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朝春色如故里》 楔子 清明总是多雨,一下就是好多天。穆清回长安这日,雨下的正大。春日的雨丝轻柔,烟雾弥漫,整座长安城被烟雨笼罩着,好似少女的面纱,几许深邃,几许神秘。 “公主许久都不曾回过长安了。”锦瑟站在穆清身后,撑着一把油纸伞悠悠的感叹道。 雪峰仙居茶楼前穆清望着那几个熟悉的大字,不由得感怀,“是挺久的。”穆清说着,便抬脚进了茶楼,在靠窗的一个桌前坐下。 窗外的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着,清风穿过雕栏映花的窗子吹进屋内,轻轻地掀起穆清的面纱,眉目如画一般的面庞,清秀淡雅,明媚而又高贵。 茶楼的大厅里,常有三五一群的客人,津津有味的听着台上说书人的讲话。 “话说这中原一统,百姓安居乐业,岂不快哉。可是这想当年,咱们这位皇帝并不是先帝最宠爱的儿子,如今稳坐帝位,统一中原,当真算得上是一位狠角色呐……” 穆清听着门帘外嘈杂的声音,偶有看客的欢呼声传来,一切恍若隔世一般。是啊,天下一统,百姓安居乐业,不就是自己所求的吗? “雪峰甜茶,味道香甜醇厚,也只有这长安的雪峰仙居才有,公主快尝尝。”锦瑟坐在穆清面前,斟了一杯茶水递给她。 穆清端起茶碗饮了一口,“味道香甜,确实不错。”穆清说着,便又对锦瑟吩咐道:“去买些水果和点心来吧,样数要多,每一样可以少买一些。” 锦瑟闻言,眼底的光收敛了几分,三年了,每年的清明节穆清就会带着她回到长安,只为了去那个地方。她早该猜到,这次也是。 “公主是要去看他吗?” 穆清沉默了片刻,放下手中的茶碗,回道:“在他身边那些年,却从不知道他喜欢吃什么,就每一样都买一些吧。” “是。”锦瑟轻轻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包间。 雨后,天还是阴沉沉的,几穗百合在风中摇曳着身姿,好似娇羞的少女。天空上,浓厚的墨色云朵,恰似宣纸上浓墨重笔的山峦,带着微不可察的惆怅。 大梁朝的皇陵外,重兵似乎已经撤走了一半。正殿的庭院外,有个衣衫褴褛的男子,正在清扫门前的积水。那男子看到穆清过来,面上闪过一丝不屑的神情。 “穆清公主年年都来,是来耀武扬威的吗?你是有多恨我皇兄,才会年年清明节来祭拜他。这可是前朝的皇陵,你也不嫌晦气。” 穆清双唇轻抿,也不气恼,也不反驳,只淡淡的问道:“他可曾来找过你?” 那男子冷笑一声,“你每年都问这个问题,不觉得很好笑吗?你凭什么觉得他还活着?” 穆清轻轻舒了口气,也不理那个男子,径直朝正殿走去。 雨后初晴,天亮堂了许多。穆清从皇陵出来,也不打算在长安多待,便带着锦瑟出了长安城。谁知二人刚到城门,就被守城的士兵给拦下了。 穆清刚想同那人争论一番,便瞧见薛胜寒一袭白衣,扬鞭而来。 “来长安也不说来找我,当真是叫人伤心。”薛胜寒说着,便解下身上的外袍给穆清披上,“雨天风冷,怎么穿的这么单薄。” 穆清看着眼前的男子,不由得回想起来,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如今已经长成了手握重兵的大将军,但他同自己说话的口吻,还是那般的亲切。 穆清浅浅而笑,说道:“我不冷。” “皇上知道你回来,特意派我前来接你。如今迁都长安,你倒是一次都没进宫瞧过他,你知道的,他很想你。” 穆清眼目微垂,轻轻扯了扯嘴角,“我早就同他说过,世上再无穆清公主,只有穆清。是他一直揪着我不放。” 薛胜寒眼底沉沉,低声说道:“这些年你出去游历,皇上没有一天不担心的。” “你不必多说,我不会回去的。”穆清说着,便拉着锦瑟往城外走去。 薛胜寒紧紧地跟在穆清身后,一步都不敢远离,这些年,一直在她身后望着她的背影,他早已习惯了。 穆清见薛胜寒跟来,便又问道:“他还说什么了?” “皇上还说,若你回去,就让我接你回去。若你不回,就让我送你到想去的地方,再回去复命。” 就这样,薛胜寒一路护送着穆清南下,来到了健康。 健康城中,繁花似锦,颇有江南水乡的风味。街边的一处馄饨摊上聚满了粉粉嫩嫩的少女们,看上去生意相当的好。 “这家生意这么好啊,馄饨一定很好吃吧。走,我们去尝尝。”薛胜寒说着,拉起穆清的手跑了过去。 穆清坐在椅子上等馄饨上桌,偶然间发现来这家吃馄饨的人大多数都是女子。不禁疑惑的拉起旁边那桌的姑娘问道:“怎么来吃这家馄饨的都是女子呢?” 那姑娘面若桃花,话语中有几分激动,“姑娘还不知道吧,这家卖馄饨的小哥,那模样长得,那叫一个俊俏,你就是瞧上一眼,也能高兴一整天呢。” “有这么好看?”穆清半信半疑道。 “那当然了。” 薛胜寒听得似乎有些不高兴,故意清了清嗓子,咳嗽了两声。那姑娘瞧见薛胜寒,不禁又泛起花痴来,急忙拉住穆清的手说:“不过你身边这位公子,长得也是蛮俊俏的嘛。” 穆清微微一笑,偷瞄了薛胜寒一眼,见他洋洋得意的样子,禁不住笑出声来。 锦瑟也在一旁笑起来,“是啊,还有什么样的公子,能比我们薛将军还要俊俏呢。” 三人正说笑着,只听旁边那桌的一个姑娘说道:“看见没,我身上的这件衣服,锦绣苑的新品,轻纱萝烟裙,看看这袖口的刺绣,看看这领子上的荷花,也只有锦绣苑的梁三娘才能有这种手艺吧。” “哇,你这裙子也太漂亮了吧,我也好想要啊。” “你怎么知道你这件衣服就是梁三娘亲手做的呢?说不定是她徒弟做的。” “我这件可是样衣呢,第一件啊,自然是梁三娘亲自绣的了。等皇上今年选秀的时候,我就穿这件。” “我好想去锦绣苑当学徒啊,可以跟着梁三娘学习那么好的手艺。如今锦绣苑遍布大江南北,招收学徒。而且啊,这么好的料子和绣品都给我们老百姓穿。” “是啊是啊,梁三娘真是个好人呐,从不做皇家的生意,处处为我们百姓着想,而且每年都会拿出银子救济贫苦的百姓,当真是个活菩萨呢。” 穆清听着旁边的人议论着,不仅嫣然而笑。锦瑟闻言,轻轻扯了扯穆清的衣角,低声笑道:“公主,她们都在夸你呢。” 穆清微微侧目,看着锦瑟,两人相视而笑起来。 “馄饨来了!”小二的一声高呼,打断了二人的思绪。 穆清拿起筷子,夹了一口馄饨,恍然之间,只觉得味道如此熟悉。一时间思绪翻涌,倒让她想起一个人来…… 第一章 (上)烽烟而起 嘉康年间,暮春,长天澄澈,不见半缕浮云。霞光万丈,泻了满地的金光闪闪。大梁皇宫,红砖灰瓦,那瓦片上散落的,是碎金一般的日光。偶有几只洁白的大雁,经过长乐宫的上方,传来几声凄厉的鸣叫。萧辙一袭茶花罗绮仙鹤长袍,顶白玉东珠为冠,坐在长乐殿外。只见他眉眼俊逸,风度舒朗,唇边带着似有若无的笑容。他的面前放着一盘棋,棋盘上黑白纵横,咋一看去,黑白旗鼓相当,分不出胜负来。 坐在萧辙对面的白眉长者,正是大梁皇帝萧允之。 “长安城内的锦书公子,以棋致胜,手落之处没有败局。今日一见不过尔尔,倒是要输给朕了。”萧允之的唇边煦风和畅,不时的用手拨弄着下巴上的胡须。那二人之间的氛围轻松愉悦,没有半分君臣之道,倒像是平常人家正在对弈的父子。 萧辙微微俯首,羞愧的说道:“是儿臣的棋艺不精,让父皇见笑了。” 萧允之抬头,意味深长的说道:“锦书,朕知道这不是你的实力。北齐屡犯边境,朕派你皇兄前去抗敌,大胜而归。可朝中,你皇兄势力渐长,流言四起。朕心中烦闷,你与朕下棋,不过是在哄朕开心罢了。” 萧辙低下头去,沉声说道:“儿臣惭愧,不能为父皇分忧。只想尽绵薄之力,让父皇开心。” 萧允之轻声叹了口气,手执白子,在棋盘上落下一枚,“其实这下棋便与天下局势别无二般,一步走错,便是满盘皆输。” “今天下三分,动荡不安,不知父皇有何良策,得以收复西南腹地?”萧辙沉声说道。 萧允之眉目微沉,眉宇之间不怒自威,只拿了枚棋子放在棋盘上,淡淡的说道:“我大梁地处中原,西临北齐,与南陈隔江而望。南陈是鱼米之乡,擅长水军作战,而我们大梁多以铁骑为主,若是强攻,也没有几分胜算。今北齐屡屡挑衅,有天下一统之势。依你看,以为如何?” 萧辙眉眼舒朗,唇角边上不自觉的带上了几分严肃,“北齐高氏,善用阵法,用兵出其不意,南陈与北齐对峙,几次三番败下阵来。弱者为盟,攻其强者,而后取其弱。为今之计,儿臣以为,唯有连陈抗齐,才有我大梁天下一统之势。” 萧允之面目威严,眉宇间多有王者风范,“朕也有此意。如此,你便前往南陈,挑个喜欢的公主娶回来。此事不必声张,朕会派人护送你前去。” 萧辙拱手行了一礼,恳切的说道:“儿臣,谨遵父皇旨意。” 暮春时节,长乐殿后的榕树落叶枯黄,日复一日似有枯败之意。春日的阳光好似打碎了的金子,散落在大梁的皇宫内。长风穿墙而过,吹落了那榕树枝头的枯叶。一切都平静如常,却又似乎不是那么平静。 邱内侍站在长乐殿后的榕树下,唉声叹道:“明明是春日,这榕树怎么就枯萎了。”他自言自语的说了两句,继而转身,对身后的宫女吩咐道:“明日去请花房的姑姑来看看吧。” “是。” 是夜,春雷滚滚,刮起了大风。长乐殿的寝宫里烛光昏暗,死一般的寂静。萧允之倚靠在龙床上,正闭目养神。忽而一阵大风,吹开了东面的窗子,狼嚎一般的狂风穿堂而过,吹灭了殿内的几盏烛火,吹倒了桌上的晏华瓷瓶。“当啷”一声脆响,惊扰了床上假寐的人。 邱内侍闻声,急忙将窗子关上,又吩咐几个内侍,将殿内收拾干净。 萧允之轻咳一声,在床上翻了个身。 “陛下,是奴婢鲁莽,惊扰了陛下。还请陛下恕罪。”邱内侍跪在龙床前说道。 萧允之微微侧目,瞥了一眼站在殿内良久的代泉,沉声道:“老二那边可有动静?” “陛下!”代泉一袭铠甲在身,上前行了一礼。“二殿下的兵马自长安城外攻进,一路势如破竹,建安门失守。” 邱内侍听着,额上冒出细细的汗珠来。他双唇颤抖,哽咽着又道:“陛下,为了龙体的安危,请您尽快离宫吧。” “为君者,当以社稷为重,有匡扶天下之责。遇乱仓皇而逃,实非明君所为。”萧允之微微睁开眼睛,眼底的晶莹闪烁,带着浅浅的哀伤。他走到殿内的龙椅前,轻轻地抚摸着龙眼,叹息道:“不过是一把龙椅而已。” 萧允之又道:“代指挥使,这长乐殿的大门,朕就交给你了。” 代泉义正言辞道:“神武卫指挥使代泉,愿誓死保护陛下!” “陛下,您不要再犹豫了,请尽快离宫吧。”邱内侍眼眶通红,颤抖的说着。 萧允之定了定心神,轻声叹了口气。“邱内侍,拟旨吧。” 阴沉的夜,冷肃的天,狂风呼嚎,吹起的兵马上翻飞的军旗。长乐殿外的广场上,黑压压的一片,士兵们手中的火把照亮了半边天际。刀剑无眼血雨腥风,一拨人倒下,又有另一拨士兵涌了上来。嘶吼声、呐喊声不堪入耳。白砖砌成的广场上血流成河,染红了东边的天际。 长乐殿前,萧九辰眼底冷峻,面上沾染着红褐色的血渍。他一袭玄衣铠甲,杀气腾腾,“今有犯上作乱者,其心可诛。本王带兵,绞杀叛贼,是为清君侧。神武卫指挥使代泉,招兵买马企图谋反。今砍下代泉头颅者,赏黄金千两。” 萧九辰高坐在马上,沉声对卓旭仍低语道:“代泉就交给你了。下手轻着点,别弄脏了衣袍。”说罢便手持长剑,杀了过去。 代泉双目微眯,手持长剑,咬牙切齿道:“二殿下休要血口喷人,我代家世代忠良,为我大梁鞠躬尽瘁,二殿下所说的罪名,臣万万担当不起。” 长剑在黑夜中碰撞的声音格外刺耳,身着玄色铠甲的士兵皆手持长枪向代泉砍去。代泉拼劲全力挥动手中的长剑,眼前的人倒下一片,又有另一波涌上前来。刺目的鲜血溅在代泉的脸上,带着滚烫的杀气。他惊呼一声向前挥动长剑,似是疯了一般奋起抵抗。 就在这时,萧允之手持诏书,从长乐殿中缓缓走出,眼前的腥风血雨刺红了他的双目。谁知他刚踏出长乐殿的大门,便有一支飞箭,直直的插入了他的心脏。 “陛下!”代泉惊呼。从包围中抽身而出,替萧允之挡去随之而来的利刃。 卓旭仍见状,在人群中腾跃而起,一刀砍下代泉的头颅。血溅三尺,仍带着滚烫的温度。 邱内侍“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他伸手放在萧允之的鼻下,顿时吓了一惊,哭喊的声音惊天震地,“陛下,陛下。陛下驾崩了,陛下,驾崩了!” 刹那间,兵器碰撞的声音消失了,所有人纷纷扔下兵器跪倒在地。萧九辰杀疯了一般双目通红,眼底的戾气像是一团黑雾,吞噬着这漆黑的夜。他手中的弓箭微微震动,弓上无箭。他顺手一扔,把弓箭还给卓信冬,继而飞身上前,站到萧允之的身前。“父皇,你看到了吗?百万雄师,血染江河。他们都拥戴我。” 萧九辰说着,缓缓在萧允之身前蹲下。他眼眶通红,眼底的恨意犹如这漆黑的夜,带着藐视众生的悲凉。“为何你就是看不到呢?为何你从未正眼瞧过我?明明我做的很好。” 萧九辰的声音很轻,带着恨意。他就那么冷冷的说着,继而左手一挥,将萧允之身上插着的长箭拔了下来。无奈萧允之的眼睛还未来得及闭上,便不再动弹。 邱内侍扑在萧允之哭喊着:“陛下,陛下……”还未过片刻,便被士兵一刀毙命。 萧九辰微微侧目,眼底清光冷肃,缓缓地从满萧允之的怀中拿出那封圣旨,却在看到上面内容的一瞬间暴怒不止,怒吼一声,将圣旨扔在地上。清晨翻着微光,只见那圣旨上写着的文字像一把匕首,刺入了萧九辰的心脏。他仰天怒吼,眼底的清泪夺眶而出。 东方的天际泛起了鱼肚白,灰蒙蒙的光亮笼罩着巍峨宏大的长乐殿。那殿前的广场上血流成河,横尸遍野。 “殿下,圣旨上写了什么?”卓旭仍问道。 萧九辰咬着牙,从牙缝中蹦出几个字,“父皇将兵权交给了五弟。” 这时,有个身着黑色铠甲的士兵从宫外赶来,上前禀报道:“启禀二殿下,五殿下不在府中,属下已派人四处寻找。” 萧九辰凤目如炬,眼底露出两道锋芒,那锋芒像是一道利刃,划破了东方的天际。“找,再加派人手,一旦找到,格杀勿论。” 嘉康三十五年春,二殿下萧九辰于长乐殿前发动兵变后,登基为帝,于次年改年号为太平。 第一章 (下)不解相思意 南陈的御花园里,青砖绿瓦,亭台楼阁错落别致。初秋时节落英缤纷,长风吹落了枝头的枯叶,秋菊的花瓣随风而舞,格外动人。穆清坐在御花园的亭中,一边磕着瓜子,一边饮着茶水。就在她面前的不远处,一群宫女太监正在园中玩着抢花球的游戏。 “公主,这是奴婢刚从果园摘得水果,您快尝尝。”绯鸾捧着一盘清香扑鼻的水果,面露喜色的站在穆清的身边说道。 青鸾拿着一包糕点,举在脸前,笑嘻嘻的对穆清说道:“公主,宫外雅香居的杏仁佛手酥,奴婢给你买回来了,您尝尝。” 穆清接过杏仁佛手酥,轻轻咬了一口,眼中秋水盈盈,清澈见底。她的目光一直被园中的景色吸引,对一群宫女太监的奉承不以为意。忽而柳眉微蹙,将口中的点心尽数吐了出来,面色不悦的说道:“这雅香居换师傅了吗?怎么今日这味道大不如前?青鸾,你倒是说说看啊?” 青鸾闻言,面色慌张,额上冒出细细的汗来。“扑通”一下跪在穆清身前,“公主,奴婢不知啊。奴婢真的是在雅香居买的。” 穆清板着脸,伸手拿了一颗葡萄送进嘴里,“算了算了,这杏仁佛手酥就赏给你吃了。” “谢公主赏赐!”青鸾拿了点心,开心的行了一礼。 穆清伸手,又拿了一颗葡萄放在口中。葡萄的蜜汁四溅,芳香在穆清的味蕾之间碰撞着。她抬了抬眼睛,看着绯鸾说道:“嗯~今日这葡萄很是清甜呢。” 绯鸾道:“这是奴婢在果园刚摘的,新鲜的很呐。” 小春子的手中拿着一个风车,站在亭中的一角。只见他面容清瘦,轻轻一笑,一双小眼眯成了一条缝。“公主,你快瞧瞧这个,奴才刚从鲁工匠那得的。他说这个叫风车,一有风啊,就会动了。” 穆清眉眼一弯,像极了一个单纯的孩子。她的笑容好似三月的清风,能融化冰川一般。“这东西不错啊,下去领赏吧。” “谢公主赏赐。” 这时,陈婉儿进到亭中对着穆清行了一礼。只见她小山眉、桃花眼,身姿窈窕,柔情似水,穿着一件杏色的印花长裙,发间以海棠簪花为饰。“婉儿给穆清姐姐请安,姐姐金安。” 穆清眼波微转,白了陈婉儿一眼,“妹妹快请起吧,你我同为南陈的公主,不必行此大礼。” 陈婉儿慧心一笑,说道:“那怎么能一样呢。姐姐是嫡公主,刚一出生,便得先皇御赐封号为穆清,可见先皇对姐姐的宠爱。如今皇上登基,更是让姐姐住到清凉殿去,可见关怀备至。”说着便在亭中坐下。 穆清微微侧目,撇了撇嘴角,不屑的说道:“本公主与皇兄一母同胞,皇兄自然不会亏待了我。” 陈婉儿的眼中蒙上了点点晶莹,流露出几分处处可怜的样子,“是啊,姐姐的福分我是羡慕不来的,怎奈我的母妃出身卑贱,不过是宫中的奴婢。先皇不喜欢我们母女,直到离世也不曾赐个封号给我。” 穆清打心眼里不喜欢陈婉儿楚楚可怜的模样,固然她说的都是事实,可穆清一点也不觉得同情,反而对她心生厌恶。不过她早已习惯了陈婉儿在她面前装可怜,事事奉承她依顺她,也只有这样,陈婉儿母女才得以在宫中分得一杯羹吃。 穆清微微侧目看了陈婉儿一眼,却发现她一直在看自己,不禁问道:“你一直看我做什么?我脸上有脏东西吗?” 陈婉儿嫣然而笑,眼中带着无比的羡慕与真诚。她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是因为姐姐太美了,婉儿忍不住,想要多看姐姐两眼。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说的便是姐姐吧,怪不得薛公子对姐姐那般痴情。” 穆清的心中暗暗偷笑。她还是喜欢陈婉儿日日奉承她,有谁不喜欢被人夸呢。她的唇边不禁染上了一抹浅笑,却又不想被人发现她的沾沾自喜。她清了清嗓子,又坐直了几分,正欲开口说话,只听陈婉儿的声音再次响起。 “姐姐你瞧,这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穆清朝前方看了一眼,只见薛胜寒一袭玄色白鹭暗纹长袍,顶白鹤为冠。他意气风发,眉目舒朗,唇边带着一抹笑容,从假山流水之中缓缓而来。谁能看出这是在战场上浴血奋战的将军呢?这分明就是个吟诗作赋的翩翩佳公子。 “穆清,穆清,你快看我给你带了什么东西。”薛胜寒走到穆清身前,从背后拿出一串冰糖葫芦来。 “哇,冰糖葫芦。”穆清眉眼一弯,眼底清澈,像是倒映着星辰的湖面一般。 “你今日怎么有空进宫啊?自从皇兄封你为少将军之后,就很少见你了。”穆清一边吃着一边问道。 薛胜寒在亭中坐下。他剑眉星目,眼中带着几分疼爱,伸手帮穆清擦去嘴角的糖稀,“一个月未见,你是不是很想我啊?” 穆清被薛胜寒突如其来的柔情给吓到了,“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口中的山楂一下子卡在了嗓子眼。她眼中带泪,不停地咳嗽着,“哈哈哈,薛胜寒你是在搞笑吗?我?想你?” “你看看,我的眼泪都要笑出来了。我们两个从小一起长大,天天一起玩,我看你这张脸早就看腻了好吗,你这一个月不在啊,我这耳根子终于可以清净清净。”穆清指着自己的眼睛说道。 薛胜寒伸手帮穆清拍着后背。他动作轻柔,像极了一个动情的男子。他眼底带着些许复杂的神情。方才崇德殿上皇帝的话令他心碎,他没有想到,皇帝竟然想把穆清送到大梁和亲,然而这话,他怎么也无法对穆清说出口。 “穆清,我喜欢你,你嫁给我吧。”薛胜寒拉住穆清的手,满含深情的说道。 此话一出,众人皆惊,陈婉儿的脸更是变成了阴天一般。 第二章 谁解众人心 秋日的长风穿过亭子,轻抚着穆清秀丽的长发。陈婉儿的脸早已黑成了阴天。她愣愣的坐在一边,只觉得秋风凛冽,快要穿破她的心脏,一时间坐立不安,目不转睛的盯着穆清,想听听她会说什么。 穆清对这突如其来的表白显得格外淡定,因为打心眼里,她是不相信的。她面色淡然,眼中剪水盈盈,上前抚上薛胜寒的额头,然后略显疑惑的说道:“不发烧呀。” 薛胜寒见穆清以为自己病了,心中不免有些着急,“穆清,我是真心地,是真的想娶你。” 穆清眉眼一弯,拿了颗葡萄塞进嘴里,不以为意的说道:“薛胜寒,是不是你家出事了?你爹要逼你娶亲?所以想拿我当挡箭牌吗?我告诉你,不可能啊,我可是南陈的嫡公主,怎么能让你坏了名声。” 薛胜寒眉眼一横,瞪着眼睛说道:“呀,陈穆清,本公子娶你那是看得起你,怎么就坏你名声了?你你你……别不识好歹。”薛胜寒眼神飘离,不停地舔着嘴唇,说话也开始结巴起来。 薛胜寒话音刚落,穆清便伸手抓住了他的耳朵,“哎呦,疼疼疼……”薛胜寒惊声尖叫,面上的五官都挤在了一处。 穆清一把推开薛胜寒,“薛胜寒,我告诉你啊,本公主就是一辈子不嫁,也不会嫁给你。” 薛胜寒一边揉着耳朵,一边嘟着嘴不情愿的问道:“为什么呀,我薛家四世三公,我又是皇上亲封的少将军,我这么英俊潇洒、玉树临风,哪里配不上你了。你看你这么刁蛮任性,除了我,还有谁喜欢你啊。” 穆清白了他一眼,“哇塞薛胜寒,这话你都说得出,你还要不要脸。你还敢说我刁蛮任性,信不信我把你的耳朵拧下来。”穆清说着,便目露凶光,扮成凶神恶煞的样子朝薛胜寒伸出手去。这一举动,逗乐了一众宫女太监。 “哎呦,我不敢了,你饶了我吧。可是……”薛胜寒的眼中带着几分耿直与真诚。他挺直了腰背,看上去有几分壮士出征的感觉,让人哭笑不得。“就算你把我耳朵拧下来,我也要娶你。” 穆清微微一愣,甜美的笑容一下子僵在了嘴边。她轻轻地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眼中带着几分疑惑,“薛胜寒,你今天怎么了?你知道我们两个不可能的,你的姑妈是薛太妃,我们两个一起长大的,我了解你胜过了解自己。” 穆清站起身来,围着薛胜寒转了一圈,继而摇摇头,说道:“不合适,不合适。” 就在这时,御花园的那边响起了纪公公的声音,“薛将军,薛将军,皇上召您去崇政殿呐。” 薛胜寒应了一声,继而从袖中拿出了一方绣着玫瑰的丝帕。“穆清,我知道你喜欢刺绣,这是我托人买的梁三娘的绣品,你收好。”说完,把丝帕塞到穆清的手中,便匆匆而去。 穆清望着薛胜寒的背影,心中不免有些涩涩的。她说不出那种感觉,她习惯了整日里同薛胜寒打打闹闹,若真要嫁他为妻,她真的不敢想。她低头看去,只见一方白色的丝帕上,绣着几朵鹅黄色的玫瑰,不由得心头一酸。梁三娘的绣品千金难求,此人更是极为神秘,没有人见过,但她的绣品可称为天下之最,多少人为了一睹她的绣品而倾家荡产。 回清凉殿的路上,陈婉儿亲昵的挽着穆清的手臂。她双眉轻蹙,纤细的腰肢盈盈而握。“穆清姐姐,薛公子对你情深意切,连我这个外人都为之感动,你方才为何不答应他呢?” 穆清杏目微垂,浓密的睫毛在她的脸上投下一道扇影。只听她低声说道:“感情的事情,强求不来。再说了,我才不会喜欢那个只会舞枪弄棍的呆子呢。” 陈婉儿轻轻叹了一口气,说道:“想来薛公子也是不想看到姐姐远赴大梁和亲,如此良苦用心,当真是情真意切。” 穆清听到“和亲”二字,不由得身形微微一顿,面上只装作不经意的问道:“你说和亲?” 陈婉儿轻轻点头,“是啊,皇上要姐姐与大梁和亲。这件事整个朝野都传开了,姐姐难道不知道吗?” 穆清的心头一震,面色不由得有些发黑。这等关乎两国的大事,陈婉儿没有胆量胡编乱造。只是她不敢相信,皇兄竟然要送自己去和亲,要离开这从小生活的地方,到陌生的国度去,她不敢想。恍惚之间,有点点晶莹蒙上了她的眼眶,面上却依然佯装出倔强而又高傲的样子。 “知道啊,皇兄今日还同我商量来着。”她的声音有些许颤抖,顿了顿,方又对陈婉儿说道:“婉儿,你不是说画了副画,要赠与我吗?你去取吧,我在清凉殿等你。” 陈婉儿的脸上有几分犹豫,“可是,那画还没有画完。” “那就现在回去画完,再送到清凉殿去。”穆清的语气中带着几分怒意。她显然有些急了,因为她强忍着的泪水就快要溢出眼眶。她是南陈的嫡公主,怎么能在陈婉儿面前出丑呢。 陈婉儿微微一愣,被穆清的语气吓到了,复行了一礼,匆忙告退了。 “锦瑟,陈婉儿说的,可是真的?”穆清冷着脸,对她的贴身女官说道。 锦瑟面色一沉,下意识用手攥住了衣裙的一角,眼中带着几分犹豫。“八公主的话您不必放在心上,既然皇上的圣旨还没有下,想来这事还有回旋的余地。” 穆清柳眉轻蹙,瞪了锦瑟一眼,又看向她身后的绯鸾青鸾。她们一个个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你们所有人都知道,却只有我蒙在鼓里。不知事情的原委,哪里还有回旋的余地,只怕你们一个个都盼着本公主到大梁和亲吧。” 众人闻言皆是一惊,颤颤巍巍的跪在地上,低着头说道:“公主恕罪,奴婢不敢。” 锦瑟道:“公主,这是皇上的意思,奴婢们不敢忤逆,还请公主恕罪。” 穆清眉眼一嗔,怒道:“皇上的意思?你们既然这么听皇上的,都去崇政殿伺候皇上好了,还跟着本公主作甚?当真是白养你们了。” 穆清说完便拂袖而去,那长裙带起的凉风都带着一股怒意,一股哀怨。地上的众人皆屏气凝神,不敢出声,待穆清走出去五米,才敢从地上起身,小心翼翼的跟上前去。 第三章 更胜一筹 不知什么时候,天边有几朵厚重的云彩遮住了阳光。那阳光在云彩上,映射出片片朵霞,那颜色浓墨重彩,好似颜料沾染过似的。 穆清提着裙子,穿过御花园的亭台楼阁,一路往崇政殿去。她柳眉锁成一个川字,眼目被蒙上了一层淡淡的轻纱,湿润润的。那一刻,她只想亲口问问她的皇兄,究竟为何要送她去和亲,是否有什么难言之隐。她犹记得年幼之时,她总是淘气,弄坏了母后最爱的花瓶,是皇兄站出来替她受罚。夏日的雨后,皇兄总是带她到莲池赏花,摘一片荷叶撑在她的头顶,替她抚去鬓间散落的发丝。 “哥哥真好,冉冉长大了就嫁给哥哥好不好?”冉冉,是母后和皇兄唤她的乳名。 “我的傻冉冉,你这么美,一定能找到比皇兄还好的夫婿。”陈鹤衍的唇边带着浅浅的笑容,像是春日的细雨,润物细无声。他轻轻的拍着穆清的额头,把她抱进怀里。 然而,他说的好夫婿,便是异国的皇帝吗?皇宫中的尔虞我诈,没有他的保护,她当真应付的来吗?一想到此,穆清只觉得胸口一阵绞痛,好似插了一把血淋淋的匕首,脚下的步子不由得又加快了几分。 “哎呦,皇上终于要把穆清那个小贱人给送去和亲了,不得不说,皇上果然英明。本宫瞧着她整日趾高气扬的样子就烦,她以为她是谁啊,连本宫也不放在眼里。要不是看在皇上的面子上,本宫早把她关进大牢里了。”张修仪凤目微挑,眼中带着洋洋得意之色,扭动着腰肢站在御花园的门口,对身边的女官说着。 “好在她要被送去和亲了,一想到此,本宫这心里就好像吃了花蜜似的,甜的很呢。”张修仪一边说着,一边朗声大笑起来。 穆清刚走到御花园门口,便听到张修仪尖酸刻薄的话语,不由得一阵恼火,染上了眉梢。 “张修仪好雅兴啊,初秋之时,百木凋零,张修仪倒有这闲情雅致来御花园赏景,就不怕隔墙有耳吗?” 张修仪听到这话,不由得面色发黑,眼中多了几分慌张之色,下意识的朝一边看去,见穆清冷着脸站在她的身侧,更是心头一颤,差点倒在地上。穆清一个眼疾手快,上前扶住张修仪,冷笑着说道:“呦,张修仪今日怎么如此客气。穆清知道您向来克己奉礼,虽说我是南陈的嫡公主,张修仪也不必行此大礼,这让本公主如何担待的起呀。” 张修仪闻言,眼中的怒火迸发而出。她瞪着双眼,一把将穆清的手推开,“穆清,你好大的胆子,本宫敬你是皇上的妹妹,对你处处忍让,你却得寸进尺。本宫是皇上的妃子,按照礼数,你当称本宫一声嫂嫂,如此不懂礼数,是想把我南陈的脸面都丢尽吗?” 穆清杏目微抬,眼中带着几分骄傲,几分不屑。她看着张修仪气急败坏的样子,不禁笑出声来,“哈哈哈,张修仪,我看你是当主子的天数多了,快要忘记自己的出身了吧。按照礼制,唯有皇后娘娘才是皇上的正妻,才能让本公主唤一声皇嫂,我皇兄登基不过数年,并未册立皇后,你让本公主叫你嫂嫂,莫不是觊觎皇后之位,真想不到啊,张修仪,你竟如此狼子野心。一个霓裳宫的舞女,勾引我皇兄,做了修仪又如何,说到底,也是残花败柳。” 张修仪被穆清的一番话气的脸红脖子粗的。只见她脖子上的青筋暴起,大口的喘着粗气,指着穆清又道:“你,你血口喷人。定是皇上见你如此刁蛮任性,才要把你送去大梁和亲。你这种女人,不送去和亲,又有哪个男人敢娶你。”张修仪说完,便开口冷笑两声,结果下一秒,却被突如其来的一记耳光,打了一个机灵。 穆清右手一挥,一记响亮的耳光落在张修仪的左脸上,不等张修仪反应过来,便冷着脸拂袖离开。徒留下张修仪在原地,气的落下泪来。 崇政殿中,雕刻着祥云龙纹图饰,天花藻井上的双龙戏珠栩栩如生,似乎带着一股灵气。殿中的双龙三耳八卦熏炉中,龙涎香盈盈绕绕,那气味清淡,似是能让人心平气和。 陈鹤衍与薛胜寒对立而坐,二人的面前放着一个棋盘,棋盘上黑白子纵横交错,白子好似更胜一筹。 “薛将军的棋艺精进了不少,今日这棋,赢起来很是吃力啊。”陈鹤衍面带微笑,周身带着一股王者的霸气,令人不敢抗拒。 薛胜寒拿起一枚黑子,放落在棋盘上,“微臣棋艺不精,让皇上见笑了。微臣只会领兵打仗,这琴棋书画当真不是微臣擅长的,还请皇上莫要见怪。” 陈鹤衍双目微眯,朗声而笑:“以后我大陈国的安宁,还要靠薛将军呐。” 薛胜寒道:“微臣愿为皇上效犬马之劳。” 崇政殿外,锦瑟站在穆清的边上,小声提醒道:“公主,张修仪是易王爷的人,您方才不该对她那么凶,到头来为难的,还是皇上。” 锦瑟比穆清年长六岁,样貌清瘦,不高,一双柳叶眉长得十分出色,看上去小巧玲珑样子,但是她办事沉稳,干脆利落,为人真诚可靠,合宫上下都尊称她为锦瑟姑姑。 穆清嘟着嘴,不情愿的说道:“我知道她是皇叔的人,可我就是看不惯她做作的样子,你听她怎么骂我的,皇兄治不了她,还真拿她没办法了不成。” 锦瑟帮穆清拉了拉衣裙,像极了一个和蔼可亲的大姐姐。“嘴上出口恶气也就算了,我们公主今年已经及笄了,不能再像以前那么任性了,一会儿进去崇政殿,跟皇上说话客气点,皇上是您的亲哥哥,不会害了您的。” 锦瑟的一句“亲哥哥”让穆清微微一怔,她不由得想起来当年皇兄刚登基时,为了稳固帝位,残害手足,清除党羽,难道今日也要对她这个亲妹妹下手了吗?穆清的心中不禁有些胆怯,皇兄总是把自己呵护在羽翼下,不让自己受伤,她始终不相信皇兄是那样的人。她轻轻的摇了摇头,朝崇政殿走去。 第四章 落红不是无情物 崇政殿里,陈鹤衍端坐在棋盘前。只见他双眉轻蹙,一副正气凛然的样子。 “皇上,微臣接到线报,大梁的二皇子带人逼宫,如今已经在无极殿登基了。”薛胜寒坐在陈鹤衍对面,低声说道。 “朕也接到消息了。”陈鹤衍叹了口气,又道:“早就听闻大梁的五皇子乃是难得一见的英才,十岁上长白山学艺,十五岁领兵打仗。不仅能文能武,还下的一手好棋。当真是可惜了。最终还是没能斗过二皇子。” “是啊。微臣也有所耳闻,五皇子萧辙乃是嫡子,不仅骁勇善战,还写的一手好文章。他父皇最属意的,便是这五皇子。没想到最后,竟然输给二皇子这个蠢材。”薛胜寒感叹道。 “蠢材?”陈鹤衍微微抬眼,“何以见得啊?” 薛胜寒回道:“自然是江湖上传闻,说这个二皇子,十分不受他父皇喜爱,无论骑马射箭还是写文章,从未拔得头筹。” “耳听不一定为实。二皇子萧九辰,绝对是个懂得隐忍之人,并且杀伐果断。你怎知他那些年不是装的?抑或被人掩去了锋芒。长乐殿前亲手射杀他父皇,是个狠人呐,不容小觑。” “皇上,穆清公主求见。”纪公公走到陈鹤衍身前,行了一礼说道。 陈鹤衍拿了一枚白子,放在棋盘上,淡淡的说道:“让她进来吧。” 穆清进到殿中行了一礼,“穆清给皇兄请安。” “起来吧。” “谢皇兄。” 穆清抬眼,见陈鹤衍正在和薛胜寒下棋,当着薛胜寒的面,真不知道该怎样开口。 “你今日怎么有空来崇政殿,可是又想要什么新奇的玩意儿,想让朕去给你寻啊?”陈鹤衍面带微笑,宠溺的看着穆清说道。 穆清扫了薛胜寒一眼,说道:“薛将军,穆清有话想对皇兄说,还请薛将军,回避。” 薛胜寒闻言,定定的望了穆清一眼,便起身告退了。 “朕这盘棋还没分出胜负呢,就被你这么给打断了,当真是可惜了一盘好棋。说吧,你想对朕说什么?” 穆清的眼中有几分犹豫。她轻轻咬了咬下唇,开口说道:“皇兄,你是不是想把穆清送去大梁和亲啊。” 陈鹤衍摆弄棋盘的手微微一滞,笑着问道:“你听谁说的?” 穆清嘟着嘴,眼中染着几分哀怨,“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了,我怎么能不知道。” 陈鹤衍轻声叹了一口气,拉住穆清的手说道:“今天下三分,百姓饱受战乱之苦。朕身为一国之君有责任为百姓平定天下,与大梁联姻,能少百年的战乱,朕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啊。” 穆清的心头好似被刺了一刀,本来还抱有一丝希望的她,如今已快要到了绝望的边缘。一时之间,眼中蒙上一层浅浅的薄雾,湿漉漉的。 “可为什么是我?皇兄,我是你的亲妹妹啊。你忍心送我到异国去吗?”穆清说着,一行清泪划过脸颊。 陈鹤衍握着穆清的手,不禁又紧了几分。他抿了抿嘴唇,眼中带着不舍与无奈,“你是我南陈的嫡公主,身份尊贵,更有责任肩负起天下苍生,你的出嫁,换来的是黎民百姓几十年甚至百年的平安喜乐,冉冉,你心地善良,难道这不是你所愿的吗?” 陈鹤衍的那一声冉冉,叫的穆清心头一颤,恍然之间,觉得母亲的怀抱就在昨日。 “你不要叫我冉冉,若母后还在,也定然不会送我去和亲。皇兄,我是你一母同胞的亲妹妹,你这么做,对得起母后吗?陈婉儿也是公主,就算婉儿还小,还有六公主、五公主,为什么要是我?”穆清说着,已是泣不成声。 陈鹤衍的眼中带着点点晶莹。他不敢告诉穆清真相,只因大梁新帝承诺,用嫡公主换取北齐六座城池。他不敢说,他怕穆清恨他,更怕为了一己私心,遭天下人唾弃。 “冉冉,朕说过,要给你找到比朕好一百倍的夫婿,你嫁到大梁皇室,一生享不尽的荣华富贵……” 陈鹤衍的话还没说完,便被穆清打断了,“你怎么知道大梁的皇帝就很好呢?我听说那大梁皇帝五十有余,年纪那么大。你当真要送我去和亲,你这样做,真的心安吗?” 陈鹤衍道:“不是大梁皇帝,这次你要嫁的,是大梁的五皇子。五皇子是嫡子,深得梁帝的器重,是大梁储君的不二人选。” 穆清哽咽着吼道:“五皇子又怎样,嫡子又怎样?我不要嫁到大梁去,我谁也不嫁。” 穆清眼中的哀怨顺着眼泪溢出,她哽咽着,怒吼着。她右手一挥,将桌上的棋盘打翻在地,黑色的、白色的棋子瞬间滚落在地,与地板的碰撞声那样的刺耳,每一声都敲在穆清的心上,好似心碎的声音一般。她再也忍不住怒火,转身跑出殿外,只留得殿中的那一声心痛的呼唤。 “冉冉……” 健康城中热闹非凡,一座秦淮桥将将健康城分为东西两部分,桥上过往的人们有的挑着担子,有的赶着毛驴。桥下的秦淮河上百舸争流,往来的货船络绎不绝,有的船只停靠在码头附近,有的正漂泊在河上。秦淮河两侧,有许许多多摆摊的商贩,有算命的、看相的、也有摆摊卖茶水的。 穆清站在天正街的锦绣苑门前。她褪去了华丽的宫装,只穿了一件浅蓝色的妆纱印花长裙,发间以珊瑚珠花步摇为饰。风起稍动,吹起她的裙摆,更添了几分仙气。 “公主,您这样偷跑出来,皇上要担心死了。”锦瑟站在穆清的身边,轻声说道。 穆清眉眼一嗔,白了锦瑟一眼,“不要叫公主,要叫小姐。你这么怕皇上担心,那你就去告诉他啊,告诉他我在哪,好让他派兵来抓我。” 锦瑟眉眼一低,俯身说道:“奴婢不敢。” 锦绣苑是健康城中最大的绣院,得先皇赐名,每个季度都会有许许多多的绣品送进宫中,这里也是达官贵人的常聚之地,不单单因为这里的绣品好,也因为这里的绣娘都美艳动人,能歌善舞。 穆清刚进到锦绣苑中,便有一位年轻的姑娘迎了上来。 “公主殿下,紫琼姑姑已经等候多时了。”绿影对穆清行了一礼,便引着她朝后堂去了。 “师父在等我?” 绿影浅浅而笑,朝穆清点了点头。 “师父?小姐何时拜人为师?”锦瑟疑惑道。 穆清道:“最近这锦绣苑来了位新绣娘,手艺极好,好手艺自然要由师父传授。” 穆清跟在绿影的身后,穿过曲折的回廊,又走了片刻,只见一片竹林丛中有一扇圆形的拱门,拱门后面有个不大不小的院子,院中的秋海棠开得正好,微风轻拂,送来阵阵花香。穆清推开房门,只见房中装帧典雅,挂着浅紫色的流苏幔帐,幔帐后面,坐着一位紫衣美妇。那美妇秋波眉,桃花眼,流转之间好似美玉莹光,发间的海棠簪花步摇更衬得她端庄大方,美不胜收。 “师父,师父可是在等我?”穆清眉眼一弯,嫣然而笑,在紫琼的面前坐下。 紫琼放下手中的针线,笑着说道:“既是做了你的师父,便想着送你点什么,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为你做身衣裳最好。” 紫琼便是这锦绣苑新来的绣娘,看上去不过三十岁左右,她的绣工炉火纯青,可与闻名天下的梁三娘媲美。 第五章 与君初相见 穆清抬眼看去,只见桌案上放着一件大红色的嫁衣。以鲜红的蜀锦做底,又用孔雀彩线与金线绣织而成,那嫁衣针脚严密平整,线条花纹流畅,看上去美艳动人,精致极了。 穆清用手摸着那件嫁衣,轻声叹了口气。 “怎么?不喜欢吗?” 穆清微微而笑,“怎么会呢,师父的手艺精巧,我欢喜的很。只是,若穿上这件衣服,便要去到一个陌生的地方,嫁给不喜欢的人。我宁愿一辈子都不穿嫁衣。”穆清说着,心中一阵委屈,眼中的泪水好似一汪清泉,顺着她白皙的面颊簌簌而落。 紫琼看着穆清伤心的样子,不由得一阵心疼。她拉过穆清的手臂,轻声安慰着,“傻孩子,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天下又有几个女子嫁给了自己心爱的人?缘起缘灭,不过都在一念之间。” 穆清垂泪,“师父来自大梁,那一定知道大梁的五皇子是什么样的人?” 紫琼听到“大梁”二字,心底不由得“咯噔”一下。她眉眼淡然,只一笑而过的说道:“我不过是个百姓,怎会知道皇子的事情。” 穆清哽咽道:“师父,穆清不想远嫁。 紫琼抬手,轻抚穆清的秀发,“师父也舍不得你。没遇见你时,总觉得时光百无聊赖,守着刺绣度日。遇见你之后才发现,原来日子能过得这么有趣。便是日日都盼着你来,和你聊上两句。” 穆清拉着紫琼说道:“师父,既然如此,何不跟我回皇宫呢。这样的话,我们日日都能见面。” 紫琼笑着摇了摇头,那皇宫的高墙,是她一生都不愿再回去的牢笼。她笑着,低下头去,却不经意间看到穆清袖中滑落的丝帕,那丝帕上绣着几朵浅黄色的玫瑰。 “这丝帕是?”紫琼将丝帕捡起来,轻声问道。 穆清用袖子擦了擦眼泪,说道:“是薛胜寒送的,他今天跑到御花园找我,吵着闹着非要娶我,还送给我梁三娘绣的丝帕。”穆清顿了顿,复又抬眼问道:“师父,你见过梁三娘吗?” 紫琼拿着丝帕细细端详着。她的唇边带着一抹浅笑,过了半晌方摇了摇头。 “穆清,你知道浅黄色的玫瑰代表什么吗?”紫琼看着满面泪痕的穆清说道,“最爱。” 穆清拿过丝帕,小声呢喃着,“最爱?” 紫琼道:“人人都知梁三娘的绣品千金难求,可见薛将军对你的用心。你既不想远嫁,倒不如嫁给薛将军,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穆清闻言,眼中带着掩饰不住的紧张与慌乱。她急忙将丝帕收起来,复咬了咬下唇,吞吞吐吐的说道:“才……才不要呢,薛胜寒就是个不解风情的呆子,他……他根本就不懂得如何讨女孩子欢心,我才不要嫁给他呢。” 紫琼见穆清紧张慌乱的模样,眼神中又分明带着不可掩饰的情感,不禁掩面而笑,沉默不语。 就在这时,锦瑟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她一边喘着气,一边说道:“公主,不好了,刘大人带着官兵朝这边来了。” 穆清一听,整个人一惊,一下子手忙脚乱起来。“跑,跑呀。我可不要被抓回宫去。” 紫琼将穆清和锦瑟带到锦绣苑的后门,嘱咐道:“从这出去,便是南大街了,你们快走吧。” 穆清点了点头,“师父,你保重身体。”说罢拉着锦瑟,跑出了后门。 谁知他们二人刚跑了不到五米远,便看到官兵正向后门这边走来。二 “公主,怎么办啊,官兵已经把锦绣苑包围了,我们逃不出去了。”锦瑟双眉微蹙,沉声说道。 穆清面色紧张的说道:“快,快想办法啊。”她急的在原地来回打转,忽而看到后院有棵歪脖子树,便灵机一动,又对锦瑟说道:“有了,我们从这面墙翻到隔壁的院子,不就可以逃出去了?” 穆清眉眼一弯,唇边的笑容好似芙蓉盛开,格外动人。她迫不及待地爬上歪脖子树,在锦瑟的帮助下,好不容易才翻上墙头。然而已经有官兵朝这边过来了。 “锦瑟,你快上来,快点呀。” 眼看官兵快要发现她们,锦瑟面色一沉,说道:“公主,你快走,奴婢留在这里拖住他们。你快走啊。” 穆清的心中担心锦瑟的安危,却看到官兵的脚步愈发逼近。她心头一紧,默默祈祷着锦瑟不要有事,继而一个翻身掉到了隔壁的院中。“砰”的一声,钻心的痛疼向她袭来,浑身好似散架了一般。她强忍着疼痛,从地上爬起来,好不容易快走到院门口了,却看到官家的马车停在了小院的门前。穆清暗道“不好”,只得转身躲了起来。过了好一会儿,那人才出了小院,乘着马车离开了。 穆清这才松了一口气。她强撑着身子从地上爬起来,正准备逃之夭夭,谁知刚站起身来,只觉得眼前锋芒一闪,一把明晃晃的长剑架在了她的脖子上。她猛地心头一惊,站在原地动也不敢动一下。 下一秒,只见一个身着灰白衣袍的男子出现在她的眼前。那男子目若朗星,面若冠玉,眉眼之间清新俊逸,温文尔雅。他身前绣着的仙鹤在云间畅游,与他的气质混为一体,好似天上的白鹤仙子,让人心生向往。 “你是何人?” 那带着磁性的嗓音令穆清心中一颤,方才回过神来。她定了定心神,说道:“你问我是谁,我还想问你呢?天子脚下,你还想杀了我不成吗?还不快放了我。” “放了你?你鬼鬼祟祟翻墙而入,你可知这是什么地方?”那男子往前凑了凑,目不转睛的盯着穆清说道,“这里可是驿馆,接待异国使臣的地方。” “驿馆?”穆清轻轻咬了咬下唇,暗暗想着:不好,怎么翻到驿馆来了,这下好了,真的要被皇兄给抓回去了。不行,不能暴露身份。穆清微微抬眼,这才看清眼前那男子的发饰与衣着,看样子是大梁的人。 穆清身后的男子身材高大,鬓若刀裁,浑身带着一股杀气,一看便是武功高强之人,“主子,别跟她废话,这女人鬼鬼祟祟,一看就是刺客,属下这就办了她,以除后患。” “慢着。” 第六章 耐人寻味 秋日的长风微凉,吹落了枝头的枯叶,那叶子随风而动,落下了几分凄凉。天边的日暮低垂,红霞藏在厚重的云朵后面,染红了半边天际。那颜色绚丽夺目,让人如痴如醉。 萧辙目若朗星,眼中的辰星闪烁,带着几分欣赏之意。她从未见过如此貌美的女子,纵是简单的衣裙,也掩不住她与生俱来的高贵的气质。他眼前的女子柳叶眉杏花眼,长睫毛下的那双眼睛好似一泓清泉,那清泉之中好似有辰星散落,让他心头一痴,这究竟是个怎样的女子。方才她倚坐在墙角,面上带着灿若桃花的笑容,好似三月的春风,在他的心中落下了圈圈涟漪。不过是惊鸿一瞥,已足以令他乱了心智。 “你叫什么名字?”萧辙柔声问道。 穆清眉眼一弯,巧笑嫣然。她的笑容好似熹微的晨光,照进人的心里。“冉冉,我叫冉冉,我是隔壁锦绣苑的绣娘。” 萧辙目光微沉,淡淡的说道:“先把她关到柴房里,等调查清楚她的身份,再做打算。” 白子佩剑眉一横,说道:“是。”便压着穆清往柴房走去。 “喂,你抓我做什么,我真的是绣娘啊。”穆清清秀的声音回荡在驿馆的上空。她眼中带着几分畏惧,只觉得肩上的长剑闪着寒光,令她不敢挪动半分,只得任由白子佩押着走到了柴房。 天色渐暗,有一轮皎洁的皓月停在当空,那月光如影如纱,带着几分朦胧之美。 驿馆的客房中,萧辙端坐在桌前,细细的品尝着菜肴。他眼神飘忽心神不定,又想起白日里那个女子的模样,不由得浅浅而笑。自己这是怎么了,竟然对一个陌生的女子产生了兴趣。 “殿下。”白子佩从外面风尘仆仆地走了进来,“那女人果然是个骗子,属下方才去了锦绣苑,根本就没有一个叫冉冉的绣娘。她一定是南陈派来谋害您的奸细。”白子佩此人刚正不阿,是个一根筋的直肠子。他从小在军营中长大,习武之人少了几分细腻,并不懂得察言观色,所以很多时候,他都猜不透萧辙的心思。只是萧辙的心思,这天底下又有几个人能看透呢。 萧辙放下手中的碗筷,看着白子佩问道:“晚上可有给她送吃的?” 白子佩微微一愣,继而抓了抓耳朵,“没,还没呢。” “准备一些饭菜吧,我给她送去。” 白子佩的脸上蒙蒙的,还没有反应过来。他总是不知道他的主子在想什么,“哎,是,殿下。” 昏暗的柴房到处都是灰尘,房内只放着一张破桌子,几把破椅子,地上随处可见的干柴和干草。南边的墙上有一扇小窗,窗外的天色渐渐昏暗,有一轮半月停在窗前。秋夜的风渐凉,透过窗子吹进房中,穆清只觉得浑身冰凉,不由得抱紧了自己。她心中的恐惧越来越深,这是她从未有过的孤寂与害怕,只觉得鼻子一酸,落下两行清泪来。 就在这时,柴房的门被人缓缓地推开。一盏明晃晃的油灯离她越来越近。穆清眯着眼,待那人走进了才看清楚。 “你怎么哭了?”萧辙提着油灯和食盒进到柴房,见穆清蜷缩在角落里,脸上挂着泪痕,竟忍不住的带着几分疼惜之情。这个姑娘还是白日里那个倔强、毫不畏惧的女人吗?她竟然哭了。 穆清白了萧辙一眼,哽咽着说道:“你是来杀我的吗?” 萧辙浅浅而笑,柔声说道:“我来给你送些吃的。” “吃的?”穆清一听到有吃的,忍不住两眼放光。她的肚子早已饿的咕咕叫了,二话不说就从地上爬起来,坐到桌前津津有味的吃起来。 萧辙看到穆清狼吞虎咽的样子,不禁微微而笑,“你慢慢吃,吃饱了好上路。” 穆清闻言,被啃了一半的鸡腿顿时卡在了嗓子眼。她眉眼一挤,只觉得腹部一阵不适,猛地咳嗽起来,眼皮也不知怎的开始变重。 “上路?上路是什么意思?是要送我去见阎王吗?”穆清苦着脸,“扑通”一声跪在萧辙面前,“这位大哥,你行行好,你就饶了我吧。我一定当牛做马报答你。” 萧辙见状朗笑出声。他拍了拍穆清的后背,笑着说道:“看你如此诚心悔过,本公子便留你一命,至于如何报答,我可得好好想想。” 那句话好似解药一般,穆清瞬间便觉得精神大好,又继续啃着鸡腿。她笑眼盈盈,眼中好似清澈的泉水。“哈哈哈,我就说嘛,公子生的这么好看,怎么会是坏人呢?你慢慢想,慢慢想啊。”穆清面上奉承,心中早已嗤之以鼻。只在心里咬牙切齿的想到:敢这般玩弄本公主,等我出去了,要你好看。 萧辙痴痴的望着穆清的眼睛。自幼生长在帝王家的他,从没有见过如此单纯清澈的眼睛。她眼中的泉水好似流进了他的心中,暖洋洋的。“我的手下方才去锦绣苑查过了,那里根本就没有一个叫冉冉的绣娘,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给你说,我真的是隔壁绣院的绣娘。我是新来的,跟她们都还不熟儿呢。你去找那个紫琼姑姑,让她来领我,我和她熟儿。”穆清的嘴上油腻腻的,一边吃着,一边说道。 穆清放下手中啃剩下的骨头,眨着眼睛问道:“你们,是什么人啊?看你们的装扮,你们是大梁国的人吧。” 萧辙浅浅一笑,点了点头。 “我听说大梁要求娶南陈的公主,是真的假的?你们不会就是求娶公主的使者吧?哎,大梁的五皇子长得俊不俊啊?是不是又矮又丑,还留着大胡子?” 萧辙听这姑娘在询问自己,下意识目光一沉,眼中蒙上了不可捉摸的意味,“你好像对这很感兴趣?” “没有啊,我就是随口问问。”穆清的目光闪烁,眼中有几分心虚。很明显,她不是一个善于说谎的人。 萧辙微微而笑,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站起身来对她说道:“明日一早,我去锦绣苑请来紫琼姑姑,到时候,你就可以跟她走了。”说完,便转身离开了柴房。 萧辙没想到的是,次日一早,他还没来得及去请紫琼姑姑,柴房之中竟是空空如也,早已不见了她的踪影。一切好似一场空,又好似一场梦。他不禁怀疑,究竟是何人,能这样神不知鬼不觉的,从他的眼皮子地下将她带走,那她,又究竟是何人? 第七章 雕虫小技 秋日夜凉如水,残月当空,洒下淡淡的轻纱,透过驿馆柴房的窗子倾泻进来。那月光皎洁,照在穆清的芙蓉面上,映着她精致的轮廓。看那窗外的月色,已然是三更天了。穆清倚靠在干草堆上,心里盘算着如何才能逃出去,那个人真的会请紫琼姑姑带她走吗?这番想着,眼皮越来越重,索性闭上眼睛,沉睡过去。 长风灌进窗子,吹得树枝“沙沙”作响,带着一股寒冷的杀气。穆清睡得恍恍惚惚,恍然之间看见一个黑影从窗子闪了进来,将她抱起。那人的举动惊醒了她,她一下子警惕起来。 那人身形高大,动作敏捷,抱起她的腰肢从窗子跳了出去。穆清趁着月光看去,只见那人面容俊逸,眉宇间带着一股不同于往日的英气。 “胜寒,是你吗?”穆清惊喜的叫道。 薛胜寒淡淡一笑,抱着穆清的手又紧了几分。他“嘘”了一声,轻声说道:“小点声,我是来救你出去的。” 那一刻,穆清的心中有股说不出的欢喜。她又想到师父说过的话:“人人都知梁三娘的绣品千金难求,可见薛将军对你的用心。你既不想到大梁和亲,倒不如嫁给薛将军,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一想到此,穆清不禁嫣然而笑,在薛胜寒的怀中娇羞的低下头去。 次日一早的清凉殿里,穆清窝在软榻上。她眉眼弯弯,手中拿着一串刚摘下来的葡萄,吃的津津有味。 “公主,这次多亏了薛将军营救,不然奴婢可要担心死了。”锦瑟站在软榻边上,斟了一杯茶水递给穆清。 青鸾蹲在地上正在给穆清捶腿,听到锦瑟的话,便接话道:“是啊公主,昨天锦瑟姑姑被官兵带了回来,皇上狠狠的训了锦瑟姑姑,还罚了她一个月的月俸。” 穆清微微一愣,眼中不禁有些愧疚,“锦瑟,都是我不好,才让你挨了罚。你放心吧,你这个月的月俸我给你出。” 锦瑟闻言,微微而笑,“奴婢受罚倒也没什么,只要公主没事就好。” 绯鸾正站在桌边打理着花瓶中的秋菊。她转过头来说道:“公主,您这次出宫皇上别提有多着急了,不仅派了宫中的御林军,连薛将军都出动了。没想到公主真的被歹人抓了,好在薛将军英勇神武,把公主给救了回来。” 穆清倚在软榻上,眼中多见不悦之色。她一想到抓她的两个人,心中便一阵委屈和恼怒。想她身为南陈的嫡公主,何时睡过柴房。那二人竟还敢污蔑她是刺客,当真是罪大恶极。穆清的眼中燃着怒火,不悦的说道:“别再让我看见那两个人,不然的话,我一定会把他们抓起来,扔到茅厕去。” 青鸾道:“这天底下竟还有如此胆大包天之人,敢抓我们公主。要是让奴婢见了,奴婢也定饶不了他。” 她们几人正说着,只见纪公公进来行了一礼,“奴才给穆清公主请安,皇上知道公主喜欢宫外的玩意儿,特意着人买了些,有雅香居的糕点,还有灵风堂的首饰。公主看看,可还喜欢。” 穆清扫了一眼桌子上的东西,并不在意,只装作不经意的问了一句,“皇上呢?” 纪公公笑着回道:“皇上国事繁忙,说一有空便会过来看公主。” 穆清下意识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说道:“国事繁忙,国事繁忙,全都是借口。他的亲妹妹都被坏人抓走在柴房睡了一夜,竟然还有心思处理国事。我看皇兄就是铁了心的要把我送去和亲。纪公公,把这些东西都拿回去,告诉皇上,就说本公主不稀罕。” 纪公公微微俯身,眼中多有几分犹豫,“这……”他顿了顿,复又眉开眼笑的说道:“公主,皇上真的是国事繁忙,还望公主谅解。”说完,便给身后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便又端着东西告退了。 锦瑟见穆清气的面色发红,便用手为穆清扇扇风,安慰着说道:“公主别生气了,或许皇上真的是因为前朝的事,脱不开身呢。” 绯鸾道:“公主别生气了,奴婢给您剥些板栗吃吧,您不是最爱吃板栗了。” 穆清本以为让纪公公把东西拿回去,皇兄便会知道她生气了,会过来看她。谁知过去了好几日都不见皇上的踪影,连纪公公都没有来过。她趴在桌子上,闷闷不乐,眼中盈满了委屈的泪水。 “锦瑟,我真的要到大梁和亲吗?皇兄真的忍心送我去和亲吗?” 锦瑟道:“自古以来和亲的公主不在少数,皇上选择您去和亲,想必也有一定的苦衷。公主便放宽了心吧,不管公主到哪里,奴婢都会跟着公主的。” 穆清泪眼朦胧的望着锦瑟,弱弱的问了一句:“真的吗?” 锦瑟笑着点点头。 这时,穆清眼前一亮,猛地从桌子上坐起身来,“不行,我不能就这么妥协,我要为自己争取,我要皇兄改变主意。”穆清朝青鸾喊了一声。 “公主有什么吩咐?”青鸾道。 “你去崇政殿告诉皇上,就说我因为和亲的事情食不下咽,快不行了。让皇上来清凉殿看我。” 青鸾的面色犹豫,下意识看了锦瑟一眼。 “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啊。”穆清催促道。 “是,公主。” 趁着皇上还没来,穆清便在清凉殿里慌张的准备着。她坐在梳妆镜前,把细白的花粉扑到唇上,遮去嘴唇的颜色,又对绯鸾吩咐道:“快去小厨房拿些饭菜啊,点心啊,摆到桌子上。” “是,公主。” 锦瑟看着穆清的样子,忍不住提醒道:“公主,皇上若知道您想着法子哄骗他,又该生您的气了。” 穆清好像没听到锦瑟的话,只把脸凑到锦瑟的眼前,问道:“怎么样,唇色是不是很白,像不像生病?” 锦瑟轻轻点了点头。 这时,殿外响起一声纪公公的高呼,“皇上驾到!” 穆清心中一惊,急忙跑到床上躺下,故作生病之状。那陈鹤衍哪里是好骗的。他面色淡然,看不出半分情绪,只轻轻环视了一下四周,看到桌上的饭菜还冒着热气,便知这一切都是穆清精心准备的。 他走到床边,轻声叹了口气,“别装了,你不是喜欢出宫,那朕带你去个地方。” 穆清本就紧张的不行,没想到这么快就被识破了,心中不免有些沮丧。她从床上坐起身来,苦着脸问道:“去哪啊?” 第八章 肩负苍生 健康城中,飘满了落叶,往来的人们带着丰收的喜悦。天正街上,一黑一白两道身影骑在马上,一路向北疾驰而去,惊起了屋檐上歇脚的喜鹊。 北城楼上,穆清与陈鹤衍并肩而立,放眼望去,北方的难民不住的涌向健康城中。他们衣衫褴褛,面黄肌瘦。更有甚者,为了抢夺一个馒头而被打的遍体鳞伤。有的人倚坐在树下,没有吃的,也没有喝的,望着近在咫尺的健康城门,却也只能饿死在城外。 穆清看在眼里,只觉得整颗心都揪在了一处。她知道,那不是怜悯,而是处于乱世之中无能为力的心痛。 “穆清,你看看,这便是朕的子民。北边战事吃紧,北齐一再强攻,不过半个月便攻下我南陈两座城池。朕看在眼里,痛在心里。朕作为百姓的衣食父母,当为天下苍生考虑。”陈鹤衍剑眉轻蹙,双手背于身后。秋风轻抚,吹起他翻飞的一角,有种说不出的忧郁。 穆清定定的望着北方的天际,说道:“所以皇兄想与大梁联手,一同抵抗北齐。联姻是最好的选择。” 陈鹤衍转过头,望着穆清。他的眼中带着恳切与期盼,那种期盼更是一抹平定天下的希冀。“穆清,朕与你同为皇室之子,当肩负起天下苍生的安危,生逢乱世,我们都有各自的责任。朕希望能与你一起,平定这乱世,换得百姓安居乐业。” 秋日的风又凉又涩,吹落了穆清眼中的热泪,“穆清的责任,便是牺牲自己一生的幸福,来换得天下的太平吗?” 陈鹤衍望着穆清眼中的热泪,心中不免疼惜。那一刻,他觉得是不是自己太自私了,穆清是他在这世上血脉相连的至亲,他怎么能送她去那么远的地方。他有些心软了,正想开口说什么,却看见穆清转身而去的背影,那句“冉冉”哽咽在他的喉咙里,怎么也喊不出了。 中秋佳节如约而至,宫中各处都挂上了五彩的灯笼,好一番过节的气氛。唯有穆清窝在清凉殿的软榻上,整日闷闷不乐。 陈婉儿坐在清凉殿的椅子上,见穆清很不高兴,便轻轻凑到绯鸾耳边,小声问道:“穆清公主怎么了?怎么这几日看上去很不开心的样子。” 绯鸾用手掩着嘴,对陈婉儿低声耳语道:“公主不知道怎么了,自从前两天跟皇上出宫了一趟,回来之后就这样了,连平日里最喜欢的抢花球也不玩了。” 陈婉儿起身,走到穆清身边坐下。她拉起穆清的手,轻声细语的说道:“穆清姐姐,今日是中秋节,不如我们去御花园走走吧。宫里到处都挂了彩色的灯笼,可好看了。” 穆清白了陈婉儿一眼,淡淡的说道:“不去。”说罢又把头偏到一边去了。 陈婉儿浅浅而笑,又道:“姐姐就和婉儿一起去嘛,你这么闷闷不乐的,对身体也不好,我们出去走走,也好散散心。” 穆清趴在桌子上看了陈婉儿一眼,见她的眼中无比的真诚,便应下了。秋日的御花园不甚萧索,园中的万寿菊与秋海棠开的甚好。假山奇石之间,有一蓝一黄两抹身影。 “婉儿见姐姐这几日都闷闷不乐的,可是为了和亲的事情忧愁?” 穆清微微嘟了嘟嘴,也不应声,只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忽然之间,她好像想到了一个极好的点子,只觉得眼前一亮,笑着对陈婉儿说道:“婉儿,你说我要是告诉皇兄,我喜欢薛胜寒,让皇兄给我们两个赐婚,你觉得好不好?” 陈婉儿闻言,眼中的慌乱一闪而过,那股厌恶之情好似令人捕捉不到。她旋即嫣然而笑,试探着问道:“姐姐当真喜欢薛将军吗?” 穆清好似没听到她说话一般,自顾的往前走着。就在这时,她看到前方不远处的桐树下,站着一位身着青色长袍的男子,那男子的脸好生眼熟。穆清定睛看去,那男子分明是驿馆的梁国人。 “锦瑟,你看见前面那个男人没?” 锦瑟顺着穆清的目光看去,“嗯,看到了。” 穆清嘟着嘴,眼中的怒火燃了起来,“就是他,把我绑了起来扔到了驿馆的柴房里,还让他的手下拿剑威胁我。” 青鸾和绯鸾凑了上来,轻声问道:“公主,您看清了吗?” 陈婉儿道:“那位公子看上去温文尔雅,不像是什么坏人啊。” 穆清双手环在胸前,冷“哼”了一声,“知人知面不知心,小春子小夏子。” “奴才在!”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那凶手给本公主绑起来。” “是。” 中秋佳节,萧辙应邀而来,与南陈皇帝陈鹤衍商谈联姻事宜。此时的他正站在御花园的桐树下,等待着皇帝的仪仗。谁知他等来的,却是两个小太监的五花大绑。 清凉殿里,萧辙五花大绑的跪在地上。他的眼中丝毫没有畏惧,反而面带微笑的看着穆清。 穆清面色严峻,眼中端着几分嫡公主的架子。她围着萧辙转了一圈,冷声喝道:“大胆狂徒,当真是胆大包天。你上次绑我了,把我扔到了柴房里,今日竟敢擅闯宫廷。怎么?我跑了你很沮丧,竟敢跑到宫里来害我。你们梁国人,都是这么野蛮和粗暴吗?” 萧辙面色淡然,眼中的带着饶有趣味的晨光。他环顾四周,细细的打量着清凉殿里的摆设,暗暗想道:这女人竟然是宫里的人,莫非是皇帝的妃子?他思虑了几分,开口说道:“冉冉,你误会了,我真的不是坏人,我……” 萧辙一句话还没说完,就看到周围的众人面色一惊,瞪大了眼睛。 陈婉儿打断他的话,冷声喝道:“大胆狂徒,竟敢唤嫡公主的乳名,我看你是不想活了。来人呐,掌嘴。” 萧辙一听,那个女人竟然是南陈的嫡公主,心中莫名的有些欢喜,原来她就是自己要娶的南陈公主。他自顾的想着,根本没听到“掌嘴”二字。 “慢着。”穆清冷喝一声。她面带微笑,眼中带着几分得意之色,继而凑到萧辙脸前,冷笑着说道:“我来。你不是说要我报答你吗?今天,本公主就好生报答你。” 说罢一巴掌下去,清脆的一声,萧辙的脸上便落下了五个指头印。 “公主,你没事吧。”锦瑟上来拉住穆清的右手,见她的手心又红又肿,不由得一阵心疼。“这种粗鄙的事情,还是让下人去做吧。”说罢看了小春子一眼,“小春子,掌嘴。” “是。”清脆的声音又在清凉殿中响起。 穆清白了萧辙一眼,在软榻上坐下,“这小子,皮子还挺硬,打疼了我都。” 萧辙被打的一脸懵,眼中早已泛了金星。过了半晌,好容易才听到一声“停!” “你是什么人呐?还不快报上名来,又有什么图谋,老实交代!” 第九章 离间计 萧辙跪在地上动弹不得。他只觉得双颊火辣辣的,不由得剑眉轻蹙,沉声说道:“我叫锦书,是我们圣上派来与南陈联姻的使者,此番前来,便是要迎公主去大梁。” 穆清闻言,不由得心中一惊,瞪大了眼睛,“你说,你是谁?”她话音刚落,便听到清凉殿外一声太监的高呼:“皇上驾到!” 穆清一下子慌了神,暗道“不好,一定是皇兄听闻自己绑了大梁来的使者,兴师问罪来了。”她眉眼之中掩饰不住的仓皇失措,对着小春子吩咐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给使者大人松绑。” 那绑着萧辙的麻绳才刚落到地上,陈鹤衍的脚步已然踏进了清凉殿。一时间众人仓皇跪下,“恭请皇上圣安。” 陈鹤衍面色凝重,直勾勾的瞪着穆清,冷声说道:“穆清,大梁的使者大人,怎么会在清凉殿,你倒是给朕一个解释啊?” 穆清跪在地上,手心早已冒出了细细的汗珠。她不敢抬头看陈鹤衍,只吞吞吐吐的说道:“额……这个,啊,我见使者大人在御花园散步,便请他来清凉殿喝杯茶。穆清对大梁很是好奇,便想同他询问一番。” 陈鹤衍瞪了一眼地上的绳子,又道:“那这绳子,你作何解释?” 穆清抬起头来,眼中的清泉细细转动着,“这绳子,绳子是小春子变戏法的道具,可好看了,穆清想让使者大人也看看。” 萧辙跪在地上,见穆清撒谎的时候紧张的样子,不由得浅浅而笑,轻轻点了点头。 陈鹤衍在软榻上坐下。他望着萧辙红肿的双颊,便关切的问道:“使者大人,你这脸,是怎么……” “他过敏了,花粉过敏……”穆清打断陈鹤衍的话,一把抓住萧辙的胳膊,狠狠掐了一下,“是吧,使者大人,你过敏了。” 萧辙强忍着心中的笑意,说道:“是,在下对花粉有些过敏。” 陈鹤衍白了穆清一眼,说道:“如此,便请太医院的御医给使者大人看看,还请大人移步崇德殿,稍作休息。” 萧辙俯身行了一礼,说道:“多谢皇上。” “皇上起驾!” 穆清追在萧辙的身后,轻声唤道:“使者大人请留步。”说着就把手中准备好的冰袋递给萧辙,楚楚可怜的望着他说道:“大人,方才多有误会,还请大人莫要见怪,穆清真的不知大人的身份,还请在我皇兄面前,多美言几句。” 萧辙微微而笑,眼中的晨光熹微,带着几分流光溢彩,饶有趣味的说道:“你刚打完我,就想让我帮你说好话,这天底下哪里有这么好的事。”说罢,笑着转身离开了清凉殿。 穆清眉眼一横,在原地气得直跺脚,“你也绑我了啊,我们扯平了。你听见没?” 傍晚时分,一轮胧月升上天空。那明月好似挂在树梢的玉盘一般,光亮圆润,淡淡的月光似水、似纱一般轻柔,倾泻在崇德殿的琉璃瓦上,散发出淡淡光晕。柔和似絮,轻均如绢的浮云,簇拥着盈盈的皓月冉冉上升,清辉把周围映成一轮彩色的光圈,有深而浅,若有若无。 崇德殿上歌舞升平,陈鹤衍设宴款待大梁使者,共赏中秋之月。只见他一袭明黄色的妆纱游纹缀珠龙袍,顶双龙为冠。他的眼中带着威严,浑身散发出一股王者的霸气。 萧辙说道:“萧某的马车在路上出了状况,耽误了数日,今日才得以进宫拜见,还望皇上莫要见怪。” “哪里哪里,朕是没有想到,此番联姻竟是五殿下亲自来了。朕本在鸿胪寺设下了最高礼遇迎接诸位,谁知殿下一声不响住进了驿馆。”陈鹤衍举杯朗声而笑。 “本王亲自过来迎娶公主,显得更有诚意不是。” 萧辙脸上的红肿尚在,不过已然比下午的时候轻了许多。他眉目舒朗,浅浅而笑,“萧辙在此敬皇上一杯,愿大梁与南陈共结百年之好,愿天下战事早日平定,早日攻下北齐。”说罢将自己的生辰贴递了上去。 陈鹤衍见状,吩咐人将穆清的生辰贴递给萧辙。 “好!这生辰贴一换,这婚约就算是定下了。”陈鹤衍朗声说道。 萧辙接过生辰贴,拱手一礼道:“皇上放心,萧辙不负所托,定会照顾好穆清公主。” 陈鹤衍闻言,笑着点了点头。 祺贵妃一袭流彩暗纹云锦宫装,坐在陈鹤衍的身边。只见她弯月眉,桃花眼,浑身上下有着端庄大气的姿态。她眉眼带笑,看着萧辙说道:“早就听闻长安城的五殿下棋艺高超,人称锦书公子。不知臣妾可否有幸看到锦书公子与皇上对弈呢?” 陈鹤衍道:“既然爱妃想看,不如明日朕便与五殿下来上一盘,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萧辙拱手一礼,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穆清与陈婉儿过来的时候,歌舞宴会已经过半。她身着鹅黄色绢纱金丝绣花长裙,发间以镀金珠宝玉蝶钗为饰,眉目之间浅笑盈盈,那面容好似三月的桃花一般。 “穆清给皇上请安,给祺贵妃娘娘请安。” “婉儿给皇上请安,给祺贵妃娘娘请安。” 祺贵妃见穆清过来,便亲昵的同她招手,“穆清,快,到本宫这里坐。” 陈婉儿见祺贵妃只叫了穆清没有叫自己,心下里觉得有几分尴尬,便只好找了个后排的位置,悻悻的坐下了。穆清提着裙子在祺贵妃身边坐下,只觉得有一道炙热的目光停在她的身上。她抬眼看去,正对上萧辙的双眼,不禁心头一震,急忙看向一边。她的目光在宴席上扫视了一圈,见薛胜寒端坐在席位上,正与边上的几位大臣喝酒,便拍了拍身后的陈婉儿,说道:“婉儿,你去跟薛胜寒说一下,让他一会儿到畅心亭等我,我有话对他说。” 陈婉儿点了点头,便朝薛胜寒那边去了。她心思细腻,一下便猜到穆清想对薛胜寒说什么,便心中一沉,趁穆清不注意,先到畅心亭去了。 中秋佳节,明月当空。那月光淡淡,好似身姿绰约的女子,给这夜色平添了几分神秘之色。那月光倾泻在畅心亭的琉璃瓦上,好似蒙上了一层轻纱,带着几分朦胧之美。 陈婉儿躲在畅心亭便的树影下,阴暗的光遮去了她的身姿,只有走进了才能看清她的面容。她的心中有些不安,手中攥着的手帕早已是湿津津的,似乎在等待着什么。过了半晌,薛胜寒的身影出现在畅心亭中。他的面色潮红,浑身都带着酒气。 “薛将军。”陈婉儿走到他身边,轻轻叫了一声。 “是八公主啊。”薛胜寒看了陈婉儿一眼,俯身行了一礼。 “薛将军不必多礼,穆清姐姐一会儿就来了,还请将军稍等片刻。” 薛胜寒的目光有几分游离,许是喝多了的缘故。他看着陈婉儿,轻声问道:“八公主,你与穆清那般要好,可知穆清要同我说什么吗?” 陈婉儿微微一笑,说道:“其实,穆清姐姐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她今日将使者大人请到清凉殿,便是对梁国十分好奇。我想,穆清姐姐今日是想向薛将军告别的吧。” 薛胜寒微微一愣,不由得鼻子一酸,染红了眼眶。“她当真宁愿去和亲,也不愿嫁给我吗?”说罢只觉得头晕目眩,快要站不稳了。 陈婉儿见状,急忙扶住薛胜寒,二人的姿态看上去十分亲昵。陈婉儿更是借故倚在了薛胜寒的怀中。她勾了勾唇角,微微一瞥,便看见一个纤瘦的身影出现在不远处的树影中。 第十章 应是离人照落花 晓月婵婵,应是一份离愁与感伤,笼罩在穆清的心头。她就那样站在婆娑的树影下,看着薛胜寒与陈婉儿亲昵的相拥。那一刻,穆清只觉得有水雾蒙上了双眼,眼前的一切都看的不那么真切了。 不是说喜欢吗?不是说是真心的吗?不是说一定要娶她过门吗?温润的泪水从穆清的眼中滑落,被秋风一吹,平添了几分凉意。她不知自己为何落泪,为何有种浅浅的感伤与心痛的,她不明白,“真心喜欢”这四个字竟然可以那么随意的说出口。当薛胜寒向她表白的时候,她的心中有几分犹豫,因为她不懂爱情。他们二人青梅竹马,彼此太过了解。穆清以为,他们会一直做一辈子的朋友,她也从来没有想过嫁给她,也从没想过他们有一天会分开,他娶妻、她嫁人不过是一件很平常的事。 然而此刻是否真心,已不再重要,她穆清,只把那当做一句玩笑话罢了。她擦了擦眼泪,望着自己手中紧紧攥着的玫瑰丝帕。不由得一阵恼怒,便将丝帕扔在了地上。她刚转身走了两步,又回过身去,将丝帕捡了起来。 薛胜寒好似感觉到了穆清的存在。他轻轻晃了晃头,继而一把推开陈婉儿,朝穆清的身影追了过去。 “穆清,你来了。你不是有话对我说吗?”薛胜寒拉着穆清的手,面色泛着红晕,眼中还带着几分期盼。 穆清轻轻咬了咬下唇,伸手将脸上的眼泪拭去。她本想告诉薛胜寒,答应他的请求,让皇兄为他们赐婚,嫁给薛胜寒总好过去梁国。然而此刻,什么都变得不重要了。穆清下巴微抬,眼中的傲娇的姿态清晰可见。她弯了弯唇角,说道:“嗯,我今天来,就是想和你告别的,我已经决定了,要去大梁和亲。” 薛胜寒闻言,拉着穆清的那只手好似被风一吹,就滑落了似的。他有些不敢置信的望着穆清,眼中盈满了炙热的水,“你真的,想好了吗?” 穆清笑着点了点头,“嗯,我想好了。等我走了,你要好好的。”说罢,便转身离去。就在她转身的刹那间,泪水顷刻而落,洒下了满地的感伤。然而,她没有看到的是,陈婉儿唇边那得意的一笑。若她再多看一眼薛胜寒的泪水,便可以明白一切。只是,一切终究都是宿命。 就在这日的上午,陈鹤衍传了陈婉儿到崇德殿去。那灰暗的殿中,陈鹤衍的心思昭然若揭。 “婉儿,你平日里同冉冉走得近,朕要你想办法,让冉冉到大梁和亲。” 陈婉儿微微抬眼,眼底略显紧张。她死死的攥着衣服的一角,轻声回道:“若姐姐不愿,婉儿又有什么办法。” 陈鹤衍又道:“朕不仅要冉冉去大梁,朕,要你也去。” “婉儿也去?” 陈鹤衍点了头,“朕知道,你母亲出身不好,你一直都没有封号,你若是留在南陈将来也许不了什么好人家。但到了大梁就不一样了,一切就都看你自己的造化。” 花前月下,微风轻拂。穆清心中的痛意渐渐散去,只是眼上还挂着几颗珍珠般的晶莹。她低着头,一路朝崇德殿走去。谁知她刚过了个转角,便与一个人撞了个满怀。穆清担心被人看到眼中的泪水,只低头轻声说了一句,“对不起。” “冉冉,你怎么哭了?”萧辙的声音,从穆清的头顶传来。 穆清心中一惊,急忙用袖子抹了抹脸上的泪痕,俯身行了一礼,“使者大人贵为大梁皇帝的御史,如此夜深人静无人之时,竟唤本公主的乳名,不觉得失了礼数吗?” 萧辙面带微笑,俯身行了一礼说道:“方才见公主在一边暗自抹泪,便一时心慌,想上前问候。礼数不周之处,还望公主莫要见怪。” 穆清知道此人的身份,关系到南陈与大梁邦交的关键,自然也不敢怪罪,只白了那人一眼,冷声说道:“使者大人哪只眼睛看到穆清哭了,不过是夜深风大,有沙子迷了眼睛罢了。” “原来是这样,锦书误会公主了。” 穆清道:“崇德殿的晚宴结束了吗?大人怎么独自出来了?” 萧辙道:“方才席间多喝了几杯,便想着出来吹吹风,也好欣赏一下这皇宫里的夜色。” “穆清出来的久了,该回去了。”穆清说着便俯身行了一礼,转身离开了。 “穆清公主,请留步。”萧辙唤了一声,快步追上穆清说道,“如今天下三分,乱世当道,百姓深受战火纷扰,处在水深火热之中。公主如此深明大义,肯远赴大梁和亲,为大梁的百姓带来一份安定。锦书在此,替大梁的百姓多谢公主。” 穆清闻言,眼中微微一酸,盈满了泪珠。她沉默着,只顿了顿脚步,也不转身回话,便离开了。 过了中秋节之后,合宫上下便开始紧锣密鼓的准备着和亲的事宜,这送亲的日子,便定在了九月初十。 清凉殿里,穆清坐在椅子上,手中拿着针线,正在缝制荷包。 青鸾站在桌前,斟了一杯茶水递给穆清,嘟着嘴说道:“公主,您这一走,奴婢不知道何时才能见到您了。”她说着,便红了眼眶,眼中的晶莹一圈一圈的打转,快要落了下来。 “是啊公主,您就带我们一起去大梁吧,奴婢愿在公主身边,伺候您一辈子。”绯鸾哽咽着说道。 穆清鼻子微酸,眼中含着泪水。只是她强忍着,不敢落下。她总是端着嫡公主的架子与姿态,不愿做一个娇滴滴的柔软的姑娘。她觉得身为南陈的嫡公主,最先要有的,便是坚强。 “好啦,此去大梁路途遥远,路上少不了要吃苦,少去一个人呢,就少一些麻烦,也好早一日到大梁了。你们两个就别哭了,我已经帮你们安排在了祺贵妃的宫里,祺贵妃端庄贤淑,性子温顺,自然不会亏待你们的。” “可是……”绯鸾哽咽着,想说着什么。 “你就别可是了。”穆清说着,把手中绣好的荷包递给绯鸾她们几个,“我给你们一人绣了一个荷包。栀子花的是绯鸾的,紫薇花的是青鸾的,还有小春子小夏子,人人有份啊。” 殿中众人接过荷包,皆是抹着泪水,跪在穆清身前。 “公主,您到了大梁以后,一定要给奴婢来信啊,奴婢的心里一直记挂着公主呢。”绯鸾跪在地上哭着说道。 青鸾道:“是啊是啊,公主,您到了大梁之后,万事一定要小心。后宫之中尔虞我诈,公主千万保重自己。” 穆清把他们扶起来,说道:“哎呦,你们这是做什么呀,本公主是去嫁人,这是大喜的事情,你们一个个怎么都跟奔丧的似的。” 穆清话音才落,几个人“噗嗤”一下,笑出声来。 青鸾说道:“好好好,这大喜的事情,我们不哭。” 锦瑟面带微笑,轻声说道: 这时,小夏子上前行了一礼,说道:“公主,锦绣苑的紫琼姑姑求见。” “师父来了,快请。” 第十一章 念别离 锦绣苑的东厢房中,紫琼站在衣架前。衣架上挂着的,是一件蜀锦八团团花吉服,上面用金丝孔雀羽线织成的喜鹊栩栩如生。紫琼轻轻的抚摸着那件吉服,如视珍宝一般。 “姑姑,我已经在鸿胪寺外守了大半个月了,连礼部也去过了,都没见到五殿下的身影。照殿下的脚程,早就应该到了。就算姑姑进宫去见公主,也未必能见到殿下。若冒然打听殿下的下落,只怕会打草惊蛇。”绿影站在紫琼的身后,轻声说道。 “姑姑当真要把大梁的秘密缝到这件吉服里,送给穆清公主?您就那么信任她?她不过是个十几岁的丫头,怎能掌握得了一国的命运。” 紫琼面色淡然,拉着那件吉服细细的摩挲着,“我秉承代皇后遗命,要将先帝遗旨交于五殿下手中。只怕二殿下登基,早已在大梁布下了天罗地网,等着你我二人束手就擒。这遗旨放在我们身上,太危险了。我想了,只有让穆清公主带回大梁,才最安全。” “可是……”绿影双眉轻蹙,眼中带着几分犹豫。 紫琼双目微沉,轻轻叹了口气,“等公主启程,我们便潜回大梁。只是到了大梁,你我的处境就更危险了,想要联络五殿下更是不易。所以你我二人更要倍加小心,千万不能在完成使命前丢了性命。”她顿了顿,复转身对绿影说道,“我这就进宫,将这吉服给穆清送去。后天,便是她启程的日子了。” 清凉殿里,紫琼跪在漆黑的大理石地板上。她眉目秀丽,面上浅笑盈盈,身上穿了一件紫色的缀花暗纹长裙。“民妇给穆清公主请安,公主千秋万福。” “师父不必多礼,快请起。”穆清坐在软榻上,笑着说道。 紫琼微微而笑,将手中的托盘放到桌子上,“那日公主走得匆忙,没能将嫁衣带走,今日特意给公主送来。” 穆清的眼中带着几分感伤。她伸手轻抚着那嫁衣上的团花,含着眼泪说道:“师傅用心良苦,送穆清的礼物这么快便派上用场了。穆清心里高兴,定会穿着这件吉服出嫁。” 紫琼道:“公主切莫伤心,你聪慧伶俐,皇天后土都会保佑你的。” 穆清轻声叹了口气,“穆清此去,不知何时能再见到师父。” 紫琼弯了弯唇角,说道:“若是有缘,自会相见。” “师父,穆清出嫁那天,你会来送我吗?” 紫琼的心中微微一酸,不由得红了眼眶。她轻轻沉了口气,笑着说道:“不了,你知道的,我不喜欢那种离别的场面,怪伤感的。再说了,锦绣苑的事情比较多,有些忙不过来。” 穆清闻言,不免有些失落。她“嗯”了一声,低下头去。 “穆清啊,此去大梁路途遥远,你千万保重自己。这件嫁衣是师父的心血,你千万收好,不要丢弃了。” “怎么会,师父送的,穆清怎么舍得丢呢。” 紫琼慧心而笑,心中踏实了许多。 就在这时,只听小春子上前说道:“公主,八公主求见。” 紫琼闻言,便起身行了一礼,“如此,民妇就先告退了。” 陈婉儿穿着一件嫩粉色的梨花缀珠长裙。她面带愁容,跪在穆清身前嘤嘤地哭着。“穆清姐姐,您这一去大梁,婉儿便在这宫中无依无靠,连个说说知心话的人也没了。” 穆清面容淡然,端起桌上的茶碗饮了一口,说道:“你不是还有娘亲吗?” 陈婉儿哭得梨花带雨,看上去楚楚可怜。她泪眼朦胧的望着穆清,哽咽着说道:“我娘亲的身子一直不好,如今日子一天天的冷了,她的身体每况愈下。谁知就在昨日夜里,她……她就撒手而去了。”陈婉儿说着,失声痛哭起来。 穆清闻言,心中不禁“咯噔”一下,若是有名分的太妃离世,皇兄便会晓瑜六宫,按礼制下葬。陈婉儿的母亲不过是个浣衣局的宫女,先帝在时,不曾给她一个名分。陈鹤衍登基后,念在其为先帝诞育公主,便让她在圣心宫住下了。谁知昨日,竟离开人世了。没有名分,自然也不会有什么风光的葬礼了。 穆清心中一软,便开口安慰道,“逝者长已矣,婉儿妹妹节哀顺变。” 陈婉儿跪在穆清脚下,摆着她的腿,痛哭着说道:“穆清姐姐,请带婉儿去大梁吧。婉儿自知身份卑微,在这后宫之中有一席之地,都是仰仗姐姐。婉儿愿做姐姐的陪嫁,照顾姐姐一生一世。” 穆清一听,心中不禁有几分震惊,“你身为南陈公主,甘愿做我的陪嫁?你要知道,你一日为陪嫁,便要舍去公主的身份,你同我去大梁,便不再是这南陈的八公主了,便是奴婢。” 陈婉儿哽咽着说道:“姐姐,您对婉儿的恩情,婉儿做牛做马无以为报,就是要婉儿为奴为婢又如何。若留婉儿在这南陈的皇宫里无依无靠,婉儿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婉儿是真心想在姐姐身边侍奉,还求姐姐成全。”陈婉儿说着,便对穆清行跪拜大礼。 穆清的心中到底是有些同情陈婉儿的。她又想起中秋那日的畅心亭中,薛胜寒与陈婉儿相拥而立,心中不免有些恼火。她暗暗想道:就算薛胜寒要娶亲,也不能是她陈婉儿。 穆清一边想着,一边笑着扶起陈婉儿,“我的好妹妹,你快起来。你这般诚恳,我又怎么好拒绝你呢。你放心,不管以后你是什么身份,你都是我的妹妹。” 陈婉儿眼中的泪珠犹如断了线的珠子。她扑到穆清的怀中,颤动着说道:“姐姐。”她的面上落满了泪痕,只是眼底深处,却带着一闪而过的笑意。那笑中隐藏着的得意,令人难以看透。 等到了九月初十这日,陈鹤衍下旨,要全城的百姓皆身着新服,每家每户都挂上红色的灯笼,为穆清公主送行。这日的天气晴好,日光清澈,倾泻在崇德殿的琉璃瓦上,散发出耀眼的光芒。偶有清风吹落了枝头的黄叶,在空中飞舞,给这秋日平添了几分灵动。 崇德殿前,穆清身着吉服,拜别皇帝与贵妃。 陈鹤衍面色忧愁,眼底带着几分阴翳。他痴痴地望着穆清远去的身影,心如刀割一般。 “纪元,交代锦瑟的事可都办好了?” 纪公公微微俯身,在陈鹤衍身边低声说道:“皇上放心,早已将您的亲笔御书交给了锦瑟姑姑,等时间一到,便会交给公主了。” 陈鹤衍面色阴沉,嗓音略带一丝沙哑,“是朕对不起穆清。萧九辰给出的条件丰厚,可是朕,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纪公公道:“穆清公主聪慧,定能体会皇上的良苦用心。” “是啊,朕之心意,绝不仅仅在于那六座城池。是上天助我,有一统天下之势。” 未央门外,一架挂着红绸带的马车从宫门中缓缓使出。萧辙身着灰白的仙鹤暗纹长袍,高坐在马上。 然而让穆清没有想到的是,送她出嫁的,竟然是少将军薛胜寒。 第十二章 话别离 送亲的队伍皆身着大红的衣衫,拉着嫁妆的马车上,系着大朵的红花。远远望去,像一条红色的绸带一般,晕染在天地之间,逶迤前行。深秋时节,大雁南飞,偶有一字型的大雁飞过,发出凄厉的鸣叫。秋风扫落叶,送亲的队伍踏着金灿灿的落叶一路向北,那官道上的一抹殷红,像是点染的胭脂。 因是送亲队伍人数之多,又拉着不少的嫁妆,所以一路上都走的极慢,一直到了第七天,才走到了南陈的北边关。 穆清坐在马车里,只觉得头上极重,整个人都晕晕乎乎的。她想拆去发间沉重的金钗头冠,却被陈婉儿和锦瑟极力制止了。这会子,她正倚在锦瑟的肩上假寐。马车中的三人极为安静,只听到车轱辘的声音轰隆的响。 突然,穆清只觉得胃中翻江倒海一阵恶心。她缓缓地睁开双眼,眼前的景物变得有些模糊。许是坐马车坐的太久了,她有些头晕目眩,快要吐出来了。 “停车。” 郊外的官道上,分辨不出是哪里。只能听到秋风吹起枝叶的声音,还有那沉重的脚步声。突然一个女人的声音从马车里传出,惊起了枝头歇脚的鸟儿。 穆清已然来不及解释了。她眉头紧皱,掀开帘子,趴在马车的边缘吐了出来。 “公主,你怎么了?”锦瑟跟着穆清探出头来,轻轻的拍着她的脊背。 “许是马车坐的太久了,姐姐有些不舒服了。”陈婉儿说道。 锦瑟轻抚着穆清的肩膀,说道:“这城外的官道也太颠簸了,公主身子不适,不如休息一阵吧。” 这时,薛胜寒和萧辙骑着马,从队伍前面赶了过来。 “发生了何事?”萧辙问道。 陈婉儿道:“这里的路太颠簸了,穆清公主身子有些不适。” 薛胜寒面色沉重,眼中多见担忧之色。他不等陈婉儿说完,便翻身下马,将穆清打横抱起,放在不远处的树下。秋风萧瑟,带着几分寒意。薛胜寒脱下自己的外袍给穆清披上。 “不舒服就说出来,我们停下休息就是了,为何要强撑着?” 穆清的面色苍白,看上去十分虚弱。“我没事,让你担心了。” 萧辙拿着水壶走了过来,把水壶递给穆清说道:“喝点水吧。等过了前面的北关镇,就是大梁了。” 穆清轻轻扯了扯嘴角,接过水壶,说了句:“谢谢。” 薛胜寒的的眼底带着柔光,关切的望着穆清。他拉了拉穆清身上的衣袍,面上是数不尽的不舍之意。 “胜寒,前面就是北关镇了,再往北就是大梁了。你已经送的够远了,我们就在这里分别吧。”穆清的眼底清澈,似是能看到点点晶莹。 薛胜寒闻言,不由得眼眶微红,盈上了泪水。他仰头望天,想让眼泪流回去。他是害怕穆清看到他的眼泪,而徒增感伤。 “没事,等过了北关镇,我就走。” 穆清浅浅而笑,从袖中拿出一方丝帕,塞到薛胜寒的手中,“不用了,你快回去向皇上复命吧。这是你送我梁三娘的绣品,我又绣了两只黄鹂在上面,玫瑰与黄鹂,相得益彰,就送还给你,留作纪念吧。” 薛胜寒握着丝帕,眼中的泪水被风吹落,“穆清,我……” 穆清握住薛胜寒的手,笑着嘱咐道:“胜寒,你少年得志,武艺高强,是我南陈的一员大将。皇兄登基不过数年,朝中根基不稳,还需你在朝中帮衬着,如此我也就放心了。” 薛胜寒以为穆清平日里精灵古怪,真想不到这话会是从她的口中说出来的。他痴痴的望着穆清,哽咽着说道:“我,定不负你嘱托。”说罢起身,准备离去。 穆清站起身来,见薛胜寒去而复返。她还没有反应过来,便落入那人的怀抱。 “穆清,此去大梁,一切珍重。无论何时,南陈都是你坚强的后盾。”薛胜寒说着,眼中的泪水不住的溢出。他抱着穆清的手紧了又紧,到最后,那句再见的话还是没能说出口,因为他知道,或许这一别,便是一生。 穆清望着薛胜寒离去的背影,脑海中闪过无数的画面。画面中,他们二人迎风而立,一起摘花爬树放风筝,一起骑马写字看星星。秋日的长风轻抚着她白皙的面庞,吹落了她眼中晶莹的泪珠,那泪光中映着的,是薛胜寒骑马而去的背影。 秋日的雨说来就来,淅淅沥沥的下着,带来了几分寒意。那雨水见缝穿针一般,浸湿了马车顶上的绸带。穆清本就身子不适,再加上淋雨,这一来竟是病下了。 北关镇的一间客栈中。穆清躺在床上不住的咳嗽着。她面色潮红,浑身发烫。苦涩的草药味充斥了整间房屋,萧辙正坐在床前,拿着毛巾为穆清擦手。 穆清微微睁开眼睛,望着萧辙俊美的脸庞。她环视四周,发现屋内就他们二人,急忙将手抽了回来。谁知她浑身无力,纤细的手指被那人拽的死死的。 “我是南陈嫡公主,不得放肆。” 萧辙剑眉轻蹙,薄唇轻启,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可抗拒之意:“别动,大夫说你感染了风寒,要用湿了水的布擦拭手脚,这样体温可以降得快一些。” “锦瑟呢?她怎么不在?” 萧辙道:“锦瑟姑娘去给你熬药了。” “那婉儿呢?” “婉儿姑娘也有些不适,正在隔壁让大夫诊治。”萧辙一边说着,便脱下穆清的袜子。他的动作自然,带着几分关切与疼惜。 穆清见萧辙脱了自己的袜子还给自己擦脚,不由得面上一红,一脚踢在萧辙的胸口。萧辙吃痛一声,整个身子向后倒去。他下意识的抓住穆清的脚,也一并将她拉下了床。 穆清“啊”的一声惊呼,从床上滚落到萧辙的怀中。那二人狼狈的躺在地上,面上带着几分痛苦。 “哇,冉冉,你都生病了,怎么还那么大力气。”萧辙说道。 穆清摔得浑身酸痛,她从萧辙的怀中挣脱,强忍着疼痛说道:“不许叫我冉冉,冉冉这个名字只有我最亲近的人才可以叫。” 萧辙不等穆清说完,便起身将她打横抱起,放到了床上。 第十三章 路遇危机 穆清面上羞红,不由得心跳加快了几分。她挣扎着喊道:“锦书,你快放我下来,你放我下来。” 萧辙浅浅而笑,眼中的晨光熹微,带着几分温暖。他双手撑在床上,将穆清圈在怀中,柔声说道:“之前你打了我,我还在你皇兄面前替你美言。你说,此等恩情你要如何报答?”他说着就拿起棉布,继续帮穆清擦脚。 “我……”穆清一时语塞,不知该说些什么。 “那就乖乖听话,好早点痊愈。”萧辙笑了笑,又道,“忘了告诉你,锦书这个名字,也只有我亲近的人才可以叫呢。”他的笑容好似清晨的太阳,温暖人心。 穆清闻言,一阵恼怒。她嘟着嘴,任由萧辙给她擦脚,“御史大人说笑了,还要劳烦御史大人给穆清擦脚,穆清实在是不好意思。” “这倒也没什么,微臣必须要把公主照顾好了,这才能回去向陛下讨个恩赐。”萧辙笑着说道。那时的他一直以为,穆清要嫁的人是他。 秋日的雨一下便是一天一夜。北关客栈外,华丽的马车上缀朱纬,清凉的雨水拍打着鲜红的流苏,在风雨中飘摇着。 白子佩脚步匆忙,衣袍上沾满了清亮的雨水。他推开萧辙的房门,上前行了一礼。“殿下,不好了。刚收到密信,几个月前,二殿下以清君侧之名起兵,斩杀了神武卫指挥使代泉。陛下他,驾崩了。” 萧辙眉头紧锁,“蹭”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身来,准备向外走去。 白子佩急忙拉住萧辙,“殿下,不能回啊。二皇子已经登基,说不定,正等着您回去送死呢。他灭代家,分明是把矛头指向您啊。我们此番是秘密前来,若您带着公主回去,必然要生出事端。” 萧辙面色冷然,一把甩开白子佩的手,“那本王就更要回去了。若不回去,便是心中有鬼,这代家乱党的罪名怕是洗不清了。公主呢?我们现在就启程。”说罢夺门而出,朝穆清的房间走去。 天边的雨水渐停渐歇,顺着房檐落下,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串成的一道帘幕。穆清站在客栈的回廊下,望着绵绵秋雨,不知在想些什么。就在这时,她忽然觉得后背一暖,不知何时被人披上了一件外衣。 “一大早就出来吹风,看来冉冉的病已经大好了。”萧辙面色沉重,站在穆清身边说道。 穆清本就对萧辙有些气恼,本想说些尖酸刻薄的话,转而看了萧辙一眼,见他面色沉重若有所思,便抿了抿唇,轻声问道:“锦书大人,为何面色如此沉重?” 萧辙的眼中有几分犹豫,暗哑的嗓音带着几分哀痛,说道:“我刚接到消息,陛下他,驾崩了。” 穆清不禁有些惊讶,“驾崩了?”穆清心头一紧,这么倒霉的吗?自己还没嫁过去,大梁皇帝先死了?难道自己是什么天煞孤星的命格? 萧辙眉眼冷然,说道:“二皇子以清君侧之名起兵,篡权夺位,如今的大梁已是另一番局面了。” 穆清微微一愣,说道:“皇帝驾崩了?五皇子要守孝啊,那我还嫁什么啊?”她提着裙子,转头对锦瑟喊道,“锦瑟,快点收拾东西,我们回宫去。” 萧辙面色一沉,一把拉住穆清,“你不能走,你若是走了,便是陷我于不义,让我如何交代。” 穆清眨着眼,尖声道:“那是你的事情,跟我有什么关系。” 萧辙的眼中晨光暗淡,有种让人捉摸不透的情绪。他回头对白子佩说道:“子佩,护送穆清公主上马车。” “是。” 穆清嘟着嘴,面上极其不情愿。他被白子佩拉着,一路朝马车那边走去。“锦书,你不能这样。我这就写信给我皇兄,我告诉他,大梁皇帝都驾崩了,你还要绑我去和亲。我告诉你,就算你把我绑去也没用,到了长安我还是会回来的。” 然而回答她的,只有一片寂静,和那人坚挺的背影。 送亲的队伍在此启程,一路向北,过了北关镇。雨后的天气冷了几分,阳光倾泻在枝叶的露珠上,带着七彩的光晕。 陈婉儿拿着水壶递给穆清说道:“穆清姐姐,喝点水吧。北方的天气干燥寒冷,喝点水润润嗓子。” 穆清接过水壶饮了一口,面上有几分不悦。 锦瑟道:“公主看上去,有些不开心呐。” 穆清柳眉轻蹙,用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水珠,说道:“锦瑟,你还记得我的母后,是怎么死的吗?” 锦瑟点点头,“奴婢自然记得。当年惠嫔生下了六皇子,她一心想让六皇子做太子,不惜下毒害死先皇后。” 穆清摇了摇头,“不是,惠嫔当年要害的是我皇兄,母后知道她送来的银耳羹里有毒,便故意喝下了银耳羹。母后用自己的死,成全了皇兄的皇位,也害死了惠嫔和六皇子。” 陈婉儿问道:“姐姐今日为何旧事重提?” 穆清道:“离长安城越近,我这心里就越不踏实。梁帝驾崩,二皇子登基,如今的大梁鱼龙混杂,是一滩浑水啊。” 陈婉儿拉着穆清的手,笑着说道:“姐姐放心,给皇上的信已经寄出去了,相信皇上一收到信函,就会派人来接我们的。” 陈婉儿的话音才落,便听到车外一阵刀光剑影。锦瑟掀开帘子看去,只见一群身着皮毛的山贼与萧辙他们缠斗在一起。她刚想告诉穆清发生了什么,就看到一支长箭直直的向她们飞来,插在了马车的门框上。穆清和陈婉儿惊呼一声,吓得急忙从马车上跑下来。 穆清的眼中惊慌失措,见萧辙举剑与那些山贼厮杀在一处。刀剑碰撞的声音不绝于耳,萧辙的身上染上了鲜红的血液,不知是他的,还是别人的。就在这时,有个身形魁梧的山贼高举宝刀,向穆清他们三人砍来。 那山贼面目狰狞,脸上有一道长疤,看上去十分恐怖。眼看那长刀就要落在穆清的头顶,穆清惊呼一声,瞪大了双眼。萧辙见穆清有危险,一脚踹开几个山贼,一个翻身,长剑与宝刀碰撞的声音似乎穿破了耳膜。 萧辙护在穆清身前,与那山贼打斗起来。 “主子,你快带着公主走啊。”白子佩的声音穿过刀光剑影,朝萧辙喊道。 萧辙举剑而上,一刀划在那山贼的左肩。他一个翻身,用脚带起地上的石子,那石子犹如一把锋利的匕首,飞向山贼的额头。山贼眼前一晕,倒在地上。 萧辙拉着穆清,跑向一边。谁知他刚跑了两步,又有两个山贼向他们杀来。陈婉儿惊呼,死死的拽着穆清的衣衫,吓出了一身冷汗。 “锦瑟姑娘,快带公主走。”萧辙朝着锦瑟高呼一声,复又转身同那两个山贼打斗起来。不过是转眼之间,萧辙的肩头就被划上了一刀。鲜红的血液染红的他灰白的衣袍。他眉目狰狞,眼中带着一股戾气。 “锦书,锦书你没事吧。”穆清望着萧辙高声呼喊着。她的眼中含着担忧,有股说不出的酸楚。 “走吧公主,我们快走吧。”锦瑟和陈婉儿死死的拉着穆清,带着她跑进了茂密的林中。 “锦书受伤了,他撑不了多久。我们不能走,我们要救他。”穆清的脑海中,全是萧辙舍身救她的场景。她心中酸涩,死死的拉着锦瑟说道。 “我们怎么救他啊?我们三个弱女子,又不会武功。”锦瑟说道。 “是啊是啊,穆清姐姐你别着急,不如我们去附近找找看,看有没有村庄,再找人来帮忙啊。” 就在这危机存亡之时,突然有几个身着玄色铠甲的男子走了过来。那几人上前行了一礼,说道:“末将卓战夏,特奉陛下之命,前来接公主回京。” 第十四章 急中生智 眼前的男子身形魁梧,年过而立,黝黑的肌肤,面上带着几分刚毅之色。 穆清微微一愣,还没从方才的惊慌之中缓过神来。她轻舒了一口气,定了定心神,问道:“你说你是陛下派来的,可有证据?” 卓战夏闻言,从腰间拿出一个金色的令牌,上面刻着一个“御”字。“末将真的是陛下派来的,有御赐令牌为证,特来迎公主回宫。” 穆清见到令牌,不由得松了一口气。继而说道:“卓将军快快请起。我们刚过大梁的边境,便遇上了山贼。御史大人与那山贼搏斗受了伤,还请卓将军派人前去营救。” 卓战夏闻言,朝身后的二人使了个眼色。那二人俯身行了一礼,便朝萧辙那边去了。谁知那二人刚找到萧辙,便与山贼联手,想置萧辙于死地。 萧辙身上带伤,体力渐渐不支,无奈山贼人数众多,他带的人如今也只剩下白子佩了。就在他正欲脱身之时,只见两个身着铁骑营铠甲的人朝他冲了过来。他这才明白过来,那些人根本就是不劫财的山贼,而是朝中有人,想要他的命。 “主子,我拖住他们,你快走。”白子佩奋力迎战,脸上的血迹未干。他眼中带着愤怒,高声对萧辙喊道。 就在白子佩说话之时,有山贼从后面举剑,眼看那长剑就要穿破白子佩的胸口。萧辙一个翻身,将那山贼踹倒,长剑一横,在那山贼的脖子上留下了一道血印。 “要走一起走。”萧辙定定的看了白子佩一眼,继而从身边的马车上拿出一盒花粉洒向空中。一时间,眼前白茫茫的一片。萧辙拉着白子佩,一路向北而逃。 “主子,那些人根本就不是山贼。你看到没,后来有两个铁骑营的人加了进来,招招致命,他们是想要主子的命。”白子佩坐在溪边的石头上,他的脸上,还挂着清澈的水珠。 “这天底下想要我萧辙命的,除了二皇兄,还能有谁?”萧辙蹲在溪边,用水将自己脸上的血迹洗去。 “二皇子灭了代家满门。那可是皇后娘娘的母家,他这么做分明是想对主子不利。”白子佩双眉轻蹙,愤愤地说道。 “二皇兄杀伐果断,稳中有狠。他刚刚登基,势必要铲除对他不利的人。如今我最关心的,是母后的情况。”萧辙淡淡的说道。 白子佩撕下衣袍的一角,绑在萧辙的伤口处,“主子,您受伤了。前面就是伯阳城了,不如我们去找伯阳城的太守元珩,也好让他护送我们回京。” 萧辙面色苍白,眼底带着一股坚毅,“如今也只能这样了。卓战夏来了,看来穆清公主已经安全了。” “只是,如此一来,陛下就会知道元珩是我们的人了,那他的命,怕是……”白子佩担忧的说道。 萧辙眼中沉稳,似是已经打算好了一切。“我们只能先下手为强,先保住元珩的命再说。” 伯阳城门前,秋风卷地,墨色的黑云停在城门的上空。天色渐暗,分不出是什么时刻。城门前,身穿铁骑营铠甲的士兵,将城门团团围住,对往来的人严加盘查,那盛气凌人的姿态不由得令人紧张,往来的百姓低着头,脚步匆匆,面上带着几分胆怯,生怕说错话,做错事。 “殿下,卓战夏的人先我们一步,几个城门都有铁骑营的人把守,我们怎么进去啊?”白子佩眉头紧锁,轻声对萧辙说道。 萧辙双眉轻蹙,眼中沉稳,不见半分胆怯慌张之色。他轻轻的按着自己肩上的伤口,瞥了一眼大树下坐着的几个乞丐,淡淡的说道:“我有办法。”说着,便朝着那几个乞丐走去。 那几个乞丐见他们二人走过去,急忙起身将他俩团团围住。“两位公子行行好,可怜可怜我们,赏我们点饭前吧。” 萧辙示意白子佩掏出一锭银子,又对那些乞丐说道:“我用这锭银子,换你们身上的衣服。” 那几个乞丐听完皆是一愣,没想到还能遇上这种好事,便沾沾自喜的脱下衣服递给萧辙。“多谢公子,多谢公子。” 萧辙与白子佩换上乞丐的衣服,又弄了些泥土画在脸上。他们跟在进城的几个乞丐后面,这才得以混进城去。 傍晚时分,天色昏暗,眼看快到了锁城门的时辰。卓战夏站在城门边上,冷着脸对手下的士兵问道:“一群废物,这都一天了,连五殿下的影子都没见着,本将军要你们有何用?”说罢,一脚踢在一个士兵的胸口。 左长青见状,吓得一哆嗦。他急忙扶了扶头上的帽子,说道:“卓将军,那五殿下实在是太狡诈了,说不定他早就跑远了,根本就没来伯阳城呢。” 卓战夏冷声道:“五殿下受了伤,他还能跑到哪去?这次若是让他跑了,我们拿什么给陛下交差?” 左长青跪在地上,眼中十分惶恐,却是大气也不敢出一声。底下的士兵皆是面面相觑,心惊胆战。 太守府中,元珩正坐在椅子上品茶。只见他眉目俊逸,带着一股浑然天成的潇洒,指尖微白,好似沾染着非同一般的风流韵致。一袭水绿色的衣袍,腰祥云缀纹大带,上系一枚羊脂玉,整个人看上去像是秋日的清风一般,潇洒不羁。 这时,有一婢女上前行礼道:“大人,门口有两个脏兮兮的乞丐,说是大人的故人,吵着闹着要见您,赶都赶不走。” 元珩微微侧目,淡淡的问道:“故人?那他可说他是谁了?” 婢女摇了摇头,“奴婢怎么问,那人也不肯说,只将一枚玉佩给了奴婢,说大人一看便知。奴婢想着那乞丐竟有这么贵重的东西,想来身份不凡,便不敢怠慢,赶紧前来回了大人。”婢女说着,便将玉佩拿了出来,递给元珩。 天色昏暗,太守府中烛火通明。元珩接过玉佩,借着烛光细细看去,只见那圆形玉佩润若羊脂,色泽晶莹,好似天上的明月一般。玉佩中央,刻着“萧辙”两个大字。 元珩微微而笑,将玉佩握在手中,复又问道:“那二人现在在哪?” “就在大门口。” “快带我前去。” “是。” 第十五章 投奔 太守府门前,萧辙与白子佩穿着破烂的衣服,浑身脏兮兮的,头发上还沾着枯草。长风卷地而过,带来几分秋日的凉意。白子佩不禁抱紧了双臂,打了一个冷颤。天边颜色好似泼墨一般,黑漆漆的,看不见半分星辰。 “主子,这元珩该不会是不认账吧,怎么这么长时间了,还不出来。”白子佩紧紧地抱着双臂。他鼻尖通红,时不时打个喷嚏。 萧辙面色沉着,纵是破布麻衣,也掩不住他眼中高贵的气质。只见他微微侧目瞥了白子佩一眼,并不作声。 “我没有别的意思,我是怕主子冻着了。您本就受了伤,再这么折腾,会生病的。”白子佩小声嘟囔道。 就在这时,太守府的大门被人缓缓地打开。元珩面带笑容,迎了上来。“微臣元珩,给五殿下请安,不知殿下驾到,有失远迎,还望殿下恕罪。” “好你个元大人,这么久才出来迎接,秋风萧瑟,你是诚心想冻着殿下。”白子佩站在萧辙身边,板着脸说道。 元珩跪在地上,低着头回道:“微臣不敢。” 萧辙剑眉轻蹙,眼中冷光流转。他低头看着元珩,冷声说道:“那还不快迎本王入府。” “是。”元珩站起身来,对身边的下人吩咐道:“侍奉殿下沐浴更衣。” “是。” 一番梳洗过后,元珩为萧辙二人摆了一桌子好酒好菜。萧辙也顾不得自己的身份,坐在饭桌前狼吞虎咽起来。元珩见状,不由得笑出声来。 萧辙闻声,面色一沉,放下筷子瞪着元珩说道:“你笑什么,有那么好笑么?” 元珩抬手,为萧辙倒了一杯酒,复笑着说道:“我是没想到啊,此生竟有机会见到殿下如此狼狈的样子,又怎能不笑呢?” 萧辙白了元珩一眼,不悦的说道:“若非迫不得已,本王才不会如此狼狈的来找你。” 元珩浅浅而笑,“殿下应该庆幸啊,见到殿下如此狼狈的是微臣,而不是别人,至少微臣的心始终向着殿下。” 萧辙沉着脸,拿起桌上的手帕擦了擦手,说道:“你快别贫嘴了,卓战夏的人正在全城通缉本王,你还不快想想办法。你以为本王来找你是什么好事,等明日一早,本王来找你的事情传到我二皇兄的耳朵里,看你还笑的出来。” 元珩目光微沉,带着点点星光,“办法早就给你想好了,等你的伤养好了,我就一把火烧了这太守府,然后护送你回京。” 萧辙面色一冷,眼中有几分不屑,“然后你趁乱逃走,对外宣称元太守被火烧死了,你好退隐江湖,逍遥自在。这就是你想的办法?” 元珩微微而笑,眼中流露出几分坦然之色,“我这办法不好吗?我早就不想在这官场待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当年若非师父一再嘱咐,要我在朝中助你,我才不会趟这趟浑水。” 萧辙白了元珩一眼,说道:“亏你还是师父的得意门生,是本王的大师兄,你既然蹚了这浑水,哪有那么容易全身而退。你以为陛下是好糊弄的,你护送本王回京,还会有命走出京城吗?” 元珩剑眉微挑,一本正经的说道:“我师承天下第一剑客元士骁,还怕卓战夏那个狗贼不成?” “你以为陛下身边只有卓战夏一个可用之人吗?”萧辙说道。 元珩冷笑一声,又道:“不过,那你二皇兄还真是厉害。你去南陈不过数月,这龙椅上便换了个人坐。看来先帝早有预感,担心你小命不保,这才派你去南陈求娶公主。” 萧辙面色冷逸,白了元珩一眼,“此番我去南陈乃是秘密出行,你知道的还挺多啊。” 元珩双手环于胸前,得意一笑,“有人的地方便是江湖,江湖之上到处都是我的眼线。” “所以啊,你既不能死,也不能走,你得留下来帮我。正好我京中有不少私置的产业,需要你帮忙打理。” 元珩微微一愣,“产?产业?诶我说萧辙你可真行啊,我这太守没做几日,又改做商人了,你可真是我的亲师弟啊。” 萧辙拉了拉衣领,严肃的说道:“这件事不用商量,本王说了算。还有啊,你还有朝中什么消息?我母后如何了?” 元珩附到萧辙耳边,低声说道:“这,还真有。你这个二皇兄当真是个狠人,一箭射穿了先帝的胸膛不说,还亲自上前将那支黑羽箭拔了下来。” 萧辙冷哼一声,眼底升起一股恨意,“生身父亲,他真能下得去手。” 元珩又道:“更奇怪的是,先帝临死前留了两道圣旨,二皇子派人几乎将皇宫翻遍了,也没找到另一道圣旨。诸多人猜测,这不见踪影的圣旨上面写的是传位昭书。一听到此事,我立刻派人调查。” “可有消息?” 元珩接着说道:“我派去的探子打听到,当时先帝确实留下两道圣旨,一道是将兵权交给你。另一道由皇后娘娘保管。” “我母后怎么样了?” “怪就怪在这儿,皇后娘娘将圣旨交给了一个姓梁的女官带出了宫。我派人查阅了宫人的记录要案,却只记载了她姓梁,她手下的宫人也只称呼她为梁尚衣,不知她的真名。可我们的人在大梁的境内几乎都快找遍了,也没能找到她。随着时间的推移,再想找到这个人,只会越来越难。不过最近,我得到了一个好消息。” “什么好消息?有梁尚衣的下落了?” 元珩摇了摇头,说道:“最近我的属下传来消息,那坊间的梁三娘刺绣技艺卓然,正是当年的梁尚衣。只是这梁三娘十分神秘,关于她的消息都是坊间传闻,没人见过她的真面目,所以你放心,咱们找不到梁三娘,皇帝那也不会有什么进展。” 萧辙点了点头,“说了半天,你还没说我母后如何了?” 元珩微微垂目,叹了口气道:“如今的皇后是卓国公之女,言尽于此,等你回京就知道了。还有啊,咱们这位陛下承不承认你和公主的婚事还不一定呢,等你回京,可千万得小心。”元珩起身,轻轻拍了拍萧辙的肩膀。 萧辙闻言,不禁黯然神伤,“我今晚整顿一番,明日便启程回京。” “你的伤……”元珩望着萧辙淡然离去的背影,心中有种说不出的疼惜。五殿下萧辙,今年不过才十八岁,便要肩负着家国的重任。萧辙的背影,带着沉着与落寞。元珩不禁想起当年长白山上,层峦叠嶂、秋水落霞,白色的仙鹤展翅而飞,在长白水边栖息宿眠。那时的萧辙只有十岁,还不懂什么是家国天下,他的眼中像长白山上的泉水一样清澈。那些单纯快乐的时光,是他们一生都奢求的过往。 秋日的风吹进堂中,吹起元珩翻飞的衣袍,吹开了他眉间的褶子。只是他眼底黯然,又带着几分微不可察的惆怅。 第十六章 落寞 秋风拂面,吹来阵阵清凉。满树的枯叶随风而去,带着人间的尘埃飞向远方。远处的天际有一片轻烟,飘飘渺渺,如同坠入梦境。朵云飘过之后,便是烟消雾散,像水一样的清光,冲洗着柔和的天色。长安城中,一辆大红色的马车在长安城中缓缓行驶。穆清一袭鲜红的嫁衣,坐在马车中,离宫门越近,她愈发惶惶不安。 “这就是长安城啊,好繁华,好热闹啊。”陈婉儿掀开马车的帘子,向外看去,眼中带着又惊又喜之色。 穆清顺着陈婉儿的目光看去,只见街边店铺林立,往来的百姓络绎不绝,城中商贩的叫卖声,百姓的讨价声,声声不绝于耳。过了一会儿,街边的人渐渐稀少起来,马车过了几道宫门之后,在朱雀门前稳稳的停了下来。 “内侍总管周长生,恭迎穆清公主。” 穆清身着鲜红的嫁衣从马车内走出来。清风拂来,吹起她发间的金钗步摇,更衬得她白皙的面容带着几分灵动。她眼中清澈,好似山中的清泉,被风吹起了波纹。穆清好奇的望着周围的一切,巍峨的宫墙朱楼黛瓦,庄严肃穆,给这秋日平添了一份沉重之色。 陈婉儿眨着眼睛疑惑道:“与姐姐和亲的是五皇子,我们不去驿馆也不去王府,进宫做什么?” 周长生附身道:“公主长途跋涉舟车劳顿,陛下恐驿馆怠慢了公主,便让公主进宫来住。” 穆清眼底泉水灵动,痴痴地望着周围的一切,本以为大梁会隆重相迎,却不见半分陛下的仪仗,连五皇子也没见着。前来接她的,只有身着蓝色长袍的内侍总管周长生。 “周内侍,陛下他……”穆清轻声问道。 周长生微微抬头,唇边带着一抹浅笑。穆清这才看清他的样貌,细长眼,淡月眉,长得白白净净的,个头不高,看上去不过二十几岁的模样。“陛下国事繁忙,专程派了奴婢前来接公主进宫。奴婢为公主准备了步撵,还请公主移步,随奴婢进宫吧。”周长生说着,朝着身后的步撵,做了个请的姿势。 “有劳周内侍。”穆清浅浅而笑,朝步撵走去。 穆清坐在步撵上,眼中的秋水染着几分不悦之色。她望着周围高高的宫墙,心中不免有些压抑。往来的宫人皆脚步匆匆,低头行礼,也无人敢抬头看一眼。她本以为皇帝与皇后会率后宫嫔妃和皇室宗亲到长乐殿前迎接,没想到只派了周内侍前来,自己连长乐殿的影子也没见到,更别提什么五皇子了。穆清的心中愈发沮丧,她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红嫁衣,此时此刻,那鲜红的颜色显得格外刺目。穆清觉得自己简直就是个笑话,那一刻,她恨不得立刻将吉服脱下扔的远远的。 就在这时,只听周长生说道:“卓将军的人已将公主的嫁妆先一步送到凌霄阁去了,还请公主放心。” 穆清眼帘微垂,淡淡的说道:“铁骑营的将领一路上保护穆清辛苦,还请周内侍替穆清带个谢字。” 周长生微微俯身,道了句:“是,公主。”他顿了顿,又道:“边境战事吃紧,陛下政务缠身,实在腾不出空来迎接公主。只是陛下心中也记挂着公主,特派了御赐的龙撵,接公主进宫。” 穆清闻言,低头看了看步撵上的纹饰,这才发现扶手上都雕刻着金灿灿的龙纹,她不由得浅浅而笑,心中一下子舒坦了许多。 过了好一会儿,周围的宫人越来越少,地上的落叶却越来越多,周围的景色愈发静谧起来。 锦瑟瞧着不大对劲,便笑着问周长生:“周内侍?我们现在是去公主的住处吗?” 周长生道:“是,皇后娘娘特意嘱咐了,公主初来大梁,舟车劳顿十分辛苦,怕宫中的繁杂之事惊扰了公主休息,特意命人将凌霄阁打扫了出来,凌霄阁虽然偏僻,却是十分安静典雅。你瞧,前面这就到了。” 一行人在一处院子前面停下,只见那院子的门匾上刻着“凌霄阁”三个大字,那牌匾看上去又破又旧,似是许久都没有住过人了。 陈婉儿瞧出了些许端倪,偷偷的看了穆清一眼,也不敢出声询问。 凌霄阁的庭院中,有四棵柏树两棵梧桐,东面的回廊下,种着些许不知名的花花草草,那花草连接成串,爬到了回廊的顶上,落下了一片阴凉的绿色。秋风穿堂而过,卷起树上的枯叶在空中乱舞,给这院落平添了几分凄凉。正北面的屋内,装帧古朴,家具都有些陈旧,四下里没有什么名贵的物件。碧色的幔帐后面,放着一张檀香木床。窗外的阳光穿过树梢,射进屋内,在床前的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顺着窗子往外看去,院中的景致尽收眼底。 “公主,以后有什么需要尽管跟奴婢说,奴婢还要回长乐殿给陛下复命,就不打扰公主休息了。”周长生俯着身子,笑着说道。 “周内侍慢走。”穆清淡淡的说道。 周长生刚走,穆清便命锦瑟关上了门窗。她坐在床前,将身上的吉服脱个干净,继而一把扔在地上。她的眼中,带着怒火与无尽的委屈,那怒火染红了她的眼眶,眼中的泪水好似珍珠一般掉了下来。 陈婉儿和锦瑟对视一眼,有几分不知所措。锦瑟轻轻摇了摇头,上前捡起地上的吉服,轻轻的放在软榻上叠好。 “出去,你们都给我出去。”穆清红着眼,对锦瑟和陈婉儿怒吼道。 陈婉儿的眼中带着犹豫,便站起身来叫了一句:“穆清姐姐。我……” 锦瑟上前拍了拍陈婉儿,便把她拉出了房间。 房门关上的那一刻,穆清眼中的泪水好似决堤了一般,再也止不住了。那一刻,她放下了公主的身段,放下了自己一直紧绷的神经,放下了面上的自尊,只像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一般,蜷缩在床上,嚎啕大哭起来。 陈婉儿和锦瑟站在凌霄阁的院中,听着屋内的哭声,只觉得心脏都揪在了一起。 “这大梁的皇帝也太不像话了,公主远道而来,可是他们大梁的贵客。他不出来迎接也就罢了,只让个内侍过来接,也太瞧不起我们南陈了。和亲的不是五皇子吗?怎么连个人影都没见着。”陈婉儿冷着眼,愤怒的说道。 锦瑟叹了口气,说道:“这也就算了,你看看这,哪里像住过人的样子,大门和牌匾都年久失修了,一看便是破落的院子,没人住的,便打扫出来给我们公主住。公主在南陈一向是被皇上宠惯了的,吃的穿的一应用度都是最好的。公主心气儿高,脾气又倔,哪里受得了这样的打击。” 陈婉儿用手捂着胸口,蹙着眉说道:“听听姐姐这哭声,听的我心口疼。方才我还想安慰姐姐来着,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第十七章 待客之道 傍晚时分,夜幕降临。落日被远处的山峦渐渐吞噬,银灰色的暮霭笼罩着整座皇宫。宫灯亮起,像是浩瀚的银河中的一颗星辰,泛着淡泊的微光。常有女子嬉笑的声音,从皇宫的各处传来,回荡在皇宫的上空。 然而,就在皇宫的一隅,那个叫做凌霄阁的地方,却好似尘世之外的地方。昏暗的宫灯,苍白的烛火,映在穆清白皙的面容上。她眼帘微垂,眼中的清泉暗淡,呆呆的望着桌上的清粥淡饭。 五天了,穆清没有见过皇帝和五皇子的踪影,除了一个送饭的宫女以外,她没有见过任何人,听送饭的宫女说,陛下封了五皇子为齐宣王。这五天,她每时每刻都处在煎熬之中,这粗茶淡饭,是她从来都没有品尝过的咸淡。 “鸡蛋来了,快,刚出锅的,还热乎呢。”锦瑟拿着两个鸡蛋,从门外走了进来。她眉眼盈盈,眼梢带着几分喜悦。 “怎么就两个啊?这怎么分啊?昨日不是还有……”陈婉儿站在锦瑟身前小声嘟囔着。 锦瑟瞥了穆清一眼,急忙拍了拍陈婉儿,断了她的话,“这俩都是给公主吃的,给公主补补身子。”说着,便在桌前坐下,剥起鸡蛋来,“这鸡蛋啊可有营养了,我们公主还在长身体呢,得多吃点。” 锦瑟将剥好的鸡蛋递给穆清,笑着说道:“公主,快吃吧。” 穆清嘟着嘴,接过鸡蛋,轻轻的咬了一口。不知怎的,她只觉得鼻子一阵酸涩,眼中的泪水便落了下来。“这鸡蛋是我在南陈的时候,最讨厌吃的东西,如今吃个鸡蛋都成了奢侈。”穆清说着,便将第二个鸡蛋掰成了两半,递给了锦瑟和陈婉儿。 “你们也吃吧,如今日子清苦,你们还要侍奉我,别累坏了。” 陈婉儿嫣然而笑,接过半个鸡蛋,一口吞到了嘴里,“谢谢穆清姐姐。” “多谢公主。”锦瑟结果鸡蛋,笑着说道。 “给我皇兄的信已经寄出去许多天了,算着日子,回信也该到了吧。”穆清眨着眼睛说道。 锦瑟目光一闪,淡淡的说道:“是,说不定过几日就收到皇上的回信了。” 陈婉儿眉眼一弯,似一轮半月,“到时候,皇兄一定会派少将军来接我们的。” 穆清垂着脸,叹了口气。不知怎么,她心底总有些不安,当真会如陈婉儿所说的那般吗?突然之间,她的眼中多了几束光芒。她一巴掌拍在桌面上,把锦瑟和陈婉儿都吓了一跳。 “不行,我们不能坐以待毙,就算是还要在这大梁待上个十天八天的,也不该过这样清苦的日子。见不到齐宣王也就算了,我要去长乐殿找陛下。我要问问他,这就是他们大梁的待客之道吗?”穆清的眼中带着几分坚定。 锦瑟握住穆清的手,安慰着说道:“好,公主,我们陪你去。” 宫中的长街上,往来的宫人皆提着宫灯,行色匆匆。那昏黄的宫灯在漆黑的秋夜闪闪跳动着,照亮宫中的一隅。穆清初来乍到,对宫中不熟悉,问了好几个宫人,这才找到长乐殿的所在。 高大的长乐殿,红墙灰瓦,歇山式的屋顶上,雕刻着数十个栩栩如生的仙人走兽,皎洁的月光倾泻在镶嵌着琉璃的屋檐上,发出淡雅的青光来,给这座宫殿平添了几分神秘的色彩。 长乐殿门前,穆清站在黑色的大理石石阶上。她下巴微微扬起,眼中带着几分傲人之色。 “劳烦这位内侍进去通报一声,我家主子是穆清公主,想要求见陛下。”锦瑟轻声细语的对一位内侍官说道。 那内侍眉头一蹙,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不知道不知道,什么穆清公主,陛下是你想见就能见的?走走走,别在这儿挡道。” 穆清闻言,心中的怒火油然而生。她正欲开口,只听陈婉儿说道:“诶,你这内侍官怎么说话的啊,我家主子可是南陈的穆清公主,是你们大梁的贵客,如此放肆,简直胆大包天。” “是谁在外面喧哗?”周长生听到动静从殿中走了出来。见来的人是穆清,便满脸堆笑的上前行了一礼,“奴婢给穆清公主请安,王内侍是新来的,不懂规矩,口无遮拦冲撞了公主,还望公主恕罪,是奴婢教导无方,今后定然严加管教。” 穆清眉眼一横,站在周长生身前,冷声说道:“周内侍,本公主要见陛下,还劳烦周内侍通报一声。” 周长生俯身说道:“公主,实在是不巧,陛下今日身子不适,已经歇下了。不如公主改日再来。” 穆清眉梢轻佻,冷声喝道:“周内侍,这就是你们大梁的待客之道吗?泱泱大国便是如此礼数不周吗?若是传了出去,就不怕天下人耻笑?周内侍不必多言,只管进去禀报就是,本公主今日一定要见陛下。” 周长生道:“公主,不是奴婢不肯进去禀报,实在是陛下身子乏累,早早地就歇下了,吩咐奴婢不让打扰,还请公主海涵,不要为难我们这些做下人的。” 周长山刚说完,长乐殿中的烛火已然熄灭。穆清的心也随着那熄灭的烛火一般,凉了个通透。 “公主,这……您看?”周长山轻声试探着问道。 穆清柳眉轻蹙,咬了咬下唇,继而拂袖离开了长乐殿。 回凌霄阁的路上,穆清一直沉默不语。 陈婉儿见状,拉住穆清的手,安慰道:“穆清姐姐别生气了,边境战事吃紧,也许陛下真的是国事繁忙身心俱疲,早早的歇下了呢。兴许过几天陛下一得空,就去看姐姐了呢。” 穆清微微侧目,看了陈婉儿一眼,“你当真以为我想见那臭皇帝?”穆清刚说完,就被锦瑟捂住了嘴巴。 “公主,这是大梁的皇宫,当心隔墙有耳。” 穆清嘟着嘴,满脸不悦的说道:“我就是气不过,整日里粗茶淡饭不说,还要看那送饭的宫女脸色,当真是不快活。连你俩也要跟着一起受苦。” 锦瑟浅浅而笑,说道:“我们苦点没什么,就是委屈了公主。” 穆清眼珠一转,说道:“这样也不是办法。这样吧,锦瑟,我们带来的嫁妆不是有不少啊,明日你就托人出宫去买点吃的用的。” “嗯,好。奴婢明日就办。” 第十八章 惊现 宫中的消息总是传得极快,穆清到长乐殿拜见陛下未果之事,只隔了一夜就传遍六宫。萧辙与穆清的婚约本就是先帝在时下的密令,大梁境内,极少有人知晓此事,不过一些风言风语还是少不了的。更何况,萧九辰登基,本就不想让萧辙娶穆清,就将此事压了下来。一时间,合宫上下,都认为穆清是要嫁给陛下的。 次日清晨,秋日的霞光染红了半边天际,苍穹之间看似一片宁静祥和,而事实上,有一股萧然的长风在暗流涌动,似是预示着一场浩劫。 这日一早,穆清早早的起身用过早饭,就坐在软榻上穿针引线,不过片刻,一朵青色的的莲花便跃然而上。她身着桔色的苏绣抹胸月华锦裙,发间以鎏金绛珠步摇为饰。窗外的霞光映在她的脸颊上,好似洁白无瑕的美玉一般。 “好在本公主还不是废人一个,做些衣服绣些荷包,也能拿出宫去换些银子。” 陈婉儿斟了杯茶水,放在穆清身前,笑着说道:“姐姐的手艺那可是一顶一的好,就是宫里的绣娘也是比不了的,拿出去换了银子,当真是可惜了。” 穆清眉眼一弯,盈盈而笑,“也不全是为了换钱,这平日里闲得无聊,倒也图个乐子。” 凌霄阁的廊下,锦瑟神色慌张,手中紧紧攥着一个信封。她犹豫了片刻,轻轻舒了口气,笑着朝屋内走去了。 “公主,南陈来信了。” “真的?”穆清放下手中的针线,急忙接过锦瑟手中的信封,“快让我看看,一定是皇兄要派人来接我们了。”她慌慌张张打开信封,看到白纸黑字的那一刻,穆清唇边的笑容一下子淡了半分,僵了片刻,继而消散殆尽。穆清的双手颤抖着,纸上的字字句句像鞭子一般,抽打在她的心上。 陈婉儿见状,关系切的问道:“姐姐,你怎么了?信上说了什么啊?” 穆清看完一阵恼怒,眼底的朔火染上了眉梢。她眼底含着泪,咬牙切齿道:“不是与齐宣王定下的婚约吗?皇兄,怎么又要我嫁给大梁的新帝。”眼泪滑落的那一刻,手中的信纸像离了根的树叶一般,飘落在地上。穆清震怒,挥手将桌案上的茶碗打翻在地。 “时局动荡,变幻莫测,我是什么?就这样把我推来推去的?他根本就没把我当亲妹妹,是我的片片真心,全都错付了。我没有他这样的哥哥。我没有。” 滚烫的茶水洒落到穆清娇嫩的手上,落下了一片殷红。陈婉儿捡起信封,颤抖着说道:“不可能,我不信,怎么会这样呢?” 锦瑟拉着穆清的手,一边为她吹气,一边说道:“公主息怒,皇上与您一母同胞,他定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啊。大梁先帝在时,皇上让您与齐宣王定下婚约,是以为大梁先帝有意册封齐宣王为太子的。如今新帝登基,自然是不同了。” “你闭嘴,这个时候,你竟然还在帮他说话。” 这时,只听得院中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呦,什么事儿这么热闹啊?”只见一个身着湖蓝色衣裙的女子走到穆清身前行了一礼,“奴婢灵芝拜见穆清公主,公主万福。” 锦瑟站在穆清的身边,扫了一眼那个叫灵芝的宫女,又看了看她身后跟着的几个内侍官,不禁低喃了一句,“嚯!好大的阵仗!” 穆清急忙擦了擦面上的清泪,“何事?” 灵芝眉眼盈盈,唇边带着一抹得意的笑容,“奴婢奉皇后娘娘懿旨,特来请公主到御花园一聚。” 穆清轻轻咬了咬下唇,对这突如其来的邀请有些不知所措,下意识看了锦瑟一眼。正欲拒绝之时,只听锦瑟说道:“既是皇后娘娘的邀请,我家公主自是没有不去的道理。还请姑姑在外面稍作等候,让奴婢为公主梳妆。” 灵芝眼帘微抬,笑着说了句:“好,还望公主快着点,别让皇后娘娘等急了。”说罢便带着众人退了出去。 穆清眼眶通红,还没有从方才的情绪中抽出身来,只恼怒的说道:“本公主说要去了吗?你干嘛答应她?” 锦瑟走到梳妆台前,取了一枚镶着东珠的花钗,戴在穆清的发间。“后宫的妃子之间常来常往是必然的事,况且,若是日后公主受封,也是要每日去给皇后请安的。今日初次见面,公主不必紧张,少言慎行也就是了。” 穆清闻言,眼底的泪水一下子涌了上来,哽咽着说道:“什么后宫妃子?什么受封?我要回南陈去。” 锦瑟面容淡然,站在穆清身后,为她整理着衣裙,“皇命难违,公主不可失言。皇上亲笔御书,这南陈,我们是回不去了。” 穆清一听,坐在椅子上哭成了个泪人。“是啊,家都没了,我无处可去了。” 锦瑟伸手,轻轻地帮穆清拭去眼泪,“眼睛哭肿了,还怎么去见皇后娘娘。公主,你要始终谨记,你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着我们南陈的形象,谨言慎行才是处事之道。” 穆清泪眼朦胧的看着陈婉儿,问道:“婉儿,还记得我说过我母后的死因吗?” 陈婉儿轻轻点了点头,“是惠嫔害了先皇后。” 穆清冷冷一笑,“其实,皇兄知道那碗银耳羹有毒,是他故意告诉母后的。” 秋日的御花园仍是花团锦簇,日光婆娑,倾泻在那泛着枯黄的树梢上,像是晕染了颜料一般,泛着点点金光。园中的桂花芳香四溢,挂在那碧绿的树梢上,一簇一簇的,像是一个个小精灵,好看极了。 问月亭中,卓皇后坐在北面的椅子上。只见她小山眉桃花眼,肤若凝脂,面若海棠。身上穿着一件金丝如意云纹暗花凤袍,衣领上绣着精致的团花与凤纹,发间以双凤戏珠金玉步摇为饰,整个人看上去温婉大气,端庄典雅。 卓皇后的左右两侧,依次坐着元妃、殷修仪、顺婉仪、贞嫔和景美人。 元妃是个面容姣好打扮妖艳的女子,看上去是几位嫔妃之中年纪最长的。她眼中带着傲人的姿色,端起桌上的青玉白瓷茶碗,送到唇边饮了一口,继而尖着嗓子说道:“不知皇后娘娘听说了没,那南陈来的穆清公主,昨日夜里去长乐殿求见陛下了呢。” 卓皇后浅浅而笑,淡淡的说道:“本宫一早便有耳闻,方才已派了灵芝去凌霄阁请她了。” 元妃眉梢微挑,唇角露出了一丝不屑,“皇后娘娘果然消息灵通呢。本以为将她安排在凌霄阁,她便会安分许多,看来皇后娘娘也有失算的时候。” 顺婉仪接着说道:“嫔妾今日也有所耳闻,那穆清公主昨日去拜见陛下,不仅没见到陛下,还碰了一鼻子灰呢,当真是可笑。”她一边说着,一边掩面而笑。 贞嫔说道:“可不是嘛,本以为她是南陈的公主,陛下为了两国的邦交,定会宠幸于她,看来啊,我们陛下当真是不喜女色,荤腥不沾呐。” 卓皇后闻言,眉眼一横,冷声说道:“休得胡言,陛下的事情轮不到你们插嘴,我们姐妹们私下里说说也就是了,若是传到了陛下的耳朵里,定是要你们好看。” 贞嫔见皇后动了怒,立刻收敛了几分,只低着头说道:“嫔妾失言了,皇后娘娘恕罪。” 元妃凤目微眯,反复把玩着手中的丝帕,“这穆清公主好大的架子,灵芝都去了好一会儿了,竟然还不来,还想让皇后娘娘亲自去请不成吗?” 元妃正说着,只听殷修仪说道:“你们瞧,那就是南陈的公主吧?” 众人顺着殷修仪的目光看去,只见一个身着桔色苏绣抹胸月华长裙的女子,正向问月亭这边走来。 穆清进到亭中行了一礼,“穆清给皇后娘娘请安,给各位娘娘请安。” 卓皇后微微而笑,看上去和蔼可亲,“起来吧,公主不远万里来到大梁,为两国的百姓带来安定,实在是功不可没。公主此行路途遥远舟车劳顿,不知这几日休息的可好?” 穆清低着头,轻声说道:“谢皇后娘娘关怀,凌霄阁安静舒适,穆清休息的很好。” 卓皇后道:“抬起头来,让本宫瞧瞧。” 穆清闻言,轻轻抬起头来,与卓皇后四目相对。众人这才看清她的容貌。一时之间,空气好似凝固了,所有人的脸上都带着惊愕之色。连平日里最是稳重的卓皇后,此时此刻也有几分惊讶和失态。 “没想到,南陈的嫡公主,竟有如此惊人的姿色。”卓皇后定了定神,笑着说道。 “皇后娘娘谬赞了,穆清实在不敢当。” “快,给穆清公主赐坐。” 第十九章 花容月貌 御花园的问月亭是整座皇宫之中最大的亭子,有两层之高。站在问月亭的二楼,便可将御花园的景色尽收眼底,若是在亭中弹奏一曲,便是御花园的每个角落都可以听到。 秋日的清风清凉,吹起亭中挂着的流苏,为这秋色更添了几分灵动之美。穆清坐在亭中的椅子上,只觉得浑身不适,如坐针毡。 只听元妃说道:“穆清公主,你没有听说过入乡随俗这个词吗?你既到了我大梁的皇宫,自然要穿我大梁的服饰。我们大梁是礼仪之邦,不像南陈民风淳朴,如此衣着,实在有伤风化。你穿成这样来拜见皇后娘娘,是想羞辱娘娘吗?” 穆清闻言,只觉得心头一紧,额上冒出细细的汗珠来。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又看了看其他人穿的衣服,心中不由得燃起一股怒火。她来大梁五天了,陛下的面没见过,皇后今日才见,吃的是清粥淡饭,住的是偏僻的破院,哪里有人会给她送衣服,一想到此,她眼中染上熊熊烈火,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穆清的举动,把在坐的众人吓了一跳,就在大家以为她会发怒的时候,只见她微微一笑,行了一礼,继而说道:“元妃娘娘说的有理,实在是穆清考虑不周,冒犯了皇后娘娘。穆清初来乍到,礼数不周之处,还望皇后娘娘见谅。” 元妃闻言,只轻轻扯了扯嘴角,冷笑了一声,不再说话。 卓皇后笑着说道:“你初来大梁,也是我们大梁的贵客,有不懂的礼数,今后多加学习也就是了,本宫今日也就不追究你的责任了。” “谢皇后娘娘。” 元妃坐在椅子上,细细的端详着自己手上才染的蔻丹,继而说道:“如此,便请嫔妾宫中的素芝去教公主礼仪吧,素芝是宫里的老人儿了,经历两朝,自然懂得多一些。”元妃说着,微微侧目看着卓皇后,那二人好似商量好了一般,相视而笑。 “如此甚好,元妃有心了。” 穆清心中自然一百个不愿意,却也不敢回绝,只得起身行了一礼,“多谢皇后娘娘,多谢元妃娘娘。” 就在这时,只听贞嫔说道:“诶,元妃娘娘,你平日里最喜欢的蓝宝石手钏怎么没戴啊?那手钏晶莹剔透,每颗宝石好似浑然天成,上面还镶着金丝花边呢。” 元妃眉眼一横,冷声说道:“可不是嘛,那可是陛下送给本宫的,本宫喜欢的紧呢。就是这几日突然不见了,又不知道被青釉那个贱蹄子放哪去了。”元妃说罢,转过头去白了青釉一眼。 青釉羞红了脸,说道:“娘娘,都是奴婢不好,奴婢回去再给您找找。” 就在这时,坐在椅子上一言不发的景美人忽然紧张起来。她紧紧的掩着袖口,额上冒出细细的汗珠来。 顺婉仪就坐在景美人的旁边,见她那副样子不知是怎么了,便开口问道:“景美人,你怎么了?这秋高气爽的,你出什么汗啊?莫不是生病了?”说着,便伸手去摸景美人的额头。 景美人心中紧张,便下意识伸手去挡,“我没事,谢顺婉仪关心。”这一挡不要紧,她手上的蓝宝石手钏露了出来。 元妃朝青釉使了个眼色,青釉一个箭步上去,抓住景美人的胳膊。“我家娘娘的蓝宝石手钏,怎么会在你的手上?” 景美人见状,吓得一哆嗦,眼中的泪水夺眶而出,“这不是元妃娘娘的,这是素芝送给我的。” “你撒谎,这手钏是陛下赐给元妃娘娘的,整个皇宫里只有一个,又怎么会是素芝姑姑给你的。”青釉瞪着景美人,怒声喝道。 景美人本就性子柔弱,青釉不过吼了她两句,她便吓得跪倒在地。“皇后娘娘,皇后娘娘您要给嫔妾做主啊。”景美人跪在地上,爬到了卓皇后的脚下,痛哭流涕的说道:“皇后娘娘,这手钏真的不是嫔妾偷的啊,真的是素芝送给嫔妾的。那日嫔妾去尚衣局,想看看衣服做好没,刚好碰上了素芝,嫔妾见她手上的手钏好看,便要了来。” 元妃冷眼看着景美人说道:“陛下赏赐本宫的东西,本宫爱惜得紧,怎么可能让素芝戴了去。你分明就是狡辩。” “我没有,嫔妾没有啊。还请皇后娘娘明察。”景美人跪在地上失声痛哭起来。 卓皇后面色淡然,看不出半分情绪,“你既说是素芝送给你的,素芝就在这儿,问问她不就知道了?素芝。” “奴婢在。”素芝身着绛紫色的长裙,发髻高高挽起,看上去有三四十岁的样子。 “是你拿了元妃的手钏,送给景美人的吗?” 素芝的神色显得格外淡定,“回皇后娘娘的话,奴婢整日在永宁殿侍奉元妃娘娘,根本就没去过尚衣局,更没有拿过元妃娘娘的手钏,景美人在说谎。” 素芝的话一下子激怒了景美人。她扑在素芝身上,眼中的泪水横飞,继而狠狠地给了素芝一个耳光,“你才在撒谎,你这个贱婢,是你污蔑陷害本宫。” “快把他们拉开。”卓皇后吩咐道。 元妃道:“究竟是谁说谎,一目了然。皇后娘娘,素芝为人忠诚朴实,在宫中经历两朝,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嫔妾刚进宫时便同她学习宫规,她严于律己,在宫中口碑甚好,又怎么会偷嫔妾的手钏呢。就是偷了,便是贪财,又怎么会转手送给景美人,分明是景美人在撒谎。皇后娘娘,景美人触犯宫规,偷了嫔妾的手钏还嫁祸给别人,如此品行不端之人,又怎能侍奉陛下。” 卓皇后轻轻点了点头,说道:“来人呐,传本宫旨意,景美人行盗窃之事,触犯宫规,今褫夺封号,贬为庶人,拖出去,处以杖刑。” “皇后娘娘饶命啊,嫔妾是冤枉的,是冤枉的。”景美人的哭喊声撕心裂肺一般,响彻在御花园的上空。 穆清坐在椅子上,不禁吓出了一身冷汗。她听着外面棍棒的鞭打声,还有景美人痛苦的呻吟声,心中揪成了一团,却只坐在椅子上,不敢说一个字。 过了半晌,一个侍卫进来禀报:“启禀皇后娘娘,景美人她,没气儿了。” 卓皇后闻言,只淡淡的说道:“本宫今日当着诸位姐妹的面处置景美人,便是不希望这种事情再次发生,想来诸位姐妹或多或少都受了些惊吓,今日便散了吧,大家早些回去歇息。” “嫔妾告退。” 第二十章 未若柳絮因风起 晌午的御花园艳阳高照,清风徐徐。待各宫的主子散去之后,渐渐地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长街的一隅,卓皇后与元妃并排而走。元妃的面上洋洋得意,笑着说道:“皇后娘娘,您瞧方才景美人那副样子,嫔妾不过略施计谋激怒了她,她便原形毕露了,当真是可笑。”说罢朗声笑了出来。 卓皇后面色冷然,淡淡的说道:“本宫就是瞧不惯她平日里矫揉做作的样子,就会在陛下面前装可怜,当真以为陛下有多心疼她。可笑。” 元妃眉飞色舞的说道:“可不是嘛,瞧着她平日里楚楚可怜的样子就烦。今后总算看不见她了,嫔妾这心里一下子就舒坦了呢。” 卓皇后冷笑一声,“本宫还以为那南陈的穆清公主是个多厉害的角色呢,瞧她方才惶恐的样子,吓得不轻呢。” 元妃盈盈而笑,说道:“还是皇后娘娘聪慧,如此一箭双雕的计策嫔妾可想不来。哈哈” “如此也别放松警惕了,就让素芝好好调教穆清公主,省的日后在宫中兴风作浪。” 元妃在卓皇后身侧一礼,说道:“嫔妾谨遵皇后娘娘旨意。” 御花园的一角,亭台水榭,风光旖旎。偶有翩翩起舞的蝴蝶,落在胭脂染成的海棠花上。秋风拂面,吹起穆清鬓间的发丝。她脚下的步子慢悠悠的,眼中却全然没有赏景的意味。 “锦瑟姑姑,我怎么瞧着方才的事情,是皇后娘娘和元妃演的一出戏呢,那景美人怎么看也不像是偷盗之人。如果是偷的,自然会藏起来,为何还要戴在手上呢?”陈婉儿眨着眼睛,疑惑的问道。 锦瑟闻言,急忙拉了拉陈婉儿的袖子,下意识朝周围看了看,这才小声说道:“切勿口无遮拦,这是大梁的皇宫,当心隔墙有耳。” 穆清眼帘微垂,轻声叹了一口气,“是做戏啊,做戏给我看啊。杀鸡儆猴的道理,我还是懂得。” 穆清话音才落,便听到殷修仪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穆清公主请留步。”殷修仪盈盈而笑,上前说道,“穆清公主可是要回凌霄阁去?这会儿子已经到晌午了,不如到长卿殿去和我一起用膳吧。” 穆清微微一笑,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来,“多谢殷修仪的美意,只是穆清身子有些不适,想早些回去歇息,就不过去打扰了。” 殷修仪拉住穆清的手,笑着说道:“这样啊,那公主回去好生歇息,我改日再到凌霄阁拜访。方才在亭中一见,只觉得公主这般花容月貌,很想让人亲近呢。日后有什么需要的,只管派人来长卿殿说一声也就是了。” 穆清扯扯嘴角,露出浅浅的笑来,“嗯,好。穆清多谢殷修仪抬爱。” 秋风一晃,夜幕悄然而至。一轮残月当空,那将圆未圆的明月身前,有一片朦朦胧胧的灰云,淡淡的遮住月光,月光洒落在长乐殿的灰瓦上,仿佛笼起一片轻烟,如同坠入梦境。 长乐殿中,天花藻井上雕刻着九龙图案,殿中的九根圆柱皆雕琢着盘旋而上的龙纹,那每一条龙都是不同的姿态与神色,有的孤零零的盘在云中,有的口中衔一颗明玉一般的东珠。金丝绣成的幔帐上,团花锦簇,象征着吉祥富贵之意。东边有一展书架,书架上放着典藏的书籍以及名玩物件。萧九辰一袭玄色的龙袍,在书架前的椅子上坐下。只见他卓尔不群的面容上,像是刀刻一般精致的五官,他凤目微眯,眼中的目光好似猎鹰,天生一副君临天下的王者之气。殿内的烛光映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令人不自觉的望而生畏。 “陛下,您可算是回来了。您出宫这两日,有不少大臣和妃嫔求见陛下,都被奴婢找借口打发走了。”周长生站在萧九辰边上,小心翼翼地斟了杯水给他。 萧九辰面色冷峻,随手翻了翻桌上的奏折,说道:“萧舜之那个老奸巨猾的东西,当真以为朕怕他吗?朕才刚有梁尚衣的消息,就被他半路给截去了。害得朕兜兜转转花了一天的功夫也没找到线索。” 周长生道:“晋王爷说到底是陛下的皇叔,论资历,自然是比齐宣王爷高不少。陛下今后还是要多防着点。” 萧九辰冷目微眯,露出一道凶光来,“他以为不问政事便可保命?别以为朕不知道他的心思,等萧辙一死,下一个就是他晋王。” 这时,王内侍进到殿中行了一礼,“陛下,卓将军求见。” 萧九辰一听,是卓战夏回来了,眼中不禁闪过一丝喜悦。“快,请卓将军进来。” 卓战夏进到殿中行了一礼,“微臣恭请陛下圣安。” “卓将军快起。”萧九辰微微而笑,从椅子上站起身来,走到卓战夏的身前扶起他,“卓将军此行,可有收获?” 卓战夏跪在地上不肯起来,只低着头说道:“微臣无能,有负陛下嘱托,五殿下逃入伯阳城后就没了踪影,微臣没能……” 卓战夏话还未说完,就被萧九辰踹倒在地。他顾不得胸口的疼痛,从地上爬起来,战战兢兢的说道:“陛下息怒,是微臣无能,还请陛下恕罪。” “如此良机,就这么被他逃脱了?朕要你有何用?如今萧辙并未回京下落不明,他若回京,朕便要交出兵权。若是他掀起什么风浪,你以为就凭铁骑营的兵力,能让他束手就擒?若当真出事,朕第一个拿你卓家开刀。”萧九辰冷着面孔,眼中的目光锐利,仿佛能穿透人心。 “微臣有罪!” “还不快去把萧辙给朕找回来。” “是,微臣遵旨。” “滚!”萧九辰冷喝一声,吓得卓战夏一惊,急忙躺在地上滚出了长乐殿。 “陛下息怒,当心气坏了身子。”周长生站在一边安慰道。 萧九辰冷着脸,转身在椅子上坐下,拿起桌上的茶碗饮了一口。“今日宫里可有什么事吗?” “回陛下的话,昨日夜里穆清公主求见,奴婢只说陛下身子不适歇下了,把她打发走了。今日上午,景美人因为偷了元妃娘娘的手钏,被皇后娘娘处以杖刑,一时没撑住,断气了。” 萧九辰眼中冷然,只淡淡说道:“朕现在没心情管那些女人的事情,吩咐人侍奉朕梳洗,朕累了,想早些歇息。” “是,陛下,” 第二十一章 折磨 早起的时候起了风,冷飕飕的。天边缥缈着的烟云笼罩着太阳,光影婆娑,穿过淡淡的云层,升起氤氲的霞光。穆清站在凌霄阁的回廊下,见锦瑟和陈婉儿正在清扫满地的落叶,长风卷地而过,吹起她翻飞的衣裙。她不禁打了个冷颤,这才晃觉秋意渐浓了。 “公主,今日风大,您快进屋去吧,别被风吹着了。”锦瑟笑颜盈盈,看着穆清说道。 穆清看着地上被扫到一堆的落叶又被风卷到空中,不禁轻声叹了口气,“你们两个别扫了,风这么大,树上的叶子不停地往下落,扫不完的,索性休息一会儿,等风停了再扫吧。” 正巧这时送饭的宫女提着食盒走了进来。 穆清眉眼一弯,笑着朝那二人招手,“别扫了,快来吃饭了。” 饭桌前,穆清面色淡然,眼底流淌着几分哀伤。她低着头,直勾勾的看着桌上的白粥和两盘叫不上名字的菜叶子,半天也不肯动一下筷子。 锦瑟和陈婉儿对视一眼,眼中带着几分无奈。 “平日不是还有两个鸡蛋的吗?怎么今日连鸡蛋也没有了?”锦瑟对着送饭的宫女问道。 谁知那宫女不屑的冷笑一声,“有的吃就不错了,还挑三拣四的。” 陈婉儿闻言,不由得火冒三丈。她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指着那宫女吼道:“贱婢,你怎么说话的,我家主子可是南陈的嫡公主,你如此以下犯上,就不怕陛下知道了,割了你的舌头。” 那宫女竟然丝毫没有畏惧。她双手环在胸前,瞪着眼睛伸着脖子说道:“你别搬出陛下吓唬我。南陈的嫡公主又如何,这里是大梁,你们搞清楚了。也不看看这凌霄阁是什么鬼地方,当真是晦气。我告诉你,什么样的地方就配什么样的饭食,有本事,能从这里走出去再说。” 锦瑟说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那宫女眉梢一挑,冷笑一声,“什么意思?恐怕你们不知道吧,这凌霄阁是专门给犯错的嫔妃住的,说不好听啊,就是冷宫。”那宫女说完便扭着腰肢准备离开,谁知她刚走到门口,就遇上了永宁殿的素芝。 “多嘴多舌,穆清公主可是我们大梁的贵客,岂容你这般造次?”素芝眉眼一横,站在屋门口对那宫女冷喝道。 那宫女吓得一哆嗦,“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求饶道:“素芝姑姑饶命啊,奴婢再也不敢了。” “你叫什么名字?”素芝垂着眼问道。 “奴婢是御膳房的紫鹊。” “还不快滚。” “是是是。”紫鹊闻言,急忙从地上爬起来,逃也似的离开了。 素芝走到桌前,行了一礼,“奴婢给穆清公主请安,奴婢来迟了,让公主受惊了。” 穆清面色冷然,像是没有听到素芝说话一般,只自顾的低着头吃着碗中的饭菜。素芝见穆清并没有让自己起来的意思,便冷笑一声,直起身来,对着身后的两个小宫女吩咐道:“快,给公主更衣。” 穆清饭都还没有吃完就被人从椅子上拉了起来,强行扒光了衣服,换上了一件碧色的宫装。 “素芝姑姑,您这是做什么,总得让我们公主把饭吃了呀。”锦瑟轻声说道。 素芝微微侧目,眼角微挑,冷声说道:“奴婢平日里还要侍奉元妃娘娘,忙得很呢,没这闲工夫等公主吃饭。” 穆清的心中早已恼羞成怒。她一把甩开那两个小宫女的手,“放手,我叫你放手啊,本公主自己会穿衣服。” 那两个小宫女看了素芝一眼,只好松开了穆清。 素芝的唇边带着一丝不怀好意的笑容,“好啊,奴婢在外面等着公主。玉珍、玉莹,去准备好茶碗。” “是,姑姑。” 凌霄阁的庭院中,穆清站的笔直。她双手倚在腹前,头上顶着茶碗,那茶碗中的水随着她脚下的步子摇摇晃晃,浸湿了她的发丝。秋风瑟瑟,穿透了穆清的衣裙,顺着她宽大的袖子灌了进去,她禁不住打了个喷嚏,这一打不要紧,头上的茶碗顺势而落,掉在了地上,茶碗中的水落在她的衣衫上,湿了好大一片。 “哎呦我的公主啊,怎么连走路都不会,玉珍,再拿个茶碗来。”素芝一边恶狠狠的的说着,一边捡起地上的树枝抽打穆清的后背。 穆清吃痛一声,一不小心踩到了裙子,摔到在地。地上的茶碗残渣还没来得及清扫,穆清只觉得双手一阵钻心的痛,赶紧抬手去看,竟是满手鲜血。 锦瑟和陈婉儿见状,急忙上前扶起穆清。 “呀,公主的手流血了。”陈婉儿关切的说道。 锦瑟道:“素芝姑姑,我家公主都受伤了,休息一会儿吧。好歹也让奴婢为公主包扎一下。” 素芝瞪着眼,尖声说道:“包扎什么,不过是摔倒了擦破点皮嘛。你们若再不配合,我就这回了皇后娘娘,说穆清公主太过娇生惯养不知礼数,奴婢也教不了了。” 穆清的眼中带着倔强的泪水,她知道,她不能倒下,她不能让别人看南陈的笑话。她眼眶通红,抬眼看着素芝说道:“素芝姑姑,穆清没事,我们继续吧。” 从朝霞清风,一直到夕阳残暮,穆清终于结束了这一天的折磨。 日暮时分,陈婉儿站在凌霄阁的回廊下,小声对锦瑟说道:“锦瑟姑姑,这么多年,穆清姐姐哪里受过这样的苦。” 锦瑟苦着脸,轻声叹了口气:“梅花香自苦寒来,在逆境中,最容易成长。公主她,长大了。” 这时,穆清的声音从屋内传来:“婉儿,热水好了没啊?”“来了。” 穆清柳眉轻蹙,坐在屋内的软榻上。她不知怎的,只觉得浑身瘙痒难耐,起了很多红包。她坐在那里,不停地抓挠着。“你们瞧瞧这大梁的衣服,袖子这么宽,那冬天能不灌风么?这裙摆还这么长,很容易被踩住的啊。” 锦瑟将浸湿的手帕递给穆清,笑着说道:“听闻大梁的人,冬日都穿披风的,有钱的人还穿什么貂皮动物皮呢,可暖和了。” 陈婉儿接话道:“穿动物的皮,那不臭吗?哈哈哈”三人相视而笑,一片其乐融融的样子。 “锦瑟,我不知道怎么了,就觉得身上很痒啊。”穆清嘟着嘴说道。 锦瑟撩开穆清的袖子,借着烛光看去,见她的胳膊上出了好几个红疹,便心下一阵紧张。“快,婉儿,快去请太医来。” 第二十二章 报仇雪恨 “莫太医,我得了什么病?怎么会出这么多红疹呢?”穆清倚坐在凌霄阁的床榻上,屋内烛光昏暗,长风顺着窗子吹进屋内,吹得油灯在空中跳跃着。那光映照在穆清的侧脸。她眼上的睫毛在光下显得格外浓密纤长。 莫太医是个年轻清瘦的男子。只见他面色淡然,轻声说道:“公主没什么大事,只是被跳蚤咬了。” “跳蚤?”陈婉儿惊讶道,“这凌霄阁里,怎么还会有跳蚤?” 莫太医道:“敢问公主是何时发现红疹的?近日有没有触碰过牲畜,或者去过比较脏乱的地方呢?” 穆清道:“我没去过脏乱的地方,也没有碰过牲畜,这疹子是方才才发现的,昨日还没有呢。” “那公主有没有碰过之前没见过的东西?比如说衣物,被褥。” 穆清灵光一闪,说道:“衣服,我身上这衣服,是今日早晨永宁殿的素芝送来的。” 莫太医道:“那问题就应该出在这儿了,许是公主穿了沾有跳蚤的衣物,这才被咬的。” “啊?那怎么办啊?我现在浑身瘙痒难耐,真的很难受。”穆清苦着脸说道。 莫太医道:“公主不用怕,您一会儿把衣服脱下来洗个澡,再把接触过的被褥换洗一下。微臣已经给您开了口服的药方,外加百部膏,您用了就好了。” “有劳莫太医。”穆清轻声说道。 “对了,微臣来为您诊治的事情还望公主不要外传。微臣在此先行谢过。”莫太医拱手行了一礼,说道。 “莫太医这是为何?” 莫太医朝外面看了看,方轻声说道:“先帝的时候,便有过旨意,不准太医院给凌霄阁的人看病,如此传承下来,不管是谁住在这儿,也没人敢来这儿看病。” 陈婉儿疑惑的问道:“这凌霄阁到底是什么地方?先帝为何要下这种旨意?” 莫太医神秘兮兮的说道:“公主有所不知,先帝在时,后妃众多,一次偶然路过这里,发现这儿住了一位非常美丽的女子,便封了灵妃,很是宠幸。这先帝的灵妃非常喜欢凌霄花,在这院中种满了这种花,先帝便将这里赐名凌霄阁。当时灵妃十分受宠,却一直没有身孕。后来先帝才知道,这凌霄花又名堕胎花,灵妃便是日日用凌霄花泡水喝,才没有身孕。先帝震怒,便将灵妃囚禁在这里,下旨不准送饭,也不准太医来这儿诊治,没过多久灵妃就死了。” 陈婉儿闻言,浑身打了个哆嗦,吓得急忙帮助自己的双臂。“啊,原来是这啊,大半夜的,怪渗人的。” 莫太医笑着说道:“我上个月才刚进太医院,这些事儿都是听其他太医说的。” 穆清道:“莫太医冒死前来给穆清诊治,穆清心中感激不尽。” 莫太医道:“医者仁心,救死扶伤是天职,公主不必言谢。” 待莫太医走后,穆清便将身上的衣袍脱了个干净,“说什么要教我宫中的规矩礼数,分明是想着法子要害我,婉儿,快给我准备洗澡水。再把这衣服,全都拿去烧了,别再让我看见。” “是。” “简直太欺负人了,真当我穆清是吃素的吗?锦瑟,你可知道哪里能找来马蜂?” 锦瑟浅浅而笑,挑着眉毛说道:“巧了,奴婢前几日认识了一个御膳房的郭内侍。他为人诚恳,奴婢托他到宫外买些东西,他从来都不收回扣。不如奴婢去问问他?” 穆清笑颜盈盈,唇边带着浅浅的梨涡,“好啊,你快去。” “婉儿还以为穆清姐姐变了呢,变得只会忍气吞声,无所作为了。现在看着,倒觉得以前的姐姐,又回来了呢。”陈婉儿嫣然而笑,从外面走了进来。“姐姐,洗澡水接好了,你快去吧。” “好。” 御膳房的郭内侍果然可靠,不过两日,便弄了整整一袋的马蜂。这日一早,素芝便带着玉珍玉莹过来了。她们这几日见穆清毫不反抗,还当真以为她是逆来顺受,便更加肆无忌惮,变本加厉。 “快着点,别磨磨蹭蹭的。奴婢的时间可宝贵着呢。”素芝叉着腰,站在凌霄阁的庭院中叫嚣着。 穆清眼中泉水晶莹,目光清澈,唇边的笑容好似三月的桃花一般。她踩着小碎步从屋内出来,笑着说道:“素芝姑姑别急,这就来了。” “一天到晚磨磨蹭蹭,这几日教你的可都学会了?”素芝冷着脸说道。 “哎呀。”穆清突然叫了一声,“素芝姑姑,你今日这脸怎这么黄啊?是不是这几日太过劳累,看着一下子老了许多。” 素芝被穆清说的一愣,急忙转过头去,问玉莹:“是吗?我的脸很黄吗?我看着老了吗?” 玉珍和玉莹见状,笑着摇摇头,“没有没有。” 素芝转头瞪着穆清,冷声喝道:“好啊,你竟敢骗我,我告诉你啊,别跟我耍花样,我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岂是你一个小丫头片子能骗得了的。” 陈婉儿眉眼盈盈,上前挽住素芝的胳膊,“素芝姑姑,我家公主没有骗你啊,你真的脸色发黄,哎呦你看,这眼角又长了几道眼纹呐。”她顿了顿,又道,“玉珍玉莹都是跟在您身边的人,她们担心挨罚,自然不会说真话了。” 穆清的唇边带着一抹浅笑,“素芝姑姑不必担心,穆清从南陈带了一种香粉,可以美容养颜,去纹抗皱,只要一扑上啊,立刻年轻五岁呐。” 素芝闻言,双眼立刻放光。她笑着说道:“公主说的可是真的?” 穆清道:“姑姑瞧我这皮肤又白又嫩,难道还不信吗?” “信信信。”素芝笑着点点头。 “姑姑请随我来吧。” 凌霄阁的屋内,穆清拿出一盒香粉扑在素芝的脸上,“这香粉不仅可以美白,而且香味持久,特别好闻。” 穆清说完,又看向玉珍玉莹,“你们俩也来点儿?” 玉珍玉莹闻言,立刻双目闪光,笑着点头,“好好好,谢谢穆清公主。” 待几人扑完香粉来到院中,穆清便故意踩到自己的裙子。只听她惊呼一声,整个人扑在了素芝的身上,就在抱住素芝的那一刻,她从袖中取出事先藏好的马蜂塞到了素芝的怀中。那些马蜂闻到香味,立刻蜂拥而上,追着素芝和玉珍玉莹。那三人惊声尖叫,在院中跑来跑去,被蛰得满脸是包。 穆清和陈婉儿、锦瑟站在一边的走廊上,看着那三人滑稽的样子,捧腹大笑起来。就在穆清笑的合不拢嘴的时候,忽然一只马蜂飞到了她的面前。穆清暗想一声“不好”,却还没来得及跑,脖子上就被蛰了个大包。 第二十三章 你是春风我是明月 长春殿中,黄色的幔帐层层叠叠,上面以金丝绣成的牡丹花祥和大气。窗边的桌案上,放着金足樽,翡翠盘,还有那双鱼耳青瓷花瓶,瓶中插着几枝开的正艳的月季花,那花瓣娇媚动人,还带着清晨的露珠。外面的日光透过雕栏玉砌的窗子照进殿内,好似一层朦胧的金纱,在黑曜石一般的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大殿的东边,挂着一展珠帘,那珠帘用颗颗饱满的珍珠制成,风起稍动,发出动人的声音来。 珠帘后面,放着一张软榻。 元妃坐在她的身边,浑身都带着一股得意之气。“皇后娘娘,穆清公主可是十分安分,素芝用跳蚤咬了她满身包,她竟然毫无怨言。嫔妾听闻她在南陈的时候,别提有多刁蛮任性了,没想到竟是消息不实,当真是无趣。” 卓皇后垂着眼,拿了一瓣橘子送到口中,说道:“这不过才刚刚开始,你先别高兴的太早。不过,我们本来也就是想给她一个下马威,如今陛下也不宠幸她,总这么整她也没什么意思,过几日就让素芝回来吧。毕竟她身份特殊,若真的传到了陛下的耳中,只怕陛下会怪罪本宫。” 元妃道:“皇后娘娘多虑了,谁不知道这后宫里,陛下最宠的就是皇后娘娘了。陛下在前朝,不还是要倚靠卓家的势力,就算娘娘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情,陛下也不会怪罪的。” 卓皇后闻言,轻轻扯起一边的嘴角,继而有掰了一瓣橘子,放进了口中。 就在这时,素芝和玉珍玉莹捂着脸,进到殿中行了一礼。 “奴婢给皇后娘娘请安,给元妃娘娘请安。” 元妃抬眼看去,只见那三人的脸上又红又肿,便开口问道:“你们的脸怎么了?怎么一个个捂着脸,快把手放下来,皇后娘娘面前,竟如此不懂礼数。” 素芝犹豫了片刻,这才把手放了下来。卓皇后抬眼,不禁被那三人的脸吓了一惊,立刻花容失色。 “你们的脸?这是怎么回事?”卓皇后冷声问道。 素芝用手拭去眼中的泪水,哽咽着哭诉道:“都是那个穆清公主,不知从哪弄来的马蜂,就把奴婢给弄成这个样子了。” 玉珍哭着说道:“那穆清公主分明就是不怀好意,早上去的时候,说素芝姑姑面色发黄,还长了皱纹。她说她从南陈带了一种香粉,扑在脸上之后又白又嫩。” 玉莹道:“我们三个一时没禁得住诱惑,就每个人都扑了点。谁知扑完刚走到院中,穆清公主就摔了一跤,正好扑在了素芝姑姑的身上,接着就跑出来一群马蜂追着我们。” 元妃柳眉轻蹙,严肃的问道:“那穆清公主和她那两个婢女呢?他们有没有事?” 素芝摇了摇头,苦着脸说道:“马蜂都是喜欢香味的。不过,奴婢听到穆清公主尖叫了一声,想来她也被蛰了。” 卓皇后冷着脸,眼中的光好似树梢的黑月,“蠢货,本宫怎么养了你们三个废物。”她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拍在身侧的桌案上,“还不快滚去让太医瞧瞧,在这儿杵着做什么?” 地上的三人闻言,吓得浑身一颤,连滚带爬的跑出了长春殿。 元妃微微侧目,看着卓皇后,犹豫的说道:“皇后娘娘,这……” “你还说那穆清公主安分守己,你瞧瞧,连本宫的人都敢欺负,我看她是活的不耐烦了。”卓皇后冷着面孔,厉声说道。 “皇后娘娘,您消消气。穆清公主这般嚣张,这是摆明了不把您放在眼里啊,您不能就这么算了。” 卓皇后的凤目微挑,眼中流露出几分凶光,“你去告诉素芝,这两日让她好好休息,调教穆清公主的事情就不用她操心了。” 元妃道:“是,娘娘。您也别太生气,您是这六宫之主,来日方长,害怕她一个异国的公主不成?” 秋季的日光渐渐倾斜,到了晌午的时候下了一场小雨。雨后的天空宁静而又澄澈,空气中带着一丝淡淡的泥土的味道。远处,灰喜鹊停在枝头啼啭起来,仿佛在倾吐着浴后的欢悦。那凝聚在树叶上的雨珠还往下滴,滴落在石子路旁的小水洼中,溅起一圈圈的涟漪。远处鸠声悦耳,近处菊花映日,长风轻抚,只觉得空气又冷了几分。 离凌霄阁不远的地方,有一处绛雪园。绛雪园中遍植梅花,只是此时还未到冬季,园中光秃秃的一片,鲜有人来。而此时,穆清就坐在绛雪园的归云亭中。只见她面若桃花,眼底好似一汪清澈的泉水。 “你看这脖子被蛰得,穆清姐姐,我们下次还是不要这么冒险了吧。”陈婉儿坐在穆清的身边,正在为她上药,“也不知道莫太医这药水管不管用。” 锦瑟道:“婉儿说的对,这眼下马上就要立冬了,我们再这样得罪皇后和元妃的话,只怕连过冬的炭火和衣物都没有了。奴婢听说大梁的冬季可冷了,还会下雪。” 穆清眉眼一弯,说道:“你们两个快别在这儿忧虑了。难道我要眼睁睁的看着自己被欺负还不还手,那我还是穆清公主吗?额……以后的事,就以后再说嘛。” 穆清说完,见锦瑟和婉儿还是一脸忧愁的样子,便拉着她们二人手,笑着说道:“你们两个就别担心了,只要我们三个人在一起,一定可以度过所有的艰难困苦。” 锦瑟和陈婉儿,皆相视一笑,轻轻点了点头。 就在这时,穆清忽然看见前方的树丛间闪过一个青色的身影。她细细看去,只见那人面若冠玉,眉长入鬓,宛若一块无瑕的美玉,即使静静地站在那里,也是丰姿奇秀,神韵独超,给人一种高贵清华感觉。此时此刻,他双眉轻蹙,目光深邃,正静静地站在树丛间,盯着一片叶子发呆,不知在想些什么。 穆清看着那人,眼底闪过一丝不悦。一想到在北关镇时,萧辙强行将她塞进马车带到大梁,心底便生出几分怨怼。就在她正欲起身离开之时,那抹青色的身影一闪,站在了她的身前。 萧辙微微而笑,清俊出尘,“公主这是何意?为何明明看到了本官,却又要装作视而不见呢?” 第二十四章 博弈 秋风卷地,半色凄凉。西边的暮色低垂,暗暗地一片殷红。福寿街上,坐落着昔日巍峨雄壮的代府。曾几何时,御赐金匾,高朋满座,前来拜访的马车络绎不绝,篆刻精美的屋檐上,仙鹤展翅高飞。廊下,艳红的灯笼彻夜通明,照亮了半边天际。而如今的代府,大门紧闭,门可罗雀。御赐的金匾被长剑折断,遗落在门前的台阶上,那上面挂满了残破的蛛网和枯败的枝条,再也没有当初繁华的景象。 萧辙一袭青衣,顶金鹤为冠,站在代府门前。他眉目俊朗,眼底染着几分阴翳,眉宇之间环绕着淡淡的忧愁。思绪间,又回到了那年的代府,淡月仙音,美酒珍馐,与兄弟友人为伴。 那年的代泉年轻俊逸,走路带风。“微臣请五殿下安。” “舅父不必多礼。” 代泉道:“深儿是我最小的儿子,平日里也没有什么玩伴。便是日日盼着你能过来,你今天过来,他一定特别高兴。” 萧辙微微而笑,说道:“深儿的六岁生辰,我怎能不来。”他一边吩咐下人把寿礼奉上,一边对代泉说道:“深儿呢?” 代泉畅然一笑,说道:“他在正堂等殿下等得着急了,这会子去你舅母房里了。这孩子,就是耐不住性子。” 那日和风清畅天高云淡,西北的暮色殷红绚丽,晕染得极美。代深提着莲花灯笼,在花园里来回穿梭着。 “锦书哥哥,你快来啊。你快看,我母亲给我做的莲花灯好不好看。” “弟弟你慢点跑,别摔着了。” 长风轻抚,吹起萧辙翻飞的衣袍。丝丝凉意,吹散了他眉间的思绪,却吹不开他唇边隐隐的哀伤。 “殿下,我们来这代府做什么?”白子佩四下里环顾了一圈,对萧辙说道,“属下听闻,自打代府出事以后,这宅子就变得诡异起来。每到月圆之夜,便会传出凄厉的哀叫。” 萧辙仿佛没有听到白子佩的话一样,自顾的往前走着,推开了代府的大门。“吱呀”一声沉重的木门上,迎面而来一股尘土的气味。残破的庭院,落了满地的树叶,脏兮兮的灯笼上写着“代”字,散落在庭院的周围,随处可见。 “锦书哥哥。” 代深的一句呼唤,像是戳破时光,穿越而来。萧辙的眼前,再次出现了那张稚嫩的脸庞。朱漆晕染的角楼上,代深挣脱舅母的怀抱,从楼上跑下来。 “锦书哥哥,你是来和我一起做花灯的吗?” 秋风渐凉,萧辙捡起庭院里破败的灯笼,感叹道:“深儿以前最喜欢的,就是做花灯。代府上下,几百口人,就这样没了。” 温润的泪水从萧辙的眼中滑落,饱含凄楚与哀伤。 “子佩,你去查查代深的下落。他自幼被送去太行书院,看看他可否在那场变故中身亡。他的年纪小我三岁,书院那里应该会有记载。” “是,殿下。” 长乐殿中,萧九辰一袭明黄色的游纹暗花龙袍坐在书架前的椅子上。紫檀香木雕花的桌案上,堆放着高高的奏折。萧九辰眉头紧锁,面色冷峻,正拿着笔批阅奏章。 “陛下,陛下。”周长生进到殿中行了一礼,见萧九辰半天没有反应,便又叫了两声。 萧九辰眼帘微垂,头也不抬,是冷声说了两个字:“何事?” 周长生俯着身,又凑近了两步,说道:“陛下,齐宣王爷回来了。这会儿子就在殿外候着呢。” 萧九辰微微侧目,放下手中的奏折,眼中的冷光好似腊月的霜雪,能将人冻结成冰。“宣他进来。” “是,陛下。” 没过片刻,萧辙便进到殿中行了一礼。“臣弟参见陛下,陛下洪福齐天。” 萧九辰见了萧辙,立刻换了衣服面孔。只见他面带微笑,上前扶起萧辙,说道:“臣弟快快请起,一路上护送穆清公主,实在是辛苦了。” 萧辙面色淡然,丝毫不为所动,“为大梁效力,是臣弟分内之事,谈不上辛苦。” 萧九辰道:“朕听闻五弟路上遇上了山贼,与公主和卓将军走散了,朕一早就派卓将军前去寻找五弟,没想到五弟自己回来了。回来的好啊,朕刚刚登基,朝政不稳,还盼着五弟在朝中帮衬着。不知五弟身子如何,有没有受伤?” 萧辙轻轻扯起一边嘴角。他的眼底澄澈却又深不见底,直勾勾的看着萧九辰说道:“陛下是希望臣弟没事,还是有事呢?” 萧九辰面上的笑容稍稍收敛了几分,眼中的冷光一闪而过,令人难以捕捉,继而快速换上了一副笑脸,“朕自然是希望五弟没事了。朕已下旨,封五弟为齐宣王,朕还要把这兵权都交给五弟,这样朕才能放心啊。” 萧九辰说着,冷笑了一声,眼中的冷然不经意的流露了出来。 “眼下山贼如此猖狂,朕这就派人前去剿灭山贼。今晚五弟就别回府了,留在宫里陪朕吧,朕今晚在铜雀台设宴,你我兄弟二人好好畅饮一番。” “陛下。”萧辙道,“先帝在时,曾下过密令,让臣弟与穆清公主定下婚约。如今公主已经来到大梁,还请陛下让臣弟接公主回府。” 萧九辰眼底深邃,似是一汪深不见底的海洋,“公主的事,不着急。公主远道而来,该好好休整一番,朕已经安排她在宫里住下了。” 萧辙目光坚毅,早就猜到萧九辰会对这门亲事不认账。他面色沉静,跪在在萧九辰身前俯身叩拜,一字一句的说道:“谢陛下体恤!” 日光恬静,秋意渐浓,长风带着丝丝凉意,吹落了枝头的枯叶,吹起萧辙翻飞的衣角。他目光深邃,眉宇之间带着几分忧郁,正站在长乐殿外仰天而望。 白子佩站在萧辙身边,低声道:“殿下,方才收到密信。陈鹤衍下旨,又把穆清公主许给了陛下。陛下才刚登基,陈鹤衍怎么这么快就翻脸?” 萧辙眉头紧锁,叹了口气,“看来咱们陛下一早便知道先帝的密令,所以和陈鹤衍商量好了,要让我难堪。” 就在这时,王内侍上前行了一礼,“奴婢给齐宣王爷请安。” “王内侍有什么事吗?”萧辙淡淡的说道。 “回殿下的话,奴婢奉陛下之命,前来告诉殿下,秋风瑟瑟,殿下不必回府去了。陛下已经派人将武台殿打扫出来,供殿下休息,请殿下随奴婢移步武台殿吧。” 萧辙轻叹一声,将双手置于身后,“秋景甚美,本王想在宫里走走,还请王内侍代本王向陛下转达谢意,等晚膳时刻,本王自会到铜雀台赴宴。” “是,殿下。” 第二十五章 潇湘逢故人 萧辙离开长乐殿,一路向西而去。此时此刻他只想到凤鸾殿去,看看那里的陈年旧事。饶是平日里见惯了萧九辰那副虚伪的模样,却仍在死里逃生之后,平添了几分惆怅。就像这秋日的落叶,是一场场别离,又何尝不是生命的消逝与枯竭。 凤鸾殿外,一曲荷塘飘零败落。那残破的景象似与代府别无二般。萧辙的眼底暮霭沉沉,眉间缩成了一个“川”字。他步伐沉重,轻轻地在殿外的台阶上坐下,举目望着屋檐上歇脚的乌鸦,心中惆怅万分。 从春到秋,不过只隔了一个夏季,他却与他的母后阴阳相隔。回首间,仿佛看到代皇后倚坐在廊下的长椅上,手捧一本书卷,正在教他学诗。 他仍记得临行前的那个午后,母后拉着他的手,关切的说道:“辙儿,此去南陈路途遥远,千万保重好身体。母后给你做了一双鞋垫,本想让你穿着去的。只是母后年纪大了,手脚不比从前,你走的又急,只能等你回来的时候穿了。” 萧辙面若润玉,唇边浅浅而笑,“好,母后的手艺自然是最好的。等辙儿回来的时候,就穿上母后做的鞋垫,一定特别合适。母后慢慢做也就是了,不必着急,累坏了身子可就不好了。” 萧辙推开凤鸾殿的大门,厚重的尘土扑面而来。晚霞的残光从西面的窗子照进殿中,桌案上厚重的尘土清晰可见。萧辙站在软榻前,从残破的垫子上找到了一个竹筐,竹筐上散落着灰蒙蒙的尘土。萧辙端起筐子,轻轻吹了一口气,里面的鞋垫立刻显露了出来。只见那鞋垫用棉布缝制而成,上面以金丝彩线绣成了朵朵莲花,那莲花漂浮在池塘上面,看上去惟妙惟肖,逼真极了,只怕全天下再也找不出第二个绣工如此精美之人。 萧辙的手紧紧的攥着那双鞋垫。他眼眶通红,眼底噙着点点晶莹。忆起年幼时,尝尝窝在母后的膝下看书写字。他总是问母后,“为何要在鞋子上鞋垫上绣上莲花呢?” 代皇后总是慧心而笑,“****,出淤泥而不染。莲花是洁净之花,把她穿在脚上,便有步步生莲之意,是祈求平安与吉祥。” 秋风穿墙而过,吹落了萧辙眼底的热泪。他沉了口气,拍了拍鞋垫上的土,将鞋垫揣在怀中,继而出了凤鸾殿。 萧辙漫步在宫中的石子小路上,看着树上的黄叶飘落在水面上,只觉得那凄凉之感分外应景。他心中思虑万千,谁知刚过了一个转角,就与一位女子撞了一个满怀。他心中心烦意乱,根本顾不上那个女子,只轻轻抚了抚袖子,便离开了。 洛瑶刚从永寿殿出来,就被萧辙撞倒在地。她苦着脸尖叫一声,抬眼看去,想知道是谁撞了自己,却只见到了萧辙的背影。 “喂,你是谁啊,撞了人怎么连句话都没有。”洛瑶趴在地上,朝着萧辙的背影喊道。 “小姐,你没事吧。”碧樱瞧见洛瑶被撞倒了,急忙上前扶起她。 洛瑶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谁知她还没站直身子,只听“撕拉”一声,洛瑶整个人都愣住了。 “什么声音?”洛瑶小心翼翼的问道。 碧樱低头看去,只见路旁低矮的树丛刮破了洛瑶的裙子。“小姐,裙子,你裙子破了。” 洛瑶缓缓地低头看去,下一秒,只见她眼眶微红,苦着脸哭喊着说道:“这是洛太妃才赏我的新布料做的,可是上好的云锦呢,呜呜……就这么烂了。如此狼狈,我还怎么去见成安王殿下啊。” “小姐可看到是谁撞得你啊?”碧樱问道。 洛瑶嘟着嘴向身后看去,却早已不见萧辙的身影。“我当然记得,是个穿着青色长袍的男子。走,碧樱,我们找他算账去,可不能白白烂了我的裙子。哼。” 碧樱使劲点了点头,“嗯。” 萧辙脚下的步子缓慢,不知不觉中走到了绛雪园。就在他心中惆怅之时,突然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坐在归云亭中。他微微而笑,眉梢染上了几分趣味。 他走上前去,见穆清转身要走,便故意拦住她的去路。 “公主这是何意?为何明明看到了本官,却又要装作视而不见呢?” 穆清冷笑一声,一副漠不关心的样子。“锦书大人,实在是不好意思,本公主眼拙,没能认出大人。还请大人见谅。” 萧辙轻轻扯起嘴角,饶有趣味的说道:“哦?是嘛?才这么几天就把下官给忘了,看来冉冉的记性可真是让人担忧啊。要不然我给你点提示,看你能不能记起我来。” 穆清白了萧辙一眼,冷声说道:“我看是锦书大人的记性不好吧。本公主好像说过,冉冉这个名字,只有同我最亲近的人才可以叫。” 萧辙把脸凑到穆清跟前,轻声说道:“可冉冉这个名字,好像是你亲口告诉我的。看来公主是想把下官当最最亲近的人啊。” 穆清往后退了两步,冷声喝道,“轻浮,我才没有那个意思。” 萧辙转身在亭中的椅子上坐下,说道:“看来穆清公主对下官有些误会。” “误会?我与你没有误会,厌恶倒是有一些。”穆清一边说着,一边指着自己脖子上的红疹,“看到我脖子上的包了吗?若非你强行将我塞到马车里,我现在,应该在南陈的清凉殿里逍遥快活,而不是在这里受苦。” 萧辙浅浅而笑,面上神采奕奕,“这么说你就更要感谢我了。听闻你皇兄已经下旨,让你嫁给大梁的新帝。若当时我放你回去,你不会在清凉殿里逍遥快活,而是被人戳着脊梁骨,连南陈的门都进不去了吧。” 穆清闻言一阵恼怒。她轻声舒了口气,强笑着说道:“那便谢谢锦书大人。” 萧辙眉梢微挑,说道:“在南陈的时候你便说要谢我,要我在你皇兄面前替你美言。今日又要谢我,不知公主是怎么个谢法?” 第二十六章 垆边人似月 萧辙话音才落,只听见他的身后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碧樱,就是他,好嘛,躲到这儿来了,让本小姐好找。” 穆清与萧辙寻声望去,只见归云亭外站着一位面容清秀的女子。那女子长着一双水弯眉,似含非含的春水清波桃花眼,身上穿着一件青色的云锦缀花长裙,发间以珠花玉簪为饰,整个人看上去清秀灵动,十分可人。 “你是?”萧辙看着洛瑶,轻声问道。 洛瑶叉着腰,抬着下巴,趾高气扬的说道:“看什么看,说的就是你。把本小姐撞摔倒了不说,连句道歉的话也没有。你瞧瞧本小姐的裙子被你撞得,都破了,这可是上好的云锦,你别废话了,说说怎么赔吧。” 萧辙眼中一愣,说道:“我,我都没见过你,你怎么上来就让我赔钱啊。”他剑眉微蹙,动了动肩膀,又道:“我方才来的路上,好像是撞了什么东西,我说我这肩膀怎么有点疼呢。” 洛瑶眉眼一横,又道:“你在这儿装什么装呢,刚才就在永寿宫门前,就是你撞了我,你一个堂堂男子汉汉,还想抵赖不成。还不快赔钱,我告诉你,我这可是上好的云锦,没个五十两我是不会放你走的。” 萧辙一听到“五十两”这几个字眼,眼睛立刻瞪得幼圆,“五十两?你是强盗吧你,再说了,你说我弄破了你的裙子,你可有证据?” 洛瑶眉梢微挑,翻了个白眼,冷笑一声说道:“证据?你给我听好了,我怕说出来吓死你。本小姐可是洛少府的嫡女,洛太妃的亲侄女,我们洛府有的是上好的布匹,我用得着忽悠你吗?你以为我稀罕你那五十两银子啊。” 萧辙见洛瑶亮出身份,下意识和穆清对视了一眼。那一刻,他的眼底带着几分犹豫。他不想报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因为他担心穆清知道后,便会与他疏远,因而故意装出一副被吓到了的样子,立刻拱手朝洛瑶行了一礼,“原来是洛姑娘。” 洛瑶见状,得意的笑了一声,“怎么着,怕了吧。” 穆清本是抱着看好戏的心态,却又不想欠萧辙什么,便开口说道:“你们两个别吵了。洛姑娘,你这五十两银子实在太多了。不如这样吧,我会一些针线活,若姑娘不嫌弃的话,就去我那里一趟,我替姑娘修补一下,你看如何?” 洛瑶与穆清对视一眼,“你又是谁啊?要是你缝的不好,毁了这件衣裳可怎么办呀。” 穆清微微一笑,眼底清澈,“我是南陈的穆清公主,肯定不会骗你的。姑娘不试,又怎知我缝的不好呢?这样吧,等我缝完,姑娘如果不满意的话,再让这位大人赔你银子,你看如何?” 洛瑶犹豫了一番,方才答应了:“那,好吧。” 凌霄阁中,萧辙托着下巴坐在穆清身前的软塌上,他眼底晨光熹微,唇边带着一丝笑意,“女人果然是善变的,方才还躲着我,还说厌恶我,这么快就帮我了?” 穆清眉眼沉沉,白了萧辙一眼,淡淡的说道:“你不是要我感谢你吗?我可不喜欢欠别人的人情。” 萧辙的唇边带着一抹坏笑,凑到穆清耳边说道:“这还钱容易,可是想要还人情,那可就难了。” 穆清道:“那就能还多少还多少。” 陈婉儿冷着脸,白了一眼屏风后面正在换衣服的洛瑶,继而嘟着嘴说道:“我们公主的手可金贵着呢,可比她那云锦好多了。竟然让我们公主亲手为她缝衣服,真不知道前世修了什么福分。” 洛瑶换好衣服,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我有没有福分,还得看你家公主缝的好不好,你说是吧?” 这时,锦瑟端着几杯茶水走了进来,“锦书大人请用茶,洛姑娘请用茶。” 洛瑶端起茶碗,不经意瞥到了穆清手中的衣裙,“哇,神了。”洛瑶一声高呼,引来了萧辙的注意。 只见穆清手中的针线犹如行云流水,不过寥寥数针,不仅缝住了破裂的地方,还在上面绣了一朵青莲。洛瑶拿过裙子,不禁惊呼道:“哇,真的看不出来破过,而且比以前更好看。穆清,你这是天上那织女的手啊。” 洛瑶放下手中的裙子,嬉笑着说道:“穆清公主,我叫你穆清,你不介意吧。对了,还没告诉你呢,我叫洛瑶,你就叫我名字就行了。” “嗯,好。” 萧辙微微一愣,呆呆的看着眼前的两个人,好像还没反应过来,那二人就成为了亲密的好友。 暮色苍茫,一切看上去阴沉沉的,散雾在大地上弥漫开来,昏暗的日光正渐渐地,被黑暗吞噬着,不过片刻便暗沉了下去。宁静的夜晚,月光如注,寒气袭人。夜晚的天空更像是无边无际的大海,宁静、广阔而又神秘。 洛瑶走后,穆清与萧辙并肩坐在凌霄阁的回廊下,月光淡淡,笼罩在他们的身上,像是披上了一层轻纱。 萧辙嗓音嘶哑,带着磁性,“你与齐宣王交换了生辰贴,按照礼制,那可是定下了婚约的。如今你皇兄又下旨让你嫁给陛下,你怎么打算?” 穆清面色淡然,叹了口气说道:“都是我没见过的人,你让我怎么打算啊?” 萧辙眉眼沉沉,环顾四周,又道:“这凌霄阁的传闻我可听过不少,看来你在宫里过得,确实不尽如人意。” 穆清冷着脸,轻叹了一声,眼中淡漠,看不出什么悲情。“锦书大人若是感到内疚呢也就不必了,毕竟在这深宫内院,大人也帮不上什么忙。” 萧辙微微侧目,望着穆清若有所思的模样,不禁慧然而笑,“你怎么就那么肯定我帮不上忙呢?” 萧辙说罢,笑着摇了摇头,起身往铜雀台的方向去了。铜雀台的侧门外,白子佩正站在那里迎候。 “殿下,穆清公主那边怎么办?” 萧辙面如止水,眼中看不出什么情绪,“皇后把她安排在了凌霄阁,看来这宫里有不少人不想让陛下见她。陛下不承认婚约这回事儿,我们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白子佩轻轻点了点头,“殿下,属下已经查清了。三殿下受封恒王,被陛下分封在了东陵。四殿下受封魏王,被封到了蜀地。只是,蜀地苦寒,四殿下去了没多久就病故了。陛下刚登基不久,不想国有丧事,便将四殿下的丧事草草办了办。现如今只有六殿下还在京城。” 萧辙剑眉轻蹙,问道:“六弟?” 白子佩道:“是,陛下封了六殿下成安王,还赐了府邸。听闻成安王年纪轻轻便花天酒地。陛下为此,还送了不少舞姬去他府上。” 白子佩正说着,忽然迎面而来一股花粉的香味。只见萧让搂着一个打扮妖艳的舞姬朝这边走来。他双颊微醺,五官略显稚嫩。 “五哥,你回来了,太好了。许久不见,五哥愈发英俊潇洒了。”萧让搂着舞姬,眉飞色舞的说道。 萧辙微微侧目,瞥了那舞姬一眼,沉着脸道:“六弟,你喝醉了。” 萧让见萧辙要走,一把拉住他的手臂。他目光如炬,眼底闪着亮光,不见半分醉意,继而朝那舞姬使了个眼色,那舞姬便乖乖的离开了。 “五哥,别嫌弟弟我不正经。凤鸾殿和代府你都去过了吧,还是学聪明一点,若不花天酒地,这长安城便没有我萧让的一席之地。做个逍遥快活的闲散王爷没什么不好,可不要动错了心思,步了代府的后尘。”萧让轻轻拍了拍萧辙的肩膀,露出了鬼魅的一笑,说完便朝铜雀台那边去了。 夜晚的铜雀台歌舞升平,致星点点,灯光迷离,银星和灯珠衔接在一起,分不清哪是星河哪是灯海。 萧九辰身着玄色的八团祥云金妆龙袍坐在铜雀台的龙椅上。只见他面色冷峻,凤目狭长,眼底好似夜鹰一般,洞察着一切。 卓战夏坐在下面的席位上说道:“陛下,齐宣王爷看上去是温润如玉的佳公子,可他的心思当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萧九辰凤目微抬,举起手中的酒杯饮了一口。他的眼中冷然,完全没有眼前的歌舞升平。“五弟的性子不是一向如此吗,你若是能猜出他的心思,就不会在战胜而归之时弄丢粮草,带着手下的弟兄们抢夺当地百姓了。” 卓战夏垂目行了一礼,“陛下,微臣惭愧。当日之事都是微臣的过错,害陛下被先帝责罚。如今陛下还能重用微臣,是微臣的福泽,微臣定当竭尽全力效忠陛下。” 铜雀台边上的回廊中,月光清幽,倾泻在萧让的侧脸上。他双目沉沉,邪魅一笑,提着酒壶走上了铜雀台。“本以为是家宴,没想到卓将军也在,当真是无趣多了。” 萧让走上前去行了一礼,“臣弟恭请陛下圣安。” “六弟免礼。瞧六弟提着酒壶,可是将府中的陈年佳酿带了过来?”萧九辰说道。 萧让笑着回道:“皇兄宴请,臣弟怎能不带佳酿?” 萧辙站在铜雀台下,对白子佩吩咐道:“明日去宫外买些吃穿用度,送到凌霄阁去。”说罢转身向铜雀台走去。 白子佩犹豫道:“殿下,以目前这种情况来看。我们这么关心穆清公主若是让陛下知道了,不太好吧。” 萧辙面色寡淡,眼底深邃似海,嘶哑的嗓音带着几分不可抗拒的力量,“婚约既在,她穆清便是本王明媒正娶的妻子。陛下不承认,不过是不想让本王得到南陈的势力而已。既是本王的妻子,本王自然要对她好一些。” 萧辙说罢举步上前,只听铜雀台上传来一声内侍官的高呼,“齐宣王到!” “臣弟叩见陛下。” 萧九辰浅浅而笑,朝萧辙说道:“五弟不必多礼,起来坐吧。” “谢陛下。” “锦书,你来的正好,六弟带来了陈年的桃花酿,这可是三十年的陈酿。今日你我兄弟三人定要畅饮一番,不醉不归啊。” 萧辙面色淡然,举起酒杯说道:“陛下,臣弟敬您一杯,祝陛下洪福齐天,祝我大梁早日平定天下,国泰民安。” “好!” 第二十七章 反其道而行之 清晨,凌霄阁的窗户纸上蒙了一层淡淡的小水雾。东方的天际,一束橘色的阳光从地平线上升起,给笼罩在氤氲迷雾的大地涂摸了一层霞光。庭院中的柏树上,也结了一层淡淡的白霜。那丝丝缕缕金灿灿的光亮,驱散了朦胧的早晨,一阵长风拂过,站在廊下的穆清不禁打了个寒颤,她这才恍然发觉,冬季就这样悄然而至了。 “穆清姐姐,我看见长春殿的灵芝朝这边来了。”陈婉儿急匆匆的从门外跑进来说道。 穆清眉眼沉着,轻声叹了口气,“皇后娘娘还真是沉不住气啊,这才过了几日,就按耐不住了。” 陈婉儿嘟着嘴说道:“穆清姐姐,那我们怎么办啊?” 穆清眉眼一横,轻轻抬了抬下巴,“怕什么,我背后有南陈坐镇,她若是同我过不去,陛下也不会放过她的。” 陈婉儿低着头,小声嘟囔了一句:“什么陛下啊,连凌霄阁的门都没进过,还能指望他不成。” 就在这时,灵芝扭着腰肢走了进来,“奴婢给穆清公主请安。” 穆清冷着面孔端起桌上的茶碗饮了一口,“还是灵芝姑姑懂规矩,比不得其他宫里的那些下人。” 灵芝眉梢微挑,笑着说道:“奴婢懂规矩,自然是主子调教的好。”她说罢,瞥了锦瑟一眼。 穆清面色沉着,淡然的说道:“是啊,你的主子是皇后。皇后娘娘母仪天下,德才兼备,若连一个奴婢都调教不好,又有何脸面做这六宫之主呢。” 灵芝冷笑一声,说道:“穆清公主蕙质兰心,何必逞一时口舌之快,待奴婢把话说完再高兴也不迟啊。”她顿了顿又道:“奴婢奉皇后之命,前来告诉公主,娘娘掌管六宫有教导妃嫔之责,想要后宫的诸位嫔妃都可以熟读《女诫》,可是宫中的《女诫》不多,还劳烦公主用手抄录一百本。” 穆清冷笑一声,不禁翻了个白眼:“既然是皇后娘娘想要后宫嫔妃传诵《女诫》,那她自己怎么不抄?为何要让本公主抄?” 灵芝道:“有言道是好记性不如烂笔头,皇后娘娘见公主聪慧,便把这么好的学习机会让给公主。公主用手抄录一百遍,自然可以熟记于心,领悟书中所言了。公主,不会不领情吧。” 穆清的眼中又怒又恼,却又不敢当着灵芝的面表露出来。只见她微微而笑,咬着牙说道:“皇后娘娘一番好意,穆清又怎么会不领情呢?还请姑姑,代为转达谢意。” 灵芝的面上带着得意的笑容,继而手一扬,将一本《女诫》扔在桌案上,“对了公主,皇后娘娘说了,明日一早就要同其他嫔妃一起研读,公主可不要耽误了后宫诸位娘娘学习的机会。” “是。” 穆清看着灵芝离去的背影,气的牙根直痒。她面色冷然,一把将茶碗狠狠地扔在桌案上,茶碗中的残渣顷刻而落,洒在了那本《女诫》上。 锦瑟站在穆清身边说道:“这个灵芝,说的比唱的还好听。一百本,明天早上就要?这怎么可能抄的完?” 陈婉儿说道:“锦瑟姑姑,你去多拿几只笔吧,我们和公主一起抄,我们三个人写得快一点,说不定明天早上就可以交差了。” 锦瑟点了点头,便转身拿了三支毛笔出来。 “不许抄。”穆清一声怒吼,吓得锦瑟一颤,她手中的笔掉在了地上。 陈婉儿立刻将笔捡了起来,“姐姐,你在说什么呢?我们不抄的话,皇后娘娘怎么可能放过我们呢?” 穆清眼底的怒意清晰可见。她微微侧目,见那本《女诫》已被水湿透,上面的字迹晕染,已经看不清是什么字了。她轻轻地拿起书卷,思索了片刻,恍然间犹如灵光乍现一般,笑了出来。 “婉儿,快去拿纸笔来。” 穆清眉梢微挑,一边说着,一边在宣纸上胡写 “姐姐,你干什么?”陈婉儿见状,不禁疑惑道。 穆清面露喜色,神秘兮兮的说道:“皇后不是让我抄《女诫》吗?我就抄给她看。我说这是我们南陈独有的文字,你敢说不吗?” 陈婉儿闻言,不禁和锦瑟对视了一眼,“姐姐,这样行吗?” 锦瑟道:“公主聪慧,也只有您能想出这样的好办法了。” 陈婉儿道:“姐姐,皇后娘娘哪里是好糊弄的,要是让你照着读呢?” 穆清慧然一笑,说道:“明天皇后要是让我读,我背出来不就好了。” 陈婉儿闻言,欣然而笑,“果然是个好办法,我这就去多拿些纸笔,好快些把它画完。” 清晨的长春殿里,坐了一排莺莺燕燕的嫔妃。卓皇后坐在凤榻上,正准备欣赏穆清抄录的佳作。她将那一本本《女诫》翻开,见书上全是一些看不懂的鬼画符,一下子气得火冒三丈。 “这是什么东西?这就是穆清公主抄的《女诫》吗?”卓皇后板着脸,一把将那些书扔在地上,“去,把穆清公主给本宫找来,本宫倒要看看,她怎么解释。” 一时间,长春殿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火味药,在座的嫔妃皆是胆战心惊,没人敢上前劝慰,也没人敢把地上的书捡起来。只透过那些翻开的几页可以看出,书中根本没有汉字,只有一堆看不懂的鬼画符。 穆清进到长春殿中,见殿中一片狼藉,便知卓皇后已然大发雷霆,她一想到此,不由得偷笑起来。 “穆清给皇后娘娘请安,给各位娘娘请安。” 卓皇后板着脸,冷声说道:“穆清,你自己好好看看,这就是你抄录的《女诫》吗?”卓皇后右手一挥,将一本《女诫》扔在了穆清的脚下。“你自己写的字,自己可还认得?你就是如此糊弄本宫的,你眼里可还有本宫这个皇后,可还有我大梁的宫规国法?” 穆清面色沉沉,眼中划过一丝淡然之色。只见她不慌不忙的将地上的书本捡了起来,平静的说道:“皇后娘娘,穆清初来大梁,是对大梁的规矩不大懂。那敢问娘娘,我用我们南陈的文字抄录《女诫》,不知触犯了大梁的哪一条宫规,哪一条国法呢?” 穆清此话一出,在坐的诸位嫔妃一片哗然,有的人掩面而笑,有的人惶恐万分,而更多的则是像看戏一般,看着眼前的一切。 卓皇后眉眼冷肃,右手一拍,手掌与桌案发出“砰”的一声震响,吓得众人噤若寒蝉,无人再敢喧哗。 第二十八章 长风破浪会有时 “根本就是狡辩之词。本宫是母仪天下的皇后,这便是你和本宫说话的态度吗?” 元妃在一边说道:“穆清公主,你说你是用南陈特有的文字写的,我们看不懂也罢,你自己总看得懂吧,不如就请公主为我们读一读你抄的《女诫》吧。” 穆清眼底剪水盈盈,唇边带着一抹浅笑,“好啊。”说着,便拿起手中的书本,读了起来。 “鄙人愚暗,受性不敏,蒙先君之余宠,赖母师之典训,年十有四,执箕帚于曹氏,于今四十余载矣。战战兢兢,常惧绌辱,以增父母之羞,以益中外之累。夙夜劬心,勤不告劳,而今而后,乃知免耳。吾性疏顽,教道无素,恒恐子谷,负辱清朝。圣恩横加,猥赐金紫,实非鄙人庶几所望也。男能自谋矣,吾不复以为忧也。但伤诸女方当适人,而不渐训诲,不闻妇礼,惧失容它门,取耻宗族。吾今疾在沈滞,性命无常,念汝曹如此,每用惆怅。间作《女诫》七章,愿诸女各写一通,庶有补益,裨助汝身。去矣,其勖勉之!” 元妃见穆清读的如此朗朗上口,一下子有些急了,没等她读完,便开口打断了:“这分明就是你事先背好的,休想糊弄本宫。” 穆清淡然的一笑,说道:“元妃娘娘,是你不信我用南陈的文字抄录在先,让我读出来,现在我读出来了,你又说我糊弄你,这可让我如何是好啊。” 元妃瞪着眼看着穆清,气的脸红脖子粗的,下意识的看向卓皇后,“皇后娘娘,我……” 穆清道:“皇后娘娘,若没有什么事的话,穆清就先告退了。”说罢转身离开了长春殿。她的背影带着耀眼的光芒与骄傲,散落了一地的清风淡月。 殿中的嫔妃面面相觑,无人敢起来说话。 卓皇后阴沉着脸,紧紧的握着拳头,长长的指甲嵌入手心,也浑然不觉得痛。过了片刻,她朝众人挥了挥手,“都散了吧。” 那句话让底下的嫔妃们瞬间松了口气,长春殿的门前,传来嫔妃们的窃窃私语。 “穆清公主也太厉害了吧,竟然敢公然对抗皇后娘娘。” “可不是嘛,刚才那一幕吓死我了。” “穆清公主得罪了皇后娘娘,这下宫里可是要热闹一阵喽。” 凌霄阁中,穆清捧着本书卷倚坐在软榻上。她面上带着浅浅的笑容,嘴里还哼着小曲儿。 陈婉儿端了盘葡萄,从外面走了进来,“姐姐今日的心情当真是好,我在外面都听到姐姐哼的小曲儿了。” 穆清眉梢微挑,得意的说道:“本公主今日,可是让卓皇后在一众嫔妃面前出了丑,可算是扬眉吐气了,我能不开心嘛。” 陈婉儿道:“姐姐,这是锦书大人送来的葡萄,你快尝尝,可甜了。” “他今日怎么这么殷勤?想来是觉得当初绑了我心中过意不去吧。”穆清眉眼带笑,拿了一颗放进了嘴里。一瞬间,葡萄爆浆的美味果汁在她的口中四溢。 穆清眉眼弯弯,笑成了一弯新月。“太好吃了,就是有些凉。” 锦瑟道:“天气冷了,我们也没有炭火,吃这些水果自然觉得凉了。公主慢点吃,当心吃坏了肚子。” 穆清柳眉一蹙,说道:“本来还不觉得有多冷呢,被你这么一说,我还真觉得挺冷的。”穆清一边说着,一边拉过身边的毯子,盖在腿上。 陈婉儿道:“如今才刚刚立冬就这么冷,到了腊月那得有多冷啊,真是不敢想。” 锦瑟苦着脸,轻声叹了口气,“其他嫔妃的宫里早已将供上了炭火,今儿个奴婢上内务府去领,结果那些人一听凌霄阁三个字,死活不肯把过冬的衣物炭火给奴婢。说是上头吩咐了,凌霄阁今年别说是炭火了,就连加厚的棉被也不给。” 陈婉儿一听,哭丧着脸坐在一边唉声叹气的,“啊?那怎么办啊?肯定是皇后吩咐的,她也太坏了。” 穆清眉眼一沉,轻声说道:“锦瑟,我们带来的银子还有多少?” 锦瑟摇了摇头,“平日内务府也不肯拨银子给我们,一切吃穿用度全靠公主的嫁妆。我们带的银子是不少,可也经不起这样花啊。” “那珠宝发钗项链镯子呢?” 陈婉儿苦着脸道:“姐姐,那些都是你的嫁妆啊,难不成要卖了吗?” 穆清道:“如今这么冷,我们要是都冻死在这儿了,我的那些金银首饰不是便宜了卓皇后。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这样吧,婉儿,你去找殷修仪,看看能不能找她借点炭火和衣物。锦瑟,把梁三娘绣的荷塘月色的腰带卖了吧,梁三娘的绣品,应该能卖不少钱。” 锦瑟微微一愣,“公主,梁三娘的绣品可是你最喜欢的,怎么能卖了?” “不用劝我了,我已经决定好了。还有,总拜托御膳房的郭内侍帮我们买东西,就把我那个白玉镯子给他吧。” “是,公主。” 夜晚的光辉,像是一块透明的面纱,轻轻地笼罩在大地上。广袤无垠的天上,缀满了闪闪发光的星星,像细碎的流沙铺成的银河斜躺在青色的天字上。 广庆门外,萧辙迎风而立。白子佩站在他的身后说道:“殿下,属下去了太行书院查代深的消息,却在那边丝毫也查不到他的踪迹。太行书院的人好似故意在回避这个问题,就连院首大人也闭口不谈。如今代深是生是死,也不得而知了。” 萧辙道:“看来是有人故意抹去了他的踪迹。继续派人去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是,殿下。对了,您让买的东西都买好了,要不我现在送到凌霄阁去。” 萧辙朗眉星目,身姿挺拔,在月光的映衬下,更显得俊秀出尘。他正欲开口,恍然间,看见锦瑟和一个内侍站在御膳房的角门边上,二人鬼鬼祟祟的,不知在做些什么。 待锦瑟走后,萧辙上前叫住了那个内侍官。 “方才那位姑娘给了你什么东西?你们二人,到底在密谋什么?” 郭内侍见萧辙衣着不凡,宫门下钥后竟然还在宫内,必定是贵人,一时间战战兢兢,说不出话来。 白子佩见状,说道:“这位是齐宣王殿下,你有什么话但说无妨,殿下不会为难你的。但若你隐瞒不报,那可就是大罪了。” 郭内侍闻言,急忙将袖中的荷包拿了出来,“启禀殿下,小的是御膳房的。是凌霄阁的穆清公主,经常让身边的锦瑟姑娘拿着些珠宝首饰来找小的,让小的带出宫去变卖,换些吃的用的。” 月光下,只见郭内侍的手中捧着一个青色的荷包,那荷包上绣了一对并蒂莲,那莲花清秀典雅,花瓣鲜活饱满,画下的池塘波光粼粼,好似风一吹就会掀起波浪来。 萧辙拿过荷包,问道:“这荷包也是拿出去卖的?” “是,有时候也会拿一些字画,绣品什么的。” 萧辙把荷包攥在手中细细摩挲着,那上面的莲花像极了代皇后的手艺。他眉眼俊逸,淡然说道:“这荷包我收下了,我给你五十两银子,就当是我买下的,你出宫买些吃的用的给凌霄阁送去。此事不要声张,若是透出风去,你的小命,怕是要去见阎王了。” “是,奴婢记下了。” 萧辙转身对白子佩说道:“回武台殿,给凌霄阁买的东西,本王明日亲自送去。” 第二十九章 强词夺理 冬日的天总是阴沉沉的,厚重的黑云遮住了灿烂的阳光。狂风在空中怒吼着,把散落在枯枝上的树叶,吹得“沙沙”作响。狂风卷积着黑云,吹开了凌霄阁的窗子。穆清站在窗前想要关上窗户,正巧看到了回来的陈婉儿。 “婉儿,你回来了?借到炭火了吗?”穆清问道。 陈婉儿笑颜盈盈,低声说道:“殷修仪本是不肯借,说是皇后娘娘吩咐了,没人敢借炭火给我们。谁知我刚过了长卿门,殷修仪就派了身边的宫女给我们送了一小筐炭火,说殿里有皇后的耳目,所以才出此下策。” 穆清微微而笑,“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殷修仪的这份情,我一定得记着。婉儿,快去把炭火点上把。” “嗯嗯,我这就去。” 穆清朝窗外看了看,低声说道:“锦瑟怎么去了那么久?这眼看都快晌午了,怎么还不回来?” 陈婉儿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不过应该没事吧。昨日夜里就给郭内侍送了一小部分,锦瑟办事稳妥,姐姐就放心吧。” 穆清话音刚落,就看见御膳房的郭内侍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那一刻她瞧着郭内侍的模样,心中突然“咯噔”一下,心想坏了,一定是出事了。 郭内侍气喘吁吁的跪在地上,慌张的说道:“穆清公主,不好了,出大事了。” 穆清见郭内侍上气不接下气的样子,心中不免有些着急,“怎么了?锦瑟呢?她怎么没回来?” 陈婉儿道:“郭内侍你别着急,慢慢说。” 只听郭内侍说道:“奴婢昨日夜里与锦瑟姐姐约好,今日辰时三刻在御膳房门口见。谁知今儿早上,奴婢刚走到御膳房门口,就看见锦瑟姐姐被元妃娘娘带走了,说,说是锦瑟姐姐偷了宫里的东西,要带去长春殿审问。” 穆清闻言,心头一紧,暗暗想道:这污蔑人偷东西,还真是元妃和皇后惯用的伎俩。她一想到当初景美人惨死的模样,不由得捏了一把冷汗。 “快,婉儿,我们去长春殿。” 长春殿中,卓皇后冷着脸坐在凤榻上。她凤目微垂,正细细的端详她手腕上的金丝镂空白玉手镯。 锦瑟就跪在长春殿的中央。她直勾勾的瞪着卓皇后,右脸上的五个指头印又红又肿,清晰可见。“皇后娘娘,清者自清,你就算再污蔑奴婢也没有用,奴婢没偷就是没偷。” 元妃坐在殿中的椅子上,指着锦瑟尖声说道:“人赃俱获,竟然还敢狡辩。你若没偷,那这梁三娘绣的腰带是哪来的?”元妃冷哼一声,又道:“你一个贱婢,怎会有如此贵重的东西?” 锦瑟冷着面孔,眼中带着几分倔强,“元妃娘娘,您这话说的,我家公主是南陈的嫡公主,是我南陈皇帝的亲皇妹,梁三娘的绣品自然是多的数不胜数,平日里拿出来打赏奴婢们,也是常有的事。” 卓皇后凤眼微抬,冷声说道:“能言巧辩!你别以为本宫不知道,这宫里头有多少物件,都是通过御膳房负责采买的内侍官流出宫外的,倒卖宫里的物件,那可是死罪,你非要本宫把那个内侍官揪出来,你才肯认罪吗?” 锦瑟道:“皇后娘娘,你这是污蔑。你说奴婢倒卖宫里的物件,可有证据?” 卓皇后道:“你偷盗宫中的物品,乃是本宫与元妃亲眼所见。” “你们这是强词夺理。” 卓皇后厉声道:“来人呐,把郭内侍给本宫带上来。” 卓皇后话音才落,只见两个侍卫把郭内侍绑了进来。 卓皇后的眼中带着几分尖酸刻薄,“本来还不知道锦瑟去御膳房要找谁,还多亏了你到凌霄阁去通风报信呐。郭内侍,只要你说出锦瑟找你的用意,本宫就放了你。” 郭内侍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他吓得面色通红,额上冒出细细的汗珠,小心翼翼的看了锦瑟一眼,说道:“皇后娘娘,奴婢不认识她,您是不是抓错人了?” 卓皇后冷“哼”一声,“好啊,还敢嘴硬,来人呐,把郭内侍拉出去,挑断他的手筋和脚筋。” 郭内侍惊呼一声,吓得尿了一裤子,“皇后娘娘饶命啊,皇后娘娘饶命啊。” 锦瑟见状,整个人的心都揪在了一处,正欲开口制止,只听长春殿门外一声高呼。“慢着!” 穆清面色沉着,进到殿中行了一礼,“穆清给皇后娘娘请安,给元妃娘娘请安。” 卓皇后冷笑一声,说道:“穆清公主来的可真是时候啊。本宫正在审问锦瑟,正好你也做个见证。” 穆清淡然一笑,说道:“皇后娘娘,这其中怕是有什么误会呢。” 元妃说道:“锦瑟偷了梁三娘的绣品,想要拿出宫去卖钱,人赃俱获,还有什么可误会的?” 穆清眼底沉着,语气沉稳,丝毫不见慌乱之色,“元妃娘娘,您所说的腰带,根本就不是梁三娘的,而是我绣的。凌霄阁中饭菜寡淡,穆清有些吃不惯,便让锦瑟拿去御膳房打点一下,又有何不妥?” 元妃闻言,猛然一愣,“你?你绣的,怎么可能,那分明就是梁三娘的真迹。” 穆清道:“众所周知,梁三娘的真迹难求,无论你是位高权重的皇后娘娘,还是富可敌国的富商,梁三娘的绣品只卖给有缘人。若是真迹,穆清怎么舍得拿出来打点下人。这腰带是我仿照梁三娘的真迹绣的。梁三娘的真迹都会有一枚以红色的芙蓉线绣织而成的印章。所为芙蓉线,便是以全身通红的芙蓉鸟的羽毛编织而成。皇后娘娘可以找找,这腰带上,可有红色的印章啊?” 卓皇后眼中的怒火油然而生。她自知自己是在说谎,不过是想要整整穆清罢了,而她自己根本对梁三娘的绣品一窍不通,如今倒想不出圆谎的说法了。 元妃拿起腰带仔仔细细的观察着,“还真的没有啊。” 卓皇后微微侧目,瞪了元妃一眼,复又对穆清说道:“你既然说是你绣的,你可有证据?” 穆清浅浅而笑,说道:“梁三娘的绣品之所以名贵,便在于其绣法独特,有一百二十二种针法,以针代笔,针脚严密平整,以线作墨,线条花纹流畅,以软缎彩丝入画,色调明丽,流光溢彩。而我的的绣法不甚成熟,多为散错针,便是以多种针法变化运用,达到阴阳浓淡适度,用针层叠晕染,由外向内,力求形体逼真。” 元妃和卓皇后相视一愣,似乎根本听不懂穆清在说什么。但穆清本就天资聪颖,对梁三娘的绣法颇有研究,加上又同紫琼师父学习了数月,自然熟记于心。巧的是,紫琼师父教她的正是梁三娘的一百二十二种针法。 卓皇后的右手紧紧的握着凤椅扶副手,继而冷笑了一声,说道:“穆清公主说的这般头头是道,不如就亲手再绣一条荷塘月色的腰带吧,也好让本宫和元妃心服口服啊。” 第三十章 寒风吹不尽 长春殿内,卓皇后凤目微眯,眉梢微挑,酸着声音说道:“穆清公主,长春殿内光线昏暗,还请公主到院中绣吧。灵芝,给公主准备针线和布匹。” 灵芝盈盈一笑,转身到寝殿内取了针线过来,“穆清公主,请吧。” 锦瑟跪在地上,声音中带着些许颤抖,“如今已是冬季,院中寒风萧瑟,公主如何拿得住针啊?还请皇后娘娘开恩,让我家公主在殿中绣吧。” 卓皇后冷笑一声,眼中带着几分得意之色,“天冷,人才能精神呐,不然这殿内如此温暖,公主绣着绣着再睡着了可怎么是好。穆清公主,本宫和元妃就在这儿等着你绣,什么时候绣完了,什么时候回去。” 穆清牙根一咬,眼底带着几分坚毅之色。“是,皇后娘娘。”说罢,她转身向殿外走去,只觉得寒风萧瑟,吹透了她的衣衫。 只听得殿内卓皇后的声音,带着几分得意,“灵芝,殿门开的大,寒风吹进殿中实在是太冷了,再去加点炭火来。” “是,娘娘。” 冬日的阳光隐匿在厚重的黑云中,寒风萧索,吹起穆清翻飞的发丝。她身姿绰约,面色淡然,坐在长春殿外的庭院中。她手中的针线在绸缎上来回游走,宛若活灵活现的蚕丝游龙一般。 “穆清姐姐,你方才太厉害了,你那一番说辞,说得皇后和元妃一脸懵,根本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呢。”陈婉儿站在穆清的身边,嬉笑着说道。 穆清眉眼盈盈,丹唇轻启,说道:“梁三娘的绣品我可太了解了。她的作品针法生动,绣工精细,一线出云霄,一针入江南,任谁也是模仿不了的。其实她的绣品上根本就没什么印章,我刚才不过是说来吓唬她们罢了。” 陈婉儿说道:“姐姐,今日这风太大了,你穿的单薄,我这就回凌霄阁去给你取件披风来。” 穆清轻叹了一声,点了点头。 锦瑟低着头,站在穆清身边,低声说道:“公主,都是奴婢不好,害您受苦了。其实,您不用过来救奴婢的,您是南陈的公主,奴婢又是您身边的人。皇后介于您的身份,不会要了奴婢的命的,顶多就是打骂一顿。” 穆清安慰道:“你就别自责了,你以为打骂一顿是好的呀,打在你身上疼在我心里。先前在南陈的时候,你和绯鸾青鸾她们什么时候受过这种苦啊,我是见不得我身边的人受欺负的。现在好了,我只用坐在这里绣个腰带,就什么事情都解决了,不是挺好的啊。我喜欢刺绣,这对我来说算不上什么。” 锦瑟低声说道:“公主,您就别安慰奴婢了。这腰带就是梁三娘来绣,少说也要绣上一天。如今天短,早早的就天黑了,您怎么绣的完啊?况且这院子里风这么大,再把您给吹着了怎么办。您若是有个三长两短,奴婢怎么跟皇上交代。”锦瑟说着说着,哽咽了起来,偷偷的用袖子拭去眼角的泪水。 穆清抬头看着锦瑟,说道:“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婆婆妈妈了?快别哭了,瞧见你哭,我这心里也不舒坦。” 锦瑟眼帘微垂,瞧见穆清的嘴唇都被风吹得干裂了,心中不由得更加心疼起来。“奴婢是心疼公主。您的嘴唇都被风吹得干裂了,奴婢去找点热水来,给您润润嗓子。” “嗯。”穆清轻轻点了点头。 锦瑟本想着回凌霄阁拿热水,可是路太远,就是把水拿来也凉了,便同长春殿的小宫女借点热水。谁知长春殿里的宫女内侍好像都商量好了似的,都不肯借水给她。 一个小宫女拉着锦瑟,低声说道:“这位姐姐,不是我不肯把热水借给你,关键是皇后娘娘吩咐过了,一应吃食热水都不能给穆清公主,你就别为难我们这些做下人的了。” 锦瑟眼眶微红,定了定心神,方走到了长春殿前跪下,“皇后娘娘,天冷风大,求皇后娘娘开恩,赏我家公主一碗热水。” 穆清闻言,一瞬间便是热泪盈眶了。她抬头看去,看到锦瑟单薄的身影跪在长春殿前,一时间心中升起万分疼惜,一个不留神,手中的针尖刺破了她的手指。 穆清痛的倒吸一口冷气,急忙用嘴含住了流血的手指。 元妃冷笑一声,端着茶碗走到锦瑟身前,“想要水是吧,好啊。”元妃说着,便将手中的茶碗递给锦瑟。 锦瑟面上一笑,急忙伸手去接。谁知锦瑟还没接住茶碗,那茶碗就掉在了地上,摔碎了。 元妃掩面而笑,眼中闪过一丝戏弄之意,“哎呦,碎了,那就没有办法了。” 锦瑟眼眶通红,只好从长春殿退了出来。 “公主,奴婢无能。” 穆清道:“你既知她不会给你,又为何苦苦哀求。这还是我认识的锦瑟吗?当初在南陈的皇宫,人人都敬你一声姑姑……” “公主。”锦瑟打断了穆清的话,“这是在大梁,奴婢为了公主什么都愿意做。” “姐姐。”陈婉儿抱着披风走了过来,将披风给穆清穿上,又从怀中拿出了一个水壶。“我还拿了一壶茶水,我一路都抱在怀里,还热乎呢。姐姐快喝点。” 穆清嫣然而笑,“好,我们一起喝。” 天色愈发昏暗,可穆清手中的腰带还剩下一小半没绣。寒风愈发肆意妄为,穆清的手冻的发紫,快要拿不住针了。锦瑟和陈婉儿提着掌灯,站在穆清的身边。一直到了戌时,穆清才绣完手中的腰带。 “皇后娘娘,穆清已经绣完了,请您过目。”穆清拖着疲倦的身躯,站在长春殿中。她双眼低垂,似乎是硬撑着身子站在那。一双纤纤玉手,早已冻的又红有紫,垂在身侧瑟瑟发抖。 元妃惊叹道:“真的一模一样。” 卓皇后白了元妃一眼,冷声说道:“公主辛苦了,既是公主的东西,便拿回去吧。”说罢一把将两个腰带扔在了穆清的脚下。 “谢皇后娘娘。” 穆清强撑着身子,一步一步走出了长春殿。她刚过了长春殿的转角,便觉得眼前发黑,一阵头晕目眩,便失去了知觉。 “公主,公主你怎么了?” “姐姐,姐姐你醒醒啊。” 恍惚之间,穆清觉得四周都温暖起来,她好像被人紧紧的抱在怀中。她微微睁眼,眼前却是一片模糊。 第三十一章 吹落星辰 凌霄阁的门口,洛瑶与萧辙并肩而立。 “穆清去哪了啊,怎么这么晚了还不回来?”洛瑶蹲在凌霄阁的门前,嘟囔着说道。 萧辙眉眼俊朗,身姿挺拔。长风吹起他翻飞的衣袍,轻抚着他的面庞,乍一看去,好似天际散落的辰星,带着耀眼的光芒。“我去找她,你在这儿等着。” 萧辙一路在宫中寻找穆清的身影,却又碍于自己的身份,不能到处询问宫人。因为他知道,若他此时到处声张寻找穆清,只怕不等明日早晨,便会传到萧九辰的耳朵里。只是越找不到穆清,他心中愈发着急。 刚过了长春门,萧辙听到长春殿那边传来一声惊呼。他寻声赶去,却看到穆清脸色惨白躺在地上。 锦瑟朝萧辙喊道:“锦书大人,你快看看我家公主吧。” 萧辙面色一沉,将穆清打横抱起,“婉儿,快去太医院找莫太医。” “是。” 凌霄阁中,洛瑶坐在屋内打盹。萧辙抱着穆清走了进来,惊醒了睡着的洛瑶。“怎么了?怎么回事?穆清怎么晕倒了?” 锦瑟眼眶通红,哽咽着说道:“皇后娘娘污蔑奴婢偷了腰带,公主气不过,就到长春殿去,说那腰带是她绣的。皇后娘娘不信,非要公主在绣一个,还要在院中绣。公主从上午一直绣到了晚上,天那么冷,公主一定是累病了。” 洛瑶冷着脸,说道:“这皇后和元妃也太坏了,竟然这么欺负穆清,不行,我要找她们算账去。”洛瑶说着,就走到了屋门口。 “回来。”萧辙冷喝一声,“你要怎么去找她们算账?打一架吗?殴打皇后和妃子,你是想赔上洛家全族人的性命吗?” 洛瑶嘟着嘴,垂头丧气的在椅子上坐下,“那要怎办?就这么看着她们一直欺负穆清吗?” 萧辙道:“你能不能动动脑子,要是冉冉和你一样笨,早就死在皇后的魔爪下了。”萧辙刚说完,就听见床上的人动了一下。 “冉冉,你醒了?”萧辙惊喜道。 “你怎么在这儿?还有,我说了多少次别叫我冉冉。”穆清坐起身来,看着自己身上盖着的动物皮毛的披风,忍不住伸手去摸,“这是什么?摸起来还很丝滑呢。” 萧辙笑着,眼底带着几分挑逗的意味。他凑到穆清的耳边低声道:“你若是让我叫你冉冉,我就告诉你。” 穆清白了他一眼,“切”了一声。 萧辙浅浅而笑,眼底带着几分柔情,“好吧,这是水貂毛的披风,冬天穿可暖和了。白日里出去就披上,晚上还能当被子盖。”他顿了顿又道:“是齐宣王爷赏我的,我也用不上,就送给你了。还有,我还给你带了燕窝和糕点,一会儿让锦瑟去把燕窝炖了,给你补补身子。” 穆清听到齐宣王爷的名字,眼中亮了起来,“齐宣王爷,你和他很熟吗?” 萧辙听到穆清询问自己,心下不知怎的有些欢喜,但面上仍是云淡风轻,不慌不忙地撒起谎来,“齐宣王爷如今掌管神武卫和禁军,我在他麾下做事,自然熟悉些。” 洛瑶从椅子上“腾”的站起身来,说道:“哎呦,不说我都忘了。锦瑟,我带了些银炭,快,快去点上。” 恍然之间,有一股暖流淌进穆清的心底,她眉眼一弯嫣然而笑,看着洛瑶说道:“洛姑娘如此恩情,倒让穆清不知如何偿还了。” 洛瑶笑道:“以后我们就是朋友了,这点小事不算什么。” 萧辙道:“我也给你送了东西,今天还送你回来,怎么没人谢我呢?” 穆清嘟了嘟嘴,眼底带着几分挑衅的意味,“那是你欠我的。你怎么还不走啊?” 萧辙眉目俊朗,唇边噙着一抹浅笑。他深情款款的望着穆清,柔声说道:“不着急,我现在在神武卫任职,陛下今日吩咐了,以后凌霄阁的安全由我负责。” 穆清下意识翻了个白眼,小声嘀咕着:“那我明日就去找陛下让他换人。” 几个人正说着,莫太医提着药箱走了进来。 “微臣给殿……”莫太医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萧辙打断了。 萧辙上前拉住莫太医,“别那么多废话了,快看看公主怎么样了。” 莫太医坐在床前的椅子上为穆清切脉,过了片刻,方起身说道:“公主只是受了风寒,没什么大碍,微臣开副药方喝了便好。” 穆清微微而笑:“有劳莫太医。” 萧辙转身对穆清说道:“我去送送莫太医。” 凌霄阁的庭院中,萧辙背手而立:“莫桓,穆清公主还不知道本王的身份,日后在公主面前,不必对我行礼。” “是,微臣知道了。” 凌霄阁的庭院中,萧辙身姿挺拔,立在风中,“本王将你安排在太医院,便是想让你在宫里多留个心。以你的医才,做个小小的太医,不会觉得屈才吧?” 莫太医微微俯身,说道:“微臣得殿下赏识,是微臣的福分,必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不敢有半分怠慢。” 萧辙沉声说道:“好了,这些话本王不想听,快去为公主抓药吧。” “是。” 凌霄阁中,洛瑶坐在椅子上说道:“穆清,我姑母说以后每日都让我进宫,教小公主弹琴作画,以后我们天天都能见面了。” 穆清的眼中又惊又喜,“真的吗,那太好了。” 萧辙站在一边,面色沉沉,小声嘟囔道:“我也天天在宫里呢。” 洛瑶说道:“穆清,你想不想出宫啊?我给你说长安城里可好玩了,有好多好玩的和好吃的。” 穆清一听到出宫二字,眼中立刻闪闪发光起来,“好啊好啊,我太想出去了。” “不行。”萧辙冷声说道,“你以为出宫那么容易吗?你们两个若是被抓到了,那可是死罪。” 洛瑶眨着大眼睛,给萧辙使了个眼色,“锦书大人,你不是神武卫的指挥使啊,你就帮帮忙嘛。” “你还是神武卫的指挥使呢,看不出来啊。”穆清微微点头看着萧辙说道,“怪不得可以随意出入宫闱。若你能帮我出宫,我就考虑一下原谅你,和你做朋友。” 萧辙微微一愣,只觉得穆清眼中有一泓清泉,和着清风吹进了他的心中。他心头微微一颤,双耳都染上了一抹红晕,“好,好吧。我给你们想办法。” 夜晚的凌霄阁中一片欢呼雀跃,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地方总能传出精灵般的笑声,那笑声回荡在夜空下,风也吹落了枝头的星星。 第三十二章 妙趣横生 晨光熹微,有一抹霞光从东方升起,照在皇宫的灰瓦上,像是点染的胭脂,明媚而又耀眼。 穆清坐在马车里,紧紧的抓着洛瑶的手。她笑颜嫣然,眼底剪水盈盈,身上穿着一件婢女的衣服。“洛瑶,不知道为什么,我现在好紧张啊,却又好激动。” 洛瑶惠然而笑,说道:“我也是我也是,我都想好了,一会儿我们先去把你的这些首饰卖掉换了银子,然后我们就去那家好又来饭馆吃面,下午我们就去茶馆看戏。” 二人在马车里越说越激动,不由得手舞足蹈起来。 这时,马车忽然停下了,外面传来碧樱的声音。 “大胆,洛府的马车你也敢拦。” 一个侍卫说道:“洛姑娘,得罪了。皇后娘娘吩咐了,最近宫中常有盗贼,进出宫的马车一律严查,还请洛姑娘下车。” 穆清坐在马车里,不由得一阵紧张,紧紧地抱着怀中的包袱,“怎么办,要你下车呢,我拿着这么多首饰,该不会被当成盗贼吧。” 洛瑶定定的看了穆清一眼,“别怕,有我呢。”她拿过穆清手中的包袱,藏在身后的坐垫下面,“扶我下马车。” 穆清低着头从马车上下来,向洛瑶伸出手去。 “这位侍卫大哥,是怀疑我洛瑶手脚不干净,是那偷盗的盗贼吗?”洛瑶冷着面孔说道。 “卑职不敢。” “要搜就慢慢搜,本小姐不急。” 那侍卫行了一礼,转而伸手掀开了马车的帘子。 “放肆!”梁斯年板着脸从一边走了过来。“洛姑娘的马车你也敢搜,我看你是不想活命了。” “属下知错,还请梁大人恕罪。” 梁斯年微微而笑,对洛瑶说道:“我这个属下是刚来的,不懂规矩,惊扰了姑娘,还请洛姑娘海涵。” 洛瑶说道:“秉公职守是对的,梁大人要搜便搜,不然洛瑶当真成了偷盗的嫌疑之人,可如何是好。” 梁斯年道:“洛姑娘说的是哪里的话,您是洛太妃的亲侄女,洛少府的千金,卑职就是有一百个胆子,也不敢怀疑您是偷盗之人。只是,洛姑娘今日不是刚进宫吗?怎么这就要走了?” 洛瑶说道:“小公主身子不适,洛太妃说明日再来教公主学琴。” 梁斯年道:“原来如此,快,给洛姑娘放行。” “多谢梁大人。” 待马车缓缓驶过朱雀门,消失在街角一隅之后。梁斯年转身对看守宫门的士兵说道:“以后洛姑娘的马车,一律不得拦下,皆可放行。” “是,大人。” 长安城内大街小巷纵横交错,熙熙攘攘的人群,来来往往热闹非凡。街边的店铺林立,放眼看去,青楼画阁,珠帘绣户,烟罗茶馆,画壁阁楼,令人目不暇接。偶有装饰华丽的马车从天街上缓缓驶过,马车上镶金叠翠十分耀眼。常有姑娘小姐站在街边的首饰坊,远远看去,正可谓罗袖绮裳飘飘然,眉清目秀送芳香。四季馆的新歌旋律悠扬动人,回荡在柳阴树下与花街巷口;茶坊雅聚与酒楼盛宴之中,传出箫管之音与琴弦之调,让人回味无穷怡然自得。 穆清捧着才换得的一兜银子兴冲冲的走在福正街上。她目若剪水,唇边含着浅浅的笑容。“这么多银子,一会儿我要买好多好多好吃的。” 洛瑶“扑哧”一下,笑出声来,“我说穆清,你怎么总想着吃呢?为何不买一些穿的戴的?” 穆清眉眼一弯,好似天上的一轮新月。她拍了拍洛瑶的肩膀,说道:“洛瑶啊,你这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我在南陈吃的是燕窝,喝得是西湖龙井,可是在凌霄阁,我连吃都吃不饱,还想什么穿的戴的啊。” 洛瑶微微一愣,点了点头,“嗯,是有些道理。” 穆清一想起当初的生活,眼中便闪起金灿灿的光来。她正兴致勃勃的在向洛瑶诉说当初的养尊处优,以及如今生活的悲惨,却被身后突如其来的一股力量给撞了一下。她手中的钱袋瞬间飞上天空,钱袋中的银子也随之飞了出来。 穆清眼看钱袋要没,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她眼睛瞪得幼圆,想要伸手去接,谁知那钱袋却从她的指尖擦肩而过,散落了一地。周围的百姓见天上掉了银子,一下子蜂拥而至,哄抢起来。 穆清在原地愣了几秒,继而瞬间大吼起来,“我的银子,我的银子啊,不要捡,那是我的,我的银子啊。”穆清气的面红耳赤,想要看看是谁撞得自己。她伸着脖子抬眼看去,却只看到一抹蓝色的背影。 一番哄抢过后,穆清边走边哭,向洛瑶诉说着自己的不幸,“洛瑶,我怎么这么倒霉啊,我刚换的银子,现在全被别人捡走了,一文都不剩。到底是谁撞得我,他怎么这么讨厌。” 洛瑶一边安慰着穆清,一边在人群中搜寻着方才那个蓝衣身影。忽然,她看到那个身影出现在了一家茶馆的二楼。她使劲拍了拍穆清,“穆清,穆清你快看。” 穆清的脸上落了满面的梨花带雨。她嘟着嘴说道:“干什么?我都这么惨了,你还打我?” “不是啊,你快看,那个人是不是方才撞你的人?” 穆清顺着洛瑶的目光看去,只见一位身着蓝色衣袍的男子,坐在雪峰仙居二楼的窗边。那人面容清瘦,眉目闲逸,带着一股浑然的清风与潇洒。 “就是他,我认得他的衣服,刚才那个人就是穿着蓝袍子。” 洛瑶拉着穆清的手,朝雪峰仙居走去,“走,我们找他要银子去。一会儿他要问多少钱,你就说一百两,听见没?” 穆清嘟着嘴跟在洛瑶身后。她轻轻点了点头,“嗯,可是我们能要来吗?” “放心吧,有我呢。今天要是要不来银子,我就把我身上的首饰银子都给你,不让你空着手回去。” 二人一路说着,进了雪峰仙居。刚走到楼梯边上,只见萧辙的身影出现在楼梯上。 “那不是锦书吗?他怎么会在这儿?”穆清疑惑地小声问道。 第三十三章 棋艺大赛 雪峰仙居是长安城内有名的茶馆,其装帧古朴,富有雅味。上午的时候,大厅正中的台子上会有说书的人,到了下午,则会摆上戏台子唱戏。然而今日不同,一大早上竟没有说书人的踪影,店中的伙计忙忙碌碌的,像是在准备什么比赛。 元珩一袭淡蓝色的祥云暗纹长袍,坐在茶馆二楼的窗边。而此刻坐在他对面的,正是齐宣王萧辙。 “殿下,我辞官的文书已经交了。回京的路上也还算安稳,没什么人跟着。” 萧辙眉目俊逸,面色淡然,朝窗外看了两眼,方说道:“陛下心思缜密,一直派人盯着我。如今你接手京中的产业,一定要倍加小心,不能被他们抓住把柄。” 元珩轻轻点头,“殿下放心,我……” 元珩的话刚说了一半,就被一个突如其来的女声给打断了,“哈,被我抓到了吧,撞了人就想跑,我看你能跑到哪去?” 洛瑶和穆清站在茶馆二楼的包厢内,直勾勾的盯着元珩。 洛瑶接着说道:“这长安城内还有没有王法了,撞了我们,害我们丢了银子,跑的倒还挺快啊,信不信我抓你去见官啊。” 穆清一进到包厢,就看到萧辙坐在那人的对面,不禁微微一愣,“锦书?还真是你啊,你为什么和这个人在一起啊?” 萧辙的眼底朦胧,有些搞不清楚状况,“这是我的朋友,元珩。” 穆清一把将萧辙从椅子上拉起来,说道:“什么朋友不朋友的啊,我给你说,我方才刚换了银子,一出门就被这个人给撞了,害得我的银子掉了一地全被别人捡走了。什么朋友啊,锦书你以后别跟他来往了,要划清界限知道吧。” 洛瑶使劲点了点头,“就是啊。” 然而元珩的心,完全不在她们说的事情上面。从洛瑶进来的那一刻,元珩的眼睛就被这个女子吸引了。一双淡月水弯眉,好似含着清波的桃花眼,长风从窗外吹进来,轻抚着洛瑶的发丝,带着一股灵动之美。她嚣张跋扈的样子,像极了天上偷吃蟠桃的仙子可爱极了,一下子拨动了元珩心中的心弦,只听“铮”的一声,弹奏出美妙的音符来。 “说你呢,愣什么神啊,告诉你别想赖账啊。”洛瑶说道。 元珩微微一愣,这才回过神来,“二位姑娘实在不好意思,方才冲撞了,不知弄丢了二位多少银子,我赔给你你们。” 穆清闻言,盈盈而笑,继而伸出食指,竖在身前说道:“不多不少,正好一百两。” 元珩闻言,拿着钱袋的手突然僵住了,“多少?一百两?你们这是敲诈啊。” 洛瑶道:“我们哪里敲诈了,分明就是弄丢了我们一百两银子。” 元珩浅浅而笑,将手中的钱袋收了起来,“二位姑娘,口说无凭。” 就在这时,一楼的大厅传来一个声音,“各位客官,棋艺大赛马上就要开始,比赛获胜者就可以获得一百两银子,还没有报名的,抓紧时间过来报名!” 萧辙朝一楼大厅望了一眼,转而回过头来说道:“大家都是朋友,也别伤了和气,这样吧,我去参加一楼的棋艺大赛,等我赢了冠军,就把一百两给冉冉,算是替元珩还你,你意下如何?” 穆清半信半疑的说道:“棋艺大赛?你能行吗?要是你没赢呢?” 萧辙神秘的一笑,看了元珩一眼,“若我不赢,就还是他还咯。” 穆清惠然而笑,“好啊,一言为定。” 茶馆二层的阁楼上,穆清和洛瑶趴在栏杆上,望着坐在台子上的萧辙。只见他神情专注,眉眼俊朗,一袭白衣飘然,拂手之间不沾染半点尘埃。他眼底目光汇聚,无论对方出何招数,他都能迎刃而解,无论这步棋有多难走,他都面容淡然,不带半点情绪。 洛瑶用手托着下巴,面上桃花点点,目不斜视的看着萧辙,唇边带着嫣然的巧笑,“穆清,你不觉得锦书下棋的样子很专注,还是挺不错的嘛。” 穆清望着萧辙有些出了神,听到洛瑶的话,这才惊醒过来,不禁莞尔一笑,“啊?有吗?我,我怎么没看出来。” 萧辙三局连胜,一时间底下的人议论纷纷。 “你们不知道吧,这白衣男子,可是长安城中赫赫有名的锦书公子,棋落之处,步步都是危机啊,那叫一个厉害。” “可不是嘛,我听说锦书公子下遍天下无敌手啊。” “原来如此啊,原来是锦书公子,看来今日这冠军毫无悬念嘛。” 穆清听着身边人的讨论,不禁对萧辙刮目相看,没想到他还会下棋,而且这么厉害。 元珩站在洛瑶身边,小心翼翼的问道:“不知姑娘芳名?” 洛瑶漫不经心的答道:“我叫洛瑶。” 元珩微微而笑,小声说了句:“亭亭明玕照,洛洛清瑶流。”而这句话正巧飘到了穆清的耳中。 穆清闻言,掩面而笑,“你怎么不问我叫什么?” 元珩眉眼一弯,唇边带着一抹浅笑,“你就是冉冉吧,我总听锦书提起你。” “是吗?”穆清小声嘀咕着,不禁笑了出来。 这时,擂台上忽然出现一个青衣女子,顷刻间众人皆为哗然。只见那女子坐在萧辙的对面,面上带了一层薄薄的面纱,长风吹进堂中,吹起她脸上的面纱,面容若隐若现,更添了几分朦胧之美。半个多时辰后,棋盘上早已布满密密麻麻的棋子,却仍分不出二人的胜负。一时间大家纷纷开始猜测,这位女子的面容。 穆清坐在二楼的椅子上,不禁翻了个白眼,“切,这还用猜吗?肯定长得很丑了,不然为什么要带面纱?不敢让人看见呗。” 元珩和洛瑶听到穆清的话,禁不住笑出声来。 这时,锣声鸣响,表示比赛结束。只见那位青衣女子起身向萧辙行了一礼。 “锦书公子果然名不虚传,静姝今日输的心服口服。”这时,不知哪来的一阵风,吹掉了陶静姝面上的面纱,众人这才看清她的容貌。 萧辙浅浅而笑,“可是中大夫之女陶静姝吗?” “正是小女。” 萧辙道:“没想到陶姑娘的棋艺这么好,在下受教了。” “哪里哪里,让公子见笑了。” 第三十四章 烟笼寒水月笼沙 黄昏时分,天色渐暗,斜阳余晖返照山光水色,交织成一幅动人的画面,瑰丽无比。 “给,这是你的一百两。”萧辙拿出五锭明晃晃的银元宝放在穆清的面前。 穆清的眼中闪着金灿灿的光芒,面上的喜悦从唇边溢了出来,“不错嘛锦书,还挺厉害的,没想到你下棋下得这么好啊。走走走,我请你们吃饭去。” 长安城中好又来饭馆,饱含南来北往各地美食,且以菜色独特闻名,在京中口碑颇好。穆清一行四人,刚在一楼大厅坐下,便有小二上前招呼。 只见那小二走到元珩,跟前微微俯身行了一礼,“少东家,您来怎么不先招呼一声呢,小的好给您准备一间上等的包间啊。” 元珩微微侧目,淡淡的说道:“不用了,把菜单拿过来就行了。” “是,少东家。” 穆清微微一愣,脸上带着几分震惊之色。她畅然而笑,一边说着,一边收起自己的钱袋,“元公子,你是这家饭馆的少东家啊?那,我今日就不请了,既是到了你的地盘,你还不得表示表示。” 元珩浅浅而笑,望了洛瑶一眼,潇洒的说道:“那是自然,今日我便做东,你们想吃什么,随便点。” “小二,快快快,点菜。”穆清满面春风,面若桃花,兴奋地朝小二招招手,“先来四碗阳春面,然后来只烧鸡,清蒸鲈鱼、烤鸭、还有这个这个,酱猪蹄,再来盘牛肉,这个炒羊肝也不错啊,来一个。” 洛瑶丹唇微张,疑惑地看着穆清,“穆清,我们就四个人,吃得了这么多吗?还有你这点的都是荤菜啊。” 穆清宛然而笑,又对那小二说道:“那,来个炒青菜。” 元珩惊愕的看着穆清,继而又撇过头去,对萧辙低声说道:“这穆清公主看着弱不禁风,怎么吃这么多啊?” 萧辙凑到元珩的耳边说道:“她是南陈的嫡公主,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不过是在凌霄阁过了一段清苦的日子,看见什么都是香的。” 萧辙微微侧目,呆呆的望着穆清。见她眼底鸿泉清澈,单纯可爱的模样,心底更添了几分疼惜,不由得微微一笑,染红了耳根。 “元珩,这么大个饭馆,为什么要叫好又来啊?”穆清问道。 元珩的唇边含着一抹浅笑,说道:“这个嘛,锦书,你觉得呢?” 萧辙微微一愣,一本正经的说道:“就是,吃着觉得好了,就又来吃了。” 洛瑶禁不住笑了起来,“这个解释,很独到啊。” “菜来喽!”小二一声高呼,端着托盘走了过来,一盘盘色香味俱全的饭菜摆了满满一桌,“客官,您要的菜齐了。” 穆清瞪着眼睛,望眼欲穿。她禁不住咽了口口水,抓起筷子狼吞虎咽的吃了起来。一时间,惊呆了在座的三人。 “元珩,我给你说,你这个饭馆的名字也太不高级了,不容易招揽客人的。我给你想一个啊,就叫‘食为天’,怎么样是不是很高级。”穆清一边吃一边说着。 萧辙面色微冷,白了她一眼,“不怎么样。” “‘食为天’多好啊,民以食为天嘛,还不怎么样,那你想一个。”穆清瞪着眼睛说道,“元珩,我给你说啊,等会儿我用笔给你写副牌匾,明儿个你就找人挂上,你到时候就宣传,就说南陈的嫡公主都来你家饭馆吃了呢,到时候生意肯定红火。” 萧辙双手环于胸前,淡淡的说道:“这是在大梁的长安城,你南陈的嫡公主又不出名,谁认识你啊。” 穆清闻言,拿起桌上的筷子敲在萧辙的头上,“我跟元珩说话呢,有你什么事。” 萧辙捂着头,说道:“你没听元珩是少东家啊,他上面还有大东家呢。” 穆清眉梢微挑,说道:“那又怎么样,少东家也管事。赶紧吃你的吧。” 她低头扫了一眼,见萧辙把面中的葱花和香菜都挑了出来,扔在了桌子上,不禁白了他一眼,一把拉过他的饭碗,把葱花挑到自己的碗中。“哎呀,真是的,堂堂七尺男儿,吃饭还还挑食,真不让人省心。” 元珩见状,禁不住笑出声来,“看来你们还不了解锦书啊,这小子,不仅吃饭讲究,平日生活别提有多讲究。穿过一次的衣服,只要是弄脏了就绝不再穿。吃米饭啊,必须有菜有汤,那菜和米搅在一起还不行,必须就着吃。更别提路边的那些小吃啊,那是碰都不会碰一下。” 萧辙黑着脸,瞪了元珩一眼,“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穆清垂着眼,撇着嘴说道:“年纪不大,事儿还不少,我看你啊活得比皇帝都累。” 元珩闻言,偷偷地笑了起来,继而拿起筷子准备夹菜的时候才恍然发现,桌上的饭菜已被穆清吃掉了大半,“我说冉冉,你到底是不是南陈的嫡公主?你怎么像是饿了好几天似的?” 穆清叹了口气,说道:“这你还不了解?我在南陈住的是清凉殿,吃的是山珍海味,用的是玉盘珍馐。可如今到了大梁,住的地方破破烂烂,吃得还不如庙里的尼姑呢。不过啊,今日这饭菜确实有点咸了。” 穆清话音刚落,只见萧辙脸色一黑,右手用力一掷,将筷子扔在了桌子上,“你为什么要叫她冉冉?” 元珩被萧辙突如其来的冷喝声吓了一跳,手中的筷子掉在了地上,“不是,她不是就叫冉冉啊。” 穆清眉眼一横,对萧辙说道:“你厉害什么?是我让他叫的,出宫在外都是朋友嘛,不要碍于身份。” 洛瑶微微而笑,“那我以后也叫你冉冉。” 洛瑶话音刚落,只见萧辙“噌”的一下从椅子上站起身来,转身出了饭馆。“我吃饱了。” 元珩稍稍一愣,“他,他怎么了?” “谁知道呢?”穆清说道。 冬夜的寒风清冷,月色迷人。灯光、月光、星光交映的树荫下,夜晚显得格外的幽沉、迷幻,大地像被轻纱罩着。就在这时,忽然刮起了一阵阴风,那风卷起地上的枯叶吹进饭馆的大厅中。穆清只觉得后背一凉,刹那间杀气四起。紧接着“轰隆”一声震响,有几个黑衣人破窗而入,以仓鸟离弦之势向他们冲了过来。 厅中响起刺耳的惊呼声,一瞬间,饭馆的大厅之中一片狼藉。 元珩眉目如炬,顷刻间拍案而起。洛瑶惊呼一声,拉着穆清躲在饭馆的角落里。饭馆中的客人四下逃窜,掠起一片惊涛骇浪。 元珩的周身带着一股真气,像是清晨升起的一层云雾,刹那间风云变幻,随身而动。只见他右手一拳而出,打在一个黑衣人的脸上,那人吃痛一声,口中鲜血四溅,染红了那云雾中的朵霞。元珩左脚一踢,接过那人手中的长剑。只见长剑在黑夜中划过一道道光影,那一招一式犹如行云流水,眨眼顷刻之间便穿破黑衣人的胸口,剑锋游走,快到人眼难以捕捉。 第三十五章 风花雪月 穆清坐在角落里,一下子就看呆了,眼中的泉水流光溢彩,满载着崇拜之情。 店外的萧辙听道饭馆中的异动,像是黑夜中的一个幻影一般,飞身而入。他捡起地上的长剑,身形犹如月光下的鬼魅,剑锋流转,杀人于无形之中。 “洛瑶,你不觉得元珩的剑法很厉害吗?他的剑犹如流水变换,快到看不真切。”穆清痴痴的望着元珩的身影,唇边含着一抹浅笑。 洛瑶呆呆的望着萧辙,眼中泛着点点涟漪,“你不觉得,锦书拿剑的样子更好看吗?而且也更厉害。” 穆清眉头轻蹙,疑惑道:“锦书给你什么好处了?让你这么夸他?” 洛瑶面带桃花,盈盈而笑,“因为他长得很像一个人。” “像谁啊?” “像成安王,萧让。”洛瑶的眼底有辰星闪烁,面上的桃色似乎在诉说着,那个人便是她的心上人。 “萧让是谁啊?你喜欢他啊?”穆清问道。 洛瑶闻言嫣然一笑,娇羞地低下头去沉默不语。 片刻之间,那几个黑衣人已经被打的落花流水,情急之下仓皇而逃。萧辙眉眼冷峻,眼中带着一抹寒光,手中的长剑抵在一个黑衣人的脖子上,“说,是谁派你们来的?”谁知那人双目一翻,顿时口吐鲜血,昏然倒地。 元珩与萧辙对视一眼,急忙扔下手中的剑,向穆清和洛瑶走去。 “你没事吧?”萧辙眉目俊逸,拉着穆清担忧的问道。 穆清摇摇头,不经意的一瞥,却看见萧辙的肩头被鲜血染红。“你受伤了?” 萧辙眉头紧锁,淡淡的说道:“没事,一点小伤。” 元珩说道:“这里不安全,锦书,你先带着冉冉去雪峰仙居吧。我这就送洛瑶回府。” 夜晚的月光清冷,阴风四起。卓战夏躲在好又来饭馆的不远处,他眉目如炬,一袭黑色的夜行衣,将自己隐藏在昏暗的的夜色中。他目不转睛的盯着饭馆的门口,见自己派去的人已死了个干净,急忙带人撤离了那里。 清冷的街道上,月光如琢如磨。“卓将军,这次没能取得齐宣王的性命,我们如何向陛下交差啊?” 卓战夏冷喝一声,“废物!你给我找的什么人?十几个人,连那俩人都打不过,真够菜的。” “将军莫生气,齐宣王中了小人一刀,元气大伤,若在他伤好之前再去埋伏,必然能取他的狗命。” 卓战夏剑眉微蹙,不禁倒吸一口凉气。“你可快闭嘴吧,你还取他狗命,陛下若是怪罪起来,你我都要没命。”卓战夏说着,继而朝手下使了个眼色,便消失在了苍茫的夜色中。 雪峰仙居的后面有一处园子,上挂一块漆金匾额,写着沉香榭三个大字。院内四面回廊团抱,佳木丛生。穿过前院,便见一谭清湖。月色皎洁,在湖面投下斑驳的光影,一条蜿蜒曲折的廊桥,连通湖的两侧,湖中央,有一方亭子,唤作瑶光亭。因是天色昏暗,院中的景色笼罩在朦胧的月光下,看得不那么真切,更添了几分神秘色彩。 萧辙与穆清穿过廊桥,来到一处阁楼。阁楼中装帧雅致,当中放着一张圆桌,桌下铺着百花刺绣的地毯。屋内幔帐流苏,皆为浅青色,墙的四周挂着几幅名人字画,临窗放着一架雕琢精美的古琴,屋内的摆设极为讲究。 “没想到雪峰仙居的后面竟还有这样一座园子,这是元珩的宅子吗?”穆清坐在屋内的椅子上,轻声问道。 萧辙站在柜子前,翻找着药瓶,淡淡的回道:“宅子不是他的,但他平时住在这里。” 穆清眉眼一弯,嫣然而笑,“元珩是在这京中经商的商人,那他一定很有钱吧,连租的地方都这么好。” 萧辙面色微冷,白了穆清一眼,“他有没有钱,跟你有什么关系?过来,给我上药。” 穆清嘟着嘴,不情愿的走到萧辙身前,“你自己不会上药吗?” 萧辙脱下上身的衣袍,露出胸前坚实的肌肉来,“我伤在后肩上,你觉得我能看见吗?” 穆清见萧辙脱衣服,不由得心跳加速,面红耳赤起来。她急忙转过身,紧张的说道:“你,你,你干嘛脱衣服啊。” 萧辙唇边含着一抹浅笑,继而一把将穆清拉入怀中,“不脱衣服,怎么上药呢?” 穆清被萧辙顺势一拉,倒在了他的怀中。她的脸紧紧的贴着萧辙的胸膛,一时间,有一股滚烫的热浪染红了她的双颊,像是晕染的胭脂一般。“你,你,你干什么?快放开我。我可是南陈的嫡公主,我千里迢迢来大梁可是要嫁给陛下的。” 萧辙唇角一勾,挑逗地说道:“嫡公主又怎样,嫁给陛下又怎样。我可是陛下最崇信的大臣,只要我一句话,陛下就把你赐给我做媳妇儿了。” 穆清闻言,脸上一下羞得通红,“你,你休想。” 萧辙拉着穆清,口中的热气吐在她的耳边,轻柔的说道:“怎么,这么快就想好了,要放弃齐宣王嫁给陛下了?” 穆清红着脸,小声道:“圣旨已下,我有的选吗?” 萧辙眼中闪过一丝阴翳,继而顺手一推,压着嗓子说道:“别废话了,快给我上药吧,你想让我伤口感染而死吗?” 穆清摇摇头,并没有发现萧辙情绪变化。她拿过桌上的药瓶,将瓶中的粉末倒在萧辙的伤口上。她微微侧目,见萧辙剑眉紧蹙,额上冒出豆大的汗珠来,不由得安慰道:“你忍着点啊。”继而又拿过桌上的白布,缠在萧辙的伤口处。 萧辙微微而笑,不知怎的,那近在咫尺的亲密感让他格外喜悦,好似春日里的清风吹在他的心尖上,“没想到我的冉冉还有这么温柔的时候。” 穆清白了萧辙一眼,手下一个用力,便听到那人吃痛一声。萧辙面色痛苦,心中暗暗想道:这长安城中最想让自己死的,便只有皇宫里的那位吧。 “谁是你的冉冉了?自作多情。”穆清起身,将药瓶放到柜中。 萧辙揉了揉眉心,眼底换上了柔情似水的模样,“柜子里有干净的衣服,帮我拿一套过来。” 穆清嘟着嘴,一边找着衣服一边嘟囔道:“想我也是南陈的嫡公主,如今还要伺候你,真不知道你小子前世修了什么福分。” 萧辙温然一笑,如清晨熹微的晨光一般耀眼,“是啊,我前世定是求神拜佛普度众生,所以今世才会遇见你。” 穆清闻言,羞得双颊一红,像秋日里熟透了的苹果。她微微侧目,恍然看见萧辙的腰间挂着一个荷包,那荷包呈淡青色,上面绣了一对并蒂莲。穆清越看越熟悉,便开口问道:“你这荷包哪来的?” 萧辙道:“我买的啊。” “啊?那个花五十两银子买我荷包的傻子就是你啊?还是个空荷包,里面没有香料。”穆清说着,忍不住笑出声来。 萧辙白了她一眼,“说谁是傻子呢?这说明我有一双发现美的眼睛。” 穆清微微一笑,将衣服递给萧辙,继而走到窗边,望着窗外的月色,轻声感叹道:“大梁的冬天可真冷啊,听说还会下雪,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下。” 萧辙道:“你没见过雪吗?” 穆清轻轻点了点头,“是啊,南陈一年四季都很温暖,所以没有雪,也没有梅花。” 萧辙盈盈一笑,“那,你等我一会儿,我一会儿就回来。”说罢便转身出了房门。 穆清在桌边坐下,倒了一杯茶水,自言自语道:“这大半夜的,是要去哪啊。” 过了片刻,萧辙面带喜色,走了进来,“冉冉,你快看窗外。” 穆清转头看去,只见窗外有大片的雪花飘扬而落。她满脸兴奋,走到窗前,只见那一朵朵一片片白色,像是天上掉落的云朵,软绵绵的。在月光的笼罩下,每片云朵,都带着浅浅的光晕。 “哇,好美啊。这就是下雪吗?”穆清伸手去抓,发现那雪花竟是一片片棉絮,“是,棉絮?” 萧辙轻轻点头,“现在还没有下雪,只好用棉絮代替了。但不过了几天就会下雪了,到时候我陪你看雪。” 穆清笑着点点头,“好。” “冉冉,你若是喜欢,以后每年的冬天,我都陪你看雪,陪你赏梅。” 阁楼的屋顶上,寒风萧瑟。元珩独自坐在屋檐上往下抛洒着棉絮。只见他面色冷然,没有半分潇洒公子的模样。寒风刺骨,他苦着脸自言自语道:“你们在屋中风花雪月,却要我在屋顶饱受严寒。我,实在是太可怜了。” 第三十六章 锋芒不露 冬日的长风清凉,有干瘪的枯叶从枝头坠落。凌霄阁的清晨一片萧寂,锦瑟与陈婉儿正拿着扫把清扫庭院中的落叶。 “婉儿姑娘,你去歇着吧,这些脏活累活还是奴婢来做。”锦瑟沉声说道。 陈婉儿放下手中的扫把,眼中多见几分凌厉,“锦瑟姑姑,你这话是何意啊?” 锦瑟垂着头,继续清扫着脚下的落叶,“您虽是穆清公主的陪嫁,却也是先皇的血脉不是吗?就算在南陈的时候不得宠,那也是身份尊贵的公主,这种活哪里是您做得来的。” 陈婉儿眉眼一横,眼底带着几分傲然。她冷笑一声,说道:“原来锦瑟姑姑的记性不差啊,还记得婉儿的身份,说来也是,就算是不得宠的公主,那身体里的血脉也是高贵的,是你们这些下贱的奴才比不了的。” 锦瑟面色清冷,说道:“婉儿姑娘,您平日里在公主面前装模作样也就算了了,如今公主还没回来,您就快歇着吧。这人啊,若是面具戴的久了,难免疲惫。” 陈婉儿冷声斥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对穆清姐姐的心,可是比珍珠还真啊。” 锦瑟道:“奴婢什么意思,您心里清楚。您骂奴婢下贱,不就是等于骂您自己的亲娘吗?奴婢只提醒您一句,多行不义必自毙,你只管完成皇上交代的任务便是,至于其他的,只要奴婢还在,就绝不会让你伤害公主分毫。” 陈婉儿眼中的怒意油然而生。她瞪着眼睛,用手指着锦瑟,却也只说了个“你”字,便转身朝院门口走去。 她刚走到了院门口,便碰上了前来请平安脉的莫太医。 陈婉儿宛然一笑,“是莫太医啊,真是不巧,我家公主不在,您明日再来吧。” 莫太医背着药箱,微微俯着身子,说道:“公主不在啊,那我明日再来。” 陈婉儿扫了一眼莫太医背着的药箱,见里面有个蓝色的药瓶很是别致,便开口问道:“莫太医,这蓝色的瓶子是什么药啊?” 莫太医道:“这是西域的羌迭散,对跌打损伤有奇效。不过,这药颇有讲究,不能乱用。” 陈婉儿疑惑道:“哦?这是为何?” 莫太医道:“姑娘有所不知,这羌迭散虽对跌打损伤有奇效,却是千万不能碰水的。若是碰了水,会使人迷失心智,意乱情迷啊。所以,宫里对此药颇为严格,都存放于干燥处,每位太医用此药都要得太医院批示。” “原来是这样啊。” 莫太医颜笑道:“姑娘若无它事,在下就先告辞了。” “莫太医慢走。” 陈婉儿站在凌霄阁的门前,只见她眼底月光清冷,像是那数九寒天的长风一般。她嘴里小声念叨着:“羌迭散?” 太医院的庭院中,有几个内侍官正在整理药材。陈婉儿眉眼盈盈,对着一个内侍官询问道:“请问莫太医在吗?” 那个内侍官朝南面的那间屋子指了指,“莫太医在药房抓药呢,你进去就看见了。” “多谢。” 陈婉儿进到药房内,迎面而来一股药材的苦味。她柳眉轻蹙,忙用袖子掩了口鼻,继而朝屋内扫视了一眼,见药柜前站着一名男子,便开口唤道:“莫太医。” 莫太医转过身来,见来的人是陈婉儿,便放下手中的药材迎了上去,“是婉儿姑娘啊,可是穆清公主身子不适?” 陈婉儿轻轻摇了摇头,故作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她眼中噙着泪水,轻声说道:“是婉儿,最近几日总觉得心神不宁,有些失眠。不知莫太医可否给婉儿开几副安神的方子?” 莫太医微微而笑,说道:“婉儿姑娘,这宫女生病,自有给宫女看病的大夫。恕在下无法给你开药啊。” 陈婉儿哽咽着说道:“莫太医您知道的,我们公主在宫里不得宠,连我们做下人的,平日里也受尽了白眼。那宫里的大夫一听婉儿是凌霄阁的,说什么也不肯给婉儿看病。婉儿病了不要紧,就怕不能照顾公主周全。还请莫太医看在公主的面子上,帮帮婉儿吧。” 莫太医浅浅而笑,“你倒是个懂事的丫头,一心只为你家公主。也罢,你等着,我这就给你拿几副药去。” 陈婉儿盈盈而笑,眼中还噙着泪水,“嗯,多谢莫太医。” 莫太医出了门,刻意在门前停留了片刻。他双目微眯,借着门缝看去,见陈婉儿正在桌子上翻找着,不过片刻,便将羌迭散的瓶子揣进了怀中。莫太医微微摇了摇头,到隔壁的药房取了几味药材递给了陈婉儿。 “一日煎一副,分两次服用,不过几日便能全好了。” “多谢莫太医。” 长乐殿的角门处,陈婉儿端着一碗莲子羹,与御前的王内侍并肩而立。只听她低声耳语道:“王内侍,您也知道,我家公主进宫已有月余,只是一直未得陛下召见。我家公主特意为陛下熬了一碗莲子羹,可否劳烦内侍送到陛下面前。”她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中的玉镯子递给王内侍。 “这镯子,王内侍就留着喝茶用吧。” 王内侍俯着身低笑着,说道:“是个懂事的丫头。你放心,奴婢一定给您送到。” 陈婉儿笑着说道:“这宫里谁不知道,王内侍您深得陛下信任,这副总管的位子,早晚都是您的。我家公主能否得陛下青睐,还不是要仰仗内侍您啊。还劳烦您在陛下面前替我家公主美言几句。” 王内侍听着陈婉儿的话,脸上笑得合不拢嘴,“婉儿姑娘放心,奴婢一定给您办成。” 傍晚时分,暮色从远山外暗暗袭来,山色一刻儿深赭,一刻儿淡青地转换着颜色。那夕阳的余辉落在长乐殿的琉璃瓦上,更添得几分熠熠生辉之色。 长乐殿内,萧九辰面容清俊,长眉入鬓,身着玄色锦绣龙袍坐在桌案前。他凤目清冷,薄唇泯然,浑身散发着一股睥睨天下的王者风范。 卓战夏进到殿中行了一礼,“微臣参见陛下!” “卓爱卿何事启奏?”萧九辰冷声问道。 “回禀陛下,臣昨日夜里,派了几个杀手前去刺杀齐宣王,但并未得手。”卓战夏眼神飘忽,越说声音越小。 萧九辰剑眉微挑,眼底怒意横生,抬手便拿起两本奏折超卓战夏扔去:“就你找的人,也称得上杀手?一个个剑都拿不稳,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屠夫呢。” 卓战夏被奏折砸的眼前一蒙,开始变得惊慌失措起来,“陛下,实在是齐宣王的武艺太过高强,况且他身边还有元珩帮忙。他们二人都是天下第一剑客元士骁的弟子,那一般人,也打不过啊。不如陛下给他随便按个罪名,下了牢狱,最好。” 萧九辰凤目清冽,眼底的寒意扑面而来。他怒吼道:“朕刚刚登基,朝堂不稳,这个时候便找理由处死亲弟,你让那帮大臣们怎么看朕?你这么敢,不如这个位置让给你来坐?” “微臣不敢。”卓战夏吓得战战兢兢,跪在地上不敢抬头。 “还不快滚!” “是,是是是,陛下!”卓战夏急忙从地上爬了起来。 卓战夏刚走,王内侍便端着莲子粥走了进来。“陛下,穆清公主亲手为您熬了一碗莲子粥,还请陛下品尝。” 萧九辰放下手中的笔墨,微微一笑,“正好,朕刚巧有些饿了。”萧九辰说着,便端过莲子粥喝了起来,“嗯,味道确实不错。” 王内侍笑道:“陛下,穆清公主说了。这莲子粥的熬法和普通的不一样,便是以玫瑰花为引,又加入了南陈特有的薏米熬上几个时辰,所以喝起来口感极好,若陛下喜欢,她便日日做了给陛下送来。” 就在这时,周长生走上前来说道:“陛下,不知今日召哪位妃子侍寝?” 萧九辰浅浅一笑,说道:“让穆清公主来吧。” “是,陛下。” 第三十七章 婉美人(上) 月色朦胧,广袤无垠的天空宁静而又深远。凌霄阁的门前,站满了皇帝的仪仗,周长生面色恍然,站在庭院中焦急地等待着。 暖阁内,陈婉儿在原地焦急地踱步。她面带愁容,对锦瑟问道:“锦瑟,你说陛下怎就这么赶巧?公主在宫里那么多天陛下都不召见,怎的一跑出宫去,陛下就召见了呢?” 锦瑟面色阴沉,坐在椅子上叹了口气,“我还纳闷呢。” 陈婉儿道:“陛下不会知道了公主出宫的事吧?” 锦瑟板着脸说道:“为今之际,是要想好该如何回禀陛下。若是陛下不知道公主出宫了呢?冒然向陛下请罪,只怕会引来更多祸端。不如就说公主身子不适,不能前去。” “不行。”陈婉儿果断道,“如今宫门已经下钥了,公主是回不来了。若陛下听闻公主不适,前来探望,你我上哪去变个公主啊?”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说怎么办?当初就不应该让公主出宫去。” 陈婉儿目光一闪,眼底带着几分精明之色。“我去。陛下没有见过公主,我穿上公主的衣服,陛下又怎会知道我不是呢?” 锦瑟道:“不行,陛下是没见过,可是周内侍王内侍都见过公主。别说蒙骗陛下了,你连这个门都出不去。” 陈婉儿拉住锦瑟的手,意味深长的说道:“所以,我要蒙面示人,这样才不会被揭穿啊。若真的被发现,也只好向陛下请罪。到时候只能看我八公主的身份能不能保我一命了。” 锦瑟的眼底带着几分担忧,“这样也太冒险了。” “为了公主,婉儿什么都愿意做。” 无奈之下,锦瑟只好为陈婉儿梳洗打扮,换上了公主的服饰。陈婉儿蒙面示人,就这样乘着步撵,一路被抬到了长乐殿。 长乐殿中,萧九辰屏退众人。 他凤目凌然,如黑夜中的夜鹰一般洞察人心。“朕听闻南陈的穆清公主国色天香身姿婀娜,今日为何蒙着面纱,不让朕看清你的容貌呢?” 陈婉儿垂着眼,双手藏在宽大的袖子中,紧紧得握着那瓶羌迭散,手心早已是湿津津的,冒出了冷汗。“怕是陛下有所误会。穆清自知容貌丑陋,怕入不了陛下的眼。” 萧九辰冷笑一声,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将面纱摘下来。” 陈婉儿看了萧九辰一眼,只好将面纱缓缓摘下。萧九辰凤目微眯,定睛一看,不禁有几分失望,连半分兴趣也提不起来。“果然是姿色平平,不堪入目。罢了,朕今日累了,你先回去吧。” 陈婉儿闻言,起身行了一礼,又见萧九辰从椅子上起身向这边走来,便故意脚下一软,倒在了萧九辰的怀中。一时间袖中的羌迭散洒在了她汗津津的手掌中。 “陛下恕罪,臣妾失礼了。” 萧九辰面上露出厌恶之情,正欲放开陈婉儿,却不知怎的,开始浑身发烫头晕目眩。恍然间,看见一个身姿婀娜的女子正向自己招手,便一下子控制不住内心的篝火,沉浸在那温柔乡里了。 等萧九辰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然是第二日清晨。他凤目清冷,撇过头去,见陈婉儿正躺在他的身边酣睡,不由得一阵恼火。 “周长生,派人送穆清公主回去。” 萧九辰的一声怒吼,惊醒了床上的陈婉儿。 周长生端着一盏茶水走了进来,不经意的往龙榻上瞥了一眼,这一看不打紧,正在穿戴的陈婉儿还没来得及带上面纱,就被周长生发现了。周长生眼底一惊,不禁脱口而出,“婉儿姑娘。” 陈婉儿见状,吓得手忙脚乱,衣服还没穿好就连滚带爬的从床上下来,跪在萧九辰身前。 “婉儿姑娘?你叫谁?”萧九辰冷声问道。 周长生不知所以,便指着陈婉儿说道:“回陛下的话,她是穆清公主的陪嫁丫头,名叫婉儿。” 刹那间,萧九辰眼底的冷光四溢,像极了树梢的猎鹰。他瞪着陈婉儿,继而冷笑了一声,“你竟敢戏弄于朕,一个陪嫁丫头,也敢冒充嫡公主。” 陈婉儿吓得浑身发抖,哭喊着说道:“陛下饶命啊,奴婢真的没有戏弄您啊。昨夜陛下第一次召见,公主高兴极了。只是公主身子不适,又不愿驳了陛下的美意,才会让奴婢来顶替的。奴婢是公主的陪嫁丫头,那也是陛下的人啊。自古以来便有奴婢替主子侍寝的传统不是吗?” 萧九辰面色冷肃起身穿上龙袍,一边摆弄着袖口的盘扣,一边说道:“欺君之罪,休要为自己找借口。” 就在这时,周长生伏在萧九辰耳边低语道:“陛下,陈婉儿虽是穆清公主的陪嫁,却也是南陈的八公主。如今是梁陈大军联手抗齐的关键时期,不宜触怒南陈那边,若陛下真的想处置她,不如先避开这风口浪尖,以后再处置也不迟啊。” 萧九辰闻言,白了陈婉儿一眼,“想攀龙附凤是吧,好啊,朕成全你。既是上了龙床,那便封了美人,住到云台殿去吧。” 陈婉儿的眼中噙着泪水,一副受宠若惊的样子。她终于等到了这一天,眼底喜悦的泪水终是抑制不住,落了满面,“多谢陛下,多谢陛下!” 沉香榭的阁楼内,元珩站在二楼的房门前,拍门唤道:“冉冉,冉冉你快点。洛府的马车马上就要到了,你可别误了进宫的时辰。” 萧辙冷着脸,从另一间屋子里走了出来,“我不想再说第二遍,不许你叫她冉冉。” 元珩吟吟而笑,“那你就在冉冉面前亮出身份命令我,不然,那可没有办法了。” “你可知威胁本王的下场?”萧辙低声说道。 “不敢不敢。”元珩笑着摇摇头。 这时,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元珩,你做我的师父吧,教我剑法。”穆清拉着元珩的胳膊说道,“好不好嘛,我昨天就想给你说了,可是昨天太晚了,我怕打扰你休息。” 元珩微微而笑,看了萧辙一眼,“这个嘛。” 萧辙冷着脸,说道:“我也会剑法,你为何不跟我学?” “自然是你没有元珩厉害了,我昨天看得真真切切。” 萧辙板着脸冷哼一声,从楼梯上走了下去。 元珩淡淡一笑,说道:“想让我做你师父可以,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件事情。” “好啊,那你说说看。” “我想让你帮我给洛瑶牵红线。” 穆清闻言,微微一惊,掩面而笑,“你喜欢洛瑶啊?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皇宫的朱雀门内,一辆马车缓缓驶向宫闱。梁斯年与萧辙站在角门内,低声交谈着。 “殿下,宫内一切安好。” 萧辙道:“好,日后公主若再出宫,本王会提前知会你。” 梁斯年俯身行礼道:“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第三十七章 婉美人(下) 凌霄阁门前,锦瑟焦急的张望着,见穆清从那边走了过来,急忙上前迎了过去。 “公主,你可算回来了,出大事了。” 穆清微微一愣,眼底染上了几分不安,“出什么事了?” 锦瑟道:“昨日夜里您不在,陛下突然下旨召公主侍寝。情急之下,婉儿穿了你的衣服扮作你的样子去了长乐殿,结果,今日一早就被戳穿了。陛下震怒,说要找您问罪呢。” 穆清拉着锦瑟的手,紧张的问道:“婉儿呢?她有没有事?” 锦瑟苦着脸,“陛下也不知怎么想的,竟然封了婉儿为美人,还赐了云台殿给她住。” 穆清心底一惊,隐隐的有种不好的预感,“锦瑟我问你,婉儿替我去侍寝的主意是谁想出来的?” 锦瑟道:“是婉儿自己想出来的,怎么了?” 穆清心底有几分不解。她摇了摇头,又道:“当务之急还是要先向陛下请罪,快,我们这就去长乐殿。” 长乐殿前,陈婉儿正跪在那里。她看见穆清过来,急忙笑脸相迎。 “姐姐,你怎么来了?身子可还好些?” 穆清白了陈婉儿一眼,径直向周长生走去,“周内侍,穆清特意前来向陛下请罪,还劳烦内侍通禀一声。” 周长生朝殿内看了一眼,说道:“公主,陛下刚接了一封八百里加急,怕是没空见您呐。” 周长生话音刚落,便看见卓战夏、左长青、梁斯年等人匆匆忙忙进了长乐殿。 殿内的气氛异常紧张,众人皆屏息凝目,不敢说话。萧九辰怒目而视,带着一股威严,“垄御关、垄御关,攻了几个月也没攻下来,如今可倒好,粮草尽失被困邺下。南陈呢?南陈的兵马呢?” 殿内一身着玄色铁甲的士兵说道:“回陛下的话,南陈的薛将军不熟悉地形,被齐军困在荣山到现在还没出来。” “废物,一群废物!”萧九辰震怒,一把将桌上的茶碗推翻在地。“当啷”一声脆响,吓得众人一惊。 萧辙剑眉轻蹙面色沉重,对萧九辰说道:“陛下,为今之计还是要尽快派人押解粮草支援卓国公。” 萧九辰冷声道:“左长青梁斯年。” “微臣在。” “朕命你们二人即刻押解粮草前往支援,不得有误!” “微臣遵旨!” 萧九辰又道:“齐宣王,朕命你统领神武卫,守护好宫廷的安危。卓战夏,朕命你带领铁骑营,镇守长安城。” “微臣领命。” 就在这时,周长生上前行了一礼,“陛下,穆清公主已在殿外恭候多时了。” 萧九辰冷喝一声,“让她滚。” 长乐殿外,周长生俯身说道:“穆清公主,陛下此时正与几位大臣商议国事,实在是脱不开身,您先请回吧。” 穆清点了点头,说道:“好,有劳周内侍。” 回凌霄阁的路上,陈婉儿一边挽着穆清的手,一边说道:“姐姐,如今陛下封了我做美人,还赏了云台殿给婉儿住,不如姐姐和我一起搬到云台殿去住吧,那里宽敞。以后我们再也不用在宫里受人眼色,再也不用受苦了啊。” 穆清微微而笑,抽回被婉儿抓着的手,“不必了,凌霄阁挺好的,我住惯了。” 陈婉儿道:“姐姐这是什么意思?我们在这宫里处处受人冷眼,过得连皇后宫里的奴婢都不如。今后我们搬去了云台殿,不会再有人欺负我们了。” 穆清轻声舒了一口气,笑着看着陈婉儿说道:“婉儿,你说怎么就那么巧呢?我来大梁几个月都不得陛下召见,怎么一出宫,陛下就召见我了呢?” “姐姐,婉儿怎么会知道呢?兴许只是碰巧呢。” 穆清冷笑道:“那可真是太巧了。话说回来,还真是要谢谢你呢,想出这么个好主意,还真是让我们三个人命悬一线啊。” 陈婉儿委屈道:“姐姐,你是在怪婉儿吗?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让姐姐安然无恙啊。” 穆清板着脸,厉声道:“你可真是思虑周全,你假扮成我爬上龙床的时候,想过我的安危吗?想过锦瑟的安危吗?想过你自己的安危吗?” 陈婉儿眼底含着泪水,长笑一声,“穆清,你当真是自私。你私自跑出宫去,在外面玩的时候,有想过我和锦瑟的安危吗?多少年了,你闯过多少祸,你数过吗?每次都是皇兄替你圆谎,他宠着你惯着你,挨打受罚的都是你身边的奴才。你问问锦瑟,因为你,受过多少次罚?偏偏又是你这样的闯祸精,父皇爱你,皇兄爱你,连薛胜寒也喜欢你。” 陈婉儿冷笑一声,继续说道:“穆清姐姐,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生来就被人宠爱。像我这种人,想要荣华富贵,就得拿命来换。”陈婉儿说罢,白了穆清一眼,便径自离开了。 冬日的长风呼啸,卷集着刺骨的寒冷。穆清望着陈婉儿萧瑟而又孤寂的背影,只觉得自己的心脏像腊月里的冰锥,划出一道道冰凉的血痕,那股凉意从发梢,一直凉到了脚尖。 究竟是她的背叛,还是自己错了? 夜晚星空璀璨,武台殿内,莫太医正在为萧辙诊脉。 “殿下的脉象浮数而虚,想来是虚火上浮,肝火太旺导致的。微臣这就给殿下开几副药。殿下的外伤还没有好,可不能掉以轻心。” 萧辙面容舒朗,眉目俊逸。他收起手腕轻声说道:“听闻陛下封了陈婉儿为婉美人?” 莫太医俯身低声说道:“微臣正准备向殿下禀报此事。前几日,微臣按殿下的吩咐试探了陈婉儿一番,没想到陈婉儿果真心术不正,起了歹意。” 萧辙眉梢微挑,问道:“你如何试她?” 莫太医道:“微臣故意拿了一瓶合欢散,谎称是西域的羌迭散治跌打损伤的。微臣告诉她,这羌迭散不能湿水,一旦湿水便让人意乱情迷。谁知没过多久,她就来太医院找微臣,说是身体不适。微臣亲眼看见她把合欢散拿走了。” 萧辙双目微眯,沉声道:“怪到陛下会封她为美人,原来是下药了。” 莫太医道:“听长乐殿的小内侍说,是穆清公主亲手做了莲子粥给陛下,陛下觉得味道极好,这才召穆清公主侍寝的。” 萧辙冷哼一声,不屑道:“穆清公主昨日根本不在宫内,又如何给陛下做粥啊。这个陈婉儿,果然是狼子野心啊。” 莫太医抬头问道:“殿下,微臣有一事不明。敢问殿下又是如何知道陈婉儿的不臣之心,还让微臣去试探她呢?” 萧辙端起桌上的一碗茶水,轻轻抿了一口,说道:“早在南陈的时候本王就看出来了。中秋佳节那日,是本王亲眼所见。陈婉儿故意在亭中与薛胜寒亲密,让穆清误会,之后又执意跟着穆清来大梁和亲。她的野心昭然若揭。” 莫太医道:“原来如此。听闻陛下是因为她八公主的身份才没有治她的罪。看来她早已算准了一切。” 萧辙道:“穆清的心思单纯,这件事你最好提醒一下她。” “是,殿下。” 第三十八章 惟有泪千行 年关将至,一连多日都是阴沉沉的天气。宫中上下都洋溢着过年的气氛,各宫都挂上了五彩灯笼,到处贴满了福字,人人都盼着来年都得个好彩头。唯有凌霄阁中,格外清冷,地上的枯叶像是扫不完似的,院中的石凳不知何时缺了一角,也无人修缮。 穆清倚坐在软榻上,望着窗外那片阴沉沉的天际。她眼中的秋水清澈,却不同往日那般纯净,像是被心事蒙上了一层浅浅的阴翳。 锦瑟端着一盘糕点走了进来,“公主,锦书大人派人送了芝麻板栗糕过来,您快尝尝。” 穆清苦着脸,微微摇了摇头,“先放那吧。” 锦瑟道:“公主还在为婉美人的事情烦心?” 穆清苦笑一声,把玩着桌上的茶碗,“锦瑟,你也觉得我很自私吗?” 锦瑟浅浅而笑说道:“锦瑟从来没有这么觉得,公主虽有些贪玩,但心地善良,对待下人一向是极好的。” 穆清淡淡的说道:“当初不该带婉儿来大梁的,这深宫后院就像个泥潭一样,禁锢了人性。” 锦瑟道:“公主,这都是她自己的选择,您不该这样自责。” 这时,一个小宫女掀了帘子进到阁中。 “穆清公主,我家美人请您到云台殿去一趟。” 穆清微微侧目,冷着脸说道:“你家美人倒是勤快,日日差人来请。你且去回了你家美人,我身子不适,去不了。” 那小宫女说道:“公主,我家美人今日是有求于您,吩咐奴婢务必请公主前去。还请公主念在往日的情分上,帮帮我家美人。” “你家美人发生了何事?” 小宫女道:“公主去了便知。” 云台殿中陈婉儿一袭红粉梅花暗纹罗裙,发间以宝绡白玉蝴蝶步摇为饰。只见她面若桃花,笑颜盈盈,倚坐在软榻上。 穆清进到殿中,浅笑盈盈,言语中却如同腊月的寒风一般,“婉美人日日派人去请我,当真是不厌其烦。” 莲芝站在陈婉儿身边冷喝一声,“大胆,见了婉美人还不行礼?” 穆清冷笑道:“我乃南陈的嫡公主,是大梁请来的贵客,你不过是个小小的美人,我为何要跪。” 陈婉儿掩面而笑,从软榻上起身,拉住穆清的手说道:“不用,你我姐妹之间,用不着那么多礼数。今日姐姐能来,婉儿心里甚是开心。” 穆清一把甩开陈婉儿的手,“有什么话就快说吧,不必在这儿绕弯子了。” 陈婉儿见状,即刻红了眼眶,眼底满含泪水,“姐姐这么说话,岂不是同婉儿生分了。其实今日,婉儿确实有事相求。”她转过身去,看着桌上的一件衣服,哭泣着又道,“或许姐姐也有所耳闻,陛下封我为美人,还赐了云台殿给我,合宫上下,许多人对我不满。其实说到底,婉儿不过是凌霄阁的一个贱婢,竟能有此恩宠。姐姐不知道,那些人都是怎么对我的,明日便是我的册封礼了,内廷那帮狗奴才,竟送了一件坏的朝服过来。” 穆清板着脸,冷笑一声,“说完了?这便是你要的富贵,你有多大的恩宠,同样的,就要承受多大的灾祸。你若是说完了,那我就先告辞了。” 陈婉儿见穆清要走,一下子扑到穆清的脚下,抱住她的双腿,哭喊着说道:“姐姐,求求你救救婉儿啊。明日便是册封礼,这样破坏的朝服如何穿的出去啊。姐姐,婉儿知道你的绣工是一等一的,你救救婉儿吧。你就念在往日的情分,念在你我同为父皇女儿的份上,救救婉儿吧。” 那一刻,穆清的心好似被针扎了一下。她心中总有千百个不愿,却不知为何,就那样挪不开脚步了。她知道陈婉儿故意拿父皇压她,却无法不动容。她想起小时候依偎在父皇的怀中,和婉儿一同嬉戏的场景,不由得心中一软。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多谢姐姐,多谢姐姐。” 穆清在椅子上坐下,拿过针线,为陈婉儿缝制朝服。陈婉儿笑颜盈盈的倚坐在软榻上,得意的摆弄着手中的茶碗,浅笑着看着穆清。 黄昏时分,穆清终于赶制完了一件朝服。她冷着脸,将朝服递给陈婉儿,“给,缝好了,你明日穿着风光去吧。” 陈婉儿言笑吟吟,抚摸着朝服上绣着的团花,说道:“姐姐的手艺果然精巧。婉儿真的没有想到,此生还能有幸穿上姐姐缝制的衣服。”陈婉儿放下手中的朝服,拉着穆清又道,“姐姐今日来得急,还没好好参观云台殿吧,婉儿这就带你瞧瞧。” 陈婉儿一边拉着穆清,一边说道:“姐姐你快看,这是陛下昨日才赏的鎏金蝴蝶珠花簪,还有还有这个青白瓷双月花瓶,那花瓶里插着的腊梅是今儿早上才摘得,拿来的时候还带着露水。对了,陛下还赏赐了许多好吃的糕点,一会儿我叫莲芝装起来,给你送到凌霄阁去。” 穆清浅浅而笑,一把甩开陈婉儿的手,“不必了。你别忘了,我可是父皇最宠爱的嫡公主,在南陈的时候,什么稀罕玩意儿没见过。就你的这些东西,根本入不了我的眼。” “姐姐。”陈婉儿瞪着眼,似是换了一副面孔,“这是在大梁,你别自欺欺人了。实话告诉你,其实我的朝服根本就没坏,是我故意让你帮我绣的。你不是自诩清高吗?你不是玉手金贵吗?今日,竟亲手为我缝制衣服。”陈婉儿说着,冷笑起来。 穆清眼底的怒火油然而起,“陈婉儿,你为了捉弄我,不惜跪下来哭着求我,你还要不要脸?难道往日里的嘘寒问暖、患难与共都是假的吗?” “要脸面有何用?脸面能给我富贵吗?能给我想要的生活吗?”陈婉儿瞪着眼睛嘶吼着,声泪俱下,“同样是父皇的女儿,你一生下来就无比尊贵,而我呢?不过是贱婢所生,连个封号都没有。这么多年,你同情我可怜我,何时将我放在眼里过。在南陈的时候,薛胜寒整日围着你转,看都不肯看我一眼。他欣赏你喜欢你,不就是因为你是嫡公主。凭什么都是父皇的女儿,我就只配给你提鞋。” 穆清闻言,不由得鼻子酸楚,红了眼眶。她含着泪水,哽咽着说道:“凭什么?那我来告诉你,因为你母亲当年为了爬上龙床不择手段,所以父皇厌恶你母亲也厌恶你。” “你闭嘴!嫡公主又如何?如今过得却连我的奴婢都不如。穆清,你认输吧。”陈婉儿一边笑着,眼中的泪水却不断涌出。 穆清微微而笑,“那就祝你,得偿所愿。”冬日的长风清冷,吹干了穆清脸上的泪痕。她只觉得那泪水很涩,落在了心尖上的裂缝处,隐隐的疼。 第三十九章 巧然 穆清红着眼,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出了云台殿。冬日的长风寒冷刺骨,吹起她翻飞的衣袍,吹干了她面上的泪痕。西边的天际,血红的夕阳在散乱无章的云朵霞片中徐徐下沉,它把蔷薇色的斜晖,闪烁不定地蒙在河面上。 “公主,婉美人的话您别太放在心上了。”锦瑟站在穆清身边安慰道。 穆清泪眼朦胧,抬眼望着天际,见一群枯鸦从屋檐上飞起,不由得羡慕的说道:“你瞧那群乌鸦,虽然长的黑漆漆的,可是却飞得那么高,那么远,能飞出这诺大的牢笼,而我,却不能。” 锦瑟道:“公主,您就别想了。有其母必有其女,婉美人自幼没受过很好的教导,才会乱了心智。您别太在意了。” 穆清垂泪,低着头说道:“其实当年,父皇可以把婉儿放在其他嫔妃处寄养的,只是父皇恨透了那些攀龙附凤之人,婉儿长成如今这副模样,是父皇对她们母女的惩戒。” 锦瑟道:“公主心善,之前一直帮助她们母女,是她们不知好歹。这陛下的嫔妃也不是好当的,有卓皇后和元妃虎视眈眈,日后有婉美人好受的。公主就别多想了。” 穆清用袖子抹去面上的泪水,“我不也是陛下的嫔妃吗?纵然没有名分,难不成还盼望着有一天能再回南陈去吗?” “公主,我……” “好了,你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走一走。” 锦瑟行了一礼,说道:“公主,天色渐晚了,夜黑风大,公主记得早些回去。”说罢便离开了。 穆清沉声叹了口气,朝御花园走去。天色昏暗,她刚过了云台殿的转角,便看见莫太医神色匆忙,身边还跟了一位男子。 “莫太医。”穆清开口唤道。 莫太医转身,见是穆清叫他,便上前行了一礼,“是穆清公主啊,不知有何吩咐。” 穆清见莫太医身边的男子有些眼熟,便思索了一番。她指着白子佩说道:“你,你不是跟在锦书身边的男子。你们,你们这是要去哪啊?” 白子佩见穆清认出了自己,不由得一阵紧张,无奈又不机灵,不知道该想什么说辞,一时间急的抓耳挠腮。“我,我们。” 莫太医微微一笑,淡然的说道:“锦书大人生病了,差白将军前来喊微臣过去瞧瞧。” 穆清微微一惊,“锦书病了?那我跟你们一起去。” 白子佩见状,立刻拦下了穆清,“不行,你不能去。” “我为什么不能去?锦书现在在哪啊?莫太医,你说。” 莫太医道:“是这样的,陛下这几日留了齐宣王爷在武台殿住下,又派锦书大人负责武台殿的安全。大人今日有些发热,齐宣王爷心肠好,便让微臣前去瞧瞧,这会儿就在武台殿呢。” “那好,我去武台殿看看他。” 莫太医眼中有几分慌乱,下意识给白子佩使了个眼色,“锦书大人身边需要人照顾,还请白将军先回去吧,微臣随后就到。” 白子佩有些榆木脑袋,愣了片刻似乎才反应过来,急忙跑回武台殿去通风报信。 武台殿中,绡罗宝幛,璎珞流苏,甚是华丽。萧辙双目紧闭,倚坐在椅子上闭目养神。晋王爷萧舜之立在桌案前。只见他冷眉横目,满面严肃之色。 “锦书,陛下看似将你留宿宫中,实则是命人在这武台殿看着你啊。” 萧辙睁开眼睛,轻叹一声,“皇叔既知,为何还要前来。您瞧瞧,这宫里的所有人,都是陛下的耳目啊。只怕陛下这会儿已经知道皇叔来看我了。” 萧舜之冷哼一声,“知道又如何,我远离朝堂,就是来看看皇侄,陛下能把我怎样?” 萧辙浅浅而笑,叹了口气,眼底却透着深深的无奈与悲痛,“皇叔还是这般真性情。我回京已有段时日了,却仍然不能将母后的死查清,不能为代家沉冤昭雪。母后身边的旧人竟然一个都找不到了,无人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 萧舜之沉声道:“锦书啊,皇叔还是要劝你一句,真相就真的那么重要吗?越接近真相就会越危险,知道真相了又如何?你能把陛下从皇位上拉下来吗?你能让陛下承认自己犯下的错误吗?想让代家沉冤昭雪,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啊。” “皇叔去查梁尚衣的下落,不也是想知道真相吗?”萧辙眼眶微红,眼底深邃,嘶哑的嗓音中带着几分隐忍:“难道要让我日日向那个杀父弑母的贼人叩拜吗?皇叔,要我如何心甘啊?我母后因为代家一事,死后不得入皇陵,连谥号都没有。你让我这个做儿子的,如何不痛心疾首啊?” 萧辙顿了顿,又道:“嘉康三十三年,北齐屡犯我大梁边境,父皇命二皇兄前去平乱,三十五年初,北齐退兵。皇兄带兵凯旋而归,归朝途中,卓战夏不慎丢失粮草,对当地百姓强取豪夺。父皇因此事怪罪皇兄,说皇兄有看管下属不利之责,不仅没有嘉赏他,反倒让他回府反省。就算如此,皇兄也不至于谋权篡位啊。” 萧舜之叹了口气,沉痛的说道:“其实这一切,都和卓旭仍那个老贼脱不了干系。二皇子向来心狠手辣,听信了卓旭仍那个老贼的谗言,回京之后,将手中的兵权扣押拒以上交。一时间朝中流言四起,人人都在传,说二皇子有起兵谋反之意。结果没过几日,先帝就遭遇了刺客,种种证据均指向二皇子。” 萧辙接着道:“是,因为此事,我还向父皇上书为皇兄求情。父皇命代泉彻查此事。” 萧舜之双眉紧蹙,哽咽着说道:“结果,还没查出个所以然来,二皇子就以清君侧之名在城外起兵,一路杀到了长乐殿,并一箭射死了先帝。听闻当时二皇子还派人去了你的府邸,怕是想要你的性命。索性先帝有先见之明,派你去了南陈,还留下了一道圣旨。” 萧辙叹了口气,眼底带着恨意,“之后,皇兄便以代家谋反之罪,灭了代家满门。代家的冤案,我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还我舅父一家清白。” 这时白子佩进到殿中行了一礼,伏在萧辙身边耳语道:“殿下,穆清公主朝这边来了。” 萧辙闻言,面色一惊,吓得手忙脚乱起来。“皇叔,我今日还有事,就不送了。子佩,快快快,带我去东配房。” 东配房内,白子佩摸了摸耳朵,犹豫道:“殿下,不如直接告诉公主你的身份好了,何苦遮掩呢。” 萧辙躺在床榻上,说道:“你懂什么,若说明了身份还有什么意思。你快去外面守着,看公主来了没。” “是。” 日落月升,天色渐渐昏暗。宫里的长街上宫灯亮起,那火光莹莹,照亮小小的一隅。 莫太医见穆清一路上少言,脸色也不大好看,便开口问道:“微臣瞧着公主的脸色不大好看,可是为了婉美人的事情忧心?” 穆清浅浅而笑,说道:“莫太医多虑了,我不过是在担心锦书的身体。” 莫太医眼帘一沉,说道:“微臣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穆清道:“莫太医但说无妨。” 莫太医犹豫了片刻,说道:“前几日,婉美人身子不适便找微臣问药,婉美人走后,微臣就发现桌上的合欢散不见了。” “合欢散?” 莫太医点点头,“合欢散便是媚药,可以迷乱人的心智。就在合欢散丢失的第二日,陛下便封了她为婉美人。微臣还听说,那日下午,陛下是喝了公主亲手做的莲子粥,这才会召公主侍寝。” 穆清眉眼沉沉,暗暗想道:不对呀,那日我根本不在宫里,何来莲子粥一说? 穆清站在月光下,淡淡的月光照在她的芙蓉面上,更添了一丝清冷。她冷笑一声,说道:“这话,你应该给皇后娘娘说。” 第四十章 此物最相思 武台殿的门口,穆清与莫太医并肩而行,正巧遇上了萧舜之从殿内走出来,三人擦肩而过。莫太医急忙俯身行礼。 “给殿下请安。” 穆清抬眼看去,只见那人的背影宽广伟岸,步履矫健,发间带着些许银丝,看背影,像是四十岁的样子。 穆清对着莫太医问道:“那就是齐宣王爷啊?没想到年纪这么大啊。” 莫太医知道那人不是齐宣王而是晋王爷,却又不敢多言解释什么,只低着头点头说“是”。 穆清面色沉静,心中暗想:那个人就是与我有婚约的齐宣王啊,幸好不用嫁了,他看着年纪那么大,和自己确实不相配。 “你说这天都黑了,齐宣王那是要去哪啊?” 莫太医道:“这殿下的事情,咱们可管不着。公主,咱们快走吧,别让锦书大人等急了。” “啊,对对对。” 东配房中,萧辙面色苍白,躺在简陋的床榻上。他双眉紧蹙,额上挂着细细的汗珠,肩上的衣服已被鲜血染红。 “锦书,锦书你怎么了?”穆清站在床边,关切的问道。 萧辙看到穆清,满心欢喜。他轻轻地扯了扯干涩的嘴唇,说道:“我今日同手下操练,不小心牵动了伤口,旧伤复发了。我没事,你不用太担心了。” 莫太医坐在床前,仔细的检查着萧辙肩上的伤口,复开口说道:“伤口还没全好,便又动武,导致伤口发炎感染了。大人可不能掉以轻心了,微臣这就给大人开方子。口服加外用,卧床休息半月,也就好了。” “有劳莫太医。”萧辙说道。 莫太医走后,穆清嘟着嘴坐在床边。她眼帘微垂,面色不悦。 “怎么了?怎么不高兴啊?是谁欺负我的冉冉了?”萧辙浅浅而笑,伸手在穆清的脸上轻轻掐了一把。 穆清嘟着嘴,可怜兮兮的说道:“还不是因为那个陈婉儿,我真心诚意待她,可她呢,做了陛下的婉美人,今日还当众捉弄我。如今陛下忙于国事没空理我,这要是哪日想起来了我的欺君之罪,可就小命不保了。” 萧辙眉眼俊朗,唇边含着一抹浅笑,“不会的,你有南陈这个护身符呢,陛下不会把你怎样。” 穆清瞪着眼,说道:“你说得倒轻松,南陈这护身符要是有用的话,我怎么会住在凌霄阁,怎么会天天吃清粥小菜?” 萧辙眉眼俊朗,安慰道:“你放心,只要有我在,我就是你的护身符。” 穆清嫣然一笑说道:“诶你知道吗,我刚才在武台殿的门口,碰上齐宣王爷了。我听说齐宣王爷是陛下的弟弟,可是他看上去很老啊,你说陛下不会更老吧?” 萧辙闻言,不由得一阵咳嗽,吞吞吐吐的说道:“啊?啊,不是啊,有的人,他只是长得比较老而已,而实际年龄没有那么大的。” 穆清垂着眼笑了笑,“不过这齐宣王爷人还是挺好的,见你生病,还请太医来给你医治。不知道陛下怎么样,我到现在都还没见过陛下呢。” 萧辙眉眼俊逸,面色忽然凝重起来,“冉冉,若有一天,陛下召见你,会怎么样呢?” 穆清娇羞的一笑,说道:“陛下召见,那就见咯。” 萧辙轻轻咬了咬下唇,垂下了头去。这时,白子佩端着一碗汤药走了进来。 “主子,药熬好了。” 萧辙面色沉沉,朝床边的桌子看了一眼,说道:“放这儿吧。” “是。” 穆清坐在椅子上,见桌上的药碗冒着热气,萧辙却迟迟不喝,不禁开口问道:“锦书,你怎么不喝药啊?” 萧辙抿了抿嘴唇,可怜兮兮的说道:“冉冉,我肩上受伤了,端不动药碗啊。要不,你喂我喝吧。” 穆清嘟了嘟嘴,不情愿的拿过药碗,一边用勺子搅着药汁,一边抱怨道:“哎呦,真的是,我可是公主,千金之躯。要不是看你生病了,我才不会屈尊喂你喝药呢。” 萧辙微微而笑,“是是是,我们冉冉是天底下最好,最美,最善解人意的公主了。” 穆清闻言,惠然而笑,舀了一勺药汁送到萧辙的唇边。 萧辙眨着眼睛,“吹吹,烫。” 穆清瞪了萧辙一眼,复又拿过勺子放在唇边吹了吹,“你真是我见过的最怪的怪人,分明就是个侍卫,却过得比殿下还讲究。” 萧辙喝下一碗药汁,忽然间眉心紧蹙,指着桌上的山楂糕叫了起来,“快快快,山楂糕,太苦了。” 穆清见状,急忙拿了山楂糕递到萧辙的口中。只见他面色瞬间和缓,眼底带着柔情一般的笑容,“但你,却是我见过的,笑起来最好看的姑娘。” 穆清闻言,“扑哧”一下,笑出声来,“你都生病了,还这么能说会道。好吧,我就暂且相信你。你可得快点好起来,凌霄阁的安危可是全靠你呢。” 萧辙笑着望着穆清。他眼底的温柔,像是三月的春风、六月的花瓣。他浅浅而笑,心里默默的问道:冉冉,若有一天,天下平定。你愿不愿意随我仗剑天涯,看风起云落,赏三月花,腊月雪,秉烛话谈,吟诗作赋,把酒以言欢? “想什么呢?”穆清问道。 萧辙回过神来,眼底含着盈盈的泪光。“啊,没什么。我就是在想,如果有一天,你荣获圣宠,我们还有没有机会像这样坐在这儿说话。” 穆清笑着说道:“你放心,我穆清公主仗义得很。若有一天,我能得陛下盛宠,我一定不会忘了你和洛瑶。到时候,我就向陛下进言,让他封你做大官,再给你娶一个漂亮媳妇儿,怎么样开不开心?” 萧辙面上浅浅而笑,心中不知怎么,有些抽痛。他极力掩饰这眼中的失落,将眼中的泪水隐在光影的阴暗处。“开心,自然开心。” “好了我不跟你说了,看到你没事我就放心了。我得回去了,不然锦瑟找不到我又要着急了。” 萧辙倚坐在床榻上,痴痴地望着穆清离去的背影。眼中一颗清泪划过面颊。 自己这是怎么了?虽说她身份特殊,是关乎国运的和亲公主,也不过是个女人而已,自己怎么会因为她的一句话就如此心痛,就因为她是与自己有婚约的妻子吗?萧辙剑眉轻蹙,眼底汪洋深邃似海。如今陛下不承认他们的婚约,若想把她留在身边,便是难上加难。明知是错,却还是忍不住思念她,想和她说话。黑夜的月光下,冷风轻抚,吹开了天上陨落的星辰。萧辙独自坐在武台殿的东配房中,烛光微弱,暗淡无暇,思念与爱慕的种子,在他的心中生根发芽,开出了朵朵桃花。 第四十一章 花自飘零水自流 初冬的清晨总是湿漉漉的,冷风呼啸着,吹落了腊梅花瓣上的露珠。冬日的阳光很淡,却是让人渴望的温暖。那阳光像是碎落一地的金子一般,倾泻在凌霄阁的窗台上,带着浅浅的光晕。穆清坐在窗前的软榻上,正绣着手中的帕子。她目光清澈,含笑吟吟,那思绪分明不在手中的针线上。 “但你,是我见过我,笑起来最好看的姑娘。” 穆清浅浅而笑,脑海中突然冒出来锦书的这句话。她眉眼盈盈,忍不住偷偷地乐了起来。忽而之间,穆清脑中一震,收了唇边的笑容摇了摇头,我在想什么呢?锦书夸我有什么好高兴的?他不过是个侍卫,我是要嫁给陛下的。就算不嫁给陛下,也是与齐宣王有婚约的。哎呦怎么这么乱。 “公主,您想什么呢?”锦瑟端着茶碗,见穆清一会儿笑一会摇头的,便走到穆清身边说道。 穆清微微抬头,“没,没什么。”她顿了顿,又道,“我让你制作的香料可弄好了?” 锦瑟道:“公主放心,奴婢去找莫太医领了药材,又去绛雪园摘了些新鲜的腊梅,经过混合,再晒上一天,今个儿一早就给锦书大人送到武台殿去了。” 穆清轻轻点了点头,“那就好,之前他买了我的荷包,里面还没装香料呢。这下才算一个完整的荷包。” 二人正说着,有个小宫女进来行了一礼,“公主,皇后娘娘在御花园设了茶宴,请公主前去品茶赏画。” 穆清面色淡然,说道:“知道了,待我换件衣裳就过去。” “是。” 锦瑟的眼中带着几分担忧,“公主,自打上次抄《女诫》一事,皇后和元妃就没再找过公主麻烦了,怎么今日又请您去茶宴,莫不是又要为难您?” 穆清眉心微蹙,说道:“上次我把皇后气成那样,你以为她怕了?就会此收手,和我化干戈为玉帛?今日我若是去了,她必定想出法子为难我。但我若是不去,她必然也会降罪于我,说我藐视宫规,不把皇后放在眼里。” “那我们怎么办啊?” 穆清眼神一定,说道:“去,我们一定要去。我说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就不在怕的。” “是,公主。奴婢这就为您梳妆。” 御花园的问月亭中,放着景泰蓝的熏笼,笼内的银炭烧的正旺,那火光盈盈,使得整座亭子都十分温暖。 “穆清给皇后娘娘请安,给各位娘娘请安。”穆清身着蓝色蝴蝶花卉长袍,发间以东珠簪花步摇为饰,看上去钟灵毓秀,温婉可人。 卓皇后坐在北面的椅子上,浅浅而笑,“穆清公主免礼,赐坐吧。” “谢皇后娘娘。” 卓皇后身着金丝彩线凤袍,顶鎏金宝石凤冠。她眉眼温润,乍一看去,很是温文尔雅,端庄大气。“近日本宫得了一幅顾恺之的《庐山图》,便想让诸位妹妹一同欣赏。”说罢吩咐两个宫人将画卷抬了上来。 元妃眉眼伶俐,说道:“这顾恺之的真迹,千金难求,陛下也实在是喜欢,竟舍得送给皇后娘娘。看来陛下对皇后娘娘,果然情深意切。” 贞嫔眼底闪着光芒,笑着说道:“顾恺之的《庐山图》,那可是难得一见的山水名画啊。嫔妾今日可有眼福了。” 卓皇后眉眼带着几分得意,笑着说道:“诸位妹妹可以走近些看。” 诸位妃嫔闻言,皆起身上前观摩。 陈婉儿走到穆清身边,故作亲昵的说道:“姐姐,你怎么不走近些看呢?婉儿听闻那顾恺之是东晋着名的画家呢,他的真迹千金难求,实在是难得一见。我们一起上前看看吧。” 穆清白了陈婉儿一眼,“不了,我坐的挺近,看得到。” 陈婉儿微微而笑,给莲芝使了个眼色,便走到画卷边上欣赏去了。 穆清拿起茶碗,轻轻饮了一口茶水,谁知下一秒,她不知被谁用力推了一把,整个人向前倒去,口中的茶水喷涌而出。那画卷本就离穆清不远,她这一摔,将口中的茶水全吐到了画卷上。只见那画卷即刻被水浸湿,还沾上了几粒茶叶。 一时间,众人皆惊。卓皇后愤怒而起,指着穆清怒吼道:“穆清公主,你这是做什么?你若是不想看画,不来便是。弄脏了陛下御赐的顾恺之真迹,你该当何罪!” 穆清下意识朝身后看去,见身后站在莲芝、素芝、青釉几个宫女,竟不见锦瑟的身影。 穆清跪在地上,面色清冷的说道:“皇后娘娘,我方才饮茶,是有人故意推了我一把,我才会摔倒在地,弄脏了画卷。” 元妃冷眉凤目,轻哼一声说道:“推你?众目睽睽之下,谁会推你?弄脏了御赐的画卷,还敢狡辩。你可知这顾恺之的真迹,天下仅此一幅,如今被茶水弄脏了,你说该怎么办?” “皇后娘娘,我不是故意的,真的是有人推我。”穆清解释道。 卓皇后冷眼怒道:“这么多双眼睛,都看到是你弄脏了画卷,竟然还敢推脱罪责。来人呐,将穆清公主打入尚衣局,反思己过,非本宫懿旨,不得放出。” 陈婉儿见状,泪眼朦胧,急忙跪在地上帮穆清求情,“皇后娘娘,尚衣局是为各宫做衣服的地方,穆清公主千金之躯,怎么能受得了那种艰苦呢?还请皇后娘娘开恩,饶了穆清公主吧。” 卓皇后冷哼一声,“你们二人当真是姐妹情深啊,既然如此,婉美人,不如你随穆清公主一同去尚衣局可好?” 陈婉儿苦着脸,“我……” 卓皇后冷喝道:“不去就别在这儿惺惺作态,谁再敢替她求情,同罪论处。还不快把穆清公主拉下去。” 穆清冷着脸从地上站起身来,瞪着卓皇后说道:“皇后娘娘,什么品茶赏画,这分明就是你设下的陷阱。您想惩罚穆清,只管叫两个内侍将穆清拉到尚衣局便好了,何必这么大费周章,您累不累啊。” 穆清说着,便被两个内侍官拉出了问月亭。 “竟敢这般口出狂言,污蔑本宫。”卓皇后冷着脸说道,“灵芝,去告诉尚衣局的陆司衣,穆清公主是本宫罚去的,让她严加管教。” “是,娘娘。” 第四十二章 两处闲愁 御花园的问月亭前,寒风凛冽,像是一把尖刀,一寸一寸的划在穆清的脸颊上。她面色清冷,眼中带着几分倔强,用力挣脱开那两个内侍的手。 “不用抓我,我自己会走。” 穆清刚过了一个转角,正巧碰上了端着果盘回来的锦瑟。 “公主,这是怎么了?发生了何事啊?”锦瑟眼中慌了神,急忙拉着穆清问道。 穆清轻轻摇了摇头,低声说道:“卓皇后设计陷害我,在我喝茶的时候故意找人推我,我一不小心弄脏了皇后的画卷,她要将我罚去尚衣局。” 锦瑟闻言,吓得双手一抖,手中的果盘散落了一地,“啊?那怎么办啊。” “你方才去哪了?可是皇后故意支开你?” 锦瑟点点头,“是,灵芝说人手不够,让奴婢去拿些水果来。” 穆清轻轻摇了摇头,伏在锦瑟的耳边低声说道:“这些都不重要了,你快去永寿殿找洛瑶,让她想办法救我。” “嗯,好。奴婢知道了。” 尚衣局的庭院中,一排排高大的架子上,挂着数十匹绫罗绸缎,院子的角落处,还放着几口大染缸。穆清换上了宫女的衣服,站在回廊下。 陆司衣面容清冷,站在她身前训斥着,“这儿是尚衣局,来了这里就要遵守这里的规矩,不管你从前是公主还是妃子,到了这里,就要忘记你从前的身份,现在,你只是尚衣局的宫女。若是犯了错,我一样会罚你,听清楚了吗?” 穆清垂着眼,倔强的咬了咬下唇,不情愿的点了点头。 陆司衣白了穆清一眼,说道:“好了,干活去吧。” 永寿殿中,洛瑶倚栏而坐,正和小公主在下棋。这时一个小宫女走上前去,说道:“洛姑娘,凌霄阁的宫女过来找您,说是有急事。” 洛瑶眼帘微抬,急忙站起身来,“她在哪呢?快带我去。” 永寿殿的门前,锦瑟着急的在原地跺脚,看见洛瑶过来,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洛姑娘,你快救救我家公主吧。她被皇后罚到尚衣局去了。” 洛瑶面上一惊,说道:“啊?去了尚衣局?怎么会这样。” 锦瑟眼眶通红,含着泪水祈求道:“洛姑娘,求你救救我家公主吧。” 洛瑶轻轻点了点头,“好好好,你先别着急,我这就想办法。你先回凌霄阁去守着吧,一有消息,我就派人通知你。” 锦瑟含着眼泪点点头,“多谢洛姑娘。” 洛瑶微微转身,对永寿殿门前的一个宫女说道:“去跟小公主说一声,我这会儿有事,让她先自己练习着,我一会儿就回来。” “是。” 碧樱站在洛瑶身边问道:“小姐,我们要去求太妃吗?求她放了穆清公主。” 洛瑶摇了摇头,眼底带着惆怅,“不,太妃远离后宫争斗多年,一心静修礼佛,就算出面,也不可能压过皇后。” 碧樱嘟着嘴说道:“那,我们也总不能去求陛下啊。” “当然不能,若贸然前去惊扰了圣驾,别说穆清公主了,就连你我二人的性命也会不保。” “啊?那怎么办啊?” 洛瑶定了定心神,说道:“锦书在武台殿养伤。走,去武台殿。” 武台殿的暖阁中,挂着翡翠玉钏的珠帘,蓝色的幔帐上以金丝绣成的蝴蝶兰生动而富有韵味,上挂同色的络子流苏。窗边的紫檀香木雕花桌案上,放着琉璃玉树,鎏金单耳花瓶,瓶中插着今早刚摘的腊梅。那腊梅含苞欲放,芳香袭人。 萧辙手捧着一本书卷,正坐在窗前的椅子上看得津津有味。忽然听到殿外一阵嘈杂的声音。 “我有急事找锦书大人。”洛瑶站在武台殿前,对白子佩说道。 白子佩手持一柄长剑,冷声回道:“我家主子身体不适,谁也不见。” 洛瑶的眼中有些着急,“我真的有急事,还请白将军进去通报一声吧。” 白子佩板着脸,“不见不见,我家主子岂是任谁都能见的。回去吧。” “锦书,锦书你出来啊,我有急事找你。”洛瑶站在武台殿的门口,高声喊道,“锦书,你快出来啊。” 白子佩见状,死死的拉住洛瑶,“喂,你干什么,你疯了,这可是武台殿。我家主子养伤呢,说了谁也不见,你再这么嚷嚷,我就让侍卫把你拖出去。” 洛瑶眉眼一横,用手推了白子佩一把,“你知道我是谁吗?你就敢这么嚣张。” 这时,一个浑厚带有磁性的男声,在白子佩的身后响起,“子佩,不得无礼。” 洛瑶见萧辙出来,急忙上前行了一礼,“洛瑶给锦书大人请安。” 萧辙眉目俊逸,眼底晨光熹微,淡淡的对白子佩说道:“子佩,请洛姑娘进来。” “是。” 武台殿庭院中的树丛后面,锦瑟偷偷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心中暗暗思索着。她曾在陈鹤衍身边做事多年,一向心思细腻,总觉得锦书的身份不是那么简单。一个神武卫的指挥使,竟然能住在武台殿养伤。锦瑟眉眼沉着,拉过一个武台殿的内侍问道:“敢问这武台殿住了什么人?就刚才殿门口穿青衣的男子是什么人啊?” 那内侍朝殿门口看了一眼,说道:“这儿住的是齐宣王爷,那穿青衣的就是。” 锦瑟闻言不禁惊愕。她本打算回凌霄阁等着,又想到兴许锦书大人有办法可以救公主,没想到,竟撞破他的身份。一时间,冷风拂面,锦瑟不禁打了冷颤,愣了片刻之后,急匆匆的跑了回去。 “你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竟敢在此大呼小叫。”萧辙面色清冷,眼中带着几分怒意,“陛下惜才,让我在这武台殿养伤。这武台殿周围,全是陛下的眼线,你这么闹,若是惊扰了王爷和陛下谁也救不了你。” 洛瑶苦着脸,委屈的说道:“我,我没想那么多,我是真的有急事啊。” 萧辙转身在椅子上坐下,拿起桌上的茶碗饮了一口,“什么事?快说。” 洛瑶上前走了两步,着急的说道:“是冉冉,她被皇后罚去尚衣局了。” 萧辙闻言,拿着茶碗的手轻轻颤抖了一下,“什么?” “就在刚才,锦瑟跑来告诉我,说冉冉遭人陷害,被皇后罚到尚衣局去了。这可怎么办啊,尚衣局干的都是绣女的活,如今天气越来越冷,只怕冉冉要受不少罪了。你是神武卫指挥使,又和齐宣王爷交好,一定有办法救冉冉的对不对?” 萧辙剑眉紧蹙,说道:“后宫的事,王爷怎好插手。若是冒然求陛下,陛下便会知道我与她关系匪浅,这样只会对冉冉更为不利。” “那可怎么办啊?”洛瑶苦着脸,在椅子上坐下。 萧辙道:“先暂且静观其变吧,若有机会,我一定会救她出来。” 第四十三章 邂逅 似乎还没到一年之中最冷的时刻,穆清却觉得风若尖刀,水若坚冰。一早起来的时候,尚衣局庭院中的水缸里,结了一层薄冰,寒风凛冽,穆清用手去戳那薄冰,好似划在刀尖上。天边的浮云淡淡的飘着,庭院中的树木,也只剩下枯枝残叶。 “干什么呢,磨磨蹭蹭的。年关将至,各宫主子的衣服都要尽快赶制,还在那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去干活。”清早,陆司衣尖利的声音便散落在尚衣局的各个角落。 “穆清,你在那做什么呢?还不快去把院子扫了。”陆司衣朝穆清喊道。 穆清回过头去,应了一声,“是。” “还有屋里桌子上的那些布匹,一会儿拿到院子里挂起来。你晚上要记得收了,若是刮风下雨,也要早些收进去。” 穆清迈着细碎的脚步,朝屋里走去,“哎,知道了。” 屋内的桌子上,放着几个托盘,盘中放着几匹色泽明艳的云锦。穆清本以为布匹很轻,却不知积少成多。她用尽全身力气,也只能拿得动一个托盘上的布匹。 她见屋内还站着两个聊天的宫女,便上前说道:“两位姐姐,能不能帮我搬一下布匹,就搬到外面的院子里。我一个人搬不动那么多。” 谁知那二人只白了她一眼,径直走了出去。 穆清心中黯然,却也没有办法,只好自己多跑了几趟。就这样,一直从清晨日出,忙到了晌午。穆清放下手中的扫把,转过身去,恍然发现院中空无一人。她抿了抿嘴唇,摸了摸饥肠辘辘的肚子,只觉得腰酸背痛,浑身无力。她进到屋内,发现大家都在吃饭,而饭桶中的饭菜早已空空如也,众人见她进来,皆起身开始收拾碗筷。 “喂,你们吃饭怎么都不叫我啊。”那一瞬间,穆清红了眼眶,心中有种说不出的委屈。 然而众人并没有要理会她的意思,似乎人人都将她当空气一般,视若无睹,径直出了房门。 穆清委屈巴巴的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眼中的清泉染红了眼眶。她不想让人看见,只好坐在屋内,偷偷的抹掉。 “穆清公主,我这儿还有个馒头,你吃吧。” 穆清转过头去,只见一个大眼睛的姑娘站在她的身后,笑着把馒头递给她。那姑娘长着圆脸,个头清瘦矮小,看上去十分水灵。 “谢谢。你……”穆清接过馒头,感激的说道。 “不是特意给你留的,是我方才拿多了,吃不下。公主可别见怪。”那姑娘在穆清身边坐下,笑着说道。 穆清微微而笑,眼中含着的泪花顷刻而落。“别人都不理我,为何你会和我说话,还给我馒头吃?” 那姑娘说道:“她们都不理你,是因为没人敢得罪皇后娘娘。但是我觉得,她们太欺负人了,虽然我没读过什么书,但是心中还是有是非对错的。” 穆清用袖子抹了一把泪水,说道:“那你,不怕得罪皇后吗?” “怕啊。但是呢,尚衣局这种地方,皇后是不会来的,我偷偷的帮你,她不会知道的。” 这时,房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了。紧接着,陆司衣的声音在屋内响起。 “雪鹭、穆清,你们两个干什么呢?快把桌上的两件衣服送到云台殿去,现在就去。” 穆清一口吞下手中剩下的馒头,急忙起身说道:“是。” 宫中的长街上,格外寂静,只能听到长风呼啸而过的声音,还有那往来的宫人细碎的脚步声。穆清和雪鹭并肩而行,走在通往云台殿的路上。 雪鹭说道:“其实陆司衣人不坏的,别看她平时严厉一些,爱苛责我们,但是心地善良,若是知道哪个绣女家中有困难,她都会拿出自己的例银帮助别人。而且,陆司衣的绣工可好了,尚衣局里,人人都想做她的徒弟。” 穆清眼帘微垂,沉声说道:“原来如此,我还以为她是个只会听从皇后差遣的坏女人。我一来,就对我那么凶,连底下的宫女也不理我。” 雪鹭朝四周看了看,见四下里没人,方低声对穆清说道:“这后宫里,谁不怕皇后娘娘的手段?别说与皇后作对了,就是绣错一根针线,都会遭到重罚。你是皇后罚到尚衣局的,自然无人敢亲近你了。不过啊,你和别人不一样,你是南陈来的和亲公主,你终究是要走出这尚衣局的。皇后不敢拿你怎么样,不过是罚你出出气罢了。” 穆清莞尔一笑,眼底闪着些许亮光,“你这话说得,倒是很有道理。没想到你还是个明白人。” 雪鹭低声道:“其实怕归怕,大家心中早已不向着皇后了。人人都看不惯她那副做派,明明就是个毒妇,还要装的端庄温婉。” 穆清“嘘”了一声,朝雪鹭使了个眼神,“你小点声,别让人听见了。你倒是性子直,不过乱说话,很容易得罪人的。” 雪鹭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是啊,不然也不会被罚到尚衣局啊。” 这时,一阵细碎的脚步声从穆清的身后传来。她转过身去扫了一眼,见明晃晃的皇帝仪仗正朝这边走来。她不由得心头一紧,急忙让开了路,跪在路边。 窸窣的脚步从穆清的脸前走过,她忍不住抬眼看去,却只看到萧九辰的一个侧脸。清冷的冬日里,萧九辰穿了一件玄色的锦绣缀纹祥云游龙袍,领口缀着翻毛的玄狐领子。他剑眉凤目,鬓若刀裁,英俊的侧脸在浅浅的日光下更显得棱角分明,那五官好似刀刻一般,令人移不开眼睛。未见其容颜,却能感受到一股强大的气场,从他身上散发的那股王者风范,似是能震慑人心,令人不敢靠近。 “那就是陛下啊!”穆清愣愣的盯着萧九辰离去的背影,不由得感叹道。 雪鹭急忙拉了了穆清的袖子,“嘘!小点声,别让陛下听见了。” 穆清从地上站起身来,疑惑的问道:“听见怎么了?我巴不得他听见呢,好把我从尚衣局里放出去。” 雪鹭摇了摇头,“看来你还不知道咱这位陛下的厉害啊。我给你说啊,你是和亲公主,说白了已然是陛下的嫔妃,虽然你现在还没见过他,但日后总要见的,你可千万要小心。”她四下里望了望,又低声说道:“陛下的脾气不好,我听闻长乐殿里,常有人竖着进去横着出来呢。” 穆清微微一愣,“那陛下住在长乐殿,他不嫌瘆得慌啊。” “我只是打个比方,又不是真的死在长乐殿” 二人正说着,便走到了云台殿的门前。 第四十四章 患难见真情 “莲芝姐姐,奴婢是尚衣局的绣女,来送婉美人年下的新衣。”雪鹭浅浅而笑,站在云台殿的台阶下面,对莲芝说道。 莲芝眉眼淡淡,扫了穆清一眼,撇着嘴说道:“呦,我当是谁呢,这不是穆清公主嘛,怎么干起绣女的活来了。快进来吧,别让美人等久了。” 穆清垂着眼,并没有理会莲芝,只跟着雪鹭一起,走进了殿中。 “给婉美人请安。” 陈婉儿穿着一件粉色的彩雀花蕊长袍,倚坐在软榻上。她眉眼带笑,见穆清进来,急忙上前扶起她,“穆清姐姐,快起来。这尚衣局的人也太不是东西了,这天寒地冻的,怎么让姐姐来送衣服。” 穆清面色清冷,往后退了一步,挣脱开陈婉儿的双手,冷声说道:“如今我沦落到尚衣局,不正是你期盼的吗?又何必这么假惺惺的。” 陈婉儿闻言,毫不掩饰的笑出声来,“姐姐,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啊。你我同为南陈的公主,都是父皇的亲骨肉啊,见你落魄,我怎么会开心呢。”她一边说着,一边朗声笑了起来。 穆清瞪了她一眼,把手中的托盘方到了桌子上,“新衣已经送到了,婉美人若没什么事的话,穆清就先告退了。” “慢着,本宫让你走了吗?”陈婉儿走到穆清身前拦住她尖声说道,“本宫不过刚说了两句,你就受不了了?真是没有想到啊,天道轮回,向来桀骜不驯的穆清公主也有今天,若是你的母后在天有灵知道了,不知该有多心痛啊。” 穆清冷笑一声,瞪着陈婉儿说道:“是啊,天道且轮回,但愿你今日的风光可以长长久久,不要像你母亲一样,死的太难看。” “你……”陈婉儿咬牙切齿的看着穆清,眼中的愤怒溢了出来。她转身走到桌前,用手轻抚那刚做好的新衣,继而一把扔到了穆清的脸上。 “这是什么东西,也敢拿来糊弄本宫。这么老旧的款式,是故意想让本宫在陛下面前出丑吗?还有这披风,怎的元妃就用上好的银狐,本宫就得用兔毛?” 雪鹭见状,急忙跪在地上解释道:“婉美人,宫里的吃穿用度都是有规定的,只有正三品的贵嫔以上才可以用银狐或者水貂,您只是从六品的美人,只能用兔毛或者羊毛。” 陈婉儿闻言,怒视着雪鹭,冷声喝道:“你是在嘲笑本宫位份低吗?你一个小小的奴婢,也敢嘲笑本宫。”说罢,扬起手便要落在雪鹭的脸颊上。 穆清冷眼看着陈婉儿,一把抓住她扬起的手腕,“美人就是美人,你就算打了她,陛下也不会给你抬位份。规矩就摆在那,你若是不愿意,找陛下去,拿一个宫女出气,算什么本事。”说罢白了陈婉儿一眼,带着雪鹭出了云台殿。 “唉!”萧瑟的长街上,响起雪鹭的一声叹息。 穆清微微一笑,问道:“你叹什么气啊?” 雪鹭说道:“有句话叫做虎落平阳被犬欺,没想到你沦落到了尚衣局,就连婉美人身边的莲芝也敢对你不敬,这世道啊。” 穆清轻叹一声,“这世道本就如此。不过也有句话,叫做患难见真情,只有落魄时候的朋友,才是真朋友。” 穆清盈盈一笑,眼底好似映着月光的一汪湖水。长风卷地而过,枯叶卷积着乌云,打在穆清的脸上。她抬头看去,见天边有大片厚重的黑云,遮去了阳光。忽而之间,豆大的雨点打在她的脸上脖子上,冷飕飕的。 “糟了,怕是要下雨了,院子里还挂着数十匹云锦。”穆清感叹一句,立刻拉着雪鹭跑了起来。 雨点越来越大,越来越密集。等她们二人跑到尚衣局的时候,雨点已然连成丝线,密密麻麻的落了下来。而尚衣局的庭院中空无一人,竟无人帮忙收布匹。 穆清与雪鹭急忙奔到院子里,将布匹从架子上取下来。冰凉的雨水打在穆清的脸颊上,像坚冰一般,刻得生疼。 雪鹭刚拿了一匹云锦送到屋内,便有宫女上前拉住她。 “雪鹭,你做什么呀,为什么要帮穆清公主,她可是得罪了皇后娘娘,你不怕受到牵连吗?” “是啊是啊,你别帮她,布匹是她挂出去的,脏了湿了陆司衣罚她一人就好了,你跟着凑什么热闹。” 雪鹭瞪了其他人一眼,“你们这些人还有没有点良心。她得罪了皇后,又没有得罪你们。谁没有个落难的时候,你们如今不帮人,等自己落了难,也不会有人帮你们。皇后娘娘玉体金贵,才不会来尚衣局这种地方,怕死就不要帮她,但是也不要干涉我。”说罢拿着布匹,挂在了屋内的架子上。 其他众人白了雪鹭一眼,“走吧走吧,好心劝她还不领情。” “就是,别理她,她不怕死就让她去。” “散了吧,散了吧,大家都干活去。” 雪鹭刚把布匹挂在架子上,便有一个宫女过来找她,“雪鹭,陆司衣让你过去一趟。” 雪鹭微微一愣,“让我?” “是啊,你得罪了婉美人,还不快去陆司衣那请罪。” “是,我这就去。” 冬日的雨和着风,还夹杂着小冰晶,一点一寸的打在穆清的脸颊上。那雨水如万千琴弦,落在皇宫的红墙灰瓦上,发出万千变化的声音。雨水像是断了线的珠子,落在地上,溅出一圈圈的涟漪。冷风拂过雨帘,这细密的雨丝被吹得如烟、如雾、如尘。 穆清淋着雨,站在庭院中收布匹。冰冷的雨打湿了她的衣衫,让她不由得打了个喷嚏。忽然,她感到头上一晃,有个阴影遮住了落下的雨丝。她抬头看去,只见一把油纸伞,撑在她的头顶。 穆清转过头去,见萧辙面色凝重,眼底尽是关怀,站在她的身后为她撑伞。 “锦书,你怎么来了?” 萧辙将伞递到穆清的手中,又冲到雨中把布匹都收好,“下雨了也不知道打一把伞,你去廊下等着,我替你收。” 回廊下,那二人全身湿漉漉的。豆大的雨珠从穆清白皙的面上滑落,“一下雨我就赶紧跑回来了,可这布匹还是淋湿了,这下我又要受罚了。” 萧辙将布匹拿到屋内挂好,又拿出手帕为穆清擦去脸上的水珠,“我的傻冉冉,淋坏了可怎么行啊。就算是再名贵的布匹,也比不上我的冉冉金贵。你放心吧,我已经找人打点好尚衣局了,以后不会再有人为难你了。” 穆清嫣然一笑,“好,看在你帮我的份儿上,暂且让你叫我一次冉冉。” 萧辙微微而笑,用手打了打淋湿的衣衫。 穆清又道:“你都淋湿了,快回去把衣服换了,若着了风寒可就不好了。” 萧辙见穆清关心自己,心中说不出的喜悦,只浅浅一笑点了点头,便离开了尚衣局。 尚衣局的配房内,穆清换好衣服坐在桌前擦拭淋湿的发丝。雪鹭进到屋内,换下湿漉漉的衣服,笑着对穆清说道:“公主,我方才瞧见齐宣王爷了。当真是玉树临风,英俊不已。我瞧上一眼,就觉得心都要跳出来了。” 穆清微微一愣,脑海中浮现那晚宽广伟岸的背影,还有那发间的银丝。她不禁疑惑道:“齐宣王爷的面相不老吗?我瞧着他发间都有银丝了。” 雪鹭盈盈而笑,手托腮,坐在穆清的面前说道:“哪有,齐宣王爷只有十八岁,年轻的很呢。一定是你看错了吧。” 穆清轻轻点了点头,“嗯,或许吧。不知道殿下来这尚衣局做什么。” 雪鹭羞涩的笑着,“说不定是看上哪个绣女了呢。” 穆清一巴掌拍在雪鹭的头上,“醒醒吧姑娘,别做白日梦了,快去干活。” 第四十五章 自食恶果 雨后初霁,冬日的天空凄清而又澄澈,飘着几缕淡淡的浮云。一大清早,尚衣局中便是吵吵嚷嚷,热闹不止。陈婉儿带着莲芝和几个宫女内侍,气势汹汹的站在尚衣局的庭院中。 “这做的是什么东西,也敢让我家美人穿。这衣服,是谁做的?”莲芝站在陈婉儿身边,怒声说道。 莲芝的怒吼声,引来了众人的注意,大家皆放下手中的活,朝那边看去。 陆司衣上前笑着说道:“婉美人,可是我们尚衣局做的新衣不满意?您若是不满意,拿回来我们重做也就是了,何苦要发这么大的脾气呢。” 陈婉儿淡淡一笑,说道:“陆司衣,本宫的位份是不高,却也是陛下亲封的美人。你们尚衣局,就这么瞧不起本宫吗?” “奴婢不敢。” 陈婉儿道:“本宫只问一句,这衣服,是谁做的?” 雪鹭见状,一把扔下手中的针线,想要冲上前去。穆清站在她的身边,一把拉住她的胳膊,朝她摇了摇头。 陆司衣笑着说道:“婉美人,尚衣局做一件衣服,前后要经过八九个绣女的手,这实在不能说是某一个人做的呀。” 陈婉儿冷笑一声,怒视着陆司衣道:“你的意思是,本宫只配穿这些流水线做出来的衣服?” 陆司衣微微俯身,说道:“婉美人,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那好啊。”陈婉儿的眼睛在庭院中扫视一圈,复指着穆清说道,“让她给本宫重做一件。” 陆司衣的面上有几分为难,“婉美人,穆清公主是皇后娘娘罚到这里做苦工的,平日里只做一些扫地挑水的活,不做衣服的。” 陈婉儿冷笑一声,“你不知道穆清公主的手艺如何,但是本宫却知道的清清楚楚,本宫就是要让她做。” “这,这不大合规矩啊。” 穆清扔下手中的扫把,上前说道:“陈婉儿,你这是做什么?一大清早就跑来这里闹,你为难陆司衣,觉得有意思吗?” 陈婉儿轻轻而笑,走到穆清身前,挥手就是一记耳光,“本宫的名字也是你叫的,不懂规矩的下贱坯子。” 穆清被陈婉儿打的脸颊发烫,眼底怒意横生,反手就是一巴掌,将陈婉儿打翻在地。眼前的人惊呼一声,像是断了线的风筝落在了地上,脸上留下了五个红肿的指头印。 “陈婉儿,本公主告诉你,在南陈的时候,我是父皇嫡出的公主,身份尊贵,你得喊我一声姐姐。如今到了大梁,就算是被皇后罚到了尚衣局,那我也是关乎大梁国运的和亲公主,是大梁的贵客。我一直忍耐你,不是怕你,是给你面子。敢在本公主面前撒野,你还不够资格。好啊,你想穿本公主做的衣服可以,我做,就看你敢不敢穿。”穆清说完,便拂袖回到了屋内。 陈婉儿趴在地上,眼眶通红,恨意滋生,眼中的清泪倾泻而出。“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扶本宫起来。” “是。”莲芝和几个宫女急忙扶起陈婉儿,扶着她出了尚衣局。 尚衣局的屋内,穆清坐在窗前淡然的倒了一碗水。雪鹭从外面进来,面上带着笑意,在她身前坐下。 “公主,你刚才太厉害了,吓得婉美人都说不出话来。我太佩服你了。” 穆清得意的扬了扬下巴,“我就是看不惯陈婉儿作威作福的样子,她啊,越是想得到,就越是患得患失。不过做了小小的美人,就不知道自己姓什么叫什么了,就该给她点教训。” 雪鹭倒了一碗水递给穆清,“快,喝点水,润润嗓子。” 穆清嫣然而笑,微微侧目,瞥见桌子上放着一件刚做好的成衣。“这是谁的衣服啊?” 雪鹭扫了一眼,说道:“这是给皇后娘娘做的新衣,是陆司衣亲手做的。” 穆清眼前一亮,唇边带着一丝坏笑,“雪鹭,你去给我找和这个相同的布匹还有丝线。婉美人不是想穿我做的衣服嘛,好啊,我给她做。” 几日后的云台殿,陈婉儿正坐在炉火边上饮茶。 莲芝拿着一件妆花缎织海棠锦衣走了进来,“美人你瞧,那穆清公主嘴上厉害,还不是乖乖的做了衣服给您送来。” 陈婉儿得意的一笑,轻抚着那件锦衣的丝线,“针法细腻,做工精巧,颇有一番心思,是穆清公主的手法。快,给本宫换上,皇后今日不是摆了赏梅宴嘛,年关将至,也好图个喜庆。” “是,美人。” 绛雪园中,脉脉花疏天淡,云来去、数枝雪。那梅花落在枝头,似盈盈白雪,分外动人。夕阳西下的天际远处闪烁着落日的余晖,映照在园中的腊梅上,泛着点点金光。周围的一切,似乎都笼罩在深沉与神圣之中。卓皇后与一众嫔妃站在绛雪园的余晖长亭中,欣赏着园中的美景。 只见卓皇后面色淡然,身上穿着一件妆花缎织海棠锦衣,发间以碧玉鎏金凤钗为饰。“后宫的姐妹,时常走动也是好的。今日本宫邀诸位妹妹前来赏梅,顺带品尝一下那梅花蜂蜜茶。” 殷修仪说道:“陛下当真是待娘娘好,谁不知道甘州进贡的上等蜂蜜,全送去了长春殿,当真是让嫔妾羡慕呢。” 元妃得意道:“那是自然,陛下待皇后娘娘,那可是独一份的好,任谁也羡慕不来。” 卓皇后笑着说道:“蜂蜜好不好,还要诸位妹妹尝过才知道。” 顺婉仪说道:“诶,陛下新封的婉美人怎么没来?皇后娘娘邀请,竟这般不懂规矩。” 贞嫔白了顺婉仪一眼,“想必她是怕了,觉得自己出身卑贱,不配与我们同坐一席。”贞嫔说着,掩面笑了起来。 这时,余晖长亭外,响起内侍官的一声高呼,“婉美人到。” “嫔妾给皇后娘娘请安,娘娘千秋万福。” 只是陈婉儿一出现,众人皆是目瞪口呆。因为她的身上,竟穿了一件和皇后一模一样的衣服。 元妃怒视着陈婉儿,冷声说道:“婉美人,你竟敢和皇后娘娘穿一样的衣服,这般目中无人以下犯上,你,你不要命了。” 陈婉儿闻言,吓得一惊,颤颤巍巍的抬眼看去,见卓皇后怒视着自己,不由得吓出一身冷汗,“皇后娘娘,嫔妾不知,嫔妾真的不知啊。” 卓皇后眼中凌厉,冷声说道:“来人呐,婉美人以下犯上,犯了大不敬之罪,杖责三十禁足云台殿,还不快把她身上的衣服扒下来。” 陈婉儿闻言,见几个内侍官张牙舞爪的过来,心中一惊,随即晕了过去。 “美人,美人你怎么了?”莲芝扑到陈婉儿的身边,担忧的哭了起来,“传太医,快传太医啊。” 第四十六章 蝶恋花 清晨的尚衣局中,往来的绣女忙忙碌碌。穆清提了一桶水,倒入庭院中的大缸里,复拿起扫把清扫庭院。 回廊边上,有几个小宫女聚在一处,议论纷纷。“你们听说了吗,昨日婉美人穿了一件和皇后娘娘一模一样的衣服,皇后当时脸都变了,要罚婉美人杖责三十禁足云台殿。那婉美人吓得当即晕了过去。” “真是活该啊,瞧她平日里嚣张的样子,说到底还是皇后娘娘厉害。” “呦,你们不知道啊,婉美人晕倒是因为怀了身孕了。皇后娘娘气坏了,还是把婉美人禁足云台殿了,只派了一个太医照顾着。要不然,穆清公主故意给她做的那身衣裳,她能不来尚衣局闹才怪呢。” “嘘!你小点声,别让她听见了。不过啊,这可是陛下登基后的第一个孩子,陛下一定高兴,日后可有的婉美人风光呢,咱们可得小心点。” 雪鹭拿着扫把站在穆清身边,轻轻碰了碰她的胳膊,“公主,你听见没,那个婉美人,怀孕了。” 穆清白了雪鹭一眼,“嗯,我听见了,不过,管我什么事。” 雪鹭故作神秘的说道:“我给你说,什么卓皇后啊元妃啊,在陛下还是亲王的时候就入府了,这么多年膝下都无所出啊。早有传言说,陛下身体不行。更有人说,咱们陛下是那个。” 穆清微微一愣,低声问道:“那个?哪个啊?” 雪鹭微微一笑,朝四周看了看,凑到穆清耳边说道:“断袖之癖啊。” 穆清闻言,浑身一颤,打了雪鹭肩膀一下,“你可别胡说,若是传了出去小命不保啊。” 雪鹭道:“不过现在婉美人有了身孕,这些传言自然不攻自破了。” 就在这时,忽有一个清灵的女声,从角门那边传来。“冉冉,冉冉。”洛瑶提着裙子,笑着跑到穆清身边。 “洛瑶,你怎么来了。”穆清惊喜道。 洛瑶笑颜盈盈,“我来带你出宫啊,在这儿待了这么几天,一定憋坏了吧。” “出宫?我现在在这儿,怎么出去啊。” 洛瑶道:“你放心吧,我都打点好了。元珩听闻你被罚到尚衣局,担心坏了,说什么也要我带你出宫去,要教你剑法,好保护自己。” “嗯,好。”穆清笑着回道。 沉香榭中,廊腰缦回,石子漫成的小路逶迤而行,将几处庭院连在一起。墨韵轩的庭院中,古柏苍劲,在凛冽的寒风中孑然而立。日光清澈,透过古柏的枝叶,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穆清手持长剑,与元珩对面而立。 “元氏剑法,流传于上古时期的一支原始部落,以脚步轻盈,剑锋极速闻名于天下。”元珩面色淡然,眉间潇洒俊逸,站在穆清身前说道,“我方才为你演示了元氏剑法的第一招,如果让你用一个字来形容元氏剑法,你会用什么?” 穆清眨着眼睛,浅浅而笑,一本正经的说道:“厉害!” 元珩闻言,眼帘微垂,眼底流露出些许无奈,伸手在穆清头上敲了一下,“笨啊,是‘快’。” 穆清嘟着嘴,点了点头,“嗯,知道了。‘快’。” “今日我先教你第一招,寸步莲花。所为寸步莲花,便是脚下步履生风,用脚控制全身的真气,使得步步为莲。手中剑法之快,就好似用剑锋芒收集花瓣上的露珠,这就要讲究手腕的力度,要做到莲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你可听懂了?”元珩一边说着,一边举剑为穆清演示。 雪峰仙居的大堂里,萧让一袭白衣胜雪,顶东珠白玉为冠,眉眼之间带着一股邪魅之色,看上去气宇不凡。 “每次都约我来茶馆,我不是告诉你了,我不喜欢喝茶。”萧让板着脸,没好气的说道。 洛瑶不以为意,仍是言笑吟吟,双颊燃着一抹浅浅的绯红,从腰间拿出一个绣着蝶恋花的荷包来,正准备递给萧让,不经意间,瞧见他的腰上挂了一个蓝色的合欢花荷包,不由得心底黯然,轻声问道:“殿下,敢问,你腰上挂的荷包是谁送的?” 萧让眉眼俊朗,眼底寡淡,淡淡的回道:“我去怡香苑的时候,珊珊姑娘给的。怎么了?” 洛瑶闻言,心底黯然神伤,她知道怡香苑是什么地方,而珊珊姑娘不过是个红尘女子。洛瑶有些犹豫了,最后还是缓缓的将自己绣的荷包放到脸前,说道:“我绣了一个蝶恋花的荷包,想要送给殿下。虽然我的绣工有些拙劣,却是我的一片心意。” 洛瑶见萧让不说话,便微微而笑,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来,“不知殿下可听过梁祝的故事?不如我给你讲讲吧,说的是,梁山伯与祝英台十分相爱,却无法在一起,最后双双殉情变成了一对蝴蝶,双宿双飞。虽然这个故事是个悲剧,却让人感受到了爱情的伟大。殿下,你觉得呢?” 萧让叹了一口气,眼神带着几分苦楚,意味深长的说道:“洛瑶,我不能娶你。为了你,也为了我,若你想让洛家好,就别再来找我了。” 洛瑶眼眶通红,眼中闪着点点泪光。她轻轻咬了咬下唇,心中不免有些失落,“让哥哥,你我自幼便相识,我们……”她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忽然起身的萧让给打断了。 “洛瑶,我还有事,我先走了。”萧让说完便转身离开了雪峰仙居。 洛瑶沉声叹了口气,她心心念念的让哥哥,却让她以后不要再来找他了。洛瑶望着萧让离去的背影,伸手摸了一把眼泪,继而起身朝沉香榭那边去了。 “元珩,你给我住手。”沉香榭的庭院里,萧辙迎风而立。他脱下身上的披风,向前走了两步,脚尖一个用力,地上的石子直直的朝元珩飞去,正打在他的手上。元珩吃痛一声,冲他喊道:“呀,你干什么啊,痛死了。” 萧辙满脸怨气走到院子里,捡起地上一根长树枝,一把打在元珩的手腕上,“谁让你摸她的手的?还有这只手,你,你往哪放呢。” 元珩瞪着眼睛微微一愣,疑惑道:“她拿剑姿势不对,我在给她调整动作呢,你干嘛呀。” 穆清的眼睛睁得幼圆,盯着萧辙说道:“锦书,你干嘛呀。我学的好好的,师父说我很有天赋,我马上就学会了,你干嘛要打断我们?” 萧辙解释道:“他,他摸你手啊,还,还扶你肩膀。什么教你剑法,我看他就是对你图谋不轨。冉冉,我剑法也很好的,我教你吧。” 穆清一巴掌拍在萧辙的头上,“我看你才是图谋不轨。” 萧辙瞪了穆清和元珩一眼,转身到古柏树下,用树枝代替长剑,武起剑来。 元珩道:“莫名其妙。”复又对穆清说道,“冉冉,我方才教你的你再练练,你学的还是挺不错的,只要多加练习就可以了。” 穆清惠然而笑,点了点头,“嗯,好。” 第四十七章 白鸽小羽 冷风轻抚,吹得院中的古柏沙沙作响。元珩放下手中的长剑,见洛瑶落寞的坐在一边,便走上前去问道:“洛瑶,你想不想学,我也教你吧。” 洛瑶苦着脸,白了元珩一眼,“我不学。” 元珩垂着头,显得有几分沮丧。就在这时,他突然看见椅子上放着一个精美的荷包,上面绣着蝶恋花。“洛瑶,这是你绣的吗?真好看。”元珩拿起荷包,惊叹道。 洛瑶看着元珩,没好气的说道:“送你了。” “真的?太好了,这是我收到的第一个荷包,我一定要天天都挂在身上。”元珩的唇边带着一抹浅笑,不知怎么,这一刻他觉得耳根有些红。 “洛瑶,雪峰仙居新出了一种梅子蜂蜜茶,酸甜可口,还十分养胃。我这就去吩咐下人做一壶,给你送来。你等着,我这就去。”元珩微微而笑,说完,便朝院外走去了。 长风穿墙而过,吹起穆清翻飞的衣袍。长剑的锋芒快而急速,似是要斩断树下投映的阳光。忽而,不知哪来的一只白鸽,落在院中低矮的树枝上。穆清心中欢喜,举剑迎了过去。她脚步轻盈,剑锋迅疾,一剑正中白鸽的心脏。那鸽子就那样直直的插在长剑上,穿心而过。 “锦书,洛瑶。你们快看,看我的剑法多准啊,今晚我们有烤乳鸽吃了。”穆清言笑吟吟,举着长剑朝洛瑶那边跑了过去。 洛瑶眉眼一弯,正准备夸穆清两句,却看见萧辙面色大变,眼珠子都快瞪了出来。 “冉冉,快扔掉,快,快藏起来,快啊。”萧辙眼神慌张,大惊失色。他微微侧目,瞧见元珩的身影正朝这边走来,一个箭步上去想要拦住元珩,却已然来不及了。 沉香榭的上空,传出元珩穿破云霄的叫声,“陈!冉!冉!”一字一句,撼动天地一般,似乎快要穿破人的耳膜。 穆清不知所措的站在庭院中,看着萧辙扑倒元珩的身上,死死的拉住他。 “冉冉,那是元珩养了多年的信鸽。”萧辙说道。 穆清闻言,吓得浑身一颤,手中的长剑掉落在地上。“对,对不起啊。我不知道。” 元珩眼眶通红,眼中的泪水迸发而出。他挣脱开萧辙的双手,跪倒在白鸽的身前,哭诉道:“小羽啊,我的小羽,你怎么就这么走了,你怎么能扔下我一个人啊,我的小羽。”他一边哭着,一边抹着眼泪。他的手小心翼翼地,不敢用手触碰白鸽分毫,生怕弄疼了白鸽。 “冉冉,你怎么这么狠心,如此美丽可爱的白鸽,你如何下得去手。” 穆清苦着脸,轻轻咬着下唇,“师父,我错了,我不知道,不知道那是你养的白鸽。” 元珩怒道:“不是我养的你就可以痛下杀手吗?你怎么这么没有爱心?为师教你剑法,就是让你残害生命的吗?作孽啊。” “我……” 元珩跪倒在白鸽身边,地上说道:“小羽啊,你等着,我这就为你报仇。” 萧辙闻言,急忙上去抱住元珩,又对穆清喊道:“冉冉,跑啊,快跑。” 穆清见状,吓得灵魂快要出窍一般,拔腿就跑。 “洛瑶,快来帮我拉住他。”萧辙朝洛瑶喊道。 穆清一路跑出了沉香榭,从雪峰仙居的后门穿了进去。大厅内,往来的客人熙熙攘攘,台子上的评书正说道有趣的地方。穆清心中慌乱,心脏快要跳了出来,暗暗想道:不行,这样跑根本不是办法,很快就会被抓回去。她灵机一动,索性钻到一楼的一处包厢内。 穆清坐在包厢的椅子上,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唇前,示意眼前的二人不要说话。她抬眼望去,包厢内坐了两位男子。一位皮肤偏黑,眉峰苍劲,看气质像是一位侠客。另一位剑眉凤目,面上的五官好似刀刻一般俊美。那人的眼中冷月隐匿,又像是猎鹰一般,直勾人心。有那么一瞬间,穆清恍然想起那日在宫中长街上,偶然遇到的陛下。她摇了摇头,不过是一个侧脸,兴许只是相像而已,陛下在宫里,怎么可能出现在这儿。 然而穆清不知道的是,包厢中的二人,正是萧九辰与他的暗卫阮柯。那阮柯武功高强十分警惕,他正欲拔刀,却被萧九辰出手按住。 “两位大哥不好意思,我就坐一会儿,一会儿就走。拜托了。” 雪峰仙居内一楼的包厢并不是封闭的,而是三面为墙,一面以珠帘幔帐做门,看上去十分别致。当然,这大厅中的一切,也可以通过一道珠帘,洞察所有。 萧九辰凤目微眯,唇边露出一抹勾人的笑容,继而朝大厅中喊道:“小二,这儿有位姑娘走错了包厢,还不快带她出去,别扰了本公子的兴致。” 穆清眉头紧锁,怒意横生。她用手指着萧九辰,“你故意的你……”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店中的小二拉了出去。 “冉冉,你给我站住。”穆清刚被小二拉出包厢,元珩就追了上来。 怎么办,怎么办,穆清的心中慌乱如麻,如果被抓到一定死的很惨,不管了,装晕好了。穆清一路跑到雪峰仙居的后门,眼看就要被元珩抓住。她灵机一动,翻了个白眼,继而晕倒在地。 “冉冉,你怎么了?” 元珩以为穆清病了,更是心急如焚。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回到了沉香榭。 雪峰仙居一楼天字号包厢内,阮柯眉目肃立,沉声说道:“公子,追那位姑娘的人,是元珩。” 萧九辰端起桌上的茶碗饮了一口,淡淡的说道:“去查。” “是。” 沉香榭中,洛瑶迎风站在廊下,“锦书,元珩不会真的要杀了冉冉给鸽子报仇吧?” 萧辙道:“杀了倒也不至于,不过……”他一句话还没说完,就看到元珩抱着穆清朝这边走来。 洛瑶急忙上前问道:“怎么了?怎么晕倒了?” 元珩抱着穆清一路进到屋内,将穆清放在床榻上,“我也不知道,我还没抓住她,她就倒在我面前了。” 萧辙道:“身上没有血,应该没有受什么外伤。元珩你快派人去请大夫。” “嗯,好。我这就去。” 洛瑶满面担忧的坐在床前,为穆清盖好被子,“冉冉怎么了?她不会有事吧。” 萧辙道:“洛瑶,你去准备点吃的吧。万一一会儿冉冉醒了,要吃东西。” “好,你帮我看着她。”洛瑶说完,便走出了屋门。 萧辙微微而笑,轻声叹了口气,坐在床前说道:“好了,他们都走了,你可以醒了。” 第四十八章 天山雪莲 穆清躺在床上,顽皮地睁开一只眼睛,见萧辙浅浅而笑,坐在床边看着自己,索性坐起身来,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没有昏迷啊,” 萧辙眉眼俊朗,唇边带着一抹浅笑,“方才你一进来,我就搭了你的脉搏。你脉象充盈,气息沉稳,根本无病。” 穆清微微一惊,说道:“你还会诊脉?” 萧辙道:“我小的时候体弱多病,父亲便送我去习武。我的师傅不仅武艺高强,还精通医术。不过我所知道的,都是些皮毛而已,比不上专门的大夫。” 穆清道:“好吧,看在你方才不戳穿我的份上,这次算我欠你的。改日我就送你一份大礼吧。” “好啊。”萧辙顿了顿,又道:“我一早知道你要出宫,便命人买了你喜欢吃的糕点。”他一边说着,一边走到桌边,端着糕点走了过来,“有芝麻杏仁酥、桂花糕,还有山楂糯米丸。” 穆清双眼放光,直勾勾的盯着那盘糕点,禁不住咽了口口水,“锦书,你怎么不早点拿出来啊,我学了一上午的剑法,都快饿死了。”她一边说,一边大口的吃了起来。 萧辙慧然而笑,宠溺的在穆清的脸上捏了一把,“你啊,就是个小馋猫。慢点吃,别噎着了。你等着,我去给你倒点水。” 萧辙走到桌边斟了一杯茶水,递给穆清。他眉宇俊朗,眼底晨光熹微,唇边的笑容如沐阳光一般,“冉冉,一会儿洛瑶和元珩就回来了。” 穆清轻轻点了点头,“没事儿,我能吃完。” 萧辙扯了扯嘴角,道:“那个,额……我的意思是,我们两个人独处的时间不多了。” 穆清稍稍抬眼,望着萧辙问道:“你想说什么呀?” 萧辙看着穆清眼底的清泉,那抹单纯像是三月里的春风,四月间的桃花,山间的明月,夜晚的星辰,令他心动不已。他看了一眼穆清的唇角,上面沾了一粒糯米,不由得耳根一红,在穆清的唇边落下一吻。 那一刻,穆清的脑袋空空的,只觉得唇边的温润染红了她的双颊,心中像是有一只活蹦乱跳的小兔子一般,到处乱撞。 “你……” 萧辙浅浅而笑,指了指穆清的唇角,有几分不知所措,“你,唇角有粒糯米。” 穆清嫣然一笑,眼中有些慌乱,“啊,这山楂糯米丸可真好吃啊,你尝尝。”说着,便拿过一个丸子,塞到了萧辙的口中。 “的确好吃。” 这时,门外响起一阵窸窣的脚步声。 萧辙心头一紧,“快躺下,有人来了。” 穆清急忙躺在床上将被子盖好,手忙脚乱的将点心藏在被子里。屋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洛瑶端着一碗薏仁百合粥走了进来。 “冉冉醒了吗?我怕她不舒服吃不下,给她熬了一碗薏仁百合粥。”洛瑶把碗放在桌子上,忽而问道一股点心的香味,“这屋里什么味儿啊,香香的又酸酸的。” 萧辙道:“哪有啊,肯定是粥的香味。” 这时,元珩带着一位大夫走了进来。 “呀,冉冉的脸怎么这么烫啊,是不是发热了?”洛瑶坐在床边惊呼道,“大夫,你快来看看,冉冉这是怎么了。” 年长的大夫白发胡须,提着药箱坐在床前为穆清诊脉,过了片刻方起身说道:“这位姑娘并没有发热,只是受了些惊吓所致,并无大碍。待我开一剂安神的药方,喝了便好。” 元珩问道:“那她什么时候能醒啊?” 年长的大夫微微一笑,说道“至于什么时候能醒,便要看这位姑娘自己的意愿。” 元珩道:“有劳大夫,您这边请。” 就在这时,有个小厮进来行了一礼,对元珩说道:“少东家,雪峰仙居来了位陶姑娘,说是要找锦书公子。” 元珩看了萧辙一眼,说道:“就说锦书公子不在。” “是。” “且慢。”萧辙道,“这位陶姑娘可是叫陶静姝?” 那小厮道:“这,小的不知。” 萧辙道:“好,你下去吧,就说锦书公子一会儿便到。” “是。” 穆清躺在床上,听着屋内众人的对话,不知怎的,心中竟有几分焦急,索性睁开眼问道:“什么陶姑娘?” 洛瑶和元珩听到穆清的声音,不由得一阵欢喜。“冉冉你醒了,太好了。”元珩走到床边说道,“方才见你晕倒,我吓坏了,你现在感觉如何,可有不适?” 穆清轻轻咬了咬下唇,眨着眼睛试探着问道:“师父,你不生气了?” 元珩微微而笑,“虽然我很宝贝我那信鸽,但是和它比起来,自然是冉冉你更金贵了。” 穆清道:“师父你放心,以后我送更好的鸟儿给你。” 洛瑶端着粥说道:“饿了吧,我亲手为你熬的粥可香了,你快尝尝。” 穆清端过粥碗,几口喝了个干净,“方才是什么陶姑娘找锦书的,我要去看看。” 雪峰仙居的后门处,穆清与萧辙并肩而立。长风穿墙而过,在空中呼啸着,天边有几朵黑云遮去了阳光,看上去阴沉沉的。 “锦书,你是不是很为难啊?其实你根本不想见那个陶姑娘对不对?”穆清眉眼盈盈,拍了拍萧辙的肩膀,“没问题,包在我身上,我这就替你去见她,帮你扫除隐患。” 萧辙微微而笑,有几分犹豫,却又有几分好奇,只好躲在后门那里,偷偷的看着穆清。 雪峰仙居的大厅里,坐着一位身着碧色衣裙的女子。那女子面容清秀,发间以飞雀琉璃点翠步摇为饰,咋一看去并无过人之处。只是那举手投足只见,流露出一股淡雅的气质,一瞧便是书香门第的大家闺秀。 “你就是陶姑娘?”穆清站在陶静姝面前,问道,“不知找我家公子有何事?” 陶静姝抬眼看去,眼前的女子容貌秀丽,目光清澈,饶是一身简朴的衣裙,却遮不住她高贵的气质,就像是天山上的一朵雪莲纯粹,美的让人移不开眼睛。 “你是?” 第四十九章 雪落下的声音 “我,是我家锦书公子的,额……贴身婢女。”穆清双手环于胸前,瞪着眼睛说道。 陶静姝掩面而笑,“我当是谁呢,原来只是一个婢女,有什么可趾高气昂的,还是叫你家公子出来回话吧。” 穆清的下巴微微扬起,白了陶静姝一眼,“你以为你是谁啊,我家公子岂是你想见就见的。再说了,想见我家公子的人数不胜数,比你貌美的有,比你有才华的更有,我家公子为何要见你啊。” 陶静姝冷笑一声,起身看着穆清说道:“不过一个婢女,也敢这般狂妄。你可知我是谁?你现在认错还来得及,若是知道了我的身份,可不要跪地求饶才好啊。” 穆清冷哼一声,翻了个白眼,这世上不自量力的女人果然不在少数。她盈盈而笑,说道:“你,瞧不起谁呢?虽然我只是锦书公子的贴身婢女,却也是他最宠爱的婢女。我每日负责他的饮食起居,他喜欢吃什么,不吃什么,爱穿什么颜色的衣服我都知道。而且我家公子啊,就喜欢我为他守夜,若我一日不在,他都睡不安心呢。” 萧辙躲在门后,静静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听到穆清这话,禁不住“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冉冉,不得无礼。”萧辙走上前去说道,“陶姑娘,我这婢女原是被我宠惯坏了的,不大懂规矩,还请陶姑娘见谅。我这就带她回去,好生训导一番。” 陶静姝见到萧辙,不禁嫣然而笑,眼底尽显娇媚,“锦书公子,今日前来,便是想与公子品茶论棋,不知公子可否赏脸……” “不了。”萧辙打断陶静姝的话,“今日我还有事,就不陪陶姑娘下棋了。”说罢拉着穆清的手,往后门走去了。 “公子,公子。”陶静姝在原地喊了两声无果,只好作罢。 沉香榭的庭院中,穆清嘟着嘴说道:“你看那个陶姑娘,什么品茶论棋,根本就是不安好心。你瞧她那狐媚的样子,竟敢瞧不起我。” 萧辙宛然而笑,暗暗想道:她莫不是吃醋了。 “锦书,你以后可别再见她了,我不喜欢她。” 萧辙道:“她是中大夫之女,我得罪不起。” 穆清白了萧辙一眼,“什么中大夫之女,我还是南陈嫡公主呢,比她厉害百倍千倍。” 萧辙瞧着穆清可爱的模样,禁不住笑出声来。“好好好,你说不见就不见,我依你便是。” 就在这时,天上飘起了零星的雪花,刚开始一朵两朵,慢慢的原来越多,越来越大。那雪花纷纷扬扬,从灰云之间飘落,像是被风吹散的柳絮,在空中起舞。不过片刻之间,地上、树枝上,屋檐上,落了白茫茫的一片,天地之间浑然一色,像是从画中走出来的景致。 穆清抬头望着天空,欣喜的说道:“哇,下雪了。真的好美呀。” 她一路蹦跳着,拉着萧辙跑到墨韵轩,“洛瑶,师父,下雪了,你们快出来看呐。” 洛瑶走到廊下,望着漫天大雪,唇边染上了一抹笑容。元珩走到她身后,为她披上披风,“下雪天凉,当心身子。” 洛瑶盈盈而笑,说道:“谢谢。”转而又对穆清说道:“冉冉,今天是初雪,晚上我们一起吃火锅好不好。” 穆清站在院中微微一愣,“火锅?洛瑶,我们为什么要吃锅啊?还是着了火的,那不烫吗?” 此言一出,引得院中的三人捧腹大笑起来。 洛瑶拉着穆清的手说道:“不是让你吃锅,火锅是我们大梁的一种吃法,冬天才吃的。我们大梁还有很多你没吃过的好吃的,以后我带你吃个遍。” “好,一言为定。” 时光荏苒,一晃便到了除夕这日。合宫上下张灯结彩,长街上的宫灯都被换成了红彤彤的颜色。地上的雪还没有化,天地之间一片纯洁。那通红的灯笼映照在雪地上,像是落了一抹点染的胭脂,好看极了。 尚衣局中,所有的宫女、绣女都站在院中。 陆司衣站在众人面前说道:“今日是除夕,陛下在无极殿设宴,宴请王公大臣。按照往年的惯例,我们尚衣局也要被调派到无极殿去,负责妃嫔表演的衣服,以及舞女的衣服。” 这日清早,穆清起的晚了些,竟也无人叫她。待她穿好衣服出去时,见众人都聚在院中听陆司衣训话,急忙提起裙摆,站到队伍后面。 陆司衣眼光一扫,走到穆清身前说道:“如此慢慢吞吞不懂规矩,今日就留守在尚衣局,哪也不要去。” 穆清低着头,小声说道:“是。” “都散了吧。” 陆司衣刚走,院中的宫女便开始议论起来。 “穆清公主真可怜,无极殿今晚多热闹啊,竟没有机会去看。” “你懂什么,陆司衣那是在帮她。穆清公主是什么人,到无极殿去伺候别人,岂不是太没面子。” 雪鹭走到穆清身边说道:“公主,你没事吧。其实无极殿上不过就是歌舞表演,没什么好看的。想来公主在南陈的时候,什么场面没见过,你就不要太难过了。” 穆清微微一笑,说道:“没事,你说的对,我可是穆清公主,见过大场面的,不过是除夕的宴会嘛,没什么好看的。” 雪鹭拉着穆清的手说道:“只是,除夕之夜阖家团圆,你一个人留守在尚衣局,实在太冷清了。不过你放心,我回来的时候,给你带好吃的。每年除夕的时候,陛下都会赏赐宫人们吃食,到时候我都包回来,给你吃。” 穆清笑着点点头,“好。” 夜晚的天空阴沉沉的,还在飘飘扬扬的落着雪花。尚衣局里的宫灯莹莹亮亮,在风雪中跳跃着,照亮了黑夜中的一隅。 尚衣局的配房中,穆清的床铺在靠窗的位置。此刻,她窝在被子里,呆呆的看着窗外的落雪,寂静而又深远。远处的丝竹声、管弦声隐隐约约,忽隐忽现。穆清不禁想起去年的除夕,在南陈的崇德殿上,自己搞笑的歌舞,引得众人捧腹大笑。 窗外的长风清冷,吹落了穆清眼底思念的泪水。她闭上眼,昏昏欲睡。就在快要入梦之时,她忽然问道烤猪蹄的味道,胃里不由得咕咕乱叫。她又吸了两下鼻子,抬眼看去。 “锦书,洛瑶,你们怎么来了?” 第五十章 把酒言欢 “如此阖家团圆欢聚一堂的除夕之夜,怎么能让我们冉冉一人度过呢?”萧辙端着一盘烤猪蹄,坐在配房的床前笑着说道。 “所以啊,我们特意带了些好吃的过来陪你啊。有酒有肉,今晚我们不醉不归。” 穆清本就思乡心切,被这些突如其来的关怀感动不已。她一把抱住萧辙和洛瑶,痛哭流涕的说道:“你们两个太好了,还好有你们,不然,今日这漫漫长夜,我该怎么度过啊。” 萧辙眼底晨光盈盈,唇边含着一抹浅笑。他伸手替穆清擦去眼泪,“辞旧迎新的日子,就不要哭了嘛。你再哭一会儿,我和洛瑶就把猪蹄吃完了。” 穆清“扑哧”一下笑出声来,一巴掌打在萧辙的胳膊上,“不行,不准抢我的猪蹄。” 洛瑶倒了两杯酒,递给萧辙和穆清,“来,今日是除夕,辞旧迎新,让我们敬友谊。祝愿来年我们还能坐在一起喝酒谈天。” 穆清的脸上还带着清澈的泪痕。她盈盈而笑,说道:“愿友谊,地久天长。干杯。” 萧辙眼帘微沉,唇边带着一抹淡淡的笑容。他看着手中的酒杯,在心里默默念道:愿来年平安顺遂,还能与冉冉坐在一起开怀畅饮。 窗外的雪停了,天地间白茫茫的一片。晶莹的雪花挂在窗前的树梢上,长风一吹,簌簌而落。 “没酒了,我再去取些酒来。”洛瑶站起身来说道。 洛瑶刚出去了片刻,只听见东边的天空响起一阵轰鸣。 “什么声音?”穆清问道。 “应该是无极殿那边放的烟花。”萧辙说道,“走吧,我们出去看看。” 尚衣局的回廊下,穆清与萧辙并肩而坐。 “烟花真美,就是太过短暂了,让人难以把握。”穆清宛然而笑说道,“锦书,你知道吗,在刺绣里面,最难绣的就是烟花和云霞。因为他们太过短暂,而又变幻莫测,所以人们很难捕捉到他们的神韵。” 萧辙道:“烟花之美,就美在稍纵即逝。就像这当下的时光一样。” 穆清转过头去,看着萧辙说道:“是你让陆司衣将我留在尚衣局的吗?” “为什么这么想?” 穆清微微而笑,“因为,我想不出其他理由。” 萧辙道:“我知道你贵为南陈公主,让你到无极殿去侍奉,实在太为难你了。”他眼底流光闪烁,心中却暗暗想道:其实,我是不想让皇兄见到你。就算那一天迟早会来,我只希望越晚越好。 “锦书,谢谢你。” 萧辙道:“你我之间不必这么客气。”他稍稍垂目,不经意的一撇,看见穆清的手指又红又肿,长了冻疮。 “你的手?”萧辙拉着穆清的手说道。 穆清淡淡而笑,说道:“天气冷,又要在尚衣局里干活,少不了要长冻疮的。” “是我疏忽了,明日我就派人给你送冻疮膏来。” 穆清嫣然而笑,点了点头,“好。”她顿了顿又道:“对了锦书,你可有锦瑟的消息?我来尚衣局这么多天,都没有见过她。” 萧辙道:“我也是昨天才知道的,她被皇后禁足在了凌霄阁。可能皇后是怕她给你通风报信,所以才将她囚禁了起来。不过你放心,她性命无忧。” 穆清轻轻点了点头。她望着萧辙俊朗的侧脸,那一刻,她突然觉得甜丝丝的。 “锦书,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不要笑我。” 萧辙莞尔一笑,唇边的温暖流淌到了心底,“嗯你说吧,我不笑你。” “其实啊,我不懂音律。我弹琴唱曲儿都特别难听,而且我天生不会跳舞。我本来还不相信,去年的除夕,我为了逗皇兄开心,就在大殿上边跳边唱,结果从那天之后,整个南陈都知道了,穆清公主不仅不懂音律,还不会跳舞。” 萧辙说道:“或许是因为你刺绣和丹青太好,上天就拿走了你别的天分。” 穆清慧然而笑,说道:“你竟然不笑我,还夸我,真是个怪人。” “在我心里,我的冉冉是全天下最好的姑娘,所以不管你是什么样的,我都喜欢。” 穆清闻言,不由得笑了起来。他说他喜欢我,他真的会去求陛下,把我赐给他吗?想到这儿,脑海中突然闪过那日的吻,忽而之间她的心里好似抹了花蜜一般,甜丝丝的。院中的红灯笼映在她的脸上,看上去红扑扑的。 天边的烟花绚烂多彩,像是漫天的群星璀璨,美得让人舍不得移开眼睛。 洛瑶提着酒壶站在廊下,呆呆的望着穆清与萧辙并肩而坐的背影,心中微微有些惊讶,却又不好上前打扰。长风清冷,她觉得浑身凉飕飕的,在旁边等了片刻,方朝那二人走去。 “夜晚风凉,你们二人坐在这廊下吹风,也不怕感染了风寒。” 穆清见洛瑶过来,继而转过头去盈盈一笑。 “无极殿那边放烟花了,我们出来看看。”穆清说道。 洛瑶笑着说道:“快喝杯酒暖暖身子吧。”说着,倒了两杯酒,递到那二人手中。 “来,我们再干一杯。” 静谧的夜里,不时的传出那三人的嬉笑声。那些笑声和着凛冽的寒风,散落在尚衣局的庭院中,让人久久不能忘怀。 次日夜晚的长乐殿中,萧九辰一袭玄色金丝游文龙袍,正坐在书架前写字。窗外的雪还没化,白茫茫的一片。广袤无垠的天空上,月朗星稀,那月光皎洁,倾泻在雪地上,像是散落了一地的碎银,闪闪发亮。 阮柯一身黑衣,进到殿中行了一礼,“陛下,您让微臣查的那个女子,已经查到了,她……”阮柯有几分犹豫,抬头看了萧九辰一眼,见他仍若无其事的写字,方才说道:“她是南陈的穆清公主。” 萧辙眉头一紧,放下手中的笔墨问道:“可是萧辙到南陈接来的那个和亲公主?” 阮柯点了点头,“正是。微臣还查到,穆清公主与齐宣王爷以及洛少府之女洛瑶关系密切,三人常常聚在一处。” 萧九辰凤目微眯,冷声问道:“萧辙想获得公主的芳心,还真是别出心裁啊。她既是和亲公主,便应该待在后宫,怎么会出现在宫外。” 阮柯道:“回禀陛下,洛太妃时常让洛瑶进宫,教小公主弹琴写字。微臣以为,定是穆清公主藏在了洛府的马车中,这才出宫的。” 萧九辰凤目微抬,眼底如黑潭映月,“这么大一个人,怎么能藏得住?梁斯年好大的胆子,竟敢放穆清公主出宫。传朕旨意,待梁斯年归朝,即刻将他革职查办。” “是。” “陛下!”阮柯犹豫道,“微臣派去南陈的探子来报,齐宣王爷在南陈时与穆清公主交换了生辰贴,算是定下了婚约。” 萧九辰闻言,眼底冷光凛然。他冷哼了一声,“想不到陈鹤衍还有这一手。” “穆清公主现在何处?”萧九辰又问道。 阮柯轻叹了口气,说道:“穆清公主一进宫,就被安排在凌霄阁居住。只是前几日,她惹怒了皇后娘娘,被罚去尚衣局了。” “荒唐!”萧九辰怒发冲冠,一只手在桌面上用力一击,又对周长生吩咐道:“周长生,即刻去把皇后给朕叫来。” “是。” 第五十一章 破晓 冬日的长夜清冷,月光宁静,似轻纱一般笼罩在长乐殿上。 卓皇后进到长乐殿中行了一礼。她身着凤凰衔珠明月长袍,发间以白玉牡丹金凤钗为饰,看上去温婉大气,持重端庄。 “臣妾给陛下请安,陛下洪福齐天。” 她抬眼看了看萧九辰,见他沉默不语,便起身走到桌前,对萧九辰说道:“陛下,让臣妾为您砚墨吧。” 萧九辰凤目清冷,也不抬眼看卓皇后,只冷声说道:“皇后掌管六宫,为天下母仪之典范,砚墨这种事情,怎么能叫你做呢?” 卓皇后微微而笑,一遍砚墨一边说道:“陛下,臣妾愿意。”她顿了顿又道:“陛下叫臣妾来,可是思念臣妾。今日是大年初一,陛下何不放下笔墨休息一番呢?窗外天色已晚,陛下龙体要紧,不如让臣妾服侍陛下歇息吧。” 萧九辰冷着眼,淡淡的说道:“不急。皇后掌管六宫,琐事繁忙,大小事宜事无巨细,朕倍感欣慰,今日叫皇后来,是有一事要问。” 卓皇后嫣然而笑,说道:“陛下请讲。” 萧九辰放下手中的笔墨,冷眼看着卓皇后说道:“朕听闻南陈的穆清公主住在凌霄阁。” 卓皇后微微一愣,唇边的笑容立刻淡去了几分,“回禀陛下,臣妾听闻穆清公主喜欢清静,所以就命人将凌霄阁打扫了出来,让公主居住。若陛下觉得不妥,臣妾立刻派人给公主换个住处。” 萧九辰凤目微眯,眼底如猎鹰之怒,“所以,你就将她换去了尚衣局?当真是个好去处。你以为朕政务繁忙,无暇顾及她,便可以如此作为?” 卓皇后闻言,吓得浑身一颤,跪在地上,“陛下有所不知,那穆清公主嚣张跋扈,根本不把臣妾放在眼中。臣妾好心派人教她规矩,她非但不知感恩,还弄了一群马蜂,将臣妾派去的人蛰得满面是包。就在前几日,臣妾邀她品茶赏画,她却将茶水吐在画上,弄脏了陛下御赐的《庐山图》,臣妾若是不罚她,只怕后宫人人都要效仿,到时候臣妾还如何管理后宫,如何叫陛下无后顾之忧啊。” 萧九辰冷哼一声,“你这么说,倒是朕错怪你了。” “臣妾不敢,臣妾只是据实禀报。” 萧九辰道:“你可知我大梁与南陈合作结为姻亲,两国大军合力攻打北齐,一路势如破竹。谁知北齐名将高琥死守京都,我们两国大军久攻不下。如此危机之时,若是南陈叛变,与北齐两路夹击,你以为会如何?” 卓皇后跪在地上低着头,说道:“是臣妾愚昧,不懂形势,还请陛下恕罪。” “还不快滚回长春殿闭门思过。”萧九辰冷声喝道。 “是。”卓皇后眼底噙着泪水,从地上站起身来说道。 夜晚的长街宫灯闪烁,地面的积雪上,落下一个个行走的脚印。 周长生跟在萧九辰身边,低声询问道:“陛下,咱这是要去哪啊?” “去尚衣局。” 周长生紧跟着萧九辰的步子,低声说了一句“是”,再也不敢出声。 一行人眼看就要到尚衣局的门前,只见一个内侍跑上前去说道:“陛下,卓将军求见,这会子正在长乐殿候着呢,说是有了梁三娘的消息。” 萧九辰闻言,立即掉头往长乐殿去。刚走出去三两步,又对周长生吩咐道:“明日一早就去尚衣局接穆清公主出来,不得有误。” “是。” 冬日的早晨,天总是亮的晚一些。刚过卯时,宫里的宫人们便要起来做事。天渐渐破晓,淡青色的天空镶嵌着几颗残星,大地朦朦胧胧的,如同笼罩着银灰色的轻纱。东边的天际慢慢明亮起来,一抹霞光倾泻在尚衣局的庭院中。院子里,宫人们正在扫雪,雪浸润过的黑土,仿佛被染上了玫瑰色的晨曦。 “穆清,外面有人找。”一个小宫女跑到穆清身边说道。 穆清放下手中的扫把,朝尚衣局门口走去。 尚衣局的门口,白子佩迎风而立。他的肩头,沾染了清晨的霞光。 “穆清公主,我家主子让我把冻疮膏给你送来。”白子佩见穆清过来,把冻疮膏递到穆清手中说道。 穆清微微而笑,说道:“替我谢过你家主子。” 白子佩道:“我家主子说了,这冻疮膏一日三次,晚上涂抹效果最佳。天气严寒,公主能不碰凉水的话,就不要碰了,不然冻疮会更加严重。” 穆清轻轻点头,“嗯,我记下了。有劳白将军。” 白子佩拱手一礼,匆匆而去。 尚衣局的配房中,穆清坐在桌前,正在给自己上药。 雪鹭进到屋内,在穆清身边坐下,“公主,这是什么呀?” 穆清道:“冻疮膏啊。” 雪鹭盈盈而笑,拖着下巴问道:“公主与齐宣王爷关系好吗?我方才瞧见殿下身边的白侍卫同你说话,是不是来给你送这个的?” 穆清微微一愣,心中想道:白子佩什么时候成了齐宣王爷的侍卫了。 “啊,我跟齐宣王爷不熟儿啊,这是别人托白将军送来了。” 雪鹭眨着眼睛,“可是……” 穆清一把拉过雪鹭的手,“可是什么啊,你手上也有冻疮吧,来,我给你涂点。” 这时,陆司衣绷着脸进到屋内,见那二人坐在一处闲聊,面色上更有几分不悦。“你们俩在那做什么呢?还不快去干活。穆清,你跑一趟长卿殿,把桌上的衣服送过去。” “是。” 穆清将衣服送到长卿殿后,路过御花园,见一群宫女内侍聚在回廊下,不知在瞧些什么。她心下好奇,便凑过去看热闹。她挤在人群后面,顺着众人的目光看去,只见不远处的亭子里,萧辙与萧舜之正坐在那里下棋。 这时有个小宫女说道:“那就是齐宣王爷吗?长得可真俊啊。” 穆清盯着萧舜之,心中不免疑惑,一个四十岁的老大叔,哪里俊美? 又有个小宫女说道:“人人都说齐宣王爷气宇非凡,美如冠玉,还下的一手好棋呢。” 穆清拍了拍那小宫女,问道:“齐宣王爷那么老,哪里俊美了?” 那小宫女掩面而笑,说道:“这位姐姐,你说什么呢,那年长的男子是晋王殿下,年轻的,才是齐宣王爷呢。” 穆清抬眼看去,亭中的齐宣王爷,可不就是锦书嘛。 “那,你知道齐宣王爷叫什么吗?” 那小宫女四下瞟了两眼,低声说道:“殿下的名讳我们原是不能讲的,既然你问了,我便告诉你,齐宣王爷名萧辙,字锦书。” 有那么一瞬间,穆清的脑子是混沌的,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尚衣局的,只记得那小宫女的话,还有早晨的时候,雪鹭说过的话。 “公主与齐宣王爷关系好吗?我方才瞧见殿下身边的白侍卫同你说话,是不是来给你送这个的?” 原来所有人都知道萧辙的身份,只有自己被蒙在鼓里。当初拿到生辰贴的时候,自己看都没看一眼就收起来了,当真是自己疏忽了。可明明是手握兵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王爷,却要隐瞒身份在她身边,究竟是为什么?圣旨已下,他们二人的婚约还作数吗。 第五十二章 春寒料峭 “穆清公主您可回来了,奴婢在尚衣局等了您半天了。”周长生站在尚衣局的门前,见穆清过来,便上前笑着说道。 穆清淡淡而笑,说道:“请问周内侍有什么事吗?” 周长生瞧见穆清的手中,还拿着托盘,急忙接了过来,说道:“这种送衣服的活怎么能叫公主做呢,陆司衣也真是的。”他盈盈而笑,又道,“奴婢是奉了陛下的旨意,来接公主出去的。” “陛下?”穆清问道。 周长生道:“陛下政务繁忙,不能亲自来请公主,还请公主见谅。不过陛下说了,让公主暂且在凌霄阁住下,等过几日宣室殿收拾出来了,就请公主搬过去呢。” 穆清心中有几分不悦,不知怎的,对这位陛下又多了几分怨怼。她暗暗想道:一早进宫的时候不去迎接,更是让自己住到凌霄阁去,如今在尚衣局待了这么多日,都没有任何反应,现在又说去宣室殿。 穆清冷着脸,说道:“周内侍不来,我还以为陛下早就将穆清忘了呢。宣室殿就不必了,我这个人识趣得很,陛下若是不满意南陈的婚事,派人说一声就是,我立刻打道回府,省的扰了陛下的兴致。” 周长生浅浅而笑,对穆清说道:“公主说的哪里的话,陛下怎么会忘了公主呢,实在是政务繁忙脱不开身呐。陛下昨日还跟奴婢提起公主,说一得空,便来看公主呢。陛下政务繁忙,后宫的事物都交由皇后娘娘打理,昨日听闻公主被罚来尚衣局,狠狠地将皇后娘娘训斥了一顿,皇后娘娘现在还在长春殿闭门思过呢。” 穆清冷笑一声,“你们陛下还真是大忙人呐,若非对穆清不上心,怎么除夕之夜,我都不在席位,陛下却全然不知呢?” 周长生道:“除夕宴会是皇后娘娘安排的,王公大臣人数太多,陛下一时记不清楚也是有的,还请公主莫要怪罪陛下了,这就随奴婢回凌霄阁吧。” 尚衣局的门前,陆司衣见周长生过来,便上前行了一礼,“周内侍。” 周长生道:“陆司衣,奴婢奉陛下旨意,前来接穆清公主回凌霄阁。” 陆司衣看了穆清一眼,继而行了一礼,“恭送穆清公主。” 穆清看着陆司衣说道:“还请陆司衣今后善待雪鹭。” “谨遵公主教诲。” 凌霄阁中,锦瑟一早便迎在门口,见穆清乘着步撵过来,不由得热泪盈眶。 “锦瑟恭请穆清公主圣安。” 穆清从步撵上下来,扶起锦瑟,“锦瑟,你还好吗?怎么哭了?” 锦瑟的眼底噙着泪水,哽咽着说道:“奴婢高兴。”她抹了抹脸上的泪水,又道,“公主,外面风大,我们快进去吧。奴婢已为公主备好了茶点。” 凌霄阁内,鎏金雀尾的铜炉中,红罗炭烧得正旺。室内温暖,好似阳春三月一般。窗前的桌案也被换成了新的沉香木,桌上摆着两个粉彩瓷鱼耳花瓶,瓶中插着几枝腊梅。 穆清坐在软榻上,瞥了屋内的火炉一眼,冷笑一声,“如今都快要立春了,才用上火炉,当真是可笑。” 锦瑟斟了一杯茶水递给穆清,“早上的时候,内廷派人送来的,以前的碎茶叶也换成了碧螺春,公主喝杯茶暖暖身子吧。” 穆清接过茶碗饮了一口,问道:“我在尚衣局的这些日子,皇后可有为难你?” 锦瑟摇了摇头,“奴婢终归是公主身边的人,皇后也不敢弄出什么大动静,不过是将奴婢囚在这里,不让出去罢了。” 穆清叹了口气,拉住锦瑟的手说道:“你随我一同来大梁,竟是一天好日子也没过上,苦了你了。” 锦瑟眼眶微红,说道:“公主说的哪里的话,能跟在公主身边是锦瑟的福气,又怎么会觉得苦呢。倒是公主,到尚衣局吃了那么多的苦。”锦瑟拉着穆清的手,禁不住落下泪来,“瞧瞧您这双手,真是让人心疼,您这可是拿绣花针的手啊,他们怎么能这么对你呢。” 穆清微微而笑,伸手为锦瑟拭去泪水,“傻丫头,别哭了,我这不是好好的。不过是长了些冻疮啊,等一开春就好了。” 锦瑟道:“公主,奴婢再为您上点药吧。” 穆清轻轻点头。 冬日的雪像是抓住了季节的尾巴,下了一日又一日,天地之间苍茫一片。待雪后初霁之时,空气里还弥漫着破晓时的寒气,草地上掩盖了灰色的露水,挂着晶莹的雪珠。 穆清手握画笔坐在桌案前,笔墨所到之处,尽是宫粉雕痕,仙云堕影。 “公主你快看,这五彩的灯笼多好看呐。”锦瑟提着一个五彩灯笼走到穆清身边说道。 穆清抬眼看去,微微而笑,“好端端的,你提那灯笼做什么?” 锦瑟道:“过几日便是正月十五上元灯节,我们虽看不到街上的热闹,却也要挂几个灯笼,图个喜庆。” 就在这时,萧辙的声音在屋内响起,“锦瑟说得有理,快去挂上吧,这灯笼,看着就喜庆。” 锦瑟唇边的笑容渐渐淡去,复朝萧辙行了一礼,走了出去。 “锦书,你来的正巧,你快来看看我的这幅《踏雪寻梅》画的如何。”穆清惠然而笑,轻声说道。 萧辙面色舒缓,走到桌边,看了片刻说道:“画是幅好画,就是这笔尖的神韵少了几分,许是笔墨不趁手所致吧。”他面色俊朗,唇边带着一抹神秘的笑意,继而从身后拿出一个盒子放在桌上,“所以,你需要上好的笔墨,得以画龙点睛。” “这是什么?” 穆清打开盒子,见盒内放着一支上好的毛笔。她拿起毛笔细细观摩,不禁惊叹道:“是宣城紫毫。诗中有云‘江商石上有老兔,吃刘饮泉生紫毫,宣城工人采为笔,千万毛中拣一毫。’说的便是这宣笔。” 萧辙浅浅而笑,像是春日里的暖阳,“你喜欢便好。” 穆清道:“我平日里常要画一些绣样,所以用笔费了一些,这紫毫如此珍贵,我倒有些舍不得用了。” 萧辙道:“那有什么,这支若是用坏了,我再送你一支。不,你想要几支,我便送你几支。这样你日日用这紫毫笔,也可以日日想起我了。” 穆清盈盈而笑,心底暗暗想道:是啊,他是俊逸舒朗的齐宣王爷,这珍贵的宣笔,自然是要多少有多少。 当识破萧辙身份的那一刻,穆清有无数个机会问他,但是她选择了沉默。他是王爷,纵然手握兵权,终究还是要听陛下的吧。她曾想过,若没有皇兄的圣旨该有多好,若自己嫁的人是他该有多好。那一刻,她默默地告诉自己,这是最后一次,最后一次这样收他的礼物,最后一次站在他的身边,最后一次笑着看他。 “想什么呢?”萧辙问道。 “没有啊。” “对了,元珩托我送一封书信给你。”萧辙将书信递给穆清说道,“我在宫里还有事物要忙,就不多陪你了。如今虽然立春了,但春寒料峭,你当心身子。” 穆清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嗯,好。” 萧辙走后,穆清对锦瑟吩咐道:“以后锦书送来的东西就不要了,他来找我,就说我不在。” “知道了,公主。” 第五十三章 上元灯节 窗外的寒风像刻刀一般,吹得枯叶簌簌而落,那枯叶随风而去,飘落在凌霄阁的窗台上。窗前的粉彩瓷鱼耳花瓶中,鲜红的腊梅娇艳欲滴,那颜色像是朱丹点染而成,好看极了。 锦瑟站在窗前关上窗子,转身看见穆清倚坐在软榻上,正捧着信乐得开心。便上前斟了一杯茶水给她。 “这信上可是有什么喜事?能让公主这般开心?” 穆清嫣然而笑,唇边的梨涡便点染开来。“我师父说,过几日便是正月十五上元灯节,长安城里热闹,想让我出宫去瞧瞧,顺便让我带上洛瑶,也好图个热闹。他哪里是捎带上洛瑶啊,分明是想叫人家,却又不敢,只好请我出面。” 锦瑟稍稍一愣,“师父?可是紫琼师父来了?” 穆清端起茶碗饮了一口,说道:“不是,是一位教我研习剑法的少年公子。他是做生意的,名下有茶馆饭店还有钱庄,可厉害了。” 锦瑟的面上沉静,隐隐的有几分不安和关怀,“公主可是又跑出宫去了?这里不比南陈,有皇上处处维护着,若是公主出宫有个三长两短,可如何是好。商界的人总是不规矩的,公主还是少来往的好。” 穆清眨着眼睛,眼底闪着光亮,唇边带着一抹安然的笑意。“师父人可好了,和洛瑶锦书他们也都认识,有他们两个在,你就别担心了。好歹我也同师父学了两招,用来防身足够了。” 锦瑟眼底的担忧渐长,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公主,您是南陈的嫡公主,也是陛下的后妃。如今虽未册封,却也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不管何时,您千万不可忘了自己的身份。” 锦瑟的眼神开始变得有些复杂。她不知该不该道出锦书的身份,毕竟现在也没发生什么,若是戳破,只怕会让穆清难堪,更会坏了陈鹤衍的大计。 “锦瑟,你今日是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事情?” 锦瑟低着头,手心死死的攥着袖口,只低声说了句“没事”,便掩门走了出去。 过了立春,天气渐渐回暖起来,日光轻柔,光影婆娑,照在长乐殿的琉璃瓦上,更添了几分熠熠生辉之色。风也开始变得柔软了许多,天边的白云像是棉絮一般,软绵绵的。到了正月十五这日,合宫上下挂上了七彩的灯笼。一早的时候,御膳房便准备了热腾腾的元宵,端上了各宫的餐桌。 朱雀门前,洛府的马车被守门的侍卫拦了下来。 陆则应身穿铠甲,手握长刀,面色冷然,站在洛府的马车前说道:“洛姑娘,正月十五上元灯节,还进宫教小公主弹琴啊?” 洛瑶面上有几分不悦,绷着脸从马车上下来,见面前的人脸生,便四下里看了看,竟不见梁斯年的踪影。 “正月十五上元灯节,本姑娘进宫给洛太妃请安,有何不妥吗?梁大人呢?怎么不见他啊?” 陆则应轻轻扯了扯嘴角,朝洛瑶行了一礼,“梁大人被陛下派去押送粮草了,在下乃光禄卿陆则应。” 洛瑶面色淡然,轻轻一笑,“原来是陆大人,我还要同洛太妃请安,若是耽误了时辰可就不好了。敢问陆大人,我可以走了吗?” 陆则应道:“既是请安,晚个一时片刻也没什么。时在年下,总有小宫女私自夹带出宫,所以陛下吩咐微臣严加把守,还请洛姑娘见谅。” 洛瑶双手环于胸前,不悦的说道:“你的意思是本姑娘的马车里,藏有偷盗的宫女?” “微臣不敢,不过是职责所在,还请洛姑娘见谅。”陆则应说完,便朝身边的侍卫使了个眼色。即刻便有侍卫上前,将马车查探了一番,继而又回到陆则应身边摇了摇头。 陆则应笑着对洛瑶说道:“洛姑娘请。” 洛瑶冷“哼”了一声,转身上了马车。 凌霄阁中,穆清早已换好了宫女的衣服,正在焦急的等待着洛瑶过来接她。木门“吱呀”一声,带进来了一阵穿堂而过的冷风。洛瑶抱着个包袱,慌慌张张的跑到屋内,拉着穆清说道:“朱雀门的守卫换了,你今天穿这身衣服是出不去了。” 穆清的眼底有几分惊讶,“换了?梁斯年呢?” 洛瑶道:“被陛下派去押送粮草了,新来的守卫叫陆则应,一看就不是个善茬。说什么有私自夹带出宫的宫女,非要查我的马车。” 穆清两眼一瞪,“啊?那可怎么办啊?” 洛瑶把手中的包袱递给穆清,“宫女扮不成,你就扮成内侍官吧,就说洛太妃要你回洛府拿些东西,这样你晚上回来的时候也好有借口。” 穆清苦着脸,一边换着衣服一边说道:“万一被发现了可怎么办啊?那我们两个岂不是都要没命?” 洛瑶道:“那只能看运气了。不过,长安城今日确实热闹,不看的话确实有些可惜了。” 穆清慧然一笑,“能得见长安城的上元灯节,那般热闹的场景,就是死,也值了。” 朱雀门前,洛瑶的马车果然又被拉下。陆则应反复查看了多遍,也没见什么可疑的宫女。他指着穆清假扮的内侍官问道:“怎么多了个内侍官?” 洛瑶道:“洛太妃想尝尝我奶奶亲手做的元宵,特意命他去取。” 陆则应闻言,只好将马车放行。 天色渐暗,一片轻盈的暮霭在远处漂浮。在淡青色的天空上,有颗像瓷器雕琢好似的,幼圆的明月,月光悠然,像一层淡淡的轻纱笼罩着大地。 长安城内,高挂彩灯千盏,街边的商铺林立,皆以彩灯为饰。鞭炮声、叫卖声、唱戏声、声声悦耳,汇集成一首动人的篇章。庐河中漂着浮灯,有莲花灯、纸船灯,水面霞光掩映,像是散落在水面的金子。空中的烟花灿烂夺目,整个天空成了飞霞的河,河水成了映霞的天,真是水天一色,霞光异彩。浮灯随波逐流,变成闪光星带,灯火点点,闪烁荡漾,犹如一颗颗光芒四射的珍珠。庐河两岸千万盏灯彩多姿多彩,掌灯时分,长安城灯火齐放,灯明若昼,辉罗耀烈空中,寺观街巷,张灯结彩,万民欢腾,通宵达旦,夜游观灯。 第五十四章 齐宣王府 庐湾桥上人满为患,穆清和洛瑶在人群中左顾右盼,看什么都是新奇的。 穆清手中拿着一串冰糖葫芦,口中吃的正香。她指着桥边挂着的灯笼,欣喜的说道:“洛瑶你快看啊,那个是猴子灯笼,他在水里捞月亮吗?可真滑稽。” 洛瑶从手中的纸袋里拿出一枚凤梨酥,塞到穆清的口中,“嗯,我看到了。怎么样?凤梨酥是不是很好吃?” 穆清嫣然而笑,杏目弯成了一道月牙,“好吃,太好吃了。我们快去前面看看,还有什么好吃的。” 二人挽着手,在人群中嬉笑着,与周围的热闹融为了一体。 刚下了庐湾桥,穆清便看到了元珩的身影。他一袭青色的祥云长袍,腰间一枚羊脂白玉,正站在卖灯笼的小摊边上。微风轻抚他的面庞,举手投足之间带着一股潇洒不羁的风流韵致,实在是让人忍不住多看两眼。 穆清微微而笑,拉着洛瑶走到了卖灯笼的小摊边上。 “老板,这莲花灯笼不错啊,怎么卖啊?”穆清笑着说道。 卖灯笼的人说道:“今个儿上元灯节,好事成双,姑娘,你要是要两个,我就收你二十文。” 穆清肩膀一耸,偷偷乐了起来。她清了清嗓子,装作刚看见元珩的样子,“呀,师父,你也在这儿啊。真是太巧了。” 元珩面上略显羞涩,唇边带着一抹笑容。他的目光越过穆清的肩头,看向洛瑶,“洛瑶,你们也来逛啊,太巧了。你喜欢哪个灯笼啊?我买来送给你。” 洛瑶瞅了元珩一眼,又心不在焉的问道:“你一个人啊?”那一刻不知怎的,她心中期盼的,是一转头便能看到萧让的身影。只是这上元灯节人满为患,想要遇上那个人,却不是易事。 元珩笑着点点头,复看见洛瑶的手中拿着一盏玉兔灯笼,便对卖灯笼的男子说道:“这个玉兔灯笼我要了。” “哎,好嘞。玉兔灯笼一盏” 穆清掩面而笑,对洛瑶说道:“洛瑶,我有些饿了,我去那边买些吃的,一会儿就回来。”说罢便借口离开了。 月色渐浓,像个硕大的银盘挂在夜空。穆清吃完手中最后一个冰糖葫芦,又在路边买了一盒糕点。就在她吃的津津有味的时候,忽然看见白子佩驾着一辆马车从人群中驶过。 “马夫,麻烦再快点。”白子佩对身旁的马夫说道。 “今儿个过节,街上人多,我尽量吧。”马夫道。 穆清拿着糕点,本想和白子佩打个招呼,却看到白子佩眉头紧皱,目不转睛地驱赶着人群。以为出了什么事,便一路跟着马车走了过去。 身后的人声鼎沸愈来愈远,天边的烟花还在绚丽的绽放着。穿过巷子的尽头,是皇城的大街,街上有座气派的王府,王府的门口有重兵把守,府门口的匾额上,写着“齐宣王府”四个大字。 穆清走到的时候,马车已经不见了。 王府门前,有侍卫前去通报。没过半晌,白子佩迎了出来。白子佩看到穆清,眼底有几分惊愕,那惊讶停留了片刻,便换上了往日里耿直的样子。 “公主怎么来了?”齐宣王府的庭院里,白子佩小心翼翼的问道。 “你家殿下呢?” 白子佩不知穆清何时识破了萧辙的身份,却又不敢多问什么,只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说道:“严丞相摆了宴席,请了殿下和诸位大臣,清早的时候就去了,一下喝到了晚上才回来。平日里殿下的酒量还是可以的,今日不知怎的,竟喝得酩酊大醉,也不知喝了多少。这会子正在清玉馆休息呢。” 白子佩顿了顿,眼底带着几分乞求,看穆清像是看到了救星一般,“公主,您快去看看吧。殿下喝得烂醉,在屋里发脾气呢,谁也不让进去。进去服侍的侍女下人全都被赶了出来。” “带我去看看。” 清玉馆内,种着几棵竹子,刚刚立春,还是光秃秃的样子,唯有两棵柏树绿得发亮。庭院的一侧,有一方小小的鱼池,池中的落叶飘飘盈盈,映着那皎洁的月光。鱼池的边上,有一张白玉砌成的石桌。庭院内清幽宁静,除此之外别无他色,当真是清玉馆的所在。 推开门去,屋内放着一张紫檀香雕花圆桌,圆桌下铺着闲云野鹤绣花地毯,地摊上散落着摔碎的茶碗。穆清走上前去,将茶碗的碎片捡了起来。 “滚出去。”就在这时,萧辙那略带沙哑的声音,从幔帐后的里间传了出来。 穆清收拾好茶碗,向里间走去,越往里走,那酒的气味儿愈发浓厚。 “本王让你滚出去。” 穆清站在床榻前,见萧辙穿着金丝祥云缀花蟒袍,顶白玉为冠,斜斜的躺在床榻上。他面带红晕,剑眉紧蹙,眉宇之间带着一股不同于往日的震慑之气。 “我看你是活腻了,竟敢不听本王的吩咐。”萧辙感觉有人站在他身前,便从床榻上站了起来,眯着眼凑到穆清身前。待看清穆清的脸后,禁不住冷笑了一声,又朝床榻上倒了下去。 “本王一定是喝多了,怎么看谁都像冉冉。” 那股浓烈的酒味儿,熏得穆清一阵干呕。她不禁暗想:除夕那天喝了那么多都没喝醉,今天到底是喝了多少酒啊? 穆清转身,倒了一杯茶水,又把萧辙扶了起来,“你到底喝了多少酒啊?竟然醉成这样,快喝杯茶醒醒酒吧。” 萧辙的面上染着浅浅的红晕,乖乖的把茶水喝下,继而歪在了穆清的怀中蹭了蹭,唇边含着笑容说道:“冉冉,你来了。” 那一刻,穆清的心中不由得紧张起来。她浑身打了个激灵,连手都不知道放在那里。 “冉冉,你还走不走啊?你别走了好不好?”萧辙说着,紧紧抱住穆清的腰身,在她的怀中含羞而笑。 穆清的心中好似被什么暖化了一般,觉得暖洋洋的。她微微而笑,抚摸着萧辙的发丝,早已把什么以后不再来往的心思抛诸脑后。“我不走,我就在这儿陪你。” 萧辙的眼底晨光熹微,带着盈盈的光亮。他眨着眼睛,把脸凑到了穆清的面前。眼看着萧辙的唇越来越近,穆清的心中说不出的紧张,她轻轻咬了咬下唇,手心攥紧了衣裙,心里好似揣了一直活蹦乱跳的兔子。 就在两人快要吻上的时候,萧辙忽然干呕一声,将口中的污秽之物吐了穆清一身。酸臭的气味夹杂着酒的味道,立刻席卷而来,弥漫了整间屋子。 穆清丹唇微张,眼底的恼怒顷刻间淹没了丝缕柔情。她双手颤抖着,一把将萧辙从床上推了下去。 萧辙被穆清一推,摔在地上吃痛了一声。他双眉紧蹙,扶着腰身,恼怒道:“大胆奴婢,竟敢推本王。” 穆清眉眼一横,惊声尖叫起来,继而又愤怒的喊道:“来人呐,快来人。” 第五十五章 红罗宝帐 伴随着穆清的一声惊吼,清玉馆的门被人用力推开。白子佩满面担忧的冲进屋内,随他一同进来的,还有一位面容清瘦的少年。二人进到屋内皆是一惊。酸臭的味道在屋内的四处弥散开来,穆清狼狈的坐在床边。萧辙则是面容痛苦的倒在地上。 跟在白子佩身边的少年名叫常有余,长得白净,看衣着打扮,像是府上的下人。他看到萧辙倒在地上,急忙上前扶起他,关切的问道:“殿下,你怎么了?” 白子佩微微有些发愣,看不出发生了何事,只觉得屋内弥漫着一股奇怪的味道。“公主,发生了何事?这屋里,怎么有股怪味儿?” 穆清面色发青,身体僵硬的坐在床上,眼底又恼又怒的瞪着白子佩,吼道:“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带我去沐浴更衣。” “是,公主。这边请。” 雨汐阁便是这齐宣王府沐浴的所在,离清玉馆不远。穿过清玉馆后面的回廊,过个角门便到了。听白子佩说,是因为萧辙很爱干净,天天都要沐浴,才将这雨汐阁建在了清玉馆的后面。 雨汐阁内,炭火烧的很足,半分没有早春的寒气。穿过几层幔帐,便看到一展屏风,屏风上画着吉祥鸟兽图。屏风后面,有一方一丈多宽的水池,水中的热气弥漫着,看上去云雾缭绕,好似一方仙境。穆清站在水中,温热的水滑过她白皙的肩膀,更衬得她肤若凝脂肌如雪,面似朵朵桃花。乌黑的发丝紧紧的贴在她的背上,勾勒出极美的线条,温婉之中,更带了几分诱人之色。 水池的北面,立了一只金雕细琢而成的仙鹤。那仙鹤单脚站立,身上的羽毛精细而又逼真,口中衔着一枚玉珠一样的东西,热水便从那玉珠后面流出,再落到下面的水池中。水声哗哗的流流淌,掩住了木门“吱呀”的声音。 萧辙晕晕乎乎的,晃着身子走进了雨汐阁。他面色朝红,醉意还没有褪去。一边走着,一边褪去身上的衣袍。 “怎么身上一股酸臭味儿,太难闻了。”萧辙说着,又低头闻了闻自己的袖子。 穆清泡在池中,忽然感觉到有细碎的脚步声向这边走来。那脚步声一浅一重,听上去像是喝醉了。穆清的心底不由得紧张起来,下意识向池边移动起来。 就在这时,忽有一个黑影从屏风后面闪了出来。萧辙眯着眼,向池边走去,嘴里还嘟嘟囔囔的说着什么。 穆清心底一惊,有些恼羞成怒了,正欲吼他一句,谁知萧辙一个脚下不稳,整个人掉进了浴池中,一时间激起一片惊涛骇浪。 穆清用手擦了把脸,却看见萧辙就那样沉了下去。她虽然恼怒,却由不得担心起来,只好叹了口气,一头扎到水中,将萧辙拉出了水面。 “锦书,锦书,你清醒一点,你刚才差点淹死你知道吗?”穆清柳眉轻蹙,双手抓着萧辙的胳膊晃了起来。 萧辙垂着眼,咳嗽了两声,脸上挂着湿漉漉的水珠。朗眉星目,面容俊逸,晶莹的水珠划过他朱红的丹唇,竟带着几分说不出的动人。 “冉冉,是你啊。” 萧辙睁开朦胧的双眼,唇边含着一抹青涩的笑容,继而伸出双手,将穆清揽在怀中。 “冉冉,你笑起来特别好看。”萧辙把头埋在穆清的颈间,轻声笑了起来。 芙蓉帐暖,如一枚滚烫的润玉含在她的口中,把她的心融化了。穆清的脑中一片空白,就那样一丝不挂的被萧辙抱在怀中。她浑身一僵,粉嫩的桃花染红了双颊。窗外的夜愈发寂静,只听见屋内“哗哗”的流水声。 “锦书,我,我虽是你有婚约的妻子,可是……” 还没等穆清说完,萧辙就在她的唇边落下了一吻。 “冉冉,我喜欢你。若是你愿意,我明天就去求皇兄,让他给你我赐婚。你意下如何?”萧辙勾了勾唇角又道,“对,我想起来了,你是我换了生辰贴的妻子,你是我的谁也抢不走” 穆清满含深情地抱着萧辙,是啊,我是他换了生辰贴的妻子啊。 室内的温度逐渐上升,像是春日里桃花盛开的温度。穆清痴痴的望着萧辙的面庞,脑海中回想着与他的点点滴滴,心中的爱意逐渐饱满。萧辙面色红晕浅浅,眼中还带着几分醉意。他紧紧地将穆清抱在怀中,含住了她的双唇。 去年秋日,南陈的驿馆,落叶映照着夕阳的余辉,散落在萧辙白皙的面庞上。他目若朗星,面若冠玉,眉眼之间清新俊逸,温文尔雅,身前绣着的仙鹤在云间畅游,与他的气质混为一体,好似天上的白鹤仙子,让穆清的心倾许之。 沉香榭的阁楼中,他的笑容如沐春风,“我前世定是求神拜佛普度众生,所以今世才会遇见你。” 许是沾染了萧辙身上的酒味儿,穆清已经不记得那一夜沉迷,又是如何回到清玉馆的床榻上。清晨时分,窗外的阳光刺目,春风吹开了穆清迷蒙的双眼。入目时分,萧辙就躺在她的身边。 穆清心中一惊,双手捂住了嘴巴。她担心萧辙醒过来,继而蹑手蹑脚的坐起身来,想要穿上衣服逃之夭夭,谁知衣服还没穿上,身边就响起那熟悉而又嘶哑的声音,“娘子准备去哪啊?”萧辙刚醒,声音还带着几分疲惫。 穆清闻言,浑身一颤,双颊羞得通红,急忙用被子把自己裹起来。“什么娘子,你别胡说。” 萧辙眼底深邃带着熹微的晨光。他浅浅一笑,伸手将穆清拉入怀中,坏坏地说道:“娘子这是要逃跑吗?你怎么能这么不负责任呢?” 穆清被萧辙抱在怀中,紧张的脑子一片空白,“没,没有啊。我这不是怕陛下发现了,怪罪我们,那就……” 穆清一句话还没说话,萧辙便一个翻身吻了过来。他的吻极其霸道,带着强有力的占有欲。 “以后不准再说这种话,你是我萧辙换了生辰贴的妻子,是要明媒正娶进我齐宣王府的王妃。”萧辙的嗓音带着磁性,让人不可抗拒。 萧辙又问:“什么时候发现我的身份的?” 穆清低着头,吞吞吐吐道:“就,前段时间。” “原来你早就知道本王的身份,竟然也不戳破,果然别有用心。” 穆清白了萧辙一眼,“才不是。” 就在这时,管家周易在清玉馆的门前俯身问道:“殿下,可是要起床梳洗吗?” 萧辙朝外面望了一眼,急忙将穆清搂在怀中,低声道:“不要声张,陛下在王府里安插了眼线。” 穆清眨着眼,眼底清泉澄澈,急忙摇了摇头。 这时,周易又在门口问道:“殿下,您没事吧?小的进去了。” 清玉馆的门“吱呀”一声,周易俯着身子走了进来。他垂着身子,在屋内扫视了一眼。“殿下,小的听到这边有女人的声音,担心殿下出事,便过来瞧瞧。” 萧辙慵懒的倚坐在床边,露出坚实的胸膛。他眉眼俊朗,唇边带着几分玩世不恭的笑意,“新来的奴婢不会伺候,嫌本王不够温柔,一时没忍住就叫了出来。让周管家忧心了。” 周易笑着说道:“殿下说的哪里的话,照顾殿下的安危,是小的应该做的。”他一边说着,一边朝萧辙的身侧望了一眼。 “刚起的兴趣,都被你给扰了。还不快退下。”萧辙冷着脸吩咐道。 “小的该死,小的这就走。” 第五十六章 卖元宵还是卖馄饨 待清玉馆的木门再次合上之时,穆清的心里才稍稍松了口气。 “既然知道是陛下的眼线,何不铲除?”穆清低声问道。 萧辙拉了拉被子,沉声说道:“铲除了这个,陛下又会安排新的人来。既然如此,何不利用起来,陛下想知道什么,我就告诉他什么,岂不甚好。” 萧辙说完浅浅而笑,饶有兴致的看着穆清。 穆清思索着萧辙的话,心中有几分震惊。她第一次觉得眼前这个男人有些复杂,并不似表面看上去那样温润,他的眼底深邃让人难以捉摸。穆清歪过头去,见萧辙看自己,不由得羞红了脸,急忙裹紧了被子。 待到晌午时分,二人便一起来到街上吃饭。 长安城的福正街上,有家卖元宵的小摊,支了一口大锅,锅内煮着圆滚滚的元宵,那味道清香四溢,飘飘转转,溢满了整条大街。卖元宵的是个三口之家,妻子挺着大肚子,正站在锅边煮着元宵。她眉眼盈盈处带着幸福的笑容。丈夫则是在架子的后面,忙着做新的元宵出来。放着元宵的架子边上,坐着他们的女儿,看上去白白嫩嫩的,不过三四岁的样子。穆清穿着一件粉紫色的锦绣长裙,正坐在卖元宵的摊位上,细细的端详着一家三口忙碌的身影。 萧辙捧着两个肉夹馍从一边跑了过来,小心翼翼的将肉夹馍放在穆清身前的桌子上,继而用手摸了摸耳垂,“刚出炉的肉夹馍,还热乎着呢,你快尝尝。”他眉目俊朗,唇边含着一抹宠溺的浅笑。 桌上的肉夹馍外焦里嫩,烤的金灿灿的外皮,还带着卤肉的酱香气,让人一闻,就禁不住得咽口水。 “给你买的肥瘦相间的,味道怎么样?”萧辙满面欢喜的看着穆清,眼底带着几分期待之意。 穆清拿起肉夹馍,放在唇边咬了一口。酱香的肉味夹杂着酥脆的烧饼,碰撞的味道刺激着味蕾,穆清只觉得满口的香味异常的兴奋,禁不住又咬了一口。 “嗯,太好吃了。” 萧辙又道:“府上眼线太多,只好带你来街上委屈一下了。” 穆清眉眼盈盈,回道:“不委屈。” 穆清咬着肉夹馍,偷偷的瞄了萧辙一眼,见他面容俊逸好似清晨熹微的晨光,不由得偷笑起来。经过昨夜的事情,穆清不知怎的,总想偷偷的看萧辙两眼,每每看到他俊美的面庞,心底就会止不住的开心。与此同时,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逐渐变得微妙起来,轻松愉悦之间,又带着几分紧张和羞涩的感觉。 萧辙眉梢微挑,面带笑意地看着穆清,“夫人可是想好了,准备怎么对我负责?” 穆清白了萧辙一眼,心中暗暗想着这个人怎么能这么不要脸。 “我负责把你给我买的肉夹馍吃完,怎么样?” 萧辙眼底深邃,闪着明亮的辰星。他勾着唇角,凑到穆清脸前说道:“是本王昨夜让夫人不满意吗?昨夜确实喝醉了影响发挥,不如……” 穆清一个白眼瞪过去,咬着牙没好气地说道:“你给我闭嘴啊。” 萧辙看着穆清气急败坏的样子,觉得可爱极了,忍不住掩面而笑起来。 这时,老板娘端着两碗元宵走了过来,“热腾腾的元宵出锅了,二位请慢用。” 穆清用勺子咬了一个元宵放到口中,爆浆的山楂从口中溢出,酸甜可口,还带着糯米的清甜。她张着嘴哈了口气,急忙岔开话题:“嗯,你快尝尝,山楂馅儿的,我最爱吃了。” 萧辙微微一笑,“你吃吧,你喜欢就好。” 就在这时,穆清忽然感到有两道目光直直的盯着自己。她放下勺子抬头看去,老板娘的女儿不知什么时候站在桌前,正眼巴巴的望着桌上的肉夹馍咽口水。那小姑娘正欲伸手去拿,却被萧辙一把按住。 “不行,这是我买给我夫人的。” 那小姑娘抬头看了萧辙一眼,显得有几分委屈,通红的眼眶里含着晶莹的泪水。 穆清一巴掌拍在萧辙的手上,继而对那小姑娘说道:“小妹妹,你是想吃这个吗?” 那小姑娘望着肉夹馍,使劲儿点了点头。 “那就给你吃了。”穆清笑着把肉夹馍递给小姑娘,谁知那小姑娘竟迟迟不接,只是眨着眼睛胆怯的望着萧辙。 穆清看出了小姑娘的心思,便笑着说道:“没关系,不用怕他,拿着吃吧。” 那小姑娘嫣然一笑,接过肉夹馍吃了起来。 穆清望着小姑娘单纯的面庞,眼底的疼惜不由自主的流露了出来。 “这一家三口可真是幸福,凭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虽然生活不那么富裕,心里却是满足的。你瞧那妇人,笑的多甜啊。” 萧辙微微而笑,轻声说道:“你若是喜欢,以后我们也做个小生意,不如就开个馄饨摊,顺便游山玩水,走到哪里,就把馄饨摊开到哪里。” 穆清心里一顿,竟然对萧辙的说辞生出期盼。她暗暗想道:若真是那样,该有多好啊。她双手托腮,笑着对萧辙说道:“就你这张脸去买馄饨,那生意一定好啊,肯定有许多姑娘夫人,为了看你一眼,也要吃上一碗馄饨。” 萧辙眉眼一弯,笑出声来,“这就吃醋了?你若是不愿意,以后我只做给你吃。” “你会做馄饨吗?就去做生意?” 萧辙道:“手艺而已嘛,学就是了。” 这时老板娘带着女儿走了过来,满脸歉意的说道:“实在是不好意思,我女儿不懂事,贪嘴吃。今天这元宵就不收你们钱了。” 萧辙道:“那怎么行,我们既然吃了你做的元宵,哪有不付钱的道理。” 老板娘的面上有几分为难,“可是,我女儿吃了你们的东西。” 穆清笑着说道:“那有什么,你女儿这么可爱,像极了我家中的小妹。就当是姐姐分享吃的给妹妹了。” 老板娘笑着对她女儿说道:“福子,还不快给姐姐和哥哥道谢。” 福子手拿着肉夹馍,笑着说道:“谢谢姐姐,谢谢哥哥。” 穆清宠溺的摸着福子的头发,“不用谢,我们福子多吃一点,才能长高哦。” 萧辙望着穆清澄澈的眼眸,她的面庞像三月的迎春花,带着暖光,她唇边的浅笑像是夏日清凉的风,吹进他的心头,更添了几分如痴如醉。 “走吧,雪峰仙居的售卖要开始了,若是去晚了,可就见不到梁三娘的绣品了。”萧辙说着,便拉起穆清的手朝雪峰仙居走去。 第五十七章 微服私访 穆清和萧辙刚走到雪峰仙居的大厅内,便有小二迎了上来,“二位里面请,少东家吩咐了,一楼的天字号包间,给您二位留着呢。” 穆清跟在萧辙身后,迈着细碎的步子在人群中穿梭着。放眼望去,雪峰仙居的大厅里人满为患,三三两两的聚在一处,皆是为了一睹梁三娘的真迹。 二人刚在包间内坐下,便听那小二说道:“锦书公子,少东家请您到后院一叙。” 萧辙面容俊朗,朝小二点了点头,继而又对穆清说道:“冉冉,我去去就来。” 穆清独自坐在包厢内,百无聊赖得把玩着手中的茶碗。清甜的雪峰茶中泡着青色的小柑橘,青烟一般的云雾在杯上盈盈绕绕,散发着清香淡雅的甘甜。穆清端起茶碗饮了一口。包间的珠帘外面,人们三言两语的攀谈着,那声音穿过珠帘,飘进包间内。 “这梁三娘的绣品,都多久没有出现过了。也难怪今日来了这么多人。” “可不是嘛,梁三娘的真迹千金难求,这瞧上一眼已经很不错了。听说梁三娘每次卖了绣品之后,都拿钱去做了善事呢,真是个大好人。” “这梁三娘也真是奇怪,放着这么好的手艺,竟然不为陛下做事,真是可惜。” “你懂什么?要是好手艺都进宫去了,哪能让你我一饱眼福呢。” 一楼的天字号包间位于大厅的南面,墙上有扇临街的窗子。金灿灿的日光倾泻而来,在窗台上洒下斑驳的光影。窗外的大街上,往来的行人络绎不绝,偶有香甜的糯米味儿顺着窗子飘了进来。 穆清仰着头,朝空气中闻了两下,忽然听到窗外的叫卖声:“卖粽糕了,卖粽糕嘞!” 穆清嫣然而笑,唇边的欢喜一下子染上了眉梢。她放下手中的茶碗,提着裙子跑到了卖粽糕的小摊上。 “老板,给我来块儿粽糕!” “好嘞,五文钱一块。” 等她回到雪峰仙居的时候,大厅内不知怎的,安静了许多。穆清心下有些好奇,忍不住朝台子那边看去,只见一道熟悉的身影从台子方便闪了过去。那女子一身绿衣,身材纤细,分明是紫琼师父身边的绿影。 穆清眉心轻轻而蹙,心下又几分疑惑:绿影不在师父身边伺候,怎么会跑到大梁来,一定是自己看错了。 穆清一边想着,一边往天字号包间那边走去。谁知刚走到包间门前,便看到珠帘内坐着两名黑衣男子。看样貌,分明是白鸽小羽死的那天,在这里见过的二人。 穆清双眉一蹙,眼底的愤怒倾泻而出。她一把掀开珠帘,叉着腰站在包间内,趾高气扬的说道:“又是你们两个。这次到底是谁走错了?占了别人的位置,竟然还敢大摇大摆的坐在这里喝茶,不知廉耻。还不快起来,惹怒了本姑娘,有你们好受的。” 阮柯板着脸,单手扶着腰间的长剑,似乎只待一声令下,便可拔刀而起。 萧九辰面色沉着,双目微垂,冷着脸说道:“你说这是你的位置,那为何你不坐这儿,反倒从外面走进来?莫非这包间里,刻了你的名字?” 穆清闻言,不禁撇着嘴冷笑了一声,“呵!坐了别人的位置竟然还强词夺理,怎么会有你们这种人。” 穆清翻了个白眼,继续说道:“那你听好了,我刚才就是出去买了个粽糕。眨眼的功夫回来,你们就坐这儿了。怎么样?桌上这壶茶是不是特别的好喝?因为那是我买的。” 萧九辰凤目轻抬,直勾勾的望着穆清。他的面容英俊,眼底的清光好似猎鹰一般,直视着猎物。“你说你买了粽糕,那粽糕呢?” “我吃完了,吃完了行不行。诶我跟你费什么话啊,你们两个人怎么还不起来啊,非要让我叫人把你们抬出去啊?”穆清白了那二人一眼,又朗声喊过店小二,“小二,去把你们少东家找来,这里有人占别人位置,还死赖着不起来。” 后院的门前,种着一颗杏树。刚刚立春,空气中还带着丝丝凉意,树梢上光秃秃的,看不见嫩绿的新芽。清风拂面而过,吹起萧辙鬓间的发丝。 他面若冠玉,眼底晨光熹微,低声对元珩说道:“怎么样?梁三娘可有现身?” 元珩面色一沉,轻轻摇了摇头,“没有,从头到尾与我商谈的,只有一个叫绿儿的姑娘。她行踪不定,我派去的人根本查不到她的住处。她说要想见到梁三娘,就需要买下绣品,解开绣品上的谜面。” 萧辙道:“那这个绿儿,会不会就是梁三娘?” 元珩摇了摇头,“我已经查探过了,绿儿指尖粗糙,关节粗大,一看便是习武之人,就算会女红,也不会做的那么精细。梁三娘好不容易有了些许踪迹,不能白白错过这个机会,便应下了绿儿,什么都不过问。” 萧辙沉着脸,轻轻点头,“嗯,做得好。派人跟住绿儿。” “是,已经在跟了。只是她轻功了得,怕是不好跟。” 这时,有个店小二匆匆忙忙的赶了过来,“锦书公子,您快去看看吧,穆清姑娘在前厅跟人吵起来了。” 天字号的包间内,穆清翘着二两腿坐在椅子上,翻着白眼没好气的说道:“你们二人想走的话,现在还有机会,一会儿少东家来了,让人把你们抬出去,这面子上可是不好看。” 萧九辰面色清冷,平声说道:“姑娘若是不嫌弃,我们同在一个包间,也不是不可。” “嫌弃,特别嫌弃。我给你说,我这个人,别的什么优点没有,只有一个优点,那就是特别特别记仇。” 这时,珠帘一挑,萧辙走了进来。 “锦书,你可算来了,这两个人死皮赖脸的,一直占着我们的位置不走,你快把他们赶走。”穆清站在萧辙的身前,拉着他的胳膊说道。 萧辙的面色明显一变,好似从暖阳跌入了冰山之中。他本已经盘算好如何将穆清带出宫去,然而这一刻,所有的计划都付之东流。 萧九辰轻轻扯起一边的唇角,眼底带着几分挑衅的意味,“这么巧?五弟今日也来雪峰仙居品茶?还和,穆清公主一起,看来二位关系匪浅。啊,朕差点忘了,先帝在时,你们二人曾是有婚约的。” 萧辙闻言,心头一震,快步上前行了个大礼,“臣弟给陛下请安,不知陛下驾到有失远迎,还请陛下恕罪。” 穆清眼神一愣,心头好似被什么东西重重敲了一记,“陛,下?” 萧九辰的唇边带着邪魅的笑容,直勾勾的盯着穆清说道:“既是微服私访,不用这么拘礼,叫我文鹤兄便好。” 萧辙眼底一沉,即刻掩去自己的惊慌失措,只淡然的回道:“是,文鹤兄。” 第五十八章 不巧 天字号的包间内,穆清如坐针毡。她看着萧九辰似笑非笑的表情,心中好像被针扎一般。她苦着脸,僵硬的坐在凳子上一动也不敢动,那拘束的坐姿,简直比站着还累。 穆清嘟着嘴,心思早已不在前方的台子上面,也根本不知道萧九辰出价如何。她柳眉轻蹙,暗自想着:这个皇帝实在是太坏了,明明知道我的身份,却不戳破,然后还非要看我的笑话,看我吓得不轻心里很开心吗?啊,我刚才的都说了什么? 穆清一想到方才趾高气扬的样子,禁不住用手使劲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心中暗想:我真的是活腻了,竟然敢骂陛下,还说的那么难听。完了完了,明年的今天,一定是我的祭日。 萧九辰微微侧目,看着穆清拘束的样子,不禁微微而笑,“怎么?穆清公主还是嫌弃朕吗?不想同朕坐在一个包间内?” 穆清眉眼一弯,唇边的笑容略显拘束,“陛下说的哪里的话,穆清哪敢啊?”她脸上笑着,心中却不知暗暗骂了萧九辰多少次:明明说了微服私访不必拘礼,还朕朕朕的,分明是故意用身份压自己。 穆清已经记不清楚,那日萧九辰是如何买下梁三娘的绣品的。她只记得萧辙毕恭毕敬的站在萧九辰身前,笑着恭喜他。 雪峰仙居的门前,人们纷纷散去。阮柯牵了两匹马走了过来。 萧九辰唇边带笑,伸手拉住穆清,对萧辙说道:“朕忙于朝政,脱不开身。还要多谢五弟这几日替朕照顾公主,公主贪玩,给五弟添了不少麻烦吧。” 萧辙淡淡而笑,看上去云淡风轻,眼底的深处却带着一抹极难捕捉到的隐忍,“陛下说笑,臣弟与公主不过数面之缘,称不上照顾。天色渐晚,还请阮大人护送陛下回宫,臣弟在此就不相送了,告辞。” 陈鹤衍早已下旨昭告天下,穆清公主与萧九辰和亲人尽皆知。就算他们二人换了生辰贴又怎样,这天下的人只当她要嫁的是大梁的皇帝罢了。 穆清永远都忘不了那日,萧辙转身而去的背影。他甚至都不敢多看穆清一眼。他的转身,决绝而又不忍,像是黄昏里最后一抹不肯离去的霞光,那么不舍,又那么痛心。穆清知道,这一别,今时不同往日。那个在她身边百般呵护的萧辙,情意绵绵温柔似水的萧辙,可能再也回不来了。 穆清的眼底噙着浅浅的泪光。她不敢落下,也不敢多看那背影一眼,她怕萧九辰误会,更怕萧九辰看出她眼底的留恋。昨夜的缠绵悱恻,情意浓浓,不过一个白日,便如开败了的迎春花,向阳而生,用光了生命中的最后一丝力气,落在干涩的泥土上,随风而去。那是她换了生辰贴的夫君啊,怎么就不能在一起呢? 萧九辰面色冷峻,高坐在马上,伸手拉了穆清一把,将她环于身前。 “穆清,朕也忘了告诉你,朕,别的什么优点没有,就是特别特别,爱记仇。”萧九辰吐出的热气就在穆清的耳垂边上,她禁不住脸色一红,使劲咬了咬下唇。 “驾!” 骏马从福正街上疾驰而过,朝宫门口的方向跑去,扬起一地灰蒙蒙的尘土。 朱雀门前,萧九辰抱着穆清从马上下来。周长生俯着身迎了上来,“陛下,陶于祉大人已在长乐殿等了您一下午了,说是要向您请罪。” 萧九辰掸了掸身上的浮灰,冷声说道:“知道了,朕这就过去。”说罢又对穆清吩咐道:“去宣室殿等着朕,朕一会儿过去用晚膳。” 穆清微微一愣,“宣室殿?” 周长生笑着说道:“是啊公主,宣室殿可是离长乐殿最近的殿宇了,可见陛下对您的厚爱。步撵已经为您准备好了,您早些回去准备吧。” 穆清坐在步撵上,等萧九辰走远了,才敢翻了个白眼,自言自语道:“谁愿意离他那么近啊。” 长乐殿内,中大夫陶于祉跪于案前。他神情恍惚,面色有些疲倦。忽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惊醒了他,他急忙跪直身子,请安道:“微臣恭请陛下圣安!” 萧九辰凤目冷然,浑身带着一股寒气。他在龙椅上坐下,用咄咄逼人的口吻说道:“陶于祉,你还有脸来见朕?正月十五严相在府上设宴,你怎么就去晚了?”萧九辰说着,拎起一本奏折向陶于祉砸了过去。 陶于祉低着头,豆大的汗珠从鬓间滑了下来。他禁不住伸手去擦汗,继而颤颤巍巍的说道:“陛下恕罪,实在是严相通知微臣的时间太晚了,微臣与相府住的又远,所以才去晚了。” 萧九辰闻言恼羞成怒,又拎起一本奏折向陶于祉砸去,接着是第二本;第三本……“你还有脸同朕狡辩,若非你留恋烟花巷柳之地,上去喝了两杯,又怎会去晚了?朕让你与严相、齐宣王等人交好,好为朕打探消息,你就是这么糊弄朕的?陶于祉,朕看你是活腻了。” 陶于祉面色紧张,恍然说道:“陛下恕罪,陛下恕罪啊。微臣对陛下忠心耿耿,绝无二心。请陛下看在微臣一片赤诚之心的份上,饶恕微臣吧。” 萧九辰凤目微眯,唇边挤出一抹冷笑来,“赤诚之心?早知如此,早在当年朕就不该留你这条狗命。陶于祉,朕瞧着你是忘了吧,先帝在时,代世诚出任御史台,他一早便向先帝递了折子,参你贪赃枉法挪用公款,是朕,把折子拦了下来,救下你这条狗命。” 陶于祉叩头道:“陛下救命之恩,微臣没齿难忘啊。不过这次,微臣虽然去的晚,却也打听到了一些消息。微臣听闻,齐宣王爷似乎对先皇后之死心存芥蒂,想要查清真相。” 萧九辰目色沉沉,阴森一笑,压低了声音说道:“陶于祉,你若是再敢对朕吩咐之事有所怠慢,朕就把你的女儿陶静姝抓进宫来,喂狗!滚!” 陶于祉闻言,吓得浑身一颤,连滚带爬的退出了长乐殿。 萧九辰微微侧目,瞥了一眼一直站在一边的阮柯说道:“瞧他那狗腿子的样子,朕瞧见就觉得恶心。真以为有朕救他一命那种事儿啊,他也不动脑子相信,代世诚是什么人?那是母后的父亲,但凡是他递上去的折子,没有到不了先帝手里的。蠢货!” 阮柯问道:“这样的蠢材,陛下为何还要用他?” 萧九辰冷笑一声,“越是这样的蠢材,越是不起眼,放在五弟身边再好不过了。” 就在这时,王内侍进到殿内行了一礼,“陛下,周易求见。” “宣他进来。” 周易进到殿内行了一礼,“给陛下请安,陛下洪福齐天。” 萧九辰眉梢微挑,问道:“怎么?可是齐宣王府有什么情况?” 周易沉声道:“也没什么情况,只是,齐宣王殿下今日有些奇怪。殿下一向不近女色,也不去烟花巷柳之地,昨日夜里竟然宠幸了一个奴婢。微臣思来想去,还是来回禀陛下。” 萧九辰闻言,脑子里不禁闪过一抹倩影。今日的雪峰山居,穆清公主和萧辙,当真是偶然遇到的吗? “好,朕知道了,你先退下吧。” “微臣告退。” 第五十九章 愁云惨淡万里凝 夜晚的沉寂带着一股神秘,漫天的繁星璀璨而又耀眼。长风拂过树梢,带来几分刺骨的凉意。 宣室殿内富丽堂皇,四周的墙壁以金丝彩鹤壁画为饰,壁画的边上挂着几副名人字画,画前放着一展紫檀香木雕花桌案,桌案上文房四宝并几盏琉璃灯台。暖阁的南面,放着三彩钱柜,桌上摆着三彩七星盘,盘中一个琉璃玉壶,壶中泡着上好的雨前龙井,壶中的茶香四溢,穆清刚进到殿中便闻到了清新的茶香。 让穆清惊讶的是,宣室殿的掌事宫女竟然是雪鹭。 穆清坐在软榻上,惊喜的看着雪鹭,“雪鹭,快跟我说说,你怎么会到宣室殿来?” 雪鹭款款而笑,说道:“是陛下。陛下听闻公主在尚衣局时与奴婢要好,便特意将奴婢派来宣室殿侍奉公主。” 穆清道:“陛下那人看起来凶神恶煞一般,这点事办得还是甚合我意。” 锦瑟面色担忧的站在穆清身边,关切的问道:“公主,奴婢听闻您是和陛下一起回来的?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穆清垂着眼,叹了口气,一想到萧九辰那张坚冰一般的脸,还有那夜鹰一般的眼神,心脏就不自觉的揪了起来。 “快别提了,当真是一言难尽。总之,我得罪了陛下,现在性命堪忧。” 此言一出,锦瑟和雪鹭皆是吓得目瞪口呆。那二人还没来得及询问原因,只听殿门外响起周内侍的一声高呼:“陛下驾到!” 穆清黑着脸,心中不免有些胆怯,急忙走到殿门口去迎接。 “穆清给陛下请安,陛下洪福齐天。” 萧九辰冷着脸,进到殿内吩咐道:“都给朕退下。”此言一出,所有的宫女内侍皆是胆战心惊,急急忙忙退到殿外。 穆清跪在萧九辰身前,头也不敢抬,只轻轻地咬着下唇,不敢出声。 萧九辰拿过桌上的茶碗,轻轻抿了一口,“穆清公主难道不打算为今日的一切做出解释吗?” 穆清垂着眼,低声抽泣着说道:“是,陛下。穆清知罪,是穆清太过贪玩了,不该跑出宫去。这都是穆清一个人的主意,陛下要罚就罚我一个人好了。” 萧九辰的嗓音有些嘶哑,带着一股磁性的魅力。“还有呢?” 穆清微微一愣,抬头直视着萧九辰,“还有?” 萧九辰轻轻扯起一边嘴角,心中不知怎的,想要挑逗眼前的女人一番,“怎么?白日里咄咄逼人的穆清公主哪去了?怎么这会子唯唯诺诺的?” 穆清嘟着嘴,低声嘟囔着,“不知道你是皇帝才那么说的嘛。再说了,明明是皇帝却不亮明身份,这不是害人的嘛。” “你说什么?” 穆清微微一笑,急忙摇了摇手,“没,没说什么。陛下你渴不渴?我再给你倒杯茶?” 穆清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来,谁知还没等她身子站稳,就听到萧九辰那低沉暗哑的嗓音,“谁让你站起来的?跪下。” 穆清嘴角一撇,只好又跪了下去。 “你和齐宣王是怎么回事?你们二人虽有婚约,但你皇兄已经下旨昭告天下,这婚约便是不作数了。” 穆清闻言,心头好似被人揪了一下,“碰巧而已。是齐宣王到南陈接我的嘛,所以和他自然是相熟的。” 萧九辰道:“穆清,你可知道,单你私自跑出宫去这一条,朕便可治你死罪。” 穆清眼珠一转,灵光闪现,淡然的说道:“此时正是梁陈大军攻打北齐的关键时期,陛下还是留穆清一条命吧” 萧九辰凤目微眯,一把掐住穆清的脖子,“你当真以为朕不敢杀你?陈婉儿也是南陈的公主,朕便把穆清这封号赏给她,又有何不可?” 萧九辰本以为这么说会吓到穆清,会吓得她跪地求饶,没想到,眼前的这个女人不仅没有跪地求饶,还直勾勾的瞪着自己,眼底里不卑不亢。 “陈婉儿,她算什么东西,怎配得上我穆清公主的名号。” 萧九辰一把推开穆清,冷笑了一声,继而对她说道:“你是拿定了朕不会杀你,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即日起,朕就将你禁足在这宣室殿。再罚你抄写经文百遍。”他把脸凑到穆清面前,暗哑的嗓音冷得让人浑身一颤:“你放心,朕今日就将长乐殿的政务都搬到宣室殿来,朕亲自看着你。” 穆清闻言,不禁嘟了嘟嘴,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瘫坐在地上。 “周长生,派人去长乐殿,将朕还未处理完的政务都搬过来,朕从今日起,要在宣室殿处理政务。还有,吩咐御膳房,朕的一应膳食也一并送到宣室殿。” “是,陛下!”周长生进到殿内回了一声,继而朝王内侍使了个眼色。 过了片刻,便看见王内侍带着几个内侍官匆匆而来,连长乐殿的桌案也一并抬了过来。 周长生笑眯眯的走上前来,对萧九辰说道:“陛下,该传晚膳了。” 饭桌前,周长生一边为萧九辰布菜,一边笑着说道:“陛下,今日这八宝鲜鱼粥可还合陛下的胃口?” 萧九辰剑眉轻蹙,轻轻摇了摇头,“有些腥了。” 穆清跪在离饭桌一丈远的地方,早已饿的饥肠辘辘。她嘟着嘴,泪眼汪汪的盯着饭桌,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萧九辰抬头看了穆清一眼,心下不知怎的柔软起来,便冷冷的丢了句:“过来。” 穆清听见萧九辰叫自己过去吃饭,心中欢喜极了,顾不上膝盖的酸痛,提着裙摆就跑到萧九辰身边坐下,拿起筷子就夹了一块儿鸡肉。 “唉,有点咸了。” 萧九辰见状微微一愣,整个脸都阴沉了下来。 穆清的举动着实把周长生吓了一跳,他面上有几分为难,只好小声提醒道:“穆清公主,这盘菜陛下都还没有吃,您怎么能先动筷子啊。您,您应该用干净的筷子啊,怎么能用自己的筷子呢?” 周长生一边说着,一边吩咐王内侍将那盘鸡肉撤掉。 穆清眨着眼睛说道:“吃饭还有那么多规矩吗?哎?干嘛撤了呀?我就吃了一块儿。” 就这这时,只见萧九辰用力将手上的筷子一掷,发出一声巨响,着实把穆清吓了一跳。萧九辰冷眼瞪着穆清说道:“南陈的嫡公主就是这般不懂规矩吗?难道你母后都不教你用餐的礼仪?” 穆清被萧九辰的质问吓了一颤,轻声解释道:“在南陈的时候,我很少与父皇和皇兄同桌而食。母后宠爱我,总是把好吃的留给我。宫内有宴会的时候,都是每人一张桌子,我真的不知道……” 穆清说着不禁鼻子一酸,眼中泪光点点。她眼底的清澈好似一汪清泉,不沾染半分杂质。 萧九辰看着穆清眼底的晶莹,面色丝毫没有缓和。他稍稍垂目,淡淡的说了句:“跪下。” 穆清低着头,眼中的泪水倾泻而出,落了满面。 周长生道:“公主,这是在大梁,宫内规矩森严,不比你们南陈民风开放。在大梁,只有陛下最宠爱的妃子才可与陛下同桌而食。若非陛下同意,就算是皇后娘娘,也要站着为陛下布菜。” 穆清低着头,跪在地上暗自抽泣着。 萧九辰瞥了穆清一眼,吩咐道:“去吩咐御膳房,给公主准备一碗西湖牛肉羹。” “是,陛下。” 第六十章 道是无晴却有晴 晚膳过后,萧九辰坐在桌案前批阅奏折。他凤目沉沉,微微侧目往穆清那边看了一眼,见穆清坐在软榻上喝着粥吃着点心,不由得扯了扯嘴角。只是那笑容稍纵即逝,顷刻间便化作一缕青烟,被冷风吹散。 “赶快吃,吃完了就赶快抄写经文。”清冷的声音裹杂着夜晚的冷风,飘进穆清的耳朵里。 穆清冷着脸,白了萧九辰一眼,心底里有几分不满,嘴上又不敢反驳什么,只好开口答道:“知道了。” 窗外的夜,轻柔得像湖水,隐约得像烟雾,繁叶的枝柯轻柔地梳理着天庭,澄澈的夜空点亮了亮晶晶的星灯,睡着了的河水映托着夜空,化做了奇幻的梦境。夜风清冷,吹得廊下的宫灯在风中摇曳,那跳跃的火苗像极了璀璨的星辰,带着一种灵动的美。 穆清握着手中的宣笔愣了半晌,看着白色的宣纸上一行一行的字体,只觉得手腕酸痛,双目乏困。一想到这么好的宣笔用来抄写经文实在是可惜了,便叫过锦瑟,换了一支笔来。 她看了看窗外的夜色,对着锦瑟问道:“锦瑟,什么时辰了?” 锦瑟道:“回公主的话,三更天了。” 穆清闻言,不自觉得朝萧九辰那边看了一眼。昏黄的烛光下,萧九辰冷眉凤目,鬓若刀裁,正一丝不苟的批阅奏折。那跳跃的烛火映照在他刀刻一般的五官上,更添了几分俊美。 穆清叹了口气,见萧九辰没有半分睡意,也不敢贸然前去打扰,只好又拿起笔写了起来。等萧九辰再抬眼时,穆清已经趴在小桌案上睡着了。 萧九辰见状,轻轻咳嗽了一声。穆清听到声响,一下子惊醒了,急忙拿起笔写了起来。 “过来。”萧九辰开口说道,“给朕砚墨。” 穆清放下笔,走了过去,没过片刻,便是一个哈欠接着一个哈欠,趴在萧九辰的身边睡着了。 萧九辰微微侧目,见穆清肤若凝脂肌如雪,面若桃花,睡颜秀美,心中柔软的地方禁不住一颤,放下手中的纸笔,将穆清打横抱起,放在了床榻上。萧九辰坐在床边,面上仍是清冷的模样,看不出情绪。他望着穆清的睡颜,恍然想起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姿态嫣然,娇媚可爱。 那日的雪峰仙居同往日一样宁静,却被眼前的这个女子给打破了。 “两位大哥不好意思,我就坐一会儿,一会儿就走。拜托了。” 萧九辰坐在床榻边上,眼底雾霭沉沉,冷得让人发寒。他看了半晌,便起身替她盖好被子,又坐到桌案前面去了。 等次日清晨穆清睡醒的时候,恍然发现身边多了一个人。她吓了一惊,睡意全无,急忙拉着被子往床里面躲了躲。 就在这时,周长生上前行了一礼,低声唤道:“陛下,该上早朝了。” 穆清闻言,朝窗外看了看,仍是一片漆黑的夜色。 “周内侍,什么时辰了?” 周长生微微一笑,说道:“回公主的话,卯时了。” 二人对话间萧九辰已经起身穿好龙袍,侍奉的宫女正在为他佩戴腰带。穆清呆呆的望着,心中暗暗想道:当皇帝还真是辛苦,夜里批奏折批到那么晚,早上这么早就要上早朝,看来之前顾不上自己的事情是真的了。 “穆清,过来。”思索间,她恍然听到萧九辰在叫自己。 萧九辰身形高大,一副帝王的霸气之相,所以看别人时,总喜欢垂目而视,给人一种睥睨天下的距离感。 “过来给朕带玉佩。” “是。”穆清急忙从床榻上下来,将玉佩戴在萧九辰的腰上。就在她弯腰之时,忽然觉得身上一暖,不知什么时候被人披上了一件斗篷。只见萧九辰大手一揽,将穆清环在怀中。 “朕的常服有些旧了,听皇后说你手艺不错,不如亲手为朕做一件吧。”萧九辰勾勾唇角,声音带着一股迷人的磁性。 穆清被萧九辰抱的浑身僵硬。她嘟了嘟嘴,轻声说道:“我能拒绝吗?” 萧九辰面色一冷,一把推开穆清,“朕会吩咐尚衣局,尽快将布匹和丝线送来,你好好在这儿等着就是了。等朕下了早朝,会过来用早膳。” 萧九辰说罢,便朝殿门口去了。 等萧九辰一走,穆清这才松了一口气,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 雪鹭端了一杯茶水过来,“公主,陛下对您多好啊。还把长乐殿的政务都搬了过来,您都不知道,陛下从来都没有对哪个嫔妃这么上心过,就是皇后娘娘也很少见到陛下呢。” 穆清白了雪鹭一眼,继而在软榻上坐下,“你可算了吧。你都不知道我有多紧张,看见他那张冰块儿脸,还有他那眼神,简直就是遭罪。还是在凌霄阁的日子过得自在些。” 雪鹭将茶水递到穆清手中:“公主,漱漱口吧。” 穆清漱了漱口,又道:“今日上午你们俩什么也别干了,趁着陛下还没回来,帮我抄写经文吧。我手都快要断了。” 锦瑟道:“公主也该收收心了,也好趁此机会和陛下好好相处。” 穆清翻了个白眼,叹了口气说道:“我才不想和他好好相处呢,我宁愿他永远都不理我,我正好乐得自在。” 清晨的霞光万丈,看上去是个好天气。朝阳似霞,把它的光芒洒在湖面上,忽而之间微风乍起,细浪跳跃,掠起满湖的碎金。 一早的时候,长春殿里聚满了前来请安的嫔妃。一群莺莺燕燕打扮娇媚的女人坐在殿中,你一句我一句的寒暄着。卓皇后一袭金色的凤袍,顶三凤四栾钗为饰,正坐在北面的椅子上端详手上的蔻丹。 “皇后娘娘,您听说了吗?穆清公主和陛下昨日一起出宫了,晚上还是一起回来的,陛下自打回宫就去了宣室殿,今儿早上也是从宣室殿出来的。”贞嫔一本正经的坐在椅子上说道。 元妃眉梢微挑,尖声说道:“贞嫔,你知道什么呀?明明是穆清公主私自跑出宫去,被陛下给抓回来了。” 贞嫔皱着眉头,说道:“元妃姐姐,我怎么听说陛下把长乐殿的政务都搬去宣室殿了呢?看样子是打算长住啊。” 顺婉仪眼帘微抬,柔声说道:“嫔妾也听说了,昨儿晚上陛下还是与穆清公主同桌而食呢。不过,穆清公主是什么身份,陛下宠幸也不为过。诸位姐妹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元妃闻言,不禁有些恼怒,“瞧顺婉仪这话说得,都同桌而食了,还怎么不大惊小怪啊?咱陛下的脾气,你们谁没见过啊?又有谁曾和陛下同桌而食的?” 元妃话毕,一时间殿内安静极了。有人恼羞成怒,有人羡慕嫉妒,唯有殷修仪仪态淡然,微笑不语。 “够了。”卓皇后柳眉一蹙,冷喝一声,“陛下不过宠幸了穆清公主一晚,瞧瞧你们一个个的样子,简直就像个市井泼妇,哪里还有大梁嫔妃的样子。都散了吧,本宫乏了。” 待所有人退出殿外,元妃仍站在原地欲言又止。 卓皇后白了她一眼,“想说什么就说。” 元妃轻轻抿了抿下唇,说道:“娘娘,您当真不在意?” 卓皇后凤目微垂,冷然说道:“陛下何时在意过女人?不过图个新鲜玩弄些日子,有什么好担心的?” 元妃行了一礼说道:“是,娘娘。是嫔妾多虑了。不过,穆清公主私自出宫,理应责罚,不能就这么放过她啊。” 卓皇后道:“你替本宫去吧,本宫有些乏了。对了,婉美人如何?” 元妃的唇边露出一丝坏笑,“娘娘放心,她被禁足在云台殿,乖着呢。胎像也好,没有任何不妥,您就放心吧。” 卓皇后抬眼,叹了口气说道:“本宫在陛下身边多年,也是时候该有个孩子了。” 第六十一章 示好 待一众嫔妃走后,长春殿的庭院中开始了一天的打扫工作,有个圆脸的小宫女拿着扫把正在殿门口清扫,偶然看到莫太医的身影匆匆而过,掉下了一本书籍。那小宫女上前捡了起来,正欲追赶上去,却不见了莫太医的踪影,只好将此书交给卓皇后处理。 长春殿里,灵芝拿过小宫女手中的书本,定睛看去,只见封面上写着:“太医院记录要案”几个大字。 “娘娘,既是莫太医掉的,奴婢拿去还给他也就是了。”灵芝说道。 卓皇后眉梢微挑,瞥了那书本的封面一眼,说道:“不急,打开看看有何不妥。” “是,娘娘。” 灵芝说罢,翻开看去。一页一页,不过记得都是些问诊情况,还有丢失的药材、医书、工具以及找回的情况,没什么不妥。灵芝翻看着,正觉得没什么奇怪之时,忽然翻到一页,上面记录着:“太平元年,十一月十三,冬;南药房失合欢散一瓶,至今未得失物。”更可疑的是同一天,陈婉儿身子不适,到太医院找莫太医问药。 “娘娘你看这一页。婉美人去找莫太医问药的这一天,刚好南药房丢失一瓶合欢散。” 卓皇后凤目微眯,一下子来了兴趣,“刚好又是这一天,陛下召穆清公主侍寝,公主身子不适。陈婉儿就爬上了龙床,然后就有孕了。” 灵芝道:“是啊娘娘,这一切也太巧了吧。” 卓皇后扯起一边嘴角,饶有兴致的说道:“灵芝,你快去云台殿一趟,告诉莲芝让她多留点心。” 灵芝宛然一笑,行了一礼,“是,娘娘。” 卓皇后抬眼,看了一眼跪在殿中间的小宫女,说道:“这是太医院的东西,还送到太医院去吧。” “是,娘娘。” 殷修仪出了长春殿后,一路往宣室殿走去。她眉眼盈盈,面带喜色,对身边的宫女玉芝吩咐道:“玉芝,让你准备的丝线和绸缎可是上呈的?穆清公主手艺精巧,什么好东西都是见过的,别拿了些不好的布料,怕是入不了公主的眼。” 玉芝盈盈一笑,说道:“娘娘您就放心吧,奴婢选的都是一等一的东西,绝对错不了。倒是娘娘,怎么看起来这么高兴啊,是有什么喜事吗?” 殷修仪嫣然而笑,柔声说道:“本宫没有看错穆清公主,这宫里唯一能与卓皇后抗衡的,也只有公主了。因着母亲的身份,卓家对我父亲一再打压,连陛下也不喜欢我,如今我们也只能依附穆清公主这个靠山了。” 玉芝双目一垂,嘟着嘴说道:“是啊,有了穆清公主帮忙,我们一定能够查清先皇后的死因。” 殷修仪面色一沉,轻轻握住了玉芝的手,继而进了宣室殿的大门。 宣室殿里,穆清正坐在桌案前抄写经书。这时雪鹭进到殿中行了一礼,“公主,殷修仪求见。” 穆清听闻殷修仪来访,记起冬日时那份雪中送炭的情谊,便立刻从椅子上站起身来,走到殿门口相迎。 “早就该去拜访姐姐的,没成想姐姐先过来了。”穆清在殷修仪身前行了一礼,笑着说道。 殷修仪眉眼温润,急忙扶起穆清,“公主这是做什么,如此大礼,叫嫔妾怎么担待的起。” 穆清拉着殷修仪的手,一路走到殿中,“穆清受难之时,承蒙姐姐照顾,雪中送炭的情谊穆清怎么敢忘。怎奈得罪了卓皇后,还没来得及谢过姐姐,就被送去了尚衣局。这尚衣局才刚出来,又被陛下禁足在此。” 殷修仪道:“公主远道而来,在这后宫里步步艰辛,嫔妾看在眼里,实在是心疼。知道公主禁足在此,嫔妾特意带了上好的锦缎和丝线,好让公主在烦闷的时候绣上一绣,也好图个乐子。” 穆清闻言,嫣然而笑,“姐姐怎么知道穆清喜欢刺绣?还带了锦缎和丝线。” 殷修仪盈盈一笑,“早就听闻公主的刺绣手艺卓绝,非常人能比。” 穆清转过头,对雪鹭吩咐道:“雪鹭,快收下。”继而又拉着殷修仪的手说道,“穆清收了姐姐的锦缎和丝线,定是要为姐姐量身定做一件裙子,姐姐可不要嫌弃穆清手艺笨拙啊。” 殷修仪道:“若能穿上公主做的裙子,嫔妾高兴还来不及呢,又怎么会嫌弃呢。” 就在这时,陆司衣带着几个宫女和内侍官进到殿中行了一礼。 “穆清公主,给陛下做常服的料子和丝线送来了,还请公主挑选。” 穆清站起身来,拉着殷修仪说道:“我不太了解陛下的喜好,姐姐帮穆清挑选吧。” 殷修仪点点头,走到桌前,仔细挑选着桌上的布匹,“陛下不喜欢艳丽的色彩,常常喜欢玄色,或者黛青色、褐棕色。”殷修仪说着,纤细的手指停留在一匹褐色的云锦上。 “这匹褐色的不错,就选这个吧。” 穆清宛然而笑,轻轻点了点头,“今日多亏有姐姐,不然还真不知道陛下的喜好呢。” 穆清顿了顿,又对陆司衣吩咐道:“把这匹褐色的留下。丝线便选用金蚕丝和暗褐色的蚕丝线吧。” “是,公主。” 陆司衣前脚刚走,穆清便听殿外一阵嘈杂的脚步声。没过半晌,素芝的声音便从殿外传来。 “元妃娘娘到!” 穆清和殷修仪闻声,急忙到殿外请安。还没等穆清起身,只听元妃嚣张跋扈的声音在庭院中响起,“来人呐,把穆清公主给本宫绑了,鞭刑伺候。” 元妃话音才落,便有几个内侍官上前将穆清的双手绑了起来。 锦瑟见状,急忙喊了雪鹭,“雪鹭,快去请陛下。” “好。” 穆清眉眼一嗔,怒视着元妃,冷声问道:“元妃娘娘,你这是做什么?可是穆清哪里惹了您不快?若是我做错了什么,自有陛下处置,您怎可动用私刑?” 殷修仪见状吓了一惊,急忙求情道:“娘娘,动用私刑事小,若是让陛下知晓了,怕是会怪罪您啊。” 元妃柳眉一横,眼底燃着怒火,只听她冷声喝道:“你们少拿陛下吓唬本宫。穆清公主藐视宫规对皇后娘娘不敬;娘娘多次教诲却屡教不改,竟敢私自跑出宫去,此乃罪加一等。本宫是奉皇后娘娘旨意,前来教导公主,以示惩戒。” 穆清跪在地上,被两个内侍官死死的抓住,动弹不得。她杏目微嗔,狠狠地瞪着元妃说道:“元妃,你少在这儿作威作福了,别一口一个皇后娘娘,就觉得我会怕你似的。你既是奉旨前来,可有皇后手谕?若是没有,你便是动用私刑,你就不怕陛下知道了,治你得罪。” 元妃冷笑一声,走到穆清身前,一把握住穆清的脖子,右手一挥,“啪”得一声脆响,在穆清的左脸上落下五个指头印。“你以为你是谁啊?陛下不过宠幸了你一晚,你就要爬到天上去了?你私自跑出宫去,本就是犯了大罪,你就是说到天边,陛下也不会护着你啊。” 元妃说罢,看了一眼旁边拿着长鞭的内侍。“打,给本宫狠狠的打。” 殷修仪怒视着元妃,眼看着长鞭一挥快要落在穆清身上。殷修仪一个箭步上去,一把扯住了长鞭。 就在众人惊讶之际,只听庭院中,响起了一个浑厚冷肃的声音,“谁敢!” 第六十二章 夕阳迟 萧九辰一袭玄色团花龙袍,顶金玉龙凤为冠。他面色冷肃,不怒自威,径直地穿过人群走到元妃身边,一把抓住她的脖子上去就是一记耳光。又是“啪”得一声脆响,眼前打扮娇媚的女人如同树上掉落的叶子一般,倒在地上。 “穆清公主私自出宫自有朕亲自处置,你算个什么东西,滚!” 元妃捂着脸趴在地上,眼中的泪水夺眶而出,“陛下……”元妃心中委屈,但是在萧九辰面前,一个字都不敢多说,只好带着手下灰溜溜得走了。 穆清站起身来,握住殷修仪的手,关切的说道:“殷姐姐,你的手受伤了。” 殷修仪还没来得及说话,只见萧九辰大手一挥,将穆清揽在怀中,头也不回的朝玉芝说道:“玉芝,带你家主子回去上药。” “是,陛下。” 殷修仪站在庭院中,痴痴地望着萧九辰冷漠的背影,在殿门合上的那一刹那转身而去。 宣室殿内,穆清端坐在软榻上,雪鹭正站在一边拿着冰块儿为她敷脸。她微微侧目,见萧九辰眉心轻蹙,正坐在桌案前批阅奏折。 “殷姐姐是因为我才受伤的,你怎么连问都不问一下,就把人家给赶走了?” 萧九辰头也不抬,淡淡的回了一句:“管好你自己。” 穆清不禁翻了个白眼,低声说了句:“这么不近人情,别人不怕你才怪呢。” 萧九辰冷声回道:“朕听见了。” 穆清闻言,急忙捂住了嘴巴。过了半晌,又对锦瑟吩咐道:“我们从南陈带的金疮药还有不少,一会儿给殷姐姐送去一瓶。” “是,公主。” 穆清转过头去,看了看窗外的天色,竟然快要到了日暮之时,忽然想起来清晨早起的时候,萧九辰说要过来用早膳,谁知到了下午才来。穆清禁不住好奇,便拉过周长生,小声询问着。 “周内侍,陛下不是说过来用早膳?怎么下午才过来。” 周长生皱了皱眉,低声耳语道:“公主,您是不知道啊。咱的这位陛下,那一忙起政务来就忘了时辰啊,早膳的粥都放凉了也没吃,午后又见了几位大臣,这不一下就到下午了。” 穆清闻言,微微一愣,心中暗想道:萧九辰这是钢铁之躯啊,处理政务竟然连饭都不吃,刚一回来,又坐那看奏折去了。 “周内侍,今日早些传晚膳吧。” 周长生笑眯眯的回道:“是,公主。陛下身边,总算有个体己的人喽。” 穆清撇了撇嘴角,看了萧九辰一眼,继而拿起桌上放着的褐棕色云锦,走到萧九辰身边。 “陛下,这是我为您挑选的做常服的料子,您瞧瞧,可还满意?” 萧九辰放下手中的折子,抬头看了一眼桌上的料子,云淡风轻的说道:“嗯,眼光不错。” 穆清微微一笑,“其实,这是殷姐姐帮我挑的。看来殷姐姐很懂陛下的喜好嘛。”穆清顿了顿,又道,“陛下,殷姐姐的手受伤了,您不去看看吗?她……” 穆清的话还没说完,就看见萧九辰眼底寡淡,脸上冷意让人后背一凉,一时间哑口无言,不敢再说下去。 “说啊,怎么不说了?你若是今晚想睡个安稳觉,那就最好闭上你的嘴巴。不然……”萧九辰顿了顿,把脸凑到穆清面前,说道,“朕就只能晚上好好折腾你一番。” 萧九辰说着,伸出食指在穆清的下巴上刮了一下。他的指尖很凉,吓得穆清浑身一颤,急忙从萧九辰身边跑开了。 萧九辰望着穆清紧张的样子,不禁勾起一边唇边,染上了一抹浅笑。 晚膳时分,穆清端坐在桌前。她双手放在腿上,紧紧地抓着裙摆,望着面前一桌子美味佳肴,禁不住咽了口口水。 萧九辰吃到一半,看着穆清紧张的样子面无表情,装作不经意的说道:“吃吧,以后不给你定那么多规矩了。放轻松,想吃什么就吃。” 穆清一听,眼底好似一泓清泉跳进了小溪中,发出点点光亮,“谢陛下。” 晚膳过后,天还没有全黑,西边的天际还带着蓝红相间的云霞。萧九辰站在殿门口,转身对穆清说道:“走吧,陪朕去御花园走走。” 御花园中,红墙瓦黛,曲径幽通。在暮色的笼罩下,像是笼罩在烟雾朦胧中的一位神秘的女子,典雅而又迷离。又像是浑天晕染的一副泼墨山水画,亭台楼阁错落有佳,廊腰缦回,牙齿般排列着的屋檐像飞鸟走兽的眼向高处望着。 穆清眉眼沉沉,看着有几分不悦,脚下踩着小碎步,跟在萧九辰的身后。 “公主,陛下带您出来散步,您怎么不高兴啊?难道您不想出来吗?”雪鹭在一边小声问道。 穆清撇了撇嘴,“我不是不想出来,是不想和陛下一起出来。你瞧瞧他的脸,冷冰冰的,拒人以千里之外。我瞧见就觉得不自在。” 雪鹭又问道:“那公主觉得和谁待在一起自在呢?” “当然是锦……洛瑶啊,还有师父。” 穆清话音刚落,就听到锦瑟在一边轻轻咳嗽了一声。 穆清看了锦瑟一眼,说道:“锦瑟,我想回去了。” 锦瑟道:“那您就和陛下说啊。” 穆清轻声叹了口气,“我怎么说啊,没有任何理由。这样会让陛下误以为我很讨厌他。” 穆清垂着眼,忽然灵机一动,“有了。”她微微一笑,装作扭到脚了。 “哎呦,好痛啊。” 萧九辰听到声音,转过身来,“怎么了?” 穆清眉心轻蹙,装作痛苦的样子说道:“陛下,我扭到脚了,走不动路了。我能回去吗?” 萧九辰面色冷然,眼底平静,“既然走不动路了,又怎么回去呢?” “我……”穆清的眼睛瞪得幼圆,一时竟想不出什么对策。 “你先坐这儿休息吧,朕去那边走走,一会儿回来找你。” 穆清轻轻点了点头,“那好吧。”穆清见萧九辰的背影渐行渐远,这才松了一口气,悠闲地翘着腿。 雪鹭在一旁说道:“公主应该再多走两步的。前面不远有一处清泉,那泉水清甜甘冽,若再配上清香的西湖龙井,那味道简直是美妙极了。” 穆清听着,一下子来了兴趣,“这御花园里,真的有清泉啊?” “那当然了。不过,听说陛下可宝贵这清泉,派了重兵把守,一般人都不让靠近的。” 锦瑟道:“说的也是,这宫里头陛下和各宫主子们喝得东西,自然是宝贵的很,若是被有心的人下了药,可就不好了。” 就在这时,有一道清丽的声音从树丛后面传来,“就凭你?也想喝陛下御用的泉水?” 第六十三章 蓉贵妃 元妃白日里被萧九辰训斥,心中烦闷,便将心中的怨恨全都算到穆清头上来。晚膳过后,元妃到御花园散步,想解解心中的烦闷。 青釉跟在元妃身后,轻声说道:“娘娘,您就别伤心了,不如明日做一盘您最拿手的点心给陛下送去,陛下也就消气了。” 元妃板着脸,眼底带着几分哀怨,“陛下登基以来,从没管过后宫的事情,后宫的事一直都是皇后娘娘说的算。怎么穆清公主一来,什么都变了呢?咱陛下有多记仇你能不知道吗?上次因为皇后把穆清送去尚衣局一事,陛下多久都没去皇后那,岂是一盘点心就能打发的?” 青釉闻言,急忙闭嘴,说了一句:“娘娘教训的是。” 元妃双目一嗔,咬牙切齿的说道:“都是穆清那个贱蹄子,害得本宫在陛下面前颜面尽失。” 元妃话音刚落,便听见穆清的声音从树丛后面传来。 “这御花园里,真的有清泉啊?” “那当然了。不过,听说陛下可宝贵这清泉,派了重兵把守,一般人都不让靠近的。” 锦瑟道:“说的也是,这宫里头陛下和各宫主子们喝得东西,自然是宝贵的很,若是被有心的人下了药,可就不好了。” 元妃冷哼一声,轻轻扯起一边唇角,扭着腰肢从树后走了出来,“就凭你?也想喝陛下御用的泉水?那可是来自天上的甘露,就是皇后娘娘想喝也要陛下同意才行。” 穆清微微一笑,回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元妃娘娘。想来也是,这么尖酸刻薄的,也只有元妃娘娘了。” 元妃闻言,气的双目一嗔,指着穆清说道:“你说谁尖酸刻薄呢?” 穆清的眼底闪着亮光,唇边带着一抹挑衅的笑容,“自然是谁搭话我说谁。” 元妃气的脸红脖子粗的。她瞪着穆清,尖声说道:“好啊,反了你了。竟敢出言不逊诋毁本宫。本宫身在妃位,你不过是南陈送来和亲的,见了本宫不行礼不说,竟敢口出狂言。今日若不教训你这个贱蹄子,本宫这心里当真是不痛快。” 元妃顿了顿,对素芝说道:“素芝,还不快给本宫掌嘴。” “是,娘娘。”素芝说着,便冷笑一声,露出恶煞一般的表情来。 萧九辰捧着一碗清泉回来,听到穆清和元妃正在御花园中互怼,不禁扯了扯唇角,还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看不出是喜是忧。 周长生站在萧九辰身后,低声说道:“在宫里,敢如此潇洒的说元妃娘娘的人,也只有穆清公主了。” 萧九辰听到穆清二字,下意识勾了勾唇角,眼底的愉悦稍纵即逝。他凤目微抬,眼底冷光肃然,走上前去,一把抓住了素芝的手腕,将她推倒在地。 元妃不明所以,见来的人是萧九辰,不禁吓了一惊,急忙跪在地上,“陛下。” 萧九辰冷着脸,神情淡漠,看不出是何情绪,只是淡淡的开口说道:“如此嚣张跋扈,还敢说自己身在妃位。你让她给你行礼?好啊,传朕旨意,册封穆清公主为蓉贵妃,着礼部择良辰吉日行册封礼。” 周长生俯身道:“是,陛下。” 元妃闻言,整个人惊愕了一般,颤抖的说道:“陛下,按照规制,妃嫔册封当从采女起,之后往上晋封。怎么能直接封为贵妃呢?” 萧九辰冷然,白了地上的元妃一眼,“元妃,你是听不懂朕的话吗?” “臣妾不敢。” 穆清听到萧九辰的话,心底也是一惊,暗暗想道:不行,怎么能册封贵妃呢?一旦册封,与锦书的婚约便真的不作数了。只是还没等她反驳,便被萧九辰打横抱起,一瞬间,脑子一片空白。 “既是扭伤了脚,便早些回去吧,朕去甘露泉取了些水,回去给你泡茶喝。”萧九辰本就想找个机会册封穆清,好取消她与萧辙的婚约。今晚这个时机正合他的心意。 穆清被萧九辰抱在怀中,一时间全身都僵硬了起来。她望着萧九辰刀刻一般俊美的侧脸,心中说不出的紧张。 元妃跪在御花园的地上,眼底早已蒙上了一层雾气,待四下里静谧之后,才敢抬起头来。 青釉和素芝急忙扶起,元妃。只听她痴痴地问道:“你们听见了吗?陛下说,要封她蓉贵妃,还说要用甘露泉为她泡茶。” “奴婢听见了。”素芝低声回道。 元妃心口一阵绞痛,眼底的雾气汇成水晶,从眼中滑落,“陛下怎么能?怎么能……”元妃说着,心底怒意四起,大手一挥便将青釉打翻在地。继而对着地上的青釉拳打脚踢起来。 只听她哭喊着,怒吼着,眼中的泪水落在唇边又苦又涩,“贱人,贱人,你这个贱人,竟敢爬到本宫的头上。” 素芝见状,急忙拉住元妃。玉珍玉莹也上前扶住摔到在地的青釉。 素芝道:“娘娘,娘娘息怒。都是穆清公主做的鬼,您别气坏了身子。” 元妃怒道:“走,去长春殿。” 长春殿里,卓皇后面色淡漠,悠闲地坐在椅子上喝茶,见元妃坐在边上哭哭啼啼的,便开口问道:“大半夜的,什么事啊?哭哭啼啼的。” 元妃一边用手绢擦着眼泪,一边哽咽着说道:“娘娘,您一定要为嫔妾做主啊。您都不知道,陛下如今,有多护着穆清那个贱人。她私自出宫已然是大罪,嫔妾不过责问了她两句,陛下就将嫔妾训斥了一顿。方才,就在方才。我在御花园碰上她,她不但不行礼,还说嫔妾尖酸刻薄。嫔妾刚想教训她陛下就来了,不但维护着她,还要封她为蓉贵妃,还亲自取了甘露泉给她泡茶喝。” 卓皇后听到“蓉贵妃”三个字,拿着茶碗的手微微一顿,继而又道:“陛下当真这么说的?” 元妃哭着道:“那还能有假。娘娘,陛下这次当真是着了穆清公主的道了,也不知道她给陛下下了什么迷药,把陛下哄成这样。” 卓皇后抬眼,瞪了元妃一下,“还不是因为你蠢,你没见陛下因为穆清去尚衣局的事训斥本宫吗?你还去招惹她。她的事暂且放一放吧。婉美人肚子里的孩子才是最重要的。” 元妃苦着脸,问道:“娘娘,您真的就这么放任不管了吗?她今日敢爬到嫔妾头上,明日就连您也不放在眼里了。” 卓皇后白了元妃一眼,“瞧你紧张的样子,陛下不过封了她贵妃,你就吓成这样,还怎么成事?陛下如今最看重的就是前线的战事,你如今找穆清麻烦就是给自己添堵,这件事先缓一缓吧。” 元妃嘟着嘴,不情不愿的答道:“行吧,一切都听娘娘的。” 第六十四章 春意渐浓 夜晚的星河璀璨,挂在干涩的枝头。宣室殿里,穆清正坐在软榻上为萧九辰缝制衣衫。 锦瑟走到穆清身边为她斟了一杯茶水,“夜色深了,公主休息会儿吧,当心眼睛不好。” 穆清接过茶水,轻轻抿了一口,眉眼一弯,笑着说道:“你别说,这甘露泉的水泡茶,味道就是不一样。” 穆清的话轻盈悦耳,轻轻地飘到萧九辰的耳中。只见他面色沉静,眼中的冷光收敛了几分,对周长生吩咐道:“太暗了,再添两盏灯。” 穆清拿着手中的针线,忽然感觉周围一下子亮堂了很多,便下意识看了萧九辰一眼。她面色平静,眼底却心事重重,继而放下手中的针线,坐在了萧九辰的身边为他砚墨。她一边砚墨一边思索着,该如何拒绝萧九辰的册封。 她想了半天也没个头绪,便想着先探探萧九辰的口风。谁知她刚抬眼叫了声“陛下。”便看见萧九辰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穆清轻轻松了口气,狠狠地瞪了萧九辰一眼。她撇了撇嘴,自言自语道:“还不如罚我去尚衣局干活呢,天天看着你这张脸才叫受罪。” 穆清说着,轻轻碰了碰萧九辰,见他睡熟了,便微微一笑,心中玩性大发,拿起桌上的毛笔,在萧九辰脸上画了起来。 穆清趴得很近,萧九辰的脸近在咫尺,她一边画着,一边小声嘟囔着:“让你天天这么罚我,又要缝衣服又要抄经书,还要日日给你砚墨,我就给你画个大王八,看你……” 穆清正说着,忽然感觉有一道凌厉的目光盯着自己。她仔细一看,萧九辰不知什么时候睁开了眼睛,正冷漠的盯着自己。 穆清吓得急忙闭上了嘴巴,扔下毛笔跪在一边,“陛下恕罪,我……我不是有意的,我……只是想和陛下开个玩笑,看你平时太严肃了,所以才……” 萧九辰凤眼微眯,冷声朝外面吼了一声,“周长生,还不快拿水来。” 周长生急急忙忙端了脸盆和布,为萧九辰擦拭干净。 穆清眉心轻蹙,狠狠地咬了咬下唇,颤颤巍巍的跪在地上,头也不敢抬。就在这时,她忽然感觉胳膊上有一股力量将自己拉了起来。 萧九辰面色冷肃,一把将穆清抱起,大步流星的走到床榻前,将穆清扔了上去。穆清吓得一颤,急忙向床里面躲去。萧九辰面色寡淡,凤目之中带着一股怒气。他大力一挥,便将穆清拉到了自己身下,继而身子一翻压了上去。 穆清只觉得浑身一僵,她吓得惊声叫了出来,眼底的清泪夺眶而出。 萧九辰本就有些恼了,想故意吓吓穆清,却又被穆清的尖叫吓了一惊,继而觉得唇边涩涩的。他抬眼看去,见穆清泪眼朦胧的躺在自己的身下,眼底满是惊恐。 “方才在朕脸上画小乌龟的时候不是挺厉害的,这会子怎么吓成这样?”萧九辰饶有兴趣的看着穆清,唇边带着几分邪魅的笑容。 穆清哽咽着,委屈的说道:“陛下,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萧九辰勾了勾唇角,眼中闪过一丝得意的喜悦。不过片刻,又换上了冷肃的样子。他一边起身拉过被子给穆清盖上。 “你先睡吧,朕还有几本折子没看完。”萧九辰说罢,便回到桌边坐下,继续批阅奏折。 穆清躺在床上抹了把泪水,偷偷的朝萧九辰那边望了一眼,便收起了心中的惊吓,翻了个身,沉沉的睡了过去。 春意渐浓,万物苏醒。迎春花早早地开了,湖边的柳树露出了嫩芽,像是刚刚浸染过的绿。一场春雨过后,日光澄澈,那明净的天空显得更加高远。长乐殿的屋檐上,落了几只歇脚的喜鹊,只见那喜鹊的羽毛丰盈,像是春日里报喜的使者,站在碎金的阳光下接受洗礼。 长乐殿上,萧九辰身着褐色的八宝暗纹团花龙袍,顶金龙白玉为冠。他凤目清冷,面色阴沉,正坐在北面的龙椅上。 殿内,萧辙、严宇仁、陶于祉等人正站在殿内汇报近日朝中的情况。 萧九辰道:“近日战况如何?可攻下北齐的京城了?” 严宇仁上前道:“回陛下的话,微臣听闻卓国公粮草丰盈之后,一路势如破竹,想来不日便会有好消息传来。” 陶于祉道:“陛下,卓国公威风凛凛,必能助陛下平定北齐。” 就在这时,卓战夏进到殿中行了一礼,“陛下,好消息。卓国公带领梁陈大军攻破北齐京城,一路拿下北齐皇宫。北齐皇帝高宏,自缢了。” 殿内等人闻言,齐声朝贺道:“恭喜陛下拿下北齐。” 萧九辰的唇边露出一抹浅笑,“好,待卓国公归朝之日,朕亲自到朱雀门相迎。” 长乐殿外,严宇仁与萧辙迎风而立。 萧辙说道:“先皇后的死因仍没有任何进展吗?” 严宇仁道:“微臣派人查访了先皇后身边的宫人,死的死,散的散,谁也不知当年发生了什么?。” 萧辙凝目:“听闻母后是去灵山寺的路上出了意外,可皇后出行都有神武卫护送,怎会出了意外?” “听闻是如今的皇后卓氏陪先皇后一同前往的,看来如今只有她知道事情的原委。” 就在这时,萧九辰身边的王内侍走上前来行了一礼,“见过严相,见过齐宣王。” 萧辙面色沉静,不紧不慢的问道:“王内侍?可是陛下有何吩咐?” 王内侍道:“殿下,陛下邀您到御花园下棋,还请您移步御花园。” “好,知道了。” 第六十五章 棋逢对手 御花园内,亭台楼阁好似笼罩着一层轻纱,远远看去影影绰绰。天边的云在空中飘渺着,忽远忽近,若即若离,就像是几笔淡墨,抹在蓝色的天边。 问月亭中,萧九辰凝目而坐,面前俨然是一副棋局,只是对面的萧辙还没有来。 阮柯站在萧九辰的身边,低声说道:“陛下,卑职得到消息,严相近日一直在派人查访先皇后身边的宫人。” 萧九辰面色平静,眼底没有丝毫情绪的起伏。他仔细得盯着面前的棋局,淡淡的说道:“让他查吧,且看看他,究竟能查出什么来。” 就在这时,萧辙走上前来行了一礼,便在萧九辰的对面坐下。 萧九辰朝阮柯使了个眼色,便见他匆匆行了一礼,告退了。 “朕,许久不与五弟切磋了,这棋艺都要生疏了。” 萧辙微微而笑,面色沉静,喜怒不见于行,“臣弟也许久不下了。” 萧九辰“哦?”了一声,继而又道:“不过也是,朝中事物繁忙,有五弟替朕分忧,想来这下棋的时间也少了。如今北齐已灭,大军得胜而归,往后便有空闲的时间了。” 萧辙稍稍摇了摇头,淡然的说道:“倒也不是,只是没有棋逢对手,便觉得这棋局索然无味了。” 萧九辰的眼底有些阴沉,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面色变得冷肃起来:“正好,朕近日研习了一套新的棋局,不知五弟可破解否?” 萧辙道:“陛下请。” 棋局过半,便有一个宫女上前奉茶,谁知那宫女手上发抖,一不小心将茶水洒在了萧九辰的龙袍上。萧九辰见状,眼底的怒意迸然而出,像是腊月冻人的霜雪,只微微一瞥,便吓得那宫女跪倒在地。 “陛下饶命,奴婢不是故意的。” 萧九辰凤目微眯冷哼一声,“饶命?你可知道这身衣服有多珍贵?” 宫女跪在地上,眼泪夺眶而出,颤抖着说道:“陛下,奴婢知错了,还请陛下饶命啊。” 萧九辰剑眉一蹙,口中的语气好似坚冰一般,让人绝望,“拖下去,朕不想再看见她。” 萧九辰话落,即刻便有神武卫上前将宫女拖了下去。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那宫女刚吼了两声,便被神武卫捂住了嘴巴。依照萧九辰的习惯,他最不喜欢听见求饶的哭声。 萧辙面色平静,淡淡的开口说道:“陛下,不过是弄湿了一件龙袍,擦洗干净也就是了,也不至于要了宫女的命吧。” 萧九辰眼底冷然,举手又在棋盘上落下一子,“若其他龙袍也就罢了,这件龙袍,是穆清亲手为朕缝制的,自然是珍贵极了。别说是弄湿了,就算她不小心碰到了朕的衣衫,朕也会叫人剁了她的脏手。” 萧辙听到“穆清”二字,面上的表情微微一滞,眼底闪过一丝哀伤,很快又恢复了平静的面色,在棋盘上落下一子,“看来陛下和穆清公主相处的很好。” 萧九辰抬头,观察着萧辙的表情,不动声色地说道:“这天下没有哪个女人,不喜欢站在朕的身边。” 萧辙闻言,深邃的眼眸闪过一丝不屑,唇边只微微一笑,说了一句:“陛下说的极是。” 午后的宣室殿,穆清坐在桌案前抄写经文。因为在萧九辰的脸上画乌龟,她又被萧九辰罚写了一百遍经文。就在她抄的筋疲力尽之时,莫太医提着药箱进到殿中行了一礼。 “公主,莫太医来请平安脉了。”锦瑟说道。 穆清放下手中的笔墨,问道:“锦书今日可有带什么话吗?” 莫太医把了穆清的脉搏后,轻轻点了点头,从药箱里端出一碗馄饨来。“公主,殿下亲手做了一碗馄饨,想让公主尝尝,然后提提意见。” 穆清望着眼前的馄饨,一下就想起了那日在街上的场景。那日的街上热闹极了,穆清和萧辙坐在卖元宵的摊位上。 “这一家三口可真是幸福,凭自己的双手养活自己,虽然生活不那么富裕,心里却是满足的。你瞧那妇人,笑的多甜啊。” 萧辙微微而笑,轻声说道:“你若是喜欢,以后我们也做个小生意,不如就开个馄饨摊,顺便游山玩水,走到哪里,就把馄饨摊开到哪里。” 穆清心里一顿,竟然对萧辙的说辞生出期盼。她暗暗想道:若真是那样,该有多好啊。她双手托腮,笑着对萧辙说道:“就你这张脸去买馄饨,那生意一定好啊,肯定有许多姑娘夫人,为了看你一眼,也要吃上一碗馄饨。” 萧辙眉眼一弯,笑出声来,“这就吃醋了?你若是不愿意,以后我只做给你吃。” 穆清一边想着,一边端起馄饨吃了一口,谁知她刚咬了一口馄饨,就急忙吐了出来,“生的,都没有煮熟。” 穆清轻轻叹了口气,拿过桌上的纸笔,一边说着一边写道:“首先最大的问题就是没有煮熟,馅儿还是生的。其次呢,皮也太厚了,还太硬了。最后,应该放一些香菜和葱还有其他配菜,不能因为你自己不吃就不放。” 穆清想了想,将手中的宣纸递给了莫太医,“这三个是目前比较主要的问题,你先回去交给他吧。” 莫太医微微而笑,说道:“是公主。殿下还说了,册封贵妃的事还请公主不要着急,他会想办法的。” “好,我知道了。” 莫太医前脚刚走,便看见王内侍踱步走了进来,“蓉贵妃,陛下请您到御花园奉茶。” 穆清听到“蓉贵妃”三个字,不禁浑身一颤,觉得十分不舒服,“王内侍,册封礼还没过,王内侍还是叫我公主吧。” 王内侍俯身笑眯眯的说道:“贵妃娘娘说得哪里的话,陛下的话就是圣旨,行不行册封礼还不是早晚的事。还请贵妃娘娘移步御花园吧。” 穆清闻言,眼底一沉,下意识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心中有十个八个不愿意,嘴上却还是乖乖的说道:“好,知道了。” 第六十六章 暗暗地观察 春风洋溢,御花园中飘着淡淡的花香。穆清身着紫底妆花金锦长裙,发间以梅花朱钗为饰。她眉眼灵动,肤若凝脂,是这世间少有的绝色佳人。她刚走到问月亭边上,便看见周长生笑眯眯的迎了上来。 “请贵妃娘娘安,茶水已经为您备好了。请吧。”周长生说着,伸手做了一个“请”的姿势。 穆清脸上的表情明显有些僵硬。她下意识朝萧九辰那边望了一眼,见萧九辰对面坐着的人是萧辙,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一下子紧张起来。 “贵妃娘娘,贵妃娘娘。”周长生又在她旁边唤了两声。 穆清回过神来,对周长生扯了扯嘴角,继而接过他手中的两杯清茶,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穆清给陛下请安,给齐宣王爷请安。” 萧九辰见穆清过来,故意撇了萧辙一眼,继而扶起穆清说道:“爱妃怎么来了?不是说昨晚没有休息好吗?” 穆清闻言微微一愣,眉梢轻佻,一脸疑惑的望着萧九辰,心中暗暗想道:什么鬼?故意的吧,不是你让我来的吗?什么没休息好? 穆清愣了片刻,下意识看了萧辙一眼,见他的脸上静如止水,淡若清风,心中稍稍松了口气,继而嫣然一笑,将手中的茶碗放在萧九辰和萧辙的手边。 “陛下,穆清为陛下和齐宣王爷准备了茶水。” 萧九辰浅浅而笑,眼底淌着几分柔情,痴痴地望着穆清,“还是爱妃想得周到。” 穆清低着头,觉得此刻的场面尴尬极了,想看萧辙,却又要装作不在意的样子。她心中郁闷,恨不得拔腿就跑。 就在这时,过来了一个内侍官,趴在萧九辰的耳边说了几句便离开了。 萧九辰回过头来,唇边挂着一抹浅笑,轻轻地拉起穆清的手,柔声说道:“爱妃来得正巧,你与五弟也是旧相识了,不如替朕下一局。朕正好有事要去处理一下。”萧九辰说完,便起身离开了。 穆清低着头,在椅子上坐下,却不敢同往日一般在萧辙面前胡闹。这是他们二人自上次茶馆分别以后,第一次见面。她好想看着萧辙,告诉他,她有多拘束,她有多压抑,她有多想他。可是她不敢,因为这皇宫里,到处都是萧九辰布下的眼线,她怕她一抬眼,就被别人看穿了心思。 就在这时,她的耳边传来萧辙低沉悦耳的声音,“公主在大梁可还习惯。” 穆清抬眼,见萧辙面色淡然,眼底平静,唇边带着一抹礼貌性的微笑,顷刻间放松了许多。 穆清微微一笑,并不回答萧辙的问题,只是拿起桌上的棋子,说道:“早就听闻齐宣王爷棋艺精湛,在长安城内是人人称颂的锦书公子,不如今日便同穆清下上一局,也好让穆清一睹风采。” 穆清说着,眼底闪过一丝难以捕捉的哀伤。她的心底有些难受,像是一根又细又小的刺,一下一下的扎着她的心脏。 只听萧辙淡淡的说道:“好啊。” 穆清抬手,在棋局上落下一枚白子。她垂着眼,略带悲伤的说道:“我这一步,叫做长相思兮长相忆。不知殿下可破否?” 萧辙面带微笑,神情淡然,在那颗白子边上落下了一枚黑子,“我这一步,叫做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 穆清闻言,眼底染上了几分欢喜,继而又拿了一颗白子落在了棋盘上,“那我这一步就叫做:相思相见知何日?殿下,可解否?” 萧辙面色沉静,唇边噙着浅笑,“我这一步,叫做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不远处的廊下,萧九辰迎风而立。只见他凤目微眯,眼底冷肃,直勾勾的盯着穆清和萧辙的身影。 萧让闲来无事,过来御花园闲逛,正巧看见了眼前的一幕。他站在萧九辰的身后,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见他的目光落在萧辙对面的女子身上,便忍不住对身边的内侍官问道:“齐宣王对面的女子是什么人?” 内侍官看了一眼,低声回道:“回殿下的话,那位是南陈的穆清公主,陛下前几日刚封了蓉贵妃。” 萧让轻笑了一声,眼底带着几分邪魅。只见他摇了摇头,说道:“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终究是红颜祸水呐。” 萧让说着,走到萧九辰身边行了一礼,“臣弟给陛下请安。” 萧九辰闻声并没有转身,只是目不转睛得盯着前面的二人,平静的回道:“六弟的身影在这宫里,还真是不多见呐。” 萧让浅浅一笑,起身回道:“陛下忙于国事,臣弟自然不敢过分叨扰。” 就在这时,王内侍走到萧九辰身前行了一礼,低声说道:“陛下,蓉贵妃与齐宣王爷只是吟诗作对,并无言说其他。” 萧九辰冷着脸,朝王内侍挥了挥手,王内侍便退下了。 萧让站在萧九辰身边说道:“是个绝色美人,给了陛下,可惜了。” 萧九辰凤目微眯,狠狠地瞪了萧让一眼,“不会说话就给朕滚!” 萧让嫣然一笑,眼底带着几分不正经的样子,“陛下不要动怒,臣弟不是那个意思。臣弟的意思是说,这女人啊是水做的,得护着,哄着。若都像陛下一样,天天冷着脸,这女人的心难免会疼的。” 萧九辰阴沉着脸,眼底染着几分怒意,心下里却又觉得萧让说的有几分道理。 只听萧让又说道:“已经是陛下的枕边人,难道陛下还怕这人飞了不成?陛下若是不知道如何对付女人,臣弟愿为陛下效劳。” 萧九辰冷冷地白了萧让一眼,继而走到穆清身边,带着她离开了。 萧让走到萧辙身边,饶有兴致的坐下喝了杯茶水,“五皇兄,看来我之前的提醒你是完全没有放在心上啊。既然木已成舟,便放下执念吧,对谁都没有好处。” 萧辙沉着脸,眼底闪着冷光。那是他换了生辰贴的妻子,让他如何放下?杀父弑母?如今又来夺他的妻子,让他如何安心?萧辙瞪了萧让一眼,“没关系六弟,你就安心做你的闲散王爷,肩上的重担,皇兄替你扛。” 就在萧辙起身准备离开的时候,听到萧让又唤了他一声。 “五皇兄。”萧让不屑的冷笑一声说道,“臣弟再奉劝你一句,陛下身边的人最好不要动,尤其是,女人!” 萧让说完,轻轻拍了拍萧辙的肩膀,继而转身离开了御花园。 萧辙面色沉着,眼底是少有的清冷。他叫过白子佩,吩咐道:“即刻派人,将本王与穆清公主定下婚约一事昭告天下,不得有误。” “是,殿下。” 第六十七章 糟了 长乐殿内,鎏金象足的圆形熏炉内,飘着淡淡的青烟,龙涎香的味道盈盈绕绕,飘满了整座大殿。萧九辰冷眉凤目,一袭黛青色的玄花暗纹龙袍,看上去霸气十足。他眉心轻蹙,端坐在龙椅上,眼底带着几分烦闷。 龙椅之下,严宇仁、萧舜之、洛俊良并肩而立,皆垂目凝视,气氛看上去有一丝凝重。 “陛下,穆清公主与齐宣王乃是交换过生辰贴的,生辰贴已换,便是立下婚约,此乃老祖宗定下的规矩。陛下若将穆清公主纳入后宫,实在是不合规制。还请陛下三思。”严宇仁拱手一礼,站在殿内沉声说道。 萧九辰凤目冷然,阴沉着脸,淡淡的说道:“严相,何时开始关心起朕的家事了。” 严宇仁道:“陛下乃九五之尊,是我大梁的君王,陛下的家事也是我大梁的国事。” 萧九辰的眼底冷得发寒,似乎有些怒了。若萧辙迎娶穆清,那便是拥有了南陈的势力,对于萧辙来说更是锦上添花。萧九辰自然不会看着萧辙势力强大。怎奈萧辙将交换生辰贴一事昭告天下,分明是在给自己压力。萧九辰目光流转,又想起那日雪峰仙居的偶遇,那场偶遇好似一根倒刺,插在他的心底。 “交换生辰贴?呵!不过是一句儿戏之言,怎能当真。朕早与南陈立有盟约,许嫡公主嫁与朕,便将北齐六座城池划给南陈。此乃白纸黑字,严相还有何异议?” 萧舜之道:“陛下,老祖宗定下的规矩,怎能说是儿戏之言,陛下莫要毁了老祖宗的英明。还望陛下三思。” 萧九辰凤目一横,带着几分讽刺的意味,“皇叔为朕考虑的,还真是周到啊,难道不知道陈鹤衍已经下旨昭告天下,将嫡公主许配给朕了吗?” 洛俊良俯身道:“陛下,老祖宗留下的礼制在此啊,齐宣王是与穆清公主换了生辰贴的,若想取消婚约,必须换回生辰贴。陛下册封穆清公主,有违礼制啊。况且晋王殿下所言极是,陛下不如给穆清公主赐婚更显得深明大义。” “臣等附议!”严宇仁与萧舜之齐声道。 萧九辰凤目一瞥,瞪了洛俊良一眼,暗暗想道:这个洛少府在这儿捣什么乱?洛家一向为朝廷效命,从不拉帮结派,怎么今日也掺和进来了? 萧九辰冷笑一声,浑身散发着冷冽的气息,“齐宣王、齐宣王,你们几个人究竟是谁的臣子。赐婚?赐给谁?赐给他齐宣王吗?”萧九辰愤然的从龙椅上站起身来,指着下面的几人,怒吼道,“好啊,不就是交换生辰贴吗?那就换。” 严宇仁等人见触怒了龙颜,急忙跪在地上,大气也不敢出一下。 就在这时,萧让进到殿中行了一礼,“陛下,五哥整日泡在军营里,无趣极了。关于美人的事情,臣弟最在行啊,洛少府的意思,一定指的是臣弟啊。”说罢朗声笑了两下。 萧九辰冷眼看了萧让一下,心底稍稍缓和了一些。“朕心意已决,你们三个无需再言。六弟留下,你们都给朕出去。” “微臣告退!” 待那几人走后,萧九辰与萧让坐在暖阁的椅子上饮茶。 只见萧让神态轻盈,唇边带着一抹笑意,“不过是一个女人,陛下何苦如此烦闷呢?” 萧九辰沉着脸,说道:“是啊,不过是一个女人的事情,就有这么多人出来阻挠。朕连册封一个女人的权力都没有吗?”萧九辰说罢,端起桌上的茶碗,一口饮下,之后又拿着茶碗看了半天,叹了口气。 萧让道:“怎么,陛下觉得这茶水喝着不过瘾吗?巧了,臣弟今日带了一壶好酒。”萧让说着,就吩咐一边的内侍官将酒拿了上来,给萧九辰倒了一杯。 “陛下不是没有权力册封一个女人,而是这个女人的身份太过特殊。”萧让又道。 萧九辰一口闷酒灌下,只觉得从嗓子到胃里,都是火辣辣的。“六弟,朕正想问你呢。若一个女人在你面前十分紧张,小心翼翼地,看起来很不自然,很紧绷。这,说明什么?” 萧让嫣然一笑,拿着酒杯在唇边抿了一口,“那说明啊,这个女人不仅不喜欢你,而且很怕你,跟你在一起,她就会觉得不自在。” 萧九辰微微一愣,眼前立刻浮现穆清白皙的面庞。 “那你再跟朕说说,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萧让听着,有些眉飞色舞起来,“这你可算问对人了。这喜欢一个人啊,就会让你不自觉的去想念她,想念她的容颜,她对你笑的样子。每当这个时候啊,你就会很开心。不由自主的想去保护她,呵护她。如果看见她伤心,你会比她更难过,看到她受伤,你比她还疼。怎么样,现在你的脑海中,是不是有一张面孔了。” 萧九辰听他说着,不由自主的想起穆清的面庞来,唇边含着一抹淡淡的笑容。过了片刻,他面上的笑容好似被风吹散了,换上了一副冷漠的样子。 “别胡说,朕就是问问,你可不要瞎想。” 萧让又道:“没关系,陛下不想承认没关系。臣弟也只是和陛下闲聊罢了。那臣弟就再给你说说,如何看出一个人是不是喜欢你。怎么样想不想听?” 萧九辰冷着脸,白了萧让一眼,并不想回答。 只听萧让又道:“这一个人要是喜欢另一个人啊,就算她掩饰的再好,这眼睛也是不会骗人的。喜欢一个人,你看着他的时候,眼睛里就会有不一样的光。那种光啊,就像是云端的彩虹一样啊,带着一丝甜味儿……” “够了够了,朕不想听了。”萧九辰没等萧让说完,便起身打断了他。 “陛下,我还没说完呢。如何让一个人对你死心塌地,这是有绝招的,陛下……陛下……你还听不听啊。” 萧九辰白了萧让一眼,转身朝殿门口走去,只听到身后的声音越来越远,这才稍稍松了口气。他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当他听到萧让的那一句“这个女人不仅不喜欢你,而且很怕你。”时。他的心口好似被揪了一下,闷得他喘不过气来。他的眼底,带着一闪而过的挫败感。糟了,他怎么又在想那个女人。只是自幼都未曾感受过爱的他,根本就不知喜欢是什么。 萧九辰眉心轻蹙,轻声舒了口气,朝御花园走去。 周长生紧紧地跟在他的身后,低声问道:“陛下,咱去哪啊?” “去甘露泉取点水,送到宣室殿去。” 第六十八章 自此山水不相逢 齐宣王府的书房中,萧辙面色凝重,若有所思的坐在椅子上。严宇仁和萧舜之就坐在萧辙的右侧,二人对视一眼,似是在等待着萧辙的回话。 “殿下,微臣已经尽力了。况且陛下与南陈有盟约在,再这样阻止,只会惹怒陛下。看来陛下是很忌惮殿下的,不想让殿下得到南陈的支持。”严宇仁道。 萧辙沉着脸,眼底带着几分哀愁,几分焦虑,“严相,你说的本王都知道。想改变陛下的心意,确实不容易。” 萧舜之道:“若陛下册封穆清公主为贵妃,无疑是壮大了势力,增添了羽翼啊,到时候只怕会对殿下不利。” 萧辙垂目,低声问了一句:“殷大人到了吗?” 白子佩站在一旁说道:“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萧辙微微侧目,往外面看了一眼。窗外的夜色低垂,星河璀璨,清风伴着明月,笼罩着淡淡的烟雾。 “天色不早了,你们二人先回吧。” 严宇仁和萧舜之闻言,起身行了一礼,便离开了。二人走后不久,殷继原便匆匆赶来。 “礼部侍郎殷继原叩见齐宣王爷。” “殷大人请起。” “谢殿下。” 萧辙眉眼沉沉,烛光下带着几分忧郁,“殷大人,陛下要册封穆清公主为贵妃的事情,想必你已经知道了吧。” 殷继原坐在椅子上,眼底带着几分紧张之色,“是,知道。” 萧辙坐在椅子上,换了个姿势,冷眼看着殷继原说道:“本王要你想尽一切办法,阻止册封。” “这?”萧辙突如其来的拉拢让殷继原受宠若惊。殷继原原配妻子乃是代家三女,之前因为代家一事遭受牵连,一直以来不受萧九辰待见,在朝中又受到卓家的处处打压。他微微一愣,想着也只有依附着萧辙,才能有翻身之日,便眉眼一沉,说道:“微臣愿誓死效忠殿下。” 夜凉如水,月色朦胧。萧辙静静地坐在椅子上,诺大的书房,只剩下他和白子佩两人。 萧辙微微侧目,瞧见白子佩拿进来的食盒中放着一碗馄饨,眼底不由得蒙上一丝失落。“还是不好吃吗?今儿个又写了哪些意见?”萧辙面色阴郁,拿起食盒中放着的字条,手上的动作顿了顿,继而端起馄饨,朝厨房走去。 次日的尚书台中,殷继原神色匆匆,鬼鬼祟祟得朝四下里看了几眼,便拉着太史令说了几句。过了半晌,见太史令刘大人垂着个脸,跟在殷继原的身后朝礼部所在的方向去了。 尚书房内,殷继原和太史令刘大人并肩而立。只见礼部尚书魏然双眉轻蹙,坐在椅子上沉思着。 “魏大人,您倒是说句话啊。”殷继原满面惆怅,着急的说道。 魏然沉着脸说道:“此事着实不好办啊。陛下连严相和晋王爷的面子都不顾,那便是铁了心的要册封穆清公主为贵妃,如今我们再出面阻止,只会触了陛下的霉头啊。” 殷继原道:“大人放心,下官已经同刘大人商量好了。就算陛下可以违背祖制,有千般万般不情愿,也不会逆天而行。” 太史令刘大人说道:“是啊,魏大人。如今国公还未归朝,万不可鲁莽行事。就算我们左右不了陛下的心意,也得等着国公回来才能定夺不是。” 魏然闻言,忽的坐直了身子,“刘大人言之有理。国公还没回来,我们夹在中间确实不好做。不过是将册封一事推迟,陛下怒了不要紧,若是惹了国公不满,可就不好了。你们二人速速随我进宫,向陛下禀明此事。” 长乐殿中,萧九辰面色冷然,一身龙袍加身,带着一股无法抗拒的王者风范。 “魏爱卿,贵妃娘娘的册封礼准备得如何了?”萧九辰一边翻着奏折,一边用慵懒的嗓音问道。 魏然低了低头,显得有几分犹豫,下意识朝刘大人看了一眼,“这……” 殷继原见状,急忙回道:“回陛下的话,魏大人与下官一直都在用心准备。只是今日,魏大人与下官去找太史令刘大人择一个良辰吉日。嗯……刘大人似乎有事想向陛下言明。” 萧九辰凤目微抬,冷眼瞧着眼前的三人。 太史令刘大人上前行了一礼,说道:“启禀陛下,微臣夜观天象,发现紫微星有困顿之意,臣几经查探发现,是由于南边彗星经过有所冲撞所致。紫微星困顿便会暗淡,实有大凶之兆,短时间内不宜纳吉册封。” 萧九辰听完,不由得冷笑一声,眼底怒意四起。“依刘大人所言,星象如此所示,可有解法?” 刘大人道:“回陛下的话,紫微星乃吉星之首,一吉解百厄。只等彗星离开之后,困顿方可解除。” 萧九辰冷声道:“那刘大人的意思,是朕什么都不用做,只能等了?” 刘大人低着头,颤抖着回了句:“是。” 萧九辰闻言,沉默良久,继而一把甩下手中的奏折愤然离去。只剩下殿中的三人站在原地惊慌失措。 “陛下这是同意了?” “不知道啊。” “如陛下不再提及此事,那便是成了。只等国公回来拿主意吧。” “这都叫什么事儿啊。” 今日的雪峰仙居依旧人满为患,一楼的厅中坐满了饮茶听书的人们。厅中央的舞台上,站着一位白发老者。他手中拿了一把折扇,口中讲的是江湖上的奇闻异事。只见他讲的眉目传神,底下的观众听得是津津有味。 萧让面色沉静,坐在一楼正中的包厢里。他眉眼俊逸,风度翩翩,抬头看了对面坐着洛瑶一眼,淡淡的说道:“说吧,找我来什么事?” 洛瑶羞涩的一笑,抓着裙摆的手心已是汗津津的。“我以为你不会来了呢。” 洛瑶说着,便将桌上的那盘糕点推到萧让的面前,“这是我亲手做的,想让你尝尝。我还给他起了个好听的名字,你想知道吗?” 萧让端起茶碗饮了一口,淡淡的扫了一眼桌上的糕点,“不想,我不爱吃点心。” 萧让的话像一盆冷水一般,浇在了洛瑶的头上。她只觉得心底一揪,却还是不死心的说道:“你不爱吃没关系,我只想让你听听他的名字。这盘糕点是用梅子做的,酸甜可口,我给他起了个名字,叫做‘柔情似水,佳期如梦’。” 萧让抬起头,见眼前的姑娘巧笑嫣然,眼角带着点点娇羞。他的眼底染上了一抹哀伤,为了保命,为了不让萧九辰对自己有疑心,也为了洛瑶的安全,他不能娶洛瑶。萧让苦笑一声,继而摇了摇头。他怎能不知,洛瑶口中说的可不是那《鹊桥仙》嘛。只是他的心中有他的无奈,他们二人自幼相识,青梅竹马的情谊是谁都不能替代的。 萧让挥了挥手,让小二上了一壶茶水,“洛姑娘既然送了本王一盘点心,那本王也要有点诚意不是。我为你点了一壶茶,这壶茶便叫做‘渐行渐远渐无书,自此山水不相逢’。你慢慢享用。” 萧让说罢,便挥了挥衣袖,起身离开了。 洛瑶愣愣的坐在原地。她鼻头一酸,眼底蒙上了一层雾气。 “他说自此山水不相逢,他叫我,洛姑娘。”洛瑶的眼中落下一行清泪,不知怎的,她恍然想起年少时,他们曾依偎在星空下,幻想着以后的生活。他说他要当亲王,到时候便让她做王妃。洛瑶哽咽着哭了两声,还没回过神来,便听到帘子一掀,有个女人的笑声飘了进来。 陶静姝站在包厢的门口,朗声笑道:“没想到洛少府的千金,鼎鼎有名的洛大小姐也会遭到此等羞辱。也不掂量掂量自己,还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呢,当真是可笑。” 洛瑶闻言,擦了一把眼泪,从包厢里跑了出来,对着陶静姝的背影吼道:“陶静姝,你听人墙根,真够无耻的。我告诉你,我二哥是不会看上你的,只要有我洛瑶在,你就休想踏进我洛家的门。” 陶静姝闻言,冷笑了一声,转过身来,眼底带着几分挑衅,“是啊洛瑶,要不是你二哥不争气,说不定啊你现在就要叫我一声长嫂了呢。你们洛家的门啊,我根本就不稀罕进。对了还有啊,你现在跟我说话客气点,不然有你后悔的时候。” 陶静姝说完,便扭着腰肢离开了雪峰仙居。 洛瑶听得浑身直冒气。她瞪着眼,朝陶静姝的背影喊道:“陶静姝,你给我等着。” “小姐,别生气了,我们现在去哪啊?”碧樱说道。 “进宫!” 第六十九章 互相坦诚 宣室殿中,洛瑶气喘吁吁的坐在椅子上,端起茶碗饮了一大口。窗外的杏花开得早,长长的枝条伸进窗来,送来一缕清香。 穆清坐在软榻上,又为洛瑶斟了一杯茶水,问道:“你今日这是怎么了?怒气冲冲的,是谁欺负你了吗?” 洛瑶嘟着嘴,没好气的说道:“还不是那个陶静姝。以前的时候,她日日追着我二哥,想要进我洛家的门。那时候我就不喜欢她。冉冉,你都不知道,她今天有多可恨。我在雪峰仙居见了萧让,我向他表明了心意,谁知被陶静姝听到了,她竟然嘲讽我。” 穆清听到“萧让”二字,手指微微一顿,片刻又恢复了淡然。 “你,喜欢萧让?可是陛下的弟弟?那他说了什么?” 洛瑶叹了口气,眼底尽是失落,“他送了我一壶茶,说那茶叫做‘渐行渐远渐无书,自此山水不相逢’。” 穆清闻言,心中也为洛瑶感到难过。“洛瑶,感情的事情强求不来,何不把眼光放远,看看身边的其他人呢?” 洛瑶仿佛没听到穆清说话一般,眨着眼睛问道:“冉冉,你说萧让为什么不喜欢我啊?我年幼的时候,常常进宫陪姑妈。我和他自幼一起长大,陛下登基之前,我们可好了。他还说想让我做他的王妃。可是自从陛下登基之后,一切都变了,他经常光顾烟花巷柳之地。也不来见我了,还说以后都不要再见面。这是为什么啊?”洛瑶说着,眼中的清泪倾泻而出,落了满面的梨花带雨。 穆清拉着洛瑶的手,轻声安慰道:“或许成安王有什么难言之隐吧。” 洛瑶苦着脸,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我不哭,我不能哭。” 穆清看着洛瑶伤心的样子,疼惜极了,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安慰的话。 洛瑶起身走到桌案前,见桌上放着一副画,上面的墨水还没有干,分明是刚刚才画好的。只见那画上描绘了竹叶清风,有一位男子身着青衣,腰间挂着一枚并蒂莲的荷包,站在一方荷塘前面。画上只有男子的背影,可洛瑶却一眼认出,那画上的男子就是萧辙。 “明月清风,竹叶青翠。月下孤寂的背影,如此的落寞啊。冉冉,你有心事?竟画出这样凄美的画来。” 穆清微微侧目,扫了桌上的画一眼。“我没有,一幅画而已,你想多了。” 洛瑶走到穆清面前,拉住她的手说道:“冉冉,我当你是最好的朋友,不管任何时候,发生任何事情,我都会站在你这一边的。若你真的把我当朋友,就给我说说嘛。” 穆清眉眼盈盈,禀退了殿中的宫人,方才开口说道:“洛瑶,我把你当朋友,所以不想瞒你。其实锦书就是齐宣王,是与我换了生辰贴的夫君。” 洛瑶心头一震,显然是被锦书的身份吓到了,她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洛瑶的眼底惊讶,瞅了瞅外面,压低了声音说道:“冉冉,你疯了。你皇兄下旨昭告天下,谁还认你那婚约的事情。前朝往事,你可不要再提了。不要说锦书是齐宣王了,就算他不是,你们二人也没有可能。你如今是陛下的嫔妃,你的心里怎么能有别人呢?若是被陛下知道了,是要没命的。” 穆清眉心轻蹙,苦着脸道:“洛瑶,可我与锦书的婚约在前啊。婚约一旦定下,怎能说变就变。” 洛瑶眼底一惊,急忙捂住穆清的嘴巴,“不要再提婚约的事。前几日,我父亲、严相还有晋王,一起在陛下面前进言,说你们二人有婚约,陛下不能册封你为贵妃,这有违礼制。谁知陛下大发雷霆把他们骂了一顿。这两天宫里总是有风言风语在传你和齐宣王的婚约,陛下知道后,拔了好几个宫人的舌头呢,可莫要再提了。” 穆清叹了口气,又道:“你不是从小就时常出入宫廷吗?都没见过萧辙吗?” 洛瑶说道:“萧辙这个名字我自然是知道的。我是经常出入宫廷,可是男女有别,就算有宴席,也是男女分席而坐,我只和六皇子萧让熟悉一些。况且我听闻萧辙十岁便去了长白山学艺,不怎么在宫里的。” 洛瑶说罢,又轻叹了几声,“其实啊,什么婚约不婚约的,我们都是个痴人罢了。你放心,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不会说出去的。”洛瑶说着,轻轻扯了扯唇角,露出了一抹关心的笑容。她说完,便转身出了宣室殿。 穆清看着洛瑶的背影,恍然发现外面的天已经黑了。她急忙叫过雪鹭,吩咐道:“宫门已经下钥了,你快把偏殿收拾出来给洛瑶住。” “是,公主。” 长乐殿中,萧九辰龙袍加身,凤目中威严冷肃,像是天空上的一弯冷月,直勾人心。他坐在殿内的椅子上,卓皇后站在他的身后,正在为他捏肩。 “北齐京都已破,臣妾还未恭喜陛下。”卓皇后笑眼盈盈,柔声说道。 萧九辰的眼中寡淡,看不出任何情绪,但却能感觉到他身上有股强大的气场。“等国公归朝,你和朕一起为国公接风。” 卓皇后宛然而笑,说道:“是,臣妾先替父亲谢过陛下。”她一边说着,一边在殿内打量起来,见桌案的边上放着一副梁三娘的绣品,上面绣着金凤报春,看上去色彩华丽,好看极了。 “陛下,这绣品可是出自梁三娘之手?” 萧九辰微微侧目,扫了绣品一眼,“皇后好眼力。不如再帮朕瞧瞧,这绣品上有个谜题,解开便可以见上梁三娘一面。” 卓皇后微微一笑,在萧九辰的身边坐下,拉着他的手说道:“陛下,说笑了,臣妾哪会这些。”卓皇后刚拉着萧九辰的手摩挲了两下,便明显感觉到萧九辰的冷目,直勾勾得盯着自己。她急忙放开萧九辰的手,往旁边挪了挪。 “臣妾的意思是,穆清公主最擅长刺绣,陛下何不让她瞧瞧。” 萧九辰瞥了卓皇后一眼,淡淡的说道:“皇后的提议是不错,朕待会儿就给穆清送去。” 萧九辰抬头,扫了一眼卓皇后发间的白玉牡丹金凤钗,冷声说道:“朕既然许你戴这白玉牡丹金凤钗,也希望皇后能把朕的话放在心上。朕说过,最讨厌你碰朕,难道皇后忘了?” 卓皇后闻言,浑身吓了一颤,急忙在萧九辰的身前跪下,“陛下恕罪,是臣妾失礼了。” 萧九辰凤目微垂,面色冷然:“五弟十九岁了,也到了该婚配的年纪。朕觉得中大夫陶于祉家的姑娘不错,你着手去办吧。” 卓皇后轻轻点头,说道:“是,陛下,臣妾定不负陛下所托。”她顿了顿又抬头看着萧九辰说道,“陛下许久没去臣妾那了,不如今日去长春殿用晚膳吧,臣妾最近新得了个南方来的厨子,做菜很是……” 萧九辰没等卓皇后说完,便冷声打断了她的话,“不必了,朕还要去宣室殿,”说罢,便拿起桌边的绣品,出了长乐殿。 卓皇后跪在原地轻声叹了口气,眼底染上几分凌厉之色。她回头看了灵芝一眼,说道:“还不快扶本宫起来。” 灵芝急忙将卓皇后扶了起来,“娘娘,您就别生气了。下个月便是您的生辰了,陛下年年都为娘娘办生日宴,今年的一定更隆重。” 卓皇后撇了撇嘴,“再隆重有什么用?陛下年年都送本宫一副字,不是贤良淑德,就是厚德载物。陛下根本就没问过本宫喜欢什么。” 卓皇后说着,眼底带着几分浅浅的哀伤。她轻声叹了口气,扶着灵芝出了长乐殿。 第七十章 往事 夜色茫茫,星河璀璨。早春的夜里还十分清凉,清风吹落了枝头的杏花,一片一片落在草地上,宁静而又寂寥。月光清幽,倾泻在宣室殿的窗前,好似蒙上了一层淡淡的轻纱,带着一种绰约的美。 穆清坐在桌案前,正在抄写经文。 雪鹭上前行了一礼说道:“公主,偏殿已经收拾好了,洛姑娘已经歇下了。” 穆清点了点头,说道:“嗯,你去把桌上的那副月下孤影裱一下,然后挂起来。” 雪鹭应了一声,便拿着画走了出去。 萧九辰过来的时候,穆清已经趴在桌子上睡着了。他眉眼沉静,脱下外袍给穆清披上,又将她打横抱起放到了床榻上,轻轻地盖上被子。 “朕方才经过偏殿,看到有光亮,是谁住在那边?”萧九辰在桌前坐下,一边抄写经文,一边对着锦瑟问道。 “回陛下的话,洛姑娘来了, “洛姑娘?可是洛少府家的?” 锦瑟点了点头,为萧九辰斟了一杯茶水,“是。” “也好。穆清整日待在殿中不出门,有个人陪她说说话也好。明日告诉洛姑娘一声,朕准许她在宫里多住几日,好好陪陪穆清。” “是,陛下。” 萧九辰坐在桌前,帮穆清抄写着经文。他不经意的一撇,瞧见桌上还放着一张画,画上画着一条蓝色裙子的绣样,裙子上缀着粉嫩的海棠花,那花画的极仔细,连茎叶都十分清晰。萧九辰以为穆清是想做给自己的,便没有多想,只轻轻扯起一边嘴角,淡淡一笑。 “对了,朕今日帮穆清抄写经文的事情,就不要告诉她了。” 锦瑟微微一愣,轻轻点了点头,“是,陛下。” 次日一早,等穆清睡醒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她的身上还披着萧九辰的外袍。 “昨日陛下来过了吗?” 锦瑟一边帮穆清梳洗,一边说道:“是,陛下来的时候公主已经睡了。” 穆清眉眼沉沉,还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她打了个哈欠,朝桌子上一撇,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锦瑟,你大早上起来帮我抄写经文了吗?” 锦瑟闻言,和雪鹭对视了一眼,方笑了笑,说道:“是,奴婢起的早。” 锦瑟说完,便急匆匆的拉过雪鹭,端着脸盆出了宣室殿。 雪鹭疑惑道:“陛下为何要帮公主抄写经文,还不让我们说?” 锦瑟低声道:“陛下的心思,岂是你我能揣摩的。还是快些为公主准备早膳吧。” 饭桌前,穆清等了洛瑶半天她都没过来。 “雪鹭,你再去催催洛瑶,这都半天了,怎么还不来。” 雪鹭应了一声,急匆匆地跑到偏殿,又急匆匆地跑了回来。 “公主,洛姑娘说了。她心情不好,这早饭就不和您一起吃了。她说想要自己静一静。” 穆清叹了口气,“那也不能不吃饭啊。雪鹭,你一会儿盛点粥拿点吃的给洛瑶送去。” “是,公主。” 就在这时,锦瑟领着几个人,搬了个木头架子进来,架子上挂了一件绣品。穆清的心中疑惑,不禁开口问道:“这是什么东西?” 锦瑟道:“是梁三娘的金凤报春,陛下知道公主喜欢,特意让人送来的。陛下还说,这绣品上有个谜题,只要公主能解开,就能见到梁三娘本人。” 穆清眼底带光,惊喜道:“这不是上个月在雪峰仙居出售的那副嘛。真能见到梁三娘啊?快让我瞅瞅。”穆清坐在软榻上,细细的端详着那副金凤报春,只是她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有任何谜题。 “这连字都没有,哪有题啊?” 锦瑟也站在绣品前端详着,轻声说道:“奴婢也看不出来。不过陛下金口玉言,想来不会有错吧。” 二人正说着,只见殷修仪带着玉芝进到殿中行了一礼。 “陛下册封公主为蓉贵妃,嫔妾还未给贵妃娘娘道喜呢。”殷修仪喜上眉梢,唇边带着甜意,在穆清的身边坐下。 穆清见殷修仪过来,高兴极了,急忙拉了殷修仪在软榻上坐下。“册封礼都还没有行呢,现在还不能算呢。殷姐姐就别客气了。” “陛下的话就是圣旨,册封礼还不是早晚的事。” 穆清礼貌的笑了一下,吩咐锦瑟将桌上的蓝裙子绣样拿来。 “殷姐姐,裙子的绣样我已经画好了,姐姐快瞧瞧喜不喜欢。” 殷修仪接过绣样,嫣然而笑,“娘娘怎么知道嫔妾喜欢蓝色?还有这海棠花,也是嫔妾最喜欢的。” 穆清道:“看姐姐平日里爱穿蓝色的衣袍,便也能猜出一二了。至于这海棠花嘛,合宫上下谁不知道,长卿殿的海棠花可是一绝,隔着很远都能闻到香味儿呢。若是姐姐喜欢,我今日就开始做,过不了几日姐姐就能穿上了。” “娘娘有心了,嫔妾喜不自胜。” 穆清将绣样收起来,说道:“叫我穆清吧,别一口一个娘娘的,听着怪别扭的。” 殷修仪的唇角微微有些苦涩,只听她恹恹的说道:“陛下对娘娘的宠爱人尽皆知,若是被陛下知道了,怕是要怪罪嫔妾不懂礼数了。” 穆清微微一愣,眨着眼睛说道:“不会吧,陛下虽然挺讨厌的,也不会干涉嫔妃之间姐妹相称吧。” 殷修仪眼眶微红,唇边带着一抹苦笑,“若是换做别的嫔妃也罢,只是,陛下厌恶嫔妾,自然就管的多一些。” 穆清看着殷修仪眼底强忍的委屈,心中不免有些心疼,“殷姐姐这么好,陛下怎么会讨厌姐姐呢?一定是姐姐误会了吧。” 殷修仪苦笑一声,说道:“我和卓皇后还有元妃都是陛下身边的老人了,陛下还没有登基的时候,我们三个人都是陛下的侧妃。你看看,同样都是妾,她们一个做了皇后,一个在妃位,而我只是一个修仪。陛下说到底还是厌恶我的。” 穆清道:“位份也不能说明什么啊。虽然她们一个是皇后一个是元妃,也没见陛下对她们有多看重。” 殷修仪笑着摇了摇头,“娘娘,有些事情你不懂,在你来大梁之前,这里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陛下带兵,以清君侧之名屠了代家。娘娘可听说过代家?” 穆清疑惑道:“代家?我只知道,先帝的皇后好像姓代。” 殷修仪点了点头,“对,就是先皇后的母家。家父是礼部侍郎殷继原,先皇后是我的姨母。” 穆清闻言,微微有些惊讶,“所以你家也遭受牵连?” 殷修仪轻轻点头,“我的母亲在那场惊变中离世了,父亲也不被重用。陛下念及旧情,也不过让父亲做了侍郎。代皇后是陛下的养母,陛下本不愿牵连代皇后,可是满门的冤屈,代皇后又怎能置身事外。她去寺庙拜佛,在路上遇难了。代皇后生前最喜欢的就是刺绣,她的手艺无人能比。” 殷修仪说着,礼貌的一笑,“我原是不该说这些的,娘娘可不要见怪。” “怎么会呢,你有什么事情都可以和我说啊,不开心的事情说出来,心里就会好很多呢。”穆清的眼底带着诚恳,轻轻的握着殷修仪的手。 殷修仪垂着眼,低声说道:“因为代家的缘故,陛下厌恶嫔妾,皇后和其他嫔妃也不愿跟嫔妾来往。娘娘今天知道了这些事,以后还会和嫔妾说话吗?” 穆清笑着握了握殷修仪的手,“当然会了,殷姐姐对我的好,我都记着呢。姐姐以后可以经常过来坐坐,我们聊聊天下下棋也是好的。” 殷修仪笑着点点头,“嗯,好。” 第七十一章 关门弟子 春风习习,吹来阵阵鸟语花香。穆清浅笑吟吟,倚坐在窗前的软榻上。只见她拿着一件蓝色的衣裙,手中的针线如同游龙一般,几针下去,一朵粉嫩的海棠花跃然而上。 她眉眼盈盈,时而柳眉轻蹙,时而笑逐颜开。“冬日里在尚衣局,手上生了冻疮,虽然现在好了,可到底还是粗糙了些。” 雪鹭站在一边,轻声说道:“这有什么难的。公主伤的是无名指和小拇指,只要把布剪成指头的形状,套在手上不就好了?” 穆清眼底灵光一闪,笑着说道:“雪鹭,你也太聪明了吧。快来帮我做几个。” “是,公主。” 傍晚时分,天色渐暗,殿内亮起昏黄的烛光来。晚风轻盈,吹得烛火在风中摇曳。 锦瑟斟了一碗茶水放在穆清身边,低声问候道:“公主,您都做了一天了,休息会儿吧。” 穆清端起茶碗饮了一口,“我不累,早些做完,早些给殷姐姐送去。” 锦瑟忧虑道:“那也不能累坏了身子啊,天色渐暗,还是让眼睛休息会儿吧。” 穆清对着衣裙又缝了两针,说道:“没事,我再做一会儿。去给我拿些吃的吧,有些饿了。” “是。”锦瑟行了一礼,便退了出去。 锦瑟从御膳房回来,正巧碰上了前来的萧九辰。她急忙上前行了一礼,“奴婢给陛下请安,陛下万福。” 萧九辰凤目低垂,瞥了锦瑟一眼,问道:“贵妃在做什么?” 锦瑟低着头说道:“陛下,您快劝劝公主吧。公主在缝制衣裙,都做了一天也不休息。奴婢实在是担心公主的身子。” 萧九辰闻言,面色阴沉,大步流星地走到殿中。他的眼底冷然,却又带着几分担忧之色,刚想呵斥穆清几句,却看见她趴在软榻上睡着了。 萧九辰走到软榻前,轻轻拉起穆清的手,却看见她手上戴着白色的指套。 “贵妃的手怎么了?” 雪鹭回道:“回陛下的话,去年冬天,公主在尚衣局的时候,手上生了冻疮,因为担心弄坏了绸缎,所以带上了指套。” 萧九辰闻言,眉心轻蹙,锁成了一个“川”字,浑身凛冽的气息染到了眼底,便下意识握紧了穆清的手。他手上一紧,不经意间惊醒了穆清。 穆清直起身子,正欲起身行礼,却被萧九辰给扶住了。 “陛下!穆清失礼了。” “听锦瑟说你缝制衣裙累了一天了,早些休息吧。”萧九辰面色凌厉,眼底隐隐的带着几分疼惜。 穆清眼底淡然,轻轻点了点头,“谢陛下体恤。” 萧九辰垂目,拉着穆清的手看了两眼,吓得穆清急忙将手抽出来,藏在了宽大的衣袖中。 萧九辰的眼底瞬间黯然失色,闪过一丝失落。她还是很害怕自己。 “之前因为政务繁忙,没能顾得上你,让你受苦了。既是因为《庐山图》才会被皇后罚去尚衣局。那朕便将真迹赠与你,算是对你的弥补。” 穆清微微一愣,问道:“真迹?难道皇后娘娘手里的那幅是假的吗?” 萧九辰面色清冷,不屑的说道:“朕惜墨如金,又怎会将真迹赠与皇后。不过是太常卿知道朕喜欢收藏字画,便将顾恺之的《庐山图》赠予朕。不曾想真迹早就已经在朕手中了。正巧皇后那日碰见,便要了去。” 穆清嘟着嘴,眼底不以为意,低声说了句,“一幅画就想弥补,也太便宜你了。” 萧九辰冷着面孔,白了穆清一眼,“你去打听打听,朕最爱收藏字画,到朕手里的字画就没有送出去的,朕已经为你破例了,你还想怎样?” 穆清低着头,不敢看萧九辰的眼睛,生怕他一个眼神就会吃了自己。 “不然,朕就再赏你一个恩赐。说吧,想要什么?” 穆清眼前一亮,说道:“陛下此话当真?” 萧九辰道:“朕是天子,金口玉言。” 穆清嫣然而笑,“那我可得好好想想,等想好了再告诉陛下吧。” 萧九辰拉起穆清,向床榻走去,“好好好,等你想好了再说吧。现在,你给朕睡觉去。今日就不用你为朕砚墨了,好好休息。” “是,陛下。” 等穆清睡熟了,萧九辰便叫人喊来陆司衣,帮穆清缝制衣裙。 半夜风起,吹开了宣室殿的窗子。穆清裹在被子里,不禁打了个寒颤。她睁开朦胧的双眼,见身边空无一人,抬眼往桌边望去,见萧九辰仍坐在椅子上批阅奏折。窗外的夜色浓郁,不知道是几更天了。穆清起身披上外袍,拿了件披风搭在萧九辰的身上。 “陛下,还不休息吗?” 萧九辰垂着眼,拉了拉身上的披风,唇边带着一抹浅浅的,令人难以捕捉的笑意。“还有几本,朕看完就睡,你先休息吧。” 穆清闻言,打了个哈欠,又回到床榻上沉沉的睡去了。等次日清早她醒的时候,萧九辰已然穿戴整齐。有时候,她不禁有些怀疑,萧九辰到底睡了没有。 “醒了?”萧九辰的声音带着暗哑的磁性。 穆清点了点头,“陛下真是勤劳。” 萧九辰朝穆清招招手,示意她在镜前坐下。“过来。” 穆清披了外袍,坐在萧九辰的身前。只见萧九辰拿起桌上的螺子黛,为穆清画起眉来。 “别动。”萧九辰死死的按着穆清的肩膀,弄得她浑身僵硬起来。 周长生站在一边,嬉笑着,眼睛眯成了一条缝。“陛下多年不曾画过眉了,没想到如今还是这般娴熟。” 穆清微微侧目,问道:“陛下以前经常为皇后娘娘画眉吗?” 周长生笑着说道:“陛下从前常常为他的母后画眉。” 萧九辰冷眼一嗔,“多嘴。”继而放下眉笔,拂袖出了大殿。 雪鹭进到殿中行了一礼,“公主,陛下差人把《庐山图》送来了,您看放在哪啊?” 穆清莞尔一笑,说道:“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再过不久便是皇后娘娘的生辰了吧。既然我弄脏了她的话,何不再送她一副真的呢?把这画包起来吧,等皇后生辰的时候送给她。” “是,公主。” 穆清洗漱完毕穿戴整齐,正欲坐在软榻上继续缝制衣裙,却突然发现裙子上的海棠已经被绣完了,明显是被人动过的。穆清见此,不由得一阵恼怒。 “是谁帮我绣海棠了?是谁这么大胆?绣的针脚这么粗,也敢动本公主的东西。” 殿内的宫人见穆清发火,急忙跪了一地,无人敢说话。 就在这时,陆司衣进到殿中行了一礼。 穆清不禁问道:“你来做什么?” 陆司衣道:“回贵妃娘娘的话,奴婢奉陛下之命,前来帮娘娘缝制衣裙。” 穆清的眼中带着怒火,朝陆司衣吼道:“这上面的海棠也是你绣的?这般拙劣的技法,也敢动本宫的东西。这是绸缎,就算拆线也会留下痕迹,你说怎么办?”穆清一把将裙子扔在了陆司衣的面前。 “贵妃娘娘息怒,是奴婢技艺不精,还请娘娘降罪。” “这是本宫送给别人的,求的是一份心意。你不经本宫允许,擅自动本宫的东西,还绣成这个样子,你该当何罪。” 陆司衣跪在地上,垂着头说道:“贵妃娘娘,皇命难违,是陛下让奴婢……” “把你昨天绣的立刻拆掉。” “是。” 殿外,雪鹭正在院中浇花,偶然听到殿内有声响,便对着边上两个窃窃私语的宫女问道:“怎么了?发生了何事?” 一宫女说道:“是陆司衣,绣坏了贵妃娘娘绣了一半的衣裙,娘娘正发火呢。” 另一个宫女说道:“陆司衣可是尚衣局里数一数二的绣娘,听说她以前是梁尚衣的关门弟子呢。如今却被贵妃娘娘说技法拙劣,这以后还怎么混呢。” “听闻穆清公主的刺绣手艺才是一绝,就是比当年的代皇后,也有过之而无不及呢。” “是吗?” 就在这时,迎面过来一个内侍官。 “雪鹭姑娘,麻烦禀告贵妃娘娘,陛下请贵妃娘娘到长乐殿用午膳。” 雪鹭点了点头,“知道了。” 第七十二章 发生争执 晌午时分,阳光璀璨,照在穆清的肩头有些火辣辣的。她板着脸,走在通往长乐殿的官道上,眉眼之间带着几分不悦之色。 锦瑟站在穆清的身后,见她脸色不大好,便开口安慰道:“公主,还在为陆司衣的事情不高兴呢?陛下也是好意,担心公主的身子嘛。一会儿到了长乐殿,就别再板着脸了,若是触怒了龙颜,可就不好了。” 穆清冷着脸,轻轻咬了咬下唇,并不回锦瑟的话,只径自向前面走着。 长乐殿内,萧九辰一袭玄色的金丝龙袍加身,顶鎏金白玉为冠。他凤目冷然,面容英俊,正坐在软榻上翻阅奏章。窗外细碎的阳光照进殿内,打在萧九辰的侧脸上,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轮廓,更衬得他冷俊出尘。 “穆清给陛下请安,陛下福寿延年。”穆清进到殿内,跪在萧九辰的身前,头沉得低低的,轻声说道。 萧九辰放下奏章,见来的人是穆清,不禁勾了勾唇角,露出了一抹淡笑。 “穆清来了,周长生,让人传膳吧。” “是,陛下。” 饭桌上,穆清脸色阴沉,有一口没一口的扒着碗里的饭。萧九辰似乎瞧出了端倪,便夹了一块排骨放到穆清的碗里。 “怎么?是今日的饭菜不合胃口吗?朕今日特意找来的江南的厨子,做的都是你的家乡菜,可是厨子的手艺不好?” 穆清的心里不过是惦记着衣裙的事情,有些心不在焉,听到萧九辰这么问,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只好轻轻摇了摇头,说道:“不是,味道很好。只是吃出了家乡的味道,难免思乡心切。” 萧九辰微微垂目,说道:“若是觉得这厨子的手艺还不错,朕便将他赏给你。日后,朕便准你常与南陈通信,以解思乡之念。” “谢陛下。” 就在这时,元妃拿着一盘糕点进到殿中行了一礼,“臣妾给陛下请安,给贵妃娘娘请安。” 萧九辰沉着脸,瞥了元妃一眼,声音中带着一些冷肃,“这个时辰,元妃不在永宁殿用膳,跑来长乐殿做什么?” 元妃眉眼一弯,娇羞而笑,“陛下,臣妾亲手做了桃花酥,想让陛下尝尝。正巧贵妃娘娘也在,也好一同尝尝臣妾的手艺。” 萧九辰微微侧目,冷声回道:“放下吧。” 元妃的面上有几分尴尬。她轻轻的扯着嘴角,笑得有些僵硬,“陛下,臣妾知道,前几日,都是臣妾不懂事,惹了陛下不快,便亲手做了糕点,给陛下赔罪,希望陛下可以原谅臣妾。” 萧九辰凤目清冽,端起桌上的汤碗饮了一口,“元妃,你一向在宫里嚣张跋扈惯了,朕从前不说你,不代表朕不知道。以后也该收收你的性子。蓉贵妃自南陈远道而来,对这宫里的规矩也不甚熟悉,朕希望你们能够和睦相处,不要再给朕惹出事端。” “陛下!”元妃苦着脸,泪眼婆娑的委屈道:“臣妾知道了,今后定然收收性子,不给陛下惹麻烦了。” 穆清眼神淡淡,客套的说道:“陛下,元妃娘娘年长,穆清还有许多要同娘娘学习的地方。想来元妃娘娘也不是有意为难穆清,陛下就不要再同娘娘计较了。” 元妃见穆清这般客套的帮自己说话,只觉得她惯会装的温婉贤淑的样子,禁不住在心里翻了无数个白眼,却又不敢表现出来,只恹恹的点了点头,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萧九辰道:“元既能想清楚自己错在何处,朕自然就能原谅你。” 元妃垂着头,低声道:“谢陛下。臣妾告退了。” 元妃走后,穆清的心里一直纠结着,到底要不要开口问萧九辰。她的心里向来憋不住事情,若是今日不问出来,只怕晚上也睡不好了。 犹豫了片刻,穆清还是开口问道:“陛下,您为什么让陆司衣替我缝制衣裙?” 萧九辰本以为自己处处维护穆清,她的心中会有几分感激。然而此刻,她板着脸,话语中带着几分怨怼,一下子就让萧九辰有些恼怒了。穆清坐在他的身边,能清楚的感受到萧九辰身上散发着一股冷冽的气场,让人心头一颤。 “朕做事情,需要理由吗?” 穆清叹了口气,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 萧九辰瞪了穆清一眼,“所以你就不高兴了?”他将手中的筷子用力一掷,继而冷笑了一声。 “陛下可曾用心用意,亲手做一件礼物送给别人?若是有过,便知情义难得,不会如此作践别人的心意了。穆清不是什么才女,唯有精通刺绣,不管是缝制衣衫还是腰带,我都将缝制的东西当作一件作品,每件作品都力求完美。我,我只是不喜欢别人碰我的作品……”穆清说着,声音越来越小。 萧九辰凤目冷肃,眼底的黑月震慑人心,“你是在教训朕?还是在教朕做人?” 穆清垂着头,解释道:“陛下,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希望陛下以后不要擅作主张。” 萧九辰凤目微眯,眼底染着怒火,冷冷的瞪着穆清。他的双手紧握成拳,口中吐出一个圆润的“滚”字。 “滚,给朕滚。朕不想再看到你,滚。” 穆清眼中寡淡,只起身行了一礼,便出了长乐殿。她刚走到长乐殿门口,便听到身后一阵清脆的响声,紧接着是一桌子的饭菜散落到地上的声音。 “陛下,陛下息怒啊。”周长生跪在地上哀求道。 “你看看,你看看她。朕处处维护她,替她说话。朕不想她太过劳累,所以找来陆司衣帮她。可她呢?竟然说朕作践别人的心意,她可曾看到朕的心意,看到朕对她的好?” 周长生跪在地上,苦着脸低声道:“陛下,既然是在意贵妃娘娘,便说在意,便说担心她不就好了?何苦让娘娘误会呢。” 就在这时,阮柯进到殿中行了一礼。 “陛下,回京的大军已经进城了。还请陛下移步朱雀门。” 萧九辰凤目凛然,冷声道:“派人去长春殿通知皇后。” “是,陛下。” “周长生,给朕更衣。” “是。” 宫里的长街,穆清一路向宣室殿走去。她垂着头,神情有几分恍惚。 锦瑟道:“公主,您明知陛下的好意,何苦那样说呢。” 穆清嘟着嘴,“我不过是提醒他,若我不说,他以后肯定还会这样。” 锦瑟道:“奴婢是担心公主。现在陛下生气了,还不知道会怎么罚公主呢。” 第七十三章 大军归朝 日光澄澈,浮云万里。巍峨的朱雀门城楼屹立在阳光下,站在城楼的最高处,放眼望去,长安景色尽收眼底。萧九辰冷眉凤目,轮廓英俊,一袭玄色暗纹双龙戏珠袍加身,浑身散发出霸气迷人的王者风范。 卓皇后一身橘色的金凤牡丹缀珠长袍,发间以珠花簪、白玉牡丹金凤钗为饰。她面带微笑,看上去温婉大气。 远处,黑压压的军队走进长安城,街边的百姓纷纷驻足迎接。 “陛下快看,他们进城了。”卓皇后嫣然而笑,望着萧九辰。 萧九辰凤目冷峻,双唇紧闭。待大军进入朱雀门后,萧九辰唇角微勾,拂袖从城楼上踱步而下。只见左长青与梁斯年从马上下来,踱步而来。 “微臣叩见陛下,叩见皇后娘娘。” 萧九辰凤目微眯,在人群中不动声色的搜索着,却迟迟不见卓旭仍的身影。 “两位大人请起。”萧九辰说道。 卓皇后在四处寻找着,忍不住开口问道:“国公呢?怎么不见卓国公?” 左长青与梁斯年对视一眼,迟迟不肯开口。就在这时,卓战夏上前行了一礼,说道:“回陛下的话,父亲归途舟车劳顿,身子有些不适,回府休息了。特命微臣前来禀报。” 萧九辰闻言,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卓皇后见状,心中一阵不安,不禁呵斥道:“荒唐,陛下与本宫亲自来迎,就算身子不适也该先回宫复命,怎能先回府去。” 卓战夏低着头,回道:“皇后娘娘,父亲他……” 卓皇后见萧九辰已经脸色不好,卓战夏这个二货还在为父亲辩解,不禁怒上眉梢,打断了他的话,“陛下,卓国公如此不懂礼数,确实该罚。只是,父亲年迈,身子不好。臣妾愿代父亲受罚,还请陛下降罪。” 萧九辰的眼中如同黑夜的冰霜,扑面而来一股寒气。他白了卓皇后一眼,仍是默不作声。一瞬间,气氛冷到了冰点。梁斯年与左长青更是沉默着,不敢为卓旭仍求情。 卓皇后见状,又对着卓战夏怒吼道:“卓将军,还在这里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派人去国公府传令,命国公即刻进宫面圣。” “不必了。”萧九辰冷声喝道,“梁斯年、左长青,即刻随朕到长乐殿议事,不得有误。”说罢便拂袖而去。 “是,陛下。” “陛下,陛下。”卓皇后见萧九辰根本不理自己,只好又气急败坏的喊了两声。 卓战夏站在卓皇后的身边,低声道:“皇后娘娘,若没什么事的话,微臣就先告退了。” 卓皇后一个冷眼扫过去,怒吼道:“没事?怎么会没事?你没看见陛下的脸都黑了吗?回京当日,陛下与本宫亲自迎接,他竟敢放陛下的鸽子,是嫌自己的命太长了吗?” 卓战夏板着脸,没好气的说道:“娘娘,是父亲自己决定要回府的,您对我撒什么气?” “混账东西,本宫怎么会有你这个蠢货哥哥。父亲说要回府,你不但不加以阻拦,还在这儿说风凉话。非要大刀架到卓家的脖子上,才肯落泪吗?父亲今日的行为,陛下恼怒不说,朝中大臣不知道会有多少不满。不用等到明日,参父亲的奏折就会递到陛下面前。你还敢在这儿说这种话。”卓皇后眼中的怒火燃上了眉梢,脸上的五官都挤在了一处。 卓战夏不以为然的说道:“皇后娘娘,您未免也想的太悲观了。父亲领兵灭了北齐,扩充了我大梁的疆土,守护我大梁百姓的安危,那是头功一件。说白了,这大梁的江山,可是父亲替陛下打下来的,陛下怎么会生父亲的气呢。再说了,尚书台的那帮人,都是靠着父亲才能走到今天,谁敢参父亲一本……” 卓皇后怒视着卓战夏,越听越觉得恼怒。她不等卓战夏说完,便一个巴掌扇了过去,清脆的一声响落在卓战夏的脸上。 “混账,以后再敢说这么大逆不道的话,就不是一巴掌这么简单了。父亲怎么会生了你这么个混账东西。”卓皇后说罢,转身而去。 卓战夏望着卓皇后离去的背影,眼中也有些怒了。他捂着脸,低声道:“皇后就可以随便教训人,怎么说我也是你哥哥啊,目无尊长,还敢骂我。”说罢又对着卓皇后的背影踢了两脚。 长乐殿中,萧辙与严宇仁并肩而立。殿中站着的,还有刚大胜归来的左长青与梁斯年。 “陛下,此次与北齐一战,南陈确实起了不小的作用。我梁军也俘获了大量的骏马,还有长枪箭弩。”梁斯年说道。 “启禀陛下,战胜之后,北齐高氏不堪耻辱,于北齐皇宫内自缢而亡。此外,在缴获骏马与武器时,我军曾与陈军发生争执,险些酿成大祸。多亏了梁大人,才让此事得以平息。下官与梁大人去前线支援的比较晚,关于其他详细的事情,还得请卓国公进宫向陛下禀报。”左长青道。 严宇仁俯身一礼,说道:“陛下,卓国公归朝,您和皇后娘娘亲自迎接,国公竟然不进宫面圣,辜负了陛下的一片美意,实在是有失体统。还请陛下降罪卓国公,若此事不能得到惩戒,只怕会引起朝中诸多大臣的不满,也会让有心之人效法了去。” 萧九辰阴沉着脸,端坐在龙椅上。他薄唇轻启,开口说道:“好,战役一事,朕先了解到这。至于卓国公,等他进宫之时,该赏该罚,朕自有定论。只是还有一事,朕想问问梁斯年梁大人。” 梁斯年闻言,下意识朝萧辙看了一眼,上前行了一礼。 “梁大人支援前线之前,乃是神武卫都指挥使,负责宫中宿卫。怎能私自将穆清公主放出宫去,你该当何罪?” 梁斯年心中一紧,急忙跪下请罪,“陛下,微臣当真没有私自放穆清公主出宫,还请陛下明察。只是,失职之罪,微臣自当领罚,请陛下降罪。” 萧九辰凤目微眯,冷声道:“你的意思是,你不是故意的,穆清公主出宫,只是你的失职?” “还请陛下明鉴。” 萧辙上前说道:“陛下,梁大人虽有失职之罪,却也在北齐一战当中立下功劳。不如功过相抵,不赏不罚。” 萧九辰微微侧目,瞥了梁斯年一眼,说道:“功是功过是过,怎能相抵。若是有功,朕自当奖赏,但是有过,朕也不能不罚。就发梁大人半年俸禄吧。” “谢陛下隆恩。”梁斯年道。 第七十四章 紫琼 长乐殿外,暮色苍茫。雪鹭站在殿外的廊下,正在对周长生说着什么。 “公主因为陆司衣帮忙绣衣服的事情很不高兴,这几日吃的也少,就顾着缝衣裙了,说要早点给殷修仪穿上。” 周长生说道:“原来是给殷修仪做的衣服。贵妃娘娘和殷修仪走的很近吗?” 雪鹭轻轻点了点头,“听闻去年冬日,公主在凌霄阁受冻,殷修仪对她有雪中送炭之情。” 周长生沉声说道:“贵妃娘娘是重情义之人。” “对了,还有一件事情,也不知道重不重要,还是告诉陛下吧。”雪鹭顿了顿,又道,“前几日公主训斥陆司衣的时候,我听宫里的小宫女提了一句,说陆司衣是什么梁尚衣的关门弟子。这,梁尚衣是谁啊?现在尚衣局的掌事不是白尚衣吗?” 周长生闻言,心中一惊,急忙说道:“没什么。雪鹭,你来向陛下汇报的事千万不要告诉娘娘,娘娘重情义,若是知道了,只怕要与陛下生了嫌隙。” 雪鹭微微而笑,“放心吧周内侍,陛下是关心公主嘛,才会让奴婢过来汇报。没有别的事,奴婢就先走了。” 长乐殿内,周长生奉了一盏茶水送到萧九辰身边,见他凤目紧闭眉心轻蹙,便知心情不好。 “陛下还在为卓国公的事情忧愁?” 萧九辰睁开眼睛,端起茶碗饮了一口。他的嗓音有些暗哑,语气中带着几分不悦:“他如今替朕打了胜仗,朝中名声颇旺,如此便不把朕放在眼里。朕也该是时候挫挫他的锐气。” 周长生问道:“陛下准备如何处置卓国公?” 萧九辰屏气凝思了片刻,说道:“领兵有功,便封赏他一等功。藐视天子,便将他手中铁骑营的兵权收回来,交给阮柯吧。” 周长生浅浅而笑,说道:“陛下英明。陛下,方才宣室殿的雪鹭来报,说贵妃娘娘情绪不大好,这几日吃得少,日夜缝制衣裙人都有些消瘦了。” 萧九辰凤目低垂,冷“哼”了一声,“那是她自找的。” 周长生又道:“陛下,还有一事。雪鹭听别的宫女聊天,说陆司衣是梁尚衣的关门弟子。” 萧九辰闻言,眼中一亮,“快,即刻传陆司衣觐见。” “是。” 过了片刻,陆司衣便来了长乐殿。 “奴婢恭请陛下圣安。” “起来回话吧。” “谢陛下。” 萧九辰坐在龙椅上,沉声问道:“陆司衣,朕听闻你是梁尚衣的弟子,可有这回事?” 萧九辰见陆司衣有几分紧张,便安慰道:“你不用紧张,朕只是想了解一些前朝旧事。朕登基之后,宫人们换了大批,宫里的老人不多了。朕的母后在时,最喜欢的就是梁尚衣。母后离世后,朕派人找过梁尚衣的住处,发现了许多梁三娘的绣品和半成品,朕猜她就是江湖上传诵的梁三娘。所以想找你询问梁尚衣的情况。你如实说也就是了。” 陆司衣垂着头,低声道:“弟子也算不上,奴婢刚进宫时一直都在梁尚衣身边做事,所以会有人误以为奴婢是梁尚衣的弟子。奴婢能坐上司衣的位置,也是全仰仗梁尚衣的照顾。梁三娘的事情,从来没听梁尚衣提起过,奴婢也不知道。” “那,你可有梁尚衣的消息?” 陆司衣摇了摇头,“奴婢已经许久没有见过梁尚衣了。梁尚衣在时,如今的白芷尚衣还是司衣,奴婢曾问过白尚衣,她说梁尚衣犯了事,被先皇后赶出宫去了。” 萧九辰又道:“你还知道哪些关于梁尚衣的消息,都说出来。” “是,陛下。”陆司衣道,“梁尚衣是淮阳渠县人,家中父母早亡,有个妹妹,已经嫁人了。” 萧九辰道:“你说的这些,宫人的档案上记得都有。说一些朕不知道的,比如,她叫什么?” “回陛下的话,梁尚衣进宫前是没有名字的,穷人家的姑娘都起个贱名,好养活,听梁尚衣提过几次,她父母早亡,自己带着妹妹,村里的人都问她叫梁家的大丫头。进宫之后,曾到凤鸾殿去送衣服,得到了先皇后的赏识,便赐了一个名字给她,还封了她做尚衣。” “赐得什么名字?” 陆司衣道:“好像是叫,紫琼。奴婢进宫的晚,进宫时大家都叫她梁尚衣,没人知道她叫什么,这个名字,奴婢只听先皇后叫过她几次。” “梁紫琼。”萧九辰凤目微眯,低声念叨,“你一直在她身边做事,想必对她的样貌也十分熟悉了,若朕找来宫廷画师让你描述,你可能描述出来?” 陆司衣迟疑了片刻,说道:“回陛下的话,奴婢已经许久不曾见过梁尚衣了,只能努力去回忆,去描述,至于能不能画出梁尚衣的画像,奴婢也不敢保证。” 萧九辰微微侧目,对周长生吩咐道:“周长生,带她去见宫廷画师,不管用多长时间,也要把梁尚衣的画像画出来。” “是,陛下。” 是夜,天空广袤无垠,星河璀璨。齐宣王府的清玉馆中一片宁静,萧辙眉目俊逸,捧着一本书卷坐在灯下看书。他身上穿了一件碧色的外袍,青丝半挽,用玉簪束起,看上去分外的清雅出尘。 白子佩进到屋内行了一礼,“殿下,长乐殿有消息。” 萧辙放下书卷,“说。” 白子佩轻轻掩上了房门,这才低声说道:“宫里的探子来报,说陛下找来了陆司衣询问梁尚衣的事情。” “她可说了些什么?”萧辙问道。 白子佩点点头,“梁尚衣是淮阳渠县人,父母早亡,有个妹妹已经嫁人了。进宫前没有名字,村里的人都问她叫梁家的大丫头。进宫之后得到先皇后的赏识,封她做了尚衣,还给她赐了个名字,叫紫琼。” 萧辙剑眉轻蹙,“梁紫琼。可她出了宫,还会用这个名字吗?” 白子佩道:“听陆司衣说,这么名字是先皇后给她取得,她只听先皇后这样叫过她。宫里的宫人只知道她是梁尚衣,没人知道她的名字。陛下先前派人查过梁尚衣的住处,发现有大量梁三娘的绣品和半成品,这才判断梁尚衣就是梁三娘。” “那陆司衣可有梁尚衣的消息?” 白子佩摇了摇头,“她已经许久没有梁尚衣的消息了。陛下派陆司衣去见了宫廷画师,想把梁尚衣的画像画下来。看来,陛下这是要公开的全城通缉了。殿下,我们是否要在陛下之前得到画像?” 萧辙沉默良久,开口说道:“先得到又如何,陛下早晚都要知道。我们不如兵分两路,等画像出来以后,一路人去搜查梁尚衣的下落。另一路人只用跟着陛下的人,等陛下找到了,再把人截来。” “还是殿下思虑周全。” 萧辙眉心轻锁,又道:“卓旭仍既已归朝,也是时候从他那找突破口了。刚回来就给陛下一个下马威,这是摆明了要画地为牢啊。看来咱们这位陛下,很快就要跟他的忠臣翻脸了。若陛下没了卓家,这大梁的皇权不就都在本王手中了。派人通知严相和晋王他们,是时候推波助澜,帮陛下一把。好早日把铁骑营的兵权收回来。” “是,殿下。” 第七十五章 拜佛 春日的清早,总是凉意透人。梨树上挂满了雪白的梨花,那花萼晶莹剔透,沾染着早晨的露水,日光婆娑,倾泻在梨树的花瓣上,更显得娇媚动人。穆清走在宫里的长街上,正准备去给殷修仪送衣裙。清风轻抚,吹起她翻飞的衣角。她禁不住抱了抱手臂,打了个寒颤。 “公主可是觉得冷?不如奴婢回宣室殿拿件外袍吧。”锦瑟跟在穆清的身边说道。 穆清浅浅一笑,轻轻摇了摇头,“没事儿,都快走到了,到了长卿殿就暖和了。” 一行人刚过了一个转角,正巧碰上了殷修仪。 穆清嫣然而笑,急忙上去打招呼,“殷姐姐,正想着去找你呢,这就碰上你了。” 殷修仪眉眼盈盈,唇角带着一抹甜笑,上前行了一礼,“嫔妾请贵妃娘娘安。” 穆清见状,急忙扶起殷修仪,“殷姐姐,你我姐妹就不要这么客气了。送给你的衣裙已经缝制好了,姐姐快瞧瞧,喜不喜欢。” 雪鹭拿着托盘,走到殷修仪的身前,“我家娘娘为了这件衣裙,当真费了不少心血呢。日夜赶工,人都熬瘦了。” 殷修仪嫣然而笑,用手轻抚着托盘上的衣裙,“绣法细腻,做工精湛,把娘娘比作天上的织女也不为过。嫔妾何德何能,能穿上贵妃娘娘亲手做的衣服。” “瞧姐姐说的,殷姐姐对我的好,我都记在心里呢。不过是一件衣服而已,怎能与姐姐雪中送炭的情谊相比。姐姐不嫌弃我的手艺,我就已经很开心了。” 殷修仪道:“如此,便多谢贵妃娘娘美意。” 穆清挽着殷修仪的手臂,笑着关切道:“这一大清早的,姐姐准备去哪啊?” 殷修仪宛然而笑,“嫔妾准备到长春殿去,给皇后娘娘请安,正巧碰上贵妃娘娘,不如娘娘随嫔妾一道前去。” 说是去长春殿,穆清是有几分犹豫的。她一想到卓皇后那张脸就觉得倒胃口。不过殷修仪已经发出邀请了,她也不好驳了她的好意,便笑着应下了。 长春殿里,一阵嘈杂的喧闹声,伴随着瓷器打碎的声音响彻天际。有个年轻的小宫女跪在殿外,一边抽泣着,一边扇着自己的脸。 穆清和殷修仪站在殿外,小心翼翼地注意着殿内的情况,迟迟不敢进去。正巧这时,灵芝走了出来。 殷修仪上前说道:“灵芝姑姑,贵妃娘娘和本宫前来给皇后娘娘请安,劳烦姑姑通禀一声。” 灵芝瞥了穆清一眼,酸声说道:“呦,两位娘娘,来的可真不巧。皇后娘娘今日身子不适,谁也不见,两位请回吧。” 灵芝话音才落,殿内又传来瓷器摔碎的声音。紧接着,卓皇后的怒吼声从殿内传了出来,“本宫的父亲领兵灭了北齐,为大梁立下汗马功劳。这大梁的江山都是父亲打下的。陛下他凭什么?说把兵权收走就收走?陛下的眼中,还有我卓家的功劳吗?” 殷修仪闻言,不禁掩面而笑,低声说了句:“瞧皇后娘娘这样子,不像是身子不适啊。” 穆清和殷修仪对视一眼,相视无言,却又心照不宣。 灵芝见状,心里有些恼,没好气的说道:“两位主子请回吧,皇后娘娘今日谁也不见。”说罢,转身又对跪在一边的小宫女说道,“使点劲儿,娘娘都听不到声响了。皇后娘娘的白玉牡丹金凤钗你也敢碰,不知死活。” 出了长春殿,穆清不禁叹息一声,“没想到卓皇后也有这么失态的时候。” 殷修仪禁不住笑出声来,“那是您认识她的时间还太短。瞧卓皇后平日里端庄矜持的样子,那都是装的,背地里别提有多狠毒了。陛下还是亲王的时候,曾宠幸过一个小妾,卓皇后妒忌,没几日便找了个理由害死了那小妾,活生生的扒皮啊,想起来都是血淋淋的。” 穆清闻言,浑身打了个寒颤,“毒妇啊!陛下怎么让她做了皇后,是因为卓家吗?”说到这儿,穆清四下里看了看,复凑到殷修仪耳边低声道,“我听说陛下当年发生兵变,背后都是卓家支持的。” 殷修仪道:“你说的也不无道理。不过更重要的,是先皇后的意思。还记得方才灵芝口中的白玉牡丹金凤钗吗?那是大梁历代皇后的传承之物,唯有正位中宫,才能戴那支金钗。” “是先皇后传给卓氏的?”穆清低声道,“殷姐姐,说句不好听的话,你可别生气啊。先皇后是你的姨母,就算给陛下选皇后,不该选自家人吗?怎会传给卓氏?” 殷修仪叹了口气,“你说的自然是,先皇后是我的姨母,心里自然是更中意我的。就算代家出事,也得保住代家的血脉。怪就怪在这儿,陛下兵变之后,先皇后曾亲口说过,要将金钗传给我。可那日午后,卓氏与先皇后一起去了灵山寺拜佛,路上先皇后遇难了,只有卓氏拿着金钗回来了。” 穆清柳眉轻蹙,下意识看了殷修仪一眼,想必殷修仪已经猜出穆清心中所想。但二人心照不宣,没有将怀疑卓皇后的话说出来。 回到宣室殿后,莫太医已经等了良久。 “公主,这是今日的馄饨。” 穆清坐在软塌上,捧着那碗馄饨吃了一干二净。最近也不知怎的,穆清总觉得胃口不错,吃得挺多,人却不见胖。她盯着桌上空空的碗,那熟悉的味道,一下子揪在她的心头,空空的,是思念的情绪。 愣了片刻,她拿起纸笔,写下了一封信,递给了莫太医。 “莫太医,劳烦将这封信送给齐宣王殿下。” “是,公主。” 傍晚的凉风又起,穆清站在长乐殿前良久,仍没有得到萧九辰的召见。她紧紧的抱着双臂,搓着手心。 周长生从殿中出来,上前说道:“贵妃娘娘,陛下今日怕是不会见您了。春夜风凉,您早些回吧,当心着了风寒。” 穆清道:“周内侍,我有急事想跟陛下说,劳烦再去通禀一声吧。” 周长生叹了口气,“娘娘,您也该瞧出来了。陛下这是同您赌气呢。陛下这几日本就因为卓国公的事情头疼,您就别来添堵了,不如过几日,等陛下气消了,自然就去找您了。” “这样吧,你帮我给陛下说一声,明日是三月十五,我想到灵山寺去拜佛,忘陛下恩准。” 周长生点了点头,“灵山寺是皇家寺院,要说也没什么不妥,奴婢这就进去给陛下禀报。” 长乐殿内,烛光在黑夜中跳跃着。萧九辰冷眉凤目,面容英俊,倚坐在软榻上批阅奏折。 “她走了吗?”萧九辰见周长生进来,用平淡的嗓音问道。 “还没有。”周长生道,“贵妃娘娘说,明日是三月十五,想到灵山寺拜佛。” “拜佛?”萧九辰放下奏折,朝窗外看了一眼,“她就是来说这件事的?当真是个蠢女人,朕已经如此生气了,不来哄朕开心也就算了,还要逃离朕的身边。拜佛是吧?去,让她去。最好永远别回来。” 萧九辰沉着脸,一把将手中的奏折扔到地上。 周长生见状,急忙将奏折捡起来,放到桌案上。继而笑眯眯的说道:“陛下在意贵妃娘娘,怎会舍得娘娘永远不回来呢?奴婢这就去回娘娘的话,就说陛下应允了。” 第七十六章 密会 第七十六章密会 三月的清风微凉,吹落了枝头的花瓣。萧辙眉目舒逸,面容俊朗,身着一袭青衣,坐在沉香榭院内的树下。早晨的日光斑驳,打在他的侧脸上,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轮廓,更添了几分静态之美。他右手拿起一枚白色的棋子落在棋盘上,左手又拿起一枚黑色的棋子落在棋盘上,半天也分不出胜负来。 忽而间,萧辙站起身来,围着棋盘观察起来。他眉眼之间若有所思,却又淡然自若,让人看不出半分情绪。 洛瑶拿着一根蓝色的祥云暗纹腰带,静静的站在一边的回廊下。她眼底染着几分喜悦,像是春日里采花的蜜蜂一般,甜甜的。 “殿下,自己和自己下棋,是左手赢了还是右手赢了?”洛瑶轻声问道。自打知道了萧辙的身份,洛瑶便总觉得有些别扭,见面了也不敢像以前一样叫他锦书,每次都恭恭敬敬的叫一声殿下。不过萧辙倒没觉得什么,还是同以前那般云淡风轻,让人捉摸不透。 萧辙仔细地盯着棋盘,淡淡的回道:“还没有分出胜负,右手每攻一步,左手总是能找出化解之道。” 洛瑶浅浅而笑,“那是自然,想必殿下在进攻之时,便已想好了退路。” 萧辙微微一笑,“你这话说得不错。” 洛瑶和萧辙聊了两句,便走到了雪峰仙居的大堂内坐下。她在等,等萧让过来喝茶。其实萧让是喜欢来这儿喝茶的,有那么几个下午,他总是独自坐在窗边的位置饮茶,就那么一个人孤独的沉思着。洛瑶其实不相信萧让会喜欢去那些烟花巷柳之地,因为他之前从不这样。 果然,萧让出现了。他还是一个人,坐在了窗边的位置。 洛瑶心下一喜,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去拿出腰带,“让哥哥,我见你的腰带有些陈旧了,便又绣了一条。我特意问了你身边的下人,他说你最喜欢祥云的图案,我便照着绣了,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萧让见洛瑶出现,心中有些欢喜,却又不敢表达出来。只好将唇边的笑容淡去,眼底染上了几分无奈。他刚想开口,便听洛瑶说道:“我帮你带上吧,也不知道长度合不合适。”洛瑶说着,便伸手去解萧让身上的腰带。 萧让故意表现得有些恼怒。他不耐烦的伸手去挡,却看见洛瑶不小心扯断了自己腰上的荷包。 洛瑶有些内疚,小心翼翼地捡起荷包,“呀,实在不好意思,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帮你缝一下吧……我……” 洛瑶一句话还没说完,手中的荷包便被萧让一把夺走。只听他冷言冷语道:“洛姑娘,上次本王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若你还有自知之明的话,就不要再做这些没用的事情。在本王发怒之前,立刻、马上从本王面前消失。” 洛瑶闻言,眼眶一酸,落下一滴泪来。 “好,是殿下上次说得太含糊,才让洛瑶误会了。不过现在我明白了,洛瑶以后不会再来打扰殿下。”说罢便转身跑了出去。 萧让独自站在原地,眉间笼罩了一层淡淡的云雾。他痴痴的望着洛瑶远去的背影,然后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祥云腰带。他心中知道,若想明哲保身在长安城活下去,便不能与洛瑶有任何瓜葛。陛下向来疑心重,若是娶洛瑶为妻,陛下定会认为他与洛家勾结,到时候,洛家的好日子就到头了。萧让看着洛瑶离开的方向,眉间锁上了一个结。洛瑶,希望你能明白我的苦心。 元珩端着水果从后院过来,见洛瑶哭着跑开了,便急忙将手中的果盘递给身边的侍从,继而追了上去。 “洛瑶。” 就在这时,一辆简贞古朴的马车从街道上缓缓驶过。穆清一袭白衣,头戴面纱,发间插了一枚白玉兰簪,静静地坐在马车内。通往灵山寺的路本是不经过雪峰仙居的,无奈到路口时,穆清便吩咐说有些口渴,绕路到了雪峰仙居门前。 随穆清一同前来的只有锦瑟,和一个赶马车的小内侍。 她下了马车,便同锦瑟使了个眼色,锦瑟便对着那赶车的小内侍说道:“公主口渴,进去喝杯茶,你就在外面等着吧。”说罢,二人便一同进到雪峰仙居去了。 等再出来时,锦瑟的身边早已换了一个人,因为戴着面纱,所以小内侍也没认出来,只扶着那替身上了马车。 穆清换上了侍女的衣服,穿过雪峰仙居的大堂,一路往沉香榭走去。谁知她刚进雪峰仙居,便碰上了洛瑶。穆清兴冲冲地叫了一声:“洛瑶。”可洛瑶好似没听到似的,气冲冲地跑了出去。 洛瑶刚走,元珩便迎了上来。 “冉冉来了,快进去吧,锦书等你半天了。” 穆清拉住元珩,疑惑地问道:“洛瑶怎么了?我叫她也不理我,谁惹她生气了?” 元珩面色沉沉,眉眼有些凝重。他轻轻叹了口气,“唉,别提了。回头再跟你说吧,我先去看看洛瑶怎么样了。” 穆清以为是元珩惹了洛瑶不悦,便没多问,只是说道:“快去吧。” 沉香榭的树下,萧辙安静的坐在那里研究着眼前的棋局。顺风和畅,吹起他翻飞的衣角,看上去俊朗不已。 穆清扭手蹑脚地走到萧辙的身边,见他专心致志的研究棋局,便心下有几分不悦。她扬起下巴,故意咳嗽了两声。 萧辙眉目俊逸,眼底姿态淡然以为是白子佩来给自己送茶水,便淡淡的说了一句:“子佩,轻一点,别打扰本王下棋。” 穆清见萧辙将自己当成了白子佩,心中不禁有些恼怒了,便嘟着嘴说道:“既然齐宣王殿下要专心下棋,我看我还是识趣些,安心礼佛去吧。” 萧辙听到穆清的声音,眼底染上了一抹柔情,浅笑着抬头说道:“冉冉来了,你一向风风火火的,这么安静的过来,倒有些不像你了。快过来坐下,你渴不渴?我让子佩给你送一碗茶水过来。” 萧辙一边说着,一边拉过穆清在自己的身边坐下。 “哪里敢劳烦殿下的贴身侍卫给我倒水,我还是不在这里扰了殿下清净,早些回我的宣室殿去吧。”穆清瞪着眼,故意赌气的说道。 萧辙拉着穆清的手,笑着说道:“我错了冉冉,方才下棋太过专注,没发现你过来,你就原谅我吧。你好不容易才能出来一次,我怎么能轻易放你回去呢。这样吧,你说你中午想吃什么?想吃什么我都满足你。” 穆清闻言,眼底带着晶莹剔透的光来。她眉梢微挑,浅笑着问道:“此话当真?” 萧辙道:“自然当真。” 穆清托着下巴,娇羞的说道:“那,我想吃你亲手做的馄饨。” 萧辙闻言,“扑哧”一下笑出声来,“本以为你吃多了便觉得厌烦了,没想到你这么喜欢,那好吧,本王今日就大显身手给你瞧瞧。” 萧辙说完,便吩咐起白子佩准备食材去了。 “主要是想看一下,那么好吃的馄饨究竟是不是你做的,我还真有些好奇。”穆清跟在萧辙身后说道。 “原来是想监督我啊,不是真的想吃馄饨。看来你是忘了,你给我提过多少意见,你写来的条子,叠起来都能订成一本书了。”萧辙说着,伸手在穆清的脸上轻轻拧了一把,宠溺的笑了笑。 穆清吃痛一声,揉了揉自己的脸颊,“那你还不得感谢我,要不是我提的建议,你怎么能做出那么好吃的馄饨。” 第七十七章 冷到冰点 三月的阳光清碎,洒在厨房的窗台上。小厨房内,萧辙卷着袖子,正在忙碌着。白子佩则在一边为他洗菜择菜。 穆清悠闲地坐在厨房内的椅子上,一边啃着苹果,一边笑嘻嘻的看着萧辙的身影。她的心里好似吃了一罐蜜糖一般,甜丝丝的。那蜜糖清澈,从她的眼底流了出来。 就在这时,元珩身边的侍从裴钰端了一盘水果进来。 “穆清姑娘,这是后院刚摘得杏,新鲜着呢。少东家吩咐了,一摘完就赶紧给您送过来。” 穆清笑眯眯地拿起一颗杏放进嘴里,“少东家有心了。”说着便拿起一颗杏递给那小侍从,“这是赏你的。” 裴钰接过杏,“谢谢姑娘。”便兴冲冲地离开了。 穆清见萧辙满头大汗,便拿起一颗杏放进他的嘴里,又拿出手绢替他擦汗。 只听白子佩在一边酸声说道:“啧啧啧,殿下如今也是有人心疼的人了。这馄饨属下吃不上,狗粮却是一碗接着一碗的吃。” 萧辙浅浅而笑,“得了,这儿不用你帮忙了,你先出去吧。” 白子佩放下手中的菜,喊了一声“得嘞。”便离开了小厨房。 吃馄饨的时候,左右不过一刻钟的时间,可这做馄饨却没那么简单了。穆清无聊的坐在一边等着,很快便没了耐心。一会儿东张西望,一会儿到院子里转悠转悠,就连桌上的一盘杏,也被她吃的见了底。 就在她回到小厨房,正准备问萧辙做好了没有的时候。她忽然感到有一股暖流,从鼻子里流了出来。她伸手去摸,却看到手指上沾满了刺目地鲜血。 穆清脑袋一惊,低声说道:“流,鼻血了。” 萧辙见状,急忙放下手中的东西,满面担忧地跑到穆清身边,“怎么流鼻血了?” 还没等穆清反应过来,萧辙便将她打横抱起,送到了二楼的阁楼上。 穆清捂着鼻子,大气也不敢出一下。只想着自己在萧辙面前出了丑,不由得耳根一红,说不出话来了。 萧辙端来一盆清水,又拿来手帕为穆清擦洗。 “去找个大夫看看吧,好端端的,怎么就流鼻血了?” 穆清一把抓住萧辙的胳膊,“别,别去找大夫。我偷跑来这里,还是别让太多人知道。我就是杏吃多了,上火了。你把那个手帕湿了凉水,放在我的额头上冰一会儿就好了。” 萧辙一边将手帕放在穆清的额头上,一边关切的问道:“你吃了多少杏?不会吃了一盘吧?” 穆清瞪着幼圆的眼睛,嘟着嘴,不好意思的说道:“没有一盘也差不多了。” 萧辙叹了口气,却又觉得哭笑不得,“杏是上火的东西,你怎么吃那么多啊。” 穆清用手帕捂着鼻子,没好气的说道:“谁让师父种的杏那么甜,那么好吃,我一时贪吃,就忘了嘛。” 萧辙坐在床边,浅浅而笑,“明明是自己贪吃,还非要怨别人。你呀!” 穆清嘟着嘴,瞪了萧辙一眼,“不许笑我。还有啊,这件事情不准传出去。我堂堂南陈嫡公主,要是被人知道吃杏吃到流鼻血,还不要被人笑话死。” 穆清话音刚落,就听到元珩的笑声在门外响起,“什么?冉冉流鼻血了?哈哈哈哈,不会是看锦书长得太过俊美,犯了花痴吧。” 元珩说着,提了一盒糕点走了进来。他一边走着,一边笑个不停。 “冉冉,你真流鼻血了?我还以为是假的呢。哈哈哈。我就给你说嘛,锦书这脸长得太俊美,不能看得时间太长,看时间长是要出人命的。” 穆清怒视着元珩,冷声喝道:“不许笑了,你别笑了。我不是看他才流鼻血的,我是杏吃多了。都怨你,让我吃杏,现在还在这儿笑我。” 元珩走到床边,见穆清鼻孔里塞着一团棉布,那滑稽的样子,引得元珩捧腹大笑起来,就连萧辙也跟着笑了起来。 “不许笑了,不许笑了。你们两个人不许笑了。”穆清气急败坏的说道。她从床上坐起身来,把棉布从鼻子里拿出来,结果鼻血又开始留了起来。她只好又塞了回去。 元珩笑着说道:“你还是塞着吧。哈哈哈,我本来给你买了好吃的糕点,还吩咐人去好又来饭店给你拿了几样菜,这下你可吃不成了。” 穆清嘟着嘴,板着脸说道:“不吃就不吃。我现在住在宣室殿,想吃什么好吃的都有。” 萧辙闻言,好似被人当头浇了一盆冷水。他脸上的笑容即刻冷了下来,眼底深邃,让人看不透彻。“看来陛下对你还不错啊。” 穆清想也没想,脱口说道:“不错是不错,就是天天看着我,搞得我很不自在。” 穆清说完便后悔了,有那么一瞬间,她感到屋内的气氛冷到了冰点。元珩也不再笑了,尴尬地看着二人。 萧辙冷着脸,起身说道:“我去看看馄饨好了没。” 穆清见萧辙有些生气,下意识捂住了嘴,“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元珩轻声叹了口气,“你提陛下做什么,你现在和锦书的身份如此尴尬,你说陛下对你好,他能不生气嘛?” “是他先提陛下的。” 元珩道:“那你含糊过去不就好了?” 穆清垂着眼,叹了口气,“好吧,我错了。” “这话你应该跟锦书说。”元珩端起床边的水盆又道,“我去给你换盆水,顺便看看锦书怎么样了。”说罢便走了出去。 过了半晌,元珩端着两碗馄饨走了进来,“香喷喷的馄饨来了。快,冉冉,吃饭了。” 萧辙跟在元珩身后,冷着脸走了进来。他在桌前坐下,瞪了元珩一眼,说道:“没有你的。” 元珩尴尬的笑了两声,“啊,好。我去看看我订的饭菜到了没。”说完便出了房间。 屋内的气氛再次陷入了冰点。穆清坐在饭桌前,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同萧辙说话。她吃了一口馄饨,嬉笑着说道:“嗯,馄饨好好吃啊。你做的就是不一样。” 然而回应她的,却是一片寂静。她望着萧辙,见他冷着脸,却吃的津津有味,根本不理自己,她的心里好似被针扎一样,有种难言的苦楚。 一直到馄饨都快吃完了,两人仍是一句话没有说。 穆清放下筷子,开口说道:“锦书,我听说城外有片桃花林。阳春三月,桃花开的正好,不如我们下午去看桃花吧。” 萧辙阴着脸,并不接话,只朝外面喊了一声:“子佩,进来把碗筷收拾了。”说完,便离开了房间。 穆清嘟着嘴,没好气的自言自语道:“明明是你先提的陛下,还这样生气,我都已经知道错了啊。我可是冒着生命危险出宫的,我为了谁?我还不是为了见你啊。想想就觉得来气。” 穆清一边说着,一边走到窗边打开窗户,想要透透气。 就在这时,萧辙出现在房间的门口,冷冷的对她喊了一声:“走啊。” 穆清转过身去,以为萧辙要送自己回宫,便瞪着眼问道:“去哪?” “去桃花林。”萧辙说着,便转身朝楼梯口走去。 穆清闻言,心头的阴霾好似一下子烟消云散了。她嫣然而笑,朝萧辙的背影跑去:“等等我。” 第七十八章 桃花春色暖先开 春色正暖,城外的桃花林开得极好。放眼望去,烟水茫茫,一片娇红,好似晴天的晚霞。微风起,落英缤纷,花瓣随风而舞,灵动而又自然,美如春日的骄阳。穆清与萧辙共乘一骑,悠闲地在林中漫步。 穆清面色欢喜,双颊染着一抹红晕,娇羞的坐在萧辙的身前,轻声说道:“我小的时候也贪吃,有一次在我母后的寝宫偷吃樱桃,结果也流鼻血了。从那之后,这些上火的东西,我母后是碰也不让我碰了。” 萧辙坐在穆清的身后浅浅而笑,“原来你这贪吃的毛病是打小就有的。看来以后夫君我得把你看紧了,不能再像今天这样了。” 穆清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又不是小孩子了,哪里还会像以前那样贪吃。” 她俯下身子摸了摸身下的马,又道:“你这马的身形健硕,成色极好,性子也温顺,想来是跟在你身边好多年了吧。” 萧辙面色淡然,微微垂目,伸手在环在穆清的身前,“我第一次见它的时候,它还是一匹小马驹。这么算起来,已经在我身边快五年了。” 穆清眉眼带笑转过头去,问道:“它有名字吗?” 萧辙道:“雪晨。我第一次见它的时候,是在我父皇的马场,是个下雪天的早晨,所以我叫它雪晨。” “雪晨?”穆清疑惑道,“这个名字也太女性化了吧。” 萧辙眉眼舒朗,唇边带着一抹浅笑,“因为我的雪晨就是一匹母马。别看它是个姑娘,到了战场上可厉害着呢。” 穆清撇了撇嘴角,继而翻了个白眼,低声自语道:“还我的雪晨,切!” 萧辙听到穆清的自言自语,不禁心下一乐,眼底染上了一抹喜悦,继而翻身一跃,从马上翻了下来。 “我们下来走走吧。”萧辙说着,向穆清伸出手来。 穆清嫣然一笑,抓住萧辙的手,翻身一跃,落入了那人的怀中。一股暖暖的羞涩越上眉梢,染红了穆清的耳朵。 萧辙面色沉沉,心中若有所思,他爱穆清,却又担心穆清在萧九辰身边不安全。之前穆清没见过萧九辰也罢,如今萧九辰日日都在穆清身边,他不得不担心忧虑。便头脑一热开口问道:“陛下也有一匹良驹,与我的雪晨是兄妹,不知道你可曾见过?” 穆清闻言,心中好似被敲了一棒。她一把推开萧辙,瞪着他说道:“萧辙你什么意思?好端端的,你又提陛下做什么?” 萧辙轻轻扯起一边嘴角,冷笑一声:“我不过就问了一句,你这么紧张干什么?” “我紧张?”穆清有些怒了,眼底带着不悦之色,“是你,根本就不信任我。好啊,你不是好奇我和陛下怎么相处吗?那我今天就告诉你。是,陛下是日日都来宣室殿,但他每日都批阅奏折到很晚。我睡的时候他在批奏折,我早上醒的时候他已经去上早朝了。这下,你可满意?” 穆清冷笑一声,接着说道:“我就不该冒死出宫来见你。”说罢转身而去。 萧辙见穆清要走,一把抓住穆清的胳膊,“冉冉,你别走。我知道我不该问你,难道我心中就不该有顾虑吗?” 萧辙死死地拉着穆清,一把将她揽到怀中。 穆清用力挣扎着,却无法挣脱萧辙的怀抱,“你放开我。你知道不该问你还问我,你就是不相信我,若我和陛下有夫妻之实,我何苦冒死来找你?是你的话戳痛了我,令我心寒。” 就在这时,有个卖东西的小商贩走了过来,以为他们二人在打情骂俏,便上来推销。只听那小商贩笑眯眯的说道:“公子夫人,买个同心锁吧,挂到咱这桃树上,便可恩恩爱爱白头到老。买了同心锁,送桃子,可划算了。要不要来一个?” 穆清瞪了那商贩一眼,冷声喝道:“不买不买,谁是他夫人。” 那小商贩微微一愣,撇着嘴打量了穆清一番,继而翻了个白眼说道:“不是夫妻还在这儿搂搂抱抱,不知羞耻。”说罢便转身走开了。 穆清闻言,立刻火冒三丈。她一边想要挣扎开萧辙的束缚,一边对着那商贩吼道:“你说什么呢你,谁不知羞耻,谁不知羞耻了?” 穆清说着,眼眶一红,盈了满眼的温润。 萧辙将穆清抱在怀中安慰道:“好了冉冉,谁说你不是我夫人了。我们是立过婚约的,在我心里,只认你一个夫人。” 穆清嘟着嘴,泪眼朦胧的问道:“真的吗?” 萧辙捧着穆清的脸颊,为她拭去眼泪,“当然了,我的冉冉最美了。你别哭了,再哭就不好看了。今天是我不对,我不该说那样的话让你伤心。你别生气了好吗?” 穆清点点头,扑到萧辙怀中又哽咽着哭了起来。 萧辙道:“其实我有很多种方法把你留在身边。我可以在城外买处宅子,让你住进去,也可以让你假死换个身份。可我不想让你隐姓埋名过一辈子。我想让你穿上鲜红的嫁衣,八抬大轿把你抬进齐宣王府,我想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是我萧辙的妻子。” “可是……”穆清犹豫道。 “你相信我,我一定可以做到。” 萧辙拉着穆清找到刚才卖锁的小商贩,“这位大哥,你方才说错了,这就是我夫人,只不过还未过门罢了。” 小商贩赔笑道:“哎呦哎呦,方才是在下眼拙,实在抱歉。二位可是来买锁的?” 萧辙拿出钱袋,买下了一把同心锁。 小商贩道:“二位稍等,容在下在锁上刻下你们二人的名字,图个吉利。你们二位留个地址,等桃子成熟的时候,我们自会把桃子给您送去。” 萧辙拿起笔,写下齐宣王府的地址,“我们二人是王府的下人,等桃子熟了,送到王府就是。” “哎,好嘞。” 暮色苍茫,穆清望着萧辙英俊的侧脸,不由得慧心一笑。春风轻抚,吹起萧辙鬓间的发丝,更添了几分仙气。渐渐地,穆清开始明白,为何自己会这么喜欢眼前的男子,因为他会发光。 第七十九章 敢爱敢恨 穆清回到皇宫时,天色已然不早了。微风吹过柳树的枝条,带来丝丝凉意。穆清一袭白衣,穿过宫内的长街,刚过了个转角,便看到白日里驾马车的内侍从宣室殿走了出来。 锦瑟站在穆清的身后,低声说道:“公主,那不是白日里驾马车,送咱们去灵山寺的内侍吗?怎么从宣室殿出来了?” 穆清眉眼淡淡,轻声叹了口气,“想来是陛下已经在里面的吧。” 穆清一想到萧九辰那张冷酷的脸,便一步也不想往前走了,可是无奈,不回宣室殿又能去哪呢?这诺大的皇宫不都是萧九辰的吗?一想到此,只好硬着头皮走上前去。 长风穿墙而过,吹起穆清翻飞的衣袍。她面容淡然,朝宣室殿走去。谁知她更走到宣室殿的门口,便有几本奏折向她飞来。她下意识地往后一躲,几本奏折“唰唰”地掉落在地上。紧接着,萧九辰冷肃的吼声从殿内传来:“‘收回成命’‘收回成命’,这一个个的,全都在为卓旭仍求情,朕不过是收了他手中的兵权,就有这么多人替他说话,若朕要是取了他的狗命,岂不是要造反?” “陛下消消气。”周长生站在萧九辰的身边,弯腰捡起地上的奏折,安慰的说道,“不过都是些国公大人提拔上来的人,这个时候自然是要为国公说话的。陛下也知道这个理儿,不必理会也就是了,何苦生这么大的气呢?” 穆清站在宣室殿门前,见雪鹭站在殿门口相迎,便开口问道:“陛下这是怎么了?” 雪鹭随手捡起地上的奏折,苦着脸说道:“公主,您可算回来了。你都不知道,陛下今日在宣室殿发了多大的脾气,还把我们全都赶出来了,只留了周内侍伺候。” 穆清目若剪水,面色平静,接过雪鹭手中的奏折说道:“想来还是为了国公大人的事吧。” 穆清轻声叹了口气,“这个时候进去,犹如撞在刀口上啊。” 锦瑟站在穆清身边说道:“不如等陛下消消气,您晚一会儿再进去也不迟啊。” 穆清嘟着嘴,眼帘微垂,“我看陛下这气是很难消下去,算了还是进去吧。” 穆清垂着脸,硬着头皮进到殿内,上前行了一礼,“穆清给陛下请安,陛下洪福齐天。” 萧九辰面若冷月,微微侧目看了穆清一眼,就那么一眼,墨玉一般深不见底的眼眸收敛了几分,身上的戾气也渐渐柔和起来。他嗓音低沉,淡淡的问道:“怎么回来的这么晚?” 穆清垂着头,低声道:“是,听住持讲佛经一时听入了迷,便忘了时间。” 萧九辰面色冷峻,说道:“起来吧。” “谢陛下。” “周长生,传晚膳吧。” 周长生笑眯眯地看了穆清一眼,继而俯身说道:“是,陛下。” 晚饭桌上,穆清安静地吃着饭菜,不时的用眼睛偷偷看萧九辰一眼。恍惚之间发现萧九辰和萧辙有几分相似,下一秒,萧辙那张俊美的脸庞便与萧九辰的脸重合在了一起。穆清急忙摇了摇头回过神来,又夹了一块莲藕送入口中,结果一不小心呛了一口,剧烈地咳嗽起来。 穆清捂着嘴,弯腰不停地咳嗽着。 萧九辰剑眉轻蹙,墨玉一般的眼中带着几分冷光。他放下手中的碗筷,“怎么?看了朕一眼就吃不下饭了?朕就这么让你倒胃口?” 穆清憋得脸颊通红,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锦瑟急忙斟了一杯茶水递给穆清。穆清饮下茶水之后便觉得好多了,不经意间抬头看了周长生一眼,才发现他的脸早已黑的铁青。 周长生面露尴尬之色,轻轻咳嗽了一声,低声提醒穆清道:“贵妃娘娘,这种不雅的事情是绝对不能在饭桌上出现的,尤其是和陛下一起用膳。” 穆清闻言,知道自己出了丑,便垂着脸赔礼道:“陛下,不是您的脸倒胃口,是我自己不小心。还请陛下恕罪,我……我下次一定不这样了。” 萧九辰勾了勾唇角,瞥了穆清一眼,“前几日还信誓旦旦教朕做人,今日这是怎么了?” 穆清眼底剪水盈盈,轻声说道:“白日里听了住持的佛经,便参悟出许多道理,知道自己做的不对。穆清给陛下赔罪。” 萧九辰心底暗爽,眼中的冷光柔和了几分。他微微一笑,扯起一边嘴角,“看来你去佛寺还是有点用处的嘛,不如你下次去的时候和朕一起,朕也去听听大师的佛经讲得如何。” 穆清微微一愣,“啊?”了一声。 “怎么?你不愿意?” 穆清勉强地扯了扯嘴角,用力挤出一个笑容来,“不是啊,怎么会。” 萧九辰收回目光,站起身来冷声说道:“既然不愿意,又何必那么勉强。朕若想听佛经,自有灵山寺的方丈大师前来,用不着和你一道去。” 穆清望着萧九辰的背影,仅仅是背影,也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的震慑人心的气场。她冷冷地“哦”了一声,继而撇了撇嘴,朝寝殿去了。 次日一早,是个晴好的天气。有几缕淡淡的浮云飘在天上,清风起,吹落了枝头的花瓣,格外芬芳。 穆清与洛瑶坐在御花园的归云亭亭中下棋。只见穆清一袭鹅黄色的金缕海棠印花长袍,发间以白玉鎏金珠花钗为饰,看上去分外的明艳动人。 “前几日不知是谁说的,自己心情不好,连早饭都不和我一起吃,今日这是怎么了?主动约我下棋?”穆清眼中清澈,带着几分笑意。 洛瑶嘟着嘴,双手托着下巴,白了穆清一眼,“我,受挫了呗。” 洛瑶垂着头,眼底的光暗淡,带着几分浅浅的悲伤与无奈,“我不喜欢他了。我已经想好了,我这大好的年华,不能就这么浪费在他的身上。” 穆清浅浅而笑,饶有韵味的说道:“之前不是还觉得人家英俊神武,怎么这么快就想开了?” 洛瑶眉梢微挑,极力掩饰着内心的慌乱与难过,“我洛瑶做事向来光明磊落,但我也是有自尊有限度的呀。他既然不喜欢我,那就放下好了嘛。这天底下那么多男人,又不是非萧让不可。” 洛瑶说这话的时候,眼底分明闪烁着晶莹的泪光,可她扬起了头,一阵清风吹过,她就那样生生的把眼泪咽了回去。那一刻,穆清的心底有种说不出的苦涩。她羡慕洛瑶敢爱敢恨的性子。洛瑶拿得起放得下,可自己呢?或许做不到吧。她不太敢想她和萧辙的未来,因为那仿佛是看不到边际的黑暗,她不知道,属于她的光明究竟何时会来。若有一天,萧辙抛弃了自己,恐怕自己根本没有洛瑶这般的洒脱,而是会痛不欲生吧。 穆清正想着,只见一抹熟悉的身影从御花园的那便走来。一下子双颊微醺,眼底染上了几分喜悦之色。 第八十章 正面交锋 “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洛瑶眨着眼睛说道,“其实元珩也挺不错的,之前上元灯节的时候,我不小心被挤掉河里,是他救了我。平时也挺照顾我,就是家世差了点,你说他算是江湖的侠客还是商人啊。” 洛瑶说着,便看到穆清心不在焉地看向一旁,“你看什么呢?” 洛瑶顺着穆清的目光看去,只见萧辙一袭青色的云鹤茶花长袍向这边走来。他眉目俊逸,面容俊朗,好似从阳光深处走出来的少年。 穆清看到萧辙本来很开心,结果下一秒就看到陶静姝出现在萧辙的身后,二人还有说有笑朝这边走来。 “陶静姝怎么会和萧辙在一起?”洛瑶撇着嘴,疑惑道。 穆清见状,眼底的辰光不禁淡了几分。女人一向是很敏感的,她一想到当初陶静姝与萧辙对弈,之后又特地到雪峰仙居去找他,想来是对他有意吧。想到此,穆清的唇角也耷拉了下来。 萧辙走上前来,朝穆清行了一礼,“臣弟请贵妃娘娘安。” 穆清本不愿受萧辙之礼,无奈此时人多眼杂,便笑着说道:“殿下不必多礼。” 谁知陶静姝跟在萧辙身后非但不行礼,反倒掩面笑了一声,“这不是给齐宣王殿下守夜的侍女吗?怎么摇身一变成了贵妃娘娘?小女子不才,很少进宫。却也知道陛下新册封的蓉贵妃,乃是南陈的穆清公主,虽未行册封礼,却也是人尽皆知的。那,你到底是谁啊?” 穆清微微一笑,眼底傲然,不失体统的说道:“陶姑娘既然知道的这么清楚,却还不向本宫行礼,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 陶静姝不以为意,冷笑了一声,敷衍地行了一礼。“静姝给贵妃娘娘请安。只是小女子实在是好奇,大梁的蓉贵妃,南陈的嫡公主,怎么会跑到茶馆里冒充齐宣王殿下的守夜侍女。实在是想不通啊。” 陶静姝得意的笑了两声,语气中尽是嘲讽,“不知您给殿下守夜,陛下知道吗?” 洛瑶闻言,早已气的站不住了。她愤怒地指着陶静姝说道:“陶静姝,你满口胡言乱语,是脑袋不想要了吗?污蔑贵妃娘娘,那可是要杀头的。” 陶静姝的眼中丝毫没有畏惧之色,“洛姑娘误会了,我可没有污蔑贵妃娘娘。比起我的贱命,自然还是贵妃娘娘的清誉最重要啊。” 萧辙剑眉轻蹙,面色冷峻,正欲开口解释,只听穆清说道:“陶姑娘,眼见不一定为实,耳听,也不一定为真。那日本宫到灵山寺拜佛,路上口渴,便到雪峰仙居讨杯茶水喝,正巧碰上了齐宣王殿下。殿下苦苦哀求,求本宫替他挡去你这烦人的约见。想必你也知道,本宫自南陈千里迢迢而来,路上还遇到山贼,是殿下拼死相护。殿下有事相求,本宫自然不会拒绝。只是雪峰仙居那种地方,本宫不敢轻易暴露身份,便编造了一个谎言打发你,没想到竟让陶姑娘误会了。实在是不好意思。” 洛瑶得意的一笑,双手环在胸前。她字字见针,语气尽是嘲讽。“陶静姝,殿下不想见你还要开口求贵妃娘娘,可见你是有多烦啊。今日是怎么?又不知廉耻的跟在殿下身边了?你这人可真是奇怪,就跟粘牙糖一样讨厌。之前死气白咧要进我们洛家的门,现在又想攀上齐宣王爷。我告诉你,想进齐宣王府的人海了去了,再怎么轮也轮不到你,你就别痴心妄想了。” 陶静姝脸上的笑容霎时消散开去,眼底染上了一抹不屑。她白了洛瑶一眼说道:“既然是误会,说开了也就罢了。不过今日,可不是我主动找的殿下,而是皇后娘娘主动找我和殿下到长春殿用膳,你说是不是啊,殿下?” 陶静姝说着,乞求着看向萧辙,希望萧辙能帮她说句话。谁知萧辙眼底冷肃,看都不看她一眼。 萧辙望着穆清,岔开话题说道:“娘娘一早便与洛姑娘在这亭中下棋,可是对下棋有了兴趣?” 穆清温婉而笑,“不过是闲来无事打发时间罢了,称不上兴趣。” 萧辙道:“上次与娘娘在宫中下棋,便知娘娘棋艺精湛。不知何时还能与娘娘再切磋一次。” 穆清道:“殿下言重了,本宫的棋艺比不上殿下的千分之一,让殿下见笑了。” 洛瑶在一边掩面而笑,“你们俩,就别谦虚来谦虚去的了。想切磋便切磋,今日便有棋。” 陶静姝见缝插针的说道:“不如这样好了,我们三个人对决。上次与殿下在棋艺大赛上的对决,静姝还意犹未尽。不如今日我们就再比一场,不知贵妃娘娘是否介意我们用您的棋呢?” 穆清不假思索的笑道:“当然介意。” 陶静姝闻言,脸一黑,尴尬的笑道:“这是为何?” 洛瑶道:“娘娘与殿下切磋,有你什么事?” “洛瑶,你能不能别说话?”陶静姝显然有些恼怒了。 穆清浅浅一笑,眼底带着几分骄傲,“陶姑娘,本宫这棋子可是玉石做的,名贵着呢。齐宣王殿下乃皇室贵胄,自然用得起这玉石的棋子。可是你就不同了,你若是划伤了碰坏了,也赔不起啊。” 陶静姝眉梢微抬,不甘心道:“不过就下个棋而已,怎么就碰坏了?贵妃娘娘不想让静姝下,直说便好了,何苦拿赔不起来搪塞我呢?” 穆清走到陶静姝跟前,低声耳语道:“陶静姝,这棋子可是陛下御赐的,你觉得你配吗?” 陶静姝闻言,气的脸红脖子粗。 “娘娘,您未免有些欺人太甚,您……”陶静姝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站在一边冷着脸的萧辙给打断了,“贵妃娘娘,臣弟还有事,先行告退了。” 穆清微微而笑,“殿下慢走。” 陶静姝见萧辙要走,便赶紧跟了上去。“殿下,殿下你等等我啊……殿下。” 见二人走远,穆清和洛瑶便在原地捧腹大笑起来。 “哈哈哈,洛瑶,我今日可是为你出了口恶气啊。”穆清眉眼一弯,嫣然而笑。 洛瑶早已笑得趴在桌子上起不来了,“哈哈哈,你看到陶静姝那个脸没,真的好笑死了。不过你最后给她说了什么?她气成那样?” 穆清坐在椅子上,端起茶碗饮了一口,说道:“我说啊,那棋子可是陛下御赐的,你觉得你配吗?然后她就气得不行了。一定是觉得自己身份卑贱,连和锦书下棋都不配了。” 洛瑶停止了笑声,一本正经的说道:“她陶静姝本来就不配。你根本就不知道她的为人,真的是让人恶心。以前的时候,死气白咧的追着我二哥不放,听说还一哭二闹三上吊,非要进我洛家的门。可我二哥呢,偏偏是个不争气的货,整日贪恋烟花巷柳之地,没过几天又看上什么韩府的三小姐。陶静姝因为这事儿闹过好长一段时间呢。还上人家韩府找人家三小姐去了,吓得人家三小姐都不敢出门,所以我二哥跟韩府三小姐的亲事也就黄了。现在我们家人啊,看见陶静姝就躲,别提有多烦了。” “还有这事儿呢?”穆清疑惑道。 洛瑶道:“可不是嘛,不过这事儿知道的人确实不多。我爹说纵然是这样,也不能坏人家陶姑娘的清誉,所以不让我们出去乱说。可是今儿个怎么回事,她该不会又攀上齐宣王殿下了吧?” 穆清摇了摇头,“皇后为什么叫他们两个人去用膳?打的什么主意。” 洛瑶叹了口气,“说真的,我宁可齐宣王爱的人是你,是任何人,也不想这个人是陶静姝。我真的看见她做作的样子就反胃。” 穆清看到洛瑶的表情,“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谁知到了第二日,她们二人又在宫里碰上了萧辙与陶静姝。 第八十一章 短兵相接 春日的御花园总是生机盎然,百花齐放,似有争春之意。放眼望去,有大片蝴蝶成群飞聚在这片花海之中,似一片片流动的晚霞,又恰如一朵朵灿烂的云锦,当真是美不胜收。 穆清浅笑吟吟,挽着洛瑶的手,正悠闲地在御花园中散步。她身上穿了一件橘色的蝴蝶戏花长袍,发间以鎏金孔雀钗为饰。远远看去,好似清晨明媚的朝霞一般,温婉动人。 “长安的春日就是好,阳光明媚,景色宜人。”穆清拉着洛瑶对她说道,“若是在南陈,春日里便开始有些燥热了,夏季更是漫长。” 洛瑶巧笑嫣然,说道:“但长安的春日不长,所以啊,你要好好珍惜。” “还好有你每日过来陪我,不然我一个人在这皇宫里,简直要闷死了。”穆清嘟着嘴说道。 “那是你不知足啊。陛下日日都到宣室殿去,还和你一起用晚膳,这偌大的皇宫啊,就属你最让人羡慕了。可是你呢,放着好日子不过,偏偏要把心思放到别处。”洛瑶沉声说道。 穆清垂着眼,叹了口气,“我宁愿还回到凌霄阁去,也不想日日对着陛下那张冷漠的脸。你之所以这么说,是不知道陛下的脾性,和他吃个饭,简直要把我拘束死。哪里比得上我们在一起的时候畅快。” 洛瑶笑着说道:“陛下是天子,天子的威严哪里是一般人能比的。不过我劝你啊,把你对萧辙的心思收一收,若是被陛下知道了,可就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解决的事了,怕是性命堪忧啊。” 穆清心思沉重,却还是宛然一笑,说道:“好了,我知道了。” 二人一路走着,有说有笑的攀谈着,刚过了一个路口,便看见前面围了一堆人,几个莺莺燕燕的小宫女正嬉笑的讨论着什么。 “那怎么了?”洛瑶疑惑道。 穆清道:“我们去看看吧。” 穆清拉着洛瑶朝人多的地方走去。她穿过人群的空隙,清楚地看到萧辙正端坐在廊下饮茶。而萧辙对面坐的女子正是陶静姝。 洛瑶柳眉轻蹙,疑惑道:“怎么又是他俩?最近这是怎么了?” 穆清眼底的怒意油然而生,她痴痴地望着萧辙俊朗的面庞,心底的醋意升到了嗓子眼,又苦又酸。 洛瑶瞧见穆清脸色不对,便开口说道:“不如我们过去看看,问问清楚?” 穆清嘟着嘴,眼底冷然,“不去了。”说罢正准备转身离去。 就在这时,只听一个小宫女说道:“你们快看呐,齐宣王和陶姑娘真的好般配啊。” 另一人附和道:“是啊是啊,最近皇后娘娘总是邀请二人进宫,莫不是有意撮合?” 那宫女说罢,传来一阵嬉笑的声音。 “要是能到齐宣王府去伺候殿下该有多好。我就能天天看着殿下的盛世美颜,我就是死也甘愿。” 那小宫女说着,眼底的憧憬像一汪泉水,快要溢了出来。 “我也想去。” “我也是。” 穆清听到此,眼底燃起了熊熊怒火。她转过身去,冷笑着说道:“好啊,明儿个我就让陛下把你们几个送到齐宣王府去,到时候陛下身边没人伺候,你们就统统等着领罚吧。” 聚众的小宫女们闻声回过头来,见穆清冷着脸站在那里,皆露出胆怯之色,急忙跪在地上,“奴婢失言,还请贵妃娘娘恕罪。” 穆清板着脸,白了一眼地上的人,继而拉着洛瑶转身离去。 “冉冉你慢点儿,我都跟不上你了。”洛瑶跟在穆清身后一路小跑着说道。 穆清停下脚步,轻声叹了口气,“你说皇后究竟是什么意思?要给锦书赐婚?”穆清嘟着嘴,心里气得不行,明明与他有婚约的人是她,明明说要八抬大轿得娶她,可如今竟坐在廊下和陶静姝喝茶,真不知道萧辙想干什么。 洛瑶苦着脸,说道:“你别想太多了,不过是那些宫女们闲来无事瞎说罢了,你别放在心上。我知道你喜欢萧辙,你也别表现得太明显了。” 穆清眼底带着几分无辜,“我有吗?” 洛瑶看着穆清的眼睛,轻轻点了点头。 “可为什么是陶静姝啊?” 洛瑶摇了摇头,“我也想不通啊。”她顿了顿又道,“冉冉,你可真的想清楚了?你现在和萧辙的关系确实有些尴尬,陛下是摆明了不想承认你俩的婚约。你若是想和萧辙在一起,只能让陛下松口。陛下与萧辙在朝中暗自较量,想让陛下改主意,不是那么容易的。” 洛瑶一边说着,却发现穆清若有所思,好像没听见自己说什么似的,“你听到我说话没啊?” 穆清嘟着嘴,还在为刚才的事生气。“陶静姝,陶静姝,怎么哪都有她啊?” 洛瑶叹了口气,“看来你真的没听见我说什么。我也不喜欢陶静姝,不如我们整一整她,好让她在萧辙面前出丑。” 穆清灵机一动,眼中泛起了光亮。“是个好主意。雪鹭,快去给我准备两盆清水来。” “是,公主。” 穆清与洛瑶合计了之后,便躲在回廊的外面等着。回廊的墙上每隔不远处便有一扇镂空雕花的窗子,她们二人静静的站在窗子下面,等待陶静姝过来。 过了半晌,雪鹭静悄悄地跑过来送信。 “公主,陶姑娘过来了,只有她和侍女两个人。” 穆清端起脚下的水盆,给洛瑶使了个眼色。等陶静姝走到窗子后面的时候,二人举起水盆朝窗外泼去。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尖叫声,穆清与洛瑶相视而笑,继而扔下水盆拔腿就跑。 谁知跑的太快,穆清一不小心把鞋子跑掉了。 “鞋子,我的鞋掉了。” “哎呀不要了。”洛瑶拉着穆清一口气跑到了御花园外面。然而这一幕,正巧落在了萧九辰的眼中。 萧九辰下朝后来御花园散步,谁知他刚到御花园便听到一声尖叫,之后又看见穆清鬼鬼祟祟得跑开,他唇角微微一动,心中便清楚一二。 “周长生,去把鞋捡过来。” “是,陛下。” 穆清和洛瑶刚跑出御花园,便和萧九辰撞了个正着。穆清发丝凌乱,看起来有些狼狈。她见萧九辰过来吓得一惊,急忙跪下行礼。 “见过陛下。” 洛瑶担心被陛下知道她们做了坏事,心底惴惴不安,小心翼翼地看了穆清一眼,便是头也不敢抬了。 “起来吧。” “谢陛下!” 穆清站起身来,下意识把脚往后躲了躲,却依然没能逃过萧九辰那双猎鹰一般的凤目。“什么事情如此慌张?竟把鞋给跑掉了。” 穆清低着头,轻轻咬了咬下唇,战战兢兢地说道:“回陛下的话,我刚才……” 怎奈穆清一句话都还没说完,就被萧九辰打横抱起。一时间,穆清羞红了脸,沉沉的地下了头。 “是谁干的,你给我出来。”陶静姝浑身上下湿漉漉的,连走过的地方都会留下一滩水。她一路找来,正巧撞上了穆清和萧九辰一行人。 陶静姝没见过萧九辰,却瞧见这男子气宇不凡,还抱着穆清,便知是陛下没错了。萧九辰面色冷然,浑身散发着强大的气场。他没有说话,只一个眼神扫过去,就足以吓得陶静姝跪倒在地。 “民女叩见陛下。”陶静姝一脸狼狈的跪在地上。 周长生道:“哎呦,这是哪家的官小姐啊,如此狼狈也敢面圣,还不快退下。” 陶静姝心中委屈,不甘心就这样走了,“陛下要为民女做主啊,就在刚才,不知道是谁泼了民女一身水,才使得民女如此狼狈。民女找遍了御花园,只有贵妃娘娘和洛姑娘在此。民女怀疑,此事与他们二人脱不了干系。” 萧九辰凤目微眯,继而冷笑一声,“朕也在此,你莫不是也怀疑朕了?” “民女不敢,只是……” 周长生厉声道:“大胆,还不快退下。” 萧九辰抱着穆清,继而瞪了陶静姝一眼,便转身抱着穆清离去了。 第八十二章 又是罚抄经文 春日的天空宁静而又高远,微风穿过道道宫墙,吹落了枝头的花瓣,带来阵阵芳香。萧九辰面色冷俊,看不出半分情绪。他沉默的抱着穆清一路上了步撵。 狭小的步撵上,穆清坐在萧九辰的腿上。她红着脸,垂着头,浑身都是僵硬的,连呼吸都在颤抖。 “陛下,我可以自己走的。”穆清低着头,眼底充满了畏惧。她也不知为何,总觉得萧九辰给人一种陌生的疏离感。她不是害怕他,而是不知道该如何与他相处。 “你若再多说一句话,朕现在就把你扔下去。”萧九辰板着脸,淡淡的说道。 穆清微微侧目,看了看这步撵的高度,便沉沉的舒了一口气,只好任由萧九辰抱着自己,不敢再动一下。 皇帝的仪仗浩浩荡荡地穿过宫内的长街,往来的宫人皆跪在路的两侧,无人敢抬头凝视。仪仗一路向南,路过长春殿的门前。正巧卓皇后与萧辙站在殿门前,看到了步撵上的一幕。 “陛下愈发宠爱穆清公主了。不对,如今已经是蓉贵妃了。”卓皇后眉梢微挑,撇着嘴酸声说道。她知道萧辙与穆清曾有婚约,便故意这么说给萧辙听,想看看他的反应。 萧辙的眼底闪过一丝黯然神伤,那股黯然在他深邃的眼底一闪而过,令人难以捕捉。他双手握拳,隐忍的藏着自己的怒气。他不敢发怒,也不敢表露出丝毫的不悦之色。 “皇后娘娘,微臣还有事,就先告退了。” 卓皇后扶了扶发间的朱钗,没想到萧辙听了她的话没有丝毫反应,只好岔开话题淡淡的说道:“听闻陶姑娘也喜欢下棋,你们二人也该找时间好好切磋一番。锦书,男子汉大丈夫,应该主动一些。” 萧辙俯身行了一礼,“是,皇后娘娘。”说罢转身离开了长春殿。 萧辙前脚刚走,后脚陶静姝就跑来长春殿哭诉。长春殿中,陶静姝浑身湿漉漉的跪在地上,一边哭着,一边向卓皇后倾诉方才的经历。 “皇后娘娘,您一定要为民女做主啊。一定是蓉贵妃,是她把民女弄成这个样子。”陶静姝哭诉道。 卓皇后的眼中带着几分疲倦与不屑。她白了陶静姝一眼,说道:“瞧瞧你的样子,幸好齐宣王刚走,不然瞧见你这副模样,会喜欢你才怪呢。” “还不是蓉贵妃和洛瑶害得。” 卓皇后冷眼道:“你看见了?” “我找遍了御花园附近,只有她和洛瑶在。”陶静姝顿了顿又道,“还有,还有陛下也在。” 卓皇后不禁翻了个白眼,“她是陛下的宠妃,戏弄你做什么?灵芝,带陶姑娘去梳洗。” 陶静姝不甘心道:“可那个穆清,分明对我有敌意,从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就是。” “好了。”卓皇后不耐烦道,“这件事不许再提,你只管讨好齐宣王,早日得到他的心才是要紧的。” “是,娘娘。” 陶静姝走后,卓皇后若有所思,却又想不出陶静姝为何会怀疑穆清,穆清究竟为何会对陶静姝有敌意?莫非还惦记着与萧辙的婚约。可穆清如今是大梁尊贵的蓉贵妃了,还惦记萧辙做什么,是傻子都会选择陛下把。她摇了摇头,只觉得浑身疲惫,继而朝寝殿那边去了。 “灵芝,给本宫准备一碗安神汤。” “是,娘娘。” 过了半晌,灵芝端着安神汤走了进来,“娘娘,可是在为蓉贵妃的事烦心?” 卓皇后坐在床边,眼底透露着几分妒忌。她一口饮下安神汤,说道:“本宫在陛下身边这么多年,如今正位中宫,也不曾与陛下同桌而食。穆清才来了多久啊,就能得陛下如此恩宠,你让本宫如何甘心啊。” 灵芝嘟着嘴,酸声说道:“也不知道蓉贵妃使了什么妖术,竟骗得陛下如此欢心。” “妖术?”卓皇后冷笑一声,“陛下这次,怕是动了真情啊。” 灵芝道:“娘娘别太担心了,您是大梁的皇后,还怕她一个贵妃不成?想捏死她,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 卓皇后眉梢一挑,“你可有办法?” 灵芝眉眼一抬,唇边露出一抹坏笑,“她如今有陛下的宠爱,那一般的方法怕是不行,得让陛下自己讨厌她。” 灵芝说着,伏在卓皇后身边耳语道:“皇宫内不是有几处禁地嘛……” 黄昏时分,夕阳的余辉染红了天际,天光海色浑然相融,看上去熠熠生辉。 宣室殿内,穆清端坐在软榻上。她面色寡淡,眼底带着几分紧张。萧九辰面色沉沉,蹲在她的脚下,伸手帮她脱下袜子。 “陛下,我自己来吧。”穆清柳眉轻蹙,试探着说道。 “别动。”萧九辰冷声喝道,“你看看,都磨破了。周长生,去传太医给贵妃疗伤。” “是,陛下。”周长生道。 “不用了,就是一点小伤,我涂点金疮药就好了。”穆清挥着手,轻声说道。 萧九辰站起身来,瞪了穆清一眼,吓得穆清急忙闭上了嘴巴。 萧九辰在穆清身边坐下,见寝殿的窗前挂了一副月下孤影的画卷,以为穆清画的是自己,心下暗暗窃喜。他偷偷瞄了穆清一眼,下意识清了清嗓子,“说吧,为何戏弄陶静姝。” 穆清嘟着嘴,眼中带着几分不悦,“我戏弄她需要理由吗?我就是看她不顺眼。” 萧九辰闻言,禁不住弯了弯唇角,眼底的光变得有些柔和。“前几日还教朕做人,今日这是怎么了?如此孩子气。若这宫里人人都和你一样,那还有章法吗?朕今日既然看见了,那是必定要罚你的。” 穆清没好气的瞪了萧九辰一眼,“陛下,我脚都烂了已经受到惩罚了,您就别罚我了吧。” “这可不是一回事,你脚烂那是你自己作的。” 穆清翻了个白眼,狠狠地瞪了萧九辰一眼。 就在这时,周长生带着莫太医上前行了一礼,“陛下,莫太医到了。” 莫太医一边查看穆清脚上的伤一边说道:“贵妃娘娘的脚只是轻微有些擦伤,并没有伤及骨骼,只需上点金疮药休息几日便可痊愈。” 穆清道:“有劳莫太医。锦瑟,送莫太医。” 萧九辰道:“周长生,明儿个你就到中大夫的府上传话,说朕已经抓到戏弄陶姑娘的贼人,已经惩罚过她了。请陶姑娘安心。” “是,陛下。” 穆清嘟着嘴,没好气地瞪着萧九辰,“我怎么就是贼人了?你是要告诉陶静姝,是我戏弄她是不是?好啊,我敢做我就不怕她知道。” 萧九辰凤目清肃,看不出什么情绪,“你不嫌丢人朕还嫌丢人呢。周长生,不必告诉中大夫贼人是谁。” “是,陛下。” 萧九辰起身,意味深长的看了穆清一眼,“你就乖乖地再把经文抄上十遍,明日朕来检查。” 穆清的眼中有些恼羞成怒了,“又抄经文?你疯了吧。” “陛下,严相他们已在长乐殿恭候多时了。”王内侍上前行了个礼说道。 “朕马上过去。”萧九辰拉了拉身上的衣袍,朝殿门口走去。 穆清见萧九辰不接自己的话,便一瘸一拐的追在他后面,“陛下,再商量商量,别抄经文了,你罚我别的吧。” 萧九辰的眼中带着几分得意的喜悦,“明日下午,朕要验收。”说罢径直朝殿门口走去。 “呀,萧九辰!”穆清站在原地,气急败坏地对着萧九辰的背影喊道。 然而那人却头也没回地向前走去。 第八十三章 心照不宣 回长乐殿的路上,萧九辰凤目微挑,唇边带着一抹浅笑,脚下步履轻快,看上去与往日有所不同。 周长生更在萧九辰身后说道:“陛下今日似乎心情不错,方才贵妃娘娘唤了您的名讳,您都不生气呢。” 萧九辰听周长生提到穆清,心下一阵喜悦,唇角不自觉地上扬了几分。“她如此放肆,朕自有法子治她。” 长乐殿内,严宇仁和洛俊良站在龙椅之下,行了一礼。 “陛下,微臣有本要奏。”严宇仁道。 萧九辰面带微笑,朗声问道:“严相与洛少府前来所为何事?” 严宇仁见萧九辰不同往日,下意识与洛俊良对视一眼,二人心照不宣的点了点头。 “陛下,自您登基以来,御史台一职空悬,微臣以为,应让地方上举荐一位孝廉,来出任御史台。”严宇仁说道。 洛俊良道:“陛下,微臣与严相意见一致。国公归朝后,气焰嚣张,若此时委任御史台,也好压一压卓国公的气焰。” 萧九辰勾了勾唇角,说道:“二位大人言之有理,那此事就交给严相去办。” 严宇仁没想到此事能这么顺利,便俯身行了一礼,“微臣遵旨。” 就在这时,王内侍上前行了一礼,“陛下,皇后娘娘求见。” 严宇仁和洛俊良闻言,上前行了一礼便告退了。“臣等告退。” 萧九辰听到卓皇后过来,唇边的笑容淡去了几分,“让她进来。” 春日的黄昏总是那么的迷人。夕阳的余辉像是浓妆艳抹的女子一般,光彩夺目,就在人们留恋不舍那余辉的色彩时,那夕阳纵身一跃,已经翻过了远处的那座山头。太阳落山之后,天色总是灰蒙蒙的,一轮半弯的明月,泛着鱼肚白的颜色,看上去干净极了。 宣室殿里,点亮了宫灯,锦瑟和雪鹭正趴在桌案上奋笔疾书。穆清拿着宣笔,摸来摸去看了半天,才落笔写下了一行字。 她嘟着嘴,轻声叹了口气,心中暗暗想道:这上等的宣城紫毫,竟然都被自己用来抄被罚的经文,当真是可惜啊。 就在这时,一个陌生的小宫女进到殿中行了一礼,“给贵妃娘娘请安。” “你是?”穆清问道。 那小宫女低着头,回道:“回娘娘的话,奴婢是长乐殿的,奉陛下口谕,请您到凤鸾殿去一趟。” 雪鹭闻言,抬起头来问道:“陛下为何让娘娘去凤鸾殿?” 小宫女说道:“是陛下的旨意,奴婢也不知道。陛下还说了,请您一人前去便可。” 穆清的眼中有几分犹豫,又想到这皇宫之内,也没人敢假传圣旨吧,便没想太多,只没好气的说了句:“明明知道我脚上有伤还不让我安生,真是的。走吧,前面带路。” 然而一路走去,周围的景致却愈发荒凉起来,长风卷地,阴森森的,穆清只觉得脊背发凉,不敢往前再走一步。她朝四周望了望,竟然一个人都没有。这偌大的皇宫竟然还有比凌霄阁还要凄凉的地方。 “你确定陛下是让我来这儿吗?”穆清疑惑地问道。 小宫女答道:“就是凤鸾殿没错” 二人正说着,便来到了凤鸾殿门前。小宫女将手中的宫灯递给穆清,说道:“娘娘请在此稍等片刻,陛下一会儿就来。”说罢,那小宫女便转身离开了。 在朦胧的的夜色下,这座巍峨的大殿看上去庄重而又神秘,门上的金漆牌匾上挂满了灰蒙蒙地蛛网。穆清一时好奇,便提着宫灯,推开了凤鸾殿的大门。刹那间,厚重的尘土气息扑面而来,呛得穆清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凤鸾殿的庭院内,尽是残花败柳,遍地枯叶,完全不见春日的气息。长风卷地,穆清只觉得浑身都是凉飕飕的。她急忙抱紧了双臂,将宫灯举的高高的。 “有人吗?”穆清刚问完便觉得自己有些可笑,这么残破的地方,怎么会住人呢。 穆清提着宫灯,推开了正殿的大门。正殿内,到处都是蛛网,殿内的摆设蒙着厚厚的尘土。穆清举着宫灯,向里面仔细看去,发现窗边的衣架上挂着一件朱红色的凤袍。她用手拍去凤袍上的尘土,把宫灯凑近了看去,凤袍上绣着金光闪闪的凤凰,那凤凰有三只尾巴,看那精细巧妙的针法,穆清一下子就联想到了梁三娘这个人。 这究竟是什么地方?难道梁三娘是宫里的人?穆清正疑惑着,猛然想起初次见到紫琼师父时的场景。 那是去年的暮春时节,穆清出宫到锦绣苑去,正巧那日锦绣苑来了一位陌生的女子,说想要在这里当绣娘。 “那是谁啊?”穆清站在锦绣苑的庭院,指着紫琼,对管事的绣娘问道。 “那个呀,新来的。是大梁来的,说是想来咱们这儿当绣娘。” 穆清道:“锦绣苑是什么地方,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来的,既然想来的话,就让她绣一幅作品让本公主瞧瞧。” 管事的绣娘说道:“我也正有此意呢。” 穆清清楚的记得,紫琼那日绣了一只三尾彩凤,那彩凤瑰丽明艳,纹理清晰,用针层叠晕染,将那彩凤刻画的淋漓尽致,入木三分。那般精美的绣品,让穆清一下子就想到了梁三娘。 穆清向来对梁三娘的技法很感兴趣,多次派人寻找都没有结果,自己苦心研究,却总是不能达到出神入化的效果。可那日紫琼的三尾彩凤着实让人眼前一惊,穆清还以为紫琼便是传说中的梁三娘。而紫琼却说自己不是,只是对梁三娘的绣法颇有研究。自那日起,穆清便跟在紫琼的身边,日日学习三尾彩凤的绣法。 就在这时,正殿的木门“吱呀”一声,把穆清吓了一惊。她回过神来,轻声问道:“陛下,是你吗?” 远处的光越来越近,黑暗中出现的,不是萧九辰,而是面若冠玉的萧辙。 “怎么是你?你怎么来了?”穆清眨着眼睛,疑惑道。 萧辙冷着脸,深邃的眼底有几分疑惑,有几分不悦,“怎么,见来的人不是陛下,你很失望?” “才不是呢。” 萧辙面色冷峻,眼底如黑夜的辰星。 第八十四章 遭遇陷害 “锦书,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啊?”穆清一边问着,一边拿起桌上绣着莲花的手帕。 “这以前是我母后住的地方。”萧辙眉头紧锁,沉声说道,“还没问你呢?你怎么会在这儿?” “方才有个宫女传话,说陛下让我在这儿等他。哎呀你快走吧,一会儿陛下就该来了,要是看到你在这儿,就麻烦了。” 萧辙闻言,心头一惊,只觉得哪里不对劲,“这是皇宫禁地,陛下怎么会让你在这儿等他?糟了,你一定是被人陷害了。快走。” 萧辙拉起穆清的手就往外跑。穆清脚上有伤,刚走了两步便吃痛一声。 “你的脚怎么了?” 穆清苦着脸,没好气的说道:“还不是都怨你。让你和陶静姝喝茶下棋,我一时气不过,就泼了她一盆水,结果鞋子跑掉了,脚也磨烂了。” 萧辙闻言,禁不住笑出了声,“真没看出来,原来我的冉冉战斗力这么强啊。” 穆清柳眉轻蹙,“你还好意思笑啊,还不都是因为你。” 萧辙弯了弯唇角,继而在穆清的身前蹲下,“上来吧,我背你。” 穆清眉眼一弯,慧然而笑。谁知她刚趴到萧辙的背上,殿门口就传来一阵骚动的声音。 皇宫内的长街上,卓皇后与萧九辰并肩而走。她笑颜盈盈,完全没有平日里那傲慢的样子。 “陛下许久都没有和臣妾出来散步了。”卓皇后笑着说道。 萧九辰面容俊逸,眼底如树梢的黑月一般。只见他薄唇微张,淡淡的说道:“朕国事繁忙,好在有皇后打理后宫事务,皇后做事井井有条,事无巨细,朕倍感欣慰。” 卓皇后嫣然而笑,不自觉的挽上了萧九辰的胳膊。好在萧九辰今日心情还算不错,便没有刻意松开。二人一路走着,没有方向。卓皇后便刻意带着萧九辰往凤鸾殿那边去,周围的景色愈发凄凉。刚过了一个转角,便来到了凤鸾殿的门前。 萧九辰面色冷峻,痴痴的望着凤鸾殿的大门,眼底蒙上了一丝哀伤,因为那是他长大的地方。萧九辰的生母是先帝的宜妃,宜妃命苦本是不受宠的,生萧九辰的时候落下了病根,没过几年就病逝了。那年萧九辰六岁,他第一次到凤鸾殿拜见代皇后。 他依稀记得,代皇后拉着他的手说:“以后这凤鸾殿便是你的家了,我就是你的母后。”那时的萧辙也只有一岁。 微风拂过,吹起萧九辰翻飞的衣袍。卓皇后在一旁说道:“陛下,您想什么呢?” 萧九辰回过神来,眼底冷气逼人,“凤鸾殿是禁地,皇后带朕来这儿做什么?” 卓皇后微微而笑,“瞧臣妾这记性,方才与陛下相谈甚欢,怎么就不知不觉走到这儿了呢。灵芝,快在前面引路,本宫和陛下要去御花园。” 灵芝望了卓皇后一眼,二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灵芝轻轻点了点头,上前说道:“皇后娘娘您瞧,凤鸾殿的门怎么是开着的,里面好像有光啊。是不是有人闯进去了?” 卓皇后瞪了灵芝一眼,喝道:“放肆,凤鸾殿乃皇宫禁地,陛下早已下旨任何人不得入内。怎么会有人闯进去呢,一定是你看错了。” 萧九辰微微侧目,对周长生说道:“过去看看。” “是,陛下。” 过了片刻,周长生去而复返,“陛下,凤鸾殿的门确实被人打开了一条缝。” 萧九辰冷着脸,举步朝凤鸾殿走去。 穆清站在正殿的门前,透过门缝看去,萧九辰和卓皇后一行人正朝殿内走来。穆清吓了一惊,顾不上脚上的疼痛,拉着萧辙回到殿内躲起来。 “凤鸾殿的后面有个角门,我们从那里逃出去。”萧辙拉着穆清,低声说道。 夜色低迷,一轮明月当空。微风轻拂,吹得树叶沙沙作响,那声音阴森森的,吓得穆清浑身一颤,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角门就在大殿的后面,谁知二人刚走到角门才发现,角门被人锁上了。而后面的萧九辰与卓皇后等人步步紧逼,已经无路可退。 萧辙纵身一跃,爬上墙头,向穆清神出手来。“快,冉冉,快上来。” 穆清的身后,脚步声越来越近,宫灯的光亮在殿中来回闪烁,仿佛下一秒就要照在她的身上。穆清眉眼如炬,定定的望着萧辙。她微微一笑,好似被风吹落的星辰。 “锦书,来不及了,你先走吧。我是和亲公主,萧九辰不会拿我怎么样的。若我们二人被发现,便是死路一条。” 穆清说着,轻轻地往后退了两步。 萧辙眉头紧锁,使劲向穆清伸着手臂,焦急的说道:“不冉冉,你快过来,听话,乖啊冉冉,你快过来。” 穆清微微而笑,摇了摇头,继而朝大殿那边跑去了。 萧辙心中焦急,眼中懊恼。他下意识的朝着墙边锤了一拳,却迟迟不愿翻过墙去,他真的太担心穆清的安危了。 大殿里,萧九辰与卓皇后站在殿门口。有几个宫女和内侍在殿内翻找着。 穆清眼中平淡,不慌不忙的跑到萧九辰的面前行了一礼。 “陛下,您来了。皇后娘娘也在啊?” 卓皇后故意表现出很惊讶的样子,“蓉贵妃?原来是你?你私闯皇宫禁地,该当何罪?” 穆清淡然一笑,说道:“是陛下叫嫔妾来的。” 卓皇后冷笑一声,眼底尽显得意之色,“荒唐,这是皇宫禁地,陛下怎么会叫你来这儿?” 萧九辰面色冷峻,淡淡的说道:“朕从未叫你来此。” 穆清显出吃惊之色,“若不是陛下?那这皇宫里,竟有人敢假传圣旨?”穆清说着,瞪了卓皇后一眼,“既是禁地,皇后娘娘怎会在此?” 卓皇后被问的一愣,“本宫是陪陛下来的。蓉贵妃,你少胡言乱语了,谁敢假传圣旨啊?怕是你胡说的吧?” 穆清定定的望着卓皇后,冷笑了一声,“哦?谁敢假传圣旨?那就要看谁来的最快了?” 萧九辰板着脸,冷冷的说道:“把蓉贵妃带到奉先殿,跪上十二个时辰,以儆效尤。” 萧九辰话音刚落,就有两个内侍官上前把穆清架了出去。 “陛下,我是冤枉的,真的有人假传圣旨。陛下不信可以去宣室殿问,真的有人假传圣旨。陛下。” 穆清的声音越来越小,萧九辰的脸也渐渐黑了下来。 卓皇后上前安抚道:“陛下,气大伤身,莫要伤了龙体。” 萧九辰黑着脸,瞪了卓皇后一眼,“愿皇后今日所言无愧于心,若他日朕查明真相,也决不轻饶。”说罢便拂袖离开了凤鸾殿。 卓皇后愣愣的站在原地,唉声叹气道:“陛下是在怀疑本宫吗?” 灵芝道:“娘娘多虑了。” “那为何陛下惩罚了穆清,本宫却一点也开心不起来呢?” 第八十五章 黑羽梅针箭 奉先殿内,摆着大梁建国以来一十二位皇帝的排位。穆清的面上沉着冷静,跪在奉先殿的堂前,小声嘟囔着。雪鹭和锦瑟跪在穆清的身后。 “锦瑟姐姐,公主这是做什么呢?”雪鹭轻轻地拉了一下锦瑟的衣袖,小声问道。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穆清眼中沉静,跪在堂前低声说道:“大梁的各位列祖列宗,你们在天有灵,一定知道我是被冤枉的。陛下罚我跪在这里十二个时辰,这一天跪下来,腿只怕也会跪断了。若到时候陛下查出我是冤枉的,还把腿给跪断了,那得多懊悔啊。所以,各位列祖列宗,也不愿看到陛下这样吧。所以今日就得罪了,我不想把腿跪断,还请各位见谅。” 就在这时,长乐殿的王内侍进到殿中行了一礼,“贵妃娘娘,陛下有旨,说您罚跪在此也不能忘了抄写经文,明日晚上,陛下要验收的。” 穆清闻言,翻了个白眼,没好气的说道:“知道了,有劳王内侍。” 锦瑟轻轻碰了下雪鹭的胳膊,说道:“你带两个人回宣室殿,把软榻上的垫子和毯子拿来。再让人搬个小桌案,笔墨纸砚还有经文都是要有的,再提上一壶茶水,也就齐了。” 雪鹭微微一愣,“拿这么多东西做什么?” 锦瑟浅浅而笑,“你只管去也就是了。” 等雪鹭回来的时候,垫子毛毯什么都有了。穆清挽着胳膊坐在垫子上抄写经文。天色灰暗,奉先殿内仍是灯火通明。 穆清趴在桌案上昏昏沉沉的,眼底早已困意朦胧。 雪鹭笑着坐在桌案对面,一边抄写经文,一边小声对锦瑟说道:“还以为拿这么多东西做什么?原来是公主要偷懒啊。” 锦瑟盈盈而笑,“在南陈的时候早已习惯了的。” 锦瑟顿了顿,束起一根食指放在唇边,“嘘!公主睡着了。” 雪鹭起身,将毛毯盖在穆清的身上,继续坐下抄写经文。 锦瑟道:“雪鹭,你到殿外去守着吧,万一有人来了,看见公主这样总是不好。剩下的经文我来抄吧。” 雪鹭点了点头,“好的。” 谁知雪鹭刚出去没一会儿,就听到她问安的声音在殿门口响起,“奴婢给齐宣王殿下请安。这么晚了,不知殿下过来所为何事?” 萧辙眉目沉沉,英俊的面庞上带着担忧之色,“本王半夜睡不着,想要祭拜先帝。” 雪鹭见萧辙过来,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办,若是萧辙看到穆清在偷懒,会不会告诉陛下?雪鹭摇了摇头,却又觉得萧辙理由正当,也是自己惹不起的人物。只好尴尬的笑着,大声对殿内喊道:“殿下请。” 锦瑟听到门口有动静,急忙叫醒穆清。 “公主,公主有人来了。” 穆清迷迷糊糊的听到这么一句话,一下子惊了一下,急忙睁开朦胧的双眼看了看周围,“哪有人啊?别叫我,这么晚了哪有人来啊,让我再睡会儿。”说罢又闭上眼睛躺在垫子上睡着了。 萧辙面若冠玉,眉目俊朗,走进殿中。本以为穆清罚跪在此甚是疲惫,便准备了一些点心和水果带来。谁知走进一看,穆清正躺在地上睡的正香,身上还盖着毯子,半分没有被惩罚的样子。他微微一笑,心中玩性大发,继而故意咳嗽了两声。 穆清听到一个浑厚的男声在殿内响起,以为是萧九辰来了。吓得急忙从地上爬起来,头也不抬的跪下求饶道:“陛下,陛下我错了。我实在是太困了,就睡了一小会儿,陛下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还请陛下恕罪。” 萧辙闻言,朗声而笑,“你啊,就知道你不会轻易受罚的。” 穆清听声音,见来的人是萧辙,便一下恼了起来。她从地上爬起来,没好气地瞪了萧辙一眼,怒道:“萧辙啊萧辙,我说三更半夜你跑过来吓我做什么?搞得我还以为陛下来了,见我在这儿睡觉又要罚我了。” 锦瑟见状,急忙拉了雪鹭退下了,走的时候还不忘关上殿门。 “我这不是关心你啊,怕你渴了饿了,在这儿受罪,还给你带吃的了呢。”萧辙说着,就把手中的小食盒放在了桌案上。 穆清嫣然而笑,在桌案前坐下,“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有点饿了。” 穆清把小桌案上的笔墨纸砚拿下来,又把食盒里的点心和水果拿出来。包装精美的盒子里,放着桃子、草莓,还有一盘凤梨酥。 穆清盈盈而笑,吃得津津有味,“果然还是你最疼我。那个萧九辰,简直就是上天派来整我的。天天不是罚我抄经文,就是罚我不吃饭,我真的快被他折磨死了。你送我的宣笔,全都被用来抄经文了,简直就是浪费。” 萧辙郎朗而笑,眼底晨光熹微,好似清晨的一缕阳光照进穆清的心里。穆清浅浅一笑,双颊染上了一抹桃红。就在她吃的忘我的时候,一不小心将食盒的盖子碰掉了。圆形的盖子在地上滚了几圈发出清脆的声响。 萧辙微微一愣,继而死死的盯着盖子掉落的地方。 “怎么了?你看什么呢?”穆清问道。 萧辙起身,将盖子捡起来,仔细观察地上的方砖。果然不出他所料,食盒盖子掉落的地方,有一块黑色的方砖很特别,似乎比别的砖稍微高一些。萧辙放眼望去,奉先殿内的地板上铺着黑色大理石小方砖,远远看去明晃晃的,很平整。 “冉冉你来看,这块儿方砖是不是比别的高一些?”萧辙一边说着一边用手去敲,“声音似乎也不太一样。” 穆清走近了看去,点了点头,“好像是哎。” 萧辙眉眼一沉,将那方砖使劲抠了出来,果不其然,方砖的下面是个圆形的机关。 穆清满面惊异,感慨道:“没想到奉先殿竟然有秘密。” 萧辙心中感慨万千,面上却不露声色。他伸手转动圆形的机关,只听“咔嚓”一声,似乎有东西升起来的声音。 殿内的二人抬眼望去,先帝萧允之的排位缓缓升起,排位下面多了一个长方形的大盒子。二人随即过去查看,没想到那盒子里竟然放了一支黑羽长箭。 萧辙面色沉沉,每头紧锁,伸手将长箭拿出来仔细查看,“黑羽梅针箭,以桦木制成,箭身上短下长,上面刻有密集的纹路,对着光看去,隐隐约约有个梁字。” 穆清疑惑道:“为什么要在先帝的排位下面放一支长箭?” 萧辙道:“这是铁骑营的黑羽箭,也叫黑羽梅针箭。当年先帝被射杀于长乐殿前,想必用的就是这支箭吧。这黑羽箭锋利无比,箭无虚发,能穿破骨髓。听闻每支的箭头都沾有毒液,毒性很强。” “这么厉害啊?萧九辰为了皇位,竟然用这么毒的箭射杀先帝,太狠了吧。”穆清感叹道。 萧辙眉头紧锁,眼底染着哀伤。他拿过地上的宣纸和笔墨,将长箭画了下来。 “冉冉,我还有事,先走了,明天再来看你。” “嗯嗯,好。” 萧辙步履轻快,脚下生风,一路从奉先殿疾步而出,对守在殿门口的白子佩吩咐道:“即刻派人到晋王府去,让晋王爷明日一早到雪峰仙居,本王有要事相商。” “是,殿下。” 第八十六章 寒气逼人 清晨的雪峰仙居鲜有人光顾,喝茶听戏这种营生,总是下午生意好些。 萧辙一袭青衣,顶羊脂白玉为冠。他眉眼俊逸,面色温润,眼底晨光熹微,正坐在二楼的窗前饮茶。待萧舜之赶来时,便起身行了一礼。 萧辙拿出画着黑羽梅针箭的宣纸放在桌上,继而沉声说道:“皇叔快瞧瞧,这可是铁骑营的黑羽箭?” 萧舜之蹙眉凝目,拿起宣纸放在眼前仔细观察着,“箭头呈梅针状,看上去纹路清晰,像是黑羽箭” 萧辙面色沉沉,轻轻点了点头,“我昨日去奉先殿偶然发现的,就放在父皇的排位下面。我猜,就是这只箭射杀了父皇。不过这支箭是陛下亲手从父皇身上拔下来的,他竟然还留着这支箭。” 萧舜之道:“我梁人以箭术致胜天下,皇室专门命能工巧匠制造黑羽梅针箭,这是铁骑营特有的箭。陛下以此箭射杀先帝,总不能还是留着纪念?定然是觉得此箭有问题,抑或是对此箭的来路有疑问。” 萧辙疑惑道:“铁骑营本来就一直在卓旭仍手中,难道这箭还能有假不成?” 萧舜之微微一怔,端起茶碗抿了一口,“这还真说不好。军营里的兵器都是有数量的,也不可能取之不尽用之不竭。” 萧辙道:“是非真假,难道陛下看不出?” 萧舜之叹了口气,说道:“各营兵器有所不同,皆由制造局工匠制造。为了防止私营乱造,各营兵器的真伪只有工匠知道,一代一代传承下来。这制造局又归陛下掌管,不是什么人都能进的。” 萧辙说道:“依皇叔所言,就是陛下也无法辨别真假?” 萧舜之点点头,“这是规矩,就如同制造钱币一样,只有制造局才有资格制造,也只有制造局才有这种技术。” 萧辙凝目道:“抑或他已经知道了这箭是假,才故意留着。” 萧舜之端起面前的茶碗,淡淡的饮了一口,“你说的不无道理,想来是陛下已经发现了端倪,但没查出个所以然来,所以才将这只箭藏了起来。” 萧辙微微垂目,点了点头。 “卓旭仍把女儿嫁给陛下,又助陛下上位,不过是想让陛下做他的傀儡。可惜呀,他看错人了。锦书啊,你虽掌管禁军和神武卫,这些兵力根本不足铁骑营的一半。你势单力薄,若想斗过陛,没那么容易。咱们陛下是有想法的,一方面防着你,另一方面又不甘心被卓旭仍掌控。你若能先与陛下同仇敌忾干掉卓家,说不定会事半功倍。有卓家在,是撼动不了陛下的。” 萧辙面色凝重,叹了口气,说道:“还请皇叔,助萧辙一臂之力。” 萧舜之道:“陛下弑君夺位不得民心,有他在一天,岂能容下你我之辈。皇侄放心,皇叔定然竭尽所能助你。” 黄昏时分,暮色苍茫。灰蒙蒙的天色,泼墨般的浓墨重彩,不见半屡星辰的光辉。黑风卷地,卷起枝头的绿叶在空中狂舞,寂静的夜里,似乎在酝酿着一场声势浩大的密谋。 一处客栈的阁楼上,萧辙手握一盏茶碗,站在窗前。他眉目俊逸,面色寡淡,看不出半分情绪。 白子佩站在萧辙的身边,说道:“殿下,都已经安排好了。站在这个窗前,正好能看到制造局的大门以及两边的街道。每夜戌时,工匠王氏都会独自从前面这条街回家。我们的人已经埋伏在附近了。” 萧辙面色阴翳,把弄着手中的茶碗,淡淡的说道:“下去准备吧。” 阴沉沉的天,夜色愈发浓郁。黑风在地上狂舞,卷起枝头的花瓣,落了满地的芳华。就这这时,一个身形矮胖的男子从制造局的门前走了过来,他拉紧了身上的衣服,浑身打了个哆嗦,脚下的步子又快了几分。 白子佩面色冷峻,隐藏在夜色中。他踢起脚下的石子,只见那小石子带着一股力道在黑夜中飞旋,正打在那男子的后脑勺上。那男子回头看了看空无一人的街道,再一转头,白子佩已经站在他的身前。 那男子微微一愣,心下有些害怕,准备转身离去。只见白子佩做了个手势,立刻从黑暗中跳出三名黑衣人将那男子按住,白子佩举起手中的长剑,用剑鞘对着那男子的后脑勺重重一记,那男子便晕了过去。 客栈的阁楼上,萧辙阴沉着脸坐在椅子上。他面色沉着,眼底沉静,对着地上的男子打量了一番,继而给白子佩使了个眼色。 白子佩会意后,即刻端起一碗茶水,泼到了地上男子的脸上。那男子摇了摇头,醒了过来。 “大人饶命啊,大人饶命啊。我只是个草民,我什么都不知道,不知哪里惹怒了大人,大人饶命啊。”地上的男子对着萧辙磕头道。 萧辙冷着脸,继而抓起桌上的宣纸扔到那男子面前,“你瞧瞧,这可是黑羽梅针箭?” 那男子目光闪躲,犹豫道:“大人在说什么,小的听不懂啊。” 萧辙端起茶碗,饮了一口,说道:“你姓王名椿,家住城外十里街,家有七十岁老母、妻子还有三个孩子,平时在制造局做工,是专门为各营制作兵器的工匠。” 王椿跪在地上,胆怯的望了萧辙一眼,“你是什么人?” 白子佩道:“这位是齐宣王爷,当今陛下的亲弟弟。” 王椿闻言,吓得直打哆嗦,“王爷饶命,王爷饶命啊。小的有眼不识泰山。王爷是皇室中人,必定知道制造局的规矩,小的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萧辙沉声道:“别扯那没用的,你只管说就是了。关于黑羽梅针箭,你知道多少,都说出来。” 王椿哭着道:“王爷,小的进制造局之前,那都是签字画押过的,什么都不能说啊,若是说了,便是灭族的罪过。还请王爷放过小的。” 萧辙冷声道:“既然今日你到了本王这儿,若是什么也不说,你以为本王会轻易放过你?本王今日放你走,明日便告诉制造局的杨大人你见过本王,你觉得杨大人会放过你全家?” 王椿哭喊着道:“左右都是一个死,小的不愿背信弃义。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萧辙冷笑一声,“你放心,只要你好好说。本王定会善待你的家人。但要是到了杨大人那里,只怕要秉公办事了。” 王椿眼珠微转,犹豫了片刻道:“王爷所言当真?” “本王一言九鼎,岂会有假?” 王椿想了片刻,问道:“王爷想知道什么?” 萧辙冷目微眯,沉声道:“本王想知道,如何辨别黑羽梅针箭的真假。” 王椿道:“黑羽梅针箭是铁骑营特有的箭,上刻有暗纹,黑羽乃是秃鹰的羽毛,分上下两节,上节短下节长,内含有机关。世人都只黑羽箭至阴至毒,却不知如何触发机关。真正的黑羽箭,在射入身体之后会自动打开机关,箭头的上面会长出倒刺,倒刺上带了毒液。但若是把黑羽箭拔出来,倒刺便会收回去,所以肉眼看不出来。但是没有人知道,其实手动也可以触发机关。只需逆时针转动箭身的上节三圈,再往下按一下,便可触发机关。若能有倒刺弹出,便是真箭。” 萧辙微微侧目,嗓音清肃:“所言当真。” 王椿道:“小人做工已有十年,做的就是这黑羽箭,所言句句属实,还请王爷明察。” “你既然知道的这么清楚,若有心将这箭仿制了去,岂不天下大乱。”萧辙的嗓音清冷,在这寂静的夜里,有些阴森森的。 王椿“切”了一声,“这怎么可能,制造局当年成立之初便考虑过这个问题,所以皇室兵器制造都有专门的材料,自己是弄不来的。况且都是流水线工程,分步骤制作,没有人知道整支箭的制作过程,又怎么可能仿制。” 萧辙眉梢微挑,“那本王就暂且信你一回。”说罢朝白子佩使了个眼色。 只见白子佩面色冷酷,长剑从刀鞘闪出,不过一瞬,王椿便吐血而亡。 萧辙冷声道:“把他身上的财物拿走,扔到春风楼边上。卓战夏不是爱去那吗,你知道该怎么做。” “是,殿下。” 第八十七章 断手 一早的奉先殿内,烛光盈盈绕绕。窗外的天阴沉沉的,奉先殿大门紧闭,穆清躺在堂内的垫子上睡得正香。锦瑟和雪鹭倚坐在小桌案边上,正呼呼地睡着。就在这时,殿外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锦瑟听到声响醒了过来,急忙晃了晃雪鹭和穆清。 “公主有人来了,快起来。” 穆清迷迷糊糊地从地上爬起来,跪在地上,眼睛还是闭着的。雪鹭急忙收起垫子和毯子,抱在手中。 “吱呀”一声门响,只见萧九辰龙袍加身,顶东珠金龙为冠,步履轻盈进到殿中。 “奴婢给陛下请安。”锦瑟和雪鹭站在穆清的身后行礼道。 穆清听到声音,急忙转了个身,跪下行礼,“陛下万福。” 萧九辰面色冷峻,眼底如猎鹰一般深邃。他勾勾唇角,说道:“起来吧。” “谢陛下。”穆清说着,想都没想,就从地上爬了起来。 萧九辰微微一愣,眼底阴翳,饶有兴致的说道:“爱妃年轻,果然身子骨硬朗,跪了十二个时辰也不见腿疼。” 穆清闻言,浑身打了个“激灵”,一下子困意全无。她急忙“哎呦”一声,装作双腿一软,扶住了锦瑟。 “陛下关心的是,穆清跪了十二个时辰,早已双腿酸痛不已,站不起来了。怎奈见到陛下龙颜,一下子精神焕发,忘记了疼痛。” 萧九辰的眼底寒光收敛,染上了一抹难以捕捉的笑意。他环视四周,扫了一眼雪鹭,问道:“爱妃受罚,怎么还有毯子?” 穆清一边说着,一边哽咽着解释道:“都是下人们太体贴了,春夜风寒,锦瑟怕我着凉,这才用毯子盖在我身上,若非如此,穆清今日怕是起不来了。” 就在这时,有个小内侍从殿外进来,伏在周长生耳边低语了两句。 周长生站在萧九辰身后,低声说道:“陛下,假传圣旨的宫女找到了。就在御花园后面的枯井里,已经没气了。” 萧九辰点了点头,对穆清说道:“朕去宣室殿问了,的确有人假传圣旨,不过那宫女已经死了。” 穆清站起身来,说道:“死了?所以呢?我就白白跪了十二个时辰。陛下明明知道是谁陷害我,却还要罚我,究竟是为什么。” 萧九辰面色沉闷,叹了口气说道:“朕知道你受委屈了,改天朕一定加倍补偿你。”他说着,走到穆清身前,揽住她的腰肢低语道:“你若还觉得委屈,改天朕带你出宫去玩,你觉得可好?” 穆清苦着脸,却又不敢拒绝,只轻轻的点了点头,不再多说什么。 萧九辰眼底带着一抹柔光,在穆清的脸上轻轻拧了一下,“朕让周长生送你回去,朕长乐殿还有政务,晚点再去看你。” 穆清点了点头,俯身一礼,“恭送陛下。” 长乐殿内,卓旭仍与萧辙对面而立。他头发花白,面容刚毅,沉声对萧九辰说道:“陛下,微臣以为,给南陈割让城池一事不宜操之过急。如今大战刚刚平息,不如趁此机会,灭了南陈,一统天下。” 萧辙道:“陛下,微臣以为,国公所言不妥。大战平息,北齐已灭,我梁军也是伤亡惨重,此时若是强攻南陈,必然两败俱伤生灵涂炭。臣弟以为,此时梁军需要休养生息,不宜再战。” 卓旭仍冷哼一声,说道:“齐宣王殿下所言差异,我梁军有的是骁勇善战之辈,不像殿下这般贪生怕死。” 萧辙道:“国公大人,萧辙并非贪生怕死,只是为天下苍生说一句公道话。每场战役,有多少家庭家破人亡,有多少地方横尸遍野。天下一统,也并非国公大人说的这么简单。还请陛下明鉴。” 卓旭仍拱手一礼道:“陛下,微臣愿领兵剿灭南陈,助陛下一统天下。” 萧九辰面色冷峻,凤目凌厉。他抬眼看了殿内的众人一眼,说道:“两位爱卿都言之有理,朕是有天下一统之意,但天下归梁,不宜操之过急。战争也并非有绝对的胜算。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卓旭仍冷笑一声,“莫不是陛下为穆清公主的美色所迷惑,不想攻打南陈也未可知啊。” 萧辙冷声喝道:“卓旭仍,朝堂之上,岂敢对陛下与贵妃不敬。” 卓旭仍淡淡一笑,拱手一礼道:“微臣失言,还请陛下恕罪。” 萧九辰面色阴沉,眼底散发着寒光,像是腊月的风一般,能划出刀子。他紧握双拳,眼中的怒意最后都化作了唇边的一丝冷笑,“国公是我大梁的功臣,朕岂敢降罪。还请国公下次注意也就是了。” 卓旭仍得意一笑,瞥了萧辙一眼。 就在这时,王内侍进到殿内行了一礼,说道:“启禀陛下,刑部侍郎李贤章大人求见。” “宣。” 让谁也没有想到的是,随李贤章大人进来的,还有卓战夏。 “微臣李贤章叩见陛下。” 李贤章拉着卓战夏,跪下行礼道。 萧九辰剑眉轻蹙,沉声问道:“李爱卿押着卓将军来长乐殿,所为何事啊?” 李贤章道:“启禀陛下,前几日大理寺查获一起命案。乃是制造局工匠王椿遇害一案,因是身份特殊,大理寺不敢怠慢。几经查证,此王椿乃是遭遇歹人谋财害命,微臣现已将嫌犯卓战夏押来,卓将军乃是朝廷大员,大理寺与刑部不敢妄下定论,还请候陛下发落。” 卓战夏跪在地上苦着脸,吼道:“李贤章,你血口喷人,我乃朝廷命官,怎会谋财害命。我卓家有的是花不完的银两,我用得着去抢劫,笑话。” 此言一出,卓旭仍立刻黑了脸,咳嗽了两声。 萧九辰坐在龙椅上,面色阴翳,问道:“可有确凿的证据?” 李贤章说道:“回禀陛下,在卓将军身上搜到了王椿的钱袋等物件,已由王椿家人证实,确是王椿的东西。且,有证人说,看到卓将军与王椿发生争执。” “你胡说,我那日去了春风楼,我根本就没见过什么王椿。” “春风楼”几个字一出,在场众人皆是一惊,唯有萧辙面若清风,看不出半分情绪。 “回禀陛下死者王椿的尸体,就是在春风楼后面的巷子里发现的。”李贤章说道。 “陛下。”卓旭仍上前道,“犬子愚钝,是微臣教导无方。请陛下将犬子交由微臣处置,微臣必定给死者一个交代。” 萧辙微微侧目瞥了卓旭仍一眼,唇边露出一抹阴森的冷笑。“不知国公大人,准备怎么给死者一个交代啊?毕竟是自己的亲儿子,一定得手下留情才是。” “父亲,我是被冤枉的,我是冤枉的啊。陛下,还请陛下明察。”卓战夏哭诉道。 萧九辰凤目微眯,冷声说道:“既是国公的儿子,便交由国公亲自处置吧。” “谢陛下。”卓旭仍说罢便拉着卓战夏离开了长乐殿。二人走了不过片刻,殿门口便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叫。 “啊……父亲,不要啊……啊!” 王内侍进到殿中回禀,“回禀陛下,国公大人举剑,断了卓将军的左手。” 萧九辰挑眉,轻声对周长生问道:“春风楼?” 周长生道:“是个风月场所,听闻里面还有赌场。” 第八十八章 暗度陈仓 长乐殿外,卓战夏满面痛苦跪在地上。他左臂的伤口处还在滴血,那刺目的红色映在黑色的大理石地砖上,令人心底发寒。 “蠢货。”卓旭仍满眼怒火,气得胡须直颤。 卓战夏哭喊道:“父亲,我真的没有,真的没有啊。” “如今你还看不出吗?是有人故意不让我卓家好过。偏偏死的,是制造局的人。陛下多疑,为父是在救你。”卓旭仍低声恼怒道。 就在这时,严宇仁带着一个年轻人朝长乐殿走了过来。 “见过国公大人。”严宇仁行了一礼,继而给身后的年轻人引荐道,“这位是国公卓大人。” 年轻人上前行了一礼,“见过卓大人。” 卓旭仍撇了撇胡子,扫了那年轻人一眼,不屑道:“这位是?” 严宇仁道:“新上任的御史台,本官领他前来拜见陛下。” 严宇仁瞥了一眼地上的卓战夏,又道:“呦,卓将军这是怎么了?莫非是国公大人在教导爱子?恕下官直言,如此血腥的场面还是不要在长乐殿前为好,若是给陛下惹了晦气,可就不好了。” 卓旭仍闻言,冷哼了一声,准备带卓战夏离开。 “国公大人请留步。”王内侍从殿内走出来说道,“陛下有旨,请卓将军到太医院诊治,卓将军的手还要为大梁立下战功,若是废了可就不好了。” 卓战夏缩在卓旭仍身后颤抖着道:“谢陛下恩典。” 王内侍转身又对严宇仁道:“严相,陛下请你们进去。” 长乐殿内,严宇仁上前说道:“陛下,御史大夫宋轶进京述职,微臣领他前来拜见陛下。这是他的公文。” 周长生上前接过公文递给萧九辰。 “宋轶,加冠之年,温县平阳人。你的文章朕看过,写的很有深意,对当今的民意很有见解。所以朕才把你从众人当中选了出来。”萧九辰剑眉轻蹙,沉声说道。 宋轶上前拜曰:“微臣宋轶叩见陛下。” 萧辙站在殿中,闻声看去,只见宋轶面容稚嫩,一袭官袍加身,看上去干净而又凝练,只是那一双眸子,深邃而又悠远,好似深不见底的湖。萧辙微微一愣,恍然之间觉得眼前的男子有那么一丝熟悉,却又想不出在哪里见过。 “宋大人加冠之年,比本王还大一岁,只是这相貌看上去不过十四五岁的样子,竟已是御史大夫了。”萧辙唇角带笑,沉声调侃道。 严宇仁引荐道:“这位是齐宣王殿下。” 宋轶眼眸深沉,也不见半分不悦之色,只淡淡一笑行了一礼,“微臣住在温县,常有街坊四邻说微臣面容太过稚嫩,殿下此言,微臣只当是夸赞之言了。” “罢了,宋轶留下,你们其他人都退下吧。”萧九辰说道。 “微臣告退。” 长乐殿内,宋轶俯身而立,双目低垂,一副谦谦君子的模样。 “你可知朕为何将你留下?” 宋轶俯首道:“自然是陛下有事吩咐。” 萧九辰面色冷峻,从龙椅上站起身来,走到宋轶身前。“你不是官员举荐,亦不是地方官员升迁。你是朕亲自挑选出来的,那你可知朕为何选你?” 宋轶道:“微臣没有背景,亦没有靠山,是陛下的孤臣。” 萧九辰面色稍稍缓和。他浅浅一笑,说道:“你知道就好。那朕今天,就交给你第一件差事,你可能办妥?” 宋轶俯身一礼,“但凭陛下吩咐。” 萧九辰眼底目光如炬,如猎鹰寻觅猎物一般,“朕要你盯着两个人,正是你今天见过的,卓国公和齐宣王。” 宫里的长街上,萧辙面若清风,款步而走。 “子佩啊,今日长乐殿这场重头戏,你没看见,当真是可惜啊。快给我说说,你是怎么把王椿身上的东西,放到卓战夏身上的。” 白子佩款款而笑,说道:“卑职找了常有余帮忙,这小子以前在戏班子待过,把东西放他身上还不简单。卓战夏几乎每日都去春风楼,我们一早过去蹲守准能遇见。” 萧辙眉梢微挑,浅浅一笑:“常有余,可以可以,是个好苗子。” 奉先殿内,萧辙转动机关,检查黑羽箭。他按照王椿的说法去尝试,可无论他怎么试,箭尾的上节根本就转不动。 “是假的。”萧辙面色凝重对白子佩说道:“即刻派人去晋王府通知晋王爷,让他秘密查探假的黑羽箭。” “是。” 暮春时节,百花落尽。看似繁华的长安城内,实则危机四伏。萧舜之派人暗中查访各个铁匠铺,寻找假箭的线索,怎奈查了多日也没找到任何线索。 齐宣王府的清玉馆内,萧辙一袭藏青色的仙鹤长袍站在窗前。他眉头紧锁,沉声道:“没有线索?怎么会呢?” 萧舜之坐在屋内的椅子上,说道:“长安城乃是京城,城内的兵器都有兵部记录在册,普通百姓不得持有兵器。进入长安城持有兵器者,必须记录在册。在长安,铁匠铺制作兵器,必须经过兵部的查核,私造兵器是大罪,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被我们查到。是不是我们的方向错了?要不要查查当日携带兵器进入长安的人?” 萧辙摇了摇头,“正如皇叔所言,长安不同其他地方,城内有几支长枪几支箭驽都需兵部登记在册。若真有人夹带入城,怎么可能通过城防?未免太冒险了。” 萧舜之疑惑道:“既然如此,怎么可能平白无故多出一支假箭,偏偏又是铁骑营的黑羽梅针箭。” 萧辙眉梢微挑,“明显是有人在暗中操作,皇叔最怀疑谁?” 萧舜之道:“自然是先怀疑当日在场之人。” 萧辙目光澄澈,唇边勾起一抹冷笑,“卓旭仍?”他顿了片刻,转而吩咐道,“白子佩,即刻派人盯住国公府,国公府的一切动静都要向本王汇报。” “是,殿下。” “还请皇叔加派人手,盯住卓战夏。卓战夏当日,也是在场之人。” 萧舜之答道:“明白。” 第八十九章 一出好戏 暮春的宣室殿内,海棠压弯了枝头。日光明朗,从窗台照进殿内,泄了满地的金色。穆清倚坐在软榻上,睡得正香。 雪鹭拿了一件海棠色的宫装进来,轻声道:“公主怎么还在睡?” 锦瑟端了一盏茶水进来,“公主近日总是精神不大好,每日到了这个时辰都要睡上一觉。” 穆清听到声音,翻了个身,慵懒地问道:“锦瑟什么时辰了?” 锦瑟道:“酉时三刻了。公主快起身吧,难道忘了今日是什么日子?” 穆清睁开朦胧的双眼,问道:“什么日子?” 雪鹭站在穆清身边道:“今日是皇后娘娘的生辰啊。陛下为皇后娘娘庆生,在无极殿摆了晚宴,还请了宫中的乐师,可热闹了。公主快起身更衣,别误了时辰。” 穆清撇了撇嘴角,“卓皇后生辰,我能不能不去?” 锦瑟一边为穆清穿衣,一边说道:“不行,公主是陛下的嫔妃,理应向皇后娘娘拜寿。” 雪鹭道:“公主,皇后娘娘的寿礼您可准备好了?” 穆清微微一愣,继而嫣然一笑,“雪鹭,快去把陛下赐得《庐山图》拿来,我好送去给皇后当寿礼。今日这无极殿我是肯定要去的,不然就瞧不上好戏了。” 穆清出了宣室殿后,一路向西,过了长乐殿之后再向南便到了无极殿。无极殿乃是整个皇宫内最高的一座大殿,也是最靠南的一座大殿。自朱雀门而进,一路向北,再经过建安门,便是这无极殿的所在了。 穆清走到无极殿后面,正巧遇上了萧辙与萧让。那二人一袭华服,身姿挺拔,正站在廊下攀谈着。暮色清冷,落在二人的肩头。 “皇后娘娘寿辰,不知五哥准备了什么礼物?”萧让问道。 “不过是瓷瓶玉树一类的东西。”萧辙眉眼俊逸,淡淡的答道。 萧让说着,不经意扫了一眼,便瞧见萧辙的腰间挂了一枚荷包,禁不住打趣道:“五哥向来不喜欢这些女孩子家的东西,今日这是怎么了?我瞧着这荷包绣的不错,不如送给弟弟吧。” 萧辙白了萧让一眼,冷声道:“你想得美。” 萧让的眼底带着一抹坏笑,继而酸声说道:“真不知是哪家的姑娘,能得到我五哥的青睐。” 萧辙眉眼一横,微微侧目,嗔了一句:“你话怎么那么多。” 就在这时,穆清自那边走了过来。萧让见穆清过来,便上前行了一礼,开口道:“我道是哪里来的美人,原来是蓉贵妃娘娘。” 萧让说着,下意识瞧了萧辙一眼。 穆清从未见过萧让,正想问是哪里来的登徒子,竟敢在无极殿前口出狂言。穆清还未开口,雪鹭便在她身边耳语道:“这位是成安王殿下。” 穆清闻言,白了萧让一眼,心中暗暗想道:原来他就是拒绝洛瑶的负心汉。一想到此,穆清的脸色阴沉了几分,只冷声道了句:“轻浮。” 萧让微微一笑,眼中不以为然,“小王正与我五哥聊这荷包的事情,听闻蓉贵妃擅长刺绣,不如帮小王瞧瞧,我五哥腰间的荷包绣法精细,可是上乘之物?” 穆清听到此言,下意识扫了一眼萧辙腰间的荷包,正是当日她亲手绣的并蒂莲。穆清眼中冷然,淡淡的说道:“殿下,天色太暗了,本宫看不清呢。” 萧让笑道:“不知娘娘是看不清,还是不愿仔细瞧呢?我五哥素来大方,我方才见他腰间的荷包精致,便想讨了来,谁知他竟不肯。” 萧辙白了萧让一眼,不知他今日想干什么,“春风楼还有怡红院的姑娘们不知送了你多少荷包了,你一日戴两个也能一个月不重样,非要讨我这个做什么?” “好奇罢了。”萧让看了穆清一眼饶有趣味的说道,“我五哥英姿飒爽,向来不喜欢这女人家的玩意儿,如今日日戴在身上,必是心上人送的。” 萧辙瞪了萧让一眼,“六弟多虑了,这荷包是我买的。” 萧让撇着嘴,摇了摇头,“叶上初生并蒂莲。可惜呀,这莲花开在别人家的花池里,便也是索然无味了。长安人嘛,自己明明什么都有,却瞧着别人的都是好的。蓉贵妃,你说是不是啊?” 穆清心头一紧,莫不是萧让瞧出了什么。她眼底一沉,只淡淡的说道:“晚宴已经开始了,本宫若再不去,皇后娘娘便要怪罪了。失陪了。” 穆清刚往前走了两步,便听到萧让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走吧,我们也进去吧,不然就要错过好戏的开场了。” 无极殿上,卓皇后与萧九辰并肩而坐。她浓妆艳抹,凤袍加身,发间以白玉牡丹金凤钗为饰,看上去美艳极了。 “穆清给陛下请安,给皇后娘娘请安。” 卓皇后坐在高处的椅子上,浑身散发出母仪天下的气度。“穆清妹妹来迟了,一会儿可要自罚三杯。” 穆清微微一笑,说道:“今日是皇后娘娘生辰,穆清特意准备了一份寿礼赠与皇后娘娘,祝皇后娘娘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穆清说完,雪鹭便将那《庐山图》送了上去。卓皇后满面春风的接过寿礼,而她脸上的笑容却在寿礼打开的一瞬间凝固了。 穆清站在殿内微微而笑,眼底好似陨落的星辰一般,“去岁冬日,穆清不小心弄脏了皇后娘娘的《庐山图》,惹得娘娘大怒,将穆清罚去尚衣局。穆清心中愧疚之至,不知该如何给皇后娘娘赔罪。幸而从陛下那里见到了这《庐山图》的真迹,便讨了来,赠与皇后娘娘做寿礼,不知娘娘可还喜欢?” 穆清此言一语双关,明里是给卓皇后赔罪,暗地里却道出了真相,让卓皇后难堪。萧九辰见状,身上的冷光收敛了几分,语气里也并没有维护谁的意思,只淡淡的道了句:“难为蓉贵妃还一直惦记着皇后,今日将《庐山图》赠与皇后,也算是赔罪了,这件事就掀过去了,谁都不许再提。” 卓皇后冷笑一声,眼底闪过一抹不悦之色。“蓉贵妃有心了,坐吧。” 穆清嫣然而笑,行了一礼,萧九辰身边坐下。 贞嫔坐在席位上,巧然一笑,唇边带着几分嘲讽。她小声嘀咕着,“真没想到,皇后娘娘当日从陛下那里得的《庐山图》竟是假的,就那还好意思摆了茶宴拿出来炫耀。就因为一副假画就把蓉贵妃罚到尚衣局,当真是打脸。” 元妃面色冷然,瞪了贞嫔一眼,“你懂个屁。” 殷修仪低声道:“这宫里谁不知道,咱们陛下惜墨如金,竟然将顾恺之的《庐山图》赠与蓉贵妃,可见蓉贵妃在陛下心里非同一般啊。” 元妃撇了撇嘴角,冷声道:“真不知道你们在这儿酸什么?连一副假画都讨不到,还有脸在这儿笑别人。” 穆清面色淡然,好似听笑话一般看着众人,然而就在她眼尾扫过的地方,看见了陈婉儿。 陈婉儿面容温婉,挺着大肚子,坐在席间,见穆清看她,便微微一笑,过来给穆清倒酒。 “许久不见姐姐,不知姐姐可还安好?”陈婉儿站在穆清身边问候道。 穆清冷笑一声,“没有你在我身边伺候,我不知道有多快活呢。” 陈婉儿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低声哽咽道:“姐姐还在怨恨婉儿。” “怨恨?你也配?”穆清眉梢微挑说道,“你如今依附着卓皇后,又何必在我这儿惺惺作态。” “皇后娘娘母仪天下,姐姐不该与她作对。” 穆清浅浅而笑,叹了口气,“也就你这个蠢货,才会相信卓皇后是真心帮你安胎。” “卓皇后自然不是真心。”陈婉儿面色凌厉,拉住了穆清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姐姐,这是婉儿和陛下的孩子,也是陛下的长子。若姐姐愿意,这孩子也是姐姐的孩子。” 穆清用力把手抽回来,说道:“婉儿,我劝你一句,两面三刀之人,最是没有好下场。” 陈婉儿微微一笑,低声耳语道:“我知道卓皇后不少勾当,姐姐若是需要,可以来找我。” 陈婉儿说着,忽然“哎呀”一声,“姐姐,小皇子动了呢,你快摸摸。” 元妃撇着嘴冷笑一声,“才五个多月,哪有胎动啊,婉美人不要说笑了。” 第九十章 晴天霹雳 陈婉儿转身走到自己的席位上坐下,笑着说道:“元妃娘娘不曾生育,自然体会不到孕育生命的快乐。我这肚子里怀的,是陛下的长子,我自然宝贵得紧呢。” 元妃撇着嘴冷笑道:“长子又如何,生出来也是庶子,哪里比得上皇后娘娘所生的嫡子尊贵,再说了,生男生女还不一定呢。” 陈婉儿微微一笑,只当元妃是嫉妒之言,便不再说话,只拉了身旁的莲芝低语说了两句,便看见莲芝给卓皇后身边的灵芝递了话。 没过片刻,卓皇后便开口笑道:“本宫今日生辰,只看这宫中乐师编排的歌舞甚是乏味。听闻穆清妹妹最擅歌舞,不如跳上一曲,给大伙助助兴可好?” 穆清闻言心头一紧,下意识看了陈婉儿一眼。只见陈婉儿面带微笑,眼底多见得意之色,分明就是她在使坏。 穆清不擅歌舞,可此时此刻,大殿内所有人都看向她,她想拒绝,却不知如何开口。 就在这时,只听萧辙说道:“皇后娘娘,臣弟愿意吹奏一曲,为大家助兴。” 卓皇后嫣然而笑,像是抓住了穆清的把柄一般,“不急,等蓉贵妃跳完之后再吹奏也不迟啊。怎么,蓉贵妃是不愿意跳吗?还是觉得陛下与本宫不配看你跳舞?” 穆清黑着脸,起身行了一礼,“穆清,不敢,这就下去换件衣服,准备准备。”说罢,便朝后殿去了。 “公主事先都没准备,能行吗?我们也没有可换的衣服啊?”雪鹭站在穆清边上,苦着脸说道,“卓皇后分明是想让公主难堪。” “岂止是难堪啊。”锦瑟无奈道,“咱们公主,根本不会跳舞。” “啊?那怎么办?”雪鹭惊讶道。 穆清瘫坐在后殿的软榻上,呆呆的看着屋顶,“怎么办?等死呗。” 雪鹭道:“不如现在去回禀陛下,就说公主身子不适,不能跳舞。” 穆清白了雪鹭一眼,“这明显是逃避啊,一样会让卓皇后她们耻笑。”穆清说着,突然想起上次在雪峰仙居装晕,躲过了元珩的“追杀”。 “有了。”穆清灵机一动说道,“雪鹭,你这就去告诉陛下,就说我晕倒了。” 雪鹭嘟着嘴犹豫道:“这能行吗?” “试试不就知道了。快去吧。”穆清道。 “好。” 雪鹭走后,穆清急忙躺在地上装晕。“锦瑟,一会儿陛下来了,你可一定要好好演戏啊。” “知道了公主。” 无极殿上,穆清刚出去了不到片刻,便看见雪鹭匆匆忙忙地跑了回来。 “陛下,陛下不好了。我家公主晕倒了。” 卓皇后面露不屑,端着茶碗饮了一口,“刚说让她跳舞就晕倒了,不会是吓得吧。陛下,你说……”卓皇后转过头去,一句话还没说完,就看见萧九辰急冲冲得朝后殿去了。她眼中气愤,一把将茶碗扔在桌上。 萧辙眼底慌乱,坐在席位上惴惴不安。他正欲起身到后殿去,却被萧让一把拉住。 “这是无极殿,切不可做不合身份的事。五哥若是想去,弟弟我陪你去。” 萧辙看了萧让一眼,稍稍松了口气,继而点了点头,跟在一众妃嫔后面去了后殿。 后殿内,穆清躺在地上双目紧闭。锦瑟跪在她的身边,见萧九辰过来,急忙哭诉道:“公主,公主你这是怎么了?你快醒醒啊?” “怎么回事?”萧九辰面容冷峻,眉头紧锁,一把将穆清从地上抱了起来放在床榻上。 锦瑟哭诉道:“公主喜欢刺绣,一绣起来总是忘了时辰,想来是累下了。” “传太医,叫太医院院判鲁倚过来。” 周长生道:“陛下,已经派人去请了。” 萧九辰坐在床榻边,细细的抚摸着穆清的手,眼底的光轻柔,又带着几分担忧之色。 “陛下不必太担心了,蓉贵妃许是累着了。”卓皇后站在床边说道。 萧九辰板着脸,冷声道:“出去,让所有人到殿外等候。” 卓皇后见状,只好行了一礼,退到了殿外。 “来了,来了,鲁太医来了。”周长生带着鲁倚从殿外走了进来。 萧九辰道:“不必行礼了,快给贵妃诊治。” 鲁倚跪坐在地上,拿了手绢搭在穆清的手腕上。他闭目凝眉,过了半晌,起身行了一礼,“恭喜陛下,贵妃娘娘有喜了。” 穆清躺在床上,听到这话吓了一惊。有喜?怎么可能?回想起这两个月确实没来月事,竟是自己大意了。 萧九辰闻言面色冷峻,又带着几分平静。他眼底深邃,如树梢的黑月,看不出是喜是忧,只压着嗓音问道:“几个月了?” 鲁倚道:“两月有余。” “真的有喜了?”萧九辰看似沉静,实则心里早已汹涌澎湃燃起了怒火。 鲁倚道:“微臣行医数十年,把过的喜脉没有几千也有几百,不会有错,确实是喜脉。” 萧九辰凤目微眯,嗓音冷肃而又嘶哑。“后宫之中多有居心叵测之人,今日贵妃有孕之事,不得传扬出去,你只管看顾好贵妃的胎。若有他人知道贵妃有孕,朕第一个要了你的狗命。” “是,微臣这就去给贵妃娘娘配药。贵妃娘娘的药定由微臣亲自熬制,不会经第二人之手。”鲁倚说完便行了一礼,退了出去。 后殿之中,只剩下萧九辰与穆清二人。 萧九辰眼底冷然,端起桌上的冷茶泼到了穆清的脸上。穆清惊叫一声,醒了过来。她知道萧九辰气急了,只好缩在床里边,不敢出声。 “朕从未与你有过夫妻之实,朕且问你,这喜从何来?”萧九辰凤目微眯,直勾勾地盯着穆清,一步一步走到床边,逼问道。 穆清摇了摇头,忽而想起上元灯节,自己去了齐宣王府。一想到此,不禁懊悔地摇了摇头。 “这孩子的父亲是谁?”萧九辰冷声逼问道。 “没有父亲。” 萧九辰一把抓住穆清的脖子,用力一掐,“你当朕是傻子吗?” 穆清咳嗽了两声,一圈接着一圈捶打在萧九辰的胸口,“放开我,放开我。” 萧九辰松开穆清,狠狠的说道:“不说是吧,好啊,自今日起,你别想迈出宣室殿一步,让朕查出孩子的父亲是谁,朕即刻砍了他的头。” 萧九辰说罢,转身对殿外喊道:“周长生,送穆清公主回宣室殿。” 第九十一章 秘密潜入 暮春的风又干又燥,带着温热的感觉。这日的阳光澄澈,湛蓝的天上不见半缕浮云。等到了正午时分,太阳升的极高,人若是在太阳底下走上一阵,便觉得汗流浃背了。 齐宣王府的清玉馆内,日光透过竹林,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微风拂过,吹得竹叶沙沙作响,馆内的鱼池透彻清亮,池内的鲤鱼来回摆弄着尾巴,连池底的鹅卵石也清晰可见。 萧辙一袭白衣胜雪,顶鎏金仙鹤为冠。他面容俊逸,眼底晨光熹微,此时此刻好似闲云野鹤一般站在清玉馆的鱼池边上喂鱼。 常有余端了一碗茶水从外面走了进来。“外面的天艳阳高照,闷热得很,可一走进这清玉馆,便觉得有丝丝凉意迎面而来,整个人都清爽了呢。” 萧辙浅浅而笑,接过茶碗饮了一口,“本王怕热,所以命人修了这清玉馆,有竹林遮阳,屋檐存雨。到了夏日也是清爽不已。” 常有余回头望了望,见四下无人,便上前低语道:“派去国公府的探子回来了,说近日卓国公一切往常,并无异样。” 萧辙眼目微沉,放下手中的茶碗,“派探子日日盯着,每日戌时前来回禀。” 常有余俯身道了句:“是。”便端了茶碗出去了。他刚走到清玉馆门前,正巧碰上了白子佩。 白子佩急匆匆地走进清玉馆,走到萧辙身前行了一礼,“殿下,查到了。春风楼所在的宅子,在一个名为闻知秋的女人名下。” 萧辙剑眉轻蹙,疑惑道:“闻知秋?” 白子佩道:“闻知秋,年四十六,长安人。丈夫王氏早亡,育有一子名为卓信冬。早年间到国公府为奴婢,是卓战夏的乳母,至今仍住在国公府。” “闻知秋的丈夫姓王,为何他儿子却姓卓?”萧辙疑惑道。 白子佩道:“属下查到这个闻知秋在丈夫死后,想要一直留在国公府,她本想嫁与卓旭仍为妾,却遭到大夫人的阻拦。闻知秋便将其子改了姓,让卓旭仍收为义子。” 萧辙问道:“既有春风楼这么大的产业,为何还要在国公府为奴婢?只怕没有这么简单。” 白子佩道:“朝中忌讳官商勾结,为官者私置产业乃是重罪。常有当官的将产业放在亲属的名下,实为敛财。属下以为,卓旭仍也是如此。” “即刻派人将此消息送给晋王,让晋王严查春风楼。” “是,殿下。” 萧辙剑眉轻蹙,担忧道:“宣室殿那边怎么样了?几日都不见莫太医过来。” 白子佩道:“莫太医今晨派人送来消息,当时殿下在休息,属下不敢打扰。听莫太医说,陛下将公主禁足了,更是更换了宣室殿的太医,只让太医院院判鲁倚为穆清公主诊治,所用药材只经鲁倚一人之手,所以不知公主所患何病。不过莫太医说了,一有机会便查看公主所用药方,到时再向殿下禀报。” 萧辙面色沉沉,朝白子佩摆了摆手,“去吧。” 白子佩俯身一礼,转身出了清玉馆。 怀远街的春风楼内,香烟缭绕,烛火辉煌,常有莺莺燕燕,浓妆艳抹的女子倚在通往阁楼的楼梯上。一楼的大堂内,歌舞升平,好一处烟花之地,给人亦真亦假的迷幻滋味。 三楼的香纷阁内,萧舜之与手下侍卫肖翰坐在阁内。香纷阁中香气缭绕,有娇艳的女子坐在珠帘的后面弹琴吟唱。而萧舜之与肖翰的目光却不在这些女子的身上,阁门大开,坐在门内往下看去,正巧能将整个春风楼的景色尽收眼底。 肖翰坐在萧舜之的身边,低语道:“这香纷阁位于三楼的东北角,北面的窗子临街,开窗便可看到怀远街的景象。开门正对着一楼大堂的舞台,整个春风楼几乎三分之二的景色都可尽收眼底,是个绝佳的观察地点。” 萧舜之浓眉紧蹙,低声道:“我们已经在这儿观察了几天了,卓战夏除了整日来春风楼吃喝玩乐以外,没什么奇怪的地方。这里的姑娘们,似乎都跟他很熟。若有客闹事,他也总能说上几句。” 肖翰道:“这里人多眼杂,想要干什么总是不容易的。王爷不是不想让齐宣王查案,怎么如今竟开始帮他了?” 萧舜之叹了口气说道:“到底是不愿意看锦书孤身涉险啊。陛下看似大权在握,实际上呢?朝中有多少卓旭仍的势力,不容小觑啊。锦书在朝堂上,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他,想要查案,实属不易。我就不同了,本王远离朝堂,查些什么自然方便些。我帮锦书,其实也是帮自己啊。若是能查到卓旭仍的罪行,也可铲除卓家一方势力,扞卫我大梁的安定呐。” 肖翰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条,递给萧舜之,说道:“方才齐宣王府的人送来的,说查到春风楼在一个名叫闻知秋的女人名下,这个女的是卓战夏的乳母,她的儿子是卓旭仍的义子。” 萧舜之拿起纸条放在了烛火上,不过片刻便燃成了灰烬。“这春风楼果然不简单啊。来这里的,大多是达官显贵,你不觉得这里更像一个情报机构吗?陛下挑选御史台的时候,卓旭仍那么快就得到消息,一连举荐好几个官员,可惜都被陛下否决了。” 肖翰道:“卓国公这心里,气不顺呐。不过王爷,我们天天在这儿坐着也不是办法,是否应该等到深夜时分,出去瞧瞧,看看有没有什么动静。” 萧舜之点了点头,“是个办法。” 然而就在此时,三楼的走廊上,有个粉红衣裙的姑娘拉住卓战夏,低声说道:“将军,前面香纷阁里的客人甚是古怪。来了几天了,只点了几个姑娘唱曲儿,酒也不喝,时常开着门。要不您去瞧瞧。” 卓战夏点了点头,“好,我去看看。”继而朝香纷阁走去。 “呦,我当是谁呢。原来是晋王爷,小的这厢有礼了。”卓战夏站在香纷阁的门前,行了一礼说道。 萧舜之微微一笑,胡须颤动,“卓将军可是这里的常客啊,有什么好看的姑娘介绍几个。” 卓战夏在桌前坐下,说道:“听闻晋王闲云野鹤一般的人物,很少来这风月场所。今日来这春风楼,可不能怠慢了王爷,我这就去取了我珍藏多年的美酒,给王爷送来。” “有劳卓将军。”萧舜之道。 卓战夏出了香纷阁,对门外的粉衣女子说道:“去,给我好好盯住他。看看他想干什么。” 粉衣女子嫣然一笑,“将军,来这春风楼能做什么?哈哈。”说罢又喊了几个姑娘进了香纷阁。 第九十二章 腥风血雨 午夜时分,月明星稀。朗月的光辉,犹如一块清透的面纱,轻轻地张在大地上。在月光、烛火交相辉映下,把这夜色衬托的更加朦胧、迷幻。 萧舜之与肖翰佯装喝醉后,被几个女子搀扶了出来。春风楼的门前,粉色衣裙的姑娘巧笑着说道:“王爷,下次还来玩啊。” 二人出了春风楼后,并没有离开,而是绕到了春风楼的后院。午夜的寂静让人头皮发麻。萧舜之与肖翰躲在树荫下,直勾勾地盯着春风楼的后门,一直到了后半夜。就在二人乏困之时,有几辆拉货的马车停在了春风楼的后门口。 “王爷,有动静。”肖翰轻轻拍了拍萧舜之,说道。 紧接着,从车上下来几个身着夜行衣的男子。 “派人告诉公子,就说货到了,请他出来查验。”一个男子敲了敲后门,对开门的小厮说道。 那小厮伸出头来,四下里看了看,又把门合上了。 “这公子也真是的,送个货非得晚上送,每隔几天都得熬上一宿困死了都。”一个送货的男子说道。 此言一出,就被另一个领头的男子打了一下,“你哪来那么多话啊,干这行就得守规矩,不想干就滚。” “我说是发个牢骚嘛,没说不干呐。” 就在这时,从春风楼的后门出来了几个蒙面的黑衣男子。“货都点好了吗?齐不齐?” 送货的领头人掏出身上的腰牌,俯身赔笑道:“齐了,照公子的吩咐,三辆马车,每车都点好数了,请公子放心吧。” 蒙面人给身后的手下打了个手势,立刻便有三个人上前点货。 “我们干这行七八年了,最是守规矩,请公子放心,货源都是上呈的。”送货的领头人说道。 “头儿,点齐了,数量不差。”点货的男子说道。 蒙面男子的头儿挥了挥手,“进吧。” 三辆马车拉着不知名的货物慢悠悠地进了春风楼的后门。萧舜之与肖翰随即跟上前去,透过门缝看去,院内的人正在卸货。 肖翰道:“王爷,让卑职进去打探一番,再做打算。” 萧舜之面色沉重,继而摇了摇头,“他们服饰统一,都配有腰牌,不好进呐。我跟你一同前去。” “不行啊王爷,我们二人同时进去,目标太大,容易被发现啊。” 萧舜之沉声低语道:“但若是在里面出了状况,我们也好有个照应。” 二人相视点了点头,便转身翻上墙头,隐藏在院内的柱子后面。院内的几人正忙着搬货,没人发现他们的潜入。 货物盖着深色的麻布,看不清是什么东西,黑衣人将货物卸下来,暂时堆放在院子里。就在这时,正巧有两个黑衣人抬着个箱子朝柱子这边走来,萧舜之与肖翰对视一眼,继而朝四下里看了看,见其他人忙着搬货,无人注意到这边,便自柱子后闪出,捂住了黑衣人的嘴巴,继而悄无声息的扭断了二人的头。 萧舜之与肖翰换上蒙面黑衣人的衣服,混入了搬货的几人当中,跟着那几人,来到了地下的一处工坊。 工坊不大,里面昏暗而又闷热,每隔一段距离的墙上都会有一盏烛灯,越往里走,就会有打铁的声音传来。萧舜之与肖翰搬着沉重的箱子,放在工坊的角落里。 萧舜之四下里环顾起来。工坊的深处被烛火照得通亮,并有打铁器的声音不断地传来。工坊内的工人身着夜行衣,皆是男子,打眼看去,有个二十人左右。这些工人步履轻盈,似是有内力之人。工坊的墙壁上,挂着一些长枪和短剑。萧舜之给肖翰使了个眼色,让他去瞧瞧箱子里的货物是什么。 肖翰轻轻点了点头,趁别人不注意,掀开了箱子上的布。就在他把箱子打开一半的时候,忽然有个男声在他的身后响起。 “你干什么呢?” 肖翰放下箱子,转身看去。眼前的男子身强体壮,一身劲装。他袖口束起,衣服的面料不同常人,看上去像是大户人家的公子。然而他不知道的是,此人就是卓旭仍的义子,卓信冬。 “方才抬得时候不小心碰住了,我想打开看看碰坏了没。”肖翰带着面巾,低声说道。 卓信冬双手背后,抬眼对着肖翰打量了一番,瞧见他腰间的牌子上写着“麦田”二字。“麦田,你把我的话都当耳旁风了?咱的货物都是有数量的,不准随意去碰,记住了没?” 肖翰弯腰说道:“是是是,记住了。”说罢转身准备离去。谁知他刚走了两步,就被卓信冬给叫住了。 “站住。”卓信冬走到肖翰身前说道,“麦田,我怎么瞧着你今天长高了呢?” 肖翰低着头,轻声道:“哪有啊公子,您记错了吧。” 卓信冬冷笑一声,“我手下有几个人,他们长什么样子我再熟悉不过了。我怎么今儿个瞧着你这么陌生呢?”卓信冬说着,一把扯下肖翰的面巾,还没来得及看清他的面容,就被肖翰踹了一脚。 “快给我拿下他。”卓信冬捂着胸口从地上一跃而起,取下架子上一把箭弩,向肖翰追去。 前面的几个人听到声音,即刻拔刀而起,向肖翰砍去。萧舜之刚抬了一箱货物进到工坊内,看到坊内一片混乱,肖翰身份暴露。萧舜之抬起货物砸向歹徒,箱内的铁器原料洒落一地。 坊内的工人有二十几人,皆是内力深厚之人。肖翰一人寡不敌众,没打两下,胳膊就被划伤了。他抢过歹徒手中的长剑,踩在一个歹徒的胸口,将那人踹到在地,一刀下去,鲜血迸发而出,溅在了工坊的墙壁上。 萧舜之从门口杀出一条血路,过来与肖翰会和。二人浴血奋战,与歹徒殊死搏斗,鲜血染红了他们的眼睛,血气从二人的指尖迸发。肖翰一把推翻墙边的架子,拦住歹徒的去路。 “快走。” 萧舜之拉着肖翰的胳膊一把将他推到工坊的门口,但工坊的大门已经被人关上。肖翰一刀砍在门口一个歹徒的肩头,那人吃痛一声,倒在地上。肖翰往后看了一眼,萧舜之还在与人战在一处。他抓起地上那歹徒的尸体,扔向人群,继而砸倒了一大片,萧舜之这才得以脱身。然而就在打斗期间,萧舜之腰上的玉佩掉在了地上,他却浑然不知。 肖翰砍下工坊大门,与萧舜之一同逃了出来。春风楼的后院里,送货的马车还停在那里。萧舜之一把砍下绳索,与肖翰骑上快马逃了出去。 “给我追,不能让他们跑了。”身后的歹徒奋力而追,在深夜里怒吼着。 “王爷,我拖住他们,你快走。过了前面两条街,就是齐宣王府了,那离这儿最近,去了那你就安全了。”肖翰骑在马上,对萧舜之说道。 “不行,要走一起走。” “他们马上就追上来了,不然的话我们都得死。王爷,你快去把今天的事情告诉齐宣王殿下,一定要让殿下知道。”肖翰说着,用力在萧舜之的马上击打了一下。马儿受力,飞快得向前跑去。 “肖翰,你给我活着。” 肖翰面色刚毅,眼底带着誓死如归的神情,他定定的望了一眼萧舜之离去的背影,继而决绝的掉头,向那群歹徒冲了过去。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卓信冬轻功了得,早已飞檐走壁追上了萧舜之。 就在萧舜之走到齐宣王府门前时,卓信冬趴在高处的屋檐上,对着萧舜之的心脏射出了一直长箭。马儿还未停下脚步,萧舜之就从马上摔了下来,倒在了齐宣王府的大门前。 第九十三章 三司会审 夜色浓郁,神秘而又朦胧。 齐宣王府门前站着四个身穿铠甲的守卫军。萧舜之倒下的瞬间,众人急忙上去查看。 “什么人?” 守卫军定睛一看,竟然是晋王爷,“快,速去禀报殿下。”说罢,急忙将萧舜之抬进府内,又出去查看是否还有歹徒,然而,夜死一般的沉寂,只有长风清凉,吹落了枝头的叶子。 萧辙半夜起身,只披了一件外袍就匆匆忙忙赶来,“还愣着干什么,快去传医官。” 白子佩跟在萧辙身后,说道:“已经派人去请了。” 齐宣王府前院的台阶上,萧舜之静静的躺在那里,胸前还插着一支长箭。萧辙上前扶起萧舜之,轻声关切道:“皇叔,皇叔你醒醒,发生了什么?皇叔。” 萧舜之气息微弱,双唇发紫,睁开朦胧的双眼,说道:“快,快去救肖翰。” 萧辙眉头紧蹙,对白子佩吩咐道:“快带人去救肖将军。” “是。”白子佩拱手一礼,带着几个守卫军跑了出去。 “皇叔,你再坚持一下,医官马上就到。”萧辙双目通红,紧紧地抱着萧舜之,哽咽着说道。 萧舜之双唇轻颤,气息微弱,强撑着说道:“春风楼,春风楼有异……”然而他一句话还未说完,就永远地闭上了双眼。 “皇叔!”萧辙哽咽着大吼一声,眼中的清泪簌簌而落。 此时医官刚刚赶到,上前查看了一番后说道:“晋王爷的伤口不深,但箭上有毒,已无力回天了。” 萧辙泪眼朦胧,定定的望着萧舜之胸口的长箭,有那么一瞬间,他心里“咯噔”一下。他一把将长箭拔了出来,定睛看去,黑羽梅针箭,又是此箭。然而他查验真伪之时,才发现,箭是假的,又是假的。 萧辙叹了口气,苦笑了一声,一行清泪划过唇角,又苦又涩。“皇叔,终究是锦书害了你啊。” 萧辙面色沉重,在萧舜之的腰间摸索着,那里空空如也,挂着的腰牌与玉佩都已不见踪影。 就在这时,白子佩一行人抬着肖翰的尸体走了进来。 “殿下,我们赶去的时候歹徒已经没有了踪影,肖将军他,已经没气了。” 萧辙浑身一震,眉头紧锁,眼底的清泪滚烫,一滴一滴炙烤着他的心脏。 “速去大理寺通传,命大理寺卿章昌远速来办案。” “是” 暮春的雨又紧又急,如泣如诉。天地之间浑然一片,烟雨朦胧,带着湿漉漉地泥土的气息。天还未亮,大理寺内已然灯火通明。大殿内,坐着大理寺卿章昌远,刑部侍郎李贤章以及御史大夫宋轶。殿内的烛火昏暗,映在每个人的脸上,显得格外沉重。 “章大人,依您看这案子该怎么断?”李贤章坐在椅子上开口道。 章昌远叹了口气,右手在额头上轻抚了两下,“晋王一案,实在是不好办呐。依下官之意,还是请陛下决断为好。” 宋轶道:“晋王在长安城内天子脚下,于丑时被人射杀在齐宣王府门前,案情重大,当三司会审。当务之急是要查出真凶,还晋王公道。而章大人夜半时分叫我等前来,却说此案要请陛下决断,是为何意?” 李贤章道:“宋公新官上任有所不知。这黑羽梅针箭乃事铁骑营特有的箭,铁骑营乃是卓国公管辖。” 宋轶眉梢微挑,侧目说道:“李公所言,可与此案有关?” 章昌远道:“当然有关,你去瞧瞧晋王胸口插得那支箭。黑羽梅针箭,若此案乃事铁骑营所为,这其中是否为陛下的意思,我们也未可知啊。” 宋轶起身,走到堂前放证物的桌案上,仔细一瞧,“这就是黑羽箭?那这长安城内,就没有其他人能用此箭吗?” 李贤章与章昌远看了宋轶一眼,皆摇了摇头。 宋轶道:“那依二位大人所言,晋王的死是陛下所为。那此案不就好办了,我们佯装查上几日,再找几个替罪羊,就说晋王死于几个劫匪,不知两位大人意下如何?” 章昌远眉头紧锁,说道:“这案子的关键不在于找真凶,在于陛下想怎么判。陛下登基以来,一直在清除异己谁知这次是不是此意啊。” 李贤章道:“还是探探陛下的口风为好。” 宋轶冷笑一声,“章大人此言差矣,在朝中排除异己的似乎不是陛下,好像是国公大人吧。下官此前虽远居庙堂之外,但是对朝中事也是颇为关注。” 章昌远笑道:“国公大人的意思,不就是陛下的意思吗?” 李贤章拉了拉章昌远的衣服,“诶,章大人慎言呐。”继而冲章昌远眨了眨眼,让他不要在宋轶面前乱说。 章昌远道:“此案我会回禀陛下,由陛下决断。二位请回吧。” 宋轶的唇边带着一抹苦笑。他定定地望了一眼桌上的黑羽梅针箭,眼底染上了一抹苦涩,因为那支箭对他来说,太熟悉了。他举步走到大理寺的门前,正巧遇上了萧辙。 宋轶上前一礼,“殿下。”萧辙白了宋轶一眼,继而朝前走去。 “殿下可是来查晋王一案?还是不要白费力气了。晋王死在齐宣王府的门前,殿下现在也是嫌疑人等,此时更应该避嫌。”宋轶道。 萧辙的脚步微微一顿,被大理寺的守卫军拦住了去路。 “给本王让开。”萧辙冷声道。 守卫军道:“殿下,小的也是奉命行事。晋王一案您牵涉其中,章大人吩咐了,不让您参与,还是请回吧。不要为难小的们。” 宋轶道:“他们不会让你见遗体和遗物的。殿下想知道什么,何不问问下官呢?” 萧辙面色沉抑转过身来,唇角轻轻一勾,挤出一抹冷笑来,“好啊,那宋大人就给本王讲讲,晋王一案如今侦破到哪里了?可抓到凶手?可有凶手的踪迹?” 宋轶低声道:“下官劝殿下一句,不要执着于此案,有时候真相并不是那么重要。” 萧辙面色冷峻,问道:“什么意思?” 宋轶俯身一礼,“言尽于此。”继而离开了大理寺。 萧辙对白子佩吩咐道:“盯住大理寺,一有进展即刻向本王汇报。还有,给本王仔细查查宋轶的底细。” “是,殿下。” 第九十四章 考虑 春日的雨淅淅沥沥,一下便是一个上午。国公府的书房内,卓旭仍正坐在椅子上小憩。 卓信冬站在屋内,说道:“禀义父,闯入工坊者已被我射杀在齐宣王府门前。” 卓旭仍轻轻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就在此时,卓战夏进到屋内说道:“父亲,闯入工坊的人是晋王,我在工坊里捡到了他的玉佩。” 卓战夏瞥了卓信冬一眼,酸声道:“义弟可真是不小心,怎么就让外人闯进工坊了呢。若是被人发现工坊的所在,后果不堪设想。” 卓信冬面色沉静,看都不看卓战夏一眼,“义父,一同前去的还有晋王身边的侍卫,也已经被我的手下斩杀,还请父义放心。信冬保证,这种事不会再发生第二次。” 卓旭仍舒了口气,睁开眼睛说道:“确实有些不小心了,不过好在悬崖勒马,办得还不错。”他顿了顿,又道,“战夏,那玉佩就别留着了,省得留下祸端。” “是,父亲。” 雾蒙蒙的雨似停未停,飘落在世间。宣室殿的庭院中,烟雨朦胧,落在院中的绿树上、草地上,仿佛这雨也是绿色的。那穿成串儿的珠帘顺着屋檐落下,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晶莹剔透。 穆清面色沉闷,穿了一件碧色的暗纹缀花长袍倚坐在殿门口的回廊下。她眉眼温顺,手中拿着针线,看上去心神不宁的样子。 殷修仪坐在穆清的身前,见她精神不好心下有些疼惜。 “娘娘。”殷修仪开口唤道,“若是精神不好就进去休息吧,嫔妾改日再来同娘娘学习刺绣。” 穆清微微一笑,回过神来,“说好要教你刺绣的,我却先倦怠了。” 殷修仪拉了拉穆清的手,安慰道:“没关系,娘娘若觉得在殿中烦闷,嫔妾便日日过来陪娘娘,讲好听的故事给娘娘听。” 穆清盈盈一笑,点了点头。 刚送走了殷修仪,不过片刻,萧九辰就过来了。 窗外的雨渐停渐歇,雨声也越来越小。穆清跪在殿门口迎接萧九辰。她垂着头,不敢看萧九辰来的方向。 “周长生,让所有人退到宣室门以外。”萧九辰站在殿门口,语气生硬,带着几分怒火。 宣室门是是进入宣室殿外面院子的大门,萧九辰屏退众人,这是要做什么?穆清暗暗想着,愈发不安起来。 宣室殿中,穆清跪在萧九辰的身前。她依旧垂着头,毫无生气。 “你可想好了?”萧九辰坐在椅子上问道。 “陛下想让穆清想什么?” 萧九辰凤目微眯,冷笑一声。他嗓音深沉,浑身散发着阴森的寒气。“这样吧,朕给你两条路供你选择。第一,你告诉朕孩子的父亲是谁,朕帮你把他处理掉。但你必须拿掉孩子,朕可以既往不咎,你还做你的蓉贵妃。若你不肯,朕帮你把他找出来,到时候就只能让你们一起下地狱了。” 穆清哽咽着,心中好似扎了一根倒刺,让她红了眼眶。 “陛下不肯放穆清一条生路吗?” 萧九辰直勾勾地看着穆清。他眼神冷肃,就算不与他对视,也能明显感受到那股寒气。“朕给你生路了,你可以选择第一条,这是朕给你最大的宽容了。朕向你保证,若你选择第一条路,合宫上下不会有人知道你背叛了朕。” 萧九辰说着,看向了床榻边上挂着的那副《月下孤影》。他凤目微眯,越看越觉得那画上的背影陌生而又熟悉。 “从前朕以为你床前挂的那副画画的是朕,现在看来,是他吗?” “陛下。”穆清的眼中落下一颗滚烫的热泪。那滴泪落在了萧九辰的心头,像被灼烧了一般,隐隐作痛。 “穆清前来大梁和亲,是帮助皇兄与陛下共同剿灭北齐。如今北齐已灭,穆清的任务已经完成,穆清心不在此,请陛下放穆清自由,穆清愿修书一封寄予皇兄,让南陈与大梁结百年之谊。望陛下成全。”穆清眼中坚定,含着温热的泪水,跪在地上俯首说道。 萧九辰的心中好似被什么东西刺了一下。他不露声色地扯了扯唇角,冷声说道:“好啊,那你告诉朕,他是谁?” 穆清跪在地上默不作声,眼中带着愤然与倔强。 就在这时,周长生的声音在殿外响起:“陛下,大理寺卿章昌远求见,已在长乐殿恭候多时了。” 萧九辰凤目微眯,起身走到殿门口,扔下一句,“朕再给你几天的时间考虑。”就离开了。 那一刻穆清感到从未有过的无助。她蜷缩着坐在地上,把脸埋在双腿之间,轻轻地颤抖着双肩。 灰蒙蒙的天气,一阴就是许多天。厚重的云朵遮去了阳光,天地之间混沌一片,连带着穆清的心也沉了下去。 这日的无极殿上,众臣朝拜。萧九辰凤目冷傲,一袭玄色的龙袍加身,高坐在龙椅之上。 萧辙身着官服,上前行了一礼说道:“陛下,晋王一案事发突然,仍有诸多疑点,然大理寺匆忙结案实有不妥,请陛下下令,命大理寺重查此案。” 章昌远闻言,上前说道:“陛下,晋王当街遭人谋杀,微臣连夜命刑部及御史台三司会审,大理寺尽心办案,不过数日便抓获贼人。该贼人对罪行供认不讳,没有任何不妥,请陛下明鉴。” 萧辙怒斥道:“章大人也知晋王是当街遭人谋杀。晋王乃皇室宗亲,出行都有侍卫随行。章大人不觉得贼人谋财只为一块儿玉佩太过荒唐吗?” 章昌远前几日便到长乐殿探了萧九辰的口风,萧九辰因为穆清的事情烦心,只道了句该怎么办就怎么办。章昌远自以为得到了陛下的授意,便随便找了个替罪羊。他以为晋王的死乃陛下所为,所以说话底气十足。只听他昂首说道:“殿下此言,是信不过大理寺、御史台和刑部吗?下官一人所言确实不算,但此案的结果是三司会审所得。还请陛下明鉴。” 李贤章听到自己被点名,只好出来说道:“启禀陛下,章大人所言句句属实。” 卓旭仍听到此,得意的吹了下自己的胡子,笑着说道:“大理寺办案得力,不过几日便抓到真凶。依齐宣王殿下所言,查案时间短便有疑点的话,我大梁今后还有谁敢尽心查案呢?” 此言一出,众臣皆为附议。“是啊,是啊。查案快还要被怀疑啊。” 萧辙冷笑一声,瞪着卓旭仍道:“卓国公,本王只说此案仍有诸多疑点,并未说是因为查案快才有疑点。卓国公莫要断章取义。” 卓旭仍撇了撇嘴角说道:“是啊,深更半夜,晋王怎会出现在齐宣王府的门口,还被人射杀了呢?下官也觉得疑惑。” 萧辙闻言,眉头紧锁,气的怒吼一声:“卓旭仍,你莫要胡乱攀咬。” 萧九辰坐在龙椅上,直勾勾的盯着萧辙,准确地说,是直勾勾地看着他腰间的荷包。那么熟悉的荷包,绣着并蒂莲花,与穆清画上的如出一辙。他凤目微眯,眼色冷峻,如同捕捉猎物的雄鹰一般。 “够了。”萧九辰怒吼一声,“锦书,朕知道。皇叔已去,朕也倍感心痛,朕能理解你的心情。但此案已经查清,莫要扰了皇叔的安宁。朕今日累了,退朝吧。” 周长生高呼一声:“退朝!”便跟着萧九辰出了无极殿。 萧辙不得已行了一礼,说道:“恭送陛下。” 无极殿上,严宇仁叹了口气走到萧辙身边摇了摇头,继而拍了拍他的肩膀,“殿下不要太心急了,太过激进,只会引来陛下的不满。”说罢,又摇了摇头离开了无极殿。 第九十五章 一生一世一双人 宣室殿内,萧九辰屏退左右,站在殿内冷声问道:“你可想好了?” 穆清眼中坚定,说道:“就算陛下再问一百遍,我的答案也是一样的。求陛下成全,放穆清一条生路。” 萧九辰望着穆清眼中的坚毅,心底好似被什么扎了一下。你让朕成全你,那谁来成全朕呢? “你以为朕查不到他是谁?朕不过是想给你个机会罢了。既然如此,朕且问你,正月十五上元灯节,你去了哪?” 穆清垂着头,低声说道:“跟着洛瑶的马车出了宫,和她去逛了庙会。” 萧九辰凤目清冷,面色沉沉,又道:“正月十六雪峰仙居,与萧辙果真是偶遇吗?” “是。” 萧九辰的眼底寒气逼人,心中却愈发疼痛起来,“那日回宫,朕见了安插在齐宣王府的眼线。那眼线告诉朕,萧辙一向不近女色,却在那夜宠幸了一个婢女。是你吗?” 穆清闻言,脑海中又浮现那日的场景。她下意识抓紧了裙摆,说道:“不是。” 萧九辰凤目微眯,“事到如今,你还想着保护他。萧辙的手中有神武卫和禁军,朕不会把他怎么样,可你呢?要活要死,都在朕的一念之间。朕不想你死,朕在救你。朕将你有孕之事压了下来,若非如此,你连这道宫门都出不了,就会有一个又一个的大臣来逼朕杀了你。” 穆清抬头,泪眼朦胧的望着萧九辰,“陛下若真想救我,就放我走。” “放你走,你好去找他吗?”萧九辰怒道,“朕是天子,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天下之人皆是朕的臣子,你能去哪呢?朕今日就是要让你断了这个念想。” 萧九辰一个箭步跳到床榻前,将那副《月下孤影》扯了下来扔在了庭院里。 穆清见状,跪在地上抓着萧九辰的脚踝,爬到了殿门前,哽咽着问道:“你做什么?” 萧九辰抓起桌边燃着的烛台扔到了画上,熊熊烈火将那幅画作一点一点燃为灰烬。火光映在穆清白皙的脸上,平添了一分绝望之色。她跪坐在殿门前,落了满面的泪光。 萧九辰眼底的怒火似是比庭院中燃烧的火焰还要烈。 “周长生,去把齐宣王请来。” 周长生站在宣室门外,听到此言愁眉苦脸犹豫了片刻。 “你要做什么?”穆清问道,“这里是后宫,萧辙是外臣。”穆清的心中有些慌乱,看来萧九辰认定了萧辙是孩子的父亲,就算自己再怎么辩解也只会越描越黑。 萧九辰见周长生没有去,便又吼道:“还不快去。” 周长生见状,只好俯身行了一礼,“是,陛下。” “我与萧辙是换了生辰贴的夫妻,是你一步一步的逼迫,夺了你弟弟的妻子。在你的心里,可有礼法,可有廉耻?就算你不承认,也是不能改变的。”穆清望着萧九辰,泪眼朦胧的吼道。 萧九辰凤目冷峻,眼底闪着寒光。穆清与他对视一眼,心中已泛起了胆怯之意。 只见萧九辰从袖中拿出一本红色的生辰贴,上面写着萧辙的名字,“你说的可是这个?” 穆清见状,爬起来就向萧九辰扑了过去,“还给我,萧辙的生辰贴怎么会在你那?” 萧九辰的嗓音嘶哑,墨玉般的眼眸深不可测。他凤目微眯,周身寒意四起,“你忘了,是你皇兄颁布圣旨,将你许配给朕的。这生辰贴,朕自然是要替你还给他,所以就拿了来。至于你的生辰贴,朕等着萧辙亲自还给你。” “你做梦!”穆清眼眶通红,朝萧九辰怒吼着。 萧九辰怒意四起,染红了双眼,周身强大的气场令人不寒而栗。他一把拉过穆清,将她甩在床榻上,紧紧地牵制着她。 “萧九辰,你想干什么?”穆清的语气中气急了。 没过多久,周长生的声音在殿外响起,“陛下,齐宣王殿下到了。” 萧九辰冷冷地盯着穆清,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让他进来。”说罢大手一挥脱下外袍,一个翻身压到了穆清的身上。萧九辰的吻如同雨点一般,落在她的身上。 穆清挣扎着,四处乱蹬。可她的双手被萧九辰死死的抓着,根本无法动弹。 “你干什么,你放开我,放开我。”穆清心急如焚,下意识的朝殿门口看去,心中乞求着萧辙不要进来。 殿门口,萧辙面色阴翳,眼底心事重重。“周内侍,陛下叫本王前来所为何事?” 周长生俯身道:“陛下的心思奴婢不敢妄加揣测,殿下进去便知道了。” 那一刻,萧辙的心中说不出的慌乱。那种不安的感觉充斥着他浑身上下的每一个神经,他眉眼沉沉,下意识握紧了拳头。心中暗想:宣室殿是穆清住的地方,萧九辰叫自己来这里,莫不是发现了什么? 窗外的天昏昏沉沉,厚重的黑云压了下来,四下里狂风四起,似乎是下雨的前奏。 萧辙前脚刚踏进宣室殿的大门,便听到了穆清挣扎的声音从寝殿传来。萧辙浑身“轰”的一下子僵住了,仿佛被人当头刺了一刀。 床榻上,穆清的外袍褪去,身上的衣袍被萧九辰撕了个口子,露出雪白的香肩来。她滚烫的泪水打湿了枕头,一遍又一遍地哭喊着。 “放开我萧九辰,我求你了,我求你了。” 萧九辰的眼眶通红,整个人好似着了魔似的,密密麻麻的吻落在穆清的身上。 穆清转过头去,见萧辙红着眼,愣愣地站在殿门口。一股痛意爬上她的心脏,滚烫的泪水划过她的唇角,一颗接着一颗。她的眼中乞求着,乞求着让萧辙马上离开,她不想如此狼狈的在他面前。 萧辙紧握双拳,胸口好似被人锤了一圈,痴痴的疼痛让他无法自拔。他好想冲上去,把穆清抱在自己的怀中,但他犹豫了,他担心这样做会害了穆清。他犹豫了片刻,而后俯身行了一礼,“陛下,臣弟到殿外等候。” 穆清见萧辙离去,心中轰然清醒了半分。 “萧九辰你放开我,你疯了,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她挣扎着反抗,用力推开萧九辰,慌乱之中,在萧九辰的脸上落下了一记耳光。“啪”地一声脆响,让萧九辰清醒了过来,火辣辣的疼痛在他的脸上蔓延。 萧九辰撑起身子,怒视着穆清。他扬起手臂想要打穆清,就在巴掌快要落下的时候,他犹豫了,他眼中的带着疼痛与无奈,继而披上外袍离开了宣室殿。 窗外“轰隆”一声雷响,下起了瓢泼大雨。萧辙就那样跪在院中,迟迟不肯起来。萧九辰经过庭院,冷冷地看了他一眼,离开了。雨点密密麻麻地落下,无情地打在萧辙的脸上、身上染湿了他的衣衫。他眼眶通红,脸上湿漉漉的一片,早已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穆清朝窗外看去,见萧辙还跪在雨中,便急匆匆地披上外袍撑上雨伞冲到了雨中。 时光轮回,好似又回到了那年的冬日。穆清沦落到尚衣局,独自在雨中收布匹。冰冷的雨打湿了她的衣衫,让她不由得打了个喷嚏。忽然,她感到头上一晃,有个阴影遮住了落下的雨丝。她抬头看去,只见一把油纸伞,撑在她的头顶。 穆清转过头去,见萧辙面色凝重,眼底全是关怀,站在她的身后为她撑伞。 “锦书,你怎么来了?” 萧辙将伞递到穆清的手中,又冲到雨中把布匹都收好,“下雨了也不知道打一把伞,你去廊下等着,我替你收。” 回廊下,那二人全身湿漉漉的。 此时此刻,穆清撑着伞,跪在萧辙的身前,拿着手绢替他擦去脸上的雨水。 “下着雨,怎么不到廊下去躲一躲。淋坏了可怎么办,会有人心疼的。”穆清说着,温润的眼泪从她的眼中滑落。她快速用手抹去,怕被萧辙看到。 “谁会心疼我?是你吗?”萧辙的声音有些颤抖,又有几分嘶哑。 那一句“是你吗?”好似拳头敲在穆清的心头。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抱着萧辙失声痛哭起来。 “锦书,你带我走好不好?假死也好,隐姓埋名也好,苟且偷生也好,只要能在你身边就好。” 萧辙紧紧地抱着穆清,雨声很大,却掩不住穆清真挚的告白。他双目轻闭,落下一行清泪,继而点了点头,“好,我带你走。” 因为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便认定了穆清是他要一生守护的人。是初次相识的误会,还是北关镇的熟悉,还是雪峰仙居的偶遇,还是武台殿的照顾……他也不知道,可那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此生,他只想与她一生一世一双人。恍然间,萧辙双目微眯,眼底生出几分寒意。那一刻,杀父之仇,夺妻之恨,在他的心里又深刻了几分。萧辙明白,唯有站在那权利之巅,才能给代家洗刷冤屈,才能给母后正身,才能把穆清永远的留在身边。 倾盆大雨簌簌而落,打落了枝头的叶子,一切都是湿漉漉的。没有人看到,去而复返的萧九辰,就那样落寞的站在宣室门的门口,痴痴的望着庭院中的二人。雨声很大,他听不到二人的对话,他只听到自己低声对周长生的吩咐。 “今日之事,若谁敢传扬出去,朕就拔了他的舌头喂狗。” “是,陛下。” 第九十六章 还去吗 每到换季的时候,太医院总是最忙碌的时候。这日的午后,天气晴好,太医院内都是忙忙碌碌的太医和宫人。御药房内,莫太医一边捣着手中的药锤,一边留心观察着鲁倚。他眼底目光闪烁,不时地盯着鲁倚面前的药锅。 “鲁太医,还在给贵妃娘娘煎药呢。”莫太医见鲁倚神色淡然,便凑上前去,想闻闻药的味道。 鲁倚很是警惕,见莫太医走过来,便匆忙盖上了锅盖。 “是啊,换季的时候最容易病了,天天都得喝上一副调养的方子。陛下宠爱贵妃娘娘,我啊,自然是不敢怠慢的。” 莫太医微微一笑,往药锅前又凑了凑,“贵妃娘娘这药喝了好几天了吧,还没有好转吗?不知贵妃娘娘得了何病?” 鲁倚见莫太医问起,下意识的避开他的目光,继而淡淡的说道:“没什么大碍,换季嘛,不小心染了风寒而已。” 鲁倚说完,见莫太医还想问什么,便道:“莫桓,你这么关心贵妃娘娘做什么?” 莫太医微微而笑,不露声色的说了句:“之前贵妃娘娘的身子一直是我看顾的,所以自然关注了些。” 鲁倚见莫太医迟迟不离开,便匆匆收拾了药罐出去了。莫太医站在御药房的门口,偷偷地观察着鲁倚,待宣室殿的内侍来把药端走以后,才跟着鲁倚来到了倒药渣的地方。鲁倚收拾的很干净,药的残渣没有和其他残渣放在一处,而是埋在了旁边的树下。 莫太医找到树下被人翻过的新土,明显是被人埋了东西,就四下里张望了一番,见四周无人后,将药物残渣翻了出来,放在鼻尖闻了闻。 紫苏、杜仲、阿胶、白术、石菖蒲……这,分明是安胎的药方。莫太医仔细辨认着药渣,不禁心下一惊,瞳孔一下子收缩了起来。原来穆清公主怀孕了。虽说自己每隔一段时间会到宣室殿去,却也不是每次请平安脉,只有公主不舒服时,才会请脉,近来已经有大半个月没去过了,没想到穆清公主竟然怀孕了。 雪峰仙居的阁楼上,萧辙眉眼清俊,气质舒朗,一袭青衣坐在窗前。元珩眉头紧锁,坐在他对面说道:“你当真想好了?其实从宫里弄个人出来也好办,设个假死的局也没那么难。你让莫太医把假死药送去,就说穆清染上了疫病,不能在宫里耽搁,要尽快送尸体出来。到时候你打点好送尸体的内侍,我会带人在宫外接应的。” 萧辙端起茶碗饮了一口。他眉眼沉着,墨玉般的眼眸深邃得像海。“说得简单,到底还是有风险的。我不想让冉冉为我冒险。我们是有婚约的,若是能名正言顺接冉冉出宫,总好过苟且偷生。” 元珩长腿一抬,换了个坐姿说道:“恐怕没那么容易吧。当初你秘密前往南陈,奉的是先帝密旨。陛下刚杀进建安门就知道你去南陈求亲了。他明知你们二人有婚约,却没有昭告天下,你前脚刚到南陈,后脚他的书信就送到陈鹤衍手中了。摆明了不想让你娶穆清啊。若是一般女子也没什么,可穆清的身份太特殊。北齐已灭,大梁与南陈虽有盟约,却并没有看起来的那么牢固。南陈大军在江南虎视眈眈,就等着看大梁的好戏呢。陛下如今是在试探你,不然怎么会叫你去宣室殿。他那是向你示威啊,就算你是手握兵权的王爷又如何,龙椅上坐的人是他。你此时过去求他,正中下怀。” 萧辙抬眼,剑眉轻蹙,眼底的深沉之中带着几分坚定。“谁说我要求他了?你分析得头头是道,说得都是我知道的。我找你来是商量对策的,不是听你言说天下局势。” 元珩双目微眯,脸上多了几分正气。“陈鹤衍先把穆清许配给你,换了生辰贴,却又那么快反水,颁布圣旨将穆清许配给陛下。他明显是在你们二人之中选啊,看谁最适合做这大梁的一国之主。” 萧辙眉目沉沉,眼底若有所思,继而端起面前的茶碗饮了一口,“明日我会带神武卫去长乐殿,让陛下交出穆清。” “你这是要反?” 就在这时,包厢的帘子一掀,莫太医走了进来。白子佩站在莫太医身后行了一礼,“殿下,莫太医求见,说有要事相商。” 萧辙朝白子佩使了个眼色,白子佩知趣地退了出去,守在包厢的门口。 莫太医上前行了一礼,垂着头说道:“殿下,下官今日趁鲁倚不注意的时候,查看了送往宣室殿汤药的药渣。” “穆清得了何病?”萧辙的面容俊逸,眼底隐隐的闪过一丝不安。 莫太医抬头看了萧辙一眼,欲言又止道:“药渣当中有紫苏、杜仲、阿胶、白术、石菖蒲几味药材,只要是读过医书的人都知道,这是安胎的方子。” 元珩闻言,眼底带着几分诧异,“安胎?你是说穆清公主,怀孕了?” 莫太医抬眼,想看看萧辙的反应,却被他一个眼神吓了回去,话也不敢说了,只轻轻点了点头。 萧辙的面色瞬间冷了下来,眼底带着几分痛意。只是说话的语气冷飕飕的,让人不寒而栗。“可瞧仔细了?” 莫太医道:“是,下官闻了药渣的味道,又仔细查看药渣好几遍,确实是安胎药。此药用于怀孕初期,想来穆清公主的身孕月份还小。此前下官到宣室殿请脉,都是十天半个月去一次。去的时候公主并未感到有所不适,龙胎月份还小,所以下官一时疏忽了。还请殿下恕罪。” 那“龙胎”二字,犹如一根倒刺一般扎进萧辙的耳朵。他双目微眯,眼中带着少见的寒气。他不禁想起那日宣室殿,萧九辰撕了穆清的衣服,把她压在床上的场景。那一幕,像长针一般刺红了他的双眼,他逼迫自己不去想那日的画面,却又在此时此刻听到了穆清怀孕的消息。 元珩眉头紧锁,下意识看了萧辙一眼。有那么一瞬间,他能清楚的感觉到,眼前这个男人身上的柔光一下子收敛了去,取而代之的,是少见的寒意。屋内的气氛一下子冷到了冰点。 元珩只能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道:“明日还带神武卫去长乐殿吗?去了也不一定能把穆清带出来。” 萧辙眉眼冷肃,并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 片刻间,他又想起那日的大雨,穆清披着外袍跪在雨中为他撑伞。 就在此刻,他耳边回响的,还是穆清那真挚的告白。 “锦书,你带我走好不好?假死也好,隐姓埋名也好,苟且偷生也好,只要能在你身边就好。” 那天,他紧紧地抱着穆清,雨声很大,却掩不住穆清真挚的告白。他双目轻闭,落下一行清泪,继而点了点头,“好,我带你走。” 当时,他之所以会这么说,是因为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便认定了,穆清是他要一生守护的人。 萧辙回过神来,眼中的寒气收敛的半分。只听他开口说了一个字:“去。” 第九十七章 移花接木 次日一早,神武卫的大营里。萧辙一袭藏青色的仙鹤蟒袍,顶白玉为冠,眉眼之间带着一股震慑人心的的气场,似是与往日里那个风度翩翩的少年有所不同。 然而,就在他整装待发之时,却被萧九辰一纸诏书宣进了宫里。 宫内的长街上,萧辙跟在王内侍的身后。他内心有些惴惴不安,不知是否有人走漏了风声。可走了片刻他才发现,这条路不是去长乐殿的。 “王内侍,我们不去长乐殿,去朱雀门街做什么?”萧辙低声打探道。 “这是陛下的旨意。”王内侍俯首答道。 萧辙自幼在皇宫内长大,他不是不知朱雀门街是什么地方,那是宫内行刑的地方。他眼眸深邃,眼底波涛暗涌,正思索着什么,却在步入朱雀门街的那一刻,当头一震。 天雷滚滚,黑云压城。东边的天际泼墨一般的颜色。长风卷集着乌云,在空中发出阵阵悲鸣。朱雀门街四周的城墙高耸如云,上面站满了铁骑营的弓箭手。黑甲林立,与黑云浑然一色,给人沉重的压迫感。朱雀门街中央的高台上,绑着一个身形纤细的女子。 萧辙定睛看去,那女子肤若凝脂,洁白胜雪,三千青丝散落。她双唇煞白,被绑着的双手已勒出血痕。长风吹起她泼墨一般的长发,散落在雪白的面颊上,看上去虚弱而又单薄。那熟悉的面容看的萧辙心头一紧,像是被人扼住喉咙一般喘不过气来。 “齐宣王爷,陛下在城墙上等您呢。”王内侍俯首说道。 萧辙抬眼看去,萧九辰一袭茶青色暗纹龙袍,就站在城墙的最中间。他举步而去,每一步都走的十分沉重,时而转头看向下面绑着的穆清,更是心如刀割一般。 “微臣叩见陛下!”萧辙走的萧九辰身后行礼道。 “五弟来了。听闻五弟一早便去神武卫兵营练兵,当真是辛苦。来瞧瞧朕今天这安排,是否壮观。”萧九辰语气淡淡,却冷如霜雪,听得人不寒而栗。 萧辙看了看下面的穆清,试探着问道:“不知穆清公主所犯何罪?” 萧九辰凤目微眯,眼底寒光冷肃。他语气低沉,令人窒息“穆清公主以下犯上对朕不敬,你说她该不该被朕处死?” 萧辙剑眉紧簇,俯身一礼,“陛下,若穆清公主有事,只怕会引得南陈大军压境,还请陛下三思。” 萧九辰冷笑一声,“大军压境又如何,朕有铁骑营,有神武卫,有百万雄师,还怕他南陈不成?” “陛下,北齐战事刚刚平息,正是百废待兴之时。若此时再与南陈起了冲突,怕是会对我们不利。” 萧九辰微微侧目,瞧着萧辙那般急切的样子,心中便知晓一切,“你究竟是为我们大梁考虑,还是在维护穆清公主?” 萧辙负气,转身就想下去救了穆清。谁知他刚抬脚走了两步,萧九辰的声音便在身后响起:“五弟,你不妨试试,究竟是你的脚步快,还是朕的黑羽箭快!” 萧辙脚步一顿,紧紧的握住了双拳。他抬眼看去,城墙四周,皆是黑甲,箭在弦上,只待萧九辰一声令下。 “朕知道,你曾与公主换了生辰帖,你对此耿耿于怀。今日,朕就把你的生辰帖还你,希望你能做个了断。”萧九辰说着,上前拍了拍萧辙的肩膀,“五弟,朕也不想公主有事。她的命可全在你手里了,你下去好好同公主说清楚。” 萧九辰说着,便将他的生辰帖塞到他的手中。 “你今年十九岁了,确实也到了该婚配的年纪。以前是朕这个做皇兄的疏忽了,所以,朕亲自为你定了一门亲事。中大夫之女陶静姝,长得也算温婉可人,想来皇后已经安排你们见过面了,朕今日会亲自下旨给你们赐婚。” “陛下日理万机,连臣弟的婚事也要操心,真是惭愧。”萧辙冷笑一声,他嗓音嘶哑,宛如腊月的霜雪一般冷肃。 萧九辰冷笑,眼底带着一抹胜利的得意,“五弟还是好生下去同公主说个清楚吧,她能不能活过今晚,可是全看你了。” 萧辙紧握双拳,指甲深深的嵌入手心,“微臣遵旨。”无数的愤怒,无数的隐忍都在那一刻更加深入了他的心脏,像一把匕首,一刀一刀刻下字体。他脚步沉着,背影都带着一股扑面而来的寒意。 朱雀门街的高台上,穆清一袭白衣跪在中央。她双手绑起,青丝飞舞整个人都十分虚弱。那一刻,她是多么的盼望萧辙能够出现,像个盖世英雄一般将她救走。就在这时,一个黑影出现在她面前,她透过发丝的缝隙看去,是萧辙。就在她满心欢喜的说着:“救……”的时候,那抹欢喜却被那人的冷漠彻底覆灭。 萧辙眼若深潭,眼底的光像海一般深邃。他居高临下的望着穆清,低声说道:“你明明已经有了陛下的骨肉,却还苦苦哀求本王带你走,你是想给本王布下陷阱,好让本王死无葬身之地吗?” 穆清从未见过那样冷肃的萧辙,像是从未认识一般。她本身满心欢喜盼着萧辙来救自己,却等来了萧辙那般冷漠的怀疑。那一刻,一股寒意袭来,一下子从发丝凉到了指尖。 她冷笑一声,眼泪无声的落了下来,“我给你布下陷阱?呵,你不信我。” “你早就知道你皇兄把你许配给陛下的旨意,却依然蛰伏在本王的身边,你究竟有何目的?” 萧辙的语调低沉,是她从未听过的冷然。那话就像一把冰锥刺进她的心脏,又冷又痛。长风呼啸而过,吹干了她脸上的泪水,却又有泪水簌簌而下。 “我有什么目的?齐宣王,难道你忘了吗?南陈的北关镇,我得知大梁先帝驾崩的消息要返回南陈,是你执意要带我回大梁。是你隐瞒身份在我身边当个侍卫。你难道忘了吗?最开始我有多厌恶你,是你,送我吃的用的。我说我没见过下雪,是你用棉絮为我下了一场雪,是你说,我是你见过的笑起来最好看的姑娘。是你一点点的走进我的心里,现在你却问我,我有何目的?”穆清说着,早已哭的泣不成声。 萧辙眼底通红,含着点点晶莹。他强忍着泪水,轻轻舒了口气,“以前的种种,若有什么让公主误会的地方,是萧辙的错。今日便将生辰帖归还,但愿公主日后不再纠缠。” 萧辙说完,便将生辰帖扔到了穆清的身前,继而转身离去。他转身之快,掀起一阵清风,慢一秒,他都担心穆清看到他眼底的泪水。 第九十八章 穆如清风 萧辙走后,铁骑营的弓箭手也都撤了。 忽而之间电闪雷鸣狂风大作,豆大的雨滴连成了珠帘。城墙上,周内侍撑了把伞站在萧九辰的身后,“陛下,下雨了,外面风大,早些回长乐殿休息吧。” 萧九辰凤目冷然,直直的盯着穆清的身影,看了片刻后拂袖而去。 大雨倾盆,落在穆清的脸上和身上,早已分辨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雨声很大,掩去了穆清的哭声。她就那么跪在雨地里,失声痛哭起来。 不远处,锦瑟和洛瑶撑着伞过来,将穆清接了回去。 午膳过后,长乐殿中只有萧九辰一人。他眼底冷肃,回想着雨地里穆清单薄的身影,浑身的戾气又升了起来。 “陛下,钦天监的刘大人派人送信,说天象已过,是否择吉日册封贵妃娘娘?”周长生站在萧九辰身边问道。 萧九辰凤目微抬,眼底散发着冷冽的气息,“不急,这事儿等等再说吧。” 周长生闻言,心底疑惑,当初陛下急着册封贵妃娘娘,为此还与几位大人恶言相向,怎么如今又说不着急了。他摇了摇头,却又不敢多问。 萧九辰起身走到桌案前,低声吩咐道:“拟旨吧。” 赐婚圣旨一下,即刻传遍了六宫上下,宣室殿也不例外。 午后的天晴朗了起来,宣室殿的寝殿内,鲁太医仍在忙碌着。 “鲁太医,穆清她怎么样了?怎么一直发抖啊?”洛瑶守在床榻前急切的问道。 鲁太医收起银针,沉声回道:“娘娘的龙胎月份还小,今日淋雨受了风寒,加上急火攻心有滑胎之像。微臣已用银针为娘娘保胎,只需卧床休养便可。” “有劳鲁太医了。” 鲁倚俯身一礼,“微臣这就去为娘娘熬药。” 床榻上,穆清蜷缩在被子里,轻声抽泣着。洛瑶见状,遣退了殿内的宫人。 “冉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你怀有陛下的皇子,他怎么还忍心绑你去朱雀门街?”洛瑶问道。 穆清坐起身来,一下扑到洛瑶的怀中,失声痛哭起来,“洛瑶,我好难过啊洛瑶。我的心口好疼。” 洛瑶见穆清泣不成声的样子,心疼的也跟着哭了起来,“冉冉,我的好冉冉,你快跟我说说,到底发生了何事?”洛瑶说着,用手帮穆清擦去脸上的泪水。 有那么一瞬间,穆清觉得自己浑身冰冷,所有的回忆都涌上心头,最后都化作一汪热泪,倾泻而出。她双眼无神,默默地留着眼泪,脑海中都是萧辙方才的话。窗外的风吹干了穆清脸上的热泪,又有新的泪珠落下,粉白的脸上,总是湿漉漉的一片。 穆清哽咽着说道:“洛瑶,萧辙他不信我,他问我在他身边有什么目的?我今天一直在等,等他来救我,我以为我终于等到他了,可他不是来救我的,他还了我的生辰帖,说以前都是误会。” 洛瑶见状,心中疼惜,轻轻地拍了拍穆清的肩膀,安慰的说道:“冉冉,你别太伤心了,若是哭坏了身子可怎么办啊。” 穆清说着,嚎啕大哭起来,“洛瑶,他以前跟我说,此生只认我一个夫人,他说要八抬大轿抬我进门,他想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我是他萧辙的妻子。这些都是假的吗?都是误会吗?我一开始那么讨厌他你知道的,是他一步一步走到我的心里,为何他现在却告诉我,都是误会?” 洛瑶双眉轻蹙,一边为穆清擦着眼泪一边安慰道:“冉冉,我们以后不理他了,他们男人都是说一套做一套的鬼东西,不值得为他伤心。” “城墙四周那么多支箭对着我,他没有救我,他丢下我就走了。”穆清说着,早已泣不成声。 洛瑶听着也哽咽的哭了起来,她轻轻的抱着穆清的肩膀,安慰着她:“别太伤心了。男人的话都是不能信的,萧让还说过要娶我呢。果然,他们萧家的男人都是薄情,没一个好东西。好了好了,你别难过了,你现在可是两个人。你有了陛下的皇子,也要为小皇子打算啊。” 穆清微微一愣,下意识抚上肚子,“什么小皇子?我怀的是萧辙的孩子。” “啊?糟了,误会了。萧辙定是以为你怀的是陛下的孩子,所以才会这样的,我们得快去告诉他。”洛瑶着急的说道。 “不必了。”穆清面色冷然,眼底尽是绝望,“从他不相信我的那一刻开始,就不会认这个孩子了。就算我告诉他,孩子是他的,他会信吗?不重要了。” 洛瑶望着穆清眼底的痛楚与绝望,不由得握住了她的双手,将她抱在怀里。可穆清的哭声并没有因此而缓解,她在洛瑶的怀中轻轻的颤抖着,哭泣着。 就在这时,窗外的两个小宫女的对话飘到了她的耳朵里。 “你听说了吗?陛下给齐宣王殿下赐婚了呢。” “赐婚?是哪家的小姐这么有福气的?快给我讲讲。” “还能有谁,就是中大夫家的陶姑娘呗。” “真的是陶姑娘啊?前些日子总在宫里碰到二人,他们俩郎才女貌真的好般配啊。” “是啊,是啊。” 穆清闻言,面上的泪水还未擦干,只觉得浑身一震,脑子里一片空白。赐婚?陶姑娘?是陶静姝吗?穆清心里一阵慌乱,下意识抓住了自己的裙摆。 洛瑶见穆清那痛苦的样子,急忙到窗前吼道:“哪里来的宫女?莫要扰了公主清净,还不快滚!” 几个打扫的小宫女闻言,急忙行了一礼离开了。 “休息会儿吧,我已经让锦瑟给你炖了粥,等睡醒了起来喝。”洛瑶扶着穆清躺下休息,许是哭的久了,没一会儿穆清就睡着了。 清玉馆的书房里,萧辙呆呆的站在窗前的桌案边。他心情复杂,眼底的恨意又深刻了几分。如今只有与穆清保持距离才能保她性命,这不就是自己想要的结果吗?为何心口这么疼呢。冉冉,你别怪我,若无今日的隐忍,就没有我们的明日。 桌上的宣纸上,是萧辙抄写的《诗经》“仲山甫徂齐,式遄其归。吉甫作诵,穆如清风。” 忽而一滴热泪落在宣纸上,晕开了纸上的墨迹。 第九十九章 桥归桥路归路 长乐殿中,萧九辰一袭玄色龙袍,顶双龙为冠,正坐在椅子上惬意的饮茶。他浑身散发出的凛冽的气息,总是令人胆怯,就算是站在十米开外,也能感觉到他强大的气场。 萧九辰面色冷肃,看不出是什么表情,只端起桌上的茶碗饮了一口。 周长生行了一礼说道:“陛下,齐宣王爷回府之后,即刻肃清了府上的下人,全都被赶了出来。只留了管家周易。” 萧九辰眉梢微挑,嗓音有些嘶哑,“只留了周易?” “是啊,除了周管家以外一个不差,全是陛下安插在王府的眼线。还有禁军和神武卫中,陛下安插的人都以各种各样的理由处理了,或是赶出军营,或是命都没了。” 萧九辰凤目微眯,心中隐隐的有些不安。没想到萧辙这么快就有了动作。一时间,萧九辰心底心生怯意,自己似乎一直都小看了萧辙。 夜凉如水,带着几分寂寥。宫里的长街上,穆清抱着一摞画卷慢吞吞地走着。她面容寡淡,眼底带着浅浅的哀伤,看上去惹人怜爱。 她走了一会儿,转过身去对锦瑟说道:“锦瑟,你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走走。” 锦瑟见穆清满面愁容,心中有些担忧。“公主想去哪?让奴婢陪你去吧。” 穆清摇了摇头,伸手从锦瑟的手里拿过宫灯,继而转身离开了。锦瑟迟疑了片刻,定定的望着穆清远去的背影。月光下,穆清的背影单薄,在这朦胧的夜色中显得格外的孤寂。锦瑟在穆清身边多年,最是懂她的心思。她总是把快乐带给别人,悲伤的时候总是藏起来,自己慢慢消化。锦瑟望着穆清单薄的背影,心中很是心疼,在锦瑟的眼中,她还是个孩子,不该承受这么多苦难。 月色正浓,薄云像是一片轻纱,胧在月光周围。春夜的风开始变得温暖起来。风轻轻地掠过枝头,发出“沙沙”的轻响。 穆清抱着画卷,提着宫灯,停在了一处院子前面。夜,死一般的静谧,凌霄阁里,穆清坐在廊下,把手中的画卷一幅一幅打开,放在地上。 一直面无表情的她,在第一幅画打开的时候,一下子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任由泪水浸湿了双颊。那地上放着的,是她重新画的《月下孤影》,上面的墨迹还是潮湿的。 她怎样都不会忘记,她初次到沉香榭去,萧辙用棉絮为她下了一场“初雪”。那日的萧辙眉目俊朗,唇边的笑容好似清晨熹微的阳光一般耀眼。 “我前世定是求神拜佛普度众生,所以今世才会遇见你。” “冉冉,你若是喜欢,以后每年的冬天,我都陪你看雪,陪你赏梅。” 温热的泪水划过穆清的双颊,落到唇边又苦又涩。穆清静静的坐在地上。她把身子缩成一团,紧紧地抱着自己,萧辙说过的一字一句她都记得,他暗哑深沉的嗓音,此刻还在她的耳边回响。 “我们是立过婚约的,在我心里,只认你一个夫人。” “其实我有很多种方法把你留在身边。我可以在城外买处宅子,让你住进去,也可以让你假死换个身份。可我不想让你隐姓埋名过一辈子。我想让你穿上鲜红的嫁衣,八抬大轿把你抬进齐宣王府,我想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是我萧辙的妻子。” 可是她不信,往日的温情怎会在一夜之间变了模样。爱一个人真的可以这般随意吗?说不爱,就不爱了。为何自己做不到这样薄情,为何自己会这样痛苦。 穆清拿起宫灯,扔到几幅画上。宫灯里的火苗落在宣纸上,立刻燃起了熊熊的火焰。那明亮的火光照在穆清的面上,照得她眼中的悲痛更加清晰可见。 可那日的场景再次从她的眼底闪过。 “你明明已经有了陛下的骨肉,却还苦苦哀求本王带你走,你是想给本王布下陷阱,好让本王死无葬身之地吗?” 穆清从未见过那样冷肃的萧辙,像是从未认识一般。她本身满心欢喜盼着萧辙来救自己,却等来了萧辙那般冷漠的怀疑。那一刻,一股寒意袭来,一下子从发丝凉到了指尖。 她冷笑一声,眼泪无声的落了下来,“我给你布下陷阱?呵,你不信我。” “你早就知道你皇兄把你许配给陛下的旨意,却依然蛰伏在本王的身边,你究竟有何目的?” 萧辙的语调低沉,是她从未听过的冷然。那话就像一把冰锥刺进她的心脏,又冷又痛。长风呼啸而过,吹干了她脸上的泪水,却又有泪水簌簌而下。 “我有什么目的?齐宣王,难道你忘了吗?南陈的北关镇,我得知大梁先帝驾崩的消息要返回南陈,是你执意要带我回大梁。是你隐瞒身份在我身边当个侍卫。你难道忘了吗?最开始我有多厌恶你,是你,送我吃的用的。我说我没见过下雪,是你用棉絮为我下了一场雪,是你说,我是你见过的笑起来最好看的姑娘。是你一点点的走进我的心里,现在你却问我,我有何目的?”穆清说着,早已哭的泣不成声。 萧辙眼底通红,含着点点晶莹。他强忍着泪水,轻轻舒了口气,“以前的种种,若有什么让公主误会的地方,是萧辙的错。今日便将生辰帖归还,但愿公主日后不再纠缠。” 萧辙的话一遍又一遍的在她耳边回响。穆清孤寂的坐在凌霄阁的庭院中,看着眼前的画卷一点一点的被燃城灰烬,眼中的绝望又多了几分。她哽咽着,嚎啕大哭起来。 然而她不知道的是,萧辙就站在凌霄阁的门外。他面色清肃,眼底忧伤四溢,在火苗燃起的那一刻,瘫坐在凌霄阁的门前,眼中落下了一行滚烫的泪水。 第一百章 作威作福 夏季快要来临的时候,总是从晌午开始热起来的。这日的午后,日光耀眼,十里无风,空气里带着一丝燥热。陶静姝面色得意,带着身边的侍女红珠站在齐宣王府的清玉馆门前。王府的下人知道她是陛下赐婚的准王妃,也无人敢怠慢。只见府上七八个下人跟在她的身后,点头哈腰的恭维着。 “这就是殿下住的清玉馆吗?也太素净了,实在不适合做新房。”陶静姝嗓音尖尖的,带着几分刻薄,眼中尽是春风得意。 “带我去看看别的院子吧,要花花草草多一些的,看上去别有韵味的才适合做我和殿下的新房。”陶静姝说着,便扭着腰肢跟着府上的下人去了别的院子。 关雎阁的门前,陶静姝站在门口张望了一番,见园中花明柳绿,亭台楼阁错落别致,便一眼看中了这里。 陶静姝在园中悠闲的转着,又到正屋内看了一番,这才满意的笑道:“就这儿吧,园子也够大,景色倒是不错的。” 就在这时,王府的一个侍从上前说道:“王妃,殿下从前交代过,关雎阁不让住人的。不如还是去看看殿下住的清玉馆吧,殿下住惯了,当做新房再合适不过了。” 陶静姝闻言,眼中凌厉,瞪了那侍从一眼,继而一巴掌呼了上去,“你是王妃还是我是王妃,本王妃就要住这关雎阁,还不快带人收拾出来。” 那侍从挨了一记耳光,委屈得眼眶通红,却只敢捂着脸把头埋的低低的,“是,奴婢这就去。” 关雎阁内,陶静姝站在院内指挥着,连正屋内的幔帐也要求换个颜色。十几个侍从和侍女在关雎阁中来来回回忙碌着,片刻也不敢停歇。 红珠扶着陶静姝在院内坐下,一边给她倒水,一边督促着府上的下人。 “手脚都给我麻利点,要是谁敢偷懒,就等着挨罚吧。” 清玉馆内,萧辙眉目清朗,眼中带着几分忧郁。他捧着一本书卷,坐在书房的窗前,窗外的阳光透过竹林,投下斑驳的光影来,那光影照在他的脸上,勾勒出棱角分明的侧脸。 他本是无心看书,却又被院外的吵闹声给惊扰到了,便叫来了常有余询问情况。 “外面在做什么?怎么这么吵?”萧辙嗓音嘶哑,带着几分疲惫。 常有余斟了一杯茶水,递到萧辙面前,说道:“王妃过来了,瞧着清玉馆太过素净不适合做新房,便带着人上关雎阁收拾去了。” 萧辙闻言,眉眼一横,眼中冷光凌厉,“王妃?本王从未成亲,又哪来的王妃?” 常有余道:“是陛下赐婚的陶姑娘,府上的下人知道她要与殿下成亲,所以没人敢得罪。” 萧辙面色冷肃,一把将手中的书卷扔到桌子上,“竟然敢动本王的关雎阁,她是活的不耐烦了。你马上带人去把她赶走,今后,要是谁敢放她进王府一步,本王就拔了他的皮。” 关雎阁,是他留给穆清的住处。每想到此,萧辙的心口便隐隐作痛。 常有余微微俯身行了一礼,“是,殿下。” 关雎阁内,陶静姝正洋洋得意的坐在石椅上喝茶,根本没注意到常有余带人来了这边。 “都给我住手,是谁给你们的胆子,敢动殿下的关雎阁。”常有余面上严肃,语气中带着几分不可抗拒的力量。 这时,有个侍女上前说道:“是王妃让我们做的。” 常有余白了那侍女一眼,“殿下从未娶亲,哪里来的王妃。来人呐,把那个女人给我赶出去。” 陶静姝听到这番话,心中气不打一处来。她走到常有余身前,戳了戳他的额头,“你是个什么东西,竟然要赶我走。你知道我是谁吗?陛下有旨,给我和殿下赐婚,你是要抗旨不尊吗?” 常有余微微一笑,完全不畏惧陶静姝,只冷声说道:“你一日未进齐宣王府的门,就一日不是王妃。你们还愣着做什么,还不快把她赶出去。” 他话音才落,便有几个侍从上来抓住了陶静姝。府上的下人都知道常有余是殿下身边的人,他的意思也就是殿下的意思。 “你们干什么,放开我,我可是陛下亲封的齐宣王妃,你们想造反吗?”陶静姝面色狰狞,眼睛瞪得幼圆,一边挣扎一边吼叫着。 常有余不紧不慢地说道:“殿下吩咐了,日后若有谁敢放这个女人进王府半步,就扒了他的皮。” 陶静姝吼叫道:“放开我,放开我。你给我等着,我记住你了,等我与殿下成了亲,住到了关雎阁,我定要你好看。” 常有余闻言,冷笑了一声,眼中带着几分不屑,“那就等你进了齐宣王府的大门再说吧。带走。” 陶静姝一路被人抓着,扔到了前院,眼前就是齐宣王府的大门。她一边揉着手腕,心中暗暗不爽。 红珠道:“小姐,这王府的下人也太过分了。竟然敢这么对我们。” 陶静姝酸声道:“他们都给我等着,等我嫁进王府,定要他们好看。” 她们二人说着,便朝大门走去。就在这时,有个衣着简朴的男子提着篮子出现在了王府门前。那男子见陶静姝出来,以为是府上的贵人,便上前问道:“姑娘可是在府上住?认识锦书和冉冉吗?我是来给他们送桃子的。” 陶静姝与红珠互相对视了一眼,疑惑道:“桃子?” 那男子说道:“是啊,春上的时候,他们到城外的桃花林买了同心锁,我们那啊,买锁送桃子,图个吉祥的寓意,他们留了府上的地址,我是来送桃子的。姑娘可有心上人?可以和心上人一起去城外的桃林啊,我们那的桃树都是月老牵过线的,买个同心锁锁上,保你们二人长长久久。” 陶静姝大概听明白了意思。她只是锦书是萧辙,却想不起冉冉是谁。犹豫间便接过篮子,想着给萧辙送去,还能见他一面。 “给我吧,我认识他们,我给他们送去吧。” 那男子俯身一礼,笑着说道:“有劳姑娘。” 陶静姝提着篮子,朝清玉馆走去。 “小姐,冉冉是谁啊?这个名字怎么这么熟悉,好像在哪听过似的。”红珠疑惑道。 陶静姝摇了摇头,“我也觉得很熟悉。” 清玉馆的书房内,陶静姝提着篮子走了进去。萧辙面色清肃,仍坐在窗前看书。 “静姝给殿下请安。”陶静姝面色娇柔,笑着说道。 萧辙面容清冷,眼底寡淡,头也不抬,只淡淡说了句:“如今府上的下人愈发难管教了,本王让他们赶你走,却把你赶到这儿来了。” 陶静姝面上的笑容一僵,尴尬道:“本来是要走的,碰巧在门口遇上了送桃子的,上面写了殿下的名字,就想着给殿下送来。”陶静姝说着,便把手中的篮子放在了萧辙的面前。 萧辙微微侧目,扫了一眼篮子上写的字条“锦书、冉冉”,那两个字像一把尖刀一样,戳进萧辙的心脏。 他仍记得那日的午后,穆清吃多了杏,流鼻血了。 他说过的誓言,还在他的耳边回响:“我们是立过婚约的,在我心里,只认你一个夫人。” “其实我有很多种方法把你留在身边。我可以在城外买处宅子,让你住进去,也可以让你假死换个身份。可我不想让你隐姓埋名过一辈子。我想让你穿上鲜红的嫁衣,八抬大轿把你抬进齐宣王府,我想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你是我萧辙的妻子。” “殿下,殿下。”陶静姝的声音轻柔,把萧辙从思绪中拉了回来。 萧辙眼眶微红。对于陶静姝,他看也不想看一眼,只淡淡的道:“篮子留下,你走吧。” 陶静姝刚想反驳,就被萧辙一个怒视的眼神给吓了回去,只好灰溜溜的离开了。 刚出了齐宣王府的大门,陶静姝猛然想起,冉冉这个名字,“我知道冉冉是谁了。我们现在就进宫。” 陶静姝猛然想起,穆清假扮萧辙婢女时,萧辙便唤她“冉冉”。 第一百零一章 迷局 宫里的长街上,陶静姝慢慢悠悠地走着。她面色沉抑,眼中带着几分不屑。红珠跟在她的身后,轻声问道:“小姐,我们进宫做什么?那个冉冉是宫里的人?” 陶静姝微微侧目,撇了撇嘴角,语气中带着几分酸意。“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穆清公主的情景吗?” 红珠微微蹙眉,疑惑道:“第一次?是在雪峰仙居吗?” 陶静姝点点头,“那次她假扮殿下的婢女,殿下便唤她‘冉冉’。” 红珠微微一惊,“穆清公主就是冉冉?和殿下去城外桃林的就是她?她不是陛下的蓉贵妃吗?怎么会去城外?” “听闻她每个月都要到城外的灵山寺去拜佛。她定是借此出宫,和殿下私会去了。”陶静姝冷“哼”一声,眼底带着几分恨意。“我早就看出她是个狐狸精,都是陛下的蓉贵妃了,竟然还勾引齐宣王,当真是不要脸。” 红珠听到陶静姝口出狂言,急忙四下里张望了一番,拉了拉她的衣袖,紧张兮兮地说道:“小姐,这话可不能乱讲,若是被人知道了,可是要命的。” 陶静姝瞪了红珠一眼,没好气道:“我说错了吗?你没听那送桃子的说吗?那桃子从哪来的?那是他们二人在城外的桃林买了同心锁的。城外月老庙的桃林谁不知道,每天都有人过去求姻缘。他们二人若没有去过,那桃子哪来的?” 红珠撇了撇嘴角,“那冉冉也不一定就是穆清公主啊。” 陶静姝伸出手指戳了戳红珠的脑袋,语气中带着几分刻薄。“我说你是不是猪脑子,他们二人是有过婚约的,早在南陈的时候就认识了。不是穆清公主还能有谁?” 二人谈论着,不知不觉走到了太液池边。太液池边,风光独好。微风吹起长长的柳条,倒映在碧绿的湖面上。那湖水像新炮的绿茶一样清嫩,微风一吹,荡起轻轻涟漪。湖面上的浮萍像绿宝石雕成的珍品,玲珑剔透,翠绿欲滴。 就在这时,湖边的柳亭中传来匆忙的脚步声。只见几个宫女拿着棋盘和花瓶,在亭中来来回回的穿梭着、忙碌着。 一个年长的大宫女站在一边指挥着。只见她双手叉腰,对着亭中忙碌的宫女和内侍喊道:“手脚都麻利着点,陛下约了齐宣王爷来亭中下棋,眼看就要过来了,你们还收拾不好,这一个个的是都想挨板子吗?” 大宫女话音才落只见亭中的宫女和内侍官都急忙加快了脚步,收拾了起来。 陶静姝闻言,眼珠一转,唇边挤出了一抹坏笑。 “红珠,去找个人把穆清公主请来。” 红珠轻轻点了点头,说道:“是,小姐” 宣室殿中,穆清双目轻阖,倚坐在软榻上小憩。窗边的桌案上,放着一盏青花双耳花瓶,瓶中插着清晨刚摘的茉莉花。那茉莉花萼洁白,看上去玲珑剔透,像是未出阁的女子一般,娇艳欲滴。 就在这时,有个脸生的小内侍进到殿内行了一礼。 “贵妃娘娘,齐宣王殿下让奴婢给您带个话,说在太液池边上等您。” 穆清自从朱雀门街回来精神便一直不好,整日里昏昏欲睡的样子,吃饭也没有胃口,总是坐在软榻上愣神,不知在想些什么。 但就在此刻,她一听到“齐宣王”三个字,整个人浑身打了个“激灵”,一下子来了精神。还没等那小内侍反应过来,便提了裙摆跑了出去。 “公主,你去哪啊?你慢点跑。”锦瑟跟在穆清的身后吼道。 穆清根本不顾锦瑟的问候,一溜烟儿地跑到了宣室门外。雪鹭刚从内廷领了上好的新茶回来,正看见穆清像一阵风一样从她面前飘过。不禁疑惑道:“公主这是要去哪?” 穆清头也不回,大声对那二人说了句:“谁也不许跟来。” 雪鹭满脸疑惑地看着气喘吁吁的锦瑟,轻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公主早上还无精打采的样子,这是怎么了?” 锦瑟接过雪鹭手中的茶叶,轻轻叹了口气,继而摇了摇头,转身回宣室殿去了。 穆清的眼底好似一泓清泉,清冽见底,那眼底映着的,是期盼,是紧张,是喜悦。她一路小跑着,只想着早点见到萧辙。快到太液池边的时候,她突然紧张地停下了脚步,双手下意识抓紧了裙摆。 我这是怎么了?明明烧了字画,想好不再与他相见,怎么他一句话,就能让自己这么紧张? “以前的种种,若有什么让公主误会的地方,是萧辙的错。今日便将生辰帖归还,但愿公主日后不再纠缠。” 萧辙的那句冷言,此刻还回响在穆清的耳边。恍然间,她眼眶微红,盈了满眶的热泪。她拖着沉重的脚步,一步一步向太液池边走去。她思绪万千,一刻也不曾停歇。 他后悔了吗?他心里还是有我的,对吗? 然而太液池边,并没有萧辙的身影。穆清四处张望了一番,柳亭边上,站着一抹熟悉的身影。那一刻,穆清心中的紧张渐渐散去。她一下子明白了,叫自己来的不是萧辙,而是陶静姝。 穆清抹了一把眼泪,换上了高傲的姿态,走到陶静姝身后,说道:“花心思喊我过来,想来陶姑娘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说了。” 陶静姝转过身来,唇边的笑容十分优雅,却又带着一抹不善。 “臣妾给蓉贵妃娘娘请安。先前是臣妾不懂规矩,无意冒犯了娘娘,臣妾在此给娘娘陪个不是。” 穆清冷笑了一声,“臣妾?你是哪门子的臣妾?还没有进齐宣王府的大门,就敢以臣妾自称,陶姑娘好大的口气。” 陶静姝掩面而笑,眼中带着几分得意。她字字带针,每一句都直戳穆清的要害。“娘娘忘了吗?陛下下旨,给我和齐宣王殿下赐婚,不用等到成亲那日,我也是名正言顺的齐宣王妃,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我只是想早些进入角色而已。” 穆清心口一疼,唇角微微有些抽搐。她听出陶静姝的炫耀,她不想理会,却又不得不在意。 “你什么时候进入角色,与我何干?既是想给本宫陪个不是,不妨拿出点诚意来。” 陶静姝奸笑着说道:“若是没有诚意,臣妾也不敢贸然前来啊。”她说着,从袖中取出个黑乎乎的硬东西来。只是她握得很紧,穆清看不清是什么东西。 “城外月老庙的人送桃子来了,送到了齐宣王府,正巧被臣妾遇上了。真是没有想到,贵妃娘娘竟然还和殿下去过那种地方。”陶静姝说着,鄙夷地摇了摇头。 穆清冷眼看着陶静姝的威胁,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她不怕陶静姝的威胁,她怕的是影响萧辙。 穆清面色冷肃,眼中带着几分不屑,继而不紧不慢的说道:“就凭你一面之词就想威胁我,未免也太过荒唐了。就算我与殿下去过桃林那又怎样,那时我尚未封妃,又与殿下有婚约在。” 陶静姝笑道:“娘娘误会了,臣妾并非想要威胁娘娘,只是想要提醒娘娘摆正自己的身份而已。娘娘自己也知道,婚约已成往事,所以这同心锁留着只会落人诟病,臣妾今日就帮娘娘处理了此事。” 陶静姝说着,就举起右手,准备将手中的东西扔到太液池中。 “什么同心锁?”穆清闻言,眼底闪过一丝愤怒与紧张。“谁让你把同心锁摘了的?” 陶静姝冷笑一声,朝不远处的回廊看去。回廊那边,萧九辰与萧辙正并肩朝这边走来。陶静姝眼珠一转,伸出右手将手中的东西扔到了水中。其实那根本不是同心锁,不过是陶静姝随便找来的一把锁而已。但穆清却信以为真了。 那同心锁是她与萧辙爱情的见证,穆清仍抱有一丝幻想。她不愿同心锁被毁,便向前扑了一下,想要抓住陶静姝的手。谁知陶静姝借力向后躺去,一下子掉到了水里。 “扑通”一声,岸边渐起一尺多高的水花,太液池的水清凉刺骨,溅到了穆清的脸上,钻心的疼。直到岸边的呼救声响起,萧九辰和萧辙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才恍然觉醒,原来这不过是陶静姝设的一个局而已。 第一百零二章 误入藏经阁 穆清还没有反应过来,就看到萧辙一个箭步跳到了水里,把陶静姝捞了上来。 红珠跪在岸边,一边哭一边喊道:“贵妃娘娘,我家小姐究竟是怎么惹您了?您几次三番捉弄她,这次是想要她的命吗?” 穆清直勾勾地盯着湖面,定定的看着萧辙抱着陶静姝向湖边游来。那画面好似一把尖刀,刻在穆清的心脏上,刺得她生疼。她愣愣地站在岸边,不说一句话,直到一阵微风拂过,吹落了她眼底的清泪。 萧九辰面色冷肃,站在穆清的身边,仔细地观察着穆清的反应。就在微风吹落那一滴泪的时候,萧九辰的心头竟泛起一丝怜惜。 萧辙浑身上下湿了个通透,抱着陶静姝朝岸边走来。他的怀中,陶静姝虚弱地睁开眼睛,委屈道:“贵妃娘娘,静姝究竟做了什么让你不快,你要这么对静姝啊?” 萧辙的眼底从未像此刻这样冷漠,这样寒冷。他的眼上挂着水珠,眼底的寒意像腊月的霜雪一样剜人。 “锦书,不是我。我没有想害她,不是我推得。”穆清眼底的热泪簌簌而落。她拉着萧辙湿漉漉的衣袖,轻声辩解道。 然而萧辙看都没有看她一眼,只轻轻抽掉她手中的衣袖,对萧九辰说道:“陛下,请允许臣弟先带陶姑娘前去诊治。” 萧九辰面色寡淡,轻轻点了点头。 穆清就那样呆呆地望着萧辙远去的背影,哭成了个泪人。她想追上前去辩解,却被萧九辰一把拉了回来。 萧九辰将穆清紧紧地拦在怀中。他的嗓音轻柔,带着少见的怜爱之情,“好了穆清,不哭了。朕知道,朕知道不是你推的。” 穆清趴在萧九辰的肩头,抽泣着、哽咽着哭道:“那你快告诉锦书,真的不是我,你告诉他,你快告诉他。” “好好好,朕待会儿就告诉他。我们先回去,好不好。” 宣室殿内,萧九辰好容易才把穆清哄睡着。他坐在床榻前,细细地观察着穆清的睡颜。这几日,她清减了不少,白皙的脸上,还带着未干的泪痕。 萧九辰伸手,轻轻抚去穆清脸上的发丝。他的眼底雾蒙蒙的,似乎带着含情脉脉的东西,让人捉摸不透。过了半晌,他起身对锦瑟吩咐道:“照顾好贵妃。”说罢,便起身离开了宣室殿。 太液池边的不远处。萧辙抱着陶静姝一路往前走着。他面色冷峻,眉宇间带着一股英气,眼底的寒风凛然,看上去十分不悦。 刚过了一个转角,只见萧辙双手一松,便将陶静姝直直地扔在了地上。陶静姝吃痛一声,在地上疼的直打滚。 萧辙一言不发,只冷冷地瞪了陶静姝一眼,准备离去。 陶静姝见状,急忙拉住萧辙的衣袍,躺在地上哭诉道:“殿下,殿下你去哪啊?妾身好痛,你不管妾身了吗?” 萧辙双目低垂,不屑地白了陶静姝一眼。他的嗓音暗哑,话中带针,一针一针地刺在陶静姝的心上。 “呵,原是陶姑娘太过笨重,本王实在抱不动了。想来你有跳河的勇气,也不需要太医诊治。” 陶静姝死死的扯住萧辙的衣袍,哭得梨花带雨,如泣如诉,“殿下,殿下说的这是什么话,人人都道静姝腰肢纤细,怎么会笨重呢。静姝掉到太液池中,乃是贵妃娘娘所害啊,殿下,还请殿下明鉴。” 萧辙冷笑了一声,眼底犹如树梢的黑月一般凄冷,“害你?你也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吧。她若想害你,怎会把你叫到这人多嘈杂的地方,故意把你推到湖中,引得众人怀疑自己?如此下三滥的手段,恐怕只有你能想得出来。” 陶静姝闻言,心中悲痛万分,她才是陛下下旨赐婚的齐宣王妃,是要与殿下共患难的正妻,怎就得不到殿下一丝丝的怜爱。陶静姝闻言,失声痛哭起来,心中对穆清的怨恨又增加了几分。 “殿下,请您相信妾身啊,殿下。穆清是陛下的蓉贵妃,纵然此前与您有过婚约,可婚约已然不作数了啊。您不能如此维护蓉贵妃,而污蔑妾身啊。妾身才是陛下为您赐婚的正妻啊。” 萧辙心中本就因为赐婚一事十分不悦,此时听到陶静姝提到赐婚二字,无异于火上浇油。只见他大手一挥,甩开了陶静姝的手。 “拿开你的脏手,等你进了齐宣王府的大门,再跟本王提妾身二字。陛下将你赐给本王,那是抬举你们陶家。不然,以你的家世,给本王提鞋都不配。还有,你给我离穆清远一点,若再让本王知道你在皇宫里作妖,休要怪本王不留情面。” 萧辙说罢,转身离开了那里,只留下一缕清冷的风划过陶静姝的面庞,格外的锥心刺骨。 陶静姝本就掉到湖里湿了个通透,此时冷风一吹,更是打起哆嗦来。她哭着坐在原地,心如刀割一般。 “红珠,你听到殿下说什么了吗?他说以我的家世,给他提鞋都不配。”陶静姝说着,哭得愈发厉害了。 红珠瞧着,十分心疼自己的主子,也跟着哭了起来。“小姐,你浑身都湿了,这外面风凉,我们先找个地方避一会儿吧,奴婢去给您找件干净衣裳。” 陶静姝点了点头,由红珠扶着站了起来。“红珠,刚才那么多奴才都看了我的笑话,以后嫁到王府,哪里还有脸呢。” 红珠道:“不会的不会的,您嫁到王府就是王妃,没人敢说您的。” “这宫里的人这么多,我们快找个地方避一下吧,别在被人看了笑话了。”陶静姝说着,脚下的步子又加快了几分。 二人说着,就来到了附近的一处大殿中。进来之前二人也没细看,进到殿中才发现,这地方竟然是宫里的藏经阁。 第一百零三章 密诏 藏经阁内,高大的书架规整有序,一排排的立在那里。四下里空无一人,地上黑色的大理石方砖被人擦得锃明瓦亮,似是能映出人的影子来。 “这是什么地方啊?”红珠满面疑惑,扶着陶静姝轻声问道。 陶静姝眼珠微转,四下里打量了一番,便瞧见殿内正中的牌匾上写着“藏经阁”三个大字。她心下一惊,慌张道:“坏了,这里是藏经阁。先帝有旨,藏经阁乃是皇家禁地,非诏不得入内。我们快走。” 陶静姝说着,便转过身去。怎奈她浑身上下湿了个通透,在地上留下一排湿漉漉的脚印。陶静姝低下头踱了两步,继而对红珠吩咐道:“快把地上的脚印擦了,若是被人发现我们误闯藏经阁可就麻烦了。” 红珠轻轻点了点头,急忙拿出腰间的手帕将脚印擦拭干净。就在二人正准备离开时,殿门口忽然传来一声轻响,把二人吓了一惊,只好折回殿中藏了起来。 殿门口,一个小内侍提了一桶水来到殿中打扫,见地板上隐约有些水渍,只嗔怪道是上个宫女姐姐偷懒,没有打扫干净。 陶静姝二人躲在书架后面,谁知她跑得太过匆忙,一不小心碰到了书架上。只见那书架摇摇晃晃,站立不稳。陶静姝见状急忙扶住书架,下意识朝殿门口望了一眼。这书架一晃不打紧,最上面的一个长方形木盒顺势掉了下来,眼看就要掉到了地上。陶静姝的眼睛瞪得幼圆,一颗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只见红珠往上一扑,一把将木盒抱在了怀中。 藏经阁中,依然是死一般的寂静,唯有小内侍打扫的擦洗声“吱吱”作响。 陶静姝趁着小内侍出去换水的时候,急忙站起身来将木盒放在书架上。她定定的望着木盒,仔细打量着,只见那长方形的木盒用红檀木雕刻而成,又细又长,盒子上还雕刻着精美的龙纹,盒子正中有一枚铜制的小锁,没有关上。陶静姝一下子心生好奇,四下里张望了一番,便打开了盒子,谁知那盒子里竟放着一道先帝遗诏,而遗诏上的内容更是让她大惊失色。 “着兵权交由五皇子领……”陶静姝看着诏书,心里默念着。这遗诏前半部分的内容,便是萧九辰登基时公布的先帝遗诏,可世人不知,这遗诏的后面还有一句话:“南陈穆清公主,秉性柔嘉,温懿恭淑,有徽柔之质。待五皇子迎回大梁,册封为五皇子妃……” 陶静姝的双手微微颤抖。她急忙收了惊慌失措的眼神,拉着红珠跑出藏经阁。她没有想到,先帝有旨已然将穆清许配给萧辙,而萧九辰竟敢抗旨不尊。这天下的局势总是说变就变,陶静姝开始隐隐的担忧起来,若这诏书有昭告天下的一天,那自己这齐宣王妃的位置,还保得住吗? 而她不知道的是,这也是萧九辰的心病。他常常站在这排书架前,一站就是一整个下午。 次日的宣室殿中,穆清静静地倚靠在软榻上。她双眼无神,没精打采的。 雪鹭斟了一杯茶水走了过来,“公主,这是奴婢刚泡的菊花茶,明目祛火再好不过了,你快喝一口吧。” 穆清眼目低垂,也不接话,只轻轻摇了摇头。 雪鹭见状,求救般的望向锦瑟,见锦瑟也是满面愁容的摇了摇头,只好将茶碗放在旁边的小桌案上。 就在这时,穆清好似忽然想到了什么,猛地从软榻上站起身来。 “雪鹭,快去给我找一根又长又粗的绳子来。”穆清一边吩咐着,一边到内殿换了件清爽的衣服。 雪鹭眉头一蹙,“公主要绳子做什么?” “你只管去找就是了。”穆清不咸不淡的说道。 锦瑟最知道穆清的性子,想起来一出是一出的,心里担心急了,急忙追问道:“公主要绳子做什么?要是觉得烦闷,不如奴婢去请几个戏子过来唱曲儿可好?” 穆清也不接话,只管背了绳子跑了出去,“我出去找点东西,你们谁也别跟来。” 锦瑟跟在穆清身后担心极了,生怕穆清出点什么状况,更何况她现在还怀着身孕,若是有什么三长两短,可怎么跟皇上交代呢。 “快,雪鹭,我们跟在后面瞧瞧,别让公主出事了。” 雪鹭闻言,轻轻点头。两人一路跟着穆清来到了太液池边。谁知二人刚跟到太液池边,就看见穆清腰上绑了绳子,一头栽倒了水里。锦瑟和雪鹭皆是吓了一惊,急忙上前查看情况。 “雪鹭,快去长乐殿请陛下。”锦瑟说道。 这边雪鹭前脚刚走,后脚水面上就没了动静。锦瑟紧紧地拉住岸边的绳子,眼中的清泪簌簌而落,趴在岸边哭喊道:“公主,你快上来,快上来啊,千万别做傻事啊……” 太液池的水很清,池底的鹅卵石清晰可见。穆清一头扎到了湖底,只是为了寻找被陶静姝扔掉的同心锁。清澈的湖水却也是冰凉刺骨的,想在偌大的湖底找到一把锁也不是那么容易的。穆清在湖中上来下去找了许久,都没看见锁的踪影。她的体力正在一点一点的消耗殆尽。 锦瑟就那么趴在岸上,看着穆清上来又下去,几个来回也不知道在干什么,心中担忧,哭成了个泪人。 “公主,你快上来吧,你在做什么呢,快上来啊……” 穆清根本听不到岸上的动静,只想一心找到那把锁。就在她筋疲力尽的时候,忽然一转眼,看到了一把小黑锁静静地躺在鹅卵石上。穆清心中一喜,将小黑锁抓在了手中,可下一秒,她却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了。锁是假的,陶静姝骗了她,而她为了一把假的锁,在这儿找了这么久。 穆清丢了锁,想要回到岸上。冰冷刺骨的湖水快要穿破她的心脏,她隐约看到岸上趴着几个人在看自己,她微微张口,猛地呛了一口湖水。可她已经没了力气,挣扎了两下,整个人向湖底沉去。 萧九辰赶到时,湖面已经没了动静。他眉眼如炬,没有片刻的犹豫,一头扎进水里将穆清捞了上来。那一刻,他突然动了恻隐之心,他有点后悔了,担心穆清就这么没了。他剑眉紧蹙,眼底带着深深的自责,一路狂奔,将穆清抱回了宣室殿。 “快宣太医!”宣室殿内,点起了炉火,人来人往,忙作一团。 萧九辰裹着被子坐在软榻上,不时打两个喷嚏,眼睛,却从未从穆清的身上离开片刻。 “陛下,喝点姜茶暖暖身子。”周长生端了碗姜茶,递到萧九辰身前说道。 萧九辰接过茶碗,一饮而尽,继而对鲁太医问道:“贵妃的身子怎么样?” “回陛下的话,贵妃娘娘身体未愈,又掉入湖中感染了风寒,动了胎气,胎像不稳。虽无性命之忧,但须卧床静养。” 萧九辰闻言,眼底凛冽的锋芒稍稍收了半分,“知道了,好好看顾贵妃的身子。若贵妃有个三长两短,朕要了你的狗命。” “谨遵陛下旨意。” 第一百零四章 身份危机 傍晚的夕阳很沉,天空一片深红色的云霭。黄昏带着微妙的暗紫色渐渐从天际漫来,又流入西天辉煌的落霞中。那金色的夕阳落在宣室殿内的草木上,像是镀了一层浅浅的光晕。 穆清醒的时候,只有莫太医守在床榻边上。 “锦瑟和雪鹭呢?”穆清微微张开眼睛,声音低沉,听上去十分虚弱。 莫太医一边摆弄着手中的银针,一边答道:“雪鹭姑娘去煎药了,公主的药得有身边的人看顾着。锦瑟姑娘担心公主醒的时候很饿,到小厨房准备吃的去了。” 莫太医擦拭着手中细长的银针。他眉眼沉沉,带着几分沉稳,看准穆清腿上的一处穴位便扎了下去。 “公主这些日子急火攻心,今日又跳入太液池,这冷热相激怕是动了胎气,待微臣用银针帮公主稳住胎气,再卧床休养些时日便无大碍了。” 穆清眼眶微红,轻声问道:“是他让你来的吗?” 莫太医闻言,手上的动作一顿,沉默了片刻,只说了句:“殿下以后不会再送馄饨来了。” 只那淡淡的一句话,已然让穆清红了眼眶,温热的清泪顺着脸颊簌簌而下。她知道,就算是萧辙让莫太医来的又怎样,以后不会再有馄饨了。穆清一把拉过身上的被褥蒙在头上,任凭泪水肆意落下。 莫太医看在眼里心疼不已,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安慰的话,只轻声叹了口气说道:“公主好好休养身体,微臣先告退了。” 此时此刻,他只想尽快到齐宣王府回话。他其实是不懂这世间的情情爱爱的,却看着萧辙和穆清如此痛苦,心中也不是滋味儿。 齐宣王府的清玉馆内,萧辙白衣胜雪,眼底带着浅浅的阴翳。他静静地坐在窗边,手中握着一本书卷,可眼中的心思,却全然不在书本上。 “微臣给殿下请安。”莫太医上前一礼说道。 萧辙见莫太医过来,握着书本的指尖微微泛白。他也不抬眼,只装作不经意的问道:“她怎么样了?” 莫太医犹豫了片刻,又偷偷抬眼看了一眼萧辙,才道:“不是很好,急火攻心,又染了风寒,胎气不稳,恐有滑胎之相。” 萧辙的心中苦涩,以为穆清怀了那人的皇子,心底五味杂陈,听到有滑胎之相,却不知是喜是忧。他放下手中的书本,又问:“好端端的,跳太液池做什么?” “听说是找什么东西,最后也没找上来。” 萧辙剑眉紧锁。他嗓音暗哑,带着几分不悦:“真是不要命了,也不知道宣室殿的宫人都是干什么吃的。” 莫太医望着萧辙担忧的样子,下意识抿了抿唇,犹豫道:“公主的情绪不是很好,微臣离开的时候,她……哭了。” 萧辙闻言,心尖一痛,好似被人划了一刀。他眼底雾霭沉沉,带着几分担忧与自责,左手下意识的紧握成拳。但再过担忧又有何用,终究也只能淡淡的说一句:“知道了,你下去吧。在宫里照顾好她。” “是,殿下。” 莫太医刚走到门口,迎面撞见白子佩走了过来,二人俯身行了个平礼,便也没有多说什么。 “殿下,属下派人接近了宋轶,发现此人的身份好像有些问题。”白子佩站在清玉馆的桌案前,沉声道。 萧辙坐在桌案前。他面色沉着,似是很难让人看出他有什么情绪。 “此话怎讲?” 白子佩又道:“我查看了宋轶调来的档案,上面竟没有半句关于外形的描写。早在嘉康二十年,先帝便已修改法令,对人口的登记必须加上外形的描写。而宋轶的档案,像是被人删减过的一样。然后我在军营里找了个平阳的老乡,过去找宋轶问话,那老乡说了几句平阳话宋轶竟然没听懂。那宋轶只说常年在外游学,对家乡话不甚了解。” 萧辙眉梢微挑,眼底带着锋芒,“如此纰漏,陛下没有发现?” 白子佩道:“这宋轶是地方举孝廉上来的,没什么背景,陛下对他极为信任,估计没往这地方想。殿下是怎么觉得宋轶有问题的?” 萧辙道:“我总瞧着他有些面熟,却想不起在哪见过。”他一边说着,一边若有所思起来。 “走吧,带上宋轶的画像,我们去平阳一趟。” 白子佩俯身一礼,恭敬道:“是,殿下。”他顿了顿,犹豫道:“可殿下,您都快大婚了,这府上要准备的事儿多着呢,咱们现在就去平阳吗?” 萧辙起身瞪了白子佩一眼,“你的话什么时候这么多了?”他说着,把桌上的一封书信塞到白子佩手中,“去,把这封信给元珩送去。送完了信,我们就去平阳。” “是。” 温县平阳镇,是长安城北边的一个小镇,骑快马过去,一来一回需要三天的脚程。小镇不大,背靠乌山,西沿庐河,是个依山傍水的好地方,当地的民风也很淳朴。小镇的街上,常遇到挑着担子着卖菜的商贩,街边还有摆盘的茶水铺,偶有三三两两的人们坐在茶摊上喝茶谈天,闲适极了。 镇上的一个茶水摊上,萧辙与白子佩乔装打扮,正坐在茶摊上喝水。萧辙面色沉稳,眼底却如猎鹰一般打量着小镇的每个角落,就连身后几人的谈话也尽收耳底。 “宋家如今可是气派了,出了个御史大夫呢。御史大夫知道吗?正三品的大员呢。” “可不是嘛……” “咱平阳也算出了个大官呢。” 白子佩一边听着邻桌那几人的谈话,一边对萧辙说道:“殿下,看来这宋家在这平阳是出了名的。” 萧辙端起茶碗饮了一口,凤目阴翳,看不出什么情绪。 就在这时,店小二提了壶茶水过来,“二位客官慢用。” 萧辙见状,跟白子佩使了个眼色。 白子佩轻轻点头,对那店小二问道:“小二,听说平阳的宋家出了个朝廷大员呢,那平阳,是这温县的平阳吗?” 小二闻言,眉开眼笑的答道:“是啊,正是咱这温县的平阳呢,那宋家厉害着呢,出的可是朝廷正三品的大员呢。”小二说着,伸手指向西边,“看见没,西边那座宅子就是他们家的。” “那这位宋大人,你见过吗?他长什么样啊?”白子佩又道。 “当然见过啊,身材高大魁梧,看着不像个文弱书生,倒像个武夫呢。”小二说着,便笑了起来。 “那是不是你们这镇上的每个人都见过他啊?” “那当然了,咱的这位宋大人啊,常到镇上的茶馆听评书,听那说书人讲得不好,就喜欢跟人家吵起来。这镇上就这么大,没人不认识他的。” 萧辙闻言,心底泛起了疑惑,面上仍是云淡风轻的样子。只见他拿出画像,对那小二问道:“那你可见过这个人?” 小二接过画像端详了片刻,继而摇了摇头,“没见过。看你们两人不像本地的,不知来我们平阳做什么呢?” 萧辙微微而笑,眼底却锋芒毕露,“我们是从长安来的,来这边找个亲友。” 小二“哦”了一声,微微点头,便招呼其他客人去了。 第一百零五章 原来是你 白子佩向来是瞧不出萧辙的心思的。他看上去憨厚老实,平时说话也是不绕弯子的。他瞧着萧辙面色沉着,眼底沉静,不知这下一步该如何行动。 “殿下,宋轶在当地是有名的人物,可那小二竟不识得他的画像。您说那小二会不会是吹嘘的啊,宋轶一人升了官,可不是人人都想和他攀上关系。” 萧辙眼如深潭,幽暗而又平静。他声音暗哑,淡淡的说道:“所以,单凭一个卖茶水的,根本探不出宋轶的身份。” 白子佩又道:“当地县衙肯定知道宋轶,登记的肯定也有他的档案,我们过去一查便知。” 萧辙闻言,双唇微抿,瞪了白子佩一眼,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你如此兴师动众,是想让陛下知道我们怀疑他的人吗?” 白子佩下意识挠了挠头,“查档案也不行,拿了画像问村民也不行。殿下,那您说怎么办啊?” 萧辙抬眼,朝宋宅的方向看去,“我们就去他家,见一见他的家人吧。” 宋宅是座新修的宅院,白墙灰瓦,颇有江南的风格。大门刷着红漆,大门上挂着两个漆金大字“宋宅”,跟周围破败的土房子比起来,颇具威风。 萧辙上前,轻叩门栓。来开门的,是个少年,说话的嗓音还带着稚嫩:“你们找谁?” 萧辙浅浅而笑,俯身一礼道:“我们是宋大人的朋友,从长安来的。” 那少年闻声,转头朝庭院里喊道:“爹娘,大哥的朋友从长安来了。” 话音才落不久,只见一对老夫妇从院子里走了出来。那二人穿着干净朴素的衣衫,鬓间藏满了白发。只听宋母上前说道:“二位是轶儿的朋友?” 萧辙俯身又是一礼,恭敬道:“正是。我们二人是从长安来的,是宋大人的朋友。大人平日里公务繁忙,特派我们二人前来探望宋父宋母,顺便带些银两贴补家用。” 萧辙一边说着,一边让白子佩拿出几锭银子来。 宋父宋母见状,急忙请萧辙二人进到宅中。 “你们二人长途跋涉也挺辛苦,快进来坐吧。”宋父面带微笑的接过银子,继而引着二人来到正屋内。 宋母斟了两碗茶水,递给萧辙二人。她一边倒茶,一边笑着说道:“轶儿也真是的,他先前留下的银子已经足够贴补家用了,这又派人来送银子,也不知道自己在长安过得好不好。” 白子佩接话道:“伯母放心,宋大人在长安无恙,就是平日里公务繁忙抽不开身,之前还同我们二人讲,说等忙过这一阵儿了,就接你们二老到长安同住。” 宋母满面慈爱的微笑,眼里却闪着泪花,只见她用袖子抹了一把泪水,感叹道:“无恙就好,无恙就好。” 萧辙坐在屋内的椅子上,细细的打量着眼前的一切。宋父宋母身材高壮,皮肤黝黑,还有方才开门的少年,这三人的模样怎么也跟长安的宋轶联系不到一起。若此宋轶非彼宋轶,那长安城里的那个人又是谁呢?究竟是谁有心在背后操纵这一切,只为安排自己的人进御史台。 萧辙刚想到此,就被宋父的话打断了思绪,“二位长途跋涉也辛苦了,不如今夜就留宿在府上,我让内人给二位备上酒菜,明日再启程吧。” 萧辙抬手一礼:“就不劳烦伯父伯母了,我们二人还要尽快回京复命,宋大人还等着我们的消息呢。见家中一切安好,我们也就放心了。” 萧辙说着,便站起身来,“那我们就不多留了。” 宋母起身又道:“吃顿便饭再走吧。” 萧辙谦逊道:“不了,多谢伯母美意,我们二人这就要启程了。”二人推脱着,一路走到了院门口。萧辙背过身去,故意将手中的画像丢下,刚好被宋母看到。 “这位大人,您的东西掉了。”宋母拿起画像扫了一眼,递给了萧辙。 萧辙转身,细细地望了宋母一眼,心中便有了答案。“多谢伯母。” 回长安的路上,萧辙一直没有想明白,宋轶身份有假,究竟是谁的安排进入御史台的?是卓旭仍吗?推荐不成,让人冒名顶替?可如此办事不精细的,确实不像卓旭仍的风格。可若不是他,又是谁呢? 清玉馆内,白子佩坐在椅子上。他双眉轻蹙,疑惑地说道:“看宋父宋母的样子,这个宋轶是确实存在的,可长安的这个宋轶,却不是平阳的宋轶。是有人杀了真正的宋轶,又让人冒名顶替啊。” 萧辙坐在桌案前,眼底的深湖,深不见底。“如此手法很不谨慎,轻易就被我们查了出来,不像是卓旭仍的作风。他在朝野只手遮天,根本不用冒名顶替。什么样的人,才会冒名顶替?” 萧辙与白子佩对视了一眼,二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撞出了火花来。白子佩好似想到了什么似的,说道:“没有身份的人,才会冒名顶替吧。” 二人正说着,常有余上前行了一礼。“殿下,御史台的宋大人求见。” 萧辙冷笑了一声,“来的真快。请他进来。”“是。” 不过片刻,清玉馆的庭院内,便响起一个空灵的声音:“听闻殿下到微臣的老家去了,不知家中近况如何,殿下能否告知一二?” 宋轶双手背在身后,进到屋内盯着萧辙。他的眼底微红,带着隐隐的戾气,几分熟悉,却又有几分陌生。 萧辙示意白子佩出去,又将屋门带上。 “宋大人消息灵通,本王才刚回府,你就来兴师问罪,看来这后台不是一般的强硬。”萧辙嗓音嘶哑,语气中带着几分嘲讽。 宋轶微微一笑,带着几分狂荡不羁,“若真是兴师问罪,这会子,我该在陛下的长乐殿。”宋轶说着,拿出一直藏在身后的莲花灯笼,放在身前。 萧辙抬眼看去,只那一眼,他便认出了眼前的这个少年。那年少时的情谊一下子涌上心头,红了他的眼眶。那日夜盼望找到的人呐,如今就站在他的面前,他竟没有认出他。 “锦书哥哥,一别多年,可还记得代深吗?”宋轶眼眶通红,眼底温润,这些年的隐忍,这几年的逃亡,那些委屈,那些伤痛,似乎在这一刻变得柔软了,眼前的萧辙,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一句“锦书哥哥”,一下子将萧辙的回忆拉回了小时候。他眼眶通红,鼻头一酸,上前抱住了宋轶。 “我一直在找你,我以为,我以为你不在了。”萧辙的嗓音带着几分哽咽。 宋轶轻轻拍了拍萧辙的肩,说道:“这一切,都要多谢严相。” 这时,萧辙好似想到了什么似的,即刻传来了白子佩,“即刻去安排宋轶的身份,派人去平阳,将宋轶的父母送到其他地方看护起来。还有档案,若再有人看出宋轶的身份有异,我拿你试问。” “是,殿下” 第一百零六章 割袍断义 午后的日光金灿灿的,照进清玉馆的庭院内,落下斑驳的光影。长风穿墙而过,夹杂着淡淡的竹叶清香。 屋内的椅子上,宋轶正襟危坐,面色阴沉。他眼底混沌,带着几分隐忍,又带着几分恨意与杀气。只听他缓缓开口说道:“代家上下几百口人,都死在卓旭仍的剑下。一心想除掉代家的,只有卓旭仍而已。他扶陛下篡位,断断是留不得代家的。不仅如此,他还给父亲安了谋逆的罪名,就连先皇后也没有谥号,不入皇陵。灭门之仇不共戴天,此仇不报,我誓不为人。” 萧辙眼底悲痛,下意识握住了宋轶的手。“代家乃是我母后的母家,代家的仇必定得报。有本王在一天,就不会让代家满门的冤魂无处安息。” 宋轶眼底通红,嗓音有几分低沉:“代家出事时,我尚在太行书院。卓旭仍一直派人追查我的下落,是严相第一时间派人到书院接我,之后便是隐姓埋名熬了一段时间,直到今年才有机会重返长安。” 萧辙微微感叹:“严相是个不可多得的忠臣良将。” 宋轶道:“其实晋王的案子我一直都在跟进。他丢失的玉佩,我一直在派人追查。还有晋王遇害时出现的黑羽箭,我查验过,是假的。真箭我见过,代家出事之后我回过代府,那支真箭是我从长兄的身上拔下来的。而且,查验过晋王的尸体,伤口正中心脏,长箭的力度偏左,说明刺客惯用左手。” 萧辙面色沉沉,眼底蒙上了一层阴翳,“晋王一直在暗中帮忙查探假箭的来源,似乎刚有些眉目,就遇害了。遇害时只留下了‘春风楼’三个字。春风楼可是卓家的地盘。此事必定要查个水落石出才行。” 宋轶叹了口气,又道:“其实代家与卓家的仇,许多年前便已经结下了。那时祖父代世诚还是御史中丞,查到卓旭仍的父亲贪污军饷,私置田地,便在先帝面前参了他一本。卓旭仍的父亲便被发配边关了,谁知还未走到边境,在路上就病死了。” “代祖父是个正直的人呐,听闻当年许多人想收买他,都被他打发走了。” 宋轶点了点头:“当年卓旭仍的父亲就想收买祖父,被祖父拒绝了,这才有了后面的事。”他顿了顿,又开口道:“其实,陛下也想除掉卓家的势力,卓家对于陛下而言,是掣肘之力。” 二人正攀谈着,常有余在门外行了一礼,道:“殿下,元公子到了。” “让他进来吧。” 萧辙刚送走宋轶,就看见元珩穿了一件青色的长袍,大摇大摆的走进清玉馆内。 “门口还张灯结彩满是喜气,怎么到了这清玉馆,半个喜字都没贴,当真不像要娶亲的。” 萧辙白了元珩一眼,没好气的说道:“废话少说,我让你办的事怎么样了?” “我元珩办事,殿下还能不放心吗?”元珩眉梢微挑,唇边带着一抹笑意。“陶静姝身边的红珠见钱眼开,给了她二十两银子,她就答应了。又收买了接亲的媒婆,都安排好了,你呀,就等着看好戏吧。” 次日的清晨朝霞漫天,染红了半边天际。宣室殿内,穆清倚坐在回廊下。她面容憔悴,唇色发白,痴痴地望着东边的红霞。过了半晌,她叫过锦瑟问道:“今日是萧辙和陶静姝的大婚吧。” 锦瑟站在穆清身后摇了摇团扇,轻声答道:“再过一个时辰,齐宣王殿下也该出发去陶府了。” 穆清眼眶微红,强忍着泪水对锦瑟吩咐道:“去把师父给我缝制的嫁衣拿来。” 锦瑟闻言,有片刻犹豫,却不敢忤逆穆清的意思,只好进到殿内将嫁衣拿来。鲜红的嫁衣在此刻格外的刺目,穆清捧着嫁衣若有所思,眼中的泪水终是夺眶而出。这本是穿着嫁给他的衣服,他说此生只认她一个夫人,然而一切在此刻像是一个笑话。穆清苦笑着,轻轻拍了拍微微隆起的小腹,继而拿过桌边的水果刀,割下了嫁衣的一角。 “你即刻去一趟齐宣王府,赶在萧辙出门前送到他手中,并告诉他,明日早朝后,我在宣室殿等他。”穆清吩咐道。 锦瑟点了点头,继而接过穆清手中的红布,朝殿外去了。那二人,终究还是到了割袍断义的下场。 清玉馆内,萧辙穿了一件青色的素衣,长发用同色玉簪束在脑后。他面色淡然,眼底如一汪湖水,正坐在桌前看书。就在这时,白子佩进到屋内行了一礼。 “殿下。”白子佩迟疑道,“锦瑟姑娘来了。” 萧辙放下手中的书卷,忘了一眼窗外的天色,继而淡淡的说道:“让她进来。” 锦瑟捧着个方盒子进到屋内,上前一礼,说道:“殿下,这是我家公主让奴婢亲手交于殿下的物件,望殿下打开一观。”锦瑟说着便将盒子放在萧辙面前的桌子上。 萧辙盯着盒子打量了一番,打开盖来,是一块红布。 “这是?”萧辙眉头紧蹙,声音带着几分暗哑。 锦瑟道:“公主擅长刺绣,尚在南陈时有一个教刺绣的师父。师父听闻公主被许配给大梁的五皇子,便亲手缝制了这件嫁衣送给公主。” 锦瑟说道这里,萧辙便已经听懂了,这是穆清要与他割袍断义啊。恍然之间,鲜红的颜色犹如一把尖刀刺进他的心脏,一下子染红了眼眶。萧辙拿过红布,紧紧地攥在手里。终究还是做了负心人。 锦瑟见萧辙眼底染上了痛意,便像是达到目的了一般,眼中带着几分得意之色。 “殿下,公主还有句话让奴婢带到。” 萧辙双目微闭,平复了一下心情,方才问道:“她说什么?” 锦瑟盯着萧辙的眼睛,细细的观察着他,“公主说,明日早朝后,邀您到宣室殿一叙。” 萧辙闻言,眼底痛意四起,继而朝锦瑟挥了挥手,示意她退下,就在锦瑟刚走出清玉馆的同时,一行滚烫的热泪划过他白皙的面庞,留下了湿润的痕迹。 白子佩进到屋内,行了一礼,见萧辙情绪不好,不知该不该开口。 萧辙慌忙抹了下眼泪,沉声问道:“何事?” 白子佩道:“殿下,都已经准备好了。” 萧辙点点头,“知道了。” 陶府内,高朋满座,张灯结彩。陶静姝一袭红色嫁衣坐在梳妆镜前,红珠就站在她的身后为她梳妆。 “小姐今天真美。”红珠赞叹道。 陶静姝娇羞一笑,红了脸颊。 就在这时,媒婆进来打发走了其他下人。 “哎呦我的小姐啊,还慢慢吞吞的,快盖上红盖头走了。” 红珠与媒婆对视了一眼,继而将盖头盖在陶静姝头上,带她出了房门。谁知这一走,竟是有去无回。陶府后面,有马车等在那里,红珠和媒婆将陶静姝送上马车,等陶静姝发现不对时,已经被人打晕,塞到马车里。马车一路狂奔,驶向城外。陶府后门,元珩早已等在那里。 “不好了,不好了,小姐逃婚了。”红珠和媒婆在陶府的院内一通乱喊,一时间四座惊起,陶夫人更是吓昏了过去。 陶府后门,红珠和媒婆在元珩那里领了赏钱,朝城外逃去。 元珩唇角带笑,对身边的手下说道:“跟上红珠,解决掉她。” “是。” 元珩四下里打量了一番,见无人注意到这边,便施展轻功,跟着媒婆去的方向追去。刀光剑影之间,红珠和媒婆皆是倒在血泊之中。而齐宣王萧辙的大婚,也在陶静姝的逃婚中落下帷幕。 第一百零七章 雨中舞剑 长乐殿内,龙涎香从熏炉内淡淡的飘出,像是一缕青烟,被风吹散到殿内的各个角落。萧九辰面色冷逸,倚坐在软榻上批阅奏折。 就在这时,周长生从殿外跑了进来。他脚下步履匆忙,三步并作两步,一边跑着还不忘扶着自己头顶的帽子。 “陛下,出事了。陶姑娘跟人跑了。” 萧九辰剑眉轻蹙,眼底犹如树梢的黑月。他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问道:“你说什么?” 周长生跪在殿内,又道:“昨日齐宣王爷大婚,没接来陶姑娘,一直等到天黑也没见人。齐宣王府差人去问了才知道,陶姑娘跟别人跑了。据说是她的贴身丫鬟还有媒婆说的。陶府已经乱成一锅粥了,陶夫人听了,当场就晕倒了。” 萧九辰震怒,一把将手中的奏折扔了出去,“不都说陶静姝很喜欢萧辙吗?怎么会跟别人跑了?一群废物,连个大活人都看不住。” “陛下。”就在这时,卓皇后进到殿内行了一礼,跪在地上哭诉道:“陛下,臣妾也是刚得到消息。陶静姝一向都很钟意齐宣王的,谁知到头来竟跟别人跑了。她把我们都骗了。陛下,如此有损皇家颜面之事,您应该治陶家的欺君之罪啊。”卓皇后诉说着自己不知情的委屈,哭得梨花带雨一般。 萧九辰眼中冷肃,又拿起桌上一本奏折扔到卓皇后身上,“这就是你办的好事,滚,都给朕滚出去。” 卓皇后被萧九辰的眼神吓得一个激灵,急忙从地上爬起来。她刚走了两步,又转身小心翼翼地问道:“陛下,那还找吗?” 萧九辰瞪了卓皇后一眼,冷声喝道:“还找什么?还不够丢人的?” 卓皇后闻言,急忙从长乐殿退了出去。 就在这时,王内侍进到殿中行了一礼,“陛下,鲁太医求见。” “让他进来。” 鲁倚进到殿内说道:“启禀陛下,今日早晨,宣室殿的雪鹭到太医院拿了几味药材,微臣查看记录,发现雪鹭拿的都是打胎的药材。微臣不敢轻举妄动,特来回禀陛下。” 萧九辰闻言,二话不说起身就往殿外跑去。周长生急忙跟上前去问道:“陛下,您这是去哪啊?” “宣室殿。” “摆驾宣室殿!” 宣室殿内,穆清坐在正殿的椅子上。早期的时候,她特意打扮了一番,挑了一件粉色的樱花流苏裙,发间配以樱花的玉簪为饰,看上去清新脱俗,秀丽极了。 “原是今日进宫要先面见陛下和皇后娘娘,再到奉先殿去跪拜。却是本宫先把你叫了来,实在是委屈你了。”穆清看着跪在殿外的萧辙,每一眼都带着无尽的失望。 “娘娘多虑了。”萧辙面色泰然,眼底是一汪深潭,深不见底。 穆清看着萧辙的身边空无一人,只有白子佩站在殿外等候,便淡淡的问道:“今日进宫,怎就你一人前来?王妃呢?” 萧辙沉着脸,不知该说些什么,似乎说再多都只有伤害。 穆清苦笑,看向一边,嘲讽道:“如今倒是一句都不愿与本宫多说了。” “雪鹭。”穆清吩咐雪鹭拿来汤药。只见雪鹭眼中苦涩,满脸的不情愿。她端着药碗的双手死死的抠着碗边,不肯递给穆清。 穆清抬目,瞪了雪鹭一眼,接过药碗一饮而尽。 那一刻,穆清好似如释重负一般。她面色苍白,浅浅而笑,“当年的驿馆初见本就是个错误,今时今日,你我便是两清了。” 穆清的声音带着些许颤抖,额头上冒出密密麻麻的汗珠来。她面色惨白,强忍着眼中的泪水,可腹中的绞痛难忍,她一下子从凳子上滑落到地上。鲜红的血液顺腿流下,染红了一大片衣裙。 萧辙看着穆清突然痛苦起来,急忙上前抱住她。“冉冉,冉冉你怎么了?你刚才喝得是什么药?” 穆清强忍着剧痛,眼中的泪水簌簌而落,面色也愈发惨白起来。 “雪鹭,她方才喝的是什么药?”萧辙怒吼道。 而雪鹭早已跪倒在一边,哭成了个泪人,“回殿下的话,是,是打胎药。”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请太医。”萧辙眼底的湖水好似被人加了温度,一下子染红了眼眶。 雪鹭闻言,急忙从地上爬起来往太医院跑去。 “没事的冉冉,你一定要好好的,没事的。”萧辙哽咽着,紧紧地将穆清抱在怀中。 穆清的唇边带着一抹苦笑,虚弱的说道:“都是有王妃的人了,你这么抱着我,王妃会不开心的。” 萧辙轻抚着穆清的发丝,安慰道:“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种话。” 殿外的白子佩终是看不下去了。他眉头紧蹙,上前说道:“公主,你误会我家王爷了。陶姑娘昨日跟人跑了,我家王爷根本没有娶亲。还有,王爷还特地在府中修了关雎阁,都是按照南陈的风格建造的,就等公主住进去呢。” 穆清闻言,失声痛哭起来。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她错怪萧辙了,她很想原谅他,可她做不到。 她哽咽着,伏在萧辙的耳边轻声道:“其实我和陛下根本没有夫妻之实,我腹中的孩子,是你的。”穆清说着,唇边染上了一抹苦笑。她也不知为何,他们二人要用彼此的伤害来结束她们的感情。 穆清的话好似腊月的冰锥刺进萧辙的心里。他浑身一震,好似一下子失去了魂魄一般。他终于知道萧九辰那日为何要叫他去宣室殿,为何要当着他的面侮辱穆清,不过是想让自己误会而已,不过是想让他们二人心存芥蒂而已。萧辙已经记不清楚那天是怎么回的清玉馆。他只记得萧九辰过去了,从他手里抱过穆清放在床榻上,后来太医去了,说孩子没了,还有来来往往进出的宫人,一片又一片的呼喊和忙碌。 是夜,下了一场大雨,豆大的雨珠打在瓦片上,发出清脆的响声。萧九辰一直守在穆清的床榻边上,一直到喂她喝下药之后方才离开。 宣室殿外的回廊下,萧九辰面色冷肃,对莫太医问道:“你给朕说实话,穆清的身子如何?” 莫太医道:“公主的龙胎已经四个月,此时饮下打胎药十分损伤母体,需要卧床静养数月。公主体内尚有淤血未清,微臣已开下药方,帮助公主排清淤血。” 萧九辰冷声喝道:“朕命你好好照顾穆清的身体,若她有个三长两短,朕拿你是问。” “微臣遵命!” 清玉馆内,萧辙一袭白衣,一把长剑在院中舞了起来,刀光剑影之间,寒光熠熠,长剑划过地面擦出耀眼的火花来,刺得人眼睛生疼。他面容冷峻,周身都带着一股戾气,似有旋风在他身边升起,吹弯了竹子。雨越下越大,萧辙浑身湿了个通透,却也不肯休息片刻。他的悔恨,他的隐忍全在他的剑锋之间,一泻千里。 旁边的回廊内,常有余端着热茶站在白子佩旁边轻声问道:“殿下这么是怎么了?进宫之前都还好好的。” 白子佩看着萧辙眼底的苦楚,也不知该说什么,一切都化作了一声叹息。那叹息很轻,很快就被清脆的雨声掩了去。 第一百零八章 窗前树下 宫里的消息总是传的极快,刚过了半晌,穆清小产的事情就传遍了六宫。长春殿里,卓皇后面色发苦,坐在正殿的椅子上闭目养神。 元妃急匆匆的从殿外赶来,气急败坏的在殿内嗔怨起来,“皇后娘娘可听说穆清公主小产的事?她胆子真够大的,怀有身孕四月有余,竟敢隐瞒不报。” 卓皇后面上清冷,缓缓睁开眼睛。她声音平稳,带着隐隐的怨气,“元妃糊涂啊,后宫嫔妃有孕必然要上报本宫,且内务府要登记在册的,且不说御膳房的吃食,单太医院的安胎药就瞒不过去。如此密不透风,若不是陛下的意思,谁敢隐瞒?” 元妃冷笑一声,眼底有几分得意,“好在她是个没福气的,无缘诞下龙子,也白白枉费一番心思。” 卓皇后淡淡地说道:“她还年轻,只要陛下恩宠不断,谁能看住她的肚子。”说罢叫过身边的大宫女。“去把本宫那上好的灵芝还有燕窝给宣室殿送去。” 元妃见状,没好气的问道:“皇后娘娘干嘛对她这么好,嫔妾巴不得她好不起来再也不能生育呢。” 卓皇后白了元妃一眼,说道:“本宫是皇后,自然要有母仪天下的格局,陛下心尖上的人,本宫自然也是要挂念的。还有你,若多长几个脑子,也不会任由穆清爬到你的头上兴风作浪。” 元妃心中不悦,却不敢反驳,只嘟着嘴回道:“嫔妾谨遵皇后娘娘教诲。” 宣室殿内,殷修仪坐在床榻前。她眉眼温柔,眸中剪水盈盈,发间以点翠孔雀钗为饰,看上去温婉大气,秀丽端庄。 “你刚刚小产,最是要调理身子的时候,可千万不敢大意。”殷修仪说着,吩咐翠芝端来一碗红枣燕窝。“这是我早起便吩咐小厨房炖上的,滋补气血最好不过了。” 殷修仪一边说着,一边端过燕窝放在唇边轻轻一吹,喂到穆清嘴边。 穆清面色苍白,依偎在床榻上,平时的殷桃红唇,在此刻看起来毫无血色。 “在这宫里,最惦记穆清的,便是殷姐姐了。”穆清说着,喝了一口燕窝,眼眶不禁湿润了起来。 “这后宫人人趋炎附势,能与嫔妾说上几句体己话的,也唯有娘娘了。”殷修仪唇边带笑,眼底尽是温柔。 殷修仪总像个姐姐一般照顾穆清,也是穆清在这大梁后宫感到的,仅有的温存。但其实穆清知道,萧九辰从不关心殷修仪。她接近自己对自己好,也不过是想借此机会,让萧九辰多看她几眼。真心也好,利用也罢,能做到如此情分已然是很好的。这世上的人情不就是如此吗?我与你交好,不过是你于我有用,面上过得去的情分,已然是极好的了。 “其实陛下还是很关心公主的。他知道嫔妾常来宣室殿探望公主,便常常叫嫔妾到长乐殿去,就是想问问公主的近况。” “他同我说话的时候不知有多狠毒呢,这会儿在你面前装什么好人。” 殷修仪微微而笑,又道:“你和陛下还真是一模一样,嘴上永远是半分不饶人的,其实心里都是软的。” 穆清撇了撇嘴,眼中不以为意。 就在这时,几个内侍官提了大包小包的礼盒送到殿内,一时间殿中人来人往很是嘈杂。雪鹭站在殿门前指挥着,她声音嘹亮,带着几分嗔怨,从殿门前传到了寝殿内。 “皇后娘娘这是什么意思?我家公主刚刚小产,各宫就争着送补品,这是送礼呢还是道喜呢?” 带头的内侍官答道:“雪鹭姑娘,这你可是误会了,我们娘娘也是想让容贵妃快点好起来不是吗,怎么会是道喜之意。” 穆清听着殿外的嘈杂,叫过锦瑟问道:“外面是怎么了?” 锦瑟回道:“皇后娘娘听闻公主小产一事差人送来了补品,各宫娘娘知道了,也派人送了补品过来。” 穆清冷笑了一声,“她们还真的紧跟皇后的步伐,一步都不敢错呀。小产了送礼,不知道的,还以为宣室殿有喜事儿呢。” 殷修仪道:“卓国公只手遮天,陛下都要敬让三分,卓皇后又是谁敢惹的呢?皇后这么做,不过是想让陛下顺心罢了。” 穆清眼中冷漠,对着锦瑟吩咐道:“把东西都收下送到库房去吧。” “是。” 锦瑟才出去了没一会儿,便带着洛瑶进来了。 “公主,洛姑娘来了。” 洛瑶进到殿中,见殷修仪也在,便上前行了一礼。 “洛瑶给修仪娘娘请安。” 殷修仪面带微笑,说道:“洛姑娘来了,怕是有体己的话要说。那嫔妾就先告退了,我回去煮一些枸杞茶,晚些再给公主送来。” 穆清闻言浅浅而笑,点了点头,示意锦瑟送殷修仪回去。 待殷修仪走后,穆清方才注意到洛瑶的手中提着一个方盒。 “你带了什么东西给我?可是好吃的?” 洛瑶轻声叹了口气,酸声道:“你怎么就惦记着吃啊,听到你小产的消息我都快吓坏了。忙求了父亲带我进宫。你怎么回事啊,好好的怎么就小产了。” 穆清的唇边带着一抹苦笑,“没有父亲的孩子,何苦生下来受罪呢。” 洛瑶眉头轻蹙,眼中有些着急,“我真不知道你们两个人究竟是怎么回事,本来都好好的,怎么弄成了今天这个样子。”洛瑶说着,拿过手边的方盒递给穆清,“萧辙听说我要进宫来看你,派人送了一大堆吃的,都是你爱吃的点心和小食,非要我带来。你都小产了他也不来看你,就派人送点吃的?送点吃的就好了?真是没良心。” 穆清听到萧辙二字,好似心口被剜了一刀,恍然落下一颗温热的泪珠。不知是有些感动,还是被这迟来的温存感到绝望。 “他人呢?说什么了没?”穆清问道。 洛瑶指了指殿外,“走了吧,他就说让你快点好起来,别的什么也没说。” 洛瑶顿了顿又道:“要我说,你就该吃吃,让他难受去,这是他欠你的。” 洛瑶话音才落,便看见穆清从床榻上起身朝窗边走去。 “你去哪啊?这是干什么?”洛瑶急忙上前扶住穆清。 穆清隔着雕栏映画的窗子向外望去,只是窗外空荡荡的一片,并没有萧辙的身影。 穆清就那么直直的站着,心里空落落的,突然就红了眼眶。她定了定神,对洛瑶说道:“你把东西给他送回去,你告诉他,我不要他的东西,我与他两不相欠。” 洛瑶望着穆清眼中饱满的泪水,心中一阵苦涩,却又拿这两人没有办法。只得感叹道:“你们这是何苦啊。” 第一百零九章 废妃 今年的夏日好似格外短了一些,才一晃,便没了尾巴。这日的午后,日光婆娑,树影斑驳。长风卷起树梢泛黄的枯叶在空中飘舞。葡萄架上,结出了一串儿又一串晶莹剔透的葡萄,那葡萄香甜可口,连风都夹杂着葡萄的甜味儿,风起稍动,偶有几只黄鹂停留在葡萄架上高歌起来。秋日就在这别样的丰收中,悄然而至。 长乐殿内,萧九辰龙袍加身,顶白龙衔珠为冠。他凤目冷肃,正坐在桌案前批阅奏折。 桌案边上,殷修仪正站在一旁为萧九辰砚墨。她身着淡蓝色的莲花绣文长袍,发间以金莲花钗为饰,看上去端庄温婉,秀丽风华。 “穆清这几日怎么样了?还吃不下饭吗?”萧九辰坐在龙椅上,头也不抬,只淡淡的问道。 殷修仪眉眼轻盈,柔声回道:“陛下日日唤臣妾前来询问,何不亲自到宣室殿探望?” 萧九辰闻言,笔头微微一顿,眼底仍是平淡,看不出何种情绪。“她不想见朕,朕去了只会给她添堵。”萧九辰话落,扫了一眼殷修仪的手,见她指上涂了粉粉的寇丹,便拉起她的手关切道:“这寇丹还挺好看的,怎么涂的?” 萧九辰已经许久没有碰过殷修仪了,她已经记不清上次是什么时候拉她的手。而此刻,她的手就在萧九辰的手中握着。殷修仪心头甜甜的,指尖仿佛触电了一般,唇角也不自觉的上扬起来。 “花房养了一些凤仙花,选喜欢的颜色捣出花汁,再加入一些白矾涂到手上,用花叶包上一晚,也就好了。” 萧九辰仔细看了两眼殷修仪手上的寇丹,继而开口说道:“你去把这些东西准备了,给朕送来,再好好教一下朕怎么涂的。” 殷修仪闻言,唇角的笑容微微一僵,又化作了淡淡的端庄与温婉。原来萧九辰夸自己,不过是为了学来涂给别人。殷修仪心中难免有些苦涩,不过她已经习惯了,如今萧九辰日日唤她到长乐殿砚墨,她已经很满足了。 “是,陛下。臣妾这就回去准备了,给陛下送来。” 这日的午后,日光暖洋洋的。御花园里,穆清身着浅青色兰花绣文长袍,发间以点翠花钗为饰。她面容清丽,眼底剪水盈盈,看上去泰然自若,又带着几分忧郁的样子。 锦瑟跟在穆清的身边,浅浅的笑,说道:“公主在殿中休养数月,闷了许久。如今出来走走,心情也能好了许多。” 穆清的眼中映着淡淡的云朵。她痴痴的望着南边的天空,开口说道:“记得那年秋日,我还和薛胜寒在御花园里踢毽子,玩花球。如今一晃,又是秋日了。” 锦瑟轻轻的握了握穆清的手,“公主是想家了。” 穆清眼底暗淡,悠悠的问道:“皇兄有多久没有来信了。” 锦瑟意味深长的看了穆清一眼,安慰道:“皇上国事繁忙,虽没有寄信过来,却也在心里挂念着公主。” 穆清微微叹了口气:“薛胜寒也是,自打我来了大梁,一封信都没有。怕是要将我忘了。” 锦瑟道:“公主如今是大梁的蓉贵妃,也该忘了南陈的旧事。” 就在这时,周内侍匆匆忙忙的走过来行了一礼,“贵妃娘娘,陛下在问月亭等您。” 穆清眼底一沉,开口说道:“还劳烦周内侍带路。” 问月亭内,萧九辰一袭玄色缂丝龙袍加身,顶双龙戏珠为冠。他凤目微眯,如同树梢的冷月。亭内的石桌上,摆满了瓶瓶罐罐。萧九辰冷目沉着,正摆弄着手中的小瓶子。 “穆清给陛下请安,陛下洪福齐天。” 萧九辰见穆清过来,眼中的冷光收敛,轻柔了半分。他起身拉过穆清,说道:“朕瞧着殷修仪涂的寇丹十分好看,便和殷修仪学了学寇丹的制法,今天总算是做好了,便叫你过来给你涂上。” 萧九辰拉着穆清的手,只觉得她指尖冰凉,不由得放在唇边暖了起来。 “手怎么这么凉啊,这群宫人是怎么照看的,秋日风凉,也不给你带件披风。” 锦瑟闻言急忙跪下请罪:“陛下恕罪,是奴婢疏忽了,奴婢这就回宣室殿去取。” 穆清看了锦瑟一眼,点头示意。 穆清眼底淡漠,任由萧九辰握着自己的手。她没有挣扎,也看不出半分情绪。 “寇丹虽好,我却从来不涂。” 萧九辰闻言,不以为意,拿起桌上的笔沾取染料涂在穆清的指甲上。 “那以后朕给你涂,你喜欢什么颜色?朕给你涂上。” 穆清手指纤细,就那样被萧九辰握在手中。她动了动指尖,回道:“涂了寇丹,会影响我刺绣。” 萧九辰也不抬目,仔细的在穆清的指上涂着,淡淡的说道:“你是朕的贵妃,不需要做那些刺绣的活。” 穆清回道:“我做刺绣,不为别的,只是喜欢。” 萧九辰关切道:“朕是不想让你辛苦。” 穆清眼底冷然,带着几分叹息,几分阴翳,“我只要在这大梁后宫一日,做你的蓉贵妃一日,就没有不辛苦的。我早就累了,倦了。” 萧九辰闻言,眼底的冷月凝聚,像是冬日的寒霜一般,快要将人冻结。他语气冷肃,快要将人吞噬:“这天底下哪个人可以随心而活?你以为朕不想?朕许你贵妃之位,与你同桌而食,朕想护你,尽可能如你所愿,你还是不满意。朕替你隐瞒你有孕之事,朕不计前嫌,你还想怎样?” 穆清听到萧九辰提起身孕的事,往事又浮上心头,禁不住红了眼眶。她哽咽着,言语之中句句带刺,犹如针尖一般,刺进萧九辰的心脏。 “是,人人羡慕极了我,这后宫只有我可以与你同桌而食。所以她们怨怼我,嘲讽我,你对我的好,到了后宫只会让我成为众矢之的。你护着我?你所谓的护我,便是夺他人之妻。可怜我那未出世的孩儿,亲手死在我自己的手上。你做的出杀父弑君谋权篡位之事也可以心安理得。我不能,我怀胎数月,亲手葬送我的孩儿,我的心痛,你如何解?你解不了,因为你本就是自私冷血的无心之人。” 穆清话音才落,只见萧九辰的额上青筋暴起,凤目凛然,如同鹰眼一般让人望而生畏。他双拳紧握,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他挥袖而起,只听“啪”的一声,一记耳光落在穆清的脸颊上。那一记耳光力度极大,穆清如同秋日的黄叶一般落在地上,顷刻间,左边的脸上留下了五个血红的指印。 萧九辰气急了,他指尖轻颤,望着穆清滚滚而下的泪珠又有点后悔。可他的性子,听了穆清这般言语,又怎会服软。他眼底通红,直勾勾的瞪着穆清,周身的气息更是冷到了冰点。 “你以我的性命要挟萧辙,如今我已与他反目,你又何必在此假惺惺的。”穆清瞪着萧九辰,嗔道。 萧九辰更是怒道了极点,一双眼睛,剜人心魄,“传朕旨意,蓉贵妃陈氏,出言不逊以下犯上,即刻起褫夺封号贬为宫人。” 周长生在一边吓坏了,急忙跪倒在地,替穆清求情。“陛下息怒,贵妃娘娘只是一时糊涂才说了气话,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周长生一边说着一边提醒穆清:“娘娘,快跟陛下认错,求陛下收回成命啊。” 穆清眼底倔强,眼中的泪水簌簌而下,却没有半分求饶的意思。 “谢陛下成全!”穆清一字一句,恨恨地说道。 萧九辰见穆清这边倔强不肯服软,心里更是气急了。“好啊,你不想当朕的贵妃,干脆穆清公主的封号也别要了。周长生,传朕旨意,将穆清公主的封号赐给陈婉儿,从今日起,穆清公主便是陈婉儿,而你,只是宫女陈氏。” 穆清狠狠地瞪着萧九辰,说道:“我的封号乃是我父皇恩赐,你有什么资格赏给别人!” 萧九辰冷目清肃,一字一句狠狠地回道:“这是大梁,朕是天子,一言九鼎,朕说是,就是。你,不想做贵妃也罢,明日起,便到御前伺候。” “你还不如赐我一杯毒酒。” 萧九辰冷笑一声:“想死?没那么容易。你给朕记清楚了,你死之时,便是朕的百万铁骑踏平你南陈之日。” 萧九辰说罢,拂袖而去。只徒留穆清瘫在地上,簌簌而泣。 锦瑟回来的时候,正碰上圣驾离开,转而见穆清趴在地上哭,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急忙给穆清穿上披风,关切道:“公主,这是怎么了?刚才不还好好的?” 穆清一下扑到锦瑟的怀里,哭诉道:“锦瑟,我想回家,我好想回家啊。我想我的清凉殿,我想皇兄。我想青鸾绯鸾。我讨厌这里,我讨厌这里的一切。” 那一夜长风清肃,吹落了枝头的枯叶。静悄悄的夜似清水流淌,却是几人忧愁,一夜无眠。 第一百一十章 忍辱负重 宣室殿内,内务府总管正在招呼着宫人们搬东西。殿内一应的摆设物件全被一一搬出,宫人们匆匆忙忙,皆低头办事儿,无人敢多言一句。唯有内务府总管内侍官的声音尖细,在空荡的大殿里回荡着:“手脚都给我麻利点,所有物件通通搬走,一件不留。” 雪鹭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见宣室殿的东西都被搬走了,宫人也被遣散到别处,心下急了眼,在殿内来回转悠,把殿内能拿的物件全都护在怀里,只见她左提右抱,却怎么也拦不住宫人们搬空了整座大殿。 “你们干什么呢,这可是蓉贵妃的宣室殿,岂容你们造次。都给我放下,放下。” 内务府总管瞧雪鹭不明事理的样子,不禁冷笑了一番,嘲讽道:“雪鹭姑娘还不知道吧,陛下有旨,贬蓉贵妃为宫人,今后要到长乐殿伺候。陛下仁慈,还留陈氏住在宣室殿,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 雪鹭眉目一嗔,指着内务府总管怒道:“我呸!你少吓唬我了,陛下对我们公主一心一意,怎么可能贬为宫人。” 内务府总管撇这嘴鄙夷道:“雪鹭姑娘,老奴哪有那个胆子假传圣旨呀。对了,陛下还褫夺了穆清公主的封号,如今的穆清公主已经是婉昭仪了。” 雪鹭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陛下一早不是约了公主去御花园吗?怎么才一会儿的功夫,就变成了这样。雪鹭傻了眼,一下瘫坐在了地上,手中抱着的东西也散落了一地。 穆清和锦瑟回来的时候,宣室殿已经空了,就连软榻上的垫子都被拿走了,偌大的宣室殿里,只剩了一张圆桌几个木凳,空荡荡的床榻上,金丝棉被也被换成了一般的被子。 雪鹭坐在大殿门口的地上,轻声抽泣着。 锦瑟上前扶起雪鹭,关切道:“这是怎么了,快起来。” 雪鹭抽泣着,哽咽着说道:“锦瑟姐姐,这是怎么了?内务府来了一群人,把所有东西都搬走了,把其他宫人也遣散了。还说陛下褫夺了公主的封号,这是怎么回事啊?早上出去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 锦瑟下意识看了穆清一眼,见她双眼无神,呆呆的坐在椅子上,不知在想些什么。 锦瑟对雪鹭说道:“公主说话惹了陛下生气,陛下一怒之下便褫夺了公主的封号,还说从明天起,让公主到御前伺候。” 雪鹭苦着脸,小声道:“怎么会这样呢?” 锦瑟摇了摇头,朝穆清那边望了一眼,继而摇了摇头。穆清是南陈的嫡公主,又是皇上的亲妹,打小便是呼风唤雨倍受宠爱,来了大梁之后,便是没有过过一天安生日子。从前爱笑爱闹的穆清公主,如今竟也变得沉默寡言了。 次日一早,周内侍便带了宫人的衣服让穆清换上,又带了穆清到长乐殿去。天边的云阴沉沉的,长乐殿内的光竟也暗了许多,往常总是灯火通明的长乐殿,今日不知怎的,有些过分的阴翳。 “陛下,陛下。”周内侍站在桌案前轻声唤着萧九辰。 只听萧九辰“嗯”了一声,微微抬眼,便看见殿内单薄的身影。他不知怎的,只觉得心口一揪,疼得很。 周内侍急忙给穆清使眼色,让她跪下行礼。 穆清眉眼淡若,面色白皙,眼底一汪泉水,好如一轮清月。“穆清给陛下请安,陛下洪福齐天。” 萧九辰轻轻扯了扯嘴角。他薄唇轻起,声音带着几分嘶哑:“穆清?呵,朕已将穆清这个封号给了婉昭仪了,你又怎么会是穆清?抗旨不尊,可是诛九族的大罪。” 穆清抬眼,直勾勾的盯着萧九辰,却发现今日的萧九辰与往日有所不同。他眼底黯淡,布满了红血丝,下巴的胡渣也显了出来,像是一夜未曾休息的样子。 “诛九族的大罪?那也要看你有没有灭了我们南陈的本事。军权一半在卓家,一半又在齐宣王手中,你不过是个没有实权的空壳,你拿什么灭了我全族?穆清是我父皇封的,你有什么权利给别人。” 周内侍在一边干着急,听了穆清的话更是吓了一惊,急忙摆手让她不要再说。他下意识看了萧九辰一眼,只见他额上青筋暴起,双手紧握,眼底的怒火快要将人吞噬一般。 “你以为萧辙兵权在握有多厉害,就算他带人逼宫,一样没办法将你带走。因为朕是天子,朕不想的事,谁都没办法做到。来人呐,将宫女陈氏带下去,今日负责打扫长乐殿,打扫不完不许吃饭,谁都不许帮她。” 穆清闻言,赌气的从地上起身,转身出了大殿。周内侍见状,急忙跟了上去。 “我的公主呀,您何苦要说那些话气陛下呢,您给陛下服个软,陛下心里还是疼您的。您不知道,昨天您说了那些话,陛下硬是一夜都没睡呢,这宫里陛下对您是最上心的,就您的这些话,若是换了别人,早就一刀下去没了性命了。” 穆清一边提着水桶一边拿着抹布在殿门口打扫起来。“他不杀我,不过是忌惮我们南陈罢了,若非如此,我早就没命了。说什么真心的话。” “公主糊涂呀,如今穆清公主已经是婉昭仪了,又怎会有穆清公主身亡的消息呢,陛下心里是有您的呀。” 周内侍话音才落,便听见萧九辰在殿内喊他。 “周长生。” “奴婢在。”周内侍大声回道,说着,便急忙进到殿内。 没过一会儿,便瞧见周内侍带着陈婉儿进了长乐殿。陈婉儿挺着大肚子,仍是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她面色红润,发间戴了一枚珠花钗,更衬得她面若桃花肤若凝雪。 陈婉儿自打怀孕以来便没有得萧九辰召见过,此番召见便是高兴坏了,急忙精心打扮一番。她刚晋升了昭仪,更是得意坏了,围在萧九辰的怀里一边娇笑着,一边吃着柑橘。长乐殿内,二人的笑声显得格外刺耳。穆清跪在不远处的地上,正在擦拭这地板。她清楚的听萧九辰唤陈婉儿“穆清”。 自那天起,穆清日日到长乐殿打扫,陈婉儿也日日得萧九辰召见。二人嬉笑言欢听歌唱曲,好不热闹。只有穆清孤零零的跪在地上擦拭地板,只那么一瞬间,眼泪就盈了满眶,轻轻的滴在地板上,那一刻,她无比的想念萧辙,她想念萧辙骑着白马,带她离开。转念一想,自己小产又被贬为打扫宫女,自始至终,萧辙都没来看过一眼,自己竟然还想他,真是可笑。 就在这时,她的面前忽然出现了一双祥云长靴。穆清低着头,跪在地上让开了路。谁知她往左,那双靴子也往左,她往右,那人也往右。正在她有些恼怒的时候,一双熟悉的大手出现在她的面前。 穆清抬头望去,只见萧辙剑眉凤目,面容清俊,穿了一件青色的暗纹蟒袍。他眼底柔情蜜意,像枝头的花蜜一般,身后的日光一下子都聚到了他的身上,显得格外耀眼。 穆清的心忽然柔软了起来,本以为萧辙终于来找自己了,谁知下一秒,萧辙板着脸伸手扔了块儿脏兮兮的手帕。 “本王的手帕脏了,去帮本王扔了吧。带着这东西面圣着实不妥。” 穆清强忍着内心的愤怒,狠狠地瞪了萧辙一眼,接过他的手帕扔进桶里。心里早已骂了萧辙无数遍。 就在这时,不知哪来的一堆小宫女跑了过来,那一群宫女个个花痴的不行,拿着自己绣的荷包、手帕等众多礼物凑了过来。穆清瞬间被挤到了后面。 “殿下,这是奴婢亲手绣的荷包送给你。” “殿下好俊啊,好帅啊。” “殿下这是奴婢绣的手帕。” “……” 穆清一时看呆了眼,没想到皇宫里的宫女竟然已经疯狂到了如此地步。她心中嗤之以鼻,又在心里把萧辙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一遍。 萧辙今日也不知怎的,竟然收了两个宫女的礼物,谁知有个宫女激动的晕了过去,最后还是被人架着走的。 穆清在原地不知道鄙视了萧辙多久,朝着他的背影吐了多少口口水。谁知萧辙竟跟没事儿人似的,一脸云淡风轻的样子,将宫女们送的礼物揣进了怀里。 穆清翻了个白眼,低声朝着萧辙离开的方向说了句:“不要脸。” 第一百一十一章 黑影 秋风瑟瑟,天边的云灰蒙蒙的。厚重的黑云遮去了阳光,天色也暗了下来。长风卷地,穿过树梢,卷起枝头的枯叶在空中乱舞,长街上,往来的宫人屏气凝神,皆行色匆匆,常有三五个内侍官拿着大扫把清扫落叶。 长乐殿内,烛火昏暗。金丝楠木雕花的桌案上堆着厚厚的奏折。萧九辰一袭玄色龙袍,正坐在桌案前批阅奏折。他面色冷涩,剑眉轻蹙,清潭一般的眼底深不可测。 空荡的大殿内一片寂静,唯有窗外的风声呼呼作响。 “这些人,都跟商量好了似的,全都是为卓旭仍进言让他重新掌管铁骑营。要么就是参奏阮柯不善管理,搞得整个铁骑营乌烟瘴气的。”萧九辰说着,一把将手中的奏折扔到地上。他眼底锋利,带着震慑人心的寒意。 周长生上前俯身说道:“陛下,齐宣王爷求见。” “让他进来。” 萧辙进到长乐殿的时候,正巧看见萧九辰扔了一本奏折。萧辙上前捡起奏折打开扫了一眼,便递给了周长生。 “微臣参见陛下!” 萧九辰凤目冷肃,浑身寒气逼人。“齐宣王来了,正巧朕有些要事要同贤弟商量。” 萧辙俯首道:“愿为陛下分忧。” 萧九辰道:“想必五弟也有所耳闻,铁骑营中多为卓国公的老部下,朕让阮柯接手后,营中怨声载道,不服管教者甚多,数月以来,参阮柯的奏折就没断过,让国公重掌铁骑营的生音也没断过。五弟以为,此事该如何决断。” 萧辙面容淡然,眼底深邃。他心中非常清楚,萧九辰这么问他,便是有意试探,禁军与神武卫中多为萧辙心腹,若有一天萧九辰收回兵权却又出现此等事件,又该如何解决。 萧辙定了定神,开口说道:“陛下,若微臣直言不讳,还请陛下不要怪罪。” “五弟只管直言,朕恕你无罪。”萧九辰说着心中开始打起了算盘。 “陛下派阮柯掌管铁骑营,不过是忌惮卓国公的势力,所以想让国公的势力收一收。纵观朝野,无论是大理寺还是尚书台,都有卓国公安插的人。这些人尊崇国公,唯国公马首是瞻,根本不把陛下放在眼里。微臣深知陛下的苦楚。” 萧辙一番话不禁让萧九辰疑惑起来,不知眼前这人究竟要做些什么。 萧辙又道:“微臣深知陛下被束缚了手脚,无论是神武卫还是铁骑营,陛下都不能为自己所用。其实陛下心里,一直想挣脱束缚,除掉国公,还有臣弟。” 萧九辰闻言,不禁假笑了一番:“五弟说笑了,朕与五弟虽非一母同胞,却也是一同长大的兄弟,朕怎会想除掉你呢。” 萧九辰这话自己听着都觉得假,也只好靠嘴角的笑意掩饰。萧辙看出他的假声假色,也不意外,也不声张,只微微扯了扯嘴角,也不反驳什么。 “陛下,今日微臣前来,便是想助陛下一臂之力,这大梁说到底是姓萧,怎能让一个外姓人的势力权倾朝野。微臣愿助陛下铲除奸佞。” 萧九辰听着萧辙的话,心中不禁乐了起来,没想到这小子顿悟了,竟然一番肺腑之言差点就要感动了呢。萧九辰凤目微眯,唇边噙着一抹浅笑,正巧,两个都是自己想要除掉的人,还不知从谁下手,萧辙的想法简直就是锦上添花雪中送炭。 萧辙星目灿灿,眼底带着几分微光,看上去十分真诚。其实他心里很清楚,若不除掉卓旭仍,以他的势力,很难撼动陛下。 “五弟肺腑之言,让朕感动不已。朕怎么忍心拒绝呢。”萧九辰说着,满脸感动之色。 “依五弟的意思,该从何处开始呢。” 萧辙道:“陛下不是想收回铁骑营嘛,不如就从此处下手。营中众人不都期盼国公重掌铁骑营,那不如就让国公回去吧,这颗定心丸吃下了,就也不好再吐出来。国公在营中心腹众多,我们动不了国公,还动不了底下的人吗。” 萧九辰眉眼带笑,似乎许久都不曾这么开心过:“五弟这招妙啊!架空了国公的势力,还怕他权倾朝野吗。” “陛下说的是,至于底下的人,随便有的是罪名。” 萧九辰的唇边笑意不断,“五弟智慧,非常人能比啊。” 萧辙眼底朦胧,深不可测,只俯身行了一礼回道:“陛下过誉了,微臣愿为陛下分忧,效犬马之劳。” 长乐殿外,秋风吹过屋檐,掠过琉璃瓦片发出瑟瑟的声响。整片天空阴沉沉的,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这是秋日的第一场雨。穆清站在长乐殿外的廊下,痴痴的望着窗外的细雨,这雨下得清冷,就如同这大梁后宫的人心一般。 那日,萧辙在长乐殿待了许久都不曾出来,一直到天色昏暗,还未见动静。而穆清不知道的是,自那日之后,大梁的一切都在悄然的发生变化。自那日起,卓旭仍恢复在铁骑营的职位,而在不知不觉中,也消失了许多不知名的人,或革除官职,或命丧黄泉,一场权利之争就这样拉开序幕。 秋雨渐停,夜色也愈发浓郁了。萧辙从长乐殿出来的时候,见穆清靠在殿外的石柱后睡着了。萧辙走到穆清身旁,细细地看着她略带倦容的面庞。他缓缓伸手,轻轻的抚去穆清面上的发丝,墨玉一般的眼底柔情似水,分外疼惜。 就在这时,白子佩拿着件披风走了过来。 “殿下。” 萧辙拿过白子佩手中的披风给穆清披上,又对着白子佩吩咐道:“你先回府吧,我还有事,晚些再回。” 白子佩俯身一礼,消失在苍茫的夜色中。 就在这时,穆清微微一动,快要醒了。萧辙急忙在旁边的柱子后面躲了起来。 “公主,公主。”周长生俯着身子站在穆清身边唤她。 穆清身子一晃,睁开眼来,便看见周长生笑眯眯的站在自己身前。 “周内侍,有什么事吗?” “陛下今日去了元妃娘娘那里歇息,公主就不必守夜了,早些回宣室殿休息吧。待明日一早再来长乐殿。” 穆清抬眼,望了望长乐殿内,烛火已灭,想必萧九辰已经离开了。这几日萧九辰也不知怎么了,向来不爱去后宫的他,最近每日都到不同的嫔妃宫里,搞得后宫之内人心惶惶,又开始争风吃醋起来。穆清也没多想,只道了句:“有劳周内侍了。”便准备起身离开。 穆清起身,身上盖着的披风滑落在地。她这才发现自己什么不知何时多了一件披风,怪道方才觉得周身一股暖意,都不冷了。穆清捡起披风,只见灰白的绸缎上绣着云游天际的仙鹤,不是龙纹图饰,看来不是萧九辰的,继而又放在鼻尖一闻,便有一股竹叶清风的味道,便知这披风是萧辙的没错。只见她用力打了披风几下,像是出了口恶气一般,继而双手一抖,便披在了肩上。 秋日的夜萧索而又清冷,广袤无垠的天际上有一团厚重的黑云,回宣室殿的路上,四下里空无一人,偶有巡视的侍卫排列而过。狂风呼啸着,吹起穆清翻飞的发丝。她一路走着,却总觉得后面有人跟着自己,不由得加快了脚步。可不知怎的,她走得越快,那人好似跟的越近。穆清一阵心慌,回头看去,却又空无一人。夜,空的寂寥,穆清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回去。过了宣室门的一个转角,穆清捡起一块儿砖头躲在门后。 果然不出所料,没一会儿便有一个黑影从门后闪了过来。穆清双眼一闭,挥起砖头向那人的头上砸去。“咚”得一声闷响,来的人吃痛一声,捂住了额头。 “陛下?”穆清一声惊呼,心中也是吓了一跳。 萧九辰剑眉轻蹙,紧紧地捂着额头,语气又痛又涩,“放肆!朕刚从元妃那出来,你打朕做什么?”他一边说着,一边把手放开,顺着夜色,却看见自己满手的鲜血。 “你,你流血了!”穆清看着萧九辰额头的伤口渗出血来,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温热的鲜血不断地从伤口渗出,染红了萧九辰的半边脸颊。 “你晃什么?朕怎么看你有点晕呢?”萧九辰话音才落,便双目一翻,倒在地上。 “陛下,陛下,你没事吧?周内侍哪去了,怎么连个人影都没。”见萧九辰倒地,穆清一下子紧张起来。索性这里离宣室殿不远,穆清扶起萧九辰,背着他一步一步往宣室殿走去。 萧九辰身形高大,哪里是穆清能背得动的。还没走两步,穆清就浑身冒汗,累的腰疼。 “平时吃的都是什么饲料,沉得要死。”穆清拖着萧九辰,气的直翻白眼。一路拖着他,好容易到宣室殿门口,实在是走不动了。 “雪鹭,锦瑟,你们快来。” 然而,就在他们身后的不远处,萧辙眼目清冷,定定的看着一切。 宣室殿的门前,王内侍轻声问道:“师父,陛下都流血了,不用传太医看看吗?” 周内侍浅浅而笑,看着宣室殿的方向,想着那二人好容易有独处的机会,便笑着摇了摇头:“放心吧,没事儿!” 第一百一十二章 若如初见 锦瑟和雪鹭听见穆清的声音,急忙从殿内跑过来帮忙。三个人合力才把萧九辰抬到殿内的软榻上。 “公主,这是怎么回事?这深更半夜的,怎么把陛下给拖回来了。”雪鹭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轻声问道。 锦瑟向来眼疾手快,见萧九辰满脸是血,急忙四下里张望了一番,关了殿门。 “陛下这是怎么了?怎么满脸是血还不省人事?”锦瑟问道。 “公主,你不会,不会把陛下杀了,又拖回来毁尸灭迹?”雪鹭双眼一瞪,用不敢相信的语气试探着问道。 穆清闻言,急忙捂住雪鹭的嘴巴,白了她一眼说道:“雪鹭,你是想害死我啊。你仔细看看,他哪死了?就是晕了,被我打晕了。” “陛下武功高强,怎么能被公主伤成这样?”雪鹭疑惑道。 穆清叹了口气,眼底星光黯淡,“别提了,深更半夜有人跟着我,我以为是坏人呢,就躲在门后偷袭了,谁知道陛下突然冒出来,我就下手有点重了。” 锦瑟端来热水,又拿了金疮药来,“还是快些给陛下上药吧,别让伤口感染了。” 穆清闻言,急忙拿了手帕给萧九辰擦脸,又拿了金疮药敷在萧九辰的伤口上。 就在这时,穆清感觉有一束目光深深地望着自己。她微微低头,正对上萧九辰猎鹰一般的眼眸。穆清被他看得双颊一红,像是熟透的苹果一般,正准备抽身而去,却被那人一把拉进了怀里。 “小小宫女竟敢殴打朕,朕必定要好好罚你才是。”萧九辰似乎被打的有些迷迷糊糊的,他嗓音暗哑,却是又轻又柔的语调。 穆清白了萧九辰一眼,从他的怀中挣脱开来,没好气的说道:“都被打晕了竟然还想着罚我!我刚才就该下手再重点,干脆醒不过来算了。” 穆清话音才落,只见萧九辰又捂着头呻吟起来,“小小宫女竟如此狠心。啊,不行不行,头还是好痛,啊!好晕呐……”萧九辰一边说着,一边在软榻上躺下,又拿过身边的被子盖在自己身上。 “哎呦,我头好痛啊,走不动了……” 这还是萧九辰第一次在她面前撒娇,穆清禁不住翻了个白眼,“早知今日,平时就该对我好一点。” 穆清知道萧九辰就是在耍赖,索性不再理他,抱了被子在床榻上休息了。 寂静的深夜,恍然之间多了一丝清甜的味道。 萧九辰躺在宣室殿的软榻上,静静地看着不远处的人儿,肤若凝脂肌如雪,唇若点樱,眉墨如画,神若秋水,正如自己第一次见她那般,明媚动人。萧九辰弯了弯唇角,若是能一直这么看着她该有多好。但他是帝王,帝王是没有情的。 次日的清晨,日光澄澈,透过宣室殿的窗子倾泻进来,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枝头的画眉一早便叫了起来,从这棵树,飞到了那棵树上。 穆清醒来的时候,下意识朝软塌那边望了一眼,可那里早已是空空如也。她正想询问,正巧锦瑟端着热水走了进来。“陛下一早便上朝去了。” 穆清丰唇一嘟,娇怪着嗔道:“谁要问他去哪了?他爱上哪便上哪去。” 锦瑟闻言,弯了弯唇角,便也不去反驳什么。 “公主吃了早膳便早些去长乐殿吧,若是去晚了又要惹了陛下不快。” 穆清眼里的光一下子黯淡了下来,嘟了嘟唇角,轻声叹了口气。 清早的长乐殿外,穆清穿着宫女的衣裙正在清扫,长乐殿的窗子像是擦不净似的,昨天才刚擦了一遍,今日便又落上了灰尘。 今日的萧九辰似乎十分忙碌,打下朝开始,便有一波接着一波的大臣前来觐见,就是午膳时间也没闲着。 “你们快看,那不是穆清公主吗?”一个路过的小宫女在穆清身后低声说道。 她旁边另一个宫女听了急忙捂住她的嘴,“什么穆清公主,现在的穆清公主可是婉昭仪娘娘,这宫里说错了话,可是要掉脑袋的。” “听说她说错了话,惹恼了陛下,这才被贬为宫女的。” “可不是嘛,听说她脾气可横了,就是同陛下讲话,也分毫不让的。” “也不知道有什么可横的,这里是大梁,又不是他们南陈,真以为自己多么尊贵呢。陛下封她为贵妃,册封礼都没下,这才几天就成了清扫的宫女了,真是可笑。” “走吧走吧,别被她听见了。” 穆清自从被贬为宫女,便日日到长乐殿打扫,不仅要打扫内殿,就连殿外的地板也要擦拭干净。萧九辰好像故意调走了所有宫人,整个长乐殿就她一个人忙前忙后。平日里端茶倒水,砚墨跑腿,也都是她一个人。穆清也是累极了,根本没什么精神再去和别争论什么,就算听到别人背后议论她,也当做没听见一般,置若罔闻,就连萧九辰什么时候册封了陈婉儿为昭仪,她也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沦落至此,被人讥笑也是常事,穆清早就见怪不怪了。 傍晚时分,萧九辰刚得了空便召了陈婉儿前来一同用膳,似乎有了“穆清公主”这个名分,便可以与萧九辰同桌而食。 晚膳还没上桌,穆清根本不想在长乐殿里看萧九辰和陈婉儿腻腻歪歪。她双目无神,定定的站在殿外的回廊下。夕阳西下,天边霞光万丈,穆清就那样呆呆的望着西边的晚霞,不知在想些什么。 “大胆奴婢,见了元妃娘娘还不跪下行礼。” 素芝的一声厉吼,吓了穆清一颤,一下子把飘远的思绪拉了回来。 穆清抬眼看去,元妃一脸神气的样子站在长乐殿前,眼底的得意仿佛写了“宠妃”二字。穆清也不愿多搭理她,只跪下行了一礼,也不开口问候。 元妃见穆清落魄的样子,心里别提有多畅快。她凤目微挑,掩面一笑,继而上前在穆清的手上使劲儿踩了一脚,又故作惊慌的说道:“呦,这是谁呀,这不是被贬为宫女的蓉贵妃嘛。” 穆清闷“哼”一声,疼痛涌上心头,眼泪一下子便盈了满眶。 “你把手伸得那么长,是要将本宫绊倒吗?” 穆清闻言,不由得怒火攻心,一下子从地上爬了起来,正欲同元妃吵上两句,只见周内侍一个箭步拦了过来,“元妃娘娘,您不是要见陛下嘛,别误了时辰。” 元妃见状,得意的瞄了穆清一眼,继而扭着腰肢进了长乐殿。 元妃进去不过片刻,便面带笑意走了出来。“素芝,快着点儿,陛下说了,今夜要到永宁殿去,我们要早些回去准备着。”元妃一边说着,还不忘回头看穆清一眼,似乎那话就是说给穆清听得一样。 “公主,陛下该用晚膳了。今日,婉昭仪也在呢。”周内侍走到穆清跟前说道。 穆清微微点头,轻轻的揉了揉被踩的手指。御膳房传膳的内侍官早已排了一排在殿外等候。穆清走到了他们前面,领着他们进了长乐殿。 “朕知道你思乡心切,特意找了江南的厨子做了你的家乡菜,也不知合不合你的胃口。”萧九辰一袭玄色龙袍加身,顶东珠白龙为冠。他凤目幽邃,眼底冷月幽幽,说话总是冷冰冰的,不带半分温度。 陈婉儿闻言,掩面而笑,“陛下有心了,臣妾自打有了身孕,便特别喜欢吃酸的。人都说酸男辣女,臣妾这一胎一定是个小皇子呢。” 萧九辰的眼底冷邃,像一汪深潭一般看不出什么情绪。他似乎并不是很喜欢这个孩子,只自顾的举起酒杯饮了一口,也不接话。 穆清站在桌边一言不发,像是没有感情的机器一般,拿着筷子给萧九辰布菜。萧九辰微微侧目,一下便看见了她指间的红肿。 “手怎么了?”萧九辰一把抓住穆清的手腕,冷声问道。 穆清抿了抿双唇,想把手腕从萧九辰手中抽出来,无奈他抓的太紧,没办法脱身。 “没什么,就是不小心碰到了。” “周长生,你来说。”萧九辰头也不抬,喊过周长生问道。 “回陛下的话,方才元妃娘娘过来,在门口踩了公主。” 萧九辰一把松开穆清的手腕,“周长生,送她去太医院。” “是,陛下。” 太医院里,穆清包扎好了手指,只听莫太医关切道:“手指破了皮又有红肿,微臣给公主上了药,这几日便不可再碰水了。公主身子虚弱,还是要多注意休息的,微臣开个补气血的方子,明日让雪鹭姑娘来太医院拿吧。” 穆清微微点头,“有劳莫太医。” 第一百一十三章 送书 穆清从太医院出来的时候天色已晚。朗月星稀,微风凛凛。穆清刚走了两步,迎面碰上了陈婉儿 穆清本不想理她,便装作没看见,谁知陈婉儿上前,拦住了她的去路。“姐姐的手指怎么样了?没什么大碍吧?”陈婉儿的眼底冷然,语气夜半分没有关切的意思。 穆清瞪了她一眼,语调亦是清冷无比,“婉昭仪有空不陪陛下用晚膳,跑到这太医院做什么?与其关心我的手指,倒不如关心一下自己的肚子。” 陈婉儿冷笑一声,反手给了穆清一记耳光。“你跟谁这么说话呢?本宫是陛下亲封的昭仪,你一个打扫宫女,敢这么跟本宫说话。还当这是南陈的清凉殿呢,不懂规矩的东西。” 清脆的耳光落在穆清的脸上,顷刻间生出了五条红印,火辣辣的痛感袭来,染红了穆清的眼眶。穆清强忍着眼中的泪水,轻轻扯了扯嘴角,冷声回道:“如今都是大梁的昭仪娘娘了,怎么还是这般恼羞成怒?是不是发现你自己得来的,却并非自己所愿的。你活在我的阴影下,你打我,便是打你自己。” 穆清说罢,狠狠地瞪了陈婉儿一眼,转身而去。 陈婉儿面色惨淡,只觉得浑身一颤,下意识捂住了肚子。莲芝急忙扶住陈婉儿,轻声关切道:“娘娘,您没事儿吧。” 恍然之间,两行清泪簌簌而下,陈婉儿轻声抽泣着,哭诉道:“为什么?她不过是手指破了点皮,陛下就没心吃饭了。本宫为陛下怀着龙胎,他看不见吗?还要本宫挺着肚子来关心一个宫女。” 莲芝心疼得搀扶着她的主子,眼底盈满了委屈的泪水,“娘娘,您怀着身孕呢,别气坏了身子。” 陈婉儿哽咽着,有些泣不成声了。漆黑的夜里,四下一片寂静,她一边哭着,一边小心翼翼地看着周围,怕被人发现。 “元妃她们说得对,本宫不过是个替身,不过是有了穆清公主的封号才与陛下同桌而食,纵然贵为昭仪有了身孕,却依然得不到陛下的心,哪怕是正眼瞧上本宫一眼。” 莲芝拿着手绢,一边哭着一边给陈婉儿擦泪,“娘娘快别哭了,陛下的心,对谁还不是一样,就是皇后和元妃也没好到哪去。娘娘别哭了,等会儿还要去长乐殿给陛下复命呢。” 陈婉儿轻轻点了点头,转而消失在苍茫的夜色中。 回宣室殿的路上,云淡风轻,秋风凉爽。今夜的月光极亮,硕大的玉盘被薄云笼罩着,影影绰绰,格外清丽。穆清这才发现,原来已经快要中秋佳节了。 路过永寿殿时,正巧碰上了洛瑶。穆清心中欣喜,紧紧地抱着洛瑶不肯撒手。 “洛瑶,数日不见,你都不知道我有多想你。” 洛瑶抱着穆清,只觉得她清瘦了不少,“快让我看看,陛下是不是又虐待你了,看把我们冉冉瘦的。这个杀千刀的,竟如此对待你,就该把他吊起来,毒打一顿。” 穆清听着“扑哧”一声笑出声来,紧接着,眼眶又红了起来,哽咽着道:“洛瑶,我好想家啊,好想我的皇兄,好想我的清凉殿。” 洛瑶抱着穆清,轻轻的拍着穆清的后背,低声安慰道:“傻姑娘,女孩子长大了,是没有家的。”洛瑶轻声低语着,这话更像是她说给自己听的。 就在这时,一个年轻的内侍官走了过来:“陈姑娘,齐宣王爷吩咐,让你把这几本书送到武台殿去。”那内侍官说着,便将手中的几本书递到穆清的手上。 穆清微微一愣,“你去送不行吗?” 内侍官摇了摇头:“殿下说了,让您亲自去送。” 洛瑶柳眉轻蹙,没好气的说道:“这个齐宣王,又搞什么鬼。没事儿冉冉,我陪你去,料他也不敢对你怎么样。” 穆清轻轻点头。 去武台殿的路上,穆清有些疑惑,“洛瑶,这武台殿究竟是什么地方啊,萧辙怎么有王府不回,时常住在武台殿呢。” 洛瑶回道:“这你都不知道啊,武台殿是给没有自立王府的皇子住的,皇子小的时候都在这里看书学习。” “萧辙不是有王府吗?怎么还总是住在这里。” 洛瑶道:“因为陛下膝下还没有皇子,只有两个小公主,公主平时也都是养在自己母妃那里。现在这武台殿,住的是成安王萧让,陛下就是怕他胡作非为,才把他留在宫里看着他吧。陛下可是个勤政狂,时不时就会召齐宣王议政,所以住在武台殿方便一些吧。” 穆清还是第一次听说萧九辰竟然还有两个公主,果然,公主在众人眼中便是空气一般的存在,跟没有子嗣是一样的。 二人说着,转眼便到了武台殿。夜晚的武台殿显得有些庄严肃穆,四下里竟空无一人。 “这武台殿怎么连个人影也没?”穆清给萧辙送东西,本就心中不悦,谁知武台殿连个人影也没,一时间只觉得阴风阵阵,冷飕飕的。 “你是不知道,自打陛下登基,成安王就日日花天酒地,平时根本就不怎么回来,所以这武台殿,哪会有人。”洛瑶说着不禁嘟起嘴来,有几分不悦,又有几分伤心。 “不好意思啊洛瑶,提到你的伤心事了。” 洛瑶嫣然一笑,看似欣喜,眼底却异常悲伤:“没事儿,成安王是谁啊,我早把他忘了。” “就是,那些臭男人,我们不提他们。” 就在这时,忽然有一股牛肉的清香,又夹杂着火锅底料的味道,从殿内飘了出来。穆清深吸了一口气,想把那香味全吸进肚子里。 “洛瑶,你闻到了没?有牛肉火锅的味道,不对,还有羊肉。” 二人说着,忍不住趴到殿门口朝里张望着。只见正殿的大圆桌上摆着满满一桌子的蔬菜牛肉,桌中央的铜锅里冒着腾腾的热气。 穆清禁不住咽了口口水,“洛瑶,你饿吗?” 洛瑶闻着那香味,肚子也跟着咕咕叫了起来,“别说,还真有点饿了。” 两人对视一眼,不谋而合。趁着殿内空无一人,两人便坐在桌前狼吞虎咽起来,不过片刻,便将桌上的菜品清扫一空。 洛瑶吃着,还不忘嘲笑穆清:“冉冉,你看起来像是几天没吃饭似的,脸都吃成个花猫了。” 穆清自顾的扒着碗里的饭菜,头也不抬的说道:“可不是嘛,天天清粥小菜,连个肉沫都没有,锦瑟实在看不下去,如今已经开始自己做饭了。可是她那手艺,却还不如雪鹭呢,俩人现在天天在宣室殿研究做饭,可受伤的是我呀,她们不管出了什么新菜品都让我尝,我现在舌头都快失去味觉了。” 洛瑶听了,捧腹大笑起来。可洛瑶笑着笑着,忽然脸色就黑了下来。她望着殿门口轻轻的咳了两声,低声叫着穆清:“冉冉,冉冉,别吃了。” 原来,不知什么时候,萧辙出现在了殿口。他面容俊逸,眼如深潭,苍茫的夜色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一半晨光,一半却是湖底。 穆清背对着殿门口,满嘴酱汁吃得正香。洛瑶急忙将她拉了起来,“冉冉,快别吃了。” 穆清看见萧辙的时候,嘴里的羊肉还没有咽下去。 洛瑶见萧辙脸色不好,便笑着说道:“殿下,我陪冉冉过来送书,正巧肚子饿了,看见你这满桌美食无人享用实在可惜,就吃了几口,殿下不会怪罪的吧。” 萧辙侧目扫了桌子一眼,桌子上一片狼藉,还就吃了几口? “本王同陛下论政回来晚了,你们未经本王同意就吃了本王的晚饭,那本王今晚岂不是要饿着肚子?” 洛瑶微微一笑,眼神略显尴尬,“殿下,我就没吃几口,都是冉冉吃的,不如这样吧,让冉冉留下给你做饭吧,怎么能让殿下饿肚子呢?” 洛瑶一边说着,一边把穆清推到前面。那种神情,不得不让穆清深刻怀疑这俩人是串通好的。穆清瞪了洛瑶一眼,低声耳语道:“你说什么呢,我凭什么给他做饭?” 就在这时,只听萧辙轻生叹了口气。“罢了,她做的饭本王可不敢吃,只怕是要给本王毒死啊。” 穆清闻言,气不打一处来,伸手就要打到萧辙的脸上。洛瑶见状,急忙拦腰抱住穆清。 “殿下,您大人有大量就饶过我们二人吧,改天,我一定做了满汉全席送到您的府上。” 穆清气的吹鼻子瞪眼,在洛瑶的怀里张牙舞爪地往前扑,恨不得捶死萧辙。 “洛瑶,不准求他。他就是个无情无义的小气鬼,他……”穆清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洛瑶捂住了嘴吧。 萧辙俯身,直勾勾的望着穆清的双眼,意味深长的说道:“那今日就算你欠我的吧,改日再让你还上。” 穆清眼睛瞪得老大,仿佛在说:“你做梦,你休想。”无奈洛瑶捂着她的嘴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谢殿下,那我们就先走了。”洛瑶说着,就把穆清从武台殿拖了出来。 长街上,穆清没好气的说道:“你刚才干嘛不让我说话,我都快气死了我。” “你现在这个身份,我这不是怕你吃亏嘛。”洛瑶说道。 “你看萧辙那个六亲不认的样子,吃他个火锅就不愿意了,以前还说要给我摘星星呢。骗子,都是骗子。”穆清说着便泪眼汪汪的委屈起来。 “就是,他们男人都是骗子,以后我们不理他。”洛瑶一边说着,一边挽起,穆清的手来,“冉冉,我今晚不回去了,就去住你那。” “好啊,让我们一起,骂他们几个回合。” “哈哈哈哈!” 武台殿里,桌上的饭菜又重新换了一桌。萧辙呆呆的看着穆清刚刚用过的饭碗,禁不住扯了扯嘴角,心里想着,她今天应该吃饱了吧。 第一百一十四章 中秋佳节 中秋佳节如约而至,合宫上下张灯结彩共祝佳节。萧九辰在无极殿设宴,宴请群臣。各路皇室贵胄,世家大族皆在席位。 无极殿门前的回廊下,洛瑶锦衣彩服、珠钗玉冠,看上去清姿秀丽,颇有大家闺秀的风范。 “这是怎么回事,中秋宴会这种场合,陛下怎么也让你到无极殿来伺候。这不是让皇后和元妃她们看你的笑话吗?”洛瑶一边皱着眉,一边没好气的同穆清说道。 “你小点声,无极殿这么多人,要是被有心的人听去了告到了御前,怕是要问责的。”穆清拉着洛瑶的手轻声回道。 洛瑶嘟着嘴,满脸不悦之色,“陛下就会欺负你,还有那个齐宣王爷,他们一大家子都是负心汉。” “好了,你快别说了,这里人多眼杂。他们两个要是想让我好过那才奇怪了呢,好在我今日只用在殿外候着,若要是进到殿内站到陛下边上,那才更是没脸了呢。你快些进去吧,如今我是被贬的宫女,若是被人看到你在一旁同我拉扯,怕是对你名声无益。快些进去吧。”穆清说着,便推着洛瑶朝殿内走去。 “我才不怕他们呢。”洛瑶说着,不情愿的进到殿内,还不时地回头朝穆清眨着眼。 穆清朝洛瑶摆了摆手,洛瑶这才安心坐下。 华灯初上,无极殿内歌舞升平。穆清坐在殿外的石阶上,对身后的歌声置若罔闻。天上的明月好似一轮玉盘,那样的诗情画意,又那般的柔情似水。夜晚的天空晴碧如洗,好似一片汪洋大海,月下倾泻了一地的清辉,倒像是一面新磨的铁镜。穆清就那么呆呆的望着月光,整个世界好像只剩下她一人,当真是恍若隔世一般。 “陈姑娘,陈姑娘……”忽然一声女官的声音,将穆清从思绪中拉了出来。 “快把这盘水果送到殿内。” 穆清轻轻点头,伸手接过水果。无极殿内的歌舞声,于穆清而言便如同喧嚣一般。从静谧走向那喧嚣处,穆清低低的垂着头,急忙将手中的果盘递给了殿内站着的宫女。恍然一个转身,穆清却瞧见萧让所在的位置。 给萧让敬酒的人不少,他更是一壶接着一壶的喝。穆清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却发现他不时地回头看着洛瑶,那眼神里,道不清的苦楚,却又有道不清的情谊。 穆清站在无极殿外,没过一会儿,便瞧见萧让假借不胜酒力之名走了出来。穆清心中疑惑,便一路跟了上去,谁知刚跟到御花园,眼前的人便不见了踪影。穆清四下里找了一番,却也不见萧让的踪影。 就在这时,黑暗中突然出现了一个男子的声音,萧让不知从哪冒了出来,“穆清公主一路跟着在下到此,若被有心的人看了去,怕是要误会了。” 穆清转过身去,见萧让面色阴翳,全然不见平日里玩世不恭的样子,心下暗暗起了疑心,这小子平日里,怕都是装的。 “殿下误会,实在是小女子心存疑虑,便想着要同殿下问个清楚,这才跟着殿下到此处,冒犯之处,还请殿下海涵,” “疑虑?你想问什么?”萧让背光而站,看不清他脸上的情绪。 穆清自然是为洛瑶的事情着急,便开口说道:“方才在无极殿上,我瞧着殿下喝醉了,可你虽然喝醉了,却依然不时地回头看着洛瑶,你的眼里分明有情,你明明就是喜欢她的,为何却要三番五次的拒绝她伤害她?你们二人两情相悦,岂不甚好?” 许是说道了萧让的伤心处,也许是秋夜的风冷,吹红了萧让的眼眶。他轻声叹了口气,反问道:“公主不是也和我五哥两情相悦,怎么就没能在一起呢?怎么如今就成了长乐殿的打扫宫女?” “你莫要胡说,谁和你五哥两情相悦了?” 萧让扯了扯嘴角冷笑一声,“既是公主也做不了随心所欲,又何苦来问我呢?” “我们不一样,我是南陈和亲来的,我在这宫里自然是说不上话的。可你不一样,你是成安王,你是陛下的亲弟弟,你若能让陛下给你和洛瑶赐婚,岂不是一桩美事?” “赐婚?”萧让反笑道,“咱们这位陛下巴不得我无所事事,贪恋烟花巷柳之地,便如同那扶不起的阿斗一般。纵使这般,也是战战兢兢恐丢了性命。陛下又怎会让我迎娶洛少府之女。我与洛瑶乃是青梅竹马之情,她的苦我怎会不知。我若与她亲近,陛下固然是会问责的。” 穆清闻言,禁不住红了眼眶,“怎么会这样?” “穆清公主,我知道你同洛瑶亲近,你帮我带句话给她,此生是我萧让对不起她,她恨我也好,怨我也罢,我都毫无怨言,只求她能够好好的,早日得嫁良人。”萧让说罢,便转身离去,只留穆清在原地悲伤叹息。 秋日的月光很冷,风又很凉。穆清就那么愣愣的站在原地。皎月清辉,却又是一地的凄凉。直到那一刻,穆清才明白,原来这世上不是只有她任人摆布,原来世人皆苦,只是我们没看到本质罢了。 就在穆清回无极殿的路上,正巧碰上了内务府的晴芸姑姑。 “陈姑娘,陈姑娘……你这是去哪了啊,让老身好找啊。” 穆清上前一礼,问到:“晴芸姑姑,你这么急着找我,可是有什么要事?” 晴芸姑姑说着,便将手中拿着的食盒递到了穆清手中,“齐宣王爷吩咐了,要你将这食盒送到问月亭去。这里面装的可是清酒小菜,你仔细着拿好了。” 穆清的眼底泛着点点星光,轻轻的撇了撇嘴角:“姑姑自己去送不好吗?为何偏要让我去送?” 晴芸姑姑拉着穆清的胳膊,催促着她:“自然是王爷吩咐了,要姑娘你亲自去送才好。快别说了,若是去晚了,王爷要怪罪的。” 穆清嘟着嘴,心里又骂了萧辙几百遍。真不知道萧辙究竟想要干什么?看自己闲着他就难受是么?这无极殿上歌舞升平的,不知道他一个人跑到问月亭做什么。 穆清一路上板着脸,极不情愿的跟在晴芸姑姑后面。谁知到了问月亭才发现,亭中除了萧辙,竟然还坐了一位少女。 第一百一十五章 天涯共此时 那女子不过十四五岁的样子,身型清瘦,生的娇小,身上穿了一件鹅黄色的绣花坠珠长裙,发间以点翠簪花为饰。皎洁的月光倾泻而下,照在那名少女的身上,更衬得她清丽脱俗。 “晴芸姑姑,王爷身边那女子是谁啊?”穆清扯了扯晴芸姑姑的衣袖,轻声问道。 晴芸朝亭中看去,继而轻声一笑,回道:“她呀,是严相家的幼女,小小年纪便是文采出众,写得一手好诗呢。” 穆清闻言,禁不住在心里“切”了一声,下意识翻了个白眼。心中暗暗骂道:男人果然都是朝三暮四的骗子。穆清一想到自己曾于萧辙有过婚约,还为他怀过孩子,有那么一瞬间,思绪翻涌,眼前的一切便如同一把尖刀插入心脏,钻得生疼。 “陈姑娘,你快去吧,别让王爷久等了。”晴芸姑姑说着,便推着穆清往前走了一步。 穆清强忍着心中的怨恨,一步一步的走到问月亭中,将食盒中的酒菜拿了出来。多么讽刺的一幕,自己朝思暮想的人,却与别人赏月饮酒,那自己所受的苦呢,便全都成了笑话。那一刻,穆清恨不能把桌上的饭菜盖到萧辙的头上。 “锦书哥哥,你看,今天的月亮好圆,好大啊。”严箬盈嫣然而笑,眼底好似月光那样皎洁。 穆清下意识朝月亮看了一眼,继而抓了抓裙摆,准备转身离去。 “慢着。”萧辙嗓音暗哑,带着一丝震慑。“酒都不给本王满上,是谁教你的规矩?” 穆清正欲离开,却又被萧辙一嗓子喊了回来。她眼底冷然,带着几分怨怼,几分哀伤。 二人的目光交汇,隐隐的,有种说不出的思绪在翻涌。 “还有这虾,给本王剥好。带着皮怎么吃,那么硬的虾壳,扎了箬盈妹妹的嘴可怎么是好。”萧辙剑眉轻蹙,眼似深潭。 穆清闻言,面带怒气,一屁股坐在石桌前。她先给萧辙斟了酒,继而坐在桌边剥起虾来。 穆清直勾勾地瞪着萧辙,眼神恨不能穿透他的身体。穆清一边剥着虾,心里一边骂着萧辙。吃吃吃,吃死你,吃个虾还要我给你剥,自己是没长手吗?还箬盈妹妹,你箬盈妹妹那么好,你倒是亲自给她剥虾啊,虚伪的男人,贯会嘴上骗人罢了。 “锦书哥哥,中秋佳月最端圆,这中秋的月亮可真美。传说这月亮仙宫里,还住着嫦娥仙子呢。” 萧辙眼底阴翳,痴痴地望着明月感叹道:“确实很美。” “锦书哥哥,有那么多描写月亮的诗句,你最喜欢哪一首啊?” 萧辙望着月亮,轻轻地扯了扯嘴角,眼底染上了一抹淡淡的喜悦之色,“我最喜欢,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原来你喜欢这句啊。” 穆清实在看不下去那二人腻腻歪歪的讲诗句,便一把将手中的盘子颠了一下,“砰”地一声响,惊扰了萧辙二人。 “殿下,你要吃的虾剥好了。” 萧辙白了穆清一眼,又看了看桌上的盘子和她油腻腻的手。“脏兮兮的手,真是倒人胃口。罢了,就把这盘虾赏你了,吃不完不准走。” 萧辙说罢,拉起严箬盈的手起身离开。 “锦书哥哥,可是我想吃虾。”严箬盈在萧辙身边撒娇着说道。 “虾有什么好吃的,锦书哥哥剥橘子给你吃好不好?” “好呀好呀!” 二人的声音渐行渐远,徒留穆清一个人坐在问月亭中。滚烫的热泪簌簌而下,穆清一边哭,一边将盘中的虾肉塞进嘴里。虾肉的鲜香夹杂着泪水的味道,一时间竟尝不出是什么味道了。 皎月的光辉照在穆清的身上,孤寂而又清冷。 过完中秋,陈婉儿便顺利诞下了皇长子。萧九辰高兴,正打算晋封陈婉儿为妃。怎奈卓皇后隐忍了这么久,岂能容下陈婉儿做皇长子的母亲。还没等萧九辰晋封的旨意下来,便伙同元妃等人,将陈婉儿使用合欢散欺瞒君上的事情扒了出来。 长乐殿内,跪了卓皇后、元妃、宫女、太医一干人等,可怜陈婉儿刚生完孩子就被抬了过来。 “陛下,婉昭仪品行不端魅惑君上,不配做皇子的生母。”卓皇后跪在地上哭诉道。 萧九辰刚得了皇长子,本是高兴的事情,这一下子弄得焦头烂额起来,看都不想再看陈婉儿一眼。 “既然如此,便把小皇子放到殷修仪那里养着吧。如今宣室殿无人居住,便叫殷修仪搬到宣室殿去,朕过去看小皇子也方便。至于婉昭仪,皇后你自己看着办吧。” 萧九辰此言一出,殿内众人皆是惊愕,卓皇后苦心经营,没想到竟是殷修仪渔翁得利。 “陛下,陛下三思啊。臣妾是中宫皇后,又是小皇子的嫡母,不如将皇子放在臣妾这里养更为合适啊。”卓皇后急了眼,苦苦哀求着。 萧九辰面色凝重,眉间蹙成了一团,“朕意已决,不必多言,都退下吧。” “陛下,陛下三思!”卓皇后刚喊了两句,就被周长生请出了长乐殿。 长乐殿外,元妃搀扶着卓皇后,安抚着她的情绪:“皇后娘娘苦心经营谋划多日,谁知竟让宣室殿将皇子夺了去。” 卓皇后眼神清冷,宛如一把利刃,“别以为本宫不知道陛下是什么意思,还拿殷修仪挡在前面。” 元妃疑惑道:“娘娘的意思是,陛下还惦记着宣室殿里的小贱人?她如今都是长乐殿打扫的宫女了,还能容她翻了身不成?” 卓皇后冷哼一声,“若陛下当真厌弃了她,又怎会将她放在身边日日见着。陛下将皇子放到宣室殿去养,不过是借机想到宣室殿去罢了。” 元妃狠狠的说道:“娘娘是中宫皇后,还怕她一个小丫头片子不成。来日方长,我们有的是时间。” 夜,死一般的静寂,到了子时三刻,方下了一场大雨。 第一百一十六章 箭术大赛 中秋节过后,天气似乎又凉了几分,枝头的树叶也开始变得枯黄。朝堂之上暗流涌动,不过数日,御史台参奏的奏折便堆满了萧九辰的桌案。宋轶得陛下之命整肃朝堂,一下子揪出来不少卓旭仍的同党,中书六部均牵扯其中。萧九辰轮番处决了多人,整个朝堂好似换血一般。 卓旭仍对此次朝堂变动多有不满,多次想要保下几个官员都没能成功,一时间气得病下了,一连多日都没能上朝。 而萧九辰心中自是得意,此番朝堂变动,少不了萧辙的推波助澜。萧九辰心中畅快,竟大张旗鼓的办起箭术和马术比赛来,更是请来世家大族一同参加。席间男女分坐,男子则坐在萧九辰这边参加比赛。而席位的左侧,坐着卓皇后和朝廷命妇们。 “今日箭术拔得头筹者,赏黄金百两、珠宝若干。”练武场上,周长生一声高呼,引得下面众人欢呼起来。 萧辙面带笑意,眼底晨光熹微,“陛下箭术了得,无人能敌,怕是今日这黄金要送不出去了。” 萧九辰凤目轻抬,微微扯了扯嘴角,眼底透露着一丝神秘,“五弟过谦了,谁不知齐宣王爷箭术一流,百发百中啊。” 穆清站在萧九辰边上,看着那二人眉来眼去的样子,不知道什么时候,这两个人的关系又好了起来,真不知道又在谋划什么。 “你,过来给朕拿着箭。”萧九辰回头看了穆清一眼。他眼底深邃,冷若寒蝉。 穆清闻言,四下里看了一番,周围的内侍官和宫女都无人上前,心下便知道,萧九辰是在喊自己无疑了,只好走上前去站在萧九辰身后拿着箭筒。 那边的席位上,卓皇后凤袍加身,看上去雍容华贵,端庄持重,可眼底却带着几分不安之色。平日里一向淡定的卓皇后,今日却看着有些端着了,不那么放松。前朝卓国公称病,后宫皇长子又养在了殷修仪那里,着实让她心烦意乱。 国公夫人带着自己的大儿媳沈氏坐在卓皇后边上,两人与皇后隔着一道帘子,在一旁忍不住小声攀谈起来。 “父亲称病不出,偏我们还要来这儿做什么?”沈氏一边说着,一边四下里张望着,见其他命妇总是朝自己这边看来看去,还小声说着什么,心下里更添了几分不悦。“夫君也是的,父亲病在家中,不说在家照顾,偏要来与陛下射箭。如今朝堂这形势,分明是陛下要孤立我们卓家,母亲您瞧瞧,平日里同我们交好的李大人、王大人家的一个都没来。咱们在这儿不是惹人笑话嘛。” 国公夫人是个沉稳的性子。只见她一边饮茶一边淡然的说道:“我们不来才更让人笑话。我们今日来,便是让他们瞧瞧,纵使国公府孤立无援,照样是皇后娘娘的母家,照样一枝独秀风光无限。陛下不过处决了几个小官我们就怕了?闭门不出了?那才叫人笑话。” 沈氏闻言,面色红润了起来。她笑着回道:“母亲说的极是,是儿媳见识浅薄了。”沈氏说着,朝其他席位上望了一眼,又道:“瞧那严相夫人笑的,严相一大把年纪了,不过得了陛下几句夸赞便乐得没边了。一个文官,连个爵位都没,真不知道神气什么?” 国公夫人闻言,顺着目光看去,见严相夫人与洛少府夫人聊的正开心,身边还坐了位眉清目秀的小丫头。“严相夫人身边的小丫头可是他家的幼女?” 沈氏朝那边看了一眼,回道:“可不是嘛,好像叫什么箬盈的,模样长得倒还算清秀,可惜呀是个小妾生的庶女。相府是怎么回事,整天带着个庶女出来,让庶女与我们坐在一起?当真是晦气。” 沈氏话音才落,恍然想起点什么,下意识朝卓皇后那边看了一眼,急忙闭上了嘴吧,怎奈这句话还是飘到了卓皇后的耳朵里。 卓皇后本就是庶出,当初嫁给萧九辰时也不过是个妾室,如今飞上枝头做凤凰,却总是听不得别人说起她的出身。 卓皇后朝国公夫人那边望了一眼,见她唇边带着讥笑,一脸认同的模样,当真是气极了。卓皇后的生母死的早,虽然从小养在嫡母院里,总归是不亲的,不然,当初又怎会将她许给萧九辰做妾。 卓皇后拿起一颗葡萄塞到嘴里,又朝灵芝使了个眼色。 “大夫人。”灵芝走到国公夫人身边问候道,“皇宫大内,还请大夫人与嫂夫人慎言,不要丢了卓家的脸面。” 国公夫人稳重,一向以卓家为重,便笑着回道:“请皇后娘娘放心,妾身定以卓家的脸面为重。”国公夫人说完便与沈氏对视了一眼,二人的目光交汇,仿佛在说:皇后当真是在意出身,这就坐不住了? “灵芝。”卓皇后对着灵芝叫道,“今日这葡萄清甜可口,送到那边让陛下也尝尝吧。”卓皇后说着,便饱含深意的朝灵芝看了一眼。 灵芝点了点头,便朝着萧九辰那边过去了。 练武场上,萧九辰一袭玄色的箭袖龙袍,领口用金色的丝线勾勒出双龙衔珠的图样。他剑眉凤目,眼底寒气逼人,周身散发着一股强大的震慑力。只见他长弓一拉,三箭齐发全中靶心,引得场上一阵欢呼。 “陛下的箭法如此精妙绝伦,倒是让我们这些做臣子的自愧不如啊。”卓战夏笑着,贯会拍的一手好马屁。 紧接着,萧辙举箭,只见他眉眼如炬,周身好似刮起一阵强风来,一箭齐发又射一箭,那速度好似旋风一般,一箭穿破一箭,直直的插入靶心中央。 萧九辰见状情不自禁的鼓起掌来,“五弟箭术精湛,看来今日朕是要输了。” 萧辙俯身一礼,“是陛下让了臣弟罢了。” 就在这时,灵芝上前行了一礼,“陛下,这是皇后娘娘送来的葡萄,请陛下品尝。” 第一百一十七章 被害 “还是皇后贴心,放这儿吧。”萧九辰对着灵芝回道。 穆清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站在一旁拿着箭筒。她早已是腰酸背痛,巴不得这个比赛早点结束。 “你是怎么伺候陛下的,连口茶水也不侍奉,还不快去拿茶水来。”灵芝见穆清站在一边,便上前呵斥道。 穆清被灵芝说的一愣,心想着拿茶水岂不是可以去别处转转了,便一把将手中的箭筒扔给灵芝。“是,我这就去拿茶水来。” 穆清刚走,萧九辰便发现身后拿箭筒的人变成了灵芝,急忙问道:“怎么是你?” 灵芝抱着箭筒,唇边带着一抹淡淡笑容,“陈姑娘说累了想回去休息,便把这箭筒扔给了奴婢。” 萧九辰闻言冷哼了一声,“她倒贯会偷懒。”他说着,便也不再追究,只当是穆清休息去了。 穆清一边哼歌一边到内务府去了茶水过来。谁知就在回来的路上,撞上一个路过的宫女,满壶的热水洒了穆清一身。 “啊!你怎么走的路。”穆清一边嗔怪着一边从地上爬起来。 “对不起对不起姐姐,我不是故意的,我刚才在想事情,没看到前面有人。”小宫女一边说着,急忙把穆清扶起来。 “好端端的一壶茶,都让你撞翻了,这可是要送去给陛下的。幸好没烫到我,不然非要烧掉一层皮不可。” “实在是对不起,我刚才没看到姐姐过来。我再去内务府取一壶茶,给姐姐送来。”小宫女说着,委屈的抽泣起来。 “可我这衣服都湿了,总不能站这儿等你吧。”穆清说着便朝自己身上闻了一下,果然有股很浓的茶叶香味儿。 “我知道有个可以换衣服的地方,姐姐若是不嫌弃,便跟我来吧。” 穆清见这个宫女心肠挺好,年纪也不大,心下里便没了什么戒备,只跟着那宫女去了练武场边上的一间配房。到了房间,穆清本以为能换件衣裙,谁知换上了才发现是见男装,还是宫里侍卫的衣服。 “这怎么是件男装啊?” 小宫女说道:“这本来就是宫里侍卫的更衣室,现下也只有这种衣服可以换了。” 穆清四下里张望了一番,简陋的屋内只有几个柜子和一面铜镜。穆清站在铜镜前仔细照了照,又将梳着的发髻散开梳成了男子发髻的模样,这样也好让自己看上去不太突兀。 “那姐姐在外面等着,我这就去内务府取了茶水过来。”那小宫女说着,便跑了出去。 可谁知道,穆清在那等了半天也没见那小宫女回来。她心中焦急,想出去看看,谁知刚走的练武场门口,便被一个侍卫打扮的男子给叫住了。 “你怎么还在这儿?马术比赛都要开始了你还不快去。”那侍卫说着,便拉着穆清朝练武场中间走去。 “不是啊,去哪啊,我不是啊。”穆清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两个人拉到了马场上。 “快点快点,给她绑上腰带。”那侍卫说道。 “喂,我不是啊,我不是我不是参加比赛的。”穆清一边辩解,一边挣扎着。她还没搞清楚状况,只是下意识朝周围看了一下。她的旁边站满了参加马术比赛的侍卫,每人的腰上都绑着腰带。那些侍卫看上去人高马大的,瘦小的穆清被人挤在中间,丝毫不能动弹。而她腰上绑带的另一端,绑在一匹黑色的骏马身上。 “我不是侍卫啊,这什么啊,我不会……”穆清试图叫住刚才带她来的侍卫。她一边说着一边去解腰上的绑带,谁知绑带还没解开,只听一声令响,所有的骏马顷刻之间奔腾而出,参赛的侍卫们快步向前冲去,一边跑着一边拉着腰上的绳子,一个飞身就坐到了马上。腰上的绳子,不过是马术参赛者在马上做花样用的。 可穆清哪会这些,黑色的骏马刚跑出去,穆清就被拖了起来。骏马一路跑,一路在后面拖着穆清。黄土满天的土地上,穆清吃了一嘴的土。她死死的拽住绳子,却怎么都站不起来,不过片刻,穆清的身下便拖出一条血路来。 刺骨的痛感袭来,穆清的意识已经开始变得恍惚。她朝练武场那边看去,萧九辰与萧辙并肩而立,所有人都站在那里,却没有一个人发现自己。恍然间,穆清觉得自己快要不行了。她轻轻的扯了扯嘴角,却发现自己被拖的血淋淋的,连动一下的力气都没了。 练武场边上,卓战夏嬉笑道:“陛下,您瞧见没,那是谁家的小子,连马都上不去,被拖着走呢。” 萧辙仔细盯着场内被拖的那人,只觉得身型有些熟悉,却又认不出来是谁。“陛下,不过是马术比赛,若是出了人命可就不好了。” 萧九辰闻言,轻轻点了点头。 就在穆清垂危之际,只见萧辙举箭,一下便射中了穆清腰上的绑带。绑带断裂,穆清这才停了下来。还不等穆清喘息,就被几个人拖了下去。 练武场的席位上,一个内侍官走到卓皇后的身边低语道:“皇后娘娘,都办妥了。” 卓皇后微微点了点头,仍是面不改色的样子,“下去吧。” “是。” 然而,等比赛了散场,到了傍晚时分的时候,萧九辰却发现,找不到穆清了。 玄武门前,萧辙身穿青色长袍,正准备出宫回府。怎奈刚要过玄武门,便听到门前侍卫来报:“殿下,穆清公主不见了,陛下正下令在宫里找呢。” 萧辙闻言,心中一惊,急忙问道:“什么时候不见的?” 那侍卫回道:“说是早上练武场的时候就不见了,陛下以为她偷懒回去休息了,谁知到了下午也不见人影,便派人到宣室殿去叫,派人去了才知道,穆清公主就没有回去过。” 萧辙听着,心中愈发紧张起来,立刻又折返回宫里,“子佩,你带一路人去凌霄阁找找,若找到公主即刻来报。” 黄昏,彩霞万里。微妙的暗紫色从天际漫来,流入西天辉煌的落霞中。天色越来越暗,皇宫四处亮起了火把,到处都是禁军的身影,皇宫上下都在寻找穆清的下落。 第一百一十八章 机智获救 穆清醒的时候,只觉得周身清冷,有种刺骨的寒意笼罩着全身。她想抱一下自己的身子,却发现自己怎么也动弹不得。她就那样孤零零的躺在血泊中,痛意袭来,像是万千蚂蚁啃噬着自己,她忍着痛,落了满面的泪水。 穆清躺在一棵树下。她环顾四周,周围一片破败不堪的样子,地上的落叶铺了满地,枯黄不一,像是多年都不曾打扫的样子。可这破败的院子,看着怎么那么熟悉呢。穆清扫了一眼院里的大殿,这里,这里是……凤鸾殿。 穆清禁不住在心里冷笑一声,害她的人可真是费尽心机。凤鸾殿是皇宫禁地,只怕自己喊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自己吧。 天色越来越暗,忽然之间风云变幻,刮起了狂风。浓云遮月,漆黑的一片天际,看不到一颗星辰。夜空下,鲜红的火把在风中摇曳着身姿,那火焰仿佛烧在了萧辙的心头,又灼又痛。 “怎么样?找到公主了吗?”萧辙见白子佩带人过来,急忙上去问道。 白子佩面色沉重,轻轻摇了摇头,“东西六宫都找了,还有太妃们住的永寿殿也找了。就连御花园里的枯井也没放过,都没找到公主。” 萧辙心底着急,双眉紧紧地蹙成了一团,语气中燃烧着怒火:“好好的一个大活人还能不见了?给我找,找不到穆清公主,今晚谁也别想休息。” “属下遵命。”白子佩说着,又带了一队人马展开了搜寻。 长乐殿里,萧九辰听着外面的吵闹声,心中乱做了一团。他剑眉紧蹙,正躺在软榻上闭目养神,虽是闭目凝神,却怎么也安不下心来。 “陛下。”周长生进到殿内行了一礼。 “人找到了吗?”萧九辰双目紧闭,看似不经意的问候,却掩盖不了内心的不安。 “还没呢,齐宣王爷正带人寻找呢,想必一会儿便有好消息传来。” 凤鸾殿内,穆清昏昏沉沉的躺在那里。她听到外面有嘈杂的脚步声,却怎么也没有力气张口呼救。秋风吹干了她身上的血渍,但仍有伤口还在往外冒血。秋风卷地而起,卷起地上的枯叶在风中飞舞。穆清突然之间好像想起了什么。她忍着剧痛,从胸口拿出一方手帕来。 淡淡的青色,正是那日萧辙嫌脏不要的那个。穆清没舍得扔,便拿回去收了起来,还在上面绣了红梅和白雪。恍然之间,她眼中的泪水簌簌而落,和萧辙的往日又浮上了心头。 穆清用血在手帕上写下一个“凤”字,继而松手,任由那方手帕随风而去。她泪眼朦胧,终是用光了自己的所有力气,若上天眷顾,便让他看到手帕救自己出去。就在意识混沌的一瞬间,穆清仍恳切的期盼着,期盼着萧辙能来救她。 不知是不是上天听到了穆清的祈祷,没过多久,便有侍卫捡到了穆清扔出来的手帕。 萧辙拿到手帕的那一刻,心头一酸,染红了眼眶。那个傻姑娘,竟还收着自己丢的手帕。长风穿墙而过,吹落了萧辙眼中的热泪。 凤鸾殿的大门轰然打开,通红的火把照亮了那片上空。夜,又深了几分。 “冉冉,我的冉冉啊,谁把你伤成这样。”萧辙抱起浑身是伤的穆清,眼底的热泪抑制不住的翻涌。他低声呢喃着,通红的眼眶满是疼惜。他一边低声说着,一边紧紧地把穆清抱在怀中。 “是我不好,没能保护好你。冉冉,我的冉冉,你再等等我好不好。”那声音小的,似乎只有他自己能听到。 通明的火把恍如白昼,穆清以为自己到了天堂,还看到了萧辙的面庞。她唇角含着一抹浅笑,沉沉的昏了过去。 长乐殿内,周长生面带微笑走了进来,“陛下,穆清公主找到了,人在凤鸾殿。” 萧九辰猛的坐起身来,关切道:“她怎么样?怎么会跑到那里去?” “回陛下的话,公主被人发现的时候浑身是伤,尚还有一口气在,莫太医已经前去给公主诊治了。” “齐宣王爷呢?”萧九辰说着,眼底变得冷肃起来。 “齐宣王爷把公主送到宣室殿便离开了,不曾在宣室殿停留。” 萧九辰目光冷然,说道:“知道了,下去吧。” 穆清醒的时候,已经是三天以后了。守在她床边的,只有殷修仪和几个宫女。 清早的时候,下了一场小雨,空气里湿漉漉的。宣室殿旁的偏殿内,殷修仪正守在床榻前给穆清上药。 “冉冉,我的冉冉啊,谁把你伤成这样。” “是我不好,没能保护好你。冉冉,我的冉冉,你再等等我好不好。”穆清的耳边回响起了那熟悉的声音,恍惚之间,她似乎落入了那熟悉的怀抱。 “锦书,救我,救我啊。”睡梦里,穆清苦苦挣扎。她声嘶力竭的呼喊着,可那声音好似梗在喉咙一般,发不出声来。她急的心口作痛,落得满面热泪。 雪鹭站在床边,发现了穆清的异常,急忙拿出手绢擦拭穆清脸上的汗水,轻声呼唤着:“公主,公主你醒醒啊,公主!” 穆清猛的睁开眼睛,只觉得心口钻得生疼,禁不住泪流满面。 “公主这是做噩梦了吧。”殷修仪放下手中的药瓶,关切道。 穆清环顾四周,只见这殿中的布局变了不少,便知道自己这是在宣室殿的偏殿里了。 “锦瑟,快去拿了水来。还有,小厨房的火上煨了莲子粥,也一并端来。”殷修仪吩咐道。 “是,娘娘。” 殷修仪眉目贤和,唇边带了一抹浅笑,“公主总算是醒了,本宫这些天都快担心死了。整个宣室殿都是着急上火的,盼着公主早日醒来。” 穆清面色苍白,虚弱的躺在床榻上,开口说道:“多亏有姐姐照拂,穆清才得以保命。” 殷修仪道:“快别说这些感谢的话了,你能快些康复就是对我最大的报答。你伤口刚上了药,可别再乱动了,好好休息吧。” 穆清闻言,这才感觉到浑身火辣辣的疼痛。她下意识抓住殷修仪的手,轻声问道:“殷姐姐,可否告诉我,是谁把我从凤鸾殿就出来的?” 殷修仪闻言微微一愣,继而笑着说道:“自然是宫中的神武卫啊。幸而公主聪慧,将手帕扔了出来,这才被侍卫发现得以获救。” “可是……”穆清正想再问,正巧玉芝走了进来。 “娘娘,大皇子总是哭个不停,乳母怎么哄都哄不下。陛下和皇后娘娘也来了,在正殿候着呢。娘娘快去看看吧。” 殷修仪闻言,嘱咐穆清好好休息,便跟着玉芝到正殿去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画像上的秘密 过了片刻,锦瑟端着莲子粥走了进来。穆清一口一口的喝着莲子粥,耳边却仍在回荡着萧辙的话。 难道自己真的是在做梦,救自己的当真是神武卫? “雪鹭,方才殷修仪说的可是真的?” 雪鹭下意识看了锦瑟一眼,笑着回道:“娘娘说的自然是真的,公主在想什么?” “可我当时明明听到他的声音。”穆清眉头紧锁,带着几分倦容。 锦瑟面色凝重,低声说道:“公主定是做梦了吧。公主回来的时候已经昏迷不醒了,陛下传了莫太医前来,这才保公主性命。” 雪鹭道:“是啊,公主受了重伤,都三天没吃过东西了,喝了莲子粥早点歇息吧。” 穆清这才点了点头,复又沉沉睡去。 宣室殿内,卓皇后正抱着大皇子哄来哄去。 “陛下你快看呐,这孩子真是跟臣妾有缘,方才还哭个不通,臣妾一抱他,就不哭了呢。”卓皇后说着,嫣然而笑起来。 萧九辰见了小皇子,也收起了平日里冷肃的面庞。他唇边带笑,眼底透着父亲的慈爱,正拉着皇子的小手,逗他开心。 “殷修仪,朕听闻大皇子在宣室殿日日哭闹,你这个养母是怎么当的?”萧九辰说着,看向跪在地上的殷修仪。 “回陛下的话,今日早起的时候,大皇子似乎有点发热,臣妾已传太医看过了。臣妾没能照顾好大皇子,是臣妾失职,还请陛下责罚。” 卓皇后闻言,变得牙尖嘴利起来:“殷修仪,大皇子可是陛下的长子,身份尊贵的紧,岂容你这般怠慢。你若不愿照顾大皇子,自然可以同陛下和本宫言说,何苦怠慢一个孩子。” 殷修仪跪在地上显得十分委屈:“皇后娘娘,臣妾没有不愿意照顾大皇子,也没有怠慢皇子。还请陛下明察。” 卓皇后冷笑一声,斜着眼睛说道:“只怕是这宣室殿内还有一个病号,殷修仪一下照顾两个人,忙不过来,照顾不周也是有的。” “够了,殷修仪,朕命你好好照顾大皇子,若再让人听到有关大皇子不好的消息,朕拿你是问。” 萧九辰说罢,便带着卓皇后离开了宣室殿。 空荡荡的偏殿内,摆放着破败的旧家具,古铜色的方桌还缺了一角,凳子的四周布满划痕,青绿色的幔帐前,挂了一盏浅浅的烛灯。穆清躺在床榻上望着窗外的天色。她腿上、肩上都受了伤,无法下床走动,她总是想起当日发生的事情,就总是觉得不对劲。怎么皇后身边的灵芝一来,就让自己去拿茶水,怎么就正巧在路上撞上了那个小宫女,正巧又被当做侍卫拉倒练马场,这一切定是有人安排好的。可自己也没有证据,就算找到当日的宫女和侍卫,也没办法证明他们是受人指使。穆清就这么想着,在床上一躺,便又过了三日。秋日的午后还是暖洋洋的,日光顺着窗子照进殿内,在地上落下斑驳的光影。 穆清椅坐在床榻上,手里正在做着一条护膝。 锦瑟进来,倒了一杯茶水递给穆清,“公主又在做护膝呢。” 穆清笑着点头,眼底犹若星辰,“是啊,殷姐姐怕冷,我做双护膝给她,冬天就不冷了。” 锦瑟回道:“等修仪娘娘知道了,定然会很开心的。” 就在这时,雪鹭拿着一幅画像跑了进来,“公主,这几日不知怎的,外面的宫女和内侍官都在传这幅画像,似乎是陛下下令找这画像上的女子呢。” 穆清微微侧目扫了一眼,这一看不要紧,那画像上的人把她吓了一惊。 “该不会是陛下看上这个女子了吧,可这长得也很一般呀。”雪鹭接着说道。 穆清看了锦瑟一眼,锦瑟会意的点点头,继而对雪鹭说道:“雪鹭,公主想吃杏仁酥了,你去小厨房准备一些吧。” 雪鹭不明所以,只觉得穆清来了食欲,便开心的朝小厨房去了。 雪鹭走后,穆清急忙拿过画像看了起来。她眉头轻蹙,眼底带着几分慌张之色,“锦瑟,你快仔细瞧瞧,这画像上的女子,不是紫琼师父吗?陛下找她做什么?” 锦瑟盯着画像,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奴婢瞧着也像紫琼师父。陛下派人找一个绣娘,这也说不过去啊。难道紫琼师父犯了什么大事?” 穆清越听心里愈发慌张起来,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虽说紫琼与穆清不过数月的师徒,却依然情深义重。紫琼为人诚恳,传授绣法也从不保留,对待穆清更是像亲女儿一般,穆清对她一直心存感激。 然而令穆清没想到的是,紫琼的画像怎会出现在大梁的通缉令上。 “锦瑟,你把我绣好的护膝给殷修仪送去,顺便打听一下这事。”穆清说着,便把护膝递到了锦瑟的手中。 宣室殿内,殷修仪正抱着小皇子哄他入睡,怎奈小皇子就是哭个不停不肯入睡。 锦瑟刚走到宣室殿门前,便听到小皇子的哭闹声。她犹豫了片刻,四下里张望了一番,这才进到宣室殿内。 “奴婢给修仪娘娘请安,娘娘万福。” 殷修仪见锦瑟过来,便让乳母将小皇子抱了下去,“锦瑟来了,公主的伤如何了?本宫这几日忙着照顾小皇子,都没过去探望公主。” 锦瑟回道:“劳烦娘娘担忧了,公主这几日气色好多了,身上的伤也已经结痂,过几日便可下地走路了。” 锦瑟顿了顿,又道:“公主知道娘娘怕冷,公主这几日做了一双护膝,让奴婢给娘娘送来。公主说这护膝做得急,得让娘娘在入冬前带上,所以针脚不是很细,还望娘娘不要嫌弃才是。” 锦瑟说着,便将护膝递了上去。 殷修仪用手轻轻抚摸着那双护膝,眼底好似挂了鲜花一般,含着甜甜的笑意,“真是难为她了,受着伤还惦记着本宫。” 锦瑟道:“公主说了,在这大梁后宫,唯有修仪娘娘最贴心的,公主早已把娘娘当成亲姐姐了。” 殷修仪闻言,轻轻掩面,笑了出来。 锦瑟站在殿内,恍然发现这殿内的陈设还和穆清住在这时一模一样,心下便有几分懂了萧九辰的用意。她正思索着该如何开口询问画像的事,恍然间一撇,看见殷修仪身边的桌子上也放着一幅同样的画像,便开口问道:“娘娘这儿也有这幅画像?” 殷修仪看了一眼桌子上的画像,点了点头:“是啊,陛下用了那么多时日,前后问了那么多人修改了多少次,才得到这幅画像。陛下为了找这个人,当真是用心良苦。” 锦瑟浅浅而笑,开口道:“是啊,今儿早上雪鹭也拿回来一张。殷修仪可知陛下为何要找这女子吗?” 殷修仪面色淡然,说道:“听闻此人便是江湖上传言的梁三娘。早些年的时候在宫里的尚衣局做事,深得先皇后喜爱。当年宫变时,先皇后曾交与她一道圣旨,想来陛下找她,就是这个缘故。” 锦瑟闻言,心头大震,没想到紫琼师父就是梁三娘,更没想到的是,她还曾是大梁皇宫的女官。无论此刻她有多么的惊讶,她都不能表现出来。 “原来是这样啊。”锦瑟故作镇定的回道。只见她面色淡然,看不出半分慌乱的情绪,唯有紧紧攥着的拳头能看出她的不安。锦瑟起身,又朝殷修仪行了一礼,这才出了宣室殿。 第一百二十章 意外重逢 秋日的长安城依然繁花似锦,人来人往的大街小巷贴满了紫琼的画像。城门口的公告栏前被围得水泄不通,世人纷纷猜测这画像上女子的身份。 “这人是谁啊?” “对啊,没见过啊。不知道犯了何事啊。” “看到没?悬赏五千两,指定是犯了大事儿呐。” 就在这人群中,闪过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那人一身粗布麻衣,带个斗笠,身上挂了一把短刀,看样子是个男子装扮,但看身形却又像是个女子。 那人在告示栏前站了良久,继而转身朝城外走去。 秋日的城郊有些萧索,枯黄的叶子随风而来,铺了满地。天空的光柔和而又缥缈,宛如海面泛起的微波。戴斗笠的人穿过官道,在树林深处的一处村落停下。谁知,他刚在村落前停下脚步,便看见一队官兵将紫琼带了出去,塞进了马车。斗笠人见状,急忙转身,想要离开此地。他走得极慢,脚下故作镇定,却仍在步履行踪之间留下了慌乱的痕迹。 “什么人?”一男子浑厚的嗓音在那人身后响起,斗笠人脚下一惊,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小院门前,阮柯面色沉着,一双剑眉之下的丹凤眼中,散发着猎鹰一般的戾气。他身着铁青色的便服,箭袖束得笔挺,浑身散发着令人畏惧的寒气,单看一眼他的背影,便能感到心头一颤,不敢靠近半步。 “站住!”阮柯眉目如炬,发现了不远处斗笠人的身影,见那人神色匆忙朝树林中走去,便心中生疑,想要叫住那人,一探究竟。谁知那人非但没有停下,反而走得更快了。 “你们几个,马上送梁三娘进宫,一刻也不能耽误。若是人有什么闪失,你们就是有八个脑袋也不够砍得。听清了没有!”小院前,阮柯朝手下的士兵吼道。 “是!大人!” “剩下的人,给我追。”阮柯说着,便带着剩下的人,朝林中的斗笠人追去。 郊外的丛林茂密,却也不是复杂的地形。阮柯一行人沿路追去,不过片刻,便看见了斗笠人的身影。只见阮柯身形一跃,在林间穿梭,身影之快,犹如鬼魅一般。 谁知那斗笠人的轻功了得,纵身一跃,便藏匿于树丛之间。 阮柯眼底冷光乍现,寒气逼人,像是猎鹰捕捉猎物一般在林中搜索着。 忽而,风起稍动,枝头的树梢剧烈摇晃起来。阮柯举箭,双箭齐发,朝着一片林间飞射而去,只听闷哼一声,一个身影便从树梢掉落下来。 阮柯见状,即刻带人前去。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忽有长箭自林间射出,分毫不差的落在阮柯脚下。紧接着,上百支箭从树林深处飞驰而来。阮柯等人只好举剑应对,退出了丛林。 长安城郊外的树林里,斗笠人左肩中箭,痛苦的倒在地上。他脸色苍白,肩头的血色浸红了衣衫,鲜血顺着伤口不住地往下流。正在他疑惑是谁救了他的时候,眼前出现了一双祥云长靴。 “绿影姑姑,怎么是你?”茂密的丛林之间,萧辙一袭青衣蟒袍立在那人身前。只见他朗眉星目,眼若深潭。 绿影这才抬头看去,不由得眼眶通红,眼泪簌簌而下。 “殿下,奴婢终于见到您了。” 雪峰仙居的沉香榭内,绿影已然换好了衣服包扎好了伤口。换上了女装的绿影,看上去面容娟秀,仪态万方。 萧辙一袭玉冠蟒袍,坐在绿影的身前,继而斟了一杯茶水递给绿影,“姑姑喝口热茶,缓一缓再说话吧。” 绿影接过茶水,眼底又变得温润起来,禁不住抹了把泪水,开口说道:“谢殿下关怀。” 萧辙感叹道:“姑姑是母后身边的旧人,今日看见姑姑,又让本王想起幼时的往事。” 绿影轻轻点了点头,说道:“是啊。当年初到凤鸾殿的时候,我才十三岁,那时候殿下尚在襁褓之中。代皇后念我家中是武将出身,便特意让我在殿下身边保护殿下,这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们殿下……”绿影说着,禁不住哭出声来。 萧辙眼眶微红,哽咽着说道:“当年母后出事,凤鸾殿的人都不知去了何处。本王曾派人寻过,尤其是母后身边的几个大宫女,都不知去向了。姑姑可否告知当年的事情,我母后究竟是怎么死的?” 绿影闻言,轻轻抹了把泪水,继而说道:“当年,二皇子带兵回朝却迟迟不移交兵权,先帝早有预感朝堂动荡,这才秘密派你前往南陈求娶嫡公主,为的就是保你一命。那时,先帝曾留下两道诏书,一道则是将兵权移交给你,这另一道便是继位诏书。代皇后担心继位诏书落入他人之手,便连夜派梁紫琼尚衣带着诏书离京,到南陈寻找殿下,将诏书交到殿下手中。谁知殿下的马被人动了手脚,一连三个月才到南陈。我与梁尚衣日日到鸿胪寺外等候,谁知等殿下离开南陈才知道,殿下住在驿馆。” “那我母后呢?姑姑又怎么会和梁尚衣在一起的?”萧辙疑惑道。 “二皇子登基后,本是十分善待先皇后的,但先皇后是罪臣之后,朝中大臣全都反对让先皇后坐上太后之位。正碰上陛下册立皇后之时,唯有先皇后手中的白玉牡丹金凤钗可以传承。当时的殷修仪还只是陛下的妾室,但殷修仪是先皇后的外甥女啊,皇后之位,怎能落入他人之手。没想到,卓家的那位,想当皇后疯了头,想方设法想要得到那支金凤钗。陛下登基,为民祈福,就在去灵山寺回来的路上,先皇后便遇害了。”绿影说着,禁不住抽泣起来。 萧辙面色阴沉,低声问道:“我母后的死,跟卓皇后有关?” “可不是嘛。当日自灵山寺回宫的路上,经过一处树林休息,卓眠春故意同先皇后示好,邀请先皇后到林中走走。自灵山寺回宫,一路舟车劳顿,先皇后马车坐得疲惫,便应下了。谁知刚走出去没多远,便有一群黑衣人把我们团团围住,本以为遇上了山贼,没想到黑衣人和卓眠春是一伙的。当时先皇后身边只有我一个人,我拼死抵抗才突出重围,无奈,先皇后还是受了重伤。临死前,她嘱咐我,一定要去南陈找到殿下。”绿影说着,泪水潸潸而下。 萧辙闻言,面色沉重,眼底恨意四起,布满了鲜红的血丝,“弑母之仇,夺妻之恨,本王定要他们血债血偿。还请姑姑,助本王一臂之力。” 绿影饱含泪水,坚定地说道:“先皇后的仇一日不报,奴婢便寝食难安,殿下放心,奴婢手中有死证卓眠春的证据。奴婢定当尽心竭力辅佐殿下。” 萧辙又道:“现如今梁尚衣已被陛下带入宫中下落不明,若想救梁尚衣出来,必然要大费周折。不知姑姑可有良策?” 绿影哭诉道:“奴婢与梁尚衣早就料到会有今天,所以,早就做好了牺牲的准备。先帝的遗旨也并不在我们手中,而是在穆清公主那里。还请殿下送奴婢入宫,再从长计议。” 萧辙闻言,意味深长的点了点头。 第一百二十一章 故人的真相 长乐殿前,锦瑟搀扶着一瘸一拐的穆清,一边走一边说道:“公主的伤还没全好呢,不宜出来走动的。” 穆清眼神坚定,饱含担忧之色,“总不能看师父被抓置之不理吧,总要问个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 锦瑟拗不过穆清,只好搀扶着她朝长乐殿走去。谁知二人刚走到长乐殿门口,便看见几个侍卫压着梁紫琼走了出来。 穆清正欲上前阻拦,却被锦瑟死死的拉住。“公主不可,若我们出面怕是会惹恼了陛下,也救不了梁师父。” 梁紫琼从长乐殿出来,恍然看见穆清站在殿前。穆清的身上穿的简单,发间也只插了一枚质朴的玉簪,反而更衬得她如芙蓉一般秀雅,微风轻拂,吹起穆清鬓间的青丝,更添了几分妩媚之色。只是她身形单薄,芊芊腰枝盈盈一握,似乎清瘦了许多,脚上又受了伤,让人心中疼惜不已。那二人的目光在空中交汇,似乎都明白了对方心中所想。梁紫琼花容失色,哽咽着朝穆清摇了摇头,继而被侍卫压了下去。 穆清望着梁紫琼的背影,不由得鼻子一酸,急忙拉住从殿内出来的周长生问道:“陛下要把她压到何处?” 周长生叹了口气:“陛下有旨,将梁氏押往慎刑司听候发落。” “慎刑司?”穆清不由得心头一紧,下意识抓住了锦瑟的手,眼中的热泪簌簌而下。 “是啊,这进了慎刑司,就是鬼,也得脱了一层皮啊。”周长生说着,轻声叹了口气,转身进到殿内去了。 “公主,您的伤还没养好,不宜在这外面吹风。我们还是早些回去,再想想对策吧。”锦瑟安慰道。 穆清哽咽着,哭诉着:“师父究竟犯了什么错?陛下要这么大张旗鼓的抓她,还压她到慎刑司去?” 锦瑟定然道:“公主结识梁师父也不过数月,说不定这其中有公主不知道的事呢。我们还是先回去,再做商议吧。” 穆清哽咽着点了点头。秋日的风冷,又带着独有的落寞与凄凉。等穆清走回宣室殿的时候,洛瑶已在此处等候多时了。 后殿内,洛瑶扶着穆清在软榻上坐下,复又拿了毛毯给穆清盖上。她眉眼温柔,眼底全是关切,“秋日风冷,你的伤还没好呢,出去瞎跑什么。若再又个三长两短,你是想让我担心死吗?” 穆清纯色有些发白,面上带着几分病态。她轻轻地扯了扯嘴角,说道:“师父被抓了,我担心不已,便想去打听情况。” 洛瑶意味深长的看了穆清一眼,眼底晨光熹微,带着几分笑意:“就知道你重情义,你看,我把谁给你带来了。” 洛瑶说着,拉过一个站在角落的宫女打扮的女子。穆清顺着她的目光定睛一看,心中又惊又喜。 “绿影姑姑,怎么是你。” 绿影见到穆清的清瘦的面庞,不由得惊叹,这还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古灵精怪的南陈嫡公主吗?一时间话语梗塞,不由得落下泪来。 “公主。”绿影扑通一声跪在穆清身前,“许久未见,公主清瘦了许多。想来在这大梁皇宫的日子如履薄冰。” 穆清见到绿影,本是开心的,听到绿影这么说以后,不由得落下泪来,心中更添了几分委屈。 “绿影姑姑,快起来。起来说话。”穆清说着,便拉着绿影的胳膊,想拉她起来。 “不,绿影有事隐瞒公主,今日才来同公主请罪,还请公主饶恕。” 穆清闻言,心中疼惜不已,想起师父与绿影对自己的关照,哪里又舍得怪罪于她。“姑姑说得什么话,师父与姑姑的照拂穆清牢记在心,就算有所隐瞒,也定有你们的道理,我不会怪罪的。姑姑快起来说话吧。” 绿影闻言,这才起身抹了把泪水。 洛瑶见二人许久未见定有许多体己话要说,便说要去永寿殿探望太妃,起身告辞了。 洛瑶走后,绿影这才敞开心扉,把事情又叙述了一遍。 “我与梁尚衣东躲西藏,既担心找不到齐宣王爷,又担心被陛下的人抓走。当时也是为了维持生计,这才到锦绣苑做了绣娘。也多亏到了锦绣苑,才结识了公主。” “原来姑姑和师父都是大梁皇宫的人,世人所传的梁三娘,真的是师父吗?若不是师父,师父又怎会梁三娘的绣法?”穆清问道。 绿影摇了摇头,“其实真正的梁三娘是先皇后。梁尚衣的绣法都是先皇后教的。” “先皇后?” 绿影点了点头:“是啊,先皇后便是齐宣王爷的生母。因为母家的原因,至今都没有谥号,不能享太庙。先皇后在世时勤俭朴实,温柔善良,还热衷于善举。先皇后擅长刺绣,常常绣了许多绣品送到绣苑去卖,换了钱就帮助贫苦的百姓。梁三娘只是先皇后用的化名。先皇后说,梁三娘不过是一种精神,无论是谁学了三娘的绣法,都要将这种善举传递下去。” “原来如此。” 绿影叹了口气,又道:“先皇后那么好的一个人,无奈遭奸人所害。”绿影说着,便拉住穆清的手恳求道:“公主,奴婢想见见殷修仪。殷修仪是先皇后的外甥女,有殷修仪在,定能为先皇后报仇血恨。” 穆清闻言,轻轻地点了点头,复又让雪鹭带着绿影去了前殿。 那个下午,宣室殿内奇怪极了,几个女人抱在一起哭作一团,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 “娘娘,奴婢有证据可以死证卓皇后的罪过。先皇后身死时曾将真的白玉牡丹金凤钗交于奴婢。卓皇后定然想不到,奴婢还活着。” 殷修仪轻轻点了点头,“想扳倒卓皇后也没那么容易,她背后卓家的势力不容小觑。若不能一招制敌,也都是白费力气罢了。所以这件事,我们还需从长计议。” 殷修仪说着,就在这时,殿内响起了婴儿的啼哭声来。 玉芝愁眉苦脸的抱着小皇子,怎么哄也哄不下,便用求助一般的目光看向殷修仪:“娘娘,皇子怕是饿了。” 殷修仪接过小皇子,又耐心的哄了起来:“乳母呢?去把大皇子的乳母叫来。” 玉芝苦着脸抱怨道:“乳母都称病好几天了,这几天根本就不管大皇子。” 就在这时,绿影到殷修仪跟前行了一礼:“娘娘,让奴婢去吧。” 殷修仪看了绿影一眼,继而点了点头。 第一百二十二章 秋日私语 宣室殿的后面有一排配房,穿过正殿边上的回廊,再穿过后殿边上的角门,便是这配房的所在了。绿影站在配房小院的门前,四下里张望了一番,院内空无一人,唯有一间朝阳的屋子开着窗户,那窗前站着个二十大几的妇人,只见她云鬓半绾,面色红润,正往窗前的盆栽里倒东西。 “乳母,大皇子的乳母。”绿影一把推开了那间配房的木门,朝里面喊道。 乳母见有人进来叫她,不由得吓了一惊,急忙放下手中的碗朝门口应着。“哎,在呢。” 绿影进到屋内,四下里扫视了一番,见屋内的桌上放着一些新鲜的甜瓜和香瓜,不由得心下存疑,盘算了起来。 绿影深吸了一口气,闻到屋内有一股淡淡的中草药的味道,便开口问道:“瞧着乳母的面色通透红润,想来是身子大好了?” 乳母笑着摸了摸脸颊,回道:“是全好了,多亏了修仪娘娘找来太医给奴婢诊治,开的都是名贵的好药,可不是全好了嘛。”乳母说着,又冲着绿影上下打量了一番,“不过,我瞧着这位姑姑有些面生,好像先前不曾见过的。” 绿影微微而笑,说道:“宣室殿那么多人,乳母怎么会记得过来呢。” 乳母点了点头,“说的也是。” 绿影心中存疑,又朝着桌上的水果看了一眼,问道:“这水果也是咱们娘娘赏的吗?我怎么不记得娘娘宫里有这些水果?” 乳母拉着绿影出了房间,神秘兮兮的说道:“不是,是皇后娘娘赏的,皇后娘娘心疼大皇子,这才赏些吃的喝的给奴婢,就想让奴婢奶水好一些,让大皇子够吃啊。” 绿影禁不住扯了扯嘴角,“皇后娘娘还真是好心呢。” “可不是嘛,是不是大皇子又哭闹了?我这就过去。” 宣室殿内,殷修仪示意玉芝跟着乳母下去喂奶,又禀退了殿内的宫人,这才同绿影说道:“方才去乳母那里,可有什么发现吗?” 绿影面色沉重,低声回道:“那个乳母看上去面色红润,根本不像有病。况且奴婢过去的时候,她似乎正把碗里的药,倒进盆栽里,我叫她的时候,她吓了一惊。” 殷修仪闻言双眉轻蹙,有些不可置信,“有这回事?她竟敢欺骗本宫。” “奴婢也不敢断定她就是在倒药,不过还有一件事很奇怪。” “你说。” 绿影意味深长的说道:“奴婢发现乳母住的地方放了一盘香瓜和甜瓜,若是一般的小宫女见了也不会觉得有什么,只是奴婢在先皇后身边年数多了,什么没见过,这哺乳期的妇女是不能吃香瓜和甜瓜,若吃了这些水果就会回奶,奶水就不好了。” 殷修仪惊讶道:“乳母住的地方怎么会有这些东西?” “奴婢问了,是皇后娘娘送的。” 殷修仪眉头紧蹙,眼底带着几分震怒。她一巴掌拍在椅子上,怒声道:“怪道皇后这般殷勤,隔三差五就来看望大皇子,原来是不安好心,就连这个乳母也是皇后派来的。真没想到,大皇子尚在襁褓之中,她就能下得去手。”殷修仪说着,禁不住哽咽起来。 绿影说罢,便跪在殷修仪身前,坚定的说道:“娘娘,卓皇后心底恶毒,不仅害死先皇后,如今连大皇子也不放过。娘娘放心,我们一定会抓住她的把柄,一举扳倒卓皇后。” 殷修仪听着,禁不住握住了绿影的手,二人心照不宣,眼中都含起了热泪。 傍晚,晚霞漫天,微风轻拂。穆清坐在窗前,心中思绪万千,还在盘算着,到底怎样才能救师父出慎刑司。 锦瑟拿着穆清的嫁衣走了过来,“公主,你的嫁衣拿来了。” 穆清转过头去,鲜红的嫁衣刺痛了她的双目。恍然之间,她想起自己穿着这身嫁衣,经过南陈的大街小巷,接受万民的朝拜,也是穿着这身衣服,孤零零的被抬进凌霄阁。她曾满心欢喜,满心期待,却迎来了她与萧辙的割袍断义。 “锦瑟,我好想回南陈啊。我想念皇兄的怀抱,想念他的宠爱。”穆清说着,禁不住红了眼眶。 锦瑟安慰着穆清:“皇上一定也很想念公主。” 穆清伸手摸了把眼泪,接过锦瑟手中的嫁衣,依照绿影所言,取出了藏在嫁衣中的那份传位诏书,巧的是,诏书就藏在衣角,在穆清割袍断义的时候,被她剪成了两半,而那一半,就在萧辙手中。 “真没想到,师父会把这么重要的东西藏在我的嫁衣里。师父也以为我会嫁给萧辙吧。没想到世事多变,成了如今这副模样。”穆清感叹道。 锦瑟轻轻地拍了拍穆清的后背,“也没想到,卓皇后竟然是那么歹毒之人,为了皇后之位,竟不惜杀了先皇后。” 穆清看了眼窗外的星空,不由得感叹道:“有哪一条福贵之路不是遍布荆棘,又有哪个位高之人的手不是沾满鲜血。” “公主打算怎么处置这份诏书。”锦瑟问道。 “这一半的诏书也没写传位给谁,本来就是师父要给萧辙的,那就给萧辙吧,也算了了师父的一桩心愿。” 锦瑟轻轻点了点头。 “锦瑟,我想出去走走。” “好,奴婢陪你去。” 夜幕低垂,冷月静静地挂在树梢,皎洁的月光照在宫内空旷的长街上,格外的清亮,秋风穿墙而过,使人越发感到寒冷。穆清一路走着,一路思索着,若是真的碰上萧辙,自己第一句话该说些什么。她就这么一路想着,来到了武台殿。 夜晚的武台殿格外的静谧,四下里黑漆漆的,只有星星点点的宫灯在庭院内闪烁着。 “不知道萧辙今晚是回府上,还是到这里居住。”穆清一边说着,一边在殿门口的回廊上坐下。 锦瑟道:“那我们就等一会儿,若是没见到齐宣王爷,我们就回去,再另想办法。” 不知是秋风太凉,还是夜晚太过孤寂,穆清总觉得眼眶湿浸浸的,带着点点温热。想起萧辙的冷漠绝情,又想起他与严家小妹共赏明月,不由得心头一酸,抽泣了两下。或许是太累的缘故,穆清还没想到该用多么恶毒的词语辱骂萧辙,便靠在廊柱上睡着了。 秋风卷起枝头的树叶,吹的沙沙作响,像极了秋日里悲凉的乐章。不知何时,穆清只觉得身上一暖,似乎有人抱着自己。她缓缓地睁开眼睛,正对上一双清潭一般深邃的眼眸,她不由得心头一动,泛起涟漪。那一瞬间,她自己也吓了一惊,急忙推开眼前的萧辙。她这一动,自己身上披着的外袍也掉在了地上。 原来没人抱着自己,只是有人给她披了一件外袍。萧辙从地上站起身来,继而朝锦瑟使了个眼色,锦瑟便退了下去。他轻轻叹了口气,捡起地上的外袍,重新给穆清披上。 第一百二十三章 初露端倪 “你干什么。”穆清见那人用双手环住自己,急忙用双手环在胸前,做出了抵抗的姿势。 萧辙白了穆清一眼,用半分挑逗半分关切的语气说道:“秋天夜里风冷,出来也不说穿件外袍,你想干什么?怕别人看不见你曼妙的身材?” “你!无耻之徒!”穆清瞪着眼睛,伸出手指戳到萧辙眼前,却又无法辨驳,总不能说自己根本没什么衣服穿吧,岂不是更让萧辙得意了去,只好骂了两句。 “谁想穿你的外袍啊,不知道给多少女人送过温暖呢,拿走拿走,我才不稀罕呢。”穆清瞪着萧辙,一边挣扎一边讥讽道。 萧辙闻言,死死的拽住外袍的衣襟不让穆清脱下,唇边带着一抹兴致盎然的浅笑。“穆清公主深更半夜跑到武台殿来找本王,难道不是想让本王送温暖呢?” 穆清冷笑一声,禁不住翻了个白眼,“你还真是个自恋之极的登徒浪子,谁来找你了,我不过是路过而已。” 萧辙闻言,心中不以为意,唇边只带着一抹淡淡的笑容。只是他眼底深潭涌动,带着疼惜与隐忍。 萧辙紧紧的盯着穆清,眼底,是许久未见的深情。穆清,你知不知道,我从未有一刻忘记过你,从未有一刻不曾挂念你。但如今这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就算说了,拿什么让她相信呢。 穆清微微一愣,“你干嘛这么看着我?”她望着萧辙深沉的面庞,刀刻一般的五官,禁不住娇羞了起来。“你想干什么……” 穆清话音还未落,便被那人拉入了怀抱,那样熟悉的怀抱,他多久都没有抱她了。一时间,穆清紧张的脸红起来。 “别说话,有巡查的禁军。”萧辙低沉的嗓音在穆清的耳边响起,那一刻,她是无比的安心。 武台殿内,萧辙松开穆清,“现在禁军正在外面巡查,你只能过一会儿再走了。我还有政务要看,你在殿里随便转转。” 萧辙说着,便在窗前的软榻上坐下,方才昏暗的武台殿,一下子亮堂起来。 穆清四下里张望了一番,见桌案上摆着文房四宝,便上前看了起来。雕刻精美的檀木桌上,挂着几支宣笔,砚台上的墨汁还未干。穆清见桌上放着两把还没画的扇面,心下玩性大发,拿起宣笔在扇面上画了一只乌龟,还写了“王八”二字。 穆清画完,正欣赏自己的美作,不经意的一瞥,从桌上抽出来一副萧辙写的字来。苍劲的笔锋,白纸黑字,上面写着“吉甫作诵,穆如清风”穆清正疑惑这里怎么会有自己的名字,只听萧辙问道:“你在画什么呢。” 穆清闻言,急忙收起刚画的扇面,笑着回道:“没什么,没什么。” “我送你的宣笔呢?用着可还顺手?” 穆清道:“宣笔啊?被萧九辰废除位份的时候,整个宣室殿都被搬空了,除了我的几件衣服,什么都没给我留下。准确说也不是废除位份,不过都是萧九辰口头那么一说。” 萧辙望着穆清,心中分外疼惜,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他要做的就是等待,是厚积薄发,才能完成他想要的一切。 “我今天来,其实是来给你送这个的。”穆清拿出那半截诏书,轻声说道,“我把诏书给你,请你,救救我的师父。就是被陛下抓到慎刑司的梁紫琼。” 萧辙接过诏书,心中又惊又喜。自己最近正思索着该如何向穆清开口索要诏书,没想到穆清就亲自给他送来了。 “我最近一直在关注这件事,你放心,只要有机会,我一定救你师父出来。她不仅仅是你师父,也是我母后最信任的人。” 穆清走后,萧辙眼底沉沉。他紧紧的握着手中的诏书,眼底深不可测。就在这时,武台殿的大门又被人打开了,黑暗中传出一个女人的声音。 “殿下和穆清公主真是情深意浓,本宫在外面等了好一会儿呢。”那女人说着,露出邪魅的笑容来,顺着烛光看去,方才看见女人的五官。 “修仪娘娘就别打趣本王了吧。”萧辙淡淡地回道。 殷修仪穿着一件孔雀蓝缀珠长裙,外面披了一件同色的斗篷。她面色从容,体态轻盈,唇边含着一抹淡淡的笑容。 “如今在这宫里,也唯有殿下是本宫的血肉至亲了。”殷修仪说着,脱下身上披着的斗篷,在殿内正北的方向坐下。 萧辙微微而笑,眼底寒若深潭,“那是自然。” “殿下真的打算救那个梁紫琼吗?” 萧辙眼底冷肃,隐隐带着一团黑雾,“本王想要的东西已经到手了,何苦再去做那些事引得陛下猜忌呢。” “果然还是殿下思虑周全。”殷修仪又道:“本宫今日前来,是有喜事要告诉殿下。” 萧辙眉梢一挑,“哦?”了一声。 殷修仪还未开口,便掩面笑了两声,似乎很高兴的样子,“殿下果真是好计谋呢。今儿个一早,本宫就派人将甜瓜送到了乳母那里,还特地说了,是皇后娘娘赏的。我本来还在发愁,总要找个懂的人过去,才能发现其中的端倪,没成想,殿下就把绿影送进宫来了。”殷修仪说着,笑出了声来。 萧辙面色淡然,唇边含着一抹浅笑,似是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本王自幼在凤鸾殿时,便一直是绿影姑姑照顾,她在宫里年数又多,自然懂得多些。” “可不是嘛,绿影一去便发现了端倪,还来禀告我呢。殿下这一招推波助澜用的可真妙,皇后不是一直从中使坏,想把大皇子要去抚养么,我们就助她一臂之力。”殷修仪喜笑颜开,说得是眉飞色舞,“殿下,如今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萧辙眼底饱含深意,开口说道:“娘娘放心,本王已经派人去了乳母家里,定然要把这事儿的尾巴,给娘娘收好。” 殷修仪站起身来,恍然面色一变,“那还请殿下,不要忘了我们的约定才好。” 萧辙沉声道:“娘娘放心,等卓家倒台,本王定然力排众议,让娘娘成为六宫之主。” 殷修仪眼中露出了少见的锋芒,冷笑着说道:“是啊,但愿姨母在天之灵能有有幸得见,这后宫之主,终有一天是我殷晚宁的。”殷晚宁说着,便朝殿外走去。 萧辙见殷晚宁要走,便对着她的背影说道:“还未谢过修仪娘娘,替本王照顾穆清公主。” 殷晚宁停下脚步,回头看了萧辙一眼,“殿下说的哪里的话,穆清公主天真善良,就算殿下不交代,本宫也会对她好的。” 夜色愈发浓郁。 殷晚宁走后,萧辙拿起穆清方才画的扇面,见上面趴着硕大的一只乌龟,旁边还用箭头标注着“萧辙”二字,不由得笑出声来。 漆黑的夜晚,伸手不见五指。御花园的一角,卓皇后披着一件黑色的斗篷,朝黑暗处轻轻俯了俯身子。黑暗中,卓旭仍穿了一身夜行衣,看不清他脸上的情绪,似乎要与夜色融为一体。 “父亲。”卓皇后轻轻唤了一声。 “大皇子是怎么回事,怎么都这么久了,还没到你宫里抚养。”卓旭仍的嗓音时分低沉,又带着一股威严。 “我已经在想办法了。陛下的性子,您是知道的,说的多了只会惹恼了陛下。” 卓旭仍冷“哼”一声,“真是没用的东西,连个男人的心都抓不住。自己的肚子也没个动静,如今好容易有了大皇子,却又放到了殷修仪那,这不是打你的脸吗?你是皇子的嫡母,抚养他名正言顺。” “还不是因为父亲在朝中太过目中无人,陛下才如此厌恶本宫。” “你还敢抱怨起为父来了。若不是你父亲我,你能做到这皇后之位?自己想想清楚吧。行了什么也别说了,陛下如今这般不听话,是时候放弃他了。等你抚养了大皇子,为父便着手安排。等大皇子登了基,你便是太后。为今之际,赶紧想办法抚养大皇子才是要紧的。” “是,父亲,我知道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落入陷阱 几日后的清晨,升起了一层淡淡的薄雾。宣室殿内,小皇子又开始哭闹起来。玉芝一路小跑着,跑到了长乐殿。萧九辰刚下早朝,看见玉芝急匆匆的跑来,不免有些惊讶。宣室殿的那位,绝不是轻易到长乐殿请他的,想必是出了大事。 “陛下,您快去瞧瞧吧,大皇子不知是怎么,一大早又开始哭闹了起来,怎么哄都哄不住。”玉芝跪在地上,哽咽着说道。 萧九辰听到此话,面色微变,二话没说便乘了轿撵,急忙赶到宣室殿去。巧的是,他刚到宣室殿门前,卓皇后的轿撵也同时抵达了。 萧九辰白了卓皇后一眼,冷声说道:“皇后的消息很是灵通啊。” 卓皇后微微一笑,依旧是平日里的那般端庄持重,“大皇子哭的声音那么大,想不知道也难呢。” 宣室殿内,殷晚宁抱着大皇子正在给他喂米浆。 “殷修仪,你怎么回事?大皇子还这么小,你怎么能给他喂米浆呢?乳母呢?乳母何在?”卓皇后一进殿,便先入为主骂了殷晚宁一番。 殷晚宁吓了一惊,满脸的委屈,抱着大皇子跪在地上,哭诉道:“陛下,臣妾真的是没有办法了。” 萧九辰从殷晚宁手中接过大皇子,有耐心的哄了起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乳母呢?” “乳母,乳母她……”殷晚宁吞吞吐吐,面上露出为难之色。 “娘娘,事已至此,您还要包庇她吗?”玉芝“扑通”一声跪在殷晚宁身前,眼泪簌簌而下。 “玉芝,不要胡说。”殷晚宁一把拉住玉芝的手,恳切的望着她。 萧九辰微微侧目,看了玉芝一眼,“玉芝,有话就说,不必害怕。” 玉芝闻言,朝着萧九辰行了叩拜大礼,继而哭着说道:“是我们娘娘心底太过善良,才会一次又一次包庇乳母,就因为乳母是皇后娘娘送来的,我们娘娘便非常信任。谁知那个乳母,三天两头称病不说,前几日不知吃了什么不该吃的东西,便没有奶水了,可怜我们大皇子尚在襁褓之中,便没有了奶水吃。乳母病了,我们娘娘便叫来太医给乳母诊治,开最好的药材给乳母喝。可是前几日,宫里有人去叫乳母的时候,分明瞧见乳母把药倒在了盆栽里,可见乳母便是个坏心肠的,不愿意好好照顾大皇子。奴婢早就想告诉陛下,给大皇子换个乳母,可娘娘就是不听,娘娘说,乳母是皇后娘娘送来的,不能辜负皇后娘娘的一番好心。” “玉芝,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乳母是本宫送来的?你们没有照顾好大皇子,这倒是本宫的不是了?”卓皇后眼睛瞪的幼圆,险些失态。 萧九辰眼底冷若冰霜,微微侧目瞪了卓皇后一眼,只从唇边挤出来几个字:“你闭嘴。” 萧九辰说罢,又派人去压了乳母过来,又喊了莫太医前来,查看了盆栽里的土。 莫太医查验一番后,回道:“启禀陛下,这盆栽中确实有药材的成分,是微臣前几日给乳母开的药没错。” 萧九辰一边轻轻拍着大皇子,一边伸手将大皇子递给周长生抱了出去。他眼底冷然,一字一句宛若刀锋,“乳母,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不是病了吗?又怎会将药倒进盆栽里?还是你根本就是装病,不想照顾大皇子。” 乳母跪在地上,额头禁不住冒出了冷汗,连手心也是湿浸浸的。她下意识看了卓皇后一眼,只见卓皇后面色清冷,眼底仿佛在骂她“蠢货”一般,一时间,也不敢开口说话。 莫太医又查看了乳母所住之处的垃圾,以及屋内的摆件,发现地上扔的有甜瓜的瓜皮,便向萧九辰说道:“陛下,微臣发现乳母房内有吃剩下的甜瓜瓜皮,甜瓜此物是不易哺乳期食用的,易造成回奶现象,想必乳母就是吃了甜瓜,才没有奶水的?” 萧九辰闻言,眉头促成了一团,眼底的怒意勃发,像是要把人吞噬一般。“阮柯。”萧九辰朝殿外喊了一声,只见阮柯一身劲装,手持长剑走了进来。只见那长剑一挥,明晃晃的,架在了乳母的脖子上。 乳母那里见过这种场面,吓得屁滚尿流,嚎啕大哭起来,“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啊。”可就算如此,乳母也不承认这一切。 就在这时,一个宫女领了一个七岁左右的孩童,站到殿内无人关注的角落里。乳母见到那孩童,一下子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哭得更大声了。 “是皇后,甜瓜是皇后娘娘赏的,这一切,也都是皇后娘娘交代奴婢做的。奴婢不想做,皇后娘娘便抓了我的家人威胁我。我都是不得已的陛下,陛下饶命的。” 卓皇后闻言,猛的从椅子上站起身来,愤怒的指着乳母,破口大骂道:“简直是血口喷人,你这个贱妇,竟敢污蔑本宫。” “皇后,稍安勿躁。”萧九辰冷声说着,轻飘飘地白了卓皇后一眼。 卓皇后“扑通”一声跪在萧九辰身前,哭诉道:“陛下,我没给乳母送过甜瓜,真的没有,不信你可以去长春殿问问,你问问灵芝,我真的没有。我也没有指示乳母这么做过,您相信我啊陛下。大皇子还那么小,我是他的嫡母,我怎么会害他呢。”那一刻,卓皇后已然失态了。 然而萧九辰根本不听卓皇后的辩解,只对着阮柯挥了挥手,乳母便被拖了出去。 殷晚宁就那么跪在地上,欣赏着一出好戏,但她搭的这个戏台,远远没有结束。 就在这时,王内侍突然进到殿内,朝着萧九辰行了一礼:“陛下,殿外有个宫女求见,说是陛下的故人。” “让她进来。” “是。” 就在绿影进来的那一刻,殿内众人皆是惊愕,最夸张的便是卓皇后,只见她惊呼一声吓倒在地,“你,你,你不是……” 绿影白了卓皇后一眼,“奴婢没死,让卓皇后失望了。”绿影说着,跪在萧九辰身前行了一礼,“奴婢绿影,拜见陛下。” 第一百二十五章 禁足 萧九辰自然是认得绿影的,当年被过继给先皇后时,绿影曾照顾过他。 “绿影姑姑。”萧九辰有些惊愕,“朕以为,你早已追随先皇后而去了。” “奴婢的使命还未完成,不敢身死,今日前来,便是要告知陛下真相。先皇后之死,乃是卓皇后所为。奴婢若有半句假话,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你胡说,我没有,明明是我与先皇后一起遇难,我也受伤了,明明是先皇后临死前的托付,才将白玉牡丹金凤钗给我。陛下,陛下你要相信我啊。”卓皇后跪倒在地,哭得泣不成声。 “陛下,奴婢所言句句属实。奴婢也是死里逃生,活到今天,就是为了给先皇后报仇。先皇后惨遭毒手,而真凶,却坐在皇后之位上,接受万人朝拜,奴婢死也不能瞑目。”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萧九辰白了卓眠春一眼,冷声问道。 绿影道:“当年陛下刚刚登基,先皇后一行到灵山寺为陛下祈福。自灵山寺回宫的路上,经过一处树林休息,是卓眠春,故意同先皇后示好,邀请先皇后到林中走走。自灵山寺回宫,一路舟车劳顿,先皇后马车坐得疲惫,便应下了。谁知刚走出去没多远,便有一群黑衣人把我们团团围住,本以为遇上了山贼,没想到黑衣人和卓眠春是一伙的。当时先皇后身边只有我一个人,我拼死抵抗才突出重围,无奈,先皇后还是受了重伤。临死前,她嘱咐我,一定要替她报仇雪恨。” “你胡说,这都是你瞎编的,你有什么证据?”卓皇后歇斯底里地吼叫道。 “奴婢,当然有证据。”绿影说罢,从袖口拿出白玉牡丹金凤钗来。“奴婢手里的这支才是真正的白玉牡丹金凤钗,乃是先皇后临终前的托付,而你头上的那支,是假的。” “不是,不是这样的。” “先皇后在世时,曾把这支金钗摔坏了,当时,金凤身上镶嵌的珍珠掉了,先皇后送到尚宫局去修补,可怎么样也找不到色泽相近的珍珠,所以真正的金钗有修补的痕迹,陛下可以到尚宫局去查。” 卓皇后闻言,瘫坐在地上,眼泪簌簌而下,整个人已经没有了力气。 “皇后,你还有何话说?”萧九辰冷声道。 “陛下,您若不相信臣妾,那臣妾也无话可说。”卓皇后跪坐在地,期盼的看着萧九辰。她盼望着萧九辰可以维护她,但她看到的只有萧九辰的冷漠。 就在这时,周长生进到殿内,在萧九辰身边耳语了几句。只见萧九辰面色阴沉,冷冷地从唇边挤出几个字来。 “压进来。” 萧九辰话音才落,便有几个禁军压着一男一女走了进来。那二人衣衫破烂满脸是血,身上落着血淋淋的血印子。 卓皇后微微侧目,不经意的一瞥,却大惊失色起来。 “皇后,这两个人,你可认得?”萧九辰嗓音浑厚,带着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 卓皇后沉了口气,垂着眼摇了摇头,“不认得。” 萧九辰冷笑一声,“可是他们不是这样说的啊。”萧九辰话音才落,便有一名禁军在那宫女的伤口上狠狠掐了一下。惊人得惨叫声快要刺破耳膜。 只听那宫女虚弱的说道:“是皇后娘娘吩咐奴婢,要在练马场外面拦住一个姓陈的宫女,要把她带到侍卫们的换衣间,让她换上侍卫的衣服。” “你血口喷人,你污蔑本宫。”卓皇后暴跳如雷,一下子从地上扑了过去。 “拉住她。”萧九辰指着卓皇后冷声吩咐道。即刻便有两个内侍官上前,死死的拉着卓皇后。 “陛下,臣妾是一国之母,怎么会下这种命令,怎会和一个宫女过不去?陛下一定是有人陷害臣妾。” 萧九辰指了一下地上跪着的刚压来的侍卫,冷声道:“那你来说,这是为何啊?” 那侍卫被打的满脸是血,眼皮都快抬不动了,须得仔细分辨才能看出正是那日在练马场拉着穆清进场的那位。 “卑职是得了皇后娘娘的吩咐,在换衣间外面等一个女扮男装的宫女。见她出来,就拉到练马场上。” “你们得了皇后多少好处,让你们如此草菅人命,陷害别人。”萧九辰说罢,从软榻上一怒而起,抽出禁军腰间的佩剑,一道光影闪过,那二人血溅三尺,命丧当场。 卓皇后的脸上也被溅上了血渍,那鲜血滚汤,吓得她嚎啕大哭。 “把卓皇后关到长春殿禁足,没有朕的吩咐,任何人不许去看她。”萧九辰面若寒蝉,冷声喝道。说罢便拂袖而去。 卓皇后没想到今日会是这样,自己不是早就掌握了动机准备陷害殷晚宁,怎会落得如此下场。她眼中的恨意喷涌而出,快要将人吞噬。她哭喊着,就那么被人拖着,抬出了宣室殿。 “殷晚宁,是你,是你这个贱人陷害本宫。贱人,你不得好死。” 殷晚宁冷眼白了卓皇后离去的身影,冷笑了一声。玉芝扶起殷晚宁,疑惑道:“卓皇后谋害皇肆,陛下就把她禁足了?这也太便宜她了。” 殷晚宁表情淡然,细细地端详着自己才做的蔻丹,淡淡的说道:“她是皇后,是一国之母,废后之举,哪有那么简单。” 秋日清冷,不过是一阵狂风便让这秋日又浓郁几分。宣室殿后面,穆清正倚坐在回廊下绣荷包。长风吹起她的发丝,更衬得她妩媚动人。穆清身前,雪鹭和锦瑟与她迎面而坐,三人正攀谈着什么。 “今日前面很是热闹,也不知发生了何事?”穆清看着雪鹭和锦瑟轻声说道。 雪鹭坐在穆清身前,手里拿着荷包边绣边说道:“早起的时候小皇子又哭闹不止,殷修仪怎么哄都哄不住呢。可见这带孩子,可真是个苦差事。” 锦瑟道:“方才应该是陛下和皇后娘娘到了,这会子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就在这时,雪鹭忽然蹦出一句:“陛下。” 穆清这才抬头朝门口看去,萧九辰龙袍加身面色凝重,不知在那里站了多久。 穆清起身行了一礼,“给陛下请安,陛下万福。” 萧九辰扶起穆清,像是许久不曾相见那般,眼底带着思念。 “你的伤好的如何了?” 穆清轻轻点头,“托陛下的福,已经大好了。” 萧九辰眼底冷然,却带着让人难以察觉的深情,许是因为他是帝王,所以从没有人敢直视他的眼睛,所以也不曾有人看到过他眼底的情谊。 “朕已经抓住了陷害你的人,已经将他们赐死了。朕希望你心里能好受点。” 穆清抬头看了看萧九辰,她似乎觉得眼前的萧九辰同以前不太一样了。“谢陛下关怀。” 萧九辰转身,离去之际复又转身说道:“既然已经大好了,明日便到长乐殿去吧。” 穆清微微俯身行了一礼:“是,陛下。” 第一百二十六章 艰难抉择 入了冬月,天气又冷了几分。长风总是不停得刮着,像是狼群凄苦的哀嚎一般,响彻梢头。 长乐殿里,穆清正跪坐在软榻前,为萧九辰研墨。这次回到长乐殿后,穆清不再是辛苦的打扫宫女,萧九辰升任她为长乐殿掌事宫女。得以在御前伺候的宫女,自然是整个皇宫里最受尊崇的,合宫上下多少宫女,用尽一生也看不到陛下一眼。而穆清,无论是做贵妃还是宫女,一直都在萧九辰身边。 长乐殿内烛火莹莹,那微光落在穆清纤细的玉指上,格外的动人。穆清望着萧九辰的侧颜,迟迟不敢开口。她还是没找到给紫琼师父求情的机会,日子一天天过去,天越来越冷,而她如今只是个宫女,连慎刑司的门都进不去。如今她开始变得谨慎起来,若再惹恼了萧九辰,那就更不可能救出紫琼师父了。穆清看了看窗外渐暗的夜色,轻轻的抿了抿嘴唇。 “想说什么就说吧。”萧九辰低头批阅奏折,淡淡的说道。 “没有,只是怕陛下批阅奏折太过劳累,伤了眼睛。”穆清低着头,眼底晨光熹微,轻声说道。 萧九辰闻言,心头一喜,面上仍是不露声色的淡然。她,是在关心朕?思索之间,却发现她身上的衣服很是单薄,正要开口过问时,周长生走了进来。 “陛下,天气渐冷,慎刑司里那位怕是撑不住了。” 萧九辰放下奏折,剑眉轻蹙,语气中带着不满:“还是没有松口吗?” 周长生摇了摇头。 “绿影那边可派人问了?”萧九宸问道。 “回陛下的话,奴婢已经派人问过了。原是宣室殿有个宫女的家人病了,殷修仪准她回家探望。那宫女是在家的村子里遇上绿影姑姑的,这才把她带进宫来。” 萧九宸剑眉轻蹙,若有所思的样子。“她此番出现的时机确实有些凑巧。可询问她有关梁尚衣的事吗?” 周长生回道:“问了,绿影姑姑原是先皇后宫里的人,自然是见过梁尚衣的。只是当年先皇后派梁尚衣出宫后,二人便没再见过。” 萧九辰双目一合,用手撑在了额头上,轻声叹了口气。过了半晌,又对穆清说道:“天气冷了,你今日早些回去吧。” 穆清起身行了一礼,深深地望了一眼萧九辰的面庞。她似乎早就该知道,萧九辰要找的是什么东西,若自己说出真相,紫琼师父是不是就有救了,那萧辙又会怎样? 就在穆清走出长乐殿的时候,一个年轻的内侍官快步跑进长乐殿内。穆清恍然一顿,浑身颤抖了起来。她提起裙摆,飞速向北安门那边跑去。北安门是皇宫的后门,所有在宫里去世的宫女和内侍都会从后门拉出去,有家人的被家人领走,没有的就扔到乱葬岗。 冬月的风很冷,好像要吹到骨头缝里似的。穆清一路小跑着,终于在北安门前看到了紫琼师父的尸体。清冷的长风吹在盖着尸体的白布上,格外的阴森寒冷。那白布已经被血染红,快要分辨不出人的形状,只觉得是一滩烂泥被盖在布下。 滚烫的热泪瞬间涌出眼眶,那一句师父哽在喉咙里,怎么也叫不出来。然而,就在她快要追上去的时候,忽然脚下一绊,整个人摔倒在地。眼看紫琼师父的尸体就要被人抬出去,忽然一双大手把穆清拉了起来。 北安门前,萧辙拉起穆清,又朝白子佩使了个眼色。 “冉冉,梁尚衣已经死了,你要节哀。” 穆清哭喊着,想要挣脱那人的怀抱。然而任凭她怎么挣扎,都无法挣脱开身,她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紫琼师父的尸体被人抬了出去。“师父,师父……” 滚烫的热泪簌簌而落,穆清整个人都失去了力气,只能躺在萧辙的怀里嚎啕大哭起来。 萧辙紧紧地抱着穆清。他面色苍白,用手轻轻地抚摸着穆清的发丝,轻声安慰着她。 “师父她,她十分宠爱我。她,她教我刺绣,不遗余力。在南陈的时候,我常去师父那里小住。师父待我真的很好……”穆清哽咽着,一字一句的说道。脑海中,全是她与紫琼师父相处的画面。她仍记得第一次见紫琼师父的时候,她绣了一幅三尾彩凤,那精妙绝伦的绣法,此生都不会忘记。 “我知道,我知道。”萧辙抱着穆清,轻声安慰着。 可穆清哭得更凶了,“你不是答应我了?我把嫁衣里的东西给你,你不是答应我会救师父的吗?你为什么没救她?为什么?” 穆清说着,一拳一拳打在萧辙的胸口。 “是我不对,是我不对。我也想过很多办法,但都没用,那是慎刑司,没有陛下的手谕我们都进不去。” 穆清眼底含着晶莹,带着苦涩与失望,“我们都知道陛下要找的是什么,不是吗?” 两人目光交汇,复杂而又无奈,痛苦而又怜惜。 “我有很多机会告诉陛下,告诉陛下就能救出师父。”穆清说着,眼泪犹如暴雨一般。 “但是你没有。”萧辙眼眶红了起来,深潭暗涌,轻声回道。 “因为我不想你也有事。”那一刻,穆清多么痛恨自己,她恨自己为何还不能把这个人忘掉,还想着维护此人,似乎那种情绪一旦被埋下,就很难再连根拔起了。 穆清转身离开,她的背影如此单薄,好像风一吹,就摇摇欲坠了。浓厚的夜里,萧辙痴痴地望着穆清的背影,眼底已然红成了一片。 次日清晨,天还没有大亮。东方的天际泛着淡淡的鱼肚白色,四下里还是灰蒙蒙的。而此时的长乐殿已经灯火通明,穆清正站在软榻前为萧九辰更衣。 “听闻昨日你了去北安门。”萧九辰凤目微眯,眼底冷然,语气中还带着半梦半醒的慵懒。 穆清手上一顿,头也不抬,只轻轻“嗯”了一声。 “认识?”萧九辰眉梢微挑,语气冷肃肃的。 穆清帮萧九辰穿戴好朝服,低头回道:“在南陈时,机缘巧合碰到她,曾拜她为师学习刺绣。” “你倒是诚实。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看来是不错的交情了。”萧九辰摆弄着袖口,低声说道。 “师父待我极好,把毕生所学都传授给我。” 萧九辰微微侧目,直勾勾的盯着穆清的面庞。“那她有没有跟你说过什么?或者让你保管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穆清知道萧九辰一定会问她此事,她有心里准备,却仍在此时此刻冒出了一身冷汗。“对于师父来说,最重要的东西便是刺绣的技法,她已经全部传授给我了。不曾对我说过其他。” 就在这时,晴芸姑姑带着几个宫女端着洗漱的东西走了进来。 晴芸微微俯身行了一礼:“陛下。”继而同萧九辰使了个眼色,二人目光交汇,都领会了对方的意思。 萧九辰洗漱了一番,这才起驾到无极殿上朝去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顿悟 萧九辰前脚刚走,晴芸便拉住了穆清,问道:“陈掌事,这天都冷了,你怎么还穿的这么单薄?” 内务府那群势利小人,锦瑟和雪鹭去了好多次都没领来冬衣,摆明了就是欺负她们。可穆清也没办法,只好笑了笑,回道:“没事,我不冷。” 晴芸拉住穆清的手说道:“这都冬月了,一天冷一天了,怎么会不冷呢。正巧先前陛下赏赐了好几件冬衣,那颜色太过粉嫩,我这一把年纪了实在是穿不出去,正好送给你穿了。” “那怎么好意思呢?” “那有什么呢,我这就回去收拾出来,下午你就过去找我拿。可别忘了。”晴芸说着,便朝着殿外走了出去。 “那便谢谢晴芸姑姑了。”穆清望着晴芸的背影喊道。心里却又些疑惑,自己与晴芸也没什么交情,怎么突然这么好要送自己衣服。穆清一边想着,一路走回了宣室殿。 后殿的软榻上,穆清刚躺下休息,雪鹭便喜气洋洋地跑了进来。 “公主,你快看,这是什么?”雪鹭拿着个钱袋,眉飞色舞的说着。 “钱袋?”锦瑟一边帮穆清揉腿,一边问道。 “有一大袋铜钱铁币呢。”雪鹭惊喜道。 “你哪来的这么多钱?”穆清疑惑道。 “公主有所不知,原来污损的钱币可以到钱庄兑换新钱。这些都是我这段时间搜集到的污损钱币换来的。” “真的?”锦瑟惊喜道,“有些铜钱铁币流通的时间久了,就会出现磨损,钱上的字就看不到了,有的铜钱还会出现裂缝和缺口。但很多人都会觉得兑换麻烦,就扔掉不要了。尤其是铁币不值钱,丢到地上都没人捡。” “这倒是个赚钱的好方法。”穆清眉眼一弯,如同树梢的浅月。“以后我们再出去可就要留心一下地上,说不定就能捡到一个呢。” “是啊,是啊。” 几人正攀谈着,忽然进来了一个绿衣服的小宫女。 “陈掌事,晴芸姑姑让我给您捎个口信,说是衣服收拾好了,让您过去取呢。” “这么快?好,我知道了。”穆清回道。 锦瑟问道:“什么衣服啊?” 穆清道:“就是今天早上,晴芸姑姑见我穿的单薄,就说要送几件冬衣给我。” 锦瑟微微蹙眉,疑惑道:“她怎么突然这么好心?” “我也不知道,不过,总归是好事情吧。我去挑上几件,拿回来给你俩也穿。”穆清说着,便从软榻上爬了下来。 “让我去吧,外面冷,别再冻着了。”锦瑟关切道。 “那怎么能行,既是人家送的,便要亲自去取,也好答谢一番。”穆清说着,又在软榻上的框子里找了一番。“那就送晴芸姑姑一个香囊吧,也算有来有往,不失了礼数。” 锦瑟点了点头,“也好。不过拿回来还是要仔细查看一番,别又和上次一样。” 穆清微微而笑,“放心吧。” 穆清去的时候,倒是很顺利,晴芸已经把衣服收拾好放在桌上了,不多不少正好三件。穆清答谢了一番,便拿着衣服出来了。从内务府出来的路上,穆清的心里还是不踏实,或许是在这深宫里呆惯了的缘故,不敢掉以轻心。她正思索着,忽然看到前面的地上有个黑乎乎的东西。她定睛一看,像是一枚铜钱。 穆清高兴极了,心想着刚听雪鹭说过,自己便捡到了铜钱,真是运气太好了。她急忙放下手里的衣服,跑过去捡。谁知就在她快要捡到的时候,忽然一双大脚迎面而来,正好踩在那枚铜钱上。 穆清唇边的笑容一僵,不由得一阵恼怒。她抬头看去,萧辙面若冠玉,目若辰星,一袭仙鹤白衣更衬得他清俊出尘。 “你干什么呢?”萧辙轻声问道。 穆清柳眉轻蹙,心底气不打一处来,“我还想问你干什么呢?” “我看你鬼鬼祟祟,脑子里不知道在打什么歪主意。”萧辙唇角带笑,打趣道。 “什么鬼鬼祟祟,我看你才是神出鬼没呢。你踩着我东西了。”穆清说着,便推了萧辙一把。萧辙退后两步,那枚铜钱便露了出来。穆清放在手心里一搓,又放在唇边吹了一口。 “我以为是什么呢?原来就是一枚铜钱啊。”萧辙冷笑道,“都磨损成那样了,字都看不见了吧,还能花出去吗?” “你懂什么,这磨损的铜钱铁币都可以被回收换成新币的。不懂就别乱说话。”穆清说着,朝萧辙翻了个白眼。 萧辙剑眉微蹙,冷冷的盯着那枚铜钱。忽然之间,有个想法从他的脑海中蹦了出来。他低声默念道:“铜钱铁币?” 突然一下子,他好像发现了什么似的,拔腿就跑。刚跑出去两步,又回头把身上的白色围脖给穆清戴上,“天冷了,你记得穿厚点。我还有事,先走了。”萧辙说罢,像一股烟似的,消失的无影无踪。只剩下穆清愣愣的站在原地。 “莫名其妙?”穆清低声念叨着,复又拿起衣服离开了那里。 齐宣王府的清玉馆内,萧辙端坐着桌前,细细打量着桌上放着的两支长箭。与此同时,长安城内,白子佩一袭浅色的窄袖常服,正带人秘密查访各大钱庄。 “殿下。”过了半晌,宋轶出现在清玉馆的门前。 萧辙眼底带光,深潭暗涌,忍俊不禁的说道:“终于被本王发现了。” 宋轶在桌前坐下,疑惑的拿起桌上的两支长箭问道:“发现?发现什么了?” “原料。你仔细看,制造局制出的这支黑羽箭,箭头采用的是鞍山铁矿,鞍山铁矿致密坚硬,重量又重,打造出来的箭头是铁黑色的。而这支假的黑羽箭,重量轻,箭头的颜色发黄。”萧辙说道。 “是铜?”宋轶问道。” 萧辙轻轻摇了摇头,“不完全是铜,铜的密度低不适合做武器,他这个里面一定参杂了铁矿。若是在长安城内最有效的取材办法你觉得是什么?” 宋轶思考了片刻,试探着回道:“难道是铜钱铁币?” 萧辙点了点头,“没错。” “这不是在烧钱吗?好好的钱币被他们拿去熔了制作武器?”宋轶眼底带着愤怒惊叹不已。 “朝廷每年都会征收大量残缺的铜钱铁币用以回收再造,看来他们就是拿这个在作文章了。难怪之前我们查工部查了那么久都没查出什么,原来是方向错了。”萧辙眼若青潭,感叹道。 萧辙顺手拿过桌上的长安舆图,在图上将春风楼的位置圈了出来。 “制作兵器动静很大,必然得有合适的场地,临近闹市最能掩盖声响。” 宋轶看着地图,细细思索起来:“制作兵器还需要水源,方便取水和排污水,临近水源的地方最有可能是他们的根据地。” 萧辙剑眉紧蹙,继续分析道:“我们找了那么久也没找到他们制作兵器的地方,到底会藏在哪呢?” “殿下不觉得春风楼这个地方,就非常符合我们所说的几点吗?处在闹市,背后不远就是襄河。” “若你是卓旭仍,会把他设在哪呢?” “自然是眼皮子底下最能看得见的地方。” “制造局里也必然得有内应才行。” 萧辙拿起画笔,又将国公府、尚书台、铁骑营和制造局的位置圈了起来,这么横向一连,发现春风楼就在这一片的中间位置。 就在这时,元珩和白子佩一同走了进来。 “殿下,属下查遍了东市,只有一家杨字号的钱庄收缺损的钱币。”白子佩道。 元珩也道:“西市也是这种情况。我派人打听了,这个杨家在长安城内极为霸道,据说是户部有人。先前其他钱庄收的钱只能通过他们才能上缴户部,他们家每次都从中克扣,久而久之就成了独门生意。” 白子佩接着道:“杨家如今是大儿子杨春山主事,这个杨春山生性好赌,并且是春风楼的常客。” “春风楼?”萧辙唇角微微一瞥,眼底带着几分凉意。“有点意思。”萧辙顿了顿又对宋轶说道:“让御史台着手查办户部的账本吧。我记得殷修仪的父亲官居户部侍郎?” “正是户部侍郎殷继原。” 萧辙星目微眯,“那就好办了。”萧辙说着,又对白子佩吩咐道:“去盯住那个杨春山,看他什么时候去春风楼。另外,盯紧春风楼,再派人秘密搜查图上圈出来的地方。” “是。” 第一百二十八章 收网之夜 冬日的风已开始变得刺骨起来,一连几天都是阴沉沉的天气,四下里灰蒙蒙的,刮着阴风。户部尚书张竹正坐在家中的椅子上品茶,只见他眉目端详,看上去十分放松。 就在这时,张府管家急匆匆地跑到正堂。“老爷,老爷不好了。”管家面露急色,气喘吁吁的满头是汗。 “什么事儿啊,慌慌张张的。”张竹不耐烦的回道。 “户部,户部出事儿了。御史台去户部查账去了,乌泱泱地一群人。” 张竹闻言不禁张惶失措起来。他双手一抖,手中的茶碗洒了出来,弄湿了他的衣袍。“御史台怎么突然要查户部呢?快,快着人去国公府告诉国公。” “已经派人去了。”管家急忙拿出手帕帮张竹擦拭衣袍上的水渍,而此刻他最担心的还是户部的账目。 张竹看似慌乱,心中实则暗暗松了口气:“幸而平时都做了两手准备,怕的就是遇上今天这种事情。留在户部的账目都是假的,让他们查去吧。” 张竹说着,还是有点不放心,“去看看书房的钥匙还在吗?给我取来。” “是,老爷。” 谁知管家前脚刚走,后脚就被赶来的神武卫用刀逼了回来。顷刻间烛火通明,照亮了整间院子。来的人正是御史中丞宋轶和户部侍郎殷继原。 张竹看到殷继原和宋轶站在一起,不禁大惊失色,“好你个殷继原,你竟然跟御史台串通一气查我?你以为这样自己就能摘干净吗?” 殷继原瞪了张竹一眼,阴阳怪气的说道:“张尚书,你真以为天衣无缝无人知晓呢?我从进户部的第一天起就开始搜罗你的罪证,为的就是今天替天行道。” 张竹气红了眼,扑上去就要杀了殷继原,结果被宋轶一脚踹了出去。几个神武卫见状,即刻上去将张竹制服。 “殷继原,你这个骗子,骗取我的信任,算我看走了眼。”张竹的眼中犹如饿狼扑食一般,散发着戾气。 就在这时,几个神武卫已经打开张府的书房,将张竹私藏的户部账本取了出来。 “大人,已经找到账本。” 宋轶面色阴冷,眼底沉稳冷肃,全然没有少年的稚嫩模样。“张大人,这每一笔都记得如此详细,倒也省的下官费一番功夫去查了。这账上收回来的残缺铜钱这么多,怎么不见东西呢?你到底勾结钱庄杨家干了什么勾当?” 张竹铁青着脸,冷“哼”了一声,“就你个毛头小子,也想来查户部的账。” 宋轶冷笑一声,眼底怒意勃发,从唇边挤出一句话来:“不说是吧?天堂有门你不去,地狱无门你偏要闯,来人呐,把他给我压下去听候发落。” 张竹好像疯了一般冷笑着,看上去无所畏惧的样子,就那样被拖了下去。 天,又黑暗了几分。长夜的风冷冷地吹着,卷走了枝头散落的枯叶。 “殿下那边不知道找到了没?”宋轶轻声低喃着。 就在这时,白子佩急匆匆的跑了进来,“宋大人,殿下已经找到了他们的据点,还请宋大人尽快派人过去支援。” 冬夜的天总是黑的晚一些,黑夜清冷,可这长安的夜晚却不清冷。东西四坊早早亮起了灯,四下里灯红酒绿好不热闹。 春风楼门前,往来的客人更是络绎不绝,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姑娘正站在门前揽客。装饰华丽的马车一辆接着一辆的停在门口。 “这位爷,你怎么才来呀。” “快进来啊。” 姑娘们的声音好似莺歌燕舞一般,让整条街都是热闹的。 就在春风楼对面的茶摊上,萧辙身穿一件栗色的窄袖长袍,发间以一枚浅色玉簪为饰。他极少穿这么重色的衣服,倒像是为今日的行动特别准备的。只见他面若冠玉,淡如清风,眼底却藏着一抹高深莫测的狠决。 “殿下,我们的人都已经在周围布置好了。从杨春山府上一直到春风楼,一路上都有我们的人。”白子佩一身夜行衣坐在萧辙对面低声说着。 萧辙端起面前的茶碗轻轻地饮了一口,眼睛的余光却从没离开过春风楼半步。“告诉下面的人要隐藏好,切不可轻举妄动。” “是。” “啧。”萧辙轻轻皱了皱眉头,“看你今天穿这一身,我们怎么进春风楼啊?” 白子佩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衣服,“我这衣服怎么了?” 萧辙轻轻摇了摇头,“哪有穿夜行衣逛青楼的?太明显了吧?” “逛青楼还要挑衣服吗?”白子佩一脸疑惑。“我们都盯了杨春山这么多天了,一点动静都没,我……” “别说话,目标出现了。”萧辙举着茶碗,对另一桌的暗哨使了个眼色,即刻便有几个人跟在杨春山的后面进了春风楼。 “殿下,我们不跟进去吗?”白子佩问道。 “让钱庄附近的人做好准备,他们今天很有可能送货。” “是。” 春风楼内,杨春山大摇大摆的坐在一楼边上的一间雅座。那雅座只挂了半截红纱帘子,站在外面就能朦胧地看到雅座内的景象。几个神武卫的暗哨见状,便在临近他的雅座和堂内坐下。 “呦,这不是杨大公子嘛,几日不见有没有想奴家啊?”杨春山刚坐下,便有姑娘上来搭讪。 杨春山顺势在姑娘的腰上摸了一把,坏笑着说道:“快让我看看,快想死我了宝贝儿。” “你讨厌。”那姑娘半推半就,颜面笑了两声。 “今日可有上好的葡萄酿?给我取一壶。”杨春山笑道。 “有,奴家这就给你取来。”那姑娘说着便将葡萄酿取了来。 杨春山这日倒没有在春风楼多坐,刚打了二更便出来了。 “杨大公子,下次再来玩啊。” 杨春山跌跌撞撞从春风楼出来,门口早有杨府的马车在此接应,一路载着他回府去了。 “命人盯紧他,准备收网。”萧辙坐在茶摊上冷声说道。 “是,殿下。” 没过片刻,白子佩便慌张赶来:“殿下,杨春山命人运了几车木材,不知运往哪里。” “木材?走,跟上去。”萧辙施展轻功飞上屋檐,根据路上的车辙印,一路和白子佩来到一处院落门前。门前的几车木材正在搬运。 “看门口那几个人,步履轻快脚下沉稳,一看便是内力深厚之人。”萧辙趴在房檐上,细细地盯着小院的动静。“我们带的人恐怕不够,马上派人给宋大人送信,让他过来支援。” 白子佩有些犹豫,欲言又止得看向萧辙。 “怎么还不去?”萧辙沉声问道。 “殿下,让我留下来帮你吧。”白子佩剑眉轻蹙,刚毅的面庞上流露出诚恳的表情。 “你今日这是怎么了?婆婆妈妈的?你去找宋大人就是帮本王,快去吧。” 白子佩或许是想起晋王的事,心中有些后怕,但又不敢违逆萧辙的命令,扭捏了半天才挤出一个字:“是。” 第一百二十九章 惊弓之鸟 子夜,死一般的沉寂。浓重的黑云压城,遮去了清冷的月光。萧辙面色沉着,站在屋檐上细细观察着一切。忽而狂风大作,四下里好似升起了一阵迷雾,地上的枯叶随风而去,在空中群魔乱舞一般。就在这时,忽有一个黑影闪过,从远处的屋檐翻身而下,出现在了小院门口。 “什么人?”院中众人犹如惊弓之鸟,被突如其来的萧辙吓了一跳。 萧辙站在门前,这才看清门口的招牌,上面写着杨氏木业几个大字。真是没想到,制作兵器招兵买马的据点,竟然在这么不起眼的小院。萧辙面色冷然,双手背在身后,微微勾了勾唇角,看上去潇洒俊逸,英气十足。 “诸位,在下游历到此,可否行个方便,讨碗水喝?”萧辙漫不经心笑着说道。 “走走走,哪里来的叫花子,到别处要饭去。”院内一个壮汉朝着萧辙吼道。 谁知下一秒,只见萧辙面色一变,眼中油然而生一股狠戾。他右手在身前划了半圈,掌心升起一股浑厚的内力,那内力好似一团雾球,在掌心流动。刹那间,一根长针从萧辙的手中飞射而出,直直地插在那个壮汉的喉咙上。“轰隆”一声,那人还没来得及呻吟一声,便倒在地上。 院中众人见状皆是一惊,有的人正隐隐的拿出藏在暗处的兵器,人人一副准备搏斗的样子。 “你到底是什么人?”院内另一人说道。 就在这时,一个打扮较好的中年男子上前说道:“这位公子,我们这里只是做木行的,也没有烧水的锅炉,你不如到别家问问。” 萧辙星目微眯,细细地打量着眼前的人,看打扮,倒像是掌柜的。如今死了人了,竟然还想小事化了,那更是有问题了。 萧辙轻轻扯了扯唇角,眼睛在院内扫视了一番。只见院内堆放着大量木材和桌椅板凳的半成品。萧辙微微而笑,饶有趣味的说道:“这样上好的木材拿来做桌子岂不可惜?要是用来做成弓箭,岂不甚好?” 萧辙话音才落,便有一枚信号弹升上天空,划破了这深夜的宁静。刹那间,小院墙头上隐藏着的神武卫顷刻而出,与院内的众人打作一团。院内的人这才惊觉中计了,顾不得那么多,只得拿出藏在暗处的兵器扭打上去,深夜里兵器碰撞的声音响彻天际,小院内的人越来越多,地下的匠人听到动静都跑了出来,一时间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萧辙站在小院的门口,静静地看着一切。就在这时,忽有一个黑影闪了过来,两把名刀宛如鬼魅一般,刀光划过萧辙的眼睛,他脚下一横,侧身躲了过去。谁知那人狠下杀手,招招致命。萧辙躲了两下,一个翻身,拿出腰间的软剑,便飞身迎了上去。只见他剑锋之快,如同夜间飞行的游龙。他微微扯了扯嘴角,朝那人笑了一句:“原来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双刀剑客,竟然是卓国公的义子。” 萧辙细细想去,当时晋王的伤口力道偏左,他一直以为刺客是个左撇子,今日见了卓信冬才明白一切。 卓信冬面色阴翳,双目如同鹰隼一般。他冷冷地看了萧辙一眼,“少废话,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祭日。”说罢一个飞身,在萧辙的左臂上划了一刀。萧辙侧身去躲,却已经来不及了。鲜红的血液浸湿了衣衫,萧辙剑眉轻蹙,也只是微微一笑,“没想到,卓公子的剑术如此了得。” 萧辙扯了扯嘴角,眼底流露出杀伐果断的狠戾。只见他长剑一挥,好似空中划过的流星,一道亮光闪过,萧辙化身鬼魅,身型变得虚虚实实让人捉摸不透。不过三招,卓信冬便被软剑所伤跪倒在地。 “云诡十三式?你是元士骁的弟子?”卓信冬眼神凌厉,口吐鲜血,身上已经没了抵抗的力气。 萧辙冷冷一笑,“卓公子,知道的太多对你没什么好处。” 卓信冬的眼底浑然变幻,好似有一团黑雾在黑夜中凝聚。他强撑着身体,提剑而上,杀红了眼。然而,他的剑还没碰到萧辙的衣衫,便被赶来支援的白子佩挡了下去。顷刻间,四五把长剑架在了卓信冬的脖子上。 卓信冬扯了扯嘴角,眼底挤出一抹不屑:“你抓了我又如何,我一个字都不会说的。” 萧辙眼底冷肃,漆黑的眼眸如深潭一般。他静静的收起软剑,淡淡的说了句:“没关系,本王有一百种方法能让你开口。把人带上来!” 萧辙话音才落,便有两个侍卫将闻知秋压了进来。 “这个人,你很熟悉吧。”萧辙冷冷地问道。 卓信冬抬眼,见自己的母亲披头散发被人压着,心底好似被一根针刺了一下,有种深入骨髓的疼痛。 “这件事跟她没关系,你把她放了。”卓信冬恨恨的说道。 “齐宣王爷,所有的事情都是我干的,是我的错,跟冬儿一点关系都没,求求你放了他吧。”闻知秋哭着说道。 卓信冬眼底通红,恨意的泪水交织在眼底,从唇边挤出一句话来:“我卓信冬,一人做事一人当,你把她放了,我跟你走。” 萧辙目光如炬,右手一挥,一枚长针直直地插在闻知秋的腿上,只听她吃痛一声跪在地上。 卓信冬见状,怒火中烧,宛如发疯的猎狗一般跳了起来。他奋力挣扎着,想要挣脱束缚杀了萧辙。 苍茫的夜色中,卓信冬愤怒的吼叫响彻云霄:“萧辙,你快放了她,她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你放了她。” 萧辙冷冷地瞥了卓信冬一眼,继而吩咐道:“压下去。” 刑部大牢里,萧辙面无表情的坐在椅子上。卓信冬被打的伤痕累累,虚弱的绑在架子上,而他的对面,绑着昏迷不醒的闻知秋。 萧辙轻轻抬眼,白子佩即刻便在闻知秋身上划了一道血痕。 “每过一刻,我便让人在她的身上划上一道,每划一道就会血流不止,她就会在痛苦中看着自己血尽而亡,你想清楚了。” 卓信冬看着母亲伤痕累累的样子,禁不住泪流满面,终是扛不住,哽咽着说道:“我说,你想知道什么?” 萧辙抬手示意底下人把闻知秋带下去,继而开口说道:“本王今天想听点别的,就说说长乐殿之变的事吧。” 卓信冬闻言冷笑一声:“看来义父说的没错,你果然狼子野心,留着你始终是个祸害。看似温润如玉的齐宣王爷,实则野心勃勃。” “那你义父当年就没看出陛下的实力吗?什么资质平平,不学无术,不受父皇喜爱的二皇子,原来都是装的。如今还想掌控他,难如登天。” “是陛下忘恩负义,若没有义父的支持,他如何登上皇位。” “所以,长乐殿之变,都是你义父的主意了?”萧辙冷声问道,“我只问你一句,你想清楚了再说,先帝身上那一箭,是陛下射的吗?” 卓信冬眼底一震,“我说实话,可否放了我母亲?” 萧辙微微侧目,回道:“那要看你的回答本王满不满意。” 卓信冬犹豫道:“是陛下!那支箭,是他从我手里拿的。义父支持陛下起事之前便命人开始铸造兵器,他源源不断的给陛下提供兵器,从不让陛下知道兵器的来源。其实陛下早就有所怀疑,所以才亲手把那支箭从先帝身上拔下来。” 萧辙眼底冷然,继而缓缓起身走出牢房,低声对白子佩吩咐道:“处理干净点。” “是。” 自那日起,朝堂风云变幻,卓家败落,连同尚书台和制造局,卓家同党全被清理一空。 第一百三十章 陨落 国公府门前,牌匾已经掉了一半,门口挂着的灯笼也散落了一地。卓旭仍知道事情败露,连夜收拾好了行囊,他也顾不上妻儿老小,只拿了自己的东西,准备自行跑路。 “卓国公,你这是准备去哪啊?”萧辙浑厚的嗓音飘散在冷风中,清冷的让人窒息。冬日的风吹起他翻飞的衣角,有种不可琢磨的霸气扑面而来。黑夜里,星河滚烫,淡月好似胧了一层轻纱,宁静而又神秘。 卓旭仍冷笑,甩手扔下手中的包袱,“萧辙,之前你和我的势力在朝中均衡,陛下都有所忌惮。如今你帮陛下除了我,对你有什么好处,你以为陛下会任由你一人做大?你太不了解陛下的心思了。我今日的下场便是你明日的结局。” 萧辙眼若深潭,潮汐暗涌:“你若安安稳稳做你的国公,没人想除了你,但若你想挟天子以令诸侯,不好意思,这大梁是我萧家的天下,容不得你一个外姓之人如此造次。你暗自屯兵,与制造局内外勾结,其罪当诛。” 萧辙话音刚落,便有几个神武卫上前将卓旭仍押了起来。 “殿下,我知道你心中的雄心壮志,也深知你的无奈。不如你放我一条生路,我定助你完成大业。” 萧辙冷哼一声,微微侧目:“妖言惑众,押下去。” “是。” 漆黑的夜晚,被火把照得通亮,唯有卓旭仍凄凉的笑声令人心有余悸。 年关在即,卓旭仍被斩首,所有卓家子弟流放边疆,女眷沦为军妓。陛下下旨废后,还赐了卓眠春一杯毒酒。 长春殿内,殷晚宁带着毒酒前来。她今日穿了一件景泰蓝刺绣坠珠长袍,发间以镶边玉兰金步摇为饰,整个人看上去端庄温婉,又不失风度。 “本宫有几句体己话要与皇后娘娘说,你们都到殿外候着。”殷晚宁面色淡然,屏退左右。 “是,娘娘。” 待殿门重重的合上,卓眠春才坐在椅子上发出一声冷笑。她面色苍白,头发散乱,静静的坐在窗前的日光下。殿内阴暗,早已不复往日的繁华,到处都是灰蒙蒙的,唯有窗前的一抹日光,照在卓眠春的脸上。 “你来做什么?”卓眠春不屑道。 “本宫来送你最后一程。” 卓眠春微微侧目,看了殷晚宁一眼,“本宫从未见过你如此打扮。” 殷晚宁轻声一笑,眼底带着几分得意:“陛下已经下旨册封我为贤妃,并把后宫诸事都交与我打理。平日里素净惯了,如今穿上这锦绣华服倒还真有些不习惯。” 卓眠春冷“哼”一声,“为什么是你?” “因为本宫是大皇子的母妃,抚养大皇子有功。” “不过是抚养了别人的孩子,你若真有本事,就自己生一个。”卓眠春垂着眼,酸声说道。 殷晚宁微微一笑,也不接她的话,又反问道:“你可知,你费劲心思想要抚养大皇子却偏偏不能如意,这是为何?” 殷晚宁接着道:“只因为你姓卓,陛下不可能让你有孩子。你有意加害于我,想要带走大皇子,没想到早就被我看穿。乳母的甜食都是我送的,可她却以为是你的意思,吃了个精光。哈哈!”她轻笑两声!“你说是不是很有趣!” “是你!真没看出来,你平日里乖巧懂事,没想到都是装的!”卓眠春狠狠的瞪着殷晚宁,那目光好似一道闪电,快要把人刺穿。 殷晚宁冷笑,“陛下还为皇子时,你我同为陛下的侧妃。你不过是卓府的庶女,何德何能坐上皇后之位,不过是因为你父亲罢了。如今卓家没落,你父亲惨死,男丁流放,女子沦落为军妓,陛下还能留你全尸已然是瞧得起你了。” 卓眠春闻言,想起自己的父亲兄弟,眼泪簌簌而下落了满面。她哽咽着,恳求道:“我要见陛下,我要见陛下,我陪伴陛下多年,陛下不会杀我的,不会杀我的。”卓眠春说着跪倒在殷晚宁脚下,“我求求你,让我见见陛下。” 殷晚宁甩手将她推倒在地:“你没机会了。你这些年坏事做尽,你以为陛下不知道吗?为了登上皇后之位,不惜谋害先皇后。你自己没有孩子,就去害别人的孩子,景美人不过是被陛下宠幸了几次,就被你陷害致死。你的这些罪恶,就留着到地下再向他们忏悔吧。” “哈哈哈哈!”卓眠春厉声而笑,“谋害先皇后?哈哈哈,殷晚宁,我哪有那么大本事啊,你知不道吧,那些什么半路出现的山贼,都是陛下为我安排的。代家满门的仇恨,陛下岂会留着先皇后独活。他什么都知道,却依然让我来背这个锅,你说可笑不可笑?”卓眠春眼底通红,面目变得狰狞起来。 殷晚宁闻言,忽然心头一凉。 “殷晚宁,本宫的今日就是你的明日啊!哈哈哈!” 殷晚宁瞧着她疯癫的样子,也不想与她再纠缠什么,便转身离开了长春殿。身后的几声挣扎与哭喊不过响了几声,便再没了动静。年关在即,陛下下旨册封殷晚宁为贤妃,追封先皇后代氏为顺德太后。 “听说了吗?齐宣王殿下纳了严相家的庶女入府了。”长乐殿前,有小宫女在廊下议论纷纷。 “啊?可是封了侧妃?” “什么呀,一个庶女又没有子嗣,不过是个妾而已。” “妾怎么了?我们就是想去齐宣王府侍奉都去不了呢。做了妾,日后再有了子嗣,扶为正妃都是有可能的。” “瞧你这话酸的,哈哈哈哈。” 穆清路过廊下,听着旁边的宫女们一言一语的讨论着,心中不禁“咯噔”一下,说不上难受,却又觉得堵得慌。 他终究还是纳人入府了,严相家的庶女,想必就是那位箬盈妹妹了。穆清一路想着,走到了长乐殿门前。 “穆清公主你去哪了?奴婢在这儿等您半天了。”周长生迎在殿门口,见穆清过来急切的说道。 “可是陛下有何吩咐?”穆清问道。 “今儿个是除夕,我来看看陛下的龙袍准备好了没?” “周内侍放心,都准备好了。”穆清正说着,便瞧见萧九辰快步走了进来。 穆清上前行了一礼,便将准备好的龙袍拿来给萧九辰穿上。藏青色的龙袍做底,上面用银色的丝线绣成的双龙盘旋在飞云之间,更衬的萧九辰清冷俊逸,好似游龙一般,带着傲视群雄的霸气。穆清拿过银丝绣成的卿元玉带,系在萧九辰的腰间。她眼目微垂,动作十分轻盈。 “今晚朕在无极殿设宴,你同朕一起去吧。”萧九辰嗓音低沉,目不转睛的盯着穆清的面庞。 “不了,我今日身子不适,想早些回去休息。”穆清头也不抬,淡淡的回道。 萧九辰目光清冽,犹如枝头的猎鹰一般直直的盯着穆清,似乎是在等她改变主意。待龙袍穿戴完毕,也没见穆清开口。萧九辰凤目微眯,眼底好似凛冽的寒风,浑身都散发着一股寒意,像是沾染上了这腊月的霜雪,让人不敢靠近。萧九辰沉默了片刻,继而拂袖离开了长乐殿。 “恭送陛下!” 第一百三十一章 南风知我意 夜色暗淡,倒是个极好的天气。明月悠悠,散发着皎洁的清辉。那光晕浅浅,像是一层淡淡的细纱,在枝头落下斑驳的光影。穆清从长乐殿出来,一路上清冷极了,想是合宫上下都到无极殿热闹去了。就在这时,她忽然看见御花园那边有人在放孔明灯。她心下好奇,下意识朝孔明灯那边走去。 御花园里,月影婆娑,萧辙穿了一件荷青色的提花暗纹长袍。他发冠束起,腰间以白玉清荷长带为饰,更衬的他神仪明秀,风华月貌。 穆清站在远处,呆呆地望着那人,清冷的月光洒在那人的肩上,给他染上了一层浅浅的光晕。月光朦胧,勾勒着他清俊的面容,像是一枚润玉一般,在光影中静静的流淌。有那么一瞬间,穆清只觉得有些欢喜,只是那欢喜一闪而过,又染上了淡淡的忧伤。 穆清想起往日的温情,是有些欢喜仍在心头。可转而又想起那曾经的背叛,那些伤害,想起亭中剥虾,武台殿送书,更是对萧辙恨的牙根直痒,恨不得一拳锤死他。穆清双拳紧握,转身就要离开,可那双腿就好像不停使唤了一般,径直朝萧辙那边走去。 “无极殿上歌谣美酒,万民同贺。这样的盛世光景,却也不能如殿下所愿吗?怎么一个人在这儿放孔明灯?”穆清走上前去,轻声问道。 萧辙回过头,见穆清穿了一件淡绛色的绣花长裙,发髻高高挽起,其间插了一枚海棠花簪为饰,月光下,她目若剪水,面若桃花,好似清晨的朝露一般明媚动人,让人心旷神怡,不由自主的想要多看两眼。 “从未见你穿过这样粉嫩的颜色,倒是很衬你。”萧辙眉眼带笑,眼底像是温柔的湖水清澈透亮。 穆清见那人夸自己,不由得冷笑一声,眼中带着几分不屑,“这话从殿下的口中说出,倒叫人有些不适应了。如今我身份卑微,担不起殿下称赞” 萧辙闻言,眼底略微有些尴尬:“如此说话,却也不像从前的你了。” “是啊,从前的我单纯善良,才会信了你的话,被你欺骗。如今,任凭你再说什么,我都不会信了。”穆清眼神坚定,带着几分黯然。 是啊,她不是从前的冉冉了,可她在自己心里从没变过。萧辙定定的看着穆清,想要看穿她眼底的秋水,想要看清她说的是不是真的,可是她的眼中有一层浅浅的雾,任凭他怎么去瞧,都看不真切。 穆清就那么被萧辙盯着,浑身都有些不自在,眼神也开始飘忽起来。萧辙自知无法辩驳,也不想多说什么,只求在大业将成之时,她还能在自己身边。其实自己的心里,从未有一刻放下过她,他不求她能懂,只求她不要离自己太远就好。 “你怎么也没去无极殿?”萧辙问道。 穆清眼目微垂,眼底带着淡淡的光亮,“那般热闹的宴会,若是去了,更像个局外人。” “那你怎么没去?”穆清又问道。 “不过都是些文武大臣的阿谀奉承,无趣的很。” “对了,还未祝贺你,抱得美人归。”穆清的眼中剪水盈盈,带着些许期盼。她不知道自己在等什么回答,只是痴痴的望着萧辙的眼睛,期盼从那里面还能看出一丝情意。然而深潭暗涌,再也不是曾经的那双眼睛了。 萧辙看着穆清,眼底闪过一丝慌乱。那一刻,他多想说出口,身边的人又不是你,有什么可祝贺的。只是那句话哽在喉咙,却不能在此时说出口,只能无奈的一笑,低声说道:“宫里的消息还挺快的。”他像是担心穆清再继续问下去一般,急忙拿过石桌上的毛笔,递到穆清手里。 “你有什么愿望,也许一个吧。听说把愿望写在孔明灯上,很容易实现。” 穆清接过毛笔,在孔明灯上写下一行清秀的字迹。“我希望,凛冬散尽,星河长明。” “你的愿望呢?”穆清想要拉过孔明灯,看看萧辙写了什么愿望,却被他一把拉住,继而双手一松,孔明灯就飘向远方。那幽黄的光亮,像是黑夜里指路的明灯,满载着希望飞向天际。一盏,接着一盏明灯飞向天际,漫天的烛火,在这夜晚留下了一片辉煌。 “我不告诉你。”萧辙说道。 穆清禁不住翻了个白眼,“切”了一声。 “你要回宣室殿去吗?我送你吧。”萧辙沉声说道。 “不用了,除夕之夜你还是早些回府,别让佳人久等了。”穆清说着,就准备离去,谁知刚一转身,就被那人拉住了手臂。 “无妨,天色已晚,宫人们都到无极殿去了,你一个人回去也不安全,还是让我送你吧。”萧辙恳切的说道。 穆清见那人那么真诚,就也不好推辞,便应下了。 长街上,萧辙望着穆清纤细的背影,暗暗想道:南风知我意,吹梦到西洲,便就是我的愿望,我的愿望,从始至终不过一个你罢了。就这样,那二人一前一后走在宫里的长街上。月影朦胧,在地上映下了二人的身影,长风清冷,似乎一切都那么恰到好处。 等到了宣室殿偏殿的门口,穆清远远的就瞧见锦瑟和雪鹭在房中包饺子、做汤圆。二人见穆清回来,急忙端了饺子和汤圆去煮。 “我已经到了,你回去吧。”偏殿门前,穆清低声对萧辙说道。 萧辙眼底晨光熹微,瞧了瞧桌上放着的饺子,又对穆清说道:“那个,你上次在武台殿吃了我那么多,我今天还没吃饭,可否留我吃碗饺子。” 穆清闻言,眉眼一嗔,暗暗想道:这个萧辙,还真是小气啊,上次不过吃了他一顿火锅,竟然记到今天。穆清勉强一笑,“殿下既然想吃,我怎敢不留呢?” “好嘞!” 穆清话音才落,便瞧见那人一个箭步冲进屋内,端正的坐在桌前。 穆清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在我们南陈,除夕都是要吃汤圆的,寓意着来年团圆美满。” 萧辙也不客气,夹起桌上的饺子便吃了起来。“我给你说,这个饺子,唯有配上醋汁,才是最最美味的。醋汁就是它灵魂的所在。”萧辙说着,便夹起一个沾了醋汁的饺子喂到穆清嘴里,“你尝尝。” 穆清微微一愣,痴痴的望着萧辙的眼底。那一刻她忽然有些慌张,不知为何,自己的心脏好似漏跳了一拍。她愣了片刻,张嘴吃下了饺子。 “怎么样?是不是灵魂。”萧辙温然一笑,轻声问道。 穆清吃着饺子,只觉得那饺子格外的好吃。她楞楞地盯着萧辙,心底忽然有种温暖的东西在流淌。这样温情的画面,这样特殊的节日,是自己幻想过无数次的。她多希望自己不是穆清公主,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子,那样是不是就能无所畏惧的和他站在一起。 可他的身边,已经有别人了,不是吗?一想到此,穆清还没等萧辙吃完,便将他赶了出去。那一晚,穆清只觉得一夜无眠,却又不知该想些什么,就那样痴痴的坐在窗前,一下便坐到了天明。 第一百三十二章 风云变幻 夜晚,暮色低垂。齐宣王府的清玉馆内,依旧灯火通明。 “殿下,宫内的探子来报。卓皇后亲口所言,当年刺杀顺德太后的山贼,乃是陛下所派。”白子佩站在屋内说道。 “哼!我早就猜到,此事与他脱不了干系。当年代家的势力遍布朝野,他怎么可能留我母后独活,给她把持朝政的机会。”萧辙眼眸深邃,带着几分恨意。 “不知殿下今后作何打算?卓家已除,但朝中还有许多中立之人。”宋轶坐在椅子上说道。 萧辙冷哼一声,眼底透着幽暗的光,“不过都是些墙头草罢了。至于那些拥立陛下之人,本王有的是办法让他闭嘴。” “陛下正值壮年,且心狠手辣,做事果决。对待下臣颇有手腕。若殿下与他正面对抗,怕是难有胜算。”宋轶感叹道。 萧辙微微侧目,眼底升起一股恨意,继而胸有成竹的说道:“宋大人放心,本王早已想好良策。当年他如何对代家,如何对我父皇母后的,我定叫他百倍奉还。” 谁知,萧辙话音刚落,便瞧见门口闪过一个黑影。 “谁在门外?”萧辙警惕道。 只见白子佩一跃而起,飞速打开房门。门口的周易避而不及,只好笑着说道:“殿下,这个月王府的账目整理好了,我来问问殿下,还需要亲自过目吗?” 萧辙眼底冷然,轻轻扯了扯嘴角:“周管家曾在代府做了那么多年的账房先生,这些账目对于周管家来说都是小事,本王很是放心,就不必看了。” 周易闻言,急忙行了一礼离开了。 萧辙冷眼瞧着周易的背影,朝白子佩使了个眼色。夜色低沉,周易刚过了清玉馆的拐角,就被后来而上的白子佩一刀毙命。 春日的夜晚宁静而又低沉。广袤无垠的天空上散落着几点繁星,微风轻拂,穿过大梁皇宫的长街。长街上,莹莹烛火在风中跳跃着,点亮了前往长乐殿的道路。 阮柯一袭黑衣戎装,衣领折得笔挺。他身姿挺拔,脚下健步如飞。他浑身散发着一股戾气,似乎连身边带起的落叶也被震到了更远处。 长乐殿里,萧九辰面目肃立,正坐在桌案前批阅奏折。昏黄的宫灯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侧脸,更衬得他英气十足。 “陛下,阮将军求见。”王内侍上前一礼道。 “让他进来。” “是。” 阮柯进到殿内,行了一礼,“微臣参见陛下!” 萧九辰稍稍抬眼,不经意道:“深夜进宫,想来必有要事。” 阮柯的面色冷淡,向来看不出他的情绪,唯有对萧九辰的忠诚,“陛下,周易死了。” “死了?”萧九辰眉梢微挑,眼底冷光犀利。 “卑职派去的探子来报,今晚有一具尸体,被装在了拉粪的马车上。通常这辆拉粪车都是早上过去王府,唯有今日是晚上去的。手下的人觉得蹊跷,便跟上去查看,才发现他们在城外埋了一具男尸。” “是周易?”萧九辰冷声道。 “卑职亲眼确认过了,就是周易,看上去已经死了好几天了。” 萧九辰闻言,面色冷肃,一时间眉头紧锁,像是在思索着什么。 “想来是周易发现了什么,暴露了身份,这才惨遭毒手。”阮柯又道。 萧九辰说道:“以萧辙的聪明才智,肃清了府上那么多人,为何偏偏留下周易?” 阮柯接着说道:“周易曾在代府做事好多年,因家中老母病重才辞了差事。自然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使得齐宣王对他格外信任。” 萧九辰轻轻扯了扯嘴角,叹了口气,“回想一下周易这些年给朕带来的消息,要么是萧辙勤学苦读,两耳不闻窗外事,要么就是萧辙花天酒地逍遥快活。只怕是他的身份早已被人识破,如今没了用处,才被除掉。” “如今王府没了线人,陛下又如何掌控齐宣王的动向。”阮柯感叹道。 萧九辰眉目如炬,眼底冷若寒蝉,“所以,必须要再派个人去才好。可如今这般,想要再往王府塞人,只怕是难上加难。” 阮柯面如止水,冷静的说道:“那便送去一个让齐宣王爷不会怀疑,又不会送走的人,就看陛下舍不舍得。” 萧九辰抬目看了阮柯一眼,自己这个心腹向来是聪慧过人的,“是个不错的人选,但……” “陛下可册封她为女官,齐宣王爷若敢轻举妄动,陛下正好可以治他的罪。况且他们二人早已反目,让她去齐宣王府刚好可以牵制殿下。”阮柯俯身一礼道。 萧九辰心底怎会不知,此时去齐宣王府的人,唯有她最合适,也只能是她。可就算封了女官又如何,到了王府,又怎是自己可以掌握的。 “周长生,拟旨!” 次日一早,微风轻拂,穆清穿好宫装到长乐殿的时候,远远的便瞧见周长生在殿门口迎着,似乎等了很久。穆清心中疑惑,却又见周长生满面春风的样子,不知发生了何事。 穆清正欲开口,却听周长生笑着说道:“宫女陈氏,接陛下御旨。” 穆清闻言,急忙跪下行礼。 “长乐殿掌事宫女陈氏:聪慧敏捷,端庄淑睿,敬慎居心,久侍宫闱,性资敏慧,率礼不越,今册封为从五品尚仪,掌礼仪教学;辖司氏三人,典赞三人,掌导引内外命妇朝见。着令即日起到齐宣王府教命妇礼教,钦此。” 穆清闻言,面孔微微有些震惊?萧九辰怎么突然册封自己为女官,还要送自己到齐宣王府去。 “穆清公主,快领旨谢恩吧。”周长生笑着说道。 穆清跪着接下圣旨:“谢陛下恩典!” 周长生急忙扶起穆清,“公主今后便是从五品的尚仪了,再也不用像做宫女这般辛苦了。做了女官,依然是陛下的人。陛下心里还是疼公主您的。” 穆清面露难色,眼底仍带着疑云。她轻声问道:“陛下为何突然要册封我?还要把我送到齐宣王府去?” 周长生笑道:“自然是觉得公主做宫女辛苦,心里疼爱公主了。公主放心,尚仪女官常到世家大族教命妇礼教,若有新选中的嫔妃,也是要前去礼仪说教的。不过去不了多久就会回宫了。陛下就在殿内,公主快进去谢恩吧。” 第一百三十三章 再入王府 长乐殿内,龙涎香的味道充斥着人的喉咙。萧九辰一袭龙袍坐在椅子上。只见他正襟危坐,面容冷俊,浑身散发着王者的英气。 穆清在桌案前站了片刻,复行了一礼,“穆清谢陛下降旨。”在她心里,虽也不想去齐宣王府,却总比这冷冷的深宫要好。 萧九辰微微抬头,目光中的冷意让人胆寒,只是那眼底深处却透露着一丝淡淡的不舍,一抹浅浅的忧伤。 “你若是不想去王府,朕也可以不让你去。”萧九辰直直的看着穆清,看着她的一举一动,他的眼里带着些许的期盼。 “穆清谢陛下恩典。”穆清跪着答道,头却始终不曾抬过。 有那么一瞬间,似乎能清楚的看到萧九辰眼底的光淡了下去,所有的希冀在那一刻,都化作了唇边的一抹淡笑,“是朕多虑了,你怎会不想出宫呢,只怕每时每刻都想逃离这里。” 穆清就那么沉默着,过了片刻,才恍惚答道:“穆清,不敢。” 萧九辰冷笑一声:“如今也有你不敢的事了?”他顿了顿,又道:“来给朕砚磨吧,你的东西,朕会让他们给你收拾,等下午的时候就送你出宫。” “是,陛下。” 长乐殿里,突然安静了下来,空气里似乎凝固了什么。萧九辰握笔的手忽然颤抖了起来,他知道,终于要到了放下什么的时候,忽然之间如鲠在喉,身边的人,他始终留不住。 “退下吧。”萧九辰的声音很轻,有些许颤抖。他望着穆清离去的背影,忽然想起初见她时,她胆大妄为,趁自己睡着在自己脸上画小乌龟的样子。一时间,滚烫的热泪簌簌而下,落在桌上未干的字迹上,晕开了一朵花。 吉甫作诵,穆如清风;吉甫作诵,穆如清风……他在纸上一遍一遍的写着,写着写着,整个人脱虚了一般,瘫坐在龙椅上。 齐宣王府的门前,一辆马车缓缓地停下。穆清扶着锦瑟的手慢慢走下车来,往事一幕幕似乎就在昨天。 王府门前,严箬盈带着府上的小厮站在门前迎着,见穆清下来,急忙迎上前去行礼。 “妾,严氏见过陈尚仪。”严箬盈满面春风,笑着迎接穆清。 穆清回道:“接陛下的旨意,要到府上叨扰一段时间了。” “陈尚仪哪里的话,能受陈尚仪的教导,是妾的荣幸。”严箬盈说着便拉着穆清进了府上。 严箬盈这般热情,让穆清又些不适,但看着她稚气未脱的面庞,自己又于心不忍。 “妾早早便备下了酒席,给尚仪接风洗尘。不过殿下怕是要晚会儿才能回来,我们先等等他吧,正好能同尚仪先聊一聊。” 穆清微微而笑,“也好。” 齐宣王府的正堂内装帧古朴典雅,桌上的琉璃花瓶摆放的恰到好处,一眼看去,优雅中又透露着一丝贵气。东面的屏风像是特意换过的,屏风上是一幅意境深幽的山水画。那画作气质清雅,恬静秀丽,给这堂内平添了几分生气。 这堂内的一切都不似从前那般干净凝练,似乎更比从前有了活力。其实穆清总共来此也不过只一次而已。这是萧辙纳妾后,她第一次来此。果然这府上有了女人,便是大不相同了。 穆清心中微微又些苦涩,却也只是勾了勾唇角,不露声色地冷笑了一下。一旁的严箬盈瞧着穆清也不说话,只是环顾四周细细地看着,便开口说道:“陈尚仪可是对这正堂的装饰感兴趣?” 穆清微微而笑,沉默不语。 严箬盈笑着说道:“锦书哥哥的性子您是知道的,他最不喜欢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搞得王府上下冷冷清清的,一点儿生气都没。妾入府后,便给这王府上下重新装饰了一番,这才看着温馨多了。” 穆清微微点头,心里暗暗感叹,这王侯贵女的品味确实高雅,不过是摆个花瓶,换个屏风,便让这堂内焕然一新。穆清心中虽这样感叹,实则也是不服气的,一个庶出的妾室,一口一个锦书哥哥,倒真像这王府的嫡王妃一般,便开口训斥道:“小夫人,请您慎言,您只是殿下的妾室,怎敢妄称殿下的名讳。” 严箬盈闻言,倒也也不生气,只是俯身行了一礼:“是妾失言了。” 穆清见严箬盈态度还不错,也不过分训斥,便又开口夸赞道:“小夫人眼光独到,确实将这王府装饰的生机盎然,很有气色。” 严箬盈嫣然而笑,复又拉了穆清的手在桌前坐下。 就在这时,一个小丫头进来禀报道:“小夫人,殿下回来了。” “殿下回来了?我这就出去迎他。”严箬盈喜笑颜开,提着裙子就跑了出去。 黄昏时分,天色渐暗。淡淡的月光像鱼肚一般的白色,就那样静静地挂在枝头。星辰黯淡,只有稀疏的几颗环着月亮。 萧辙一袭青衣长袍,顶鎏金白玉为冠,整个人看上去意气风发,英俊神朗。他眼若清潭,神色自若,眼底的光泽带着一股胸有成竹的傲气,似是比往日更具威严。 “殿下,陛下下旨送了新册封的尚仪来府上,说是要教导命妇们礼仪的。”常有余迎在萧辙身前说道。 萧辙双眉轻蹙,不以为然的说道:“什么尚仪?找个理由打发了便是。” 常有余还未来及回话,严箬盈便跑了过来。 “殿下,您回来了!”严箬盈满面春风,像是吃了花蜜一般,“妾身在正堂摆了宴席给陈尚仪接风,殿下也一同前去吧。” 萧辙白了严箬盈一眼,冷声回绝道:“不必了,本王还有事。” 严箬盈见萧辙要走,急忙上前拉住他的衣袖,“殿下,陈尚仪是宫中的女官,是陛下派来的。尚仪今日才刚入府,殿下便这般冷待,若是让陛下知道我们齐宣王府怠慢了她,怕是要被陛下问责呢。” 萧辙闻言,轻声叹了口气。他根本不想应付萧九辰送来的人,也打定了心思要送这个尚仪走。然而他那双冷漠的眼睛,却在看清了陈尚仪的真容后,一下子变得柔和起来。 第一百三十四章 关雎阁 正堂之内,故人重逢,两两相望,唯有沉默。一时间不知怎的,正堂内的气氛变得怪异起来。 严箬盈不知道是真的单纯,还是装的,只有她十分开心,拉着穆清问东问西。她一边说着,一边给萧辙盛了一碗鸡汤。 “不知道尚仪喜欢吃什么菜,妾身便按照殿下的口味备下了,也不知道合不合尚仪的胃口,尚仪若是不喜欢,我叫厨子再加几个菜。” 穆清微微而笑,轻声回道:“小夫人客气了,这些便都挺好的。” 严箬盈嫣然一笑,说道:“尚仪有所不知,锦书哥哥吃饭可挑剔了,这饭菜里的葱蒜他是不吃的,但不放葱蒜还不行,他只吃那个味道。所以每次吃饭都是我帮他把葱蒜挑出来。”严箬盈说着,便开始给萧辙挑起菜来。 “你看我这脑子,尚仪方才刚训斥过我,我就又忘了,又叫了殿下的名讳。只怪殿下平日里太过宠爱我,叫惯了的。” 穆清嘴角微微颤抖,只觉得眼前这郎情妾意的一幕格外刺眼,那光刺到了她的心里,只觉得心口一阵疼痛,有些食不知味了。她早已不恨那个人了吧,她恨的是自己,为何时至今日都还忘不掉他。 突然,只听萧辙开口对常有余吩咐道:“马上派人把关雎阁收拾出来,给陈尚仪居住。”他嗓音浑厚,很有磁性,却又带着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 “关雎阁?”严箬盈满面震惊,那个王府里被称为禁地的地方,自己从不被允许进入的地方,萧辙竟然要让那个陈尚仪居住。 “可是我已经派人给揽月阁的偏房收拾好了,陈尚仪同我住在一处,也方便教导我啊。” 萧辙瞪了严箬盈一眼,淡淡的说道:“陈尚仪乃是从五品的女官,怎么能让尚仪住偏房呢?若是被陛下知道我们齐宣王府怠慢了宫中女官,怕是要被问责的。”萧辙说罢,轻轻用手帕擦了擦手,便拂袖离开了正堂。 正堂门外,常有余迎在那里:“殿下,还要想办法打发陈尚仪走吗?” 萧辙冷声回道:“不必了。” 夜色又浓郁了几分。回清玉馆的路上,萧辙步履轻快,似乎很久都不曾如今夜这般畅快了。他还是暗暗窃喜,那个人终于离他越来越近,至少就在他眼前。此刻他已经顾不得多想,也不想知道萧九辰为何把穆清送来,他只是沉浸在自己的喜悦中。但方才席间,她似乎吃的不多。 萧辙转身,对廊下守着的一个小厮说道:“去五福斋买盒杏仁酥送到关雎阁去。” “是,殿下。” 夜色低沉,穆清跟着常有余朝关雎阁走去。她的身后,还跟着锦瑟和雪鹭。 “敢问阁下可是这王府的管事?下午我入府的时候,便见你与小夫人一同迎在门口。”穆清问道。 常有余微微俯身,恭敬道:“回尚仪的话,小的才刚升任管事不久。” 穆清对着常有余上下打量了一番,看上去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年,“如此年轻便做了王府的管事,想来是极有能力的。” 常有余笑着回道:“都是殿下调教的好。” 二人一路聊着,便走到了关雎阁的门前。直到看到关雎阁的那一刻,穆清方才知道为何严箬盈听到关雎阁三个字后会如此惊讶。关雎阁内白墙灰瓦,清水回环。园中佳木葱笼,流水殇殇,两层的阁楼屋檐飞起,檐上雕刻着精美的祥云鸟兽图案。屋前有一方清湖,湖上种了一捧青莲,看上去素净淡雅,富有诗意。 “这,不是南陈的建筑吗?”锦瑟不由得感叹道。 “这确实是南陈的建筑。”常有余说道,“殿下从南陈回来之后,便命人修建了关雎阁。除了平日里负责打扫的侍女以外,这所园子还不曾有人居住。” 穆清内心有些惊讶,不知萧辙在这王府里修建关雎阁是何用意,又为何让自己住在这里。她正思索着,只见南边来了个小厮,上前行了一礼。 “陈尚仪,小夫人方才在席间见尚仪吃的不多,便命小的到五福斋买了盒杏仁酥给尚仪送来。” 穆清微微而笑,示意雪鹭收下。 “这么晚了竟还能买到杏仁酥,小夫人有心了。” “是啊,五福斋已经准备关门了,这是最后一盒杏仁酥。”那小厮说道。 “替我谢过小夫人。” 穆清走后,那小厮看着穆清的背影,不禁对着常有余问道:“常管家,你说这杏仁酥明明是殿下让买的,殿下却让我告诉陈尚仪是小夫人买的,这是为何啊?” 常有余轻声叹了口气,“殿下的心思怎是你我可以猜到的。”说罢摇了摇头,离开了那里。 春日的光景甚好,微风习习,吹的人心头一暖。齐宣王府的后院光景甚美,顺着景泰拱门进去便得见一座巨大奇石假山,那山间溪流潺潺顺流而下,凝聚成一方浅浅的小湖。湖水清澈,绿得像是一块儿翡翠,湖上架了一座木质的拱桥,桥下葱兰遍地,花开漫野,走到桥上便能闻见清新的花草香气。穿过木桥,眼前的景致便一下开阔起来。 园中的连廊连着一座凉亭,唤做净心亭,亭子的四角挂着檐铃,风起稍动,发出清脆的响声来。每日清晨,穆清都会在此处给严箬盈讲书,不过也就是些女德一类的书,在讲些宫里的规矩。严箬盈年幼贪玩,每每讲书总是昏昏欲睡。 这日的清晨,她不仅酣睡,竟还发出了鼾声。侍女婵娟站在一边实在是尴尬,双唇一抿,假装不经意的踢了严箬盈一脚。 严箬盈浑然梦醒,擦了擦嘴角的口水。 “小夫人,您都打呼了。”婵娟一脸尴尬的样子,低声给严箬盈说道。 严箬盈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对不起啊陈尚仪,我实在是太困了。” 穆清掩面而笑,想起了自己小时候跟着皇兄去学堂,也是这般模样。“许是我讲的太过无聊,小夫人才会睡着的吧。” “不是不是。”严箬盈急忙摇摇头,“陈尚仪讲的很好,是我太过懒惰了。不过,若是陈尚仪能够讲一些诗词歌赋,名家故事,那我肯定不会睡着了。” 穆清浅浅一笑,“过几日女德讲完了,倒也可以讲些诗词歌赋。” “真的吗?那太好了。”严箬盈高兴的直拍手,谁知她话音才落,便看见萧辙一袭白衣,从假山奇石之间款款而来。 第一百三十五章 如泣如诉 “殿下,殿下你来了。”严箬盈眉开眼笑的从椅子上蹦了起来,跑到萧辙身边拉住他的胳膊。 萧辙倒是一脸宠溺的样子,轻轻摸了摸严箬盈的头发,说道:“我来瞧瞧你今日学的怎样。” 严箬盈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今日倒也没学什么,说出来要让殿下笑话了。” “哦?那是为何。”萧辙问道。 婵娟在一边说道:“小夫人今日听课睡着了,还打呼了呢,”婵娟说着,掩面笑了两声。 “婵娟,谁让说的,殿下要笑我了。”严箬盈说着,在婵娟的身上轻轻打了两下。 穆清僵硬的坐在那里,眼前的一幕,让她觉得如芒刺背。这个萧辙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天天讲课天天来,好像担心自己欺负他小妾似的。每次来都带着水果糕点,或是玉镯珠钗,这么心疼自己的小妾,关在房里供起来好了,干嘛还让她出来。穆清想着,气就不打一出来,便起身行了一礼,准备离开。 谁知她刚走了一步,又被萧辙叫住:“我今日带了西域进贡的蜜瓜,留下来一起尝尝吧。” 穆清回头看了一眼桌上的蜜瓜,又看了看眼前的两人,如今这情形,不管吃什么瓜也不会觉得香甜。 “不了,今日讲学有些累了,就不打扰殿下和小夫人享用。”穆清说罢便带着雪鹭离开了那里。 只是她转身的一瞬间,萧辙却瞧见他昨日送的玉钗,竟然带在雪鹭的头上,一时间有些气恼,眼底变得阴翳起来。 出了后花园,雪鹭不禁问道:“公主方才怎么不吃那蜜瓜啊?就是宫里也是少有的。” 穆清白了雪鹭一眼,没好气的说道:“我瞧见那两个人,我真是什么也咽不下去。” 二人正说着,刚过了一个转角,便瞧见元珩提这个盒子走了过来。只见他青衣玉簪眉目俊朗,走起路来像一阵清风拂过花丛,带着几分潇洒与不羁。 “师父,师父!”穆清笑着朝元珩招手。 “冉冉,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吃的。” 二人说着,便在廊下的石桌前坐下。 “早就听说你来齐宣王府了,一大早上我就去五福斋排队买的,快尝尝好不好吃。”元珩笑着笑说道。 “哇!杏仁酥还有桃花糕,这也太好吃了吧。”穆清说着,便拿起一块儿杏仁酥塞进嘴里。 “慢点吃,别噎着。”元珩说着,便拿起桌上的茶壶给穆清倒了一杯茶水。 “洛瑶怎么没来?许久都没见你俩一起出现过了。”穆清问道 “快别提了,她最近惹她父亲生气了,被关在了府上出不来了。” “啊?那她也太可怜了吧。你们两个怎么还没进展啊,我可是帮你说了好多次了。” 元珩闻言,忽然神秘起来,“冉冉你知道吗,有段时间,洛瑶对我可好了,我手受伤还为我包扎,还亲手做糕点给我吃,还为我煮茶。可突然不知怎么了,她又好像远离我了似的,不管我怎么去找她她都不出来。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啊?” 穆清思索了一会儿,说道:“我觉得吧,洛瑶是一个真性情的人,她一定心里有你,才会为你做那么多事情。至于她疏远你,或许是碍于你们身份有别。” “身份有别?”元珩疑惑道。 “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傻?洛家四世三公,祖上可是大梁建国的重臣。她一个名门贵女,配你一个江湖商人,家里怎么可能同意嘛。” 元珩眉眼一瞪,“有你这么说师父的吗?知道你师父的财富吗?知道你师父的东家是谁吗?小瞧人了啊你。” 穆清嘟了嘟嘴,“就算你富可敌国,士农工商你懂不懂。洛少府怎么可能把自己的嫡女嫁给一个商人。” 元珩双手一环,抱在胸前,“那你说怎么办,合着我俩就是没可能了呗。” 穆清摇了摇头,“那倒也不是,带她私奔也是可以的,只要她愿意。” 元珩气得翻了个白眼,“你是想害死我,还是害死洛瑶?” 穆清不好意思的笑了两声,“哈哈,我开玩笑的。你有萧辙这棵大树,想当官还不容易,你以前不就是什么太守吗?” 元珩撇了撇嘴,叹了口气,“想我师父一世英名混迹江湖,若知道我如今连喜欢的姑娘都娶不上,得多失望。再说了,江湖那么自由,官场岂不是束缚得很。” 穆清白了元珩一眼,“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自己想吧。” 不远处,萧辙一袭白衣立在廊下。他眉眼俊逸,直勾勾的盯着穆清和元珩。他许久都不曾见过穆清那样畅快的笑容了,就连自己送的玉钗都赏给了身边的侍女,那支玉钗出自宫廷御用大师王黔之手,无比珍贵,她竟然看都不看就赏给了别人。而此时此刻,穆清就坐在廊下,与别人有说有笑,一时间,心口一阵痛意,不由得走上前去。 穆清坐在廊下正说着,远远的瞧见萧辙过来,便抱起糕点盒子跑开了。 “怎么回事,她怎么看见你就跑了?”元珩站在萧辙身前问道。 萧辙望着穆清远去的背影,冷“哼”了一声。 “别冷着脸了,瞧瞧你以前,温润如玉风华正茂。现在天天阴着张脸,得吓跑多少姑娘。” 萧辙眼若深潭,愣了元珩一眼,“你懂什么?”说完便起身往清玉馆走去。 “你到底行不行啊,这追女孩子,要向她展现出自己最有才华最独特的一面,要让他看到你身上的光芒,这样她才会心悦于你。”元珩一边走一边在萧辙的耳边说着。 “光芒?”萧辙若有所思,继而吩咐下人去把他的箫取了过来。 “你这地方选的可以啊,这清玉馆的庭院就能看到关雎阁的二楼,你小子心机够深的。”元珩坐在庭院的石桌前,斟了一杯茶水饮了一口。 元珩话音才落,院中便响起一阵悠扬的箫声。那声音悠扬婉转,如泣如诉,带着几分凉薄与寂寥,令人闻之肝肠寸断。 元珩“噗”得喷了口水,“你干嘛吹这么悲凉的曲子,你想把我吹走么你?” 萧辙冷目白了元珩一眼,继而换了一首欢快的曲子。 关雎阁的楼上,穆清正坐在窗前饮茶,忽然听到窗外响起悠扬婉转的箫声,禁不住抬眼朝窗外看去。窗外景致盎然,竹林尽染,满眼的翠绿。就在那竹林之间,萧辙一袭白衣鹤袍,顶白玉为冠,青丝束起,一身的正气凛然。他眉眼俊逸,站在庭院中吹箫,那一幕,尤为天人。 穆清只觉得心头一动,不由得多看了两眼。可转而又想到方才净心亭的一幕,不自觉得又气恼了几分。 “雪鹭,去把窗子都关上。” “是,公主。” 萧辙正站在院中吹箫,只是他心思不沉,余光总是撇向关雎阁那边,这曲子听起来便少了几分韵味。谁知,不过片刻,只听关雎阁那边“哐当”两声,二楼的窗子都被关了起来,那声音仿佛夹断了曲声一般,连同箫声也戛然而止。 元珩见状,不由得捧腹大笑,“哈哈哈哈,她关窗子了锦书。还是第一次见你这般狼狈的模样,哈哈哈哈!” 萧辙面若冰霜,冷冷的瞪了元珩一眼,顺手就把长箫扔到了元珩手里。 “不准再笑本王!” 元珩望着萧辙的身影,不由得收敛了笑声。 第一百三十六章 润物细无声 春日的雨总是绵长,一下便下到了午后。那轻柔的雨,伴着清风,淅淅沥沥的飘来,如丝如雾如烟如尘,透过这细雨,万物都变得朦胧,好似一幅诗意盎然的画卷。 关雎阁的二楼,穆清闲来无事,便推开窗子,想欣赏一下这雨天的景色。只是那不远处,站着那道熟悉的身影。清玉馆的庭院中,萧辙一袭白衣,撑了一把油纸伞,静静地站在院中。他眉眼俊朗,眼底是含情脉脉的春水。穆清望着那人的身影,一时间看出了神,虽是离得太远,看不清那人的眼睛,却依然能感受到那灼热的目光。 “陈尚仪,殿下请您到清玉馆品茶。”穆清正在愣神,忽而一个小厮进来说道。 穆清回过神来,道了句:“知道了,我这就去。” 待穆清收拾一番下楼去的时候,萧辙已经撑着伞在门口等候了。 “雪峰仙居新到的六安瓜片,我派人取了一些,不知你是否喜欢。”萧辙面若俊美,薄唇轻启,轻声说道。 “六安瓜片,倒是不可多得的好茶。” 穆清本想转身取把伞来,却看到萧辙手中的伞,微微倾向了自己。穆清身形一顿,继而提着裙子走到了萧辙的伞下。周围的雨飘飘扬扬,像一层朦胧的轻纱。穆清望着萧辙俊美的侧颜,那样近的距离,她有些止不住的慌张,心跳也快了起来。 谁知,就这一出神不要紧。她脚下一滑,整个人向前倒去。就在她快要倒下的那一刻,忽然手臂一紧,落入了那人的怀抱。一时间,一股熟悉的温暖的感觉向她袭来,不由得染红了双颊。四目相对,情意流淌。 穆清急忙站正了身子,眼神也飘忽起来,只低下头慌乱的说道:“谢殿下。” 那人炙热的目光就停在穆清的脸上,只见他微微一笑,打趣道:“你怎么脸红了?” “啊?有吗?定是今天太热了,才会这样。”穆清说着,便慌乱的跑进雨里。 清玉馆的廊下有一方小亭,亭子的四角挂着檐铃,春雨落在檐铃上,发出清脆的声音。巧的是,穆清今日也穿了一件白色轻纱长裙,绿竹细雨,那二人坐在廊下,更似一对神仙眷侣。 “从南陈回来,我便命人建造了关雎阁,不知你住的可还习惯?”萧辙一边煮茶,一边问道。 穆清无奈的笑了一下,“无论是宫里还是王府,都不是家,有什么习惯不习惯的。” “若你喜欢,可以一直住在那里。”萧辙眼若星辰,眼底带着诚恳。 穆清微微一笑,无奈的低了低头:“殿下是在说笑吗?我是陛下亲封的尚仪,掌礼仪教学,导引内外命妇朝见,早晚还是要回宫的。” “若本王有办法让你不再回宫呢?”萧辙唇角微动,眼底似乎带着一种期盼。 穆清定了定神,沉着的望向那人的眼底深处:“我只当殿下在说玩笑罢了。” 午后的雨还在下着,亭中的二人四目相对,一时间一种不可言说的味道在二人之间蔓延。 穆清稍稍垂目,不由自主的关切道:“我知道殿下在谋划什么大事,只是殿下无论做什么,都要把自身安危放在首位。” 萧辙唇角一弯,眼底笑意隐隐,“你在关心我?” 穆清轻轻咬了咬唇,“我不是。” 萧辙瞧着穆清羞涩的样子,禁不住笑了起来,恍然间却又看见她的发间带了一枚如意莲花白玉簪,不由得问道:“你这玉簪哪来的?从未见你戴过。” 穆清微微一愣,“玉簪?我师父送的。” 萧辙眉头一簇:“师父?你说的是元珩?” 穆清点了点头,“自然是他,师父常来府上,每次都给我带些吃的玩的,妆面首饰什么的。” 萧辙不知怎么,说不上来一阵恼怒。继而伸过手,一把将穆清发间的白玉簪拔了下来,“这玉簪以后不许再戴。还有,元珩就是元珩,什么师父不师父的,以后他送的东西都不能要。想要什么就告诉我,我派人去给你买。” 穆清嘟了嘟嘴,“为什么呀,师父教我剑法,待我很好,我凭什么不能要。” 萧辙瞪了穆清一眼,“你跟他学了几次剑法就叫师父?以后不许再叫。” 穆清嗔道:“学了一次两次也是学了,我是拜了师的,就叫师父。你快把玉簪还给我。” 穆清说着,就伸手去拿桌上的玉簪,结果还没碰到,就又被萧辙拿在手里。穆清一阵恼怒,绕过桌案就要从萧辙的手里抢过玉簪。 “你还给我,你还给我。”穆清说着,就抓住萧辙的手腕想要抢过玉簪。可萧辙好似故意的一样,拿着玉簪握的紧紧的,一会儿举高一会儿背到身后,就是不给穆清。 “你快给我,给我。”穆清气急败坏的说着,却怎么也拿不到萧辙手中的玉簪。谁知下一秒,她脚下一滑,整个人扑倒在了萧辙的怀里。周围一下子静寂了起来,唯有春雨打过檐铃的声音“嘀嗒”“嘀嗒”。 穆清不由得双颊一红,只听见掷地有声的心跳声:“扑通、扑通”。一时间也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那人的。 萧辙微微一笑,眼底星辰璀璨。他弯了弯唇,伸手抚上穆清的腰肢,低声耳语道:“你这是做什么?投怀送抱吗?” 穆清的双颊羞得绯红,急忙推开萧辙爬了起来,“你胡说什么,才不是。不过是一个玉簪嘛,你想要就送你好了。” 萧辙的唇角带着饶有兴致的微笑,“元珩送你玉簪你倒是宝贝的紧,我送你的玉簪,你看都不看,转手就赏给了雪鹭。当真是叫人伤心。你可知那玉簪出自宫廷御用大师王黔之手,无比珍贵。” 穆清白了萧辙一眼,“你拿了两支玉簪,一支送给严箬盈,一支送给我,纵使款式不同,却又极其相似。我穆清从不戴与别人相似之物。” 萧辙浅笑一声,“原来是吃醋了。”总不能告诉她严箬盈那支不过是防制的普通玉簪,名贵玉簪唯有送她的那支而已吧。 “我才没有吃醋,想什么呢。” 第一百三十七章 夜访清玉馆 不远处的廊下,严箬盈静静地站在那里,透过墙上雕栏玉砌的窗子,看到了清玉馆内品茶的二人。 “婵娟,你不觉得殿下最近,有些不一样吗?”严箬盈痴痴的望着亭中的二人,眼底带着几分幽怨。 “殿下每日都去看小夫人听课,还送小夫人礼物,自然是越来越喜欢小夫人了。”婵娟笑着答道。 “可我为什么,总觉得这心里有些不对劲呢?” “小夫人觉得哪里不对?” 严箬盈眼波流转,带着几分忧虑:“关雎阁是王府的禁地,殿下从不让人进入,可陈尚仪来了,却让她住在关雎阁。” “兴许只是因为陈尚仪是宫里的人,殿下不愿亏待她吧。” 严箬盈摇了摇头,“我也这么想过,可我总觉得殿下看她的眼神很不对,像是早就认识一样。” 婵娟微微一笑:“陈尚仪是从宫里来的,殿下常去宫里,他们认识的话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严箬盈正想着,忽然听到两个小侍女窃窃私语的声音。 “你瞧殿下和陈尚仪,坐在廊下品茶,好似一对璧人。” “是啊是啊,多像神仙眷侣啊。” 严箬盈不由得气恼,走到那二人身边怒道:“陈尚仪乃是陛下的人,再敢这么乱说,当心陛下拔了你们的舌头。” 那二人见严箬盈过来,吓得急忙跪倒在地。 “还不快滚!”严箬盈吼道。 那两个小侍女闻言,提起裙子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婵娟,去把我的长安红茶取来。” “是。” 严箬盈过来的时候,穆清正在静静地品茶。 “春天的雨就是绵长,一下便下个不停了。”严箬盈笑着过来行了一礼,“殿下和陈尚仪品茶,怎么不叫妾身啊?快婵娟,给我的长安红茶煮上,给殿下和陈尚仪尝尝。” 严箬盈说着,便靠在萧辙身边坐下。 “瞧你每日听学辛苦,便想着让你多休息会儿。”萧辙看着严箬盈,眼底淡淡,似乎有几分宠溺。 严箬盈俨然而笑,“殿下惯会心疼我。” 穆清最是见不惯萧辙这般虚伪的样子,只饮了两口红茶便起身告辞了。 穆清走后,萧辙也没有多留,借口说自己还有政务,便也回了书房。宁静的亭中,只剩下严箬盈一人,她只觉得周身冰凉,有种说不出的冷意。 次日讲学,严箬盈倒是听的极为认真,待讲学结束时,便开口问道:“殿下与陈尚仪是不是旧相识?” 穆清闻言,身形微微一顿,“先前在宫里时,曾在长乐殿当差,自然是见过殿下的。” 穆清心虚,担心严箬盈多问,便模糊了两句离开了那里。 “雪鹭,整日在这王府甚是烦闷,你去叫上锦瑟,我们去集市逛逛。”穆清对雪鹭说道。 “是,公主。” 谁知她们三人刚走到王府门口,就被门口的侍卫拦下了。 “陈尚仪,殿下有令,您不能出府。”那侍卫说道。 穆清惊讶,“我?不能出府?凭什么呀?” “殿下吩咐了,若您想出府,需得到殿下同意,拿到殿下的令牌才能放行。” 穆清闻言,心底气不打一出来,没想到这个萧辙竟然还想限制自己的自由。她深知难为侍卫也没什么意义,便又问道:“我不能出府,那我的侍女总可以出府吧?” 那侍卫点点头,“可以。” “雪鹭,你去洛府给洛瑶带个信,顺便看看街上有什么好吃的买些回来。” 雪鹭点点头,“好的公主,我一定把信带到。” 一整个下午,穆清都郁郁寡欢。她幽怨的坐在阁楼的窗边,盯着清玉馆那边的一举一动,看着渐沉的夕阳和昏暗的夜色,心中暗暗骂着萧辙。 待夜色渐浓之时,她偷偷溜进了清玉馆。萧辙还没回来,清玉馆内一片漆黑,只有廊下昏暗的几盏油灯亮着。穆清潜入书房,在黑暗中摸索一番,终于在柜子的抽屉里找到了萧辙的令牌。穆清提着裙子,蹑手蹑脚的关上书房的门,谁知刚一转身,便看见三个人影走进了清玉馆,吓得她急忙躲在廊下的柱子后面。 清玉馆内,白子佩压着一个男子跟在萧辙后面,三人一起进了书房。灯光骤亮,像一层朦胧的轻纱照在庭院的地上。 穆清心下好奇,趴在窗子上听着屋内的动静。 “刘笙,你知道的,本王最恨的就是叛徒。”萧辙冷着脸,坐在椅子上。 刘笙是神武卫的副指挥,跟着萧辙也有些年头了。此时他正跪在地上,乞求萧辙能够宽恕他。 “殿下,卑职知错,但卑职真的是迫不得已。”刘笙跪在地上,哭诉着。 萧辙眼底冷肃,令人胆寒,“因为你的泄漏,导致本王埋在宫里的人悉数惨死,你说你迫不得已,他们又找谁说理去?” “殿下,都是阮将军,是阮将军逼我说的,他抓了我一家老小,若我不说,就要杀我啊。” 萧辙眼中杀气腾腾,冷声道:“畏惧生死,背叛弟兄,你不配做神武卫。” 萧辙说着,一把抽出白子佩腰间的佩剑,寒光一闪而过,瞬间血溅三尺。 穆清趴在窗子上偷听,忽然,血迹溅到了眼前的窗子上,那滚烫又刺目的颜色吓得她双腿一软,几欲跪在地上。 “把他拉出去埋了。” “是,殿下。” 穆清望了一眼院子门口,那么远的距离,现在跑是来不及了,只好转身往院子后面的雨汐阁跑去。穆清刚躲到门后喘了口气,却又听到一阵沉重的脚步声。那脚步声越来越近,穆清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她环顾四周,屋内的水池散发着朦胧的雾气,四下里空无一物,竟没有可以藏身的地方。可门外的脚步步步逼近,穆清心下一横,跳到了水池里。 “吱呀”一声,雨汐阁的门被人推开。萧辙满身血迹,英俊的面庞上沾染着红色的血渍。他眼底痛惜,带着几分黯然,拖着沉重的脚步褪去衣衫,想要洗掉这一身的尘埃。 他轻闭双眼,静静地靠在水边。就在这时,水面上“咕嘟”“咕嘟”,冒出了一串气泡。萧辙闻声,一下子警惕起来。只见他双目冷肃,好似枝头的冷月,继而大手一挥,把穆清从水里捞了上来。他一把抓住那人的脖子,却在看清那人的面容后,吃了一惊。 第一百三十八章 潇潇暮雨子规啼 萧辙勾勾唇角,“怎么是你?” 穆清被那人扼住了喉咙,不由得咳嗽了起来,“放开我。” 萧辙不知怎的,心下竟有些欢喜。他一把将穆清拉到自己身前,直勾勾得盯着她的眼睛,“你怎么在这儿?莫不是又来投怀送抱?” 穆清伸手推了一把,继而拨开了自己脸上的碎发,“你少臭美,我,我就是路过而已。” 萧辙微微一笑,眉梢轻挑:“路过,怎么路到了本王的浴池里?莫不是别有用心?” “才不是呢。”穆清扫了一眼萧辙结实的胸膛,上面还挂着晶莹的水珠,下意识咽了口口水。“就是,就是,我今天想出府,结果门口那侍卫说,得有你的令牌我才能出去,所以,所以……” 萧辙白了穆清一眼,“所以你就偷令牌来了?” 穆清抿了抿唇角,拿出怀里揣着的令牌扔到萧辙手里,“还给你。”她说着,就朝岸边爬去。谁知刚爬出去两步,又被萧辙拉了回来。 “偷了本王的令牌还想跑?”萧辙眼底星辰灿灿,直直的盯着穆清。 “那,那你想怎样?”穆清被那人看的有些脸红,竟有些不敢直视那人的眼睛。 萧辙勾勾唇角,眼底带着几分坏笑,“不如你服侍本王沐浴如何?” 穆清瞪了萧辙一眼,一把挣脱开那人的手臂,“无耻之徒,你休想。”穆清说着,就朝岸边爬了上去。 “你这般模样走出去,若是被人看见了,只怕是要被说闲话呢。”萧辙整了整头发,从水里上来穿上了衣袍。 穆清瞧着自己浑身湿透的样子,看上去狼狈不堪。“那怎么办啊?我总不能等衣服干了再走吧。” 穆清话音才落,就被那人一件外袍罩在了头上。 “别说话,跟在我后面。” 穆清点了点头,安静的跟在萧辙后面去了他的卧房,谁知刚到卧房的门口,正好碰上了常有余。 天色昏暗,常有余看不清萧辙身后那人是谁,只觉得微微一惊,听萧辙吩咐道:“去关雎阁,给穆清公主取一身干净的衣服来。” “是,殿下。” 常有余自然知道萧辙和穆清的事情,本以为他家殿下怎么一时兴起宠幸了哪个婢女,没想到是穆清公主,果然,殿下还是那个殿下。 卧房内,穆清刚走到门口,就被萧辙拦住了去路。 “你就在这门口站着吧,你身上湿透了,不能坐软榻,更不能坐床。” 穆清狠狠地瞪了萧辙一眼,小声嘟囔着:“事儿还真多。”她一边说着就朝屋中间的凳子走去。谁知还没走出去一步,就又被萧辙拦住了。 “椅子也不行,桌椅下面铺的地毯十分名贵,你若是踩湿了踩脏了,没办法补救。” 穆清闻言,气不打一出来,对着萧辙嗔道:“萧辙,你故意的。我这衣服这么湿,重死了,你让我一直站着?” 萧辙微微挑眉,“那你说怎么办?不如你先换一身我的衣服,等锦瑟来了,你再换上你的。” 穆清冷着脸,心里不知骂了萧辙多少遍。她实在不想穿着湿的衣服难受,只好到屏风后面换上萧辙的衣服。可萧辙的衣袍宽大,穆清穿着拖到了地上。 “你看你这衣服这么大怎么穿啊,跟袍子似的,都拖到地上了。”穆清拖着衣服从屏风后面走出来,满脸的不情愿。 “哈哈哈。”萧辙瞧着穆清的样子,禁不住笑出声来,“至少你现在可以坐到软榻上了。” 穆清狠狠地瞪着萧辙,低声说着:“还好意思笑。”她拖着衣服,坐在了一边的软榻上。待锦瑟来的时候,穆清已经倚在软榻上睡着了。 “公主,公主,怎么睡着了。”锦瑟在穆清身边叫了半晌,也没能把她叫醒。 “我来吧。”萧辙走到穆清身边,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就那样抱着她,朝关雎阁走去。 不远处的廊下,严箬盈刚走到清玉馆门口,就看到萧辙抱着一个女子朝关雎阁走去。 “殿下抱着的人是陈尚仪吗?”严箬盈对着婵娟问道。 “好像真的是啊,后面跟着的可不就是锦瑟嘛。” 严箬盈望着那二人的身影,眼底不禁幽冷起来。 关雎阁内,萧辙轻轻的将穆清放到床榻上。他眉目俊朗,眼底灿若繁星,像春水那般温柔的看着穆清。 锦瑟倒是个识趣的,见萧辙没有立刻要走的意思,便退了出去,把门带上。 “怎么回事?殿下怎么抱着公主回来了?”卧房门口,雪鹭拉着锦瑟问道。 “公主的事情我们做奴婢的还是不要过问了。”锦瑟说罢,拉着雪鹭离开了。 卧房内,烛光浅浅,萧辙就那么痴痴得望着穆清,迟迟不肯离开。过了半晌,他轻轻地吹灭了床头的烛火,正欲起身离去,谁知袖口一紧,被床上那人攥在了手里。 萧辙转头看去,见穆清睡得正香,手里死死的拽着他的衣袍不让他走。他下意识勾勾唇角,索性就在穆清的身边躺下。他不知道有多久没有这样近距离的看过穆清了,此时此刻,窗外的月光勾勒着她的唇角,更衬得她肤若凝脂,面容清秀。萧辙目不转睛的看着穆清,一时间竟不舍得闭眼。 待第二日清晨穆清醒来的时候,只觉得阳光刺眼,身上好似被什么东西给压着了。她转头看去,竟看到萧辙俊朗的面容,一时间吓得一惊,赶紧从他怀里挣脱出来。这一动,惊醒了床上那人。 “醒了?”萧辙睡眼惺忪,嗓音有些暗哑。 “你怎么在我房间?”穆清惊恐的问道。 萧辙扯了扯嘴角,不屑地说道:“你以为我想在这儿啊?也不知道是谁,昨天晚上死死地扯着我的袖子不肯撒手,瞧你那口水,弄得我一身都是。” 萧辙说着,站起身来整了整身上的衣袍。 穆清瞪大了眼睛看着萧辙,气的牙直痒痒:“无耻之徒,无耻之徒。” 萧辙对穆清的谩骂毫不在意,只勾了勾唇角,准备离去,刚走到门口,又回过身对穆清说道:“以后再想出去的话就去找白子佩,让他带你出去。你自己出去我不放心。” 穆清朝着萧辙的背影翻了个白眼,低声骂着:“登徒浪子,无耻之徒。” 第一百三十九章 试探 被萧辙这一翻折腾,穆清一上午都是心不在焉的,连上午的讲学也是驴唇不对马嘴。严箬盈倒是听得认真,一直盯着穆清看个不停。 “小夫人今日为何一直盯着我看?莫不是我的脸上有什么不妥?”穆清被严若盈盯得烦了,开口问道。 严箬盈好似话里有话,只笑着说道:“陈尚仪的脸上并没有什么不妥。妾身只是觉得尚仪这般厉害,诗书礼仪样样都会。” 穆清微微一笑,客气道:“小夫人好好学习,也可熟记于心。” 严箬盈心中不以为意,只微微侧目,朝那边的回廊看了一眼。 “陈尚仪,我们去湖边喂鱼吧,后花园的湖里有好多金鱼,个头可大了。”严箬盈说着便拉着穆清跑到了湖边。 后花园的湖青翠透亮,绿得像一块儿翡翠。湖边的树下,蔷薇花开得正好,清风徐来,散发出淡淡的花香。 严箬盈拿着鱼饵朝湖面撒去,瞬间便有许多金鱼朝这边游来。严箬盈兴奋极了,又往湖边走了两步。岸边离湖面很近,只有低矮的护栏。那护栏很浅,只到脚脖子那里。 穆清好心提醒道:“小夫人还是往后面站点吧,当心危险。”谁知穆清话音刚落,只见严箬盈脚下一滑,整个人向湖里倒去。 穆清下意识伸手去抓她,却也被带进了湖里。春日的湖水很凉,穆清一时没有防备,呛了一口湖水。 不远处的回廊下,萧辙和元珩并肩而行,后面还跟着洛瑶。“扑通”两声落水的声音,惊住了三人。萧辙下意识飞奔而去,施展轻功,一个猛子扎进水里把穆清捞了上来。待穆清上来的时候,严箬盈也被人捞了上来。 穆清正欲道谢,却看见萧辙转身抱着严箬盈安慰道:“怎么这么不小心?” 严箬盈可怜兮兮的抱着萧辙,哭诉道:“我在湖边喂鱼,不小心脚滑了。” 穆清看不清萧辙脸上的表情,只是呆呆的望着萧辙抱着严箬盈离开的背影,一时间心头酸涩,竟有泪水盈了满眶。 “冉冉,你没事吧。”元珩和洛瑶赶来,急忙关切着。 “萧辙怎么回事?怎么抱着严箬盈走了?就把你一个人扔在这儿。”洛瑶气愤的说道。 穆清心中苦涩,却还是浅笑着开解道:“严氏本就是他的妾室,我又是什么?”穆清眼底苦楚,盈盈得含着眼泪。这话,倒像是她说给自己听的。 元珩背起穆清,吩咐雪鹭去把府上的医官找来。穆清摇了摇头,就那样趴在元珩的背上,一路回到了关雎阁。 “给你说冉冉,你千万别小看那个严箬盈。”洛瑶坐在关雎阁的床边,有声有色的说着。 “严箬盈?” “是啊。她看上去单纯善良楚楚可怜的,其实心思多着呢。” “她看着挺单纯可爱的,看上去就很想让人保护一样。”元珩站在一边说道。 洛瑶白了元珩一眼,“你懂什么?这王公贵族府上的妾室也是有贵贱之分的。世家大族的女子为妾那就是贵妾,良家普通女子为妾那就是良妾,若是勾栏瓦舍出来的,那就是贱妾。严箬盈的母亲是府上的奴婢出身,最多算得上良妾吧。严相子女那么多,就算嫁到齐宣王府为妾也轮不上她。想来定是花了不少心思。你可一定得防着她。” 穆清点点头,“好,我记下了。” 揽月阁里,严箬盈面色苍白的倚在床榻上,“都是妾身不好,让殿下担心了。” 萧辙面色淡然,伸手给严箬盈盖了盖被子,“你好好休息吧,我让医官来给你瞧瞧,马上就过来了。” 严箬盈见萧辙要走,急忙说道:“殿下,妾身无事。只是妾身的嫡母病了好几天了,我明日想回府上看看。” 萧辙点了点头,“也好,我让府上的医官跟你一起回去。” “谢殿下体恤。” 待萧辙走后,婵娟欣喜道:“殿下还是宠爱小夫人的。您和陈尚仪同时落水,殿下还不是抱着您回来了。” 严箬盈闻言,眼底渐渐幽冷起来,“可他跳下去第一个救的是她,不是吗?” “兴许只是湖底看不清楚,殿下随便捞了个上来呢。” 严箬盈眼底清幽,半分不见往日单纯的模样。 待次日一早便好生打扮了一番,回了严府。纵是世家大族的严氏,却仍是出身低贱的庶女。严箬盈在这府上从来就是个小透明,没人喜欢她也没人瞧得起她。 “呦,这不是箬盈吗?今日怎么有空回府啊?”前院里,严箬盈刚进门就碰上了她的长姐和次兄。 严箬盈白了那二人一眼,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径直走了过去。 严府长女见严箬盈这般目中无人,一时间恼羞成怒,不由得破口大骂,“不过是嫁到齐宣王府做了妾室,神气什么?说到底还和你母亲一样下贱。” “就是!一个妾而已,有什么了不起。”次兄附和道。 严箬盈回过身去,冷冷地看着那二人,“长姐倒是高贵,怎么齐宣王府的门都进不去。偏偏嫁给刘家那个蠢货。” 长姐气恼了,伸手就要打严箬盈,却被身边的仆人拦住了。 次兄闻言,抿嘴一笑,却又被严箬盈怼了回去:“次兄也别光顾着笑啊,有这个时间不如多读点书,不然怎么别的兄长都跟着父亲入仕了,只有你整天游手好闲。” “你怎么跟兄长说话的?” 严箬盈白了那二人一眼,继而转身离去,不再理会那二人的聒噪。 书房内,严箬盈斟了一盏茶水递给严宇仁。 “父亲,箬盈今日前来,便是有些事情想要请父亲帮忙。” 严宇仁放下茶碗,问道:“可是在王府遇到什么难处?” 严箬盈定了定心神,问道:“父亲可知陈尚仪的身份?我总觉得她和殿下像是旧相识。” 严宇仁身形一顿,叹了口气,“你倒是个心细的,他们二人确实是旧相识。这陈尚仪就是南陈的穆清公主,先帝在时,曾与殿下订下婚约。” 严箬盈吓了一惊,“她竟是穆清公主?穆清公主不是陛下的妃子吗?怎么会做了尚仪来到王府。” “其实此事知道的人甚少。穆清公主那时候深得陛下喜爱,陛下力排众议也要封她为蓉贵妃。只是册封礼还未举行,穆清公主就惹恼了陛下被贬为了宫女,至于陛下为何要将她送到王府,我也不知啊。” “原来如此,怪道我总觉得殿下对她很不一般。” 严宇仁又道:“还是早些怀上子嗣,才能在王府站稳脚跟。” “其实不瞒父亲,入府以来,殿下从未碰过我,又何来的子嗣。”严箬盈说着,暗暗神伤起来,“还请父亲助女儿扫清障碍。就算殿下无情于我,那他的身边也不能有其他人。待殿下大业功成,站在他身边的只有我。” 严宇仁看到了她女儿眼底散发的野心,不由得关切道:“你是要步卓眠春的后尘。” 严箬盈目光凌厉,“卓氏太过愚蠢,一心想要操控陛下。而我要做殿下的枕边人,更要做殿下的身后人。” 第一百四十章 潇湘别序 暮春时节,春风吹绿了碧水两岸。明媚的阳光,自云层中透出千丝万缕的柔光,拂过万水千山,染遍万紫千红。穆清想找到白子佩带自己出府,实在不是易事。萧辙好似故意不想穆清出去一样,给白子佩安排诸多事物,一天到头也不见他的人影。 这日的午后,穆清终于抓住白子佩空闲的时间,得以到市集游逛。长安东市的街上,穆清走在白子佩旁边,锦瑟则是提着大包小包购买的的物品跟在后面。 “你家殿下也太无耻了,每天给你安排那么多事情给你做,半天也不让你休息。他这是压榨百姓。”穆清眉眼一横,正在替白子佩打抱不平。 白子佩憨厚一笑,抓了抓鬓间的头发,“能替殿下做事我还是很开心的,证明卑职对殿下有用处。” 穆清不禁翻了个白眼,“说你傻你还喘上了。那个萧辙,有八百个心眼子,就你这老实憨厚的样子,怎么可能搞得过他。” 白子佩不好意思的笑笑,“殿下还是体恤我的,逢年过节都会给我涨涨俸禄。” “那,算他还有点良心吧。”穆清说着,便看见前面有一家成衣铺子,“锦瑟,我们去前面那家成衣铺子看看吧。” 穆清眼波流转,言笑吟吟。 成衣铺子里,老板娘很是热情,拉着穆清给她介绍新到的布料。 “姑娘,我们店后面有做好的成衣,不如到里面试一试啊。” 穆清点点头,对锦瑟和白子佩吩咐了一声,便跟着老板娘进到了里面。 里面的一间屋子,洛瑶早已等在那里。 “冉冉,你也太慢了吧,我都等你半天了”洛瑶翘着二郎腿,悠闲的坐在椅子上。 “我这刚出来就跟你汇合,也太容易被怀疑了。所以我就带着白子佩和锦瑟在东市转了一圈才来,这样也好让他们放松警惕嘛。”穆清一边说着一边解着身上的衣带。 洛瑶点点头,“那你换快点,马车已经等在外面了。” “知道了。” 待穆清换好衣服,二人便坐上了马车。等白子佩和锦瑟发觉不对的时候,穆清二人已经来到了城郊的一处院子。 “潇湘别序?长安还有这种地方?”穆清站在潇湘别序的大门前,只见那院子装帧华丽,遍地花团锦簇,门前的屋檐下挂着五色的彩灯。顺着大门看去,院内的桃树长出了新芽,微风轻拂,落英缤纷,倒像是流落在烟火之外的一处世外桃源,偶有打扮较好的女子和男子从马车上下来,进到院内。 “这儿可是住着长安城最有名的琴师,袁千尘袁公子。”洛瑶说道。 “袁千尘?” 洛瑶眼底闪着光亮,满眼的崇拜之情,“对啊,袁公子在长安城内有琴圣的美名。他的琴音,那可谓是‘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呐。” “琴圣?这么神?”穆清疑惑道。 “那当然了。而且,这个袁公子神秘的很,很少有人见过他真实的面目。每次弹奏,他都坐在白色的纱帘后面。有传言称,他长的极其俊美,为了不惹麻烦才会坐在纱帘后面。” 洛瑶一边说着一边拉着穆清走了进去。 二人刚进到屋内,便有一个清瘦的小生迎了上来。 “二位姑娘,可有提前预订的位置?” 洛瑶闻言,从腰间拿出几块碎银递了过去,“我们都是洛府的。” 那小生接过银子,微微俯身一笑:“原来是洛少府家的,两位姑娘楼上请。” 顺着那小生的手看去,穆清这才看清楚,原来这屋内别有洞天。这屋内的屋顶极高,一楼的正中有一个一米多高的台子,台前挂了一面白色纱帘。台子的两侧便是通往二楼的楼梯。二楼的中间镂空,正好可以看到一楼的台子,四周都摆着不大不小的茶台。穆清二人跟着那小生,在左边的一处茶台前坐下。 穆清细细的盯着纱帘后面的身影,却也只能看个影子。 “这个袁公子,也常常被邀请到世家大族去演奏,我家有幸,邀请过他一次。”洛瑶说道。 “那你见过他的真面目喽?” “怎么会,他每次都坐在纱帘后面弹奏,弹完就走了。没人见过他。不过……”洛瑶说着,往穆清身前凑了凑,又低声说道:“他每年都会在此举办琴会,据说会邀请有缘人到阁中品茶。” 洛瑶话音才落,只听堂内“铮”的一声,骤然间满堂喝彩。 穆清往楼下看去,满堂的姑娘都露出激动的表情,更有甚者,高兴的晕了过去。 穆清撇撇嘴角,“这也不至于吧?太夸张了。” 洛瑶道:“这有什么,袁公子声名远扬,有多少姑娘都巴不得见他一面。” 二人正说着,一阵悠扬的琴声从帘后传来。那琴音有山之雄浑、水之幽深;有春江明月夜初升,江上一叶扁舟,一点渔火,在月下随水漂浮;琴声回转,又有寒梅迎霜雪,暗香轻度,在离乡背井的凄凉中又夹杂着离别后的思念,如泣如诉,如诉如慕。 忽而微风抚过,吹起纱帘的一角。穆清远远望去,看见了帘子后面那双墨玉一般的眼眸,那眼底的光好似皎洁的月光,带着不染尘世的清辉。 一曲结束,忽有一个小生走到穆清身边。 “这位姑娘,袁公子请您到阁中品茶。” 穆清微微一愣,下意识朝周围看去,却发现周围的众人都向她投来羡慕又嫉妒的神情,洛瑶更是在一边激动的拉着她的手一直点头。 穆清这才发现,原来袁千尘今日选中的有缘人便是自己。 她定了定心神,婉转的回绝道:“多谢袁公子的美意,只是在下不善音律,还是将这个机会让给通晓音律的有缘人。” 那小生见她回绝,像是提前就知道一般,“敢问姑娘芳名?” 穆清答道:“吉甫作诵,穆如清风。在下穆清。” 那小生俯身行了一礼,便转身离开了。一时间堂内众人皆鄙夷的看着穆清,似乎在说她不知好歹。 第一百四十一章 恼羞成怒 潇湘别序的门前,洛瑶疑惑道:“你为什么要拒绝袁千尘啊?这是多难得的机会。你若是见了他的真面目,我光吹牛我都能吹半年。” 穆清闻言,掩面而笑,“我不过是不想惹麻烦而已,本就是偷跑过来,若是被萧辙那个无耻之徒知道,必然要数落我。” 洛瑶朗声笑了出来:“你还怕萧辙?哈哈哈!” 二人站在潇湘别序的门前有说有笑,正在等洛府的仆人去牵马车。谁知,就在这时,一个刀光剑影闪过,不知从哪冒出来五六个黑衣人。那长剑一晃,直直地向穆清砍来。 穆清吓得一哆嗦,急忙推开洛瑶,一个转身躲开了长剑。只是那来者不善,招招直击要害。穆清刚躲过一剑,就被人踹倒在地。就凭她跟着元珩学的那几招,根本不足以对付这些杀手。 穆清趴在地上,眼看长剑就要落下。就在这危机关头,忽有一个白影闪过,站在穆清身前,替她挡去了长剑。那人的身形纤瘦,剑法流畅,宛如黑夜里的流星。 洛瑶急忙将地上的穆清扶起来,“是袁公子。” 穆清皱着眉头,“袁千尘?你都没见过他正脸就知道是他?” “这白衣飘飘风度翩翩,又出现在潇湘别序的门前,不是他还能是谁?” 就在这时,元珩从此地路过,见穆清和洛瑶有危险,便也加入了战斗。有了元珩的帮助,那群黑衣人很快便死伤过半,只有两人受了重伤逃走了。 东郊的大街上,元珩仔细查看着杀手的尸体。 袁千尘对着穆清拱手一礼,“在下袁千尘,幸会。” 穆清微微而笑:“多谢袁公子搭救。” 借着月光,穆清这才看清袁千尘的容貌。他长得颇为清秀,俊朗的五官带着不染尘世的仙气,清瘦的身姿倒有几分女子的柔美。只是那说话时滚动的喉结和低沉的嗓音好似充满磁性,带着一种风度翩翩的气质,和不可抗拒的魅力。 穆清觉得今日的拒绝让他在众人面前失了面子,又急忙解释道:“袁公子,我今日不是有意拒绝您到阁中品茶的。实在是小女子不懂音律,又来的匆忙。失礼之处,还望公子海涵。” 袁千尘浅浅一笑,“姑娘言重了,在下本就是想寻得有缘人一同品茶,姑娘若想拒绝在下也不会强求。今日有幸救姑娘于为难,改日有机会也可一同品茶。” 洛瑶盯着袁千尘,眼睛都看直了。她抿嘴一笑,附在穆清耳边低语道:“这个袁公子,长的好生俊朗。” 元珩从那边走过来,见洛瑶那样子,心下一阵气恼,“你们两个怎么回事?独自出来也不说一声,今天若不是我路过,你们二人还不知道会怎样呢。” 洛瑶白了元珩一眼,“平时都好好的,谁知道会遇上刺客。” 穆清问道:“师父,你方才瞧了瞧,可看出什么眉目没有?这些都是什么人啊?” 元珩摇了摇头,“暂时还都只是怀疑,还需要进一步调查。” 这时,洛府的仆人牵着马车走了过来。洛瑶见状,急忙拉着元珩朝马车走了过去,“那个,我们这个马车小,只能坐下两个人。袁公子,还麻烦你送我们穆清回去哈。多谢你了。” 洛瑶说着,还笑着朝穆清挤眉弄眼。穆清喊了她几声,却只能看着她的马车渐行渐远。 袁千尘朝穆清笑了笑:“没关系,我送你回去。”袁千尘说着,便叫了府上的马车把穆清送了回去。 齐宣王府的门口,穆清扶着袁千尘从马车上下来。 “今日真是多谢袁公子了,改日我一定请公子到雪峰仙居品茶。” 袁千尘道:“穆清姑娘真是太客气了,能认识穆清姑娘这般美丽的女子,袁某幸甚之至。” 二人正说着,忽有一个浑厚的男声从穆清的身后传来。萧辙阴着脸,站在齐宣王府门前的台阶上。他面色阴沉沉的,眼底的雾在月光下散发着寒气。 “你去哪了。”萧辙冷声说道,“他是谁?” 袁千尘见萧辙气度不凡,又从齐宣王府出来,便知他身份不同。他俯身行了一礼,道:“在下潇湘别序,袁千尘。” 穆清回过身去见萧辙那副面孔,便知他定是气恼了。她不好意思的笑笑,对着袁千尘说道:“对不住了袁公子,他脾气不太好。” 袁千尘微微一笑:“无妨,能送你回来我也就放心了。” “过来。”萧辙冷喝道。 穆清微微俯身一礼,同袁千尘道了别。只是她刚走到萧辙身边,就被那人一把拉住了手腕。穆清只觉得手腕一紧一阵酸痛,可萧辙抓得紧,任凭她怎么挣扎也挣脱不开。 锦瑟悻悻地跟在他们二人后面,低声对穆清说道:“公主,你跑哪去了,殿下找了你一天,都快找疯了。” 穆清抿了抿嘴唇,不知该怎么反驳,只对着萧辙的背影吼道:“你干什么呀,你放开我。萧辙,你弄疼我了。” 萧辙剑眉紧簇,面色幽冷,一言不发的拉着穆清走到了清玉馆。待走到清玉馆门前时,才对身后的侍从吩咐道:“谁都不许跟来。” 清玉馆的卧房内,萧辙阴着脸站在穆清面前,“你今天去哪了?” 穆清揉了揉被萧辙抓疼的手腕,嘟着嘴小声说道:“我就是出去逛了逛,没去哪。” 萧辙瞪了穆清一眼,怒道:“没去哪?那潇湘别序是什么地方,那里住的都是南府的乐妓。你是什么身份?还敢甩开白子佩跑去那里。结果呢?出来就遇上刺客,你是嫌我的命太长吗?想把我气死你才甘心。” 穆清低着头嘟了嘟嘴,眼底带着几分委屈,小声嘟囔着:“南府的乐妓怎么了。” “还敢狡辩。”萧辙怒吼,“从今天开始,你就老老实实在这个房间待着,哪也不许去。” “凭什么啊?”穆清眼珠瞪的幼圆,朝着萧辙怒吼道:“你凭什么关我?” 萧辙走到穆清跟前,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凭什么?就凭我是大梁的齐宣王爷,你在齐宣王府一日,就要听我的。” 穆清狠狠的瞪他一眼,转身就想离开。谁知刚走到门口,就被萧辙先一步关上了屋门。 “你想去哪啊?”萧辙背靠着屋门,俯视着穆清。二人近在咫尺的距离,让他有些头脑发蒙,不自觉地扯了扯嘴角。 “你放我出去。”穆清瞪着萧辙,怒吼道。 “忘了告诉你,每天十遍大悲咒,什么时候背会才能出去。”萧辙勾勾唇角,眼底带着几分宠溺。 萧辙俊朗的面庞就在穆清的眼前,那般温柔的微笑让她有些脸红。她后退了几步,“大悲咒?你也太恶毒了吧。” 萧辙也不接穆清的话,只是走到一边,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小药瓶,“今天遇到刺客,可有受伤?” 穆清本来不觉得有什么不妥,经萧辙这么一说,只觉得左手的掌心火辣辣的。萧辙一把抓过她的手腕,拉着她在软榻上坐下,细心的为她上药。他面色温柔,眼底灿若繁星,上完药还不忘对着伤口轻轻的吹了吹。 穆清望着萧辙的侧脸,一下子就忘记了他的不好,只觉得双颊滚烫,心里好似小鹿乱撞一般。 “大悲咒可以洗涤心灵,对你这种性子野的花猫,再合适不过了。”萧辙柔声细语的说道。 “我才不是猫呢,再说我手都破皮了,很疼的,怎么抄写啊?”穆清柳眉轻蹙,眼底带着一丝妩媚。 萧辙抬眼,唇边带着一抹浅笑,“受伤的是左手,不耽误写。桌子上有宣笔,你随便用,今晚就可以开始写了。” “呀!”穆清恼怒的瞪着萧辙,心下还是有些生气。 第一百四十二章 无声的泪 春夜的风还很轻柔,月光淡淡的,倾洒在清玉馆的窗台上。穆清托着腮,慵懒的坐在窗前。夜色深了,她面前的宣纸上还是只有“大悲咒”三个字。 穆清眼底幽怨,恨恨的盯着萧辙,心底暗暗的骂着他。萧辙则是一脸云淡风轻的样子,坐在椅子上看书。 “让你关我,还让我抄大悲咒。你个小人,无耻之徒,我画你个小乌龟。”穆清一边小声说着,一边在宣纸上画了一个人头龟身的东西,旁边还画了个箭头,写着:萧辙小乌龟。 穆清掩面一笑,看着桌上的画作十分满意。 就在这时,忽有一个侍女在门口敲门。穆清眼底一亮,一个箭步从椅子上跳了下来。 “我来吧,我来吧,我去开门。”穆清笑着说道。 打开屋门,一个小侍女端着一碟南瓜酥站在门口。那侍女垂着头,低声说道:“我来给殿下送南瓜酥。” 穆清灵机一动,接过南瓜酥,“给我吧。”继而关上了房门,朝着那盘南瓜酥偷偷的吐了口口水。她满意的弯了弯唇,眼底带着坏笑。 谁知他刚一转身,就和萧辙撞了个满怀。萧辙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身后的,此时的萧辙正一脸坏笑的看着她,手里还拿着她方才画的小乌龟。 穆清吓得一惊,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她急忙放下南瓜酥,从萧辙手中抢过小乌龟图撕了个粉碎,“那个,我画着玩的。” 萧辙意味深长的笑了笑,继而看了桌上的南瓜酥一眼,说了两个字:“吃了。” 穆清微微一愣,真没想到,自己吐口水也能被他看到。她双目微垂,苦着脸坐在桌前,一块儿一块儿的吃着南瓜酥,一边吃一边哭诉着:“臭萧辙,你欺负人,我要告你去。” 萧辙满意地看了穆清一眼,眼底带着几分笑意,又对着穆清说道:“安静点。” 穆清嘟着嘴瞪着萧辙,眼底的愤怒好似一道闪电,快要把萧辙击穿,却又不敢多说什么,只好默默的抽泣着,吃着南瓜酥。 夜色越来越浓,萧辙却还没有要走的意思。穆清看了看屋内仅有的一张床榻,不禁问道:“这都什么时辰了,你怎么还不走?” 萧辙仍是淡然的样子,说道:“这是我的房间,我为什么要走。” “可这里就一张床,你让我睡哪?” 萧辙回道:“自然是我睡床,你睡软榻。” “凭什么你睡床我睡软榻。”穆清说着,就往床边走去,想要先占住位置。谁知她刚走到床边,还是被萧辙抢先一步。 萧辙脱了外袍,一下就钻到了被子里。他用手托着脑袋,唇边带着浅笑,用慵懒的嗓音问着穆清:“怎么?想和我一起睡?我不介意……” “我介意。”穆清站在床边狠狠的瞪着萧辙,“我要回关雎阁。” 萧辙凑到穆清的脸前,打趣道:“那怎么能行呢,你得在我脸前,好让我日日看着你才行。” “无耻之徒,无耻之徒。”穆清拿起床上的枕头就砸到萧辙的头上。萧辙也不生气,只言笑吟吟地看着穆清。 穆清作罢,只好在软榻上躺下。 待夜深人静之时,穆清朝床榻上看去,见萧辙已经睡熟,便蹑手蹑脚地爬了起来。她披了件外袍,在床边的衣架上摸索着,半天也没找到钥匙。 穆清神经紧绷,听着萧辙沉睡的呼吸声,愈发紧张起来。 “怎么会没有呢?”穆清暗暗想着,眼睛不经意的一瞥,瞧见萧辙的枕头下面似乎就藏着钥匙。 穆清屏住呼吸,蹲在萧辙的床前想要取走钥匙逃跑出去。可她刚拿了一半,就感觉有一道炙热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脸上。她抬眼看去,正对上萧辙那双深潭一般的眼眸。 “你干什么呢?”低沉又带有磁性的嗓音在黑夜里响起,使得穆清的后背一阵发凉。 “我……”穆清还没来得及解释,就被那人一把揽住了脖子。萧辙稍稍用力一拉,就把穆清压到了身下。 穆清直直的盯着萧辙的面庞,一时间心跳加速,双颊染的绯红。 萧辙似乎是半梦半醒的状态。他眼眸低垂,附在穆清的耳边说道:“冉冉,你不乖。” 萧辙呼出的热气打在穆清的耳边。穆清不由得紧张起来,脸颊更是红的像苹果一般。她急忙推开萧辙,逃也似的回到软榻上。她心乱如麻,恍然之间发现,自从她来到齐宣王府之后,似乎一切都在悄悄的发生着变化。 深夜的揽月阁里,烛火还悠悠的亮着。婵娟面色沉重的走了进来。 “小夫人,老爷派去的人失手了。” 严箬盈心头一紧,“失手了?” 婵娟小心翼翼的点了点头,“严府的人来报,突然来了个白衣男子救了她,没过多久,元珩也去了。老爷派去的人死了不少。” “一群废物。”严箬盈怒道,“穆清公主呢?” “这会子已经回府了。” “不行,我得瞧瞧去。”严箬盈说着,站起身来就要往外走,怎知她刚走两步,就被婵娟拦住了去路。 “小夫人,您还是别去了。殿下得知穆清公主去了潇湘别序气恼极了,拉着她就去了清玉馆,谁都不许进去,还把她关在卧房内不让出来。” 严箬盈闻言,当头一震,“那殿下呢?殿下到何处休息?” 婵娟低着头,吞吞吐吐的说道:“殿下,他,也在卧房。” 严箬盈浑身一颤,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她眼底悲愤,恨意染上了心头。“为什么?殿下他为什么?我早该知道。” 一行清泪划过她的面庞,在黑夜里无声的滴落。父亲是有很多子女,而她不过是最不起眼的一个。萧辙瞧上她之前,似乎没人知道她的存在一般。不过是父亲寿宴时,自己在院子里不小心撞到了萧辙,才有了今天的一切。本以为萧辙身边只有自己,自己对他而言一定是特别的存在吧。可一切都在穆清来了之后,变得不一样了。她从不觉得自己与萧辙又多么的亲密,只是她一直在等,等待萧辙对她敞开心扉的那一天。 第一百四十三章 自作聪明 春日的清晨总是雾蒙蒙的,穆清醒的时候,萧辙已经去上早朝了。穆清扒着门缝,瞧见常有余正在清玉馆的庭院中扫地。 “常有余,常有余。”穆清扒着门缝朝院内喊道。 常有余听到声音,扔下扫把跑了过来,“陈尚仪,您有什么吩咐吗?” 穆清指了指门上的锁,“你帮我把锁打开,放我出去吧。” 常有余为难的说道:“可是我没有钥匙啊,这个钥匙只有殿下才有。” “那你去找个斧子,把锁劈开不就行了。” 常有余道:“这我可不敢,要是让殿下知道了,他会杀了我的。”常有余说着,起身就要走。 “不会的,我不会出卖你的,我一定不说是你放我出去的。”穆清哀求道。 “算了吧,殿下要是听你的,还会把你关起来吗?”常有余说完就又回到院中扫地去了。 穆清见状有些疑惑:“你不是府上的管家吗?怎么还扫地?” 常有余答道:“殿下的清玉馆不让别人进来的,更不许别人碰他的东西,所以只有我打扫了。我若是放了你,殿下必然知道是我。” 穆清叹了口气,原来是这样。她思索了片刻,实在是不愿再和萧辙待在一个屋子里。便有搬来凳子,打起了窗户的主意。清玉馆的卧房里,穆清一边翻窗户,一边得意的笑着。 “这个臭小子,还想关住我。”穆清正想着,忽然觉得眼前一暗,有一个高大的身影站在她的身后遮住了日光。 穆清微微一愣,瞬间有种不详的预感。果不其然,下一秒,萧辙低沉的嗓音就在她身后响起:“你干什么呢?” 穆清爬到一半,卡在窗台上。她回过头去,见萧辙冷着脸站在她身后,不禁尴尬一笑,又翻回了屋里。 “我那个,早上起来,我锻炼锻炼身体。哈哈哈。”穆清一边笑着一边说道。 萧辙开门进来走到穆清的身边,说道:“你乖乖的在家抄大悲咒,我回来要检查的。”说完便取走了桌上的信封,反手带上了屋门。 穆清一下子泄了气,瘫坐在椅子上。 就在这时,锦瑟和雪鹭的声音从门边传来:“公主,公主。” 穆清听到动静,急忙跑到门边扒开一道门缝。 “公主,我们给你带了些吃的。”锦瑟说着就拿过来一盒糕点。 雪鹭道:“我一大早就去五福斋排队买的,公主你快吃吧。” 穆清苦着脸,“你俩终于来了,我正好有事交代你们。”穆清一边吃着点心,一边吩咐道:“你们去找点虫子,用瓶子装起来,就是蟑螂什么都可以,晚饭的时候,有送饭的侍女,让她带给我。 “公主,你要虫子干嘛?”雪鹭问道。 “这你就别管了,还有,萧辙那个小人让我抄大悲咒,每天还抄十遍,你俩每人帮我抄五遍,或者多找点人抄都行。府上的侍女有会写字的,抄一遍给两个铜板。” 雪鹭皱了皱眉头,“啊?公主,你一遍都不抄啊?” 穆清眉眼一横,“啊什么啊,我被关在这里还不够惨的吗?快去吧,别忘了虫子啊。” “嗯嗯好,公主放心吧。” 傍晚时分,霞光漫天。严箬盈坐在廊下捧着一本诗书看的津津有味。 婵娟端了茶水走了过来,“小夫人,喝口茶润润嗓子吧。” 严箬盈接过茶碗,淡淡的抿了一口,“今儿个怎么一直都没见静心啊?她去哪了?” 婵娟叹了口气:“快别提了,殿下罚陈尚仪抄写大悲咒,她不想写,就让府上的下人帮她写,两个铜板一张。这会子府上会写字的侍从都去关雎阁抄写大悲咒去了。” 严箬盈微微一愣,“还有这事儿呢?”她瞧了瞧西边的天色,又道:“看着天色,殿下也该回来了。”她一边说着,便提着裙子朝清玉馆走去。 清玉馆的卧房里,穆清躺在床榻上睡的正香,忽然,锦瑟的声音从门缝里传来。 “公主,公主。” 穆清迷迷糊糊的醒来,急忙跑到门口扒开门缝。 “锦瑟,是你吗?” 锦瑟伸出手,把今天抄的大悲咒递了进来,又把一个瓷瓶塞到穆清的手里,“公主,这是今天抄的大悲咒。这个瓶子里面是你要的虫子,我去问了厨房,他们说今日殿下回来的早,定是要和你一起吃晚饭的。厨房的侍女怎么都不肯帮忙夹带东西,我就给你送来了。” “好好好,这样也行。”穆清急忙点头,“你快回去吧,别让人看见了。” 锦瑟“嗯。”了一声,便离开了清玉馆。 待严箬盈走到清玉馆时,正巧碰上了刚回来的萧辙。 “殿下,你可算回来了。”严箬盈拉着萧辙的袖子撒娇道。 萧辙也不看严箬盈,只淡淡的问道:“你有事吗?” 严箬盈心急,迫不及待的跟萧辙告状,“殿下再不回来,这府上就要乱套了。殿下罚陈尚仪抄写大悲咒,她自己不抄,竟然打发府上的下人替她抄写,抄一张给两个铜板。今儿个一天,会写字的侍从都到关雎阁抄大悲咒去了,一个干活的都没。” 萧辙的身形微微一顿,冷声回了句:“好,我知道了。”说完便将严箬盈一个人丢在了原地。 严箬盈望着萧辙离去的背影,不由得一阵心酸。本以为告诉萧辙他定会恼羞成怒,没想到只是淡淡的说了句知道了。她紧握双拳,眼底的恨意又深了几分。 萧辙进来的时候,穆清正趴着软榻上百无聊赖的小憩。“吱呀”的木门声惊醒了软榻上的穆清。她下意识扫了一眼床榻,急忙将装虫子的瓷瓶藏在枕头下面。 “你回来了。”穆清浅笑着看着萧辙,拿过抄写的大悲咒让萧辙检查。 萧辙面目清俊,若有所思的在椅子上坐下,“这都是你一个人抄的?” 穆清点点头,“当然了。” 萧辙眼底像冷月一样,看上去有些严肃,“你一个人写,怎么会有这么多种字体。” 穆清眼珠一转,狡辩道:“那怎么不能有,我写这种的写累了我就换一种字体有什么不行。” 萧辙眉梢轻抬,白了穆清一眼,“你以为我不知道,一张两个铜板,整个王府被你搅得鸡犬不宁,所有会写字的侍从都去关雎阁帮你抄大悲咒去了,府上连个干活的人都没。” 穆清低下头嘟了嘟嘴,不好意思的说道:“我这不是手受伤了,才让他们帮我写的。”穆清说着,婉然一笑。 “自作聪明。”萧辙严肃道,“这些都不合格,一会儿重新抄写。” “啊?为什么呀。”穆清嘟着嘴,眼底尽是不满。 “一会儿我就坐你旁边看着你写,看你还会不会偷懒。” 萧辙话音才落,常有余进到屋内行了一礼,“殿下,晚膳已经准备好了。小夫人那边派人来问,殿下和陈尚仪是否到正堂用膳。” 萧辙道:“不必了,把饭菜都送到这儿吧。” “是,殿下。” 第一百四十四章 星空下的吻 常有余走了不过片刻,便又带了几个侍女端着饭菜走了进来。 穆清看见诱人的饭菜,眼底瞬间放出了光来。常有余本是站在桌边准备为萧辙盛汤,穆清见状,急忙抢过勺子。 “不用了,你们都下去吧,这里有我就行了。” 常有余下意识看了萧辙一眼,见他稍稍点头示意,便俯身一礼退了出去。 穆清自然是不想再被罚抄了,饭桌上殷勤的很,又是给萧辙盛汤,又是给他夹菜。 穆清夹起一块儿排骨放到萧辙的碗里,又剥了一只大虾给他,“平时处理军务多么辛苦啊,你可得多吃点,补补身体。” 萧辙勾勾唇角,眼底是掩不住的笑意,“今日这么殷勤,看来是别有用意啊。” 穆清嫣然一笑,“怎么会呢,我就是心疼你,让你多吃点补身体。” 萧辙扯扯唇角,眼底带着一抹坏笑。他凑到穆清的脸前,坏笑着说道:“总想着让我补身体,莫不是晚上想做些什么。” 穆清闻言,不禁双颊一红,“想什么呢?我就是单纯的想让你多吃点,觉得你辛苦而已。” 萧辙笑笑,沉默不语。 晚饭过后,穆清托着腮坐在萧辙身前。她眨着眼睛,眼底尽是谄媚。 “锦书哥哥,看在我给你剥虾的份上,我能不能不抄大悲咒啊。” 萧辙唇角一勾,凑到穆清脸前,从唇边挤出两个字,“不行。” 穆清闻言,嘴角一下子耷拉了下来。没好气的坐在椅子上,狠狠的瞪了萧辙一眼。 夜色渐浓,广袤无垠的天空上,布满了璀璨的星河。微风轻拂,似是吹落了枝头的繁星,散落在了清玉馆的湖面上,点点光亮,好似闪耀的银河,有几许深邃,又有几许向往。 清玉馆的卧房里,穆清倚靠在窗前。她一边抄着大悲咒,一边时不时的朝床榻那边看去。就在萧辙回来之前,穆清早已将那瓶虫子倒在了他的床褥下面。她一想到萧辙躺上去的模样,禁不住弯了弯唇。 萧辙似乎察觉到了穆清的异样,心里也猜到了什么。只见他微微扫了一眼穆清,淡淡的说道:“这么想睡床榻,今晚就让你睡床。” 穆清闻言,一下子愣住了,唇边的笑容瞬间凝固了。她急忙拒绝道:“啊?不用了不用了,怎么能让殿下睡软榻呢?我就是睡在床上也不会安心啊,还是殿下睡床吧。” 萧辙听穆清这般回绝,便知这其中定有猫腻。他眉梢微抬,勾了勾唇角,“昨天不是还嚷嚷着要睡床榻么?今天这是怎么了?” 穆清婉然而笑,“我昨天睡软榻感觉挺好的,不想换了。” “那怎么行呢?我还是不想委屈你。”萧辙说着,便拉起穆清朝床榻走去,“今日就你睡床吧,早些歇息。” 穆清被萧辙紧紧地拽着,任凭她怎么用力都挣脱不开,眼看离床越来越近,吓得她瞳孔瞪的幼圆,“不用不用,我不睡床,我不去。” 萧辙拉着穆清走到床前,直勾勾地盯着她,意味深长的说道:“你这么抗拒睡床,莫不是这床上有什么不妥之处。” 穆清心虚的笑了笑,“怎么会呢?没有没有。” 谁知她话音才落,忽然地上出现一个黑影,那黑影有小鹅卵石那么大,飞快的在地上爬行。穆清心头一紧,低头看去,只见有三五只蟑螂在地上爬行。穆清吓得一惊,“啊”的一声叫了出来,整个人一下跳到了萧辙身上,她死死的抱着萧辙,把头埋在他的脖子里。 萧辙脸色发黑,一把掀开床上的被褥,却看见数不清的蟑螂在床上爬行,有许多只已经爬到了地上。 “这就是你说的没有不妥?”萧辙冷脸低声对穆清说道。 萧辙见状也没办法,只好叫来府上的下人重新将房间打扫一遍,再点上驱虫的熏香。 清玉馆的回廊下,穆清呆呆地坐在那里。她低头看看脚上绑着的绳子,又看看绳子的另一端,无奈的说道:“这也不至于把我和你绑在一起吧。” 萧辙白了穆清一眼,“自然是对你太不放心。” 穆清往萧辙身边挪了两步,神秘兮兮的说道:“你看,这屋里都是虫子我们肯定也住不了了,不如我回关雎阁,你去小夫人的揽月阁,岂不甚好。” 萧辙闻言,脸色立刻冷了下来,“你,想得美。” 穆清嘟嘟嘴,也不敢再说什么,只抬头看着璀璨的星河,打起了瞌睡。 春夜的风拂过,带着丝丝凉意。萧辙脱下外袍给穆清披上,又把她搂在怀里让她安稳的睡去。萧辙闭上眼睛,那一刻,世界仿佛停了下来。唯有长明的星辰,和这微风徐来的阵阵花香。 “殿下,卧房已经打扫好了。”常有余走过来轻声说道。 “都退下吧。” “是。” 萧辙解开穆清脚上的绳子,将她打横抱起,放到了卧房的床榻上。屋内的光线很暗。他轻轻的抚摸着穆清白皙的面庞,禁不住弯了弯唇。他眼前的人那般的俊秀,睡着的样子看上去有些妩媚,美的让他移不开眼睛。 忽然,穆清缓缓的睁开双眼。一时间四目相对,有一股暖流在心头碰撞,那味道香香的,似乎是心动的感觉。 萧辙微微一笑,对着穆清吻了下去。 第二日的清晨,穆清猛的惊醒,想起昨日夜里的浓情蜜意,想起萧辙的吻,好像做梦一样,一下子羞红了脸。她转头看去,萧辙正坐在软榻上漱口。 “你醒了,刚好,来给本王更衣。” 穆清白了他一眼,“我又不是你的侍女,我为什么要伺候你。” 萧辙沉着脸,只是他的眼底星辰灿灿,还映着淡淡的花香,“过来。” 穆清嘟着嘴,有些不情愿的站到萧辙身前。她一边给她更衣,一边想着今日该怎么逃出去。可她的头顶,那道炙热的目光始终停留在她的脸上。她被萧辙看的久了,害羞的红了脸。 “一直看着我做什么?” 萧辙瞧着穆清的样子,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昨天不是挺勇敢的,还敢把虫子弄到床上,今儿个这是怎么了?大早上起来就脸红。” 萧辙说完,便转身离开了清玉馆。 穆清呆呆的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忽然之间,竟有些欣喜。 第一百四十五章 中毒 暮春时节,天气总是晴朗。萧辙这日回来的很早,与他一同回来的还有元珩和洛瑶。 穆清见到元珩和洛瑶,像是见到了救星一般,拉住洛瑶的手就开始哭诉。 “师父,洛瑶你们总算是来了。你们都不知道,萧辙每天把我关在这屋子里不让我出去,还让我抄大悲咒,每天抄十遍,背不会就不让我走。我太难了。”穆清一边说着一边用力挤着眼泪。 “嚯,大悲咒啊,我说锦书,你可真够狠的。”元珩感叹道。 洛瑶拉起穆清就要走,“怎么能把你关在这儿呢?他也太恶毒了。” 萧辙白了那二人一眼,“我还在这儿呢。” 洛瑶拉着穆清往外走去,“走冉冉,我们不在这儿。” 萧辙见状,想上前阻拦,“不准走。”然而却被元珩拦住了去路。 “关也关了,罚也罚了,也该差不多了吧。” 萧辙叹了口气,只好作罢。 揽月阁里,严箬盈得知穆清被放出去的消息,眉头皱成了一簇。她眼底恨意渐浓,心下沉不住气,便一口吞下手中的毒药。 婵娟急红了眼,“小夫人,你这是做什么?” 严箬盈长舒了一口气,把一个小瓶子塞到婵娟的手里,“这是夹竹桃的解药,一个时辰后喂我服下,我的命就交给你了。” 婵娟哭诉道:“小夫人,你这是何苦啊。” 严箬盈眼底怒意激增,“我要去会会她。” 关雎阁里,穆清和洛瑶有说有笑的坐在桌前吃着点心。 “你和元珩怎么样啊?你父亲还是不同意吗?” 洛瑶叹了口气,“可不是嘛,元珩还到我家提亲去了,结果被我父亲和兄长赶了出来。” 穆清道:“你俩身份悬殊,如果没有背水一战的勇气你俩很难走到一起。” 洛瑶嫣然一笑:“勇气我倒是有的,只是我现在还没想好该怎么跟家里说。我早就厌倦了深宅大院的生活,等我想好了一切,我就告别父母,和元珩远走高飞闯荡江湖。” 看着洛瑶眼底炯炯有神的样子,穆清有种说不出的羡慕,若自己也有洛瑶这般的勇敢和魄力,是不是也不用在此地困守一生。 “不说这些了,我们中午去好又来吃饭吧,许久都没去了。”洛瑶提议道。 二人正说着严箬盈进到屋内行了一礼,“陈尚仪同洛姑娘在说什么呢?好生热闹啊,我带了些蜜桃给陈尚仪尝尝,今儿早上才摘的,新鲜的很呢。” “坐吧,给小夫人看茶。”穆清对雪鹭吩咐道。 严箬盈婉然而笑,“殿下就是规矩严,怕旁人坏了齐宣王府的名声,陈尚仪去了潇湘别序那种地方,又让人送回来,被别人瞧见了怕是要说齐宣王府的闲话。殿下脾气不好,陈尚仪千万别记恨殿下。” 穆清总觉得严箬盈今日来者不善,每句话都是刀刀见血,一时间总觉得别扭,“怎么会呢,殿下约束我都是为我好,又怎么会记恨呢。” 洛瑶白了严箬盈一眼,冷声说道:“潇湘别序怎么了?南府的乐妓再不好,以你的身份,也不配不上袁公子的琴音。” 穆清见洛瑶这般说话,急忙拉了拉她的袖子。 严箬盈也不生气,只笑了笑说道:“箬盈自知身份低微,从不敢有逾越之举,更不敢违背殿下的意思私自出府。” 洛瑶撇着嘴说道:“你自然是不敢,陈尚仪在殿下心里是什么分量,岂是你能比的了的。” 穆清见洛瑶口无遮拦,又碰了碰她的胳膊,继而摇了摇头。 严箬盈放下手中的茶碗,朗声而笑,“洛姑娘你说什么呢?陈尚仪是宫里的女官,又不是殿下的人说什么份量不份量的。” 严箬盈说完便起身行了一礼,“就不打扰陈尚仪休息了。” 穆清瞧着严箬盈离去的背影,总感觉像吃了苍蝇一样恶心。谁知严箬盈刚走到门口,就腹痛不已,晕倒在地。 “来人呐,快来人呐,小夫人晕倒了。”关雎阁门前,婵娟大声呼喊着。 穆清和洛瑶闻声赶来,急忙扶起严箬盈。 “怎么回事,刚才还好好的。”洛瑶疑惑道。 严箬盈面容痛苦的倒在地上,双手捂住肚子,一阵一阵的干呕,“婵娟,快,快去告诉殿下。” “锦瑟,快去请医官过来。”穆清吩咐道。 “是。” 清玉馆内,萧辙面色清冷坐在桌前。 “那日的刺客查的可有眉目了?” 元珩道:“他们训练有素,不像是盗贼一类的。而且他们目标明确,像是冲着冉冉来的。” “你觉得,会不会是陛下的人?” 元珩摇了摇头,又道:“我找人收殓了刺客的尸体,发现他们夜行衣里面都穿着褐色的棉麻衣服,右手的掌心有许多老茧,看样子像某个大臣府上的府兵。” “府兵?”萧辙疑惑道。 “我最近正在派人调查他们的身份,看有没有人来认领他们的尸体。” 萧辙点了点头“嗯。” 就在这时,婵娟急匆匆的跑了过来,“殿下,殿下你快去看看吧,小夫人腹痛不止,倒在关雎阁门前了。” 萧辙眉头紧锁,起身就往关雎阁走去,“怎么回事?” 婵娟哭着说道:“小夫人听说陈尚仪出来了,就带了蜜桃前去拜访,饮了口茶的功夫,出来就腹痛不止,倒在地上。” 萧辙脚下步履生风,快步走到关雎阁内。 穆清抱着严箬盈,这会子她已经开始吐血,鲜红的颜色喷到了地上,又粘到了穆清的衣裙上。 “医官怎么还没来,快去催催。”穆清抱着严箬盈,着急的喊着。 “我去看看。”洛瑶说完便起身跑了出去。 萧辙赶来,一把将穆清推开,抱着严箬盈就回了揽月阁。穆清脚下不稳,一屁股坐在地上。她面色苍白,心头一紧,又从地上爬起来去了揽月阁。 过了不久,医官也赶到了。医官一看,便知她是夹竹桃中毒了。给严箬盈喂下解药后,她好了不少。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好端端的中毒了?”萧辙问道 “箬盈不知,就是去陈尚仪那喝了碗茶,出来就这样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 又起争执 床榻上,严箬盈面色苍白,虚弱的拉着萧辙的手。她泪眼朦胧,委屈的说道:“殿下,你别怪陈尚仪,我想她也不是有意的。” 穆清一身血渍站在屋内,听到此言瞠目结舌,“你这话什么意思,好像是我害你似的。那壶茶我们都喝了,怎么就你中毒了。” 严箬盈闻言,竟哭了起来。 萧辙板着脸,继而拉着穆清来到了门口。 “这到底怎么回事?她怎么去你那喝个茶就中毒了?你知不知道现在是非常关键的时期,她若有事,我们都会会功亏一篑。”萧辙看着穆清质疑道。 穆清冷笑一声,“那你的意思是我下的毒了?那壶茶我们都喝了,洛瑶也喝了,怎么就她一个人有事?” 萧辙有些急了:“难不成她自己给自己下毒?” 穆清恼怒了,瞪着萧辙说道:“萧辙,我穆清若想害人,一刀捅死也就是了,绝不会用这么下三滥的手段。”说完便转身离开了那里。 不远处的回廊下,元珩和洛瑶看着争执的二人。 “什么情况,他俩又吵架了?”元珩无奈道。 揽月阁的门前,洛瑶解释道:“殿下,你真的误会冉冉了,刚才我一直都在那,那壶茶我们都喝了,不可能是冉冉下毒。” 元珩附和道:“是啊,冉冉的为人我们都知道的。不会是她。” 洛瑶叹了口气,“刚才还和冉冉商量着去好又来吃午饭呢,这下泡汤了。” 萧辙面色沉着,听到洛瑶这话便叫过常有余吩咐道:“去把好又来的厨子请到府上。” “是。” 洛瑶闻言,一下子高兴了起来:“我这就去告诉冉冉。”说着便一路小跑着到了关雎阁。 “我的冉冉,你别生气了。萧辙方才派人去请了好又来的大厨呢,中午我们能在王府吃到好又来的饭菜,岂不甚好。”洛瑶拉着穆清,兴奋的说道。 穆清冷脸嘟着嘴,没好气的说道:“我今天才发现那个严箬盈她是别有用心啊。你知道她刚才说什么?她说让萧辙别怪我,说我不是有意的。她意思就是我害她了呗。” 洛瑶叹息道:“你才发现她不怀好意啊,千万不要小看一个女人的嫉妒心,肯定是觉得萧辙对你好,她嫉妒了呗。” 穆清的眼睛瞪得幼圆,“那萧辙是傻子吗?看不出来吗?还怀疑我。” 洛瑶又安慰道:“这男人呐都是神经大条,不细心的,你就别生气了,瞧你这一身弄得,快去梳洗一下,一会儿我们去正堂吃饭。” 穆清嘟着嘴,不情愿的点了点头。 正堂门前,艳阳高照,正是一天之中最热的时候。 洛瑶拉着穆清往前走去,刚到门口,便听穆清说道:“我可给你说好,在他和我道歉之前我是不会理他的,我也是有原则的好吧。” 洛瑶敷衍道:“好好好,我还不知道你吗?最容易动摇的就是你了。” “你什么意思?” 洛瑶嫣然而笑,摇了摇头,“没有没有,没什么意思,我们快走吧。” 洛瑶拉着穆清来到正堂,萧辙和元珩早已坐在桌前等候。洛瑶故意把穆清推到萧辙身边坐下。一时间饭桌上无人说话,尴尬极了。 就在这时,元珩的一句话,打破了桌上冰冷的气氛。“我们许久都没聚在一起吃饭了,今天也是托冉冉的福,我先自提一杯。” 元珩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接着又对众人说道:“吃菜吃菜,冉冉,今天这菜可是锦书殿下特意点的,全是你爱吃的。” 元珩说着,故意碰了碰萧辙的袖子。 萧辙冷着脸,眼底深潭清浅,似乎明白了元珩的意思,便抄起一块儿排骨放到穆清的碗里。 洛瑶碰了碰穆清的胳膊,低声提醒道:“冉冉,说句话呀。” 穆清板着脸,自顾的吃着,也不接他们的话。过了片刻,萧辙又剥了几个大虾放到穆清碗里。穆清倒也不客气,一下吃个精光,继而放下碗筷说道:“我吃饱了,你们慢慢吃。”说罢便离开了那里。任凭洛瑶怎么叫也叫不回来。 萧辙看着穆清离去的背影,气的使劲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掷,怒道:“你们瞧瞧她那样子,本王又给她夹菜又给她剥虾,一句好言没有,起来就走。” 洛瑶说道:“这女孩子啊,生气总是要气一气的,其实她也不是真的生气,只是等着你来哄她而已嘛。” 元珩道:“是啊,冉冉耳根子软,很好哄的,你道个歉,哄哄她,立刻就好了。” 萧辙臭着脸,满脸的不情愿:“凭什么我要给她道歉,我都给她剥虾了,意思已经很明确了。” 洛瑶又道:“有些话总归还是要说出口的,毕竟也是殿下误会冉冉在先嘛。” 元珩附和道:“是啊。” 洛瑶眼珠一转,唇边含着一抹浅笑,“不如这样吧,过几日我叫上冉冉,我们一起到郊外狩猎,你到时候表现好一点,冉冉肯定就不生气了。” “这个主意不错。”元珩说道。 萧辙眉头轻蹙,犹豫了片刻,点了点头,“那,行吧。” 就在这时,常有余进到堂内俯身一礼:“殿下,严相求见。” 元珩眉梢一抬,惊讶道:“嚯,严相这消息够灵通的,这么快就来了。” 萧辙面色冷肃,沉着脸说道:“让他到前厅候着,我这就过去。” “是。” 齐宣王府的前厅里,严宇仁正襟危坐,见萧辙进来,便起身行了一礼。 “严相不必多礼,请坐吧。”萧辙声音清冷,带着几分威严,在前厅的北面坐下,“来人,给严相看茶。” “谢殿下!” 萧辙面色淡然,轻声问道:“严相此番前来,可是为了箬盈的事?” 严宇仁微微点头,笑着说道:“原是我那夫人,见箬盈前几日回府身子不大好,便差人问候,没成想得知了箬盈中毒的消息,一个劲儿的催促下官过来看看。” 萧辙微微扯了扯嘴角,叹了口气,“原是本王照顾不周,让严相和夫人担心了。” 严宇仁叹息道:“箬盈在王府下官还是放心的,有殿下庇护,想必箬盈必能逢凶化吉。只是下官还是有几句话相对殿下说。” “严相但说无妨。” 严宇仁又道:“箬盈虽不是下官嫡出的女儿,却也是下官的宝贝女儿。箬盈年纪还小,有什么不懂事的地方,希望殿下多多担待。箬盈年轻不谙世事,愿殿下能够善待于她。” 萧辙微微一笑,“那是自然。严相放心,本王定会善待箬盈。不会让她有半点差池。” 第一百四十七章 一醉解忧愁 就在这时,婵娟扶着严箬盈走了进来,“父亲,您这是说的什么话啊。” 严箬盈进到前厅,对着萧辙行了一礼。萧辙见状,急忙上前扶住她,关切道:“身子不适,怎么还出来吹风。” 严箬盈惠然而笑:“听闻父亲前来,便想着见上一面。”严箬盈说着,便走到严宇仁身前又道:“父亲就放心吧,殿下待我很好。” 严宇仁笑着点头,“那就好啊。你嫡母让我带了些人参给你补身子,你好快些好起来,给殿下开枝散叶才是正事。” 严箬盈闻言,娇羞了起来,“母亲有心了,还请父亲替我谢过嫡母。” 严宇仁起身说道:“见你没事我也就放心了,就不打扰你休息了。”说罢,对萧辙行了一礼,便离开了王府。 “我送你回去。”萧辙扶着严箬盈,淡淡的说道。 严箬盈的脸上像是抹了花蜜一般,笑的开心。能与萧辙这般亲密,是她日日夜夜都在盼望的。 关雎阁里,穆清本想到后花园去散散心,谁知刚出了关雎阁的大门,就看见萧辙扶着严箬盈往揽月阁走去。一时间心底涌上了一股醋意,暗暗想到:这个破王府当真是一天都不想待了。 正当她气恼之时,有两个侍女从身边路过。 “给膳房送菜的车到了,就在王府的后门,王嬷嬷叫我们赶快去呢。” “今日这菜送的倒是挺早的。” “对啊。” 穆清听着耳边的窃窃私语,一路跟着那两个侍女跑到了后门,趁着他们搬菜的功夫,溜出了王府。 长安城的大街上热闹非凡,穆清正思索着自己的去处,正巧路过一家酒楼,只听门口拉客的小二叫卖道:“醉仙楼新上的忘忧琼酿,只需一杯便可以忘却烦恼,一壶只需二两,走过路过不要错过。” 穆清站在醉仙楼前,听着那小二的叫卖声,禁不住嘀咕道:“一杯解忧愁?” 那小二见穆清停下脚步,赶忙上来拉她,“这位姑娘,要不要尝尝我们酒楼的忘忧琼酿啊,只需二两银子。” 穆清有些来了兴致,“当真可解忧愁?” “那当然了。”小二兴奋的拉着穆清往里走着。 “那就来一壶吧。” “得嘞。忘忧琼酿一壶。” 醉仙楼的戏台子上,唱的是负心汉的故事。穆清一边喝酒,一边替那戏文中的姑娘不值,听着听着就落下泪来。 “穆姑娘怎么独自一人在这儿喝闷酒啊?”忽然,一个温润的男声在穆清的耳边响起。 穆清回头看去,只见袁千尘一袭白衣,面带微笑的在她旁边坐下。他眉眼俊逸,风度翩翩,令人神往。 “是你啊,这么巧。”穆清的眼底带着醉意,只微微一笑,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 “怎么哭了?”袁千尘眼底带着疼惜,从怀中拿出一方手帕放在了穆清面前。 “谢谢。”穆清拿过手帕,擦去了脸上的泪水,又道:“只是听戏听入了迷,为那戏中的女子感到不值。让袁公子见笑了。” 袁千尘感叹道:“穆姑娘乃是性情中人。” 穆清见袁千尘那般潇洒的模样,一时间竟有些羡慕他的自由,便又同店小二要了壶酒,和袁千尘畅饮一番。 “那日袁公子出手相救,穆清还未道谢。今日便请袁公子畅饮,谢袁公子搭救之情。”穆清说着,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袁千尘也端起酒杯饮了一口,“穆姑娘太客气了,相识便是缘分,举手之劳而已。” 穆清醉意微醺,眼底有几分朦胧,“袁公子的办法好,无人知道你的容貌,便是这般走在大街上,也无人认出你是谁。倒也乐得清闲自在。” 袁千尘微微一笑,“这倒是为我省去了不少麻烦。” 二人正聊着,一个侍从走到袁千尘身边耳语道:“袁公子,时辰不早了,再不过去便要迟了。” 袁千尘点了点头,起身行了一礼,“穆姑娘,是在对不住,在下还有演出,不能陪穆姑娘喝酒了。今日多谢款待,就先告辞了。” 穆清点了点头,朝袁千尘挥了挥手,待戏台子上一曲终了,也起身离开了酒楼。 长安城的大街上,穆清漫无目的的走着。她想要逃离,却不知道该去哪里。她双颊红彤彤的,眼底带着微醺的醉意,她也想过就这样逃离王府浪迹天涯,却不知道能不能行。 穆清一边想着,一边朝城门口走去,若是能出了这长安城也是好的。谁知她刚走了两条街,天上忽然下起雨来,豆大的雨珠从天而降,连城密密的丝线。街上的人们行色匆匆的往家赶。 穆清站在街上,一下子迷茫了起来,看着急匆匆的行人,恍然发现,自己竟是无家可归。忽然一股悲伤的情绪涌上心头,染红了她的眼眶。 雨越下越大,穆清只好到路边的屋檐下躲雨。清风徐来,吹斜了密密的雨丝。穆清抱着双腿坐在屋檐下,轻声抽泣着。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一把雨伞停在了她的头上。她抬眼看去,萧辙的身上还穿着未来及更换的朝服。从宫里回府的时候,听府上的下人说穆清偷跑出去了,急的他衣服都没来及换就跑出来找她。东西坊十六市,他惊动了神武卫,找了许久,才看见她安静的坐在屋檐下看雨。 街边的屋檐下,穆清面色苍白,落了满面的梨花带雨。她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一下子望到了萧辙的心里。 萧辙剑眉紧簇,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地合了伞,坐在穆清的身边陪她看雨。清冷的风,微凉的雨,打湿了二人的衣衫。萧辙拉起穆清冰凉的手,放在唇边暖了起来。他们的心里都再清楚不过,他们都隐忍的太久,都有无法释怀的无奈与惆怅。但他们彼此都懂,似乎只有一个眼神便能明白对方的心意。 萧辙伸手,轻拂上穆清的脸颊,替她擦去眼泪。他的内心总是在较量,总是在挣扎着盼望着,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冉冉,外面冷,跟我回去吧。”萧辙轻声安慰道。 穆清的眼泪簌簌而下,她说:“回去?去哪啊?你瞧那些人,下雨了,都往家赶,可自己却无家可归。我想过逃走,也知道我逃不走,今天只是想试试。” 萧辙抓着穆清的手,又紧了几分。 穆清的眼底微醺,她说:“萧辙,你说,是不是因为有雨才有了思念的人?” 穆清说完,便靠在萧辙的肩上睡着了。萧辙紧紧的抱着穆清,眼底的光渐渐的沉了下去,他怎会不知,穆清最是思念的,便是家乡的那片天空。 雨后初霁,天边挂了一道彩虹。 湿漉漉的大街上,萧辙背起穆清朝王府走去。 “萧辙,是个坏人。”穆清昏昏欲睡的趴在萧辙的背上,小声嘟囔着,又轻轻的在他的脖子上蹭了两下。 第一百四十八章 穆园 几日后的早晨,日光清澈,那日光像是打碎的金子一般穿破云层,在地上落下斑驳的光影。 齐宣王府的门前,穆清穿了一件窄袖的衣裙,青丝高高束起,看上去明艳动人。洛瑶也是一袭骑装,坐在马车的前面。 “我们不走吗?不是去打猎?”穆清说着,就向马车走去。 洛瑶急忙从马车上跳下来,拉住了穆清:“别着急嘛,人还没有到齐呢。” 穆清疑惑的看了看一边骑在马上的元珩,问道:“不就我们三个吗?还等谁?” 谁知她话音刚落,便看见萧辙也穿了一件窄袖的衣袍走了过来。 穆清不禁撇了撇嘴角,惊讶道:“你这什么打扮?你不会也去吧?”穆清说着,便瞪大了眼睛看向洛瑶,低声说道:“你怎么不说他也去啊?” 洛瑶不好意思的笑笑,“我们平时不都是四个人吗?这不是出去了,我要是和元珩一起的话你该有多孤单啊,我这不是给你找个伴。” 穆清下意识翻了个白眼,“我们两个不能一起吗?” 洛瑶等不及解释,就拉了匹马坐了上去,“冉冉,这个马车就让给你们俩了,我和元珩先骑马过去探探路。”说罢便一骑绝尘,扬长而去。 穆清望着洛瑶和元珩远去的背影,只叫了两声,便也不再挣扎。 “怎么了?这么不想让本王去啊?”萧辙冷着脸,声音带着一股暗哑的磁性。 穆清尴尬的笑了笑,一想起那日自己醉酒趴在萧辙身上骂了他半天,就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穆清怕萧辙生气,急忙摇了摇头,“没有没有,怎么会呢。” “打猎这种活动,本王若是不去,就凭你们,怎么可能打得到猎物。”萧辙说着,便上了马车。 穆清闻言,禁不住“切”了一声,也坐到了马车里。 马车里的二人,也不说话,氛围一下冷到了冰点。 马车一路向东,穿过东市的大街,街上热闹的声音引得穆清好奇极了,禁不住往外看去。她眼底晨光盈盈,清澈见底。 萧辙见她那般好奇外面,便开口问道:“要不要下去逛逛?” 穆清点了点头,“嗯,好吧。” 萧辙面上冷淡,实则内心暖若春风。他不动声色的下了马车,又转身朝穆清伸出手去。穆清微微一愣,便伸手握住了萧辙。这一拉不要紧,萧辙竟然不松手了,就那么一路拉着穆清,在集市上闲逛。 穆清望着萧辙的侧颜,一时犹如小鹿乱撞,手心不自觉的冒出汗来。 “那个,我们买只鸽子送给元珩吧。我之前不小心杀了他的白鸽小羽,我这心里一直过意不去,想再送他一只白鸽。”穆清看着萧辙的侧颜,柔声说道。 “我早就已经买了送他了,这个你就不用管了。” 穆清微微一愣,“你买过了?” “嗯,但我跟他说是你送的。因为这事儿,他还要走了我珍藏多年的棋谱。”萧辙淡淡的说着。 穆清微微低头,叹了口气,“当时真的不是故意的。” 萧辙安慰道:“别再想了,都过去了。我们去看看前面有卖什么的。” 穆清轻轻点了点头,目光不自觉的就被路边卖首饰的摊子吸引了过去。 只见那货架上,摆着琳琅满目的饰品,就在众多饰品中间,有一支制作精美的碧玺梅花簪。 “姑娘,您眼光可真好,这整条街上只有我家才有这碧玺梅花簪。瞧着梅花雕刻的栩栩如生,多漂亮啊,特别衬姑娘你。”那卖货的小二不遗余力地介绍着。 “喜欢吗?”萧辙拿起梅花簪,插在穆清的发间。 “好看吗?”穆清娇羞的问道。 “好看,我的冉冉最美了,戴什么都好看。”萧辙弯了弯唇,买下了那支发簪。 不远处的阁楼上,萧九辰和阮柯站在窗前。他眼底幽冷,带着王者的威严,冷冷的望着街上买梅花簪的二人。 “都准备好了吗?”萧九辰冷声问道。 阮柯严肃道:“回陛下的话,都准备好了。” 萧九辰凤目微眯,转而消失在阁楼的一角。 穆清的马车悠悠转转,在东郊的石桥边上停下。萧辙扶着穆清走下马车,却不见洛瑶和元珩的身影。 萧辙说道:“我和洛瑶他们约好的,在东郊的石桥边见面。你站这儿别动,我过去找找他们。” 穆清点了点头,站在石桥边的一颗老槐树下。那槐树又高又大,似乎有百年的历史。巨大的树冠遮去了阳光,在地上落下斑驳的光影。微风轻拂,树影婆娑,满眼都是苍翠欲滴的绿色。 过了片刻,萧辙又独自一人回来了。 穆清不禁疑惑道:“没找到他们吗?” 谁知萧辙面色俊逸,轻轻弯了弯唇,从身后拿出一束鲜花来。清风徐来,送来阵阵清新的花香。 “冉冉,之前是我不对,我不该误会你给严箬盈下毒。是我的错,我给你道歉,你能原谅我吗?”萧辙缓缓说道。 穆清嫣然而笑,接过萧辙手中的鲜花,“这个嘛。看在你送我鲜花的份上,我可以考虑考虑。” 萧辙见穆清笑的开心,便又从怀中拿出两张纸来,“冉冉,你之前说过,无论在宫里还是在王府,都不是自己的家。我很想给你一个家,所以我在东郊给你买了座宅子,我给他取名穆园,以后,穆园就是你的家。这是房契和地契,你收好。” 穆清惊讶的看着萧辙,没想到自己的话他竟然全都放在心上,一时间竟有些感动,一下子红了眼眶。 萧辙轻轻抚上穆清的脸,替她拭去眼角的泪水,又把她拉到怀里,轻声安慰着,“哭什么啊,我的冉冉是世界上最好的公主,值得最好的东西。” 穆清靠在萧辙的胸前,那一刻,她轻轻的抽泣着,她感到无比的安心。 “我是高兴的,我在长安有家了。” “冉冉!”不远处的石桥上,洛瑶站在桥上喊着穆清。 萧辙拉起穆清的手,笑着说道:“走,我带你去看看穆园。”他拉着穆清,一路小跑着穿过石桥。 穆清痴痴地望着萧辙的背影,一时间心潮澎湃,像吃了花蜜一般,甜丝丝的。 第一百四十九章 天高任鸟飞 穆园是一座装帧别致的院子,坐落在长安城东郊的石桥边上。穆清刚走到穆园的门口,就听到洛瑶在她耳边低语道:“萧辙为了哄你开心,这次可是下了血本。” 穆清微微而笑,沉默不语,继而推开大门进到院内。 穆园是座不大不小的宅子,前院有东西四间配房,院子正中有间不大的堂屋,堂屋后面便是卧房,再加上后院东西两侧厢房和配房、一间厨房、一间浴室,正好不多不少十二间屋子。 萧辙缓缓说道:“这园子我已经派人收拾好了,还请了一个管家,一个厨师,一个花匠和两个负责打扫的侍女。你随时都可以过来住。” 穆清浅浅一笑,回道:“你倒是想的周到。” 萧辙的眼底灿若星河,带着几许深情:“知道你喜欢梅花,我派人在后院种了一些梅花,以后每年花开的时候,我们都可以在此赏花。” 穆清内心欢喜,娇羞一笑。 只听萧辙又道:“我去瞧瞧厨房的午饭准备好没?你和洛瑶先去院子里转转。” “嗯,好。”穆清点了点头。 萧辙走后,穆清便和洛瑶在园子里逛了起来。 穆园的两周回廊环抱,遍地绿植,前院有一方清澈见底的水池,池内的鹅卵石清晰可见,还有不少金鱼游动。水池上方有座不大不小的木桥,穿过木桥,便来到了堂屋。堂屋内放着金丝楠木制成的桌子和椅子,两侧挂着浅青色的轻纱幔帐,微风拂过,轻纱幔帐缓缓的舞动,吹来了几分仙气。堂屋的北面有一展屏风,上面画着百花争艳图,屋内大小花瓶瓷器数十件,更添几分雅致的味道。 堂屋的后面便是卧房了。穆清进到卧房内,更是微微惊叹。卧房内装帧华丽而富有雅致。屋内北面的墙上挂着几幅山水名画,屋内的桌案家具也都是金丝楠木制成的。屋内的地上,铺着荷塘月色金鱼戏水的地毯,那刺绣和做工,像是出自梁三娘的手艺。不仅如此,屋内软榻上铺垫盖的,皆出自梁三娘的作品。 洛瑶不禁感叹道:“萧辙真的是下了血本了,这梁三娘的绣品都放在地上踩。瞧瞧这屋里的幔帐,缂丝的。萧辙这是挥金如土啊,我也太羡慕了。” “都说这梁三娘的绣品千金难求,你可知梁三娘是谁?”穆清笑着说道。 “你见过梁三娘?” 穆清神秘的说道:“准确说,梁三娘并不是固定的某个人,而是一种精神,一种情怀。最早的梁三娘其实是顺德太后。顺德太后在世时,绣工卓绝,常常将刺绣的作品卖出,又将卖的钱捐给贫苦的百姓。后来顺德太后遇到了精通刺绣的梁尚衣,也就是后来的紫琼师父,便将自己的手艺教给了紫琼师父。顺德太后离世后,紫琼师父便秉承太后遗志,继续以梁三娘的身份做着好事。” “没想到,梁三娘的身上还有这么多故事,只可惜,现在两个梁三娘都不在了。”洛瑶说着,便发出一声叹息。 “不是还有我呢?”穆清又道,“紫琼师父离世前已将所有手艺传承于我,以后,就由我来继续来做梁三娘。” 洛瑶婉然一笑,“那倒也不失为一桩美事。” 穆清弯了弯唇,走到窗前,推开卧房的后窗,便看见一片梅林,只是夏日炎炎,并没有梅花。她闭上眼,清新的泥土味道扑面而来,她似乎看到了冬日里皑皑的白雪,和那一簇一簇耀眼的梅花。 洛瑶凑到穆清身边酸声打趣道:“冉冉,你之前说过,无论在宫里还是在王府,都不是自己的家。我很想给你一个家,所以我在东郊给你买了座宅子,我给他取名穆园,以后,穆园就是你的家。哈哈哈。” 穆清嫣然一笑,在洛瑶的身上拍了一下,“好呀,你竟敢取笑我。” 洛瑶笑着就在屋里跑了起来,二人你追我赶,好不热闹。 “冉冉,我都想好了,等明年过完年,我就和元珩远走高飞。” 穆清惊喜道:“真的,你真的决定了?” 洛瑶认真的点了点头。 穆清坐在桌前,托着腮说道:“你还说羡慕我,是我羡慕你才对,有这样的勇气。”穆清说着,就抓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两杯茶水。不知怎的,忽然之间就对洛瑶生起一种敬意。 “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祝你们二人双宿双飞,幸福美满。我以茶代酒,敬你。” 洛瑶婉然一笑,也端起茶碗,“瞧你说的,好像我们先在就要分别一样。也祝你和萧辙萧大王爷永远恩爱和睦,哈哈!” 二人说着,便将手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冉冉,你放心,等我走了肯定会寄信给你的,每年的各个节日,你都可以来找我。” 穆清笑着回道:“嗯,那就说好了。” 就在这时,元珩端着个托盘走了进来:“香喷喷的馄饨好了,快来吃吧。” 紧接着,萧辙也端了两个热气腾腾的碗走了进来。 元珩在桌边坐下,又道:“今日这馄饨,可是我们齐宣王爷亲手做的,托了冉冉的福,我们才能吃到萧辙殿下做的馄饨呐。” 萧辙温柔地看着穆清,柔声说道:“你快尝尝,看看我的手艺退步了没有。” 穆清温然而笑,尝了一口馄饨,禁不住赞美道:“也太好吃了。” 洛瑶也附和道:“不得不说确实好吃。” 穆园里,传出阵阵爽朗的笑声。 洛瑶提议道:“下午我们就去青云山上狩猎吧,到时候我们就分成两组,比赛看谁打的猎物多,等晚上回来的时候,我们就办个烤肉宴。” 穆清笑着说道:“好啊。” 元珩眉梢微抬,自信的说道:“那今日这头筹还不得是我啊,我这箭术了得,无敌手啊。” 洛瑶撇了撇嘴,“你就吹吧你,你和殿下都一个师父教的,还能差多少?” 元珩又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自小师父就夸我骨骼惊奇,是个练武奇才。洛瑶你就好好跟我一组,定能拔得头筹。” 萧辙禁不住撇了撇嘴角,“小时候射箭比不过你,本王现在还能比不过你吗?等着瞧吧。” 等午时一过,四人便分成两组,自东西两个方向进入了青云山。 苍翠的林间,一青一白两道身影骑在马背上,向着青云山深处而去。待走到密林之间时,萧辙走下马背,把马拴在了路边。 “前面密林骑马不好行走,我们还是走过去吧,你跟着我,小心点。”萧辙对着穆清关切道。 穆清点了点头,紧紧的跟在萧辙的后面。 茂密的丛林中,偶有山鸟飞过。风起稍动,吹的树枝沙沙作响。忽然,前面的丛林中传出悉悉簇簇的声音,穆清定睛看去,原来是一只野兔。 “会射箭吗?”萧辙问道。 穆清轻轻点头,“会一点。” 穆清说着,便举箭射了过去。她眉眼如炬,死死的盯着那只兔子。只听“嗖”的一声,长箭直直地向兔子射去,谁知那兔子好像听到动静了一样,一溜烟就没了踪影,长箭飞去,掉在了地上。 萧辙禁不住翻了个白眼,“你这也叫会一点?能射准才叫会射箭。你早说你不会,我还能让那兔子跑了?” 穆清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说的会一点就是能射出去嘛,不一定能射准。” 就在这时,天空上一声凄鸣,萧辙面色凝重,举箭朝那大雁射了出去,“嗖”的一声长鸣,长箭正中大雁的心脏,那大雁也随之从空中掉落下来。 穆清惊讶道:“这么准啊!” 萧辙得意一笑,朝大雁掉落的方向走去。谁知还没走两步,便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惊叫,再回过头时,穆清已经不见了踪影。 “冉冉!” 第一百五十章 星星亮了 不知为何,晴朗的天空突然阴沉了下来。一时间妖风四起,卷起密林中的落叶在空中狂舞。 “冉冉,冉冉。”萧辙面色冷肃,着急的在密林中寻找着穆清的身影。 然而就在不远处,一个猎人留下的陷阱坑里,穆清也在低声的回应着:“萧辙,我在这儿。” 深坑之中遍地枯叶,还有几具阴森的白骨。穆清摔得头脑发蒙,眼前都是黑的,脚踝也在掉下来的时候扭到了。 “我在这儿。”穆清用尽全身力气呼喊着。 萧辙听到动静急忙过来查看,“冉冉,你怎么样了?受伤了没?” 穆清望着萧辙的面庞,哭丧着脸说道:“我扭住脚了。” 陷阱坑太深,萧辙没办法直接把穆清拉上来,“冉冉你别担心,我这就想办法救你。” 萧辙从地上捡了一根长树枝,这才把穆清拉了上来。密林从中,二人筋疲力尽的躺在地上喘着粗气。忽然,穆清哭丧着脸哭了出来。 “怎么了?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萧辙急忙关切道。 穆清摇了摇头,哭诉道:“我脸也脏了,裙子也破了,我这个样子太丑太丢人了。”穆清说着,就落了满面的梨花带雨。 萧辙见状,禁不住宠溺一笑,伸手替穆清擦去了眼泪,又擦了擦她弄脏的脸颊,安慰道:“我的冉冉是世界上最美最可爱的姑娘,就算裙子破了也美。” 穆清止住了哭声,“真的吗?” “那当然了。”萧辙宠溺的摸了摸穆清的头发 “可是我扭到脚了,还怎么走啊?” “来,我背你。”萧辙说着,就把穆清背到了背上。 穆清趴在萧辙的背上,手里还提着弓箭。她眉眼带笑,低头在萧辙的肩上抹了一把泪水。 “这下好了,我们肯定赢不了元珩他们了。”萧辙叹息道。 穆清眨着眼睛说道:“那可不一定,一会儿要是看到猎物,你就把我放下来再射不就行了。” “你说的简单,要不是你掉到坑里,我们今天必赢的。” “你意思是怪我了?我怎么知道那有个坑啊!” 萧辙又道:“我说你能不能把弓箭背到背上?你把弓箭放到手里拿着,我要是一个手滑你掉下去了,你不得给我勒死,你这是谋杀亲夫啊。”萧辙说着,禁不住弯了弯唇角。 穆清眉眼一瞪:“你胡说什么?送个宅子就是亲夫了?你少臭美,哼!” 穆清虽然嘴上不情愿,心里却是甜丝丝的。她一边说着,一边把弓箭背到背上。 “萧辙,我想吃烤全羊,你打一只山羊给我吃吧。”穆清趴在萧辙的耳朵边说道。 萧辙的眼底满是笑意,“好好好,一会儿我就打只山羊,只让你一个人吃好不好?” 穆清嫣然一笑,“好啊!” 二人边走边嬉笑着,天边的云还是黑压压的一片,狂风呼啸,片刻也不曾停歇。 就在这时,忽然从密林中出现一群蒙面的黑衣人。那群人手持砍刀,瞬间就把穆清和萧辙围了起来。 萧辙的眼底瞬间升起一团冷肃的黑雾。他轻轻地把穆清放在树下,柔声安慰着:“没事,你在这儿乖乖坐着,我来应付。” 穆清心里一紧,眉头紧锁,死死的拽着萧辙的手不舍得撒开,“不行,太危险了。” “没事的,你乖乖坐好。”萧辙弯了弯唇,安慰着穆清。 “这位公子,我们无意冒犯,只要那个姑娘的性命,你不如乖乖让开,别挡了兄弟们的财路。”为首的黑衣人说道。 萧辙也不废话,抽出腰间的软剑便和那群黑衣人扭打在一起。只是那黑衣人似乎铁了心的要穆清的命,接二连三的向穆清砍去。狂风中,萧辙拔剑而起,一道耀眼的银光闪过,带着地动山摇的磅礴力量,不过片刻,便横尸满地。 萧辙查看了黑衣人的尸体,倒像是一些买凶杀人的江湖帮派。他剑眉紧簇,来不及多想,走到穆清身边关切道:“你没事吧。” 穆清摇了摇头,“这些都是什么人?怎么会要我的命?” 萧辙道:“目前还不清楚,不过这些人看上去,倒像是一些江湖帮派。” 谁知,萧辙话音刚落,一支长箭从他背后的密林中飞出,直直的插入他的后背。“噗”得一声,长箭刺入肉体的声音让二人都吓了一惊。 穆清坐在地上,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萧辙。她眼睛瞪得幼圆,眼底满是惊恐和悲痛。她颤抖的扶着萧辙,连声音都在发抖,“萧辙,萧辙。” 萧辙面色苍白,低头看了看被刺穿的胸膛,猛的一口鲜血从口中喷出,还没说话就倒在穆清的怀里。 穆清吓得手足无措,眼泪簌簌而下。她紧紧的抱着萧辙,大声的呼喊着:“萧辙,萧辙你不要吓我,你醒醒啊。来人啊,来人呐,有没有人呐,救命啊。” 穆清泪如雨下,坐在原地嚎啕大哭起来,然而空荡荡的密林,回应她的只有沙沙的风声。 “萧辙,萧辙,你不能有事,你快醒醒。”穆清一边哭着一边思索着办法,“不行,你不能死,我一定可以救你,我要把你背出去,我可以的。” 穆清强忍着脚上的疼痛,用尽全身力气背起萧辙。可萧辙身材高大,她走了不过两步就倒在地上。 “不行,不行,不可以,我要救你,我一定要救你。你不能死。”穆清说着,又把萧辙扛到了背上。 不知艰难的走了多久,天边的云渐渐散去,天色也越来越黑。穆清的双脚鲜血淋漓,身上也有多处被树枝划破。只是她眼神坚毅,丝毫不觉得疼痛。她就那样背着萧辙,一步一步走出了密林。 天色渐晚,漫天的繁星。穆清终是失去了力气倒在了草地上。她侧过头去,痴痴地望着趴在地上的萧辙,眼底止不住的泪水。 为什么?为什么才刚刚下定的决心,才刚刚有了她的家,为什么就遇到了这样的事情。她不想再失去萧辙,真的不想。 “萧辙,你睁开眼睛,你振作一点,你不能有事,你怎么忍心,留我一个人在这世上独活,怎么忍心让我此生都活在思念当中。我已经决定永远在你身边了,已经决定了我们再也不分开,你睁开眼睛看看我。” 漆黑的夜里,星辰闪烁,青云山山脚下的草坪上,只有穆清哭诉的声音。 萧辙似乎听到了她的哭诉,缓缓的睁开了眼睛。他轻轻的伸出手去,擦去穆清脸上的泪水。鲜血将他的衣衫浸染,他苍白的脸上依然带着浅浅的笑意:“别费力了冉冉,我会心疼的。” “不,我不要,我一定要救你。”穆清泪如雨下,眼泪好似决堤的洪水一般。 “冉冉,我有话对你说,你听我说。当年在朱雀门街,我不是有意不救你。我其实早已整顿好了神武卫,就准备带兵进宫把你带出来。可是陛下早一步得到消息,一纸诏书将我宣进了宫里。朱雀门上黑甲林立,只待他一声令下便是万箭齐发。我没有办法,我只能隐忍,我只能交出生辰帖和你保持距离,只有这样我才能保你性命伺机而动。”萧辙说着便红了眼眶,落下滚烫的热泪来。 “我知道,我知道。”穆清早已泣不成声。 萧辙虚弱的看着穆清,“冉冉,我没有走远,你要好好的,以后起风的日子,就是我在想你。”说完,便闭上了眼睛。 “不,不行,我不要。萧辙,萧辙。”穆清紧紧的拉着萧辙的手,失声痛哭起来,许是太过悲伤,许是太过劳累,穆清终是忍不住晕倒在地。 黑暗袭来之前,她看到满天的繁星,像是银河一般洒满天际。 “萧辙,你看,星星亮了,我们回家吧。”一行清泪划过她的眼角。 “冉冉,锦书!” “冉冉!” 林子里,终于响起洛瑶和元珩呼喊的声音。 第一百五十一章 生死未卜 待第二日一早穆清醒的时候,已经在穆园的卧房里,身边只有洛瑶在照顾她。 “萧辙呢?萧辙呢?”穆清死死的盯着洛瑶的眼睛,想要从里面看到惊喜的消息。 “他在东厢房呢,莫太医和几个医官正在救治,一夜都没出来。幸好穆园离得近,就先把你们送到这儿来了。”洛瑶说道。 穆清听着,就从床上起身朝外跑去,怎奈脚上一疼,摔在地上。 洛瑶急忙上前将她扶了起来,“你这是做什么?你的伤还没好呢。你先躺着,我去给你取点吃的。” “不,我要去见他,你快带我去。”穆清泪眼朦胧的哀求道。 洛瑶拗不过穆清,只好扶着她来到了东厢房。东厢房里,元珩坐在椅子上也是一夜未合眼。他看见穆清进来,急忙上前扶住她。 床榻上,萧辙面色苍白,紧紧的合着眼睛。 “莫太医,莫太医。殿下他怎么样了?”穆清问道。 莫桓上前一礼,回道:“殿下中的是铁骑营的黑羽箭,箭上不仅有毒还有倒刺,长箭只差一指就伤及肺腑,索性我和几个医官已经将箭取出,黑羽箭的毒太医院是有解药的,我已经给殿下服下。能不能醒,就看殿下的造化了。” 穆清闻言,心头好似被重重的敲了一记,只觉得双脚一软,眼前发黑,一下子晕了过去。 “冉冉,冉冉。” 齐宣王府的门前,严箬盈焦急的等待着,在她身后站着的还有锦瑟和雪鹭。萧辙和穆清一夜未归,王府内人人自危,乱作一团。 就在这时,一个侍女从远处跑了过来。 “小夫人不好了,殿下和陈尚仪去青云山上打猎,不知哪来的暗箭,把殿下射伤了。” 严箬盈闻言,几欲晕厥过去。 “那殿下现在人呢?” 那侍女答道:“殿下给陈尚仪买了座宅子,就在东郊的石桥边上。陈尚仪也受了伤,现在都在穆园呢。” 严箬盈焦急的落下泪来,双手都在发抖,“快,快带我去。” 严箬盈赶到穆园的时候,穆清已经醒了,正坐在床上喝粥。 穆园的管家进来通报,说是齐宣王府来了人。 穆清早已猜到严箬盈会来,便淡淡的说道:“让她进来吧。” 谁知严箬盈进来直奔东厢房而去,又哭又闹,声音大的像哭丧一般。 穆清披着外袍,强忍着身体的疼痛走到院中,对着屋内喊道:“小夫人,你哭丧呢?你那么大的声音,殿下没事也让你给哭走了。” 严箬盈闻言,气冲冲的从屋内出来,上来就要打穆清,却被元珩和跟来的锦瑟死死拦住。 洛瑶朝她吼道:“严箬盈,你这泼妇,你还想打人不成?” 严箬盈瞪着双眼恼羞成怒,已然有些失态了,“陈尚仪,不对,穆清公主,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谁。若不是你纠缠着殿下不肯放过他,殿下又怎会出事?你少惺惺作态,就是因为你,殿下才会受伤。” 严箬盈像疯了一样张牙舞爪。 洛瑶回怼道:“严箬盈,你休要胡言乱语,殿下受伤和穆清一点关系都没有。” 严箬盈哭诉道:“穆清公主我求求你好不好,求你放过殿下行不行,你回宫去,你走好不好。” 穆清面对严箬盈的指控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轻轻的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淡淡的说道:“都放开她。严箬盈,我告诉你,这是穆园这不是王府,这里我说了算,你若想给殿下侍疾就安安分分的照顾殿下,若再胡闹就给我滚。你再大吵大闹扰了殿下清净,我立刻让人把你送走。” 穆清说完就转身回道卧房去,只听见严箬盈的声音在园子里回荡着:“穆清公主告诉你,殿下若有个三长两短,我跟你没完。” 卧房内,洛瑶问道:“把她留下干嘛,瞧见都心烦。” 穆清叹息道:“她终归是萧辙的妾室,况且我现在也受了伤,没办法照顾他,有她侍疾会更好一些。而且,我已经决定留在萧辙身边,那必然就要接受严箬盈。” 洛瑶笑着打趣道:“这还没过门,就像个正头夫人了。” 穆清笑着瞪她一眼,“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开玩笑。” 萧辙在床上一躺便是七日,始终不曾睁眼。夏日的天是一天比一天热,可穆清的心却是一天比一天凉。萧辙受伤一事很快便传遍了朝野。平日里萧辙风光的时候,齐宣王府的门都快被那些大臣们踏破了。如今他生死未卜,除了御史台的宋轶,竟无一人前来探望。 穆园东厢房的门前,穆清正和元珩站在一处攀谈着。她面色苍白,眼底带着疲惫。 “刺杀我们的人可查到了?” 元珩叹了口气,“我找人收殓了刺客的尸体,看上去倒像是一些江湖上的人,具体的还在调查当中。只是……” 元珩欲言又止。 “只是什么?”穆清疑惑道。 “刺杀你们的是两拨人。先出现的手持砍刀的刺客,似乎和射箭的并不是同一人。因为萧辙身上所中之箭乃是铁骑营的黑羽箭,普天之下能够让铁骑营为之效力的,还能有谁?” 穆清闻言,心口隐隐作痛。其实她早该想到,萧辙贵为齐宣王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有谁想要他的命,又有谁敢要他的命? 她双目低垂,叹息道:“我早该想到是他。若萧辙真的有事,我定不让他好过。” 元珩拍了拍穆清的肩膀,安慰道:“萧辙吉人天相,定会安然无恙。” 穆清的鼻子酸涩,眼泪已盈了满眶。 就在这时,莫太医从东厢房内走了出来,对着穆清行了一礼。 “莫太医,殿下情况如何?”穆清急切的问道。 莫桓说道:“微臣已经给殿下施了银针,目前还没有什么起色,明日施针如果还不醒的话,恐怕就很难说了。” 穆清闻言,几乎晕厥过去,只觉得双腿发软,快要站不稳了。元珩见她这个样子,急忙扶住她,又对莫桓说道:“有劳莫太医了。” 穆清定了定心神,对元珩说道:“我没事,你这几日在这儿也挺辛苦的,回去歇歇吧。” 元珩轻轻点头,“那你也得注意休息,有什么事就差人去沉香榭找我。” “嗯。”穆清点了点头,便目送元珩离开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 永远不分离 夏日的天又闷又燥,憋的人喘不过气来。枝头的知了叽叽喳喳叫个不停,听得人心里烦闷。 穆园的东厢房里,穆清担心天气太热会导致萧辙的伤口感染,便派人买了一些冰块放在屋内降温。 萧辙的床边,严箬盈几日未曾合眼,这会儿已经趴在床边睡着了。穆清进到屋内,叫醒了同样睡着的婵娟,“扶小夫人去歇息会儿吧。” 婵娟点了点头,扶着严箬盈出去了。 纵使有冰块降温,萧辙的额头依然冒出了层层细汗。穆清端来水盆,给萧辙擦拭身子。几日以来,萧辙不停的反复发热,穆清和严箬盈换着给他擦身子降温,再加上药物降温,这才退烧。 厢房内安静极了,穆清握着萧辙的手,眼眶早已通红。她每日都来跟萧辙说话,讲他们两个人的故事,她多希望他能听到,希望他能够醒来。 微风吹进窗子,吹起穆清额间的一缕发丝。她忽然就想到萧辙那日的话,又禁不住落下泪来。 那日的山上,萧辙中箭奄奄一息,却依然惦记着穆清。 漆黑的夜里,星辰闪烁,青云山山脚下的草坪上,只有穆清哭诉的声音。 萧辙似乎听到了她的哭诉,缓缓的睁开了眼睛。他轻轻的伸出手去,擦去穆清脸上的泪水。鲜血将他的衣衫浸染,他苍白的脸上依然带着浅浅的笑意:“别费力了冉冉,我会心疼的。” “不,我不要,我一定要救你。”穆清泪如雨下,眼泪好似决堤的洪水一般。 萧辙虚弱的看着穆清,“冉冉,我没有走远,你要好好的,以后起风的日子,就是我在想你。”说完,便闭上了眼睛。 微风轻拂,吹落了穆清眼角的泪珠,把她从回忆里拉了回来。 她拉着萧辙的手,喃喃自语道:“萧辙,你感受到了吗?起风了,你回来了吗?”穆清说着,眼泪簌簌而下。 次日一早,莫桓又来给萧辙施针。今日若他还不醒,恐怕也很难再醒了。 东厢房内,穆清神色紧张的坐在椅子上。元珩在她身边轻轻的拍了拍她的后背安慰着她。严箬盈则是一步不离的站在床边,嘤嘤地哭泣着。 莫桓手持银针,从萧辙头顶正中的穴位扎了下去。忽然萧辙的身躯一颤,从口中咳出一口黑血,眼睛也慢慢睁开了。 “殿下醒了,殿下醒了!”严箬盈惊喜的喊道。 穆清闻言,心中舒了一口气,抹了一把眼泪,便过去查看。 床榻上的萧辙眼窝深陷,嘴唇毫无血色,看上去清瘦了不少。他眼神迷离,似乎在屋内搜索着什么,直到看到穆清的时候,才用力挤出了一丝笑容。 “冉冉。”萧辙虚弱的伸出手,想要拉住穆清。 穆清的眼底噙着泪水,紧紧地握住了萧辙的手,“我在,我在呢。醒了就好,醒了就好。”说着,便落下一行清泪来。 “我怎么舍得丢下你呢?”萧辙说着,弯了弯唇。 莫桓上前一礼,说道:“微臣这就去给殿下配药。” 穆清回道:“有劳莫太医了。” 元珩见萧辙苏醒过来,心下松了一口气,便和莫桓一起出了东厢房。 穆清又道:“这几日小夫人也一直照顾殿下,好几日都没合眼。” 萧辙这才发现严箬盈也站在一边,便又对严箬盈安慰道:“箬盈妹妹,这几日辛苦你了。” 严箬盈的眼底还挂着泪珠,哽咽着说道:“箬盈不辛苦,只盼殿下能早日苏醒。” 萧辙又对严箬盈说道:“你先去休息会儿吧,我有几句话想跟穆清单独说说。” 严箬盈满脸的不情愿,微微侧目撇了穆清一眼,“殿下,您才刚醒……” “去吧。”萧辙催促道。 严箬盈嘟着嘴,狠狠地瞪了一眼穆清,便离开了那里。 “有什么体己的话还要单独对我说啊?”穆清嫣然而笑,打趣道。 萧辙的唇边挂着笑容,“自然是问一问某人哭着喊着要救我,要永远留在我身边的话,还做不做数了?” 穆清被萧辙问道双颊一红,娇羞了起来,“我那是不想让你死,自然要说点让你高兴的话了。” 萧辙闻言,故意捂住了胸口,装作痛苦的样子,“哎哟不行,我这不能生气,一生气我这伤口就疼,你怎么又气我呢你。” 穆清见萧辙那般模样,急忙拉住他的手,解释道:“好了好了,我不气你了,我自然是决定好了的,以后就留在你身边,哪也不去。” 萧辙微微一笑,“听你这么一说,我瞬间感觉神清气爽,伤口也不疼了。”萧辙说着,紧紧握住了穆清的手。 “冉冉,从今往后,我们再也不要分开了,好不好?我们永远在一起。” 穆清嫣然一笑,点了点头。 萧辙虽然苏醒,可伤还没有大好,也不易挪动,便在穆园住下了。 东厢房内,萧辙刚能下床,便又开始处理军务。 元珩进到屋内,倒了一杯茶水,一口饮下,又对萧辙说道:“你这刚醒了没几天伤还没好,就开始处理军务,你也太拼了。” 萧辙面目冷肃,眉眼俊朗,问道:“少废话,另一波刺客,查出来了没有。” 元珩点点头,买了个关子,“你别说,还真让我给查出来了。我收敛了他们的尸体送到大理寺找仵作验尸,又让大理寺张贴布告找人领尸,白天他们自然不敢来,晚上还真来偷尸体了。” 萧辙说道:“江湖帮派最讲究兄弟情义,自然不会让帮派的弟兄做了孤魂野鬼。” “所以我就一路尾随,果不其然,这些人都是青狼帮的人。” 萧辙双目微眯,语气愈发的幽冷:“可问出来了?即是买凶杀人,自然不会那么轻易的就告诉你。” 元珩的眼睛瞪得幼圆,“那是自然,三百金,三百金买穆清一条命,这真是下了血本呐,” 萧辙有些不耐烦了:“你到底问出来没?” 元珩伸出三根手指,又道:“三百金,我又花了三百金。那帮匪徒立刻告诉了我买凶的人是谁,你猜猜,到底是谁?” “你到底说不说?” 元珩长叹一声,“此人竟是严相府上的大公子,你小妾严氏的亲哥哥。况且,上次潇湘别序门前的刺杀我也查出来了,有人来衙门领尸,查了才知道,那些刺客都是严相府上的府兵。” 萧辙闻言,眼底变得阴翳起来。也是这次的刺杀让他愈发知道,他不能再等了,多一刻都不能再等。宫里的萧九辰对他虎视眈眈,几次三番想要取他性命,如今王府也是危机四伏。他必须做点什么了。 元珩又道:“你有没有想过,陛下怎知你会到青云山去,就提前派铁骑营的人埋伏在此。莫不是你的身边有陛下的奸细?” 萧辙面色阴沉,眼底升起一团黑雾。 与此同时,皇宫内的长乐殿里,萧九辰面色清冷,一眼不发的站在窗前,似乎在等着什么。 就在这时,阮柯进到殿内行了一礼,“陛下,齐宣王爷醒了。” 萧九辰震怒,一记重拳锤在窗台上,渗出了血迹,“他的命可真大啊!” 漆黑的夜里,危机四伏,暗流涌动,似乎预示着一场腥风血雨。 第一百五十三章 信封失窃 萧辙在穆园养伤,一住便住到了秋日。直到中秋前夕才带着穆清和严箬盈回了王府。 清玉馆的书房内,萧辙在桌案上翻找着,可怎么也找不到先前宋轶送来的信封。 白子佩进到房内行了一礼,见萧辙东翻西找,面色焦急,禁不住问道:“殿下在找什么东西?” 萧辙恍然想起那日元珩说他身边有奸细的话,不由得眼若深潭,波涛暗涌。只是他一连多日都没想到那奸细是谁。 “之前宋轶派人送来的信封不见了。”萧辙声音沉闷,带着寒意。 白子佩道:“会不会是殿下忘记放到哪了?” “去把常有余叫来。” 过了片刻,常有余进到房内一礼。 萧辙面色凝重,冷声问道:“可见到这桌案上放的一个信封?” 常有余答道:“不曾见过。” 萧辙又问:“我不在时,可有人进过这间书房?” 常有余俯首答道:“王府的下人都懂规矩,从不进清玉馆,殿下不在时,书房的门都锁着,不曾有人来过。” 萧辙冷声喝道:“那这王府还能进贼了不成?传令下去,派人去找,不要放过王府内任何一个角落,就是翻个底找天,也要把信封找到。” “是。殿下。” 白子佩和常有余带人在王府内四处翻找,一时间人心惶惶,危机四伏。 关雎阁内,常有余站在门前吼道:“都给我找仔细了,一个角落也不能放过。” 穆清见众人进来翻找,也不知发生了何事,急忙问道:“常管家,这是找什么呢?” 常有余俯身行了一礼,“公主,殿下的书房少了一个信封,正派人找呢。” 常有余话音才落,只听屋内“当啷”一声脆响,雪鹭站在桌边碰翻了一个茶碗。 “怎么回事,你小心着点。”锦瑟见状,急忙过来帮她收拾。 雪鹭也蹲下身,收拾起来,“不好意思,昨日没休息好,有些犯困了。我来收拾吧。” 穆清回过身淡淡的扫了一眼,便朝清玉馆去了。 清玉馆内,严箬盈早已坐在书房内。穆清见严箬盈也在,一时间也不好开口说什么。 “怎么了?”萧辙面色沉着,坐在轻声问道。 穆清说道:“我见常管家带人在府内找东西,就过来问问怎么了。” 严箬盈坐在桌边冷笑了一声,“陈尚仪,您还不知道呢?咱们王府啊,怕是出了奸细了。” “奸细?”穆清惊讶道。 严箬盈对萧辙说道:“殿下,我父亲派人送来消息,您要找的那个信封,早已送到陛下跟前了。您说这王府里,谁有本事把这东西送到宫里呢?” 萧辙面色冷肃,叫过白子佩吩咐道:“让他们不用再找了。” “是。” 严箬盈酸声说道:“陈尚仪,您是从宫里来的,您来说说,这殿下书房桌案上的东西,怎么就能跑到陛下的长乐殿去呢?” 穆清白了严箬盈一眼,“小夫人,您这是何意?那东西怎么跑到宫里去的我怎么会知道?” 严箬盈眼底挂着一抹冷笑,不怀好意的说道:“陈尚仪,您就别装了吧。齐宣王府这两年连侍女都没换过,怎么你一来殿下就丢了东西,还正巧就送到宫里去了。” 穆清冷声喝道:“严箬盈,你休要胡言乱语污蔑我,这件事我根本就不知情。” “够了!”萧辙冷喝一声。 就在这时,一个门房进到屋内行了一礼,“殿下,严相和严府的大公子,还有户部侍郎殷大人,大理寺卿章大人,刑部侍郎李大人前来拜访。” 萧辙面色沉着,淡淡的回道:“知道了,让他们到正堂候着吧。” “是。” 清玉馆的书房门口,常有余早已候在那里。 萧辙问道:“今日是中秋,吩咐厨房备好宴席。把本王珍藏的佳酿拿出来。” 常有余俯身道:“是,殿下。” “南府的乐妓和舞姬都到了吗?”萧辙又问。 “早就候着了,殿下。” 萧辙“嗯”了一声,又回头对严箬盈说道:“去换身衣服,随我一同去正堂的宴席。” 严箬盈嬉笑着回道:“是殿下。”继而得意又挑衅的看了穆清一眼,扭着腰肢离开了。 穆清轻声叹了口气,愣愣的站在原地。 中秋之夜,齐宣王府的廊下挂满了彩灯。晴朗的夜晚,明月好似一轮玉盘,斑驳的光影显得格外的耀眼。清风徐来,吹来满园桂花的香气,令人神清气爽,沁人心脾。 正堂内,莺歌燕舞,美酒佳肴,好一番热闹的景象。萧辙的伤一好,这王府又恢复了往日的生机,不由得令人感叹这薄情而又冷漠的世道。 “殿下,今日中秋佳节,下官给殿下求了一尊玉佛,愿佛祖保佑殿下身体康健,福泽深厚。下官敬殿下一杯。”李贤章说着,便一饮而尽,又吩咐底下人将玉佛搬了上来。 萧辙面色威严,眼若深潭,带着一丝朦胧不清的雾气,让人看不清他的情绪。只见他端起酒杯,微微勾了勾唇角,“李大人有心了。” 卓旭仍在时,李贤章亦是他的座上客。当年宋轶帮助萧辙肃清朝堂之时他很快倒戈,没少帮忙。 底下众人见此情景也纷纷敬酒,献上礼物。 严宇仁说道:“殿下此次有惊无险,实乃大福。” 殷继原附和道:“是啊,是啊。” 章昌远说道:“不过殿下今后也不能掉以轻心,陛下能派人刺杀殿下一次,保不齐就会有第二次。殿下还是要注意自身的安危。” 萧辙淡淡的说道:“章大人言之有理。此番确实是本王大意了,不过,本王也不会再给陛下留这样的机会。”萧辙说着,露出一抹阴狠的笑容。 严宇仁举杯,带头说道:“我等愿为殿下效犬马之劳。” 萧辙举杯,一饮而尽。 严箬盈瞧着眼前的盛世光景,幻想着自己得以进宫的那一日,不由得笑了出来,也起身敬了萧辙一杯。 中秋佳宴,以穆清目前的身份,是无法坐到萧辙身边的。可她还是忍不住想到正堂去瞧一瞧。正堂门前,她瞧见萧辙穿的单薄,便取了一件外袍给萧辙送去。 第一百五十四章 黑云遮月 正堂内歌舞升平,人人都在饮酒作乐,欣赏舞姿,并没有人注意到穆清的到来。唯有严箬盈,视穆清为眼中钉一般,见她进来,十分不快。 待穆清折返的时候,严箬盈便示意婵娟推了穆清一把。 穆清一个脚下不稳向前倒去,撞到了正在跳舞的舞姬。只听那舞姬一声惊呼,又撞倒了一片。一时间乐声骤停,所有人都在看着穆清。 “怎么回事,怎么撞人呢。” “就是啊。” 舞姬一个个不情愿的起来,又跪在地上。 穆清亦是尴尬的趴在那里,众人的目光都落在她的身上,一时间竟有些不知所措。 就在这时,萧辙走了过来。他面色沉着,脱了外袍给穆清披上,又一把将她打横抱起,就那么在众人的注视下走了出去。 一时间,堂内一片哗然。 “这是谁啊?” “这你都不知道?陈尚仪,陛下亲封的女官。” “什么陈尚仪啊,李大人,陈尚仪就是南陈的穆清公主,这你都不知道?” “穆清公主?可是曾与殿下有过婚约的南陈公主?” “可不就是她嘛。” 严宇仁黑着脸,一言不发的坐在席上。 就在这时,常有余进到堂内行了一礼,“各位大人,天色已晚,殿下身体不适已经歇下,各位大人请回吧。” 堂内众人闻言,皆四散离去。 “这叫什么事儿啊。” “是啊。” 天色渐晚,堂内只剩下严宇仁和严府的大公子,以及严箬盈。 只见严箬盈面色一冷,眼底尽是怒意,纤纤玉指一挥,一把便将桌上的茶碗摔在地上。“当啷”一声脆响,划破了宁静的黑夜。 严府大公子指责道:“箬盈,你也太沉不住气了。结果怎么样?” 严宇仁瞪了严箬盈一眼,叹了口气,便拂袖而去。 严箬盈愣愣的坐在那里,落下了一行清泪。 忽然,她又想到了什么似的:“快,婵娟,扶我去关雎阁。” 关雎阁内,萧辙正坐在床边给穆清揉脚。穆清面容清丽,委屈巴巴的眨着眼睛坐在床上。 “怎么了?今日我没叫你去正堂宴席,觉得委屈了?”萧辙低声问道。 穆清微微一笑,“我既是决定留在你身边,就早已做好受委屈的准备,这点委屈算什么,说不定,今后的委屈还多着呢。” 萧辙闻言,不由得心头一酸,紧紧地握住穆清的手,“我的冉冉那么乖巧,我定会尽我所能,不让你受委屈的。” 穆清嫣然而笑,反握住了萧辙的手,“你方才抱我出来,那些大臣们都看见了,指不定要怎么说我呢。” “他们敢。他们日后的荣华富贵都指着本王,谁若是敢议论我的冉冉,我就革了他们的职,让他们上街要饭去。” 穆清知道萧辙是在开完笑,却依然被他偏爱自己的样子给逗笑了。 就在这时,严箬盈哭哭啼啼的进到屋内行了一礼,“殿下,殿下,都是妾身没有管教好下人,才让婵娟犯下这等大错,千错万错都是妾身的错,请殿下责罚。” 萧辙冷冷的扫了一眼严箬盈,继而拉了被子给穆清盖上,“你先好好休息。”说完,便拉着严箬盈走了出去。 庭院里,萧辙面色冷肃,眼底升起一团戾气。她冷冷的瞪着严箬盈,一把掐住她的脖子。 “严氏,我告诉你,你若安安分分在本王身边待着,往后荣华富贵少不了你的。你若再敢找穆清的麻烦,本王就把你扔到山上喂狗。” 萧辙的眼底带着扑面而来的寒意。那清潭深处的震慑令人畏惧。 严箬盈的眼泪簌簌而下,脸颊被萧辙掐的通红,像是快要断气一般,“殿下说的,箬盈不懂。” 婵娟在一边吓得腿软,扑通一声跪下给严箬盈求情,哭喊道:“殿下,今日的事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鬼迷心窍,求求您饶了小夫人吧。” 萧辙冷笑一声,“你不懂?本王不说,你把本王当傻子是吧。那好本王就提醒提醒你。潇湘别序门前的刺客哪来的,青云山上的江湖刺客哪来的?收起你楚楚可怜的样子,本王不吃你那一套。我告诉你严箬盈,你父亲子女众多,你若不想好过,多的是有人可以替你。” 萧辙说罢,一把将严箬盈推倒在地。 严箬盈早已吓得泣不成声。他望着萧辙离去的背影,半天都爬不起来。 “小夫人,快起来吧。”婵娟哭着上去扶她。 严箬盈哽咽着,哭诉道:“殿下他,什么都知道。殿下他都知道。” 夜晚,星河灿灿,长乐殿内灯火通明。萧九辰面色清冷,龙袍加身,眼底带着王者的震慑之力。他眉眼冷肃,微微抬眼,便有一股寒气扑面而来。 殿内的中央,洛俊良跪在地上。 “洛少府,近来身子可好啊?”萧九辰不咸不淡的问道。 洛俊良俯首说道:“谢陛下关怀,微臣的身子还算康健。” 萧九辰面色阴翳,又问道:“那你猜猜,朕深夜召见你所谓何事?” 洛俊良道:“陛下深夜召见,定有要事。” 萧九辰冷笑一声,“洛家四世三公,祖上又是大梁建国的功臣。到了你这一代,虽官至少府,却也没个爵位。朕念你恪尽职守,便也想封赏于你。” 洛俊良刚想谦虚地推辞,却又听萧九辰话锋一转,令他心头一颤。 “只是,朕近日收到一封密报,上面所列之事令朕瞠目结舌,洛少府不妨帮朕瞧瞧,这密报上所言,是否属实啊?” 萧九辰说着,大手一挥,便将一个信封扔到洛俊良的眼前。 洛俊良颤颤巍巍的打开信封,却在看到内容的一瞬间,吓了一惊。 只听萧九辰怒道:“克扣税赋,挪用公款,收受贿赂,一桩桩一件件,都是掉脑袋的大罪。” 洛俊良吓得浑身发抖,手中的信封掉在地上,“陛下,微臣冤枉,微臣冤枉啊。” “你喊冤?”萧九辰凤目微眯,眼底带着戾气,“你位列少府一职,负责征收山海池泽之税和收藏地方贡献,还负责宫廷衣食起居、游猎完好的的供给。朕给你如此大的财权,你却中饱私囊,你对得起朕的信任吗?” 洛俊良就从未见过萧九辰这般狠戾的眼神,也深知自己这些年犯下的过错。他跪在地上,不停的求饶,“陛下恕罪,微臣是一时糊涂,一时糊涂啊,还请陛下饶了微臣这条贱命吧。” 萧九辰居高临下地看着洛俊良,又道:“你是条贱命不假,朕要你的命也没什么用,能不能活,还得看你自己怎么选。” “陛下饶命,陛下饶命!微臣愿为陛下肝脑涂地!” “那洛少府不妨猜猜,这密报,朕是从哪得的?” 洛俊良颤颤巍巍道:“微臣,不知。” 萧九辰勾了勾唇角,“这密报,朕是从齐宣王府的桌案上拿的。洛家乃世家大族,却从不参与党派斗争,齐宣王找人搜集了这份密报,定是要要挟于你,却阴差阳错到了朕的手里。你说朕该怎么处置你才好呢?” 洛俊良早已满头是汗,整个心都在嗓子眼悬着,不敢多说一句错话。 萧九辰又道:“这么多年,你们洛家也确实为朝廷做了不少的贡献,朕也不忍责罚于你。朕,给你想好了一条出路,你只需送你的嫡女洛瑶进宫,往后我们就是一条船上的人,朕不仅不罚你,日后还会嘉奖你,洛少府意下如何?” 洛俊良闻言,稍稍舒了口气,又俯身行了叩拜之礼,“谢陛下不杀之恩,往后,微臣定当尽心竭力效忠陛下!” 萧九辰阴险一笑,上去扶起洛俊良,“洛少府,等洛瑶进宫,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寒夜的风戚戚诉诉,一如萧九辰唇边的笑意。黑云遮月,长安城内似乎还有一场更大的浩劫。 第一百五十五章 未若柳絮因风起 过完中秋,萧辙便开始忙碌起来,有时候一连几天都不见人影。清玉馆的书房里,常常都是灯火通明,彻夜明亮。萧辙伤势好转,前来拜访的人也多了起来。一直到了这日的晌午,萧辙才得了空,到关雎阁陪穆清吃顿午饭。 “你这伤势才好转一些,就天天忙的不见人影。就算再忙也得好好休息,我今日让厨房熬了点鸡汤,给你补补身子。”关雎阁的桌案前,穆清面若桃花,一边说着,一边拿起勺子给萧辙盛了一碗鸡汤。 萧辙满面春风,一连多少天紧绷的神经终于在此刻得到放松,似乎只有在穆清这里,他才能安适起来。 “受伤那几个月,朝中和军中事务繁多堆积起来,不得不处理啊。”萧辙说着,端起鸡汤喝了一口,不由得赞叹道:“嗯,这鸡汤不错,味道鲜美。” 穆清微微而笑,眼底清若朝露,又夹了一块排骨放到萧辙的碗里,“尝尝这个糖醋小排,是我们南陈极有名气的菜了。” 萧辙点了点头,又道:“近几日严氏如何?可有为难你?” 穆清摇了摇头,“那倒是没有,她这几日称病不出,早上的讲学也不来了。” 萧辙淡淡的说道:“不来也好,也好让你休息休息。” 就在这时,白子佩匆匆而来上前一礼,“殿下,刚得到消息,陛下已经下旨,让洛少府家的嫡女进宫了。” 萧辙闻言,面色冷淡,似乎早就知道一般,依旧吃着碗里的饭菜。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穆清身形一顿,急忙问道:“洛家嫡女?那不是洛瑶吗?洛家有几个嫡女?” 萧辙淡淡的回道,“就是洛瑶。” 穆清有些惊讶,心里一阵焦急,“洛瑶?洛瑶怎么能进宫呢?她和师父两情相悦,不能进宫啊。况且,洛瑶那个性子……” 穆清一句话还未说完,就被萧辙打断,“你之前不是问我,清玉馆书房丢的信封是什么吗。此事便与那信封有关。” “信封?”穆清疑惑道。 萧辙放下碗筷,稍稍舒了口气,“洛家四世三公,祖上又是大梁建国的功臣。洛少府手握财政大权,在朝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自然便是各方势力都想拉拢的对象。所以,我派人搜集了他的罪证,想要以此威胁掌控于他。没想到,却被人偷了,送到了陛下的手里。” 穆清问道:“洛少府的罪证?我听闻洛少府为官清廉,为人正直,怎么还会有罪证这种东西。” 萧辙微微侧目,不屑一顾说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这些当官的,没有一个人是干净的,只要我派人去查,就没有查不到的。” “陛下既已知道了他的罪行,怎么不处置他,竟然让洛瑶进宫为妃?” 萧辙道:“处置他?洛家和卓家可不一样。洛家在朝中根基深厚,岂是一份罪证就能连根拔起的?倒不如让洛家嫡女进宫,才能才能更好的掌控洛家。从此,洛家与陛下便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萧辙话音才落,便看见元珩慌慌张张的跑了进来。他发丝凌乱,眼眶微红,衣衫也有些凌乱。一向潇洒不羁的江湖侠客,今日竟是方寸大乱,全然不顾自己的形象。 “锦书,冉冉,洛瑶她,她……”元珩一句话还没说完,便被脚下的台阶绊倒在地。 穆清从未见过元珩这般狼狈的模样,心里也是替他着急。 萧辙急忙上前扶起元珩,安慰道:“别着急,进来说。” 穆清扶着元珩,坐到屋内的椅子上,轻声安慰道:“师父,我们也是刚听说,你放心,我和殿下绝对不会坐视不管的。” 元珩闻言,一行清泪簌簌而下,“圣旨已下,我们还有回旋的余地吗?我方才去洛府,洛瑶已经被她父亲关起来了。冉冉,怎么办,怎么办啊?” 穆清,眼底清澈,轻声宽慰道:“师父,你别着急,我们一起想想办法。” 元珩眼眶通红,“扑通”一声给萧辙跪下,哽咽着又道:“锦书,我知道,你是齐宣王爷,你军权在握,你一定有办法对不对,我求求你,你帮帮师兄。从小到大,师兄从未求过你,就这一次。我是真心喜欢洛瑶。” “你快起来,你这是做什么。你我是亲师兄弟,你的忙我自然是要帮的。”萧辙说着,急忙扶起元珩。 穆清柳眉轻蹙,说道:“我们都不希望洛瑶进宫,她也不想进宫。其实前些日子她还告诉我,她已经想好了,等过完年,她就告别家里,要和你远走高飞。她已经决定了,只是还没来及告诉你。” 元珩轻轻哽咽了两声,“真的吗?” 穆清点了点头,“当然是真的。师父,你先回去好好休息,我和殿下会想办法的。” 元珩轻轻抹了把眼泪,“冉冉,你们一定要帮我。” “那是自然,你和洛瑶都是我最好的朋友,我们一定会帮你的。”穆清说着,便吩咐锦瑟送元珩回去。 元珩走后,萧辙的面色变得沉重起来。“圣旨已下,你还有什么好办法吗?陛下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穆清定了定心神,眼底的光变得坚毅起来,“我这就进宫去求陛下,实在不行,我们就帮洛瑶逃出来,让她和元珩远走高飞。洛家那么多女儿,为何偏偏就是洛瑶?” 萧辙叹了口气,“谈何容易,陛下又不傻,唯有洛少府的宝贝嫡女才能牵扯住他。” 穆清道:“不试试怎么知道。” 萧辙无奈的看了穆清一眼,“我让白子佩送你进宫。” 午后墨色的黑云挤压着天空,遮去了明媚的阳光。那黑云沉沉的,仿佛要坠下来。长乐殿前,淡漠的风在空中随意穿梭着,掠起穆清翻飞的衣袍。 长乐殿内,萧九辰似乎很忙,往来的大臣皆神色匆匆进进出出,穆清等了许久,也没等到面圣的机会。 “陈尚仪,陛下今日实在不得空,您不如改日再来。”长乐殿前,周长生俯首说道。 穆清微微点头,弯了弯唇,“无妨,我有要紧的事请奏陛下,我再等一会儿。” 穆清这一等,便等到了傍晚。阴天的傍晚,天总是黑的早些。长乐殿内早早的点上了烛火。 待送走最后一波大臣,周长生这才上前禀报:“陛下,陈尚仪求见,已经在殿外等候多时了。” “陈尚仪?”萧九辰面色冷肃,带着几分王者的威严。 周长生提醒道:“陛下,是穆清公主。您封了穆清公主为尚仪,让她到齐宣王府教导内命妇礼仪去了。” 萧九辰闻言,蹙着的眉心稍稍缓和了几分,“让她进来。” 第一百五十六章 秋雨绵绵 长乐殿内,铜错金银兽面纹香炉内燃着一缕薄烟,散发着淡淡的龙涎香的味道。殿内灯火通明,明黄的烛光打在萧九辰的脸上,勾勒出他棱角分明的侧脸。只见他正襟危坐,眼底带着一股扑面而来的寒气,正坐在桌案前翻看着奏折。 穆清神色淡然,进到殿内行了一礼,“穆清给陛下请安,陛下洪福齐天。” 萧九辰缓缓的放下手中的奏折,微微抬眼看着穆清,眼底的寒光收敛了半分。 “陈尚仪免礼,朕与陈尚仪快有一年未见了吧。” 穆清站起身来,仍是微微垂目,不敢与萧九辰直视。她总是对萧九辰冷肃寒栗的眼神记忆犹新,唯恐自己多看一眼,便无法开口为洛瑶求情了。 “回陛下的话,是快一年了。” 萧九辰勾了勾唇角,眼底冷光悠然,“齐宣王府的水当真是养人呐,朕瞧着陈尚仪的气色好了不少,人看着也丰腴了一些。” 穆清微微一笑,俯首说道:“承蒙陛下厚爱,封穆清为尚仪女官,齐宣王府自然是不会怠慢的。” 萧九辰轻轻“哼!”了一声,那声音轻的,似乎只有他自己知道。 “等了一下午也要见朕,是为了洛瑶的事吧。” 穆清闻言,复又跪下行了一礼,“陛下,穆清不敢欺瞒陛下,其实洛瑶早已心有所属。况且她生性洒脱,脾气倔强个性又强,实在不宜入宫为妃,还请陛下收回成命。” 萧九辰眼神冷淡,说道:“让朕收回成命,好啊!你替她留下,朕还让你做蓉贵妃,甚至,做皇后也可以。” 穆清闻言,头垂的低低的,手心冒出了细细的汗丝,“陛下是在强人所难。” “你也知道这是强人所难,还来求朕收回成命?朕是天子一言九鼎,圣旨已下,便不可更改,陈尚仪还是请回吧。” 穆清下意识咽了口口水,定了定心神,复站起身来。她抬眼看去,正对上萧九辰猎鹰一般的眸子,不禁浑身一颤,却还是壮着胆子说道:“陛下,洛家有很多女儿,想入宫的有的是,为何偏偏要是洛瑶。陛下想要牵制洛家,其他女儿一样可以。她们更想入宫,才能更好的帮到陛下不是吗?” 萧九辰凤目微眯,缓缓的走到穆清身前。他仔细地盯着穆清,他有多久没有看到她了,此时此刻,他真的想要多看一会儿,把她的绝世容颜刻在脑子里,永远都无法抹去。 “你不是想知道为什么非得是洛瑶吗?除了因为她是嫡女之外,还不是因为她与齐宣王府交好,所以,必须得是她。” “可洛瑶早已心有所属,陛下若强行纳她入宫,无异于要她的命,她若身死,帮不了陛下任何。” 萧九辰冷笑一声,眼底升起一团黑雾,“她若身死,朕至少不用担心她与齐宣王府交好,自然洛家还有其他女儿可以入宫。” 穆清闻言,震惊不已。她眼眶微红,不可置信的看着萧九辰。她没有想到,萧九辰毫不掩饰对萧辙的敌意,他眼底那恨之入骨的恨意,像是一团深渊里的黑雾,快要将人吞噬。 穆清扯扯嘴角,冷笑了一声,心里早已凉个透净。 “原来在陛下心里,别人的性命根本算不得什么。别人的情爱更算不得什么,强人所难是陛下的乐趣,一切不过都是巩固皇权的筹码。陛下的心从来都是冰的,是冷的。为了自己的权力,不惜牺牲别人的幸福,甚至是性命。” 穆清说着,一行清泪悄无声息的落了下来。 萧九辰闻言,眼底带着几分怒意。他举步向穆清逼近,一步一步怒视着她反问道:“你说朕强人所难?你说朕的心冷?你说朕不懂情爱?朕倒是爱你啊,你看到了吗?你懂吗?朕的心冷是因为你的眼睛更冷,你把温柔都给了别人,怎么也融化不了朕的心。朕身居高位,没有一日睡得安稳,朕害怕百姓不能安居乐业,担心朝廷有人不服将朕从高位上拉下来,担心你皇兄毁了契约挥师北上。你没在朕的位置,你懂朕的心吗?你的眼里,只有情谊,而朕,心怀天下。” 萧九辰的直言让穆清泪如雨下。突如其来的表白让她微微有些震惊,也有些懵。她从未相信过萧九辰的心意,只觉得他对自己的好不过都是为了牵制萧辙而已。她也从不相信萧九辰这般杀父弑母心狠手辣之人会有什么真心可言。 到了此刻,她已知道萧九辰不会收回成命,便噙着泪水反问道:“陛下所说的爱,便是毁我婚约,害我孩儿,杀我未婚的夫君吗?若是如此,陛下的爱太过沉重,恕穆清承担不起。” 萧九辰狠声说道:“萧辙手握兵权,在朝中势力见长,他一日不死,朕这皇位便坐的不够安稳。” 穆清冷眼看着萧九辰,坚定地说道:“萧辙若没了性命,我亦不会独活。若我身死,便有南陈的百万铁骑踏平你这大梁的江山。” 穆清说罢,俯身行了一礼,转身而去。她走得决绝,只落了一地的凄凉。萧九辰愣愣站在原地,看着穆清离去的身影,终是忍不住落下泪来。他不禁感叹,赢了江山又如何,杀了萧辙又如何,却依然得不到她的心,不是吗? 长乐殿外,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穆清刚走到殿外,便瞧见萧辙撑了一把油纸伞站在雨中等她。穆清轻轻的抹了把眼泪,淡淡的舒了一口气,继而微微一笑,提着裙摆跑到了萧辙的伞下。 “你怎么来了?” 萧辙微微而笑,眼底星辰灿灿,“下雨了,我来接你。” 穆清轻轻叹了口气,“求了陛下半天,还是没能成功。” 萧辙轻轻抚了抚穆清鬓间的秀发,柔声安慰道:“至少你试过了,没有遗憾。” 穆清点了点头,“是啊。” 萧辙淡淡的说道:“此番已成为死局,任谁也改变不了结果。其实洛家的女儿谁进宫都是一样的,只不过洛瑶同齐宣王府交好,比起牵制洛家,陛下更痛恨的是我。” 穆清微微一惊,“你都猜到了?那你还让我进宫求陛下?” “你若不试又怎会死心?我不想你留有遗憾。” “那倒也是。” 二人说着,便走到了宫门口上了马车。那马车在官道上缓缓而行,不一会儿便走到了齐宣王府。 第一百五十七章 做贼心虚 齐宣王府的门前,萧辙扶着穆清下了马车。 穆清面色淡然,悠悠色问道:“青云山上的江湖刺客,查的可有眉目了?是什么人派来的?” 萧辙微微一怔,轻声回道:“我已派人去查了,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 穆清直直的望向萧辙的眼底深处,那眼底深潭暗涌,带着几分空洞的冷意,却总觉得有什么东西隐藏在那深潭的后面。她微微一愣,却也没有多想。 王府门前,锦瑟和雪鹭挣着伞迎在那里。 锦瑟道:“殿下、公主,小夫人在正堂摆了晚膳,正等着殿下和公主过去用膳。” 萧辙微微点了点头,“知道了。”便朝着正堂走去。 正堂的檐下,雨水好似断了线的珠帘,顺着屋檐簌簌而落。严若盈满眼温顺,乖巧的站在檐下等着。待萧辙和穆清走近时,便行了一礼。 “箬盈给殿下请安,给陈尚仪请安!” 萧辙面色冷然,只淡淡的“嗯”了一声,便在桌前坐下。 穆清朝着严箬盈点头示意了一下,见她一番欲言又止的样子,便识趣的起身说道:“我去厨房瞧瞧晚膳都备好了没。” 待穆清走后,严箬盈“扑通”一声跪在萧辙身前,嘤嘤得哭诉起来。她满眼委屈,一副我见犹怜的模样,落了满面的梨花带雨。 “殿下,殿下一连几日忙碌,箬盈一直想同殿下解释,却苦于没有机会。青云山上江湖刺客的事情,箬盈真的不知啊。” 严箬盈一边说着,一边拿手绢拭着眼泪。 “殿下那日质问箬盈,真的把箬盈吓到了。箬盈内心不知情,却又不知该如何辩驳。事后便派人到严家去问,才知道是我那不争气的长兄犯下这等罪过。长兄只觉得殿下对陈尚仪好,担心箬盈在王府受气,一时鬼迷心窍才犯下大错。” 萧辙面色冷肃,眼底犹如黑洞一般,似是要将人吞噬,“穆清如今还是尚仪女官,并未真正入齐宣王府,能让你受什么气?如非你嫉妒于她,几次三番在严家抱怨,你长兄又怎会知她的身份?” 严箬盈闻言,哭得更狠了,“是,千错万错都是箬盈的错。只因箬盈得知了陈尚仪是穆清公主的身份,加之她与殿下曾有婚约,便心中担忧,回家的时候抱怨了几句。谁知长兄知道了,便一时冲动犯下大错。箬盈自知有错,不能辩驳什么。只是父亲年事已高,家中诸事多依靠长兄,殿下若是责难于长兄,怕是父亲会承受不住打击。箬盈愿拦下一切罪过,请殿下责罚。” 萧辙冷哼一声,反问道:“你长兄一时冲动?若当真是冲动,怎么会一次刺杀不成,又买凶杀人,只怕是担心穆清会拦了你的去路,分了本王的宠爱,才会想杀之后快。”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殿下,我严家对殿下忠心耿耿,箬盈对殿下更是真心真意。所有的一切都但凭殿下吩咐。明日我便让长兄来给殿下赔罪,打也好,骂也好,只求殿下能留长兄一条性命。也好效忠殿下。” 萧辙眼底微冷,带着几分厌恶,“如今关键时期,本王不会动你们严家,却不代表今后也不会。今日本王便告诉你,穆清是本王的人,你若再敢动她,我要你整个严家陪葬。” 严箬盈闻言,吓得微微一颤,根本不敢看萧辙的眼睛,只低头又行了一礼。低头的同时,余光扫到穆清走了进来,又急忙擦了擦眼泪,坐到了椅子上。 穆清看着桌前的二人,只觉得气氛有些不对,却也不敢多问什么。只盛了碗粥,放到了萧辙身前。 穆清问道:“不知那偷信封的人,可查到了?” 穆清话音才落,便瞧见常有余进到堂内行了一礼。 “殿下,奴婢今日打扫清玉馆的书房时,在窗前的地上发现了一个脚印,想来便是那偷信封的贼留下的。奴婢已把脚印的样子画了下来,请殿下过目。”常有余说着便将一张叠着的宣纸递到萧辙面前。 萧辙见状,竟也没有接过宣纸打开看看。仍是低着头吃着碗里的饭菜,不慌不忙的吩咐道:“知道了,去放到书房的桌子上吧,我一会儿吃过饭就过去瞧瞧。” “是。” 漆黑的夜里,仍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清风徐来,吹动着雨滴打在灰色的瓦片上,发出清脆的声响。常有余自正堂出来,穿过回廊朝清玉馆的书房走去。待他离开,黑夜中便闪过一个魅影,朝清玉馆的书房而去。 夜晚,死一般的静寂。一个黑影,自清玉馆书房的窗子翻入,拿起了桌上画着脚印的宣纸。下雨的天气,地上留下了一串湿漉漉的脚印。那人用手帕擦去脚印,复打开宣纸想要修改脚印上的图案,却发现那不过是一张白纸,这才惊觉自己落入了设计好的圈套。她正欲离开之际,院内忽然灯火通明,紧接着,白子佩一脚踹开了书房的屋门,几盏烛灯亮起,屋内霎时明亮了起来。 萧辙面色凝重的走进屋内,冷冷的看着那人。 明亮的烛光下,雪鹭无处可藏。她冷笑了一声,将手中的宣纸扔在地上,不屑道:“你设计圈套,就为了抓我。” 穆清的眼底带着几分痛惜,几分不可置信,缓缓地自萧辙背后走了出来,“若非你做贼心虚,又怎会轻易上当。” 雪鹭见穆清进来,急忙苦着脸跪在她的身前,“公主,我也是迫不得已的公主,陛下的命令我怎敢违抗。” 穆清眼底微红,只觉得鼻子酸涩,“我没想到,真的是你。我来大梁几年,你便跟我了我几年,我从未怀疑过你。也从未把你当奴婢看待,甚至把你当共患难的朋友,没想到,你竟是陛下的人。只怕我这些年做了什么,你都会告诉陛下吧。还有青云山狩猎一事,也是你把我们的踪迹告诉陛下的吧。” 雪鹭自知对不起穆清,早已眼眶通红,落了满面的泪水,“公主,陛下心悦于你啊,你看不到吗?卓皇后在时都不曾与陛下同桌而食,陛下却让你同桌而食,陛下知道南陈的规矩没那么多,特意准许你可以不守那么多规矩,这些难道你都看不到吗?陛下是天子,尊贵无比,您也曾是他的蓉贵妃,受万人敬仰,为何偏偏要选择留在这齐宣王府,这齐宣王府能给你什么?连个名份都不能给你,还要受严氏那个妾室的白眼。公主,您怎么就想不明白呢?” “你住口。”穆清眼眶通红,眼泪夺目而出。她直直的瞪着雪鹭,怒吼了一声。“我的事,轮不到你来做主。你只看到他对我与他人不同,却看不到他毁我婚约,逼死我那尚未出世的孩儿。他杀父弑母,夺弟之妻,有几分真心,又有几分利用,这些你都知道吗?” “不是这样的公主,陛下他对你,真的是真心的。做陛下的贵妃甚至是皇后,万人朝拜,总好过没名没份的在这齐宣王府,公主,奴婢真的是为你好,为你好啊!” “来人呐!”萧辙一声低沉的怒吼,打破了二人的争执,“把雪鹭关入柴房,听候发落。” “是。” “公主,公主,你救救奴婢,救救奴婢……”雪鹭一句话还未说完,便被白子佩架了出去。 看着雪鹭被拉走的身影,听着她哭喊道求救声,穆清不由得一阵阵心酸。 “你打算如何处置雪鹭?”穆清对着萧辙小心翼翼的问道。 “容我好好想想吧。”萧辙拉住穆清的手,语气温柔似水,“时辰不早了,你早些回去歇息吧。” “嗯。” 第一百五十八章 自古逢秋悲寂寥 回关雎阁后,穆清仍一直思索着雪鹭的事情。她眉头紧锁,思绪重重。卧房内,锦瑟关上窗子,为穆清铺好床铺,见她仍是坐在软榻上不言不语,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便上前开解道:“公主是在想雪鹭的事情?” 穆清轻轻叹了口气,怔怔地看向前方,瞳孔里翻涌着凄楚与担忧之色,“萧辙的手段我不是没有见过,他最痛恨背叛之人。况且此次雪鹭偷了洛少府的罪证交给陛下,害得萧辙在朝中失去对洛家的掌控,我担心,雪鹭的性命……” 锦瑟脸色晦暗,眼底蒙了一层薄薄的雾气,那雾气缭绕,让人看不出她的情绪,“雪鹭如此背叛公主,还害得洛姑娘与元珩师父分离,公主竟然还想留她性命吗?” 穆清微微垂目,叹了口气,“我和她相识于尚衣局,在我最危难的时候她曾帮助过我。她虽是陛下的人,却也从未真心伤害过我。虽有痛恨,却还是想留她性命。” 锦瑟若有所思的看着穆清,不知该说些什么。 穆清忽然冷笑一声,感慨道:“陈婉儿借着我攀龙附凤,雪鹭竟然是陛下的人。我身边还有可信之人吗?”她眼波微转看向锦瑟:“幸好还有你,锦瑟。你我从小一起长大,是我最最信任之人。” 锦瑟俯首一礼,眼神定然,“锦瑟定不负公主信任。” 穆清微微而笑,“若想保雪鹭一命,并不是易事,为我准备纸笔吧,我要写封信给元珩师父。” 关雎阁的桌案前,穆清提笔写到:“元珩师父,见字如面,问师父安康。雪鹭于我而言最是亲近之人,望师父能送她出长安,护她周全,万分感谢!另外,洛瑶之事,我已进宫面见陛下,但最终没能成事。明日我会以尚仪局的身份到洛府见她,商议出逃一事。三日后的午夜,我会让人在洛府后门接应洛瑶,届时与你在东郊石桥处见面。我会让萧辙打点好城门守卫,连夜护送你们二人出城。此致敬上,徒儿冉冉。” 穆清的身前,锦瑟站在一边为她掌灯,“公主,天色不早了,早些歇息吧。” 穆清放下纸笔,轻轻点了点头。 次日一早的正堂里,萧辙召集了全府的下人,当众审问雪鹭。正堂中央的地上,雪鹭面色苍白的跪倒在那里。她身形单薄,眼底透着绝望与悲凉。 穆清神色凝重的坐在椅子上,下意识握紧了拳头。若是单独审问还好,她还能同萧辙说说情,如今全府上下都在,她若说情便是包庇罪犯。 严箬盈皮笑肉不笑的看着穆清,眼底闪过一丝得意。只听她撇着嘴酸声说道:“陈尚仪是在贼喊捉贼吗?没想到这齐宣王府的奸细,竟真的是陈尚仪的人。”严箬盈说着,便颜面低声笑了起来。 穆清面色冷然,白了严箬盈一眼,辩解道:“雪鹭所犯之事,我并不知情。” 严箬盈不屑地看着穆清,冷笑道:“一个贱婢而已,若没有你的指使,她就是有通天的本事,怎敢潜入殿下的书房偷盗。此事定于你脱不了干系。” 穆清冷眼看着严箬盈,“你休要血口喷人。” 严箬盈一改往日乖巧的模样,眼底尽是狠戾。她起身跪在萧辙身前,说道:“殿下,此贱婢偷盗殿下重要信件,害得殿下失去洛家的掌控,此等不义之徒,望殿下严惩不贷。” 雪鹭闻言,忽然冷笑一声。她眼底通红,带着赴死的绝望,“齐宣王爷,我已经认罪了,你的信封就是我偷的,你们去青云山的踪迹也是我透露的,你在王府的一举一动我都会汇报给陛下。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做的,我连陈尚仪都骗了。我所做的一切她都不知情,要杀要剐,痛快点,我不过是贱命一条,你想要,就拿去。” 正堂北面的椅子上,萧辙居高临下的盯着雪鹭。他的眼底空洞而又冷漠,带着一丝狠戾,“想死?没那么容易,今日本王便要全府上下好好瞧瞧,背叛王府的人是什么下场。” 萧辙眼底冷肃,让人不由得从脚底窜升出一股凉意,“来人呐,给我断了她全身的经脉,再扔到山上喂狗。” 穆清闻言,不由得心头一紧。她下意识紧握拳头,直直的盯着雪鹭。 雪鹭浑身是伤,跪在地上,听到萧辙对她的处置,反而一脸视死如归的样子。她含笑的闭上了双眼,落下一行滚烫的热泪,“公主,主仆一场,能遇到公主是奴婢的福分,若无公主,奴婢这辈子也不可能走出尚衣局。公主的恩情,奴婢来世再报。” 雪鹭话音未落,白子佩便带了两个侍卫前来,准备对雪鹭动刑。 就在这紧要关头,穆清双唇一颤,厉声喊道:“慢着!”她眼眶通红,眼底满是不忍,“扑通”一声跪在萧辙身前。 “殿下,是穆清没有教导好身边的下人,才让雪鹭做出这等错事,穆清愿与雪鹭共同受罚。” 萧辙剑眉紧簇,说道:“此事与你无关,你不必领罚。” “殿下,我知此事雪鹭有错,无论我怎么为她辩解都是无用的,但请看在雪鹭服侍我一场的份上,饶了她的性命吧。”穆清乞求道。 严箬盈酸声道:“陈尚仪,你的奴婢犯下这等大错,殿下不迁怒于你也就罢了,你竟还有脸为她求情。殿下若今日放过她,今后还如何管理这偌大的王府,岂不是人人都要效仿这等叛徒。她将殿下的行踪告知陛下,害得殿下差点丧命,这些你都忘了吗?竟敢口出狂言,让殿下饶她性命?” 穆清眼神定然,眼底微红,一行清泪簌簌而下,声音也变得颤抖起来。她知道,不说偷盗信封的事,单单青云山刺杀一事,萧辙就不会轻易饶了雪鹭,也知道他必定要给王府众人一个交代,可她还是不想眼睁睁的看着雪鹭就这般命丧于此。 “殿下,不是穆清不分是非黑白,有意包庇犯人。是穆清曾经落难尚衣局时,雪鹭曾有恩于穆清,穆清记得这份恩情,才让殿下饶她性命。” 雪鹭跪在地上,早已哭成了泪人,“公主,公主不必为了奴婢这般求他,奴婢不过是贱命一条,死了也就罢了。” 萧辙眼神微冷,眼底有几分犹豫。 严箬盈又道:“陈尚仪,你这是说的什么话?雪鹭有恩于你又不是有恩于殿下。殿下,你不要听她胡言,要尽快处置这等叛徒,以儆效尤。” 穆清乞求的望着萧辙,眼底泪光盈盈,“殿下,请殿下开恩。” 萧辙自然是心疼穆清的,他也不忍穆清因为雪鹭的死太过悲伤,便开口吩咐道:“那便赐雪鹭三十军棍,逐出长安。” 严箬盈不满道:“殿下怎能轻易放过这个贱婢?” 萧辙冷声道:“无需再说!拖下去。” “是。”一声令下,白子佩带人将雪鹭拖到了院中,几十军棍下去,雪鹭被打的浑身是血,奄奄一息。 穆清颤抖着双手,在最后一棍落下之后,飞奔上前抱住了雪鹭。 “雪鹭,雪鹭。” 雪鹭轻轻地扯起一边嘴角,挤出一抹浅笑,“让公主为奴婢费心了,公主离奴婢远一点,别弄脏了公主的衣裙。” 穆清泪眼婆娑的拉住雪鹭,拔下发间插着的如意莲花白玉簪连通那封信一起塞到雪鹭的手中,“你拿着这份信和这枚玉簪,到雪峰仙居找元珩师父,他看了信便会护送你出城的。” 雪鹭闻言,终是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公主,是奴婢对不住您,都是奴婢的错……” 穆清哽咽着,“别说了,别说了。”穆清话音刚落,便有侍卫上前将雪鹭架了出去,扔到了府外。 阴沉的深秋,灰蒙蒙的天色,萧瑟的秋风吹落了枝头的枯叶,更添了几分悲凉。王府的院内,穆清痴痴的望着雪鹭离去的背影,想起初次在尚衣局遇见她的场景,迟迟不能释怀。 第一百五十九章 出逃计划 秋风萧瑟,吹的人心惶惶。 洛府门前,锦瑟拿出尚仪局的令牌,对着洛府的管家说道:“这位是陈尚仪,特奉陛下之命,来教导洛姑娘入宫后的礼仪。” 洛府的管家见是宫里尚仪局来人,便是言笑吟吟客气得很,“原来是陈尚仪,里边请。”那管家说着,便引着穆清进到了府内,复又对身旁的小厮吩咐道:“快去知会老爷,宫里尚仪局来人了。” “是。” 洛府的前厅内,管家好声好气地为穆清倒了茶水,没过片刻,便瞧见洛俊良款步走了进来。 “不知陈尚仪驾临,老夫有失远迎!” 穆清起身一礼,微微而笑,“洛少府客气了。今日在下是奉陛下之命,来教导洛姑娘入宫后的礼仪。” 洛俊良客气道:“小女顽劣,要让陈尚仪费心了。” 穆清回道:“洛少府客气了,素闻洛家嫡女知书达理,聪慧过人,想来便是一教就会的。” “来人呐,带陈尚仪去小姐的房里。”洛俊良说着,做了个请的姿势,“陈尚仪,老夫还有事务在身就不陪尚仪过去了。” “洛少府请便。” 穆清跟着洛府的管家穿过回廊,便走到了一个玲珑别致的院子。那院中的绿植修剪得当,一看便是有人精心打理过的。往庭院的深处走去,忽有淡淡的花香随风而来,原来是卧房窗前的菊花开得正好。 “陈尚仪,这便是小姐的住处。”洛府的管家说着,便把穆清引了进去。 穆清微微点头,“有劳管家。” 卧房内,洛瑶正窝在软榻上生闷气。碧樱上前行了一礼,说道:“小姐,宫里的尚仪局来人了。” 洛瑶眉眼一横,抬眼问道:“什么尚仪局?” 洛府的管家引着穆清进到房内,引荐道:“小姐,这位是尚仪局的陈尚仪,来教导您入宫后的礼仪的。” 洛瑶本是一脸恼怒,正欲将那人赶走,却在看清了穆清的面孔之后,露出了又惊又喜之色,复朝着穆清行了一礼之后,吩咐道:“你们都下去吧,我学习礼仪的时候不想被人打扰。” 待众人退去之后,洛瑶一下扑到穆清的怀里,禁不住哭诉起来,“冉冉,你怎么来了?我父亲把我关在这屋里,哪也不让我去,我都快想死你了。” 穆清拉着洛瑶的手,安慰道:“我得知了陛下宣你入宫的事情,急的整夜睡不着觉,便用了尚仪局的令牌进来的,快让我看看,你怎么样了?” 洛瑶瞧见穆清像是瞧见了亲人一般,眼泪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一般,止不住了:“冉冉,怎么办啊?我不想进宫,我不想一辈子都呆在皇宫那个牢笼里。” 穆清见洛瑶哭泣,心疼极了,拿起手帕替穆清擦去泪水,复又安慰道:“我的好洛瑶,快别哭了,我今日来就是给你想办法的。” 洛瑶闻言,抽泣了两声,“可陛下圣旨已下,我若不进宫便是抗旨不尊,会连累洛家满门,还能有什么办法?” 穆清拉着洛瑶在软榻上坐下,意味深长的说道:“我前几日进宫面见陛下,想要求陛下收回成命。可陛下的性子你也知道,他决定的事情便不会再改变主意,我虽没能劝他收回成命,却也得知了陛下的心意。他掌握了你父亲的罪证却没治你父亲的罪,反而想要拉拢洛家,便说明他不会动你们家的。陛下现在想要除掉萧辙,必然需要朝中重臣的支持,所以,他是不会治洛家的罪的。” “真的吗?” 穆清接着说道:“我已经写信告知了元珩,三日后的午夜,我会派人到洛府的后门接应你,然后送你到东郊的石桥上与元珩汇合。到时候,我让萧辙提前和城门的守卫打好招呼,连夜送你们出城。” 洛瑶面露难色,“这能行吗?若我逃了,陛下那边宣我进宫怎么办?陛下不会饶了父亲的。” 穆清摇了摇头,“你不用担心,陛下要的是你家的支持,于陛下而言,无论是洛家的谁进宫都是一样的。陛下点名让你进宫,不过是看你与齐宣王府交好而已,你若逃走,陛下自然也不用担心洛家与齐宣王府联手。到时候,无论你哪个妹妹进宫,都可以。只要你父亲向陛下表明衷心,陛下便不会治他的罪。” “这样真的可以吗?我还是有些担心。” 穆清又道:“这是我们现在唯一的办法了。元珩得知你要进宫的事,整个人都颓废了许多,人也瘦了。他跑到王府,苦苦哀求萧辙,让他想办法救你。你若真的进宫了,元珩该怎么办啊?” 洛瑶听到元珩二字,禁不住又落下泪来,“你知道的冉冉,我已经打算好同元珩远走高飞了,谁知会遇上这样的事情。” “我知道,我知道。你别想太多了,三日后的午夜,我派人到洛府的后门接你。” 洛瑶定定的看着穆清,下意识握紧了她的手,继而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 回王府的路上,穆清总觉得内心有些不安。她眼底剪水盈盈,若有所思的样子。 锦瑟扶着穆清下了马车,朝王府走去,“公主,若陛下知道了您这样帮洛姑娘谋划,怕是要怪罪于你。” 穆清眼底黯淡,“他不过是担心洛瑶与齐宣王府交好,使得洛家为萧辙所用。我此番帮助洛瑶逃跑,又助得陛下与洛家联手,一举两得之事,他凭什么怪我。” 锦瑟犹豫道:“若陛下与洛家联手,那殿下那边?” 穆清悠悠的叹了口气,“此番失了洛家的支持,殿下怕是要吃点苦头。不过我相信他,定能化险为夷,运筹帷幄。” 穆清正说着,路过王府前厅的时候,便瞧见前厅围了许多府上的下人。就连萧辙和严箬盈也在。她心下好奇,便凑上去瞧瞧,谁知这一瞧不打紧,整个人吓了一个激灵。 只见前厅的地上,元珩浑身血迹斑斑的跪在地上。他眉眼黯淡,眼底杀气还未完全消散。他旁边的地上,躺着一具尸体,尸体上盖了一块儿白布,一时不能分辨是谁的尸体。 穆清急忙上去拉起元珩,可怎么拉他都不肯起来。穆清心急如焚,瞧着元珩身上的伤势,“师父,这是怎么回事?你这浑身是血,哪里受伤了?医官,快传医官。” 元珩缓缓的拉住了穆清的手,哽咽道:“冉冉,师父没事,身上的血渍是方才打斗时溅上的。只是,师父有负你所托,特来请罪。” 第一百六十章 魂归故里 穆清微微一愣,她似乎已经猜到那具尸体是谁,却仍是有些不敢相信,“你说什么?” 元珩发丝凌乱,嗓音也有些暗哑,“我看到了你让雪鹭带给我的信,我见她身上有伤,想让她在沉香榭修养一番,待身上的伤好了再送她出城。可她不听,当时便要离开,她说她对不起你,无颜留在长安。可谁知,我前脚送她出城,后脚便遇上了铁骑营。我一人,寡不敌众,终是没能保护好她。” 穆清听着,只觉得当头一刺,一种尖锐的痛感在心口蔓延开来,惹得她鼻头一酸,眼泪簌簌而下,“你说,雪鹭她?她……” 穆清不敢置信的掀开尸体上的白布,只见雪鹭满身是血,狰狞可怖的躺在那里。穆清吓得腿一软,一屁股坐在地上,失声痛哭起来。 萧辙见状,疼惜万分,急忙上前将穆清揽在怀里安慰着。 元珩眼眶通红,缓缓的伸出手,将一枚玉簪递到穆清手里,正是当初萧辙送的,又被她赏给雪鹭的那枚玉簪,那出自王黔大师之手,名贵至极的玉簪。 “雪鹭说,这玉簪是萧辙送给你的,她不配戴着。今日归还给你,愿你和萧辙能够长长久久,幸福美满。” 穆清紧紧的握住玉簪,那上面还沾染着滚烫的血迹。她只觉得心口钻心一般的疼痛,痛得她喘不过气来。 穆清转头看着萧辙,哭诉道:“殿下,可否请求殿下将雪鹭的尸首送归故里,让她到家乡安葬。” 萧辙的眼底满是疼惜。他轻轻的拉着穆清的手,安慰着,“怎么最近总是问我叫殿下,倒显得你我生分了。这都是小事,我这就派人去办。” 萧辙说着,便将穆清从地上扶了起来。只是她双腿很软,只是斜斜的倚着萧辙,才能勉强站起身来。 “师父辛苦,锦瑟,送元珩师父回去休息吧。” 穆清说完,便被萧辙扶着离开了前院。 清风卷地,凉意四起,这才让人恍然发觉,已经是初冬了。不由得让穆清想起初见雪鹭之时,似乎也是这个季节。她仍记得尚衣局里,雪鹭那灵动的模样。 那日的长风凛冽,穆清干活无人帮忙,吃饭也无人叫她。她只得委屈巴巴的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眼中的清泉染红了眼眶。她不想让人看见,只好坐在屋内,偷偷的抹掉。 “穆清公主,我这儿还有个馒头,你吃吧。” 穆清转过头去,见一个大眼睛的姑娘站在她的身后,笑着把馒头递给她。那姑娘长着圆脸,个头清瘦矮小,看上去十分水灵。 “谢谢。你……”穆清接过馒头,感激的说道。 “不是特意给你留的,是我方才拿多了,吃不下。公主可别见怪。”那姑娘在穆清身边坐下,笑着说道。 穆清微微而笑,眼中含着的泪花顷刻而落。“别人都不理我,为何你会和我说话,还给我馒头吃?” 那姑娘说道:“她们都不理你,是因为没人敢得罪皇后娘娘。但是我觉得,她们太欺负人了,虽然我没读过什么书,但是心中还是有是非对错的。” 穆清用袖子抹了一把泪水,说道:“那你,不怕得罪皇后吗?” “怕啊。但是呢,尚衣局这种地方,皇后是不会来的,我偷偷的帮你,她不会知道的。” “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雪鹭。” 清冷的风吹干了穆清脸上的泪水,把她从回忆里拉了回来。萧辙把穆清搂在怀里,轻声安慰道:“想来是陛下担心雪鹭知道的太多,才会想要除掉她。你别太难过了,我已经派人将雪鹭的尸身送到家乡厚葬,你不用担心。” 穆清哽咽着说道:“雪鹭的事,我也有不对的地方。我没能早些发现她是陛下的人,害得你在青云山上差点丧命,我真的很自责。”穆清说着,眼泪又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萧辙脱下外袍披在穆清身上,又伸手帮她擦去眼泪,眼底柔情似水,“你别想太多了,这不关你的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 萧辙说着,拉着穆清的手向前走去,“其实我能感觉到,雪鹭也是一心为了你好,她的话也是有些道理。你如今跟在我身边,我却连个名份也不能给你。你如今是尚仪局的女官,若无陛下的旨意,我便不能娶你入府。你没名没份的跟着我,确实太委屈你了。” 穆清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虽然我也很想穿上凤冠霞帔嫁给你为妻,但如今能在你身边与你相守,我已经很开心了。” 萧辙紧紧的握着穆清的手,坚定的说道:“冉冉,你放心,我不会再让你等太久的,这一次,我定要明媒正娶,聘你为妻。” 穆清嫣然一笑,紧紧地抱住了萧辙。 初冬,下了一场小雨,雨丝飘扬,轻轻地打在灰色的瓦片上。长风凛冽,吹得人不寒而栗。 关雎阁的暖阁里,穆清站在窗前看雨,那雨丝绵绵的,似下非下的样子。锦瑟走上前来,给穆清披上了一件斗篷。 “公主,冬日风凉,当心身子。” 穆清微微点了点头,拉了拉身上的斗篷。她眼波微转,柳眉轻蹙,“今日便是洛瑶和元珩师父出逃的日子,可我这心里怎么总觉得有些不安呢。” 锦瑟安慰道:“公主是太过担忧他们二人了。公主既已安排好了一切,便等着他们二人的喜讯才是。” 穆清点了点头,“嗯,我已经和师父说好了,他们可以到南陈去,四处游历,看遍这大好河山。等到了南陈,便去锦绣苑送一封信给我,锦绣苑的信有我们宫里的印章,路上也安全些,不会被人发现他们的踪迹。” “等他们落了脚,公主便也可以放心了。洛家没了嫡女,自然还会派别的女儿进宫的,公主就不必担心了。” “是啊。看着他们能够好好的,我也能放心了。” 过了午后,小雨便停了下来。关雎阁的门前,穆清正坐在椅子上绣着手帕。忽然一阵清风吹过,穆清稍稍抬眼,便瞧见元珩满面愁容的站在庭院里,手里还拿着一个信封。 穆清急忙放下手帕,上前扶住元珩,“师父,这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元珩眼眶通红,落下一行滚烫的热泪,继而将那封信塞到了穆清的手中。他眼底悲痛,语气哀绝,“洛瑶她,不愿意连累我们,她,到灵山寺,出家了。” 第一百六十一章 岁月静好 “什么?”穆清浑身一惊,急忙打开信件。那封信,似乎是洛瑶的绝笔一般,她想象不出洛瑶写信的时候该有多么的绝望,到最后,她还是选择牺牲自己,成全众人,还是不想因为自己连累所有人。 穆清拿着信的双手变得颤抖起来,一行热泪落在信纸上,晕开了一朵墨迹,“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追。” 穆清拉着元珩就跑了起来,齐宣王府的门前刚好碰上了萧辙。 “怎么了?这急急忙忙的去哪啊?”萧辙问道。 穆清道:“来不及跟你解释了,洛瑶她出家了。” 萧辙闻言,急忙吩咐道:“快,牵三匹马来。” 郊外清冷的官道上,穆清三人绝尘而去,扬起漫天的灰尘。灵山寺就在长安西郊的灵山上。山脚下,冬日的山林格外的落寞,遍地的枯叶随风而起,又潇潇而落。青色的石阶悠扬而上,元珩连滚带爬的爬上上去,却还是迟了。 大殿的佛前,洛瑶已然落发。 “洛瑶……”一声撕心裂肺的惊呼,惊起了林中歇脚的鸟儿。元珩红着眼眶,泪流满面,缓缓的扶着大殿的门,跪在地上。 穆清呆呆站在原地,痴痴的望着那二人的背影。如此相近的距离,却又仿佛隔了一道山海,洛瑶,你怎么那么傻,我已经为你安排好了一切,你为什么要这么选呢? 冬日的风簌簌而起,山上又下起了小雨。丝丝的寒意犹如冰尖,一寸一寸,刻在他们的心上。 佛堂里,木鱼声四起,将穆清从悲痛里拉了回来。她上前扶起元珩,安慰着:“师父,天冷,我们早些回去吧。” 元珩呆呆的坐在原地,眼底空洞而又绝望,“你先回去吧,我想再陪一会儿洛瑶。” 穆清见元珩伤心,只好松开了手,转身向山下走去。 山脚下,萧辙一袭青衣等在那里。不知怎的,穆清只觉得鼻头一酸,禁不住落了满面的泪水。她提起裙摆,朝着萧辙飞奔而去,扑到他的怀中哭诉起来。 “洛瑶,她落发了……怎么会这样……” 萧辙沉默不语,只是紧紧的抱着穆清,轻轻地拍着她的肩膀,安慰着她。 凛冬已至,危机四伏。最终萧九辰也没能治洛家的罪,依然有洛家的另一个女儿进宫为妃。 只是渐渐的,萧九辰却发现,一个洛家根本不能与萧辙抗衡。不知不觉中,萧辙早已权倾朝野,难以撼动。 过了年关,天气也渐渐暖和起来。 宣室殿内金翠耀目,罗绮飘香。殷晚宁一袭华服,正坐在椅子上品茶。暖阁东边的椅子上,陈婉儿穿了一件浅青色的长袍,正抱着大皇子逗他玩耍。 只见她眉眼带笑,尽是谄媚之色:“如今这后宫里以贤妃娘娘为首,您把这后宫治理的井井有条,连陛下都连连称赞呢。” 殷晚宁也不抬眼,只是轻轻的勾起一边唇角,淡淡的说道:“这后宫里,就数你最会说话。” 陈婉儿笑着说道:“贤妃娘娘解了嫔妾的禁足,还允许嫔妾每个月来看一次大皇子,嫔妾心中欢喜,自然为娘娘马首是瞻。” 殷晚宁眉梢轻抬,撇着眼说道:“婉昭仪是个懂事的人,自然知道见了大皇子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本宫自然放心的很呢。” 陈婉儿抱紧大皇子,拉着皇子的手说道:“是是是,大皇子的母妃只有贤妃娘娘您而已,嫔妾再喜欢大皇子,也不会多说一句的。” 殷晚宁对于陈婉儿的谄媚十分不屑,以前同卓眠春斗来斗去,之后又想着法子利用穆清公主,如今这些人都不在了,倒觉得无趣了许多。如今的她协理六宫,眉眼凌厉,再也不是从前的殷修仪了。 就在这时,玉芝端着一碗杏仁茶走了进来,“娘娘,您给陛下煮的杏仁茶好了。” 殷晚宁点了点头,“陛下午休也该起身了,本宫还要去长乐殿给陛下送杏仁茶,婉昭仪回吧。” 陈婉儿见状,只好悻悻的起身行了一礼,“是,恭送娘娘。” 长乐殿的门口,玉芝端着杏仁茶,嬉笑着说道:“娘娘,如今这后宫都是您说了算,说不定过不了多久,陛下就会册封您为皇后呢。” 玉芝说到了殷晚宁的心坎里,她禁不住嫣然一笑,回道:“就你多嘴。” 玉芝又道:“这后宫里,还有比娘娘更合适的人选吗?” 殷晚宁笑着瞪了玉芝一眼,便不再说话。 就在这时,周长生出来回话:“贤妃娘娘,陛下刚午休起身,娘娘里面请吧。” 殷晚宁微微一笑,带着玉芝进了长乐殿。 长乐殿内,几个宫女刚刚将幔帐打开,殿外的日光瞬间倾泻而来,那日光倾泻在大理石地面上,浮光跃金,璀璨夺目。寝殿的床榻上,萧九辰慵懒的倚在那里,身上的衣袍还未穿好。 殷晚宁笑着上前行了一礼,又拿来衣袍给萧九辰穿上。 “陛下日理万机,难得清闲一会儿,怎么不多休息一会儿?” 萧九辰面色清冷,淡淡的回道:“国事繁重,怎敢有片刻的怠慢。” 殷晚宁一边给萧九辰穿衣,一边说道:“臣妾今日来是想问问陛下,洛家新进宫的姑娘,陛下打算如何安排?” 萧九辰头也不抬,仔细的整理着衣袍,不在意的说道:“洛家女,你看着办吧。位分不要太低也就是了。” “那就封了婕妤,住在长卿殿如何?” 萧九辰点了点头,“就依你吧。” 殷晚宁欣然一笑,如今的岁月静好是她多年的期盼与苦心经营才得来了,她虽知道萧九辰心里的人不是她,可她不在乎,只要能守在他的身边,便也甘之如饴。她笑着端过杏仁茶递给萧九辰。 “臣妾亲手煮的杏仁茶,陛下快尝尝。” 萧九辰勾了勾唇角,接过杏仁茶喝了起来。谁知一碗茶还未喝完,便一口鲜血吐到了碗里,整个人眉眼一横,倒在了床榻上。 殷晚宁吓得不知所措,惊声尖叫起来,喊了萧九辰半天也没有反应,一下子泪流满面,失了分寸。 “太医,传太医,把太医院所有太医都叫来。” “是,娘娘!” 长乐殿外,玉芝在回廊的转角喊过一个内侍官,低声耳语道:“快去齐宣王府告知殿下,大事已成,速速进宫。” 第一百六十二章 威风凛凛 萧辙进宫的时候很是平静,似乎一切都尽在掌握之中。他身着青色朝服,顶白玉为冠,身后还带了一队神武卫。 长乐殿内早已乱作一团,众太医跪在殿内皆是手足无措的样子。 殷晚宁好似发疯了一般,额上青筋暴起,在殿内暴跳如雷,“陛下究竟中了什么毒?让你们一个个面露难色,今日若救不回陛下,本宫要你们通通下去陪葬。” 太医鲁倚跪在说道:“贤妃娘娘息怒,陛下此番中毒中的蹊跷,我等都未见过,微臣已用银针封住陛下穴位,避免毒气损伤龙体心脉。” 太医莫桓说道:“娘娘,我等见识浅薄,若能寻得江湖术医,说不定游历四方,见过这种毒呢。” “是啊,是啊。” “废物,都是一群废物。本宫要你们有何用?都给本宫跪在这儿想,翻医书也好,去找江湖术医也好,今日想不出办法,一个都不准走。”殷晚宁眼底悲愤,眼泪夺眶而出,心底依然担忧着萧九辰的身子。 寝殿外,殷晚宁面色冷然,直直的坐在椅子上看着玉芝,“这杏仁茶除了本宫,只有你碰过,怎么陛下喝了就中毒了,你倒是说啊。” 玉芝面无表情的跪在地上,一言不发。 殷晚宁气恼了,一把抓住玉芝的下巴,死死的掐着,眼底的怒意快要将人吞噬,“你到底说不说?” 就在这时,萧辙一袭朝服进到殿内。他语气冷肃,带着不可一世的威仪,“贤妃娘娘别费力了,本王恰有解药,可解陛下的毒。” 殷晚宁一把松开玉芝,不可思议的看着萧辙,“太医连陛下中了什么毒都不知道,你竟有解药。”这句话说完,她好似意识到了什么,吓得惊坐在原地。 “各位太医辛苦,都退下吧。”萧辙眼若深潭,遣退了殿内众人,继而拿出解药递给玉芝,“这是三天的解药,去给陛下服下。” 玉芝接过解药,急忙喂萧九辰服下。 殷晚宁惊坐在原地半天没能缓过神来。她惊愕的看着萧辙,眼泪簌簌而下,“是你给陛下下的毒,玉芝,是你的人?” 萧辙瞧着殷晚宁惊愕的样子,只微微勾了勾唇角说道:“贤妃娘娘放心,本王答应你的,绝对不会食言。你想和陛下长厢厮守没有问题,本王特准许你留在长乐殿照顾陛下,待陛下殡天,我会追封你为皇后,与陛下合葬。” 殷晚宁气的双拳紧握,却又吓得不敢轻举妄动,只是声嘶力竭的喊着:“萧辙,你好大的胆子!” 萧辙面色冷肃,仍是不为所动,只是悠悠的说道:“每过三日,我会让玉芝到我那去取解药给陛下服下,贤妃娘娘若想陛下多活几日,就不要轻举妄动了啊。”萧辙说吧冷眼勾了勾唇角,继而拂袖离开了寝殿。 只留下殷晚宁惊恐的坐在那里。她双唇轻颤,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大手一挥将桌上的茶碗打翻在地,继而往前一扑,一巴掌打在玉芝的脸上,“吃里扒外的东西,本宫待你不薄,你竟帮着齐宣王爷毒害陛下。” 玉芝被殷晚宁打得跪在地上,嘴角还挂着一抹鲜血,却仍是笑着回道:“奴婢心悦殿下,能为殿下做事,奴婢心甘情愿。哈哈哈……”玉芝眼中带泪,却依然弯着唇角。 殷晚宁抓起地上的茶碗碎片,抵在了玉芝的脖子上。她眼底杀意四起,怒火中烧,“我杀了你!” 玉芝冷眼瞧着殷晚宁,说道:“贤妃娘娘还是留奴婢一命吧,每隔三日,奴婢还要到齐宣王府取药,殿下只信任奴婢,不会将解药交给他人。娘娘若想陛下多活几日,便也留奴婢多活几日吧。” “贱婢,贱婢!”殷晚宁怒视着玉芝,眼中的泪水抑制不住的落下,“来人呐,把这个贱婢给本宫拖下去,来人呐……” 可她喊了半天,却无一个人上前回话。殷晚宁不死心的朝殿外跑去,她步履蹒跚跌跌撞撞跑到殿门口,却只看见了萧辙的背影和包围了长乐殿的神武卫。她不禁苦笑一声,跪坐在地上,落了满面的泪水。 长乐殿外,陆则应誓死效忠陛下,还在奋力反抗。前神武卫指挥使梁斯年亦站在殿外。 “来人呐,削去陆则应神武卫指挥使一职,打入天牢。”萧辙站在长乐殿外的台阶上,冰冷的声音震慑人心,快要将人冰封。 “萧辙,你凭什么?下官乃陛下亲封的指挥使,你有什么权利……”陆则应一句话还未说完,便被拖了下去。 “即日起,恢复梁斯年神武卫指挥使一职。” 梁斯年叩首一礼,回道:“谢殿下,卑职定不辱使命!” 萧九辰一连多日都没能上朝,朝廷内外人心惶惶。以洛俊良陶于祉为首的大臣质疑萧辙把持朝政,要求将神武卫撤出长乐殿,声称要面见陛下。 朝堂之上,萧辙一袭紫衣朝服,华丽至极,整个人威风凛凛,霸气侧漏,“陛下中毒一事还未查清,本王令神武卫守护长乐殿,为的就是防止歹人接近陛下,尔等又何异议?陛下龙体抱恙需要休息,岂容你等打扰?” 洛俊良吼道:“我们要亲眼见到陛下龙颜才可放心。” “是啊,是啊。” 萧辙微微侧目,冷声道:“待陛下身子好转,会让你们见的。退朝!” “退朝!” 长乐殿内的光似乎比往日昏暗了许多,有一股淡淡的中药味,压得人喘不过气来。萧九辰披头散发,只穿了里衣披了一件外袍,疲惫的坐在龙椅上。他眼窝凹陷,眼圈青黑,再也不似往日那般意气风发。 萧辙一袭紫衣华服站在殿中,冷眼瞧着萧九辰,那积攒多年的恨意,似乎在这一刻得到释放。 萧九辰冷笑一声,凤目犹若刀俎:“我真是小看你了,青云山上那一箭,怎么就没能要了你的狗命。” 萧辙冷哼一声,扯了扯唇角,“陛下还未殡天,臣弟怎敢先死?” 第一百六十三章 沉冤昭雪 萧九辰强撑着身体坐在龙椅上,面如死灰一般,“你既已给朕下毒,何苦还送来解药,给朕个痛快岂不快哉。” 萧辙又道:“陛下杀父弑母谋权篡位,使代家一百多口人含冤惨死,这般罪行,陛下还未忏悔,就这么到了地下,臣弟担心陛下会不好过啊!” 萧九辰闻言,唇边挤出一抹笑意,只是那笑容好似一把尖刀,让人心生凉意,“那又如何,朕在位六年,风光过,也畅快过,史书上有朕的罪恶,但也有朕的功绩,纵然身死,朕,也曾是这大梁的皇帝。” 萧辙眼底犹若深夜的沧月,尽是对萧九辰的不屑。他眉梢轻抬,继而从袖子里拿出一份诏书,“本王不杀你,便是留着你还有用处,本王便是要你亲自承认你自己的过错,要向这世人忏悔,要你亲自颁布诏书,昭告天下。” 他顿了顿,将手中的诏书扔到萧九辰面前,“这是为代家沉冤昭雪的诏书,盖上玉玺,便是昭告天下。” 萧九辰眼眶通红,眼底有些恼羞成怒了,“萧辙,你够狠!若朕不愿呢?” 萧辙冷声回道:“由不得你。”说罢拿过玉玺盖在了诏书上,继而转身离去。 空荡荡的长乐殿里,萧九辰落寞的坐在那里。他面色惨白,终是落下一行清泪。 长乐殿外,宋轶一身朝服候在那里,这一天,他等的太久了。 萧辙定定的看着宋轶,继而打开圣旨,“宋轶,接旨!” 宋轶眼眶湿润,不由得落下泪来,跪在殿前,行叩拜之礼。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前神武卫指挥使代泉殚忠报国,虽蒙祸于生前;国家霈恤劝忠,宁靳施于殁后。沉冤既昭于白日,显褒宜涣于书丹。伏五刑于晁错之身,遗憾往矣莫追。公论久而始定,遂返其三褫之锡,复褒一字之荣。聊慰已逝之英魂,庶伸久郁之孤愤。兹特谥为永宁侯,加封亲王。于戏!三尺峨封,难宓千年之碧血;九重涣命,式昭一字之丹心。眷尔冥灵,承余优渥。” 宋轶跪在殿外,早已泪流满面,继而伸手接过诏书,“代深替父,叩谢皇恩!” 萧辙深沉的望着宋轶,运筹帷幄,厚积薄发,这一天他们等了太久。 春日的午后,艳阳高照,暖意融融。齐宣王府的关雎阁内,穆清一袭茶花色的衣裙,正坐在廊下绣着手帕。她柳眉杏目,肤若凝脂,暖色的日光洒在她绣着蔷薇的衣裙上,更衬得她明眸皓齿,清秀可人。 自打萧辙在朝中把持朝政开始,王府的下人也开始对着穆清客气起来。府内的诸多事宜都来过问穆清的意思,似乎真的把她当成了这里的女主人。 就在这时,府上的几个侍女接连来关雎阁请安。 一个侍女上前说道:“陈尚仪,花缘阁送来了府上下人们的夏衣,可否早些分发下去?” 穆清闻言轻轻点了点头,“长安的春日短,夏日总来的早一些。尽快把夏衣分下去,有怕热的人,也可早早换上。” “是。”那侍女行了一礼,便起身而去。 只是那侍女才走,便又有侍女上前,“陈尚仪,江南织造今年进贡的云锦送来了,殿下先前吩咐了,云锦一到就先送到关雎阁来让陈尚仪挑上几匹做成新衣。”那侍女说着,便着人抱着几匹云锦走了进来。 穆清仔细瞧了一番,说道:“梧枝色和酱紫色的两匹拿去给殿下做新衣吧。嫩菱色的这匹就给揽月阁的小夫人送去吧,她年纪轻,这般娇嫩的颜色衬她。另外,晴山色的这匹就留下吧。” “是。还是陈尚仪想的周到。” 待众人走后,锦瑟便端了一碗茶水过来,笑着说道:“王府的这些下人都是有眼色的,知道殿下对公主好,便已将公主当了殿下的正头娘子了。” 穆清接过茶碗白了锦瑟一眼,心里却是美滋滋的,“你倒是会打趣我。他们不过是看萧辙如今得势,在朝中首屈一指,无人敢得罪罢了。” 锦瑟又道:“殿下如今把持朝政,公主与殿下成亲那是早晚的事。” 穆清闻言心中喜悦,禁不住弯了弯唇角。 就在这时,只见萧辙一袭紫衣款步而来。他眉眼疏朗,风度翩翩,眼底含情脉脉柔情似水,手里还拿着一串糖葫芦。 “冉冉,看我给你买了什么好吃的?”萧辙面容英俊,唇边还带着一抹笑意。 “糖葫芦!”穆清又惊又喜,从萧辙手中拿过糖葫芦吃了起来。“春天天气都暖和了,竟然还有糖葫芦呢。” 萧辙眼底宠溺,轻轻抬手抚了抚穆清的发丝,“这是我专门找人做的,你喜欢就好。” 穆清的眼底灿若繁星,笑意盈盈,“你平日那般忙碌,今日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萧辙拂袖在屋内的椅子上坐下,说道:“平日里总是忙碌怎么行呢,也得抽出时间陪我的冉冉,不是吗?说吧,今日想吃什么山珍海味都可以。” 穆清言笑吟吟,一边啃着糖葫芦,一边说道:“山珍海味倒是没什么,就是许久没吃你做的馄饨了,挺想吃的。” 萧辙闻言,眼底笑意夺眶而出,禁不住用手指在穆清的鼻子上刮了一下,“你呀!好好好,我的冉冉想吃,那我就给你做啊。” 待一碗馄饨上桌,穆清吃的津津有味,眉飞色舞的,似乎在她的心里,什么山珍海味都比不上萧辙做的馄饨好吃。 就在这时,白子佩拿着一个燕子风筝走了进来。 “殿下,您让买的风筝,我买来了。” 穆清看见风筝,眼底瞬间放出了光,“有风筝?” 萧辙宠溺的说道:“知道你喜欢,买来送给你的,一会儿吃完了,我们去后花园放风筝。” 穆清喜笑颜开,“那也太好了。我以前在南陈的时候,什么踢毽子扔花球,我什么都会玩,可开心了。来到大梁之后就没玩过了。” 萧辙道:“以后你想玩就玩,你想干什么都可以。” 那一刻,穆清眼底的幸福溢于言表。她迫不及待的点点头,拉着萧辙朝后花园跑去。 齐宣王府的后花园里,亭台楼阁错落有致。萧辙换了一身常服坐在亭中下棋,眼神却时不时的朝穆清那边看去。 湛蓝的天空上,一只燕子风筝高高的飞起,穆清笑颜盈盈的拉着风筝,一边跑着,一边喊着:“能不能让风筝飞的再高一点啊。” “公主你慢点。”锦瑟追在穆清的身后,一边跑一边关切着。 穆清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这么开心了,她笑着朝萧辙喊道:“锦书你快看呐,风筝飞的好高啊。” 远处的亭中,萧辙眼带笑意的看着穆清,眼底含情脉脉,那般的宠溺。 谁知就在这时,穆清只觉得脚下一绊,不小心摔倒在地,就在她倒下的一瞬间,好似一阵疾风掠过,掀起了她飞扬的发丝,她还未曾回过神来,便落入了那个熟悉的怀抱。 萧辙温柔的抱着穆清,轻声责怪道:“再高兴也要注意分寸不是,这么不小心,摔疼了怎么办?” 穆清嫣然而笑,“有你在啊,我怕什么。” 萧辙闻言,一把将穆清紧紧地抱在怀里。他眉眼带笑,迟迟都不愿放手,似乎一松手,穆清就会不见了似的。 远处后花园的门口,严箬盈眼底含泪,痴痴的看着院中相拥的二人,不由得一阵心酸,一把将手中刚做的点心扔到了路边,继而转身离去。 第一百六十四章 权力之巅 次日一早的无极殿上空荡荡的,有将近一半的大臣都跪在殿外不肯进殿上朝,非要面见陛下才可罢休。 无极殿上极为安静,一股冰冷的氛围在殿内散开,众人皆是面面相觑,不敢上前。 萧辙一袭华衣朝服站在龙椅之下。他面色阴沉,眼若寒霜,等了片刻,举步朝殿外走去。 无极殿外,以洛俊良、陶于祉为首的大臣跪在殿外,众人皆是屏气凝神,一脸正气的样子。 萧辙站在殿门口,俯视着众人,冷声问道:“众卿家这是何意?” 洛俊良回道:“微臣实在是担心陛下的安危,跪求于此。我们今日必须要面见陛下。请齐宣王殿下撤走长乐殿的神武卫,让我等面见陛下。” 其余人皆附和道:“是啊,我们要面见陛下,不然我们就不上朝。” “对,不上朝!” “我们要求见陛下。” 萧辙面色冷肃,眼底蒙上了一团黑雾,那眼底的深潭好若带着一股吸力,快要将人吞噬。只听他冷冷的从唇边挤出几个字:“洛少府非要这样为难本王吗?” 洛俊良又道:“殿下,并非微臣有意为难。陛下身体有恙,我等无法面见陛下不能心安。” “本王说了,陛下身体抱恙,无法上朝,朝中事物皆由本王打理。你们再这般胡搅蛮缠,别怪本王不留情面。” 洛俊良似乎是抱着必死的决心跪在此处,因为他内心深知,他已与萧九辰在一条船上,唯有萧九辰无恙,才可保洛家周全。若萧辙上位,定然不会放过自己。想到此处,洛俊良复又跪下行叩拜大礼,并喊道:“微臣请求面见陛下!” 身后众人见此,也都跪下行礼。 “臣等求见陛下!” 萧辙的脸色越来越黑,眼底深潭暗涌。他冷冷的瞧了地上的洛俊良一眼,继而一把抽下旁边守卫腰间的佩剑,寒光闪过,血溅三尺,随着“当啷”一声长剑落地的声音,洛俊良也随之倒在血泊之中。 “还有谁,还有异议?”萧辙一句冷言,似是一个字一个字从唇边挤出。他眼若寒霜,白皙的面颊上被溅上了滚烫的鲜血。 众人见状,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一声。陶于祉跪在洛俊良身后,鲜血飞溅,更是吓得半死,急忙起身行了一礼,急匆匆地跑进殿内站到自己的位置上,过了半天双腿还在发抖。 洛俊良一死,无人再敢说话,都接二连三的跟在陶于祉的身后进到无极殿内。 萧辙一脸冷然的站在无极殿的门前。他的眼神空洞,冷冷的看向远方,那眼底映着的,是东边升起的第一抹朝阳。 洛俊良身死,满朝悲怆。元珩去灵山寺接回了洛瑶,待洛瑶回府时,已是满府的缟素。 洛府门前,洛瑶双腿一软,几乎哭晕在地上。元珩扶着她,一步一步走进灵堂。 灵堂内放着洛俊良的棺椁,众人身着白色丧服跪在堂内,满府皆是哭声。 “父亲,女儿来迟了。”洛瑶哭着扑在棺椁上,几欲晕厥。 然而,洛府众人对洛瑶的归来似乎并不欢迎。只听洛府二房家的大夫人斥责道:“洛瑶,你一个出家之人,竟还有脸回来。你自己一意孤行,陷洛家于危难之中,你父亲在天之灵,也不会原谅你的。” 洛瑶抽泣着,看着她的二婶,说道:“二婶,你这是何意?” 二房夫人道:“这是何意?这洛府上下,你是长房嫡女,陛下钦点让你进宫,你可倒好,撇下一家人的安危不顾,抗旨不尊,跑到灵山寺去出家,你可曾想过这洛府上下几百口人的性命?想过你的母亲,你的父兄?我们洛家一向不参与党派争斗,若非你与齐宣王府亲近,怎会惹的陛下拉拢,如今你父亲惨死在齐宣王的刀下,你叫他如何瞑目啊。”二房夫人说着,便哭了起来。 那一刻,洛瑶多希望有人能够帮她说句话,她痴痴的望着正在哭泣的母亲和兄长,却只看了冷漠的眼神,和鄙夷的目光。洛瑶心中悲痛,继而抹了吧泪水,转身飞奔而去。 只留下元珩在院中惊呼的声音,“洛瑶你去哪啊?” 穆清闻讯赶来的时候,正碰上飞奔出来的洛瑶。洛瑶走的急,一头扎到了穆清的怀里。她抬眼一看来的人是穆清,压抑的情绪一下子就崩不住了,眼底的泪水好似泄闸的洪水一般,汹涌而出。 “冉冉,我没有父亲了,我没有父亲了。”洛瑶趴在穆清的肩头,嚎啕大哭起来。 穆清心疼洛瑶,泪水也禁不住盈了满眶。她紧紧的抱着洛瑶,轻轻的拍着她的脊背,“我知道我知道,哭吧,哭出来就好一点。” 只是下一秒,洛瑶好似着了魔一般。她一把推开穆清,拔下她发间的银簪,拉了一匹门口的马,就朝着齐宣王府飞奔而去。 “洛瑶,洛瑶。”任穆清和元珩怎么叫她,她也不肯回头。 “坏了,她去的那个方向,怕是去找萧辙报仇的。”穆清意识到不对,也急忙上马和元珩一起追了过去。 齐宣王府的清玉馆内,萧辙正坐在房内饮茶。洛瑶见状奋起而去。她似是杀红了眼,抓起银簪就朝萧辙扎去,“我杀了你!” 萧辙岂是平庸之辈。他眉眼一横,一把抓住洛瑶的手腕,冷声说道:“谋害亲王,本王这就可以治你杀头之罪。” 穆清和元珩急忙赶来,元珩死死的抱住洛瑶,让她不要冲动。 洛瑶严重的泪水夺眶而出,落了满面,“杀啊,你杀啊,有本事你把我们都杀光。萧辙,我从没心许过在你那是很好的朋友,可我们认识这么多年,看着冉冉和元珩的份上,你为何要杀我父亲,为何要杀我父亲……”洛瑶早已哭的泣不成声。 穆清急忙将她推出书房,“元珩师父,先带洛瑶下去休息吧,让她好好冷静冷静。” 元珩点了点头,继而拉着洛瑶出了王府。 清玉馆内,萧辙仍是一脸不咸不淡的样子。恍然之间,穆清觉得这样的他尤为陌生。 她强忍着眼中的泪水,试探着问道:“为何要杀洛少府?” 萧辙面色冷然,直勾勾的盯着穆清,继而在她的耳边说道:“因为没有人能阻止我走向权力之巅。”说罢,便拂袖而去。 穆清望着萧辙离去的背影,心头好似被扎了一刀,久久不能释怀。 第一百六十五章 齐宣王妃 初夏的风带着滚滚的热浪袭来,炙热的阳光毫无保留的洒向大地。武台殿内,萧辙眉目冷肃,正坐在殿中批阅奏折。 就在这时,白子佩进到殿内行了一礼,复拿了一个盒子送到萧辙面前,“殿下,礼部尚书魏然,在藏经阁发现了这个。” 萧辙微微侧目,眼底寒光闪过。只见那长方形的木盒用红檀木雕刻而成,又细又长,盒子上还雕刻着精美的龙纹。萧辙接过盒子缓缓打开,没想到里面竟然放着先帝身死时留下的遗诏,只是那遗诏上的内容令他大吃一惊。 这遗诏前半部分的内容,便是萧九辰登基时公布的先帝遗诏,可世人不知,这遗诏的后面还有一句话:“南陈穆清公主,秉性柔嘉,温懿恭淑,有徽柔之质。待五皇子迎回大梁,册封为五皇子妃……” 随着遗诏的真容显现,萧辙眼底深潭暗涌,带着一股狠决。他下意识握紧双拳,缓缓的收起遗诏,开口问道:“礼部尚书魏然?他现在何处?” 白子佩道:“魏大人在殿外候着。” “请他进来。” “是。” 魏然进到殿内行了一礼。他深知萧辙的手段,此刻跪在地上仍是战战兢兢。“微臣给殿下请安。” “魏然,本王记得你。你有个儿子叫魏青云,此前一直在靖州出任长史。”萧辙不紧不慢的说道。 魏然点了点头,“是,劳烦殿下挂念,犬子不才,一直在靖州。” 萧辙眼底幽冷,声音低沉,“魏青云的事情我也听过一二,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青年才俊,靖州确实偏远了一些。下月初五,就调他回长安吧。” 魏然闻言,喜形于色,复又行了一礼,“谢殿下恩典,” 待魏然走后,萧辙提笔拟了一道圣旨,继而又对白子佩说道:“把这封圣旨送到长乐殿去,让陛下加了玉玺,再让周内侍去宣旨吧。” “是,殿下!” 初夏的午后有些闷热,穆清乘着马车到雪峰仙居去探望洛瑶。 沉香榭的阁楼内,洛瑶在床榻上睡的正香。 “洛瑶怎么样了?还是不肯吃东西吗?”穆清担忧的询问着洛瑶的情况。 元珩轻轻叹了口气,“她的情绪很不稳定,吃得也少,醒来就哭,哭累了就睡下,我想让她到院中散散步,她也不肯。” 穆清眼底忧虑,不禁泛起了愁绪,“经历这番变故,换做是谁也不会好受。师父近日就多陪陪洛瑶吧。” 元珩轻轻点了点头,“嗯。” “你们今后有什么打算吗?” 元珩又道:“我打算等洛瑶好一些,就带着她远走高飞,离开这个地方,过我们自己的生活。” “这样也好。”穆清瞧洛瑶睡的沉,复又拉着元珩走到外面,低声询问道:“师父,我今日前来还有一事想问,是关于我两次遇到刺客的事情。萧辙此前一直派你去查,可有消息了?” 元珩的眼底泛出犹豫之色,说道:“刺客的事情我已经查清了,萧辙选择不告诉你定然有他的原因吧。” 穆清道:“师父,你知道的,如今萧辙离皇位只有一步之遥,我定然不会坏他的事情。只想让师父给我个答案,平日里也好防范才是。” 元珩犹豫了片刻,说道:“潇湘别序前的刺客和青云山上的江湖刺客,都是严家派人做的。” 穆清惊讶道:“竟是严氏?” 元珩道:“此前萧辙身边只有严氏一人,自打你入了王府,萧辙对你自然与他人不同。严氏或许觉得你的存在对她的地位产生了威胁,才会让严家帮忙除掉你。如今萧辙虽然掌权,但陛下还在,他没办法动严家。所以,今后在王府,还是得小心提防才是。” 穆清点了点头,“多谢师父提醒。” 齐宣王府的门前,穆清扶着锦瑟下了马车。 锦瑟道:“严氏这般猖狂,竟敢让人刺杀公主,公主打算如何处置她?” 穆清的眼底带着几分沉着与冷静,“如今殿下还未登基,正是需要稳固朝权的时候。我明白,他不告诉我是因为此时没办法动严家。若我们贸然行事,我担心会坏了殿下的事。” 锦瑟又道:“这严氏平日里装的乖巧,没想到心思竟然这样歹毒。” 穆清道:“我们多提防着点也就是了,这笔帐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 二人说着,便走到了前厅。前厅里,周长生早已拿了圣旨候在那里。 “陈尚仪,接旨吧!”周长生笑眯眯的说道。 “尚仪局尚仪陈氏,洁身自修,克佐精诚,持躬淑慎,今册封为齐宣王妃,钦此!” 穆清跪在地上,那一刻,她又惊又喜,良久都未能回过神来。这么多年了,她终于等来了这道圣旨,终于等来了站在他身边的那一刻。 “陈尚仪,领旨谢恩吧!”周长生提醒道。 穆清嫣然而笑,尽量克制住自己内心的喜悦,好让自己显得端庄持重一些,“穆清叩谢皇恩!” 严箬盈跪在地上,一下子傻了眼。她下意识紧握拳头,眼底油然而生一股戾气,却还是强忍着恨意起身行了一礼,陪笑道:“妾身恭喜王妃姐姐。” 穆清瞧见严箬盈那般隐忍的模样,心中不以为意,只淡淡的道了句:“妹妹不必客气,便离开了那里。” 次日一早,穆清进宫拜谢皇恩。她身着景泰蓝刺绣坠珠华服,发间以碧莲金钗为饰,整个人看上去雍容华贵,妩媚动人。 长乐殿里,一切摆设如旧,只是殿内的光昏暗了许多。 萧九辰的身体一日不复一日,萧辙给他下的毒慢慢的侵蚀着他的身体。此刻的他脸色苍白,眼眶凹陷,满脸的病态。他一身龙袍也穿的不够齐整,整个人散漫的靠在椅子上,冷笑着看着穆清。 “来了。”萧九辰淡淡的一句,恍若隔世。 穆清不敢抬眼看他,只跪下行了叩拜大礼,“穆清叩谢陛下赐婚!” 萧九辰冷笑一声,“并不是朕的意思,你谢朕做什么?若朕掌权,这辈子都不会让你嫁给他。” 穆清面色清冷,缓缓地站起身来,直勾勾的盯着萧九辰,“陛下若肯放过他人,放过自己,也不会落到今天这步田地。” 萧九辰用力的扯扯嘴角,不屑道:“他萧辙今日所为与朕有何分别?成王败寇而已,朕风光过,已足矣。只是你啊,宁可无名无份的跟在萧辙身边,也不肯与朕共享这繁华盛世。你不是不愿做贵妃,只是不愿做朕的贵妃。” 萧九辰说着,不由得落下一行清泪。 穆清复又行了一礼,“还请陛下,珍重!”说罢,转身离开了大殿。 谁知她刚出了长乐殿,便遇上了端着茶碗的殷晚宁。如今萧九辰的身边,只有殷晚宁还在照顾他。 殷晚宁眼底冷肃,吩咐玉芝端着茶碗先进去。 “齐宣王妃,你终究还是等来了这一天。”殷晚宁冷声道。 穆清眼底淡然,“不知娘娘今日,可否得偿所愿?” 殷晚宁冷笑一声,眼底竟有种不知名的喜悦,“今日这般,竟不知是喜是忧了。陛下如今这般境地,竟是我一生所求的亲近。他的身边也只有我,我还真是开心呢。不知是否该谢谢齐宣王。” “穆清始终记得娘娘的恩情,不知娘娘可还有心愿未了,穆清可代为转达。” 殷晚宁道:“那你替我问我萧辙,当日所说,追封我为皇后与陛下同葬,可还算数?” 殷晚宁说罢,笑着转身而去。 穆清淡淡的看着她远去的背影,那背影里带着一种无法言说的悲怆与释然,看的人心头一麻,从脚趾漫上了一股冷意。 第一百六十六章 刺杀 夏日的午后总是闷热,灰白的云悠闲地漂浮在湛蓝的天空上,远处的清风徐来,吹来了阵阵热浪。今年的夏日来得早,穆清早早的就吩咐王府的下人备好了纳凉解暑的冰块儿。 关雎阁的廊下,穆清一边绣着手帕,一边吃着西瓜。 锦瑟站在穆清的身后摇着扇子说道:“这西瓜放在冰窖里冰了一夜,如今吃着甚是清甜可口。” 穆清微微而笑,“确实清凉解暑,再备上一些等殿下回来吃吧。” “是。” 就在这时,常有余进到院内行了一礼,“王妃,朝中各位大人听闻陛下下旨赐婚,特送来了许多新婚贺礼,已经放到前厅了。” 穆清淡淡的说道:“他们这消息倒是灵通的很。锦瑟,你随常管家去前厅清点一下,登记造册。待其他大人府上有事时我们也好回礼。” “是。” 锦瑟离开不过片刻,严箬盈便带着婵娟走了进来。 穆清瞧见严箬盈不怀好意的样子,下意识警惕了起来。 “箬盈给王妃姐姐请安!”严箬盈笑着,眼底却又似藏了一把尖刀。 穆清面色冷然,淡淡的回道:“妹妹有礼了,快请起吧。” “殿下和姐姐大婚,妹妹特意备了好礼恭贺姐姐,顺便过来陶碗茶喝。”严箬盈说着就朝关雎阁的屋内走去。 穆清一时也不好阻拦,只好由着她进到屋内。 严箬盈眼神飘忽,似乎暗藏玄机。她朝婵娟使了个眼色,便拿了婵娟手中的盒子放到了桌子上,打开前,还不怀好意的看了穆清一眼。 穆清知道了严箬盈的敌意,心底不由得一阵的紧张,下意识盯着那个盒子,手心冒出了一层细细的汗来。她似乎猜到了那盒中并非真正的贺礼,急忙按住了严箬盈的手,今时今日,她还不能和严箬盈翻脸。 “箬盈妹妹,既然是我和殿下的新婚贺礼,不如还是等殿下回来再一起看吧。” 严箬盈闻言,冷笑一声,眼底升起一团戾气,“等殿下回来,可就晚了。”她说着,便打开盒子,盒中俨然是一把锋利的匕首。 穆清见状吓了一惊,下意识朝外面跑去,怎奈还没跑到门口,就被婵娟从外面关上了房门。 穆清的额上急出了一层细汗。她慌乱的拍打着房门,希望婵娟能把屋门打开,“婵娟,你开开门,你把门打开,婵娟!若我有事,殿下不会饶了你的,婵娟你想想清楚。” 可无论穆清怎么叫喊,婵娟依然无动于衷。 她的身后,严箬盈手持尖刀,一步步的逼近。 穆清转过身去,试图说服严箬盈,“严氏,我知道你心中真的有殿下。殿下如今离皇位只有一步之遥,你非要坏他的事吗?你派人杀我两次,都没能成,你今日若真的杀了我,殿下不会原谅你的,不会原谅严家。你们严家,将成为殿下登基后第一个被灭的家族。你想清楚。” 可严箬盈似乎被恨意蒙混了头脑。她眼底杀意四起,根本听不进去穆清半句话,只是冷笑着说道:“原来你早就知道我派人杀你的事,你一直隐忍不报,我不信你有那么好心。” 严箬盈眼眶通红,手持尖刀,一步一步向穆清逼近,“殿下不原谅我又怎样,若殿下恨我,那也能永远记得我,总好过现在,从不把我放在心上。没有了你,殿下身边依然只有我一人。哈哈哈哈!” 穆清退到了门后,身后已然无处可退,室内的气氛已经紧张到了极点。 “严箬盈,你糊涂啊,你杀了我有什么用呢?就算没了我,殿下身边也会有王氏、李氏、张氏,还会有很多人。你好好想想,放下你的执念,凭你们严家的功劳,殿下不会亏待你的。” “哈哈哈!”严箬盈仰天而笑,眼眶通红,落下一行清泪,“严家,严家,我不要殿下是因为严家,我要殿下心里有我。” 严箬盈说着,便举着匕首向穆清刺来。穆清下意识抓住了匕首,怎奈锋利的刀刃划破了她的手心,鲜红的血液顺着掌心流下,一滴、两滴……染红了她的衣裙。 穆清面色凝重,掌心的痛感袭来,身子一下没了力气。 “我杀了你,我杀了你。”严箬盈杀红了眼,向着穆清的腹部狠狠地刺去。 穆清紧紧地抓着匕首,但疼痛的感觉让她渐渐无力,终是抵不过严箬盈的杀意,“噗”的一声,匕首刺穿了穆清的腹部,穆清眉头一皱,捂着伤口跪在地上。 严箬盈好似疯了一般狂笑。她扔掉刺穿穆清的匕首,笑着瘫坐在地上,“你知道吗穆清,我第一次见殿下的时候是在我父亲的寿宴上。我行事鲁莽,不小心撞到了殿下。” 严箬盈说着,眼底泛着桃花一般的香味。她嫣然而笑,轻声低喃着:“那一面,一见倾心,这世上怎会有如殿下那般俊逸的男子。没想到,殿下竟然向我父亲提亲,要纳我入府。我在殿下心里,定是与他人不同的吧。” 严箬盈接着说着,眼底的星光散去,落了满面的泪水:“在你入府之前,殿下虽不常回来,却也时常给我带些吃的玩的。可自从你来了,我发现殿下看你的眼神不一样,你们似乎认识了许久。他的眼里,是我从未见过的柔情似水。问了父亲才知道,你竟是曾与殿下有过婚约的穆清公主。” “现在好了,你要死了,哈哈哈,你要死了!” 穆清面色苍白,额上冒了一层冷汗。她捂着腹部的伤口,痛苦的蜷缩在地上。疼痛的感觉麻木了全身,快要让她失去知觉,可就这样死去,她是怎样的不甘心呢。 穆清一边想着,一边拔下发间的银钗。她眉眼一横,从地上爬了起来,继而一个箭步朝严箬盈扑去。穆清大手一挥,一把银钗直直的插入严箬盈的脖子。 严箬盈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击吓了一惊,还未反应过来便倒在地上。她双眼凸出,下意识捂着脖子,鲜红的血液顺着伤口流下,落了一地的殷红。 穆清强忍着疼痛撑着身子。她大口的喘着粗气,手中的银簪“当啷”一声落在地上。一阵黑暗袭来,她终是撑不住倒在了地上。 失去意识之前,她似乎听到那熟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冉冉。” 接着一束刺眼的白光袭来,萧辙带人闯了进来。 第一百六十七章 凤冠霞帔 关雎阁的卧房内,飘着淡淡的苦药味儿。屋内的大理石地砖上,跪了一地的太医。 穆清面色苍白的躺在床上,萧辙坐在床边,紧紧地握着穆清的手。 “索性王妃的伤口不深,没有伤及肺腑,只需卧床修养,再加上内服外用药物,方可安然无恙。”莫桓跪在地上说道。 萧辙剑眉紧簇,满面担忧之色,“她什么时候能醒?” 莫桓说道:“王妃失血过多,气血虚亏,还需调养,一时半会儿还是醒不了。” 萧辙面色凝重,低声说道,“知道了,都退下吧。” “是。” 待众太医走后,白子佩压着婵娟走了进来,“殿下,严氏已经没气了。她的侍女怎么处置?” 萧辙面色沉重,细细的磨挲着穆清的手背,云淡风轻的吩咐道:“扒了她的皮,扔到山上喂狗吧。” 婵娟闻言,吓得浑身一颤,“殿下饶命,殿下饶命,都是小夫人吩咐我做的,我是逼不得已,逼不得已啊殿下,饶命啊……” 萧辙剑眉一蹙,冷声道:“太吵!” 白子佩闻言,即刻封上了婵娟的嘴巴,将她拉了出去。 夏日的风一晃而过,立秋之后,便有了几分凉意。 穆清躺在床上,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在梦里,她穿上了鲜红的嫁衣,一步一步朝无极殿上走去。可无极殿的台阶又远又长,走了很久也没能走到。无极殿的门口,萧辙一身华服站在殿门前。穆清欣喜,飞快地朝萧辙跑去,就在快要抓住萧辙的手时,一记长箭自身后飞出,直直的插到了萧辙的胸膛。穆清大喊一声,哭着跑到萧辙身边,可似乎身后又一股力量在拉着她,无论她怎么向前,都无法走到萧辙的身边。穆清回头看去,却看到了陈鹤衍的面庞。 穆清吓得从梦中惊醒,心口针扎一般的疼痛,额头上全是细细的汗珠。 穆清环顾四周,这是关雎阁的卧房。私下里空无一人,只有淡淡苦药味道。穆清动了动身子,腹部的伤口还隐隐作痛。 她强忍着身子走下床去,扶着门框走到了门口。庭院内,萧辙正巧走了进来。 似乎许久未见,萧辙的面容憔悴了许多。他见穆清醒来,眼底欣喜若狂,快步走向穆清,一把将她抱在怀中。 “你醒了。” 穆清微微而笑,面色还有些虚弱,“我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在梦里,我穿着大红的嫁衣,你就站在无极殿上等我。” 萧辙紧紧的抱着穆清,迟迟不肯撒手,“醒了就好,你的嫁衣我早就派人准备好了,等你好些了,就拿来试试。” 那一刻,清风徐来,散去了二人之间所有的误会,似乎经历了生死,才真正懂得了身边最重要的人是谁。 过了中秋,穆清的身子渐渐好了起来。她受伤的这段日子,是来大梁之后少有的平静,萧辙也对她极为照顾。她还未醒时,元珩便已带着洛瑶远走高飞,从此便是高山流水,又有另一番境遇了。二人临走前给穆清留了一封信,说找到落脚的地方会书信给她,而她,也在静静地等待婚期的临近,一切似乎都变得美好起来。 午后清玉馆的书房内,穆清正站在书架前翻找着书籍。忽然一个雕琢精美的木质盒子引起了她的注意。她缓缓地取下盒子,打开来看,发现里面放着一块儿红布,看上去像是当年从她嫁衣上割下来的那块儿。 穆清知道,这嫁衣上缝着当年先帝的遗诏。穆清伸手将遗诏拿了出来,果然是一封传位诏书,只是她从未看过后半截。她面色凝重细细看去,遗诏上的字却令她大跌眼镜。 “传位于二皇子萧九辰……”穆清又细细的看了几遍,忽然就明白了先帝的深意。原来先帝早就料到萧九辰与萧辙会兄弟反目,所以早早的立好诏书。他把皇位传给萧九辰,兵权给了萧辙,便是想让他们二人相互制衡,互帮互助。谁知顺德太后拿到诏书看到先帝选了萧九辰登基,没选自己的亲儿子,心中便起了歹意,让梁紫琼将传位诏书带到南陈送到萧辙手中。 而这传位诏书辗转到了自己手里,最后还是给了萧辙。萧辙明白顺德太后之意,便没有昭告天下,毅然决然的踏上了复仇之路。 穆清眼底悠然,思绪万千,正思索着,萧辙一袭华服走了进来。 穆清瞧见萧辙进来,一时间有些慌乱,急忙收齐先帝遗诏放好,担心萧辙会责怪自己。谁知萧辙面色冷然,一言不发,只是缓缓地拿过先帝遗诏,放在了屋内的烛火上,不过片刻,那诏书便烧为了灰烬。 穆清悠悠的叹了口气,伸手拉住了萧辙的手说道:“锦书,我们这一路走来极为不易,以后无论发生何事,我都会与你站在一起。” 萧辙闻言欣慰一笑,将穆清抱在怀中,低声说道:“尚衣局把我们的婚服送来了,你去试试看吧,有不满意的地方还能再改。还有尚宫局送来的珠钗凤冠,你去选选。” 穆清嫣然一笑,说道:“如今准备凤冠也太早了点吧。” 萧辙回道:“我把我们大婚的日子定在了正月初六,在此之前我会在陛下灵前即位,登基后的第一件大事,便是迎娶你为我的皇后,我要用大梁最高的礼仪,迎娶你。” 穆清面若桃花,婉然而笑。萧辙该对她有多么的信任,才会将自己的计划全盘托出。 “去关雎阁试婚服去吧,尚衣局的人已经在那候着了。”萧辙又道。 穆清点了点头,“好。” 关雎阁内,穆清穿上了大红的嫁衣。那嫁衣以金线刺绣缝制而成,上面绣着象征着至高无上的三尾金凤,看上去金翠耀目,雍容华贵。 萧辙也换上了一身喜服,那喜服上龙纹图饰,玉带东珠,甚是华贵。 窗外的夕阳斜照,照进屋内,落了满地的碎金一般的光泽。萧辙面若冠玉,眼若清潭,缓缓地拿过凤冠给穆清戴上。他眼底幽柔,带着浅浅的笑意,目不转睛的看着穆清。 穆清被他看的双颊一红,笑着低了低头。 “这婚服,你可还满意?”萧辙问道。 穆清嫣然一笑,点了点头,“你这般用心的准备,我自是满意。不过嘛……” “不过什么?” 穆清说道:“在我们南陈,女子出嫁前是不能与男子见面的,所以从明日起,我就暂时搬到穆园去住了,大婚的时候,就从穆园走好了。” 萧辙眼底的光忽然一黯,有些不情愿道:“那怎么行,离大婚还有好几个月呢,不见面怎么能行?” 穆清瞧着萧辙想要撒娇一般的样子,禁不住笑了出来,“我去住在穆园又不是不见面了,之后还要纳彩,问吉,好多事情呢,你都可以去穆园找我啊。大婚以后我们每天都要在一起,若是现在便天天见面看腻了我这张脸,那怎能行?” 萧辙唇角带笑,轻轻抚了抚穆清鬓间的秀发,“我的冉冉这般清秀可人,我怎么会看腻呢,我巴不得每时每刻都看到你。” 穆清闻言,巧然而笑。 第一百六十八章 永徽客栈 萧辙送穆清来穆园这日阳光正好。他倒是像个没长大的孩子一般,拉着穆清的手迟迟不肯撒开。穆清好好劝说了一番,又留在穆园吃了晚饭,这才离开。 穆园的卧房内,穆清正坐在桌前修剪着一盆菊花。她眉眼带笑,似乎许久都不曾这般开心过了。 锦瑟一边在屋内收拾,一边抱怨道:“我看殿下啊,恨不得把整个王府都搬过来。他把关雎阁的所有物件搬过来也就算了,又派了那么多丫鬟侍从。这本来就不大的院子,住得满满当当,半分清净也没有了。” 穆清微微一笑,回道:“他是怕我在这儿住的不习惯,况且要入冬了,东西自然多了一些。” 穆清瞧着锦瑟带着一众侍女忙前忙后的样子,禁不住说道:“天色也不早了,明天再收拾吧,让她们也都早些下去休息。我们要在这儿住上好一阵呢,不急在这一时。” 锦瑟闻言,这才吩咐众人下去休息,又给穆清铺好了床铺,斟了一碗茶水。 “公主来大梁也有六年了,如今总算是苦尽甘来,这日子也有盼头了。” 穆清微微一笑,“可不是嘛!” 冬日来临,这看似平静又美好的日子,却在这天的清晨被打破。 冬日的早晨,四下里升起一层薄雾,一大早,便有人叩响了穆园的大门。门房的侍女告诉穆清,是个年轻的男子。 待穆清打开大门,却看见薛胜寒一身常服站在门前。 “薛胜寒?”穆清又惊又喜,没想到在此能见到他。能在大梁见到儿时的玩伴,倒如同见到家人一般亲切。 穆清拉着他走进园内,禁不住问东问西,“你怎么会来?这么多年未见,我怎么觉得你又长高了。” 薛胜寒身高八尺,长时间习武的他练就了一身肌肉,皮肤也比前些年在南陈的时候粗糙了不少。他眉眼俊朗,带着一股少年将军的英气。 “有商队来大梁贸易,我就跟着来了。想着你在这儿,便打听了你的住处。” 穆清心中欢喜,便也没多想什么,拉着薛胜寒说个不停,“我以为来了大梁之后,再也见不到你了呢。听说你现在统领三军,也称得上是南陈的风云人物了,怎么样,我皇兄待你如何?有没有给你娶个肤白貌美的贵族小姐?” 薛胜寒似乎有些心事,说话总是说上一半,支支吾吾的,“我,还未娶妻。” “好啊,我皇兄竟然这么待你。他是不是每天都给你安排许多军务,让你都没空娶妻生子。不行,我得写封信给我皇兄,让他不能这么待你。” 薛胜寒眉眼清澈,若有所思的说道:“穆清,看到你这么好,我也就放心了,我就是来看看你。” 穆清有些疑惑的看着薛胜寒,总觉得他有所隐瞒似的,“你到底想说什么啊?怎么你现在犹犹豫豫的,都不像小时候的你了。” 薛胜寒婉然一笑,抿了抿唇,“哪有啊,我有什么想说的……我不还是那样吗?” 穆清说道:“你和商队住在哪啊?住客栈也不方便,你不如暂时住在我这里吧,这个园子是萧辙给我买的,这段时间我都住在这里。” 薛胜寒闻言,急忙摇了摇头,“不了,我那边还有事情,就不多留了。” 说罢便起身离开了穆园,只留下穆清一脸雾水的坐在那里。 谁知,就在薛胜寒回客栈之后,本来空荡的屋内却坐了一个男子。那男子身着华服,看上去气宇不凡。 “你去见她了?” 薛胜寒微微垂目,跪在地上,“回皇上的话,我,我只是想去看看她过得好不好。” 陈鹤衍凤目微冷,眼底空洞,俊逸的面庞隐藏在屋内的阴暗深处,让人看不清他的脸色。 “如此沉不住气,倒是不像你了。” 薛胜寒俯身一礼,“微臣有罪,请皇上降罪。” 陈鹤衍道:“今日降罪降给谁看呢,不急,朕会记得你今日所犯之错。但若你敢坏了朕的大计,你有十条命也不够赔的。” “是,微臣谨记皇上教诲。” 陈鹤衍又道:“把朕备好的金银珠宝给齐宣王府送去一份,剩下的,送去大梁皇帝的长乐殿。” “是。” 大梁皇宫,长乐殿内的幔帐松散的飘落着,使得殿内的光线昏暗了许多。长风穿过雕栏映花的窗子吹进殿内,吹起轻薄的幔帐轻轻飞舞,倒给这殿内平添了几分阴翳之色。幔帐堆砌的深处,萧九辰慵懒的倚靠在软榻上,他面色苍白,尽显疲惫,偶尔耸着肩轻颤两下,传出咳嗽的声音。 早起的时候,周长生从殿外匆匆赶来,进到殿内,便有一股淡淡中药清香扑面而来。他快步走到萧九辰身前行了一礼,说道:“陛下,南陈的皇帝来长安了,派人送了许多珠宝,说是来恭贺穆清公主大婚的。” 萧九辰面色阴翳,眼底晦暗,冷冷的扯了扯嘴角,“陈鹤衍的消息还真灵通啊,赐婚圣旨只说是尚仪局的女官,他便知道这女官是穆清公主。看来南陈的暗桩早已遍布长安的各个角落了吧。” 周长生道:“陛下,南陈皇帝的珠宝,也给齐宣王府送去了一份。” 萧九辰冷“哼”一声,好似恍然大悟一般,“陈鹤衍果然是这两面三刀之人,下的好大的一盘棋啊。哈哈哈,那倒要看看朕这个弟弟,能不能招架得住了。” 齐宣王府的清玉馆内,萧辙面色清冷,正坐在桌案前看书。 常有余进到屋内行了一礼,说道:“殿下,南陈的皇帝来长安了,派人送了许多金银珠宝,说是要恭贺殿下和穆清公主大婚。” 萧辙闻言,眼底瞬间警惕起来,怒道:“南陈皇帝都到长安了,本王竟然一点消息都没收到,要驿站那群人是干什么吃的?” 常有余道:“那使者派人来说,南陈皇帝此次是微服出巡,并未惊动驿站。” 萧辙剑眉轻蹙,眼底蒙上一层黑雾,“陛下的赐婚圣旨并未表明王妃的身份,陈鹤衍竟然这么快就知道了消息。他的手伸的可真是够长的,先前一直同陛下内斗,倒是疏忽了。” 常有余又道:“殿下,听说这金银珠宝,南陈皇帝给长乐殿也送去了一份。” 萧辙微微侧目,目光凌厉,“他倒是谁也不得罪。” 就在这时,白子佩进到屋内行了一礼,“殿下,卑职得到消息,南陈皇帝来长安了。” 萧辙点了点头,“本王已经知道了。” 白子佩犹豫道:“可是今日下午,我们的人看见他带走了穆清公主。” 萧辙闻言猛的站起身来,“南陈皇帝住在哪里,现在就随我前去。” “他住在永徽客栈。” 第一百六十九章 又逢故人 初冬的午后总是冷飕飕的,纵是艳阳高照的天气,依然寒意四起。穆清的婚期临近,她总是觉得惴惴不安,好似一切都不那么真实。这日的午后,她披着斗篷,带着锦瑟到长安的西市采买,婚期临近,有些东西她还是想亲自准备。 西市的一家店铺里,穆清东挑细选买了不少东西。 “长安的冬日总是晴冷,我们买些皮毛回去,好给殿下做一双护膝。”穆清一边逛着,一边同锦瑟吩咐着,“对了,我方才看中的茶碗你可订下了?大婚前给穆园里也换上一套,也好图个喜庆。” 锦瑟笑着回道:“订下了订下了,公主方才瞧上的奴婢都订下了。公主既然打算从穆园出嫁,园子里总是要装点一番的。” 穆清嫣然而笑,点了点头,又看上了店铺里的一匹朱红色锦布,“这布的颜色当真是好看,就定下来给园子里的下人做身新衣,好在我大婚的时候也图个喜庆热闹。” “好好好,还是公主想的周全。”锦瑟说着便去给店铺老板付了定金,又约了日子送到穆园。 穆清满意的从店铺出来。她眉眼带笑,眼底星辰灿灿。忽而之间,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之中。穆清抬眼看去,一时间四目相对,兴奋极了。 穆清提着裙子就朝那人跑去,一头钻进了那人的怀中,撒着娇说道:“皇兄,怎么是你,你怎么来长安也不告诉我一声。我好想你,好想南陈啊,能见到你我可太开心了。” 陈鹤衍宠溺的抚摸着穆清的发丝,“我最亲爱的妹妹大婚,我怎能不来呢?” 穆清笑意灿灿,拉着陈鹤衍在长安的集市上逛了起来,“皇兄,你还没来过长安吧,我给你说长安可好玩了,集市上有卖好多新奇玩意儿,还有五福斋的糕点,特别的好吃。” “你走慢点。”陈鹤衍满面笑意的跟在穆清身后,任由她拉着自己跑东跑西,一脸享受的样子。 就这样,穆清拉着陈鹤衍在集市逛了半晌,一直到了黄昏时分,才到雪峰仙居歇歇脚。 雪峰仙居一楼的包厢内,穆清大口大口的喝着茶水,一碗不够又给自己倒了一碗。 “你慢点喝,别呛到了。多大的人了,怎么还和小孩子一样。”陈鹤衍关切道。 穆清微微一笑,又撒起娇来,“在皇兄面前,我永远都是妹妹,是小孩子啊。” 穆清接着说道:“皇兄,这雪峰仙居的茶很好喝的,你快尝尝。” 陈鹤衍笑着点头,仍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我还要在长安待一段时日呢,有的是机会品茶。倒是你,多年不见,皇兄也十分想念你,不如你暂时搬到我住的客栈,也好常常见面。” 穆清在陈鹤衍面前自然毫无防备,爽快的便答应了他,高兴的跟着陈鹤衍回了永徽客栈。 永徽客栈,是一个南陈的商人在长安开的客栈,更准确的说,是南陈的暗桩在长安的一个据点。陈鹤衍的到来,包下了整座客栈,客栈的周围都被南陈的暗卫包围,护的一个水泄不通。 只是穆清才刚跟着陈鹤衍回了客栈,萧辙便带人“杀”了过来。 客栈门前,萧辙一身锦衣华服高坐在马上。他面色凝重,身后跟着一队身着重甲的神武卫。 “这位是齐宣王爷,特意来此拜见南陈皇帝,还请代为引荐。”白子佩对着客栈门口的侍卫说道。 那侍卫用目光对着萧辙打量了一番,便转身进去通报。不过片刻,便瞧见穆清提着裙子,飞快的从院内跑了出来。 “锦书。”穆清飞奔着,扑到了萧辙的怀里,“我们有几日没见了?” 萧辙宠溺的抱着穆清,唇边带着一抹浅笑,“是好多天了。” “快进去吧,我皇兄在等你呢。” 永徽客栈的大堂里,陈鹤衍摆了宴席款待萧辙。他眉眼带笑,说话很是客气。 “上次与殿下同饮已是六年之久了,没想到还有今日相聚的机会。今日没有两国的君臣之宜,只有兄弟之情,陈某在此敬殿下一杯。” 萧辙见陈鹤衍这番客气,便也放下了一些戒备,回敬了一杯,“今后便要和冉冉一同称您为兄长了,您太客气了。只是您此番前来如此低调,萧某唯恐招待不周,这个客栈也过于简陋,我已让鸿胪寺为您准备了住处,您随时都可过去。您在长安的一切需求都可以告诉我,定为您安排妥当。” 陈鹤衍摇了摇头,客气道:“殿下客气了,本就是微服出巡,就不必太过声张,我就是来参加殿下与舍妹的婚礼的,待你们二人的婚事一过,我也就回南陈了。” 穆清说道:“皇兄,你好不容易来长安一次,你可以多呆几天啊。” 陈鹤衍道:“看你说的,南陈那边政务繁忙,出来一趟已实属不易,又怎好耽搁太久。” 陈鹤衍说着,又对萧辙嘱咐道:“殿下,我这个妹妹脾性顽劣,今后还请殿下多多包容。” 萧辙道:“兄长说的哪里的话,萧辙既娶冉冉为妻,定然会全心全意对她好。” 陈鹤衍感叹道:“我知道,你们二人这些年不容易,我在南陈也有所耳闻,最后走到今天,我这个做兄长的,打心眼儿里替你们高兴。我就冉冉这一个嫡亲的妹妹,交给你,为兄心里放心。” 穆清闻言,眼底噙满泪水,“皇兄,瞧你说的,倒像个老父亲似的。” 陈鹤衍打趣道:“可不就是老父亲嘛?父皇走的早,可不就是我这个做兄长的照顾你。” 穆清一下扑到陈鹤衍的怀里,禁不住抽泣起来。 “哭什么呀,都要嫁人的人了。”陈鹤衍安慰道。 穆清抹了吧眼泪,又对萧辙说道:“锦书,我们兄妹多年未见,我想在客栈多住几日,陪陪皇兄。” 萧辙自然不想让穆清留下,穆清留在此处,不在自己可掌控的范围之内,总是恐生变故。只是萧辙见那二人兄妹情深,自然不好拒绝,便笑着应下,“当然可以了。” 萧辙走后,穆清神秘兮兮的拉着薛胜寒回到房间,拿出白日里买的糕点和茶叶递给他。 “你好不容易来长安一次,白日里给我皇兄买的东西,我也给你买了一份。”穆清说着,眼底闪着星河一般璀璨的光芒。 薛胜寒若有所思的接过糕点和茶叶,眼底竟露出担忧之色。 “你怎么了?怎么看着忧心忡忡的,都不像你了。” 薛胜寒沉声说道:“没什么,你早些休息。”说罢便拿着东西转身离去,只留下穆清一个人站在屋子里,一头雾水。 第一百七十章 灵前继位 冬日的夜漆黑而又清冷,萧辙眼若深潭,沉着脸快步走出永徽客栈。长风呼啸而来,好似一把尖刀刻着人的皮肤。梁斯年拿着一件裘狐大氅等在门口,他的身后,黑压压的一片神武卫依然坚挺的屹立在寒风之中。 梁斯年见萧辙出来,急忙拿了大氅披在萧辙身上。只见萧辙面色铁青的披上大氅又上了马,浑然之间,一团黑色的戾气自他的眼底燃起,似乎快要将这黑夜吞噬。 只听他冷声对白子佩吩咐道:“去铁骑营取一支黑羽箭来。” 漆黑的夜愈发的冰冷,一向憨厚老实的白子佩也看出了萧辙眼底的杀意,他明白,这一天终将道来。他眼神坚毅而又果敢,拱手一礼回道:“是,殿下。”继而牵过一匹马,朝着铁骑营的方向奔去。 次日一早倒是个晴冷的天气,东边的天际霞光万里,好似打翻了的颜料盘一般光彩夺目。 萧辙一袭紫衣华服,带着一队神武卫包围了长乐殿。 长乐殿内,幔帐束起,光线似是比往日亮了许多。殿内像是被人重新整理过一番,又重新点上了龙涎香。 萧九宸一袭玄色龙袍加身,青丝以锦龙发冠高高束起。他似乎早就知道萧辙会来,早早的穿上盛装,坐在殿内等候。 “五弟来了,朕已经等你多时了。”萧九宸凤目微眯,眼底带着一股寒意。 萧辙身姿挺拔站在殿内。他面色威严遣退了殿内众人,只留了白子佩站在身后。 “皇兄似乎早就知道臣弟会来。” 萧九宸微微扯了扯嘴角,眼底带着一抹沉沉的绝望,“这一天,不是早晚都会来吗?你终究还是会走上朕的老路,等你真正坐上了这个位置,便也会真正了解什么才叫做高处不胜寒。” 萧辙冷笑一声,眼底闪过几分不屑,“若非皇兄步步紧逼,几次三番想要臣弟的性命,你我二人又怎会走到今天?” 萧九宸邪魅一笑,眼底杀意四起,“当初没能杀了你,是朕的遗憾。” 萧辙扯了扯嘴角,冷声道:“皇兄,你不是一直在找母后当年让梁尚衣带出宫的圣旨吗?我不妨告诉你,那封圣旨就在我的手上。而且那还是一封传位诏书。” “你早就找到了?看来那上面写的不是你啊?不然,你还用的着走到今天?”萧九宸道。 “那上面写的,确实不是我。父皇从一开始想要立的储君,就是你啊,我的皇兄。你本不用杀了父皇就可以名正言顺的登基,可你对自己毫无信心,又听信卓旭仍的谗言,杀父篡位。你这一生都会在史书上留下败笔。” 萧九宸闻言,眼底一惊,禁不住咳出一口鲜血来。他眼眶通红,不可置信的看着萧辙,“你说什么?父皇要立的储君是我?”萧九宸说着,便冷声笑了出来,只是那笑声之中,带着无尽的悲凉与苦恨。 “事到如今,我又骗你做什么?当年父皇将传位诏书交给了母后,可母后却没在上面看到我的名字。或许母后也想过支持你,可你却灭了代家满门。卓旭仍与代家有仇是没错,可你也知道,代家势力遍布朝野,他们只会支持我这个嫡子,而不是你。母后起了私心,让梁尚衣将圣旨带出送到了南陈。其实那圣旨就缝在穆清公主的嫁衣里,最后又辗转到了我的手中。” 萧九宸冷笑着,不可置信的望着萧辙,眼底带着深深的悔恨。他本有机会名正言顺的登上帝位,可如今却成了杀父弑母的暴君。 “所以你早就盘算好了。五弟当真是好计谋啊,你算准了我想摆脱卓旭仍的掌控,便假意与我求和,借机除掉卓家,再暗中拉拢势力,培养亲信。” 萧辙又道:“你不是一直在找代家遗孤,想要知道我把他藏哪了吗?是你没有看看清楚,你一直要找的代深,便就是你钦点的御史中丞宋轶。” “哈哈哈!”萧九宸好似疯了一般笑了起来,他或许是在笑萧辙奸诈,也或许是在笑自己不可识人。“原来宋轶竟是代深,哈哈哈!” 过了片刻,他又悠悠的感叹着,眼底带着洞察一切的深意,“五弟,但愿你能守住这大梁的江山。” 萧辙眼底冷肃,静静的看着萧九宸疯癫的样子,继而从白子佩手中接过黑羽箭。长箭搭弓,“嗖”的一声飞速而去,直直的插在萧九宸的身上,那一箭正中心脏。萧九宸闷哼了一身,便向后倒去,不再动弹。 萧辙冷眼看着萧九宸倒下的身影,恍然觉得心口一痛,落下一行清泪。 窗外寒风四起,却仍是霞光满天。 萧辙站在殿内,悠悠的说道:“当年你以这种方式杀死父皇,今日,我便以同样的方式送你上路。” 殿外丧钟轰鸣,内侍官的嗓音响彻云霄:“陛下殡天了!” “陛下有旨,着齐宣王爷灵前继位!” 萧辙站在殿中,迟迟不能回过神来。就在这时,白子佩接到消息来报:“殿下,贤妃娘娘在宣室殿自缢了。” 萧辙沉了口气,望着殿外东边的天际,淡淡的回道:“追封她为皇后,与陛下合葬吧。” “是。” 长安城内,丧钟长鸣。 永徽客栈的卧房内,穆清听到了远处传来的丧钟声音,不由得浑身一颤,她知道,那是萧九辰殡天的消息。 “锦瑟,我想去佛堂上一炷香。” 锦瑟点了点头,扶着穆清走到了佛堂。佛像面前,穆清面色从容,虔诚的跪下祈祷。 一炷香还未燃尽,陈鹤衍便走了进来跪在了穆清身边。 “皇兄可听到了丧钟的声音?”穆清低声问道。 陈鹤衍面色淡然,回道:“萧辙已经在灵前继位了,剩下的日子,你只需安心的等待封后大典,也就是了。” 穆清欣然的点了点头,又道:“皇兄,我最近新学了一道杏仁莲子羹的做法,我这就去做了给皇兄尝尝。” 陈鹤衍笑着点头,宠溺的看着穆清,“好。” 第一百七十一章 天下棋局 永徽客栈的佛堂内,穆清前脚刚走,薛胜寒便进来行了一礼。 “皇上,岭南以西沿线的驿站已经被我们全部拿下。没有通讯的驿站,他们的信息无法快速传递,我们的人已经扮作商队潜入中原腹地。萧辙现在就是派人去查,也要花个十天半个月。” 陈鹤衍淡然的点了点头,“嗯,再有不到十天便是年关了,就且让他过个好年。” 薛胜寒禀告完也不退下,面楼露难色的站在原地,一番欲言又止的样子。 “有话就说。”陈鹤衍问道。 “是,皇上的命令,微臣向来听从,只是这次,是不是对穆清公主太过残忍?”薛胜寒剑眉紧簇,壮着胆子说道。 “家国大义,这是她身为嫡公主肩上的责任。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那我们是不是要提前告诉她,会好一些?”薛胜寒又道。 陈鹤衍道:“穆清心性单纯,如今沉浸在大婚的喜悦之中,若提前告诉她,难免会坏了我们的大事。”陈鹤衍瞧着薛胜寒一脸苦相,又安慰道:“朕知道你喜欢穆清,这么多年不曾娶妻不就是在等她吗?你是我南陈有勇有谋的少将军,也唯有你,堪当我南朝的驸马爷。待萧辙身死,朕便将穆清许配给你。” 陈鹤衍话音才落,薛胜寒还未来及谢恩,二人便听见门口“当啷”一声脆响,紧接着传来一阵异动。 佛堂门前,穆清战战兢兢的立在那里。方才门内的对话她听的一清二楚,一时间,她似乎明白了所有。她慌乱的抹了把眼泪,也顾不得地上凌乱的残渣碎片,提起裙子就往外跑。可她还没跑两步,身后便传来陈鹤衍清冷阴翳的嗓音。 “拦住她。” 穆清还没出佛堂的大门,便被侍卫挡在了原地。她不可置信的回过身去,看着陈鹤衍冷面薄情的样子,颤抖着问道:“皇兄,你不是来庆贺我大婚的。” “听话冉冉,回来,知道的太多对你没什么好处。”陈鹤衍语调清冷,说的云淡风轻。 一行清泪划过穆清白皙的面庞。她颤抖着双手,愣愣的站在原地,冲着陈鹤衍嘶吼道:“你不要叫我冉冉,所以这一开始,便都是你的棋局。你早就盘算好了,你先把我许配给萧辙,又下旨让我嫁给萧九辰,你就是为了激化他们二人的矛盾,你等的就是今天,等他们二人内耗,你好坐收渔翁之利。” 陈鹤衍轻蔑的扯了扯嘴角,“冉冉,他们二人有杀父弑母之仇,我做的不过是推了他们二人一把,他们二人,无论谁输谁赢,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天下,要姓陈。” “那我是什么?在你心里我究竟是什么?”穆清哭喊道,“你可曾把我当过你的亲妹妹?还是我根本就是你这盘天下大局上的一颗棋子。你根本就不在乎我是否幸福,你只要你的天下。” 陈鹤衍剑眉轻蹙,眼底冷光悠然,“你当然是朕嫡亲的妹妹,朕怎么会不在乎你。待天下一统,你便是这天下最尊贵的公主,朕会给你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亦会给你滔天的权势,到时候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穆清哭着摇了摇头。她哽咽着,早已落了满面的泪水,直到此刻她依然不敢相信,她在这世间唯一的亲人,竟然会这般对她。 “你明知道我在大梁这几年有多苦,你亦知道我和萧辙走到今天有多么的不容易,你为什么还要这样?你若一开始就盘算好了一切为什么不告诉我,以至于我情陷于此你却告诉我这都是假的都是错的。” 陈鹤衍叹息道:“冉冉,你生性善良率真,若是一开始就告诉你一切,定然会引起萧辙他们的怀疑。如今往事俱备只欠东风,很快,就会天下归陈,你知道的,这是父皇一生的夙愿,也是皇兄的夙愿。” 穆清的心口好似针扎一般的疼痛。她早已哭成了泪人,滚烫的热泪好似断了线的珠子一般,簌簌而落。 “不会的,我不会让你得逞的,没人能毁了我和萧辙的大婚,谁都不能。” 穆清的眼底坚毅,说罢便打算挣脱侍卫的阻拦,冲出这个困住她的牢笼。她一把取下发间的银簪抵在脖子上,想要以死威胁陈鹤衍,得以逃脱。 “谁敢阻拦,我便死在这里。” 怎奈陈鹤衍根本不吃穆清这一套。他的眼底异常平静:“我的好妹妹,你别傻了,你还没有嫁给萧辙,怎么舍得死呢?快把东西放下。” 穆清红着眼,不可置信的看着她最亲爱的皇兄,可陈鹤衍冷漠无情的嗓音无疑在她的心上又添了一道疤痕。 “退后!都退后!”穆清嘶吼道。 陈鹤衍目光阴翳,对着身边的人吩咐道。 “押上来。” 穆清转过身去,却看见一把利刃横在薛胜寒的脖子上。 陈鹤衍又道:“没关系冉冉,你知道的,我们薛将军十分中意你,你若身死,我便立刻送他下去给你陪葬。” 穆清痴痴的望着薛胜寒刚毅的面庞,心头泛起一阵酸楚。她没想到,陈鹤衍竟然用薛胜寒的性命来让她妥协,这还是和她一起长大的皇兄吗?还是那个万分宠爱她的皇兄吗?或许自己从未认识过他。 “跟薛胜寒有什么关系?你放了他。”穆清说道。 陈鹤衍道:“那日薛将军私自到穆园见你,已是违反圣旨,朕还未曾罚他。”陈鹤衍说着,便朝一边的侍卫使了个眼色,“就赏我们薛将军五十军棍吧。” “是。”陈鹤衍话音才落,便有两个侍卫拿着军棍走了过来。一棍下去,薛胜寒闷“哼”一声跪倒在地。 穆清吓得浑身颤抖,眼泪止不住的落下,“别打了,别打了。” 陈鹤衍不发话,没人敢停。几十军棍落下,打得薛胜寒的身上血迹斑斑,口吐鲜血。穆清见状急忙扔了银簪,扑上去将薛胜寒护在身下,哭着乞求道:“别打了皇兄,别打了,我不走了,我不走了。” 陈鹤衍这才点了点头,“把穆清公主关到卧房里,没有朕的吩咐,谁都不准放她出来。” 他话音刚落,穆清就被两个侍卫拖回了卧房。 第一百七十二章 最后一击 冬日的天总是黑的极早,浓厚的黑云遮去了月光。狂风在枝头呼啸着,吹的树枝沙沙作响。 永徽客栈的卧房内,穆清蜷成一团缩在床榻上。屋内的烛火还未点亮,寂静的傍晚,狂风乱作,穆清的眼前只有一片漆黑。她有些不敢接受今日发生的一切。她呆呆的望着前方,泪水悄无声息的落了满面。 过了半晌,锦瑟提着灯笼和食盒走了进来。她点亮室内的蜡烛,又倒了一碗茶水递给穆清。 “公主喝碗茶暖暖身子吧。”锦瑟一边说着,一边拿出手帕给穆清擦去眼泪,“奴婢给您拿了晚饭,快趁热吃吧。” 穆清见到锦瑟,好像一下子见到了救星一般。她猛的坐起身来拉住锦瑟的手,乞求着说道:“锦瑟,我最信任的就是你了。你去帮我给萧辙送个信,你告诉他,我皇兄不是来庆贺我们大婚的,他要灭了大梁,你告诉萧辙让他一定有所准备,切不可掉以轻心。” 锦瑟无奈的看着穆清,轻声叹了口气,继而起身跪在了穆清面前,“公主,皇上为了南陈多年筹划,如今万事俱备,还请公主为了家国天下,不要坏了皇上的大业。” 穆清微微一愣,震惊的看着锦瑟。她缓缓地从床榻上走了下来,下意识往后推了几步,几乎是颤抖着问道:“所以,你,是我皇兄的人?” 锦瑟低着头沉默。那一番沉默,彻底击破了穆清心底最后一道防线。 “所以,从一开始,你什么都知道对不对?” 锦瑟道:“奴婢年幼时,曾受过皇上恩惠。这么多年奴婢铭记于心,皇上的命令,奴婢不敢不从。” 穆清闻言,一个箭步上去,“啪”的一声脆响,一记耳光落在锦瑟的面上。那一刻,穆清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背叛,她好像被世界遗弃了一样。一个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一个是她情同姐妹的侍女,她不明白,为何自己这般亲近的人要这样对待自己。 “你一开始什么都知道,可你却不告诉我。就这样看着我情陷至此,一步一步走到今天。在大梁这六年我是怎么过的,你最清楚。你眼睁睁看着我在萧辙他们两兄弟之间周旋。所以,我与萧辙有情,你从不劝我。” “奴婢有错,愿打愿罚,全凭公主处置。” 穆清早已心如刀割一般,眼底的泪水好似泄了闸的洪水一般不住的涌出,“锦瑟,你我从小一起长大,你年长我几岁,我一直把你当我的姐姐,当我最亲近最信任的人,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明明一开始什么都知道,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走到今天,我要和萧辙大婚了,可你们,却要他死。你们是想要我的命吗?” 穆清说着,嚎啕大哭跪倒在地。 一行清泪划过锦瑟的面庞,她哽咽着说道:“公主,这天下终究要归陈,还望公主能早日放下心中的执念。锦瑟自知有罪,不敢祈求公主的原谅。奴婢不过是贱命一条,死不足惜,愿当牛做马服侍公主,报答公主知遇之恩。” 穆清跪坐在地上,空洞的眼中泪水止不住的流出。此时此刻,她多么的无助。 “还有一事,我心中不明。当年陈婉儿为何要跟着我来大梁?” 锦瑟面露难色,犹豫了片刻,还是说道:“一切都是皇上的安排。若无八公主从中作梗,只怕公主便会答应了与薛将军的婚事。若无八公主从中周旋,公主当真做了陛下的蓉贵妃,便不能再与齐宣王有何瓜葛。” 穆清闻言,泪如雨下,原来一切不过都是她皇兄的安排而已。而他们从一开始什么都知道,只有自己像个傻子一样,还在期待着自己婚事。然而此时此刻,她再也不想看到锦瑟一眼。 “滚,我不想再看到你。滚!” 锦瑟闻言,哽咽着回道:“公主要保重身体。”说罢起身,离开了卧房。 穆清的世界似乎一下子变成了一片漆黑。多年的隐忍,她才等来了和萧辙的今天,为何一切终究都不能如愿。穆清就那样跪坐在地上,迟迟不肯起来。 她已经快要忘记了,她是如何度过那个冬天,只觉得整日里阴冷阴冷的,没有阳光,也没有降雪。她就那样卷缩在永徽客栈卧房的床榻上,一躺便是许多天。 大年三十,客栈内挂满了红色的灯笼。长安城内到处都是张灯结彩喜气祥和的景象,无人知道这即将到来的危机。一切都一如往常的平静。 永徽客栈的大堂内,陈鹤衍正坐在椅子上品茶。 薛胜寒苦着脸,站在他的面前。 “公主还是不肯吃饭吗?”陈鹤衍淡淡的问道。 薛胜寒担忧道:“是啊,已经好几天了,再这么下去,怕是饿坏了身子。” 陈鹤衍垂着脸,眼底带着几分淡漠,“什么时候才能改改她那性子,不用管她,饿两顿死不了。” 薛胜寒眉头紧锁,一番欲言又止的样子。 “你要担心,朕准你去看看她。” “谢皇上恩典!”薛胜寒拱手一礼,便迫不及待的朝穆清的住所跑去。 昏暗的卧房内,穆清没有点灯,仍是蜷成一团缩在床上。她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人也看着消瘦了不少。 几日几夜没有进食,穆清十分虚弱。她躺在床上睡的昏天黑地,想用睡觉来麻痹自己。她也想过逃走,可她身边无一人帮她,她不知该怎么做。几日几夜醒了就哭,哭累了就睡,整个人憔悴了许多。 床榻前,薛胜寒看着穆清憔悴的样子,忍不住的心疼,一把将穆清揽在怀里,低声安慰着:“没事的穆清,我来了,我来了。” 穆清眼神空洞,过了半晌才缓过神来,又趴在薛胜寒的肩上痛哭起来,“薛胜寒,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啊?要我眼睁睁看着萧辙去死吗?为什么?为什么?” 薛胜寒心疼穆清,难受的眼眶通红,眼底盈满了泪水,“我知道,我知道穆清,我知道你的难过,我都懂。” “薛胜寒,你去求求我皇兄好不好,你劝劝他,让他收兵好不好?我还没能穿上嫁衣,还没有嫁给萧辙。我等了六年,我吃了那么多苦,终于等到今天。为什么,为什么会是这样?” 薛胜寒不知该如何安慰穆清,也不知该说些什么。这些事他不是没劝过,只是这些并不是他可以左右的了的。此时此刻,他只能安静的抱着穆清,任由泪水无声的滑落。 “皇兄不收兵,不收兵也没关系,让他放我走吧,我想回到萧辙身边,哪怕再见他最后一面。”穆清哽咽着,早已泣不成声。 薛胜寒闻言,从袖口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匕首塞到穆清手里,“穆清,你听我说,正月初六是你的封后大典,迎亲的队伍会到永徽客栈接你。皇上会让士兵混在送亲的队伍里。当天人多,皇上怕你逃跑便没有筹码要挟萧辙,定然会见你绑在轿撵上,这把匕首可助你逃走,你一定要收好了。” 穆清恍惚的点了点头。 “我给你带了些吃的,你饿了几天了,人都瘦了一圈。吃点东西吧,千万要保重自己。” 薛胜寒说着,端过食盒里的粥喂给穆清,看着穆清一勺一勺吃完,这才放心的离开。 第一百七十三章 封后大典 次日一早,陈鹤衍出现在穆清的卧房内。 “萧辙派人送信今日要来看你,你起来好好梳洗一番。”陈鹤衍清冷的嗓音在屋内响起。 穆清整个人吓了一激灵,猛的从床上坐起身来。 “朕警告你,你若是敢和萧辙多说一个字,搞什么小动作,朕的刀就架在薛胜寒的脖子上,想不想让他活,就看你了。”陈鹤衍的声音冷的发寒,让人的脊背发凉。 穆清见过了陈鹤衍的狠决,也早已对他失去了信任,一行清泪滑落,眼前的人,再也不是她心目中的皇兄。 永徽客栈的正堂内,萧辙一袭龙袍加身,看上去比往日更具威严。穆清在见到他的那一刻,眼泪就止不住的流出。她提着裙子扑到萧辙的怀中,怎么也不肯撒手。 萧辙宠溺的勾了勾唇角,笑着说道:“我的冉冉怎么了?是不是太想我了?” 穆清抱着萧辙不肯撒手,这几日的苦楚全都化作了眼泪翻涌而下。她多想告诉萧辙她的遭遇,想要提醒他造作防备。可她什么都做不了,因为就在暗处,一把尖刀就架在薛胜寒的脖子上,她一旦有所异动,薛胜寒便会当即毙命。 “都是我不好,应该早点来看你的,我刚登基政务太多,一时太忙了,都是我的错。没事,再等几天便是封后大典了,我们终于可以厮守在一起。”萧辙轻声安慰着穆清。 “锦书,我没事,我就是,我就是太想你了。”穆清说着,早已泣不成声。 萧辙轻轻地抚摸着穆清的脸颊,问道:“我的冉冉怎么回事?几日不见怎么瘦了这么多?可是客栈的饭菜不合口味?我让以前关雎阁的厨子过来可好?” 穆清摇了摇头,“不是,不用,我就是太过思念你所以相思成疾吃的少了。” “那怎能行?我的冉冉要好好吃饭啊,不然我会心疼的。”萧辙说着,又把穆清拉到怀中,紧紧地抱着。 “今日是初一,还有许多大臣等着给我拜年,我也不能出来太久,能看见你我也就放心了。还有你的婚服和凤冠,以及纳吉问彩的东西,我都已经派人送来了,你就乖乖的等着做我的皇后便好了。” 穆清窝在萧辙的怀中,眼泪止不住的落下,若这一切都能实现,该有多好。 萧辙走后,穆清一下子瘫坐在地上。她眼神空洞,痴痴的望着萧辙离去的方向,落了满面的泪水。 陈鹤衍从暗中走了出来,站在穆清身前安慰道:“冉冉,待天下归陈,你亦是最尊贵的公主,呼风唤雨,朕会给你至高无上的权力。你所失去的,朕都会弥补你,还望你早日放下执念。” 穆清摇着头,跪在陈鹤衍身前,“皇兄,我求求你,求求你了。不要起兵好不好?我们南陈本就是鱼米之乡,这么多年与大梁隔江而望,也是十分富足。为何就非要天下一统,让百姓饱受战争之苦。我求求你皇兄,放过我吧,放过萧辙吧。我们这么多年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我求求你,我求求你了……”穆清说着,早已泣不成声。 “冉冉,你还记得你和亲前皇兄跟你说过的话吗?你是南陈的嫡公主,天下一统,是你肩上不可磨灭的责任,皇兄希望你不要被眼前的情爱所困” 陈鹤衍说罢,便拂袖而去。 永徽客栈的门前,萧辙上马车前对着梁斯年问道:“朕让你查的岭南以西沿线的驿站,可有消息了?” 梁斯年回道:“回陛下的话,微臣派去的人还没有消息。” 萧辙面色凝重,说道:“一有消息,即刻来报。”或许的穆清的反常让萧辙的心里又些隐隐的不安。他并不知道危机将要来临,只能早做准备。 惠平元年正月初六,是穆清封后大典这日。 阴沉沉的天气,到处都是灰蒙蒙的一片。永徽客栈的卧房里,一群侍女正在帮穆清梳妆打扮。鲜红的嫁衣光彩夺目,上面绣着象征着至高无上的三尾金凤,看上去金翠耀目,雍容华贵。 只是这一刻,穆清全无出嫁的喜悦,只觉得那嫁衣的眼色格外的刺目。 封后大典,礼仪繁琐。穆清自永徽客栈乘坐轿撵,一路向北进入宫城。一切果然如薛胜寒说的那般,陈鹤衍担心穆清逃跑,用绳子将她绑在了轿撵上。 送亲队伍长达十里,浩浩荡荡的穿过长安城的正街,向皇宫走去。穆清抬眼看去,送亲队伍全都是陈鹤衍的亲兵假扮的。此时此刻,她如坐针毡,下意识从袖中拿出薛胜寒送她的匕首,一寸一寸的割着绳子。 待送亲队伍进入玄武门,绑着穆清的绳子终于被她隔断。她身着凤冠霞帔,从轿撵上跳了下来,抢过身边侍卫的马,骑马狂奔到队伍的最前面。 玄武门下,一抹殷红飞奔而去,好似冬日里新升起的朝霞,那般的光彩夺目。 “皇兄,皇兄。”穆清骑着马飞奔到陈鹤衍的身边。她从马上跳了下来,跪在陈鹤衍的身前,苦苦哀求道:“皇兄我求求你,今日是我的封后大典,是我嫁给萧辙的日子,我求求你,收手好不好,好不好皇兄?” 陈鹤衍沉默着蹙眉,不肯接话。 就在这时,陈鹤衍身边的一个将领接话道:“穆清公主,您这是做什么,皇上一统天下的大好时机就在眼前,你竟然劝他收手?你去了几年大梁,便要叛国不成?” 穆清闻言,自眼底燃气一团烈火。她拿出藏在袖中的匕首,一刀划过那位将领的脖子,那人瞬间血溅三尺,倒地而亡。 “还有谁再敢多言,便如此人。”穆清咬着牙,眼底是从未见过的一团戾气。 过了片刻,穆清见陈鹤衍还未松口,便起身上马当在了玄武门前。 “今日,谁敢再往前一步,便从本公主的尸体上踏过去。”玄武门前,穆清高坐马上,朝面前的送亲队伍喊道。她眼底刚毅,身上好似燃起了一团烈火。 第一百七十四章 南朝春色如故里(大结局) 无极殿前,萧辙面容俊朗,一身婚服站在高台之上。他痴痴地望着前面,期盼看到穆清的身影。 “报!”就在这时,白子佩拿着军令赶了过来,“陛下,我们派出去的探子刚送来消息,岭南以西沿线的驿站半个月前就被南陈给拿下了。所以我们一直没能收到南边的消息。而且南边的靖州、黔州、瞿州都发生了暴乱,早就有南陈的士兵扮作商队混进城中。今日陈鹤衍前来送亲,怕是有诈。” 萧辙闻言,身子踉跄了两下。白子佩急忙上前扶住萧辙,又派人将他的战甲送来。 “陛下,以防万一,穿上战甲吧。”白子佩劝道。 萧辙眼眶通红,心口不由得隐隐作痛,继而摇了摇头。 “报!皇后娘娘在玄武门前拦住了送亲队伍,还说,谁若往前,便从她的尸体上踏过去。” 萧辙听着下面的人来报,心头好似被人重重的敲了一记。他下意识狂奔而去,几乎是爬着,爬上了玄武门的城楼,却还是看到了他最不愿看到的一幕。 玄武门前,陈鹤衍举箭对着穆清。他眼底冷然,那种异于常人的冷静令人畏惧。他默念着太医告诉他不会致死的方位,“嗖”的一声,长箭飞出,就那样插进了穆清的身体。 强大的冲击力将穆清从马上震了下来,落地的那一瞬间,她听到了城楼上萧辙发出的嘶吼一般的叫声。 “冉冉……” 一行清泪划过穆清的脸颊,她是怎么不会想到的吧,最后竟然会死在自己亲人的箭下。 天空悠悠扬扬飘起了雪花,落在穆清鲜红的嫁衣上。她就那样躺在雪地里,缓缓地闭上了眼睛。身下的血落了满地的殷红,和她的嫁衣融为一体。她已经感受不到伤口的疼了,还能比亲人的叛离更疼的吗? 她呆呆的望着天上飘落的雪花,想起第一次看雪是萧辙用绵絮哄自己开心。最后的最后,她又穿上了嫁衣,却依然没能嫁给她最心爱的人。 恍然之间,时光好似回到了她第一次遇见萧辙的那个下午。 那个身着灰白衣袍的男子出现在她的眼前。那男子目若朗星,面若冠玉,眉眼之间清新俊逸,温文尔雅。他身前绣着的仙鹤在云间畅游,与他的气质混为一体,好似天上的白鹤仙子,只那一眼,便让穆清心生向往。 那一年,萧辙温然一笑,如清晨熹微的晨光一般耀眼,他说:“是啊,我前世定是求神拜佛普度众生,所以今世才会遇见你。” 玄武门前的雪越下越大,萧辙望着穆清倒下的身影痛哭流涕。他几欲晕厥,又几欲从城楼上跳下。白子佩和梁斯年等人死死的拉住萧辙,又将他带走。 萧辙,你看到了吗?下雪了,我们约好下雪的时候要一起到穆园赏梅,你还记得吗? 惠平元年,南陈皇帝陈鹤衍发动兵变。穆清公主,这般繁华而又短暂的一生就这样落下帷幕,多年的沧海沉浮只留下史书上的一句:孝康懿皇后,梁成帝发妻,陈氏,南陈公主,年二十二薨。 (全文完) 番外篇一 玄武门前,漫天飞舞的雪花飘飘洒洒。寒风凛冽,在空中发出凄厉的悲鸣。城门楼下的雪地上,穆清一袭红衣倒在血泊之中。 “穆清……”薛胜寒哭喊着飞奔到穆清身边,一把将她揽在怀中。他眼中的泪水夺眶而出,只觉得一阵钻心的疼痛。 薛胜寒顾不得太多,抱起穆清放在马车上,马车一路向东郊狂奔而去。 穆园里,锦瑟站在门前焦急的张望着。庭院内,陈鹤衍早已安排好的几位医馆等在那里。 待马车停至穆园门前,薛胜寒抱着穆清飞奔到屋内。几个医官拼尽全力,用了三个时辰,才将穆清左肩的长箭取了下来。 “索性薛将军将公主送来的及时,再晚一阵,公主的胳膊就保不住了。”穆园的卧房内,医馆对着锦瑟说道。 待穆清醒来时,窗外的柳树已经发了芽,所有的一切也已尘埃落定。 穆园的窗前,穆清总是坐在那里痴痴的望着窗外一园的梅花树,天气渐暖,梅花已经凋零。穆清常常一坐便是一个下午。她眼神空洞,不知是在遗憾没能赏到梅花的花期,还是遗憾,再无一起赏花的人。 待到夏日,穆清伤势转好。这期间,陈鹤衍一统天下,正在忙着迁都事宜。这盘棋,他运筹帷幄下了六年,他看着大梁内乱,耗尽了大梁的运势,也终于迎来天下归陈这一日。陈鹤衍离开长安之前来过穆园多次,但穆清一次都没有见他。 在穆清的心里,她再也没有那个皇兄,此生此世,最好再也不复相见。 北郊的山上,坐落着前朝皇陵。大梁皇陵与灵山寺挨的不远,每逢初一十五,穆清到灵山寺上香时,都会拐到大梁皇陵去待一阵。 “照公主的吩咐,买了三样点心。”大梁皇陵的正殿内,锦瑟将贡品摆上,又替穆清点上了三炷香。 自玄武门前大婚一事,穆清醒来之后就变得沉默寡言。她也不是不想说话,只是时至今日,竟不知该相信谁。她本不想再见锦瑟,可锦瑟苦苦哀求,她还是把她留下了。 “萧辙并没有死,他被他的师父元士骁给救走了。公主又何苦月月来这前朝皇陵。”锦瑟瞧着穆清冷然的样子,禁不住劝慰道。 穆清低着头跪在萧辙的牌位前,低声回道:“他没死最好,我还能时常过来忏悔。他若身死,我定然随他一同前去。” 穆清说着,复站起身来整理了衣裙,出了正殿。 庭院内,一个衣衫褴褛的男子正在扫地。那人见穆清又来祭拜,露出不屑的神情。 “前朝皇陵,穆清公主也不嫌晦气。” 穆清也不理会那人,照例吩咐锦瑟将贡品留下,给那男子。 “明明自己就是罪魁祸首,为何还要装出这般可怜的样子?你总是留这些贡品,是想羞辱我吗?”那男子瞪着穆清说道。 穆清沉了口气,回过头去,“萧让,你知道的,我没那个意思。” 萧让冷哼一声,朝着穆清吼道:“我皇兄怎会爱上你这般蛇蝎心肠的女人,害的他国破家亡。” 穆清闻言,心头一紧,纵使每次来都听惯了萧让辱骂的词汇,却仍在此时此刻落下泪来。 是啊,自己害的萧辙国破家亡,纵使他没死,自己又有何脸面见他。他也一定恨极了自己吧,不然怎么一次都没来找过自己。 穆清就这么想着,一路回到了穆园。她在穆园这么一住,便是一年。这一年之间,天下局势归于安稳,陈鹤衍改国号为南朝,迁都长安。许是不想与陈鹤衍在一处的缘故,迁都长安的第二年,穆清便带着锦瑟回到了健康,她凭着自己卓越的绣工,接手了锦绣苑,成为了下一个梁三娘,继续着公益事业。 三年后的清明,穆清再次回到长安。 清明总是多雨,一下就是好多天。穆清回长安这日,雨下的正大。春日的雨丝轻柔,烟雾弥漫,整座长安城被烟雨笼罩着,好似少女的面纱,几许深邃,几许神秘。 “公主许久都不曾回过长安了。”锦瑟站在穆清身后,撑着一把油纸伞悠悠的感叹道。 雪峰仙居茶楼前穆清望着那几个熟悉的大字,不由得感怀,“是挺久的。”穆清说着,便抬脚进了茶楼,在靠窗的一个包间坐下。 窗外的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着,清风穿过雕栏映花的窗子吹进屋内,轻轻地掀起穆清的面纱,眉目如画一般的面庞,清秀淡雅,明媚而又高贵。 茶楼的大厅里,常有三五一群的客人,津津有味的听着台上说书人的讲话。 “话说这中原一统,百姓安居乐业,岂不快哉。可是这想当年,咱们这位皇帝并不是先帝最宠爱的儿子,如今稳坐帝位,统一中原,当真算得上是一位狠角色呐……” 穆清听着门帘外嘈杂的声音,偶有看客的欢呼声传来,一切恍若隔世一般。是啊,天下一统,百姓安居乐业,不就是自己所求的吗? “雪峰甜茶,味道香甜醇厚,也只有这长安的雪峰仙居才有,公主快尝尝。”锦瑟坐在穆清面前,斟了一杯茶水递给她。 穆清端起茶碗饮了一口,“味道香甜,确实不错。”穆清说着,便又对锦瑟吩咐道:“去买些水果和点心来吧,样数要多,每一样可以少买一些。” 锦瑟闻言,眼底的光收敛了几分,三年了,每年的清明节穆清就会带着她回到长安,只为了去那个地方。她早该猜到,这次也是。 “公主是要去看他吗?” 穆清沉默了片刻,放下手中的茶碗,回道:“在他身边那些年,却从不知道他喜欢吃什么,就每一样都买一些吧。” “是。”锦瑟轻轻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包间。 雨后,天还是阴沉沉的,几穗百合在风中摇曳着身姿,好似娇羞的少女。天空上,浓厚的墨色云朵,恰似宣纸上浓墨重笔的山峦,带着微不可察的惆怅。 大梁朝的皇陵外,重兵已经撤走了一半。正殿的庭院外,萧让衣衫褴褛,正在清扫门前的积水。 “穆清公主年年都来,是来耀武扬威的吗?你是有多恨我皇兄,才会年年清明节来祭拜他。” 穆清双唇轻抿,也不气恼,也不反驳,只淡淡的问道:“他可曾来找过你?” 那男子冷笑一声,“你每年都问这个问题,不觉得很好笑吗?你凭什么觉得他还活着?” 穆清轻轻舒了二口气,不再理会萧让,径直朝正殿走去。 番外篇二 雨后初晴,天亮堂了许多。穆清从皇陵出来,也不打算在长安多待,便带着锦瑟出了长安城。谁知二人刚到城门,就被守城的士兵给拦下了。 穆清刚想同那人争论一番,便瞧见薛胜寒一袭白衣,扬鞭而来。 “来长安也不说来找我,当真是叫人伤心。”薛胜寒说着,便解下身上的外袍给穆清披上,“雨天风冷,怎么穿的这么单薄。” 穆清看着眼前的男子,不由得回想起来,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如今已经长成了手握重兵的大将军,但他同自己说话的口吻,还是那般的亲切。 穆清浅浅而笑,说道:“我不冷。” “皇上知道你回来,特意派我前来接你。如今迁都长安,你倒是一次都没进宫瞧过他,你知道的,他很想你。” 穆清眼目微垂,轻轻扯了扯嘴角,“我早就同他说过,世上再无穆清公主,只有穆清。是他一直揪着我不放。” 薛胜寒眼底沉沉,低声说道:“这些年你出去游历,皇上没有一天不担心的。” “你不必多说,我不会回去的。”穆清说着,便拉着锦瑟往城外走去。 薛胜寒紧紧地跟在穆清身后,一步都不敢远离,这些年,一直在她身后望着她的背影,他早已习惯了。 穆清见薛胜寒跟来,便又问道:“他还说什么了?” “皇上还说,若你回去,就让我接你回去。若你不回,就让我送你到想去的地方,再回去复命。” 就这样,薛胜寒一路护送着穆清南下,来到了健康。 健康城中,繁花似锦,颇有江南水乡的风味。街边的一处馄饨摊上聚满了粉粉嫩嫩的少女们,看上去生意相当的好。 “这家生意这么好啊,馄饨一定很好吃吧。走,我们去尝尝。”薛胜寒说着,拉起穆清的手跑了过去。 馄饨还未上桌,薛胜寒抱着茶碗喝了一口又一口,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犹豫了半天,才开口说道:“皇上近日为我订了一门亲事。” 穆清微微而笑,“那是好事啊,你年纪也不小了,早就该娶妻生子。” “我……”薛胜寒吞吞吐吐道。 “胜寒,我明白的你的心意。别在等我了,早日娶妻生子,过正常的生活。”穆清安慰道。 薛胜寒本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继而微微一笑,说道:“好,都听你的。” 穆清勾了勾唇角,不再言语。过了半晌,馄饨还未上桌。穆清不禁抬眼看去,却发现来这家吃馄饨的人大多数都是女子。不禁疑惑的拉起旁边那桌的姑娘问道:“怎么来吃这家馄饨的都是女子呢?” 那姑娘面若桃花,话语中有几分激动,“姑娘还不知道吧,这家卖馄饨的小哥,那模样长得,那叫一个俊俏,你就是瞧上一眼,也能高兴一整天呢。” “有这么好看?”穆清半信半疑道。 “那当然了。” 薛胜寒听得似乎有些不高兴,故意清了清嗓子,咳嗽了两声。那姑娘瞧见薛胜寒,不禁又泛起花痴来,急忙拉住穆清的手说:“不过你身边这位公子,长得也是蛮俊俏的嘛。” 穆清微微一笑,偷瞄了薛胜寒一眼,见他洋洋得意的样子,禁不住笑出声来。 锦瑟也在一旁笑起来,“是啊,还有什么样的公子,能比我们薛将军还要俊俏呢。” 三人正说笑着,只听旁边那桌的一个姑娘说道:“看见没,我身上的这件衣服,锦绣苑的新品,轻纱萝烟裙,看看这袖口的刺绣,看看这领子上的荷花,也只有锦绣苑的梁三娘才能有这种手艺吧。” “哇,你这裙子也太漂亮了吧,我也好想要啊。” “你怎么知道你这件衣服就是梁三娘亲手做的呢?说不定是她徒弟做的。” “我这件可是样衣呢,第一件啊,自然是梁三娘亲自绣的了。等皇上今年选秀的时候,我就穿这件。” “我好想去锦绣苑当学徒啊,可以跟着梁三娘学习那么好的手艺。如今锦绣苑遍布大江南北,招收学徒。而且啊,这么好的料子和绣品都给我们老百姓穿。” “是啊是啊,梁三娘真是个好人呐,从不做皇家的生意,处处为我们百姓着想,而且每年都会拿出银子救济贫苦的百姓,当真是个活菩萨呢。” 穆清听着旁边的人议论着,不仅嫣然而笑。锦瑟闻言,轻轻扯了扯穆清的衣角,低声笑道:“公主,她们都在夸你呢。” 穆清微微侧目,看着锦瑟,两人相视而笑起来。 “馄饨来了!”小二的一声高呼,打断了二人的思绪。 穆清拿起筷子,夹了一口馄饨,恍然之间,只觉得味道如此熟悉。一时间思绪翻涌,这味道,多像萧辙的手艺。 穆清恍然心头一震,下意识朝馄饨摊那看去,这时候人群散去,唯有一个白眉老者正在盛汤。穆清淡淡一笑,才觉得是自己想多了。 待到秋日,穆清便收到了洛瑶和元珩的来信。穆清一边欣喜,一边为他们的孩子准备着小衣服和玩具。 “什么事让公主这么开心啊。”锦瑟倒了一碗茶水递给穆清,笑着问道。 “是洛瑶和元珩的二女儿出生了,邀请我过去参加孩子的满月宴呢。我想着刚好给孩子们做些衣服带过去。” “洛姑娘生了啊,这可是大喜事。” 等中秋节前,穆清便带着锦瑟前往虞山。这虞山位于江南蕲州境内,是以前南陈的一个小城。蕲州山色空蒙,风光旖旎,多有江南水乡的韵味。元珩和洛瑶有了孩子之后,便在此处安顿了下来。 中秋时节,漫山金黄,落英缤纷。山谷之中瀑布高悬,自天际倾泻而下,发出巨大的轰鸣。瀑布自高而下凝聚成一方溪流,那水流清澈见底潺潺而下,水中多有肥美的鱼儿游动。就在这溪流的不远处,漫山遍野的紫苑花开的正好。就在那花团锦簇之间,有一方小院,正吹吹袅袅,冒着一律青烟。 但穆清没想到的是,她竟然在洛瑶家的小院里,见到了卖馄饨的白眉老者。 那老者蔚然一笑,招呼穆清过来。 “你就是冉冉?” “你知道我的名字?”穆清疑惑道。 “我有个徒弟,整日里说梦话,念叨的最多的就是这个名字了。” 就在这是,元珩端着水果从屋内出来,洛瑶也抱着小女儿走了出来。 “师父,站着干什么,坐下吃水果。”元珩对着白眉老者招呼道。 “师父?”穆清微微一惊,有些不敢相信。 洛瑶笑着说道:“是啊,这位便是元珩的师父,元士骁。” 穆清不禁感叹,原来此人便是天下第一剑客元士骁,可元士骁怎会去卖馄饨?穆清正欲发问,忽然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小院的门口。 那人长眉入鬓,面如冠玉。一身白衣,飘然若仙。他身姿挺拔,眉目疏朗,眼底寒潭的清澈,好似一汪碧湖。 穆清看着那人,一下子愣在了原地,半天都没有回过神来。 “丫头,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元士骁打趣道,“只是我封了他的经脉,他已经记忆全失,不记得你了。” 恍然之间,泪水盈了满眶。穆清提起裙子朝那人跑去,一个猛子扎到他的怀中。 “锦书。”穆清哽咽着抱着萧辙,那一刻,她觉得好不真实。她的手抓得紧紧地,生怕一松手,那人便不见了。 “这位姑娘好生眼熟,我们可是见过?”萧辙缓缓的抱着穆清,眼底不知怎的,涌上一股温润。 “冉冉,我是你的冉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