眼,梁国多山石,在修造城门时,多采用山石修筑,这让整个大梁城看起来浑厚古朴。 走在大梁城中,街道开阔,不像中都那样拥挤不堪,行人井然有序。 “还是大梁城的街道宽阔啊!中都的街道太拥挤了。”杨益三坐在马上,张望着街道,看到两旁尽是在建的楼阁,来回穿梭的多是拉着建材的车辆。 “这是各国商贾修建的商号。”皋相探问公孙望,“公孙兄弟要不要个?” 公孙望知道这是大梁城主街,商号建成,必然昂贵,便点头言道:“既然皋相有此言,我等不能不识抬举,恭敬不如从命了!梁国的珠宝生意这几年肯定不会兴旺,过了十来年,等吃饱喝足,自然喜欢金银珠宝,生意就兴旺了!” 皋相梁点头,“兄弟既有此心,我就给你留出几块地来。” 公孙望言道:“那就多谢皋相了,不过皋相放心,该交的钱我一分不少。” 皋相梁摆摆手,“老弟这是说哪里话,我们能有这几十万斤精铁,少不了公相帮忙,以后我们梁国需要你们照应的地方还很多,区区几间店铺算什么。” “皋相心意我领了,小弟要是白白收了这店铺,皋相以后如何做人。”公孙望想了想,“莫不如皋相给几块联片的土地,小弟打算钱庄和珠宝行一起开。” “好,公孙兄弟做事滴水不漏,此事我就答应了。”皋相爽快的答应下来,又看了看在一旁的杨益三,“杨兄弟打算要几间商铺吗?” 杨益三摇头,“我对这行商坐贾也不熟啊,哪里比得上公孙兄弟,他生意都做到瀚海国去了,给我铺子,我也不知道如何经营。” 公孙望言道:“杨兄取笑了,商贾之道很简单的,就是低买高卖。” “这个我倒是懂,就是不知何时低买,何时高卖啊!”杨益三笑道。 四人相视大笑,皋相笑道:“杨兄是个妙人啊,这话有意思,一语道破。” 公孙望想了想,对杨益三言道:“我们合伙,赔了算我的,利润对半分。” 杨益三点头同意,“就按你说的办,赔了我们也共同担着。” 看到前面有伫立着巨大的雕塑,一个抱着婴儿的女孩,目光温柔的看着婴儿。 “这位是?”杨益三指着巨大的雕塑问道。 “是位普通的牧羊女,普通的我们连她的名字都不记得。”皋相凝望着雕像,这还是他凭着当年的记忆刻画出来的,“君上认为这是天母。” 正阳殿中,梁侯设宴款待杨益三等人,宴会比较简单,将大块的羊肉和萝卜煮熟,放入食盐,今日为了迎接众人,才多放了香料,闻起来很是诱人。 新从遥远瀚海引进的大蒜让人感兴趣,吃羊肉时,配上大蒜,的确是去腥去腻,让胃口大开,宴席上只有简单的几样蔬菜,白菜、萝卜和腌制的香椿。 “皇领对我梁国的帮助,我们上下感激不尽,当誓死效忠圣上,以报皇恩!”公羊错亲自给众人斟满酒,举起杯来,“也感谢将作大匠对我们的帮助,皋相承诺的百顷良田,就选在大梁城附近,这样大匠也能常来侯府中坐一坐!” 一饮而尽后,公羊错举杯对公孙望言道:“论起家谱,公孙兄还是我的兄长那!我们以后还要开辟更多的街市,到时一定邀请公孙兄前来。”然后对杨益三言道:“杨大人身为掌管中都的中都令,以后也多多指教我们治国之道。” “这是最后一批精铁了,大家也都忙完了,你们三位,治理国家、建设水利、兴盛商业,都是不凡的人物,多待些时日,指点我们一二。” 沈光教好奇问道:“梁国立国二十七年了,为何至今没有国训?” “这个我还真没在意,让孙兄弟这么一说,还真是这么回事。”皋相好像也想起此此事,“天天忙得团团转,把这大事都给忘了。” 公羊错笑道:“那三位就帮我们出个主意。” “那就献丑了,算作是参考,就带个‘羊’字吧!邕梁图腾本就为羊,加上公羊姓氏,两者契合,相得益彰啊!”杨益三首先言道。 公孙望想了想,“那还不如取个翔字,这翔字中,也有羊。” 沈光教提议道:“那就不如善字了,善字中,也有羊啊!” 公羊错点头,“大学之道,在于至善,善者为师,可为善!” 皋相点头,“公羊含公,可取公字,君上好夫子之学,怀‘天下为公’之念,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选贤与能,讲信修睦,无不契合君上治国之道。” 公羊错点头,“梁相所言有理,天下为公,父子有言,不患贫,而患不均,不患寡,而患不公,梁国贫弱,更要大公无私以待国人,才能国强民富。” 公羊错思虑片刻,“善者为师,天下为公。这个为国训可好?” 沈光教言道:“君上,东元国训是光明天帝,但也有天下为公。” “这是夫子之言,东元用的,我们梁国就不行?”公孙望不屑言道:“等以后君上一统天下,这天下为公作为天下的国训最好。” 杨益三举起酒杯,笑呵呵的言道:“来,我等恭祝君上一统天下。”? (186) 海角堡之战 东海海面上,数百悬挂着玄龟旗帜的舰只向着南方的天盐川而去。 三万公府和觚郡联军下船之后,并没有急于进攻,而是着手建立防御。 大敌在前,海角堡的上杉军和迷乱岛海匪马上打开城门,在震天呐喊中展开猛烈攻击,试图一举歼灭登陆的河间军。倭国军队向来不喜防守,即使人数比敌手少得多,也偏爱猛打猛冲,特别是上杉利统领的雉刀队,箭矢般的冲入敌阵,将联军冲开,跟进的军队不断扩大缺口,左翼甚至开始绕到了联军背后。 刚刚登陆的河间军在敌人疯狂进攻下,猝不及防,一下就被压制在滩头,在敌人一轮轮冲击中,随时都有崩溃的迹象,景破军见雉刀队勇猛精进,锐不可当,作为攻击的矛头,看来只能遏制住这进攻的锋矢,就能扭转战局。 景破军指着稚刀队,对金武章命令道:“武章,去迎战他们。” 金武章手持大剑,率领孟门堡勇士冲着稚刀队而去,孟门堡的士兵长期和夫真作战,参加过残酷的战斗,这群虎狼之师无所畏惧的冲了上去。 顶住了敌人凶猛的攻击后,河间军稳住了战线,凭借人数优势,多路围了上去,岸滩附近停泊的战舰开始发威,用投石车和大弩来支援滩头战斗,特别是火油,在敌军中爆裂,发出冲天的火光和浓烟,将敌军的猛烈进攻暂时阻断。 见战事胶着,敌方依然狂热进攻,景破军命令靺哈仆海,“下船。” 看到景破军就要下船,靺哈仆海赶紧上前,挡在身前,“世子,临来公上有交代,千金之躯,勿涉险地。若是有个意外,属下百死难赎其罪。” 景破军坚持下船,亲自督战,众人只得跟下去,小心翼翼的护卫左右。 帅旗立了起来,高高飘扬在阵前,河间军见主帅不顾生死,士气也被鼓舞起来,死命抵抗疾攻的上杉军。随着后续部队不断登陆,特别是弓弩军上岸,箭雨开始发挥威力,在阻挡了前几轮的攻击后,上杉军的士气慢慢衰竭,攻击愈发疲软。 安五郎把握战机,趁机进攻,试图截断敌军退入城中的道路,可是在不利的战局下,上杉军依然没有大乱,稚刀队拼死断后,掩护着大军撤退。 看到金武章将要攻入城内,景破军命令道:“收兵。” 听到收兵的号角声,杀得兴起的金武章很是不快的回来,有些气恼的对景破军言道:“公元,你怎么收兵了,我还想趁势杀进去,一举攻下海角堡那。” 景破军笑道:“你是我的兄弟,我哪敢让你冲进城中,这城中怎么可能没有机关,万一折损了你这员大将,我夺下海角堡也弥补不了这天大的损失。” 金武章这才收了怒气,擦了擦脸上的血迹和汗水,露出笑容。 盯着海角堡上严阵以待的上杉军,景破军笑道:“我们来个画地为牢。” 任破奴盯着海角堡,想了想,提议道:“还是围三缺一吧!” 任公明点头,“别让这些困兽太拼命了,他们可不愿意死在这里。” 见景破军一言不发,佶破败笑道:“世子是想团团围住这海角堡吧。” 任破奴反驳道:“孙子兵法有云,归师勿遏,围师必阙,穷寇勿迫,你也熟读兵法,怎么不知道这么简单的道理,围的太紧了,这群疯狗会拼命的。” 见景破军还是一言不发,任公明凝思片刻,笑道:“我明白了,公元是想让这海角堡做诱饵,调来倭国的大鱼吧,好来个围城阻援,一战而定。” 景破军这才露出笑容,“都知道了,还不赶紧去办。” 见到金武章还是一脸迷惑,任破奴推着他下去,边走边解释道:“公元是让我们把这里团团围住,让倭国的兵马来救,我们就来个一锅炖。” 金武章想了想,提醒道:“要是人家里外齐攻那,那就麻烦了。” 景破军高声言道:“那你就把这防线建的牢牢的,让他们攻不破。” 将敌人逼回堡内,河间军开始挖陷坑,竖尖桩,建木寨,构筑层层防线。上杉军屡次反扑,可河间军凭借坚韧的防御,高昂的士气,打了回去。 突围不成,加上几次夜袭失败,上杉军感到了巨大的压力。 井阑之上,看到信鸽飞了出去,安五郎张弓就要射杀,佶破败出手阻拦,指着信鸽,“要让海角堡把消息送出去,让上杉军前来求援。” 任破奴扛起尖木桩,和士兵们一起修筑工事,大喊着鼓舞士气,“兄弟们,上杉很快就要渡海而来,想把这些瓮中之鳖捞走,我们要做好大战的准备了。” 十日之后,从井阑上远远望去,五十多条大船正急速驶来。 看到如此众多的大船,任公明面色开始担忧,“看起来有上万人,待会儿,他们定会散开阵型登陆了,我们要半渡而击,不能让他们从容上岸。” 靺哈仆海笑道:“阵型散漫,正好适合骑兵发挥战力。” 佶破败摇头,“倭国人擅海战,他们不会分散出击的,那是自取灭亡!他们会分批登陆,多点开花,但会集中在一点突破。” 上次襄平之战中,金武章对佶破败的军事指挥能力很是信服,问道:“那该如何应对?”说着,指着投石车,“你说,这些投石车该放到什么地方?” 佶破败笑道:“我们放在什么地方,上杉军就绕开这些地方,所以……”指着远处的海角堡,“应该放在那里,不管上杉军从那里突破,他们定然要冲着城门而去,以便接应城内之敌,而城内的上杉军,也会从城门突破。” 景破军对佶破败言道:“我不懂倭国水战,此次作战,有你来负责。” 佶破败没有丝毫推辞,似乎深思熟虑过,“待会儿敌人会用小舟登陆,在滩头集结。”说到这里,便盯着金武章,毫无停滞的下令,“你率一千骑兵,趁敌未稳,滋扰冲击敌阵,让他们无法列成大阵。” 接着对任破奴言道:“你守住城内之敌,防止他们突围。” 对任公明命令道:“你对阵前来增援的强敌,可让城外之敌冲入城内。” 任公明很是不解,“兵法有云,最下攻城,为什么不把敌人堵截在城外?” 佶破败笑道:“把人放进去,可是粮食辎重,一定要拦下。” 任公明这才明白,露出满意的笑容,“放心,我们有火油,大不了都烧了。” 金武章还是不懂,赶忙问任公明,“这老哥为何要这么做?” 任公明解释道:“人可以进入堡中,粮食不能进去,围困起来更容易啦!” 佶破败对靺哈仆海言道:“保护好世子,倭国有斩首的习惯,他们很可能组织精兵,直冲大纛,就是不能斩首敌帅,也能制造混乱,为破阵制造机会。” 靺哈仆海拍着胸脯保证,“放心吧,只要我活着,就不会让世子有意外。” 佶破败言道:“你不但要保证世子的安全,也注意观察敌将所在,要是发现,你不用管世子,只冲敌阵,让对方混乱,我们也好趁机破敌。” 诸将领命而去,见到海中大船冲了过来,都赶紧的忙碌起来,金武章大呼小叫的组织骑兵,准备列队冲锋;任破奴赶紧的将投石机和火油集中到城门口,准备等敌人猬集的时候来了中心开花;任公明防守海上来敌,防守面宽,压力最大,弓箭手机动灵活,最适合防守,便紧急将各处的弓箭手调集过来。 上百小舟快速的冲了过来,佶破败指着小船言道:“看到了吗,冲你来了。” 靺哈仆海拿起身边的长槊,淡然言道:“让他们有来无回。”? (187) 围困海角堡 无数的小舟冲上岸滩,上杉军迅速猬集,长枪放倒,防止骑兵冲击。 见金武章拍马就要冲上去,佶破败赶紧阻止,“武章,不用着急,等他们移动的时候,必然出现破绽,到那时,再冲阵不迟。” 金武章有些气恼,“你不是说我们要半渡而击的吗?怎么改了主意?” 佶破败盯着敌阵成型,眼神也有些紧张,“敌军已有所防备!” 眼看登陆的上杉军越来越多,聚集的阵势越来越大,金武章有些着急,高声催促道:“还是冲锋吧,等敌人结成大阵,就更难对付了。” 佶破败笑道:“别担心,这阵越大,待会儿移动时,破绽越多。” 景破军也笑道:“武章,你为什么着急去冲阵,我们就在这里,看他们结成了大阵,到底走不走,不走正好,反正也不是我们去救援。” 远远的望去,上万上杉军已经集结完毕,也过去了大半个时辰。 “不好!”安五郎有些慌张的指着冲过来的上杉军大阵,“他们像是冲这边来了。”说着,就拉起景破军的战马,“世子,快,往后撤。” 景破军面露坚毅,“不着急,看看他们究竟想做什么。” 金武章催促道:“他们冲过来了,那个戴银盔的家伙就是头领,正拔刀冲锋那。”想了想,露出了笑容,对佶破败言道:“还是你说的对,只要敌阵移动,就有破绽,我们正好迎头痛击他们,这比冲阵轻松多了。”说着,就要下去。 佶破败转头面对景破军,“我有个大胆的想法,只是有些冒险。” 安五郎似乎明白佶破败的打算,赶紧阻拦,“绝不能拿世子做诱饵。” 景破军想了想,对佶破败言道:“只管把你的想法说出来。” 听完佶破败所言,景破军很是满意的点头,“这个法子非常好,值得冒险!”不顾安五郎等人的劝阻,挥了挥手,让众人去做准备。 当众人正在准备之际,上杉军排着长蛇阵上来了,佶破败笑道:“世子,上杉军怕我们包抄他的侧翼,用了一字长蛇阵,来防护住他的侧翼。” 景破军颇为好奇,“佶司马,你怎么如此了解倭国战法。” 佶破败笑道:“我幼时好动,跟着城间地的一名倭国刀师习武,倭国的刀法脱胎于中土兵家,他们崇敬孙胜武提出的风林火山四论,也提出了地水火风空五轮,将刀法和兵法形结合,相互融会贯通,自成一派,几年下来,使我受益匪浅。” 景破军颇为惊诧,“这位师傅还在吗?” 佶破败摇了摇头,“师傅悄无声息的走了,我甚至都不知道他的名字,因为他告诉我叫图枯门,后来我才知道,倭国中这是无名的意思。” 说着话的功夫,上杉军便冲得到了面前,安五郎不敢怠慢,赶紧领着鳄甲军冲了上去,挡住敌人的进攻。上杉军想斩杀河间大将,来个一战定胜负,上来就是不要命的冲锋,让精锐的鳄甲军抵挡的也颇为吃力,幸亏战甲包裹的严密,才挡住上杉军最疯狂的第一波攻击,饶是如此,也是被冲击的摇摇欲坠。 佶破败有些担心,“是不是让骑兵上前相助。” 景破军坚定的摇了摇头,“敌阵还没有乱,不用着急。” 佶破败想了想,对靺哈仆海言道:“仆海兄,你上前截断敌阵。” 仆海带着百骑冲了上去,他并没有直入敌阵,而是从侧面进攻,将敌阵截断,使得后续兵力无法跟上,这让安五郎才感压力稍减,将敌兵顶了回来。 眼看功败垂成,也许不甘,不想放弃最后的机会,银盔将军决定奋力一搏,口中疾呼,长刀直指,带着身边的精锐,不顾一切冲了上来。 佶破败解释道:“他让手下斩首。” 到了此时,上杉军的阵型稍稍出现了错位和混乱,佶破败冲着金武章,手中的令旗一挥,憋了半天的金武章发一声喊,冲着银盔将军杀了过去。 银盔将军本以为骑兵会去救援他们大将的,没想到,竟冲着自己杀了过来,可见敌方也在攻其必救。面对危局,银盔将军毫不慌张,他并没有将冲锋的士兵调集回来,而是让长蛇阵的尾巴甩了过来,想将金武章统帅的骑兵围困起来。 严阵以待的任公明将重兵部署在城门口,他本以为上杉军会重点进攻自己,打通援军和海角堡的道路,将堡内袍泽营救出来,没想到,上杉军竟发动斩首行动,想着直接击败河间军,如此一来,自己这边压力顿时减少,盘算着是不是主动出击。就在这时,敏锐的发现了上杉军的长蛇阵尾巴突然向前冲了过去,他顿时明白了敌方的意图,要包围和全歼金武章。任公明哪能放过这个大好机会,赶紧击鼓,指挥大军,缓缓的压了上去,想包围上杉军的包围圈,给饺子再包个饺子! 海角堡的城墙上,上杉利看到任公明调动大军去保卫援军,知道机会来来,作为久战之将,岂能错过如此良机,急令放下吊桥,打开堡门,倾巢而去。 见到堡内敌军蜂拥而出,任破奴知道他们是打算接应城外之敌。 令旗一挥,投石车对准了城门口,猛烈的投出火油罐,油罐在城门爆炸,熊熊的大火燃烧,转瞬间,就有上百人被烧伤烧死,空气中传出烧肉的味道,令人作呕。此景象宛如人间地狱,有些士兵面露惊恐,想退回城堡内。可上杉利在后面持刀督战,擅自撤退者死,斩杀了数名逃兵后,又将士兵驱赶了出来。 士兵知道无路可退,疯狂的冲着任破奴的军阵冲了上去,不顾生死的冲着投石车和火油罐而去。河间军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成堆的火油燃烧,爆炸将投石车也烧毁大半,这让上杉利更是振奋,亲自统领精锐,冲着任破奴杀了过去。 任破奴统帅的是东领士兵,疏于战阵,那里见过这种阵势,本能的围过去保护任破奴,这让军阵漏洞百出,竟让上杉利在片刻间突破。事起紧急,见知道安五郎和靺哈仆海保护世子,无法分身去救,任公明在和援军大战,本阵不能动摇,佶破败顾不得许多,亲自带着骑兵前去支援,将上杉利想要撕开的口子赶紧补上。 烟尘四起,杀声震天,令人热血沸腾,双方大战在一起,难分胜负,看的景破军都心惊担颤,紧张的浑身发抖,掌心冒汗,恨不得亲自上前冲杀。 突然,传来了震天的喊声,“斩首,斩首,斩首……” 景破军循声望去,只见靺哈仆海的长槊上挑着银盔将军的脑袋,正在耀武扬威的骑马奔驰,来瓦解上杉军军心,振奋河间军的军心。 这时候,上杉军的大纛升了起来,指挥着大军徐徐后撤。 靺哈仆海和金武章统帅骑兵,毫不迟疑的冲了上去,阻断了上杉军返回战舰的道路。见到大军冲了过来,海上战舰也扬起风帆,远遁而去。 见到战舰离去,大纛开始指挥大军冲着海角堡冲了过去,任破奴见到敌军冲了过来,来不及整理阵型,只得赶紧让出道路,让上杉军都撤入海角堡。 仆海将银盔将军的脑袋呈了上去,没想到,胡子一下子就撕了下来,露出来一副年轻的面孔,景破军笑道:“看来我们杀了个假将军,让真身溜进海角堡了,不过,仆海将军威震敌胆却做不得假,今日能胜,仆海将军功不可没。” 金武章有些气恼,“娘的,倭国总喜欢弄虚作假。” 佶破败看到敌军都撤入海角堡中,脸上反而露出了笑容,“这么多人入堡,本来五千人粮草,现在要供给一万多人,不知能撑几日。” 安五郎还是生气的盯着佶破败,“下一次,你决不能用世子来钓鱼了。” “这是我作为主帅的决定!”景破军制止了安五郎,目光扫过众人,“怕是过不了几日,上杉军会派更多的人来捞了,我们要巩固我们的防线。” 河间军在打扫战场,金武章呈上一把刀来,“这是银盔身上的。” 景破军抽出刀来,看到精致的花纹,闪着寒光的刀锋,禁不住的赞叹,“真是好刀,倭国刀艺名不虚传。”递给了安五郎,“你擅用刀,有这把刀,如虎添翼。” 安五郎恭维的双手接过刀来,单膝跪地,“谢世子赐刀。” (188) 幕府计谋 安田城的天守阁中,石原渡将军正和两名年轻女子喝酒。 “大将军,雾隐兰来信!”黑田将信笺交给了石原渡。 “果然是雾隐兰啊!”石原渡粗看一眼,满意的点头,“她从未让我失望过。” 黑田有些不满,“她似乎对世子动了真情,情报越来越少,越来越没有价值了。大将军送给那小子礼物,是让她发挥作用的,要不要让她母亲写封信过去。” “这就是我信任她的原因,也是她不让我失望的原因。”石原渡摆摆手笑道:“不用拿她的母亲威胁她,雾隐兰和别的女人不同,别人都是无情的工具,而她却是用情,因为她多情,才被信任,才能探知有价值的情报。” 黑田面色担忧,“大将军不怕雾隐兰为情所困?忘记了她的任务。” 石原渡不屑的挥了挥手,“那小子是英雄之姿,雾隐兰岂能不动心,哈哈,若不用情,怎么能获得公元这等家伙的信任,身处高位,能信任几人那。” 黑田若有所悟的点头,很是敬佩的言道:“听大将军这番话,才知大将军的用人之策,果然不是我等能比的,唯有站在山巅,才能俯瞰四周,洞悉人情,这就是大将军为大将军的原因吧。”想了想,有些遗憾的言道:“可惜这女子了。” “可惜什么?等你击败了你的敌人,她不还要回到你的身边来。”大将军自信的摇了摇扇子,“崇拜强者,就是我们倭国女人的天性。” 黑田点了点头,“要不要把消息告诉河间吗?让他们做好准备。” “黑田,放出鹰隼,猎取信鸽,告诉九鬼将军,盯死海路,九鬼做过海匪,和海匪岛联系密切,让他锁死海道一个月,片板不得去往河间,”石原渡面色肃然的言道。 黑田却反对道:“我们可是盟友,我不建议将军这么做。” “黑田,你是担心河间大败后,嫉恨我们吧?”石原渡接过女人递过来的酒杯,一饮而尽,“河间一直在围困,而不进攻海角堡,这点心思我还是懂的。” “大将军,河间想坐山观虎斗,但这不是我们交恶的理由。” “哈哈,你被称作倭国第一谋士,只是多谋,但不善断!河间也不是易与之辈,就等着我们幕府对三大名动手后,他们就会将围困海角堡的上杉军放回来,让他们参与和我们幕府的战斗,他好慢慢的实现他的统一大业,与其将来和上杉军斗,还不如让他们和河间军好好的打一场,让他们打出真正的火花。” “不过,大将军……”黑田欲言又止。 “别再多说了,黑田,先让他们打起来再说,不管谁赢谁输,对我们都没有坏处。这段时间,先不要给三家大名什么压力,让他们安安心心的去天盐川。”石原渡说着,就有驱客的意思了,“退下吧!黑田,我也累了。” 待黑田退了出去,女孩脸上露出和年龄不想匹配的成熟笑容,“这个老东西!” 京都城中,从松平义处得知上杉家兵败海角堡的消息,天皇颇为吃惊,他没有想到,连最坚韧的上杉家也在海角堡吃了大 亏,万余人被团团围住。虽然表面沉稳,其实内心还是焦灼,有些紧张的端起茶杯,“内大臣,我不懂军略,上杉家能征善战,未尝一败,怎会在河间遭遇如此惨败?” 觉察出天皇的焦虑,松平义故作轻松,“天皇,胜败不过是一时之事,在尘埃落定之前,这胜负并不是看上去那样,孙武圣有言,‘善战者,先为不可胜,以待敌人之可胜,不可胜在己,可胜在敌!’所以,强攻弱守,先为不可胜,上杉家做的是对的,先顶住河间的进攻,寻找敌人的错误,争取一战而定。” 天皇摇头,“可孙武圣也有言,能为不可胜,不能使敌之可胜,这胜是可知而不可为,交战的彼此都渴望胜利,却不能把握最后的胜利。” 松平义笑道:“海角堡之战中,是景破军指挥的。” 这让天皇稍稍吃惊,“这孩子指挥了这次作战?” 松平义点头,“年轻人贪天之功,想建立不世功业。” 天皇稍稍迟疑,“我不懂兵略,愿闻其详。” 松平义指着舆图上的海角堡,“河间这是围城打援,他们占尽优势,将我们人马团团围在海角堡,可并不急于进攻,而是想让上杉军劳师远征,去天盐川解救袍泽,如此一来,他们以逸待劳,将上杉军全部坑杀在天盐川。” 天皇有些吃惊,“此子如此年轻,竟有如此心计。” 松平义言道:“天皇,怕这也不是此子最后的打算,景破军之谋,是想削弱我们三家的实力,让幕府压过我们,如此一来,幕府必有平定我们的野心,这样,他就趁着倭国内乱,各方势力无暇西顾之际,顺势统一河间。” 天皇沉思片刻,叹了口气,“此子竟谋深似海,不管是他主谋,还是他身边人的谋略,此子将来都是枭雄之姿,我们不得不防啊。” 天后想了想,“若是清雅能嫁给如此英雄,也算珠联璧合。”说着,便问松平义,“这景破军可有婚配,你让夫人打听打听,我倒是喜欢这孩子。” 松平义没想到天后如此提议,尴尬的言道:“皇帝已经赐婚景破军。” 天后面露遗憾,叹了口气,“清雅这孩子,婚事怎么这么不顺利。” 天皇意识到天后的失态,赶忙出来掩饰,“上杉家如此危局,可有破解之法?” 松平义语气坚定,“我们三家准备齐攻天盐川,不知天皇可否同意?” 天皇只是点头,“上杉、武田和你们松平三家,都是百胜之将,争锋幕府,不落下风。”天皇对此事云淡风轻,认定了上杉军不会在天盐川吃亏,“三大名中,上杉景尤为谨慎,若是他认为能打,那么打起来就能胜利。” 松平义面带忧色,“河间比我们强盛,而且是在他们的领地上战斗,我对上杉说了,只要把海角堡的被围困的军队就出来即可,不能恋战。” 天皇点头,“嗯,内大臣说的有道理。” “我倒不担心上杉救不出被围困的袍泽,我就怕上杉将军恋战,意图扩大战果,乘胜追击。”松平义知道上杉的军事风格,“上杉将军统兵,轻易的不发动战争,一旦开战,那么他的军队就如同旋风一般,狂飙突进,势如烈火。” 天皇好奇的问,“战争之道,不就是攻城略地吗?” “那样变数就大了,别忘记,还有石原渡盯着我们那,一旦陷入河间就麻烦了,幕府趁机统一,就是我们的灭顶之灾啊!”平松原着急的说道。 听到幕府,天皇心中一惊,担心幕府趁机发难。“你说的有道理,告诉上杉将军,求稳是第一位的,我们的敌人在国内。” “天皇,我一定会告诉他的。”松平义就要起身告辞,“这几天怕是要忙着征伐天盐川了,兵马一动,事情就多了,臣就先回去忙了。” (189) 河间大败 三家大名的四万联军,在上杉景的亲自带领下,乘坐上百只战舰,浩浩荡荡在东海上航行,急急奔赴天盐川,去营救被围困的上杉军。 这支舰队的速度很快,倭国战舰虽然不大,但是以快速出名,幕府还在一旁虎视眈眈的盯着,三家希望尽快的救出海角堡中被围困的上杉人马,撤回本土。 看着海面上的数百艘舰只气势汹汹而来,众人顿时明白发生的一切了。 安五郎眼睛发红,目露凶光,咬牙切齿的言道:“幕府背叛了我们,他们不但不给我们通风报信,还阻断了我们的眼线,若有机会,屠尽这些狗杂种。” 指着船上飘扬的旗帜,任公明言道:“来的不仅上杉一家。” 佶破败盯着旗帜看了片刻,指着飘扬的旗帜言道:“四菱家纹,武田家,杉屉,上杉家,三叶葵,松平家,看来这三家组成了联军,共同来营救上杉家了。” “三家联军,看来是倾巢而来啊。”看到海面铺满战舰,任公明吃了一惊,细细的数了数,面色有些凝重,“战舰二百多艘,应该有三四万人马。” 佶破败的目光从海面掠过,点头言道:“不低于三万人。” 众人期待的眼光都投向了佶破败,从襄平之战到海角堡之战,他的指挥都大获全胜,大家不自觉的对他产生了依赖,希望他能再出奇策,大败倭国联军。 见佶破败不语,金武章等的有些不耐烦,“有什么办法,你快说啊。” 任公明小心的言道:“是不是还像上次那样去打。” 佶破败摇了摇头,“倾巢而来,里外合击,我们处于下风。” 金武章面露不屑,“倭人蠢笨,上次不是比我们杀的落花流水。” 看到景破军目光望了过来,佶破败吐出这几个字,“避其锋芒!” 任破奴有些不可置信的问道:“你的意思是?让他们走?” 见佶破败点了点头,任公明沉思片刻,“也有道理,敌人倾巢而来,肯定不敢久留,只要给他们让出道路来,他们救出人来,就会马上离去。” 任破奴问道:“若是让道来,内外之敌勾结,反过来攻击我们,又该如何?” 这时候,景破军言道:“那我们定下盟约!” 任公明摇头,“我们曾与幕府定过盟约,结果不还是叛盟了?” 景破军的目光又望向了佶破败,佶破败摇头,“盟约无法约束倭国人,他们只崇拜胜利者,只崇拜强者,特别是能战胜他们的强者。” 安五郎口气坚决,拔出长刀,“那我们就击败他们!” 见到敌人在纷纷登陆,金武章有些心急,瓮声瓮气的问道:“你有啥主意,拿出来商量一下。”见佶破败不言,有些生气,“你要是不说,我们就还按照上次打,我还是骑兵冲阵。”说着,就要下去招呼手下的骑兵。 “容我想想啊!”佶破败阻止了金武章,转头对景破军言道:“上次敌军并没有攻取本阵,而是奔着世子而来,不知这次是不是还是如此。” 任破奴连连摇头,“人怎么可能踩上同一个坑,他们上次就是因为攻击世子才败的,这次肯定不会这么做了,他们既占优势,一定会攻击本阵。” 任公明也是点头,“上次他们惨败,想必他们吸取教训了。” 金武章也是点头,“放心吧,破败兄,我拿人头担保,他们会攻击本阵的。” 见到景破军点头,佶破败排兵布阵,指着前方沙滩言道:“这次来的倭兵人多势众,他们此次不会在一处猬集,最有可能三家各自为阵,互为犄角。”说着,看着金武章,“像上次那样,骑兵滋扰不可能了,这次是实打实的硬仗了。” 面向任公明和任破奴,“你们还如上次,破奴率万人防止城内之敌突围,公明统两万人组成大阵,阻止三家援军。此次作战,敌军四万有余,我们不过三万,幸有防御相助,可算是势均力敌。若是敌兵单攻一点,很有可能被敌军突破。”便对金武章言道:“你列阵在后,为破奴掠阵,阻止城内敌兵突围。” 佶破败最后看着靺哈仆海,很是犹豫不决,“不知你应该是保护世子,还是援助公明。”说到这里,狠了狠心,“不能判明敌情,我也只能是赌一下了。” 景破军下定决心,“让去援助公明就是,本阵不破,我们就立于不败之地。” 佶破败有些担忧,“如此以来,大阵更是巩固,若是敌兵攻击世子……” 景破军挥了挥手,“没有那么多若是,大丈夫生于天地间,何惧之有?若是害怕,我就撤走了,留在这里,就是和你们同生共死的。” 众人听到这里,都很是感动,齐声大喊,“同生共死!” 上万人发出山呼海啸的呼声,“同生共死!同生共死!同生共死!” 不出所料,三家联军下船,结成三个大阵,缓慢的朝着本阵而去,对任公明的大阵展开了进攻。堡内被围困的上杉军见到援军,欣喜若狂,士气高涨,连那些饿的走不动的战士都拼死一战,打开城门,山呼海啸的冲了出来。 由于上次大胜,河间军士气高涨,沉稳的应对,将局势稳定下来。 看到局势稳定,三家联军无法攻破任公明的大阵,景破军神情也轻松了不少,目光扫过敌阵,吃惊的指着银盔将军,对安五郎言道:“看,银盔。” 盯着银盔,安五郎笑道:“他们到底做了多少白帽子啊!” 看到在猎犬的指引下,银盔将军领兵气势汹汹的冲了过来,安五郎隐隐有些不安,“世子,此处不安全。”忙命令鳄甲军,“保护世子,我们先撤。” 景破军摇头,“两军激战,我若是退一步,就会被人利用。” 说话的功夫,银盔将军就冲到了眼前,见敌人如此锋锐,安五郎知道是精锐骑兵,不敢怠慢,策马上前迎战,甫一接战,便觉察不对,这银盔将军竟能和自己势均力敌,心中顿感不妙,明白这次怕是奔着世子而来的。 银盔将军突然停止进攻,用倭语大喊一通,佶破败粗懂倭语,解释道:“此人上杉景,命我们投降,他以天皇的名义,保证我们的安全,并把我们礼送回去。” 景破军拍掌言道:“好个上杉景,好个虚虚实实,你当初兵败之时就谋划好了今日吧,未虑胜,先虑败,若然是上杉将军,能百战百胜,不是没有原因的。” 佶破败将这番话翻译之后,上杉景点头回话,叽里呱啦的说了一通,佶破败言道:“此人问世子,如何看懂他的计谋。” 景破军指着安五郎手中的长刀,“你的猎犬,就是奔着这味道过来的吧。” 上杉景对此有些意外,“你如何得知的?” 景破军回道:“上次前来冲锋的那个假的上杉,是不配拥有这把刀的。” 上杉景露出敬佩之色,“好个世子,上次败在你手下,我本以为是你侥幸,看来也不是很有本事的,既然你不打算投降,那我就把你擒获就是了。” 话音刚落,上杉就带着精锐发动了迅猛的进攻,意图活捉景破军,佶破败和安五郎拼命的抵挡,虽然浑身是血,可是依然无法抵挡,慢慢被围了起来。 金武章、任公明、任破奴和靺哈仆海也发现了世子身处险境,便不顾一切的领兵来救,如此一来,整个战线便出现了动摇,防线处处露出了漏洞。 见到景破军策马后撤,上杉军大喊:“河间败了,河间败了。” 河间军不明所以,遥遥见到统帅在往后撤,心中大恐,更是无心恋战。 “河间败了、河间败了……”漫山遍野都传来了呼声,这让联军的士气更是高涨,进攻更加凶猛,河间军很快就陷入了混乱局面,不可避免的崩溃发生了! 在鳄甲军的拼死包围下,景破军才突破重重包围,浑身是血的登上战舰。 盯着狼眼滚滚的战场,看到地上躺着的横七竖八的尸体,还有仓促撤退,未来得及销毁,堆积如山的辎重,最可怕的是留下了大量的火油,唯恐这些火油将来祸及袍泽,景破军命令身边的鳄甲亲军,“烧掉所有的火油,不惜任何代价。” 听到此话,众亲军二话不说,无畏的冲着战场杀了回去。 载着景破军的战舰刚刚掉头,景破军看到了天盐川上惊天的火焰。 火光映天的天盐川似是一片模糊,景破军只觉得眼前什么都看不清楚,他面色苍白,一言未发,因为太过悲伤而发抖,浑身的血迹也无心擦拭。 河间军大败,被倭国联军横扫一空,三万人马,片甲未归! (190) 幕府的算计 安田城,天守阁,早川匆匆进入大将军的卧榻,这种隐秘之地,也就是黑田、早川和毛利这些宠臣能随意出入,进去之后,大将军还是睡眼惺忪。 早川都跑的微微喘气,神色更是不安,“大将军,三家联军天盐川大胜。”说着拍了拍额头,“早些告诉河间好了,让河间稍作准备,也不至于败的这么惨。” 石原渡揉了揉睡眼,打了个大大的哈欠,外面等待的使者赶紧将热毛巾送了上来,石原渡热敷一下,顿时精神了,便对被窝中的女孩言道:“市子,该起来了。” 市子并没有起床,反而露出媚眼,故做娇态,“我还要抱抱。” 看到女孩如此妩媚,早川眼中露出了厌恶的神色,禁不住的冷哼一声。 市子冷冷的问道:“这是哼主公?还是哼小女子那?” 见到二人又要吵闹,石原渡无奈的摇了摇头,便起身离去,来到茶房,又听了一遍这个消息,非但没有忧愁,反而哈哈大笑,“早川,这就有点意思了!” 早川却是神色焦虑,“上杉这三家联军在天盐川大胜,会让这三家更是猖獗,而且……河间因为这场大败,一定会记恨我们,与我们为敌的。” 石原渡轻松言道:“若是仇恨能杀人,我们怕是死几百次了吧!纵横沙场十多年,斩杀多少头颅,结下多少仇家,仇恨我们的人如同东海之沙!我们不是照样活的好好的嘛!早川,不用担心别人记恨,无能的人才无人嫉恨。” 早川被大将军睥睨天下的气势所感染,“大将军说的有理,说道我心坎里去了,臣只是担心河间会中断盟约?我们统一大业还需要他们的火油那。” 石原渡很是不屑,“中断盟约?大家又不是三岁小孩,为了一点别扭就不说话了,别忘了,我们有共同的敌人上杉家,河间大败,只能怪他们自己了。” 早川问道:“上杉三家会不会联合武郡和历郡,趁机攻击河间公府!若是让三家攻下公府,占有了河间之地,三家将来的实力会超过我们啊!” 石原渡摇了摇头,“这三个家伙都老奸巨猾,不会损己利人的。” 早川满脸疑惑,“三家携胜利之威,趁势攻占河间,可一战而定啊!” “哈哈,早川,你征战沙场第一,可论起这谋略,不如黑田!” 提起黑田,早川顿时满脸不快,“我可不认为黑田有多厉害!” “早川,你武功无人匹敌,是我们大倭国第一猛将,可你不要小看黑田兵卫的武略,他可是我们第一谋士!你们可谓是我的左膀右臂。”石原渡潇洒的打开折扇,拍了拍早川的右臂,“记住了,早川,脑袋永远比拳头好使。” 看到还不服气的早川,石原渡笑道:“你若不信,喊黑田来如何?” 早川有些气鼓鼓的摇头,“我不信这老小子有什么良策。” 石原渡潇洒的甩开纸扇,命令身边侍者,“把黑田请来。” 使者快步离去,早川想验证什么,问道“大将军,若是你该如何去做?” 石原渡没有回答,只是反问道:“你说,上杉三家最大的敌人是谁?” 早川想了想,“应该是我们吧,我们总想着除掉他们。” 石原渡点头,“当你知道你最大的敌人是谁,就不要浪费在别的地方。” 早川沉思片刻,恍然大悟,“我们现在就该去弄死这三家。” 石原渡哈哈大笑,“早川,你不是不懂思考,你只是懒得去思考。” 早川点头,“大将军的比我聪明百倍,让我怎么做,我怎么做就可以了。” 听到这番回答,石原渡有些意外和吃惊,很是欣赏的言道:“早川,你想到这里,比刚才想的更深,更远!中土的荀子曾说过,大巧在所不为,大智在所不虑,我也是现在才慢慢领悟,没想到,你竟比我先一步领悟这大道。” 早川满脸的惶恐,“大将军开玩笑了,我这猪脑子怎能和大将军比。” 看到黑田从屋外走了进来,石原渡笑道:“天盐川的事情你可听说了?” 唯恐石原渡点醒了黑田,早川不待大将军多问,便亟不可待的问道:“黑田,你说,河间的历郡,武郡会和三大名趁机会进攻公府吗?” 黑田盯着早川,眼光很是不屑,“这怎么可能!早川,你果然只是个冲锋陷阵的家伙,让你动动脑子,真难啊!你也不想一想,这几家相互猜忌,前几天还打的不可开交,相互之间哪有信任,所谓合兵根本不会形成合力的。” 早川听到这里,像泄了气的皮球,拿过镜子,和黑田坐在一起,从镜子中看了起来,认真的比较会儿,摸了摸脑壳,“黑田,我感觉我脑袋比你大啊!” 石原渡哈哈大笑,“早川果然是个质朴的人啊!” “小孩子游戏!”黑田推开早川的镜子,“他们合力也不能击败公府,公府精锐都在北方六镇,一旦战事紧急,他们会调来的,三大名跨海作战,劳师远征,在人家地盘上胜算能有几何?这三位大名压根就不会考虑进攻公府的。” “天盐川可是块大肥肉,出产的海盐可带来百万之巨的利润,有这收入,三个藩国可就更难以根除了!”早川质疑道:“那上杉会守护在天盐川吗?” 黑田果决的摇头,“不会的,上杉最大的敌人是我们,而不是河间,河间再厉害,也不会跨海征战的,上杉一定想和公府尽快和谈,谈妥后就会速速撤回。” 早川不屑的言道:“和谈?能和谈为何要等到现在才和谈?” 石原渡大笑起来,“哈哈,早川,形势变了!昨日的花不是今日的花了,现在正是上杉和公府最好的谈判时机,上杉刚刚击败公府,证明了自己的能力。” 黑田接过话来,“和谈最大的阻碍并不是公府。” “那是?”早川听得一头雾水。 “武郡啊!”黑田笑道:“天盐川本是武郡的囊中之物,怎会坐视他人抢走,一旦上杉撤兵,武郡就会攻击天盐川,这样上杉会陷入没完没了的天盐川争夺中去,若我是上杉,必会设法保住天盐川,只有这里的利益才是实实在在的利益。” 早川也被搞得有些发蒙,“一会儿攻击公府,一会儿攻击武郡,上杉疯了?” 石原渡看着发呆的早川,笑道:“两家平分武郡,有何不好?” “哈哈……”言及此处,三人大笑起来。 看着黑田离去的身影,早川豪气的言道:“大将军,我们早川家已做好了攻击三个藩国的准备,很久没有征战了,还是怀念我们一起征战的岁月。” 石原渡摇了摇头,“早川,你就喜欢冲锋陷阵,我们都老了,能用脑子解决的问题,就不要动拳头,动拳头是年轻人的事了,不过我们在和三大名开战之前,我们要先把净土真宗铲除了,他们是天皇的羽翼,也是我们的敌人。” “这个很困难啊!这些人天天想为圣战而死,早登极乐,而且像源义道雪、下间仲廉,也都极其强大,铲除本愿寺,我们就会损失大量人马。” “早川,难道我们就非要自己铲除啊,阳胡玉房、多目道元这些人,不是想着和源义道雪、下间仲廉切磋嘛,给他们创造机会就可以了。” “动脑袋的事,就交给大将军吧!你想好了,告诉我就可以了。” 石原渡自信满满的合起手中的折扇,“好,你还是原来那个早川。若是攻下三家藩国,可以让你的藩国更大一点,从现在的三十万石增加到五十万石。黑田家都上百万石,毛利家也七十万石。再不给你增加,你就太小了。” “谢大将军。”早川感激的俯身跪拜下去。 “听说你有个孙女宁宁,长得很是乖巧。”石原渡饶有兴趣的问道。 “大将军想迎娶宁宁?”早川有点吃惊的问道,“宁宁才十岁。” 石原渡笑道:“黑田的孙女市子不是也充入宫掖了嘛?” 早川不再多言,慨然应允到:“那大将军就准备聘礼吧!可是不能比黑田家的少,我的孙女宁宁可是比市子更聪明、漂亮,而且年龄更小。” 石原渡笑道:“你和黑田怎么就没说到一起的事!” 早川嘿嘿笑道:“我才不管黑田,我只效忠大将军。” 石原渡打开扇子,胸有成竹的言道:“好吧!早川,这次进攻你担任主攻,若是你打的好,你可以增加一个藩国,到时候,你也拥有七十万石的藩国了。” 早川拍了拍胸脯,“大将军放心,我们一定会攻下藩国的!”? (191) 偷袭雍奴 海角堡中,武郡和历郡的使者见到了传说中的上杉景。 本以为倭国名将上杉景应是个高大魁梧的汉子,没想到他个头并不高大,虽然被白色绣花丝绸战袍笼罩,还是能看出纤长的身材,这很是出人意料,虽然有八字胡,可细滑的皮肤难掩秀美之姿,隐隐散发的香气更让人不知是何身份。 武郡使者是伊史定,作为武郡郡主的长子和继承人,因为天盐川被夺,对上杉家尤其痛恨,他语气不善,“召唤我们前来,所为何事?” 上杉景的声音有些刻意的低沉,通译翻译了出来,“上杉大人说,这些年来,公府野心昭然,丝毫不掩饰使用武力统一河间的野心,你们都应该感受到了吧,既然我们共同的敌人都是河间公府,为什么不联合起来,共同对付我们的敌人,上杉将军对九尾狐神起誓,若能联军击败公府,将来一定会平分利益。” 见到两郡的使者一言不发,对自己的请求不屑一顾的,上杉景带着威胁的口吻言道:“若是我们失败,你们将来……恐怕要独自面对公府的进攻了。” “上杉将军在天盐川大胜公府军,定会让公府雷霆震怒,你们就等着承受怒火吧!公府会调集北方六镇的兵马来对付你们,你们很快就能见识我河间精锐了。”伊史定幸灾乐祸的笑道:“我们为什么要和你一起作战?别忘了,你们前年才夺了我们天盐川,说不定,为了夺回天盐川,我们会帮助公府来对付你那。” 上杉露出冷笑,“袖手旁观,我们倒下了,下一个就是你们。” 伊史定无所谓的笑道:“亡于公府,好过亡于外敌啊!要不是你们利欲熏心,想独吞天盐川,哪有今日局面?还替你们做挡箭牌,做梦去吧!你们慢慢打吧!打死你们,我替你们去收尸,公府打不死你们,我们武郡继续打!” 上杉景转头对历郡使者言道:“没了强援,将来公府定然会吞并了你们?若你们能帮助我们,将来历郡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我们绝不推脱。” 历郡使者皮笑肉不笑,“上杉大人,我们有心无力啊,我们正在婆娑川对付中定、阳武和公府联军,哪有余力支援你们,只是爱莫能助啊!” 三人陷入了尴尬的沉默,伊史定无聊的把玩佩玉,河间使者傻傻盯着地面,上杉景旋转着长刀,似是在权衡利弊,许久之后,似是下定决心,抬起头来,对伊史定言道:“我们不需要你们武郡出兵,但是我们需要你们的帮助。” 伊史定马上摇摇头,“我们没有多余的钱粮。” 上杉景打了个手势,四名强壮的武士抬来了硕大的木箱,打开了箱子,指着里面金灿灿的金条,对伊史定言道:“少主,这是我们的礼物。” “提出你的条件。”伊史定两眼放光,声音激动的有些干渴。 “借道。”见对方目光如此贪婪,上杉景这才露出了笑容。 “就这么简单?”听了这么简单的条件,伊史定将信将疑。 “只有这样才能出其不意。”上杉景凝重的点头, “你们要走哪里?”伊史定满脸狐疑。 “沿着白泽水,攻击雍奴!”上杉景在舆图上用手画条线。 “为何攻击雍奴?”伊史定盯着舆图上的北方重镇。 “为了调动河间的兵力。”上杉景说出了自己的打算。 “那真实的攻击目标是哪里?”伊史定很是疑惑。 “觚竹城,等河间大军西移后,我们装作攻击大昭城,实际去攻占东领。”上杉景的手落在了觚郡之上,“我们兵分两路,还有一路要走宁河城。” “宁河城?”伊史定的心悬了起来,似乎察觉上杉景的阴谋,“攻下宁河城,就能和天盐川形成并立之势,可以相互支援,你们的目标就是宁河城吧!” “我们攻不下!”上杉景如实回答,“这是我们的疑兵,不过几千人,我会亲自带领,造成主力从南进攻觚郡的架势,其实进攻主力从大荒堡进攻。” “还要走大荒堡?”伊史定站了起来,“大荒堡距离武清城太紧了。” “我们必须走大荒堡,这里便于隐蔽,突袭雍奴!”上杉景让伊史定坐了下来,“为了让你们安心,我们准许你们派出大军尾随,若是我们敢掉头,就是与你们为敌!我们孤军深入,怎么可能与你们为敌?那是自寻死路。” “借道给你们,我们武郡就和公府结下死仇。”伊史定还是有些犹豫。 上杉摇了摇头,“不,你们并没有借道给我们,真实的过程是,我们要攻击雍奴,你们河间奋力抵挡,我们才改变了我们的目标,东攻觚郡。” 伊史定思虑片刻,“你们可以借道武郡,但是要走规定的线路。” 上杉景大喜,“没有问题,你们可以派出大军,视我们。” 伊史定这才安心,接着问道:“攻下觚竹城后,该当如何?” 上杉景回道:“我们会和公府谈判,用东领来换取天盐川。” 伊史定这才完全放心,“以后天盐川的利益,我们对半分。” 上杉景断然拒绝,“我九你一。” 伊史定讨价还价,“不行,六四分。” 上杉景重有斟酌,“八二!” 伊史定划出自己的底线,“七三!这是我们的底线。” 上杉景又权衡片刻,“那你们武郡必须给我们弄来火油。” “好!”伊史定和上杉景击掌为誓,“你们攻击觚郡时,可以顺手攻下火油镇。” 上杉景言道:“明日我们就出发了,你们都做好准备。” 寅时,天色还是灰蒙蒙的一片,初秋的风依然阴冷,上杉军倾巢出动,上杉利统领主力一路,沿着白泽水,冲着西北的武清城而去。而上杉景统领另一路偏师,作为疑兵,向着北方的宁河城而去,看起来是对武郡全面攻击。 经过一天的行军,银盔将军上杉景统领的兵马便抵达宁河城下,开始为攻城做准备,所有的目光顿时被这路人家所吸引,密切的关注上杉军的行动。 经过二天不紧不慢的行军,上杉利统领的上杉军停驻在大荒堡。 大荒堡附近皆是芦苇沼泽,水道交叉,道路迷乱,走这条湿滑泥泞的道路,看上去似是准备绕过武清城东侧的防御,绕道到西面展开进攻。 武清城中,伊海嘉有些不放心,盯着舆图问伊史定,“史定,这上杉军太靠近我们武清城了,他走的路线,是你们商定好的路线?” 伊史定语气很是笃定,“爹,放心吧,这就是我们商量好的路径,上杉军之所以走大荒堡,是为了方便偷袭雍奴。” 伊海嘉这才心石落地,问总管耿子石,“怎么样,雍奴的兵马动了?” “动了,正在南下,明日就能到大荒堡。”耿子石面露笑容,“大人思通道化,妙策出奇,这一手就是神来之笔,让上杉军去偷袭,然后给公府通风报信,让偷袭就变成硬碰硬,公府和上杉军好好的撕咬,我们就坐山观虎斗就可以了。” 伊海嘉摇摇头,“不,我们派出大军,并不是坐山观虎斗的,要做好大战的准备,若是公府胜,我们要防范他们顺势南下,偷袭我们武清城;若是上杉军胜,怕也是实力大损,我们就不要让他们返回海角堡了,所有人都留下。” 伊史定面色大喜,“这次行动中,我们也算是对得起公府了,给他们通风报信,帮忙消灭上杉军,我们夺下海角堡,公府也应该没什么可说的了。” 耿子石翘起大拇指,“世子果然有神鬼之谋啊。” 伊史定压制内心的喜悦,“父亲,我明日就去行营,按照父亲的意思去办。”? (192) 偷袭武清城 公府两万人马从雍奴出发,南去大荒堡迎击上杉兵,而尾随上杉军的两万武郡军队,也在背后列阵,上杉军被前后夹击,陷入危险之中! 上杉军孤军深入,应该出其不意,速战速决,任谁也没想到,他在大荒堡驻扎下来,似乎要在这里和公府军决战,如此战法,实在是让人无法理解。 上杉军的营地中战鼓隆隆,似要出兵,可并不见一兵一卒出战,整整一天过去了,大荒堡逐渐安静下来,没有了丝毫战鼓之声,更无一点的烟火之气。有大胆的斥候逐步靠近,发现连巡逻的军士都消失不见,待进入营地,环顾四周,惊讶的发现,这里竟然是一座空营!在营地中,吊着的踩鼓的羊群已是筋疲力尽。 太阳初升,三万上杉军正在沼泽地中急速行军。这是倭国的北海精兵,出身贫苦,吃苦耐劳,骁勇善战,以战死为荣,身材虽不高大,但韧劲十足。 士兵们十分憔悴,斗志却很旺盛,上杉军从大荒堡倾巢而来,前锋已在武清城的周边侦查,肃清外围了。在高高的蒲草和芦苇丛中,士兵忍受着腐烂的淤泥、恶臭的积水、肆虐的蚊虫蚂蝗,抵抗着北方的寒气。因为担心暴露,不敢生火做饭,只顾埋头前进,中间遇到村落,将之屠戮一空,绝不让消息泄露! 经过一天一夜的急行军,等太阳升起时,终于靠近了武清城。 看到远处的武清城门大开,上杉景长长的舒了口气,顾不得休息,指着城门,对精悍的手下言道:“秀忠,夺下城门。记住,要慢慢靠近,别让对方警觉。” 秀忠一招手,带着五十多名剽悍的手下,向着武清城内而去。 看着秀忠慢慢的进了城门,上杉景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双手合十,闭上眼睛,虔诚的对着上天祈祷,突然,听到了惊喜声,“秀忠大人夺下城门了。” 上杉景赶紧睁眼看去,城墙上有倭国士兵正在摇旗。 看到手下正要冲出去,上杉景赶忙阻止,“不对。” 满脸胡子的手下很是焦躁,“将军,有什么不对?” “这不是约定的信号!”上杉盯着城门,想看清楚面孔,可是太远了,“若是秀忠,这杆大旗应该左右摇三下,而不是这么胡乱的摇。” “将军!”手下指着城墙,“敌人正在反攻,秀忠大人好像中箭了。” 一大群武郡士兵冲上了城墙,正拼命的争夺城门,见到秀忠似乎被人砍倒,大胡子几乎暴跳如雷,“将军,机不可失!孩子们,随我冲,冲出生天。” 见大胡子冲了上去,上杉景也毫无选择,只能咬咬牙,跟了上去。 城门依然大开,胜利在望,众人加快了步伐,听到了城门上不断传来的惨叫声,知道形势危机,众人更是不顾一切的前去营救。等冲入城中,发现空无一人的街道上布满了尸体,上杉景细看过去,怒目圆睁的秀忠浑身中箭,已然死去。 当看到两旁民房上的弓箭手,上杉景心中大骇,命令部下速速撤离。 正在此时,城门轰然落下,城墙上埋伏的武郡人马都站了起来,手持弓弩,杀气腾腾。上杉景知道若是自己被擒,城外的上杉大军会不战自溃!他马上镇定下来,看着近在咫尺的城门,拔出武士刀,带头冲锋,准备夺下城门。 不顾城墙上的箭矢,不顾伤亡的疯狂攻击,三大名联军拼命攻击城门,试图救出主帅,对他们来说,主帅被擒可是无以复加的耻辱,与其承受这耻辱,还不如战死光荣。在轮番冲击下,城门开始松动,更多的上杉军蜂拥而来。 轰然一声,火罐在城门前炸开,对密集的上杉军造成了极大的伤害,随着火油罐在人群中不断的炸开,聚集在城门下的军士瞬间被烧死大半。 看到城墙下被烧焦的尸体,上杉景内心宛如刀绞,绝望的闭上了眼睛,又看到城墙上一罐罐的火油,有如此利器,攻城只能是无谓的死亡,便让手下离去。 在城墙上默默看着大军向南而去,直到最后消失在自己模糊的视野。他知道这一路不会平静,心中只有暗暗祈祷,希望沙门天能保佑他们顺利抵达海角堡。 看着脚下的火油罐害得自己折戟沉沙,上杉景大怒之下,便是一脚。 只听“当啷”声,火油罐在地下破碎,并无火油,空空如也! “卑鄙无耻,为何不堂堂正正的和我们一战?”上杉景破口大骂。 景破军一语不发,只是微笑着看着他,似乎郁结的所有痛苦都一笑而过。 伊史定面露得意,肆意大笑,“哈哈,上杉景,堂堂正正,你也配谈堂堂正正?当日你我是如何商议的?没想到,你竟然能做出这种事来。” 上杉景并没有理会,只问景破军,“你怎么知道我会偷袭武清城?” 景破军并没有回答,“你怎么知道是我知道的。” 上杉景很不服气,“因为你在这里!” “怪不得是倭国第一善战之将!”景破军发自感叹,“整个计划真是天衣无缝,滴水不漏!这是我见到的最富心计,最把握人心的谋划,隐藏的竟如此之深。” “可还是被你识破了。”上杉景露出了苦涩的笑容。 景破军这才解开了谜团,“你大张旗鼓的行军,摆明不是去偷袭雍奴,那么你的目标就只能是武郡或觚郡。”说着,指着伊史定,“你故意把偷袭雍奴的消息告诉公子,通过他把消息泄露给我们,好让雍奴的大军南下。你故意让武郡派大军尾随你北上,名义是安定武郡人心,其实是让公府和武郡相互猜忌。” 上杉景点头,“善攻者动与九天之上,就是要让人无法捉摸。” 景破军继续言道:“你兵分两路,让人戴着银盔来冒充你,以主力之姿去攻击宁河城,我几乎笃定你攻击的就是武郡。可你进入大荒堡后,并没有南下北上,我突然想到,你会反其道而用之,当我笃定你进攻武清城时,你极有可能攻击雍奴!用雍奴调动公府军,趁机偷袭觚郡,等你拿下觚郡,再和我们谈判。” “虚则实之,实则虚之,虚实难辨,公子多疑又聪明,自会想到我攻击雍奴,我也想借机调动公子。”说到这里,上杉景问道:“你怎么识破了我的计谋。” 景破军摇头笑道:“不,识破你的不是我,而是雾隐兰。” 上杉景有些惊讶,“雾隐兰,可是石原渡身边那个雾隐兰?” “是的!”景破军点头,“石原渡把她当做礼物送给了我。” “那不是礼物!”上杉景告诫道:“那是石原渡放在你身边的眼线。” 景破军盯着上杉景的眼睛,他似乎读到了伤感和落寞,“她似乎很了解你,给我讲了你的种种过往的故事,告诉我,你最擅长的就是故布疑阵。” “哎……”上杉景叹了口气,“我又败在这个女人手上。” 景破军诱惑的问道:“想不想见见你这位老朋友。” 上杉景摇了摇头,“我很好奇,你能不能把她找出来。”? (193) 征伐朝日 安田城中的天守阁上,大将军石原渡正和三位大佬笑谈。 早川兴奋的言道:“上杉军在武清城的偷袭失败了,正在回撤海角堡。” 石原渡大喜过望,“早川,准备全力攻击春山城吧!现在正是我们进攻的良机,绝不能错过,乘着他们新败,一定要把握住,时不我待啊!” 早川摩拳擦掌,“主公放心,有了河间火油,多是木阁的春山城旦夕可得,我只是担心武田家,若是他们援助春山城,那我们可就被前后夹击了……” 石原渡点头笑道:“武田这头狡猾的狼,必在暗处偷窥那!他们张开獠牙,弓下身躯,等待一击致命的机会,扑上前来,咬断你的喉咙。” 早川对黑田有些不满,“黑田,你这老小子享受着百万石的封地,怎么没有派兵支援啊,你不去攻击武田家的松山城,打的什么主意?” 黑田不恼不火,只是笑道:“听主公的便是。” 石原渡点头,“早川,黑田有黑田的使命。”见早川还要张口,石原渡的脸色阴沉下来,“早川,做你该做的就是了,其他的事情,不要多问。” 见主公不喜,早川赶紧改口,“能不能让九鬼帮我们运兵啊。” “九鬼还有更重要的事做。”石原渡不再理会早川,转头问正在饮茶的黑田,“黑田,上杉孤军深入,偷袭不成,怕是不妙,河间会如何应对上杉家?” 黑田毫无停滞的回道:“河间不会消灭上杉家的。” 早川很是不屑一顾,“河间会把敌人放出来?你会放过武田家吗?” 石原渡大笑,“过了知天命的年岁,早川还是个勇武的少年啊!” 早川低头细想,恍然大悟,“河间放虎归山,好让我们斗一斗。” 石原渡对黑田言道:“告诉九鬼,让他做好准备,不要让上杉再回来了!” 黑田点头,“我这就告诉九鬼,让他务必击败上杉景的舟师。” 商定了此事,石原渡转向早川,“你不是一直想把封地提高到五十万担嘛,只要你能在一个月内攻下春山城,我就将你的封地提高到六十万担。若是做不到,就证明你的才能只能就只能管理三十万担的封地,给你再多的封地你也管不好。” 早川缓缓躬身行礼,“请大将军拭目以待吧!” 石原渡点头,“去吧,早川,我们静等你的好消息。” 看到早川离去,毛利不解和担忧的问道:“大将军,为什么到了现在还不告诉早川真相,若是早川知道我们瞒着他,岂不是很伤心如此对他。” “只有他攻下春山城,才能震慑武田家和松平家。没有了早川这把刀,你们这两张嘴有什么用那?”石原渡接着问道:“武田家和松平家怎么回答的?” 黑田笑道:“大将军承诺保留他们的封地,保留他们的军队,不干涉他们的封国,只要他们承担赋税,他们对此没有什么意见,但是他们提出来二个要求,首先他们提出来要保留天皇,而且大将军依然是天皇的臣下。” 石原渡面色肃然,“世人多误我,其实我从来就有僭越和取代之心,我只是想结束这百年的乱世,让大倭不受兵火刀枪之苦,这点可以答应。” “第二便是……”黑田继续言道:“让大将军对上杉家一视同仁。” “我答应将早川的封地提高到六十万担,这些封地就是从上杉家来出的。”大将军脸色变得很难看,“哼,给脸不要脸,若是我不同意那?” 黑田低头,“他们声称要和上杉家共存亡。” 石原渡气极而笑,“共存亡?那就让他们一起去死好了!” 黑田赶紧上前劝阻,“大将军总说,能用脑子解决的问题,就不用拳头去解决,依我看,我们姑且答应他们的条件,至于早川家的封地嘛,主公只要答应早川,将上杉家上交幕府的钱粮给了早川,我想早川也能接受的。” 毛利点头附和,“逼得这三家拼命,只会两败俱伤,要是我们实力衰弱了,现在被弹压的关西藩国可就蠢蠢欲动了。莫不如我们先答应三家,待他们交出赋税,实力自然消弱了,与其让他们垂死挣扎,还不如慢慢的耗尽他们力气。” 黑田深表赞同,“他们会越来越弱,而我们会越来于强,他们的家臣会越来越离心,我们的家臣会越来越凝聚,不出十年,布武天下的时候就到了。” 毛利言道:“有这十年之际,我们借机整合关西,先把那里的藩国收拾的服服帖帖,十年后,我们凝聚天下之力来对付三家,可谓轻松之极。” 石原渡站在天守阁上,看着琵琶湖上的晚霞,“怕是等不了十年了,我们太多的家臣和武士没有封地,大倭没有足够的封地了。” 黑田有些担忧,“现在讨伐朝日,是不是有些心急了?” 石原渡仰望天空,“自狭间之战以来,我们几乎败绩,等大倭一统时,该是我们兑现诺言,给家臣封地时,可哪还有土地可封。” 毛利言道,“本来大家等着抢夺上杉三家藩国来做封地,若是他们归顺了,就无地可封了!是该征伐朝日了,那里的土地比我们大倭更广阔,更丰饶。” 黑田附和道:“朝日之地足够我们安排家臣武士了,若是以朝日作为跳板,我们可以西取河间,北夺夫真,那才是无边无际的广袤土地。” 被这未来宏大的目标所吸引,毛利眼前浮现了西部大陆,“中土万里疆土,无边无际,若能抢来这万里河山,我们大倭国也能入住中土,成为中天主宰。” 石原渡也沉醉于这伟大的构想,震撼于这梦中也未有的谋划,眼中闪着光亮,声音有些颤抖,“成为中天主宰!古往今来,我们大倭国有无数天皇,无数幕府,无数的大将军,可我们大倭国从未征服过中土大地,若是我能征服那片大陆……”说到这里,石原渡的眼中“史书中会记载我的名字,人们会传唱我的事迹。” 黑田和毛利都俯身跪拜,“我等愿意追随大将军,建立不世功业。” 石原渡想了想,大手一挥,“你们就去征服那片大陆吧,不论是谁,只要有本事征服中土,那我就任命他为这片土地的国王,而且是世代为王!” 毛利言道:“那我们要为征伐朝日做准备了。” 石原渡言道:“毛利大人,准备在西部筑名护城吧,作为讨伐朝日的基地,将兵马、战船和粮食在此集结,特别是九鬼的海军,要大造战船,若是解决了三家,我们明年三月出征朝日,若是顺利,半年内攻下。” 毛利在心中默算,“我们大倭有七百万人口,朝日和我们差不多,若进攻朝日,只能全力压上,我们现在共有三十多万兵力,都要派到朝日作战吗?” 石原渡点头,“全力压上,速战速决。” 黑田提议道:“我们可以结盟符阵,让夫真从北侧进攻,我们从南部进攻,趁着朝日松懈,我们分兵三路,用最快的速度击溃他们。” 毛利言道:“这三家怕是不想派兵,到了那时,我们怕是骑虎难下啊。” 大将军毫不在意,笑道:“那样岂不是更好,省的将来夺功夺地,中土万里,那可是无边无际的舞台,黑田,毛利,该是你们登台的时刻了。” 二人俯身,“嗨,愿随大将军。” (194) 央狄城 北方草原上的云中国都央狄城,遍地马匹,被称作“千马之城”。 二百年前修建的央狄城如同中土城市,高大的城墙,厚重的城门,宏伟的宫殿等,远远望去,建筑如同一个个帐包,富贵人家居住的多是石制建筑,而普通人家多用夯土,沿着坊市和街道,分布着密密麻麻的木制棕灰色板房,这些是商贾工匠们居住的地方,让整个央狄城看起来颜色灰黄而沉闷,却透着厚重和沧桑。 城中央耸立着高达百丈的天神雕塑最是引人注目,这至高无上的天神就是三百年前的汗王乌古轶德,他穿着云中风格的金色战甲,左手勒马,右手高举弯刀,长发半披肩,额头上套着点缀着宝石的铁箍,相貌威严,平望着大地,带着冲天霸气。他带着云中部落纵横天下,惩戒世间其他的伪神,让世界匍匐在脚下,感受长生天的威严和强大,他的名字穿越火焰、激荡海水、散入风中,响彻中天! 天神座下的高大龙马便是信仰中的马神,战马腾空而起,向天长嘶,传说这匹神骏载着天神在世界游弋,惩恶扬善,将天神光芒洒遍四方。 云中信仰光辉的永生天、盘角羊神、高耸如天的光狼山神,奔腾不息的贲马河神……只有高居九天的天神主宰着生死贫贵,天神决定的转生要通过种种恶神邪鬼所占据的冥道。转生者须在马神的帮助下才能抵御邪恶,防止被恶魔所诱惑而堕入黑暗,成为冥界幽魂而无法转生。千面马神会化成投胎者的模样,保证过程顺利。人们在天神脚下五体伏地,静静膜拜,感受这神秘和令人敬畏的力量。 高丘之上的王庭俯瞰着四方,汗王所在,最高的查干大帐,巍峨屹立,通体是象征纯洁的白色,贯穿着象征浩瀚的蓝色条纹,帐顶用象征着高贵的金箔覆盖,金光闪耀,顿生华贵之感。查干大帐周围错落有致的分布着上百座牙帐,这些牙帐有高有低,有大有小,紧挨着查干大帐的是恪尊、和诸位王子。 查干大帐中,黄金高台上,端坐着汗王乌古弘力,他来自第一大部族的岱森部落,岱森是“灭敌”之意。为了抵御北方风雪,窗口并不大,这令光线昏暗,牛油灯的火焰看起来朦朦胧胧,光影交合,王座上的汗王给人以威严冷峻之感。 汗王左侧坐着大恪尊彦真,她来自东部的岱坦部,柔和的面部轮廓上带着云中女性特有的英气,与中土提防女人干政不同,在云中,恪尊能当半个家。 汗王右侧坐着左力汗,也就是王子弘术,低头思索,沉默不语。 在下方坐着高大魁梧的右力汗仆古恩,浓重的眉毛、披散的长发和黄金战袍代表了威严,看上去气势雄壮,透过他的眼神可以想象年轻时的彪悍威猛。他来自第二大的岱钦部落,岱钦意为“战将”,此部具有彪悍的战斗力。仆古恩年轻时是首领的小儿子,身材高大魁梧,被称作勒申,因为广得人心,被人追杀。为了压制日益膨胀的岱钦部,也为了扶立忠于自己的部落首领,弘力出兵压服岱钦部落,扶立勒申成为右力汗。为了表示感激,勒申将姓氏改成仆古,意思是“乌古的奴仆”,名字改为“恩”,表示不忘记恩情,二人联手,彻底稳定了云中局势,使得云中能精诚团结,一致对外,这让云中成为北方不可动摇的统治力量。 彦真恪尊听到阿拉坦的呼噜声越来越大,就从后面绕了过去,到了他的身边,轻轻的拍了下,阿拉坦睁开眼睛,看到笑颜如花的彦真恪尊。 大中正阿拉坦是右翼汗乌古弘达的代表,阿拉坦有“金色”之意,家族高贵,是和乌古家族一样古老而充满荣耀。五十多岁的阿兰坦身广体胖,脸型瘦长,更像是大夏人,庞大的身躯如同肉山。来到云中之后,他感受到了被排挤的孤独,不管是语言还是风俗,这里都和西部迥异,他坐在那里一言不发,也乐的清净。 “恪尊,失态了,不小心睡着了。”阿拉坦抹了抹嘴角的口水,憨憨一笑。 彦真恪尊让人递过来凉毛巾,“大中正,你从西部,不顾沙漠悬阻,道路悠远,跨越千里而来,一路疲惫,没好好休息,就来参加盟会。” 阿拉坦本以为恪尊会雷霆大怒,没想到这么体谅自己,顿生好感,笑道:“人都说恪尊是云中美丽的百灵鸟,我看啊,恪尊是草原上最高贵的红羽鹤。” 彦真恪尊问道:“子合公主允格和弘达还好吗?我十多年没见她了。” 阿拉坦右手放在胸前,恭敬言道:“小恪尊时时挂念着大恪尊,也为恪尊带来了她的心意和礼物。弘达王子正在帮助汗王开疆拓土,如同雄狮的弘达已经屡次打败了阿兰和瀚海,牢牢占据了丰饶的昌吉草原,那里成了我们云中的牧马地了,此次我进献的千匹骏马就是在昌吉草原牧养的大夏和瀚海国骏马。” 彦真恪尊点头,似是追忆,轻声问道:“古达木好吗?” 阿拉坦环顾四周,见无人注意,才轻声言道:“国师嘴上从来不说,但我们都知道,他时时挂念着远方的优雅羽鹤,这就是他独身的原因吧!恪尊也许不知道,在雄狮统领的铁骑踏过的地方,国师想要任何女人都可以,哪怕是小恪尊允格,我想弘达也会让他美丽的母亲侍奉有无上智慧的国师,可国师总有心事。” 彦真眼中闪过丝丝痛苦,不过她很快掩饰过去,面色恢复平静,和煦的言道:“大中正,我给允格和弘达准备了礼物,是美丽的丝绸和特有的金刚砂。” 大中正知道谈话到此为止,又给恪尊行礼,看着她飘然而去。 汗王盯着阿拉坦,语气很是不满,“阿拉坦,听说我那个西部的儿子被瀚海国称作‘浩吉日斯愣’,成了嗜血雄狮了,被阿兰国称为来自黑暗魔王的奴仆,赫力曼了!看来是威名赫赫了,可是,他三年没有来王庭了,回去告诉弘达,若是他忘记了他的父母兄弟,忘记了祖地,不服从王庭的号令,那么他就不再是我们云中的右翼汗了,你也知道,不听从汗王号令的部落是什么下场。” 阿拉坦赶紧起身行礼,“伟大的汗王,草原的主宰者,请你原谅你忠诚的儿子右翼汗,他没有来王庭,并不是他忘记了父母兄弟,也不是忘记了成长的部落和草原,更不会忤逆父汗,他时刻想念着父王,想念着大恪尊!臣带来了右翼汗为父王献上的西部骏马和异域美女,他在草原为汗王开拓疆土,放牧骏马。这三年来,要和瀚海国争夺富饶的昌吉草原,和阿兰国争夺光闪河流过的伊列谷地。” 汗王威严的言道:“希望明年,看到我的儿子回到天神的怀抱!” 阿兰坦躬身道:“我一定把汗王的旨意告诉王子,让他知道父王和母后对他的挂念,只要战争结束,王子一定会听从天神的召唤,来叩拜父王。” (195) 出兵漠林 汗王扭头盯着闭目养神的乌日根,对他的傲慢嘴脸禁不住厌烦,“承蒙长生天的眷顾,我们云中今年水草丰美,通天巫,我们祭天大典准备的如何了?” 通天巫是和天神和人间相通的使者,若天神有何旨意,会附在通天巫身上传达,乌日根终日冰冷而神秘,让人敬而远之。听汗王问自己,乌日根缓缓睁开眼睛,他的瞳孔是暗黄色,这是成为通天巫的条件,只有这样的“黄金眼”,才会让天神看到世间,普通的眼睛是不会被天神接纳的。乌日根不紧不慢的回道:“准备的差不多了,等第一场雪下过后,我们就要准备金人祭天了。” “今年的祭天,弘术代本王前去吧,仆古重代父亲前去吧。”汗王瞄了眼仆古恩,见他面带喜悦,笑道:“仆古恩,长生天怕是厌倦我们这两张面孔了?” 仆古恩点头,“我们是该歇歇了,让这些雏鹰高飞,让这些马驹驰奔吧。” 彦真恪尊看着通天巫,笑道,“我准备好让长生天高兴的礼物了,让孩子回头送到去你的帐中,诚心的请教这敬天的礼仪,不要让长生天不高兴了。” 乌日根知道有厚礼相送,心中略显快慰,对汗王言道:“我感到长生天并不反对两个尊贵的仆人,以后能不能讨长生天喜欢,就看他们如何侍奉长生天了。” 汗王听闻大喜,对着乌日根言道:“通天巫,你还感受到长生天别的旨意了吗?我曾让你祈求过长生天,长生天对我的乞求可有回应?” “没有!”通天巫毫不客气道,“世界只有长生天是永生不朽的,若是我再问长生天这样的问题,怕是长生天会不高兴的,愤怒的长生天会降下灾祸。” 汗王知道自己长生的要求惹得天神不喜了,便悻悻不言。 看到仆古重几次张口要说话,可是被人拦了下来,便不再言语,彦真恪尊盯着仆古重,笑道:“这孩子,大帐议事,就是让你说话的,有什么话就对汗王讲,只要是效忠汗王,为云中百姓考虑的,什么都能奏明,自有汗王裁决。” 刚才汗王让他陪着弘术殿下去参加金人祭天,仆古重知道自己部落首领的位子就确定下来了,有些幸福的头晕,听闻大恪尊让自己奏事,才定下神来。这是他第一次议事,感到嗓子干渴,就举起了酒杯,饮了一点酒,“汗王,我们仆古氏族感谢长生天的厚爱,感谢汗王的恩赐。”说到这里,紧张的快说不下去。 当看到大恪尊鼓励的笑容,就不那么紧张了,而对面的陶格有点戏谑的看着仆古重,这让他又紧张起来了,结结巴巴的言道:“汗王,臣有事上奏。” 仆古重很不满意儿子的表现,有点气恼的言道,“有话好好说,这里是王帐,不是我们部族的汗帐。”仆古重听父亲教训,卡在那里,不知所措了。 彦真恪尊笑道,“看看你这个做父亲的,怎么这么教训家里小马驹,这千里马是跑出来的,可不是打出来的,本来孩子有话说,也让你吓得不敢说了。”转头看着仆古重,柔声的宽慰道:“没事的,孩子,其实,我第一次进王帐,也紧张的不行,那时候,就坐在汗王身边,一言不发,十多天都是如此,大家都以为我是老成持重,其实我那是吓得不敢说话。”众人都微笑起来,气氛变得热闹起来。 威严的汗王让人感到敬畏,而彦真恪尊却让他们感到了和煦,在云中部落眼中,亲近的彦真恪尊是这大帐中的祥和之气,她的和风细雨才能安抚住这些自大暴躁的部落可汗们,弘术殿下能坐稳王子的位置,他的母亲彦真绝对功不可没。 仆古重也不怎么紧张了,思路清晰的言道:“汗王,根据斥候探得的消息,这段时日,漠林部落南下,更让人蹊跷的是,冰原部落向铁门关集结。” “漠林那些野人部落不过是群爬虫,竟然敢冒犯汗王的威严,汗王,请准许我带领你忠心的手下,去踩死这些爬虫。” 右护国旭日甘出身请战,他异常高大,来自巨人部族岱坦,担任骠骑营万户,唯汗王马首是瞻,是汗王的忠犬。 仆古恩摇头,“甘日旭,和漠林作战,我们人多,他们就像爬虫一样钻到山中,不时的钻出来咬我们一口,让人痛痒,就算把他们驱逐了,他们的山林也无法长出牧草,放牧牛羊,也无法让我们铁骑纵横,这可是费力不讨好的战争。” 大中正阿拉坦言道:“这些北方的毒蛇在试探着进攻我们,若不给他们点惩罚,就真以为我们软弱可欺了!草原上的狼王可都是厮杀出来的,头马也都是踢咬出来的,我恳请汗王允许我带着部族,越过铁门关,给他们迎头痛击。让他们知道汗王的威严,感受王庭的力量,他们应该得到惩罚,而不是我们的宽容。” 段日翼健也起身言道,“我们愿意追随战无不胜的汗王去拼杀,我会带着汗王的仆人,驱赶着我们的部众和牛羊跟随着汗王去杀伐这些不知死活的敌人。”这位羊奴大首领已经胖的浑圆,胖胖的脸蛋挤压着眼睛,显得很是喜庆。 “右力汗说的对,这些渔猎部落,吃生肉,饮生血,生活的如同野兽,我们就算是冲入漠林又能如何?我们的健儿不善翻山越岭,我们的战马不能在林中驰骋,我们也没法适应漠林的阴暗潮湿,怎么去追赶这些爬虫一样的敌人。”汗王的弟弟,左翼汗弘济高声反对出兵,敢在汗王面前这么说话的也就是他,当年弘力争夺汗位,他可是全力支持的,汗王对这位同袍弟弟是最大的宠爱和容忍。 “臣拥护汗王出兵。”左当国孜合台拔出长刀,立在身前。他身材高胖,圆脸看起来慈和,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只是盯人看时,如同苍狼在窥伺着猎物。 “臣也愿随汗王征伐漠林。”右当国乌兰海单膝跪地,他身体消瘦,脖子细长,头上鬓发稀疏,白多黑少的三角眼如同秃鹫在盯着尸体,让人不寒而栗。 一边是右力汗和左翼汗,一边是大中正和左右当国,看起来赞成和反对出兵的双方势均力敌,看到父汗目光投了过来,王子弘术正要说话,习惯性的看向母亲彦真,可是母亲的眼神纹丝不动。弘术知道,按照约定,这是母亲不让自己说话,又看到母亲的目光落在了通天巫身上,顿时明白了母亲的意思。 “父汗,儿臣觉得,我们应该听从长生天的旨意!” 汗王思虑片刻,满意的点了点头,“你说的对,此事由长生天决定。”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通天巫身上。通天巫的头颅扬起,迷着眼睛,身体纹丝不动,细细感受汗王的呼吸和律动,若是汗王有求战之心,那么会让他感觉不同。 汗王终于开口,“通天巫,长生天可降下什么旨意?” 乌日根慢慢睁开眼睛,放下张开的双臂,似乎感受到了天神的旨意,过了片刻后言道,“长生天并没有说什么,无上的天神让汗王自己来做决定。” 众人都看着高台之上的汗王,等待他的命令。 “秋天了!”汗王面色变得肃然,“现在不是开战的时候,等冬雪来临,我们祭天时,长生天一定会告诉我们如何去做的,大家都回去准备来年的战争吧!” (196) 冰原南下 秋日清空,冰原诸部数万人汇集在小丘之下,在大巫师满都拉的带领下,察满巫师们进行盛大的祭祀仪式,来决定部落即将到来的命运。 巨石垒砌的简陋祭天台上,摆放着原木条桌,在条桌中心摆放着两个巨大的黑色头骨,这是阔夫勒和他的妻子朵阔勒具有神性的头骨。大巫师满都拉手握巨大的黑色鼓槌在敲击大鼓,用特有的韵律低声吟唱。相传,这鼓槌是用先祖阔夫勒的腿骨做成的,而大鼓是用他的妻子朵阔勒的背部皮肤制作的。一对头骨,鼓槌和大鼓这四件神器已经传承万年,只有掌控了这四个神器,才被冰原部落视为正宗。 九位年轻俊美的女察满露出修长有力的长腿,腿上用黑色油彩挥着条纹,在下层台阶上,十多名男察满带着鹤尾金冠,带着骷髅面具,穿着条状下摆的甲裙,抓着骨鼓,腰缠金铃,围绕着火塘随着鼓声有节奏的舞蹈,众位祭祀高声吟唱: 贫瘠的大荒上,我的石父。 高大强壮,勇猛善战的阔夫趟过锡伯血河; (吟唱到这里,大巫师亲吻祭天台上的石头) 在青苔覆盖的冰原上,握着水和火; (此时,大巫师单手挥舞,大鼎中的火光燃起) 慈爱的朵阔勒,孕育了我们; (伴随着敲击大鼓的节点,大巫师带有节奏的吟唱) 以皮为鼓,以骨作槌,鼓声来启示我们迷失的心; 以肉为食,以血为饮,血肉来拯救我们饥寒的命运; (大巫师将手腕隔开,将鲜血流入头盖骨,头盖骨慢慢变黑) 大地上的阔夫勒,请用你的坚实的手支撑着我,使我勇敢无畏, 高天的朵阔勒,洒下我生命源泉,甘甜的水; (伴随着所有巫师的吟唱,大鼎中的清水突然在空中升起滴落) 点亮火光,即使我在黑暗中行走,也不会恐惧疲惫; (两个头盖骨缓缓升起,到了大祭司手中,大祭司将血饮下) 我的坚石之父,我的水火之母; 用你们的智慧和慈爱,指引你们忧愁叹息的子孙; 我们会用全部的血和肉,用我们的死亡去荣耀你们。 (祭天台四周的骷颅口中突然喷出火光,照亮了四方) 配合强有力的节奏的声,吟唱声时缓时紧,时大时小,令人沉醉其中。 礼毕,大于越急切的问道:“大巫师,阔夫勒告诉我们什么?” 筋疲力尽,因流血而脸色苍白的大巫师满都拉强打起精神,高声的宣布,“阔夫勒告诉我,第一个登上铁门关的战士,他的灵魂将不再转生。” 整个部族雅雀无声,灵魂不再转生,意味着来生不能为人了。 看到被震惊的无以言表的众人,大巫师满都拉似乎很满意这种状态,他积蓄力量,震天的声音响起,“因为……阔夫勒将要让他永远的侍卫左右。” 听闻此言,白音酋长和大于越脸上都露出了狂喜,小丘下的部落中,震天的欢呼声传来,一浪高过一浪,每个人都热血沸腾。 大于越高喊道:“这是百年来,能侍奉阔夫勒的勇士之魂。” 白音酋长也起身高喊,“这将是阔夫勒身边第三百六十四名勇士。”说着,面带遗憾,“我年轻时,没能让阔夫勒看在眼中,可惜,老了,就看你们的了。” 大于越见时机成熟,拔出长刀,大喊道:“出发!” 部落战士发出了震天吼声,伴随着战鼓,茫茫丛林中,无数人马奔涌向前。 白音酋长骑在高大的驯鹿上,身边是大于越纳木阿,幽灵兵的孛罗、苏来娜、娜仁,各部落酋长等人,队伍连绵不绝,冰原精锐倾巢而出。 白银酋长对并马而行的大于越笑道:“四十多年了,我们冰原重又踏上了南征之路,让我想起了年轻时,那时候,我还是个二十多的小伙子那。” 大于越点头,“我那时还小,依稀记得跟着部落没日没夜的走。” 白银酋长望着前方的长路,还有雄壮的队伍,“希望能顺利的攻下铁门关。”想了想,“那次我们是乔装成了商队,夺下了铁门关。” 大于越有些遗憾,“我们本想仿效你们的战法,可是现在的铁门关防范的很是严密,只要不是当地的商户,到了夜晚必须出城,不得留宿。” 白银酋长问道:“想好了如何进攻了吗?” 大于越点头,“前几日,我们便商议好了如何攻城,最后还是孛罗拿的主意,这孩子,看了不少中土的兵法,说起来一套一套的,大家一愣一愣的。” 白音酋长从怀里掏出一本书,“他说的就是中土的孙子兵法!” 大于越很是惊异,“大酋长,你不是不让我们读中土的书吗?” “有些书不能读,那会让我们越来越软弱,”白银酋长将《孙子兵法》递给了大于越,“可这本书一定要读!这可是兵家圣人写的,读懂了,就天下无敌。”看到众人投过来的惊异目光,白音酋长笑道:“我可是识的中土字哦。”说着,双眼露出遗憾,“我真希望我们冰原也有自己的文字,能记下我们数万年的传承。” 大于越笑道:“我们有史诗,所有的过往都在大巫师的心中。” 孛罗很是好奇的问道:“大酋长怎么学中土字了?” 大酋长捋着胡须,“我们去中土时,看到他们都在看书,就好奇他们看的是什么,这么爱看,就请了个先生来我们冰原,教我识字读书。” 大于越摸了摸后脑勺,“我们怎么都不知道这位先生?” “谁说先生就是男的。”大酋长正要说什么,突然,大于越想到了什么,“是不是骗走三丹的那个女人?”努力的回忆过往,突然喊道:“桃叶。” 见大酋长点头,大于越好奇的问道:“她为什么来我们冰原?冰原距离中土万里之遥,一个姑娘怎么能跑到我们冰原那,是不是大酋长买来的?” “不是买来的,那个姑娘信奉了明王,中土不能容她这种异教徒。”大酋长摇了摇头,“我在中土之时,正好救了他的哥哥,一个了不起的学问人,他的名字,我至今还记得,叫刘龟蒙,先生说,龟甲生文,才启蒙了学问。” 苏来娜十分好奇,“大酋长是怎么救的?” 白银酋长回道:“她的哥哥信奉明王教,被一个无赖知道了,那个无赖见桃叶好看,就胁迫桃叶,我们顺手将那个无赖杀了,桃叶就跟着三丹来了。” 大于越叹了口气,“也不知三丹现在怎么样了,一别快二十年了,杳无音讯。”说到这里,想起了自己的儿子,便问大巫师,“铁烈那边怎么样了?” 听到提及铁烈,娜仁关心心上人,赶紧凑了上来。 大巫师满都指着脖子上的黑宝石,看到朦朦胧胧的光亮,便对众人解释道:“若是这黑曜石的光亮没有消失,就说明阔夫勒还接纳他。” 娜仁满脸担忧,“都三年多了,不吃不喝怎么能活三年那。” 大巫师宽慰道:“不用担心,孩子,上千人的精血化成的无穷之力滋养着他,他需要战胜的是心中的恐惧,阔夫勒正在重塑他,让他成为……冰原之王。” 大于越赶紧纠正,“我们冰原只有大酋长,没有什么王。” “冰原之王……冰原之王……”白银酋长念叨了两遍,面色凝重,点了点头,“我们冰原是需要王了,希望这孩子能被阔夫勒接纳,成为冰原之王。” 娜仁满脸的担忧,“大巫师,倒了那时候,铁烈还是铁烈吗?” 大巫师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阔夫勒没有告诉我,史诗中也没有提及过。”说着,目光盯着娜仁,“娜仁,你希望铁烈还是那个铁烈吗?” 娜仁坚定的点头,“我希望他永远都是铁烈。” (197) 初攻两关 冰原部落突然出现在鸦巢堡,刀戈之声打破了贲马河两岸百年宁静! 幸亏在漠林的商人觉察到了危险,急速告知了守将牧仁,才稍有戒备。见到突然钻出丛林的的敌人,城墙上的守军惊恐万状,噤若寒蝉。百年不知兵,鸦巢堡城防很是松懈,守将牧仁他因世荫被为千户,并没有多少征战经验,胆战心惊的看着堡垒下面喧嚣的冰原战士,急急喊道:“快,快报警,快来防守。” 急促的警钟响起,街上的商贩拥挤着赶路,商家惶惶的关门,住户赶紧收拾金银细软,整个鸦巢堡混乱不堪,奔往央狄城和稽洛山的军骑如同急火流星。 冰原使者策马抵达城门下,城堡上只是回应密集的箭雨。 随着冲锋的鲸骨号角响起,冰原士兵举着大木盾,如墙一般的压向鸦巢堡。城上一阵箭雨落下,大木盾轻松抵御住箭矢攻击。见不能伤敌,守军便将投石机都推了出来,投出重逾百斤的巨石,重重的砸在木盾上,顷刻间就盾裂人亡。 冰原战士架起云梯攻城,在守军投石机和狼牙拍的攻击下,战斗断断续续的持续了一天,见到夕阳西下,白音酋长挥了挥手,“就到此吧!” “这么进攻,伤亡太大了。”孛罗有些急切,“趁夜攻击吧。” 白音酋长摇了摇头,“只凭借云梯是不行的,他们城墙太高了。” 大于越也小心问道:“今日我们就折损了数百人啊!大酋长,这鸦巢堡中不是有我们的人吗?怎么还不让他们行动,我们好趁乱进攻。” 白音酋长摇了摇头,“敌人还没有乱,我们的内应无法行动,明日进攻猛烈时,敌人不能首尾相顾的时候,再让内应动起来,争取一战而定。” 孛罗问道:“大酋长,冰原熊在那?夸父去了哪里?” 白音酋长回道:“玄黎殿征调了他们,去冰门关作战,玄黎殿来人了,今晚我们就打造攻城器械了。”看了看孛罗,“孛罗,此事就你来负责吧。” 原本清冷的秋夜,因为战争变得喧嚣,鸦巢堡的周围灯火通明,喧嚣的伐木声,敲打铁器声,嘹亮号子声彻夜不息。鸦巢堡的守军也没有闲着,他们补充箭矢,修补残破的城墙,将城门用砖石堵了起来,也是一夜无眠。 南城的青年百户正凝望着北城的战斗,他来自拔野部落,名为拔野势,与守将牧仁关系不和而被冷落。他个头高瘦,脸上长着坚硬的黑色胡须,鼻梁消瘦高挺,眼窝深陷,他具有明显的大夏人特征,拔野部就是从大夏迁徙到云中的。 铁门关是北方贸易中最重要的关卡,这里有大量的油水可捞。拔野势所在的小部族应得的利益被铁门关守将牧仁有意忽略了,拔野势为此和牧仁关系越来越差,甚至打了起来。因为寻衅滋事,无事生非而被惩罚,到了无足轻重的南城。 拔野势露出冷笑,冲着正在看热闹的手下大喊,“兄弟们,准备好干柴油火,明日我们就要派上大用场了。” 冰门关位于云中东部,正对漠林陆山,高大的陆山中有条巨大山谷,寒流经过,将山谷凝成冰谷,从冰谷呼啸而来的寒风吹打,将冰门关吹成冰雪世界。 冰门关作为军事重镇存在,城墙比起铁门关来更加高大雄伟,防守严密。镇守战士都是饱战之士,勇猛强悍,数百年来,玄黎殿统领漠林不断的侵扰冰门关。 北方的夜幕早早降临,失去了阳光的照耀,大地逐渐的变得寒冷,北风乍起,从冰谷来的寒风掠过众人,升起的黑色三角战旗在风中猎猎飘扬。 冰门关北城的城墙下,大群的漠林战士正在悄然靠近。 城墙上的云中守军很是警觉,一支火箭划破夜空,借助微弱的火光,守军看到了城下如同蚂蚁的人群冲来。来不及多想,战士赶紧敲响警钟,急促的警钟响起,城墙上的烽火台的烽火点燃,火光熊熊,映染天空,预示着战争的开始。 上百条巨大的冰原熊发出了震天的咆哮,通灵巫师骑在巨大的冰原熊上,吟唱着古老的咒语,努力让暴躁的冰原熊镇定下来。强壮的漠林战士将巨大的铁挽小心翼翼的套在冰原熊的脖子上,虽是小心,可还是有些不幸丧命,在冰原熊巨大的熊爪和闪光的獠牙中,被撕成了碎片,弥漫的血腥气让冰原熊慢慢的有些狂暴,彼此之间也相互吼叫,这让控制冰原熊的通灵巫师满头大汗,筋疲力尽。 冥无终有些急促的问满头大汗的杨虔,“杨将军,准备好了吗?” 杨虔指了指远处,“少主,三天三夜,不休不眠,巨云梯终于准备好了。” 众人望了过去,看到成型的巨云梯,三十余丈的巨大云梯通体使用了四根巨大的杉木,为了建造这根云梯,数千名工匠已经忙碌了十多日。 狼族首领郎雄也点了点头,“我们的狼战士也准备战斗了。” 冥无终紧绷的脸上这才露出丝丝笑容,点了点头,“开始吧。” 杨虔对着身后的夸父高喊道:“奉少主令,攻城开始。” 上百夸父从林中跨步而来,庞大的身躯震颤着大地,他们到了巨熊身旁,协助通灵巫师控制住巨大的冰原熊,给冰原熊套上了铁挽套和铁嘴套。 通灵巫师的吟唱声变得急促有力,冰原熊开始发力,拖曳着巨云梯前进。千名的漠林战士在旁协助,他们将巨大的长条木垫在云梯下,防止云梯陷入松软泥土中,用了半个时辰,才将巨云梯拖曳到了距离城门百丈的距离。 在冰原熊和夸父的努力下,飞梯缓缓升起后,架设在高大而城墙上。 摩拳擦掌,跃跃欲试的狼战士沿着云梯,快速爬到城墙之上,他们并没有攻向城门,而是绕过北城,快速穿越街道,朝冰门关的铁桥飞奔而去。 (198) 拔野势 铁门关南城中,拔野势正指挥手下忙碌着。 “怎么就找了这么点油。”拔野势对几桶油脂很不满意。 “油都搬到北城了,就这些还是我和商户求来的。”手下擦了擦脸上的汗水。 “那就去找些火药木柴来,若是找不到,我们都死无葬身之地。”拔野势面色冰冷的言道:“赶紧给我弄来,我不管你是抢,还是偷。”…… 经过一夜努力,大型攻城器械已然成型。数百冰原战士牵引着攻城车,朝着鸦巢堡前进。等攻城车抵达城墙,车上落下宽大护板,架设起到城墙的渡桥。车内的冰原战士蜂拥而上,短兵相接,真正的血战开始了。身着轻甲的冰原战士,虽然防护力不如身穿铁甲的守军,但是闪躲腾挪,要比守军要灵活的多,北方苦寒之地,锻炼的冰原战士坚韧无比,几番回合下来,守军就慢慢处于下风。 随着更多攻城车抵达城墙,更多的冰原战士涌出,加上通灵巫师指挥的冰原狼助攻,守军崩溃,四散而逃,片刻之间,鸦巢堡的城门便已陷落。 见到城门洞开,正在城门处等待的冰原精锐,孛罗统领的幽灵军便蜂拥而入,他们并不纠缠大街小巷的战斗,而是直奔铁门关大桥而去。 看到北城杀生震天,拔野势命令军士赶紧在桥上铺设火药、干草、木柴和油脂,刚刚铺设完毕,就看到冰原战士驱逐着北城溃兵,如同洪流般的冲了过来。 当看到桥上的引火之物,孛罗知道这是准备火烧铁桥,若是铁桥被烧,便再无可能攻下铁门关,那么南下就会受阻,冰原部落最后会一无所得,想到这里,孛罗没有丝毫的犹豫,发声呐喊,便要领着手下冲上了铁桥。 “不要!”苏来娜赶紧上前阻止孛罗,可她并没有抓住孛罗,正当她感到绝望时,图拉闻一个箭步上前,赶紧抱住了孛罗,这才拦了下来。 等冰原战士挤满了桥面,拔野势用火箭点燃火药,暴起的火药引燃了干草,突起的火舌卷起淋了油脂的干柴,冲天的大火燃起,冲上桥的冰原战士在火中哀嚎,痛苦中栽入贲马河,有些拼命地的前行,刚冲到对岸,就被拔野势砍翻在地。 一头丈大的冰原狼浑身着火的冲了过来,血红的眼睛充满了暴戾之气,在如此巨大的冰原狼面前,云中战士吓得四肢僵硬。这头冰原狼怒吼着,冲着守军的咽喉咬去,一下就将咽喉撕裂,鲜血喷涌而出,向周边战士喷洒,眼睁睁的看着战友被撕碎,恐惧已经占据守军的心灵,后面的士兵见此,开始后退。 正在这时,浑身燃烧着火焰的的冰原战士也挥舞斧头冲来,狰狞的面目宛如地狱释放出来的恶魔。众人从内心深处感受到了深深地恐惧,眼神中流露出惶恐和奔溃的意志。眼看手下就要临战逃脱,拔野势手持长刀,冲着着火的冰原战士而去。手起刀落,噗嗤一声,干净利索的斩下头颅,接着又将另一名冲来的冰原战士砍翻在地。众人心中稍定,此时的拔野势,威风凛凛,自有一股冲天的战斗意志。 众人围攻,将冰原狼砍杀的奄奄一息,拔野势让人将冰原狼捆缚,用铁链锁住,喊人来治疗,若是还能活着,就送到央狄城,这是拔野势众人的战功。 熊熊大火燃烧起来,看着桥上的木板在大火中化为乌有,仅剩下十数条烧得发红的巨大铁索,白音酋长和大于越赶了过来,只能无奈的长长叹息一声。 冰门关,为了便于防守,云中在石桥南端修建了高大的石墙。 狼战士奔着冰桥而去,锋利的狼爪在暗夜中闪光,而迎接他们的是云中的精锐,来自怀德武院的真武士借助桥头的高大石墙,利用强弩进行防守。 狼战士几次冲锋,都未能冲破迎面而来的箭雨,看着手下的狼战士一个个的到校,狼主郎雄很是着急,忙对冥无终言道:“少主,该让冰原上了。” 看到一名高大的狼战士用好不容易利爪刚攀爬到城墙上,就被真武士围攻而倒下,冥无终知道该是出杀招的时候,便对身后的杨虔点了点头,大纛前后摇摆。 “吼……”巨大的吼声传来,披挂着重甲的夸父驱赶着同样披挂重甲的冰原熊,朝着对岸冲去,轰然的脚步声,让人顿生恐惧。 守军的箭雨冲着冰原熊和夸父而去,可是对方的甲胄太厚了,微弱的力量并没有造成任何伤害。见到箭矢无法伤敌,守军赶紧将巨弩对着为首最大的冰原熊射了过去。巨大的铁弩箭穿透了冰原熊的重甲,刺入冰原熊厚厚的脂肪中,这种疼痛让冰原熊更是发狂,盯着高墙上的大弩,疯狂的冲了上去。 可是三四丈高的城墙还是太高了,身穿重甲的冰原熊和夸父都无法攀爬上去,只能被动的承受着源源不断的弩箭,这种只能挨打,不能还手的战斗让人发狂,冰原熊在城墙下愤怒的咆哮,夸父手中的巨斧不断的朝着石墙砸了过去。 冥无终对郎雄言道:“让狼战士出击吧。” 杨虔点头,“夸父和冰原熊吸引了敌人的注意。” 虽然心疼手下,郎雄也知道此时是最佳的攻击时刻,命令狼战士冲锋。 早上太阳从东方升起,朝霞将天空映成血红之色,滚滚浓烟,燃烧的大火将关隘的冰封融化,伴随着鲜血,在地面上形成了一个个血坑。经过一夜的战斗,鲜血浸染洁白如玉的冰桥,血腥之气四处可闻,为了此桥,云中和漠林的勇士进行反复争夺,双方都承受了巨大的损失,冰原损失了二十多头冰原熊,十多名夸父,狼族损失了上百名狼战士,而怀德武院的真武士都英勇战死,无一苟活。 看着死亡的狼武士,冥无终感到很是轻松,狼部落一直如同巨大的阴影,笼罩在玄黎殿的头上,见到势力消弱如此,却不敢表露出来,面上只是悲切之情。 宗主带着悲伤,拍了怕郎雄的肩膀,落下几滴眼泪。 (199) 巴银诺延 弘术王子正在大帐中来回踱步,此刻的他心事重重。 冰门关和铁门关,这两关是云中防御北方漠林最重要的两大关隘,向来属于王子镇守,数百年来都无战事,没想到在自己手中丢了,这件事本就让自己颜面无光,又想到弟弟弘达最近在各个部落的秘密活动,就更是心烦意乱。 在国师古达木的支持下,弘达控制了西部的奈曼部和克列亦部,迎娶奈曼公主阿古娜,加上夺取了昌吉草原,拥有了昌吉草原上的优良战马,现在的弘达也成了强悍的势力,在云中,继承汗王之位并不止依靠法统,而是兵马的多寡,各部落的拥护,强大的实力使他拥有争夺汗王的资格,对自己的位置日益构成威胁。 看到跪在眼前,负责两关的管领巴银诺延,弘术气不打一处来,要不是他现在满身的伤痕,恨不得上去踹死他,“你这头蠢猪,两关是北方门户,你犯下的大错,父王肯定不能饶你,巴银,我待会儿带你去王帐,你该知道怎么做吧!” 巴银常和南北的商人打交道,言谈之中也有些中土习惯,他倒挺镇定,“小人的富贵都是殿下给的,如今也是回报殿下的时候了,小人自然知道如何去做。” “现在就跟我前去王帐。”弘术带着巴银走向王帐。 查干大帐中,听闻漠林和冰原合力夺下冰门关,汗王暴跳如雷,正召集各部落首领前来商议,汗王的双眼如同鹰隼,凌厉的眼神让人不敢直视,这是一生征战带来的隐隐杀气,“看来我们是过于仁慈了,毒蛇终究是毒蛇。”盯着弘术,语气严厉,“两关由你负责镇守,作为主帅该受到惩处,要不然,如何对得起战死的英灵!” “父王,战死的勇士投入了长生天神的怀抱,他们将来会立在天神左右,成为不朽的神兵,儿臣指挥不力,愿受责罚。”弘术单膝跪地,俯身而言。 汗王高声说好,“敢于担当,才能成为无边疆土的主人,才能成为云中勇士的领袖!先祖天神之矛统兵时,王子战败也要被处死,才造就了不败的铁骑。” “天神之矛”是乌古轶德的圣称,他出生手握血块,云中认为他是天神的化身,是天神征战四方的长矛,是惩戒世界伪神的真神,以为要处死王子,众人心中大惊,右力汗仆古恩赶忙起身,“恳请汗王平复心情,不要妄动肝火。” “汗王的雷霆之怒应该强加给我们的敌人,而不是自己的骨血。”通天巫小心劝道,他对彦真恪尊送去的礼物很满意,特别是她垂涎已久的两个婢女。 “敌人用了卑鄙的手段,汗王。”亲军万户旭日甘和王子交好,他们二人私下里已经结为兄弟,见到兄弟有难,便出来请求汗王宽恕。 “漠林狼部落战死了上百人,我们云中男儿没有退却。” “冰门关的冰桥被鲜血染红,死亡的冰原熊和夸父堵塞了道路,不是我们畏惧,而是敌人太强大了!”段日翼健和其他众人纷纷给王子求情。 汗王想了想,“你为王子,但也不能幸免,应该受到鞭笞,自领二十鞭吧!” 众人一听,心中惊骇,右力汗仆古恩知道二十鞭子的后果,起身言道:“汗王,责任也不全在殿下,我为右力汗,也有责任的,我甘愿为殿下承受十鞭。” “汗王,我为管领,更有责任,剩下的十鞭子,就让我来承受吧!殿下将来要讨伐漠林,很多军务要处理,要是挨了鞭子,就只能养伤了。为了不耽误了军国大事,就让小人承受天神的惩罚吧!”巴银诺延大义凛然的言道。 “汗王,四年前,我受天神启迪,告知过你,不出五年,我们云中必有劫难,而劫难从北方而来,你对此不屑一顾,认为我蛊惑人心,你该看到了吧!”通天巫乌日根面带忧虑,“这是天灾,是注定的,不是人祸,怪不得殿下。” “天神怎么没告诉你漠林怎么进攻我们啊?若是你早点说,我们也好做好准备,也不至于丢失了这两关。”汗王不屑的说道,他认为乌日根现在和恪尊走的越来越近了,他现在快成了恪尊代言人,而不是天神的代言人了。 “汗王,我们是长生天的奴仆,长生天并不是我们的奴仆,他说的每句话,每个字都有他的用意。”通天巫乌日根气鼓鼓的回道。 汗王愤怒的言道:“但长身天绝不是大恪尊的奴仆!” 见到汗王的怒火,弘术单膝跪下,“儿臣甘愿承受惩罚,若长生天没有召唤儿臣,儿臣一定会跨上骏马,统领云中勇士,夺回两关,洗刷敌人给我的耻辱!” “用敌人的血去洗刷自己的耻辱吧!”汗王威严的训诫道,“记得我们伟大的先祖,乌古轶德是如何统兵的,你该知道吧。” “永远记得!”弘术王子精神大震,高声喊道:“从日出到日落之地,天神之矛战无不胜,因他用兵,聚如丘山,散如风雨,迅如雷电,捷如鹰鹘。” “你和那些中土人在一起,说的话都如羊肠般难饶,记住了,在明亮的白日,要像雄狼一样深沉细心!在黑暗的夜里,要像乌鸦一样坚强忍耐!” 弘术的拳头捶在胸口,铿锵有力的说道:“儿臣记住了。” 万户旭日甘也跪拜在地,沉声言道:“汗王,我会作为殿下的鹰犬,带领我的族人,助其夺取双关,望吾王宽恕殿下的过失,让他待罪立功。” 余下众人也都纷纷请战,国王眼神中闪过不为人觉察的满意之色。 弘术捶了捶胸,语气坚定,“儿臣马上集合人马,夺回两关。” “好!”汗王大声的言道,“看来和平不是漠林需要的,既然他们想要战争,那么我们就给他们战争,既然他们想要毁灭,我们就给他们毁灭。” 弘术言道:“父王,漠林实力不强,只要我们认真对待,就能轻松击败他们。我打算重点攻击冰门关南城,尽量的把敌人消耗在这里,再夺回两关。” 汗王否定了弘术的意见,“双关难夺,我们只能从东部沿着大雪溪进兵,翻越大雪山,或者从北地穿越郁度郡,这两个路线都是异常艰难。我打算让弘达从北庭发兵,沿着瀚海一路向东,这样就能不用跨过贲马河就能攻击漠林。” 弘术脸色微变,若是弟弟弘达灭亡了漠林,按照云中传统,这片新征服的土地要归他所有,若是这样,弘达就占有了云中西部和漠林。若是弘达占有了近在咫尺的漠林,他的铁骑只要跨过铁门关,很快就能抵达央狄城,想到这,弘术赶紧阻止,“父王,弘达在北庭镇守,应对瀚海国和大夏,若是将他的军队调入到漠林,就会让西部空虚,若是敌人趁虚进攻,恐怕不是好事。” 仆古恩也点头附和,“瀚海向来垂涎昌吉草原,若是西部空虚……” 汗王笑道:“以弘达在西部的威名,瀚海和大夏是不敢妄动的。若是他们敢进犯昌吉草原,我们就效仿我们的先祖,让战马踏过他们的土地。” 弘术依然坚持,“两关从我这里失去,我就要亲自夺回来。” 汗王点头,“你和弘达都参与进攻,谁攻下漠林,漠林就是谁的,谁攻下两关,两关就是谁的,弘达有本事,就让他施展,你有本事,也尽情地施展。” “父王……”弘术吞吞吐吐,却又说不出口。 “不要再说了,弘术!”弘力露出不耐烦的口气,“想办法去战胜漠林,夺取两关吧!我已经给你弟弟弘达传令了,他的战马应该在路上了。” “是,父王。”弘术痛心应声,“儿臣这就去准备。” 大恪尊的大帐中,强烈的危机感萦绕在心头,弘术懊恼的言道:“母后,儿子丢失两关,让父王恼火,弘达在西部摧城拔寨,攻城略地,越来越得到父王的欣赏。这次攻击漠林,父王让弘达也参与进来,若是他征服了漠林……” 大恪尊笑道:“你可想好了对策?” 弘术摇了摇头,“父王的决定,儿子没法推翻。” 大恪尊笑道:“你没有办法,有些人肯定有办法。” 弘术眼中闪烁着惊喜,“母后可认识这样的人。” 大恪尊摇了摇头,“我没有。”察觉到弘术眼中的失望,脸色突然严肃起来,“弘术,我相信,我们云中定有好男儿,不要总是等待俊才来找你,要睁开你的眼睛,敞开你的心扉,迈开你的脚步,去寻找,去发现这样的俊才。” 弘术想了想,点头言道:“母后教育的是,想想那个巴银,他本该收到重罚,却不知不觉中能逢凶化吉,果然他跟着南人久了,学的奸诈了。”? (200) 造甲堡围困 河间的深秋很是寒冷,正在望海角堡撤退的上杉人马瑟瑟发抖。 为了突袭武清城,上杉军精装简从,将辎重都遗弃在大荒堡,没想到突袭被识破,大荒堡已被占领,肯定是回去不了,只能撤回海角堡。这一路上,他们本想掠些吃的穿的,没想到一路走来,沿途都被付之一炬,坚壁清野了。 两天两夜,疾行上百里路,上杉军已是饥寒交迫,他们穿着的衣服无法抵挡北方的严寒,只能采集野果充饥,开挖洞穴,填充枯草来保持体温。 急促的马蹄声传来,在静谧的深夜,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背后插着黑色旗帜的上杉士兵下马,跑到了军帐中,看到正在假寐的矮小将军,这位将军便是上杉景倚重的老将长尾定,知他性格性格谨慎,才让他带兵。 长尾定听到斥候的脚步声,赶紧睁开眼睛,充满期待的盯着对方。 斥候气喘吁吁,“将军,造甲堡已经集结了人马。” 长尾定的眼中露出了失望,“果然如此,他们有多少人马?” 斥候目光中充满了恐惧,“我们无法深入,估计有……十万人马。” 听到这里,长尾定勃然大怒,“混蛋,哪来的十万人马?武郡的兵马都在武清城,雍奴的人马不过两三万人,宁河堡的兵马被上杉利将军牵制住。” 见到将军发怒,斥候脸色发白,“将军,属下再去打探。” 长尾定转身,问书生模样的中年人,“上杉利将军那边如何了?” 中年文士满是失望,“上杉利将军倒是准备了不少物资,只是他的兵马被阻隔在造甲堡东线,无法和我们汇合,这粮草寒衣都没法送过来。” 长尾定想了想,“告诉上杉利将军,我们明日辰时共击造甲堡。” 战鼓隆隆,杀声震天,长尾定的兵马扛着简陋的云梯,又一次发动了冲锋,看起来进攻效果一次不如一次,这次进攻连城墙都没有抵达,便败退下来。看到满脸沮丧的士兵,长尾定看着斜阳,深深的叹了口气,“第十次了!” 中年文士无奈的摇了摇头,“停止吧!都没有力气了。”指着白泽水上划来的战船,“这造甲堡能借助白泽水防守,他们的物资和援军过来了。我们攻击武清城时只带了三天粮,现在几乎颗粒无剩了,只能杀马吃肉了。” 长尾定狠了狠心,“再上!一定要拿下造甲堡。” 中年文士赶紧劝阻,“待我们和上杉利将军联系后再做决定。” 造甲堡上,任公明看着敌人潮水般的退去,又看了看天边的夕阳,知道敌人这是无力进攻了,对身边的佶破败笑道:“看来敌人要退却了。” 金武章擦了擦脸上的血迹,露出了大白牙,“这是天盐川那群倭瓜吗?” 佶破败笑道:“让你三天不吃饭,你试试,你还能扛得动刀吗?” 任公明很是敬佩的言道:“你的焦土之策,果然是克敌制胜的大招啊。” 佶破败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就是苦了这一路的百姓啊。” 金武章摇头,“就是我们不烧了,这些倭瓜也不会放过百姓。” 这时候,一只信鸽飞了过来,落在鸽笼中,任公明将信取了出来,粗看一眼,露出笑容,“宁河城的军队已经出动了,奔着海角堡而去。” 佶破败笑道:“我们打个赌,上杉利的人马,今晚就会撤回去。” 任公明点头,“不用赌,你赢了,上杉利定然不敢舍弃海角堡,必须回援,若是丢了天盐川,上杉联军一个人一匹马也别想返回倭国。” 正在这时,金武章指着远处的战船,看到上面挂着的海蛇旗帜,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没想到啊,武郡这么卖力,这援兵物资这可快就送过来了。” 任公明笑道:“经此一战,世子是彻底的收服了武郡人心啊。” 佶破败眼睛一转,“有了这些生力军,我们今夜去闯闯倭营!” 金武章点头,“好,今晚我就带人去看了这些倭瓜。” 任公明摇头,“倭军岂能不提放?怕是难啊!” 佶破败笑道:“我们只是滋扰而已。” 任公明点头,“这样好,这是疲兵之计。” “走!”金武章对士兵们大声喊道:“兄弟们,船来了,跟我过去取货,今晚有酒有肉,大家痛饮三碗,我带着你们去劫营,让大家多拿点赏银。” 下面士兵欢呼雷动,跟着金武章,奔着战船而去。 在倭国的天皇宫中,松平义脚步匆匆的进入寝宫。 见到天皇,松平义将战报递了上去,“陛下,我们最终还是败了,所有的精锐被困在造甲堡。”说着,眼泪流了下来,“所有的精锐啊!都是臣下愚钝啊!” “啊!”天皇闻之色变,用颤抖的手接过战报,心慌的看了起来,声音颤抖的问道:“怎么会这样,上个月不是还大胜的吗?” “先胜后败,胜的无比辉煌,败得也是一塌涂地。”说起此事,松平义痛心疾首,后悔不已,“臣不该怂恿他们贸然进攻武郡,让整个战局无法收拾。” “幕府那边有什么消息?”天皇最担心幕府的动向,唯恐幕府借机发难。 “早川军正在疯狂围攻,春山城岌岌可危,武田家想去救援,可被黑田家牵制,不敢轻动。幕府派出大军,正在围剿真宗的本愿寺,源义道雪只能向我们求援。”看到天皇担忧焦虑的眼神,松平义赶忙宽慰,“陛下不用太过担心,有鬼道雪和慧信尼支撑局面,幕府不是那么容易能够攻下本愿寺的。” “真宗独自支撑,怕也是不会支撑太长时间啊!若是我们能及时支援他们,合我们两家之力,幕府也会知难而退的。”天皇想让松平义派兵支援净土真宗。 松平义点头,“陛下说的对,我也担心我们和净土真宗被幕府各个击破,不是臣下不尽心去救援,我们也被毛利家牢牢的牵制住了。” 天皇点头,“幕府怎么可能放任你去救援其他两家。” 松平义奏道:“我们兵力不足,应该马上把天盐川的兵力调集回来。” 天皇激动地问道,“有办法吗?” 松平义神色凝重:“姑且一试,我亲自去和景破军谈判。” 天皇忧心言道:“如此凶险,怎么能让松平大人亲自前去。” 松平义提议道:“我离开这段时日,就让武田大人前来辅佐陛下吧!” 天皇为难的言道:“他还要在藩国统筹,防范幕府的突然袭击。” “可是……”松平义面露难色,“若我不去,就显示不出我们的诚意。” 正在旁边静听的清雅起身言道:“父皇,小女亲自去一趟吧!” “不可!万万不可!”松平义坚决制止了清雅的提议,“陛下,现在的东海一点也不太平,九鬼统帅的舰队,我们目前还不能和他们抗衡,公主前去……” 两人说到这里,突然发现到了无人可用的地步。 清雅躬身哀求道:“父皇,请允许小女为父皇分忧吧!” 天皇想了想,无奈的言道:“清雅,尽力去做吧,成败皆是天意了。” “这样也好。”松平义知道清雅的能力,“不知天后愿不愿意。” 天后知道景破军对清雅的态度,“让清雅走趟河间公府也好。” 松平义提议道:“公主去河间之前,还是先去趟东元吧!没有甲辰水师相助,就是河间答应了,也无法将我们的兵马运回来。” 清雅明白当前的困境,想到自己的责任,毅然言道:“好!” 松平义想了想,“让内夫人陪你前去吧!她毕竟是东元王的姐姐。” 天皇点头道:“内大臣,此事绝对不可拖延了,明天就出发吧!” (201) 双雄会 本愿寺,建立在低矮的小丘之上。 围攻本愿寺的战斗持续了一个月,在本愿寺法主源义道雪的坚韧防守下,勇猛的早川也感到无计可施,本愿寺的寺众爆发出惊人的勇气和战斗力,在净土真宗的信仰中,凡事战死的勇士会立地成圣,这些寺众狂热的投入战斗中,高呼圣主之名,悍不畏死,并以死为荣,让这些幕府精锐也心惊胆战。 石山本愿寺的援军被幕府军死死的阻挡在外,无法到达,下间仲廉率领的农民武士来的路上因为被幕府军不停的滋扰而迟滞。早川不顾伤亡,日夜不停地进攻,本愿寺下已是积尸如山,血流成河。而本愿寺众也快流干鲜血了,源义道雪看着寺院中堆积的尸体和横七竖八的伤兵,知道也支撑不了几天了,心中思虑对策。 看到伤亡太大,早川咬了咬牙,命令道:“把投石车和火油拉过来。” “吱吱呀呀”的声音传来,三台庞大的投石车被上千士兵拉到了附近的空地上,在随军工匠一阵忙活后,终于准备好了,士兵们等待着最后的命令。 “将军,你看!”手下指着本愿寺四周的城墙,对早川言道。 早川定眼看去,本愿寺的寺众正在四处张贴了四圣谛八轮圣符,恨恨言道:“这群无耻的家伙,自诩道义,却不敢真刀真枪去战,只能亵渎圣物苟活。” 手下虽然愤慨,却也很是担忧,“我们的士兵只敢攻击邪恶的寺众,不敢毁坏这些圣符,按照真宗教理,因果报应,敢毁坏这些圣符者,来生会坠入畜生道。” 早川露出轻蔑的笑容,指着投石机,对士兵命令道,“上火油。” 火油被放置到投石机上,早川指着本愿寺中的大殿,“烧了大殿。” 见到士兵都不敢上前砸开投石机的铁销,早川顿时怒火中烧,拔出长刀,指着面前年老的士兵,声色俱厉的大声吼道:“给我放火烧!” 那名士兵吓的脸色发白,浑身发抖,但还是勉强举起大锤来,可就是不敢砸下去,见到早川凌厉的眼神,吓得高举的大锤落了下来,砸在自己的小腿上,只听“咔嚓”一声,大锤将小腿砸断,士兵一声惨叫,昏了过去。 早川已经无法忍受自己的手下如此愚钝,他要让大家看看,这些所谓的“圣符”没有丝毫作用,便指着大殿,让负责观瞄的队长将投石机校准好。等对方都校准好了,便亲自上前,举起铁锤来,运了运气,一锤狠狠的砸了下去。 呼啸声传来,火油凌空而起,早川乐呵呵的盯着火油罐奔着大殿而去。他知道,等火油罐炸开,大火冲天而起的时候,所有谣言都不攻自破。 可是火油并没有砸到大殿上,而是砸在了大殿的门口,似乎是火油罐有意的避开,士兵中传来来惊呼声,隐隐有人喊道:“圣祖显灵了。” “圣祖是不可冒犯的。” “决不能对圣祖不敬。”…… 见到越来越多的士兵虔诚的跪了下去,在面前黑压压的一片,早川隐隐猜想是刚才观瞄的队长做了手脚,便斜眼看去,当看到他嘴角隐隐笑容,顿时怒火万丈,毫不犹豫的拔出长刀来,狠狠的剁了下去,将这名队长生生劈成了两半。 随着头颅滚动,献血四下喷溅,早川大喝道:“都给我战起来。” 虽然火油罐落在了大殿门口,可升腾的火焰还是引燃了殿前廊柱,火焰便奔着最大最显眼的圣符而去,眼看就要将圣符烧掉,正在此时,圣符似乎有了生命力,有轮子旋转而出,对抗着燃烧的火焰,将火焰慢慢压了下去,直至最后熄灭。 目睹眼前的一切,幕府士兵都相信传说中的本愿寺的神迹存在,不顾早川的怒骂大喝,又都虔诚的跪拜了下去,再也不愿意火攻本愿寺了。 “早川将军!”城墙上传来了源义道雪轻柔却丰沛的声音,虽然不大,却让每个士兵都能听到,“我们是不是该坐下来,好好谈谈了。” “源义道雪!”随着一声惊呼,所有士兵都禁不住的抬头望去,城墙上站着一名身穿白衣的公子,身材修长,挺如玉竹,玉质清华,眸烁如星,如雪白衣随风飘飘,腰间佩戴的白玉发出清脆之声,将其衬托的不染人家烟火之气。 见到一身白衣,早川知道这翩翩公子就是源义道雪,大喊道:“怪不得人称你是鬼道雪,刚才是不是你搞得鬼,用你的法力来装神弄鬼。” 源义道雪不置可否,只是眼道:“早川大人难道怕我不成?” “哈哈!”早川哈哈大笑,“若不让你来,岂不是怕了你。” 过了片刻,寺门大开,源义道雪骑着雪白的骏马,只身而出,直奔早川的大阵而去,见到如此潇洒的公子,早川大阵中的士兵都纷纷让出道路来。 早川对周边众将笑道:“这个鬼道雪,是来拖延时日的。” 有将领恨恨言道:“那我们就趁机斩了他。” 早川摇了摇头,“大将军总说我鲁莽,以我过去的脾气,非要斩了他不可,可是。”早川指了指心口,“大将军说,用心比用拳头好。我听大将军说,彻底击败敌人最好的办法,就是用他最得意最擅长的手段击败他,才能让人心服口服。” 见到手下都满脸迷茫,早川得意的大笑,“该请大阴阳师出马了。”说着便起身,迎接策马而来的源义道雪,笑道:“鬼道雪,我们大帐相商吧!” 谈判了三日,毫无意外的没有达成任何协议,本愿寺是为了拖延时间,而幕府打算活捉道雪,让净土真宗群龙无首,方便各个击破。估计援军抵达了,道雪知道该是撤离的时候了,便站起身来,“早川将军,既然无法达成协议,我该回去了。” “鬼道雪,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啊!”早川语气很是不满。 “早川,别忘了,两军交战,不斩来使的。”道雪满脸不解。 “你也算来使?缓兵之计,我虽愚钝,却也看得出来。”早川摇头。 “怎么,你还打算把我留下不成?”道雪满脸不屑。 “谈判还没有结束那,我们可以慢慢谈。”早川指着座位。 “抱歉,我必须要走了。”道雪拱手施礼,就要抬步离开。 “看来只能把你强留下来了。”早川也站了起来,气势森然的逼近。 “你们认为你们有这个本事?你号称是第一猛将,那也是冲锋陷阵,我认为,在我手下,你也走不了几招。”道雪毫不畏惧的冲着门口的早川而去。 “我当然没那个本事把你这位大法师留下来,可是有人想把你留下来。”早川说完,便闪了开来,只见身后缓缓的走出一人来。 随着他轻步而来,所有的人都感到了莫名的压迫,此人身穿白色的长袍,头戴高峨冠,身着广袖狩衣,面色白如冠玉,说不出的清俊儒雅。 “阳胡玉房!”众人惊呼,此人就是倭国阴阳寮头阳胡玉房! “是的,这位正是我们大倭国的阴阳寮头,大阴阳师。”早川幸灾乐祸的笑着,“他一直想和你切磋一二,有今日这个机会,他岂能错过。” 阳胡玉房一言不发,表情冰冷的开始朝着源义道雪而去。 道雪站在当地,慢慢的感受到了迎面而来的压力,玉房每靠近一步,道雪就感受到一份压力。玉房开始面色轻松的朝着道雪而,可是随着越来越近,脚步也越来越慢,最后,两人相隔五步的距离,道雪的身体开始轻微发抖,玉房停了下来。 道雪怒目而视,死死的盯着对方,玉房却面带微笑,看着道雪。 两个人高下立分,玉房轻松之极,而道雪已经接近崩溃了。玉房岂能不趁势前进,又向前走了一步,殷红的鲜血开始从道雪的嘴角渗出,让人触目惊心。 突然之间,玉房的笑容抽搐一下,道雪此时擦了擦嘴角的鲜血,脸上露出大难得脱的表情,微微的冲着玉房一笑,玉房也有点难堪的笑了一下。 道雪转过身去,步履沉重的跨马而去。 看着道雪上马离去的身影,早川感觉在他们无声无息的战斗中,玉房被道雪算计了,看到玉房脸色煞白,上前关切的问道:“玉房君,这是?” 玉房此时一言不发,转过身去,朝着侧门而去。 刚进入房间,玉房突然扑通一下,向前倒去,昏厥在地! 而道雪刚刚进入寺门,便吐出一大口鲜血,从马上栽了下去。? (202) 清雅 秋日的天空下,天空碧蓝,阳光照耀的让人感到别样的温暖。 在巨嵎城的大街上,鲜衣怒马的亲翊卫高举赤乌旗帜,在前开道,倭国骑兵举着白底的大轮红日旗帜相随。一辆华美的大车在后面不紧不慢的前行,大车上坐着师圭蝶和清雅,她们本该乘船直接去东华港的王宫,可是圭蝶思乡心切,想看看自小生活却十多年未归的街道风景,就在白石港下船,坐车前去王宫。 “看看那座高楼。”圭蝶指着远处的四层高楼,如同孩子般的兴奋,“公主,那就是东元最出名的丝绸坊市,落花流水楼,楼里有来自中土各地的绫罗绸缎,这些丝绸如落花美丽,流水轻柔,这楼可是出名的奢华地。” 娇小的侍女看着高楼,惊叹道:“这可真大,比我们京都的还大。” 圭蝶得意的微微一笑,意犹未尽盯着落花楼,“这楼越往上走,丝绸就越华丽精美,到了第四层,精美华丽的丝绸织锦可以达到每匹五两黄金,这种丝绸薄似蝉翼,像纱那样轻飘飘的,却像绸那样绚烂多才,这种工艺都不外传的。” “五两黄金?”娇小侍女很是惊愕,“这可够十几户人家用一年的了。” 清雅笑着教训道:“风子,你将来要侍奉大君,可不能这么见识短了。”说起来,继续对另外高个女子言道:“小林春,你喜欢这里吗?” 小林春精神爽朗的笑道:“我就是舍不得你。” 说起这个,风子也有些伤感,“我跟了公主三年了。” 看到风子眼中的泪水,清雅也有些伤感,“风子,小林春,为了我们大倭,委屈你们了,你们的家人,我会尽心照顾的,你们安心在这里侍奉好大君,不管大君带你们如何,你们都是大君的侍女,我会让你们家人来看你们的。” 师圭蝶笑道:“看这对小璧人伤感的,以后要是想家了,尽管回家探亲就是,若是大君责怪你们,我就好好管教他,我这姑姑还是管得了他的。我告诉你们,我那个侄儿可是东元有名的美男子,多少贵族女子排着队要去做侍女那。” 二名侍女有些娇羞,小林春点头,“夫人,我们晓得利害,会从一而终。” 清雅也逗着二名侍女,“嗯,小林春倒是有了思春之心了,待会儿我给你们去这落花流水楼扯上几匹丝绸,把你们打扮的漂漂亮亮的。” “是啊,等我们回去时,为天皇和天后带上几匹这样的丝绸。”圭蝶脸上泛起了幸福的微笑,“我待字闺中时,总和我的妹妹偷偷去这落花楼。” 师圭蝶指着街道两旁的杂耍,“这耍杂倒是好玩,要不我偷偷带你去看看?万一你看中了我们东元那个小伙子,要告诉我,我给你做个媒人。” 清雅脸上红晕泛起,师圭蝶爽朗的笑道:“你看大君怎么样?” 清雅的脑海里面浮现了在中都比武中的东元大君洒脱的身影,清雅对他有淡淡的心动,羞赧的言道:“可是……大君已经订婚了?” 师圭蝶很是惊讶,“订婚了?那女子是谁?” 清雅声音细不可闻,“是元乐公主,皇领前来东元借粮时商定下来的。” “是去年的事,怪不得那!”师圭蝶有些失神的点头,“我还有个外甥,坖新。”说起了师苟胜,圭蝶眼中闪过一丝忧伤,“他腿脚不好,怕是配不上你。”圭蝶微笑道:“本打算让你嫁入我们东元,看来机会不大了。” 清雅更加的娇羞。“夫人,此事让父皇和母后去操心吧!” 看着大街上的景色,有说有笑的聊着,车子缓缓的停了下来。掀开了车厢的帘子,看到了正在等待的王室众人,东元王和王妃,还有两个侄子和两个侄女,众人见礼,师圭蝶挨个给清雅介绍,当介绍到大君时,清雅掩饰不住脸上的羞涩。 众人簇拥着师圭蝶和清雅入宫,众人落座后,宴席开始,各色菜肴都端了上来。国王举酒言道:“我们东元上下,欢迎清雅公主来做客。” 待举起酒杯,师圭蝶开门见山的就和国王把来意说清楚,“王上,姐姐来此,是有事情求你,河间和上杉家的战争,你应该知道了吧。” 见国王点头,师圭蝶问道:“上杉家败了,王上应该知道了吧!”有见国王点头,师圭蝶问道:“上杉家和我们松平家的关系,王上清楚吧!”见国王点头,师圭蝶指着清雅,“我们松平家和天皇的关系,王上也知道吧!” 王妃笑道:“有什么话,姐姐只管说,这里就是你的家啊。” 师圭蝶言道:“望王上派水师前去河间,将三大名的军队送回倭国。” 王妃公输容见到国王面带难色,就笑道:“此事不急,姐姐千里而来,舟师劳顿,我们先用膳,这么大的事情,还是让王上和众位上卿商议才能拿主意。” 国王这才说道:“大姐,此事我会和五上卿尽快商议,尽量说服他们。” “这有什么商议的,也不是去作战,难道你还做不了主?”师圭蝶有点微微的生气,以为弟弟在搪塞自己,在圭蝶的眼中,国王永远是自己的弟弟。 见姐姐生气,王妃赶忙圆场,“军国大事,谨慎些好。” 见国王还是犹豫不决,圭蝶对弟弟的态度有点不满, “别和姐姐说这个,只是调用舰队用一下,也不是去打仗,你就说,你能不能做这个主。” 国王看了看师宜阳和师苟胜,就问道:“说说你们的看法。” 师宜阳言道,“父王,我还是支持派出甲辰水师的,撇开姑姑前来求我们东元不说,我们也不希望幕府统一倭国吧!这么多年,我们东元虽然不介入倭国内部,但是大家也能感觉出来,我们还是和倭国皇室站的比较近,幕府也不是没有意见,我们与其敌人做大,还不如帮助我们的朋友来维持均衡。” 清雅看着大君,投来感激的目光,师圭蝶也笑呵呵的说道:“嗯,这才是我们将来的王上,事情分析的透彻,做事情也不犹豫,比你老子强多了。” 国王倒是不以为意,只是笑了笑,问师苟胜,“苟胜,你怎么看?” “父王,儿臣认为大君说的很有道理,儿臣只不过担心甲辰水师卷入到倭国的冲突中去,那样我们就要好好准备了,别到时候被倭国打的措手不及。” 师圭蝶心中略有不快,“水师只管把人送回去,能不能打仗,怎么打仗,是他们三大名的事,我们东元不用管这些,才不会为他们卖命那!” 听出了姑姑的不快,师苟胜赶忙解释:“只是晚走几天,做好充分准备。” 听到这里,国王就彻底放心了,“那我就做这个主。” 紧张的盯着国王的清雅听到这个答复后,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唯恐有变,赶忙站起身来,对着国王深深鞠躬致谢,“清雅代家父感谢王上相助之恩,现在的倭国已经打起来,幕府正在调集力量,围攻我们的本能寺,幕府的大军也在准备进攻三大名了,救兵如救火,清雅希望王上体谅我们的无奈和苦衷。” 师圭蝶指着清雅身后的两位侍女,“这两个倭国侍女,是来侍奉大君的。” 这时候,两个侍女很是乖巧的站了出来,师圭蝶指着高个侍女,对大君言道:“这个是小林春。”然后指着娇小的侍女,“这位是妍吉风子。”想了想,“她们的名字有些拗口,若是不喜欢,就给他们赐名吧。” 王妃见到两个女孩很有亲和力,笑道:“大君身边正好缺伺候的丫头。” 国王想了想,对清雅言道:“寡人告诉宫靖海一声,让他安排此事。” 公输容看着对面的清雅,心道这倭国的女孩果然是温柔,便对着姐姐言道,“既然如此,那姐姐就多待一段时间吧!” 师圭蝶满意的笑道:“事情既然办妥了,我就多些时日,不过清雅要马上去河间,他们的几万人还被景破军这孩子扣着那,清雅公主能不去求人嘛!” 王妃举杯,“来,姐姐,我们饮一杯,回头我陪着姐姐逛逛巨嵎城。”?? (203) 上杉景 看着上杉景,景破军无比惊讶的发现“他”竟然是个女人! 让上杉景脱去甲胄时,上杉将军死活不同意,这加重了景破军的疑心,怕他藏有武器,让人强行扒除甲胄,等看到胸部时,便发现不对,赶忙喝退军士。 看到已被识破身份,上杉景恳求道:“公子可否保守这个秘密?” 让众人退下,景破军很好奇,“难道你的属下不知?” 上杉景摇了摇头,无奈的说道:“大倭的武士,特别是北方武士,从来不喜欢女人统领他们,他们认为和女人并肩作战,会有厄运伴随。” 景破军很是好奇,“难道你从小就隐瞒了你的女儿身?” 上杉景露出苦涩的笑容,“我的家督并不是父亲给的,是自己夺来的,在我成为家督之前,没人在乎我是个男的,还是女的。” 当看到景破军不可思议的目光,上杉景缓缓言道:“我的母亲为了得宠,搏取父亲的欢心,便推说我是个男儿,父亲糊里糊涂的把我当做了男儿,让我骑马射箭。父亲死后,家臣叛乱,我作为男儿,自然披甲去战,那年我十四岁,等我跨上战马,我便喜欢上了统领千军万马的感觉,那种感觉比涂脂抹粉更适合我。” 景破军很是好奇,“你征战了十多年,就没人发现这破绽?” 上杉景点头,“就算是有人怀疑,也没人敢去证实,随着我统领他们取得一个个的胜利,你现在就是告诉他们我是女儿身,他们不愿意相信,更不愿意接受。” 景破军点头,“是的,没有那个男人承认自己败在女人手下。” 上杉景把甲胄穿好,“公子,你明日要去造甲堡,能否带上我。” 景破军好奇的问道:“你如何得知我明日要去造甲堡?” 上杉景指着舆图上被圈出来的造甲堡,笑道:“还不明显吗?” 景破军一下来了兴趣,便问道:“你说,这战局如何?” 上杉景盯着舆图,细细研究,随着时间推移,她一言不发,脸上汗水慢慢流了下来,声音有些发颤,“公子准备如何处置上杉利和长尾定?” 景破军笑道:“你看出来来了什么?” 上杉景有些恐惧的问道:“上杉利回援海角堡了吗?” 见景破军点头,上杉景问道:“你让宁河城去进攻海角堡了吧。” 见景破军露出笑容,上杉景愤怒的骂道:“上杉利这个蠢货,只能为将,不能为帅,这么容易就被你调走,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景破军很是好奇的问道:“若是你,你会攻击哪里?” 上杉景并不回答,景破军看的出来她是有所担心,怕自己掌握了上杉军的行踪,便改口问道:“这场战役中,你最后悔什么?” 上杉景回道:“最后悔的是,我轻信了那些瓦罐里面有火油。” 景破军想了想,“就算是你知道瓦罐里面没有火油,也攻不下武清城。” 上杉景依然倔强,“那也是五五之数,若我没有被擒,定然不是今日局面。” 景破军摇头,“就算是你带兵回撤,也是今日局面,你偷袭武清城不成,只能回撤天盐川,除了走造甲堡,别无他途。” “可是我不会让上杉利来造甲堡。”上杉景盯着地图,目光落在大荒堡上。 景破军明白了上杉景的想法,“你想进攻大荒堡?” 上杉景面色转而沮丧,“看来你已经把大荒堡这条路堵上了!若是公子没有防备,上杉利攻下大荒堡,和长尾定合兵,则兵势更盛,不管是南下强攻武清城,还是回攻宁河城,亦或撤向天盐川,都可一战。” “必胜必输的棋局我们都不会参与的!”景破军摇头笑道:“其实,我没有多余的兵力,我也是在赌,只是在河间,我的赌本比你雄厚罢了。” 上杉景惊呼道:“什么?大荒堡空虚?”见到景破军点头,便十分懊恼的用拳头捶了几下自己的脑袋,口中骂道:“你这个猪,为什么要冲进城来。” 景破军笑道:“我们都是同样的人。” 上杉景点了点头,“是的,我们都喜欢赌大的。” 景破军想了想,对身边的佶破败言道:“和西尾君要套衣服吧。” 过了片刻,西尾君将一套衣服送了过来,见到上杉景接了过去,景破军若有所思,突然笑道:“我真是好奇,你怎么知道上杉将军是女儿身的。” 上杉景的胳臂在空中不可察觉的微微一僵,便很客气的躬身接了过来,“感谢西尾君的关怀,也感谢公子的大度。” 西尾君微微笑道:“小人这里只有女儿家的衣服。” 景破军不再多问,对上杉景言道:“明日我们去造甲堡。” 乘坐战船,在武郡兵马的护送下,景破军抵达了造甲堡。 造甲堡的战斗还在继续,上杉景站在城墙上,看着公府军正将木桩打入地下,慢慢形成包围圈。上杉军发动了几次突击,都被公府弩箭轻易击退。 景破军指着即将成型的包围圈,“将军,该放下屠刀了。” 看到城下死战却无法突围的上杉军,很多在强弓劲弩下纷纷中箭倒地,上杉景脸色惨白,眼角充盈着泪水,紧咬着嘴唇,一言不发。 正在此时,佶破败走了过来,“世子,诸将已经聚齐。” 见到诸将,便商议军机,任公明言道,“上杉军围攻造甲堡,数日不克,遵照世子筹划,宁河城的守军主动出击,袭击天盐川,将上杉利的兵马调走,这让长尾定的兵势更弱,倭军通过构筑栅栏,步步为营,已将上杉军围困起来。” 任破奴点头附和,“战到今日,上杉军战马杀绝,已无粮草,士气低落,气力衰竭,我们只管围困他们几日,就能将他们统统困死。” 金武章满脸怒气,不客气的说道:“这这些禽兽杀死了我们不少袍泽,他们偷袭武清城时,屠灭了四个村庄,残害了上千人,我最恨军队屠城屠村,你们不要意思,我来下手。将投石机和火油运来,把他们统统烧死算了。” 佶破败笑道:“这些倭人可以换俘虏,换赎金,为什么我们要替幕府来解决这些人,现在可是给幕府制造麻烦的最好机会,望世子三思。” 金武章大眼一瞪,“什么,要放他们回去?你拍着胸脯想想,要是我们被上杉军包围了,他们能放我们一条生路吗?你们忘了,在天盐川,上杉军可是要对我们赶尽杀绝的!到了今日,我们岂能放过他们,我认为,死老虎才让人放心。” 任破奴摇了摇头,“破败兄说的虽然有道理,可我们不能放虎归山啊!老虎出笼,他们要扑向那里,我们怎么知道。” 任公明点了点头,“是啊,猛虎出柙,我们可就无法约束了。” 这在此时,上杉景不顾一切的从侧门冲了出来,单膝跪地,“公子,鄙人以沙门天的名义发誓,若是有负公子,定会被沙门天打入畜生道。”说着,拿出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的小匕首将小拇指切断,用流淌的鲜血在额头上涂抹一个万字。 “什么条件?”景破军知道上杉景有了计划。 “让我将他们带走,我们退出天盐川!”上杉景回道。 “哼!”任公明冷笑道:“杀光你们,我们照样可以夺下天盐川。” “我不否认你们可以做到。”上杉景目光中充满了决绝,“那你们要付出数万士兵的代价。”说着这里,语气变得柔和,“若公子让我带走他们,而你们不但毫发无伤的获得天盐川,还能收获我们的友谊!我们可以用赎金来赎回我们的战士。” “倭人反复无常,我们凭什么相信你。”金武章语气很是不满。 “你!”上杉景怒视金武章,气的说不出一句话来。 “你下去吧!”景破军对上杉景挥了挥手,“此等大事,不是我能做得了主的,我要奏报公父,让公父来做主。” (204) 清雅到访 在东元亲翊卫的护送下,清雅公主乘船来到了造甲堡。 穿着紫色的长裙,披着暗红色宽袍,白皙肤色和衣服相映成辉,透露出了典雅之美,景破军看着下车而来的清雅,便微笑向前,拉起了清雅的玉手,清雅猛然之间,有点愣神,犹豫了一下,便有点羞涩的伸出手来。上杉景颇为惊讶,赶忙俯首行军礼,二人自然知道清雅前来的目的,是为了上杉家来的。 被景破军牵着手进入大堂,清雅紧张的浑身出汗,看到大帐中围着的三个小桌,也没有任何他人,就知道这是一个私密的商议。三人坐下,谈了起来。 “昨日才接到公父来信,让我全权处理此事。”景破军倒了一杯茶,无意间触碰到了清雅的手,清雅顿时打了一个机灵,羞赧的低下头去。 上杉景单膝跪地,“让公主奔波,臣罪该万死。” 清雅赶紧起身,将上杉景扶了起来,“上杉大人,快快起身。”然后转头看着景破军,有些紧张的问道:“公子打算要多少赎金?” “每人十两黄金!”景破军张开了手掌,“你们这些人可是精兵。” 上杉景摇头,“公子,我们付不起,三万两是我们的极限了。” 景破军呷了一口茶,不紧不慢,不咸不淡的言道:“路我已经指给你了,付不起赎金,那就扣在这里,给一个人的钱,我就放一个人。” 清雅心急如焚,兵事一刻也不能耽误,便提议道:“公子,请让上杉将军回去吧,我来做人质。赎金什么时候交完,我什么时候回去。” “公主,万万不可。”上杉景赶紧上前阻止。 “上杉将军,你比我用处大!我一介弱女子,能在这里做人质,能为皇室分忧,已经很知足了。”清雅微笑着,笑容让景破军有点痴迷。 见上杉景还要说话,清雅面色变得严肃,“多说无益,现在不应感情用事,黑天正在围攻春山城,武田家和松平家都无法救援,你要尽快赶回国内,对抗幕府侵略,这才是效忠天皇的大事!你们战胜了幕府,这赎金可以慢慢想办法,我总能回去的,若是被幕府所灭,万世一系的天皇血脉怕是不能延续了。” “臣知罪了!”上杉景深深叩首,“公主教诲的是。” 景破军笑道:“不用这么悲悲戚戚,这赎金又有何难。” 见到二人同时转过头来,景破军笑道:“我对迷乱岛很感兴趣的。” 上杉景有些吃惊,不过转头明白,试探问道:“公子是想拿下迷乱岛?” 景破军点头,“我听说,迷乱岛有精铁无数,财宝无算,若是你我携手,拿下迷乱岛,岛上无数的财富,可为你我所有。” 上杉景露出苦笑,“说句实话,你的提议,我们不是没有考虑过,我想东元、朝日也都想夺下迷乱岛,朝日距离迷乱岛不过片刻距离,而东元的甲辰水师纵横东海无敌,可此岛依然能屹立数百年不倒,公子就没想过原因?” 景破军笑道:“可如今有了你们这些内应,应该不难吧。” 上杉景摇了摇头,“迷乱岛不信任何人,他们也从不接受外人,我们无法安插内应。而且,迷乱岛的海道复杂,十分凶险,根本无法强攻。我还听说,这迷乱岛和东元大公教相关,更是皇领旸谷家的产业,所以,我们也不做他想。” 景破军想了想,“上杉将军何不修书一封,让迷乱岛的崔兴波前来。” 上杉景斟酌片刻,“我能撮合成你这生意,能否让我带走清雅公主。” 见到景破军闭口不言,清雅催促道:“上杉将军,公子很是大度,已经做了让步了,我就在这里待些时日,你放心,公子是不会为难我的。” 景破军知道上杉景的期望,“在这生意中,上杉大人的那份,我们是给你留着的,以后天盐川由我们公府来管辖,公府、武郡、上杉家都会从中获利。” 上杉景想了想,“我们和公府各有四成,让武郡两成如何?” 景破军摇摇头,“我们公府就要六成,你们和武郡都两成。”见到上杉景还要说什么,景破军不容置喙的言道:“必须按照这个来分成。” 思虑片刻,上杉景无奈的点点头,“就按照公子的意思办吧。” 见到了崔兴波一眼,景破军就知道这是位是饱经风霜,便客气的让其坐下。 景破军倒也没有多余的寒暄,开门见山的言道:“崔先生,我和上杉大人商议,这天盐川将由我们公府来管辖,你们可以继续将天盐川作为贸易据点,我想用食盐交换你们迷乱岛的精铁,一石食盐换一石精铁,你看如何?” 崔兴波点头,“可以,不过,我们的食盐由自己来晒制。” “我知道你的担心,怕我不能保证供给。”景破军笑道:“盐工可以在天盐川晒盐,但是你们不能再天盐川驻兵。再者,这盐不能销往河间。” 崔兴波点头,“我们本来也无意这里驻兵,也没打算在河间贩盐。既然我们合伙了,我就坦诚告诉公子,我们的盐要贩往倭国和大越林。” “倭国?”景破军很是不解,“倭国多产盐啊。” 崔兴波微微一笑,“我们的盐不用上税的,才和上杉大人合作。” 景破军恍然大悟,“哦,原来是贩卖私盐啊!不过我们丑话说在前面,你们的私盐一两也不许在河间出售,要不然,我们会把你们逐出天盐川。” 崔兴波笑道:“我只能向公子保证,我们的盐船不会靠近任何河间港口。” “有这个就可以了。”景破军点头,转头对上杉言道:“上杉大人,事情都办妥了,我也没有多余的粮食来供给你们,你们只能返回倭国了。” 崔兴波言道:“幕府派出九鬼的水师来阻拦将军了,我们迷乱岛的力量,怕是无法战胜他们,是不是过段时日再回去?” 上杉景露出痛恨的神色,“石原渡这个老匹夫,将来一定斩了他。” 清雅笑道:“将军不用担心,我随松平夫人,去拜访过东元王,东元答应,若是你们河间同意,他们会派出水师,护送上杉大人回国。” 上杉景这才轻松,“有甲辰水师护送,九鬼的水师只能望风而逃了。” 公主站在海角堡的岸边,看着甲辰水师黑压压的舰队离开了视野。 “清雅,为何不和他们一起离开?”景破军笑道。 “我答应了你。”清雅淡然的回答。 海风吹过,掠起秀发,阳光映照清雅略显成熟的面孔。 (205) 乌古弘达 乌雅台,云中西部,水草丰茂的丘陵之间,战马嘶鸣,人声鼎沸,一眼望不到头的各色帐篷沿着山谷驻扎,营地中间最大的棕色牛皮大帐篷,巨大的狼头旗帜在风中飘扬,旗帜上绣着闪着獠牙的苍色狼头,这正是部落的标识,苍狼! 云中西部生活着两大部族,克列亦部和奈曼部,历来都是作为王庭右翼,归属汗王的小儿子,右翼汗乌古弘达统领。弘达的母亲允格曾是战俘,是不起眼的子合国公主。瀚海是大大小小的三十六国联盟,子合国人口不过十万,若是放到中土,也就是个县城,连出产的马都是毛驴样的小步马,自称是金天的后裔就让人感到可笑。允格生下弘达后,随着弘达在西部开疆拓土,汗王才将其封为小恪尊。 弘达从少年始就显露出蓬勃野心,十岁便跟随“智者”古达木来到了乌雅台,开始了征服之路。在古达木的忠心辅佐下,利用克列亦和奈曼两部矛盾,恩威并施,逐步战胜了两大部落,通过联姻将其牢牢控制,并和瀚海展开了对北庭的争夺。 北庭,位于瀚海北部,长期以来,为强大的瀚海国所掌控,这里土地肥沃,天穹山和金微山的融化雪水形成条条内河灌溉着这片土地,形成了天然的大牧场昌吉草原。这里盛产战马,闻名天下的天马就在这里繁衍,这种战马也是瀚海国称雄的资本,邕国西北流沙地的战马,就是流沙地马和天马杂交形成的。 云中一直垂涎这块土地,数百年来,屡屡侵占,却无法长期统治。弘达改变了原来的策略,不再进行打击,而是逐步蚕食,让将领和当地部落通婚,用怀柔手段来消耗瀚海国的势力,通过一次次的小优势积累,来换取决战的胜利,六年前,通过木垒奇袭和奇台决战,彻底的击退了强大的瀚海国,占有这片土地。 狼首大帐中,大首领、大汗弘达,正在召集众人议事。 坐在上首的弘达身材威武,身穿黑色简朴的皮甲,瘦长麻脸上布满杀气,他眼眶深陷,双眼犀利如刀,望去就让人不寒而栗,头上长长疤痕更添别样的威风,让他看起来不可战胜,他就是被瀚海国称作“浩吉日斯愣”,瀚海语中“嗜血雄狮”的意思,被大夏称作“赫力曼”,就是光明教中“暗神奴仆”之意。 左侧坐着母亲允格,和中土女人不同,她有着瀚海国女人的修长身材,脸型更有棱角。当初生弘达时,不过是十四岁少女,二十多年过去了,岁月让她蜕变为成熟女人。允格喜欢参政,这是瀚海国女人的特点,在瀚海国,有一半的统治者就是女人,汗王就不喜欢她指手画脚,才把她远远的打发走。 允格首先开口,“我儿,我不喜欢掺和云中之事,那里太乱了,别忘了,瀚海国还在虎视眈眈盯着昌吉草原那,我们这五万精锐尽出,防守怕是不够。” 弘达无奈的言道:“这是父王的命令,哪敢不遵。” 允格露出了夺目的妩媚笑容,“你父王的命令多了,也没见你遵守过几次!你父亲让你每年都去央狄城,你都几年没去了?你这是自己想去了吧!” 弘达被母亲调侃的无言反驳,众人也都坐在那里默不作声。 “国师,你认为我们如何做?”其实弘达心中有了答案,母亲和国师古达木向来有什么事情先商量,母亲不过是国师的传话筒。 国师古达木五十多岁,名字就是“广博”的意思,十多年前,弘达前去镇守西部时,古达木作为师傅跟着前去,其实大家都知道他为何来西部。国师身材矮小,相貌一般,胡须黑白相杂,在云中人眼中,并不善战的古达木不是优秀的男人。云中姑娘喜欢身材高大,体型健壮的战士,孔武有力才最能展现男人的阳刚。 “这里才是我们的根本啊!”国师言语不多,他惜字如金。 “国师不是都安排妥当了吗?充实了木垒和奇台的力量。”弘达言道。 “我倒是不担心瀚海国,也不担心大夏。”国师眉头紧锁。 “那还有什么好担心的?”猛将赫铁克言道,他是昌吉草原人,牧马出身,是弘达刚来云中结识的朋友,两人交情深厚,他是弘达手下亲卫头领。 “国师担忧的还是有道理的,虽然我说不上来,但是我感觉国师说的有道理。”突骑坚是克列亦人,深得弘达信任,是弘达倚重的第一战将,他有两个女儿突且弥和突斯碧,都是草原上的鲜花,先后被弘达纳为妃子。 “我们都猜不透国师的意思。”葛洛丹四十多岁,来自奈曼部。他也有女儿阿古娜嫁给了弘达,“我其实更担心西部的阿兰国对我们的侵扰。” “不用担忧阿兰,他们正在内乱。”国师平静的言道。 来自克列亦部的老人图门德也有智者之称,问道:“莫非国师担心云中?” 看到国师点头,弘达问道:“有什么好担心的?云中牢牢地掌握在父王手中。” “王子弘术啊!”国师言简意赅的点出紧要处,说出了内心担忧。 图门德恍然大悟,“国师果然是智慧无双啊!殿下,我懂国师的意思了,殿下带兵去了漠林,万里征战,到了弘术的家门口,你说他能欢迎你不?” “我给他助战,为什不欢迎我们?”弘达不理解。 “殿下,你喜欢弘术带兵来攻打昌吉草原吗?”图门德反问。 弘达听完,马上回答:“我当然不喜欢,昌吉草原是我的。” 图门德笑道:“这就对了,你说,在弘术眼里,漠林是谁的? “如此凶险了,还是退兵把。”允格听懂了图门德的解释。 “不可。”出乎所有人预料,国师却是断然拒绝。 “为何?”所有的人都惊诧的问道。 “这次我想出来了!图门德,我可是比你懂得快了。”葛洛丹大笑。 “葛洛丹,有什么话赶快说。”图门德催促道。 “国师的意思是,我们不能不去,因为这是汗王的命令,但是,我们也不能着急去,因为这一路征途,凶险太大。”看着大家还是不懂得眼神,葛洛丹得意的说道,“国师的意思是让我们慢慢走,路上可能就发生变故了,就不用去了。” 见到国师满意的点头,弘达拍了拍椅把,大声叫好,“就依照国师所言,每天行进五十里,慢慢走着,看看会有什么变化。” “万一就没变化那!难道我们就要一直走下去?”图门德有些担心。 “一定会有。”国师高深莫测言道,接着让大家来猜谜语。 众人在思索国师这句云山雾罩的话,突骑坚似乎率先想明白了,试探性的说道:“国师的意思,是让我们制造变故?” “有道理,要不我们就对阿兰国开战?”赫铁克马上想出了办法。 “制造像样点的借口。”国师果断的言道。? (206) 巴银诺延 来到了母亲的大帐,王子弘术心情沉闷,就坐着喝起闷酒。 彦真大恪尊没有说话,只是闭目转动轮珠,弘术郁闷的大碗喝着马奶酒,这种酒的酒力远不如中土蒸酒,但是一碗碗的喝下去,就有点微醺,慢慢迷糊起来了。 见弘术不能再多喝了,侍女高云命人取来热奶茶,让王子醒醒酒。弘术端起碗来,发现是奶茶,勃然大怒,劈头盖脸的把盛着奶茶的铜碗摔倒高云脸上。 “当啷”声传来,大恪尊只是微微睁开眼睛,见到高云捂着脸颊,只是一言不发,又闭目诵经。想起这个侍女高云的来历,大恪尊心中微微一痛,整个云中都以为高云是弘达送给母后的礼物,只有大恪尊才知道高云的真正身份。她有大夏血统,身材修长高挑,长相娇艳妩媚,也擅长大夏舞蹈,跳起舞来,更显风情。 见到弘术还要教训高云,大恪尊有些不喜,“你是我彦真的儿子。” 弘术知道母亲提醒他,他是大恪尊的儿子,彦真氏是岱察部落的花朵,是公认的高贵血统。想到弟弟越来越膨胀的野心,弘术心声厌烦,看高云也不顺眼。偷瞄了一眼正在啜泣的高云,想着如何处置她,是秘密处决她,还是把她赏赐出去,这时,大帐外传来了巴银诺延的声音,“小人巴银拜见大恪尊和王子殿下。” 大恪尊威严的声音传来,“进来吧!” 仆古重和巴银走了进来,就要拜见,大恪尊笑道:“都免了吧。” 在云中,“诺延”是管领的意思,平时管民,战时召集士兵作战。巴银诺延作为大恪尊的外甥,管辖的部落在铁门关附近,就兼任了铁门关管领,他的部众是云中最富裕的部落,巴银也是“富裕”的意思,长得也白白胖胖,一脸福相,他每年都要给王子近献十万两银子,这些银子是弘术结好部落的重要手段。二人是无话不谈的朋友,此人虽然肥胖,但为人灵活,思路清晰,将铁门关事务管理的井井有条,能把云中各部落的利益协调好,让弘术在云中的王子地位更加坚实。 见到仆古重和巴音,弘术才停止发怒,巴银坐在王子身边,小心斟满了酒,他左臂上还包扎着厚厚的止血布,加上帮殿下领了十鞭子,更是伤痕累累,配合脸上时不时的痛苦表情,嘴角一抽,看起来很是可怜,“殿下,因为铁门关丢失,刚才被汗王劈头盖脸的骂了一顿。”将马奶酒喝干,露出欲哭无泪的表情,“汗王让我们部落滚出铁门关,说我们不配占有这块土地,我们愧对勇武的先祖。” 看到巴银一脸愁容,弘术让巴音把皮袄脱了下来,看了看巴银满身的血痕,还有骨折的左臂,“旭日甘还知道轻重,打的你浑身是血,可并没有留下什么内伤。替我领了十鞭子,不枉这么多年做我的兄弟。你这左臂受伤严重吗?还能不能用了?”想了想,对高云言道:“去,把南人送的最金贵的白药给我取过来。” 彦真大恪尊也是关切,“你要是有个好歹,我怎么给我死去的姐姐交代。” “这冰原狼太生猛了,差点给我咬断。”巴银立刻换上了笑脸,这左臂其实是从马上摔了下来骨折的,怕王子细究此事,忙道,“这点伤不碍事,过几天就好了。” 高云小心翼翼的给巴银撒上了白药,这白药果然有奇效,巴音感觉舒服多了,顺势从怀中掏出精美的玉环,递了过去,腆着笑脸,“这是小人从铁门关的商人处购买的,从极南的大越林贩来的,说这是翡翠,和大夏的白玉还不一样。”指着翠绿的玉环,“你看这颜色多水绿,配上你这皮肤,才是佳丽无双啊!” 高云见这么美丽的翡翠手环,左右端详起来,脸上露出了笑容。 大恪尊冷冷言道:“巴银,我知道你喜欢高云,可是我不会赏给你的。” “巴银,你这家伙,一天到晚的就知道发财,这些玉器,都是索要来的吧!你终日和中土商人打交道,他们这些钱里的蛆虫,除了让你灵魂堕落,还能教你什么?你的心黑了,你的血也冷了,战事爆发时,你是不是躺在那个女人身上。”弘术清楚巴银的为人,嘲笑道:“你连身边的老幼都不放过,听他们说,你曾将乳母收入帐中,还搞出来孩子,当时你不过十四五的少年,你乳母都四十多了。” 听王子这么一说,巴银脸上冒出了虚汗,赶忙喝酒掩饰。 大恪尊对此不以为意,“看看巴银,都十多个孩子了。” 铁门关开战时,牧仁将军把战报火速送达,可巴银跑到部落小首领家,正抱着两个娇滴滴女儿在床上翻滚那,害的部下疯狂找了两天,才在草原帐篷中找到了身体虚脱的巴银,等凑足了人马,急急到达铁门关时,战事已经结束了。 巴银听到这句话,暗暗担忧,他不知道是王子随口一说,还是有人告发了,很多人盯着自己这个肥的流油的位置那!巴银暗骂这个落井下石的小人,想起和拔野势的约定,巴银把心一横,慷慨陈言:“殿下,你可真是冤枉死小人了,我是殿下的牧羊犬,忠心跟随着你去牧羊!铁门关一打起来,我就接到了战报,这救兵如救火,小人哪敢有丝毫耽误,马上就出发了,可是手下的很多都在草原牧马那,仓促之间,我也凑不出那么多骑兵,就率领手下二百骑兵先行出发了。” 偷瞄了弘术一眼,看到王子似乎在听,巴银便稍微心定,“我们星夜兼程,到了第二天上午,就到了铁门关,和拔野势合兵,本打算马上参与北城鸦巢堡的战斗,可当时战事顺利,牧仁将军声称防守住也没问题。” 弘术喝着马奶酒,眼睛斜乜着巴银,“可我们最后还是丢了北城。” 巴银恭谨笑道:“殿下,若是牧仁觉得守不住北城,你说,他会让我们留在南城吗?他会让那些和他交好的商家留在北城吗?”说到这里,叹息一声,“这个牧仁将军啊!有勇有谋,就是立功心切了点,唯恐我们抢功,就让我和拔野势在南城待命,哪想到,一不小心,让冰原突破了鸦巢堡,也亏得拔野势事前布置得当,小心起见,将铁门桥上铺设了引火之物,等敌人攻来,放火烧桥,拼死作战,才保住了铁门桥不失,小人在作战中,也被冰原狼差点咬断了左臂。” 弘术冷笑道:“这个家伙,说这套言辞,糊弄糊弄父王还可以,说你钻营发财,打点关系,玩弄女人还可以,要是说这个拼死作战,可真不是你的性格,我要找个人来问问,当时防守铁门关的,还有……你刚才说叫什么来着?” 听到弘术要见此人,巴银话就多了起来,“殿下,此人拔野势,来自西部小小的拔野部,在防守铁门桥时,小人见他不要命一样,手持长刀,拼命放手,斩杀了三人,当时真是威风凛凛,宛如杀神啊!令小人看着都胆战心惊。” 说起这些,巴银仰慕之情自然流露,宛如自己真的参加了当时的战斗,连细节都讲的很生动,“要说情况最清楚的,他比小人知道的还清楚,小人怕有什么细节错失遗漏,就把人给你带来了,待会让他给殿下讲一讲。” “哦!”弘术顿时来了兴趣,“和漠林百年没有战争,现在大家都不知道漠林到底是什么实力,什么战术了,那就快快带来,我正好有问题要问他。” “殿下,此人正在帐外等候那!”巴银声音微颤,心中忐忑不安,希望十万两银子能有效果,拔野势能冒险圆谎,现在也就是拔野势能证明自己无罪了。 “让拔野势进账!能在铁门关这个地方防守的住,应该是有两下子,那就带来吧!”弘术急速命令道,“传令,让拔野势尽快来见我。” (207) 拔野势 大恪尊细看拔野势,看出他眼神流露出精明强悍,却也看到了对自己的恭敬,从谨小慎微的举动中看的出来,此人充满权力欲望! 拔野势把铁门关发生的一切给众人讲了起来,特别动情的讲到了鸦巢堡的战士如何英勇不屈,殊死搏斗,为自己防守铁门桥赢取时间,讲到动情处,经不住的潸然泪下。众人听说了铁门关的残酷的战斗,都被这群血性汉子震撼了。 “将铁门关战士的抚恤提高到和冰门关一样,这些英雄的将士为国而死,我们要赎回那些被迫放下刀枪的俘虏!”大恪尊擦了擦眼睛泪水,动情的言道。 巴银知道若是鸦巢堡的俘虏回来,自己做的事情定会败露,赶忙劝谏,“大恪尊,殿下,两关战士,英勇不屈,尽皆战死!这样不但能安抚国人,也能激励将士,我只管按照战死的荣誉来礼遇这些将士,这样处理都可满意!” “怎能置他们于不顾。”弘术似乎想到了什么,有些狐疑的盯着巴银,命令道:“巴银,你来将功折罪,和冰原联系,将这些人赎回来。” 听说要让自己把这些俘虏赎回来,巴银宛如五雷轰顶,也是经历大风大浪,深呼一口气,赶紧思谋对策,指着拔野势,“殿下,拔野势不但作战英勇,而且熟读兵法,此人想法独特,常有惊人之举,我们在来的路上,拔野势就对小人说,王子重仁义,一定会出钱赎人的,可是拔野势也说了,这些人一定不能赎回来,当时小人问他原因,他也不说,说只有见了王子,才能说出理由。” 弘术顿时来了兴趣,转头扭向拔野势,“哦,竟能猜出我的心思来,你现在见到本王了,有什么话可以说了,为什么不能赎回这些俘虏?” 听到巴银所言,大恪尊露出笑容,目光盯着拔野势,看他如何处置。 没想到被巴银如此戏耍,拔野势暗暗诅咒巴银的祖宗十八代,狠狠的瞪了眼巴银。巴银却腆着脸冲着自己乐,眼神的意思是,我相信你有办法。 拔野势心思急转,缓声言道:“殿下,这些人之所以不能赎回来,是因为留在鸦巢堡还有更大的用处。”边说着,便思虑如何来应对当前的困境。 “什么更大的用处?”拔野势身子前倾,露出更大的兴趣。 拔野势浑身的汗都要急出汗了,突然灵感一现,回道:“诈降,殿下,若无内应,我们将来也跨不过铁门桥,等我们反攻时,这些人可为内应。” 听到这里,拔野势的眼睛闪出亮光,很是满意这个策略,不禁高看一眼,便对高云言道:“去,取个铜碗来,今晚我们兄弟几人好好聊聊。” 大恪尊将所有人的表情都尽收眼底,她了解自己的外甥,也了解自己的儿子,见拔野势在顷刻间想出应对之道,便暗暗点头,盯着在旁的高云,有了主意。 见拔野势悄悄擦了擦额头汗水,巴银知道内情,翘起了大拇指,“果然是好计策,怪不得不告诉我,原来这是给殿下献计,是怕我抢功了吧!你放心啊!拔野势,这征战之事,在下也不懂,以后只会听从殿下旨意,尽心协助你的。” 弘术点头,“这个计策不错,先不要着急赎回来。” 巴银如遇大赦,赶忙应声,口中大喊,“殿下圣明。” 弘术笑道:“圣明?你天天和南人学了些什么啊!我不让你赎回,不是说让你置他们于不顾,而是想方设法的联络他们,把我们的意思告诉他们。” “小人一定照办。”巴银嘴上答应,心中暗暗盘算如何将这批人坑杀在鸦巢堡,看来要找个人把此事泄露出去,让冰原尽诛这些俘虏,来了一了百了! 弘术满意的言道:“拔野势,你比我手下的那些武将聪明多了,他们上阵杀敌可以,可论动心眼,却远不如你,我有一事问你,看你如何帮我解忧。” “殿下请讲。”拔野势坐正倾听,知道王子有意考校自己。 “这些话,出了门,就要忘记的干干净净。”弘术正色言道。 拔野势笑道:“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殿下应该知道,我和巴银是莫逆之交,算得上是生死兄弟,要不然巴银也不会把我引荐给殿下的。” 弘术看了眼巴银,巴银暗暗点头,意思是此人所言不错。 “好!我就将你作为心腹。”弘术干尽碗中酒,抹了抹胡须上的酒水,“弘达奉父王之命参与漠林之战,正从北庭出发去,但我不希望他参与进来。” 拔野势凝思片刻,便理清思路,“殿下担心小王子占据林漠林吧。” 弘术不置可否,拔野势静坐凝思,巴银见二人不语,便对高云笑道:“高云妹妹,很久没看你跳神蛇舞了,要不让拔野兄也见识一下你非凡的舞姿。” 高云只是看着大恪尊,见大恪尊点头,这才拿出四串小铜铃,绑在双手双脚之上,铜铃随舞而响,热情奔放,节奏鲜明,加上高云柔若无骨的身体,性感火辣的舞姿,不时的眉目传情,顿时让巴银看的心猿意马,如痴如醉。 铜铃声叮叮作响,似乎散发着催眠的魔力,拔野势听得耳边声音愈加模糊,眼睛逐渐迷离,只是看到高云的身姿在不停的旋转,眼前的色彩变得五颜六色,色彩交织在一起,变成了黑白的漩涡,而自己将要陷入进去。 大恪尊轻咳声传来,才让众人从失神中醒来,挥了挥手,让高云离开。 拔野势苦苦思索,灵光乍现,“内疑外乱,可让小王子退兵。” “内疑,外乱。”弘术细细琢磨这四个字,慢慢露出兴奋之色,“好!” “小王子来漠林征伐,离开了熟悉的大草原,进入了阴暗潮湿的丛林,没了牧草,就无法放牧牛羊,如此一来,最大的顾虑就是粮草,北庭到漠林如此遥远。”拔野势单手就在空中画了条长长的线,“大军万里征讨,怎能不疑虑重重?” 弘术含笑点头,“不错,大军不可一日无粮。” 巴银笑道:“只要小王子离开昌吉,瀚海也不会放弃这么好的报复机会。” 弘术摇头,“小王子久经战阵,万里前来,岂能不做好各种安排。” 这时,一直沉默的大恪尊突然开口,“小恪尊允格给我来信了。” 巴银没有好气的嘲讽道:“是不是又夸耀她的儿子多能耐了,这个贱女人,就是想通过这个来让你生气,气死了你,她可以做个大恪尊。” “咯咯……”大恪尊乐了起来,笑声很是动人,“巴银,姨娘在你眼里,就是这么的小气吗?你忘了,汗王能立我大恪尊,就是因为我这两颗眼睛能看两边的高天,通天巫可是说了,这样的女人心胸能包容万物。” 巴银还是气鼓鼓的笑道:“那个女人可不安好心。” “这次你看错了。”大恪尊拿出书信来,“这是国师古达木的笔迹,她不想弘达前来漠林,可是汗王有令,不得不来,信中让我设法阻挠,她会配合我们的。” 巴银笑道:“看来弘达是有野心啊!” 大恪尊笑道:“弘达这孩子能征服千里昌吉,怎能没有野心?幸好,小恪尊还是知道轻重的,所以说啊,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要多听老人言。” 巴银笑道:“姨娘,你永远不老,我看你啊,比前两年还漂亮,还有风姿,我们要是走在外面啊,别人还以为你是我妹子那。” “你这孩子,没大没小。”大恪尊装做生气,“你们还是想个退兵的法子吧。” “我有个想法,姑且一试。”拔野势探了探身子,凑近了,试探着问道:“这个方法有点……若是失败,希望殿下不要责备小人。” “说来听听。”巴银都瞪大眼睛,好奇的问道。 “我们需要一个人把我们的想法传递给弘达”拔野势言道。 “我懂你的意思。”大恪尊想了想,“我啊,就把高云赐给你了。” 拔野势赶忙拜倒,慌乱言道,“高云是殿下心爱的女人,卑职没有别的想法。” “高云不是殿下的女人。”大恪尊笑道:“一个女子怎能和万里江山相比,拔野势,你也是条英雄好汉,怎就让女人吓成这样,怎么,高云姑娘是不够妩媚,还是不够女人呢?你守住铁门桥,就是大功。这个高云都赏赐给你了。” 弘术大笑,“拔野势,你就镇守铁门关吧!” 拔野势心中大喜,赶紧跪拜,“为殿下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看到巴银眼中的失望,大恪尊教训道:“你额吉在世时,对我最好,这么多年,我也拿你当做我的孩子,我的苦心你慢慢才能体会。”说着,打了个哈欠。 (208) 算计弘达 从大恪尊的大帐中出来,巴银和拔野势并行而走,想起刚才的事情来,拔野势还是心有芥蒂,没好气言道:“我知道你不想让鸦巢堡的俘虏回来,你也不提前说一声,就让我答对殿下,若不是心思转得快,这条小命怕是都交代到这里。” 巴银毫不在意,呵呵笑道:“你可知道,我让你答对殿下的时候,大恪尊就在旁观察你了,什么东西都逃不过她的眼睛,你能得到高云姑娘,那是因为你答对的好,要不是看到大恪尊的眼神欣赏你,我哪敢喊你是我的兄弟。” “怎么?”拔野势有些不高兴,“难道我当你兄弟不行?” “嘻嘻……”巴银笑道:“在大恪尊玲珑心前,你没点本事,还真不行。拔野兄,你今日算是鸿运当头啊,我们来此之前,你不过是个百户,对我要毕恭毕敬,看你现在,取得殿下信任,连升两级,成为最有油水的铁门关将军,还被大恪尊赏赐美人,你知道这是多大的荣耀吗?我跟大恪尊不止一次的讨要过高云,都没给我,你这一来,就给你了,我心酸啊!自己多年的老仆,竟然不如你这个新人。” 听到这里,拔野势发现自己好像突然不怨恨这个肥嘟嘟的胖子了。此前一直把他当成了贪生怕死,贪婪好色之徒,看来也不尽然啊! 巴银言道,“兄弟啊,我知道你不是一般人呢。” 拔野势好奇的问道:“为何这么说?” 巴银拍了拍脑子,“我虽不是智者,但我脑袋也不笨。” 拔野势笑道:“你岂止是不笨,你可真是条狡猾的狐狸啊!” 巴银神秘的笑道:“我知道你足智多谋,又谨慎小心,最关键的是你心狠手辣啊!铁门关中,你本来就没打算让鸦巢堡的人活着吧,特别是牧仁将军。” 拔野势欲盖弥彰的一笑:“我岂是那样的人。” “我对你推心置腹,你却掩掩藏藏的,兄弟之间,有什么不能说的那?”看到拔野势沉默不语,巴银便换了话题,“告诉老哥,你准备如何算计小王子。” 拔野势言道:“高云对你很信任。” “我一直讨她欢心。”说起高云,巴银眼中自然流露出真情。 拔野势斟酌片刻,“等你演完这出戏,高云就送你了吧。” 巴银用力拍了拍拔野势的肩膀,动情言道:“好兄弟,这情分我记下了,不过,大恪尊既然把高云赐给你,我说什么也不能要的。” 拔野势很是奇怪,问道:“是因为大恪尊吗?” 巴银点点头,眼中露出恐惧,“大恪尊决不允许别人违背她的意志,她说什么,就是什么!当年,额吉因为不听大恪尊的话,也被大恪尊惩罚。”说着,叹了口气,“也许大恪尊在看着我,看我额吉死了后,怎么对待她。” 拔野势点了点头,“明白了,这是惩罚,也是考验。” 巴银无奈的叹了口气,“老弟,我听一个南人说过,有好必有坏,这个好和坏是掺和在一起的,不能分开的,你想只要一个,是不行的。” 拔野势点头,“我在铁门关时,也听至正会的白胡子游侠说过,那个老人家告诉我福祸相依,你的福就是你的祸,你的祸就是你的福。” 巴银细细琢磨片刻,点头言道:“说的对,你看你,本来不过是个百夫长,因为漠林南侵,把握机会,就成了将军,殿下面前应对,就得到大恪尊赏识。而我那,本来是大恪尊的外甥,这是福,可是我处处被大恪尊管着,这就是祸啦。” 拔野势摇头,“巴银兄,你要这么想,你被大恪尊处处管着,你觉得是祸,其实这样避开了很多祸,这是你的福。” “哈哈,也是啊!”巴银指着一家豪华的客栈,“拔野兄,哥哥为你贺喜。”说着,就下马进门,三人进入楼上雅间。 巴银举杯,“恭喜兄弟升为铁门关将军啊!” “都是殿下错爱,也少不了哥哥举荐,今日你我开怀畅饮,不醉不归。” 几碗酒下肚,拔野势佯醉,神秘兮兮的言道:“弟弟有事相求。” “兄弟但说无妨。”巴银知道拔野势开始表演了。 拔野势口齿不清的言道:“昨日和殿下议事,说起了弘达征讨漠林来。” 巴银面色有些不耐烦,“军国大事,与你何干?这不是你我能决定的,我们还是好好的守好我们的铁门关吧,天塌下来,有大人们顶着那。” “哥哥不能这么想。这乱世才是我们这小人物攀爬的机会,一定要把握住。”拔野势嘴里含糊不清的说着,“弟弟是为了弘达这个秃驴的事。” 巴银看着正在静听的高云,指着门外,“我们有事相商,你出去吧!”看到高云出门,便责备道:“小王子征讨漠林,管你何事?” 拔野势言道:“哥哥有所不知,殿下催促秃驴进攻,想早日夺回铁门关,还让我备好粮草,说等夺下铁门关,方便接济秃驴的兵马。” 巴银满脸不解,“夺回来还不好,这铁门关可是最有油水的。” 拔野势醉醺醺的笑道:“其实,我知道,殿下说的不是真心话,我们要揣度殿下的意思,这正是立功的机会,秃驴万里而来,一定缺粮。” 巴银有些吃惊,“怎么,你想克扣粮草?” 拔野势摇头,“粮草才值几何,我为铁门关将军,还在乎这点钱财?殿下破格提拔我,是让我帮他分忧的。”说到这里,便压低声音,“哥哥,我打算毁了铁门桥,就算是那个秃驴攻下鸦巢堡,也得不到粮草接济,没有粮草的大军,漠林自会收拾他们,如此一来,就替殿下祛除心腹大患,你说,殿下能不满意吗?” 巴银赶紧驳斥,“这是灭族的大罪,哥哥我绝不会帮你。” “这有何难。”拔野势嘿嘿一笑,“不用我们亲自动手,我偷偷告诉鸦巢堡的冰原部落,让他们自己毁坏了铁门桥就是。”见巴银不点头,拔野势不耐烦的问道:“哥哥到底同意不同意?痛痛快快给我一句话。” 巴银不置可否,“兄弟今晚说的话,我什么都没有听见。” “你只管装聋作哑就是了。”拔野势咚的一声,摔倒在地上。 巴银赶紧去开门,就看到端着茶水,正在门口等待的高云,很不放心的问道:“怎么,你一直在门口偷听了。” 高云很是紧张的回道:“没有,我是刚刚过来的。” 巴银把茶水接了过来,对高云言道:“你找个房间去睡,不要在这里伺候了。” 看到高云离去,巴银进入房间中,将茶水斟满,笑道:“高云走啦。” 拔野势接过茶水,品了一口,点了点头,“竟然有些凉了,看来在门口站的久了,我们的话,她应该都听到了,我们就静等消息好了。” (209) 弘达撤兵 乌雅台中的大帐中,秋风出来,吹的遍地青草发黄。 允格钻入牛皮帐中,火炉上面正煮着羊肉,沸腾的羊汤散发着肉香,古达木用木勺舀起来,尝了尝羊肉汤,觉得有些寡淡,就往里撒入几片叶子。 “这酸酸的味道,可真是大恪尊的最爱啊!”允格口吻中满含讥讽,“大恪尊的嫉妒心强,就是因为总吃这酸模吧!当你我要带你过来,大恪尊那醋劲。” 古达木没有回答,只是往锅里撒入一把盐,尝了尝味道,满意的点点头。 允格好奇的问道:“是你教彦真这么煮肉?还是彦真教会了你?” 古达木熟练的将一块羊排捞了出来,放入冷水中冰镇一下,掏出银色小刀,将肉切了下来,蘸了蘸韭菜花,陶醉的闻了闻,慢慢放入口中咀嚼,“小恪尊,将死之人,永远忘不了这味道,不管什么珍馐,都无法和这味道媲美。” “咯咯!”允格发出银铃般笑声,“这陶醉的样子,和彦真真是天生一对啊!”说着,将一块羊肉割了下来,也蘸着韭菜花吃了一口,很是满意的点头,又切下一块来,大口的吞咽,吃的很是满足,“我很久没有这么好的胃口啦。”说着,将一封信交给了古达木,幸灾乐祸的口气言道:“你的彦真将高云赏人了。” 古达木将信件粗览一眼,淡淡言道:“知道了。” “高云被赏给了一个叫拔野势的小子,不过是小小的拔野部的头领。”允格的眼中充满了嘲讽,“依彦真对你的感情,我还以为她会把高云嫁给弘术那。” “这样挺好!我喜欢这个小伙子。”古达木眼神如同古井,让人看不出喜怒哀乐,“我相信大恪尊的眼光,她选择拔野势,必然有她的理由。” “高云是不是你们的孩子?”允格语气中充满了挑衅。 古达木叹了口气,只是言道:“弘达快到北地了。” “高云到底是不是?”允格想知道这答案,“我记得彦真曾经有五个月没和大家见面,说是被恶犬咬伤,能传染人,可我到现在也不知道咬在哪里。” 见古达木沉默,允格有些怨气,“你知道我为什么带你来这里?” 古达木低头言道:“让臣辅佐殿下,建立不世功业。” “不是!”允格的脸色很是难看,声音因为气氛而变得尖利,“你知道的,你从头到尾都知道,你就是不愿说。”看到古达木依然不理睬自己,允格有些愤怒,“我们都是瀚海人,而你被那个云中女人施了邪法,忘了自己的身份。” “你错了!”古达木淡然一笑,眼中充满了决绝,“我不是瀚海人,我虽生在瀚海,可瀚海从来没有拿我做人,在瀚海,奴隶是牛羊,并不是人。要不是碰到了大恪尊,我不过一生贫贱,悄无声息的死去,寂寂无名的消失。” 允格的怒火渐起,高声质问,“所以,你把对瀚海的愤恨发泄到了我这里?所以,你屠戮起瀚海人来毫不手软?可是,你别忘了,我也是被瀚海抛弃的,被献给了汗王,我们都是不幸的。你爱她,帮她成为大恪尊,可她成了大恪尊后,却抛弃了你,她不爱你,她只是利用你,只有你傻乎乎的把这一切当成了爱。” 古达木摇摇头,“瀚海的失败,不是因为我,而是因为他们自己;彦真成为大恪尊,也不是因为我,而是因为她自己;小恪尊,所有一切都是因为自己,不管是胜利,还是失败,我决定不了任何人的生死,只有自己才能决定自己的生死。” 允格的脸色被气的有些煞白,怒气鼓鼓的瞪了眼古达木,“彦真能成为大恪尊,就是因为你,若是没有仆古家支持弘术,她也做不了大恪尊。” 古达木摇摇头,“大恪尊天生贵气,这是命中带来的,非人力能变的,难道你还不懂,当你想得到时,你要抱着不想得到的心去做。” “贵气?屁的贵气!想得到,不想得到,我没你那些弯弯绕。”允格不顾仪态,将古达木的铁锅踢翻在地,“老家伙,赶紧的想想办法,让弘达回来,我可是给你的大恪尊一个天大的面子,不和他儿子在漠林争雄了。” 古达木心疼的赶紧将羊肉捡起来,才回道:“早就安排下了。” “算你心里还有我!”允格这才怒气稍解,“我今晚住这里吧。” 古达木还是一言不发,只是说道:“弘达很快就回来了。” 贲马河北岸的大营中,连天的帐篷罗列其间。 在中间最大的黑色狼首帐篷中,弘达怒不可遏,将信拍在桌子上,喘着粗气,恨恨言道:“我要给父王写信,把事情都告诉父王,让父王仲裁。” “何事如此动怒?”图门德问道。 “拔野势这条疯狗,打算毁掉铁门桥,让领导无法运过来,他想饿死我们,想困死我们,想让漠林杀光我们,”弘达脸色愤恨,“这条疯狗想杀死我。” 一目十行的快速浏览了信件,图门德说道:“不用给汗王写信。” “为何?难道被这个小人算计了,都不能申诉?”弘达恨恨的言道,“不行,我咽不下这个窝囊气,让这个叫拔野势的不知名小子算计了。” 葛洛丹仔细的看着这封信,“从信里来看,弘术也没说不给你送粮食啊!而是拔野势私自邀功啊,到了汗王面前,高云还是没有作证的资格。” 图门德忧心言道:“大恪尊刚刚把把她的侍女高云赏给了拔野势,而拔野势就想着坑杀我们,殿下三思,这里面也不见得没有汗王的意思。” “怎么讲?”弘达瞬间感到后背发凉。 “尾大不掉啊!若是你在漠林消失了,你所有的一切都给了云中。”图门德沉声问弘达,“殿下,你可曾想过,什么是汗国?” 弘达想也不想的言道:“就是汗王说了算啊!” 图门德接着追问:“汗王有几个?” 弘达回道:“一个啊!天无二日。” 图门德脸色凝重,反问道:“你听你父王的话吗?” 弘达听到这里,猛然醒悟过来,坐在那里,沉默不语。 葛洛丹劝谏道:“殿下,是非之地不要久留,该回去了!” 图门德点头,“我听说弘术的兄弟,仆古重正领着本部人马集结,可他们并没有往东移动,反而向西推进!若是他们有什么想法,可以轻易抵达乌雅台。” 弘达若有所悟,“我马上写信给父王,就说阿兰袭击,必须撤兵。” 出了大帐,图门德和葛洛丹相视一笑,看着天边的夕阳正要落下,染红了天空。 葛洛丹笑道:“果然这番话说出来,殿下必然撤兵!” 图门德赞叹,“古达木可真是老狐狸啊,什么都在他的算计中。”? (210) 宗舒翰 夫真,中天东北广袤的土地,这苦寒之地因为在柳条边外面,中土人称呼这里为“边外”,在无边无际的丛林中,稀疏生活着渔猎民族,他们群居生活,为了抵御寒冷,就用了半地穴的木房,为了防止外敌和野兽,就结木为寨。 晚秋时节,大雪之后,夫真山峦被厚厚积雪覆盖。? 在东部不咸山脉的白草岭下,数万战士分成两列战阵在山下冰冻的浅滩上对峙。一方是国王高赫统领的千骑最精锐的虎营骁骑加上宗舒翰统领的两万分旗,位列山谷西侧,而东部是狗甲加主术虎臣的军队,两方剑拔弩张,一片肃静。 高赫和术虎臣在前方对阵,双方都不愿意沙场对阵,但弓在弦上,却是不得不发!穿着厚厚的貂裘的高赫驱马立在阵前,底气十足的大喊道:“虎臣,你为何起兵作乱,难道我高赫有什么亏待你的地方。” “大王不曾亏待我,可你身边的小人却要害我,我也是自保而已。”术虎臣大声回应,“兀颜泰和辉发图这两个小人要害我,你为什么偏袒他们,我想不通。” “我们这几个老兄弟,每天总是这么吵吵,有什么事情,可以在议事的时候说,为什么非要拔出刀子才懂得道理那?”高赫声情并茂的说道。 术虎臣喊道:“我可以退兵,可我也不去和隆城了,我怕有去无回啊!” 高赫恼怒术虎臣公然挑战自己,却压下火气,依然在谏,“虎臣,没人要害你,是你自己想多了,若是真要害你,我也不会带这点兵过来,你可要想清楚了。” 术虎臣可怜兮兮的喊道:“你我兄弟也是多年,当年你能坐上这个位置,我们这些老兄弟也是舍命保你,为何到了现在,这么苦苦逼我!” 双方你一言,我一语,在阵前说了一炷香的功夫。 国王本想激怒术虎臣,让他失去理智,口不遮掩的说一些昏话,自己可以顺理成章的攻击他。没想到这老狐狸总是抱屈衔冤,一副痛苦的样子,手下将士都被这老东西说的黑白颠倒,报以同情了,看来比自己还会演戏啊!虽然愤恨,可又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下令去打。国王相信千人的骁骑生擒术虎臣没有任何问题,可是不管不顾的去打,会掉散人心的!现在是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 王子宗舒翰看出父王的为难,拍马而出,耳语几声。 国王凝思片刻,才稍稍点头,算是同意了宗舒翰的提议。 宗舒翰驱马来到阵前,对术虎臣行礼后大喊,“虎臣叔,你们说这么多,谁也说服不了谁,我们也不要将士厮杀,他们都是我们的兄弟,虎臣叔也不想他们流血吧!不如虎臣叔挑一员大将,和我比试如何?只要你挑出的勇士能胜了我,便按照你的主意去做,若是我胜了,就按照父王的主意去做,如何?” 术虎臣对宗舒翰的战斗力心知肚明,自然不会上这个当,“贤侄,不是叔叔不给你面子,我这里还真没有什么大将能和你单挑的。” 宗舒翰大道:“能抵挡我百招的,算我输了。” 术虎臣摇头,看着手下的战将,想激起他们的勇气,“贤侄,你是我们扶真的第一勇士,你的本事叔叔还是知道的,我这里能抵挡五十回合的都没有。” 宗舒翰决定冒险,诱使对方答应,“十招吧,虎臣叔。” 术虎臣侧边的武将阿昌阿力感觉受到侮辱,此时不上,岂不是让加主丢脸。不待术虎臣下令,这位身材魁伟的将军便拍马而出,冲到宗舒翰面前。二人在马前你来我往,过了九招,宗舒翰才堪堪将对方从马上撅了下来。 宗舒翰气喘吁吁,“怎么样,虎臣叔可同意十招定输赢?” 看了刚才一战,术虎臣感觉手下战将也能一战,刚才出战的阿昌阿力,也不是最强的武将,还能抵挡几个回合,若是自己这边派出最强战将,加上五个回合的限制,赢对方的问题不大,何况自己还有一个秘密武器没有使用! 术虎臣高声道:“这样吧,贤侄,你前来挑战,不应战也不好,让万千将士以为我们怯了你,五招之内,如若能击败我手下大将,算我输如何?” 宗舒翰在马上沉默不语,视乎是怯了对方,不愿意出来应战,毕竟只有五个回合,很容易就会被对方逼输。 术虎臣得意的大笑,“贤侄,莫非你不想比试了?” 宗舒翰对着阵前的将士喊道:“不过虎臣叔说了要算啊!” 术虎臣高声喊道:“数万将士那,你父王也不许食言啊!” “好,一言为定。”宗舒翰答应了对方的条件。 二人掌心向天,意思是苍天见证,绝不更改,在扶真是宣誓的意思。 高赫的内心动荡,五招之内!这孩子是不是有点托大? 看着自己身后的精锐骑兵,心中暗想,若是不能五招之内击败对手,则只能通过雷霆手段来解决问题了,誓言?真可笑,小孩子的把戏而已! 战阵走出来高大异常的战士,锃亮的光头上刺着虎头,宛如撕咬头颅,虎口还残留着血迹。战阵两边的将士见到如此恐怖的刺青,隐隐有反胃的感觉。他单耳带着巨大黄金耳环,上半身只穿件虎皮,露出的肌肉虬筋暴突,下半身露着双腿,脚上穿着尖刺钢靴,手持三根血红色长矛,整个人宛如恶魔出狱! 此人横冲直撞,所有人对光头大汉都深深地忌惮。来到阵前,取出战锤,众人看清战锤,锤体巨大,锤柄怕有丈长。单手持锤,单手攥着三把标枪。 术虎臣的手下见此,士气爆棚,纷纷高呼,高赫见到这位宛如恶神般的战士,顿时不抱希望了,战胜此人怕也有困难。此人太过于雄伟彪悍了! 术虎臣得意的大喊:“贤侄可要小心了,这可是荒原的勇士。” 宗舒翰坐在马上,一言不发,冷冷的观察这名强壮的蛮荒勇士,从这名战士刚才的动作中,宗舒翰已经发现了此人的缺点,宗舒翰心中有了对策。 机不可失,尽快出击!宗舒翰急催马匹,战马愈来愈快。 两方的军士都紧盯二人,眼睛丝毫不眨的盯着这场巅峰决战。 壮汉撕破虎皮,赤裸着上身,满身的强横肌肉隆起,露出强悍的肉体! 壮汉举起手中的长矛,狠狠的对着十丈开外的宗舒翰抛去。长矛上钻孔,带有尖啸之声,扰人心智,后端装有木制的扁片,宛如巨大的长箭。 宗舒翰在马上轻轻偏头,躲开这急速飞来的长矛。 战场上如同死一般的寂静,大家都屏住呼吸,看着马匹在急速奔跑。 壮汉的长矛再次出手,这次朝着奔驰的骏马而去! 尖啸的声音,长矛顿时插入马头,骏马在哀鸣声中应声而倒! 巨大的惯性带动战马前冲,将宗舒翰抛在空中,借助这前冲之力,宗舒翰在空中向前疾飞,刚刚落地,宗舒翰就全力向前奔跑。 经过战马的奔跑和自己刚才借助战马的疾冲,距离虎头壮汉之后两丈。 壮汉将最后一只长矛出手,拿起身边的重锤。宗舒翰本能的用手中的盾牌急速遮挡,长矛深深刺穿盾牌,几乎插入身体,巨大的力量将宗舒翰阻滞一下。 宗舒翰直接抛掉盾牌,单手持剑,迅猛前冲。 战锤从空中砸下,带着呼呼的风声,掠身而过,宗舒翰奔跑的路线稍稍外移,躲过这惊天动地的一锤,同时和虎头壮汉交错开来。 冲天而起,长剑稳稳插入虎头壮汉的锁骨之间,直入心脏! “咕隆”一声,虎头壮汉直直的倒在地下,鲜血从七窍涌出! 冲天的喝彩声响起!三军胆寒!术虎臣面如死灰,下马投降! 战场上的高呼之声,一浪高过一浪,“舒翰!”“舒翰!”“舒翰!”? (211) 密谋铲除 仙台山上,云雾绕缭的总院中,至公教的诸位长老,正在总殿中议事。 强雄愤怒的言道:“净土这些邪教徒愈发猖獗,我们不能任其跋扈,净土不是我们癣疥之痒,已成我至公教的心腹大患,如若不除,怕将来会酿成惨变。” “我们屡屡打压净土宗,他们反而愈加壮大,这是为何?”计成公面带忧色的反问大家,“我在中都时风闻,葛威公在时,每晚都要去圣女团游戏人间。有些长老为了女人竟然争风吃醋,大打出手,听说这些事情,真是令人心寒。” 看到众长老沉默不言,特别是强雄和彦武公,二位长老为争夺圣女差点大打出手,知道风传没错,便计成痛心言道,“二百年前的至公教,在马成子的带领下,救助苦难,才建立了至公教的威望。马成子殚精竭虑,耗尽心血,因为繁忙而无法修行,才阳寿早尽,去世时,不但常扬百姓,整个中土都为之心伤,哀悼的人群望之不尽,扶棺的都是各派主持,那时的至公教是何等尊崇,隐隐超越大公教。后来的几任,也算尽职尽责,可到了葛威公,横征暴敛,骄奢淫逸,尽失民心。” 计成公沉痛言道:“我来此做最后的努力,我希望至公教散尽财帛,遣散圣女,停收圣田税,将神陀军交予公府,成为真正的清修之地。” 诸位长老都用怪异的眼光看着计成公,不理解计成公究竟在想什么。 张瑞公的资历仅次于计成公,谈到此处,口气也充满担忧,“大长老说的有道理,我们的敌人是我们自己造成的,因为葛威公的昏庸荒诞,我们的确正在失去人心,公府表面客气,但和我们也渐行渐远!我同意遣散圣女团,将财帛拿出来接济民众,但我不同意遣散修士和取消圣田税,更不能交出神陀军,若是没人没钱,才会造成真正的危机,一旦力量削弱,敌人就会上来撕碎我们。” 在座的长老听到张瑞公所言,俱都点头认可。 “哎……”悠长的叹息从计成公的口中发出,“回不到从前了。” “大长老,你认为谁合适担任圣主?”张瑞公谨慎的问计成公,他内心处还是希望计成公指定自己,毕竟这么多年来,他们相处时间最长。 计成公知道张瑞公的打算,希望自己举荐他,可他一言不发。 大厦将倾,独木难支,眼看腐朽的至公教将要倒下,任何人的力量都无法拯救了,计成公不愿多言,拱手拜别,“来日方长,诸公保重吧!” 看着远去的计成公的身影,似乎是充满了疲惫和绝望,众人略感心寒,这个最正直善良,也最宽容博爱的长老远去了,也许,那个年代再也回不来了! 强烈的危机感突然涌上心头,计成公还有地可取,若是至公教败了,自己怕是被抽筋剥皮,死无完尸,想到将来失败的惨状,盯着诸位长老,张瑞公一改往日的柔和,脸色突然变得狠厉,有些咬牙切齿的言道:“血洗净土宗!” 彦武公脸色阴沉,“兴公丘也没有留下的必要了!” 强雄哈哈大笑,“我早就说了,血洗净土宗,你们非要讲究那些虚名,说什么做君子之争,道统之争,怎么样,到头来,你们不还是用拳头来解决问题嘛,若是当初听我的,何至于有今天的净土宗?灭了净土宗,才能万事大吉。” 张瑞公点头,“强大天官说的对,胜利者是不受谴责的。” 强雄起身,豪迈的言道:“那我们就一不做,二不休!我们和净土宗全面开战,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说着,拔出长剑,“就让我这长剑饱饮鲜血。” “噗嗤”一声,长矛插入到瘦弱宗士身体中,鲜血涌出,身体还在挣扎,又有几条长矛刺了上来,将四肢牢牢钉在地上,鲜血不停从体内流出,流淌在雨后黑色土地上,血红色被雨水映衬,愈发的鲜艳。一群身穿至公教褐色战甲的军士,在旁嘻嘻哈哈,评头论足。被刺杀的宗士一声不吭,这是冷冷的盯着众人,众人如芒在背,其中一人无法直面这目光,便斩下头颅,悬挂在闹市旁边的高木杆上。 此时的高木杆上已经悬挂着十多个净土宗士的头颅。这些头颅没有被腌制过,正是孟夏,天苍蝇在人头上繁衍生蛆,使得头颅看起来更加的狰狞恐怖。 根据至公教高层的命令,各县的修士和宗教军队正在捕杀净土宗士,鲜血正在各地流淌,到处是至公教所掀起的腥风血雨。 公府之中,旻宗主带领的西方大主教盖余和北方大主教朱庸等人在商谈。 盖余气愤言道:“兴公丘已被付之一炬,看来至公教要赶尽杀绝。” 朱庸语气愤慨,“各地被残害的宗士愈来愈多,至公羽士,神陀军在地方驻扎的军队不停地攻击我们宗士,民众虽然愤慨,但在刀剑之下,也无可奈何。” 想到各地的血腥屠杀和死去的宗士,宗主旻宗主面露痛苦,“不能任其发展下去,若是这样,我们损失会很大,很多宗士都在这次攻击中丧命。” 鸿泽也担忧,“必须冒险一搏了,否则,所有的努力都付诸东流。” 盖余言道:“的确到了万分危机的关头,应该结束这一切了!” “我们要面见祝光。”旻伯游对朱庸言道,“你带着我们前去。” 朱庸知道旻宗主的意思,准备动用奴隶军来对抗,只是还没有做好准备,面色有些为难,“发动奴隶军比计划的早了些,我担心那边没有十足的把握。” 听到净土宗竟然渗透进了奴隶军,鸿泽很是吃惊和兴奋,努力平复激动,“大主教,非常时刻,必须尽快行动了,拖沓下去,怕有大难。” “可我无法说服祝光啊。”朱庸面带难色,“虽然祝光包庇我们净土宗,可不是我的下属,只能算是守望互助。” “我来说服祝帅便是。”鸿泽眼中闪烁着狂热的激情。 “在没看清楚形式之前,祝光是不会轻易下注的。”朱庸言道。 “我会去他们。”鸿泽下定了最后的决心,“我想祝光会知道站在那边。” “好,公上果然是豪杰之士,我陪你前去,保护公上的安全。”朱庸言道。 鸿泽想了想,“旻宗主进入公府,和陈昭玄等我消息,若我能说服祝光,就马上奔袭延良城,拔除至公教最大的依仗神陀军,我们清除至公教。” 盖余言道,“奴隶军多是我们信徒,若能说服祝光,我会安排教内宗士随你前去,他们在奴隶军中有巨大的威望,完全能安定好奴隶军。” “公上!”黄忠公赶紧出面劝谏,“此事凶险,老奴去就是了。” “我会亲自过去的!”鸿泽露出坚毅,“只有我去,才能说服祝光。” 旻伯游想了想,“我随公上去面见祝光,我们二人出面,大事可成。” 鸿泽眼中有着极度的兴奋,“事不宜迟,尽快动手。”? (213) 山谷伏击 敌人正从四面八方赶来,张瑞公等诸位天官明了,若是还在仙台山,那就是坐以待毙了,便决定撤退到南方延良城,在那里谋取东山再起。 绵延的马车队伍满载着至公教数百年的财富,奔着老水而去,他们将要在老水边的洪泽码头上船,过孟泽,经平水,才能进入延良城。 旻宗主率领手下的大主教和诸多修士,缙云仁统领精锐的龙牙内军埋伏起来,此地山高林密,方便隐蔽,最关键的是,只要堵住两头,敌人插翅难飞。净土宗和公府的精锐倾巢出动,以求成功。从内线得知,至公教的主力队伍携带的财富惊人,但也高手尽出,三大长老随队护送,若是碰头,怕是硬碰硬的战斗。 这几天来,稀稀落落的小雨下个不停,任凭雨点打湿身体,众人只能静静苦捱,深秋时节,天气很是寒冷,虽然披着厚蓑衣,可依然冻得脸色惨白,由于担心会暴露所在,让计划暴露,宗主下令,不许生火取暖。 望着谷口,宗主旻伯游盯着远处的黑云,禁不住的有些焦虑,至公教的队伍昨日就该抵达,为何还没赶到?为了这次行动,五天前就率队进入伏击区。至公教的三位天官人老成精,稍有蛛丝马迹就会被发觉,对付他们,不得不慎。 又是一天过去了,依然没有发现敌踪,众人已经按捺不住,随着不断有人因为寒冷倒下,抱怨在队伍中开始蔓延,在这几天雨中,大伙吃尽了苦头,队伍极端疲乏,快要支撑不住。上下都感觉旻宗主不懂军事,在这里贻误战机。 这时,一直信鸽扑腾着飞了过来,朱庸将腿上的信笺拿了下来,细看一眼,有些吃惊的言道:“宗主,至公教大队人马正沿着北部大道,奔向洪泽码头。” 缙云仁一听,很是着急,便催促道:“宗主,北部大道可以直驰,他们逃窜的速度肯定快,要是我们现在去追,还能在洪泽码头追上他们。” 盖余抬手制止,“莫急,内将军,这已是第二支疑军了,前日有队伍从南部大道去洪泽,内将军也着急前去,可最后证实不过是疑军。” 缙云仁摇摇头,“宗主,前天那只疑军,我们还有时间去查实,这次北部大道的疑军若是主力,那么我们只能眼睁睁的看他们溜走了。” 这句话一出口,众人顿感压力,都紧张的盯着宗主,等待决定。 缙云仁见旻宗主陷入两难,提议道:“宗主,我带着龙牙军去拦截北部大道的队伍,你们还在这里继续等,若是那边是假的,我再返回来。” “内将军,怕是做不到啊!”盖余摇头,“同时出发,同时抵达,才算疑军,才能分散我们的力量,若我猜的没错,至公教很快就有队伍从这条路过来了。” “至公教此次随队的有三大长老,实力很是强横,我们只能全力对付一路。”朱庸凝思片刻,“宗主,我觉得北部大道这路,就是敌人的主力,至公教既然带走所有的财富,必然辎重很多,这山中道路泥泞,怕是疑军啊!” “兵者,诡道也,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旻伯游犹豫不决,沉思片刻,掏出教中圣书《乾坤诸世》来,“看天意如何。”说着,就将右手放在书上,微微用力,法力轻吐,直入书中。在法力加持下,圣书散发着淡淡光晕。 随着法力持续加持,圣书如同活了过来,文字走马灯般的旋转,慢慢的,旋转的字越来越少,最后只有一字留下,众人望去,异口同声言道:“离!” 缙云仁恍然大悟,“这是让我们离开这里,去追击敌人啊。” 旻伯游摇了摇头,“离者,丽也,日月丽乎天,百谷草木丽乎土,重明以丽乎正,乃化成天下,只有坚守,才能亨通!这天意是让我们继续等待。” 见到宗主下定决心,众人也就等待下去,可随着时间点滴过去,众人心中越来越没底,正当众人焦虑彷徨时,盖余兴奋的指着远方,“宗主快看!” 众人望向谷口,隐约看到有几人,慢慢的,人马越来越多,数千人的队伍浩浩荡荡而来。队伍越来越近,待看清楚后,知道这是至公教的主力队伍来了。 朱庸隐隐有些兴奋,摩拳擦掌,命令道:“准备战斗吧!” 上百辆马车沿着谷中泥泞道路徐徐而来,军士不断下车抬动陷入泥泞中的马车,看到深深的车辙印,知道车上的货物沉重,缙云仁笑道:“看来都是珠宝啊。”转过头来大喊道:“看到没有,里面装着他们数百年搜刮的金银,兄弟们,发财的机会来了,待会儿大伙只管往前砍,等砍光了他们,这些东西就是我们的。” 看到一辆辆沉重的马车和不时露出来的金灿灿光亮,龙牙武士岂能不知是何物,这上百大车里不知装了多少财富,这些人两眼放光,禁不住的咽下口水。 眼看山谷,正在泥泞道路上缓行的至公教众人知道快到目的地了。 张瑞公指着山中道路,得意的笑道:“过了这山谷,就是老水码头了,那边有船在等着我们,这条路虽然难走,可也少了很多滋扰。” 彦武公很是满意,“瑞公,今日看来,你的决定是对的,这条道路偏僻难行,对我们来说,没有碰到大股敌军,这就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张瑞公捋须微笑,神色暗含倨傲,“雄公,放出你的毕方鸟,扫视下山谷,看有没有埋伏,这是最后的险要,过了此峡谷,就是一片坦途了。” “五日前已将灵鸟派到此地了。”强雄淡然言道。 “那时还没决定走此路那,雄公真是神机妙算啊!”彦武公讨好般的笑道。 强雄含笑不语,不过脸上神情倒是掩饰不住的洋洋自得。 毕方鸟是南越正一教送给至公教的礼物,强雄学会了操纵,正好用上,在此次行军中,这些毕方鸟帮了大忙,几次发现了拦截的军队,巧妙的避开了。 张瑞公对强雄的谋略也暗暗佩服,问道:“可有什么发现吗?” 吹起了嘹亮的口哨,毕方鸟飞落到强雄肩上,运用神识交流后言道:“整整五日,没有发现敌人的痕迹,这几天下雨,若是有人,定然忍耐不住。” 看着两旁险峻,张瑞公大笑道:“若是在此埋伏,我们哪里冲的出去。” “就算是埋伏又如何?”强雄拍了拍腰间长剑,很是自信的言道:“有我们三位大天官在此,就是千军万马,我们也能闯的过去!”? (214) 大获全胜 巨大的火箭冲天而起,发出了震天之声! 正在至公教众面面相觑,不知所措之时,只见漫天箭雨带着破空啸声,从天而降,中箭的士兵纷纷倒下,马匹被射中后,受惊狂奔,拖动沉重的大车相互撞击,碾压过士兵的身体,人马践踏,血腥四溅,场面惨不忍睹。 回望来路,看到如此惨状,已经穿过峡谷的强雄无比愤恨,刚才还感觉自己是未卜先知的智者,没想到,转眼间就中了埋伏,感觉自己竟是如此可笑的蠢货,看着惊恐不定的众人,有些恼羞成怒的命令道:“随我杀回去!” 为了洗刷自己的耻辱,强雄就带着铁甲战虎,无畏的冲了回去。 漫天箭雨下,张瑞公法袍鼓动,箭矢被强劲的法力冲散,竟不能伤害他分毫,可如此一来,他也成了最显眼的目标,知道他就是至公教大天官,无数箭矢冲他而去。大耗法力去躲避箭矢,饶是他法力深厚,也无法持久,只得躲入大车后,赶紧吃下丹药,打坐运功,力求尽快恢复法力,好寻找机会逃出去。 押后的彦武公侥幸躲开了箭雨,见到己方伤亡惨重,又看到张瑞公被杀的如此狼狈,心中大恐,准备溜走,可又不舍满车珠宝,很是犹豫不决,当看到回援的强雄,顿时士气大振,便猱身而上。见到强雄和彦武公都冲了上来,张瑞公知道,如此危局,只有三人同心合力,才能杀出血路。三人联手,顿时威力大增,如同虎狼入羊群,横冲直撞,肆意屠戮。见到三人如此猖獗,旻宗主便冲向张瑞公,盖余对阵彦武公,朱庸对抗强雄,两方捉对厮杀。 净土宗胜在年轻气盛,勇武进取,至公教胜在经验丰富,内功深厚,双方势均力敌,打得难解难分。正在激斗之时,彦武公突然一声惨叫,猛然倒在地上。还没等众人明白怎么回事,彦武公便七窍流血,浑身抽搐而死。 见到彦武公突然暴毙,众人都不明就里,张瑞公和强雄以为净土宗有高手潜伏在周围,随时准备袭杀自己,可环顾四周,可没有什么发现,这更让他们恐惧的有些身体僵硬,唯恐突然哪里会袭来一根银针来,便全神戒备。 看到彦武公死的如此蹊跷,旻伯游三人也是满头雾水,难道是公府暗地里埋伏的杀手来相助自己吗?想到这里,旻伯游眼前浮现出季梦和季寿二人,想起他们杀死葛威公的手段,更是心中不安。特别是盖余,他清楚记得,这枚银针是冲着自己而来的,要不是自己侥幸躲开,怕是倒在地上的就是自己了。 趁着众人愣神的功夫,张瑞公突然发难,朝着战力最弱的盖余拍去,盖余来不及躲避,只得硬接,刚一接手,只觉得澎湃的力量传来,整个人如同断线的风筝,高高的飞了出去。见到门户大开,张瑞公拔腿就跑,旻宗主岂能容他从容离去,骤然发力,谁也没想到,平时看来很是文弱的旻伯游内功如此了得,身体如同离弦之箭,长袍鼓荡,右掌以风雷之势,冲着张瑞公的后背拍去。 眼看张瑞公性命不保,此时,一根银针奔着旻伯游的面门而去。 幸亏彦武公的死让旻伯游有了戒备,身形急闪,躲开了夺命银针。 看着逃离的张瑞公和强雄,盖余心有不甘,正要带人追击,却被朱庸伸手拦了下来。盖余抹了抹脸上的血迹,气鼓鼓的问道:“除恶务尽,何为将他们放走?我们已经占了上风,只要全力追击,可以将他们全部留下。” 旻宗主摇头,“盖余,你伤势颇重,还是好好调养吧!” 朱庸看着张瑞公和强雄消失在视野,笑道:“看到了嘛,跑的比狗都快,刚才战斗的时候,这些自私自利的大天官都保留了实力,若是他们都像我们这么全力而战,也不至于被我们压着打,他们如今已成困兽,更没有必要招惹这些疯狗。” 旻伯游蹲在地上,细细观察彦武公的尸体,看到皮肤微微发黑,似乎是中毒迹象,便明白了彦武公的死因。又细细寻找,突然,双指如钳,从后脑中夹出一根银针来,放在鼻子上闻了闻,笑道:“好熟悉的味道。”将银针递给了朱庸。 朱庸接过银针嗅了嗅,点了点头,“当年毒杀葛威公,用的就是此毒。” 旻伯游面色凝重,“这里面有尸毒。” 朱庸盯着旻伯游,突然问道:“宗主,会是季梦和季寿吗?” 盖余有些大吃一惊,不过转瞬也明白了,细想刚才发生的事情,有些气愤的问道:“我想起来,当时若不是我侥幸躲开,地上躺着的应该是我了。可是,鸿泽为什么要这么做那?我们现在正一起对付至公教那。” 朱庸言道:“至公教必死,而鸿泽不愿意下一个至公教出现。” 盖余明白过来,气愤的骂道:“人家是狡兔死,良弓藏,这个贱子,狡兔还没死的,就想着把弓毁了。”想了想,“我要去问问鸿泽。” 旻伯游言道:“这尸毒虽说难得,却也能获得,这不是铁证。” 朱庸有些着急,“宗主忘了葛威公是怎么死的了,善于偷袭,善于用毒,还隐藏在龙牙内军中,你说,这常扬除了季梦和季寿,还能有谁?” 盖余点头,“是,上次我们围杀葛威公,就是他们偷袭得手的。”想起那次杀死葛威公,眼神逐渐变得深沉,“找个机会,抓住他们问问。” 朱庸想了想,“抓住他们并不难,我来做就是了。” 旻伯游却是摇了摇头,“非常时刻,不要多惹是非。” 盖余很是不满,“他们几乎害了宗主性命,不能饶了他们。” 旻伯游口气加重,“盖余,弘扬教法才是我们的根本。” 见盖余还要争辩,朱庸笑道:“宗主所虑深远,我们要听教主的。” 战后打扫战场,看着一车车的金银财宝,朱庸请示道:“怎么办?” 旻伯游不容置疑的言道:“都交给公府吧!” 盖余很不情愿,“凭什么?这是我们血战才得到的。” 旻宗主失望的言道:“财富会让人堕落,你今日这番话就是堕落的开始。”说着,便起身离去,留下还在沉思的朱庸和满头雾水的盖余。 公府的赢天阁中,鸿泽正在饮酒,这时候,季梦和季寿推门而进。 见到二人,鸿泽开门见山的问道:“怎么样?” 季梦有些失望,“公上,没能杀掉旻伯游,到时杀死了彦武公。” 鸿泽倒也没有意外,只是问道“哪有那么好杀,只是,他们发觉了吗?” 季梦想了想,摇头言道:“虽然没有发现我们,但是也会怀疑是我们。” 鸿泽将他们搂在怀中,“各地都在清缴至公教,你们可以将他们收编了。” 季寿点头,“公上,我们的至真教已经开始了。”? (215) 妹娇遇刺 初冬的常扬,北风吹来,已有深深凉意。在司直处的大堂中,身形高细,留着八字胡的俊美男子匆匆而行,奔着司直将军所在而去。 许无终见到卓督领,便问道:“微家余孽怎么样了?” 卓督领回道:“表面看不出什么来,要不要抓来审问?” 许无终在房间中来回踱步,似乎拿不定主意,“不管怎么说,微家也是公上的家人,牵扯公室体面,我们贸然下手,会让公上面上无光的。 卓督领有些无所适从,“那大人的意思是?” 许无终露出让卓督领胆寒的笑容,“此事我亲自来安排就是。” 两名仆人颤颤悠悠的抬着大箱子,向着太夫人所在的和寿宫而去。 黑夜中,牙军见到二人抬着大箱,上前喝问:“抬的什么?” 两名仆人忙放下箱子,中年伙计赔着笑容,递上了帖子,指着箱子,点头哈腰的回道:“军爷,这是我们流云坊给太夫人送来的丝绸。” “打开箱子。”牙军命令伙计打开箱子。 借着灯光细看,柔滑的丝绸在灯光下泛着五颜六色的光彩,一看便是上等货,看到箱子上雕刻的流云绸缎坊七色流纹标识,牙军知道这是闻名中土的元越流云镇的丝绸。这种名贵的丝绸,应该是送给太夫人的,便知趣的让开道路。 鸿泽正好路过,缙云仁便上前训斥,“大呼小叫,不怕扰了宫内清静?” 中年伙计赶紧跪拜,恭谨言道,“公上,这是少府监许大人的意思,让我们以公上名义给太夫人送来礼物,说等太夫人收下礼物后,再给太夫人讲明。” 鸿泽点了点头,便让二人抬着箱子进宫。 见有两名伙计抬着箱子正从门外走来,野力遇乞赶紧上前拦住,中年伙计恭谨的言道,“大人,这是我们流云坊掌事给太夫人送来的丝绸。” 野力遇乞腰间围着浴巾,指着门口处言道:“放下吧。” 中年伙计从怀中掏出一张纸,交给野力遇乞,“大人,这是回执单,我们掌事有交代,需要签字,才算是完成差事,这箱子里有十匹丝绸,望大人过来验点,若是数量不缺,就请大人签个字,我们这些下人也好回去交差。” 野力遇乞转身去拿毛笔来签字,当听到身后脚步声,猛然转过身来,看到中年伙计紧跟而来,凭借多年的战场经验,感到危险的气息,便高声喝止。 正在舒爽的妹娇起身,恼怒的她正准备重重责罚这二人。 听到喝止声,中年伙计非但没有停下,反而加快了脚步,脸上带着怯生生的笑容,猛然从扁担中抽出匕首,冲着床上的妹娇和崔元献二人而去。 见到冲来的刺客和明晃晃的匕首,妹娇和崔元献吓得呆若木鸡。 野力遇乞倒是反应快捷,抓起身边的竹椅,对着刺客使劲砸了过去,刺客不防之下,被砸了个趔趄,后面的年轻刺客也从扁担中抽出匕首,疾步冲去。 趁着刺客慌神,妹娇算是反应的快,赶紧躲入床下。 被砸倒在地的中年刺客知道不铲除野力遇乞,就难以完成刺杀任务,便转头冲着野力遇乞而去。见到对方匕首攻击刁钻,野力遇乞没有兵器抵挡,只能躲闪腾挪,顺手将燃着的宫灯都撕扯踢倒,想让刺客在黑暗中无从寻找。 宫内一片混乱,趁着师傅和野力遇乞在缠斗的时机,年轻刺客冲了上去,见到床上吓得呆傻的崔元献,看起来很是粉白漂亮,便以为是妹娇,不查之下,匕首扬起,直接捅入心窝,兴奋的大喊道:“师傅,我杀死那个贱人了。” 中年刺客看了一眼,灯光朦胧下,见到床上躺着的尸体很是白皙修长,便以为是妹娇无疑,见到任务完成,也不敢多待,赶紧招呼弟子撤走。 只听黑暗中传来一声惨叫,野力遇乞以为是妹娇被杀,赶紧冲了过去,待看清是崔元献,才松了口区,焦急的喊道:“夫人,夫人在哪里?” “我在这里。”此时的妹娇吓得浑身瘫软,已经挪不动脚步了。 野力遇乞将妹娇抱了出来,放到床上,轻柔的安慰道:“没事了。” 妹娇吓得脸色惨白,说不出一句话来,只是紧紧抱着野力遇乞,眼泪禁不住的流了下来,低声呢喃,“你是我的好男人,我要一生一世就跟着你。” 野力遇乞轻柔的安抚着妹娇,手悄悄的伸向了崔元献身上的匕首…… 看着二名伙计抬着箱子慢悠悠的离去,鸿泽立在原地,他总感觉哪里不对,却想不起什么,只是愣愣的看着远方的宫灯在风中忽明忽暗,仔细回味刚才对话。 忽然,鸿泽回忆中闪现出中年伙计称呼自己为“公上”,便恍然大悟,激动的拍掌言道:“对了,公上,是公上啊!” 缙云仁一脸的懵懂和吃惊,“公上,什么公上?” 鸿泽解释道:“他们不过是绸缎坊伙计,怎么可能认识寡人?” 缙云仁也知道这其中的异常,不待鸿泽命令,转头就追了过去。 进入和寿宫,缙云仁赶紧点灯,借助微弱灯火,首先看到的是崔元献,七窍流血,身体僵硬;紧接着,就看到妹娇在痛苦痉挛,喷涌的鲜血将地面染红。 就在鸿泽悲伤之时,这时,人影一闪,一名刺客从暗处冲了出来,杀向缙云仁,趁着躲闪的空隙,便冲出宫去,缙云仁唯恐刺客逃走,赶紧追了出去。 突然间,鸿泽感觉身后传来利刃破空声,没有片刻犹豫,就地一个翻滚,赶紧抽出腰间长剑,做最后一搏。 待看清刺客,鸿泽便问中年刺客,“是谁派你们来的?” 中年刺客并不回答,只管进攻,几招之内,就用匕首便将鸿泽的长剑击飞,幽蓝的匕首奔着面门而去,鸿泽竟吓得僵立当场。 只听“当啷”声,鸿泽眼前火花一闪,幽蓝匕首被格开,紧接着,熟悉的身影冲到鸿泽眼前,野力遇乞在关键时刻救了鸿泽。 野力遇乞长剑在手,和中年刺客在黑暗中厮杀起来,中间刺客见无法杀死边战边躲的野力遇乞,不想浪费时间继续下去,便夺门而去。 鸿泽正要追杀出去,被野力遇乞拦了下来,“公上,万金之躯,不可涉险。”说着,便追了出去,大喊道:“抓刺客,抓刺客……” 和寿宫内顿时警声大作,“抓刺客!”的声音此起彼伏。 过了片刻,就听到大喊:“抓住刺客了。” 鸿泽赶紧跑了过去,见两名刺客被缙云仁带领的龙牙武士团团围住。 赶过来的鸿泽命令道:“留着活口!” 两名刺客知道万难脱身,同声高喊,“绝地天通,各归其命!”便将手中匕首猛然的朝对方的心脏狠狠的扎了下去,然后相拥而死。 看到地上的两名刺客,鸿泽咬着牙齿,疯狂言道:“把头腌了,悬首示众,尸首剁碎了喂狗,让他们不得超生,让他们永世为狗,为猪。” 待两名刺客的尸体被拖了下去,鸿泽看着浑身是血,遍体鳞伤的野力遇乞,满含感激的言道:“野力遇乞,今夜多亏了你,要不然……” 野力遇乞赶紧跪下,“臣有罪,没能护住太夫人周全。” 鸿泽将野力遇乞扶了起来,“这不怪你,寡人自由决断。” 后街邻水,平坦宽豁处,有座茅屋,上有桶瓦泥鳅脊;门栏窗槅,皆是细雕新鲜,并无朱粉涂饰,古朴典雅,不落富丽俗套,可知品味高洁。 野力遇乞举起酒杯,崇敬的口气言道:“大人就是大人,这可是一石三鸟之计,打击了微家,除去了元献,赢得了公上的独宠,小人愿意跟随大人。” “最关键的是出去了妹娇。”许无终很是得意的言道,然后盯着野力遇乞,带着挑衅的口吻,问道:“除了妹娇,你不伤心吗?” 野力遇乞很是沉痛的点头,“伤心!” 许无终好奇的问道:“我可知道,妹娇可是你亲手除去的。” 野力遇乞很是惊讶,“大人是如何得知是小人亲手除去了妹娇。” “哈哈……”许无终露出了肆意的笑容,“因为我的眼线无处不在,这么多年来,妹娇对你可谓是宠爱有加,为何还是助我除了她?” 野力遇乞回道:“因为大人能给我想要的,妹娇不可以。” “这才是好男儿!”许无终将杯中酒饮下,“有妹娇在,你永远只是一个面首,就如同我一样,永远被人所轻贱,被人所玩弄。” 野力遇乞点头,“那小人的事情,就拜托大人了。” 许无终笑道:“你救过公上的性命,公上自是知道的。” 野力遇乞言道:“这不过是大人的安排,大人是如何让那刺客去而复返的?” 许无终笑道:“不喜欢妹娇的人可多了,他们怎么能逃脱按。”言及此处,便不再多言,举起酒杯,“我听说,这兵主将军还缺人手。” 野力遇乞眼睛一亮,赶紧跪拜道:“那就有劳大人提携之恩,给公上美言几句,将来投入大人门下,效忠大人,效忠公上。”? (216) 卷阿救母 广明宫中,炉火正在熊熊燃烧,宫内温暖如春。 刚刚忙完葬礼,鸿泽身心疲惫,正昏昏欲睡,许无终悄步上前,给鸿泽轻柔的盖上了薄被。觉察到有人到来,鸿泽猛然醒来,警觉的目光看到是许无终,才放下心来,揉了揉惺忪的眼睛,急切的问道:“可有线索?” 许无终翘起兰花指,端来茶水,觉得有些热,便吹了会儿,觉得合适后,递给了鸿泽,“知道先太夫人宫里需要丝绸,知道打着我的名义来欺骗公上,可见对宫内情况了如指掌,如此看来,这刺客定是和宫里人有牵扯。” “宫里人?”鸿泽细想那天过程,摇了摇头,“那天寡人亲历,那两名刺客两名刺客自杀时,喊得‘绝地天通,各归其命’这可是至公教口号。” “这就是疑点所在。”许无终笑道:“两个刺客既存必死之志,何必喊这些话来留下线索,方便我们查案吗?臣看,不过是混淆视听,栽赃陷害罢了!” 黄忠公言道:“老奴觉得,上个月我们大胜至公教,截获了他们的财货,还杀死了伪天官彦武公,他们咽不下这口气,这是赤裸裸的报复!” 鸿泽深以为然,示意继续说下去。 黄忠公继续言道:“先公在时,老奴就知道这微持节和强雄的关系并不一般,遵照先公的意思去监视他们,有些丑事也报了上来。” 鸿泽笑道:“那时的至公教强盛,你知道这丑事,不敢告诉先公吧?” 黄忠公笑道:“不管至公教多强盛,老奴知道谁是我的主子,老奴对先公没有任何隐瞒,赶紧的告诉先公,至于如何处置,自有先公来决断。” 鸿泽很是不解,“从未听过先公责罚那个贱人啊。” 黄忠公摇头叹息,“先公虽是大发雷霆,却惧怕至公教势力,又有扶立正就之心,怕贱人的名声坏了影响正就,便压了下来,让我不要胡说八道。” 鸿泽肆意大笑道:“这个老乌龟,还做的心安理得。” “内相说的没错,此事和那个贱人定有牵扯。”许无终小心的给鸿泽按摩这面颊,“我们去流云坊查过,掌事怕惹火烧身,一直不肯说,一番调教后,才说出真相,这些丝绸的确是微夫人预定的,也是要送太夫人的,两名店里伙计也的确抬着丝绸入宫,只是被两名刺客杀死。知道此事的只有那个贱人,她的近随和掌事三人,疑点在于刺客是如何得知此事的。” 鸿泽想了想,“那就把她的近随抓起来审问。” 许无终露出苦笑,“去抓捕时,当场服毒自尽了,看来是有准备。” “死无对证。”鸿泽脸色突然变得狰狞,“我不相信,小小的侍女,有本事调来死士,这么看来,此事确定是那个贱人所为了,先秘密抓起来吧!” 许无终笑道:“已经抓起来了,就等公上决断了。” 陈昭玄言道:“公上,臣建言,还是放了微夫人吧。” 许无终嘲讽道:“看不出来,陈相还是这么怜香惜玉啊。” 陈昭玄摇头苦笑,“公上,对外宣称杀死太夫人的就是至公教,这样可以激发臣民对至公教同仇敌忾之心,也能避免公室相残被人所笑,有损公室威仪。” 许无终有些不满,“那就放过这个贱人?” “要杀此贱人,如杀鸡鸭,易尔!”陈昭玄劝谏道:“只是她这一死,难免让人浮想联翩,流言横生,公府又要化大力气来平时风波。” 鸿泽皱眉言道:“这样虽好,只是便宜了那个贱人了。” “当然不会放过那个贱人!”陈昭玄摆了摆手,“她必须死,但是不能死在我们手上,待过些时日,风波既定,让此贱人死于至公教之手,岂不美哉!” “好!”鸿泽这才露出满意的抚掌大笑,“谋事画策,举重若轻!只要陈兄在我身边,天下就没有难事,就按照陈兄的意思去做。” 许无终点头,“按照陈相的意思,我先放了这个贱人。” 陈昭玄笑道:“放是放,不要我们去放,要让人求着公上去放。” 黄忠公翘起大拇指,“陈相之谋,连老奴都大开眼界啊。” 鸿泽很是好奇的问道:“陈兄,谁会来求我那?” 陈昭玄摆摆手,“公上,我还没有神鬼之能。” 广明宫中,卷阿猛然跪在鸿泽面前,“哥哥,放了家母吧。” “卷阿,你这是从谁哪里听说的?”鸿泽赶忙上前虚扶一把。 “太夫人大薨,我们也都很伤心。虽然家母和太夫人有些过节,但绝不会干出那种大逆不道的事情,妹子用性命担保,家母绝不会如此糊涂的,万望哥哥看来我们一家人的份上,放了家母吧。”卷阿跪在地上苦苦哀求。 “司直处就是带去问问话,你不用担心,我这几天为延良城的事焦头烂额,现在的延良城和敃越勾结在一起,对抗我们啊!”鸿泽冷冷的盯着卷阿。 卷阿微微叹息,该来的究竟还是会来的,不管母亲怎么维护自己,最终还是无法改变这个结果,已成案上鱼肉,任人宰割了,“哥哥,妹妹打算去敃越和亲,常扬现在需要盟友,我作为公府女儿,就该为常扬做些贡献。” 鸿泽笑着,“太夫人和微夫人提起过此事,可是她坚决不答应” 卷阿言道:“家母毕竟是妇道人家,目光短浅,区闻陬见的女流之辈。我思来想去,自己身为常扬儿女,是常扬养育了我们,我们自然也要为常扬奉献。” 鸿泽很是赞赏,“妹妹说的有道理,常扬万民辛苦劳作,让我们锦衣玉食,我们怎能只会坐享其成。妹妹所作所为皆为我常扬,寡人怎能拂了你一片心意。区阳摇屡次前来求婚,也是算定我们常扬不愿和亲,她会借口我们常扬羞辱他们,来激起仇恨。妹妹能嫁去敃越,就能堵住这些小人之口,消弭这些闲言碎语,妹妹到了敃越,不求事事为常扬着想,但也不要忘记这里是你的母邦。” 卷阿郑重点头,“哥哥的话我会牢记在心的,不管到了那里,我都不会忘记,是常扬的山水养育了我,我始终是常扬的儿女。” 鸿泽满笑道:“妹妹只管放心的去,太夫人已去,贤夫人就是母亲了。” 卷阿知道此后母亲性命握在鸿泽手中,“有哥哥这番话,那我走到天涯海角也放心了,望哥哥以后多多照顾母亲,我在敃越,也会为哥哥和常扬祈福的。” 鸿泽想了想,“寡人会让鸿胪安排事宜,定让妹妹风光体面的嫁到敃越去。这不是你个人的婚事,这事关我们常扬的大事,这可是我们常扬第一次和敃越和亲,我们要让敃越知道我们常扬的强大和富足,让他们熄了不合时宜的野心。” 卷阿点头,“全凭哥哥做主了。”跪拜后,便起身离去。 回去的路上,卷阿也是忐忑,为了营救母亲,自己只好舍身了。想起从小听到的故事中,这个南方大越林的国家便是化外之地,没有文明礼法,哪里的蛮人刀耕火种,茹毛饮血,一言不合就拔刀相向。最可怕的是,他们会将自己死掉的孩子吃掉,说是去拯救灵魂。在常扬的故事中,敃越充满了荒诞不经和大逆不道。传言中,屈辅国这位小狼蝎父子互噬,父杀妻,而子弑父。 想到这些种种匪夷所思的故事,想到自己将来要面对的蛮子,鸿卷阿的心中阵阵寒意袭来,在冬日的冷风中,身影更显萧索无助。? (217) 已息门 天空阴沉,独孤意坐在廉价酒馆的一角,手持酒壶,仰头喝了一口。 颓然长叹一声,他的目光凝望着西天,思绪飞跃千山万壑。他不知道最终的答案,也许就没有答案。四年前,从遥远的大夏向着太阳升起的地方前进,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想寻找没有痛苦,没有伤悲,也没有愤怒的地方。远离越远离故乡一步,就会减少痛苦一分,走呀走,直到天地的尽头! 流浪如风,爱情是他唯一的梦想,那甜美的笑容总是萦绕在眼前,他以为自己忘却了,可是内心却无法欺骗自己。他想返回大夏,去寻找自己的爱人,可就算是回去,又能如何?自己也没有实力去挑战女孩所在的宗派。 自从败给了李乂之后,自命不凡,目空一切的独孤意心中万念俱灰,自以为是的强大竟然如此的不堪一击,无颜待在大君身边,悄无声息的离开东元。回到中都后,他终日的借酒度日,酩酊大醉,醉后便吟唱那首熟悉的歌谣。 柔和的东风携来缕缕芳香, 沉暮的世界再次变得年富力壮。 玛瑙杯映红了茉莉的嫩颊, 水仙的炯炯明眸凝望着盛开的郁金香。 心痴意挚的夜莺承受着孤寂的幽怨, 落在玫瑰花丛里悲凄哀婉地鸣唱。 何不畅饮这红色酒酿, 向吐蕊展芳的玫瑰倾诉你的情思 今日繁花似锦,谁知何时花败叶黄…… 独孤意正用大夏的语言吟唱着这首人尽皆知的歌曲,这首曲子是大夏的诗人哈菲兹的作品,已经传唱了千年,他的歌声断断续续,低沉哀伤。 一支玻璃酒杯递了过来,飘来的酒香充满着淡淡的忧伤,这是大夏美酒的芳香!看到如同玫瑰花瓣的酒倒了出来,独孤意恍惚了一下,眼前出现了玫瑰色的一切,轻纱窗帘、丝绸被单、驼毛地毯、成熟葡萄、喷涌的玫瑰花瓣…… “明日不能得偿心愿,何不今日共饮此酒。”坐在对面的老者将酒杯斟满,轻啜小口,满意道:“今日带来大夏的佳酿,是为了与君共饮。” 独孤意将酒接了过来,慢慢的品味,面色逐渐陶醉,“这才是我们大夏的味道,没想到在这中土世界也能喝到如此醇美的葡萄酒。” “你虽在困苦中,不要心灰意冷,年轻人,往往总是从暗处流出生命之泉。”这是大夏的着名诗句,是诗人萨德的作品,每个大夏人都知道的名言。 独孤意心神一震,他想起了授业恩师交给自己的第一句话,眼神中充满了疑惑和警惕,对面的老者很不起眼,中等身材,淳朴的面孔,风霜浸泡的脸庞,额头上细密的皱纹,把它放在闹市之中,绝没鹤立鸡群的感觉,很快就会被人流淹没。看到干瘦的双手手持大夏美酒,熟知大夏的文化,独孤意慵懒的问道:“为何找我?我不过是流浪在世间,等待着消散在尘埃的过客罢了。” “茫茫人海,相逢就是缘,能坐在这里,共饮此酒。”此时店中上来了烤的喷香的羊肉,老者用刀切下一块,递给了独孤意,“夜莺想让蔷薇成为知音,而蔷薇却总想怎样取悦人心。年轻人,有些女人可能是不适合你的,何必为此困惑,女人如同繁星,当你成为太阳,群星才会环绕。” “说明你的来意吧!我知道我们的这些酒就不会白喝的。”独孤意感受到了老者的诱惑和拉拢,可是自己一直寂寂无闻,对面的老者是如何得知的? “那些无法畅饮黎明,无法品味夕阳,不想改变自己的人,让他们睡吧!”老者眼中充满了期望,“跟我走吧,乙息门,不要再沉睡下去,我们会让你成为强者的!你的意识在觉醒,不过你不知道罢了,你会成为强大的尊者!” 当听到乙息门这个名字,独孤意心神恍惚一下,手中的酒杯猛然一颤,斟满酒的酒杯溅落出来几滴。老者的酒杯轻轻掠过,轻描淡写一般,将洒落的葡萄酒全都接了起来,老者浅尝了红酒,淡然言道:“多好的酒,洒落了可惜。” 盯着老者的双眼,如同古井不波,让人无法洞察分毫,独孤意突然充满了不可遏制的冲动,手中的剑瞬间刺了出去,意图将老者手中的酒杯打落。 漫不经心的起身,老者悠悠言道:“真的是老了,不如你们这些年轻人这么锋锐了,可真是迅捷如电啊!”独孤意并没有见到老者做什么,去拿着酒杯,继续饮酒,老者示意独孤意坐下,“这么好的酒,要是打翻了,多可惜啊!” 闲庭信步的躲过了雷霆一击,老者的举动似乎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这让独孤意惊骇,更惊骇的是,至强的剑锋竟没让老者的衣袖有丝毫摆动。 “敢问老人家,能不能告知来历,你是如何知道我的?”独孤意已经清楚,对面的老者比起自己来,真的如同汪洋大海。 “不过是个老人罢了。”老者坐在那里,姿态沉稳,气度不凡,“至于我怎么知道你的,你也知道,装着麝香的人,不会到街头叫嚷,飘出的香味已说明了一切,乙息门,独孤意,东元第一剑,修罗剑,不都是你的名字嘛!” 独孤意知道老者一直在关注着自己,好奇的问道:“我们要去哪里?” “去能让你变的强大的地方,让你成为这中土的强者,让你以后能够纵横大夏,得到你想要的一切。”老者口中缓缓地吐出这一切。 独孤意低沉着头,久久沉默后,徐徐抬头,“代价那?” “共谋大业!”老者沉稳、坚决、缓慢、无所停滞的言道:“乙息门,君子之心似天青日折,君子之才华,玉韫珠藏,我等收敛锋芒,所图者大而已。” “多大?”独孤意眉眼上挑,挑战般的问道。 “大的你无法想象。”老者眼中隐含着灼热,“耐心就是智慧,你熟读萨德,应该知道这一切的,事业成于坚忍,而毁于急躁,我们为此等待了这么久。” 独孤意只是凝望着西天的夕阳,看着夕阳将西天染红。 长久的沉默,独孤意一次次举起酒杯,“等我看完这夕阳,我就陪你走一趟,你所图者天下,我所图者,不过是凡夫俗子的携手白头罢了。” 老者不以为意,斜看夕阳,“光阴会改变一切的,可以更立苍穹,改天换地,何况你我这样的微尘,我们不求虚空的境,只求圆满的心。”? (218) 血池熔炼 幽光山中,独孤意跟着老者进入袋天洞。 等老者回头,独孤意惊讶的发现,老者竟然带上了银色面具,看到面具上的三滴眼泪,独孤意好奇的问道:“老人家有三个女人?” 老者点了点头,“我也年轻过,就像你一样。” 进入密室,老者对垂手恭立的高大武士言道“厚中,去准备吧!” 费厚中有些惊奇的上下打量独孤意,眼光中露出了不易察觉的鄙夷,摇头言道:“主公,这就是你亲自去找的已息门?看起来倒是个酒鬼。” 这几天来,老者有种无形的吸引,独孤意感受到老者所有的平和自信,天生的威严和气度,有些惊奇的看着“主公”,心中隐隐有了答案。 没错,独孤意眼中的面具老者,费厚中眼中的主公,正是大祭司。 大祭司平静的言道:“你眼中的酒鬼,很快就不是酒鬼了。”说着,便招呼独孤意,“来吧,年轻人,你这几天不是很好奇,我为什么领你来此吗?” 看着大祭司进入右肾黑暗的洞穴,独孤意知道,命运将会迎来转折。 大祭司在前引路,无尽的甬道是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时高时低,时宽时窄,高大宽阔处有数十丈,低矮狭窄处仅容单人通过。道内有无数分岔,有些就在脚下,稍不留神,可能会失落其中,独孤意走着走着,就迷失其中,不知何处。 火把在风中摇摆,忽明忽暗,冰冷的面具闪烁着光芒,愈发神秘,让独孤意感到难以名状和自抑的激动,独孤意清晰的感受到了蓬勃的心跳…… 也不知走了多长,只觉得越走越深,越来越燥热,空气中夹杂着刺鼻的硫磺味,让人头昏脑涨,更里深入,夹杂着淡淡香草味的血腥气传来,闻到这股血腥气,独孤意便觉得精神振奋,血液也慢慢沸腾起来,呼吸渐渐加粗。 大祭司听闻呼吸声,便有些期待,“能感到血脉之力,天资很不错!” 到了洞底,目及之处,氤氲血雾充斥,如罩在血云中,冲天的血腥味直冲鼻腔。朦朦光亮映照下,三个血池有规律排列,周围摆放着东海名贵的夜明珠,照亮了丈大之地。血池中充斥着浓稠殷红的血水,被来自大地深处的地火煮沸,汩汩冒泡,丝丝血色烟雾蒸发升腾,飘到洞穴上空,汇聚成血露滴落。 血池中的男女胸前都纹着长长的血矛,浑身肌肉绷紧,脸上神情痛苦至极,双眼血红,口中发生野兽般的低吼,脸上根根青筋浮现,似是痛不欲生。被这骇人的景象震惊,独孤意凝神细看,发现丝丝浓稠血水渗向他们体内。为了抵御这撕心裂肺的痛苦,他们运功抵抗,神情狰狞可怖,眼中流露出癫狂之色。 空气越来越热,气味越来重,惨叫声愈发惊心动魄,被这钢针刺体般的痛苦折磨的神志不清,几名女子晕倒在血池中。 在旁督导的费厚中见到女子如此,脸色阴冷,将她们随手捞了出来,扔到血池旁边的水池中,很是失望的摇了摇头,“太弱了!真是辜负了宗门!” 看到剩下几人也都晕倒,大祭司指着独孤意,沉声言道:“让他成为血矛。”见到费厚中想验查,大祭司声音中带着期许,“不用验看了,他能激发血脉之力,我感受到了,很有天赋,希望你能最大的激发他的潜质。” 将独孤意领到中心处,此地白骨如山,随处可见碎裂狼、虎、熊等凶猛动物骨骸,甚至还有些龙的残骸,这些骨骸透亮,泛着七彩流光,带着丝丝血痕。 来到了铁笼前,笼中有头张牙舞爪,低沉咆哮的漠林狼,费厚中抽出利刃,将漠林狼割喉,鲜血狂涌,腥味刺鼻。粘稠的血液喷涌如血池之中。 浓稠的血腥气息如热浪铺面,朝独孤意倾泻而来! 费厚中指向颜色最稀疏的血池,命令道:“到血池中!” 看到满池血水,目光有些期许,担忧和疯狂,他知道将要面对的凶险,独孤意没有多言,毫不犹豫的滑入到刚刚灌入狼血的血池中。 “汩汩……”声传来,血池内的血水翻腾起来。 进入血池的独孤意脸色突变,发觉到了不寻常之处。 血水中似乎有无数细小蚂蟥,疯狂撕咬表皮血肉,啃噬全身经脉。忍受剧痛的同时,感到血水中的灼热能量,正被经脉缓缓吸纳,涌入血肉。无处不在的疼痛令他头皮发麻,生出被一点点蚕食的恐惧。强忍着颤栗,以坚韧的意志来抵御全身剧痛,沉默的对抗中,眼神逐渐冷酷,没有丝毫情感夹杂其中。 独孤意修行的冥想功法,强调神识坚韧,感受血水对体质大有裨益,就愈加安心,尝试以血肉之躯来吸取更多的能量,将能量推向全身腱筋血肉。 随着时间流失,大祭司和费厚中的目光,渐渐多了丝惊异。 大祭司盯着血池,心生疑问,忍不住问道:“稀释过?” 见到独孤意如此之快的镇定下来,费厚中也颇感意外,摇头言道:“没有稀释!主公,谈娘曾在这个血池鬼哭狼嚎,痛不欲生,霍咸杰则是一声不吭挺了过来。这要看个人的意志力了,武道中,意志永远是最强大的武器!” 见到独孤意很快适应,费厚中目光中很是赞赏,“小觑了你!”然后指着邻近的更殷红,看起来更惊心动魄的血池,命令道:“去那个血池。” 独孤意也察觉到更浓稠血池的异常,那里飘来的血腥气更加浓烈,虽然不断加入香草试图遮掩,可是依然血腥刺鼻,踌躇片刻,狠了狠心,猛然进入。 刚入血池,火辣剧痛瞬间袭遍全身,蕴含着奇异能量的血丝,更加猛烈的钻入全身的经脉,令神识激荡,浑身的血肉正被无情的力量撕扯。浑身虽然疼的痉挛,独孤意咬牙承受,深吸口气,凝聚心神,以强大的意志力抗衡,硬硬将刺激叫喊的欲望压下来,无悲无痛,无欲无念,慢慢进入神定状态。 时间缓缓流逝,大祭司神识紧绷,死死盯着毫无声息的独孤意,见他没了气息,眼神猛然变得可怕至极,如同妖魔要释放出来,情绪明显就要失控了,脸色陡然阴沉,声音有些发颤,“厚重,怎么会这样?” 费厚中暗暗一惊,淡然笑道:“他有无以复加的意志力!” 大祭司冷哼道:“死在你手中的人难道还少了!” “最后一个血池!”费厚中指向最后最粘稠最血红的血池,心底涌出疯狂,“主公,我们只要最强大的!若是不能坚持过来,他也不配称为血矛。” 大祭司闻言色变,也暗暗动容,他突然觉得这并不个坏主意,便点了点头。 独孤意的双眼充满疯狂,他渴望强大,无比的渴望,他忘不了爱人离去的背影,也忘不掉被一拳击倒,那是他心中永远的伤痛,那是他的心结所在。 他永远忘不了平平无奇的那一拳,那一拳击倒了他的骄傲,击败了他的人生,若是不能打回来,他永远无法克服对李乂的恐惧,他渴望超越!若是不能忍受痛苦,怎么能变得强大!如果不能变的强大,那么自己活着只是行尸走肉罢了。 只有死亡才能激发斗志!必须要以死相搏!? (219) 火海蜕变 独孤意沉喝一声,竟毫不犹豫的跃入最后血池。 刚刚进入血池,就听到“嗷!”的一声,凄厉惨叫声在洞内回荡,血泡不停地冒出炸裂,缕缕血雾飘散,连浓烈的香草味道也无法掩盖。 大祭司骇然看着这一幕,心中暗暗着急。 费厚中盯着独孤意,赞赏道:“比当年以拼命出名的霍咸杰还要玩命!” 独孤意承受着最可怕的磨砺,以肉身来抗衡血池内的恐怖的血脉力量,极力聚拢神识,竭力抗衡血煞气息对经脉的猛烈冲击,压制着撕心裂肺的痛苦,突然,本能猛然唤醒了他久远的回忆,曾经的冥想之术油然而起。 独孤意慢慢进入了冥想之境,身体如同僵尸,无声无息,连眼神也失去了敏锐,那狂涌而来的血脉力量潮水般退去,转瞬消失的干干净净。 费厚中这才目露惊骇,低声言道:“好强!” 大祭司思虑片刻,狠了狠心,决然言道:“放大赤乌草。” 费厚中的脸上不由抽搐了一下,“主公,这……会不会过猛?” 大祭司眼中浮现出无比疯狂,他决定用生死做赌注,“他修行过冥想术!” 费厚中看着闪耀着金色的赤乌草,知道这草的价值,很是不舍,“这可是我们找了百年才找到的三株,各个都是无价之宝,将来对少主可是大有用处。” 大祭司语气充满了决心,“用在该用的地方!” 见到大祭司心意已决,费厚中狠了狠心,将丈长赤乌草投入血池中。 大株赤乌草进入池水,如在油锅中投入沸水,发出“噼噼啪啪”声,入水便化,池水蕴含的红色更加鲜艳,丝丝金线涌现,独孤意顿时有种不祥预感。 大祭司见识到了血池中蕴含的恐怖能量,对独孤意能不能承受也是没底,高声叮嘱,“地火涌动,赤乌之力,这是天地蕴含的火力。不论承受多大的痛苦,都要坚持下来,运用冥想,保持灵台清醒,只要承受下来,就会脱胎换骨。” 根根金丝,如同金针扎入独孤意的神识中,攻击灵魂深处。 独孤意的神识中升腾起无边火海,无匹火力正在沸腾燃烧,他宛如处身烈火中。猛烈剧痛旋即霎间涌满全身,独孤意疯狂嘶吼,如同绝世凶兽,眼瞳深处凝现摄人心魄的血痕,像吞噬万物的邪魔,在冥府深处暗中窥视着尘世! 缕缕金线似乎找到了力量的宣泄口,不断刺透肌肤,钻入身中。火海中的独孤意感受到了万箭穿心的疼痛,感到马上就要被血池融化了,他想从中蹦出来,可两双有力的大手将他按住,大祭司和费厚中分坐在两旁,将他牢牢按住。 如此疼痛,任凭独孤意如何的凝聚心神,都无法保持无念的状态。 依然是宣泄痛苦的嘶吼,独孤意浑身赤红,全身肌肉剧烈颤动,脖颈、额头和四肢的青筋如同蚯蚓蠕动,浑身如同粉碎炸裂,看起来无比狰狞可怖! “主公,这……太疯狂了吧!”连向来疯狂的费厚中也禁不住的心在颤抖,他的心高悬起来,颤声言道:“这样会……会……死人的!” “用冥想控制天地之火的力量,保持你精神的强大,运用精神力量,控制住这天地之火。”大祭司的声音透着无比威严,指点着独孤意。 意识模糊中,独孤意心神大动,不自觉运用在大夏学习的冥想术,化解痛苦,痛苦嘶吼平息下来,血池内汹涌炙烈的能量,竟也奇妙的缓和了下来。 浑厚无比的澎湃巨力,从脚下涌泉穴点点升腾,涌向全身,滋润血肉! 清晰的感知细微的变化,大祭司心有期许,面露疯狂,“再投入!” 随着第二株赤乌草投入到血池中,血池更加猛烈的沸腾起来。 恐怖的血腥气息如绝世凶兽要吞噬、撕扯和磨碎,冷酷的独孤意也目露骇意。让他置身在无穷无尽猩红血海中的恐惧感。那滔天凶意,那刺鼻的血腥味,直接穿透身体,漫卷灵魂深处,冲击他的神识,在如此气势面前,他感到无能为力,弱小的自己无论怎么抗衡,都会被滚滚力量碾压身躯,迅速成为齑粉。 大祭司意犹未尽,彻底陷入疯狂,“再投!我要造就绝世的强者!” 更汹涌的气息涌来,感觉被扔进了正被汹涌喷薄的岩浆淹没,滚烫的热量足以将自己瞬间蒸腾,恐怖的炙热带着难言的冲击力,直接的冲击神识。 独孤意仅存的灵台清明知道,这是对神识的最终极的磨练。 想起了那张充满了欢笑的面孔,独孤意突然感到心口处传来的温润清凉之力,会在神识被绞碎后,将其重新糅合在一起。有种很奇怪的错觉,神识先被巨锤敲成粉碎,然后又被块块聚合起来,又重新恢复原样。 “灵台空明,控制火的力量,让它成为你的奴仆。”主公大声喝道。 随着冥想的深入,独孤意停止了慌乱,调用强大的精神操纵火海。火海慢慢幻化出燃烧的女子,轮廓模糊,却身材曼妙,这正是他日夜思念的罗莎娅。 烈火组成的罗莎亚初具形态,转瞬又散成火海,独孤意努力的将火焰再次幻化成罗莎亚,每一次幻化更加逼真。他沉溺其中,幻化出罗莎亚和自己在天地之间奔跑、嬉笑、牵手、相拥、相吻……如此迷醉,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身边传来疲乏但惊喜的声音,让他从幸福中清醒了过来,“独孤意,你成功了!” 独孤意的眼中有两团火焰在跳跃,他感到全身充满了火的力量。 大祭司言道:“用你的神识,幻化出你心中所想。” 独孤意本能的幻化出了人形,可是他感觉不妥,猛然之间,在独孤意的面前出现了升腾着火焰的长刀,长刀在洞中飞舞,照耀洞穴。 独孤意凝聚着精神,火刀直冲云霄! 在火光中,他看到洞穴中的顶部悬挂着密密麻麻的头颅。 独孤意心神一动,火刀如同礼花绽放,绚烂顿时消失在黑暗中。 “力量!”大祭司问道:“感受到了吗?” 独孤意缓缓点头,眼光中充斥着了狂暴和兴奋。 大祭司听闻此话,看向独孤意的眼神忽然变得炙热无比。 (220) 降服蜥龙 初冬来临,极北地进入了漫长的黑夜,更加寂静和荒芜,漫天极光发出了绚烂光芒,七彩光芒映照着大地,充满了迷幻。 熊皮靴踩在冰雪之上,发出了吱吱嘎嘎的声音,声音细微,可是在这寂静天地中,却是格外的温馨,跺了跺熊皮靴子,貂皮手套拍打着虎皮袍子上的落雪,看了看起伏的山峦,似乎有些熟悉,便环顾四周,可并没有什么发现。 十五年来,燕啸从泰威山来此,走遍了极北地,一直寻找那棵长满荆棘的黑树。时光流逝的太久了,记忆也全然模糊。黑树可能在风暴中折断,被闪电劈碎,也可能被砍做取暖的干柴,泯灭于天地了,即使活着,也会被时间侵蚀而消散。 燕啸身形更是消瘦,披头散发,胡子垂到胸口,虽然看起来很是落魄,双眼却精光四色。担心再也没有机会来此,燕啸想找到綦毋茂重的遗骸,实现他的心愿。北风吹起,如同凛冽刀锋割着脸庞,让眉毛胡子上布满了冰霜。借助漫天星光,看到远处朦朦胧胧的山谷,这是他夏日选择的栖息地,他想进入山谷洞穴猫冬,现在不是狩猎的季节,几乎找不到任何猎物,只能依靠夏天的储蓄生存。 深一脚,浅一脚的冲着山谷中的巨大洞穴而去,燕啸储存了大量的熊肉,他在秋天寻找食物时,看到两条成年巨熊搏斗,一条被杀死,而另一条受伤严重。燕啸趁机猎杀了两熊,靴子就是用巨熊背上的皮毛制作的。这个山谷洞穴幽深,确保食物不会被游荡的巨鬣狗发现。这些巨鬣狗群具有极其灵敏的嗅觉,喜欢寻找其它动物掩藏的食物,为了防止被发现,燕啸将熊肉晾干,存储在洞穴高处。 风声渐停,世界万籁俱静,沿着山谷,燕啸小心戒备着,这里有让他感到危险的气息,在巨大的洞穴前,燕啸环顾四周,感觉一切正常,才放下吊着的心,往洞内走去,他现在饥肠辘辘,想燃起篝火,烤熟熊肉,美餐一顿。 突然,听到洞中传来的微弱呼吸声,正在前行的燕啸突然停了下来。 “巨熊?”燕啸满脸疑惑,小心的抽出星痕剑。星痕剑出鞘,散发着星辉,将洞内映照的微微发蓝。他极其小心的挪动脚步,唯恐惊醒了冬眠的巨熊。随着深入地下,燕啸感到了这里要温暖的多,这条洞穴是他在夏天就探查过的,非常干净,洞内没有任何的蝙蝠、鬼龙、蛇虫或者熊虎存在的痕迹。 竖起耳朵,仔细倾听细不可闻的呼吸声,呼吸声悠长而沉闷,这绝不是巨熊的声音!巨熊不可能发出如此低沉的声音,这种声音来自更庞大的动物,便更加小心的前行,在地底深处,当看到眼前的一切,燕啸顿时目瞪口呆。 横在洞穴中的是条巨大蜥龙,整个荒原的霸主! 燕啸终于明白为什么没有其它动物前来栖息了,这个洞穴属于蜥龙。秋天来时,蜥龙外出觅食,所以没有发觉,没想到现在却自投罗网。看到眼前十余丈长,状如山丘的蜥龙,特别是眼角的疤痕,燕啸清晰记得,数年前,就是这条蜥龙撕裂吞下自己猎杀过的刃虎,狂暴的力量给他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 燕啸想退出洞穴,可哪里能找到生存的食物,只能是死路一条。凝视着眼前的蜥龙,浑身被闪烁金属光芒的淡灰色厚鳞甲覆盖,燕啸知道,自己虽然强大,也没有把握能将它一击毙命,除非能一剑洞穿它头上的风府这个致命处,可这风府也是所有的龙本能保护的地方,燕啸没有任何把握能找到风府。 若能翻过这条蜥龙,也能深入内穴,这条蜥龙根本无法深入狭窄的洞底,秋天储存的熊肉能让自己安枕无忧的度过这个冬季。看着还在呼呼大睡的蜥龙,燕啸决定冒险一搏,无比小心的爬上蜥龙,缓缓的在蜥龙身上爬行。当看到门户大开的风府,顿时产生了一个疯狂的想法。他沿着蜥龙的脊背到了头部,此时的燕啸兴奋的无以自制,机会就摆在面前,只要一剑下去,自己就绝对安全了。 他高高的举起星痕剑,对着风府猛然刺了下去! 震天的吼声传来!沉睡中的蜥龙猛然清醒过来,作为这极北地的霸主,自从长到如此庞大之后,没有任何动物敢来偷袭。星痕剑刺出深深的血洞,巨大的疼痛让蜥龙疯狂起来,它疯狂的摆动头部,本能的保护风府。站在龙头上的燕啸没想到蜥龙反应如此剧烈,猛然摔了下来,仆一落地,就冲着洞内疯狂逃窜。 看到狂奔的燕啸,蜥龙知道就是这个小东西伤害了自己,发出震天的咆哮,扭转身躯,便追了上去,强壮有力的身躯将洞穴撞得石屑纷飞。幸好洞穴狭窄,蜥龙无法全力奔跑,要不然转眼就能将燕啸撕成碎片。 燕啸拼命往狭窄的洞底逃窜。燕啸蜥龙庞大的身躯钻不进去,只能愤怒的咆哮。看到怒吼的蜥龙张开的上下颚之间的巨大牙齿,燕啸吓得脸色煞白。 见到蜥龙只是怒吼,无法进入,燕啸就放下心来,攀上洞穴,取出储藏的熊肉,点燃篝火,将熊肉烤熟,看到滴着油脂的熊肉,燕啸食指大动,拔出星痕剑,将大块的熊肉切开,大快朵颐,吃的齿颊生香,满脸陶醉。 令燕啸惊讶的是,蜥龙渐渐沉静下来,双眼盯着燕啸手中的星痕剑,眼神也温柔起来。看到蜥龙紧盯着长剑,燕啸奇怪起来,关于这支剑的来历,从宜昂口中得知一二,是用星辰砂和陨铁融合锻造的,可这支剑和蜥龙有什么关系? 燕啸心中不解,便大胆试探,割下一块肉抛了过去,蜥龙却不感兴趣,尝试着将长剑插入剑鞘,蜥龙顿时不再对他感兴趣,马上又是昏昏欲睡。 看来,这枚长剑和蜥龙必然存在联系,燕啸拔剑护在身前,走上前去,浑身如同绷紧的弓弦,随时准备后撤。小心翼翼的伸出左手,轻抚蜥龙的皮肤,蜥龙并没有张开獠牙,它确认这把剑的主人就是它的朋友,绝对值得信赖的朋友。 蜥龙温顺的趴在那里,眼睛慢慢的闭了起来。 (221) 梦见公主 站在宫墙上,抬头凝望着蔚蓝天空,雪白的鸽子在自由的飞翔,十指紧握宜思柔嫩的小手,听着有些尖亢的鸽哨,梦中的皇帝眉头不展。 看到皇帝不适,安侍国听到宫外鸽哨的声音,便悄悄走了出去,指着鸽子,对正在值守的宸卫言道:“圣上不喜这鸽哨,劳烦您赶走吧。” 四周安静下来,皇帝重又入眠,梦中看到东方天空的巨大的影子,遮蔽天日,缓缓而来。影子中心慢慢浮现出硕大无比的眼瞳,紧盯着城墙上的太子和宜思,鸽子被这双眼瞳的黑色所吸引,环绕着飞入巨眼中,消失不见。 正在不知所措时,“咯咯咯”欢笑声传来,宜思拿着凤凰风筝在城墙上轻快的奔跑,唯恐她被巨眼所伤,太子赶紧追了上去。二人相互依偎,太子给宜思带上了蔷薇花环,花环衬托的宜思更加美丽,幸福的感觉洋溢在天空中。 正在陶醉之时,花刺猛然变长,狠狠插入长发中,宜思面露痛苦。 太子动心骇目,慌乱的想摘下这花环,可荆棘深深刺入肌肤之中,随着用力拉扯,头发中的鲜血不断涌出。宜思痛苦的眼泪滚滚而下,皮肤似乎要融化般的流淌,看到宜思恐怖的神情,太子惊恐万分,一把将宜思推下城墙。 在下落中,宜思的目光似是解脱,露出了诡异的笑容,本以为宜思会摔的七窍流血,可令太子没有想到的是,地面如同水面般柔软,跌落的宜思转眼就进入地面中,地面如同水波弹回,一切恢复原样,只是宜思消失不见。 “宜思。”皇帝在梦中呢喃,伴随着沉重的呼吸。 宫女赶紧上前,跪下问道:“圣上,圣上怎么了?” 安侍国对宫女做出噤声的手势,挥了挥手,示意她们退了下去。 梦中的天空逐渐阴沉,漫天的大雪无穷无尽的落下,中都变的天地雪白,一切喧嚣突然停止了,世界如此纯洁,如此静美,只看到雪花纷纷扬扬,中都完全沉浸在大雪之中。皇帝站在这孤独的冰雪世界中,只是感到刺骨的寒冷! 大雪之中,女孩冷颤的声音远远传来,“父皇,我冷。” 看到皇帝在瑟瑟发抖,安侍国轻步上前,轻轻给皇帝盖上了锦被,又让几名宫人抬进来四个暖炉,布置在暖床四周。 举目四望,并没有发现女孩的身影,只是呼救声越来越微弱。 突然,天空亮的发白,一轮太阳日升起,照的人浑身舒泰,接着,另一轮红日高悬,更加耀眼,更加夺目!双日经天,满城的落雪被这炙热所融化,只剩下炎热,可这两个太阳并没有停止,依然无情地炙烤大地,整个中都陷入一片火海,大火铺天盖地的湮没了都市,人群在这燃城大火中挣扎哀嚎。 突然发现大火中的女孩,长相和姜宜思一模一样,正在火中挣扎,“父皇,我热。”可是火势还在燃烧,烈焰中的声音更加痛苦,“父皇,救我。” 大火扑面而来,睡梦中的皇帝禁不住大喊,“火!火!” “陛下,醒一醒……”昭明宫中,皇帝虚弱的睁开眼睛,看到安侍国和宫女的模糊身影,有些失神的盯着面前的炉火,回忆刚才的梦境。 “圣上着凉了?”安侍国上前试了试皇帝的额头,感觉有些微烫,便对身边的小黄门言道:“圣上有些着凉,去太医院看看,那个太医在值守。”说着,腿脚也没停下,赶紧用玉杯倒了杯热水,投入几个参片,呈给皇帝。 皇帝喝了小口,润了润嗓子,闭上眼睛,回忆刚才的梦境。 这段时日,皇帝愈发疲惫,细细想来,已然操劳国事二十年了。二十年前,猎苑归来的父亲一夜暴毙,皇帝永远忘不了母亲那因为兴奋扭曲的面孔和因为激动而疯狂的眼神,一旦想到被陷害的姜家,皇帝的心便隐隐作痛。 想起梦中的女孩来,皇帝对侍者言道:“把辅国喊来。” 看到气喘吁吁,疾步而来的辅国,皇帝支撑着坐了起来,开口问道:“辅国,二十年了,给朕讲讲姜家在都官狱中遭遇的一切。” “圣上,去年的太仓案,姚弼士被捉拿入狱,是奴才亲自审问的,二十年的姜家谋逆案,也就水落石出了,只是当时先太后还在,奴才也不敢奏明圣上,以免母子失和,圣上就治奴才欺瞒之罪吧。”说着,屈辅国就跪了下去。 皇帝抬了抬手,“朕不怪你,现在说也不迟。” 屈辅国起身言道:“当年在都官狱中,怕有变故发生,姜云天入狱不到一个月,便被姚弼士毒杀了,又怕姜夫人生乱,也把她鸩杀了。”看到皇帝的目光盯着自己,屈辅国有些心虚的言道:“姚武垂涎姜夫人的姿色,还想着纳妾。” 皇帝冷冷的问道:“然后那?” 屈辅国言道:“姜夫人知道了姜云天死后,自断经脉而死。” “真是世间奇女子,父皇奄有天下,多是姜夫人之功,可惜啊……”皇帝叹了口气,有些伤感的问道:“姜氏夫妇的尸首是如何处置的?” “烧了!”屈辅国回道:“姚弼士怕他杀人之事泄露,就奏请先太后,说二人感染病而毙,不能掩埋,就一把火全烧了,连骨灰都没留下。” “哼,挫骨扬灰。”皇帝面露冷色,“朕为何不知此事?” 屈辅国解释道:“圣上并未登基,按照礼制,可由太后下旨,姚家唯恐圣上登基后赦免姜家,就利用这个空隙,在圣上登基之前,族诛姜家,做成事实。” 皇帝叹了口气,“姜家的三个孩子那?姜宜思入狱前,可是有了身孕。” 屈辅国回道:“虽然姜宜思是罪臣,可她怀的是陛下的骨肉,先太后令姚弼士将她单独关押,好生看关,没让她受什么委屈。” “这么说,留下这孩子也是母后的意思?”皇帝有些心痛言道:“母后总说我们子嗣不昌,那个孩子胎死腹中,还让母后伤感了好些年。” 屈辅国摇摇头,“圣上,那个孩子并没有胎死腹中。” 皇帝猛然坐了起来,激动的言道:“这么说,朕还有个孩子?” 屈辅国又是摇头,“当时的都官狱是大司寇府管辖,奴才只能暗暗打探消息,孩子刚出生时,先太后就让小黄门去抱孩子,奴才当时不知是太后的意思,就派出府卫来夺,想请圣上定这孩子的生死,可没能夺下这孩子来。” 皇帝急切的问道:“母后将孩子安置在哪里?” “那个孩子在争夺中遗失了,天寒地冻,奴才以为这孩子冻死了。”屈辅国见皇帝面色不善,赶紧言道:“可阳铎峡谷发生的一件事,让奴才改变了想法。” 皇帝有些急切的问道:“何事?” 屈辅国回道:“颐光十四年,在阳铎峡谷,有条青龙暴怒,差点杀死一个女孩,听亲历此事的当事人说,这条龙不但放过了那个女孩,还舔舐了女孩的胳膊,很是温顺亲昵,他们都谣传这个女孩是龙妖王的后代,奴才听说这个故事后,想到那个女孩可能拥有皇家血统,便猜想很可能是当年丢失的公主。” 皇帝激动的言道:“这孩子在哪里?” 屈辅国从怀中逃出一副画像,“圣上,这是公主的样子。” 皇帝盯着画像,眼神逐渐温柔起来,盯着孩子的眼睛,眼中慢慢的有泪水闪动,有些哽咽的言道:“真像,真像,这孩子随她娘亲。” 屈辅国这才舒了口气,赶紧言道:“她和一个卦师住在北野城。” “北野城?”回忆起过往,皇帝面露震惊,“朕见过她,朕记得这孩子,北狩之时,经过北野城,朕在船上见过她,当时我还觉得奇怪,这女孩和宜思如此相像。”说到这里,皇帝激动的咳嗽两声,“为什么不早点把这孩子带来?” 屈辅国解释道:“圣上,这也是天意,奴才也不过是前几天才知公主下落,便令人画图来看,奴才也觉得这女孩像极了当年的姜家女儿。虽说这女孩长得像,可天下长得像的人何其多也,奴才若是贸然行事,而这孩子有不是圣上骨肉,到时候会贻笑天下,所以,奴才正犹豫,要不要告诉圣上那。” “二十年未见了,朕恨不得现在就想去看看这个孩儿。”皇帝心情也好了许多,“辅国,你总能给朕带来好消息,这孩子叫什么名字?” 屈辅国看了看在旁的安侍国,似乎想到了什么,摇头道:“圣上,这孩子的名字,奴才还不得知,等奴才弄清楚了,再奏明圣上。” 皇帝点头,又问道:“宜思是怎么死的?” 屈辅国摇摇头,“被勒死的,奴才还曾亲自开棺亲自查验过。” 皇帝突然落泪,安侍国赶紧递过去热毛巾,给皇帝擦了擦脸,平复心情。 等皇帝心情平静下来,心痛的言道:“尸首在哪里?” 屈辅国回道:“圣上,姜氏女为罪人,该当曝尸,想起她对圣上的情谊,对奴才的恩德,奴才不忍,瞒着圣上,将她葬在隐秘处,每年也去祭奠这苦命人。” “改日,朕去看看她,有些话,朕想对她说。”皇帝想了想,“将她的棺椁放入朕的地宫吧,以皇后之礼埋葬,让她陪在朕的左右。” “先确认这孩子是不是公主吧。”屈辅国笑道:“这需要和圣上滴血认亲。” 皇帝点了点头,“尽快找到这孩子,朕不忍心她再受苦了。” 看到屈辅国快步离去,安侍国笑道:“恭贺圣上找到了公主。” 皇帝也是心情大好,言道:“侍国,朕有些饿了。”想了想,笑道:“呈点皇丰酒吧,朕好久没有饮酒了,这天冷,加点姜丝煮酒。” 看到皇帝睡得安详,安侍国便起身离去,奔着成极殿而去。 “什么?圣上竟然还有个女儿!”正在值守的杨茂成很是惊讶,“姜家还有余孽在,若是这孩子到了宫中,将来怕是个大麻烦啊。” “杨相,咱家就知道这孩子生于颐光元年,长得和姜宜思很像,跟着一个卦师在北野城生活,其他的事情,也是不知,那个小侏儒,还是防着咱家那。”安侍国拿起奏折,就要离去,“圣上身体有些不适,咱家这就要回去了。” 看到安侍国匆匆而去,杨茂成有些失神的坐在桌前,正在彷徨无计之时,见到漫步而来的姚武,赶紧上前,陪着笑脸,“姚相,有个事情,要和你商议。” 听完了杨茂成所言,姚武笑道:“此事易尔,我来处置便是。” 杨茂成问道:“姚相有何主意?” 姚武笑道:“先太后亲口告诉我,那个孩子已经死了,小侏儒不过是牵强附会。敢假冒公主,为姜家叛逆张目,按律该族诛,煌煌天条,我们该遵之守之。” 杨茂成深以为然,“姚相之能,举重若轻,在下佩服,佩服啊。” (222) 麒麟启语 宗庙入口通向帝高山的帝葬洞,在帝葬洞中存有历代先王的雕塑。 帝葬洞口耸立着十丈高的开国先祖契葛和契丁的巨大石雕,两位先祖庄严肃穆,契葛身着戎装,头戴高帽战盔,长髯飘飘,双手撑剑,很是威风,契葛决定讨伐易朝时,已六十多岁,在大军征讨前,积劳成疾,死于军帐之中。真正率军讨伐的是契丁,大军出发时,契丁不过三十多岁,雕塑永久的记录下了当时的契丁,宛如刀枪林立的胡须,显示了这位开创之君的威猛霸气。 帝葬洞是用黑辉石所筑,黑色的粗糙粒状岩石,在铜镜的作用下,反射着淡淡幽然的光芒,皇帝第一次来到帝葬洞,看着两位先祖,崇拜之心油然而生,自己的先祖,从边陲小部落,发展成为屹立八百年的庞大帝国! 在大宗令、皇叔祖成辂的陪同下,皇帝见到了一个个逝去的帝王,在八百年的帝国历史中,共产生了五十七个帝王,这些栩栩如生的帝王都是袋天洞中的大祭司所制,待制作好后,专门放到这阴冷的洞中陈列。在帝葬洞的最里面,看到了父皇,略显青色的脸庞,栩栩如生的眼睛似乎在盯着自己。 皇帝在雕像前驻足不前,看到父亲略显花白的头发,眼前浮现出小时在父亲肩头嬉闹,母亲跟在后面的场景,想起父亲哈哈大笑的把自己高高抛起,想起父亲把自己放在马上一起策马驰骋,父亲是想把自己锻炼成为一个真正的男子汉,变得坚强和勇武,能够独立撑起这个皇朝,坐稳这高高在上的宝座。想起过往的种种,皇帝眼泪禁不住的流了下来。 唯恐伤心过度,大宗令劝说皇帝离开了帝葬洞,前去麒麟苑,“圣上,我们该去麒麟苑了,不够,不是每次麒麟都肯开口的。” 皇帝点头,“皇叔祖,孩儿知道,麒麟百年没有开口了,愿意告知我们最好,不告知,我们就当这次是来看望先祖。” 从帝葬洞中出来,车马奔着麒麟苑而去,拜访人族恩人,熹祁。 在六百年前的野穹山大战中,熹祁曾经帮助人族,战胜了大魔神,所以在农朝受到了极大的礼遇,麒麟苑就是专为麒麟开辟的,是绝对的禁地。 麒麟仁慈,谓之仁兽。毛兽之长的麒麟,和飞兽之长的飞龙、羽兽之长的朱凰,爬兽之长的玄龟,为中土四大瑞兽。麒麟因其强大平和,被认为是“圣”的象征,位居中央,权司戊日,以土德为治,而当今皇族便是农氏,也为土德,所以德行合一,且麒麟口诞,能旺子嗣,让人丁稀少的皇族视为圣兽。 进入麒麟苑,穿过幽深的林中长廊,跨上断崖裂石上的铁索梁。 走在左右摇摆的桥上,穿越松林的山风夹杂着湿气,凉气扑面来。清冽的山风,了无阻挡的掠过,激起呜咽的风号,漫山松林在风中簌簌浅唱出松涛之声,行走在雾气间,就那样随风扑面,粘湿了面颊衣衫。 远望群山,尽是五彩通透的形象。 穿越深邃的裂隙,才算是进入了麒麟苑。 麒麟喜五行之力,金木水火土,其中,最喜在灰壤上用温泉水灌溉的铁心木,这种树林,五行俱在,麒麟栖息其中,最是享受。要在这树林中不断的添加铁砂和火山灰,被铁心木吸收,铁心木长出的铁火果,麒麟最喜欢食用。 麒麟觅食后,返回林下洞中,洞底有温泉,常年雾气腾腾。 “圣尊,大宗令成辂求见。”大宗令成辂对着洞中高声行礼。 洞内并没任何回应,成辂更是谦卑,对着洞口大声喊道,“圣尊,小子成辂和圣上求见。”这次施加了法力,声音在洞内激昂回荡。 皇帝上前,朗声大喊:“圣尊可在,小子求见。” 洞内鼾声如雷,麒麟似是睡着了,尽管遗憾,众人悻悻返回。 突然,风云变色,湛蓝的天空,在刹那间暗了下来,原本静静吹拂的山风转眼之间成了狂风,尖锐的呼啸着掠过丛林。山石裂缝中,雾气翻滚而出,在桥下的深深裂隙中的水潭中,如同镜泊的水面开始翻滚,更多的水汽冲出。 众人被奇异的天象吸引,皇帝惊奇的看着大宗令,从大宗令迷茫的神情中,皇帝知道这也是大宗令首次见此情景。 奇异的天象很快就恢复了平静,众人沿着来路,继续前行。 “可是看望我的?”悠长的声音传来。 听到这一声召唤,众人都僵立当场。循声望去,模糊不清的灰色身影隐现,距离众人不远,却始终无法看清楚,朦朦胧胧中,更显神秘莫测。 “小子专程前来拜谒圣尊!”大宗令恭谨的言道。 “我是熹祁,”迷雾中的灰衣人朗声言道:“所来何事?” “圣尊,继承大统者,谁最合适?”皇帝急切问道。 “莫怪瑶池消息稀,只缘尘事隔天机;零落白云锁石梯,妙道通微不曾迷。”轻扬悠远而又缥缈的声音从雾中传来,似是在梦幻之中。 “望圣尊指明。”大宗令俯身施礼。 “青山相待,白云相爱,梦不到紫罗袍共黄金带。一茅斋,莲叶开,绕篱野花黄蝶来,管甚谁家兴废谁成败。”悠悠道尽这偈语,飘然而去。 远远地声音传来,“宜、羊、氏、子、为、王!” 看着灰衣人本就模糊的身影,逐步的消失在丛林的雾气中。 (223) 羊子遇险 无聊的翻着《周易》,刘者元打了个哈欠,一阵北风吹过,将墙角的碎屑吹起一阵旋风,灰尘扬起,只觉得尘土铺面,刘者元赶紧闭上眼睛。 看着夕阳要落山了,今日是没有生意了,刘者元叹了口气,收拾摊子。 “卦师,麻烦给算一卦。”说着话,有个中年人凑了上来。 来者身材高大,其貌不扬,虽然脸上挂着笑容,不过看起来有些掩饰不住的傲慢,刘者元知道来者身价不菲,赶紧问道:“这位先生,是求富贵吧?” 对方愣了一下,翘起大拇指,“没错,在下看看可有富贵虔诚。” “来吧。”刘者元笑呵呵把卦桶递给来者,“贵客,抽一卦吧!” 来者接过卦桶,没有急于抽签,而是盯着刘者元,笑呵呵的言道:“兄台,在下粗懂相面,我看你面相啊,家中怕是有个女儿。” “哦,这是卦师碰到了相师啊!正好,我们切磋切磋。”刘者元以为对方是来切磋的,也来了兴趣,点头言道:“没错,鄙人家中是有个孙女。” 来者掏出一份猪油蜜,递了上去,“来,边吃边聊。” “猪油蜜!”刘者元笑呵呵的接了过来,“这算是卦资了。” 来者认真的打量着刘者元的眉眼,过了片刻,问道:“你这孙女是颐光元年生人吧?看你眉中有斜纹,这孩子不是你亲生的,而是抱养的。” “哦!”刘者元更是惊奇,“兄台如何看出来的?” 来者笑呵呵言道:“看你眉目有横纹,该是有女儿,横纹高眉,该是中年得女,至于这颐光元年,却是在下猜的,不过是偶然得中罢了!” 刘者元有些惊奇,“能看中就是本事,鄙人刘者元,敢问兄台尊姓大名?” 来者赶紧回道:“不才卫明,哪有什么本事,不过是糊弄人罢了。” 刘者元很是佩服的笑道:“人说,‘神机天授’,卫兄无师自通,这才是真正的大师啊!要不以后在我这里嗑嗑牙,我也好跟着兄台多学几招。” “那我抽一卦,好让兄台算一算。”卫明随手抽出一卦,递了过去。 看到是个蹇卦,刘者元又把卦桶递了过去,“兄台无心,这个不算。” 看到这个凶卦,卫明并不在意,只是心不在焉的聊了几句,冷风乍起,看了看天色见晚,便起身言道:“兄台,这天也不晚了。” 刘者元知道他不喜此卦,也不再勉强,“这天要黑了,鄙人就回去了,我们有缘再见。”想了想,对来者提醒道:“老兄,这几日要多加小心。” 卫明点头,“有缘再见。”扔下小块银子,便匆匆离去。 “真是一个有趣的家伙!”看着卫明的身影消失,刘者元掂了掂桌上银子,将猪油蜜收入怀中,有些遗憾的摇了摇头,“只是有些短命相啊。”闻到飘来了香气,摸了摸咕咕叫的肚子,刘者元咽下口水,扛着卦旗,慢悠悠的回家而去。 穿过曲折幽深的巷子,看到前方高坡上小屋升起的炊烟,知道羊子在做饭了,冷风吹的浑身冰冷,想起火炉的温暖,不自觉的加快了脚步。 突然,刘者元停下脚步,猛然往回看去,可是身后空空如也。 “咦!”望着来路空无一人,刘者元苦这才稍稍定心,看来自己是多虑了,自言自语道:“老朽这种小人物,哪里值得别人去惦记啊。”摸了摸卦怀中银子,感觉今日收入颇丰,想起这冬日小火炉,就狠了狠心,买了些下货回去。 拎着一副大肠,刚转到家附近的路口,便察觉到了异常!这么晚了,这么冷的天,竟然有些身穿黑衣,蒙着面孔的汉子在路口走动。想起柱子的那把宝刀,想起上次有人趁夜来偷取宝刀,刘者元心中一紧,便加快了脚步。 见到两名黑衣人跟了上来,刘者元笃定这些人定有企图,便穿过胡同,钻过小巷,费劲的从一个狗洞里钻了出来,才摆脱他们,此时天已经黑了。 急急回到家中,问正在切菜的羊子,“那把刀那?” 羊子从床下取了出来,不满的言道:“别卖了,这是柱子的念想。” “这把刀被盯上了。”刘者元赶紧接过刀来,准备拿出去藏起来。 刚要出门,就听“咚”的一声,单薄的院门被人狠狠踹开,几名蒙面黑衣人闯了进来,见到对方气势汹汹,刘者元赶紧挡在了羊子身前。 为首的黑衣人走上前来,并不多言,一把将刘者元推开,上前细看羊子,左右端详片刻,似乎有些不确定,又从怀中拿出一张肖像图来比较。 “你们要的刀在这里。”刘者元赶紧将安世刀递了过去。 对方并没有多看一眼宝刀,似乎对这把宝刀没有丝毫兴趣,这出乎刘者元意料,赶紧问道:“敢问几位尊驾,是不是认错人了?” 为首黑衣人并不理会,只是默然盯着羊子,看起来和画像很是相似,和身边两人点了点头,确认了画像之人就是羊子,便命令道:“带走。” 刘者元听到这句话很是熟悉,突然想起此人便是今日前来问卦的家伙,吃惊的言道:“卫明!你今日问卦,就是为了打探消息吧。” 自称卫明的黑衣人转过头,得意言道:“没错!” “我们也有一面之交。”刘者元知道今日这事不简单,便拔出长刀,“兄台,这是宝刀安世,价值千金,你若放了我孙女,这宝刀就赠与你了。” 卫明摇了摇头,“千金?就是万金,我也不敢收下。” 刘者元恳切言道:“兄台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是谁?到底发生了什么?” 卫明摆了摆手,“此事牵扯甚大,莫说你不知道,就是我也只是奉命行事,我只知道有大人喜欢你这孙女,让我们找到他,将她带走。” 刘者元指着羊子,苦笑道:“兄台不要开玩笑,我这孙女面黄肌瘦,相貌不显,不会唱曲跳舞,不过是个贫家女子,怎么可能入大人物的法眼。” “大人物的想法,有时很奇特的。”卫明示意,两人架起羊子便要离去。 见到羊子奋力挣扎,刘者元赶紧追了上去,想救下羊子。 见到刘者元追了上来,卫明拔出刀来,毫不留情的冲着刘者元砍了下去。刘者元慌张之下,赶紧拔刀抵抗,只听“当啷”一声,卫明的手中刀断为两节。 趁着对方惊愕,刘者元冲着他们乱砍下去,黑衣人畏惧他手中的宝刀,赶紧闪身躲开,刘者元一把抢过羊子,喊道:“快跑。” 看到羊子还在犹豫,刘者元着急的大喊道:“去码头找柱子。” 想起柱子,羊子这才有了主意,喊道:“爷爷等着。”就赶紧冲入小巷子。 见羊子逃走,刘者元挥刀拦住路口,为羊子逃跑争取时间。 一名黑衣人上前,挥刀砍了下去,刘者元非但没有没有躲避,反而抱着同归于尽之心,狠狠的冲着黑衣人砍了下去,本来黑衣人占据上风,奈何刘者元手中的宝刀锋利,砍断了黑衣人的兵刃,将他们挡在小巷口。 卫明一时之间奈何不得刘者元,见羊子越跑越远,心中大急,环顾四周,寻找他路,看到土墙不高,便一个纵身,翻身上墙,众人追了上去。 羊子知道柱子和邦仰圣也该回来了,若能碰到他们,爷爷就能得救了。想到爷爷,她就不顾一切的奔着城东码头而去,幸亏羊子熟悉这片的小巷子,在里面窜来窜去,钻来钻去,才没有被黑衣人追上。 出来巷子,前方就是元水边上长满茅草的盐碱地,到了这里,羊子气喘吁吁,浑身无力,实在是跑不动了,见到一片水坑,就赶紧趴下隐藏起来。 “扑通、扑通……”的脚步声传来,黑衣人追了上来。 “咦?”有些惊奇的声音言道:“怎么不见了?” “不用担心!”卫明看了看四周一片寂静,“她跑不远。” 有些尖利的声音言道:“等找到了,这女子还用留着吗?” 有人言道:“听上面的意思,这女子不用留,刚才我就想杀了她。” “这女子颇有几分姿色,最难得是,还是个雏,哪里舍得杀了。”卫明猥琐的笑道:“带回去,我先享用几天,回头再杀了她。”说着,就催促众人,“赶紧找,若是让这女子跑了,大人定然不会绕过我们,大人的手段,你们可是知道的。” “大人为何对这个女子感兴趣啊!莫非也喜欢这女子。” “这哪是我们这些人能管的,大人要我们做什么,我们就做什么。”卫明激励众人士气,言道:“等做完这件事,你们每人可拿五十两银子。” (224) 大难得脱 众人大喜,赶紧散开,四下寻找羊子。 脚步在身边不停的游走,因为恐惧和寒冷,躲在水中的羊子浑身颤抖,牙关发出碰撞声,有黑衣人的耳朵灵敏,听到这声音,就过去察看。 知道无法躲藏了,羊子赶紧起身逃跑,黑衣人看到羊子身影,赶紧追了上去。知道沼泽凶险,羊子不敢往里面跑,只能返回自己熟悉的小巷。 刚进巷子,远远的看见有大队人影,羊子便冲着他们跑了过去。 见到浑身是泥的女子狼狈的跑了过来,为首的疤眼很是好奇的看了过去。 羊子跑到面前,赶紧求救,“大哥救我,有群坏人在追杀我。” 不过片刻,卫明带人围了上来,看到对方人多,气度又似官家人,就不敢放肆,小心上前,陪着笑脸,“诸位,不要听这女子瞎说。”说着,亮出腰牌,“在下卫明,大司寇府的。”指着羊子,“有人举报这女子是个骗子。” 羊子生气的辩解道:“胡说八道,小女子家就在附近,这里也都是我的街坊邻居,他们可以为我作证,你们这些人就是无恶不作的匪徒。” “我们是卫府的。”疤眼亮出了乌鸦腰牌,盯着卫明,呵呵笑道:“这女子所言有道,要不我们带着你们和这女子同去府衙,当庭对质如何?” 卫明心里恨恨,可知道对方得罪不起,便从袖带中掏出一根金条,随着腰牌递了过去,“卫府的兄弟们,这女子我必须要带走,这可是朝廷通缉的重犯。” 疤眼掂了掂金条,分量很足,这才满意的收了起来,将腰牌还了回去,点头言道:“既是重犯,该归大司寇府去拿人了,我们卫府就不管了。” 卫明这才放下心来,使了个颜色,两人上前,将羊子架了起来。 看到卫明他们要走,疤眼问道:“敢问卫大人,羊子家在哪里?” 卫明装作不知,摇头言道,“老兄,这个我们可不知道。” 羊子抓住这个救命稻草,大喊道:“我就是羊子。” 听到这句话,正要离去的疤眼猛然转过身来,赶紧问道:“你就是羊子?家里是不是还有个卦师?” 羊子赶紧点头,“那是我爷爷。” 卫明赶紧上前解释,“不要听她胡说,什么她爷爷是个卦师,这女子叫翠红,是个孤儿,从小被卖入窑子,骗人钱财,还合谋杀人,被人告发,犯的案子很大,为了脱罪,就在这里胡说八道。”说着,用眼色示意手下卸下羊子的下巴。 羊子没法说话,只能拼命挣扎,“吱吱呀呀”的大喊。 天色已黑,疤眼靠近羊子,举起大红灯笼,拿出一张画像,认真比对起来,羊子满脸脏泥,还有下巴耷拉下来,惊恐之下,看起来并不像画像中人。疤眼有些失望的言道:“看来并不是羊子。”便挥了挥手,让卫明他们离开。 正在此时,远远传来刘者元急促的声音,“羊子,羊子……” 众人循声看去,一个老头带着两个年轻人正飞奔够来。原来刘者元见到卫明他们去追羊子,也赶紧追了上去,可他并没有发现羊子,而是碰到了从码头归家的柱子和邦仰圣二人,赶紧四处寻找,才庆幸的在此发现了羊子。 看到老头追了上来,卫明怕泄露羊子身份,赶紧离去。疤眼见他们跑的狼狈,就知道刚才被骗了,看来被绑走的女子就是羊子,也是紧追不舍。 终究是带人跑得慢,刚跑出巷子,就被追上。见到追上来的疤眼等人气势汹汹,卫明指着刘者元三人,小心的对疤眼解释道:“老兄,这三人就是这女子的帮凶,今日你帮我拿下他们,我再给你三根金条。” 疤眼知道被抓的女子就是羊子,大手一挥,“给我留下。” 卫明脸色突变,“这是大司寇的命令,你们最好不要管。” 疤眼不以为意,嘿嘿一乐,“大司寇府算个屁,我们是奉了督公的命令办差,你最好给我们留下这女子,有什么事,让你们大司寇找我们督公便是。” 见到卫府的探子们步步紧逼,卫明也拔出腰刀,挡在身前,“今日我必须带走这女子,有什么事,就让你们督公去找姚相便是。” 疤眼使了个眼色,手下左右出击,将卫明等人围了起来。他这才上前打着哈哈,“卫大人,我们办的可是皇差,难道你还抗旨不成。” 卫明也不甘示弱,使了个眼色,手下都拔出刀来,虎视眈眈盯着对方,他也打着哈哈,“若你们卫府能拿出圣旨来,在下哪敢说半个不字。” 疤眼脸色阴沉下来,“卫大人,我非要带走那。” 卫明攥紧刀把,“那就问我这把刀同意不同意了。” 刹那间,双方都从彼此的眼神中看出了杀意,都毫不犹豫的砍了下去。 见对方砍杀在一起,柱子顾不得别的,赶紧上前将羊子抢了出来,邦仰圣随手将羊子脱臼的下巴按了上去,羊子这才大喊,“快跑,爷爷。” 可刘者元并没有离开,只是盯着搏杀的两群人,一言不发,若有所思。 战斗激烈又短促,很快就分出了胜负,卫府乌鸦的确更凶狠,将卫明五人屠戮殆尽后,疤眼愤愤的在卫明身上又戳了两刀,看他死透了以后,从身上搜出几根金条,随手抛给了手下,擦了擦手上血迹,满眼凶光的走向羊子。 如此杀戮,羊子已是胆战心惊,又见到疤眼满脸是血,瞳孔在灯光映衬下像是恶魔,见其如此恐怖,吓得赶紧往爷爷身后躲。 柱子上前,瓮声问道:“你是谁?你要做什么?” “滚!你这蠢材。”疤眼满脸杀气,喝骂柱子。 柱子见他凶恶,又是官家中人,不自觉的退了一步。 来到羊子面前,疤眼收起满脸杀气,恭谨言道:“这位贵人,随我走吧!” “不!”羊子赶紧往爷爷身后躲闪,“不,你快走吧,我不会跟你走的。” “这是督公亲自安排的,贵人。”疤眼神色更是恭维,语气更是小心。 疤眼如此客气,让人很是意外,眼看大事已了,众人都松了口气,柱子正要问什么,突然,刘者元手中的安世刀突然出手,冲着疤眼狠狠劈了下去。 疤眼本能的拿刀遮挡,可安世刀太锋利了,这一刀蕴含了刘者元极大的愤怒和全身力量,不但斩断了疤眼的长刀,还顺势将他脸上划出了长长的口子。 乌鸦见到头儿被杀,都持刀冲了上来,对着刘者元狠狠劈了下去。 这边的邦仰圣见刘者元动手,反应奇快,抢过刘者元手中的安世刀,便杀了过去。柱子随即捡起地上的长刀,也冲了上去。邦仰圣阴狠刁钻,柱子势大力沉,二人联手,如同砍瓜切菜,片刻间就将卫府所有人杀的干干净净。 邦仰圣擦了擦脸上的血迹,大笑道:“痛快,很久没有这么痛快了。” 柱子初次杀人,脸色绯红,盯着地上被自己砍断的肢体,因为过于激动,手脚有些颤抖,他压制着贲张的血脉,还有澎湃的心跳,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邦仰圣看着手中的安世刀,很是惊奇,“从未见过如此锋利的宝刀。” 看到地上躺着的横七竖八的尸体,羊子吓得脸色煞白,声音颤抖的言道:“爷爷,我们杀人了,我们杀人了,怎么办啊?” 柱子指着疤眼的尸体,很是不解的问到底:“爷爷,刚才我看这家伙好像对羊子很尊重,好像没有什么恶意,爷爷为何还要杀了他们?” 爷爷面露愤恨,“这些乌鸦,比刚才那些贪狼更可恶。” 羊子指着卫明,愤怒骂道:“这个恶人,还想着先奸后杀。”又指着疤眼的尸体,“刚才就是这个恶人,因为一根金条,就对我们的生死不管不顾。” 柱子愤怒的上前剁了几刀,剁的血肉横飞,大骂道:“都他娘的该死。” “杀人了,怕什么?”邦仰圣指着茅草地,轻松的言道:“扔到那边,今晚就会被狼啃的干干净净。”搜出这些人的财货,看着五六根金条,几十两银子,邦仰圣随手扔给了羊子,挥刀砍断路边锁着的大车,将十来具尸体扔了上去。 二人片刻就返了回来,邦仰圣笑道:“走,去好好喝几杯。” 刘者元摇摇头,“事不宜迟,我们回去收拾一下,明日就离开。” 柱子点头,“杀了这么多人,这里怕是没法待了,去北方大泽吧。” 刘者元却是摇头,“发生这么大的事,卫府和官府会在各个道口码头布置了人马,出城就是自投罗网,北野城最是人杂,没有哪里比这里更好隐藏了。” 邦仰圣点头,“爷爷说的对,哪里都不如这里好潜藏。” 看着羊子和柱子在房间收拾东西,邦仰圣笑道:“还收拾这些破烂做什么,也不值几个钱,我们有了金条银子,到哪里不能安家。” 刘者元笑道:“这孩子恋旧,总是舍不得扔。” 邦仰圣突然言道:“羊子是大贵人,爷爷应该也看出来了吧。” 刘者元并不回答,只是叹了口气,“这孩子天生明慧,只是受尽委屈。” 邦仰圣点头,“羊子比我们都聪明,她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不说。”说到这里,就压低声音,“牵扯到督公和姚相,羊子到底是多大的人物。” 见刘者元还是不说话,邦仰圣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不管多大的人物,在爷爷心里,都是永远都是舍不得的孙女。” 过了片刻,二人就收拾妥当,柱子背着一个大木箱走了出来。 邦仰圣笑道:“爷爷不会是打算去住店吧。” “跟我走吧。”刘者元在前领路,“我知道个去处,是逆臣公寅父的废旧府第,相传那里甚是恐怖,我们就去那边避几天,等事情平息了,我们就离开这里。” (225) 解读天启 “灰衣人是麒麟所化嘛?”皇帝惊讶的问道。 大宗令点头,“来者正是圣尊!向来不以真面目示人。” 皇帝不解的问道:“圣尊所言,宜羊氏子为王,作何解释?” “圣上听听就罢了,不必自寻烦恼。”见皇帝还是执意要听,大宗令沉思片刻后言道:“羊是我们皇领图腾,羊子,自然是我们农氏后人继承大统。” 皇帝想了想,“圣尊上次开口在何时?” 大宗令回忆过往,“大正帝没有问过,大成帝没问过,庆和帝也没问过,我的父亲昭文帝倒是问过,可圣尊并无回应。这么来算,百年来已无麒麟启语。” 皇帝依然问道:“风起于青萍之末,浪成于微澜之间,这是何预兆?” 大宗令想了想,回到:“国有大事而卜之,我卜一卦吧!” 皇帝看了看四周,有些无奈的言道:“我们并没有带卦桶啊。” “以言者尚其辞,以动者尚其变,以卜筮者尚其占,世间一切都被束缚,这束缚就是法则!而所有法则中,时光最为强大。”大宗令从袖袋中取出一块看起来很是沧桑古朴的龟甲,“龟寿长远,通晓天地,火涤不真,用火灼烤龟甲,是让岁月讲述天地蕴含的秘密,这些秘密组成文字,行之疏密,字之结构,能回环照应,契精而字美,充满了无穷玄妙,占卜就是理解字中所意。” 皇帝跪拜先祖,“望先祖有灵,庇佑儿孙。” 大宗令将龟甲放在小鼎炉上,灼烧片刻,随着爆裂声,甲骨上出现了裂隙,大宗令细看,有些不安的言道:“圣上,这大象是背道而驰之象,‘以寡服众,密云无雨’之意,此乃是凶象,而小卦象中,如履虎尾,‘群阴剥阳,夫妻怨怒,物腐虫生’之意。” 想了想,大宗令又拿出一块龟甲,“再占一次吧!” “天意如此!”皇帝有点沮丧的辞别大宗令,下山而去。 在帝高山上极目远眺,日暮寒山,远天远山,组成一幅动人心弦的长长画卷,好一幅锦绣河山!在落日余晖下,透出庄严肃穆,让人禁不住敬畏这天地。 静静河山,丝丝孤寂,闲散心境,这样的人生,何等留恋,悠悠岁月怀念。 清越的歌声传来,歌曲是《君不见》 君不见,道傍废井生古木,本是骄奢贵人屋; 君不见,烧金炼石古帝王,鬼火荧荧白杨里; 君不见,几度美人照影来,素绠银瓶濯纤玉; 君不见:云飞雨散今如此,绣闼雕甍作荒谷。 前朝竹帛事皆空,日暮牛羊古城草,义不义兮仁不仁,隐迹遁世更容易…… 怔怔的听着樵夫的山歌,不觉黯然神伤,长长叹息一声。 皑皑冰雪覆盖,玄黎殿的侧殿中,壁炉熊熊燃烧着。 一只鬼鹄从高高的通风口中飞入到大厅,落在了鹰架上,杨虔赶紧上前,从鬼鹄的腿上取下密信,“中都来信,宗主过目。” 冥无终盯着密信上的几个字,神色逐渐激动起来。 “宜羊氏,子为王!我们易氏子家要重掌天下了,天意如此啊!”冥无终兴奋的大喊,“麒麟启语,此乃天启,通知诸位统领和狼主前来。” 高大的融天山中,渡鸦嘶叫着飞入灰岩洞中。 “中都来信!”丰卿将密信取下,递给少主高辉。 高辉看完纸条后,满脸的激动兴奋,“易羊氏,子为王!连麒麟都这么说了,看来真是天意如此,我子氏一脉会将重新崛起。” 不管是北方漠林还是南方越地的丛林中,如山的铁矿石被堆了起来,丈粗的大树被砍倒,冶炼炉中的炎火点起,含有硫气的黑烟冲天而起。 奴工们不停的往火炉中倾倒着红色的铁矿石和木炭,十多人站在木台上,上下摇动着巨橐,让炉火更加的炽热,红色的火焰随着温度升高变得浅蓝。 融化的铁水从炉中奔涌而出,流入排列整齐的刀剑盔甲的范模中。 数百名锻工在炽热的炉火旁,赤裸着臂膀,锻打着刀剑,火星四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