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中兴之主》 第一卷完结篇 第一卷主要出现人物 no. 1 姬郑 身份:天子 事迹:割让领土,参加会盟 no. 2 姬壬臣 身份:太子 事迹:有了一个好儿子 no. 3 晋文公,姬重耳 身份:晋国国君 事迹:流浪十九年,使晋国称霸 no. 4 郭偃 身份:卜官 事迹:为王孙卜卦,推行郭偃之法 no. 5 姬班、姬瑜、姬季子(不能连读) 身份:王孙 事迹:姬班修德,另外两庶子捣乱。 no. 6 姜娥 身份:太子妃 事迹:爱护孩子们 no. 7 姬昱 身份:王孙 事迹:发明毛笔、纸、水车、斗车、石磨,编写《雉兔同笼》、《百里奚传》 no. 8 姬阅 身份:王孙专属辅助(夫子) 事迹:传授知识、收集情报 no. 9 鬲 身份:工匠 事迹:帮助王孙发明物品 no. 10 樗 身份:侍从 事迹:无 no. 11 辛离 身份:乡间夫子 事迹:在茅草学社教书,传播数字思想 no. 12 任季子、溪、闵、辛开 身份:学徒、随从 事迹:无 no. 13 赵衰 身份:晋国大臣、中军佐 事迹:辅助晋文公、为晋国外交事业做出贡献 no. 14 百里奚 身份:秦国上卿 事迹:与王孙昱谈心 no. 15 姬少 身份:郑国国君之女(这个时候可不兴说什么公主,身份应该叫伯女) 事迹:单相思,写诗。 主要出现的人物会写明,上述是剧情推进者,如果是不重要的会先忽略,想某些国的国君在第一卷只是出现一次两次或者当背景板的就忽略了。 第一卷中参考资料文献:《史记》《国语晋语》《战国策》等。 因为主要是以太史公的史记为基础背景,所以在第二卷中会出现屠岸贾这些史记中的人物。 史记中的圣贤和天子很多都是生有异象,所以也给安排了一下。不过不能接受的话估计会觉得略毒。 还有回答一下问题。 1. 简介中的秦始皇确实一开始就没想去掉,因为周天子是不能随意攻打其他国家的,因为他是规则的制定者; 是他提出来的分封给了大家地盘,来理由再要回去,除非兵力达到空前绝后的地步,一波推平其他国家,不然他们联合起来。 秦始皇都做不到的事情你让更早之前,装备还大多是青铜装的春秋士兵拿头打? 像秦始皇都要依靠六世余烈,坐拥巴蜀这些粮仓加上地广人多才有足够的兵力,你要一个周国那么小的国家去征服其他国也不现实。 主角姬昱未来靠的就是真理加上政治,还有足够强大的兵力才能重新树立王室的威严,打是肯定会打仗,收地立威、扶持自己的小弟、重新让其他国的君主都再次拥立天子,这才叫中兴。(我说出这个要连夜改剧本了) 中兴就是转衰为盛,改变王室的现状; 至于派兵攻下那么多国家纯属做梦,小说都不敢这么写。 周国那么大点国家能有多少兵力? 而且秦始皇一统天下还是靠先辈们积攒下来的本钱。有秦昭襄王那个老流氓加上白起那个挂逼打残六国,才能让始皇帝那么顺利的攻占六国。 2. 至于其他的问题,像一些用词造句可能有些不好,不敢都用文言文,因为阅读起来很累,也不敢用全白话所以用的是文言文的翻译腔,有些对不准的再用自己的语言修饰了一下。 第一卷主要描述大体环境和主要矛盾,也说明了姓氏和一些春秋时期的特点。 顺便把主角的心理成长历程简单说明了一下。 在我的理解里,现代人穿越去了古代肯定不适应,起码有了生活的经验才能融入这个世界。 古今思维不同,可能在我们看来,里面有的人很傻,可是在当时,信义就是一个人的人格。 除了聪明人会耍小聪明,其中很多人都会恪守自己的名节。 不然也不会有那一句“玉可碎,而不可改其白;竹可焚,不可毁其节.” 春秋无疑是个浪漫而且有道德的时代,虽然在聪明人眼里有着很多尔虞我诈,可是百姓和士子能够那样的美德难道不够美好吗? 3. 更新问题: 日常来说两更, 因为兜里没钱要去找工作,见谅。 不想用焦虑的话打扰大家,只能说更新我会尽力而为。 另外有错误的地方或者有什么疑问可以多提出,书友就是要百家争鸣嘛,要是哪天我看见好的观点去抄书评了呢? 第一章 晋文公勤王 周王郑十七年春,洛邑,成周。 当初周公旦为了经营东方,在洛水北、瀍水东、西筑起了两座城,总称洛邑,西面是王城,是宫寝之所在;东面是成周,周王室宗庙之所在。 自周平王东迁之后,这里又有了一些扩大的规模,在郊外和通往一些关隘的路上建起了房屋,也有着不少的农田小溪。 此时的成周刚刚经历了战火,四周还是一片硝烟,黄土和石阶上还遗留着暗红色的血迹。 去年王子带联合大臣同狄人军队攻打周王郑,周王被驱逐,周公忌父被囚禁,直到三月,晋侯出兵勤王,派兵诛杀了王子带,周室这才得以迎回周天子。 在成周外,从孟津关而来的十余乘兵车正浩浩汤汤的向成周驶来。 “六月栖栖,戎车既饬。四牡骙骙,载是常服。玁狁孔炽,我是用急。王于出征,以匡王国。 比物四骊,闲之维则。维此六月,既成我服。我服既成,于三十里。王于出征,以佐天子。 四牡修广,其大有颙。薄伐玁狁,以奏肤公。有严有翼,共武之服。共武之服,以定王国。” 一群铜甲兵士大声的吟诵着《诗》中的《六月》,红色的长缨随风游动,插在兵车上的交龙旗帜上有一个篆字“晋”,洪亮的声音飘扬在成周之上。附近的邻民看见这群在兵车上高声歌唱的兵士,忍不住赞扬。 “真的是国之义士啊!我听闻,晋国的国君重耳是天底下少有的贤人,所以他才会帮助天子平定叛乱,现在看见他的士兵们都在吟诵“六月”,这难道不是天底下的幸事吗?” “老翁慎言,我看晋国这样做是别有用心,说不定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我在以前就听说公子重耳是个君子,现在他又帮助天子,你这个小人休要胡说,我不屑与你为伍。” 在郊外,有那样一些在不停的议论。 有一人,白发长须,体态略富的老者着玄端戴长冠,气态不凡,正恭谨的站在成周北门最为明显的土台上,一言不发的等着那个天底下最为贵重的人传话。在场左右的兵士都要尊称他为“国君”,他就是晋侯重耳,也是后世人常说的晋文公。 重耳此时已经六十二岁了,十九年的流浪生活并没有使他变得愚昧。相反的,他在流浪的过程中增长了见识,磨炼了心智,也积累了名声。十九年的遭遇不断的提醒他,他一定要成为国君,而且是晋国有史以来最为“强大”的国君才对得住他一路的颠沛流离。 显然的,他抓住了机会。在他当上了国君的第二年,他听从赵衰的建议,比秦国抢先一步出兵勤王,拿到了这个可以在天下发号施令的机会。 只要他操作得当,晋国成就霸业的梦想就不再是高楼的浮沫泡影,甚至天上的飞鸟和水里的鱼儿都要传颂他重耳的威名! 重耳年迈,其心犹在。 他想起了二十年前,他和五贤士定下的约定,他和季隗、齐姜、怀嬴的往事,想起了过去种种。 卫国的藐视、曹国的羞辱、宋国、郑国的无视,后来在楚国和秦国的帮助下成为了晋国的国君。 今天,一切终于要苦尽甘来。 只不过,要委屈周王了。 正当重耳想着,有个兵士提醒他,周王郑派遣太子壬臣召他去明堂封赏。 “本君听见晋侯你的兵士在吟诵“六月”,晋侯这是把自己当成辅佐王室的尹吉甫吗?” “不敢当,不敢当,不过我对天子的忠心日月可鉴,天地可证啊!” 太子壬臣看着晋侯重耳认真的样子,心中暗自高兴,想不到周室衰微到现在,还能看到如此忠臣,果然不愧是同姓同宗的君子啊! “您请,父王已经在明堂设宴。” 成周建筑众多,有着祭祀上天的丘兆,祭祖的太庙,祭土谷神的大社等等,最出名的还当属明堂。 明堂大体呈现“凹”字,四周都是待客和安置随从的厅堂,外面是一层一层的垣墙,东南西北都有一个有侍卫把守的大门。这里是发布一些重大政令和朝见诸侯的地方。只不过现在的成周刚经历平反,一切都是百废待兴。 “这,这明堂可是典礼之所在,重耳何德何能能享有如此的待遇!” 正说着,重耳的眼眶不禁泛红,看起来确实是被周王的待遇所感动到。 壬臣的心中也不由赞道“重耳果然是个实在人,是个忠于我王室的栋梁之臣啊!” 随后壬臣带着重耳移步到了明堂之中,少倾,女官带着一众舞女和乐师来到。 东周继承了西周时的传统,舞蹈礼乐大多含有一些实际上要表达的意思,就像《武》中伐纣赞美武王的正义,赞美文王的功绩,将周的威德照耀到上天祈求上天的庇护。 而这次的舞蹈是《德》,是大司乐虮编写的,由六十四人(八佾)相继而上,有的持羽,有的带绸带,有的拿着小钟、小鼎在一旁环绕。有的则是击钟,有的则随着她们的舞蹈而歌唱。 年迈的重耳看着舞女们的舞动,倒是看明白了《德》讲的是一个忠诚的人为了拥护他的国君不惜以身犯险,向敌国发起猛烈的进攻,而舞女们则在赞扬那个有德行的人。 中间那个美丽的舞女受到旁边舞女的爱戴,她们用钟赞扬他的德行,用那些彩色的羽毛弘扬他的威名。 在场的人谁的德行最高,威名最大?重耳不禁忍不住大笑。 “臣重耳今天有幸能够看到如此优美的舞蹈,就像上天把最为宝贵的礼物赠送给我,我今天就算是跳进渭水,也可以高兴的去世了。” “晋侯说笑了,周晋同宗,身上可是留着相同的血脉啊!现在你又助予一人返回成周,这样的大功劳你却不领赏,反而要跳进渭水,这可不是折煞予一人吗?” 此时奏乐已停,周王郑摒去左右,留下壬臣和重耳。 “晋侯你兴师劳众,可曾想到过何等赏赐,此事你居功甚众,只要不过分的予一人都会应许。” 重耳微红的脸上停顿了几分,他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今天在这里听到了如此动人的音乐,重耳对王室的礼乐非常敬慕,只可惜我已经年老,没有福分享受作为国君的待遇。我已经六十二岁了,恐怕见不了几次王上就会死去。在我死后,王上能否让我使用天子的礼节,那我在黄泉之下也可以安然的闭上眼睛了。” “不可!!!” 第二章 周襄王失土 “不可!!!” 太子壬臣的怒吼声传遍了明堂,外面的侍卫听着这么大的声音不由得闻声赶来。 “你叫那么大声干什么!” 周王郑也是怒斥壬臣。 “父王......” 没等壬臣说完话,姬郑(周王郑)对壬臣摆了摆手,又看向赶来的侍卫,让他们一并出去。 明堂内,晋侯重耳坐着玉几上拄着玉杖,这是姬郑特意为他准备的。 《周礼》说,对待年纪大了的臣子要赐予他座几和手杖,让他在朝堂上可以歇息立足。 可是《周礼》还说,臣子要有臣子的样子,对待天子不能有逾越,对礼乐要推崇,辅佐天子要用心! 【昊天啊,你看看这天下的臣子,你看看着天下人都说贤明的姬重耳!】 “重耳啊,这天子的礼节可不能随便许诺,这是天下最尊贵,也是最为看重的礼节,如果你用了,这让天下人还怎么看你,让那些天下的贤士还怎么追随你?” 重耳一脸平常,壬臣的态度他早就预料到了,可是他没有想到姬郑还是这样的冷静,看来天子还是有些难对付的。 “您请息怒,我听闻,齐桓公还在世的时候,帮助您取得王位并且驱逐了当时的王子带,这件事情是真的吗?” “是真的,当初我害怕先王宠爱的带,曾求助于齐公。” 姬郑问心无愧,他年少胆小怯弱,求齐桓公的事情虽然很少人知道,可是这事做不了假。 “我还听闻,齐桓公会盟时多次用“不榖”自称是吗?” 姬郑明显一愣,这个时候说起这事,这老东西该不会真的想...... 见天子不说话,重耳继续说道:“不榖为天子之称,齐桓公在会盟的时候都多次使用,此不尊王室之事王上您都可以应许,如今我出兵让您重新取得王位,难道我帮助王上讨逆的功劳还不够吗?” “这...” 重耳叹息,姬郑还在想怎么回答。 “您在想我使用天子的礼节安葬是窥觊天子的权柄是吗?” “不,像重耳你这样的忠心的国君,怎么会窥觊王室的权力呢?予一人在想,该以什么回报你啊!” 重耳掩面,说话间竟然有了几分哽咽。 “我晋国先祖,承武王之少子唐叔虞,本与王室同根同源,我不知道是谁在暗中散播谣言说我晋国对王室不忠,竟让王上如此怀疑,请王上诛杀此人,以正我晋国之忠啊。” 姬郑有些不自然,没人说晋国对周室不忠啊,重耳这样做让他有些进退两难,这个老狐狸说话一套一套的,搞不清他目的之前他只能接着听。 “去年王上蒙难,流落到了郑国,我因为刚当上国君没有来得及去面见王上,让您在郑国受难。我听闻,王上您在郑国不习惯衣食,就马上让赵衰去给您送去一些上好的牛羊。可是您并没有理会我晋国的帮助,先前刻下书简让秦伯任好帮助您讨逆,王上您是在怨恨我们晋国吗?” “重耳你误会了,晋国对王室一直忠心,这予一人是知道的,不过请隧此事事关重大,不仅是你死后要遭受非议,予一人如果答应了,那九州的臣民该怎么看待?到了那时,只怕君臣同为笑柄。” “依王上之见,是有其他的东西来赏赐我吗?” “有,我王畿内的城池。” “王上,当真?” “当真。” “依王所见,晋应予几城?” “予一人需你答应予城之后当处处维护王室。” “这是自然。” “那就是阳樊、温、原和攒茅。” “王上看来是想通了。”(重耳大笑) “晋侯这是我王室所赐,望你好好守护中原。” 重耳与姬郑又闲聊了许久,之后正了衣冠,与姬郑拜别。 “想要争霸,就必须吃常人不能吃的苦,行常人所不能行的事。赵衰、季子、介子推,我做到了第一步,接下来也该轮到我晋国争霸了。” 看着重耳离去,姬郑的身子一软,无力的倒在了地上。 “引狼入室!引狼入室啊!今日保全了尊严,却丢失了国土,我这个天子还算是天子吗?!” 自此,周王割让四城,从前《周礼》中所说的“天子之地千里有余”,变成了现在仅剩的百余里地,王室大衰。 “我在十几年前就听闻过公子重耳的名声,听说他不惧艰险,仁义之名传遍了中原,介子推曾经为了重耳这个小人割下自己的大腿肉连同野菜煮成汤来奉献他。他何德何能能有那样的贤士啊!” 壬臣看着因为割地心情郁郁成疾的姬郑,恨不得手刃重耳。可是他知道,刺杀或者下毒所带来的后果整个王室都承担不起。 郑国如此,晋国如此,这天下还是周天子的天下吗? 卧病在床的姬郑何尝不知道这天下早就已经不是天子说的算了,他明白晋国的野心,更明白王室的处境。 “父王,为何要把四城让给重耳那个小人,我们王室就算是把玉石或者王城里的那些珍宝拿出来赐予他也不至于让他没有面子,可是让城的话会成为天下人的笑柄的!” 壬臣抱怨他这个天子割地,他又岂能不明白? 重耳讨逆有功,赏是必须要赏的,可是重耳却想要他名义上的权柄,尽管他拒绝可还是想要讨些好处。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齐桓公带着拥护上位的天子了,如果让请隧之名成立,那比天子赐予他讨伐用的弓矢还要严重。 在秦晋之中,他最先给秦送去书简。可晋国来得快,勤王积极。 他本以为晋这样的同姓可以依靠,可是没想到晋国的图谋更大。如果他让出“礼”,那就相当于他让出了“权”。 姬郑曾经见过年迈的管仲,他知道“尊王熙攘”是借他王室的名声,去做争霸的事实。 如今晋国想要争霸,如果答应了重耳死后那天子之“礼”,那就直接承认了重耳的霸主之位,还让王室的名节受损。 为了子孙,也为了《周礼》,他答应了重耳。 “晋国想要争霸中原,那就随他去吧。南边有个楚国也一直虎视眈眈的看着,就让昊天来看看是哪个乱臣贼子来称霸中原吧!” 姬郑向晋国割让了四城,也同时晋国寻求庇护。 现在的王畿,除了洛邑(王城和成周)、轵城、渑池、函谷关、洛南和一些无关紧要的荒郊之外一无所有。 西戎把玉石珍宝抢了近半数,被秦国晋国“放生”的戎族也在伊川定居,王子带在这里也放了一把火,姬郑让了四座城池。 这一年,是王室悲惨的一年,也将会是一个伟大传奇的开始。 第三章 郭偃卜圣贤 周王郑十七年,洛邑。 夏日炎炎,王畿枯焦。 这一年的太阳格外的明亮,男人们不敢去田野里播种看护农田,地面的黄土已经被晒得通红。田地已经出现了裂痕,就连禾苗也枯黄了一大半。 “大父,为什么天上的太阳晒屁股,天上的月亮不晒屁股呢?” 一个孩童正在问向他的农夫爷爷。 “这是天上的太阳神叫我们起床劳作了,不种地的话就没有收成,没有收成就会被饿死。” “那为什么太阳神会烧坏我们的庄稼呢?” “也许是太阳神看见天子把土地给了晋国,心里不高兴在发泄他的怒气吧。” “大父您不是说百姓不能随意议论天子吗?” “没事,我听说很多人都说,要是有人来查的话会先抓别人的。” 这是一户农人的对话,也是王畿里千千万万户百姓的话。 壬臣今年已经三十多岁了,他有三个儿子,分别是班、瑜、季子,班是他和齐孝公的宗女姜娥的长子,瑜和季子都是杞国宗女所生。 早在两年前,姜娥就已经怀有身孕,医者说胎儿很健康。 可是现在到了第二年还没有动静,于是壬臣请来了晋国的大夫郭偃(后世人称之为卜偃)。 郭偃是晋国的卜官,有着高超的占卜相术,而且知识广博,是晋国公认的贤人。他的卜筮都极为灵验,是天下少有的占卜能人。 郭偃拿着龟甲和兽骨等占卜工具,看了一眼姜娥的肚子马上就要走,壬臣赶紧拦住了他。 “您为何要离去,是本君做了什么对不起您的事情吗?” “不是这样的,我看太子您的孩子生而尊贵无比,不是一般人能断定的,生而圣贤的人是无法通过占卜而预知吉凶的,您的孩子很健康,您的妻子很健康,这又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于是郭偃扔掉了龟甲、苫草,对着姜娥俯身就拜。 “您是大夫,为何要拜我的妻子呢?” “不是这样的,我是在拜见未来的圣贤啊,您的孩子未出生是因为受到了昊天的洗礼,昊天在授予他能够胜任天下的才能,所以您的孩子现在还在昊天之上学习“天”的德行呢。” “这样说来,我的孩子是天生圣贤?” “正是如此啊。” 于是壬臣赏赐了郭偃,派遣使者护送他返回了晋国。 可是事实真的是这样吗?壬臣传唤了王室和很多国家的卜筮官,可是因为那些卜筮都没有一个确切的答案,所以他才会召见他所怀恨的晋国人。 壬臣对于晋国的恨一直怀恨在心,他不会忘记晋国给王室带来的屈辱,也不会忘记重耳离去时大笑的样子,更不会忘记晋国拿走了王室四座城池让百姓耻笑的样子。 “但愿那个晋国人说的是真的吧,天生圣贤,天生圣贤就能救得了现在的王室吗?” (这里提一句,郭偃是晋国名士,也是法家先驱,壬臣说的晋国人是因为他讨厌晋国) 郭偃是个聪明人,是一个精于“易”而且聪明的人,他说的话总是能够让人信服,没有信服的人遭受到了报应,壬臣不敢不信。 在晋献公还在的时候,郭偃就以卜筮为由,说:“臣用龟卜,发现占龟时龟语不停,裂纹未合而龟甲断,这是凶相,会有害于君上的,不能因为他的美色就立她为夫人。” 可是没想到晋献公不听郭偃的,叫他继续占卜,龟卜不行就用蓍草,蓍草不行就用南方的巫筮。 后来连郭偃都没有办法,只能说“专宠会使人心蒙蔽,香草和野草放在一起,十年以后香草就会变成臭草。现在用蓍草占卜出吉利,可是之前占卜的结果君上还是要注意,立夫人之后请您不要专宠骊姬。” 晋献公不听,立骊姬为夫人,日以继夜,得公子奚齐。而骊姬只想让他的儿子奚齐当上国君,导致了公子申生死去,夷吾逃避,重耳流浪。 就在郭偃回去不久,晋侯重耳问他占卜的结果,郭偃如实告知。 “您的占卜真的有那么准确吗?太子壬臣的那个孩子真的是天生圣贤吗?” “龟卜结合天象,结合人事,结合人心中的期盼,准确不过十之五六。” “那您为何说壬臣的孩子是天生圣贤?” “人的生理是十月,这是天地恒定不变的道理,太子的孩子二年未出而且身体健康,这已经违背了自然的规律,这样的人是占卜所不能断定的,是违背天理的。按《周礼》来说,要么是不容于世的妖孽,要么是天下从来没有的圣人。” “您是怎么确定他是圣人的呢?” “臣听闻,太子壬臣有三个儿子,天子现在只有太子这一个儿子,太子他就是日后的天子,而日后的天子却有三个儿子。” “哈哈哈,您是想要让这三个王孙和那个未出世的孩子相斗?这与我晋国又有什么利益呢?” “如果那个孩子他是王孙,君上您可以像之前的齐桓公一样会盟并且让天子承认您的地位。您再以庇护王室为由,像以前的郑庄公一样让那个王孙为质,我们晋国就有了未来的天子了。” “您就这么确信那个孩子能当上天子为我们晋国所用吗?” “他是天生圣贤,等到太子壬臣继位,王室的人肯定有人会建议立他为太子,可是自古长幼有序,他的兄长肯定会嫉妒他,猜忌他。如果我们晋国帮助他,他就是我们晋国的“天子”了。” “郭偃啊郭偃,晋国有你才真的了不起!!” “君上此法成否尚且不知,您更应该把眼睛放到现在,晋国还有很多的问题没有解决,就比如说土地......” 另一边,壬臣的寝宫。 得到了郭偃的解释,壬臣和姜娥都很开心,他们有一个天生圣贤的孩子,这个孩子说不定还是王室的中兴之主,尽管壬臣自己都觉得不可能。 这一天的姜娥终于做了个美梦,她梦见了自己的先祖太公望,太公望还在那里垂钓,也不知道用的是不是传说中的直钩。 “先祖,我腹中的孩子真的是天生的圣贤吗?” “是的,他是昊天留给周室的瑰宝,他是万道之师,他是中兴之主。” 姜娥在睡梦中笑得越来越开心。 第四章 天生的圣贤 周王郑十七年,六月,洛邑。 太阳没有了以前那么毒辣,因为天上多出了许多紫红色的云朵。黄土泥泞和杂草混在了一起,最近又下了小雨,还没有完全枯死的麦稻也随着恢复了生机。看着现在的田地,农人又开始了忙碌。 “大父,大父,天上那些云朵好漂亮啊。” 还是那个小孩,他叫任季子,是一个普通的农人孩子,他的父亲去了当兵,他的母亲和兄长也因为疾病去世,只留下了他和他的大父。 他们相依为命多年,季子在务农的时候常常帮助他的大父,附近的农人都赞扬季子的孝。 “这是祥瑞啊,我听渑池来的游人说,这个紫色的云是从东方太阳开始的地方过来的,它是为了来拜见出世的圣人的,所以才从那么远的地方过来。” “圣人是谁啊?” “听说是天子的王孙,叫什么就不知道了,只是听说他出生的时候带有手纹,背上还有红字,他出生那天鸟兽学会了说话,紫云也跟着过来了,还有我们被烧死的麦子也活了过来。” “大父,我长大以后一定要报答那个王孙,不然我们没有麦子吃了。” “是啊,他一定是个圣人。” 后来的人们为了纪念这个场景还在《诗》中加入了《东之紫气兮》,这篇诗在洛邑流传到了人人会唱的地步。 而他们口中的渑池人还在不断的行走在洛邑,他不是一个人,更不是渑池人,而是一群从晋国来的送名者。 天生异象,非妖即圣。六月初,王孙生,这个被郭偃称为天生圣人生而有手纹,背有赤字,连紫色的祥云都在这个时候冒了出来。 远在晋国曲沃的重耳也不禁赞扬郭偃的占卜之能,马上召见郭偃,和狐偃、赵衰等人商议下一步的谋划。 “臣本以为王孙不过延产子,现在生有异相,正适合我们帮他宣传他的名义,臣听闻,洛邑现在的太阳已经使得他们农田的黍稷麦稻干枯,而晋国今年的收成很好,我们要是用王孙的名义去救助那些人,他们的内心会更加感激他。” “我听闻,把一个人杀死很容易,可是欺骗他是一件很难的事情,您打算怎么将粮草送给他们,而且这样不会被其他别有用心的人发现吗?” “请君上放心,只要把晋国善于伪装的人伪装成王畿的人并且散播流言就可以了。” “君上可以用您的名义将这些粮草送给王室,王室割土对我们晋国还有余恨,必然不会直接说明这是我们晋国赠送的粮草。百姓不知道,那就不是您送的,只要让我们的人在暗中挑明这是王孙的恩赐,这个“名”和“实”都是王孙的,王室那个时候就算意识到了,也不会有人阻止,木头已经做成了大船,到时候就算是想要重新做其他的东西也已经无能为力了。” “您费尽心思,只为让王孙得名,如果之后有变动的话,那这样做还有什么意义呢?” “此事非一时之功,而志在我晋国的千秋霸业啊!挟王孙养贤名,扶持成天子,与晋同气连枝,霸业流传百世!” “郑国能做的,我晋国也能做,秦齐楚三国非天子之姓,让王孙为质也不至于辱没了王室。” 不过郭偃觉得还不够,连忙派遣大批的人把带着泥土的黍稷、麦稻在夜间种在农人的田地,并派游人去到处散播天生圣人的故事。 —————————————————————————————————— 【好热,这是什么地方,为什么我的眼睛睁不开】 【好大好奇怪的人,不对,我成婴儿了?!】 【这不是梦!】 也随着那一声声啼哭声,那位圣人也在悄然长大。 “父君,我能去睡觉了吗?” “还不行,你要先学完。” 幼子叫姬昱,而他的父君就是太子壬臣。 姬昱没想到,两千多年以后的人会无缘无故变成了一个小婴,成了太子的儿子,他也没想到,他的父君对他是那样的严格。 从他学会说雅言为止,他的父君就不断的要他学习周礼,学习舞蹈。 雅言从夏开始流传下来,更是现在各国国家的“标准语言”,是每一个贵族都要学习的语言。而周礼更不用说,是整个王国,整个中原都要遵守的礼仪。 虽然现在诸侯并起,可还没有礼崩乐坏的地步,周礼也是每个人要学习的礼仪。 在这个陌生的年代,雅言的变化,周礼的繁琐,舞乐的复杂都让他头疼不已,可是他的父君每次看到他懈怠,都会说: “你可是要成为圣贤的人,德行和礼乐是必须要懂的,还有法制这些是要明白的,其他国家的语言你是要学会的。” 姬昱的右手手纹不像普通人一样,反而像一个“天”字。他的后背在出生时听说也是有些先天问题。按照姬昱自己的理解就是有些红色的印记凸显成一个奇怪的图案,连当时的周公忌父和学识渊博的太史都认不出来是什么字,随着姬昱长大,那后背的印记也慢慢消淡。 不过姬昱不当一回事,别人可不能不当一回事。 在这个时代,生而有异相的人,象征着上天对他的钟爱,也象征着祥瑞和权力。 所以姬昱在幼时,就有一些王室的人接近他。不过壬臣看得紧,倒是没有多少人僭越。 “昱!你看刻的简,这样的简要是给晋国人看到,不知道要嘲笑你多久,还有这个“马”字这里刻错了,这是秦国的文字。” “昱!没错,就是这样,你别高兴和骄傲,像...像这样的字,父君我一岁就会了,不是吹牛!” “昱,你父君又说你了吧,别难过,这是饧,好吃的,快吃吧。” “昱,兄长带你去渭水玩,你能不能给我看看你的后背?” “昱,这是你的大父,在外面要叫王上,记住了。” “昱.....” 在一声声的呼喊声中,姬昱逐渐的接受了王孙的身份,接受了这个时代的馈赠,接受了洛邑百姓的尊敬和信仰,在历史的洪流之中,他终于说出了那句“既来之则安之”。 《诗·王风·东之紫气兮》 东之紫气兮,彼圭君子。五月王畿,暵其乾野。啜其泣矣,暵其干修。 东之紫气兮,彼圭君子。六月王畿,苞其桑柘。嘻其泣矣,怀其周行。 东之紫气兮,彼圭君子。六月王畿,乐其君子。嘻其泣矣,维其永怀。 第五章 今古矛与盾 周王郑二十年,二月,洛邑,王城。 微风吹去了冬日的冷冽,留下的是处春的清爽和王室难以消除的愁绪。 周王姬郑已经老了,太子壬臣逐渐的接过了天子的一些政事,所以壬臣有时候很忙,没有时间陪伴他最喜爱的幼子姬昱,有时候忙于政事,就让成周的夫子们教导他周礼和舞乐,不过还是会按时的抽查姬昱的学习进度。 姬昱是个很聪慧的天才,在他一岁之前就学会了雅言并且能够不磕绊的表达自己的意思,壬臣对于他的幼子抱有很大的期望。 雅言的称述非常难,一个字节就有几种音。哪怕现在不磕磕绊绊了,姬昱也觉得这样的语音比后世的语音和外来语加在一起还要难。要不是他生而知之,按照这个时代小孩的年纪,一般要到三岁才学会雅言。 而周礼更甚,衣食住行,交涉言语,民生政事,都能有周礼的影子。“这样做是不合乎周礼的”这一句可以贯穿东周人的一生。 王城里的一间小寝,这是壬臣安排的住所。 【我不明白,明明什么都没做,可是王城外面的人却在感激他,这样白来的好事怎么可能存在呢?可是为什么没有人去反驳呢?】 今天姬昱不用学习修业,不过他要背诵刻竹简的是太史籀所写的十五篇文章,这也是东周时期贵族幼儿最早的识字课本。 “天底下有那么多生而有异相者,为何他们非要追捧我呢?” “王孙您不一样,您贵为天子之后,天下人都需要敬仰您,怎么能算得上追捧呢。” 旁边的侍者立在一旁,他看着年纪已经有了四十,没有姓,只有一个名“樗”,是从洛邑的一处木匠家庭挑选出来的,他不是王室的奴隶,因为善于观言察色而且遵从周礼,被壬臣安排在姬昱的身边。 “你太拘谨了,这里没有其他的人,你可以说说我有那些不对的地方,外面的人都在赞扬我,可是我知道,我并没有他们口中所说的那样贤能。” “王孙,礼不可逾越,能待在您身边小人已经很知足了,怎么敢说您的坏话,您好学而思敏,是天下人所不能有的,怎么会有错误的地方呢?” “可是我听闻,骄傲能让人受到蒙蔽,使得人不思进取,只有保持谦让才能够看清楚事情的对错。你应该观察我有什么做的不对的地方而劝我,不能让我有骄傲的思想,从而犯下大错。” “小人不敢,小人不分善恶,只知道王孙所做的事都是对的,您何必追寻过错呢。” 说话间,侍者身子不自觉的开始发抖,这是在害怕姬昱的责罚。 姬昱看着浑身发抖颤栗的侍者,心中不由有了些凄凉,人和人的阶级就像是一座大山,上面写满了“尊卑”两个字。 这本来是日常的一幕,姬昱平常没事的时候会随机抽中一个侍者询问一些王城外面的人的生活状况或者是最近有什么新奇的东西,每次得到的回复都是“郊外之民感恩于王孙,王孙之贤无人可比”。 【贵族真的那么快乐吗?我不觉得,我的母亲偏爱我,我的侍卫惧怕我,我的奴隶不愿意靠近我】 姬昱自从学会说话走路之后,壬臣禁止玩乐,连平常的发呆都会被批评。 壬臣是一个典型的遵从周礼的东周式家长,他认为要严于周礼而精于学,不能把时间荒废在游乐上。更别说姬昱生有吉相,壬臣觉得更应该要好好教育他,于是壬臣给他最宠爱的儿子制定了一个漫长的学习计划。 在计划里,学完舞乐还要学那些大国的语言和文字,还要学法制、相术、马术、用人之道、狩猎、兵法等一系列要修业的功课,因为周礼是一时之间学不完的,于是壬臣又让阅当他的随身老师,时刻教导周礼。 阅是周公忌父的儿子,也是姬姓,年纪有二十多岁,是忌父的次子。因为最近生病了,所以由一些老夫子们来教导。 母亲姜娥只能在傍晚接回姬昱之后不断的安慰他和鼓励他,从来没有对姬昱说过大声的话,时常给他做一些米饧(硬的米糖),因为过度宠爱,还让长子姬班嫉妒不已。 父君天天逼着学周礼和舞蹈,他不想和那些年老迂腐的夫子们说话,夫子们实在是太无趣了,只会遵从周礼而不会说一些其他的故事。有时问候一下侍者,侍者也只会受宠若惊,说一些赞扬他的话而从来不会反驳他。 可是对姬昱来说,这样的尊贵是比囚禁他还要不自由,作为一个前现代人,他很不适应这样的环境。 《周礼》是规则,是礼制,是道德,是东周人不可逾越的沟壑,哪怕有些地方已经不适用或者已经遗弃,可还是天下人所遵从的。 虽然有些陈旧的、蔑误的、迂腐的、不正确的内容掺杂在里面,可是不可否认,这是这个时代最先进的思想。 等级之分不可违,与人相交不可违,与人论事不可违。 更别说这里是洛邑,是王畿里最尊信周礼的地方。 看着发抖的侍者,在前现代人的心理作用下,姬昱又开始了思考。 【人真的生下就有等级的区别吗?为什么我要来到这个地方,我以前最讨厌资本家,现在的样子不是比他们更加令人厌恶吗?我真的做不到看着一个活生生的人鞠躬屈膝的样子,可是在这个时代好像就是正确的】 【可是这样就真的正确吗?】 姬昱本不该属于这里,他本来就不是高高在上的人。他在小时候曾经想过如果成为古代的王子皇孙就好了,这样就有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 可是现在成了王孙,怎么又不开心呢? 受到后世的教育和习惯,脑子里人人平等的思想和可怜心作祟,姬昱的内心是十分矛盾的。 【我学这些东西又是为了什么呢?又当又立可能说的就是我这样的人了】 接受了王室的身份,接受了王室的教育,接受了王室的衣食住行,可是现在又想着同情下等人,同情这个时代,在这个世界怎么会有他这样的人? 【我没错,樗也没错,大家都都没错,只是我在用后世的眼睛看待和同情这个本来就没错的世界】 【可我经历过那个繁华的大世,又怎么会真正的融入这个古板而又愚昧的世界】 “好了,我是不会责备你的,只是希望你看到我有过错的时候为我指正。” 第六章 晋国的野望 周王郑二十年春。 在此之前要讲几个故事,这个故事与楚王恽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至于为什么要叫楚王,这是有原因的。 楚国原本是子爵,按照礼法是没有资格称王的。 自周平王东迁以来,周天子失去了对于天下的控制,各国彼此虎视眈眈,晋国正在“曲沃代翼”,秦国忙于稳定自己的国家,各国有的忙于内乱,有的想要吞并周边的小国;卫、宋、陈、鲁几个国家因为弑杀自己的国君闹得沸沸扬扬。 他们都遗忘了在南方的楚国。 而楚国一心发展自己的国家没有收到各国的限制从而快速崛起,楚人没有理会其他国家嘲笑他们的语言像鸟一样难以听懂,文化像鸟一样落后,经济像鸟一样贫穷。就算是天子带头起哄,他们也是逆来顺受,把屈辱化作了力量,把胸怀对准了他们的群山遍野。 楚国的君主都穿着用粗布编织的衣服,乘坐的是用荆条和竹子打造的兵车,带领他的子民不断的爬山涉水,开拓疆土。楚君和将士同甘共苦,在历代的君主将士的共同努力下,他们的土地不断扩张,实力也不断盛强。 楚国在开辟疆土的时候各国没时间阻止,这是“天时”。周边又是蛮族容易征讨,这是“地利”。楚国每灭掉一个国家就把他们的文化吸收,把蛮族的权贵迁到他们的后方严加管制,因此没有人不服从的,这就是“人和”。 楚国得天、地、人三者优势,资源充沛,物产丰富,足以和王室分庭抗礼。 当时王室被郑国打败,周天子还被郑国的祝聃射中了肩膀,王室的名声一下一落千丈。 在经过了令尹斗伯比的同意后,芈通“不服周”,僭权自立称楚王,也就是楚武王。 楚王有一条灵活的道德底线,在天子问罪的时候,就说“我蛮夷也,不与中国之号谥”,意思就是我本是蛮夷,不和中原用同样的礼法。而衰弱的周王室也无法做出强势的举措阻止,就算想要出兵讨伐,可楚国此时的疆土大到连周王室都不敢轻易动弹。 就这样诸侯乱权,王室对中原失去控制,天子的权信在诸侯眼里开始没有了作用,虽然还是天下共主,可是有名无权,就像华丽的礼器也就只是一个华丽的礼器而已。 楚国是一个大国,这一代的楚王恽更是一个雄心壮志的君主。他安心发展楚国的力量的同时也在思考着怎么谋取中原。 在此之前,于周王郑十年。 齐桓公去世,易牙,竖刁这些奸臣和一众公子想要谋害齐国世子昭,世子昭逃到宋国,向宋襄公求救。尽管当时宋国十分弱小,但因齐桓公死前曾委托他照顾世子昭,于是宋襄公就通知周围的国家一起护送世子昭回去当上齐国国君,也就是齐孝公。 因为齐国齐桓公的威名犹在,宋襄公越发的骄傲自满,他帮助齐孝公当上国君之后认为自己仁义无双。 用周礼上想,帮助诸侯登上国君之位,那他齐国就是宋国的附庸,于是宋襄公开始召集各国和齐桓公一样进行了会盟。 第一次只有附近几个小国参加,宋襄公觉得非常耻辱。于是宋襄公联合齐孝公,同时也叫上了身为“蛮夷”的楚王,想利用这两个大国国君的名望来召集各国从而进行会盟。 这一次果然很多国家都在来到了答应宋襄公去鹿上一起会盟。可是齐孝公因为国人耻笑他辱没了先君齐桓公的威名,于是就打消了赴约的念头,放了宋襄公的鸽子。 因为齐桓公当年没有带任何兵马举办了盟会,所以这个盟会也叫“衣裳之会”,来的人不能带有兵马。宋襄公觉得自己要当好仁义模范,就真的没有带一名兵士就举办了这场盟会。 宋襄公说:“齐桓公已经去世,天下没有能带领诸侯各国的了,今天我召集大家来,就是想和齐桓公一样来决定谁是中原的盟主,我们大家一起定下盟约,一起匡扶周室,和平相处。” 楚王恽说:“您说的对,那我们一个推举谁当盟主呢?” 宋襄公说:“论公爵和德行,我在这里是最大的,应当由我来担任盟主。” 楚王恽暗笑宋襄公的不自量力,好名无实,殊不知他正是借用这个机会想来进军中原。他知道宋襄公不过想要盟主之位,于是支持宋襄公当上了盟主,并赞扬他的仁义。 只是等到要举办担任盟主的礼仪时,楚国的兵马杀出,劫持了宋襄公,并攻打宋国的 宋襄公想要“称霸”的梦想破灭了,他格外痛恨楚王恽,在被放归之后他日夜操练兵马,只为报仇雪恨。 听闻郑国向楚国臣服,宋襄公把怨气撒在了郑国身上,于是联合卫、许、滕三国攻打亲近楚国的郑国。 楚国为了营救郑国直接派兵宋国的商丘,等到宋军在泓水旁边安营扎寨之后,楚国的兵马才赶到对岸。在这里又发生了一起着名的“泓水之战”。 宋襄公说:“我们宋国是仁义之师,等他们渡河过来再打。打仗我们要按照周礼的过程来,不能逾越,这样才是仁义的君子。” 于是楚军渡过泓水,大获全胜。 从前的周礼已经不适用于这个年代,而宋襄公还在坚持从前的周礼,这就是他失败的原因,也是宋国之后臣服于楚国的原因。 楚国图谋中原人尽皆知,当重耳流浪到楚国时,楚王恽就用对待诸侯的礼节招待他,想借此表明他僭权随意使用礼节,可是重耳都听从赵衰的话巧妙的化解了这个事情。楚王对他很赏识,给予了重耳很多的帮助。重耳许诺:“如果到了兵戎相见的时候,晋国要退避三舍报答楚王的恩情”。 如今楚国附近的小国都听从楚王的话,反倒是宋国这个时候看着晋国强大起来,于是就想依附于晋国,楚王得知后非常生气,派遣成得臣去攻打宋国同时要小心强大起来的晋国。 成得臣没有听信楚王的话,与晋军展开大战。 晋军遵守了“退避三舍”的约定,退到了城濮,可是楚军还是穷追不舍。 成得臣觉得,他们楚、陈、蔡三国的联军有兵车一千二百多乘,怎么会打不过晋、宋、齐、秦的一千乘兵车都不到的军队呢? 结果成得臣率领的楚军战败,在返回楚国的路上自缢而亡。 而就在这一年,晋国中原称霸的序幕正式拉开,楚国想要入主中原,就必须问过晋国,而晋国称霸则要小心秦国和楚国。 在打败楚国之后,重耳说出了他的野望,将在郑国的践土会见各国的诸侯,并且暗示姬郑前去赴会,有一个要事要当着各国诸侯的面一起宣布。 “以臣唤君,天下之大不违!他晋重耳安敢如此,气煞我也!” 年近四十的壬臣深爱着王室,可是爱却眼睁睁的看着王室受尽屈辱,这比杀了他还难受,郁郁之下,壬臣大喷一口血。 “父王,绝对不能应啊!!” “壬臣,这会我是必须要去的!” “不!!!” 第七章 周公阅传道 (这一章献给分不清姓氏名字谥号的朋友) 久病的姬阅把身体修养好,他的父亲就病重了,阅的兄长不得不回来照顾他。 “阅,您的学识比我厉害,又很多年都待在守藏室,学识没有几个人能超过您,有我在,您就放心辅佐王孙吧。” 阅年纪不大,还没满三十。有着一副长脸和一个挺拔的鼻子,已经开始蓄胡子,个子不高可是腰背挺拔,步伐有力。他从小喜欢看书学史,有一个梦想就是当上太史,不过辅佐王孙显然比太史更加重要并且艰巨。 于是阅整理了仪表,梳理了头发,带着书简和行囊,御者用礼仪请示过阅之后驾驶着马车前往王城。 书简,就是用一片片竹片或者木头连接编织在一起能够卷成一片携带的刻字用具,一般还配有一把或者几把刻刀。 这个时候已经有笔了,不过笔不是毛笔,而是一根像牙签的棍子,选用一些树的硬支打磨而成。人们把做出来的墨水沾在这种笔上面而写在书简上,比刻刀会快一些,在这个时候被称之为“支”或者“签”。 不过用这种“硬笔”的人不多,基本上还是靠刻字为主,硬笔对于不习惯的人来说运劲发力都很困难,更别说用的是一些小木条或者树枝。 毛笔还没有在这个时代出现,那位用兔毛制“毛笔”的人还没有出现,起码要很多年后他才出世。 车在这个时期有几种,分别是兵车,田车,乘车。车一般有单辕或者双辕,单辕配两匹马,双辕配四匹马。每一架车都是由匠人的心血打造而成,由专门的御者驾驭。 兵车的车轮有六寸六尺,而田车的车轮有六尺三寸,不同的车配置也不同。 一辆兵车有两匹马或四匹马牵引(将领一般用双辕),配备十到三十人,其中有三人在车上,驾车的御者在车的中间,车左在左边拿着弓箭,车右在右边拿戈或者矛。如果有将领或者君主,那将、主居中,御者居左。除了这三个在车上的,一般四到六人在车的左右,其余的跟着车后。 田车用于狩猎,乘车才是一般出行用的马车。 王城里有专门用于放置马车和供马休息的马厩,马厩里也有一些负责照顾马的马奴,这些马奴的地位比一般都奴隶高上不少,在古时因为马的稀少和尊贵,马奴的地位也变得崇高,别的不说,秦国国君的先祖嬴非子,就曾是周孝王的马奴,因为养马有功才获封秦地,成为秦国始封君。 阅先拜见了壬臣和一些官老,而后来到姬昱所在的小寝,从今天开始他就是这个王孙的亲信兼老师了。 而今天,也是他们师徒相见的第一天。阅知道昱是天下少有的奇才,在这样的年纪就已经能够接受教导,所以也没有把昱当成一般的王孙对待。 “王孙,今天我们来学习周礼的姓氏名字谥号的分别。” “夫子请讲。” “姓为天下之父,氏为姓之流,有祖而得姓,后人以氏分之。” “请您说得再清楚一些吧。” “姓是全天下人血脉的父亲,人有姓是因为先祖在远古的时候就以部落的名字当成自己的姓,然后取名来区分不同的人。后来时间久了,部落的人们发现同姓之间相结合是天理所不容的,生下的孩子会早夭并且有疾病,所以不同部落的人开始结合,随后就有了族群的领地。 当同姓越来越多之后,姓和名也不好区分,所以就有了氏。后人以封地为氏,以官职为氏,以有伟大的先祖为氏。像各诸侯的国君,很多都是以国为氏,像卿大夫,有的以封地为氏,有的以先祖的字为氏,都是为了表明自己从属那一脉的血缘,又或者是对于自身功劳的体现。 名,是人和人不同的标志,就比如说王孙您的名,“昱”是天下人所不敢取的,这是太阳的名号,他的意思是“太阳啊,您是如此的伟大,请您赐下您的光辉和用于计时的能力来维持天地的秩序吧。”,我想太子给您这个名是希望您能将您的贤德传播世间,让世间的人都看到您,您则可以用您的光辉庇护他们。名也有尊称,官职或者爵位很高的贤人能够用官职加上他的名,就像我的父亲周公忌父,周公是公职,也是爵位。 字,是名的分流,也是名的同义或延伸。有兄弟的要按照长幼排序分伯仲叔季,您是太子最小的儿子,可以字季子或者季后加一个字。您的字在日常的交流经常用到,平辈人相交的时候不能逾越,而是用字称呼。长辈和地位崇高的人能够直称您的名,您的宗亲能够称呼您的名。您在人前需要自谦,称呼自己的名。 一般来说,男子称氏,女子称姓,同姓不可婚。而天子无氏,为天下之主,天下人不可逾越称天子的姓氏。不过天子不言出,诸侯不生名。在史书上不能在描写天子的时候写“出”,这意味着天子犯了大罪而失去了天下;记载诸侯的活动也不能直接写名,否则就意味着诸侯犯下了大恶。 您是王孙,天下人不敢逾越,所以对您不能以平辈相称,就算是宋公也不能。您的称呼就是王孙昱,等您的父亲成为了天子,您的称呼就是王子昱。如果您的兄长班当上了太子,他的称呼就是太子班。 周礼说,幼名,冠字。等您二十岁之后,您的父亲或者宗室就会给您取字。有字也能表示您已经长大了,有了能够自己思考和做决断的能力了。 女子的姓名不可直接询问,要么是亲戚关系,要么是夫妻才可以称女子的名字。若有姓则称姓,这才是符合周礼而且对女子不逾越的行为。如果是贵族,则后以死去的谥号和姓氏结合为主。就如同文姜,文是她的谥号,姜是她的姓。 “文”说明她有才华而且做出了贡献,不过取这个谥号却是不懂礼,她文姜何德何能能谥“文”,她也配谥“文”? 谥号是死去的名号,谥,是行为的记录;号,是功劳的标志。所以,道德高尚就得到大名号,道德低下就得到小名号。我的先祖周公旦曾经说过:“道德行为出于自身,而名号生于他人”。 谥号是王公伯子男或者重要的官员死去的封号,由本国的太史和一些官员来评价生前的行为从而制定谥号。 就像“文”,顺应天地的响应从而传播文化、德行如同大海一样深厚,如同高山一样广博、勤奋而又不懈怠、爱民而又贤惠、能够赐予百姓服饰官爵,能够称得上这些的,就能称之为“文”了。您的先祖文王正是这样的人啊!您应该学习他的德行而勉励自己,勤修爱民。” (用例子说明一下,比如说陈胡公,姬姓,陈氏。还有后来的孟明视,百里姓,字孟明,孟明氏。有孙叔敖,芈姓,蔿氏,名敖,字孙叔。不过像孟明视,孙叔敖的氏是一般情况下都是后人追加的,在他自己那一代还活着的时候是不会称自己的字为氏,百里奚那么出名也是没有氏,是因为他的祖先没有氏或者他们的氏不出名。氏就相当于先祖的荣誉,还有以官职为氏的也是这个道理) 第八章 初见人世 “夫子您那样拿着笔签沾墨书写难道不累吗?” 昱看着阅每天都要记录下他的言行,觉得这样书写实在太繁琐了,忍不住问道。 “当然会比较麻烦,不过历来人都是这样,也就习惯了。” “您书写时用笔尖沾墨,墨一会就干了,还要重新沾取,这样太耽误时间了啊。” “那您有什么办法呢?” “如果用动物的毛发做成笔头,用竹管固定住,这样的笔轻盈而且不用费力,毛发还能够吸取更多的墨汁,这样书写不是更加的便捷吗?” “您这可是一个好想法,请让我找来百工为您请试。” 根据《周礼》的记载,百姓大致可以从事九种职业,分别是:三农、园圃、虞衡、薮牧、百工、商贾、嫔妇、臣妾、闲民。 东周还是农耕,所以农人在这个时候地位是很高的,而百工就是各个行业工匠的总称。 因为王城不便于那些百工之人进入,于是昱就跟着阅一起走出了王城,前往成周,这也是昱第一次走出王城。 王城是洛邑的城西,王公贵族所住的地方,按照这时的等级制度,百工当然不能进入。 成周有很多来往的游子,有很多还有一些商贩借道过路,因为这里是洛邑,天下的正中心,加上便于经济贸易,所以有商贾常来走动,也会有不少的能人异士。 阅找来的人是“鬲”,名字的意思是烧火做饭的工具。从西周开始就有了这样的东西,外观像是一个三足小鼎,人们往里面放入粟米将他煮熟就成了饭,当然也可以做成粥不过像他们这样的工匠大多都是做成饘粥(浓粥),底层的百姓几乎每天都吃那样的粥来填饱肚子。 鬲带着他的两个儿子和一个兄弟毕恭毕敬的伫立在离他们三尺多的地方,因为他们都知道,贵族们是不喜欢他们工匠的臭味的。 鬲会削竹子,会做车轮,是一个看着四十多岁的男人,他黑白相间的头发翘起来,脸上也有很多伤口和皱纹。年轻的时候他当过舆人,当过轮人,也去帮助地主家里盖房子,是这些人里最有能力的工匠,也是他们的“老大”。 阅要求他们按照昱的想法,拿细竹和动物的毛发制作一件物品。昱还将他所说的“毛笔”用石墨(炭)在布帛上把样子大概画了出来。阅并没有与这个工匠说他们的真实身份,用的是一个褚师的小儿子和他的夫子这样简单的身份。 到这就不得不说东周的官位了,中原各国大致相同,只不过晋国最近设立了三军,楚国和中原文化不同官职也不同,像楚国的上卿就称之为“令尹”。 三公之一的太保已经没有后代,召公一脉分封到了燕国,周公长子伯禽分封到了鲁国,留下来的成了周公一脉。周公和“伯”辅佐天子,伯就是诸侯之长,也就是现在诸侯各国都抢着当的“霸主”,因为伯和霸在东周时读音相似,所以称之为“霸主”。另外天子对于同宗的“伯”的称呼为“伯父”,对于异姓的“伯”称呼为“伯舅”。 朝中掌管大权主要事物为六卿,上卿太宰为首,处理内政和统领百官。司马掌管军事、司徒掌管公田和劳役、司空掌管工程和土地、司寇掌管刑罚、宗伯掌管祭祀。另外还有像太史和庶常这些近臣需要常年待在天子身边,王室内务也有虎贲、缀衣等官员。 而褚师是负责管理市场,官职不大不小。 在经过交涉之后,阅给予了工匠鬲一把铜币作为定金。 东周的铜币是正圆中空的,上有安臧、东周等文字,这样的钱币容易携带,用绳子一穿就能放在身上。 铜币对他们平民来说可是好东西,这个东西又保值又值钱,比他们用来交换的麻布好用多了,主要还是上等人认同这个金属的货币,有时去和商贾交易还能换来不少粮食。 阅是支持昱玩乐和做这种东西的,他认为孩子的天性不能磨灭,就算是做出来这个东西不好用,也算满足了王孙的玩乐之心,他还想带王孙去成周走一走。 王孙很聪慧,教给他的知识能够记下,说过的礼仪能够行使,礼乐都遵从周礼,阅觉得这就够了。 “您还想去城中看看吗,现在是隅中,离晡时还有一段时间,您可以去城中看看有没有您喜欢的物品。” 十二时辰在西周时期就已经开始流传,分为夜半、鸡鸣、平旦、日出、食时、隅中、日中、日昳、晡时、日入、黄昏、人定。 一天有两个时间是用膳的,食时就是后世的七点到九点,晡时就是三点到五点。 “老人家,您能带我去您的家里看看吗?” 这一刻,阅皱眉,旁边的侍者低头。 鬲有些紧张,像这样的要求他还是第一次听到。以前也有贵族找他做过东西,可是谁又瞧得起一个工匠呢? “您的身份尊贵,是不能和我们这样的工匠待在一起的,如果您想马上做好我现在就去准备。” “不,我想看看老人家您的生活是怎么样的,我能去看看或者听一下你们的故事吗?” 阅没有制止王孙昱,等级的差别尽管深入心中,可是他和昱待了一段时间发现他是一个没有贵族架子的人,尽管还是一个小孩没有长大,可是这样的贤明阅并不打算制止。 “只有方与民,才能方与物。”阅在守藏室待了很长的时间,可是还是没有理解法制的规则,他今天看着昱能够礼贤工匠,他就能想到在以后昱就能礼贤天下所有的贤士。 “王孙,您才是我的夫子啊。” 看着阅在那里嘀嘀咕咕,昱对着阅大喊:“夫子快上来啊,我们一起去看看我们洛邑的工匠家里是什么情况。” “好!我给您亲自驾车!” 旁边的侍者和御者瞪目结舌,夫子不带您这样抢工作的啊! 工匠们做不得马车,更不愿意坐马车,只是不停息的往郊外跑去。 郊外几里,人烟炊续。 在这里,昱看到了百姓所居住的真正生活。 木头和竹片,杂皮稻草建造的房子,用泥土树棍建起的“围墙”,围墙的右侧是一个由动物皮毛和木头做成的狗窝,里面有一条黄色的土狗。一个木头做成的束着绳索的直角犁,旁边有一个比昱大了几岁的小孩在那乐得不停。 “这就是您的家吗?” 第九章 王孙食鱼 “这就是您的房子吗?” 鬲不好意思的挠头,他知道住在城里的人是看不起他们这些郊外之民的。 城里的人有礼,有德,说话的时候会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不会让别人感到不礼貌,而像他这样的糟老头,平常说话大声没有文化,不会写字,不知道礼乐,连城门上的两个字都不认识。 他的妻子去了东边的山上捡柴火,一般都要等到傍晚才回来,这样多捡一些屯下来还能去城里卖点布补充一些家用。他知道靠近渭水那片天地不能去,那是天子田猎的地方,天子还没有狩猎的话百姓就不能过去,所以他叫他那不懂政事的老伴不要去那边地方,免得被看守的兵士欺负。他知道伊河过去的那个山头树木野柴很多,而且有不少野味,可是那片地给附近的地主们承包了,所以他叫他那不懂礼仪的老伴不要招惹。 不懂得礼仪的他不知道怎么回答,为了免得难堪,鬲抓起幼子身上的已经泛黄的粗布衣领。“三啊,你快来跟这小君子行礼。” 小孩有些畏惧大嗓门的父亲,本来有些想哭的又看见父亲有些紧张的神色,一下就立住了。 他想到了他娘跟他说过,“礼是他们上等人讲究的,我们不管这些,都吃不饱哪里有什么心思学礼。不过要是看见有贵人来了,你就得要讲礼!他要是看起来善良你就把自己最好的东西给他,这样他就会记住你。他要是对你不好,你就只管说“小人该死”,这样他就不会伤害你。” 小孩缓过神来,敢想做个拱手,可是忽然间忘记是哪只手在前,娘说这个拱手不能乱拱,凶事和吉事的礼是相反的,不能随便。 【完了,完全忘记了怎么办,贵人怪罪可不好】 情急之下,小孩马上跪了下来。郑重其事的大声对着昱说道:“给您磕头了。” 鲁莽的小孩头“duang”的一下给昱磕了一个响头。 “你这可不能这样啊,叩首也要垫个手不用磕那么重。” 昱看着这小伙二话不说一个磕头,不禁有些懵了,叩首这个礼节真不用这样,现在的百姓都是这样礼待他人的吗? 阅扶起小孩,偷偷给他塞了几个铜币,小孩的眼睛一下就亮了起来。 这不用说,一看就是善良的贵族。 于是那小孩拿出在泥石墙的墙缝里夹着的鱼干,马上就递给了昱。 “您是个君子,这是我父亲藏了很久的好吃的,平时他都舍不得吃,请您品尝。” 鬲看着他的幼子把自己放了不知道多久的鱼干拿出来也慌了,他的那个兄弟和两个儿子更慌了。一看小弟就没去过城里,上等人怎么会吃这种贱民的食物呢?要是让人怪罪的话恐怕大难临头。这样的恐慌迫使他们连忙跪下向昱这样的“小君子”乞求宽恕。 这是下等人常有的想法。 这因为他们是“野人”,野人是不配享有“国人”的权利的。 国人在城里,有姓氏族权和家田;野人在郊外,被国人称之“庶民”,靠的是周王的井田才得以生存。他们可以用这片土地种东西,可是这片土地并不属于他们的。他们虽然不是奴隶,没有丧失人权,可是与丧失人权又有什么区别。 庶民的生命,就像那桑树的落叶一样,贵族们看见了,那又会在意什么呢?贵族人可以夸夸其谈,说民生,说社稷,将他们的道德立于庶民之上,可是庶民又怎么敢和他们这样的上等人相提并论呢? “您大可不必这样,我看这个鱼干看起来就很好吃的样子。” 昱拿起鱼干,轻轻的咬了一口,酸涩的口感和鱼的腥臭味顿时间在味蕾蔓延,就像发臭了的腐肉干一样又恶心又让人反胃,让昱实在难以下咽。 东周时期的食物没有那么多的调味品,虽然有不少的香料,可是庶民也没有时间和精力去寻找香料和调羹。对他们来说,调味品是一个奢侈的东西,他们有一块黑色的苦酢布就已经心满意足了。 这种黑色的布沾有发酵的酢(醋)和一些黄盐水,是一般像他们这样的下等人所有的。盐的起源很早,在黄帝时期就开始有人学会用海水煮盐。 东周的盐种类繁多,一般可以按照颜色来区分品级,像一般庶民和平民吃的都是黄褐色的盐,祭祀要用苦盐、散盐,待客要用形盐,君王的膳馐要用饴盐。 像昱这样的王孙贵族,平常吃的是饴盐和河东进贡来的精品白盐。齐国管仲也曾经设盐官专煮盐,以渔盐之利而兴国,在这个时期,有盐可就意味着能有富。 昱从来没有吃过这么难吃的东西,不过是前世还是今生,哪怕是东周肉食多是水煮,可是因为有盐,所以也吃得下去。可是这个鱼干没有尝出多少咸的味道,有的只有鱼没有处理好的腥味和放久了的臭味。 昱实在吃不下去,把那口鱼肉藏在舌头下面,对着小孩拿出了他身上携带的饧。 “鱼的味道让人难以忘记,您给予了我,按照礼节,我也应该给您回礼,这是我母亲做的饧糖,用麦芽做的,给您尝尝。” 小孩没有接过昱的白色的饧,他娘果然没骗他,贵人还会赏赐他东西哩。这种东西可是见都没有见过,看起来就很好吃的样子。可是他想到刚才给的是黑色的鱼干,现在换来的是这种从没见过的食物,于是有些不好意思的看向了他的父亲。 鬲也不敢作声,下等人的卑微让他忘记了他也是会说话的,他不敢抬头,涨红的脸色有些扭曲。 “你这娃子哪里是吃得起这样东西的人,小君子您还是收起来吧。” “不用,您就收下吧,多谢您的鱼干,我们过几天再来看看要做的东西。” 昱拿着那条他吃过一口的鱼干走了,上了马车后过了一段时间,看到身后已经看不到那户工匠的身影,他才把口中的“恶心”的东西吐了出来。 他本来是想要看看这个时期的百姓的生活状况,他想看看那房子里有什么东西,可是身份的差距好像阻挡了他,尽管他用的还是一个小官儿子的身份。 “这就是“庶民”吗?为什么在天子的脚下也会有这样的情形?” 阅说道:“您应该要好好记住这些下等人的样子,事实上还要有很多人不如他们。” “我们再多拿一些钱去资助这些人可以吗?” “您救得了一家,可世间还有那么多的人,哪里救得完啊。您把不必要的财富赐予了他,他的邻居会说他的坏话,嫉妒他能获得财富;您把劳动应该获得的财富赐予他,他的邻居不会说他的坏话而会赞扬他的才能。” 鱼干的味道很难吃,苦涩腥臭。可是他的味道就是庶民的味道,尽管那个味道会消散,可是庶民的味道他难以忘怀。 后世的他不也正是那繁华大世中的一个庶民吗?两千多年的庶民从卑微慢慢的挺直腰板,那不正是庶民的胜利吗? “鱼干的味道,昱会永记在心。” 第十章 王室之危 “夫子您能教我治世之道吗?” “王孙您怎么想到了这个,难道当今的百姓们生活的不够好吗?他们有工作有家庭,足够生活并且有衣食,这难道不够吗?” 昱坐在马车上看着走过的农田和那些衣衫褴褛的农人。这样的场景从来没有在后世的他眼前出现过,如今是如此的真实。受限于当前的物质基础和农业产量,百姓们连温饱都是一个问题,而贵族可以无忧无虑的享受着下等人的供给,有足够的衣食和富余的钱财。 “不够啊,不够啊。” “您能够为民生考虑,我很高兴,可是您不能忘了,庶民是没有思想的,奴隶是用来交易的工具,自古以来就是如此。您思考民生,又何尝不是没人想过,不过哪些人不放眼于实际,只会说一些空谈大话。想要改变天下何其困难,您没有德行,百姓不能信服您;您没有名义和爵位,百姓不能信服您;您没有兵马,就算百姓治理的再好也会其他人肆意横行。” 【是啊,我能救一人而不能救千万人,实力至上的时代就算说出横渠四句又有什么用,反而成了欺世盗名的小人了】 “夫子,我受教了。” “您知道就好,想要实现自己的抱负,首先要有的就是实力。您是王孙,天生神异,名义您是有的,可是要治理天下的话是不能够的。” “您说的话我明白了,救民是君主的事情,我只是希望能做出一些有利于民生的东西,这样就够了。” 阅夫子话里的意思他明白。他虽然是嫡次子,可是长幼有序,是不能成为天子的。治理天下是天子的权柄和职责,作为臣子不能够逾越,民心和德行只能是君主,逾越了就是过界了,一旦臣子的民望超过君主,那他就有了弑君的过错,就算没有也会有的。 他作为王孙,更不能用自己的名义去获得民心。 “那您认为,我要做的毛笔是不德的事情吗?” “您不用在意对错,那些之前教您的夫子只会告诉您德行不能超过兄长,在外不能宣传自己的名声。可王室现在已经失去了天下的权柄,只剩下名义和礼器,名义能做的事很多,您只管做就是了。” “夫子您不怕我的德行超过了兄长会对他不利吗?” “您的母亲对您慈爱,您的父亲对您抱有期望,您的大父也认同您,您觉得您的兄长为什么不与您交好了呢?他在惧怕您,您生来就有人说将来必定成为天子,您的兄长今年二十岁已经及冠了,他怎么不会猜忌您呢?” “我明白了。” 回到王城后,昱跟随夫子阅继续学习到了晡时。 “夫子,我改去拜见我的父亲和母亲了。今天的课业就到这里吧。” “听从王孙的,那阅告退了。” 壬臣为了昱能够好好和阅学习,给他安排了王城里的一个寝室,没有小寝那么大,可是里面还有很多书,阅并没有什么不知足的。 自古孝道就是周礼所推崇的,作为子女必须每天拜见父母、昏定晨省,子女在还没有长大之前,早上起床后和晚上睡觉前都要到父母跟前行礼请安,听从父母的教诲。而在饭食前要拜见父母请安。 大寝是天子居住的地方,壬臣作为太子也是居住在小寝的。 壬臣的束起的头发有了几分斑白,因为姬郑在这个时候去了践土参加晋文公的会盟,所以他最近都在忙于王畿的政事,有什么人斗殴或者偷窃,有地方需要考察,有些刑罚未满逃狱的各种情况。 王畿少了一部分土地为什么案情和一些不安分的人就多出来了?壬臣不理解,每次想都会气愤。一些琐事六卿能处理的处理了,可是不能处理的政事案情留下来让他的心情更郁闷。 壬臣是个追求完美的人,可是人生总有不完美的事情。因为让四城之后经济低迷,再者之前战乱时给劫走不少的珍宝,国库有些空虚,而日常的开支已经超过了预算,国家入不敷出,再这样下去整个国家都会危险啊!司空和司徒建议提高税收,可是这样的话,王室的民心何在?!天下人还怎么看待他周室经营的王畿?一个连晋国的一半都没有的地方还管不好,徒增笑耳! 壬臣低下了他高傲的头颅,看着那地面上的石板留下一滴眼泪。 他已经不在年轻了。 年少的时候他认为王室是天下最应该尊敬和爱戴的,他一定要振兴王室,让天底下的人都看看谁才是天下共主,不是那所谓的尊王攘夷的齐桓公,而是他王室!可是他发现,齐桓公的方法好像真的能够帮助王室树立威信,于是他开始招贤,希望有志之士能够匡扶王室。 他失败了,有才能的人去了齐国和晋国,就连楚国都有不少的能人贤士。他们确实尊王,年贡和朝见的时候都带着不少的贡奉。可是王室好像更加衰败了,城里的人向往着去其他国家,百姓歌颂齐桓公而不是天子,作恶的人也多了起来。从那时起壬臣就知道,诸侯不可轻信,要多结交贤人才能让王室的天子威信树立起来。可是好不容易招到几个,随着他那个叔父王子带的叛乱搅弄得天翻地覆。 财政亏空,割让领土对晋国俯首,如今要他增加田税,这不是当着国人的面打自己的脸吗? 这不是他想要的王室。 “何颜面对我周室的列祖列宗啊。” 昱小小的身影轻轻的敲了敲房门,让壬臣把心思藏在心里,以最快的速度擦了一下眼角,整理好他的着装。 “是昱吗,进来吧。” 昱手里端着簋,里面装着由稻梁煮熟的米饭和一些羊肉,上面还放着刀叉和勺子。 礼记有说过:饭黍毋以箸。东周时期的贵族多用叉和汤勺为主,用筷子分拣食物,筷子在这个时期被称之为“箸”。 “父君,您辛苦了,这是厨人做的饭食,母亲给您煲了鸡汤,一会就送过来。” “你吃过了吗?” “还没有,父君您吃吧。” “我有些事吃不下,你吃吧,今天的课业怎么样,阅是周公忌父的儿子,从小学礼看书,你跟他学的怎么样。” “夫子人很好,而且还带我出去做东西。” “什么东西,说来听听。” 壬臣不希望昱看到他难堪的样子,他从小教育虽然严厉,可是在平时不会对昱大声说话,用最耐心的方式来劝勉学习,昱也很听话,从小到大没有让壬臣烦心过。 壬臣的四个儿子中,班最稳重,瑜最调皮,季最顽劣,而昱是最听话懂事的,他多希望这几个孩子能活在西周那个时候,可惜,是他壬臣的孩子。 【昊天啊,请再庇护我周室一次吧!】 第十一章 践土之盟 我多想要那样的一把镰刀,能把笼罩在王室上的阴霾给割下来,把希望和未来放在上面。——太子壬臣。 周王郑二十年,五月。 会盟举行在郑国的践土,此时已经是晋侯重耳约定的月份,践土之盟如约举行,重耳作为盟会的发起人在没有开始之前就进行了布置。 由红、黄两种染色毛线和白色毛线编织成的编制毡垫长五十步,在会坛的下方自然的形成一条道路。东周人不喜欢蓝色,衣服和毛织品都很少会出现蓝色。 有石块和泥浆制成的台阶作为踏道,一共有7层台阶,分为左右两边。左边的台阶用的是白玉石,能够显示出东周人以左为尊的礼教文化,右边用的是硬碴石。 礼器放于会坛的两边,有乐师在那里等候着重耳的发号施令。在会坛上有一个朝拜用的大鼎和一些小礼器。 第一个到来的国君是宋公王臣,他是宋襄公的儿子,为了感谢晋国帮助宋国打败了楚国,王臣特地给重耳送了一些品质很好的玉环,表示对重耳的感激。估计王臣自己也不知道,当年宋桓公子御在齐桓公的第一次盟会里也是第一个到,不过不同的是,当年的子御是为了感谢齐桓公安定周天子的好意,而现在的宋国是为了臣服晋国。 其后几天,齐、鲁、蔡、郑、卫等国也接连刚到,重耳在附近搭建了帐篷和营地,用美酒和牛羊肉来招待各国的国君。 “天子到!” 晋国的侍卫看着周王郑穿上礼服缓缓的走了过来,声音像一只掐着脖子的野鹤一样尖锐,这让在场的人都看向了姬郑所在的方向。 姬郑很淡定的看着众国的国君,仿佛这是他是这次会盟的发起者,所举行的会盟是为他而来。 周礼说天子在公共场合要保持一个天子的姿态,端庄优雅、神态自若都是基本要求,像这样的情形更应该保持,不能让其他的国君看天子闹笑话。 尽管王室衰微,可该要的面子还是得要的。鲁侯申当即对姬郑行礼,各国也不得不跟着行礼。 “我等来此都是为了表彰打败了南方蛮夷的晋国,却不知天子凌驾,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啊!” “晋国的使者为予一人引路已经驱车十里,诸位爱卿不必多礼。” 这些国君们一个看着一个,谁也不知道重耳竟然会叫来天子,这可是连齐桓公都没有过的待遇,怪不得人都来了还在等着,原来还有这么一个重大的惊喜等着他们。在经过一番会谈之后他们决定就在今天开始会盟。 在行过相见之礼后,没有一个人敢先走的,都在低着头瞄重耳和姬郑,不知道该如何行事。 “王上,按照周礼,您是诸国之尊,理应您先走左,您请。” 重耳神态自然,老成稳重,看上去彬彬有礼。 “晋侯此战居首功,你不同予一人走,按周礼也说不过去啊,我二人一同携手可好?” 天子说出了“善意”的邀请,重耳不多想就拒绝了,让天子与同行的大臣先从左侧的台阶上去,他作为理事人应该尊从天子和天子之臣,把自己放在了最后。 随后左右乐师开始奏乐,天子也跟着礼乐的步伐上了台阶。接着国君们按照爵位的大小和长幼尊卑依次而上。 “王上,按照周礼,我给您挑选了一千名强壮又懂礼的战俘当做奴隶献给您,此外还有百余架兵车,现在就放置于这里的营地,希望您能喜欢。” 姬郑没有直接开口,作为天子,接受臣子的礼物是理所应当的,剩下的场面话交给了他随行的三个王室大臣,尹氏、王子虎和内使叔兴父,三人感谢了一番,随后姬郑才说出了本次重点的谢礼。 “晋侯击败楚蛮有功于天下,今日予一人赐予金衣玉符,加上大辂戎辂,大弓利箭,还请晋侯守护中原,惩治不忠于王室的邪恶之人。” 所谓金衣玉符,是功劳和才能的象征;大辂是天子乘车,没有经过天子的赏赐不能使用;戎辂也是王室征战用的兵车,赐给重耳说明对王室的忠心;大弓是一种红色的漆弓,不能用于狩猎和打仗,是一种礼器,配合着天子赐予的箭矢说明能够替王室征讨天下和诛杀不臣服于王室的人。 “此外,我作《晋侯令》和三百虎贲赐予晋侯,希望晋侯恭敬地服从天子的命令,安定四方诸侯,惩治邪恶;使周王世代继承祖业,永葆王位。” 周围的国君鞠躬行礼,而晋侯重耳三拜天子,从此正式的成为中原的第二个霸主。 “还请天子作为见证,王子虎执牛耳,看我等诸侯歃血为盟。”鲁侯申建议道。 “鲁侯你有心了啊。” 诸侯之间订立盟约时,必须举行一种“歃血为盟”的仪式,就是赴会的诸侯都要把牛血涂抹在嘴唇以表对于天子的忠心和诚意,而执牛耳就作为主盟者尊贵的地位。可是天子在这里,天下间最尊贵的人不执牛耳,难道还要让其他人去掌握天下的权柄? 鲁国作为周公之后,自古以来都是忠于天子,虽然国土小兵力弱,可是却是诸侯国之中,最忠于天子和最忠于周礼的国家。 至于让王子虎执牛耳,是因为他同样是王室的血脉,而且作为大臣忠于天子,是这场最好的人选。 (王子虎不是姬郑的儿子,他是周惠王庶弟,周厘王姬胡齐之子,是先王的儿子,可是称呼上还是王子。如果说他是庶孙的话,那以后也只能称呼为王孙,王子王孙是按照王室的血脉进行的称呼,如果父亲做了天子,那就称呼为王子,如果大父(爷爷)是天子,那就称呼为王孙) 随后侍从带着装有牛血的礼器,国君们将牛血涂抹在嘴唇上,自此立下誓言,天地见证。 重耳在立下誓言之后再次对姬郑行礼。 “请王上您让王孙昱与我子黑臀为质,让两个孩子作为人质,以修晋与王室之好啊!” 晋黑臀是重耳的小儿子,他的母亲是周王室的宗女,可以说是身份尊贵,和王室作人质正好相当。 “昱尚小,不能明事,无可换也。” “天子可定期而换。” “七年。” 就这样,重耳当着诸侯的面定下了和王室交换人质的约定。因为晋国强大,姬郑不敢反抗,只能立下七年的约定,等到七年之后,昱就要与公子黑臀作为人质交换。 等到姬郑回去之后,将会盟的消息告知天下。 后来孔子看到这段记载时说:“诸侯无权召唤天子,《春秋》说周王巡狩河阳,是故意隐讳此事。” 以臣召君,其心可诛!——太子壬臣 第十二章 忧心的母亲 注意看,眼前这个女人叫姜娥,可别小看她,这个女人可不一般,她是齐国的宗女,她的丈夫是当今太子。 因为周王与太公之间深厚的感情,所以姬姜(男子称吕,女子称姜)两姓时常通婚,一般三四代就会有一个宗女嫁到王室,或者由王室的宗女嫁给齐国的公子。 东周女子可不是只会闲在家的闺秀,她们有着自己的职责所在,也能够担任大小官员,虽然官职要与与身份地位匹配,可是这并不是女子无才便是德的时代。 这个时代有女官,在王城中还占了不少。女官也是官职的一种,其中大大小小,甚至比其他的官员还要复杂。 早在西周时周王就知道利用官职来统御群臣,这种“爵”不单是官职上的体现,连同身份地位也会得到一定的提高。女官就是这方面很好的例子,有官位担任这也会促使这些女官努力的做事,从而保证和提高王室内部工作的效率。 女官有很多,大的天子内廷里的女官,比如说九嫔、世妇、女御这些,九嫔掌教四德,负责教授宫女和女官们妇德;世妇主丧、祭、宾客,因为世妇要处理一些天子的事务,必须要由有妇德且德行高尚的人才能担任,不然就一直空缺着;女御掌御叙王之燕寝,以岁时献女功(每年都会上报女官们的业绩),同时又是各种仪式中世妇的助手。 这些官职比较大的女官都是通过婚姻作为媒介才能担任,一般由天子的妻妾或者贵族的妻妾才有资格。 当然,也有给中低阶级的女子们另外一种入仕的机会,那就是通过专业的技能或者经过了正当的培训再加上高级女官考察过德行之后进行选拔也可以在内廷担任一些小官员或者慢慢晋升。 像女酒、女浆、女醢这些有着自己一技之长就可以担任。 像一些特定的职位则是由王室女或者爵位很大的女子才能担任。比如“内宗”就是由天子的同宗女(需要有爵位)担任,“外宗”由不是王室的宗女(如诸侯的同宗女)担任。 这些女官每三年就会有一次考核与查明业绩,如果做的好能够升迁,做不好的话就会被罢免或者降低。 而姜娥作为太子的正妻室,担任的就是外宗,需要辅佐王后荐献,也就是在祭祀的时候辅佐王后的大小事务。不过因为“王子带之乱”,王后被废,女官的大小事务也有了懈怠和难以调节。 作为太子妻室,姜额身上多出了许许多多的工作。每天抽查女官们的进献,查看丝、酒、各种物器的品质,和女官们学习怎么做,向九嫔学习妇德,安排好女官们的行程和祭祀需要的礼器。 壬臣有四个儿子,嫡子姬班是姜娥的长子,也是最稳重深沉的,姜娥不担心他做坏事,可是又担心他什么坏事都不做,把恶都藏在心里。 姜娥怕他与三个兄弟之间有间隙,经常设宴让他们四个兄弟聚在一起培养感情,不过随着班及冠之后封邑到了“伊”之后姜娥更加担心了,担心他与几个兄弟生嫌,故而经常给班寄去书简,希望班好好读周礼,明白兄弟之间的感情是珍贵的。 次子姬瑜和三子姬季,虽然不是姜娥的孩子,可对待上却比亲生儿子还要优待。 这两个混小子从小喜欢去玩,他们幼时偷偷跑出王城是姜娥亲自带着女官去城外找了三圈才发现他们睡在树下,也是姜娥亲自请求壬臣不要鞭打他们。 可是瑜死教不改,最近还喜欢打弹弓和角抵,姜娥时常劝告他不要惹是生非,多做正事。 至于季子,他更加但大,年纪十二他就招募门客,说着学习名士之风,就是纯心喜欢攀比和玩闹。 四个儿子里姜娥最担心的就是昱,他出生的时候就被人传成“天生圣贤”,将来不知道遭受多少人的嫉妒,姜娥担心他有小孩子气,会听信小人的谗言从而好大喜功,败坏名声,所以时常看护; 不过昱生性早熟,在能说话走路之后就不与她这个母亲一起,而是自己找了个房间住下。 姜娥担心他晚上着凉,每天晚上都会来看被子是否盖的整齐,身子是否还暖和。虽然昱从不让人担心,可是省心的孩子却是她心里最担心的。 “夫人您又去膳房那给太子做羊肉汤吗?” 一旁路过的宫女看着姜娥拿着香料过去就知道她们这个令人尊敬的王子妃干什么,王子妃的妇德在内廷之中早就已经广为流传。 “你这小妮子,妇德里也有说过王子的正妻的称呼是王子妃,夫人那是诸侯的妻子该称呼的,放以前随便说说没什么,可是现在不行。” 宫女识趣的认错领罚,老老实实回去背妇德。 姜娥本想看下天时确定时间,晴朗的天气也不知道为什么一下朦朦胧胧的,看着要下雨的样子。 “你去告诉女官们天色好像要下雨了,都赶紧通知一下,不然酒和丝那些东西都会遭殃的。” 姜娥马上去告知百司小尹这些官员,让他们一起把一些不能进雨的物件和礼器搬到了室内。 没多久的雨越下越大,女官们躲在一个庭院中的厅房中,这平时是女御用来记录和放置资料的地方。看着雨下得那么大,于是一些女官们也放开了心思开始随谈,八卦并不是后世才有的,早在这时就已经存在了。 不过姜娥还是有些不放心,她想到了正在修习课业的昱,今天早上穿的衣服会不会少了一些,就算没有淋到雨,可要是感染了风寒的话就糟糕透了。 雨在女官们的交谈声和姜娥的担心中慢慢的小了很多,有女官也带着雨伞走了过来。 东周时期的“伞”多为丝帛或者布制成,贵族的伞多用丝帛,而像放置在内廷里的是丝帛和布混在一起制成的,像平常的百姓倒是用不起雨伞,用的比较多的都是斗笠和蓑衣。 忙前忙后的她没有顾得上给壬臣做羊肉汤,她也不好意思去麻烦那些厨人,她们已经收拾好了厨具和膳房,要是回来的话又得再收拾一遍。 带着两个从女官那里顺来的糖饼回到小寝,迎面而来的是身形有些憔悴的壬臣。 “夫君您怎么了,脸色不太好的样子。” “昱儿要去晋国当质子。” “什么?!” 第十三章 天命的开始 “夫君,您说要把这个事情告诉昱吗?” “还是不要告诉他为好,他还在跟着阅修业,过早的说这个事情会让他心思不放在学习上的。” “可是这样的话,万一昱去了晋国...” “他们一定会挑唆班和昱的关系的,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又怎么不会做呢?” 贵妇就这样瘫倒在她信赖的夫君身上,世间又有哪个母亲不心疼自己的孩子呢?万一日后他们因为在晋国的挑唆下兵戎相见,那她这个母亲又该如何抉择呢? “我听闻,昔日郑武公的妻子武姜就是因为过度的宠爱次子段而讨厌长子庄公,让段任意妄为,纵使段和庄公争夺君位。如果...真的有那天而我已经不在的时候,您会向着谁呢?”壬臣低沉的声音带着一些哽咽,他也是爱着这两个儿子的,可是要是昱去了晋国,重耳一定会支持他,到了那个时候又该怎么办呢? 尽管庄公谋取了王室的土地和箭伤天子,可是他也有不忍与兄弟交战的美德,更有“黄泉见母”的孝名,以他为例,也是因为他们的长子班和那郑寤生一样,有深沉的性子和耐性,凡事不假借于人,喜怒不言于表。 “如果真有那天,我会请求让班诛杀昱,保全王室的名声。”姜娥轻手抚摸着壬臣的脸,为他擦拭眼角的泪,可是她自己却是止不住的哭了起来。 “他也是我的儿啊!” 帮助公子王子登上君主之位是历来都有的事情,郑庄公帮助公子子冯夺取君位,齐桓公帮助姬郑登王位,国君们不是能够省去油芯的脂油灯,更别说现在这位野心和实力并存的晋侯重耳了。 “还有七年,我们还有七年的时间培养昱的品性和德行,您放心吧,在我没有死去的时候,我会用我的眼睛去好好的看着他的,我也会让阅好好看着他,不会有那天的,不会有那天的。” 夜色下,又有多少欢喜多少忧愁呢? ———————————————————— 洛邑,成周郊外。 “夫子,您说这个毛笔看着还行吗?” 阅带着昱到了成周郊外,鬲在这段时间做了很多只笔,其中最好用和最美观的是兔毛笔。 昱看着这只毛笔,心情不激动是不正常的,往小的来说推动了文化的发展,往大的来说可是促进了华夏文明的发展进程。 这一只毛笔的样子虽然普通,细竹(古罗汉竹)制成的笔杆,前段是兔毛的毛发,鬲为了整齐好用将兔毛洗净裁齐,用细绳绑住兔毛末端再用浆糊粘连,将笔杆分成两半留下一个缺口,用作卯榫结构的“z”字形竹片和细绳固定。 阅拿出竹简用研墨试了一下,不过可惜的是毛笔还不够顺直,虽然能够沾取一定的墨汁可是有时断断续续,有些杂质和墨汁不够均匀,而且笔尖略大还不能适用于竹简。 “可惜还是有点问题,不过再修改几次应该会好很多,我看毛发之中略有杂质,应该先前用石锻水浸泡,再讲笔做得更加顺滑就能够日常使用了,不过这些都是小问题,整体来说挺好的。” 石锻就是石匠们打石头砸出来的石灰粉末,后世人称为生石灰。 阅作为王室正统的图书管理员,虽然没有见过毛笔,可用了一下之后把毛笔的改良方法都说了出来。 “您可是一个了不起的贤人啊,我怎么就没想到用石锻呢?”鬲双手挠头,把束着头发挠了下来不少,昱看着不由自主的想到了“龙须”。 不知道后世的古装剧是为何忠爱龙须这个造型,昱身处东周,不管是男子还是女子,在束发时都是不会留两撮头发摆弄,能够在这个时代看到这样的造型除了日常奔波无暇打理,可能也就只能是鬲这样遇到事情会挠头的人才能弄出“龙须”这个发型。 “哈哈哈,失礼了失礼了。” “无妨,我有一件事情想要请求您。”阅平静如水,说的很真诚。 鬲马上严肃起来,百工之中的匠人身份本来就低,又有什么东西值得让他们这些城里的贵人请求呢? 【一定是大事】 阅蹲下身子和昱耳语了几声,昱经过同意之后才站起身。 “我想请求您做王室的仆从。” 鬲掌握了制笔的技术,虽然并不是什么保密性的技术,不过昱早就和阅询问过,如果他能制成笔的话,能否将他们家收做他的仆从(王室佣人),他还有一些心里的奇思妙想需要自己信任的人亲手制作和把关。 阅在背后调查过鬲的身份和经历,除了祖上是殷民工匠之外,身家清白,而且老实憨厚,又在经过阅的几次暗中考察,阅也就同意了王孙的想法。 “王...王..旺室!”年过四十的小老头怎么也想不到,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带着一个小孩子,竟然跟他说王室! “您眼前的这位我的小主人就是当今的王孙。” “您您您...”鬲恍惚之中有些难以接受,这不是纯心骗他这个下等人吗,王孙怎么可能会来这? “你们赶紧走,骗子,骗子!” 看着有些打转的工匠,昱拿出了他怀里那个刻有“王”的令符。 “您看看我们像是说谎的人吗?” 人会说谎,可令符不会啊! “小人拜见王孙!” 稀里糊涂的鬲跟着昱他们去了王城的“招事办”,登记之后拿了令符和几个牌子,就在成周的一处由王室管辖的百工区域有了自己的院子,他可以携带着他的家人们一起搬迁到城里,根据“招事办”的小尹说那里给他配备的房子住下一两家都不是问题,而且只要做事,每个月还能有不少的铜钱。 从一个郊外的“下等人”变成城里的“上等人”,让鬲非常的不适应,他没想到有一天竟然可以走后门成为一个城里人。 在他死后他也想不明白,怎么王孙就看中他了呢? 昱看着高兴的合不拢嘴的这几个匠人,心里也是不禁感慨,终于有了一个自己的班底啊。虽然工资都不是他发的,可是这种知遇之恩放在东周,那就是他的引路者和主人,哪怕是要他牺牲自己的生命也在所不辞。 可敬的古人情怀,可敬的工匠,可悲的时代和可爱的人。 “以前我是不信天命的,可是上天既然带我来到了这里,那总要改变什么吧,尽管我的力量可能微不足道,可是这才是开始啊!” 第十四章 几个故事 “您听闻了吗,这“毛笔”是王孙为了他的母亲所制成的。” 在摆摊的闲民竖起了耳朵,在这个信息不发达的时代,有一个故事可能就是增长自己见识的机会。秦国的小贩看着商贾从城门刚进来在那推销带来的毛笔时,心里不禁有些好奇,马上打包好自己的东西跟了过去凑热闹。 此刻的商贾开始讲述起了毛笔由来的故事,每次要说毛笔的故事之前要还要先说另外的故事。 “话说这神农氏,曾经夜观天象,见天象光芒隐耀,当即推算出后世几千年会出现下一个圣人,这个圣人出生的时候会有紫气从十万六千里的极东之地过来朝拜,咱这样的一般人是看不到紫气的,谁想这个紫气在经过我们天子的王畿时竟然闪耀出七种颜色!这个时候王室的王孙正好出世,原来这个紫气是来朝拜我们的圣人来了。” 商贾刚烘托出气氛,这时他的合作伙伴兼任“托”适当的在旁边说他在洛邑都看到了,天上还有几个高高大大的人影在上面看着。 “见证人”都有了,周围的人也不得不信。 “王孙昱,他的出生就震惊了整个周王室;一岁时就能贯通今古,什么史籀,周礼都明白了。两岁,还让您这秦国的国君秦伯任好都佩服他的才能啊!” 四周的人面面相觑,想不到连他们的君上都会赞美他的才能,赶紧拿好小木几(板凳)坐下听故事。 “那一天秦伯带着进贡前去拜见天子,见到天子之后又谈到了天子的王孙,昱。秦伯听说,王孙的数道(周时称数学为数)在没有人传授的情况下就能够知道数道的技巧与奥妙,还在王宫里演算了一个叫什么阿大伯数字,能够将我们平常用到的数都很好的划分出来,天子还把那个数字称之为“王数”。 秦伯听说了王孙的故事,特地过来想进王孙一面。王孙年纪还小,秦伯不信服王孙的才能,在那里就想到了能否算出他进贡的大象到底有多重。王孙只用了三句话,让秦伯送了他三千金。” 闲民可坐不住了,什么样的三句话让国君送了三千金?这可是他们摆摊一辈子都挣不来的钱啊! “什么样的三句话?” “准备一艘船把大象推到上面,并在船平稳之后,在平齐水面的地方划上一道记号。” “把大象拉走之后,再放一堆石头让水面和记号平齐。” “之后算出石头的重量就可以知道大象有多重了。” 商贾一说完,顿时有一些人猛拍大腿,还真让他们“学会”了。 “秦伯问,王孙无师自通数道,难道是生而知之吗?王孙说,上天早在我还没有出生的时候就把“天数”告诉了我,可惜我当时懵懂,只记住了十万之中的一二,天数没有尽头,还需要不断的摸索才能进步。” 旁边的“拖”看气氛浓厚的差不多,马上又追问道:“那您所卖的毛笔又和王孙有什么关系呢?” “这就要说道王孙三岁的故事了。” 左右的人一听更有兴趣了,连忙在那里叫喝让商贾把王孙的故事讲完。 “有一天夜里,王孙的母亲在竹简上刻下宫廷里的开支,可是一不小心就把自己的手划伤了,王孙看得心疼,连忙拿一些创药给母亲。 王孙的母亲说,用刀刻竹简不小心都会这样的,还是让她接着刻完。王孙心疼母亲,马上去找有没有可以代替刻刀的东西来帮助母亲。 在宫廷的东面,他砍断了竹子;在宫廷的北面,他找到了厨人剥皮残留下的羊毛;在宫廷的西面,他找到了细小的绳子; 于是王孙结合了这些东西的特点,做成了“毛笔”,把它献给母亲,从此王孙的母亲再也没有因为刻字划伤手。 而且毛笔是软笔,不会伤害到家里的小孩,小孩用它多写字也能够沾沾王孙的灵气为您的家庭添福添寿。” 看着秦人听到“灵气”、“添福添寿”这样的字眼时眼睛里顿时冒出一股光,商贾就知道,他的商机来了。 “只可惜我这次从洛邑带来的毛笔存量不多,只有五百支,二三子如果觉得王孙的孝值得十个铜币,那我可以舍爱将这些笔全都卖出。” “是十个铜币五百支吗?” “十个铜币一支,王孙的故事让人感动,您难道觉得王孙的孝道不值这十个铜币吗?” “您误会了,我觉得应该二十个铜币才能显示出王孙的尊贵和孝顺,您这不是在作践王孙的名声吗?” 商贾一愣,还有主动加价这种操作?秦国的老实厚道果然名不虚传,以后就报价二十铜币一支了。 不一会,商贾的毛笔就卖的一干二净。 等到众人都走之后,商贾又带着他马车上的剩余的一千支毛笔在秦国寻找商机。这样的商贾不止一个,在各国各地都有。 商贾们得到了金钱,王孙得到了名声,民众们得到了“灵气”和“福寿”,三者都有利,这难道不是好事吗? 不是的,对一些小孩来说,他们有了“榜样”。 那个摆摊的闲民回去后,看着等在门口的儿子在向他要糖,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反手就是一巴掌。 “你看看人家王孙,三句话就让君上送了三千金!你就只会找我要糖豆!” “你看看人家王孙,那么孝顺看见母亲受伤还能做出毛笔,你能干什么,不来捣乱就算不错了。” “你看看人家王孙,才几岁啊就这么聪明,不像你只会和村口的那几个混小子一起玩泥巴。” 而在洛邑,重新改进过的毛笔大规模的投入了生产,甚至出现了供不应求的情况。 当王孙昱听到这两个故事的时候顿时失去笑容,难怪毛笔的销量那么好,原来是身边出现了内鬼。 普通的商贾不可能知道王孙的故事,虽然有一些是编的,比如说秦伯,昱就没见过;毛笔的故事也是假的,不过昱在能说话之后确实展露过数的才能。 那时的他提出了用阿拉伯数字记数,虽然被他的大父称作奇技淫巧,可发现了数字的神奇和利于计数记录之后,他称这个东西叫做“王数”。 那个时候开始,姬郑和一些大小官员都在不断的询问数的问题和里面的思想以及能够关联的事情。 昱并不是一个善于辩论和讲解的人,至于数字的用法和释义也是那些官员填填补补才得以完善。 从那时起,昱开始对于他所拥有的知识和见解有了一个深度的思考。 昱并不是一个靠后世的那些名言和学问来向世人炫耀来取悦自己的人,他知道有些东西并不适合出现在这个时代,也并不能出现在这个时代。 他能搬走李杜的诗篇,可是他没有李白的才情和杜甫的家国情怀,东周的人也不会理解这些诗句中蕴涵的力量。 他能搬走横渠四句和在这个时期还没有出生的圣人名作,可是那四句在他搬走之后就只是空谈的四句,那些着作会不会因为他的乱来而导致一种学问的衰败或者摒弃,况且他只是知道一些名言句子,对内容的理解和塑造怎么能比得上作者本人? 他不敢用,真的不敢。 至于那些发明,昱不了解工业,也不明白化学,能做出个样子都已经不错,连毛笔都要改进五六次才能成功,更不用说最近正在试验的纸张了。 在不知道原理和方法的情况下一切都是空谈。 “我真的没想到您竟然会用故事来愚弄庶民。” 他眼前这个每天记录他生活大小事,看着人畜无害的夫子——阅,就是这个故事的编造者。他自己站了出来,在昱都没来得及确定是谁的情况下。他承认了自己的过错,甚至言明,有些商贾就是在他的安排下到处传播这个故事。 制笔献母是阅所想,而“称象”则是小时候他的戏言,没想到给阅记录下随着这个故事一起传播了出去。 “您为何要编造出这个充满谎言的故事呢?您真的是为了我好吗?” “王孙,天子已经和晋侯达成了协议,在您十岁时,您和晋黑臀将作为质子交换。您需要名,您需要一个名正言顺的名义来继承王室的天子,这是您躲不掉的。” 昱默默的握紧了拳头,为什么他所信任的夫子会利用这种手段来逼迫他? “您不用怀疑,我知道您生性早熟,太子和王子妃都说过不能将这个事情告诉您,可是我知道您承受得起,将来的晋侯也会利用您、扶持您。如果您没有名义,那天下人就都知道是晋侯让您当了天子,您名不正则言不顺,到时候只能听命于晋,那时的王室,就像倒下的高楼一样没有人能够将它扶起了。” 昱默默地低下了头,他真的不想担下这个王室的重担,可是... “天下很少人能够为庶民思考,有人只是为了求名,有人只是为了求器;而在您身上,我看到了只有君子的纯粹。纯粹的君子是担任不了天下的共主的,可是您可以。” “您有为民建造一个盛世的想法,为什么不自己试一下呢?” “晋侯只能想到利用您,那您为何不借助他的力量,反过来利用他呢?” “晋国人能称赞您的生来的圣贤,那您生后的圣贤我为什么不能称赞呢?” 第十五章 王孙有病 阅早就知道,最早的流言来自于晋国,他也能用流言的手段。 “您难道没有想过我只是一个小孩。” 昱的内心不够坚定,他不认为之后的他能是当天子的料,也不认为他有着后世的记忆就一定能够在这样的时代里大放异彩。 “可是您从来都没有将自己当成一个小孩看,您忘了吗?您又在惧怕什么呢?” “为什么一定是我呢?” 阅曾经在龟甲上看到过在夏商时也有天生而识人者或者天生有梦者,生来就知道不少事情。可是越是这样的人内心就会越迷茫,这种人容易沉默着苦思,也会分不清虚幻和眼前看到的世界;他们无时无刻的在思考和迷茫,仿佛他们本来就不存在这个世界一样。 在阅的眼里,昱就是这样一个“癔人”,他有着天马行空的想象力,可是却会被知识的限制所困惑,能说明结果可是对于经过和来源却想得很少,心思飘忽不定可又纯粹。一般来说这种癔人一般心高气傲,凡事以自己为中心,没有忠君爱国的理念; 可是昱他能够思考自己的得失,能够不尊重自己而尊重天下,有敬畏有规矩,尽管胆小怕事不敢冒犯,可阅觉得这已经够了。 他,姬阅,自幼苦学周易和六韬,难道还不能辅佐一个天子吗?哪怕那时昱有过错做得不好,那阅也会毫不犹豫的扛下来。 在阅的眼里,他看到了王室的希望,所以他下注了。 他知道昱所缺少的,就是一个引路人。 “夫子您知道吗?我幼时曾经做了一个梦,一个无比真实的梦。 我成了一只天上的蝴蝶,飞着飞着到了两千多年后,变成了一个洛阳的普通人。 在两千年后,中原没有战争,无论是蛮夷还是庶民都会合并在一起,全都成了一国之人。在那时,没有贵族,也没有天子,有能力的工匠的地位变得很高,庶民能够安居乐业。 虽然那时的人还有着贫贵之分,可是百姓都能吃饱饭,穿好衣。有工具能借助天上的信号来进行传讯,哪怕是千里之隔一瞬就能知道;有人造的飞机,像是天上的大鸟一样载人飞行;有地上轮车,那个时候不需要借助马就能奔驰,如果道路没有堵车的话一日千里都不是问题。 有学校能教学知识,不管是农人的孩子又或者山区的孩子都有机会凭借知识的力量去改变自己的命运。 有卫星立于宇宙之中观察天地,有潜艇能够深入千米的海洋之下,有高楼大厦林立,有太多说不出的东西存在。” 阅没有去质疑梦的真假,他反问道:“您见过如此的景象,为什么不去将他创造出来呢?昊天既然将梦托付于您,相必是想借您之手,改变这天下的一切,这难道不是天命吗?” “可是我知道自己做不到,我什么都不懂,后世人两千年的努力怎么是我一个人能完成的?” “王孙您既然知道了这是两千年来的努力,又怎么会依靠着眼的见识高低去否定自己的手呢?” 眼高手低,过分的相信别人的成就,为何不低下头,看看自己的手呢? “手...” 昱张开右手,默默的看着手上的“天”字(金文的天,上不下八)。 这个奇怪的手纹不仅影响了他的一生,更将“天命”赋予了他,可是既然没有天命的话,那为什么他能存在于这两千多年之前呢? “您害怕,您彷徨,您迷茫,您就这么确定您所看到的就是真的吗?您可用手击鼓,用耳听乐,这难道不是眼下吗?为何在意虚无的两千年后而不着眼于眼前呢?” 昱呆呆的看着手,过去种种的感觉他已经忘记,两千年后的记忆仿佛真的只是南柯一梦,他一直在意的“穿越者”的身份又能说明什么? 放眼现实,接受身份,接受命运。这三句话说的简单,他从出生之后到学习语言的隔阂就已经开始;父母赐予了新他的生命,可是他表现的不同和不愿意接受他新的父母的隔阂。 他没有像他的兄长一样让人担心,可是也没有像孝顺的儿子一样去尊敬父亲,爱戴母亲;就连孝都是要从别人的故事来肯定,他平时又有过几分发自内心的尊敬父亲和母亲? 他表现的成熟,说话的样子也像一个成年人,和他的兄长们有着隔阂。他能像成年人一样思考,却忘了他也是一个东周人。 他天生就有了记忆,看着母亲从抱起他的高兴到能说话的喜悦,从什么时候开始就皱起眉头,就是他学会说话走路之后要求远离母亲,虽然每天都会请安问好,可是母亲的眉头得不到舒展。 是他不爱和兄长们交流让母亲担心,是他在外面从不向母亲说自己的生活状况,哪怕是有了夫子,也很少会主动和母亲交谈学到的周礼和器乐舞蹈;尊从父亲也只是按照像上下级的想法去对待,一如记忆中的他。 是父母的爱不够吗?不,是不懂得反思。是他把自己站得太遥远,根本没有想过他也是这个王室的一份子。 他是王孙,当今天子的孙子,父亲是天子的唯一继承人,他是王室的人,身上留着的是天子的血脉。晋国人想利用天子的血脉内斗,他如果依靠了晋国的力量成为天子,那就会受限于晋国。 晋国这招有点阴,昱知道在后世同样有人这么做,不就是“挟天子以令诸侯”吗?到时候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夫子,我能接受作为质子去晋国,不过我不想当天子,我不想伤害我的兄长和父亲,更不想让母亲担心。” “没关系,您能认识到这一点已经可以了,将来的事情谁知道呢?” 看着那张大笑的长脸,昱也长吐一口气。阅是个好人,可他想让我当天子叛逆我亲哥,怎么可能? 不过他明白了,也接受了。 “既来之,则安之。” 我生于华夏,是王室正统,前生如何已经无关,只知今后必然留名千古! “夫子,您有什么办法让我不迷茫吗?” “这简单,只要您认真跟我学习周礼,我再教你周易,六韬,还有那些礼乐的课程我也会监督你,顺带把其他国家的文字和语言学一学,修习一些史书;只要你忙得停不下来,那里会迷茫呢?只要你的根基在王室和东周,哪里会用后世的想法。” “夫子,你相信我是两千多年后来的?” 阅保持笑容,不过心里暗自着急。 【完了完了,王孙真的病的不轻,人怎么可能从后世来到现在?后世怎么可能会有什么飞机,我养的鸡都飞不起来】 第十六章 秦师袭郑 这个世上没有什么是能够挽回的,如同时间,过了就再也回不去了。 周王郑二十四年,冬。 这几年发生了许多事情,比如说晋国会盟众国想要攻打郑国,晋、秦分率两国军队分别驻守在郑国的两侧。晋军在北,秦军在南,而郑国派遣大夫武(烛之武)深夜前往秦营劝说秦国放弃攻打郑国,在说明关系利害之后秦国退兵,并留下了几位大将和一些兵士来帮助郑国,郑国也就化解了这场危机。 而在今年,有几件大事。 郑伯薨,谥号郑文公;晋侯薨,谥号晋文公; 郑文公死前,曾经令秦国的大将杞子掌管北门,以示对秦国的友好;看着郑文公去世,杞子马上派遣信使回去秦国雍城禀报国君,“郑人使我掌其北门之管,若潜师以来,国可得也。” 秦伯任好觉得这是一个好时机,郑国没了君主国家还没有安定,晋国没了君主无暇顾及。 要是趁着这个时机将郑国吞并的话那么秦国在中原也有了位置(郑国在周室之右,也是位处天下之中),如果秦国得到郑国,那就好比饿了许久的狼看到了一只猎物,只要将它吃下,那么整个国家都会拥有力量。 不过大臣蹇叔多次劝谏任好不要兴师动众,跨越千里恐生变数;百里奚也在提议这个时候应该操练兵马吞并西戎。 任好想称霸中原实在太久了,他已经等不及了,晋夷吾、晋重耳这两个欺骗他的人也已经去世,天下没有人能限制他任好了。 任好如果没有抓住这个机会的话,那他会带着这个遗憾过一辈子。 第一次有机会的时候,他没有帮助晋文公夺取君位。晋惠公说会以河西、南五城作为报答,于是任好信了,可是晋惠公食言了。 第二次有机会的时候,晋国有荒得到了秦国帮助渡过难关,可是在第二年,等到秦国有难的时候晋国竟然不给一担的粮食,晋惠公背信弃义,任好率领大军打到了晋国的都城,可是任好的妻子伯姬请求看在亲情的份上不要杀晋惠公,任好心软了。 第三次有机会的时候,是任好帮助晋文公重耳夺取晋国国君之位,可是任好也没想到,晋文公只感激帮助了他的楚王却不感激他这个帮助他夺取国君之位的人,这不是纯纯欺负老实人吗? 晋文公说任好在飨宴(饮宴)时使用了对待国君的礼仪,可是却没有傧、相(招待客人,迎接和赞礼的人),这是在羞辱他;在赋诗的时候吟诵的是《采菽》,将天子赋予福禄的行权转到了任好身上,这是对天子的无礼,更是对天下的不敬。 没有文化是任好的错,可是在晋文公当上国君,任好问“何以报我”的时候,晋文公只是说“会在战略上承认秦国的强大地位,在战术上会积极配合秦国的军队”,怕任好生气,晋文公还说“允许秦国的军队东渡黄河,这样秦国的和洛邑也就没有阻碍,可以随时向天子进贡表明自己拥立天子的思想认识。” 这不是糊弄人吗?! 他任好有那么好骗吗?! 给晋国骗了足足三次! 现在晋文公已经不在了,任好觉得晋国再也组织不了他东进而称霸中原的梦想,尽管两位大臣不停的劝阻,可任好还是做了那个决定——东进郑国,刻不容缓! 任好命百里视为大将,赐予了他能够调动兵马的大钺(青铜斧)。 在西周以前,基本上都是国君亲自上前线进行统兵作战;可是因为国君上战场有着不确定性,万一被擒或者战死将会给国家带来混乱,于是国君们开始将兵权交给专业的将领;将大钺这件象征着兵权的武器交给大将之后,就能够指挥兵士们的行动和作战。 虽然大钺用起来多有不便,可是在春秋时期,这象征着王权的大斧却没有人敢违背。 至于战国时出现阴阳虎符被信陵君盗窃还要等到多年以后。 一辆辆兵车随着秦国兵士的呐喊声不断奔驰,虽然路途遥远,可是秦国人从不畏惧艰辛。 秦国的兵士们早在参军的时候就把自己的生命奉献给国家,他们尽管不识字,不懂礼乐,可是高声唱着上卿百里奚教他们的《无衣》却是比任何国家的军队都要唱得大声。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 兵士们不会想着失败,他们尊从的是贤明的君主和负责的大将,尽管战斗会失去生命,可是秦国人从不胆怯!哪怕是在冬天,穿着单薄的青铜甲胄和不足以御寒的里衣,兵士们也在用毫不退缩的信念和对秦国深沉的热爱将这种寒冷驱散。 这对秦国人来说都不是问题! “您这是眼睁睁的看着您的儿子和我秦国的兵士去死啊!百里奚!” 蹇叔是个头发稀疏的白胡子老头,百里奚是个久经风霜,身材消瘦得看得见骨头的老头。两个老人是中年的朋友,也是人生不易的知己。 蹇叔责骂百里奚,百里奚明知道这场突袭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还要推荐他的儿子,这让蹇叔更加生气。 “君上主意已定,是劝不了的,我的儿子又怎么样,到了秦国食君俸禄就要做事!我的儿子不是孬种!” “既然您都让您的儿子去打这样只靠一家之言,没有胜算的战,那我也让术和丙一同前去,这样的话可能有几分转机,只希望晋国没有得到消息埋伏在崤山。” 随着兵士的跋山涉水,一路上他们毫不休整的就来渡过了黄河,到了洛邑王城北门。 “昱,你跟父君来,有秦国的兵车路过北城门,我带你去看看。” “是,父君。” 壬臣抱起姬昱,坐上双辕马车,前面的侍者负责驾马,没过多久就到了北城门。 姬昱发现他的大父周王姬郑在城楼上,身边是几个大夫和周公忌父在那里。 “太子您和王孙来了。” 几人相互行礼,不同的人拜不同的礼,有的要作揖,有的拱手就可以了。而作为王孙,因为年纪尚小,姬昱也要用两只手去握他们这些长辈的手。 在这个时代,姬昱明白了一件事,不能因为他有着后世的知识而看轻他人,这是不对的。 古人也许见识比今人少,可是心思繁多,内涵丰富,心眼不少。 如果礼仪或者态度不对,就有了惩戒的借口和把柄。 姬郑抱起姬昱,让他看到了城下路过的那些兵士。 “这就是秦国的兵士吗?” 第十七章 王孙观秦 作为前现代人,昱对于春秋战国了解不多,他只知道有一个男人会一统天下,那个人被后世称为秦始皇。 作为秦始皇所在的秦国应该很厉害吧? 其实不然,现在的秦国只能位居第三,第一还要看晋、楚两国何时能分出胜负。 秦军的兵车行速奔逸绝尘,不肯停留,就连天上的燕子看到都要自叹不如。 秦军的兵马在路过北门的时候都会停下,每辆兵车的兵士都会跳下车,与左右的兵士一起脱去头盔向天子行礼表示尊敬,可招呼都不打一下又连忙上车让左右的兵士继续向郑国的方向前进。 原本还抱有秦国一些好感的昱也不禁皱眉。 这是赶着去投胎吗? 一辆兵车上面三人,左右四十人,后面还跟着多多少少二十来人。 这些兵士们将武器大多放上了兵车,车上的人一边指路一边叫唤同行的秦军,他们也是不可缺的人物,如果没有车上的人,秦军可能也走不了千里之路。 不过一辆车停一下再拜一下,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在向死人敬意呢! 周礼中有很多关于礼的记载,都能显示出天子的尊贵和不同等级的人应该要怎么向天子行礼。 按照尊卑关系,路过的大军应该让大将前来北门拜见天子,告诉天子征战的缘由和向天子祈祷本次征战能够成功。 而秦国无礼,这让王室很伤面子。 毕竟东周是个讲礼的时代,所有的事情也基本上和礼挂钩。 现在秦军连拜见天子的规矩都没有遵守怎么不让天子和看着的士大夫们生气呢? 原本还想带着儿子感受一下王室威风的壬臣更是怒火中烧,只感觉自己的脸好像都给那群秦国兵士打肿了。 “这秦国的军队竟然如此无礼,见了天子竟然不来朝拜,当真可恶!” 说话的人是一个年轻人,年纪还没到二十,样貌平平无奇。 他叫姬满,官职大夫;是先王周惠王的王孙,按周礼来说应该叫王孙满。 “满弟也觉得这秦国蛮道,我更是觉得天下的诸侯都应该对这样的将领诛杀,然后让那些兵士都好好学习周礼!” 姬郑看起来很平静,昱知道这位他的天子爷爷是真的发怒了。 “昱,你看这秦国的兵士如何?”姬郑平静的问昱,旁边的太史马上拿起毛笔开始记录。 问我? 昱学过《六韬》,顿时明白了大父这是要向秦国发难了。 阅夫子有云:时趋势而弊,审事而利之。(有时遇到不可抵抗的坏事,要看好事情来做到让自己有利) 天子生气,那就需要贬低对方的行为来让天子高兴。 “秦国这样无礼的行为一定会使他们失败。”昱琢磨了一下,准备好了说辞。 “秦军无礼急事,说明将领没有在意军队的规矩,没有规矩就会使行军松散,太忙碌就会缺少谨慎,有勇无谋只会导致失败啊。” “哈哈哈,看来昱你也是这样认为的,太史赶紧记下,记下!” 昱有点茫然无措,不知道太史在记录什么,这样的话又有什么用呢? 怎么看都像是一场戏一样。 太史将之前昱没来时王孙满说的那些话留下,用刻刀将满的名字改成昱,又继续掺杂了一些东西。 “昱你还小,这些弯弯绕绕的不用看得太清,好好跟你夫子学,将来你就明白了。” 姬郑的话让昱更加疑惑了。 难道大父让我来着只是为了考验他? 怎么看也不像啊! 昱后来问夫子才明白,原来在他之前就有王孙满已经回答过姬郑这个问题; 等壬臣带他过去,他做的那些补充之后名义就轮到了他的身上。 这本就是姬郑想让昱得“名”的一场戏。 王室的聪明人都不看好秦军,包括有些聪明的秦国人自己也是。 因为他们都知道,从雍城到泾阳,再从渭南到到潼关,过崤山又过函谷关,又经桃林,虎牢关,再路过滑国,这期间行踪要是被郑国或者晋国得到消息,秦军这千里之行就毁于一旦。 行军千里只为了偷取一个国家,这样值得吗? 不值得! 有什么差错就成了千里送人头。 所以姬郑他们想到了,将识破秦国必败的名声留在王室; 王孙满说的有理有据,不过姬郑更喜欢昱,因为他是亲孙子。 就算将来去了晋国,只要“名”够大,晋国也要挟不了王室。 至于另一边,秦军在行军的过程中,也不知道是谁“走漏”了风声,等兵士们到了滑国的郊外时,有一个自称“弦高”的商人以滑国国君名义送了四张牛皮和十二头牛,犒劳秦军。 百里视看着滑国亲自送上的礼品心里很高兴,让兵士们原地在附近安营扎寨,架起火堆开始烤牛。 殊不知弦高其实是郑国人,在得知秦军想要攻打郑国时又派人加急鞭马赶回郑国报告。 郑伯兰一听到这个消息马上派人探查,顺便将杞子这些秦国的大将委婉的罢免,安排好城里的兵士多加防范,磨利兵刃,喂饱马匹,等候着秦军。 杞子等人眼看计谋被识破,秦国也回不去了,只能逃往别的国家。 等百里视和丙、术三位大将准备联络他们的内应时,才知道自己的行踪早已暴露。 有道是:“我着风霜行千里,不知到来既是空。兵马疲惫何能克,无颜回见报君恩。” 秦军既打不进郑国,也没有办法围攻,现在粮草已经快见底,三万兵士只能撤兵。 在路上的百里视越想越气,又想到滑国那个欺骗他们的商人,马上号召兵士袭击滑国将滑国灭掉,准备带着战利品返回秦国。 可惜,晋国已经得到了消息,大军在崤山设下了埋伏。 一场毫无悬念的厮杀带走了秦军的生命,等到百里视缓过神来,身边的将士们接连倒下,晋军在一开始就不打算杀死秦军的大将,而是要将这三人活捉。 秦国人不怕死,可是怕有人败坏他们的名声。 可是秦国的军队被晋军打败,三万兵士成了崤山的养料,兵车和战马成了他们的陪葬品。 三万多人最后只剩下三个有罪的将领。 百里视对着晋军大喊:“求求你们让杀了我!我这样的罪人留在世上有什么用!” 然后百里视和术、丙被晋军绑在车上,带回了晋国。 “崤之战”正式落幕。 这场本就不该去的战争最后是以秦军惨败的下场收尾。 第十八章 纸! 在古朴的寝室前看雨,看四月,绵绵不绝的白珍珠倾落而下,这是四月的雨。 这里能够看到,端庄古雅的王城内道和石阶上那湿黏的苔藓。 四面传来的钟乐声,飘着的细雨,从云端探出的光线照在白檀树的身上留下淡淡的树影。 昱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看这样的天地了,更别说是现在的景象。 东周的景象很美,这里没有浓烟污水,古朴的建筑没有钢铁水泥的痕迹,生活久了,仿佛真的是东周人。 【不对,我本来就是东周人】 安居在楼宇的麻雀不知道天地有多高。 活在深井下的青蛙不知道江河有多大。 阅夫子说过:见识决定了眼界,眼界决定了境界。 昱觉得,该去到处看看了。 “夫子,您能让我一个走走吗,我想看看这个世界。” 换成一般人说到这个理由,阅会毫不客气的让他走,别再回来。 可是说话的是王孙。 “您是该多看看洛邑,还有两年您就要去晋国了,到那时您就见不到故乡了。” 阅算是看着昱一步一步成长的,看着他学周礼、习周易、六韬三略;可以说没有阅的督促,昱学不了那么多。 “您常说,天下之大不要只在乎自己而要用心和眼看整个世界。现在我明白了,眼界有多大,心就有多大。” 阅看着昱满意的点了点头。 “您能想到这一点已经很不错了,让樗跟随您一起去吧。” 昱与他的随从樗一同上了马车,昱居左,樗居右,御者在中。 “你曾经很畏惧我,为何现在不畏惧我了呢?” “王孙您是个仁者,小人现在只有敬重您。” “随我去看看成周百工吧。” 御者驾车,很快就到了成周百工所在的器院。 百工分为很多种,并不只是单指一种工匠。 这里有着很多的院落,大概有着百十来户,能分出来都是因为用的是矮墙,在大门口右侧挂了一个类似“某户”“某家”的漆牌,虽然有很多匠人不识字,可经过了邻居的指引和熟悉,也都慢慢熟络起来。 南北都有几口井,另外在附近也搭了几个简易的厕所。 东周时的厕所和圂连在一起,用木板和竹简易的做了挡板,厕里用一块木板或者是石头做一两个坑位(有的连在一起),底下则是一个猪圈,可以说是东周的可持续发展了。 猪圈围墙上有一些小洞,叫做“窦洞”,粪夫清理粪便所用。 这个时期的家猪叫做“豕”(小乳猪叫做豚),野猪叫做“彘”,都是黑面短腿,不过豕的獠牙很短,而彘獠牙很长,而且面目狰狞。 商周时期已经出现了阉猪技术,不过长大后豕肉还是有苦、臊臭味。 讲究的贵族们不吃豕肉,要吃也是吃豚(小乳猪)。 对于吃不起肉的百姓来说,豕肉已经是他们最好的肉食了,平时想吃还得轮到父母的生日那天才能吃到。 在道路的两旁有不少的桑树,有百工的小孩在那嬉戏打闹。 有石匠和玉匠正在雕刻石料,旁边围着一些学徒。 也有木匠在那里收集树皮不断的烹煮,里面有个领头正在指挥和吩咐周围的人记下操作的顺序。 “鬲,我让你做的纸还没有做好吗?让匠人们都休息一下吧。” 昱这这几年让工匠们造了不少的东西,有利于运输的斗车,借助风力灌溉的水车,研磨食材用的石磨,可是他一直要求做出的纸却迟迟不能成功。 斗车知形可制,水车懂理可制;石磨稍加研究,在底下不动的石盘和上方转动的石盘刻下槽口,用人力或者畜力就能带动,这些昱都见过,做出来只是时间问题。 可是纸张却迟迟没有很大的进展。 这几年难道工匠都在偷懒吗?事情没想象的那么简单。 从一到二很简单,可是由零变一很难。 没有做过的纸的木匠们编织了滤网,做了竹筛,现在又做出了竹帘。 很难想到,只是凭借着昱一个想法和只言片语他们就能做出这些东西用来制纸。 这都是一部部的实验和经验所积累而来的。 木匠敲锤扒下树皮,用石锻水清洗再用活水浸泡。 这些都不是一开始就能知道的,而是木匠反复多次的失败让他们明白,用这种方法可以让树皮和一些布渣软化,再以草木灰加水煮沸五个时辰以上才能将这些树皮做成一团团木絮。 现在已经有木絮做成的木渣,可是就在做成浆水之后,用竹帘晒制的纸只是一块渣皮,轻轻一拉就会脱落,木渣没有完全凝固,这也说明了他们还差一步才能做出王孙所说的纸。 “王孙,让您失望了,我等像朽木一样的小人耽误了您的时间,实在是罪过啊!请您将我们诛杀选用更好的工匠吧!” 鬲含着泪眼,说话间一把扯掉自己的衣领,露出了黑色的脖子和红褐色的胸膛。 他拜倒在地上,掷地有声:“我听闻,德行高尚的人会把他的品行和仁德传给百姓。 您的这些仁德随着器具一同转播天下,可是我们的才能并不能够将您的仁德做成,这是大罪啊!” 看着鬲在地上求死,众工匠们也纷纷跪倒。 “请王孙让我等赴死。” 昱让侍者将他扶起,随后对着这些一心求死的人说道:“你们都起来吧,我并没有要怪罪你们的意思。 我听闻,上天要将他的仁德赐下给天子都会授予他苦难,我要做的“纸”正是上天带来的仁德,他会使人内心痛苦、劳累筋骨、饿其肤魄;只有这样,才能使他更加坚定自己的信念,增加不具备的才能。 您现在不是这样的吗?要记住失败是成功之母,没有失败哪来的成功呢?” 受到教诲的众人眼中逐渐有了光亮,愈发感觉到羞愧和自责。 就在这时,墙上晒的一张纸脱落而下,正好飘在了昱的脚下。 昱拿起来透过雨后升起来还不温热的太阳光,这张纸厚度适中且表面粗糙程度比之前的废纸好了很多。 昱又扯了一下,确实不易撕坏。 “这是谁的做的纸,这不是不错吗?” 工匠们抬起头,其中一个工匠眼中顿时湿润。 是山苍叶!他加了山苍叶的汁液在浆水里! “王孙...这是纸做成了?” 昱左右看了一下,在这个时代来说确实称得上品了,在改进一下适用于书写之后就能够大力推广了。 工匠们紧紧围绕在昱身旁两尺叽叽喳喳的声音里都是情不自禁的喜悦。 “敬王孙!失败乃成功之母!失败乃成功之母!哈哈哈!” “是王孙,一定是上天感受到了王孙的仁德,所以才能让我们成功的!” “天下有道,天下有道!” 第十九章 洛阳纸贵 “滴答” 一滴来自后世的水滴落入湖面,溅起的水花形成一道道波纹。 造字难的是工艺,没有工匠们上千次的不断实验,是造不出纸的; 从一开始的草纸到现在的书写纸就花了三年的时间。 再经过工匠的改进和统一制作,这个集结了成周数十名工匠心血和智慧的成果终于面世。 纸的发售一开始就震惊了整个王室和洛邑的百姓。 不仅是因为售价低廉,更是因为成本更低廉。 纸的利润比昱想象中的还要高,树皮和破布就能制作出纸,而原材料又能有多贵呢? 成本3铜币的树皮和材料加在一起做出来的纸有50张纸,而一张纸能卖出1铜币,甚至因为有人疯抢造成市场短缺,再卖纸的话又需要提高售价了。 昱把这些大工程都交给了他的父亲壬臣。 王室真的很缺钱,而造纸售卖又能让王室之前亏空的钱补回来。 壬臣接手之后建立了相对完善的一套生产链,并且将懂得制作纸张的工匠们接到了王城,在侍卫的监管下进行生产。 壬臣知道,纸的工艺一定不能流出,流出的工艺也就不能称之为独家经营了。 一时之间,由王孙造的毛笔和纸成了贵族读书人争相竞逐的宝物。 谁家要是没有纸笔,就是没有文化;谁家要是没有好的纸笔,就是家族的学识不够深厚。 据洛邑的游商说,他在黑市上看见了传闻中王孙试纸亲笔写下的签名纸,那场竞拍足足有了半个时辰,最后还是被一个齐国的商贾用一千金买下。 这个“一字千金”和“洛邑纸贵”的消息在不久后也传遍了各国。 竹简,作为知识的载体,选用的材料和制作都比较消耗材料,而且加上刻写比较困难,所以在市面上也很少流通,一般是贵族或者求学的弟子所拥有。 这种贵族垄断教育的情况持续了很久很久。 人能说话是因为有着父母的言传身教,可并不是每一个父母都学文识字,所以大部分的百姓识字率都不高,哪怕是他们自己的名字都可能不认识。 而现在不同了,纸出现了! 纸的出现虽然没有马上取代竹简书写的地位,可是它方便简洁,一张纸就能随意携带,而且造价便宜,没有竹简刻写的复杂。 昱相信,纸有一天能够取代竹简,不过是以另一种名字——书籍。 纸虽然有优点,可是也有缺点。 一张纸只能书写两面,写完之后如果遗失将很很难寻找。 纸现在的用途不是取代竹简,而是作为一种练字和学习字所用到的“草稿纸”。 竹简能够记录文字更主要的是因为他的完整性,一份竹简能写能记卷起来就是一整个内容或者是内容的一部分。 可纸现在还没有成“书”,他是一个不完整的存在。 尽管工匠可以利用皮革和米糊加上鱼鳔胶水做成封面,再以一张张纸合在一起做成书,不过这种方法实在是太累了,并且中途不能出现一次错误。 在没有印刷术面世之前,纸还不能取代竹简。 这让昱在思考时联想,不由自主的想到了谦卦。 阅夫子曾在传授《周易》的道理时说过:谦卦是个吉卦,不过吉中有凶;只有有德行而且愿意舍弃一些东西的君子才能获得“吉”,这就是谦卦。 谦卦需要学会谦虚,在风头正盛的情况下要懂得压抑。 在这个彼此都是竞争,各国之间都在明争暗斗的时代里,太出风头不是好事;有坏心眼的人会嫉妒你,有恨你的人会想暗害你。 谦卦也在显示,事事不可强出头,在有风险的情况下要懂得忍让。 纸虽然没有取代竹简,可是它的利益让人心动,它的出现已经动了贵族的蛋糕。 如果又在短时间内拥有了印刷术,估计王室的名可能也会压不住。 越学习世间的道理,昱就越明白,王室现在依靠的是曾经的名声,和现在的王室没有关系。 晋国在晋文公在的时候就敢做出以臣唤君,逼迫割土的行为,难免会有下一个威胁王室的人。 在这个时代,谁能知道有什么说不定的呢? 印刷术,昱还不想碰,更别说脑子里没有一丝头绪。 “想不到我还能想到这些,看来我真的长脑子了啊。” 名头正盛,当学隐让。 昱又与侍卫去了成周郊外。 出来走动并不是偷懒,而是为了心情愉悦更好的学习。 此时的郊外还有农人在劳作,狭小的道路上有着几个人也在卖纸。 刚好路过一个从那里走过来的郊民,昱询问了一下情况。 他们是从成周城里来的,用家传的玉璧换来了几沓纸,正在到处售卖。 不去城里找贵族卖纸跑到这种荒郊野岭干什么? 感觉好奇的昱也就走了过去。 “您是在卖纸吗?为何在郊外这样的野地卖纸呢?”昱好奇的问。 几个人当中领头的是一个穿着深衣的中年人,看着有些文雅的模样。其他的年纪不大,像是中年人的子嗣。 “小君子可能不知道,城里的纸已经卖到了30铜币一张纸了。”中年人保持笑容,看起来不想骗人。 他确实没骗人,昱就是从城里出来的。 新的一批纸还没有制成,市面上的那些纸都是黑心的商贾为了利益不断套高价竞争。 “您在这里又准备卖多少铜币呢?成周城里不是有很多人在竞争吗?”昱有些好奇。 “洛邑纸贵,洛邑纸贵,一张纸要五斗米,寻常人家买不起。 洛邑纸贵,洛邑纸贵,纸变金银无人弃,试问谁人敢提笔?” 中年人一看就是有文化的读书人,说话就是文绉绉带着腔调,说着说着还唱了出来,难怪没人买纸。 “您是“生”吗,您不是准备卖纸的?” (东周时期称读书人为“生”) “小君子怎么知道我不是在卖纸?” “您要卖纸的话就应该在城里而不是在郊外,这说明您不在乎钱财。我听刚才路过的郊民说,您用玉璧换来纸,这说明您不在乎自身的钱财,舍财而不求财,您肯定是另有所图。” 昱早就听阅夫子讲过,有才能的读书人性格都是怪异不能让人理解,如果遇到了多交流一下,也能提高见识。 眼前这样的“怪人”明显就是聪明的读书人,昱还想多和这个时代的读书人打交道。 第二十章 第一个门客:辛离 “小君子果然是个有趣的人,看您言吐不凡,想必是出生名门吧” 中年人手抚胡须,颇有一副得道高人的样子。 阅夫子说过,社交的本质就是交换,中年人想知道昱的身份看中的就是他的潜力和附加价值,如果他傻乎乎的回答,那就是白学了。 昱随即拿出几块碎金,那其中的一块递给了中年人。 “我的身份家里人不让我在外面透露,怕招惹事情。” 金在这个时代的重要性和珍贵性是难以想象的。 东周时期的金不仅是价值的体现上珍贵无比,甚至可以“金作赎刑”,用来减轻罪行。 而金有三等,黄金为上,白金为中,赤金为下。 黄金为纯度较高的黄金,白金为白银,赤金为黄铜。 一般用作赏赐的是黄铜,也就是最低等的赤金。 而昱拿出的碎金就是用金叶包裹一小块铜器,价值在黄金和白金之间,同时也说明了身份的尊贵和价值。 (早在西周时裹金技术就已经很发达,所以用碎金交易对贵族来说很正常,拿一整块金子的纯属败家子) 中年人接过碎金,抓了一沓纸递给昱旁边的侍者樗。 “您给我的东西实在是太珍贵了,不过我要完成我的理想,这是给您的谢礼。” 社交,不仅仅是对话,还有试探和交换的表现。 为什么苏秦能佩六国相印? 不止是他的才学,还有他语言上的技巧和对人性的把控。 这个时代不是没有聪明人,而是聪明人太多了。 聪明人会知道,社交在交换时必须要有一方要欠对方一部分,这不是等价交换,而是作为结交或者维持关系的代价。 如果只是认为古代的社交只是请客吃饭,那就大错特错了。 诸侯宴请宾客都知道不是在第一天设宴,而是在第二天。第一天可以论心交谈,看人的真才实学;晚上可以派遣美丽的歌姬或者舞女拉拢人心,在第二天的宴会上能够更进一步的促进感情。 东周人并不傻,反而精于算计。 就拿昱出生时的流言来说,难道没人知道吗?只是聪明人视而不见、听而不闻,畏惧晋国罢了; 昱给碎金的目的很简单,就是让他开口说话方便结交。 “您能和我说说您有什么理想吗?”昱说出了目的。 “我原本是晋国人,计姓辛氏,名离,字仲曲。家父原本是大夫丕郑的好友,可惠公在位时,屠岸夷哄骗家父和相关大臣,让我父惨死,从而家道中落。 为了苟活于世,我的兄长带着我们逃亡到了宋国葵丘,并在那里安家立业。 我这次前来洛邑,就是为了能学习数道,并在这里安家,用数道来教化民众,用纸来传播王孙的思想!” 【等等,这个王孙该不会是我吧?】 “您说的王孙可是王孙昱?” 昱有些不敢决断,本来想结交读书人,谁知道这人竟然是他的“粉丝”。 “王孙的名讳又岂是我们这些小人物能说的?王孙尚幼,便能一眼看破秦军必败,此乃先见之谋;制纸笔车,让天下黎民受利;年幼更是创立王数,更是让我佩服至极,恨不能日夜瞻仰。” 想不到辛离竟然真的是“私生粉”。 昱对着辛离施了一礼,表示对刚才的话刚到抱歉,随后说道:“所以您是为了追随王孙而跑来洛邑的吗?” 辛离摇头道:“王孙的地位尊贵,我是不能靠近的;听闻王孙身边还有贤人阅,我的才能不够优秀,是不适合在王孙身边的。身份和才学都不能让我靠近王孙,我又怎么敢奢求呢? 所以我只想在郊外当个庶民,能这样待在王孙近处我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我在这里买了二顷田,准备在这里收一些喜欢知识和有智慧的弟子在这里学习王孙的思想,传播王孙的仁德。” 昱有些钦佩辛离的行为,说道:“您在这里卖纸,是想吸引想要学习的庶民,那您又准备怎么授予他们知识呢?” 辛离好好想了想,说道:“我会根据他们的年龄来授予他们不同的知识。 如果是遇到年老的,我就会教他用数来计算,卖出一担柴木应得的钱就能自己分认。 如果是遇到中年的,我就会教他用数来预算,所种的田地一年能收成多少就能知道。 如果是遇到幼年的,我就会教他认字写字,让他拥有学识,有着更进一步的潜能。” 昱看着这位想当庶民先师的家伙,顿时有些感慨,世间正是因为有了像他这样无私奉献的人,知识才能够传播,民众才有了智慧。 他们不只是一个人,更是一种精神。 不经思索的昱再次拿出身上仅有的碎金。 “您的德行让人敬佩,请您收下这些财物,用作授民之金。” 理想得到了认可,这让辛离感到喜悦,可看着昱再次掏出的碎金让他有些受不了。 不是因为他给的太多了。 而是...他只是一个孩子啊! 这要是给这孩子的父母知道,不得派人把他这个骗小孩钱财的无耻书生给大卸八块? “请您收回吧,您给的东西实在太过贵重,您能认同我说的话已经很开心了,可再收您的钱财就是不对了。我把您之前给的碎金也一并还给您,也希望您不要受到小人的蒙蔽。” 看着回绝的辛离,昱有些不乐意了。 “您要是少了这些钱,该怎么教授庶民们学识呢? 现在天气还好,没有蚊虫鼠盗,您难道一直在外面授业吗?您需要一间学社,这样您就可以在其中授业讲道,不会被雨水和阳光打扰。” 尊师重道可是华夏人自古以来的传统,好不容易看到一个有心为民的学者当然要帮衬一下。 “您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也是第一个这么想的。” 辛离连忙拜倒,朝着昱的方向行礼。 “小人有眼不识好歹,不分尊卑,没想到王孙竟然就在眼前,实在冒犯,实在冒犯!” 【怎么又是磕头?】 “您是怎么猜到我的身份的?”昱有疑惑。 “洛邑有您这样道德高尚看得起庶民的不过百数;德行深厚而懂得礼遇的,不过十数;年纪小而懂礼,知心好施的不过少数,有这三者并且有济世之心的只有王孙您啊!” 辛离诚惶诚恐,在偶像面前不敢造次。 【好夸,夸到我的心巴上了】 “您想担任我的门客吗?” 昱问道。 “离不胜感激,愿效死力!” 辛离又连忙让几个孩子一同拜见,这可了不得啊! 谁能想到有朝一日能够一步登天,成为王孙的门客? “那您愿意在这里教授学识吗?我会在这里建一个学宫,希望庶民也能学文识字。” 有着这样的人,昱怎么没有兴致建造学宫,让天下的人都重视教育呢? “这正是我的理想!” 辛离这个男人怎么也想不到会被这样的赏识。 情难自禁,难以言喻; 恩重如山,唯有死报! 第二十一章 天下士子皆为我出 天下有志者不在少数,能遇见贵人并且实现自己的理想又有多少呢? 人生而无形,除了依靠父辈的余荫外,更重要的是借力。 无形并不是没有形,而是在寻找更为合理、优越的形态。 辛离收了碎金,有些难以想象他认为要艰苦不知多少年能实现的理想这么快就得到了王孙的支持。 可昱又何尝不是需要他呢? 要想发展自己的势力不受限制,就必须有自己的班底。 洛邑能用的人太少了,阅夫子更多是教会他,而不是控制他。 阅能用,可昱不想用。 想这样的智囊放着做小事干嘛,难道要像什么传记写的诸葛武侯一样为主操心至死? 小人物有小人物的分工,大人物有大人物的职责。 在郊外建起一个学宫可是大工程,这事还需要找他的太子父亲。 于是昱到了小寝等候壬臣的归来。 “不知不觉,我也有了驾驭门客的实力,是说夫子教的好呢还是我适应的好呢?” 阅辅佐昱,更希望昱是以天子为目标积蓄力量,一鸣惊人。 尽管一鸣惊人的典故还没出现,可在意思上大致相同。 昱从来不是一个有野心的人,不过他的情绪会牵动思想,并决定了他的行为。 他在渴求改变。 改变现状,改变自己,改变民生。 他做到了。 单纯的仁义和道德是走不长久的,明白了这一点,昱开始长智慧,明道理。 他清楚人才的重要性。 手下没人的话连在人前立足的机会都没有。昱是要去晋国当质子的人,身边需要人才。 昱身边有阅,可惜还不够。 办事的、传话的、下厨的,一个不能少,不然会丢了王室的面子。 可阅说过,这些小人物也算人才,不能轻易任用无法相信的闲人,要找自己门下值得信任,并且做事负责的人。 昱要去做质子,身边不能有忠于其他主人的人。 有主则忠,这是天下不变的道理;哪怕是奸臣,在任用的时候也会表现出自己的忠心取得主人的信任。 昱还有时间,他要用自己的眼睛来确认和挑选出合适的人选来跟随他。 辛离只是第一个而绝对不是最后一个。 昱跪坐在玉案前,手里拿着竹简正在翻阅,没有听到壬臣过来的脚步声。 壬臣走得很慢,很认真。 他不想打扰到他最喜爱的幼子看书的兴致。 壬臣也不年轻了,束着的黑色的头发能看出夹杂着许多白发,疲惫的眼神和蜡黄的脸色都在说明着壬臣的惆怅。 曾几何时,壬臣也是一个英年俊杰。 可惜,是人就会衰老。 壬臣问道:“昱,你在看什么,能与父君讲讲吗?” “父君您来了。”昱行了一礼,稍微让个身位,这是周礼中邀请主人入坐的礼节。 “我儿长大了啊!不知道来这里是有什么事情吗?” 壬臣看出来了,昱是有事求他。 知子莫若父,昱的成长虽然壬臣因为国事落下了很多,不过对于昱的心思算是能猜出不少。 “父君,您能在成周郊外的若地建起一座学宫吗?我招揽了门客,想让他在那里授业。” 听罢,壬臣不禁皱了皱眉。 “我洛邑不是有了守藏室吗,何必舍近求远去那样的野地?不如让他来守藏室,做个小史。” 壬臣并没有在意昱招揽门客,贵族有自己的门客是很正常的事情,虽然姜娥说过,姬季子不足十二而招揽门客让她很生气,不过那也是建立在季子不懂事的情况下。 虽然昱的年纪比季子小,可是懂事的他已经让壬臣不将他当成小孩看待。 “父君,守藏室是王室的,不是授业的地方。而且我想建起的学宫能够吸引天下的读书人,那里没有纷争,没有国家的区别,只有学术和知识。 到了学宫之后,文人书生能有一个安生之地,无论国别、年龄、资历等如何,都可以自由发表自己的学术见解,我洛邑就是天下的文化中心,天下的文人义士都会从我洛邑而出!” 昱说话间壬臣的手不由握紧,天下士人皆为洛邑而出,这是掌控天下文化之命脉! 多伟大的成就! 天子和王室只要能掌控学宫,那天下的读书人都会站在王室这边,天子之名将会再次得到咏颂,王室之兴,指日可待! “我怎么就没想到,我怎么就没想到... 昱,就按照你说的做,这学宫之事我会禀报父王,到时候一定要做的大大的,里面的藏书要放的多,这样才有文化的底蕴;还有路边一定要载柏树,路面和道路还要翻新....” 壬臣想的越来越多,恨不能亲手把学宫完成。 “父君,您既然觉得对的话现在应该是在写简牍了,这可是关系到我们王室的长存,不能有误啊。” 昱的话点醒了壬臣,他这才慌忙的起身寻找。 却不想昱从身后拿出了准备好的竹简。 “你这不孝子,早就准备好了等父君下套是吧?” 壬臣连忙夺过竹简,从右到左开始了认真的观看。 “先祖王天下时,不饰金银,不着锦绣,呕心沥血以立,故民生大治;而今民生小治,道德衰微,王道难传;民有信而无礼,君有德而无知;孝慈者难举,仁义者难任,此从事无为也。天下无道,礼崩乐坏,生民无以戴君,君何以爱人?故请修学宫,立仁德,为天下所领;学宫公正,无分贵贱,无分国别,无分资爵;是以忠正奉法者从事,长于学术者可任祭酒,长于学术者任士师,进官爵,享功禄,天下有学之士尽从之,如此王道可乘,天下大兴。” 壬臣握简锤案,心中的激动难以言表。 “写得好!写得好啊!” “昱,单论你写的这份案牍,就足以名垂千古啊!王室将兴啊!” 昱还想说些什么谦虚的话,就只见壬臣飞奔而出,往天子所在的大寝而去,哪里还有什么当太子的样子。 “王室有希望了!王室有希望了!” 【这么大的人了还这样,真没出息】 (春秋的学术派系还没有分明,大多只是单纯的读书人,很多思想也未出世,这样的见解可以说是跨时代的) 后世人称之为“诲学表”的文章问世,也代表着一个传奇的大世即将到来。 第二十二章 此时的晋国 周王郑二十六年。 晋国,绛城,文宫。 文宫是在晋文公死后,继位的国君晋侯欢和大臣们为了表彰文公的功绩所建立的,因为国库充实,在一年多的时间就已经搭成了基本框架。 晋侯欢站立在宫殿的中央,手里拿着洁净的茅草在敬拜先君,之后的他按照周礼要再将茅草铺好,才能让祭祀的礼器放在茅草上。 有士大夫的要事来报。 左右的侍卫提醒,欢才撤去了香炉,放下茅草,接着对大殿行礼这才出去。 欢是一个有仁德的君主,晋国的百姓都知道。 在一代霸主晋文公薨后,欢接替了这个位置,还是采用了文公的官员大臣,和各派党系都建立了良好的合作关系。 施行仁政,减收赋税; 遵从郭偃之法,唯贤任举,国君不在保留土地,而是从土地中收取一定的赋税。 欢在位的第一年,先轸出兵埋伏秦军,在崤山几乎全歼秦军,大胜的同时让秦国失去了和他较量的资本。 秦国再想东进也需要考虑自身的分量,在短时间内都不能染指中原。 “秦晋之好”也成为了过去式,虽然这本来就是国君之间利益的筹码。 不过因为欢听信前君文公次妃怀嬴的求情,放走了视,术、丙三将; (春秋时期,诸侯正妻称夫人或元妃,庶妻称如夫人、次妃) 也是因为这样的仁德,死去将士的怒火得不到熄灭,身为大将的先轸更是因为刚烈犯下了糊涂。 先轸一时之间气不过,和欢吵了一架之后吐了一口唾沫在大厅的柱子上,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欢察觉到了自己的错误,可当他醒悟急忙派人追赶时,为时已晚,秦将已经渡河。 欢并没有怪罪先轸的无礼,反而检讨自己,向先轸道歉。 这让先轸受宠若惊,并且为自己的行为感到深深的自责。 可是无礼的种子一旦种下就会生根发芽。 先轸是个忠君爱国的人,他为了国君和信义能够牺牲自己的生命。 八月,狄人趁着文公薨,派遣大军前来伐晋。 先轸主动请缨出击,用他的神勇和那老去的身躯挡下了这次的劫难,战斗同样大胜。 战后,先轸一个人独自冲向狄人的营地,让他们用刀尖亲手划开他的胸膛。 他说:“像我这样一个对君不敬的人有什么脸面活在世上?打赢这场战是我对君上的承诺和报答,而我赴死则是对自己的行为感到羞耻啊!” 就这样,那个陪伴文公走了十九年,治军有方、谋略无双的大将打赢了城濮之战和崤之战,最终却死在了弱小的狄人手里。 晋国有五贤士,内治狐偃、识人赵衰、谋略先轸、勇武魏犨、礼治贾佗; 这五人都是跟随了文公十九年的忠义之士,更是支撑起晋国发展的栋梁。 狐偃跟随文公一同去了地府,先轸为义而死,留下了三个各有缺点的贤士。赵衰病弱,魏犨无谋,贾佗只懂礼政。 同样是在欢上位的第一年冬天,文公新丧还没过,楚国派兵带着新收的小弟陈国、蔡国想要攻打郑国,晋国反应迅速,派阳处父进攻蔡国来牵制。 晋、楚两军在蔡国对峙了一个月,晋国终于又打败了楚国。 欢在位的第一年,三战三捷,向天下说明了晋国的战斗力,同时也让晋国再次坐稳霸主之位。 坐稳君位之后,欢稳固三军六卿的势力,用他的仁政来管理国家,晋国人又过上了安定的生活。 晋国所谓的“三军六卿”就是每军设将、佐各一名,分为上中下三军。 其中中军将为正卿,执政晋国,六卿出将入相,掌管晋国军政大事,他们按照“长逝次补”的原则,轮流执政,掌握了晋国的国家大权。 晋文公设立的三军六卿给晋国带来了繁荣富强,军事和民政都得到了前所未有的提高。 可是这种内政和兵马都交给卿大夫的行为也算是给晋国埋下了一颗随时都有可能爆炸的地雷。 这种分权的手段已经留下了祸端。 而现在,就是祸端的开始。 来者是晋国的大夫士榖,士榖任职司空,虽然没有六卿的地位,可是他的爱国之心在晋国也是广为流传。 按照周礼,卿大夫是没有资格在还没有完工的先君庙宇进行朝拜的,这是不臣,所以士榖在外门的道路旁等候。 “君上,臣听闻,卜官郭偃在曾经为王孙昱卜算,生而不凡,当为圣人。 而今看此人却有贤能,明理制工,在王畿没有人不赞颂他的贤名。 老话说“邻国有圣人,鄙国有忧患”,如今他的贤名已经养成,可文公在时曾经立约要以他和公子黑臀作为质子交换。 如今还有一年就到了交换质子的期限;王孙有名,晋国虽然富强,可是没有王室的地位,还请您下令让郭偃再次占卜,以定吉凶。” 古人迷信,凡遇到大事,都必须由卜官占卜以预告吉凶。 卜卦者非能人智士不可当,不仅要有能够看清局势和天下动向,更要有聪慧的头脑来预知推断。 昔之祭足,今之郭偃。 郭偃虽然没有文王那样的才能能够预知天干地支,天下的发展,不过在预示吉凶祸福的方面上有所心得。 晋文公曾经问他:“刚开始的时候我以为治理国家很容易,可是如果没有狐偃和赵衰他们辅佐,我都不知道如何处理,治理国家很困难啊!” 郭偃当时是这样回答的:“您常年在外,不熟悉国家的政事是理所当然的。 当您觉得容易,那么困难就来了;当您觉得困难,那容易也就会随之而来。” 晋文公被忽悠住了,在之后的内政果然越来越容易,在这样的情况下,郭偃也提出了他的“郭偃之法”。 改革从来都是鲜血淋漓的,可是在郭偃的身上,只有自然而然的顺利。 这不是因为民众和贵族们的信服,而是他用他的智慧自然而然在合适的时间提出。 郭偃,恐怖如斯! 此时年老的郭偃带着他的龟甲和一并占卜工具到了晋国的会堂。 晋侯欢也命人架起火堆,一丝不苟的看着郭偃。 第二十三章 未吃的熊掌 郭偃在沐浴更衣之后,换上了占卜用的草衣。 在会堂看着火堆生起之后嘴里念念有词,这是在祈求上天能够将告示这次占卜的吉凶。 在场的人没有打扰,占卜需要的是心思绝对的放空,如果心中有一丝杂念,那么预示的结果就会有偏差,所以在场的人都默默无声的看着他。 心空则静,静则通神。 郭偃将准备好的龟甲再用帛布擦拭了一番,把龟壳稳稳的放在了火堆上中央的炭木上。 龟甲在火焰的烘烤下响得“噼里啪啦”。 静得只剩龟甲燃烧的声音,有些不由的怪异,仿佛这种仪式真的能与鬼神进行沟通。 龟面出现裂纹,郭偃将火堆四周的木头撤去,留下带有余温的炭木和上面的龟甲。 为什么不直接拿出来还要能降温? 因为真的很烫。 郭偃拿起冷却后的龟甲,只见龟壳上裂痕众多,纹路上还夹杂着一些红色。 他说道:“龟壳上色彩鲜艳,这是先兆,说明在晋国之后迎接王孙有凶有吉,福祸相依。 还请君上在一年后迎接王孙时让兵士和大臣们穿戴这种颜色的深衣,以合天象。” 晋侯欢说:“善”。 这一年,因为卫国不向晋国表示臣服之心,想要攻打晋国的小弟郑国,在发现之后晋国向卫国发难,顺便出兵占领了戚邑。 可是楚国却不安分了。 楚国,郢都,夜晚。 楚国的强大有目共睹,楚国的野心人皆可见,楚国的国都繁华昌盛。 初代楚王曾经告诫,做人不要攀比,要牢记前辈的苦难,不要兴建城池。 后人可能只记住了后面四个字。 楚之郢都,车毂击,民肩攀,市路相排突,号为朝衣新而暮衣敝。 郢都繁华,人流繁多,车水马龙。 这是楚国兴盛的繁华。 三年前在王宫,楚王恽召见令尹斗勃,想要征求他的意见。 “我,不毂看太子商臣最近又在肆意猎杀猎物和奴隶,他这样的性子是不适合当我楚国的国君的。 国君需要仁德,如果是商臣当上了王的话,那么楚国就变成了一个没有德行的屠夫。 商臣也不会处理朝政,对手下虽然好,可是不留面子。我担心有一天,君不君,臣不臣啊!” 斗勃认真严肃的回答:“王上您要让我怎么做?” “您要好好保护王子职啊,要是商臣无道,我会在之后废了他的太子之位的。” 恽明白,世间没有恒定的太子,也没有恒定的王。 在随国时,他的兄长要杀他,而他借助随国之力反杀兄长才得以当上了国君。 他和兄长都是桃花夫人的儿子,亲生兄弟都能兵戎相见,这让恽也不禁担心,在他死后,商臣会不会杀了他另外一个嫡子王子职呢? 楚王恽已经不再年轻,病痛覆盖了他的全身,白发苍苍的老人总会忧愁感伤。 他想到了之前他拜托斗勃照顾王子职的情景,那时他将心里话告诉了。 可是后来恽怀疑斗勃收了晋国的贿赂,久久的和晋军对峙了一个月,斗勃受不了怀疑的屈辱也就自缢了。 现在商臣没有向往日一般暴虐无道,可是恽更加担心了。 咚咚咚咚。 哆哆哆哆。 一串金石和兵甲的碰撞声和脚步声,让路寝内的恽惊得从床上坐了起来。 只见一只手推开了路寝的房门,随后一群穿着甲胄的兵士也走了过来。 领头的人恽自然认识。 他叫潘崇,是恽亲手选出的贤士用于教导商臣,商臣暴虐的性情才得以收敛。 “潘崇你来干什么,想要造反吗?!” 楚王恽下床脚上还没来得及穿木屐。 潘崇拔出宝剑,直指楚王。 “我听闻,是您想要废除太子之位,让王子职来担任太子。您已经在位四十六年,应当要顺从民心退位了。” 恽看明白了,他安排的人已经被商臣收服,这次来是要逼他退位的啊! “我不明白你说的意思,不谷从未说过这样的话。” 潘崇拿出一个玉佩,那是恽的妹妹江芈的玉。 “可是您的妹妹已经说了您要废除太子改立王子职。” 恽看着那月形玉佩顿时脸色苍白,看来他的妹子已经遭遇了不测,而下一个也该轮到他了。 “你是一个什么身份,也敢这么对我说话,叫你的主子过来!” 话没说完,门帘后走出一个人影。 正是太子商臣。 “你这逆子,今天是真的想让我死吗?!” 恽的怒喝让唾沫飞到胡子上,他已经没有时间打理了。 这是来逼他自缢来了! 商臣说道:“父王,您统治楚国的天下那么久,也是时候该让贤了。” “咳咳咳...” 恽的老毛病又犯了,他无助的又坐了起来。 “能让我再吃一次熊掌再去死吗,我已经很久没有吃过熊掌的味道了。” 恽心中还抱有一丝侥幸,希望能用烹煮熊掌来拖延时间。 熊掌的炖煮繁琐复杂,尤其是像进贡给贵族王公的熊掌,选用前年割下的熊掌,这个时候的熊掌干透且还嫩滑有嚼劲。(熊掌割下之后有血水,进贡贵族的熊掌排干血水,焖藏在密封的鼎中) 更是要细致的煮上两个时辰才能使得皮肉松软,至于要吃上,还得等到第二天早上。 商臣又何尝不知道这是拖延时间,希望在这大晚上的,有人能够看见他们的作为从而阻止吗? 不过不好意思,王宫附近都已经打点过了。 外面都是他王子商臣的人! 恽已经老了,处理不了政事,说不清楚话,也是时候该放手了。 “熊掌做起来太麻烦了,还是让儿子我在祭祀您的时候给您献上吧!” 商臣向潘崇示意,潘崇将宝剑放在恽略微颤抖的脚下。 “您自己来吧,我们出去也算是给您留下最后的面子了。” 这群兵士走出路寝,在门外听候调遣。 “将门关上吧,给老君上一点时间,他知道怎么做的。” 这是商臣逼死做的最大让步,给了他最后的面子。 随着路寝的大门合上,这位年老的楚王心中悲凉顿时无限放大。 他预想过商臣会和职有着争执,可是没想到结局是这样。 这让他不禁想到了斗勃在一开始就不建议他立商臣为太子。 现在报应来了。 “悠悠苍天,何以待我!” 宝剑很锋利,划破喉咙的时候没有痛觉。 血液顺着脖子往外喷溅,一个人影随之倒下。 门外的兵士们大喊:“不好了!王上自缢了!” 在位四十六年的楚王怎么也想不到,有朝一日会死于自己之手。 是的,他自己。 是他养成了商臣这样一头豺狼,不是吗? 楚王恽死后,谥号楚成王。 只可惜他连最后一口熊掌都没有吃到。 第二十四章 天下无道,自寻其道 洛邑王城。 建造学宫的建令已下,成周那边也已经开始聚集工匠和用于劳役的奴隶。 一切看似如火如荼的进行着,可还有需要进行补充的地方。 建洛邑学宫是昱一时兴起的想法,他知道这样做对天下有利,对后世有利,也就做了。 可真要去做的话,总会从其中挑出一些问题。 学生和教师都没有,昱只能建议先从郊外附近的庶民和国民开始。 不过该怎么做才能让国人和庶人一起学习呢? 等级观念还在深深地刻在东周人的骨子里。 如果设立“贵族班”“国人班”这样用于划分界限的话,那学宫建立的初衷也就变了。 如果只是教诗礼的话,学宫就被局限住了,可在诸子百家面世之前,一直以来都是这样教授诗和礼的。 很多的问题压在昱的心里。 如果只是他一人负责的话,估计要把自己累死。 不过昱有一个身份,那就是王孙。 因为他是王孙,很多事情本就不用他操心,自然会有人去实施。 他只是建议者,之后实际落实的是王室中的礼官和对学宫负责的大臣。 不过确实还存在很多问题就是了。 不过一个连诸子百家的着作都没有深入学习过,还带着后世刻板的印象去思考儒墨道法的人是不可能完成那么多的。 别的不说,就单论《诗》,在后世的曲解中只是用于描写百姓生活或者苦难,却忽略了其中的思想。 如“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只是在说明情爱吗? 在东周,用情爱的方式还可以述说执政者对贤才的渴望。 在宴会上,能以诗里的真挚感情来描述出想要表达的意思,用于隐喻宾客。 这也是为什么古代在缺少老师的情况下很少能够有人自学成才的原因。 要学的不只是文字,更有其中的内涵和思想啊! 如果只是望文生义,带着后世刻板印象曲章解意,那只会是个无用的废材狂生。 “是我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是吗?夫子。” 昱不自信,而复问其夫子。 “王孙,您已经做得够好的了。” “可是为何我觉得还不够好呢?” “我听闻,在钩吾之山有一种异兽,名唤狍鸮。羊身人面,虎齿人爪;他生来就明人言,说人话。 在幼小的时候,他好吃,而山里的人看他可怜便时常拿出粟禾与野兽的肉来饲养它。 在它长大以后,它越发的感到饥饿和不足,想要喝水的时候就把钩吾山的河流喝空; 想要吃肉的时候就把山里的人和野兽全部吃掉;想要磨牙的时候就把整个钩吾山占领,用矿石来磨牙。 可是因为这样做,山里的东西全部给它吃完了,他也因为这样活活的饿死。 王孙,您正是受得了狍鸮的蛊惑啊,庶民能有教育已经是天一样大的仁德了,这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 难道您要一时之间就能将天下的读书人全都网罗吗?这是不可能的。天下那么大,学宫之名尚未流传,又怎么能够轻易的就达到您想的那种程度呢?” 一叶障目,未见其貌。 昱的初想就是建一个大大的学堂,像后世的学院一般能教书育人,可这并不是一日之功。 贵族和大臣的子孙们都没有完全信任,一定不会轻易的将孩子送去学宫,更别说天下的贵族子弟了。 这个时代,贵族子弟又或门客书生才能有着识字的资格,能将这个识字的机会赋予天下所有人已经很不容易了。 阅夫子拿着毛笔在昱的手上写下一个金文大篆字——贪 “贪心不足,必遭蛇噬。您与其思考怎么让贵族弟子进入学宫,还不如想一想怎么让庶人能去学宫学习。 庶民习惯了低贱,他们对贵族只有低头弯腰,对奢侈望而却步,对知识有一种自然的畏惧; 您觉得,是贵族弟子进入学宫难还是那些庶人难? 学宫非一日能成,可是所有人都知道,功在千秋。既然刚开始的道路如此艰难,您有想过做一个开辟道路的贤人吗? 天下无道,自寻其道! 天下有道,以道寻人!” 阅夫子的话犹如晴天霹雳,让昱顿时看清了方向。 “世人都说我是圣贤,可是他们没想到,真正的圣贤是一直以来授予我智慧的您啊!” 在昱眼里,阅夫子的智慧和德行是王室之中最为出众的,面对这样的人,有时几句话就能让人指明方向,拨开迷惑的云雾,如见青天! “请受昱一拜!”昱郑重的施礼。 “贤哉,昱也。” 阅今年已经三十岁了,知识让他的智慧增长到了年纪不该有的成熟和心智;他同样也不是一个有野心的人,读书读多了野心都化作了一种对于王室和天下的抱负,有人称这种抱负是一种仁德。 阅走了,他知道需要留下时间让人思考,毕竟他也想不到办法。 可是谁让王孙的鬼点子那么多呢? 真想让人打开他的小脑袋瓜子看看里面有什么东西。 这一年,王孙昱让工匠们务必要把学宫打造得简朴和实用,没有选用名贵的料材,用的是城里普通人家的筒瓦和板瓦,香木、竹子、芦苇、茅草,简洁明了而又没有丝毫贵气。 这一年,学宫未建成,昱让辛离在若地又建了一处茅草盖的小学社,只招收了几个农人小孩作为弟子。 这几个小孩中,最聪明和懂礼的叫做任季子。 任姓是大姓,源于黄帝的后裔;可是无氏说明他的先祖被驱赶或者谋害,后人不敢称氏。 农人家庭一般是不愿意让自家的孩童读书学字的。 他们认为,让孩童学这种贵族人的本事在平时又没有用处,还不如让孩童跟着他们一起种地挖菜,多学一些“谋生”的本事,这样将来也饿不了肚子。 可要是真的饿不了肚子的话,遇到大灾大旱的年份怎么会饿死呢? 农人不让孩童学字也是出于自己的考虑,家中无地无粮,生活过得勉勉强强,又怎么敢让自家的孩童去学那平时八竿子打不着的“文字”呢? 这让昱看到了这个时代由于生产力带来的限制。 生产力不足以维持生活,百姓又怎么可能去学习知识呢? 可生产力真的那么好解决的话,为何还要等到两千多年后民众才得以不受生产力的限制安心学习。 “时代的悲哀啊!” 就算有了生产工具的改进,可是粮食还是那样的生产,战乱还是会消耗更多的粮食,底层的庶民又能有什么办法决定自己的命运呢? 可恨没有带来曲辕犁,可恨没有带来土豆玉米,可恨这要打仗的时代! “要是真像故事书里那么容易改善民生就好了。” 天下无道,自寻其道。 百姓们在后世能够安居乐业不也是因为天下没有道路而自己找寻出来属于自己的道路吗? 不过现在有着一个异数,仿佛一切都提前了一般。 任重而道远,非一世之功啊! 第二十五章 茅草学社 人都有两面性,既想成功又怕失败,瞻前顾后,没有局外人看的清楚。 农人何尝不是这样呢? 成周郊外,若地。 茅草屋已经建成,大致也就是以四根圆木为柱,随着四方搭建一些竹子的屋檐,在上面覆盖茅草,墙面用一些木板和竹片简单捆扎,很有乡间学社的样子。 茅草学社离学宫和附近的村落有只有几里的距离,在若地倒是好走,毕竟这里的农人每日劳作,对于这样的小路程来说不算什么。 透过中空的窗户能够看到,学社里有十五张木案台,没有木几,在入门的中央处有个三尺木台。 用王孙昱的话来说就是“讲台”。 里面只有三个小孩,两男一女,分别跪坐在案桌前,认真的听课。 大一些的男孩名叫任季子,已经有十四岁。 小一些的男孩名溪,是樗的儿子,那个经常跟从王孙昱的侍卫樗的儿子。 另外的女孩叫闵,和任季子一样是农人家庭的孩子。 三个小孩的父母交了学礼给辛离,任季子的大父给的是家里的存粮一把和一块干肉,溪的父亲给的是一块赏赐的铜器,闵的母亲给的是她的嫁妆,一个略微精致的木盒子。 这个时代讲究男尊女卑,男人要学会自尊自强,女子要学会才德谦卑。 这个时代的女子要学妇德,拥有自己的才学,能够明辨是非来辅佐男室,并不是后世那断章取义的“女子无才便是德”。 女子可以学习,甚至《诗》中有些诗都是女子所着,所以说东周的女子不通礼仪和文字这是不对的,不过一般庶民家庭的女子确实如此。 庶民的女子力气劳作不如男子,所以在庶民的眼里地位低下,早早嫁人也是这个原因。 至于孔夫子那句“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到底讲的是什么意思,以后世的眼光来看待总是有几分曲解,估计这得等他自己来解答了。 “夫子,您今天要教我们什么呢?” 任季子问道。 “昨日教了二三子日常用礼,今天夫子要教二三子字。” 辛离手里拿纸,将纸分发给三人。 “夫子,那我们今天能学会多少字啊?能看懂“书”吗?” “字不是一天学成的,学识也不是一天就能明白的,不过只要肯学,就会很快。今日教的第一个字就是“仁”字。” 溪忍不住抢答:“我知道,我知道,仁就是仁义和仁德,就是好的意思!” 辛离笑而不语,想看看这些小朋友还有什么见解。 “仁,这个字我以前学过...” 任季子的心思飘到了以前,那是他母亲还在世的时候。 年幼的任季子问任母,为什么他们要从城里出去,去郊外当野人呢? 任母说他父亲在城里得罪了一个大家族,只能跑去当兵士才得以活命,同样的为了躲避,他们一家人都要去郊外当庶民。 国人有姓氏,享有参加政治和祭祀活动的权利;而庶民大多没有姓氏,也没有什么权力,甚至连当兵的资格都没有,只能靠着劳作和一些技艺谋生。 任季子不解,问为什么大家族能够随意的把他们赶出去。 任母说,因为他们都是能认字会写字的上等人,是有权利赶走不认识几个字的下等人的。 他问母亲,他要是学会了字能不能赶走那些上等人。 任母说他要想赶走那些上等人的话需要认识很多很多字。 他信了,问任母,她认识几个字? 任母说:“我只认识一个字,那就是“仁”,儿啊,做人一定要讲“仁”,““仁”字由亻和二组成,二以前的意思是上,仁字的含义就是上等人,你要成为上等人,就一定要讲仁义。” 他一直记得“仁”字,他一直希望能成为上等人。 “仁字,就是上等人的意思。” 辛离偏过头看着任季子,略微有些惊讶,还真有郊野的小孩懂这个? “溪和季子你们都说对了,仁是仁义,也是指上等人。不过要先记住,仁是一种道德,最开始是人和人之间相互关爱的象征,后来大家把那个关爱大家的人叫做“仁”,也就是因为这样,仁也是上等人的意思。” 辛离拿出纸,让他们用心的看着,然后开始了慢慢的书写。 他写的很认真,笔墨的笔锋勾画的都恰到好处。 辛离知道他并没有通天测地的学识,没有贵族的爵位,能够给予他们最大的帮助的话,就是用一颗认真的心。 用尽自己的真诚来教育,这就是他能做的。 闵学的很快,没教几遍就已经学会了;而溪学得最慢,手不稳沾上墨水之后还喜欢乱晃,把不少的墨汁都甩在了辛离的脸上。 溪委屈吧唧的在那里叫喊。 “夫子,写字也太难了吧,有没有什么不用写就能学会的字?” 辛离说:“你要是觉得写字难,世间可能没有什么比这个更加容易的了。 我听你的父亲说,他曾经是个木匠,你觉得做木匠辛苦一些还是写字辛苦一些?” 溪连忙端正态度,小心翼翼的拿起毛笔开始慢慢的一笔一划的勾画出一个“仁”字。 他有些怕夫子了,不是因为他温和的声音,而是他提及的他的父亲。 任季子说:“我听闻,在没有毛笔和纸之前都是用刻刀和竹片来书的,要不是王孙用他的德行做出了纸笔,我们估计还像以前一样用刀来刻,你就少些心思认真写字吧。 你的父亲和母亲费尽心思才能够让你在这里学知识,明道理,如果你对夫子不敬的话,我第一个对你不客气。” 溪又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收敛起调闹的性子。 闵也是在旁边附和季子,她的母亲也是为了她能懂得更多的道理才送她过来的,希望能够在夫子这里学到一些好的东西,之后相夫教子的时候能够让孩子明白更多的道理。 辛离看着这些孩子,脸上洋溢出满足的笑容。 【我志不在天下,能得一隅之地让更多不明白道理的人能够懂得周礼,认识文字就已经足矣】 【王孙的数道就从这里开始吧,既为门客,当效死力,我没有才能,只愿王孙的数道能流传于世】 第二十六章 肉食者鄙 阅最近在教导昱学习管仲的“出入”学问。 在管仲的学问之中,昱也得到了答案。 贵族们从庶民和各种渠道收取了世间的财富,可是就算贵族一天花很多金钱,也比不过一万个庶民的消费能力;贵族的钱花不完就会堆积在一起,而无法流通市场,没有任何意义;这样做只能是贵族越来越有钱,而庶民一年下来却剩不了多少钱。 国家的财富是会缩水的,贵族的钱不是国家的钱,而国家的钱却是贵族的钱。 因为贵族不止一个,而王只有一个。 大氏族利用自己的便利能够收取土地和利用商业赚钱,王能收取赋税和利用相关的产业赚钱,虽然压榨的都是奴隶,可是在经济圈里少了庶民的存在。 管仲想到的办法是产业升级,由国家专营相关的产业。“管山海”中,齐国鼓励开采铁矿和石木竹砂,并让氏族和百姓承包,按照所得利益的一定比例进行分成,这就是管山;在售卖药、酒、盐上,由国家管营或者专卖,这就是管海。 管山海之后,大部分的利益归国或者贵族,小部分归民。 这样的产业升级并不完善,庶民还是底层里利益最少的得者,可是却是在生产力还没有解放时所能想到最好的方法了。 “都是生产力的限制啊。” 生产力约束了庶民,除了家庭经济略微富余的庶民外,谁想把孩子送去学社读书,昱所想的千古盛世又何日能实现? “曲辕犁刻不容缓,得叫工匠抓紧时间研究了。” 昱一直觉得他不是一个合格的穿越客,不懂农业,不懂科技,所能想到的大多只是能直接变现的东西,对于没有见过的东西实在是难以思索,他没有见过曲辕犁,知道名字还只是在历史书和网络小说上曾经看到过,毕竟谁能想到有一天会来到这两千多年后呢? 有些东西不是只知道名字就能够随便的制作出来的,其中包含了工匠的经验和智慧,不是三两下就能完成。 在用火烤熟食物之前,谁又能想到能用火烤肉,用火煮粟米呢? (提个问,在不上网找资料之前,有谁能写出曲辕犁的部件和制作方法) 专业的事就要交给专业的人,至于什么时候能完成,全凭天意。 成周郊外,茅草学社。 最近辛离又收了几个弟子,学社已经有七个人了,另外辛离的小儿子辛开也到了学社一起学习。 学宫还在建设,城里的贵族也在歌颂学宫的伟大,却没有一个把自家的孩子送到茅草学社先进行“实验性”学习。 贵族们似乎都是这样的,没有利益的情况下,谁又想冒着风险将自己的小孩送到学社和一群庶民一起学习呢? “夫子,您今天还是教我们写字吗?” 一众弟子好奇的问。 对他们来说,夫子讲话温和,又能教他们新奇的道理,学会了字回家之后还会被父母夸,这里简直就是天地间最快乐的地方。 “不,二三子们今天要学一个新奇一点的学识。” “是什么啊,夫子快说,夫子快说!” “我们要学的是,数。” 辛离既兴奋又紧张,数道是他学得最深的学问,他高兴于能授予这些孩子知识,又担心自己会有些教不好。 “数道,于上古就已经存在,先祖以绳结为数,用于计算天数和一些简易的计算。在我大周建立之初就有数道先师商高; 商高以数道出名,用圆计方,以方计矩,用矩之道无人能出其右,周公旦都对商高佩服不已。 由此可见,学好数是一件多么重要的事情,夫子我曾经听王孙昱说过,学好数理,走遍天下都不怕。” “我等想学,我等想学!” 嘈杂的声音让辛离无比的高兴,他正是希望有人能继承数道的传统,懂计算,明事理。 辛离压了压手,让孩子们安静一些,这是他要讲课了。 因为没有黑板,所以辛离将一张大废纸贴在墙面上用夹子固定,虽然使用过后就要进行更换,可这样省去了他一个一个讲解的时间。 夹子也是最近王孙为了更好的上课让工匠们制作的,墙面上还有用于固定的板面和夹子放置的凹口,将一张合适尺寸的大硬皮纸夹住就能更好的上课讲解了。 王孙还说要是有条件还要做出黑板和粉笔、黑板檫什么的,这让辛离更加敬佩昱,除了唯有死报实在想不出什么东西了。 “王孙曾经说过,学数先要懂得数字和符号,除了基本的王数,我还会给二三子讲讲加号减号这样的符号。” 辛离在大纸上写下数字,并开始讲解。 全然不知道在下面案桌前的辛开偷偷拿出了竹简,并在右边写下《数经》二字。 辛开想的很简单,他的父亲在苦苦的讲课肯定没有记录,辛开一边记录一边学习,以后还可以把这份竹简传给将来的子嗣或者学生,或许他自己都不知道,这是一个多么了不起的想法。 “这个数字是1,意思就是一个...” 讲台上,男人在不断的描绘着数学的奇妙,台下一群孩童认真的听讲,全然没有半点分神。 这个时代,知识就是无价之宝,来学社的孩童们被父母寄予厚望,孩子们也在用他们最真诚的渴望来获取这来之不易的宝物。 谁又能想到,第一批接受数学教育和认知的不是贵族子弟,而是一群农人家的孩子。 他们这群孩子被人称之为庶人,本来就是身份低下没有权力的,可是在接受教育的某一刻起,就仿佛有了学习知识的权力。 贵族们坚守自己的理念,不和庶民打交道,可是这已经在某种程度上拉开了巨大的差距。 肉食者鄙,未能远谋。 吃着羊牛肉,有权有势的贵族人从不放下自己的身段去倾听农人的声音,他们只知道农人是庶人,却没有想过没有了这群庶人,他们贵族什么都不是。 远方传来一组玉佩在走路时彼此碰撞在一起发出的“叮叮当当”声音,声音清脆悦耳,犹如在舞乐时看到了心悦的女子让人不禁遐想。 这么悦耳的玉佩一听就知道名贵,能佩戴如此名贵玉佩的人在洛邑也没有多少。 他透过中空的窗户看到了这些孩子在上课时认真的模样。 是昱,他笑了。 第二十七章 祭祀 这几天,是王室比较重要的日子,祭祀神明。 自西周来就一直留有这个传统,天子需要起到带头作用,在祭祀神明上不能有半点马虎。 对于祭祀天地又有巡狩祭天、封禅祭天、明堂祭天和郊祀天神四种形式。 巡狩祭天,也就是将打猎而来的猎物祭祀天地,以求神明的庇佑。 按照周礼,天子和诸侯在没有战争内乱和凶丧时,一年有三次田猎,第一次是为了祭祀的贡品,第二次是为了宴请宾客,第三次是为了改善君主的伙食。 封禅祭天的仪式早已作废,王室没有了威名,从东迁之后就没有去泰山封禅祭天了。 这次是明堂祭天,于成周明堂举行祭天仪式,王子王孙们都要从各地的食邑返回洛邑。 明堂建于成周的城南,意喻是“布政之宫,在国之阳”。 此时的明堂不同于九年前,血迹早就清洗干净,路面甚至都重新铺了一遍。 明堂和九年前的布置都相差无几,正中心却是安置了一个大鼎。 大鼎呈圆形,鼎口有一对很大的立耳,鼎口沿下有曲纹,鼎腹有着许多变形的兽纹,兽纹到了侧面时彼此相连,无论是在那个角度看都是完整的兽纹,有三足撑立,腹内刻有许多铭文。 这个大鼎重约千斤,高有六尺。 (这里说的一斤约现在的250克,一尺大概0.17米,重量在500斤左右,有1米那么高,换算过大概差不多,司母戊鼎都有800公斤,考虑东周衰败,所以按照大克鼎的规模来了) 祭祀用品也是有规矩的,在礼制上,祭天用三足鼎,祀地用四足鼎。三足鼎为圆,为阳鼎;四足鼎为方,为阴鼎。 像泰山封禅需要用到的就是四足鼎,而明堂祭天用的是三足鼎。 鼎下也不一般,用五色的泥土堆成了一个小土坡,鼎就立在这土坡上。 这些泥土可不是随意取来只是为了好看。 东边选用临近东海的青土,西边选用河东之地的白土,北边选用关东之地的黑土,南边选用长江以南的红土,中间则是洛邑人脚下的黄土。 五色土叫做天子之社,是周天子为了感谢天神的恩赐,祭祀使用的地方,这样的祭台在周平王时就已经搭建好,也是天子享有天下的象征。 昱的天子大父站在远处,嘴里念着祭祀的词,大概就是什么“受命于天,之乎者也”之类的东西。 他很少见这位天子,基本上两三个月都没有见过一面,不只是以为身份,更是因为天子的身体需要修养。 在他附近有着他的一些亲兄弟和宗亲,站立在左侧,需要跟着天子的祭词来行礼。 昱在这群队伍的后方,因为前面是王子辈分,身份和地位要比王孙高,要在前面听从宗伯的教诲。而王孙一辈的则是年纪大一些的在前面,像昱和他的兄弟瑜、季就都在后面,因为身高的缘故,前面的宗伯和负责辅佐祭祀的官员也看不到。 姬季的名就是“季”,不过在他母亲在世时常常叫他的小名季子,所以一般年纪的王孙和长辈们都叫他季子。 季是个不安分的主,虽然年纪比昱大,好玩心却是随着年纪越发变重,前天掏了鸟窝之后把鸟蛋全拿走,然后让他的侍者把蛇蛋放了上去,也不知道那只鸟之后怎么样了。 “兄长,你借了三两碎金已经有一个月了,准备什么时候还给我啊?”季悄默默的问瑜。 瑜左右打量有没有看到他们在说小话,他可不敢让这些人知道,不然又要被训斥。 在确定没有人看他们之后,才低声和季开始交谈。 “这个...不要着急嘛,我们认识多久了?哪次我没有还给你?” “我记得兄长你一年前借我的弹弓就没有还给我,还有上上上次的钱也没有还清。” “有这等事吗?” “早知道我就听从昱的,让你写字据再借了。” 季闷闷不乐,他的零花钱老是被他的这个兄长蒙骗,他已经被骗过很多次了。 “分期还给你可以吗,季子?上次我不是带你去渭河钓鱼了吗,那...那个鱼竿就是用金子做了,有十金那么贵重了。” “真的吗?” “比真金还真。” 季总感觉哪里不对,不过瑜上次拿出鱼竿确实是金色的,还让季玩了好久。 【我难道是错怪兄长了?】 可惜年轻的季不明白,那鱼竿只是裹金的装饰品,只是把一层纯度不高的金片将那木鱼竿给装饰了一番,只可惜季真的信了。 昱看着再一次被忽悠的季忍不住摇摇头,这个时代的小孩真是单纯啊。 被骗第一次的季一开始会说: “不可能,我是不会再借给你钱了兄长,我要把这个事情告诉父君。” 瑜说:“可是你上次打麻雀打到人,是我替你担下的罪责,如果你告父君,那我也只好告诉父君你做的坏事了。” 季说:“你这个卑鄙小人!我是不会再信你了,只能再借给你这一次了。” 第二次被骗的季: “你应该不会再骗我了吧,兄长?” 瑜说:“你把兄长当成什么人了?你借我几块碎金,我带你去渭水那里钓鱼捡石头,可好玩了。” 第三次被骗的季: “兄长,你竟然都把钱都还完了,是母妃给你很多钱了吗?” 瑜说:“对啊,我想再跟你借一些,把刚才还的再借给我吧,这样我就已经还给你了。” 小孩的天真和任性是世间用金钱也换不来的宝物,可惜昱已经没有了孩童的童心,自然融入不了,他只能看着这两个兄长玩闹的任性,羡慕他们的感情。 不过要是让昱装成一个小孩的话,他做不出来。 壬臣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将不爱玩闹的昱送给礼官教导,没想到礼官说昱的天赋实属罕见,是不得浪费的人才,也就在那时,壬臣安排昱的学习和日程,昱懂事的搬到了新的寝室,从此和他这两个调皮的兄长就很少的有来往了。 昱的天赋很好,一般都是由大司乐和大祝亲自教导,大宗也很看好他,还让瑜和季少去打扰昱的学习进程。 也就是从那时起,他们的世界有了隔阂,昱成熟的样子让他们那两个兄长厌恶,他们不喜欢和“大人”玩,更不喜欢和好孩子一起玩。 第二十八章 宴会上的子都 祭祀之后,有一场宴会,邀请的是在场的所有人。 在右侧的诸侯大臣们要在附近的浴房中焚香沐浴,打扮一番之后嘴里含着香料跟随侍卫前往设宴的大殿。 现在不是西周,要是在天子强盛的时期,规矩和麻烦事更多。 不仅要上报“陪臣某”“臣某”,还要随着侍卫登记,在请柬宗伯之后还要经过一些程序的赛选,很少有面见天子的机会;就算面见了天子,也要站在固定的位置,不能随意观看,最多只能看到衣领以下,如果逾越了就是大不敬。 现在王室衰败,倒是没有了那么多的讲究。 王子王孙和王室大臣们一路上都没有开口说话,这是王室的规矩;除了年幼不懂事的王孙,都是神态敬重,仪态庄重。 一路上除了有玉佩叮叮当当的声音和脚步声之外只能听到呼吸和大殿外传来的声音。 王室重礼,要是没有遵守礼仪,可能在当时不会说什么,可在宴会结束之后会有难以想象的惩罚。 傧相指引众人入场,少倾就已经安排好各自的座位。 天子于正上中央,跪坐的地方有一张华丽的羊毛毯子,案桌前有天子所用的九鼎八簋。 诸侯坐左上,七鼎六簋;王子坐右上,五鼎四簋;大夫同样五鼎四簋,至于士则没有国家派过来。 来这里祭祀的国君有两人,郑伯兰,陈侯朔;他们是陈、郑两国的国君,为临近之国,其他的国君因为距离太远或者有要事都是派遣大臣代替。像秦国就派遣了百里奚,晋国派遣了赵衰。 宴会开始,众人将嘴里含着的香料吐进盂中,用清水漱口之后开始畅所欲言。 当有人请客吃饭的时候,要记住重点肯定不是在吃饭上。 如果只是一个劲的闷头吃东西的话是会被笑话的。 有舞女歌姬在上位为这些身份地位高的大爵者填酒,用箸(筷子)分拣食物。 乐师在旁演奏,诸侯天子在联络感情,王子大臣们在闲聊解闷。 昱坐的是次末席,享有三鼎二簋,旁边是他的兄长,姬班。他的另外两个兄长坐末席,只有一鼎而且没有配簋。 班长得很白净,是一种病态的白。 昱对他的评价是:白净,细腰,貌美。 一看就是后世的楚灵王喜欢的类型。 “昱,近来可好?我听闻你最近在若地建了个学宫和学社,能与兄长说说吗?” 班说话不带有感情,很自然,也很怪异。 明明他这个兄长事事都尊从周礼和规矩,用着那些引经据典的话,可是一直以来让人挑不出任何毛病,总让人感觉到有阴谋的样子。 如果说昱是一个不明事理、只是心智成熟,略有小聪明;那班就是待人温和、沉稳内敛、不露锋芒的书生。 (儒生要等孔子传道之后才有这个说法,最开始儒是丧礼上负责办理丧葬事务的人,所以在孔子之前,称儒会被打的) 然而这种怪异不应该出现在王子身上。 没有问题就是最大的问题。 “与您说自然是没有问题,只是现在学社只有几人,学宫尚未建成,其中诸多事务还尚需完善,现在的学宫只是一个雏形罢了。” “你是想让学社普及教育,学宫汇聚英才吗?” 班的一席话让昱顿时有些愣住了。 兄长他能猜到? “兄长您能想到这是教育,那您有什么看法呢?” 班平淡的说道:“庶民永远只会是庶民,低等是怎么也改变不了的。学宫虽好,可是要想招揽天下的读书人的话还不够。” 昱本能的皱下眉头,毕竟谁又能轻易的接受别人说“你不行”呢? “兄长认为我建议设立学宫是错误的吗?难道兴起教育有错误的地方吗?” “你不该让庶民得到学习知识的权利,这会让他们获得智慧。 庶民有了智慧,就懂得反抗和抵御,懂得利用他们的智慧进入城里成为国人,野人越来越少,而国人越来越多,这样就会让天地的秩序更改。 庶民本来就应该做农人,做百工。诸侯已经把天下的秩序扰乱,你这样做只会让天下更加混乱。” 昱沉默了一会,其实班说得也并不是没有道理,在这个时代里很多贵族所想的不正是这样吗? 这个世界需要有人来维持平衡来让贵族获得利益和权利,所以他们不断的压榨奴隶和庶民,从各方面将他们的根绑定在农田或者工具,子从父,孙从子,子子孙孙无穷无尽。 农人的孩子是农人,工匠的孩子是工匠,这样一世接一世,世世代代为贵族服务。 班无疑从的是控民之道。 “您适合当一个天子。” “你适合当一个圣人。” 两人同时说出这句话,看向对方的时候笑而不语。 此刻他们都明白了,对方不是一路人。 在上位的陈侯和郑伯聊得开心,无意间说起郑伯的女儿姬少。(少字为上孔下皿) 郑伯说他的女儿生得美丽动人,年纪不过刚带钗。 (古时不直接询问年纪,以物喻人,带钗就是金钗之年,十二岁) 郑伯想与陈侯联姻,不过陈侯年轻,继位没几年,儿子的年纪太小。 忽然陈侯他想到了他那个宗弟,夏御叔。 夏御叔是王子子夏的儿子,夏氏名御叔,和陈侯同一辈分,到不算辱没了郑伯。 郑伯一听也就乐呵呵的答应了,双方约定等过几年双方年纪合适,夏御叔获得了爵位之后再让姬少嫁给夏御叔。 这时候礼乐正在兴上,赵衰向姬郑提议道:“王上,陪臣有个不情之请,如此雅兴,不如让世人乐道的王孙昱来为大家共舞一番?” 姬郑哈哈大笑,说:“善”。 昱被傧相请到台前,让上位的臣子们不禁夸赞,好一个年轻貌美的王孙。 姬姓都有一个特点,就是貌美。 昱还没有成年,眉眼间已然带着那少年的俊美之相。 见少年一身深衣,无怒无喜,不卑不亢,五官轮廓分明,最有特点的就是那双深邃的眼睛,只看一眼就能够让人深陷其中。 有些醉酒的郑伯一拍大腿,大呼:“这不就是诗中的少年子都吗? 可有画师为王孙作画一副,我要带回郑国好好观赏哈哈,呃。” 郑伯打了个酒嗝,不好意思的捂住嘴,嘴里嘟囔着实在是有失周礼。 昱的舞乐学得不错,东周时的舞蹈动作也不繁杂,一开始面对众人有些不好意思,不过随着舞乐闭上眼睛一切都如同行云流水一般顺畅。 “好好好,王孙此舞深入人心啊!取我笔来!” 估计谁也不会想到,《王孙舞乐图》就此而生,而被此牵扯的远不止如此。 第二十九章 宴后的试探 赵衰的年纪比晋文公大一些,他是勇士赵夙的弟弟,在很早的时候就开始追随于晋文公。 因为老成稳重,机智谨慎,晋文公在年轻时以师礼对待他。 他知道,对待一件事不能有丝毫的懈怠,郭偃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利用王室的“名”盗取王室的“权”,说得简单,可是每一步都像在篝火旁来回折腾,如果不小心的话,可是会引火烧身的。 尤其是在王孙成名之后,仁德更是广传,这让赵衰更担心了。 王孙要是不想争取天子之位,只想做个圣人的话,那文公之前的谋划不就白费了吗? 赵衰决定亲自会见一下姬昱,于是他代表晋国参加了这次祭祀。 当赵衰看到了昱时,顿时觉得还有希望。 他发现,王孙喜怒都刻画在脸上,看起来不像是会伪装的人。 不会伪装,那就说明有把控的机会。 实在不行,用联姻控制他,以美女金钱腐化他的意志。 赵衰就不信,有哪个贵族受得住这样的考验? 就算是鲁国的展获(柳下惠)也不可能天天面对美人毫不动心。 美人天天吹枕边风,暗示你要当天子回去享福,是个人都会受不了。 在宴会结束后,他趁着人还没陆续走散,连忙挪动不利索的腿脚跑到昱的身前。 可是没想到,也有一个老家伙也跑了过来。 他是百里奚,秦国的五羖大夫。 两人互相打量,都算不准对方的主意。 “王孙,您宴后可否来我居舍,我舍内有些好看的,希望您能掌掌眼。”这是赵衰说的。 “王孙,我那居舍也有好东西,我们国君对您十分仰慕,不知道...” 看着这两老头来者不善的样子,昱就答应了。 晋国势大,作为靠着晋国的庇护才得以生存的王室成员,要去; 秦伯任好为人仗义,不能轻待,让百里奚过来可能也有要事,要去。 作为一个贵族,好烦。 王室势衰,不可拒人。 首先要去的是赵衰的居舍,在成周王室安置宾客的旅舍之中。 这里的旅舍是王室用于招待贵族所设立,不对外开放,一般在有祭祀或者诸侯来朝拜的时候才允许住入。 有舍人在附近可作为传唤或者指引。 在宴会后,王室不能马上离开,而是要拥护在天子的身旁一起赞美天的恩赐。 又经过一些敬贡品和焚烧香草,第一天的祭祀总算完成。 壬臣之前看到百里奚和赵衰跟昱说了些什么,嘱咐他万事小心不要接受他们任何东西,让昱带着短刃随身。 知人知面不知心。 谁知道他们会不会像曹国的那位曹共公一样有着特殊的癖好呢? 男孩子出门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昱和他的侍者到了居舍,百里奚和赵衰早就在门口等待。 巧的是他们的住处是“斜对门”,居舍有左右两边,一间居舍就是一个房子,中间有水池和一些树木作为装饰。 赵衰居左,百里奚居右。 两人相距不过百步,虽然年老可是眼睛尚且能见。 好在昱的到来让这样相持不下的氛围有了缓解。 “王孙,陪臣相邀竟不能迎接,有失您的身份了。” 赵衰向昱行礼,昱连忙握住赵衰的手向他行礼。 “可受不了您这样的礼遇啊!我虽然是王孙,还没有爵位,怎么能够让您这样的贤明的大夫向我行礼呢?您这是在向我施威啊。” 这是一种试探,就像当年的楚成王招待流浪的晋文公时用对待诸侯的礼节来对待他一样。 如今的昱没有爵位,虽然是王孙,可地位也就相当于士,大夫行礼自然不能接受。 赵衰当即明白了不能用常理的东西来贿赂君子。 “请您入舍内,我晋国有礼物要送于王孙。” 昱的侍者待在门外等候。 入舍,跪坐于案桌前,赵衰于主位。 案桌上有一卷摊开的竹简,透过字眼能确定是关于赞扬天子的礼书。 赵衰令随从取来一块美玉。 玉石雕刻成凤鸟形状的玉佩,晶莹剔透,华光里转,有一种甜润优美的神韵,以王室的目光来看都是稀世珍宝。 单是一眼,就能知道此玉的价值大概就是后世的一个伍子胥的人头。 来者不善啊。 【好像我才是来者...】 “王孙,这是文公在时,派遣将士从西方的昆仑山上采集而来,选用的是已有千年的昆仑山玉制成,原本文公想要亲手赠与您,只可惜时运不济...” 昱很清楚,这所谓的昆仑玉是不是千年另说,这唬人的说法只是为了衬托出玉的价值,送出去的话也会让人觉得珍贵,难怪他的父君让他不要接受他们的礼物。 其中有诈啊。 尽管已经不清楚后世两桃杀三士的人是于吉还是晏子,可昱已经想到了对策。 “您这是要使我陷入不忠不义的地步啊!” 赵衰机谨,已经猜到不会轻易接受,还是问道:“您为何这么说呢?文公赞扬您而送玉佩,这又有什么不对的呢?” 昱故作伤心,用着泪汪汪的眼神看向赵衰。 “我是一个没有地位的人,不配享有如此尊贵的玉,一想到我的天子大父和父君都没有这么好的玉佩,更觉得羞耻了。” 赵衰神色自若,如果就这样而收回玉佩的话,那他这个中军佐可就白当了,起码还要有周旋的余地,不然传出去名声可就坏了啊。 “我听闻,有仁德的人崇尚高雅,拥有名贵的器才得以令人信服。 王孙您造石磨水车而利民生,造纸笔利在天下生客,您的仁德难道还不够吗?” 两个利用道德绑架的人开始了争论。 “您说的有道理,可是我并不是一个有才德能力的君子啊; 君子的道路不在于一个名器上,如果用器具来衡量一个人的德行,那就会被器所局限,被器所迷惑,不能沉醉于这些器而失去追求君子之道的本心啊; 我的个人修养尚且不足,这些器也不是我亲手造就,我并没有这样的仁德啊。 像我的兄长班才是这样有才能的人,他尊老爱幼,遇到年迈的人会照顾好他的身体,遇到年幼的人会爱护他,对待上臣没有不尊敬的,礼遇下士没有失去德行。 像我这样的人怎么能够拥有这块玉佩呢?您应该把玉佩给我的兄长啊。” 赵衰一听哈哈大笑,花白的胡子抖个不停。 “您说的对啊!您所说的“君子不器”又何尝不能引用于天下呢?王孙我受教了,这块玉佩和您说的道理我会一直珍藏的。” 随从待昱走后,用竹简抄录好刚才的话,不解的问赵衰:“王孙究竟是不是君子呢?” “他是这样的君子,我又有什么办法呢?不如成全他,难道我晋国如此大国还只能用这种卑劣的手段来吞并其他的国家吗?” “您的意思是?” “他既然说了他不如他的兄长,那就让天下人来看看,究竟是谁不如?” 随从呆立,以他的智慧理解不了赵衰的话也不知道他们说的意思。 为什么王孙一会是君子一会不是,那他到底是不是君子呢? 第三十章 百里奚求数 从赵衰的居舍出来,昱松了一口气。 还好他有一条灵活的道德底线。 在这个时代的礼物可不能乱收,况且他一没和晋国交好,二没相等的爵位,三没对应的价值。 收礼就相当于有个把柄落在赵衰手里。 接下来就是应付百里奚了,昱长吐一口气。 【希望不是送玉佩的】 昱在敲门后得到了百里奚的应许,进入了屋舍。 百里奚在吃着干粮。 干粮是炒干了的麦粉。 他向来是一个吃不惯大鱼大肉的人。 他少时贫穷,中年贫穷,老年就算当了秦国的上卿也保持着贫穷。 不是他不懂得享受,而是已经习惯了贫穷。 “哈哈,让王孙您见笑了,我这样的老头就是吃不惯好东西,还得拿这些东西来充饥,要不是有王孙您制成的石磨的话,估计也享受不了这样的东西了。” 昱看着这个百岁老人拿着一袋炒熟的麦粉在那里抓食。 “您为何要吃这样的麦粉呢?我记得用石磨磨出来的麦粉可以做成饼和面,您这样干吃不会噎住吗?” “王孙,您去过战场吗?” 昱摇了摇头。 “没去过。” “当初的秦国在去攻打郑国时,吃的就是这个。 他们吃着这样的东西行走了千里,最后都死在了崤山。 我当初要是再多劝劝秦伯,或许就不会有这样的悲剧了。” 昱沉默了一会,他不知道百里奚找他会说这样沉重的话题,三万兵士的生命,一个从未上过战场的人是不会理解的。 他显然是理解不了的。 不过看着百里奚感伤的样子难免会有所触动。 “我听闻,您在我秦国行军的时候就已经料到,秦国会败。” “都是众人抬举我,我只是说了几句话。” “您说的并没有错,只是我在感伤秦国的兵士们为此而死,当初的他们就是吃着这样的炒面,翻过了群山,走过了黄河,可惜了...” 昱安慰道:“逝者已矣,您应该为了以后思考,不能太过伤心了。” “让王孙见笑了。” 百里奚拭去眼角的泪水,慢悠悠的坐在木几上,他腿脚不好,不像赵衰那样死要面子。 “王孙,我听闻,您在幼时曾经与秦伯论数,还用称象的方式来计算过有多重,这是真的吗?” “那是商贾们瞎说的,当不了真。” 百里奚咧开嘴,带着笑腔接着说道:“可我们秦国上下都当真了,连秦伯都说确有其事。” 【这是要被碰瓷了吗?我见没见过还不是秦伯任好说了算,有没有见过大家心里都有数,这还来问我,段位好像比赵衰高啊】 百里奚明明是秦国的上卿,这些事情怎么可能不知道,如今明话暗说,可不是一件好事。 “我年幼时愚钝,已经记不太清了,也许真的给秦伯称过象吧。” 既然含糊其辞,那我也开始装起来了。 百里奚看着抖机灵的昱,也不由内心赞叹。 【好一个聪明伶俐的小家伙】 百里奚拿出几卷空竹简,拿起毛笔开始在旁边的墨台。(此时无砚台,现在相当于一个装着墨水的盒子) 现在的墨还只是用炭黑和鱼胶还有一些香料混合的未凝固水墨,想要长期保存还需要制成固态。 不过这样制成的块状墨保存时间短,容易在潮湿阴凉的地方融化,不利于保存,一般封存在一个小盒子里或者现制。 至于松烟墨和油烟墨,还要很长的一段路才能制成。 “王孙你制成的这些东西可都是好宝贝啊,这毛笔我写久了比那刻刀用得还顺手。” “都是一些不足挂齿的小玩意,不值得您如此赞叹。” 百里奚枯瘦的身体挺直腰板,认真的在竹简右边写了个“序”: 《王数其一》 “可在我眼里,您有着非人的才华,可惜在工艺上我不甚有天赋,只对您说的数感兴趣。您有想过将自己的心得整理成一本数术吗?” 昱也没想到,大名鼎鼎的百里奚来这竟然是为了邀请他写书,怎么看都感觉不对劲。 “您是真的想要邀请我吗,我的数道并不像传闻中的出众。” “王孙您说笑了,王数都是您所作出,世间还有谁能比您更了解它呢?” “我所演算的不过只是一些符号,注解不是我所擅长的,我只知如何使用,如果着写的话怕有许多不足之处。” 百里奚恍然的点了点头,自然的想到了缘由。 在他的理解中,王孙这是没有总结出自己的经验,就像一个有天赋的将军知道怎么打仗,可是要他写兵书的话却是难以下手,这不是将军不会打仗,而是总结不了自己的得失。 毕竟王孙现在也只是一个孩子。 “王孙是我冒昧了,您的贤能让忽略了您的年纪,只是秦伯一直赞扬您,想让我从您这里获得数的知识,您有什么方便传授的吗?” 昱沉吟一会,想到了鸡兔同笼。 百里奚看着昱有了主意,将竹简和毛笔递给在案桌前的昱。 昱拿起毛笔,开始书写。 他的毛笔字曾经在后世练习过一段时间,称不上颜骨柳筋,也没有学过特殊的字体,不过在运笔和书写方面还是要比春秋的这些流畅舒适。 百里奚看着不断点头,光是这个字就能够确信王孙的德艺并举,才学深厚。 【不愧是制笔之人,写的字就是不一样,王室真的出了一个贤才啊】 “数有雉兔同笼者,雉者二足,兔者四足,共者可计;若上置二十三头,下置六十二足,可设兔为x者,兔足有四x之积,以总足与兔足之差,可知雉有几何。” 昱还拿着一张纸写下了算式,用的是数字和符号,和在他年幼时就已经提及的加减乘除。 百里奚拿着竹简和纸不由大笑,这种方法可谓是妙处颇多,让人醒目,再加上纸上计算的流程,让人不由惊叹。 “我养牛马的时候要是想到这些,现在估计都是养殖牲畜的大官了。” 还好昱之前看自己不能注解数学,没有把这些东西传播出去,不然还真不能第一时间忽悠住百里奚。 等等! 昱写完之后忽然察觉不对。 【前有王孙称象,然后百里奚求数,我给了百里奚一个数的名义,那前面称象就相当于承认了?! 这是被百里奚摆了一道,承认了这个名,之后可就欠下人情了啊】 表面上是百里奚亏欠了,可是昱得到了名声,还将假的故事变成真的。 只要百里奚往外一说,谁不相信这是真的? 百里奚啊,百里奚,真有你的。 先打感情牌,然后碰瓷,最后玩套路。 这种相互拉扯的关系,不正是“人情世故”吗? 没想到春秋这么不简单,原来骗局都是从老祖宗这里流程下来的。 等等! 【不会赵衰他也玩阴的吧? 不会吧? 吧?】 第三十一章 百里奚的故事 看着百里奚高兴的样子,昱却高兴不起来。 昱现在知道,他被利用了。 准确来说,是他的名被利用了。 虽然知道,可是阻止不了。 【这就是大国的心机吗?不管是对的错的,只有名声有了,那就是真的,受教了啊】 “王孙,您是个好人。 是一个利于天下的好人。” 百里奚郑重的对昱说道。 “您不是圣人,也不是君子,您只是一个聪明人。 您在进入舍内就一直打量,怕有谋害您的东西,和我说话则拐弯抹角,怕说错了话。 这种行为不是君子,更不是圣人,是一种小人;可是您聪明,又利于天下,所以您是个好人。” 昱吐了一口气,点头应声。 “我确实是一个小人,没有能称得上君子或者圣人的地方,这我一直都知道。” 他很谦虚的承认了自己,并不是因为怕百里奚怪罪,而是一种释然。 大部分的人都只知道尊敬他,只有眼前的老人看出了他并没有那样的才能和仁德。 他所展现的是后人的东西,那是凝聚了千年的智慧,领先时代是必然的; 可是他真的有才能吗? 有才能的人是不会说自己的才能的,更别说他学的并不多,充其量只是一些小聪明。 所以昱会认真的跟随阅学习知识,增长自己的才能。后世的智慧只能在一定程度上使他的见识比这方天地还要广阔,可是也留下了祸根——无知。 在西方有一位圣人说过,越有智慧的人就会觉得自己越无知;尽管不知道那位圣人此时是否出世,可他的话有如巨石一直悬在昱的心里。 他在后世并非是学问家,只是一个杂学颇多的学生,学而不精,习而不思。 没有智慧,可见识过智慧,才凸显出人的无知。 昱在一开始有过骄傲,可连一个数学注解都写不出来的人拿什么骄傲? 见昱低头思考,还以为是被他的言语中伤,百里奚冒着忌讳上前摸着头,细声安慰。 “大部分的庶民没有思想,只知道您改善了生活,所以称呼您为圣人,这是处在困境下的人。 少部分的国人和贵族有学识,知礼仪,您制成纸笔,称您为君子,这是处在平凡下的人。 还有更高阶级的卿大夫王公,见天下人传播您的名声而称您为贤人,这是处在顺境下的人。 顺境下的人不在乎您的才能,而在乎您是否与他有利而称您为贤。 每个人立场不同,看待事物就不同。 您想听听我的故事吗?” 昱点点头,这位秦国的上卿愿意把故事讲给他听,不简单只是分享,更是一种认可和教导。 认可他的作为,想把他的经验传授给他。 “我是一个虞国的庶民,我的祖辈是从齐国没落的宗室旁支,所以我有了读书识字的机会。 我姓姜,百里氏,因为我所在的地方叫百里鄙,那是一个落后而又吃不饱饭的地方。 我少年只知读书,还没有成婚父母就已经去世,我在那段时间很迷茫,我在想我读书识字是为了什么。 我的朋友告诉我,读书就是为了当官养家惠民,我在守孝的时候更是日夜翻读,只希望能明悟更多的道理,因为我知道,当官需要才能,读书能得到才能。 我有了妻子,她很贤惠,也支持我去外面当官,那年我三十五岁,附近的人都认为我已经有了当官的能力,于是我就辞别妻子和那刚出生的儿子,只希望当上大官之后能够让他们过上好日子。 我记得贱内说过:大丈夫志在四方,岂能碌碌无为苟存于世,你现在还年轻有力,肩膀还能扛起职责,不出去谋求一份官职,难道要到老了才悔恨自己的才能埋没于这乡野之中?家里的事情你只管放心,我有一双手能照顾好儿子和自己。 我出门那天,家里只有一只鸡,贱内把他宰了,她说大丈夫出门不能饿着肚子。可是家里连生火的柴火都没有,贱内拿着门闩当柴火烧了,煮了家里不多的米和菜,让我吃饱外出求官。 我发誓等到我富贵之后一定要把她们母子接去享福。 可是我没想到求官那么难。 我听闻齐国招揽贤士,只穿了一对草鞋和带着些许干粮,就去齐国求官。 去齐国的路不好走,要爬山要问路,吃完了干粮我就去乞讨食物,求不到食物就只能饿着肚子。因为我听闻,齐桓公最看重人才,只要被他任用,哪怕是让我失去了双腿他也会照顾好我的家人。 可是我没想到,齐桓公薨,死了几十天也没有人过问,三个奸臣说他去了狩猎,一骗就是几十天。 齐国上下不安,公子夺位;我曾经几次求官都得不到他们的任用,他们的眼睛受到了鬼神蒙蔽,是不会接受一个庶民任职的。 我没求到官,一路上失魂落魄,游离了几个国家都没有受到任用,好在我在宋国遇到了蹇叔。 蹇叔不嫌弃我乞丐的身份,与我交流天下的大事和人生志向,为了让我生计,他让我帮那些农人养牛,我也因此学会了养牛的本事。 后来我听闻王子颓喜欢养牛,身边缺少养牛的牛人,我觉得我可以先去那里当牛人,以我的才能吸引王子,这样求官比待在乡野之间碌碌无为好很多。 再后来,我给王子颓养了几年牛,发现他图谋不轨,于是逃去了宋国,又在蹇叔的推荐下回去虞国入仕。 可是那个时候我返回家乡已经找不到我的我的妻儿。 那年我五十岁了,从来没有吃过一次饱饭和好东西,我不能让自己忘记出门的那顿饭,那是我吃过最好也是最饱的一餐。 我五十岁才入仕,王孙您生来就比我的身份高贵,我五十年的成就都换不来像您出生的身份,您生而就在天上,自然感受不到庶民的困境。 而后的我被灭国,不愿意在晋国从事,所以当了奴隶,随着秦国夫人伯姬一同嫁到了秦国。 在去秦国的路上,我逃了。 没有人愿意当个奴隶,做一个没用的人,哪怕是为人牵牛养马都行。 我逃到了楚国,在黄河一带给楚王养马。 我不知道夫人是为了让我能在秦国入仕才让我当的奴隶,我只知道,活下去很难,能入仕更难。 我养马时摆脱了入仕的心愿,一心养马,思索天下运转的道理,已经不想再卷入纷争。 可秦国还是把我赎了回去,让我当了大夫。 我经历的困境让我变得坚韧,吃过的苦难让我增长了智慧,我不敢让自己自满,因为我没有自满的资本。 我说这些,不是在向您说困境对您有利,人生在世,是不需要他人的建议的,您可以听从他人的教导,可是人生还是要自己决定; 困境的人会受委屈,受苦难,承受住就有了坚韧,承受不住就变成自卑。 顺境的人会很多选择,也有许多难以克服的苦难和诱惑,承受住了就有了自信,承受不住就会有自满。 我与您说这些,是想让您知道,聪明一时不能聪明一世,您要做个君子而不是小人啊。 您生而在顺境,容易受到蒙蔽,希望您能够用您的仁德去教化天下,而不是受限于此要与我这样的老头斗智斗勇。 我能从庶民走到现在已经很不容易,庶民真的很容易被骗,也很容易驱使,希望您不要利用您的仁德做错误的事。” 百里奚的话更多是在告诫昱,要走正道,当一个真君子。 “您今日对昱的教导,昱会谨记在心。” 在春秋,做个人真难。 无知有罪,聪明有罪,贫穷和无为更有罪。 第三十二章 少女情怀总是诗 郑国,新郑,东城门。 在祭祀结束之后,郑伯兰拿着那副画哭笑不得的下了马车。 “喝酒误事啊,竟然还要来这样一幅画,当真让人笑话。” 在城门下旁等候的侍臣不禁问道:“君上这次去参加祭祀怎么带了一幅女子的画像回来,是准备要...” “讨打!” 郑伯忙着做了一个扬起手的姿势,吓得那侍臣顿时不敢言语。 “君上这是怎么了,难道画中的人...” “你真该死啊! 寡人真应该把你的眼睛挖出来挂去洛邑的城门上,让你好好看看,画里的人可是王孙啊!” 侍臣一愣,王孙?难道君上还对男人感兴趣? 他不由缩了缩脖子。 “君上您别生气,我犯了错,请您割去我的舌头吧,我用言语侮辱了王孙,这是对天下的不敬,如若不然,请君上赐死。” 自郑国衰败一直靠着投靠大国开始,城里的经济就开始不景气,有人说丧气话,有人埋怨为什么不操练兵马重回以往的威名; 许多身无分文,又走投无路的闲民就会以切腹自尽的形式去谋取士大夫的钱财。 他们只要说对士大夫说:“我们的国家如今已经走到摇摆不定的局势,一直都听命于其他的国家,我不知道,我到底是晋国人还是楚国人!既然生在人世不能为郑国做主,还请借贵地只求一死。” 一般的士大夫家庭会看在忠义的情况下给予钱财让他们不要轻生,或者招揽为门客。 所以故意求死并不是为了真的死,侍臣现在就是这个想法。 “您竟然这么说,寡人又怎么能够拒绝您的请求呢? 左右兵士,拖下去,将他的眼睛挂在城门上方,好让这样的忠义之士时刻的能够看守我国啊。” 两个兵士一边拉着一只衣袖将这位“义士”拖走。 “君上不要啊!我还想为郑国多做实事呢!” “拉下去立即处死!” 场面有些血腥气,郑伯不愿看到,招呼御者回去王宫,不要在城门沾染上血腥的味道。 走进宫寝,郑伯才想到该如何安置那副“王孙舞乐图”,那就是将此画放置在偏寝,一般来说没有人会来往,也算是安置了天子赐予的礼物。 郑伯命人将画挂在不起眼的角落,在洛邑时就有工匠为画作了边框,将这幅帛布画裱上,所以挂起来也很方便。 王宫的大殿上,回国的郑伯让女乐尽情歌舞,案桌前摆放了大臣上报的竹简和精致的果脯点心。 虽然贪图享乐,可是郑伯对于周礼也是十分看重,在他眼里不合周礼就是不合规矩,就是不从他的号令。 他的儿子就是因为喜欢穿戴鹬鸟的羽毛所作的冠而被他厌恶,在生气时并叫杀手暗中将他杀害。 诗中都有记载“彼其之子,不称其服”,对于败坏名声的人,郑伯向来都不会心慈手软。 除非他是晋国和楚国的卿大夫。 欺软怕硬是人生常态。 郑伯心中也有愁闷,正是因为无暇顾衡他才不断向两国结盟或者背弃。 如果郑国真的强大就好了。 只可惜这里是战争的必要之地,晋国和楚国都在虎视眈眈的看着,如果不像一根墙头草一样,郑国又怎么能够活到今天呢? “只可惜我的臣民都不理解我啊!” 郑伯只能靠着这些女乐来麻痹自己,试图让心里能够好受一些。 他招来女官,让她去告诉姬少已经选定好了夏御叔作为联姻的对象,让姬少做好几年后嫁人的准备。 郑伯有很多女儿,也同样的嫁给了周边的国家来维护关系,可是她们都没有姬少那么美丽。 她的美丽,甚至让她的兄长都有所动心。 女官轻手轻脚的到了姬少的室寝外,敲门询问姬少是否在家。 “来了来了,刚才在看诗,一时之间入了神,还请您原谅。” 开门的是一个少女,亭亭玉立、眉眼如画,她就是姬少。 “少姬,君上有令,已经将您许配给了陈国,只是那人还未进爵,需几年时间,君上让您做好心理准备,要多学习作为妇人的德行。” 少女微微蹙眉,她都不知道要嫁的人品行如何,相貌可曾配得上她,只是这由不得她来选择。 “请您告诉父君,这自然是没问题的。” (诸侯女儿嫁人之后在称呼上不能称她的父亲为父君,嫁出去就不算是嫡亲。为了避嫌都不会用那样的称呼,会称为某君或某侯) 少女又想到了什么,问道:“父君在祭祀的宴会上可曾喝多了酒?周礼上说酒是害人是物,商纣就是毁在了酒色上;父君好酒,不知道有没有在天子面前说错了话。” 女官也没打听,不过倒是听说了宴会上的“少年子都”,并与姬少开始分享这样的乐事。 “真的吗?王孙昱当真有诗上的子都那般的好看?我在之前就听说了纸和笔都是他想出来的。” “您可去看看王孙的画像啊,我听说就在...” 女官和好奇的少女就那样去了偏殿。 一起看着那用碳墨勾勒出的男子,飘然若仙,明眸善睐。 画师将他的眼睛细致的画了下来,比秋天的湖水更加传情。 事实上早期的画都比较抽象,这幅画也没有描绘出那“子都”的美丽,只是少女怀春,情不自禁的开始了遐想。 在她的认知里,王孙是那样的伟岸,挺拔的身姿、强壮的身体、英俊的面貌、温柔的性格,才能和德行让人敬佩,这样的男人难道不是女子心目中的朝思暮想的月光“子都”吗? 不,子都肯定不如王孙。 少女的心中有了答案。 眼中是痴迷,心中是期盼,过了一会满是失望。 【我已经许配给了他人,而且王孙与我同姓同宗,是不能在一起的】 少女的心思谁能猜? 女官在走后,姬少还时常的走到画边伫留。 “您要是我的郎君就好了。” 因为对画的痴迷,少女有时一日几来,有时几日一来,还是被不少的有心人看在眼里。 王孙是她心中的“柔月光”,对其他寂寞在内宫的一些女官和其他人来说又何尝不是这样呢? 姬少在室寝中时常思念,又哀怨自己已经许配给了夏御叔,便写下了《郑风·丝帛》。 宫有僻室,藏其君子。春有薮木,我思凄凄。饰有丝帛,娇子不喜。 宫有僻室,藏其君子。夏有蔓草,我思瀼瀼。滞我愿矣,王孙不来。 宫有僻室,藏其君子。秋以来期,不见君子。将我其身,日月不逾。 第三十三章 阅的故事 正如百里奚所说,昱的确是个聪明人。 “我现在可算明白了夫子您说的天下以名为先了。” 昱跪坐在他寝室的案桌前,与他坐立在对面的是阅。 “天下人不都是尊从名义吗,没有名又怎么能够号令天下呢? 现在的诸侯都窥觊天子之权,只是他们不敢说,更不敢在明面上不从天子,除了楚国那个蛮夷有自己的一套想法之外,哪个大国没有二心呢?” “夫子,您说的是晋国和楚国吗,他们都想取代天子?” “不止如此,诸侯们在看王室衰败后都是这样。他们忌惮天子的名,不敢打也不能打,只能通过争霸暗中积蓄力量,等着那个名正言顺的机会。” 阅放下了手中的竹简,心思不由飘向远方。 他是洛邑人,纯正的洛邑人。 可他不是出生在洛邑,他在王畿的周地出生,那里是周公一脉的封地。 周公一脉向来都是规矩繁多,对先祖周公旦提出的周礼推崇至极。 从小阅就被宗亲教导要懂得忠君爱国,在长大之后送去了成周学礼知法。 他曾经问父亲:“为何天下的人都要向天子臣服?” 周公忌父说:“因为天子是天下的共主,先有武王伐纣才得以创立如今的国家,所以大家为了感激天子的仁德,将天子奉为天下之主,并心甘情愿的奉献出他的宝物用以感激天子。” 阅说:“可是我听闻,孤竹国有两个公子伯夷和叔齐,因为让位的美德而离开孤竹国;商纣独夫当道,他们劝谏武王不要以下犯上,倒行逆施,武王没有听从而攻破朝歌,这两人就不愿意接受天子的统治而在首阳山上饿死,请问这是真正的仁德吗?” 忌父给了阅一个脑瓜崩,让他不要乱说话。 “作为臣子怎么能够随意的议论先王,先王伐纣是为了天下免去屠戮和商纣暴虐的统治,怎么能算是不仁义呢?伯夷和叔齐愚忠暴君,饿死是他们愚蠢的表现。” 年幼的阅捂着脑袋,脑子里想的更多了。 天子要是无道,其他的诸侯国会不会带兵讨伐? 先天子幽王不就是玩弄诸侯,荒淫无道而让犬戎讨伐的吗? (烽燧在西周时还没有出现,太史公用烽火戏诸侯的典故是希望后人能有前车之鉴) 那为何他们都在用言语污蔑犬戎,并且感激和犬戎一起讨伐幽王而立平王的申国呢? 申国对天子用兵,是为不臣;联合犬戎,是为不义。 那为什么不厌恶犬戎而感激申国呢? 阅很迷惑,因为他不知道幽王废长立幼而带来的祸端,他只知道,父亲说的是错误的,天下的人并不是真的忠于天子。 他翻开历史一查,这历史上没有年代,横横竖竖都是写的仁义道德。 过去的事情已经不得而知,能知道的,就是天下的权柄掌握在仁德的手中。 “只有王室还留有仁德,就还是天下的共主。” 阅不知道辅佐衰败的王室是不是愚忠,天下早晚都有更换的一天,等到那一天,衰败的周室有会有什么名义呢? 会是宠信美人败坏国家,还是听从小人让国?有或者被他国强大的兵力震慑弃国? 阅预见不了那一天,所以他呆在了守藏室,希望能找到答案。 守藏室是典籍收藏之所,藏有天下的书籍和夏商的龟甲,是天下的宝库。 在那里,他看了很多很多。 看得多了,疑惑也就多了;懂得多了,疑惑就少了。 天下不是以个人为运转,哪怕没有国家,没有道义;太阳还是照常升起,月亮还是照常落下。 他懂那么有用吗? 对于广阔的天地来说没有什么用。 哪怕他用尽心血辅佐周室,对天下的局势是否有任何的改变? 天子的权柄愈发势弱,诸侯日益强大,早晚有一天会有一个诸侯取代天子。 天不会因此而倾倒,地也不会因为这样而哭泣。 阅明白了,他更愿意在守藏室里向上天求索那无边际的道理,哪怕子带乱国,他也在守藏室。 他看到了王室的山河崩塌,日月倾倒,那是周王郑割让城池并许诺参加会盟承认晋文公的霸主地位。 他爱这个国家,爱这个天下。 只是天下并不需要他,他也没有能力匡扶整个天下。 “周室就像被关在笼子里的飞鸟一样,有人悠然自得,有人嚣张跋扈,可是终究还是笼中鸟啊。” 洛邑很大,装得下三十万人,齐国的商贾、秦国的奴贩、燕国的游侠、晋国的书生,在成周都能够看到,甚至有时会有楚国的人说着“鸟语”只为见识这繁华的成周。 洛邑很小,装不下几个才德兼备之人。会说的人闭上了嘴,看见的人闭上了眼,听到的人捂住了耳朵。 阅就是那个看见的人。 有才能而不为官,知天下而不谋事,只是因为他对王室失望透了。 他找不到一个他想要用心辅佐的王子王孙。 用他的话来说就是“夫周室之兴者,当怀天下之心、不以私利、不与党谋,通晓鱼龙之变化、得利万民之常心,德行九州,纵横捭阖。” 可是真有这样的人吗? 周王郑年老无知、虚名无实,只知求和利己,小事惜身、大事无谋,不可助也。 太子壬臣刚愎自用、有谋无断,虽有利国之心,可是意气用事,非兴周室之才。 王孙班矫情饰诈、手无实权、不招门客,惜身养德、难成大事,只能同患难,不能共富贵。 直到他看到了王孙昱。 这个被晋国人利用的孩子。 壬臣请求他做昱的夫子,阅本来是不想去的,可是又想看看晋国所说的“圣贤”会不会因为圣名而骄傲自满。 所以他答应了壬臣的请求,做了昱的夫子。 昱,这个孩子很有趣,虽然胸无大志,可是有着一股聪明劲;年幼知数明礼,有怜悯之心。 他看到的是一块尚未被雕琢的璞玉,昱的思想天马行空、常人难以理解,可正是难以理解,才有着非人的才能。 或许是那一天,昱能够用礼待见工匠、能够吃下那口鱼干开始,阅就已经认定,周室之兴,唯昱一人。 “昊天予我三十载明悟天地,磨砺半生得见王孙;天命要我助周,扶天子助苍生,此生无憾矣!” 第三十四章 母亲的哀思 “昱没多久就要送去晋国当人质了,您不抽空多陪陪孩子,还一天到晚的处理政事,以后要想再见到昱可就麻烦了。” “我也不想的,可是我实在不知道怎么和昱说话,他那么早熟,和我又有什么共同的话题呢?” “我记得夫君您不是在以前和昱说过一些故事吗?” “现在他长大了,又跟着阅学习,怎么可能对我说的故事感兴趣呢?” “诶...” 月光下的小寝,姜娥掩面而泣。 天下哪有不爱自己孩子的父母? 只不过孩子长大了,父母没有能与孩子平和交流的机会,许多想说的话也都搁浅在心里,无法表达,无法言喻。 现在的王畿因为昱制的纸和那些工具,商贾和游人都多了起来,王室也得以富裕并且施行仁政。 这和昱有很大的关系,只是他不愿意把功劳占据在他的身上。 他的成熟和懂事都让姜娥心疼不已。 “晋国会不会比洛邑冷?会不会有人欺负昱?会不会在那吃得不好....” 她的声音呜咽梗塞,每一句话都让壬臣这个当父亲和丈夫的人心疼不已。 “没事的,没事的。” 壬臣伸手用大拇指擦拭姜娥眼角的泪痕。 姜娥嫁给壬臣有二十多年了。 她是齐国的宗女,从小就无忧无虑,只会吟诵诗书,不懂农桑,不知厨具。 嫁给壬臣之后变得贤淑,懂得为丈夫分担压力,处理内庭的事务井井有条,待人从没有逾越过。 壬臣出去结交贤臣,走亲访友;是她在后面照顾好孩子和把持家庭。 壬臣有了妾室,她也没有丝毫嫉妒,反而同样的爱惜其他的孩子。 “是我亏欠了您啊。” 在面对姜娥的时候,壬臣从不敢以“本君”自称,也没与她有过争吵,这样的贤妻壬臣怎么能不爱护呢? 昱很懂事,他们都很高兴。 可是昱太懂事了,他们忍不住的担心。 天蒙蒙亮,清新的空气夹杂着天边袭来的柔风有着阵阵凉意。 “母亲,您可安好?” 这是昱在向姜娥请安。 没有封邑的王子王孙要每天向自己的母亲和父亲的正妻问好。 昱总是第一个来,可是他的成熟让人总不把他当成一个小孩。 “我无恙。 昱,天有些冷了,记得穿好衣服。” “遵命母亲大人。” 昱看着那雍容华贵、美丽大方的妇人今天有些怪怪的。 她的眼角有些红肿,眼睛也有些血丝,脸色看起来也不太好。 “母亲,您是怎么了,怎么眼睛红红的?是身体有什么不适吗?” 姜娥笑了一下,用平常的语气对着昱说:“母亲没什么事情,只是天有些凉,出去的时候不小心给风沙吹进了眼,坐一会就好了。” “您好好休息,我去找夫子学习了。” “去吧。” 有多少的孩子把父母的感情当做不要钱的索取物,明明有些不对劲,可是昱却没有多想。 看着昱离去慢慢消失在眼前的身影,姜娥的眼睛明显的更红了。 她骗昱的,宫殿里哪有什么风沙,有的只是那母亲的哀思罢了。 姜娥原本不会女红,嫁给壬臣之后在日常管理那些女官中,也学会了不少。 “天气有些凉了,母亲给你做件衣服,不要在晋国受寒了。” 她叫来傅母(宫女,保姆),让她去取一些丝绸和锦缎。 虽然作为母亲她很想马上就为自己的孩子编织衣物,可是内庭还有不少的事也在等着她。 要想做衣服,还要等日入黄昏的时候。 “孩子啊,母亲不希望你被人欺负,也不希望你欺负他人,只要能好好的,不管是不是有贤能,能做好自己就可以了。” 瑜和季这两个混小子在穿戴好衣物整理过仪表之后,才来到了寝室外向姜娥问好。 作为庶子,是没有资格面见“正母”的,只能在门室外轻声问好。 “你们两个感情倒好,以后封邑了之后也会如同现在这么要好知道吗?” 姜娥收起难堪,作为父母是不会把她不好的一面让孩子知道的。 “知道了,严君,您放心好了,我们两个人是不会忘记彼此的感情的。” 姜娥走出寝室,轻声的教导:“兄弟之情是天下最珍贵的感情之一,你们要记住,兄弟是要团结在一起,相互友爱、彼此信任,你们之间的感情母亲看在眼里为你们高兴,希望以后也要相亲相爱的,记住了吗?” “记住了。”“明白了。” “还有你们别给夫子找麻烦,要尊敬夫子,季子你上次走路的时候撞到了授业的弥宗为什么不道歉?” “那不是怕弥宗他会责备我吗?” “正是因为你不去道歉反而还溜走,这种行为更会让人生气,这种不讲周礼的行为要是你撞到了瑜不向他道歉,瑜也会生气的。” 季无处安放的手只能在背后揉搓,他看向瑜,发现瑜也在点头。 “如果你没有讲礼,那我也会生气的。” 季委屈巴巴的说:“我明白了,严君,我会跟他道歉的。” “要叫弥宗。” “知道了。” 季拉着瑜的手,飞快的跑向等候的御者。 他们要坐马车去跟夫子们学习,不想听姜娥说的话。 哪怕是那一些授业的夫子也没有姜娥这样天天指着他们的错误。 “真羡慕昱啊,他只有一个夫子,而且还听说可以出王城去玩,真的太有意思了。” “季子,要是我们能随便出去的话我一定要去晋国看看。” “为什么啊?” “因为我听说晋国的美女有很多。” “啊?你竟然喜欢女子?” “你该死啊季子!我怎么不能喜欢女子了?” 瑜和季的手脚来回折腾,在马车上不断翻来覆去。 御者无心理会两个王孙打闹,他要是真的笑出声的话,估计这么好的工作就没了。 姜娥同样的看着远去的两个孩子,忍不住叹息。 “要是班和昱能够像他们一样就好了,无忧无虑的,哪怕是多一些担心也好。” 她不是那两个孩子的亲生母亲,可是对待他们也是一样的认真。 责备并不是讨厌,而是希望这两个孩子能够听从她的教诲,做一个有德行的人。 可怜天下父母心。 第三十五章 招收随从 成周郊外,若地。 自从建立了学社之后也有不少的庶民关注这里,时间一长,去那学习的孩子还真的有了几分本事。 不仅会说什么之乎者也,还懂得孝敬父母,要是表现好的话还有夫子私下给的小礼品。 这不禁让若地的许多庶民都高看很多。 茅草学社的弟子又增长了几十个,还是原来的位置,还是十五个案桌。 每个案桌前都坐着三或四个弟子。 因为年纪不一,都是年幼个子矮的坐在前面,个子高年纪大的坐在后面。 虽然这些弟子都不是贵族,可是在授课的时候都会安静的听从辛离的教导。 这些庶民的孩子都知道,夫子教导的知识是多么宝贵。 没有贫穷过的人是不会理解穷人是多么的向往富人的生活,他们亦是如此。 因为贫贱,所以向往。 “王孙说过,要勇敢地做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不要被世俗的流言蜚语所困扰,二三子都听说过百里奚吗?” 弟子们东张西望,见识浅薄的他们并没有听说百里奚的名字,更别说了解他了。 这时作为夫子的好帮手的任季子及时开口。 “我知道,他是秦国的上卿,听说很有仁德。” 辛离手里拿着竹简,那是王孙给他编写的《百里奚传记》。 百里奚利用了昱的名,昱也要利用百里奚。 来而不往非礼也。 百里奚的故事被昱编成了一部传记,讲述的就是他艰苦奋斗,不畏艰险的精神。 在传记里,百里奚通过读书改变了命运,在日复一日的读书和不断的结交贤人,他终于有了入仕的机会,虽然历经千辛万苦,可是百里奚用他那无畏的精神不断的进步,终于在七十岁而在秦国拜为上卿。 这样的故事感染力强,生动形象,身为庶民的他们也能感同身受的接受。 还有比这个更好的例子吗? “王孙和百里奚在竹林促膝长谈从而为他写下这一本书,里面讲述的就是百里奚成为上卿的故事,二三子请听我细说。” 这群孩子全都伸长脖子,恨不得待在辛离旁边听这个故事。 上卿,多么高贵的职位。 身为庶民的他们可能对天下大事不甚了解,可是或多或少都听说过在其他国家的朝政中,上卿可是国君之下的第一人啊。 齐国人都佩服的管仲就是上卿,连两三岁小孩都听说过。 这让他们怎么能不激动呢? 辛离拿着竹简慢慢地讲述着这个由昱操刀,讲述一个庶民成为上卿的故事。 昱省略了百里奚是齐国宗亲旁支,也没有在里面诉说太多百里奚的艰辛。 读书人都向往着能够成为大人物,要是一开始就告诉他们那么困难可能会让他们失去对这种美好的期望。 昱已经是一个入门的阴谋家了,在这样的时代里没有手段的话是不能成功的。 百里奚让他不要利用人心,可这不是利用。 “王孙,您只是在门外看着吗?” 学社外有三个人,高个子的阅,低着头的侍从,还有穿着粗布衣的昱。 侍从在学社外低头问在旁偷看的昱。 “不必了,我不能出现在那样的课堂上。” 神明之所以是神明,是因为它从来不让天下人看到。 如果是看得到的神明,那就不能称之为神了。 既然高高在上,就要划开距离,如果靠得太近的话,那神明身上所带有的赤焰就会灼伤凡人。 不光是身份上的差距,还有心灵上的差距。 上位者是施恩的人,在底层人眼里就是如同天神般的存在,如果靠近了还会打破他们对上位者的想象,在一旁观望是一种很好的选择。 昱拿出怀里的竹简,让侍从在他们休息的时候将这个竹简交给辛离。 那是《雉兔同笼》的详解版。 昱不光将这些内容进行了注解,另外还写了一些其他的东西。 “您也看到了吧。那个任季子不错,有些悟性,可以作为侍从培养。”昱拉了下阅的衣角。 “自然是可以的,另外可以带上溪和闵,我看这三人时常玩闹,在案桌前还偷摸的搞小动作,看来感情深厚,可跟随您一同前往。”阅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三个孩子的情感,如果是跟随昱去晋国的话还是一同带上为好,不光是为了他们三人,更是为了昱有一个完整的小班底。 招揽门客或是随从,不在于能力和智慧,而是忠诚和做事的能力。这三人阅看都是良善之辈,既是玩伴,又有着辛离的教导,留在身边培养忠心也算不错。 “夫子你看得如此仔细吗?连搞小动作都看到了?” 昱不由想到很久之前那已经模糊的记忆,有个老师也是能够一眼就看出学生做了什么小动作,他也是那样的认真负责,在课后会悄悄的指出他们的错误并让其改正。 “既然是您的随从,阅自然要看得仔细。” “只是不知道,他们的父母会不会让他们跟随我去晋国了。” 阅拿出了一副竹简,打开之后昱顿时明白了。 上面记载了这一些孩子的家庭状况和人际关系,阅画了重点的就是这三个孩子。 任季子的大父已经去世,丧期已经过去。溪是侍从的儿子,他们一家都会过去。闵的父母也已经应许,阅给了一笔对这个家庭带来不少帮助的钱财。 “原来您一直都在关注这些事情啊,夫子您可真够闲的。” 昱可不知道阅在背后调查了这么多事请。 “这些都是阅应该做的,虽然我不是您的门客,可也是您的夫子啊。” 阅平静的脸上不露表情。 或许连昱都不知道,他到底在背后偷偷的做了多少事。 每一次当昱觉得做得不够好的时候,阅都会安慰他说这样已经够好了,并能够举出各种事例让昱都觉得很有道理。 可他希望的是王室复兴,天下归顺。 做到这些还远远不够,阅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收集晋国的资料,甚至开始研究起晋国的大臣和他们的家庭,连他们的妻子叫什么都知道。 侍从在送完竹简之后跟着昱他们离开,学社的弟子们甚至都不知道他们夫子一直所说的王孙已经来过很多次了。 “季子、溪、闵,你们三人留下来,其他人可以先离去回家思考今日传授的知识。” 辛离在学子们走后,开始问三人。 “尔三人可愿意做王孙的随从跟随王孙前往晋国?” 三人有些疑惑,王孙还会去晋国? 在沉默后,辛离又说修饰性的说明了情况。 “王孙要去晋国为质,二三子可愿意保护好王孙的安危?” “我愿意,我大父在世时就已经说过王孙的仁德,要不是王孙出世让干旱的土地再次生长禾粟,我也不会活在这个世上。” “我也愿意,我父亲就是刚才送竹简的,跟着王孙肯定有好吃的。” “我...我要问问我的父母。” 第三十六章 不舍 王宫很冷清,不是因为天气,而是因为有一个重要的人即将离开这里。 姜娥正为昱整理衣领,这是她亲手编织的衣裳。 姜娥不止是做了一些正式场合穿着的玄端,还有几件日常生活里所穿的深衣。 衣裳都比昱的身子大了不少。 这是她想让昱穿得更久一些。 昱还在长身子,以前的衣裳都有些穿不上了,姜娥把衣裳做的大一些也是希望瑜在以后能够穿上。 毕竟这一走,可就很多年都不能再见面了。 “昱,你出去之后一定记得要经常写信给母亲,你在晋国要是有什么受委屈的一定要和母亲说知道吗?” “知道了母亲,您在洛邑也要照看好身体。” 母子之间明明有着很多的话要讲,可是真要说的话却实在说不出几句,都把眼泪压抑在心里,不想让彼此看到难堪的一面。 “昱,你去看看你寝室里还有什么要带过去的一并带去吧,母亲给你再拿几件衣裳。” 昱看着故作坚强的母亲,心里又何不是舍不得呢? 他来到这世上已经有十年,是母亲将他养育长大,在幼时教他说话、唱齐国的歌谣哄他入睡、教他穿衣、喂他粥脯... 母亲为他做得太多太多,昱早就把她当成了真正的母亲。 不,她本来就是。 不管昱有多成熟,这无微不至的母爱都会感化他的内心。 “母亲,我一定会给您写信的,一定会照顾好自己的。” 在昱拿着衣裳离开后,两人的心里又何尝不是空落落的呢? “真希望你能够不去晋国啊,可是这是天子许下的承诺,做臣子的又怎么能够不遵守呢?” 壬臣从一旁走出,把姜娥一把搂进怀里。 “娥,您放心,我用了重金让暗卫在暗中保护昱,一定不会有事的。” “希望如此,我的孩子啊!” 天下哪有不爱孩子的父母呢? 壬臣是个东周式家长,在昱面前攒足了脸面和尊严,他不想在他儿子面前表现得犹犹豫豫,做小儿女姿态,所以他在旁边看着,可在暗中早就安排了许多的暗卫用以保护安全。 姜娥的呜咽声没有传到昱的耳中,他现在在他的寝室,看着这个他居住了几年的地方。 窗门透过的阳光照在一个加高的案桌上,这是昱的书桌。 因为昱不习惯跪坐,让工匠做了高桌,在下面摆放着两张木几。 母亲和父亲在校验功课的时候会坐在另一张木几上让昱书写竹简。 在右侧摆放的是编钟、磐这些乐器,只不过他学会怎么使用之后就很少使用了,上面多出了不少的灰尘。 乐器旁有一个柜子,摆放着贵族用的青铜食器和一些礼器,在下面还放着一些昱小时候母亲给他的一些小物件。 昱还记得那有一个母亲拿着那一个个小物件在逗他笑,可是成熟的他在幼时总不会笑,这也让母亲经常忧心。 “以前老是不觉得,夫子告诉了我去晋国能有什么?可是为什么现在这么舍不得呢?” 在里面还有一个房间,是昱的床。 床上还有着母亲让傅母和女官们做的羊毛毯子和小帐。 地上摆放着竹席,上面还有一些没有收拾好的竹简。 昱经常丢三落四,哪怕是昨天放置的竹简都很难找到,所以也很少整理。 平常昱不在的时候,母亲会吧竹简放置在左侧的书架上,放在固定的位置。 为了让昱好找,她还写了几张漆牌挂在上面。 只是昱有时连竹简是不是放在上面都不知道,每次都要让母亲默默地摆放好。 母亲这次没有将竹简放好,可能....是昨天太伤心忘记了吧。 昱拿起竹简,放在了对应位置的书架上,沾湿的睫毛滴下几滴内心的悲伤。 “我不想去晋国了。” 夫子说,能让男人快速成长的方式有两种。 一种是远离家乡,独自在外求官。百里奚就是这样,那个老人用尽孤独换得秦国上卿,天下可能没有人比他还要成熟的。 一种是成为父亲,让自己担负起职责。昱还不清楚这句话的含义,前世今生他都没做过父亲,可是现在看到母亲,昱有些明白了。 可是,他不想去了,不想离开这个他生活了十年,早就已经培养出感情的家人和王室,还有这王宫的一花一草; 他都舍不得。 “我真的不想离开洛邑啊....” “没事的,夫子会陪着你走下去的。”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昱忍不住抬起头,迎面看到的就是阅夫子那张大长脸。 昱有些心慌,忙说道:“夫子,您怎么在这里?” 阅摸了摸胡子,用着调笑的语气对昱说:“我这是来看看王孙会不会因为要走而哭鼻子,谁想到王孙还真是一个哭鼻子的人。” “谁哭鼻子了,我我...是外面的风太大,吹进了眼睛。” “好好好,不是就好。” 阅看着恼羞的昱心里还是忍不住在笑。 【小样,还不是让我看到了?说到底还是一个小孩嘛】 “天下不知道有多少人看着呢,王孙您要是想哭现在可以哭,到时候在路上哭鼻子可是会被人笑话的。” “我就不哭,去晋国也不会!” 昱给阅这么一激,顿时感动的眼泪全没有了,有的只是一身的傲骨和硬气。 阅叫来了王室的一乘马车,将自身的行囊全都放了上去。现在来看昱,也是让昱把收拾好的东西放在那乘用来载货的马车。 “夫子你怎么这么快就收拾好东西了?你不是有很多竹简吗?难道您那些珍贵的竹简都不带走吗?” 昱有些好奇,他去过阅的寝室,那里有很多很多竹简,不管是什么类型的书都能在那里找到。 就算是一些黄帝的风流轨事的书都有,据阅所说,那是他手抄龟甲上的内容。 “你夫子我如果要装竹简的话,再来五乘马车都装不下我要带走的。 只需要带些衣裳和随身用具就可以了,那些书的内容,可都在我的脑子里,不会走掉的。” 阅指了指他的头,表示知识都在他脑海中。 关于这个昱还真有些相信,阅引用那些故事还有在说明道理的时候都没有翻开过竹简。 “夫子,你舍得离开洛邑吗?” 阅低头沉默了一会,说道:“舍不得,可正是有舍不得,才更有要去晋国的必要。” 生活在洛邑这么久,有谁又能轻易的说一句“舍得”呢? 第三十七章 离乡 周王郑二十七年。 随着当初姬郑与晋文公约定的时间逼近,洛邑开始传出了王孙昱要去晋国当质子的消息。 这个消息是瞒不住的,因为知道内情的人很多,有心人一传出去,整个洛邑的百姓们都知道了这件事情。 王孙要去晋国当质子了。 洛邑的百姓们都很难接受这个消息。 他们没有见过传言中的王孙昱,可是他所带来的福利却在一直为他们带来便利。 庶民吃不起珍贵的牛羊肉珍果脯,吃的是野外的荇菜荸菜,自家种的豆子和稻黍。 他们用石磨把稻黍麦粟、豆子磨成了粉,可以做成面和豆浆,不但更好吃而且还能借此维持生计。 百工用着水车、斗车,书生用着纸笔,学社的孩子正读着书。 这些人都是受到了王孙恩惠的人。 他们不愿意看到这样的贤人送到晋国去。 “您听闻了吗?我们洛邑的王孙要送去晋国作人质了。” “哪个王孙?” “就是那个做石磨做水车的那个。” “您是说我们大家的圣人?” “对啊!不行,我们一定要去城门那里送一下他,我听娃子他夫子说什么为人之道在仁义、忠君,我虽然不识字,不会说话,可是也知道那是洛邑的圣贤。 现在圣贤要走了,我们受过他恩惠的小人如果不去护送他,那不是成了忘恩负义的恶人吗?” “说得有理,同去同去!” “你们自己去吧,反正圣贤也没什么好看的,他也不会记住你,给你恩惠;又何必自作主张去呢?” “你真该死啊!你这个恶毒的小人!” 议论声在洛邑四处响起,有些人提议,在王孙出行的那天去护送他。 众人都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主意。 他们开始了自发性的组织。 庶民们有秩序的组织在一起,有心护送的人都穿上了他们最漂亮的衣裳。 也有城里的国人走出城门,用他们最真诚的话语祝福王孙在之后的路途能够一帆风顺。 这一刻,百姓们无论是贫贱还是富贵,都没有歧视在待在一起。 都在看着从王城走过成周的那几辆马车。 他们都清楚,马车上有他们所感激的那个人。 昱看到城门外堆积了一群形形色色的人。 在望楼把守的官员们都下来组织群众不要拥挤,有书生拿着一张写了东西的大纸举在头顶,有朴实的庶民手里捧着鸡子往马车的方向跑来。 让昱意想不到的是,他看到了他的兄长,姬班。 姬班穿着粗布衣裳,周围人倒是认不出来,可昱还是一眼就看见了。 他手里也举着一张大纸,上面写的是“仁”字。 有书生率先唱起《东之紫气兮》,感怀王孙的恩德,更有一些狂热分子追着马车歌唱。 马车走得不快,百姓的呼喊声、书生的歌唱声,马车上的昱都听得清楚。 他看着追过来相送的人们不由叹息。 “让御者下去和他们说一下不用再送了,我何德何能让这些百姓为我如此啊。” 在最前面的马车停下,后面的马车也跟着停了下来。 御者下马对着身后的百姓们大喊:“王孙让二三子别再送了,都散了吧。” 百姓在后方大呼:“我等只为让圣贤平安的离开洛邑, 王孙有仁德,我们自然愿意追随!” 有几个妇人趁着讲话的功夫把手里的鸡子硬生生的塞给了马车上的人和走下马车的御者。 “俺没啥好话,不过王孙让我的孩子能够在学社读书懂道理,这是俺家的鸡子,只是希望王孙在外好好的,莫要忘记我们洛邑了。” “俺也一样。” 追随的人有些多,嘈杂的声音没有让昱感到烦躁,而是一种深深的感动。 春秋的人很精明,可是大部分的人都很淳朴善良,会因为一些恩惠就能记住大半辈子。 御者手里有多出了一个篮子,里面塞的是满满的煎饼和鸡蛋。 这些东西并不珍贵,光是有乘马车上装的玉石都比这些东西加起来还要珍贵。 可是这却是那些百姓的心血。 “您就收下吧,不然百姓们不会善罢甘休的。” “继续走吧,驾马的时候快一些,不然百姓就追上来了。” 御者和其他马车上的人收拾好,谢过众人的好意,而后匆忙的跳上马车,拿着马鞭抽打,马车又开始行动,而且速度要快上不少。 “王孙您现在知道当一个仁者所要肩负的责任了吗?您再看那些愿意追随您的人。” 阅示意让昱再次往后看。 昱能看见,那些百姓也在奔跑,试图再次追上马车。 他不知道,百姓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明明没有利益的事情却还是义无反顾的做了。 “他们不是在追随您,他们这是在追随您的德行啊。” 昱沉默许久,感觉到马车不怎么颠簸后站起了身,向身后的百姓们深深的一拜。 “我明白了百里奚让我不要利用百姓的话了。” 百姓贫贱、无知、懦弱,可是他们有着天下最难得的品质,淳朴善良。 他们很容易被人利用,贵族们能够肆意的利用他们。 他们很容易听信流言,书生们的话他们不会怀疑。 他们胆小怕事,不敢招惹比他们高等的人。 尽管有很多缺点,可是他们能知道,谁是真心的对待他们,谁有真正的仁德; 他们用最珍贵的东西去报答他们的恩人。 虽然日子还是苦,可昱让他们的生活得到了改善,这一点,很多洛邑人都知道。 昱坐下抬头看着天空,百姓的追随让他更加惶恐。 “夫子,我们去晋国什么时候能够回来?” “那就看您在晋国有怎么样的本事了。” “我舍不得洛邑。” 夫子沉默而笑。 “有谁又舍得离开他的家乡呢?只是因为有更重要的事在等着他。” 这一天,百姓追随马车十里,用他们这种深情的方式向马车上的人表示,洛邑也舍不得他。 这一天,燕国来的游侠觉得洛邑失去了生气,于是决定四处游走,在路上宣传王孙昱的美德; 如果起了争执,刚烈的游侠会毫不客气的将手里的刀剑挥向诋毁王孙昱仁德的人。 听说在不少的国家都发生了这样的命案。 第三十八章 野外故事 在外的感觉是什么? 孤独。 尤其是荒山野岭的时候。 马车已经走了许久,在某一处不知名的山丘停留下来,马车上的御者也跳下来拴好了马绳,让这些马匹在附近在草地歇息。 在日夕时,九乘马车的人都全下来了。 这里一共有二十来人,有七乘马车是载人,另外还有两乘马车是用于装载日常用品和所带的衣物财宝。 九架马车,九个御者,二十来人,其中有一些年纪不大的随从。 一乘马车除去御者有三或四个人,昱所在的马车只有他和阅。 有十人兵士在其中守卫安全,在下车之后便撑起了一面旗帜。 那是王室用的旗,用的是天子的“日月旗”。 昱虽然不是天子,可是作为周晋之间用来平衡调节两国友谊的人,在某种意义上也代表着从属天子。 代表着王室的脸面。 在野外是一定要树立好本国的旗帜,让匪盗们和路过的商旅知道身份,这样他们就不会袭击和打扰。 从洛邑到绛城的距离很远,不是一两天能够到达的,按阅夫子的推断,要坐六七天的马车才能从洛邑到达绛城。 在马车出城门的时候已经是日中,所以他们也没能走多远,在这样的野外先驻扎起野外的营地。 一半的兵士留下保护营地的安全,并且用粗布和木架先简单的搭建了一个帐篷,让昱和阅先进去休息。 昱同时也叫上了四个孩童,任季子、溪、闵、辛开。 他们年纪尚小,也做不了多少事,还不如和他一起听听阅夫子讲道理。 古时的马车是颠簸的,而且一走就是好几个时辰,年幼的他们同样的受不了,不过好在都没有晕车的迹象。 马车在行驶的路上总有轮毂声和一些夹杂着其他的声音,在上面显然是学习不了的,所以才在安置好帐篷之后进行每日的教习。 周礼是每天都要温习的功课,在默背部分的周礼之后开始了今天的授业。 “在大西山一直流传着一种怪异的蛇。 说的是上古时期有一种蛇,生有两个头颅,长得却像是人首,会说人话。 它的两个头都是红色,有人类的半截身体和蛇的尾巴,全身是红色,而蛇尾却是紫色。 这种蛇生活在大西山,躲在树丛之中只探出两个脑袋,躺在地上让人以为是中毒而死的游人。” 几个孩童聚在一起静静的听着阅说,只有待在阅旁边的昱才懂这是夫子惯用的伎俩。 以物喻事。 阅继续说道: “这种蛇叫委蛇,它生性虚伪,善于骗人。不过因为头是红色,所以也善于辨认;我听闻连齐桓公都曾经见过这种蛇。 今日我要讲的,也是这种蛇的故事。 有个农夫路过草丛,看着这里有死去的“两个”人,连忙招呼大家过来看看这是谁家的人。 委蛇抬起头,蛇尾撑起身体站了起来。 它说:“你不要叫其他人过来,不然我就会吃了你,如果你不叫人,我就放你一命。” 农夫被站起来的委蛇吓坏了,连忙答应了委蛇不要声张的事。 农夫说:“现在这附近也没有人,我也不会乱叫,您能放我走吗?” 委蛇大笑地张开两个头的大嘴,身体却扑向了农夫,将农夫残忍的杀害。” 这个农夫与蛇的故事不知道是真是假,不过从茅草学社带来的随从们倒是听得上瘾。 阅顺势接着说:“二三子觉得,这个故事是农夫愚蠢还是委蛇邪恶?” “这个委蛇也太坏了,不仅骗人还把农夫给杀害了。”这是他们的回答。 辛开有不同的见解,他说:“我觉得是农夫愚蠢,委蛇是因为怕有很多人来,所以才叫农夫不要叫人,可是他不仅害怕的答应了,还说这附近没有人;因为他的愚蠢,委蛇才会把他杀害。” 阅没有看向昱,他们师徒之间已经有了默契,昱会思考后从两面性进行回答,然后再思考其中包含的人性。 昱懂了,所以他没有问。 阅继续说道: “委蛇还有另外一个故事,是发生在晚上。 因为白天人们能够看到它红色的脸,在农夫死后不久,有人发现它并且将故事传播出去,现在已经没人会去好奇路边的草丛了,而且出门在外还会叫上同伴,所以委蛇不得不将狩猎的时间选在了晚上。 有个书生在月光的沐浴下读书,他的家人们已经在这个时候在床上安寝。而他在院子里借着月光看书。 委蛇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于是利用蛇尾巴爬进了院子。 书生认真的看着竹简,没有发现。 委蛇就这样悄悄的爬到了他的身边。 他想要掐住他的脖子,然后用牙齿的毒将他迷晕,可是他很久没有骗过人了。 他喜欢骗人,也享受骗人。 于是他说:“我是委蛇,现在我不想吃你,你有什么心愿吗?” 书生被吓住了,他听说过委蛇的虚伪和恶毒,马上就知道委蛇说的是假话。 书生说:“我想要成为天下最厉害的读书人,可是我自己做不到,我希望您能与我一起去谋害其他人,我会把那些书生一个个骗过来。” 委蛇听后,马上就同意了书生,并让他当场写好书信并发誓要效忠于他,并且约定了明天日夕时在野外见面。 等到天亮之后,书生看委蛇走了,连忙告诉了其他人。 书生让许多人准备了大网和大鼓。因为他发现,委蛇在晚上打雷的时候呆立不动,像是在害怕雷声。 等到天色暗下来,他和委蛇再次见面,并让它在那里等候,他去带人过来。 可书生带了一群人,见委蛇想跑,并让人敲打大鼓,果然委蛇呆立在地上一动不动,大家拉开大网,又用绳子将他绑在大架子上,用火焰将委蛇烧死。 书生就这样联合大家的力量把委蛇抓捕并且为民除害。” 阅笑着说:“二三子认为是书生聪明还是委蛇愚蠢?” 四个孩子在抢答,而昱也陷入了沉思。 昱忍不住在心里暗想: 农夫和书生还有委蛇...也就只有孩子们会相信这种故事,不过阅说的这两个故事也有道理。 阅更希望的是,要明白委蛇的虚伪,随着环境改变而作出改变,在去晋国后要伪装好自己,根据环境而改变自身的“颜色”,不要让晋国发现头和尾的颜色不同。 夫子,我悟了啊! 注:委蛇的故事没有抄袭庄周,自己写的。虚与委蛇的故事也不是讲蛇,我才是讲蛇人。 第三十九章 篝火 阅的授业并不只是讲故事,还有让学生进行点评,之后再讲解各种礼仪和天道周易之间的道理。 显然四个随从并没有能力接受这么高深的知识。 在知道这些孩子没有学完认字之后,昱让一个识字的御者教导他们。 这个时代的御者在地位和见识上都很高,不仅要认识路,还要学会几个国家的语言。 好在昱在年幼的时候,就在他的太子父亲安排下学习各种语言。 齐鲁宋秦晋燕,这六国的语言他都学了不少,在日常交流中已经没有问题。 可是楚国的语言真的难学,壬臣都说楚国的鸟语不必多学,昱没有学明白,不过起码的骂人脏话倒是都能听懂。 毕竟楚国人常说的就是“老子就是不服周”。 作为大周正统的王孙,昱怎么会听不懂楚国人的污言秽语呢? 而昱叫去教导他们学习的御者,他的才能也很不错,起码他的楚语就相当了得。 估计能听懂更多的污言秽语。 昱跟着阅在学习,其余的人开始搭建起和野外的幄帐和准备好夜间的篝火。 幄帐一共搭建了三个,一个是主帐,另外两个是从帐。 主帐在中间,从帐在左右两侧。 都是用长的铜质架子拼接而成,然后在表面上覆盖一层防水的厚布。 防风防雨,非常便利。 像昱和阅这样身份高贵的人则是住在一个主帐里,剩下的人则是挤挤住进另外的从帐。 男子一帐,女子和年纪不大的孩子一帐。 姜娥为昱挑选了两个做菜好吃,懂得礼仪的厨娘,和一个懂得缝衣织布的女官,还有樗的妻子,这些都是女子,并不是让昱带着一群男丁过去。 女子们也帮忙摆起了简单的台面,在清洗和处理一些兵士打猎而来的野兔和野味。 昱告诉过他们,不要抓捕穿山甲和野猴这些动物,另外水要烧开之后和温水。 兵士和随从们都听从王孙的话,也在附近挖了几个坑洞用于方便。 这是关于卫生的规矩,凡是追随他的,都要遵守这个规矩。 日落西山,晚霞带走了它的余光,只留下些许的光亮。 天有些黑了,侍从和兵士在篝火前唱着歌,跳着舞。 在篝火旁边也有孩子和女子在烤着食物,一切都是那么祥和。 昱拿了几张煎饼在火堆前加热。 兵士说:“王孙,您的身份如此贵重,怎么能吃庶民给您的低贱的食物呢?” 昱扒下尝了一块,有点糙,不如后世的煎饼。 这个时期的面粉还不够细致,而且做成的面糊还有一点后世淀粉发苦的味道。 这些苦味之中还夹杂着些许的甜,百姓还在里面加了鸡子,虽然有着些许苦涩和腥味,可是这是象征着百姓最友好的东西。 “这不是低贱的东西,百姓也不是低贱的庶民,他们都是承载天下的基石,怎么能是低贱呢? 我们吃的粮食,那些不是他们种的?百姓用尽心血才让我得以享受,我在怎么能用鄙夷的态度对待百姓呢?” 兵士满脸羞愧,看着腰间的青铜剑就想拿出来自裁。 “我玷污了您的德行,请您赐予一死。” 昱摇了摇头,说道:“你不要因为身份的低下而不珍惜自己的生命,你的生命是由父母给予的,现在只是效忠于我。 如果你的父母知道你不珍爱自己,那他们又怎么能够高兴呢?你这就犯下了不孝之罪了。” 兵士跪拜在地上,大声的感激昱的仁德和道理。 左右的人也在一起附和。 昱看着这些对待他像父母一样的兵士,只能轻轻的摇头。 不管是对待奴隶还是侍从,昱从来都只有把他们当成下属来看待,并没有认为自己就高人一等。 如果...他不是王孙的话,现在估计也是一个低贱的百姓,或者会像他们一样,效忠他人。 毕竟西周最开始也是按照血缘关系和功绩来进行封赏,百姓只是普通的百姓,奴隶永远是奴隶。 昱曾想过这一切会不会改变,可是已经树立了几百年的规则岂能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 他不能,天子不能,诸侯更不能。 除非是成为像秦始皇那样一统后世的六国,有了无上的强权,才有可能施行。 可那也只是可能罢了。 希望几乎微乎其微。 在这个的旧时代,又有谁能接受这样的转变呢? 庶民不敢相信,世家大臣纷纷阻止,就连自己人也会反对。 “改变不了啊。” 一代人只能做一代事,昱能做的,也就是给他们一些生存的念头。 贵族可以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而百姓却不能,这个阶级是改变不了的,至少在昱还在的时候改变不了。 “好了,别想了,大家都等着您讲话呢,第一次离开就去那么远的地方,您还不表示一下?” 阅轻敲昱的头,让昱缓过神来。 “是啊,想不通的让后人来吧,我做好自己就行。” 阅不禁有些疑惑,王孙这是癔症又犯了? 昱站起身,拍了拍衣袖,开始招呼大家伙。 “二三子请听我一言。 诸位愿意跟随我,我很高兴。 我是去晋国当质子,可是洛邑百姓为了我而追随那么远,让我很愧疚。 而像诸位这样愿意跟随我去晋国受苦受难的,我在此表示感谢。 感谢御者一路的驾车、感谢兵士时刻注意周围的安全、感谢为我们生火的...” 昱也不知道说了多少,不过看着周围人的眼眶变红才慢慢停下。 这个时代的下人有着为主奉献的精神,这不是奴性,而是一种忠诚。 他们可以舍去生命而无怨无悔、可以为主人鞠躬尽瘁,这是他们的人格,也是东周人的人格。 现在这样的小事竟然会让主人这样的感激,他们又何能不感动呢。 尽管昱说的并不是长篇大论,可是感激的神态做不了假,更是让他们这些下等人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肯定。 篝火在燃烧,星星点点的火苗在篝火之中迸溅。 火焰烧焦了女子手中的烤肉,却无一例外的温暖了在场所有人的心。 阅看着这样都忍不住在心中暗叹: 【笼络人心这一点还是王孙厉害啊】 昱并没有学过帝王之术。 他只知道,他也曾是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庶民。 第四十章 崎岖 在外的感觉是什么? 孤独。 尤其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 昱睡不着,这里不是王城那个他的所在的寝室,没有他熟悉的小被子。 他从榻上醒来,在右侧隔着不远也有一个榻。 盖着被子正在和周公见面的人,是周公的后代,姬阅。 这是昱的夫子,也是他最信任的人。 昱还记得在他说出“夫子晚安”之后,阅就没多久睡着了。 可是昱睡不着,这是他第一次离开洛邑。 昱的环境适应能力很差,去了别的地方就会一直想原本的生活。 从他来到世上就是这样。 他在洛邑时,思念的是未来两千年后的未来; 到了这样的荒郊野岭,他又开始思念起了王室的生活。 与之前不同的是,他好像真的快忘记了对未来的憧憬,已经不再想象有一天能回到未来。 昱有些坐卧不安,心情略微烦躁。 他想母亲了。 不知道母亲在他离开之后会不会难过,她在这个时候是不是也睡不着觉? 【以前母亲在抱我的时候被我嫌弃,现在多想让她再抱一下啊...】 他穿上外套,在寝衣外多穿了一层。 母亲说过,要记得在冷的时候多穿衣裳。 昱轻轻的翻开幄帐的帘布,没有惊动任何人。 在幄帐外,有着几个兵士来回的走路守夜。 他们的精神劲还在,毕竟这是刚休息的时候。等他们的时间到了之后,会有下一班的兵士来接替他们。 中间的篝火还在燃烧,这是黑夜下为数不多的光亮。 天上也是黑蒙蒙的一片,月亮被遮挡住。 “不知道洛邑那有没有看到月亮...” 在看了一遍四周之后,昱无奈的回去放好外衣,钻进被子里。 “母亲...我想您了。” 人的心理或许成熟之后就回不到过去,可是思想上却很难成熟。 古往今来,不也有那些长不大的孩子吗? 昱不想把难堪的情绪让众人知道。 【也许他们有些人也是第一次离开洛邑,现在也是躲在被子里偷偷的哭泣呢? 不能做一个不合群的人。】 昱在嘀咕声中闭上了眼睛。 在过了不知道多久,他好像感觉到有人在给他轻轻的盖上没有盖严实的被子。 “是母亲吗?” 带着些许疑惑,昱睡的香甜。 “真是不让人省心啊,说梦话还想母亲。” 阅感觉有些好笑,那个给昱盖被子的人就是他。 姜娥托女官已经告诉过了阅,王孙昱有时丢三落四,睡觉的时候还总是踢被子。 所以他没有完全睡着,而是看看昱睡觉的时候会不会踢被子。 “真是一个慈爱的母亲啊。” 他不禁感叹那位素未谋面的太子妃。 他自然是没有见过王孙的母亲的。 王室有王室的规矩,像姜娥这样的妻室是不能随意与人会见和随意交谈的。 可是在女官传来的话中,阅感受到了那深沉的母爱。 那位慈爱的母亲,一定也是在晚上偷偷的给王孙盖上被子吧。 【真不让人省心啊...】 “晚安了王孙,我会照顾好您的。” 那四个小随从同样的不安,这也是他们第一次离开洛邑。 可是他们有着同伴,有着周围如同父亲的兵士在守护,有着对以后未知的向往。 不知不觉也在夜色之中睡去。 夜色不算漫长,或许有人舍不得故乡,可时间还是一样的流逝。 到了日出,众人开始了收拾昨晚的东西。 在场的人都进行了洗漱,简单的用淘米水刷牙。 昱也尝试过让他们用杨柳枝这些东西蘸取盐水刷牙,不过这个时候的盐贵,他们都舍不得用这样的东西来刷牙。 兵士们收拾好架子,把吃剩的食物残渣和骨头埋在坑洞里,把篝火熄灭再用水浇在上面防止复燃。 离开之前,带着满满的水壶和准备好的干粮干肉。 水壶是昨晚烧开后的河水,干肉是打猎而来的肉食。另外还有着煮熟的鸡子,和余留的煎饼干粮等。 一行人又上了马车,开始向晋国的方向行驶。 古代的道路很多都没有开辟,有的只是很多的荒郊野草,御者们凭借着对方向的掌握和路上的轮毂印记来判断哪边是正确的方向。 轮毂驶过细石和坑洼,颠簸的路况让马车上的人都摇摇晃晃。 昱想着要是有水泥路就好了,路上还要设立各种路牌,这样天下的御者也不用那么辛苦。 只是... 手中无人,有心无力。 更别说还要怎么制成水泥了。 “王孙,您闭上眼休息一会吧,我们过了虎牢关之后还要补充物资,后面的路有很多的山路和野道,会很难受的。” 阅已经在闭目沉思,好心的提醒昱。 “夫子,您去过晋国?” “没有,从书上大概了解过附近的地形。” “我以前看到过秦国的兵士走得那么快,他们也是走这样的路吗?” “他们呀,为了抄近道走了一些特别难走的路,可比我们现在还要难走得多。” 千里崎岖不辞苦,仗器行军为君恩。 秦国的人总是不带脑子,他们对国君的命令言听计从,哪怕有人明知道会死还是义无反顾。 可这不正是兵士的道义吗? 昱看向附近的野草,依稀能够看到那分散的森森白骨。 没有人特意的清理野道上的东西,哪怕是死去,也不会有人知道。 这也是为什么古人会把尸体抛到荒郊野外的原因。 那具白骨从何而来已经不得而知,或许是遇到了匪盗?或许是遭遇了人祸? 这里不是战场,可那真实的战场呢? 带着些许的畏惧,昱闭上了眼睛。 在洛邑那个美好的地方,是看不到郊外的白骨的,可是出了洛邑,就不一定了。 这里还是属于王畿,还没有走出天子的管辖范围。 那样的白骨同样在告诉昱,世间不是美好,在外面还会有着比这样更可怖的事情。 “夫子,您说晋国的治安会不会不太好?” 昱轻轻的问,可是却不见回答。 他转头看向阅夫子,他已经睡着了。 在昱不知道的时间里,他担心这个王孙晚上会不会再踢被子。 深夜又醒来几次,只是为了看看昱有没有盖好被子。 好在昱只是偶尔踢一踢,之后都是睡得稳稳当当。 当个男妈妈真不容易。 第四十一章 晋国绛城 九乘马车在晋国的官道上正向绛城的方向行驶。 有穿着红色甲衣的兵士在离绛城十多里的地方等候。 看着正在驶来的马车,领头的将领吩咐兵士们大声的吟唱诗中的《风雨》来欢迎这远道而来的“客人”。 “既见君子。云胡不夷? 既见君子,云胡不瘳? 既见君子,云胡不喜?” 马车上,昱看着有备而待的晋军,心中有些疑惑。 “夫子,晋军为何穿着红色的兵甲,这是什么含义吗?” “我听闻,如果是远方的朋友为了迎接而不按照常理,必然是有所图求; 赤色代表着太阳的光辉,而您的名就是昱,和这太阳之辉意思相近。 晋国在名德上有所考究,为衬托出您的身份,而使得对待您的方式不同啊。” 阅的话让昱警醒,对待质子而用这样的牌面,更像是为了他的面子。 在他人眼中,晋国已经从利用王孙要挟王室变成了迎接王孙珍惜他的贤德。 “看来真的给夫子您说对了,晋国真的是要我王室有乱。 夫子,像这样的状况该怎么做呢?” “静静的看晋人有什么变化,用平和的样子对待他们的别有用心。” 少倾,马车停下,领头的将领赶去接见。 阅先下马车,扶着昱下车。 “没想到晋国竟然能这么欢迎我,以诗中风雨之情怎么能比得了诸位在此地苦苦的等候。” 将领向昱行礼,左右的兵士同样的行下礼。 “王孙,您来晋国是我晋国之福运,请王孙入我帷帐,待我写明您的到来,您再进城。” “规矩我自然知道,请问您是?” “小人士榖,为晋司空。” 晋国的制度和他国不一,在施行三军六卿时为了原本的安定,没有撤去从前宗伯、司空等职,而是将大部分权力移交给三军的六军佐,从前的六卿变为大夫,只有军佐享有“卿爵”。 这是晋文公大刀阔斧的改革,为了与楚争霸,他选择了军政统一。 中军将领为“元帅”,除了与上下军佐共同掌管兵权之外,还负责辅佐朝政,其职位比相国更胜一筹。 开始为三军六卿,文公在时又在清原之蒐扩充五军;后来在晋侯欢在时,狐偃、先轸相继离世,军政有所懈怠,欢将五军废除,恢复三军制,让先轸之子先且居担任中军将,赵衰为中军佐。 欢原本是想让赵衰担任中军将,可赵衰像当初让贤给狐偃一样让给了先且居。 虽然赵衰是中军佐,可是晋国的士大夫们都明白,他才是朝政的把持者。 这就是目前晋国的军政。 而晋侯让士榖迎接不只是他提醒占卜,也是因为官职合适。 如果真要现在的六卿之一迎接,这就摆明了不轨之心了。 其他国家的贵族进城是需要通告给中军和其他高层,一般来说像司空这样的职位也能批准,不过昱是王孙,手续会更加麻烦。 士榖让马车上的人都下帐休息,等候绛城中的通知。 对此昱也是表示理解,毕竟要讲究礼法,不像是小村落里相互走动的邻居。 除了要遵守规矩,还要验明身份、缴纳保金,不过昱有王室背书,其他事情倒是不用麻烦。 很快就有着兵士骑马过来,交给了士榖一份帛书。 至于上面写了什么,大概也就是说明准许通行,带入王宫之类的。 “王孙,您现在可以进城了,作为迎接您的臣下,也会随从保护您到我晋国的臣殿。” 王孙昱代表的是王室,自然不能在面前说“王宫”二字,作为臣子的诸侯在王室面前,要称呼本国的王宫为“臣殿”。 士榖没有逾越周礼,不光在之前好生招待,现在还让让兵士安置在马车的两侧。 就这样,九乘马车一下多了很多的晋国兵士护送。 晋军在两侧大声吟唱风雨,马车上的人或多或少都能感受到晋国对王孙的特殊待遇。 轮毂滚滚而动,载动马车的两匹宝马在刚才在那安置的马厩吃了晋国上好的马料,倒是精神了不少,行动起来快了许多。 昱迎着冷风,心中想着终于还是到了这个地方。 看着不远处有一方夯土和石块混搭的城墙,昱问阅夫子:“夫子,那处是谁的食邑,看起来也挺大的。” 国有国法,邑有邑规。 一般的食邑,城墙外都是简洁利落,大多都是使用夯土和石块,且范围和高度有限制。可望过去的那处食邑的城墙比一般的食邑要大得多。 “您不去问一下身为晋国人的士榖,反而问我这个从来没有到过晋国的人,这是什么道理呢?” “夫子抱歉,我习惯了。” 昱也没有再去询问,贸然询问他人的封邑是一种失礼的行为。 后来的昱才知道,那里是赵氏的封地。文公特地让赵衰的赵氏一脉留在了绛城的不远处。 绛城是一个很大的城池,光从城墙的高度就能看出。 还没到绛城,就能看见那高耸的城墙,比洛邑的四丈之墙还要高上不少。 从城墙的高度也能看出,晋国不想位居天子之下。 王室衰微,是个大国都想得到那个天下共主的名号。 只是他们不敢,都在相互牵制; 除非有一天,有那样一个强大的国家,兵力强盛到不畏惧其他国家的攻伐,不畏惧书生笔墨的谩骂,不畏惧世人的眼光,灭掉又或囚禁王室。 不过昱知道,这个时间是不会有那样的国家的。 虽然他了解不多,可是却知道能够有那种实力的,是秦始皇所在的秦国。而如今秦国被晋国压制,说明王室之危还没有到那个地步。 可惜他不知道的是,如果不是晋国三分,秦国吞并巴蜀,又有商鞅变法、历代君臣不懈努力,后世能够统一天下的国家还不知道会不会是秦国。 虽然晋国的三军六卿在以后会把晋国的军政独揽,虽然晋国还在施行周礼下的分封,可是在目前来看,他就是中原最强大的国家。 未来总是未知数,如果只是靠着先知先觉就能把握天下大势,那天下的聪明人也都可以回去种田了。 望楼上的守卫看着马车朝绛城而来。 代表王室的“日月旗”和在旁守护的晋军能够说明来者的身份,守卫大声的对着下面守城的兵士说道:“开城门,王孙来了!” 第四十二章 赴宴 城门大开,城里的国人好奇的看向外面的马车。 “子都来了,子都来了,快看!” 大呼大叫的商贩引来了更多的国人观看,连一些女子也忍不住凑过来看热闹。 “哪来的子都啊?子都不是已经死去了吗?” 有个妇人正骂骂咧咧的正准备回头,可忽然看见一群兵士围着几乘马车而进,最前面的那乘马车左右的兵士最多,当她看向马车上的一个少年时,都忍不住咽下口水。 “彼其娘兮,还真有子都啊?” 子都在百姓的眼里已经是美丽男子的形容词,而如今看到一个真人,热情大方的晋国人怎么能够不激动呢? 妇人看见有年轻的女子向马车投掷采来的鲜花,顿时有了攀比之意,不能让那位美丽的子都只注意到那个女子! 窈窕君子,吾也求之。 她东张西望,看见附近有商贩为了凑热闹而落下的果篮,顿时就有了主意。 昱看着热情如同火焰一样炽热的晋国人,一时之间有些不知所措。 长期待在洛邑的他不知道怎么面对。 洛邑人稳重淳朴,虽然也爱凑热闹,可是骨子里的成熟让他们遵守规矩。 所以在洛邑,昱也没发觉他自己有多好看的样子。 他和班都是姜娥所生,长得都有些像母亲,昱偏向英朗,班偏向阴柔。 在昱的眼里,他的兄长就要美丽得多。 王室的马车很大,有象玉华木作为装饰,车厢中间有御者在驾马,车厢的两侧只是用木柱连接头顶的雨盖(一般马车无雨盖,身份尊贵的主车才享有这等权力),所以百姓们自然能够看到王孙的样貌。 虽然昱的年纪尚小,可头也到了阅的肩膀处,身材样貌都是上等。 晋人没有经受过这种美色的诱惑,在街道边就开始对昱进行大胆的求爱。 至于昱旁边的长脸男,虽然样貌也算不错,可是在昱旁边,反倒是更衬托出昱的貌美。 “早就听说晋人热情,可是我也没想到会这样啊,夫子。” 昱无奈的笑了笑,这么受欢迎还是头一次。 洛邑人的含蓄和矜持是不会做出这样有失周礼的样子的。 “王孙小心!” 阅和在底下守护的士榖一齐喊道。 只见一个装满了水果时蔬的果篮以一道优美的抛物线向昱的脸门投来。 阅当即拦下果篮,士榖则是拔出宝剑。 “有刺客,全都速来保护王孙。” “彼其娘兮,大事不好!” 妇人一看这样的情形怎么能不知她已经闯下大祸,刚想转头溜走就被一个兵士发现。 “刺客就是她!二三子随我来!” 一群红甲兵士围住妇人,街道上的百姓顿时四散而逃。 华夏人向来是不把自己处身于危险之中的,看着有兵士抓人,他们那里还敢继续待在那。 士榖向昱拱手行礼表示致歉。 “王孙让您受惊了,我等一定会调查出是谁想要暗害王孙。” 经过审问,妇人交代出了实情。 她爱慕王孙,想要以投掷果篮的表现吸引王孙的注意力,没想到太过激动,投掷的力道大了许多,才会有刚才那一幕。 “王孙,此人虽然无意伤害您,可却是有意将果篮投掷,是杀是留,请王孙下令。” 虽然不是在洛邑,可是士榖的行为给足了他面子。 “既是无意,何须惩戒?” 经过了这样的事情,城里的百姓都知道了有个美貌的王孙到了晋国,他的德行也在晋国传播。 至于那名妇人,后来也不知道怎么样了。 在闹剧之后,没有多少的阻挠,马车就到了晋国的王宫。 当然,按照周礼应该是诸侯之宫。 “鄙国晋侯已在大殿设宴,请王孙前去赴宴。” 侍臣在王宫外一直等候,在马车还没来之前就已经迎了上去。 昱和阅下马,以宾客的礼仪回应了侍臣,并同意邀请跟随侍臣前往设宴的堂殿。 至于其他马车和随从,都有晋国王宫负责接待的场所安置。 晋侯欢已经坐在了主位,对立的位置是用来接待的客席。 有傧相迎接指引,昱和阅依次而跪坐。 案桌上还没有肉食,迎接贵客不能在刚开始的时候就摆出鼎簋,这是对客人的不敬,也是东道主的无礼。 现在案桌上放着的是切过的桃子和梨,用盐水腌制过,是会宴餐前的礼食。 晋国的饮食中调料主要是盐和梅,在食用水果上多加用盐丰富口感。 争饮者,无廉耻。 在东道主没有发话前可不能动刀,昱在回应着欢的询问,大致也是一些考察周礼和学识的话。 “乐工可奏乐,寡人要与王孙畅饮。” 欢拿着酒樽向昱敬酒,昱同样以果酒来回应欢的礼节。 在王室贵族的宴会里,演奏和歌唱是必不可少的,根据周礼,乐工和舞女要在晋侯敬酒之后,演奏三遍;而后再敬,他们需要用乐器弹奏三遍,再之后还有间歌、合奏。 在乐工和舞女离开之后,升歌才算结束。 欢一边说着劝酒的话,也在一边强调不要喝多,适度而行。 周人在酒食上有所克制,也算是吸取了商人饮酒过度、酒池肉林的教训。 下等的侍臣在升歌过后,献上鼎簋肉食,对昱也是按照士的礼节来招待。 “王孙,您在城内受到了惊吓,这是晋国的无礼,寡人代表晋国向您表示歉意。” 欢令侍从去内庭取来圭璋玉,将这样的美玉献给王孙昱。 圭璋在玉中是比较贵重的,能够作为单独的礼物进献。 虽然品相不及赵衰想要送给他的“昆仑”,可也算是玉中极品。 “我听闻,美玉要与君子相配,可是我的德行不足以接受这样的玉佩啊。” 虽然是推脱,可是说话的神态和语调不对,这是用婉拒的方式接受了欢的礼物。 好比后世人在收红包时嘴上说着不要,可还是偷偷的打开了口袋。 欢和昱聊了许久,从先祖同宗一起建立了西周一直谈到他的父亲晋文公帮助周王郑夺回王位。 昱好像又看到了这个时代政客的嘴脸,打感情牌之后再想办法套路你。 他将昱安排在了绛城的城北,离王宫,安排了一些奴仆和每日送餐点水果的果奴、厨人。 昱知道这样都是为了监视他,不过让昱想不到的是,晋侯欢竟然送给了他不少的私田。 第四十三章 利益 周王郑二十八年冬。 从洛邑而来的质子已经在晋国安居,在绛城的城北有了自己的居所。 晋侯欢在普遍都是夯土房屋的城北建起了几座由香檀木为主,柏木窗和桑树作为装饰的小型宫寝。 附近有些无人的夯土房也一并送给了王孙的随从。 在洛邑,昱还没有自己的私田,没想到到了晋国,欢把象征着地位的田地赠送给他。 晋侯送的田地在城北的郊外不远处,而且还修缮了平地的泥路,来回都很方便。 不管是西周还是东周,都是以小农经济为主。 在洛邑这样施行周政的地方,庶民是没有自己的土地的,他们只能依靠王室的“井田”进行耕种,一井有九田,中间的田叫做公田。庶民在耕种时需要先进行公田的耕种,之后才能够耕种属于王室的私田来养活自己,所以在洛邑,庶民都感激天子的仁德,是他将土地赐予了他们能够耕种的权力,才不至于饿死。 私田只有卿大夫这些王室的功臣才能享有,就连天子也有着属于自己的私田。 而在晋国,庶民的私田得到了承认,国家还大力推广庶民开垦种植土地,甚至连国君的土地都不再保留,只要收取一定的税赋都能够种植。 这是郭偃之法中的部分内容,却让晋国上下的农户都发疯的开垦土地,晋国的粮草充足,国力也从此富强起来。 欢给予昱的就是原本属于晋侯的私田,现在无条件的送给了昱。 这让昱又想到了他一直不敢施行的事情,土改农肥。 在洛邑他已经拜托鬲研究犁的改进,可是还有一些因为涉及到洛邑田地的田政,昱迟迟不敢动手。 阅说过,他做的事情已经触碰到了大部分贵族的利益。 庶民之所以是庶民,就是因为他们依靠王室贵族们种植田地来养活自己,如果他们的需求得到了满足,那他们就有余力去开垦私田; 等到这些私人田主壮大,变成不受贵族限制的地主,贵族的势力就会得到削弱。 昱只是王孙,他不是天子,做这种自掘坟墓的事情必然会遭到王室贵族的反对,所以他在某方面已经向阅妥协,在没有实力的时候不会做一些出格的事情。 东周真的没有肥料吗? 有的,而且还分不少种。 早在刀耕火种的时候,聪明人就已经发现,把地上的草木烧成灰做肥料,用刀就地挖坑播种能够增加粮食的产量。 于是他们自发性的开始进步,在满足物质条件之后促进了文明的发展。 这个时期的农肥大多选用草木灰和水果残渣,鸡子壳和鱼鳞也是能够作为肥料使用。 可为什么产量还是那么低,百姓还是那么穷呢? 原因就是科学技术不发达,普通的农人也用不起肥料。 虽然昱的科学素养不高,可是也明白技术对生产发展有着重要作用。 所以他在水利设施不完善的情况下首先组织工匠发明灌溉农田的水车和利于运输的斗车。 这些是能被世俗所接受的东西。 而生产工具的落后让他迫切的让工匠们研究犁。 可是最关键的一点还是在提高产量和预防灾害上。 要是能够提高粮食的产量,天下人不会因为饥饿而奔波,在留有余粮的时候还能读书学习,这难道不是天下的幸事吗? 阅告诉他,事情绝对不是如此。 农人因为吃不起粮而吃豆和米粥,不是因为种的东西不够多,而是受到贵族的剥削啊! 当田地丰收时,政令会因为丰收而多收取一定的赋税。庶民们看着丰收,也认为是国家的庇护和国君的仁德,多交赋税是理所应当的。 当天下大旱时,政令如果不变,那就是压死庶民的稻草;而相应的,政令因为大旱或者虫灾减少赋税,庶民还是照样感激国君的仁德。 庶民一年下来没有余粮,也没有赚钱,如果收成不好反而会有所亏欠,最早的垄断也就是源自于此。 如果触碰到了贵族利益的红线,他们是不会将这种利益分享给庶民的,这也是为什么昱不在洛邑研制化肥。 庶民进步,贵族就会削弱,历来都是如此。 尽管洛邑很美好,可那也是天下最遵守规矩的地方。 王室和贵族们在他们的私田随意使用肥料,郊外的公田只是他们用来统治庶民的工具。 公田上的庶民不懂得使用肥料,毕竟吃不饱饭的人又怎么能够想到让他们进步的东西呢? 如同后世给资本家工作的庶民们,他们也想不到一个月能够赚取上千万,这是他们所不敢想的东西。 此时的庶民就像未来的庶民一样,被上等阶级的人玩弄在股掌之中。 除非昱是天子,不然想要改变天下还是太难太难。 将这样的东西传给庶民需要仁德,也需要贵族和阶级不敢打破的名声。 晋文公做到了,他用十九年的时间在流浪,不光是研究如何富强晋国,也把他的贤名传遍了九州。 所以晋国上下愿意相信他的改变,所以他的改革没有收到阻力,轻而易举的把在晋惠公时期还和秦国不相上下的晋国,在短短时间发展到能够和楚国一较高下的地步。 虽然这一切离不开各种人才的辅佐,也离不开郭偃之法带来的效益。 可这也说明了,改革需要名,让贵族都无法抗拒的名。 除了名义之外,还要给贵族带来一定的利益;如果贵族不是利益既得者,那想要做的变革注定会失败。 以郭偃之法和商鞅之法为例,郭偃给卿大夫带来了利益,他们也可以开垦私田、让氏族富强,也能够让氏族不得志的贤人得到任用。 郭偃之法太温和了,既让贵族获得了利益,也让庶民得到了利益,所以贵族们不会反对;毕竟庶民之力有限,而氏族之力又怎么能是庶民可比的? 反观商鞅,他的变法因为过度伤害到贵族的利益,让庶族同样有机会和他们平起平坐,这让贵族怎么忍受得住? 所以商鞅死了,死得很惨。 研制化肥同样是这个道理。 洛邑的庶民如果得到了化肥,就会增长开垦私田的风气,而洛邑是不允许庶民有私田的,所以技术只能被贵族垄断。 庶民得到的利益远比贵族大,那贵族又怎么能够让这样的东西出现在庶民的手中呢? 昱只想改变民生,又不愿意让贵族垄断。 可是在晋国,他看到了希望。 晋国人需要他,私田需要化肥这种东西。 他不在乎这是否会帮助晋国而削弱王室,现在他只知道,可以改变民生了。 第四十四章 田地 “夫子,我想去研制我所说的化肥了。” 阅没有说话,他知道昱说出的话很少会有改变。 “您会支持我吗?” “我记得我曾经说过,您准备接受天下卿大夫的攻伐和利用了吗?” “那就让天下的人都来攻伐我吧。” 从前的昱或许有所顾忌,在洛邑有着他的父亲和母亲,如果做错了事可能要连累他们代他受罪。 可他如今在晋国。 “夫子,您愿意为我执笔吗?” “愿为王孙操劳。” 昱是不会做堆肥和沤肥的,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学生,只是有一个爱养花草的邻居,他在农村时经常为人做肥料,随着他的儿子搬到城里之后,他就爱上了养殖花草,并且用自己的堆肥箱制作堆肥。 他是留守儿童,平常没少得到附近领居的接济,那位爱养花草的王伯便是其中之一。 也因为经常去王伯家蹭饭,昱耳濡目染,也算是勉强知道一些制作肥料的原理。 他带来的兵士在私田的不远处挖了几个大坑,在底下放置了一层滤板、用排泄的污秽和一些草木灰加上各种能用以腐化的生活垃圾,做成了一个简易的堆肥,每个堆肥都采用不同的形式,有的上面盖密封的厚布,有的只是单纯的放置。 除此之外,昱还根据各种情况设立了一号培养田,二号培养田等用于对照试验的田地。 昱并不知道堆肥如何发酵,怎么分开液体肥和固体肥,凡是想到的东西都让阅记录在竹简里,一个试验参照对象用一亩田,让不同的肥料都试验一次。 这个过程很漫长,也有着许多的不确定性,怎么腐化、如何腐熟、好氧和厌氧的区别,这些东西都需要大量的时间去验证。 洛邑的贵族也不会让他去摆弄这些东西,起码在晋国不会被他人说成玩污秽之物的王孙。 想要提高产量必不可少的就是em菌,这种东西不光可以培育堆肥,还能改良土壤。 昱还记得王伯用淘米水发酵而成,虽然忘了许多步骤,大概的样子他还记得,王伯说过如果变臭那就是失败了,如果闻着酸就成功了。 这些东西昱也只是记得大概,所以只能让下属们不断的实验,只希望能通过摸索来创造后世那来之不易的财富。 好在昱在幼小的时候把该记的东西都记录在他随身的竹简上,不然一时半会还真想不到。 又是一日跟随夫子的修行。 昱和阅在案桌两侧对立而坐。 “您还记得我所说天下之势力吗?” “夫子所说,当然记得。 您说过,天下分三等,王,贵族,庶族。 王是国主,是天子,也是诸侯。 贵族是卿大夫氏族之流,庶族则是正在进步的庶民,是庶民的精英分子。” “您总结的不错, 现在晋国的贵族已经为这庶族做出了让步,承认了他私田的土地所有,并收取一定赋税。 我觉得贵族必然会因此而衰败,您知道为什么吗?” 昱定神细想,倒是没有想出所以然,只是带有疑惑的说:“是分封的制度有错吗?” “是,也不完全是。 从西周开始的分封早已经不符合像您所说的时代利益,分封多了,王的权力就少了。 天下这三等是相互的,王权削弱,贵族将会崛起。西周时,天下诸侯也只是贵族,可到了东周,其权力已经可以称得上王了。 而诸侯崛起,他所分封的卿大夫之流也必然崛起,早晚有一天会像西周的周室一样瓜分诸侯之权,我看现在的晋国就是这样。 军政合一,看似诸侯强大,可是权柄落到了他们的六卿上。如果有一天晋侯势弱,六卿可取而代之。 这就是分封的弊端,如果臣子比君主强盛,要么君主削弱势力,要么就等着被取而代之。” “可这与田地有何关联呢?” “天子将天下分封,贵族将田地分封,庶族只是最弱小的。 天子强则诸侯弱,诸侯强则贵族弱,贵族强则庶族弱。 庶族是天下最势弱的,可是他们在野鄙中有着难以估算的力量。 庶民耕种留有余力,则可另开私田,躲避赋税,成为庶族。 不承认私田,国之经济受损、王权贵族日益削弱。 这也是为何贵族看轻商贾的原因,他们就是庶族之一,已经不需要通过耕种维护利益; 晋国承认私田,用赋税的形式维护利益,王权将会有一个虚假的提高。 可总会有一天庶族的力量就会超过贵族,到时候庶族又会取代贵族。 分封能够存在,是天子掌管天下,贵族掌管田地。而贵族承认私田,失去了田地的所有,就会出现田地的兼并,又会有新的地主。 土地分封会因为这样的地主影响而衰弱,贵族诸侯也会因为这样再次削弱。 国家内部会因为这样资源的不统一而发生内乱,要么整顿内治,要么通过对外获取外部利益来解决矛盾,解决不了只会是天下的倾倒,社稷的崩坏。” 阅越说越玄乎,听到后面也就完全听不懂了。 “夫子,您说的我不太明白,只听出了天下斗争,这三者不能兼容。” “您能明白这一点就已经懂了,没有人能永恒的掌权,分封一定会灭亡我王室,除非能再次统一并且改革,不然只会重蹈覆辙。 您要做的,就是利用这里的乱子,从中获得利益和名声。等到贵族不敢利用您,庶族站在您这一方,您走的道路也就畅通无阻了。” “您是说....” 以前的昱没发现,阅的胆子竟然那么大。 他竟然想培养门阀! 培养属于他姬昱的门阀! 这无疑明摆着侵犯贵族的利益。 阅又何尝不知道这样会冒有巨大的风险,可是他也想看看,昱做出这一切到底会有什么改变。 他知道,当昱选择这样做就没有回头路了,和贵族做这样的斗争,要么成名,要么殉道。 可王孙的身份特殊,加上晋国也想利用王孙之名,阅很想看看未来的情形。 到底是王孙成就千古之功名,受天下之邀成为天子,还是就这样殉身在他要走的道路。 阅相信,会是前者。 他会把自身所学毫无保留的传授给昱,也会为昱看清方向,用尽他的力量。 第四十五章 权谋 在没有设身处境的情况下,昱不会想到权谋两个字的。 古人的落后和衣食条件在原来只能让他看到科学技术的落后,所以他才会用浅薄的知识想要改变这个世界。 可是人在短缺的情况下就会滋长另外的才能。 智慧、权谋、思想。 这三者在东周的春秋战国时期都有所体现。 易经的智慧,各国的权谋、后来复杂的百家思想。 早在商周之前,就有贤人借助沟通天地和观看天地运转创造出八卦,那个人就是伏羲。 伏羲根据天地运转,山川地泽和走禽鸟兽,从他们其中取“象”为由,用于解释和预知天地间的事物。 从那个时候开始,华夏的贤者能够从三个角度进行论述明悟天下的道理。 已身、他人、自然。 最初的卜算正是利用这三者的关系和伏羲本人的智慧,所以卜算才会有预知的能力。 而在武王伐纣之前,文王更是在囚禁期间将八卦转化成他的语言,这就是周易。 有着周易这样看待天地的智慧,东周人怎么会在思想上落后? 没有站在这个时代的立场是无法体会他们的智慧,而阅的话让他看破了眼中的限制,看到了未来的道路。 昱只想安心的致力民生,可这个时代不允许有这么超前的东西,这会破坏贵族的阶级利益。 阅说过,没有名义和爵位不能够让百姓信服,没有兵马会任由他国肆意妄为。 可百里奚说过,庶民是能够随意利用的。 阅说谎了,他想让昱积攒名义,以名骗服百姓;用他的力量来造就庶族、更甚至让他们成为昱的门阀,替昱扫清他成为天子的阻碍,抗压下天下的重担。 “夫子,您早想到了这些,其实一直都在扶持我、引导我走上这样的道路对吧?” 昱看得清楚,阅的智慧已经看穿了这王朝的本质,且找到了权衡的办法,并从一开始就在引导他进行这样的改造。 “您想改变天下,夫子我也想与天下人较量,不是吗?” 阅承认了,他不止在帮助昱谋求天子之位,更是从另一头谋求先进的改革。 阅一开始让昱接触庶族和传授以庶为利的思想,只是他估计也没想到,昱会有非人的才智,这使得他的野心壮大到要蚕食贵族的地步。 从分封的一头扶持门阀,让门阀与贵族斗争;要么兼并,要么蚕食。 小者谋职,中者谋国,大者谋道。 他不能从根本上解决天下的弊端,可已经想到了平衡的手段。 “夫子可真是可怕啊,您是从什么时候想到的?” “就在您建立学宫之后,您既然能让他们得到知识,为何不能让他们成为您手中的刀刃呢?” “利用得到了知识的庶族吗,难怪您在背后做了那么多。” 传授天下道理,让他们成为庶族,再借助庶族带来的名望抢权,这不就是后世王朝的雏形吗? 【真有您的,夫子】 世间总有巧合,一个在守藏室明悟社稷运转的人和一个有着后世智慧宝库的人走在了一起。 他们的想法总会有所重叠,在不知不觉间相互促进。 “我本不想当天子,可是您为我做了这么多,我也该成全您了。” 夫子的智慧映照古今,既然都看得这么明白了,那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只是...您能不能别再骗我了,我怀疑您还留有后手。” 昱带着无奈的神色看着阅。 阅有很多他不知道的事情瞒着他,虽然知道是为了他好,可是那种对于未知的神秘,总会让人感到隔阂。 “我不让您在洛邑出太多的风头就是如此啊,天下有太多的聪明人。 秦国的百里奚、西戎的由余,晋国的赵衰、郭偃,这些人都能明白贵族与庶民的关系,更别说王室里的那群宗老了,您觉得是我比他们聪明吗?” 昱肯定的回答道:“您当然比他们聪明,不然也不会把天下大势看得如此透彻了。” 阅摇了摇头。 “我的认知全在守藏室,天下的道理都是亘古不变的,只要有人懂了就能参悟,我只是参悟多了,所以看得比较透彻。 可是论权谋手段,还不及其他聪明人的万中之一啊。” 两人沉默,对昱来说这样的事情还是说得太早,没有体悟到怎么能够理解呢?而阅的见识只在天下,可是论起权谋,自认为不及他人。 在阅的眼中, 这个天下,如果没有名与器怎能成事? 在洛邑时,王孙昱势单力薄,尚不可独存; 可到了晋国,作为晋的人质,身后就有晋国作为靠山。 晋国既然想要利用昱,那就看看到底是谁在利用谁。 “让我给母亲写封信吧,心里总没有安全感。” 离家在外,在生活上总感觉心里闷得慌,有烦心事的时候,在外的洛邑人会写信给家里人报平安,昱也不例外。 屋外黑云遍布。 在冬的时间段出现了乌云,这可不是好的征兆,在易的明夷卦中亦指太阳被乌云掩盖,事运也会跟着受阻,表示接下来行事会多有艰难。 屋舍内的两人还在谈述着对于天下的看法。 全然不知此时的晋国朝堂同样也发生了一件事。 朝堂上,晋侯欢正看着郑国的国书,内容大概就是向晋国表示臣服,而且愿意献上一些奇珍异宝。 还没有等欢放下帛书,某个大臣连忙进谏。 “下臣有要事相报。” 在国君还没有放下要处理的政事就打断是一种很不合乎周礼的行为,可是欢是一个不拘小节的人,他放下帛书,点了点头。 “臣虽然愚钝,但也知道老虎养大了会吃人。如果对王孙昱不有所警觉,恐怕他会在晋国做一些胡作非为的事情啊,到时候君上您后悔也来不及了。” 说话的人是屠岸击,他是大夫屠岸夷的儿子;屠岸夷在晋惠公在时为他立下大功,并许诺了世袭的大夫官职。君无戏言,在屠岸夷被秦军杀死后,屠岸击世袭了大夫之位。 “寡人以为,王孙昱为人和善,且在城北定居后帮助附近的农人生产,又在鼓捣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像这样的贤人,又怎么会是凶恶的老虎呢?” 第四十六章 赵盾 作为王孙,昱自然是不会做什么都亲自过问。 他有四个目前正在学习知识的随从,任季子、溪、闵和辛开。 任季子年幼常事农桑,昱让他从事在农田的看护和日常的看护工作。 溪在和他的父亲学习木工,平常也会和季子一起看护农田。 闵在工事上没有多少的天赋,不过学过女红,也能够辨认一些药材,昱想让这个没有多少存在感的随从多学一些药理。 辛开在数道上和辛离一样有所天赋,在计算账目上比昱还要稍快一筹。 他们都有着一定的天赋所在,虽然不及从小受教育的贵族,可昱相信,有资源倾倒,他们也一样能够有所成就。 一个人是不可能全知全能,就算是阅夫子,也只是懂得道理,对于社会实践上不甚了解。 所以昱让他们各自专精一道,以弥补自身的不足。 昱带来二十来人,能用的不止四人,可阅说过,这四人是最好的培养对象。 兵士御者年纪已经大了,接受不了新兴的事物,培养幼小的人才才是发展之道。 对于欢派遣的奴隶和侍从昱也不敢信任,在这些晋国人前会尽量的不去言说他的意图。 尽管可以用利益获取那些晋国侍卫的信任,可是他不能这么做。 明知道他们是派来监视的人,那就让他们监视好了,至于去拉拢,昱没有那个想法。 天下最不可靠、不能相信的就是人性。 所以不光是对晋国派来监视的侍卫,还是那几个他从洛邑带来的随从,昱都会有所保留。 这不是不信任,而是对自己的保障。 而在绛城外的那处私邑,也就是赵衰一脉的封邑,赵衰同样在宣布一件大事。 赵衰已经六十多岁了,身体一直欠佳,在处理政事上愈发的感觉到力不从心。 他准备让他的长子赵盾走上政台,为之后继承他的工作做好准备。 赵邑的房屋错落有致,在外城门进去之后就能看到一整排大小一致的屋舍。 赵衰把赵邑管理的井井有条,在这里的国人很少会有争斗的迹象,都在经营着他们的营生,对赵邑正中心的赵家人也是十分尊敬。 赵衰为人低调,谨慎;尽管晋文公赐予了他很大的封邑,可是赵氏的屋舍和平常的国人没有什么不同,所以在赵邑的国人眼里看来是一个很随和谦让的君子。 赵盾是赵衰的长子,是赵衰在狄国跟随晋文公时,文公将狄国俘获的两个同胞美人其中的姐姐叔隗赠送给了赵衰,而赵盾就是叔隗所生。 赵盾原本不是嫡子,赵衰为了跟随文公,将叔隗和赵盾留在了狄国。而后又取了文公的女儿(后叫赵姬)作为正妻,所以理论来说赵盾并不是嫡系子。 作为庶子的赵盾因为能力出众,所以在接回之后赵衰对他多有看重。 在狄国的时候受尽苦难和同龄人的嘲笑的赵盾将内心的屈辱和隐忍化作了前进的动力,狄国的贵族因为他的母亲身份低贱而看不起他,狄国的国人因为他没有父亲的陪伴而嘲笑他,可他并没有从此堕落,而是将这些屈辱都化作了读书的动力。 因为早年的经历,让他变得格外的成熟,在赵衰将他接回晋国之后,他开始崭露头角,让他的父亲看到他的能力;因为他知道,作为庶子,只能靠着争抢才能获得地位。 而现在,机会他等到了。 在赵氏之宅中,赵衰佝偻着身子,站在案桌旁。 身旁是他的拐棍和木几,在案桌对立面跪坐着的是赵盾。 赵衰的腿脚有疾,经常需要站立,坐下会让他越发的痛苦,在家中他都是站着的。 “盾,你早年不曾受到父亲的保护,可曾怨恨过父亲。” “不曾。” “你的正母倒是跟我说过几次要立你为嫡子,你可想过为什么?” “盾从不敢以嫡子自居,只求做实事,做好事,为父亲分忧。” 赵盾不从正面回答赵衰的话,因为不管是他说什么,那样都会是他自傲的表现,成熟的他从不吹嘘自己,也不以贤才自称,这一点,已经超过了他的那些异母兄弟。 “哈哈,你倒是聪明,不过因为你的聪明,让你的正母都有些害怕呢。” 赵盾因为束发露出的额头冒出一些细汗,他不确定这样是不是在追究他的意思。 “盾生是赵氏子,怎么敢对兄弟和母亲加害呢?我的性格父亲您是知道的,从不会在暗地说他人的坏话,也不会谋害他人。” 赵衰对这样的态度很满意,他能够看到这样的人正适合他赵氏的家业,为了考验,他还是接着说道:“你的品行我自然是知道,可是庶子争抢这一点不合乎周礼,你知道吗?” “盾不敢抢,只是...想争。” 赵衰拿着衣襟擦拭赵盾额头冒出的冷汗,语重心长的告诉他:“我并没有怪罪你的意思,周礼虽然是正确的,可不一定是对的,你做的也没有错误,我怎么会怪罪你呢?” “父亲,您的意思是?” “你现在就是我赵氏的嫡子了,今后就带着我赵氏的名声行事,不用再小心的看他人的脸面了,我赵氏在晋国什么时候像你这么憋屈?” 赵盾的心情忽上忽下,他没想到,他的父亲会这么轻易的把嫡子的位置让给他。 可是....明明他父亲才是赵氏最憋屈的。 他看着赵衰老去而又沧桑的脸庞,没有人比他还要清楚,这位晋国的贤才是有多么的憋屈。 明明有着才能,可是因为谨慎和低调一再谦让,让众多的大臣借着他的手登上高位。 “您从不争抢,是为了什么呢?” 赵衰明白他的疑问,可是他这不是憋屈,也不是隐忍,而是“借”。 朝堂上的晋臣们或多或少都受到过赵衰的恩惠,他从不争抢,而是用另外的方式抢到了他在晋国的话语权。 “你要记住,不去争抢不代表不争,你再看这晋廷之上,有多少是父亲的人?” 赵盾恍惚间不由点头。 他的父亲从不憋屈,而是用他不一样的手段在晋国立下了跟脚。 这样的跟脚,莫说百十年,只要晋国还在,他赵氏就会是晋国的卿氏。 “父亲,我明白了。” 晋国的六卿,独属赵氏不争抢斗争,一直在维护朝堂的安稳和社会的治安,这样的赵氏在不知不觉间,已经成了立根在晋国的大树。 如此的基业,怎么能够轻易的拔除? 第四十七章 拜见 “诶,比不上百里奚那个老不死的。” 赵衰比百里奚小三十岁,可是身体不像百里奚那么硬朗,现在走路都要拿着拐杖,愈发的感到时日无多,所以他让赵盾当上嫡子,让他去朝堂上争抢,只希望他能继承赵氏的家业,辅佐好晋国。 百里奚啊,他为什么能活上百岁? 赵衰的心中嫉妒,凭什么上天如此不公? “文公啊,我很快也会去黄泉见您了。” 侍奉他的叔隗在旁轻声安慰。 生死之事又有多少人能够想开的呢? 赵衰还想看看晋国是怎么打下楚国,争霸天下; 他还不想死。 这时有侍卫在门房外敲门表示有事需要禀报。 叔隗开门,就见侍卫低头而报。 “禀家主,门外有人求见。” 赵氏向来是没有拜见的宾客的。 赵衰虽然在朝堂上有足够的话语权,可是为人低调,很少设宴邀请其他的卿大夫。 今天却来了一个他怎么也想不到的客人——屠岸击。 屠岸击在赵氏门庭之外等候,身边只有一个随从。 他来做什么? 带着这样的疑问,赵衰出了院落,神情凝重的走了过去。 在朝堂上,赵衰从不结交党羽,更别说和屠岸击有过交情了。 屠岸击向赵衰行礼问道: “子余兄,平时不来见您,现在过来实在是冒犯,我应该没有打扰到您吧?” 赵衰不管在哪都板着一副脸,像是他人欠了他几千金的样子,也难怪屠岸击会这么问。 “我倒是没有什么可打扰的,倒是您忽然拜访让我有些难以招待。” 尽管赵衰的话中含有不待见的语气,可屠岸击还是装作听不懂的样子。 “哪有的事,我来拜访您还是我在高攀了啊,要不是实在有要事相商,我也不会前来拜见。” 听他说的真诚,赵衰请他进屋一叙。 屠岸击也让随从送上准备好的大礼。 一个一人环抱的大盒,里面不知装有什么。 进内屋,腿脚不便还死要面子的赵衰跪坐在席子上。 “我听闻,您前日向君上禀报王孙昱的隐患,是因为此事吗?” 屠岸击默不作声,他也没想到赵衰能毫不客气的说这件事。 “没错,我此行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联合您一起对付王孙,我居城北,王孙昱也是居住在城北,我亲眼所见,王孙让人教城北的庶民怎么种地。” “这不是好事吗,王孙来我晋国还教导庶民,这样的贤人又有什么问题呢?” “我听闻,一支兵马不能同时听命于两个将军,现在庶民都听从王孙的,这将会是我晋国的耻辱啊; 如果庶民都听从王孙而不听从国君的号令,那我也去侍奉他。如果不让这么做的话,就请求您想法子除掉他,不要让庶民生出二心啊。” 赵衰平静的看着屠岸击,他没想到第一个这么说的会是他。 “可是您要想清楚,他可是文公亲自请求的人质,不能随意加害。您可否说说王孙都做了什么?让我再决断一下。” “王孙手下有一名随从,名叫辛开,年纪不大。 辛开此人,好谋善记;在城北时经常替商贾和货贩算账,每次算出的结果都正确精准。 他说在外算账只是为了提高数道的水平,这些东西都难不到他。 于是商贾请求他计算一年要上交的赋税和所花的钱财。可是辛开却说,赋税的季度收取有问题,是晋国的郊吏在收取赋税时出了错漏。 在城北负责收取赋税的正是我的儿子屠岸贾,就算他是王孙的人,可也是区区庶民;怎么敢说晋国的赋税出了问题?” 赵衰沉默了一会问道:“您的儿子真的是按照国君定下的制度进行收税的吗?” 屠岸击一听顿时红了脖颈,说话的语速都快了不少。 “我屠岸一家世代忠于晋国,又怎么会做这么不忠不义的事情呢? 是王孙的随从,是他在污蔑我晋国啊! 可城北的百姓听信了他的胡话,一直在城北闹着要个说法。 我此行还要问您,作为庶民质疑国家,天下有这样的道理吗?” 赵衰点点头:“这是不合乎周礼的。” 屠岸击手拍大腿,顿时一下站立起来。 “还请赵君为我做主啊!” “这事我会查个清楚的,不能因为您的一面之词就去评定王孙的好坏,这只是他的一个随从而已,还有什么事情吗?” “当然不止这一件事。 还有另外三个年纪与王孙相似的随从。” 赵衰一听也站起了身。 一个两个也就罢了,怎么还冒出四个? “请您细说。 我倒要看看王孙是怎么纵使他的人在我晋国胡作非为的。” “有一人名叫任季子,替王孙管理私田。 他告诉郊外的庶民,像他那样用王孙的方法就能够做出肥料,令土地改善,提高产量。 郊外的庶民都信服了这样的话,已经开始都学起了挖坑造肥。 他们这样听信王孙,难道是把王孙当成了自己的国君了吗? 我听闻,庶子的名声的风头都不能超过嫡子,这样会引起嫡子的不满。 可是王孙在我晋国连庶子都算不上,如果他还在晋国的话,百姓早晚都会信服他,那这样的人是国君的人质吗? 所以我才像君上禀报王孙怕有不轨之心,就是想让君上看清那虚伪奸诈的小人啊!” “你回去吧,我都知道了。” 赵衰已经有了驱逐的意思,他也不想听另外王孙的另外两个随从在城北都做了些什么。 “军佐!” “你走吧。” 屠岸击一拍衣袖,愤恨不平的离开了赵邑。 赵衰忍不住叹息,看来这就是王孙对他的反击了啊。 可惜城里的人都只看到那能看见的浅水之面,却没看到这其中看不见的水有多么的深厚。 王孙在洛邑不仅要注意贵族和卿大夫,更要注意他的兄长。 因为他们两个都是壬臣的嫡子,壬臣是注定要当上天子的,可是这两个嫡子之间如果逾越了就一定会有斗争。 卿大夫们是稳定的站在嫡长子一系,因为这符合周礼且维护了大多卿大夫的利益。 孤身的姬昱只能借助外来的力量。 而晋国就是他所能依靠的外来势力。 所以王孙在洛邑不能胡来,可是到了晋国就有了施展的空间。 “不是我不愿意针对,而是王孙活着比死去更有价值啊。” 一个敢给予庶民利益的人,是活不久的,可是赵衰偏要让他活。 第四十八章 农耕 周王郑二十九年春,绛城北城。 又是一年槐花初开,飞鸟和蝴蝶弥漫,蜜蜂唱起了古老的歌谣。 少女在城北的郊外唱着洛邑的歌谣,无拘无束地在田野里奔跑。 “不谷、不谷...” 杜鹃鸟在天上鸣叫,告诉着晋国的庶民到了春播的时候。 中军佐赵衰和中军将先且居陪同着晋侯欢到了城北的郊外视察。 因为屠岸击时常禀奏城北的情况,三个晋国执政者最开始就到了城北外出视察。 庶民们高兴的唱着歌在耕种,一群群农人手拿耒耜和耙,一边开垦土地一边唱着歌。有富余的庶农则是拉来耕牛,两个人一前一后赶着耕牛犁田,不过那样的人在整个偌大的田野只能看见几处。 东周是有耕牛和铁具的,只是一般的穷苦庶民用不起。平常到了耕种的季度,就会手拿着耒耜和木耙进行耕地。 有那样的“圣人”问庶民,为什么他们还用这种落后的生产工具?为何不养借耕牛,广用肥料呢? 庶民连自己都吃不饱,哪有心思去饲养耕牛,更别说利用耕牛来耕种了。 至于租借? 庶民才舍不得花那些钱财。 他们平常连自己耕种的东西都不敢多吃一口,哪会有那样的钱财。 这里不是洛邑,没有天下每个地方都像洛邑那么富余和安全。 要不是现在晋国准许开垦私田,他们连生存都是一个问题。 也因为土地允许私有,庶农的种植热情格外高涨。 相比较洛邑王畿,这里的庶农有了许多生气。 洛邑是遵循西周开始的井田制的,田地大多都掌握在王室贵族手中,奴隶和庶民把种植当做了一种工作,久而久之没了热情。 加上生产工具的落后,农业的进步非常缓慢。 可在晋国,国君连他的田地都不再保留,将这些私田都给予晋国所有人,庶农对改变生活现状的热情一下点燃,恨不得一天耕种十三个时辰的田地。 这也是为什么阅让昱将改变农业的重点放在晋国的身上。 洛邑农业腐朽,晋国在焕发生机,天下还有比这里更容易扬名的地方吗? 说回晋国的执政三人,他们穿着庶民的麻衣,脸上虽然没抹上泥土,可也多了不少的泥灰。 欢发现,有一处的耕牛比起附近的耕种速度要快上不少,哪怕是和贵族的私田耕种的速度也不相上下。 那里的犁经过了改造,和一般人用的犁都有所不同。 原本笔直的犁把换成了类似马车的木辕的犁把,把原本耒耜的脚踏板也做成倾斜的样式,在底下的是铁犁头。 这里的犁头很多都是采用从齐国进口的铁犁头。 在管仲施行新政之后,齐国的百姓开采了很多的生铁矿,并且推广了生铁冶炼的技术,所以市面上的铁犁头很多都是出自齐国。 “有意思,两位爱卿你们看那犁做的可真有想法,不仅让人省力还不用弯腰,待我过去问问。” 一旁的赵衰制止了这个行为。 “自古以来,哪有国君亲自勤问庶民,还是让老夫去看看吧。” 他们身边还有几个侍卫,可是侍卫明显的不懂得人情世故,赵衰把麻衣摆弄得更凌乱一些,走了过去。 “年青人,你们现在用的这个犁是从哪来的?怎么和其他的犁不一样?” 前面拉牛的年青人停了下来,好心的告诉他。 “这是王孙租借给我的,比起之前的犁还要好用不少。有了这样的犁,我家就能多开垦一些田地,这样就能够过上好的生活了,听王孙的侍从说,他还在想办法做一些比草木灰还要好的东西来滋养土地,这可真是一个大圣人啊。” 赵衰本能的眉头一皱。 “您说的可是真的?” 年青人不乐意了,放下手中拴着牛的缰绳,摆出了一副不对付的样子。 “你不是种地的吧?不然也不会连王孙都不知道!” 赵衰连忙赔了笑脸,扯开话题。 “您说的这犁租用需要多少金?” “金?你这个小人是在质疑王孙的贤明吗? 这样的犁在王孙那只要十个圜钱就能够租用一天,王孙的大度可是你这个小人能够思索的? 你给我走开,不然我要叫我的牛撞你了。” 庶民的淳朴不允许有人侮辱对他有大恩的王孙,说到激动的份上,甚至拿起耒耜装作要与赵衰比斗的样子。 赵衰用语言激怒了年青人,自然不能够待在这,只能说几句道歉的话离开了那里。 他没想到,王孙的名声在城北还真的如同屠岸击说的那样。在听完屠岸击说的话后,赵衰也没有多在意,毕竟只是一些闹腾的小事,只要不涉及到家国层面都不需要他这样的军佐出面。 可是在这里吃了苦头之后赵衰的看法又有了些不同了。 赵衰又找上一个用着耒耜的老者。 “您知道王孙吗?” “什么孙?” “王孙昱。” “什么叽叽歪歪的,听不清楚。” 在老者旁的另一个年青人扶着他的头大声的告诉他。 “是王孙昱啊!” “啊哈啊哈,我听到了。 你打听王孙怎么了?” 赵衰还是选择与另外的年青人沟通交流。 “我听闻,城北有个贤明的王孙,您能说说他来这里之后都做了什么吗?” 年青人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王孙倒是没有做什么,他有个随从经常来我们这看我们种地,和我们说怎么种地好。 我们种了一辈子地还比不过他这个小孩?所以也没当回事。 前段时间,还跟我们说能不能借用田地来种一些东西,我觉得他有些过分,就动手将他打了一顿。” 赵衰明白性的点了点头。 “那他都说了些什么呢?” “他说翻土之后在土了埋一些草木灰,晚上用他说的肥料浇灌不用浇太多水,就能长得又大又高。这不是来我们这里糊弄人的吗?我爹种一辈子地了,稻禾长多高一清二楚,还能相信一个小娃子说的话? 我看,就是想卖他的肥料,来骗我们这些老实人。” 赵衰憋着笑容,继续问:“那他们有些人不是也在用王孙的新犁吗?那不是快很多吗?你怎么不相信那个肥料呢?” “我听有些大官在附近的田地都说过了,那种肥料完全就是骗人的。 就算他的东西有用,也只有那个新犁有用;我才不相信他们说的,就算用了犁能快到哪里去? 还能比得上我和我爹种了一辈子地的人吗?” 赵衰和那年青人在闲聊几句也离开了。 “屠岸击啊....这种在庶民散播流言的手段会让你的下场很惨的。” 虽然百里奚说过,庶民的人心很好利用,可那也要看是谁在利用。 至于屠岸击,他还不够格。 第四十九章 御车 在城北的郊外,有一方平原,那里很少的石子,是一个不能多得的练习御车的地方。 有那样的一群人。 带着甲胄和藤木做成的盾牌,凝重的看着一辆马车。 那是王孙昱所驾驶的马车。 今天是他初次学习御车。 君子有六艺,礼乐射御书数。 周礼和六乐昱在洛邑已经学过很多; 射箭臂力尚不能够,而御车,就是今日所学。 “夫子,我还是个孩子啊! 要不还是等我及冠之后再学吧,看着马我有些害怕。” 以前上马车,只是在马车拉动的广厢之中,能坐能站。不过真要让他去驾驭马车,心中不免还是有些害怕。 阅和昱坐在前面的位置, 阅在旁安慰道:“没事的王孙,您早晚都会有学习御车的一天,要是哪天路上有刺客将御者杀害了,又或是在战场上御者被箭矢射亡,您还怎么掌握方向呢?” “夫子,我力量还不足以拉动缰辔啊,您要是让我执绳的话会很不安全的。” “没事的王孙,年纪小才学得快,我像您这么大的时候也是不敢,我的父亲直接把绳子绑在我手腕上,用马鞭抽打之后就走了。” “夫子,那您是直接学会的吗?” “不是,那一天我动都不敢动,马车都甩翻了,我因此受疾,手臂和腹部都留有疤痕。” 那段记忆是夫子不堪回首的往事,也是他身上疤痕的凭证。 “那您还敢让我驾车?!” “这不一样,您没发现我给您准备的马匹都是幼马吗,他们的气力不足,行驶起来也不够快,能够掌握好方向,正适合您这样的年纪学御车啊。” 拉车的是两匹白马,从小经过晋国的马师训练,现在的年纪在两岁左右,看着比成年的马矮小不少。 因为这种马从小受到马奴的使役,所以在性格上也亲近人类,一般这样的幼马都是供给贵族弟子学习御车。 作为王室之人,昱的六艺肯定是要学习的,更何况他长的快,个头到了阅的肩膀,这个时候是可以驾驭马匹的,只是需要有人陪同在一起细心的教导。 除非是像周公忌父那样的老顽童,才会心大到不管不顾的离开。 马车的形式是颠簸的,因为路面的不平整,所以只能在平地或是平原地带才能使用。 而轮毂连接车厢的车轴因为转动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有时经过路面的石子就能让车厢发生抖动,在野外的情况更加复杂,所以注意力一定要集中。 昱颤抖的拉着绳,眼睛直视前方不敢乱动。 “王孙,您可不能这样眼睛一直看着一个方向,您要多往左右看看。” 阅还在教导着昱行车时对马匹的指令。 在马车行进的过程中,御者两只手上的辔绳指挥马匹,马络上衔和镳又与辔绳形成联动,当做出相应的动作时就能够调控前进的方向。 往上拉缰辔到身前的胸腔处是急停,而后松开是慢走、把绳子拉到左侧是左转弯... 阅在白马的脖子处挂上铃铛,并要求昱要看好白马的前进方向和落蹄的顺序,而今日的课程就是让马蹄落地的声音和马匹保持一致。 “看前!” 白马开始向前行动,铃铛也因此摇摇作响。 要想让马的铃铛和落蹄保持一致,那就要稳。 稳住心神,放开手脚,把马当成驱使的工具,想着怎么去驾驭他。 “您的两只手要平稳的把持在这,不能放手也不能太过紧张,您紧张的话马匹就不知道您对它的指令。” 昱不敢大意,把手伸展开还是僵硬的状态。 “您的手臂不能像木盘一样僵硬,要学会摆动,如果您在路面上遇到特殊情况呢?太过僵硬只会让手失去灵活,马匹也无法得到您的指引啊。” 不巧的是,阅忽然看到前方有个比马掌大上不少的石块在地面上,而马和马车的轮毂正是朝向那个方向,他赶紧拉动缰辔。 右手一拉摆动的辔绳,收到指令的白马连忙转换了方向。 两匹马高鸣,马蹄转向右侧一边,因为忽然的转动方向,轮毂也随着划出了两道印子。 车厢和车上的两人也因为这样的漂移晃动不已。 “前方有石。” 阅细声的和昱说。 他知道刚学御车的人心神不安,会担心自己犯错,而危险来临时不能处理又会归咎自己,所以他一直在用平和的语气和昱说话。 昱大口的呼着气,刚才忽然的转弯和颠簸让他猝不及防,有些被吓到了,又有些惊慌失措。 阅刚说完特殊情况就发生了特殊情况,这未免也太巧了。 “夫子,您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的?” 像夫子这么傲气的人当然不会说因为他一时之间走神而没发现路面上的石块,他平静的稳定下同样受惊的马匹。 “我有意的保留了一部分的特殊情况,这样您才知道您在御车,这确实是我安排的。” 昱松了一口气,他第一次学车就被这样的情况吓到,还好是因为这是夫子的“安排”,不然说不定真的有危险。 “夫子,您也太狠心了吧,竟然在路面上放了那么大的一块石头,我还没学转弯呢。” 阅若无其事的哼起了洛邑小曲,他也不能说是他没排查过周围还有那样一块石头,说出来不就显得他这个夫子做的还不够到位吗。 “夫子,您的方法好像有点用,我敢御车了!” 昱惊奇的发现,在经过了刚才的恐慌,现在御车没有多少的紧张,拉动辔绳像跟玩一样。 “这就是夫子我的计划了。 只有让您感受到危险,才能知道御车的方法,现在您看这不是好多了吗?” 原本以为昱会惊魂不定,可是现在也没什么事,阅总算放心,顺便把功劳揽在自己身上。 “夫子,您这个吓人的方法我以后还要教给其他人,太好用了。” “别别别,其他人可没有王孙您这么聪慧和对御车的天赋,要是这样,估计吓得几天都不敢上马车了。” “嗯?.... 夫子那您是怎么确定我就能这样学会呢?” 昱发现了不对劲,合着夫子又是骗他是吧! “我又何尝不是因为信任王孙您呢?” 夫子还是没有承认他的错误,就跟在他小时候,他的父亲也没有承认过他的失误一样。 男人就是这样的死要面子,哪怕错了,也硬是要说自己没错。 第五十章 屠岸贾的一天 绛城城北,屠岸世家所在的食邑。 这里比赵邑要小得很多,只是依附在城北的城池,并不算是私有的封邑。 这一天,是屠岸贾的一天。 我叫屠岸贾,今年二十六岁,家住绛城城北。 身为大夫的世家,我的父亲从小就告诉我,像我们这样的贵族是尊贵的,是庶民所不可逾越的。 所以我在成为负责收税的小吏之后,就会和我的朋友们一起在这些庶民身上营私捞点好处。 我可不像赵盾那样,赵盾有着他那军佐大人在朝堂之上,还有一群氏族兄弟,连过路的商贾都要高看他一眼。 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大夫世家,家底不厚,一脉单传,像卿大夫家里的舞乐都不能享用。 我身体有疾,妻妾也一直怀不上孩子,这让我很难受,所以不得不把目光放在了求利上,我不知道我有生之年还能不能有孩子,我只想要像那些王公上卿一样享受享受。 可是我的祖父是靠着出卖朋友得到的爵位,在晋国没有官吏看得起我屠岸贾,我的仕途也因此一直受到影响。 于是我开始了巴结上层的卿士,并且为他们做一些小事和安排貌美的歌女。 尽管我做的微不足道,可是我想尽我所能提高我的地位。 在晋国施行新政之后,私田得到承认,像我这样的小世家也得以开垦私田。不过庶民耕种完公田还想着耕种私田,我很不想看到这样。 因为庶民有了私田之后不缺衣食,而我放出的私贷和经营的其他谋利的手段都会受损。 我还是希望那些庶民要看清自己的地位,老实的给我种田地,不要想着自己种私田。 我听闻,城北忽然来了一个王孙,经常说一些惠民营生、之乎者也的话。 这种读书人脑子学坏了只想着对民生怎么好,却忘了自己可是身份高贵的人。 我晋国推行新政没多久怎么就出现了这样的人? 可是他来没多久,就让人从洛邑取来新犁并且做出了许多,用低价租借给那些庶民,让他们开垦荒野的速度快了很多。 父亲与我说,一定要在背后给他使绊子,不能让这些庶民得到这么多好处。 我想也是,区区庶民也配和我们这样的世家争抢田地? 他也不撒泡尿看看,他自己是否有那个本事! 可是我还没有给王孙找麻烦,王孙他调教出来的小杂种就先找出了我的麻烦。 这让我愈发的厌恶王孙那个伪君子了。 这一天的我,在家。 “你打听清楚王孙那些东西是怎么做的吗?要是做不出来的话只能去...” 该死的王孙,做出来这种东西竟然不先给像我们这样的卿大夫世家,竟然把东西交给庶民! 一旁的门客回答:“我等也偷摸的抢了几件犁,仿造出来样子应该是没问题。” “那就好,等仿造出来再想法子把那群庶民新开垦的田地给抢回来,我就不信,这群庶民敢反?给他们活命的机会也就算了,这一群狗娘养大的庶民竟然还想抢夺我等的田地,简直就是逾越,不敬!” 门客低头称赞,我整理一下衣襟,去面见父亲。 屠岸家比起赵氏虽然不足,可是作为大夫,这里的规格却是比赵赵衰的氏门院要大上不少。 我与父亲跪坐在竹席上,开始交谈。 “父亲,我已经开始仿造起了王孙的犁,您看要是造好了,可以将庶民的农具都毁掉吗?” “不可啊,这样明目张胆的毁去会让庶民憎恨,国君怪罪的啊。” “那您说该怎么办?总不能让那群庶民抢我们的田地吧?” “我屠岸一脉受先君惠公恩惠才得以享有爵位,你的大父为了晋国而殉身在秦国手中,这才有了你我的地位。 我们家底薄弱,没有雄厚的根基,还得要想办法怎么上位,而不是在衡量这些苟且小利。” 父亲这样说倒是怕了,想来又是有人在朝堂上制止了父亲。 父亲是个欺软怕硬的人,有了挫折之后就不敢行动。 可是我不甘心啊! “父!可是那些人却不这么想啊!难道就这样算了吗?” “当然不是,上次你的事情我找了几位军佐才压了下去,这次赵军佐称赞王孙做出的犁,还想让国君多多推广。 如果这个关头去动他的犁,这不摆明了和国君作对吗?” “父亲,那可不能就这样算了啊,我屠岸家本来就比那些卿大夫贵族势弱,如果不去广扩田地,招收门生,以后还怎么在晋国立足啊。 王孙刚来的时候您就知道王孙是一只老虎,现在老虎在长大,以后有了根基,到时候就是我等被他吞食啊!” “贾,你说的有理;王孙昱就是一个老虎,不仅想要在晋国扬名,还想吞并我们的田地,这事不能就此作罢,那你说说该怎么做?” “如果我们瞒报实况,增加赋税您觉得如何?” “不可!这样的行为如果让国君知道了,就会得到惩罚。绛城所做的事情不会瞒过国君的,我们这样做是不可行的。” 城北到底还是在绛城,这样做确实有失偏颇,在赋税上做手脚到底是不干净,上次还被王孙家的那个小人发现,要不是父亲走动他的人脉,估计我也会受到严惩了。 竟然明的不行.... “那我有另外的想法了。父亲,你我只要这样那样... 王孙?他想做圣人我就要他看看,圣人可不是那么好当的!” “好计策啊!不愧是我儿!” 我等生来高高在上,那庶民和奴隶只是玩物,他们那群在郊外的野人,也想分食我晋国的土地? 那就问问我屠岸贾吧! 我屠岸贾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郊吏,可是我相信,一定有一天会得到国君的赏识。 我会守护世家的一切。 至于王孙昱,一个小小的质子不老实安分守己,还妄想改善庶民的民生? 做你的圣人春秋大梦吧! 这些人既然不看清自己是什么货色,就敢和我屠岸贾作对,那就让他们看看,在这城北,那群庶民到底是听谁的话? 。。。。。。 在郊外学习御车的昱不会想到这么快就有人在暗中谋算。 估计他也想不到,这初次改进后还不算完善的犁会在某些人眼中成为了钉刺。 农具的改善并不能提高粮食的产量和质量,只是在开垦荒地上有着不小的优势,可是这样的优势是有些贵族们所不愿意看到的。 他们愿意把这样的东西垄断在自己手中腐烂掉也不愿意分享给庶民们。 毕竟他们的田地多了就肥了,不愿意听从安排和愚弄,而贵族们的田地多了只会让他们越发富有,招收更多的庶与奴。 人和人的阶级是一座大山,大多贵族向来都是看轻庶民,又有谁能愿意接纳他们呢? 已有的事,后必再有。已行的事,后必再行。 贵族阶级的思想注定会通过血脉和社会的变动传承,正如世家看不起庶民,富人看不起穷人。 这世道向来没变,不是吗? 第五十一章 庶农 有人曾这样说,既然庶农都那么穷困潦倒了,为什么不把空闲的田地拿去出租,或者将田地卖给他人,把家里的马车拉出去给其它百姓运货? 可事实上,农人所种植的田地一年下来连养家糊口都是困难。更别说租赁田地和跑马车了,有的庶农甚至于一辈子也没见过马车那样的东西。 一个五口之家,需要耕种一百亩田才能够得以生存,一亩地产粟米一石半,一百亩就是一百五十石,除去赋税的什一税,口粮消耗和平常用度(卖粟米)只能剩下一些剩余的余留种,可是这些钱大多不足以维持生计,在吃穿用度上庶民们就算再节约,也要在一些祭祀和盐油上花去不少,就算是庶农们顿顿吃野菜,一年也攒不了多少钱。 (东周的亩大多为百步亩,换算成后世的亩也就是二十九亩) 在收成不错的年份,庶民的一年下来还能剩下几圜钱。可要是收成一般或者有灾害的年份,还要向当地的豪强贵族手下借取私贷或者为贵族“打工”才能勉强度日。 东周的庶农可不止是种地一件事,在农闲时还有祭祀、婚丧嫁娶这样的生活常事,也免不了劳民伤财。 所以平常没事的时候就会去捡柴火拉到城里卖取钱财。 可就算是这样,还有修缮房屋、徭役修补城墙这样的大小事等着他们,一年下来也休息不了几天。 没得休息,一年还要倒欠贵族豪强的钱财;这样的情况下,不少的庶农会选择租卖田地加上自身劳作来弥补钱财的缺失。 农人在忙碌,一些路过的商贾不屑的看着这些为天下劳作的辛苦人。 晋国新政在施行私有田地,而见利起意的贵族和商贾还有那些没有名爵的地主自然不肯放过他们,他们有的是办法兼并这些田地。 用屠岸贾的话来说,只要压迫得更惨一些,他们就会放弃所有的田地,又或者将儿女出卖给贵族作为偿还。 这种损人利己的行为,何乐而不为呢? 而失去田地的庶农不外乎就三种能够继续生存下去的方式。 一:卖身为奴;沦为贵族豪强的附庸,失去民籍,这样做都是一些对生活不抱有任何希望的庶农,可成为了他们的“部曲”,一年的亩产至少得要交出一半以上。 用贵族们的话来讲,这叫做庇护的“保护费”。 二:沦为流民;如果不想成为贵族的工具,只能流浪在郊外各地,靠着吃野菜过日子,可这样的生活居无定所,又有“捕奴者”四处搜寻,要是被抓到,也会成为奴隶,甚至抓来当天就要给人殉葬。 东周向来不兴人祭,可是有些王公贵族为了彰显自己,会做出人殉,反正在这样贵族的眼里,奴隶压根就不是人。 三:落草为寇;这样的生活大多庶农都不会选择,不仅要每天担心被本国的兵马剿匪,还没有生计来源,只能靠着掠夺侵占来维持生存。 对于安于现状的庶农来说,这样的绝路又会有人选择呢? 王、贵族、庶族,这三者向来都是矛盾的。 王的利益和国家挂钩,而贵族在受用国家的利益,庶族则是在与贵族分割利益。 一个国家强大,贵族和庶族也自然强大;而贵族和庶族就不一定了。 贵族强则国家弱,这是王所不愿意看到的。 削弱贵族会使国家衰败,这也是王所不愿意看到的。 而庶族强则贵族弱,庶族就会在一定范围抢占贵族的利益。如同商贾借贷、豪强占田。 这样的话贵族能乐意吗? 所以贵族会想办法让一些庶民不能进步,一年下来将他们的钱财都吞并掉,让他们断绝进步的可能。 更有意思的是,庶民们从来不怪罪那些压迫他们的贵族,反而在心里认同他们的行为;只恨自己出身贫困,不是生在贵族人家,不能享用同样的待遇。 也因为这样的思想,庶民很难进步成庶族,而进步的庶族则会慢慢的成为贵族。 “可惜啊,像俺们这样的苦力不是出生在卿大夫的家庭里,要不然俺就能每天吃好的睡好的了。” 几个庶农家里的孩童聚集在城北郊外,彼此之间拿着木棍或者树枝在打闹;闹腾之后躺在草地上述说着对人生的不满。 “嘿嘿,我要是王孙就好了,天子的孙子,多威风啊!我听闻我们晋国的国君都要礼待他呢。” “不行不行,我要要当天子,这样天下都是我的了!” 旁边稍大一些的孩童连忙敲了一下几人的脑壳。 “不要随意的议论这些上等人,我们是没有资格去评价的,要是给路过的兵士听到,会把我们都关起来的!” 稍大的孩子明显有见识,在环顾四周的情况时还让他们不要出声,要是这话给听到了,可免不了受惩罚。 “我听我大母说过, 天下间一切都是有原因的,我们是没有成为上等人的天命,所以才会一直劳作的。 要是这话给昊天知道了,他就会让雷劈你,让火烧你,在你死后还会把你变成吃粪的猪!” “好可怕!”*3 几个孩童彼此抱成团,他们可不想变成猪。 “那我们刚才说的会不会让昊天听到?” “应该不会,我听城里的上等人说,昊天没有眼睛和耳朵,都是依靠天子和国君来行使管理天下的职责的。 我们刚才说话没有被别人听见,自然也传不到国君的耳朵里了。” “也是啊,像昊天那么伟大,怎么会在意我们这样微不足道的人呢?” “我们这些小人国君都不会看我们的,更别说昊天了,哈哈哈。” 几个孩童松了一口气,很快又拿着树枝和草叶开始玩耍,刚才所说的话虽然放下,可是恪守天道遵循王命的种子在心里不断生根发芽。 人们总说,“天下是美好的,以后总会过上好日子的,明天的太阳就快升起了,忘记烦恼和心里的一亩三分地吧。” 于是大家都把贵族的欺压放在了一边,仍由他们的铁链捆绑。 庶农们都厌恶懦弱和弱小的人,可能正是因为自己的无能。 他们总想像一个英雄一样活在世上,可总是要跪倒在贵族的脚下。 他们想要讨厌自己,又希望能够成为像贵族那样的人。 可能这就是庶民和农人的想法罢。 第五十二章 谋财 作为一个致力要发展卿大夫该有的行权之人,屠岸贾学习了各国官吏谋财的手段。 总结下来就三点。 欺瞒、压迫、联合。 屠岸贾作为收取赋税的郊吏,在核定庶农们生产所应交的租税时,有三个步骤。 在稻黍刚生长的时候去田地里查看,看庶农的种植情况和需要缴纳赋税的田地; 在稻黍差不多成熟的时候再次查看,通过肉眼和丈步来预测产量; 在稻黍成熟之后,看庶农有没有偷偷的保留或者不收割,衡量一些田地的情况最终决定赋税多少。 如官吏通过五步一斗、七步一斗,以步的距离表示这些庄稼的大概产量;步数越少,所要缴纳的赋税就越多。 有“心”的官吏随意的更改一个步数,都能获利非常。 之前屠岸贾就是用这种方式来使得一些产量不高的田地多缴纳赋税,不过这种事情做多了就会让人生疑,辛开就是通过计算大概产物加上应该缴纳的赋税来判断出官吏多收了税。 不过知道了又能怎么样? 需知道官官相护,屠岸击不止找上了赵衰和箕郑父这些官职大的卿大夫,还有一些大小官员都打点过了,这件事就不会传报到晋侯欢的耳中。 卿大夫都是需要利益的,赵衰也不例外。 屠岸击送给赵衰的就是价值不菲的鹿茸。 赵衰也明白朝中有很多像这样的官吏,可是他整顿过吗? 做官讲究的就是一个人情世故。 屠岸一家虽然手中无权,可是在平时也积攒下不少的人脉,虽然大多都没有什么用,可想那样卿大夫要是想要对付他也需要掂量一下会不会让晋国的利益受损。 世家掌握了晋国大多的田地,世家倒台的话,这些田地也无法得到一时之间的处理方法;所以很多时候,只要做得不过分,就不会得到上面的惩罚。 毕竟上头也知道,做人做事都需要利益,没有给予利益,又怎么指挥下层的官吏做事呢? 当郊吏是需要非常的数术才能的,每次屠岸贾会权衡利弊关系。 要是亲近一些、懂得孝敬的庶农,他会选择性的少收取一定的赋税。 要是一些他所厌恶或者不懂得孝敬他的,他也会看情况来增加一定的赋税。 虽然每一家户收取的只是一部分利益,可是放在一起就会显得非常庞大。 靠着这样的手段,屠岸贾虽然不足明面上鱼肉乡里,可是背后通过这些方式赚取了不少的钱财。 通过这些钱财,他又把一些私贷借给有需要的庶农,这种高尚且重复利用的手段让屠岸贾非常自豪。 在私贷上,屠岸一家所收取的利益只有一成五,这让周围的庶农和商贾都大为称赞。 只可惜他们不知道的是,这些钱原本就是他们的。 别的他不敢多说,可在偷逃赋税怎么处理可是门清,毕竟这些律法他都有过参与。 这就是屠岸贾的欺瞒之道,放眼整个晋国乃至天下都不见得有他这般的心思。 毕竟是在国都附近敛财,没有一点手段怎么行? 至于压迫,就与联合放在了一起。 屠岸贾时常和各地的豪强地主交往,在不知不觉之间已经引导了庶农的走向,毕竟他们都是乡邻恶霸,在一些地方有着绝对的话语权,方便屠岸一家掌控城北的大体民生。 虽然豪强地主压迫庶农,可是他们可不知道背后有着屠岸一家的指引,甚至被恶霸们抢占了田地和钱财之后还要去屠岸家的设贷人那里借钱。 在城北,你可以没有听闻过王孙是谁,可不能够不知道城北有着屠岸家这样救困扶危的大善人。 另外,联合压迫还少不了博弈。 在东周,博弈有六博,投壶、斗雉、走犬等,这些博弈或多或少都能够涉及赌博,屠岸贾在城北一处地方还设立了“游戏厅”。 那处游乐室白日有城北的贵族子弟在那下注赌博,又有一些商贾和有钱的白身庶族会聚集在这里玩乐结交,看哪边的雉犬能够胜利。 对于商贾和庶族他们来说,钱财的损失算不了什么,主要是能够结识贵族和在这办成一些难做的事。 在晚上,还会有一些卿大夫关顾,因为游乐室下有一处窖窟室。 里面封存了各国的好酒,也有女乐歌舞,全夜饮酒奏乐,好不自在。 这就是最早的游戏厅和酒吧,在贵族歌舞升平的的东周,就已经存在。 晋人好酒,可是国政规明了不能多饮,所以晋人还聪明的造了地坑院(地窖)在背后用来储存和酿造。 而更加聪明的屠岸贾更是利用这样的条件还在其中造了一间地下明屋;一般用于招待贵族,从不向庶族和白身开放,能进去的人都是得要有名有爵的上客。 这里不被外界发现,而且在足够隐蔽的同时也增加了神秘感和趣味性。 贵族们喜欢的就是这个情调。 流通的空气和鲛油灯散发的光亮让地下的窟室在昏暗之中带着别样的风趣。 对于贵族子弟来说,他们就喜欢这种在昏暗下饮酒的感觉,平常的拘束在这里也终于得到了释放。 有贴身的歌女在耳朵旁低语,舞女在眼前摆弄着身姿,更有嘴对嘴的投喂酒食。 这样的玩乐怎么能让贵族子弟不沉迷其中? 根本承受不住考验的好吧。 哪个贵族经受得住这样的考验? 屠岸贾也因为有着这一层的关系在,在城中也有不少的贵族愿意帮助他,并且与他交好。 通过玩乐和利益的手段,屠岸贾也在不断的拉拢着贵族和商贾,在无形之中已经树立了形象,在城北也立稳了脚跟。 联合就是从此而来,至于压迫,已经在潜移默化之中进行了。 后来的郑伯因为好酒,还学着贵族们还专门挖了一处酒窖,日夜在酒窖沉醉,不理朝政,被攻打而流亡在外;可以说是咎由自取了。 现在有这样一个情况,有一个名叫姬昱的外来人想要破坏这样的美好景象,并且要在一定程度上改变生产结构。 身为城北暗中话事人之一的屠岸贾首先表明,他是绝对不会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哪怕他是王子王孙在这里也别想破坏他苦苦经营的城北! 王孙要做犁那他就坑骗庶农的田地,王孙要是做肥料他就又在赋税上和消费结构上做手脚。 他就不信,王孙昱能斗得过他这个地头蛇! “王孙,您等着看吧,圣人可不是想当就当的,首先您要做好为此付出代价的准备。” 第五十三章 整蛊 王孙昱在夯土围墙的另一端,沉默了好久。仿佛全世界的细雨下在他的身上里似的,沉默无声。这段时间,他闭起眼睛,额头一直压在土墙上,终于姬阅开口了。 作为昱的夫子,阅知道在这个时候要先安慰好,不让他胡思乱想。 他用平静的声音说:“王孙,您看看这是在什么地方??” 我现在在哪里? 昱抬起脸来,看看周围的一切。 如今的环境是在晋国,可是他感觉这不是晋国,是彼端的黑暗高台,上面看不到任何东西,而下面有着无数冷冷看着的人,冰冷的眼神让他不寒而栗。 王孙昱受辱了,准确来说,是名声上收到了侮辱。 事情是这样的... 从城北的游乐室中传出了一个谣言。 有一群无所事事的商贾和庶族聚在了一起,其中的商贾开始讲起了从游乐室听到的消息。 “二三子听闻了吗?王孙竟然勾引郑国的伯女,真的太胆大了吧,我听闻那位郑国的伯女还为王孙写了诗,您听听...”(前面写的《郑风·丝帛》) “还有这等事情?实在是有悖伦理啊!我还以为王孙是个诚信君子,没想到竟然是这等小人!” 读过诗书的庶族一拍大腿,这等违背周礼的事情他们向来都是非常厌恶,现在一听从洛邑来的王孙竟然是那种人,愤怒的只想用他马车上放着的马鞭狠狠的鞭打! “我听闻郑国诗乐萎靡淫猥,今日一听果然如此,我还听闻郑国夫人看了王孙的画像也是日夜思慕,让郑伯兰每日在朝堂上发怒。” “古有褒姒乱国,我看今日的王孙定然是古之褒姒化身,迷惑国政,大逆不道啊。” “可是我听闻王孙不是圣人托身吗?” “这你也信?我还说鲁国的展获在夜里不干不净呢?都是外面的人在瞎传,您难道信任他人还不相信自己国都的人吗?如果您不信任我,就请拿起此刀了却我的生命罢!” 有个年青庶族拿起手里的剑,说地无比真诚。 三人成众,说过的话很快就传遍了城北。 更有甚者,有庶农还听到了王孙勾引晋侯夫人的传言。 这可真是有悖伦理。 大部分的人都没有见过王孙,而有的人在之前王孙进城的时候看到了又不明真相,也跟着起哄。 毕竟他们可是看见过有个妇人被兵士抓走,而且还听闻那个妇人没多久就因为和他的良人闹出矛盾,她为了表明她的爱慕之情还去投河自尽。 其中传言的是真是假尚且不能得知。 不过能知道的是,王孙的名声一下在城北一落千丈。 当出名之后你做什么都是对的。 可是当你出了事就算拯救一条生命都会被批作秀。 有人开始质疑起王孙,他的年纪不大,为什么就能够做出那些东西,哪怕是小孩学雅言也没有那么快。 有人则是抨击王孙欺世盗名,说他的发明创造只是盗取了别人的创意,其实他根本就没有什么才能,这一切都是在作秀给他们晋国人看。 王孙扬名是晋国人传起来的,而后败坏名声的同样也是晋国人。 真是讽刺。 毕竟人们更愿意相信一个有智慧的老者,而不愿意相信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幼子。 更别说他还用美貌外表蛊惑国政,这种事情更让一些不相信的人有了攻击的理由。 一时之间,城北愿意和王孙交好的庶农们都走得一干二净。 没人愿意接近一个品行不端的人,哪怕他是王公贵族。 “家宰,大事不好!我听闻外面有很多人在诋毁王孙,这可如何是好啊!” 任季子听到庶农们的流言,赶忙回去禀告阅。 阅作为昱的家臣,现在也是这个家室的家宰。 在任季子简单的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也能够猜到是有人故意要传播这样弄虚作假的消息。 “你不用声张,有能力判断的人是不会因此而背弃王孙的,这样反而能更好的区别有谁忠于王孙,你待着这里也有许久了,难道还不知道王孙是一个怎么样的人吗?” 阅始终是一脸平静,这种情况他似乎早就已经料想到,在他眼里不足为奇。 “我当然知道王孙是世间少有的贤人,可是...外面的庶农都在诋毁王孙啊,连之前我们租借出去的犁和其他东西也都退还了,我担心...” 任季子还是担心,他不理解为什么给他们带来实惠的王孙他们不去相信,反而去信城里说的假话呢。 “小稚子不用想这些东西,这些都是那些长不大的人玩的手段,过段时间就会好起来的,他们也会再次信服王孙的。” “可王孙不是想要把这些东西都教给外面的人吗,现在他们都在说坏话,这种背弃王孙的行为怎么能够再次相信他们呢?” 成年人的明争暗斗他不清楚,可是他知道,这些庶农反过来说坏话就是背弃。 “好了,你退下吧,我都知道了。” 任季子不解的退下,以他的智慧还不能理解为什么会有人传播王孙的负面消息。 天下人不应该赞美王孙的仁德吗? 怎么现在出现了一群小人在那里说这样的话? 昱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他还在屋中,看着周易唱着诗。 “羔裘豹祛,自我人居居。岂无他人?维子之故。 羔裘豹褎,自我人究究。岂无他人?维子之好。” 昱在焚香的屋室内,初春有些潮湿,他在襦衣外还穿了一件母亲当初编织的丝绸外,在案桌上,放着香炉和他随身的玉璧,因为在看书的时候不方便佩戴,所以放在了桌上。 习惯的吟唱,手里拿着的是阅注解编写的周易,上面写着许多引古喻今的东西,伏羲所用八种符号概括天地和文王用天地联系事物的道理都记录在其中。 要想成为有才能的人,还需要自身好好学习。 昱知道这个道理,并不觉得古人的知识无用,反而以他的思维更难理解思索,所以在周易上花费的功夫更多。 只是他没想到,在他完成今日的修业之后外出,竟然听到侍从报告他与各国夫人的“绯闻”。 虽然他长得快,又生得比一般同龄的周人高大,可是他们不问对错的谣传,让昱不禁思索自己做的是不是对的。 庶民不问对错就诋毁他,怎么能不让人寒心呢? 把生产技术都给他们了,不感激他反而去诋毁,天下哪有这个道理? 第五十四章 美色误国 城北的某一间居室,官吏聚在一起。这是城北乡吏设宴,和上层小领导表臣百司在一起聚会。 按照礼法,屠岸贾这样的身份是不能参加这样的宴会的。 天子的儿子,可封为诸侯;诸侯的儿子,可封为卿;卿的儿子,可封为大夫;大夫的儿子,可封为士。士的儿子无封,为庶民。 而屠岸贾只是一个士,论权利和地位都有所不如,所以在正式场合都是由屠岸击会宴。 宴会上准确的、一针见血的,表明了上层领导对王孙的安置不满。 “屠岸大夫,你们做得很不错,连先军佐都在称赞你的事情,这个王孙,也是该打压。 不然让我晋国的世人看到还以为我们向王孙臣服呢。质子就要有个质子的样子,只要他不乱来,我们也不会为难他,你说对吧,屠岸大夫?” “对对对,您说的对。” 屠岸击在一旁陪笑,论资格也是轮不到他说话的,可他儿子屠岸贾这次做得不错,又与高层有一定联系,所以借此说明也算是一种名义上的提拔。 “屠岸大夫别光喝酒啊,我晋国可是规定了不得多喝,来喝喝这我家中酿的蜜水。” “你这是蜜水吗?这是...马尿啊。屠岸大夫,我听闻您那有几件王孙的新犁具,缴获放着的也不是一个事,我家室敞亮,放我那里可好?” “哈哈哈,我儿也在命人加紧研制这些东西,难道我晋国做得还会比王孙差?到时候各位都有份,都有份。” 社交的本质就是交换,屠岸世家在收拾王孙,这样的行为让上层贵族满意,他们也想要从中分犁,可又不想让庶农得犁,用谣言可以在一定程度上抑制,他们也能有时间去尽情的开垦私田。 至于出事了,那不是有屠岸世家顶着吗?又不会危害到其他世家,这样的顺水人情贵族们怎么能不利用呢? 屠岸世家势弱,就要依附上层的贵族,而上层的贵族也正好用此谋利,上下都有利,只是苦难的还是那些不明真相的庶农。 说到底,私田本就不属于庶农,贵族也不会让他们有私田。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周人是崇尚美丽的,他们总说君子是美丽的,可是却又在心里厌恶美丽者。 因为他们不是美丽者,所以本能的对君子产生抗拒。 当美丽有错时,世间都有罪责。 古往今来者,祸国乱政的都是绝世佳人,美丽本无对错,只是因为有这些美人,世人就有了怪罪的机会。 用美色来诋毁一个人是偏有奇效的,就像人们都愿意相信商纣宠爱妲己,周幽王博取褒姒一笑。 花开两头,各表一枝。 在城北,王孙所在的屋舍,阅也在安慰着神伤的昱。 昱有些寒心,靠在夯土墙上的额头有了土褐色的颜色,脸上也沾有了一些尘土,此刻的他没有了温润如玉的样子,更多的是狼狈。 “您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这里是晋国啊,这不是在洛邑,没有您的父亲在,暗中的小人怎么能够不谋害您呢?您不是说过让世人都来攻伐您的吗,这样的流言难道就让您畏惧了吗?” 还别说,经过了阅夫子这样的说明,昱倒是没有了多少难受。 寒心是寒心,可是这样的计谋明显就是有人在背后做手脚,庶农们只不过是他们所利用的棋子罢了,如果一个身份高贵的王孙为了没有自己思想的庶农而生气寒心的话也未免过于掉价了。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流言可畏,可重要的还是背后的主使者和阴谋。 “夫子,您不是说晋国是最容易接受新思想和新事物的大国吗?怎么在这里,我还是要被利用,还是要被晋国的肉食者玩弄。” 阅没有一开始直接回答,而是随手拿着树枝在地上的泥土上依次画出用横线和断开的横线表示的符号,学过周易的昱自然认识这是下离上艮的贲卦。 “王孙您还记得我说过的贲卦吗?其中有人的内在经过了美丽的装饰,变得虚伪的道理。 贲卦不仅是要您记住提防虚伪的小人,更是象征人的内在空虚,因此要深思熟虑、与人和睦相处,不要意气用事,因小失大;更无须为了掩饰外观而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让流言任行吧,这样您能看得更清楚,而且会有人制止这样的闹剧的。” 阅的话里只有一个道理,就是让昱忍受这样的侮辱。 “可夫子您不是说过要像委蛇一样伪装自己吗?” “在不同的场合下要学会灵活转变,易的卦象也会因为环境的改变而发生变化,您怎么不明悟呢?” “可这样庶农们还怎么用得上那些东西?” “晋国的贵族想要利益,就让给他们。晋国不是以我们现在的力量就能抗衡的,这些东西早晚会随着贵族分给那些庶农,这样还会让他们更感激王孙您还有悔恨这时的作为。 我已经听闻,郑国的伯女爱慕王孙您是确有其事,流言的话里有真有假更难让人判断。 这也不是坏事,平常的您太过高贵,无法在晋国立足;现在有了这样的污名,还能让您在之后更好的接近和掌握庶族的力量。 只能看那些贵族什么时候玩够了,才会帮您恢复名声,毕竟这样的恶意针对终究还是要有结果。” 昱沉吟一会,发现这还真对他造成不了什么实质性的影响,只是让那些庶农畏惧流言不敢使用还没有完善的农具和肥料,可是晋国的贵族不可能不懂其中的利益,肯定也会在背后研究,也算是促进了发展。 怪不得刘皇叔那么偏爱诸葛武侯,有个智囊型的人才根本就不会乱了阵脚;听此一席话,如同用手拨去了天上的云雾,让人眼前顿时看见了明亮的太阳啊! “夫子,接下来该怎么做?” “您也不能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这样的话太过反常,会使得晋国人聪明人有所警惕,您还需要拜访一个人。” “夫子请讲,是什么人?” “晋国大夫,郭偃。” “郭偃?夫子您的意思是...” 从西周开始,天下就不是国人和庶人的天下,这个天下是王公诸侯、贵族大夫的,要利民首先得要利贵族。 贵族有利,下面的底层人才有分羹的一份。 在洛邑时,王孙昱是贵族,自然得以推行和巩固。 只是有些事情,比所想到到的权谋还要复杂,阅夫子都愁白了一些头发。 第五十五章 郭偃 郭偃,一个比赵衰还要年老不少的老人,身体却比赵衰和百里奚还要好。 他不仅身体好,还懂得见势避异。 晋献公在时,他做好本质的工作,所占卜的没有不灵验的; 晋惠公在时,没有收到威胁;晋文公在时,他得到了礼遇。 如今晋侯欢在,他也只在封地上安分守己,做好应尽的义务。 这样的聪明人不会因为贪图一时的小利而鱼肉百姓,也不会在朝堂上不明朗的情况下劝谏。 在国君不重用他的时候或者是奸臣当道,郭偃会退隐到他城东的住宅。 这样的贤人没有强烈的欲望,更多的是思考世间万物的运行道理。 一方普通的夯土墙下,郭偃坐在木几上晒着太阳,手里拿着茅草,对着侍卫说: “我看最近可能有贵客上门,你去备好熏香和牛肉干,让家室的人在这几天都洗漱用香料打扮一下,不能落了贵客的面子。” 侍卫不敢懈怠,通知了主家的侍从和奴隶;他们的家主可是能够与上天进行沟通的能人,说来肯定会来。 至于不会来的话他们也有想过,可这起码能够白用香料和熏香,完全不亏。 正如郭偃所说,没有几天的时间,就有一位特殊的贵客前来拜见。 在门院外,侍卫梳妆打扮好,穿得体面,身上也有白芷、桃皮的香气。 戴着斗笠的王孙昱怎么也想不到,这里的下人都会这么得体,不管是哪种过路人,门口的侍卫都会一并问好。 现在的人都这么有道德的吗? 带着这种疑惑,昱让侍从樗前去送上请柬书简。 拜见也是有规矩的,不然就是无礼。 没多久,看门的侍卫恭敬的迎请昱进门。 看着在院落中晒着龟甲的白发老人,昱疑惑道:“您似乎已经预料到我会来这里,您是怎么做到的呢?” 老者先施礼,之后回答道:“因为周易和天地中有种冥冥之中的感觉在告诉我,会有贵客上门,所以我才做好了准备,只是我也没有想到会是王孙您。” 虽然是按照周易的说辞,可是在晋国的聪明人都能看得出来,王孙想要恢复名声的话只能去找郭偃;毕竟他和晋人都不熟络,现如今的情况能结交的还是在他未出世时为他占卜的郭偃。 昱向郭偃行礼,问道:“为何我天天学习周易,却只能感受到枯燥乏味和难以理解呢?” 他把每天和阅学习周易和在周易上下的苦功夫大概的叙述,明明有了夫子的注解和解答,可就是在周易上得不到太多的进展。 郭偃命侍卫去取来熏香和牛肉干,他则请昱进室内畅谈。 “您的夫子教导得并没有错误,只是您只记住了形,没有记住意。 先贤伏羲正是通过不断思考天地才得以创造八卦,后人如果只是记住道理而不去思考天地那还怎么使用呢? 周易的智慧和卦象都是来自于外界,您只顾着研究里面的说辞,不去联象自然的事物和天地,又怎么能真正理解呢?” 昱点头称对,这是阅夫子交代的事,在这位卜官面前要尽量的说自己学不懂来衬托出他的智慧。 他虽然愚钝,可也不至于真的不知周易的应用,只是底子太薄弱,加上不善于联想,在这位易学大师面前倒是没有露出破绽,反而真有几分不明事理的样子。 这不是纯粹的伪装,而是率真的本性。 看着昱点头的样子,郭偃也就知道,王孙不是真听明白了,而是像应付夫子一样半懂不懂。 原本郭偃还真的担心王孙有着真本事能在晋国这样残酷的地方找到他的生存之道反过来遏制晋国,可是现在看来,倒是没什么好担心的,至于之前传出的贤名,估计也是靠着那位靠着博学在九州扬名的姬阅吧。 这是王室的不幸,也是晋国的大幸。 这么看来姬阅此人也是可怖如斯! “王孙,是您的夫子让您来的吗?” “嘶,郭大夫竟然能够通过占卜得出是我夫子让我来的?世上难不成真的有神明?” 郭偃表面上笑而不语装神秘的样子,心中则是感慨姬阅的谋算。 他在王孙为出世之前就对他礼遇,这是世人皆知的;如今人家找上门求着帮助他,这也是不可拒绝的。 毕竟在王孙出世时他就曾说过,王孙是天生的圣贤,现如今圣贤都求着办事,如果不帮的话有悖常理。 姬阅,可怖如斯! 此人不除,日后说不准是我晋国大敌! “我听闻,近来有人用谣言在侮辱王孙,王孙是想要拜托我还您一个清白是吗?” “正是如此啊,郭大夫。 夫子说过,德行高尚的人会交好正道之人而不会去相互勾结,品德恶劣的人相互勾结并且不讲道义。 现在我被品德恶劣的小人诬陷,也只有您能还我一个公道了。” 郭偃笑着说:“您的夫子可真是一个有趣的人啊,想来也是因为王孙您如此聪慧才喜欢得紧。 我看王孙也是越来越心喜,不如您也拜我为夫子? 我同样的有着许多道理和懂得世间万物的智慧,虽然对比天下或许渺小,可是在晋国,没有一个能够超出我而在我的右边。” 昱接着一愣,夫子让他来这不会是早就想到郭偃会这样吧? 这是让郭偃主动用反间? 夫子,这也在您的算计之中吗? 看着愣神的王孙,郭偃接着说:“以我在晋国的名声,如果您做我的弟子的话,那么谣言不去澄清他就会自行瓦解。 我有着占卜的技艺和识人的道理,可是我的子嗣没有一个学得精通;王孙您如此聪慧,我实在是想把我的才能都交托与您啊。” 郭偃是晋国最出名的卜官,也是晋国最能分清善恶的人。 王孙昱拜师,那谣言还能存在吗? 昱还是犹豫着说:“我听闻,一个人不能从事两个君主,可是我如果向您拜师的话,那我的夫子会讨厌我,这是不道德的。” “学无常师,昔日黄帝师涓子、广成、岐伯等人才能有如此的成就,您是天生的圣贤,是理应和上古黄帝相提并论之人,怎么只能有一个老师呢?难道您是看不起身份低微的我吗?” “这...我要回去问问夫子。” 郭偃满意的笑了,恰巧此时厨人懂事的端上了用杨木烤制的牛肉干,上面还撒了一层河东盐。 “王孙尝尝这肉干,特意为您准备的...” 第五十六章 归去 王孙昱在晋国的城北居住,有十来处房产,在汾河支流的附近。 在这处乡邑里居住的人,以河道两边为界限,分为上河邑和下河邑;昱所在的地方就是上河邑。 上河邑和下河邑有一条共同的大路,虽然叫大路可是并不宽大,只是刚好容许一辆马车通行,如果是在道路上会车的话总会也些许麻烦。 不过在这个明确阶级的时代,都是下层人礼让贵族,如果在道路上真有两辆马车的话,只会是爵位低下的礼让爵位高等的。 不过昱在这里并没有看到多少的马车,这也许是因为上河邑比较落后有关,在这里能看到的人也寥寥无几,只能有时看到有几个孩童在道路上奔跑被人指指点点。 道路只是用黄土铺成的平地,在路的两侧有着许多的桑树,附近的房屋也是稀少,隔着大概二百步才能看到一间房屋,这些房屋有大有小;不过能确定的就是,昱所在的主屋,是上河邑最为宽阔豪华的。 昱搭乘着马车回到这处乡邑,因为王室的马车容易辨认,加上御者在乡邑处登记报道过,所以路上都不会有所阻拦,很顺利平安的就回到了那上河邑最为宽阔的地方。 这里能放置马车,能容纳十几个兵士来回巡逻,还能让晋侯每日派遣厨人送些吃食和果脯。 作为质子,昱没有得到劣待。不过在这次的流言之中,晋侯什么也没有过问,只能任由事态发展。 昱也明白,这是晋国的权贵都在看戏。 “王孙,您回来了。” 任季子在院落的大门处等候,一直低着头。 他觉得自己对不起王孙的栽培,没有管理好田地和不能阻止流言的传播。在流言开始时,还有几个闹事的庶农夜晚来农田破坏田地,他没有抓到,是阅将他们找出而后放走的,这让他也感觉到在这里没有丝毫的作用。 王孙让他管理田地,他却没有能够将田地保护好。因为内疚,他辞去了看管田地的职责,现在是溪在田地上管理着;溪虽然调皮玩闹,可是在没有闹腾的时候却是最让人放心的。 “夫子在吗,臣找他有点事。” “家宰在仓院中记录,王孙您身上落灰,要不还是让婢女助您沐浴吧。” 面见长辈是要有端庄的仪态和干净的外表的,昱在外沾染上一些灰尘,身上确实是有些脏污。 刚下车的昱忍不住抖了一下,一想到婢女,他就有些不好意思,他实在是不习惯洗澡的时候有人伺候。 毕竟一个年纪不大的婢女,在洗澡的时候含情脉脉的看着,替他揉搓头发擦着背,让他总感觉有一种不适应和羞涩的感觉。 “不必了,还是我一人沐浴,别再叫婢女过来,我自为之。” 任季子忍不住一叹,王孙什么事情都平易近人,连沐浴都要亲自动手,这让他们作为家臣和仆从的总是感觉他们的工作没有做好,不让婢女沐浴,这怎么行? 看我任季子偷偷在王孙的浴室里把家中的婢女全叫上,就不信不能把王孙服侍好! 任季子早就听说了从洛邑来的女官和婢女们总说王孙羞涩,不亲近女子,所以他让婢女们都在王孙的浴室中先躲藏在屏风的后面,等王孙让侍从倒好热汤之后再从后面一拥而上,用她们的热情让近日受尽流言苦恼的王孙有一个舒服的沐浴。 这都是我任季子的用心良苦啊! 关于这些,昱还真不知道。 他在想着今天郭偃对他说过的话和其中的深意。 这些古代的谜语人总是不肯有话直说,都想借着说话的艺术来从侧面表达深意,每次的会见这些聪明人,都让他感觉这个世道不容易。 水雾的热气和从窗口照射的光晕笼罩在木桶上方,水是干净卫生的淘米水,上面还放有许多的香料,这是贵族的沐浴的方式,一般人洗澡也就搓下身子,用淘米水洗一下头发。 一般来说,三日一洗头,五日一沐浴。 昱把衣服放在了放置绸衣的架子上,肩头飘落着一片粉白的桃花瓣,昱也不知道怎么的就吹到了他的肩膀上。 虽然还未成年,身子已经有了成熟男子的样子,身材匀称且已经有了肌肉的雏形;头发柔顺茂密,在除冠之后披头散发的样子非但不觉得仪容上有所失态,反而有种凌乱的美感。 无暇的面容随着一步一步走进木桶,在光晕的衬托下显得飘逸出尘,地上的光霾像是流苏一样随着王孙的步伐摇曳流动在空中,似乎都泛起了细小的涟漪,仿佛昊天将美好都倾泄在他的身上。 “姊妹,婢子快不行了,现在就想上去!” 随着一个婢女的失控,屏风后的她们一拥而上,把刚准备下水的昱完全的吓懵了。 “任季子,不是说了我自己洗吗!” 至于场面有些复杂,就不多做叙述,总之在洗浴之后,昱前去面见正在刻录竹简的阅。 “夫子,我今日去拜访郭偃的事情您是不是一开始就算计到了?” 昱开始述说在郭偃那发生的事情,全场所说的大概就是捧王孙贬低夫子,说夫子在周易上不如他的学识渊博、真功实料,暗示王孙跟他学习,同样拜他为夫子。 “郭偃是个聪明人,他看臣没有将周易完全的传授给您就以为臣在藏私,便想利用这一点挑拨您和下臣的关系,不过他可能也不会想到,臣所教您的并不完全是周易。” 夫子的教学不同于现在的智者,从周易明事,推算出天下的道理。他的道理更在乎的是实用性和故事性,这一点类似于后世的庄子,以故事比喻事物,懂事而明理;不像传统的智者引用周易一样深究天下,也不像是百里奚那样亲身经历而知天下;他就是他,用藏守室的博学智慧演变出各种简易而又富含哲学的道理。 “您可以答应他,而臣也会假装生气,这样能在一定程度上骗过晋国,您也可以与郭偃学习他的道理,臣能教授您的也不像大海一样无穷无尽,早晚会有一天枯竭;郭偃既然想看您与臣不和,那就不如成全他。” “夫子我以前怎么没有发现你这么坏呢?那我是现在就让侍从献上拜师礼吗?” “这个不急,您与臣还没有传出不和的消息,外面的贵族也还没有玩够,您与臣这样那样...” 第五十七章 借名 拜师向来是一件大事,虽然阅原本只是借助郭偃的名义,可既然是拜师,就不能马虎。 如果就这么贸然的在短时间就做出决定拜师,不仅是郭偃不会高兴,连阅都会觉得落了面子。 阅已经教导王孙很长时间,轻易的答应才会让人觉得有古怪。 在天蒙蒙亮,阅就写好了书简,要去拜访郭偃。 这样的场合,还要夫子也亲自去一趟才能演出一场好戏。 “城东先生”今日有些忙,不知道是不是早料到了阅会上门拜访,他在昨日招待完王孙之后,晚上就外出为人卜算,留下一个门侍在那等候。 阅拿出写好的书简交给侍卫,这里的侍卫没有受到他们家主的命令,只把阅当成了普通上门拜访的士人,又看穿着朴素,不由分说的将阅赶走了,直说今日家主不在,让阅改天再来拜见。 阅还是留下了请柬书简,希望郭偃回来的时候能看一下。 原本阅还打算来找他“谈心论道”的,没想到他的段位有点高,这一下把被动化作了主动。 来此兴师问罪也要拖延一段时间。 这一段时间里,流言依旧,在上河邑,晋侯派去监视王孙的侍从总是看到王孙昱和阅有些不和。 原因很简单,郭偃在外出事也经常性的寄给王孙一些书信,上面写明了很多他对周易和天地之间的看法。书信写得洋洋洒洒,透露出一种不明觉厉的大家风范。 王孙有时会说:“夫子,晋国的大夫郭偃如此有才能,您为何总是阻止我拜他为师,向他学习周易的道理?” 而阅夫子则是回答:“这都是为了您好,臣不希望您被晋人骗了啊。” 低下头的昱,让人感觉到这一对师徒已经有了间隙,虽然王孙还是听从阅的教导,可是明眼人都能够看得出来,昱是在埋怨阅夫子。 随从们不明真相,只认为是阅惹恼了昱,所以对待他也不像从前那般尊敬。 他们是忠于王孙的,自然要为了王孙着想,现在家宰又在阻止王孙,真让那些随从不能理解。 阅本意就是要骗过郭偃,如果连自己人都不骗的话,更别说是骗那位精通易学的大夫了。 这一天,太阳照常升起。 昱又像往常一样读书诵诗,对这个太阳初升、尚有明亮的世界报以高声的赞歌。 人生如逆旅,我亦是行人。 生在世间,就已经是昊天的恩赐了。 昱是非常享受贵族的生活的,毕竟不用劳动生而就有着高人一等的权力,谁能不喜欢? 可是他的良知告诉他,鱼肉百姓,让百姓处在乱世的水深火热之中是不人道的,他生而有着改变天下的能力和伸手可得的权柄,如果不去做这些事情的话,又会是留给那些艰苦的后来者。 可那样的话,他会安心吗? 答案可以是安心,毕竟他人的生死和本身又没有关系,最多是在良心上过不去而已。 在之前出门看见那些受他恩惠还反而听信谣言诋毁他的人,昱有了不想再理会民生的想法。 这些庶民真的值得拯救吗? 救人者反倒被晋国以谣言利用那些他要救助的庶民攻伐他。 毕竟放弃助人情节,尊重他人命运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只需要做好他的质子,安分守己就可以了。 做个无所事事,看着各国相互攻伐的王孙不好吗? 可阅夫子还是在每天的教导他要有利国利民的理念,告诉他这样做是正确的,哪怕他的信念已经有了动摇。 木已成舟,仁德已经施行,开弓哪有回头箭;更别说不坚持下去的话对不起身边跟随的人,也对不起夫子一直以来的栽培。 很少有人的信念有如钢铁一般坚不可摧,也不会有人情愿做一个一心为民的圣人,这样的人很少见也很难见,不是吗? “我只是....不想生活在认为善良是弱点的世界里。” 哪怕昱的信念已经有所动摇,他还是会坚持下去,这不止是对阅的承诺,也是对他自己的承诺。 昱今天没有向阅夫子请安,因为他们现在是正在不和的状态,阅不希望昱找新夫子,而昱又在因此而生气,所以不去请安合情合理。 他和夫子已经立约,在此期间直到郭偃身死或是能在晋国立足的时候,阅才会和昱“重修旧好”;在那样的一段时间,只能靠着昱自身的智慧来权衡利弊,阅能做的只有在背后做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因为要想晋国放心,王孙身边就不能出现时刻为他着想的“谋士”,阅的存在让许多贵族还在提防,而阅能做的就是尽量的淡化自己。 阅会扮演一个嫉妒贤能的夫子,因为恃才自傲,又不能有话直说,对于王孙拜师的背弃而恼怒,在时机成熟的时候为了取信晋国而离去,让那些晋国贵族都能够放心。 而昱只需要本色出演,跟着郭偃学习,把王孙的弱小和只懂得依附在晋国的作为展现给晋国人看,同样的让晋国贵族能够放心。 从今日开始,昱会像一只委蛇一样伪装自己,并且要比委蛇做得更好,因为环境的改变而改变自身。 他还记得夫子在说完这个计谋之后的话。 “王孙来晋国绝对不是为了当质子,晋国人想利用您,那您就要让晋国人都看看,到底是谁在利用谁。 只不过在臣走后,没人给您出谋略,您就要区分身边的小人和贤人。” “可是这样夫子您的名声就坏了呀,要是将来有人说您是因为嫉妒郭偃而不肯帮助我,将您比作小人,那对您可是...” “这不过只是借名的游戏,只要臣略微出手,天下还有臣所不能摆平的流言吗?” 昱不是晋国人,想让晋国人信任他和崇拜他只有成为“晋国人”,而当郭偃的弟子就能很好的解决这个问题。不过因为阅的存在,晋人很难轻易相信,所以就需要阅自己败坏名声,主动的离开王孙昱。 昱身边没有了保护的人,就像拔取了毒牙的蛇,只有凶狠的外表了。 “王孙,臣能教给您的不多,很多东西也不适用于您,将来的很多东西还要看您自己能够学到什么。” 为了昱能在晋国立足,阅需要离开,不过不是现在,毕竟他还想看看王孙长大后的英俊模样和要娶亲的是哪国的美人,怎么能在现在就走呢? 这只是还没有施行的计划,只不过昱和阅心里都会遗憾。 他们是真正的师徒,更明白谁也不能少了谁。 “夫子,您以后离开的话,会去哪个国家?” “鲁国,臣也要在那里借名。” 昱不知道,这样的计划会在什么时候施行,阅会在哪一天离开他,他不敢想。 第五十八章 雷雨 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狂风大作,夜雨声烦。 雷声在城北响彻,郊外的茅草屋漏着雨,时不时就能听到一些乞奴在咒骂着什么。 也许是世道不公,有地位的人不用像他们那样居住在那样的偏风漏雨的屋子。 也许他们也在咒骂自己,为何不努力工作,把屋顶修得再好一点。 而在屠岸家,屠岸贾的居室点着灯火,有人影在其中一直踌躇。 他手里拿着书简,脸上的神色阴晴不定。 那是大夫郭偃的书信。 他已经打开看过了,可是夜雨和雷声让人烦闷。他又拿起来再次观看起从齐国寄来的书简。 “见字如面,屠岸小君,我为太卜偃。 我记得上次与您见面有几余年了,上次见面的时候,您问我,如何才能改变命运加官进爵。 那次我说,安分守己,敢为人先。 您近日的作为我已经知道,为人处世不能贪图小利,您败坏王孙的德行,这是不符合道义的,如果您能主动向王孙道歉,并且澄清事情的真相,王孙也能够宽恕您,希望您好自为之,多思考一下。” 屠岸贾只想把这竹简烧毁掉,可是他是太卜的书信,作为一个晋国的小吏,又怎能比得过一个地位高并且有名声的太卜呢? “王孙找上了太卜,难不成就此把之前所做的都放弃吗?” 火烛下的屠岸贾面容憔悴,内心只有苦涩。 他只是想大官享福,这有什么错? 凭什么王孙那样的质子都能得到太卜的护佑,而他就只能一步一步的往上爬。 他不服。 可是那是太卜! 屠岸贾就见过两次太卜,第一次是幼时郭偃的马车停在路上,附近的贵族子弟都敬重的看着他下车的样子。 他问他的父亲:“为何大家都那么敬重那位卜官呢?明明父亲您和他的爵位一样高。为什么别人都要尊重他,而不尊重父亲您呢?” 屠岸击小声的跟他说:“因为太卜一句话就能断定一个人生死,他所占卜的事情没有错误的,是晋国的贤人,所以大家都尊敬他。” 他年幼不知敬重的含义,继续问:“那为何那些卿大夫不尊敬同样有爵位有权力的您呢?我在城北都没有卿士的孩子和我玩,他们都讨厌我。” 屠岸击只是抚摸他的头,“那是因为贾的大父在他们眼里是不值得尊敬的,所以我也没有能力去让他们来尊敬我们,你记住好好读书就行了,有了智慧,世人都会高看你的。” 在屠岸贾认真学习,识字懂理之后,他发现,这些人贵族子弟并不会因为他有学识而高看他,反而是那些没有田地的士子愿意和他交好。 从他二十及冠开始,有了城北郊吏的官职,并且有了士的爵位,他开始努力的工作,每天认真向上层汇报工作。 屠岸贾认真的查看案宗,帮助同样的郊吏,在他们有困难的时候常常资助,哪怕是受到守邑大夫的刁难他都毫不在意。 可是在他征收赋税查看田地时,守邑大夫要求他上报产值丰收,从而剥削庶农。 一开始他也不愿意,可是谁都明白,这不是一个人不愿意就相安无事的。 屠岸贾被当时的守邑大夫刁难,整蛊,连原本受他恩惠的乡吏和郊吏都当做不认识他。 他一直以来的功劳都被守邑大夫占有,而他自作主张上报的事情也被隐瞒,更过的是守邑大夫上奏了那些城北郊吏和乡吏的过错,全都在他一人身上。 因为这样,他受到了惩罚;一年的食禄没了,他名下的田地也被守邑大夫抢走。 这就是他做实事的代价。 那段时间,他一直备受煎熬,良知告诉他不能这样,可是如果不这样做的话,官吏的利益又从何而来呢? 在一个天气晴朗的日子,他又遇见了郭偃,这时的他提出了疑问。 “我听闻,太卜您是晋国能够判断善恶的贤人,为何下属的功劳就要被上司占为己有,上司的过错却是下属的责任? 这不是不符合常理吗?为何晋国的官吏会这样?” 郭偃说:“人世间是有顺逆的,有善就有恶。 凡事都是早早就有了定论,这是昊天的安排,才有贫贱的分别,如果人人都是富贵,那有谁是贫贱的呢? 你的身份和地位都不如我,可我还是要叫你小君,屠岸小君,我且问你, 如果君上仁德,官吏仁德,百姓仁德,那晋国会是什么样子?” 屠岸贾疑惑的说:“那晋国会事事太平?民生安治,国富兵强?” 郭偃摇头笑着说:“不会如此,这样只会让晋国会变得更弱小。 国君仁德,会一视同仁;不管是百姓的请柬还是哪些卿大夫的建议他都会遵循,这样做晋国上下没有一个方向,如果外敌入侵,就如同用杀牛的刀刃面对幼小的雉。 官吏仁德,不再偏护,百姓就没有了争斗的心思,那又有谁愿意牺牲自己成全国家的利益呢? 一个强大的国家要有公有私,如果下层的人不劳作,上层人不去怪罪的话,那整个国家都会饥饿。 如果人人都有权势和地位的话,国君和卿大夫的话也没有人能够听从,那样的国家只能是一盘砂砾。” 郭偃告诉他,阶级是必要的,也是需要遵循的,可是他不想要被人看不起,不想又那样被人利用! 他问:“太卜,那有没有什么方法能让我加官进爵,我想要改变晋国的腐朽,让更多的官吏做正确的事情。” 太卜偃笑着说:“安分守己,敢为人先。” 可那个料事如神的太卜应该怎么也想不到,他没有听从,随着腐朽一并堕落,成为了晋国的恶。 郭偃说的话屠岸贾至今都没有忘记,可是下层的人哪有那么正当的机会能够改变,而后屠岸贾也随着那群乡吏开始贪污,谋财,夺权。 因为他有着野心,才在这样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他知道,要想让那些贵族看得起,更需要比他们还有权势和地位。 至于安分守己? 维护国之利益、家之利益这不也是安分守己吗? 所以屠岸贾敢为人先,结交权贵,设立游乐室,贪夺城北的田地。 “太卜偃!是您告诉我这样做的!现在却是为了一个王室的质子要求让我身败名裂! 您为何要这样对待我!” 雷雨夜里,是屠岸贾的不甘和声讨命运不公的叫喊声。 第五十九章 刺客! 流言的热度慢慢的降下来,不是因为有人制止,而是他们也是要生活的。 庶民们都被生活的压迫得喘不过气来,谁一直有心思说着那些时政和对谁人的看法。 庶民们向来都是没有记忆的,可能今日还在声讨的人过两天就都忘了。 前提是,要有人不去主动的提醒他们。 他们如今很少遇见主动攀谈王孙如此这般的话语,自然便没有了闲话。 他们还要种田,捡柴火,还要求着那些贵族们施舍。 其实在他们看来,王孙也没错什么坏事,只不过有人一直在说这样的事情,他们也不能甘于人后啊。 一些从污蔑王孙得到利益的庶民们也不愿意再多说了,现在说坏话不给钱,谁愿意接单? 城北虽然平静,可王孙的污点还没有洗刷,现在一部分人也不意愿去往上河邑。 流言一旦定性,尽管忘记还是会有影响。 上河邑还是平静,这里也没有多少人会去闹腾这样的事情。 昱又收到了郭偃的书信,每次他的书信中大多只有夸赞和说明知识的大概,而没有深层含义的内容;简单来说,就是想要诱骗王孙昱拜师的把戏。 “见字如面,王孙亲启。 许久没有再次见到王孙,心中很是难过,只恨不能乘奔御风,与王孙一同论谈。 我已经到了齐国,看齐侯昭和他的同父兄弟多有不和,让我想到了您是那般的和善,像您这样的君子又怎么会像他们那样没有礼义呢?我早就听闻过王孙您爱戴兄长,不是这些虫豸可相比较的。 诗上说“相鼠有皮,人而无仪” 作为有道德的人当然要讲究礼义,可现在的诸侯们都披着鼠的外皮谋求利益,只有像您这样的君子才能够带领各国从礼明道啊。” 郭偃也会在书信来往中用各种方式夸赞昱让昱满意,同时暗示他天子之位非他莫属。 昱接着往下看,竹简并不是只有一份,写不完的竹简一般还要用另外的竹简接续。 “我真想离开这个不讲礼仪道德的齐国,只可惜要为晋侯卜算,还要在齐国多待几天。 不知王孙您思考得如何,我已经年老,不能久坐,更不知能否将我的道理授予传人,王孙您是最好的人选,要是您觉得为难的话可以不必理会我,毕竟您有一个那么博学的夫子。 要是您的夫子知道了,说不定还会生气,不像我,只想把我所明白的道理都授予王孙您。 要是您夫子真的为此而生气的话,就告诉他,这都是我这样的老人所想,让他来攻伐我吧!” 不知为何,昱看郭偃的书信总是想笑,这真像绿茶一样在挑拨离间啊。 郭偃还当做不知道,真把自己当成白莲花了? 拿起毛笔,沾染墨汁,昱同样开始下笔。 “见字如面,太卜偃启。 我在洛邑就听闻过太卜您的事迹,您怎么会是离间的人呢?我的夫子早晚都在说您要挑拨离间,离间的人又怎么会将心里话写给我呢?更别说您是那样的贤人了。 我最近很烦闷,因为夫子不理解我,外面也有那些庶民在说我的闲话,我知道拜您作夫子可以让谣言攻破,可用一件事来作为目的而拜师,这同样也是不道德的。 您也是要我做一个有德行的人,不能这样利用别人,更别说是您这样的贤人了。 如果我因为这样而拜师,那是对您在败坏您的美德啊! 就让我被庶民们攻伐吧,我要像卫国汲寿一样做个恪守德行的人,哪怕身死也毫不后悔!” 利益关系同样需要拉扯,像卑微的求爱一样,谁先开口的那一刻就已经输了。 如果没有拉扯的话,又怎么能让他信任呢? 太容易得到的东西总是让人不值得珍惜,作为一个讲究德行的王孙,不应该只是为了些许名声而就从此同意,还需多加拉扯,找个更适当的理由。 不能像求婚的人有很多金钱就同意求婚一样,凡事都需要一个更好的理由,比如说是真爱。 放下手中写好的书简,昱伸个懒腰。 天色已经不早,没有夫子管教的日子别提多快乐了。 不过这样的快乐更让昱有所警觉,做事做人都要小心。 毕竟夫子现在和他在他人眼中可以闹了矛盾,所以昱不能凡事都依靠夫子了。 他要去沐浴了,这事与任季子已经交代过很多次,不要再让那些婢女进去吓他。 待昱走出书房,房梁之上的蒙面黑衣人小心跃下,因为没穿鞋子,还有使用了运力的技巧,没有发生较大的声音。 蒙面人拿起郭偃和王孙的书信开始看了起来。 许久之后,蒙面人的眼中不禁有泪珠滑动。 “我到底在干什么!我竟然受人之托要暗杀有这样德行的王孙! 我真不是个人!王孙能不惜自己的名声受辱,都不肯为此而拜师,而我竟然要杀这样的君子!” 蒙面人不忍加害王孙,可是又不禁担心会不会因为他没能刺杀而会有更多的刺客前来暗藏于此。 哪怕是他,也是趁着兵士守卫的空隙躲藏在这房梁之上,待了三个时辰才等到王孙来此。 可是在房梁上看着王孙在书信上写的内容,刺客又不忍心杀害这样的君子。 不过,他要是不杀王孙,就是对他效忠的主人不忠。 要是真狠心下手杀害,就是不义。 “昊天怎能使我如此啊。” 书房的木门打开,披头散发的昱同样的看到了这蒙面刺客。 “你是何人,躲藏于此是为了什么?” 虽然看着蒙面人腰间的匕首有些害怕,可是昱还是镇静的说道。 看着开门的昱,刺客也是惊慌,他没想到有人沐浴时间竟然这么快,按理来说这样的贵族不应该都是泡在木桶里享受婢女的服侍的吗? “我...是暗杀的刺客,不过实在不忍杀害王孙,特来告知,请王孙务必小心。” 【现在的刺客都这么讲礼貌的吗?】 “既然行刺,为何不杀?” 看着要走的刺客,昱还是拦住,外面是看守的兵士,就这样出去的话不是送死吗?既然不杀,还是要问一下指使人是谁吧。 【等等,他是怎么进来的?】 “我听闻王孙您要霍乱晋国,受命刺杀您,不过您是个君子,我是不会杀害您的。 外面的兵士,我是刺客,请在外诛杀我吧!不要让王孙的室内沾有血腥!” 蒙面人走的决然,走出房门就对着守卫说要诛杀他。 “现在的刺客都是这样的吗?” 虽然话是这样说,不过让一个刺客有了让他近身的机会,昱有些后怕。 如果他真要杀的话,可能...现在已经不在了吧。 好在春秋还讲道义。 第六十章 忠信与守田人 “尔等休要在此动手,同我去门外,切勿脏了王孙的庭院。” 走出房门的刺客大声的叫嚷,兵士们左右相互彼此想看,都有些不知所措。 刺客他们没遇到过,送上门求死的刺客他们更没有见过。 看着求死的刺客,兵士还真没有见过这样要求的。 “这...” 看着不敢动手的兵士们,刺客扬声大笑,对准院外五十步的大槐树就是直接撞了过去。 “王孙,您是仁德君子,就让我这个微不足道的小人来为此赴死吧!” 训练有素的刺客速度非常人能及,跑起来更是飞快。 有些迷惑的兵士们反应过来,还以为他是要逃跑,冲着他大喊:“快追!” 只见那刺客步伐飞快,脑门直直的撞在槐树的树身上。 场面过于血腥,听拖地的婢女说连头骨都碎了。 兵士们在清理血迹和尸体,这件事情也被随从们得知,纷纷表明自己的不称职,没有及时的保护王孙。 昱也很无奈,这些人时不时做得不好或者受委屈就请求“请君斩首、献上双眼”这样的话,让他这样爱好和平相处的人很是为难。 “不爱惜自己生命的人怎么能够爱惜他的主君呢?尔等只知道求死,这样不爱惜自己,又怎么能够爱护我呢?” 随从们羞愧的低下头,一个满脸横肉的兵士却是在此时涨红了脸。 “我们是因为仰慕王孙您的崇高品德,所以抛妻别子来到您的身边,您和那些晋国贵族的身份地位一样高,他们不仅没有尊重您还在外讲您的坏话。 您非但不敢面对这些流言的主谋者,反而还要处处躲避,您这是在羞辱自己,更是在羞辱您的门客啊! 我们作为您的随从兵士,没有本事、不明白事理,身份低微可也知道忠信。 看着您受到晋国的流言不能阻止,独自面对刺客而没能尽到守护的职责。 如果您不惩罚我们,我们会因为您的偏袒而无法做到应该做的责任,这是我等的失责啊!” 说话间,那兵士拿起右手的铜剑,剑高举头顶,做出了上段的架势。这是要朝着左臂斩下的姿态。 “不要啊!”周围的人看着红脸兵士,怎么能不知道他想做什么。 那兵士的眼中尽是决然,也不等众人阻止,说话间就用尽力气砍下了左臂。 葛布和手臂缺口的血肉粘连,不怎么锋利的剑刃带来的痛楚和不断流失的血液让他面目狰狞。 “要是我等兵士再不能守护好王孙,有如此臂!” 昱还没从外面那血腥的场面缓过神来,就看见自家的兵士献祭左手,顿时有了恐慌。 “愣着干什么,快叫闵来,取纱带和药草来止血!” 周围人慌乱的赶紧扶住那兵士,有人则是马上去寻找正在识别草药的闵。 心慌的昱漫无目的的行走,走到后院门前的大缸前,看着清水之中他那凌乱的头发和沾了些许血迹的脸面,又哭又笑。 “这就是古人的忠义吗? 书上从没骗我,这些人真的会为了忠义而死。” 他真不明白这些人是为了什么而毫不犹豫的自裁,拿生命当做儿戏一样。 可有着这样的忠信的兵士不是更值得信任吗? 这是...这样的代价太大了。 难受的气流从腹部涌上头,鼻角为此发酸发红,眼睛也为此难受。 “谢谢你们,让我认识到这该有的忠信。” 作为王孙,他有很多时候需要谋划和伪装,可是看着这些忠信的下属,他似乎明白了为什么晋文公能够流浪十九年都在坚持自己的志向了。 有这些忠信之人,何愁大业不兴? 天色又暗淡下去,可刺客自裁和壮士断腕的消息却是给一个不起眼的人物传播出去。 溪,一个王孙侍从的儿子,平时贪玩,可是做事机灵,在王孙的私田看守的时候也认识了不少人。 今天是他在守夜。 庄稼在生长的过程中向来是要有人看守的,知人知面不知心,尤其是在这个依靠着浅薄的生产资料度日的时代。 庶农会在春耕之后把守田地,以防不道德和有仇怨的小人报复。 所以在附近会有几间用于看守的茅屋,周围有着残月的光亮,守田人手里拿着火把,通过辨别田地发出异样的声音以及用这些光亮去监视田地。 “什么人!” 田地里发出了咪咪索索的声音,溪壮着胆子大喊。 “是我,不是在偷盗者!” 溪高举着火把,慢慢走了过去。 见另一边的田地中一处空坑旁,有附近的庶农在那里现场制作粪肥的原材料。 溪是认识他的,那个农人是附近种田的,在之前王孙想教给他们做粪肥来试验的时候就有一些人百般不愿意,这个农人就是不愿意的那拨人的其中一个。 一手捂着鼻子,一手举起火把的溪问农人。 “你来这里干什么?大晚上的来这里大解?” 农人打着哈哈:“这不是听闻王孙有做什么肥田的东西吗?我听城里的上等人偷偷的交谈,说这玩意真的有用,就想来试试。” 溪一脸不信,这农人分明就是偷看他们的粪肥,看着样子想要偷学,不过这可不是单纯的原材料就能够做成的。 教他们的时候又不信,听别人说了才偷摸回来学着做,这不是贱吗? 也对,底层人向来是低贱的。 “你不是之前说过王孙这样用粪肥生产是不对的吗,王孙都与我们说过了,这是生命的循环,是自然的道理,你又不愿意学,现在做这个知道下一步要怎么做吗?” 农人被这一问顿时有些懵住了。 “这是肥不是用这玩意就能做的吗,怎么还有其他东西?” 对没有学识的农人来说,这有些超纲了。 “要放一些稻草和牲畜的原材料,还有什么草木的都要放。王孙说过,要放入合适的比例才能做出最好的粪肥,除了这些还有其他不同的肥,功效还不一样。” “啥子哔哩哔哩?” 农人听不明白,明明说的都是人话,为什么连在一起就不懂是啥子意思了。 “王孙让你们试验的时候不做,现在后悔了吧,还说王孙的坏话,你认为我们现在还教给你吗?” 溪放下火把,不去看光着腚的农人,做出了一副高傲的姿态。 第六十一章 流言者溪 看着远去的溪,农人连忙用竹片擦拭一下就提上葛布麻裤,飞奔过去。 “等等,小后生您要与我说说怎么做那肥啊。” 溪不耐烦的摆了摆手,不去理会这个身上还带有气味的农人。 “你走吧,我是不会说的,我溪向来保守秘密,就像今天有刺客行刺王孙的事情,我是绝对不会说出去的。” 农人愣住,“行刺王孙!今天发生了这样的大事?”。 “坏了,你是怎么知道的?” “这不是您刚才所说的吗,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您也与我说说,我是绝对不会和任何人讲的。” 农人震惊于王孙会被刺杀这样的事情,在他的印象中王孙从不招惹他人,怎么又会引来刺客呢? 难道是因为流言? 坏了!我前几天还说了坏话,要是被知道了... 带着疑惑和恐慌的农人有些想知道这个答案,缓和着脸色,低俯身子,让自身和溪保持相对的平行。 溪还年青,没有农人那么高。 农人用他最平和的手段接近他,并且表现了一副和善的面容。 “这,你真的不会乱说吗?” 少年的心性加上黑夜下的烦闷让他想要将情绪宣泄出去,而分享无疑就是一种很好的方式。 农人蹲下,伸手紧握少年的手。 “难道您以为我是不忠不义的小人吗?您只管说,要是我说出去了天地不容! 王孙那样贤明的人怎么会有人暗杀呢?” 农人的话中带有对于王孙的崇敬,这让溪都不由得飘忽了几分。 是啊,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能不说出去呢?只是告诉一个人的话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吧。 “那这件事,你听完之后不要告诉其他人。” “你放心,我是绝对不会告诉第二个人的。” “诶,你看晋国最近怎么样?” 溪作出了一副君子该有的模样,开始摆弄手势,说起话来也有了些不同。 “晋国最近还好啊,大家不是都能吃饱饭吗?” “我是在讲这世道,晋国的世道。” “这世道本来就不好,你问了不是白问吗?” “这该死的世道啊。” 看着年青后生讲这样的话,农人也不禁低下了头。 “我的父亲和兄长随着献公征战死去,留下了年幼的我,小时候我就是一个人长大的,你说这世道该不该死!” 溪看着农人惆怅的样子不禁有些得意,王孙说的果然没错。 在与人论政论事的时候说“这该死的世道”,他人就会赞同这样的观点,这时候说接下来的事情也不会得到阻碍,还会拉近彼此的关系。 用王孙的话来说就是“装深沉”。 “诶,就是因为这世道啊,我的主人被晋国的有心人利用,近来传播的流言就能够证明。 可惜王孙是个君子,从不与人争斗,只会约束自己,宽恕他人,哪怕是犯错的兵士,他也会要求兵士爱惜生命,他说过“如果不爱惜自己的生命,又怎么能够爱惜他人呢”。” 农人点点头,这样说的话,王孙确实贤明。 “可就是这样贤明的王孙,却遭受到了刺客的袭击啊! 要不是王孙有着天神庇护,刀枪不入、水火不侵,早就被那刺客的刀刃给残害了啊!!” “啊..王孙真的不怕刀剑吗?” “那当然,你不信可以去看看那大槐树,上面都沾了不少血,这件事能瞎说吗?” “那也是,王孙是天子之孙,有着上天庇护也理所当然,您在仔细说说。” 农人已经把被流言所伤的害怕给忽略,王孙刀枪不入啊!又是一个善良的君子,怕什么? 溪把刺客埋伏的事情添油加醋的一番胡说乱扯。 “刺客一看王孙竟然有着金石之身,又从背后忽然取出一团用麻布包裹的黑色短剑,那是用天外的铁石锻造而成,上面还附有...太山之蜚的毒。 他又飞到王孙背后,只见王孙后背金光大放,顿时短剑就化作了灰烬,而后刺客瘫倒在地。 刺客说:王孙您杀了我吧,我怎么也想不到您竟然有着如此的本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王孙说:您是为了国家大义而行刺我,我又怎么能够为了一己之私而杀了您呢?这是不符合信义的。就让流言继续下去吧,天地自然会还给我清白的名声。 刺客为此羞愧,自己撞树而死。而有个兵士,也因为觉得没有尽责而斩去了左臂。” 溪把故事说得很长很长,大概内容都能归于后面的几句话。 农人的眼眶听此故事湿润一片,他竟然不知道上河邑竟然来了一个有着这样的信义之人,王孙明明有了强大的实力,金光一放就能制服所有人,可还是那般和善。 我哭死啊! “我早就听闻王孙出生时后背有赤金色的文字,没想到这是昊天给王孙的恩赐啊!怪不得我今日偶尔的看向王孙院落的方向感觉有种特别的感觉,原来那就是王孙的金光啊!只可恨我们这些凡夫俗子没有能够看见金光的福分,要是看到了会不会也化作灰烬啊?” “这倒不会,王孙是个君子,不会轻易杀人。” 【这就是说王孙生气起来还是会杀人吗?】 农人把溪的手握得更紧了,他真的很怕。 “我听闻,王孙还会吞云吐雾,这事是真的吗?” “那肯定。 前天那个雷雨还是因为王孙睡觉的时候太热了,昊天让掌管雷电的雷泽之神降下雨露让天气变得寒冷,只是因为王孙不愿意多说,你们才不知道的啊。” 溪说得一套一套的,还真让农人相信了这个故事,直到同行的兵士来呼唤他去茅屋接班休息他才回去。 溪和另外几名兵士都是看守上半夜,负责分看几个地方,而溪在说着话就不知不觉的过了半夜。 第二天,没睡多久的农人一起来就是想着要不要把这个事情说出去。 只有自己知道的话,那王孙不是白给刺杀了? 农人今日要去城里卖些柴火,在上河邑通往下河邑的道路上,看见了几个无所事事的游侠。 那一些人学着燕国的作风,不是农桑,平日游手好闲,有不少人都是在为城里的上等人做事,要是平时,农人也就绕过去了。 可是他听闻了王孙的故事啊! 怕啥! 他要是敢欺负我,就求王孙用金光照他! “你这不长眼的,没见我等在路上吗?还不让开?” “我才不怕你,我是上河邑的人,王孙听说过没有?你这虫豸敢不敢去试试王孙的金光?!” 第六十二章 狐假虎威 面对游侠的刁难,农人毫不惧怕,当着他们的面就说出了昨天听到的故事,并且又再次添油加醋的说明王孙的金光。 “这种金光啊,不可视也不得视,单单是看上一眼,就会头昏脑涨,睡不着觉。” 游侠们有些不信。 “你们看到过我的眼睛吗,是不是红红的,这就是因为我不小心去偷看了一眼,我一整天都没有睡着。 在夜里,我还看见天上朦朦胧胧,星宿移位,一点一点的星光汇聚在一起朝着王孙的方向而去。 我告诉你们,我这眼可是看过王孙的金光开过眼的,或多或少都有上天的庇护,你敢动我吗?” 游侠不敢乱动,可还是在质疑。 “我我我...这还有假?你若不信,可去王孙那里的大槐树看看,上面的血迹都还没有干掉!” 游侠终于相信,并且好奇的去上河邑,想要看看王孙门外的大槐树。 他们一行人走到那上河邑最为宽阔的地方,就看见院子外面确实是有一颗大槐树。 高大的槐树枝繁叶茂,大概有着十丈左右,长在院落的右侧,距离只有五十步。 树影遮住了很大的空间,被树影遮盖的地方阴凉而且在树前摆放了一块木板。 上面写着——无名氏之墓。 其中领头的癞子头有些难以置信,可是走进一看,槐树树身中间有着一个明显的沟痕,上面还留有不少的血迹,现场的泥土还能闻出血腥。 “尔等来此是为何?收尸或是寻仇?尸体已经葬在邑内墓地,要是想对王孙动手先问过我!” 独臂红面壮士从院落中走出,他已经没有再次穿上甲胄,而是以一个普通的随从护卫在此地,尽他最后的职责。 他左手还包着纱布,泛出浅浅的红色血迹。 一行人看着他顿时像见到了偶像一般兴奋,急匆匆地就将他围了起来。 “您就是断臂的壮士吗?我们听闻了您的事迹,没想到真的能在此见到您,像您这样的忠义之士做的正是我等一直追求的道义啊!” 红脸听了恼怒不已,他不知道是谁把这样的话传出去的,可是这对他来说可不是光荣的事迹。 “王孙受难,遇此贼人已是我的失责,何来忠义之说,我已无颜苟活于世!” 羞愤的红脸再次高举铜剑,这次许多人都拦住了他,便是在里屋的昱也闻声而出。 “发生何事,怎么在门院外叫嚷?” 几个游侠慌乱地向昱行礼,同时也在深究自己。 少倾时间,他们就在向红脸表示歉意。 “我等来此实在是冒犯,本想来看看是否像他人所说的一般,没想到这样提及到了您的伤心事,您杀了我吧,名义不可辱,我自愿求死。” 领头的癞子头知道他的行为对那壮士造成了很大的心理伤害。 他们都知道,一个大耳巴子就等同于谋害生命,更别说他在用语言去侮辱名义了。 侠士之人,以名义为先。 红脸丢剑大笑,对着这些游侠说道:“王孙说过:如果不爱惜自己的生命,又怎么能够爱惜他人呢 尔等只知求死,可曾对得起你们的父母亲朋?” 游侠们的头低得更深了。 “你们回去吧,希望你们敬重主人,也希望你们爱护自己。” 这是王孙说过的宽恕他人,他已经学到了。 红脸自从废左手之后少不了王孙的训斥,在说明了很多道理之后,他已经对自己的行为有了悔悟,可如果要他在那时重新再做选择的话,他还是会选择将手臂丢弃。 他已经把希望都赌在了王孙这个能开创新时代的人,没有后悔。 在游侠们走后,昱才发现不对劲。 按理来说,昨天发生的事情不应该第二天就有人知道,那到底是谁把消息传播出去的呢? 昱想不到,始作俑者还在田地里记录,装作一个没事人一样。 此时的农人已经到了城中,看着来来往往的商贩,他没有了之前的胆怯,挺直腰板就是上去。 “这里一担柴火六个圜钱,不讲价。” 收柴火的商贩有些恼怒,他在绛城就没有见到过这么嚣张的庶农。 “我记得我上次也收过你的柴火,只有四个圜钱,你不要不识好歹,不然我就不收了。” 放下肩上扛着的柴火,农人不屑一顾。 他在之前就不怕那一群游侠,现在还会怕一个这样的收柴火的商贩? “我听闻,你所收我的柴火再上贡给世家,一担就有二十个圜钱,不管怎么都是赚的,我说六个圜钱就是六个圜钱!” “你这庶人,好不讲理,我为何要白送你钱?” “你们这些只知道谋取利益的家伙可有难了,我要是把这件事告诉王孙,他准会用金光把你烧成灰烬!” “你说的什么东西,可别胡说什么,我看你是得了癔症了。” “你且听好,那是我亲眼所见...” 随着农人的讲述,不少人也开始围了过去。 其中的一个国人右手拳头直砸左掌。 “我就说为什么王孙是圣人,原来人家会放金光,这可了不得,我得赶紧拿书简记下来。” “哼,现在你怕了吧,还讲不讲价钱了?” 商贩有些后怕,他平日倒卖柴火也赚了不少钱,可要是那些庶农都去找王孙告状的话,万一王孙真生气了用那神乎其神的光照他,那不是全完了? 他赶紧从怀里取出四十八个圜钱,那是他今日所得。 “这些钱全给您了,您可别和王孙讲,我家里还有要照顾的老母,她已经八十岁了。” 看着仓皇而逃的商贩,农人开始大笑起来。 “那个谁谁谁,别挡道,小心王孙用天雷劈你!” “啊...王孙还会用雷呢!” 从城北进绛城的道路上,大家整齐的让出一条道路。 “王孙的本事大着呢,你们这些以前说过王孙坏话的小人都给我听着,王孙不惩罚你们是因为他是圣人,心地善良,可这事情不能就这样算了!” “我记得你以前总是喜欢说闲话,骂人是吧?在背后指指点点算什么好人,现在给我道歉!” 淳朴的晋国人没有那么多心思,只能一个个按照他的要求去做,直到屠岸大夫的下属官吏把他抓了起来才没有了后续。 这件事在晋国流传出去,成为了“狐假虎威”的代表。 第六十三章 流言终局 “凡被王孙金光之法所照,所见之景,天河崩塌、日月倾倒、星宿移位,眼中景不可视之,只觉天地万物皆在王孙手中。若多看一眼,则被苍茫之主笼罩,凡人不得玄妙只能化作烬土...” 王孙昱看着城里人写的书简十分震撼,怪不得人家是城里人,单是这后面的“日月托辉,天之圣主,天地为之歌颂,日月引以为皓霞”就让他感觉到了自身的渺小。 要是写故事的人放在明清时期,高低也得是一个蒲松龄一般的人物。 “这确定写的是我?” 昱也想不到,谣言会有一天不攻自破,不是因为依靠晋国的关系,而是有人又在背后吹嘘。 他偷摸地找上了阅夫子。 阅夫子在偏房,案桌上摆着不少的竹简。 整个偏屋原本是蛮大的,只是阅将很多不必要的东西都舍弃掉了,让溪和樗做了一些书架放置在左右,能够容纳人的地方很小,只有大概十来平米的样子。 偏屋还有着一个房间,里面就是卧室,不过昱瞄了一眼,大概里面也都堆满了竹简。 真不知道夫子是什么在短短时间又搞出这么多竹简的。 堆积的竹简,在竹席上铺成一层,略微泛黄的阳光照射进来就能隐隐约约的看出这些竹简的成色还很崭新,被光照过的竹简还散发着一种墨香和竹香。 有些是刚写不久的,夫子把这些竹简铺在竹席上晾干。 墨水当然不是沾上去就能马上干透,还需要晾一会阴干。 昱在敲门进去之后也没有坐的地方,站着向夫子说明了外界那些新的流言。 “夫子,这确定不是您做的吗?我怎么感觉有些离谱?” “王孙,这确实不是臣做的,不过此法也算可行,就是计划可能又要延迟。” “这样不会影响到郭偃吗?” “不会,这位太卜言出必行,竟然提出了想收您为徒,就不会轻易放弃。 只是现在他要寻求一些更好的理由,王孙您也可以旁敲侧击,这样您的话语权也会更多一些。 真想结交一下在这背后帮助王孙的人啊,此人想来也有大才,只可惜不愿意露面。” 在昱走后,阅开始翻阅起了那些堆积的竹简。 这里有些是他要写给分布在晋国的暗卫的书简,有些是暗卫上报的书简,还有一些是他从晋国陶来的史料。 各国的史料大多掌管在本国的太史手中,没有借调的命令的话也不能查看,更别说给外人了。 阅的暗卫和有些他的细作在民间不停的收集各地的情报,这才还原了这里部分的史料。 想要了解一个国家首先要了解他的历史和文化,虽然洛邑也有不少的传记,可是年代有些久远,跟不上时代的步伐。 所以阅在收集晋国各地的人文和消息也不是在玩闹,而是要通过他的整理参考各地的价值,从而制定相应的计划。 作为一个幕后工作者,阅的工作向来是辛苦的,哪怕很多章没有出现,也都是在细心的调查各地和安插情报人员。 许久之后,他开始看到了今日来绛城的情报。 阅难以置信看着手中书简,有些不敢相信那是由暗卫和他明面所派出去调查出的结果。 他已经知道了“真相”,这一切也就是一个少年的戏言,骗住了农人,农人又利用这样的戏言去假借王孙之名糊弄城里人,才又有了这样的谣言。 阅向来是了解自家人的,可是他也没有想到,自家竟然会出现这样一个凤雏。 该说他运气好呢还是命运偏向王孙呢? 阅不知道,这样的情况也占卜不出来结果。 计划总赶不上变化,哪怕事先准备得再好也可能会因为一些小事而发生变化。 可是,现在看来终究是往好的方向发展。 昱也在此时有了给郭偃写信的兴致。 “见字如面,太卜现之。 近日以来,有刺客暗伏,所幸无碍,可现想来还隐隐后怕,好在刺客是个忠义之士不愿加害于我,不然我就不能再与您写书信了。 我在晋国受到了这样的威胁,请您一定要禀告晋侯,我现在怕得都不敢入睡,生怕又有刺客上门,请求您庇护我吧。” 这份书简的目的不仅是拉近关系请求帮助,更是将害怕和无能展现给他看。 写完这封书信昱又开始写起寄到洛邑给父亲母亲报平安的消息。 他在晋国受到的流言和刺杀没有并没有和父母说过,就像在外的打工人不肯将委屈告诉父母一样。 怕他们担心。 “这世道啊!” 在晋国的勾心斗角很累,可是他必须要这样做。 对比百姓的贫困,他实在是好得太多太多了。 这些被贵族们烙刻下思想钢印的庶民们不是后世那样有人权的百姓。 这个时代有权力有地位的只是能是贵族,除非有着王公贵族的扶持,庶民还是庶民。 透过书房的木窗,昱看到高升的太阳,和在外叫喊的闵。 那是闵又在试药。 闵这个随从天分不高,可是她主动提出要记录和明确各种药草的药性和作用,所以时常让一些有病没病的兵士和随从为她试药,她自己也尝了不少。 因为昱想做的事情实在太多太多,光是凭借他一个人的能力和智慧是不足做到的,昱只能让那些有天赋的人去探索,去追寻这些智慧,想来也能为后世积攒一些底蕴。 “不过...几个人的话会不会不太够用,要是这个时候有诸子百家在就好了,可惜我的名义还不足以驾驭百家,也没有网罗那么多人才。” 这个世界是现实的,有志之士和有能力的人不在少数,可惜有些身在世家,有些落在郊野,要想寻找人才何其不易,只能是让人才自己送上门来,又或在茫茫人海中哭哭寻找。 这世间不可能随手可见的都是郭嘉、诸葛亮这样的人才。 这里没有招聘的广告,想要招贤纳士还得需要名声,和他人愿意追随的品质。 打铁还需自身硬,为主更要自身强。 打开门的昱看着院落内巡逻的兵士和门外那些形形色色只为看一眼槐树的人。 “明天会好起来的,对吧。” 外面的阳光依旧,下面的人还是在原地踏步,大槐树旁有些人在赞叹,有些人还是沉浸在以前被欺压的日子,贵族老爷们在院里鞭打下属,读书人正唱着歌。 当你在想着未来会好起来的时候,现状向来是不好的。 人生亦是如此,就像那奔流不息的黄河,虽然有着东去大海的志向,却流程缓慢,征程多艰。 第六十四章 秦耻 百里视永远也忘不了当时的景象。 那是在崤山。 他作为大将,在收取了滑国的那些战利品之后没有小心谨慎,反而还大张旗鼓的返回,在进入崤山北部下地势低洼的峡谷时,还放声高歌大笑。 “我等虽然未能攻下郑国,可是滑国的国库都在手中,回去之后君上就有了富强的资本,未来几年我秦国就不用再饿肚子了!” 手下的兵士也尽情欢呼,在他们心中对这样的结果也是满意的,不过还是有些对郑国的战事不满。 要不是他们的人被识破,不能里应外合,现在应该带着郑国国君的人头去面见秦伯了。 “此地为洛宁之西,崤山之北,这山岭包含东西两座崤山,中有谷道,坂坡峻陡,在我们出发之前您父亲就说过经过这里时要小心谨慎啊。”说话的是蹇叔的儿子术。 百里视忍不住大笑,让周围的兵士都诧异的看着他。 “将军,何故发笑?” “我不笑别人,单笑晋国无谋,郑国少智;若是我用兵,在此地先埋伏一军,你看如何?” 笑意随着百里视传给身后的每一个秦军,术和丙都忍不住嘲笑他们。 可就在此时,东西崤山忽然传出如雷的鼓声,一个接着一个的兵士在山坡上冒出头来。 “秦军在此!放箭!放箭!” 一支支铜制箭矢如同倾盆大雨一般从天而落。 “嗖嗖嗖嗖”声掩盖了半山坡晋军说话的声音,只见那些箭矢如毒蛇一般窜进秦军的阵营之中。 “隐蔽!快隐蔽!” 视、术、丙三将不断的大喊,忽如其来的埋伏让他们没有任何准备,反应快速的人则是马上跳下兵车,趴在地上;又或者蜷缩在车厢处,用铜甲胄抵挡住。 可是那些漆黑的箭矢四处夺取生命,一部分的箭钉在战马的身上让这些兵士顿时失去了控制。 一时间,秦军的阵型全乱了。 战马虽然被束缚住,可也在不断反抗和狂飙,有些战马直直的踩在地上趴着的兵士,在混乱的战场上不慎的带走他们的生命。 “伯兄!”“季子!” 兵士的兄弟们接连倒下,他们的同胞在不停的呼喊那些倒下的人。 秦人向来是勇猛的,可是在这样设伏的情况下,做不到任何的反抗。 黑红色的血迹染红了地面,将士们的血和泪接连落下。 “换阵营!” 百里视不甘的大叫。 哪怕是死,他们也要和那些设伏的人决一死战! 晋军在用了不少的箭矢之后也拿着刀戈从山上倾泻而出,他们的人同样也有很多。 弓箭是带不走大部分人的性命的,这一点晋国的将领都明白,他们的箭矢散乱而没有目的性,加上没有普遍性的使用铁箭头,造成的伤害不会特别高,再加上他们是从高处射下,没有准确的目标,这样胡射只会浪费箭矢资源。 放箭只是令秦军的阵型打乱,让他们能够利用这样的机会攻打,在放箭之后才是正式的进攻。 崤山下,另外也有埋伏的骑兵等候着指令,看到山坡的兵士冲锋,他们也同样驾驭着马车发起进攻。 谷道并不平坦,兵车的车厢在不停的晃动,轮毂也发出“咔咔咔”的声音,这样的情况根本就不适合用兵车。 视术丙三人让兵士们赶紧下车摆出步兵的兵阵,可惜现在的战马根本不听从指令,到处乱窜让他们更是无法聚集兵士。 “二三子,我们不管了!直接冲了!以攻为守!破敌卫疆!” 听到百里视怒吼的兵士不顾战马和左右同胞的拥挤,高举戈矛。 “愿为大秦赴死!” 看着身上插着几根箭矢的兵士同样在大喊,秦军的气势顿时汹涌,兵士们全部丢弃了兵车,用自己的身躯挡在前面。 “你们这是在干嘛!让我也冲锋啊!” 身上有着箭伤的百里视看着一群兵士把他们三个将领拉开,用他们的身躯去面对兵车和冲锋下来的晋军,一时间眼泪纵横。 “尔等还有拦着将军赴死的道理吗!” “百里将军,你们的性命是秦国最为重要的,我们的生命低贱而且不值钱,不像您和两位将军可以为君上分忧,哪怕我等先死,也要护您的安全,让我等自私一次吧!” 看着那名兵士拿着矛就义无反顾的冲向高大的兵车,百里视那浑浊的眼睛饱含着热泪。 冲锋的晋军看着不要命的秦军顿时在那大喊:“降者不杀!” 秦人从不知道有投降这两个字,对这样的话充耳不闻,依然用身躯挡住兵车的冲击。 看着横飞的手臂残肢,拉扯三将的兵士终于放开了手。 “三万同胞所剩不多了,可将军们要好好活下去,为我等报仇,为大秦复仇!我等死而无憾!” 只见兵士们用血肉之躯挡住了晋军的冲锋,他们拿着手里还有的武器,没有武器的就用着拳头,有力的还击着晋军。 “该死的秦国人,怎么这么难缠!” 一个晋国兵士忍不住暗骂,因为拦着他的是一个只剩下半截手臂,用嘴咬着刀刃的秦军。 他的手臂都已经在这场不公平的埋伏中被人截断,可他没有手臂,尚有身躯! 秦国人的骄傲绝不允许他退后半步,他要守护秦国,保护秦国的一切! “我等死也要让这些晋国人看看,我们秦国人是不畏惧死亡的!” 矛戈带着了秦军的生命,却带不走他们那无惧的韧性。 “我等受命要活抓他们的大将的,别误伤了! 快看,那是秦军将领的衣服,他们还活着,我们要将这三个人献给君上!” 百里视看着兵士们无畏的冲锋而无能为力,内疚和自责充斥了他的内心,他已经是秦国的罪人了。 三万兵士成了崤山的养料,兵车和战马成了他们的陪葬品。 最后只剩下三个有罪的将领。 百里视对着晋军大喊:“求求你们让杀了我!我这样的罪人留在世上有什么用!” 晋军没有动手,而是将三人绑上,放进囚车。 随着颠簸,懊悔还有无比的愤怒在三个将领心头不断盘旋。 最终还是任好的女儿、文公的妾室怀嬴,听闻了此事之后,连忙劝说给晋侯,请求他放了三将。 因为这样,三个将军才得以逃回秦国。 此事成为了秦国的耻辱,也将会使秦国愤怒,百里视请求任好再给他机会为秦国的兵士们报仇。 可惜在屡次进攻都没有得胜,百里视因此患上了心疾。 在最近一次就是百里视与晋军在彭衙交战,可惜因为先且居善于用兵,再次将秦军打败,百里视也因此带着残兵败将回到了秦国。 那一战成就了先且居,也让百里视不敢再信任自己。 任好再一次的鼓励他继续进攻,可是他已经没有勇气了。 他闭上眼睛,就能看到兵士们在崤山惨死的画面,睡也睡不着。 他睁开眼睛,就能看到那些不散的亡灵徘徊在他的身边,让他备受煎熬。 “百里视,难道你就甘心如此吗!” 第六十五章 孟明视之名 “百里视,难道你就甘心如此吗!” 百岁老人百里奚手里拿着柳条,在雍城的百里家鞭打起自己的儿子。 百里奚受命而来鞭打,而视则跪坐在厅堂前,任由动手。 他的儿子比他小三十五岁,他今年一百岁,百里视六十五岁。 他们都是老人,或者说整个秦国的执权者都是老人。 百里奚、蹇叔、任好、公孙支,都已经年老,可他们还有着为秦国富强的梦想。 任好已经放弃了向中原称霸的梦想,百里奚说得对,一代人就只能做好一代人的事情,他太贪图冒进,可是他还是不甘心,必须要让晋国人知道他们的厉害,秦国不是孬种! 秦国可以退出争霸的舞台,可是受到的屈辱必须要偿还,不然这将会在各国之间留下耻笑的把柄,而作为国君,最看重的也是这样的名声。 可是要进攻晋国必须需要百里视,他是不可多得的将领。任好了解他的才能,虽然他屡战屡败,可是秦国现在需要他帮助打赢这场仗,他了解晋国,也跟晋国打过不少次,没有人能比他更清楚晋国人的作战方式。 为此任好让百里奚好好的劝导他。 于是就有了父慈子孝的一幕,老父亲正在痛心的鞭打着他这个不成器的儿子。 百里视神情呆滞,任由父亲的鞭打,他眼中只有那些未曾安息的亡灵在游荡。 有一个瘦弱的年青人,大家都叫他犹,他本来不是这个名字的,可是大家都叫他猢狲,就给他起了个这个外号。 他确实挺像猢狲的,不仅是长得像是猢狲,性格也是那样的大大咧咧。 刚进军伍的时候大家都在嘲笑他瘦弱的样子在战场上杀不了敌人。他也不反驳,任由军伍里的人怎么说他。视曾经就经常调笑他连三石的弓都拉不开。 可是在崤之战中,他的勇敢和气度都比他这个将军要厉害得多。在晋军的箭矢飞来之时,是他一直护在视的前面,用他的身体裆下了不少的箭矢,尽管身上有伤还是去拉出那些被马蹄踩在脚下的兵士,告诉他们秦国人向来是不怕这样的小伤的。 而后他被兵车撞到山石下,被石头压住身子,可是他还是在不停的说着“大秦万胜”。 百里视的眼前,似乎出现了犹的身影。 “将军,您不是答应过我们要为我们报仇,为秦国报仇的吗?怎么就这样退缩了?” 跪着的百里视眼里不停流着泪,不是因为身上鞭打的伤势使他疼痛,而是他的心在痛。 他举起颤抖的双手,蜷缩着身子,脑海中想的是他怎么被晋国打败。 “我做不到,做不到,做不到啊!” 百里奚何尝又不是心疼的看着自己的孩子在不停的否定自己呢,看着他这么难受,他也觉得自己有了过错。不应该让他去的。 可是...如果不是我的孩子去送死,还让别人的孩子送死吗? 百里奚也拍了自己一巴掌,他不是一个好的父亲,从小时候抛妻弃子去谋官开始,他就不配做一个父亲,那个时候还让他去送死,天下怎么会有他这么狠心的父亲? 看着呆滞的儿子,作为父亲的他又怎么能不难过呢? 可是,难过救不了国家! 百里奚拉起视,狠狠的扇起了自己。 “父亲,您不要这样,这都是我的过错,我不敢去打仗了,您让君上杀了我吧。” 百里奚狠狠的盯着视,凶狠的眼神和凶悍的样子让平时见惯了父亲平和的视都感觉到一阵的寒栗。 “你那表情算什么? 眼神算什么? 你那眼泪算什么?! 你的眼泪能打败晋国吗?能让受屈辱的秦国报仇雪恨吗?! 你的这幅样子能为秦国报仇吗! 告诉我!百里视!” 百里视不敢直面父亲凶狠的眼神,敢想躲闪就被百里奚按住脑袋。 “看着我!告诉我!你能不能打?!” “我...我...” 视的眼中又出现了那一群群为他受伤,因他而死的兵士,他们张开嘴巴,像是在说什么,又像是什么也没有说。 他们同样用着期望的眼神看着他,希望能够告诉他们心中满意的答案。 “我可以!我能打败晋国!” 看着眼中恢复光亮的视,他欣慰的笑了。 “谁都会犯错误,重要的是,不要犯相同的错误,父亲相信你可以的。” 视的眼中,那些整天牵绕着他,让他睡不着觉、吃不下饭的魂灵们也正在慢慢消散,他们都对着视笑了起来。 现在他的眼中已经没有了从前那些兵士的身影,他们都安详的离去了,离开的时候脸上带着笑容,似乎是认为视这次一定能够获得成功。 “军伍们的意愿,我全都明白,我是不会绝辜负的。” 视抬起头,清晰明亮的眼睛直勾勾看着奚。 “父亲,我明白了,我还能去找君上吗?” “有何不可,你已经是这么老一个人了,都有妻子和孩子,还像个小孩一样。 去吧,从现在开始,你就叫孟明视。” “孟明视...” 孟明视连忙去进行洗漱沐浴,他要以精神饱满的姿态去面见君上。 “从今往后,我就叫孟明视,孟明是我的字,也将会是我的氏!父亲,我去也!” 百里奚看着他自信的样子,不由想起了他初次领兵的时候也是那样的自信,就是因为这股自信而在秦国纵横驰骋。 君上也因为他的自信而高看他,认为他是秦国最值得培养的将领。 而他也是因为这样没有太多的依靠着他的父亲,当上了秦国的将军,刚开始的他内战所向披靡,本国的将士和匪盗都为他折服。 可惜因为遇上了兵强马壮而且将领同样优秀的晋国,孟明视的自信一次又一次的给摧残,直到现在才重新捡起。 不过这一次的捡起,就不单单是重获自信那么简单了,与之同等的心气和能力必然将会得到提升。 “回来了,都回来了! 晋国,准备迎接好这位秦国的将军了吗?” 百里奚看着孟明视离去的身影,开始为他高兴。 可是他又想到了什么。 “我儿,你有许久没有好好休息了,要不要还是睡一觉再去吧,不然看起来气色有些不好啊。” “不用,兵贵神速。 齐桓公比公子纠早到齐国而当国君,现在如果我休息,将会错过打败晋国的机会啊!” 第六十六章 我剑也未尝不利! 秦国朝堂上,一众大臣在商议着该要如何进攻晋国之时,秦伯任好端坐在上方君位,一览而下俯视群臣。 秦国的朝堂没有设立很多华丽的礼器,只有朝堂之中那台阶上的君位作了许多装饰。 左右两边都是跪坐的卿大夫和士,腿下只有一条长长的白布放置在朝堂两边用于跪坐。 在边上还有这侍卫在守护和面对一些突发情况,毕竟朝堂上大多都是老人,要是忽有心疾可来不及处理。 “众卿士当真对攻晋毫无信心?我秦国难道真的要甘心做个忍受国耻,任由晋人笑话的懦夫吗?!” 众卿大夫低下头,他们确实都不敢主动的请求出征,晋国的国力和富强都有目共睹,不是随便就能够战胜的。 如今众国之中,楚王商臣无道,在楚国不得民心,近几年都不会有所作为。 而山东之国,燕齐太过偏远,不能顾及;宋鲁之过内部矛盾不断,宋公王臣和其弟子御在利益上多有冲突,子御还不去为他的兄长设下的宴席。 而鲁侯兴则是少勤朝政,鲁国政务多由公子遂把持,鲁侯明白公子遂的野心,于是开始重用起三桓,抑制遂在政务上的发展,以平衡国家的朝政。 可惜他这样做无疑是把权利让给了三桓和东门襄仲。 不过此时的鲁国还是以晋国为尊,倒是也没有出什么问题。以季孙氏为首的三桓和公子遂在一定程度上平衡,也让鲁国得到了修养的机会。 只是鲁侯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将会使得他公室一脉就此渐衰。 能够逐鹿中原的只有晋秦楚,可秦国东进受阻,楚国无缘北伐,眼看着晋国就此日益壮大。 “如果这个时候不抑制晋国的名声和打击他,那他就是名副其实的中原霸主啊!” 公孙支在朝堂上表示自己的见解,他是支持攻打晋国的,如果不打,晋国将会成为前所未有的后患。 可是他想打,朝堂上也没有敢去再次攻打晋国的将军站出来。 “可百里上卿不是就已经说过了吗,当务之急是要讨伐西戎,补充兵力和稳固我秦国,不是一心想着攻打!” 这是丕豹在说话,他原本是晋国人,是因为晋惠公杀了他的父亲丕郑而留在了秦国,成为了秦国大夫。 这些年因为杀父之仇,丕豹一直劝说任好攻打晋国。可是在现在他反过来劝说不要想着攻打晋国。 他现在明白了其中的厉害关系,这个时候打晋国,这不是又像当初的崤之战那样送人头的吗? 一想到崤之战,主人公就来了。 有侍卫着急的上报:“孟明视将军要去讨伐晋国,现在正在外殿等候君上的召见。” “孟明视?” 任好有些疑惑,可是又想到了这是视的字。 这个时候以字为氏,是表明他的功绩;如果讨伐晋国没有成功,那他也会因为用字为氏而受到前所未有的侮辱啊! “众卿,看来我秦国的大将已经做好了准备啊,就让我等看看这孟明视吧。” 任好向侍卫挥手示意,表示要在这里会见他,准许他入朝堂。 “这老贼,前几次都败于晋国,现在又想陷我秦国于不利吗!” 说话的是一个年青的士,在遍地都是白发的朝堂上很是显眼。 “那你敢去攻打晋国吗?”一旁的公孙支说道。 士被这一问激得涨红了脸,可是他也没有勇气去面对晋国,他想着这么强大的晋国,又怎么会失败呢? 他可冒不起这个让将士送死的风险。 “可百里...孟明视失败了那么多次,现在还能打败晋国吗!” “我相信他。” 端坐在君位之上的秦伯发声肯定,正如当年的百里视因为投奔他的父亲而请求参军为将一般,那年同样也是一群人不看好他。 任好抚摸起花白的胡须,眼里尽是欣慰。 那个心气不可一世,无所畏惧的男人回来了。 一个身着甲胄,头戴军盔的男人大步流星一步一步走进朝堂。 “臣,孟明视,请求死战晋国,此战必胜,请君上允许出兵! 愿领精兵五千,斩关取晋之都城,重立我秦国之名!” 孟明视一字一顿,坚毅的眼中带着血丝,秦盔露出的额头青筋暴起。 他此行来的时候就带着必胜的决心。 “大胆奸佞,竟然在朝堂佩戴甲胄,是像对我君上不利吗!” 左右卿士大喝,他们可看不惯孟明视,崤之战大败,彭衙之战失利,在去年冬天还被晋国夺取了两座城池,要不是任好一直护着他,他们早就把孟明视给骂死了。 现在还改氏立志,他也配?! 他们可是从看着孟明视从一开始的信誓旦旦到如此只能苟且在雍城训练兵士的样子,现在悔改,又用吗? 更别说想出兵了,他们这些卿士绝不允许! “你这等败军之将,现在还有脸面来朝堂?!还穿一身甲胄,莫不是现在就想上阵杀敌!” 孟明视不卑不亢,依然怒声道:“正是如此。” “你不过是败军之将,安敢在朝堂如此放肆!” “我败过又如何,可观这朝堂竟无一人敢战。今日我有必胜之心,哪怕是先轸复世也能够攻克,君上能否信我!” 孟明视看向上方的国君,此刻所有人都明白他是死了心要打。 “你竟然想要惑乱君上的心!”年青之士随即查看左右,马上拔出在旁侍卫的剑。 “尔是想看此剑是否利乎!” 士将剑尖对准孟明视,眼中同样是怒气。 他不明白,为何又人会想着去送死! 孟明视本就不可一世,如今被激更是当即拔出腰间宝剑高举在这朝堂之上。 “我剑也未尝不利!” 高喝的声音响彻在朝堂之中,所有人都盯着孟明视看,谁也不知道他手中之剑是否锋利。 可在场的人都知道,这个男人回来了! 任好站起身,安抚众卿士。 “让寡人也一同前去吧,各地的乡勇和新入伍的兵士还在等着将军!正在操练的兵士们同样等着将军!” “君上!” “我意已决,不必再说,待孟明将军重新操练兵马,之后一同出征伐晋!” 朝堂上没有人是愚蠢的,都知道伐晋不可,可要想不受那屈辱,就必须伐晋! 现在,那个自称“孟明视”的男人,带着手中利剑,在朝堂上再次得到了将军之位,谁也不知此战是否像他口中所说的必胜。 第六十七章 散尽家财 此时还没到初夏,可太阳让人感觉到了燥热,雍城的国人们还是一如既往的生活。 秦人的性格直爽,说话从不拐弯抹角,也愿意相信和接受他人,所以在众国之中,秦人是最好骗的。 可也是因为他们的性子直,没有坏脑筋,也让外人时常称赞。 “拿粗布就能换的大饼诶!” “卖竹片了,刚砍伐的竹片,这里还有王孙纸,过来看一下吧。” 街道上,商贩的声音络绎不绝,一路上上都能够听到吆喝声。 如果不会吆喝的话是赚不到钱的,卖东西怎么能不吆喝呢?难不成等着路客来问卖的是什么东西?那样的话卖同样东西的商贩卖完都轮不到自己。 其貌不扬的老妇人摆开地上的摊布,上面就放着一篮子干饼和半篮子鸡子,在摊布上还有一些采来的野菜。 老妇样貌不佳,脸上也有一个大痣,身材矮小且有些驼背。 如果没卖出去的话,老妇就要带回家吃野菜了。 鸡子和饼她都不敢多吃,怕穷惯了的她会过上好日子,那样她就会忘记以前的苦头了。 她的老伴在战乱中死去,儿子也去了参军,在崤之战中死去。 孤身一人的她就算这样也不敢多享用任何东西,因为她要给他们父子两修一个坟,一个正正经经的石碑。 她在世间已经没有了牵挂,有的只是不能像那些富裕的国人一样能够参拜逝人的遗憾。为此她需要一块在郊外正式的墓穴和墓碑。 而定制石碑需要钱,穷困的她并没有那么富裕,只能靠着以前的劳作方式赚取一些零钱。 正档的墓穴和石碑很昂贵,她不知道等到何年何月才能攒够,不过她会一直坚持下去,因为他的老伴和儿子都是在战争中死去的,他们没有尸体,有的只是不知道飘在战场哪一处的魂灵。 她有些怨恨那些上层的将士不能将他们完整的带回来,现在连尸体都没有下落,让她一个人在郊外孤苦伶仃,平时只能和家犬家雉待在一起。 可是秦人向来以战死沙场为荣,她即为他们父子感到高兴,又感到悲哀。 一个脸上有着伤痕的老人站在那破旧的摊布前,嘴唇颤抖,上下开始触碰。 “您是犹的母亲吗?” 老妇疑惑的抬头看向这个老者,在她的印象中,向来是没有接触过这样高大的人的,哪怕是他的儿子,也只是像一个瘦小的猢狲。 他们一家人都很矮小,在雍城郊外之地同样也有着一群因为战乱和受难吃不饱饭而长得矮小或者畸形的人。 “犹是谁,我不认识,我的儿子早在崤山死掉了,贵人是为何而来?” 她注意到眼前的这个男人露出的皮肤上虽然有着很多伤痕,可是身上的服饰和上等人的气质是做不了假的。 “您不知道犹?” 孟明视愣神的同时,想到了那个猢狲是因为没有一个正式的名字,而且喜欢闹腾,所以军伍里的人才给他取得这个名的。 他紧接着说道:“是您的儿子,贰。” “贰,我的儿!”老妇谈及伤心之处,眼泪一下就伴随着抽泣的哗哗声的流下。 孟明视揪心地看着,颤抖的手从怀中拿出了一些碎金和一张布条,将它放在了摊布上。 “我是您儿子的将军,这是我的俸禄,还有我在城东的田地,您收下罢,我又要去晋国了。” 老妇含着泪水的眸瞳看着那些东西,她不想要那样的施舍,只想质问眼前的将军为什么不把他的儿子带回来,为什么只有他们几个留下了性命。 可是她问不出来,秦人向来是以战死为荣,这是她那死去的丈夫和儿子的荣耀。 老妇把摊布上的东西交还给了孟明视。 “这是您的东西,我不能要,我只想要我的儿回来。” 孟明视呆愣在原地,他这段时日一直在找出那些阵亡将士的家属,把他仅有的家产和俸禄都拿出来,可是他在寻访时,总是能遇到这样的孤苦的亡兵父母,他们的心愿只是想让那些兵士们回来。 可是这是不可能的,不是吗? 人死不能复生,就像已经抛洒出去的水就已经不能再收回。 “您收下罢,我又要去攻打晋国了,这次不知是生是死,我只想将我所拥有的东西给像您这样的人一些补偿。” 老妇用灰色的脏布擦拭眼角,说话间又跪了起来行跪拜礼。 “您能不去再攻打晋国了吗?我不愿让更多的人失去自己的孩子,我的大儿子早夭,二儿子也死在战场上,现在已经没有人能为了安葬了。” 老妇心中何尝不明白攻打晋国是多么艰难的事情,之前的崤之战的兵士们被全部歼灭,上一次也是狼狈而逃。 “不能,我已经向君上请求了此次攻伐的部从,在各地已经有了训练的兵马。 但我向您保证,此次攻晋,必胜!” 看着孟明视坚毅的眼神,像是不可动摇的大山一样坚韧,老妇心中有了动摇。 她心中还是怨恨,可是又对这个敢于向晋国那样的强者挥刀的男人有了敬佩。 “您又能用什么保证呢?” “以我之名、以我之命!我孟明视向您保证,如果此战不成,尸体无还,我将受天神之唾弃,不入黄泉!” 老妇还是将那些碎金和田地交还给孟明视。 “我怨恨将军,也佩服将军,请您收回这些钱财,我只有一个请求。” “有何请求但说无妨。” “您能否在郊外给那群战死的孩子和大丈夫们作个大坟,用我等亡兵家属的衣物为他们做个衣冠冢?” “自无不可!” 孟明视散尽家财,不仅把田地和钱财都送给了大部分的亡兵家属,还为他们立起了衣冠冢, 有士人问他:“您为何要这么做呢?哪怕此战您又败了,可您还是有回来的希望,您将家产都给了庶民百姓,那您以后该怎么在秦国生存呢?” “这是我欠这些人的,我没能将他们的丈夫和儿子带回来,而且还自甘堕落,这是我应有的惩罚。而且此战如若不胜,我定战死于晋,还需要什么田地钱财呢?” 而这散尽家财的故事在军队中又散播出去,兵士们也都更努力训练,战马也喂得健壮,刀剑也变得更锋利。 春夏之际正是战马长膘的时候,虽然此刻的马匹没有稳膘经过修养,可是战马也感受到了秦人的意志,奔驰之时就已经对攻打晋国开始跃跃欲试。 正如孟明视所说“我剑也未尝不利”一般,现在的秦国剑刃锋利,不可抵挡! 第六十八章 济河焚舟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 在没有开始作战前,任好就已经准备好了大量的粮草,并且在出征之前就已经让将军送往黄河之西,在那里等着他们渡河。 此次作战是他亲征战场,手下则是任命孟明视作为副将。任好出征只是为了振奋军将,事实上大部分军权在孟明视的手上,而这样做不仅是在用名声庇护了孟明视,同样也是在鼓励他这次作战,让他不要承受那么大的压力。 对孟明视来说,任好对他的信任就像信任自己的子嗣一样,有着这样的国君,他感到无比的荣幸,也在心中把这个比他大不了多少的男人当成了他的第二个父亲。 雍城下,兵民相拥而泣,正做着战争的离别。 他们都不知道,等到战事结束之后,那离去打仗的人还能不能再次相见。 可城里的国人和郊外之民都知道,他们有一个好将军和好国君,就算在战斗中死去,也会成为这大秦的养料,君上已经在出发前就已经说过了,此战伤残的兵士都会给予补偿,并且会好好照顾他们的妻女,不让家室衰变。 有着这样的国家,兵士们又能有什么畏惧呢? 兵士们只是在想,在出征之后多杀一些晋军,一换一回本,一换二不亏! 城下有年迈的父母送着儿子,不舍的妇人送着丈夫。 父母看着长大的儿子,心中有喜有悲,踌躇在城门下,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直到他们的儿子掉下眼泪,对着父母大声的道别,他们才说:“路上小心,一定要平安的回来!” 妇人抱着孩子,对着那穿着甲胄的兵士大喊:“要是不打胜仗,可别回来呀!” 兵士大声的应予:“如果没能将秦国的耻辱用晋人的血液洗刷掉,我是不会回来的!” 一群兵士和家人道别,而在出城的道路上则是树立起了一面大旗。 那是在兵车之上,孟明视手持旗帜高举,不过因为旗帜有些重量,在高举挥舞了一会之后,年老的将军不得不将旗帜准备放下。 却看见身旁的兵士握紧了他的手,再次扶起大旗在兵车上挥舞。 “将军,大秦的旗帜可不能低下去啊!” “你说的对,大秦的旗屹立不倒!” 车厢上的孟明视看着那些出城相送的百姓们,身体忍不住的颤抖,这不是在害怕,而是兴奋,一种对战争渴望的兴奋! 身旁扶旗的兵士将旗帜握得更紧了,同时也在暗笑这位老将军不服输,就算手臂颤抖也还是要高举秦旗。 兵士们在离别之后,收起了泪水,踏上了启程的步伐。 最前面的是孟明视所在的兵车,孟明视居左,御者居中;身边的兵士和他扶着大旗让后面的兵车和兵士看到旗帜明确方向,兵车左右还有着不少的兵士在一同行军护车。 在孟明视的兵车后,是任好的乘车。 任好看着前方挥舞旗帜的孟明视和左右这些情绪高昂,一心取胜的兵士满意的露出了笑容。 他已经很久没有御驾亲征了,现在看着这些兵士的士气,他就知道此战不会失败。 “孟明视,你可给我带来了太多的惊喜了,有着这样的将军和这样的兵士,我大秦在日后讨伐西戎怎能不胜!”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 左右的兵士在行军时高声吟诵起了他们秦地的诗《无衣》。 不同于郑国流出的诗那样表达感情上的大胆奔放和灵动,秦国之诗大多都是悲壮且凝重的,因为他们的地理条件和先天的名爵就注定了要比他国更为辛苦。 秦国不像晋、鲁、郑这样的姬姓国因为先祖的余荫,他们从一开始就有着自己的封国。 秦国的封地最开始是靠着初代秦君为天子养马才得以有一块小小的封地的,而后又是在长时间的抵御西戎和其他外敌的入侵,经惨淡经营才逐步有了发展。 他们尚武好勇,重情,爱国且勇猛,从不会质疑朝政,哪怕是在最为艰难的时候也要苦着自己上贡赋税,这又何尝不是忠诚呢? 而现在的秦军,正率领兵马直去秦国边境之外邻近函谷关的黄河。 因为他们要在夜间用战车和大船偷渡过去,不让晋人有所察觉。 任好早就命人在黄河处修建了渡口,备好了接下来的粮草和打造了不少的船只,就等着汇合之后偷渡黄河。 黄河水深,战车不能过。所以要让一部分的兵车绕道而行,而那一部分只需要御者和持戈持弓的侍卫,大部分的人都是乘舟而过。 有着这黄河阻拦,一般人人都会心有余悸,不敢从此攻打,毕竟这样花费的人力和资源过重,还不如白天行驶正道,虽然慢了一些路程也会多出一截,可最重要的是安全和不用耗费资源打造船只。 可孟明视不是一般人。 他知道晋人因为长久以来的胜利而心高气傲,所以对于这一带的管理监控有所疏忽,可这也留给了他一个重要的机会。 打仗最重要的不只是战略和战术,还有情报! 在之前的崤之战就是因为他们慢人一步,让那个商人回去郑国通风报信,可这样的错误孟明视不会再犯。 现在偷渡黄河,就是利用晋国不能马上调集军队防护的缺点;只要他们偷渡成功,就能够依靠着晋国人毫无所知的情况进行强而有力的攻伐! 他的目标是过此黄河一路北上的王官,只要过去,在南坡之处扎营攻伐,胜率极高! 夜色下的黄河是黑暗的,如果没有火把只能看到一大片的黑水,直视会有着凝视深渊的惧意。 孟明视没有犹豫,在日昳之时就号召着兵士都上船准备东渡。 夜色降临之时,孟明视和任好格外的欣喜!根据他们的斥候汇报,晋人没有在对岸设有守军和望台,只要现在夜间而过,再与兵车汇合,将神不知鬼不觉的直击于晋! “过河!” 一艘艘皮筏和船只随着星夜前行,他们用火把照亮了前方的道路,目的只有一个——给晋国一个大惊喜。 还没到鸡鸣,兵士就搭乘着这些舟筏偷渡过了黄河。 也在这个时候,孟明视下发了一个意想不到的命令。 “焚舟!” “将军不可啊!要是焚舟之后我等近日可不能再返回了!” “即是战,为何返!给我烧! 我就是要告诉尔等,秦国已经没有退路了,想要回去,就必须要打赢此战!” “孟明将军!” “给我烧!” 黄河河岸上的火在夜空中如同星星点点一般照亮了周围的道路。 船只在黄河之上烧成一汪火海,兵士们都在此地立下必胜的决心。 他们都知道,已经没有退路了。 “之前的彭衙之战,我秦国没能复仇,反而让晋人攻克了汪邑和彭衙。 将士们,尔等甘心吗?! 我等要让那晋人知道——犯我大秦疆土者,必将击而破之!” 第六十九章 吟游诗人 晋国人向来是安居乐业的。 城北的庶农在有些为了养活自己,总是在不留余力的进行生存作业,他们也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 戴着斗笠的昱在这样的乡野之间开始了他的游历。 斗笠是用藤条和棕叶编织而成,从齐国传出,也有不少的晋人在暑热之时戴上斗笠避暑耕种。 春耕、夏耘、秋收、冬藏,这是庶农赖以生存的耕种方式。 农月无闲人,倾家事农亩。 在田野上,很少会看见闲下的农人,因为他们有了私田,所以耕种决定了他们这一年的营生。 在之前,这些从事农田生产的人,叫做野人、农夫,常年吃不饱,没衣穿;可现在他们有了能够吃饱穿暖的机会,所以他们在田野上放声高歌,有些农人也在田间除草弄料的空余之际谈论国事。 “我晋国的民生可真是好啊,有了文公和现在的晋侯,我们这些的人也能有着私田,看来今年能存下不少的钱啊。” “是啊,我看今年晋侯的政令也相当的不错,听那些城里人讲啊...” 尽管这些野人不识字,也不懂时政,可是在他们心中对于这个国家的热爱不下于那些王侯官宦。 越是贫困之人越喜欢谈论国事,可爱国是穷苦人最后的尊严。 他们一边抱怨着生活的不易,一边高谈着国家的大事,对古今那些出名的人物也喜欢去点评说明他们的看法。 这不是可耻的行为,他们的生命已经和这个国家相互关联,国家的大事会直接的影响到他们这群下层普通人的利益和生命。 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他们不像那些王侯世家之流有着足够的家底,就算是灾荒战乱之后也有立足之本。 可是他们只有那脚下的一亩三分地,没有了就一无所有了,所以他们会格外的珍惜田地,格外的拥护国家,因为这是这是他们所能生存的唯一保障。 再者说,除了国家大事,也没有什么好谈论的。在不熟悉的外人面前,也不能直说在他们的野鄙之中,有哪些好看的村妇,有哪家富裕有粮,有哪些喜欢嚼人舌根。 那些都是乡人的闲言碎语,如果是农田之中要拉近关系,更多的是谈论国事以表明自己的格局。 尽管他们可能不知道国政的内涵和带来的影响,可是在听说有利于农桑,他们开心的笑了起来。 嫩绿的叶片随风飘动,从路边的桑树下走出一个戴着斗笠的年青人,他的皮肤白皙,不像是从事农桑之人。 “两位兄长,我在远处就听到二位在谈论,走近才知现在的晋国可真是太平啊。” 虽然有着斗笠的遮掩,可是暴露在外的皮肤和说话时那清澈的声音都在表明他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年青人,虽然口音不似晋国人,可晋农向来不会因为是外地人而又所歧视。 “可不是吗?现在我们晋国可好了,不仅国君仁德,连各地的官吏都十分爱护我们这些庶人。 小君子您可能没有听闻,我们城北的屠岸大夫,他们家可对我们这等人有所器重。哪怕是年余无粮或是收成不好都愿意以二成的利息借予存粮,在平时还佣雇我们去修建房屋或是让那些妇人缝制衣物,真是为民着想。” “是吗...” 昱从阅的口中已经得知,屠岸一家就是散播谣言的幕后主使,可是在当地的庶民口中,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好官。 当一个人有了足够的伪装,连庶民都会以为他是好人。 他可是知道城北那酒肉升歌的游乐屋背后是屠岸家所立,这样的人会是好人? 昱不信。 可是庶民们信。 蒙蔽庶民本来就是一件易事,只是屠岸家做的比较出众,既能拉拢上层的贵族,又能蒙骗底层的庶农。 “没想到晋国有这么多的君子啊,要是有机会的话我还要去拜访一下了。” “小君子,我看您那一身贵气,就知道您也是出身卿士世家,我们晋国向来欢迎外地的游人,敢问您是哪国的君子?” “我是齐国人,只是一个吟游诗人,可不敢随意冒充王侯世家。” 出门在外,还是得要有一个马甲。虽然他不是齐国人,可是在他母亲姜娥的教导下,对齐国的主要势力也有所了解,所以在外冒充齐国人是一个很好的选择,而诗人则是更方便与民交心。 “诗人好!诗人好啊!您这样的诗人平时都是在游玩吗?” 两人一听到是齐国的诗人顿时有了兴趣,他们平时可没见过什么诗人。 昱回想了一下王室的采诗官工作,确实是又闲又有钱发。 只是常年去各地游走,在山野间考察民情。只要不胆怯,可以随意的去各地的国人或是庶民家中蹭饭,和这些人唠嗑;因为这就是采诗官的工作,所以一般也不会得到拒绝。 而所谓的吟游诗人,就是没有官职在身的诗人。靠着写诗散布诗让王侯们施予钱财,只要写得不是太差,都会赐予一些鼓励基金;要是写得好那就不得了,要请来入仕为官。 所以冒充吟游诗人去和百姓交流能与他们拉近距离,听听他们内心的声音。 “确实是在游玩。不过像我们诗人,要用最真实、最美好的语言去书写美好的列国风貌,像您二位在田间还如此心系国家,这是晋国的福气啊!” 两个庶农听后都忍不住脸红,他们可没想到这样的小事竟然会得到诗人的赞扬,顿时喜得不知言语。 可惜他们并不知道,眼前的斗笠人并不是货真价实的诗人,他甚至连一首诗都没有写过。 不过天下间不也是有很多诗人的诗作得到了遗漏吗? 可得到了诗人的赞扬,估计他们这一辈子都忘不了。 虽然这可能只是一件小事,可这“位卑未敢忘忧国”的思想可能就随着他们传给一代又一代。 闲聊过后,昱带着随从离开了这个地方,尽管他们还想听听昱这位诗人有什么作品,可都给他含糊其辞的糊弄过去了。 下一次再做诗人,他要事先准备好诗词,不然可就露馅了。 与此同时,昱手下的暗卫也找上了他,告诉了他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 “秦人已经攻克王官。” (这不是周厉王禁止谈论国事的年代,也不是某清,民众谈论国事是很正常不过的事情,这里也没有茶馆之中的“莫谈国事”,只要谈论的不是过分的事情,都是允许的;像之前的几个小孩想当贵族、当王孙,这是肯定不允许的) 第七十章 一信退秦 昱是怎么也想不到秦国会有攻克晋国的城池的一天。 晋国如此强大竟然会有一天被秦国攻克下一座城池。 从他在晋国的了解来看,晋人的兵马充沛,而且兵士都愿意听从指挥,可这样的晋国怎么会给秦国攻下一座城池呢? 在暗卫的情报中,他总算知道了秦人是怎么在偷渡之后在还没有被发现的时候利用信息差毫不费力的将王官攻下,而且近日还在攻打附近的郊邑。 秦人并没有伤害城中的百姓,他们将王官的败军之将和晋军关押起来,收割城里官吏的麦子。 春秋向来是一个讲究礼义的时代,就算在战场战败之后,也不会擅杀高层的将领和国君,对于战俘也是将其收作奴隶利用;至于崤之战秦军的全歼,大部分原因也是秦人不愿意当他国的奴隶而冒死一战。 现在的秦人攻打晋国用的就是为崤之战报仇的名义,这样名义合情合理,一时之间让晋人都不想马上调集军队。 根据暗卫的情报,赵衰还在朝堂上奏请求不用出兵讨伐,说:听闻他们为了此战连能够快速返回的船只都已经烧毁,看来已经是冒着必死的决心。秦军的气焰正嚣,不能在此时攻打;而且此时他们占据城池,有着城墙的庇护一时之间也无法取胜,现在出兵只会更丢颜面,倒不如给秦伯任好一个面子,等他气都撒完,就自然的退兵了。这样还不用损失过多的兵马。 晋侯欢应许了赵衰的建议。 而这也就导致了王官城内百姓叫苦,晋军此前无敌的威名在此刻瓦解,同样的打击了晋国上下的傲气。 城里没有谋略的国人和城外不解的郊民纷纷开始质疑现在的晋国,为什么不去王官解救同胞,为什么不出兵讨伐? 只有卿大夫们才能明白,秦人此刻是不可阻挡的。就算他们出兵,可此次面对的不是在战场而战,而是秦人已经占领了王官,要是他们一直龟缩不出的话,那晋人就真的成为了天下人的笑柄了。 他们现在能做的,只有忍受国人的唾骂,让自身的脊骨受国人的攻击。 这样的情况让昱感觉到了机会。 一个没有夫子在他都察觉到的机会! 秦人此战是为了在崤之战之后雪耻,而晋人的不作为虽然让他们得到了快感,可是这样终归没有得到名义。 这里又不是他们的地盘,他们是要离开这里的。 可既然他们没有名义在,那作为王孙的昱那就可以让他们有名义! 昱在向夫子请示之后,开始书信。 昱选用的是刚制成的竹简,上面还带有竹子的清香。 “见字如面,秦伯亲启。 秦伯您好,我是王孙昱,我们已经有很久没有见面了,不知道您的身体近来可好? 我听闻到您亲自出征只为让秦国雪耻,这让我对您很敬佩。 可是大多晋人都是无辜的,他们没有参与到战争之中,而您却要占领他们的城邑,这是不道德的。 我听闻,有德行的人会将他的仁德传播给百姓,让他们过上好日子。您能爱护秦国人,为何不能爱护晋国人呢? 君子和小人都会考虑自身的利益,可君子做事考虑是否在道德大义上,如果不在,就会弃而舍之。而小人做事只考虑到自身的利益,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您要做的是君子而不是小人啊。 虽然您对晋国有仇恨,可是不能将这样的仇恨施加在百姓的身上,现在王官和郊邑的百姓会因为这样而畏惧您,昊天也会因为这样而不待见您,到时候就算进献再多的祭品也会让天神憎恨。 百姓是神明的主人,因此君主要先团结百姓,然后再取悦于神明;百姓和睦,天神才会赐福。 现在您如果让王官的百姓憎恨您,就算您的祭品再怎么丰富、牲畜再怎么肥壮、黍稷再怎么洁净饱满,都不能够取信神明。 您应该做的是向王官的百姓道歉并且撤兵,让他们赞美您没有因为仇恨而为难他们这些百姓,您的仁德同样能够感动晋国,他们会对崤之战的杀戮做出道歉并且赔偿您的损失,望您能够听信。” 事实上,昱和任好并没有见过面。 不过百里奚说过,任好让他称过象;既然说过,那就自然见过面。 如果是按照后世的角度来看,这就是站在道德的制高点来批判任好的罪行并且叫他撤兵。 可是在现在,是昱用极度仁德的角度劝说他退兵,并且给予了他一定的面子。如果他此时退兵的话,既能够说明他的大度和听从王室的命令,还能用此来要挟晋国索要补偿。 因为这里本就不是秦国的领地,他们迟早是要回去的,而这封书信又给了任好一个退路。 任好不是愚蠢的人,他看了信之后一定会同意的,毕竟这本来就是一场为了雪耻的战争,现在连晋国的主力都不意愿和他打,继续下去能有什么意思呢。 昱将书信先给阅夫子审查,在经过了夫子的高度赞扬之后,昱叫来他的侍卫樗让他将这份书信交给秦国主将或者秦伯。 他让樗拿了竹节,并且嘱咐了他见面的礼仪,告诉他一定要在合适的时间再将这份书信送出。 如果是看到秦国打嗨了就务必远离,要是看秦国在休战并且没有太多的战意之时,就以王孙使者的身份将书信送出。 昱考虑的很周到,在十来天之后,待在王官的任好就收到了这样的一封信。 他看后不禁觉得好笑又感动。 好笑的是世间真的会有人从道德制高点来指责他为了崤之战而报仇的行为。 感动的是王孙把之后的退路给指了出来。 任好将书信交给孟明视一同观看,两人在许久之后终于同意。 退兵,求偿。 为了让这样的名义坐实,任好将书信上的内容传播出去,并且表示了这样的一句话。 “王孙真君子也!” 而后秦人浩浩汤汤退兵而去,晋人没有丝毫的阻拦。 王官和郊邑的百姓无不赞扬王孙的仁德并且又再次提及了圣人之名。 之前的“圣人”只是生而异象之圣。 这次的圣人,是救民于水火的“圣人”! 仅用一封书信就使得秦国退兵,如此高尚的仁德怎么能让人不称赞呢? 坐卧在室内想着再写点诗冒充吟游诗人去考察民生的昱打了个喷嚏。 “坏了,我这样做的话不会就此诞生儒家吧?!” 第七十一章 仁义留名 王官之中,有几个角抵的武士围在一起,他们向来是喜欢聚在一起谈论的。 在比试较劲完毕,赤裸上衣、穿着宽松的黑裤,几个人都会留着汗在那谈论古今和天下的大事。 此时的秦军已经退兵,他们感激于王孙和退兵的秦伯,不由自主的聊到了他们。 “我从前以为,天下已经没有了崇尚正义的君子,直到我亲眼见到了秦军的退兵,我才知道了这世间原来是有君子的,秦伯的道义和王孙的仁德是我们亲眼所见,这样的人,正是我等一直寻找的君子啊!” “王孙昱可真是真君子啊!”周围的人忍不住赞叹。 “不将仇恨加以百姓,看看王孙说的这句话!到底是怎样一个仁德君子才能有着这样的觉悟!” “我觉得王孙信中写的那句“百姓是神明的主人”才是写得好!” “不不不,我觉得那句“君子从义,小人从利”才写得好!一下就把君子和小人都区分出来了!我等以前还自标他人为君子,现在看来,是多么的不道义啊!” “我觉得秦伯识礼明义,没有过多的侵犯我王官田地,这样的人也是君子!” “秦伯任好可真是讲信义之人啊!”周围人再次忍不住赞叹。 “是啊,只可惜像我们这样的小人物,不能追随秦伯和王孙,这是我们的遗憾啊。” “回乡之后,我要把王孙的事迹给我的兄弟和同乡们好好讲讲,让他们也知道王孙这样的君子!” “俺也一样!” “同去同去!” 几个武士在谈话中明确了接下来要做的事情。 估计秦人自己也想不到,仗还能这么打。 打完之后,王官的人并没有责怪他们的攻伐,反而赞扬起了他们的道义。 王孙昱做的事情晋国人很快都会知道,而且不用太久,这样的惊天之举将会在各国流传。 晋侯欢是很生气的,他为此还在私下的屋舍中召见了赵衰和归来的郭偃。 “您不是说过王孙留在晋国是件好事吗?可我怎么看都感觉王孙留在晋国是个祸端! 您能够告诉我现在他能给晋国带来什么利益吗? 我虽心善,可也知晋国天地的变化,若是任由他发展下去,晋人该赞颂的就不是我了,而是他!” 自古以来,国之德行者只能有一人,那就是国君,虽然礼乐崩坏,可这样的观念还是在无形之中固化。 国君能够将他的仁义让给他的卿士,让他们做本国的贤人,可是绝对不希望有一个外人在本国之内也有着名望。 哪怕仁德是假的,可百姓要称赞的还是他。 现在有人正在窃取晋国百姓的信仰,尽管此时他还没有力量,可是已经让晋侯有了忌惮。 连赵衰和郭偃都不禁有了些对于事态把控不住的心悸。 人的见识是建立在已有的基础上的,毕竟没有见过原子弹的人是不会明白原子弹的威力,没有接触过的人只能靠着自身的见识去衡量他人,而这样没有见识的人往往会因为自己低浅的目光而被人拿捏。 此时已是礼崩乐坏,很少有人主张信奉周礼、遵循道德;就像之前的宋襄公,仁义为先,尊礼法,到头来还不是被楚国打败,成为现在的一个二流之国。 不过尊周礼,讲仁义真的不可行吗? 天下的名义终究是周室的,只要周礼不变,周室就能够利用这一点来操控人心,只是很少会有那般见识和格局的天子,他们会畏惧各国,德行也不能传播。 可如今有一个王孙,还真从礼义中脱颖而出,并且用着仁义的名义让秦国退兵而去。 这一点,晋侯想不到、赵衰和郭偃更想不到。 “王孙不过适足之龄,没有那样的深谋远虑,而且与他身边的夫子有了隔阂,没有城府的他也许只是心中遵从礼义。既然这样,那君上您为何不能将王孙当做我晋国的贤人呢?” 郭偃本想着以温和的手段让王孙信服,可现在因为王孙这样的胡闹,他也不得不在此向晋侯正式的提出。 “请晋侯向王孙施令,让我做王孙的夫子,拉近与晋国之关系。” 欢不禁轻笑,双手握住郭偃那干瘦的手掌。 “太卜,此事就交给您了,有这样的好主意怎么不早些与我建议。 还望您能让王孙感受到晋国的友好,这样对王室,对晋国都有好处。还能表明我晋国与王室的友好关系,促进两国合作发展。将来我再寻找天下之美人,将他赐予王孙,让周晋之谊永续啊!” 虽然话是这么说,可年老成精的郭偃又怎么能不知道晋侯这样是在责备他,有这样的办法为什么不早些拿出。 可惜,如果是主动收徒的话,将会折损夫子的威严,还会让王孙不会加以珍惜。 就像花钱去学知识和学堂里免费教学的夫子一样,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在弟子的眼中,估计是花钱所学的东西更为宝贵,而不对那施手而来的东西多加珍惜。 “本来还想用利益引诱,没想到王孙是那样的君子,要是主动去做教习的话,少不了教一些真材实料了。” 年老的太卜如今就被王孙的行为拿捏住了,原本在王孙昱污名时收作弟子不仅能让他感谢,随意用一些高深的卜道教学敷衍即可;可现在成了他主动去授业,要是不拿住一些他的真本事,日后还让他人以为是在藏私,从而对晋国又有不满。 “昊天该杀的阅,尽传授仁义道德,不教实事!” 郭偃现在算是明白了,这王孙的夫子原来是一直教导着仁义,王孙才会有着那样高尚的德行,让他的小心思不能得逞。 或许也正是因为这样,他不禁也对王孙有了君子的好感。 赵衰此时也拿上他从前的“昆仑之玉”,再次拜访上河邑的王孙昱。 之前的昱说他的德行不足以佩戴这样的美玉,可是如今他“帮助”晋国吓退秦国,用赵衰的话来说,那就是这样的德行怎么能够不佩戴此玉呢? “一信退秦”、“郭偃收徒”、“赵衰献玉”的故事在晋国反复传唱,王孙昱也从一开始的吹嘘之名,逐渐的有了各种事迹的名声,有人开始收集昱的事迹,竟然惊讶的发现,他在崤之战还没有开始之前,在城门上观看秦军行军的样子就已经料到了秦军的失败。 这也不禁让人引起了遐想,王孙真的有那种预知的能力吗?王孙做了多少有利民生的德行... 这次的王孙是彻底的走上了历史的舞台,不再是少部分人琢磨;有更多人开始注意到这样一个稚子,有着非同常人的仁德。 第七十二章 道歉事宜 此时的屠岸贾也有些忙碌,他在收拾近来吞并的田地。,这是他最后能为屠岸家所做的事情。 国君下令让太卜做他的夫子之事他也已经知道,不过王室拜师的规矩向来甚多,不仅要参照礼法,更要在合适的日子送上拜师礼,前前后后也不是十天半个月能完成的。 而他,也要履行太卜之前所说过的,向王孙道歉,并且担下陷害王孙的罪名。 现在王孙之名在晋国传开,屠岸贾也只好硬着头皮前去拜访。 绛城城北,王孙昱的院落中。 普通的男子正在拜会俊朗的少年。 “王孙,我们终于见面了。 我是屠岸贾,城北微不足道的郊吏。” “请入室内一叙,在外面站着可就是我的招待不周了。” 屠岸贾有些愣住了,按理来说,王孙也已经知道他是诬陷名声的幕后之人,怎么会对待他讲究礼仪,这让他伫立在原地,还在思考着这是什么情况。 “还愣着干嘛,进来坐啊,不要不好意思。” 王孙的话让他很是羞愧,他是为了利益陷害王孙的小人,可是现在这样的君子竟然邀请他入室畅谈,这让他又愧疚又自责。 他怎么能够陷害这样的君子呢? “王孙,实不相瞒,我就是之前诬陷您貌美而霍乱朝政的小人,您不能让我玷污了您的屋舍,您就惩罚我罢,我出去会承认我的罪行,只求您不要祸及我的家室。”屠岸贾向昱请求道。 “您先进来再说吧,我没有怪罪您。” 屠岸贾小心翼翼的踏进了门槛,进入室内。 “王孙,您有什么想惩罚我的尽管说吧,此事是我做的不对不够道义,就算让我公之于众我也毫无怨言。” 昱跪坐于主位的竹席上,左手覆在膝上,右手请示屠岸贾坐下。 “你我之间有什么仇怨吗?既然没有,为何不能坐下好好聊一聊呢?” 屠岸贾深吸一口气,稳定心神在王孙对面坐下。 当然,竹席很大,有着一丈长,四尺宽,并不是后世用于休息的竹席,而是能够用于各种礼仪社交。 竹席位于室内采光处,一般用于接待,要是为了美观可摆上案桌,显然王孙的室内是很美观的,在主位和客座都设有案桌,旁边还有香檀木几,要是招待年老的贵客可让他坐在木几上或是倚靠。 在竹席的边缘还有着丝麻织成的斧形花纹包边,看上去极为美化。 屠岸贾看着不由心中羡慕,同时低下头行礼之后在此竹席跪坐。 他是没有资格用这种饰席的,起码得是大夫才能使用,可王孙对待他竟然使用了大夫的礼仪,这让他不禁有些感动。 席的使用尊卑有序不可僭越,除非得到主人招待的允许。 后世曾子易箦,就是因为觉得自己在临死前也不配使用华美的席子而在换席过程中死去。 席南向北向,以西方为上。 位属西方上位的昱开口说话。 “您知道的,我是王孙,向来是恪守规矩和将仁义,可是对待您却坏了规矩,您知道为什么吗?” 屠岸贾低头,不知如何作答,只能回答:“小人不知。” 昱指了指香炉之上的灰烟。 “您看这香炉,最早是楚国因为潮湿而制成,用于除晦、防霉;您再看上面的烟,能否知道我想说的是什么?” 屠岸贾暗锤大腿,他是真的讨厌说话的时候不能好好说话,非要当一个谜语人一样。 他不是文化人,对这些弯弯绕绕有些不太了解,额头冒下的汗珠低落在衣裳之上,他只能又将头低下几分。 “小人不知。” 昱对这样的反应很满意,因为他其实也不清楚这样的含义是什么。可是受夫子的影响,现在当个谜语人的感觉是真不错。 既能让自己的文化水平看起来很高,又让人摸不着头脑,只能顺着他的意思下去。 “您不知道,正如同我不知道您为何而在庶民之中传我的坏话,虽然像这烟雾一样消散了,可是他的味道还在。” 屠岸贾松了一口气,看来王孙对于此时还是有些在意的,不然也不会因为这样的味道而造成心情的变化,既然没有为难他,就说明他对此没有太多的怨恨。 现在这样说,估计也就是询问原因而不是兴师问罪。 “王孙,正是因为我嫉妒您的美貌,所以才在城中散布您的谣言啊。 我的妻子说您的貌美而让我嫉恨您,我担心妻子对我不忠,所以说您的美丽会使得国家生乱。 我的门客说您的贤德而让我质疑您,我质疑您的德行,从而说您是一个伪君子。 现在看来,都是我的过错啊!” 昱微微皱眉,他没想到给他台阶下了还这么不老实。 要不是他知道眼前这个满脸愧疚的人因此而扩张田地的话,他就信了。 可惜,这是城北,属于这些人的地盘。如果不交好的话,吃亏的还是他,毕竟他们在城北已经立下根基,他是一个外来者根本就没有本事扳倒他。 至于用民愤来推他下水,别开玩笑了,庶民是没有记忆的。过几天他们就会忘记,而他也能再次上位;这天下向来不是为民做主的。 一想到这,王孙的表情开始变化。 昱秀美的脸庞露出了惭愧。 “我不知道您是因此而怨恨我,看来这一切都是我的过错。 您这样做是合乎情理的,反倒是我来晋国的不对;要是百姓的妻子因为我的美丽而在心理上背叛丈夫,这就是我的不德啊! 如果我是一个有德行之名的小人,那就会祸害晋国更多的人啊! 您做得对,您就应该散布谣言让百姓们质疑我,这样才能够分辨出真君子和真小人。” “啊哈...王,王孙您可真是一个君子啊!” 屠岸贾双目睁大且呆滞、长开的嘴巴似乎想说些什么还是忍住了,要不是现在低下头,这番模样看着都想笑。 他没想到王孙竟然会这样说,让他有些不知所措。 这王孙到底是不是读书读傻了啊,诬陷他还不生气,反而还在检讨自己,这不是有病吗? 难道他真的看错了,王孙真的是真君子? 可世间怎么会有德行如此高尚的君子! 一想到这,屠岸贾的鼻子不禁开始发酸。 曾几何时,他又何尝不是想着做一个真君子呢? 要不是那些受那些官吏的影响,他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郭偃、守邑大夫!我恨你们!】 第七十三章 误会 屠岸贾走了,临走之时还摩挲着眼睛,看起来有些被感化到了。 毕竟这话要是放在以后,指定给人说道或是在键盘上抒发他的不满,可是在这样一个还在遵守着礼义道德的时代里,却是一种高尚的美德。 这无疑让昱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他本性是善良的,可带有理智,要是为了之后的利益,变成不理智的善也未尝不可。 哪怕这种善良只是伪善,可能够达到目的,那便已经足够了。 昱没有大仁大义,可有时也免不了为这些仁义而感动,这到底还是一个讲仁义的时代。 他拿起放在身旁赵衰送给他的昆仑之玉,又将其郑重的放进一个木盒之中。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有资格佩戴这样的美玉,在此之前,还是把它放好吧,也算是作为一个点醒我的存在。” 昱走出门外尽情的大口呼吸着这自由的空气。 不用上课,不用上晚自习的生活可真美好,他都快忘记了自己之前是个华夏的普通高中生。 任季子看着心情还不错的昱,马上跟上前来低头询问。 “王孙,您今天要不要让婢女们给您洗壶,我听闻家院婢女有个桃花脸长得...” “任季子!你给我走开!” 任季子拖动着伤心的身体离开现场,心中却想什么时候再接着询问。 “我听闻,做人要有妻室有儿女才算是家庭美满,可是王孙现在连婢女的手都没摸过,这可如何是好啊!家宰也真是的,这事也不多管管。” 任季子在那念念叨叨。 独臂看到他上前打招呼。 他自从脱下甲胄之后就在院中养花除草,为王孙摘取一些香料,家臣们都很尊重他。 “季子,怎么样了,王孙今日心情还好吗?” “别说了,王孙还是那样不近女色,你说这可怎么办诶。” “有没有可能,是王孙现在还不好意思,我等可不能随意揣测王孙的心思,王孙尚幼,不好女色是美德,这不也正好说明王孙的德行吗。” “可要是一直不去接近的话有悖天理啊。 您看看其他的王公贵族,我听闻卫国的公子在王孙这个年纪都喜欢和婢女玩乐,哪会像王孙这样每日恪守德行。。” “真的假的?” “那能骗您?” 在他们这些人的眼中,王孙还是要想其他贵族那样才算合理。 独臂和任季子在院外看守,闲来无事还会担心王孙是否因为天气变热而身体不适。 “您说我们家的婢女是不是都不好看啊,为何王孙从来不正眼看她们呢?” “我觉得还好啊,倒是你每天为王孙操心,有没有心仪的女子,我好去为你说道说道。” 任季子顿时脸面通红,到底还是少年,一说到这事马上就不知所云。 “你看,我问你的时候你都不好意思说,这还怎么帮助王孙呢?” “我我我...这是在想其他的事情。” 独臂大笑,用仅有的手臂搂住任季子的脖子。 “我看你是在想闵吧,之前就看你在试药的时候看着她都不好意思抬头,我说得对不对。” “怎么...会呢,我这是同窗之间有些矛盾,不好意思。” “呦呦呦,小季子开始急了。” “才没有。” 院外的笑声传到了戴上斗笠正准备出门当吟游诗人的昱。 他也不禁开始对这些人感到好笑。 “到底还是少年心气啊,喜欢女子很正常,要是我也有喜欢的人就好了。” 昱想到了上周目的他,也是因为年少,心中总有着一些遐想。 可惜怎么样也回不去了,有些事情错过就是错过。 院外传来马车轮毂转动的声音,昱有些好奇的探出头,不知道是谁又来拜访。 却见马车上,几个高大的汉子板着脸满脸通红,身材魁梧且健壮,腰间佩戴着短剑,看起来就是不好惹的样子。 任季子看着马车之上长相凶恶的几人顿时吓得退后几步,还是平静下来才对独臂说。 “我看过来的人看上去来者不善的样子,您去院里叫一些人过来,我有些怕。” 独臂无疑是比任季子高大且有力的,可是身体残缺,他怕真有什么事情闹起来,就连忙叫独臂去院里叫人。 昱看着不对付也躲回了院里,他不禁有了疑惑。 现在他的名声在晋国传播,怎么会有人要对他下手呢?可那些人看起来就不好惹啊,还是让他们看看什么情况再说吧。 院外,任季子在附近就地拿了一根较为粗壮的树枝,将其拿在手上壮胆。 任季子年纪同样不大,不过十之五六,虽然看上去老成,可是在生理上还未成年。 他手里拿着树枝,身后站着数名穿戴甲胄的兵士。 “大丈夫处世,只以忠义为先!尔等若要对王孙不利,先踏过我的尸体!” 看着那些壮汉下车朝这边直冲而来,任季子大声的叫喝。 汉子们停下了,彼此之间左看右顾,相互挠头,不好意思的说:“我们是要来投靠王孙的,不知道王孙这里讲什么礼仪,我们还带了家乡的特产,希望王孙能够收下。” 众人松了一口气,不是闹事的就好。 “尔等暂且等候,待我进院询问。” 任季子脸上挂不住,亏他还想说什么忠君之事、但死无妨的话,可是现在只觉得脸上一阵红一阵白,那是尴尬的颜色。 一想到他为此吓得有些腿软,麻履下的脚掌不禁开始绷紧且抠出了院落的形状。 “王孙,在外有几人说是要来此投奔的,您是否过去看看?” “好,我就此过去。” 昱看着任季子离去的身影,有些疑惑,可还是走出了门院。 “我等见过王孙!” 汉子神情激动,有其中一个忍不住高兴得跳了起来,还踩到了同伴的脚。 “传闻都是真的,王孙真的如此貌美!真是个君子啊。” “我们想要跟随您,哪怕只是为您御车、为您养马都可以。” “哦,美丽的王孙,请您原谅我们的无礼,我们实在是太激动了。 我们看到您就像饥饿的人看到了美味的佳肴一样,这可真是太可怕了。 不,我们是想说,您的美德实在无法用语言来形容,请您用您的鞋子狠狠的踢我们吧,这是冒犯您的代价。” 场面有些嘈杂,汉子们用他们最真情的语言在描绘他们对王孙的崇拜之情,并且祈求能够为王孙工作,哪怕不给工资都可以。 汉子们在述说着,有的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 他们都是王官兵士,因为秦国的突袭被秦人俘虏,并且受到了羞辱。 可是因为王孙的信件,他们得以幸存下来;从那时起他们就发誓,一定要追随王孙报答他。 昱也没想到,他的作为会在无形之中改变很多人的命运。 为此,他笑了起来。 第七十四章 郭偃三子 绛城城东,绛城府邸。 传来了年老者生气的叫喊声。 “尔等腐草之荧光,怎能比得上天空之皓月!” 郭偃对他的子嗣们恨铁不成钢,明明都教导过那么多次,可还不能够精深卜算的道理。 这让他很生气,他最近在去给王孙授业之时,都能感到王孙的聪慧和机灵,可是为何他的这些子孙后代们就是不明白卜算的技巧。 他的三个儿子跪坐在厅堂之中,任由叫骂。 这也不怪这位年老的太卜,他的三个儿子实在是学艺不精,郭偃怕的是被王孙学明白之后反过来超过了他这个太卜一脉。 他的大儿子学的是周易中的观天之法,天象繁杂,可星象不变;他竟然用观星来预测之后有无雨水和干旱都不能保证,在外面只会用易中的卦言来欺骗和蒙蔽他人。 二儿子学的是吉凶卜算之道,可是此子只会依据已有的实例来说明,要是碰上稍微不敢卜算的门道,就一问三不知。 三儿子学的是他用毕生所学制成了六壬,可到了现在还没有入门。 一想到这样,他就不由得生气。 “尔等看看,新来的师弟有多么聪慧,我教予他卜筮者的记录都能在不久后背熟。 可你们呢?用尽了我多少的心血!” 令郭偃真正寒心的是,他们学艺的态度还比不上外来者,身在卜氏不思考着怎么将卜道发扬光大,成天思索一些私营苟利,在外可谓是丢尽了他的颜面。 他涨红着脸,白须髯上也沾上了不少的唾沫。 对诚精此道的他来说,卜道的传承看得比他的生命还要重要,可是他的三个儿子都没有继承到他的天赋和能力,平日里也是游手好闲,也不拿出祖传的卜书好好看看,一想到这里他就忍不住头疼。 “难道真的要我把卜道传授给外人吗?尔等要是还有良知的话,就拿出上进心,给我好好的学!别让王孙抢了我晋国卜氏的名号!” 晋国卜氏,自他而起,以卜为氏。 晋文公在时都为了亲近他而叫他为卜偃。 可这样的殊荣貌似自他开始,也由他结束。郭偃实在不想看到卜道的衰弱,更不想让外来的王孙学到这样的技巧,可惜为了这国家的大义,他还是放下了那不传外系的想法。 作为发泄,他时常召集他的三个儿子训斥,这才让他好受一些。 郭偃在他们幼小时就寄予厚望,时常用柳条鞭打他们看卜书,学道理。 一味地辱骂孩子只会使得让其有逆反心理,三兄弟从小被打骂,心思自然都不在卜道上,近年来又因为屠岸贾在城北开设了游乐屋,时常在那些莺莺燕燕身上花销。 都已经是有妻儿的人了,可是有着爵位和俸禄,总像一个长不大的少年,还时常忤逆他们的父亲。 “你们知不知道,这都是为了你们好啊!” 郭偃眼中含泪,已经没有了鞭打的力气,他就那样倚靠在案桌旁的木几上,对着这几个儿子开始有气无力的训斥。 “要我说你们什么好,成天就知道吃喝玩乐,看看人家王孙,每日读得都是周礼,行得都是礼仪之道。 哪像你们这样的虫豸!” 就算郭偃再怎么精于卜道和算计,可他还是教不会自己的子孙。 这不是他不愿意教,而是对于教育的疏忽和自身教育方式的错误。 没有能力教育的太卜不是一个好的老师,也不是一个好的父亲。 他有着对卜道的天赋和对局势的把控,所以在占卜时总能够得到正确的结果。 可是这样的天赋是没办法言传身教的,只能靠着自己理会,可教育能力的落后让他在教导上出了差漏,也就造成了这几个儿子都没有学到他的真本事。 累了,毁灭吧。 郭偃轻轻的罢手,让三个儿子离去,而他也在鞭打劳累之后喘着气看着天上的月亮。 人之不如意有十之八九。 他的一生在仕途上和朝堂的局势都有所得以,可是在日常的生活中,却有着相当的不如意。 妻子早逝,儿孙不从,子女不孝。 在月光的笼罩下,他在想这一切是不是昊天对他的惩罚呢?是不是这些年来他利用占卜得到的利益不是正道,从而遭受到了神明的唾弃呢? 郭偃很想为自己而占卜,可是卜人一开始就立下了规矩,卜算不能用作于自己。 “我一心为了他们,可是为何他们不能理解我的良苦用心呢?” 一声长叹,是那老父亲的愁怨。 那愁绪跟随上他的三个儿子。 老大说道:“父亲大人近来身体不好了啊,打我们都有气无力,真是可惜。” 老二接着说:“是啊,看着父亲一天到晚都烦这烦那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要是气坏了身子,那可不得了。” 只有老三皱着眉。 “说到底还不是我们三不能继承父亲的卜道,让他一直生气。” “这也没办法啊,小时候没学好,现在更不想学了,我还记得季弟你学得最差,怎么好意思说我?” 老三伸展身姿,感受到了后背的疼痛。 因为他学得最不好,所以也打得最重。 “身子骨有些受不了,如此疼痛,我看还是要去城北的游乐屋修养一番。 此时月色刚近,想来夜场已经开始安排,二位兄长认为怎样?” “此法甚好,甚好。” 三人结伴并肩而行。 此时夜色降临,马厩中的两匹马刚想休息,就被这三人强行拉去做苦力。 “夜晚行车,当真快活,只是要是惊扰到了国人,少不了责罚,我等还是走小路吧。” “还是大哥英明。” 三兄弟将马车放好,马匹放在城北饲马的马厩中,几人就这样又进了晋国为数不多的娱乐场所。 “真是有违背道德啊,我下次就不来了。” 刚进去的时候他们就看到有刚从其中出来的士子悔恨的自责。 几人都不放在心上,来这里的人哪里还会舍弃这样的诱惑,说是不来,可没等几天准定又会来此。 看到熟悉的游室管理人,老三忍不住上前询问他的老相好今日还在不在。 不一会的时间,管事就带着一个面容姣好的可人来此。 老三看着她,肥厚的脸面上露出了笑容。 “不知鱼母今宵可与我共枕同席否?” 来此的贵族非太卜家中三兄弟,还有公室庶亲,卿大夫之流。 他们不事农桑,疏于朝政。向来就不管底层人的死活,只顾着自己的快乐。 可这样不也是因为这天下本就该是如此的吗? 生而有阶级,不就是用了享乐的吗?难道还像一个苦行者一样遵从仁义道德,别开玩笑了。 第七十五章 六壬 在太卜生气之后的第二天,他还是照常前去了城北上河邑。 晋侯欢已经下令,他每个月的月中都要前去城北授业,接连七天都要在城北的上河邑住下,作为私教夫子教导。 为了晋国的霸业,郭偃心中就算有些不满也要用认真的态度去传授卜道和道理。 他对于王孙昱的感情是复杂的,在接触了一阵之后,他发现这孩子的脑子可能有点问题,满脑子都是礼义道德。 想来他的夫子阅就只是教授了他仁义之道。 可这样遵从礼义的人怎么能不让人敬佩呢? 郭偃都有些不忍在他身上下黑手了,只是为了晋国,他必须要这么做。 马车轮毂滚滚,伴随着飞鸟的叫唤,没过多久,他就到了王孙的庭院。 院前常常有穿着甲胄的兵士和一个独臂汉子在守护,他对这样忠诚的守卫和愿意让他们效忠的王孙多了几分道义上的认同感。 有德行的人向来都是受人尊敬的。 独臂上前迎接,因为手臂的残缺行礼有诸多不便。 郭偃制止了他的行礼,并对他说:“您的忠信让人能够肯定,请您不要为难自己。” “这并不是为难,而是人的自强啊,王孙就算是在我残缺之后也愿意信任我,我又怎么能够辜负王孙的信任呢。” “您说得对,这正是人的自强之道啊。” 郭偃入院,在院中还没进入屋舍,就听到屋内朗诵诗歌的声音。 清澈明亮的歌声,如同飞燕一样环绕在房梁之上缭绕飘荡,吟诵的诗歌余音像是粘连在屋舍内,还带着些许的回音。 本就热爱读书的郭偃不由得想到了他从前吟诗的日子。 “王孙当真是个真君子啊。” 郭偃站在门外,有些想要进门而去可又不忍打扰这样美妙的诗歌声。 王孙的声音很好听,吟诵的诗歌声更是像清脆的黄莺之音,让人听了都忍不住沉醉。 人和人的差距真不是一星半点,前段时间郭偃就听他那不孝之孙在吟诵,只觉得心烦,可现在在王孙这,他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舒心。 只能说太卜是个双标党,觉得好的就会从心里赞美,觉得不好的就会在心底否认。 在王孙吟诵完诗歌之后,郭偃才轻轻敲门。 “王孙,我是太卜偃,今日是来授业的。” “太卜请进。” 郭偃轻手轻脚的进入屋舍,自然的端坐在竹席之上。 “一别月余,王孙您又长高不少,只可惜我年事已高,不能看着王孙娶妻生子喽。” 他的话中别有内涵,以贬低自己来拉近关系,一听就是高段位玩家。 “学生又何尝不叹息自哀于不能侍奉夫子,您与我师徒之情难以永续,实在感伤。” 虽然郭偃的段位很高,可惜的是昱也不甘落后。 “我听闻,您先前的从师阅,近来都没有拜见您,可有此事?” “阅夫子近来去了外地,并不在此。” 昱叹息一声,神情落寞。 “这是我的罪过啊,人尚且只有一个父亲,可我却同时拜两人为师,现在闹得不愉快反倒是我的不对了。” 虽说学无常师,可骄傲的老师会因为师道的背弃而憎恨于弟子,这也是常有的事情。 一般来说,学识越为丰富之人就越加忌讳弟子的背叛。 毕竟是人都会想,我都如此厉害了,可我的弟子为何还要拜他人为师呢? 而在郭偃的心中,学识渊博的阅会因为弟子的叛变而有所臆想,也就是因为昱的身份,所以他还留在王孙的身边,没有正式离去。 “这也何尝不是我的罪过呢?我因为自己时日无多而想将我的道授予您,没想到却造就了这样的后果,是我的不对啊。” “您愿意将您珍贵的知识授予我,这又有什么不对呢?万般过错,皆在于我啊。” “您的德行能于夜空之上的皎月相比较,是不会有过错的,错误的人只会是我和阅;我们就不要再争论谁对谁错了,今日还要教您卜道,说太多如此之事怕是有背学习。” 郭偃很聪明,想利用一些只言片语去暗示挑拨,可惜昱思想成熟,不受老绿茶这一套。 “夫子您请吧,在之前您就在书信中说过您将所学的八卦推整出您的毕生之理,是叫六壬没错吧。” “没错正是六壬,此道是我观周易八卦和天干地支所制成的道理,只可惜太过繁多复杂,我也没能将其整理,王孙您要学习此道吗?” “您真的愿意教导我您的毕生所学吗,您如此信我,我又何尝不能信您!” 可六壬也还没有完善,庞杂的理念没有梳理,现在学此道,就像是盲人行走在河岸边要走到对岸,本就没有太多的希望,这也是他愿意传授此道的原因。 太卜心中有些高兴,不只是他这毕生之学得到了传承,更是找到了一个免费给他整理的人才,按照他的想法,这么难精深的东西就算是他从头再学都没有多少把握,更别说是王孙昱了。 看着王孙脸上的喜悦,他内心有了些许带着愧疚的得意。 可怜的王孙,该不会真的把他当成了传道恩师吧,那可真是好骗呢。 昱看着喜悦,实际上也是真的喜悦。 他并不在乎自己能不能学会这样的卜道。 他想的是,学六壬有着郭偃传道的名义;他还能将这样的知识记下,他学不会,肯定有人能够学会。 抱着彼此的算盘,自认为精神胜利的太卜开始讲起了他六壬的理念。 “凡是占卜之道,不诚不占,不信不占,无事不占。 要学此六壬之道,需要在脑中想一个转盘。 一个用天干地支组成的盘,上为天盘,为天干;下为地盘,为地支,在天盘之中,还需参考十二月将。 此盘名曰天地,正如同这浩荡世间所生有的天地。地盘不动如脚下之土,天盘转动则万物改变。 此盘包含天圆地方,另有月将之星阵。要记住观物在乎观理,观理在乎观心,以理得证。” 郭偃说了很多,关于占卜之道的规矩和要点,加上如何起课和排盘。 昱虽然迷惑,可还是在努力的记忆思考。 此时六壬初立,课式、定理和比用尚未完善,更多的是郭偃的理念; 在某种程度上也是需要自圆其说,在有些说明中有所矛盾,还没有到完善的地步。 可这让昱犯了难,听这位太卜说,在之后还要学习天干地支、十二月将、节气所表达的不同含义。 又将会是他无趣的学习时间。 第七十六章 玄乎 在郭偃的教学过程中,昱能够明确的感受到他的无知。 这些生克玄乎的东西他向来是不相信的,可郭偃告诉他,万事万物之中有着不可违背的道理,占卜也是因为人心中有了思考,在心思纯净时,天神就会指引方向,并且告诉他正确的答案。 关于这个,昱是不相信的,因为他学不会。 至于郭偃所说的天人感应他也觉得是无稽之谈,世间有怎么可能有鬼神呢? “王孙您的心不诚、不静,这样不仅不能学习卜道,还将蒙蔽您的心啊。” “可我只相信世间的仁义和道德,感应不到神灵所在,这如何能学卜道呢?” 昱说了个谎,他本就不信这卜算之道。 年老的太卜既难受又无奈,只能又在心中默骂。 【该给昊天杀的阅,怎么老是教王孙仁义道德,现在脑子都不好使了!】 郭偃只好换一种方式解释神灵的存在。 “您相信医者吗?” 昱点点头,虽然这个时代的医者没有行医资格证,很多都是半吊子的赤脚医,可医者的话不能不信。 现在的中医也还未成型,也不会英语,用后世人说的“不会英语就不是好中医”的话来说,现在的医者还不配称之为中医。 “我自然是信的。” “那您可知道医者所说的气和脉络从何而来吗?” “气、脉络?这些东西我虽有耳闻,可并不知晓来源。” 昱听过几次闵在哪里神神叨叨的说什么气、也知道一些后世人所常说的筋脉、穴道的中医术语,可要是论起从何而来,还真不知晓,毕竟书上也没说。 他自然也不会装作什么都懂的样子,毕竟问话的人可是晋国中为数不多的聪明人。 “气者,天地万物之生气,只有是有生命的,就一定会有气。而静心打坐则可让心神感受自然之气,从而引导自身; 天赋出众者则有神灵的庇护,会有无时无刻神灵在旁用他们的气来韵养。王孙您的先祖文王、武王正是受这样的天地之气和神灵之气,才得以开辟盛世。 而天资出众的人在引导气的过程中,能够利用气使得眼睛明亮,到了一定程度之时,就能够眼通内观。 而内观就能够看清身体之中的疾病和不良的气。 上古先贤就发现,这些气在身体的各个穴窍之中,于是将其找出,并命名,这才有了医者以脉络刺激穴位医治的方法。 不过此道要求天资,所以历代以来都没有人能推陈出新,也不敢随意下手,这也导致了善医者不敢以砭术试之。” 针灸医术起源上古,据传是由神农又或是伏羲而创,当时用的是石头,将石敲击成细条刺激穴道以治病,叫这样的方式,叫做“砭”。 以石刺病的医术从上古就流传下来,只是能精通者少之又少,至今也就只有各国公室之中才有那样的几人作为太医。 昱一直学习周礼和各种技能,还真没有听说过,夫子以往教导的东西繁多复杂,可都没有往这方面去说明。 毕竟阅夫子是一个信奉实用主义的人,像医术和其他对于自然道理方面的东西还没有和他说过。教授周易之道,也是利用社会和自然解析,没有说明其中的源头。 (这也很正常,就像应用数学一样,很多时候都只是在意其中的内容而不在意来源和发展过程。) “太...夫子,您说这些和卜道又有什么关系呢?” “因为卜道就是利用气来问询无处不在的神灵,让他们看到过去和未来,解答心中的疑惑;所以占卜时心思要纯洁,不能够有一丝一毫的杂念。 而人是无法见识到神灵的,只有通过气的感应和用卜道的知识去解答,才能得到神灵所说的话。 您不信的话,可以随意说出一件近来忘记放在哪的东西,让我用卜道为您找出。” 年青人总是丢三落四的,他前阵子刚好丢失了一份竹简,明明是在室内不见的,可后来又怎么都找不到。 “夫子,我想知道我前日丢失的竹简,那是鲁国的国书,上面记载了刑罚和政事。” “您最后一次拿着竹简的时候又是在什么地方,大概在什么时辰,您还记得吗?” 昱站起身开始踱步思索。 “前日隅中,在早食之后,我就在休息了一会接着看起了竹简,从右边的架子上拿了那份竹简,而后在看了一段时间之后,就不见了。” 郭偃是卜道大师,起盘的过程在王孙昱刚说完就开始了思索。 只见他嘴里念念有词,手上也在比划着什么,在说完之后,就明确的告诉了昱。 “王孙,您的竹简在东南角,从低处看看,应该是被什么东西挡住了,没有丢失。” 昱满脸不信,带着疑惑和不解开始翻找,而郭偃还是跪坐在那没有挪动半步。 “还真的找到了。” 在东南方的木架子后,有着他前日丢失的竹简。 昱有些惊奇,他看见竹简被架起的木具所遮挡,难怪一直找不到,为此他还有些心烦,还怀疑是不是任季子为了钻研他的爱好偷偷拿走了。 他的记忆开始回流,那天貌似就是因为他拿起竹简边看边走,走到这里的时候有人拜访,于是他丢下竹简走了出去。 不曾想到,竹简会因为掉落而隐藏在这木具的后方,让他怎么找也找不到。 “这正是卜道的高深之处啊。” 郭偃满脸笑意,他似乎已经看到了王孙被他的卜道所震惊,从而更尊敬的对待他,相信他说的话,老老实实地成为晋国之棋子! 昱表面上点头称道,内心却泛起波澜。 谁说古人就不懂得科学道理,只是他们走的方向错了,把物理系的道路走向了神秘系。 只是这神神叨叨的,不知道是真是假,又让他有些左右为难。 中医是真,脉络是真,那气呢?会不会也是真的?既然气都是真的,那神灵会不会也是真的? 一想到这,昱就猛得一激灵。 大胆郭偃,竟敢坏我道心! 世上哪有什么神灵,一切都是虚妄! 肯定都是假的! 占卜一道肯定是用了什么心理暗示,对,没错。 一定是这样。 昱又想起他一开始学周易时同样是那样难以相信,可阅夫子说过这是联想的一种计算方法。 可为什么郭偃要告诉他,这卜道都是由神灵掌控,到底应该相信谁? 听了郭偃的话,他这些日子的周易算是白学了。 (阅教授的更多是周易的道理,没有教授卜算,最多只是说那些故事。 就好比一个教理论和一个教实操的老师,实操的老师说理论都是没有用的,我这样做都是因为上天的神灵在指引着我,我的道理都来自于神灵。 一听到这样的话,你的第一反应会是什么?) 第七十七章 两位夫子 是夜,寂静的上河邑伴随着阵阵蝉鸣,月色下都是漆黑一片,唯有几处灯火。 其中点其脂油灯的一处为郭偃临时的住所,距离王孙的院落不远。 透过木窗,能够看到在油灯下有着两个人影。 “您贵为晋国的太卜,这么做是不是有些不道德?” “我听闻您曾是守藏室之吏,天下少有的博学之才,可今日得见,不由惋惜世人看错了眼。” 屋内有一个老者和一个长脸男子,端坐在案桌前,秉烛夜谈。 姬阅被语言中伤,神色有些难看,说话的声音都压低了许多。 “我曾经找过您几次,您都不在,可现在晋侯向太子请求您做王孙的夫子,这其中我知道是您做的手脚,可是您不能利用王孙,这样是不符合仁义的。” 郭偃用他那直指人心的眼睛直视阅,试图想用这样压迫眼前这个他口中的年青人。 “现在的年青人真沉不住气,我几时说过要利用王孙,倒是你一直阻碍王孙的道路,错误的人不应该是你吗?” 阅站起身,胸膛起伏不定,貌似已经极为生气。 “你...” “我知道你的心思,不就是让王孙学礼义,不去面对王权争斗吗?可王孙生来就有昊天在帮助他,你又怎么能够阻止呢?”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我教导王孙仁义已久;王孙的仁义,哪怕是我都有所不及,又怎么会随意听信你的话,受晋国之利用呢!” “你一个月才有几百钱,又怎么能知道这金钱不能引诱?你也有妻室,怎么能知道王孙不会沉浸酒色?若王孙当真不对钱色起心,我也是他的夫子,我就不能劝导他去争夺吗!” 阅以手击桌,利声呵斥。 “你这匹夫,欺我太甚,莫不怕我将此事告知王孙,让他砍了你的头。” 郭偃也站起身,语言气势又再次盖过本就中气不足的阅。 “那就让王孙来看看,他到底是信你还是信我!你别忘了,现在可是在晋国!你敢把这样的事情告诉他吗?你们师徒不过是厨中刀俎,只能任由我晋人宰割!” 阅的气势再次弱败,不知言语。 “你...” “我晋国在施行新政之后已经天下无敌,只有我晋国击败敌人的份,又怎么会被其他人凌辱。你不要忘了,是我晋国没有攻打秦军才让王孙扬名,这一切都是我晋国给的,王孙凭什么会再次信你。” “我...” 阅的神情让郭偃得意不已,堂堂周室书吏有一天被他压制,这样的快活可比朝堂的争斗要有趣得多。 “你走吧,希望你能够好好想想,是否归附晋国,又或是用你那微不足道的才能阻止王孙去争夺天子之位,哪怕是用我的臀想,都能够知道和晋国作对的不利。” “你这匹夫!我敢发誓,要是我有机会,一定要用剑砍下你的头,将它放在城门之上!” “现在的周室只是腐草的荧光,怎能比得上如同天上太阳的晋国呢。我等着你取下我的头颅。” 阅不屑的冷哼,一甩衣袍扬长而去。 留在原地的郭偃待阅走后,心疼的看着被阅锤出白印的案桌。 “生气就生气,砸桌子干嘛? 不过这姬阅看起来还是不甘心,还得用一些小手段才能够制衡他了。” 他并不担心阅会和王孙说明此事。 因为聪明人都懂聪明人,要是他真去这样说了,那就只能说他不是聪明人。 王孙只是一个没有牙齿的幼虎,又能有什么可怕之处呢? 现在的晋国如同太阳一样照耀在中原之上,尽管被秦人的突袭而失去了些许光辉,可又有谁敢触碰炽热的太阳? “只可惜我已经年老,不能看到以后晋国的盛状了。” 他又想到了那个对待他彬彬有礼的少年王孙,只可惜像这样恪守道义的人还是被他利用。 “要是将来挟天子以令诸侯,王孙他会不会怪罪这时的我呢?” 年纪大的人总喜欢胡思乱想,郭偃也不例外。 他有些真的喜欢上了这样的一个君子,待人和善有礼、遵从孝义,这样的人又有哪个夫子不喜欢的呢? 只可惜王孙从一开始就在已经沦落到了他计划中的棋子。 “这是昊天的神灵在庇护晋国,神灵的气也在庇护我,优势全在晋国,我又怎么会失败呢?” 而同样的,拂袖而去的阅脸上也同样露出笑容。 “可惜了太卜偃,您以为我名不属实,我又何尝不认为您名不属实。我可没有劝谏过王孙不去争夺天子之位,可是您总是相信自己所信的,没有考虑到这是否可能也是我的计划呢?” 郭偃已经年老,尽管精于卜道,可在自己认为正确的范围内就会疏忽大意。毕竟卜算只能预料到还没能够确信的地步,在已经稳操胜券的局势,又怎么会怀疑自己呢? “在谋略上,是我赢了。” 阅在守藏室就已经立下了第一诫,凡事不信占卜,不信鬼神。 所以他从来没有教过昱卜道占卜之术,而是用周易的道理让他明白世界的运转。 任何神话都是用想象和借助想象以征服自然力,支配自然力,把自然力加以形象化,神灵既然存在,为何从来没有回应过他? 他年少时也同样的学习过卜道,而且在当时还受周室太卜的喜爱,认定他是太卜的继承人。 可在王室落败之后,占卜的神灵没能告诉他周室的存亡,也没告诉他兴盛的办法。 从那时起,他就再也没有相信过神灵的存在。 神灵没有言语,世人只是用他们的想象去验证他,这已经是落入下层了。 神灵没有身体,世人只是用昊天之上的虚无当做神灵的载体,可虚无终究是虚无的。 “世间若有神灵,为何不见我姬阅?我少年纵横事,未尝见过神灵一面。 天下还有比我更博学的人吗?既然没有,神灵为何不敢见我? 所谓的神灵,只不过是世间的法则和规律。而少部分的人掌握着这样的规律,或卜或医或巫,这些不过是天道的道理。在世间,人只不过是大海中的一滴水珠,只有越接近真理,才能知道自己的无知。 我姬阅此生不能追求大道,也不能为追求的道路而死去。就请让我为如今的王室再开辟一条新的道路。” 第七十八章 燕子 为数不多不用学习的日子。 昱叫来随从,搭上一乘普通的马车又去游玩。 说是游玩,其实不然,这是在考察晋国当地的民生,昱就喜欢这样不用学习与人社交的日子。 他要去的地方是城北市场。 城北一带有着一条较为繁荣的商业街,在那里自然的形成了市场。 市场距离上河邑有着几里的距离,要进城还需要携带放行所需要的通行证,也就是一个木牌,如果木牌丢失了可少不了麻烦。 随着一路上略微的颠簸,昱看到了如同碧海的天空中飞舞的燕子,此时的燕子没有成群结队,只是偶尔几只一同在碧海中畅游。 “已经很少有机会在外看到这些玄鸟了。” 侍从不解其意,在旁问道:“王孙何不让我等捕捉几只带回去,只要用绳子将鸾鸟系在院中,这样您就能够一直看到鸾鸟了。” “可没有自由的鸾鸟就不是我心中喜爱的鸾鸟了。 就像人一样,没有自由的人只能被称作奴隶,还是不要去抓为好。” 侍从只能低头认错,不敢言语。 昱看着侍从,心中不免叹息。 他又何尝不是因为像侍从这样只能依附他人的燕子而感到悲伤呢? 只是像这样受他人控制的燕子在世间还有很多很多。 马车停下,将马匹和车载放置于招待外来马车的公廨,登记完之后为马挂上木牌。 一般人是不敢偷马和车的,因为能乘载马车的人一般都有背景,而且要是被捉到还要杖打五十,罚钱十金。 所以老实的百姓都对于马这样的贵重生物向来都是敬而远之,怕有一天会因为马匹出事而引祸上身。 公廨不远处就有肆场和驿站。 肆场是买卖马匹牛羊的地方,那里常常有着商贾和贵族家臣进行交易,进入肆场同样需要凭证或是人证,不然是不会允许不进行买卖的游人参观的。 而驿站就是各地用于传递国家信件和用于送信的马匹休息的地方,一般设于城中东北角,也叫作邮驿。 此时的驿站可不像后世收寄包裹的场所。 除了官吏和权贵,国人也是无权入此的,毕竟邮驿也是属于晋国的国有机构,多用于传递军事情报,一般来说禁止闲杂人入内。 这个时候的普通人是没有权力能够寄信的,只能找一些能够帮忙送信的游商或者同乡帮忙带回去,也导致了信息的来源基本上都是依靠着游人和游商,百姓们能够知道的外事也不多,能够说出外界发生大事的人都是读书人。 在邮驿上就体现出了信息传播的不便和知识的重要性。 可昱身份特殊,能够借用驿站捎带他的信件,如果遇上同道去洛邑的信件或是空闲的驿夫,就能够一并带走。 毕竟昱的家底薄弱,不能雇佣专为他送信的使者,要寄到洛邑的话,还是需要通过驿站。 送信的路途颠簸而且凶险,说不准会遇到盗匪或者意外,而且来回是也一个大问题。 相较之下,驿站则安全许多。 驿站的马速度快而且不会停留,路上一般也不会有盗匪拦截;他们也不会蠢到去拦截军用文书的地步,要是耽搁了说不准过段时间就会有着一群兵士追着他们砍。 姬昱此行不单只是为了游玩,他要在游玩之前去驿站做一件事,给母亲姜娥寄信。 不过他有一段时间没有来了,以至于此地换了一个守门的差役也不知道。 差役站在大门之外,身上穿着驿夫的差衣,神情很是严肃,就像是在看守监狱的狱卒一般。 “站住,你是何许人也?此地不是你们这些人该来的地方,给我速速走开,不然用刀砍了你的头。” 他说话的语气之中带着许多傲气,毕竟这样的差事在寻常人看来可是了不得,有着高人一等的身份,还能够用驿站的津贴填补家用。 看着在此驻守干杂事的明显是个新来的驿人,昱就知道这次又不免要多费口舌。 “我是王孙昱,请您转告一下此地驿长,我有信件要交付。” 差役本想说此地不允许寄信件,可又听到“王孙昱”三字顿时一愣。 “您真的是晋国都在传名的王孙吗?” 昱手摘斗笠,露出被遮掩的样貌。 “如果没人盗用我的名号的话,我就是王孙昱。” 美丽的男子向来是引人注目的,更别说王孙昱身上那超群绝伦的气质和那优雅的风度。尽管王孙昱尚幼,可眉宇间那股英气和俊美就像在遍地都是野鸡的恶地之中混入了一只高贵而且美丽的白鹤,异常显眼。 只是看一眼,就知道此人是个君子。 在这个格外注重颜值外表的时代,美貌向来能够让人重视。 就连卫国的卫懿公也是因为喜爱美丽的白鹤而疏于朝政,更别说比白鹤更要美丽的王孙了。 差役猛地向昱俯身大拜,激动的说道:“您真的是王孙!” “绝无弄虚作假。” 说罢还从怀中拿出了晋侯给他的漆木令符,上方雕刻着一些好看的兽纹和刀斧图案,在正面上有着晋国的篆字,正上角刻有“晋”,下方有“奉承天子,王孙之令”。 “小人拜见王孙,不知王孙远道而来,是我等驿人的罪责。” 差役俯身再拜,激动的样子一点也不下于见到偶像时的兴奋。 “小人得见王孙,就好比鱼儿看到了水,久旱的田地得到了雨露的滋润,真是喜悦啊。 我等晋人向来痛恨秦国的野蛮,偷袭攻占我们的城池,还俘虏我晋国的兵士。 此等恶贼,要不是君上担心攻城会折损晋人同胞,必定击而破之。 若不是王孙您的仁德,想来这群野蛮人将会更加猖狂啊,请您再受我一拜!” 差役把腰身低垂,头都快触碰到地面之上。 像这样的晋人在国中还有很多,他们没有感激秦军的退兵,反而加以羞辱,把他们偷袭王官当成了罪孽深重,殊不知这本就是因为晋军在崤之战中全歼秦军的仇恨。 人和人的阶级是一座大山,相比于现在的差役,昱还是喜欢之前他那桀骜不驯的样子。 现在的昱,又何尝不是那天空中的鸾鸟,在人间无拘无束,不受这些苦难的世道所困扰;其他人穷极一生都未尝能够踏入那驿站之中,而他只要说明身份就能够让这样的军事之地为了他的信件而奔波。 他们这些下等人只是被绳子系住的燕子,已经不能够叫鸾鸟了。 第七十九章 驿长 在说明了身份之后,驿长很快就来亲自迎见姬昱。 恭敬的态度和谦卑的样子让昱很难受,可也只能任由他恭维。 这不仅是他们的尊敬,也是为官之道。 地位低微的人要恭敬上层,上层能够享用下属的供奉。 驿长并不希望马上办好送信件的事,而是含糊其词,想多亲近一番在谈论之后再帮忙。 昱看出了他的心思。 这是大多官吏都会有的想法。 和高层拉近关系,就算没有多少交情,可说不定哪一天会求到人身上,所以底层官吏对于爵位和官职高的大臣又或者有名之士有一种格外的宽容和友善。 “王孙莅临鄙处,为何不提前让人打个招呼,我等下官必将出门相迎,还让您在外受风,这是我的错误啊。” 驿长邀请昱到驿站的宾房,又派遣驿人去取新鲜的果脯肉干。 “不用这么麻烦,我来此处是为了给家中寄信。 离乡总会有思念,只恨不能亲身侍奉母亲和尊敬父亲;您不能每次都这样招待我啊,不然我都不知道用什么东西来回报您了。” 前几次昱也在驿站中受驿长的待见,不过还没有如此夸张。 这也是因为王孙“一信退秦”带来的殊荣。 “您不要这么说,只要您想来,我驿站的大门会专为您而开。 王孙您只不过是想要寄送信件让太子和太子妃不要担心,这样的孝义又怎么能够阻止呢?” 昱也不由笑了笑。 也就只有像他这样身份尊贵之人才能够有这样待遇,要是其他人想给家中寄信,说不准还会让那守门的驿人砍了头。 昱前几次在驿站只是送了些碎金用作保证金,这次待在此地又受款待,有些聊不下去的他又开始谈及驿站的平常事宜。 “我看驿地之人平常无事,如果真有什么要事要急送又该如何?驿站的驿夫们又是怎么送信的?” 驿长咬下一口李子,酸甜的汁液弥漫在他的味蕾,还来不及享受,他一口咽下,开始了讲解。 “如果有要事的话就看是怎么加急的。 十里加急者,为中,百里加急者,为上。 一般的情报或者是各地民生的信件都是由驿站的驿夫驾御下等马进行传送,这样的马在肆场大概有一金的价值。 而君上在朝堂下达的命令一般用中等马,驿夫在路途中不得停留和休息,只能到另外的驿站换马之后才能休息一会,不过休息时间不能超过一刻。 百里加急者用的是上等马,需要有日行千里决心的资深驿夫才能够传送,路途不得耽搁,在换马之后也需要片刻不能停息的奔程,如果情报传递速度怠懈,会有更严厉的惩罚。” 昱点了点头,对驿站工作负责的态度表示赞许。 “那您又是怎么选拔人才的呢?” “这还不简单。 在城中招收一些学过驾驭过马能够单独骑乘的马夫,由他们来考较能否担任驿人,再送于马场培训,每月交付五十圜钱作为培训金。” “驿人入职之前还需要交钱培训么?” “那是必然,如果不交钱,谁教给他驾驭马匹的技能和支付马匹的口粮损耗?” 交培训金这一点是昱没想到的,不过转念一想,这个时代的技能都是有价值的,有技能的人能够以此满足温饱,对于现在这样的世道来说已经是相当不错的了。 “您说的对,请继续讲吧。” “驿人入职后,两年之内不得从事运送,需要从细小的琐事做起。 保持驿站的洁净、看护驿站大门、接待来自各地的官吏,每个驿人都安排了不同的事务。 最重要的就是饲养驿站的驿马,对马的饲草要做到不间断的供应,干料和精料要区分清楚,要是搞砸了的话就罚此月的例钱。 新来的驿人一月有二百五十圜钱,除了要交付月中的马场训练二十钱,还有屋舍管理费三十钱,另外还有给带领他的驿夫五十钱,一月还有一百五十钱能供日常开销和家人温饱。 等两年之期过去,会有每月的考核,通过者为驿夫,就可从事运送书信情报的工作了。每月有五百钱的供奉,还可以去带新来的驿人。” 驿站在说明这些情况还不忘让昱看外面饲养驿马的驿人。 “像这些饲马者每日与驿马亲近,能够当上驿夫是理所当然的。至于其他人,估计可能没有当驿夫的命,通过考核的可能也是极小;不过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他们,不然就没有下等的驿人了。” 驿长说的话很诚恳,也很真实。 如果告诉他们没有晋升的可能,那么秩序就会混乱,也就没有一直坚守在底层的驿人了。 而那些饲马驿人,做着最简单的工作和能够与驿夫挂钩的工作,估计在私下给了眼前这驿长不少的好处。 而国家的道理与这小小的驿站大致相同。 底层的官吏没有晋升的可能,如果没有巴结上层,通过考核的可能微乎其微;就像看护大门的驿人,也只是看护的差役罢了。 “我记得之前的有个驿人,形态瘦小,须髯有些斑白的那人;不是之前一直在做看护驿站门庭的工作吗?怎么现在不见了?” 驿长低头想了想,貌似有些忘记了,不过在思索少倾时间,终于还是回想起了平时都不怎么起眼的那人。 他是被驿长以怠慢贵客为理由而赶走的,目的就只是为了让新来给了他一些好处的驿人能够代替的机会。 “他呀,在前月时间,左脚踏进了驿站,结果摔了一跤,死去了。” “原来如此,那可真是可惜啊。” 昱知道他说的不是实话,可是这已经不重要了,那个驿人说不定只是一个无辜的牺牲品,说作死去,也确实是合情合理。 “天色有些不好,没多久要就下雨,我就不陪您聊了,这是我的信件,希望您能够让驿夫尽快送到洛邑。” 从怀中取出三块碎金,昱交给了驿长,又行了拜别之礼离开。 “呵呵,下雨,怎么可能?这大晴天的怎么会有雨水?” 昱能够推断下雨并不是因为有风湿。 而是从靠着的夯土墙边感受到了水气,这是周易上说的“础润而雨”。 再用郭偃的占卜之术推算到在不久之后,会有一场小雨。 虽然卜道神神秘秘,可用着占卜之术,或多或少却能灵验。 昱不信鬼神,可这技术倒是如实的学到了,只是未能精深,在许多时候都不能灵验。 可卜算这种东西,一灵验之后就会掩盖之前的不灵验。 就好比王孙走后不久,原本还在信誓旦旦的驿长,在两刻半之后,改变了对王孙的看法。 “王孙真乃神人也!” 窗外的雨声滴答滴答,鸾鸟为了避雨而落在了屋檐之下。 第八十章 救赎 外面下着雨,街道上的行人都开始离去又或是在附近避雨。 下雨之后,人就没有那么多了。 原本繁华的街道现在只剩下一些残留,那还是水果贩子一边吃一边丢下的就地垃圾。 在一家食肆处休息的昱坐在木几上,他并不喜悦。 因为这是他为数不多能够休息的日子。 他每日学习,还不能享受一下吗? 现在看来,昊天都不想让他有个美好的假期。 身旁的侍从低着头小声问道:“王孙您是怎么断定会下雨的啊,您的预言实在是太灵验了。” “奇淫巧技,不足道耳。” 占卜并不是每一次都能够应验,这次只是巧合,说不准下次就不灵了。 食肆的厨人冒着胆子上前招呼。 “您来此需要一些吃食吗?” “不必了,我只是等雨停,感谢您的好意。” 昱家中有厨娘备有吃食,一般是不在外吃的,此时调料的不足大多也只是用香料腌制之后水煮,说不上什么美食珍馐,更别说在外的食肆了。 除非是易牙在世亲自下厨,不然昱还真看不上食肆。毕竟身份摆在那里,大可不必在外吃苦受难。 厨人行礼走开,对于这样有着随从的人物,他向来都不敢多作言语。 窗外的雨声滴答滴答,鸾鸟为了避雨而落在了屋檐之下。 顺着鸾鸟的视角,昱看到,有一个年纪不大的瘦弱少年穿着破烂布衣,站立在街道旁,还在那里叫喝着卖李子。 他用粗布盖住售卖的李子,在雨中不断的叫唤;雨水不大,却让这样的少年在雨中褴褛渐湿。 “真是愚笨,下雨了还不知道找个地方避雨,还在那里卖李子。 我看这孩子的父亲年纪应该和我差不多,怎么就这样放任他在雨中淋雨?” 侍从有些哀怨,他也有孩子,而且现在还在帮王孙看守田地,不会像那少年一样傻乎乎的淋雨。 一旁路过的厨人好心的点明。 “那个孩子啊,没有父亲了,平日就靠着摘野菜和采果子为生,他的母亲在不久前也因为耕种过劳,累死了。” 侍从愣在原地,一种难以形容的羞耻和内疚在心头蔓延。 “我真该死啊!我可真不是个人!” 侍从良心不安,要不是这个时代的不幸太多,他可能将要内疚一辈子。 昱已经看到那少年虽然在叫喝,可呆滞的样子已经在无形中表明了他已经麻木,想来他也不想继续活下去了吧。 那厨人自顾自的接着说:“原本一开始还是有人接济他的,可是大家都说,救人不能救穷,他本来就没有偿还的能力,有些人帮了他一次也不会再帮他第二次了。更别说还有附近的乞人时常用言语侮辱他,根本就没有救助的办法,能够救他一时,可也不能护他一世啊! 我们都有自己的生活,没人可以时时刻刻的去救苦救难,这本来就不属于我们该管的。” 昱点了点头。 “这确实不是能够救助的,可既然看到了,就不能够当做不知道啊。 您这还有餐食吗,我出钱买一份。” 昱拿出一块碎金,他身上并没有带散钱,他也不在乎钱。只是那厨人眼睛都瞪大了许多,就差没有掉下来。 “您将餐食送于他,并告诉他我想用这一餐饭食让他做一件事。” 厨人拿着碎金退下,走到食肆中的庖屋,在生火的陶罐前长叹一口气。 “世间怎么怎么会有怎么傻的有钱人呢?一金换一份餐食,当真是愚笨。” 看着陶罐中清水倒映的脸庞,厨人又有了些犹豫。 他扯着嗓子大喊:“贵人,一餐饭食可用不了一金,要不我还是换些圜钱给您吧。” 昱对着庖屋也喊道:“一金就一金,不用再给我钱了,你要是有心的话我替我跟他说些好话,让他多看看清晨的太阳。” “好嘞。” 昱看着雨势下了起来,小声叫唤侍从。 “雨小了起来,我们就此离开吧。” “王孙您不是要让那孩子给您做一件事情吗?” “我随便说说,再说我哪有什么事情需要一个连自己都养不活的人去做呢?只是看他可怜罢了。” 这个世道很奇怪,明明在平时都看不到什么好人,可一出事好人都冒了出来。 人都想把想死的人劝回来,却又把想活的人往死里逼。 昱能够看到的,不仅是那少年的困苦,还有人性。 但凡世道对他好一些,他也不会像那样麻木的站着。真正让他陷入绝望的,大多都是旁人的异样眼光,像针刺一样狠狠的扎在心窗上。 “希望能够帮助到他吧,不过越是困苦的人越在意脸面,但愿他能不被这样的世道击垮。” 在走出食肆的那一刻,少年像是感知到了什么,朝着姬昱的方向看去。 因为昱戴着斗笠,少年看不到他的样貌,只是跟随在他身边的侍从则是偷偷的瞄了一眼那少年。 两人的眼睛对视,少年看到了昱眼中的悲怜,那是可怜他人所露出的样子,他很不喜欢。 少年讨厌带有那样异样的眼光,他更想看他他人鄙夷不屑的样子,好让他能够有死去的心念。 他们离开之后,少年收回了目光,瘦弱的身体在雨水的冲刷下冷得颤抖,叫喝声也弱了许多。 “我不喜欢好人,为什么好人总是要在事后出现,平常有困难根本看不到,说到底都是这些人装的样子!” 少年不再吆喝,雨已经小了,他想看看那些将要耻笑他的人。 许久之后,雨停了,厨人用手里夹着布条端着陶罐走出庖屋,此时的食肆空无一人。 厨人皱着眉苦笑,此时怎能不知这样的贵人根本不在意什么事情。 “当真是个君子啊!” 厨人走出食肆,将陶罐放在地上,从怀中拿出那块碎金递给了有些发抖的少年, “之前有个贵人看你可怜让我予你一饭一金,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再多看一下明日的太阳,那贵人原本是说叫你帮他做一件事的,可惜已经走掉了。” 少年呆滞的站在那里,他不明白这时出现的好人对他来说又有什么用。 厨人有些愠怒,原本这一碎金本就该是他的,他看着这少年可怜才将这样的珍贵之物递给他,可是这人竟然什么都不说。 “别以为在那里装作一副样子就能够无所事事,你就算没有了父母,可你还有这个国家,有人的情感。 在晋国的王孙就说过一句话,舌头没有骨头,却可以刺穿心脏,人要是没有心,就变成了枯黄的尸首。 你不是为他人而活着,你就是你,不是为了他人而活。” 厨人的话在少年的耳中如同晴天霹雳一般响彻。 他看着地上的陶罐,底下一层是粟米白饭,上面的是一些豆荇菜,还有几块煮熟的豚肉。 “吃完别忘了把我家的鬲还回来,看你那个肮脏的样子,回去自己好好想一想。” 厨人走回了食肆,少年这才抬起头。 “他忘了给我勺和箸了。” 少年鼻子酸涩,红着眼用手抓起鬲中饭菜开始吃食。 饭菜很烫、手掌很烫、心也很烫。 少年不会忘记那个离去的贵人,戴着的斗笠和那背影烙刻在脑中,还有那句王孙的话。 第八十一章 志向 雨后的街道是朦朦胧胧的,没有商贩杂乱的喧嚣,很安静也很祥和。 “也难怪有心气的读书人已改善民生、报效国家为目的而奋起了,都是这样的世道啊。” 姬昱自幼生活在洛邑王城,而后来到了晋都绛城;所经历和见识过的还太少,没能体会到苦难和痛楚。接触最多也大抵只是权谋、国策。可要是真要把身份对调,估计他现在也会像那样的少年一样麻木了。 他只是运气好,生在了天子世家,如果没有这样的身份背景,估计也逃不了种田的苦恼。 没有权术和智慧,在这样的世道可是立不了足的。 就拿之前勾心斗角的农具和农肥来说,一个新的生产工具必定是带来极大利益的,可为何还是有人阻止呢? 现在的铁器冶炼技术还不够完善,表面上坑坑洼洼,虽然有着粗糙坚硬的质感,可是别人看不上的恶金。可是用作于农业,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用唯物史观来看,铁制农具的出现和牛耕的普及摧毁了奴隶社会,可一个小小的东西又怎么能够改变整个时代呢? 这不仅是农具的功劳,背后还有着世家贵族在推动。 中原的局势已经成了乱局,天子失去了领导的名义,将这样的权能交给了晋国这样称霸的国家。 而诸侯国向来都是以周室施行的奴隶制度为政策,土地人口资源都归属于国君。 国君掌控国家,只是一部分由卿大夫们掌管,虽然名义上还是国君的领土,可实际上的掌权人则变成了卿大夫。 国君所占有的土地一直稳定发展,在国君所有的田地上没有人敢和国君正面对着干,不过贵族所有的封邑和其他世家可不是这么想的。 他们也有着自己的私田,新的生产工具会让他们的野心开始膨胀,原本在公田上要花费五个月的时间管理,现在用了铁具和牛耕只用了三个月,剩下的时间也不能闲着,于是贵族的私田得到了扩张。 而下层的商贾和富余的百姓也会争相模仿,同样的去开垦私田。 私田一多,有的公田就来不及管理,自然得到了荒废,在秋季也收不上赋税,百姓又依靠着私田的粮食换取了钱财。 此消彼长,国家的财富日益亏损,贵族的利益日益庞大,君权也就得不到统一。 这种东西是无法反抗的,因为它有着另外一个名字,叫做“历史大势”。 这样的大势在没有到来之前就一直在不断的点醒着能够看清局势的人。 国家衰败,就要想办法改革,郭偃也正是预见了这一点,所以才有了晋文公大刀阔斧的改革。 这也正是晋国最开始走向半封建地主社会的原因。 这也是为什么晋国在晋文公改革之后就有着一股势不可挡的力量。 贵族向来是知道农具的好处的,所以他们会想法设法的垄断,而除了垄断之位,还有最好的办法就是控制底层庶农的人生。 所以在丰收季节,会提高各种日需用品的价钱,让底层人介乎于买得起和买不起之间。 而到了灾荒之年,也同样会提高各种日需用品的价钱,抢占田地,以富家实。 世间原本是美丽的,可是在那些肉食者的掌控之下,变得昏暗。 想要在这样的大局之中脱困,就要有着比他们更先进的方法,更不明觉厉的手段。 人的见识不会超过他的认知,所幸昱就有着超脱这个时代的见识。 解决这些阶级最好的办法就是实现人人平等,可惜这条路就像一只蚂蚁一样太过弱小,不可实现。 贵族世家们又怎么肯交出自己的利益呢?更何况他本身就是贵族,这样离经叛道的手段没有好结果,后世的王莽就是这样的例子。 这样的道路只能让底层人来施行,而不是他这样的贵族。 不过现在的昱在做的,不就是为后来者留下那可贵的火种吗? 讲仁义而不迂腐,用仁义的手段实现自我的价值,这会让后人少走许多弯路。 昱给自己的定义就是似儒类名,崇墨衍法。 “既然生在了这样混乱而又讲道义的时代,我又何尝不能以我的名义开辟一个盛世呢?” 雨后的街道上,姬昱立下了这样了的志向。 “去公廨吧,我不想游玩了,我想再去看看这天下的世道。” 侍从低头回应,对他们这样的人来说,本就没有自主的思想,家主说什么就要去什么。 不过在王孙的身上,侍从学到了他对于这天下的怜悯和仁义之心,这是在其他地方所学不到的。 在往回走的路上,昱看到了用手抓饭的少年,他大快朵颐的样子让昱看着都不由发笑。 少年听到笑声,连忙爬起手脚并用的走到昱的跟前。 “贵人,我知道是您给了我新的生命,请让我追随您吧,哪怕是现在让我献出生命来取悦您也在所不辞。” 昱可没有忘记在院中斩去手臂的独臂,在这个天下最讲信义的时代,信奉道义的人敢用自己的生命为道义牺牲。 “我救助你并不希望你死去,而是希望你能够找到自己的志向,不惜生命去维护他,不惧困难去匡正他;做一个正直的佞人,救助和你一样的穷苦人。” 少年脑子里不断的回荡着这样的话,眼睛也越发明亮。 “志向,志向...” 昱已经走远,等他回过神的时候只能再次看到那个戴着斗笠的背影。 “您说的话和王孙说过的话一样有道理,今后我一定要做一个讲道义的人,将这样的道义交给更多的人。” 少年看着离去的身影久久不能释怀,他脑中冒出了一个想法,会不会那个贵人就是王孙? 可惜人已经走远了,不能验证他的想法。 侍从在去公廨的路上问王孙:“您既然让那孩子遵循道义,又为何不说出您的身份让他追随您呢?” “我一开始不也是没有去在意过他的回报吗,又何必在意他是否追随我呢? 道义就像是一条纽带,会有人将它继承,并再度发光,我倒是希望天下人不追随我而追随道义,这样世道就会好起来了。” 马车轮毂滚滚而行,车厢上的昱看着天,仿佛昊天也在看着他。 “不知不觉,我还真的像圣人的方向靠拢,这天下,就等着我来救助吧。” 第八十二章 诗人在游荡 道义不是一条平坦的大道,只有不畏艰苦、积极奋斗,朝着陡峭的山壁攀登,才有希望见识到那关辉的顶点。——姬昱 蓝天白云下,盘坐在车厢上的姬昱开始了思考。 人为什么要分有阶级。 这原本是一个哲学上该思考的问题,可是昱只是偶尔一想,就想到了一个答案。 那就是有人太聪明了。 聪明的人为了享受,于是就会垄断知识和财富,让不聪明的人为他工作、受他指挥。 庶人本来就是愚笨的,没有开明的智慧,也不懂得什么道理;连基本的信义也是听他人所说,要做一个老实守法,遵守规则的人。 而那些人,都是受聪明人指使的奴仆,他们负责愚弄庶人,让他们乖乖听话。 一想到这,昱就不禁留下冷汗,他也是聪明人,也在无形之中奴役他人。 世间的规则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够改写的,庶人已经戴上了思想钢印的头箍,贵族也不愿意将他的权力分享给庶人。 这是阶级的必然性。 这个时代看重爵位、能力、道义;道义是为了维护国家的安定,爵位是为了区分人的贵贱,而能力则是在两者之中。 普通人不能追求爵位而又没有能力,只能退求其次追求道义,这也是为何庶族精英分子都在追求道义的原因。 这还只是一个用道义衡量人的时代,不是在后世那个用金钱衡量的时代。 这个时代还没有经历过如同后世一般时刻的精神内耗,可也一样存在。 而身处低层的庶人有个缺陷,那就是愚笨。 当有清醒人站起来反抗又或摆烂,这样清醒的行为不会得到理解,会被说为没有上进心。 农人会在意耕耘播种田地多不多,会不会影响到收成,如果收成不好的话,这一年又怎么过呢? 春季耕耘时抱怨命运的不公、夏季耨草埋怨太阳的炎热,秋季收获议论产量的不如意、冬季又恨自己一年下来不多加努力开垦新田。一复一日,无穷尽也。 上面的贵族夸赞农人的勤劳,让他们好好干,这又何尝不是一种悲哀呢? 现实告诉姬昱,即使农人再怎么勤劳,收入上也未必能够提高,哪怕是种出花来也于事无补。 阶级的存在就注定了资源分配上的不公平。 想明白了这一点,昱只能暗自叹息,这样的世道,真的有救吗? 哪怕他新制农具,现在不也一样受制于人吗? “王孙,您为何不将您的思想写进书里让世人都推行呢,这样就不止是一两个庶人能够认同您了,您的仁德也会照耀着浑浊的世道。” 侍从的话又再一次点醒他。 圣人之所以是圣人,是因为他的思想和德行能够照耀世间,为困惑的人解答,为浑浊的世道留下清明。 樗说得很有道理,想思想编策成书确实能够更好的传播他的思想。 可是他的思想尚未完善,内核也没能说明清楚;现在穿着一副吟游诗人的衣服也还没能写出一首直抒心怀的诗,更别说将思想汇总着书了。 “书,我以后会着的,现在晋人还在看着,我不能着也没有能力着。 现在的我只是一个在晋国的吟游诗人,等我多看多想之后一定会有的。” 樗一边驾御着马车,一边表示对王孙的肯定和赞同。 “王孙您的仁德一定会照耀这世道,让百姓都过上好日子的。” 这个侍从跟随王孙那么久,见证了王孙从单纯的善良转变到了心系民生的大义,是昱身边为数不多的知心人,同样信奉着王孙的仁德,更相信这样的人能够改变如今的世道。 “会有那一天的,我向您保证。” 昱看着侍从认真的驾车,用着只有他能够听到的声音小声的说:“不知不觉,我还真的像圣人的方向靠拢,这天下,就等着我来救助吧。” 随着马车的行进,昱没有了玩乐的心思,此刻的他或许有了一丝贤人的样子,可距离真正的圣人还相差甚远。 马车行驶到了岔路口,前方有三条路。侍从拉动缰辔,使得马匹停下。 左边的道路是前往下河邑的道路,顺着此道可以返回上河邑。 中间的道路是离开城北,通往翼城的大道。 右边的道路则是城北附近的乡邑,在以往是从来没有去过的。 “王孙,我们走哪一条道路,是沿着回去的道路,还是在城北周围游历?” 侍从忽略了中间的大道,他们是不能走此道出去的,因为要去翼城的话,以王孙的身份要先向当地的守邑大夫报备。 “城北之邑,上河下河都是富庶之邑,晋侯将我安置在上河居住,也是为了表现出晋国大体的美好,今日不必往回走,走走右边的道路吧。” 越是穷苦之地,往往就越能暴露出人性之善恶。 昱选择去其他的地方,也是为了能更好的看清晋国的世道。 “记得到了其他地方,可别叫我王孙了;要叫我诗人甲,我现在的身份是吟游诗人。” “明白了王孙。” “都说了我现在是诗人。” “好的王孙。” 昱揉了揉眉心,却见御车的侍从的侧脸上也有了几分笑意。 “好啊你,连我也敢打趣吗。” “小人不敢,只是习惯了称呼您为王孙。” 侍从笑意驱散了几分,虽然王孙说的是玩笑话,可是他不敢不当真。 昱也有了些想笑,他对此并不反感,又或者是说他本来就不喜欢这贵族的教条。如果他因为这样而惩戒侍从的话,倒是显得他有小心眼了。 在从前,这个侍从还万般惧怕,有时甚至怕得发抖,昱并不喜欢这样的侍从,这样的奴性虽然让人感觉有着高高在上的快感,可是也是使得人堕落的根本。 现在他的这个侍从竟然还有心思与他说笑,这无疑是人性的进步;又或者是说,昱的善意让这个侍从感受到了其他贵族所没有的尊重。 尽管可能侍从在其他人面前会说不出这样的话,可是这不也是一个开始吗。 有着下人的逾越,贵族的权力才会衰减,如果连逾越都不敢,那还谈什么抢夺贵族的权力呢? 昱并不习惯也不希望有人对他卑微到折断腰骨,要是偶尔开开玩笑的话倒是能够让昱安心。 “适才风有些大,我没能听见你在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在面对外人的询问,我只能说您是一个路过的吟游诗人。” “这不就对了吗?” 第八十三章 大门与守卫 晋国城北外的一处乡邑,名为曲陆。 地如其名,道路都是弯曲的。 因为周围有着不少的岩石和阻碍,这里的道路狭窄弯曲,侍从也是让马车慢行才得以通过。 曲陆是一个小乡邑,在过来的道路上就看不到来往的行人,在界碑不远处才能看到有乡邑官吏驻守的通行所。 监守乡邑的守卫在那挺直腰板,拿着矛或者戈站在路边,见马车过来就动身阻拦。 “车上何人,为何来我曲陆?可有凭证?” 侍从拉停前进的马,换了一副笑脸。 “官人,我家主人是路过的诗人,过来采风的。” 此时的采风只是收集民俗、采集民风民歌,并没有什么特殊含义。 为首的监门乡吏眼珠转动,当即就有了说辞。 “我不信,您又能怎么证明呢?现在请您与您的主人下车接受检查。” 姬昱和侍从没有理,只能先下车。 下车之后又检查了车厢上的行囊和水壶,除此之外确实没有其他的物品了。 昱这次出来连玉佩都没有带,简装出行也没什么违禁品,只是检查了不少时间那乡吏还在让随行的守卫检查,没有要交还给昱的意思。 “您是否有些过分了呢?我听闻晋国人都是讲究礼仪遵守礼法的,可是您为何还不肯让我通行呢?”昱想让他们停手,毕竟他今日出行的时间本就不多,再浪费时间的话估计得要晡时之后才能够回去了。 那小吏眉头一抬,有些不悦的说道:“外地人?” “我是齐国来的吟游诗人,只是随行采风,不应有这么多规矩吧。 上次我过上河邑,他也只是检查了我的令符和城北的凭证就能放行,您此举是想刻意刁难我吗?” 小吏拿着昱给他的凭证漆牌,那道漆牌是城北官吏赠与他的夫子阅的,只是一般的通行凭证,说明没有特别的身份。 “令符和凭证是真的,可是你这个诗人可能不是真的,我听闻有德行的诗人都有好施之心。 每过一邑,就会留下一些钱财当做资助此地乡邑的资助,看您也算年青,怎么就不懂事呢?” 昱低头一笑,斗笠都有了几分抖动。 “您说得对,像您这样执行公务的才是真君子啊,反倒是我,一时忘了规矩,还请您见谅。” 昱从怀中再次拿出一金,不过此时却表现得犹犹豫豫。 “这是我为此地提供的一些帮助,希望您能够接受我的赠予。” 小吏马上探手接住昱手中的碎金,随即让守卫打开乡邑的大门。 看着马车走进曲陆之后,小吏才收回严肃的神情,高兴的看着手中碎金。 “都说诗人傻,还真让我遇见一个散游女诗,看那小娘子的身段可是不错,可惜不知道以后便宜了哪些卿大夫,最好不是在绛城的。” 小吏看着昱戴着斗笠低着头,不怎么看得出样貌,可是那白皙的皮肤和细致之音他只有在城北的游乐室才看到过,所以就下意识的将昱当成了女子。 一旁新来的守卫好奇地问小吏:“您为何每次都能够确认车上的人是卿大夫那样的贵人还是没有爵位的普通人呢?” 小吏可不会将他的经验告诉守卫,这可是他为官多年的经验。 “多看看多学,再接待几次就明白了。” 他没有直说,而是用一种似乎是告诉他的答案来回答他。 守卫开始思索。 那诗人的乘车没有装饰和车徽,御者也是用一副小心谨慎的姿态,一看就不是富余人,可是御者和上面的诗人都没有恐慌,而是任由他们检查,这说明他们没有畏惧,而没有畏惧就说明背后一定有资本。 看到狂傲的御者就说明主人来头大,而这样的人是不能够阻拦的。 要是一般谦和的御者,就要拦下,伺机来看能不能从中收取一定的好处。 我悟了啊! 守卫感激的看着小吏,有了这样的门道,何愁不能升官发财! 小吏笑了笑,并不在乎这样的道理给人参悟。毕竟收取的利益他都是占据大头,要是真出了什么事,将这样的责任推卸给其他的守卫不就可以了吗。 下属的功劳被上司占有,上司的过错要让下属承担,向来都是这样的道理。 小吏看着周围又没有车辆,就返回了驻守的房舍,倚靠在木几上开始小酣。 “可惜没能够摸一下那小娘子的手...” 抱着这样的遗憾,他打了个哈欠,准备在梦境之中与之幽会。 外面的守卫则挺直腰板,这是他们每天都要做的事情。 他们的上司在房舍之中正在参悟道理,这也是他们这些小守卫所一直敬重小吏的原因。 不仅是官职比他们这些人要高一层,更是在为人处世上教会了他们很多的道理,这样的君子,又怎么能够不敬重的呢。 “都打起精神来,我听说大人近来可是为了国事操劳,一直也睡不着,哪怕是在夜半之时也在城北认真的上报工作,和大夫们打好交道。大人为了我们如此劳累,我们怎么能够辜负他呢?” 刚才从小吏偷学到了一招半式的新人守卫开始了维护小吏,并且挺起胸膛,神情高昂的看着空无一物的道路。 他的模样一丝不苟,周围的守卫也不由同样开始认真起来。 可他的那些同僚们不知道的是,那新来的守卫脑中想个不停。 要是以后遇到贵人该怎么说呢?怎么样能够吸引他的注意力呢?要是贵人一眼就看上了我,那以后是不是要去给贵人看门? 贵人家的伙食会不会有着鱼肉?贵人平常有人上访该怎么接待?要是被贵人的贵人看重该怎么回答?要是因此而走上人生巅峰,那以后是娶什么样的妻子? 要是以后因此发达了,那从前看不起我的人都要给我跪下叫我大人了。 家里耕种的田地会不会用着金子做的锄头,穿的会不会是铁做的履鞋? 想着想着,那守卫嘴角咧开,些许的唾液也随之留下。 对于他们这样的人来说,或许那样的生活才是他们所向往的吧。 继续给人当仆从守卫,继续低头哈腰,继续被上司糊弄。 隅中之日一如既往,地上的人一如既往。 路边没有打理过的蒲草旁生长出了杂草,因为些许干旱变得干枯,可是没人在意。 蒲草本就像普通人一样不起眼,他的状况又有谁能够在意呢? 第八十四章 高兴的农人 走进曲陆,就能够看到此地的贫庸。 路边的树木占了整个乡邑大部分的面积,这是一个不算富余的乡邑,从这些路边普通甚至老旧的房屋就能看出。 随手可见的是肩上扛着耙和锄头的农人回乡邑的场景。 在春夏季,他们用着耒耜开耕田地,用锄头挖开土地松土又或除草。 他们其中有的人满脸怨气,有的人高兴的哼着听不懂的晋曲。 抱怨的人在想自己为什么不是王侯官宦,这样不用每日劳作,辛苦经营。现在看着比他种得多的人心中就不免来气,就算是他死也不想让同乡的人有那么好的收成啊。 高兴的人在想着这一年种了那么多,等到收成的时候该卖出多少的粮食过冬,今年是不是可以为全家人买件像样的衣服。 因为私田的缘故让这些百姓有着忙碌的干劲,大部分都是喜悦的,只有少部分不愿意看着他人过得比自己还好的人在不断的抗拒。 又怕同乡受了苦,又怕同乡日子好。 说到底就是见不得人好。 还好此时这样的人不多,在这群穷苦的群体之中却是格外显眼。 姬昱不是一个社恐,在这个时代的贵族也不会存在什么社恐,因为这个时代讲究礼仪,时不时就要接受长者的关怀,要是不会社交论述可不行。他从小就被王室的礼官教导在外应该如何说话,做好该做的事。 在长辈面前要做好很多样式的客套话和礼仪,说得多了做得多了又怎么会有社恐呢? 昱看着一个农人放下锄头在路边歇息,便上前开始问话。 那是一个中年的汉子,脸面和脖颈都被晒得暗红,手臂则是稍微要好一些,可也是黑中带红,对于姬昱的白净,可谓是一个在人间,一个在地狱。 “长者,您近来都在忙着耕种吗?觉得现在的生活怎么样,是觉得比以前好多了吗?” 中年人瞄了一眼斗笠下白皙的皮肤,内心多出了不屑。 “你这年青人,不是种地的吧。” “我只是一个路过的诗人,就是来此地采风的。” 中年人眼前一亮,他可是听说过那些采诗官和诗人,这可是不得了的人,说不定此地给眼前这个诗人写下之后可有不少的人会过来,到时候他可就出名了。 “诗人好,诗人好啊。年青人,年少有为啊,不知道您要问什么。” 好吧,合着他刚才都没有认真听。 昱再次复述了一遍,就见这中年农人开始了闭目沉思,良久之后才告诉他答案。 “现在的生活和以前也差不多,只是这些年要不断的开垦新田,搞得我们都很累,不过生活也确实比以前好多了。 以前种公田还麻烦,现在大家都不愿意去种公田了,都是在种自家的田,就是有时候运道不好,老天不开眼,总是有些田地收成不好。我们也比以前忙多了,都闲不下来,一年也还就那样吧,不过倒是能吃饱饭。” 农人开始伸展起晒得通红的手臂,他还在期盼明年能够再累一些开垦新的私田,要是收成好的话,就能够让家里的几个孩子都过上更好一点的生活了。 将来等那几个孩子长大了,以后就能开垦更多的私田,这样的话他们家总会有一天会不愁吃穿了。 “官人,我跟你讲啊,这国家可是越来越好了,现在都这么在意我们的生活,要是我们接着好好干的话,等我的儿也去开垦新田,将来一家人都不用饿肚子了。 真是感谢我们英明的国君啊,我听说其他国的人都在羡慕着我们晋国呢。” 农人止不住的笑了起来,对这样的未来很是期望。 可怜的农人尚不知道,在他们的身后,有着那样的一群人正在对那些田地虎视眈眈的看着,只要一有机会,就会毫不犹豫的上前扑食。 昱看着农人的喜悦不愿坏了他的心情,也跟着一同乐呵起来。 “是啊,晋国真的是越来越好了呢。” “那可不是吗?新来的乡吏们都在一直帮我们呢,要是有什么家庭困难的地方,还可以用开垦的新田去交换粮食和钱,要是有什么国中大事也会第一时间告诉我们,真是一群好官吏啊。 我之前就听闻我们的农吏和乡保说,有城北的大人物要来视察我们这乡吏,所以大家一直都在用心的种田。 后来就听说连国君都夸赞我们乡邑的勤劳,还说我们要是接着好好干,日子就会越来越甜!” “希望您的日子越过越好吧。” 农人的朴实醇厚让他不愿意告诉内心的悲悯,这样的同情往往是不会得到认可的。 凡事也不能一叶障目,要是此地的乡邑真的如同农人所说的那么善良呢?虽然知道这不太可能,可至少现在,他们只是像没有成熟的韭菜不会轻易宰割。 阶级的存在就注定资源分配的不均,他们这样受苦受难就是为了那些像他一样的贵族能好更好的生存条件。 这些庶农只不过是期望着能够生存下去,而现实却往往不尽人意。 他们累死累活才只能够勉强满足温饱,而稍微有些身份的庶族又或世家则根本不用在乎生存的难题。他们有着自己的奴隶,奴隶的死向来是不会被在意的。 他们现在这样努力的耕种,在以后说不准还是为了那些世家当做嫁衣,现在他们的样子不也是那些贵族手下的奴隶吗。 世道是不公正的,不然也历代以来也不会有贤人去不断的拨乱反正。 或许很多人都看不清这样的局势,可姬昱在不断的思索中也在提高着他的认知,他看待事物不再是局限于眼前,而是从这样的情势中看到了将来。 如果将这些乡邑当做私企,在企业中的庶农就是其中的员工。 他们的不断劳作只是为了获得自己的利益;可是资源向来是有限的,当这样的市场得到一定饱和之后,这些看起来得到富余的庶农们将会得到一个很残酷的现实。 裁员。 一个乡邑的土地是有限的,人力也是有限的,不可能开垦出无限的田地。 这些以个体家户作为员工的人必须有着为自己劳作的勤奋,因为不好好干的话,在裁员名单上就可能有他的名字。田地是有限的,终有一天会开垦完,而在开垦完还没有得到富余的庶农员工就没有了满足的机会,所以他们都在好好干。 可这样的好好干,也最后只能落到一个不被裁员的下场。 人力是有限的,他们不可能通过种田使家庭富裕;而如果出现了天灾人祸,那作为没有保证的私企员工,他们又有什么能够保全自己的手段呢? 跳出了时代的格局,昱只能感受到这个时代的悲哀。 私田也是时代的弊端,只是这样的弊端还是让这些农人沉浸其中,因为他们本来就没有更好的选择。 世道的假象就是在面前摆有很多的选择,可其实根本就没有能有选择的机会。 第八十五章 不事生产的老者 庶农其实都很简单,只是希望能够活下去而已。 农人站起身,和姬昱道别离开,脸上洋溢着已经溢出的喜悦。 他已经在开始想富裕之后要不要准备一个金锄头来彰显出他的功绩了,光是他一个人,就种了百余亩田,就单说这样的勤奋,同乡就没有多少人能够超越他。 一想到这,农人的步伐都轻快了许多。 他已经超过同乡太多了。 农人离去时也哼起了晋曲,略有得意。 “年青人,做人还是多劳作的好啊,你看我这样努力,来年说不定就能把屋子都修整修整了。” “您说的是。” 对于他的喜悦,昱也同样为他高兴,尽管生在苦难,可这样苦中取乐的心理却是贫困者应该留有的最后底线。 没有改变的能力,那就承认它、接受它、用精神战胜它。 这和后世的精神胜利法大相庭径,此时的庶农们还有着希望,还有着对美好的向往,春秋最浪漫的原因也在于此; 礼仪、道义、期望,这三者庶人百姓都有所拥有。 昱环顾左右,他派出去打探此地乡邑情况的侍从也走了过来。 在进曲陆之后,昱就让侍从在附近打听一下这乡邑有什么特殊情况和特别的人,以他诗人的身份不太方便询问,还是由作为下属的侍从来问比较合适。 毕竟诗人在这些庶农的心中是那种采集民间好消息的官人,要是昱真去问了,说不定他们还会当做要写什么诋毁晋国的诗,那个时候说不定他就不能出这个乡邑的大门了。 以昱的形象打听这种事也确实不适合。 “家主,此地多为农户,只是有一处人家不事农桑的农户,家中只有一个人住在那边两颗桑树附近。” 侍从指着东南方,在那方向看过去,确实有两颗桑树立于道路两侧。 “那就去看看吧,看看这不事农桑的人心里想的是什么,既然来了,那就多接触一下。” 侍从为昱指路,没多久就走到了那桑树旁。 那不事农桑的人据他人所说是住在树旁不远的老旧夯房,家门前有一只黑细犬。 也不难找,只是四处张望一会就看到了西南处三十来步的门落外,那一只细犬趴在门前休息。 慵懒的模样也似乎在说明了这家主人的特性就是懒惰一般。 门并没有合上,只是虚掩着,还留有一道大缝。 虫蛀的木门上有几道小拇指粗的裂痕,透过缝隙看,看上去像是没人住的屋舍,里边围墙的墙根也生了许多杂草。 “这家的主人在吗?” 昱在门外询问。 这个年代可不能随意闯入民舍,就算是兵士,也要经过主人的同意才能够进入,不然这是违背道德和律法的。 按照晋国本地的法规就是擅自闯入宅、庐、舍,并且图谋不轨的人,可以当场杀死这个人,没有罪责和要承担的刑罚。要是抓住了偷窃未遂的小偷,交给乡邑的乡堂就会对这样的人笞三十,杖二十。 由此可见晋国对于私人住宅的保护。 而敲门这样的礼仪是要建立在认识的情况,如果不认识而去敲门,这无疑是冒犯人的行为,除非是乡邑的官吏又或是不懂得礼仪的人才会这么做。 作为外人的昱尽管看着外面的院门是开着的,可还是要询问其中的主人,这是他所要遵守的规则。如果他不遵守从而被有心人发现的话就会成为他人口中的把柄,这也是为什么自古以来圣贤稀少的原因,对于出名的人,群众的要求总是出奇的高。 “谁啊,我不想见。” 说话的声音是从室内传出的,苍老低沉的声音裹挟着老旧的陈腐,像一罐腌制许久的老腌菜。 “我是一个路过的诗人,来这采风的,看您的居所充满了故事,所以想和您聊聊。” 低情商:我看您住的地方老破衰败,看着都觉得是个没人住的地方,您为何要住在这个地方? 高情商:我看您的居所充满了故事... “你还是走罢,我这里可没有你们这些诗人想采风的地方,有的只是这一屋的烂货,怕是脏了您的眼,您还是离开吧,外面有故事的人也有不少。” 不从事农桑也不修缮房屋,这样的人按理来说应该没有钱和存粮,可他还住在里面,就说明这样的人从前有过钱财,现在只是落败;而这样的人,一定有着不少的故事。 “我听闻,一个死守在屋子里不打交道的人是一只在井底的蛙,这样的人目光短浅没有志向。 您不出门,也不种田,难道是一块腐朽的木头吗?可是您还活着,那就说明未曾腐朽,还想留在人世,那您可否告诉我,您的故事?” 苍老的声音许久不曾从屋内传出,可是透过门缝能看到中空的窗户下有以道反复晃悠的黑影,说明他的内心正在犹豫,不知道做什么决定。 “老者,能否让我进去看看,我也只是一个采风人,并不是什么恶徒。 如今的晋侯仁德,您有什么想说的话可以通过我用诗歌的方式讲给晋侯听听,说不定能够帮到您呢。” 老者试探性的询问:“您真的是诗人吗?真的能够面见国君?” “我不是一个有名的诗人,可是我会尽我所能将您想说的话告诉晋侯,您就行个方便吧。” 老者杵着一根桃木杖,晃晃荡荡的朝着院门走来。 在开门之后,昱看清了老者的模样,而矮小的老者也能够看到昱斗笠下的面容。 老者的皮肤黝黑,脸上有一道从额头连接到右侧嘴角的伤疤,右侧的鼻翼被削去了一截,粗糙的鼻翼横截面上能看到不同于肤色的暗红。 他的身形矮小,寻常人要是长得好有七尺多的身高,而他却比常人小上一小半,只有六尺,换算一下就大概只有后世的一米四左右。 而姬昱自幼长得就比同龄人高大,在现在已经有了七尺,在外形上看着和成人无甚区别,再加上戴着斗笠,其他人也不会猜想到他尚在年幼。 “呦,小君子看着年纪可不大,还没有及冠吧,就冒充诗人来采风?” 老者觉得自己受了欺骗,本想着外面的诗人虽然年青,可是声音好听又会讲道理才开门的,可谁知道开门一看,就知道是一个没有及冠的美男子。 第八十六章 我这一生啊(上) “老者,我确实不是诗人,不过请您让我进去听听您的故事,我会告诉您我为何会欺骗您了。” 姬昱从四次元的怀中拿出了晋侯给他的令符,顿时老者就被吓得瘫倒在地。 “您请进,您请进。” 老者连忙用桃木杖支撑身体站立起来,神色恭谨的对昱行礼。 他是一个识字的,虽然认识的字不多,可恰好上面的字都认识。“奉承天子,王孙之令”可不是能够伪造的,毕竟伪造令符不仅是死罪,这令符还提及天子!如果是假的那估计死得时候火一定很大,骨灰都不知道能不能留下。 而晋国也只有那个从王室过来晋国当质子的那个王孙才能够有着这样的令符。 老者关上门,再次向昱行礼。 “小老儿不识得王孙的身份,这是我的罪过啊。” “您别把这件事告诉其他人,我来此就是想要看看您是为何不事农桑,不是有意要欺骗您的,骗人是一件不讲道义的事情,要不是为了听您的故事,我也不至于行骗了。” 昱的话让老者又羞又愧,他没有想到王孙竟然是为了他而来到这里,这让他对自己的行为感到不齿。 姬昱也在此时松了一口气,好在他会使用善意的谎言。 低情商:我是来这才听说你不事农桑,所以想来听你的故事。 高情商:我是大老远就听闻你的不事农桑的事迹,心中担忧... 入室内,姬昱自觉的坐在客位,摘下斗笠放与一旁。 用真面目示人,也是一种礼仪。 在这个时代有很多诗人也戴着这种样式的斗笠,不只是为了低调,也是为了躲避氏族里的灾祸。 很多诗人本是氏族弟子,有着深厚的学识。有些是为了逃避家族的联姻,追求自由的情爱;有些是被族中宗老驱逐,甚至有些诗人是为了追求真理而自愿退出所属的宗族,除去他的氏。 诗人本就是浪漫情怀的代表,身份地位虽比不上那些权贵,可这些人都有着不为强权折腰的精神。 老者本想与诗人交涉,现在面对王孙这样的人物一时又不好意思说出口,虽然王孙的仁义在晋国广为流传,可他这个年纪很难再相信世间的正义,一些想说的话也憋着喉中不敢言吐。 昱向侍从传递了一个眼神,让他在门外等候,不打扰老者的述说。 “老者,您放心的说吧,现在只有您和我两个人,您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我虽是王孙,可也是一个奉公守正之人,您要是不说的话我可就离开了。” 此时的姬昱早已看出,老者需要一个下台的机会。 面对身份尊贵的人,地位卑贱的庶农是不能冒犯的,可他的故事可能会冒犯到一些权贵,所以老者才那样的犹豫不决。 “我听闻过您的事迹,知道您是一个君子,您能向我保证,听完我的故事不会告诉其他人吗?” “我以我的名义向您保证,我是不会告诉第二个人的。” 老者长舒一口气,放下了心中的包袱,长时间的压抑已经让他的性格开始扭曲,要是没有王孙“特意”为他而来,估计他这辈子都要承受那样的痛楚。 所幸,今日有了一个能够听他讲故事的人。 “我叫乙,从前也是一个农户,每日只知道耕种,因为身材短小,所以没人看得起我。我的双亲早逝,家中只留我和我的舍妹。 可是有一天,乡士手下的差吏见我的妹子在乡中也算美丽,就使人问聘,妹子不想过苦难日子,就不问善恶的嫁了过去。 我也没有反对,因为他们给了我不少钱,还让我在乡邑那作守卫当差; 这是我的父亲都没有过的福气。” 谈及这个,乙那老瘦干皱的皮面柔和不少,说话间的模样也轻松了许多。 那是他不用通过劳作就能够吃饱饭的开始,也是导致他这般模样的开始。 “我当守卫之后,平常就是看守邑门,因为不高大常被那些同僚诟病,不过乡邑的媒氏倒是看我有了这样的小官职之后给我说了媒,我也有了妻,在不久妻也有了身子。” 那张老脸在说及妻儿,脸上的笑意就止不住地洋溢,笑得眉眼都快挤在一起; 只是那笑意来得快去得也快,笑着笑着就开始留下几滴泪水,说话的声音开始变得不自然,像有人用棍棒抵住脖子,咽喉受到重击。 “作守卫不久,就有外来的商贾想在我值班的时间从曲陆里收些黍稷。 我一开始没同意,可是把守的上吏说给他行个方便,我看到了商贾往上吏袖子里递了些好处,从那时起,我就知道了这些人都是要好处的。 我身材短小,大都是站在末尾没有碍了来往之人的眼,可是我不甘心,凭什么那些站在前面的人就有好处拿?我也想要好处,这样就不用辛苦种田了。况且我刚有妻儿,可不能没钱。 所以我在守门的时候就在想,该用什么办法拿到更多的钱,可是一个月只有那些俸禄,我想要更多也不能强求,于是我开始和上吏开始打交道。 他教了我不少的字和认识了城北主要卿大夫家室的马徽,他跟我说:要想来钱快就去巴结上层人,看马车有华贵的样子就是贵人,要是让贵人高兴了,就有富贵了。 从那时起,我就开始留意平常会有哪些贵人来乡邑好让我有机会接触,可是曲陆的路况本来就不太好,更别说会时常来贵人了。 我等了一个月,可还是没有见到贵人,反倒是我看上吏那个月拿的钱好像更多了,我都不明白为什么他只是在那里看着我们守门还能够拿更多的钱,明明他做事都是靠我们,还拿着比我们还要多的钱。 我从那个时候开始想自己能不能当曲陆守邑上吏,那样的话就不用每日晒着太阳站着。 没多久我就注意到他私下偶尔去邑里的公堂找邑士,回来的时候都很开心,所以我更想当这样的上吏了。 那时我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昏暗的光线下,能够看出乙有了悔恨的表情。 第八十七章 我这一生啊(下) “我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那就是将上吏贪污钱财的事情告到城里的大夫,让大夫来撤了他的官。大夫会因此而赏识我,并且让我做上吏了。 在假日,我没有去耕种田地,而是去了绛城城中,去找管理我们这样的乡邑的野司寇和郊令。 (乡、野、鄙、郊,都是形容城外的郊邑,直属领导在都是在城中对这些郊邑进行决策) 献公在时,城官还不能接待像我这样的小人,一听我是要告我的上吏贪贿钱财,反而怒斥我不仁义,将我赶走。 我回去的路上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什么城里的官要包庇郊外的吏,上层的人看到手下做了错事而不去阻止,反而还侮辱我这样去告谏的人。 在回去之后,没多久上吏就知道了我去城中告发他的事情,他将我毒打一顿,并且罢免了我守卫的职位;我这条腿,就是让他打瘸的。 我瘸腿回乡之后这里的人更看不起我了,还管我叫臭脚乙。 我的妻没有怪罪我丢失了职位,和我一同种田,我虽然行走不便,可还是能够走路下地,就这样靠着我们两,拉扯大了四个孩子。 我的大儿子有出息,和王孙您差不多那样高大,又会说话,长大之后也当上了守卫。那个上吏已经死去,他的儿子当上了上吏,我的儿子又作了守卫。 那是晋惠公在的时候,城里郊外有时总会闹出兵变和匪盗入乡,可那些守卫和上吏们都没有阻止,任由他们抢掠,我记得大儿问我:您作守卫的时候也会看着那些匪盗抢夺吗?我听闻晋国的律法里有着匪盗入邑,杀之无罪这样的话,可是为何我的同僚们和上吏都叫我不要去制止呢? 我说:因为现在是国君刚亲政,有些不法的小人就总想闹出一些动静来,现在城里又有乱子,怎么有空管得了我们这,过段时间就好了;像这样的情况只是小打小闹,这不也是没抢多少东西吗,就让他们拿一些又怎么样呢。 可是我没想到,我说的过段时间没有挺过去,匪盗就再次入乡,而且偏偏第一个抢夺的就是我这一家。” 此时的乙花白的胡子上已经沾了不少的泪水,他一边诉说一边用他那粗制的葛布衣袖擦拭,黑红的脸面苍白了不少,眼眶也红了一片。 “匪盗踢开了我家的大门,用刀戈逼问我家的存粮,我的老妻不愿意告诉他们,因为那样抢走之后家里就再也没有东西过日子了。可是那匪盗恼怒之下竟然拿起器械就在这里动了手。 我的三个孩子和妻子死去,我也因为被划了一道晕了过去。等我醒来之后发现我的大儿也没了,这个家全都没了。 我向要那些守卫和官吏们说个清楚,为什么没有保护好我们这些郊民,可那上吏说我没有死去,这也是因为受到了他们的护佑。 那时起我就不想出门,也不想耕种了,只想着去往黄泉和家人相见。 我怕刀戈,也怕疼痛,上吏也说我不能死,我死了之后就没人能指证是哪一些匪盗亲手杀害我的家人。他给了我一大笔钱,而且还让人时常送些时米过来,我就那样活了下来,只等着有一天官人能够抓住匪盗。 可是三十年过去了,这些人还能够抓住匪盗,或许是因为忘记,或许是那些人已经死去。 自文公亲征之后,晋国变得清明,文公手下的官吏给又给了一笔钱。可是我就像您所说的那个自封在井底的蛙,除了自己之外什么也都不知道了。我又成了乡人的笑柄,他们说我是不出门的怪鸟,可我这幅模样,还有这样的残缺,您看我能够出门吗? 我怕死,又怕丢人,又想能在有生之年能够看到抓到那些匪盗,所以我还活着。每一年戴着头巾和斗笠偷摸的在城北买陈米和豆苗,豆苗在屋子里种着,吃点东西饿不死就能活下去了。 我的门开着一半又何尝不是为了那些官吏能在有一天告诉我匪盗已经抓住又或查清他们的碑坟,我好去吐口唾沫。” “诶,我这一生啊!” 老人的故事讲完,脸面上都是泪水干涸后的痕迹,加上他本来就其貌不扬,看起来样子倒是怪吓人的。 姬昱深吸一口气,他确实看到了世道的不公,这些东西是在和贵族弟子相处时无法察觉的。 只有在这样可悲而又可恨的人身上才能看到。 面对这样的老者,他没有脸面说那样“放心吧,晋国的官吏会查清一切,还您一个公道的。”的话。 三十年来的绝望是常人难以想象的,而现在这幅哭泣的样子也绝不止如此,只是因为昱这个王孙在这里他不好表达,他的内心想必早就不相信这样的世道了。 “老者,我走了,希望您说完这些能够好受一些。” 留在此地会让他压抑得更难受,老者不想看到他人可怜的样子,也不想被人看到。 只希望在说出这个故事之后能让他的内心好受一些吧,毕竟这样压抑在内心的故事沉寂了太久。 临走之时,昱看到了农院的一个角落种的豆子已经长出豆苗,而豆苗旁的青色墙角已经长了不少的苔藓和野草,在墙角的一处还有着一些弃置的农具和一些木具。 “樗,进来一下。” 侍从在外有时被路过的农人好奇的打量和在背后闲言碎语,早就不想待在外面,一听到王孙小声的叫唤,迅速的开门、进去、关门。 “王孙,要回去了吗?” 在院中侍从没有掩饰,况且那个老者已经知道了王孙的身份。 “先不回去,我们两个人把这些东西都清理一下吧,把这个废弃的木具放在一起,那些野草再拔一下。” “是。” 侍从没有疑问,对于王孙明确的指令他是不会多问的。 屋中的老者看着在院角里忙活的两人,顿时一种动容的热气从心腹下涌上脑门。 权贵向来都是不在乎庶农的死活的,可王孙却在帮他除草打理这样的陋地,常年没有外出的老者再一次感受到了被人重视的感觉。 上一次或许是在他幼时,或许从来没有。 “王孙....” 老者是不再相信这样的世道的,可是现在他的眼中却有了些许的光亮。 “我这一生啊...” 第八十八章 现异之诗 底层的劳动者就应该那样像一只羔羊一样让贵族们薅弄羊毛,不遵守规则的下场将会很惨。 社会问题不能被指责为个人问题。 没有人是生来的圣人,没有人会将道义刻意的用作于评判人的标准。 哪怕是昱,也有用异样的眼光去看待他人。 站在姬昱这样的贵族立场来看,乙的家庭的落魄很大原因是自己造就,可是从他的视角来看,他又何尝不是一个可怜人呢。 一开始他也有一个守卫的仕途,可是他做出了一个错误的决定,这仿佛已经在预示着他往后的命运那般悲惨。 当正义得不到声张,黑暗的一面被世人当做了理所当然,那这样的风气就会助长那些歪风邪气,从古至今一直如此。 三十年都抓不到的匪盗,姬昱不会相信在晋国会有着如此手眼通天的人;人生又有几个三十年呢,乙的遭遇不过是在说明这样的世道罢了。 在姬昱的猜想中,或许在洗劫完那一次之后匪盗就收手不做了,又或许匪盗和晋国之中的某一股实力有所勾结。 作为曾被流言中伤之人,昱更相信后者。 昱没有能力帮助他,只能在院中给他除草整理一些弃置的木具,希望这样能给他带来一些精神上的慰籍。 老人向来是念旧的,昱没有让侍从将那些废弃的东西丢掉,而是把这些东西摆放在一边,整理好的样子也不像是弃置的东西,摆放整齐之后倒像是老院中的物件,尽管这些东西本来就是。 姬昱向乙告别,并表示了以后有时间会来这里看望他,希望他能够收拾一下家中的物件,不要让客人觉得太寒酸和没有礼仪。 住在老房子的乙答应了,他知道王孙的寓意是让他不要一直沉浸在过去,在他感动之余也做了一个从前都不敢做的事情。 出门。 很久很久没有送过人的老者踏过了门槛。 天色已经不早,可那样为数不多的光亮还是刺痛了这位老者的眼睛。 院子里的光线和外面的光不一样,外面没有陈腐的空气和老院的悲凉,连光线都比院中亮了不少。 老者拄着桃木杖,行动略有不便的他想要送这位已经重新戴上斗笠的诗人。 “老者,您身体不便还出门相送,这样实在麻烦,还是回去吧。” 戴着斗笠的姬昱已经看不出乙是苦还是笑。 “您是诗人,听了我的故事,能不能回赠我一首诗?” 原本不相信王孙是诗人的乙主动开始求诗。 “我既然跟您说过了我是诗人就不会骗您,您就听好了。” “现在吗?” 乙虽然没有看过诗人作诗的场面,可也听说过这些吟游诗人从不在人前成诗,诗是一个复杂的东西,要有思考和意蕴,像王孙这样人前即兴成诗的他闻所未闻。 可姬昱抬头望天之间,胸中未名之气涌动,此刻诗赋已成,洋洋洒洒就倾泻而出。 那诗人边走边大笑,时而手指青天,时而对周围叹息,他竟将入乡的所见所闻刻画在他的诗歌之中高吟,只不过那诗歌的格调和城中的诗都有所不同。 “车徒折顾曲陆兮,邑乡见之民生。 时人归之返户兮,问其同道而相安。 日离青云以避兮,人有异道而不察。 修余心之所好兮,孰察人世之中情。 苟九天之正道兮,呙戮九死而不悔。 岂余性之独离兮,周道日暮僞人留。 ....” 顺着姬昱的高吟之声,越来越多的农人开始看向戴着斗笠的诗人。 乙同样的察觉到有很多人的目光在看向他,他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躲藏。 叫王孙写诗是认同了他诗人的身份,同时暗喻不会乱说,可是谁想王孙这一搞就搞大的,弯弯绕绕的也听不懂,咋也不敢多说。 谁知道他真能写诗啊,还是这样的怪诗。 以农人的阅历自然不懂诗人的浪漫精神,更不知道这样的创新之举会给诗道带来多大的震撼,只是现在名声不显,加上信息传播的速度慢,在此时还没有多大的轰动。 可这却是姬昱迈进他的道路所走的第一步。 这一次,他不是像之前给秦伯任好写的那封信一样写得通篇道德,和用神灵作为借口的道义,而是从自身出发的心悟;他开始思索人性不察、民生的苦难,这一刻,犹如悟道。 走回马车旁,侍从轻手轻脚的上车伸出手拉下面的诗人。 “王孙,您怎么感觉还有些意犹未尽的样子?” “我的诗还没有写完,而且不知道怎么命名。” 昱拉着手上马车,看着左右看热闹的农人和在远处拄着木杖不敢上前的乙。 身份低贱的人是不能阻拦高贵的人行车的,更别说相送了。 只是远远望过去,能看到那张老脸上出现了笑容,眉眼又挤到了一起,周围见过乙的人都有些认不出来这是那位将苦难挂在嘴的老者。 “行车吧。” 昱依靠在车厢的护栏边,边伸展腰骨,边对侍从说。 如果是其他的贵族在此的话肯定会抨击王孙在周礼上的不检点,这个样子是十分不雅的,可他没有在意,看着那些好奇的农人,昱由心的笑出了声。 “樗,你说这篇诗能否叫《现异》,我的第一篇诗作得如何?” 侍从驾驭着马车倒车转弯,已经走上了乡邑的小路,此时的路边没有行人。 “王孙,我不懂诗,也不知道您这样的诗怎么样,可是从名字就能看出来您作得很好了,估计连前周的太师尹吉甫在世也比不上您啊。” 姬昱笑骂道:“你这奸佞小人,竟然拿我和先贤作比较,要是让诗的簇拥者听到这样的话估计会想杀了你的。” “他们要杀要剐都可以,只是我在簇拥王孙您,而他们簇拥尹吉甫罢,况且要是他们想杀我,我会叫上同样簇拥王孙的人一同赴死的。 我既然跟随您,信奉您,就已经做好了为您赴死的准备。 请您相信我,不要质疑我是因为拥护您而说您的好话,我不懂诗,只知道王孙您的诗最好。” 姬昱收起了笑意,这个年代的人是不能够受到人格上的侮辱的,他可不想侍从像独臂一样。 【在了解到这些民生之后,不能改变的那种无力感实在是太重了,我不知道这样做是不是微不足道、车水杯薪,可有些事非做不可】 昱躺在车厢上,这样无礼的动作侍从看到了也没有多说,因为心腹向来是不会因为这样的小事劝谏主人的。 只是那颠簸的路程时不时让昱的脑袋和车厢碰撞。 “等有机会了,我一定要做水泥,这样的道路实在是受罪。” 第八十九章 上卿由余 王官之战后,秦人退兵。 在返秦的时候,经过崤山把兵士们的尸骨收在羊皮袋和兵车上,准备带回去安葬。 尽管那些尸骨已经认不出样子,可都是秦国的兵士,都为秦国死战到了最后一刻。 他们知道现在晋国的势力雄厚,不是短时间能够战胜的,所以在将来一段时间都会把目光放在西戎身上。 秦伯任好将之前戎地而来的使者由余拜为上卿,任命孟明视为将;而百里奚这个百岁老人也因为生病走不动路,任好开始将百里奚处理政事的权力逐步收回。 这不是要夺取百里奚的职位,而是任好知道,这个多年来为秦国操劳的人累了,需要有人接替他。 由余祖上是中原人,并且身上还有这周室的血脉,可是也因为这血脉,常年不受待见。 因为他是周携王的后人,而周携王在平王东迁之后一直在镐京自立为王,这也引起了东迁“正统”平王的不满,于是暗中联合晋侯将其杀害,明确了王室的正统地位。 在兵败之后携王一脉被当成了异族,只能逃亡。而逃亡的地方就是镐京以西的西戎部族。 在这里他们这样不被中原人认可的异族得到了安生。 秦国之西有许多的野生部族,这些部落不讲周礼,不尊教化,其中有名的部落就是绵诸、绲。 而由余所在的戎地就是绵诸。 连绵五十里地,大多牧马样而生,只有少数祖上是中原人的戎人还在坚持着种些田地。 虽然到了由余这一代已经当上了大夫,可是由余知道他得不到重用。 他是个有才能的人,可是绵诸戎王只是看重了他祖上是中原人,懂礼仪和道理,却没有在意过他的才能,就算他想献计也得不到召见。时间久了,由余开始反思他为什么在这个地方,偏远且没有居所,君主没有信义而不信任外族之才。 绵诸一直觊觎着中原之地的富庶繁华,在暗中图谋东进,可任好将秦国治理得井井有条,他没有得到进攻的机会。 戎王听说由余能说会道,并且善于观察。因为对中原比他们这些戎族熟悉,加上懂得人情世故,就派遣他去秦国出访,希望能和秦国结交,同时想要从中试探出秦国的治国方针。 由余还记得戎王对他的原话只有“请大夫去秦,学习治国之道,要是学成了,重重有赏!” 有才能的人并不希望得到什么赏赐,而是希望能够得到重用;可惜臣有意君却无情,如果戎王肯信任他重用他,哪里还需要去学习秦国的治国之道。 他由余自认为有着治世之才,又懂得兵法谋略,像他这样的人,怎么能甘心做一个有名无权的官吏呢? 带着对自己才华的肯定和不满,他就去了秦国。 百里奚接见了尚在中年的由余,并设下宴席款待他。 在宴上,百里奚对由余说:“我看您的谈吐和说话的样子就能够知道您不是一个普通的使者,难道像您这样的贤才在戎地遍地都有吗?” 老阴阳家百里奚用言语诈出了由余心中的不满。 由余难受地说实现不了他的抱负,空有才能却得不到施展。 百里奚同样难受地说他也是在七十岁之后才拜秦国上卿的。 两个可怜人彼此看着,心中都有了认可对方的想法。 他们在宴上高谈阔论,从平常的爱好聊到了治理国家的道理。 百里奚认为,民和国家的关系就像鱼儿和水一样,水是鱼儿生活的地方,可要是水质不好他们也会离去,所以治理国家要以民生为基础,不伤民不扰民,适当的鼓励他们耕种。 由余认为,从三皇五帝开始,君和民的关系就像将军与兵士一样和谐,可是因为后来夏商之奴隶制开始,君和民就像主人和奴隶一样,这样的关系会让百姓畏惧国君的威严,百姓只能成为器具。国君就算再怎么仁德,可是那样的隔阂已经存在,到了无法消除的地步。 百里奚被他的言论折服,虽然观点不一样,可是由余明显已经想到了更深远的地方。于是他将由余引见秦伯任好,在一同交谈了很久,任好也被他的言论折服。 任好想要留下这样的贤才,于是就询问了同样是老阴谋家的内史王缪。 王缪说:“这绵诸戎王不过只是一个插标卖首之徒,又不懂我中国的文化。 我看只要送一些我秦国的舞女让他沉沦,不让他在意由余的事情。 这个时候将由余留下游说,平常君上您就带他去介绍一下我秦国的风土人情,将我大秦的风貌展现给他看,到时候戎王因为长时间得不到他的回信会不再信任他,而我大秦也会因此而多了一个大才。” 秦伯任好高兴地用右拳直击左掌。 “大善!阴人还是您在行啊。” 反间之计,屡试不爽,不只是因为君臣之间的不信任,更是因为这来往信息的差异,一来一回都要半个月,有时候一直得不到回信的话难免生疑。 任好给由余讲了大半个月的秦国风貌,说秦人的朴实和诚信,又说秦人的忠勇,还把各种周王室送的礼物给由余炫耀。 而在另一边,戎王也被貌美的秦女迷惑,整日疏于朝政。 时间久了,戎王还真的生疑,毕竟出访的时间有所规定,而由余一去不回,也没有什么回信,这让他想会不会是已经背叛了他。 这毕竟是任好亲自与由余介绍秦国的风土人情,虽然他有些明悟其中的手段,可他作不了主。又因为这样的消息不利于回信,也就一直都没有给戎王回信。 总不能说是敌人的老大亲自和他说那些秦国的风貌吧,这话说出去由余自己都不信。 在由余回绵诸之后,就愈发地得不到待见,在绵诸也有不少的人说他接受了秦伯的贿赂,想着怎么去谋害他们这些部族。 以对比秦伯对他的特殊待遇,再对比现在他所忠于的这群蛮夷,由余越看心里越不是滋味。 由此,他做了一个决定。 投奔秦国。 就这样,由余就留在了秦国,并且在秦国绘制了西戎的地形图和述说主要的社会关系,让任好大为看重,在百里奚的建议下,拜为秦国的新任上卿。 这是昊天赐予秦国的宝物,有了由余,秦国西并的梦想将不再是空中阁楼,他们能够借助由余称霸西戎! 而由余在上任之后,所做的第一件事却出乎了常人的预料。 他向任好调用信使,想让他去晋都绛城城北,询问王孙如何看待当今的天下。 第九十章 秦访之信 由余知道,晋国是想要借助王孙之名号,等王孙当上天子的那一天,就能挟天子以令诸侯,到时候名义和兵力还有财富都将归于晋国。 聪明人看得懂,但都知道很难去阻止这样的事情。 不过他由余还正当壮年,有着强烈的胜负心。 旁人不敢阻止的,他想办法来阻碍。 晋国人能争取的名,为何秦国就不能取呢?尽管现在的王孙有着自己的道德理念,可这样的不是更能够好好地利用吗? 由余在成为秦国上卿之后有,愈发想要实现他之前未能实现的价值,为此他敢于利用王孙昱。 有利用价值的人就像一头牛羊,被吃掉,是他们存在的价值所在。 因此,姬昱也在吞食他身上的肉,以他的名义来满足利用者的价值,同时也在窥觊利用者的肉。 这不是因为姬昱心中有着非人的谋划,而是他有那样的共情,有那样的背负。 诗人向来都是感性且敏感的,他们有着强烈的共情能力,越是这样有天赋的人就越能感知到痛苦和承受痛苦。这不是昊天的恩赐,而是一种沉重的背负。 姬昱也是诗人,虽然他现在只是刚写诗,可诗人的情怀早已在他身上体现。 历史下剥落的外衣,把他带到了一座屠宰羔羊的场地; 这里都是羔羊,遍地都是羔羊的身上的皮毛,哪怕羊毛已经堆积得腐烂霉变,屠夫还是在收割着那些皮毛,要是没有了毛发,等着的也是被吃掉的命运。 带着超越时代的悲悯,姬昱只希望能有机会救救那些羔羊。 同时也希望那些为生民而立下读书奋斗的“生”们能够好好看到这样的人,起码不要忘了他们。 ...... 这一天,清晨的阳光倾撒人间,上河邑路野的木兰枝叶上沾有清晨的露珠;幽姿淑态下,是木兰对世间赞礼。 在王孙昱所占有的屋舍之间,有熏香的香气在飘荡。 那是水莽草加上白芷、沉香粉末等多种香料制成的香炉沉香,能够在驱赶蚊虫和预防虫蠹蛀食木具,并且带有好闻的香气。 也就只有像王孙昱这样的狗大户才在夏季能够用得起这样的沉香。 沉香并不是一种树木的名字,很多树都能叫做沉香木,而有些沉香木所产出的色泽黑而亮的树心被称之为沉香,大多沉香都能够沉与水下,所以也因此得名。 沉香的来源就是树身受到损伤,树木所在树身之中所产生一种特殊油脂,经过了多年的沉积之下,整棵树都被那样一种树脂浸染,所形成的特殊木材。(简单来说,就是沉香木的病变产生的沉香) 这种木材散发着清香,并且有一定的药用价值;一般都是由白沉木所结的沉香才用于药用。 春秋时期贵族所用的沉香还是属于天然沉香,由雷击风裂虫蛀的沉香木所病变形成,如果是在后世,这样的东西指定能让那一群文玩爱好者所疯狂。 而在那香气飘摇的室内,有两人对坐在案桌前,一人授业,一人学道。 正是姬昱和郭偃。 在空闲的屋舍中,郭偃穿着朴素的单薄长衫,正在教导着王孙昱今日的课业。 “王孙,您感受到了吗?神灵会在无形之中指引着您的。” 今日的课业是学习六艺之中的乐和郭偃的占卜术,本来只是讲述对于乐舞的见解,这位晋国太卜却总能牵扯到神灵和天地。 这个时代的人把不能总结的规律都归结于神灵,郭偃将世间运行的规律归结到各种不同的神灵。 就像太阳从东边升起是因为太阳神在执掌着太阳的运行,而白日时的小事都由那些日游神负责,除非天地崩塌,太阳神都不会掺和人世。 同理,月亮也是由月神掌管权柄。 日月、水火、风土,都是由不同的神灵掌管权柄,所以世人通过祭祀取得昊天之上的神灵的信任才能够使用。 因为文王取悦了神灵,所以神灵指引着他翦商,将天地授予了周室,这才有了如今的天子和天下。 姬昱显然不相信这样的一套说辞,可是在这样的大时代下也只能向郭偃表示赞同这样的观点。 如果神灵真的存在,他们这些诸侯又怎么敢图谋周室呢?郭偃所说的姬昱自然没有全信。 不过拜人为师,总该有个表示。 “我感受到了风在动,这是什么样的指引呢?” 姬昱将疑惑说出,以他的感应,只能感受到有风声和心里时不时涌动的杂念。 郭偃闭上眼,嘴里念念有词,像是在推算着什么东西。 卜筮的时候是不能够被打扰的,这个时候旁人需要默不作声,不去打扰卜人,影响到占卜的准确性。 据郭偃本人来说,占卜时要借助占卜的门道和心中的期望去沟通神灵,这个时候如果有人打扰,那就是对神的不敬,神灵会因此而迁怒,打扰占卜的人会受到昊天的惩罚,事运又或身体都会有所损害。 许久之后,郭偃睁开了眼,对昱说道:“这是说明有人要来拜访您啊。” “您能够告诉我是谁要来拜访吗,让我有个准备。” 郭偃摇了摇头。 “天之言,不可泄也。” 这样的回答让昱忍受不住扯了扯嘴角,他知道郭偃这么说就一定是已经知道了,只是在卖关子衬托出他神秘的才能,说不定这还是他一手安排的。 可能眼前的太卜已经在背后查到了拜访者所来的目的和原委,就是不说来表现出他占卜的才能。 随后这位太卜可能觉得装得有些过了,又开始教导起占卜的要领和注意事项,期间还不忘说明他的表现和挑拨昱和阅的关系。 “王孙,阅的年纪没有老夫这么大,经验还不够多,没想到连这些都没有跟您说过,这是他的罪过啊。” “王孙您如此聪慧,若是我晚生三十年必然要追随您...” 偃夫子的才能确实不错,只可惜他总在耍弄一些小手段和推崇迷信,昱从不信任这样的人。 在郭偃完成了这个月的授业离开后不久,姬昱果然就收到了一封拜访的书简。 那是秦国的书简,秦人喜欢用黑色,连有些丝绸都用榛槲染成黑的,也被时人戏称为黑丝。 书简的颜色也是黑色,上面还有着秦国旌旗的图案。 当然黑色是背面的颜色,如果是正面的话就不能知道上面的内容了。 姬昱打开书简,开始查看。 第九十一章 子车三兄弟 书简里都是是秦国对王孙昱的赞扬和感谢,上面详细说明了秦伯任好对姬昱在当时袭击晋国时用书信劝导而感动的语言。 从秦国先君非子受到周孝王的赏识而有秦国开始说起,一直说到近来秦国报仇的盲目,夸赞姬昱作为周室正统再一次拯救了秦国,要不是他的劝谏,秦人会因为这次的盲目的复仇而遭到名义上的蒙羞。 要不是姬昱真有脑子,说不定就信了上面说的话。 肉食者的语言哪怕再怎么美好,也只是在用和善的语言想要谋取他身上的肉。 姬昱的成长让他不只是有着心理上的成熟,更有了对事物思考的能力。 现在看来,秦国来此属实是来者不善。 估计也是想要借用他的名义,阻碍晋国又或成全他们秦国。 毕竟在这些人眼中,他只是华丽而又高贵的礼器,只要有足够的野心,都能够借用这样的礼器。 只可惜,现在的礼器有了自己的想法,他不想当那样的花瓶了。 姬昱让侍从去外迎接前来的使者,在室内则是点燃了沉香摆置好了案桌和木几的位置。 来这里拜访的使者有三个人,都是中年,身高相差无几,高七尺。穿着朴素,都是一身黑色的深衣,看来秦人和黑色是过不去了。 以后世人的身高来看,三人不过一米六,不算高大;可在这个时候,就是常人的高度。 三人前来拜访,特意学过对待周室王子王孙的礼仪,在行路时不东张西望,不多作言语,低着头跟着侍从走进了王孙所在的“礼宾室”。 秦使三人默不作声,来到了室内就向着侍从指引的方向入座,没有打量过四周的环境。 姬昱给他们配备了案桌并排位于客座,桌上备制了蜜水和果脯,他也让人去取一些肉干和酒食过来,现在还在加热。 “我等秦使拜见王孙。” 三人没坐下之前行礼,低下的头甚至都没有抬起用眼睛看主位。 他们是在按照周礼中参拜王子的礼仪来对待王孙,眼睛所看的地方不超过脖子,而王孙已经坐下,他们这群外臣也自然不能打量。 “三位使者,不必拘束,我都还没有爵位,您几位就这样对待我,假使我有一天回到了洛邑,那您三人还能用什么礼节来对待我呢?” 三人抬头,他们看到在主位上的东道主那一张稚嫩而又俊美的脸,只是一眼就难以忘记。 姬昱比三人都要高一些,站立起来有些不尊重三位访者,所以他在看到三人之后就选择了跪坐在那等待。 “想不到王孙竟然如此高大,要是学武的话必然能有所作为啊。” 在末端的小眼睛没有被王孙的颜值所折服,反而夸赞起了姬昱长得高大。 事实上,姬昱同样的也为这样的发育状况感到有所担忧,在洛邑之时,他个头就有六尺半;可一来晋国,反倒还拔高了不少,现在已经有了七尺三。 昱虽然没有心仪的女子,可也有担心将来会不会因为太过高大而不好比对妻子。 毕竟成天低头也会很累的。 “使者说得是,我的夫子也叫我学武,不过要等我身子长齐之后,现在年纪还不是时候。” 小眼睛松了一口气,他在说出那句话的时候就意识到他说错话了,来之前他们三人就已经知道了王孙的年纪,可看到之后他却因为秦人的直白说了这样的话,要是王孙怪罪的话后果将不堪设想,这将会是秦国外交的失败,他们愧对了君上的期望! 好在王孙没有怪罪。 首位的厚嘴唇看着气氛有些不好,连忙表示对于此前失礼的抱歉。 “王孙,我们三人久居偏远之地,不受王道之教化,请您能够宽恕我等。” “我哪有怪罪尔等,只是我这样子连我自己都觉得有异于常人,是我的不对又怎么能够怪罪您三位呢。” 三人松了一口气,在他们眼里传闻中的王孙终于和眼前的王孙化作等号。 “王孙您可真是贤人啊,您面对我们的失礼而能够原谅我们,而我们却没有先向您作称呼说明,这是我们的过错啊。” 因为小眼睛的失礼,他们没能第一时间自我介绍并说明来意,这样失礼的行为却得到了王孙的宽恕,这是他们的幸运。 秦人本就豪爽直白,在行事上多有不从周礼的含蓄,平日习惯于在秦国的他们第一次出使,没想到就差点办成了坏事。 所幸姬昱也不怎么在乎周礼,只是贵族需要遵守所以他必须要遵守;要是在乡野,他也会不合周礼的亲近庶人,痛评这如今的周室和世道。 只可惜,他是王孙;也所幸,他是王孙。 厚嘴唇说道:“我等三人是为兄弟,我为大哥,子车奄息。” 坐于中间的正常人说道:“我为子车氏二子,子车仲行。” 小眼睛不好意思的说道:“我是最小的三子,子车针虎。” 子车氏三兄弟在秦国担任士,有着统兵作战的才能,他们是百里奚的拥护者,同样的劝谏任好征讨西戎,只是时机不到,一直没有轻举妄动。可现在有了由余,他们却要作为使者拜访王孙,这让他们心里也有些怨念。 只是在见到王孙之后,他们才觉得,原来由余上卿让他们来此是多么正确的一件事,他们见识到了这天下之中少有的君子。 在闲谈吃聊的过程中,位坐中间的仲行总算开始说明他们的来意,拜访的请柬只是用作拜访的礼仪话,真正要谈论的事情还是在这样的“饭局”中聊及。 仲行说道:“我们这些秦人真是要感谢王孙您点醒了我们啊,要不是您的仁义,我等可能就沉浸在占领王官的喜悦之中没有办法从中脱离。 要是没有您,晋国和其他国家就有了声讨我们秦国的机会,那样的话不止是名义上受到伤害,就怕晋国会因为此事而讨伐我秦国。” 姬昱摇头轻笑,原来背后的主使人将这件事情交托给了那个从进来就一直安分守己的人,倒是他小看了秦国,只是不知道这样的手笔会是谁的主意。 首先排除了百里奚,那个老人他是有印象的;他就像春日的阳光一样祥和,这样的人行走正道,是不会派遣人来试探他的,更别说在之前他就被百里奚试探过。 那会是谁的主意? 蹇叔? 公孙止? 还是近日听闻的那个秦国的新上卿,由余? 第九十二章 王孙论贤(上) 姬昱还是摇头笑道:“这并不是我的功劳,而是仁义的所向。 天下事在天子,在众多诸侯,我只不过是一个无名之辈,又怎敢贪图这样的虚名。” “久闻王孙从仁义,今日得见,只恨不能亲身侍奉。 您就是那样的君子,却总能够谦让自己的功劳,这样的行为可当贤人啊。” “您过誉了,我只不过是崇尚仁义,不敢妄称“贤”。” 仲行看上去极为真诚,只是在姬昱眼里,越是这样的真诚却就越能够说明背后主使的城府。 使用老实人是没有成本和代价的,正如子车仲行也不会想到他们拜访王孙的目的只是背后之人向王权的试探。 背后之人用这样看起来就不会说谎的人,是要看他是骗子还是傻子。 这是一个由骗子和傻子组成的世道,有利用仁义的外衣作为行骗的骗子,也有一直坚守德行的傻君子,而骗子能骗多久,是由傻子决定的。 而现在,姬昱他就在装作守仁义的傻子。 “我在几年前曾经见过百里大夫,之前见他的时候还很精神,请问他现在身体还好吗?” 针虎说道:“我们在来此之前就看望过这位老大夫,他近来因为受凉得了风寒,正在家中修养。” 姬昱站起身,叹息一声。 “您之前说我是贤人,可我觉得百里大夫那样的人才是“贤”。 百里大夫于我有教导的恩情,是秦国少有的贤人,只有像他那样恩惠百姓而又能够用着朴素的衣着和住行的人才能够称之为“贤”啊。 您看我用的是高贵的礼器和香薰,连房屋都都这样的宽敞,像我这样的肉食者又不能恩惠百姓,这样的人又怎么能称为“贤”呢?” 子车三子刚悬下的心还没有稳定就再次提起,额头上纷纷留下冷汗。 初夏的燥热没有让三人感到心烦,反倒是王孙这样用道德绑架自己让他们不知所措。 这三人不是能言善辩者,加上这次拜访由余跟他们说过不是为了政事,而是为了维护王孙和秦国的友谊他们才来此的。 可王孙用道德批判自己这样的行为着实让他们有些难堪,他们见过贤明如百里奚那样恩惠百姓又劳苦自己的人,也见过公孙止用政策兴复经济的人,可是第一次见到用别人的道德标准来批判自己的君子。 仲行冷静些许后回答道:“王孙您的身份高贵,身上流着天子的血液,将来是要成为周室的大臣的,等您有能力之后再恩惠他人也不晚。 现在您没有钱财也没有权柄,有着利民的想法也不能够实现,您又何必在意那些外向的东西呢?我听闻您所制的纸和笔那些东西不也利于民生吗?您这样也能够称之为“贤”。” 姬昱再次叹息,神色转变之下就做好了演戏的准备。 他们这些人论道德自我绑架是不及有着后世广阔见闻的他的。 “我之前与晋国之贤人赵衰交谈时说到过,君子的德行不能用器具来衡量,如果用器来衡量人的德行的话,人就只能知物而不能知德。 器具之道,就算没有我,还会有其他的百工发现这样的道理,只是那些东西是我让匠人打造,所以德行就来到了我的身上。 准确来说,那并不是我的德行啊,而是工匠的技艺和智慧。” 听着姬昱的话,三人难受的低下了头,面对这般的诡辩没有找到任何反驳的道理。 可如果王孙没有德行,那他们在这里的目的又是为了做什么呢? 奄息低头痛哭,仲行也在长叹。 他们为自己不能够知道真正的贤而哭泣,听了王孙的话,他们发现自己根本不懂贤是什么。 针虎在此时忍着泪水,提出了质问。 “在上古时期,人们不会造木也不知礼义,时常受到野兽的侵害。有巢氏以构木为巢教会人避雨躲在巢穴里不被野兽侵害,而燧人氏造火而驱散野兽、食用熟肉。如果造物的人没有德行,那又怎么会有人呢?” 姬昱也不禁愣了一下,没想到破局者竟然是三人之中看似最没有智慧的人。 他这套诡辩主要是在偷换人的概念,说出发明的无用,比不上人的美德,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快就反应过来,看来大智若愚说的果然不假。 “造物的人,是有智慧的,不能和贤混谈。贤明的人,是有仁义的,却能够包含很多的事物。 有贤则有不肖,有德则有缺。如果将小的恩惠当做贤,那世上的贤人就会有很多,而不像贤人的有才能者也可能得不到贤名。反过来如果把对天下的仁义当做贤,那么天下也就没有多少贤人了。” 三人神态各异。 奄息认真听着道理,针虎有些茫然,而仲行则是偷偷拿出随身的书简在案桌下就抄起刀笔开始努力的刻录。 (室内没有准备毛笔,可有些官吏随身会带着备用的刀笔用作笔记) 仲行还记得由余拜托他的事情,就是记录和王孙的谈话,而王孙说出此言,读过几年书的仲行就知道了这不是一般的言论,为了以防有错过或者听漏的话,他偷摸的拿出了竹简刻录。 姬昱拿起案桌上的觚喝了一口水,才接着继续说。 “所以贤不是一个标准,对于不同的人,贤就要有所不同。 对于德行低下的人,从事所属的工作能够按时完成并且能力出众就能称之为贤。如各国有才能者,他们自然可称贤。 对于德行尚中的人,能够礼遇上层、恩厚下人,以自身作为标准去对待他人、胸怀大度能引荐人才不惧失去地位、于国有利能让人学习到他的精神,这样就能够称之为贤。有如鲍叔牙,可称其为贤人也。 对于德行高尚的人,不仅要做到之前说的那些人要做的事情,还要有天地般广阔的胸怀,见到有着比他能力出众的人要向他学习,遇见不好的事物要学会反思,每日都要做到三次反省自己的准备。 今日学到了什么,有没有什么东西做得不够好,有没有给天下带来什么利益。 我生来有着王孙的身份,所以不敢用小的贤能标准来对待自己,用的就是这样大贤的标准来每日劝勉自己有没有做到,现在的我还做不到这样,所以我才一直说我没有贤能啊。” 三人听罢,纷纷起身向王孙参拜。 “您所说的道理何尝不能用于天下呢?您能否允许我们将这样的道理带回秦国?” “自无不可。” 秦使三人喜极而泣,他们不光是为了自己能听到这样的道理而哭,也为了那些秦人、天下之人而哭。 “有此道理,天下之贤都能够确立啊!” 第九十三章 王孙论贤(下) 秦国想要试探他,那他为何不能用这样的手段去实现自己的价值? 姬昱也在利用他们为自己编写故事,所以在一言一行上都有所讲究。 再看他们的态度就能够够确定,是秦国新任上卿由余耍的手段。 阅夫子之前就与他谈及过由余,他做事不择手段,如果百里奚是春日之花,那他就是冬日之水。 百里奚对于民生向来是十分看重,他提倡以礼义教育加以开启民智,百里施加仁义,千里之地施于礼乐。 而由余看重的是百姓的利益,他提倡实地税负,合理运营。 在统治者的眼里,显然是由余的能力更为出众,因为他能带来更多的利益。 他是西戎之地少有的贤人,处理政事和办事能力都不是常人能够比及,只是没想到这样一个人在西戎竟然得不到重用,还给秦国挖了墙角。 不得不说由余是一个人才,在秦国没有能力东进的情况下还想从中分一分属于秦国的利益。 只可惜,他笑那由余少智,百里无谋,都没有想到他姬昱的眼界竟会有天穹那般高远。 在这样的眼睛中,这样的计谋已经无用,他愿意当个傻子,去骗那些骗子。 姬昱现在缺少的是思想上的完善和百姓的信服,那样他才能以改善民生,实现抱负,而秦人也同样给了他这个机会。 既然论贤,那就用他的思想去同样的试探着当今的天下。 从一开始,他就明白了一个道理。 思想和主义是比力量更强大的武器,因为人会死,而思想和主义不会。 他被囚于晋国,武器和人力都会受到制衡,可思想不会。 而想要肉身翻墙,就必须做到思想翻墙; 虽然姬昱知道这个时代的人不会接受后世那样强而有力的思想,可他却知道一种适于他传播大义的思想。 以仁义来传播名义,等到适合的时间再开制百家之流,那样天下之下都是他的门生,而从中再选择适于之道扶持而建门阀,这样天下都将会被改写,而他的志向也能得到实现。 姬昱揉了揉眉心,做人好难,而做一个开道者更难。 不过谁让他选择了这样的道路呢? ...... 时间回到正轨,而作为访者不可能只是为了这些话而来,他们还带来了不少秦国的珍宝,只是现在还没有赠送给王孙昱。 春秋之时,氏族来往喜欢在聊天之后送礼、在宴前送礼,而拜访之礼要在访完之后才能送,要是在拜访之前送礼,要是事情没有办好的话反而会有所难堪。 仲行手中拿着竹简,感慨万千。 “王孙,您不承认您的贤能这才是贤能啊,哪像那些为仁不仁者,说的都是仁,可做的都不是人事。又作派头又说仁话。 我曾见穷苦之人一年无新衣,除去节日之外都不会穿新衣,怕新衣弄脏、怕丢失、怕盗窃。 穷苦之人穷到担惊受怕,抓着的东西真的不想松手,那样一些嘴说说着自己贤明的人,说到底和那穷苦之人又有什么区别呢?” 姬昱笑了笑,没有再去谦让,这个时候再谦让的话就说不过去了。 像仲行所说的,没有眼界的人只会思考眼前的得失却没有想到更长远的未来。 “人的高贵,不是在于衣着的华丽和富裕的家境,而是人的魂灵。 高贵的人不会在乎受到的损失,没有条件地愿意为天下受苦难的百姓开辟一条温暖的道路,这才是高贵的本质。 一个贵族,如果在雨中,有侍仆立伞;如果有一个庶民摔倒在地上,他能够舍弃伞的庇护而去扶起,那他就是高贵的。 一个官吏,如果做马车行驶在道路上,占据了大多位置,不便过道;如果有进城卖豆卖柴人路过,他能够下车而让这些人先行,那他也是高贵的。 一个庶人,如果常年累月经营田地、遵守礼法、不做恶事,那这样的人也是高贵的。” 仲行又连忙打开竹简,又拿起略有红肿的手开始刻录,认真起来的他眼中尽是激动的神情,疯狂的样子让姬昱见识到了这个时代的读书人面貌。 “王孙您说得太有道理了,要不我就跟着您学习吧。”仲行刻录之间不由说道。 针虎撇了一眼连忙扯他的袖子,低声道:“你我三人都立下过誓言,要为了秦伯而死,可现在怎么能够投身于他人之下呢?尽管王孙有道理,可你也不能追随于王孙啊。” 仲行面色上的疯狂没有丝毫变化。 “我向王孙学习,正是学习他的道理报效秦国,有王孙这样的贤人,我向他学习之后不是能够更好的为秦伯而死吗?” 针虎和奄息恍然大悟。 “我们要学习您的理念,实现自己的抱负!” 姬昱有些无语,这些秦人说话的声音很大,打的算盘他在不远都听得一清二楚。 “尔三人身为秦使,怎么能够留在我这里呢?这是不合周礼的,要是秦伯怪罪又或者因此起疑,那倒是我的罪过了。” 三人恍然大悟,连忙称谢,并让身后的侍从去告知马车上的秦仆,那里有他们所带来的礼物。 他们在拜访之后赠送了美玉十件、布匹若干、羔羊十来只,还有秦国来的婢女和歌姬。 对于婢女和歌姬,姬昱都回绝了,他说年纪尚幼不宜接近女色,这让子车三子再次感慨王孙的高尚品德。 看看人家,年纪不大说的道理却是一点也不少。 他们回去之后一定会教育孩子,让那些秦人的孩子都好好的向王孙学习。 只是秦人教育孩子的手段可能会有一些粗暴,对于他们来说可能不是美好的回忆。 在马车旁,三人看着王孙的屋舍伫留许久。 他们来此获得了道理,实在是不愿意离开,只是他们身为秦使,有着相应的职责。 来后不久又要离去,这是使者的职责。 他们不能一直待在访地,要是因此而泄露出秦国的情报的话后果可不是他们能够负责的。 在颠簸的马车上,奄息三人在一辆马车上一起钻研抄录的言行。本来秦使有三车,可却因为这竹简,都挤在了一起。 这个时代能够记载言行的大多是君主和大臣,不过对于有德行的人倒是格外宽容,不然史书上也不会记载那些看似无关的贤人了。 随着他们在返回秦国的路上,遇到一个人就停下,诉说他们访贤的故事,如果遇到书生,还大方的让生看竹简抄录。 秦人大度,有什么话都想和人说,一路上走走停停反倒是把王孙论贤的故事传出去了。 《王孙论贤》: 有秦三人访王孙...... ..... 物者,智也,非贤。贤者,仁也,多道。 有贤则有不肖,有德则有缺。 小惠若贤,贤者多矣。大义若贤,贤者少矣。 贤无本,有不同。 下德者,从业有序而出众者,为贤。 中德者,礼上恩下以德服人,广怀引荐、国人习拟,为贤。 上德者,下德中德之能皆而有之,见贤思齐焉,见不贤而内自省也。 日常有三省:学乎?德乎?与天下利乎? 王孙生而有仪,不以小德,以求上德者。是故勉励,今仍有不足,故言不贤。 ..... 王孙言贵人.... 因为篇幅太长省略之。 第九十四章 朝堂之上 绛城每三天就有一次大规模的朝会,大多数卿大夫都要参朝,只有生病又或是家中有急事的官员才能够申请不参朝事,不过这也得要提前报备,如果没有跟王宫里的礼官提前说明,礼官还是会记录缺勤。 这个时代可没有后世人口中春宵苦短日高起,君王从此不早朝的说法。 相反,国君要在大清早就起床为朝会做准备,不能有疲惫的样子、不能做出不合周礼的举动、不能错过朝会的时间。所以国君会在日出之前就做好准备,沐浴之后换上君主的朝服在召见的朝堂之上的君座等候。 朝会始于夏,在很早的时候统治者就注重于高层管理的早会。 这不仅能够体现出国家的面貌,更是能够说明他们这些执政者积极执政,为国家操劳的样子。 就像后世的公司晨会一般,来打卡上班的卿大夫们在清晨之时就安排好相应的处理事务,将近来的国事理顺,安排好相应的事宜。 当然这是作为国君所在的都城所该有的牌面,要是外派到其他城池的官员就没有朝会这样的待遇,基本上能够吃饱睡好。 负责在王宫大门巡守的守卫在平旦七刻之时就开始值班,也就是凌晨四点半就要到对应的地方开启城门,做好看守工作。 人不是钢铁,没有受过苦训的人在这样的环境容易犯困,而要是给发现走神又或是神色萎靡,就会受到惩罚。 所以在朝会开始的前一天,参政的大臣都会做好休息,不近酒色。 而像守卫那样把守的下臣,更要做好面子工作,在朝官没有进场之前还要先走一遍过道,查看四周和脚下的零细。 天还没亮,他们就要在看守的地方点燃火把用着照明,以让一些进入王宫的大臣能够看清方向。 王宫守卫在平旦七刻点燃火把开城门,而外城的的守卫则是在日出(五点)打开城门,以让在那等候的早市菜贩商贾进城找寻自己的摊位。 天还正是朦胧,在城中的卿大夫之流的执政官已经早早穿戴着朝服陆续进入王宫。 太阳还没有升起,路边也没有白昼的烟火气,些许官员在入王宫前,使劲揉搓着眼睛,确保接下来不会因为倦意而有所失礼。 要是看到相熟的卿大夫偶尔会打声招呼,可在这样严肃的场合下不能怠慢,彼此之间都是行礼示意。 “赵军佐,别来无恙,您先请。” “原来是您啊...您先请。” 守卫一丝不苟的看着,他们这群卿大夫总是来回推辞,其中表达的意思对于他们这群下等人来说实在不知道是什么。 明明看似一句普通的问候,可是那边的军侯就不搭理司寇了。简单的行礼,赵军佐都在回应。 王宫大门旁有两个侍卫驻守,侍卫旁又有五个守卫在其左右。 其中一个守卫有了倦意,又猛的一惊,用牙齿轻咬舌尖提神。这个时候要是表现得不好,以后可别想混了。 到了日出三刻,卿大夫们都进入了王宫,在城门把守的这些“门卫”们总算松了一口气,在他们出来之前总算不用提心吊胆。 朝会一般都会持续在五刻时,领头的侍卫会向行政的礼官报告,说明今日的状况,而他们也能够利用这样的空闲时间眯上一会。 朝堂直对王宫正门,五百多步就有一个大殿,上面涂抹了朱砂椒粉和茜草这样的染料,墙壁呈现出淡淡的丹红色,上有一些黄白之色点缀。 看起来倒是比其他国家的行宫还要辉煌。 擎檐柱还雕刻了不少的游龙走兽,在上面还能够看到几块玉璧和蚌壳。房檐下的台基夯是一个斜斜的坡状,能够很好的起到散水的作用,在上面有着不少的鹅卵石和陶片作为装饰。 朝堂之上,百官正在上早朝,在此发表各自的意见和上奏近来的状况。 司空士榖说道:“不能让庶农们过多的使用粪肥和其他肥料啊,会污染环境,要是他国使者看到乡野之间一股恶臭,将会使得晋国颜面扫地啊!” 司寇说道:“我觉得应该要惩罚那些到了生育年纪不生养孩子的人,无论是城里的国人还是那些郊外庶民,都应该严加重视此事。 不然晋国无人,庶农不事生产,商贾不事游贩,国之将亡啊,请君上发布政令鼓励百姓生产。” 司徒说:“不能将那些城中的房地和郊外之田地设立预定这样的规则。农人预定田地不事生产,则亏空粮食。国人预定房地不纳赋税,则国库亏空啊。” 司寇瞄了一眼司徒有些愤愤不平,这明明是他之后想说的,竟然这样,那也就别怪他不仁义。 “君上应该主张适龄的成年人多进城服役,修缮城门、挖沟渠造河桥、整理平道,这些东西都应该有人要进行啊。” 君位上的晋侯欢眉头一皱。 “可青壮入城,何人种田?” “家有老者妻儿自然可种,我还提议,应该倡导老者种田啊。” 朝堂上有些嘈杂,没过一会又静了下来,说到底还是有规矩在。 “谁家里没有五十金呢?百姓民生常年乐道,我晋国称霸中原,不抓紧如此时机以求发展,那将会落到了齐国的地步啊。” 晋侯欢点了点头,如果一直不谋求发展的话要是将来发生内乱,又得将霸主之位拱手让人。 “只是...这样大动干戈,会引起民怨的啊,此计不可再提。” 欢心里清楚,他能够得到这些卿大夫的支持就是因为他不去争斗那些权力;可他同样知道,这样一刀砍向百姓,那后果可不能设想。 士榖再次请谏:“臣还有谏,既然不能一步将国家富强,那就多鼓励无所从事者成婚生子,如此国家民繁多有力,大业可成。” 士榖这一步将是绝杀,无从事的适龄者,其中就包括了那些无业游民(游侠)和自由职业者(闲民)这些人。 无从事者说的就是没有为官、没有正式稳定的工作、没有社会认同的工作。 这些人有一定的资产,可要是多生孩子,估计家庭也会承担不起这样的负担。可执政者不会太在意这样的小事,他们想的,可是整个国家的富强。 “此计大善。” 欢如是说道。 第九十五章 朝堂之下 士榖归家,路上不少官吏都在向他行礼,他也同样一一回应。 他是晋国的大夫,他的德行让不少的士大夫都大为称赞。 他自认为是晋国少有的贤能之人。 在朝会上,他意气风发,说明了很多晋国能够施行的计划,这让他这个不算年老的人有了自豪感和傲气。 回去的路上,他搭乘着马车,身旁是威严的御者在驾御马车,御者的脸面不威自怒,看起来略有凶狠。 而士榖以一副严肃而又庄重的神情跪坐在马车上,任由路程的颠簸也将那副气派的样子显露而出。 在回到他所在的乡邑时,守卫此地的小吏掐媚的打开邑门,恭敬地向士榖问好。 士榖不回应小吏的礼仪,一开口就用他那副派头镇住了他。 “像你这样的小人就只会向上层官吏开邑门。 要是不经过盘问排查,如果在邑内肆意妄为,你又该如何?” 车上的御者也冷哼一声,对于这样阿谀奉承的小人眼中尽是不屑。 小吏恭敬的模样下后背发凉。 士大夫今日是吃错什么了,一回来就指责他? 平日见他也没这样的啊? 小吏只能做出一副羞愧的样子。 “平常见到司空已经习惯了开门,本想着便于您行车,却没有想到这样会引起您的不满啊。” 士榖默然不作声,以一副高傲的姿态在车上低俯。 这可急坏了小吏,他连忙向车上的高傲者俯身参拜。 “我没有能够尽到我应有的职责,请您惩罚我以求得到您的宽恕。” 士榖摆手,向御者耳语几句,让他下去登记。 “你这样做是不对的,不可以因为熟悉就徇私;如果我在邑内犯下罪过,到时候你也逃不脱罪责。” “小人明白,小人明白。” 待马车走后,小吏才长舒一口气。 “司空大人在这里说什么胡话,说不定是早朝的时被人辱骂受气,一定是这样的。 将来我要是当了大官,我也不给人好脸色。” 小吏低声暗道,看向周围的守卫也有了几分不爽。 “看什么看,没见过司空吗?司空大人是贤人,不喜欢奉承,下次都记住了。” 左右默不作声,他们可不敢掺和这些上层人的事,现在他们的上司又不开心,谁知道会不会因此而迁怒于他们。 小吏把心中的不满压抑下来,心中又有思索。 “要是下一次遇到能够缴获一些钱财的人一定要狠狠的宰他一笔,不然都对不起我受的气。” 而反观另一边。 马车上的士榖唉声叹息。 “就是因为这些小人,所以我晋国的发展才会停歇,要是我有能力,一定要砍光这些人的头。” 御者拿着缰辔的双手都有些发抖,他对此有些疑惑,今日的司空戾气比起以往格外的重。 “家主,您曾说过,为晋大业者与人和善,为何今日如此生气?” 士榖也有了几分茫然,他为什么生气呢?以前的他就算看见了贪污也会默不作声,为什么现在会因此而愤恨呢? “我先下车一个人走走,你先回去吧。” 下了马车,士榖看着那些来往的乡人有了些不知名的厌恶。 他连忙摇了摇头,在心里不断提醒自己不应该有这种想法的。 民生,是国家的根本,不能够动摇。 士榖又想到了什么,他在朝堂上说的那些不就是不在意民生而在意国家的富强吗? 可他错了吗? 他又摇了摇头。 “我没有错误,这样是利于国家的,国家好民生才好,要不是有我们这样的栋梁之能,晋国的社稷早就已经崩塌,那些百姓又怎么有机会能够生存。” 貌似理清了思绪,士榖行走起来都轻快了许多。 “许久没有行路,偶然走走也是不错。” 他走了一段路,看见了两个不事生产的游侠在那里争辩。 “我觉得你这样不是贤,而是伪啊。” 士榖一听顿时平静下的心又升起些许怒意。 两个白身也敢妄自称贤,他们也配? “你们怎么能够称自己为贤人呢?你们有利于国家、有功于社稷吗?” 士榖上前就是怒斥两人。 两个游侠不认识眼前此人是晋国的司空,只是瞧见他身上所穿的朝服就知道他是大官。 “您不知道吗?王孙说的贤。” “你说的可是城北王孙?” “正是那个在城北所居的贤人王孙啊。” 司空大人眉头一皱,发现事情并不简单,王孙?又惹出什么雉毛之事? 两个游侠穿着不同的衣服,一个短袖麻衣,一个破洞布衣。 麻衣游侠说道:“我怎么就不是贤了,我有能力,又帮助了他人,这样还不能称为贤吗?” 布衣游侠说:“王孙说,有小的德行的人,能够做好自己的事并且能力出众。我身旁的此人忠诚可靠,且有勇力;他帮助士人杀死了郊外的野兽,所以说自己贤。 可王孙还说过,贤能的人是不会说自己贤能的,这样就成了不肖。而他对这样的自己得到满足,并因此声称自己的贤能,这样的人是不能称之为贤的。” 麻衣游侠涨红了脸,想要反驳却什么话也说不出口,只能求助于刚来的士榖。 “您来说我这样是否为贤吧。” 士榖低头苦笑,看着两人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又是想了一会,士榖才长叹不已。 “是我的过错啊,我因为自己做出的事情而有了高傲,对待官吏有了豪横,对乡邑有了偏见。 我不应该称自己为贤啊,为此而说明自己的贤能,那就说明不是真的贤了。 王孙,我悟了啊!朝闻道,死可矣!哈哈哈哈!” 士榖扬天长啸,对着家室的方向狂奔而去,哪里还有一个晋国大夫的样子。 两个游侠呆愣原地,原本只是想让这个官吏来评评理的,没想到还没有评理,就疯了一个。 看着走掉的大官,麻衣游侠也在思索其中的道理。 “我确实不是贤啊。王孙说的可真有道理。” 穿着破布衣的游侠看着释然的麻衣,悄悄的丢下了藏在身后手里抓着的一颗石头。 本来他是打算争论不过用理论来说服对方的,可他都承认了,也就只好作罢。 “好好的一个大官,为什么就这样疯掉了呢?” “我们乡邑没有多少穿着那样贵重的朝服,你说该不会他是....” 两人都有了些后怕,那位大人,可不是他们能够招惹得起的。 “今日之事,只有你知我知,切不可告知他人。” “你放心吧,此事绝对不会给第四个人知道。” 第九十六章 智与谋 麻衣游侠后来还是没有能够遵守他的承诺,在不久之后这样的故事还是说出去了。 而士榖也不在意这样的小事,相反他很感激那两个游侠。 是他们让他知道了有贤者不称贤的道理。 为此他还要感谢一个人,那便是说出那句话的人。 士榖换了一身便服,乘着马车,前往城北上河。 御者本是威视之相,在听闻要拜见王孙也作出了一副低人一等的姿态。 士榖也因为对自身的愧疚,没有了之前的高傲。 就这样,马车来到了上河邑的邑门。 守卫拦下了马车,其中的门役招呼了正在休息的小吏,让他们此地身份最为重要的门吏去盘问。 马车向来都是需要他们那些小吏来确认通行,他们不只是门役最为高贵者,也是看管此地的负责人,如果出了什么问题,还是要他们负责。 所以马车都会由人亲自视察之后才能允许通行,除非是车上的人早以认识或是出示官员的凭证,不然守规矩的地方还是会拦下车,检查车上的物品和确认身份。 小吏不识司空,可看着那般略为华贵的马车和车厢上两人平和的样子,心里就有了应对之策。 “车上的贵者请下车请示,我等无意冒犯,只是有地方的规矩,入邑前还需确认身份再检查好车上有没有携带违禁品。” 士榖抚须而笑。 “你是个君子啊,不因为人的贵贱而有所偏袒对方,要是每一个把守的门吏能够有你这样的仁德,那么外来者也就不会有邪恶之人了。” 小吏低俯身子,他看到了士榖拿出的令符,说明了他是晋国的司空。 “小人不敢妄自称自己有德行,这样的道理还是王孙让我知道的。” 小吏脑子灵光,一想到有这般的贵人来访,那就必然是因为上河邑的王孙,他从此顺势而说,说不定还能够取得司空的赏识。 “你果然不错,实不相瞒,我来此地就是为了拜访王孙。” 果然司空笑得很开心,给了不少赏钱,说是对于他恪守其职的奖励。 小吏欣然收下,在司空乘着马车走后,转头将其中赏钱大部分分给了门役和守卫。 “大伙都辛苦了,这些赏钱虽然不多,可都是我的心意,劳烦各位一直尽心把守。” 守卫们乐呵,小吏也取得一部分利益,而士榖也同样高兴于晋国有着公正的门吏,一切看起来都很美好。 “家主,此门吏似在耍弄心机,您为何还要给他赏钱呢?” “等你有一天知道何者为利就懂了,不懂的就不要多问,到了王孙的府邸不可多言,在外等我既可。” 马车上的士榖神色不变,他也不在乎这样一点雉头小利,他更看重的是一个人是否足够聪明和识大体。 他此次前去拜访王孙,就是想看他是否视得大体。 太聪明的人对晋国没有好处,虽然有太卜的肯定,可是他不会小看任何人。 尤其是王孙这个能够对他的疑惑进行解答的人。 他献上请柬,等候在门院外,又见院中独臂者的谈笑,心中生羡。 “但愿王孙没有谋略,只是有着智慧,就怕他有野心想借我晋国之手成全自己啊。” 士榖心中担忧,他怕有朝一日王孙的会用他的仁义反过来利用晋国,在看到院落中的独臂,心中之忧虑更甚。 有侍从低身请示,王孙已经同意了拜访,正在室内等候他的到来。 士榖行礼而进,不久就跪坐于客位。 “王孙,一别许久,倒是没有机会再次相见,不知可有打扰?” “那倒没有,司空倒是一直没变,看上去还像是个年青人;之前就是您迎我入晋,一直没有上门拜访倒是我的失礼。” 两人相对行礼,士榖倒是发现王孙比之前高上了不少。 “哪有的事情,倒是我家室寒酸,可不好意思招待您。像您这样的君子又怎么能够拜访我这样的小人呢?” 姬昱淡然一笑,相比于他的那两个夫子,士榖这样的段位还不是能够随意拿捏? “我听闻,哪怕是居住在陋室里的人,只要他的德行高尚,整个房屋都散发着清香。您的德行我在近日也有闻名,像您的居所又怎么会寒酸呢?” 士榖被这一夸,脸色红润了许多,又在那谦让和推辞,不一会才说到正题。 “我的德行可不能跟您比及,您能够参悟到做贤者需要的要求,想来和大贤者已经相差不远了。” “我所认为的贤只是我认为的贤,您可不必因此而抬举我; 像我这样没有能力的人,也只能够多读书增长见识。要不是太卜,我或许也不能说出那样的话。” 姬昱说话没有半点停顿,士榖在其中感受到了王孙的真诚和感激,这让他想到了年幼读书时的纯粹,那时的他也从不思虑那些朝政和谋划,一心只想明悟真正的道理。 “是我错过您了,我不该为此而来赞扬您。” 士榖说出了他在回他所在的食邑时,路遇两个游侠的故事,姬昱听后不禁开始大笑。 “您原来就是为此而来的啊,我可没有他们所说的贤能,只是他们赞扬我的行为罢了。” “您能说出那样的话已经很了不起了,请问您有想过入晋为官吗?” 士榖的语气之中带有些许蛊惑,他同样也想借此而试探王孙的虚实。 姬昱摇头直言:“我听闻过一句话“信不由衷,质无益也”,如果不是发自内心的诚信,那么就算交换人质也没有作用。 我是质子,所代表的是周室与晋国的友谊,如果我为了满足自己而在晋为官,那么就破坏周晋之间的友谊,那样的话我就成为了背弃周室的小人。 而且我是周人,于晋没有恩情,于晋没有信义,我没能够发自内心的去维护晋国的利益,那就算让我做官也没有用处。” 士榖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您跟我说这些不怕面对我晋国的报复吗?在晋国而对此没有诚信,您是想接受晋人的攻伐吗?” “我本意就是这样,如果我欺骗了您,那就成了真小人了,请您不要和我说做官的事了。” “您既然以诚信待我,我又怎么能够辜负您!” 两人谈得火热,又开始谈起对仁义之道的看法,又或是对民生,可却从来没有谈论时政。 因为这时的士榖已经知道了他想要的答案。 待士榖走后,姬昱也同样笑了起来。 “有智无谋,不足虑也!” 士榖高兴的笑出声。 “有谋无智,诚可欺也。” 姬昱也同样为他的喜悦而感到喜悦。 第九十七章 习权术 是夜。 一弯弧月立于漫天星河,虽不明亮,依旧撒下荥荥银光。 光辉带着宁静冷清的色彩缓缓降于人间,夜莺在月色中吟叫,只是没人会听他们的歌颂。 “您来了?” “是的,我来了。” “您不该来的。” “可我还是来了。” 姬阅的住所里,他坐于在案桌前,在案桌上摆着脂灯,眯着眼正在看竹简。 “您似乎已经预料到我会来此?” 姬昱有些疑惑,怎么聪明人都能预料到人会到来呢? “不是,我只是大抵知道,也在晚上喜欢点灯夜读,不然睡不着觉。” 阅没有摆弄神秘,用他最朴素的语言回答。 “您知道了我来此是为了什么吗?” “您是为了谋略,您虽然有了智慧,可在谋略上还不够出众,来此是因为为了“权术”而来。” “您早就想到了这一点吗?” “自然不是,只是来此之后您必然会接触一些想要利用您的人又或是想要试探您的人,您没有学过权术,自然会找我。” 阅夫子对于自己的自信向来一流,他从不会说占卜,向来都是以个人的角度来回答问题。 “那您就没有想过我会去找太卜郭偃吗?” “他不会教导您权术,只会用自己的理念教导您占卜的道理,从一开始他就这么想的。” 姬昱有了些挫败,面对聪明人向来都不怎么容易,更别说是十分了解他的阅夫子了。 “那您会怎么教导我学习权术呢?” “最好的东西向来都是自己的东西,就像是您幼时我就教导您开阔视野一般,只有您看到的,才是您的。 他人所教的东西是他人的,要想得到更多,只有自己所得。” “您这是说要我自己学吗?” “不是,您拿着钥匙去我前堂,在正门从左数的第三处架子上能够随意翻看;那些书中,有您所要的东西。” 姬昱向阅行礼,走向书架的方向。 他,作为王孙,在晋国一直给试探。 一直以来都是用他的小聪明化解了危机。 可要是真论起对权术的应用,他甚至不如把守邑门的门吏。 见识和权谋不能混之一谈,眼界和能力也不能用于一处; 姬昱的心很大,所以他要有与之相匹配的能力。 阅所说的的前堂是他卧室出去的第一间正房,说是正房,里面却都是书架和书简。 昱的手里提着油灯,借助那微弱的灯光照明。 灯最开始叫做“镫”,在各国之中有着多种的样式。 有雀鸟形状的灯,留有提手和添油点火的阙口,通常都有带有孔洞的外壳;也有雁鱼形状、铜人托举、牛羊背乘等各种形象。 接受了大周文化的各国,大多都是使用铜人托举又或是立举形状的台灯,手里拿着是雁鱼灯,透过青铜外罩的孔洞向外发光。 虽然光线比起后世略有不足,可却防风防雨,也不易失火。 昱一手拿灯,在用木杆打开了门之后打量着阅夫子的前堂。 前堂里的书架几乎摆满,只留下能够通过的过道和一些放置东西的杂角。 “阅夫子才来多久啊,怎么就整出这么多的书?我还是小看了夫子啊。” 借着灯火照明,昱看到了夫子所说的第三个书架。 书架上挂着不少的漆牌。 一个漆牌写着齐国、一个漆牌写着晋国,还有秦、燕、楚等国家。 还没有拿起竹简,昱在无形之中就感受到了阅夫子的big胆。 他拿起齐国的竹简,第一眼就看到竹简开头写着齐桓公的序言。 “齐桓公者,姜姓吕氏,名小白....” 这上面不只是对于人物的记载,还有他执政期间做了什么,大小事写得无比据细,让姬昱都不禁开始感叹阅夫子的用心。 “以史为基,观其中人性。齐桓公者,未权时好游玩无所能,使管仲得以争霸。世人只知其好猎好游好美色,不知其权术之妙用,我不过将这些东西都整理出来,王孙您慢慢看,在有闲时都可以过来,我写这些东西写得很快,只怕你看不完、看不透。” 身后有一矩灯火,是姬阅。 昱刚开始被吓的惊慌,可转头一看是阅夫子,也就放下了心。 他手中提着的灯火明显的亮很多,那灯火也让昱感到暖和。 “夫子,看这些东西不止是学他们怎么行政,更是要懂得他们为何行政,您让我看这些的目的就是为了这个吧?” 阅低头一笑,眼中露出了宠溺。 他也爱这个孩子,已经把他当做了自己的孩子,对于这般聪慧的孩子,他感到十分欣慰。 “正是这样的道理啊,你不能只是学习他们的方法,要懂得他们是为何而做,就像世人都说齐桓公错用奸臣,可他又何尝不是像借着他们的力量去扳倒他所厌恶的大臣。 那些奸臣手中的权力是君主给的,他们会害怕有一天会失去权力,所以对君主格外的忠诚。可是那些卿大夫有着自己的世家,论忠也未必有奸臣忠信。 在看这些书简之前,我希望您不要带着个人的情感去看,而是用一个不讲情义,只求利益的眼睛去看待他们的行为,这样您就能够知道他们这样做的后果和为何而做了。” “以利的角度去看吗,我明白了夫子。” 翻开历史厚重的一页,能够看到,许多的事情也并不是像史书一般描写。 时政,不是一个固定的、能够随意化用的东西,如果国富兵强,那自然都能够施行利于民生的政策。 可要是国家衰弱,让外国窥觊,那这个时候施行利民之策就相当于损害国家的利益,没等民生兴复,外敌就已经打进了国内,夺取他们的城池,这个时候民生之策就相当于赠人的嫁衣。 而读史知行是一种能够很好明白并且吸收权谋的行为,前提是史的完整和明确,如果只是只言片语,那也如同在河水之中寻求金子一样难得。 “读史不是为了您感慨先人的智慧,而是让您能够理解他们为何而行。 就像管仲管山海之策,您不用在意其中的道理和智慧,只需要知道这样做的利益何在。 越是庞大的东西,其中能够思考的东西就越多。 我还希望您能够记住一点。” 看着阅夫子严肃的神情,昱也凝神倾听。 “察见渊鱼者不祥,智料隐匿者有殃。” “学生明白了。” 姬昱向阅夫子行礼,清澈的眼眸闪闪发光。 第九十八章 质者入宴 以人为质,是一种权变的手段。 为质者,受异国的恩惠;他要回国时不会受到阻拦,反而会借助异国之势力帮他回国,谋取两国之间的利益。而质子所在的国家,会因为异国的势力而有所屈从,再加上质子常年在外没有积攒国中势力,所以想要押宝的贵族也会在此时支持质子成为国君。 这也是为什么一般质子回国都是在国君死后,借助着异国的势力返回的原因。 那个时候是争权的最好时机,在国中没有跟脚的质子也能够取信于卿大夫。 姬昱手里拿着的是郑国的史书,上面记载了周郑交质的故事,其中的大致缘由和经过都有详细描写。 周平王之子姬狐于郑为质,在后来平王崩后回国,得到了朝中大多数贵族的肯定,而在要立王之前却离奇病死,至于是否是因为伤心过度又或卷入权力斗争只有他们那代人才能够知道了。 历史向来都是胜利者所书写,有的史官秉笔直书,也会有史官因为胁迫又或是蒙蔽书写了一段略有虚假的历史,又或胜利者将诋毁他的书籍都销毁掉。 从小阅夫子就说过,尽信书不如无书,学习书上的知识也要带有自己的主观看法,不能因为书上写什么就信什么。 先前晋国有人曾书王孙“金光之术”,这样的故事要是传出去之后记载到史书上,那就必然是虚假的历史,可这样的虚假也就只有他这代人知道,要是后人崇尚神鬼之道,可免不了说明金光之术的真实性。 观史也不只是像看故事一样只是看其中的兴衰迁变,更要以一种当事人的观感去感悟学习。 只是浅读是学不到什么东西的,看到有想法的地方还要反复琢磨。 姬昱并不觉得他能够看一次就有所得悟,后世填鸭之知识让他明白,假学习是没有用的。要是假学习假道理有着那般用处的话,后世也不会有那么多普通人了。 有德行的人要有真德行才能够以德服人,有学问的人也要有真学问才能与之相配。 就以一则普通的学问来说,大多人只是知其意而不知其源,懂得过程却不能反推原理。 姬昱能做的,也只是将他的小聪明沉淀成智慧,而且这样的过程要润物无声,同样不能展现出有太多智谋的地方。 察见渊鱼者不祥,智料隐匿者有殃。 这一句话不止是在说聪明人能够看见祸端,更是要懂得趋利避害,不能过度的展现自己。 对于一个能够看到深渊之鱼的人,人们向来都会忌惮。 他们畏惧深渊,也同样想看清深渊,可绝对不能让他人染指。 姬昱能够施展的范围很有限,既不能让晋国执剑人看低他的能力,也同样不能够展露出过人的才能。 而最适于这样局面的便是尊于礼法的儒道。 人不会过度的畏惧一个仁义君子,也不会过度地用恶意去揣测他。 从一开始,姬昱所走的道路就是正确的,在经过了晋人的试探后,晋侯欢也对他表示出对待质子的善意,并请求他能够多去王宫走动,和晋国宗室打好关系。 对于这样的要求姬昱自然不会拒绝。 。。。 晋国王宫,堂殿。 肉食的香气摇曳,似乎在逗弄着人的鼻尖;宴会上的舞女在高歌,乐师在演奏。 晋侯欢和一众卿大夫相坐而笑,都看向做于右边客席的少年。 “没想到王孙几日不见又长高不少,您还记得我小时候抱过您吗?那时候您还只是那么一点大。” 姬昱略有无语,要不是他生而知之,知晓眼前的晋侯没有看过他的话差点就呕了。 原来亲戚喜欢在攀关系时说小时候抱过你早在现在就有了传承。 “王孙,您来晋已久,伯父因为政务繁忙,不便与您好好地介绍一下我晋国的大臣和各种民俗,今日有此机会,大家一起聚聚,也便于感情交流。” 欢是武王的第十四世孙,而姬昱是武王的第十八世孙,虽然辈分差得多,可欢给予了他“高三辈”的权益,他厚着脸皮让姬昱叫他伯父,姬昱不能拒绝,也就按这样称呼了晋侯,在不知不觉之中比他父亲还大了三辈。 不过在礼崩乐坏的世代,对于称呼上的逾越时常有之,对待同样是姬姓的王室,姬姓之人向来都不论武王的血脉,都是以各国之称。而天子有时在盟会上也会以伯父或伯舅来称呼诸侯之长,血缘关系有时也会比较混乱。 “伯父,您称我为昱即可。 您平常以礼待我,现在又对我有着这般待遇,让我不胜感激,我又怎么能在您面前谈言身份呢? 您对我的恩遇不能够忘记,我将来一定会报答您的恩情。” 姬昱说得很直接,这也让不少的卿大夫乐呵。 “王孙真是一个真性情的君子啊。” 坐在大夫席位上的郭偃闻声大笑。 “也不看是谁的弟子,我这弟子可懂事了。” 晋侯为姬昱介绍在场的卿大夫,主要都居住在都城,先氏、赵氏、箕氏的几个重要人物亲自介绍,后面的卿大夫则是自己开始说起了称呼。 值得注意的是赵盾、先都还有箕郑父也在此列之中。 欢笑着站起身,俯身伸手请示。 “王孙,不如我们一起同舞以示周晋之间友好的感情?” 昱站起身低腰行礼。 “能够与您同舞,正是我的荣幸啊。” 史官见这样的情形从怀中拿出竹简和刀笔开始偷偷记录,又和旁人言语。 “有君上和王孙这样的有德者,晋国一定会因此而繁荣富强。” 两人说是跳舞,实际上是在尬舞。 昱跳的是小舞,欢跳的是大舞。 欢见昱跳小舞跟着跳,昱见其跳大舞也跟着跳,倒是让场面一度诙谐。 (宫廷舞也分文舞和武舞,不过此时姬昱和晋侯都没有拿羽毛和武器,所以也算是随兴发挥,贵族在幼时学六小舞,及冠后学六大舞) 舞罢,欢握着姬昱的手不肯放开。 “昱,你可愿意为我晋国效力?你有才能和德行,不妨入朝为伯父分忧?” 第九十九章 赵盾忧心 “伯父,我听闻,有才能的君主会在意他身边的人才而不会求助于外国之人。 我的年纪尚幼,没有那样的德行和本领,您如果想要寻找有才能的人应该从晋国的周围找起,不能够任用我这样的质子啊。 您要任用我,就像齐桓公任用开方。开方是卫国的长子,却有心屈服于齐桓公,他愿意放弃自己的尊贵而担任侍臣,您难道不怕我别有用心又或是您遭受他人议论吗?” 晋侯欢点头而赞:“昱的德行果然如同传闻一般高尚,你既然推让,那我下次可就不邀请你做官了。” “伯父请您放心,我是不会窥觊的。” 姬昱说的正直,这让欢不由得叹息。 他用着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低声道:“多好的孩子,可惜读书读傻了。” 看着晋侯有些不开心的郭偃连忙说道:“不议这些政事,今日我等就是一起聚聚与王孙见个面,君上您不是还说将来有机会和公子夷皋作个玩伴吗?” 欢笑了笑,他想到了那年幼的雉子,年纪不大却异常顽劣。 “夷皋那个虫豸,见了我就怕,更别说见到有德行的昱了。 他不喜学礼,生性好动,将来还是要拜托在场的众卿。” 顿时宴会上的人都不敢多作言语,一说到君主的家事,谁都不敢多说什么,生怕说错了话。 而姬昱更不识夷皋,也不知他们的沉默,只能随着周围的环境判断出不宜说话,于是跪坐于客席,不动声色。 在应付了半天,姬昱才从这样的环境中抽离而出。 当然,这还不是离开会场,而是跟着赵盾去如厕。 不管是在王官还是在贵族的宅院,都少不了厕所。 赵盾是混血儿,年纪三十左右。他身上有着一部分的狄人血统,所以看起来面部硬朗深邃;加上形体修长,给人一种可靠的感觉。 “王孙,您要小解的话入此右侧直走,打开门就能看见解壶了。” 赵盾指着宫道走廊右边的落殿,在三丈之外就停下。 身份低贱的人是不能够接近高贵者的,在如厕之时也只能在外边守候。 姬昱有些不好意思,在这样的场合去小解终究有一些羞耻,再加上有人送她,那种羞耻感更甚。 在解决完之后,昱再寻来清水冲洗。这个年代的贵族也有着卫生观念,饭前便后要洗手的规矩早在此时就已经存在。 “还好今日没吃太多东西,要是大解的话我可没有带纸。” 姬昱制纸另一个原因也是因为需要如厕,这个时代可没有厕纸,一直都是用着竹片和布帛;也只有贵族才用得起,一般的庶农们用多的是麻绳和麻布。 贵族的厕所大多都是私厕,小解有解壶,大解有井坑状的青铜厕所,周围有着屏障,有些贵族为了方便自己还造有青铜坐鼎能够用于如厕,这可能就是最早的马桶了。 (左传记载晋景公如厕而亡,将食,涨,如厕,陷而卒) 在解决了生理问题之后,姬昱走出厕室。 神清气爽之际,却看到赵盾一动不动站在那里,赵盾没有离开,就立足于三丈之外观望。 赵盾没有看厕室的方向,除却那个角落其他地方都在认真的视察,像一个没有感情的摄像头一般。 直到昱上前他才放松下来。 “您是一个负责的人,从您护送我如厕我就能够看出您做事认真。 小人会不遵守自己的职责,而会随意走动不观察四周。 平常人或许也不会走动,可也不会环顾四周的危险。 只有像恪守规则的君子才能够认真的完成自己的工作。” 赵盾摇了摇头,他自幼在狄地长大,没有依靠的他靠着自己的小心谨慎和做事认真才走到了这一步,对于这样的夸奖,他并不放在心上。 “您才是君子,我只是用对待君子的方式来对待您,这并不是因为我有这般才能。” 姬昱没有反驳他,毕竟他说过贤者不言其贤,要是再多问的话反倒是他的不对了。 “那就一并同行,宴会现在还没有结束。” 赵盾紧跟其后,保持着一个适当的距离。 姬昱说道:“您的父亲还好吗,之前他去城北送我玉的时候我就发现他的腿脚有些不太好了。” 赵盾顿了顿,在后方说道:“家父原本就有小疾,每到阴雨之时膑骨就会疼痛难忍,近些年一直寻医者也不见好转;每要入朝之时就服用汤剂以缓痛楚,身为他的儿子而不能侍奉一直让我很难受。” 昱眨了眨眼,想到了这是风湿的表现。 可惜他也不是有着丰富经验的老中医,在疾病面前无能为力。 虽然赵衰心里有点坏,可是在晋国也算一个惠民的君子,姬昱不想看到这个老人因为病痛的缘故一直受苦,他又想到了闵平日所记和后世的一些见闻。 于是姬昱说道:“可否让赵军佐日起食用热汤,夜寝时用姜和椒辅以热汤泡脚,温补阳气?” “热汤?姜椒?” 赵盾不惑,迷惑的思索着两者怎么使用。 这个时代是有花椒和姜的,在诗经中就有着“视尔如荍,贻我握椒”,花椒入味不甘,可有着一股异香,主要在楚国生长;在晋国和陈国也有不少,男女间表达爱意时女子赠送花椒就说明了私定终身、以身相许。 见赵盾还有些不明白其中的意思,昱才猛得回想过来。 这个时代还不是中医独大的时代,虽然有着医者,可其中的体系还没有完善、再加上没有扁鹊那样的医血大牛出世,很多理念在此时还不能理解。这个时代的医者有很多种,有如巫医、陶医、草医,各种坑蒙拐骗之人冒充着医者索取利益。 “我的意思是让赵军佐平时多喝烧开后的温开水,开水就是煮沸的清水;煮清水的陶器时间久了就能看到底下有一层白垢,那就是水中的杂质。 而且水中有着许多看不见的细小之虫,此虫独惧热,煮沸后的水能够杀灭大多之虫。而常年喝这种水能够预防多数小疾,而花椒和姜片泡脚确实能够温补,只是不知道这样对赵军佐有没有作用。” 赵盾明悟,刚毅的脸庞充斥着感激之情。 “若是此法真能缓解家父的痛苦,盾必然报于王孙!” 姬昱摆了摆手,此时也到了堂殿,他走上前没有直面赵盾。 “要是有用的话你就把这个方法告诉更多的人吧,这样的医理大家都知道就好了。” 第一百章 德行 当月光,撒在赵盾窗户下的案桌上,此时已经变了模样。 银光映照着窗外的桑树和那一轮圆月,赵盾就跪坐在案桌前,此刻也能从银光处看到他刚毅的脸庞。 他不是在欣赏月景,而是在向月光述说着他的愁怨。 人定之时,他辗转难眠,在床榻上翻来覆去也睡不着。 他想要诉说着他心中的不满,可是又找不到合适的人,想要写在竹简上又担心他人看见。 欲笺心事,不知何言。 他坐于蓬窗之下,持樽饮下甘泉之水。 上古时期的人就崇尚自然,认为像泉水那样的活水是天下的净水,所以贵族自然不是喝井水。 在贵族的院落中,不仅有着水缸和水井,于室内还有日用的水壶,里面盛备清泉水。 泉水是由仆人白日前往乡邑外山间的溪泉所盛,天然无害、多年来也不见问题。仆人取桶盛泉水装于主家使用的水缸,而像他们那些仆从,则是饮用另外从水井取出的井水,他们将井水放置在仆从所住的院落,也不是缺水时去打水。 水井的水一般供应仆从饮用、洗衣,贵族所饮用、煮食都使用他们打的泉水。 赵盾放下樽,看着其中还剩余的清水,怎么也看不出有虫物。 他又想到了他父亲与他说的那些话。 “王孙者,天下少有之善,他既然以此关心我,那你也可以用这样的机会接近他,与他结交; 这样对你、对赵氏都没有害处。” 赵盾虽然有着手段和城府,可他也读过书,崇尚那些有德行的君子。要他为了这样而去接近王孙,他有些做不到。 可赵衰还对他说,“成大事者不惜其身,你为了政权都能够在我这里要到了嫡子的位置,那又为何对王孙有着特殊的待遇呢?” 赵衰说得也很清楚,他能够争夺兄弟之间的权力,也能够向王孙那样的外人身上谋取相应的利益。 赵盾叹了一口气,或许这就是他的命运。 从狄国来到晋国之后想要出人头地就必须要这样做。 他认同王孙有着君子的德行,可现在却要怀着不好的目的接近他,这让他一直都睡不着,也就有了先前那一幕。 赵盾舔了舔他的干褐的嘴角,他原先并不怎么熬夜,古人也没有熬夜的习惯。 可在入仕之后赵盾有了熬夜的习惯,他在晋国没有自己的班底为了出人头地,他必须要自己不断的努力。 入晋国朝政之后他时常在夜色之中翻阅工作的奏简,可是为了一个人而睡不着还是头一遭。 他看着案桌上的银光上照映出他的脸庞,有了质问。 “你难道要做做一个加害于君子的小人吗?王孙在听父亲有疾还能帮助我说出治疗的方法,可我现在却要别用用心的接近他。” 秋日夜晚的蝉鸣渐渐停歇,似乎也预告了蝉已经在秋季死去。 赵盾紧了紧有些受凉的身子,起身走回了床榻。 “但愿王孙没有什么值得利用的地方,也希望我不会因为利益而损害他。” 带着些许幻想,赵盾陷入了沉眠。 尽管他知道赵氏会利用他与王孙交好的机会利用他,可是他没有选择。赵衰是他的父亲,也是赵氏的家主,这样的命令是不能违背的。 他只能用着可怜的良知对自己说谎,自欺欺人。 同样的故事也在许多地方演绎着。 他们都是晋国卿大夫的后代,或多或少都受到他们父辈的指使去结交王孙昱,尽管他们都知道为了目的而接近他人是不道德的,可因为他们的身份只能默认这样的行径,有些世家弟子因为氏族交给他结交王孙的行为而感到荣幸。 也正是因为如此,自参加那次宴会后,有着许多的士人和官吏时常拜访王孙。 因为如此,上河邑的邑士也在近来决定要修整好道路,不能让那些贵族们抱怨他们地方的狭小与颠簸。 一切似乎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不过对于姬昱来说却不是这样。 因为来往拜访者繁多,他只能抽出少部分的时间去观阅史书,平常也不能随意的去走访各地,他的时间变得很零碎,在与郭偃学习的时候也会有时心不在焉。 他要忙于接待从各地前来拜访的贵族弟子和回访送礼的贵族,门庭若市的庭院也被他改造成了设有许多席位的招待之地。 姬昱没有一天是能够清闲下来的,也不知道那些晋人各自打着什么算盘;一个两个拜访者还能够分析,可超过了数量就没有那么多心思去思考他们来的目的,只能够大体知道他们是为了结交而来。 当没有了充裕的时间,姬昱学习的进度将会拉长许多。 不过他也会利用一些空闲之时静心细读史书。 学习是不能够中止的,一天不学就会有许多的知识遗漏; 一天不学,自己知道;两天不学,夫子知道;三天不学,原本懂的东西也会遗忘。 为此姬昱想到了一个很好的方法,那就是让来拜访的贵族们也一并学习。 对于那些来访的宾客,姬昱没有用传统的方式接待,而是将他们都叫到了一处空旷的院落之中吟诵周礼、探讨德行,一些不合群、只是为了利益而来的贵族因难而退,越来越少人每日拜访。 他们不是君子,恪守礼法对他们有些人来说就像是管监在牢狱之中艰难度日,所以他们不愿意听信仁义和道德,拜访的次数也就逐渐变少,到后来也就慢慢的疏远了。 姬昱对此十分满意,他也能够借此看清他们的目的和本性。 在这个时代,高尚的人会讲究德行、遵守礼法。 哪怕是奸佞小人,也会在身上披有一层仁义的外衣;因为仁义是大时代所提倡的,这个时代没有学历和文凭,能够知道的,也就是众人口中流传的德行。 上位者在意名声,宁愿利益受到损害也要维护好时代所提倡的仁义道德。 德行越高尚,说明“学历”就越高,能够胜任的职位也就越多,这也是为什么国君会挑选出有德行的人担任士。 卿大夫之流是能够世袭的爵位,他们能够维护自己的利益而去损害他人;而贵族又不会担任底层工作者,所以他们会选出有才能德行的人(大多都是老实人)来为他们工作,这样上层利益不会受到侵害,下层的利益也有那些有德行的小官吏来维护,这也就是此时的朝政体系。 透过这一层,也能够看到为何儒道会倍受各时代的推崇。 上位者逐道,中位者逐利,下位者逐德。 第一百零一章 邪虫 “王孙,您能与我说说水中有什么虫吗?自从用了您的方子,家父的腿脚好了许多,现在偶尔行路都不用杵杖了。” 赵盾在院落的席位上,一丝不苟的提出疑问。 在试用了一段时间,赵衰的腿脚好了许多,所以赵盾也格外的感激王孙,在这次的拜访上提出了这样疑惑。 周围的贵族同样好奇的看着,他们有的人也听闻了王孙之前说的水中有虫的言论。 虽然在这样的大群体之中,姬昱的年纪最小,可这里的人都信服他,这并不是身份的差异,更是在这些日子他在院落中一直阐明德行和仁义的重要性。 他的成熟总是能够让人忘记他的年纪。 面对赵盾的疑问,姬昱淡然一笑,他早就不是那个只知结果不知过程的稚子,虽然后世的微观理论不能在此时求证,可他在片刻之中已经想到了办法。 “我认为,不光是水里有虫,这方天地间都有虫的存在,只是这些虫类太过细微,所以我称之为“细菌”,他在世间各个角落,哪怕是再整洁的屋子都会有这样的细菌。” 众人不知其意,只能再次提问。 “您所说的虫和细菌究竟是什么,您这样说可有事实依据?” 这个时代是好学且好问的,凡是提出的设想又或是学说总会有人问其根源和道理,就像孔子也不止一次的解释过关于德行的定义。 姬昱没有胆怯,接着说道:“上古时有神农氏尝百草得知草药的药性,我能够知道虫的存在也不是偶然,而是我用眼睛所看到了这世间的虫类。” 众人有些哗然,半信半疑的看着姬昱。 “您真的能够看到虫?” 昱点了点头。 “我能够看到虫是因为守德行讲道理,昊天将这样的本领赐予了我,所以我能够看到。 二三子如若不信可随我来。” 现代的理论是解释不了这些微生物的存在的,而且和一群没有开化的人说明人是由细胞构成显然不够合理,所以他想到了利用神学。 在郭偃的日常教导下,他可是对神灵的体系和相应的权柄以及在星空之相都一清二楚,而且郭偃也说过,有机缘的人能够得到神灵的赐福。 百姓和贵族都崇信天命和神灵,相应的他也可以利用这样的迷信来反过来愚骗大众;只要他的道理是正确的,用神灵赐福的方式来证明他的道理是正确的也未尝不可。 更别说有着昊天赐福,那些人想要插足也要掂量一下自己。 他并不想以这种方式行骗,可是后世不是也有庄子和各派的学家引用神灵和天道吗?在察觉到了这一点,许多不敢做的事情也立马豁然开朗。 晋国想要利用他,又怕他的能力出众难以掌控,可一贯的伪装始终不是权益之道。他可以用神灵假说来维护自己的利益,用这样假道传行真道,既能够在晋国立下跟脚,又能在此传道的同时招收门生。 以学问来隐藏本性,以教派的方式发展教徒从而保护自己。后世同样也有教会之流,借用神父之名敛吸民生,不争权却在无形之中有着另类的权力。 他想到了,同时也开始思索,用什么样的形式去推行。 不过现在不是想明白的时候,是证明虫的存在的时候。 姬昱领着他们向乡邑的河道直行,期间路遇草地,也就在此停下。 姬昱让随行的侍从在这草地处抓来草虫,没过多久侍从手里就拿着一只螳螂过来。 赵盾疑惑的说:“王孙,您难道说的虫难道是这样的草虫吗?可您说虫是那样的微小....” “别急,看下去就知道了。” 姬昱忍着些许害怕拿过螳螂,在腹部摸到硬块,顿时就松了一口气。 能忽悠这些人了。 “我所说之虫太过细小,凡人不能得见;又种类繁多,我也不能够言说太多,只能等到日后将这样虫类总结才能够说明,现在来此是给二三子看看一些特殊的大虫的。” “大虫?” “这种大虫,我称之为寄虫。” 说话间,姬昱让侍从取来准备好的陶器,也就是后世人说的碗。 碗中装了大半碗清水,从上就可以看到土陶器的底部,黄褐色的凹痕不平都能够看到。 姬昱将螳螂的尾部浸泡在水中,不过少倾时间,从这草虫的股后就钻出一条黑色的长虫。 赵盾及各贵族上前细看,黑色的长虫已经脱离螳螂的身体,而昱也将螳螂撇掉,拿起装有长虫的器皿给在场的人观暇。 胆子小的贵族连忙后退,倒是引起不少人发笑。 长虫在后世被命名为铁线虫,可在此时却没有人知道这样的虫类是什么,连物种都不敢划分。 “这...这也太不可思议了。草虫竟然还能生出这样奇形怪状的虫!” 科学匮乏普及的时代,没人会想到草虫在接触水之后会有这样的东西。 “小小的草虫体内就有这样的长虫,那别的东西更不用说。 至于我为何说多引用热水也是有原因的。” 姬昱让侍从回去庖室取来火种,自己则是开始解说。 “我所说的细菌这样的小虫以普通人的眼睛无法能够看出,而这些小虫随着自然的邪气就会附在人或者牲畜甚至是器具的身上,这些小虫在日益的侵蚀着我们的身体来促进他的成长,他们有些会变成像这样的大虫,有些则会致成风寒和疾病,这也是为什么人会生病的原因。” 周围人恍然大悟,总算接受了虫和病的概念。 “王孙,您能够看到这些东西,那有什么办法能够阻止他们吗?” 昱摇了摇头。 “我看到了世间遍地都是小虫和大虫,人的内外都有,所能够看到和摸到的地方都有着那样密密麻麻的虫子。” 赵盾一脸崇敬的看着姬昱,敬佩这样能够看到虫的人。 他想,王孙的眼睛能够看到细小的虫,他说遍地都是肮脏的虫子,每天看着那样恶心的东西,那活着该多累啊,难怪有些人说他是圣人,能够看到这样的东西可不算是圣人吗? 众人纷纷叹息,一想到生活在遍布都是虫的世界又不由开始害怕。 “王孙,您说过遍地都是虫,那为什么有些人很少生病呢?” 姬昱有些惊奇的看向那人,他是先氏子弟,现在却成了他的托。 “那是因为有的人身上有着一股正气,有正气者,就算是先天的体质不好,也不会受到虫的侵害。而那些经常做坏事的人,就能发现他们会经常受到邪气和虫的侵害而生病。” 众人转念一想,貌似确实是那样的道理。 囚犯杀人而被关在牢狱之中没过多久就会生病,看来做恶确实会受到邪气的影响。 他们忽略了牢狱中的恶劣环境,在潜意识里相信了这样的话就自动脑补出了相应的画面。 第一百零二章 阳谋 侍从从疱室中取来燃烧的木炭与一些起燃的小木材,不一会就在草地上升起了火。 而姬昱也用木架固定了土陶碗,开始询问众人。 “尔等都知道茹毛饮血是野蛮人的行径,那样的生活不仅无礼,更容易患疾;而在有了生火熟食之后疾病也就少了许多。这就是因为火和热将肉食中的虫煮熟杀死。” 在火的灼烧下,碗中的水开始沸腾,而铁线虫也在水中不断翻滚,在莫约后世的三分钟之后铁线虫才逐渐失去了活动能力。 用浅薄易见的道理说明总能够使人明悟,这个时代没有多喝热水的道理,也没有基础的科学理论,所以姬昱说出话顿时让他们如获至宝。 “原来如此,我们这样的凡人没有您的慧眼不能够懂得这般的道理,现在可算懂得了这世间还有细菌这类微小之虫。” 众人纷纷起身行礼,感激姬昱的传道之恩。 自古以来,就有学者医者不断地探究疾病的原理,可都没有一个笼统的解释;有人认为是天地间的邪气入体才会致病、有人认为是惹怒了昊天和鬼神、甚至有人认为这是没有遵守孝义才会致病。 在这样的时代,姬昱迈出了阐明真相的第一步。 为了让他的观点更加“正确”,少不了添油加醋和用神学解释。 “自有盘古氏天神划分天地之始,清气升而成天,浊气沉而为地。 周易中也说,一阴一阳之谓道。 天道的运行就是按照这样的道理,然阴阳之中有正有邪,正气能够赐予人福报,邪气能够带给人祸端。天地间看不见的虫就是依据阴阳所生,人与虫都是阴阳衍生之物,又或人本来就是这天地之虫。 人的内外都有细菌之虫,只是因为数量过少没有侵害到人;可要是不遵守德行,为祸民生,就会失去正气的保佑,从而使得邪气入体。邪气与病虫结合就会产生疾病,这也就是为何会生病的原因。 这样的细菌虫在自然之中有着很多种类,与人一样分有善恶。 有如地蕈,此类生于菰草与腐树之中,无声无形,就是细菌之虫寄于外物而生。 这样的虫就大多生于密林,楚国人喜爱地蕈而吃食,也有不少人因为吃到了有着邪气的地蕈而死亡。” (地蕈,指的是土菌,土蘑菇) 赵盾又说明他的见解用作抛砖引玉。 “以我所见,人当要恪守德行,预防外邪啊。您所演示和说明的引用热水之意我总算明白了。” 姬昱欣然点头表示赞许,为了解释喝热水有用他可算是费尽了心思。 众人再度俯身行礼,有些士子甚至因为过于兴奋在行礼的时候绊倒,惹人发笑。 “您说的东西很有道理,我们是人,却不能知道人是从何而来;人生了病,我们却不知道病从何来。 现在知道了生病是因为虫和邪气,更知道了以烧煮热水能够祛除水虫,对我们来说已得到了满足。 今日得见真理,此生无憾也!” 紧接着姬昱又再度和他们说起平时该怎么预防疾病。 后面说的云里雾里,这些贵族们很多都已经忘记,不过他们倒是记住了王孙说得最多的一句。 “多喝热水。” 在送别今日的访客们之后,姬昱才回到了他的屋舍之中,躺在床榻上不想动弹。 “每天说这些话好累啊,真不知道那些圣人是怎么传道的。” 还好他的知识储备量丰富,要不然可忽悠不住那些人。 如果不是他编造出来的故事,他也就信了。 身在时代潮流,没有相应的知识自圆其说可不能够使人信服。就好比后世人穿越,拿着书本上的知识去愚弄大众,骗得了那些野鄙农夫,可怎么骗得了上层贵族。 他们有的人也是读过书的智者,在眼界上或许不如后人,可在思想上却比后人要活跃得多。 拿着一些微末伎俩去欺骗贵族,可要追溯根本时却不能够拿出相应的道理,也会被当做奇淫巧技。 姬昱已经失败过一次了。 在洛邑之时,礼官问他数道的演变时他就知道,不能小看于古人。 古人不是傻子,为什么一定要信你,除去知识的正确性,更重要的是能自圆其说的逻辑。 没有体系的智慧就是假大空,只知道如何使用却不能说其方法还是假大空。 而取信这些人大致有三点。 身份、道理、神权。 姬昱是天子王孙,属于贵族精英分子;而那些访者也大多都是贵族阶级,身份上的相似能够取信他人。好比一个乡鄙嘴上说着什么天道的运行、世间的道理,贵族一般都是不会信服;就算是庄子那样的野翁,也会受到贵族的歧视,更别说只是懂得一些微末道行的“冒名者”了。 加上利用神学解释道理,所以这样的理论才能得信。 在这样不断的交涉来往中,晋国的贵族把姬昱当成了半个晋国人; 姬昱也在宴会上表示对晋侯的感激,在这样的拉扯下,晋国的贵族不会刻意针对他。 晋人不会在意学术上的争执,他们只是在意姬昱是否逐权。 逐权则谋,逐德则庸。 如果姬昱爱好权力那他们会给予他权力让他迷失,如果姬昱崇尚德行他们也会簇拥他让他平庸。 在晋国的卿大夫眼里,他们有的是办法针对这个没有势力的王孙。 对智者,他们会吹捧他的名声让他骄傲自满; 对利者,他们会给予足够的利益使他沉迷于利。 对庸者,他们会用尽手段吞食他的利益。 在之前的试探中,王孙昱说明了他不是庸者,他没有在意私田、没有在意利益、没有在意德行。 这样就说明了在晋人的眼中,他是一个有德行的智者。 用郭偃的话来说就是,对这样的王孙,要去簇拥他使得他自满,在心中认同晋国。 而等到合适的时机运用权变的手段将王孙昱拥护成周天子,这样的阴谋哪怕是看出来的人也没办法阻止。 可姬昱何尝又不是在利用晋国的资源壮大自己呢? 晋国用阴谋,他用的可是阳谋。 在赵盾返回赵邑之后,将这些王孙说过的话都无比据细的向赵衰说明。 赵衰说:“此晋国之幸也。” 第一百零三章 王孙的狗 晋都的街道来往着许多行人,这里有着许多游商和市贩,在不远处都能够听到络绎不绝的吆喝声。 “晋人都不容错过的面饼,好吃的饼!又大又圆的饼!” “新鲜的竹条、竹片,走过路过不容错过。 上好的周纸,能够练习书写的周纸。” 姬昱身穿麻衣便服,行走在这绛城的街道。 今日没有收到访者的请柬,所以他有来了机会能够出来看看。 城里的国人也有着自己的田地,也有一些私田,而且在这里他们准许向外人租赁房产、田地,来获取利益。 郊外的庶人是没有资格在国内立足的,他们不能购置城中的房屋,要想做在城中生意只能通过租赁国人的房屋又或是摊位。 没有看错,连在城里摆摊也是需要上缴相应的租金,这些租金由相应的官吏掌管,他们收取一定的租金之后会和摊主分利,大概是什一之税,将十成的租金中抽取其一上缴给国政。 摊位的租金又分日租和月租,月租相较来说比较实惠,可对于大多进城贩卖东西的庶民来说,他们只会选择日租。 庶人不是商户,没有固定的贩卖成本,有时吆喝一天都没有人买,有时吆喝半天就卖完了。 所以他们会选择更为保守的日租。 日租所交付的租金也极为广泛,一般一点布料又或是一钱都能算日租,没有统一货币之前甚至有庶人拿着燕国的钱币来支付。 这也让学有所得的姬昱哀叹这样的经济制度。 国人有着地方性政策的保护,庶人无法享受到这些人的权力,反而像奴隶进贡一般进献他们的利益。 拥有劳动生产力优势的绛城不断地吸引着郊外的庶人,他们的乡邑没有经济体制,在本邑只会内耗利益,不能够带来增益;于是进城的人越来越多,而乡邑则是一成不变。 强者愈强,弱者仍弱。 这是时代所不能改变的大体趋向,就算是后世也不能改变。 发达的城中是乡邑庶人心中的向往,他们期望能成为城中的国人,就算他们没有那个想法,可后代也会有这样的想法。 这不是都城在吸引着他们,而是人性的驱使。 姬昱在街道上久伫,眼中似乎已经没有了来往的商贩,而是想到了那车水马龙的城市。 “哪怕是再穷苦的人,估计也期望有一天能够搬到城里吧。” 他想到了后世的芊芊学子,是不是大多数人都期望着进城成为国人呢? 不过有多少人又能够真的成为国人呢? 姬昱忽然有些庆幸,他是在还不谙世事的高中时来到这个时代,他没有被功利的言论腐化,没有堕落成以欺凌弱者取悦自己的贵族。 如果不是这样,他可能没有勇气说出恪守德行这四个字了。 要是没有真的仁义,嘴里说的便是假仁义。 “贵人,您不过来看看这上好的周纸?周室亲制的纸,不是夷国仿货。” 卖竹片书简的书贩看戴着斗笠的年青人气质非凡,大致也猜到了姬昱是个读书人。 姬昱走上前,看着摊位上的高台案桌摆放着许多东西;一些竹简、竹片,几沓略有黄青色的纸张。 纸张的样子倒是颇有成色,上前用食指磨试了一下发现纸张带有一种特殊的柔软和顺滑。 “现在的纸成色不错啊。我记得以前的纸可不是这样。” 书贩拿起上面的式样纸,骄傲的说道:“这可是我父亲从洛邑亲自采购回国的新纸,当然和以前的不一样。您是读书人自然能够看出有所不同,可否买上一些带回家?” 昱浅笑而说道:“那是当然,只不过我听您说这纸张还有仿制的?” 书贩愤愤不平,他是看不起那些倒卖假货的人,说起来自然就有些愤恨。 “可不是吗?有些虫豸竟然为了贪图一点利益而造着样式来仿制,虽然卖的价钱是一样的,可是那纸张的品质能一样吗?我手里这些纸,听说就是王孙用着特殊方法添加了不少香料,不行您闻一下,上面真的有着白芷的香气。” 姬昱也是轻笑不答,他哪有什么能力改进新纸,这估计是鬲他们创新的产品。不过伪造的纸出现却是让他惊奇。 没想到在这个时代,盗版产品还能够出现。 “把这一沓纸都给我包起来吧,我要了。您说价值多少钱?” 书贩有些惊喜的报了七十钱的价钱,比以往的纸贵了十钱,不过是新纸,姬昱倒是没有在意。 惭愧的说,他买这些纸,不是为了书写练字,而是为了解决大解之后的尴尬。 每隔几个月,周室都会送了一些纸张供他使用,旧纸他用作书写,新纸他当成了厕纸。 这个年代能够这么奢侈的,估计也就像他这样的纸张“发明”者才能够享有。 至于其他的贵族阶级,也有一些不想使用竹片和粗布的贵族也在偷偷的使用,不过可没有像姬昱这样已经实现了厕纸自由。 “开,帮我拿着吧,我们再去看看有什么东西要带回去的。” “是,家主。” 辛开很少出门,平时在管理家中的支出和使用,无事的时候就会钻研数道,在姬昱的眼里都快成了一个透明人,看着成天闷在家里的辛开,昱就把他带了出来,随行的也就他和等候的御者。 在这几年的时间,姬昱已经长到了七尺五,也学会了驾车。而反观年纪相仿的辛开,此时比他矮上两节。 辛开拿着用粗布包起来的纸,略有疑惑的开口道:“家主,要是想要新纸您再等上一段时间不就可以了吗?为何还要买外面的纸?” 姬昱摇头轻笑,他是不会说他这样是为了尽快的享受到新纸(厕纸)的便利。 “开,你跟随我这么多年了,难道还看不透吗?” 辛开暗中吞咽口水,身体僵硬的绷紧,紧张的说道:“家主,我看不透啊。” 此时还在街道,不好长篇大论,姬昱将他拉到了一个角落。 “我且问你,如果我不去买的话,那你觉得书贩会不会卖出去?” 辛开想到了那人吆喝半天都没有人购买,答道:“也许不会。” “既然不会的话,他就也许都不会有采客购买。” 辛开想要反驳却找不到理由。 昱接着说道:“知或不知,都是取决于是否有人购买。我如果不买的话,他就可能受冻挨饿,而我买了之后就有了结果,也就不必担心他是否会挨饿。” 辛开挠头,又觉得有道理又觉得哪里不对劲。 “假使你有一只狗,他被关在了一个通风且看不见其中状况的笼子,里面有着毒药。 当你在外面看的时候就不能够确定其中的狗是生还是死,除非你打开笼子才能够看到。” 辛开呆立原地,嘴里喃喃自语。 “笼子笼子,狗狗!” 姬昱用他的恶趣味逗弄了辛开这个只知道学习数道的同龄人,他却不知道因为这样,数道的篇章开始翻页。 辛开在后来的《数经》中写出了王孙的狗,并在其中注明,如果没有王孙,他就不能够走进数道的大门。 第一百零四章 碰瓷 常言道,知足常乐。 辛开就是一个知足的人。 他的父亲告诉他,做人要懂得知足,不能对不该有的东西抱有幻想和期望。 他祖上是晋人,他也会说晋语;所以来到晋国之后也没有什么不适应的地方。 辛离让辛开跟随王孙昱同样也有他的想法,那就是让辛开回晋国之后能够去祭拜一下他们的先祖。 在晋国,他也有一些同系亲戚。 不过辛离告诉他,最好不要和这些人相认,不然会惹出麻烦。 所以不爱社交的同样畏惧社交的辛开时常躲在院中思考数道和为姬昱的家室记录财政,不问世事。 担心他会成为后世人常说的社恐,姬昱也会偶尔带他出去,让他别一直闷在家中。 此时的两人坐在车厢上,带着一些从城中买来的新奇玩意和一些零嘴返回上河邑。 心中还有疑惑的辛开忍不住问道:“王孙,您所说的笼中之犬是怎么样的道理呢?我实在是想不明白,这样的状态该怎么去确定狗是生是死呢?” 姬昱也不会想到一个小小的问题竟然让他想了那么久,不过在看到固执的辛开还是开始了讲解。 “在笼子里的狗,有着两种可能。 一种就是触碰舔食到了毒药,一种是没有舔食。 在外面的人是看不到的,要想知道也只有打开笼子才能知道。 在没有打开笼子之前,这只狗是活着的、也是死亡的,因为此时不能够确定,所以当打开笼子之后才能够决定他的最终状态。” 辛开咬着嘴唇,开始不断思考。 在他之前的设想中,只有生或者死的状态,可是半生半死的状态却让他似懂非懂。 生死叠加状态对没有接触过概率学的小年青还是难以理解,这并不是他不确定答案,而是在思考为何而有。 姬昱看着认真模样的辛开同样为他和这个时代的人感到庆幸。 能够知晓到这样的知识对他们来说是多么不易,所以他们会对知识的本身不断地思索参悟,这才有了发展壮大的庄康大道。 后人对知识的态度大多学而不思,容易获取的知识也让他们有了一种来自读书人的傲慢。 姬昱眼里有了追忆。 “要是我能够早些明白这样的道理就好了。” 御者专注驾驭马车、辛开苦苦思索,姬昱也开始整理他的所学体系,本来应是平常的一幕,可是一股大风袭来,马车在此时不争气的得开始摇晃起来。 车厢下的轮毂,似乎有了损伤,让整个马车不断的摇晃,有着倾倒的迹象。 “吁!” 御者拉停缰绳,命令两马停下。 他在固定好缰绳之后开始下车检查。 车上的两人也因为这样的状况停下了思考。 姬昱问道:“是发生什么状况了?轮毂坏了还是车轴有了损伤?” 御者有些支支吾吾的说道:“是因为辐条和车轴的连接之处卷进了皮毛,卡住了。” 辐条是车轮中一根根的木条,用于支撑轮圈,和车轴留有距离,并且车轴有着辖軎的保护,没有与辐条直连。 姬昱和辛开下车查看。 御者连忙跪下请求责罚。 “这一切都是小人御车的不当制成的车祸,王孙请您惩戒我吧!” “先别急,让我看看再说。” 右侧的车轴和辐条之间卷进了一张羊皮,轮毂被死死的卡让动弹不得。 “没事,这只是一些小事,你看看能不能将卷入的羊皮清理出去。” 因为卷进了大部分羊皮,轮毂也不能转动,现在能解救这样的窘境只有将这些羊皮清理掉。 希望车轴没有因此而受到损伤,不然驾车就会很危险。 “只是...这道路上哪来的羊皮呢?” “估计是刚才的大风刮来的,用刀刃将能够拿出来的羊皮先割掉吧。” 姬昱拿出腰间短刃,将刀鞘这是他一般用于护身之用的刀刃,并不算是什么名器宝刀。 御者拿着短刃开始细致的割下羊皮。 有着一行人也着急忙慌的跑到了此地,从慌乱的步伐来看就知道有什么要急事。 他们身后跟着几辆马车,车厢上的人也在不停的观望。 下车寻找的有三人,两老一少,都不是中原面孔,眼睛深邃而严肃,粗犷的雅言听起来也有些拗口。 其中的灰袍老者眼尖地看到御者半蹲在轮毂旁,手中不断地撇掉羊皮的残留。 “住手!那是我们的羊皮!” 其中的老者用尽他所能够调动身上所有的气力对着御者大喊,连停下的马都因此受到了惊吓。 老者气呼呼的来到马车跟前。 “你们这是在干嘛!这是我们的羊皮!” 其中有另一位老者也含糊不清的说道:“你们,你们不要,不能够这样。” 原来这就是羊皮的正主,也难怪会在小道上出现这样的祸事。 “老者,是你们的羊皮飞过来卷进我们的马车的,我们不取下的话走不了。” 辛开涨红着脸反驳走在最前方的老者。 以他如今的社恐程度,还能主动站出来维护王孙的权益,可以看得出十分不易。 姬昱则是开口直当。 “这是我们的不对,您说该怎么赔偿?” 后方走过来的年青人一听顿时眼睛轱辘一转,同样用着拗口且粗犷的腔调说明。 “我们所持有的羊皮是要特意进献给晋侯的,如今被你毁坏,你就说该怎么办吧?” 姬昱没有因此生气,心平气和地说道:“那您说这样的羊皮价值几何?” 两个老者和年青人左右互看,用眼神指示着年青人来处理这样的情况。 “我们是赤狄人,本来按照约定向晋侯进献上好的百张羊皮,可是现在被你毁坏了一张,数目不对,就相当于约定作废。我听闻中原的人都对于诺言十分看重,由你来说,你认为中原人口中所说的诺言价值多少钱?” 年青的狄人没有直说羊皮的价值,而是聪明的让姬昱来定论价格。 如果价格说得少,他可以借此羞辱眼前的斗笠人,并且抬高价格说明中原人不重视诺言。 如果价格合适,他也可以理当的接受这样的赔付。 用中原的话来说,就是怎么也不亏。 两个老者也相继点头,不约而同的看向姬昱,想看看这个中原人会说出什么样的价钱。 姬昱只觉有些好笑,这不就是在碰瓷吗? 第一百零五章 一诺千金(上) 姬昱低头和辛开低声耳语。 “家中还有多少钱?” 辛开思索一下近来王室送来堆积的钱财还有晋国上下官吏送来的礼物、晋侯送的金子、郭太卜送的白金、赵衰送的玉器,始终没有定价。 “王孙,您说的是现钱还是连同器物一起?” 姬昱想了一下。 “就单论器物的价值。” 辛开吐了一口气。 “千金以上。” 姬昱轻笑,此时已有定策。 几个赤狄忍不住嘀咕。 “这到底赔不赔啊?” 姬昱对着青年赤狄说道:“我毁坏了您的诺言,也同样的毁掉了您的信誉。我对此十分抱歉,中原人一向都是讲究信义,只是我想问的是,您所说的是真的吗?这些羊皮真的是进献给晋侯的吗?” 老年赤狄有了几分愠怒。 “我们说的那还有假?请你说出你所认为的价钱,这可是要进献给晋侯的东西,更别说还是我们对晋侯许下的承诺,你们中原人不是有德行、讲道义的吗? 怎么现在破坏了我们的诺言还在这里含糊?!” 姬昱带有歉意的说道:“实在抱歉,我只是在思考我的罪过,这样的事情实在是太严重了。” 青年赤狄说道:“你既然知道了自己的罪过,那你说应该赔付我们多少?” 姬昱伸出了一根手指。 “一,千,金。” 听到一千,还以为是一千钱的狄人原本有些恼火的怒气一下熄灭了。 “你说什么?” “我说一千金。” 青年狄人难以置信的看着斗笠人,眼中满是不解。 出门在外是不是遇到傻子了?现在说要给他一千金? “你说的可是真的?” “君无戏言,只是请您与我一起,因为我们的马车也不能一时修好,所以请您让我为您指路,去我的家中拿出价值一千金的东西,进献给晋侯。” 青年赤狄听出了端倪,急促道:“这一千金是赔付给我们的,又怎么要进献给晋侯呢?” 姬昱说道:“因为您本来就是要进献给晋侯一百张羊皮,现在只有九十九张,您如果将不对数目的羊皮进献给晋侯那就是在欺骗他。 而我认为,我们中原人说的承诺价值就是一千金,您将那一千金和羊皮交给晋侯,这样他就不会怪罪您了,并且会赞扬您因为一张羊皮的失信而用千金的价值偿还。” 赤狄们来回议论,为了防止他们听懂,用的还是他们赤狄人的语言。 “这斗笠人是不是脑子有问题,用千金来偿还这样的羊皮; 要是我们用一张差一些的羊皮去替代,然后独吞了那一千金,这样我们可就发达了啊。” “你说得对,没想到晋国人这么好骗,我们这次出使真的赚大发了。” “用他们中原话说就是彼其娘兮,我从未见过如此憨厚之人。” 他们欣喜的答应了这样的请求。 姬昱让御者在这里修车,他清理完那些卷进去的羊皮之后自己回去。 他和辛开则是上了那些赤狄人的马车。 “你的斗笠太碍事了,摘下吧。”老赤狄说道。 姬昱摘下斗笠,将俊美的脸展现而出。 使得一众赤狄人都赞美他的俊美。 “我听闻君子都是美丽的,以前我还不信,直到现在看到了您,我才知道了原来君子真的如此美丽。 您可真是俊美啊。” 姬昱摇了摇头。 “我更在意他人说明我的才能而不是说明我的俊美。” 赤狄人哈哈大笑,路过的大雁似乎都被这样粗犷的声音吓懵,掉落而下。 赤狄人笑得更开心了。 “只因您太过美丽,大雁都沉落了啊!” 一旁的辛开看着沉落的大雁若有所思,他想把这件事情记录下来,可是现在人这么多,他有些不好意思,他觉得这样的故事很有意思,要是和他的好友溪说的话那他一定会因此发笑的。 这些赤狄跟着姬昱套近关系,问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可有婚配,家里出这么多钱不会说什么吗?” 姬昱只是说:“这些都不是问题,我破坏了您的诺言,就应该为此而付出代价。” 这些人心里想着拿到千金便隐瞒此事,姬昱怎么会不知道,他正是利用这些人的心理来送他回家,不仅如此,计划没有失误的话,他什么钱都不会损失。 狄人的马车有些简陋,却是没有什么颠簸,在车厢上的姬昱就没有听到轮毂与车轴磨合发出的“吱吱吱”声,反倒比他们中原的马车还要稳健不少。 姬昱发现这并不是因为马车材质的原因,而是因为马。 这些游牧民族的马匹稳定性和耐受力都比中原马要好得多,这样的马匹,相当于驿站中的上等马,可在这些赤狄眼中,估计也就是一般的马。据姬昱所知,这还不是最好的马,在西戎之地,还有乌氏那样的善产宝马之地。 姬昱心中憧憬,要是有了这样的利器,用作于骑兵... 不过此时的想象也仅限制于想,春秋战国都不推崇骑兵,多用战车和步兵这样的兵种攻伐。 这并不是没有先见性,而是培养骑兵的代价实在是太高了,一个骑兵要想上阵起码需要练个几年,而战马在此时也是稀缺,并且没有相应的战略地位,骑马作战就是被人笑话。 (中原人不齿于游牧民族蛮夷的狩猎方式而不愿意学习,这也是一个原因,没有胡服骑射之前,中原大多依靠步兵和兵车的正面作战) 赤狄的马车随着姬昱的指引很快来到了上河邑的邑门处,没等守卫拦截,姬昱就下车招呼。 看见姬昱,门吏也急着叫空闲的守卫去叫邑士来此。 “王孙,您回来了,为何跟着一帮狄人那样的蛮夷?” 姬昱小声说道:“赶紧叫邑士来此,等到他们再出来时,就让此地的守卫拿着武器与他们同行去城中。” 门吏有些疑惑。 “这是为什么呢?” “我要送东西给晋侯,你让那些守卫在他们出来之后看紧他们,别让他们私吞了那些东西。” 这下门吏更疑惑了。 送东西给国君?还需要让那些狄人来送? 可他还是开了邑门,让赤狄的马车进去。 王孙说的在意那么多干嘛,作为小官吏的他们也只有照做的份。 赤狄就这样进入了上河邑。 在到了王孙的住所之后他们才察觉到姬昱的阴谋。 “王孙,您怎么随着狄人的马车回来了?”院落中的侍卫们看着赤狄车上的王孙十分不解。 众狄人纷纷侧目而视,对他的身份万分惊恐。 “您是王孙为何不早说?” “我寻思着你们也没问啊。” 第一百零六章 一诺千金(下) 姬昱再次下了马车,辛开也随行而下。院落中的婢女上前拍落王孙昱身上的灰尘,可姬昱总感觉他们在占他的便宜。 “尔等稍后,我让人取来那千金之物。” 姬昱上前稍微说明了情况,让辛开跟着侍从去取那些物品。 青年赤狄额头上冒着冷汗,依旧用着拗口的雅言说道:“王孙,这就不用了吧,您的身份尊贵,又何必赔偿我们?是我们的羊皮不懂事,飞到了您的马车那。” 姬昱再次叹息,他总算明白了为什么那些小说的主角总是喜欢扮猪吃虎,因为真的很爽。 他还是有些怀念赤狄之前桀骜不驯的样子。 “这怎么可以,君子说过的话,哪怕是四匹马的车都很难追上;而且我对您也许下了承诺,怎么可以违背呢?” 婢女取来大玉璧和精美的象牙制品、侍卫取来宝剑和铜器、辛开取来黄铜制成的装饰品。 这些东西一并放在了赤狄的马车上。 姬昱说:“这里的价值已经有了一千金,我所说的一诺千金也没有违背,请您就此去将这些东西进献给晋侯吧。” 青年赤狄有些悔恨,他为什么要信任这样的话,现在真的要将这些东西进献给晋侯了。 姬昱向他们行了拜别礼,赤狄的马车这才离去。 临走时他们还不忘赞扬姬昱的德行,只是话里的真心程度就不得而知了。 辛开疑惑的问道:“王孙,您的那些财宝送给了晋侯,那不还是损失了?” 姬昱笑着说:“正是因为我送出去了,所以才不会失去,晋侯不会收下那些东西的。” 而此时赤狄的马车也快临近邑门,几个赤狄在马车上商议。 “要不要偷摸的把这些东西藏匿一件?这样王孙又不会知道,晋侯也不会知道。” “你说的很有道理,我们就算少送一样东西,晋侯也发现不了,王孙也不会知道。” 就在他们想着该怎么吞并的时候,守邑的守卫们把他们的马车拦下,其中带着刀戈的邑士上前检查。 “王孙说过了,要送东西给晋侯,为了防止你们吞并,我来好好的检查一下。” 众赤狄脸上的笑容逐渐停止,他们不会想到,竟然还会有人来检查这些东西。 而且王孙要送的都是一些大件的贵重物品,想要放在身上根本不可能,这让他们一度又心如死灰。 邑士说道:“为了此行的安全,我和几个守卫也与你们同行吧。” 赤狄苦笑着说:“好,这自然是极好的。” 邑士与几个他的亲信一同上了赤狄的马车,因为王孙放置的财宝只放在了一乘马车上,邑士亲自上了那乘马车。 几个赤狄面面相觑,挤眉弄眼表示这样怎么办,最为聪明的青年赤狄无奈的摊手。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能让这些人看着,难道还能在他们的眼皮底下贪图财宝吗? 青年赤狄右手狠狠的锤击大腿,用着他们的语言在表示着他的不甘。 “我就不应该信他的话随便要点东西就可以了,我竟然相信了一个普通人有着千金,该死的中原人,老是给他们耍得团团转。” 守卫拿着短刀指着青年赤狄。 “你在干什么?我听不懂你们在说什么话,可是那么要是想要窥觊进献给晋侯的财宝的话我第一个不答应。” 青年赤狄只能做出一副笑脸。 “怎么会呢?我们怎么会有那种心思图谋晋侯的财宝,我只是在痛恨自己没有在离开之时和王孙那样的贤人道别。” 守卫连连点头。 “原来如此,看来您还是一个守信义的君子。” 众赤狄不想说太多,这样反复的说明只会来回扯动他们心中的伤痕。 于是气氛就这样冷清到了极点。 赤狄们不想提及此事,而守卫也只是静静的看着,他们彼此都没有交情,自然不会说些什么家常话。 在他们进城的路上,他们看到了那之前王孙所乘坐的马车,那个御者已经将卷进车轴空隙的羊皮给清理完毕。 赤狄们不怀好意的看着御者驾车离去。 要不是因为那马车,他们也不至于会被这样耍得团团转。 谁知道那乘普普通通的马车是王孙的座驾,要是知道也不至于这么大费周章。 青年赤狄用狄话说道:“人生嘛,总会遇到一些不开心的事情,虽然我们不能得到这些财宝,可是我们收获了名声啊,要是晋侯因此而赏赐我们一些东西,那我们也发达了。” 众赤狄心中的期望一降再降,他们恨不得杀了这些守卫将财宝带回赤狄,可是这是在晋国。 他们就是为了表示友好的来往才来进献羊皮,如果惹事的话还怎么回去向他们的狄族首领交代。 就这样,赤狄一行人带着九十九张上好的羊皮和价值千金的玉石珠宝。 青年赤狄向晋侯欢表示崇高的敬意。 “尊敬的晋国的主人,受到昊天所指引的国君;我是从夷外而来的蛮夷之人,请允许我向您送上我们微不足道的礼物。虽然看不起眼,可这是我们最珍贵的礼物。” 赤狄们取来羊皮,更是拿着一众财宝来此面见晋侯欢。 欢一眼就看出来了这是王孙的东西,不为什么,因为很多东西都是他送给王孙的,就拿那件牙雕摆件来说,就是他晋国的工匠倾心所刻,全晋国也就那一样。 “这是什么东西?我不不记得我们约定了要进献这些宝物?” 晋侯装作糊涂,提出疑问。 青年赤狄说道:“这是因为在晋国为质子的王孙毁坏了一张羊皮,所以才对此作出的补偿,我们没有将这些东西用于己用,而是将它们献于国君。” 晋侯皱眉。 “羊皮的价值应该不至于这么多吧?你们蒙骗了王孙?这可是要受到刑罚的!” 赤狄们害怕得直颤栗,争先恐后的说出事情的原委。 从其中一张羊皮被大风吹走,卷进王孙的车轴开始说起; 一直讲到了王孙将那些东西放置在马车上。 欢仰声大笑,赞扬起王孙的德行和这些赤狄的信义。 “好一个一诺千金!好一个不为财宝所动的外夷!有着这样的贤人,晋国还有谁不会遵守诺言!” 邑士则是在此时轻手轻脚地走到了晋侯身旁,低声的与欢说到在来的路上所听到这些狄人的密谋。 他说这些狄人早就心怀不轨,最开始是想要诈骗王孙的钱财,后来王孙因为信义将千金交给他们;因为对这些人的不放心,让他跟从于狄人的马车用于保护这些宝物和看守。 这些赤狄也不会想到,作为邑士的老者竟然识得狄语,一下就把这些狄人的把柄全部交托而出。 想不到吧,老夫我会狄语! 听邑士说的话,欢的怒火就不断地涌起壮大。 只见晋侯怒目而视,猛地站起,在场的人都惊恐的看着欢。 他怒拍案桌,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火焰。 “你们这些蛮夷当寡人是癔人能够随意欺瞒蒙蔽的吗!来人,给我将他们关起来,则日伐狄!” 第一百零七章 溪的日常 对于王宫里的事情在上河的当事人是不知道的,不过姬昱敢肯定,晋侯不会私吞了他的东西,并且会将这些东西再还回来。 这不是对他的自信,而是对晋侯的自信。 晋侯欢这样没有晋文公的霸道和道义,他继父之本,没有主断的能力,这样的人讲道义却没有父辈的霸道,所以他不会收下这种“礼物”。 更别说其中很多东西都是晋侯和晋国的大臣们送的东西,他对这些珍宝也没有如同这个时代的人那般喜好。 对他来说,牙雕只是手办、玉璧只是玩具、宝剑只是装饰品。 虽然在这个时代被赋予了很多特殊的含义,可是在姬昱眼里这也只是外物罢了。 送他这些东西还不如送一些珍贵的书简。 可如此不珍惜这些珍宝,在他人眼中可就是高尚德行的表现。 辛开就是这样认为的。 “溪,我跟你说一件大事。” 在王孙的私田,溪倚靠在夯土墙边打着哈欠。 “什么事情啊,我昨夜守夜没有睡好,让我再睡一会。” “这是关于王孙的事情,你想听吗?” 原本还眯着眼的溪挑起眉头睁大了眼。 “王孙的事!您快说。” 两人都是姬昱的随从,从洛邑跟随至此,自然关心他们的主人。 “那你可先得答应我不会对别人乱说,我还没问过王孙这样的事情能否告知他人。” 溪疑惑道:“你放心好了,你是知道我的,我这个没有别的优点,唯一的优点就是嘴严。” 辛开这才开始阐述,从进城开始到王孙回来将那些珍宝送给晋侯。 溪开始感叹王孙的正直和信义。 “这就是王孙啊,为了说明诺言的价值将价值千金的珍宝全都送给了晋侯,我们有着这样的主人是我们的荣幸啊。” 辛开同样开始感叹。 “只是这样的话王孙家中就没有多少的珍宝了,要是传出去的话可能就会有人耻笑王孙用那些珍宝赔偿的行为了。” “你说得对,可是我认为德行比珍宝还要重要,王孙一诺千金的行为不正是在说明德行是最珍贵的吗?” “这...” 辛开平日只知道在帐房收录支出和收入的情况,对于金钱的看重超出了德行,他不理解为什么大家都在赞扬,只是王孙的行为是不能够随意编排议论的,他也不好多说什么。 姬昱从洛邑带来的人有一半是侍卫,一些是女工,剩下的知识分子也就那几个;最开始是由姬阅全职管理,到了后来就将主要的工作交给了这几个年纪不大的少年,美名其曰是为了锻炼众人的能力和为王孙分忧。 管理账目的工作落到了辛开的身上,姬阅看重他在计算上的才能而任使他这样的少年作为账房主簿。远在洛邑的姬壬臣估计也想不到,姬阅会这样放开他的权柄; 让他作为姬昱的家宰就是为了帮助昱处理好家政,谁知道阅在平时就不理家政,只是偶尔处理安排,大部分时间都留在了看书写书,所以在阅的屋舍中才会有那么多的书简。 此时的辛开十分疑惑。 王孙说的笼中犬的道理还没能够理解,现在又有了德行与富贵的疑惑。 为何王孙说笼中犬又生又死?什么是生死叠加的状态? 为什么王孙将珍宝送出去还说这样没有损失,难道德行的名声真的会比那些珍宝还要重要吗? 为何众人只在乎得到而不在意失去呢?他却在意失去而不在乎得到。 心中的疑惑愈发困扰辛开,他现在只想回到账房之中冷静的思考。 “我先走了,记得别乱说。” “放心吧,我的嘴就算是铁石也难以撬动。” 待辛开走后,带有困意的溪又再次眯上了眼睛。 在半梦半醒之中,他似乎忘记了什么东西。 等到他醒来已经到了晡时,他开始招呼侍卫回去食飧(晚饭)。 像他们这样依附于王孙的家臣有着固定吃食的场地,在王孙名下的一处偌大的夯土房中,有着厨娘和厨人每日负责料理食物,比一般的庶农和国人的待遇都好上许多。 本来王孙想把这个地方命名为“食堂”,可是家宰姬阅说堂不能随意使用,所以他们私下命名为“食院”。 而他们这些家臣都是在拿出食院之中吃食。 朝食饔,夕食飧。(早饭和晚饭) 他们都要跪坐在席子上拿着陶钵一起吃食。 这里有着四排的席位,每两排席座的中间放置了一个大又长的案桌,用作于吃饭。 厨人们将煮好的食物分在陶罐之中去分放在案桌上,有蒸熟的粟米放在大陶罐之中放置在食院的一个角落。 钵中装有食粟,在席子前有一个大平桌,上面则是有一些肉食和菜豆,这对那些庶人来说是梦寐以求的生活。 “溪,今日的豚肉很不错的,你尝尝。王孙让厨人用豆菽和麦粉熬制出来的“酱”,用在烧制豚肉实在是好吃极了。”说话的是溪的母亲。 溪的母亲,也是在为王孙做事,她也是其中厨娘的一份子,每日在食院中烧煮家臣们的饭菜。 有时候溪和樗来此吃食她会偷摸地多给他们所在的席位那多放置一些肉食。 而她现在就是给溪偷摸的开小灶,往他所在的案桌上多放了一些加过酱料的豚肉。 “酱?” “就是王孙让厨人做出来的,用好的豆菽放进沸水,之后再神神叨叨的把这些黄的豆菽变成黑色,泡在盐水里变成了黄色的酱。” 他试着吃下一口,丰富的口感弥漫在味蕾之中经久不散,他似乎从此感受到了贵族们所吃的珍馐美味。 “太好吃了!” 溪觉得有些新奇,又疑惑的问道:“为何我不知道呢?我每日来此吃食也不见这样的东西。” 溪母闷闷不乐,说道:“你每日只知道来回玩乐,又有跟母亲说过几句话吗?你都许久没有跟母亲说过话了,更别说知道这件事情了。” 溪十分羞愧,他确实除了日常的工作之外都没有好好的跟母亲说过一些话了。 “母亲,这是我的罪过啊!” 溪母抚摸着溪的额头,轻声地对着他说:“我并没有怪罪你的意思,只是我们都在为王孙效劳,有些事情是必须要做的。 你平时不要懈怠于王孙交付的工作,更要好好的吃饭,在吃饭的时候与母亲说说话也好。” 溪看着溪母有些斑白的头发,自责与愧疚之意充斥了全身。 他想哭,可是在母亲面前他不能哭。 母亲总是想把好的东西留给他,他却没有东西来回报母亲。 真是该死啊! 第一百零八章 落雁之姿 溪在飧食之后,向母亲起誓一定会认真对待王孙和家宰交付给他的工作,在平日一定不会再偷奸耍滑、投机取巧。 他会认真的对待工作,孝敬父母,不会成为他们的负担。 在返回私田的路上,他狠狠的责备自己。 “你有什么可值得为母亲骄傲放心的?! 你只不过是靠着父亲是王孙的侍从这样的连带关系才成为了王孙的随从,可是老想着用你那点小聪明偷懒,你这样对得起王孙,对得起父母吗!” 一想到这里,溪直接给自己招呼了一耳光。 “你实在是太不像人了!” 溪在心中不断地责备,这时却有一人拦在了路旁,没有看路的溪一下就撞到了他的身上。 “对不起,真的不好意思。” 他的额头撞到了那人的下巴,略有疼痛。 溪捂着额头,当他撞到人的时候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要向撞到的人说抱歉。 “小后生,是我啊。” 溪抬起头,看清了对方的面容。 正是很久之前深夜在农田里亲自施肥的农人。 “是你啊,实在抱歉,我在行路的时候没有看道。” “没事,我怎么会怪罪您呢?” 农人作出一幅大度的样子。 看着他的样子,溪回想起了当初的故事,听闻眼前的农人就是打着王孙的旗号在城中招摇撞骗,后来给城北的守军抓去当了劳役。 溪有些不解,问道:“你不是因为犯忌被抓去当劳役了吗?” 农人说道:“我是刚给放出来的,回来就是想和您论述一下我们的交情。” 溪连忙后退,神色略有慌张。 “我们之间可没有什么交情,你再胡说,我可就要报官了。” 农人摇了摇手,连忙解释道:“我不是来找您的麻烦的,来这里就是想要告诉您,我在劳作的时候获得了良知,不会盗用他人之名了。” 溪半信半疑道:“你真的改过自新了?” 农人点点头,无比真诚的说道:“我以昊天起誓,我已经深刻的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以后绝不会犯。” “那你拦着我作甚?” “我就是想知道王孙近来做了什么大事。” 溪沉默了。 你还说自己已经改过自新了! “你还是别打听了,我是什么都不会说的。 上次跟你说了王孙会金光之术,你却将此等重要的事情泄密出去,你让我如何再信任你?” 农人笑道:“上次我只是不小心说了出去,这次保证不会乱说了。” 满头黑线的溪正想着不要搭理他,可谁知此时的农人开始了反客为主。 “你要是不将王孙的故事告诉我,我就告诉世人,这则消息是你泄露给我的! 后生,你也不想被世人知道,王孙属下的随从竟然不忠于他吧。” 溪顿时涨红了脸。 “你这个卑鄙小人!我一定要砍了你的头!” 农人直指额头。 “那要看你砍得快还是我说得快了。 你也不想让王孙知道这件事情吧?” 溪攥紧了拳头,既后悔又愤恨。 “你这样卑鄙小人!” “那你说还是不说?” “我说....” 溪将近来王孙和众贵族将水中的无形细菌和近来的大概告诉了农人。 农人听完之后高兴地离开了。 只留下了懊悔无比的溪。 “我真是没用,刚想为王孙好好工作的我竟然被这样的小人愚弄,不知道又会闯下什么祸事,这一切都是因为我啊!我对不起王孙!” 溪此刻想了很多,要是一死了之的话会不会摆脱这样的困扰?可是刚答应母亲的话就不能够作数,那还怎么报答父母的养育之恩和王孙的栽培之恩? 一想到这,溪心如死灰,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和他亲近的人。 “要是那人又给抓了会不会招供出我的名字?这样的话我还是不忠不义的人! 不行,我一定要杀了他!” 正当溪有了这种想法,他又不由得看了看他的双手,再仔细回想那农人粗糙有力的手又没有了胆气。 “不行的,根本就赢不了啊!” 失落的溪瘫倒在地上,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忽然想到了一个人能够帮助他。 “家宰大人!家宰那么有智慧,一定会有办法的!” 溪连忙起身拍干净身上的尘土,先走到私田跟侍卫们说明他另有要事,要求他们先自行看守。 而后的他用尽气力直奔姬阅的屋舍。 “家宰,您一定要救救我啊!” 不理世事的姬阅正享受着读书的快乐,今日的他没有处理他下的暗棋。姬壬臣借用给他的暗卫也在晋国各地落脚生根,他规定了七天汇报一次具体的情况,平时是由主要的暗卫长负责安排平日需要打探的情报。 正是享受着读书的姬阅却被溪猛然的到来打断了。 “发生了什么事?” 溪将他和农人的事情从头到尾的解释清楚,没有丝毫的避讳。 “家宰大人,您一定要救救我啊!这农夫,他不是人啊!” 姬阅分析了一会对着着急的溪说道:“这件事交给我吧,我会让那农人付出应有的代价的。” 画面一转,农人又来到了城中。 这一次的他,立誓要夺得属于他的一切! 上次被捕,农人发现了一个商机。 城里的人都比较信服王孙。 而他上一次就是利用这一点让那些商贾和官吏不敢对他乱动。 这一次的他,学精了。 农人来到一处摊位,老老实实上缴了日租的摊费。 他在摊位前也没有摆出摊布,而是找了个废弃的木几坐下。 “走过路过的晋人都过来看看啊! 我这里可有了不得的珍奇异宝!” 有国人在摊位前停留,好奇的问道:“你说的珍宝是什么东西?” “一个关于王孙惊动了昊天和后土的惊世传闻!” “那你倒是说啊?” 农人这才拿出了摊布在地上铺开,他用手指着摊布。 “想要知道这个故事啊,就得付钱,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打听到的。” 国人们半信半疑,有大冤种还真就掏出了钱扔在摊布上,而且还有不少。 农人这才开始讲述。 “尔等所放的钱还不够我说完整个故事,我就先说一部分吧。 大家都知道,王孙长得非常俊美,可是你们知道他有多美吗?” 众人摇头不知,请求农人快些讲述。 为此扔下的圜钱越来越多,把农人笑得都合不拢嘴。 他就知道这样一定有前途! “尔等不知道的是,王孙出行都会带着斗笠;这不是因为他喜欢戴,而是因为太过美丽不得不戴。 赤狄们就亲眼见到过,当时王孙因为某些原因,赔付了一千金,不过这个故事得之后再说。 王孙在赤狄们的车上,赤狄人让王孙摘下斗笠,不然这就是对他们的不友好。 因为他们用着刀戈威胁王孙,王孙自然是不怕刀戈的,可是有一个同行的随从,他可是肉体凡胎,为了他王孙只能摘下了斗笠。 您猜怎么着? 王孙摘下斗笠,天上正在飞行的大雁看到了都忘记了飞行,不扇动羽翼掉了下来。 这就是王孙的美丽啊!” 国人们沉浸在这个故事无法自拔,纷纷掏出了更多的钱让农人将事情的经过都讲出来。 第一百零九章 自作聪明(上) 农人又开始说起了这故事的起始,摊布上的钱也越来越多。 看着碳布上的样式他又觉得扔在布上有些寒碜,这些国人看着会觉得是在施舍,于是他还没有讲完,就用这布上的钱买来一个陶盆和几个大钵。 “大家觉得我讲得好的,又或是支持王孙的正义之举,大可将钱币掷于盆钵,且听我从细道来。” 农人从上次的失败中吸取到了教训,他发现城中的国人大多都是大冤种,容易受到欺骗。只要挑起他们消费的欲望,他们就会施予他钱财。而要是有钱的国人聚到一起,还会相互攀比,比谁施予的钱币更多。 他心想着,只要这次在都城赚上一笔之后就远走他乡,靠着这样一门“手艺”谋生,这样不比他老实的种那些种不完的田地要好得多? 一想到这个他就不由赞叹自己的智慧。 与其种田,还是用这样的形式得到的财富要要快得多。 不到一个时辰,就赚取到了他比他一年的积蓄还要多的钱币。 有些是通用的圜钱,有些则是晋国的钱币,周室发行的货币能在各国使用,而本国的钱币只能在本国使用。不过因为天子所铸造的钱币价值比不上晋币,所以在当地的晋人眼中,还是晋币更有价值。 不一会的时间,摊上摆放的盆钵就装得满满当当,这也变成了盆满钵满一词的来源。 农人讲得慢,因为他知道长久说的故事更吸引人,为此他在故事里一直添油加醋。 一会说明赤狄是多么狡诈,一会又说王孙的德行感动了昊天,昊天将七种颜色的光辉赐予王孙... 直到天色有些暗淡下来他才将这样的故事讲述完。 “天色已经不早了,感谢众多君子的捧场,要是以后我得到了什么重要的消息,会第一时间再来此地和诸位分享的。” 农人一一拜谢这些他的衣食父母,将摊位上的钱财打包带走,可盆钵太重实在是没法一次带完,为此他又买了一个大的贮箱,也顺便叫来了两个力工与他一起去了肆场,准备直接买一辆马车。 贮字在甲骨文就有了,意思也是将财宝放到箱子里。 而大型的场所都会设有用于储放物品的储物间,那里有着许多独立存放的地方和箱子,存放之后可领取相应的漆牌,在逛完肆场之后就能凭着漆牌拿回自己的东西。 肆场之内鱼龙混杂,有着眯着眼看人的黑心商贩,也有一些戴着好看的头冠的士。 农人没有声张,而是付给了两个力工所应得的工钱之后,将能带着的钱财都放在身上,剩下大多钱放在了他所购买的贮箱中,放到了肆场的储间,由肆场的守卫看守。 躲着主流的人群,来到了马市的边沿。 他不敢声张太多,怕有心人看到他身上带着不少的钱财。 他又想到了放在贮箱的钱币,那里的钱可不比他带的少,要是有人盗窃该怎么办? 一想到这他又心惊胆颤。 赶回到储间找到守卫,不由分说的给了守卫一串钱。 “您可一定要看管好我的物品啊!不要让别人接近和盗窃。” 那守卫有些奇怪,他也算是经验丰富,可还没有见过这样主动塞钱让他看管好的。 他答应了这农人的请求。 看着离去的农人,他心中不免有些好奇。 平常来肆场的世家子弟都不会这么在意贮箱的东西;可是一个相貌平平无奇、穿着也不像富贵之民的人还让他把东西看严? 他决定看一看。 农人所租赁的储间是乙间,是最下等的最便宜狭小的一个门柜。 守卫打开了柜,发现是一个带有木锁的箱子。 此时的锁远没有鲁班在时的锁那般精细,也没有什么保密工作可言,只是用简单的木条就能够打开,巧的是看守的守卫就有着这样的技艺。 他打开箱子一看,发现满满当当装有钱币的盆钵,不由得开始耻笑起了农人。 “我还以为是什么金,哪怕是最下等的赤金也比这样的钱币要值钱得多,他还当珍宝一样的藏匿起来,真是一个不切实际的人。” 可真有守卫说得那么不值吗?他所用于比较的是和那些世家贵族,单论他一月的月俸,也就只是百钱。 而箱子中的钱币少看都有千数,这可是他十月的日夜看守也比不上的。 他心中又升起贪念。 “我看他也是一个没有身份的人,他凭什么有着这么多的钱币!一定是偷窃而来!” 守卫又用声在心中不断的叱喝。 “他一定是个贼人!一身污垢面容丑陋,又怎么会是能够拥有这般钱币之人!” 他想到农人那略有黝黑的脸,顿时“肯定”了他就是一个贼。 “与其让他用他所偷窃的钱财去挥霍,还不如让我带回家。” 说做就做。 守卫用他强有力的臂膀费劲的抬起了贮箱,将大箱放在右肩之上,用手捂住边缘使得贮箱不会掉落。 原本他是搬不动这么重的大箱的,可是一想到里面装着都是钱币,力气不知从何而来驱使他抬起。 “我家里的东西落在这里了,我先放回家了去,你帮我看看我的位置。” 守卫连忙招呼了他的同伴,将之前收下的一串钱丢给了他。 “这是给你的,就帮我看一会,等我回来之后当做什么也没有发生哈。” 另外的守卫接下钱,自顾自地将这串钱放进了怀中。 “你速去速回啊,别让役人看见了。” “我省的!” 此时还在马市里想购置一辆马车偷偷离开都城的农人则是在不断的盘问着马市的价钱。 有马奴在旁用力的吆喝,不过这是在马市的边沿,所卖的马都是下等马和劣马,很少会有贵人来到这个角落。 他在为他的主人吆喝,因为不吆喝的话就没有饭吃。 而农人也看到了边沿还有着这样一处卖马之地,他又走近问起价钱。 “您所卖的马要几钱才能够卖出?” 马奴连忙想说一金,可是一想到他的主人告诉过他卖马时要看人来提价。 一看这人穿着普通,不是贵人。 一时间马奴心中的傲气就上涌而出。 “看什么,你个贱民,还敢来此买马?你有那个本钱吗!” 农人两年半的劳役磨灭了心气,他不在意他人的看低,而是拿出了十几串钱表示他有实力购买。 “我听闻,在此地买马都会配置马车,一共是多少钱?” 马奴实在看不起同样是下贱之人的农人,在他看来穷人可不配卖马。 他像敷衍了事的说道:“两匹马加上车架要两金。” 两匹劣马可卖一金,一架车可卖一千钱,马奴从中提高了不少,也只是想让他懂得知难而退。 农人估量了一下,他所带不过是百钱,贮箱中也不过只是千钱之数。 而一金(黄铜赤金)的价值就相当于三千钱,他没有那个实力购置,也只好罢了罢手,准备多去其他的街市上继续讲故事赚钱。 马奴看他不想买的样子讥讽道:“我都说过了没有钱就不要装,你一看就是一个奴隶样,怎么能够买马呢!” 农人一听到“奴隶”二字顿时急了眼。 “你说谁是奴隶!看打!” 第一百一十章 自作聪明(下) 周王郑三十年,秋。 这一年是晋人悲哀的一年。 晋侯欢的卿臣中,中军之先且居、赵衰,因为疾病而死。上军之栾枝、胥臣也因为旧伤和不知名的因素死去。 这四位重臣相继离去给晋国带来了极大的不稳定因素,也让欢很难继续把持国事。 他决定在明年的春天再重新洗牌,这段时间则是安抚他们的氏族,举行相应的厚葬之礼。 在晋侯欢的仁德施政的润滑下,上等的官吏没有带头闹事,而是将主要的矛盾隐藏起来,各怀心机的开始认真的处理政务,效率甚至比赵衰等重臣在时都要快上许多。 这些大臣都想要在这个阶段展现出自己的能力,好为明年春天的竞选做好铺垫,有的地方甚至连十年都破不了的案件都有了眉目。 所以都城里的大臣都在反复的强调要好好的看管手下的官吏,生怕会有什么不好的情况影响到了他们的仕途。 而就是在这一天,意外就发生了。 书接上文,农人对着辱骂他的马奴大打出手,附近的马师看到了连忙上前制止。 农人看到走过来的人打得更凶了。 “让你辱骂我!” 身材消瘦的马奴受不了痛击,当场昏死过去。 这也引起了不少人的惊呼。 “快去跟守卫说明报官!” 很快就有一伙差役赶了过来,为首的是管理城北市场的褚师。 “我看是何人在此闹事,是不想安稳的活下去了吗?” 农人慌了神,忙道:“是此人辱我在先,我不得已才殴击此人。” 褚师说道:“你这伤人者如今还有理由?给我拿下!” 农人又回想起被抓去作劳役的两年半,无比慌神的向褚师的腿脚处跪爬过去,连忙从怀中取出所有的钱币,将这些钱币全部放在了褚师的脚边。 “您听我解释!我愿意将钱币全都赠与您!” 褚师暗紧拳头,心想这小人不懂事啊。 哪有当面受贿的道理? 现在把这些钱财都拿出来,这不是在向在场的人说明正在行贿吗! 不懂事啊! 褚师摆手,正义言辞。 “把此人的钱币都收起来,带回去审查,你去看一下伤者是否余命。” 一名差役跑上前摸了摸脸又用手按在马奴的腹部。 “禀告市官,伤者只是昏死过去了,看样子没有多少的外伤。” “那就先将此人带回去吧。” 农人着急的说道:“请您一定不要怪罪我,我是因为此人辱我在先,所以才对他动手。” 褚师见他还如此顽固,就拔出腰间的短剑。 “你走不走?” 农人服软,拿起掉落在地上的漆牌。 “上吏能否让我带着我的东西一起过去?” 褚师若有所思,说道:“准许你将东西一并带走。” 众人来到了储间,农人打开了储间的柜门,却发现其中的贮箱不翼而飞。 “我的钱币!” 农人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也一并的晕了过去。 这些官吏彼此不知所措的相互视望。 “这下应该怎么办?” “将昏死过去的人都带回去吧,此事怕是要出名了。” 褚师叹息的按揉眉心,这样的事情要是传出去了,他可是要受到他的上级狐氏狐射姑责备啊! “这可如何是好?” 差役说道:“市官不妨等二人醒来再作审问?不可只听信一人之言啊。” “你说的有道理,将那马奴也一并带到此地,在外看好,不要让闲人看到。” 最先醒来的是马奴,他在醒来之后了解情况后立刻为自己辩解起来。 “小人是帮主人卖马的良人,只是这人不肯买马,还动手打我。” 褚师问道:“你可有用言语辱骂他?” 马奴愣了一下,不过看着还在昏迷的农人,立马说道:“我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此人忽然有了癔症,发起狂了要将我打死。” 褚师摇了摇头,对着手下的差役说道:“不用看了,将此人抓起来问罪吧。” “不,我没有罪责!” “你还想说谎?他在来此之前可是清醒得很,是你辱骂他才制成此祸事,人是不能够侮辱的,你已经违背了周礼和晋法了。” 马奴还想解释,就被差役们拿下带走。 “现在就差着把这人的钱币找回就能够了断了。 尔等再去问问守卫是何人看守的。” 差役们找到了从家中回来的守卫。 守卫一听到询问罪责就慌了神,不过到了现场之后又发现了农人正在昏迷,顿时有了主意。 “此人是一个贼祸,偷潜进入了肆场,还想偷盗储间的物品,这漆牌,就是此贼所盗!” 褚师一听就疑惑了,昏迷的人相互指认,现在作为证人的守卫说他是贼人,这不合理据啊! “此三人必有人说谎,一定另有实情,你说的可为真实?” 守卫说道:“我在这里一直看守没有离开,可是在我去如厕的时候回来就发现放置漆牌的地方少了一块漆牌,正是此贼所偷!我不认识此人,也从未见过他,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是用储间的贵人呢! 您看他的衣着,还有他这丑陋之容,一看就是盗贼啊!” “你说的有道理,我再去问问其他人,可有人为你作证?”褚师点了点头,此时又相信了他的言论。 “我的同伴,同样是看守储间的守卫。” 差役又找来了另外的守卫同伴。 守卫同伴说道:“他确实没有离开过,只有如厕时走开过一次,其他时候都在看守。” 褚师略有疑惑说道:“那乙储间就真的没有没有东西存放吗?” 两个守卫说了不一致的的话。 守卫知道他偷走了贮箱,所以说没有。 而另外的守卫不知道这样的情况,只知道有人在乙储间存放过东西。 “有。”“没有。” 这样的情景让在场的人更迷惑了,他们一会说证,一会又自己毁去了自己的证明。 褚师只能再次叹息的按揉眉心。 “将这些人全都带入牢狱之中审问吧,这样看来这些人都有问题。” 守卫被吓得出了一身冷汗。 “您为何要将我们关入牢狱,我们不是说过了实话吗?” 褚师摇头叹息。 “你们都在自作聪明啊。 明明只要说实话就能够知道的真相却要一再掩饰,现在所能够知道的证明都不一致。 你们都犯下了罪责啊。” 后世法家门生将审问出的真相记录在竹简之中,这样的故事被命名为《其罪者谁》。 里面有着王孙落雁之容和一诺千金的故事,也有盆满钵满相对应的典故。 更有其中说明的不知道谁是罪者的观点。 有人说罪过在溪,有人说罪过在那个农人、马奴、守卫、守卫同伴。 甚至还有人说罪过都在王孙姬昱的身上。 第一百一十一章 各自谋划(上) 这一年的姬昱十三岁,七尺五寸,有着一副任由审美正常的人见到都要心动的模样。 此时在他的庭院中,只有赵盾一人坐在繁多的席位其中之一。 因为王孙这两年一直都在院中论述仁义之道,许多认为他只是夸夸其谈和接受不了思想的人也陆续离开,能坚持留下的人不多,这里面就有赵盾。 赵盾他来此是特意来向姬昱辞行的。 “下个月我就要和狐射姑和荀林父一起去军中任职了,就不能再拜会王孙了,此行就是为了向您辞行的。” “您是为数不多一直相信我的人,希望您能够在军中展现出您的能力,并得到重用。” 赵盾这几日一直忙于赵衰的丧葬,以他被作为嫡子的身份,现在就是新的赵氏之主。 可在如今,他只不过是一个刚经历了父亲离去的可怜人。 他怨恨疾病,在与姬昱的交谈中又再次谈及疾病。 “王孙,托蒙您说过的方子,家父在临走前走得安详,并没有太多的痛苦。 只是医者都说过了家父久疾不治,已经落下了病根;喝热水泡脚确实有些作用,父亲他好了很多,可还是在这个月走了。” 姬昱也默默低下了头,他并不精通医学,所知的知识大多都是现在依靠闵不断的试药确定药性,以及从守藏室中带出的一部分龟甲,上面记载了一些医理,不过也仅仅只是医理。 当得知赵衰走后,能有的反应只有沉默。 他甚至都不好意思说出节哀两字。 “我不精医道,所说不过只是一些片面之词,当不得您夸赞。在守藏室中也有一些先人遗留下来的医书,我的见识多依靠其中的医理,只理而无术,不应称是我的能力,而是先贤的智慧啊。” “我们都知道您不通医术,可您有那样的慧眼,您如果学医钻研,世人可因此免于疾病,这与您所提倡的仁义教化不是不谋而合吗?” 姬昱只能咬着牙点头。 “我会学习医道的,请您放心。” 装的越多,所要付出的代价也就越多。说过的话就为为此负责,姬昱当初为了引出喝热水的概念、说明世间有虫,用他获得了一种能够看出细菌的眼睛作为假设愚弄他们,自然需要为此负责。 此时的医道不显,哪怕是国中的太医也没有太多的本事,不然也不会有着后世扁鹊行医,蔡桓公避而不信的故事了。 如果用历史来说明中医世学的话,商周及之前的医者都是处于童年期,各种医道杂术一同发展。这个时代的人们所说的疾病大多都是引用鬼神之说,所以巫医在此时也备受国家的信任,这也是为什么姬昱说他有着昊天赐下的慧眼,能够看到病菌的合理性。 巫医在行医时会燃香跳舞,香气升天而让神灵有所感应,跳舞则是用于取悦神灵。 哪怕是现在的晋国的太医,也只是提出疾病是由六气和地理因素所致,可医治手段还不够完善,也没有出现望闻问切的方式查看病因,更别说治病的手段了。 也只有有着后世记忆的姬昱知道这种方法有多么的不可信。 人生病是因为外界的病菌(细菌、真菌、病毒)侵入人体,又或是自身内部致病,哪有什么神灵降罪。可现在哪怕是国中的太医也只不过懂得皮毛医术,不如后世中医的完善。 尽管姬昱在之前说过相信医者,不过这种信任只是基于对某些出众医者的信任,如果放在崇尚鬼神直说的巫医身上,他是大多不信的。 就拿国君贵族生病之后请来巫医跳大神来说,这样的“医术”姬昱觉得并没有什么作用。 赵盾没想到姬昱能如此轻易的答应他。 “这只是我的意愿,您不应该如此轻易地答应我的。您是王孙,不能够随意的作下许诺。” “这并不只是为了您,而是为了我来到这世上,我总要为天下之民做出做些什么。” 赵盾也在自身的羞愧之中低下了头。 他也曾经怀疑过姬昱所说的一切,世间的虫又是否存在,昊天真的会将那样的慧眼赐予有德行的人?可在听到昱信誓旦旦的答应了他所说的钻研医道之后,他将这些怀疑全都舍去。 没有那种眼睛?王孙又怎么会轻易的答应他呢? “王孙,请您受我一拜。” 赵盾起身参拜,昱也急忙扶起了他的手臂。 “您与我相交已久,您是知道我的性子的,又何必行礼呢。 这不过是我应做的本事,只是一直都做不出成效,以我一人之力终究有限。 您如果愿意帮助我网罗天下的医者,一并钻研医道,那医道之兴、百姓之福则近在咫尺啊。” 赵盾向姬昱保证道:“我一定会帮助您寻找到世间的医者来辅佐您完成此等有利天下之法的。” 起身的赵盾与姬昱拜别,两人又一阵驻留这才不舍的告别。 一旁的侍从问道:“王孙您当真钻研医道,救世间之苦难吗?” “自然是真的。” 看着离去的赵盾,昱为他而叹息。 “只可惜这位好大哥的表演迹象太重了啊,不知道后面是不是晋侯的意思。” 从一开始姬昱就知道,他们拜访的目的就是就是为了结交认识,后来者自觉的发现不能插足的话题也就识趣的离开,只有六卿的嫡系还在坚持着拜访。 很难说这后面没有他们父辈的指使,而赵盾这次的说明更是让他察觉到了不少的危机。 赵盾能够在丧办之后还过来拜访他,这本就是不合理的。 他继承了赵衰的爵位,虽然官职还没有定下来,可是六卿正系可是板上钉钉;以赵衰遗留下的人脉关系,他不可能会落选,甚至可能提前就与晋侯欢已经通过了气。 在这些年,姬昱专注于发明创造和树立德行的体系,妥妥将他自己定位到了热爱学术的学问家一派系。 可晋国是不会让他就止步于此的。 对于学术者,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投资。 在没有成体系的框架之前投资,这一点对他来说可极为重要,而姬昱也需要晋国的投资,所以他在赵盾之前就坦言道他需要很多的医者。 看着还没有暗下来,也没有被云雾遮挡的綦色青天,深沉的青色赋予了他独特的美感,可这样的色彩之下,是人间。 姬昱低头沉思。 “人情难还啊。” 昱要借助晋国之力,晋国也要帮助他;合乎情理的同时,姬昱也欠下了晋国的人情。 第一百一十二章 各自谋划(下) 城东,郭偃府邸。 赵盾跪坐在客席,神情恭敬的看着太卜郭偃。 姬昱猜的没错,他是受到了背后之人指使,才让他钻研学习医道;姬昱认为是晋侯,可他却没有想到,这是他的夫子亲自出的主意。 郭偃此时驼着背,不知道是卜算多了还是真的遭受到了天谴。 而赵盾则开始了讲述在姬昱院中的情况。 “太卜,正如您所说,王孙答应了我的请求。” “我都说王孙不会拒绝的,是你向他承诺的招收医者吗?” “不是,是王孙他自己说的,他说一人之力不能够完善他所期望的医道。” 郭偃抚摸起花白的胡子,干瘦的脸面扬起笑意。 “医道和卜算之道一样,不是轻易能够进步的,就找些医者陪王孙玩下去吧。” 赵盾疑惑道:“您不相信王孙能够看清邪疾的眼睛吗?” “王孙的眼睛确实能够看到那些东西,他以前还与我讲过了在梦中所见的天宫。此事做不了假,只是这医道之路何其艰难,可不是他一个稚子就能够改善的。” “王孙有着研制格物的才能,这样的智慧还不能够吗?” 郭偃笑着摇头。“你知道我钻研卜道多久才有今日的成就吗?我拜师三十载才有所精通,又历经半生将此道不断的完善,哪怕是我也需如此,王孙就算再怎么有智慧,也怕需要几十载光阴。” “您既然知道,又为何让我告诉王孙钻研此道呢?这不是谋害王孙吗!” “我只是在用你来试探一下王孙的虚实,现在看来王孙一直没有变。” 郭偃不由回想到了许久之前。 那时王孙刚提出昊天赐予了他能够明辨邪气的眼睛,郭偃就找上了门。 他问姬昱:“我听闻了您所说昊天赐予了您慧眼,您能告诉我是怎么一回事吗?” 姬昱说道:“这双眼睛是受到过昊天的赐福才能够看清邪气的,我在写给秦伯那封信之后,当天就在睡梦之中迷迷糊糊的飞出了窗外,此时却能够看见我的身体还在床榻上,只是魂灵却已经飞到了天上。” 郭偃赞道:“这是夜游神在呼唤您的魂魄啊。” “我飞到天上之后一直向天穹之外飞去,我看到了天上有着不尽的华丽珠宝和嬉戏的仙人,我飞到的地方是一处宫阙,有着十二阁楼、五座城池,我就在此停下。 有一仙人领着我去了其中最高的阁楼,他说我是天上紫微星下凡,此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天帝开启我的慧眼。在那处最高的阁楼之上,我就看到了天帝,他用手抚摸着我的头颅,少倾时间我就昏死过去。 等我醒来之后我就发现,我能够动用我脑中的气让我的眼睛看得更清楚。我开启慧眼之后就看到了人间遍地都是浑浊,到处都是黑色紫色的小点,哪怕是水中,也有黑白小虫的样子,所以我才说世间万物都有着寄虫。” 郭偃连连感叹,又问道:“那您还记得天上的仙人都是一些什么人吗?” 姬昱又答道:“那可就多了,有一些还是我等凡间飞升而上的正神。 凡是在伐纣时立下了功劳的将领都有了神职,我还在天宫上看到了苏侯护,他就被封为了东斗星宫之神。” 郭偃这才相信了姬昱所说,只是内心在不断感慨。 他心中暗道:“昊天何其不公,我郭偃卦象直指鬼神,可却从未见过天上之仙人!” 这就是为何郭偃相信了姬昱有着慧眼的事实。 如果只是编造的话,又怎么会对天上的环境那么熟悉呢?如果是编造的话,为何会知道现在天上的神灵是牧野之战那些有功之将呢。 太卜只是感伤他没有那般尊贵的身份,没有缘分能够得见天上仙。 王孙还跟他说过开启慧眼之后在睡梦时又做了一个梦,他梦到了混沌未开,一片鸿蒙之时,是一颗巨蛋孵化了盘古神,他是力的法则的代表。 在天地一片混沌之时,有三千大道所生的魔神,盘古有感使命而斩杀三千魔神,开出一片天地,他的眼睛化作了太阳和月亮.... 之后还有着三族争道,龙凤大劫,只是传承的记忆太少不够清晰有所遗忘,这让郭偃不由得有些遗憾。 这让太卜这个老人家一下就信了。他更确定姬昱就是天官所说的紫微星下凡。 只可惜,这样的人物生错了时代,若他早生百余年,就不会有着现在称霸的晋国了。 郭偃知道王孙是紫微星下凡,可为了晋国的霸业,他不得不针对姬昱。 看着因为要对王孙谋划而有所不满的赵盾,他既欣慰晋国有着这样的君子,又痛惜他敬仰的人是王孙姬昱。 他对着赵盾说道:“我知道你生气,你瞻仰王孙的仁德而想要维护他,可这样的话就妨碍到了我晋国称霸天下的道路了,你觉得是人重要还是国重要?” “可...那是王孙啊!” “你还没有参军,不知道人世的残酷,王孙他就算再怎么仁德也是他国之人,终究和我晋国有着隔阂,你能保证他有朝一日不会反过来对付我们晋国吗? 我现在做的,只不过是实现他现在的价值罢了。” 还想说些什么的赵盾无奈的垂下手臂,他知道他改变不了晋国要对王孙下手的想法,他们只在乎的是自己的利益和国家的利益,这好像对他人来说根本就没有可以选择的余地。 “太卜,想要让晋国富强就一定需要利用他人吗?” 郭偃叹了一口气,怎么是个人都要问他为什么? 他真的很累啊。 “富国之道,在君、卿臣。强国之道,在民生。富强本就和王孙无关,就算他没有来我晋国,晋国也会一直强大下去。 只是因为有了王孙,让晋国有了仁德之名。可说到底他还是外人,等有一天他回国之后,仁义也会随他而去。 就算我们不借助王孙的名义,可还是有很多人死死的看着呢。只是因为晋国强大,他们也只能看着。 我等晋臣,不能因为自己的一己私利而去影响整个国家的利益,要学会拿得起,放得下。” 赵盾低头向郭偃行礼。 “我明白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研制印刷术(上) 上河邑近来总有离别,这是因为秋季的到来,马已经养膘到了能够为兵车奔驰的程度。 那些卿大夫世家的年青一辈要去军中历练,这段时间也有人陆续来和王孙告别。 这些人心中想的是什么姬昱心中无比澄清。 不过只是在临别之时多留下一些印象罢了。 他也乐意这些人离开,这样也就没有人每日过来打扰。 只不过...这些人走后院中真的冷清不少。 在院中设立的那些席位也都变成了摆设,院中再也无人能和他交谈了。 阅夫子在今日也要返回洛邑,他说是回去结婚。 他已经三十多了,在许久之前有个未婚妻可也不幸年幼夭折。 他这次回去就是为了联姻。 “王孙,等臣回来。这段时间还是要好好看书,做好自己。” 姬阅这次带着一些行囊,来的时候还不见他带那么多东西,可要归乡吧,不带一些东西总感觉心中空落落的。 本来因为谋划不常见面的两人都有着想说而又说不出的话,汇聚到口中喃喃的变成了“珍重”二字。 “您说过,两个人要是相互思念的话哪怕是远在天涯的两边都能够有所感应,怎么看样子就舍不得我走呢?” 姬阅打趣略有失态的姬昱,他自然是知道在他走后,这偌大的晋国将没有多少能够与他知心详谈的人了。 “您走后,多久会回来?” “也许一年半载,等我有了孩子再回来。” “那您可要早点回来,不然到时候我惹出事了可找不到人顶罪。” “不会的,我在城中留下了很多后手,要是您真的需要帮助的话就大声呼救。” 昱满头黑线,他可做不出来呼救这种掉价的样子。可看着阅夫子认真的神色就知道他没有骗人。 可大声呼救这样的行为不合他王孙的人设啊。 刚想说些什么更改另外的求救方式,可姬阅这时已经上了车。 姬阅上了马车,向昱招手告别。 他知道之后的路还要走很久,此刻的暂时分别只不过是道路上的小曲径,对总体的发展趋势来说影响不大。 更别说现在整个绛城都安插了他的人手,一旦出现什么问题,他们也能够保护好王孙昱,这也是为何姬阅能够心安理得离开的缘故。 看着空落落的院中那些无人的席位,姬昱又不由感伤。 “现在只剩下这个家了。” 溪此刻高举着双手,走到院中。 “王孙,您还有我们呢!” “还有我们能为王孙分忧。” 从旁又冒出两人。 闵和任季子站在了一起,看来这两人有着一定的事情,不过姬昱并没有阻止这样的感情发展。 辛开默默的走到了一旁,对其他人的兴奋劲来说,他说话的声音弱弱的。 “还有我。” 姬昱看着四人不由轻笑,他竟然把手下这四人给忘记了。 虽然他们对比晋国的力量来说有些微不足道,可毕竟是自家的随从,能够信任。 “那我也要开始为理想付出行动了。” 读的书越多,他就越能够明白阶级的力量不可撼动,哪怕是将这些贵族都消灭了,可有野心的人还是会成为下一个贵族。 可既然留在了这个世上,终究还是要做些什么的吧。 “季子你们再去取来三块木板,今天我还是要用来雕刻。” “遵从您的命令。” 四人又开始忙碌,从料房中又取来了三块木板。 侍从本是木匠出身,在他的指导下姬昱也学会了刻画木线,用锯子分割,再引用腰据分成大概大小相等的小木块,如果木块边缘有着些许毛细再修正磨平。 具体大小也就是指甲盖的大小。 许多人都说锯子是鲁班发明的,实际不然,这东西木匠们早就在使用了。 有意思的是,在木匠这个行业有一句传话。 木匠所用的斧头不能乱摸,而且木匠的斧柄不能过头。 前者表示其重要性,后者则是在表示学到了技艺需要谦虚,不能有着过头的想法。 木工的斧头其中的斧柄连接处是留有空隙的,匠人常说的斧头装平的话就说明技艺已经学到头了。 姬昱不是匠人,可也在这段时日学了不少技艺。 他将木块摆放整齐,又开始拿着刻刀小心的雕刻。 他在制作细小的印章,也叫做玺或玺节。 此时的印章多用作官吏的凭信。 印者,信也。它和需要随身携带的令符是一样的道理,都是用作于证明身份。 印章也能用于覆墨盖章在文书之上表示文书的正确性。 而现在姬昱所尝试的,就是印刷。 用着细小的木块所撰写的反字覆盖墨水印在纸上,叫做印刷。 姬昱现在所尝试的,就是他心中的活字印刷术。 印刷术他大致知道分为两种,雕版和活字。 雕版印刷术在他的摸索中大致也已经清楚,以杨木、枣木这类木质细腻而坚韧又不易磨损的木料做成木板之基。 将纸书写好趁着没有干透之前印在木板上用东西按压,让木板上有着墨字,然后用刻刀将这些字雕刻成凸体字,再用鬃毛刷将水墨涂抹在雕刻好的木板上,用纸印制,拿细鬃毛刷在纸的背面轻刷成形即可。 可雕版实在是费时费力,要求字迹统一平整,不能够有错字。雕刻一块木板就很费工费,而且现在没有要雕版的书籍,所以也就对姬昱来说没有用处。 实际上雕版在大型印刷上比活字印刷要方便得多,不需要重新细致的排序,也不需要重新刻录,只是一开始的工作量大,比较繁琐。后世王朝中的活字印刷虽然便捷,可也没有能够替代雕版印刷的地位。 雕版在雕刻之后只需要存放到相应的位置,就能够一直重复的利用。比如说需要印一本书,如果是已有的雕版的话印刷起来会十分便捷。 只有像一些篇幅巨大又或没有固定样式又不需要重印的书籍会选用活字,像家族的族谱就需要用到活字这类印刷术。总不能印一本族谱就废掉不少木板吧。 而姬昱现在要做的,就是先创造出更为方便的活字印刷。 “不够,还不够啊。” 第一百一十四章 研制印刷术(下) 任季子四人有时也会帮忙,可写反字还不太熟练,并且写的字大小不一,所以姬昱让他们先去练字。 没有深厚的功底还真不能随意刻录,起码需要能够写出一手好字才能用于印刷。 不然印刷的字都是丑样,那还怎么能看入眼呢? 活字印刷的要求也比较苛刻。 会写反字、能够细心雕刻、不会将技术传播出去。 姬昱手中能用的人不多。 从洛邑带来的兵士成为了他的侍卫,可这些侍卫没有经受过教育,让他们来写字比较他们学字还难。 而在之前的时间中,有着太多的人来拜访他,且有着晋国的婢女仆人,所以能够利用的时间也不够多。 现在他能够信任并且传授给他们技术的,也就只有任季子四人。 雕刻的木板、使用的水墨药剂、纸张的大小和字的大小,都是经过了他仿佛的试验才确定下来。 如果印刷术真有那么简易就能够创造,那也未免太小看了古人的智慧。 姬昱近来还发现一点。 那就是用凿子将一个木底盘分成大小的竖格,只要把木块固放在其中,也就成了大小一致的字。 确定了木块和字的大小,姬昱先将一些常用的字刻出,一并放到了木格之内。 竖格一行能放置十四个字,一共有着九个竖行。 姬昱将一大部分之乎者也和周晋秦等字都刻成了凸字,都沿着墨字的边缘小心的刻下,没有错字和笔误,都十分工整。 大篆字体正正方方,有着独特的美感。 用毛刷轻轻的刷上了一层水墨药剂,药剂是由墨汁混合沉香和鱼脂制成,有着粘附性的同时也能快速的阴干,并且有着防止鼠虫侵害的功效。 将新带来的香纸铺在底盘上,再用毛刷轻轻压平压出痕迹。 姬昱再度拿起纸张,上面印满了整齐的杂字。 只是有些地方深浅不一,看来还需要再度改进。 姬昱又看到,在木格之中有一个木块没有均匀的沾上墨水,而是渗透到了木块的裂痕之中。 昱看着底盘上的木块又开始担心,要是时间久了之后,这样的木块受到水墨的侵蚀坏掉了那怎么办?难道又要重新刻上一遍吗? 可实在找不出能够替代木块的东西,现在又没有不锈钢那样的东西,该怎么做才能做到避免样品腐蚀呢。 此时没有手套,姬昱看着沾上墨水的木块不方便直接拿,还是用着两根木条当做镊子从木格的空隙把木块拿出。 “玩这个东西好脏啊,看来不能再穿着新的衣服进行试验了。” 姬昱为了研制印刷术已经弄脏了不少的衣服了,而且在没有确定好用合成的墨水之前,用的是纯净的墨水,直接把纸张都染成了黑色,包括昱的衣袖和下裳都被浸透到。 那是他的母亲姜娥亲自做的衣服,他格外珍惜,在多次的水洗无果之后,他才决定要改良墨水的。 他总是在不知不觉之中就沾上这样的墨水,这次又忘记穿旧麻衣来试验印刷术了。 “好在母亲不在这里,要不然他应当该生气了。” 姬昱想到了母亲训斥他那大了很多岁的亲兄长,姬班就是因为有此不注意,在用木笔(不是用发明的毛笔,类似于钢笔)蘸取墨汁时不慎打翻染上了衣裳上,从而让母亲训斥了几天。 昱还清晰的记得母亲生气说教兄长的样子,那时的兄长还没有搬出去住,也没有过多的伪装自己。在那里不服气的看着母亲,说这不甚小心而已。 而母亲则在那抱怨他将这么不小心。 “我想您了,母亲。早知道应当让夫子帮我带封信给您的,可是我竟然忘记了,真当遭受天罚。” 姬昱放下木块,看着身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沾到了墨水,又笑又泣。 “我什么时候才能回家啊。” 洛邑人总是恋家,姬昱也不例外。 只是他想到自己没有给母亲写信,心中又是不免得抱怨自己。 “我心中总有天下,可我也是有父母的。可我总是在外忘记...” “当,当,当。” 三声轻巧的敲门声从门外传来。 这个房间也就任季子四人知道他在其中做实验,不用说就知道是其中一个人在门外。 姬昱摇了摇头,将心中的情感暂且压抑,对外说道:“进来吧。” 开门的人是辛开,他拿着几卷用布包裹的书简。 “王孙,这些书简是家宰大人留下的,他在临走之前说过等他走后把这些书简交给对应的人。” 姬昱看到了布上有着几人的名字,顿时明白了。 “放下吧,去给季子他们吧。” 姬昱等到辛开走后才拿起书简,从包裹的布料中取出,打开一看。 “王孙,我走了,这次回去洛邑不只是为了联姻,在洛邑还有着许多对您不利的人窥觊着您。 王孙苏是您兄长的夫子,还有刘氏毛氏他们这般人,也同样有着一些心机在背后想要试探您,待我解决之后再与您同聚。 我给辛开他们也留下了一些成事的道理,希望他们能够在我不在的时日帮助到您。” “夫子哪怕是离开还想着我啊,真让我难为情啊。 有这样的夫子,我又怎么能够让他他失望呢。” 姬昱起身走向阅夫子的正房。 不,应该说是书房。 他要从那里找一找还有没有更便捷,能够用作于当做格子中字样的新材料。 另一边呢,任季子四人打开书简,各自都有着不同的说明。 阅劝谏任季子读书看兵法,不能一味的作一个下等人,之前他就希望能够成为上等人而现在却一直当做奴仆一样对待自己。他不是王孙的仆人,阅告诉他要做自己,要做一个对王孙有真实帮助的人。 而给闵的书简中提及到了要效仿古之神农氏,辨别药物之用和该如何引用,应当要多作实践和整理,现在空行理论只应用于书简上的东西行不通,应该去主动救助病患,才能够整理出自己的一套体系。 给溪的书简中则是告诉他,那个农人已经被他解决了,不用担心会有不好的影响。做人要有诚信,希望他能够遵守承诺不要在人前透露出家事,不然的话早晚有一天会酿成大祸。 溪一看顿时被吓得直跳,他想到了农人惨烈的死状,片刻间就向昊天立下誓言,绝对不会再向他人透露王孙的内事了。 给辛开的书简则是很简单。让他多出去走走,在外观天地之象会有更多的启发。 第一百一十五章 犹豫 姬阅说过:“只有懂人道运转,极具智慧的人,能够分辨出国家中各种人的利益、能够把握阶级平衡、能够建立恰当的社会生产关系者,才能够当王。 古往今来,也就只有周文王和武王才能够真正称得上“王”,而您想要在这样的世道做到您所说的民生,就必须为王。王不只是权,也是术,更是道。” 姬昱猛地从床榻上惊醒而坐起。 这是什么情况,夫子不是回去洛邑了吗?怎么还托梦给我? 夫子在的时候会说教他,夫子不在的时候还在说教他,那夫子不是白走了吗? 昱揉了揉眼,因为猛然醒来,现在只感觉到身上的软肉有些酥麻,一看窗户还泛着白光。 可姬昱知道那是月光,不是太阳。 身边都是黑蒙蒙一片,门槛处有着细小的风声,自然的凉风溜进其中更换着新鲜的空气,而姬昱也重新盖上了被子。 听着外界风的呜咽声,就像野兽在哀嚎。 昱还真有些害怕。 他不信鬼,可就怕有人装神弄鬼。 人对黑暗和深水有着一种自古以来的畏惧,因为他们的基因在告诉自身,这样的环境是危险的,可能会有着野兽和危险。 后人对于这样的危机感作出了丰富的想象,他们认为世间的神灵在默默在掌管着一切,并相信一切都是神灵的告示。 在白日则因能看见光亮而有着好的寓意,所对应的神灵也十分善良平和。 而黑夜没有光亮,在这样容易受到蒙蔽和袭击的环境中,人们会畏惧未知的危险。所以在黑夜有着许多鬼神的传说。 这些传说一开始或许也只是几个稚子玩闹戏言,可是没想到却被人引用,影响到了整个时代。 如今的读书人则大致分为两种,一种明鬼的人试图证明鬼神的存在而兴用祭祀,认为只要取悦了鬼神,整个国家都会得到安定。而另一种,则是不知鬼的人不信鬼神之说,却在宣传仁义又或是证明仁义的时候以鬼神之说用于辩解。 姬昱就是第二种人。 他不信鬼神之说却不得以将其利用,这一点和墨子所说的明鬼大致相同,他在与赵盾那些贵族所谈论古今的时候时常会说到鬼神无处不在,当违背了道德的准则,鬼神就会因此而降下灾难。 世人又怎么可能见过真正的鬼神,只是如同叶公好龙一般在表层上有着相信的意愿,可又没有完全相信。 这并不矛盾。 只要符合人的主观意愿,哪怕是说的再离谱都会有人相信。 这就是华夏人自古以来的思辨性。 就算是虚无的东西都能引用,更别说崇拜神鬼了。 在近来赵盾等贵族子弟走后,姬昱能够安心研制印刷术,在涂刷墨水的同时,他也在思考着得失利弊与之如何将印刷后的书籍推广。 以纸张和书简来说,他们只是从竹木中取得的物件,在偌大的世间只不过是微小的存在。 可它们被人类赋予了特殊的意义,成为了知识的载体,所以在人类社会中的地位相对其本身物质价值来说,要珍贵许多。 而书的珍贵之处就在于其内容。 姬昱在睡醒之后又在思索第一本书应该要写什么内容。 现在的印刷工艺虽然还不够完善,可已经能够印字,再加上有着用梨木皮和一些皮屑做成的硬纸可用于封面。只要将印制的书本用针线串联在一起就成了简制的书。 纸张的厚度能够用于两面复印,有着木纹的皮纹纸只要统一裁剪好宽度(与纸张一致又或多出一截),将纸张从右往左方向排版好。 昱创造了两种书本的装订方式,胶装和线装。 将内容纸张用手抖落整齐,用加热过的树脂胶在底部均匀的抹刷均匀,因为没有机器能够压紧,所以用到了姬昱之前制作的夹子夹紧左右和上方,这才能够将书本抹上热树脂粘连,趁着没有冷却之时再将封面放上去,这就是书的胶装。 胶装的硬纸封面的长度是两倍的纸张宽度加上厚度,厚度要在压紧的情况下才能够准确。 不过胶装暂时还没有做出更合适的工具,在制作的过程有一些缺漏就会出现书本不整齐的情况。 相较之下线装的方式就简单明了。 只需要用尖锐的长针将分好内容的纸张打孔与纸张大小一致的封面一并穿针引线缝制好就可以了。 这样制作的书本简单又能重复利用,所以不及胶装的美观,可在没有条件的此时却是最好的选择。 不过有着胶装线装的技术,昱就能够用于区别贵贱之分。 给贵族的书本自然选用更为精美的胶装,而线装这样的书本则是为了普及而制。 他看懂了人是有贵贱之分的,如果只是统一的东西,那贵族为了彰显出他的特殊进行垄断,而姬昱将书本也分阶级就能在一定的程度上将书本面向大众。 贵族有了胶装书,自然能够说明出他的身份和地位。 而普通的士子用线装书他们也不会在意这样的小道。 为了更好的区分,姬昱把精细的封面纸用作于胶装,而线装的硬纸则是普通的草皮纸。 虽然可以印制已有的书籍,可姬昱的志向可不止如此。 他在睡梦中经常思考是引用于传播思想还是用于试探晋国当权者的态度。 传播思想可以自由的编写,而要是与晋国交好的话则可将这样的技术传给晋国,这样书本的推广和普及也会更为便捷。 将技术交给国家自然能够更好的推广并且不用担心。 昱在洛邑的时候就将造纸的技术交给了他的父亲。 可...这是在晋国。 姬昱没有傻到把自己的技术交给他们,这样他连能够谈判的资格都没有了。 对此他想到了一个良策。 将线装的方法普及大众,因为这本来就没有什么难度。 而他要做的,也只是坚守住印刷和胶装而已。 虽然他也想将这等技术传播,可之前田肥的失败已经告诉了他,这个时代不是随意能够创造。 要是他没有王孙的身份,在造物的一开始或许就已经不属于他了。 姬昱打着哈欠,夜间起身再睡回笼觉显然没有养好精神。 “真是无语啊,我连装订的方法都完善了,可还没有准备好要写明的内容。 第一本书不能随意啊,该写一些什么呢?” 第一百一十六章 钓鱼 有些犹豫不决的姬昱选择了摆烂。 他已经将能做的事情都做的差不多了,只是不知道动笔写一些什么东西。 写仁义?他没有系统性的说辞和体系,整理不出一本书。 更别说在他这个年纪,能够写出那种看透世间的智慧显然不够合理。 写神话?春秋时期的神灵体系已经健全,不是后世想象的那些天官,随意编写的话没有得到信服反而会被人喷死。 写历史? 那是史官该做的事情,不是他应当能做的。 写诗歌? 没有建全体系之前就写只能徒增笑耳。 而留给姬昱的,就只有抄写书籍又或编造一些故事来传播他的思想。 抄写书籍并不能够引起重视,能利用创造书本的价值来说明的,更需要一个故事。 一个有道理而又有内涵的故事。 一直待在院中没有出来走动的姬昱带上了辛开。 他发现辛开也喜欢一直闷在家中,所以带着他出去透透气。 他们都穿了一身布衣,姬昱戴着他那从没有变化的斗笠,辛开拿着书简低头跟行。 姬昱问道:“开,夫子不是叫你多出去走走吗?怎么老是闷在家中,这样的话可是会引起疾病的。” 辛开不好意思的说道:“我总是太过专注看书和算术了,有时一不留神就到了夜半。” 昱叹息道:“你这样不注重自己的身体怎么行呢?要是你倒下了,还怎么为我效力?” 辛开初来晋都时还略有顽劣,虽然喜欢算术,可还是会偶尔出门。可就是因为他在出门之后展现了他算术的才能,而被一些人请去计算。辛开就是因为算出了赋税的不合理而被官吏辱骂,而后要不是阅夫子出头帮助他,可能他就会被那些差役给留下了。 自此那件事过后,辛开就不怎么去帮助他人了,也不爱与人打交道,对他而言估计是给讹诈之后吓出了心理阴影。 “我们去钓鱼怎么样?” 阅夫子说过,在不知道做什么的时候就去钓鱼,这样既能够放空心灵,又能享受到惬意的人生。 他的兄长姬季子在年幼时也喜欢去渭河玩,只是不知道现在在洛邑怎么了。 钓鱼佬的历史已经不得考证,西周的开国元勋太公望就是一个资深钓鱼佬。 在守藏室中,就有着许多太公所描写的钓鱼技艺和道理。 姬昱并没有在守藏室中看过,不过却在阅夫子的教导下也听闻了这些道理。 钓鱼第一条:饿着肚子不能去钓鱼。 太公早年就知道了不能拿钓鱼当饭吃,垂钓者没有时运的话可能一天都没有收获,所以在钓鱼之前,要吃饱饭。 姬昱和辛开是吃过早饔的,所以只需要带好钓具和饵料就能去附近的汾河支流钓鱼。 一路上倒是没有遇到什么人,要砍柴火的樵夫早就进了山林之中,野道上也就很少有人出没了。 “开,今日我要授予你一个特别的技艺。” “王孙,您所说的是钓鱼吗?” “不,这是太公渔法。” 辛开一听顿时涌现出激动的神色,连手上拿着的书简掉了都没有在意。 “王孙,您所说的真是太公所着?和他人嘴中说的太公兵法比起又如何?” 姬昱笑道:“太公渔法比起兵法可谓过之其不及,渔法包含万象,你要是学了,说不准以后什么事情都懂了。” 辛开又想到了姬昱之前说过的笼中犬,时至今日他还没有悟出其中的道理。 他问道:“那笼中犬的解法能在其中得出吗?” “自然可以。” 姬昱不想让他一天都待在家中,哪怕是出去钓鱼也比整日看书要强得多。 书中的道理是有限的,而人世的道理是无穷的。 多出去走走,没准一切都想通了。 走到了河边芦草旁,姬昱坐到了河边大石之上。 “开,你来试试,我教你太公渔法其中之术。” 辛开手足无措的拿起了钓竿,慢慢开始将线头绑定好鱼钩,在钩尖挂上饵料。 “您所说的术是什么?” “太公有云,渔不乐其道,则无以渔。 这是我教给你第一个术。 意思是你在钓鱼要主动的热爱这样的事情,如果你都不热爱这样的技艺,那学来也钓不到鱼。 应用到人世的道理也是如此。 如果你不爱数道,我却要教给你数道的道理,你学来数道能够用于生活吗?” 辛开有些了然的点头。 姬昱所说的大概意思就是干一行爱一行,如果连自己的行业都不热爱,更别说做好了。 吹着惬意的风,作足领导的气派,这对姬昱来说也是为数不多的乐事。 钓鱼佬的心思很简单,就是从钓鱼中得到乐趣,如果对他没有热爱,那也就不能称之为钓鱼佬了。 “太公有云,天下之道莫过其身,渔道者亦然。三尺之水,有天下之道。 钓鱼的水中有着万般道理和智慧,只要人肯摸索,就能从垂钓中找到乐趣。 这样的河道,就像是一个国家。我们是外来者,用着美味的食物在引诱他们,其目的是将他们吃掉。 如果是国家,同样有无形中的诱惑,在诱导着国人和官吏...” 姬昱在旁也拿起了鱼竿,熟练的套弄饵料,将鱼钩带着饵料丢到了河面。 “其中有些道理我也不没能融会贯通,也只有在一次又一次的丢饵中才能知道。 没有亲自的体会到钓鱼,也就不能够明白其中的乐趣,不能知道该往什么地方丢出鱼饵。 实践才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啊。” 辛开似懂非懂,他将鱼竿插在地面和巨石的空隙,开始拿出书简记录。 “王孙,您知道那么多的道理,还在为着第一本书苦恼,为何不把这样的道理写在上面呢?” “这可不兴传啊。” 太公辛苦一辈子留下的东西都给了周室,就是希望周室能借助他书中的思想教育保留薪火,所以他讲的道理通俗易懂。可要是将这样的道理无条件的授予天下,那可不知道会出现什么样的乱子。 说到底,人还是自私的。 如果人人都读了兵书,那战场上也就全都是将,而不会有兵了。 姬昱不想传播太公的道理,因为那样书籍就会冠以太公之名,更别说会有多少人利用了。 他更希望他的书中说明的是他的思想,以他的名义教化天下。 这也是他的私心。 第一百一十七章 问道 钓鱼佬有一个缺点。 在钓上大鱼之后容易找不到回家的道路。 他们会在乡邑中各述言辞。 比如说钓鱼时摔了一跤、被蚊虫叮咬、没有钓上什么“大鱼”。 不过在外的两人倒是没有什么好炫耀的,在外他们没有熟悉的乡人,也自然不会出现“找不到”回家的道路。 姬昱和辛开在外钓了半天,只是钓到了五条鱼。 昱教辛开用草绳系在鱼嘴捆绑,用绳的另一头绑住鱼尾,草鱼受到束缚身躯不能动弹,形状也像一张没有弦的弓。 这叫做弓鱼术,能够保证鱼脱离水体部分时间不会死亡。 鱼本身就有着鳃,在空气中也能够吸收部分的氧气存活些许时间,只要不多作活动,还是能够在短时间保持活性。 这五条鱼都是姬昱钓上来的,作为新手的辛开并没有新手试猎期,反倒是因为不懂其中的要道,好几次鱼快上钩的时候都被他吓跑。 作为惩罚,昱让辛开一个人拿着三条大鱼,他则是拿了两条小鱼。 在走回野道的时候,姬昱两人看到了同样是归家的樵夫。 樵夫也在看着他们。 樵夫放下挂着柴木的担子,说道:“你们钓鱼的人可真没有仁义之心。鱼好好的活在水中,你们却要将其钓起,这样不是在残害他的生命吗?” 姬昱眼前一亮,他正在为第一本书没有素材而苦恼,眼前这个忽然出现的“圣母”这不正是来给他送素材的吗? 昱说道:“鱼是因为吃了我的鱼饵才会上钩,这并不是因为我要害他,而是鱼因为它的贪心而付出了代价。” 樵夫单手拍击担子,略有怒意的说道:“你这是在强词夺理。你若没有鱼钩,他会被你钓上来吗!” 辛开此时也想反驳,被昱拦下摇了摇手,示意让他自己来。 “没错,我如果没有鱼饵和鱼钩这些渔具的话,是肯定不能钓上鱼的。” 樵夫一看是他的主场,又接着说道:“那就对了,你就是有意要谋害鱼的。 鱼因为吃东西,被害得丢失了性命。而人因为要吃东西,却害了鱼。 同样是因为要吃食,可为什么一个被害,一个却得到了好处? 世间却有这样的道理!” 姬昱来了兴致,这樵夫还别说真有意思,光是境界就非常人所及。 “您说的有道理,可您却是站在了鱼的立场上说明我的不仁义,却没有反过来思考。 您只看到了鱼因为追求食物而被谋害,却没有想到没有食物鱼就会在水中饿死。 同样的说法,您只看到了我因为追求食物而害鱼,却没有想到我如果不将鱼钓起,就会受到饥饿。” 樵夫愣神,显然这样的说辞已经超出了他的理解范畴,可是转念一想却没有什么不对。 姬昱接着说道:“我钓鱼,有两种可能性,一种是钓上,一种是没钓上。 我现在问您,我如果一直没有钓上鱼,那我会不会饿死?” 樵夫连忙争辩道:“你这是曲解意思,你现在又没有饿死,就是在伤害鱼!” 昱叹息道:“常人只会想到他人从中获得的利益,却没有看到背后的苦楚。 我在河边待了半天才钓到鱼,还险些落入河中,这难道还不是我的劳动所得吗? 您是樵夫,捡拾地上的木柴和砍伐树木这样又何尝不是对树木的伤害呢?” 一听这话,樵夫就来气了。 “树木没有智慧,不是活物,自然不能和鱼相提并论。 而你所钓的鱼,在回去之后也一定得用上我捡拾的柴木吧? 这样一看,你不仅伤害了鱼,还伤害了树,你才是世间的恶人。” 姬昱心中暗喜,他与城中贵族争辩都没有涉及到这样的思辨之道,没想到今日却在小小的野道上有幸能够遇到。果然阅夫子说的没错,人就应该多外出走走。 “柴木是因为能够燃烧才被人使用,而人使用柴木来生火这样也是对世间之木的损伤,那以这样来看,我们每一个人都在损害着人世自然,您怎么不说说自己呢?” 樵夫被这样一问慌了神,喃喃自语道:“难道我们每一个人都是罪人?我也在损害自然之木,也在引用自然之水...” “并不是这样,事物的利害关系都表现在我们每一人的观想,不同的人看待事物不同,所持有的态度也不同。像你质疑我伤害了鱼,我也可以质疑你伤害了木。 这些事物的使用在于他们的功能,有之为利,无之为用; 您在食用时也用过水火吧,水生有形而火无形,火的存在需要以草木为本。这些东西之所以存在,就是因为他各部分相互协调,阴阳五行相互约束。 热水则用火,需要燃烧木料,因此得到了平衡。我因为生存需要也要食物,因此鱼就是为了平衡而来。 哪有什么刻意的损害,这都是因为自然之道的平衡啊。” 樵夫起身参拜,对姬昱行礼的空子也将担子递给了辛开。 “我明白了您所说的道理,请您接受我对您感激的谢礼。” 此时的他哪里还有傲气,只是一个劲在那里细想琢磨嘀咕。 他说:“火只有用起来才有价值,因此柴木本身是没有价值的。感谢您为我解答这一切,我已经明白自己的错误了。” 姬昱将他递给的柴木退回去,说道:“这是您自己的劳动所得,如果我因此而收下你的柴木,那我是不是在谋害了您?” 樵夫哈哈大笑,从容的用肩膀扛起担子,载着柴木往回家的方向走去。 仰天大笑的他走路挑起担子已经东倒西歪,可还在那里大笑自言。 “天地间的道理是为了什么?!我为何存在?!事物的源头又是什么!” 辛开看着仰天大笑的樵夫心中不解,问道:“王孙,您所说这些对他真的有用吗?怎么感觉他已经疯了。” 姬昱也笑了起来。 “或许有用,也或许无用。 可是他收获了真理啊。” 这样的世道能够知道真理有多么的不易,人不知道因何而生,不知道为何而死;人们活在迷雾之中,所以他们渴求着真理。 “王孙您所说的真理是钓上来的吗?” “你啊你,连渔具都没有备好,就想着钓出真理,等你回去好好思考再说吧。” 樵夫不只是一个人,更是千千万万不知其道的人。 有人用功利的眼看待事物、有人站在他的视角,向来都是这样。 可事物的发展并不只是朝向一个方向,他会前进,也会后退,说不定还会左右摇摆; 要想明白真理,就要先走出自己的视角。 “赶紧回去吧,鱼晚一些就死掉了,不新鲜的鱼可不够美味。” “喔哦对,要回去。” 至此,王孙姬昱的第一本书也在此刻得到了命名。 在回去之后,姬昱郑重其事的在刻制封面大字的木块上写下四个大字。 《樵夫问道》 道是什么? 道的源头是什么?为何存在? 樵夫离去的疑惑他不能为之解答,这些东西也没人能够解答。 没人能够知道“道”具体是什么,其中又有多少的智慧和道理。 姬昱能做的,就是将这样的观点提出,让今人和后人不断的思考。 “我现在才明白了为什么,春秋会有那么多的思想家了。 现在就让我做这个先行者,替他们看看天道、看看人道、看看这方土地能够孕育出什么样的东西。” 第一百一十八章 道理 拿着鱼归家的姬昱交代好食院的厨人烧制。 带着从樵夫身上得到的思想,姬昱开始拟写书的序篇。 虽然拟定了名字,可是其内容还得不到完善和补充。 他叫来了辛开,需要再多进行延深的讨论。 只是单纯的交流经历是不足以撑起整个故事的,他叫来辛开也是因为他就是当事人其中之一。 虽然他微不足道,可一样在场,代表着另外的一种视角。 “开,你也是当事者之一,你说一下你的看法。” 辛开愣神,难以置信的说道:“您所讲的道理那么完善,又怎么需要我的意见呢?” “真理并不是一个人说得算的,每个人眼中的真理可能都会有所差别,你我看待事物的不同,所想的也不同。”姬昱待人总是宽容,也因此能够容纳下很多思想。 “那您会将此事记载到书上吗?”辛开对于自己并不自信。 “我正是因为要着书才这样问你的。”姬昱笑道。 辛开有些慌张,这就像是后世在上课的时候被老师点名抽查到了一般。 他没有提前做好准备的功课,之前虽然有所记录,可没有经过他深层次的思考,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不像姬昱一样从小接受良好的教育,所擅长的也仅是数道,所以他的看法也很片面。 可正是因为片面,所以姬昱要向他询问来充实更多的内容。 辛开说道:“您所提倡的是遵从自然的规则,天地间有着自然的规律,有得到就会有失去。” “你所看到的只是这一部分,你可知道他为什么到后来像得了癔症一样疯癫?” 姬昱以此想借此让他说明樵夫为何而疯。 辛开不确定的说道:“是因为他看到世间有着规则后为得到真理的喜悦而疯癫吗?” “这是因为他不懂道为自己的无知而疯。他知道了柴木本身是没有价值的,是因为火的存在所有变得有用。可换想到他的境地,就能够得出很多的结论。 如果是否定自己,那就是认为他本身是没有价值的,因为国家的存在才变得有用。 如果是隐喻自然,那就是说明人本身是没有价值的,因为自然的存在才能够有所作用。 当然并不只是局限于此,还可以引申很多方面。至于他心中所想,也就只有他自己才能知道了。”姬昱利用旁观者的视角来作出了解答。 此前姬昱和樵夫只是停留在议论道的过程,没有深入到其中的内核。关于人文、对于天道的影响还没有涉及,而现在姬昱所说就是他自身对此的理解,辛开在这里只不过是再一次的充当背景板。 “那人有价值吗?樵夫又有什么价值呢?”辛开问道。 “我认为,人的价值取自于他本身对于价值的理解,在人世中,少了任何人都不能聚在一起。 一个樵夫,他每日捡拾砍伐柴木,这对比其他人来说算不得什么。可如果没有樵夫,我们就没有了存放在院中的柴木,要想生火还要去捡拾柴木,这样的话和樵夫又有什么不同呢?只是樵夫履行了他人应做的,所以便捷了整个国家。 一个农夫,耕种田地、料理田杂种出作物供给了整个国家的运行。 如果没有这些这些人,还会有着现在的国吗? 万事万物存在都有着他相应的道理。 牛的尊贵是因为它能够不惧辛劳耕种、稚的尊贵是因为他能够预报白日的到来、贵族和国人尊贵是因为他们能够保卫好国和家,不让百姓受到侵害。 正因为有着这些人和物,所以才会相互联系组成了国和家。 所以说每个人都有价值,只是价值本身要利用自身来实现。 如果为富不仁,则会侵害到他人的价值本身。一个没有德行的君主,不施行仁义之道的话,百姓就不能够安居乐业,这样的行为本身就是一种负面的价值。 他的存在就说明了合理,也同样地告诫着后人。后人要引以为戒,不能学习商纣的独夫之道,要懂得惠民利国。” 说到之后,姬昱也开始了夹带私货,一方面是因为人设需要如此,另一方面他本来就有此所想。 辛开了然点头,虽然不能立即明悟其中的道理,可也给他带来了震撼。 “王孙,您说的这些可真是利国利民的圣言啊。” 姬昱对此苦笑。 他作为贵族自然知道这样的圣言对于民生来说不算什么,如果掌权者不去施行,那也只是空谈仁义。 他这样说明,更希望能让此时乃至后世的国君们都好好看看,每个人都是有价值的,不是如同可以随意遗弃和利用的草芥。 在言述了当之后,姬昱才坐到了案桌前,在没人的时候他向来不喜跪坐。 用草稿纸张写好内容之后,昱将所用到的字排列好,再用印刷纸张开始了印制。 单论一篇故事的篇幅是没有多少字的,做成书的话现在也只是薄薄的一层。 姬昱打算在将来把相似的思想寓言放到一起。 而这一篇《樵夫问道》则将会作为此书的开篇的卷一。 至于整部合书的名字就叫《问道》。 道是什么,如何表示? 昱打算将这些对天地和万物思考的想法在此书中言明。 因为未知,所以问道。 之后的内容还没有写好,暂且先将卷一给单独的印制了几本。 活字印刷也有一个缺点,没有像雕版一般固定的版面,印刷需要动手排版,如果只是单独印刷几本还好,可要是印刷固定不变且数量多的书籍还是选用雕版要便捷得多。 所幸姬昱每一张纸都印了几次,这才没有重复多次排版。 另外他将一些常用字刻出很多个木块,用的也是两个底盘,他在排序好一盘之后也就能够让辛开帮助他印字找字,这样的创新又方便了许多。 昱心中也有理想,将那些他做出能够改变民生的发明记录传承,再将那些不能实现的想法记录在书中,这样后人或许能够为此少奋斗几百年甚至上千年。 路总要一步一步走,他现在也只是草创,将来的事情又有谁说得清呢? 也许他还没有实现这些就已经中道崩殂,可他还想为此世道留下一些东西。 番外篇一 说是番外其实和正文息息相关。 (所创造的书籍如果只有名而没有实物的话,就像有皮而无骨。好比大家都说一本书,可却不知道其中的内容。 大概将书籍的内容翻译一下,并不是只占有着书的名义。它是有内容的,经过了我的手书写的故事) 《其罪者谁》 先秦·韩非 周明王质于晋,喜披斗笠而游。赤狄献羊皮百数于晋,道中受风阻失其一。其皮阻毂于明王宝驾,车无以回朕。 赤狄斥其窃皮之罪,问其所赔。曰:“此皮为狄晋之约,不可小觑。” 明王曰:“我之过也,然其价所赔。” 赤狄曰:“此羊皮之价为中原之信,可贵可贱。” 明王曰:“中原之信,值千金,请君随往。” 明王随以乘赤狄之车,归居。 有雁者观明王之貌,失意落道。 及明王之所,仆人曰王孙,赤狄惊之。 明王以玉石千金以赠,曰:“此物为信,请君赠其晋侯,以言诚信。” 赤狄曰:“千金之物非予我而予君?是为何意?” 明王曰:“狄晋之交,在于皮毛。今其失皮无以言信,当以千金偿还。” 赤狄昧其金,车中谋其取毫利。 明王知其狄无信,以守兵察之,遂往晋城面晋侯。 晋侯曰:“尔知其失信以千金相还,其德无以右。” 赤狄曰:“此皮者为王孙所毁,我向其求之千金以报侯。” 有从使告其赤狄之不实。 晋侯怒,囚赤狄。 明王之仆者溪知其德行,扬其名。 有农人闻其信,入城敛财。 以盆钵收之,钱满盆钵。 农人得利入肆求马,与守者言:“此宝不可失,务其正实。” 守者闻后窃其财。 农人入肆,现马奴。 马奴曰:“以尔之能非求马者,何以见我?” 农人怒,击其头,是以马奴昏死。 褚师于此曰:“此为汝之过。”遂擒农人。 农人倍役,曰:“此人辱吾于先,言无财求马,得以击之。” 褚师曰:“何以为证?” 农人曰:“于守间有财可见。” 入守间,财已失窃。 农人无以为证,头击击柱,昏死。 褚师问其守者。 僚者曰:“守者未离。” 守者曰:“吾未检牌,其贼是以盗冒之。” 褚师曰:“其间无所贮者?” 僚者曰:“有。” 捕二人。 其罪者有四。 农人、守者、僚者、马奴。 其罪者非四,以儒、侠、商共并。 罪非四,而在天下。 天下罪者谁? ..... 译文就不多作说明,不然要水文了。全文翻译的话字数太多。 (从作者的名字就能看出对后世影响了吧。从中也有几个成语的典故。) 注释: 倍:背叛、背弃、违背 肆:贩卖牲口的地方 ...... 《问道·卷一·樵夫问道》 先秦·姬昱 余行野道近汾水,水清可视其鱼,故以效太公垂钓。有从者开旁侍,曰:“鱼临水可视,何非捕以饵钓之?” 曰:“汝非我,安知渔者乐?汝非鱼,安知其祸? 捕鱼者伤鱼,饵鱼者诱鱼,非同道也。” 是以弓鱼而归。 路遇樵夫,其曰:“饵鱼者非仁义,鱼安于水,汝以钓取,其侵命也。” 曰:“鱼利食而钩,非我之害,此鱼之贪也。” 樵曰:“汝以巧言蔽理,若汝无钩饵,鱼何以钓取?” 曰:“然,非钩饵之利,无以钓取。” 樵曰:“彼之害,鱼利食而亡、人亦以食而害鱼。皆为利食,何以一者得利,而一者得害?此世道之异理也。” 曰:“汝理亦正,非知我道。子知鱼利食而害,不知其鱼不得食亦有害。钩之害其重?食之害也轻? 子知我利食害鱼,可现我不利食受食之饿乎?饵钓者有与无,我不得其鱼,受其饿也。” 樵曰:“汝无空乏,即为害鱼。” 曰:“世人见其利而不知其苦,我隅中而钓,日落而归;其水也险阻,夫水之于汋也,险于足祸,此非我之害乎? 子为樵,拾薪与伐木,此害于自然。” 樵曰:“天地生木,其未有智,非比活鱼。汝之鱼,烹必以我薪济之,此鱼害与天害,汝为恶。” 曰:“薪因火而用,人因火而伤木,此亦人之损天乎?此万人必以害,何若汝与我?” 樵曰:“众皆有害?损木、损火、损水?” 曰:“未也,物之利害以人所言,异者观物不一,则心亦不一。汝言我害鱼,我亦可言汝害。 物之用在其能,有之为利,无之为用;且水之于汋,无为而才自然矣。 食以用水火,水生有形而火无形,水可视而火无体,则火以木为本可视;水有沸,木生烬,火形灭。三者生于天地,以天衡生克。人生需食,鱼亦为天衡之理。” 樵拜而谢之,曰:“薪本无利,因火用而有利,此间之道明矣。” 从者开问曰:“人有何利?樵夫何利?” 曰:“人利于其身,莽莽人世,独道者无以众之。 樵者,以木使利。无樵者,人与荒人何异?为众拾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 农者,以田使利。无农者,人与芜人何异?为众勤耕者,不可使其饿饥其野鄙。 工者,以技使利。无工者,人与虫豸何异?为众造物者,不可使其视歧同奴婢。 牛贵于勤、雉贵于晓、贵者贵于卫道护民。有此非独道者,众以信合,而成国家。 众者有利,利者以身求道。 为富不仁者,侵其利也。无德之君,不施仁义必以受天谴。 商之独夫,已罪于天。其裁于周,后人知诫。 人之道有极,而天之道无穷。是以尊天思人,以物驭人。人道之能取于天,受之众,行之深。天道以智传人,故人有智与兽异。 道者玄,无以言。言之为表,可视为形,非言为意,可思为心。道者不察,道有三千。 以人视天,如虫蚁观人,可视而不可知其能。 道者不可言,道者不可视,道者不可闻。 我于天之蝼蚁,只求窥觊其天海之毫。 人生有涯,道者无涯而学也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殆已! 朝闻道,死可矣。贤者当以逐道,灾祸未改,九死无悔。” (大多选用能够差不多看得懂的文言文,阅读起来应该没有什么障碍。从中也可看到姬昱对道的理解和思考,如果没有将整篇写出,估计也只是管中窥豹) 第一百一十九章 狐射姑的烦恼 晋人不崇尚勇武,可对兵马的要求也极为苛刻,他们所追求的是兵士装备的精良和战马的健壮,他们依靠着锋利的刀戈和箭矢在战场上无往不利。 就连楚国也不敢再与晋国在战场上比试兵马,昔日城濮之战的惨败让他们已经意识到了在武器上和战略上都不如晋国,所以在近年来也不敢对晋国周边大动干戈。 楚王商臣不甘心,他夺取王位就是想着有一天能够称霸,可是晋国的强大却又不得不让他畏惧。 所以他在背后一直在搞些小动作,希望能够谋取到部分的利益;同时也在不断地发展兵力,打压楚国的旧贵族,哪怕是秦国攻打了都城,他也毫不在意。甚至为了他王位的合理性,他在旧都郢(下郢)之周边又设立新都作为国都,被楚人叫做上郢。 迁新都的操作不是为了在另外的地方开设“公司”,而是在向本国的民众说明王位的正统和解决一些内部矛盾,迁都就会伴随着新的利益分配和重新拟定田地,重新制衡旧部。 历史上迁都之人不在少数,有如晋献公迁都于绛,这是因为晋献公争取到了大量的利益,而原本的旧贵族在吸食他的利益不做实事,所以他想到了迁都,新城新气象,也能够施展手脚夺取原本卿大夫手中的部分权力和田地。 又如平王因为周室在镐京破产,只能迁都到公司的备用基地,而后在洛邑建立了政权。 现在楚王迁都一方面为了掩盖他篡位的事实,一方面也是为了裁衡旧部贵族的势力,他在迁都的同时也不断施以“暴政”、信用小人,就是想要让楚国的权柄全都集中在他的手中。 商臣有着一股盲目的自信,他认为只要君权大,就能够独裁整个国家,让楚国全都处于高速发展的状态,为此他又提高了赋税,将田地再次分配,以求楚国能够更富强。 当国君的大多不是傻子,他们为何要重用小人而残害忠臣,也有为了他自身的权柄作考虑,不过这样的方式终究不是正道,早晚有一日会为此付出代价。卿大夫也会有叛逆、士子也会有不忠、百姓也不会支持。 商臣一直图谋北上,这一点所有人都清楚,所以晋侯格外注意楚国的动向。 在晋国三军六卿的军政体系下,他格外看重军队的培养,对于有能力的卿大夫会大力奖赏,这也是为什么他要等到明年开春之时才公布新的六卿。 他要在这段时间好好的观望,看看这些新一代的六卿嫡系谁更有才能。 而因为这一年许多重臣之死,让边境有了祸患。 原本的卿大夫嫡子也不得不继承父辈的权柄,行政施布。 赵盾就是接替了他父亲赵衰的职务,要进入中军操练兵马、参与政事,同时也要做好外族和各国的情报工作。 由于赵衰先前当做中军佐,并且在朝堂留下了大量的人脉关系,所以为赵氏争取到了有利的政治环境基础。 赵盾在上任的第一天,就有不少曾经受到了赵衰恩惠的官吏帮助他,并带着他熟悉军中的各种行政要求和政策。 赵衰的人脉已经积累到了一种能够左右朝政的地步,可以说能够在朝堂上立足的人都或多或少受到过赵衰的恩惠,以至于赵盾在出道的第一天,就有着其他人都没有的起点。 就连晋侯欢的老师阳处父都在欢面前时常赞称赵盾的做事能力。 而在三军行营之中,将士们也对赵盾和狐射姑十分尊敬。 此时的两人虽然都没有继承到父辈的官职,可已经有了他们父亲的爵位,所以在行营中,兵士都服从二人的命令。 虽然欢还没有公布新继任的官职,可在底层兵士的眼中,赵盾就是板上钉钉的中军将。 赵衰已经三次让出去中军将的位置了,如果他的儿子都不能够继任这样的官职,那还有谁有这样的才能? 狐射姑? 不好意思,咱不熟。 赵盾年纪只有三十多,而狐射姑已经快五十了。 尽管赵盾是近来才入军参政的,可在兵士的眼中,却比在军中打磨多年的狐射姑还要有才能。 有才能有手段的赵盾不管从哪个方面都比狐射姑要强得多,因而在中军,兵士们更信服赵盾。 这让狐射姑在背后十分嫉妒,并会在家中时常与他的门客抱怨起赵盾。 “赵盾的才能我看在眼里,为什么昊天要让这样的有能者出生在赵氏?为什么要让他一同与我在军中?既然昊天生有了我狐射姑,又为何生他赵盾?” 狐射姑在军中提倡军阵,赵盾就研发完善晋国的军阵,还将其创新,在操练上也没人敢触怒赵盾,他在为军之长时,讲究的是军士的严厉和威信,所以在兵士面前不言苟笑,这让兵士们更信服他。 狐射姑在军中记录下兵士们的操练情况,并指出其中的不足和应当处罚之处;可赵盾记录都不用,兵士在他面前都会自觉的展现出他们良好之处并检讨自己的过错。 狐射姑在向晋侯提倡应该要提高兵士们的伙食,可另一边赵盾就从中抓出了克扣军饷的将领,并将其处罚,向晋侯申明监察军将的重要性; 两者一对比,狐射姑就知道他已经输太多了。 他还在在意一些军中的小事,可赵盾的才能已经在处理更高层的事务了。 为此,他既钦佩又嫉妒。 门客说:“既然赵盾如此有才能,已经威胁到了您的地位,要不然我们派出刺客刺杀他?这样的话就没有人能够威胁到您了。” 狐射姑摆了摆手,示意不能这样做。 “不可,我和赵盾都是晋国的栋梁,如果将赵盾杀了,这样不是自毁晋国吗?我只是恨自己没有能力和赵盾相比啊!” 门客又说:“您既不能像下属一样侍奉比您更为年青的赵盾,又不能为了个人的私利而杀死他,那您又该如何办成大事呢? 这可是晋侯留给您的机会,您在军中的威望本是六卿之下的第一人。晋侯说明年春日决定三军的新任六卿,这不就是为您准备的吗?您不把握好这样的机会,怎么还在此与我抱怨呢?” 狐射姑猛然点头。 “您说得太有道理了,我已经做好了不休息的准备;赵盾办事深思熟虑,效率慢,那我就在效率上比过他,如此大事可成啊!” 既然在办事的质量上比不过赵盾,那可以在效率上击败他啊! 赵盾能做一件事,他就能够做十件! 就不信他赵盾能够比得过他! 这样想的并不只是一人,许多参军的新秀知道在能力上比不过赵盾,于是想到了多做事,用内卷的方式打败赵盾,担任最为重要的中军将。 第一百二十章 王孙造书 三军的行营和训练的场地设立在绛城的南郊外,位处平原盆地,能够训练兵士和战马。 行营在野外,距离城门有着十里远,都是由几个大的幄帐拼接在一起建成,是执政者行政管理兵士的地方。 小的幄帐则是能够充当这些贵族休息的场所。 兵士们则大都住在普通的帐堡之内,这些帐堡戍守在行营周围,五个兵士住在一起作为一伍,当然这里也设有卫浴的场所,兵士们在训练之后都要一起洗干净,不然汗渍会影响到身体的健康也会传播疾病。 可以说这里没有女兵,因为聚在一起洗浴都能够看得一清二楚,以此就能看出花木兰的故事多为杜撰。 在军中有一个规矩,这是赵盾所立下的规矩。 操练一天之后不能马上脱下身上的甲胄,劳累一天的汗经受凉风,身体就会出现中风不适的状况。现在的医疗水平还不能够知道是什么原因,不过军中有着歌谣,听闻就是王孙姬昱感伤其卸甲之风所作,被晋人引用在了军中传唱。 “杲日之乌乌兮,众者郦于精气; 其风泄邪入窍兮,众者避于邪异。 日以烛甲辟众兮,行疾不可毳意。 不弃甲秽以卸兮,代序有度固芳。” 兵士近来被要求要学会背唱这样的短歌,懂得不能在训练完就褪去甲胄的道理。 在西周时,甲胄、干盾都是用皮革制成,有着一定的透气性。可春秋时期已经普及了冶炼青铜的技术,所以青铜甲穿戴在身上闷热得透不过气,如果在出汗之后就脱下衣服,很容易得病受风寒。 姬昱也是有感而发,却不想这样的诗歌被赵盾利用传播到军中。 众人会因为王孙的智慧而相信其中的道理,对姬昱所说的邪气产生疾病的道理也愈发信服。 在行营中,赵盾正在整理军中信物。 近来因为他的原因,贵族将领们彼此内卷,已经到了时不时就抽查有没有兵士在偷懒的地步。 这也间接的导致了底下的兵士也都要认真受训,不能有半点违背。 军中的信件大多都是由城中的驿站送过来,其中军信和物品都是由此送达。 后世人估计也没有想到这一点,以为什么信物都是要兵士亲自送达。除去一些战场上的急报,一般行营和朝堂的联系都能够依靠驿站来传送,急信则不会有所等候,让内侍直接送去。 赵盾还真没想到,其中就有着他的信物。 那是用布帛包裹的信物,上面用胶粘连了一张纸,写着“王孙昱赠”。 赵盾来军营已经有一段时日,赵氏的人都没有给他送过信物,可没想到王孙和他只是谈论之交,却有心给他寄送,这让他为此而感动。 (姬昱:你别多想啊,我只是刚好在这个时候写出来,想让你们这样的晋国贵族传播来着) 里面是一个奇怪的东西,树纹纸夹杂着皮质的纸张在其表面,一些奇特的纹路像是组成了一幅画,有兰草青在这样的纸中央的位置印上篆字。 “樵夫问道?” 赵盾拿起左右观摩,纸张轻薄且顺滑,拿起来也没有多少重量。 他发现这样的东西竟然能够打开,刚打开就有其中夹着的一张纸掉落下来。 这不是印有内容的纸,而是姬昱给这些没有见过世面的土佬写的使用说明。 “见字如面,赵盾亲启。 我是王孙昱,与您已经有许久时日没有见面了,不知道您身体如何,会不会因为令尊的离去而感到悲伤。这是我近日研制之物,名曰“籍”。 以纸为本,以字为用,合之名书。 此物便于携带,且无竹简之厚重,其中翻页就能看到纸上之字。今日赠与您以表你我之友谊。 我想请您看看,里面也有我写有的一篇文章,请您详阅。” 赵盾拿起书本,将纸张来回翻动,不由感慨其神奇,随后再开始仔细的阅读。 在仔细的阅读下,良久之后他才读完通篇。 “贤哉,昱也!此物要是普及于世,天下书生之福啊!” 同样的情况不止是在军营上演,还有王宫中的国君,城东的太卜。 古人喜欢对事物进行本质的思索,不会看过一次就将其遗弃,他看完之后任觉不过瘾,再次反复阅读。 事实上,姬昱在制作出胶装之书后不止是送予了赵盾,还有晋侯和郭偃,另外的书他寄往了洛邑的方向,一本给阅夫子,一本给他的父亲。 除此之外,他还招呼了季子四人印了数百本书,当然都是线装书,只是在等着一个合适的时间将其传播出去。 想要传道,必须先有其名。 没有名的书是无名之物,容易受人利用、也不懂得珍惜,所以成事需名,昱要做的也就是等名。 他相信送的那些人都是聪明人,不可能不会懂得其中的珍贵。 果不其然,在姬昱送书的第三天,许多人都知道了王孙造出一种用纸张制成的书,上面还写有天道的内容。 世人也越发好奇,姬昱这才在此将线装书推行于世。 有时人歌曰:“纸之美者为书,书之美者为籍,籍者有贰,美者皮之,劣者丝之。” 对于其中的内容也有人不断的来回讨论,也就是在此时引起了学术的热潮,许多的读书人都开始思索天地和万物的关系。 面对《问道》的第一篇,许多人都持有不一样的态度。 太卜相信自然的规律是恒定的,物质也是守恒的,所以在姬昱提出这个观点之后十分赞同,并且给姬昱回信说明道理的正确和对天道的思索合乎理据。 毕竟人的认知不能超出其本身,对于道的认识也只能依据自身来衡量。 正如其书中所言,道者无涯。 想要了解道,只能通过不断的学习去求取。 虽然郭偃信奉鬼神,可也同样信奉真理,在此书问世之后也极力赞扬。 而崇尚巫道的巫师和某些卜士则不赞同这样的观点,他们认为天是不可以去揣测和衡量的,姬昱此言只不过是一家之言,不是天神之说,所以其中的道理也全都是假象。 他们反驳其中理念,并且将之妖魔化,认为姬昱是妖邪降世。 可姬昱毕竟是天子之孙,是当今世中正统,在这样的血缘关系下,怎么说王孙是妖逆? 如果王孙都是妖,那天子不也是妖了吗? 天子为妖,世人是什么? 这样的悖论一旦出现,就难以停止。 许多原本相信巫师的人也不禁开始反思,他们真的懂道吗?真的能够通神吗? 第一百二十一章 卖书传道 书籍的流传让姬昱开始忙碌起来。 他要供应给贵族上好的书,又要供应给市场一定量的线装书。 当然不是白送,其中有着定价贩卖。 更别说在晋国只有姬昱掌握着印刷术,有了书也就相当于有了面子。 皮书者二百钱,线书者十钱,且不买线书者不予皮书。 皮纹书的供应量一定要少于线装书,这样才能体现出他的珍贵之处。 所以在制作书籍的比例按照二百比一,线装书卖出两百本才能买一本皮书。 这样做也引起了贵族争先恐后的争抢。 他们可以不懂其中的内容,可代表高贵的书可不能没有啊。晋侯都称赞其中内藏着天道之理,要是有一天问起其中内容,说不上来可就丢人了。 于是世家争夺,更在意面子的卿大夫们当然想持有皮书,这样也就买下了许多另外的线装书。 姬昱这样买卖的手段自然也有他的道理。 买两百线书才能有资格买一本皮书,不单是说明了皮书的价值,还把线书给卖了出去。 不识字的庶人和郊民显然没有买书的欲望,他们都没有得到知识的权力,更别说买书了。书籍主要流传在城中的读书人和卿大夫世家这样的人物。 读书人买一本线书就能够深究,对买更多的书没有抱有期望。 而世家好脸面,怎能和国人一样看那种线书? 那些国人什么档次?也配和他们这些贵族看一样的书? 所以好面之人会买下二百线装书,只为求得一本皮书。 有人说:“王孙卖书之举实在是有违人伦,作为一个身份尊贵之人,怎么能够用贩卖这种下贱的手段传播他的书籍。” 可有人就会反驳:“王孙的德行晋国没有不知道的,他这样做一定不是为了求财;王孙能够因为诺言而赔付千金,我们这样买书的成本都不足千金的万中之一,你又怎么能够抱怨呢? 就当是让王孙回一些本钱就好了。 你看这样的书籍巧夺天工,难道还不足以匹配他的价值吗? 按我说,王孙还是将书籍的定价定的太低了,一定是为了我们着想啊。” 竹简(编织好的成品)售价百钱,且没有书写的痕迹,要是想买抄写的竹简还要另付五十钱,这样一看,王孙所卖的线书不知比那又重又不方便的竹简要便宜不少。 抱怨买书的人也都相信了这样的言论,毕竟这样新奇方便的东西他们也从未见过,比竹简还要便宜许多,可见王孙卖书并不能够赚取利益,而是在用他的良心去传播他所思考的道理。 读书人非但没有心疼钱财的损失,反而为此哭泣。 “王孙传书而不求利,这是我晋国的大贤啊!” 三千钱为一金,贵族买一本皮书才不过二千二百钱,这样的消耗对贵族世家来说也经受得起。 只是他们不知道,姬昱除去制作皮书的烦劳,剩下的时日都在家中看辛开数钱。 有着四人印刷线装,姬昱自身胶封皮纹封面,效率可谓高上。 昱将这些书印制之后让侍卫去找城中贵族和一些书生散卖,其中大部分都是卿大夫之流。 在外人眼里,他做的可能是亏本生意,没有赚取。 可这些人不知道,书籍的成本远远比他们想象中要少得多。 一本线书的成本只有六钱,这还是把任季子四人的时间成本加进去来计算所得。 皮书的技艺只有姬昱知道,可成本也只不过是二十钱,主要的贵重还是用在外饰和封面上,其中的纸张并不值钱,况且纸张大多来源王室自送,也不会有什么麻烦。 辛开将那些卖出的书籍经过统计,得出了远超百金的利润。 “王孙,您为何不多卖一些书籍,而是选择在此时就停手了呢?还有不少的地方没有书籍,要是往其他的地方卖出,我们即可得到更多的利益。”辛开疑惑的问道。 卖书足有三千之数,姬昱便不让四个随从不再印制和装订。 “我传书虽说不是为了利益,可想要更多的利益,就必须做到见好就收。 虽然现在市场没有饱和,可你别忘了我可是卖给了很多那些世家富余的线装书,他们也是其中的推动着市场的因素。 因为我在卖书,所以他们没有动向。可我不卖书选择闭关潜修,那么那些贵族就有了贩卖书籍的机会。 天下的运转在于有利可得,我们得到了先利,不可将此道占据,长久以此必然受到反噬,这是人道的规律。而且书籍只是一个开始,如果就此将利益全部吃下,那些贵族会笑话我的吃相的。 书传三千即止,是为了让那些贵族用他们的名义去将他们库存的线装书分与百姓庶人,让他们主动传播知识。你什么时候弄懂其中的道理,也就说明离我不远了。” 辛开低头沉思。 姬昱也为他能提出问题而感到欣喜。 这几人中,辛开最为聪慧,可也最为愚笨,容易钻牛角尖。 对此只能说明出大致的道理,让他不断思索。 以卖书的缘由传播知识,大多人都能够接受。毕竟人心难测,如果分毫不取就传授技艺,不仅他人不会相信,哪怕是他自己都不能接受。 而在这个贵族垄断知识的时代,识字是不易的。没有夫子亲身授予,估计连字都认不全。此时还没有汉语拼音,且古音不同,不能引用于拼音教学。 一般的贵族如果不是早慧的话学习字都要几年,更别说基层教育了。 不识字的庶民在书籍上没有市场,能够重视书籍的,也就只有识字的国人和上层卿大夫。 倘若将书籍遍布全晋,这样会让他们更了解到知识和智慧吗? 不会,这样只能够滋生矛盾和引出恶意。 人人都有的东西就不值钱了,虽然只是一本书,其中的道理也是相通的。 如果一开始人人都有,他们一开始会对其中的内容很新奇,可熟悉之后反倒没有了那种惊奇感。 所以姬昱传道的方式就是从上至下。 上等人为了争抢皮书而买了很多的线装书,他们虽然不喜线装书,可也不会轻易遗弃。可当熟悉这些书中内容之后,重复且多余的线书就成了累赘。 总不能将书籍烧了吧,怎么说也是花钱买的。 这个时候就会想到卖给大市场回回血。 有了市场,普通人才会有机会接触到知识,这也就姬昱所想的分化市场。 为了传道还要这样耍心机,真是难为姬昱了。可如果只是将道理告诉随从又或掌权者,那要等到猴年马月才能有成型的学术体系,为此他需要做这样下贱的手段。 第一百二十二章 巫医问神(上) 正是姬昱潜修归纳自己的体系想着多写一些书籍之时,有不速之客前来拜访。 来者为晋国大巫师,也是晋国的一名太医。 因为春秋时期巫师盛行,医术主要分有几个门道,巫、草、砭。 大致就是用巫术、草药、针灸三者医治。 巫医常常用所谓的巫术为病人治病,不知道有没有用,不过折磨人有一手。 草医用草药的药性治疗,源自于神农。 砭医却是少有问津,有通晓这样技艺的人都没有草医和巫医一般出名。 此时的医疗尚未完善,巫医这种沟通鬼神进行医治的“医术”对信奉神学的世道来说能够解释大多的病患。 比如说受了风寒,用巫医的说法就是惹怒了掌管大泽与山林之神青(也叫青神),青神降下了灾祸不能够避免,能做的就是让青神喜悦忘记他的愤怒。 于是巫医会在病者床前四周插上以艾草做成的火把点燃,再蒙上被子让他睡一觉不要再次惹怒青神,他们则是在四周来回的跳着取悦青神的舞蹈,等到火把熄灭之后,他们再跳上谢别神灵的舞,这样的仪式就完成了。 有些病者还真的因为这样好了起来,于是对巫医深信不疑。 用后世的说法,这就是轻感冒之后闷上被子睡一觉,再加上有着艾草祛湿散寒消灭大多空气中的病菌,这病还真就可以这么治疗。 巫医们也不知道是谁流传下这样的治疗方法,估计也是从上古时期的巫者就开始经过反复试验,才终于得出这样的结论,虽然理念是错的,可其中有些方法却是因此误打误撞找到了。 这归咎于从古开始信奉神灵的巫者流传下的经验,并不是说明巫医本身就是对的。尤其是到了商朝,巫者有了祭祀神灵的职责,身份地位也变得无比尊贵,这也导致了吸收部分商文化的周从中受到毒害。 巫医只是巫者的一个分支,在祭祀、城邑、游方,也有不同的巫者。 而今日来访的巫医是一个老巫医,头上戴着黑色的巫布,穿着红黑色的衣裳。 巫医坐于客席,许久没有宾客拜访的姬昱也想不到,第一个访者竟然会是巫医。 想来或许是为了他的医说又或是议论天道而来。 巫医问道:“我听闻王孙是个贤者,可今日看来却不然,您太年青了,让我不敢相信您有着如此的才学和智慧。” “您说的对,我并没有常人所说的贤能。” 姬昱直接没有反驳,他确实不像是这个年纪该有的样子,所以他只是在说自己的不同,并没有直接回答是否有着才能一说。 巫医笑道:“您的谦虚谨慎就是您的智慧啊。 我听闻您所着《问道》,事实是否为真?” “书确实是我所着,您此行来此是为了批判我吗?”姬昱平静道。 “我确实是来向您问罪的,您所说的天道和邪虫是错误的,您不应该为了名义就随意的编造这样的谣言,哪怕您是王孙,我也要批判您。” “愿闻其详。” 姬昱依旧平静;阅夫子告诉过他,与人谈论时不动神色,方能掌握其主动权。 “您所说的邪虫从何而来?” “从世俗来,因自然生。” “您说眼睛是不能看见的,为何您却能够看见?” “天道独钟,其为所予。” “您所说的邪异又能何证明呢?巫医能断定病者是被什么神灵所厌恶,这才能够找到方法来医治,可您所说的病虫邪风之流又怎么能够证明呢?我不想听您说道理,只想知道您能用什么方式证明。” 对于这样的说辞,姬昱没有慌张,虽然确实在此阶段做不出显微镜这类证明自己,不过他还有办法应对。 “那您能够证明神灵存在吗?您又没有见过神灵,又怎么能说明它的存在呢?” 巫医愣了一下,又道:“神灵不是常人所能看见的,不是天道所钟的人是不能看见神灵的。” 刚说完他就呆立了。 他同样不能够证明神灵是否真的存在。 以往来说,都是先辈的经验和理论。 他也没有见过神,又怎么能够说明神灵的存在呢? 却见姬昱伸出了右手,展露出他右手上的手纹。 “天~!” 巫医大呼,他没有想到,传闻竟然是真实的,王孙真的有着“天”之手纹! 虽说王孙出生时生有异象,又有后背金文、手中天纹,可大多人还是处于观望的态度的,并不是所有人都会相信这样的传言。 好比有人说茅厕之中有着金子,又有谁会傻到去此等污秽之地捞出呢? 可事实就摆在眼前,王孙真的有着“天”纹。 “您不能求证的神灵,我却能够以我的右手表现出我是真的天选之人,那您怀疑我所说的邪异吗?” 巫医连忙摆手,慌张地说道:“您是天意,所说的一定是正确的,我是不该怀疑您的。” 姬昱又道:“我如果说我能凭借着昊天对我的信任,沟通真正的神灵,您会信吗?” “我....我会信。” 巫医是相信神灵的人,尽管他不能够证明神灵的存在,可对于王孙这样生有“天”纹者能够沟通神灵的人,是没有抱有怀疑的态度的。 可昱话锋一转。 “我在此时说世上没有神灵,那您会信吗?” 巫医又愣住了。 这是什么情况,他可从未遇到过此等反复无常之人。 “可您不是说,您能够沟通神灵吗?” “我说什么您就信什么吗?如果我再说我能亲眼见过神灵呢?” 巫医麻了,有些忘记了来此是要做什么的。 这位老巫医弱弱地问道:“您能跟我说实话吗?” “这不是我不愿意和你说实话,而我我们之间已经有了差距,您要通过我来确定神灵是否存在,又有什么资格来议论我呢?” 老巫医涨红了脸,可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毕竟王孙说的有理,他连神灵都没有见过,有什么资格去怀疑他呢? “王孙,老夫我知道错误了,我不该来此的质疑您的。” “不,您来得正好,我比较缺素材。” 巫医疑惑,他是真不知道“素材”二字的含义。 “生活在井中的蛙无法判断外界的事物,和它说明有海的存在,他不会相信。 只在夏日存活的虫豸受制于节气,和它说明有冰的存在,他也不会相信。 而在野鄙之中的农夫没有受过礼教,和他说明道的存在,他也不会相信。 正是如此啊。”姬昱说道。 第一百二十三章 巫医问神(下) 老巫医总感觉哪里有些不对,可话在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王孙昱话中的意思就是说明他的能力不足以窥见神灵的存在,更别说现在和他说其他的事物了,就算说的再多,他又不会相信。 他只能低俯身子表示尊敬,因为他实在找不到能说明神灵存在的事实。 他只好也从另外的角度回答。 “您之前也说过许多神灵之说,一定是认可神灵的存在,又怎么能够否认他呢?” 姬昱说道:“那您说这世上有没有神灵呢?” 老巫医是必然相信神灵的存在的,虽然没有亲眼相见,可他为神灵工作了那么多年,怎么能够说神灵不存在呢? “自然是有的。” “我也是这样认为的。” 老巫医松了一口气,他是真的后悔来此与王孙辩论。 原本是他来上河邑想要怒斥王孙的邪虫之说还有以人了解天道的言论,可被这一绕,反而老巫医自己变成了弱势一方。 他所信奉的神灵竟然不能够证明其存在,有这层关系在,他又有什么脸面去反驳王孙所说的邪虫。 “王孙,您我都信奉神灵的存在;您又得到昊天的钟爱,为何不宣扬神道,反而让世人去了解天道,窥觊神灵的权柄呢?” 在巫者的眼中,世人的一切都是昊天之上的神灵所赐予,他们信奉昊天,自然也对神灵万分尊崇。 巫者认为,地水火风这四大者都是神灵所掌控。神赐予了人智慧,人才能够发现水火的用处,所以巫者们在火前祭祀舞蹈都是为了赞扬神灵的伟迹。 而现在,有个很坏很坏的人。 他有着昊天钟爱的凭证(手纹),却行背弃神道的事情,王孙昱竟然想让世人都了解到道的存在,那可是在盗窃上神的权柄啊。 姬昱笑道:“我已经明白了您来此的目的,是怕我将天道的规则说出去引起神灵的怒意,为了告诫我不要将天道运行的规则传播而来此问我?” 老巫医愣一下又急忙点头。 “正是如此啊。” 虽然意思有些曲解,老巫医来此的目的只是为了批判,可王孙都把话上升到了更高深的层次,他又怎么好说本意不是如此呢。 这也是姬昱所乐意看见的,他设下坑就是为了以此作为突破口说服老巫医。 人类是自私的,也是会为了正名而随意说谎的。 上古时期就有巫者批判燧人氏,责备他将神灵的火权窃予世人,这是要惹怒火神的。可过去许久,也没有见神灵降灾祸于燧人氏的部落,而且燧人氏还让部落中流传了一个故事。言传他盗窃了天火的勇敢让昊天之神为之赞叹,于是认可了人类能够使用火种。 之后的巫者也因为火是神灵赐予的宝物,在祭祀天地时就用火焚烧物品以期望神灵能够品尝。 由此可见,巫者也并不一定是对的,他们活在虚无的框架之中不愿意脱出,而是希望更多的人能够在这样的框架之内,服从昊天的一切。 可当有人用神灵的话反过来说明其合理,他们又不得不相信。 在大禹治理前所未有的水患时,他们又说水是神灵的怒火,不应该对水灾进行反抗,而是顺从神灵的意愿,让大水将人都消灭,正好让那些上神们品尝人的味道。 大禹听到这话反手就是给巫者一个大嘴巴子。 人不反抗让大水吞食?好一个人奸! 见大禹不同意他的观点,巫者又说造一艘大舟载一部分人存活就可以了,不必反抗神的怒火。 大禹偏偏不信,他要让更多人活,于是才有了治理水患的成功。 在治水之后,这些巫者又当做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一样,在赞扬大禹的同时也刻意的宣传这是神灵的仁慈,不然黄河之水早就覆盖了世间,根本不会让大禹治理成功。 巫者就像是信任神灵的狂热信徒,不管是世道发生了什么样的变化,他们都会说明神灵的尊贵。 而巫者传播的神灵之说已经在无形之中给人下了思想钢印,以至于后世科学之道在这样的庞然大物面前弱小地就像是一只细小的蚍蜉,以蚍蜉之力又怎么能够撼动神学这样的大树呢? 对此姬昱有着另外的曲线求胜之道。 那便是打入敌人的内部,利用自身的有利条件取得高位,以神学之道作为其分支宣传后世的科学,在一定程度上更改神学的内核。 他是天子之孙,有着高贵的血统。又生而神异,以此宣传神说之学是最好的人选。 世间还有谁能够比他更合乎情理的说明神道吗? 对着老巫医,姬昱轻描淡写的站起。 姬昱带着老巫医来到了他的一间居所后的小溪,那是引入了汾河支流的小溪,时人常在此地洗衣。 因为尚未到洗衣之时,其中还有几只鱼在活跃。 “这些鲦鱼悠然自然,是不是很快乐?” 老巫医有些疑惑,他看不到鱼为何快乐,问道:“您不是鱼,又怎么知道鱼在这时是快乐的呢?” “您不是我,又怎么知道我不能知道鱼的快乐?” 老巫医神情顿时恍惚,他又想到了姬昱传闻中有着那双能够看清邪气的眼睛。 “您是因为看到了他们身上没有邪气,所以判定他们是快乐的吗?” 姬昱摇了摇头。 “我并不是因为看见邪气而判断他们是否快乐,眼睛只能够看清外表,却不能看到内心。 我只是在说明这些鱼现在就是快乐的。” 老巫医暗自掐了一把大腿,他前番几次都是因为如此跳入了王孙设下的坑,难道其中还有深意? “我不是您,固然不知道您;您本身就不是鱼,所以您根本就不知道鱼的快乐,您又有什么理由说明鱼是快乐的呢?” 姬昱拿起石子向小溪扔去,吓跑了鱼也在水面上泛起涟漪。 “您都说过了,您不是鱼不能够知道鱼的快乐。 那您也不是神,怎么能够知道神灵会因为我将天道规则说出而惩罚我呢?您不是神,又怎么知道神灵会是愤怒的还是喜悦的呢?” 老巫医呆呆的垂下手臂,眼中有着无尽迷茫。 “我身为巫者,既不能说明神灵的存在,又不能判断神灵的喜怒,那我到底有什么用! 您告诉我,我到底有什么用!” 姬昱只能叹息。 完了,又疯一个。 第一百二十四章 鲁国故事 老巫医现在已经疯癫,他思考不出这样的哲理,陷入深深的自我怀疑。 姬昱又问道:“人生出是因为什么?为什么我是我而不是他人?我又是什么?事物的存在又是为何?天地万物为何因为道而相关联?这些您有想过吗?” 老巫医原本只是对一两处有着疑惑,现在疑惑更多了。 他忽而不知道他存在的价值,也不明白他是因何而在。 “您能告诉我答案吗?” “答案要每一个去追寻,您如果不去追求道,怎么求得其中的真理呢?还记得我之前说过的话吗?夏虫不可语冰,您不去求取大道,又怎么能够知道昊天的神灵是否喜怒呢?倘若人人都以自我为臆想猜测,那大道的规则就成为了摆设。” 老巫医眼神逐渐清明。 “往日求巫不知兮,此悟方知我是我。” 老巫医走了,他的内心想着什么只有他自己能够知道,可姬昱已经赢了,赢太多了。 “这一份素材出现,天下巫者可要坐不住了。” 姬昱似乎已经看到了书生在批判巫者的场景,巫者会在这样的批判中地位逐渐降低,而读书人作为追求真理的存在,会踩着巫者而上位。 可那又和他有什么关系? 昱只要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已经足够。 实在不行,只好让侍卫里三层外三层来保护他了。 毕竟阅夫子都说了有后手他还怕什么? 印书很烦躁,所以在印制过程姬昱又让辛开用雕版将内容刻录,以防以后要印制多批量的书籍。 辛开因而被迫学习写反字、雕刻。 活字印刷的缺点就是重复会浪费时间,以雕版活字二字合用才是正确的发展之道。 所幸他有着几个亲信,不然还真不知该如何将这些要事处理。 晋国的人他信不过,如果将技术泄露出去会影响到他把握大局的机会。 而他身边能用的人也实在太少了。 “要是在洛邑就好了。” 昱远离故乡,每每有不如意就会思乡。 可他也知道,要是在洛邑的话会受到约束,发展缓慢且得不到进展。 在洛邑,他是王孙,也是太子壬臣的嫡系子;可在晋国,他就是独一无二的王孙昱。 有着上一次的经验,昱写此《问道》的第二篇得心应手。 只是在一段时日之后,《巫医问神》就在稿纸上全然写出。 姬昱并没有急着马上印刷卖书。 此时第一篇的热度尚未到峰值,就此发布难免会让市场混乱。 作为阅夫子教出的好学生,姬昱当然知道怎么审查时事。 (郭夫子:所以我只是摆设对吗?) ........ 于此同时,鲁国却在此时有了动乱。 而说起鲁国的动乱,就不得不提到鲁国的执政体系。 在鲁国,因为鲁侯兴无法把握朝政,将大权大多交给了公子遂和三桓。 三桓的来由是因为他们三系都是鲁桓公的后代。 鲁桓公有四子。 文姜所生的鲁庄公为嫡系,庶长子为庆父、次庶子为叔牙、庶幼子为季友。 庆父一脉后为孟孙氏、叔牙一脉为叔孙氏、季友一脉为季孙氏。 在三兄弟中,庄公最为信任他的季友,因为他为人宽厚、待人友善,还有着“友”的手纹。 庄公与党氏女孟任生有一子,名为姬般。可文姜坚持庄公与齐国联姻,于是和齐桓公的幼女定下婚约,也就是后来的哀姜。 可他在私下对孟任说,一定要让她的儿子当上国君。 鲁庄公娶了哀姜,一直没有生子,反倒是嫁媵女叔姜生下姬启;另外他还有一个妾室季风生的儿子叫姬申。 庄公年老,哀姜有所不满,恰巧生性风流的庆父趁虚而入,两人遂生私情。 就这样,齐国姜姓女继文姜、宣姜之后,哀姜也落入了这乱情之中。 也不知道是乱世多出乱情,还是齐国的教育不良。 季风想将姬申托付给季友,让其辅佐为君。 季友说:“公子姬班的年纪最大,要是没有立下夫人,理应由他继承君位,您最好不要动坏心思。” 而叔姜也同样想将姬启托付给庄公的三兄弟中最有仁义的季友,季友又推出了那套说辞。 于是季风和叔姜都暗恨季友。 叔牙和庆父是同母所生,所以自然和庆父是一个党派。 年老的鲁庄公不知道立谁为世子,姬启和姬申年幼,而姬般又不得人心。 所以他问叔牙,应该立谁为国君? 叔牙说:“自古以来嫡系未长之时应当由兄弟来操持国政,君上您将君位传给庆父这样不就符合周礼了吗?且庆父之才干在鲁国也是少有人可相比,您将君位让给庆父吧,之后庆父会传给公子启的。” 而后他问季友,季友说:“您与孟任立下誓约,您为何还要问我呢?而且叔牙对自己的兄长怀有私心,不能相信他说的话。” 庄公说:“庆父生性残暴,好权好女色,不能作为一个好国君。般若要继位,他必然会有贰心。我知道您是君子,请您为我除掉他。” 季友答应了庄公,而想要对付庆父,就必须要先对付叔牙。 于是他借庄公之名将叔牙引诱到针季家,让他喝下鸩酒。叔牙不肯,就被针季从耳朵中灌了下去。 而他正要对庆父下手时却被他掌握了动向,提前一步暗杀了公子姬般。 季友见事情败露,就逃到了陈国,同时向齐国告密,希望他们能立公子姬启为君,这样也不会让庆父得手。 季友又借齐国之力返回鲁国,成为了上卿。可他一直想要杀掉庆父完成庄公的遗愿。 而庆父和哀姜联合,其势力早已架空了国君,而季友在这样的环境下又无法对付庆父。 反倒是庆父一边向齐国行贿,一边打算暗杀闵公。 在这样的权衡斗争下,闵公死了。 季友再也不顾及兄弟的情义,带着兵士在夜中就杀入了庆父的府邸,逼死了庆父。 可季友没有了胜利的喜悦,他知道这一切都太迟了。 他心中悔恨,要不是他一直恪守着周礼的仁义道德,没有及时杀死庆父,或许鲁国就不会有那么多灾祸了。 他扶持姬申(鲁僖公)上位后,提出休养生息的政策并且向僖公提出隐退。 他说:“臣与庆父、叔牙为兄弟,为了社稷,我毒死了叔牙、逼死了庆父,又愧于庄公、闵公。这样不忠不孝的人不能在朝堂做官。” 僖公想要除掉叔牙和庆父的后代,可是季友又在此请求不要除去。 “如果除去自家的兄弟那就是手足相残啊,今后该怎么到黄泉与这些兄弟见面?我已经是这样的罪人了,请您宽恕他们两兄弟的后人吧。” 僖公答应了季友的请求。 庆父之后称为孟氏、叔牙之后称叔氏、季友之后称季氏。 而又因为他们的后代都是公孙,所以被称为孟孙、叔孙、季孙,史称三桓。 因为季友的仁德,在今后的几十年中,三桓都以季友之子季孙行父为首。 不过季孙行父也崇尚周礼,没有过多争权。 到了如今,反倒是孟孙敖和叔孙得臣喜欢争抢权力。 其中孟孙敖是庆父之子,叔孙得臣是叔牙之孙。 第一百二十五章 鲁难犹在 说回此事,鲁国为何发生动乱? 公子遂因为家主鲁国东门附近,又字襄仲,所以也有人称呼他为东门襄仲。 而襄仲是鲁庄公之子,所以叫公子遂。 他的名望在鲁国没有多少人能够与之相比的。 就算是三桓中现今为首的季孙行父,在德行上也不能与之相比。 而鲁侯兴也对他十分忌惮,所以才扶植三桓的势力,希望能中和鲁国的势力,让他们相互制衡。 可高涨的权力总会给人带来野心。 孟孙敖就是这样一个人。 他不安分守己,似乎承载着庆父的骨血让他同样有着不居人下的野心。 同时,他也继承了庆父好色之性,喜欢美人,尤其是莒国的美人。 因为莒女擅长萧乐、体资甚好,又温柔体贴,是不少人心中所向;孟孙敖在年青时庆父就常说莒女的美丽,在他长大之后更是先后向莒国求娶戴己和声己。 哪怕是五十多岁的孟孙敖还是喜欢莒女,眼见之前娶的二女都已经年老珠黄,心中很不是滋味。 他问门客:“我觉得我身体还好,尚有余力,又喜欢莒女,不知道这个时候能否再向莒国求亲?” 门客低头说道:“不可啊,家主您先后已经娶了二人,现在这么多年过去了,情分已经稀薄,且不合情理。 您应该等到夫人戴己死后才有名由求亲,而且求亲需要名誉的加持,现在鲁国人都在赞扬东门襄仲,又有谁知道您的名义呢?” 孟孙敖一拍桌子! 愠怒的脸色十分难看。 “岂有此理!国人怎么能够不明事理,赞扬遂那样的小人而来侍奉我这样的能人! 难道我为鲁国做的还不够多吗!” 门客低头,他可不敢说孟孙敖这些年来沉迷酒色,又做过哪些实事呢? 不过门客还是回答道:“襄仲兴修水利,又懂得体察民情,每做一件事情都要说出去。 而您的仁义只在我们自己人嘴中流传,国人们都不知道,所以您的名声才会不如他。” 孟孙敖点了点头,道:“您说的有道理,那我要你们为我宣传我的名声,可做得到?” 门客后背流下冷汗,他跟随孟孙敖的时间短,可不知道他有什么事情是能够称道的。 于是他整理了一下思路。 “您觉得您功劳最大的一件事是什么?” 孟孙敖笑着说:“自然是在僖公十五年时率领军队讨伐楚国,解救徐国。齐桓公会盟想让各国解救徐国,而其他国家畏惧楚国的势力不敢率兵,是我带领他们去讨伐楚国的。” 门客先是点了点头,而后又摇了摇头。 “您的德行自然不必多说,可是您的故事太过久远,国人们已经忘记。现在襄仲治理国家、审查国库,权柄和名义都在他的身上,想要拿以前的功劳来宣传您的名义还远远不够。” “那您说怎么办?” 门客答道:“其余宣传您的名义,败坏襄仲的名义更为容易。我听闻,他为鲁侯之叔父,有着进入王宫的权力; 且襄仲与鲁侯宠姬敬嬴有着来往,而且关系略有密切。虽然是为了请求襄仲辅佐公子馁,可我们也能够编造两者的关系,比如说襄仲与敬嬴有了私情。 就算是贵族们不会相信这样的传闻,可是无知的百姓会信啊。” 孟孙敖哈哈大笑,他想到了在晋国的王孙昱,不就是被人故意编排而在一段时间都流传他的谣言,要不是他请求秦伯退兵,估计那样的流言还在晋国流传呢。 不过他还是有些不放心, “只败坏了遂的名义,那他不就能够猜到是我做的吗?季孙行父不争小权,他本就我三桓之氏中最为尊贵的。 叔孙得臣又与遂没有矛盾没有道理加害他。这样一看,编造谣言的人不也能够说明是我做的吗?” 门客终于抬起了头。 他说:“您可以大批的散布谣言,不光是襄仲的,还有孟氏、叔氏、季氏,臧氏也可一并流传其谣言。只要谣言够多,襄仲就不会想到是您做的了。” 孟孙敖又问:“我散布我自己的谣言,这不是让国人来诋毁我的吗?” 门客答道:“您以庆父不仁作为谣言传播,这样败坏的是您父亲的名义而非您的名义,您在谣言兴起之时救助百姓施行仁政,这样百姓都会感慨您的仁义,这样能够说明我们孟氏改过自新的悔意; 而您传播其他卿士的谣言则可以不必避重就轻,有什么就说什么。这样您在败坏名声的卿士中德行还是最高的,百姓也会因此而信服您、侍奉您。” 孟孙敖听完哈哈大笑,对这样的计策十分满意。 他原本就是罪人之后,想要翻身比他人都要困难;要不是在僖公十五年他带兵讨伐楚国得到了名义,他也到不了现在这一步。 败坏他人的名声得利自己,这样的好事怎么看也是值得。更别说他的父亲原本就是恶名昭着,现在多加几条罪责也不算什么。 想明白之后,孟孙敖高兴的拍着门客的肩膀。 “您跟我说明这样的计谋,我十分高兴,您想要什么封赏呢?” 门客喜悦在即,他想到了曲阜城西的妙人,那是他心仪的对象。 正当他想要说出向那女子求亲之时,孟孙敖猝不及防地从腰间拔出利刃。 短刀异常锋利,刚拔出就有一道银光闪过,等门客察觉之时,已经刺穿了他的腹部。 门客瞪大了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孟孙敖。 “家主,您为何...我..用心待您,您...害...” 可由于利刃已经刺穿了腹部,鲜血从血肉的豁口中不断流出,他还想多说什么,身体的涨逆感让他不能言语,直直倒下。 门客的身子不断抽搐,场面十分血腥。 孟孙敖拔出他腹部的短刀,用门客没有沾有血迹的衣角开始擦拭。 这位孟氏之主深深叹息。 “你不要怪我心狠手辣,要怪就怪你自己想出的这条计策吧。 此等大事,不能为外人所知。 可是你却知道了。” 门客瞪大的眼不能瞑目,那双眼睛死死的看着孟孙敖。 他到死也不明白,他所忠信的人会杀害他。 这位门客的死并没有人知道,只是孟孙敖让内侍将其焚烧成灰,撒入了河流。 他所留下的,也就是那孟孙敖家中久久不能散去的血腥之气。 反观孟孙敖,将门客杀害之后采用了这样的计策,在曲阜的国人和卿大夫之间挑起了矛盾。 一时之间,谁也不知道是哪一家用这样鱼死网破的手段,不仅把所有大卿士的家丑爆料出去,一些风流轨事也流传在井市之中。 鲁侯兴对此十分生气,因为他也从中听到了他的传闻。 他的宠姬和东门襄仲私通,他却要重用襄仲。 这让鲁侯对襄仲愈发的不满。 虽然他知道襄仲是个正人君子,怀疑他没有任何的道理。 可是人总有疑心,万一他和敬嬴真的有什么牵扯呢? 经过此事,鲁国的动乱就此而来。 卿大夫之间相互猜疑,国君对臣子不信任,臣子对国君也逐渐没有了尊敬。 这样的动乱虽然动静小,可是其影响却是深入到了鲁国的兴衰。 第一百二十六章 华而不实 鲁国的故事并不只是一个小插曲。 鲁国人对仁义向来重视,因为人崇尚周礼中的仁义,对于仁义的肯定甚至大于为官的能力。 现在卿大夫传出恶事,一时之间整个鲁国都有了这样的风言风语。 而当仁义的外衣被扒下,上哪去找回属于他们卿大夫的仁义自信? 自然是求助于仁义、有名望的国家替他们正名,掩盖罪恶。 用后世的话来说就是利用公关力量把舆论平息。 (其实卿大夫自家就可以把舆论压下,不过强硬的手段会造成反噬,这让遵从周礼的卿士们犯了难,强压舆论会让国人厌恶,又没法抓到散播舆论的人,只好找其他大国来背书,说明他们的品性优良) 鲁国人现在自家说自家的丑事,自然不肯相信本国的卿大夫。 于是季孙行父就想到了一个好方法,那就是求助于周室。 周鲁的关系相当于父子,当鲁国发生这样的内乱之后,季孙行父就想到了让周室为他们正名。 毕竟家丑不可外扬,求助自己的父亲合情合理。 季孙行父以拜访周室为由,进献给周室一些宝具美玉,希望能够从中得到周室的表彰,回去之后也能说明他们鲁国卿士的仁义。 当有人说明他们的坏事时,就用近来拜访天子来回应。 “如果没有仁义,那怎么还会给天子进献丰厚的礼物呢?你们说的这些都是假的,是有心之人散播的谣言。” 事情的进展很顺利,当他带着周王郑赐予的几车锦布回国之后,又经过了几番言语,才终于平息了这样一场不合情理的舆论战。 原本这样的闹剧只是一场笑话,可无奈鲁国人讲礼,凡事都要遵从规矩。 没人知道这样的流言因何而生,也不知道他为何流传。 其中受牵连最深的当属东门襄仲,他得了私通的污名,也不敢过多的争抢朝政大权。 他只想等事情彻底平息之后没有人提及,再逐渐收回他的权力。 而襄仲的收手,同样给了三桓把握朝政的大好机会。 三桓的由来本就是因为恶名,现在朝堂之上大家都是黑的,那谁也说不了谁。 鲁国人对于目前的现状十分担忧,于是这一年同样冒出许多读书人走访天下寻求解决国患的方法。 有人听闻了晋国有周室王孙,他的德行和智慧十分出众,于是就结伴想要一同去晋国投奔王孙昱。 他们就从鲁国经转卫国前去晋国。 其中在卫国的宁邑碰到了晋国拜访卫国的马车。 马车上的人是阳处父,他带着冠帽,神情十分严肃。 几个鲁国人看到了晋国的马车就上前询问。 “您是晋国人,能与我们说说王孙昱的故事吗?我们听闻了他的仁义之名,想去投奔他。” 阳处父冷哼一声。 “你们既然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又何必过来问我?你们是因为王孙的仁义才想去追随他,可却没有了解他的事迹,真是可笑!” 一行人被这样一说顿时有些脾气,可看着阳处父那华贵的衣服就知道不是一般的晋国人。 他们低声说:“我听闻有德行的人不会因为他人的见识浅薄从而嘲笑他,现在您为我们的浅薄见识而嘲笑我们,早晚会得到报应的。” 阳处父说道:“我这一生有过无数挫折,难道还怕你们口中的报应吗?” 鲁人愤愤不平,可只能低头以对。 他们走着路,而阳处父乘坐着马车,不一会就看不见马车的踪迹了。 到了晡时,阳处父一行人来到宁邑的一处食肆。 这处食肆内只有店主和他的妻子经营。 食肆的店主看见了阳处父伟岸的身形和所穿的深衣就能够知道他是一个贵人。 他在端上器皿和肉食的时候,常常听到阳处父在高谈阔论,这让他更确信他是贵人。 店主一直有个理想,那就是投奔一个有能力值得追随的贤人,现在此人近在眼前,他想要跟随。 店主问阳处父道:“您叫什么?有没有官职?我看您在谈论就非常想要跟随您。” 阳处父一听大笑起来,不久前他才碰到一行想要追随王孙昱的人,可没想到他阳处父也有被人肯定的一天。 他说:“我是阳处父,晋国大夫。” 店主一听阳处父之名眼睛都亮了,他早就听说过阳处父的大名,现在得见更是想要直接追随。 于是他和妻子坦白:“我早就想要投奔一位有智慧有能力的人了,可是以往都没有看到合适的人; 今日我得见阳处父,就像涸辙的鱼儿看到了河流,我在此地多年都没有如同今日这样强烈的想要追随他人之心,你就让我跟他去吧。” 他的妻子同意了,于是店主迈着轻快的步伐跟随阳处父的马车走了。 在路上,店主问道:“您当初是怎么打败斗勃的,我听闻他是楚国难得的将才,怎么败在了您的手下?” 阳处父得意的抬起头讲起了他们在汦水的境遇。 当时两军分占汦水两边,谁也没有抢先渡河,耗了月余,晋国的粮草已经供应不上。 于是阳处父派遣使者去了斗勃的营中。 “两军一直对峙不太好,我阳处父自愿退军三里等候您。” 斗勃自然不信这样的言论,可当阳处父率领的军队走远了他才反应过来这人是真不想和他打,于是派兵渡河,可惜为时已晚,阳处父已经在回国的道路上去了。 而斗勃也因为这样在返回楚国的路途上自缢而亡。 阳处父对着店主说:“这都是因为我看破了斗勃的计谋啊,他败给我也是理所当然。” 店主又问阳处父有没有想过夜间偷渡又或者不回国抱着杀敌之心诱敌在渡河之时袭杀呢? 阳处父冷哼一声。 “你说的这些又有什么用,我已经看穿了斗勃是不会让楚军冒险的,所以我这样才是取胜之道。” 店主被他的傲气所折伤,在温地的时候就下车了。 他觉得阳处父此人不值得追随。 店主走了许久才返回食肆,此时的食肆却是有着几个鲁国人在享用食物。 店主没有在意他人的眼光,就与他的妻子大倒苦水。 “我看错了阳处父啊,原本以为他一表人才、能言会辩,值得我追随。 可是我跟了他一路,却看清了他是一个什么样的人。阳处父太刚强了啊,只懂得自己不顾及他人,这样华丽而又不真实,我要是跟随他,想必日后定有祸事啊。” 鲁国人上前询问:“您说的阳处父是不是搭乘着晋国的马车,有着遣马御者和三个跟随的人?” “正是他啊。” 鲁人听完其中完整的故事也随着叹息。 “《商书》中说:“深沉的人用刚强来克服,爽朗的人用柔弱来克服。阳处父只有其中之一却不懂平衡之道,是为其祸啊;触犯别人又聚集怨恨,不可以安身自保。您离开他真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店主也跟着点头,还是他们这些读书人懂事,这些说不出来的道理一下就出来了。 鲁人们相互一看,彼此之间都有了笑意,他们都知道了此事的价值。 “我们要是以此作为投奔王孙的投名状,王孙会不会因此而重视我们?” “想来一定会这样的!” 第一百二十七章 当街行凶 自鲁国来的一行人经过了长途跋涉,终于到了晋国。 在这里,他们听闻了许多姬昱的传闻。 有王孙在一信退秦之前被谣言肆意编造,这让鲁人想到了目前他们国家的处境。 鲁国现在也是到处传有卿大夫包括国君在内的谣言,这样的谣言不能够制止,就连他们也对那些卿士有所怀疑。 几个鲁人边走边说:“我们投奔王孙是因为鲁国现在都是流言,没有值得信赖的人,要是王孙不肯收下我们怎么办?” “我会留下来,我看重王孙的仁义,在一路上都听闻了他的事迹,他是一个值得侍奉的人。 就算不能作为他的门客,我也要为他牵马,我觉得重要的不是能否在王孙身上学到他的仁义德行,就算是让我睡在马厩里,我也心甘情愿。” “说得好啊,我们鲁国人就是要学习仁义啊。” “我...如果王孙不收下我,我就回去鲁国,我家中还有老母和妻儿。” 鲁人都赞道:“您这是遵守孝义啊,又有什么不对的呢?” 他们一行人边走边说。 又谈论到了王孙昱身上。 “要是王孙也像阳处父一样华而不实呢?那我们这一路都白走了啊。” “要不然我们也如同那店主一般去考效王孙的仁义?” “我觉得可行。” 几个鲁人就聚在一起小声商议,对于他们这样的读书人来说,仁是最为看重的。 更别说他们还是鲁国人。 他们在附近的乡邑好不容易才办理好了进入绛城的凭证。 王孙住在上河邑,要经从绛城的北门,所以进城是必要的。 他们一行舟车劳顿,有马车可以租赁的时候就租赁,可大部分时间都是凭借着脚力,所以一行人到了绛城第一件事就是找一间食肆。 这个时代的交通不发达,想要走远路必须要有马车和识路的御者。而读书人的身份在此时却很有用,在路上要是遇到马车还能够询问能否搭个顺风车。 他们来晋国坐了三次顺风车,租赁了四次同行的马车,这才来到晋国。 要真是一路上都是用脚走,估计还没吃完干粮就饿死在荒岭之中。 鲁国人心地善良有仁义,守信用,读书人大多都遵从周礼,所以外人一般人也不会拒绝。 在食肆中饱腹之后,他们又去打听路怎么走,王孙昱又做过哪些新奇的事。 鲁人在繁华热闹的街道上就看到了有人争执。 有卖竹简和纸张的小贩在抱怨说:“我说出去,你们可不要说是我说的。 王孙不是真的仁义,他所造的书籍就已经影响到了我贩卖竹简。现在大家都以书籍为贵,就少了很多人买竹片和竹简。 我卖不出去,就得要受冻挨饿。” 有市人反驳说道:“可是王孙传播的知识,这样的大功劳难道不足以称为仁义吗?” 小贩说:“我听闻,仁义的大贤当以为众生谋福,王孙现在却损害了我的利益,那他就不能当做真正的仁者。” 街道上信服王孙昱的追崇者们气昏了头,举起拳头就要打他,更有甚者拔出了剑。 “王孙是不能侮辱的,你这样质疑王孙的贤能,不怕我们杀了你吗?!” 小贩伸长了脖子,一手叉腰,一手指着头。 “你们大可以将我的头砍下,只是这样王孙的仁义就不复存在了。 你们杀了我,就相当于杀害了王孙的仁义之名。 现在你们敢杀我吗!” 被这样一激,左右的市人倒是都不敢动手,只是睚眦欲裂地看着。 “你难道没有用过王孙的石磨吗!王孙所造有的东西都是为了我们这些人,你却颠倒是非,真是该杀!” 小贩摇了摇头,理直气壮的说道:“我并没有用过王孙所造的东西,又怎么能算得上受他恩惠呢?他已经阻挡了我的利益,不能称贤。” 鲁人则是在此时指出他摊位上卖的纸张。 “你这小人,你所卖的纸不就是王孙所造吗?你还说没有受王孙恩惠?” 小贩拿起他所卖的纸给众人展示,黄白色的纸张上还有许多褶皱,明显就不是周室生产的周纸。 这种纸张可是这小贩收买用过的废纸,把这些纸张再次打散之后再尽管压板所造。 用后世的话来说,就是盗版货。 “我所卖的纸可不是周纸,也不是王孙所造,你们看我上面还没有周室的印记,这是我自家的纸,可不算是王孙的。” 鲁人听后再也忍不住了,拔出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架在了小贩的脖颈上。 “你这小人,若是再多说一些胡话,我当街杀了你!” 几个鲁人也将他围了起来。 鲁人都是讲道理的,可要是别人不听信他的话,他就会用传统的“道理”来教育他。 小贩慌张地嘴唇直抖,可是剑架在脖颈上不敢随意动弹,只是腿脚也不听使唤的发软。 下一刻,小贩就已经瘫倒在地上。 “侠者饶命,侠者饶命,我不应该说王孙的坏话的,请您宽恕我吧。” 小贩将行侠义的鲁人当作了外来的游侠,被剑架着顿时就没了戾气,等他腿脚稍好些,便立即跪向那位鲁人。 “您不要杀我啊,我有着八十岁的老母亲等我回家侍奉,家中还有三岁的小儿等着我回家,您可不能杀我。”小贩的声音越说越为尖细,颤抖的样子好似在雪中受寒。 “真是欺弱怕硬的虫豸,只懂得自身的利益,不以我等大众思考。 若你为家主,则家室之中都是沽名钓誉之辈! 若你为父亲,则儿女无情义无道德! 你说,我应当怎么惩罚你!” 持剑鲁人看着这样没出息的小贩,心中更是厌恶。 而左右的人也齐齐在那起哄。 “杀了他,杀了他!” “我们都知道纸是王孙做的,他竟然说是自己做的,这样盗名之人就应该当街诛杀!” 持剑鲁人听着周围的起哄声再也忍不住一剑划过他的咽喉。 此时同行的鲁人大呼,左右的市人大喊,见不得血腥的人大叫。 小贩连忙捂住脖颈上的伤口想要堵住不让血液流出。 可他却感受到了血液在不断从伤口流出,就算他用尽力气也无济于事,他只能用最后的力气大喊。 “救救...” 左右的晋国市人像是看笑话一样看着小贩,对他的生死毫不在意。 只是有人对那持剑鲁人提醒道:“您杀了人,快逃吧。” 鲁人一拍衣袖,丝毫不惧地站在原地。 “杀人者,鲁国颜氏伯仁也!” 第一百二十八章 伯仁自首 “杀人者颜伯仁!” “杀人者鲁国颜伯仁!” 有怕事的市人在颜伯仁行凶离开之后就上报给了市官褚师。 褚师立即带着一群衙役赶到现场。 一条街道被人群所覆盖,这些人都是来看热闹的,不过却没有一人敢上前近距离看着街道上的那具尸体,其流下的血泊也有人蹲下身子偷摸的用面食蘸取。 巫者说有人血有着治病的功效,所以他们想要偷偷取用,试验是否是真的。 没有人翻动过尸体,案发现场也没人敢破坏,反倒是看褚师来了,一群人跟上前添油加醋的开始说杀人行凶的过程。 “市官,您可一定要为此人做主啊,这里可是我们的都城,如果纵容外来者当街杀人,那我晋国还有什么脸面可言?” 褚师连连点头,心思全然不在此地。 他对闹出人命的案子心中不免带有胆怯,不是因为怕杀人者和受害者,而是怕处理不好让他的上司受到牵扯。 他原本就是狐氏的门客,为狐射姑做事;能有今日全凭借着狐氏在背后为他打点。 要是这件事处理不好的话,国君会不会因此怪罪狐射姑? 一想到这,他后背就不由吓出冷汗。 “你回去再多叫一些人过来,有大案子。” 褚师整理了一下并没有褶皱的衣物,他问那些在街市上的市人有没有看到行凶者的样貌或者离开去往哪个方向。 市人回答说颜伯仁来此就是为了打听王孙昱所在的地方,现在估计出了北门。 褚师又征用了马车,带着一部分衙役赶往上河邑的方向。 其余的人有一部分去城东,一部分去城西;还有一部分人看守现场,再让闲余的人去调查清楚此人的身份背景。 “要赶快将此等行凶恶贼抓获,要是推迟了后果将不堪设想!” 他可是明白,此时不能出现任何乱子;国君正在考效卿士们,要是在此时闹出动静,说不准狐氏担任中军之将的理想就会付之一炬。 这样的罪责他可承担不起,所以他要尽量的以最快速的时间将其抓获。 如果他是去投奔王孙的话那可就糟糕了,因为以王孙的尊贵程度,想要包庇下一个罪人也绰绰有余,所以他要赶时间,容不得半点疏忽。 有了这样的想法,肯定得有行动。 他拿起马鞭开始快速的抽打起两匹良马,希望能够在短时间找到杀人者,不让他藏匿在别的地方。 出了北门,不一会就来到了岔路口。 这是去往上河邑的必经之路,有着三条道路,左边是去往上河邑的方向。 在道路边,有着几个人在那等候。 看到马车飞奔过来,为首的人大喊。 “是要抓颜伯仁的吗?” 褚师示意御者连忙停下。 只是可怜了那两匹良马,前不久才被人以“快马加鞭”的形式提高速度,现在又紧急停下,马腿都有了部分损伤。 褚师下车而问:“你们知道杀人者在什么地方吗?” 为首的人指着他自己。 “我就是您说的颜伯仁。我本想逃离此地的,可是我的道义让我停在了这里等您将我抓捕。” 褚师一愣,没想到这年头还有自己承认罪行的。 车上的衙役下车立马就上前擒住颜伯仁的手臂,拿起绳索就想将其捆绑。 “我有一个条件。”颜伯仁说道。 “你还有什么话要说?” “我想在被您抓去牢狱之前见王孙一面。” 褚师皱了皱眉。 “这可不行,要是你向王孙说情,说不定他就要我放过你。 我在来抓你的路上都听闻了,你是因为维护王孙的名义而将他杀害的,可不能再让你离开了。” 颜伯仁没有反抗,让他们束缚带到了车上,在马车要行走之际,颜伯仁对着他那些鲁人同胞大喊道:“请你们带着我的心愿去看看王孙是否仁义贤明,就以我为例,问问王孙我是否当得起一个仁字? 我的名中就有一个仁,父母都期望我能成为仁者。可是我今日杀了人,按照鲁晋的律法都应当为他偿命。 我如果不以命换命,那天下间有侠义的人和道德败坏的人就会不顾代价的杀取他人之命,这是我所不愿意看到的。” 褚师敲了敲他的头。 “说够了没有,现在应当是我带你去牢狱之中等候处罚,你们这些鲁国人就是爱说废话。” “您是官吏,不知道有没有听闻过昊天有着帮助人的美德...” 褚师实在忍受不住拿着布条塞住了伯仁的嘴。 “你给我别说话了,等回去之后再听闻发落吧。” 看着离去的马车,鲁人流下了伤心的泪水。 “伯仁真是有德行啊,他叫我们来找王孙昱,现在又为了王孙昱而赴死,这种高尚的德行不正是我们需要学习的吗?” “我们要救伯仁吗?他明明只是杀了一个没有道义的小商贩,要是因此而死的话,我们对不起伯仁的家人和朋友啊。” “去找王孙吧,让王孙来评判一下这样的事实,现在我们在晋国,能够求助的也就只有王孙了。” 三人不肯抛弃同伴,连忙向上河邑的方向奔去。 而伯仁在马车上被布条塞住了嘴,想要多说什么道理都无法言说,又被绳索束缚双手,只能瞪大眼睛想要以意念向褚师传播仁德的道理。 他现在不断的挣扎,身体歪来歪去都让御者不能好好的驾车。 褚师不耐烦的看着他,也用凶恶的眼神看着他以示威慑。 “你不用想着用你的道理来说服我,我知道你杀人是为了仁义,可仁义就能够杀人吗?更别说你是鲁国人,只是我们晋人的附属。 身为附属却行逆事当街杀人,这样的罪责不是仁义就能够言说的,你想用仁义为自己辩说是没有用的。” 随后伯仁挣扎的动作更大了。 褚师只好为他拔出了口中塞着的布条。 “你别说话了,再说我就杀了你!” 伯仁大口吞吸着空气,神色舒坦。 “我并不是要为自己辩说,而是你将这布捅到我咽喉中了。” “啊...” 御者听着这话笑了起来。 “您不畏惧死亡真是一个君子啊。” 可伯仁却因此而低下了头。 “我的国家有了内部的动乱,我却不能阻止,还算什么君子,我只不过是一个逃避的小人罢了。” 第一百二十九章 鲁人问仁 鲁人着急的赶往上河邑,在过了乡邑之门后多次打听,才得知了姬昱的住所位置。 他们就那样着急的来到了姬昱府邸附近,连请柬都没有来得及写便着急地询问姬昱是否在家中。 今日在院外看守的人是独臂,他为了追求自身的道义而自断其臂,听闻了他们的故事之后更是对伯仁杀人的事情表示赞赏。 鲁国人的学识自然是不用多说的,那里的读书人大多遵从周礼而且喜欢讲道义,值得信任。 “你们放心吧,我会将此事告知王孙的,以王孙的仁义,一定会帮助你们的。” 事实上也有不少的人想要投奔姬昱,可昱对这些人并没有多少的在意,而是将他们那些投奔者有些介绍去了为官、有些则是一口谢绝。 门客是一份长期的工作,在没有考察其品性之前都不会轻易收下,更别说姬昱本就不缺人,只是可用的人少,外地来的又不放心所以招收的门客也就只有十余人,其中就有之前来投奔的红脸大汉们。 他们平日也就为姬昱打杂干活,没有特别的实际作用。 一般来说,门客也都是这样;作为门客都会有着特殊的技艺又或武力,一般不干一些下等的杂役事,等到主人有事安排之后才会施行,要么就是在主人出门时保护他,要么为主人出谋划策。 而昱在晋国只是作为质子,又能够有什么要事呢? 独臂怀揣着对那些鲁国人的同情,对着姬昱所在的屋舍轻轻敲门。 “王孙,下人有话要说,能让我进去吗?” 室内的陈设依旧,在秋日倒是没有用熏香,不过屋舍之中还是散发着一股香气,那是木料所带有的清香,在淡淡的秋风揉抚下香气弥漫。 姬昱在屋中拿着书简,那是阅夫子留给他的宝贵礼物,他还要仔细地琢磨其中的道理。 “进来吧。” 独臂轻推木门,没有迟疑的走近姬昱,在他耳边低声说明情况。 姬昱听完不禁皱眉,这样的情况他还是第一次遇见。 虽然之前就有着传闻说游侠因为外人玷污了他的名声而当街杀人,可那毕竟都是传闻,也看不到事件的虚伪。 现在真的遇到了这样的事件后,作为事件的间接制成者,昱感觉到其中的棘手程度。 鲁国的伯仁是因为要追随他所以来到了晋国,可听到商贩在侮辱他,就做出了当街杀人之事;尽管不知道事件的原委和具体经过,姬昱还是觉得有必要去见一下伯仁。 在此之前,他要先去屋外询问其事件的真伪。 “你们就是来此期望投奔我的鲁国人吗?” 姬昱没有丝毫架子,也没有贵族的气派,只是平和的走出外门向这些鲁人搭话。 “我等就是。” 鲁人向姬昱行礼,对于周室他们向来都是敬重的,这些读书人也不例外。 “我于未几之前听闻了你们的同伴伯仁当街杀人而被市官带走,此事可是真实?” “我等发誓,如有欺骗王孙受尽天戮。” 看着信誓旦旦的鲁国人,姬昱也想不出他们会以这样的事情来欺骗他。 “你们可愿意将事情的经过说明,我来判断伯仁是否为贤。” 鲁人将其中事件的经过一五一十的说出,昱也明白了他为何而杀人。 激愤的情绪、过激的行为、言语的挑动,这些原因让好礼的鲁人当街杀人。 “我明白了,所以你们来此就是为了向我求助救出伯仁的?” 姬昱并不排斥救人,可他也厌恶杀人;对于伯仁的行为有一种自然的鄙夷。 虽然伯仁是为了他的名义而杀人,可杀人的事实就放在那里,被抓去牢狱自然是应当。可他们说过,伯仁并不没有反抗,反而等着褚师将他带走,这一点让昱倒是有些许欣慰。 鲁人甲说道:“伯仁在被抓走之前所期望的是能够与您见一面,希望当面能够求问您仁的道理。” 鲁人乙说道:“伯仁带着必死之心自愿舍身取义,不过我等作为他的友人,希望您能够帮助他离开牢狱。” 鲁人丙说:“伯仁还期望我们能够来此看看您是否有传闻中的那么有仁义,还要我们问您,他所作的事件能不能当称一个“仁”字?” “我觉得,仁义是人所定义,却不是能够用言语就能说明的。 我就算说得再有道理,也不是仁,更不是德,也就只是说说而已,真正的仁,要通过实践才能获得。 如同三皇五帝安定了世道、大禹治水平息了天灾、文王武王建立周、周公制礼,这些都是实践之后才称呼的大仁,如果没有他们所作出的行动,又怎么能够称为仁呢? 当然并不是只有大仁才能称之为仁,小仁也可称仁。 我之前与秦使曾经论仁说到过,身份贵贱之人都可称仁....” 三个鲁人越听神情就越为激动。 “您果然是我们要追随的仁者,请您收下我们作为门客,我们想要为仁德而侍奉您!” “你们都有自己的国家,留在这里侍奉我怎么可行?家中可有亲人妻子尚在?族中同胞可需要你们帮助?你们跟随我又会不会中道而返回鲁国?这些你们想过了吗?” 羞愧的三人说道:“我们是因为国中有着流言导致的内乱而离开鲁国的,目的就是为了找到让国人不再因为是非而争吵的方法,我等在路上就觉得施行周礼又或崇尚贤人才能够扳正这样的世道。 我们这些鲁国的读书人没有别的本事,只能去外国找寻,而我们四人就是因此而想要投奔您。” 姬昱了解到如此的情况又忍不住叹息。 “好好的找寻救国之道怎么就在半路上就做了错事呢。” 鲁人甲连忙想以为维护王孙的名义为由,可话在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伯仁他确实是杀人了,这是不可否定的。 三人正是失意之时,却听到了王孙昱在招呼他们。 “走吧,伯仁不是想见我一面吗?坐我的车一起去吧。” “啊....” 三人怎么也想不到,王孙竟然会带他们一同去牢狱之中,难道王孙真要救伯仁吗?可是救了伯仁就说明王孙并不是仁者啊。 一个包庇杀人者的人,怎么可能是仁者呢? 马车只能容纳三到四人,多者则行动不便。 姬昱叫来了家中的两乘马车,带着鲁人就往城中牢狱的方向驶去。 第一百三十章 探访圜土 姬昱带着鲁人前往城内关押犯者的牢狱之中。 在马车上昱就闭目沉思,他在思考仁义与杀戮、生存与死去的意义。 伯仁杀人是不正确的,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确实如此。 可作为下属又或门客来说,为主人而杀人,这样又是正确的。 对被杀者来说,这样又必然是不对的。 那生命就当如此无视和不在意吗?就因为这是一个仁义与杀戮的时代? 伯仁的行为是好还是坏,他在马车上一直反复思考,直到御者提醒他晋国的牢狱已经到了。 牢狱只是口语的叫法,用作书写多用“圜”称。 晋国的牢狱也是效仿周室所制。 在牢狱的外门左侧有着嘉石,那是一种用于悔过的石头;要是有罪者犯事较小,如在街道上偷窃未遂,就绑着罪人坐在石头示众,并使其思善改过。 不过大部分的犯罪分子并没有因此而改过自新,而是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在示众放回去之后总是总带着情绪,犯罪心理也愈发强烈。 这样的设施并不能够有效的解决犯罪问题。 在门前还挂着一些漆牌,目的也是为了警醒民众。 “若无授无节,则准圜土内之。” 意思就是不守法就会给抓进去关住。 而没有得到命令的人也不能进入牢狱之中,不然也一并相当于犯罪,有可能被直接关押进去。 此时也只是杀人之事过去不久,还没有得到上面的指示,伯仁也就给关在其中。 门前有着两个狱卒,身穿黑衣,手上拿着笔直的铜棍,让路过的幼儿忍不住一直偷摸地打量; 估计他也想要那笔直的棍,那可是他们年幼的理想啊。 两乘马车停好车位之后,姬昱带着三人来此,他正要走上前,就被两个狱卒给拦下。 “你是什么人,没有手令和官印的人都不能进此,不然就将你抓进去了。” 姬昱无奈的拿下了斗笠,从怀中拿出了他的令符。 “我是王孙昱,此行是想看看其中的一个犯者,请您让我进去吧; 您可以跟着我,我不会在其中搞一些违纪犯罪的事情。” 狱卒辨认清楚令符的真伪,可是还有些犹豫。 说到底姬昱也只是一个外来者,没有实际的权力,虽然有着身份,可也没有相应的地位。 见狱卒犹豫不决的样子姬昱只好从怀中又拿出碎金,将此物递进他们的袖子中。 “王孙您就放心的进去吧,我们什么都没看到,只希望您能快些出来,不然等上头的人来了,我们也不好意思收场。” “我们省得。” 姬昱就想带着三人进入了牢狱之中,可鲁人看到姬昱是因为行贿才能够进入牢狱,说什么也不肯进去。 鲁人乙问道:“王孙,我听闻您是有德行的君子,怎么能够向他那样的小人行贿?这样是不守仁义的,也是有违周礼的。” “我自然可以不行贿,不过行贿却能够少去许多麻烦,对于不必要声张的我们来说,行贿能够少去很多麻烦。” 鲁人丙很生气,他对于行贿之事向来厌恶,现在一看王孙竟然也做这样的行当,顿时生气地说道:“我本来就厌恶乡愿之人,没想到王孙您竟然是这种人,我看错了您,您果然如同他人所说不是一个真正的仁者。” 鲁人甲低头皱眉,不想参与争论,他知道王孙这是为了他们好,能够让他们进入牢狱之中,可是这样的行为又是他们所厌恶的,所以他不知道该向着谁。 姬昱也气笑了,都说鲁国人虽然信周礼可是不懂变通,今日一看果然如此。 “那我如果不向狱卒行贿,他肯让我们一同进去吗?我没有官职也没有爵位,他所能够让我的,也是因为我有着高贵的身份;如果我不行贿,他有什么理由让我们进去呢?” 鲁人哑口无言,甲乙两人摸着鼻子,而丙摊着手不敢说话。 虽然他们心里很不爽,但又找不到反驳的理由。 姬昱对他们的态度虽然很不满,可心中还是有着怜悯。 这些鲁人何尝不是因为过度的恪守着周礼的规则,所以才被周礼所束缚。说到底,这还是周室害了鲁国。 “乡愿,是败坏道德的贼人,你们认为这样合伙串通的贼人不守德行是建立在自我的观念上,与他们同流合污的人也将其视为乡愿,这是不对的。 相信你们都愿意做一个自傲、不随声附和的人也不会做一个没有原则的人;可君子豹变,哪怕是生而丑陋也会成长成美丽者。我行贿是为了自身的道义,所以我认为,君子喻义,小人喻利。 只要君子所作合乎道义、行于自身的道义就可以称得上从义了。像小人只会看到利益的得失而在乎取舍,这又是不对的。 所以我宁愿行贿玷污我的德行,也不希望我因为在意德行的取舍,从而让我们无法进入牢狱。” 鲁人听此流下了感动的泪水。 “没想到您竟然为了我们而玷污了自身的名义,像您这样的人才是真君子啊!” 姬昱也终于松了一口气,还好他现在懂得奇正之术,要不然就真的绕不出来了,虽然他事出有因,可对于凡事讲究原则的鲁人来说还是有些超出了他们的承受范围。 昱的心中也不禁对那位生在丘野的圣贤有了格外的佩服,就单论他能够以仁德说服思想略有迂腐的鲁国人来说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贤者了。 人总有疑惑,解答不了这样的疑惑就当不上贤者;说服不了大众也不能称他为大贤、没有能力所说空谈也不能称贤... “孔丘,真希望有生之年能够遇见您互述心中的仁义。” 鲁人听到王孙低声的嘀嘀咕咕,问道:“您说的是什么丘?” 姬昱笑了笑,自然不会说是思念后世大贤。 “我只是在默想我的文章,有时候有了灵感就想到了有道理的话。” “原来如此,此事是我们的不对,我们不应当在意这样的行为,而是应当在意施行者是从道义还是从利益出发,现在我们明白了,可以进去了吗?” 刚才还不肯进去的鲁人思念他们的同伴伯仁,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再见到他。 虽然不是很久没见,可他们都清楚,要是伯仁一心求死,那这就是他们之间的最后一面。 第一百三十一章 伯仁问仁 牢狱之中阴暗潮湿,哪怕是秋日不怎么明显,可还是感觉到里面的阴沉。 在走过了看守登记的簿台之后还有一条长而狭窄的过道,才走到了牢狱的正门。 狱门是用青铜打造,只是用拳头大小的铜棒当做栏圈挡住,中间也是铜门,要备有的外门钥匙才能够打开狱门,在里面是打不开的。 狱卒站在门外跟姬昱四人说道:“进去之后尽量少闹出动静,里面虽然人不多,可都是一些死囚和要行刑的犯者,王孙我们不知道您出于什么目的,可您进去之后要多加小心。” 两个狱卒一个还在外面看守,另一个则要在此看着姬昱他们什么时候离开才能接着在外看守,毕竟钥匙只能够在外面打开,进去的人也必须要有人看守。 姬昱透过中空大概半掌之距的缝隙往里面看去。 那是一个昏暗的地方,能够看到光亮也是因为距离地面一丈高的窗户。 只有透过牢房中的狭小窗户才能看到光线,昏暗的光线能看到在光中的雾霾。 光霾照射进那些囚犯的牢房之中,却被无边的黑暗所吞噬,似乎这个地方不该有光亮,刚进去就被其中的油污和污垢所吞噬。 残破的泥墙有着油亮,泛不起一丝涟漪。 姬昱等人下意识的捂住鼻子,这里还有着一股难闻的霉臭味。 那是牢房内发霉的干草和那些囚犯身上带有的汗臭味,还有一些奇奇怪怪的怪味也夹杂其中。 “狱卒们都不清理一下这些霉变的草料吗?如此污秽的地方还没有适时清理,到处都是蘖味。” 声音很小,却在静得出奇的牢狱之中传有回声,让四面八方的犯者蹭一下大多都站了起来。 狱卒没有在意那些狱卒,他同样厌恶这样的环境,也厌恶着其中的犯者。 “王孙,您是君子,自然知道仁义的做法,可是进来的人可不守仁义,这是对他们的惩罚;况且要是时常清理的话又需要不少的人力物力,所以一直以来都是如此。 我们也只是在送每日的餐食才会入此,不然都不会走近一步。 等到刑官需要审问,就将这里的人带去刑官所在的审室,一直也没有出现过什么问题。” “这样么,我明白了。” 姬昱忍住从鼻腔传来的不适,示意让狱卒开门。 姬昱四人轻手轻脚的走了进去,倒不是怕,而是里面实在是太脏了,这让爱干净的读书人也同样受不了。 “大人,我错了,放我出去吧,我不会再去他人家中盗窃了。” 一个穿着粗布囚衣,身上挂着一身稻草的蓬头垢面者双手抓着铜杆,对着进来的姬昱大喊。 有一人出声,剩下的人也陆续大声申冤。 “我只是偷牛,您就放我出去吧。” “我进来只是因为误会啊,我真不是有意偷情的!” 牢房之中有男有女,更有甚者男女同牢,他们的呼喊声在这样封闭的环境下异常洪亮。 姬昱没有搭理这些犯者,而是问三个鲁人。 “你们可曾听到颜伯仁的声音?” 鲁人摇了摇头,又在那呼喊着“伯仁”之名。 在走道最深处传来一道叹息声。 “你们不该来此地的啊。” 鲁人们惊喜的告诉姬昱。 “我们听到伯仁的声音了,就在最里面。” “那就走罢。” 周围的犯者一听不是来找他们的,脸上的兴奋顿时成了怨恨,用最恶毒的话来辱骂姬昱。 最开始的那“稻草人”更是口含唾沫向姬昱的方向吐去。 不过准头不是很好,吐到了旁边的鲁人甲的脸上。 鲁人甲的眼睛变得通红,他连忙拿起袖子擦拭脸上的唾液,所带有恶心的臭味让他想要呕吐。 “这样的小人!真是该死啊!这津液臭得要命!” 周围的人也一并用唾液朝着姬昱等人吐去。 姬昱用袖袍遮挡,没有被危害到脸面,可是衣服上都是发臭的水印。 “快走,快朝里面走。” 忍着恶心,姬昱快步走到了走道深处,这里没有多少囚犯,也没有人无礼到吐口水的地步。 身旁的鲁人神情激动的看着右侧牢房的犯者,眼角含泪,红着眼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犯者看这些鲁人也是如此。 他正是颜伯仁。 “不是叫你们不用管我的吗?怎么还舍身犯险,你们不知道这里是晋国的牢狱吗,要是在这里闹出动静,你们可要和我一同赴死了。” 三个鲁人走上前想要握住伯仁的手,可伯仁躲依旧躲在角落。 “伯仁,王孙带着我们来见你,你不是一直想要见王孙一面的吗?现在就在眼前啊!” 颜伯仁穿着囚衣,目光灼灼地看着姬昱,而姬昱也在此时打量起了颜伯仁。 “平平无奇而又有着心中的道义,这就是鲁国人吗?”这是姬昱心中对伯仁的评价。 “长相俊美有着大仁义,从王孙能够进入牢狱之中就能够看出他真是一个有仁义的贤者,真是一个了不得的人啊。”这是颜伯仁心中对姬昱的评价。 两人透过彼此的双眼看到了真诚,伯仁从姬昱的眼中看到了些许的赞许和怜惜,姬昱从伯仁的眼中看到了他看到偶像的激动。 “您就是颜伯仁吧。” “您就是王孙啊。” 两人同时开口,彼此都笑了。 “您真是一个有趣的人。要是我没有杀人真想跟随您学习您的仁义。”伯仁说道。 “我的仁义并没有世人所夸赞的那般美好,也有不少人比我还要有仁义。 我听闻您想要见我,并且想知道我怎么评价您杀人之事。” 伯仁点头,带着渴求的神情向姬昱直言。 “我确实想要听您说仁义,可我也想知道什么是仁义,为什么鲁国卿士们现在都不遵守仁义的周礼。还有想要问您仁和爱、法和仁、道和仁,我有太多太多来不及问您,现在只想知道我这样做是否能算是一种仁义之举?” “仁义么...” 姬昱露出苦笑。 他对仁义二字有着了解、注解,可也只是停留在这上面;因为这是正确能够引领人的道理,所以他对这样的道理向来能够信手拈来,并且有着不同的思考能走不同的道理。 也因为思路的宽广和对仁义有着太多看法,所以他的仁义之心总是混沌的,其中的门道虽然他一直追求,可一直找不到清明的思绪。 现在被伯仁这一问,姬昱呆立在原地,不停在脑中演算着仁是什么,仁的本质是什么?杀人又能够称仁? 第一百三十二章 知行合一 伯仁看着姬昱思考的样子不忍打扰,他脸上洋溢着喜悦,用着只有他自己能听到的话在说:“想不到我在临死之前还能让王孙引起思考,不管是对还是错,我的死也会有价值了。” 姬昱良久之后睁开双眼,苦苦思索的仁义也有了答案,他在马车上所思考的道理在此时也全然明白。 “你的行为是错误的,只能说勇敢,不能称之为仁。” 伯仁早就料想到了这样的回答,他又问道:“您能说明这是为什么呢?我为了自己的道义而杀人,不能称仁的话,那我所行的道义又算什么?” 姬昱悟仁之后只觉得神台清明,往日所不能够明白的事物在此刻都有了答案,这是一种很玄妙的状态,他不敢浪费这样的状态,顺着思路自然的开始言说,把他思索中所想的一一道出。 “仁义,当是为爱人。仁之一字,原本就是两人之间传播的爱。 仁者,爱人。义者,为爱人而行。仁是义的本,义是仁的行。 道义,是爱人的行为所遵从的道,是仁的规则。 德行,是传播品德的行径,是仁的血脉。 没有仁,就没有德。德是依据在原本就是仁的根本上延伸出来的产物,没有仁,德就是空的,如果为了德行而去做好事,这样也不能称之为德行。 而贤,则是用于评判一个人的仁到了什么地步。 一个没有能力的庶人,在做好分内之事之外能够好好的爱人,这也是仁,也能称为贤。 而对于身份高贵的人来说,德和贤就要与之提高仁的标准才能评判。 是否为仁,这一点存在于自我的主观,就像帮扶他人而没有动私心,不求回报不掺杂利益;而对于高贵者来说,仁在爱人和爱国。对于国君来说,仁在于爱两者之外更要爱天下;则有所爱者为仁。” 伯仁听后不由狂笑。 “我总算知道什么是仁了!我总算知道什么是仁了!” 身旁的鲁人也在默默言语。 “爱人为仁,伯仁没有遵从爱人的原则而在忍受不了之后将人杀死,是....不仁。哪怕是他是为了王孙的名义,那也是私欲,有了私欲,就不能算真正的仁,我也懂了。” 鲁人乙问王孙昱:“那怎么样做到真正的仁呢?” 姬昱了然一笑。 “我们人,都是以周礼作为法则,从周礼中寻求出其优良者学习,对于不好的法则就将其挑选遗弃,取其精华去其糟粕,这就是兴盛之道,也是能够为仁者最好的道理。 礼法僵化就会桎梏人的本性,应当顺应时代的格局因势而变,固步自封只会是灭亡之道,现在的鲁国从周礼,却不肯因势而变,这才有了你们鲁国的内乱。如果人人能够学习周礼的精华,没有带有私欲的祸害他人,则鲁国当兴啊。” 牢狱的四人激动得直流下眼泪。 “我等只恨未能早逢明君!您是天下的珍宝啊!” 姬昱摇头示意,表示谦让的同时也说出缘由。 “我现在虽然已经知道了仁,可还没有施行。其中的仁不是以理论来衡量,而是通过实际的知行合一才能够做到。没有行,知道再多也无异,只有通过行才能知道自己知了多少。” 伯仁激动的说道:“何谓知行合一?难道是知道的道理要用行动做出来统一吗?” 昱摇头而笑,他一开始也对知行之道区分所斥,可在想明白之后,他就发现了知和行本就是一体。 他说道:“知是行的开端,知的产生离不开行。没有行过也不会有知,知行本就是一体。” 伯仁依旧不解,还在问道:“那是先有知还是有行呢?” 此时的牢狱悄无声息,连那些闹事的犯者也坐在稻草上用心细听。 “知和行不能分开论述,又或二者相心而生。 人没有生在世间的“行”,他就不会有知。行的过程中,知也不断加深,比如说人在幼年不断的学习成人,学会了说话、走路、奔跑。没有去做,怎么能够知道可以如此。 现在你在听我说话,你说这是知还是行?” 伯仁有些不太能够确定。 “知?” “错了。” “行??” “又错了,是知行一体。你用你的感官在学习我的思想,这是“知”,而你能够想象其中的道理不断思考,这是“行”。 已经知道了的知识和想要去知道的东西都是知,也分已知和未知。 若你在学习游水,你可能又会想到行,可其中也有知。 游水的前提,是你已经懂得了摆动手臂的知,你用着已知去学习未知,其中的过程就叫做行,而知行又是一体的,没有行过,你又怎么会有摆动手臂的知?” 伯仁眼中满是不可思议,他似乎看到了一道奇异的大门正在为他打开,可是少倾时间又关上了。 他着急问道:“您既然都说了知行本是一体,那又怎么还说要求知行合一?” “知和行虽然是一体的,可行却有多种。比如你已经知道了杀人有罪,可还是行了。这难道说明你不知道杀人有罪吗?” 伯仁低下了头,他自然是知道杀人有罪的,可是因为对王孙昱的名义的肯定... 一想到如此,他顿时眼中亮起精光。 “王孙,您说的有道理,我如果不是因为对您名声的知,也不会做出杀人的行,而我原本也有律法的知,这就已经说明了知和行在相互影响,可要是知道和行为做出的都是像我这样不正确的呢?” “这就是要引出更深层次的知和行的主导者,心。” “心?” “心者,人思之始。天道的法则是恒定的,而心不是。 人,是天地之中生有的最为灵长者,我们懂得思考、懂得利用工具、知道善恶、能够说话,这些都能够说明心的重要。心是人类魂灵的象征,有了心的存在,我们思考天地,相互联系。 我们从天道的法则中得知了太阳的升起落下,懂得了节气的变化,更知道了人的情感。这一切都归功于心。 心能够思考,也是知行的源头,要以知行合一,更要从良心。 心有善恶阴阳,从良心,则心之恶贼就会受其压制。从恶心,则人的良知都会受其压制。 在场的犯者他们哪个没有良心?只是良心受到压制了,由恶心主导。 如果将他们扒去衣物扔到大街上,他们还是会有羞耻,这就是因为他们心中还有良知。” 第一百三十三章 伯仁因我而死 “良心、良知,哈哈哈,我悟了!” 随着伯仁的大喊,越来越多的人也开始叫喊起来。 因为牢狱的封闭,所以他们都能够听到姬昱所说的知行合一之道,更是在一旁不断附和。 “从良心,致良知!” 明明都是犯者,可现在他们心中的正义被激起,整个牢狱热闹沸腾。 可仅仅呼喊了两声,他们就说不出话来了。 因为他们看到了,褚师不知道什么时候早就蹲坐在旁,听着姬昱说明知行合一。 事情回到姬昱进牢狱之前。 牢狱外把守大门的狱卒看着同伴随同王孙一同进去,心里很不是滋味。 他觉得,王孙能以碎金行贿他们进入牢狱之中,那万一另外的同僚为了看住里面的狱门而对王孙说按照时间收费呢?这样一来同僚所获得的钱财不是比他还要多? 有着这样的念头,门外的狱卒就坐不住了,连忙就将私自让王孙进去牢狱之事告知于褚师。 褚师听闻之后自然是生气,于是再次快马加鞭赶到了牢狱,并且悄悄地走了进去。 在被里面的狱卒看到之后,褚师举起食指嘘声示意,于是就这样走进了其中。 恰巧此时牢狱的犯者都在安静的听王孙讲述知行合一,他就是趁着这个功夫走到了离姬昱等人不远处蹲下听他们在那讲述见解。 “王孙可真是大贤啊,连这样的道理都能够说出,怎么就这么妙呢?” 正当褚师感慨之际,就有曾经被他抓住的犯者认出了他,不再言语。 而其他的看都不说话了也发现了褚师的存在,一时之间又变得寂静。 作为偷听者,褚师有些尴尬,他必须说些什么来破坏这样尴尬的气氛。 “王孙,您是想来此地带走这样的杀人者吗?” 姬昱在明悟了这样的道理之后已经不再惧怕这样的小当权者。 知行合一,致的是良知。昱参悟到了圣贤的道义,思考的也就变得少了;不是因为智慧受到了抑制,而是他所要考虑的东西变少了。整日畏首畏尾,何事能成大事? 姬昱觉得他虽有不对,可尚有悔改的机会。如果将他带出去加以改造,说不定又是一个很好的传道者。 “原本我是不怎么想带伯仁出去的,可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将他带出去了。” 昱说的是实话,原本他对伯仁还有着一些偏见,可在说明知行合一后,也对他能够思考其中的道理而有所改观。现在被褚师这么一说,还真有一些想带出去的冲劲。这不是对杀人者的袒护,而是对其有些赞许。 “王孙,您可别做傻事,您要是以此请求君上放人的话那可就追究不了他的责任了。” 姬昱刚有的冲劲又平息下来,这褚师怎么回事?怎么用这样的方法提醒他要去转告晋侯,难道他还真的想要放走伯仁? 褚师走进姬昱身旁,捂手细声而说,还真没有给任何人听到。 “王孙,颜伯仁杀死的人虽然是晋人,可平常也不行仁,都是在做一些坑蒙拐骗之事,伯仁杀了他,也算是他罪有应得,只是上面那边不好交代,除非您转告晋侯。” “我明白了,可想不想离开还是要征得伯仁的同意,就算是我要他出去,他也未必会出去。” 姬昱向伯仁说道:“我来此有能够带你出去的能力,你可以跟我走,又或是留在这里等死。 如果跟我走,我会与晋侯说明情况,免去你的罪责,只需要为晋国做一段时日的劳务即可。 而你要是留在此地,那么等待你的也就只有被处死。” 伯仁笑着说:“我说过一个人的仁义是最重要的,现在我违背了我的仁义,自然不可苟活于世。 况且能够听到王孙您说明仁的道理,我就已经很知足了。我不希望您因为我的缘故而践踏晋国的律法,要是有人杀人而不用付出相应的代价,那么世人也就不会在意生命的价值了。” 说到后面,伯仁的身子不由自主的发抖,他显然也惧怕死亡,可他不愿意让王孙为他背负洗脱杀人者的罪名。 “朝闻道,死可矣!生亦我所欲,义亦我所欲,舍生而取义者也!!” 伯仁不再犹豫,起身转头而对着污泥墙壁撞了过去,只是下一刻,脑袋就被撞出了一个口子,整个人就不再动弹。 他用尽自身最后的力气低声的说:“知行合一。” 从倒下的身体流出的血液很快成了血泊,在铺有稻草的地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染红。 “伯仁!”*3,“颜伯仁!” 三个鲁人用力的摇晃这牢房的铜杆和牢门,可是晋国精心所造又岂能是他们这样胡乱掰扯就能打开。 他们只能在门外绝望的大叫着,恨不能有着千钧之力将牢门直接打破。 在伯仁说完那句话之后其实众人就已经察觉到伯仁要以身明志,可是他们都在门外。 还没有听他们的劝告,伯仁就一头撞墙而死。 留在场的,是瞪大眼睛含着热泪的三个鲁者,还有叹息的姬昱和褚师。 褚师只是一个市官,虽然有着几次抓捕犯者的经验,可对于这样的场景还是没有亲身目睹过,在看到伯仁撞墙而死,连忙叫狱卒取来打开牢房的钥匙。 而姬昱也有些为劝告他而悔恨。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啊。” 褚师拍了拍姬昱的肩膀,低声说道:“这一切何尝又不是我的过错,现在杀了这样一个能够为了道义而死的人,我这辈子都不会忘怀啊。” “请您准许我们带走颜伯仁的尸体,让这三个鲁人带回鲁国安葬。他们都是为了追随我而来,没想到却落到了这样的下场,我也不能够面对自己啊。” 褚师低下头,双手抓紧昱身上带有口水印的衣角,大声对着姬昱喊道:“那您就要将此事传播出去,让更多的人知道您的所说的仁、知道您所说的从心之道,这样天下才能够少于贼患啊!!!” 一开始说话小声的褚师一下大叫,让姬昱猝不及防,耳朵都被吓得嗡嗡作响。 “你吼那么大声干嘛,我又不是听不到!” 伯仁就这样走了,姬昱带出了他的尸体,交给了三个鲁人,并且托付给御者让他带他们回到鲁国。 临走时,三个鲁人问姬昱:“您所说的心学什么时候能够传到鲁国?” “等到我写出来,第一个传布的国家就是鲁国,这是我对死去的伯仁许下的承诺。 君子一言,哪怕是驷马之车也难以赶上。” 第一百三十四章 明悟知行 颜伯仁死了,却是带着心中的喜悦而死,鲁人并没有怪罪姬昱,反倒是对他万般推崇。就连上了马车也不忘对昱行礼。 这让姬昱心中有愧,他虽然没有杀死伯仁,可伯仁确实是因他而死;无论是他投奔的动机,还是来此地为他的名义出头的私欲。 可也因为他,姬昱终于明白了什么是知行合一。 或许很多人都把知行合一当成两个方面,把知和行区分开,认为知行不是一体,知行合一提倡的是知道的智慧和行动统一,是先知后行,又或是知后而行。 其实不然,如果把知和行分开,那两者就没有了意义;就像甲乙两人,有着不同之处却要将他们合在一起混谈。 知和行本就是一体,没有知怎么能行?而没有行又怎么来的知? 知如同感性,行可称理性,都是因为有心的存在所以产生。 写字时,脑中所想为知,所说所写为行。 说话时,脑中所想为知,所说是行。 可以说人的行为都有知行,可知行并不为一统。 写字时,会因为忌讳他人而有所保留,或在乎是否为真而将自己心中所想压抑。 说话时,会因为在意他人的眼光和世俗的偏见,不敢说真话,说真相。 知有很多种,行亦是如此。 所以姬昱所提出来的“知”,是良知,遵从良心的知。 将良知和所行统一,以良知作为指导思想,利用行的实践性去探求其中的真知,这就是知行合一。 自姬昱所悟心学之后,所行所为都有了思考。 有着先人的思想指导了方向,姬昱所要做的就是适时而变,站在自我的立场依据现状不断的思索其中的道理。 了解到了,并不一定是知道,能说并不代表着会写,这样的知,是假知。 虽然这也是知行,可这样的知行和假学习又有何异。 知和行是相互联系的,不能脱离的。知了不能行,同样也无用。 如果知道了却不能施行,那就是假知。 知后践行恪守,这便是真知。 一个人连自己的良知中的已知都不能够遵守践行的话,又谈何让他遵守道义呢? 明知国家有律法,可是为了利益以身犯险,这就是知而不行,还是处于未知。 既然知道,不去施行,说明对知的了解程度还是一知半解,没有达到已知的状态。 一知半解是为未知,就好比人与工匠之间的区别,普通人可能知道东西是什么,可是真要他施行却做不来。又好比读书人,读书人知道圣贤的道理,一味的借用,不加以自己的思考的话与提线木偶有何异? 只有通过行动切合实际的做过,才能称为已知,由未知转变为已知,这就是知行合一的道理所在。 其核心的心理之道姬昱尚未明悟,可也感觉到离那种境界已经不远了,他并没有着急的思索道理。 不能因为追求道而去悟道,为了悟道而悟道这样的知行是一种假知,带有目的去悟道,悟出来的也是假道。就如同后世读书人为了学习而学习,这并不是一种能够给人带来良好体悟的道,所以他不急。 在懂知行之道之后,他懂了许多该知该行的地方。 大槐树下,这里曾经是刺客因为不忍心杀害姬昱而撞树自尽的地方。 树下有着一块木碑,上面写着“无名氏之墓”。 在旁有着栽种过的花,要是放上后世的照片,还真有几分样子。 昱在树下倚靠,听到了自然的风声和孩童们在远处的嬉戏之声。 “天道的法则无拘无束,孩童的心思纯净善良,这是多少人所追求不到的啊。” 他在树下正抛去以往的假仁假义,在悟知行之后只有一个想法。 真知真行从良心,知人知道改天下。 他并不是一个纯粹的仁者,可在此刻,他正在转变为仁者。 姬昱也不是天生的贤者,要不是有着来自后世的知识,他估计也不会借用圣贤的话在这个时代成为“贤”,也正是因为他有着“局外人”的智慧,他才能够超出时代的限制。 可也因为他是局外之人,对大时代的人总不会抱有真挚的感情,所行的仁义和德行也多为利己,虽然能够知道其中的道理,可是他也就仅仅只是知道。 在以往,他的知行并不相称,他有着读书人的高傲、也有身为贵族俯瞰的偏见,他所依靠的也只是天生的身份背景和来自后世的智慧,也因为这样的高傲,他在知行和道的门前一直徘徊,不得入门,可一朝得悟,昱也就随之放下了无形的包袱。 那是每一个人心中固有的包袱,读书人为了他拼命的苦读,不在乎书中的真理,在乎其书的价值。似乎读书人因为读书这一门路就能够穿上长衫,摆脱庶人的阶级。 士大夫也因为那样的包袱拼命的争夺,也只是为了争夺一个价值。 人心中固有的包袱在阻碍着人的发展,昱也因为包袱整日思索如何与晋国斗争受利,如果用适当的利益去改变天下。 可因为那样的包袱,姬昱在以往就算读了再多的书,也不能够踏进道的大门,利益和成见在用力的拉扯他。 正所谓求利者无缘于道就是如此。 如若为了利益而读书,那读书就只是为了价值,而不在乎书的本身,哪怕书写得再明白,也会受限不得其解。 如若为了利益而求官,那作为官吏也只是为了价值,而不在乎官职本身的职能,哪怕为官在表面做得再好,也只是虚伪。 这样的假读书、伪君子,都是没有施行知行之道,没有通过良知本身的知去施行,更别说得到真知了。 读书人知道书是好的,要向书中学习。可有些环境下,周围的人都会告知书生,不读书就要当做庶人;在这样利益功利的话语掺和下,原本的知行就没有做到,也不符合知行合一。 姬昱在树下,长长的吐出浊气。 他正在排空心中带有的私欲,私欲会影响到他追求这样的道。 深秋的风吹下槐树少有仅剩的花朵。 槐树一般都是五六月开花,可因为晋国今年的气候有所推迟,再加上姬昱的侍卫偶尔浇水,让这颗大槐树反季开花。 树上已经不见花芽,显然落下的花朵已经是最后一簇。 花落在了姬昱束发的头顶,不由惹来发笑。 “本以为苹果树下牛顿悟道只是虚传,没想到现在有了槐树落花,姬昱悟道。” 第一百三十五章 明道之后有多可怕 在原本的后世,姬昱本是一个无家孤儿,依靠着救济金和好心人上了学。他在没有来到此世前原为县一中学生,就读高二,文科。对历史只有浅薄的了解,其中绝不包括春秋时期。他只是知道一些老子孔子庄子,至于是何年代生人也一概不知。他有的优势仅为为数不多懂得的哲理和有着现代的见识。 而现在的他,已经做到了不依靠他人之力就明悟到了心学之道的门径,虽说此道是先贤所开辟,他在其中亦能窥见光亮。 “善恶阴阳,万物并生。道者无形,以生水火。火无常体,道无常形。水无常形,道无常意。善恶我出,天地我立。所谓知行,在乎其心。去伪存真,明心见理。绝学弃智,大智若愚。明仁弃私,可求知行。” 姬昱明道,持花而笑。 “我道成矣!” 知行大门已经为姬昱敞开,透过门似乎就能够看到不息的长河,其上空无一人。 可姬昱知道,在不久之后的将来,会有越来越多的人打开这样的大门,为众生求解。 真理从不会偏袒任何人,并不一定是大学问者方可悟道。只是大学问者思考得多,明悟的机会自然也多。道存于心而非外物,山川河流、草木花石、飞鸟走兽,其中都有着道的迹象。 上古的先贤就是观物明道,那时也没有书籍文化,可因为对道的向往,所以他们找到了道的大门。 姬昱是愚笨的,他所悟的不是自己已有,可他对知行的道也有着自己的理解,所以立下九句短言求证了内心。 前四句用于解释道,后四句用解释知行。 而善恶存于心而千变万化,都是因为人的内心而生。天地之间的法则和道理也都是人来规定,所以说“善恶我出,天地我立”。 这并不是用于吹嘘,而是用以批判善恶。善恶之间必然有着一个度,也就是锚。 而天道和人心都是这个锚,符合天道运转和良心所安的,也就是善;而不符合的,便是恶。 “实践才是检验的唯一标准,还需要不断施行方可得道啊。” 得悟之后姬昱看任何东西都觉得新奇,因为他正在用着不同的角度来看待,不再用着世俗的眼光。 “我看花时,花也在看我,我的心会怎么想呢?花又会有什么想法呢?” 姬昱被冒出的想法吓了一跳,在不知不觉之间,他竟然会想花有着思考。 “或许这就是圣贤的不同吧,思凡人之所不思,想凡人之所不想。” 明心之后,他不再纠结神灵的存在,对他来说已经没有了意义。 心若信,则有神;心无信,则无神。 天道和神灵这样遥不可及的存在不是他能够涉及的,做好人道也就可以了。 昱带着花走回屋舍内,他并不打算将这还没有成熟的知行之道传出去,道是很深的,没有将自己的理论归结成一个系统,教人就如同害人。 对不明白知行合一的人说,不懂就是不懂,他们只会将知和行区分,为了知而行,这样虚伪的做派也自然不会懂得其中的道理。 “所思所悟皆为知行,懂了更要行动,不结合实际的话也是空谈。” 知行之道的要领在又知又行,实事求是,更要去掉虚伪的私欲留下真实。 一边明悟道理,姬昱一边走进院落之中。 任季子是在院内最在意姬昱的人,他已经没有了父母和家人,对他来说,这里就是他的家,而他作为家仆,更是对家主有着由心的尊崇。 他很了解姬昱,知道昱是一个温和且善良的人,可是在昱走进院内,季子呆愣住了。 姬昱身上的贵气像是消散了一般,让人看着没有了之前的刺眼。如果说之前姬昱身上流露出是贵族所带有的韵味,可现在就是一团让人看不透的迷雾,这股迷雾却有让人信服的崇敬感。 这不同于任季子对王孙本身的信服,而是一种对似是而非的信服,就好像他说什么话都会觉得很有道理。 “王孙....您,看起来和以往有些不同了,感觉您变得很更能够让人信服。” “这是因为我正在向好的一面发展,自然会有所改变。” 不单是任季子,把守的侍卫也不适应的看着姬昱。 在他们的眼中,眼前的王孙昱是那样的眼熟,又是那样的陌生。 他们像是第一天认识姬昱一样好奇的打量,从内心接受这个新的王孙。 “您变得不一样了。”他们都这样说,可都说不出其中的所以然。 这是姬昱去伪存真,绝学弃智的成果。 祛除不良的私欲,抛去过多聪明无用的东西;舍去小聪明,迎来大智慧。 放下心中对各国固有的成见,放下压抑在心中为世道奋斗的沉重包袱,舍去以往引以为傲的小聪明,才能深究心的力量。 心既为理,天地的道理都是心所悟,心理亦为天地。 姬昱内心化作一方小天地,接连良心的正气。在此刻的他没有了贵族的骄傲,失去了谋算他人的心机,也正是如此,他身上才会有着若有若无的正气。 正气、邪气并不同于带着神话色彩有着诸多的妙用,可是它能够无时无刻的丰富人的内心,带给他一种形而上学的体悟。 这种体悟玄之又玄,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在感悟的一瞬,姬昱似乎看到了世界的本质,那不是用孤立、静止、片面的角度能够言说的,只有悟到了才能明白。 “天之道无穷,而人之道有极,我想让此世变革,就必须从人道,当今人道以周礼为准则,那我就兴周礼,伐天下。 阅夫子说过不能够过多的展现自己,察见渊鱼者不祥。 夫子担心我的小聪明会害了自己,可现在不同了。我已经明道,更知道了要面对深渊,让世人看到深渊。只有让世人知道,才能使得世人有所行动。” “那么,就从郑国开始攻伐吧!” 姬昱眼中闪过寒芒,他舍去了过多私欲,站在格局更大的棋盘上俯身可见当今天下。 既然要改变天下,不单是以仁义就能够取胜的,更要有手段、有智谋。很不幸,知行合一的姬昱就有了这样的能力。 阅夫子离开了姬昱,可现在并不影响他所看天下! “辛开,取我笔来,我要开始攻伐了。” 辛开有些疑惑的看着姬昱,对于现在的王孙他是真的看不透。 可见昱手拿毛笔在纸上尽情的挥舞,似乎灵感无穷无尽。 辛开在一旁也开始思考,可是还没有想明白其中的道理,姬昱就写完一张纸,又拿着另一张开始书写。 第一百三十六章 新年 周王郑三十一年,正月初一。 新年在华夏由来已久,其历史之悠久可以追溯到商朝。 它起源于殷商时期年头岁尾的祭神祭祖活动。 到了现在,也会有宋国的殷民和部分接受了这样文化的国家在新年初一之时进行祭祀。 祭祀的是春神和谷神,一般都是农人祭祀比较多。 这个时候的农人农忙结束,又在期望着来年的风调雨顺、粮食丰收。 所以他们会用珍贵的肉食祭祀,以求得到昊天神灵的赐福。 姬昱对这样的祭祀并不感兴趣,只是这段时日一直写书,没有多去走动,而新年这样的祭祀习俗在晋国也有不少人遵从,所以姬昱要去看看。 离上河不远的曲陆就会在此时向春神和谷神祭祀。 昱所去也是此地。 他这次带着任季子一行人一同前去。 还是作着吟游诗人的伪装,这次没有多作言语就进入了曲陆乡邑之中。 乡间美色宜人,高大的桑树和乡野的泥路相得益彰;在以前,姬昱会抱怨这曲陆的路况,可是此时再看,只觉得这样也算一种美色。 走进野道,姬昱便弃车而行,随行者也不得不将马车安置好跟着姬昱一同行走在这乡野小道。 “家主,您为何弃车而行?这里道路弯折,不便于行走啊。” 姬昱淡然一笑,说道::“就是难行才要走,人生何来容易之说,如果事事容易,那难的将会是心了。 越是没有遇到,所要遇到的困难就更为巨大,我这是在追求真理啊。” 越是身处困境,越能够悟道。只是身在困境尚不能问道,反而还在抱怨困境,那就更别说悟道了。就像漂亮话谁都会说,可又能够真正做到呢。 几人走着乡间小道,没有井市的嘈杂,没有读书人的朗诵声,只有自然的清美和时不时能看到的乡人。 有一年老的乡人在路边的林野之中低身高兴的挖着野菜,他手里拿着篮子和一根简陋的木制平铲,说是平铲,指不定只是在那间废弃的屋子中取来的。 “老者,您新年还出来挖菜呢?”姬昱上前问道。 “那可不是吗?我家中虽有存粮,可不能经受挥霍啊,要不是在附近还有几处能挖荇菜和蕨菜的地方,说不准还要再饿上一段时日。只可惜现在不是卷耳生长的季节,我家的那几个娃子,就喜欢吃卷耳。”老人没有抱怨世道的艰险,反而跟姬昱在说明野菜的好处。 姬昱笑道:“老者您可真是勤劳啊,不知道您家中有几口人?” 老人张开双手,断断续续开始数弄,只是说话都有些不流利了。 “七..八...不对,我的老妻已经死去了,应该是七个人,我有两个儿,两个媳,还有三个孙。” 昱没有直接反驳,老者家中显然不止是有七人,却不算明自己,这样的人又怎么能够与他计较呢? “您家中七人过得快乐吗?” “新年...新年快乐。” 老者论起平常来说是不快乐的,因为家中会有争吵。 只是在今日的新年之期,他们一家都是快乐的,儿子不用担心农忙,孙子有儿子的陪伴,他们一家都能够在新年之中团聚,没有各种负担。 姬昱感叹道:“一年之中有着快乐的时候可不容易,老者您有什么时候是快乐的呢?” “我我...忘记了。不过只要家里都是快乐,那我也是快乐的了。” 老者依旧没有作悲情诉苦,他似乎都不知道苦难是什么,又或者苦难已经融入了他的生活。 姬昱随手从怀中拿出米饧,这是从洛邑王宫带来的厨娘时常为姬昱所制,尽管工艺相同,可姬昱还是觉得母亲做的饧最为香甜可口,且不卡嗓子。 “老者,我将我身上最为宝贵的东西给您,希望您能够在这一天也如同您的家人一般快乐。” 老人颤抖的接过白面饧,这可是他们从没有吃过的东西,他们这样的人又怎么能够吃这样高贵的食物呢? “您将此物拿回吧,我实在不能接受。” 姬昱摆了摆手,带着众人离开。 “您就当做是我给您的几个孩子送的礼物吧,再苦不能苦孩子您说对吧!” 看着姬昱离去的身影,老人使劲的用身上的粗布擦拭着手,生怕让白饧染上他们下等人的灰黑色。(一手拿饧一手摩擦身上的粗布) 等到两手被搓得通红,他才用手拿起饧和篮子,回家去了。 而进乡的姬昱则是看到有一群农人聚在神社前跳舞祭祀,虽然跳得不伦不类,可是他们的信仰却不能够嘲笑。 曲陆之民大多聚集在乡邑的神社,在泥塑神像前放置几块肉食,之后便是纷纷在一旁跳起了舞。 还有妇人在不远处扯着嗓子大喊,说着为祭祀祈福的话。 来来往往的人中,有人招呼着一起推动石磨在新年吃顿对他们来说的美食。 姬昱在此时想起了在许久之前,他吃下工匠之子送他的鱼干,咸味苦味酸臭味样样俱有,那样的滋味不是他这样的贵族所能咽下去的。 可如果是现在,姬昱会毫不在意的吃下那口咸鱼干,因为他已经不再怕苦了。 “我接下来要去一位老者的家中,希望你们一同与我拜访,知道么?” 众人应声,只不过心中生有疑惑,究竟是谁,让王孙竟然用拜访一词,难道乡邑之中还有着大贤吗? 姬昱没有直接告诉他们,而是凭借着记忆走到那原本破旧的房屋。 那房屋此时不再破落,墙根的青苔上次被姬昱和侍从清理干净没有再冒出来,显然可知这家主人听信了他的话,没有再继续沉沦。 姬昱走到门前,原本有着几道裂痕的大门也用米糊修补过,尽管看着还是有些不伦不类,可这是他对生活开始有了向往的标志。 “老乙,您还在屋内吗?” 屋内猛然有着重物落地的声音,应当是里面的主人受到惊吓而落在了地面。 姬昱还想问问其中出现了什么状况,门就已经被一个矮小的老者打开了。 “王....王...孙!当真是您!” “进去说话,在外面人多眼杂。” 几人进入屋舍内,其中还是破旧,可物件都有了摆设,在墙角还多种了一些豆。 “王孙,我真没有想到您有一日还会来此看我啊,我家中可没有接待贵客的东西,只能让您吃这乡野的荇菜了。” 知道乙是在说笑,姬昱也笑了起来。 “今日是新年,您是一个孤家寡人,身边没有寄托,我担心您自寻短见,所以带着人给您收尸的。” 老乙也大笑起来。 “收尸好啊,那就不用在这世间煎磨人寿了。 不过您能为我收尸,自然也是极好的...” 老乙又哭了起来,他没想到会有人在新年的时候拜访他,更没有想到那人是让他稍有振作的王孙昱。 “新年...” 第一百三十七章 立春 从周王郑三十年冬一直到三十一年立春,晋国每一日都有不同的风貌。 不光是姬昱没有闲下来一直编写书籍,更有晋国内部的斗争在暗中争夺。 且不说晋国,单论姬昱在这段时间就做了不少的事。 姬昱在这个时候为伯仁写下一篇《伯仁之死》,与《巫医问神》一同发布售卖。 如今的姬昱不在乎利益的得失,在乎的是心的受益。 凭心而行,哪怕明知道会有错误,可是本心告诉该是如此。 人不应当只是为了满足自身而存在,更应当为了心灵的成长而快乐。姬昱本心就是为民,无需理由,也无需借口。 做好事需要理由吗?此时可没有讹骗的坏人,人心的善意不应被杜绝。 《伯仁之死》收编入一个新的专集,名唤《人德》。昱准备将以后对于人的品德的思考之作都纳入此书。 除此之外,他还直接完整的写下了一部《寓言》。其中的内容多是他依据后世所传改编又或对现在世道而编写。 其中有着七十二个寓言故事,每一个故事都有隔页,让一部寓言厚实不少。 从最开始的《郑人买履》一直到《朝三暮四》,其中有十五篇都是黑郑国。 这其实也不是姬昱有意之行,他就是存心和郑国过不去。 要不是郑庄公手下的祝聃射中桓王的肩膀,礼崩乐坏也不会如此迅速扩大。 要兴周礼,当然得要恶心曾经毁坏周礼的国家。 郑国、楚国,这两者在书中可谓得尽恶名。 就如郑人买履中的郑人。 在昱的故事中,郑人为了买到一双最适合他的鞋而在集市上问鞋贩:“我想要一双最适合自己脚的鞋子,能买到吗?” 鞋贩说:“这需要您脚的尺码。” “我忘记了鞋子的尺码,这还能买鞋吗?” 鞋贩说:“您忘记了自己的尺码,就像忘记了自己的本心,如果一个国家忘记了自己的尺码,它还能够让人信服吗?难道还要跟他国讨要自己的尺码吗?” 郑人气不过,又回家拿履的尺码,他用郑尺将一根长的木条当做脚长,用一根短木条当做脚宽,拿着两个木条作为他脚的尺码。 又到了市场,他把两根木条给了鞋贩,鞋贩又说:“这是不能买到鞋子的,我不知道您脚的大小比例,如果只是用长和宽,那做出来的鞋子就是一个方鞋子了。” 郑人只能失落的走掉了,他还是希望能够找到代表他的脚码。 路人听闻了他的故事,问:“您为何不亲自用脚试一下之后再进行整改呢?” 郑人怒斥道:“我宁愿相信量好的尺码也不会相信自己的脚!” 这个故事说明了郑人的无知和不懂变通,也在潜在意识中暗示郑人不懂得为人处世,这样的暗示更是在最后一篇朝三暮四更有所体现。 朝三暮四说的是郑国有一个养猴子,靠着耍猴戏谋利的驯兽之人。因为打仗生意不好,于是他只能限制猴子的食物。 他对猴子说:“我给你早上三颗果实,晚上四颗果实这样足够了吗?” 猴子觉得早上吃不饱,就生气的大叫。 他又对猴子说:“那我给你早上吃四个果子,这样就不会饿了。” 猴子又听话的坐了起来。 可是不久之后,猴子因为晚上吃不饱,在寒冷的冬日没有抵御的能力,受寒而死。 这个故事更是直说郑国人朝三暮四,早上想着晋国,晚上想着楚国,把郑国在城濮之战的反复又挑出直视。至于为何生意不好,姬昱也是留下“因战失利”四字让读者自由发挥想象。 随着书籍的传播,郑国的人也开始愈发议论。 其中郑国的读书人最为闹腾。 “王孙昱是不是对我们郑国人有意见,怎么书中都是说明我们郑人的不好!二三子看,这猴子受寒而死,说的就是我们郑国要遭受的灾难啊!” “我看王孙应当没有那个想法,这个《宋女卖柴》,其中的宋国小女孩,不就是因为没人买柴在受冬雪之寒而死吗?你呀,就是想多了。” “我看也是,王孙都没有写过周人,而是反复提及我们郑人,这难道不是对我们的看重吗?” “我看重你个虫豸!” 一伙读书人争论书中的观点,气愤者更是直接大打出手。 有人以阴谋论的角度看待姬昱这本书是为侮辱各国;可也有人反驳,书中以反面例子和一些事例都在告诉我们做人的道理,为何要区分其好坏? 这样的正反两面,在郑国最能够体现,有的因书中的内容而侮辱姬昱,也有为书中的道理而赞扬姬昱的郑人。 以赞扬姬昱为代表性的人物中,有一个女子。 她出身高贵,是郑伯兰的女儿,年少就有着明媚的姿色。她就是姬少。 姬少常年看着偏殿中的王孙画像,心中对姬昱的单思之情无可言表。 她将画像偷偷的收藏起来,每日瞻睹,又听宫女们在那言说八卦,王孙昱在晋国有着如何作为。 每次一想到姬昱,姬少脸上就不由得显现出一抹潮红。 她时常想王孙会是如何美丽动人,如何强壮硬朗; “有着那样的德行,王孙一定很温柔。而王孙又喜欢帮助他人,有爱人之心,这样的人一定会喜欢小孩;听闻王孙身材高大,未成年就已经有了成人的体格,他一定有着强壮的身体....” 越是这样想着,姬少脸上的红色也就越深,她的内心如同洪水泛滥,泥浆翻滚。 只可惜在这一年的立春,姬少嫁给了陈国的夏御叔,而秦伯任好没能够挺过这个春天,薨。 任好之死牵动了无数秦国老臣。 百里奚也因为伤心过度,在任好死后不久也随之而去。 之前拜访姬昱的秦使三人,更是履行了他们的诺言,在安葬国君的时候选择了陪伴殉葬。 这一年又注定是秦人悲伤的一年,秦国男女无论老少都痛哭流涕,幼童也不再唱着歌谣,正在舂米的农人也因为悲痛而没有力气拿起杵棒。 不过任好是带着笑容离开的人世。 他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任务,他知道凭着一代之力做不到东进中原,可他给后人留下了一个宝贵的财富。 称霸西戎。 第一百三十八章 争官 晋侯已经说了在立春时就宣布新的三军六卿。 为此他还取消了另外的两支新军。 利益纷争,这是晋国贵族免不了的话题。 国家之所以成立,是因为背后有着老氏族不断的支持。 可氏族们并不是不求回报,他们想要权力,想要为他们多年以来家族为国奉献而讨要个好的官职。 越是强大的国家,其背后的老氏族的势力就越为盘根复杂。 晋国也不例外。 现在的晋国,比起喜好灭国的献公时期强过数倍。 君主有民心,臣子有能力,百姓有了私田对农桑格外勤奋。 晋侯欢并不像晋文公一样有着强硬的手段;文公在流浪十九年后对国政和外交都信手拈来,他能够通过对外来解决内部的矛盾,让晋国空前强大。 可轮到了欢,是一副看似丰富的遗产,实际上他却对此并没有太多的把控能力。 他没有文公的名望,也没有文公的手段,自然是以仁德谦让为基本满足朝中贵族,让他们为国家认真的奉献。不过在去年,赵衰等重臣的忽然去世打破了这样的平衡。 有背景的卿大夫不满足于现状,他们也期望能够爬上更高的位置。 所以晋侯很头疼怎么安置新任的三军六卿。 现在的晋国虽然不怕外敌,可是内部的势力却隐隐成了危害晋国的趋势,为此他必须要找个好方法将其解决。 现在有着新旧两派,谁也不能招惹。 老旧派,是晋国原先的基层力量,是晋献公时代甚至更早就已发达的家族,资历深而又在晋国有着不少的能量。比如说箕郑父、梁益耳、士榖。 新臣派,则是跟随晋文公流浪的那一批大臣,有赵衰、狐偃、先轸。 文公对于能够跟随他流浪的人必然是全方面信任的,所以将大部分的权利都给了狐偃和赵衰。 这样的做法对老旧派来说是不合理的,他们家族为晋国做出了那么大的贡献,凭什么不让他们做大官? 文公有着手段,老旧派自然也不好多说。 可现在晋文公死了,赵衰和先轸、狐偃他们也都死了,也该是轮到他们老旧派做中军将佐把握朝政吧。 为此还有人流传晋侯已经做好了决定重用老干部,让旧派在朝堂登顶。 欢虽然有着这样的想法,可并没有说过这样的话。他知道这是老氏族对他的施压,目的也是为了试探他所要立哪个派系。 立老旧派会让新臣失权,可立新臣也会让老臣寒心,这是个十分困难的选择题。 事情难办啊。 在立春之时,终于到了要做决策的时候。 众军一同去往夷地阅兵,并在此重组军佐。 在夷地,一群将领和晋侯在营地之中的席子上跪坐,一同讨论由谁担任这些新的军佐。 晋侯在会议上提出具体工作要求讲话,先是夸奖安抚了在场的将领。 又以他们为晋国做出的贡献进行了表彰。 在良久之后才切入到正题。 “不知道以箕郑父和先都做上军军佐如何?” “我等无异。” “那士縠和梁益耳做作中军将佐、狐射姑和赵盾作下军将佐如何?” 此话一出顿时众多将领脸色阴晴不定。 这自然是为了匡扶老旧派的老臣,让他们继续在朝堂上发挥他们的作用;上军和中军都是老臣,这样的结果让新人派很不满意。 先克是先且居的儿子,原本是中军将的先且居因病而死,现在营地中最为年青的就是他了。 他是这里最为年青气盛的人,一听到没有自己的位置,连狐射姑和赵盾都只是作下军,当场就激动的站了起来。 他激动的看向众位将领,涨红了脸面开始他的言说。 “我相信晋国能有现在霸主的地位,狐偃、赵衰二人功不可没,如果将他们忘记了,那一定会让晋国的百姓都有所质疑的,您难道要让晋国人都寒心吗!” 老臣们一众也纷纷站起身来,脸上带有不尽的怒意。 “您是说我们就是没有用处的吗!” “我说应当要让狐射姑和赵盾作中军将佐!” “小儿可敢!!” 欢作出了一副头疼的样子,让众人别说了。 “我回去再思索思索,过几日再公布吧。” 见事态严重,晋侯欢只能中断了这次的商议,也因为没有及时处理好这样的矛盾,在无形之中为晋国又埋下了雷。 立旧,新臣不服;立新,老臣难堪。 现在欢只好想着让赵盾和狐射姑上位,不然的话又不服众又让老臣嫉恨。 欢此刻想到了一个答案,那就是让赵盾为中军将,以赵衰之前遗留下来的人脉不会有人难为他。 毕竟有着赵衰三辞中军将为由,老臣也不会太过反对。 可是要是立赵盾的话,也就得罪了狐射姑了。 他近来也为晋国做了不少事,一个月内都清空了大多遗留的案卷,这是晋侯所亲眼能见的。 在狐射姑和赵盾之间,他来回思考,最终还是想让赵盾为中军将。 他不好声张,还是需要借一个倒霉蛋的手来传播,这样就不是他这个掌权人的锅。 卿大夫们想要对此表示意见,也必然是对建议立赵盾为中军将的人有所意见。 欢做了君主之后,他明白到了为君不能有错误,要有错误也得是身边的大臣有错,国君是不能犯错的,也不会犯错的。 只要质疑的人不是他这个国君,那一切自然不是什么问题。 他想到了姬昱那篇《伯仁之死》中的阳处父。 阳处父是欢的老师,他自然也知道他这个老师的几斤几两。虽然有着一定的聪慧,可却不知道使用,而且好面子,曾经受到过赵衰的照顾,时常在他面前说赵盾的好话。 欢要的就是和赵盾有关系! 想到这里,他急忙命人传唤阳处父。 阳处父很快就来到了王宫,在行殿之中与晋侯畅谈。 “老师,您与我已经有了许久不见,近来可好?” “托晋侯的福气,我近来吃的饱,也穿得暖。” “我最近可是一直都吃不好啊,一直在纠结。” 欢苦闷着脸,给阳处父倒酒,这让他别有感激。 要知道不是谁能够让国君亲自倒酒的。 这让原本有些沉静的阳处父内心有了几分神气。 阳处父心想:晋侯让我来此莫不是让我作中军将? 只可惜他很快给现实打了两个耳光。 “老师,先克建议我立狐射姑和赵盾为中军将佐,大家都说狐射姑有才能,您对此怎么看?” 原来是问他立两者之一,让他白高兴一场。 阳处父冷哼一声。 “我看狐射姑可不是当中军将的料。他刚愎自用,喜好争斗,不是中军将之才啊。 而反观赵盾,贤能、热情、有责任心,这样的人才能够担任中军将啊。” 晋侯欢笑得开心。 “就依您的意思。” 第一百三十九章 赵盾升官 第142章 赵盾升官 晋侯欢估计不知道,他这样犹豫出来的结果让多少人不满。 欢既然要重用赵盾,自然不能让老臣把握住上下军,于是又重新洗牌。 中军将佐为:赵盾、狐射姑。 上军将佐为:先克、箕郑父。 下军将佐为:先蔑、荀林父。 自此新任的三军六卿成为定局,是以为新臣作为基石把控朝政。 先蔑是先轸之弟,在城濮之战中也有一定的贡献。 不过这样的安排让旧臣们很不满。 六卿只有两人,而且都是军佐,没有实际的大权在侧,这让他们怎么能够接受。 可赵衰留下的人脉实在是太过深远,就连他们老臣也有不少人受过赵衰的恩惠,他们也只能咽下这个恶气,只能在心中期望能有朝一日再走上朝堂之巅。 因为欢是借阳处父之名,调换了狐射姑和赵盾的职位,所以狐射姑也对阳处父有了怨恨,这不止是针对他的羞辱,更是在践踏他的尊严,自此狐射姑对阳处父埋下了仇恨的种子。 至于其中的受利者,此时端坐在案桌前,久久都不能缓过神来。 从一个庶子一直进步到当今中军将的位置,这让赵盾诚惶诚恐,他原本也不求能够做到中军将,每次有兵士以他的父亲来说事,赵盾都会说:“我只求把人做好,不辱没赵氏之名。” 可他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一天担任这样的要职。 参军之后,赵盾只是每一件事都认真去执行,从来没有区别对待过任何的兵士。 他不为升官谋职而认真办事,办事只是他的职责所在,所以他一视同仁。 他对功名有着渴望,可也不希望有太大的功名,这样的话活着太累了,他不明白这样的大任忽然落到他身上意味着什么,一步升天让他有所迷茫,也让他畏惧、彷徨。 他不知道是否能够胜任这么重要的官职。 为此,他找上了姬昱。 因为赵盾和姬昱属于熟知,所以守门者也没有拦着赵盾,让他直接走进院落。 在过去的日子,赵盾就常常发自真心的过来拜访,姬昱的侍卫都认识他,也没有多作阻拦。 而姬昱此时也在院落,铺上了一张竹席,整个人就那样盘坐在竹席上,闭目冥思。 这个时候也是有底兜的,所以也不算是开裆裤,只是行为有些不雅,有背周礼。 要是普通的庶人这样坐肯定会被说道,可是姬昱是王孙。 “王孙,您似乎有些不一样,我看不懂您了。” 姬昱睁开了眼,看到眼中带有迷茫的赵盾。 “您看懂和看不懂,有什么关系吗?重要的不是看懂,而是知道。” 赵盾也俯下身子坐在一旁,他也觉得周礼繁琐不便,只是因为守规矩所以才一直遵守。 现在有着王孙昱带头,他自然的坐下,许久没有放松的心情在此时也得到了舒张。 “每次与您谈论都会有着不同的见解,跟随您可真是好事,只是我要做中军将了。” 姬昱知道赵盾不是一个喜欢炫耀的人,况且此刻他的脸上没有喜悦,有的只是畏惧和惶恐。 他在担心自己不够格,做得不够好,站得太高容易被人拉下去。 昱很懂他的感受,因为一开始他也是这般过来的。 害怕做的不够好,被他人说,给家人丢面子,被他国笑话。 有着这样的情绪很正常,因为没有一个人一开始就能够做得很好,也不会有人一开始就懂得如何做事做人。 那个时候是有着阅夫子来开解他,而这个时候,也轮到他来开解他人了。 “我知道您的感受,是担心自己做得不够好吧?又或是对任职的畏惧?” 赵盾躺在了竹席上,压抑的太多情绪在这个时候正在向外排除。 他用眼睛的余光看向姬昱,实在想不到他竟然会找这样一个小上不知道多少年的王孙来诉说心事。 是他疯了还是这个世界疯了? 可他没有真正的朋友,姬昱是将他当做朋友的。 这就已经足够了。 “问您话呢?睡着了?” “不是,在您这里舒服,似乎都不用受到约束。” 赵盾在笑,姬昱也在笑。 “那您可要多来我这,快乐是最重要的,要是没有快乐,人活在世上也没有了意义。” “那您知道什么是真正的快乐吗?我这样是否是快乐的?” “您快乐与否是自己说的算,都取自心。就像您为忽然授予的官职所压制,这也是心在自我怀疑,其实这本就没有什么,是您自己在害怕。” 赵盾闭上了眼,他也看过姬昱的书籍,略懂其中的道理。 “那您说心在哪?我这样害怕和畏惧会有害处吗?” “所思所想的源头就是心,心不存在天地,只存于人。 至于您所说的这样害怕、畏惧、彷徨的情绪人人都有,当您自己不看好自己时,想的是怎么克服他,怎么战胜他。 而我现在所想不一样,我现在也会有害怕,也会有不安;我思念家乡,害怕家人忘记我的样子,更害怕他们会不认得如今的我。可这样的情绪是不用克服的,而是应该承认它,并且让他成为您所行的动力。 我思念家乡,就会寄信,现今又在学着用炭笔描绘人像。我想将我的样子和我过去的样子画出送给我的父母,这样他们就不会因为没有见到我而忘记我。 这样的情绪我称之为“慌”,有着这样的情绪,就像一只大虫在追着赶路。慌是一种人重要的意识,人不能够祛除,也无法祛除。可有着这样的情绪,就会驱使您继续行走,躲避大虫的侵害。 周公旦畏惧流言,从而成就自己。 您如今也有着畏惧,大可正视其畏惧之心,尽心做好,这是您的机遇啊。” 赵盾听完找到了方向,合上的眼没有睁起,姬昱还想说些什么,只听他的小鼾声就从竹席传来。 姬昱略有嫌弃的看了一眼,回身去家中拿出蚕被,盖在了赵盾的身上。 “赵盾这是几天没睡了,合着来我这是为了蹭一个睡觉的地方是吧。” 他无奈一笑,拿起一块木牌在旁写上“知行合一”四字放在一个在他身旁显眼的位置,就独自离开了。 姬昱本想冥想一段时间,可被打断哪有再回去冥想之说,拿着笔墨又开始书写心中的见解。 “心者,包纳天地,内有玄机。可思所见之物,可想未见之思。” 虽然姬昱做得很好,可是丢三落四的习惯总是如此。 就比如说姬昱只想到了给赵盾拿被子,却没有给他带一个枕头,等到临近晡时,赵盾醒来的时候发现他的脖子扭到了。 他只好歪着脖子从姬昱的院中走出,回到自家马车归去。 之后不知道是哪个好事者说王孙惩戒他人只需要看一眼就会让脖颈受伤,赵盾就是最好的证明。 家中生事,略有延迟。 第一百四十章 坐而论道(上) 第143章 坐而论道(上) 立春已去,春风带走了寒意,揉抚人间;花在柔情的绽放,来往的鸟兽正传唱着歌吟。 郭偃杵着木杖,佝偻着身子走向姬昱所在的院落。 这一次他不是为了教导而去,而是为了论道而行。 他已经许久没有去教导姬昱了。 现在的姬昱以难以想象的进步正在向世人言说他的思想,这让郭太卜不知如何面对。 论贤,他全然不是着书姬昱的对手。 论卜,他已经没有什么东西好交给姬昱了。 有些东西不能言传,也有一些东西不能传给姬昱这样的外人。 所以郭偃对他的感情十分复杂。 既有作为夫子的欣慰,又有自身的愧疚,还有对晋国的担忧。 他不知道,晋国收留他这样的人物到底是好是坏。 院落中十分宽敞,中间铺了几张竹席,姬昱坐在其中一张席子上。 立春之后,风也温柔,在院落中可比在室内舒服得多。 走进院落,姬昱又在冥想,这次他在盘坐的腿上盖了一层布,看着已经没有了不雅的样子。 “王孙,您不在室内是在此地感受春风吗?” 姬昱无奈睁开了眼,说好的潜修却总是被人打断。 “我这是感受着心的存在。” “我曾经用心感受过神灵的存在,您要试着用我的方法吗?” “我只会使用自己的方式去感受道,明白道。” 郭偃的话说的并无道理,心能够沟通万物。 尽管姬昱不信鬼神,可也不能否定他人的心。 心,本身就是能够根据所见的事物进行想象和推导。就像尧观星空制弈,伏羲明八卦。 这些东西在没有见过之前也不会有人知道,说不定鬼神也是真实存在。 这是无法承认也是无法否认的,因为有心的存在,任何东西都不能否认。谁也不知道在心外还存在着什么,以人的视角观测不到的东西实在太多了,看到的东西越多,所不能观测到的也就越多。 可姬昱不会信奉鬼神之说,这是一个原则性的问题。 他更在乎的是人心中的力量,而不是利用心去向虚无缥缈的神灵求助。 “我现在觉得您离您所说的道越来越近了,其他人能够明白您的道吗?”郭偃欣然笑道。 “您说我离道更近了,可我觉得离道更远了,知道越多,也就能知道在人外还有无尽的道理,那是人所不能观测的。 道本来就是人所提出的道理,我说的道,楚国也有他们所说的太一;我明的道理,在易上也有体现,道并不是唯一的,它是包含万物的,人都可以得道,也不一定要明白我的道。” 昱侃侃而谈,直述心中见解。 道,本身就是一个字,是人赋予了意义。其本身就是人理解的道理,并不是不叫道就不是道。 郭偃十分欣赏这样的观点,他随意的找了张竹席就地坐下。 “我也看了很多次您的籍书,其中说明的观点确实有道理。 您是崇尚周礼并且想要革新是吧?” “我正是如此想的。” “那您知道这样做会很困难吗?当今天下礼崩乐坏,周礼的制度愈发不能让天下人信服,为此您还要去践行吗?” 郭偃是个聪明人,他虽然信奉鬼神,可对于人世也有思考,是世界为数不多的大局者。 “一百个人,就会有一百种意见。我不能让所有人都满意,可我愿意为当今的世道做一份力。 周礼是改变天下最简单直接的方法,其中虽有歧义,可只要我在,就能改变,我也是周室之人,也期望混沌的世道能恢复清明。 周礼的独特是以往所不能有的,夏商之前,统治都会带有暴乱;而有了周礼之后,就开始太平繁荣。当今天下之所以有着各种动乱,国君也不能够遵守仁义,就是因为周礼的衰败导致的。 我想要改变天下,周礼就是我所能够依据的,所以我会去遵从它,改变它。” 姬昱对郭偃没有掩饰,因为郭偃已经年老,不能再阻止他了; 从所驻的木杖和说话的样貌就能够看到,郭偃已经时日无多。 昱将自身的思想作为指导的核心,把周礼当做工具,这样的态度要是被洛邑的那些老学究们看到一定会进行批判。 可惜他们不在这里,也阻止不了他。 郭偃抚摸着胡子大笑起来,只是笑容中带着牵强,眼里有着畏惧。 “您可真大胆啊,借用周礼之实行自己的道路,我以往都看走眼了啊。” 姬昱跪坐,向郭偃施礼表示敬意,因为接下来他要说的话十分不敬。 “您不也是想要借用我的名实来为晋国做事吗?可现在您已经没有了阻止的能力。 晋侯如今日夜操劳,近来邀请我去王宫都能看到深深的倦意。他的时日不多了,您也一样。” 这位太卜红着眼睛幽幽的看着姬昱。 他没想到姬昱竟然在背后将他卜道的观人之术引用到了看人生死的地步。 人的脸色能够显现出很多的状况,从面相就能够看出人近来的身体状况。 比如说脸上洋溢着悠然自得,是钟鼓之色;说明心情喜悦,身体健康,脾胃顺畅。 而脸上愁容悲伤,是丧服之色;勃然奋志,是兵革之色。 从脸面上能够看出人的心情状况,也能够用于判断身体是否有着疾病。昱本身没有这个能力,可在借助悟道之后的推演,发现观人和观病有着异曲同工之妙。 郭偃只教过他观人推算,可没想到昱已经进步到如今的地步。 “不止是我看低了您啊,晋国都看低了您。我教导您这么久,却没有想到养了一只大虫啊! 我因为您的年纪而不去猜疑您,没想到让您成长到了如今的地步。” 郭偃心中满是懊悔,说到底这一切都是他造就的。 从一开始,郭偃为姜娥卜算,一直到姬昱作为质子,其中多是他的谋划,他认为事态都在他的把控之中,哪怕他死了也还会有新君继续这样的计划。 姬昱就是晋国的一道保险,有了他将来更是能够挟天子以令诸侯。 可他错料了姬昱的能力了,以往他只是将姬昱看做一个心智成熟的君子,可没想到君子当真能够豹变,强大到他不知所措的地步。 “木已成舟,您已经不能够改变了,我们师徒继续论道可否?” 第一百四十一章 坐而论道(下) 第144章 坐而论道(下) “木头做成了船只吗?您在寓言中也写过这样的故事,我却没来得及思考其中的深意。 您现在的能力已经超出了我,又何必向我论道呢?” 郭偃不想和姬昱论道,他已经不再信任这个弟子。 “那您离开之后会和晋侯他们说明我们谈论的内容吗?” 听着姬昱的话,郭偃顿了顿,他若有所思。 就算将昱的变动告知晋侯欢,会有什么作用呢? 木已成舟,昱已经是晋国的出名贤人,告诉晋侯再让他引起对姬昱的猜忌又能做什么?一样的改变不了,更别说以晋侯现在的身体状况要是一直忧心疑虑,过不了多久可就要薨了。 “您知道了就算我说出去也不会有任何影响,那为何要告知我?” 郭偃此刻内心百感交集,他后悔了,不应该对周室有所图谋的。 姬昱平淡的说道:“因为我想与您论道,您来这里不也是要与我论道吗?坦诚相见才能够毫无顾虑的论述自己的道,您对我有所保留,我也对您有所欺瞒,现在我将此隔阂破开,只是为了论道。” 这位太卜也放下了心中所有的防备,端立跪坐在竹席上。 “原本是我来与您论道,没想到却是您主动提及,这是我的不对啊。” “无妨,我想听听您的道,我再说明我的道。您能说说您是如何看待周礼的吗?” 姬昱叫来侍卫,让他去准备一些瓜果美食,而他也是站起身邀请郭偃去室内论述。 在院内论道可不是一个好地方,室内还有熏香,昱点燃之后诚恳的看着他的便宜夫子。 两人相视一笑,彼此不再说不愉快的事情,现在有的只是论道。 “您问我对周礼的看法,我对此却是主张不推崇。 我过去也曾非常的喜爱周礼,可是有一天,我变了,那是我参悟到了卜道。 卜道就是在引用自然的道理、天地的运行规则,还有加以对人本性的理解。 世道的运转本来就是恒定的,人的道理也是相通的。 您看那昊天之上的太阳,是能够以人力企及的吗? 还有那奔入东海的黄河,如此的大河之水是不能够倒流的,它们只能遵循造化所使的方向。 自然的造化,是昊天之上的神灵所掌控的,人是不能更改的。 所以人只有听从昊天的指引,听从神灵的话语才能适于人世,这就是我参悟卜道所悟出的道理。” 姬昱低头思考,他同样没有想到卜道也是对于自然的解释,这与伏羲所制八卦之理略有相同,昱受益匪浅。 郭偃所提倡的是遵从自然之神灵的指使,这和未出世的道家思想有些相似,内核虽有不同,却是对天地世界的解读。 “您所说的对,可我也有不同的见解。 您的道立足于天地,所论的是世间万物,可人是不同的。 人有着心,有着自己的思考,所以我们才能窥探道的存在。这是其他生物所没有的,只为人有。或许在这方世界之外也有着类似人的存在,可我所看到的,人就是最有智慧,最有能力的物种。 这个世间有着物质、生命,物质的存在是从有序到无序的过程,这是不可逆的;一块木头的形成是由树木的成长这样有序而生,可经过了燃烧之后就变成了灰烬,只有短暂的火热。这样的形式是无序的。 而生命却是不同,他是由无序到有序的过程。人的生命不知道从何而生,为何而在。这样无序的物种需要从外界不断的取用来维持自己的生命。人如果没有食物来维持和发展,就会死亡。 如若同您所说一切都听从神灵的指使,那就是释放了所有的本性,人会有无知、有叛逆、有残害、有不合,您所说听从神灵指引最终的思想指导是率性而行,可没有了礼法的约束,世道就会变得自相残害。 今世不是小国寡民的上古时期,世间有着不同的人,建立了不同的国家。 如果生命以无序到无序,那任何事物都不能掌控,一切都是随波逐流,人和野兽有了什么区别? 所以人需要礼,需要一个完善的礼,在约束自己的同时,也能够尊重众者,所有人都能有利; 让生命从无序到有序,这便是礼存在的价值。 我要克己复礼,还要遵守知行合一,致以良知。祛除良知外的私欲,知行追求真理真心,所存有的善就能致行于天下。 这是我的道,我认为这就是人道。” 郭偃眼中带有光芒,他看到了姬昱所说之道在将来的美好样子。 可他对这样的道不向往,因为他有着自己的道。 “您所说的道是不能实现的,其本身就不合实际;可您的思想一定会在太平之世所发扬光大。 您可真是圣贤啊,看来我以往的卜算所说没有错误,您真是一个完人。” 姬昱合上眼,每一次他所想所思都在不断进步,现在亦是如此。 他闭着眼说道:“我还做得不够,还需要更多的践行,传道给他人一同践行。” 郭偃笑道:“我有幸能够作为您阐释道理的第一人,可您所行注定是为世道所不容的,各国都想征讨开拓疆土,要是您为天子,又该如何?” “我若为天子,为礼而争天下!违礼者伐,知礼者予,善礼者赏。到了那个时候,只要是施行礼制的,都是我的国家。” 姬昱已经站起,志力蓬勃,意气风发。 郭偃难以置信的看着姬昱,他没有想到昱竟会有如此的魄力。 “只可惜到了那个时候我已经看不到了,您要是一统,请您于我坟前祭予肉干,我就喜欢吃牛肉干,不过现在咬不动了。” 场面有些沉默,说到生死,总会有着内心的彷徨,姬昱虽然不是真心拜师,可郭偃也教会给他许多道理。 “您..我会让您在死去之后吃到肉干的。” “您看我面相可知道我还能活多久?” “三月。” “您已经准确悟到了观人之术了啊,请您在我死后去为我服丧,我的儿子不争气,家中的书简,您就一并带走吧。” 郭偃早就已经预料到了自己的死期,对于姬昱,此时只有赞赏。 他已经不再想着对姬昱施加利用,而是更想看看,姬昱会不会实现他的理想。 只可惜,他活不久了,不能亲眼看到。 春风带着熏香一同飘到了远方,香气飘入世间似乎微不足道,可是它确实存在,或许就有好运者,此刻就闻到了那香气。 香气尽管如同道一般微淡,可要是有追寻者,就能随着香气看到姬昱所在的方向。 生命以负熵为生,符合减熵规矩,是有序有目的性的,不应该随波逐流。 老子说孔子是凤凰,是要天下安宁,虽然天下有乱,但它终会走向安宁,而在天下走向安宁时,孔子的思想终归会发扬光大起来。 孔子说老子是龙,因为龙不在乎天下的安宁,却能够看到世界的运转规律。 姬昱虽然不伦不类,可是儒道双修,用儒解道,以道明儒。 老子所提倡的世道要是人人都是圣人自然是无限美好,可是人有私心,有私欲,天然于这样提倡的社会所不容。 第一百四十二章 由余的谋划 第145章 由余的谋划 自从秦伯任好死后,谥号为穆,是为秦穆公。 新任秦伯罃是穆公的儿子,因是晋文公的外甥,对晋国也多有偏袒。 秦穆公将国家的大权在临死之前都交给了由余,他信任这个从戎地来的外卿,因为他在由余的眼中看到了纯粹。 那种纯粹为了证明自己的能力,纯粹为了实现自己的抱负的决心。 这种纯粹是老秦人所不能有的,虽然他们有着为国效忠的忠心,可却没有那种意气,所以秦穆公选择了他。 由余也没有辜负秦穆公的信任,在这个国家施展他的才能,穆公在时不到几年内就把西戎都打了一遍,让他们都对秦国臣服。 不过由余还是觉得他对不起秦穆公的栽培,他才跟了不到几年穆公就离他而去。 穆公生前就以东进作为目标,由余也想为此而奋斗,以报穆公对他长久以来的信任。 秦国受地理因素的限制,东进战胜晋国是不太可能的。 虽说西戎也已经平定了,可内部矛盾还是存在,要是不看好的话又会生出动乱,要小心防范。 再加上南有楚国也在虎视眈眈,不能够从中脱离肆意扩张。 由余想要做大秦国,只是条件不允许。 可他并不会因此而善罢甘休。 他另外还有谋划。 既然打不过,他何不从晋楚的内部着手? 要知道由余他也是被穆公离间才来到秦国的,离间之计可谓是屡试不爽。 由余:我秦国打不过你们还不能让你们自己起哄吗? 楚国有着暴虐的楚王商臣,只要散布谣言,再向楚国的大臣各自行贿,要不了多少年,他们就会自己乱起来。 商臣是个有想法的人,只可惜这样的人没有智慧,做不了大事。他有着许多不足之处,只要将其挑起,就会引发楚人的不满。而楚国人心不齐,就算无法将其打败,也能够损耗他的国力。 至于晋国,穆公在时就收留了晋侯之弟公子雍,由余想要借此发挥。 晋文公死前,怕其他的儿子们窥觊国君之位而相互斗争,就先后将这些公子送去了他国。 晋文公有六个儿子。 大儿子和次子是季隗所生,没有能力且身份低贱(主要是母亲身后无势力,就算培养成国君也容易成为大臣的傀儡),所以不受宠爱,而后为了让这两人有安乐之地,文公将他们送到了狄国。 欢是第三个儿子,做了国君。 雍是四子,因为像他而对其宠爱,被送去了秦国。 乐是五子,送去了陈国。 黑臀是六子,和姬昱进行交换而送去了周室。 公子雍在秦国也为秦做事,只是不得重用,由余借着这个机会将他提拔作为秦国的大夫,赐予了美玉和秦女,尽心拉拢这个晋人。 由余作为一个合格的上卿,在背后有着一个庞大的情报网,他在之前用重金从晋国太医的口信中得知了晋侯欢身体有恙,有着常年积累下的疾病。 虽然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死,可晋侯身体不好是一个事实。 所以任用了雍,并且斥重金向晋国传播他的德行。 他期望晋侯能够在近年来死去,这样雍就有着继位的希望。 欢不算年长,只有一个儿子,现在也才两岁,这样的幼子是不能继承国家的。而雍又有贤名,怎么看都是最好的人选。 若是晋国有变,那一直给雍提供帮助的秦国可在其中得利。 针对楚国,在于让他们国内生乱;针对晋国,在于向他们表示友好进行欺瞒,要是真有用得到公子雍的地方,那秦国也能从中套取利益,秦国给予了雍丰厚的待遇,套现几座城池应当不是问题。 想到就做,由余马上安排,让手下在楚国散布商臣无道的流言,顺便买通楚国的官吏,让楚国的老氏族和商臣闹出矛盾。 对于处理晋国的事务,由余还觉得有许多的不妥之处,又想到了埋下一颗暗棋。 他的孙子由路年纪尚幼,虽懂得字义,可是不懂做人的道理。 而晋国有着一位以贤德着称的王孙昱。 如若请求姬昱作为由路的夫子,这不是正好用于探听晋国情况吗? 由余修书一封,差使人送于晋国。 “王孙,您是天子之孙,有着天生享有神灵庇护之权。我是由余,先祖也曾为周室,因先祖不臣流落戎地;我的血脉虽沾上了不洁,可心中对大周的神圣日益不能消退,不敢有重入周室之想,只愿身以侍奉周礼。 我听闻了您的美名,更是无时无刻都想要见到您,只可惜政务繁忙,无缘相见。我有一孙,名为由路,年纪小就对周礼有着无限的向往。我请求您能任作由路的夫子,传授周礼,以全我祖孙之心愿。” 姬昱是武王的十八世孙,而由路也是武王的十八世孙,虽说辈分相同,可由余相信姬昱不会拒绝他。 有着之前子车氏三子的试探,由余知道姬昱是一个实诚君子,也没有让送信者带一些珍宝,而是带了一些秦国的羊皮卷和一些记载神学的竹简。 对于读书人来说,书简的价值要远超钱财。 也并不是只有由余一人想要将自己的孙子送到晋国学习。 许多贵族都有着这样的想法,他们看姬昱不争权力,又以仁义着名,都想要将自家的子嗣送过去当做弟子,不光想要捞个名,更想因此交好。 赵盾就表示过:等我将来有了儿子,一定要拜王孙为夫子。 再加上姬昱此次印刷《寓言》没有限制,各国之间都有流传。 许多读书人都听闻了他的名声。 他们发现姬昱不招收门客,纷纷找寻能够留在姬昱身边的方法。 有人说,要是能够拜姬昱为夫子就好了。 有人反驳:“王孙昱的年龄比我们都要小,如果拜这样年纪小的人为夫子,那算是恪守人世运行的道理吗? 老师之所以叫老师,是因为能做老师的都是年老的,夫子更是对老师的尊称。 要是我们这样三十岁的人都对十三岁的人屈尊,虽说王孙有着尊贵的身份,可是周礼的年龄等级是不能违背的。” 他们不断的议论这个话题,可是没想到姬昱在不久之后就作《师说》。 其中有内容表明其观点。 “师者无先,生乎吾前;其闻道固为吾先,虽未有吾能者,吾从而师之。 师者无后,生乎吾后;其闻道先于吾者,吾亦从而师之。 师者无一,生乎自然;其道固在,不为物变。人之学于自然,明天地,万物为师。” 《师说》一出,就有一群信奉姬昱道理的读书人和士推脱了身边的大小事务,都想要去王孙昱所在的上河邑拜见他,一睹其貌。 更新每日必有两更,节假日三更。 第一百四十三章 甜咸之争 第146章 甜咸之争 有那么一批人,崇尚着世间的真理,对于有学问的贤者报以最高的尊重。 他们或爱周礼,或爱道理,都是为了明白什么是真正的道理而不断的摸索。 他们就是春秋时期的读书人。 在百家思想未起之时,他们迷茫于自我,质疑自我。 读书人之彼此会因为不同的问题争论,就比如说,他们能够为了说明甜豆腐脑好吃还是咸豆腐脑好吃而争论一天。 这并不是假说,姬昱在制石磨之后,越来越多的豆制食品的制作方法不断创新,近来就有了豆腐脑。 庶民的食物来源大多都是菽豆,对豆类的需求量高。 “煮豆为乳脂,谓豆腐也。” 这句话是王孙昱所说,听闻很多豆类食品也是姬昱所制。 因豆腐脑制成之后其状若膏脂,细嫩如脑,故称“豆腐脑”。 就这样的豆腐脑,却分出两个派系。 南方的国家大多喜欢食用甜豆腐脑,北方的国家大多喜欢食用咸豆腐脑。 甜豆腐脑,会放入甜枣、蜂蜜这些甜食一同食用。 咸豆腐脑,会放入酱料,炒熟过的菽豆这样的咸食一同食用。 有趣的是这两种吃法都是姬昱所提出。 他也让厨人将腌制酱的方法传播给了大众。 而到了读书人的甜咸之争,也和昱有关。 因为姬昱的书籍传播到了各国,各国都有了一些想要去结识昱的读书人。 在路途上,这些读书人难免碰到了一起。 其中就有来自楚国的甜食爱好者和来自秦国的咸食爱好者。 两个读书人最开始心心相惜,一起走进晋国。 来到绛城之后,腹中的饥饿让他们找了一间食肆,刚进去的时候起初还没有什么可争论的地方。 可食肆中的侍仆问起他们有没有吃过近来王孙所制的豆腐脑,两人就有了不同的意见。 楚生说:“我喜欢吃甜的豆腐脑,蜜水和甜枣加上这香滑甜嫩的豆腐脑一同吃下,就像是昊天近在咫尺,有着仙女在耳旁不断吟唱。” 秦生站起身怒斥,他们老秦人就是直来直往,不带丝毫遮掩。 “喜欢吃甜豆腐脑莫不是有着疾病?光是闻着味就难以咽下,更别说好吃了,依我之见,还是咸豆腐脑好吃。配上酱豆,让人欲拔不能。” 楚生拍桌而起,也对秦生怒目以斥。 “我说甜的豆腐脑最好吃!!” “咸的最好吃!!” 原本之前还在说笑的两人彼此像是有了仇恨,顿起杀心。 “你就不怕我杀了你吗?” “楚人就是无礼,一言不合就想杀人,和你们的鸟语一样的低贱。” 楚生受不了侮辱,拔出腰间利刃,对着秦生大喊。 “你难道想要试试我的剑刃是否锋利吗?” 秦生亦拔出腰间剑。 “我剑也未尝不利!” 两人凶狠的看着彼此,眼中似乎有了国家的仇怨。 楚生心想,就是秦国近年夺走了鄀国这样本来该是楚国的附庸,实在该杀! 秦生心想,就是楚国一直想要攻占他们的国土,穆公才耗尽了心力离开的人世,实在该杀! 侍仆看着剑拔弩张的二人,心中害怕又是担忧。 他害怕两人会误伤到他,也怕会因此而失去工作。 此事就是因他而起,要不是他问起豆腐脑,也不会有现在这样的局面了。 侍仆不想失去工作,拿起手掌就狠狠的拍打自己的脸,声音异常响亮。 在这样的小食肆中,这样的响声引来了所有人的目光。 “两位君子不要再打了,都是小人的错。” 秦生连忙放下剑刃,双手按住这位店小二的手,楚生也丢下剑,上前开解。 此时两人都没有了怒意,被侍仆的自残行为而冲消了彼此的愤恨。 “你又为何要击打自己呢?这样在大庭广众面前,多丢人啊。” 侍仆脸上留着几道殷红的巴掌印,见两人没有再闹起来,这才哭了起来。 “两位君子,你们争论都是因为我说出豆腐脑,这都是我的错,就让我死了罢! 我听闻,君子有了分歧要温和的处理,是我让两位君子失去了德行啊!” 近座的食客也纷纷过来围观,都责备秦生和楚生做的不对,不应该在这样的场合而惹出凶祸。 有个老者说道:“你们与其在这里争论,不如去问问豆腐脑的创立者王孙昱,他是个贤人,一定知道甜和咸两者之中孰为美味。” 楚生和秦生两人心虚的互相看着,他们就是为了拜求王孙的知识才来此的,想不到却在刚才将其忘记。 又看捂着脸面的侍仆,两人的心中生有愧疚。 “我真该死啊。”“我也该死。” “你我二人为王孙而来,却因此而动了剑刃,这是我们的德行不够啊。 我已经没有脸再去见王孙了,您将我杀了吧。”楚生说道。 秦生也低下了头。 他想到了他的母亲,秦国的读书人本就不多,因此他的母亲叫他在外不要生有是非,不要冲动。 可刚才他们都做了什么? 两人羞愧的低下头。 就在此时,食肆的人大喊着。 “快看,王孙,是王孙昱!!” 在外的姬昱叹息的低下头,太过美丽不是罪过,可是认识他的在看到他之后就能够一眼看出。 原来刚才冒出一股怪风,姬昱本来在系斗笠的时候,斗笠就因此吹飞。 他实在不想抛头露面,有一次在晋国王宫时,就因为他所戴的头冠在行动时不慎歪倒,没多久就流传出去。等他第二天为了给母亲寄信而来城中,却看到了满城的男子们,都是把头冠歪戴着的造型。 姬昱听闻有人为了甜和咸而争论,就来到了食肆之中。 秦生和楚生都低下了头,不敢正眼看王孙。 “就是你们在争论甜咸吗?” “是我们,王孙您说是甜的好还是咸的好?”秦生说道。 “您是制成豆腐脑的正主,不知道您是喜欢吃甜的还是吃咸的?”楚生问道。 姬昱知道了他们的纠结和矛盾,于是开始解答。 “甜的和咸的我都喜欢吃,所以我才做出了两种口味。 甜咸之味不是为了争论的,而是为了适用于不同的人。 如果因此争论的话,就有失下乘了。 觉得甜好的,是因为心觉得甜好。觉得咸好的,是心觉得咸好。 两者并没有什么不同,不能因为不同的感观而否定另一者。 适于自己的就是最好的。你既然喜欢吃甜,那也不用去否定咸,因为有人也像你一般喜欢如同喜欢甜而喜欢咸。君子要和而不同,不能因为这样的事就各有见执。” 秦生和楚生抬头看起姬昱和善的笑容,心中感动的同时不禁为之前的行为感到后悔。 两人起身向姬昱行礼。 “我们不会再闹了,您说的很有道理,请问我们能够跟您学习吗?” 姬昱笑道:“最近也有很多人来找我学习,不过因为我院落容不下那么多人,我就在上河邑的中心建立了一处露天教室,你们若想向我学习,可以在月曜日到木曜日听我的讲道。” 七曜日之说在姬昱通晓卜道之后就能用观星之术确定七日的分别。 因此而在书籍《观星》中提出,其计日之法也因此而来。 姬昱都那么厉害了,加个天文学家的名号不过分吧。 第一百四十四章 传道之始 第147章 传道之始 上河邑,中心讲堂。 这里是草创的教室,只有四方之形,连屋顶都没有完全铺好。只是用遮风的木板和底层的木基简单的搭建固定,还没有铺做好屋顶,面对雨水没有抵抗能力。 在讲堂之中,有着主讲的讲台置于正中间,旁有几个案桌之席,姬昱打算让其中有学问的人就坐在他旁能够倾听他的讲道,又或在旁提出他的见解。 书生们就坐的位置都是一个简易的草蒲团,因为位置有限,不可能放置那么多的案桌,所以一切都是从简。 教室很大,能够容纳下百余人齐坐。 至于为何姬昱只用简单的装饰自然也是另有深意,并不是舍不得钱财。 论钱财,姬昱将任季子四人和一些信任的侍卫当做工具人生产了许多的书籍之后,已经不需要借助周室每月的补给,甚至能够自立门户。 他将教室打造得平庸是为了更好的让书生们接受知识。 人有着贫富的差距,如果让穷书生长期接受富裕的教育,心智就会被其腐化。 贫困本身是没有罪责的,可是沾上了富贵,就会有贪心的念头。 姬昱本身就是想要建立一个平等有序的社会,自然不会用华丽的装饰来破坏他的规则。 贫困自然也不是平等,只是在贫富差距较大的情况下,以艰苦的环境用以学习是最公平的。 姬昱一开始并不打算收取听道的费用,可有了不收费的现象就会影响整个市场,所以他还是象征性的收取了部分的钱财又或者肉干。 在他决定了要讲道的那一刻起,就有很多的书生前来听道,其中也不乏有挑刺和不服者为了争辩而来。 昱也没有拦下他们,而是让他们各自在课堂上提出自己的观点。 明悟到几分心理的姬昱在辩论和言理上已经超过了天下九成的读书人,他有自信能讲道理。 这样的道理并不是一朝得来,而是姬昱常年与阅、偃两个夫子学习得到的知识,加上偶尔去乡邑走动游历的积累,才有了在面对伯仁时真正悟到了他要遵行的道。 这也是一个由假我到真我的过程,姬昱从压抑的本性中窥见了真理,才勉强因此入道。 并不是只有苦难才能够成就个人,机遇和契机也非常重要。 在进入讲堂的乡道上,左右都树立着几块木牌。 “在此言道者,无贵贱之分。” “在此言道者,无长幼之分。” “在此言道者,无国系之分。” 与其说是讲道的大讲堂,倒不如说姬昱的目的是只是为了更好的讨论学问。 要来上课的,都会与小组的组长报备;而小组长也是由各国的代表书生担任,小组长需要具备长期待在此地的打算,要是离开需要推荐下一个适合当然小组长的人。 当然考效小组长的德行是必不可少的。 在登记完讲堂的位置之后就没有了进入讲堂的机会,不过还能够在窗外旁听,只不过旁听者不允许在外吵闹打扰到其中的好学者。 姬昱站在讲台,深吸一口气。 这样的场面说到底还是带有一些紧张的,可紧张也是他的武器,驱使着继续行进的动力。 “二三子请就坐,跟随各自的小组长一同坐好,勿要争吵。” 在场的书生有很多人,他们大多都是来自晋国各地的晋生。 晋生占据了讲堂中大部分的位置,中心和前排大多都是晋人。 其中有些人并不是为了取得知识和道理而来,而是为了因此而结识姬昱,又或在姬昱面前留下些许印象。 昱没有制止这样的行为,他知道这样的假学习是不能制止的。 随着这样一群人有序的跪坐于蒲团之上,姬昱开始了他的讲道。 “今日的讲道没有主体,不知道二三子想听什么?有想说的话请举手示意。” 前几日在城中食肆偶遇姬昱的秦生和楚生同时举起了手。 昱是认识他们的,在请示之后也让他们说说想听什么。 “王孙,我想听听您是如何求道的。” 楚生是第一次来,当即兴冲冲的说明了来此的目的。 “王孙,我想知道该怎么得道。” 秦生说话则更为诚恳。 姬昱笑道:“在这里可没有身份的贵贱,你们两个初来不知这里的规矩,在这里不用叫我王孙,也没有身份的贵贱之分,有的只是寻求道理的相同的志者,你们要称呼自身和讲堂为同道;而我也只是一个传道人,和二三子并没有太多的区别。 今后我们以同道之友相称可好?” 楚生愣了一会才再次带着试探性的说道:“道友?” “没错,就是道友。人生于世间,有生而贵者,有生而残缺者,可是唯有一样东西不会改变,那就是道。道的存在是恒定的,它不会随着物质的迁移而有所改变,只会随着人的见识而不断丰富,可这也是不变的,因为道就在那里。” 秦生还是有些不自在,他心中还是带有畏惧,对这样一个教他们道理的人,怎么能够用道友之称呢? “您是第一个传道的人,我们能称呼您为道祖吗?” 姬昱皱眉,他本身是不想以高层的身份来操控讲堂传道的,如今称呼为“道祖”更是以身份显现出区别。 他说道:“道是天的法则,是昊天的道理,二三子称我为道祖就是对昊天的不敬,叫我道长吧,道之长者为道长。” “我等听从道长之言。” 尽管说是道长,可其中狂热的信徒已经将姬昱当做了真正的“道祖”。 在之前,姬昱就用《樵夫问道》和《巫医问神》讲述了部分对天地的思考,可是那时姬昱还未见本心,所着还有许多空缺没有补上,在此他完善对道的理解。 “道是一个看不见的存在,他存在于人的六识之外,其所在之处哪怕是三十三重天外都无法探索。 人用心的见识去了解道,其所见也限制于人身。人是无法知道超越人自身的道理的,所能掌控的道理都是基于心的见识。我求道,可现在也只是偏见其天涯之角,并不是说我已经明悟了道的本身。 道的玄妙,不是人能够定义的,我们求道,不能够好高骛远,而是要一步一步登上求道之阶。 而求道,就是对知识和智慧不断的探索研磨,以理解释道,这就是求道。” 第一百四十五章 得道之说 第148章 得道之说 “至于我是如何得道的,就是由于知识的增长让我有了思考,人的善恶让我有了分别的见解,让我看到了心的存在,我用心证理,因此得道。 我的道理,则是心理,亦为心学。 我之心学初立,心理未能完善,只是初入门槛,距离真正的道相差还要距离。” 秦生诚恳的说道:“您的道理我们在书中可以有所窥见,在这里我才发现书中的道理比不上您亲口对我们言说; 我们不懂该如何具体施行才能得道,请道长教我!” 在秦生的左右,也有晋人在低头用手挡着窃窃私语。 “我们正是瞻仰道长的智慧和向往道才来此的,怎么施行求道确实未曾想过,这位道友说的好啊。” 讲堂内的人都期盼的看着,他们大多是因向往道理而来,自然想要知道该怎么做。 而姬昱也自然没有让他们失望,他将自身得道之后如何施行开始一一说明,也因放不开手脚,走下讲台边走边说。 “从求道到得道这个过程多为险阻,并不能够在短时间通明。施行的方法就是不断感悟,积累到了一定的量之后,有机缘即可顿悟得道。 我所认为得道的方法有三者。 其中下者就是施行仁义,以周礼为规矩,行礼施义,救济天下即可得道。此下者为德,以德感悟道,唤起人心的真我,这样的道需仁义为先、为国为民、真心无悔,非大情义者不可求得。 而中者为经受苦难,以人世的艰苦磨砺自我,受难苦修,明求真理即可得道。此中者为劫,以劫磨炼道,使得自我超脱于劫,这样的道需意志坚定、道心稳固、允执厥中,非大毅力者不可求得。 上者为超脱物然,抛去人心,舍去人欲,以绝对的超然见道明道,此法之道于道内,也于道外。此上者为净,以净心证道,心无杂物已经看到了道原本该有的样子。这样的道需心静无为、无争无欲、明悟天人,非大智力者不可求得。” 秦生激动的握住姬昱的手臂,诚恳而又急切的说道:“您所说的三种得道的方法就像让我看到真理在向我招手,美食珍馐近在眼帘!您可愿意随我去秦国,我会向国君举荐您入仕!” 这里的晋人占据了大多数,看着秦生这样无礼的行为,左右的晋生都怒斥他。 “这里是我们晋国,王孙要是想入仕也是在晋国!!” 晋生现在连道长都不说,直接摆明了姬昱的身份,要知道昱现在还是周质子,要为官也必然是为晋国效力。 他们用愤怒的眼光直直看着秦生,恨不能将其用眼看死。 “好了,别争抢了,我还没有入仕的意愿,以我现在的能力还不足以为官啊。” “您的德行就像夜晚的明月一般明亮,又怎么会没有能力呢?请您作官吧!” 姬昱无奈,让几个挑头的坐下。 “我觉得传播我的道理比现在作官要更好的利于天下,所以二三子就不用再提起为官之事了,我还没有讲完,再听我讲完可好?” 周围的各国读书人咬着牙点头,只是心里对刚才的事没有释怀,还是恶狠狠的看着秦生。 其中在秦生旁的晋生则是低声道:“你给我等着,等到讲道结束之后看我们晋人怎么收拾你。” 昱摇头苦笑,他的耳朵灵敏加上在不远处,自然听到了这句话。 为了避免这样的事情发生,姬昱郑重的对着众人说道:“不用为难这个秦国来的书生,大家都是为了各自的国家,所以难免会有所偏向;只是在讲堂上,以后可不许再随意议论各自的国政了,这里有着不同国家的读书人,大家都应当遵守君子和而不同。” 众人惭愧的低头,原本低头的书生更是无地自容。 一时间,鸦雀无声。 姬昱只能感叹:校园暴力不可取啊。 为了摆脱这样尴尬的场面,楚生主动问话。 “我不是一个有大仁大爱的人,我也想得道,是不是就要去主动受难?” 随着楚生之问,现场的人又抬起了头,也同样不解。 在场的书生很少有发自真心能够爱他人、爱世间的,所以楚生之问也算是为他们而问。 “我向来是不推崇苦难的,苦难也不值得歌颂。 文王被囚禁而作周易,有着沉郁顿挫的痛苦固然能带给人动力,可不是谁都能够在困境之中找寻到真理。 而且我说明的劫法并不是主动去寻找苦难,而是战胜自身遭遇到的困境而造就自身的达观不屈的品性,就如近日以来有难为之事一直困扰,将其解决并且从中思考获利,这就是磨砺的真意。非是一开始就找寻大的苦难来摧残,而是从小到大解决不同的难题啊。 百里奚可以说就是近乎劫法能够入道之人。他磨砺半生于七十拜上卿,这不一样也是符合劫法吗?劫遇并不是强求,而是心中的困惑,有了心中的困惑,就有了劫。百里奚应劫而有大毅力,这就是你应该学习的人啊。” 众人似懂非懂的点头,直到有人问到其中的成语是何意,姬昱才反应过来跟他们解释。 晋生在此时发表自己的见解。 “我什么都不做是不是就没有劫了?那我也近乎道也。” 左右的人都大笑起来,昱也没有因为这样的开玩笑而有所生气。 “劫由心而生,有心就有劫。什么都不做固然没有要事,可周围人的耻笑、家人的不理解、父母的赡养、妻儿的开支、家中的收入来源,这些都是劫,一个人没有劫是不可能的。” 晋生沉默了许久,他似乎也想到了要是不去做事的话,连生存都有了问题,更别说得道了。 “您说过因为知识的增长和看到了心的存在才得道的,为何我们不能用这样的方法?” “我得道也是因为德法和劫法让我顿悟,才有了对道的理解,并不是只是单纯因为知识的增长。你只看到了我得到的好处,却没有看到我为了追求这样的道而走访过多少的乡邑,思考过多久,我得道更多是因为看到了道。 悟道也需要机遇、心态、智慧,如果只是因见到他人得道而去复刻他人的道路,其中的理解尽不相同,自然不会得道。” 姬昱还是有所保留,因为他没有说到阅历。 他原本生活在一个信息发达杂乱的时代,那个时代有着很多真理;昱只不过是在如今纯真道德的时代领悟整理了后世的道理,有了自己的理解,说到底都是建立在他的认知之上。 要是认知不足、阅历不丰,就算给世人那些圣人之书也未必能得道。 可姬昱还想给这些读书人留给念想,让他们追求道。 如果一开始就说明得道的门槛非常高,那就不会有很多人去践行了。 第一百四十六章 讲道之末 第149章 讲道之末 “您所说的有道理,可您说不同的道不能够适用在同一个人身上,那该如何找寻自己能够追求的道呢?” 这个时代的读书人有着强烈的求知欲,并不是后世的抬杠者,姬昱也乐于回答这样的问题。 “当你们有了疑惑,不妨问问自己的心,心中所追求的,亦可以称为道。如果还找不到答案,可以学习他人的道,再走出来,走成自己的道。” “我追求成为一个有智慧的贤者,这样也是向道吗?” “这样就是在追求道,道并不是唯一一种,事物存在就有其道。” 有鲁生发问:“您的心学又是建立在什么样的基础上的呢?我曾经听闻了您的知行合一,又了解到了该如何做,可还是不想去施行。” “我的心学就是建立在人心之想,以人的六识感触得悟。 眼见为眼识、耳听为闻识、嗅觉为鼻识、味觉为舌识、触觉为身识、思想为意识,此六识者为人身之所常识,我作解释都能够理解。 此六识都是由心而生,是人之生存所必要的,就是有残者缺失其中六识,也不可否认一个完整的人都有此六识。 在六识之外有第七识和第八识,第七识我称之为“悟识”,是人心中的执念和自我产生的意识,这种识能够使人变得有智慧、悟出道理。比如说在读书时就会有心声不由自主跟着咏颂,这是因为有着第七识的存在,能够感受到第七识并且将其掌控,那就找到了本我和真我,世间的诸多难题也都有着这种意识的加持而变得迎刃而解。 我就是因找到了悟识才有的这般道理,只是运用起来尚有许多不适,我也不能将其完全掌握。 第八识则是“心识”,就是人本身的智慧,这是心的大智慧,如果能够打开此心藏,将其证悟,也就成了人世全知之神。” 说到此处,读书人都纷纷拿笔记录,在姬昱说到成神之时,他们都睁大了眼睛。 他们有人已听过了姬昱几次讲道,对他所说深信不疑,可说到掌握了第八识即可成神,这些人不由开始惊叹和质疑。 姬昱所说的都是他所思悟出来的道理,就以心识之论在此说明。 他已经看透了大部分的道理其中包含的意义,以第七识的悟识来说明他的变化就能够很好理解。 顿悟,就是打开第七识的所在,在姬昱所悟的那一刻,只感觉五识都全部消退,留下的只有他的意识和思考,那就是顿悟,也叫做悟识。而第八识之说则是他所设想的一个圣人之境,那是心本身藏有的智慧,换句话来说,就是“心藏”。 众人刚想询问其道理的合理性,因为人能够成神这样的观念对他们来说还是太过超前了。 却不想姬昱张开右手,露出了“天”的手纹,他们都被这样的手纹给吓坏了,这一刻没人敢去质疑。 要说古代社会遇到不能解释的东西,只需要张开右手,也就无需再为其解释。 神学就是最好的利用工具。 姬昱可不管他们,继续为鲁人解答。 “而有可为之心却不能施行,就是停留在未知之行,没有付出行动就还是停留在原地,哪怕思考再多也不会因此而得道。 你听我讲一个故事。 东海有一种鲛人,长有人脸且有智慧,上半身是人身,下半身是鱼尾,双手可作刀刃。它的速度非常快,在水中游动的速度比起鹰隼飞行还要迅速。 它每日看朝阳升起就想去朝拜,于是在太阳升起之时就向东而行。 到了日中,太阳到了他的头顶,它认为这就是太阳所在的地方,他就在了一处海岛旁暂且休眠。 当他醒来时,发现太阳在西边,于是他又奋力朝西而行。 到了晚上,太阳落下;而它发现,这里竟然是他没有出发的位置。 到了第二天,他还是想要去朝拜太阳。 你说鲛人能够到达极东之地看到太阳吗?” 鲁人沉思,他听懂了,鲛人做了那么多事可还是停留在原地,就是因为没有真正去追寻,而是用眼睛判断太阳的位置而不相信原本的方向。 “要是鲛人不看太阳一直往东游行呢?这样它会到达极东之地吗?” “极东之地能够到达,可它却到不了太阳存在的地方。鲛人就好比人,太阳就是道。鲛人追寻道,如果不会因为太阳位置的变移而停止或者转变方向,那它终将有一天到达极东之地,这也是人求道的极点。 就算是到了极东之地,也不会因此接近太阳;太阳超脱于人世,存在宇宙之中。 鲛人所处的世间,就像一个圆球一般将所有物种囚禁,谁也不能脱离世间,在宇宙之外也不会有人的立足之地。 这就像人追寻道,有着道的极点可还是看不到道的具体位置。本来觉得离道很近,接近之后却发现道本身就离得很远。” 姬昱说的话让众人都陷入了沉思。 昱的意思就是人追寻的道有着极点,如果不去追寻那还是像鲛人一样回归原点又或半途而废。他说明这样的道理并不是为了劝人不要求道,而是筛选求道者。 他没有说明得道的容易,却说明了道的深远,用此考验这些的人的向道之心。 追寻到道的极点又有什么用呢? 他们开始思考自身是否要求道。 道无穷无尽,人又何必追求道呢? 有了这样的想法,几个晋人则是叹息着决定不再来此,他们通过姬昱的话看到了道的终点,人追寻的道是有终点的,他们不愿追求。 而意志坚定的向道者还是决定下一次还来听姬昱讲道。 他们想到了姬昱说过的一句话:吾生有涯而道无涯,以有涯逐无涯,闻道可殆也。 之后的讲道是补充心学之说和对人的道德看法,应当要求克己复礼。 时间也就这般过去,姬昱的讲道也就结束了。 “我等谢过道长传道之恩。” 众人在拜谢之后才收拾好物品离开。 在讲道结束之后,与相应的负责小组报备,陆续离开了上河邑。 小组长拿出纸张登记,并将其交给负责人,由姬昱所信的独臂拿着纸张统计,之后再向辛开报汇记录,一天的讲道也就结束了。 辛开问姬昱为何要讲道。 “掌握的东西不能传授,就相当于心中练会却不知言语,我用数学举例就能明白了。 你掌握了数的道理,只知道应用,可要是有人问起你相似的题你应当如何让他明白呢?教会他人比自己学会要困难得多,而在此过程也能够更好挖掘已有的知识。” 第一百四十七章 心学开端(上) 第150章 心学开端(上) 姬昱在月曜日到木曜日都会在上河邑讲道,也就是后世的星期一到星期四。 讲道也不只是说明道理,也有在说如何施行、如何看待自身的心。 昱在闲余时间还能抽空编写一些着作。 这让任季子这些工具人每日都要印刷书籍,在不断的反复试验中还找到了一些改进印刷的方法。 一切似乎都在向好的方向发展。 整个晋国也因为姬昱的言论变得热闹非凡。 不断有着读书人为了追求到姬昱所说的人道极点“心视”而不断议论和探索。 有一部分人没有学习姬昱的心学,而是将其当做大道理看待。 而有一部分人狂热的崇拜着姬昱和心学,他们自称为心学弟子。 这些心学弟子遵从着心学,以周礼作为准则去看待事物,遇到不好的事情就会去制止。 城北的屠岸贾开设了游乐室这样败坏德行的场所,这些心学弟子就自发性的组织在一起去游行诉说沉浸在酒色的危害,还建议让那些从游乐室出来的士人们学习心学,共求大道。 郭偃三子就被他们逮住了。 在这样的娱乐场所,经常有人夜不归宿,郭偃的三个儿子就是其中之一,因郭偃被赐予“卜”氏,所以这三子也称卜氏三子。 其中一个晋生看到就兴奋的说道:“我认识他们,他们是太卜偃的三个儿子。” 一行心学弟子就围住了三兄弟。 “我听闻太卜偃是王孙昱的老师,你们作为贤者的后代不积极进取,还在此地沉浸于低级快乐,你们对得起太卜吗!!” 面对众多学子的裹胁,卜氏三子没有畏惧。 他们惧怕身为太卜的父亲,难道还怕这小小的读书人吗? 卜大说道:“我们就是为了自己的快乐而来,你有什么资格来评论我们?我们挡住你的道路了吗?” “我听闻人要行周礼才能够称得上有德行,你们是贵族,这样只会败坏家世积累下的美德。如果不加以改正的话就会造成祸端,让氏族蒙羞啊。” 楚生虽然气愤,可还是好言相劝。 卜二嫌弃的说道:“听你的口音像是楚国来的?楚国人也配学习知识?” 楚生涨红了脸,楚人的身份在各国都有一些歧见,现在在诸多道友面前挑起,他恨不得现在就杀了卜二。 他本想拔出腰间短剑,可又想到姬昱所说日常争论不能用武力制止,他长吐一口气,握住剑柄的手也随之松开。 “我是楚人,您对楚人有着偏见,我们并不是蛮夷,只是和中原的口音不同罢了。” 卜三笑道:“楚国人都是蛮夷,蛮夷又有什么资格来评价我们?我听闻你们的国君不光盗用王之号令,还一直残杀功臣,你们楚人做的缺德事那么多,也不见你去说,说教他人之前先说教好自己国家再来此吧。” 卜氏三子一同发笑,看着左右还有拦下他们去路的学子,直接推搡离开。 学子们还想拦住,可卜大直接开口:“你们还是晋国人吗?为了施善而对我们行恶,你们这样的人也配做学问!回去问问王孙该怎么做吧,只知道说教他人,你们配吗!” 众人呆立在原地,不知该如何行动。 这言论确也伤害了他们这些学子。 而卜氏三子趁机逃离。 楚生低下了头,他知道他们的国家在他国之评不是很好,在卜二说明楚王商臣所行的恶之后,他更是在不断反思。 像他这样的人,真的能够追求心理吗?楚王都不仁义,作为臣民的他还有什么仁义可言? 心学弟子这次的游行失败了,遇到无权者他们还能够劝,可遇到这样的贵族,他们所追求的道就好似成了笑话。 他们相互倾诉着苦楚,都不知道这样的行为到底是好还是坏。 王孙说过知行合一,他们就是在践行他们所学的心学。 心学说:德之体要从良知而祛除私欲。 可他们没有因此而感悟,反而更迷茫了。 弟子们都沉默不语,失魂落魄地走向上河邑的方向。 他们失败了,可找不到理由,想去找王孙问个清楚。 一行人就搭乘着马车再次来到了上河邑,今日不是讲道的日子,可他们想要在此询问姬昱他们所做有没有意义。 所幸今日的姬昱还是宅在家中。 姬昱听闻了他们的到来,整理好衣物出门迎接众学子。 心学弟子们在客席而坐,脸上并不喜悦,都是愁眉苦脸。 “你们遭受到了挫折,现在准备放弃学习心学吗?”姬昱问道。 学子们喜爱着心学,心学有着许多的道理,更揭示了人因何而存,他们只是对自己迷茫。 “不是的道长,我们没有放弃心学,只是从行动中感受到了迷茫。楚国来的道友受到了侮辱,我们也被卜氏三人的言语所中伤,不知道这样做的意义了。” 有个晋生将事情的来龙去脉一一道出,姬昱这才明白了他们原来是在实践中遇到了困难。 “这不是你们的问题,而是人心本来就不是一致的,劝人行善却有其道,不过所处的位置不同、眼界不同,那心中的认知自然也不会相同。 既然不同,自然会反对你们所施行的道理。 就比如说我,不同的人看待我也不尽相同。 有人尊崇学问,见我有着道理,便将我视为高贵的长者一般供奉,过分的畏惧我。 有人觉得我所提倡的道理和学问太过理想,便认为我学问不精,又没有爵位和官职作认证,就将我当做癔人,过分的厌恶我。 有人觉得我所说所做有大道理,将我当做圣贤,过分的信奉我。 你们想,如果有这样三个人在我面前,都会有什么作为?” 心学弟子在客席开始讨论,他们其中就有着过分信奉心学者,被人批判更是不知如何应答。 秦生说道:“我如果是一个愚昧的庸人,只知道柴米油盐,对于比我高贵的读书人自然有着畏惧,也更畏惧将带有思想的书籍传播给世间的王孙。” 姬昱在此否认:“这不是庸人的错,而是他们的劳作不能够满足自身的生活;如果一个人都吃不饱饭,他有什么心思去思考大道理呢?” 弟子们若有所思,他们自然也知道那些庶人没有他们这般的家境,也不懂字,每日为生计发愁,自然无暇追求道理。 用后世的话来说,就是物质生活都不能满足还怎么追求精神生活。 第一百四十八章 心学开端(下) 第151章 心学开端(下) 晋生接着话继续说道:“我如果是一个有能力满足自身生活的国人又或贵族,我不向往道,自然也对道没有好感。 当有道友说起心学又或心理,我本能的就会逃避这个问题,因为我不知道。我因此会厌恶读书人,厌恶教读书人的王孙。 我已经明白了啊!”晋生在此时已经得知了为何卜氏三子会羞辱他们。 周围的学子纷纷点头,他们也明白了其中的道理。 姬昱点头,为此补充道:“这其中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各不为其道。 我和贵族的道不是一致的,他们做官而我作学问,当贵族们越界评价自己所不专长,甚至从未学习过的东西时,就是他显露出愚昧,出丑的时候。 同样我如果没有做过官,没有为官的专长,甚至没有了解过当地的政策,带有个人歧见去评价为官之道,那就是我显露出愚昧,出丑的时候。 我所悟是学问,不应去评时政,这也不该是我做的。现在你们知道我为何不想为官了吗?” “我们已经懂得。” 学子们已然能正视受到的挫折,对之前的失败纷纷释怀。 可最后一类却迟迟不肯有人直说,姬昱自然知道这些人的顾忌,他们都是信奉他又或信奉心学而作为心学弟子,自然不想直言。 姬昱就将最后的一者亲口论述。 “最后一者就是在座席上的人,我知道你们其中有人过分的信奉我,可我并不希望得到过多的信奉,而是希望你们能够摆脱自身的束缚,由心而向道。 如果过分的信奉我,那就是在学习我的道,在复刻我的道。可你们终究不是我,不可能走出和我一样的道。你们要记住,学我者生,像我者死。 要是不带有自我的主观判断,那你追求道的进程在最后只能是像我。” 学子们纷纷低头,有的开悟而笑,有的依旧愁眉。 楚生还是怀有对卜氏的不满,对于他的侮辱不能释怀。 他说道:“道长认为我们的行为正确吗?卜氏都说我们的行为只是扰乱,并没有实际的效益,连我自己都不相信自己了。” “你的行为出于本心吗?是不是依从了良知?” “我要拦他没有违背我的良知,我知道游乐室的酒色沉沦,不想让他们在身居苦海,这是在救他们啊。” “你又怎么能够知道他们需要你救呢?” 姬昱此言让楚生愣了神。 “您不是说要施行善意,结善果吗?他们如果不需要我们来告诫,那我们又为何要去?” “你们所作,是凭借着心,而他们而想,也是为心。他们不向道,不知其意,又怎么会听你的言语。” 楚生细心品味,与之前说的道理相结合,在此时也知道了每个人都是不同的个体。 姬昱见楚生还带有迷惑,又出言道。 “这就是传道的困难之处啊,直接说明其中的不好,会遭受到他人的嫉恨,可不被天下所憎恨,就不能将此道传世。有得就会有失,世人不会都渴望着道,你们也不会都信服我,这也是道的理。 你们学心理,明心学,证的是自身的心,他人的心不曾得见也无法满足;所以做你们心中所想,让他人说去吧。 出去讲学,可别忘了一个宗旨。心者虚,意善恶。心本身是没有善恶之分的,而人的意识却能够影响人的善恶,所以在证求自我之心的同时,也要对他人施以良知之行,这才能够更好的看待事物,不被是非所影响。” “谢道长。” 众人得到了答案,纷纷起身行礼,又经过了一番交谈之后才相继告别。 姬昱留下了楚生,作为旁观者,他自然看得到楚生的心中尚有怨念。 “你心中还没有放下吗?” 此时心学学子们都已经离开,这才有了两人单独相处的机会,姬昱为了照顾到楚生的情绪,没有在众人在时发问。 “他说我是楚国的蛮夷,我的国君只有残暴不仁; 是我不配施行这样的道理啊,我就算知道了再多的道理,可我还是楚国人,楚国人不仁义的话就会一直跟随着我。” 在这样单独相处之际,楚生再也忍不住大倒苦水,眼中之泪倾斜而出。 他是一个楚国人,在楚国求学没有障碍,人们甚至都称赞残暴的国君为勇武之君。 楚生不愿遭受这样的蒙骗,又听闻了晋国有姬昱这样传播道的贤人,和一个同乡楚生一同来晋国。 他的同乡在来的过程中受尽了侮辱,最终不堪受辱返回楚国,只让楚生一人赶赴晋国,在途中遇到了秦生一路上才没有寂寞。 楚人在中原人的眼中是粗鄙的,是蛮横不讲理的,也正是如此,楚生才格外的期盼能学有所成让他国之人改观。 可到了晋国,他还是那个楚人,就算他再怎么刻苦的学习,也终究还是摆脱不了楚人的身份。 他失望了,面对这样的歧见无能为力,也不知道如何更改。 他们楚人就像身上带有了木签一样,走到哪里都格外的引人注目,可引来的目光都是一些负面的、恶意的,这些人的恶意是没有原因的,似乎他们楚人就天生要遭受这样的侮辱和诋毁。 “你就是因为他人的恶意所以不能够平息是吧?你想要改变天下对于楚人的看法?” “对,我想要世人都知道,我们楚人也会讲信义,也会讲道理。可我好像做不到,我所学的道理也不会告诉我该怎么摆脱他人异样的眼光,我们楚人只要一开口说话,带有楚地的口音就会遭受他人的嫌弃,我不想让楚人遭受这样的歧见,请道长教我!!” 姬昱环顾四周,发现在案桌上还有一张纸,他拿起纸张对楚生说:“楚人想要改变天下人的看法不光是要有所行动,还要有名,不能将楚人的德行用纸张书写出来,转变成世人都可以称赞的名,世人还是会记住以往的楚人。 你若要改变楚人之名,就必须要改变自身之名,用你的仁义德行代表楚人扬名;经过了你,世人才会对楚人改观。 出身野腐,非是耻辱;能屈能伸,方为丈夫。” 楚人羞愧的低下了头,不等他感激,姬昱又问道:“你叫什么,讲堂上太多的人没能够记下你的名。” “我叫养广父,嬴姓养氏,居楚国养地,原本为周室册封的养伯国,后来被楚所灭成为了楚人。” 第一百四十九章 负荆请罪(上) 第152章 负荆请罪(上) “听闻养地多为善射之人,我不精通射术,以后请你教我。” “这...道长您为学问之长,我教您不合适吧?” “达者为师长,我在学问超过了你,可你在射术上也能够超过我,你不会是不懂得射吧?我可是听闻养地的人眼尖手快、力气大,善于射术。” “自然不是,我们养地从小就有射箭之比,我还曾是乡里有名的神射手。” “当真没骗我?” ....... 养广父应下了姬昱学习射箭的事宜,他也被姬昱开导,想象着该如何扬名让世人改观。 一切似乎都随风而去,又似乎并不平静。 姬昱教导他的学子们要用心看待事物,不能因为他人的话而改变自身的看法,心学本身就是以心去了解和改善人的天性。 做事也好、任职也罢都是在外获得的过程,都是学做人适应人世的过程。 其中又有环境因素、教育因素等种种原因影响着个人的性格。 道德与学问都是外来的,而人的本性是天生的。 人天生向往美好的东西,而从简入奢易,由奢入简难就是这样的道理。 一开始就有着奢侈的生活很难做到从简,并不是所有人都能够对抗人的天性。 那些去游乐室的贵族不知道去那样的地方有错误吗?他们自然也是知道的,可是他们改不了,就算改了也还会有奢侈的东西在不断引诱着他们。 就在卜氏三子哼着小曲,怀念着昨夜的温存,却不想在卜氏的大门前看到他们所惧怕的人。 郭偃拿着柳条坐在木几上,旁边是他的木杖。 年迈的老人佝偻着身子,呼吸略有不畅,一手捶胸,一手拿着柳条想着怎么鞭打三子。 听亲信说那三个不孝子将学习王孙心学的弟子狠狠的侮辱,这让他很生气。 他可是知道姬昱不是单纯的一个仁者,要是因此而让卜氏和他闹出矛盾,在他死后说不准会受世人的批判。 现在这般阻拦他的学子进行实践活动,就是为以后埋下祸患。 郭偃知道心学的潜力,更知道他这种思想会成为主流,而当此类发展壮大之后,必然会使得之前诋毁它、侮辱它的人付出相应的代价。 像他这样的智者知道势力庞大之后带来的影响,别看这只是书籍传播和知识传播,更是一种针对思想上、道德上的重新规划。 以往周礼约束着各国,因为周公的死去,他的那套方法逐渐的失去了作用。 而姬昱此番作为就是要取代周公,开创出新的一套体系,用这样的思想裹挟民众,当他成功之后,那他做什么事情都是正确的; 哪怕是灭掉一个国家、杀死一国之君,只要合乎道理,一切都由姬昱所说。 这就是文化的力量,也是对周礼的完善和利用。 只要立足于周礼,能传播给各国,那他的思想就会有人不断的学习信奉,到了那个时候,他无需成为天子就已经成为了“王”。 将来太过可怕,郭偃已经时日无多无力去阻止。 他却知道这般行径有着致命的缺陷。 那就是需要名,也需要理。 没有名在,姬昱的思想就不能传播;他的道理不够正确,也不能够服众。 可郭偃知道得太晚了,昱的名声已经传播到了各国,贤名一旦作实就很难去破坏,除非他出现了不可饶恕的过错,又或者他的名义在没有成型之前被国君扼杀。 不过郭偃还有一个办法,就是动用他所有的力量去将姬昱吹捧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当一个人被他人吹捧成圣贤,百姓太过于追捧一个人来解决问题,且要求其圣人一般的品性,就是那个圣贤堕落的开始。 百姓会在那享受着那圣贤所带来的一切,却不会因而去将圣贤当做一个人。 他们会将此人敬奉成神灵一般,不允许神灵有任何过错。 一旦姬昱出现一点瑕疵又或被人污蔑不明所以,就会进行自发性的极端抨击。 过去的郭偃也只是想着利用名义的合理正确让姬昱之名能够利用,没想到到头来还是要扬名使其败坏。 郭偃本不想阻止姬昱的道路,可是那样的未来太过可怕,他不想让其有着顺利的开始。 所以他要往其中拱火。 看着回来的三子,他是真的恼火。 看看人家小师弟,年纪不大都想着改变天下,他们这些臭虫就知道吃喝玩乐! 这样一对比,他更是怒火冲心。 “咳....咳咳,你们这几个虫豸,现在知道回来?” 郭偃扶起木杖颤栗地站起身,皱脸也绷不住的直抖。 卜氏三子连忙在门前跪下,面对常年鞭打他们的父亲不敢有任何的抵抗。 卜氏左右的邻家行人都看在眼中。 所谓家丑不可外扬,可郭偃做事不留有余地,就是要让人看见才便于让心学弟子将此事翻篇。 “你们知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郭偃颤抖的走近,一鞭打在卜大的身上。 “不知。”卜大说道。 “你们竟然当街侮辱跟随王孙学习的学子们,这不是在打王孙的脸吗!” 郭偃又一鞭打在卜二身上。 “王孙是我的弟子,也是你们的师弟,你们如此恶行也在打我的脸啊!” 郭偃止不住咳嗽起来,可手里的动作没有停缓,照样一鞭一鞭打向卜氏三子。 “我们没有错,低贱之人是不能阻碍贵人的,要是我们向那些低贱之人示好,那身份就不对等了!” 卜三受不了鞭打,每次郭偃对他下手都最重,他忍不住开始控诉。 柳条鞭在他身上停了下来,换来是郭偃的沉默。 许久之后,年老无力的郭偃才接着说道:“没有人是天生就是贵人,如果没有我,你们会是贵人吗?如果我没能担任太卜,你们在城北的事情会一直没有人找你们麻烦吗?醒醒吧我的儿,我已经快死了。” 卜氏三人无声而泣,年老的郭偃打他们并没有受到多少的伤害,可当说出他不久将死之时,三人都忍不住大哭起来。 “您的鞭打越来越没有力量了,您不要走。” “可...咳,咳咳...人都是要走的。” 郭偃不再鞭打,周围的行人也都识趣的散开,卜氏三子跪着爬到了郭偃的脚边抱住他的大腿。 “父亲,我们以后都不会再犯错了。” “去背上院子前的荆棘吧,我早就知道你们会犯下过错,以刑杖之刑向王孙的学子们请罪去吧。” 在卜氏院落前,有三捆荆条已经捆好,也不知道是郭偃早就预知到还是在短时间准备好的。 第一百五十章 负荆请罪(下) 第153章 负荆请罪(下) 郭偃已经老了,他没有能力再维持卜氏的尊贵。 他知道三个儿子学艺不精,不能精通就是不懂,就算他们继承了他的官职,也不会得到重用,反而会生出许多因预言不够准确而造成的错事。 他要在死之前让他的三个儿子认清楚,他们所能够在晋国享受全都是因为有他这样的父亲。 郭偃早就知道了这三个不孝子在城北的游乐室花天酒地,以往的他没能及时的制止,现在年老更是有心无力,只希望他们能够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郭偃不想等到将来心学势大,将他们的行为批判到无地自容的地步,那个时候就算是他还在世上,也阻止不了世人的唾弃。 因而郭偃让他们掉面子而背负刑杖向学子们道歉。 这样的要求让三子愣神。 刑杖是由许多荆条编织相连捆作一团制作而成,所用的荆条是牡荆和黄荆,还掺杂了许多倒刺树枝。 这是一种刑罚,所用的植干坚韧,柔韧性也极好,能够让犯人痛不欲生。 捆成团的刑杖有着背带,上面有许多倒刺。 犯人背负需要光着膀子,让后背和刑杖亲密接触,不仅让后背的皮肉都磨刺出血,还要遭受一种想象不到的惩罚。 那就是痒。 植物的倒刺割破人的皮肤,如果再进行活动,其植物上的枝液会给皮肤带来强烈的刺激,会造成皮肤损伤、奇痒无比,犯者的身上会出现密密麻麻的红斑,还有因活动割破带有红斑的疹子也会给犯者造成二次伤害。 这样的刑罚对于卜氏三子来说就是受尽屈辱,一个贵族之后,怎么能够背负刑杖呢? 可看着郭偃严厉的眼神,三子发现这不是在开玩笑,他们的父亲是真的要求他们引用刑罚向那些读书人道歉。 卜氏三子蜷缩起身子,他不敢背负刑杖,这不仅丢脸,还要受折磨。 郭偃叹息一声,苍老的脸面已经没有了情感。 “你们今日要么背负刑杖去向他们道歉,要么就让我将你们逐出家室,不再作为卜氏的人,你我之间也再无瓜葛。 你们犯下了错难道还要我来背负刑杖去向他们道歉吗?” 卜三的腿脚不停的颤抖,他怕了,怕这刑杖之刑,也怕的是郭偃的态度。 在以往,他们这位父亲可不会如此严厉的要求他们用这样的行为向人道歉。 最终是卜大站了身,脱去了上身的衣物,将最小的刑杖背负起来。 他不敢违背,只能挑选其中看起来最小的,希望能受到更少的伤害。 卜二和卜三也不情愿的背负起刑杖。 他们不愿道歉,更不愿失去贵族的身份,只能背上,不理解的同时还多出了些许怨恨。 三子不明白为什么他们的父亲会如此的怕事,只是因为侮辱了王孙的学子就要受到如此刑罚。 他们不能领悟其中的道理,又觉得自身的作为没有错误,只是受郭偃的要挟,不得不将刑杖背负而向上河邑的方向走去。 郭偃还让他们不能动用马车这样的工具,要以步行作为道歉的态度。 这使得三子的后背的血肉被倒刺割破,身上尽是红肿。 不远处的行人看见之后都不由发笑。 路旁的妇人拉着孩童的手看到此番情景,就指着卜氏三子。 “看到了吗?你要是不好好学习书上的知识,以后就会像他们一样背着刑杖到处跑,你想当那样的人吗?” 孩童若有所思的点头。 “我会好好学习的,不像他们一样。” 三人后背流下的鲜血并不多,可随着脊椎流落,倒是让后背多出了许多血痂。 他们在路上不断的抱怨着,后背的伤口就像有无数小虫在皮肤上不断攀爬,又好似有毛发抵在腰间不断来回试探; 与那些犯者一致,他们此刻受到了不尽的痛痒。 三人都有着想要往后背抓挠的想法,可他们都知道这一切都源自后背上所背负的东西,不将此物去除,是不会终止身上的痛苦的。 “要不我们还是将刑杖脱下吧,太痒了,我实在受不了。”卜三说道。 “反正父亲也不会看见我们,我们已经走了许久了,放下之后找个地方休息就可以了,等到夜晚再回家,这样父亲也找不到责怪我们的理由。”卜二也在为此出主意。 正当卜大想要告诉他的弟弟们放下刑杖时,身旁传出了一道声音。 “三位少君,可不能放下啊,我可是在旁一直看着的,你们要是放下可不能回家与家主交代了。” 侍卫从旁走来,他受郭偃的命令监督三子向学子们道歉。 卜三顿时只觉天昏地暗,他没有想到他的父亲竟然防着他们一手,让他们不得行弊。 “我们走就是了。” 三人迈着沉重步伐继续行进,尽管后背的不适让他们无法忍受,可与失去贵族的身份来说,这都不是事。 侍卫在旁安慰道:“家主也都是为了三位少君好,王孙已经推算出家主能活的时间已经不足以一月,这是期望你们能够挑起卜氏的担子啊。少君你们好好想想,要是家主离去,谁能够担任晋国太卜之位撑起卜氏?” 三人原本的怨恨转变为担忧,身上的痛痒在此时也全然感受不到。 “父亲....” 他们都知道学艺不精,没对得起郭偃的栽培,在以往不管是怎么鞭打他们还是在外快活。 可是现在他们忽然有些理解郭偃一直以来的鞭打,不就是为了卜氏能出现一个继承他家业的好儿子吗? 只是他们明白的太晚了,一切似乎都已经来不及了。 等到真正的生离死别之际,他们才开始正视起自身以往的行为让父亲有多么的失望。 或许也正是这样的寒心,才让他们受刑之辱去向学子们道歉。 卜氏三子没有停留,走了许久才赶到了上河邑。 恰巧此时的学子们正聚在一起交谈,他们用纸和竹简记录,又在一边不断讨论。 一看他们背负一堆荆条顿时也不知所措。 “请您原谅我吧!” 卜大握住了他所侮辱的晋生,双手死死抓住不肯放手。 “我们做的都是错事啊!” 卜二跑到养广父面前跪下,乞求得到他的原谅。 而卜三随便找了一个学子不管认不认识就深情的说:“都是我们的过错啊!请你们看在我兄弟三人背负刑杖步行至此,就宽恕我们的过错吧!” 众多学子被这样的场面吓懵了。 还好有着一旁的卜氏侍卫在旁说明情况,学子们接受了三子的道歉,并表示不计较这样的过失。 看三人背着荆条,后背早就血肉模糊,学子们也没有了怪罪的理由。 至于卜氏三子是否真心悔过,谁也不知道。 剪了个寸头,感觉头上凉飕飕的,怪不习惯。 第一百五十一章 影帝:晋侯欢 第154章 影帝:晋侯欢 自研制出书籍以来,姬昱所创的雕版印刷成为了主要的外交输出手段。 在书籍创作上,姬昱始终坚持走多元化、国际化、市场化。 通过雕版印刷,多次反复利用,实现了使用生产书籍的自由。 也正是因为姬昱掌握了这样的输出手段,有不少的国家都想要让姬昱分享技术手段,实现共同富裕。 说白了,就是让使者请求姬昱分享技术,并表示会付与一定的金钱作为版权使用。 昱将雕版印刷的技术交给了周王室,让周室出面协商,最终将生产技术交给了晋国、鲁国、秦国、楚国、宋国等诸多大国。 姬昱早就知道了这样的技术不能够一直藏私,在分享技术之前能够赚取一笔不菲的钱财已经足够了。 为了表示对分享技术的感谢,各国都派遣使者来慰问姬昱。 姬昱表示,在雕版印刷的工作上,需要牢牢把握住市场合理、流通合理、多种选择等主要工作目标; 聚焦于书籍质量、突出知识传播导向、注重实际成效,才能合理推动雕版印刷书籍印刷的有力开展。 昱将技术分享出去,也能够空出手全身心的编着书籍,任季子等工具人也得到了解放,帮助姬昱管理讲堂秩序。 技术是藏不住的,就算姬昱再怎么防备也不能将印刷技术守护好;与其坚守,不如将部分基层技术传播,让书籍更好的的传播。 姬昱比较看重的活字印刷就没有分享,活字印刷还不够成熟,加上他也需要有技术压底,也就留了一手。 而这样的技术也造成了各国翻天覆地的变化,人们开始崇尚知识,开始收集书籍,有书籍的家室能够自豪的称自己为书香世家。 “民不可与虑始,而可以乐成。” 引用商鞅之言,就能有所知晓。 如果说从头开始种树,需要整地、挖渠、修枝、治虫等多种过程,没有多少人愿意去花时间去施行,因为这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可一旦等到树木长大、枝繁叶茂,结出了果实就会有人偷偷的摘取。 从零到一是无比困难的,可是等一已经形成,要摘桃子的时候,不管是哪个地方的牛鬼蛇神都会出来想要分得其中的利益。 姬昱通过他不断完善的心学,早就已经看到了这一步,并且早早为其做好了准备。 他将自身为数不多的发明也全编写到《巧工》之中,将此书发售于世。 从前的石磨、水车,再到直辕犁和简制曲辕犁,这些能够普及天下,有利民生的物件都被姬昱写在书中。 这一次的传播,没有受到贵族的阻拦,可也引来了无数人的嫉恨。 朝堂之上。 晋侯欢略显苍白的脸直面众臣,他虽心有余力,可是身体的负担却支撑不起他的行动。 他累了,朝会的时间也越来越短。 坐在君位之上的他面色蜡黄,眼睛浮肿。 经过了几个太医的诊断,草医说是先天之气不足,要用大补之药;而巫医说,要脱去衣物放血治疗方能有效,还要剪去多余的指甲燃烧,用这样的方法骗过鬼神,就能让身体痊愈。 由于不知信谁,所以欢让这些不同医学的太医都试一遍。 在这些医者的折磨之下,欢的身体状态愈发虚弱,就连睡觉都不能安心入眠。 此时的内侍低头手持一封竹简,走近欢的身旁,将其交予。 “君上,这是由匿名的大夫所写的密简,请您查阅。” 欢忍不住暗笑,是谁这么有创意匿名而写奏折,这在晋国可不多见。 打小报告如此清新脱俗,必然有一些不方便详说之事。 欢打开一看,脸上更是阴沉。 他已经笑不起来了。 其上的竹简上写着: “王孙昱所着之书倒行逆施,传行毒君之思想,望君上加以惩戒,不可使其独留于晋。” 欢气愤地将竹简直接甩开,如此密简经直砸到一名卿士的头上,不过却没人敢因此而迁怒晋侯。 只见晋侯欢沉着脸,左手握紧成拳直击君位上的倚靠扶手,咬着牙厉声道:“是谁如此大胆!竟然妄自议论王孙!” 众卿士纷纷低头行礼。 “君上恕罪,我等实在不知。” 欢怒声道:“你们自己看,我晋国怎么会有如此恶贼,竟然在朝堂之上妄议王孙,真是我晋国的耻辱,该杀!” “怎么会....” 一旁捂着头的大夫士榖看着密简开始震惊,身旁的大夫们也都围着密简看了起来。 少倾时间,朝堂上的卿大夫们都知道了密简上的内容。 “君上,我认为这是有奸佞之人有意在挑拨我们晋国与王孙的关系,王孙的贤能大家都有目共睹,所着之书也是追求天道,不为祸害啊。” 有卿士开始为姬昱说话,主动袒护其着书无错。 而有部分卿大夫则是认为密简所说并不为假。 “君上,王孙着书招收弟子,且说明学习心学直达神境,此道不尊王法,应当严令制止啊!” “我还听闻心学弟子不守礼法,随意就能够苛责他人,如果人人都学心学,那晋国每日都在相互指责,此道应当就此封杀!” 朝堂上的卿大夫们各持其见,对于姬昱所开创的心学褒贬不一,有的抨击,有的赞扬。 原本这些人都持有观望的态度,可姬昱动用书籍传播思想的发展速度实在是太快了,只要是买过书又或是读过他的书籍的人都会被其中所说的道理所吸引。 作为掌权者和执行者都会厌恶这样的人,因为他的名望已经超过了他们,变成了一个不稳定的因素。 又随着姬昱将印刷技术分享给各国,他们的野心得到了满足,就有了想要把姬昱这个技术开创者给赶出局的想法。 “够了!今日的朝会到此为止,散朝!” 欢的不悦让卿士们不敢多说,在行礼拜别之后一一离开。 在离开之后,欢总算显露出些许的笑容。 “对不起了,昱。尽管你没有惹怒我,可你的名义该适当地进行打压,不然我就坐卧不安了。” 这是欢的谋划。 密简就是他所写,而他将密简掷出也是有着他的想法。 他的身体已经快不行了,在没有确定好继位者之前,他要将手牌再清理一遍,好让将来的掌权者能够更好的掌控晋国。 姬昱的名义不能超过他这样的国君,所以他会制造一起针对心学的舆论,让百姓和读书人都留下心学不尊王道的印象; 于是他串通了部分的亲臣,才有了朝会上的一幕。 第一百五十二章 断章取义 第155章 断章取义 舆论,向来都是贵族掌控市场和经济的主要手段。 贵族们享有权利、地位、钱财,想要掌控一件事的舆论自然轻而易举。 庶民们向来不会在意事情的缘由真相,只会相信他们现在所看到的。 他们更愿意相信流言那片面的看法。 当有人做错了事,他们会站起来指责错事者,而不去询问他为何做错。 他们只相信眼前所看到的。 现实亦是如此。 晋侯欢在朝堂上收到密简之事随着各卿士的泄露,底层的百姓都开始知道了此事。 此事传得十分迅速,哪怕是三岁的幼儿都有所耳闻。 有些人连姬昱的书籍都没有看过,就在那里讨论。 “我可听闻了,王孙昱可是恶贼,用书籍传播欺君思想,此番大逆不道的行为就应当关在牢狱之中。” “您说的话我不敢认同,王孙昱的品性都有目共睹,这样的贤人怎么会是恶贼呢?” 城中的食肆,有做日工的闲民开始议论起近来对于舆论的看法,也有形形色色的人进行辩解。 食肆中的闲民多数以一种鄙夷的态度议论着之前对民生做出过实际贡献的姬昱。 说来可笑,在此前不久,这处食肆里的食客们还在赞扬着姬昱所着的书籍,认为这样传播知识可与古之圣贤比较。 可在舆论兴起时,这些人又反过来质疑自己说过的话。 “王孙真的有那么贤吗?他传播的知识是在毒害民众啊。 我听闻,王道是施行仁义,霸道是施行抢夺;可王孙昱的书籍之中充斥着贵己之说,要是人人都学其心学,在意的是自己的心,与天下有什么利益吗?这样只会阻碍王道的布施,兴起个人的抢夺啊。” 一个自以为看懂了姬昱学说的读书人在食肆之中大放厥词,此言一出立即不断有人附和,好似他们真心研究过心学一般。 正在食用粟米的秦生闻言,不自觉地将刚入嘴的食物喷出,胸腔起伏不定,食道所被忽如其来的刺激呛到,引来他不断的咳嗽。 虽然在咳嗽,可秦生的眼睛死死的盯着那读书人,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要不是姬昱说要讲礼,他必然持剑让眼前危言耸听的书生感受一下他们老秦人的勇武。 本想脱口而出的优美秦语被他生生咽下。 秦生对着他质疑道:“你是从何处听闻王孙昱的书籍有贵己之说?” 那书生也不惊慌,拿出怀中的线装书就开始抨击。 “此书籍之上的“物界无我,我心为物。由物生心,心外无物。”此言否定了人存在的意义,王孙因为心导致了人的行为,并说明在本身的心外没有所存在的事物,这样的说法不是在贵己吗?要是人人听信此言特立独行,还有谁愿意沉下心老实的种田?” “此书中所言,是说明人心决定了事物,我看这样的说法也是错误,要是我想成为贵族又或让他人消失,光是我想是不会改变的,所以王孙昱只不过是一个欺世盗名之辈而已!真不知道为什么有人会追随他,就做了几件好把自己标榜成圣人了,真是恶贼!” 在书生的同桌,也有读书人在旁附和说明自己的观点。 一旁刚咳完的秦生坐不住了。 秦生名叫嬴叔虎,虽然名字很威武,且身材魁梧,可他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好学之人。 家境贫寒的他渴望着知识,向往智慧;他有着秦人少有的崇尚礼仪,也有秦人所有的忠义。 对他来说,姬昱的心学改变了他对世界的看法,对人世有了自己的思考和领悟,听到这些恶意传播负面评价的小人所言,他升起了与养广父争吵时还要强盛的怒火。 不过这一次他没有拔出腰间短剑,而是郑重其事的站起身对挑事者行了一礼。 王孙昱说过:遇到难事就算再勇武也无能为力,一个人或许能够战胜十个人的力量,却制止不了十个人的唾弃。如果遇到争吵,能够避免动用武力就一定要避免。而在争吵之前,要先向对方行礼而言,合理的说出他言语中的问题,并以此作为支点去反驳。 “您真的看过王孙的书籍,仔细观阅过吗?您所说的真的是王孙所言吗?” 在争吵发言时动用敬语,也是为了能够以弱示人,以理服人。 几个坐在一桌的书生神气的挺直了身子。 “书中都有了说明,这还不是王孙昱的观点吗?我只恨以往信服了这样的伪君子,损耗了我的信任啊。” 嬴叔虎说道:“王孙说过,看一篇文章不能够只看其表面,更要深究其文字所述的思想之核心。您这样是断章取义,根本就不算看过王孙的书籍。” 书生满不在意的说道:“那你倒是说说其中的真实含义,我看你到底有多大的本事来此言说。” “我是心学弟子,自然亲身聆听过王孙的真实之想。这其中说的是如果世上没有了我,那我的心也就成了事物,它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迁移成成熟的思想,从而造就更多的向道之人。因为有了如同这样的事物,所以产生了思想和道理,心就是理的代言;除去这样的道理,物质本身就没有了意义。 你手上的书籍是王孙近来所着《道心》,王孙说过,有知识的人看会觉得是客观唯心主义,而有智慧的人看,才能懂得心和物是相辅相成的,没有一者为主导,事物产生于人心,而人心由于自然。尽管还没能参悟其中奥秘,可我觉得用作此处应当足够了。 不过像您这样说的,我倒是头一次见,不知道您是否真实详尽的翻阅过。要是看过,就知道在第拾叁页中提到过,要遵守礼法的制度,在此制度上衍生出实际,再有立足于实际,经过反复实践才能够得到真理。” 几个读书人被叔虎的回应所震慑,只能红着脸说道:“抛开事实不谈,难道王孙昱就没有做错的地方吗?” “王孙说过,抛开了事实,就不能够用辩证的角度去看待一件事物,所得到的结果也都是片面的、错误的、误导的,谈论事物不能抛开本身的实际而追求片面,就像王孙说....” 叔虎还没有说完,那几个人就慌张的跑开,不再辩论此事,留下笑谈的食客和店主。 不过食肆的店主在少倾之后气急败坏的出门追赶那几个书生。 他们离开的时候没有付钱。 第一百五十三章 讲道日常(上) 第156章 讲道日常(上) 尽管有着心学弟子一直在维护姬昱的名义,可个体是战胜不了大环境的趋势的。 就算有着一个嬴叔虎,可也架不住百十人的不断流传。 对姬昱本人的讨论在私下有几种说法,有人依旧信服他,可有人却因此而厌恶他。 当代表权信的国家带头引用舆论,国民对一个人不会有以往的信服,反而会抓住其的错误死扯。 这就是“明星效应”。 一个公众人物表现出错误时,就会有人不自觉的对他进行批判,哪怕这只是一个误会,也会有人撕开以往的道德仁义对他进行批判。 这样的现象让心学弟子无比担忧。 在月曜日开讲的第一天,就少了很多人,以往座无虚席的蒲团都留有了空位,只剩下为数不多的二十来人。 这二十来人都是崇尚心学者,就算外界的舆论闹得再大,他们也会留下听讲。 嬴叔虎没等姬昱开始今日的论道,就说出了这几日在城中的见闻。 他说道:“道长,您在上河之中不问世事,也不去为此反驳,等到您的名声受尽玷污,那个时候将会万人唾弃啊。” 养广父也在一旁闷闷不乐,这些人不光是侮辱了姬昱,还侮辱了心学和心学弟子,他们这些人在城中也受到了歧见。 他说道:“这个世道真的是,越是好人越要受欺负,道长明明都那么帮助他们,可那些愚人却不记念道长的功德,难道好人就活该受欺负吗?” 在一旁的晋人学子也附和道:“这个世道当真要做坏事才能不受欺负,我父亲承包了一片鱼池;他是个性子好、奉行周礼的人,可是乡人却说我家鱼池的鱼跑去他家鱼池,要是不予与补偿的话就要毒死我家的鱼,我父亲出了不少的钱才摆平此事。” “我请来了匠人,在修缮房屋的时候还偷奸耍滑,我也不明白为什么我对他好,他却反过来不会对我好。” “兄长您就是太善良了,对待这些底层人,不能够用道理使得他们屈服啊。” 听到有人分享自己家中的境遇,另外的学子也开始了说明善心得不到善果。 姬昱静静的听着,也没有反驳,他只是在等这些声音平息之后再进行言说,和学子们争论琐事是不合理的行为。 养广父说道:“我们都知道您有着大道理,可是在施行的时候总是受到歧视,行善也总被人当成理所应当而反过来想要占些便宜,您说这样的世道当真能够求得真心和真理吗?” 此时的声音已经平息,众人心中有气,可还是给予了姬昱一定的尊重。 他们说出不好的境遇也是在说明对姬昱的关怀,希望他能够做出一定的行动。 “你们说的也有一定的道理,可有想过背后的原因吗?我又有什么必要去澄清自己呢?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当一个人出名之后,必然有人厌恶有人欢喜,杀世贼易,破心贼难。我能够让你们满意已经很不错了,又何必去向他人解释?” 这次的舆论导向虽然和以往不甚相同,可场景与姬昱研制新犁何其相似,所谓的流言,不过就是贵族用作进攻的工具。 而姬昱在此前已经积累了大量的名义,一般的卿大夫要想对他下手都会心生顾忌,只有一定位高权重的人才能够下这样的本不怕报复。 姬昱猜到了,可他还是想要装作不知道,因为知道太多对他来说没有好处。 “您难道真的不担忧现状吗?” “担忧又有什么用呢?这一切都终究是人没有学习过周礼的礼法,不能善固其身,被世俗的外在和心贼所迷惑是必然的,我能改变一个人,可能够改变千千万万的人吗?有如此的时间,我还能够多着几部书籍;他们想要诋毁我那便诋毁吧。” 学子们沉默了,他们没想到姬昱会任由事态的发展。 不过嬴叔虎倒是想到了话中的意义。 “您所说推行周礼真的能够让百姓都明辨是非吗?如果能够洗净您的冤屈,我愿意向各地行走,传播周礼。” 姬昱摇头而笑:“单纯的学习周礼不会使得他们明白恪守礼仪的重要性,更要加以法制,用法规制定道德的最低标准;不过这还远远不够,只要有贪嗔痴三种人心之毒虫,就会引发心邪。人应当通过求道和自律而使得摆脱此三毒。 人非完人,不是所有人都能够求道。 底层的庶民,要为生计而奔波,他们不能满足于现状,所以对富余有着贪念。此贪念,除非得到不能拔除。 城中的国人,不用过于担心衣食,所以在精神上需要有着寄托,没有寄托的心就像脱缰野马一般不可降服,他们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事事不能称心如意,也就成了嗔念。此嗔念,非是毁灭不能拔除。 而人世之中,不管是何等的智者,都会有愚昧,也就有了痴。此痴念,非是成圣不能拔除。 这三者,贪由爱,嗔由恨,痴由心;只要有此三虫在,人都会生恶。 有此三虫,又何必一直执着于恶事,更应当在意如何教世人免受三虫的侵害。” 鲁生问道:“您也有此三毒虫吗?” 姬昱没有掩饰,直言不讳道:“我自然也是有的,只不过所学为心,我能够很直观的看到三虫,也正是因此,我不会与世俗所计较此类名义的得失。得名失名与我也无益,何须纠结,不过只是一个念根罢了。” 学子们羞愧不已,他们原本以为姬昱会因为心学受到打压而有所气愤,可没想到人家早就脱离了这样的低级趣味了。 不正面回应,反倒是最好的解决方法。 “您所说的是我们不用在意他人的眼光,行自我的道义吗?”众多学子问姬昱。 “理该如此。求道心者,静心、摒弃杂念、以善为根,以周礼作为指导思想,再记下我所提及的宗旨和补充的说明,心学也就为你开启大门。” “每次听闻道长之言,让我茅塞顿开,您能否着其心学经文,我等日夜咏颂!” “等我将数学、物理、化学、生物此类书籍编着完成再细琢心经,我在道上的成就,不过是比你们走快了一步,想要完善还需要你我不断思考反思啊。” 心学在这样的浪潮下,受到压力和胁迫是自然的,如果事事都如同水流一般顺畅,那倒显得不正常了。 姬昱坚信,只要渡过了风雨,心学就会长有丰硕的果实。 第一百五十四章 讲道日常(下) 第157章 讲道日常(下) “现在你们还觉得外界于我之言很重要吗?与其在意名义上的侵害,我倒是更在意怎么传播正确的道理,救助这苦难众生。” 学子们一听“救世”这两个关键词,顿时心血来潮。 他们不仅是学习心学,还在拯救这天下众生。 一个浪漫的时代中的读书人,他们大多都是理想主义者,能够为理想奉献出生命。 在以往,或许感受不到心学的魅力所在。 可姬昱一说起能够拯救众生,众多学子不由兴奋起来,心中更是无尽的自豪。 看看同期的读书人,还在为什么是真的道理而苦苦思索。 而反观他们心学弟子,在学习的过程中还担任着救世的重要职责,这可是其他书生所不能比拟的。 就好像是嬴叔虎吃花椒,嬴麻了。 看看什么叫大仁大义,受百姓的诋毁还能够有着救世的期望,还能有着这样崇高的道德理念,才是贤人所该有的啊! 众多学子神情激动,反倒是姬昱被这样的场景吓了一跳。 他就是随口一说,没想到心学弟子还真的当真了。 不过看着朝气蓬勃的学子,他只感到能够生在这样的时代与这些理想主义者一同进步是多么了不起的一件事。 他不是一个真正的贤人,他所悟道也是有着大信息时代的知识积累加成,就好像有了部分的答案只要去找到方法能从中思考到这个时代的人所不能思考到的,所以能在这样的时代能够从思想领先这些人。 可是他的心气却不及这些学子。 说来惭愧,这里年纪最小也是最该有心气的应该是他,而他却没有这个时代所带有的朝气。 受这样的场面所震撼,不过该要讲的还是要讲。 姬昱接着说道:“我之所以不以老师之称,不是因为我的年纪小,而是在心学层面上,我也只是一个行者,我没有生而知道的能力,所以更应思考和感悟。 我想在你们之中成立一个第十人的原则,以求得到心学的进步。” 窗外的溪朝着室内呐喊而问:“什么是第十人原则?” 顺着声音望去,姬昱看到了他那四个随从。 随着姬昱将印刷书籍的重任交付给周室之后,这四个工具人得到了解放,可却也没有闲着,要么管理财政,要么记录医书,还有就是看守家门和田地,这原本也是他们的工作,脱离了印刷劳务之后他们回归了各自的岗位。 姬昱看着四人有了些许感动,没想到他们也在学习心学。 或许对他们来说,追随并不只是一个单纯的含义,其中就包含了信奉和信服。 “所谓第十人原则,就是当同样的观点,前面有着九个人对其十分信服,并且深深相信。那么轮到第十个人时,他就要反对之前九人所持有的共同观念,并尝试从不同的角度进行论证,以此来看清楚观点存在的隐患,才能真正全面的考虑问题。 我期望你们学习心学不能够一味地遵从于我的主观看法,而是带有自我的思考去辩证的看待一件事物。也不要认为我所说的话就一定会是正确,我也会有疏忽、也会有不理解、对于我的看法,不能一味地赞同,而是学会从反面思考,以此来论证真实性。 我的道理是有限的,总有一天会讲完,到时候我可要跟着你们其中的人学习了。” 学子们点头沉思,伴有思考的低吟之声。 养广父问道:“您说您的道理是有限的,那我们该如何在心学又或其他道路上超过您呢?” “那就只有悟道了。在心学之上悟道,又或是依据心学所悟其他的道理,世间并不止一种道,我的心学之道也不过是提早一步而向人世传播,在以后会有越来越多的道,只是看你们能不能够争取做到作为道的传播者又或开创者。” 晋生问道:“我听了您的悟道之法,可还是找不到道路,您能够说明一下您悟道的过程吗?” “悟道只是一个契机,是一个打开道门的契机。这个契机不能硬抢,只能够顺从天意和机缘巧合,悟性足够也可凭借思悟而悟道,可是悟道却不能强求,有了强求的意识,六识中的意识就会将其藏入心识,有心之六贼和三毒虫就会不断祸害自身,因此求道之心愈烈,所求的道也就越难。 我所得道并不是因为有着大毅力和大悟性,而是我有着智慧的积累,加上我悟道并不是刻意求之,而是忽有所得。你们大多都看过了我的《伯仁之死》,我所悟道的开始就是因此而悟,我思考着杀人者的仁义和罪过。 杀人是错,可是为了道义呢?如果是为了道义而杀人,那还是不是错?伯仁是因我之名而杀人,我如果说他为了我的名义而杀是错,那维护名义也是错的,可周礼上也说遵从道义是没有罪过的。带着这样的思考,我就陷入了沉思。 而后就发现了心的存在。心本就没有善恶的载体,所言说的善恶是因为人本身的意念和意识主观。为义杀人也是罪,这并不是杀人的理由,而是将道德观念抛到了脑后。 我又在此作了五层得道猜想。 一者,道德。人的道德并不是一个恒定的标准,有人奉行周礼,而有人却不信奉周礼,人的道德。道德是没有标准的,作进行评判也没有标准,可作为一项关乎人的存立形态,必须有道德的底线。 因此,周礼就是最好的道德标准。以周礼为标尺,衡量德行的缺失,如果周礼有了不合时代的观念,那就创新周礼,以礼评价道德。 二者,情感。人的情感也没有标准的形态,有人对情感十分看重,重情义;也有人薄情寡义,这也是不能够用外在事物进行评判的意识形态。 心的意识主观在支配着情感,因而有善心和恶心。 三者,欲望。人的欲望就像一个没有打开的箱子,其中寄存了无尽的奢求和不合理。有长生、不死、不老、财富、权贵.... 欲望,是人容易造成过错的事由,要有更强大的目标欲望去降服自身的欲望才能摆脱欲望的困扰。 如果以得道作为目标欲望,控制欲望就是八戒,一戒杀生,二戒偷盗,三戒淫,四戒妄语,五戒饮酒,六戒着香华,七戒坐卧高广大床,八戒非时食。 自身的生理欲望所得到的快乐是短暂的,就像伯仁在杀人之后更多的是感到内心的空虚,以一时之利而断送了生命。而得到的快乐却是长存的,那是真理的福音,是人类的赞歌。 四者,观念。人有着不同的观念,也有了不同的阶级。人所带有的观念大多代表了阶级上下灌输的观念。就好比农人的观念大多相同,这不是因为他们是一个工种,而是因为这就是阶级本身所传播的观念。 要想得道,就要突破是非的观念,阶级的观念,只有突破了观念的束缚,才能有所明悟。心中有大道理和圣贤的真言,可突破不了观念也无益,我就是突破了自身的观念才明悟其身。 五者,思想。在没有心学问世之前,你们也都知道,人世的道理都是恒定的,并没有什么杂说,可正是因为这样没有方向,没有标准,所以思想受到了局限;此类受限就好比行走的马不知道方向,只能在草原四处游走。 正是因为思想的束缚,所以我才决定创立一个学说,一个思想学说,此就是心学的由来。 我破此五者,一朝得道得以明悟天人之道。” 学子们奋笔疾书,生怕错漏掉一个细节。 姬昱所以说着容易,也是有着穿越者的身份加成。 得道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以局外人之想证道,在固有的时代面前,证道是一起万中无一的困难之道。道德、情感、欲望、观念、思想,这五者有谁能够从大时代中脱离而出呢?只有超越了时代的见识,才有可能在该时代悟道。 老子、孔子等千古圣贤也正是因为有此超越时代的见解才得以名垂千古。 (却不想有个穿越的老六弯道超车,在此年纪悟道,匪夷所思啊!) 这一章可以区分出姬昱的思维了,格局和见识都比此时代人要高出不少,去处了穿越者的迷茫和担忧、又加上可怜心和道德绑架这些不断的加成,才能够悟道。其实现代人也能够悟道,只是信息太多太杂了,而且现代人心思杂乱,不纯净,所以悟道的人也都少之又少,曾有幸开悟,只是一瞬却感受到了先贤的不易。 用简单的语言去描写出这类思想了,毕竟是思想家,没有精神内核就相当于卖西瓜却是空心的,现在以这些不断说明强调,就是在旁不断说明姬昱所悟,因此可能有人不是很能够理解其中的意思,本来想用大宗师其中的层次,可想了想,还是心学这样的儒释道三修之法更为合理,其中的心学不只是包括了佛学、道法、儒意,还有李贽、王阳明等人的内核在,没有写得太硬核,太硬核连我自己都要不断思考才敢下笔。 第一百五十五章 公输造 第158章 公输造 舆论依旧继续,不过此时的心学弟子已经没有多少在意,尽管他们还是会去与之辩论,可面对诋毁时却没有丝毫的怒意,还会与那些诋毁者心平气和的交谈。 按照王孙昱说的,事物都有正反两面,他们之所以没有能够让所有人信服,是因为做得还不够好;如果好到能够让所有人都承认,又或有着足够的权柄,那天下人也都会信服心学。 世人之所以犯错,不是其本性是恶,而是受三毒六贼的侵害,姬昱鼓励他们要多行善事,化解心中三毒,平息心之六贼。 三毒者,贪嗔痴。 六贼者,为六识所沾染的邪气。 在近来,姬昱安排弟子们进行课后作业。 记录下百姓所表现的过错,并提出应当用什么方法将其改正。 心学弟子大多都住在城中,本地的晋生大多都是城里的读书人,有着自己的家室和产业,自然能够遇见很多人。 像养广父和嬴叔虎这样的他国来客,在空余时间也着自己的活计。 养广父闲暇时间会去用手中弓箭去猎杀山林的野兽,剥去皮毛售卖。 嬴叔虎则是驾车技术高超,替一些商贾和行人跑腿押送货物。 鲁生名为公输造,懂得木匠手艺,原本就是生在木匠世家,却因为读书好学而来此,在城中也有施展之地。 故事要从公输造说起。 心学弟子之中,晋国本地的读书人多,外国的读书人也就只有三人。 他们告别了家乡,就是为了能来此学到技艺,养广父是为了能够让天下人改变对楚人的看法、嬴叔虎是为了学到高深的智慧走上仕途帮助秦国富强,而公输造的想法却很简单,就是想要知道真理。 在鲁国,卿大夫们为了一些权力而争斗,公输造觉得这样的国家不适合追求真理,又听闻了有三个鲁生带着伯仁的尸体而归来,公输造问鲁人甲,他们将事情的来由说明之后,公输造便知道了王孙昱正是他所追求苦寻的大贤之人,跟在他身边一定能够知道真理。 于是公输造就带着为数不多的钱财离开了鲁国。 而现在,他就在城北卖家具。 私底下,造请教了许多次姬昱,同样被他的博学所折服。 王孙不仅精通道理,更懂得如何制造。 姬昱用炭笔在纸上画出了几幅家具的图案,公输造也就明白了应当如何制作。 木椅和躺椅、鼓风的风匣、挂衣物的挂衣架。 其中挂衣架在城中最受欢迎。 衣架在春秋时便已经存在,不过多用于搭衣物,并不是如同后世一般挂起。 春秋时期的衣架由两根立柱支撑横杆,立柱又有上下两个横杆,在横杆中间便是横枨,加固的同时又带有装饰的华丽。 这种衣架有着两面浮雕花纹,立柱也有撑足,在其上方两头做成花朵状。 这时的人们只是简单的将衣物披挂在衣架上,又或是将衣物折叠存放,没有后世挂衣架那么方便简捷。 不过这也是有原因的,此时的衣物比起后世的合身性尚有不足,许多贵族所穿都是宽松异常的衣物,自然不需要这等挂衣架,披挂在衣架上也极为方便。 可姬昱所绘画的图中,将夹子(之前就印制而出)和挂衣架结合,能够挂住短衣和常服,对比后世的衣架倒是大上不少,此时的人们也称此挂架为“王孙架”。 靠着制作木具,公输造在城中也有一方立足之地。 他在城北租赁了一间商铺,在城北街道之末,虽然地理位置不行,可街道上也没多少抢活的同行,让公输造在短时间内就赚取了不少的钱财,不仅长久的租下了商铺,还在城北有了一间三人同住的住所。 养广父和嬴叔虎就是住在了公输造分期买下的屋舍内,屋舍是以他的名义买下的,虽说是分期,可另外两人也在为这间房子出力。 在晋国租房还要受房东房客的刁难,所以公输造才会下决心买房。 作为同是外国他乡的三人,合伙同住也没有闹出矛盾,彼此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这一日的公输造在家具店一边手工制作商贾定制的木具,一边细心的留意身边事。 作为好学的他,始终谨记着王孙的课后作业,并一直在观察身边的事物。 明日就是月曜日了,他作为最好学的人竟然都没有在这三天里观察到百姓的过错,他一直苦苦反思。 为什么他就找不到这些百姓的过错呢?听闻他的晋人道友们都写了很多,可他就是找不到。 作为鲁人,他崇尚仁义,待人和善,可却一直没能找到一些败坏德行的人。 他做完了订做的衣架之后百无聊赖的看着繁华的街道,心中越想越不是滋味。 为什么他们在短短时间都能够找到有过错的人,他却没有找到一些罪大恶极的狂人,世上那么美好,又有什么过错呢? 他偶然间的翻开所记录言行的书简,在其中一眼看到了王孙昱所说的第十人原则。 “是不是众生都有罪过,所以我才看不穿?” 一有此想,他回忆起这几日的见闻。 有郊邑而来难婢在街道上大声喊着卖身葬夫,一旁的国人和庶人都在耻笑,那个时候,他也在耻笑。 有收粟米的商贾在旁投机取巧,用着王孙所造的衡器加重了砝码,让粟米称取的重量比实际的要少得多。 公输造原本就对此发明造物有着详细了解,一眼就看出了其中的手脚,可是那些依靠着卖取粮食获得钱财的庶农们没有别的选择,如果将其揭露,商贾不再收取粮食,到时候他还会受到这些庶农的责怪,所以他没有掺和此事,而是径直离开。 在卖木具时,有客不断的讨价还价,原本只要三钱的木具硬是想要一钱就拿走,公输造和他发生了争吵,最后还将木具销毁。 这样的事,有很多很多,每日都在发生。 可是他却不以为这一切都是过错。 往日不都是如此吗? 长久以来,也没有多少人因此而失去生命又或受到侵害。 可王孙也说过,向来如此,不一定都是对的。 要做到得道,更要突破自身的观念。 回忆过往,公输造发现,他有错、商贾有错、庶农有错、买卖东西有错,这世上并不是没有过错,而是过错一直伴随着人的本身。 奇妙的感触在公输造心中不断蔓延,心灵放空,心情愉悦,整个人就像是被温水冲刷一般由内而外地感受到一股奇妙的感受。 那是思悟。 无比喜悦的公输造朝向上河邑的方向朝拜。 “心学之理,造感受到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 多行善事 第159章 多行善事 领悟了部分心理,公输造对姬昱更为敬仰。 只有懂得道理才能知晓其中精义,对于传道者自然更为膜拜,他怎么也想不到,一个年纪比他小上一个辈分的王孙昱能够有着如此见识明悟出这般道理。 要不然怎么说人家是圣贤呢? 作为圣贤,一切都很合理了。 心情澎湃的公输造在此化身王孙吹,对于王孙所说的言行也愈发推崇。 “王孙说过,多行善事,想必就是要将心中的恶以行善之德排解,我现在才明白这样的道理啊。” 这一刻的公输造再次看向繁华的街道,只觉得乌烟瘴气,虫鼠并行。 他不再坐在木具店内,而是挂上了有事出门的木牌关门离开。 公输造以往只在乎道理,他认为知道远比施行重要。 可在明悟之后,他发觉到了施行的重要性。 知行合一、多行善事,这类王孙常常挂在嘴边的话并不只是一句单纯的口号。 他的内涵只有在施行之后才能有所明悟。 怀揣着心中的良知,公输造环顾四周,首当其冲地走到那位自愿卖身葬夫的女子身旁。 这女子长得并不貌美,身材纤细瘦弱,皮肤略有黝黑,连卖了几天也没有人收编做奴隶。 这个时代的奴隶,要么有一把力气能干活;要么懂事知晓劳务事,能打理一些花草树丛。 至于内院之中的家仆,外来的奴隶可没有那个特殊待遇。 她瘦弱到没有人愿意收作奴隶的地步,没有人愿意将金钱浪费在收养这样的奴隶身上。 公输造低声问道:“你说的可是真实?” 女子见他有想买的需求,衣着也不算贫困,低下头跪坐在地上就开始行礼,同时也不忘拉了拉衣领。 公输造不为所动,只是又问:“你是因何而出来贱卖自己?家中过不去了?丈夫死后没有能力能够赡养自己?” 她见此人有着如此君子做派,不免有了动容,声泪俱下的说道:“我苦啊,我家良人死后,他们家的人收走了田地,以我没有孩子为由将我赶了出去,我只能带着我良人的尸身想找个地方安葬,我不想让他曝尸荒野,只能想到卖身以葬的法子了。” “那你家良人的尸身呢?” “在城外,城里人不允许带着尸体进城,我就在城郊外找了个地先埋了起来,可我还是想要让他有个安葬的地啊。” 公输造闻之也不禁叹息,这个世道真是苦难啊。 周礼说要厚葬久丧,所以天下的臣民也都效忠于此,认为不厚葬就是不仁,不久丧就是不义。 作为鲁国人的他,自然懂得厚葬对人的重要性,可明悟了心理之后,他反过来质疑此道的正确合理性。 要是人人厚葬,那天下该出什么样的动乱? 带着对周礼的质疑,公输造说道:“带我去看看你的丈夫吧,我有余钱,安葬他是不成问题的。” 女子感激谢过,低着头带公输造走到城门外。 再走了百十来步,便看到了不远处有颗粗壮的树木,女子指着那颗树。 “那便是我家良人暂且放置的地方了。” 可还不及查看,就听女子失声痛哭倒地。 几只野犬也正在树下,它们刨动着泥土,不停用嘴撕咬,远望过去,这些野犬的毛发上还沾有不少的黑血。 “我的良人!我的夫!你让我怎么活下去啊!” 等公输造驱散了野犬之后,只能看到半截埋在土里被撕咬得不成样子的身躯,不等他说明,身后的女子就像疯癫失常了一般大喊大叫,显然已经承受不住如此的痛楚失去了人性。 公输造没有言语的离开了,他已经看不到这女子继续生存的希望,与其一直纠结,还是离去不再观看为好。 他没有想到,做好事不成还间接性害死一人,虽然这与他没有多大的关系,可内心还是在不断谴责。 他又回到了街市之中,商贾还在那用着动过手脚的秤砣来为庶农们衡量粟米的价值。 公输造不知道该如何行动了。 多行善事是不是多管闲事? 他要是再插足的话会不会侵害到了庶农的利益?可要是去管这样的事情,没人去收取庶农的粮食又该如何收场? 内心的纠结又让他不由开始怀疑自己。 明明知晓了一些心学的道理,可是为何他还是不能施行善意,为何还是不能救人救世,到底该要如何做才能够真正的弄懂? 公输造眼中满含泪花,他所明白的道理好似一并付之东流,一切都是虚无。 这个时候,公输造看见了来自晋国本地的道友姬皮,正愤怒的走向了收粟米的商贾。 姬皮是晋国宗室的旁支,虽然落败,可还是享有读书的权利,家中也有积蓄供应生活。 “你这奸商,所使的秤砣可是依据王孙的衡量之法定制?怎么看着一截长一截短?是在愚骗这辛勤的农人吗? 王孙说过,每一粒米都是来之不易的财富,你们如此践踏农人的劳作产物,以低价换取粟米,对得起良知吗!” 商贾被此言震慑在原地,不知所措的四处张望,想要找一些合理的说法。 却不想姬皮直接擒住商贾的双手,大声叫喊着:“快来人一起将其送去县衙,帮助大家讨回公道啊。” 周围的庶农彼此相望,你看我、我看你,都没有想要帮助他一起制服商贾的意思。 商贾两手狠狠用力挣脱,马上对着一同收粟米的同伙说道:“今日有个闹事的,我们就不收了!” 随后他又看向姬皮,说道:“我就算是低价收购,又能怎样?这些庶民还不是依靠着我才能够吃饱饭,你自己想想吧,看他们是感激我还是感激你!” 几个商贾联合在一起,提着大包小包叫上了仆从一同离开。 留下摆着一副战胜了邪恶,有着万般豪情的姬皮。 可左右的庶农非但不感激姬皮所行的善,反而因此而指责他。 “看你多管闲事,我们的陈米要是卖不出去,就没有钱财过好日子,你看你都做了什么!” 姬皮无辜的说道:“可我都是为了你们好啊。” 其中的一个庶农放下了装粟米的袋子,愤恨地说道:“要不是你,我们会没有钱财吗?我看你就是来捣乱的,这世道哪里来的那么多坏人,我看就是你恶意闹事,才逼走米贩的!” 一群庶农恶狠狠的看着姬皮,他们心中怨恨,可是却因为他身上所穿的深衣而不敢对其动怒。 要是一般的庶农,他们准会将此愤怒施加在他身上。 公输造趁机会问其中一个扛着米袋子的老者。 “为何您甘愿受骗也要为其说话呢?” “他们好不好我们这些农人能不知道吗?还计较那么多干什么,人是要有满足的,不能和贵人有冲撞,要不然可就要惹上大祸了。” 第一百五十七章 做好事就一定是错的吗 第160章 做好事就一定是错的吗? 月曜日,又到了姬昱讲道的时间。 他近来实在有太多的事务需要忙活。 赵盾给他找来了不少的医者,有之前在王宫的退休太医,也有从民间搜寻到的医者。 自从赵盾担任了晋国最高的行政官之后,他的腰板日益挺直,走路也越来越威风气派。 这不是赵盾有了领导的傲气,而是他有了领导应有的样子和气度。 之前他就承诺过要为姬昱找寻医者,自然不会食言。 而今有了医者,不光是要考效他们的能力,更要将医学之术归纳整理,所以不仅要招收有能力的医者,更要招收愿意分享医术的医者。 又要着书、又要讲学,还有诸多事务也在等着姬昱。 有时候他真恨不得将一个人分成三个来使用。 可惜这不是神话故事,也没有能够将人克隆并且有着相同意识的技术。 姬昱深吸一口气,走入了讲堂。 其中早就有着学子在苦苦等候。 姬昱收上了课外作业。 他们都将见闻和心中所想写在纸上。 收上来之后则是姬昱认真的查阅,现场的学子们都屏住了呼吸,仿佛一个等待老师批改作业的学生。 这些作业中,有不少的人已经摸索到了心学的影子,可还有不足之处。 可当姬昱翻到公输造和姬皮所写时都不免为其中的内容而震撼。 公输造似乎已经领悟到了心学的门路,其中写的对于人性的思考和领悟不由让姬昱都为之赞叹。只是他也有疑惑,他知道了善对于人的影响,可不懂得如何行善,肆意加以百姓的善意似乎还不会得到理解。 而姬皮就与之不大相同。 他认为一定要通过行善来得到善果,哪怕是他人因此而怨恨他也要一直践行,只有做的足够多了,世人才会因而醒悟,哪怕是世人所不容忍、不支持、不赞许,都要一直做下去。 其他人或许中规中矩,而在这两人身上,姬昱看到了心学不同的两条路。 一者为知善意解善道,另一者则是诚善者,讨论思想不能带有自我的主观判断,站在姬昱的立场,两道都可以算是心学的分支。 姬昱思考了许久才开始评判每一人的作业,他没有按照世人的善恶去单纯判断,而是引用了激励评价,赞扬了每一人都认真去思考过,而后才逐步地评价每一人的作业内容。 因为数量繁多,这一天也基本上都是在评价各自的作业。 “养广父在河边所遇落水女子,旁观者不予施救,广父救之;然落水者感激,旁观者却说他是想要趁机对女子不礼,最后女子气急败坏而去,留下旁观者发笑。 广父的自我事后评价是:人心有善有恶,不应当褒一贬一,正确的行为要有正确的待遇。想要得到改变,就需要告诉这些百姓什么是正确的行为,什么是错误的行为,不应当用恶意去揣测一个人。 我的评价是:分明善恶对百姓来说就好比水中的鱼类能够看清水路,并且游到了光明的道路上,不用再迷茫的随意游走。” “嬴叔虎....” “姬皮在城中路遇利用秤砣使坏抬低物价的商贾,将其阻止却遭受到了农人的唾弃。 他的事后自我评价是:做自己的事,让他人说去吧,就算是百姓因此而怨恨他,他也会为了行善而不断施行。只要善行做地足够多,就能够因此感化百姓,化解他们心中的毒虫侵害。 我的评价是:姬皮心中的善现在还没有明悟,所行的善不以实际出发;应当遵从实际的角度,有多大的能力就做多大的善行,如果是以一介白身来谋求善,那么所行的善都是有限的,只能普及到身边之人而不能普及到下层的百姓庶民。 所以我建议姬皮,能力越大,责任越大。当你只是连自己都顾及不好的人,就选择善于其身,追求自身的善。而有了官职、钱财、爵位,这些能代表能力之物时,也就能够去让更多的人行善。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我要告诉你的正是此理。 你的善不足以施行,如果你为市官褚师,则可因此而责罚米贩商贾,向国君奏折应有视察者督促管理,不能让其有违法之行。这样就不只是监管到了一个商贾,而是整个国家的商贾。如果因此而出名,那诸国都会学习此法,也就达到了利天下的地步。” 姬昱对姬皮的评价不只是评判和建议,更有明指他未来的道路。 姬皮求善,姬昱便从另外的角度告诉他此行的弊端和如何行使会更好。 “公输造,在城中.... 他的评价是:善行虽好,可却难以施行,要准确的帮助每一个人是不可能的,而行使善的过程也会使得世人不解和批判。如果行善反而得到恶名又或是因善伤害了他人,不仅会让他人质疑,也会质疑自己。可行善又是必要的,如果每人都不行善,那善就没有人去弘扬,可行善也不能盲目行善,他找不到行善的方法,你们有谁愿意为他解答?” 姬昱面对每一个学子没有批评,而是以鼓励又或解答的方式促使他们继续前行,这也是的教学理念。 众人议论纷纷,可却没有人想要因此作答,因为他们也不知道该如何正确行善。 姬皮倒是有不管是何,一直行善的道理,可是公输造要的是正确的施行,显然不在论点。 见无人作答,姬昱才说道:“我认为,人和善本身就是一个因果关系。人生而有善,因善而学; 六识都在告诉他善为真,可六贼却蒙蔽了善,将善压抑。关是一人之功,是无法去除人的恶果。想要正确而行善,就需要让人本身就认识到善,以善为根基,就算有人因六贼三虫受蒙蔽,也可将心中之善唤起。 此法,名为教化,与我现在与诸位道友一同论道一般。想要人皆为善,就需要以一物作为根基而传播,那便是周礼。 周礼其中的内容已经有了不合时代,那就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公输造在纸上写到过厚葬久丧的不合理,那也可以将此道理改写。 周公旦能够提出厚葬久丧,那你公输造又为何不可提出节葬?” 姬昱的话有如黄钟大吕之音,在公输造的脑中荡漾开来。 他又悟了。 做好事就是错的吗? 现在他明白了,对错不在事物,而是在人的身上。 让人都认识到什么是正确的善,这才是最应该要做的善事啊。 第一百五十八章 医者不能自医(上) 第161章 医者不能自医(上) 讲道完的姬昱师傅还要接着忙碌,他还要去考效赵盾送来的医者。 王宫之中的晋侯欢病重,从各地陆续招来各地游医,城中的医者多了,赵盾也能为其推荐给姬昱。 一些没有通过王官赛选考核的医者被赵盾运转送去了上河邑。 欢可就在这段时日遭受了罪。 早上喝下草医所熬煮的汤剂,午时让陶医用泥土包裹全身,下午让砭医用火烧银针进行针砭,晚上让巫医在王宫内跳大神。 这样的治疗仅仅让晋侯恢复了些许气色,延缓了些许病情。 他还对那些折磨他的医者们万分感激。 也是因此,王宫多出了很多闲暇的医者;听闻赵盾说王孙那招收医者研究医术,经过了赵盾的周转,也就一齐来到了上河邑,暂且居住在王孙昱的几所院落之中。 姬昱则是请求让赵盾谋求一张行医令和建设许可证,用于新建一所医舍。 没有实践过的理论是不真实的,这一点用作于医学也是如此。 如果没有实际治疗成功的案例,那么理论终究也只是理论。只有将理论和实际相互结合,才能造就医学的兴盛。 赵盾曾好奇的问他建设医舍是为了给附近的乡人治病的吗?可是如果只是治病可远远达不到研究医术的门道。 姬昱说:“可以将牢狱之中生有疾病的犯者带去医治,随行者带上口罩和罩衣,这样也能够在一定程度上阻碍传播疾病的可能性,必须将这些医用的物品一并放置在整洁通风的环境,在使用之后一同遗弃到相应的医弃物中,定时焚毁。” 在以往空闲时间姬昱也没有闲下来,研制出纱布和动用石灰水做出了脱脂纱布。 而此口罩就是利用外层粗布内层脱脂纱布制成,再用两条布线挂在耳后。 虽说防护效果不及后世,可在此时也起到一定防护作用。 在经过反复说明此物能够防护疾病,那些医者才愿意在工作时间穿戴姬昱所提倡的医具。 由于医舍没有建好,这些医者住在姬昱的居所之中,来往倒是方便。 姬昱走近这处院落,却听其中的人声嘈杂。 其中不同医道的医者们正在为哪家的医术最为精妙而争吵不休。 这些医者都认为自身所学的医术是天下最为高超的艺术。 “我们草医深究草木之药理,采集天地间的草木之气以火煎熬,此药理应为天下第一。” “我砭医有古之圣贤传承,通晓人体之气穴,对人的疑难杂症得心应手,此砭术应为天下第一!” “像我这样的巫医能够取悦神灵,驱散病患的邪气自然不在话下,你们的技艺怎么能和神灵相比呢?” 听到其中的争吵,姬昱没有犹豫,径直走入院落之中。 其中医者的三个领头人就在其中,发生争执的也是他们。 这三人姬昱自然认识,赵盾在把这些医者送过来的时候还给他好好的介绍过了。 山羊胡是草医的佼佼者,出身毛氏,因为胡子奇特,被人称之为“毛胡”,久而久之就坐实了他的身份。 砭医名为汤,巫医名为羊。 当世医学的三个大派系传人都是心高气傲,自然不肯向人低头。 毛胡正与二人争论,他是其中年纪最大的,心却一直没有老去,就喜欢拌嘴。 可他所在的位置正好对着门院,姬昱走近的一瞬他就已经察觉,并不再多言,反而夸起羊。 “你们的医术实在是高明啊,我没有能力和你们相比较,要我说还是巫医厉害,毕竟世间再厉害也不过国君,而您却能够沟通昊天之上的神灵,那还有什么东西能够难住您的呢?” 毛胡以脚尖轻绊汤的腿,以眼神示意有情况。 汤下意识的将头向后望去,眼神的余光看到姬昱的衣服又连忙转回。 他也看到了王孙昱走入院落的身影,也随即询问起巫医。 “您的巫术世人少有人能够与之相比,比起王孙又如何?” 药、砭之术不分家,两人在遇到解决不了的疾病也会相互询问,这与崇尚巫术自成一家的巫医根本不同,他们自然不会偏向巫医。 在遇到外来侵害时,他们还是会联合起来,一致反对巫医的。 现在王孙来了,汤还想给羊挖个坑,让他来惹怒王孙。 姬昱只觉得好笑,他又怎么能够看不出其中的门道呢。 羊此时挺直了脖子,身上有着透露出自信的神色。 “巫医之术的玄妙可是王孙能够比及的?” 两人都在憋着笑,眼见姬昱越走越近,只能藏住笑意,低俯身子向姬昱行礼。 “拜见王孙。” 羊此刻的笑容停止了,酥麻由心传导到四肢,两脚不自觉的绷紧,就差用紧绷的脚掌抠出奇异的形状了。 他呆愣在原地,一顿一顿地向后望去。 姬昱含着笑在看他。 羊尴尬地向姬昱行礼,只是脚掌绷得更紧了。 姬昱也只是当做没看见,只是碰巧遇到他们在吹嘘自己罢了,如果为此而责罚,倒是显得他小气了。 昱淡笑着说道:“我听闻你们在讨论医术,可否加我一人?” 三人闻言都吓出了冷汗。 谈论医术? 合着王孙真的懂医道? 毛胡带着恭敬的神色问道:“您所学的医理是从自何科?” 按照周制,王官之中的医官又有食、疾、疡、兽四科;在常人眼中治病者为医,所以医学之称大指代从疾、疡两科,在宫室之内才有着细致的划分。 毛胡入过王宫,自然对官室之医有所了解。 食科掌管宫廷饮食调配,有药膳之理。兽科是管理牲畜疾病、疡科为处理皮肤之类外科疾病,而疾科,就包含了三者以外的的范畴。 古人对于疾病有一种天然的畏惧,疾病是看不到的,肉眼也无法判断其好坏。 因此疾科的医者才能够称之为太医,而太医令也是从疾科之中选拔。 姬昱说道:“自然是疾科。” 因疾科的重要性,疾科的太医看不起调理药膳的食科医者,鄙视为牲畜看病的兽医,对疡科医者却是抱有少许的认同。 姬昱在翻看阅夫子的书籍中也看过不少的医术,也学到了不少的理论知识,在实践上或许少有经验,可论起医理,这些医者哪有身在守藏室观阅了半个天下的阅夫子强? 尤其是姬昱明悟心学之后,就好似张无忌学了九阳神功,对其道理一学就通。 第一百五十九章 医者不能自医(下) 第162章 医者不能自医(下) 姬昱与三人论述医理,从人体内外之分再说到人身外的疾病,昱说得滴水不漏。 阴阳之气、五脏之属、周天之道,这些姬昱本就涉及,在谈论之时自然侃侃而谈,让三人大为震撼。哪怕是羊这个巫医问他神灵的归属和主使之神他也能一并作答。 他早就看出了,眼前的三人也不过只是半吊子,有着吹牛的劲头,却没有研究医术的心。这样的医者在乱世之中比比皆是,有了自满之心医术也就一直停歇不前。 可医学的发展不能没有医者,医者又是不可缺的,因而必须要让他们知道该如何行使医学,探索医道。 毛胡想说草药的重要性,可大多草药只能说其性质,却不能追溯本因和更好的引用。就好比防风,知道其能够祛风解表、破伤风证; 姬昱质问道:“防风是中和的温性,能治风寒、卫气、湿热,面对不同的症患应当下不同的剂量,该下多大的剂量却是一个问题。” 毛胡低默不语。 他对剂量的把控自然不够到位,以晋侯欢之病症不能够医治好就能够说明。 汤说明了针砭的好处,也说明了通过刺激身体的穴位能够舒张身体。 姬昱又质问道:“所用针砭之法,应当如何处理各种疾病呢?要是遇到超出自身能力以外的病患,又该如何进行针呢?” 汤低头沉思。 他对施针砭还不够火候,不然也不会对晋侯欢的病症无能为力。 羊又说起他跳大神治好病患的例子。 姬昱只是反问道:“要是神灵不能够帮助你,你又应当要如何救治病患呢?” 羊本想说神灵不帮助必然是病患犯了大错,可是没有了神灵的帮助,他好似真的不能算一个医者。 他曾经连在王宫之内跳了两夜,可是晋侯的病症神灵都没能够去除。 于是他也开始沉默。 三人齐问道:“那有什么方法能够解决呢?” 姬昱只是浅笑,说出了医学的至理。 “通过不断的实践救助病者,巩固自身的医学,将他们的病症归纳总结,记录下救人之方,写下理论之方,看到病症之方;将病症的缘由提前预防,这才是医者该行的道路啊。” 三人羞愧的低下头,姬昱说的道理他们已经明白,说到底就是他们的经验技术不够到位,所以才有医理之漏,光是有着医理是救不了人的。 毛胡敬佩的说道:“您的医理已经超过了我们三人,为何您还要寻找我们这些人与您一同探究医道呢?您的医理就像大海一般深沉,我们就像一滴水一样微不足道,您要我们帮助您,就像蚂蚁要帮助人一样无力啊。” 姬昱说的话让他们三丢了脸面,作为老油条的毛胡以退为退,不想再与姬昱同研医道,这就与成绩满分的好学生带着三个只会背诵的差生一起建立学习小组,作为丢脸的人,他当然有所顾忌。 汤和羊也一并表示了此意。 姬昱淡然问道:“如果毛胡得了风寒,您能够给自己治疗病症吗?” 毛胡有了几分犹豫,他对于自身的技术都没有了一定的自信,可真要是他得了病,他想一定会有方子能够医治。 于是他自信的说道:“我要是得了风寒,一定会有方子医治自己的。” 姬昱又问:“那您能够像面对病者一样无所顾忌的行医下药吗?” 毛胡沉思,他想到一味药热,喝了之后可能会引起五脏的不适;一味药寒,对脾脏也有损害;一味药虽然能治,可其中有毒.... 他摇头苦笑,自嘲道:“现在我治不了自己了。” “这就是医者不能自医。你们对医理有着自己的理解,对于疾病有着自我的想法,都是按照传承的知识去施行医学,在意自我却不在意病患;如果你们能够在处理病患上像处理自身病症一样用心,没有多久医术也会变得高超。这不是因为医别人当做医自己,而是用心的看待病患。”姬昱用用另一种角度尝试以心理教化三人。 他们却没有理会到这一层“将心比心”的含义,还是苦丧着脸,受到了一定的委屈。 汤说道:“您说的有道理,可我们只是像水滴一样,并不能够匹配像您一般的大海啊。” 姬昱说道:“你知道一滴水怎么才能不干涸吗?” 三人沉默,他们不是文化人,不懂其中含义。 “只有一滴水流入了大海才能不会干涸,你们说自己是一滴水,我是大海;那不妨以滴水之身来成就大海的永不干涸?” 毛胡三人这才醒悟,王孙昱这是在拉拢他们啊! 可笑他们这些没有文化的医者一直不解,原来王孙早就有过了暗示只是他们不能看透罢了。 从一开始的平和一直到与他们三人交谈,这一切不都是王孙在用他的手段来考效他们的医学和医理么! 一想到这,毛胡又不禁想起姬昱走路无声的试探,汤想到了王孙走近时不揭露他的行为,羊想到了王孙不计较他所说的坏话,反而当做没有听到一般。 难道王孙在那个时候就以此意暗示拉拢他们? 不对! 王孙是在他们争吵时才进来的,其中又有什么深意? 越经过脑中猜想,三人的后背也就愈发清凉,仿佛有着一股寒芒一直潜伏在背后。 三人一起向姬昱行礼。 “我们会听从您的指令,帮助您建立一个完善的医道的。” 三人诚服的样子不似作假,姬昱也不会想到只讲这些道理就能让这三人信服,他又开始补充说明。 “医者不能自医,以我一人之力不能建全医道,更要依靠你们的不断医治病患得来的事例才能印证。我已经向赵军佐提议设立医舍,之后会有不尽的牢狱病患、军队病患、乡邑病患等着你们医治,希望你们能够在此团结一心,将病患视为自身,只有将心比心才能有所收获,望你们能够牢记。” 随后的姬昱又交代了几起重要的事项,比如说生产使用医用护具,在平时应当有怎么注意事项、遵守医舍的安全规定、在医舍要佩戴好医具、不可使用言语侮辱他人。 待姬昱走后他们才松了一口气。 领导有能力不可怕,可怕的是他还讲道理,愣是把他们忽悠了一遍。 毛胡问向两人:“王孙昱所说的医者不能自医到底是在暗示我什么呢?” 第一百六十章 赵盾上朝 第163章 赵盾上朝 赵盾,现今作为赵氏一脉的掌舵人,他所需考虑的不只是自身的利益和官场上的勾心斗角,所言所行都代表着赵氏的脸面和态度。 他不再只是考虑自己,更要顾忌赵氏的颜面。 在外不敢嬉笑打闹、不敢随意的评价他人、不敢有多余的动作,哪怕是谈话与人谈话都要小心谨慎。 他是赵氏家主,赵衰亲口承认的嫡子,所代表的就是赵氏。 位高权重的他更不能有自己的喜好,一旦他有了喜好,那些想要巴结赵氏的官吏就会因他所好而送礼。 他的一句之言就可能断定了一名官吏的前途,只要他愿意,底层的守卫都能担任卿大夫。他也不敢向这些卿士们示好,交好他人就会结成派系,这也是他不愿看到的。 比起现在这般在哪都要受人尊敬的时日,赵盾更怀念以往自由的时光。 可是他没有选择,生在卿士家庭要么争权,要么就等着受嫡系的侵蚀。 他自身的儿女也像他一样过着生在狄国艰苦的生活,他也想有富贵,为了这样的富贵也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 于是他失去了快乐。 天还蒙蒙亮,他就早起活动了筋骨,穿上朝服前往王宫。 像他们这般卿士进城无需检验身份,在报备之后停好马车,便径直走向王宫。 在一路上有卿大夫们不断的向赵盾打招呼,他也只是点头回应。 职场远比想象的还要复杂许多,要是表现出与谁亲近,这无疑就是拉拢对方的信号,现在赵盾初登朝堂,有着不少的老油条想要借赵氏的后台为自己撑腰,他们所图什么赵盾更是门清。 不就是想着为自己家族争取到一定的利益吗? 赵盾小心谨慎,没有亲近任何人。 他虽然位高权重,在晋国能够只手遮天。可他是个明白人,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他的父亲所留下的遗产,这股力量不全是他的,如果他有了这样的权势而去肆意挥霍,那么赵氏留下的人脉也就会没落。 王孙昱说过,没有用到金钱利益的人情是是免费的,同样也是最珍贵的。 那些卿士愿意支持赵盾是因为欠了赵衰的恩情,可赵盾如果因此而去命令又或请求这些卿士,那么往日遗留下的人情也将会偿还,赵盾他也就没有什么优势之处了。 赵盾心中门清,不结交、不诋毁、不表现,他只是在尽心在处理他的政务,不过对于功劳却从未提及,这让病重的晋侯欢对他很是满意。 随着一行人走近王宫,朝堂之上病恹恹的欢也挺直了身子,虽说气色不好,可也表现出君主所有的威严。 最前方的是赵盾,狐射姑这样的中军将佐,随后剩下的六卿依次跟上,随着等级的排序,重要的卿士在前,作用不多的卿士在后。 “臣拜见君上!” 卿士们恭敬地向君位上的晋侯行礼。 这是朝会的礼仪,自然是不可避免的。 欢压制下胸闷气短的不适,用洪亮的声音说道:“众爱卿有礼,寡人也代晋国的社稷向众卿行礼。” 欢也对群臣施礼,不过弯腰的幅度显然要比卿士们的礼节要高上许多。 君王向大臣行礼自然不可能行一样的礼,不然就乱套了。 虽说此时的朝会与后世公司之中的早会有着相似之处,可春秋时期是讲究礼仪的,下属要对领导有礼,领导也要对下属有礼。 欢坐在君位上开始了重要讲话。 “伴随着新一轮太阳的升起,晋国又迎来了新的一天。晋国的富强离不开在座诸卿的辛勤,我晋国有着现在这般霸主的地位也离不开爱卿们....” 晋国的朝会自然有着晋国的风气文化,晋侯欢就是一个善于激励者,不光在朝会上大肆鼓舞,也顺带安抚各层卿士。 在欢陈述完朝会的开场白之后,才询问起近来的状况。 赵盾拱手请奏。 “爱卿有何要说?” “上河邑有王孙昱者,想要设立医舍研制医术,在城中招收医者,臣已经应许行医令,此举利国利民,请君上应许表彰。” 赵盾说得很诚恳,行医令是通过他的渠道颁布的,不能将其否认,而赵盾的诚实也就说明了他和姬昱之间有着一定的来往。 要知道前段时日,还有着心学的舆论,现在赵盾反而不因此避讳而选择直面而说。 这样的诚实和勇气欢都十分赞许。 虽说他是舆论制造者,可他对于姬昱本人没有多大的恶意,在此事上并不矛盾。 他私下传唤医者之事也不是没人知道,他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等到病重的时候才意识到医者的重要性,要是当今的医术能更发达,对整个晋国都没有坏处。 一想到姬昱所做都是为了大义,欢的心中不免有了几分愧疚。 城中近来谣言甚多,虽说诋毁姬昱的人少了,可诋毁心学的人倒是不少,有许多人都见风使舵污蔑心学,认为心学不是当世取信之道。 心学对于天赋和毅力要求过高,所看上去也就像大道理鸡汤一样,许多不能做到的人对这样的学说留有嗔念,抨击心学也自然而然。 欢的眼中落寞之情更甚,他在叹息为何没有姬昱这样的人物建立医舍探究医学,要是有这样的人,他说不准也不用承受现在这般病痛了。 晋侯病重的消息没有通过官方消息传到其他卿士的耳中,君主的病症除了告知亲臣之外,很少会将此事告知众臣,就连太医的医治的消息许多卿大夫们也都不知道,这是国君的家事,作为臣子的不能冒昧去打听。 除非是君主在朝堂上主动表现出身体的匮乏,不然不会亲口承认自己有病。 欢身患重疾的事虽说在朝中也有不少人知道,可他们不会将此事在晋国传播,更别说被他人知晓。 知道晋侯病重的人也不会将此事泄露,而是在想如何帮助欢守住晋国的领土,如何找出合适的继承人。 当一个国家的国君死去,往往都会引起社会的动荡,带有仇恨的国家会趁着这样的机会讨伐,臣服的国家也会在此时有着小动作。 虽说欢现在还好好的,可越大的世家就越会想着如何保全自己;他们的根已经和晋国相联系,如果晋国有难,那家族也会受到损害,因此他们也一样的深爱着国家。 还有一部分人得知了晋侯可能得了重病,心思却不在如何守护江山社稷,而是怎么将这样的消息进行最大化的利用。 秦国的由余知道了晋侯的重症,也是因为这些人的存在。 第一百六十一章 屠岸贾送礼(上) 第164章 屠岸贾送礼(上) 屠岸贾,作为一个下层的郊吏,是没有资格参与朝会的。 他所知晓的时政也大多由他的父亲参与朝会之后告知。 屠岸击是大夫,有着参朝的义务,尽管他在其他的卿大夫眼里只是一个小透明,可是在城北,也算是一方势力。 屠岸贾的城中信息来源也多半依靠他的父亲。 在屠岸家,两父子就在其中交谈。 在听闻了晋侯表彰王孙建立医舍,他不禁咂舌。 “君上果然不是简单人物,前不久才含糊态度传播了王孙昱的学说带来的负面影响,现在又装作没事一般鼓励王孙昱的行为,这般作为可真是值得我学习啊。” 屠岸击脑子不如他的儿子灵光,就疑问道:“其中有什么道理依据吗?” “当君上认为这是坏的,那就是坏的;而君上认为是好的,那他以前的错失也能够不在意追究,还能当做没事一般表彰,这样的城府说了您也不懂。” 屠岸击也不问了,只是在旁陪笑。 “要说怎么是我的儿聪明呢?寻常人都猜想不透的,你一看就懂了。” 屠岸贾放下手中拿着的《道心》,对于夸赞没有丝毫喜悦,反而还在忧心忡忡的看向窗外,不知道想些什么。 屠岸击略有担忧的问道:“我儿,你有什么话就说出来啊,为父虽不通书理,做官也不及你精明,可你说出来总是好的。” 《道心》被一双粗糙的大手合上,屠岸贾就这么看着父亲。 “您说我所追求的是什么呢?我在以前也见过王孙,被他的仁义所折服,现在又看了他的书,愈发感觉到行善是应行之事,可我们所作,不就是王孙所说的恶事吗?” “害,我还以为什么呢?”屠岸击薅下一把头发,他还以为为什么而困惑,原来是为了这样一件微不足道的事情。 或许击在其他方面都不如屠岸贾,可是在这职场,也摸爬滚打了那么多年,去其中的利弊关系看得透彻。 击接着说道:“王孙昱是圣人,所思考的东西肯定是我们这些凡人所不能理解的。他提倡善,可要是行善,我们屠岸家会有如今的好日子过吗?这人啊,要么好要么坏,你是什么人就要在一开始做好定位把握住自己的分寸。 你要做君子,那就一定要清高,清高到底,做到死都要恪守底线不能够违背。王孙昱所提倡的应当也是这样的君子,无欲无求,也算是人物;可这样的人物能在这职场存活吗?儿啊,你看看身边,哪个没有一定的污点? 我们就要做小人,可不是纯粹的小人。我们能够有自己的利益,可前提也是国家的利益当先。就怕你看了王孙昱的书之后不清不浊,学了君子的自傲,又学了小人的缺点,那就成了四不像啊。” 屠岸贾若有所思的点头。 他走向家中书房,从中取出所买下的线装书,都是姬昱的着作。 在案台升起一团焰火,他将所有的书都撕下想要放入其中烧成灰烬。 “我虽然欣赏王孙的着作,可是道不同不相为谋,这书,烧了也罢!” 击欣慰的看着屠岸贾,他明白此后的儿将不再会有阻力。 而屠岸贾自己也明白他只是一个小人,做不到君子那般高尚。 他不是君子,自然也不用学君子的道理。他现在只想做一个小人,一个带有自己思想的小人。 做君子,学着守规矩日复一日,自命清高可却连自身的衣食都成了问题,那样的清贫他又怎么能够忍受得了? 还是做小人好,不用守着舍己为人的观念,只用在意自己所在意的,求器求名求财,谁都绕不开。 也就只有像姬昱那样生来就不用考虑衣食和钱财的王公贵族会赞扬那套君子之说。 他是个俗人,在苦难之中挣扎,一开始也有心中的善,可是那些官吏们都不施行善,他又怎么能够做一个异类呢? 现在的他,有着游乐室这样供给贵族玩乐的场所,又常年在城北乡邑之中借贷放息,早已经不能算是一个好人了。 他倒是愿意长久的做一个小人。 有利有名,这不也是那些士子所求的么?只是他施加了手段将其换取。 屠岸贾手中的纸张放入了火堆之中。 在火焰的燃烧下,纸屑所引燃的火焰格外明亮,在这样的火光之中,屠岸贾也看到了他的道路。 王孙在书中说过,万事万物都可悟道,他现在也悟到了属于他的道路,尽管这样的道路充斥着鄙夷和讥讽,可他还是要向此道进发。 “我儿,烧得好啊,王孙昱的书被世人诋毁,就应该烧,一个不留。” 屠岸贾摇头道:“我烧书并不是因为书中之理是错误的,只是它不适合我,我要以烧毁此书明志更多是因为我不需要。” 击尴尬一笑,本想借此抨击的话也咽在嘴里。 “那你之后又该如何,如果只是苦守在城北,就算势力再强大也不及城中的政令变化,你还要像以往一样运营游乐室吗?” 屠岸贾心生一计,已然有了计策。 “不是,我另外还要谋划,我们屠岸家,也该是时候踏进城中势力了。” 击深吸一口气,做出了重要的决定。 “往后我会倾力支持你的,为父无能,在朝堂之中也没有能够说话的地步,未来是要靠你了,你要好好把握住机会啊。” “放心吧,您如此信任我,我又怎么能够辜负您呢?我会用尽我的能力,一步一步走向最高!” 作为他的父亲,击原本是不相信他的儿会有那个能力走上最高之位,现在的中军将可是赵氏,晋国永远不会倒台的赵氏!他屠岸贾何德何能能够有背景有能力走到那一步? 可当他看到屠岸贾坚毅而又深邃的眼神,他相信了。 如狼虎一般的眼睛是不会骗人的,他的野心深藏在心中,透过眼睛的黑暗就能够看到他对权器的渴望。 沉默了好一阵子,屠岸击才缓过神来,明明他才是父亲,可是现在却被自己的儿子所震慑。 “那你打算该要怎么做呢?” “王孙说将心比心,那我就要利用人心来让他看看,我能够做到什么地步!” 5月新气象,可是我最近肚子疼,在梳理肠胃的时候分心看短视频,感觉人都要废掉了。 赵盾和屠岸贾就像一个对立体一样,我写赵盾,也想写底层官吏往上爬的故事。 第一百六十二章 屠岸贾送礼(中) 第165章 屠岸贾送礼(中) 盘旋在晋国上空的斑鸠凄凄鸣叫,入夏之后斑鸠就喜欢飞落在各地咕咕叫,不管是何处都能看见斑鸠的身影。 诗中有云:“维雀有巢,维鸠居上。” 斑鸠是一种不愿意劳作的搭巢的鸟,他将产下的蛋安置在喜鹊巢中,侵占了它的巢穴。 这并不是因为斑鸠的懒惰,而是斑鸠不在意搭建自己的巢穴,能够在哪安置就在就何处安置。 之所以选择侵占喜鹊的巢穴,是喜鹊在未生产时就花费大多时间搭建巢穴,而等到幼鸟独立之后,巢穴也就会弃用,一些流浪的鸟也能趁着这个机会坐享其成。杜鹃和斑鸠都不善搭巢,有着这样的精装房又怎么会住在毛坯房过苦日子呢? 其中的道理也一样能够引用到人的身上,父母倾心倾力打造了儿女的巢穴,最后却被无关的人坐收了利益。 屠岸贾不想做那喜鹊,他更想要做一个斑鸠。 他走在城中的小道,身后跟着几个带着礼物的奴隶。 贵族身边带着奴隶是时常的事情,奴隶不只是劳作的工具,也是用于交易的物品。 低贱的奴仆不敢抬头,走起路来亦是歪歪扭扭,当走到一处府邸之后,屠岸贾停了下来,身后的奴仆们也都随着不敢行动。 “你们的样子会让屠岸氏蒙羞,就在这里等着我,我一人入内即可。” 屠岸贾顺手拿起了带有礼物的木盒,走向眼前府邸的大门。 此处是先氏的领地,周围的房屋也多为先氏的权贵。 而屠岸贾所要拜访的,便是下军将先蔑的府邸。 他没有避讳的走到了宅院的门前,被门侍拦下。 在春秋时期,士大夫的宅院的主体也是三间房屋,中央的明间就是门,左右是垫,门内是院。堂是生活起居和接待宾客的地方,堂的左右是两厢,堂之后就是卧室。这与后世的小三房有些类似。 不过身为六卿之一的先蔑之家可不同于平常,比起其他的宅院大出不知多少,三个大夫宅院加起来都有所不及。。 作为下军将,先蔑的府邸常有拜访者,门侍都会拦下询问拜访的原由和身份。 身份低下的人是不能够随意拜见的。 先蔑是先轸之弟,论起这样的名头就不会觉得奇怪了。 门侍问道:“您是来此拜见我们家主的么?” 屠岸贾将准备好的请柬交付给门侍,随后说道:“我是下士屠岸贾,城北的无名小吏,近来听闻将军受要事烦恼,特来献计。” 门侍轻蔑看了一眼,来拜访他们家主的人有不少的卿大夫,他自然是看不起这样的士,虽然他没有官职和爵位只是一个下等的侍卫,可长久在那些贵人面前接待,他已经养成了以身份来对待一个人的习惯。 不过屠岸贾说有要事,这让他也有些为难。 “家主不在,您有什么事可以改日再来。”门侍依旧是平淡的面容,他想用此话让屠岸贾知难而退。 听到回答之后的屠岸贾没有就此离去。 如果他因此而走,那有要事找先蔑的缘由也就说明没有那么重要,他想要出人头地可不能像一个愣头青一样不懂得人情世故。 拿着木盒的手小心的将其放在了地上,随后从怀中拿出些许碎金通过袖子偷摸地交到了门侍的手中。 门侍打了一激灵,拿到黄铜的手有如闪电一般抽开伸入怀中的怀包内。 他咧开了笑容,作出了一副亲近的姿态,显然在此时他已经认同了屠岸贾,所想他的要事定然是真实。 “您放心吧,您的话我会转交给家主的,不过家主真的不在府中。” 屠岸贾来之前自然是打听清楚了此时的先蔑还在军营之中操练兵马,不过他还是表现出一副急迫的样子,手都不知该要如何安放。 “这可如何是好啊,我今日要是见不到将军,必然会一生都活在愧疚之中啊!” 门侍看着屠岸贾着急的样子也有些着急,他可不想让怀里的碎金从他身上再掏出去,只能在一旁安慰起了屠岸贾。 “您不妨找一个休息的地方,等到家主回来之后再前来拜见也不迟啊。” “你不知道,这可是我费尽心力所想,更可能关乎到我的身家性命,我必须等将军!” 看着屠岸贾固执的样子,门侍也没有再劝说,只要不让他将怀里多得的金子拿出来,一切他都不反对,至于所说的大事,可不是他这样一个没有身份的下人该管的。 所幸门前有着屋檐的遮挡,太阳倒是晒不到,只是远处的奴隶们不敢乱动,只能受着烈日毒辣的灼烧。 在这样礼崩乐坏的时代,其实屠岸贾是能够找到先蔑的孺人,也就是他的妻子进行说情的,这个时代的贵族女子也有着地位和权力,能够行使诸多事宜。 (天子的配偶称“后”,诸侯的配偶称“夫人”,大夫的配偶称“孺人”,士的配偶称“妇人”,庶人的配偶称“妻”,这里的配偶指代正妻,也有为了自谦的称呼妻子,以上是人称,不可逾越,乱用会闹笑话甚至引来杀生之祸。如果什么都不懂穿越回去见面就叫夫人,不光是他人笑话,这辈子可能都别想有晋升的机会了) 可要是找先蔑的孺人,也就自然的低了一个档次,屠岸贾不会因小失大,所以一没有提及要是见不到先蔑会有什么样的后果。 一旦有了后果,门侍也自然会着急地找家中能够作主的孺人,这样也就得不偿失了。 他现在正扮演着一个单方面寻求的谏者,是为了求谏而见,主人不在家自然也没有好的办法。 太阳的光芒逐渐变弱,慢慢的向西靠去。 屠岸贾一直等在门前,神情专注。 这让不少人都不由赞称他守道义。 院中的孺人也自然听闻了有人在门外一直等候,不禁对素未谋面的屠岸贾有了几分好感。 虽然礼崩乐坏,可是遵守道义的人不管是谁都会高看一眼。 屠岸贾也正是想借用先蔑不在的时候刷一波名望,这对他没有坏处,反而能够让大卿士高看一眼,何乐而不为? 随着黄昏的到来,一乘华贵的马车出现在道路中央。 第一百六十三章 屠岸贾送礼(下) 第166章 屠岸贾送礼(下) 马车在前行的途中忽然停下。 是坐在车厢上的老者喝令御者停下。 正是先氏下军将先蔑! 年老的先蔑看到了几个皮肤被晒得通红的奴隶。 这些奴隶面容憔悴,嘴唇干裂,可眼睛却一直死死的看着他家的方向。 “你们是何人?为何一直看着先氏的居所?” 奴隶不敢惹怒了贵人,连忙说道:“是我们的主人要去给将军送礼,要送完礼再回去,我们也只是在等我们家主人回去啊。” 将军?那可不就是他先蔑吗! 他又问道:“你们的主人是何人?” “城北屠岸贾。” 先蔑摸着胡子,想着他的传闻,不禁感叹道:“他倒也是一个人物。” 一旁的御者不敢说话,他在闲暇时日也去过城北游乐室,只是那是随着先氏子弟一同去的,他也只是在旁听得几分韵味,去得多了,也就知道了这背后的人是屠岸贾。 现在一个搞拉套的人来为将军送礼,御者有了抵触可却不敢乱说。 先蔑气定神闲的让御者开车回家,好似全然不知屠岸贾是做什么的。 马车开到门前,等候了不知多少个时辰的屠岸贾连忙上前接待,所行的礼也遵守礼法。 老先蔑拍了拍屠岸贾的肩膀。 “你有心了啊,在此等候多时了吧,随我一同入堂吧,可不能让你还在门外了。有事我们进去再说。” 屠岸贾一边赞扬先蔑,一边走入院落之中,在正堂开始了交流。 先蔑说道:“你来拜访我,可真不是时候,让你等了那么久实在有违礼仪。” 屠岸贾没有丝毫怒意,他本就是为此而来。 他恭敬的说道:“您是大人物,自然要处理晋国的大小事务,与您相比,我自然是不值一提,您又何来违礼之说呢?” 先蔑满意的看着屠岸贾,又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可真是一个妙人啊。你找我是为何而来?” “自然是送礼而来,送的礼物一定让您满意。” “是何礼物?” “我听闻您近日在朝堂中被箕郑父所抨击,您看我给您带来的礼物。” 屠岸贾打开木盒,其中存放着一张羊皮纸和一些纸张。 正当先蔑疑惑之时,屠岸贾将羊皮纸翻了一个面,露出了其中所写的内容。 是箕郑父的箕氏在城内一些不干净的手脚和一些详尽的贪腐报告。 先蔑满意的拿起羊皮纸卷起,小心的放入怀中。 “你可真是有心了,怪不得你在进正堂之前就说有要计,光是这张纸,我就知道了该要如何行事了,我可要好好的感谢你啊。” 屠岸贾低下头,不敢直视。 “这是我应当做的,我不敢奢求您的感激,只想求将军能让我在您手下尽一份心,用一份力。” “哈哈哈,你这么聪明,我怎么可能不让你为我效忠呢?” 先蔑笑得胡子直抖,眼睛却是不停的在打量着屠岸贾。 屠岸贾是一个有心机的人,他一眼就看了出来。 可他也在赞赏屠岸贾的能力和诚信,能够一直在门外等候他的到来,这说明其十分想要投奔他。 “你能够一直效忠于我吗?”先蔑问道。 “会的,哪怕是为此付出生命。” “我不信,你又能用什么来证明呢?” 老先蔑不是一个随意就能够相信他人之人,到了他这样的年纪,对一些效忠的誓言也不会轻易相信。 尽管这是一个讲究信义的时代,可小人是层出不穷的。 “我向昊天立下誓言,永不会背叛您!为了表示我的诚信,我愿意将我在城北的产业都进献给您!” 屠岸贾下了重大的决心,真挚的抬头直视先蔑。 宣誓效忠的话让先蔑更满意了。 “我不需要你在城北的产业,只想你为我们先氏多做一些事,要是做得好了,我也会上报于君上拉你一把。” 屠岸贾感激的说道:“您的恩情我是不会忘记的,我一定会用心为您做事。” “有你这句话就已经足够了。” 屠岸贾又拿出木盒的纸张。 “我听闻您的孙子尚幼,没有一个书笔老师,我与城北的好字者有相熟之情,您可让其随之学习书写,这对他日后的成长定有所益啊。” 先蔑点了点头,他疼爱孙子,正愁如何培养,没想到就有人主动的找了上来,这让他脸上的笑意愈发深厚。 “此人的品性和书笔如何?比起城北王孙昱孰更胜一筹?” 王孙昱的字在晋国自成一派,其字匀衡瘦硬、挺秀俊丽,有如柳树一般柔意绵长,任人看了都会只觉其中飘逸非凡。 “我说的正是王孙昱啊。” 先蔑吃惊的说道:“您还认识王孙昱!” “我与王孙自然是认识的,关系也非同寻常,要是您不嫌弃王孙近来的舆论,我还能将其送与王孙学习。” “好好好!此事我再考虑一番,这几日再决定我的孙儿是否要跟着王孙昱学习。” 屠岸贾故作提醒的说道:“那您还是要考虑清楚,毕竟是孩子一辈子的事,耽误了谁也不能耽误孩子啊,王孙昱受学问的舆论质疑,都不打算再收弟子了,希望您早些与我交代,我好与王孙说道说道。” “这是自然。” 随后的两人相谈甚欢,临走之时先蔑还不忘出门相送。 这让看守大门的门侍一阵惊奇。 合着这屠岸贾真是来献计的,不然他们的家主也不会出门相送,这可是一般的卿大夫都没有的待遇啊。 在屠岸贾带着几个奴仆搭乘马车离开之后,先蔑也在院中听闻了几个妻妾说屠岸贾一直在门前等候他,这让他更相信屠岸贾了。 坐上马车的屠岸贾终于笑出了声。 他想要往上爬,就必须要有后台背景,想要发展哪能不找靠山? 为此他费尽心思演了一出戏。 不过他所说的有一个致命的缺陷,那就是他和王孙昱相熟,好到能够介绍弟子的那种程度。 自从王孙设立了讲堂之后,有不少的贵族也期望能够让姬昱管教一下他们的孩子,可姬昱不是管教小孩的老师,所传的心学也不是幼儿能够理解的,也就一直推脱。 现在他对先蔑许下海口,只是希望会对其有所顾忌,毕竟心学弟子的舆论没有消失,像下军将这样的大人物更在意舆论的导向。 他所提及的王孙昱的原因,也只是为了让他多一些谈资,好增加先蔑对他的印象。 应该没有写太深吧,不内涵什么,只是这样的现象写出来不知道有没有事 第一百六十四章 引证道果 第167章 引证道果 世道本身就是不公平的。 身在富贵人家就可以享受富贵,优良的教育、丰富的衣食、高人一等的人权。 这些是生而注定的,很少人能够轻易的改变。 历史是具有其必然性的,人类的社会结构注定了是金字塔型,上层执掌权力,其次掌握财富,其下中产阶级也在不断的想法设法提高自身的资产,最下底层只能是沦落为受剥削的工具。 资源注定不能平均分配,一个国家需要国君,也需要奴隶,更需要各工种牢记自身使命,才能让一个国家运行。 经济基础决定了上层建筑,春秋时期的生产力和科技水平仍然处于自农耕和手工业相结合的小农经济。 这个时代的庶民连自己都养不活,更别说有精力去学习新思想和改造社会了。 这不是小国寡民的时代,一个国家需要有为之付出与徭役兵役的人,抵御外敌、解决内患、发展可持续的生产力,这些都是不可或缺的。 姬昱盘坐在屋室的竹席上,闭上双眼正在冥想。 他在用超出人类的范畴去观察世界和国家的运转。 人类社会的资源分配就像天平一般,一边是富贵一边是贫困,总会有一者失去平衡导致另外一方随着失衡。 这是不可避免的,人不可能无条件的信任他人,也不可能用平等的视角看待。当有了仰视和俯视的存在,一切似乎都成了必然。 生活的质量取决于生产力和制度,当生产力稳定之后才会促进社会的发展,而要进一步改进,除非是找到新的作物;可新的作物无疑是需要花费太多精力和人力的,高产量的作物也不能够在一定时间普及,所能改善庶民生活的造物只是为其生活添加了味调,根本上吃不饱的问题还没有能够解决。 从基层建设的道路基本上是行不通的。 所以看明白的阅夫子才会说建立门阀,这是最近于、便捷于此时代的方法。 以门阀学阀代替诸侯和贵族,这是历史的必然趋势,也是君主制的历史选择。 后世的汉王朝就是基于此道,像秦朝那样转型不成功的也就只能掩埋在历史的尘埃之中。 阅夫子说过读史明智,虽说读的都是往日的故事,可却能够联想至今,更别说他还多少记得后世王朝的故事。 这些故事不只是告诫,更是一种启示。 每一个时代都必须要有时代的变革者,如果不去变革,那也只会固步自封。 一开始姬昱认为做到人人平等很简单,可这本身就是不合逻辑的观念。 他只是一个人,一个贵族,就算人愿意掘下自身的根基又有多少人愿意一并放弃自己的地位? 要是一个人就能实现平等,那就是对付出惨重代价的先行者的最大嘲讽。 姬昱很清楚他只是一个人,是不能够影响整个天下的,除非他当上了天子同时不会再受到束缚,其他的国家都安心听从他的号令,只有到达那一步的统一才能奢求改变整个时代。 好在昱造有了纸张、研制了书籍,现在还在传行他的思想。 这是一种以文化革新的方式来抗衡整个时代微不足道的力量,那些心学弟子们也未见得能明悟心学的真理。 为了做好一个榜样,姬昱必须要做到恪守自身的行为,不能有错误的地方也不能有疑惑的地方,要做到这个世道最具有智慧的人,天下和心学弟子才有出头之路。 现如今只是开始,受到阻碍也是必然。 可当心学成为当世显学之后,他也能将其用作为自身的力量。 这是一把双刃剑,用得好无所不利,可用不好也会反过来受到侵蚀。 为了进步,他必须要学习思考,必须将心学的体系和框架建立完整,只有他的智慧一直在最高的层面才有能力一直引领着这些学子,才能够达成他的目的。 以他的眼睛去看当今的天下,只能看到满目疮痍的土地和无休止的内战。 在原有的未来,这些国家都会合并成一个整体,可有了他的参与,他不知道以后会是什么样的世界。 也许到最后不是秦国统一,而是晋、楚这样的大国统一也说不定。 他改变了太多,已经不能够用以往后世的角度看待这个世界了。 历史是没有巧合的,一个君主或许只是在如厕,都有可能溺死或是受到刺杀,其死后是不可预料的。 以他的心来看待,又好似以往所知的后世知识全都是虚幻。 他为何而生,又因何而在? 这样的问题思考得太多都没有意义。 “凡是所相,皆为虚妄。” 追求的道不能够太追溯其根本,对任一事物来说,相为特性,真为本质。所谓的本质和真相都是预设而出,本身就有了已成的结构和不可知性,越是追求深层,就需要更多能够观测到其中的道理和技术。 对一个人来说,是不用在意世界的真假的。 人是假的,心也就是假的,可人还是依据着心所存活。 事物是相对的,唯一不变的就是变化的本身。 一个穷苦的人和一个富贵的人同时看一盆羊肉之时是截然不同的,一者如饥似渴,一者习以为常。 对不同的人来说任何事物都可能有所不同,任一本书在不同的人观看之后也会有着不同的观想。 其中带有变化的,也就是心的不同。 天地之间运行规律是恒定的,这些物是不变的,能够产生变化的就是事物出现了变化。 一颗行星偏移了轨道就会引发一系列不可预知的后果,这就是变。 人是由变而生的,心也是由变而生。 因变而生的生命才会有着熵减的过程,在不变的事物之中产生变化又遵守变化。 “我此刻也终于明白了为何在古代王朝的华夏,科学技术得不到推行。” 万物都像一个天平,一者太过发达就会有着无比的优势压制着另一者。 如果将科学技术和思想文化分成两者,其中的道理都能说明天道的规律。 华夏之思想在此春秋战国之时就已经触及到了不该有的高度,让此天平的一端高置,再有后世的王朝以儒学压制,华夏的科学技术自然没落到一定的程度。 姬昱笑道:“可我此时不正也是为后世留下火种吗?” 他的书籍,不光是天文、地理、造物、科学,只要存在能够利用到的,都会编着在书中。 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经是黑夜。 夜空的繁星依旧。 地面上的王孙身心得到了前所未有的舒张。 “我道成矣。” 番外:秦穆公传 第168章 番外:秦穆公传 秦穆公一生都在奢望着东进。 秦国地处关中之地,关外有着西戎,东边有着晋国,南方有着许多无知蛮夷倒是无需考虑。可在不远处还有楚国也在虎视眈眈的看着。 这样的地理环境要么东进,要么西并。 称霸西戎看似简单,可戎族有着二十多个部族,想要一一攻克何其困难,再加上西戎本就是游牧民族,土地并没有太多的资源,而开垦这些资源也是需要人力和物力的。 这里不是物产丰富的中原地区,艰苦、匪盗、外敌、粮食,这些因素无不困扰着往日的秦穆公。 在他的治理下,秦国有着不一样的面貌,在秦国发展到一定程度的时候,他有了东进的想法。 因为他已经老了,他迫切想要找到一个能够为他向东征讨的将领和守护疆土的大臣。 所幸他等到了百里奚,这个男人虽然年纪比他要大很多,可是他的志气就如同天上的黄鹰一般。 黄鹰就算是年老也一样有着强大凶猛的力量,百里奚就是这样的黄鹰。 秦穆公是一个老实能干的君主,这也是秦人的特点。 他对于已经七十岁的百里奚并没有嫌弃,在见识到了他的能力之后对他十分赏识,将百里奚任命作为上卿,并且无条件的信任他。 果然,将权柄授予百里奚之后,秦国的内政积极稳步,基层的教育也在百里奚的管理下有序的促进。 过去只有贵族和能人才能学习得到的知识被百里奚分享给大众,秦穆公开心的笑了。 他喜欢百姓,喜欢所有的秦人,哪怕是有马匪夺走马匹,他也会为那些马匪送去酒食,关心他们是否吃饱。 秦穆公有着心愿,那就是让所有的秦人不再受苦受饿,所以他对资源丰富的中原之地心中有着无限的向往。 他是一个老实人,想到了将东边的中原地区打下来作为秦国的发展地,这样大多秦人就不用受苦了。 他对西戎并不是没有想法,可是戎地没有多少人种植土地,物产资源和戎地内库都不丰富,要是向西扩张,那就是白白的损耗自身的力量。 带有这样的顾虑,他不愿意征讨西戎。 百里奚虽然一直劝他,可无一例外都给拒绝了,秦人做了决定就难以更改,任好就是这样的人。 他贪图着东边中原之地的富饶,心中无限向往。 晋献公残暴,吞并了骊戎之后就一直想要攻取秦国的土地,在任好和他的两个国君兄长的苦守下,不但没有让晋国争夺秦国的一寸土地,还把晋国拖的筋疲力尽。 秦宣公、成公都看到了任好的在征兵作战的能力,对他十分肯定。在临时前,都会叫唤来任好。 “秦国的土地就交给你了,希望你能够将他看管好,我们在黄泉会一直祝福你的,你是秦国的希望!” 这样的寄托,秦穆公一刻也不曾忘记,也不敢忘记。 他对晋国有着别样的态度,他既敬佩这样的国家,又想要打败这样的国家。 晋国是他无法逾越的高山,东进中原必须要打击晋国。 晋献公死后,他似乎看到了机会。 可晋国需要一个国君,不能欺负一个没有国君的国家。 于是秦穆公派人询问了晋国的两个公子,夷吾和重耳,问他们愿不愿意借助他们的力量回国继位,只需要付出一定的代价就可以帮助他。 夷吾向任好请求,并许诺了任好事成之后会给秦国河西地区的城池。 于是秦穆公帮助了晋惠公登上了国君之位,还让自己的女儿怀嬴嫁给了他的儿子,让他作为质子在秦国居住。 再问晋惠公时,他却背信弃义,否认了这件事。 秦穆公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他派兵攻打,可惜凭借秦国之力打败不了强大的晋军,秦穆公再一次落空。 有一年,秦国丰收而晋国大荒。 晋国的使者厚着脸皮来到了秦国借粮。 秦穆公说:“你们国君都欠下城池,怎么现在还想借粮?” 使者说:“这是国君的不德,可是百姓是无罪的啊。” 秦穆公低头一叹,他也不希望有人受苦,于是便派遣了大量的船只运送到晋国的都城,这就是泛舟之役。 第二年,秦国大荒而晋国丰收。 秦穆公想有着上一次借粮的情义在,于是向晋国借粮。 而晋惠公不予,反而派兵讨伐秦国。 秦穆公用着饿着肚子的士兵拖住了晋军的进攻,所幸晋军的兵士也因为去年的施救而没有对秦国狠心攻打。 晋惠公死后,他似乎看到了机会。 他又扶植晋文公当上国君,期望能和晋国结亲合作。 他知道他打不过晋国,只能苟且先拖缓晋国。 所幸他又等到了百里奚失散多年的儿子,百里视。 百里视勇武,且自信,这样的将领让他十分看好。 晋文公死后,他似乎看到了机会。 秦穆公这次要奇袭! 因为此时郑国有着他的内应,如果趁机攻下,那么中原之地和秦国联合,那秦国的地位和资源就不是昔日可比了。 百里奚和蹇叔都极力的劝阻他,不应该攻打远在千里之外的郑国。 可秦穆公此时已经垂垂老矣,他不再年轻力壮了,他想为后人做出一定的贡献。 于是他派出了多年以来的精锐,跟随着百里视一同过崤山奇袭郑国。 可惜那一战.... 百里视亲眼目睹朝夕相处的兵士们被箭矢射杀,被带着火油的箭矢烧灼。 对活下的百里视来说,每一天都是煎熬。 秦穆公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是他的自私让无数的秦人亲自赴死,是他的自私让秦人的魂灵在崤山不能返回故乡。 他不知道他这一生做出了什么样的贡献。 秦穆公有了想死的心。 后来他招揽到了由余,称霸了西戎,周王郑也送上了金鼓,可是他还是不免有一些悔恨。 “当初为什么不听百里奚的话让秦国兵士死在了崤山。” 这个时候,他要死了,可他还是忘不了东进的梦想。 临走之前,他对由余说:“秦国的一切就拜托您了,您还是上卿,将会一直都是秦国的上卿。我知道您有着自己的抱负,所以我将秦国交给您了。” 在合上眼的前一刻,他笑了起来。 他想到了百里奚,想到了骗走他最疼爱之女弄玉的萧史,想到了以后的秦人。 他这一生虽无过多成就,到了晚年才称霸了西戎,可这对秦国的未来或许会有帮助,对将来不用受苦的秦人或许会有帮助。 在他合上眼的最后一刻,他心中还有一个遗憾。 秦穆公的心中想:只可惜我这一生都没有见过王孙昱那样的贤士,尽管有着王孙称象的故事,可我知道那是假的,王孙昱要是生在我秦国,该多好。 番外篇之后一月最多一次,不会影响到正文的内容,对秦国的国君我是有所欣赏的,所以就写为秦穆公写了这篇。存稿写了不少的番外,不合适的不会发。 第一百六十五章 道本无名 第169章 道本无名 阅夫子离开了许久,总算回了一封信给姬昱。 说是信,却是几卷加长的竹简,卷起来有小腿粗细,其中又分不同的分卷,所写必然是长篇大论。 打开一看果不其然,密密麻麻的小字让人看一眼就只觉头疼。 过多的内容就不予说明,只能知道信中高度赞扬了姬昱的心学,并正面评价了其对后世的潜在价值,还有来自各界人士的看法,他劝解姬昱,既然走了这样的道路,就要以此为重,不能够犯错,也不能留有任何的私心。 此信之中大半部分都是表达了对于姬昱的担忧,认为他不应该这么快就提出学说建立自己的门阀,他的本意是培养读书人让其受到他们的控制以此慢慢站稳脚跟,可没想到姬昱在他走后二话不说,反手就是建立了心学。 此法有利有弊,一者能够以教化之道渗透这个世道,行至深处也能改天换地,甚至行文王之道教化天下。可此法也有弊端,他要想清楚什么是学术,什么是政事,不能因政事而夹带私货掺和在学术之中,也不能以学术为由议论政事。 学和政,是两个主体,可以相互关联可也不能关联,他现在只是一个以学长姿态的传道者,除此之外不要过多的去展扬自我的价值。这是不能越界的,就算晋国让他担任官职也要想办法推辞。 现在的文化是礼乐制度,国家的由国家的宗伯担任,而他所推行的学术是不适于旧制的,除非他回到洛邑,不然不能随意应许做官。 除此之外,阅夫子在其中列有数十条需要防备的事项,让姬昱看了都忍不住叹息。 阅夫子这是比他的母亲还能叨叨。 其中的道理在他明悟心学之后也多有思考,不用阅夫子的提醒就能够知道其中大多道理,可看着这些提醒,他感受到了许久未曾的感动。 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是比感情更珍贵的东西,人的思想起始也是因为有了感情的存在。 就以姬昱所探求的心理为例,其中主观的能动性也大多来源于感情,因为有了感情,人才会有善恶之分,有好感为善,厌恶为恶。 随着物质的发展,感情也有了划分,人之七情是每个人所带有的感情,这是建立人类秩序的重要基石。 姬昱不自觉的陷入沉思,自从到了一定境界之后,他在一颦一笑之中都能够察觉到其中的哲理。 思考太多是件好事还是坏事呢? 没人能够告诉他。 他所思考的是真理还是片面的个人己见? 他思考得越是深入,就会越发觉得他所思考的不一定是对的,有时候也能从另一角度探究出不同的哲理。 这是不是在说明真理的对立性和正确性? 姬昱的心学建立在行为事物之中现象解读,由此延伸到心灵,此就成了心学。 心学是对已有的事物进行自我的解读,并不是凭空创建,生活之中的现象造就了心灵中的现象,为此需要有人为之命名。 一切事物都是从无名到有名的状态。 一开始人们不知道什么是火,不知道什么是衣,可随着命名就有了规则。 人开始称呼“火”、称呼“衣”、称呼“鱼”,世界上的物质一开始都是无名的,只是有了人,人将这些物质命名之后成为了准则,由此也就产生了字的样式和规则。 无名是自发性的双螺旋结构法则,就像阴阳之间的关系。 阴和阳都是相互叠加的,一阴一阳彼此相互联系、排斥、结合,而后不断叠加,成为了道,成为了世间的法则。 有名是人对无名的解读,用此点亮了人类文明的灯火。 “这或许就是老子说的玄妙吧,道可名,亦无名,无名为万物之始,有名为万物之母。” 思想是没有边界的,一旦打开了玄妙之门,所掌握的知识和道理都会化作养料充实人的内心。 无名者,就是无法探究的自然之道。宇宙万物之间的联系,以人类的视角来看,可能穷尽人类一族之力都不能够将其解读。 世界太大了,光是地球这样的存在都不能够用道理来解释。 人是由细胞构成的,细胞是由蛋白质构成的,那蛋白质呢? 为何人又只是人,而不是细胞呢?细胞能构建出系统造就了人,那人能否控制细胞呢? 人的大脑究竟是如何思考的? 一切的问题,看似没有意义,实际上人不可能超越自身的存在去思考这样的道理。 这些未知的一切都是无名的,又或者人只是强加了一个“道”的观念去理解无名。 道本身就是无名的,以人力只能看到人所看得到的终点,却不能求得道的终点,因为道就是无名,无名这样无序的存在是不能够探究的。 就算人看似了解了三维事物所有的本质,可还是无法理解四维、五维,甚至更高维度的存在。 构成这一切的,就是无名。 人所能够存在,也是因为无名。 有名的存在照亮了无名的道路,也是因为有名,所以人才能够诞生。 如果世界全都是无名,那也就什么都观测不到了,而有名的存在也就说明了无名的另一面,能以有名诠释无名、证明无名。 所以有名是万物之母。 姬昱现在似乎已经理解了老子。 老子的道德经开篇就已经将道说明了,其余的都是补充。 姬昱曾经说过求道法有三,上者无欲,就是不会以强烈的欲望、和带有善恶是非的意识心去理解道,而是和道合为一体,以一种前置判断的状态去理解道,诠释道。 “可惜了,我不是一个纯粹的求道者,当世的人还需要我,我也不能以上法求道。” 姬昱对三法有了新的诠释。 上净是以无名的道作为追求的对象。 中劫是以无名的磨炼来成全自身的道。 下德是以人来追求有名的道。 所悟出的道理自然不止如此,他知道了“常无欲以观其妙”。 不以太过强烈的是非观去思考,也不用在意使用太多的意识心去观测道。 现在的姬昱已经知道了他不是一个能够追求道之无名的人,他只能追求中劫和下德。 他应当将大心放在成就自我的下德,而不是追求虚无的道。 人追逐道,穷极一生。 道追逐人,即刻而成。 许多人或许都没有看过道德经,我写的估计有些超纲,无名和有名的概念不知道大家弄懂没有。。 作为古之圣贤,老子所追求的道还是有所局限的,以后世宏观视角就能看懂更多的无名了。 我并没有侮辱老子,只是老子作为两千年前的人,能想到这一层已经是无敌的存在了,我也只是站在这些巨人的肩膀上才懂得其中部分,能以此立着作留传千古的也只能是老子。看懂和理解是不一样的,我只是看懂了部分,而老子却好似将道理解了。 第一百六十六章 世间需要种子 第170章 世间需要种子 夏日的明艳染红了天,路面上的黄土也泛起升腾的水雾,绿荫旁则是有着人在树下躲避炎暑。 “真没想到,今年的夏季会这般炎热,真是苦了那些除草的农人啊。” 姬昱在郊外的桑树下用手挡在额前远眺他那私田的方向。 今日是金曜日,也就是星期五; 不用讲道的姬昱结冥想之后便想去他的田地视察一番。 现在是日中,最为炎热的时候,这个时候的田地种植区域上还能看到远处有几人还在忙于除草。 这么炎热的天气还在农田里劳作,这不是因为他们愚蠢、勤劳,而是必须如此。 每一个时代的底层劳作者所进行的都是一种血与火相结合的自发性澎湃。 看似他们为了所生产的作物含辛茹苦,实际上就是下等人的无尽悲歌。 他们不从事劳作,就要被饿死。如果收成不好,一年到头说不定在连冬日储存的余粮都没有多少。 为了活下去,他们必须要勤劳。 对生产作物他们有自发性和自觉性,不用人差使都要每日去观察自己家里种的田地,夏日的除草、防备鸟兽、浇灌农田,这些大小事都不必人说,他们自然会做到,只因这就是他们的生计。 农人死守的,只是他们的命。 丢下了这些农田,也就丢下了命。 夏日不除草,杂草就会汲取作物的养分,从而使得产物降低。 农人是不希望影响收成的,所以他们才会以自身的勤劳去换取作物的生长环境,这些农作物也就像他们一般,如果不去照料,就会生病、残缺,更有甚被人偷盗。 姬昱在树下取出携带在腰间的水囊,在烈日下牛皮水囊也在气温的烘烤下变得温热。 浅喝一口后他察觉到农人不断地擦拭着额头。 “我们去看看吧。” 一旁背着行囊的侍从连忙跟上。 走近姬昱的私田旁,一间宽敞的茅屋敞开着,两个人赤着上身依靠在竹壁上。 是看守私田的侍卫和溪。 茅屋是由竹木搭建的框架覆上捆好的白茅制成,在夏日倒是阴凉,可气温尚高,还需敞开门,不过在这里看守的两人都是男子,自然不用过多在意。 见姬昱忽然来此,溪连忙抄起身旁的竹椅请他坐下。 “在这里可曾待着习惯?”姬昱问道。 “自然是习惯的,只是王孙您不让我们扩张田地,我们家的田地周边都让农人给开垦了,我们在这一片田地上所占有的田地比起农户都要少。” 溪在意的是脸面,留有私田从不扩张,从农户的眼中,他们的田地可比王孙昱的要大得多。 姬昱却不气恼。 “我只是留在了晋国,并不是晋国人,有再多的田地又有什么用呢?再说我用这些田地,也只是为了试验不同农肥的作用,将来编写在书籍里面的,并不是为了一己私欲。家中尚有钱财,又何须在意这样的田地。” 溪也点头称是,只是姬昱却希望他能够明白更深层次的道理。 人活一世也就只有一世,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留有再多的田地到了以后还不是要送人;更应当在意的,是如何利用已有的财富去创造更多的财富。 目光短浅只能够知道一时的利弊,作为远观者,他却知道利天下远比利己要有意义。 姬昱不愁吃穿,将农肥实践做得一塌糊涂也无需在意,因为他有的是钱。 作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他脱离了低级趣味。 “将这些水囊送给附近的农户吧,你们在这里的时间长,我将此事交予你们了。” 姬昱将侍从身上的行囊打开,里面全都是羊皮水囊。 羊皮水囊虽说在储水时会留有一定的气味,可却是储水的利器。不仅携带方便还有着一定保温防暑的效果,在农作时能更方便饮用。 像溪和侍卫出门在外,都会携带好水囊,这都是由羊皮经过家中女工的缝制而成,作为姬昱的家仆人人都有。 这些时日,姬昱又让厨人收集羊皮,交与女工做出了不少的水囊。 有钱真的可以为所欲为,这些羊皮不光是晋国送来的羊,还有一些从市场上买得,姬昱也就让家中的女工做了个百八十件,家中还留有有不少处理过的羊皮。 其中三十件,姬昱打算送予这些农人,其他的就给一直跟随他学习的心学弟子们。 溪看着羊皮水囊不禁动容。 “您以善心帮助这些农人,可这些农人之中还有以往诋毁您的人,您也要一并送予吗?” “世人有欺我、辱我、笑我,也有尊我、爱我、敬我,就算是只有一人真诚待我,我也要将这些东西送出去。如果只是爱我的人有利,憎我的没有利,那爱我的人会担忧,憎我的人会因此更憎恨我,我不能因小失大。” 溪沉吟许久,大有所悟。 “您说得有道理啊。” 越是留有低级趣味的人,就越喜欢攀比。姬昱所参悟的是心学,自然懂得其中道理。 没有追求的人,会在不经意之间对比同阶级之人的生活状况。 要是条件稍好的,就会在心中鄙夷比他更差的人,却不会以自身和高阶级的人对比;条件稍差的,会更鄙夷底层人。他们所攀比的,是人性所自发生成的,不可避免的,只有通过读书学习好的一面让自己知道攀比的恶处才能将其压制。 这是人心之中的恶意,心本身是没有善恶之分的,可是意识会区分出其好坏。 文化落后之地并不一定民风淳朴,这不只是关乎于素质和教养,甚至关乎于更深层次的“心”。 给予善意,不能够只是给予一人,没有得到的人会埋怨施行者,痛恨受给予者。可能这在表面上是看不出来的,可一旦有人因此挑头,就会像导火索一样点燃炸药桶。 他们都期望自己是受益者,可当受到现实的武力镇压之后又会产生畏惧。 庶人怕官,官怕贵族,贵族怕国君,国君怕外敌。 人人都希望得到,可也希望他人得不到。这是因为有着上层的力量在向下层施加压力,下层不能超越自身的阶级;惧怕上层人,又不服下层人,内乱和斗争也就随之而来,只要自己过得比他人好,也就什么都不重要了。 人类这样的生物,要是没有思想的纲领就像没有行动的指南,思想是行动的先导,实践也是需要以正确的认识作为先导。 “这个世界需要心学,需要我给他们留下种子。” 第一百六十七章 革新之想 第171章 革新之想 心灵,是一张五彩斑斓的黑纸,纯黑之中闪耀着若有若无的光。 没人能知道心灵的色彩,其更像一层虚无的存在。 人无法解读心,心却能解读人,这不是因为心非人,而是人不能探求自己的根本。 姬昱自正视心的存在之后一直用他的理解去诠释心。 人应当留有自身的良知,用良知去评判事物的标准,用行为致成良知,恪守心的善意,明悟人性的美德,这便是心学的立意之本。 不是虚无主义,不是理想主义,心学的思想是不能被定义的。 其本身就是人对心的解读。 能走到今日的地步,姬昱依靠的不是夸大其词的言说,也不是自我感动,而是以心的良知去看待此世的任一事物。 他不愿百姓受苦,不愿世人征战,不愿人留有过多的贵贱之分,这样的心愿无需理由,就是良知。 他从身边的小事做起,利用王孙的身份发明造物,又结合实际建立心学,一切都遵从着良知。 姬昱知道这样做会让世道更好,有改进的地步,这就已经足够了。 改变一个世界不是一人之功,在经济、制度、教育、田地生产、思想、医疗都要有所作为,除此之外还需要有强大的武力保国家的安危,免受外敌的侵略。 一个人关是动用嘴皮谈论国事,是不能够左右国家之局面的。 除却有着明确思想的指导,更要有足够的权势才能更好的操作。 将问题提出而又不亲自解决,他人可没有那个能力去将所有的事宜处理妥善。 也难怪阅夫子从不担心他会为了兄弟的情义和礼义尊卑而不愿成为天子,要想成就自我的大事业,少了权势是万万不可的。贤名和实权孰能称道自不用多说,贤只是名义上的尊贵,而权却能进行实际支配。 越要成就大事,越少不了权。 阅夫子一开始就算好了他要行仁义之道就必然是需要实权,可他也想不到姬昱在更短的时日之中思考到更深层次的道。 有着阅夫子在,姬昱就有安全感,也不会胡思乱想。可当其走后,释放的天性也让他找到了深藏在心中的学问。 姬昱所行,就是利用心学走向人生的光明,这是他的追求,亦是理想。 心向光明,又何惧哉? 为了这样的光明,姬昱也在不断地付出行动。 他有太多太多想要完成的事物了。 道路不够平稳,马车的稳定性也需要提高,他想到了水泥和橡胶木轮。 而水泥在近来倒是让石匠不断试验有了些许成果,将石块和陶土、瓷器以及一些能够耐火的材料研磨成粉末状混合,七成的陶瓷材料、两成生石灰、一成熟石灰,就能呈现出原始水泥的状态。不过这样的水泥硬度低,土法混合只能留有一定程度上的样式,可晒干之后还是会开裂,达不到后世200—400水泥标号的强度。姬昱发现其中研磨粉末越细,能够造出的初始水泥也就会越硬;有着王孙的身份加成,再有私人侍卫的看守,此法也一直没有泄露。 昱将如今水泥的制作称之为初炼,将陶瓷材料磨成粉末之后用筛过的草木灰入水浸泡,倒掉浮在水表面的杂质。而后又用陶罐将其烧制烘干,再次将石灰和熟石灰再次研磨,将两者煅烧之后再泡入水中搅拌均匀,这也就是最初的水泥。 姬昱将方法记录下,在他的设想中,要是加入了铁粉这类能够增强稳固性的粉末还能更进一步,只不过现今的冶炼水准还不够完善,对铁矿资源也没有过多利用,他能将水泥初步制作成功,也依靠了风箱的帮助。 只可惜华夏的地域不产天然橡胶树也没有合成水泥,没有天然的橡胶树就无法收集乳胶进行加工,相传就是由哥伦布返回欧洲时带回了橡胶球才引起了对橡胶利用的需求。不过天然橡胶也有缺陷,在天气炎热时橡胶会变软,而在寒冷时会变硬。要以硫化橡胶法制成胶皮才能得到更好的产物。尽管姬昱想到了,奈何这里没有天然橡胶树。 改良农业生产工具他已经做过了,革新耕作技术也一并在推行,灌溉的水车也早已制成,思想作物的书籍也在不断编着,只要姬昱有了足够的权利,让社会生产力提升,挑拨阶级矛盾,也能不断施行。只要他有了一部分碾压式的军事力量和一部分死忠党羽,那这当今天下,还真能由他做主。 有着王莽的前车之鉴,姬昱知道生产资料和生产力并行才是实际应当做的,像王莽那样又学周礼又制新钱,想法太多却没有能力施行终究会毁在这样的道路之中。 现在最为担忧的,就是寻找和培育农种。 姬昱能够留下研究发展和科学探究的种子,可对于这样的农作物却是没有丝毫办法。他能让时间来开花结果,可是那样他就少去了许多力量。 农业种子的培育只能留给后人,作物杂交的不可见性和未知性是不能知晓的;姬昱做到了养肥利田,剩下的也只能留下种子,待后人挖掘。 姬昱所想还是在建立势力之后差使亲信远航找寻美洲的方向。 美洲是一块大蛋糕,不止给世界带来了橡胶和土豆、玉米,还有天然的劳动力。 姬昱已经在畅想殖民美洲带来的大量好处,可航行的地域和方向都无从可知,注定了这样的想法只是空中阁楼。 除非他能够争抢到大权,并称霸整个天下。 虽说他还是小小的周国天子,可他也能因天子之名令众多诸侯臣服。 到了那个时候,他亦能点亮他所知的所有科技。 全面发展所带来的是困难中的困难,可姬昱还是想要在史书上留下他的笔墨。 以他的年纪来说,就应当在此时就思考出此革新的大意识,指导之后的行动方针。 ········ (不用在意是否统一,以古代的统治疆域和交通,信息的流传都是一个大问题,统一天下之后更多要担心防备天下,得到了却操更多的心。且姬昱的身份就是规则的制定者,只能以犯错之由讨伐占领小国,以一代之力是不能统一天下的,这不是热武器的时代,所拼的都是兵士的血液和国民的粮食。 姬昱身上流着天子的血,这是诸侯必须承认的,只要足够强大诸侯国也必然听信。去美洲需要势力和亲信,以春秋的交通情况来说,去美洲等于流放和分裂,如果不是亲信,真去了美洲说不准还当上了土皇帝。 说到这里,世界的格局一下就打开了,不明白小说主旨的也能看出其中门道。) 第一百六十八章 基因学之始 第172章 基因学之始 姬昱不光在讲道时与弟子们分享知识,也顺带薅心学弟子的羊毛。 公输造擅长造物,让其不断试验他心中所想。 养广父善射,姬昱在闲暇学着狩猎和射箭。 嬴叔虎善御,向他学习驾车。 姬皮好动,姬昱就不断地使唤他做大小事务。 他们也都乐在其中。 对他们来说,能够与帮助到姬昱就已经是莫大的荣幸。 汾水旁的柳树被金光照得碧绿发光,夏日的微风拂过又带走些许柳絮。 柳下有姬昱和闲暇出游的弟子。 几人在一块大粗布上围坐,在河边架起了火堆,有几人在烤着饼和肉串。 “王孙,您带着我们来此游玩有何深意呢?” 出了讲堂,这些心学弟子们顾忌着姬昱的身份,也不敢以“道长”之称,对其十分尊敬。 “游玩就是游玩,没有什么意思,我让大家来也只是来看看这汾河的景色。”姬昱说道。 有学子问道:“游玩自然是好的,可这河我都来过数次了,已经觉得不新鲜,您说这是为何?” “这是因为你见多了所以才忽视了其中的景象。你看每日看天空,却不去思考天空中所隐含的道理,自然也就不想再看了。” “那您说这汾河周边又有什么道理呢?”公输造问道。 作为心学弟子中最为好学者,公输造无时无刻不想着学习。 姬昱笑道:“学习需要张弛有度,我告知你们的是我简化的道理,而来源就是在这天地万物之中。适当的放松身心不止能感到愉悦,还会深于对天地的理解。你们可知道为何有的柳树留有柳絮,而有的柳树没有吗?” 众多学子沉默不语,连正在烤肉的嬴叔虎都将肉串的底侧插入泥土之中,侧耳而听。 姬皮试探性地问道:“是因为柳树分有雄雌吗?” “正是如此。柳树也同人一样分有雄雌,雄株只是留有枝叶,雌株就有着如同花朵一般的柳絮,这是一层道理。 而柳树依靠雌株的柳絮随风传种,你们可以看到中间有个小黑点就是柳树种子。”姬昱垫着脚尖抓下一把柳絮,递给这些心学弟子观看。 “这些种子大多生于草木的果实,不止是柳树,这附近的花草都是,而这些种子以风作为媒介传粉,也有利用蜜虫传粉,这些东西你们在意过吗?” 众人摇头,表示这些事物从未细心观察过。 “这正是人的不足啊,万事万物之间都会有着些许联系,以这些草木的种子来说,就包含着生命运转的道理,只是人困惑于表象,常常有所忽视。” 公输造又问道:“加工木具能够收获道理吗?” “自然也是可以的,你在雕刻时身心也在受雕刻之理,锯木造物使你手掌灵敏,漆雕使得你心思沉静,这些不也是收获吗?至于其中的道理,还需要你自己去探究了,言语的形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人是否能领会到那一抹灵光得悟。” 看着沉静的众人,姬昱不禁有所恍惚。 他看到的不止是为了求道的学子,而是看到了他们能够改变天下的力量。 他接着说道:“人都有其所善,将其利用发扬也可求其道理,人皆有所好之物,如果能从所好中求得道理也不失其道。” “公输造你喜好发明造物,可从造物所思;姬皮喜欢游玩,亦可从游玩中思索;养广父闲暇狩猎,亦能从中得其道理,这世道又不是没有理能够追寻,只是不善于思考,不懂变通。” 公输造稽首以谢,姬昱连忙上前搀扶。 “你要是因此而对行此大礼,要是日后我又授予你道理,是不是每次都要向我跪拜?” 众多学子闻言而笑,连公输造都羞愧的低下了头。 “我所说道理就算说得再多也不如自己体悟,你们看这柳树的雄雌都有分别,那稻粟之类亦有分别。” 不等姬昱说完,姬皮举手请示。 “那我们知道了雄雌又有什么用呢?这和人不也是一样吗?分有雄雌只是为了区分,知道了也感觉无用。” “懂得雄雌,就能探究其授粉的方式;懂得授粉的方式,也就能尝试人工授粉。以稻粟来说,有自交和杂交之分,自交是由自身的种子粉末沾染上蕊上,而杂交是两种不同品种经过人工授粉而成,这些词汇我之后会慢慢解释。自交的稻粟是天然的,而杂交所育的稻粟是后天而成且不可再重新种植的,杂交之所收获的种子有着不确定性,大多会减产而不会增多。 这与牲畜之道亦是同理,马和驴所杂交而生为骡,而骡是不能再进行生育的。” 见众人还不能理解,姬昱又说起了生物的基因。 正好不远处有一处自然而成的小花圃,其中红色的花占据了大多数,而少部分则是白色。 姬昱在此时也开始解释。 从花的结构自然说起,有花冠、花萼、花托、花蕊等,其中主要需要认知的就是花蕊。 一朵花上就一般就有许多花柱,其中就有雄蕊和雌蕊。在雄蕊之上一般会有花粉囊,而雌蕊没有花粉囊,在成熟时柱头上带有黏液,经过说明也容易辨认。而且花朵的自交和杂交也比较容易干预,只需要将花粉沾抹在雌蕊身上,也就能完成传粉。 (因雌蕊带有黏液,沾上去就自然受粉了,如果感兴趣的可以试试,不放心的也可以去除旁边的雄蕊或是用保鲜膜覆盖柱头) 花会在雄蕊的花药成熟之时通过风吹、或是蜜虫将产生的花粉传播,从而在子房中形成种子,花就算凋谢,也会留下种子,也像人的轮回一般生而复始。 说花的外表形状又称之为表现型,不同的花种自然有所不同,而同类的花种也会有不同的形状。 将红色视为显性,白色视为隐性,用特殊符号进行表示,红色为aa,白色为aa。 姬昱在河边又布置了课外作业。 有条件的学子将十株红花和十株白花带回去培养,能以自交的方式观察,也可用杂交的方式观察记录。 将这些花的形状记录下,之后将这些记录下的数据交给姬昱,由他为之作答。 嬴叔虎全然没有注意到,他烤的肉早就化作了焦炭,他只是用心思考,随后向姬昱发问。 “您是如何知晓这么多的道理呢?” 姬昱不忍心告诉他们这是他记忆的遗留,加上他思悟之后得出的智慧结晶。 只能昧着良心忽悠道:“这是我得道之后所悟到的,其中的知识尚未得到验证,你们要是到了我这一步也都会明白的。” 只有他自己能够知道,这是来之不易的种子。 或许他这一代没有能够将农作物杂交研究透彻,可是他已经留下了种子,等着后人的发掘。 也许早他这两千年的提出假设,后世的禾下乘凉梦说不准就实现了呢? 今日有灵异事件,我的稿子不翼而飞,还经受到了蚊虫的恐吓,只能两更了,没时间码字,看看明天能不能补上 第一百六十九章 仲夏夜之梦(上) 第173章 仲夏夜之梦(上) 黄昏的夕阳散发着金光,一抹云霞被这夏日的夕阳烧得红艳动人,太阳的光芒在此刻变得不再刺眼,反而映照出几分温暖而又轻柔。 这样的美丽让人陶醉其中,有许多行人和学子们发自真心的赞美,它是入夜前自然带给人最后的礼物,引导着人去领悟那一份心灵的洒脱。如此柔和而又充满希望的光芒逐渐的消散,太阳便以最美的景色结束了一日的工作。 汾河旁的姬昱看着残阳的远去,尽情的高歌,周围的学子也在一旁附和。 此刻的他们或多或少领悟到了姬昱所说的“万物有理,诸道玄同”。 人以心灵感悟天地,报以最真挚的情感,这样的人,可称诗人。 诗从不是贵族所有也不是读书人的专利,它也不是读书人的无病呻吟、搬弄辞藻,诗是自由的、是平等的; 用真挚的感情描述出美丽的篇章,即可为诗。 姬昱高声歌赞太阳的纯粹,日出而提醒人应当起居工作,日中又倾力焚烧着人世的罪恶,日落离开时却留下了最美好的景致。 “月将横陈玄象兮,出入经乎黄道。” “夫日出以启人兮,执心謇謇而朝辉。” “日中鸿枢周垣兮,高阳荼人世之罪。” “日黄昏以傲美兮,暮照流水而修能。” “邈邈日月以代兮,此轮回代序之道。” 汾水依依,旁有书生吟唱,一直等到落日才散去。 今日的心学弟子们在汾河旁游玩钓鱼,又听姬昱言其道理,在黄昏吟唱诗歌。 他们收获到了真正的快乐。 在这些有心气的读书人眼中,钱财的利益是微不足道的,精神愉悦才能使得他们收获快乐。 这个时代的生活节奏很慢,也不会有人每日逼迫,除却底层的劳作者艰辛的付出得不到相应的回报,不必付出大多劳动的知识分子更崇尚于精神层面的追求。 比起给他们一块碎金,他们更看好金钱买不到的道义。 比如说给刺客十金去刺杀一个有名望的贤士,他不一定会做。 当然,所施加的钱财超过一定的数额还是会放弃自己的底线,毕竟人都是有贪欲的,贪欲不能制止放弃了所遵从的道义的人大有所在。 给刺客千金,他敢刺杀王孙;给他万金,他敢直面国君。 显然道义也不能制止人心的贪欲。 能制衡贪欲的只有心。 可不是人人都有能够制衡贪欲的心。 屠岸贾就是此例。 他并不满足于现状,他还想不断攀爬上更高的阶级,为何他人有的他不能拥有?为何那些掌权者就能够肆意施行? 这样的世道让他不满、嫉妒、憎恨。 他痛恨昊天的不公,为何要他生在这样的大夫家室而不是王侯世家?为何要他身体有疾不能生育?为何他只能舔着脸向那些无能的贵族低下头? 他恨这世道,也对那高高在上的六卿产生窥觊。 为此,他需要不断地往上爬,一步一步走到最高! 仲夏的夜随着黄昏的远去降临。 屠岸贾走着夜路,在先邑停下等候。 一个聪明而又没有力量的人,只能借助他人之力。赵氏和狐氏这个庞然大物他没有把握能够得到亲信,所以他将目标放在了先氏身上。他将自家的产所盈利的四分之一进献给先蔑,以此表示忠诚。 可屠岸贾是一个有野心的人,他不止只想接近先蔑,他还想在先克身上谋取利益。 先克年轻气盛,不懂得分寸也不知保守朝堂的隐密,在平日一不留神就显露出国政的内容。 这对他人来说或许没有什么,可在聪明人的眼中就能看出其所含的价值。 一个不能保守秘密的人是可用的,屠岸贾借臣服于先蔑的关系故意接近先克以及先克的家属。 在偶然的夜色中,他“偶遇”到了先克的妻妾,心中并有了计划。 先克有个美貌的妾,是从梁国求娶而来,被人称之为梁女。梁女为先克生下了一个儿子,梁国的女子心思纯净,有了儿女就会将儿女视为生命的一切。可她也只是一个身后势力无多的梁女,所生的儿子也不是嫡子,因此她在庶子还尚幼小时就不断的替他拉拢势力。 贵族之间的为资源争夺而背弃兄弟同胞者不在少数,她为了那幼子必须这么做。 于是屠岸贾写了一封密信给梁女,信中不表明自己的身份,反用她的子嗣不能继承嫡系的地位作为要挟,请求在夜晚时于先邑之外相见。见面不能带任何人,只能够只身赴会,到时候他就会告诉她怎么让她的儿子上位成为嫡子。 现在的他就在这一方石垣墙之外的树丛中等候。 没有人会拒绝权力,凡是有做好事的心,受到现实的打压会日益变小;而做坏事的胆子,却会随着心中的善意愈发壮大。 屠岸贾看到了一个为子求取资源的女子。 所以他在等待一个女子,一个本不该出现的女子。 梁女腰肢纤柔,身骨娇小,长着一副桃花面容,以没有见过世面的屠岸贾来说,她的美貌可称得上楚国的那位“桃花夫人”。 正如屠岸贾所料,梁女特别在意他的儿成为先克一脉的嫡子。 先克是先且居之子,也是先轸之孙,其名在晋国有如金石一般闪亮发光。 梁女自然想让她的幼子搭上先氏嫡子之名,到时候母凭子贵,她也能在这些贵族妻室所举办的聚会上抬起头。 她忘不了那聚会上的冷嘲讥讽,她也想赢得脸面。 所以,她来了。 仲夏的夜色还算明亮,在城门处也只有几个守卫巡逻把守。 在晋国,谁敢来先邑偷盗? 一道蒙着脸面的纤细身影在巡逻的间隙冲出,在城门外大肆招手。 屠岸贾知道那是梁女,她一个人来了。 他便站起身学着鸟兽吟叫之声,在转头时间就让梁女所见。 梁女走近了小树林。 她看到屠岸贾在周边已经布置了预防蚊虫的药粉,顿时有了几分初见的好感。 注意细节的人总会让人留有好的初次印象。 在她看清屠岸贾的面容之后,梁女忍不住惊呼:“竟然是你!” 梁女见过屠岸贾,在得知了身份之后更是有些失态。 也正是此时,守卫察觉到什么,朝着树丛的方向大喊。 “什么人!” 长耳鸮被守卫的叫声吓得飞出树林,惊呼的守卫总算放下了戒备。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在听到守卫的呼喊声,屠岸贾连忙搂紧梁女躲在一旁不让其暴露。 仲夏夜没有暑热,凉风沾湿了花草,月光照在树丛中还能看到依偎在一起的影子。 梁女娇羞的说道:“你抱够没有?” 第一百七十章 仲夏夜之梦(下) 第174章 仲夏夜之梦(下) 屠岸贾有疾,是不育之症,这些年他吃过许多的补药都没有用,他的几个妾室接连努力也不见肚子有鼓起的状况。 可他不育并不是无欲,在搂紧梁女之后身体也有了反应。 梁女一脸娇羞的看向他,他也不好意思的低下了头。 “我不甚冒犯了您,请您谅解。”屠岸贾连忙说道。 是梁女自己走出邑门而后来此的,她也不好多说什么,只是脸上还散发着红晕。 在屠岸贾搂紧她的时候,梁女的耳朵贴到了他那结实的胸.膛。 两人一时沉默无语,谁也不知道先开口说明。 屠岸贾想到了他们之间初次相见之时,是他跟在先蔑之后进入了先克的府邸,期间得知了先克的性子,屠岸贾就起了利用的心思。 在先克的府邸之中,他借着如厕之名好奇的打量,也就是那个时候,他看到了梁女的第一眼,久久不能释怀。 还是梁女打破了平静。 “您有什么方法让我的儿成为嫡子?” 仲夏的夜很凉爽却又有燥热之感,微风拂过一时没让屠岸贾反应过来,而是将目光全然放在了梁女的身上。 夜色的梁女亦是美丽,黑发如瀑披散而下,如桃花的面容带有勾人的媚意;皮肤白皙光滑,柔弱玲珑的身躯更是惹人怜惜,很难相信,这是一个已经生.产过的女子。 屠岸贾被梁女的美丽所折服,在愣神之后才回答了梁女的问题。 “自然是有的,只需将先克的嫡子名声败坏,就有了上位的机会。生为嫡子,便要成为众子表率,您可暗中相捧,当质疑之声愈发庞大,即可让小君子扬名得利,到时候嫡子之位也可收入囊中。” “可是我还是不放心,要是期间有什么变化的话,先克他也就不会再信任我了。” 梁女担忧的样子触及到屠岸贾心中柔软的一面。 他的眼睛变得柔和。 “放心吧,我会注意其动向的,这也是我让您出来与我相见的原因,日后我会尽心帮助您的,只求您为我注意一些事宜。” “你您所求何事?” 梁女脑子有些混乱,他听闻过屠岸贾的名声,知道他不是什么好人,所求的也必然不是好事。 可她实在不愿放弃为她那幼子争取嫡子的名义。 先克虽然年青,可娶亲甚众,家中不止有她一个妾室,如果得不到帮助的话,大多只会如同行尸走肉一般在院中存活。 她不愿只是如此停留,她也有一定的野心,也期望着能过上受人尊敬的生活。 见识过富贵的她怎么能不去追求富贵? 凭什么就能眼睁睁地看着所谓的孺人在府上作威作福? 她们都是女子,且她到底容貌自认不输于先克的其他妻妾,先克虽对她好,可她并不满足。 现在有着机会她自然要好好把握。 屠岸贾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慢慢开始讲述。 “我要您替我传报上将军每日所吹嘘的话,还要多留心先克的动向。” 梁女略有惊恐的看着屠岸贾,她不明白他是为谁而打探情报。 看出梁女的疑惑,屠岸贾挑眉而笑。 随后他开始扯谎:“自然是为下将军而来,下将军虽为先氏于上将军同枝,可早就看不惯先克平日的作风了,狂妄自大且喜欢吹嘘自己,刚愎自用不能信用他人,不是一个有贤德的人;我正是奉将军之命打探上军将的消息,你不可将此事传出。” 梁女眼中流露出担忧之色,她对先克不是没有感情,可要她谋害先克,她却是做不到的。 “我不能谋害我的丈夫啊,您要我打探他的行踪和言行,不就是想要谋害他吗?” “这可不是谋害,下将军怎么会害自己先氏子呢?只是为了先氏能在晋国得到更好的发展,下将军不得不想方法监听先克,以免让其丢失先氏的颜面。” 梁女显然没有意识到这样的话术只是幌子,她又接着问道:“每日只是记录而不会涉及损害到上将军的家室和利益吗?” “正是如此。” “那我们又应当如何传信?” “我会想办法去上将军府上赴宴,到时候与您在偷偷传信即可。” 梁女还在犹豫,她不知道这样做是不是对不起他的丈夫。 屠岸贾也看出了她的犹豫。 “您也不想孩子得不到嫡子的地位吧?您也不想让您的孩子在先氏受到欺负吧?您也不想...” 梁女犹豫的意识发生强烈的动摇。 为了他那幼子,为了下将军,也为了她自己,她怎么不能出卖这情报? 情况屠岸贾也说过了,只是想要探求他平日有无不良作风,这原本就是一件好事,怎么能够拒绝呢? 屠岸贾怕迟者生变,又添油加醋地说道:“您要不是不答应,我就去找上将军其他的妾室了,不过这样的话可就轮不到您了,而且为了不让您泄密,我会将您...”屠岸贾作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梁女也被吓得瘫倒在地上。 此时的她已经没有了选择的机会,在她的眼中,下将军差使人监听,此等大事自然不能泄密,而她要是不答应,下场也只有在野外被其杀害。 最终她向恶势力屈服,答应了屠岸贾会在平日留意先克的行为。 “对了,您要记住,这件事是不能说出去的,下将军已经下令要严密防泄,就算是您亲口问他也不会对您有所交代,您的接头人就是我,要记住不能向任何人提及。” 梁女答应了。 “不过您又该如何保证不会泄密呢?” 屠岸贾打量起穿着一身灰色寝衣的梁女,其中之意不言而喻。 他一把又将梁女揽入怀中,从单薄的寝衣抽出贴.身的衣物。 “这件衣物我就收下了,为了防止您泄密我必须这么做。您要是将此事泄出,我就去上将军府上让他亲眼看看我手中的衣物。” 梁女顿时羞红了脸。 两人不再言语,神情的尬意促使着两人的分离。 在屠岸贾走后,梁女才从把守的间隙之中又溜回了上将军府。 这一夜,对她来说是难眠的一夜,可也正是此夜,她做了一个仲夏夜的梦。 梦中的她与心爱的男子一同进入了一片仙林之中,有女神令侍者向她的眼中滴入花汁,使她看清自己的所爱之人。 可是她抬头一看,心爱的男子不是先克,而是屠岸贾,那个粗鄙地抢走她衣物的男人。 她惊醒了。 莎士比亚的《仲夏夜之梦》挺好看的,我今日看电影去了,回来才想到有字没码,心累了,不能再摆了。 第一百七十一章 自信的先克 第175章 自信的先克 抚摸着梁女的衣物,屠岸贾总觉得心里痒痒。 面对稍有姿色的妻妾,他没有了往日的兴趣,倒是对得不到的梁女产生了非分之想。 在往后的日子里,更是睹物思人,恨不得与之再度相见。 为了能够再见,屠岸贾积极地响应先蔑的号召,为这位年老的下将军做了许多足以称道之事。 屠岸贾能够放下自己的颜面,自然也擅长干谒之道,也就是后人常说的拍马屁。 人前干谒,人后辛勤,这样的下属很难有领导不喜欢。 先蔑愈发觉得屠岸贾是个人才,对他也颇为器重。 举办宴会也会邀请屠岸贾表示对他的看重。 而在仲夏前后,贵族们会招呼家室一同在山林之中狩猎。 今年也不是例外,只是这一次先蔑额外携带了一名亲信,屠岸贾。 卿士的田猎游戏是等到天子狩猎完才能进行,如今的晋侯身体不便,也就延误了一段时日。 屠岸贾登上了先氏的马车,身旁是先蔑意气风发的对他讲述这田猎对先氏的意义。 田猎不只是一场游戏,而是为了年青一辈能够懂得驱驰车马、弯弓骑射,也为了宗庙的祭祀和限制野兽的侵害。 驾车和驾马是截然不同的技术,身份低微的人能够学习怎么驾车,可驾马却是要身体强健、善驭马术的人方可骑乘。 田猎的规则也较为繁多,有不捕幼兽、不采鸟卵、不杀有孕之兽、不伤未长成的小兽、不破坏鸟巢。 一般是由年长的有德者指定游戏的奖励,而后让年青人分得奖赏。 先氏之人有着自己田猎的区域,在抵达山林之后便开始扎营。 其中作为六卿中最为年青的先克,却是带来了不少的妻妾,让众人都不由侧目。 寻常人带一两个宠爱的妻妾来见见世面也就好了,先克这是带了一群。 先氏之人也并非全为一心,看不惯的先克的先都就在此时说话了。 “我等田猎非争强好胜,上将军将妻眷都带过来,是想让她们都看到您的英姿么?” 先克不懂得阴阳怪气,只当是夸奖,还询问先都:“您看我的妾是否美丽,要我送您么?” 先都被此言气得不轻,他想要气气先克反倒把自己气到了。 还是最为年长的先蔑镇住了场面。 “都是一家人何必争执?要是争斗的话给我去比比谁狩得的猎物多!” 在场的人全都不说话了。 只是屠岸贾在此时偷摸的望向梁女,却见梁女此时也在转看看他。 两人慌忙的收回目光,将此事深埋于心中。 等先氏子弟们聚在一起,先蔑才立下了此次田猎的奖励和规则。 “入山林者只可狩猎已经成年的野兽,要牢记田猎六不准,不可在林中互相斗气斗殴,要始终牢记大家都是先氏的一份子。不管是不是先氏之人,只要有资格来此的,都算是我们先氏的一家人,我们要团结友爱,互帮互助,不能争抢猎物。 我宣告,此次田猎正式开始,以日昳为期,射得兔、狐之类小物记为一,麋鹿之类大物者记为五,田猎之后清点各数,数多者赢得君上所赐玉璧。凡有十数,则得玉环;有数二十,则得玉瑗;有三十者,得玉璋。” 宣布规则之后的先蔑郑重的说道:“参与者举手,让我看看我们先氏勇武的年青人。” 先氏的年青一辈几乎都高举着手,一直想要出风头的先克更是同时举起两只手。 除此之外,侍仆和箭师也在一旁举手以待。 屠岸贾在旁早就看出了所谓田猎游戏的内幕。 一开始的田猎出发点是好的,可是随着家族的利益和个人的脸面参与其中,本意也就变质了。 带着家族性质的田猎变成考效能力的方式,谁猎得多,谁就更有能力。 贵族弟子们携带着那些仆从一同狩猎,狩猎所得的大多还是归于他们,可其中又有多少有真能力的? 正值屠岸贾思考之际,就听得先克的招呼。 “屠岸贾,你陪同我去狩猎可好?” 屠岸贾愣神,随后看向一旁的先蔑。 先蔑却对着他点了点头。 作为领导的下属,他明白了其中的意思,也就答应了先克的请求,也举起了手。 先克是先且居的儿子,先氏的族人都羡慕其身份,可却少有攀交者,他实在是太傲气了,自以为是的态度让他在氏族之中也没有多少知心的好友。 屠岸贾给他的第一印象不错,与其随意拉拢他人的下属,他更看好屠岸贾这个替“他们”先氏做事的下人。 骄傲的先克会为他的行为付出代价,不说田猎的输赢,就连他人窥觊梁女她都没有察觉。 屠岸贾在举手之际还不忘看向梁女。 梁女躲避着他的目光。 这一切先克都不知晓。 一旁的先克还在傲气的看向其余的先氏族人,眼中流露的盛气说明丝毫没将他们放在心上。 先克对自己的狩猎能力异常的自信,只因他在今年当上了上将军。 以往的几次狩猎他狩得的数目是最多的,此次他想着担任了将军,怎么样都要再张扬自己的威名,所以他带来了所有的妻妾。 先克很自信,带着屠岸贾和背着背篓的侍从径直走入了山林之中。 在没有马镫的时代,骑射是一个技术活。 现在有着类似马鞍的葛布制骑具,不过用处却不是很大,只是一块葛布放置在马的身上,做不到定位随意骑射的效果。 如今的骑射还只是用双腿夹于马腹保持平衡的骑术,对于复杂的地形没有丝毫的用处,在山林更是得不到发挥。 没有鞍镫的时代想要发展骑兵都极为困难,此时也有类似马鞍的披挂(用布制成的方毯或圆毯,不是高背马鞍,可用于骑乘),虽也能减少大腿和马背的摩擦,可没有马镫的支持,在马上骑射很容易不留神的摔倒。只有将鞍镫合二为一才能发挥出其重要力量。 步行确实是一个很好的选择,可还有一些先氏子依旧头铁,骑马进入山林。 顺带一提,中原地域没有兴起游牧民族的裤子,有的只有一层兜布,骑马不但需要很高的技术,而且非常危险和痛苦,要是骑行半日都会让大腿磨损得不成样子。 骑马的人长时间在此剧烈摩擦之下,磨得蛋.疼也不是说笑的话。 先克的人物形象参考一个历史人物,不过大家估计猜不出 第一百七十二章 明目暗香 第176章 明目暗香 先克在进入山林之后便让屠岸贾几人跟在身后不远处,他要自己狩猎,不需要这些人的帮助。 只见先克一手拿弓,一手伸探挂在腰间的箭囊,躲在树下小心的视察周边的动向。 屠岸贾对先克狂傲无知的印象也有了些许改观。 先克的样子说明了他是真心狩猎的。 在其后方的屠岸贾看到了另外的一伙人也来到了此处。 穿着华服的年青人将手中的弓箭都一股脑的递给了身旁的箭师。 “此次田猎就交予你了,我在此地休息,你去林中猎得一些野兽即可,不要太多,不然家主会生有质疑的。” 如今的先氏家主是年老且身居要职的先蔑,他所说的话没有人敢不服的。 年青人丝毫没有顾及旁人是否所见,大摇大摆的走到屠岸贾的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 “记得不要说出去,不然可饶不了你。” 屠岸贾默不作声,他知道不出声是最好的回答。 他是跟随先克所进山林,所代表就是先克上将军的颜面,只要不是大事,这样的小矛盾也算不得什么。 一旁的侍从却是吓得不轻,连忙承诺不会告知他人。 年青人看到了不远处的先克,识趣的没有再为难他们。 只是临走之时又拍了三下屠岸贾的脸面,还在提醒他不要告密。 屠岸贾低下头,压抑了内心的怒意,用着讨好的话向年青人承诺不会告密,他才笑着走开。 不远处的先克专注着射杀猎物,早就把后方的随从给抛之脑后。 在他的眼中,两人只是帮他放置猎物的工具,仅此而已。 屠岸贾看着先克,眼中只有对其身份的渴望。 他也想狩猎,也想居高临下的看着他人,可他的身份只是那微不足道的大夫之子。 等他缓过神来时听到先克在呼唤。 “快跟上来,我看到了兔,虽说兔不喜群居,可有一就有二,附近必然有不少。” 先克眼中只有狩猎,不会在乎其他人,可旁边的侍从却主动告知先克刚才的情况。 “你说的可是真实?”先克问道。 “小人所说属实,他确实将弓箭交于箭师代其田猎,如此舞弊之事,应当告知家主啊。” “如此小事无需告知,就算他让箭师代为狩猎也不足为惧,我一定会赢下所有。” 先克没有多说,不过脸上的厌恶却愈发明显。 他讨厌不真诚不守信用的人,尽管这侍从没有说谎,可这违背了遵守秘密的规则,作为一个小领导,风发意气的他有所不喜,要是他也有秘密,指不定会被眼前的侍从透露。 一想如此,先克更讨厌眼前的侍从了。 与之相比的是,先克对屠岸贾有了更多的好感。 “你为何不与我说明此事?” “舞弊之事您既然不在意就说明您对其不在意,也或许已经习以为常,您对自己有着充分的自信,我又怎么能不相信您呢?” 对于自傲的领导,要适当的吹捧博得好感,也要让领导感觉到自己的能力出众。 屠岸贾避开了表示真诚的一步,而是用相信来吹捧先克。 自信过头的先克对其很满意,只恨不是自己的手下。 他是先且居的儿子,先且居英年早逝,又没有为他留下充实的人脉,他也盼望着有人来投奔他。 可不知为何,城中少有贤人投奔作为上将军的他,反而对年老的下将军先蔑多有赞扬,他始终不明白为何。 几人走到一处土坡。 先克被其中的兔窝吸引,屠岸贾却注意到一旁的几株色泽鲜艳、芳香浓郁的芍药花。 抖擞精神的先克在旁不断地猎杀,而屠岸贾也在旁不断叫好。 聪明的他还在一旁不断观察,要是发现有人将猎物赶到附近就让先克射杀。 一路上倒是打得不少,甚至多到要返回让几名侍卫乘车搬运。 (田猎也可乘车狩猎,只不过车毂发生的噪音会让附近的野兽警觉,只能停在远处,不能跟随一旁,田猎的车架只能用于围猎和平原地势,在山林之中发挥不出太大优势) 屠岸贾主动献殷勤,让先克去尽情狩猎,他来处理搬运活动。 这让先克接连赞扬,只恨不能早日相遇结交,要不然说什么都要让屠岸贾当他的门客。 在来返的路上,细心的屠岸贾在放置好猎物的尸体之后,还看到了先克家室休息的场所。 趁着搬运的空隙,屠岸贾躲藏到一个角落,用之前模拟鸟兽之音呼唤梁女。 不多时梁女果然找了个理由,探到一旁见不得人的角落,与屠岸贾相会。 “您怎么在这个时候呼唤我?现在要告诉您近来上将军的近况吗?” 屠岸贾将背后藏着的芍药花递给梁女。 正是那土坡上的一株红艳的芍药。 “我不是来探听情报的,只是在路途看到了这美丽的芍药花让我想到了您,于是我将芍药采下赠与您。” 梁女红着脸接过芍药,脸庞像是火烧一般炽热。 “您怎将芍药赠与我,这...其中可是有特殊寓意,不能随意送人的。” “啊?是何寓意?” “诶,你真不知道?” “我只知道西方有佳人,如花朵一般艳丽娇贵、富丽端庄。” 屠岸贾故作不知在旁调情,梁女又羞又喜。 先克不懂浪漫,只知道功名利禄,他的心中只有自己而未有如她这般的女子。 梁女期望能有一人能够真正懂她,懂浪漫知情调,有时间能与她谈情;可先克白日只知道在朝堂之上张扬,在宾客面前吹嘘,根本就没有时间给予她足够的体贴和照顾。 现在屠岸贾给她送花,这不就与梁女之前在睡梦之中所遇到的良人如出一辙么? 梁女有了几分心动,又与屠岸贾交谈朦朦胧胧地理会了他的心意。 她将芍药递回,低声道:“这花我不能收,你有本事就在先克的眼中亲手将花送给我。” “这有何难?” 屠岸贾回到山林之中,又见先克左右开弓,连射两条麋鹿。 “上将军果然英勇,这次田猎想来定是您得魁首。” 先克笑道:“那是当然。” “您有如此勇力,一定会吸引女子,不妨在回去之时携一株芍药送与心爱的女子?” 先克点了点头,对屠岸贾更是赞赏。 “那你去寻来芍药,我要送予梁女,让此次田猎成为佳话。” “您不妨吸引您爱妾的注意力,让小人送予这惊喜,当面送礼不足说明您的才情,此法更甚得心啊。” 先克连连点头,便带着麋鹿一同返回,而屠岸贾则是又采了一朵艳丽的芍药。 梁女见先克归来,又叫来她在一旁谈论诗中的风雅,引起她好不自在。 可笑先克还以为梁女听得认真,心中更是得意。 屠岸贾在一旁忽然冒出,递上一株艳丽的芍药。 “这是上将军命小人寻来的芍药,请您收下!” 梁女惊喜而又错愕得呆愣在原地,先克也高兴得直点头。 可怜的上将军全然不知他的头上仿佛多出了一顶绿萼之色的帽子。 当梁女接过屠岸贾手中的芍药时,轻声地在他耳边说道:“多来看我。” 梁女正值风姿年华,对先克不满且所欲甚重,在屠岸贾的挑.拨下终是生了乱.情。 在往后的时日,屠岸贾常趁着先克不在的时候翻越上将军府,梁女也预先支开院中的内侍婢女,没有顾忌的两人做了许多不应该做的事情,临别时还依然依依不舍。 本来要拆成两章的,可是用了太多篇幅了,用一章简单说明就行了,屠岸贾与先氏,先都与先克,先克与屠岸贾... 第一百七十三章 赵盾当朝 第177章 赵盾当朝 赵盾作为处理朝政的中军将,每日的工作也十分繁重。 不仅要管理中军,还要帮助晋侯处理朝政。 特别是晋侯病重之后,他需要处理的事务也越加的繁多。 要制定好四季之中训练兵士的计划,也要注意好各层官吏的调休,要适当分配,还要不时咨询晋侯的看法。 在仲春时,要安排好如何教导兵士辨别各种指挥信号,进行基本的行进动作训练。 军中有鼓、铎、镯、铙等乐器,赵盾要在仲春视察这些兵士能否明白各种乐器之音所代表的含义。有不同的人执掌着不同的乐器,不能有所疏忽,在战场上要是搞错了音乐,不只是兵士们不懂得下一步的行动,还会让敌人有机可乘,一举挫败。 这些乐器有坐下、起立、前进、后退、快速、慢速、集合、散开等指令,在操练兵马和实战中都能用到,作为兵士就必须牢记指令,服从乐器中的任何动作。 到了仲夏,要训练兵士在野外如何夜战和识别晋国的各种徽章标识,仲夏的夜晚有着凉风,在这样的环境进行训练也不会让兵士太过反感。赵盾要在仲夏视察这些兵士能否牢记各种将军身上所披挂的披风,还有晋国标识所代表的含义。不同的兵士穿着自然不一样,在杂乱的战场上要辨认清楚敌我之间,还要知道谁是将领,所以低级的兵士穿着的甲胄都是一样的,而领导的将军和负责击鼓之类的兵士身上也有所代表身份的特殊标志。 在仲秋,赵盾要考察兵士的演练成果,挑选合适的地方进行阅兵,检阅军队时必须行动一致、听从号令,因为晋侯也会在阅兵仪.式上观看指导。 最后在仲冬,赵盾又要对这些兵士进行大考核,其中所考核的内容就是一年所操练的,有礼、乐、射、御、标识、旗帜等等。 作为晋国的中军将,名副其实的大元帅,赵盾一年下来要做的东西太多太多。 中军将不止是处理军务,还要辅佐晋侯的朝政。 赵盾所要负责的区域不只是晋国的都城,还有晋国大大小小数十座城池。 离得近的城池要配合他严厉打压贪.腐势力,让周边的环境大致呈现良好的趋势,虽说这除不出隐藏的恶势力,在一定程度上也改善了不少以往晋国的气象。原本年年亏损的城池有了好转的迹象,年年盈利的城池也按实上缴一定的税赋。 边境的城池他会制定一些福利政策,减缓税收和定期检修兵甲的政策落实地相当顺利,这也让边境的官吏都开始纷纷为赵盾站队支持。 对于离得远的城池,他也派人定时监管,查民怨肃正义。 在行政上,他制定了相应的章程,又提倡恢复以往被废除的官职让他人为晋国多出一份力。在他强有力的手段下,制度的施行没有受到阻碍,反而有不少大夫愿意帮助他。 这些大夫在以往多受赵衰的庇护和恩惠,现在眼见赵盾有着足够的能力,也心甘情愿地为其站队。 在法制上,赵盾亲自审问了许多罪犯,将有病的罪犯送往上河邑的医舍,明确了优待罪犯的制度也提出了相应的法规,清理了大多的冤案错案。另外他整改了抓捕逃奴的机构,由官方背书让奴隶别想逃窜。 有着赵盾执政,晋国又在开始繁荣富强。 对于赵盾主治晋国其他的卿士没有丝毫的意见,因为赵盾实在太聪明了,他懂得审查时度,根据国家的现状提出不同的制度;也懂得不侵害贵族的利益而是站在贵族的角度去施行相应的政策,让一些底层世家都有了晋升的机会。 制衡上层,拉拢下层,权衡了利弊关系,还受到了晋侯的信任,赵盾可谓是官运亨通。 赵盾尚贤,底层的管理也有了晋升的机会;赵盾恶贪,让留有贪念的官吏不敢有大动作;赵盾喜书籍,卿士们拜访不送金钱,转变为书本,且这样的趋势逐渐在晋国流行。 只因赵盾亲口说过:“我能有今日的成就,全然离不开年少的王孙昱所着的书籍和他之前于我的教导。” 有了赵盾成功的例子,那些士大夫世家又想把自家孩子送去上河邑读书求学,远在秦国的由余依旧不甘心地送信期望他的孙子由路能够跟着他学习。 病重的晋侯欢对赵盾有着绝对的信任,他就像他的父亲晋文公信任赵衰一样信任赵盾。在赵盾的身上,他看到了赵衰的影子,他们夫子都如同太阳一般照耀在晋国。不同于赵衰那如同冬日的太阳一般柔和而又带有令人亲近之意,赵盾所代表的太阳,是夏日的太阳,以炽热的光线焚烧着世间的罪恶。 欢已经走不动路了。 医者让他吃下鹿角胶、又给他跳大神,还有不断给他灸治。 可不良的医治效果终究是无用的。 欢不是元气虚弱,也非阳虚,身上更无恶气,吃下鹿角胶只会使得他的病情恶化;跳大神更多给欢带来了心理压力,经过了众多疗程医治不好的欢心思杂乱,无心信奉神灵,又被巫医刺激,日复一日怀疑自己命不久矣。 至于灸治,负责针灸的医者是一个半吊子,不能打通人体的气穴也不能派出身体淤积的病根,反复灸治时好时坏,让本不虚弱的欢有了虚弱的症状。 这是姬昱近来学习医理所理出的道理,一法通万法通,古医之学在于五行的运转和对天地之气的研究,通晓心理的姬昱在学医上格外有天赋。 当他赴宴看到欢的时候,结合卜道的望气术和对病理的推断,已经得知了晋侯欢命不久矣。 姬昱对着晋侯欢叹息道:“您的身体原本是因郁结而成的胸闷气短,心悸也是因为压力过大所导致,我要是早日学得医术,您也不至于将此病拖延到这个地步,现在我就算是用尽办法也无法救您了。” 欢没有喜怒,他已经看开了。 只是在他临终之前,他用参精吊住性命,招唤来在他最后时光所提拔的赵盾。 “这晋国的天下就交给您了,您不要让我失望,我会在黄泉之下看着您的。我临终之前还有要事与您说明。” 弥留之际的欢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赵盾,在反复的确认他是否值得信任。 “您请讲。”赵盾没有畏缩,只是恭敬的侯在一旁,身体的颤抖是在掩饰对晋国的伤心。 欢已经快不行了,每一个都说得十分吃力,可他必须要说完。 “寡人死之后,要立世子夷皋为君,他年纪尚幼,不能打理朝政....要...我的兄弟....您要看好他们,不要让他们,窃取寡人的国土。可让他们当国君,可,您要看好.... 夷皋...就拜托您了,他要成材,就是受了您的赐予;要是不成材,我在黄泉之下都要怨恨您!” 欢说完最后一句,总算解脱一般吐出一口浊气,离开了这个他所深爱的晋国。 这年秋天,晋侯欢死,谥号晋襄公。 这一章是补的,参考资料《左传》《赵世家》等, “宣子于是乎始为国政,制事典,正法罪。辟狱刑,董逋逃。由质要,治旧污,本秩礼,续常职,出滞淹。既成,以授太傅阳子与太师贾佗,使行诸晋国,以为常法。” 第一百七十四章 立谁为君 第178章 立谁为君? 在晋襄公薨后的几个月后,群臣在朝堂上开始商议起立君之事。 天子七日而殡,七月而葬。诸侯五日而殡,五月而葬。 在处理完晋侯的各种殡礼和追悼之后,必然不能立新君,诸侯死去不久的痛苦还没有消解,还不是立新君的时候,这个时候都是由赵盾和狐射姑一众卿士处理政务,顺带哀痛晋襄公。 世子夷皋才不过两岁,刚学说话就没有了父亲,如此的年纪是不能继承大统的。 当朝的卿士们不是傻子,却在此时向职位最高的赵盾劝谏一定要立世子夷皋为君。 “自古以来有子承父业的说法,军帅您认为立世子夷皋为君如何?” 赵盾皱眉。 “我也听闻过国君应当选用适龄的有德者,如今的世子年纪尚幼,如何能左右朝政!” 赵盾算是看出来了,这些卿士们还是贼心不死,想要找一个能够利用的国君,可赵盾一心为国,怎么会让他们所愿。 他又接着说道:“先君离世前曾托付我一定要守护晋国,让一牙口未长的小儿担任君位,莫不怕天下人笑话?” 先都缩着手在后方嘀嘀咕咕:“这不是有您在么?” 只是先都说得小声,身旁的人也没能察觉。 先克率先发问:“由军帅之见,您以为要立谁为君好?” 赵盾再皱眉。 这先克真是不会说话,也不知远见,竟提议让他这个大领导来表决,这在整个议会上可就显得对他不利了。 可有人发话赵盾必须作答。 他说道:“如今正值国家的剧变,我们所思考的不只是何人为君,更要在意他是否有这个能力统御整个晋国;如今的晋国尚未坐稳霸主之位,要是随意选君,会使得国家遭受灾难。世子夷皋年纪尚幼,不能执政,应当由其叔父来担任君位。 文公生六子,有公子雍和公子乐可当值国君。” 先克又问道:“那谁更适合为我晋国之主?” 赵盾心情负责的看着先克,他原本只要面对朝堂的卿士,没想到现在有如此的猪队友让他接过话茬,原本踢开的皮球再一次回到他的身边。 “我建议立公子雍为国君,他在秦伯手下担任大夫有一定的能力,又与秦国有所交好,如果立他为君,则可重修晋秦之好。” 这些卿士们都是人精,只想看谁提出立何人为君之后站队,现在赵盾一发话,就有不少的卿士纷纷举手支持。 中军佐狐射姑则是冷哼一声,风头都被赵盾抢走了他自然不愿意。 提出立何人为君在接回国中之后可是能挣得一个从君之功,可有了赵盾的发话,功劳就都变成了他一个人的。 他自然不服。 “不如立公子乐为国君,他也在陈国受其看重,而且陈国本就与晋国有世代的友谊,不像秦国与我们留有仇恨,迎回公子乐,更有利晋国啊。” 狐射姑为公子乐发声,剩下的卿士也纷纷表示支持。 赵盾皱下的眉头更深了。 公子乐可不是一个好选择,背后势力不大,母亲又是有争议的怀嬴,如果当上了国君,不仅让晋国蒙羞,还给了楚国讨伐的理由。 他说道:“不可,陈小而远,秦大而近,可有舍近求远之理?且陈国早与交好,不过锦上添花;而去秦国接回公子雍,则可解怨为友。” 两人各持其间,终究是赵盾为大,所以卿士们都听取了他的意见,派遣先蔑去往秦国。 先蔑在途中被荀林父拦下,吟唱诗中《板》以相送。 “我虽异事,及尔同僚。我即尔谋,听我嚣嚣.....” 老油条的先蔑自然知道是什么意思。 夫人和世子尚在王宫之中,而他却要去他国迎接公子雍作为国君,恐怕到时候又生有变故,牵连到到自己。 荀林父这样的老臣一系有着另外的谋划,先蔑对其不敢苟同,只是在谢过他的好意之后就前往了秦国。 而狐射姑更是恼怒。 虽然他知道赵盾更占理,可是一想到公子雍被接回之后重用赵盾而轻视他,所存有的理智也荡然无存。 “赵氏和狐氏是相提并论的,凭什么他赵盾就能够左右朝政?!我狐射姑就不能?! 天杀的赵盾,我当年拜见先君晋文公之时,他还没出生呢! 为何昊天生我狐射姑还要生他赵盾?为何!为何!” 狐射姑在家中愤怒的打翻案桌上所摆放的物品,对赵盾的恨意愈发强烈,便派遣门客在暗地之中接回公子乐。 公子乐在听闻了消息之后也是连夜赶赴晋国。 只可惜这样的手段在就被赵盾监视。 赵盾原本是个好人,不想手中沾有血腥,可事物的发展总不能随他的心愿。 他必须做好对其的防备,哪怕是杀死公子乐背负上罪名,他也要做好拥立新君的准备。 于是他在陈国通往晋国的路口设下路障和兵士,当公子乐被秘密接回之时将其袭杀。 此时的公子雍正在处理回国的手续。 他要在与秦国结交,必须要走访宴请,又许下什么陈诺,又接受何人的赠与,又娶秦国的宗女... 狐射姑听闻到公子乐被杀的消息,顿时起了杀心,可是赵盾位高权重,不能妄动。 “我对付不了赵盾,我还对付不了阳处父么!就是这个小人,在君上面前谗言让我和赵盾换了位置,不然的话现在威风的是我!!” 狐射姑又派遣门客伪装成盗贼,半夜闯入阳处父的家中将其袭杀。 华而不实的阳处父就这样的死去。 此时的公子雍还在向秦伯吹嘘自己会如何报答。 周王郑三十二年。 在晋襄公的葬礼上,晋襄公的夫人穆嬴故意抱着世子夷皋,在殡礼上大哭特哭,更是走向赵盾的面前就跪起来稽首。 “先君有什么过错,子承父业又有什么过错,为何您却要丢下世子,到秦国求取国君?是先君对不起您吗?” 穆嬴不断的逼问,赵盾心中更是发虚。 “夫人,这是国家大事,不是赵盾一人决定的。” “可就是你提出来的!” 赵盾不能解决此事,只能带着不安离开此地。 可事件并没有就此解决,老臣旧派动用自己的势力在国中散播舆论,都说赵盾背弃了先君,想要立不德之人作为国君。 赵盾在深深的叹息之后也无能为力的垂下了头。 他想改变晋国,可总有人要阻拦他的道路。 他想让晋国变好,可那些卿士大多只在乎自己的利益。 他有着足够的能力,可奈何有先克那样的猪队友。 赵盾只能将矛盾转移,用狐射姑杀害阳处父的事情做掩饰暂且压下舆论。 而狐射姑也因为在晋国待不下去逃往狄国。 此时的公子乐终于在秦国的军队的护送下开始前往晋国。 可如今的情况立谁为君? 第一百七十五章 屠龙者终成恶龙 第179章 屠龙者终成恶龙 狐射姑在逃亡到狄国之后又流落到了潞国,他请求赵盾能够宽恕他的罪行,并且将妻儿送于潞国(赤狄支族)。 赵盾答应了。 在潞国的狐射姑与潞国上卿酆舒交谈。 “您也是勇武的将军,为何沦落至此呢?您是怕赵盾吗?” “我不是怕赵盾,只是势不如人罢了。” “那赵盾和赵衰相比,谁人能力更为出众?” “赵衰是冬日之阳,赵盾是夏日之阳。人们依靠着冬日的太阳取暖,都怕夏日炎热的太阳。” 酆舒对其连连称赞。 而在晋国的赵盾日益烦恼。 他所担忧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他期望公子雍能继承国君之位,可穆嬴和一众老臣则是支持年幼的世子。 前者是他定下最为适合者,有了公子雍担任国君,晋国和秦国也能修好,不仅能够对付楚国,也能做稳霸主之位。 可旧派期望世子夷皋担任国君,不能处理政务的事务就落到了赵盾身上,一旦他有了什么过失就会大肆抨击,也能够在他处理事务的过程中动手脚。 现在新派的势力又被其打压,甚至先都一系投靠了旧派,如果他坚持公子雍继位,国中的舆论和不德的声音将会越来越大。 他迫切想要知道该如何处理舆论,这让他想到了王孙昱。 可王孙昱不适于掺和晋国的国事,这也让赵盾只能依靠自己。 当国内的舆论积攒到一定地步必须要有一个说法。 赵盾对老旧的贵族做出了妥协。 他改变了主意,让晋襄公的世子夷皋继承国君之位,并亲自率领晋军在令狐阻击公子雍回国。 这一举动让朝堂的新旧两派都同意了,并且纷纷请求赵盾监国。 赵盾的异胞兄弟赵穿在令狐之战中多次与秦军发生冲突,让晋军造成一定的损伤,不过这也被赵盾压下去了。 公子雍死在在令狐之战,作为下将军的先蔑却是帮助秦国开始撤离。 他高声的对着晋军的方向大喊:“赵盾背弃了我,可我不能背弃秦人,不能背弃公子雍!” 于是先蔑和士会叛变了晋国,被秦国任命为大夫。 赵盾无能为力,只能像送狐射姑的家眷一般送先蔑和士会的家眷去秦国。 至此新派被这场立君的闹剧打乱,先克没有能力又得罪了赵盾,狐射姑、先蔑叛逃,转眼间赵盾只能屈服于旧派,只是矛盾却是依旧。 位高权重的赵盾开始有了为权者的狡诈和护短,他也多次以权谋私。 赵穿生性好斗,尊贵而骄横、鲁莽且勇武,喜好感情用事,可以说是赵氏的闯祸精,不过有着赵盾的庇护,倒是无人敢对其不敬。 赵衰在临死前多让赵盾照顾好他的弟弟们,所以他对赵穿很宠爱,在晋襄公在时,还替赵穿说媒,让其娶了襄公的女儿成为其女婿走入了晋国的朝堂。 有了赵盾的袒护,赵穿在仕途上也一帆风顺,出事了有大哥赵盾帮忙,没出事就去惹事。 有赵盾这样的扶弟魔,赵穿根本不怕他人的针对。 赵盾在有权之后也开始有了几分骄傲,人前人后都有了大领导的架子。 他在朝堂上大展风采,又以强硬的魄力开始逐步的改造晋国。 赵盾上台了,百姓们的青天就有了;赵盾制定了人性的律法,晋国的风气整顿相关工作也异常顺利。 舆论终究只是一时的,百姓的记忆是不长久的,他们只是被利用的对象,过几日又开始赞颂起了赵盾的仁义。 在赵盾的管理下,百姓的生活非但没有变差,还有着变好的趋势。 如此的顺利不是全然归功赵盾,可在他那人格魅力下,百姓们都会以为是他改变了晋国。 人有权就会变,可赵盾的严厉和强硬的手段让这些人看到了一道纯粹的光。 贵族们不会阻拦赵盾,自襄公死后就是他撑起了整个晋国,有权有名的人是不能阻止的,这一点只要不是脑子不正常的人都能够知道。 尽管在明面上不能动手脚,可为了家族的利益,一些世家大族开始转变方向研究起了怎么合理避税。 如果只是正常的生活,俸禄和田地的分成是能够养活贵族的,可习惯了大手大脚的挥霍,这些贵族又怎么会满足于稀少的俸禄? 当官的俸禄不能满足于他们的生活,自然冒出谋利者。 谋小利者为己,谋大利者为家。 在朝的官吏,不只是小官会有所追求,卿士们也有这样的需求。 不只是为了家,还为了氏族。 因为如此,高层的卿士也有着许多灰色的产业和来历不明的收入。 赵盾虽然知道,可对其也无可奈何。 在他走到了这么高的阶位之后才能明白,看似富强美好的晋国实际上内部早就生有虫蛀。 更可怕的是他也是蛀虫中的一份子。 尽管他想要否认,可赵氏的一部分产业也有着不清白的地方。 卿士都是黑的,想要摆脱这样的标签又谈何容易。 对于贵族,赵盾大多只能选择以劝诫的方式放纵。 可贵族们有的是办法逃避大多税赋。 家中的奴隶和私人部曲无法普查、经营从属的区域有收保护费的习惯、借助公用设施私报支出... 他们圈养地盘人口,私有的人口使得国家发展受到抑制; 他们利用自身的职责之便,收刮了不少的民脂民膏。 他们能弄虚作假,用假账瞒报上层; 就算赵盾做得再多也有不足之处,因为他本身就是贵族的一份子,自身的立场不能对贵族下手。如果真要深究不仅会引得公愤,更是在自掘坟墓。 赵盾必须要承认国家的稳定需要贵族,所以他向这些贵族进行了妥协。 一开始的他对晋国各项事务的开展总想知根问底,可随着相应项目得到拖延,他就知道了这样的现象是管不住的。 领导好面,下属既要承担一定的劳务本分,也要做到为其牺牲的准备。 赵盾在绛城之内抓到过不少的把柄,可人家也没当成一回事,只需要找个替罪羊自然能代其顶罪。 下属的功劳被上级占为己有,上司的过错却是下属的责任,上司要是发生了差错,就是下属不给力。 赵盾也是一个下属,他也有晋侯作为上司,只是现在晋侯死了,晋国无人做主,大小事务也都轮到了他。 只是他不知道的是,在妥协的同时,赵盾也正在变为其中的一份子。 在立君时他妥协,在行政时他妥协,在查办税赋时他也妥协,现在的赵盾已经不是原来一心正直的赵盾了。 这几章推进得有点快,要写细的话很费功夫,所以也就简略带过,没有过多的说明发生故事的情节,而是引入了赵盾的改变。当权者终究会变... 小故事 小故事 今天玩云顶之弈,一开始只是玩魔盗团,前期4魔道加上一个代谢器一直险败,在后来4-2阶段遇到了亮闪闪,又开了很多金币,我原本以为追螃蟹势在必得,把法装给了螃蟹,攻击装给了莎弥拉,可是螃蟹一直都是八只。 在这个时候我遇到了女枪,她在我备战席原本只是用来卡4费莎弥拉的卡池几率,可是莎弥拉和螃蟹都不能三星,我的生命已如风中残烛、残破不堪。我以为这局只是运气不好,可卡池中一直出现女枪的身影,她似乎在告诉我,为何不能赌她一把呢? 备战席的女枪只有两星,她在卡池中却出现过很多次,我不想选择她,因为两个精英战士是不能同时上场的,所以我把她卖了,我想再多一些钱去追那原本就不抱有希望的螃蟹和莎弥拉。 两只两星的螃蟹给我带来了很多的经济和装备,我将这些都用在了奔赴莎弥拉身上,其他人卡住螃蟹,我已经没有奢求三星的资格了。 人不耗尽所有的期待,是不肯说出再见的。 场上的拉莫斯和莫甘娜精疲力竭的倒下,怪兽们在用生命告诉我,他们拯救不了生命残缺的我,要寻找能够拯救所有的。 牌堆里还有女枪不断闪烁的身影,只因我在边角留下了一只女枪,可是我... 没有人会向你奔赴而来,可女枪一直在告诉我,选她一次又何妨? 当我的血量已经残破不堪,我终于做了一个决定,卖掉了场上所有的五费卡,开始搜寻女枪的痕迹。 两张、两星、两张、一张.... 追女枪的过程比我想象中的还要简单,还剩下了一块钱,我终于把一直追求不到的莎弥拉卖了,再d一下,三星女枪。 一开始,我连给她一件像样的装备都没有。 明明女枪一直都在,可是我却从未想过选择她。 在这个物欲横流的时代,我早就忘记了自己曾经的梦想,也从未追求过爱情;广告媒体能为了营销商品而营造虚假的氛围,影视中的女性形象都在告诉我,想要有爱,就要有房子车子,女子是不能受苦的。 可我从未想到过会有女孩有着一同吃苦的决心。 我明明不需要她,她却用实际的行动告诉我,我需要她。 她的脚下像是有一股玫瑰的风,在灰烬之中竖立起的双枪爆发出炽热的子弹。 三星女枪的伤害很高,在那扇形弹幕之中的能量溶解着敌方的棋子。 前方有着几只怪兽保护,她英姿飒爽的大笑,全然不像召唤她的颓废召唤师。 我想到曾经毅然决然将两星的她抛弃。 她却像一道曙光一般拯救了我菠萝菠萝哒的身体。 没有人会专为你而来,可也会有人带着光奔向你。 “管好你的嘴小鬼!” “除非你给我投票。” 第一百七十六章 失望的姬昱 第180章 失望的姬昱 《楚医治疾》: 楚地有医,学于洛邑,初现时无衣以蔽;其医术精绝,首疾医首、足疾医足,身有病患而能治,村邻以信,皆助之。 有少壮者随行求学医术,楚人干谒,医者得名利,致以好医之名。 楚医因名而变,所信脸面代其精气神,脸无疾亦无疾,非首非足之疾,医治其脸,治脸以好,其疾无存。 楚人因首足之疾求医而医其脸面,首疾者得头风眩,足疾者得风足弊。 是以楚人不信楚医,口舌相辱,后医者所医非足非首,皆医其嘴。 口舌无言,则无疾矣。 这篇故事是姬昱所着七十二寓言其中之一。 其中的道理更能引用于世。 一开始医者能够根据病症所医治,后来得到了名利之后觉得脸最重要,就医治脸,不管是头疼还是脚疼都医治脸,导致口碑低劣。 医者又改变了方法,不管是头疼还是脚疼,都统一医治嘴; 理论就是只要说不出来病症,就能够证明没有问题。 这篇故事反映出很多的道理,医者并不只是指代医者,其中的深意更能用于那些执政者。 ---------------- 上河邑,王孙昱府邸。 辛开和任季子汇报着近来的工作状况又说起了晋国的变化。 他们都为晋国的变化而感到高兴。 可作为赵盾的友人,姬昱反而开始叹息。 辛开看着明显露出愁容的姬昱十分不解。 “您为何不为晋国感到高兴呢?赵军帅在晋国一直施行仁政,难道不值得高兴么?您不是最想看到百姓能有好日子吗?” 姬昱愁的不是晋国,而是赵盾。 赵盾变了,不再是原本的理想主义者,他没有了初见时的赤子之心,也没有了为国为民的纯粹。 他得到了权,也得到了名,可他的本心,却被他遗失在角落。 现在的晋国虽然明面上是一片祥和,可实际的服务对象还是贵族,一样会有落败的趋势。 “我为百姓喜悦,也为其百姓担忧啊。” 辛开不解,只是他知道这样的大事是不能询问的,于是只能在一旁等话。 事务的施行不可能一步到位,可晋国上下却对赵盾的独裁没有怨言,这不仅是赵盾的手段强硬,也是对贵族做出了一定的妥协。 只要那些卿士贵族合理的避税,他们还是那个意气风发的世家大族。 姬昱不想去插手晋国的内政,这也不是他该做的。 他更应当是借鉴和思考。 现在的赵盾独裁晋国,自己率领了中军,借世子之名,将六卿再次重组,这一次的他没有任用旧派的卿士也没有重用先氏、狐氏,先氏的先蔑出逃,先克、先都不堪大用。 他重用了荀林父,任命其为中军佐; 又命新兴的郤缺为上军将,臾骈为上军佐。 栾盾为下军将、胥甲为下军佐。 这些六卿都经过了赵盾的挑选,郤、胥、栾三氏为晋国的公室,有着一定的政.权支持,荀林父和郤缺有治理国家的能力,臾骈是赵盾的拉拢的亲信,朝堂上找不出反对赵盾的声音,也只能任由赵盾发展。 姬昱看到了赵盾的野心,他不再是从前的那个赵盾了,尽管他现在还一心为国,可却多出了许多的私心,为了不被看出,赵盾从此再也没有来上河邑拜访过。 赵盾是为了国,可却没有革新的想法,或许在他沉浸于权力的游戏时就已经摆脱不了贵族的身份了。 原本的他就像唐吉诃德一般,拿着长矛硬往风车上冲,连自己的对手都搞不清楚还要英勇无畏的冲锋。 可现在的他,成了以往他所讨厌的那邪恶的巨人。 赵盾在成长之中学会了圆滑、贪婪、护短,哪怕明知道是错误的还要进行。 他所走的道路没有过错,只是他选择了一条留有退路的道。 姬昱原本期望着赵盾能用他告诫的民主思想作为指导,可他好像忘了,又或许没有忘,只是退缩了。 人人都期望着工作和生活都留有退路。 贵族有贵族的退路、世家有世家的退路。 姬昱一眼就看出了如今晋国的国策和以往相同,还是遵行私有土地并提倡庶农开垦,大力发展基层的城防建设和法治建设。 可兴起土木的代价,是糯米和那些劳作者,劳民伤财的代价不作考虑,甚至有人起了贪.腐的心思。 只要把雇工的钱虚报,把木料、石料的进价虚报,在建筑工程想要捞一笔甚至能用虚假分.包狠狠赚上一笔。 尽管在赵盾的眼中他们不敢这么做,可在管不到的那些都城呢?在利益的驱使下有谁能保证每一官吏都守法清廉? 为官的俸禄对某些人来说只是车水杯薪,不值一提。 正是因为晋国没有改变,所以姬昱愈发的担忧。 这样做表明上国家富强了,可百姓的亏空根本没有注意到,一旦到了大灾之年,又会是一起经济危机。 一复一日,年复一年,这些劳作者的辛勤换不得回报,身边的人也劝见好就收,因为民不与官斗。 这些手里留有余钱的“伪奴隶”还要高声称赞赵盾施行的政策。 城里的生活过好了,可却忘了底层的劳作者。 封.建的时代下没有人愿意主动去做出第一步,枪打出头鸟的道理一直根深蒂固,不能忤逆领导和时代的趋势,只有顺从才会赢得尊重与退路。 改写经济模式付出的代价出奇的大,上行下施不到位更会闹得人心惶惶,有德行有能力的人坐不到高位。 得罪了领导,评俸禄和身边的人际关系都会遭殃,所有职场的人都在告诉一个道理,随大流,听制度的话。 有的人在国内混不下去还能去他国,照样当他的卿大夫。 有的人在工作只会坐在那里干等,只期望国家有一日能改天换地,自己却偷奸耍滑。 晋国的经济体系,像一只巨大的船只,有些木板配件已经腐朽、衰败,却迟迟不肯更替。 想要改变一个世道真的很难很难。 姬昱对赵盾没有失望,而是对自己失望。 赵盾只是走向了他所想的道路,而姬昱,又该怎么走向自己的道路? “写再多的书也不能唤醒那些沉迷在酒肉的恶虫,可书籍也能教化人心,让少数人不做恶虫、不为其屈服。我走的道是对的,可何时是个头?” “王孙,该食飧了。” 任季子点醒了沉思的姬昱,每日姬昱陷入沉思都会耗费心神与时间,他们也都习惯了。 “对,该去食飧了,以后的事情以后再思考,现在不也活得挺好的么?” 第一百七十七章 我要成为大将军! 第181章 我要成为大将军! 当一个人真正想改变世界的时候,才知道一个人的力量有多么渺小。 正直的人在世道上大多占不到便宜,因为周边都会有算计、拍马屁、说鬼话的小人用他们的行为告诉正直者,正直是干不成事的。 所有的贵族都知道庶农过得不好还要受他们欺负,可有人站起为其发声么?正直的人能够改变世人的观念么? 对于正直的人,如果他不够坚强,是很难坚持下去的。 也许只有当人变得不正直之后才是那些人口中所说的“成熟”吧。 有了改变世界的能力也要记得不能沉迷其中的权势,得到之后更要控制自身的欲望,赵盾就是其例。 姬昱不怪罪赵盾,他只知道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足矣。 所以他又在讲堂上开始讲道。 这是他目前能够回馈给这个时代的渠道之一。 学、医、农、物、发明.... 他要做的太多了,讲道也是一种为数不多的宣泄方式之一。 如今又是一年仲夏,回首过去仍如昨日。 讲堂的搭建已经完善,所用简易的木料在烧制烟熏之后,木板的表面会形成一层带有纹路的炭化层,有着防腐防虫的作用。 六根大圆木作为撑起讲堂的立柱,房梁比起一般的屋室要高出许多,这是为了能搭高一些,让其中的学子不感到过多的拥挤,窗户的门沿摆放着一些香料,在木门外,还挂着姬昱和一些学子编织的挂件。 通行的道路上能看到留有距离的树苗在阳光的照耀下散着碧光,那是去年种下的梧桐木,城中有栽树的苗人,就负责售卖一些树苗。 起初半年有一棵梧桐迟迟不见生长,后来还是找到苗人在问询之后,用锄头挖出了根苗,发现了其中树苗根系盘根错杂,树的根盘交叉缠绕,主根系不能生长,也就造成了无法生长的样子。 姬昱在听闻之后又请教了苗人一段时日,将植树的大概记录在书籍之上,又请教各类种植枣树、农物的农人植物的方法,最后再结合古籍上已有的知识,将其记录编写成《植木》。 因为从不主动扬名,所说的道理有时又过于深奥,一些心学弟子也陆续离开,也有坚持学习心学的学子留下深造。 姬昱奈不住由余一直以来的信件打扰,终于还是答应了由余,将由路正式收为弟子。 除去一些熟悉的身影,还多出了一个年数不大的少年由路。 这便是姬昱如今的班底。 “今日你们可想讨论什么?” 由路的到来让姬昱稍微费心,尽管由路懂事,可年少的他不能理解太多大道理,在这些学子之中算是较为低能,所以姬昱给予他一定的“特权”,就是他想学什么,姬昱就教什么。 由路见此急忙举起了手,尽管这些道兄们都不会同他争抢,可他总怕会遗失这个机会。 “予予予!我要学习怎么做一个大将!我要成为大将军,一个所有人都知道的大将军!” 在由路的心中,姬昱就像无所不知的长者,问他什么都知道,他今日就在讲堂上说出了他的理想。 他想成为一个大将。 姬昱没有笑话他,任何人心目中都有过不切实际的理想,尽管现在看不出他是否有成为大将的潜质,可他求知的态度就已经超过了大多的人。 “你想成为大将?可知需要什么?” 由余挠头作答:“要有最锋利的器具和最快的马?” “有着这些也不一定能成为大将。” “那有最多的兵马和最多的甲胄呢?” “这样也不一定是大将。” 由路不知道该如何作答了。 “有这么多的东西还不能成为大将是为什么呢?您说要成为大将需要什么?” 姬昱拿起一根木条就去抽打由路,可由路眼疾手快的闪躲过了。 正当由路困惑之际,姬昱开始解答。 “就是反应力和能够心思沉稳的处理一件事。” “这是为何?” “我问你,一个将军,在野外遇到了遭遇战,敌军在上郊之上突袭,而对方有多少兵马都不知道,这时你会怎么做?” 由路有些慌张了,他想到了被人偷袭的场景,可是敌军都已经打过来了,还能有什么方法? 姬昱看出了他的心慌,说道:“因为你的心里没有底,所以你慌张了,而大将面对这种情况虽然心慌,可还能静心冷静思考对策,这就是兵与将的不同。兵士只需要服从将领的安排,而怎么安排还有施行什么对策,决定权都在大将的手中。 一个大将军,可以没有武力、也可以不用上场厮杀,可他却要对整个军队负责,这就是大将所要做的。而大将所需的能力,就是应变力和沉稳心,当然作战扎营的基础也少不了。” “我还是没有明白什么是应变力和沉稳心,您能再说清楚一些么?” “当你遇到了没有遇到的情况,惊慌失措是必然的,可无论是发生的事有多么凶险困难,都应该要训练自己克服心理的畏惧,在处理这样的问题时要做到“脑不乱、心不慌”;问题就是问题,无论你有多么慌张都还是这个问题,所以面对困难的事务,要从容的面对。发现问题,分析问题,解决问题,在这样的过程中,要以正面的情绪去领导你的兵士走出困境,这就是大将所要做的。 如果上了战场,就不要期盼不合理的好结果,战争是残酷的,只会有输和赢两种结果。” “那要怎么训练这样的能力呢?” “分布解决问题,排除干扰情绪的因素,平静地解决问题。多学多看多想多做,学先贤、看兵书、想道理、实际施行。” 冷静看似动作会变慢,可心力却不会;冷静的心力能够更好的保持一个平稳的趋势,而慌乱则会耗费更多心神。在冷静思考中能够以平和之心看待问题,才能发现问题。 就好比读书考试一般,心若慌则急功近利,不会有好结果。 凡事都是讲究技巧和方法,就如同开米袋一般,一般人对密封的米袋没有方法能够应对打开,而记住了“单线朝我,从右到左”的口诀之后,再经几次尝试也就掌握到了米袋拆线的方法。作为将领,也要经过无数次的锻炼才能具备一定的能力来处理突发事件。 没有人是天生的将领,卫青不是,李广也不是,霍去病暂不予讨论。 能做成大事的人,他们的眼里是没有所谓的大事的。 他们只是相信自己能解决然后实施方案去解决,以镇静理智去面对事物,所以他们能做成大事。 第一百七十八章 心学的隐患 第182章 心学的隐患 没有实际的做过,一切就是纸上谈兵。 姬昱在最后提醒了由路需要进行实践来磨炼自身的能力,这才是最为重要的。 由路问道:“知道了这些之后就能够成为大将,那我还要学习其他的技能吗?” 姬昱答道:“自然是要学习的,在作战时环境复杂、情况多变,或许只因一项小技能就能左右局势。 成为大将需要一定因素条件,自身的技能则是为其的补充。要是在野外没有粮草的因素下你又该如何呢? 如何快速的找到野兽的踪迹、判断溪流的方位,驻扎营地的位置,这些大将都可学习,你学习不是为了能够使用,而是以防遭遇的未知的状况,这与我说的训练出“镇心”的方法也能相互结合,懂得越多,遇到的困难也就越少。” 由路沉吟点头,在不断思索的时候发现在旁桌的辛开正在记录姬昱的言行,他小声的跟辛开说:“课后能否给我看看?我怕有所遗忘。” 辛开笑着点头。 “自然可以。” 姬昱的讲道教学多而复杂,一段时日在研究星空,一段时日又在钻研事物的各种性质,想到什么就讲什么,在积累到一定程度又编写出书籍,所以在讲道的日程上没有固定的讲道方式,有时在讲堂、有时去郊野、有时也去农田收割作物。 可这样的授道方式却得到了一致的认可。 没有人是一个固定的机器,日复一日枯燥的学习只会丧失对学习的热情,有时姬昱也会什么都不说而带着他们学习竹贩的编织,手工编织竹篮和竹筐之类的技能也在传道中学会。 姬昱在讲述完如何成为大将军之后自然也没有结束,坐在前面蒲团的养广父提出了疑问。 “您近来深究草木,人懂得草木之理又能做什么呢?我在楚国时从未在意过草木的道理,可是您却非常重视。 您又为何要追求这草木之理呢?” 养广父不是一个随意求问的人,姬昱自然要好好的回答。 “草木给人太多的作用了,草木生于造化之功,也有造化之能。 讲堂外的苎麻能用于编织成绳索,草根有甘凉性,在胸闷发热时也可与其他药草煎服医治;苘麻也是甘凉,可药性与苎麻不同,不去深究怎么知晓其中道理? 先贤只将一部分的草木记录,剩下的还需要后人探寻。柳树的皮能用于煮水服用,也能煎磨成粉末治疗外伤,这是前人所不知的,如果只是一味的信奉古籍而忽视未能记录下的草木,那草木的药理就只会停留在过去。 我们不应当只停留在圣贤的教化中,还要推陈出新,在这些先贤制定的规则之外延伸出更多的道。 我说过自然万物之中研究谁都没有错,在各种工职之中亦能找到道理,生长在自然的草木也不例外。” 养广父拱手答谢姬昱的回复,不过眼里没有多少期待,只是抱怨着说道:“跟随您这么久还没参悟到您的真理,像我这样的小人是不是不配于追求您所说的大道?” 身后的学子们也陆续叹息。 姬昱意识到了这样的现象所带来的麻烦。 对不同的人来说,有些知识认为没有必要去学习,就算学习了也用不上,就像学习数道一样,有谁在买卖的时候真正用到过其中的多重运算呢? 有着这样的质疑,学习的进度会停歇,学习的态度低劣,自然会有学不进的心理。 现在的这些心学弟子或多或少就有这样的想法。 姬昱所在讲堂上传授的道理有深有浅,有些能够意会,有些却可能因为已知的心理作祟有所轻视。 养广父只是说明了心中疑惑,可姬昱已经看清了他们心中所不愿承认的事实。 他们追求的是姬昱的真理,可姬昱给他们的知识并不能满足于他们。 于是有些人才会陆续的离开,才会询问他是否配去追求真理。 姬昱现在是晋国人皆可知的智者,虽然有些人还在抨击他的学说,可他所着的书籍和探究出的发明无不说明了他的智慧,百姓虽然辩知不了真相,可也能知道谁是晋国最有智慧的人。 那便是姬昱。 在郭偃死后,他留下的势力也在为姬昱在无声无息之中造势。 当一个人的技能被人熟知,久而久之也就成了固有的认知。 因为姬昱的存在,百姓会以姬昱作为“别人家的孩子”来教育孩子; 庶民也以能与姬昱这样的智者在一个国家为荣。 可名声越大,所带来的隐患也就越大。 他招收的这些道友们普遍性的开始质疑自己,认为在这里学不到什么东西。 这些心学的弟子不会因此而怪罪姬昱,只是觉得他们连简单的知识都不能掌握,更不配追求姬昱所说的真理。 其中迫切希望得名改变世人对楚人的看法的养广父更是明显。 养广父为求改变楚人之名,可在这里学了很长的时间也不能参悟到姬昱所说的境界,心境自然而然开始有所动摇。 他来的目的就是为了学到如何改变世人的看法,现在连道理都不能带入理解,更别说姬昱所说的真理了。 姬昱问养广父道:“你在这一年多的时间收获了什么?” 养广父不假思索的回答道:“这一年多我学到了不少的东西,如何思考、如何做、星空自然的道理、人应当如何追求自我。” 姬昱笑道:“你懂得这些还不够吗?” 养广父愣神,他忽然发现自己也懂得许多的道理,可随后又作出了失意的姿态。 “我虽然知道了道理,可这并不是我自己所领悟的,是您授予我的道理,并没有达到追求真理的地步。” “你经过了自己的思考吗?” “我思考过,可有着您的道理在前,我总感觉不能超脱您的道理,所以现在对学习也提不起兴趣。” 养广父十分难受,他想要为理想践行,姬昱说改变的方法最好是求名,可他找不到方法,姬昱说要多加学习等候时机。 心中的烦躁让他不思进取,郁闷的心情在讲堂上展现地淋漓尽致。 姬昱知道,他这是厌学了。 “如果觉得矛盾和不解,你可暂且放心学习之心,去自由的游历,一个月后你再来此我会给你答案。” 养广父身边的嬴叔虎也举起了手。 “我也有不解,我能否随养广父一同游历?又以何种形式游历?” “自然可以,苦修冥想,乐修同世,你们想要走出心的枷锁,这两者取其一即可;这是你们的劫数,参悟到了也就理解了。 你们的性子直白、勇武,可在城外的涯山静修一月。” 第一百七十九章 起死回生(上) 第183章 起死回生(上) 姬昱是将来要成为天子的男人,他必须掌握好心学建立起的学阀。 因此在这些学子遇到困惑时要为其解惑,并使其的立场始终如一的站在他的角度。 他也是有私心的,只是私心所存是为了天下。 一直以来他都没有在意过讲道的形式,所求也是自由自在的追求真理。 不过追求大道也是需要天赋的,不善于思考和总结是不能参悟到深层次的道理的。 他们把大道想得太过简单了。 因为姬昱的年纪摆在那里,导致求学者有所轻视。尽管追求大道有所困难,可看姬昱的年岁不大,顿时也就将难度看成了简单模式。 姬昱对其无可奈何,只能让他们修心求得心思纯净。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苦修,可姬昱从不倡导苦难,苦难是不值得被歌颂的,一旦歌颂过度,愈多的人追求苦难而却不能参悟为何苦难。 修苦的另外目的就是放下。 有过痛苦,才能感受到痛苦带来的磨难。 有过牵挂,才能了无牵挂。 有过执念,才能放下执念。 如果戒欲者连欲望本身都不知道的话就在遵守,那也就失去了戒欲的本质了。 释迦牟尼在29岁前仍过着俗世的生活,享受贵族所享乐的生活,权贵所带来的尊贵。 这说明了释迦牟尼早就享受过了时代的顶级奢侈,有着这样的经历还能放下对世俗的牵挂,遁世之后的苦行才能够找到超脱的意义。 可笑传承的沙弥学的是释迦牟尼遁世后的生活,没有抛弃的觉悟和超脱的悟心,又何谈成佛? 要是一开始就陷入苦修,只会停留在无尽的苦难之恶,而无法体会尘世的道理。 因此姬昱知道,苦修可以,可不能过度苦修。 苦难从来不值得赞美,自我牺牲式的教育也不会让受教育的孩子懂得真正的独立自主,发生在自己身上的苦何以带给了良性的美? 众生苦难的缘由是欲望太多,苦的是不能放下的态度。 姬昱也不能预料他们苦修的结果,可远离了人世的喧嚣,再见到他们的时候必然有截然不同的样貌。 只是姬昱的苦心有些学子不能理解,其中最为典型的便是姬皮。 在讲道结束之后,姬皮就带有目的性去四处结交晋国的有能者。 他认为姬昱所讲有失偏颇,讲道的理念也有些错误,于是想要另外找个有能者求道。 不只是为了他,还有家中病重的父亲。 他费尽心思终于打听到了一则消息。 在郑国有个名叫咸的巫师十分厉害,能够预知到人的生死和疾病,甚至能在相短时间准确说出死亡的时间。 郑国人见到了他,都要赶紧离开,生怕他会说他们在短时间内死去。 姬皮听闻后十分痴迷,用家中的钱财邀请郑国的巫师来晋。 他又在私下与姬昱说:“我原以为您的道是世上最高深的道理,可是郑国有巫师咸能断人生死,这可比您所求的道理还要高深啊。” 姬昱淡然一笑,说道:“我传授的道是天人之道的理论,你尚未能够明白切身实际去体会,却追求这样的小道,舍大而求小,不可道也。” 姬皮有些生气,他说道:“我听闻他的能力,已经邀请他来晋国了,要是他有真本事的话一定比您所说的大道还有高深可学。” “那就让他来了之后再作证明吧。” 在过了一段时日,姬皮就亲自迎接了这位大巫师。 咸是一个衣着兽皮的中年男子,脸部画了两条横线作为巫师的证明,眼睛黑得深邃不可直视,被那双眼睛看到,仿佛能够看穿一个人的心灵。 姬皮带着家仆恭敬的在城门接待。 咸说:“您的家一定是在城北的东南角,对吧?” 姬皮惊喜道:“您怎么知道?” 巫师咸笑而不语。 又来到姬皮家门之前。 咸又说:“你的父亲病重对吧?近来你有许多烦心事,是哪方面有所遗憾?” 姬皮猛然用手拍大腿,一脸的惊奇,眼睛瞪大到铜铃般的大小。 他原以为姬昱已经是天下无人可及的贤者,直到这个时候他发现竟然有人比他还要厉害,能够预知生死的大道理! “您可真是神奇!我都没有告诉您,您就已经知道了,您可比我在讲堂所见的王孙还要厉害啊!” 咸用力的拍了拍胸膛,自傲的说道:“也不看看我是谁?我可是郑国的巫师,已经达到了人所不及的地步了!” 巫师自信的样子让姬皮愈发觉得他能救那瘫倒在床的父亲。 于是姬皮带着咸走入姬父的寝室。 “您看我的父亲还能活多久?” 咸已经死死的盯着姬父的面相,良久之后才说道:“估计已经活不过月余了。” 姬皮沉默了好一会才问道:“可有解救的方法?” 咸摇了摇头。 “昊天的命令是不能够违背的,这是不能阻止的。” 姬皮瘫倒在地,过了不知多久才站起身。 他还有最后的期望,在这个时候,他想到了被之前他所认为不足为道的姬昱。 姬昱不光是以道理出名,还深究医理,姬皮想问他一下是否有治疗的可能,也顺便说明咸的预言能力是真实存在的。 讽刺的是,姬皮明明已经相信了咸说的话,却不信活不过月余的“事实”。 姬皮问姬昱:“巫师所作出的预言都是对的,现在他还预言我的父亲活不过一个月,您能救救我父亲吗?” 姬昱反问道:“你既然相信了巫师的话,又何必问我呢?” 姬皮呆在原地不知所措,对他来说,现在确实更为相信巫师所讲,可他却怎么也不敢信他的父亲活不过一个月。 “你把他叫来,就说我也得了病,让他来看看我还能活多久,我试试这位巫师的深浅。” 姬皮虽然不解,可还是照做了。 只是在他走后,姬昱用一些草木灰和身上的污垢开始“化妆”。 用一层灰色的草木灰搭配着贝粉开始着重的伪装自己。 巫师所用的是望气之术,巧的是姬昱也会,而且他就是晋国太卜的亲传弟子。 他的便宜老师在的时候无人敢说自己深精卜道和巫术,可等他死后,什么牛鬼蛇神都冒了出来。 第一百八十章 起死回生(下) 第184章 起死回生(下) 在郭偃死后,姬昱也参加了丧礼,拿到了大部分的卜道书籍。 现在的姬昱,观相、观气之术已经炉火纯青。 他在脸面、脖颈、手臂通过化妆显现出死者的气色,姬昱又作出一副沉暮之色,主动减缓自身的呼吸和关闭外露的气机。 简单来说就是作一副死样忘记自己有五感,主动陷入一种“四肢僵硬”的五感浅闭的状态。(可参考诡.压床) 姬昱就躺在床榻上,以一副病重的模样默不作声。 不多时姬皮就带着咸来到了姬昱的院落,为了不泄露出姬昱所说的话,姬皮第一个推开了门。 开门的同时,姬皮也不禁为床榻上病重的姬昱感到震惊。 说好的试探,怎么王孙自己病倒了! 咸则是叹息着说道:“王孙看来活不过十天了。” 姬皮大声斥责:“怎么可能!绝对不会的!” 巫师小心翼翼的揉着耳朵,心中不由遐想。 他得知父亲病重将死的时候还没有此时叫喊得如此失态,是尊敬王孙还是什么情况? 咸二话不说离开了。 后来姬昱给姬皮解释道,这是向他展示出了地文之相,也就是人之将死之相。只要闭塞了生机又抑制呼吸,以心如死灰之状所示,道行不高的人看不出深浅还真以为这是将死之状。 第二天,姬皮的家。 咸还在做客,可姬昱却主动拜访。 洗去脸上灰渍之后的姬昱神清气爽、面色红润,只是一下就吓住了咸。 “你是人是诡!” “昊天予我神力,我怎会轻易死去?” “你....!” 随后姬昱来到了姬父的寝室。 姬昱看出了其病因之状,是令人束手无策的尸厥。 以他如今的望气术视察,发现姬父的阴阳之气已经颠倒,导致气脉纷乱、面色全无,所以才会像一个植物人一样瘫倒在床上。 姬昱拿出腰间的布袋在一旁的烛台摊开,鼓起勇气取出针砭,细长的银针在火焰旁闪闪发亮。 “姬皮,可敢让我医治?” 姬皮犹豫了许久,身旁的咸也在嘲讽姬昱的不自量力。 “治吧。” 姬皮作出了一个重大的决定,反正早登晚登都是死路,还不如由王孙来试上一手。 况且咸在姬昱身上预知错误让他又生出了些许希望。 在过去的一年里,姬昱不仅办了医舍,还在众多医者之中学得了他们的长处。 草医治身体的邪风,砭医刺激身体从而驱散疾病,巫医也有一定的医理价值。 有这三者的加成,姬昱看清了很多东西。 再有从卜道学习而来的望气术,姬昱的眼睛似乎还真能看出身体积郁的杂气和混乱的气脉。 “第一针,三阳!” 姬昱取短针一手按扶,一手以斜刺刺入姬父前臂的背侧,末约刺入了四分,姬昱看到了杂乱的阴阳之气又开始游走。 “第二针,五会!” 姬昱将姬父的头偏向左侧,在脖颈的侧方一条明显的肌肉上又斜刺一针,不过分毫时间,姬父便开始咳嗽吐气,脸色也有了些许好转。 咸浑身颤抖的看着,他看到原本只能活一个月的病瘫者硬生生好转了许多,现在起码能活两个月。 “第三针,风府!” ..... “第二十六针,会阴!” 施行了两刻钟,总算是将其施行完毕。 姬昱不忘对姬皮说道:“不要拔针,留针两刻,看是否好转。” 行针、留针、取针都有一定的讲究。 姬昱在闲暇时也去医舍医治死刑犯,不小心医死过一人,从此之后行针就稳若平趋。 不是别的,就是经验。 留针要看病患的实际情况,有留针一刻,也有半刻,姬父的症状较为严重,也就只能留针两刻看看情况。 一般成人留针,小儿只是单刺即可。 单刺也有固定的穴道,有些穴道是不能单刺的。 其中所涉及略广不予作答。 取针的方式也要有一定的手法。 银针是针头尖锐,而针身本身是不锋利的,所以取针要平直地将针身撵提或是轻轻拔出,不能操之过急也不能挑勾,当针头到皮肤处还要停留少许时间再拔出,这样针上也不会留有血迹,皮肤也不会有血液渗出。 其实姬昱心中也没有底,之前的施针方法都是凭借着直觉和潜意识里认为应当怎么针刺,医书上没有过医治尸厥成功的典例,姬昱能够确保前六针是按照先贤的方法施行,可后面的针术就基本上凭借他的本心了。 因为姬父的状态近于偏瘫,也不会产生晕针的反应,所以姬昱也就大胆的用了。他能确定刺不死人,也有一定效果,可是否能够好转,还是要依靠于昊天的庇佑。 姬昱和咸都神情专注的看着姬父。 姬昱所想是考虑到各方面的因素,而巫师咸则是看着好起来的脸色不断开始质疑自己。 咸在想,要是真的救活了,他该怎么说? 而姬昱还在思考着行针的道理,为何他在直觉下就想到了那般行针? 众人焦急的看着,却见姬父的拇指和眼皮同时有所反应,姬皮立即跪倒在地急切而又激动的看着病床上的父亲。 “水...” 姬父以微弱的呼吸声发出了细微的声音,可在姬皮的耳中却是异常清晰。 “我去取水,我去取水!” 姬皮激动的用青铜器皿在水缸之中打了半瓢。 他来到床前询问姬昱:“现在我的父亲能喝水吗?” “再等一下,等阴阳之气缓和一会。” 现在的姬皮已经完全的相信姬昱,连看人生死的巫师都不能确定的病在这里却得到了化解,这已经说明王孙推崇的道比这巫师的道要深远得多。 等到姬昱看气脉稳定,才对姬皮说:“可饮用水,不过别碰到针。” 一旁的咸看到姬父的状态越来越好,忍着尴尬的神色向姬昱赞扬道:“您起死回生的本领我算是见识到了。” 等姬父差不多醒来,这个巫师就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跑掉了。 “您的能力我已经知道了,我不会再追求其他的道了。” “不,万道玄同,只是我敢说其他的道路不会有心学这般宽阔。” “学生明白了。” “我可没有当你们的老师。” “可是在我们的眼中,您就是老师。” 今天三更,又补完了,真不愧是我。借鉴了部分庄子的应帝王 第一百八十一章 新兴医学 第185章 新兴医学 姬昱二十六针起死回生的传闻在晋国流传,有许多身体有疾病的病者听闻了名声,纷纷前来拜访,姬昱也规定了病者要在医舍就医。 在治好了姬皮的父亲之后,姬昱不求感谢,只求捐赠一些钱财用于医舍的开支。 姬父也欣然答应了,并承诺一定会去医舍拜访。 一般的小病症在医舍中随便拉一名医者也能治疗,这些医者能够医治的就行医,不能医治的就请部门主任,实在病重到一定程度,姬昱也会视察详方法能不能医治,上一次的一个死囚就是得了不治之症,在姬昱的尽力抢救下还不能治成,所以才会制成身死。 部门主任有三,擅长草药的毛胡、砭医汤,巫医羊。 这些医者保证了医舍的运行,他们会将经手过的症状记录下从而归纳在一份档案之中。 不过记录的理论和实际上难免会有所出入,所以要注明因症用量。 有些病患尿黄,说明有热,可实际上临床的病症看待不一定是热。 有些病症能用火针,有些则不能用。 因此在归纳总结的时候要注意完善自身的辩证体系,不能用统一的用量。有些人身体素质不同,有不同性状的寒性热性体质,不能统一标准。 医学本来就有不稳定性,两个同一病症的人,用着一样的方法治疗,一人生一人死也有可能。 另外还要分明同病异治、异病同治,有热病分风寒和风热,不同的病症在一定程度上也能用同一种药物。 姬昱深精心理,学医一日千里,能够在多方面的辩证一种病症的治疗方法,可这对于其他医者来说却不能适用。 医者的优势是门槛低,可最大的问题也是门槛低。高深者行医救命,低劣者连医理都不能详解。 学医能够在短时间总结出医用的方法和用料的标准,在实践中能够快速掌握,可要更进一步就需要大量的医理和参悟阴阳五行的道理作为辅佐才能突破自身的瓶颈。 姬昱在此基础上做出了两个医者方剂的区分,一者为经方,一者为时方。 经方是在古方的基础上结合医理、药材、疾病,三个要素作为依据,围绕着草木药材的属性去治疗;姬昱给阅夫子寄过信件,抄写了龟甲上的《神农秘传》和《神农草木》、《黄帝治理》,将古籍以上的医理和实际相结合,站在药材的本性来看待疾病。 (神农本草经和黄帝内经不是出于春秋时期,还经过各种医者的加工和传承再冠以先贤之名,实非一时之言,亦非一人之手) 时方是依据疾病的性质结合药材功效进行治理,有着不确定性和带有一定的主观因素,不过这对学成的医者来说倒不算什么,就怕学而不精的医者倒混经时之分,从而用错误的医理去治疗病患。 不能以时方的思想模式去理解经方,也不能用打着经方的缘由去理解时方。 以时方用经,则难以把握、用而不应。 以经方用时,亦是同理。 不是一代宗师的医者不可能同时掌握经、时方派的医理,如果遇到了方派模棱两可的回答大多说明只是半吊子。 经方有成的医者一般排斥时方派,而时方有成的医者也不敢轻易使用经方。 姬昱将两者区分,在医舍建立了三科六室。 内科、外科、神科。 经用室、时用室、手术室、妇医室、急诊室、临用室。 在医舍工作的医者会在附近安排住所,姬昱把近来一排的住所和用地全都买下,作为医学发展的用地。 医舍之内,是医者上班工作之地,有工作定时和调休,一日只需工作四个时辰,一月上班二十日就是满勤,次月由姬昱发放一定的俸禄。 学徒一百钱,正式医者两百钱,资深医者五百钱,科长八百钱,主任一千钱。 包吃住,住所有水井。 这样的条件能够让医舍的医者们用心的工作。 不算业绩也有一定的底薪,如此安分的工作自然吸引了大部分的外来医者。 医治病患也有一定的业绩奖励,轻症者五钱,重症者五十钱。 在建设医舍之处就已经招收到了大部分的医者,不过妇医却是少有几人,所以姬昱让闵作为妇医的主治医师,另外还配有几名学徒。 其他医室的医者倒是没有些许的学徒,都是混不下去又进步不能的普通游医。 病患在医舍所花的钱也不会太多,挂号需要抵交押金拿到用诊的木牌,在治病后退还,如果治疗失误不能医好,就会做出对应的补偿。医治所用的钱也会在挂号单上列举清楚,不会多收一毫。 治疗病症所用的钱也不多,轻症十钱,重症看病重而算。 慢性病则要另外支付一定的药材的用钱,在药房会有统计的户薄,每一种药材所用到的钱都能够查明。 可以说姬昱从未想过用医舍来赚取钱财,反倒是一直亏空金银来培养这些医者,要不是姬昱早制书籍和其他发明在钱财上不用担心亏空,也不会在短短一年建立好医舍和各类建筑。 医舍开设在上河邑的中心地段,占地面积有几百亩,折合后世的计算是九十多亩。 高大的夯土墙呈现一个“口”字围住医舍作为围墙,在围墙上还有碎瓷片防止盗窃,大门末约一丈高,在周边的空地也植有草木。 两边是医用的医者职工宿舍,能够供给医者就近上下班;资深医者能够携带家属一同居住,而学徒只是住在小平房之中。 在大门就近的屋舍是用于挂号的大堂,有学徒负责接待和记录,旁有一些犬类看护,在大堂内还有功德箱用作感激医者的捐赠。 从大堂走出就有小路指向各个方向,姬昱也设立了指示牌,不过不识字的病患不知道怎么走,还要学徒多作指引。 西面是内科和神科,东面是外科,中间径直走向急诊室和手术室,一些诊治室也在旁林立。 再走一段距离还有医者食堂,有专人负责医者的每日用食,不至于担心住食问题。 医舍井然有序,姬昱为了宣扬仁医的医德,还在各个走道之中搭建了不少的标牌。 “诚心诚意为病患服务,一言一行树医舍形象。” “医者不惜其身,唯有救人至上!” “救人不可马虎大意,牢记实事求是。” 第一百八十二章 王孙盗书 第186章 王孙盗书 在乌鸦的眼中,白天鹅是有罪的。 在丑小鸭的眼中,白天鹅是美丽的。 对一些不怀好意的人来说,美丽就是罪。 姬昱就是那个有罪的白天鹅。 巫师咸慌乱而逃,他立下誓言,有朝一日一定要让败坏他名声的姬昱付出代价,哪怕他是王孙,他也会将这样的耻辱铭记在心,想法设法报复。 这个时代的人是不能侮辱的,可姬昱踩着他的名义上位,这让骄傲的咸怎么能够善罢甘休? 咸躲在晋国的一个偏僻城池之中,时不时利用巫师的身份骗取一定的钱财之后又贬低姬昱的作为,走完一处又一处。 有褒就有贬,总有人会看不起姬昱,充当忠诚的黑子诋毁他的德行。 对此姬昱也不会在意,与其与那些不知所云的黑子辩论,还不如多想怎么编着书籍,做实事。 近来也不知道是因姬昱的传闻鹊起而起还是另有其人,各国也开始编着本国的“神话故事”。 掌握了印刷术的国家开始发力,他们也有了属于自己的书籍。 他们也开始利用书籍来传播有有德行的官吏。 较为离谱的便是秦国编着的《萧史乘龙》。 萧史原本就是一个二流子,喜好音乐骗走了秦穆公疼爱的女儿弄玉,两人私奔而去不知去向。 可在秦国所编着的故事之中,萧史是一个美男子,有着举世无双的吹箫之技,能够吸引孔雀和白鹤来到萧史的庭院之中,弄玉仰慕他的才能,就嫁给了他。 他们一起居住在秦穆公为弄玉所造的凤楼之中,恩恩爱爱,日夜合奏。 每当萧史和弄玉吹箫几曲,天上就会飞来一只凤凰在凤楼上鸣叫,因为太过引人注目,萧史就对弄玉说:“我怀念以前幽静的生活,不会被世俗所打扰,我的萧声会吸引天上的凤凰,太过招惹了,我想去华山过平静的生活,你愿意与我一同前去吗?” 弄玉说:“这宫廷的生活枯燥乏味,没有乐趣,我愿意与你一同去追求山野的清净祥和。” 两人又开始商议,弄玉要等秦穆公在突袭王官归来之后告辞再离开。 可是萧史说:“既然要隐居,就应当追求超脱,你父君回来之后一定不会让你离开,如果你父君回来,不同意我们离他而去又当如何?” 弄玉思索许久也觉得有道理,于是和萧史一同悄悄的离开了。 根据内侍说那一天他看到了两人吹箫,有一只凤凰飞来,载上他们一同离开。 归来后的秦穆公不见爱女,身体愈发憔悴,很快就病倒了。 在他病倒之后,就看见萧史乘着飞龙从天而来,身旁有乘凤的弄玉。 萧史在天上说:“您要跟随我们一同修仙吗?” 秦穆公点了点了头,病倒的身体随之倒下,他的魂灵却是超脱了身体朝着萧史飞去。 原来萧史是昊天之上的神仙转世,有着驾驭飞龙的能力,此时前来就是为了让秦穆公超脱。 那一日,许多人都看到了秦穆公飞升成仙。 故事有些离谱,且不合逻辑。 可这个时代的人就吃这套浪漫的情怀,不仅深信,还对萧史和弄玉大加赞叹,又羡慕秦穆公有着这样出众的女婿。 “乘龙快婿”一词也因此延伸而出。 --------- 作为姬昱目前最为活跃的狗腿子姬皮听闻之后可就不乐意了。 凭什么一个声名无籍的萧史能在短短时间扬名,而作为贤者的姬昱却没有“应得的待遇”? 姬昱救了他的父亲,这样的恩惠无以为报,姬皮将姬昱已经当成了第二个父亲,不仅事事听从,更是时常拿东西孝敬姬昱。 姬皮问姬昱:“为何大家都相信书籍之中那不可信的萧史,而不愿意信您呢?” 姬昱汗颜,他发现了姬皮在近来就十分的不对劲,现在更不对劲了。 “信仰是自由的,就像你之前信巫师的命数一般,只在于个人的主观层面,不在乎道德与否。就算我做得再多,也还是有人要质疑我,信不信又有什么作用呢?” 姬皮听后心中还是不服气,他想让姬昱比其他人还要出众,仅此而已。 在走后他想到了一个主意。 秦人能够“造神”,他姬皮也可伪造啊! 一篇关于姬昱有着无人可及之力量的故事在他的脑海闪过,故事的脉络也渐渐清晰。 王孙昱生性勇敢,有着天生神力;曾凭借双手攀登城楼,他双手握住城楼的檐角,就能够将整个城楼摇动,要是让王孙昱抓住一个国家的支点,他能将这个国家都倾倒翻覆。 虽然王孙昱有着无人可比的力量,却不能奈何生老病死,这是人都会经历的。 可勇武的王孙昱不会相信世上有不可打败的东西,于是他走访深山群野,最后在一个老树精的口中得知了医治世间所有病痛的先书。 老树精说:“在昊天之上的天宫之中,有着一本仙书,上面有着医治所有病症的方法,只要得到了仙书,还能够根据其中的方法制作延年益寿的丹药,您要是想得到仙书,可以去收服东海的蛟龙。” 王孙昱勇武敏捷,拿着绫带很快就将海里的蛟龙给绑住了。 他带着蛟龙问老树精:“现在该要怎么做?” 老树精说:“您身上有着天子的血脉,只要用血喂养蛟龙,这条蛟龙就会听命于您。” 王孙昱将血喂给蛟龙,蛟龙果然听话了。 老树精说:“您只要在人定之时乘蛟龙飞上天宫就有机会偷取天帝宝库之中的仙书了。” 勇敢的王孙在大半夜乘蛟龙飞入天宫,在一番惊险刺激的经历过后终于找到了天帝宝库。 王孙正想盗走离开,却被天兵发现,只能撕下一张纸逃离。 可在逃离的过程中,天宫的青神射出一道弓箭射穿王孙的心让其落入人间。 可勇武的王孙并没有死,青神的那一箭也是为了王孙能够逃离并没有伤害的能力。 王孙昱也凭借着撕下盗走的一篇天书开始医治起各种疑难杂症,任何的疾病他都能够知晓如何医治。 姬皮兴奋的大笑,回家不久之后就写稿完成,并支付了许多钱财让晋国的印刷坊在背后偷偷印刷。 没过多长时间,这一篇故事如同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席卷了整个晋国,姬皮也因此得到了一笔不菲的“稿费”。 看到了这篇故事,姬昱的脸在一瞬间变换了数种表情,有惊讶、嗔怒、不解、疑惑、自嘲.... “哪个大聪明在背后写我的同人故事?” 满脸黑线的姬昱怎么也不会想到,竟然会有一日出现关于他自己的“同人”。 也因《王孙盗书》的传播,咸无奈的垂下手臂,失魂落魄的离开了晋国。 想借机会传播姬昱恶行的他,看着几个人在树下津津有味的读着《王孙盗书》,那个时候他就已经知道,他已经彻底的输了。 对面开挂怎么打? 《养牛马》 我在乡下养牛马, 牛有耐心可没有效率, 马有效率却没有耐心。 想要好好干活, 喂牛吃早晨的露草, 喂马吃上好的精料。 我想有一种牲口能好好给我干活, 条件要求不高也不求回报, 能自我独立还能辛勤劳作, 可我始终找不到这样的牲口, 直到我看见了水中的倒影。 第一百八十三章 静修得知 第187章 静修得知 一个貌似读书的人,从来瞧不起真正读书的人。 一个貌似有道德的人,从来瞧不起真正有道德的人。 他们像乌鸦一样,呱呱叫的同时在那说:“他在那里装什么?这样有意思吗?” 真正有道德的人身上所带有的光,映照到那些貌似追求道德的人,他们会自卑、会嫉恨、会鄙夷,凭什么他有道德? 而一个追求高尚的人是愿意追随有道德的人的,在随行时,道德的光会照到内心的黑暗,照出内心的伪善。 貌似有道德的人会产生一种自我的厌恶,从而转变成针对他人的恶意,从而获得一种道德上的平衡感。 道德的光刺痛了他们已经腐化的内心,他们会说:“凭什么他那么高尚?我也追求道德也不像他那么装,我一定要把他拉下黑水,要是他反抗或者真被拉下水,那就说明他就是黑的。” 所以喜欢给他人泼脏水的貌似有道德的人,通常自己都极其肮脏,不惜代价想要把好人拉下水。 人心是难测的,道德是可拟化的,事物的评判标准不会相对统一。 (历史是可书写且后知的,谁也不知道孔子那样的思想家是怎么一路走过来的;他只是一个庶出的私生子,生于丘野之中,没有能力去学习,年少的时候还被身为门客的阳虎鄙视,在没有做出成就之前,貌似有道德的人都会抨击他,正如想要处死苏格拉底的人。 站在历史的角度之后来看只能看到前人顺风顺水的一面,因为写历史的人不会把圣贤的悲惨经历全然写出,付出的代价也是不得而知的,大多数人只看到了圣贤的光鲜一面,不思考其背后的经历;老子在守藏室待了大半辈子,孔子在没有传播贤名之前因为身份受尽鄙夷,庄子居于乡野同样受苦难。) 有道德的人终究是少数,大多数人只想着情欲、利欲这般私欲。 私欲和杂念也因此称为修道者的祸因。 多出了杂念,修行也就停歇不前。 今日是嬴叔虎和养广父归来的时日,姬昱也带着一众心学弟子来到涯山下迎接他们。 在山上的两人,以刻石记录太阳每日落下的时间作为知晓时间的信息,至今已经有了三十日,按照约定,今日的隅中就是他们下山的时候。 涯山位处绛城之北,在上河邑的西北部,山崖巨石林立,山郊只有松柏和荆藤,旁无杂树。 姬昱和众人就在山下等着。 等了许久,两个衣衫褴褛的“野人”大笑着走在山路上朝着山下缓缓而行。 姬昱远远的就看到了两人爽朗的笑声,当即也能断定两人在山野之中收获不少。 “可是广父与叔虎?” “正是我等。” 两人一身破旧的衣物身上无一处完整,披头散发,杂乱的须髯随风摇曳,不修边幅的样貌像极了两个野人。 不过这两个野人的笑容表明了他们并不在意这幅模样,他们在山野之中得到了他们的答案。 “你们在山上悟到了什么?” 公输造连忙追问,他迫想要知道这两个同道是否得道,悟到了什么。 作为最好学的人,他没有一同入山潜修,可作为“同居舍友”,他显然在平常之中也担忧两人。 “我们什么也没有得到,可我们知道了为何学习道、追求道。 脱离了世俗我们才发现,道长原来说的那些道理其中所包含的深意。” 姬昱问道:“现在还要我告诉你们为何你们学不进道理了么?” “是因为我们两人杂心太多,贪心得到更多的知识而忽略了原有的知识。在您的《朝三暮四》中也有一样的道理,可是我们不知足,不去钻研已有的知,反而去乞求更多的知。 在山上,我们两人以野菜和草木为食,又根据您说的道理辨认各种植物的价值和功用,在山上搭建了庇护所,又利用树绒升起火,烧制沸水和山野的野果,要是有机会狩猎到了野兽,我们在晚上都能睡个好觉。 这样的生活满足之后,我们发现不再去纠结是否懂得更多道理,能活着就已经很幸福了。 您说的道理我们两人还没有研究透彻,在火堆旁我们得知了一个道理,做人要学会知足。” 姬昱欣慰的点了点头,要是所有的心学弟子都能够认识到这一点,也许他们有朝一日还真有可能会达到他刚悟道的境界,至于追赶上他,姬昱还是不相信的。 毕竟不是谁都如同姬昱这般有挂。 人的认知也是有限的,就算这些哲学家、思想家再思考也不会想到在日后会成为资本的时代,人们将他们总结的道理抛之不用,只遵从金钱至上的原则。 “你们在我这里学到的东西要是细心钻研,已经能够用一辈子了。 在场的人都想想,你读的第一本最有感触的书籍现在是否已经忘了?” 公输造不解道:“我还记得我阅读您的《樵夫问道》深有感触,其中说明了是非对错的关系和对万物的思考理解。” “那你还记得上面的文字内容吗?” 公输造茫然的点头。 “忘记了。” “这是正常的,人的记忆是有时效性的,我们的心在一日要处理太多事务,经历太多就会选择性的遗漏一部分的记忆,可熟练了技艺却能在反复的实践中做到深久的保持。 在年幼的时候学习说话,一直说话也就记住了语言而不会生疏。认识文字、读书、农桑、百工都是如此。 道理也是这般道理,只要不断往复的钻研磨炼才能有所收获,要做到温故而知新,将知识不断打磨,最后才能雕琢成智慧。” 公输造点头称是。 “学而时习之,乐矣!” 养广父和嬴叔虎听得痴迷,只不过身上的汗臭味使得周边的空气之中弥漫着一股臭味,一开始只觉奇怪,可有人点醒之后才齐刷刷的看向衣衫褴褛的两人。 姬昱捂着鼻子对两人说:“先回去给你们二人梳洗一番再说。” 两人相视一笑,彼此都有些不好意思。 在山上,他们养成了一个坏习惯,不爱沐浴整理。 第一百八十四章 修行与修马蹄 第188章 修行与修马蹄 姬昱领着两人去了上河邑的一间闲置的屋舍(姬昱又买了大量的闲置地皮),在备好衣裳之后让两人分别用热水冲洗。 两人在山上一同居住,彼此有了深厚的感情,可沐浴也是要分开的,要是坏了规矩难免会有闲话。 经过了一番梳洗,他们又束发穿戴好衣着,郑重地向姬昱道恩。 “您的苦心我们已经明白,我们应当追求自我的修养而不是依托您的教导,您的心学是每个人的心,每个人应当追求自己的心而不是借助您的心。” “你们能够意识到这一点已经很不错了,我的教导只是为了让你们更好的能够近于心,可如果只是按照我的来做,而没有自身的思考和体悟,那所学还是浅薄的道理,只有自己悟出再不断打磨,这才能有近道的心。” 众弟子也纷纷表示赞同。 公输造的眼睛异常的明亮,在这其中,他得出了许多直白的道理。 “书上的知识,只有掌握才是自己的,没有掌握只会停留在似懂非懂的地步。” “理该如此啊。” 在这处屋舍之内,姬昱开始问起他们在山上很多详尽生活,两人大口吃着羊肉,时不时停下讲述山中生活的不易和艰险。 “那你们会后悔上山吗?” 姬昱一问两人又愣住了。 他们不知道如何作答。 住在山中的生活虽然艰苦,可是他们不愿再面对,吃过苦之的他们更明白了要珍惜当心而不是去再次进山受苦。 “我不后悔上山静修,只是要再上山的话,我就不愿意了。” 养广父老实的回答,他还要为楚人扬名,不能久居山林。在山中待上了一个月已经很不容易,要让他再来也没有了那个勇气,况且要不是嬴叔虎在一旁陪伴,他在山野也会寂寞难耐,没有生存的魄力。 “这就是我说不推崇苦修的意义,人是向往美的,就算是上古时期的野人,也会崇尚美好的东西。他们会把花当做美丽的代表,一代又一代流传至今。 苦修的意义是磨炼自身,可过度苦修就是折磨自身,而每个人的标准是不一样的,有人觉得住在山野之中还比这世俗还要美好。 这并不是排斥苦修,只是希望你们能懂得苦修并不是一定能得到道理的方式,若一个生活本就贫困的人,让他去苦修,又能修到什么地步呢? 当生活富足,一切顺利,无烦心事,有毅力可苦修。 而生活贫困,万事多难,受尽困扰,有良知可乐修。 修行的方式只是为了能够提升自己,不是给自身带来压力和负担,人世也是一种修行,只是人世太过漫长和未知,修行要修心、修德、修礼仪,修行多了,也就能够参悟人世的道理。” 只是每个人的标准不同,他也只是在因事论事。 道理就放在那里,有人嗤之以鼻,有人异常欣喜。 他想要做的,是让更多人发现道理,掌握道理。 正当姬昱还想多说什么,就听侍从急忙赶到禀报。 “王孙,您的大白出事了!” 姬昱顿时心有些慌乱。 大白和小白是阅夫子为了姬昱能够学习御车而买来的良驹,两匹白马几乎一样,不过姬昱却能辨认出两者。 这不仅是因为这两匹马是阅夫子的礼物,它们更是教会了姬昱如何御车,是有纪念意义的马。 两马在四年前就买来安置在马厮之内,不过因为姬昱的繁忙时常没有时间去试驾,久而久之也就只是在马厮之中散养,时不时带出去遛弯。 可就在这遛弯之际,大白就出事了。 “大白在回来的路上踩到了石子,后马掌摩出一个小洞,流着脓水已经不能行动了!” “带我去看看!” 姬昱连忙赶赴,众弟子也纷纷跟上。 大白遛弯放风的位置离此地不远,没一会就赶到了。 一匹白马翻卧在地上,嘴中不断撕吟,后马掌不断的颤抖,显然承受了巨大的痛苦。 姬昱轻声叫唤:“大白?” 大白的眼角留下浅泪,不再作出令人怜惜的叫.声,它不想让主人看到他悲惨的样子。 “去拿锉刀和刮刀,还有我制作的精酒。” 所谓精酒,是姬昱通过蒸馏装置提纯的高度酒精,在去除了头酒和尾酒之后收集想用作于医用消毒,虽然不能确定75%的准确用量,可在这个时代便已经足够了。 没想到病患没有用上,他的爱马却要先要上了。 侍从连忙去取,姬昱也招呼着这些心学弟子们将大白扶起方便进行医治。 姬昱看着那厚重的马蹄上不断冒出的血脓和掺杂在其中的石子就能确定,这不是新病。 在以往,大白必然也在走路之中让马蹄夹杂了石子,现在被外界的石子又一碰撞相互作用,导致了伤害到里层的血肉。 姬昱让学子们扶好大白,他则是提起那只受伤的马蹄,背对着身子把马蹄夹在双腿之间开始治疗。 他拿起刮刀的时候才想到自己大意了。 应该让侍从带个口罩的。 可都拿起了马蹄,就没有延迟治疗的说法,姬昱便拿着刮刀一层一层将坑洞旁的角质层削去,大白也知道姬昱这是在为他治疗,反正也没有更疼,也没有多作反抗。 马蹄并不是马的血肉,而是马蹄尖外的角质层,其性质就相当于人的指甲。 姬昱正是懂得此理,才敢放心医治。 尽管他没有治过马,可大白的信任也让他的刮刀拿得比起平常还要稳固。 刮刀刮下了一大层的角质层,又用锉刀打磨表层,很快就把原本的小坑扩张到了一个大坑,在其中姬昱用布条拿出了其中深陷的两颗石子。 只是拿出来的时候姬昱脸面洋溢着痛苦的表情,在马蹄之中的石子,邦臭! 他赶紧将石子取出之后丢弃。 大白此刻也不再痛苦,反而发出了愉悦的叫声。 姬昱也不犹豫的脱下外衣,将其撕扯成布条,包裹在进行“手术”的位置。 当然,在包裹之前姬昱用酒精进行了消毒。 只是那股邦臭的味道久散不去,姬昱都是屏住呼吸进行的操作。 姬皮则在旁敬佩说道:“您不止会治人,还有着能治马的本领,真是了不起。” 话是这样说着,只是姬皮那深邃的眼中冒出精光,他又想到了为王孙编着“同人故事”的内容了。 故事就叫“白马王孙”! 今日去了图书馆,实在抽不出时间,只能维持日常更新,看看有没有机会补上。 第一百八十五章 母亲母亲 第189章 母亲母亲 今日是日曜日,也就是常说的星期日。 姬昱收到了一封寓意非常的信件,那是寄送而来的信。 寄信人是他的母亲,姜娥。 姬昱怀揣着忐忑不安而又激动不已的复杂心情打开信简。 “昱,母亲要回齐国访亲,路经晋国便想到了来看望你,现在很快就能抵达绛城,不久就能来看你了。” 信简很简短直白,可在背后,姬昱能够看出母亲那深沉的爱意。 信标注了日期,是在前日就寄送过来,说明现在离绛城已经不远,甚至今日就有可能赶到上河邑。 姬昱一时之间又多了几分紧张。 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忽然拜访的母亲。 在这个世上,有一者能无限歌颂却不会诋毁,那就是母爱。 大多的母亲都深爱着自己的子女,没有掺杂利益,也不会带有私心,这样的爱是无私的。而这无私的爱意不会因为时间的冲刷而悄然丢失,只会因岁月的沉积变得醇厚。 尽管世间也有不称职的母亲,可大多母爱都值得歌颂,这是人最真挚的感情之一。 母亲这个令人深爱的角色姬昱每一日都有所思念,可真要是来了,在难以置信的同时又不知如何面对。 他已经离开了洛邑四五年了。 他在四年前来到晋国之后就没有再见过她了,虽多有书信,可一来一回已有月余,思念大多依据着自我的感伤和怀念,现在能够见到真人,姬昱有些不知所措。 姬昱翻开木箱中折叠的衣物,在其中看到了姜娥曾为他做的衣物,因为生长过快已经穿不上了,可他也一直珍藏着。 面对母亲,他不知道该穿什么样的衣物。 尽管姬昱现在的成就和思想上在一定的领域上是巨人的存在,可他面对母亲,也像一个无助的幼子。 这人世的太多感情他都没有去好好体悟,等他走出“穿越者”的身份之后,他才发觉没有好好的为母亲送过一份有意义的礼物。 从来只有母亲为他付出,而他只是在那一味的索取。 姜娥来晋国,这将会是姬昱为数不多能够见到重要的家人时刻,所以姬昱格外珍惜,他想穿上最珍贵最美丽的衣裳迎接母亲,可那样是没有意义的。 在思索片刻之后,姬昱挑出了那一件藏在木箱里的旧衣,那是母亲亲手为他缝制的。 “备上马车,我要亲自去城外等候。” 姬昱急忙对侍从说完又对侍从说不用准备,他要亲自去迎接远道而来的母亲。 他赶到马厩旁牵走大白和小白,带着侍从一同将马绳安置妥当,随后御车直去晋国的城门。 在临行前,他让辛开去转告那些学子这个七曜日他不会去讲道,要在家中陪伴母亲。 只是可怜了大白,马蹄刚好就被拉来做苦力。 又经过了一番的申报报备之后,姬昱将马车赶到了离绛城十里外的空地处。 在四年前,士榖就是在此处接待的他。 姬昱在车上苦苦等候,一旁的侍从问道:“王孙您确定王子妃今日会来吗?” “我心中有预感,一定会来的。” 侍从想问要是不来该怎么办,可转眼就看到了姬昱那坚定的眼神,眼中也闪过泪花。 “一定会来的。” 此时临近日中,按理来说应当是太阳最为炎热之时,可今日的太阳很给面子,一直躲藏在云层之后,所带来的阳光不为暑热,是温热近人的暖阳。 光线久照之下,姬昱不由想到,母亲在闲暇的时间会不会也像这般在院中等候着他修业归来? 母亲在他的面前从来没有抱怨,甚至在他幼小的记忆之中一直充当着牺牲的角色。 有一日,他的兄长姬班背着母亲将食盒上的果脯全都偷吃一口,母亲没有过多的责备他,而是告诉他要懂得吃多少拿多少的道理;为了不浪费,姜娥把果脯全都吃了。 那时姬昱不过牙牙学语,不过有着穿越者记忆的他不哭闹的看到了这一切。 在姬昱尚在襁褓之时,母亲抱着他不停的逗弄,只是成熟的姬昱撇着嘴一言不发;因为思想的成熟,幼小的身躯似乎不能过多承受他的意识,所以年幼的他十分嗜睡,只是每次睡着之后都会若有若无的感受到一道温和的目光在背后默默注视。 以前的他或许只觉得在母亲面前失态是一件丢人的事情,可是现在的他只想早些看到母亲,又不愿让母亲远去。 在姬昱的自我感动下,也不知过了多久,只知道天色逐渐暗淡。 姬昱摇了摇头,心中难免有些失落,可当他抬头张望之时,看到了几里之外奔赴而来的马车。 他明亮而又能远瞻的眼睛看到了马车上竖立起的周室旗帜,身子开始莫名兴奋的颤抖。 他是不会看错的,行驶而来的马车就是周室马车,其马车上的人,就是他的母亲! 在马车行至之前,姬昱亲自下车等候。 周室的马车也在此地停下。 “母亲!” 姬昱兴冲冲的奔向其中最为华贵的马车,在其宝驾上正是那华贵的妇人,姬昱的母亲,姜娥。 姜娥听闻此声心绪不由自主紊乱,尽管四年没有听见姬昱的声音,现在的声音也有了男子的浑厚,可她在听到的那一瞬就知道了,那是姬昱的声音。 姬昱走近马车,泪水再也止不住的流下。 姜娥赶忙下车,心疼的看着这个长大的孩子。 这位母亲想要再抱抱自己的孩子,可姬昱那将近八尺的大高个让她止住了动作,她难以相信,她的孩子在晋国竟然长得如此高大。 可看着那熟悉而又陌生的脸庞,还有那身上穿着的熟悉衣物,让姜娥的忍不住摩挲起眼睛。 “昱!” 姜娥伸手抚摸姬昱的脸,此刻的母子二人无需多说,相思之情在此时尽然而出。 御者和侍卫纷纷下车回避,留给两人一定的相续空间和时间。 “孩儿好想念您。” “母亲也想你啊,看你身上的穿的,不合适的衣物还不扔了?” “母亲的衣裳孩儿不舍得遗弃,这样就不能思念母亲了....” 两人在那诉说了许久,姬昱才对姜娥说道:“母亲,我来给您指路,让您看看我现在所居住的地方。” “好好好,都依你的。” 第一百八十六章 母亲节晚宴 第190章 母亲节晚宴 接来姜娥之后,所在的府邸热闹起来。 姬昱为母亲举办了一场迎接宴礼,信得过的学子和侍从都纷纷赶来拜会。 在这场晚宴之中,众人都在欢歌载舞。 姬昱开始为姜娥介绍起了这几年他在晋国的成果。 “这是酱油,这是豆腐....” 尽管姜娥早就知道这些,可她还是配合着姬昱的表演。 对她来说,和自己的孩子待在一起很幸福,知道什么当成不知道也能让孩子得到一定的成就感。 姬昱在滔滔不绝的讲着,此刻的他是一个渴望得到母亲赞扬的孩子,姜娥的配合也让他得到了一定的满足。 他又向母亲介绍起家中来访的学子和众多侍卫侍从。 姜娥也笑着和众人打着呼。 “感谢众者对我儿的照顾。” “您才是伟大啊,养育王孙一定费尽心思吧?” “不会不会,昱这孩子从小就没有让人担心,一直都好好的,现在也做出了许多的成果,作为母亲,我自然感到欣慰。” 众人一边客套一边摆弄好酒席,这样的氛围姜娥还从未感受过。 姬昱与民同乐的思想在此地得到释放。 在这里,贵族和读书人能够一视同仁的在围在一起像一家人一样吃上美食珍馐。 这在洛邑是感受不到的。 姬昱真希望在未来能够废除奴隶制,百姓也能够像他们现在一般聚在一起一同饮食。 可这无疑又是不现实的,除非有一天姬昱真的能够改变所有人的看法。 姜娥并没有多说姬昱的做法,入乡随俗的坐在了姬昱的身旁,所做的一切都是彬彬有礼。 姬昱亲自端来一口造型独特的青铜鼎,放于案桌之上,鼎的样式参考了火锅,中心制成篓状,能在其中加入炭木保持烹煮。 高汤中加入了花椒过滤,能够闻出一股麻香和淡淡的椒香。 在每人的位置前摆放了簋,用于盛肉,在鼎旁也有大量片好的牛羊肉。 姬昱为众人演示用着去品尝这火锅的滋味,另外还向众人搭配如何在簋中放入芥菜种子研磨而成的黄芥末和茱萸、盐作为调料,将肉片蘸取调料之后吃上一口,略有几分后世火锅的味道。 只不过华夏没有辣椒,这火锅吃起来还是稍逊一筹。姬昱吃下之后又把心思放到了遥远的美洲大陆,那里不止有玉米土豆、还有辣椒! 可在这个时代来说,却是顶级的珍馐。 姬昱在一边与另一桌的侍从私下交谈。 “你吃完之后将这样的美食给赵盾送去,就说此物鲜美无比,不可不尝。” 火锅的面世,怎么能够不让晋国的当政者一同享用?虽说赵盾已经不来拜访,可姬昱送的就是人情世故。 宴上姬昱也在为母亲姜娥夹菜细谈,诉说这些年不在洛邑的遗憾。 “孩儿在外多年,不能亲身侍奉母亲,可真是不孝啊!” “我尚有气力,能够自己照料,又何须你为我劳心?你能为这天下做出一份力,我这个做母亲的,看到了也觉得欣慰。 你要劳心的,是你所期望的事物,而不是我啊。与天下相比,还是这天下更为重要。” 母爱是那样的无私和偏心,明明心中有爱,却诉说着要在意工作的日常,天下的事宜,不用在意她那样的小人物。 对于天下来说,姜娥或许只是沧海一粟,可在姬昱的心中,这份母爱比起天下的事宜都要崇高尊贵。 母亲总想着怎么为孩子付出,而作为子女的他,却从无一刻在恩惠着母亲,这让姬昱心中生有不少的愧疚。 看着姜娥的头发已经多出了许多斑白,姬昱心中感慨更多是没能像母亲照顾他一样去照顾母亲。 因此姬昱特别想要回报母亲,为她带来更多的快乐。 吃美食、游美景、说玩笑,这些都是他想做的。 他不能像哄小孩一样去哄笑母亲,却能像对待朋友一样与母亲一同游玩。 在他的心中,更是许下了一个小小的景愿。 “今日是五月的第二个日曜日,我将来要是当上了天子,一定设立这一天为母亲节。 在母亲节,子女需要陪伴母亲,向伟大的母亲致以崇高的敬意。” 晚宴结束,在送别众人之后,姬昱又领着姜娥前往他那屋舍旁被改造的一间小作坊。 “母亲,请容许您先闭上眼,我取来几件物品送予您。” “昱又有什么东西么,还要如此神秘?母亲也就依你这回。” 姬昱从作坊内取来几个用木塞密封的细小陶罐,让姜娥睁开眼睛。 不解的姜娥看着这几个小罐,大大的眼睛闪烁着小小的疑惑。 “昱,这是什么东西?” “香水。” 姬昱拿起一块白绫布,将其中一瓶打开倾斜,以布条的一端蘸取一定的香水,而后递给了姜娥。 姜娥拿起一闻,一股浓郁的露甲(金边瑞香)香味就扑鼻而来。 女子都是爱美爱香的,姜娥也不例外,闻到了此香正要询问,姬昱就先作答。 “母亲,这香水可以擦在脖颈和耳后,能让人短时间拥有花的香气,除了露甲,我还制了丁香、山栀、菊花、月季这几种香水。” 研制了酒精之后,姬昱收集了不少的带有香味的花,将其压榨再经过蒸馏之后,与酒精混合,成为了初代香水。 姜娥试着将带有香水的白布一端在脖颈上擦拭,一股清爽的凉意和散发的香气让这位贵妇人十分欣悦。 香香的东西怎么能够让人不喜爱? 姜娥很喜欢香水,又或是说上层的人都喜欢花香。 “昱,你做的这种香水母亲很喜欢,能让母亲带走一份吗?” 姬昱笑道:“这些都是我送您的礼物,您一直为我担忧、祈福,我却没有能够报答您恩情的方式,只能送予您这样的物品了。” 姜娥的眼中既欣慰又不禁感动。 孩子长大了,懂事了,会送母亲礼物了。 一想到如此,内心的柔弱本性被触及,有几分想要落泪的姜娥强忍着泪水抚摸了姬昱的脸(主要是摸头伸手不怎么方便)。 “母亲很喜欢。” 姬昱蹲下身子,让姜娥抚摸着他的头发。 “母亲,您够不到说一声也可以啊。” 参悟心学的姬昱对于人心的揣测有一种天然的优势,自然知道了母亲想要像幼时一般抚摸他的头发。 “你这孩子,真是讨打。” 母亲节写这两章不知道合不合景,不过姬昱也是人,有亲情友情,这样的真情实感或许受众不好,可我不想让角色成为没有血肉的人。 第一百八十七章 赵盾问政(上) 第191章 赵盾问政(上) 姜娥在上河邑待了几日,可终究还是要离开的。 尽管舍不得,可晋国说到底也不是家,他也只是一个小小的质子。 他虽然敬爱母亲,可也不能强留,况且姜娥本来就是顺道来看望他。 姬昱在送别之后又将生活的重心放到了每日的讲道和编着书籍,时不时又试验发明一些有趣的物品。 所幸这个时代没有太多的匆忙,也不用一复一日重复着无聊的工作和单调的学习。 在此阶段,姬昱对世间的思考也没有停下。 人都是有自我意识的,身边那些形形色色的人都在影响着自我的情绪。 在生活、成绩、收入等诸多方面都会存在攀比和争论。 对生活抱有苦怨的人只会在心中叹息,以精神内耗的行为折磨自己。 春秋时期的人也会有精神内耗,只不过没有后世那般沉重。 这不是说明此时的百姓生活富余,人人都是快乐的;只是这个时代的人在精神上的寄托只是单方面的,追求生活的物质条件又或追求精神上的满足。因为有礼的存在,阶级的固化使得这样的平衡不被打破,底层人追求吃饱、中层人追求利益,上层人追求社会的稳定和国家的发展。 底层的庶人对农田有着寄托,粮食的收成就是他们就能决定了一年下的情绪是否苦怨。 中层的权贵们对利益的追求超过了感情的羁绊,他们的存在是决定了上下关系的承接者,若是贵族爱庶民,则国家兴盛;若是贵族只爱自己,庶民永远只会是庶民。 至于高高在上的君主以及公室之流,他们的利益关系已经和国家相连,为的不止是国,还有自身的家室。 当底层的庶族解决了温饱,他们就想往上攀升;中层的贵族满足了利益,野心却能促使两种结果,一种为不满足眼下的利益,还想吞食君权。而另一者,便是满足了已有了利益,追求国和家的安稳。 在这样的阶层下,没有家财余粮的庶人将感情放在第一位,因为他们只有注重感情才能相互依赖。 权贵们则会根据利益的导向来确定事务的价值,他们的感情只取决于对方是否对自己有利益。 作为高层的君主没有感情上的拘谨,没有基于眼前利益的算计,他们更在意国家的得失,贪慕者会变虚伪,良善者施以仁政。所以在用人上,庸君会选择在意利益的权贵,便于控制的同时也能管理到位,而仁君会实事求是,让有贤能的贤士担任要职。 三者之间不可能有真正的共同话题,因此要与下层人讲感情、中层人谈利益、上层人讲真理。 在不同的层面上,总会有着千变万化的道理,虽说有些道理完全不能适用,可模型在心中有了定像,掌握其他的道理也能便于理解。 晋国并不能适用于一般的理论,现在的晋国掌权者变成了赵盾,卿权凌驾在君权之上,许多道理也要进行转变。 君臣之间虽然没有明确的矛盾,可年幼的晋侯夷皋终究还是有一天要登上君位,他会如何看待逾越了权能,一直处理国政的赵盾呢? 一想到如此,姬昱忍不住为赵盾叹息。 以后的赵盾或许要经历一场大麻烦了。 权力和声望高于君主是一个不利的象征,昔日周公辅成王也被流言不断中伤,后来还是引咎辞职,还政于成王。 可赵盾没有周公的能力,其背后的家氏也牢牢和晋国绑定(六卿),他将来要么还政之后退位,要么将受到有心人的挑拨产生矛盾。 “晋国的这步棋走得很不好啊,君臣之间除非亲密无间,不然必会升起一场血雨腥风。” 超越时代的见解让姬昱一眼看出了晋国的弊端。 成也三军六卿,败也三军六卿,晋国迟早会因此衰变。 而作为质子的他,必须从中谋取一定的利益,不然在以后没有机会与他那些兄长们争权了。 作为王室中人,他需要思考未来的处境。 是继续以此用贫弱的力量改变天下,还是借天子的位置实现自己的理想。 晋国不会轻易放走他这个质子,他们还等着利用他的名义扶持走上天子之位,在没有实际的利益绑定之前,又怎么会轻易的让他返回洛邑? 没准赵盾还想用联姻的方式来拉拢他,等到有了孩子才放回去扶持上位。 只可惜这些姬昱早就料想到了。 他现在也是一个聪明人,一个善于借用良善之名伪装的聪明人。 “身处命运的潮流漩涡之中,总是这样身不由己,不知道何事才是头。” 与母亲的相见让他开始思念起故乡,现在的他格外想回去洛邑,实现理想。 作为王室的人也不能擅自逃离,丢脸的不止是他,还有整个周室。 就算晋国的制度有问题,可现在的晋国还是这片中原之中最为强大的国家,他的力量不容忽视也不能招惹。 说的好听他是王孙,说不好听的,他现在只是晋国圈养的猫兽。 身份尊贵落在他国之手,也只是谋取利益的工具。 现在的赵盾,说不定已经对他没有了敬畏,有的只是对待工具一般的随意。 过去的赵盾已经变了,在去年秋天,他就代小晋侯请求诸国在扈地结盟,执政晋国的赵盾以臣子的身份会盟诸侯,这不管是礼义还是道德上都有所违背,可赵盾还是召见了,并以臣子之身与诸侯相提并论。 或许在那一刻,赵盾的野心得到了释放,他以绝对的姿态向诸国施加压力,说是代晋侯,可臣子坐大这一事实不言而喻。 (也不知是不是赵盾开的先例,在原定的历史趋向之中,臣子坐大,诸侯卑微却是春秋时代的潮流;正对应了西周诸侯坐大而天子衰败) 为了表示合理的正确,赵盾在会盟中态度强烈,声称要在事后讨伐鲁侯,吓得鲁侯在回去之后连忙叫上了东门襄仲去晋国与赵盾结盟,向他表示歉意。 自此,赵盾收兵,鲁国继续亲附晋国。 赵盾的野心得到空前的释放,姬昱也在为曾经那个豪情壮志的少年叹息。 终究还是回不去了,这人一有了权势,就不知道会变成什么样子。 在姬昱感伤之际,侍从传来一则消息。 “赵盾登门拜访?” 第一百八十八章 赵盾问政(下) 第192章 赵盾问政(下) “大军帅请坐。” 姬昱俯身向请,赵盾毫不客气的坐到了客席上。 “您又成长了不少,都比我高了。” 现在的赵盾虽满脸笑容,可身上的贵气和骄傲的姿态却显露而出,在姬昱的眼中,赵盾的生气像是一只猛虎一般俯卧,一旦发生了什么不对,就会张开巨口猛然将他扑倒在地。 “您的气色也很好,比起一年前更为稳重。” “您说笑了。” 赵盾看着眼前这个看起来更为成熟的少年,不由在内心发笑。 明明他的年纪说起来才是最为年幼,可每次讲解仁义道德却能说的头头是道。 “您来此是来找我对弈的吗?” “弈棋?” 姬昱指了指他身前案桌的棋盘,两人不言而喻的笑了起来。 赵盾上前跪坐在蒲团之上,打量起了姬昱所摆的棋盘。 棋盘呈正方形,盘下有四足,局面纵横各十七道。 此时的棋局合二百八十九道,白、黑棋子各一百五十枚,是由上古时期尧所制的弈演变而来,最开始尧只是提出横纵三道围棋,而后再经过九道、十一道等演变到了如今的十七道棋路。 在棋盘上林立了黑白子摆成的生杀局面,赵盾的弈术也是精湛,一眼就看出了那是在见招拆招,看似就是姬昱一人所下。 “您自己下棋不觉得烦闷么?” “我在与自己的心对弈,何谈烦闷?” 看着故作高深的姬昱,赵盾忍不住大笑起来。 两人心照不宣的开始收起了棋盘上的棋子,赵盾也很久没有娱乐过,心中也有些痒痒。 “要猜先吗?” “您已经很久没玩过了,请您执先。” 赵盾没有客气,一手提起黑子落在星位之上。 姬昱也开始布局。 两人你来我往之间已经下了几十步,赵盾的棋子没有劣势也没有优势,一直以猛烈的攻势向姬昱的白子发难,只是姬昱都一一灵巧的以温和的方法将其拆解。 在姬昱的眼中,他知道很多能够反制赵盾的手段,可他却要选择一种温和方式如同温水煮青蛙一般将要将赵盾慢慢杀死。 明明有着深厚的棋力,却要装作旗鼓相当的样子。 一边的角地不仅没活,还倒贴了几目,这让赵盾感到异常欣喜,殊不知姬昱早就瞄上了他的腹地,在几番周旋之后,姬昱还是以半子的优势取胜。 “您的棋力果然深厚,这局是我负。” “您的棋力与我旗鼓相当,只是我运气稍好一些。” 赵盾也点点头,他确实差一点就嬴了。 接下来又下了几盘快棋,姬昱无一例外都是半子的优势取胜,这让赵盾不由开始有些憋屈。 这棋下得奇怪,明明是他占优,却在不清不楚之中失去了优势,每次都以半子落败,是个人都受不了。 姬昱心中为他放水的行为感到从容的欣慰,他果然有才有德。 赵盾也下得“开心”,他放水也开心,各有所得。 几番惜败之后,赵盾问起姬昱:“我一直认为您是聪明人,只是您一直不去施政而在此埋没了才能,我真为您感到可惜。” 姬昱稍打起精神,他察觉到了赵盾的心思,这是想要拖他下水,以他的身份来支持晋国的朝政,从而稳固地位。 只可惜他只是一个质子。 “我未曾涉及政事,年幼无知不敢多言,且没有几分能力,实在难以担任。” “那您觉得,该要怎么治理一个国家?” 姬昱心中一叹,怎么这些人都喜欢玩阴的? 他要是说的不好,被有心人传回洛邑;说得好反而坐实了他懂政事,之前的推脱也作无用功。 他只能平静的说道:“崇尚周礼,兴复周礼即可。” 赵盾点了点头,又问:“我听闻您所言心学之理与周礼的关系,应当相辅相成,怎么您又不赞成心学?” “心学难矣,想要周礼和心理结合,还需要不少的实践,要是一开始就强加,只会误导百姓。” “您赞成的礼义德行之类和当地的律法又孰轻孰重?” “自然是礼法相辅相成为好。” “我知道您是一个有智慧的人,您可愿作我晋国司寇,为礼法结合做出贡献?” 赵盾眯起眼直勾勾的看着姬昱,就这般打量他的表情。 姬昱不动声色,只是向赵盾举荐道:“我听闻晋国素有贤人,如今放着贤人不用,反而用起了外人,这会使得晋人寒心啊。我这样的外臣不仅会侵蚀晋国的利益,没有经验还容易犯错,您应当让成熟的长者担任其职。” 赵盾看姬昱不似说谎,只能叹息着对姬昱说:“如今晋侯年幼,朝中几分党派,我不懂得礼义也不熟知律法,推行的政策也没有多少效力,实在不知该如何是好。” 姬昱此时恨不得拿上一把尖刀把他的嘴割下,这哪是在与他抱怨,就是来找他问政的。 可他的身份注定了不能乱说。 “我对政事一知半解,不知其义,只知道要是人人学礼,那晋国就不会出现争斗了。” “您说的容易,可推行却是麻烦,您还有什么见解吗?” 赵盾一直紧追逼问,姬昱也只好放下一些防备的话语,认真回答起了赵盾。 “您认为在朝堂无权势,就向晋侯献好,改善晋国的法度和政策,引以革新之变化。旧制不好的将其修改,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到时候晋国也就自然强大。” 赵盾思索片刻,觉得有道理又觉得哪里有些问题,其中的方法他在上位的时候就施行过了,与王孙昱说的也相差无几,可他就是感觉其中少了些什么。 又经过了一番谈论,赵盾没有多少收获离开了上河邑。 对赵盾来说,一开始的执政管理做的还算不错,可他不知不觉掉入了贵族的圈子,成为其中的一份子,贵族是在乎利益大过礼义的,赵盾没有将底层的农人放在心上,施行的政策大多偏向贵族,这也制成了思维上的空缺漏洞。 利于民生的政策有那么难施行吗? 只要少收一定的赋税和向底层庶农发放一定的补助金,农人一定会斩钉截铁的站在施行者的一方。 可赋税的钱不是一个小数目,赵盾向贵族妥协,也会向旧制妥协。 谁会没事自己砍下手臂呢? 国家的财政被六卿和一些大卿士把控着,都知道民生的贵重,可他们还是把底层人当做了利益的工具。 谁会舍得给予工具一定的权利呢? 说到棋类不得不说国际象棋的丁立人了,今年的夺冠算是开创国际象棋的先河,一路走来实在太不容易了,当他走出那一步车档皇后(rg6)可谓是展现出了不畏困难的精神,在一分钟内找到了涅波的漏勺将其打败,虽然都没能和卡尔森打,在我眼里他已经是棋王了。(用巴黎开局在那样的赛场上也是第一次见能赢) 一路走来和小说传记有得一比,也祝贺华夏国际象棋的四步走落实成功,不过国内应该没有多少人听说过这个世界冠军,国际象棋太小众了,比围棋还要小众,也没有什么熬老头和拔罐王的梗小鬼 第一百八十九章 什么都吃只会害了自己 第193章 什么都吃只会害了自己 赵盾失望的离开了上河邑,他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又或者说姬昱给他的答案他不愿意施行。 姬昱发自内心为他感到遗憾。 事实上姬昱已经告诉了他正确的答案。 只是赵盾的态度强烈,不肯放下自身的骄傲和硬气去做一个崇尚礼义的人。 姬昱用棋和言语告诉了赵盾,往周礼的方面去施行仁义,向周礼进行一定的改革,可这位贵族不愿相信明显落后于时代的周礼。 从他的棋中,姬昱就已经看到了赵盾执政的手段,他的性子就是那般强硬,他也想要晋国变得富强,于是他用高度集.权的手段去占据了大部分的权,以此换求晋国的发展稳定,也为了实现他心中或许都没有意识到的野心。 小晋侯现在还没有能够判断是否的能力,他需要接手这庞大的晋国,可膨胀的权势也让他迷失了自我,他的棋中虽咄咄逼人,可却没有实际的目标和运营的手段,这说明了他是为了赢而下。 赵盾想要吃下姬昱的所有棋子,姬昱却想让赵盾明白什么都吃只会害了自己,所以在他高深的棋力故意安排之下,赵盾总输他半子。 尽管姬昱用温和的棋术不断化解,可赵盾依旧没有认识到他自己的问题。 太过强硬的态度会害了他,他说到底只是一个臣子,作为臣子的权势强硬终究会导致他受到同朝卿士的抵触和新晋侯的忌惮。 只不过现在的晋侯尚幼小,没有实际掌权,或许等到那位晋侯到了合适的年纪,他会想法设法的除去赵盾的威胁。 那个时候的赵盾只会落到一个凄惨的下场。 现在赵盾的心中可能也只是将姬昱当成了一个理想主义者,可惜他却没有像姬昱这般看得长远。 在赵盾走后姬昱却是看那没有撤下的棋局入了迷。 姬昱在那棋局之中看到了法家的影子,他也看到了仁心的另外一条道路。 赵盾那强硬的态度所下的棋有如晋国的律法一般不近人情,可在那不近人情的态度中,姬昱看出了隐藏的法家之理。 为政者,君主要讲究法势术。就算是赵盾这类侵权者,也要讲究法势术。 想要国家发展更进一步就要进行一定程度的改革,除去贪官污吏和不办实事者,让国家充满生气。 而要想改革就必须要弄清楚法、势、术的含义。 法为法度,势为权势,术为权术、方法。 法势术,一直以来都是历代王朝发展亘古不变的论点,现如今晋国虽不是王朝,可已经有了王朝的趋势。 在此前提下要知道权力的归属,国家是君主与士大夫治天下,而非与百姓治天下。天下的百姓是弱势群体,改革是为了百姓生活所需以便统治管理,而不是给予百姓权贵的能力。 当权者都知道百姓生活富足之后国家都会强盛,可没有人会将权利下放给那些庶农,这些人都知道给予了农人权利的弊端,种田的人少了,贵族的利益削弱了,国家虽然变好了可好像又没有“变好”。 所谓的新政策也都是换汤不换药,法度变来变去似乎都是那样,而当权者一直都是当权者。 私田的存在使得旧制的矛盾进行转移,庶农的生产力得到了空前的发展,与之相应的是贵族阶级的势力庞大。 虚假的生产力带来的繁荣让那些既得利益者有了更进一步的发展。 剥削在无时无刻的进行,两级分化也愈加明显。 赵盾在执政期间,确实提出了不少有利民生的政策;可透过大方向去看,似乎那些庶农与匠人的生活没有丝毫的变化,不管是庸君也好明君也罢,他们的生活依旧艰苦。 这些底层的庶民想破脑袋也不会发现无论他们怎么努力去耕种,想要向前发展总是差那么一步。 郊邑的庶民向往着城里的生活,可是他们穷极一生也未必能在城中买得起一套房子。 到底是哪里出现了问题? 原因就出现在法的内核。 赵盾修订的律法中有着不可不可饶恕的错误,没有说明贵族子弟犯错会如何,在一定程度上保证了贵族的利益,却也因而困住了晋国。不止如此,大多数国家的律法也都是限制底层的百姓,贵族没有实际意义上的遵守律法,这样的情况之后愈发导致两级分化,有权者越发尊贵,而没有权势的庶民只能在这种奴.性的环境下卑微求存。 想要解放一个国家不止要从生产力和生产关系着手,其他的弯弯绕绕也要一并处理,人权、自由、相对的平等和所拥有的权利也要一并施行。 只有把百姓当人看,一个国家才会有希望能够不断的传承;而要是只将百姓当牲口,那百姓也就只是一种另类的奴.隶。 要有仁心、有德法,将仁义和律法结合规范,才能创造出一个好的法势术。 法度必须使得臣民包括君主都要遵守其中规定的行为和准则,法并不是评价一个人道德的标准,遵守律法是做人的最低标准,也是一个国家的臣民应尽的义务。 权术必须使得君主能够因据法度和自身的利弊去驾驭群臣卿士,保障君权和国家的利益不会受到损害。 而权势就要保证法度和权术的正常运行,要确立国君领导的正确地位,以此能够确保国君在国中有能力去施行职能和政令。 将此三者归纳完善,也就是君主所要掌握的“帝王心术”。 道理是简单的道理,可却很少人能够实际的应用。 人都知道善是美好的,可还是有人做坏事;人也知道什么样的人是好人,可他们却不想做一个真心真意的好人。 做好人、做好事尽管会得到赞美,可好人是难做的。 会练的不说,会说的不练,柿子要捡软的捏,人要找老实的欺负,自古以来都是如此。 好了遭人嫉恨、差了让人瞧不起、忠厚他人说傻、精明他人又称奸。 要想做好人,就要比奸诈的人还要奸诈,比精明的小人还要精明。 “果然,想要整治好一个国家不是那么容易,不仅要考虑仁,也要考虑法,更要考虑人。 只是赵盾不知道能不能悟到这一点了,什么都吃只会害了他自己的。” 第一百九十章 精明与奸诈 第194章 精明与奸诈 自从先蔑离开了晋国,屠岸贾也就投靠了先克。 赵盾在朝堂设立了自己的内阁,处理过的政务选择性的上报给小晋侯夷皋,只不过现在的晋侯不懂时政,大多时候都是说给穆嬴让她来决断一些小事,至于决定国家实际性的政策,都是经过赵盾之手。 六卿当中,郤缺是赵盾的死党;臾骈是赵氏的家臣;栾盾、胥甲是当初与赵盾一起在军中磨炼的同僚。虽说有着荀林父这个中军佐,可中军佐也只是为了稳定旧部势力安置,没有多少政治自由,尽管他的地位仅次于赵盾。 现在的晋国朝堂实际上就是赵盾的一言堂,只要他说什么,晋国上下都会全力施行。 赵盾也用那强硬的手段将一些政.敌驱逐出晋国,有卿士只敢在私底下偷偷议论他,还说狐射姑就是被赵盾设计驱逐出晋国,先蔑也是如此。 在他所设立的内阁之中,其势力更是遍布了朝野,赵盾在明面上,犹为重用的就是先克。 先克之前的胡言乱语将他推到了晋国旧卿士的对立面,让他不得不临时背弃了公子雍,拥立了夷皋。 作为赵盾的报复,他让先克从事司空之职,主要却是解决晋国的内部纠纷,让其在晋国的矛盾之中充当白脸的角色,而他这个实际掌权人则是在事情闹大的时候出来唱红脸。 一时之间卿士们都恨透了先克,尤其是之前在夷地原本商议做六卿的士榖、梁益耳等人。 现在的先氏有着摇摇欲坠的倾向,不过作为先氏一份子的先克却是看不出来。 先克作为赵盾的支持者,虽然失去了上军将的官职,可依托在赵盾手下倒算能够维持先氏的威望; 不过赵盾总会将一些难以处理和遭人嫉恨的工作交予先克,让先克也忍不住抱怨。 “屠岸贾,你说赵军帅怎么就撤去了我上军将的官职呢?我也没有做错什么啊?” 屠岸贾表明上不动声色,心中却忍不住嘀咕:以你自己的行事风格不知道在朝堂上招惹了多少人,赵盾还算顾及情面了,不然先氏早就在你的领导下倒台了。 心中虽然对先克十分鄙夷,可在明面上对先克却是十分恭敬。 “这是军帅想要历练您啊,让您做那些繁杂的工作就说明了军帅对您想必十分器重,就是想要历练您让您得到更好的发展,要是您做得好,说不定军帅来年就提拔您做中军佐了。” 先克喜悦的点头,对屠岸贾更为看重了。 “想不到你竟然能够识破军帅的玄机,收你作我的门客真是我的荣幸啊。” “不敢当,这都是您的功劳,没有您的英明领导,我又怎么能够待在您的身边呢? 要不是您力排众议,不计较我是叛臣所携的逆客,还大方的请求我做您的门客,我也不会有着如今的地位和能够享受如此的生活。” 先克闻言开始大笑起来。 深精人情世故的屠岸贾知道该怎么讨好自己的领导,也知道什么时候该说话什么时候不该说话,在领导夸奖的时候,要想法设法的夸赞领导表示自己的忠信和肯定领导的能力。 如今的屠岸贾作为先克的门客可谓是混得风生水起,深受先克的信任。 先克不仅经常召见屠岸贾,还时常邀请屠岸贾来先府参加宴会。 他自以为笼络人心的手段已经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得到了屠岸贾的无条件信任,殊不知精明的屠岸贾在其背后还时常于他的宠妾梁女私会交往。 屠岸贾早就知道了先克的为人张狂霸道、好大喜功、贪恋女.色,有着数不清的缺点,要不是有着先氏的身份,充其量也就只是一个混日子的贵族子弟,没有什么真本事。 可屠岸贾就喜欢这样没有本事的领导。 对于没有真才实学的领导,他只需要不断地去讨好就能获得一定的实际利益,也不用劳心费神,这样的好处怎么能够放过呢? 屠岸贾又对先克说道:“您现在虽然虽然深受军帅的信任和恩惠,可是背后还有不少的人嫉恨您,您又打算要怎么做呢?” “自然是给他们一个警告,屠岸贾你去查一查,看看有谁背后说我坏话,我都要去对付他们。” 屠岸贾不由摸了一把冷汗,只有像先克这样不讲道理、不在意敌我势力的人才会有着这么浅薄的想法,他原本只想多打点一下,好显现出他为领导操心的样子,可是没想到这个领导不合实际。 可那又如何? 他屠岸贾只在乎自己,又不会在意先克的死活,在处理先氏的资产和田地时,他已经掌握了运作的方式,就算先克发生了什么意外,他也能捞取一些利益,何乐而不为? “我自然是听您的。” 屠岸贾说完就准备动身去找寻一些敌对先克势力的材料,却被先克拦住了。 “屠岸贾,等今日我设宴款待之后再去调查,这事不急。” “领命。” 先克豪情壮志的拍了拍屠岸贾的肩膀。 “好好为我做事,我是不会亏待你的;将来我做中军佐,一定会好好提拔你。” “谢军佐!” “我还没当上中军佐呢,不过军佐的称呼我喜欢!” 先克大笑的领着屠岸贾又去游玩,去的自然是屠岸贾的游乐室。 真不知道这些家中有美妾的人怎么还会想着在外面偷玩,不过屠岸贾倒是不在意,尽管先克去他的产业总是白.票,可他也在背后谋取了不少的利益。 只是看着狂妄自大的先克,他的心中总会有所膈应。 屠岸贾看着满面春风的先克心中十分厌恶,在内心暗道:吃下我的,总有一天要你狠狠的吐出来。 先克没有什么经营头脑和价值理念,是他的东西就是他的,他门客的东西也是他的,他所喜欢的东西还是他的。 回到先克的府邸,又宰杀了几只羊设宴欢歌载舞,屠岸贾也在酒宴上喝了不少。 也因此,屠岸贾被先克安置在家中过夜。 只是在夜晚,他所信任的门客和他所宠爱的美妾却溜出相会。 梁女娇羞的说道:“我有了,应当是你的。” 屠岸贾惊讶的垂下了手臂,他想不到难以生育的他竟然会在这样的乱情之中结出果实。 第一百九十一章 无声的较量(上) 第195章 无声的较量(上) 引领天下的变革从来不是说说而已,姬昱从来不只是高谈阔论。 要想改变世界,首先要有着领先世界的思想和认知,在精神层次超越时代,才能有改变世界的理念指导;没有思考到这一层,所做的也只是为了取悦自身或僭越阶层,就好比封.建王朝走不出其王朝框架的束缚,不管怎么统一分裂最终还是沦为权势的奴隶。 也不管这王朝如何庞大的势力,没有在思想上改变,都是换汤不换药的斗争。 其次就是在实际作用的势力,需要要庞大到无人能够撼动,才有能力施行天下。 在四百年前,周公旦能以周礼教化天下,所依靠的不只是仁义,还有当世无人可比的兵马(六军);早在四百年前不讲礼义的时代,周公旦就想到了以礼制定规则、匡扶弱者、教化蛮夷;这样的成功不止是在仁义和道德层次有着先见的理解,更在于周公一年救乱、二年克殷、三年践奄...有着实战的威慑,天下人不敢不从。 所以在周公制成“礼”之后,各国的诸侯都纷纷效仿。 同样是摄政者,周公却能敬天保民,不止着眼于诸侯贵族,作《康诰》《酒诰》《梓材》三篇,交予了将要分封在殷人腹心地带的康叔,也给世人开了一个好头。 周公的尊贵不止是他的成就,还有他对百姓的态度;他是一个把百姓当做人的执政者,不管是殷人还是周人他都能够一视同仁,并推行新政使旧殷人当做了周的新民,除去一些兵败的战俘和抓获的蛮夷、犯错的罪人要当做奴隶,对待百姓都是以德而治,以至于在周公死后不管是诸侯还是百姓都为其哭泣。 四百年前的理论已经不合时代,也需要再度革新。 礼崩乐坏的时代需要做出一定的革新的才使天下重归太平,让国家变得强大富强。 强大不是要吞并所有的领土,而是以强者的姿态带领弱者,只是在意自身强大是不能让整个国家富强的; 国家强大的根本在民。 君主的根本也在民,就连贵族的根本也只是不断吸食百姓的资源所换得的权势。 只是这些贵族还贪得无厌想要索取更多,没有意识到他们实际上只是依靠了百姓才有这富贵的生活。 姬昱知道改变的困难,所以他在无时无刻的增强着自己的硬实力,只是这还远远不够,发明造物和丰富理论没有实际上的权势有用,于是他将目光放在了小晋侯身上。 赵盾掌权之后的态度强硬,不是一个能够利用和借势的人。 姬昱更想找一个便于借势的人,他也需要一定的机会养成自己的权势,不能一直以来都依靠仁义。 关有道理是不能治理天下的,还需要一定的枪.杆子和笔杆子。 于是乎,姬昱买通宫女,暗中留意小晋侯和穆嬴的动向,在适当的时机打点打点。 也因如此,无声的权斗在晋国正式展开。 --------- 晋国的王宫之中,穆嬴在费尽心思的教育小晋侯夷皋。 现在的夷皋不过只是四岁,就要承受常人所不能承受的痛苦,不仅是他的母亲在日常监督他,还要隔几天上一次早朝; 对他这样的幼儿来说,早起本就是很困难的事情,更何况他本就不懂国政,却要在君位上端坐不能有丝毫的携带,明明都是赵盾在把握国事,他只要在上面偶尔应一声就可以了。 可穆嬴说:“天子穆穆诸侯皇皇,作为晋侯就要有晋侯的样子,对待所有人都要严肃,不能对任何人有所偏袒,只有这样,卿士们才会服从您的管理。” 夷皋天真的说道:“可是国政都被赵军帅解决了,我又没有什么事,为何要参加朝会,我又不懂。” 穆嬴揉着夷皋的头发,耐心的解释:“晋国是你父亲的,等你长大之后就是你的,这晋国该怎么做应当都听信你,而不是赵盾。赵盾是阻碍你的人,等你长大之后一定要想方法除掉他。” “可赵盾一直在帮我做事,我为何要杀他?” 穆嬴恨铁不成钢的看着夷皋,眼中流露出复杂的神色。 “赵盾是外人,他不姓姬也不没有和您有实际的关系,在以后,可能会背弃你,所以你要想办法先杀了他。” 夷皋绕着头,他听不太懂他的母亲为什么说这些话,他只是想要出去玩耍,可母亲总是要他学习怎么对付赵盾,赵盾为他一直工作,为何一定要杀呢? “我已经拜赵盾为老师了,您可以不用担心,我觉得赵军帅是个好人,应该不会谋害我的。” 穆嬴叹息道:“他有实际的大权,就怕他生出逆反之心,会对你不利啊。” 夷皋倒是不在乎,他只是想出去玩。 “母亲,我能去玩吗?” “不行,要读周礼和夏书,读完这些书之后还要懂得如何做,等你把道理都明白了,我就让你出去玩。” 晋国在赵盾接手之后确实向好的一面发展,可她也怕赵盾,要是赵盾的权势比国君还要高大,那晋国到底是赵盾的还是她儿子的? 穆嬴永远也不会忘记她厚着脸面去请求赵盾立夷皋为君的场面。 在葬礼上,她不惜放下身子向赵盾跪拜,可赵盾没有一口答应,是她又带着年幼的夷皋跑到赵氏堂门前苦苦哀求,又让夷皋在门前哭个不停,赵盾才就此屈服,立夷皋为晋侯,背弃了与秦国立公子雍为君的协约。 他怕那公子雍继承了君位之后赶走她们母子,为此她必须要争权,必须要夷皋撑起门面。 可赵盾实在是太强势了,就算是夷皋为君,可在朝堂上做主的还是赵盾,卿士们只认赵盾而不识晋侯,这让穆嬴有了万分危机。 她怕啊。 好不容易得到的权势,凭什么受臣子的约束? 所以在培养夷皋上,穆嬴花费了许多的功夫,不仅衣食住行都要符合君主的仪态,还要求夷皋必须懂得要敌视赵盾,不能让赵氏的名望压倒公室,不能让赵盾左右朝政。 只可惜现在的夷皋年岁尚小,不知对错,也不懂心术; 作为母亲,穆嬴便时常向他灌输君主无比贵重的理念。 可一个四岁小孩能懂什么? 穆嬴越发对晋国的未来感到绝望,他怕有一天赵盾像杀了公子雍和公子乐一样杀掉她的夷皋,为此她必须找一些盟友和靠山,来帮助夷皋在掌权之后除掉赵盾。 第一百九十二章 无声的较量 第196章 无声的较量( 周王郑三十二年,秋。 秋日下的晋国显露出一股暮然之意,天上有一行大雁飞过王宫,一心想要玩乐的夷皋开着小差注视着那一行大雁。 王宫里没有蝉鸣,风儿也驶向远方,只留下树叶在半空滞留起舞。 夷皋也想在外游玩,想要看看外面的世界,可是他的母亲只会让他学习。 他坐在小殿之中,心思从来不在书简上,而是随风一起飘向远方。 年幼的他没有伙伴,母亲只会让他懂得道理,可他已经十分厌恶书简了,可还是像笼中的鸟儿一般被圈养在这偌大的宫殿之中。 这位小晋侯从来没有出过王宫,他很想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偶然间他从侍女的口中得知晋国不止是这大大的宫殿,在外面还有山川溪流,有着数不清的浆果琼浆。 他想同大雁一般飞出王宫,不受政务的羁绊。 逐渐开始懂事的他知道晋国有一个赵盾就够了,他不想在那无趣的朝堂上循规蹈矩的坐着,还不能乱动乱说。 正在向外外界生活的夷皋脑门吃痛,当即叫出声来。 “哎呦,你干嘛?” 抬头看的夷皋看到穆嬴恶狠狠的看着他,又不敢多说什么,又开始磕磕绊绊的读书。 “夷皋,这都是为了你好啊,不要胡思乱想,别瞎琢磨一些没有用的,在你学完读书写字之后还有很多要做的。” 小夷皋鼻子一酸,他不知道为何有些想哭。 母亲只会在意他学得如何,却从不关心他想不想学,一说到他身上就会说这都是为了你好,多大点事别胡乱琢磨。在他难过的时候又不停问他,不愿意敞开心扉的理由。 他真不想生在这样的环境。 穆嬴又说道:“你看看人家王孙昱,年岁也只是十五,就比你大十岁有着那般的贤名,在他四岁的时候,听闻都已经学了六个国家的语言;夷皋乖知道么,要向王孙昱学习,做一个有智慧的贤者。” 夷皋乖乖的收拾好自身的哭泣状,专注的开始读书。 只是他开始仇视起赵盾、王孙昱这样的有德者,在母亲的话语中,有德的人是可以贬低他人的,一直被攀比,这让小晋侯升起了仇恨的种子,现在虽然没有显露出,可深藏在心底的恶却在穆嬴的诱导下激发而出。 夷皋心中扬起恨意:王孙王孙,母亲天天拿王孙压我,又说赵盾不是什么好东西,我看这两人都该杀,明明我才是晋国的主人,他们却能够压制我,真该死啊! 只是穆嬴没有发觉夷皋的变化,看到他认真读书的样子又满意的点点头。 “你若是知道母亲的用意就不会怪罪母亲了,母亲知道你学着难受,可是为了晋国,你必须要学。” 穆嬴在槐树下对着槐树大倒苦水,这番话并没有对夷皋说。 她的确看到了夷皋学得难受,可为了能让他继承君位,必须要有过人的能力。 天下哪有不爱自己孩子的父母,夷皋的父亲早逝,培养的重任就交予了她。 所以她将所有想要做的都强加给夷皋,希望他能够成为一个有能力的君主,将来能够扳倒赵盾,掌握好晋国的一切。 可怜穆嬴为夷皋每日操心,气色近来都不怎么好。 为此她让宫中的侍女去太医令那寻求一些美容的宝物,白附子和白芷一类用作美容效果不错,穆嬴还特意让侍女问询问太医令有什么方法能够让人时刻保持愉悦。 侍女在去太医令的路上也不忘通告外宫的侍卫,原来她早就在姬昱的安置下臣服,侍卫就是他的接应人。 他们这些小喽啰并没有见过背后的指使者,只知道受赵盾的命令,不能轻易的透露出自己的内应身份信息,也不能在当面与赵氏的人交涉,一切都只能遵从上下级关系进行接应。 只是他们不知道的是,这间谍计划是姬昱借助赵盾的名义去试探和获取晋侯的信息,他们这些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赵盾想要秘密监视晋侯和穆嬴的动向。 听闻穆嬴想要问太医令找一些美颜之物,侍卫想到了他的上层。 侍卫说道:“你去与太医令说吧,他也是我们“乌”的人,他就是我的上层,代号是伍。” “太医令竟然也是?!” 侍女想不到,赵军帅竟然会费尽心思以这样的方式去监视穆嬴,这让她不禁感叹赵盾的手段和深谋用心。 只是乌中的所有人都不会想到,背后的主使人竟然不是赵盾,而是深有贤名的王孙昱。 乌是一个小小的组织,却是姬昱用骗术搭建起来的组织。 有着赵盾秘密调查的理由,一切都能够顺理成章的进行,就算有人向晋侯或是穆嬴告密也只会因此而怨恨赵盾,而不是扯到他的身上。 姬昱有着贤德的名声,又怎么会因此而请求他人监视损害自身的名义呢? 尽管手段有些卑劣,可成就大事总要有一定的暗中操作,对此需要使用一些特殊的手段。 姬昱不只是一个恪守仁义的贤者,也能为了目的做出一些卑劣行径。 只要把握好信息差,这些人怎么都不会想到,他不是赵盾。 侍女没有多想,赶到太医院与太医令说明情况。 太医令说道:“赵军帅前月送予我香水进行研制,说不定其中就是他的深意;此香水也可美于气色,吸取花之精华,还有美颜养容的功效,能够带给人快乐,正是夫人想要的,说不定是军帅早就料想到了,真是神奇。” 于是侍女就携带着一瓶兰花香水返回宫寝,殊不知这一切都被天上的一只鹰隼看见。 侍女回到宫寝,将白芷一类的药材装有的包囊交给穆嬴,另外又给她讲解香水的使用方法。 穆嬴小心的拿起沾有香水的手帕,将其涂抹在太阳穴和脖颈耳后,清新的感觉加上香水的芬芳让穆嬴大为惊叹。 她不由问道:“此香水出自何须人也?竟然有着如此神奇的功效?” “这是王孙昱制成的,他将这一瓶送给了赵军帅,再又军帅交给太医令想要研仿,不过却一直不知其中的奥秘。说起来还要感谢赵军帅,将此物交给了太医令,再能转到您的手上。” 受“赵盾”的命令,侍女本能想要说赵盾的好话,可穆嬴对赵盾只有嫉恨,自然而然将其功劳归结于王孙昱的身上。 “王孙真乃神人也。” 第一百九十三章 内宫的乌 第197章 内宫的乌 晋国王宫,一切的有如往常一般进行着。 侍女们有序的进行着自己的工作。 王宫之中又内宫外宫之分,一般执政在外宫,内宫则是晋侯生活起居之地,也是妻妾女眷的所在之地。 一般来说内宫是不准许外来者进入,不过有时君主会在内宫开设家宴,邀请臣子或是外戚入内,也不算是禁地,只是想要入内需要有着晋侯的同意,不然擅闯内宫可是大罪,在这个时代玷污了内宫的名声,不来个五马分尸都算不错了。 当然也有几者是例外,忠心而又进行过特殊处理的内侍,待在内宫一辈子的侍女,前来问安的公室和医治的太医令。 内侍之中虽有清闲,可缺没有闲人,都生怕内宫的夫人又或先君妃嫱姬妾看到懈怠的样子。 要是他们偷懒,说不准第二天就被赶出王宫,因而他们不敢闲下来,哪怕是没事的时候也要反复检查日常工作是否完成。 给穆嬴带去香水的侍女见识到了太医令,心中好奇的种子不断开始生根发芽。 “乌一直以来都在监视先夫人,都是单人接应,想不到连太医令都是乌,难道内宫之中也都受军帅的控制吗?这真是太可怕了。” 在一年前,这位侍女就受邀请加入了乌,而邀请人正是门外的侍卫,一年以来她也传递过无数次情报,只是每一次往外说都会有一种发自内心的愧疚感和不安,不止是良心会受到谴责,就连睡梦之中也会梦见穆嬴拿着针刺逼问她为何背叛。 她不知道这样是对还是错,可侍卫承诺过,赵军帅会因此照顾好她的家人,一切也都顺利成章的进行下去,她到现在已经记不清到底说过多少次内宫的密报了。 赵军帅有着野心,想要一直管理晋国,明眼人都能够看到赵盾强硬的手段和不容置疑的态度,在这样的态度影响下,有不少的卿士因此而遭受到了罢免,让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嫉恨他。 侍女不懂朝政,可也知道在王宫安.插自己人这样是为了赵盾自身的利益,一旦上了这条船就不能下去,赵军帅能够照顾她的家人,也同样能够让她的家人在沉默中倒下。 她是士的庶女,尽管在家中不受宠爱,可那也是她的家,被送入宫中一年还有两天的假期能够回家看望家人,要是没有家人的存在,她或许真不知道为何要尽这样奴婢的工作。 家人的地位是无可替代的,也正因如此她会一直卖命为乌工作,且这也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只是大卿士与晋侯之间的矛盾,作为下层人的他们只需要懂得做好就可以了。 到目前,侍女一直从事观察小晋侯和穆嬴的生活状况,侍卫负责观察其中走动的动向和接收侍女的情报,而太医令则是负责上报穆嬴的医诊记录和接收侍卫的情报。 这些人都以为他们所在的乌是赵盾手下的情报网,殊不知赵盾根本就不知此事。 这是姬昱的计划,也是他为了谋取一定的利益所要做出的行动。 要想得到,就需要有着已知的条件,什么都不知道就在情报工作上落后于他人,而情报的落后直接导致了谋划的先后顺序;如果连王宫内的动作都不知道,姬昱还怎么想要中这晋国的浑水中捞得真金? 如果他什么都不做,只能等到在他成长之后再利用他的名义去登上天子之位,到时候还是晋国说的算,他也就沦为晋国的傀儡,只是布施的工具。 官.场不是简单的处理朝政,其中更多的包含了算计和相互利用。 姬昱借着这一点,假借赵盾之名,利用赵盾的门客和其他的渠道利用了不明所以的下人。 事实上,不止是姬昱在试探王宫的情报,有心的卿士都会想法设法拉拢晋侯和穆嬴所信任的内侍,哪怕是赵盾也不例外。 不过胆子敢要伸到内宫去的人却没有几个,不巧的是赵盾就是其中之一,他不仅是夷皋的老师,还不时想要抽查他的学习进度,所以会让制定的侍女去日常询问,也算是在明处设下了一颗真眼,也便于姬昱借助赵盾的名义建立起“乌”。 有着“赵盾”之名,在内宫之中也没有人去怀疑过其背后的主使人,就算有疑惑也只是认为这是赵盾为了控制内宫施以监视。 侍女现在正处于好奇之中,她无法估量在朝堂上一手遮天的赵盾是否也想掌控内宫。 可这些本就不是她该考虑的,她只是一个小小的侍女,尽管良心不安,可她还是遵从了自己的心。 她只是一个小人物,是不能与这些大人物作对的,只要保全好自己和家人就够了。 想通之后,她又装着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一般继续照看着内宫花园之中的花草,有纺织的宫女来也一如往常一样搭话闲聊,似乎一切都和往常一般。 这个小侍女心中虽有不安,可她借传递情报的功劳获得了不少的钱财,家中的父亲也因为有着帮助升到了大夫,一切都是因为她在从事这样的工作,所以她不会后悔。 这个世道上没有一个彻彻底底的清廉世家,清廉的世家是活不长久的,需要随时做好赴死并且活不长的准备,侍女在尔虞我诈的内宫之中早就知道了,要全身心侍奉掌权者才会获得活命的机会。 而想要在其中脱颖而出,所依靠的便是人情世故。 这个世道是不准许清廉的人活得长久的。 清廉的人要么就是运气好,没有招惹到是非对错,可这样的情况少之又少;如果上司又或是地属豪强要请求办事,是接还是不接? 不接就是不给面子,不接就是少去许多资源,不接就是招惹是非; 除非有着后台,一切都要讲究“人情世故”四字。 上司来视察民情,如果是恶官,治理民生就算是再好,也会说你招待不周,这时清廉者又该怎么做? 还是得要乖乖的送礼,才能讨好上层安慰下层,使得上下欢喜。 这礼就相当于将清廉者彻底绑在了黑柱上,再也没有洗白的可能。 人世就是如此复杂,身处内宫漩涡的侍女亲眼看到妃嫱姬妾为了一个侍寝的名义而相互折腾,对这样的世道,她所做的只有“屈服”二字。 第一百九十四章 姬昱的乌 第198章 姬昱的乌 人有是非对错,哪怕是圣人,也无法做到十全十美。 世上有不尽的人,如何能够讨好所有人而令其不厌恶呢? 这是不存在的。 帮助一个穷苦者,看到希望的人会期望同样受到帮助,要是得不到帮助就会进行诋毁。 除非能够帮助所有的穷苦者。 可帮助所有的穷苦者,上层利益的蛋糕就要随之分化。 上层的人因而厌恶。 所以说这个世道从来没有一个能够让所有人满意的圣人。 越是处于权势斗争之中,就能看到其中的水有多么深厚。 那一汪死水带着腐烂的臭气,水面也是黑色,时不时冒出的气泡仿佛在说明已经吞食了想要改变现状的人。 姬昱不是圣人,可他确实想要改变这天下。 所谓的唯权.贵是尊的思想所带来的人情世故本就是错误的,这本身就是违反人的本性的,可有着权贵,就会造就这苍白的事实。 就算是姬昱在最后能够以门阀取代了贵族,也只是让其上位,在没有受到绝对压制的情况下,新的门阀就会变成新的权贵,新的权贵又会树立起新的政.权体系。 一切好似又没有改变。 封建王朝本就是个阶级压迫工具,君王将天下万民都当作自己的私产,官吏就算是贪,也只会究其是否有能力;有了污点,上层的人更愿意使用,有着把柄的狗怎么使唤取决于上层的养.狗人。 人性本身就有着贪婪和自私,一旦满足了一定的条件就会自然形成人情世故的条条例例,让一条狗让他看守一块肥美的肉,怎么看都不合常理。 其中最贪心的人就是国君,他本身就是国中最大的贪。 脱离朝代的束缚,姬昱的心眼变得明亮,自然而然察觉到了权势的深渊中所带来的各类影响。 想要清理这浑浊的世道,需要力量、智慧、正义、宽容..... 除去正面因素要做到六边形战士一样没有缺点,还有具备自身的阴暗面。 只有身处黑暗,才能懂得黑暗、制服黑暗。 这也就是姬昱建立“乌”的理念来源。 现在只是在晋国,不是姬昱本应施展手段的洛邑,可姬昱在试探晋国的同时也在不断的磨砺自我,以无权之势深谋当权者,每一步都让姬昱受益匪浅。 晋国所有人都小看姬昱了,他们只将姬昱当做追求学术的贤者,可却不知道这位贤者不只是贤,还有比那晋国当局者的黑心还要更胜一筹的“乌”心。 想要攻克这些深陷深渊的伪善者,要有着比他们更黑的手段、更黑的谋略、更黑的势力。 要做浊世的白子,唯有吸纳了世间所有的黑。 当世的黑总会想法设法的阻碍白子的道路,作为世道的白,就要有克服所有的决心。 姬昱悟到了,看到了,早就一年前就开始有所行动。 在一年前,姬昱在狩猎时抓捕到一只年幼的鹰隼,将其带回驯养。 鹰隼的领地意识强,姬昱就用布蒙上了它的眼睛,让其在一根绳子上站立,且时不时扯动,让其志气瓦解,在此期间又能熟悉姬昱的气味,能够以此尽快让鹰隼臣服。 姬昱会将一块生肉包裹着麻绳让鹰隼吞服,鹰隼会因为消化不了麻绳中的纤维会再次吐出,一来一去斗志也就此瓦解。 没有斗志和志气的鹰隼向姬昱臣服,年幼的鹰隼又有一定的学习能力,姬昱在驯鹰方面也有着便利。 不过在此期间,姬昱要不离身的教导它听懂他的语言和命令,能够用一定的方式表达出意思。 好在深究心学的姬昱研究出了一套驯鹰方法,经过了漫长的时间,鹰隼也逐渐掌握了如何与姬昱进行沟通的方法。 抬起右爪、煽动翅膀、点头歪头,都有一定的含义,除去姬昱这个驯养的主人,没有人能够知道这套“加密通话”。 在驯鹰的过程中,姬昱也让心学的弟子们观赏到了其独特的能力,并且随着鹰隼熟悉了这些弟子的气味,姬昱还能够让它给这些弟子们送去信件。 不过姬昱的起名天赋不甚雅致,给这只聪慧的鹰隼取名为“大黄”。 至此之后,姬昱让大黄成为了他在空中的眼睛,借着那双鹰眼,姬昱看得更为广阔,甚至能够用大黄来监视一个人的动向。 也在一年前,姬昱通过了阅夫子安置的暗卫得知了一个情报,赵盾的一个门客是晋襄公早年间安置的细作。 有着这样的把柄,姬昱又命亲信假装成与赵盾不合的旧臣派,与细作进行联系并建立了“乌”这个组织,细作利用其赵盾门客的身份将手伸向了王宫内外,乌的成员也就因此完善。 贰是姬昱的亲信,叁是赵盾门客,肆是朝堂中的卿士,伍是太医令,陆是王宫侍卫,柒是穆嬴的贴身侍女。 亲信以赵盾门客是细作为把柄要挟合作,让其以监管的方式视察晋侯与穆嬴的举动。 细作答应了,这与他的利益关系并不冲突,并且他也想要为早逝的襄公把把关,看看小晋侯是否能够成器。 晋襄公在死前曾秘密接见过这位隐藏在赵盾身边的细作,并告诉他之后该如何行事。 “要是将来赵盾有不臣的想法,就杀了他。要是将来夷皋不能成器,就说明赵盾没有教育好,也要杀了赵盾。要是将来朝堂中赵盾独大,还是要杀了赵盾。” 晋襄公在死前告诉了他,一定要杀了赵盾,现在赵盾独大,可晋侯夷皋没有成长到独当一面的地步,所以细作也就迟迟没有动手,他也想借其他力量去对付赵盾。 也就在这个时候,姬昱的亲信代表着士榖一系的旧臣派以他的把柄要挟,让细作看到了将来对付赵盾的利器。 所以细作答应了,并且十分积极配合。 姬昱的算计成功施行,在暗处能够监视小晋侯,以此推断小晋侯的心理状态;在明面上,他也能看穿赵盾如何处理朝政。 晋国的大小动向姬昱或多或少都有所耳闻,这是他获取情报的先机,他能够因此而对晋国的改变做出应对之策。 作为幕后黑手,他并不排斥这样的手段,这是属于他姬昱的“乌”。 写得有些直白,不知道能不能过,要是哪一天看不到了也有可能;走到这个时候姬昱终于支棱起来了,留有暗处的后手能够应对将来的晋侯,赵盾掌权一直强硬谁会喜欢这样的臣子? 人情世故也是我所厌恶的,本身就是反人的,所谓的酒桌文化和什么文化我也是厌恶的,写得不深应该不会有事,这里面的深水应该没有几个人敢写,我只敢翻开不敢深说,看看沉默的真相就懂了。 揭示黑暗的同时也会被黑暗淹没,希望能让大家看清不是什么人都可以掌.权的,没有能力做不到上层,没有智慧更做不好一个统.治者,就按照我自身的能力,回到过去也会因为语言不通、行为怪异被处死,更被说利用什么所谓的穿越者知识了。 要是魂穿,不是王公贵族也不能施行理想,第二天就被乱国之罪处死。 加入了穿越者联盟的我看明白了很多,小说永远只是小说,只能看看不能深究。 第一百九十五章 由路学兵 第199章 由路学兵 上河邑,林郊。 这里是孩童经常玩耍之地,庶农在农忙之时这些孩童就会聚集在一起嬉戏打闹。 姬昱带着由路再一次的来到这个地方。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来,上一次来是为了姬昱提出的一场试验。 用玩耍一天的友情摆脱这些孩童照顾兰花。 可事实总是不随人愿。 林郊处孩童还在快乐的嬉戏,可在一旁的陶盆上的花已经全都枯死。 “枯死了啊。” 由路心疼的看着摆放在的路边的陶土花盆,已经枯死的兰花没有生机,作为栽种者,由路有着万般遗憾。 姬昱在一旁好心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不要那么难过。 这是姬昱布置下的任务,和同龄人交好并且让他们照顾好栽种过的花,在一段时间后由路来检查“作业”。 原本只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可是他安排的孩童们却不能做好。 当由路问其原因之时,才知道了是因为决定不了值班人,而荒废了花;栽种过的花没有滋润,也就自然的枯死了。 “为什么决定不了浇水施肥的人就不能照顾好花呢?为什么他们会不在乎呢?” 由路难受的看着花,这是姬昱交给他的任务,可他没想到这个简单的任务竟然不能完成。 姬昱建立心学以来,招收了不少的学子,可实际上却没有收过亲传的弟子,只是建立了一个学派,不以师徒相称。直到由路的爷爷由余苦苦哀求了很长的时间,姬昱才答应了收由路作为弟子,其他的学子只是学派的门生,不同于亲传的身份,尽管姬昱一视同仁,可身份的一些差距让一些心学弟子因而对由路十分尊敬。 也因为他是亲传弟子,所以姬昱也对他有特殊的待遇。 不仅让其住在了他的房产,还时常在闲暇时间教导他。 由路和其他人不同,其他的心学弟子来自各国,身后没有权势。而由路是由余之孙,天然带有一批秦国的资源;当姬昱收他为徒时,就注定了接受由余的押注。 “你认为是什么原因导致了花枯死呢?”姬昱问道。 “是因为我没有指定好照顾花的人吗?”小由路问道。 之前的由路在与这些孩童玩耍之后拿着陶盆让他们照顾,约定好每一人轮流,可是后来都因为懒惰或是遗忘不去照料。 “自然不是,你让他们每人照料是一个好的方法,可却没能让他们施行。少了付出的人,太多的人都不能坚持,因而要想做到一件事,不能只是直白去让他人进行,还有施以一定的奖励和处罚,这样他们才会听话。” 由路不解的问道:“您教我这些是为了什么呢?我想做大将军,可您从来没有教过我兵法。” 姬昱笑着与由路说道:“你既然想要当大将军,要学习的东西更多,将一件事情交付给兵士们,不就如同这次交付给孩童一样吗?” “孩童和兵士能够相提并论吗?” “你连这些幼子都不能取信,又怎么谈及在战场上的攻伐呢?” 由路在那苦苦思索,想要知道其中的道理。 这些出身高贵的贵族子弟身上都有着一种特点,那就是对自我的认知不足。 眼高手低、好高骛远。 由路这个小贵族比一般的庶民孩童难要了解,出乎意料的乖巧、好好听他人说的话、崇尚礼义道德,可从另外的方面来说,这样的贵族子弟不适合当将军,他不会说出自己的心里话,也不懂得什么是苦恼。 下层人时常有着的苦恼在贵族身上是难以体现的,就算是姬昱也没有经历过太多的苦恼,可没有苦恼是难以进步和认清自己的,姬昱想要做的,就是让他认清自我。 没有认清自我的人,哪怕是学了再多的兵法,在实战上也多半会白给;由路想要成为大将军,重心不在兵法,而在于用人和对局势的判断。兵法本身就是依靠战场的局势进行处理的手段,前人所写的兵法也不必过多执着,重要的是理解其中的理念,而不是单纯的学习兵法。 “如果我要你再去交付给他们照顾花的工作,你会怎么做呢?” “我会告诉他们照顾花的重要性,许诺他们应得的奖励,并且给予一定的定金让他们进行照料,在其中设立一个负责人进行沟通交流。” 由路想了许久,想到了这个他认为能够照料好花的答案。 “对,正是如此。当你成为将军之后,你会发现这些道理都是互通的。兵士服.役是为了国家的安定,在战场上付出生命的代价去实现君主的目的,如果没有一定的奖励和承诺,有多少的兵士能够坚持下去呢? 大将军更是要负责整个军队的生死,每一句话都是对兵士的承诺,如果要让兵士们做一件事,你又会怎么做呢?” 姬昱再次询问由路。 “要看事件的大小,小者无需利益,有着规则在,只要为将的人能够爱戴兵士,就算是每日受苦也能同意。 大者厮杀、攻城,要许诺会照顾好受伤的兵士,安抚死者家属,以信义换取支持。” 姬昱满意的拍了拍由路的肩膀,又告诫道:“真实的战场一定会比言语困难数倍,战争不是嘴上说说而已,我让你将花交付给这些孩童就是要让你知道,处理一件事的同时要看好如何施行能够更好的完善一件事,如果不加以管制和用利益驱动,你认为该用什么方法让他们照料花呢? 要做到成为大将军的地步,你还差得远呢。” 由路羞愧的低下了头,他想到了姬昱说过的连这些孩童都指挥不了,还怎么指挥那些兵士? 尽姬昱这么一说,由路倒是发现了生活之中处处都是兵法。 “您没有一开始让我学习兵法而是教导我知道许多道理,是想让我明白道理而不纠结于兵法是吗?” “这个问题你不应当问我,你的心不就已经告诉了你答案吗?种树者必培其根,种德者必修其心。” 由路似懂非懂的点头,他心中的答案没有人能够知道;也只有自己才能判断一件事物的好坏,就算他人说的再好,自己不信也还是不好。 林郊的幼子在打闹,姬昱看沉思的由路不忍打扰。 栽种的花枯萎,可人心的花在盛开。 远处传来一声鹰隼的长鸣,姬昱知道,是大黄来找他了。 第一百九十六章 鹰使传信 第200章 鹰使传信 黄褐色的鹰隼张扬着羽翼,稳稳当当的停在了姬昱的手臂上,鹰爪轻轻勾在绑带上,这是姬昱给鹰隼的落脚点,所以在手臂上绑上了几圈粗布绑带,让大黄更好受力的同时也避免了抓伤手臂。 大黄与其他的鹰隼不同,一般的鹰隼都是灰褐色的羽翼,可大黄生来就是黄褐色,眼力和捕食能力都十分强大。 一般来说,都不需要姬昱喂食,它就能凭借自己的能力抓捕到猎物。 可大黄在认主之后总想将食物带给姬昱吃下,这让他哭笑不得。 大黄是雌性,在姬昱寝室的台柜靠墙的边角搭建了窝,日常休息就在窝中睡眠,在得到了姬昱的指令之后会飞上高空视察姬昱交付的任务,偶尔会与姬昱在野外捕猎。 鹰隼不惧寒冷,却怕炎热;春秋季节能够在野外遨游整整一天,不过在夏日却不敢肆意飞翔,会找寻阴凉的地方休息。冬日的大黄为了储存能量也少有行动,不过有着姬昱的投喂,一年四季都要进行监视的任务。 姬昱抚摸着大黄的羽毛,对着由路说道:“该回去了。” 由路撅着嘴看着在姬昱手臂上一直蹭来蹭去的大黄不知道为何心里总不是滋味,仿佛被一只鹰隼夺去了宠爱。 一般人驯鹰用于捕猎,可姬昱驯鹰,却将其当成了远程的摄像头,用于观察人的行为。 不过大黄的精力有限,通常情况下只能够观察一个人的动向,分析一人的动作行为。 姬昱只有在私底下才能与大黄进行交流。 能够与动物交流的能力实在是太过惊世骇俗,要是让他人知道了他的能力,难免会有许多麻烦。 心学弟子都知道姬昱驯养了一只鹰隼,却不知大黄的聪慧超出了他们的想象范畴。 待到回寝室之中,姬昱才敢有所动作。 “穆嬴和柒都在宫中吗?” 大黄扬起左翼煽动右翼,摇了摇头。 姬昱知道了穆嬴今日在宫中没有外出,侍女有过一次出宫的事宜,紧接着又开始询问起各种事。 大黄能够回答大多数问题,对于忘记的事物也能说明大概。 接着姬昱开始推测和梳理,将有用的信息记录,又拿出了亲信的报告一一对比,而后开始写信。 “乌”的行动和各类事宜都能通过大黄的秘密传信进行。 姬昱用纸写好一封信件,再以印章于右下角印上壹的字样,将其卷起来之后放置在一根细竹之中,再让大黄鹰爪勾紧,在适当的时间送去。 如果是送给太医令,就在日中时让大黄飞入太医院放在太医令的桌前放下,这个时间段的太医都要进行检修和午睡,不会在太医院中,要是有特殊情况,大黄也会等候时机或是直接丢在太医令所在的门舍前。 信中说的大多都是暗语,旁人不得而知,大黄也会在蹲守收信人成功拿到信件之后离开,发生了意外会通知姬昱。 乌中的每一个的人都收到过姬昱写的信件。 他们不知有信件是由鹰隼相送,更不知道送信者如何能够神乎其神的将信送到他们手上,未知的一切让这些人都陷入了恐慌之中,他们开始疑神疑鬼,甚至怀疑身边人都是乌另外派来监视他们动向的人。 未知让人恐惧,也能够让人臣服。 在这样一个民智未开的时代,以半神半鬼的行为能够骗取大部分人。 以模仿神鬼的手段,这些人更不敢造次。 ---------- 黄褐色的残影划破了云层,晋国王宫内外透露出一股迟暮之气。 朝堂上有着赵盾一人压制所有的卿士,他站在君位旁傲然挺立,俯身就能一览朝堂之上的卿士。 在赵盾的身旁,是年幼的小晋侯,双目无神无所事事,心思早就不知道飘到了什么地方。 反倒是赵盾十分生气。 “平阳的官吏这是怎么了!将入城门的税收增值,好大的胆子!!” 赵盾在君位旁怒目而视,其声威响彻了整个朝堂,就连开小差的小晋侯都有些害怕。 先克也被吓到了,不过一想到平阳令是蒯氏中人,就想到了此事和蒯得脱不了干系。 于是他在朝堂上开始张口:“我看蒯得和平阳令是同氏族的人,其中必然知道内情,不然让大夫蒯得来为您述说此事?” 蒯得瞪大了眼,死死的盯着先克,此刻的恨不得将其生吞活剥。 有这样栽赃陷害的么? 不知道这先克是真的脑子被门夹过还是别有用心,在朝堂上说这话,是将他蒯得陷于死地啊! 蒯得当即开始解释与平阳令并不相熟的话,可赵盾却事先开口。 “蒯得,我限你三日之内将增税之事解决,不然必然要深究你们这些党羽。” 一脸无辜的蒯得只能咽下这口恶气,只是在答应之时用余光恶狠狠的看向先克。 先克不禁打了一个寒颤,不过却是毫不在意,反而用得意的神情看向蒯得,小人得志的嘴脸在此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对先克来说,他有着赵盾的庇护,又何必怕他一个小小的大夫呢? 他认为,只要不闹出大事,都有赵盾这个大军帅为他撑腰,他有什么好怕的? 只是小晋侯夷皋看着朝堂上的赵盾意气风发,心中又生出了些许嫉恨。 “母亲说的果然不错,赵盾这厮果真不怀好心,现在朝堂上他能够这么威风,哪天要是针对起寡人,这不是等着被赵盾欺负吗?” 夷皋从小深受母亲的教导,穆嬴告诉他,赵盾只是一个他们晋国的一条狗,是依靠着晋侯这个主人才得以威风,现在狗不听话了,反而有了反噬主人的迹象。 现在的夷皋终于开始感到后怕,他怕有一天赵盾怒斥的人不是那些卿士,而是他这个名正言顺的晋侯。 大黄飞过朝堂,对于其中的争吵不得而知。 它只知道送信完成主人的任务。 借着味道和记忆他来到了侍女的寝室,从未关的窗户之中飞入屋内,将细竹随意的放在了案桌上,随后就飞出溜到了一颗大树上的树枝静静的等待归来的侍女收到信件回去交差。 一个时辰左右,侍女从睡梦中清醒过来,在小房间内进行洗漱和整理,她要确保能给穆嬴留下好的印象。 在洗脸的时候,她就看到了这放置在桌上的信件。 恐慌的她连忙掰开细竹,打开查看信件的内容,将其中的内容记下之后将纸撕成了碎片。 而后又装作没事人一样走出了门。 大黄在确认收到信件之后又开始返回上河邑,此刻的它只想回到窝里再睡个回笼觉。 第一百九十七章 黑夜难明(上) 第201章 黑夜难明(上) 绛城南郊,晋军营地。 此地是城中训练兵马所在之地,每一座城池都会有用于训练的场地,有固定的数目编制,晋国的都城绛有着大部分的兵力,其他的城池只占有小部分占比。 穿着一身朝服的赵盾带着赵穿前来视察,并要在行营之中与一些小队的负责进行谈话。 赵盾很多时候都想要带上赵穿,让他多增长一些官场上的见闻,好方便日后的工作。 不过年轻气盛的赵穿并没有这么想。 在他看来,跟着兄长和那些将领社交是一件丢人的事情。 “兄长,为何您老是要我跟着您,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一个侍官,您又不准许我在会面时说话,又为何老是让我看您与他们交谈。我不喜欢他们看我的眼神,下次能让我不用再来吗?” 赵盾耐着性子对赵穿说道:“这是为了给你之后铺路用的,你还要多学多看,不能老是感觉自身的能力就已经够好了,学学我是怎么处理一件事情的,遇到事不能忙慌去做,要多多思考。” 赵盾带赵穿去赴宴交流,目的也是让这些不同方面的权贵能够认识赵穿,也让他看看高层的人是怎么把握一件事务的。 只是赵穿年轻,心气太高、心思太重,没有真正意义上思考过。 “你们在宴上总是深沉的谈论,我不喜欢那种氛围,也不想成为一心只想谋取利益的人。” 赵穿知道赵盾是为了他好,可他也有自己的理想,不想被这条条框框给束缚,做一个真实的人。 赵盾轻叹一声,在他的眼里似乎看到了赵穿身上有他过去的影子。 那个时候的他还保留着大多纯真,可当手中的权势越来越大,他也失去了一开始的初心,不过他并不后悔,反而认为这是成熟的标志。 为此他时常劝赵穿向他学习,学习一个人的成熟和做人的人情世故。 “等你有了一定的权势或是成长到足够的地步,就会知道我所做的一切了。” 赵盾不知如何解释,他也不擅于解释,有些事情不是能够用语言让人明白的道理,需要经历的感触才能理会。 于是他又带着赵穿径直走向了行营之中。 进入行营之后,一众师.旅开始向赵盾问好。 这些将领们脸上洋溢着笑容,神情恭敬的低着头,主打就是一个热情招待。 一名将领热情的握住赵盾的手,身旁的将领也热情的指引身后的赵穿坐到对应的席位。 只不过在其背后,赵穿总能察觉到他人异样嫉恨的眼光,他们憎恨他的兄长是赵盾,憎恨他有着这样的待遇,憎恨在令狐之战中做了错事还能安然无恙的他。 为首的几个将领一边与赵盾闲聊,一边推搡着赵盾坐上主位,这是他作为中军将应该做的位置。 在军队之中,五人为伍,有一人为伍长,负责看管四人; 五伍为两,有两个什长; 四两加上一乘兵车,为卒,有卒长。 五卒为旅,五旅为师,五师为军。 赵盾担任中军将,掌管中军和朝政,自然有权对其管理的中军进行干涉。 “都辛苦了。” 赵盾路过这些将领之时不忘拍了拍他们的肩膀以示激励。 “我不在的时候,都辛苦诸位了。” “为军帅看管训练,这是我们的荣幸,又怎么能说是辛苦呢?” 一众将领那恭敬到带着虚伪的样子令赵穿不由得怀疑这些人。 态度好是好事,可态度太好了却能让人感觉到不真实。 赵穿在赵盾身旁待着总感觉不是滋味,一天天听这些这些所谓的人情世故他是一点也不想参与;他们都披上了一层虚伪的外衣,在那一声声的寒暄背后,总有不怀好意的目的,可赵盾却像是享受似的开始在行营中开始谈论起近来兵士的训练状况和各种方面上是否备齐妥当。 “不能只是让兵士们受这么艰苦的训练而没有充足的食物,我回去之后就会向军中拨下一笔资金,希望诸君能够好好借助晋国对兵士的培养造就一支强大的兵马令周边的国家胆寒。” “我等听信军帅的话,会尽心尽力为我晋国打造一支无往不利的强兵。” 赵盾微微点头,随后又让荀林父管理好军中的资源,在一番交谈之后又带着赵穿离开了行营。 在回去的路上,赵盾问道:“在我刚才的交涉之中,你可曾懂得几分道理?” 赵穿原本心思就不在赵盾的工作谈话之中,他在赵盾说话的时候全程尴尬,有几人以鄙夷的眼神看着他,让他很不适应。 他讨厌异样的目光,也讨厌说不上话的安分。 “您是要拨下军费让兵士能够吃得好一些,何必要如此大费周章?我不明白您为何在那里长篇大论一顿话,都是无关紧要的事又为何反复提及,空说白话。” 赵盾无奈的摇了摇头,他看着这年轻气盛的赵穿越发觉得他想过去的自己。 那时的他也有理想,只不过随着他当上了这晋国的中军将,那样的理想好似被埋葬了一般,再也回不去了。 “穿,在过去我也像你一样十分的遵守礼仪,想着让晋国变得更好;可到了这个位置之后才发现,外敌远远不如内敌可怕,与他国作战最多损失兵力和粮财,所造成的实质性伤害只是在外围。可要是不能让民众臣服,大多数人认可,那做得再多也没有用处。” “可我只看到了你们在那里相互推脱,要是拨下去的军费得到了那些将领的吞食,您的军费就成了无根之草,一点用处都没有。 您让荀林父替您管理,不也是因为指代一个人能够为您背负一定的罪恶吗?” 赵盾没有反驳,行走在权势之上的他注定要背负国家的一部分罪责。 “你又如何笃定他们会因一丝小利就做出贪.腐呢?你又是怎么确定在我的军中会有这样的存在?” 赵盾身为中军将,虽知其中沟沟渠渠,可是作为主事人之一也不愿意亲口承认。 人都是会有私心的,让一只野兽去看护香甜的肉,换作是谁都难以把持。 可赵盾也有私心,不想承认这看上去并不美好的事实。 第一百九十八章 黑夜难明(下) 第202章 黑夜难明(下) 赵穿觉得自己已经看透了眼前的男人,接着说道:“您不敢说的东西,我来说,这些人背后作什么您比我应当要清楚,军费有什中之一被其探收进了自己的衣袖,这样的要事难道您当真没有察觉吗?还是他们就是在您的纵容之下进行这样的事情?” “够了,不要再说了,你什么都不懂。”赵盾斥声说道。 “要是我不这么做,你认为我又该如何让这些人听话呢?治理国家不是一个简单的事情,要让大部分人服从,就要让看管者率先臣服。满足不了这些领导者的欲望,又何谈让国家变得美好?要是没有赵氏,你我现在只不过是那任人摆布的庶民。 你兄长我为了这个家操心过多少次你都没有看见,却只能注意到这样做是错误的。不这样的做就是不合常理,不合群的人是不会受到重用的,我知道拨下的费用中一部分会当作那些谋利者手中的资源挥霍,可这又如何? 只要我们赵氏还在晋国存在,就不会消亡;他们所挥霍浪费的资源会成为赵氏稳固的基石,我手中握有他们的把柄,在这样的条件下他们更会敬畏我,敬畏赵氏,这还不够吗?” 既想从事服务行业,又想树立标志建筑,哪有那么容易? “可...” 赵穿本想再多说一些,可当他的信念开始产生动摇,一切的疑惑都变成了自身的反问,他不得不开始怀疑自己是否是正确的。 赵盾用就简朴的语言告诉了赵穿,治理国家不是依靠个人的意愿。要想人前显贵,就要舍弃一些不必要的仁,认清自己的定位。 他本就是权贵的一员,又为何要排除权贵的做法呢? “你难道忘记了我们赵氏是如何得来现在这般成就的?你难道忘记了是谁将你在令狐之战的丑事遮掩?没有赵氏,你什么都不是。” 赵盾讨厌迷茫,因为他也受到迷茫的影响而感受到自身的无力,对于要强的人来说,迷茫是一种罪过。 他也曾在初入职场时感到迷茫,在拜访姬昱的那段时光中学到了以仁德之心看待。 可在他当上了中军将之后,他因迷茫改变了对仁义的看法,以实际利益和家族利益看待整体,对此他并不后悔,反而认为这是成熟的标志。 赵穿愧疚的低下了头。 作为一个凭借着自身喜好来判断是非对错的贵族子弟来说,以他的行径来说招惹了太多的错事,按照晋国的卿士做法应当让其卸职认错,可赵盾硬生生就那样保住了他。 现在想想,赵穿就发现了他有太多对不起赵盾的地方了。 在赵盾从狄国刚来的时候,他在外闯下祸事,与人斗殴,将责任推卸在赵盾的身上他也没有反驳。 在赵盾刚当上中军将之后,力争到联姻的机会却让给了他。 在令狐之战,赵盾本来想要挖深沟筑高垒,等到秦军粮草消耗差不多的时候再一举冲杀;可赵穿私自出阵,想着在夜晚袭击秦军,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可事实却不能如他所愿,秦军料到了他的袭击,反而一举将他带领的兵士歼灭;赵盾并没有因此愤怒,反而带领大军前往援救。 一想到过去的种种滴滴,赵穿的心既感到愧疚又感受到不安。 或许他都没有想到,赵盾这个不是他的亲兄弟的人,却像一个父亲一样时刻的保护着他。 明明他只是赵盾的堂兄弟,可在赵盾的身上,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温暖。 以往的赵穿骄奢无礼,认为就算天塌下来,也有大兄顶着。可这一刻的他,前所未有的愧疚。 泪水在他的眼眶里打转,抽泣起来的赵穿终于明白了他只是一个没有能力只会依靠兄长的二世祖。 在外,他是公婿穿;在家,他是家中年纪最小的弟弟。 这些年来兄长的宠爱让他骄傲自大,可直面内心之后,留下的是不尽的感动与深深的愧疚。 “大兄,为何您会对我那么好,我一直闯祸还在包庇我,您难道不怕卿士们的职责吗?” 赵穿流下了悔恨的泪水,悔恨他的索取,悔恨他的无礼,更恨他没能在更早的时候明悟这些人.伦之道。 不求回报的亲情终于让这个骄奢的男人开始明悟,作为兄长,赵盾也不禁有了几分感同身受的感动。 “你知道我父亲在死前跟我说了什么吗?他要我好好照顾赵氏的兄弟姊妹; 为了完成这个承诺,我将你们看得比我的生命还要重要,你和赵同、赵括、婴齐我都一视同仁,可就你我最不放心。 你出门之后怕你惹是生非,你回家之后怕你逞口舌之利无礼;现在看你有了懂事反省的样子我也就放心了。” 赵穿给赵盾跪下行稽首之礼,赵盾连忙阻止,并向他吼道:“在这里行这样的小儿女姿态作甚?回去再跪。” 被点醒的赵穿也猛地发现这个地方是在外面,有着无数双眼睛看着,更加羞愧了。 所幸羞愧的时间没有太久,赵盾带着赵穿回到了马车之上,让御者赶往回家的道路。 赵盾和赵穿刚坐在马车上,而赵盾就指着那些正在日光下挥舞刀戈的兵士。 “你看到那些训练的兵士吗?” “他们有什么不同吗?” “这些兵士和我们并没有什么不同,都是相似的人,都有着相似的外貌。 只是因为我们是权贵,所以能够命令他们。而作为权贵,我们该想的自然是要如何驾驭这些人,你如果像王孙昱一样传播仁义道德,会有几个人真的信服你?” 人类是一种脆弱的生物,明明被利器箭矢就能轻易的带走生命,可有着思想,就会分出不一样的人。 思想愚昧的人无知且纯粹,上层的人能够利用经济和道德将无知的人绑定在同一艘船只,用这些无知的人拥护的身份建立起属于自己的势力。一者受利、一者劳作,自然的天平被扰乱,身份也有了两个极端。 权贵都接受过文化的教育,受过文化教育的人又怎么会看得起那些连文字都不认识的下层? 这些掌握了大部分资源的权贵将世道陷入了一片黑暗,有如漆黑无比没有月亮的夜。 在这样的黑夜之中,有着光亮也会被这不尽的黑暗笼罩吞噬,在不久之后也变为黑暗。 有谁愿意当一个点灯的人? 长夜将至,有谁愿意牺牲自己做一个点灯人? 更多的人看到了当做没有看到, 听到了当做没有听到。 第一百九十九章 灾厄 第203章 灾厄 似乎昊天总是要让底层的庶民难堪,正是秋收之时,却发生了大灾祸。 自然灾害中,有三者危害着整个中原地区以及黄河流域。 水、旱、蝗。 这一次昊天降下灾祸,正是蝗灾。 从齐鲁之地而来的蝗虫以不可阻挡之势从东而来,向西席卷周边的国家。 一团黑色的乌云在空中朝向晋国奔袭而来,那股乌云遮天蔽日,浩荡狭长。 如果此时有天文放大镜就能够观测到那一团乌云不是自然形成,而是数以万计的蝗虫密密麻麻聚集在一起四处搜寻地上能够啃食的茎叶和粮草,所经过大片的田地就会放缓飞行的速度,从天上降落而下。 黑潮从天幕降落而下,带来的不是馈赠,而是无尽的蝗虫。 那些黄褐色的蝗虫从卫国一路啃食田地的作物,哪怕是路边的野草都不放过,只有它们啃食不动的东西才就此放过,不然都逃不过这些蝗虫毁灭式的吞噬资源。 这一天,守护农田的农人们奋力抵抗,可数不尽的蝗虫有着与农人拼生命的底气。 它们只是没有思想的虫,只知道吃食,为了那一口吃的甚至连同族都不放过,又怎么会惧怕人类? 隅中察觉到蝗虫降临的溪将这样重要的情报告知了姬昱,也让侍卫挨家挨户的通知近处的庶农们。 等到姬昱赶到自家的私田,看到了此生难忘的场景。 震撼、难以置信、畏惧,数种情感在他来的路上那第一眼就交替式的冒出,连姬昱自己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超出了人的物种范畴,所看的第一眼他竟然感受到了恐惧。 密密麻麻的蝗虫占据了目光所致的所有角落,哪怕是他的脚下,也有几只黄色或是青色的蝗虫在爬行摸索,似乎对得到的食物并不满足,还想在地上找寻到一些事物的残渣;数不清的蝗虫从农作物的底部往上攀爬,不断的撕咬啃食作物的叶片和上面能吃的所有东西。 铺天盖地的蝗虫们还在低空飞行搜刮着这处田地附近还有什么地方能够吃下的,哪怕是粗糙的树叶它们也都不会放过。 (东亚飞蝗在一定区域先吃那些容易吃的作物,过分饥饿会去食用各种草木,不过没有沙漠飞蝗的食用范围那么广) 一只只蝗虫从姬昱面前飞过或是盘旋,时不时就有几只蝗虫撞在他的身上,或是从他的脚上不断往上爬找寻能够啃食的东西,在姬昱身上探索无果之后又飞向别的地方。 这是姬昱活了一辈子都没有遇到的场景,历史上记载的蝗虫灾害他从未想到过会是如此残酷。 没有经受过蝗灾的人是不能想象这些蝗虫带来的震撼,漫天可见的蝗虫群没有目标又带着无数目标的搜刮,地上一片的颗粒状排泄物,数不清的蝗虫以一种难以想象的数量带给人压迫和畏惧。 黍稷被啃食得不成样子,叶片被啃食、结籽被啃食、连杆都咬上几口留有蝗虫的牙口印记。 刚成熟的黍稷还没有等到农人收割,就被这些蝗虫抢占了先机,一亩亩田地的作物就那样被蝗虫啃食,呆愣在原地的姬昱还能听到邻地的农人在那里奋力大呼驱赶着蝗虫,可面对那数量庞多的蝗虫也是无能为力;就算他薅下一些黍稷,可地里有着何其数量的蝗虫,有些蝗虫甚至又飞上农人的手上与他争抢食物。 佃农和乡邑庶农们也陆续赶到,可面对这样的侵害,有些人打了退堂鼓;有些人则是趁着蝗虫没有吃到稻穗连忙赶到一边空手拨弄,一手拿着筐,一手直接扯下黍稷的稻穗,也不管这是不是他们的田,就连忙开始收拾起残局。 有心人也在一边有样学样。 不远处的农人哭得泣不成声,嘴上不免抱怨起昊天的不公。 “昊天啊,我们一家到底做错了什么惹怒了您,要是没有粮食,我们过不了冬啊!” “昊天不公啊!” 姬昱站在原地,只能无能为力地看着。 他看到了蝗虫吃掉了所有粮食,却只能无能为力的看着。 尽管有人与蝗虫争抢,将一些结出的稻穗连忙收集,可面对这样庞大数量的虫群,他又能收拾多少呢? 可这些农人还在不停的与蝗虫进行抗争,他们要是不争的话,一年下来的力气都白出了、一年的奔头也没有了,辛苦一年到头什么也得不到。 “这该死的蝗虫,老汉你帮我一下!” “我自家的田地都没得了,管不到你了。” “彼其娘兮,竟然抢我的东西,讨打!” 这些农人不再保守自身的道德理念,连忙争抢起附近剩下一些没有啃食到的稻穗;他们已经不再讲仁义感情了,推搡、争抢、偷窃、捣乱,种种情况在这些农人身上发生并且不尽的宣泄。 人与蝗虫的斗争打响,蝗虫在飞速的啃食,一边的农人也管不上那么多,一边护着自己的筐,一边尽力去收集今年最后的“收成”。 溪问道:“王孙,您要让我们去争抢那些穗吗?要是抢的话我现在和侍卫兄长一同去争抢。” 姬昱看着这些为了争抢而相互推搡的农人,心中总不是滋味。 “不去管这些了,让他们抢吧,反正我们还有存粮,养得起自家人。” 人性的黑暗在经受到严峻环境的考验下,暴露得一览无余。 姬昱不知道这一股黄色的蝗虫潮流什么时候结束,这一股蝗潮在天空中像是消灭希望的黑刀一般在斩断所有庶农的希望。 他知道晋国遭受到了这样的灾难之后,所带来的痛苦都是留给那些底层百姓的。 蝗虫吃掉的不是那单单的草木,也顺带将底层人的希望给无情的吞食。 蝗灾发生的时间多在夏季或是秋季,无论是哪一个季节,只有蝗灾的声势足够的浩大,那么一年到头的作物都将被其啃食殆尽。 这个时间段正是农作物收获的季节,可蝗虫说来就来,不打一声招呼吃完就走。 大规模的蝗灾没有预见性,有时先旱后蝗,可也有时候蝗虫就什么也不说的就形成了一大批数量繁多的种群在四处搜刮食物。 这一次的大蝗灾是后者,可也因为蝗灾的到来,这些庶农失去了他们本该收获的粮食;那是他们的血汗,也是他们的生命,可在这一股蝗灾之下,一切都显得无能为力。 姬昱怜悯的看向这片田地的所有农人。 尽管他们此刻的行为有所不堪,可这就是这些人的缩影,在更多的地方,想必也如同现在这般。 现阶段的网络上很多人对于蝗灾想象的太简单了。华夏人真的被保护太好了;如果不是马世骏和他的团队解决了困扰华夏民族数千年的蝗灾问题,估计现在我们还会受到影响。古代的华夏是世界上遭受蝗灾最严重的国家,根据邓云特《中国救荒史》统计:秦汉蝗灾平均8.8年一次,两宋为3.5年,元代为1.6年,明、清两代均为2.8年,受灾范围、受灾程度堪称世界之最。商代甲骨文中,就有商人防蝗的记载。徐光启的《除蝗疏》中就写了“国家不务畜积,不备凶饥人事之失也。凶饥之因有三、曰水、曰旱、曰蝗。”困扰我们千年的蝗灾问题,是在新中国成立之后才解决的。国外留学回来的马世骏和他的团队们,通过实地考察、定点观察、室内试验、数据分析等方法,揭示了飞蝗爆发的主因是水、旱灾相间发生,次因是社会不稳定及贫穷落后。提出了“改治结合,根除蝗害”的飞蝗治理策略与措施:一方面通过化学方法和生物防治降低蝗虫密度;另一方面改造飞蝗发生地,如修筑堤坝、控制水位等,通过综合防治,大范围的蝗虫灾害在中国大地基本得到防治。开玩笑说什么蝗虫来了就会被吃成珍稀动物的段子,一点不好笑,为了抗蝗灾,我们是经历了多少灾荒,经历了多少代人,才让蝗灾消失于华夏人记忆 第二百章 带头 第204章 带头 绛城,王宫朝堂。 同样是这一天,赵盾召开了紧急的朝会。 小晋侯夷皋受命做在君位,赵盾开始与众多卿士进行商议。 “如今蝗灾以不可阻挡之势蔓延在整个晋国,众卿你们有什么建议来治理灾祸或是处理方法,务必要将蝗灾带来的损失降低到能够接受的情况。” 卿士们在不停的开始讨论。 夷皋在君位上无聊的能直打哈欠,可他作为君主却不能表现出无聊,还要装作一副认真倾听的模样。 先都说道:“蝗虫是人力无法抗衡的天灾,是昊天为了惩戒世人而降下的灾祸,这是不可阻挡的。眼下之际,还是应当祭拜天神,修蝗神的庙宇,积修德行,这样蝗灾也就过去了。” 赵盾被气得勃然大怒,斥声道:“百姓余粮殆矣,不灭蝗何以生存?今年的田地被蝗灾这样一闹,还有收成吗?百姓流离失所你来负责?!” 先都被抨击得无话可说,只能不再谈及此时。 见先都有些不挂面子,箕郑父出声为其下台,说道:“只能等到蝗虫离开晋国了,这么强大的外敌果然是对付不了的说。” 赵盾当即冷嘲道:“难道就没有方法对付蝗虫了吗?” 作为晋国的执政者,赵盾想要找到解决的方法,而不是一味的逃避。 先克猝不及防的问了一句:“蝗虫能吃吗?要是能吃的话让百姓去抓捕就可以了。” 赵盾低头皱眉,他想到了在许久之前他经常拜访王孙昱的那段时光。 姬昱说过,蝗虫这种生物和平常在草地看到的蚱蜢是同一个物种; 蝗虫喜欢独居,当气候发生变化或是食物减少,就会一齐去找寻食物繁衍后代,可蝗虫一旦多了起来,就有着争斗产生的特殊物质,王孙昱说过此类名为信息素,信息素的产生会加聚他们对食物的需求和放大欲望,这些蝗虫就从独居成为群居,而这种信息素也让蝗虫身上充斥了毒素,不可食用。 王孙昱说过,蝗虫的繁殖能力十分强大;在他的观察下,成年蝗虫产下的卵会在十天左右孵化,一个月左右成长出羽翼,要是在信息素的作用下这种速度会更快,成熟的蝗虫在月余过后又能产卵;要是蝗灾来临,只需要三个月,蝗虫的数量就没有人能够扼制。 食用少许的蝗虫没有什么事,可食用量大之后就会引发中毒的症状,这一点姬昱在龟甲上就得到了证实,在朝堂上,赵盾也以此例说明,告诫这种灾害的蝗虫不可食用。 “我听贤者王孙昱说过,蝗灾之虫不到万不得已不可食用,其身有毒,或可致病。” 五十多岁的梁益耳平静的说道:“商人有烟熏火烧之法,我们何不鼓励百姓以烟熏之法驱赶蝗虫?” 赵盾点了点头,这也是没办法之中的办法。 众人也纷纷附和,面对这样的虫灾,只能依靠经验去进行治理。 朝堂上的卿士们当即发布政令,便让送信的内侍分派人去通知各个城池进行治理。 绛城之郊,上河邑。 出于对蝗灾侵害的担忧,姬昱召集附近的心学弟子。 “现在田地生有蝗灾,我欲遣用人力灭杀蝗虫,你们可愿助我?” “我等愿往!” 养广父、嬴叔虎、公输造等人齐声应答。 外面的飞蝗还在不断啃食黍稷,虽只是缓慢吞食,可各处的蝗虫都以万为单位不知有多少在田地之中。 姬昱已经料想到了这场蝗灾造成的后果,这些庶民不管是治理蝗灾还是不治理,他们的粮食都已经没了,而那些飞蝗还是会接着祸害下一个地方;可要是不治理,这些蝗虫就会越积越多,直到他将整个晋国的作物吃掉。 因而灭蝗是必要的,只是治理蝗虫不管是从哪种方面都效果有限,所以姬昱想到了应该集结所有的人一起治理蝗灾,尽管不能有效的全部消灭,可在一定程度上也能有效的制止蝗灾事态的发展。 姬昱本来可以当做没有看见一样安然无事的读过这个冬天,可内心的良知告诉他,有为则可为;要是什么都不做,他和那些剥削.阶级又有什么区别? 只论述不进行实际的斗争是绝对不对的,退后一步,那些剥削.者就会进两步,没有人主动站起来为大众发声。 治理蝗虫不只是要杀死成虫,更要防范于这些成虫产下的虫卵,要是一段时间没有经过处理,蝗虫的数量还是会呈现几何增长之势。 “我有灭蝗三法,请诸君为我倾听。 一者以烟火熏烧已经被侵蚀过的田地,焚烧烟熏。 二者去井市之中购买鸭和雉,以二禽相食以治。 三者游说百姓,一同治理。” 眼下已是蝗虫入境的半个时辰,在姬昱确定了方案之后私陶钱财,让侍从去收购城内外所有的鸭雉,又让一众学子跟着他一起去治理蝗灾。 “凡事政策方法,都需要有一个人带头响应,要是光有理论是不能治理灾害的,只有经过了实践才能够知道什么方法好用。” 一行人带着对实际问题的考虑,搭乘马车少倾时间就来到了郊外的田地区域。 此时的晋国执政者们还在通知各城池的路上。 姬昱看着被啃食得不成样子的田地心中很不是滋味,他看到了此刻的庶农们都在路边哭泣,年幼的孩童更是直接赖倒在地上哇哇大哭,摇曳的手臂沾上了不少的蝗虫排泄物,可孩童们仍旧在哭。 这些孩子已经知道了,他们没有了粮食,不能再生存下去了。 姬昱上前扶好瘫倒在地的孩童。 “没关系的,我会想办法杀死这些蝗虫的。” “王孙!” 周边的庶农有眼见的连忙在此时向姬昱行礼,有一人开头,周边的庶农也纷纷向姬昱行礼。 “我来此是为蝗灾而来,你们可愿同我一并灭杀蝗虫?” 庶农们议论不已,其中一人说道:“王孙,我听闻蝗虫是昊天降下的灾祸,是不能杀害的,要是对蝗虫下手,会引得昊天的厌恶啊。我们的田地吃了就被吃了,可要是让昊天厌恶晋国,那可就麻烦大了。” “没事的,纵使灭杀这些蝗虫有万般罪过,都可归结于我一人身上。” 万事开头难,没有带头撑腰的人,大部分的百姓都是老实到就算被欺凌也不会发出一点声音。 他们平和的接受了上层人灌.输的内容,就算是明知道有些地方不对,可他们还是会心安理得接受现状,似乎对他们来说,自己的生命是廉价的,不足以估值的。 第二百零一章 残酷 第205章 残酷 那些被欺压的群刻却在为处理蝗虫而阻拦姬昱。 这个时代,虽然浪漫可也同样的残酷; 百姓崇拜神灵,认为这只是昊天降下的灾祸,就算是眼瞅蝗虫在尽情啃食田地上所有的草木,也没有实际想到灭杀蝗虫的办法,这些蝗虫实在是太多了多到根本就没有办法除尽,没有希望的庶农只能将用尽自身的希望祈祷神灵,除非有国家的政令亲自下达,不然他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些田地被啃食殆尽。 现在他们还没有到绝望的地步,可离彻底绝望只剩下压倒最后心理防线的稻草。 “不可啊,王孙!我们知道您是善良的大贤,可城里的官员们都没有点头,要是贸然灭杀蝗虫,天上的蝗神怪罪您,地上的官吏怪罪您,您可就没有容身之所了。” 几个农人拦住了姬昱,让他不要去灭蝗。 很难想象,蝗虫都把这些庶农的粮食都吃掉了,他们还在为其辩解。 他们也心疼自己的粮食,可更怕的是,昊天的惩罚和违背政令的后果。 姬昱没有生气,只有发自内心的愤恨。 他愤怒的是这些老实的农人愚昧,愤怒的是这些人老实忠厚的样子,更愤恨他们恪守规则,连蝗虫在他们的田地里释放排泄物都能够忍受。 姬昱板着脸推开了拦他的农人,他知道必须要做些什么。 老实的农人心里还抱着一丝希望,希望见到上面的政令能够让蝗虫吃下的粮食“还”回来,可这是不可能的。 “醒醒吧,蝗虫都在你们头上排遗了,你们还想着不去与之斗争,现在还等政令,等到田地所有的东西都没有了去祸害其他的地方就晚了!” “王孙,您要是想要灭蝗,我们也不拦着,只是这后果我们可承担不起啊。” 一旁的心学弟子掷声怒斥:“有什么承担不起的,你们就是怕了!” 姬昱安抚一众心学弟子让其听候指示,随后郑重的告诉在场的所有庶农。 “如果像这类已经看清楚的问题,还要等着政令才敢灭蝗,就算是再多十个赵盾也不够啊。 你们面对蝗灾不作为,可知这些害虫会侵害到什么程度?” “这...” 农人们低下头,只是心中还尚有为自己辩解的理由。 不请示上级的官吏和根据政令的法度,出了事怎么办?要是扑灭不了蝗灾怎么办?昊天真怪罪下来怎么办? 在没有人兜底的时候,这些底层人的胆子和气魄都是最小的,除非蝗虫将他们的家室都吃垮了,不到那个时候他们是不会反抗的。 姬昱看着这些受灾还不懂得为自己作斗争的劳苦群众,何尝又不为他们而感到悲悯。 “你们不用怕,这是我起的头,只要在杀灭蝗虫的时候说受王孙昱之命即可,要是有人怪罪,让其找我的麻烦就可以了。” 口齿不太灵光的庶农呆愣在地,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一刻的他们也不知道这样是对还是错。 是信政令,还是信王孙? 看着田地的泥土只留下一些筋叶和部分还在继续啃食的蝗虫,他们还在犹豫。 理智和长久以来的屈服告诉他们这些农人,不能当出头鸟;可现在尊贵的王孙竟然带头治蝗,在有人领导的局面他们还是有些怕。 深入骨髓的卑微让他们不敢相信自己,体内的骨血似乎都沉浸在一片泥潭不能挣扎,良知告诉他们王孙昱说的是对的,可他们还在后怕,发抖的手就能证明。 神权和君权还有那不可打破的等级制度长久地铭刻在这些人的精神和思想,权贵们用铁一般的道理告诉他们,不能反抗、不能有独立思考、一切都要听信于无比正确的政令和祭祀。 跪久了就无法站起,他们怕昊天、怕上等人和那高高在上的官吏,尽管有苦,可在没有绝望之前还是在忍气吞声。 这些人心中或许早就已经绝望,只是还留着一些念想。 可这蝗灾不可能是那一丝不着实际的幻想就能解决的,天下从来没有掉馅饼的好事,要想解决灾祸,就要从实际出发,而不是一个劲在背后祈祷神灵能够宽恕。 姬昱对这样的世道很失望,可他更多的是感到悲哀。 现今距离蝗灾发生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蝗虫还在田地盘旋,只不过地上还有一群数不尽的蝗虫还在贪心的吞食。 手拿耒、带镰刀,姬昱叫上了一众心学弟子们,一起将黍稷残剩的筋条和能够燃火的木绒用耙刮到田头。 “广父,你在东面带着四个道友一同挖两尺深的坑,多挖一点再将这些碎薪木放在坑边,六尺一坑,尽量分散,等到挖好之后在夜间一齐点燃吸引蝗虫扑杀,借助火势,能够将其边打边烧边埋。姬皮去北,嬴叔虎去南,公叔造去西,我就带着剩下的人在中间挖坑。” “您说的以火治是要在夜间吗?” 心学弟子们没有治理过蝗灾,虽有几人经历过,可也从未想过灭杀,只能被动性的接受,在分工安排上都是倚靠姬昱进行规划。 “是啊,早在叫你们之前,我就在此地试验了烟熏之法,不过那样的烟只能赶跑蝗虫,并不能实际性的将蝗虫灭杀,过了一段时间那些蝗虫又飞回来了。 灭杀蝗虫需要从实际出发,虫类在夜间喜欢在有光的地方活动,而升起火光就是为了吸引蝗虫,用竹网镶棍子上,再将其扑在火堆上进行扑杀,工具我让家中的侍卫正在全力编造,白日就在近地放养雉鸭食其成虫和蝗子,在治标和治本上都齐头并进,要是大家团结一致,没有过不去的蝗灾。” 姬昱在制定好计划之后也让人将此计告知赵盾,还有就是尽快通知各方面的人群进行有效的抵抗蝗灾。 这个时候的政令还没有下达,只是在城中忙得焦头烂额的赵盾却是十分生气。 “叫这些人发布政令发布政令!一个个都只是推迟请示,效率都去哪里了?!这些该死的虫豸,也不知道王孙之法是否可行,还是看到成效再说吧。” 城中的卿士,为那一道政令一直推脱,大卿不点头,小卿不敢动手,就那样干耗着,可苦难的都是百姓啊! 赵盾在城中同样悲悯。 “也不知这蝗灾何时能度过。” 蝗灾不容小看,太多的饥荒都是蝗灾,史书上一笔人竟相食就带过,可却没有想到其中百姓所经受的苦难。 第二百零二章 治蝗 第206章 治蝗 看着在田地不断忙活的身影,苦命的庶农们眼睛不知何时湿润。 他们从未见过一个身份高贵的贵族会亲身为他们考虑,也从未见过贵族会亲自帮助庶农驱赶蝗虫,沉甸甸的情感在注视下不断放大,最终满溢而出。 “王孙,我也想在夜间扑杀蝗虫,想为杀灭蝗虫作一份力!” 说话的人是一个中年农妇,没有收到多少粮食的她恨透了蝗虫,可漫天的蝗虫她根本就无力对付,又听闻了蝗灾是天灾之后更打起了退堂鼓,她不敢面对那么多的蝗虫,又怕被鬼神报复,可在看到一个为了毫不相干的底层人能够挺身而出的身影,她流下了两行清泪。 也是在这个时候,她不想再计较什么鬼神之说,只想跟随王孙昱一起扑杀蝗虫。 庶农的口音总有些乡土气息且不易听懂,可在这个时候,姬昱无需听懂就知道了她愿意跟随一同治蝗。 “妇人可以用竹子编织工具,男子可愿同我一并挖坑扑杀蝗虫?!” 农妇身后的庶农们抿着嘴,气氛烘托都到了这个地步,他们又怎么会不追随这个德行形似圣贤的男人呢? “我等愿与这蝗虫誓死而战!” “我愿追随王孙!” 姬昱心中的阴沉稍微消散,此刻的他看到了团结的庶农们心中愈发明悟。 这些人不是不能救,而是没有一个好的领头人带领,一只蚂蚁势单力薄,可聚集了众多蚂蚁之后连树木都能挖穿。 在有序的安排下,农人挖坑,妇人编织,一切都在有序的进行,有农人拿到工具之后就当即进行捕杀蝗虫,只是白天的蝗虫不太好抓捕,扑杀的效率低下。 在这里,姬昱也在一边定好位置一边与农人进行科普。 蝗虫一天能够产下数百蝗子,这些蝗子不经过处理还会造成二次伤害; 蝗虫也不能进行过多的食用,在这个油稀缺的年代,只是进行水煮或是火烧还会带有一定的毒素,不经过油炸是不能清除蝗虫携带的毒素的,可农人连饭都吃不起更别说油水了,所以姬昱劝诫农人不要吃蝗虫。 为了进行灭蝗鼓励,姬昱许诺了参与捕杀计划或是白天的放养生禽计划,都能够得到半斗米的报酬。 有了实质性的奖励,农人的积极性更为强盛,在短时间内就将挖坑工作完善,柴木、火源工作落实,一切就绪只待夜晚的降临。 天空渐渐的昏暗,姬昱给年幼的孩子讲完故事,让他们随自家母亲回家休息,留下来的一群人都蓄势以待。 等到黑夜逐渐到来,工具分发完善的姬昱手中高举火把。 “点火扑蝗!” 在农田的田头田尾,所有人都有负责扑杀的区域。 一个个庶农与心学弟子将火种在坑边点燃,伴随着木绒的燃烧,熊熊火焰在田间升腾。 一群蝗虫见火光闪烁果然纷纷赶往这个早已舍下的埋伏。 带着仇恨,庶农手里拿着“蝗虫拍”打落蝗虫、将蝗虫打落在火堆上焚烧而死、在蝗虫尸体过多时,就用竹拍将炭化的虫尸清理进坑洞之中。 蝗虫接连被庶农们扑杀,无止境地在不断赶赴田地送死。 这些蝗虫在夜间为了追求食物而死,可庶农们就算杀得再多也难以消除心中的怨恨;他们都知道粮食已经没有了,一年的收成变成了笑话、一年的劳作白白付出,整片田地都包含着他们的心血,这些蝗虫就是那可恶的吸血虫! 在没有人带头的时候,没有庶农会想到去这样扑杀蝗虫,可在有人带头的作用下,心中的仇恨得到了痛快的宣泄。 他们不会怜惜这样的罪魁祸首,只恨不能将其全然灭杀。 火堆的余光照在地面上,一个个影子交错着拿着蝗虫拍不断在空中挥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将邪恶的小影子打落在火堆中。 不知道那样的动作进行了多少次,也不知道有多少的蝗虫被庶农们扑杀,在田地的人们都得到了杀戮的满足。 一直到木材不够支撑下半夜的灭蝗行动,蝗虫也越来越少,众人这才捏起了酸痛的手臂和手掌。 由于夜深,众人只好拿起了火把回家,姬昱也邀请心学弟子们去他的居所整顿休息,梳洗之后再睡一觉。 深夜之中,不断有憨厚的汉子举着火把走夜路往家里赶,这些人无一例外身上都沾满了大量的汗渍污垢和黑色的木炭印记,在火焰的烘烤下和在田地间不断挥舞忙活让他们身上都冒着汗,身上都散发着一股臭味。 众人在一番劳累之后又经沐浴,在夜色下沉沉睡去。 等到第二天,众人又兴致勃勃来到田头,姬昱乘马车早就赶到,还带来了不少的鸭和雉。 姬昱带着一众学子和用袋子分好的黍稷在田头等候,由庶农进行报备之后就能给予半斗米。 坑洞之中遍布着烧成黑炭的蝗虫或是烧熟的蝗虫尸体,两尺的坑几乎都快占满一半的蝗虫,密密麻麻的尸体都是昨夜的战绩。 在进行对昨日战果的高度赞扬之后,姬昱又说起了白天要赶这些家禽在田中四处走动,作生物防治。 分布好各自的区域之后,众人开始牧鸭放雉,在田地间不断找寻蝗虫和蝗子。 生物防治的效果出其意料的好,只不过雉不怎么喜欢吃蝗虫,只能带其找寻蝗子。 在这样的方法下,蝗虫肉眼可见少了不少,生物入侵得到了缓解,蝗虫也不会再入侵周边的区域,只要再进行一段时间的灭蝗除子,蝗灾就会在上河邑消失。 姬昱治蝗的方法随着成功的事例在城北一带流传,连城中的卿士在不久之后也得知了姬昱的行径。 在朝堂上,有不少的卿士还是保持着自己的主观意见。 “我并不赞同王孙的做法,灭杀蝗虫会得到上天的憎恨,这样的罪过有谁担当得起?我之前答应赵军帅以烟熏之法进行驱赶,可绝对不允许以火烧之法灭杀蝗虫!” “都什么时候您还不肯让这些庶农杀灭蝗虫吗?” “杀灭蝗虫我第一个不答应!” 小晋侯懵懂无知的看着这些卿士的表演,以旁观者的视角他却能够看出很多东西。 不缺食物的卿士在阻止不要灭杀蝗虫,蝗虫本身没有侵害到他的利益,所以他还在遵守着“礼”。 而像赵盾这类一直坚持要灭杀蝗虫的人也丰衣足食,可为什么这些人就能进行让步呢? 夷皋不知道,他也不想知道; 他只知道自己没有受到这蝗灾的影响就可以了,他在宫中每日照样的大鱼大肉,母亲还怕他吃不饱。 本来想拆成两章的,,不过太过描写蝗灾貌似也不太好,只能快速带过一下,治理蝗灾用鸭子是我国地理因素个个方面因素结合,不能单纯以往鸭子能够在任何地方吃掉蝗虫,要是处于沙漠地区也就无能为力,这也是为什么外国的沙漠蝗虫盛行不能阻止的原因。 第二百零三章 荒诞 第207章 荒诞 荒诞离奇的事情总会发生,姬昱深入庶民的世界,为其带来了一丝希望之光,而晋国的卿士们还在思考灭蝗是否值当。 没有利益的事情在权贵的眼里就是费力不讨好,蝗灾是昊天的惩罚,与其浪费人力去灭蝗,还不如思考如何保护更多的粮食; 尽管有姬昱作为代表抵抗蝗灾,可大多卿士都不想掺这浑水。 自古以来只有饿死的百姓,哪有饿死的卿士? 可笑的是晋国那些掌权的卿士不会懂得百姓真正需要什么,犹豫更多的是保留自身的利益。 这些带头阻止扑杀蝗虫的卿士打心里害怕昊天的惩罚,对他们来说吃饱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可在他们眼里受到昊天的厌恶比起饥饿更为严重。 因此不愿得罪神灵的卿士想办法阻止,而想要灭蝗的官吏也无可奈何。 没有上层的指令,将来要是出了什么问题,他们又找谁说去? 政令在迷惑的经过了三天的时间才传到各个城池之中,其中的态度模棱两可,既说明了姬昱灭蝗的有效性,又说明官方推荐烟熏驱赶蝗虫。 在两不得罪的情况下,晋国让百姓自主选择,大多数惧怕蝗神的百姓还是采用了烟熏疗法缓解灾情。 历时三天都在处理残留蝗虫的心学弟子对此很是不满。 “为什么明知道有灭蝗的方法而不去推行,这不是让蝗虫继续为祸世间吗?” 姬昱穿着一身粗布短衣,还在擦拭着沾满泥污的手臂,见学子们为疑惑发问,也不禁开始审视这如今的世道。 这些农人被蝗虫祸害之后,今年的冬天,怕是难以维持了吧。 姬昱给他们半斗米,也就相当于一斤多的米,可这最多也只能维持几日的生存,更被别说还有外界数不清的庶农一样遭受着蝗灾带来的困境。(先秦时期,一斗粟米相当于2.6斤,一石为26斤) “世人都有自己愿意相信的东西,我不信鬼神能够残害我,便以我之名扑杀蝗虫;可蝗虫这类天灾不是人人都像我一样不惧鬼神。 他们不信,自然无权怪罪,可我们应当为这世道做出改变的一份努力,尽管微不足道,可这就在改变世道。” 公输造向姬昱行礼言明志向:“您要改变这世道,我也会跟随您的步伐一同前行,在这灭蝗过程中,虽然艰苦,可我感受到了百姓心中对美好的期望,您要改变世道,我第一个支持!” “我等亦是如此!”周边的弟子也一样表示着态度。 姬昱略怀感到的看着这些弟子们,想要做的事得到支持,这怎么能让人不感动呢? “那就为了此世道之美而共勉,我要去各地游说,劝百姓灭蝗,愿意同行者举手。” 一只只手臂有如破空的刀戈高高举起,这些弟子们早在耳濡目染的情况下有了一颗带有善意的心,在姬昱刚说完的一刻,就如同争逐一般比试谁的速度快,当姬昱话音停顿之时无一例外的举起了手。 “这个世上有很多没有意义的事,对于宇宙万物来说,我们的行为好像是毫无意义一般;可放在当下,当我们都开始探讨这件事有没有意义,这个意义就产生了。人的存在就是不断追寻一个存在的意义,来填补内心无尽的虚无; 二三子觉得我们的行为有意义吗?” “当然有意义!” 回首这蝗灾发生的三天,他们灭杀了大量蝗虫,周边都没有了蝗虫的踪迹;他们相互团结,在炽热的夜里高唱着家乡的歌谣;他们听到了庶农讲自己的故事、看到了朴实的农人在得到资助的半斗米而哭泣、也看到了这些人的真实生活,这些怎么能说没有意义! 众人激动的开始落泪,不知道是想到了家还是想到了那些可怜的农人,只是在这哭泣之中,姬昱看到了一团善意的正气不断的涌起。 每个人都有一个觉醒期,觉醒的早晚取决于自身对命运的看法;认命的人会遵循自身的阶级而蒙蔽了双眼和身体,姬昱要做的,就是让这些人不认命。 凭什么蝗虫都骑在黍稷上了还不去反抗?就因为蝗虫多而不敢斗争吗?可不去斗争只会让蝗虫更肆无忌惮。 一味的忍让只会让强盛的势力得寸进尺的骑在头上,要想解脱,必须要学会斗争。 “我先去城中取得通行证,你们在家中等候即可,别忘了和农人都说一下要持续牧养雉鸭,这些生禽就当做礼物送给他们吧。” 姬昱在安排好相应的事宜,叫上了侍从乘马车赶往绛城。 随着马车的轮毂滚滚而行,很快就到了赵邑,姬昱前来求见赵盾。 赵盾问姬昱:“您这样离开绛城,不怕被人说道吗?” “可外面也有很多等着我救的人,我必须出去。灭蝗必须要官民合作有序进行,您为何又不支持呢?” 赵盾莫名感到些许不悦,不知道为什么,听姬昱站在道德的高处说话总是让他心中产生一种质疑和不屑。 灭蝗就能解决蝗灾了吗?蝗虫都已经吃完了粮食,现在再进行弥补也无济于事,他之前也为卿士不能协助驱蝗而发怒,可是后来他想通了,蝗灾不管有没有阻止都会侵食土地,又何必耗费人力进行那样无意义的行动呢? 既然蝗灾的到来是命中注定,那又何必制止,只要想到处理后事的方法,蝗灾也只是一场小灾祸而已。 吃不饱的是底层的庶民,他们要做的,只是进行合理的分配保证利益不被动摇即可。 赵盾已经向秦、周、郑诸国借买粮食,又提醒诸国要“齐心共治”蝗灾,今年的冬天就算是粮草不济也能维持一大部分庶农生活。 既然有办法,那灾难也就不算是事。 赵盾对姬昱说道:“您想要救助百姓的心情我能理解,可您是质子,按理来说就应待在绛城附近,要是您离开了绛城,可就不合规定了。” 姬昱跪坐在客席平静的说道:“我就是知道这样不合规矩所以才来找您的。” “您既然知道,为何还来求我?” “因为我从良知中知道,所以我不忍看到有更多的农人被蝗虫啃食,您难道就眼睁睁的看着灾难的持续一直到结束么?” “可粮仓之中还有不少的陈米,守规矩还能得到蝗神的宽恕...” “您难道真的相信天上的蝗神吗?” 面对质疑,姬昱张开了右手,显露出天生的手纹。 “天...” 第二百零四章 感悟 第208章 感悟 “王孙,您是怎么让赵军帅给您如此贵重的通行证的?您和他的关系真的那么好吗?” “呵呵,谁知道呢。” 赵盾最终还是决定给姬昱一块晋国通行的通行证,只不出晋国的领地,在晋国都能随意通行。 几乘马车随着绛城的道路一路行驶,为首的马车上,有高大而又英俊的男子站起身神色郁郁。 “底层没有存粮的人该怎么度过这个冬天和第二年,真是令人担忧啊。” 蝗灾,可怕的并不是蝗虫入侵带来的困惑,而是失去粮食的苦恼。 底层的人失去了粮食,已经相当于失去了生存的保障,在没有准备措施和丰富的存粮条件下,断粮就变相的告诉这些人要开始艰难的生活了。 要是赶上接连的旱灾蝗灾,底层人必活不下去。 时代的悲歌是老百姓的悲歌,是乱世悲歌,不管是战乱还是灾荒,受苦的都是百姓。 对于底层人来说,最重要是有着太平的秩序和温饱的生活。 姬昱知道晋国的卿士不想管理这天灾不止是惧怕天神,也一样的惧怕百姓。 国家的收入来源多半都是百姓的劳作消费,神灵的灾祸要是由他们卿士去抵抗,成功了百姓可能不念好,失败了又会产生一些不好的舆论。 可这样畏首畏尾的行为真的好吗? 不作为真的能够让蝗灾远去而富余百姓吗? 这是不可能的。 姬昱在马车上不停的交换看待事物的视角,不止是从农人层面出发,还想到了权贵,想到了卿士,想到了无数人该会怎么看待这场蝗灾。 渐渐的他有了明悟,他在此刻也终于不再去在乎赵盾说过的不能改变。 这场蝗灾根本就没有实际的作用,只是强加在百姓身上的痛楚,也是推动变革发展的要素。 只要压迫到了一定程度,底层人的不满将会越发庞大,会有人站起来反抗权贵阶级,反抗不合理的统治。 “这也是道啊。” 姬昱仿佛借这股蝗灾看到了后来的兵.变、起义、造反。 当一个国家的当.权者没有公然对待每一个群体,就会堆积形成一定的因果,灾难到了的那一刻就会使得一直受尽苦难的群体觉醒并且反抗。当一个国家给予了卿士太多的权.势去胡作非为,那么胡作非为的卿士就会积累一定的因果,等到灾难到来的那一刻退出历史的舞台。 整个国家的不同群众的结构就像一座金字塔,下层只是庶农一类的劳作者,中层是权贵,上层是实际的掌权者。 一者出现问题就会危害上下的阶层。 上层倒塌,就失去了方向。 中层倒塌,上层没有支撑的对象和实际接触的“作用者”。 下层倒塌?下层不会倒塌,中层和上层都不会允许地基失去作用,那样就没有支撑他们的人了。 可当灾难到来的时候,第一个威胁到的就是底层,最先受苦的也必然是底层。 底层觉醒的代价实在是太过巨大,部分的底层基石即使碎掉也会由中层填补,所以只是部分的牺牲是不能带来觉醒的;相对的,觉醒的代价就是危害到整个底层。 只有底层全然崩塌,才会危及整个国家。 姬昱看到了一切,也明白了为什么乱世会造就新的秩序。 这是底层觉醒带来的先进力量,只是这股力量一直被那些人所剥夺利用。 “受苦难的一直都是百姓,只希望我的作为能够给这些百姓带来一定的力量,就算不能反抗,也有了抱团取暖的资格。” 姬昱做了很多事,很多很多,只是当灾难来临的时候,他才知道所做的还远远不够底层人有自己的保护伞。碌碌无为,此生太长;欲有所为,此生太短;或许他穷极一生都达不到让整个世道改变成他所希望看到的,可必须有人在前方为这条艰难的道路点起灯火。 傲立于世道的荒诞,又无时无刻不被荒诞侵蚀。最难的并非对此类改变,而是坚守;有为者同世界斗争,在斗争中逐渐变为他人眼中独行市井的怪人。人人都一样,又都不一样,人们团结、联合、统一,不代表对荒诞妥协,这是维持独立性的唯一方式,也是消磨己身独立的不二之选。 是妥协的改变,亦或不屈地为了独立而斗争? 一旁的由路问道:“老师,您怎么老是嘀嘀咕咕的,看起来还很难受。” “没事,只是想到了不好的事物,看这些的百姓实在是太痛苦了,蝗灾带来的后果不知道会不会让他们流离失所,就算是赶走了蝗虫,还有饥饿、欺压、背弃、欺诈,这些受苦的百姓要在蝗灾之后还有面对更多的灾害。” “那您能告诉他们对抗其余灾害的办法吗?” 姬昱摇了摇头。 “这是他们自身要面对灾害的考验,每一个人都可能会有不同的情况,我也没有能力去施舍给每一个人钱财和粮食,只能让他们依靠自身的力量渡过属于自己的灾厄。” “那您都知道他们之后还有那么多灾祸了,为何还要让他们去对付蝗虫,不扑杀蝗虫也一样还是会有灾害,还不如不救他们,您还能在家中多休息,多给我们讲道。” “遇到事情不能坐以待毙,我既然知道了,就要去做我能够做的事情,不然和那些不给予救助的人就是一个样子了。 让百信去扑杀蝗虫,不止是教会给他们灭蝗的方法,还给他们带来了斗争的勇气,他们能够打败蝗虫,自然也可打败属于他们的挫折;而且蝗虫之灾必须针对,要是没有人去扑杀的话就会越来越多。” “我懂了,对付苦难,也要一步一步来,有了第一步,之后的路也就顺畅多了。” 姬昱看着由路信心满满的样子心中不由为其感到高兴。 要是人人都能这么想,能够乐观积极去面对,哪怕注定会失败,可也会留有精彩的故事。 心学弟子们的旅途仍在继续。 而在绛城之中的卿士们也有了发愁的难点。 今年遭受到如此灾害,该怎么增加粟米的售价呢? 所幸城北的屠岸贾给出了答案。 “庶民要的时候就加价,越是要就越是要加,今年的陈米能够大赚一笔了。” 有人为灾难的到来而痛心想要竭尽全力帮助受难人; 而有人却在苦难之中寻找到了合适的机会,想要借此捞些油水。 “不够钱可以用薪换,不够薪可以用布换,不够布可以用房屋、田地换,要是还不够,也可当个家仆,为其从事私田的种植。” 城北的屠岸贾看着仓中留有丰富的存粮和那贪污收上的陈米,心中早就乐开了花。 而在晋国之中,还有很多像屠岸贾一样的人。 可怜了,我只听说过在乱世中饿死的庶民,却从没有听说过饿死的官,或许那些自愿与民同甘共苦的官吏已经同庶民一并饿死,史书上没有留下他们的名字。 第二百零五章 空腹 第209章 空腹 那天早上,把他叫醒的寂静。 寂静的世界没有发出丝毫的声音,直到他清醒之后才发觉了腹中早以饥饿难耐。 农人捂着腹,挣扎在简陋的床榻,他想多睡一会,这样感受不到饥饿了。 可饥饿还是会将他叫醒,连同那残酷的真相。 家中的米缸只有一半,可他却不能用来果腹,这个家中有他的妻儿和年迈的老母。 他缓过神来,想到了自己还有家人,用微弱的声音呼唤。 “珍!” 干渴的咽喉发出嘶哑的声音,他在呼唤原本应当在他身旁的妻子。 “强,你醒了,快来喝粥吧。” 拖着饥渴的身体,强穿戴好衣物,走出狭小的卧室看到了几个人围着桌子,蹲下身子拿陶碗喝粥的孩子,还有他的妻子和年迈的母亲。 因为晚起,强走过来的时候只剩下了他的那碗,孩子们都喝完了粥,在舔食碗中的汤水和残留的米渍。 强走近桌子蹲下身,矮小的桌子每次食用都要蹲坐,长久以来的习惯让饿的发昏的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蹲了下去。 陶碗之中只有略显浑浊的清水,只漂浮着少部分肉眼可见的粟米,黄色的小米用眼睛都能看出只是漂浮着一层。 透过这浊黄的水粥,强还能看到他因为这两日舍不得吃东西而制成那张发黄的脸。 强没有怪怨食物,他拿起了自己的碗小口的喝着,对他来说这已经就是他半天的食物了,所以他要仔细的品尝,哪怕只是清汤寡水,在饥饿的条件下还是显得津津有味。 “娃子们要多吃一些,再苦不能苦孩子啊。” 哪怕是生活怎么艰苦,强都认为要养育好孩子,这便是他作为父亲的意义。 珍同样脸色苍白,她也一样吃不饱。 “放心吧,我省的,舀给娃子的都是从底下舀上的。” “那就好。” 孩子问强:“父,为什么我们的米缸里还有粟米您却要我们都吃这么少呢?” 强撑着笑脸,只不过在外人的眼中却是一副苦笑的模样。 “因为父亲没有本事,抢不过蝗虫,网不到鱼,借不到钱,卖不出东西,只能哭着你们了。” “我们不苦!” 好大儿叫唤着嘟囔,三个孩子都在说不怕苦。 强还是那副苦笑,只是眼里闪着泪花,握紧的拳头都有些发酸。 他心中更多是对自己的自责和怨恨。 在蝗虫到来的时候,去晚的他只能和蝗虫抢夺了一把粟; 田地没有收成,他和几个乡人一起去河边捞鱼捕鱼,可是又去晚的他们连一条鱼都没能捞到。 心急的强跑去借钱借粮,可这个时候大家都穷苦,没有收成一年下来都白干了,哪还有什么存粮?就算有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借出去。 强还想把家中闲置的工具卖掉换点钱去城中买点米,可城里人都看不上这些东西,反倒是在摆摊的途中听闻了米价一次又一次升高,原本三钱一斗的米,在不久前已经增长到十钱,强怕将来还要涨价,用身上所有的钱换取了五斗米。 把城中买来的五斗米倒进米缸,与之前的存粮相加,也只是二十斗米。 一斗米,一个人最多能吃三四天,那还是在省吃俭用的基础上吃不饱的结果。 可强一家有六口人,就算将三个孩子当做两口,那也是五口之家,这二十斗米该怎么过这个冬天?怎么过下一年? 强每天在吃过之后就会打气精神去找寻能够吃的东西,珍也会去地上挖些野菜,只是蝗灾过后一些能吃的菜也很少能够找到,要么就是给人先一步挖走。 可他不敢不去找食物,不找食物家里就只有那二十斗米,二十斗米又怎么能够养活孩子呢? 年迈的老母踉踉跄跄走到了强的身边,双手握紧了他的手。 “儿啊,要是实在是苦,就把我送去山上吧,在三十来年前,母就是看我的父将我的祖母送去了山上,你把我送去山上,这样就少一个人的口粮了,你也不用这么苦了。” 强再也忍不住倒在老母的怀中开始哭泣,他恨自己无能为力,恨这世道不留人命。 “母!我不会让你去山上的,只要等到上面发放救济的粮食,那个时候就不用发愁的;我们可是晋国人,打赢了楚国、秦国,难道还会饿死在自己的国家吗?” 老母无奈的开始抽泣,母子二人的情绪也带动了妻儿,六人抱成一团,彼此说着安慰的话语来鼓励自己。 “只要等到救济粮的政令,我们就能好过了,明年再努力一次,生活还是有盼头的不是吗?” 凄凉的生活就像漏风的天窗一般不断吹进冷风,烦闷就像一只默默无闻的蜘蛛,在各个黑暗的角落中结网。 可农人不会就此善罢甘休,他们还在抱有生存的希望,在冷风的烦闷中傲然存活。 强和珍走出了家,他们都在为共同的生活而奔波,一个去看看还有没有能够食用的野菜,一个跑去找乡人打听有没有什么得粮的路子,顺带询问上面什么时候发放救济金。 野菜最开始也是饥荒才被人发现能吃的特点,只是每一样能够吃的野菜都流着人的骨血。 强用粗布勒紧了肚子,不让其发出饥饿的叫声,顺着他人的指点找到了邑士。 “大人,我们乡邑遭受到了如此危急的蝗灾,朝堂的卿士们什么时候发下救济的粮食?” “这个事情你既然问我呢,我就跟你说几句,我说这几句你就知道了。 上面有着做不完的事情,各地也有蝗灾,要是每人紧急就要大臣发救济粮,那这受灾的人都要粮食,国家该怎么发?所以说一切都是要等上面的指使,这些我也没有受到指令,不能拿出粮仓的陈米发放,要按照规矩来,不然国家都乱套了。” 强懵懵懂懂的点头,只觉得邑士说得有道理;人人都想要,那肯定有些地方比他们还要严重,所以那些更高贵的大人物会优先考虑受灾更严重的地方。 只是,他也苦啊。 “大人,您知道那里能够借粮?” 邑士沉吟了一会说道:“借粮?这我不清楚,不过我听闻....” “你不妨去邑门那里等等看,我听闻王孙昱四处游说灭蝗,每日跟随他灭蝗的人就能够领半斗米,要是他到我们邑,你也可去跟随王孙昱灭蝗。” “可灭杀蝗虫不会被昊天嫉恨吗?” “有王孙为你们顶罪怕什么,王孙昱都说了灭蝗有万方之罪都会一人承担,你还怕什么?” 先秦时期,一斗粟米相当于2.6斤,一石为26斤,一个五口之家全力务农种植百亩收成150石。(之前说过相当于现在29亩地) 斗的斤数大致演算:先秦2.6斤汉为4斤唐朝6斤宋朝12斤明朝为18斤 一年上缴15石(什一),要吃掉90石,原粮捣碎外壳应当剩下90*0.6,可食用部分为五十四石,也就是一人吃十多石,一年才吃281斤粮食,所以大多数庶农都处于半饥饿的亚健康状态,也难怪斗不过吃饱了的强兵。 粟与米之间的大小单位的比例关系为5∶3的大小石之分。 五口之家剩下了45石,30石换钱,留15石余粮,一年下来还有可能欠钱。 第二百零六章 德行 第210章 德行 几乘马车经过了一处城池,就会采购其中的粟米,购买一些鸭禽,随后又去各地的乡邑开始游说。 这就是姬昱为首的灭蝗专家队伍。 姬昱将之前晋襄公送回的千金财宝又卖了出去,换得两千金钱财开始一路救济晋国众生。 因为人数众多,姬昱便让心学弟子在学习之后各自拿上他的钱财分头行动,大致也是按照东南西北方向一路行动。 姬昱所在队伍之中只有由路和姬皮与几个侍卫,其他人都分派出去救世。 这灾难之中就算没有希望,姬昱也要让这些庶民重新拾得希望。 为了方便进行,姬昱只会在各地的乡邑停留一晚,劳作灭蝗的人给半斗米,第二天又给养鸭的人半斗米。 大多数庶农都会为了一斗米而选择灭蝗和养鸭同时做,姬昱也不会吝啬那一些米。 只是各地的城池之中米价越发昂贵,这让姬昱看到了不好的趋势。 为何这么久都没有发布救济粮的政令,还不是为了给一些贪污米粮的官吏留有一部分时间进行处理,上面的人拖拖拉拉,下面的人也顺便动手脚,灾荒才会如此难以遏制。 要是行动力和控制力足够强大,各地也不会相继出现蝗灾。只是在这个信息交通并不发达的时代,信息堵塞给那些想要以权谋私的人提供了不少的便利。 这皇皇天下,说的是百姓,可终归都是他们上层人说的算。 姬昱看着越来越近的邑门,心中还是堵得慌。 天下受这样本不公平的黑暗实在是太久了,久到认为剥削是理所应当的,一直辛勤的劳作却没有与之相比的利益,底层人受尽苦难,而城中的权贵,却在日月享受。 哪怕是去一个令正的家中都能看到其享受的样子,和这苦难的蝗灾成了一种鲜明的对比。 马车正在前行,姬昱却大老远就看到了在路旁遥望这个方向的农人。 脸色苍白的农人姬昱在一路上看过不少,可主动出邑门的还是第一次见,是等他来,还是另有事情? 马车到邑门前停下,姬昱下车问在道路旁苦苦等候的农人。 这农人两眼眯起一副疲惫的样子,眼睑浮肿且脸色苍白。 “您在这里等什么呢?” “我在等王孙昱,听闻跟他灭蝗有粮吃,我还有三个孩子,实在找不到借粮的办法了。” 秋风的冷冽刮在农人身上,姬昱看到了一个平凡的巨人,这个巨人虽然没有顶天立地的能力,可在他的家,一定是顶起家室的男人。 “我听闻你们邑的灾情是最为严重的那一批次,为何还没有邑士开仓放粮?” “谁知道呢?也许有些地方比我们还需要帮助,我只想让我的家人好好活下去就可以了,这些事情问我也不知道。” “这样啊,放心吧,王孙昱没多久就到了。” “你这年青人当真奇怪,总是问这些有的没的。” 农人看姬昱一身粗布衣着,又戴着斗笠,虽然身形高大,可却没有过多在意,只是将他当做了路过的游人。 在他的印象中,王孙昱就应该乘坐华丽的驷马之车,穿着华贵的绸缎,身边都是甲胄卫兵。 他没有将姬昱和传闻中的王孙昱结合在一起。 直到门吏前来检查姬昱所持有的令符,在得知了姬昱的身份惊讶不已,门吏当即向姬昱行礼。 “小人不识王孙的身份,不知可曾冒犯到您。” 姬昱淡然一笑,他这些时日也不只是经历过这一次情况,大多数人看他的衣着都难以相信他是王孙。 一旁的农人看到门吏恭敬的样子也不由得心中一愣。 他刚才竟然在和王孙说话? 这时农人的态度终于恭敬起来了,分明的叫道:“强拜见王孙……”。 姬昱又在心中打了个寒噤。 他就知道,在说明了身份之后,他们之间已经隔了一层可悲的厚障壁了。 在说明了来意之后,姬昱先给了强半斗米,让他转告周边的农人在此进行灭蝗行动,询问有没有自愿参加灭蝗行动的农人。 强欣喜的将着米塞进了怀中,用绑腰腹的粗布带子用力的系住。 “王孙您放心吧,我一定会告诉他们的。” 强一溜烟的跑回邑内,姬昱看着充满活力的强也不禁为之发笑。 “你不检查一下我的东西吗?”姬昱问门吏。 门吏恭敬的站在一旁。 “您是有德行的君子,我早就听闻了您一路上救助百姓、灭杀蝗虫,面对您这样的君子我没有检验的理由,也不会收取您的过路费,只希望您一路顺利,不会遇到阻碍。” “放心吧,我这样的人是不会遇到阻碍的。” 在进行报备之后,几乘马车装着一袋袋半斗的粮食和一众鸭禽走入了乡邑。 此时的强兴奋的张扬,路上遇见人都会说“王孙真是一个大君子!他来这里灭蝗了,跟他的人都有粮!” 一时间,原本寂静的乡邑开始热腾,许多人开始振臂高呼,现在的他们无比的渴望粮食,送粮食的大好人进乡,他们怎么能够不欢迎呢? 最后在一处空地上,姬昱聚集了乡邑中所有人,一共四百七十六人,其中孩童占据了一半,只有少数的老者,剩下的都是年轻力壮的农人或是农妇。 连强也带着他一家六口赶到此地进行灭蝗工作。 好在姬昱购买的米足够充裕,不然还真不够发放的。 一旦涉及到群体,就算是每人发一小部分,可聚集在一起都是一个庞大的数字;要不是姬昱财大气粗,估计也少有施舍者会像这般以劳作换取酬金。 一人半斗米,合并起来就是两百三十八斗,于后世的换算是六百多斤;要是发两次,就相当于一次进行灭蝗行动就要用去一千两百多斤的粟米。 试想一下,要是有人贪图那庞大的数目累加起的钱财,就算每一份克扣一少部分,累加起来也是一笔不菲的钱财,也难怪总会有人趁着灾难想要发一笔国.难财。 其中的利益让这些人动了不该有的心思。 谋利者能够为了一倍的利益而犯法、两倍的利益而杀人、三倍的利益而不择手段;况且在他们的眼中,农人所代表的底层只是他们利用的工具,一个人想要压榨自己的工具,又会有什么怜惜的情感呢? 只有道德崇高的人才会舍弃自己的利益去成全他人,不巧的是姬昱就是要做道德崇高者。 先秦时期,一斗粟米相当于2.6斤,一石为26斤,一个五口之家全力务农种植百亩收成150石。(之前说过相当于现在29亩地) 斗的斤数大致演算:先秦2.6斤汉为4斤唐朝6斤宋朝12斤明朝为18斤 一年上缴15石(什一),要吃掉90石,原粮捣碎外壳应当剩下90*0.6,可食用部分为五十四石,也就是一人吃十多石,一年才吃281斤粮食,所以大多数庶农都处于半饥饿的亚健康状态,也难怪斗不过吃饱了的强兵。 粟与米之间的大小单位的比例关系为5∶3的大小石之分。 五口之家剩下了45石,30石换钱,留15石余粮,一年下来还有可能欠钱。 引用李悝的计算来推测出这些,不过李悝其实是最理想化的计算,既没考虑家里的意外也没考虑官绅的腐败,更没考虑徭役、兵役这些事,对于现实来说也不太现实,底层人到底有多苦谁也不知道,只能知道,先秦时期要想养活一家(五口之家在古代算是标配)需要耕地百亩以上才会活下去的机会。 这里一亩是百步亩 第二百零七章 正气 第211章 正气 经过了一夜灭蝗,姬昱在第二天日中离开了乡邑。 乡邑的农人都想要去送姬昱一程路,只是都在半道上都给劝走了。 “你们还有自己的生活,回去吧。” “请让我们再送您一路吧,您的仁德不只是语言就能够说明的,您给了我们这么多粮食,我们亏欠您啊。” “哪有什么亏欠不亏欠的,我们都是人,都是一样长着黑色头发有黄色眼睛的人,同胞受难,我来此帮忙也是理所应当。” “王孙!” “不用再送了,我还要去下一个地方,你们照顾好自己便是。” 农人看着渐渐远去的马车,心中的感激更是难以言喻;有些老者也摩挲着眼睛,不舍的看着那高大的身影。 很难相信,一个不是生在晋国的王孙会将他们当成自己的家人,可这就是现实所发生的一幕;在一天时间,王孙昱就融入了他们的生活,用温和的话对待每一个人,还会给家中有老人孩子的家庭多分发一些粮食。 王孙昱所带的一行人,手中没有刀戈长矛,有的只是那一双双拿着扑蝗拍的手。 回到马车上的姬昱也经劳累,可在看着这些相送的农人心中不免泛起波澜,在这片朴素而又勤劳的大地上,他收获到了最为原始的感动。 真挚的感情在无时无刻的牵动着他,让他明白了这世间最为珍贵的宝物就是和平。 斗争只会给人带来灾难,不管是蝗灾与人的斗争,还是人自己的斗争,都是在伤害自己,没有什么比和平更为美好。 在这些人的眼中,不止是对姬昱的感激,还有去那美好的和平充满了向往。 他给这些人带来的火种和希望,剩下的一切他不能长久的帮助下去,因为还有很多很多人也在等着他。 只有深入群众,才会知道群众真正需要什么。 百姓只是想要一个安定温饱的生活,他们为了这样的生活,甘愿做国家的底层人物,无休止劳作。这样的艰辛不是为贵族或是国人,而是为了安定。 这样的劳作者值得受到尊敬,可太多权贵自以为高人一等,认为农人只是低贱者,没有在乎他们所付出的劳动。 奸佞小人在无时无刻危害着整个国家,只是那些人还为其沾沾自喜。 姬昱在马车上一边感悟一边思考,心中的正气在这些时日的救灾之中愈发壮大,就连跟随在身边的辛开和由路都感受到了一股莫名的温和之气。 现实不是神话,可气却是真实存在。随着姬昱的参悟,他不止是能够看到人身上显露出来的气机,就连身上那一股救民所生的正气都能引用。 引用正气可不是像神话故事之中能够改天换地的能力,而是利用正气,感受人世的善性,以良知之善进行心平气和的思悟。 气是无法解释的,生于自然,作用天象、地理、人世; 自然之气有如水气能断定雨润,有如火气朝气蓬勃能利身心,也有因腐臭而生的秽气在世间形成瘟疫。 而人也一样有着气,不光是吸取自然的诸多气机,还会作用于自身。 人要是发自真心追求良知,就会生有天地间博大刚正的凛然正气,这股气后来被孟子称之为浩然正气,姬昱也不打算为其改名。 正气带给人的感悟是形而上的,越是深厚之人也会越为刚强;正气生于人心的善意,也是作用于人的表现。 有正气的人能够去除身上的秽气,疾病的秽邪之气也不能侵入人体;只是这股正气少之又少,在人身上不能长久的停留,只有心思纯净,发自真心去追寻正义,身心都有符合正义标准的行为,正气才会长久的保留;要是心想蝇营苟利,正气也会逐渐消散。 借身上一股浩然正气,姬昱开始思索反省。 蝗灾按照这样的趋势是能够制止的,可制止之后又会经受粮食短缺的困境,只有通过国家的协调与相应的救济制度才能救回整个国家。 早在西周开始的周公旦就设立了相应的救济体系和制度,对于天灾的救助会有六官之中的大司徒进行短期救济,大司农也会在天灾时免去一年的赋税。可随着历史的变迁,此时早已经不是那个凭借遵守礼就能治理的时代,权贵们会讲究时弊利益,不会在困难的一开始就进行救治,而是等到筹备完善之后再进行救助。 据姬昱手下的暗卫汇报,晋国就向附近的郑、卫国借粮,也向稍远的宋国购置粮食。 赵盾向卫国许诺,借取粮食之后归还原本是卫国的匡、戚两地。 (蝗灾先从卫国而起,卫国也困难,只是有晋国老大哥索取,他敢不给吗?) 对待郑国,则是许诺一定的布匹和金石美玉。 可问题也来了,为何借到了粮食还不发?在思考下,姬昱得到了一个答案。 要么是有人还在推脱,要么是晋国的掌权者还想等灾情更为严重的时候再进行发放。 如果真是他想的那样,那这样的世道可谓昏暗至极。 晋国的庶农不会想到,他们没有死在外敌的攻伐,可却惨遭到自己人的屠刀。 带着心中的愤意,姬昱写下一份书信差使侍从返回绛城,询问赵盾为何还不发放救济粮。 百姓是国家的根本,如果连百姓都对生活没有了盼头,那和傀儡奴隶又有什么分别? 就算是资源匮乏也要想办法救济百姓,更何况晋国本就富裕,是中原之强国,可在强国的庶农却连温饱都解决不了,这算什么强国? 或许在某些人的眼中,经济发展是为权贵服务的;可事实恰恰相反,经济发展是为民众服务的,如果连民众的基本诉求都满足不了,所谓的权贵,也只是一具溃烂的枯骨。 姬昱曾亲眼见过,丰收的粮食缴纳的赋税会被邑令收到米仓之中,要是遇到了灾年,会打开米仓救助百姓。 现在蝗灾到来,百姓家中的粟米少得可怜,而这米仓之中还有多少米,谁也不知道。 “害群之马,死不姑息;晋国这么久没有发放救济粮,这背后的弯弯绕绕不为人所知,可要是迟迟不进行义务救援活动,这就是要将民众往死里赶啊。” 行动凌驾于言语之上,援助落实在行动之中,姬昱做到了,可晋国的权贵们却已经忘记。 第二百零八章 贪食 第212章 贪食 随着姬昱和心学弟子的四处游走,虽说这样做没能扑杀那原本铺天盖地的蝗虫,可也使得蝗灾得到了缓解,也不再继续向外扩张,只是野地之中的蝗虫是杀不尽的,最大的努力也只是做到缓解,想要彻底除去蝗灾,还需要长时间的坚持抗蝗。 蝗虫的迁徙是一边啃食植叶一边四散飞行,一片区域能留个几天,要是不及时处理,就会危害下一个地方。 姬昱每到一个地方就会进行有偿的灭蝗活动,以斗米之利驱使着这些农人对蝗虫进行抗争。 饿了的人有时会吃一些火烧蝗虫,不过还是听信了姬昱的不能多吃;在野地里能看到的蝗虫也越来越少,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鸭禽每日吃蝗虫和蝗子一二百,一只鸭就能为抗蝗事业做出巨大贡献,加上夜间用火扑杀蝗虫,一个区域的蝗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减少,按照姬昱的推测,要是持续一个月进行灭蝗工作,那蝗虫基本上都不会再泛滥。 在马车的路途之中,姬昱思索良多。 “要是改造初始的蝗区,在蝗虫滋生地有效消除,那蝗虫也不会因此而泛滥成灾。” 姬昱在空闲时间也会观察蝗虫的习性,推算出这些蝗虫要么处于内涝或是干旱的地段会改变自身的生活习性,从一开始的独居变成了群居,在一段时间的侵蚀草木之后要是得不到有效的制止就会形成蝗灾。 “说到底,治水才是根源啊。” 人与自然是为整体,要是想要生活的好,不止要眼见的生活好,还要注意到赖以生存的自然环境,自然是人类的母亲,要是不尊重自然,母亲也会有所生气。 没有经历过蝗灾的人不知道面对漫天遍野的蝗虫时,心中只有对自然的无力和悲愤。 蝗灾的根源在于没有将水土关系真正重视。 自然养育了人类,也养育了所有生物,凭什么只能由人类称霸自然?想要称霸,就必须要有足够的力量和智慧;人类有力量,可面对自然的时候,少了些许智慧。 姬昱心中另有所悟,又在灭蝗的途中着《自然》,将人和自然的关系点明。 在之后的一个月里,他走访了许多地方,虽说不知有没有走访到每一个乡邑,可大部分的米粮都经过了合理分配。 尽管途中遭遇到了诸多不顺,可一切都在毅力下持续的进行,一路上看到了太多悲喜交加的农人,也看到了真实的乡邑。 晋国开始陆续开放粮仓施舍,每日会有负责的官吏在乡邑的设点煮粥施舍,或是分发一部分的陈米。 在这背后,姬昱追寻到了后来进行救济的原因。 上层的卿士在蝗灾之前,私自挪动了各部粮仓,导致账目和实际数量对不上,于是在本该进行救灾的时候没有作为,便一边推脱一边转身利用没有赈灾的时间段借助商户大肆贩卖高昂的陈米,又购置大量陈米弥补亏空,总算将账目修饰完毕,下属也得到了应得的利益,这才开始进行赈灾。 其中涉及的利益太大,又会损害卿士的脸面,所以在赈灾的同时也散布借粮的舆论,将一件复杂的事物简单化。 在庶农看来,推迟时间都是官家为他们苦心筹备米粮,不仅不会怪罪,还对其格外感激。 借助出口转内销的套路,有心的屠岸贾甚至在城中宣扬这是从卫国买来的米,是大卿士耗费国库所得,将不知真相的庶农哄骗。 有身份背景的人无论是说什么都觉得有道理,面对这些理由庶农全然相信。 随着下达救济的政令,在不久后姬昱和一众心学弟子回到了上河邑。 一切好似没有改变,有好似改变了什么。 姬昱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求见赵盾。 也不知是何时开始,姬昱想要见赵盾都要去拜访;在之前他还没有当上中军将的时候,赵盾一有闲暇就会拜访姬昱,如今也没过多久,可要拜访的人就成了姬昱。 姬昱在赵氏府邸能够感受到压抑和压迫,他有了些拘谨,这是面对上位者都会有的感觉,当势力薄弱之时遇到强盛者,都会或多或少生有胆怯。 只是姬昱将这样的感觉藏在了心底,不会在言语之中显露。 “您去了一个月,可有收获到什么?” “花了不少钱,收获了不少农人的感谢,还有得到了心的满足。” 赵盾不可置否的笑了笑,疲惫的面色让姬昱看到了赵盾近来肝火旺盛,生气又睡不好。 “您总是追求您的德行,可您的仁义真的能够施行吗?”赵盾略有深意的话让姬昱端正了态度。 “可我不正是在施行吗?” “那是因为您是王孙,有着高贵的身份,哪怕是冒犯神灵都会有人信奉您,可您要是没有这样的身份,您还能够施行仁义吗?” 姬昱略显思索而后肯定的回答道:“正是因为我有着如此尊贵的身份,所以我才更应当要去施行仁义,这才是我应当做的。” 赵盾从姬昱的眼中看到了真挚,姬昱也从赵盾的眼中看到了自嘲和讥讽。 只是这样的现状是不能持久的,赵盾冷下了脸,神色严肃的看向姬昱。 “您知道您的作为会让很多有心之人搬弄是非吗?要是我想害您,大可借司农之手散步您冒犯神灵的事情,到时候您又会是使得自身陷于不义的处境。” “我知道您不会害我的,且就算有人害我,您也会制止他的行为。” 赵盾被忽如其来的信任压得有些喘不过气,又听姬昱接着说道:“倒是我还想问问您为何要拖延许久才进行救灾?” “您不需要知道这些,您是君子,听不得这些东西。” “是有人想要利用延缓赈灾收敛不义之财对吗?” “您都知道了,那我也不必藏着,世道就是这样。” 赵盾舀了一口凉白开饮用之后接着说道:“只有让上面的人吃饱之后才能发给下面的人,有卿士觉得还吃不饱,也就一直想要延缓救灾。治理国家是君主和卿大夫一同治理,不是和底层百姓,如果连上面的卿士都吃不饱,该怎么管整个国?” “可要是有些人贪心想要吃更多会怎么样?” 赵盾沉默了。 他能够看清一点,可不能看清全局。 只是姬昱知道放任卿士乱流贪吃的后果。 贪心是永远无法满足的,人性一旦得到满足会有更多的需求,贪吃只有零次或是无数次。 本身就是错误的行为不能放任,一旦成为常见的现象,就再也没有发声的人。 和.珅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总有营销号说其人情世故,说到底都是一些糟粕和不必要的麻烦,可人却不能不讲... 和珅赈灾粮里掺沙子,用一斤粮草换六斤糟糠的故事只能听听,批判主义加上艺术加工修饰的话改变不了他剥削的事实,假装为老百姓讲话就是为了更好的剥削,做人做到那个地步也是没谁了。 看过大明王朝1566的人会知道清贪之间斗争辩论有多绝了,不过我不敢写。 苦一苦百姓,骂名我来担...(老赵) 里面的海瑞不管是谁看了都得哭 第二百零九章 善恶 第213章 善恶 “您不懂,您所追求是对每一人都极善,满足各层所需。可要是底层的庶农都满足了生活,只会尽力的劳役只剩下奴隶了,要是让他们都得到了满足,就会少了上进心,耕作和劳役该谁人进行?国家的稳定又当如何保障?所以面对卿士的谋利,只要不是太过分我都会应许。” 赵盾像是阐述一件正常的事一般讲述着他作为晋国当权者的理解。 “您这是将百姓视为奴隶,朝中乡愿者工媚也不行处究,晋国会早晚死在这样的不作为的。” 姬昱不留情面与之争辩,他和赵盾已经不是一路人,可有着往日的情面在,彼此都没有真正怪罪对方。 作为赵盾唯一的朋友,姬昱知道赵盾心中还是排斥这样的行为,从他的状态也能看出他近来也因这些事情大动肝火;也许他不会承认,可在掌权的同时也会承受相应的痛苦,可作为晋国的掌舵者,他必须承受。 “您的理想很美好,可是这是不可能实现的;您兴礼言明秩序,可却不能将人心里的恶抹除。 只要人心还有恶,就会贪婪、虚荣、侥幸。别人有的,他们也想拥有,这是不能制止的。 为人正直就代表着廉洁,可从事正直的工作是得不到财富的,哪怕是您身上的钱财也沾有那些底层百姓的血,您又何须过多在意那些底层百姓,只要他们还活着,能够为国创造财富和粮食,这便已经足够了。” 站在不同层次对待事物的看法都会有所不同,赵盾能够走到今天的地步,靠的不只是他的执政能力,还有舍去了他所认为不该保留的仁慈。 只有顶级的万众之才能读懂顶级的百万之将,赵盾认为他的才能当世顶尖,姬昱的仁义智慧也是当世顶尖,只不过所走的道路不一样,一个在人,一个在世;所以赵盾也不会因此而迁怒。 “您的意思还是在说您会纵容那些败坏德行的人是吗?” “我也想像您说的那样遵守德行,可实际上是不能操纵卿士整体的,这些卿士在晋国早就立稳了脚跟,我不能处理,也无权处理,自古以来只有君主定卿士的罪名,哪有卿士自相残杀;您的善心我能理解,可我所处的环境是注定要贪吃的。 我要是有产业,宁愿赠送给朋友,而必不使之于奴隶庶民分其润也。” 姬昱沉默了,他没想到赵盾也会在那样的同化下变成这一副模样。 人人逃不脱一己私欲,好好先生是坐不稳那个位置的,也难怪当初一心听从他言明仁德的赵盾在上台时死去。 当世道昏暗之际,聪明人只能像过河的兵士,如履薄冰,一步一步朝前走,没有退路; 在这样的道路上,要么被利益集团同化落入水中,成为滋长河水的一部分;要么只是同黑夜点灯的人在不尽长夜独行。 利益集团没有打倒,等到那个聪明人死后最终也不过为某个利益集团做了嫁衣,一切又好像黄粱一梦。 不过姬昱是永远不会认同这样的观点。 “天下者非一人之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国之兴始于德,而其衰终于怨;苟利一时只能满足少部分的利益,要想让全国实现真正的兴复,还是要让众者皆利。如果每次遇到天灾农人都没有底气能够生存,那何谈整个国强大?” 赵盾摇了摇头。 “您是圣贤,自然想要每一个都过上富余的生活,可一年所创造的财富就那么多,基本上都是一个定值区间,每个人都想要拿多一点。要是您执政,该要如何进行分配呢? 是牺牲大部分无用的庶民养活卿士、公室、兵马,还是牺牲本该得到的权贵去满足那无用的庶民?” 赵盾的话像一把尖锐的刀将利益关系剖析而出。 在恒定的规则下,生产力满足了上层权贵,却不能满足底层的庶农。 可姬昱也知道,这些时代的因素造就了庶民的生活困境,可要是人性的贪能够满足的话,放眼未来的王朝照样还是鱼肉百姓,就算是盛强如大唐,也有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繁华如大宋,也有屈辱与繁荣共生。 视王朝之出入,不为权贵王侯,就只能留有苦力为其卖命,这一切难道只是在说生产力没有变化?德不配位者二千年来的嚣张跋扈?只是说贪吃的卿士无处不在。 贵族是百姓的贵族,有功于国才有了贵,这种贵本是一种崇高的美德,可有些谋利者唯利是图,以贵来欺压百姓,这又何尝不是一种违背初衷道义的自发性堕落呢? 人总是将事物推脱给外来因素,却没有好好进行反思;做错了就是做错了,这一点无论怎么遮盖,事实就摆放在那。 如果过多将一件事物的责任推卸给外因,那这一事物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姬昱沉吟片刻后不紧不慢地说道:“如果我当政,我会进行合理公正的分配,满足多者的需求,当生产力维持不了一定的秩序,那我会发展生产力。作物的产值不合理想,我会找寻高产值的作物。我会与我的臣民说,穷者善以其身待人,富则达济天下。 只要求其心善,社会安治,国泰安康。以人的真善美应对贪嗔痴,究其劣根而治。” 赵盾苦着脸自嘲:“我如果不是赵氏的家主、晋国的卿士,恐怕也会被您的话术哄骗跟随了。” “这不是话术,这一切都是能够实现的;只要有志气,万事竟成。有志者时来天地皆助力,也许在海的另一头就有高产量的作物呢?” “您这是圣贤的想法,可没有实际的因素是不能反抗这世道的,希望您以后还会如同现在这般有如此崇高的理想。” 赵盾不再反驳,只是心中仍然不看好。 “我会一直坚持我的理想,也希望您能纠察于国不公者,没有家就没有国,安定好庶民的家才能算是一个国。” 姬昱在经过了一番交谈之后,也收获颇多,在进行一番客套之后离开了赵邑。 只是姬昱注意不到,临行前赵盾依旧不舍的看着他,甚至望着离去的方向愣神许久。 “王孙,您是我唯一的朋友,我又怎么会伤害您呢?您的理想固然伟大,可注定是难以实现,要是处理不好就会害了自己,我不希望唯一的朋友被害死,只能将您的言论记录下,希望在您死后也能名传千古吧。” 形如赵盾这样的掌权者,他又何尝不知道美德的重要性呢?可做人光是讲德行是难以治理国家的,所以他羡慕拥有美德的人,可却不会成为那样的人。 第二百一十章 美德 第214章 美德 回到上河邑,长久的劳累之后回归平常的生活总有诸多不适。 山高水远、路途坎坷,这一月以来经历了太多,不只是见识到了蝗灾的困难,也经历了去米铺买米砍价的窘迫,还认识了许多心思纯净的农人。 心学弟子还有一部分还没有回到上河邑,姬昱趁着这个时间梳理一路上的所得所想。 一个物质上普遍不满足的时代,百姓还能生存不是因为精神上得到了满足,相反在精神层面一直受到压迫,可他们不懂知识,没有智慧,少了辨别是非的能力,只剩下单纯的生存欲望。 这个时代虽然有着礼义道德,可周礼秩序在崩塌,百姓的信仰在磨灭,屹立不倒的周天子形象被各国的诸侯取代,百姓还讲礼懂一定的道德,可没有知识的他们只学到了如何屈服于上层。 春秋是讲礼的,可这样的礼是针对士大夫、君子的,也只有在城中的国人才会得到一些实际的利益。后人在看前者总会挑选一部分美好的事物进行观看,选择行的遗忘痛苦。 可在王朝的时,历来都不是选择百姓,受苦的是百姓,受难的是百姓,被剥削的还是百姓。贵族有着美好的礼、优越的生活环境、受人尊敬的身份,可底层百姓什么都没有,只有一张廉价的礼义遮羞布用以遮挡。 百姓是痛苦的,可有着礼的遮盖,好像不会感受到痛苦,只会觉得这就是天命。 只有切实的感受到了百姓的痛苦,才会有迫切想要帮助他们的景愿。 赵盾的话还在姬昱的心中莫名有着刺痛,这些言论不会影响到他对事物的看法,可也加深了他谋求改变的想法。 得到了越多的智慧,姬昱心中对自己的期望也就越大,可这样的期望也成为了一种负担压在身上透不过气。 在不明所以的人看来,姬昱所做都是为了心中追求的周礼,可姬昱对自己要求更高,想要做得更好。 他不想到之后只是做出一副半成不成的王朝架子,等到他死后大体的环境没有改变。 这些权贵或多或少都有着得取不义之财的路子,也有背后复杂的关系和人脉背景,还有下属送的礼物。 可那些不义之财本就不是他们应有的,所得的利益也本不该是他们的。 姬昱仇视这样的现状,他也想要阻止这样的事态发生。可他的能力有限,没有权势的他只能从道德和行为上批判他人。 这不是断他们的财路,而是告诉他们这是不应得的,想要合理争取利益应当取之有道,而不是一味从他人身上剥削。 姬昱行得正,坐的直;只有当他处在道德的制高点上,他才有机会去抨击他人,因为他有那个资格;姬昱有资格让他人向他看齐,也正因如此,他才要做得更好,站在正义的上方以正气压制他人。 直到现在,姬昱才彻底看清了孔丘所走的道路;那是一条不平坦的小路,充斥着荆棘和荒草。只有有德者不顾及自身才能通过那样的道路,可终究也会被荆棘所伤。 将礼义和自身绑定,用自己的行为带领学子,以自己的礼义之道教化天下,以身作则,这就是孔子所选的道。 不过这却不是姬昱该选择的道。 孔子的道是教化,姬昱的道在于改变;以礼义和自身绑定之后虽然会带来促进作用,可当他死后,留下的躯壳就成了既得利益者的有效庇护工具,所有的事物好像都没有改变,反而会成为小人结实的后盾。 姬昱又重新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有什么方法能使天下长久遵守美德而不会被心怀不轨的小人侵占呢? 这个问题又长久的困惑在他的心中。 有了一种问题,千万种不同的问题也随之而来;如何确保挑选者有美德,挑选者如果有了权势之后会不会心怀不轨? 种种问题都摆脱不了两个字,美德。 有美德者不会学习小人,反而会痛恨小人;而失美德者,就易于成为小人。 美德一经说明就会得到认可,因为这本就是人心之善,是天然的正义。 仁义礼智信,姬昱按照过往的经验分有此五种美德,可美德划分之后又该如何施行让人知道美德的重要? 带着心中之惑,姬昱望着天空出神。 他试图从昊天的指引中找到答案。 原本他是不信天理的,可昊天总会冥冥之中告诉他想要的;无神论者的他,穿越成了一个王孙,也所幸成为了王孙,又在冥冥之中的指引一般,有了阅夫子作为老师,在这些年里,他的一切行为都仿佛是昊天注定一般,他不得不信这昊天之中存在着某种无可言喻的“神灵”亦或者是规则。 姬昱的经历仿佛是昊天经过了加持,有神灵在背后暗中帮助,所以他才能如此顺利,有了王室能够继承天子的身份,还有爱他的母亲和家人,这一切是真实又如同虚无。 “昊天让我来的这个世界,又让我看到了受苦的百姓和那些心怀不轨者,是真的要指引我改变这个世界吗?可我找不到更好的办法,找不到能够改变的制度,所做一切不能纠正整个世道,我又有什么用呢?” 姬昱望着天长长叹息,他不会轻易迷茫,到现在也没有迷茫,只是感觉到自己的势单力薄,不禁开始反问自己:这样做真的有意义吗?人的一生真的能够改变所有吗?到头来会不会被后世的王朝更换了思想,还是在进行惨无人道的剥削呢? 凡为君主、卿士、权贵者,皆贼也。 姬昱不怕他失败,他怕这短短的一生实现不了他的志向。 小由路看着姬昱在槐树下思考半天心中有所心疼,拿着手里的一把橘子走近姬昱。 “老师,吃橘子啊。” 姬昱回过神来看着由路拿着橘子不禁发问:“你的橘子是哪来的,大灾之年还吃得上橘子?” “这是附近的农人送来的,说是感谢您的帮助,您前段时间去救灾一直没能答谢您。” “我...我不需要他们的谢礼。” “我也是这么说的,可他们塞给我之后就走了。” 由路一边说着不忘用动作表示农人橘子的行为,绘声绘色的表演让姬昱不由发笑,也让他在此刻终于明白自己存在的意义。 人是会死的,可思想不会;只要将美德纳入思想之中,也会如同送人的橘子一般,让人感受到香甜。 “未来的事不可思量,做好眼下的实际还会得到农人的礼赞,这就已经足够了。” 第二百一十一章 不惑 第215章 不惑 春秋,是一个礼崩乐坏的时代,因其造就了孔子与老子两个人物,所以站在历史的角度会觉得其彬彬有礼,看待事物也会从道德层面去想象。 可处于这个时代就会知道,就会发现其实并没有多么美好,除非是权贵,不然生活和寻常农人一般艰苦。 不过这个时代有着礼的存在,人际交往之间用以评价人的标准也不是看谁有多少财富,而是有着什么样的美德。 这个时代看重名誉,看重家室,看重道德。 有德者会得到百姓的赞扬,无德者会受到百姓的鄙夷,不以金钱利益作为评价是非对错的标准。 生活富余者都是贵族,可无德者会引起百姓的唾弃,因而想要得到尊重,就需要有德行;见识浅薄者不会在意名利,可越是身居高位有远见的人,就越会重视修德,不会使得自身的名义在百姓心中受损。 深入这个时代,看懂这个时代,有着超脱时代思想的姬昱看得格外清楚。 因为礼崩乐坏,所以美德才有着格外的价值,能够造成一定的舆论导向让百姓追求。 可现实中往往很少人主动追求美德高尚,有人认为不值当,有人认为得不到好处,也有人认为没有必要做。 在礼崩乐坏的时代,这样的思想充斥了整个世道;在没有思想上的两大巨人出现的原定历史上,一切都在谋利者的剥削有序进行,他们不想追求高尚,为了达成自己的目标无所顾忌,欺压乡邑、鱼肉百姓。 借助等级上的差异和一定的信息差,这些农人生活在被编织的谎言中劳作,任由权贵们索取其身上的利益。 权贵从农人身上剥削下的财富化作能够长久维护统治地位的有效工具,自己却舒适且无耻地占据着这些劳作者所造就的一切。 这个时期的劳作者是无知的,没有接受大规模教育,从思想上就低人一等,自觉是利用的工具。没有思想上的觉醒是无法让群众成长与成熟,也不会发现所谓的利弊关系;哪怕说的再有道理,不懂得自我思考。 不懂得自我思考也就不会在意自身的价值。 人都是一个种族,却分出三六九等,上等人对底层生产者的剥削无处不在,并且还会随着生产力的发展和技术的提高与日俱增。 为了享受上等人应当享有的生活,上等人与他的党羽手下会着魔的压榨底层人,让其劳作、理所应当的劳作加班、通过各种途径对其思想进行深深的铭刻他的思想,为了更好的维护好自己的价值,上等人还会减少其所产生的价值,让其成为劳作工具。 等底层人获得了一定的利益,又通过商品、赋税、粮价等方式对其进行再一次剥削。 这种行为被底层人视作理所当然,当有清醒的人站起来说话的时候,还会被周围的人硬生生拉下。 人有了等级的划分,走上的极端只会是少数人的富余而不会变成多数人的温饱。在这样的环境下,稍微对这些底层人好一些都会使其感恩戴德,发自内心尊敬,这又何尝不是一种另类的悲哀。 从本质上,权贵本身就是剥削者,就连姬昱自身也是其中之一。 权贵制作了天下人应当遵守的规则,可姬昱却不打算遵守这样本就错误的规则。 错了就是错了,没有必要再继续错下去,接下来的一切还是要由他进行拨乱反正。 随着冥想的结束,姬昱的眼中愈发清明,他从心学参悟,磨砺多时,终于在此刻找到了光明之路。 制度是人定的,那他就改变制度;经济是庶农工商等九种职业造就的,那他就提高经济;生产力不合理想那就提高生产力。 就事论事,不去避重就轻,哪里错了就改哪里,这才是真心真性。 尽管做不到一步到位,可有了目标就能够制定计划,有了一定的计划,就能通过不断实现短期目标而去追求长期目标。 心思明净,姬昱尚处于心流开悟之状,全身放松,身轻如燕,发丝像是被电流冲击一阵酥麻,随后全身由内而外散布温和的气息。 “阅夫子,我不会再陷入迷茫了,我已经找到了应当实践的道路,还是我心中所想,不是您所想的王朝框架。” 按照阅夫子的方式培养门阀只能将门阀培养成为下一个贵族,姬昱有了更高的理想,尽管不知能否落实,可在实践中他会不断摸索前行,直到实现或是死在这样的道路上。 一个人的力量或许只是微不足道,可有了开头总会带给后世遗泽,为不公道的命运作斗争。要知道如今的优越生活只是他投胎投的好,生在了天子家,如果没有这样一层因素在,他或许只是流落在田地里的田舍郎,也会被上层蒙骗,直到死的时候都不明白为什么劳作了一辈子到头来什么都没有。 如果只是按部就班,努力地活完这短短的一生,为个人的事业所奋斗,把所有的成果和贡献留给后代继承,那人类也只是在缓慢的发展进步,没有进行真正的天下共兴。 谋利者会说:人类就是这样反反复复慢慢成长的,心中不要有任何人,没有矛盾与彷徨,一生要有意识有方向的奔跑,将格局放在全人类的发展,只要将目光放在集体的发展,个人的牺牲也理所应当。 可姬昱会引以反驳:个人的也是群体的,先有个人才有集体,先有家才有国;如果连个人的利益都不能维护,一有灾祸连生存都成了问题,还谈什么集体利益? 牺牲别人的幸福,来成就伟大的事业,是非常容易之事,因为被牺牲的人不是自己,所以这种人,永远可以大义凛然;而姬昱所想的伟大事业,是解放人性,觉醒人心,使得人人有智慧能够分辨是非,能够争取自己的利益,不至于因为生在底层而没有前进的动力。 有什么问题,就抓住问题解决,而不是用百姓来开刀,通过牺牲某些群体来满足自己。 晋国本就强大,留有大量的物资能够救济百姓,可上层的卿士没有积极救灾,反而做出一副舍生取义的假状愚弄百姓,姬昱为其感到深深的悲哀。 假的终究是假的,再怎么洗脱也不会变得真实。 姬昱想要的是天下之民能够真实的活着,为自己而活,拥有作为人的权利。尽管目标庞大,可这就是他存在的道理,不然昊天为何让他存在这个时代?为何让他得到知识懂得智慧?为何要明白这些道理? 一切都是为了最终的道路,一条披荆斩棘的光明之路。 一滴清水怎么做到不再干涸,只有将其流入江河才能永不干涸。 就算河道被人为损坏、河床被残酷的暴晒成为干土,可只要有水滴存在,一切都有可能再次重新汇聚成为江河。 第二百一十二章 舆论 第216章 舆论 有人看到了上河邑有一道金光闪过,将这一奇观分享给城中食肆的食客。 不明所以的食客猛然想到了先前的传闻,莫名想到了王孙昱。 有好事者更是为其起势。 “这一定是王孙昱又悟道了,我之前听闻王孙昱在第一次悟道的时候天上地下都发出七种颜色的霞光,天上落下比蝗虫还多的各种花朵,地上都涌现出金色的莲花,这是圣人参悟道理产生的奇观,王孙昱当真称得上圣贤啊。” 要是有熟人相视,就会认出是好事者是郭太卜的门客,一有什么关于王孙昱的消息都会进行“艺术加工”。 “这也太离谱了,为什么我没有看到这样的景象?” “那是因为,有德者才能看到王孙在人前显圣,你难道不知道一般人是不能看到神灵的吗?我看王孙昱就是昊天的神灵下凡来救济众生。” 好事者在食肆之中自圆其说,引得众人一阵惊奇。 这时又有衣着光鲜的商贾走近,再一次肯定了事件的真实性。 “我能证明,我就能看见霞光,上河邑的金光我就看到了;那个时候我乘着马车想要去上河邑卖粮,却看到金光从王孙的居所发出的,那一道金光直冲天穹之上,可谓神迹。” 要是姬昱在此看到商贾,就会认出此人正是阅夫子给他的暗卫。 两人一唱一和,都没有直说见过王孙昱,可这样的非官方性质的在百姓的眼中却有着异常的真实性,甚至有些人为了说明自己有仁义德行,到处宣传自己曾见过王孙带来的金光。 更有甚者,说出了看不到“霞光”就没有美德,只是一个虚伪之人。 那些从来没有看见过光的人也随着百姓的哄闹之下纷纷站起身说明他们也看到了王孙所散发的金光,为了其更细更为真实,这些人还在不断编造理由,来证明自己不是虚伪,有着高尚的德行。 没有人愿意承认自己没有德行,他们宁愿假装自己看到过,也不会承认看不到冲天的金光。 有着有心人刻意传播,这样的舆论会越散越大,直到其中的故事变成了真实。 这样的事情屡见不鲜,曾经在郑国,就有巫师咸预言过在次月的月中会有一场地震发生在城中和附近的乡邑。 得知地震的百姓开始恐慌,七嘴八舌议论纷纷,于是其中有人自诩聪明开始询问附近的贤人该如何将如何躲避地震带来的灾祸。 贤人说:“躲避地震最好的办法是在山林野外搭建棚子,这样城里发生地震也不会危及到。” 城中的百姓信以为真,开始四处转告,连当地的邑令都听闻了这样的事情,不敢贸然宣布,又怕上级责罚,便借着汇报工作的理由去郑国的都城避难。 没人管理的百姓乱了套,当风就是雨,什么人说有用都听信了,有人说祭祀能求得安稳,与是带着物资跑到郊地的百姓又开始祭拜神灵。有人说以牲畜的血祭祀能平息昊天的怒火不会引而降罪,于是他们又开始宰杀豕鸭,只希望昊天不会降罪到他们头上。在这样的慌乱中,有人走失了孩子,有人被踩断了腿脚,有人趁机偷走了他人的粮食。 经过了一系列的准备,到了月中,地震迟迟没有到来,百姓开始恐慌和疑惑,他们想要回去可不敢回去,怕走出来逃过一劫回去之后刚好碰上地震。 这个时候咸总是站了出来,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安心劝谏百姓回各自的乡邑。 “事情已经过去,祸兮福所倚,昊天看见了你们能够团结一心十分欣慰,就免去了对人间的惩罚,还特意让我来转告你们团结的人会得到赐福。” 事情就这样不了了之,自此之后再也没有人去询问咸预言的事了。 对此咸并没有生气,他的名已经传播出去,就算一个地方不待见他,还会有下一个能待见他的地方。 在他的虚假预言中,卖粮的商贾得到了利益、想要得知更多的百姓让他也得到了利益,尽管受难的都是百姓,可有谁在乎呢?只要给他们一个想要的答案,想要做成的事也大有所为。 为什么非要让百姓知道真相呢?知道结果不就可以了吗? 只要他能够解释他说的结果,就算出现了什么差错都有理由;哪怕是预言失误,想办法补救归功于昊天即可,百姓是看不到昊天之上的神灵的,他们敬仰神灵,相信神灵的存在,只要合理一切都理所应当。 舆论是聪明人手里的利器,他们借助百姓的手能够轻而易举做到想做的事。 这个时代的人看重名誉,他们也可借舆论之手去逼死一个无罪的人,只要给出了百姓结果,谁会在意过程和缘由呢? 衙吏抓捕到一个没有犯错的人,口中说明他是一个杀人罪犯,无罪者高声为其辩解,可这个时候谁会信无罪者呢? 百姓是分不清对错的,他们怎么分得清他们看不到的好人坏人,只要经过有心人的指使,就会成为他们的帮凶,或是在其中沦为受害的一者。 “不信谣,不传谣,你们看懂了吗?” 姬昱问向讲堂之中的学子们,这时的学子们纷纷冒出冷汗。 在几天前,姬昱曾对学子们说过谣言止于智者,而兴于愚者。为了更好让他们理解,姬昱让公输造散布一个舆论,接下来所发生的事物则是远远超乎了学子们的想象。 难以想象,姬昱只是简单说明上河邑有光之事就能够引起如此的闹哄,如果是一些恶劣性的流言呢?这让他们不禁开始反思,又想到了之前利用舆论攻击姬昱的人。 “您制造了舆论,那能够消除舆论带来的影响吗?” “舆论一经产生,其造成的行为是不可逆的,有人因为舆论而损失了许多利益,有人因舆论得利颇多,这些明面上的利益关系是不能改变的,在精神层面也会给人带来不好的影响;换句话说,舆论大到一定的程度,就是不可逆。” “您能告诉我们怎么明辨是非吗?” “学会独立思考,不能为未知的事物站队;有贵者招收门客,风评如何只是外在的模样,真实情况只有自己亲眼所见才能知道,当看到一件盛传的事物,要学会思考其中事物的真实性。 真相不是绝对的真相,谣言也不是绝对的谣言,谣言有真的成分,是真相的背离。 下一次讲道,我就要说明我所研习的数道,命名之真假,真命题和假命题。” 姬昱在众人面前讲道愈发行云流水,他在追寻自我的道路,将所有的价值全都倾泻其中。 第二百一十三章 礼制 第217章 礼制 冬日的雪掩盖了人间,埋下人世的罪恶,只留有冷冽的空气和一方白茫茫的视野。 晋国之北,有乡邑名为上河邑,虽是在大雪之日,还是有人不断来往。 今年晋国爆发蝗灾,庶农们都躲着家中不敢外出消耗体力,可有一群读书人却时常到来。 他们的目标都是上河邑的讲堂。 这些人多是心学弟子,哪怕是冷冽冬风都不能驱赶他们求学之心。 姬昱站在讲台一边总结一年所讲的知识,一边向学子们提问。 “你们跟随我两年了,至今可曾学到了什么?” 姬昱的话像是打开喉咙的钥匙,坐在蒲团上的众人开始相互议论,也有人举手开始发言。 养广父说道:“我学到了如何做正确的事,只要有了足够多的德行,名义也会随着高贵起来。在蝗灾之时,我因救助百姓受到了他们的爱戴,他们不在意我是楚国人,更是对楚国改变了看法。” 公输造拱手说道:“我学到了尊重每一个人,对人以德相待,他人才会以德待之。此外还有您对礼义的各种看法也让我学到些许皮毛。” 剩下的弟子也是接着相继说明出一年来的得失。 讲道所传的知识、时常说明的仁义、实践帮助受灾群体,这些心学弟子的心早已随着时间发生蜕变。 姬昱看着各自发表见解的学子们也会在心中生出满满的自豪感,这无一不是在说明他正在改变这个世道,虽然只是少少的二十四人,可二十四人能够修德利身也势必会影响到身边的人,只有能够传承的精神,才能在一定的区间内改变更多的人。 这些学子能够懂得道理,学会做人操守的德行,就说明姬昱的努力没有白费。 晋国遭受蝗灾的时候,大家也都有着救灾济民的报复,在各地都进行整治灭蝗工作,虽说在回来之后都默契的不再提及,可姬昱照样看到了他们内心的骄傲。 这是一种潜移默化的善意,纯粹的真诚。 “你们能够在学习之中得到收获,我也为你们感到高兴。与你们一样的,我在这些时间也收益良多。 对仁义、道德、自然、心学都有了很多新的见解。 我想在此设立一些新制,望诸君耐心倾听。 在此我宣布,心学弟子要在为人处世之中遵循道义,有仁义礼智信五者进行考较。 每月之月余,就会分发给你们一张白纸,上有五者之选。写出这一个月之中最贴切之人的名字,写出主要缘由和为何而选,再折起进行匿名查阅,我经统计之后每月之初就会在讲堂外设立的荣誉榜上进行标明,将五德之长者记录于榜,进行荣誉嘉奖。” 公输造第一个举起手发问。 “此五德有具体的判断方向吗?” “没有具体的判断,每一个人都可以写明自己的想法,要相信自己的判断。” 养广父又问道:“我如果偏袒一人,将五德之名都写上呢?” “要是有人能身居五德我会更欣慰,我也会向其学习。” 跳脱的由路问道:“我要是都写您呢?” “只能写你们二十四人其中之一,哪怕是小由路也可供选择。” 嬴叔虎问道:“那是不是从现在开始?” “就是现在开始,我会给你们纸张,你们自己找好合适的地方写好自己的答案之后就可交付于我了,时限就是一炷香的时间。” 姬昱刚发下纸张,就见这些学子防备的躲闪着众人的眼光,开始找空着的案桌之位进行书写。 他们心中或许在发下的那一刻就已经有了答案,可周边都是同道,怕道友偷窥也怕道友泄密,这些人都挡得严严实实的。 为了给予他们更多自由发挥的时间,姬昱在发完纸张之后就走出了讲堂,在窗边隔墙偷听其中的谈话。 “由路你别站在桌上啊,别看我的,去看养广父的。” “姬皮你写了谁,给我看看。” “我觉得道长这个提议真是太好了,我们之中就应当有着这样一些德行高尚的人来带领我们学习知识,通晓智慧。” “你说那么多能给我看看你写了谁吗?” “不给你看。” 第一次进行选举,众人都是异常兴奋,他们感觉自己就像在选拔官吏一样在挑选有德者,随着下笔他们又都好奇其他人都写了什么,会不会和自己写的有所出入,有了这样的疑惑,就难免会有一股闹腾劲。 随着姬昱看了一眼天上的太阳,便能确定时间已经到了,于是又走进讲堂之中。 “时间到了,我要开始收进行收录了。” 众学子连忙折好纸张,将其放置在案桌上。 姬昱一一收下,随后走到了讲台。 “选举的结果我会在第二天公布,到时候会决定出第一次进行选举五德的美德者。 在此之前,我还想将你们所学不同者进行整体划分,传授适宜的知识。 如你们喜好礼义、讲道理;我设一门为儒,授予礼义道理。儒是旧时殷商巫师之称,指代有能力的人,希望你们学儒者能借礼而成为有能者。 养广父为变求名,我设一门为名;虽为名家,其研究之理非是求名,而是求其命名的本质和现实的事物之间的关系。从人的视角看待物体,我身前之物为讲台,这是人的主观赋予了他“名”的含义,而讲台是在客观上真实存在的,就是“实”。深究名与实的关系,广父我希望你能找到自身所追求之物。 公输造发明造物,我设一门为墨.... 其诸多学派是为了你们能够更好学习自己想学之物,只要问我,无论是哪一学派,我只要知道其中道理必会解答。” “道长...您设立这么多学派,一个人又怎么能够传授所有道理呢?” 姬昱开始摸起了刚长出的胡渣,还别说摸胡子真有点带劲。 “这不是还有你们吗?只要你们学到了自己想学的,再设立一门学派又有何妨呢?只有自己感兴趣的道路才会走得悠然自得,如果被人强硬拉着走一条道路,多半只会事倍功半。你们在我这里学了这么多知识,难道就没有想要超脱我的道路吗?我的道不适合很多人走,能找到自己的道自然走喜好的道更好。 你们都是由心学而出,记得恪守本心,知行合一即可。” 第二百一十四章 思辨 第218章 思辨 到了第二日。 姬昱已经将纸张上的信息统计完成,确定了美德者。 他带着小木架,手中拿着几块木板。 在讲堂之外早就搭建了一个展示架,,姬昱在其木板上又用刮刀和工具在固定的位置削凿出一定的深度,整体呈现出“j”字形,在外留有放置的槽位,就能将刻有名字的薄木板放在上面。 做好了一系列准备工作,姬昱在讲台上开始说明。 “我回家之后总结归出了五名美德者,在我说明之后可以表示赞同或是不赞同,这是公平公正的选举,不会弄虚作假,希望你们能从美德者身上学习到他的美德。 仁者:公输造;在道友有困难的时候能够积极帮助,以温和的态度与人交往。可能赞同?” 学子们纷纷表示其赞同的举措,举手又或直说。 接下来,姬昱又宣布了义者嬴叔虎,礼者养广父等人,将刻有他们名字的木牌放置在外面的荣誉榜上。 在气氛烘托到一定氛围的时候,由路问姬昱:“为何您要挑选出各种不一样的人呢?” 姬昱笑着回答:“这是因为每一个人都是不一样的个体,总有人有所擅长或是留有缺陷的,不能以一面就衡量一个人。所以我划分五德、分出学派,就是希望你们能够找到自己所适合的。 在一个由动物建立的王国之中,国王说他要挑选爬树厉害的动物任命为卿士; 有猴、鱼、鸟三者,其实这三者对国王来说都不重要,可是他制定了爬树的标准用来选拔卿士,这就会致成其他有能力的人得不到晋升的机会。猴子是会爬树的,在其中必然脱颖而出。 可用爬树的标准去判断一条鱼,那他大抵是一辈子都当不上卿士了,而且鱼一辈子都会觉得他是一个弱者,一个没有智慧能力的蠢货。 而鱼想要成为一条真正的鱼,就要学会从不爬树开始。 在如此的世道中,掌.权者和制定规则的国王只希望看到王国之中的动物顺从他的话,他会教育幼年的动物顺从父母,顺从卿士,顺从集体,不能拖累集体的步伐。 为了方便管理,那些人制定了一样的选拔标准、一样的人生轨迹,这样的一切叫做听话。 听话者如果少了自己思考的能力,就会丧失自我,鱼想要爬树,鸟也想爬树,哪里会有本来的样子? 倘若这些动物一辈子都生活在这样不懂得思考的世道,只会随波逐流,鱼不像鱼,鸟不像鸟。 这就是学会思辨的重要性,也不是要一直生活在我设定的心学框架之中,要批判,要创新,不要轻易的听话,哪怕是我所说的话也不可随意听信。” 众学子品味着姬昱所说,激动者甚至忍不住当众颤抖起来,作为常年思考的学子们自然借姬昱的话看到了更到,可也因为这样的更多让他们都害怕起来。 “道长....您不是不谈论国事的吗?” 姬昱笑出了声。 “我只是在说明一个动物建立的王国,哪有说明什么人?只是告诉你们需要思辨,需要在不同的角度看待事物。” “您所说的动物之国,可有解救的办法?”姬皮问道。 “解放其自由,再不加以干预的情况下制定合适的规则进行约束,学会思辨,不会一味接受他人的思想而能将其转化吸收为己用。这也不是一味的反对,更要思辨出那些需要批判、需要改正,将不好的改正,改正过的思考能否让其更好。” 学子们平复这内心的惶恐和畏惧,用尽力量将姬昱说的话铭刻在心中。 有些人被当做动物一般养大,那些习惯顺从的人也在用驯养动物的方式来对待他。 看着众人大气不敢出的样子姬昱不由轻笑(由路一脸茫然看着道兄们不知道在畏惧什么),只有姬昱知道他说的只是这苦难世道的冰山一角。 “每一个人都不同,在留有力量开始有些思悟的时候不用遵从循规蹈矩的生活,因为人生本来就没有答案,任何人给的道理只是他的道理。 如果我将所着的书籍中留有的道理固定说明,不允许他人解读,只留下一种答案,那还会有第二个悟道的人吗?思辨本身就是利用人心中之想形成的答案,如果被刻板固定,就只会变成千篇一律的死书。 你们要学会思辨,学会超脱,沉浸在我的道不能理解就会反遭其害。” 在姬昱说明的同时,弟子们听得沉醉,其中最为入迷忘我的当属公输造。 公输造只觉得天雷在耳边作响,脑子如同遁入了虚空不断串联游走,以往所不可知晓的问题在这一刻全都有了答案,在呼吸沉促之际,他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清明,眼前的人和事物都化作了虚无,这个时候也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一切的声音都在他的心中自然有了答案。 “我明白了,这就是悟道。” 公输造朝着姬昱作揖答谢,眼中的清明和身上猛然焕发一新的气机无不在说明,公输造也悟道了。 悟道本身就是一个形式,不同神话演义中的各种胡扯。 道理就放在那里,只是看人能不能够将其参悟吸收成为自己的道。 现实的悟道,没有天花乱坠,也不会出现地涌金莲,只是想明白或是不明白,想通了道理和尚有疑惑。 如今的公输造,就是第一次悟道所带来的想明白阶段。 “道长,我想明白了,今后我就是墨家之表,平等仁爱,尚贤尚同。这就是墨,这就是我存在的意义。” 姬昱同样向公输造行礼。 “你既然悟到了,那就不再是心学弟子了,我以后要称您为道友了。” 公输造面露难色。 “我追求到了我的道路,您却想要赶我走,这...” “你既然已经懂道,为何不回国走您的道路呢?我是心学,您是墨家,您是心中之墨,也是鲁国之墨,您难道忘记了自己的理想吗?您不是想要追求礼义的答案而后改变鲁国吗?怎么现在得道了,反倒是不想求取真心了呢?” 公输造向姬昱狠狠一拜,心中已然有了自己的答案。 “您是我永远的老师。” 在一片白茫之中,公输造决定了要返回鲁国实现他的报复。 只不过他还没有马上离开。要等明年再起身赶回鲁国,因为下雪天不适宜赶路,他也没有向曾经的道友们告别。 第二百一十五章 落幕 第219章 落幕 “咕咕咕~” 鸡鸣声在阴沉的冬天响起,在屋舍之外的环境一片漆黑,大多数百姓都安稳地沉浸在梦乡之中。 今年虽有蝗灾,可有着姬昱为代表的救灾派和晋国内部自身的协调,有官吏负责分发粮食救助,百姓的生活得以延续。 没有人愿意在冬天里没有粮食无法生存,在寒冷中饿死对所有的晋国人来说都是一种莫大的耻辱。 晋人好面,遇到苦难不会言说,遇到挫折也时常压在心中,从不与外人宣泄。 可也在这个冬天,屠岸击去世了。 一个平平无奇甚至有些令人讨厌的大夫在冬天死去不是稀奇事,也没有人会在意他的死活。 屠岸氏没有多少要好的亲戚与结交的世家,所以屠岸击死后没有多少人参与丧葬。 只是屠岸贾还是将家中大量的美玉和珠宝一并放在了棺木之中。 屠岸贾彻底成了孤家寡人了,他们屠岸一氏本就得位不正,卿大夫们看不起他们,国君不能重用他们,就连家主去世了,也不知道找谁吊丧。 在他父亲死后,他已经不知道该如何维护好这样一个只剩下他的世家。 孤独和煎熬在不断的折磨着他,看着家中贪取得来的钱财都没有了兴趣。 屠岸击在死前还经常想要与他说说话,可屠岸贾专注于自己的事业,期望能够让先克看到他有着更多用处;不曾想,没有时间孝敬父亲的屠岸贾真的失去了父亲。 “我们晋国人真是古怪,对于死看得那么重要,而并不讲究该如何好好的活下去。” 在一片荒凉的墓地,屠岸贾就在那静静地站着。 虽然他受贿、贪污、沉浸酒色,时而欺压、愚弄百姓;可他也是一个人,一个有着自己情感的人。 屠岸贾不是孝子,在他父亲去世之后他终于开始悔悟,可这个时候悔悟已经太迟了,他真的成了无亲无子的恶人。 尽管与梁女私通有了孩子,可那是别人的孩子,要是他相认的话功名和利益在一朝之间全都会失去,他所一直向往的理想也不会实现。 屠岸贾静静的走到了一颗大树旁,树身上的雪没有进行清理,就一股脑倚靠上去,缓缓坐到了地上。 心中的悲痛和一味的冷静让他哭不出声,只是默默的湿了眼眶。 “一个人还有什么意义,我真的傻,真的; 在有了我之后,父亲就为了我而一直操劳培养,鼓励我读书、学字,牺牲了他自己所有的一切,根本没有一天是为了他自己而活。” 父亲给了他所能拥有最好的条件和待遇,为了他能更好的存活,还借助他人的孝敬不断进行打点,这才能够出人头地。 可屠岸贾在出头之后所想的只有自己的事业,丝毫没有在意过父亲的感受,反而向他索取更多,在父亲的寿宴之中也只是关注于如何结交上层的权贵表达自己的孝义,却忽略了那个长久以来一直支持他的那个人。 他的父亲没有结交多少朋友,将大多时间都倾注在他的身上,以至于丧礼都没有多少人。 在其他人的眼中,这是不合群也是没有人脉的表现,只能说明屠岸击没有什么能力,死的时候有如白雪覆盖大地一般静得无人发现。 晋人都是好面的,屠岸贾也不例外,他能够长期作为他人的爪牙,正是因为有着内心的虚荣和面子仪式感,想要得到更多的面子。 可现在他面子都没有挣到,一直为他付出的人就倒下再也起不来了,望着白茫茫的天,屠岸贾第一次有着那样的迷茫。 “人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他渴望功名利禄,可经过了长久的努力,现在也只是一个任人使唤的下属,没有超脱的权利。 晋国的制度是严格森明的,卿士并不是谁都能够担任的,要有庞大的背景人脉,和能够在朝堂说话的语气才能有资格升任为卿。现在他的父亲死了,大夫的爵位世袭到了他的身上,可他并不为此感到兴奋,更多是对自己的无力。 “父亲,您死的时候告诉过我只要有付出就会有收获,可是我都这么努力了,收编了那么多钱财,可为何还是不能成为卿士呢?” “啊!”屠岸贾在无人的雪地之中奋力呐喊,宣泄着长久压在心中的各种情感。 他嫉妒先克的家世,有着能够继承的大爵位,更憎恨像先克那样没有才能的人都能够担任卿士,而他却只能在其手下做一只使唤的犬只。 “我也想要像那些大卿士一样威风,一样有着能够左右朝政的能力,可为何不管怎么做,他人都看不上我呢?先天的家境难道真的就那么重要吗?如果说重要的话,为什么我的父亲不是国家卿士?为何我不是生在赵氏?” 屠岸贾生在权贵世家,可地位却十分尴尬,受父辈的影响,没人看得起他,这些因素让他的心理越发开始病化,直到屠岸击死在这个冬天,他有了本质上的改变。 “结交权贵还是不能改变我那令人厌恶的身世,那我就用这样的身世去作恶好了,以我的能力和身份又怎么可能走到卿士那一步,这样的一切我恨透了。这样的晋国,还是毁灭算了。 有权势的人断绝了他人得到权势的机会,没有权势的人只能受人欺负。我想要走到最高只是笑话,连先克的话我都不敢不听从,还怎么走到最高!” 屠岸贾的野心在这一片白茫之中愈发膨胀,他以往只是想要一步一步走到最高,可父亲的死让他难以接受,他想要一步登天,他也想如同先克一般一开始就有能够在朝堂上说话的权利。 雪渐渐地大了起来,屠岸贾站起身整理好衣裳之后笑吟吟的离开了。 “凭什么那些生来富贵的人就能一辈子享受所有的美好事物,而我却因为我的大父受尽歧视?凭什么像先克那样的人都能受人敬爱,我却只能跟在他的身后为他屈膝? 我要用权势来证明我!” 雪将人的罪恶掩埋,也滋生了更多的邪.恶。 属于晋襄公的时代至此落幕,掌权的赵盾、暗中磨刀的旧派、朝堂之中有如屠岸贾这样窥觊权势的人、一心求德的王孙昱,在这四者的纠纷之中,属于他们的故事才至此开始。 第二百一十六章 留德 第220章 留德 雪越下越大,已经淹没了乡邑的路面,连河面都已经结冰。 在路上已经看不到野草,都是一层积雪。 许多户人家都紧闭着门,躲在室内烤着火躲避寒冷。 在这些庶农的屋舍之外,无一例外都升起了一团接一团的灰烟。 这是王孙昱为了让百姓过冬而教他们打造的壁炉。 在屋舍内用夯土和石块黏土在室内靠墙的一角或靠墙的正墙搭建起封闭的方形围炉,留下底层一或两个燃木口,上面搭建出通风用的通道把墙打穿之后排在上空,只要检验有足够的封闭能力不会泄露烟火气就能够提供高效的热量以及节省许多薪火。 “母亲,在家里好舒服啊,像是在夏天一样。” “就知道贫嘴!” 珍笑着打趣孩子。 在不断修缮着家中陈设的强也随着流露出笑意。 老母亲也在逗弄其他的孩子,家中的米缸已经满上,还有用陶盆装着不少晒干的绿豆。 一家人都其乐融融的过着他们的生活,这样的美好景象在蝗灾到来之前却是另一画面,那段时间太多清苦,强不会忘记。也因遭受到了苦难,他们现在更为珍惜眼前的生活。 “这都是王孙的功劳啊。” 王孙在救灾的时候还一直给他们说明各种道理,教会他们做壁炉、懂得了蝗虫不吃绿豆等作物。 回首蝗灾带来的恩惠,强只会想到平易近人的王孙昱,而不是摆着一副脸不屑的分发着陈米的官吏。 姬昱用自己的钱财买来大多的新季米,而且没有保留的进行分发,还教会了他们怎么杀灭蝗虫、多种植蝗虫不吃的作物、怎么应付蝗灾之后造成的影响,过冬所用的壁炉。很难想象,一个人是无私到什么地步,才会主动没有保留的分享出这一切。 王孙昱只在他们乡邑待了一天,可这里的人会记住他一辈子,这不只是救灾的恩情,还有对其品德的礼赞。 有不少农人私下聚在了一起想要探讨如何回报王孙昱,有人提议要像对待神灵一样供奉王孙,为救济世间的王孙昱打造一副石像。 到了来年农闲的时候,就能对石像祭拜,为王孙祈福。 “儿啊,季子问你话呢。”老母亲的话从不远处传来,强也因此得以清醒。 强回过神来,这才发现他又想到了王孙昱帮助大家灭蝗的场景。 他摇了摇头,看向小季子。 这小季子却因贪玩,把玩木炭之后将炭黑涂抹到脸上,小脸上有着三四道手指印,像是小狐狸一般。 强笑着把小季子抱到怀中,用身上的布衣擦拭他脸上的黑印,却不想越擦越黑,原来是强的衣服上也有炭黑。 强忍笑意的强装作没事一般松开了手,看着眼前的小黑子,他一时之间都不想将其清洗干净。 “什么事情啊?” 年纪最小的季子问道:“那个高高的王孙会再来看我们吗?我还想听他讲故事;他还说要是有机会,会办大学堂,教所有人能够看书识字。” “王孙可真是贤能啊,还想要让天下人都能识字,这可真是了不起!” 强一边赞叹又在心中多了几分感伤,整个鼻腔都开始酸胀。 “王孙所为的是天下人,天下有需要他的地方都会出现,这才是真圣人啊!” 珍没有强那么容易感伤,只是一个劲拍打着他的后背让他缓过气来。 “你瞅瞅你这副模样,给孩子看到了都笑话你。” 老母亲笑骂道。 “这不能怪我啊,只是想到了王孙,他所做的一切不都是为了我们吗?我们现在正在使用的器物也大多有王孙的智慧才得以呈现。” 小季子扬着黑脸也在一边笑话父亲因为一点事情就哭哭啼啼。 老母亲和珍看到了小季子顶着黑脸,一时之间都笑岔了气。 “看你干的好事,连小季子都没有看好。” “这能怪我?我也不想的,晚些洗干净就可以了。” 一家人的笑闹声传遍了屋舍,小季子却用黑手拉着强开始询问:“您能告告我王孙都做了什么东西吗?为什么说他帮助了我们非常多啊?” 强拉着小手,给他看家中的工具。 王孙昱造有的新犁、装农肥的袋子、石磨、壁炉、挂衣架等等一系列物品。 “原来这些都是王孙做的啊,怪不得以前都没有看到过。” “王孙所造的东西方便了我们,我们更应当要牢记他的恩惠;我们不能报答王孙,那就要学习他的品性,乐于助人,做一个善良的人,用善良换取受到过的恩惠,这才是我们应当做的啊。” “父,我记住了,我以后一定也会像王孙一样,做很多很多好东西的。” 一家人又开始其乐融融的大笑起来,时间也随着玩笑过去。 因为冬天无所事事,所以在家中有了话题的一家人都开始争相说明。 “王孙的仁义道德当世无人可比,可笑我曾经还受小人的挑拨怀疑王孙!” “父,是什么事情啊?王孙也会做错事吗?” “王孙当然没有做错事,只是他的美貌我们都看到过了,一开始就有嫉妒他的人说他的美貌会导致国家衰变,制度崩坏。” “那为什么后来大家都不再说王孙的美貌了呢?我看王孙就是一个美人啊。” “那是因为王孙的德行已经盖过了他的美貌,人们不再关注于他的美貌而是在赞扬他的品德,王孙用他的美德折服了所有人。” 一家人讨论得没完没了,都没有在意到时间的流逝,直到肚子饿得发出声响,才准备饭食。 到了夜晚,一家人开始躺在床榻上睡觉。 小季子还沉浸在聊天的乐趣一直询问着问题。 “父,您说为什么王孙那么聪明呢?”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可能是王孙是天上的神灵降世,我听城里人都这样说。” “怪不得,王孙这么厉害一定是神灵。” “要不然怎么说人家是王孙呢?” 劳累了一天的珍开始有些了烦躁。 “够了,不要再说了,睡觉的时候就好好睡觉,想要谈论王孙的话等明天再说吧。” “母亲,人为什么要睡觉啊?您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珍强行闭上眼睛,用着敷衍的话说道:“不知道,你要想知道的话要去问王孙,他是世间最聪明的人。” 第二百一十七章 觉醒 第221章 觉醒 周王郑三十三年,春。 冬日的寒冷随着百姓的炊烟悄然而逝,新的一年在晋国悄然而止,农人还在抱怨着粮食的短缺,还要一边为取粮而进行劳作。 领取救济粮也是有条件的,作为回报,百姓需要付出一定的劳作;男子修缮城墙,女子为军众纺织衣物。 在还没有耕种之前,就有政令下达各个乡邑,要求百姓积极参与。 作为贵族,姬昱本可不用去进行劳作,可还是参与到修缮城墙的工作,有着姬昱的带头作用,乡邑中扬起澎湃的干劲。 修缮城墙的工作大致需要土木进行加固,多数情况下还会用到江米(糯米)加上少量的水打出的白糊浆当做粘合剂进行黏合。 米糊一直都是中原古老的胶水,除去油胶和树胶,还要数米糊的的作用更为广阔,不止是因为有着足够的粘性,还因其能够广为使用。 因而兴修土木不只是消耗人力物力,在一定程度上还耗费了大多粮食。 米糊加上石灰和沙土能黏合夯土外层砖石,有着防渗、加固的作用,算得上是这个时代的独特混凝土。 有的城墙用夯土夯实加固一些砖石,而要求更高的则需要同时使用米浆、夯土、砖石三者。 作为中原强国,晋国对城墙的防护措施相当看重,不允许有人在修缮城墙的材料中偷工减料,违反者将会以谋害国家的罪名进行流放。 而大致的分工也有许多种类,不是单一修墙加固。 有人煮江米做米浆,有人推着斗车进行运输,还有些负责检查工作和看护。 姬昱就在其中主动为其推着斗车帮助百姓们修缮城墙。 “王孙,您就放下斗车吧,这是我们这些贱民应该做的工作,您不能委屈自己啊。”一个认出姬昱的老农一把抓着土拍在墙上,一边对姬昱说。 “您说笑了;这是我造的斗车,我为何不能使用?而且我认为,任何工作都应当受到尊重,修城墙并不是什么丢人的事,这是利国利民的大事,又怎么能说委屈呢?” “哈哈呵呵...”老农用笑脸陪着不是,眼中全是敬佩。 对他们这些没有身份地位的人来说,最重要的就是受到大人物的肯定;那些只知道蹬鼻子上脸的贵族们看到他们这些修城者都会嫌弃的走开,眼中的厌恶不用语言表达都能一眼看出。 可王孙昱却是一个从来不看轻他人的贤人,从来不会对庶民生气;这样的品性一经认可就不断发酵,让周边的百姓都受其美德影响。 “您活计挺重的吧,要不然您来推车,我来帮您补墙加固,也顺道让您休息一下。” 老农眼中噙着泪水,一个劲推脱。 “这怎么可以,您身上要是沾上了泥污就不好看了。” “我要行头好看有什么用?我所追求的,是心中的美德,只要有了美德,就算再苦我也觉得值当。” 看着姬昱一脸坚定的样子,老农心中又是感动又是愧疚,怎么能让德行如此高尚的王孙受苦呢? “不行不行,这真的很累的,要负责一个区域的修补,不光是加固,还要用米糊和夯土反复粘合,耗费的力气可大着呢。” “没事的,刚好我也能够活动活动筋骨,学习一下这其中的门道。” 老农嘀嘀咕咕,不知姬昱所说的门道到底是什么,可拗不过姬昱的一再坚持,还是接受了建议,将手中的活交付给了姬昱。 姬昱自然没有投机耍滑,他主动来修缮城墙就是为了近距离观察百姓的动态,要是连一点苦都吃不了,还说什么大话? 如今只是初春,庶农还要在进行劳作之后去耕种田地,比起吃苦,没有人比这些农人还要能够吃苦,可他们的吃苦并没有给他们带来利益,反而还遭受到了上层人的歧视。 这是晋国的都城,总会冒出一些以为自己高高在上的贵族或是那些城中有基业的商贾和地.主对其不屑一顾。 在这高大的城墙下,姬昱看到了有不少的自以为是者从城门经过,不屑一顾看着他们。 “人心中的成见都深厚到奴役他人的地步了,这就是没有思想道德的世道啊。” 姬昱忍不住叹息。 一旁冒出忽然的冒出的公输造也在此走近,点头说道:“这样的世道您觉得能够改变吗?” 与姬昱一样,公输造也是觉醒者,此时的他像是决定了事物一般下了决心向姬昱走来。 “可总有人要付出努力的,想要追求大我,就要学会舍去小我,如果自己都对他人抱有成见,还怎么改变这世道呢?” 姬昱没有回答他能够改变,可句句都无不在说明他能改变。 “王孙,我决定明天就走了,听闻您在这里,我便前来拜见您了。” 姬昱沉默了一小会,他早就料想到了这个事情,可时间总是不等人的,稍不注意就转瞬即逝,他也没想到会这么快到这一天。 “养广父和嬴叔虎知道了吗?他们是与你一起同住的道友,你有没有告诉他们。” “我不想让离别的痛苦给他们带来麻烦,所以我写了书信,明日平旦之时即会启程,我购置了马车,能一早就走。” “你的不辞而别会让他们更难过的。”姬昱和泥的速度慢上了不少,显然他也是舍不得公输造的,可姬昱也知道,不能囚禁一个人的思想,那样会比杀了他还要难受;既然公输造已经悟道,就有了自己要走的道路,作为领头人,姬昱应当为他感到高兴。 “我不适于离别,还是让我静静离开晋国罢。大丈夫有着远大的志向,在这段时间,我要感谢您和一众道友,能够教导我、开解我。” “你此时明白了你心中的道吗?” “以天下为己任,这就是墨,若天下为白,则我为黑;若天下为黑,则我存白。” 姬昱点了点头,认同了公输造所说。 世间总会有凑巧的事,他言墨派不久,就有人主动扛起了一家学派。 天下要是只有一种学说的话那就是独裁,可天下要是出现了一百种学说,这些学说都会从自身的角度去看待世道,寻求更多的解决之道。 “与我修缮好城墙之后同我论道吧,你悟道之后便一直在整理自己所得,我看看你的成果到了什么地步。” “尊您之命。” 第二百一十八章 论道 第222章 论道 上河邑,姬昱屋舍。 沾满泥污的两人先后经过沐浴,郑重在屋舍中跪坐。 姬昱与公输造对立而坐,桌上留有一张白纸。 “知道我为什么从来不谈论时政吗?” “以往不知道,悟道之后懂了,在没有明确自己的思想之前去看待问题,只会得到似是而非的答案; 可有了自己的道,就能透过道看得更清楚。以往的我,忍受世道之恶,接受了强加于我身的思想,看待东西都是不全面的,无论您说什么,我只会片面的思考,却从不越过自身的心。” “是啊,在世道清明的时候,就算生活再苦也有精神支柱,尧舜禹上古先贤借古时之小国寡民,创造了令人向往的世道。 可在世道昏暗的时候,瘴气并生,百姓都没有立身之本,像任人宰割的鱼肉,更别说留有精神寄托的支柱了。在这样的世道,百姓只会先忍受、再接受、等到适应之后就彻底沦为昏暗世道傀儡。等到有人清醒之后,怕是逼自己再度接受。” “您的认知比起我要深刻得多,每次听您讲话都能令我收获良多。” 听着公输造的真心恭维,姬昱却在纸上写上“爱”字。 “你又是怎么看待爱呢?” “爱是平等的,每一个人都有爱人和被爱的资格,只要做到不愧对天地和自我,都能爱人。” 姬昱抿了抿嘴,这个答案显然不怎么符合他的心理预期,只不过他没有表现出来,更是自我进行反省。 这个世道上有无数的看法,谁也不能保证他人所想的道路和自己的认知是否冲突,如果因此不喜,那就落入了下乘。 聪明深察者离死亡很近,因为他喜欢议论;博学善辩者易招惹危险,因为他喜欢揭短。 姬昱聪明博学,他却没有高傲的心认为他就是高人一等。 他所得的道也是寄托于后世,如果因见识上的深浅而鄙视他人,那姬昱自身就是又当又立。 “你知道我为何要你们学习理论知识,并注重实际的践行和道德操守吗?” “这是因为您说过,学懂理论才能投身于实践,如果连理论都厌恶,进行幻想实践,只会是纸上谈兵。” 姬昱点头说道:“不学习深刻的思想,又或是厌恶深刻的思想,在面对得道者碰撞不出思想上的火花,只会被有心人利用或投身在错误的思想中。我的问题已经问完了,到了你询问我讨论的事物了。” “我在得悟之后看世道昏暗,一直想不明白人性。您说人性之本是善还是恶?我所认为人性本恶。” 公输造问出如此深刻的问题,姬昱也不禁开始高看一眼,随后正色说道:“与你不同,我认为人性的善恶要进行辩证性的看待处理,可以说本善,也可以说本恶。。” “为何?” “这是我从心思虑而出的结果。人性是人在与自己的兽性的斗争中磨练出的品质,兽性本恶,人性本善,人人都有善根,同样人人都有劣根。 所谓兽性,是生物造化之初所没有理智的行为,不需要做出自我的思考,自发性的欲望;兽性有七,傲、妒、怒、惰、贪、食、色,这七者是人本身存有的兽性。 而人性,就是与兽性不断斗争所反制的情感,人性有七,谦、静、律、贞、勤、容、慷。 人之所以有智慧,是因为人性的存在分别出人与野兽的区别。人有野兽所不及的知识,也有野兽不可比拟的情感。以我心学良知看待看待事物,就会看到有黑白二者相互交替,人性有兽,兽性有人。 人性有幽暗的一面,如果不加以引导,就会出现兽性大过人性,而有了为恶之心。 兽性有善良的一面,可也要加以克制,不然会被欲望遮蔽双眼,从而为恶之心更甚。 所以需要后天的教育更正辅助出善良的一面,将兽性藏在人性的另一面,这样就能称之为完人,既有幽暗面在需要的时候保护自己,而善良面在自身得到满足时帮助他人,一阴一阳达到平衡。” 公输造连连点头,可还是对姬昱说道:“您对人性的认知也超过了我,可我依旧认为人性本恶,并会找到遏制恶性的方法。” “我不会因而怪罪你,道本来就是自由的,谁的道都可能不尽相同,你能坚持自己的道也是极好。” “我曾听闻有杞国人说他生在小国,不必像大国的君子一样追求美好的品德,这是正确的吗?” “君子生于小国而非君子之过,吾辈生于大国,当立君子之行也。不求富贵,但求无愧。” “您认为我们这样的觉醒者对这个世道来说是好是坏?” “对一些沉浸在为了满足自我的兽性者来说,我们的出现是坏事;可对大体民众来说,我们的到来是带给他们的希望。 如今的世道动荡不安、礼崩乐坏,我们作为追求大道的人,更应当为这样的世道做出救济之药方。” 不光只是说明这些,两人论道一直讨论到黄昏,这个时候公输造才意识到他要离开。 “与您论道令我很有感触,可我决定了明天就走,现在不得不离开了。” 姬昱将案桌上的纸张递给公输造。 “我没有什么好送你的礼物,我知道你心中有爱人的志向,就请保管好这张纸吧,或许等到哪一天,我会召见你再次进行论道也说不定呢。” 公输造郑重的将纸折起放入随行的包囊之中。 “再见了,道长!” 公输造回到三人所同居的屋舍,心中莫名有了些不舍。 “造,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我是去做义工了,修缮城墙之后又送看不见的老妇人回家。” 养广父和嬴叔虎不疑有他,还在院中闲聊吹嘘。 “我将来要是出名了,一定会给所有人说我有一个秦人好友。” “我将来要是能够参军,一定会跟人说我有一个爱吹嘘自己的楚人好友。” 两人又开始大笑不止,这样一对比,在旁的公输造却显得心事重重。 “你怎么了造?身体不适吗?” “有些乏累了,你们还记得我们当初在这许下的承诺吗?” “当然记得,我们在此立下刎颈之誓,不以高官厚禄为荣,但以无才无德为耻。” 公输造有了些心慌,只是还故作淡定的摇了摇手。 “我还以为你们忘记了,我先去休息了。” 两人看着回到房间的公输造,彼此相视都觉得有些奇怪。 “造这是怎么了?今日感觉怪怪的。” “也许是累的吧,明日就好了。” 第二百一十九章 送别 第223章 送别 天还没亮,失落的公输造就在夜色之中窸窸窣窣开始穿戴衣物。 在昨夜,他便收拾好了行囊,准备好路途上的干粮。 走到门外之时,他还不舍的看向院落之中的几间屋舍,这里也承载着他很多美好的记忆,可他终究不是晋国人,他自然也不会忘记他是为了解救鲁国才向姬昱追求道的。 现在道已经看清了,可心中却有了不舍。 可他还是要回去的。 公输造叹息一声,在养广父和嬴叔虎的房门下都放了一封信,担心被风吹走还特意用石子压住。 “期望你们也能找到自己的道吧,我先走了。” 公输造用手紧了紧肩膀背负的行囊,用轻巧的步伐走出这分期购置的房屋。 刚走出门,却见一个高大的男子双手抱胸倚靠在门墙边,天色昏暗,看不清男子的面容。 可他一眼就认出来了,那是王孙昱。 “王孙,您来作甚?” “作为友人,我送送你都不行吗?” “可....” 姬昱没有理会公输造的感触,郑重地问道:“你这次回鲁国,所行的思想是为众人还是为自己?” “必然是为了众人,我想追求人人平等,庶民和权贵之间也能够相互尊重、相互理解。人不会因为身份的差距而轻视他人,不会因为财富的多少而鄙视他人。” 公输造一边说话,一并行至马厩旁,准备将两匹马与车厢安置好。 “阶级的存在很难改变固有的看法,你能想到平等相待我都觉得你很了不起了。” 牵着绳的公输造边笑边说:“这可怎么能够比得上您呢,您早就想到了很多我能够想到的,我现在所追求的道也是在拾取您口中微不足道的知识。我能够想到的思想,或许您早就已经想到过,说明我还只是跟在您的后面望尘莫及啊。” 悟道之后,公输造才明白了道是那般深远,要是没有姬昱的思想作为养分,他估计连边角都达不到。 “你说的过头了,我可没有那般本事,现在的你我也都是求道之人,没有贵贱之说。” “人可真是奇怪,明明十分弱小,连凶猛的野兽都不能用蛮力制服,却能命令与自己一样的人。身体弱小到被用剑刃就能杀死,却能用经济财富掌控他人的命运,我想不懂这些,只想追求人人都能够相爱的道;或许这便是我的意义,鲁国也在期望能够有着这样爱人的学说。” 公输造已经将绳子串联好,两匹马之间的车辕也将马与车厢充分连接固定。 看着正要上车的离去之人,姬昱问道:“可否让我搭乘一路?昨日论道还没有结果,不妨在这最后送你的过程再言说一番?” 公输造大笑道:“有何不可?” 论年龄,现在的心学弟子比起姬昱都大不少年岁,只有后来的由路是特例生; 论交情,他们的关系亦师亦友,是授道的老师,也是追求道的道友。 不管哪个角度看,姬昱都放下了他的身段,融入到集体之中,友人相送,又有什么理由阻止呢? 之前公输造有不舍之情不愿让他们知道,可姬昱还是来送他了,他又怎么能够辜负这样的心意? 公输造都不用搭手,姬昱凭借着高大的身板抬一下脚就能蹬上车厢。 “此去不知何时能够再度相见,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马车在公输造的驾驭下很快行驶到了正道,此时还是夜路,天没有完全亮,所以走得速度比较慢。 他沉吟了一会问道:“人都是要死的,我们做的这些是否有意义呢?我死后我做的这些又算是什么呢?” “人的生命是有限的,可也正是因为有着这样有限的生命,所以在人的一生中,才会珍惜美好的事物;既然知道了自己追求的道,那便走下去,不问意义,但求真心。 如果以你的道为正义的标准,那死亡和罪恶都是两种反者,你是要追求正义的道路,还是宁愿看到有路却走向一道泥潭死去?” 公输造笑道:“我自然是想要走正确的道路的。” “道的意义就是让我们学习怎么面对死亡,让我们有价值的死去,不在无道的乱序之中浑浑噩噩。 逃死不难,死亡对人来说离人很远,只要修身养性,死亡可以百年称计。 逃罪恶难,人性的罪恶比其死亡更容易要追上,也会比死亡追人追得更快。 因罪快死缓,死亡也能够让人认识到自己是有意义的,是有限度的; 正是因为我们都有限,所以要去追求道的意义,以人生之力追求所求之道,虽死而无憾。哪怕生前没有实现自己的所有理想,可也会有人不断继承追求,这股传承会使得道继续流传直到圆满。” “您追求道已经到了看透生死的境界,我不及也。” 马车上的两人一边说笑一边说明对道的理解,当马车快到城门的时候,天也就慢慢开始有了光亮。 “光真是美好,能够照亮世间的黑暗,我们的思想也就像是光束一般,为无知愚昧的人点亮世道的黑暗。”姬昱倚靠车厢的木栏杆,在感受光亮的同时发出感慨。 “是啊,真希望我们的光能够照亮如今的世道吧。” “一定会的。” 在城门又经登记检查一系列手续之后,马车通过了城门。 刚才还有所乐观的公输造眼睛已经泛红,就连鼻尖和耳朵都开始发热。 “出城门了,您要我送您回去吗?” 公输造的话略显阴沉,他咽下了离别的悲伤,还在强撑着正常的情绪,只不过这样的伪装在精通望气术的姬昱来说没有丝毫作用。 “诶,送我回去吧,此去就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你了。” 两人心中都清楚了彼此的伤感,可谁也不愿点破,因为男人都是好脸面的,总不能当面就显露出难过的姿态。 返回上河邑的路上,两人的话慢慢的变少了,等到邑门的时候,两人都开始沉默到说不出话。 直到姬昱下车之后,两人才在最后的时刻同时说出相同的话语。 “保重。” 从前的车马很慢,感情也是真挚,没有快节奏的时代,任何的感情都显得十分重要。 望着眼中逐渐离去的马车,姬昱收回了目光。 人生没有不散的宴席,离别是人生之中总要经历的,他也是经历了离别才从洛邑来到了绛城。 第二百二十章 离去 第224章 离去 公鸡清亮的打鸣声叫醒了大多人,嬴叔虎自然也不例外。 作为秦人,他讲义气,重感情,也对生活充满了热情。 不过今早起来却总感觉心中发闷,总有不好的感觉。 一想到昨夜公输造显露出的怪状,叔虎更是担心。 可转念一想,叔虎又开始笑得乐呵。 “造这匹夫昨夜该不会是去表白示爱遭受到晋女的嫌弃而伤心吧,这可真是太有趣了!” 叔虎整理了衣物,再度仔细检查好束发有没有缺漏,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出门外,他想去笑话公输造,也想去安慰他,两者并不冲突。 可一打开门没走几步,嬴叔虎就踩中门口的一块石子而摔倒在地上。 “彼其娘兮,养广父是不是你!” 叔虎连忙捂着脚揉搓起来,刚穿好的鞋也随即丢在一旁。 “不知道哪天挨天杀的小人在门口放石子,这不是成心要我的命吗!” 嬴叔虎嘴上说着抱怨的话,却发现了在地上有一张中间带有破洞的纸张,上面还留有他的脚印。 他拿起一看。 “叔虎,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不在了,我已经在回鲁..上,与你们在一起的时间让我很开心,我收获了友谊...,你们要多加保重,好好学习。——公叔造留”(中间有破洞和划痕,不是完整的信件) 嬴叔虎颤抖着手,此刻的他顾不上踩到石头的脚有着诸多疼痛,难以相信的他连忙站起身一瘸一拐的跑去公输造所在房间。 房门是打开的,里面的东西收拾得干净,如同没有人住的房间。 叔虎跪倒在地上,像是身上压了块巨石一般开始哀嚎。 “不!” 他怎么也不会想到,公叔造连招呼都不打一下就离开了绛城,这种忽如其来的痛心感相当于失去了一个要好的朋友,明明在昨日还好好的,可第二天就转眼不见,嬴叔虎怎么也不能够接受这样的现实。 要知道他可是前两日才问公输造借一百钱去购置竹片和纸张,要是他走了,该找谁还钱? “你在外面叫什么呀。” 养广父没有被鸡鸣声叫醒,反而被嬴叔虎的嚎叫声所惊醒。 他朦朦胧胧的走出门,因为步伐小没有踩上石子,倒是自然地发现了公输造留下的纸信,他揉了揉眼再低下腰身拾取。 在打开之前他还打了个哈欠,随后慢悠悠的开始看起信件,可在看清的第一眼,他站不住了。 “不!!” 两人的嚎叫让院子旁的侯鸟都四散飞走,也有路过的鹰隼大黄闻听了动静好奇的查看。 养广父同样趴倒在地上,心中的失落不是以文字和语言能够形容。 两人是公输造的好友,忽然离去的消息让他们猝不及防,以至于连心理准备都没有做好。 不同于两人的悲伤,姬昱倒是看开得多,虽说也有几分低落,可他还有很多很多的事务等着他处理,一想到要忙于这些琐事,姬昱连感慨的机会都没有。 回家之后的姬昱拿出今日份的工作清单。 日出进行安排一天工作事宜,与鹰隼大黄进行沟通得到王宫一定的情报。 食时招呼心学弟子一同食饔,食用过后在讲台进行半天的讲道。 日中是休息时间,姬昱却要在这样的空闲时间处理发明造物和编着书籍。 等到日昳,就是讲道结束的时间。 晡时一边吃饭一边思考,在黄昏到晚上的这段时间还要检阅一天的事务处理和反思有没有哪里做得不够好的地方。 一天下来,姬昱的生活充实没有多余时间,连家中的大多事宜都是辛开进行处理。 繁忙的讲道从星期一到星期四,剩下三天姬昱则是要么进行外交工作,要么专注发明编着。 没有人在天生之时就懂得一切,就知道该如何进行全方面的改革创新;一切都是要自己找寻,没有方向更是要找出方向,实在不行还要创造一个方向。 姬昱的目标太过宏伟,如果没有付出与之相并的努力很难取得成果。 世道的改变不是光凭着理论就能够达成,更需要不断实践和集体的信服。 所幸姬昱不是只身一人,他有着几年不见的阅夫子帮助,也招收了这二十四学子,还有身边也聚集着一众亲信,这是姬昱的家底,可他觉得这便已经足够了。 在原本的历史之中,刘邦这样的地痞身边最开始也只是有着沛县一众本就微不足道的小人,可这小小的沛县之中,却有萧何、曹参、周勃、樊哙、夏侯婴这等人才,难道说刘邦是天命之子吗?只是他能够知人善任并且有着足够的机遇罢了。 春秋时期尚在平缓,不像乱世造就了枭雄和奇才;这个时代的人才不是以名字就能衡量的,还需要经过不断的打磨历练,才能成就超俗的人才。 姬昱对他人少有偏见,站在他的视角,谁都有可能成为人才;在此的前提就是,人才需要具备一定的德行。 有道无德,道中之魔;有德无道,道中之贤。 姬昱宁愿尊重一个有德的庶民,也不愿尊重一个败坏德行的权贵。 所以在讲道时,姬昱会让弟子遵从良知的思想指导。 今日的他还要讲道,更要公布公输造离去的消息。 “道友们,公输造已经悟道修成,结业离开了晋国,希望大家能够承接他的意志和德行。 我会在毕业名单上写明公输造的毕业时间,也望大家能够早日悟道,或是主动毕业,当然要是留在这里一直听道的话我也不会予以反对。” 心学弟子们神态各异,有养广父和嬴叔虎这类低落,也有姬皮这类燃起希望和斗争的信念,还有由路在东张西望开小差。 有人离开是姬昱早就料想到的。 在求道的路上,必然会有一开始好奇闻道的人,这些人忍受得了寂寞和求道的艰辛就会坚持,反之则是放弃。 一开始姬昱所造的讲堂容纳了百来人,可因为猜忌和舆论让一些不能坚守的人中途放弃,只留下二十三人,后有由路求学而成此心学二十四众。 而求道的过程也会消磨人的意志或是让人求得自我的道,公输造有了自己的道,姬昱自然不会强求他继续学习心学; 虽然公输造走了,可他心学弟子的身份没有改变。 心学二十四众的名字会长久的保留,公输造也一直会是心学弟子。 第二百二十一章 寒食 第225章 寒食 不知从何开始,姬昱反复琢磨人性。 看得多了,想得多了,也终究得其一些所以然。 人都是有阴阳两面的,也有兽性和人性之分。过度的恶知会使得人之兽性变为魔性,过度的良知造就的理性会将人性转变为神性。 这也不是说明神性就是极好的,魔性就是极坏的。 一方阴阳如同神性和魔性之分,人性不过是其中平衡者。 魔性立于人之恶果,当人压抑到一定程度就会滋生心魔,想要破坏、毁灭。魔性之恶根于人欲,不可杜绝。 神性立于人之善果,当人以极善之心看待事物积累到一定程度,慈悲就会变为冷漠。神性之超然在于绝对的理智,世人难以抵达。 当人超越了人类的限制,不再拘束于人类的视角,他也就成为了神。这股神性不是以人类的道理和心神就能解释,需要物我两空,达到绝对的理智和感性,没有欲望,舍去人的根本,哪怕是死亡也会无所畏惧。 只要是人类能够看懂的解释,那就一定都是站在人类视角上的,想要超脱人身,就需舍去人欲,达成神性。 不过这神性的先置条件的要求实在过于苛责,在尘世留有执念的人都无法做到物我两空,只要心中还有想要的,未完成的心愿,都不能达成神性。 成魔容易,成神难。 姬昱借助他的道推测出了两性,却不会向往两者其一。 他所修习的是人心之学,站在人类的角度去进行不断说明解释,修习心学需要扎根于实际,注定不能超脱,更别说他的执念就是改变世道,不会做到完全的断念舍欲。 只是摸到了神性的底子,姬昱能够更好的理解自然之道和超脱的感受。 可惜姬昱并不是佛学家,没有深究过世尊的佛法也没有受过的弘法的教诲,只是停留在观测者的角度看外向,不能体会神性的超脱。 姬昱所知是站在已知的角度进行不断辩证,站在中衡的善流之中看待事物,除去自身的思考,还要不断的体会和在实际中感悟。 在为数不多的时间里,他还是会进行朴素的打扮,化身吟游诗人四处行走。 这一天的他,又戴着斗笠让由路跟随一并去游历。 周边有些乡邑的农人能够认出他,所以姬昱总是想要去没有去过的地方看一下真实的民间样貌。 姬昱游历的日子也是由于邻近晋国的寒食节,所以放了三天假,让弟子们好好感受晋国为了介子推设立的节日。 介子推是在晋文公流浪之时跟随他的贤人,因为晋文公躲避祸乱流亡期间长久没有吃食,一直跟随他的介子推为了文公能够存活,在晚上瘸着腿将“讨”来的肉菜汤献给文公和随行的贤人,并说这是好心人送来的肉食。 在晋文公吃完之后,介子推终于承受不住晕倒,赵衰、狐偃一众才发现是他自愿割股啖君,自此之后,晋文公许诺将来要是成为了国君,将会给予他高官爵位,可介子推都拒绝了。 他不愿以此换得丰厚的俸禄,只愿晋文公能够存活下去,这便是他作为追随者的意义。 可在流亡十九年后的晋文公,回国的第一件事就是丢弃了他流亡以来一直枕睡的席子,也没有许诺之前立下的承诺。这个时候的贾佗和狐偃都在向晋文公讨要封赏,好面子的介子推不想争名,便没有提及,也因此不受重用。 介子推认为忠君的行为发乎自然,没必要得到奖赏,并以接受奖赏为耻辱,又不愿让晋文公承受不守信义的污名,便辞官独自背负老母上绵山隐居。 再往后,有心人在晋国挑起介子推曾割股啖君侍奉晋文公的故事,暗讽晋文公不会做人,不让有德行的人担任高位。 这时的晋文公才幡然醒悟,派遣大军在绵山搜寻介子推回去做官,可找寻了一天,都没有找到;狐偃建议晋文公放火烧山,只要起了火势,在山上的介子推一定会下来避难,到时候再请他回去做官就可以了。 晋文公找人心切,没有多想就让兵士在山腰处放火,没想到山林的大火一连烧了三天也没有停息,后来还是兵士不断搜寻,才在一颗枯干的柳树下发现了介子推母子的焦黑的尸骨,他还用身躯护住柳树,在柳树的树洞中,留着的是他的一片衣襟,上面有着他死前的血书。 因祸就错的晋文公为了纪念介子推,就在他发现他尸骨的冬至后一百零五天当做寒食节,在这一天禁止烟火,食用寒食,以寄托哀思之情。 寒食自然也不是生吃,而是吃昨夜做好的食物和一些米饧。 在这一天,也没有百姓会出来贩卖菜果,连城中的食肆都暂停营业,因为今日禁止烟火,很多产业也遭受遏制。没人会冒犯国家的忌讳,百姓在这一天都不会生火做饭,就连沐浴都是去河边或是用冷水清洗。 这一天也是没有烟火气的一天,百姓不生火,除了照看种植的黍稷,只能在乡邑闲聊或是做些杂工。 对庶农来说,寒食节在精神形式上只给他们带来珍惜粮食的感受,不会想到烟火带来的伤害。 姬昱乘马车带着小由路行至绛城的城西,城外的乡邑大都没有见过姬昱的样貌,在合适的范围之内,这里与城北也更近一些。 身份和居住地的因素限制,让姬昱不能自由游走在各地,在蝗灾到来之际,要不是有着赵盾的担保,以他质子的身份是不能走出绛城治理范围之外的。 在晋国的都城很难看到作乱犯恶的情况,在城南就有大量的兵马驻扎在外,因而绛城的百姓表现得彬彬有礼,也不像落后的地方说话含糊不清;说到底这里还是晋都,有着晋国最丰厚的条件,在这里生活的庶农,不止有着其他城池的乡邑农人还要尊贵的身份,还有一种天然的优越感。 可这样的优越在蝗灾过后被一双无形的巨手毫不留情的撕扯开一条裂缝。 在一定限制的环境条件下,所展示出的人性更为真切;作为实践研究派,还有另外一层原因驱动着姬昱去往城西:那就是晋国风气最为恶劣之地就在城西的某乡邑。 第二百二十二章 戾气 第226章 戾气 晋国城西,某乡邑。 由路一脸好奇地问姬昱:“老师,我们上次救灾的时候只有造兄长他们一行人到过此地,听闻还被不少人指责,为何我们还要来此呢?” “就是思想上的不同才更需要见证,只有真正认识到人性的黑暗,才能更好地追求光明。没有对比和行为比较,所求的光明就很难进行正确的评估。” 姬昱停好了马车,交了一些看管费,正式进入了这个乡邑之中。 村落和田地的位置很容易区分,四井为邑,方二里,近于村落,乡邑的内陆便是村落。 周方人群熙然,不见争吵;由路很疑惑,这样的地方为何连公输造都难以亲近? “看一处地方不能只是看其表象,如果只是观其形式,那只要做好外表就能称德了;待我问上几句你再看看。” 姬昱说完之后找上路边正路过的农人。 “您好,能上您家中讨碗水喝吗?” 农人皱了皱眉,看姬昱的衣着也只是一身粗布衣裳,虽然高大可戴着斗笠,当即有了几分轻视。 “外乡人?你要喝水去自己去河边,我们家可招待不了你,这蝗灾真够闹心,难道你还要来使我厌恶吗?” “不敢不敢,我们自己找水便是了。” 姬昱拉着由路走到一旁,见农人走远才对由路说道:“你见识到之后可会有什么感想?” “这小乡邑的农人可真是自大。” “短暂的接触并不能说明过多的东西,我们应当还要去主动拜访,观摩其思想,才能得出更深的结论。” 姬昱便从怀中拿出了一小袋米,准备随机拜访一户农人。 听周边的屋舍群落之中传来吵闹,姬昱便二话不说带着由路前往。 走了数十步,声音越来越大,总算看清了争吵者的样子。 吵闹的两人都是农妇,在大开的门沿就能看到两人在屋舍的玄关处争论不休。 他们说的都是晋语,对于晋语不太娴熟的由路来说不能知解其意,只觉得他们碰碰尔尔说个不停。 姬昱却是听得了然。 灰色的农妇对着黄色农妇破口大骂:“你们家怎么这样,狗生养的,我们家的鸭跑去你们那给你们吃了,现在还有理来这里说!” 黄妇也大骂:“怎么了,谁看到我们吃了?有谁能作证?我还没有说你们家的事咧,你们家在蝗灾的时候为何踩坏我家的田地,这不是存心和我过不去?!” “我是在说鸭的事,你怎么扯到了田地?我还没有说你们家那老婆子和你那狗生养的孩子来我这里讨过水,你给我还啊!” “你们这连鸭都不如的杂修,好意思跟我提这些?我家在三年前借给你们的粮食还了没有?我现在就要,你们快给我!” 灰妇直接推搡起来,抱着极大的怒意对她大吼:“真就狗抓瞎了眼,我怎么会叫你们作领居!” 黄妇则是嘴里含一口唾沫,不由分说直接喷在灰妇的脸上; 这样一激化,两人都怒目而视,灰妇抓起对方的衣襟就质问道:“你当真要闹,不怕我撕烂你的嘴?” “我要扒了你的头发!” 正当姬昱看热闹正得劲的时候,由路扯了扯姬昱的衣角。 姬昱当即回头。 “老师,有人来了,我们是不是应当要走?” “风紧,扯乎!” 作为外乡人,要是掺和到他们邻里的争闹,就怕有理也说不清,在这样的情况下,遇到有人还得要躲远一些。 姬昱拉着由路的手赶紧逃离现场,手中拿着的米袋也因为奔跑撒了不少。 两人跑到一颗桑树下,由路也因此累得气喘吁吁。 “老师,我们为何要跑?” “看热闹不嫌事大确实不错,可我们是外乡人,总当不要参与过多的争闹,这对我们来说是不利的。你在她们的争吵中明白了什么?” 由路尴尬的说他不怎么听得懂晋语,姬昱只好再度复述一遍。 “她们的戾气感觉很深重啊,总会因为一点事由就能争吵不休。这是她们的错吗?” “这不是她们的错,错误的更多在于世道。世道给她们带来了大多焦虑,只不过有人表现出来,有人藏在心中,在积累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就会引发那样的争吵。我猜想的不错的话,是因为蝗灾带来的苦难和要面对城中的劳作表现而出的。” “为何她们会持有那么深重的戾气呢?是因为劳作得太累了吗?” “戾气不是因为累,而是因为不公平不公正,而这一切又都披着公平公正的外衣,在一定条件的激发下,就会宣泄而出。” 正当姬昱教育由路,一旁拉着孩童的农妇也正苦口婆心的教导,只是那孩童还在哭啼。 “吃苦是人的财富!我们这些穷苦人就是要吃苦才能得到报酬的,没有吃苦,我们就不能生存知道吗?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你怎么就不懂呢?” 姬昱听闻本能的皱眉,心中升起对持有此思想的厌恶,在反应过来之后又强行将厌恶消除。 作为求道者,要保持冷静之心判断事物才能进行合理有效的判断,当他回过神之后便将心中的厌恶压下,转变思考的动力不一会便想通了。 待农妇一边打着孩童的手离开,姬昱总算放下了心中想要援助的心。 由路看出了姬昱的反常,问道:“您想要帮助那孩童,为何又没有去呢?您不是说知行合一吗?” “知行合一要分有场合和范畴,这类不在我的范畴之中,我也无能为力。那孩童从小就接受这样的思想,只怕之后的戾气不比争吵的农妇差。” “这是为何呢?” “穷苦的孩子当家不是迫于生计而进行无趣的劳作,而是懂得世道运转的逻辑道理;人与人之间最大的差距就在于思维和认知上的浅薄与否,可悲这些孩童总会被这些无成长意义的琐事束缚。 吃苦也不是人生的财富,我从不推崇苦难,因为人是万不得已才会吃苦的,有了富余的生活,谁会去主动追求苦难?而把穷苦之人的苦当做美德便是最大的错误,这样只会愚弄底层人,被其当做安身立命的行事准则,可吃遍苦又能如何? 人是有阴阳二面的,一味的承受苦难只会造就心中的压力不断膨胀,压力越大,心中的戾气也就越大,对于思想和认知上的差距也会越来越大。” “可农人不就是为了农耕吗?” “傻小子,就应当改正哪里,生产关系不能满足于国.家发展,那就开发生产力;而不是放任这些农人成为利用的工具,他们受到的压迫只会使得戾气愈发深重,在丰收之年不会显现,可你看这蝗灾之后?这都是我们的错啊。” 由路看着发自真心难受的姬昱也被那股情绪带动。 “老师,您一定会改变改变这样的世道的!” “这样的世道我们要一起改变。” 我说过一句话,能力越大,越有逃避责任的能力。 吃苦对于富人来说确实是增长见闻,但对于穷人来说只是把脊梁压得更低了 这一章是不是说的太明白了?感觉会给吃掉 番外:电车问题 番外:电车问题 本章不计vip,随性发挥。本章说明的是不同学派之间的看法。 电车问题相信大多数人都听说过。 有一列电车驶来,在原定的轨道上绑了五个人,另一条轨道上也绑了一个人。 当电车将要行驶而来的时候,你站在旁边,手里拿着能够改变方向的拉杆。 这里说明一下,这里进行选择的困难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自己的良心道德,将自身道德带入其中衡量。 功.利者会说:将大多数人的利益最大化才是合乎道德的,所以要拉杆杀一人救五人。 墨子观念(不代表整个墨家):杀一人以存天下,而非杀一人以利天下。于事为之中而权轻重之谓求。求为之,非也。 这并不是一个利益选择的问题,杀一人保存天下,并不是杀一个人使得天下受益。不管是做了什么选择,都是违背道义的,所以选其两害相权取其轻。 可以看到墨子和功利者的结果相似,可是看待事物的方法却不同。 与之相似的,儒家思想也会选择杀一人救五人。 名家和道家这类则是不会救人,任由事物的发展。 对名家来说,真假和虚无之间都有一定的关系,是人为决定的,在这类问题上,他们会将“语言”与“事实”分离开来,从不同方面进行解读,发现不管怎么都是死,既然都是为何阻止?况且要是真的让名家拿着马桶橛子,他们可能还没有想出问题的答案电车就过去了。 而对道家来说,自然的事物和人为的事物是两种结果,当人为破坏了自然,那就取自然之道。 人为的情况下,改变方向会害死原本就是无辜的人,改变就意味着谋杀;且改变了电车原本的方向,要是电车出了问题造就了车上的人达不到目的地或者得到了损害。 与其谋杀一人,改变事物的原有轨迹,倒不如放其自然。 这些问题都是在从什么角度出发,怎么看待问题,总是还是闲出来的。 和“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中一样,都有不同看待问题的人。 放下屠刀,是不再损害他人之利,就能完成自我升华。在佛的眼中,众生平等,万物有相非相,凭什么只能是人吃动物而没有动物吃人?自然的法则注定了弱肉强食,可既然弱肉强食,就会有吃与被吃的关系; 不在人类的道德层面就能说明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可要是站在人类的角度...... 道理在人类层次上说这件事只会是错的。 可站在人外或是以食物链的角度来看,都是罪恶之人,要是能放下心中的罪恶,就能够救赎自己。 着相和非相,谁又能说得清楚; 站在人类的角度思考问题,和站在人外思考是两种情况,同样不能一概而论。 思考方式的不同,得到的答案也会是不同。 如充斥神性的世尊用当观色无常和以心之解脱自证的方式在常人眼中是错误的一样。 神性、道德、理性?谁又能说得清呢? 第二百二十三章 公正 第227章 公正 “乖娃不哭了,以后要做一个有出息的人知道么,不要像之前那两个在树下闲聊的人一样懒散,我们要好好干活知道吗?这才是我们的出路啊!” 妇人在宽慰孩童,以她的认知来看,干活就是他们唯一的出路,在这个世道,所有的农人都在说只有勤劳才能让生活有盼头。 不劳作的话他们吃什么?不劳作的话谁能保证他们一年的衣食果腹?这世道又不是他们这些底层人说得算,他们只是想要求得安稳的生活,仅此而已。 “母,那我们每天过得这么苦,为何昊天还是会降下蝗灾?这是在惩罚我们吗?” “这是在惩罚那些懒惰的人,必然是因为他们的恶行让昊天厌恶,供奉的祭品不能使得神灵满意,所以才会降下灾祸。” “那我不会做一个懒惰的人,我要好好务农,让我们家过得更好。” 妇人和孩童虽然离开,可不远传来的大嗓门还是让姬昱听了个遍。 姬昱不由得显露出苦笑。 周遭的环境下所灌输的思想在一定的环境下就能够知道其未来发生的事物,在卜书上也有根据谈吐和说话的流利程度来判断一个人的发展,只是将其深化为命运,便强调不管是生在什么环境下,未来的结果都是天注定的。 这些农人不畏艰苦的精神确实值得赞扬,可也不值得高度赞扬,因为这对他们来说本就是不公平的待遇;事实上他们所付出的劳动只能换取微薄的利益,付出的劳动成果远远不及实际所得,可尽管如此,他们还是欣然接受,对他们来说能够温饱或许就是幸福的。 当到了灾年或是收成不好的时段,如同一张薄纸一般的承受能力就会撕开,释放心中久久积攒的戾气。 思想和认知上的不同让他们只会陷入自我焦虑,而不会思考为何他们一直付出勤劳,却始终得不到相应的回报。 是粮食卖的不够贵吗?还是说他们一直以来都在进行无用的劳作? 一个国家必须有底层劳作者,没有粮食的供应这个国家的产业都会受到抑制,甚至连军营的日常训练都无法满足。 可现实中却出现了苟利者追求自身的利益而损害他人,一层接着一层,当这样的现象成为了大流,作为底层的庶农自然深受其害;这些底层人反倒成为了他人眼中的衡量工具,受到了不公的待遇; 商贾收购粟米偷奸耍滑,低价收购高价卖出,以分毫之利窃取着这些庶农的根基。 污吏征收赋税暗做手脚,以个人意愿判断收成,丰收年大收,欠收年小收,荒年无收而饱食。 读书人只需从事一些抄写书籍的工作,一月所赚取的钱财比起庶农一年都要多。 不公的待遇会使得底层人不断抱怨,从而戾气横生,在禁锢之下的底层人羡慕那些生来就有着安稳生活的人;有了对比的差距,思想上不能得以进步,只会任劳任怨的付出,因为勤劳能吃苦,所以他们也就一直在吃苦的过程。 “为世道而感到悲哀啊。”姬昱引而叹息,这农妇的话语,何尝又不是时代的缩影呢? 这样的利益关系如同阶层一般将人的身份绑定,从而划分出三六九等,越低等的人身份就越卑微,能够掌握到的知识也就越少,在思想和认知上先天性的低人一等。 “您觉得世道不公正吗?”由路问道。 “自然是不公的,人生而无知却有贵贱之分,有人尊贵却没有德行,有人贫贱心思纯净,身份有差品行也有差,唯一不变的,就是生活在同一片土地,所经历的时间也是相同。” “那要是将无德者归分于低贱之人您看如何?” “不可,人的差距也不能以品德划分,若是有德者都是高贵,无德者都是低贱,那就将人划分成了两个族群;有德者想要驱逐无德者,无德者鄙夷有德者,若是两方相较,则各有死伤,终会造成祸事。” “那您说应当如何解决这样的不公?” “为其制定公正的法制,求取大体的公平,以法规制,以德养心。” 姬昱本想说明深究败坏德行的权贵,可涉及到此方面还是不好向由路言说;有些事,他自己承受就可以了,让弟子搅合浑水不是姬昱的行事风格。 更别说姬昱早就知道了由路在背后和秦使进行秘密交接,还在暗中拉拢嬴广父,他这个弟子,可算是一点也不简单。 从由余请求姬昱将由路收作弟子的那一天起,姬昱就知道了由路不会只是一个简单的孩童,一个作为上卿之孙的人,屈膝在他这个天子之孙,尽管身份上确实有着差异,可背后的算盘可倒是打得巧妙。 由路在晋国也能充当一个暗子打听晋国的事宜,有了心学弟子的身份,将来起势的时候能够帮助秦国。 也能当做押宝一样给予姬昱一定的支持,在将来姬昱要真想要去争夺天子之位进行一定的帮助。 由余心中的想法,实际和当初的郭偃没有什么区别,只是让一个少年背负间谍的工作,实在是太容易出现漏洞了;姬昱让大黄在周边探知一下就便能知道与由路进行交接的秦使,其背后的目的稍加揣测便能得知。 想要欺骗一个认知高出一定层次的人是愚蠢的,更别说姬昱一早就知道,所同意由路拜师也不只是看在诚心的份上。 只是由路还不知道身份暴露,还是充斥着表现欲的抓起姬昱的衣角说道:“老师,我听闻有人说前路有官分发米粥,这是有人在学您吗?” “有德行的事不是学,而是效仿,自古便有人施舍,难道说都是学我吗?去看看便知。” 姬昱看着由路不知是天真还是伪作的调皮性子,在得到指令之后又边走边跳在前面开路,不一会就累得气喘不止。 他不禁有了几分笑意。 “别跑那么快,等会岔气了可要给你扎几针!” “老师你就是追不上我!” 姬昱开始活动起脚腕,没有在意由路是装的还是真情流露,也开始快步跟了上去。 只是有了见证和经历,姬昱的心愈发坚定。 为了所有人都能得到公正的待遇,他必须将自我的理想得以实现。 第二百二十四章 教育 第228章 教育 乡邑的中央处,有着几个负责分发米粥的官吏。 路边搭起了一个草棚,在棚子里有几个小吏正在说笑,在棚子外有一行人已经排好了队列正在等候。 棚子里的小吏将舀完的陶罐放置到一边,随后又用双手抱起大罐放置在用砖块铺垫的灶口上。 “乡亲们,新的一罐寒食粥开启了,都拿碗排好队啊,一个一个来。” 农人们纷纷拿着碗相互争挤,只有少部分的农妇带着孩子排在身后,可随着后来者的推搡,这些人险些被挤出去。 由路和姬昱还没有走近就能感受到其中的争闹。 “老师,我总是知道了为什么造兄长会在这里被指责了,这处乡邑的人太没有规矩了。想来一定是他要求排好队领取米袋,可这些人都没能遵守。”由路看着没有规矩的这群庶农,心中不由升起对此类行为的厌恶。 “这也不能全怪他们,如果以个别的恶行来评断整个乡邑,却是有些过了,不能以一人之过就强加于人。 没有经过有德者的教化,一旦乡邑有着不好的风气,这样的行为就会愈发兴盛; 对他人随意的恶意,就是自我没有修养的体现,你看那些为了争抢粥食的百姓,会想到救治的办法吗?如果你是一邑大夫,你又会如何让此邑之人能够抛弃这种恶行呢?” 姬昱的发问让由路咬着嘴唇半天不知言语。 “这...我要是面对这样的人,估计还是会无能为力,这些农人生活穷苦,没有修养素质,要是我做大夫估计会设立刑罚,制定法度,让这些人服从。”由路思索了一阵,想到了以法治人。 “你这样做只会制裁一时,而只要这股风气还在,就势必会随着管理的不甚或是在恶劣的灾年再次放大。这股恶劣的风气只要尚在,就会深扎在这些农人的思想上,不能杜绝。而有些地方的农人却有修养,你有想过为什么吗?” 由路眨巴着眼,苦恼的思索;姬昱看到有农人从此经过,便拉着由路走到一旁。 “你能想出原因吗?”姬昱问道。 “您就告诉我吧,我实在是想不出原因了。”由路对姬昱的打趣没有办法,承认了自己的无知。 “如果我是此邑大夫,就会兴办教育,让他们一辈又一辈人有着道德的束缚和人性的底线,能够明辨善恶和是非关系,再加上适度的法制约束,就有着将思想改变的希望。素质与受教育程度高度相关,接受过良好风气教育的一代与没有受到过文化熏陶的一代有着根本性的差别,那就是懂得思考和反思。 或许兴办教育不能在短时间内取得良好的成效,也不能带来实质上的利益,可教育的本质就是育人,给予良知和道理;有足够的教育资源,能够使得此处乡邑的年青一代、孩童一代有着正确的道德品质,从内外发生改变。” 由路连连点头,姬昱看着都不免叹息,他这一看就还是没有听明白的。 不过这也不能怪他,他的年纪摆在那,认知不足以接受这类事物。 而且姬昱说的这些,要想实现也不容易,除去拥有足够的权势之外,他还需要有着调节各层面的能力。 资源是有限的,越有能力的人就越期望得到更多,如何在不牵扯权贵利益的情况下进行革新?逃不过这一点想要施行就必定会得到有心人的阻止。况且那些人也不期望这些庶农有了思想,这样糊弄他们就更困难了。 要想实现实在过于困难,可要是没有做困难的事,世道就会长久被这股歪风邪气带偏。 “不知道我说这些你能否明白,只不过凡是我说过的东西,我必然会追寻。穷尽我一生之心力,就算是不能改变也要为这世道点亮篝火。” 提出问题,就要想办法解决问题,如果没有解决,祸害依旧存在。 由路低下了头,略有歉意地说道:“您说的很有道理,可是我担心做不到也做不好。” “你的担心是多余的,只要做过就是有意义的,如果连行动都没有付出,那又如何会得出结果呢?” 由路点头称是,眼神也越发清明。 作为年纪尚幼的学子,他的心思比起涉世甚深的年长者要多出幻想,心中能够容纳下更多的理想。 在听闻到姬昱的说明之后,心中更是对改变世道产生一种“我上我也行,上了比起那些没有践行者要好得多”的心思。 姬昱自然有所察觉,这也正是他想要的。 要是少年都有着如此的心气,何愁不能让这世道改天换地。 “那边的两个外乡爱你个人,你们在那站半天了,要是觉得不好意思,我给你们那碗盛些寒食粥如何?” 一个面色黝黑的老农走近姬昱和由路,和蔼的问道。 “不用了老者。”由路刚想要拒绝,就被姬昱拉扯了几下衣领,示意让他来说。 “老者,为何你们吃不饱还要问我呢?我一看就是年青有力,还是您自己去盛些粥食吧。” “诶,年青人就是害臊,老叟这样一把年纪了还要什么吃的,还是你们这些年青人能喂饱肚中的馋虫要紧啊。” 老农佝偻着身子,面容枯槁如同一张树皮,可说的话却总能给人带了一股暖意。 “老者说话真的新奇,还知道馋虫呢?” 姬昱没有马上拒绝老农的好意,而是就地与老农开始攀谈。 “那可不,你别看我长得老,我可喜爱周礼了,这附近不管是丧嫁婚事,都要找我。这馋虫啊,我就是听闻在城北有王孙昱这样贤人说的。” 姬昱脸上扬起笑意,被老农这样莫名一夸还真就有些不好意思,可这馋虫之理他却是没说的,想来也是经过了舆论的发酵自然产生的名义,用作说明饥饿还真就有那么几分意蕴。 “您今年贵庚?我看您身体尚健,再活个二十来年也不是问题。” “诶,活得太久可就没意思了,我还是期望不要活得太长久,留有个念想就可以了,太老了连自己的儿女都不认识了。” “您说得对,我们就应当学习您这种豁达的精神。” “学习个鸭毛,你等正直年青气力丰厚,怎么能够遇到事物就说什么豁达,日后怎么成就大器?” 两人一言一语让一旁的由路更是收获良多。 在谈论完之后,姬昱说明了他在别处吃食的说法,可老农说什么也不肯让姬昱走,还说什么“白得之食可容拒之?”,在吃下冷冷的寒食粥之后才肯放姬昱二人离开。 在返回之际,姬昱对由路说道:“现在你看到了吧,并不是所有人都不讲理的,人有好的一面也有坏的一面,经过了教育能使得一个人的素质有所提高,这老者只学过周礼,不识字却能言传身受,这不就是教育的意义所在吗?” “由路明白了。” 周最伟大之处便是有周礼,以礼法进行教化,才使得划分了华夏与蛮夷之间的区别,有文化传承能够认同周礼者,就是华夏之族。 尽管其中有些道理确实已经过时,可在那个时候,周礼就是最先进的思想,哪怕过了四百年,周礼还有一定地位,只是少去了一开始那般威严和权威,看阳虎在院子里用逾越的舞蹈就能说明。 第二百二十五章 道义 第229章 道义 随着寒食节过去,生活逐渐回归了平静,农人虽没有余粮,可在晋国的有力调控之下,底层的庶农通过在农忙之余需要通过佣工关系得到一天的粮食,平日省吃节用倒是能勉强生存,各部官吏也会分时段进行煮粥救济。 底层人的生活虽然艰苦,可能够维持基本的生活,姬昱也就没有再进行另外的帮助。 救人只能救急,如果都救穷的话就算有再多的家产也无济于事。 随着生活的继续,姬昱又开始了一如既往的讲道。 道没有止境,只要得道,就能从各事各物中得悟出一定的道理,从而加强己见。 人不可能只读过几本书就能得悟天道,同样道也不是一开始就十分高深,一切都由浅至深,遵从循序渐进的过程。 体悟的道理有如砖瓦为人心建筑房屋,对道的理解就是屋舍的地基,得出的道理和术用是墙壁,对道的执着是道屋承柱,而人对道的亲信就是屋舍的顶棚。 不信道,则人心之屋受到日晒雨淋,人受伤而不知: 不执着,则搭建的房屋会随着外来事物的侵害而崩塌: 没有得出的道理如同没有庇护防御,不理解则整个道舍都摇摇欲坠。 是故姬昱告诉众学子:人要学习道,亲近道,相信道,并不断将自己的道整理深化。 心学弟子不是他的傀儡,而是作为思想的衍生,或许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所以姬昱常常鼓励他们追求自我的道。 嬴叔虎讲义,姬昱常让他行使义事,思考生命与道义,并常在讲堂中说明。 “假使你的好友因杀人逃避到你的家舍,这时你有两个选择,一为隐瞒,二为揭发,你们会如何抉择呢?” 众弟子皱眉低下头,唯有嬴叔虎正直的端坐举手。 “我不会包庇犯罪者,哪怕他是我的好友我也会一并揭发,我不想让他误入歧途不能恪守正道;可在揭发他之前,我会问清楚他杀人的缘由。 要是因看不下弱者受欺负而盛愤杀人,我会告诉他我要向官府揭发,并在揭发时为其求情,若是求情不然,在我的告知下他也能暂且躲避官府的追缉。 可若是他非是因恪守道义,只是为了一己私欲或是只求恶事,我会凭借心中的道义将好友用绳索绑缚,亲自送他去官府。” 姬昱了然的点点头,又问道:“若行凶者为你的父亲呢?你还会正义揭发或是子为父隐吗?” 嬴叔虎此时也皱眉不言,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为好。 在以往的周礼教育下,宗法亲亲是为人所倡,对家族宗室要讲究相亲相爱,有违背的地方就是违反人.伦道德。 “屈法以伸伦理”和“屈礼伸法”是两种截然不同的观念,一者重情却蔑视律法,一者重法违背伦.理。 嬴叔虎低头不知所措的说道:“如果是我的父亲犯错,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了,以往的教育告诉我要为其隐瞒,可受到您正义的理念我却有想要告发的思绪,这可如何是好?” “这不怪你,在两种冲突的思想杂夹之下没有准确的思想把握不能言明,这其中的关系就注定了不能如同常者思考。 我们在正视事物的时候要思考正反二面,并确定自己是否应当遵从二者其中之一。 律法止恶,道德兴善,情感在两者其中左右平衡。 当非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都能进行公正的对待,这是因为人没有站在亲亲的角度处理问题。 而当自己的的亲人作乱,就会衍生到更高一层的理和法之间的分别。 武王开国时,没有道德规范的束缚,维系人的关系大多在于宗族,所以血脉亲亲得以世道运转稳定。周公旦着周礼便是为了家国亲亲,所以要求亲亲相爱,在此道德规范之下,就会衍生出亲亲相隐。 没有亲情社会就会崩坏,没有律法社会也会崩坏,要求两者取一,就需分明何为义务和权利。 义务是国民都应当遵从的,而权利则是可供人选择。 律法是为国之义务,人应守法,无法不可治效。 权利是为人之所选,如同务工一般,可做也可不做。 而当父亲有了过错,作为血亲却不能制止,那罪过就会从血脉流传到亲人,所以包庇同样有错。 此时有二者可选,以心之道义灭除亲属,或是放下心中道义,将其罪过一并承担。 我这样说明,你可懂该怎么选了吗?” 嬴叔虎恍然大悟,手中的毛笔也掉在了案桌的纸张上。 “我明白了,我也悟到了!我也悟到了!我追求的道义就是公正!于亲朋公正、于家国公正!哪怕是家属,我也会一并用心中的正义看待!我应当遵学的是您所说的法!” 如同公输造一般,嬴叔虎想明白了很多事由,在此刻明悟之后有如一道电流一般得以悟道。 “好好好,我们讲堂又多了一位悟道者,说说你的感受给大家借鉴一下吧。” 接下来便是嬴叔虎与众弟子的交流,只是这股短暂的交流还是让姬昱意识到了其中的一些短缺。 他提醒道:“叔虎,你所追求的公正有很多许多弥补之处,也不能过度追求绝对的公理而忽视了人的情感,将律法的术条当做行使的利器。人有着自我的情感,有着亲亲之理,以绝对的公正用以区分,就会淡漠人性,而忽视了人的主观能动性。 人有亲亲,有人依照亲亲之理得以确保地位和拉拢人心,可在另一面,人也会因亲亲之理而爱惜儿女,有超越法度的爱。 法无亲亲,有人依照严律之理苛责百姓、默然人道。可在另一面,人也会因法律的庇护而得以享受到大体的公正对待。 事无常由,需以心鉴别;若是由你制法,当遵从人性而制定律法,使得情法相合,百姓悠然。” “弟子知道了。” 嬴叔虎谢过姬昱,浓眉之下的大眼散发着亮光。 一旁的养广父看着友人接连悟道,心中喜悦的同时也不禁开始为自己感到遗憾。 他们都悟道了,只剩下他一人。 到底怎么样才能悟道呢? 第二百二十六章 欲(上) 第230章 节欲(上) 讲道后有两人留下来请教姬昱。 养广父求问他是知道的,可另外一人讲道后请教倒是姬昱不曾想过的。 弟子们陆续离开,而养广父则是与嬴叔虎耳语之后留下。 另外一人则是年纪最小的由路。 由路咬着嘴唇,显得不好意思,不敢先说,养广父便没有礼让。 “您能告诉我,为何我还没有悟道吗?我也是那般渴求得道,为何道却从不眷顾我呢?” “道一直都在,只不过你功利心太过,不能静心而思,我所说的名家之学不正适合你吗?” 一听姬昱言及“功利”二字,养广父想是触发了感应器一般开始咆哮。 “您所说的名是事物所命名的名,所追求虚实的联系,这与我求名利无甚关系,难道求利就不能悟道了吗?!” 养广父显得十分激动,连身旁的由路听到那形似大声呵斥之声都不禁有几分害怕,有如一只阴冷的蛇虫缠住了他的脖子,他想要说话,却看到养广父阴冷的眼神说不出任何的话语。 他不明白,为何之前还在一起好好的道兄,在背后会有这么大的负面情绪。 姬昱则是一脸平静,他理解养广父不平衡的信,结交的友人都通过学习和感悟而得悟自己的道,而他还在处于自我损耗,既羡慕友人得道,又恨自己不能得道,在怀疑自己的同时也在贬低自己,久而久之,压抑的内心就会生有这般戾气。 读书人的戾气在于认知超出了自身范围,可思想能力还停留在较为初始之状态,眼高手低,又不会自我反思,通过自我内耗的形式将自身的精气神损耗消磨。 养广父就是其中之例。 作为一个普通人,他没有出众的能力,出身也是来自他国之人都不看好的楚国,遭受到异样的眼光和经受过歧视;因而他想要改变,可这种改变之停留在话语上,而非精神思想层次,所以养广父在相继的两个弟子悟道之后更是觉得羞愧和不安。 这种不良情绪深刻影响着他,以至于在说话时言语过激,说得特别大声,在说完之后养广父连忙道歉,并主动承认自己的错误。 “你没有错,求利也能悟道,只是你太偏执于道理的行动,而没有做出相应的思。你所作所行都是在进行一定程度的逃避,现在你爆发出这股情绪,是不是觉得心中舒爽许多?” 养广父点了点头,除去发泄之后的爽快,所带来更多是畏惧和不安,因为他在向姬昱大声咆哮,这无疑是违背礼法的。只是看姬昱并没有在意的样子,养广父这才松了一口气。 “广父你需要冷静,排除心中的杂念,多思考而不是压抑内心。当你意思到自己追赶不上他人的进度,也不必自责;当你被欺负、受歧视、他人指责,也不必过于在意,这只是你生命早期的状态,没必要为了这样就困死于此。 你要学会认识到自我,不逃避自我的缺陷和他人讥讽,想要玩乐也可享受,当要停止的时候便停下来,就能做到初步的知行合一;你想要求取名利,就需要放下对名利的认知,从客观角度判断事宜,这就是我建议你学名家之术,我是为你设立的名家啊。” 养广父身体踉跄,险些倒在地上,当他听到姬昱说的名家是为了他而设立,心中的不满和不解从此刻彻底消散,所带来的是不尽的感动,只能在一旁低声抽泣。 士为知己者死,有一个懂他的人,养广父此刻就算是死去,也能安然;只是他不会寻死,他所想要完成的事物还没能完成,怎能就此死去? 姬昱略过了养广父,问尚有羞涩的由路。 “你有什么问题吗?” 由路紧张的绷紧脚掌,脸色不正常的问姬昱:“我能私底下再与您说吗?” “都是自己人,有什么好避讳的?广父不好的一面都给你看到了,难道你还在意自己的小秘密?” 由路涨红了脸,他都不知道姬昱怎么猜出来的,一想到姬昱有着高深的卜术,心中的防线也随之打开。 说不准老师早就算到了我会问他呢? 一有此想,由路开始了言说。 “我...我发现近来我总是会在闲暇时不自觉想到那些美丽的女子,还会对她们产生非礼的想法,这股想法在我脑海里越发深重,让我在听讲的时候都会分神,我不知道这样是好是坏。” 养广父停止了抽泣,姬昱也是浅笑着看向由路。 “你这是开始有了色.想,在你这个年纪实属正常,不过影响到学习确实有着不好的一面。” 看着姬昱侃侃而谈,由路生有疑惑,老师和他的年纪也差不了几岁,怎么相较之下他能够成熟到如同一个老者一般呢? “要不然人家怎么是王孙呢。”由路自然地为其在内心找上理由,并开始着重听讲。 “人都有着生理之欲望,只是要学会如何控制这股欲望。我之前说过六识,也说过欲望所带来的不良效应,现在就与你再说说如何把控你的欲望。 欲望是人心所向,一经满足就会产生一定的刺激,在一定程度上还会有瘾。如食欲,吃到美味的珍馐会使得人心愉悦、味识刺激。 而色.欲便是你经视识和听识等已知事物在意识的作用下进行自我满足,有此幻想,就对你的精神气进行损耗,心不在焉更是常态。” “那我应当怎么样才能将这种幻想杜绝呢?” “戒淫.色、节酒乐,使得自身进行忙碌,直到忘却这种幻想带来的快感。酒色所带来的快乐并不是真正的快乐,只是一种麻痹性的快乐,非精神之乐。这种小乐是有代价的,一旦成瘾就会成为欲.望之奴。 人的大乐,是精神上的快乐,在知识智慧上得到。 小乐只能一时愉悦心神,却能放空人的精气神,造成过度损耗之后会蚕食人的思想,使其只知小乐小利,而忘却诸多事宜,甚至将已有的智慧进行舍弃,空乏人身。” 听闻此言,由路更是只觉后怕,赶紧询问。 “那我应当怎么做呢?” “都告诉过你使得自身进行思考,反复思考一些我曾写过的着作,多做几道数术题,分散你的意识,使意识回归正轨。” 第二百二十七章 欲(下) 第231章 节欲(下) 作为理解精气神存在的得道者,会明白人体的精神是有限的,如果有了过多的欲望,就会内耗自身的心神,使其无法得道。所以有道家常言不沾酒色,不沉迷在短小的快乐。 “人的欲望是固存不可消除的,只要有思考,就会想要得到,这便是欲望;意识是欲望的来源,而六识中的五感都会造就人欲,欲是不可绝除的,人的存在,也需要欲。” 讲堂上,姬昱正在详细讲述。 这是由路询问之后的第二天,经过了大体解释,姬昱让由路和养广父回去再好好想想,第二日会整理出节欲之理。 于是在今日,姬昱将讲道的着重点放在了引申到人欲之上,希望能引此让他们两有所明悟。 嬴叔虎这位悟道者也在前排聆听。 所谓悟道也只是短时间的心境明悟,没有经过归纳整理,还称不上得道。所以在悟道之后,公输造和嬴叔虎也都会在讲堂停留一段时日,在此归纳自己的道。 在此之前,姬昱大体说明了上古时期的浑沌之死。 在上古时期,有五方天帝制衡世间;有南海的帝王名为儵,北海的帝王叫忽,中央的帝王叫浑沌。因为地域不同,不便来回相见,儵和忽便时常在浑沌的境内相见,浑沌也热情招待他们,久而久之则成了好友。 浑沌生而无窍,外形似犬而窍生于内,有根本智、无师智,无目无耳以心神视察世间。儵和忽想要报答他,便在祂沉睡之时为其每日凿开一处窍穴; 两日后,浑沌开眼,世间的色彩让不见光明的浑沌看后十分惊奇,赞叹世界美丽。 四日后,浑沌开耳,世间的声音让浑沌感受到了好奇。 六日后,开鼻,浑沌得以呼吸山川之气; 七日开口舌,不想浑沌却因而神灭。 “人有七窍五感而生情,有情则有欲,我于先前说过一次浑沌帝王之灭,其中就有道理说明。感官的出现会代表人多出一种刺激,多了一种享受快乐的方式便会使其自身的状态难以掌控,浑沌本是无缺无漏之体,有了情感和欲望的的流失,就会堕落到恶欲之涡,才导致浑沌之灭。 人追求道都是后天而求,道则是先天既成,以后天之道求取天成之道,不止在于拥有足够的智巧,还在于合理引导欲望。 浑沌为道之源,朦胧而神秘,却比起外物格外纯净;此浑沌如人婴儿,专气致柔、涤除玄览。 有浑沌者纯净如水,若沉于世俗,却会去除他原本的先天之状,在获得智巧之后沉迷欲望,使其消磨自身的心神,不治而神灭。 有世爱,则欲生。 情感之欲是人所生存必然而成,使得人有自我的思想,可一经放纵,便会使得心无目志、健忘迷茫。 人有精气神,合为心神之意识,如缸中之水,守其精神。人一生的精气神是固定的,就是一个大缸的载量,一日之内所用的心神如同其中一瓢,在人世之中学习、求道、生活,都需耗费一定心神。 一日的心神是固量的,不可过多索取,因而在经过一日之后,会将无所用的事物忘却用以弥补心神的损伤,这也就是为何人会忘却一些不重要的事物。 悟道也是在向心神索取,心神不会空耗所存去帮助你悟出所有的道,而是在于一定阀值停止,这是一种人体的自我保护意识。而悟道之后的清明却是反馈在心神意识收益,所以得道者可收敛心神,以修养稳固内外之身,得以长寿。 过度的思念、过度的食用珍馐、沉浸情欲,会致成过度的贪欲,从而损伤心神,匮乏其身。 这也是为何身居权势、贪图享乐者易成郁郁寡欢,无压迫状态下的求道者常以安乐之理。 衣食无忧者,在身处名利场作用下喜爱权势、食色,将会过于损耗心神,透支瓢水的底限,要再次将缸中之水取用。如此反复,则一瓢难以维系,透支心神之后要么继续追求刺激的事物来满足自己,又或处于自我疲惫之中难以挣脱。 衣食不足以维持者,寡欲而存却没有进行开悟,心神之缸是为浑沌未开之状,得到开悟之后,要么随着世道的浑浊而变得黑暗,要么是在世道清明下追求自我意义。 而悠然自得者,不计较利益的得失,食七分饱腹,无贪舌之欲,无过色之想,以心中的道来权衡。当求道之知和自身之行结合,既为知行一体; 要想制止小欲,需求得大欲引以制衡,以求道之欲压制小欲,道可成矣。致之知行,道之用也。 过度的沉于欲望,损耗的是心神之水,一日之瓢无法满足,因而生有郁郁、焦虑、不安等杂念,望你们都能以求道之欲压制利欲,以修行己身作为准则。” 一名心学弟子羞愧的低下头,痛心疾首地自嘲。 “我真不该去城北的游乐室啊!有人与我说里面有攒劲的节目,我便去了;可正因如此才日益亏空心神,长久以来一直不能得以悟道,这是我的过错啊!” 也有一名弟子同样开始忏悔。 “我求取道是为了名,名利的欲盖过了我的求道之心,难怪我不能悟道。” 而养广父在听闻到一名弟子说明名利之欲,心中长久以来的晦涩顿时明悟,此刻的他已然开始回想姬昱所说的种种道理,一股清明之意自上而下传遍全身。 “我道也成了!” 弟子们也有陆续悟道者,不过只是二三,剩下十多人也在思考起以道之欲之法。 姬昱也看到了开始收敛心神专注记录的由路,满意的点头。 其实道理都在知行合一之时就已经讲得透彻,只是大多人都不解其道,只能顺着衍生的道果进行普及。 道一直都在,从来没有断绝过,只是人虽然知道那是正确的,却不能将其完全吸收。 悟道不可能悟一辈子,只是短暂的悟道却能带给良久的精神之利和智慧。 纵.欲则能成瘾,此瘾使人迷失心智,损伤心神;世人明知道酒色会掏空身体,沾染上却是难以断绝。 当良知告诉自身不能沉迷,则立即行使,做到知行合一,就能保护自身的心神不受损害。 道理都说出去了,能不能做到还是要看人是否有着求道的决心。 第二百二十八章 噩梦 第232章 噩梦 随着梦魇的侵袭,姬昱冒出一身冷汗惊醒。 长久以来没有噩梦的他久久不能释怀,想要再度睡去心中却有针刺般备受煎熬。 姬昱长舒一口气,以自制力压制了心中的欲望。 他不会想到,前不久还在说明节欲的他竟会克制不住心中的胡思乱想。 为了冷静,姬昱盘坐在床榻上,心中观想起一座九层宝塔作为冷静之用。 很快,在均衡的吐纳下,姬昱缓缓回归了平静;额角冒出的冷汗被他擦拭,空气中的燥热没有再度让他难受,有效的静心换取了身体机能上的平和。 “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我还没有做好准备就已经快要开始,终究还是需要面对的啊。” 事件的起因在于他的昨夜取得阅夫子在洛邑寄送而来的信件。 “天子身体欠安,近来常求宗庙祭祀,时常有医者出入内宫,恐社稷将崩,请您做好回到洛邑参与丧葬的准备,您的名声也会给您带来诸多事宜,请您一定要小心。” 看完了这封信件,姬昱没有多想,按照往日的作息在照料安置好大黄的早食之后,安然睡去。 可人都是有着潜意识在不断作用的,这股潜在意识长期藏于人的心中,将人所害怕恐惧的情感保留。 姬昱害怕天子在他没有积蓄的时候驾崩,害怕他的父亲登上天子之位,变成他和兄长之间的争斗,更甚者会使他所心念的家碎裂在争抢天子权势的过程中。 可阅夫子的信还是给姬昱带来了不少的冲击。 冷静过后,姬昱平复自身的不安,闭目而思。 他对天子大父没有多少感情,换句话来说姬郑和他保持着距离。 周王室规矩森明,宗室之间要求相亲相爱,可随着一代代天子的斗争,王室之间的亲情与利益权势相挂钩。 就连姬郑本人,也经历了争权的斗争。 要不是有着晋文公的帮助,他或许还坐不稳那天子之位。 天子之位所牵扯到的利益层面其实不多,可代表着却是天下大义,尽管在这样礼崩乐坏的时代不能立足,也有着名义正统。 不管是晋、秦、楚、鲁等国,都有比周王室还要强大的兵马,可周室说到底还是天下正主,在没有绝对实力面前,谁也不敢不遵从。有野心的国家吞并周边的小国不断强盛,而作为规矩的制定者,周王室却不能兴伐天下。 周室衰微,现在所能修养也在于有着晋国的庇护,而姬昱作为晋国的质子,明眼人一眼就就能看出晋国将来会扶持他上位,可姬昱不想做他国傀儡,也不愿周室受到侵害。做他国的傀儡,不只是行政上有诸多不便,连实际的话语权都在他人的掌控之中,要是做这种傀儡,又何时能成就他的理想? 如今心学刚有起步,还没到发展壮大之时,要是计划赶不上变化,怕是被晋国架着脖子去洛邑。 尽管现在还没有到马上抉择出他和姬班的天子归属,可要是他的父亲发生意外呢? 心中有害怕的东西,就会不自然的想到,就算计划再好也怕发生难以预料的变化。阅夫子原意是静候发展多年,让姬昱裹挟学子门阀的大势建立新征.权,需要几十年的时间不间断的发展,走一条稳妥的道路,就算有着晋国在背后资助,只要势力名义占据在他的身上,晋国也不敢对其指手画脚。 可计划只是计划,当发生转变的时候不能一直依据着原定的计划,还需进行不断的调整,留有一招后手。 阅夫子的后手安排姬昱不知道做了多少,可他能猜到是打通晋国的关系网,便于之后的权衡。 “那我应当要备有什么后手呢?我想要实现我的志向应当要留有什么手段呢?” 姬昱站起身,赤着脚穿上木屐,单薄的里衣显露出他高大精壮的肌肉弧度,尽管是思考居多,可并不说明姬昱手无缚鸡之力。有着高大的形体,在武斗上有着得天独厚的天赋,姬昱不会放过自身锻炼的机会,也会适度锻炼,只是身骨还未完全长开,不能进行高强度训练,再者太过忙碌没有时间。 姬昱看着屋外尚未天明的朦胧,灰暗的色彩在压抑着人的心神,朦朦胧胧中有着一层层叠加的灰白掺杂其中。 “要是有光亮能驱逐这样不自由的世道就好了。” 姬昱忽然双眼清明,他想到了。 自由,是人权的表现,如果他一直受到晋国的控制,连基本的自由都做不到,那王权的实质也只是掌握在晋侯的手上,这样做没有丝毫意义。 “长久以来我都被心中的利益蒙蔽了啊!我并非在此刻或是将来成为天子,晋国封锁了我的自由,还想封锁天子的自由。我只要不答应当天子就会少去事宜能进行周旋。等到积蓄的力量足够之后再另作打算,到时候就算没有晋国的帮助我也能借助自己的势力,为何要受晋国的控制? 当年晋文公流亡不久受到秦国帮助,说明只需要分几座城就能换取国君之位,可当时有着流落在外有着一样状况的晋惠公,如果晋文公答应秦国之求,不仅不合道义,还会背负卖城的不义之名,给人留有把柄。所以晋文公不接受这样的条件,流亡十九年后有了足够的名义能够掌控晋国,才在秦国的帮助下回到晋国。 我一直都被天子之名愚弄了,晋国想要利用我,我大可说明没有道义和能力,等我有了足够的底蕴,一样能回国当天子。” 世间怎么会有人不想要天子(国君)之位? 不巧的是,姬昱还真不想,若不是为了更好实现改变世道的理想,姬昱宁愿做一个在山野悠然的避世翁,也不想参与到权势的斗争之中。 就算姬昱拒绝,晋国也会制造舆论,强调他的仁义并举荐他作为天子,使他和王室的关系扭曲。 权势的斗争就是如此不讲道理,只有利益没有道义。 可姬昱还想让这个世道再度有着道义,天下人都能有道。 他也有着属于他的后手,在晋国设立的“乌”。 谁知道长大后的晋侯会是什么样的人?不巧的是,姬昱还真能知道。 第二百二十九章 出行 第233章 出行 知世道之行,思人生之鉴。 长久以来,人都有一个错误的认知,人一定要变得强大,一定要有进步的空间,导致人总是向上看而不在意自己的脚下。 人是要学会知足与拥有自我认知的。 姬昱有着足够的智慧和想法,将天子视作自己的目标,在没有醒悟之前,他过度将自身的目光放在了天子之上,想要自上而下式进行改变,可有了这样的认知障之后,在某种层次已经脱离了大众的角度,思想的差异没有经过大众的认同也不会打破世道已经深化的壁垒。 这是过度执着产生的认知偏见。 就好比王朝科举下的读书人,心中梦想着考取状元;对他们读书人来说,状元就是他改变自身阶级的出路,他们将心思都放在了功名之上,而少于对世道的见识和体悟。 姬昱也经常入世,可他终究不是底层人,只是站在庶农之外看待他们的生活,虽有助人之举,也不过是站在自我的立场。 以往姬昱偏执于成为天子,可如今自悟不必执着于外向,而是正修内德,让他人认同才能做到众服。 晋文公流浪十九年难道只是在外受苦?在流浪之中也将自身的事迹传播而出,形成盛名的品牌。 姬昱要做的不应当是执着早日登上天子之位,而是使得自身的名义传遍九州,先成名德再参以于政。 人生而不同,没有谁能做到真正的将心比心,也不会因立场不同产生真正的共情。 就以这场蝗灾带来的灾难来说,还远远没有结束;从蝗灾形成的那一天一直到第二年收获,这些农人无时无刻不在忍受饥饿之苦。 蝗灾之后的晋国经济有萧条的趋势,在赵盾的治理下才缓慢稳定;在从乌中所得的情报得知,王宫内的饮食也有所受制,是赵盾利用国库的钱财和各地的存粮进行救济赈灾,可就算是这样,在背后也有一些污吏暗作手脚,想要从中得利。 遵守道义的规则不能得到实际利益,因为规则的制定本就是用来平衡的;可不守道义却能借违背道德之利得到更多,所以造就了不少钻空子的污吏和底层一些投机者。 哪怕是国家受难,这些注重私利者也只会在意自身的利益而不会为他人着想。 在庶农的身上,所经历的饥饿和痛苦又怎么会使得在荒灾之年还依然能在家中食用珍馐的权贵产生真正的共情呢? “说到底,还是没有完全得道啊。” 这段时日的他忙于心学,没有把心思放在百姓上,姬昱能帮这些庶农渡过一时,却做不到养这些人整整一年,他没有那个本钱,也不能做一个混乱背负的冤大头。 姬昱自身经历不多,可也看到诸多苦难;蝗灾之后的饥饿,脸面瘦成皮包骨也见过不少。 底层人受苦于水深火热,国中的权贵却依旧能够锦衣玉食。 他们的粮食也被蝗虫啃食,可他们留有一定的资本,不会如同庶农一般年复一年只是挣求温饱。 就以姬昱来说,家中散养的门客依旧能确保他们的生活,一日两餐的饭菜照样不缺,这就是资源充足的表现。 可底层人呢?蝗虫吃了粮食,他们没有存粮之后难道只能吃肉吗? 他们连肉食都吃不起。 在这样的环境下,会催生庶农之间的争吵,求粮时的窘迫,甚至是为争取一线生机将田地售卖。 连姬昱也难以想象他们是怎么能活这么久的。 当姬昱意识到之后,只能为心中的悲悯做出无用的叹息。 晋国有那么多人,他在蝗灾初期已经做得够好的了,现在只是让这些百姓忍受饥饿与劳作,等生活再次平稳就安然了。 可这样就足够了吗? 这样的想法只能骗得过别人,却骗不了自己。 姬昱的心再次沉重,每当想到一群难民饥肠辘辘的样子,他心中就不禁难受。 从天还没亮开始思考,一直到日出姬昱总算想清楚了,他要找寻农人的真实状况,看看这蝗灾过后到底带来了什么影响。 “辛开,陪我去问问附近农人的生活状况。” 姬昱敲门,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叫醒他的家臣。 “王孙大人,您起得这么早啊。” “备好马车,我要去四处游走了。” “这么早这么突然的吗?” 姬昱应声,随后回到屋舍之中进行化妆。 在之前欺骗巫师咸时,姬昱就引用了化妆技术,将贝粉和草木灰一类使得自己面容白枯,看起来面色不好像是生有疾病一般。 这一次姬昱也要化妆,并且还要带上布纱面罩,遮挡自身的面容。 以他的美貌,无论是出现在哪个场合,都会使得他受到敬仰和爱惜,在社交之时就存在了一股天然的疏远,非是身份的差距,而是外貌和文化的差距让底层人过于敬仰。 太过敬仰只会造成得出的答案没有真实性,无法接触到真实的庶农。 所以姬昱再一次选择隐藏身份。 当他打开门去往马厮再见到辛开之时,辛开都险些忍不住姬昱。 姬昱一身布衣,面色灰黑,戴着面纱只能看到一副病秧子的模样,显露出的外脸上被点出许多红斑,唯一能出彩的,就是姬昱那无法遮瑕的眼眸仍然美丽。 “王孙,您....这幅样子出门,怕是会吓到他人啊。” “无妨,此去就是为了能与农人交涉,以病患之身还能争取他人怜惜,不必惊讶。” 辛开见状只好摆弄好缰绳,让姬昱上车之后又是担忧道:“王孙您这样真的没有问题吗?我看您的样子都是大病之色,您的身体当真无疾?” “我叫你起床的时候你没有见过我吗?我只是稍作打扮,将自身伪装;要是你知道了美颜磨皮这类秘术,可能连人都不愿相信了。” “磨皮!王孙您竟然修习这样的邪术!” “我只是作个类比,以你的见识,是不会知道美颜瘦脸能使得墙壁都扭曲的。” 辛开不明所以的咽下口水,心中却是毛骨悚然,连驾驭马车的手都不停发抖,再加上清晨的冷风吹在身上,他竟然下意识想要去进行小解缓解自身的紧张感。 “王孙您别吓我,我想去小解了...” 第二百三十章 见证 第234章 见证 曲陆,这里离上河邑较为接近,又不似有富之地,姬昱没有犹豫便选择了此地。 他们放置好马车之后便来到了乙的家门前,姬昱已经许久没有看望过他,来此的第一件事就是想要来看望一下这位孤苦老人。 姬昱着面纱,戴斗笠,身旁有辛开作为随从,在清亮的光线下敲响了乙那老旧的门。 说来也怪,姬昱在门外还看到了生气,有如野草一般低微而又顽强。 门沿都清理得十分妥当,没有半点杂草和破旧,就连破损的墙面都进行了修整,没有往日的荒凉。 敲门声不大,姬昱按照周礼的习惯慢序敲门,在清晨无人的乡邑中却是显得异常清响。 “有人吗?” 见没有人作答,姬昱心生不安,当即再次敲门。 “有人吗?” 屋内传出嘎吱的开启木门声,姬昱心中的不安稍微落下。 可传来的脚步声让姬昱不禁怀疑门内是不是老乙,老乙那个矮小的老头的脚步声没有像这般大声。 “咣”“咯吱” 门闩被里面的人打开,大门也随着摆动,姬昱想要低头看那矮小的老头,却看到了一双女子穿的草履,显露出的脚脖也是苍老的皱皮。 姬昱稍微抬头,心中由有不安。 开门的人,不是姬昱熟悉的那个矮小老头,而是一个老嬷,眯着眼打量戴着面纱的姬昱。 姬昱抬手按下斗笠,掩饰心中的紧张。 “你是何人,来此有事吗?” “我是一个游人,得了重病,想来在临死之前看望一下原本住在这里的一个矮小老者,您又为何居住在此?” 老嬷点头说道:“原来你就是那个人说的年青人,他已经死了,自己上山饿死的。 我与我儿因为逃难来此,他把这个家和粮食都给了我就自己上山去了,还说他早该死的,只是有个年青人给了他活下去的念想,没想到现在看到你却是你也要死了。快进来吧,外面冷。” 姬昱呼气没有多作解释,原本他只是想要拜访老乙顺带以这幅妆容逗弄他一下,没想到老乙就已经走了,这让他略有几分沉重。 姬昱和辛开两人走进屋舍之中。 院角的豆苗已经开花结荚,那一方土地上没有太多变化,只是院中的杂物都被清理掉了,以往的老乙是不愿意清理这些东西的,每一件物品对他来说都有着非凡的意义,可是他已经不在了,那些东西也就没有再存在的意义。 三人来到屋中,中年农人(老嬷之子)问其身份,老嬷才将姬昱是原屋主的旧识告诉农人。 “院中的那些木具呢?我记得留有一个有一半霉门的小柜台,都扔掉了吗?” “没有用的东西都扔了,那些老物件连烧火都熏人,就将这些东西都丢到了河边。” 老嬷用随意的语气回答。 姬昱下意识皱眉。 “你难道不知道弃灰有罪吗?按照殷法,弃灰于道者断其手。周礼虽不强调弃灰断手之罪,也说明会败坏德行,使得人不受昊天的关爱。你们连木具都不经焚烧丢弃在水中,引起水病可会知道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农人在此冷哼一声。 “我倒是不见我们人会受到昊天的关爱,你说的水病我也不见得会有,要不是看你一副快死的样子,我都想赶你走,你可别想抢我的房子。” 姬昱开始不停咳嗽,在缓过神来用虚弱的语气对农人说:“我不是来抢你们的房子的,只是来看望老者。” “哼,谁知道你打什么鬼主意,我告诉你,这屋舍现在是我们的,你就算是想来这讨死,想要有人安葬我也不会帮你。” “诶,阿大,话不能这么说,人家对我们也算仁义至尽了。”老嬷打断了农人说话,当做和事佬调节中间气氛。 只是姬昱却感到寒心。 “我真不是来求利的,只是为了看看。” “谁知道你的,这个老匹夫死前连田地都没有留下,害得我要走多余的路去更远的地方开垦。” “好了好了别说了。”老嬷打断了农人,只是那咄咄逼人的态度确实令姬昱不爽。 老嬷还想拿水给两人饮用,只是农人再次阻止。 “看他都那副快死的样子,就别费用水了,我们连自己都吃不饱,还去想着他人,要是他赖在家里不走,我们是不是要照顾他,还要帮他安葬?做人不能太好心了,母!” 老嬷刚拿起水瓢,却陷入了两难之境。 姬昱叹息一声,知道遭受到他们的嫌弃,拉着辛开离开此地,临走时往桌上放置了一块黄铜。 却不想农人回过身一看黄铜,又赶忙追出门请求姬昱留下。 “您回来吧,我没想到您是君子,我没有嫌弃您的意思。” 只是姬昱摇了摇手,径直离开。 可怜人必有可恨之处,可恨人必有可悲之苦。 当人遭遇到巨大灾难,就会遭受到人性的考验,不能守护本心的人,心中的价值观会利欲蒙蔽,造成非正当的恶意。如后世常言的末世来临,没有本心的人会对周边的人产生自我敌意,不懂得分工合作,心中充满猜忌。 农人只是受灾变恶的其中之一,所展现出人性的丑恶一面,连姬昱都为之胆寒。 又来到一处人家,姬昱敲门询问。 “能讨口水喝吗?” “哪来的痨病鬼,给我走开。” 受到拒绝的姬昱又开始找寻下一户人家。 辛开不解问道:“您这样做有什么意义呢?我听闻高尚的人都是不能受到羞辱的,可您却主动寻求他人的羞辱,要我把他们都杀了吗?” “打打杀杀成何体统,我们是有文化的人,这些晋人也是我们的同胞,我只是为了以同等的身份面对底层人,看看这灾祸带来的痛楚。” “您...” 辛开低头一叹,心中更是不尽感动。 这样的世道出现了一个以底层民众为基本的王孙,一心为民的态度怎么能够不让人感动呢? 明明受到了这些底层人的羞辱,可王孙昱却当做没事人一样继续找寻下一个“目标”。 “能讨口水喝吗?” “你这是怎么了?” “生病了,难受。” “快到屋里来。” 在大灾之中,往往会滋生四类人。 为己谋利者、无知从众者、为他救济者、恶心害人者。 这一切都在说明人的品性没有修行到善境,大体会以恶心待人,这是无德者的悲哀啊! (若是末世来临,大多人不会作圣母,因为那个时候的人心是黑暗的,在黑暗的法则中,善良就是原罪。 可末世来临,社.会制度崩塌,没有人性之后又能生存多久呢?只有人人都爱美德,才能够在末世中再度养育沃土,不然的话该怎么回归到人类秩序中呢?) 礼法,是人的规矩,没有礼的存在只会成为野兽。如何在灾害还遵循礼法,这就要取决于人的受教程度和社.会环境,以及能够应对灾害的办法。 第二百三十一章 酸涩 第235章 酸涩 姬昱正和一户人家谈话。 屋舍之中是一家四口农户,可却没有一个正常人。 为姬昱开门的是一只眼瞎了的中年农人,家中有腿脚不便的老母和一只手臂的老农,还有一个不会说话的农妇。 一家四口在为姬昱开门之后请去家中休息片刻。 这个家庭的生活状况应当十分不好,家中充斥着酸腐之气,外面摆着一口大陶盆烧着水,夯土墙周边都空得出奇,连黄豆的豆荚和豆苗都不见,只能看到一截能够确定翻新过的泥土;家中陈设也是简便,比起一般农户仍然有所不足。 跛脚的老妇乐呵着从外面端来装有热水的水壶,让姬昱抱着水壶暖暖身子。 “小娃,你这年纪轻轻的,落成这幅病样,等会喝口热汤再暖暖肠胃,我听说上河邑的王孙昱常说多喝热水对身体有益,你喝喝这热水,说不准病就好了呢。” 姬昱愁容苦笑道:“要是喝热水有用就好了。” 独臂老农则是乐呵着说道:“年青人别总是那么悲观,凡事要往好的一面想,不管是谁都有死去的一天,做好自己,多快乐一天就多一天的快乐,要是整日愁苦,一辈子都是苦的。你看我们这家人身子都落成残疾,我们还不是好好的过日子?” “您说的对,只是我这病应当是治不好的,所以想着四处走走,在死前多看一眼外物。” “呸呸呸,别说这些胡话,不会有事的。”老妇连连安慰,又接着说道:“看你身形高大,应当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切不可说胡话,要是昊天听信了,会抓走你的。” 看这一家人在艰苦的生活中还能留有乐观,姬昱也当即扯开话题,不再谈论自己。 “好好好,就当我之前都是胡说罢,我看您一家生活也不富裕,是如何度过这蝗灾造就的饥荒呢?” 这一家人听后显露出悲伤之色,姬昱的询问牵动到这些人脆弱的神经,还是老农不计较缓缓开口说明。 “你这年青人想来只是游人,不懂我们的生活。大灾之年,谁家还有多余能吃的粮食,我们能活下来就已经不错了,家里的东西能省就省。 我们会帮官家们做工,也有一定的报酬,包一日的饭食,只是我这老妻留有腿疾,我又失去一只手臂,能去做工的也就只有我这儿子和儿媳,我们这两老骨头,只能在田地里多进行劳作,偶尔去河边看看有没有能捕食的鱼;虽说艰苦,可也就这样过来了。” “官府在每月的月初和月中、月底,不是都会设立赈灾粥食之所吗?有没有能够帮到你们?” “自然是帮到了,只不过这粥有时浓有时稀,只能保一天不饿;这也不怪官家,我听一个寺人说国君都在饱受饥饿,作为臣民的我也不会奢求以国之力帮助我们这些贱民。 想要摆脱这饥荒啊,我看还是要凭借我们自己的努力,不能一味让官家为我们付出,我们还是要通过劳作为国贡献,让我们这晋国越来越好。” 姬昱笑着说:“您这觉悟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 “不敢当,我们只是国中微不足道的贱民,本该遵守自己的本分。” 老农听到姬昱愿意听他讲话,更是开始与姬昱闲聊起他的往事和过去,想要把一股脑的经历都分享出。 姬昱问道:“您难道就不恨这样的世道吗?我走访过几户人家,他们都唠叨抱怨,可我见您都没有抱怨过,这是为何呢?” 老农一把捞开自己另外一截空着的袖子,笑着说道:“您看我都这样了,还会有什么看不开的呢?晋国给了我们存活的机会,我又怎么会抱怨呢?我只是偶尔在想自己已成残疾之身,不能更好的报答晋国了。” “您的邻人会在背后说你们的身体状况吗?” “刚开始的时候会说,我当年与匪盗争斗的时候失去手臂,还有一些人幸灾乐祸,我那时也看不开,可经历多了就看开了。现在不还好好活着吗?给他人说说而已,又不是什么恶事。” “我看到很多人以周礼为贵,认为有德就是有才能,所以人是不能受到侮辱的,那您受到侮辱的时候会反抗吗?” “我们这些下等的贱民哪里会讲什么德行,那都是他们有能力的人才讲的,我们这些农人很少有人说周礼;我连周礼也只是一知半解,只知道一些祭祀的礼仪,不配做有道德的人。受到侮辱就侮辱吧,反正也不会死去,你看我们一家不都好好的吗?” 一家四口虽有残缺,可这些人都有着乐观的心态和相应的道义,对姬昱来说,他们懂不懂周礼也已经无所谓,他们就是有道德的人,只是这样的道德受到了那些不法者的蒙蔽,在很多方面不能追求自己的利益。 哑妇站起身“阿巴阿巴”的叫,老农这才反应过来,询问姬昱:“现在到吃饭的时间了,年青人你要是不嫌弃的话可以与我们一同吃食。” 姬昱瞄了一眼这家人已经结网的米缸,实在想不到他们会吃什么东西,只是在这饥饿的时期,却有着这样的底层人愿意主动分享食物,姬昱既心酸又感到不可思议。 “不必了,能进来讨口水喝已经是足够,我该走了。” 姬昱留下些许钱财,带着辛开走出门外。 不知为何,心中常有酸涩。 晋国是是一个美好的国家,领地广阔、资源丰富,有着当世最强的兵力和武器,连将军所穿的盔甲都有一部分置换成铁具。 可不管晋国再怎么富余,那些底层百姓和其他的国家对比,也没有多大区别。 能够富裕的都是权贵,而非底层人。 姬昱伪装成大病之人,隐藏了能用于影响评判的外貌,将显露出的皮肤也进行了一定处理,以卑弱的姿态体会到底层的自相矛盾。 明明都是身份地位低下的人,有一部分却在内心看不起彼此;那些底层人仰慕上层的强者,对与自身一样的弱者却不会一视同仁,比自身落后者而视为贫贱,比自身富裕者视而仇敌;可在面对比其阶层高出一个档次的人时,又会背屈腰身。 当然其中说明的只是在灾害之后所暴露出的人性,并不是每一个人都如此,只是大多数底层人容易受环境影响了主观判断,从而形成不良的价值观。 还有另外的一种人,连自己的生活都没有保障,却能无私的帮助他人。 到底人善还是人恶呢? 姬昱说不清楚。 有些人没有受过教育却有良好的品性,有些人留有学识却专制恶行,其中的环境、教育等诸多因素谁又能够说清楚呢? 第二百三十二章 雉鼠 第236章 雉鼠 晋国绛城,城北市场的一家食肆。 由于蝗灾之后的无粮困境,造成了粮价和食物的短缺,城中的一些食肆都已经开不下去,只有少数能够维持,其中有一家食肆就常以亲民的价格受到国人的追捧,常有人来此解乏。 国人受灾也一样的苦,家中少有香料进行调羹,留有一些闲钱的国人也会进行适当的消费。 这些国人的经济来源很少是通过买卖粮食,他们也有自己的土地,不过却不会像乡邑的庶农那样进行过多的劳作。 太过勤劳不会得到对应的回报,在城中的国人有着自己的土地,为何要像农人一般耕种?聪明的国人在城中掌管着工商业和相应的产业,居住在城中的国人只要留有土地和产业,哪怕是混吃等死也能安享一世。就算土地不多的国人,有着自身的令符就能高人一等,在城中找个活计比起庶农的劳作也会安逸许多。 只是蝗灾的受害角度是广泛的,不只是乡邑之农受到侵害,连城中的国人们都一样受害。 粮价的升高就是米贩为了钱财搜刮自己国人的钱财,高昂的米价劝退了乡邑的农人,庶农也不会傻到买天价米。可自家没有劳作收益的国人家庭就惨了,不仅要自然承受高价米,连所有趁机敛财的行业都会使一些底层的国人亏空家底。 不止是乡邑之中的农人会自相侵害,国人在对付自己人的时候搜刮得更为严重,导致一部分的国人流落在乡邑之中,或是卖出国人的身份,去往乡邑之中当个庶民。 这一天养广父和嬴叔虎就是在城北的这家食肆之中。 “生活越来越不容易了,这世道可真不得安生,连他们国人自己都相互残害。”养广父说道。 嬴叔虎也是一脸愁容。 “可不是吗?这蝗灾可真不是什么好东西,一场蝗灾能够影响一个国家两三年,你说这会使晋国的经济有所败坏吗?” 自从养广父悟道之后沉浸在名家之学,从辩论的角度看待事物,能够得出许多本质的道理,嬴叔虎对他愈发信服,在身边的时候根本不用动脑子,只需要问养广父就可以了。 “我看不会,王孙说过评断一个国家不能以表明的形式进行自我判断,而是要通过一系列数据和当即形式进行分析。晋国虽然遭受到饥饿之苦,可采集涅石、铁器却从不间断,另外还不断向齐国购置铁石和器皿,说明还是留有充足的内备资源,而且这蝗灾还能让那些官收取田地,你难道没有发现吗?” (涅石为煤) “这个我倒是没有在意,只是兼并一部分土地而已,又不会造成什么实质性影响,而且有人买下庶农的田地,这不是好事吗?还能让这些人留有面对灾祸的钱财保障。你有必要那么夸张吗?” “这不是夸张,王孙说过,土地兼并严重之后会造成国家实质的经济危机,那个时候可就不是卖田地那么简单了。” 嬴叔虎靠着案桌揉了揉脑袋,他好像记得姬昱曾经说过,可他没有完全领悟之后就有所忘记,现在也想不起来了。 这个时候,食肆的两名侍者各自端来一锅“盖浇饭”,将装有蒸熟的大米或是小米(黍稷)的陶罐之中加入肉酱便是周人的烂漫。 (姬昱做的是豆酱,这时的酱有肉酱、果酱等不同的酱料,孔子就爱加酱料而食,而且“不得其酱,不食”,不过在这个时期的肉酱只有王公贵族之类的才能常常享用,而且用的都是精酱,不同于民间所食的糟糠) 而用大米的盖浇饭叫淳熬,用黍稷的盖浇饭叫淳毋。 两位侍者所带来的便是淳毋。 “真香啊,你说王孙怎么不常吃这样的美食呢?”嬴叔虎闻着饭食发出感慨。 “你忘记了吗?王孙说过食用过多的美食珍馐会带来感官刺激,从而使得人沉迷于欲望之中,当欲望脱离掌控时,终将被它吞噬,所以王孙从来不吃这种酱食。” 话是这么说,只不过姬昱的本意是吃不惯这个时代的肉酱,自他幼时接触到肉酱就一味的抵触,从而为不食用肉酱做出谎言。 这个时代的酱,是以动物的肉剁成肉泥再发酵生成的油,再加入一定的血液进行发酵,对于曾是现代人的姬昱来说还是太过超前,且味道过于重口,就像过期的肉沫加上用血做的酱油进行发酵,有着一股咸香和铁锈味,外形如同粘稠的黑色胶状物,让不食血腥的姬昱难以接受。 诗对其也有过记载:“醓醢以荐,或燔或炙。” 现在的周礼礼崩乐坏,在民间也常常有食肆用盖浇饭的形式进行贩卖,在其中有着不同口味的酱料和肉食,每一份都可以进行特殊加料,姬昱每次去吃都不会加肉酱。 “我要食用了。”嬴叔虎将着放置在拇指合夹,双手合十进行祷告。 养广父对此见怪不怪,听闻这种方式还是王孙传授给嬴叔虎。 嬴叔虎拿起陶罐上盖着的陶盖,一股热气和香气扑鼻而来,让人不禁陶醉。 可当叔虎低头一看,下意识的皱眉。 “我怎么感觉这块肉像是鼠头?” 嬴叔虎将其夹出放到倒置的盖子上,在陶器的边角刮去黑色的酱料。 一颗发黑的鼠头以一种极为清晰的样式出现在两人眼前,鼠须、头型、张开的鼠牙和那形似眼睛的部分无不在表示它就是一个鼠头。 “厨人!这是怎么回事?!” 在庖屋的厨人连忙走上前询问,面对咄咄逼人的嬴叔虎,厨人支支吾吾的说道:“这不是鼠头,是雉脖子,只是外貌看起来有些像。” 嬴叔虎一拍案桌,当即大叫:“你管这叫鸡脖?”(姬昱偶然漏嘴让叔虎习得) “什么是鸡?” “是雉!” “这..这就是雉脖,不信你去叫来褚师。” “叫就叫,当我秦人都是瞍人?” 随着人群的吵闹,褚师在不久后赶到。 面对众人的质疑,褚师本想快速结案,可当他来到现场之后,发现这里是屠岸贾的产业,心中不禁有些胆怯。 褚师一看等候的只是两个外表普通的书生,才开始松了一口气。 他拿起着将鼠头挑起仔细比对,神色凝重的对嬴叔虎说道:“这就是雉脖,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嬴叔虎有些着急,刚想要解释,就见褚师将鼠头随意弃置到有着无数食物残渣和油水的泔水桶之中。 “我都说了是雉脖,不要再胡闹了。” 小说内容是为杜撰,争议不要上升现实。 第二百三十三章 天人 第237章 天人 城中的闹事不了了之,养广父和嬴叔虎最后也没有得到公正的对待,而后还是在众人的驱逐之下离开。 围观的群众很多不知实情,见到褚师出头,当即就表明了立场,纷纷嫌弃的鄙视嬴叔虎。 “见你身材高大没想到却是食肆的赖客,真不知羞,褚师都说了这是雉脖那还有假?” 围观的国人不知缘由进行唾弃,作为当事人的嬴叔虎听着周边的话如同刀尖一般刺入心中。 在受到驱逐之时,他还是不明白,为什么一件事明明是错的,可有人就硬是要说这是对的? 好在有养广父安慰他,让他看开了许多。 走在回去的路上,两人不由连连感慨。 “如今的世道可真是低劣,我们学习王孙先进的思想是对的,不然遭受到这样的不公还可能会觉得理所应当,可遇到这样的事情又当如何维护自身的权利呢?连市官都为息事宁人做出不公之举,我们该怎么做,总不能就这样算了吧?” “还是之后去找王孙商议一下吧,这里是晋国,我们又不是晋人,肆意抨击还会遭受惩罚。” “真是越想越气,要是在秦国,我早就和他们打起来了,还是受到王孙的教育之后才不会以武犯忌。” “我看到你手都绷紧攥出青筋了,你能够忍受他们的诋毁我也挺佩服你的。” 两人当即决定回家,等候明日再去往上河邑询问。 于此同时,姬昱也乘马车正在返回。 天气炎热,姬昱皮肤上的灰墨粉和一系伪装物品不能一直持续伪装,流下的汗渍使得粉墨结成一块块黑垢吸附在皮肤上使人难受,姬昱只能擦把脸便与辛开一同回去。 此行并非只是交流那么简单,只有放下心中的高傲,与底层人处于同一等次甚至低人一等,才能真实感受到他们所需要什么。 一个衣食无忧的权贵,怎么会想到那些人每一天都饱受苦楚的庶农们真正的生活?划分等级的制度将人分成三六九等,没有设身处境,怎么会有着同样的感同身受? 姬昱一直在沉思,他接触的底层人所带来的感受和以往所悟知的道再度结合又不断反推,按第十人原则,姬昱甚至反其道而思。 道是如同婴儿一般纯粹,人为何不能向往人最初诞生时的纯粹呢? 从天人之道来看,人就是人,每一个人都是一样的,没有权贵与否的区别;可这只是最初的道,在社会秩序诞生之后,有了强大的领导者统治人群成为部落,最初的“道”也就消失了; 原始部族开始以德来衡量,领导者有德而居,是以华夏大地有三皇五帝领导; 可德总究是有限的,身处高位的人没有足够的德,就会偏袒于自己的家室,于是造就了夏王朝。 有了国制,对标于国主的衡量标准再经改变,从德变为仁,对国民施行仁道就是国主应当施行的权利。不过仁的标准总是不会统一,开国之君或许有着足够的能力,可子孙后代总会出现不仁者,这时就产生了义,以义的角度治理国家。 不过随着国家的发展和掌权者的私欲,国民越来越多的同时也多出了奴隶和诸侯,有了等级的区别,人不再有着单纯的交涉理念,而是引用等级之分来看待不同层次的人。奴隶社会的存在是有弊病的,人不再和平相处,而是用以等级区分,贵者享受,贱者付出,奴隶劳役。 旧商是游牧民族(而后农耕为主),却以垄断神灵的解释(巫道)使得臣民信服,大肆掠夺奴隶,以神道和严格的规则统治着国家,那个时候的周也只是一个小部落,擅于农耕,不似商一般侵略抢夺,可周还是被商发现了。为了不被侵.犯,周部落时常抓捕奴隶献给商,可商对其还是留有戒备,还抓了姬昌(文王)囚禁在都城,为了试探忠信,还让文王吃了大儿子做成的肉饼。 姬昌无一例外都忍受了,以此换取足够的信任。商纣王子辛对其亲信,还让姬昌借阅了国库珍藏的《连山》《归藏》,姬昌借此悟道,作《易》,而后在商丘结识大才吕望,约定等他回去留有力量和一定机会就起兵翦商,吕望之后便去了西岐,成为翦商的一份子。 商人麻木和功利,对鬼神的笃信使得他们对人祭无比热衷,而有着大智慧的文王作《易》,又颠覆了神权唯一的观念,神勇的武王经过牧野之战打败商军,商丘之中有着太公望的内应使得臣民奴隶发生暴乱,发兵东夷的子辛就这样被偷了家。 而后的故事如同正式流传,流传下来的故事没有阴险狡诈,都是在歌颂文王和武王,而建立了新国的周也面临各部诸侯的挑战,所幸有着周公旦平衡天下,又在武王死后处理朝政,将混乱的世道拨乱反正,作礼仪规矩。 “失道而后德,失德而后仁,失仁而后义,失义而后礼,我现在才总算明白了。礼是忠信不足而作,也是祸乱世道的源头,随着一个国家不节制的肆意发展,将会失礼而后法啊!人看似越来越进步,可在道的理解中,却是越来越落后了。” 姬昱在马车上肆意的笑着,他总算将历史和道结合在一起,通过已有的史,推论将来的道。 借着对世道和人性的始末,姬昱甚至能够推论更为深久,要是任由世道继续败坏下去,所造成的结论他在此刻就已预见;失礼而后法,失法而后文,失文而后财,失财而后武,最后在武斗之中又彻底崩坏,重新回归道,等候道的再度诞生。 姬昱已然明悟,他更知道这样的世道需要有人进行改变,而不是往越来越低的道路继续行进,而是要进行反推,以后礼之道求仁义、德,而后自归于道! 要是不制止这条原有的错误之道,让天下人失礼,那错误只会继续不断延长,最后断送在自己人的手中。 “只有道的朴素才能说明道的价值,以往的我还是不够注意细微的道啊。” 姬昱在马车上又陷入了自我沉醉,驾车的辛开已经见怪不怪,他倒是羡慕姬昱能够无时无刻进行思考,不像他这样的庸人一直不懂道。 “开,道就在你的心中。”姬昱平静的说道。 一旁的辛开顿时打了一个激灵,整个人汗毛竖立,紧张的看着姬昱。 “王孙,您现在都能够识破人心所想了?” “你的样子我一眼就看出来了。” 第二百三十四章 泣泪 第238章 泣泪 (本章又名:眼睛会尿尿的男人) 姬昱回到屋舍,心情怡然自得。 此刻的他看开了许多,了解了生民之苦又悟天人之道,不再拘束于陈旧的事物,以乐观沉着之心看待人世,不再介入自身的悲观情绪,化悲愤为动力,思考如何能够救世。 留下书籍的种子,传播道理让世人多一份明悟这才是他应当做的,所谓天子和世道的束缚,都是在这条道路的附加品。 想通后的姬昱浑身轻盈,走路都带着劲风。 守护在庭院大门的人是独臂,此时的他一脸担忧,抿着嘴一副想要说话的样子。 “您这是怎么了?” 姬昱对自己的家臣和门客都十分亲近,最为愧疚的,就是为了表示忠信而斩去自己左臂的独臂了。 是这个红脸汉子让他意识到了忠信在他们这些人心中的地位,也知道了这些人是不能受到侮辱和不尊重的。 独臂低下身子,自带万分歉意的说道:“我捡到了一个小瞍人,请您责罚。” “这是怎么回事,你不用受到什么责罚,与我说明即可。” “您同我来就知道了。” 独臂领着姬昱去往不远处的职工院落,院落不大,却有五间小厢房,每间房的空间也不够宽大,只有二十来平的大小,有共同的客室和洗浴场地,院中还有一口井。 这就是这些侍卫平日居住的场所,不过日包吃住,还有一定假期,对他们侍卫来说已经很是满意,在月余他们还会去城中买些衣物和零嘴,也会存下钱财,准备等王室每月来此的礼官来后拜托其寄送回国,为家中减轻负担。 独臂一直没有说明他失去了手臂,他不想让他的父母担忧,只是失去的手臂不能复原。 这个时代,失去了一只手臂可谓是失去了作为勇士的资格,可独臂并没有因此而沮丧,反而尽心尽力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 “您慢点进去。” 独臂推开房门,映入眼帘的是四处撞倒的家具和一个浑身泥污脏辫子女孩,女孩上下都遍布着污垢,瘫倒在地上不敢乱动,许是因为听到了声响,女孩愣愣的一动不动。 这女孩末约两岁,尚且不会说话。 “别怕,是我。” 独臂这个大汉闻声细语的轻哄,那女孩听闻之后又连忙跳起寻着声音爬到独臂的方向。 姬昱看着盲女心中生有悲悯,问道:“她是怎么流落到这里的?” 独臂仍然在哄着盲女到他的方向,直到将盲女一把抱住才接着说道:“她是我在汾河边上捡到的,看到她的时候是在一个木桶里裹着被子,也不知道饿了几天,带回来的时候才发现是个瞍人。” 姬昱叹了一声。“来这里多久了?” “半日,早上刚捡到的。询问您也是想要问问您是该如何抉择,是丢弃还是找她的生父母。” 姬昱沉默少顷才再度开口。 “这小家伙看起来像是被遗弃的,这个灾年还没有到收获的时候,将她弃置在河上,估计也是不想再抚养了吧。” “可...孩子是无辜的啊!” “人也是无辜的,只是连生存都做不到的前提下就会舍弃许多东西,你想要找到她的生父母,可要是人家都不想要认,你又当如何?” 独臂被言语刺激得不知所措,搂在怀里的女孩也用手四处拨弄着他的胡须和脸颊,抓扯到鼻子又好奇往里一捅。 “啊!” 吃痛的独臂手一松使盲女又跌倒在地上,不知所措还以为是独臂厌恶她,开始哇哇大哭。 独臂不忍心的将她再度用一只手抱起,对着姬昱坚定的说道:“要是找不到,我就养着她。” 姬昱看着独臂空荡荡的左手和那右手之中不断折腾的盲女,心中又感伤又好笑。 “你都这个样子了,还怎么照顾她?” “可我要是不照顾她,就没有人照顾了,像我这样的残疾在外面都受尽屈辱,我不忍心让没有人照顾的娃饿死在荒郊野岭。” 姬昱想到了之前同样是残缺之身的农户,心中难免有所触动。只是他知道,不能强硬把外来事物随便许诺给他人,虽然这盲女足够可怜,可或多或少都会影响到原有的生活,原本独臂生活就多有不便,他更是担心收养这个盲女会让给原本不便于生活的独臂带来负担。 “你真的想好了吗?” 看出了姬昱的顾虑,独臂应声答道:“失去手臂之后我才发现残缺不能做太多的事,走在路上也会受人歧视,我比那些穷苦的庶民还要卑鄙,只是寄托于您的仁义,我才能够在此生存。 我的存在对您来说没有丝毫的意义,让我离开您吧,我回洛邑照顾好这个小瞍人。” 姬昱摇头说道:“正是因为有您这样的人存在,我才得以每日提醒自己需要在意德行和仁义,您要是想要收养她,我也不会反对,只是应当为您另外找个居所。” “不用了,王孙,住这里挺好的...” 姬昱看着不停翻腾的盲女,心中也有莫名的感伤。 普通人生于世中何其幸运,没有早夭、无落残疾,可身体健全的人却在德行上都不及残人,何其悲哀。 “你知道怎么教过她衣食、沐浴、大解吗?还有之后的说话、认知、动用各种工具?” 独臂沉默了半响。 “我可以学。” 姬昱也当即轻笑道:“这就足够了,在没有找到她的生父母之前,你便是她的父亲了。” “父亲吗...” 独臂看着盲女半天不知道说些什么。 顺着他的目光,姬昱看到了盲女踌躇的爬行,因为看不到路而小心摸索,又像是习惯黑暗一般咿咿呀呀的叫着,连手上挤压到橘子沾了一手果液都不知道,还在没有目标的乱窜,像是在寻找自己的家。 当盲女快要碰到碎掉的瓷片时,姬昱和独臂同时快步上前制止,姬昱踢开了瓷器,独臂用单手抱起了盲女。 此时的盲女还不知道自己险些受伤,只是忽然被吓一跳眼泪止不住的开始涌出。 独臂细声的开始轻哄,一只手踉踉跄跄的摆动让盲女得到些许宽慰。 对他来说,这个女孩的出现不是因为他人的遗弃,而是昊天想要以此来使他得到救赎。 不知为何,独臂莫名有些想哭,眼泪也是止不住的流下,如同蛮熊的男人苦着脸,心中压抑的情绪得到宣泄。 被抱着的盲女张扬着手,想要通过触觉感知这个世界。 她摸到了独臂的脸,也摸到了泪,无处宣泄的盲女大叫着。 “尿尿,尿尿....” 第二百三十五章 世道苦难当前,我们敢怒敢言 第239章 世道苦难当前,我们敢怒敢言 姬昱低俯身子,看着仍在好奇打量四周的盲女;她的瞳孔浑浊斑白,在眼白之中,有着瞳孔的黑边包裹的斑白能够看出其异于常人的瞳目,在外观上看起来却是有些吓人。 眼盲有先天和后天之分,有些盲人的瞳孔就像这盲女一般,还有一类眼睛尚是黑棕色看起来与常人无异。 姬昱虽然知明医理,可并不是所有病症都能有所医治,他知道蛴螬、空青等药材有着利目之效,却不知道能否医治;眼睛是人身体之中最为脆弱的部位,医药的作用只是梳理,不能做到修复已经损害的人体部位。 (蛴螬、空青是虫子和矿石) 作为半个医者,姬昱有着足够的认知,如果药石真有那么神奇的话,那断掉的手臂也能进行自我修复了,只可惜这样的功效只会是幻想,无论是从阴阳之道还是从实际理论来看都不可能成功。 自然造物不会像小说话本一般出现神药生白骨、活死人,有着这样的景愿都是因为人的幻想,在现实中很难出现如同守宫一般能够断肢重生的生物。 阴阳守恒的自然赋予了守宫断肢重生的能力是因为其弱小,而人比起小小的守宫不知强出了多少,不可能拥有其一般的能力。 也就是说,盲女的眼睛基本上上没有办法医治的,或许她这一生都不会再度看到光亮。 姬昱看得心中很不是滋味。 他仿佛看到了不同的人因为生来的环境从而遭受到世道的不公正待遇。 要是没有遇到独臂,这个盲女可能会随着河流远去;要是生为底层或是有生理缺陷的残人,怕是连能自我生存的能力都没有,只能依附在世道的底层,受奴役的压迫。 见识层次越高,越容易有着悲观和对人类的绝望,只是姬昱知道悲观是没有用的,要对世道践行一定的改变才能使人变得更好,而不是如同这般处在窝里斗的现状。 权贵支配庶民、大国支配小国,庶农之间彼此没有信任,这就是礼崩乐坏造成的局面。 只是其中受尽苦难的,永远只会是庶民。 姬昱转头问独臂:“她还不会说话,要不你给他取个名字如何?” 独臂罕见地开始有了羞涩。 “我是一个俗人,不懂什么名字,还是您来吧。” “你倒是会耍性子,还让我取名。” 姬昱沉吟了一会,看到盲女坐在地上拍手,身上的橘汁肆意飞溅,脸上洋溢着笑容。 虽然她看不见,可她还是有着感官和孩童的好玩心。 “就叫她“乐”吧,希望她在往后也能有着这般快乐。” “好名字!” 独臂在那开心的笑着点头,姬昱走出门外透透气。 “也不知道同意收养是对是错,不过这是独臂自己要求的,同样的苦命人啊。” 独臂在背后慢慢的走过来,手中抱着盲女轻轻摇晃,看姬昱在门外望天思考,不由上前询问。 “王孙,您在思考什么?” “没什么,只是在想一些杂乱的东西,自从你失去手臂之后生活不便,可曾怪罪过我?” 独臂却没有丝毫怒意,只是笑着说道:“我这是为自己的道义而折去手臂,这不是您的原因,都是我太冲动了。” “若是给你重新选择的机会,你还会做出自断其臂的傻事吗?” “我想应当还会,王孙您给了我这般生活,我愿意为您倾尽自己所有的能力来报答您,过去的事情是我太冲动,这个世道也不会给人重新选择的机会,您就安心吧,我这都是自己作的。” 独臂神色如常,只是姬昱看到心里难受。 “你这不是作,你的存在就是有价值的,无时无刻都在提醒着我应当在意自己的德行,你是为我而受伤,只要我还在,就会养你一辈子。” “您啊,太善了,他人看我这般模样都能在您这里安然生活,会嫉恨的。” “那便让他们嫉恨吧,这世道中的人已经分不清良善和真恶,与那些恶者在意作甚?” “您啊...” 不等独臂说完,随从急匆匆的走近。 “嬴叔虎和养广父前来问寻。” “好了,我知道了。” 姬昱看到浑身肮脏的乐,还是提醒到:“要注意好她的饮食、卫生,下次再见到她的时候,可别再那般邋遢了。” “好好好,王孙您放心吧,我会教导她的。” “那我就走了。” 姬昱只是说笑话,没想到独臂却已经当真,可盲人的学习能力和理解能力是一个大问题,没有足够的耐心教导,怕是这一辈子都不懂什么是礼仪,更别说干净了。 这里离家不远,姬昱没走多久就回去了,在院门前就看到他的这两个悟道的弟子伫立在门外。 没有经过主人的同意是不能随意进入家中的,他们作为心学弟子,自然通晓礼仪,在门外恭敬的等候。 看到姬昱后,更是弯腰行礼。 “拜见王孙。” “在私底下你们也太客气了,请进吧。” 经过指引,来到了客室,两人开始从头到尾的说明在城中遭遇到的状况,在食品安全方面受到了严重的侵害,事后还被人反过来羞辱。 知道了事由之后的姬昱也不免叹息。 “这世道啊,真是什么事都有,你们也受到了委屈,先说说你们的感想吧。” 嬴叔虎略有怒意的说道:“遇到了这样的不公待遇,我想以后也不会再去那间食肆了,可这样的恶行必须得到公示,不然会有越来越多的受害者。您说过鼠类身上都寄生着大多病菌,要是生活在污水或是污秽之处的鼠类,其身上更是有治病因素,要是引发疾病可真就害人,更别说看着便恶心了。” 养广父则是平静的说道:“这件事可能会牵扯到晋国背后的利益,我想还是搞清楚缘由和褚师为何偏袒再进行论述,不然错误的一直都会是错误,百姓们永远只会跟随大众的声音,连被欺骗也不会知道。” 姬昱点了点头。 “你们说的都是对的,自然可以发声说明,你们知道我兴办讲堂传道的原因吗?” “这...我们确实不知。” 姬昱淡然说道:“我传道的目的就是:世道苦难当前,我们敢怒敢言。” “那您说该怎么办呢?” “着书引论,你们自然也可以书籍传播道义,将世道的恶行揭露,一个人说出的话是有限的,可书籍却能在读书人之间相互来传,以书籍之力揭示不公,这便是你们能做的。” “我等明白了。” 第二百三十六章 自傲的先克 第240章 自傲的先克 虽然底层庶农的生活贫苦,可城中的权贵却还在肆意吃食。 先氏府邸。 先克打着哈欠晒着太阳,心中只是觉得这日子实在是无聊。 与他在一起的是他的亲信,屠岸贾。 “贾,你说这些人怎么就老是在闹穷呢?我看不都活着好好的吗?可那些庶民还是在说吃不饱,这些百姓家中都没有其他吃食吗?散养的雉、野外的兔、还有平常我们常吃的羊,不都是能吃的吗?” 屠岸贾不禁捏了一把汗,还在心中盘算着该要如何回答。 先克从来没有去过乡邑和郊外的田地进行考察,不会想到庶农会过着怎么样的生活;像他这样的大夫,有着国家的俸禄,还有邑下的税赋和其余产业的收入,在城中也有一部分受先氏保护的商贾和百工都会缴纳保护费。 靠着这些杂七杂八的收入,身为权贵的先克没有感受过贫穷和饿肚子的感觉,有的只是饱腹之后该要如何消化的欲望,是该去园林散心呢?还是去陪他的妻妾们交流一些思想感情呢? 先克最痛苦的时候便是在军中任职,身为将领要对那些兵士负责,还要管理兵士们训练,在回归正常生活之后,他都不知道以前做过什么记忆犹新的事。现在的先克,除了进行朝会,整日都在家中娱乐,将手中的事情交给了屠岸贾,一并让他处理。 屠岸贾冷静而又恭敬的说道:“兴许是那些庶民并不知足呢?” 先克皱眉。 “那怎么样有办法让那些庶民知足并且不在城中哭诉呢?我出门都感觉他们影响到了晋国的整体面貌,使得我们晋国丑恶。这般影响市容的庶民,就应当抓起来好好惩戒。” 屠岸贾不紧不慢地说道:“您为何不让他们自己知道自己生活得足够好呢?我听说卫国自从蝗灾之后就一蹶不振,国中死伤千数庶民,将这个消息传播出去,他们就会觉得自己生活已经足够好了。 还有秦国人老是打架,楚国人不讲人话,只要有舆论的风向,这些人就不会再说了。” 先克也随即笑出声:“要不然怎么说他们是贱民呢?哈哈,可真够低贱的。” 屠岸贾也跟着一起笑了起来,不过却是观察着先克的表情,等先克笑容一收,他也就识相的也不笑了。 却不想他又再度笑了起来。 “贾,我听闻不久后的田猎会取消,改成祭祀,祭拜蝗神,你说之前烧死那么多蝗虫的王孙昱会不会有事呢?” “应当会受到蝗神的厌恶,从而让他生有疾病的,书上都是这么说的,不敬神灵会遭其祸。” 先克笑得更大声了。 “惩罚的好啊,让他出风头,还一直说明自己是圣贤,要是我看到他,一定狠狠踹他后臀。” 屠岸贾偷摸的擦拭着额前的汗,他听闻王孙昱是圣贤转世,所以不受蝗神的侵害,可要是这么说的话一定会引来先克厌恶的。 做下属就是要让上司高兴,他没有后台,只能不断附和。 “我也有些乏累了,先去午息了,你去客房那边也休息一下吧。” 先克锤了锤腰间,一脸困意的返回寝室。 屠岸贾见先克走后心中的嫉恨越发庞大。 “凭什么你有的我却不能有,早晚有一天我要你也付出代价,一直让我为你操劳,犬只一样的东西。” 当他正要去客房进行午息之时,有想到了美貌的梁女,对先克的嫉恨转变为对其的报复,他在院中又开始了吹哨子。 梁女听闻之后也是偷偷摸摸来到了客房,此时的她挺着肚子,模样却依旧艳丽。 屠岸贾问道:“怎么样,先克开始重用你的孩子了吗?” “没有,都怪你出的主意,我的大儿现在反倒和其他人闹了矛盾,你这主意就是在害我啊,还好意思说,要不是有了你的,我也不至于成了现在的样子。” 原本屠岸贾能够要挟梁女,是因为其背后有着先蔑的名义,可现在先蔑都已经叛国,家属都被赵盾安排去了秦国,现在的他,只是依靠在先克的属下。 梁女这才明白她受到了欺骗,可却无法告发;屠岸贾不止是骗走她的里衣,还骗走了她的身子,更要命的是还有了;要不是先克不知情,还将其认为是他的孩子,才得以蒙混过关。 “你这奸佞小人,我现在才算看明白了你,要不是...要不是...” 梁女想要说却又再度停下,她好像也在不知不觉之中对这种非正当关系有了真实的感情。 “要不是什么,你倒是说啊。”屠岸贾摸着胡子一脸坏笑。 “都是怪你。” 梁女冷哼一声之后又不知应当说些什么,于是干脆不再说话。 “好了,你也不想先克知道的吧...” 梁女渐渐失去了抵抗的能力,在一步又一步的攻陷下再度沉迷。 沉睡的先克不自觉在梦中打了一声喷嚏。 “怎么都在睡觉还不得安生。” 时间到了晚上,先克又再度设下宴席款待屠岸贾,还带着一众妻妾向他炫耀。 “贾,你看我这些妻妾,都是数一数二的美女,你要是想要,我送你一个啊。” 屠岸贾低下头,假作羞涩推辞。 作为下属的他自然对自己有着足够的认知,知道这不过只是领导的客套话,虽然大权贵之间有着交换妾的事迹,可屠岸贾有自知之明,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大夫,一个没有权势的大夫,要是领导的话什么都当真的话,只会害了他自己。 先克一脸得意让屠岸贾倒酒,时不时又说怎么对待工作,要他好好学习。 屠岸贾虚心的听着,只是心中更多的是不屑,一个比他年纪还要小的毛头小子嘴里说着胡话,只知道怎么吹嘘自己的能力,却从来没有做过实事。 忽然,屠岸贾心中想到了一个疯狂的想法,让这些大权贵们再度打起来,这样他就有了再度攀升的机会。 于是他对着有些醉意的先克说道:“您看,蝗灾带来的影响过于沉重,您的私田收成都少了七成;我看蒯得的田地肥厚,又接近河流,要是将他的田地占据,您何尝家业不会壮大?到时候您只要在家一躺,多收编一些家奴进行劳作,很快就把这一年的亏空给补上了啊。” 先克猛然一拍大腿。 “这个好!这个想法好!我去请求赵盾让我做中军佐,去换他的田地,到时候要是收成多起来,就封你...就封你当我中军的将领!” 第二百三十七章 自大 第241章 自大 当清晨的一缕阳光照射到床榻沿边,一脸醉意的先克才迷迷糊糊的醒来。 “真是舒爽啊。” 这个时代的酒不是烈酒,可喝了不少美酒的先克身上还是带着一股酒气,整个房间都充斥着一股酒气和汗臭味。 先克也下意识的捂住鼻子。 “我昨夜没有沐浴醒酒吗?” 一旁的婢女连忙跪倒在地,在其身前是一盆清水,只是颤抖的身子能够看出她还是十分害怕。 “家主,您昨夜喝多了...” 先克随意将那盆清水踢翻,眯着眼盯着婢女,身形还在左摇右晃。 “你这是在说我喝酒不行?屠岸贾每次都被我喝趴下,你说我喝多了!” 踢翻的水盆溅出一片水花,大部分溅到了婢女的身上,可她却只是呆愣在原地,浑身颤抖不敢言语。 先克更是嫌弃道:“看到你那副样子我就觉得恶心,一点眼力见都没有,给我起开。” 门外的梁女听闻其声当即假作刚端来姜汤一般从容自然的开门而进。 “郎君,妾身看您昨夜操劳,特意给您准备了姜汤。” 推门而进的梁女再次惊呼。 “您怎么了,大早上可不能生气啊,会伤害您的肝肺的。” “还不是这贱婢,竟说我喝多了,这不是在说我喝不得酒么!” 梁女自然的忽视了婢女,将姜汤放在案桌上一脸心疼的握住先克的双手。 “您可是万金之躯,怎么能和这样的小人一般见识呢?您身上还有一股味道,让妾身服侍您去沐浴吧。” 先克的怒火就此消散,原本的怒意转变为柔和,满是怜惜的看着梁女。 “你已有身孕还如此为我辛苦操劳,可真是贤女啊。” 梁女则是娇羞的回复道:“哪里啊,妾身只是做到了一个妾室应所尽的义务,妾身不像姐姐们那般懂得保养和赏阅花朵,只知道心疼郎君。” 先克听得心都酥了,这有谁忍受得了呢? 于是先克冷冷地对着婢女说道:“好生将屋舍打理好,要是不能让我满意你也可以离开了,真不知道像你这样的人有什么用。” 婢女强忍着泪,胆怯怯的说道:“是,奴婢知道了。” 看着两人牵着走离开,女婢的心中不知从何多出了心酸。 生长地好看做什么都是对的,而像她这般普通而又低贱的女婢,只有低声下气的份。 昨夜明明是她们这些女婢小心将醉酒的先克送回了房间,并且留下她带着木盆随时准备为其梳理擦洗,可连主人都不能正眼以待,谈什么收获到主人的感激呢? 像她们这样的婢女只有忍气吞声的份,想要受人尊重,要么靠样貌和身姿,要么有着一定的家庭背景;可作为普通人的她,却是没有这两者的。 婢女叹息一声,利索的拾起木盆,准备拿着熏香和布料将房间进行打理。 像她们这样的婢女或是奴隶,有谁真正在意过他们的死活,婢女认命了,只是还是打心里羡慕有着美貌的梁女,和那样因家境联姻的女子。 “为何我不是生在那些大户人家。” 婢女小小的声音并没有传播出去,只是这样的声音深藏在如同她这般的人心中。 他们受到剥削和压迫,却时刻想到成为那样的压迫者,如果有着改变命运的机会,这样的人只会再度成为下一个梁女。 正要去拿粗布和熏香的时候,被辱骂的婢女迎头撞上了以往与她深交的女婢。 女婢看到含着泪的婢女,安慰几句之后在离开之后却忍不住开始嘲笑起来。 “一看就是被主人骂了,骂的好啊,看她还想争风头,不懂什么是人情世故还在那装,还是早些被赶出去为好。” 这女婢前后的对比格外鲜明,却是无数女婢的内心写照。 她们同样渴望利益,而对她们这些心机深沉者,身边每一个不同的女婢都是她们的敌人。 这样的小人物为了能够博得权贵的喜爱能够做很多事,她们嫉恨得到认同的、又贬低受到辱骂的,面对家主恨不得折断了腰。 不过这样的小人物对权贵来说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或是连插曲都算不上。 先克在沐浴之后洗去了身上的酒气,又有梁女喂他的姜汤,不多时就神清气爽来到了厅堂。 至于那个婢女,他都不知道是什么名字,更别说在意她了。 他看到屠岸贾神色恭敬的在等候着他,又作出一副领导者的样子走上前。 “贾,你看起来气色也不错啊。” 屠岸贾低头称是,心中却是在怀念梁女在他来之前喂他的姜汤。 别说还真有点刺激。 “您昨夜真是海量,拉着我饮酒不算,还把管事都放倒了,我们都比不了您的酒量啊。” “是吗,我还真没注意到,哈哈。” 先克大笑着拍了拍屠岸贾的肩膀,又提议道:“不妨我们再喝一场,一较高下?” 屠岸贾连连摇头。 “您可别挖苦我了,我昨夜留在这里都吐了几次,要是再与您喝,可说不准能不能回去了。” “那又何妨,我家中有着数不尽的客房,你想要哪一间,就要哪一间,就当做是陪我玩乐。” 屠岸贾又开始恭维,虽然心中鄙视,可在明面上可是给足了他面子。 只有和先克喝过酒的人才知道,他的酒量根本不值一提,只是因为大家的谦让和有事相求,纷纷拜倒在饮酒的桌上。 “这酒局可真是欢快,怪不得那些商人都崇尚酒食,诚不欺我啊。” “您说的都对,只是您还记得您在饮酒时曾说过要征得蒯得的田地吗?要是您真想要换,我可为您前去说情。” 先克揉着脑袋,不多时就想起了在昨夜确实是说过这样的话,只是一想到他和赵盾的关系,先克的腰杆子不禁又挺拔了几分。 “那个老匹夫不值一提,我想要他的田地那是他的荣幸,无需多作说明,抢了他的便是。” 屠岸贾显得有些犹豫,还是小心的说道:“这...恐怕有些不妥吧,要是蒯得知道了,说不准还会禀报赵军帅,到时候您不是麻烦了吗?” “这有什么好怕的,我和赵盾的关系,就像鱼儿和水一般相互依存,要不是我当初举荐,现在做中军帅的人可说不准呢。” 第二百三十八章 背叛 第242章 背叛 得到了先克的肯定,屠岸贾便有了要挑事的冲动。 一直寄人篱下的感觉很是不好,不仅要看人脸色得以生存,还要时刻提防,屠岸贾早就看不惯先克了,在偷摸转移了部分先氏的财产之后,屠岸贾更是觉得要找个机会狠狠的坑一把先克,要么让其死去,要么毁掉他。 在此之前,屠岸贾早就找好了下家。 他首先来到的地方,是赵邑的赵氏府邸。 赵盾在收到屠岸贾的亲笔信之后也在家中等候着他。 赵宅不像先克家那般偌大华贵,低调的同时却显露出一股威严之色,让一惯问心无愧的屠岸贾都有了几分害怕。 在正经经过了一系列的手续之后,才得以进入赵府的客室入座等候赵盾。 这里没有多少女眷,赵盾是个工作狂,每日忙于政务,虽然有了一个儿子却从来没有提及过,似乎他的眼中只有晋国的政务一般。 嗒...嗒...嗒... 有规律的声音从外面的木板传出,那是木屐踩在木板之声,要是在先克那,估计也只是一阵无规律的踩踏声,没有如同这般威严而又带有压迫的声音。 屠岸贾不自觉的绷紧了身体,按照周礼调整好所有的细节,心脏却是不停的跳。 房门被自然的推开,长须的男子威严正气,一张国字脸加上那容易辨认的浓眉一看就知道是在朝堂指点江山的赵军帅。 屠岸贾低头行礼,不敢有一丝怠慢。 “是我让你久等了,还有不少的竹奏需要进行处理,有话就说吧。” 赵盾坐到主位,威严的神气无时无刻不在压迫着屠岸贾,使他两股战战,差点忘记了自己的来意。 “军帅,我是特意来禀报您,先克想要吞并蒯得的田地,要是处理不好,怕是会引起争执啊。” 赵盾冷静的说道:“我记得你是先氏一系的人,怎么不保护好自己的主人,反而来找我告发呢?” 屠岸贾苦着一张脸,向赵盾开始哭诉。 “军帅,我苦啊,我虽是为先氏做事,可心中却只有晋国啊。我劳苦多载,却不及卿士一分毫之用,所以我想要往高处走,更好的报效晋国,这便是我的理想啊,如今先氏违背了我的理想,哪怕是背负骂名我也要向您禀报啊!” 赵盾点了点头,不过却没有立即相信。 “你的爱国之心在你给我的报告和请柬中都有所说明,我能够肯定,可这样的情报,你能够确定是真实的吗?要知道如果说错了,可不止是惩罚如此简单。” “我向昊天起誓,绝不会对你有所欺瞒。您要是想说不管此事,我可就此离开。” “我何时说过不管这件事了?” “那您打算怎么安排,我都听您的。” 屠岸贾做出一副恳切的模样,让赵盾看了都不由暗叹。 如果是为真心来此,那他的爱国之心则是无比纯粹,在晋国处理一些难办需要人背锅的事正好要他这样一个没有背景的大夫,可稍作培养。 要是为了利益来此,那他的心机,将会是官吏之中少有的纯粹利益者,这和那些晋国不可轻易动摇的大世家是同样的危险人物,要是不注意,说不准什么时候被其暗害也说不定。 赵盾不管屠岸贾是前者还是后者,他都觉得他有着驾驭的能力,这是对他自己的自信,也是为了晋国能够有着所需要的利器。 “你什么都不用做,这本就是我应当处理的事情,你能够提前与我说明也让我有了能够应对的时间,我会好好处理的,你可以走了。” 赵盾说得轻巧,屠岸贾却是在背后不断揣测,到底赵盾说的是试探他的话,还是故意这么说的? 他不明白,可还是走了。 在离开赵宅之后,屠岸贾总算松了一口气。 压抑的环境让他几乎说不出话,要不是提前准备了说辞,他怕是要在如今晋国的掌权者面前显露出胆怯了。 只是赵盾的态度让屠岸贾同样不喜。 他讨厌谜语人,讨厌原本的郭太卜,也讨厌现在的赵军帅。 那副无所不知的样子让人嫉恨,平淡的话语让人想要狠狠在其嘴舌划伤一刀,高高在上的眼神让人生有畏惧的同时也在仇视。 一颗怀恨在心的种子就此埋下,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生根发芽。 屠岸贾没有停留,在回去的路上又偷偷摸摸走进先氏先都的府邸。 先都对先克同样有着仇恨,屠岸贾所找的下家就是先都。 找上赵盾是为了要给自己挂上一道护身符,现在护身符已经就位,自然要找下家交流交流感情。 不过先都却是很不待见屠岸贾。 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就感觉到很不舒服。 像是一种说不出的恶意。 屠岸贾趁着四下无人进入先都的寝室,而先都则是满是嫌弃的看着屠岸贾。 “下次就不要再见了。” “为何,是怕其他人发现从而议论我们之间的关系吗?我会好好保护好这个秘密的。” 先都摇了摇头,指着屠岸贾的身体。 “我只是单纯看不起你,要不是和你一同谋划能够对付先克,我也不会和你这样的人来往。你先追随先蔑,后随先克,现在再来跟我,说不准哪天就把我卖了,我们还是保持一定距离吧。” 屠岸贾只能傻笑着点头。 在交谈完之后,他还是一脸傻笑,让先都更加嫌弃了。 “你快点走吧,以后就以书信的方式进行情报交接就好。” 屠岸贾又走了。 走出先氏府邸的他面目逐渐扭曲,说不出的愤恨和不满还有心中积攒下来的怨气一直不断交汇。 不过他还是不能在那些权贵面前有着这般表现,痛苦的屠岸贾再度隐藏起自己的表情。 他走到先克府邸的门童处告知他的身体不适,过度饮酒头昏脑花,需要进行几天的修养。 先克也没有多想就同意了。 等到屠岸贾回到城北那处几乎空闲到没有主人的家中,长久以来压抑的心情总算得以爆发。 “我恨!我妒!我仇!凭什么你们一个个的看不起我!就因为我身份地位不够高是吗!先蔑、先克、先都、赵盾,你们都是一样的人!为什么你们看不起我! 为什么! 为什么!! 你们这些人都该死啊!” 第二百三十九章 时代性 第243章 时代性 (本章写得有些深入,希望能让大家看清楚局势) 姬昱无时无刻都在思考,因为他知道一旦停下,前进的动力便会消散,改变世道的心会遭受到磨损。 有人将短暂思考所得出的结论称之为“文明”,将历史肢解分离,将古今本外的历史和在其发展过程中的不同阶段割裂,只吸取到自己想要得到的东西,却对事物的本质放之不提。 这类人说的文明不是后世常乐谈的华夏文明、希腊文明,只是一种依据抽象的思想总结出的概念; 文明一词也可指示为在一定时期范围内,人类社会各方面发展的总和。例如诗中划分的唐风、王风之类,在各国之中,也有学者在依据其中特性不断深究本国的文明,这类人是礼官,也是有名的贤人。 这些人一直在研究,只是所研究的范围一直都是放眼在本国中一定的历史范围,从而形成一种抽象的概念。 也因为这样的抽象,无法用文明去分析文明;对于不同时期的现象,也只能通过后来者的角度进行分析,研究其发展过程,相互联系,消亡的原因和影响。 可在姬昱不断深入思考之后发现,这类人只不过是在以“看戏”的方式进行剖析,如王室和各国之中的太史、宗伯等,喜欢将本国文明的辉煌放到一起进行歌颂,将敌对的国家生成的糟粕也放在一起,便于国人进行批判。 如秦人好斗、楚人无礼、晋人骄傲等,都是这些人为了歌颂自己本国的文明对他国进行批判。 可他们都不会去想这些文明的精华和糟粕是怎么来的,也不考虑众多国家实际上是否同时兼具两者这类事实,只是匆匆忙忙的下一个结论。 “看,我们的祖辈多么伟大!他国之人有多么低劣!” 正是这类结论,让华夏之国不能彼此友好相处,看似各国都有了彼此的发展,可却不能容纳他国的思想,所以国家之家会有冲突和矛盾,小国林立却不能抵抗,而大国有着实力和本钱能够吞并周边的小国;强者愈强,而弱者只能遭受吞并的下场。 人类也是动物,有着兽性和贪婪,崇拜弱肉强食,身边有着弱小之国,早晚会想方法吞并。大国已经开了先例,从早期楚国兼并蛮夷造就的空前国力,再到晋献公在时“并国十七,服国三十八”,都说明了国家强盛需要足够的领地。 晋国的强大让各国都有所羡慕,在扫平虞、虢两国之后,打通了通向河南的通道,不仅扩张了本国的版图,还使得自身愈发强大。 在混乱的时代,掌权的天子不能在实际上整顿天下,原本固有的秩序变得不再适合当前的现状,诸侯的欲望得到空前的膨胀,礼崩乐坏的形势就能证明王室已经在天下失去实际效力,各国开始设立自己的律法,自己的制度规则。 导致这一切的形成,终究还是归结于已有的阶级制度。 王、贵族、庶族,三者本就相互矛盾。王权失势,贵族独大;贵族失势力,王和庶族会相应强大;庶族失势,则贵族独大。 底层的庶民称不上庶族,能够成为庶族的人,既为“小资”。 阶级的存在就像是一种无法跨越的台阶,有人生来享有权利和富贵,有人却只能饿着肚子长大,卑微的人弯腰侍奉权贵,权贵理所应当的享受着看似应得的一切。 统治.阶级(王、贵族)掌握着经济、文化等各方面的特权,掌握着生产资料和积累的利益成本,为了维持他们的地位,也为了庶民不被矛盾激化,所以这些掌权者持有舆论导向,建立了国家,有事物的名义和天生而来的特权。 所谓在蝗灾行使的救济粮和在明面上各种福报,都是为了享受百姓的爱戴,缓和生产矛盾,欺骗、麻木百姓的思想。 只是愚昧的百姓不会思考到这样的层次,只会分辨明面看到的一切;吹捧自己的国家、踩低他国,受到侵略会批判,本国侵略他国会高声赞扬,主打就是一个“双标”。 以所谓的“文明”,忽视了国家、阶级、矛盾,将统治者的罪行强加在百姓身上,把百姓所创造的美好附加在统治者身上,挑起百姓盲目的爱国之心,掩盖国中矛盾、欺骗劳苦百姓的行为,不正是精致的利己主义吗? 姬昱在沉思之中甚至能对未来不曾见识、只是听闻过的商鞅变法进行预判,因为这本就符合他所定下的规律,失礼而后法。 法家的思想会随着周礼的崩坏和误导所壮大,与之相同的,周礼会受到一定抑制甚至是摒弃。 想要礼和法相互存在需要改革的地方实在是太多太多了,作为法家的商鞅不会以未完善的制度不伦不类的治理国家,于是想到了控制国家的生产方式和高度管理基层进行改革使得秦国富强。 削弱贵族、官吏的特权,提高商贾的赋税,将其赶到农业生产,举国之力进行人口发展和农业发展;奖励军功,扩大赋税和兵役来源,改革田地、编订户口,这一系招数施展下来就是要挖掘贵族的命根,可却给了百姓更多的机会。 贵族不贵,举国倾向农业,致成以耕养战的方式不断使得国家愈发强大,只要侵占的地方在施行秦制,那秦国的后勤就不会亏空,只要不断向外扩张、掠夺,就能掩盖一切国内矛盾; 一边使得国内矛盾向外转移,一边通过掠夺进行补给回血,这样的方式永远都不能停息,一旦停下就会内爆。 “难怪商鞅会给五马分尸,换做是他人,怕是连鞭尸都不够了。” 变法之后的秦国会在这样的制度下变成战争机器,一旦空转,那就是反噬自身的能量黑洞。 王权和地方的半自治在生产力水平不高的年代是无法掌管整个国家的,这个时代的信息技术不够发达,做不到全面兼顾,而停下来的战争机器需要的就是再度集.权进行革新; 攻占六国的秦始皇没有时间再度进行改革,他也不能将目光放在资源贫瘠的匈奴和蛮夷,在其死后,没有人能够抗下这样的内部矛盾,所以秦国的失败是注定的,除非秦始皇能够有足够的时间平息六国余孽进行再度改革,可谁又知道要活多久才能解决大体矛盾呢? 第二百四十章 劣币 第244章 劣币 阶级的壁垒是森严的,得到利益的人不会轻易的拱手让出自己原有的利益。 对既得利益者来说,生来的特权是他们理所应当享受的。 而至于那些底层的庶民,他们更多只是以一种鄙夷的态度面对。 除去有良知的权贵,大多数的人都只会在意自己,这是一种正常的现象,就连底层人自己都不自爱,更别说去爱他人了。 姬昱时常会想,是否是教育的匮乏导致了群众不去自然学习美好的品德。 可将事实放回到眼前,经过深思熟虑之后才发现,是整个世道都病了。 礼崩乐坏的时代,周礼的地位虽还没有被取代,可思想的内核早就被世道曲解利用,当权者利用周礼制定的等级当上了人上人,从维护者变成了利用者。 本该是礼仪的维护者却主动践踏礼的权威,周礼的正确性和制度都遭受到了严重的打击; 那些仍然崇尚周礼的平民百姓还在坚守,可权贵们却放下了维护周礼的态度,在晋国这样的施行私田制度的国家尤为明显。 这个世道大体只能分出拥有生产资料的贵族和底层百姓,至于其中商贾和一部分超越底层百姓的人,不能算作中者;这些人只能算是在发展过程中依附在掌控大体生产资料的权贵,获得了底层人难以企及的财富和身份,可他们依旧没有权势、没有生产资料,本质依然是百姓。 可就是这一部分人,有着底层人难以企及的财富之后,反而变本加厉的开始剥削起百姓,像是权贵从中分化底层势力所豢养的犬只,让起咬谁就咬谁。 这些自以为不是底层百姓的人,每日生活效仿权贵,事事都向权贵学习,为了补缺自己经济上的缺失,就常蒙骗底层百姓的利益。 借思考中所想,姬昱再度进行装扮之后来到街市之中。 这里虽说不复往日的繁华喧闹,萧条的街道只有少数商贩维持着生活,或是等候游人的果贩。 可还是有部分的庶农来到城中换取钱财。 街市上行人稀少,姬昱也能够借此跟在几人身后观察。 “卖瓜果,卖瓜果,现今特价五钱一斤,家中老母卧病在床,只想得些看病钱诶。” 几人闻声都赶到瓜贩身前,好奇的打量成色尚好的香瓜。 “这瓜我听闻之前蝗灾还没有来之前就七钱一斤,之后涨到了十四钱一斤,现在你这样卖不会亏本吗?” 有个农人问道。 瓜贩则是作出一脸郁郁。 “我也不想卖五钱一斤,可家中老母病倒在床,请医者医治需要花费不少钱财,这不是没办法吗?只好到这里贱卖了。” 姬昱在后看着瓜贩浮夸的演技不禁摇头,故事必然是假的,而他手中那些那不等臂的秤杆短了一截,想来也是动了手脚。 想不到这个世道竟然让一个老实的瓜农转变为奸商,想要用劣币驱逐良币,通过假价位和假称进行一定程度上的欺骗,只要数额稍大,其中利益比贩卖正常价值的瓜还要值当。 果不其然,几人既被编造的故事欺骗,还多买了不少瓜,将摊位上的一小半全都带走了。 经瓜贩一称,起码多出了五分之一的重量。 那几个对数字斤重不甚在意的庶农还在为占到了便宜而沾沾自喜,不过在姬昱的估算下,起码亏了三十钱,要是换作以往的价值换算,亏了一个月的米钱。 看到有人以奸商之术行恶,姬昱却没有去阻止,他知道这样的行为就算是当街揭露也不会有一个很好的收场,闹大了反而会引来市官,可现在晋国的官吏真的会管这些吗? 姬昱不敢肯定。 而是好心提醒庶农。 “我看这些瓜也没有他说的那么重啊,是不是称多了,要不要再好好称称?” 谁知瓜贩当即开始对姬昱怒喝。 “哪来的闹事者,说话放干净些,我们农人卖东西讲究就是一个公正,你是在怀疑我吗?!” 其他的庶农也是嫌弃的看着姬昱。 “我看你就是见不得人好,身上又没有钱买瓜,人家家里也不容易才卖这么便宜,谁知道竟然会有你这样的小人!” 姬昱得到了自己预料之中的答案,叹息一声离开了。 在这不长的街道上,姬昱看到了几个读书人和游侠们高谈阔论。 “我要是有钱,必然会在城外设立救济的站点,给所有饥饿的人都能吃饱。” “您果然是个君子啊,要是有人闹事,我会拿着我的剑杀了他!” “这可不行,要是杀人之后我可是要担罪的。” “怕什么?担罪之后再行贿就能出来了,这里的市官我熟得很,上次城东的一个游侠就是他放出来的,你要是有了钱,行贿就可以了,不必为一条贱命就在牢狱受苦。” “说的有理,我还听闻有些人为了逃脱兵役还向征兵吏行贿,有钱财是真理啊,不仅不用饿肚子,哪里还会受苦啊。” “说得有理,说的有理!” 姬昱在旁听了一会,却遭受到这些人的嫌弃。 “哪来的病鬼,一脸衰样,给我滚开。” 姬昱受到驱逐,在路边却停下开始思考。 借用法家思想观明这些人所说所作,姬昱看到当世有五类蛀虫不断的损害着世道。 高谈仁义却不能将其践行者,嘴上句句都说责任,自身却不想担责任的读书人。 善于诡辩却不能言明思想者,只会逞嘴皮之利,却是想要得到自身利益的言谈者。 勇武有力却不能遵守法律者,手中持有武器,以武力扰乱秩序的游侠。 逃避征兵却不能报效国家者,利用自身的财货行贿,逃避兵役从军的逃兵。 不事生产却不能交善庶农者,凭借职工的便利,蒙骗百姓的奸商和奸匠。 这五者并非只是说明个体的人,而是在说明这些人其中所带有的恶性。 读书人的虚无道德,言谈者的空说大话,游侠的目无尊法,逃役的投机取巧,奸商的唯利是图。 其实这哪里说的是五个人,说的就是一个人啊! 以劣币驱逐良币,则劣恶愈恶愈多,良币遭受舍弃;就像如今世道,低劣的小人驱逐美德君子,小人越来越多,而君子却越来越少。 以劣币驱逐良币,劣币越来越多。 买街头水果或者是在天桥下买榴莲,很多时候会遇到用75称或者是8两称的奸商,我在想这个世道是怎么了,良心真的不能拿来衡量吗? 你单价可以贵,但是别欺骗消费者; 后来的我很少去那种没有招牌的店面买东西,可还是有不少情况被骗,直到有人跟我说,他们也不容易,让他们也挣一点钱没什么关系,我的良知一下就好像点通了。 被欺骗的人不是他,他自然可以这么说,等到他被骗的时候不知道会不会也这么说; 明知是错的,就要去改正,而不是为其说话。 很少关注网络上的东西了,现在又频繁爆出什么污点或是哪里人受到不公的待遇我也渐渐的不会为其说话,因为我知道这样的事情过一段时间就会无人问津,只要舆论的风头过去,谁还会记得? 第二百四十一章 感想(上) 第245章 感想(上) 形形色色的人在如今恶劣贫瘠的环境下述说着对世道的看法,姬昱走得慢,听得了很多声音。 有些读书人自发性开始闲谈起鬼神之说,更有甚者在街市上都出现了几个相面谋利的巫者。 当人道衰微,鬼神之说就会盛行,于此相应的,占卜相术等方术也随之兴起。 对前途迷茫或是生活承受了太多压力的人对命运有一种特殊的渴望,想要窥见命运,将希望寄托在命理上。 占卜、祭祀、请灵,这些术法都源自于巫,出名的巫师所说的话让人格外相信。 在街道上就有一个中年巫师笑着给读书人解命。 “大巫,我觉得自己根本没有希望该要怎么办?我想向您求问我将来能否担任正吏?” 巫师不着痕迹收取了一些钱财,开始认真打量。 “你这面相,聚财而不富,眉不散疏,只要坚持自己想要做成的事,就一定会成功。虽不说官运亨达,可也能做个下层小吏,要是懂事能干,一辈子也能衣食无忧。” 读书人听闻之后顿时喜笑颜开,说什么都要再塞一些钱财给巫师。 姬昱没有说话,正打算离开,却听巫师叫住了他。 “这位高大者何不来相命?看您面色不好,又戴纱布,是身有疾病吗?” “我不信命,我只相信用我双手所造就的东西,未来的事物是看不透的,你没有必要诓骗我。” 巫师大笑着走上前,正想要给姬昱带来一些巫术的震撼,姬昱却抢先开口。 “我看您山根有痣,鼻中偏曲、中停偏塌,这不也是凶相吗?您能够为人看相,何不先为自己看相呢?还是说您不信命理?” 巫师胆怯的连连后退,连忙逼问。 “你到底是人是鬼?!要是你是巫者的话可不带这么损害巫人的!” 姬昱没有理会他,作为太卜的弟子,他也从太卜留下的书籍中学习到了许多卜术;大体也是学到了通过看相断定性格,从而进行推断,可对于命理一道却不会深信。 如果在知道命运的前提下不再努力,那所谓的命理也只是虚晃,命理可信也需人力的补充;就如同人生一般没有人知道自己的结局,只是通过一些只言片语就去断定,那便是有失偏颇了。 姬昱不会全然信命,卜术所推理出的命理本身也是一种不确定的形式。就如同水气上涌,会降雨水,可有时却会因环境的因素而有所改变进行推迟。人不能窥见命运,因为人本身只是一个动物,不能站在更高的角度看待自己。 人只能依据数据分析,和进行人工归纳总结才能得出结论。 巫术、卜道、医药,从来不是已有的智慧和知识,而是通过人的不断总结归纳所自己推论出的结论道理。 人所创造的东西是为“物”,而人是由自然的“道”所创造的,以“物”去推断“道”,把试验的结论当做真理,这是不对的。 除非有一天人能够真正理会所能知道的“道”,才能用于施加结论;而以结论归结于命理,显然并非是真理。 只是这样的结论往往有着足够的事实依据和道理,并且有着一定的大众性,所以百姓会轻信卜士。 大环境不好,人就会失去上进心,身处迷茫,也就越容易相信这类的事物,随着世道的发展不断壮大,到了后世的王朝也就成了一个真正的体系。 不过这个时代的卜术尚未完善,并没有多少参考的价值,姬昱也不打算深究占卜;换句话说,占卜也是古代朴素唯心主义,利用“概率”进行一定的演算和推理,从而结合天道使其满足推论,也算是另类的数学。 回想起姬昱从一开始的不信鬼神占卜学说,到现在承认其一定合理的地位,这何尝不是一种成长呢? 离开街道,姬昱又游走在着萧条之后的都城,看到过乞讨者,也看到了施舍者,在人性的善恶之中不断来回摆动。 这些底层人需要什么,信仰什么,在这个时代都有不同的答案。 有道德低劣者只在乎自身利益,蒙骗他人;有读书人夸夸其谈,不做实事;有信仰神灵寻求占卜,盲目依赖于未知。 到底应当怎么样才能改变整个世道?姬昱尚且还不未曾想尽,这也是他不断追寻的意义。 “单纯以周礼儒法结合怕还是改变不了,我到底应当强大到什么地步才能有改变世道的能力?” 姬昱心中有惑更有不能施展的愤恨,越深入理解世道,就越会被其紧固的壁垒所震慑。 时代是人的产物,而又反作用于人;每一个时代所铸就的人都不尽相同,环境的不同和变化都能够改变个体,有善就有恶,如何使得人人向善呢? 他不知道。 到底要有多大的权势和权信才能改变时代,实现那本就可笑的理想? 他不知道。 想要穷苦之人能够不受过多压迫的理想能否完成? 他不知道。 或许穷极一生都无法完成,可他还是要去追求,因为这就是他的道。 能够最大程度控制国家并使其富强的手段无为两种,儒家和法家之术。 在这个时代,信息传播缓慢,强大如晋国也不能管理到偏远的城池,大多数地方都应用地方官吏自我管理的形式,而这也就容易滋生污吏恶民。 而儒家和法家这两者都是治国之道,能够有效缓解大国的弊端。 从儒家和法家的本质上看,都是驭民之术; 后世王朝的儒家讲究礼义君臣,强调等级,能够有效加固王权;并且成本低下,符合实际情况,可以长久运行。 这也是为何后世王朝框架沿用儒家思想治理国家,因为好用且不用计较过多的人力成本;王权与地方宗族进行自我管理,王权管理官吏和百姓,宗族管理族亲,可这样依据血缘关系建立的制度会导致地方宗族过于强大,从而在后期使得赋税不够国家支撑,而地方宗族却愈发强盛。 而相应的,法家讲究以强权直接控制,通过中央都城的君主直管地方,组织能力和管理能力十分强大,可却难以维系。 以法治国,就必须削弱贵族权利,扩招基层官吏进行大幅度监管,并且能够及时进行信息交接,可在这个时代是不可能实现的。 第二百四十二章 感想(下) 第246章 感想(下) 单靠马力,无法有效对偏远地方进行上传下达,要是倚靠君令,长时间的信息延迟总会生出弊端;上令下行的威信不够,还会导致基层官吏的不作为,因而在没有信息网络的技术前提下,地方自治才是更为合理。 可儒法都有弊端,在看清利弊关系之后还要套用,就相当于自掘坟墓。 儒术治国,在诞生了人情关系网络之后就成为了投机取巧者的天堂。宗族亲亲,家中长辈有为官者,则后人可借助其人情关系参政,寒门子弟基本上断绝了晋升的机会;人财亲亲,当地方自治者不自觉,背弃礼义贪图享乐,就会制成地方败坏、污吏横行的局面。 法术治国,就需要斩断贵族所享有的部分特权,加强王权统治,将基层官吏组织到平民百姓之中,做到“王权下县,天下一同”;对于强大的宗族需要拆散重组为小家庭,将百姓充分利用,建立起由王权直接控制的组织体系;王权设立的律法要全面支持,所推行的政策要全民参与。 秦国就是因其有商鞅变法,“民有二男倍其赋”拆散宗族,“丈夫女子皆有名”编制户籍,“从古大夫”清廉行政;在耕战体系完成之后愈发强大,可造就的军国.主义却会为自己埋下祸根。 在后人看来法术之行确实能够有施行之道,可这些都要依据富足的生产力和庞大的官吏监管,更要拆宗族、权贵,试问谁又有此魄力能进行?更别说按照这样的体系进行下去,除非一直对外扩张,不然都无法弥补内部的缺漏。 儒术相当于以善养恶,实际思想是善意且富有人情的,可经过宗亲的垄断之后百姓只能被其养出的污吏侵.害。 法术即是以恶养善,通过制定严格的律法一视同仁,一并压迫百姓劳作使得国家强大,通过奴役的行为欺压群众,只留下为国发展的善。 儒法之术都不可行,长久之后都会造成弊端,可姬昱却必须要找到一者能够使得他能够改变世道的思想政策。 想要改变世道更甚至于时代,需要有足够强大的理论支撑,周以礼而立,秦以法而强,这些都是实际案例,没有理论进行指导,就算再强大也只是依据原样按部就班。 当现实与理论不符时,要不就是搞错了理论,要不就是没看清楚现实。 理论优于经验,理论上成立,现实中一定会发生。 所以姬昱还是会不断地观察世道的运转,思索其救赎之道。 “没想到有朝一日我的思考都到达了这个深度,只是想要找到答案真的很难很难。” 姬昱不想用儒,也不想用法,更不想要不伦不类两者并用。 明眼人一看都知道两者天然对立,一者主张仁爱亲亲,一者主张王权理法,是不可能合并在一起的。 儒术要是经过他的推行,则王室沉迷在等级,自我损耗不断加深;法术他更是不能推行,姬昱的存在就注定说明不能对贵族动手,周室的存在就是因分封贵族而生,要是自断脖颈,说不定还会使得天下混乱,到时候没有改变,自己反倒身死。 他也没有商君的魄力进行斩断权贵的羽翼,虽想除去,可需要做的是“温水煮青蛙”,使得扶持的学阀逐渐掌权。 现在学阀的形式正在诞生,可接下来的道路却都要姬昱进行思考安排。 姬昱唯一有利的条件便是他是天子后代,有着足够的身份地位,也有着周礼所承认的合理性,如果能改其周礼并将其利用,将会是他所能拥有的最佳助力,加上有他所分化的百家,只要得到了强大的理论,世道或许也能为之倾倒。 他要改去儒法的本质,使其依附在他的心学之中,所以分化了儒学和法学,只是现在找不到合适的弟子不能将其推广。 儒道不能沿用儒家思想,不能强调等级制度和人际关系之间的宗族亲亲,也不能使得“子为父隐”“庶民拜官”,需要使得合理合性不分明血缘,只在乎品德。 法家思想则需进行合理的约束,不能使其失去公正,也不能过头致成军国。 除去儒法,墨名阴阳之流也需要为心学服务,以心为本。 如此经过合理合理整顿之后即能在将其参政站在同一战线。 在想明白之后,姬昱总算将心思放回到现实。 时间已然不早,姬昱不习惯居住在他人的家中,便找到随行的侍从一并走在夯实的黄泥小道上。 身旁是青石圆木林立的商铺和屋舍,抬头望向天上的太阳,也不觉得炎热,只是空气的湿润和天上的积云让姬昱意识到应当要下雨了。 “我看前面有间食肆,不久后会下一场雨,暂且进去避雨吧。” “王孙,当真有雨下?” “你看我几时骗过你?” 随从点头,思绪似乎回到从前,又觉此地道路熟悉,不由猛然一拍手掌。 “王孙,我想起来了,之前您有一次也是这般预料到有雨下而后进去了那家食肆避雨,当时还有一个少年在门外一直淋雨,是您点了饭食给那个少年,您还记得吗?” 姬昱也揉了揉头发,发现此地还真有些影响。 “那可真是赶巧,我们再去那家食肆避雨便是。” 趁着雨还没下,两人走近食肆,发现其中陈设都换了模样,只是门面和打开的大门都不曾改变。 “有人吗?” 侍从走近问道。 在这一年的经济萧条之下,许多食肆都停业变卖,侍从也不知道其中是否有人。 “来了来了!” 里面的人听闻声音在食肆回应,没多久就有一个少年从中着急跑出。 只是见到姬昱的第一眼,少年便是跪倒在地。 “拜见贵人!” 姬昱略有诧异,他已经做出了伪装,将显露的皮肤稍加化妆,戴上斗笠和包裹脸面的纱布,怎么还会有人认出来? 不对,他为何叫我贵人? “你是何人?” “小人正是之前在雨中您赐予过饭食的贩李郎啊!” 看着少年眼中激动的神情,姬昱沉默了。 他不会想到,侍从刚说过的话会如此快速的见证。 第二百四十三章 若梦 第247章 若梦 雨水滴滴答答,在走进食肆之后,没多久便下起了雨。 “王孙果然神机妙算,现在还真下起了雨。” 侍从小声嘀咕,带着敬仰看向正在交谈的姬昱。 少年名信,本是近城的乡邑人,可父母早逝,心中早就没有了生存的希望,要不是姬昱和原店主的劝告,他或许在那场大雨之后会消散在人间。 “您的样貌...您是王孙昱?!” 姬昱在食肆中洗了一把脸,擦去身上的污垢,虽然衣着仍是布衣,可美丽的相貌和非凡的气质总是异于常人的。 看着少年略有吃惊的模样,姬昱也不再掩饰。 “我就是王孙昱。” 信激动的无法言表,兴奋的摊开手臂想要招摇却又感觉有些失礼,左右环顾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您您...我听闻过您很多事迹,最敬佩的就是您这样的贤者!” 姬昱好心的拍了拍他的肩膀。 “不必过于拘束,我也是一个人,有什么好怕的?” “我...我这..不是怕,是高兴。我没想到您居然是王孙,还曾搭救过我,我我,想要说很多可是不知道该如何说起。” “我只是一个过客,你的人生还是你的人生,我的出现只是给你带来了选择的机会,是否成功还是要看你是怎么进行选择的。 你是怎么想到盘下这间食肆的呢?” 信难以启齿的笑了笑。 “我接受了您的馈赠之后,知道不进行劳作还会亏空您的好心,于是借着一金之利,在外闯荡;学过木工、做过地保、也学到了许多手艺,蝗灾之时我就回到了这里,看这间食肆亏空,也就接管过来,虽不能盈利,可我见落难之人还是会进行搭救。 正因我也受过苦,所以对这些受苦的人感同身受,愿意给他们一些机会雇佣或是无偿帮助。” 姬昱赞道:“你的思想层次比起一般人来说要高尚得多,希望你能坚守本心。” 不过说到一半姬昱又峰回路转,开始教育信。 “现在的这些富贵者,在富裕之前或是祖辈富裕之前都是庶民,可等他们富贵之后,却忘记了自己原来的身份,只在乎自己所得,欺压百姓,你要记住不要成为这样的人啊。” 信连忙低头称是,尊敬而又慌乱的形象让身旁的侍从看着都险些忍不住笑出声。 “请您放心吧,我以我的生命作为担保,您用美德将我搭救,我生命的意义也就在于弘扬爱人的美德。 我会用尽自己微薄之力,帮助身边的受难者。” 姬昱欣然一笑。 “大善。” 雨势逐渐小去,姬昱也重新戴上了斗笠,他是不能久留的,只是在走之前,他向信投去招揽的橄榄枝。 “你要做我的门客吗?要是需要的话,我会让人对你进行考核,等你通过考核之后便能借助我的力量了。” 信难以置信的吞咽口水,显然没有做好这样的准备,只是看着姬昱起身想要走的样子又觉不舍,他决定把握住这个机会。 “我...我想做您的门客,要给您缴纳钱财吗?” 姬昱和侍从像是听到一个笑话一样开始大笑,以往的门客都是收钱,没想到这次招揽门客却见一个要缴钱的,这样的心性实在过于纯真,连眼界很高的姬昱都忍不住放声大笑。 “傻小子,做我的门客怎么还要给我钱呢?我又不收保护费,只要你坚持自己的道路,我就会不计代价的资助你。” “可...我不懂道理,也不知道法则,只会一些短浅的技能,连字都只认识几个,当您的门客,我怕给您败坏德行,您不能因为我这样的小人而失去自己的道义啊!” 姬昱也不打算马上离开了,走近信的木桌旁不顾礼仪就坐在了桌上。 “您....这样无礼,会败坏您的德行的..” 信看及姬昱坐在桌上,顿时头昏脑胀,像是自己都受到了打击。 姬昱也不气恼,伸了一个懒腰之后问信:“你觉得德行是人定义的还是周礼定义的?” “自然是周礼定义的。” “这是错的,人的德行只是一个名义,只是周礼占据了名,所以世人想从中参取德行,加强自己的品德;可这个过程包括德行本身,都不是周礼制定的,你能舍弃自己的利益帮助弱小者,这也是一种美德;你有德行,我为何不能招收你作门客?” 信依旧还在犹豫。 “可我的身边低微,没有爵位和官职,作您的门客不仅会给您带来羞辱,他人也会对我进行谩骂。” “不过你始终只是你自己,为何要一直活在他人所规定认为的生活呢?你要是循规蹈矩我大可对你说完就走,可你有着自己的理想,光是倚靠这样行善损耗自己的利益总究会为自己带来负担,一旦你失去了救助的能力,你也就再次回到无能为力的生活了。” 富含道理的话给信带来了深沉的反思,只是少年的脸皮薄,实在没好意思在崇拜者面前答应,心中的顾虑和向往相互矛盾,他既不想给姬昱带来麻烦,又想尽自己的能力报答这个恩人,两重矛盾下他始终不知道该要如何选择。 姬昱看出了他的顾虑,心平气和的说道:“你有足够的时间进行思考,我会在上河邑等着你,你要是决定好了可以去那,我会让学子对你进行一定考效。不会的可以学,可爱人之心是很少有人能够学会的,这也是我欣赏你的原因。” 姬昱压低斗笠,叫上侍从离开了食肆。 作为当事人的信久久不能释怀。 他今日看到了救助他的贵人、知道了贵人的身份、得到了贵人的赏识,一切都好似如同做梦一般虚幻。 看着空荡荡的食肆,信怎么也不相信之前所说的话和见到的人,可王孙昱在临走之前留下了一张纸,上面是他的亲笔签名。 拿着这张纸就能找王孙,进行考核就能成为门客,信来回的扭头生怕他人看见。 随后的他又狠狠的掐了自己的脸,感受到痛觉之后才猛然松手。 “这一切都不是梦!我见到王孙了!” 今日,信注定要睡不着觉。 第二百四十四章 噩耗 第248章 噩耗 这个世界很荒诞,钱,流向了不缺钱的人;爱,给了不缺爱的人;只有苦,留给了能吃苦的人。 正如晋国的资源的绝大多数都被权贵占据,他们才得以在宫寝和居所之中安享肉食;可作为肉食者,他们没有给底层的百姓带来过福利的政策,以贪婪的姿态尽情享用百姓所创造的财富。 宫寝、奇观、宝具,哪一样不是百姓的劳动成功,只是肉食者将其视作为自己的功劳,还在史书上参上己名。 受劳役的百姓却不觉掌权者有什么错误,仿佛他们本来就是权贵的工具一般。 可作为工具,就不会受到爱戴,就像人不会爱自己的碗着,摔坏了便摔坏了,再拿起一个便是。 面对这样的世道,姬昱总在叹息。 他要怎么做才能进行改变? —————————————— 在返回上河邑的途中,侍从不再询问姬昱,而是一边驾车一边思考。 连姬昱都不禁感慨,他身边的人都被他的所作所为进行发生了一定程度的改变。 身为家臣的侍从和那些年纪相仿的随从不会因身份而畏惧他,也不会因身份地位的一定优越而看不起百姓,懂得思考和借鉴。 有着这样的品性,他们可与当世的士大夫相比了。 好在侍从是个闲不住的,虽不提问,可还是和姬昱聊起家常。 “王孙,您那么久没有回去了,会不会想家?” “自然会,只是留在这里的时间越长,对家的印象就会愈发减弱,到现在,我都想不清是想家还是想人了。” “您是该回去看看,只是这质子的身份不能随意出国,现在的您看似有德,可却少去亲人之爱啊。” 侍从的话让姬昱也不禁感伤。 如果不是晋国搞这些幺蛾子,或许他也不会参悟到这么多的思想道理,或许也只是一个普通的王孙。 要不是有阅夫子进行教导和开悟,或许他也只是一个自以为是的独裁者。 这么多年不见兄长们,下一次再见会不会就是因为政权的争抢? 姬昱略显阴沉,因为他已经预见到,在壮大好实力之后,还是会去争夺的。 “您怎么了,怎么看起来有些闷闷不乐?” “没什么,只是想要过久没有与母亲请安,向父亲问好。” “您可真是孝,哪像我儿,待在身边也不见与我有过多少交流。” “你和溪都是不善于表达自我的人,对你们父子来说,或许一同饮酒论证更能体现出亲情之爱。” “还是您有办法。” 所幸古代的道路安全略有保障,加上驾车的速度也没有多快,所以在驾车的路上才得以聊天解闷。 对于驾驶者来说,疲惫不是最令其难受的,孤独才是。 在行车路上,要是不能说话解闷,那生活也就没有了乐趣。 只是路途尚有颠簸,让姬昱时刻想要更快完善水泥的制作。 “您也不是幼子了,为何不让婢女与您一同洗浴呢?太子也没有给您进行联姻,真叫人担心。” 马车上的侍从冷不提防说出这句话,让姬昱刹那之间浑身竖起鸡皮疙瘩。 姬昱虽在思想精神层面有着杰出的成就,可在感情经历上还犹如一张白纸,不愿让婢女一同沐浴,也不亲近女色,所表现出的态度让带有封建.思想的任季子和一众家臣不止一次担忧过了。 其他的权贵公子都是贪图享乐,沉迷酒色;到了姬昱身上,只能看到理性的克制和对自身的洁癖,正因如此也让他们不断担忧。 “等我二九或是弱冠之后再说吧,我还有很多很多事要做,不能沉浸在小情小爱之中,且身体正值成长,不宜泄露元阳。” 每次谈及这个问题,姬昱都是能躲避就躲避,躲避不了就用养生道术之类说明糊弄。 侍从叹了一口气,虽没再继续追问,可心中仍在担忧。 受环境和思想影响作用,这个时代的人都是早婚,想要尽早传宗接代完成自身的“使命”。 姬昱不认同这样的使命,可也知道这是大体环境影响,早夭和难以养活的孩童实在太多了,所以要尽早结合,留有后代的火种。 “您总是这么说,可还是要多为自己考虑,留有子嗣以免出现意外啊。” “放心吧,我都省得。” 随着两人的交谈,时间也逐渐消逝,没过多久就回到了上河邑。 姬昱本想如同往常一般签字走人,可邑士却恭敬的拿出了一封带着金边纹路的信件,封口用蜡进行了密封,没有人敢轻易的打开。 (此信是由硬纸张制成,随着周王室工艺的成熟,纸张的运用逐渐开始转向更为广阔的用途,所以在某些时候代替了竹书) “王孙,这是周王室从洛邑寄来的信件,信使将其送到我这转交给您,是太子壬臣亲自为您写的,小人从未进行翻看。” 姬昱拿起信,不自觉的感受到一股沉重。 在以往的时间,父亲也给他寄送过信,基本上都是考效他的能力和关心他的钱财是否够用,只是这一次如此郑重,却让姬昱慌了神。 “多谢您的转达,给您增添麻烦了。” 姬昱在客套几句之后又乘马车回到了庭院,在安置好马车直接自己独身一人走进寝室进行私人察阅。 随着信封的开启,一个噩耗也随之得出。 “见字如面,姬昱亲启。 我是父亲,告知你一个十分不好的消息,希望你得知之后能尽快收拾好自己的行囊。 我在写出这封信件的时候,天王崩。 天子因过度操劳加上身体一日不如一日,最后在床榻上病逝,你身为王孙,却不能参拜最后一面,这是一种罪过。 天王崩需要众国奔丧,希望你能跟随在晋国奔丧的队伍前来参加丧礼,以完人论;按照周礼你需要戒酒食,不沾血腥,日夜诚心参拜,希望你能做到。你需要根据方位朝向洛邑的方向点明灯火,到了时辰需要进行参拜之后才能做事,不能食用牛羊..... 天王崩是周王室的灾祸,父亲很担心你的安危,希望你和你的兄长能够和睦相处,等你一同参丧礼之时,我会让你们兄弟在丧礼起誓要团结一致,希望你也能做到.... 父亲实在有太多的话想说,可这是说不完的,你很聪慧,希望你能明白父亲的良苦用心。” 信件的纸张经过几番折叠,上面写满了整张纸,虽有一些错别字,可姬昱看到的却是父亲一边哭泣一边写信的样子。 快要改名称了,要变成王子昱了。 第二百四十五章 狐氏 第249章 狐氏 姬昱默默的放下了书信。 该来的这一天还是来了。 可真到了接受事件的时候却总会心生抗拒。 姬郑再怎么说都是他的大父,虽没有深厚的感情,可那也是血亲。 不同于大信息时代下淡漠的感情,这个时代的人对于人情十分看重,哪怕是姬昱也不例外。 要是淡漠了亲情,也就没有家了。 对现在的他来说,王室就是他的家;而今家中生有变故,作为家庭成员的他更是担忧这个家会变成什么样的状况。 天王崩,不只是一个死亡的讯息,更是代表着一个时代的落幕,新任的天子将代表昊天的神灵意志对华夏大地进行新一轮的统治。 尽管周室失势,可名义仍是天下共主,在底层百姓心中仍有作用。 只要还有名义存在,就会有着相应的价值,能够占据天下大义; 而在他收到信件的同时,不知道有多少人收到了这样的急报,也不知道有多少人会因此而别有所图。 ———————————— 借清晨的朝阳气息,姬昱再度拜会赵邑。 不多时便又至赵府的门院。 也不用门人的引荐,在说明情况之后姬昱就在院中等待朝会归来的赵盾。 当主人不在家的时候,是不能随意进入屋舍之中,哪怕是友人也要经过同意或是提前告知,不然都是无礼的行为。 也因没有进入客室,姬昱便在院中的石凳上闭目养神。 却没想到吸引了赵氏家眷的注意。 路过的婢女和侍卫都好奇的看着闭目沉思的姬昱,端详着他美丽的样貌。 姬昱虽有所察觉,不过现在却是求人之际,依旧紧闭双眼。 婢女在不远处看得都有些痴傻。 “世间怎么会有如此完美的男子?俊美和优雅并存,德行和才能并重,真想上前好好端详。” 身边婢女们也一并笑出声傻傻的看着,却不敢有无礼之举。 而侍卫瞻仰的原因就更是简单。 “早就听闻王孙高大俊美,以前没能得见,现在看到果然名不虚传。” 侍卫也在一旁痴痴的看着。 男男女女注视的目光让姬昱感受到不适,可这是在他人的家中,现在他也有要事想要请求赵盾,只能将心中的杂念全然放下,思索如何返回洛邑。 长久伫留的家仆们引来了家主母的注意,也来至院中。 看到姬昱的那一刻,这位赵盾的妻子也不禁赞叹起姬昱的美貌,也难怪他们会因此而停在院中。 “您就是王孙昱吧?我听闻城北有美丽者,德貌并举,今日一见果然非同寻常。” 姬昱张开了眼,看见衣着华贵的妇人连忙行礼。 “不敢当,您应当就是赵军帅的孺人吧,今日前来实属冒犯,只是确有要事想要与军帅详谈。” 妇人是狐氏女,也是赵盾的妻子,这处府邸的女主人。 她是狐偃之女,身份和地位也非是一般人可比。 姬昱虽没有见过,可也听赵盾说起过许多次,只是因为男女之间有着忌讳,也就一直没有见过赵盾的家室中人,虽有几次见过赵盾的儿子赵朔,可却没有见过赵府的女主人。 在一番行礼问询之后,姬昱也向赵妻问好,只是涉及男女之别,不好以姓氏当称,姬昱自然知道她是姬姓狐氏,可当面与有身份的女子交谈是不能以姓氏称呼的。 “军帅之前与我闲谈时常说起过您,只是我来此这么多次,却没有能够拜见您,这是我的失礼啊。” 人前说人话,姬昱将周礼参悟到一定境界,以先发制人之势表明自身的劣势,以退为进。 赵妻笑吟吟的说道:“您有些过了,您来此都是为了与我家掌事人交谈正事,何必在意我这样的弱女子。” 姬昱却一脸平静,以中肯的态度进行言述。 “您可不是弱女子啊,我听闻过您的事迹,在我还没来到晋国之前,您就曾制止过赵军帅的密谋。” 赵妻闻言也不禁掩手而笑。 “我都不知过了这么久竟然还有人记得我做过这样的事,真是丑闻啊,不值得您对我夸赞。” “您这不是丑闻,而是真性情啊。” 姬昱的话让她回想到了从前的往事。 在很久之前,赵盾刚回到晋国,赵衰便与狐偃定下联姻约定,没多久赵妻就嫁给了赵盾,而赵盾也就此在晋国安身。 只不过那时的赵盾性情豪爽、坚毅,办公认真有责任心,不管是对是错都要弄清楚事件的原委,虽然只是从小吏做起,却比长官还要仔细。 也正因如此,赵盾的眼中容不下沙子,就连他人想要贪腐行贿都要插上一手。 因此赵盾在仕途刚开始的时候,其实很遭人嫉恨,只是他认为自己只要为人正直就不会有所差错。 赵妻时常劝谏他不要管得太死,要给上司和手下的基层小吏留有一定的收益空间。 赵盾只会口头答应,背地里还是嫉恶如仇。 正是一年大旱之际,整个晋南都闹蝗灾,晋文公让狐偃外出赈灾,可狐偃从中获利什一,引来了赵盾的不满。 于是赵盾想要密谋在六月六狐偃过寿之时绑走狐偃,让其将得到的利益再分发给那些底层的庶民。 赵妻通情达理,与赵盾关系良好,赵盾想要绑架自己的岳父心中总是过意不去,就试探地与妻子说:“我早就看不惯那些自认为有权势的人肆意的贪.腐国家的财政了,天下的百姓都应当痛恨这样的人啊!” 赵妻也同意了赵盾的观点,赵盾总算放下心,将计划告诉了她。 “我告诉你,希望你不要因为我掳走他而对我气愤。” “我的父亲如此骄横跋扈,你这般恨他也是合理的,放心吧,我是不会说不去的。” 只是担忧的话一直不说就会挤压在心中不能释怀。 一连几天,她吃不下饭,睡不好觉,心里七上八下的。 “虽然嫁给了赵盾,可我还是狐氏的人,狐偃还是生我养我的父亲,不能让他这样的老人遭受到绑架的苦难啊。” 到了六月初五,赵妻实在忍受不住,回到了娘家,把赵盾想要做的事情告诉了狐偃。 六月六的一大早,狐偃就亲自请赵盾赴宴,让赵盾的计划落空。 在宴会上,狐偃真切的对赵盾说:“我这样一把年纪了,不是为了一己私欲才将赈灾的粮食扣除的,晋国还有兵士要养,这几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忽然打仗,要是没有兵士,怎么保护百姓? 你的本意是好的,我不怪你。我的女儿也是出于孝道,才会把你的计谋都说出来,如今事件已经明了,希望你不要再打着绑走老夫的计谋了。” 这场宴会让赵盾大失颜面,可也从这个时候开始,赵盾学会了不再意气用事,对此他还十分感激赵妻。 随着时间过去,赵盾成为了他年少时曾经讨厌的人,曾几何时,他也是那般年轻气盛,只是他向世道妥协了。 再度铺垫一下赵盾的人设,其实赵盾也是好的,只是压抑的太多了,被世道同化 第二百四十六章 请求 第250章 请求 或许她不知道,正是因为她六月六回娘家,造就了一个传世的典籍文化,也正是从她开始“六月六,回娘家”才开始逐渐流传,只不过这一切都是要等到若干年后,后人参考史籍和介入相应的文化才开始让人得知。 姬昱收集着晋国的情报,对于晋国的秘闻也常有所知,自然也知道赵盾有着这样的黑历史,在赵妻面前翻谈也是借两人有着交情才敢说笑;要是一般人,可不敢这般说明。 “知道您与我家主事人关系好,要是他人言说我必然会惩戒他,可您这样一说,我倒是怀念起了往日的时光。” 看着赵妻一脸追忆,姬昱保持和适当的距离追问:“军帅与我在一同问道时,却少有提及往事,您不妨说说军帅从前是个什么样的人?” 看着姬昱这个少年也有一定的八卦之心,赵妻像是找到了知己好友一般想要述说分享,常年在家中掌管家事的她很少有这般放松的心态。 只是男女之间需要有着防备,哪怕姬昱是一个正人君子,也要有人为之作担保才能保证其没有做坏事;鲁国的展获在夜雨中躲在外城门下避雨,收留一个无家女子却因无人证明而饱受非议,要不是后来当事人证明了他的品性,加上他德行高尚,说不准还会受到一定的冤屈。 赵妻自然也是明白人,想要闲聊也会留意让身边的婢女作证,于是遣散了周边的侍卫,留下几个亲信的婢女。 有些事他们这些家仆是不能得知的,所以赵妻也就只留下几个信得过的,在旁开始言说刚遇到赵盾的时候是如何,在婚后的赵盾又是如何,一番笑谈下姬昱也算增添了不少的趣事。 “您与我说的这些,倒是赵军帅从未与我说过,在我面前,军帅总是板着脸,一副威严的样子;在担任军帅前,还曾经常去城北拜访我,我也留宿畅谈过一段时日,对周礼和品德都有过很多交流。” “诶,可不是吗。以前他去拜访您都是三天两回,每日都带着笑容,可当作了中军将,反而一心为国操劳,也不爱笑了,真叫人担心。” 随着两人的闲聊,赵盾也在朝会结束之后返回赵邑。 在停放好马车之后回到院中,看到姬昱和赵妻正在闲谈。 “王孙?您为何这么早就来此?也不提前与我说明一下,我好接待您啊。” 姬昱见正主已经回家,也不再闲聊,而是一脸正经且沉寂的对赵盾说道:“军帅,这是重事,我与您去屋舍中详谈吧。” 赵盾将朝服的外衣脱下递给赵妻。 “贤妻,你帮我收拾下,我与王孙事相商。” 赵妻收起了娱乐的性子,郑重收起衣物替赵盾进行整理,而赵盾与姬昱则是来到了客室进行详谈。 “我很少见过您如此严肃,发生了什么事?要您一早就来此等候我朝会归来,您如此重视是为何事?” 姬昱长叹一口气,以沉痛之色说道:“天王崩。” “什么?!您说的可是真实?” “我在昨日收到王侍的传信,是由我父亲写于我的,信中就说明了天王崩。” 看着姬昱不似作假的神态,赵盾也开始变得沉重。 天王崩在天下的臣民心中还是占据一席之位的,虽不是本国国君,可却是天下共主,对于爱戴周礼和信服仁义的人都是不小的打击。 赵盾也曾十分的喜爱周礼,当得知了天王崩的消息,难免有所感伤。 不过赵盾代表的是晋国的脸面,可以感伤,却不会为此痛惜。 “您来此难道就只是与我说明天王崩的消息吗?应当还不止如此的吧。” 赵盾依旧冷静,他已经不再是原先那个为庶民得不到应有的粮食而愤恨的人了,他现在更加的冷静理智,心中不再是公平公正,更多是为晋国强大和家族强盛。 他猜到了姬昱来此的想法,只是他不说,要姬昱开口,这样他能有着更多的话语权。 “我有一个请求,想要跟随您参与国丧礼,回到洛邑看看。” 赵盾看着言语略有悲状的友人,只是轻叹一口气。 “您是一个质子,您知道我带您回去会意味着什么吗?” “我回去洛邑,就相当于以晋国臣子的身份,此去也说明了晋国在支持着我,我是我那兄长的阻碍。” 赵盾感叹着摇头。 “我知道以您的智慧不可能不懂政事其中的弯弯绕绕,可您真要这样做吗?到时候要是我们晋国胁迫您担任天子呢?您受晋国恩惠是不能拒绝的,到时候的您就背弃了自己心中的道义,又如何能够立足呢?” 姬昱还是平静,他也预料到赵盾会这样说,这一切在他的脑中早已经演练过一次。 “可天王崩,作为王孙,我不能不去,不去就是违背礼义,舍弃自身的亲情,您又要我何去何从呢?” 赵盾还是不舍,他知道姬昱的志向爱那个,不是担任天子,只是晋国的掌权者早晚有一天会借助他的名义去争夺,他就算想要阻止又有什么名义呢? 阻碍晋国的发展? 等到那一天或许赵盾不会抵抗。 他就是知道这一点,所以想让姬昱和晋国分开关系。 说到底,他心中还对姬昱抱有感激和期望,希望能有一天看到姬昱能将他的思想传播给所有人。 可要是让晋国胁迫姬昱,姬昱又会有什么自由可言呢? 晋国只会是晋国,而王孙昱也只会是王孙昱,二者除去利益关系,就不能一并绑定。 赵盾心里清楚,可还是不希望他去。 “您当真决定要跟着我去?以您的智慧应当不受这般拘束,等到您的着作足够充足就能成家立派,您要是去了,就陷入这权势的争斗之中了。” “我知道您是为了我好,可我必须要去,我也是周王室的人,如果连自己的大夫的丧礼都不能参与,那还算什么人呢?虽有质子的理由能够替我说明,可这只是欺骗,要是我不去,就是有悖人.伦啊。” 赵盾沉默良久,而后还是点头。 “既然您都决定了,那我也不能阻止您,在得知天王崩的消息之后,我会传唤您一同去往洛邑的。” 姬昱也释然的点头。 两人最后都没有再说明什么,只是在无声之中好像又什么都说了。 赵盾:诶,木已成舟,不可阻碍。可恶,我就算成为了军帅,还是什么也不能改变吗? 姬昱:赵盾这家伙总算被我骗到了,将计就计可真难表演。 铺垫陈设这么久,终于要回国一次进行短暂的交锋了 第二百四十七章 最后一讲 第251章 最后一讲 姬昱离开了赵邑,回到了上河邑的讲堂。 真要离开的时候还真有所不舍,看着在蒲团端坐的学子们他心有感触。 他将思想觉醒视为自己的本职工作,通过解读人的本性和提倡崇德,已经带起了许多的学子能够进行自我思考,有着奋斗的道路。 这些学子年龄不同、爱好不同、所擅长的东西也不同。 姬昱没有以一种标准对其进行要求,而是让其自由选择理想的道路,在此之前都在学习着人文知识,深化情操修养。 也正是因此,学子们没有不爱戴他、敬重他的。 而现在,他要来此请假。 “今日是我近来最后一次讲道,周室发生变故,我这几天应当会与赵军帅离开晋国,不知何时归来,已经悟道的人也可以不用停留在此地,可以回去自己进行实践,你们当中有人不是晋人,在这里生活终究还是比较麻烦的,想要离开可以与我说明,今后可能我会很少讲道了。” 姬皮是晋人,得知姬昱要离开的时候顿时慌了神。 “您要离开晋国?” “我要回洛邑,发生了什么事情你们过几日就会明白了。一来一回应当也有月余,你们所学的东西已经够多了,不是吗?” 养广父拱手向姬昱行礼。 “我要申请结业,我要回去楚国做出一番成就,以此谋求正名之道。” 嬴叔虎也低头行礼。 “我也要回秦国施展自己的能力,您告知我们的道理也时常说过要懂得亲身实践,我也想要回国表现,证明自己。” 众弟子也纷纷开始对姬昱行礼。 他们虽都想跟随姬昱,也知道姬昱这般传道之恩;可姬昱强调过很多次,他并不会强求所有人留下,也不会阻碍任何人将来从事的道路,有些人已经学不下去,有些人悟道有得,有大部分人都向姬昱申请结业。 还有一些晋人想要跟随姬昱多学习道理,这里也是他们的国家,所以他们贪图更多知识和智慧。 “既然大多数人都表面了,这便是我最后在此讲的道,以后要是想要听讲我不会在此了,我也要去实践自己的道,你们也可多翻阅书籍,保持好学之心。” “我等谨记。” 众多心学弟子神伤不已,可人总是要有分别的。 姬昱不会一直讲道,因为他也是有瓶颈和需要整理的时间的,这几年的讲道让他整理出自身体系的初体框架,要想充实更多的内容还需要他自身的历练。 理论和实践是相互依存彼此并重的,强大的理论能够指导人的行为,可也需要进行实践检验。 “那便开始最后一讲吧。你们还有什么想要问询的道理或是有所疑惑的都可以先说明。” 由路举起手想要作答,姬昱对他点了点头。 “老师,我在城中看见一个养有犬只的商贾在街道走路,犬只肆意奔跑,却不慎被一个农人踩到,商贾要求农人为犬只下跪道歉,乞求犬的原谅,这件事情是正确的吗?” “这绝不是正确的。” “可农人还是为犬跪下了,并且诚恳的向其道歉。” “那就是整个世道都错了,整个以等级区分尊卑的世道错了。我作假设,要是等级高的人所圈养的犬只所享有的权利和义务道德都比等级低的人要高的话,那整个世道都错了; 以人的爱来说明,人对犬有爱,犬也对人有爱,可其终不为人道,不受人道的平衡敬爱。如果一只犬仗着主人的权势比人还要高贵,世道混乱不休,那似犬一类之物在等级高的人眼中比常人更有用处,则犬非人却尊,而人非犬则卑,人道所运行的道理也就被破坏了。 在正确的价值观之中,人和人之间是一样尊贵的,有着一样的生命、智慧,只是因身份的不同所行使的职责也就不同,高贵者不能因身份的差距而鄙视低贱者,低贱者也不能以身份的差距而自我卑微; 肉食者之中,有一种喜食犬肉的人,食用犬肉却不会遭受到唾弃;可肉食者却不能食用自身的同胞,这样的行为会让人感受到恐惧并且深深厌恶。不光是肉食者,所有人都害怕食人者,当此类出现的时候说明人道的规则已经遭受到破坏,有食人者的出现,世道必然会因而遭受到重创。 人和犬是不对等的,因为物种的不同不能将其当做人来看待,可我们却可以以非同族类的异端鉴别。 自然的神性平等而宏大,而世道的人性分有等级却又狭窄,虽为一个物种,却有高贵者和低贱者之分。如果高贵者鄙视低贱者,则说明高贵者丧失了人性,将自身或是低贱者不再视为人,将其视为如同犬只一般的奴隶。你觉得这样的高贵者身上会有什么值得学习的品质?” 由路摇了摇头。 “高贵者不应当把人看犬只,把人物化之后也就不能再视之为人了。” “正是如此。人是不能被物化的,道德是不能受到损害的,情爱是不能当做玩笑的。当人性受到侵袭时,自私的兽性就会占据领先层面,从而高贵者自私,把占据的公有资源视作为自身家产,抢占大部分百姓的资源;低贱者自私,不愿意与共同劳动者一同和平相处,想法设法抢占他人利益。 如今世道礼崩乐坏,就说明需要我们这样能够辨知善恶的求道者去改变,如果连我们都倒地的话,世道还有光明和公正吗?” “没有!我们绝不倒下!” 众学子振臂高呼。 “那我们彼此约定,求道者绝不倒地。” 姬昱在最后的讲道上述说着对求道的肯定,在讲台下坐着的学子也在高声宣誓着他们不会向着荒诞腐烂的世道作出妥协,他们要一同为其抗议斗争。 无知者总是抱有无所谓的态度任由事件发展,对他们来说,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可正是有太多的无知者还有不作为的人,任由道德开始败坏,礼制开始崩塌,他们还认为这是时代的发展,却不想发展的只是生产力和市面经济,可思想上却从来没有得到发展。 当自私的人越来越多,无知的人就会变为自私者的工具; 乐子人在一旁旁观,应声者转变为自私者,向世道散播自私的思想,从而导致整个世道沦陷在虚伪的私利之中。 第二百四十八章 马车很慢 第252章 马车很慢 在绛城中,有一众马车挂上了丧礼的白旗帜,马车周边都刷上了一层树脂和漆的混合物,底下的一群人都披麻戴孝。 周礼规定,凡丧,为天王斩衰,为王后齐衰。王为三公六卿锡衰,为诸侯缌衰,为大夫士疑衰,其,服皆弁绖。 越是重大的丧礼,就越要穿戴粗糙稀疏的麻布,用以表示对逝者的尊敬。而因天子的身份格外尊敬,故而引用斩衰之礼。 而所谓斩衰,就是用最粗的麻布做好的布面直接斩断,没有缉边,故意让断处的线头外露,故称之为“斩”,而“衰”就是正衣前加上一块长麻布,除此之外还有冠、履等物件,到了洛邑附近,他们还要去砍伐竹子削成竹杖前往王城敬拜,途中不能说话也不能走乱。 衣物和携带的东西都是下等之物,穿在身上十分难受,内衬勾起的线头还会磨损人的皮肤,有时格外生痒。 不过没有人敢抱怨,这毕竟是要参与天子的丧礼的,说错话可是会留有把柄,让人不齿。 姬昱抓了抓手臂的痒处,站立在赵盾身旁。 赵盾给他介绍随行的人员,一一认识之后难免要行礼和回礼,礼仪的繁琐让姬昱都有了几分不耐烦。 在这个场合下,还有一些不懂礼仪的官吏在赞叹姬昱“体态优美”,可一想到这是参丧,一时之间又觉得有几分尴尬。 等到晋国的宗伯在城外宣读完礼仪之后,众人这才上车。 姬昱毫无例外的与赵盾的马车一同搭乘。 驾车的人是赵盾的亲信,车上就他们三个人,能够畅所欲言。 在车厢上端坐的赵盾叹了一口气,沉声问向姬昱。 “您觉得我有错吗?有些人说我霸占晋侯的主权,将晋国当做了自己的。” “我觉得您有对也有错,对者在您为晋侯摄政,错也是在您为晋侯摄政。我听闻您在执政初期,还曾会盟诸国,这不是也犯忌讳了吗?” 说到赵盾的痛心事,他也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 “我刚做中军将的时候手中有着无人可比的权势,也被其迷惑了双眼,在先君死后一时无法收制,也做过一些荒唐事,变成了我年少最不想当的人。可我没有选择,我不这样做的话很难掌控整个晋国,现在的晋侯年幼,朝堂之中多是谋求私利者,不会想到为晋国发展做出一定取舍,所以我便向他们妥协了,换取能够让晋国延缓生息的时间。” “可您这样做,也给了大多权贵一些特权吧,您知道这样做的后果吗?当在臣民之中,卿士得到了绝对的便利,要是欺压百姓,您决定晋国又会如何?” “会变成一个没有生气的国家,可我宁愿使得他变成一个百姓厌恶的国家,也不会交给那些无能者;百姓没有生气,可以通过制造舆论和对于宣战进行调节,可国家的掌权者要是无能,就会被其他国家欺负。 现在的秦楚都虎视眈眈的看着我们晋国,这要我怎么收手。” 姬昱也叹了一口气,他知道了赵盾的无奈,可事件的发生和赵盾态度的改变都说明了他已经不是当初的良善中人,要是姬昱真的轻信,那和受骗又有什么区别? 他知道赵盾说的有真有假,也能进行有真有假的回答。 “可您终究是做错了,泼出去的水是不能够收回的,说过的话也是不能再进行改变的,当您成为了那些欺压者的庇护者,也就说明您已经走上了一条错误的道路。我听闻您还做了晋侯的老师,有没有教过他什么正确的道理?” “诶,别说了,先君之妻穆嬴一直对我抱有偏见,时常教导晋侯不能随意听信我的话,我教导他又有什么用呢?倒不如让您来教导其良善之道,或许能让晋侯学得几分。” 姬昱看穿了赵盾的心思,得知赵盾这是在借事想要拉拢他,也顺带更好的掌控小晋侯,只是他没有拒绝的余地,况且他在监视王宫动向之时就早就做好了这样的打算,晋襄公在时也曾戏言要让小晋侯跟着他学习,他能够做到更多想要做的事情。 要是方法合适,甚至能引用一招金蝉脱壳之法摆脱晋国的控制。 他没有理由拒绝,只是随意答应不是他的性子。 “看情况吧,要是晋侯足够聪慧能够听悟思考,我也会用心教导的,只是我不知道以我的年纪,是否能够担任太傅。” 赵盾笑了笑,从姬昱所说的话中,他能够感受到他还是有着些许能够为晋国效力的打算的。 一旦姬昱与晋国彻底绑定,那之后要想更好的控制他担任天子,这不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吗? (钉子姬昱已经制作传播,只是受限于资源技术没有大范围推广,不必在乎成语的来源) “您这话说的,晋国还有比您更有智慧的吗?您也曾经说过,学不在先后,在于才能,怎么这就不自信了?” “那倒没有,只是这并非小事,我也不想让您为难,要是教不好我也有些担忧。” 赵盾拍了拍姬昱的肩膀,给予他足够的安全感。 “放心吧,您只管做,不用在意什么,您不是有教化世间的理想吗?等您成为了太傅,您可以开设学府,就像您在许久年之前就提议建立洛邑学宫一般。” “您说的对,只是我那时年纪尚幼,没有想到那么多,也不知道现在洛邑学宫会是什么样子,以前的我啊,以为只要做出了东西,就能改变世道,现在看来,还早得很呢。” 赵盾闻声开怀大笑。 “我们两人何尝不是一样呢?您可一定要与我一同共事,我们一并承担晋国的负担。” 赵盾和赵衰的手段完全不同,不过以称兄道弟的形式确实能够拉近人的关系,要不是姬昱的眼界和见识过高,说不定还真会被其忽悠。 随着马车的颠簸,大部队驶向了姬昱熟悉而又陌生的领地。 临近洛邑,一行马车在野外开始砍伐野竹,将多余的竹枝削去,制成合适的手杖。 众人都拿到了合适的手杖,将其放置在马车的车厢处绑扎固定,随后总算向姬昱日日夜夜魂牵梦萦的故土驶去。 第二百四十九章 质子 第253章 质子 王城外,一行穿着丧服的人乘着马车在距离城外百十步停下,等候守卫传信通报。 望着高耸的城门,姬昱的心跳动得厉害。 他生活了十年的王城近在眼前,看着却是那般熟悉而又陌生。 夯实的墙壁似乎在他走后厚实了不少,原本王城外裸露的青石也不见开裂的样子,周边的环境也有了难以表述的变化。 “这就要进城了吗?” 姬昱长呼一口气,在马车上平复自己的情绪。 望楼上的守卫看到来人,也急忙下楼接待。 洛邑城内外都在服丧,天王崩这等大事作为王畿中人都要披麻戴孝,以表示对天子的尊敬。 这期间不能苟笑,也不能随意游玩,而是要在家为天子祈福,作为官吏更要与宗伯和太宰小宰这些周室的卿士一同祭拜,要跟着掌事者在王城的各个角落述说“天子回来吧”,发讣告,也是称“天王登仙了”。 望楼的守卫都穿着甲胄,外面套上一层丧服,也会在甲胄的腰间别上一方白束带,随着风吹舞动,寓意是为死去的天子守灵保护领土。 守卫下楼走近马车,询问起领头的赵盾。 “来者可是晋国丧使,可有凭证?” “晋侯年幼,不能赶赴,陪臣赵盾代其参之,有晋国的使印和凭证。” 赵盾拿出用作证明的工具,进行检验之后守卫才点头回应。 “原来是赵士,现在不能为您行礼,请您不要怪罪。” “我自然是知道的,丧不言主家屈尊,我不会怪罪,只是我此行带了王孙昱,请您也要一并转告。 王孙思念天王,崩后常常在屋舍之中流泣,连路过的飞鸟都为其感伤,有着这样的孝,是不能够拒绝的。” 守卫沉吟着点头,目光看向了马车中的年青者,却始终没有发现姬昱。 “我在许多年前曾送过王孙出城,怎么现在看不到呢?” 赵盾不能轻笑,这在丧殡期间是无礼的表现。 他只能指着马车对守卫说道:“这上面的就是王孙。” 守卫定睛一看,姬昱的样子和几年前还有着七分像,仔细一看还是能够辨认出,只是那高大的身形让守卫都有了一时的愣神。 “这才几年啊,王孙就已如此高大,真是昊天庇护啊。” “劳烦您回去通报,我们会在此处等候您的通行说明。” 守卫点头,与随行的守卫们交代之后,朝着城内走去。 这个时代讲究礼仪,要有先后顺序,进入他国城池之中都要禀报,除去野道能够自由行走,想要进城都要有所理由,类似赵盾他们这样的外国来使,更是需要有着上面人点头应许才能放行。 要是无理无据的就能随意进入城中,律法的保护作用也就失去了效应;不过在信息传播并不发达的时代,相互通信也是一个大问题。 所以这些马车都要在城外等候,直到负责人点头批准。 看着守卫离去,赵盾也就回到了马车上,长久的奔波和路途的颠簸让这些人都没有好好的休息。 在道路的树荫下,他们停放好马车,将马拴到了树下,进行短暂的休息。 一般这个时候主使者会跟从者们讲述进城的规矩,再三强调要按照周室的礼仪,在一定程度上也不能违背自身国家的礼俗。 赵盾在树下与卿士们和姬昱一并强调。 “入周室要随礼,也不能舍弃本国的礼节,在此之前,我们要再度温习有关丧葬礼仪的规则,将晋国和周室的礼节都明悟于心,不能丢自己国家的脸,也不能让他人看不起。 在许多年前,无礼的楚国就不通礼仪而参拜天子,天王崩后又以不合礼法招魂冒犯,还弄乱了苫草,这样的笑话你们应当时刻谨记,不能像楚国一样无礼。在这期间一并不能说凶乐之事,也不能谈论关于酒色的话题,把衣襟按在腰带间、头戴丧冠,不得进入宫门,行事之事要叫侍卫一同陪从。 周室的礼比起晋国要严苛得多,一定要遵守知道了吗?” “我等知道了。” 姬昱在一旁也点了点头,对于周礼的规矩他在年幼时就已经通学过;现在虽是以晋国臣子的陪客身份回国,可以往所学也不曾忘记,一想到不按照规矩就会受到责罚,他就会想到他的两个兄长,姬瑜和姬季。 他们在以前就常被大宗伯批评,现在也不知道守不守规矩,还是像之前一样顽劣呢?还是现在已经成为了周礼的拥护者,姬昱不知道,他对离开多年的家十分的好奇。 长久离家的人已经不知道家乡的变化,可故乡的往事却总是不能忘怀。 他的亲兄长,姬班,是否还是那个细腰的美男子? 姬瑜和姬季他们还是不是和以前一样在一起玩耍,宫寝之中是否会生有变化?他所住的小寝中的陈设,会不会还是没有变化,母亲每隔一段时日就进行打理,也不知道宫中会不会有很多生面孔.... 姬昱离开得太久了,对洛邑已经产生了一种陌生的感觉。 有些事情他已经忘记,可他们会不会也忘记他呢? “军帅,您去过成周吗?” “这倒没有,在王宫进行祭拜之后我们都会在成周进行短居,您要回王宫吗?” 赵盾看出了姬昱的纠结,这股纠结是没有办法进行掩饰的,一个人的伪装就算再好,也不能对自己所在意的事物进行完全的遮盖。 不过姬昱的纠结倒是让赵盾很放心,有着在意亲属的情感,会比一个没有在意东西的人要更方便控制。 “我不回去,我是晋国的质子,是不应当进行自我决定回家的,我要是回了王宫居住,就开辟了一个不好的先河,要是有人学习的话,所谓交换质子的形式也就成为了一个笑话。” 赵盾压抑了心中的笑意。 “您可真是守规矩啊,回到洛邑都不打算回去看看吗?” “我是质子,现在跟着晋国的马车来到洛邑对天王进行殡丧的追悼,除此之外我不应当做其他的事情,要是其他质子都这样胡来,岂不是都能偷跑回国?” “我不说了,您的品性不应当遭受到质疑。” 第二百五十章 入宫 第254章 入宫 赵盾看着平静的姬昱,内心略有悲叹。 “王孙昱此人为何生在周室,要是生在我晋国,哪怕他只是一个庶民,我都要让他做一个卿士改正晋国的风气,可惜啊,他是王孙。” 不知过去了多久,守卫带着消息来到了城外通知赵盾等人进城。 从王城的北门进入,马车又安置在王室的马厩中,一行人跟着侍卫从右社走到左庙。 王城的道路十分宽敞,能够容纳九乘车并行,而王城中的建筑也能分为九个区域。 从北门进入的外经道,有市肆和许多用于安置的马厩,每一个地方都有女官或是寺人看管,这里还不算王宫,所以也有一些奴隶在其中劳作,只是因为丧期,都穿上了白色的麻布,一时之间分不清谁是奴隶。 这九井之所,宫外之左置祖庙,有祭祀武王和文王的庙宇,也有祭祀先祖先王的庙。 宫外之右置社稷、北为市肆、南为作坊,而在中间区域,就是王宫。 姬昱跟着赵盾等人走在这熟悉的道路,在路上看到了许多不相识或是已经忘记的宫女,也有一些人在背后偷摸的打量他。 只不过这几年姬昱长得快,现在已经长到了八尺半,比起赵盾都要高出半个头,他们又怎么会想到他就是几年前的王孙昱呢? 作为使臣,首先应当就是拜见天王的子嗣,询问有什么安排,以及需要在哪居住,知道天王在什么地方停柩待葬,熟悉祭拜的礼仪等。 周室的大卿士们也在半道上接待他们,如周公忌父也抱着老迈的步伐对使臣们一一问好。 虽然周王室的规矩多,名义大,可这天下不是周室做主了,很多事情都是称霸的晋国在掌管,如今晋国前来参加丧礼,主事的大臣和大卿士们都纷纷迎接,表明两国的友好和对其的肯定。 周室衰微,他们还想要用虚伪的面子来维护自身的利益,在此给足了晋国卿士的面子,也在拉近关系来向其发出拉拢的信号。 只是这样的行为是可笑的,作为洛邑人,姬昱在一旁十分尴尬。 可他们也知道这个天下已经不是周室能够做主的,想要维护好周室仅有的名义,他们必须拉近强大的国家。 “昱呢?我听闻王孙昱也跟着您来此,怎么没有看到?” 周公忌父佝偻着身子,四处低头打量,在姬昱离开之前,他也只是到忌父的肋下,周公忌父身高七尺半,比起姬阅要高出不少。 赵盾捂着笑,拉起忌父的手,搭在姬昱的手臂上。 “这就是王孙昱了,现在可不是幼子,在晋国都没有人比他高了。” 周公忌父抬起头,看着姬昱年青而又阳光美貌的面容,心中不禁涌起几分酸涩。 “几年不见,都长这么大了,低下身子给我看看,我看看这些年有没有吃胖。” 姬昱蹲下身子,让周公忌父狠狠的端详,他还时不时用手捏捏姬昱的脸。 “诶,我这把老骨头可算白活了,听闻王孙在外的贤名都不敢相信,现在真的回来了,我看着却还是不敢相信。 老了,应当陪天王离去了。” 姬昱双手握起忌父的手,用以往的语气跟着周公忌父说道:“您对我的恩惠和教导我从来没有忘记,阅夫子也常常教导我要学习您对礼仪的看重,学习您处世的态度。” 姬昱这么一说,周公忌父却有些不好意思了。 “我儿真的有这么说过吗?我还以为他在藏守室看书看坏了脑子,没想到还真读出些门道出来。” 一行人一边走一边聊,大卿士陪着赵盾谈论两国的礼仪,姬昱身边也有一些老人说着难以想象姬昱长这么高。 太子壬臣在明堂办公,所以一行人也就来到了明堂。 这是姬昱时隔几年再见到他的父亲,繁多的政务让他的头发增添了许多斑白,紧皱的眉头和不好的气色也在说明他的父亲肝脏和心都有一些毛病。 姬昱以往没有习得望气之术,现在看到壬臣的气色,才猛然明白他一直在为周室操劳和担忧,疾病和心理负担占据了他大部分身体,可他却还能时常问询姬昱的功课和在外的学习进度。 或许在他的眼中,学习能够改变整个周室。 他把希望寄托在姬昱身上,对姬昱的态度比起姬班来说好上不知多少。 在壬臣的身旁,是一同辅政的姬班。 两人一开始都没有注意到晋使中的大高个是姬昱,只是姬昱在看到他们之后眼中不自觉流下些许泪水。 正想与赵盾交涉的壬臣心有灵犀的感受到那股伤感,下意识的抬起头。 “昱?” 姬昱点了点头,站在赵盾身后不知言语。 赵盾摇了摇头,他也发现不能让姬昱与他们一并同行的,这场面要说些什么才能摆脱这样的尴尬局面。 场面有些不知言说的尴尬,一片寂静之下,姬昱知道应当要说些什么,因为这本就是他引起的。 姬昱说道:“拜见太子,请您根据周礼的规定,为我们言明参拜王柩的时间和地点,安置好住所,等我们都焚香沐浴之后好安排与各国的陪臣一并参拜。” 太子壬臣缓过神来,连忙点头,而后又拭去眼角快要流下的泪,控制好心情开始与赵盾言说。 “我听闻过赵士的名声,您在晋国安稳朝政,是个贤才啊。此次前来参与殡丧,是依据了晋侯的意思吗?” “正是如此,请您说明事理,我等舟车劳顿,一路上也不曾停息,就是为了来痛悼天王的。” 壬臣与赵盾开始了正常的交谈,因为信息传播的速度慢,加上各国赶赴的时间都不一样,所以要给各国安排好相应的事宜。 领近之国给天王念悼,来的早的要对天王进行一定的仪式哀痛,至于来得晚的国家也有一定的事情安排。 所以周礼规定天子七日而殡,七月而葬。 现在已经过去了七天,周室已经停柩在左祀;使者在进行一定仪式之后,要向天王表示不能及时到达的愧疚和哀痛,献上祭品,用制作好的手杖在周边边走边舞,一般来说需要三天完成整套的仪式。 祭拜完之后,要定好时间,在七个月之后能够同时到达。 在这七个月中,周室会挖土建造墓室,整列好祭品,等到七个月后,所有的诸侯都要到来,见证天子的葬礼。 天子葬,同轨毕至;诸侯葬,明盟至;大夫、士葬,同位至;庶人葬,族党相会。 另外,葬礼的不同规格,所能食用的东西都是不一样的,天子死后吃什么,诸侯死后吃什么,不过要描写出来需要耗费很多笔墨,参考许多典籍,一些东西会省略,礼记和节葬还有周礼的内容会略去很多,大部分的人都没有看过,省略也无伤大雅,说明好主要的东西就可以了,应该不会有人杠吧... 第二百五十一章 夜谈 第255章 夜谈 太子壬臣介绍完,让几个寺人带着晋国来使去往东边的成周,有礼官会进行指引,在明天的日出时会先去左祀悼念,而后再跟着宗伯一同唱灵,拿着竹杖绑上白布条,经过三天的祭拜之后就能在祀庙中向天王祈福。 周礼也有过规定,祭拜殡丧的时间最好是在日昳之前,根据易中阴阳之说,早上的时候阳气旺盛,人在接触这类事务不会受到过多影响;而在日中之后,太阳会逐渐往西落去,人间的阴气也会逐渐升高,对人来说很不吉利,也怕招惹邪祟,所以都不会在夜晚进行。 要是在晚上进行丧事,不说会不会令人感到不适,要是体质和惧阴的人参与也可能在事后得病,这种玄乎的事宜没有人会冒忌讳。 洛邑的丧礼过于繁琐,也体现出天子的身份特殊,有着无比尊贵的待遇。 世间所有的身份都是天子给予的,诸侯能有特殊的身份也是因为天子分封,只要周礼依旧存在,天子的地位就依然存在,只是这样虚高的权利只是在名义上的,各国明面上依旧尊敬天子,不过中原天下却已经不是天子说的算了。 现在的周室十分矛盾,既在身份上高人一等,可却没有实际行使天下的权利,在向天下发号施令的同时还需要询问晋国这个中原霸主,说到底还是实力不济,只能受制于人。 也是因此,卿士们都在向晋使表示善意以示交好。 姬昱在明堂发言之后跟着晋使一同离去,没有在王宫停留。 他除了基本上的问好和交流之外都是跟在赵盾身后,与晋使一同在成周的使地居住。 这里也有婢女和寺人,需要进行传唤和食物都有人负责,在闲暇之余,还能在成周游逛,只是如今是天子的丧礼,在成周没有多少人进行贩卖东西。有的都是经过允许的贫户,在贩卖瓜果也不能吆喝,得用白布盖着竹篮和摊子,手里拿着带着白布条的竹杖招摇,有人购置才能翻开白布。 姬昱走在人烟稀少的街道,身边的晋使们也在端详着洛邑的面貌。 成周与绛城差异不大,在这个普遍都是夯土青石的土木建筑的时代中,除了一些地方采用高端的木置,在很多建筑用材和样貌都是一样,区分不出各国的人文情怀,有些国家以王宫的建筑为重,有些国家则是不在意形式上的外在。 “我看成周和我们绛城也没多大区别嘛,看着都差不多,只是洛邑的王宫比我们大,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 年青的晋使在背后嘀咕,恰巧被姬昱听到了。 他只是摇摇头,抿抿嘴没有多说什么。 人都是有差异的,有人好有人坏,要想让所有人都服从一种思想显然是不合理的,不过他说的也没有错误,洛邑并没有什么了不起,只是一个较有经济实力的城池,在很多层面上都不如其他国家。 对于生养他长大的周室,姬昱没有过多的偏袒,正是因为知道其中有许多弊端,所以才会正视。周室的军备和兵力不如他国、有些卿士自以为是、有些卿士贪图享乐,这些他都有所耳闻。 可正是有着周室有着需要改进的地方,所以姬昱才会一直向着好的方向发展。 年青的晋使连忙捂住了嘴,眼神偷瞄姬昱是否在看着他,方才的他下意识说了无礼之言,好在姬昱没有与他争论,不然晋使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姬昱没有在意这些人的想法,跟着他们来到使地之后找了一间偏房住下;说来也巧,找的正是当年百里奚暂住的地方。 “您一路上也没有合过眼,应当有些乏了,速去歇息吧。”赵盾说道。 姬昱点了点头,在称谢过之后入屋养神。 回到洛邑之后,姬昱没有找父母亲,也没有去学宫视察,没有与阅夫子相见;这是姬昱遵守规则应当做的,他现在只是质子,不是一个自由人,想要争取到合适的时间,也是要看晋人的安排。 不过,姬昱却有另外的门道。 他有着所有晋使都不能预料到的后手,鹰隼大黄。 姬昱返回洛邑之时,就让大黄在空中跟随,夜间趁着小解时在外沟通,姬昱也会留给大黄一路所用的生肉食物,大黄跟得上马车的速度,加上谁也没有预料到姬昱会饲养如此通晓人性的生物,他们自然也不会怀疑姬昱有什么事在瞒着他们。 反倒是姬昱在停整休息的时候也是拿出书籍研学,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谁也不会想到姬昱会藏有心机。 姬昱要让大黄在短时间适应洛邑的环境,能够辨别具体的方位和地点,并在明日与阅夫子进行传信,所以在与其沟通的方式上就难免会大费周章。 黄昏之时,大黄就溜进了姬昱的住所,煽动翅膀绘声绘色进行描述。 姬昱也在手脚并用,以言语低声与它沟通。 “我的玉佩,象征亲信的人,你的明白?” 姬昱拿着随身的玉佩向大黄示意,接下来又说起明日应当如何操作,在白天需要记住姬昱交给玉佩的人,并将脚爪上绑好的信件交给对方。 大黄点头回应。 随着姬昱的表述,大黄愈发具有灵性,姬昱有时都能猜想出其表达的意思。 也不知道后世的公冶长是否能真的听懂鸟语,现在的姬昱似懂非懂,也只能与大黄这样具备灵性的动物进行沟通。 姬昱在屋中的案桌前书写了一封字迹较小的信件,用丝线在大黄的脚爪上绑缚,为了不使其掉落,姬昱用三根丝线作了活死结,除去人为的损害,一般都不会掉落;而且大黄的灵性绝佳,发现信件丢了也能用喙叼住,不会存在容错率低的情况。 在安置好大黄之后,姬昱找到了赵盾夜谈。 “感谢您能给我回到洛邑的机会,虽然您也有着自己的目的,可我见到了以往的相识,还见到了父亲,明日能够给我一些时间和我所在意的人多待一会吗?我不会做出越界的事情,只是闲谈。” 姬昱说得真切,赵盾也若有所思。 “这是您的家事,自然可交谈,您不用有太多的顾虑,您对我们晋国来说不只是质子,也是我们晋国智慧和学识最为高超者,您不用为一点小事而困惑。” 姬昱自然知道赵盾一众晋使都不会制止,只是他要说的并不是单纯的闲谈,所以要进行掩饰。 “这不是怕您会多想吗?” “我看是您想多了。” 第二百五十二章 丧祭 第256章 丧祭 大清早,姬昱与大黄再复述一次,与晋使一众前往王城的左祀。 一路上,他看到了许多相熟的人,姬瑜和姬季都没有改变,依旧是大大咧咧的性子,站在一起说着小话。 “两位兄长,多年不见感情还是这般要好,真是让我羡慕啊。” 姬季打了一个激灵,难以置信的抬起头,身高的差距让他感觉自己反倒像是兄弟四人中最小的。 “昱,是你吗?” “没想到您还记得我,我还记得您拿走过母亲给我的零嘴米饧。” 姬季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这么多年了,你还没有忘记啊。” 姬瑜则是略有戒备的看着姬昱。 “昱,我听闻你是晋国的质子,现在是跟着晋国的使节一同前来的吗?你难道已经是晋国人了?” 姬昱没有明着回答。 “我只是在晋国待了许久,可这里不也是我的家吗?” “这里已经不是你的家了,祭拜完之后回到你的晋国吧。” 姬瑜半路上就开始置气,让姬昱有些脸色难堪。姬季也在一旁说姬瑜不能这么说话。 姬昱叹了一口气,转身又跟在了晋使的队伍,让姬瑜眼中的厌恶愈发强烈。 随着离祀地越来越近,许多的人都在道路上问好行礼,领路的寺人也会跟卿士介绍晋使之人。 晋国是中原最为强盛的国家,也是周室如今最为亲近的国家,一时间众人都在与晋人攀谈,一说到王孙昱其他人更是将姬昱围绕起来。 “没想到王孙都来参与这丧礼,这会不会违背质子的约定啊?” “不会的,王孙从晋国到洛邑,一路上都是跟着我们,哪里都没有私自去过?又怎么算是违约呢?况且王孙也是天子之孙,有着一份孝道之心,难道不能来此祭拜吗?” 赵盾当着众人的面开始言说,将姬昱的孝和没有违约作为掩护,堵住了想要借此说三道四的他国卿士。 在大部分的人眼中,质子和不动产是一样的东西,是不能随意出入质押之国的。 “纳质为押”用以维持外交和政.治上的平衡,使得两国相互信任;姬昱就相当于周室抵押给晋国的信用凭证,生效期就是能够用姬昱来威胁周室,而姬昱作为代价是受到晋国的监管,只能在晋国从事,不能回国;除非周室发生大的动乱,没有人能够继承王位,这个时候姬昱才能回国继承王位。 只是姬昱现在就来此进行参拜,在一些别有用心的人看来,就耐人寻味了。 在他国的想象之中,会认为晋国这次带着具备贤德之才的姬昱来祭拜或许就是为了宣示自己的主权,表示他们国家有个王位预选人;等到太子壬臣上位之后,会有一些押宝者自然投靠晋国。 陈侯朔若有所思的看着赵盾。 “此人心机深沉,不可不防啊。” 郑伯兰也小心戒备。 “赵盾此厮有着如此恶毒的想法,可怖如斯啊!” 有着赵盾的背书,姬昱脱离了这样的闹剧,只是周围人异样的眼光让他很不舒服。 姬昱只好走在前面,不再理会背后的人。 所幸,他看到了不会让他不舒服的人。 “母亲,您是来与宗伯他们主事丧祭的吗?” 姜娥被姬昱话吓了一跳,缓过神才看到是姬昱。 “昱!你又长高了不少,母亲都快认不出你了。” “怎么会呢,母亲您不是之前就见过我吗?” “你的个头又高了,我还以为是哪个武士呢,想不到是我的儿。” 姬昱与姜娥闲聊些许时间,而后听到一声熟悉的呼喊猛然回头。 “夫子,您也来了。” “我怎么就不能来,只是晋国能让你来这里实在是令人想不到啊。几年不见,都这么高了,能够学习武技了。” 阅夫子依旧是那长脸样子,只是这几年的须髯又长了,脸也瘦了一圈,脸颊两侧略有凹陷的样子。 “夫子,您这些年回洛邑过得怎么样啊,怎么看着您比起以往要消瘦不少啊?” 阅夫子长叹一口气。 “还不是被我的儿气的,我都没心思吃饭了。” 姬昱趁着空隙张望四周,看到大黄在树枝上看着他的方向,当即就将玉佩拿出。 “夫子,有些事情这里说不清,我编着的书籍不知道您看过没有,我在这样的场合下不能与您详谈,为了报答您对我的恩惠,就请您拿着我的玉佩吧。” 姬昱将手中的玉佩递交给姬阅,在注视围观的场合下,说话和格外的动作可能会被看到听到,姬昱这样赠送玉佩的行为自然也有人看到,只是听到姬昱为了报恩而送,也没发觉什么奇怪,就连姬昱身边那年青的晋使也没有疑问,更是为姬昱能够知恩图报的品性所打动。 随着越来越多的人赶到,姬昱没有与亲属恩师再进行交谈,跟上了晋国使节的脚步,集合在祀地的一个角落,各国的代表也自发性开始组织整理队伍,晋国在最左侧,而后是周室,秦国... 礼官和大宰、大宗伯开始宣读作为臣子所对天王的礼赞,而后又述说起姬郑在位三十三年来所作的仁政和兴办的实事。 交好齐国、参与盟会、讨伐逆贼、交好晋国、鼓励秦国称霸西戎、办理学宫... 宗伯将所知道的好事有的没的都掺杂在其中,很多都是他国的功绩,也都算在了姬郑的身上,连姬昱提出的学宫都要占据;这不是死要面子,而是天子就是统治天下的主人,这方华夏之族的国家功绩都能算在天子身上。 周室的礼官将姬郑抬高到原本不具有的实际,在最后,太史站直了身子,对着所有人说道:“有天王郑勤修政业,其下秦、晋开疆拓土,北击赤狄,当为大功,谥号为襄。 襄者,土德,有包容万物之心腹,手中握有种子的土,能安定天下,开辟土地者,襄。” 姬昱站立在左边的角落,心中略有几分尴尬,他实在不明白他这个便宜大父怎么混得这样的美谥的,割让了周王室的大量土地,先后屈服在齐桓公、晋文公、晋襄公,周室变得衰微破败,这些爱面子的人依旧觉得周襄王没有做过错,有的只会是夸赞。 把周王室割成现在的百里之国,在礼官的眼中,也不是周襄王的错。 第二百五十三章 夫子传信(上) 第257章 夫子传信(上) 任谁也想不到,姬昱这般守规矩讲道理的人,在背后另有谋划。 姬昱大部分时间都跟着赵盾一众晋使,所做的事都有见证,全程只是按照祭拜的仪式进行,没有说过多的话,行事符合质子的行为。 可姬昱大费周章参与祭拜,不只是为了祭拜,更是想要弄清楚王室的想法。 姬昱回到洛邑,是因为收到了他的父亲太子壬臣的信件,要求他向晋国请求能够回洛邑;壬臣不是一个糊涂人,从礼义的角度上看他确实是要回到洛邑的,不过不能以晋国来使的身份或是陪同,应当以天子正统、王室王孙的身份回到洛邑;可他质子的身份却是不能离开晋国的监管,不然押质也就成了一个笑话。 壬臣知道姬昱不能以自己的身份回洛邑,要跟从晋国来使一同祭拜才更为合理,只是合理的礼义带来的却是大麻烦,姬昱回到洛邑让那些人应当怎么想?会不会是姬昱得到了晋国的支持? 人一旦有了猜忌就会互相伤害,位高权重的壬臣不可能不懂姬昱回到洛邑会引起他人的猜想,反而亲笔对姬昱指示,其中的深意可见一斑。 对人性理解到一定程度的姬昱也看出来了。 他的心中只有快要倒下的周室,对周室深沉的爱甚至超越了自己。他不在乎姬昱和姬班两人的争夺王位,只想要让更有能力的人改变这个衰微的周室,他的时间已经不多了,看他显露的忧心面色,已经到了郁心的程度,要是日复一日的担忧,保不准这几年就会忧伤过度。 壬臣对姬昱更有偏爱,他其实更想让姬昱作为将来的天子,在他看来,没有什么比这个昊天所赐的子嗣更有能力和智慧改变周室,要想让周室再度富强,就需要姬昱,可姬昱被晋国当做质子,让他这个父亲无能为力。 随着姬昱编着的书籍流传,谁不知道姬昱有着高深的智慧? 可这样的智慧却是被晋国扼住咽喉,想要喘口气都要看晋国的脸色。 壬臣想要姬昱当天子,又不想让姬昱借他国之力,沦落到他父亲周襄王一样的下场,只会被那些诸侯要挟。 如今他的心病愈发严重,时间已经不多了,要是不拱一把火,凭着姬昱不争不抢的性子,真的能改变周室吗? 王宫中的壬臣更担忧了。 太子壬臣在结束了白日的祭拜追悼,大多时间都在宫中处理政务。 没有多少人比他姬壬臣还要爱这个周室,只是周室的困弊已经长久到无法改变的程度,他也无能为力。 “也不知道我这样是对是错,要是周室以后混乱到无法制止的地步,错过都要归咎在我的身上啊。” 小寝之中的男人坐立在案桌前,拿着奏简心烦意乱的掩手摇头,一手拿简一手抵住额头。 他只能以烦劳的政务麻痹自己,不去胡思乱想,可身体的劳累会家中精神上的劳累,长久以往,壬臣的面色也就愈发变差。 此时还未至黄昏,侍奉王室的寺人低头禀报。 “启禀太子,门外前守藏室书吏姬阅求见。” 壬臣抬起头,眉宇间的愁意没有完全消散。 “阅?他来做什么?传唤进来吧。” “尊从您的命令。” 寺人回身退下,没有多作停留。 不多时,姬阅便进入此间宫寝。 姬阅向壬臣行礼问好之后,无所拘束地走近壬臣身旁。 “您可真是越来越憔悴了啊,现在这个时候不在悼念先王,还在检阅奏简?” 壬臣摇了摇头,转而叹息。 “阅你没有在朝堂上感受过自身的渺小和对政务毫无信心的时候,你和昱一样都是有智慧的人,能够看到更远的东西,可我只是一个未能知晓道理的劣智之辈,只能依靠自己,你看现在的周室有几个可用的有能卿士? 他们都不顾周室的存亡,只享受着得来的利益,嘴上说着在意周礼,实际上却从未深爱过周礼,只是为了自己的颜面,我见过太多这样的人了,按理来说周室应当是最有礼的国家,可如今衰微至此,只剩下大多无用的卿士以礼的尊贵身份来标榜自己,让我王室蒙羞。” 壬臣越说越有动怒的样子,只是姬阅在旁安慰,也不好发作。 “您生气是没有用的,国家出现了这样的蛀虫,不正是说明我们对于年幼的王室贵族们疏忽教化吗?王孙昱不是在书中曾说过人有良知和恶欲吗,当风气不好的时候,良知就会受到抑制,我们应当弘扬学礼之风,让卿士向古之大夫学习。” “还是像您这样久居守藏室的智者足够聪慧,能够一言点破,昱也是受您的教导才能作出此类书籍,是您教得好啊。” 壬臣心中些许压力被姬阅几句话消减了不少,舒心之后不由开始夸赞起姬阅。 姬阅摇了摇头。 “昱能有如此的见识不全是我的教导,我只是领他入门,他编着的书籍连我看了都不禁吃惊,其中的见解已经超过我了,我现在应当管他叫老师。” “您说笑了,昱没有您说得如此夸张,他的书籍我也看了,虽有道理却不是正道,不足挂齿啊。” 姬阅只是淡淡一笑,只有他们这类有智慧的人才能看得到姬昱所编着的书籍是有多么的不凡,通俗人只是读懂其中的意思,却没有吸收其中的道理,在他看来,姬昱的成就或许不出几年就能比肩作周易的文王。 “是您小看昱了,没有深读他所写的书,您应当舍去对昱的刻板印象,不从父子的观念带入翻阅他的书籍。” 壬臣听到姬阅肯定的话也不禁愣神。 “昱真有您说的这么好?我虽知其造物对民生有利,可也未曾多想,连昱提议所建立的学宫现在也只是不温不火,没有我一开始的预期,昱真的有那般能力?他真的能改变周室,改变目前的现状吗?” “您再次把他小看了,要是昱能够保持初心,中兴周室全然不在话下,如若条件允许,昱的成就不会低于文王、周公。” 壬臣难以置信的握住姬阅的手臂,渴求的问道:“当真?” “自然是当真的。” 第二百五十四章 夫子传信(下) 第258章 夫子传信(下) 姬阅只是从怀中拿出带有卷痕和折叠痕迹的一张白纸。 “您看看就知道了,这是昱写给我的,用了一种谁也想不到的手段,在晋人的看管之中传信。” 壬臣接过纸张,心中也有疑惑。 “昱是怎么将信件给你的,买通了晋使吗?不,不是这样,晋人不会被昱收买,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姬阅淡然一笑,没有多作言语。 要是告诉壬臣有一只鹰隼在他回去的路上给他捎信,换做是谁也不会相信。 一开始的姬阅也被那只通晓人性的鹰隼所震惊,不过在沉静之后更多为姬昱这几年的经历感到好奇。 在他不在的日子,编书讲道,还饲养了这样一只鹰隼,这几年他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姬阅搞不懂,他也想让壬臣也体会一下这样的感觉。 壬臣此时疑惑的更多都是如何传信,毕竟昱待在晋人身边,身边也没有熟识,能通过什么方式传信呢? 带着疑惑,壬臣默默的看信。 “夫子,当您收到这封信说明已经知道了我的传信方式,您如果要寄信于我,也可通过大黄。 您在收到信件之后,也可转交给我的父亲,我想现在的他一定会感到担忧,在信件在背后,我写了一方药剂,您让父亲看了之后记得按时饮用,我见父亲心有肝火、面有忧愁,每日定有心事,希望您能去开解一下他。 这几年我不在洛邑,也不知道洛邑的情况,不知明日的仪式会有多少人对我抱有偏见,我也想向您询问这几年发生了什么事,只是纸张有着限度,现在已经写不下了,您什么时候会与我在晋国相会?” 壬臣阅读完毕,自嘲的说道:“我是昱的父亲,却没有过多的关心他,昱还能看我的外貌判断内因,已经非比常人了;至于信中所说,更多都是与你说的。”又沉默一会,接着说道:“你们的事情我无意打听,只是希望你能带着昱走上正道,不要败坏德行。” 姬阅点头,他和姬昱私下的交流从来没有外传,壬臣自然也不会知道,他只是将信件当做好心的提醒说明,不会想到姬昱有着更远大的理想和思考。 信中没有透露过多的内容,也是因为写有背后的药方和让壬臣看的字样,这样也没有让壬臣对其有所怀疑。 “您别总是处理政务,记得多放松一下身心,长久如此不知何时会累倒的。”姬阅好心的提醒。 壬臣却再度叹了一口气。 “你回到洛邑之后,在背后安置死士我也清楚,你这样做的目的又有什么呢?你是在期盼昱登上天子之位?” 姬阅收起了笑意,认真严肃的对着壬臣说道:“我没有恶意,这您是知道的,昱想做什么就什么,我不会去逼迫他。” “希望你能好好的对待昱,我也不知应当如何说了,就此作罢吧。” 两人心里都清楚,事情不会只是如此简单。 只是有些事情说出来就不好了。 有着先入为主的概念,壬臣心中还是将姬昱自动带入良善一类,至于背后的动作和阴谋,都将其想成是姬阅在幕后为其掩护,壬臣看得出两人有着浓厚的师生情谊,可这也是他所担忧的,要是姬阅有野心,会不会让姬昱主动去争抢。 他也不会想到姬昱有着更高的眼界,不止想要改变周室,还要追求改善整个世道的方式,只是壬臣的思想深度有限,又没有与姬昱朝夕相处,不知他心中藏有的崇高理想。 壬臣就是活在这样日复一日的担忧之中,对国政,忧心其不能下施百姓;对分配,担心不能从公处理;对亲情,担心其会在之后相互残害。 姬昱的信件或许给他带来短时间的心理安慰,可内因未除是不能解决心病的。 “您要不再看另一封信件?这才是昱想要转交给您的。” 壬臣好不容易酝酿的情绪就此打破,他带着不解。 “你怎么不说昱写了两封信?” “您也没问啊。” 姬阅从怀中拿出第二封信件,这两封信都绑在一起,只是姬阅在查阅之后将其分开了。 不一起给壬臣,是因为姬阅也要对他进行试探。 壬臣拿过信,再次查阅。 “父亲,您收到这封信想必夫子已经转交给您,我已经按照您的意思回到了洛邑,只是许久没有回来发现这里已经物是人非,许多事情也不能用以往的认知去判断;您让我跟从晋国,是为了占据礼义之名,可我也因此会引来许多人的猜忌,这对我好坏参半,可这是您的意思,我就来了。 我并非求名之人,名誉与我何加焉?就算有万钟厚禄,我也不会接受。我不会做违背自身道义的事,晋国想要让我在之后与兄长争权,我不会接受,您以后想要将王位传给我,我也不会接受。 周室的存在是因为礼义,正是有着周礼的规则,诸侯才会因而尊敬周室;如今周室地小而土地肥沃,权贵有着财富却不能守护,只在意名利却不能利用礼义,这样的国家就算是身边的郑国也能随意攻下。他们不敢是因为我们周室还占据了天下大义,而非是因为王室身份尊贵。 身份是人赐予的,只要实力足够强大就能掌握世间最尊贵的身份;而现在诸侯之中没有一个能够有着如此实力能够一统中原,为了礼义所以跟从周室,只是我看洛邑的卿士都没有对此防范,反而理直气壮炫耀身份的尊贵,这是不对的。 您也是也身份之差总是在自我纠结,从而有了心病,虽病因在于肝火和脾脏,可没有疏通的气息一直堵塞在心中,没有释放就会一直压抑,加重您的病情。 父亲,认清现实吧,现在的周室只是一个中小之国,已经不是当年号召天下,各路诸侯向往的年代了;您过去崇拜东迁之前的周,以过去的标准要求自己,并想要将心中的标准附加于他人,这是跟不上时代的表现。您要承认自己的弱小,才能因此而变得强大,而不是向往强大而变得强大; 您正值壮年,有足够的勇力,如果一直没能释怀心病和身体就会一直饱受折磨。您有没有想过,要是您早崩,兄长和我应当如何呢?请您等待我寻求到真理,将真理传信于各国,使得周礼再次伟大。 到了那个时候,周室也会迎来属于周室的强大。” 鸭脖事件终于告落,现在鸭脖又变回去了,只是还留有一股味道,留有心理阴影,让人不能啃食 第二百五十五章 回晋 第259章 回晋 这几日的丧礼,姬昱都跟在晋使身边,言行都会十分注意,没有丝毫的越界。 在丧礼的三天时间之中,姬昱每日都在与阅夫子进行传信,会进行一系列的询问表述,有些想说的话都让夫子去转达。 第一日的信件表明态度,第二日的信问询洛邑的发展状况,第三日说明在晋国的遭遇与对人生的思考。 姬昱不会在夜深之时与大黄进行沟通,点亮油灯所成的光亮会自然照亮整个屋舍,使人的影子立于窗的绢布之上,会让姬昱这个秘密暴露。 表明上看,这些信也不能说明什么问题,只是两人之间的问答,却是大费周章的让鹰隼传信。 可在古代,最宝贵和重要的就是知识和信息。要是姬昱不知信息,也无法传递信息,洛邑的事务他都不会了解,也不能以书信的形式让壬臣放下心中的沉重包袱。在晋使的监管下,也不能得到有价值的信息。 所以传信十分重要。 大黄也会在夜晚时来回,每次行动都会注意到周围人的动向,不会在留有闲人之时进入屋舍之中,姬昱和阅夫子的窗户都会敞开窗户,以免给大黄带来不便。 阅夫子的回信都对姬昱来说也很有参考价值,在其中姬昱知道了他兄长各自的封邑,还有一些有才能德行的卿士,洛邑在贩书纸之后所得的利益,这些事物夹杂一起,也就成了现在的局面。 太子壬臣每日劳心伤神,卿士负责的封邑有好有坏,年青一辈在暗中争斗,只剩下百里余地的周室也在权势的斗争之中迷失方向。 有些卿士不懂得修养生息,发展民力,反而以身份的尊贵欺压百姓,哪怕是将礼保存完善的周王室,也还是会存在许多内部的问题。 小心谨慎的姬昱没有引起晋使的怀疑,反倒是赵盾在背后夸赞他的成熟懂事,恪守质子的身份。 三天的时间很快就过去,在跟随晋使返回晋国的时候,姬昱也与送行的人告别,一行人就此乘马车返程。 作为王孙的姬昱又与赵盾共乘马车,姬昱在马车上能够看到前来相送的每一个人。 这次因为与晋使同行,没有多少庶民百姓得知消息,没有人刻意引导的情况下,百姓都不知道权贵长什么样子,又怎么会知道姬昱跟着晋使回过洛邑? 与之前一大批人相送不同,这次送行的人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来洛邑不久的陈国和蔡国国君,还有刚到的秦伯,太子壬臣、姬班、姬瑜等人。 晋国的强大让他们都来相送,表示对晋国的尊重,连在赵盾旁的姬昱也不免被人提及。 壬臣还在城外伫立,对着赵盾说道:“您是为先王维护天下秩序的领袖,如今离去,希望您与晋侯能够延续匡扶天下的重任,望您铭记。” 赵盾在马车上站起向壬臣行礼答复道:“谨遵王命。” 随着赵盾的起令,马车的速度逐渐加快,轮毂和马蹄溅起的黄土烟尘让后方的视野逐渐变得模糊,直到消失不见。 姬昱知道,这或许就是他这几年最后一次回到洛邑,这样的机会是不多见的,只有跟在晋人的身边才能得见。 在平王年间,郑庄公也让王子狐作为人质待在郑国,在平王死后才得以回国准备继承王位,可王子狐并没有受到郑庄公的支持,在回国的路程上“病死”,尽管谁也不知道当时的状况,可依死因的推论,大多是庄公暗下杀手。 质子对于强大的国家来说只是一个工具,虽然姬昱在晋国受到过优待,可这并不表明所有的质子都能享有这般待遇,晋国之所以对他又特殊待遇,也是因为另有谋划。 若不是姬昱是王孙有着能够利用的价值,晋国的权贵也不会让姬昱在晋国大肆宣扬学说,不会让其在晋国得到厚重的德名。 姬昱在马车的车厢上回头望去,此时已经看不见洛邑的城墙,身后只是一片碧树和开辟出的野道。 “王孙,您是对这里还有不舍吗?”赵盾问道。 “自然是不舍的,这里是我的家啊。” “您往后还是会回到洛邑的,晋国也没有将您当做质子看待,要不了多少年,您就可以回到洛邑了。” 赵盾的话让姬昱不禁在心中自嘲,要是真没有将他视为质子,也不会在上河邑的周边安置那么多监视者了,就连他的家中也有晋襄公留下的婢女,他也不敢信任。赵盾说的这句话,也只能当做玩笑话听听而已。 只是姬昱还会在明面上作出一定的伪装,并不会因为赵盾的话而有所失态。 “希望如此吧,晋国对我也有恩情,这我是知道了,只是这次只是奔丧,都没有与宗族亲人相聚游玩,心中有些遗憾。” 一个高大少年在车厢中感伤对亲情的遗憾,赵盾却并没有因此而用异样的眼神看待他。 他也是这样走过来的,年少也曾感伤不能长久侍奉母亲和家人,只是后来经历多了也就将这股感情压在心底,没有将其外泄。 “不久之后您就是王子了,这样的事情早晚会经历的,您要想开一些,不然怎么再编着出那些书籍让世人学习?” “您说的是,只是这样的王子我不想当啊,对我来说又何尝不是虚名呢?” “您别小看了身份,没有身份和权势是不能得到安乐的,您现在所有又何尝不是王孙的名义带来的呢?您应当多往好处去想,以身份的尊贵能够得到更多的东西,等您成为了王子,自然可以享受到王子的权利,在城中饲养兵马也未尝不可。” 姬昱摇了摇头,身心都不这么想,要是真信了赵盾的话在晋国私养死士,不说能不能存活,最后便宜了谁都说不定。 “周礼曰:丧不言乐,悲不言喜,如今正值天王崩,我怎么能够以私心和利益权衡呢?” 赵盾也沉默了,不知道应当说些什么好。 姬昱感受着车内的颠簸,身体随着轮毂时不时压到石子或是不平坦的路面而上下抖动。 人在这样的环境下是不想说话的,姬昱和赵盾都没有过多的言语,当场面陷入平静之时,姬昱也会闭目养神。 天上一只鹰隼跟着马车齐飞,外界的动物通常不能引起人的注意,哪怕是大黄在低空飞行跟随也不会有人太过在意,更别说大黄在常人观察不到的高空俯视跟随。 第二百五十六章 捞人 第260章 捞人 晋国,上河邑。 姬昱回到了这个居所,时间已经过去月余,正如姬昱所料,许多没有经过反复温习心学知识的学子在回国之后屡次受挫,甚至连一些心学弟子在回国之后因为言论过当被关押起来。 这就是现实。 理论再怎么完美,可现实总是会给人迎头带来痛击。 没有身份和背景,说到底也只是一个读书人,姬昱收下的心学弟子中,二十四人有二十人都是国人出身,身后没有卿士的家庭,只是带着一股理想的意念,又能够有多少作为呢? 回家之后的姬昱更是头疼不已。 因为这些学子都是听从他的道理,能够算是他半个学生,虽然没有师徒之实,可也有多少的师徒之情。 对于个别因为议论过当的学子,姬昱写信请求他国宽恕,在晋国之内,也有一例学子与人争辩而后被关押在牢狱之中的,姬昱又是写信劳烦赵盾帮忙,将其运作保释出来。 而那位被关押的学子就是姬皮。 姬皮送别嬴叔虎等人之后时常在城中宣扬姬昱的思想,与读书人解读姬昱编着的书籍。 可就是在姬昱回到晋国之前的前三天,姬皮路过一家食肆,之前就听嬴叔虎说过在这家食肆之中曾经吃出过鼠头,姬皮对其便生有厌恶之心,如今路过不明所以就想要进去看看这家食肆其中的环境和是否真的有如嬴叔虎所说那般无礼。 只是在进去之后,姬皮就听闻有人吃出了青虫正与厨人对峙,其身边也聚集了许多人。 食客指着干瘪的青虫说道:“这青虫异物是何原因在我所食之粟中夹杂?你今日要是不给我一个说法就别想走了,我看你们食肆是不想再开下去了。” 食肆的主人说道:“都是误会,哪有什么虫?这是青枣,都是一场误会。” “好一个误会,我要报官,看你等褚师到了之后怎么说?” 食客以及随行者与食肆之人开始对峙,姬皮在后默默打听,发现这和嬴叔虎的境遇几乎相同,都是发现其卫生存在问题,而后开始对峙,现在又叫来褚师,和嬴叔虎当日的状况一模一样。 褚师带着几个衙役,腰间持有短剑,一脸正气。 “这是什么情况?” “这厨人将青虫置于米食之中,我扒开一开就看到这青虫,此等恶事就应当处罚他们,让其食肆停业整顿。” “别急,我来看看。” 褚师用箸挑开粟米,果然看到了一只干瘪的青虫,吓得褚师将青虫挑出摔在地上。 “您看,就是青虫!” 食客还在议论不休,只是褚师显得惊吓过度踩在了地上的青虫。 “哪里有青虫?我没有看见啊。” 食客顿时被吓得全身一愣,脸上的怒意转变为青白之色。 “这...您知道的。” “我什么也没有看到,听听这厨人是怎么说的就知道了。” 厨人挺直了腰板,大声说道:“就是我看这餐的肉食有些少,便加了个青枣进去,没想到他却诬陷我们食肆,市官您是知道的,我们食肆可是一直安分守己,从来没有做过恶事,现在却被他这样诬陷,这让我们的名义大大受损了,您应当要严厉处罚他啊。” 食客吓得后退几步,身边的随行者也纷纷与他保持距离,生怕会沾染上他的晦气。 他着急的说不清楚话。 “您...您应当是知道的,我,我,真没有诬陷他。” 褚师也不着急,用脚反复在地上碾压之后对着众人说道:“你们有谁见过青虫?他所说的青虫又是否存在?”褚师随意将手指向了食客的随行者。 “我,我什么也不知道。” “不知道就是没看见,可有人看见过此青虫?站出来作证?” 看着众人都在害怕地后退,姬皮二话不说,主动站了出来。 “我看到了,他的食罐之中确实有着青虫,只是您包庇了这食肆,现在的青虫就在您的脚下,何必为难他人?” 褚师顿时面色一红,指着姬皮怒声说道:“好你个贼人,竟然公然侮辱官吏,我要抓你入狱好好反省。” 姬皮冷哼一声。 “你能制止一个人的口,难道能够阻止他们都不将此事说出来吗?现在我的身边都是知情者,你敢把我们都抓去牢狱之中吗?” 褚师却是恢复了平静。 “谁说有人会为你作证了?我问你们,可有人看到过青虫?” 周边的人都默不作声,低下装作没有听见。 褚师又问最先闹事的食客。 “你有见过青虫吗?” 食客连连摇头。 “我哪有见过什么青虫啊,我只知道厨人送给我几颗青枣,他人还怪好的。” 姬皮呆呆的看着周围一个个否认或是在低头的食客,不自觉的就开始自嘲。 “王孙说的果然没有错,当正义的事物不被理解反倒成为可笑的事,就说明世道已经昏暗,需要有人一同抵抗才能让其恢复一丝光亮。我现在算了明白了,真是可笑啊,亏我还是晋人,却被自己的同乡蒙骗。” “多说无益,带走审问。” 褚师与衙役拉着姬皮离开,姬皮则是推开衙役想要押送他的手。 “我自己会走,你们带路就可以了,我不会逃避的。” 随着姬皮被押入牢狱,故事的真相也就到此为止。 姬昱在得知后也不禁为其叹息,又为姬皮写了申诉书,前往圜中捞人。 在经过了一系列的打通关系,姬昱总算将姬皮从那满是油污和臭气的牢狱捞出。 看到姬昱的第一眼,姬皮就忍不住的哭了起来。 “王孙,我错了,我不应当闹事的,还让您来为我申诉,丢了您的面子。” “这不是你的错误,你所做都是对的,又怎么能说是错过呢?” 姬昱好心安慰,尽量先稳住姬皮的内心。 无论是从哪个角度来看,姬皮做的都是对的,看到不公正的事物站起身来阻止,批判错误的行为;可就是这样正确且又正直的事物,却将一个好人送进了牢狱之中,要是天下都如此,那旁观者就会变得麻木,善良的人也不再用心中的善去制止恶行,错误的行为还会一直错下去。 “真是可笑,荒诞的世界啊。” 没有英雄时,人们抱怨时代的昏朽,英雄出现时,他们却又反身嗤笑他的天真;当英雄站起来,他们却默不作声只在边角围观,怕沾惹上恶事又不敢对英雄施以援助之手。 他们心中向往着英雄,可却不会成为英雄一般的人物,只能躲在阴暗处借幻想想要精神胜利。 诶,人人向往英雄,却不会当英雄。如果有了超人一般的能力,他们或许只会成为祖.宗人。 不说了,看纸牌屋 第二百五十七章 想法 第261章 想法 上河邑,王孙居所。 “王孙,为何想要伸张正义却会如此困难呢?我明明做了正确的事,可却受到不公的待遇,在牢狱之中,我每一刻都饱受折磨;我看到有人哭诉自己冤屈,也有人在牢狱之中受到狱卒私下的惩罚,这样的世道真的能救吗?” “既然有错,自然就能更正,只是需要像我们这样能够明辨是非的人去不断斗争抵抗,将大部分的人团结一心之后便能形成一股强大的力量,可大多百姓都没有勇气对恶行进行抗争,哪怕受到屈辱也会息事宁人,你不觉得这样的百姓显得可怜吗?” 姬皮沉默半响,他发现了这可笑而又荒诞的世界之中处处存在着不公的待遇。 “接受了您的思想之后,我发现我自己也是错误的,在没有求得真知之前,我认为底层的百姓庶民身份低贱,不配享有丰富的衣食,可来到您这里之后,我才发现之前的想法是有多么可笑,要是百姓都生活在不公正的世道上,别说求得温饱,连生存都只是为了权贵谋私的工具。” “正是存在这世道的弊坏之处还更需要我们这些清醒的人来更正,不能任由恶行做坏而坐视不管,尽管可能会因此而得罪权贵,可道德的存在就是不容让那些奸佞小人肆意妄为的。 人虽然有着身份的差异,可更应遵循公平公正以达到礼德之治,不然内政无以维持,百姓哀声怨道,世道何时能迎来太平昌盛?” 姬昱在旁支持着姬皮先前的行为,虽说有着不可取之处,可路见困难应当提倡根据道义进行救助,要是没有了道义,老者在道路上摔倒之后谁人敢去搀扶?在这个仁义尚行的时代,姬昱不希望百姓抛弃自身的道义。 姬皮从牢狱中出来之后改变了许多,他在受到挫折之后更能够体会到礼法的重要,在姬昱说话的时候都在认真的倾听。 “您说的对,如我这样低微的人又应当如何言说自己的看法,使得百姓意识到礼的重要呢?” “我近来想过许多,你们能够批判世道的恶行能力有限,若是当面对峙会有许多麻烦,你也经历过官吏不由分说将你抓起来,更应当懂得从善需要如同流水一般迅速而自然,我本想在将来设立周报,以王室之名传行天下,只是事已至此,不得不尽早开篇了。” 姬皮听闻“周报”二字,顿时眼中发出异常的亮光。 一听周报两字就不简单,周自然可以理解为周王室的周,可报字,让姬皮有些困惑。 “王孙,何谓周报?”姬皮问道。 “言明思想、编着书籍,你觉得困难吗?” “确实是困难的,编着书籍不是随意以文字卖弄,更要有深刻的含义,除了您,天下估计也没有多少人能够在一月之内就写出几本书了。” “那你觉得,是编着书籍难,还是写一篇文章要难?” “那自然是编着书籍难。” 姬昱点了点头。 “你都知道编着书籍难,不妨先以文章入手,只是写一篇故事或是一个事由,这不是很容易吗?我所说的周报也是这个道理,由你们学子写出世道的美好或是抨击世道的不公,你们也有能够以这种形式去对抗世道的恶行。” 姬皮有些迷糊,在姬昱的多次解释下才总算明白。 周报原来就是一个月所发布的时报,以一月为期,整理当月的时事要点进行说明,有针砭时事,也有歌颂美好,也会在时报中间写入一些趣味的故事,内容和范围都不仅限于一个国家,其他国家的读书人都能进行投稿。 对于初次审核投稿稿件通过的读书人会给予一定的奖励,多次通过审核的内容能够正式登上周报,通过各种渠道进行售卖,让天下之人都能知道当月发生的大事和各国的要事。 姬皮感叹道:“您的想法总是领先在这个时代,我都不知您的才能究竟有多深厚才能有着这样的想法,让知识和信息能够流传在各国,这可是大功德啊。” “这并不是什么大功德,我相信在以后也会有人提出这样的看法,我只是先考虑到而已。” 姬皮对于姬昱的谦虚没有丝毫听进去,只是一个劲在感叹。 造笔、造纸、印刷、周报,怎么感觉王孙一早就有过预谋一般,还有那些超越时代的见闻,未曾想到过的发明造物... “王孙,您真是昊天赐下的瑰宝啊,要不是我知道人不可能从将来回到现在,我都会以为您是未来人。” 姬昱还是在谦虚:“我这都是站在前人的道路上才得以窥见真理,等你悟道之后也能像我这般。” 不同于讲道时期的信任,现在的姬皮更为清醒,尤其是坐牢之后,更是一思百通,虽没有悟道,可也差不远了。 姬皮不会相信姬昱所说的悟道之后就能拥有如此的智慧,嬴叔虎和养广父等人都悟道了,也不见他们比王孙还要聪慧,只能说人和人的差距是不可言喻的,要不然王孙怎么能够受到这么多人的尊敬呢。 “只是您这个想法应当需要很长时间才得以实现吧,稿件和审核的人,还有其中的内容都需要很多人进行甄别和审核,这样庞大的工作又不知如何才能施行。” 姬皮带度思考其中的得失,发现了最重要的问题,审核者和管理者的缺失。 不过姬昱也有他的思考。 “在我心学的讲堂上,不是就有着不同国家的读书人吗?只要在各国的都城设立投报点,经过一定时间的宣传和引导,就会有读书人会投稿,只是面对各国的话消耗甚多,我现在也是打算先在晋国试验,再询问离去的学子有没有想要参与的意向,关于这些问题,我也要等到一个人回来之后才能商议。” 姬昱说的有理有据,让姬皮都不禁咂舌。 “王孙您是怎么想到这些的?如此奇思妙想,简直匪夷所思。” “多看书就懂了。” 姬昱一脸笃定,姬皮也开始了对自己反思。 “王孙能够思考到如此地步,平时都看什么书?” “自己写的书。” 姬皮愣神,随后不再言语。 人和人的差距是无法逾越的鸿沟。 第二百五十八章 姬皮 第262章 姬皮 事物的发展都在姬昱的设想之中。 在这个混乱的时代,有追寻道义的至善者,也有引用仁义的伪善者,还有大奸大恶。 天下实在是太大了,大到什么人都会存在,这些人在天下所有人之中也不过只是少数,还有更多未知而又不能单独以善恶辨知的人。 有善就会有恶,每一个人都是一个不同的个体,所造成的结果也不会尽然相同,自然就会有着在人生道路上有所分歧的人,有人老实本分、勤俭友善,也有人不讲道义或是因为分歧而杀人的犯者,虽说是不相关的人,可要是没有礼义的引导,就会有更多的人堕落成为恶徒。 道德是人道运行的标准,公正和遵守律法也是一个国家合理的标准,如果这些都没有,那国家用什么方式来管理百姓和官吏? 一个国家犹如一颗巨大的树木,树根是在底层默默付出而又见不得光亮的百姓庶民,树干是身份尊贵者和商贾一类。 对树干来说,仁义礼法是一种约束,当其发展到一定程度之后,这些道德标准就会告诉他应当要进行适当的矫正,或是在成长到病变的时候就需要去除,不然树木就会被一节树干占据了过多的养分,不能茁壮的成长。 而对于一些没能及时去除的病坏树干,在树木老化之后就会带来巨大的负担。 老树由于树干逐渐增粗,使得树干中间的木质越来越不容易得到氧气和养料,老树的树心及其内部树木就有可能渐渐死去。这时如果又缺乏防腐物质,树木就不能保持生长,甚至会因而腐化;等到树心被细菌侵入,或从树干的伤口处渗入雨水,就会逐渐腐烂。 人只会过多在意外向,而很少去思考内在的因素。 庶民羡慕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同时又觉得自身的生活是无法改变,对位高权重之人有着天然的畏惧,只能通过想象和压抑来麻木自己。有时又或折中理性,总有逃避的理由。 当这样的思想成为了主流,庶民不会思考因何而造就,他们不敢想; 这些人不会去追究权贵的过错,他们不敢做;同样他们也不会在意为何一个人会受到不公的待遇,受苦的人不是他们。 很多人会将遭遇的不幸或是不公归咎于人性,认为人性本恶,以此换得一种说法,却不会思考为何如此。 这是庶民不断折中和被引诱折中带来的结果,底层人不会去反抗那些贵人,只能在一次又一次折中之中丧失自己的人权,成为其手下的工具,试问有谁会在意工具呢?要是食着摔在地上,谁会去心疼食着? 什么是折中? 折中不过是人对自身需要掩盖东西的一种行为,遇到困难会说忍一忍就过去了,失去机会会说下一次一定能行,错失良机会想下一次还有机会。 就是因为这样的折中,百姓庶民遇到官吏的侵害不会声张,被人蒙骗不会追究,受到侮辱忍气吞声,将自身不断的卑微化,从而迎合权贵的所想一般如同朽木活着。 对的折中,错的也折中,对与错之间有谁能够轻松的带来利益,谁就会被传播。 这就是折中。 “天下者,天下人之天下,只是有人总会迷失在权势之中,不肯将本有的利益交予百姓;他们会因更难管理,资源不够作为借口,不将应有之物交还。而百姓就是在心中一次又一次的折中下对其屈服,没有反抗的勇气和资本,对这些迫害者更加畏惧和尊重。” 姬昱和姬皮对立而坐,姬昱将长久想要说明的话交给姬皮。 或许姬皮不是他这些学子之中最具有慧根和才能的,可是他却有着善根的本质,同样也是一个纯粹的人。 对于纯粹者,可相互交心。 “您可真大胆,我可不敢这么说;要是这样说的话,您与我能够有着富余的生活都是窃取庶民的资源,我们的存在也同样是在残害百姓。” 姬皮在平复心情之后没多久恢复了跳脱的样子,对于姬昱所说也会在其中挑出针刺。 只是姬昱并不会为此而恼怒,他提出的第十人原则就是要让弟子们多思考,在不断抬杠之中得到正确的道理,虽然这样的方式有些不讨喜,可却十分有用。 姬昱摇了摇头。 “你说的这些是也不是,我们都是受益者,可生来的身份不是我们的过错,我们更应当借此不断反思,对底层人施以仁善。” “您的话让我受教了,不知道您所的秩序又是为何而存?您提倡礼法,可又向往最初的道,那是没有礼法的。” “礼法是混乱世道的秩序,当世道混乱,必然要重视礼法。而我曾说过,失道而后德,人的终点是追求共同的不拘束和洒脱自由,而在此前提下就是从礼反推至如同婴孩一般纯粹,到那个时候人人都是圣人,自然不需要进行约束。 你觉得这是百年能完成的吗? 我所提倡礼法,是因为这是我应当做的,或许人道的终点从未有一天到来,可我已经在我所能的方式进行努力了。” 姬皮恍然大悟,对于姬昱的思想又有了新的见解。 “我原本以为我已经足够懂您了,没想到今日才能了解到真正的您,真是....” 一时之间,姬皮略有词穷,他发现此时竟没有语言可以描述。 姬昱只是笑着说道:“要是你仔细研读我的书籍,也不至于说现在才懂我了。” 姬皮不知所措而又尴尬的反复挠头,将束发的冠都给打乱了。 “要是人人都能够学习您所编着的书,那天下必然将会太平相安,诸侯不再彼此征战,百姓也能够安居乐业接受您的教育。” “治理天下要是真有这么容易就好了,我也希望天下太平啊,百姓有着笑容,官吏公正清白为民做主,可我不知道这样的一天是否能够到来啊。” 姬皮拍了拍胸.脯喝声说道:“放心吧王孙,就算您没有完成您的心愿,您心学二十四学子也会继承您的思想不断壮大,终有一天会能够实现的!” “你啊,总是说的比做好听,要是真这么能说,还不如给我去传道。” 姬皮不好意思低头而笑。 “要是我带着您的思想一直往一个方向传道呢?” “那你要一路向西了,东有海阻,北有狄夷,南有毒瘴大山,要是论安全起见,还是一路向西。” 第二百五十九章 治病(上) 第263章 治病(上) 姬皮对着他所尊敬的传道者姬昱说道:“要是我得道了,一定会向西传道的,正如您将道传给我一般。” “传道与否在于你自己,我无权干预。” “可我会一直记住这些的,等我觉得自己有了足够多的智慧,那就一路西行。” “你要是认为值当的话只管去做吧。” 姬皮了然点头,告别姬昱之后回去继续钻研他所向往的道路。 姬昱也终于能够为这些弟子放下心,将精力放在他的事务上。 可几年来习惯去讲堂的行为没有改变,回到讲台上更是感觉到一股惆怅。 是他将弟子们都放走的。 “可我需要这样做啊。” 姬昱现在还是王孙昱,可再过一段时日,等到父亲登基之后他就不会有着往日的自由,属于晋国势力的卿士一定会想办法拉拢他,又或是想要对他投资,嫁女献妾; 在他成为王子之后可就不能再继续讲道了,不止会将自身的危险波及到学子,还会使得他的学子带上不必要的晋国政务光环;以往的他,只是一个游离在晋国朝政之外的散人,能够抒发己见。可要是他成了王子,他身边的学子都会变为复杂。 所以姬昱也没有正式收过弟子,能够叫他老师的人也就只有一个由路。 在没有成为党派之前将学子都遣散,虽会使得自己丧失足够的资源,可这也是打开多国市场资源的方式。 这些学子虽没有背景,可作为读书人在本国之中还是能够掀起一番风浪的,随着他书籍的传播,这样的趋势会愈发壮大。 姬昱想要做的事情实在太多了,为此必须做到各国之中都有着一部分人能够支持他,才有可能从大环境下进行整改。 他也需要很多人手,很多能够独当一面的学子,身边能留有几个能力出众的帮手。 所以他回来之后便在等一个人,一个改变了他思想的男人,姬阅。 阅夫子答应了姬昱会尽早返回,他也会带着家人一同跟随,用所有的能力帮助姬昱完成一个本就不可实现的理想。 只是阅还要在洛邑处理完后事,他回国之后可不会闲暇,在洛邑也建有了自身的情报体系,也对姬昱以后将要面对的人物进行调查,随着姬阅离开,这样的情报体系必然会受到影响。 一想到阅夫子,姬昱就会变得格外沉重。 他总是在不求回报的耗费自己的力量,也不贪图权势和名利,只是想要单纯的证明自己和奉献出他的忠诚。 正是有着姬阅在背后做支持,所以姬昱不想留有退路。 回到居所的姬昱难得留有半日的清闲,在家翻阅书籍和作草稿笔记都忘记了时间,不一会就到夜晚了。 黑夜的上空有着乌云遮挡,明亮的月被其遮盖,只透露出少许光亮。 随着天色昏暗,在阅夫子的前堂处灯火也愈发明亮,只是这样的光亮和白日相比自然无可比较。 姬昱揉了揉眼,酸胀的眼睛略有昏花,姬昱也就放下了书简,准备回到他自己的寝室。 “也不知道阅夫子是怎么建立起这么一座类似图书馆的前堂,他时间就那么多吗?我看了这么久还没能看完,他在晋国的时间也没有多少啊,怎么就是将如此繁多的书简归纳整理的呢?” 姬昱必须承认,人与人之间是存在天赋和能力的差别的,就以这前堂差不多摆满的书简和书架,就能够说明姬阅在整理归纳上绝对有着超乎常人的能力;而他有着信息时代的记忆,也在这样科技资源水平落后的时代频繁创新发明。 这样的能力或许有的是应为阅历的成长,又或是先天环境带来的天赋。 在感慨的姬昱必须回去寝室之中休息了,他感觉眼睛要是这般长久观看,迟早会有近视眼。 姬昱拿起油灯,在照亮的区域慢步走回,却在半路上遇到正是要找寻他的独臂。 “王孙,您回来的这个时候真是太好了,乐现在身患热疾,正愁找不到人医治呢,医舍也都没人,我只能找您了。” “闵不在吗?她也通晓一些医术,医舍之中的书籍也一直在学习。” 姬昱看书久了,眼睛有些发胀,对于这样的小病也没有太过放在心上。 “闵她也在,只是对其也无能为力,我也不知如何是好。” “那就带我去看看吧,也顺带看看乐。” 姬昱揉了揉眉心,跟着独臂来到侍卫的宿舍之中。 这一处院落都住了人,都是洛邑而来的侍卫,所以感情十分要好。 刚一进去,就有人连忙过来迎接。 “王孙,您可要救救乐啊,要是乐出了事情,独臂和我们都要难受死了。” 姬昱点了点头,走近独臂的室内。 独臂在他的床榻旁亲手打了一张矮小的床,能够让乐休息,而这个盲女现在就躺在小床上,不断冒着冷汗。 在其旁边是一身便服的闵。 姬昱快步上前,开始问询具体的情况。 “就在今日黄昏,乐就倒在了地上打滚,一边叫喊一边流汗,现在只能让她躺在床上,虽然睡着,可还在不断盗汗。” “我先看看,在想想看用什么方法。” 姬昱紧皱眉头,看着略有棘手的问题也不禁开始思考。 现在这个幼小的盲女身体都泛着红色,身体蜷缩成一团,连发丝都沾有了不少的汗水。 “这是热病啊,寒病易治,热病难治,待我再看一下,闵你有为她进行灸治吗?” “用过了,只是她尚是幼小,只能点刺,也不知道是否我医术不精,试了几次都无法奏效。” “我再看看。” 屋舍之聚满了人,原本姬昱还担心他们会因为身体的独臂和盲女这两人会因为身体的残缺引来他们生活的不合,可他们没有嫌弃,还会在能够帮助的情况下给予一定的帮助。 这些侍卫们同样一脸担忧,有的还在向昊天祈祷不要让她发生意外。 姬昱用手轻巧的翻开乐的眼皮,看到眼白略有浑浊,气息也多有不稳,再用竹木挑起舌头,其舌角有白苔,舌根有红点。 “这应当是心火和肺部炎热造成的虚热之症,拿一盆水和干净的手巾,闵你去找寻黄皮树的树皮和柳树树皮,再拿陶罐在外面先进行烧制,等会我出去配备。” 第二百六十章 治病(下) 第264章 治病(下) 姬昱的医学水准不同与实践派,更多在于他对人体阴阳平衡进行判断,而后对病症的性状进行一定调理和疏导。 他的医术或许没有经过过多的试验认证,可却往往会行之有效,这也是因为阴阳之学和医术也息息相关,姬昱的见识足够,对于一般的问题也没有疑惑,在复杂的问题也能找出较为合适的处理方法。 盲女的病症在幼年时期都可能会发生,而不进行适当的处理可能会留有后遗症和不能根治。 从道中可知,婴孩是为人之初始,这个时期的孩子有如混沌,没有对人世定义的基本认知。婴孩初始是为阳,所以体质也多为纯阳,生命力旺盛。 也正是因为其生命力旺盛,新陈代谢比起成年人要快出不少,体温也会比成人高。 而这样的代谢如果不能及时挥发或是因为自身问题,就会形成内热。 如果肺有热,热往上发散,不断熏蒸咽喉,会引发咽喉炎。扁桃体炎等病症; 如果肝有热,热气会使得性情暴躁,生有肝火,对眼睛伤害巨大; 如果心火旺,白日会长久的兴奋,睡觉也会十分闹腾。 姬昱在查看病症的时候也在不断询问独臂和周边的侍卫,也知道了盲女的大多发病症状和事情的经过。 在白日她也会时常爬行哭闹,夜间也十分闹腾,发病时也是因为在玩闹之中忽然摔倒而后不断发热。 得知病因和他所推断的相处无几,姬昱就让独臂对她的手臂和手掌进行推拿,逆运内八卦,按压手指清肺经,他则是进行一系列的针灸引导,在闵赶回之后,便在门外开始烧制降火的汤药。 经过一个时辰的忙碌,乐也总算是消停下去,额头不再发烫,身体也不再盗汗,她自己更是睡得安详。 “这样就差不多好了,等明天再烧一些那样的汤药,记得过滤掉残渣,少量多次进行投喂就算是治好了。” 独臂担忧的问道:“王孙,会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啊?” “应当没有,具体还要再看一下,不过处理的早不会出什么事的。” 听到姬昱的话,独臂悬着的心也总算落下,或许只有他们这样缺少的人才能相互救赎,独臂早已经将乐当做了他的女儿,在帮姬昱照料花草之时也不忘背着她。 或许有许多人不解为什么他连自己的生活都难以照料,还要去照顾一个同样难以照料自己的人;可不完美的美丽也正是由此而生,这个世间本就没有那么多为什么,有的只是自我觉得正确的事情。 “王孙,我当真感激您啊!” 独臂低俯腰身就开始对姬昱进行跪拜,让姬昱搀扶阻止一阵责备。 “你觉得我是那种谋求回报的人吗?好好照顾好小孩,要是下次出了问题可就说不好了。” 独臂挠了挠头。 “我们这些粗人不懂道理,我也就识得几个字,也不知该如何照料,该如何防病呢?” “这个问题我会对其说明的,我这段时日正不知该写些什么,现在就些如何处理疾病和预防疾病。” 一直当做背景板的闵也不禁惊呼:“您这是要编着医书?” “要说医书还不够格,可我不是说过很多处理和预防的方法吗?哪怕是引用烧开后冷却的温水,也能大大降低生有疾病的概率,更别说还有小儿、老者、女妇,青年,这些人也都有许多需要注意的地方,我接下来要编着的只是一本医疗手册。” “手册?” 不止是闵,独臂和一众围着的侍卫也生有疑惑。 “我这次编着的书不会是往常的尺寸,而是手掌大小,能够更轻便的携带观看,每一页都标注了一种或是两种预防,及时行治的方法,也不至于让人看得乏味。” “您这又是大功之举啊,可这样会不会耗费您的时间和精力?” “不会的,随手之劳,况且有着能力就是要践行这样的能力,要是我一直藏私,天下人或许就会多一人因为不注意身边的事物生有疾病。” “您说的对。” 经过这样一番忙碌,姬昱看久的眼睛都开始眯了起来,与侍卫进行告别之后总算回到寝室之中休息。 在这个时代,他养成的好习惯就是不会熬夜,每日都会早睡,养足精神有着的精力去做更多的事。 在闭上眼的那一刻,姬昱想到了乐,在她眼中的世界,会不会只是灰蒙蒙的一片,没有光亮和色彩,只有无尽的黑色。 渐渐地,他在那无尽的黑色之中迷失,随后沉沉睡去。 这一夜,他做了一个梦,一个黑色的梦。 他不知身处何处,眼前只有一望无际的黑暗,不管他走到哪里都是被黑暗笼罩。 姬昱一开始只是在不断的适应,可当他适应了黑暗的环境之后只能生有深深的绝望。 看不到任何人的世界,不知道谁存在或是死去,连自己的样子都不知道,可怕的还有,他为何而存在? 姬昱平坦的睡在床榻上,眼角流出的泪滴染湿了一小点白布,在无声无息之中对命运开始感伤。 等到姬昱再度醒来的时候,眼睛的酸胀已经消失,视力比起往日好像还要好出不少,一眼就看到了在寝室内翻新着新窝的大黄,也感受到了外界的光亮。 姬昱松了一口气,那样一个没有视觉的世界虽然只是一个梦,可却给他带来了从未感受到的绝望。 当人经历过富裕,就很少会向往苦难;姬昱能够看清世界,对于失去视觉带着内心深处产生的恐惧。 “还是能看见世间要好啊,要是看不见了,我可能连自己存活的勇气都没有了。独臂失去了一只手臂,是否也会因此而感到悔恨呢?” 姬昱依旧记得独臂说过他不会因此而悔恨,只要能够帮助他这个主人,他就不会后悔,哪怕只是微不足道的事情,失去手臂他也心甘情愿。 可姬昱感受到了黑暗,也无法想象失去手臂后的行动不便。 姬昱抬起头看向独臂所在的宿舍,眼睛已经更加明亮。 “我会给人带来公平和公正的,让你们这样的人都能站在街道上,而不用忍受他人的嘲讽。” 第二百六十一章 存在的意义 第265章 存在的意义 第二天,姬昱出门查看乐是否医治成功。 在道路上就碰到了独臂。 问询之后发现乐现在已无大碍,在通过亲身观测,发现确实没有什么大碍了。 好在经过治疗之后乐并没有留下什么后遗症,加上第二天就已经好转得差不多,也无需长时间喂药;不过高烧褪去之后乐不再喜爱玩闹,对于陌生的声音和身边没有独臂在的时候都会十分胆怯。 对于一个看不见的人来说,孤独和缺乏安全感是必然存在的。 一片看不尽的黑暗,谁又能一直保持乐观? 乐还未学会说话,只是知道名字的意义,她也能够辨知对她亲近的人,也能通过握着手指感知到手指的主人。 只是留有这样一个盲女,谁也不知道之后会是如何。 周围的侍卫虽然也没有看不起独臂,可带着一个盲女总究是一个问题,在日常照顾和饮食起居上都要费有功夫。 有一个厨娘便是经常好心看望独臂,在日常也会帮助看不见的乐进行沐浴。 周围的人虽然都会以自身的善心安抚她,可不便就是不便,也不能让她在这样的环境下成长,男女的不便和身份的差异也将会间接带来矛盾与麻烦。 姬昱还是让独臂在不远处的居所住下,委托那个厨娘照顾。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善意的厨娘对独臂有意思,姬昱也会给予适当的机会撮合,虽说他都没有成婚,可不妨碍他磕姻缘。 “你要是真有心抚养,将来就让她成为一个乐师吧,乐师也有盲瞍,等到她懂事知礼之后我可将其送入晋宫之中,也算谋得一身本事,不至于离开你无法生存。” 独臂呆愣在原地,他原本只是对这个盲女施加他所有的善意,却没有能力给她带来什么,听到姬昱的陈诺,当即眼眶就有了几分湿润。 “您可真是良善啊,像我这般身体残缺之人都因受您的恩惠而感觉自己也有着价值,您的功德简直不可言喻。” “你过誉了,我只是做到了自己应当做的,并没有像你说的这般品德,况且这对我来说只是无关紧要的事情。” 姬昱没有因独臂的感激而感到高人一等,有着支配他人命运的成就感,他有着自我的谦卑,不会因为一些小事而自我满足式的骄傲,他把这样的事情当做了理所应当。 从姬昱的心学和他所编着的书籍之中,都写有对良知和道德的深刻理解;依心学而论,人做到真正的良知和善心之后,行善是不会察觉到自己行善的,只会将其当做一件稀松平常的事,当人的良知和行为结合一体,人即是圣; 知行合一的奥义姬昱虽已明悟,可尚有做的不足之处,还没有真正达到超凡入圣的境界。 要是将行善当做了高人一等或是充满成就,那说明对于良知的认识还不够到位,在行为上还不能够实践出对知行合一的真知真行。 “安置好之后对她多有耐心,乐还年幼不懂事,连说话都不会,要想教导她学会说话、知礼还需要耗费不少的心力,希望你能够做好,既然决定要为人父,就要做好与之相应的承担和付出。” 独臂低下头郑重的承诺道:“王孙我会的,我会做好一个父亲的。” “还有多与人家交好,她为了你一同跟你照料乐,你难道看不出来吗?要是感觉合适,就在这里成婚也可以,我可是知道你家中可是多次催过你成婚的,遇到合适的不好好把握将来会后悔的。” 独臂面色一红。 “王孙...我不想拖累她,她是一个正常人,要是跟我时间长了,难免会受到非议,我不想让她受到这样的痛楚。” “你啊,总是有理由逃避,口是心非而又不敢付出真实行动,要是等到年老之后还找不到妻子,可别怪我没有点醒你。” 姬昱的话让独臂慌张的向四周张望。 “您的好心我能理解,可...这没有正式的媒人,就这样与人直说...我怕她也不会同意。” 姬昱闻言浅笑。 “尽管去做就是,缺什么向家中报备便是,我一个王孙,难道连一个婚许都不能做主吗?你们要是有真情实意,我今日就可办了这婚。” 独臂感激流涕,却是在震惊之后显露出深厚的惧意,忍不住后退两步。 “这...您是千金之躯,不可这般降低自己的身份啊,这不是在折煞我么?我一个独臂,何德何能能让您枉屈!” 姬昱却是没有在意。 “你是我的家臣,对你们负责有什么枉屈的?好好照料乐吧,别让她再感染外邪再度生有热病,也不能一直捂着衣服,适当让她出去走走,用她的手搭在嘴上教她说话。” “下臣明白!” 看着姬昱逐渐远去的身影,独臂忍受不住开始放声痛哭。 在这个世道,没有人如同王孙昱这般友善的对待自己的门客侍卫,也没有权贵像王孙这样能够为家仆思考、为百姓思考、为世道思考。 他到底是有多么荣幸,才能跟随这样的人。 “天下不能没有王孙,就像鱼不能没有水一般,要是有人想要谋害您,我独臂第一个不答应!” 至于独臂之后的话姬昱是没有听到的,据侍从报信,由路和姬皮两人一同来询问道理。 没有架子的姬昱不多时便回到了居所。 看到姬皮和由路一同前来的时候还是略微有些惊讶。 “你们一起来的?要问询的东西也是一样的吗?” “没错,我们在城中偶遇,在交流知识之后遇到了一个很难解答的疑问,不得不前来找您。” “说吧。” “您觉得人是为何而存在的?我们的存在能够用求道说明,可在没有得到知识和智慧之前,就像没有学习过的庶民一般不知道人是为何存在,也不知道人存在的意义。 您常说智者生当求道,那愚笨的人又应当怎么知道自己存在的意义呢?要是每个人的存在意义都不同,那人的存在又具备什么意义?” 两人一句接一句的说明,到最后总算说到了最为关键的一点。 “既然每个人都要死去,那存在的意义又有什么呢?” 第二百六十二章 存在的意义(下) 第266章 存在的意义(下) “您能够解答人的存在有着什么意义吗?” 两人被这样的问题逼迫到难以生活的状况。 他们不知道存在是否有意义,死亡又有什么意义,两者之中又存在什么关联意义,一旦陷入到思维的误区之中就会难以脱出。 要是存在有意义,为何要死亡? 既然存在无意义,为何要生存? 姬昱冷静的沉吟,同样在思考存在的意义。 以往的他也不知道自己存在的意义是什么,为何来到这个时代又当做一个王孙,在他的头顶始终有着一把利剑在不断摇晃,这样的利剑告诉他,不学习周礼是不能被称作王孙的,于是姬昱开始认真学习周礼。又过了一段时间,那一把利剑又在告诉他,王孙应当要讲仁义和拥有高尚的品德,不然在以后服不了众... 等到他悟道之后,利剑被他握在手中,他也用这样的利剑在前进探索知识和智慧,天道和人性; 可存在的意义又是什么呢? 这一点姬昱也不能明确做出解释。 因为存在本身就没有意义。 当自然的造物主衍生出人之后,人的存在只是造物主的赐予,可对人来说,他们的存在又具备什么意义呢? 姬昱曾经在悟道之初对生命的意义进行了一次解答,那是基于他自身的生命历程来进行短暂说明,又在与郭太卜论道将道和人结合在一起,而后他也曾帮助过信,让其短暂的知道了自己生命的意义,可要是笼统进行解答,只会得到不同的答案,每个人都是不同的个体,对于生命的体悟或许都不尽相同。 姬昱自身所提出的意义未必会适用于他人,在一定范围之内不能解答所有的人;有着成长的经历,对于存在的意义姬昱同样有了新的见解。 良久之后,姬昱开始了言说。 “生命的意义不会相同,因为每个人都是个体,对有些人来说,生命的意义在于求道,而在劳苦者的生命之中,生命的意义又成为了奉献。人有阴阳强弱之分,生命也具备着不同的意义。可我需要告诉你们,生命的存在是有意义的。 生命不同于天道的虚无和混沌,无穷无尽而又不能解析;生命只是天道的一部分,亦或是轮回的初始。 因为生命的有限,所以人的一生都有意义,都在感受着自然和回馈自然。 有超俗者对存在的意义是见证,来到人世不为繁衍发展与奉献改进,只为来看花如何开、水往何处流、太阳又如何升起;对超俗者而言,生命是一次偶然,他则是在寻找其中的因果。这也是我所说的上道者,这类人以隐居为乐,喜好天道之理,无为于世而有为于道。 有变革者对存在的意义是改变,来到人世只为找寻世道的真理改进国家的弊病,只为拯救天下之民,不使其饥饿、不使其劳累、不使其经受苦难,对变革者来说,生命是一场变革,他只是找寻变革的真理。只是这类人想要改变整个世道需经受磨炼和承受与之相应的痛苦,是变革者,更是历劫者。 有教化者对存在的意义是教化,为更多的百姓得其知识,获得智慧,这也是我常提起的教化者。 有苦难者对存在的意义是受难、有享欲者对存在的意义是享受,形形色色的人就有无穷的意义,总的来说,存在的意义就是更好的面对死亡;而在死亡之前有着丰富的经历面对,离去也留下来过的证据。” 姬皮恍然大悟,终于在此刻正式悟道,以往所不知的在此刻悉数明悟。 “存在是为死亡,生是为死,此为因果之轮回;我明悟了,您所说的这些,也是为了更好的求道,您所说的上中下三者是为人存在意义之中最具有价值的,以往我不能深入,现在总算明白了。” “人的存在,在诸多的道路之中已经有了答案,只是需要通过人的思考去不断追求才能有效的进步。 存在不需要意义,只是人需要,所以有了道,我追求了道,也在说明我的存在有了意义,存在就是这么简单而又纯真的道理,只要人去定义,就会留有答案。” 姬昱看着悟道的姬皮,心中也总算释然。 他最看好的人不是最具有慧根的公输造,而是留有人性而又执着的姬皮。 现在他们都已经悟道,说明他长期讲道的功夫没有白费。 只有将道传给了他人,他人才能因此而走向道的大门。 姬昱想要让天下人都能思考道,明悟道,所以有了书籍和学子,尽管这些心学弟子在以后或许会因他设立的不同派系而成立学派,可道的种子已经在世间种下,也不用他耗费心神一个人去施行,他还有二十多个心学弟子。 只要生根发芽,就会不断壮大,也相当于读书人的力量在借助他的手段变得强大。 在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在这个时代的读书人会取代贵族的地位,使得权贵的力量消减;与之相应的,学阀和世家的力量会变得空前强大。 这虽是王朝的框架,只要姬昱能够坐稳天下,对世道的利弊不断更新掌控,压下老旧的声音,那么姬昱想要走的劫道和教化之道不再是空谈之话。 带着对于美好的景愿,姬昱问由路:“你可从你的道兄身边学到一些什么?我所讲述的这些对你可曾有用?” 由路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 “老师,我天资不够,不能像您一般在年幼之时悟道,这些道理我只是听着有道理,并没有多少明悟。” 姬昱打趣道:“能够承认自己没有悟道,而不去进行遮掩,这已经超越很多人了,你要真求道,就不能假学习假仁义,只有用真心所求,才能够悟道。” 由路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您的心学如此深厚,我能不能成为像您一般的人物,而不是根据您的分支悟道?” 刚想再度表扬由路的姬昱收回了话。 “你这稚子,连道的门槛都没有摸到,竟然还想要去学我的道,之前的话算是白说了。学我者生,像我者死;学我的人能够以此找到自己的道,而你也只有懂得自己的道才能走下去,如果只是走我的道路,你有信心超越我吗?” 由路尴尬的挠了挠头。 “确实没有把握。” 关于存在的意义本就没有答案,只是弟子之中姬皮也已经悟道,之后的短时间不会再写到了,姬昱开始忙活自己的事情了; 第二百六十三章 壬臣姬班 第267章 壬臣姬班 时间总是猝不及防地流逝,当人意识到过去的时候已经无法追回。 丧不言喜,悲不言乐,周天子作为世间身份最为尊贵之人,丧事需要配置最贵重的礼仪和最珍贵的宝物。 天子七日而殡,七月而葬,虽然入了棺椁,可还需要进行繁琐的礼仪才能在造好陵墓之后安葬。 这对王室来说是一个不小的负担,每当有天子崩,太史和宗伯一众会要求采集各地的美玉和珍宝一同殉葬。 洛邑位处天下之中,有着商贾不断来往,岁税都会按时缴纳;这里少有战争,土地肥沃,只是这样的地方总是无法使得自身的兵力强盛,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因为天子崩的待遇要求过于贵重,每一代的天子都在死后会损耗国库的大半,周襄王的规格也不能差到那里去,这让本不再富裕的周室更是雪上加霜。 好在有着姬昱发明作物所带来的经济利益十分可观,纸笔、牛犁、书籍等一众产业加持,竟让如今百里余地的周室有着再度富裕的生机,只是周襄王崩,姬壬臣也只能忍痛割舍大部分国库资源,在各国采购美玉财宝,让女官编织新的朝衣和入丧的服饰。 礼仪的繁琐让壬臣不禁反思。 “这样浪费资源,要是将这些财富用作兵马民生,少说让周室强大一番,可入葬就要耗费怎么多的资源,让后辈怎能维持?要不是有着昱的纸笔产业把控,我还真不知应当如何是好。” 壬臣一个人漫步在洛邑的朝堂,这里空无一人,在天子死后的一段时日诸侯王臣都会祭拜,国事也自然暂时闲置,虽然也可按例开设朝会,可会被一些重礼的大夫说是对先王的不敬。 这让他很是难堪。 没有人比他还要爱护周室,可他们都在教壬臣该怎么去爱。 “周礼是没有错的,可我怎么感觉周室一代不如一代,我没有多久就要登基了,可我真的有把握能够做好天子吗?” 壬臣深吸一口气,将手搭在了他以往企及渴望的王座。 以渭河一带那具备着金色纹路的楠木为基,王座深幽而高贵,木具附漆之后的暗金色还具备威严。 壬臣无比渴望想要坐上这个位置,从他年青懂事的时候就开始期望,他觉得自己会让周室富强,让各地的诸侯再次对周室臣服。 越是有着这般期望,他就会越发对自己失望,因为不具备那样的才能,连处理政务都要顾忌左右,更别说要处理好一个国家,还要让周室再度富强。 越是年长,壬臣就对这个位置愈发忌惮和渴望。 他想当做天子,可是又不想让周室在他的手上衰败。 现在的周室既无实权也不兵力,他何德何能将这样已经倾倒的楼阁扶起?即使他对周室还抱有渺小的希望,相信后人能将大局扭转,可那个人不会是他。 他对自己有着足够的认知,知道不是一个圣明的君主。 可他最有希望能成为这样圣明天子的子嗣却在晋国,受晋国的抑制,成为了他国之中的质子,尽管姬昱的回信从来没有抱怨过,可作为父君,他不想让姬昱受到这样的屈辱。 只要是质子,就会比正式的王孙要低下一等,而晋国对姬昱优待,让壬臣更是担忧。 他担心晋人会将姬昱高高捧起,又重重地摔下。 所幸他看到了姬昱的手信,让他照看好身体,不用为他操心。 壬臣知道姬昱不想争权,会以自己的方式造福世道,可姬昱不想争夺王位真的能由得了他吗? “那就好好活下去吧,给孩子们创造一些先置的条件,等我不在了他们也能处理好局面。” 壬臣抚摸着王位上的手颤抖的停下,像是作出了重要的决定一般,手借着王座之力整个身体倾斜上前,随后一个转身,总算坐了上去。 在坐上那一瞬,他或许是最满足的,可随后内心被不尽的恐惧掩盖。 他不知道自己能否做好。 在那王座之上,似有梁柱悬挂着一口利剑,不断在他的头上摇摆,若是一不留神,那口利剑便削去了他的头发,划伤他的头皮,甚至直接垂落而下置他于死地。 这是权势之剑,一把能够伤害他人和伤害自己的剑。 壬臣就像是被定格一般呆坐在王位之上,既害怕悬挂在他头上的利剑,又害怕在利剑之下的王位会有所损害。 一道纤细的身影从朝堂的内门走入,直勾勾的看着王座上的壬臣。 “父君,您怎么一直在王座上坐着?召公正要找你呢。” 壬臣恍惚间摇了摇头,看着慢慢走近的人,眼中多出了几分心酸。 “班,这么多年我没有在意过你,一直偏爱昱,你可怪我?” 姬班脚步一停,随后神情自然地说道:“怪,您和母亲都爱我,可是都不及对昱的爱。” “那你可恨昱?” “不恨。” “这是为何?” “因为他是我的兄弟,也是我的亲弟弟,郑庄公和段的故事您一直在我们兄弟之间提及,想来也是为了我们能够和睦相处。” 不同于高大壮硕的姬昱,姬班身形消瘦,眉头有着一股散不去的愁意。 “你都明白的道理,我却还在心中一直盘算,真是害人啊。” 姬班却一反常态,不在以温和的态度说话,而是极其认真的对着壬臣说道:“您偏爱昱,是因为您对昱的期望更高,他生来神异,天赋异禀,换作是谁都会偏爱他。 昱知晓天意,发明造物、编着书籍、通晓仁德,这样的人是最好的天子,可我不会对他礼让,我会证明自己比他要好,能够做到昱都做不到的程度。” 壬臣看着姬班莫名生有一股揪心的内疚,以往他在姬昱身上花费的心力在姬班的身上全都转变为内心的自责。 “是父君对不起你啊,自从昱出生之后就不再爱护你了,除了每日的问询,对于家室的专注全都放在了昱的身上,我只求你以后在得位的时候不要去加害你的弟弟,让他去做那常人所不能的事物吧。” “我不会加害他的,我只是要证明自己,也从未怪罪过昱,只是您还没有登基,不要想得那么长远,一切以身体为重,父君。” 第二百六十四章 姬班夫子 第268章 姬班夫子 姬班说不恨姬昱吗? 那是不可能的。 他羡慕姬昱和父君母妃的感情,在他们面前他只敢以尊称说明,可姬昱却能以父亲母亲称呼,还有长久以来的关注、挂在嘴边的担忧,都让他这个兄长深深的嫉妒。 只是现在的他想开了,心中只有证明自己的能力不会输给姬昱。 壬臣两手撑起身体,将沉重的身体抬起。 “我不会阻止你的,只希望你能让周室变得更好,也让以后的我能够在黄泉之下安息。” 姬班依旧板着脸一副认真模样。 “我会的。” 壬臣走近姬班,自然的拉起他的手。 “去召公那里吧。” 他对姬昱越是关注和在意,在姬班身上得出的愧疚就难以消除,因而他不会阻止姬班想要证明自己的决心,尽管他依旧偏爱于昱。 两人像是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般并行走入宗庙,其中有一群巫者和礼官就在宗庙之中祭祀跳舞,围着火堆呼喊着“天王快回来吧,你的臣民想念您了。” 姬班走入宗庙之后隐在一旁,听候着礼官的指使。 按照周礼,如姬班这样的嫡子也是需要在宗庙向各位先王进行祈福的。 呼唤早在昊天之上担任神职的诸多先王,让他们带着周襄王的魂灵去往昊天的神界,在天上谋求官职,庇护在地面上的子孙们能够享有福分。 姬班是遵守周礼的代表人物,以周礼为行事准则,做事没有不符合周礼的。因此听闻他的事迹的百姓和官吏都会称赞他,宗伯太史也与他交好。 只是姬班一直以来都搞不定守藏室那些一心扑在典籍之中的书吏,也没有得到其认可。 他的目光稍加打量为周公忌父行事的姬阅。 在合适的时间走上前行礼问好。 “您是昱的夫子吧,怎么没有随昱一同回去晋国呢?” 姬阅没有着急回复,而是先以礼回应,而后才平静的说道:“这是因为我在前几年就回到洛邑了,只是一直在寝室中酣眠,没有碰到过王孙您,也没有身份前来拜见。如今若是随着晋国的来使去晋国,那也就违反周礼了。” 作为王孙,姬班自然知道姬阅在前几年回国,以个人的名义拉拢各国之人,在背后建立一股不小的势力。可在人的面前总要说些糊涂话以方便问询。 “您既然回国不再跟随昱,不妨来我邑下做个门客?” “像我这般才疏学浅,没有智慧的小人是不能跟随您这样的君子的,请您恕罪,我不敢做您的门客。” “这倒是无碍,我也只是问问,您要是回心转意或是有想法可来找寻我。” “我会的。” 两人一问一答,虽没有结果,可两人的心中早已心知肚明。 在这个人才稀缺的时代,王侯卿士对于人才的重视程度不亚于对自己的子嗣,姬班自然听闻过姬阅的传闻,听闻他是守藏室中天资最高、看了最多书简龟甲的人; 可姬阅的态度已经表明他忠于姬昱,不会因而背叛。 哪怕是相别几年,依旧不能撼动。 “我听闻过您通晓古籍,不知道在您看来,我像是古籍中的何者?” 姬阅闻言,开始认真端详起姬班。 “我看您像古之夸父,发现天有昊日身处东位,其影终究会往西边落去;夸父先想要追寻到昊日之影,便发奋追寻,走过无数山谷,喝光数条河流,最后因喝水不够而枯死。夸父者有着直面昊日的勇气,也有追寻的毅力,长久的坚持和不会枯竭的体力。” 姬班摇头,本有些许笑意可也在顷刻间制止。身处宗庙,又在丧期,如果发笑可是会引来宗伯的声讨。 “您说的这些,我貌似都与之不相干;我体寒多病,没有毅力也无气力,勇气于我来说也少有提及,您当真不是在诓骗我?” “这倒是没有骗您,我当真是这样认为的,他人都说我看人很准,不会有错的。” “那您觉得昱又像谁呢?您会说尧舜禹还是哪位大贤圣?” “昱和这些人都不像,于古今比较都找不出第二个像他这样的人,在我看来,他不像古者,更像超出我们这个时代的来客。” 听到姬阅开始另类的夸奖姬昱,姬班的眼中多出了几分不屑。 “那我便承蒙您的好意,将我比作此类,我先离开了。” 姬班没有继续深究,向姬阅行礼之后道别。 一路上姬班都在觉得姬阅这是在糊弄他或是装作无能的模样,让他不生有疑心。 很快他就将姬阅所说的话放置一旁,去往卿士家中交流感情、维系关系。 在闲聊之中,姬班无意间说起在宗庙上遇到姬阅而后将他比作夸父之事。 “我听说阅是守藏室的智者,可我却理解不了他称我为夸父,这是在夸我呢?还是在说明我无知去追寻昊日?” 卿士闻言一笑,手中摆弄着青铜小件,缓慢的抚摸其中的纹路。 “我倒是不觉得阅这样的贤者会向您戏言,您应当好好思考这是为何而比较,您只有想清楚了才算知晓了阅的用意。” “当真如此?” 姬班半信半疑。 “这样的事情只有您自己知道了,是真还是假还是要通过您自身进行判断,我非是比较者,也无法探求其中之理。” 姬班心中有惑,原本放下心的比较,在潜意识中生根发芽。 如果阅没有说错的话,他到底哪里像是夸父呢? 直到姬班睡着的时候,还在梦中思考。 到底什么是夸父? 挑战遥不可及的对手,或是不自量力、不屈不挠? 在梦中的他始终不得其解,不知想了多久,忽发奇想将太阳与姬昱结合,他就是一直追寻姬昱影子的夸父,为了证明自己比姬昱还有有能力,想要通过竞争王位的方式来证明自己。 他比起姬昱自私,又羡慕姬昱的能力和大公无私的作为,可自私的他视周礼的等级之分如同规则,将庶民当做工具。 遥想多年前的宴会,姬昱说他像是天子,可是他现在连自己都不敢相信了,反倒是姬昱的圣人之名不断坐实。 他就像是夸父一样只能去追逐姬昱的影子。 “我错了吗?” 姬班恍惚间睁开了眼,此时已是第二天。 连洗漱都没有进行就吩咐侍从去往姬阅的家中拜访。 可良久之后,他得知了一个消息。 “王孙....公子阅,他离开了洛邑,不知道去什么地方了。” 姬班面色一黑。 “一定是去找昱了,我真的是夸父啊。” 第二百六十五章 归来(上) 第269章 归来(上) 冷冽的寒风在晋城四面招摇,这一年的晋国秋收丰富,弥补了一年的亏空,许多的农人借机会偿还了债务。 对庶民来说,压在心底的最过于沉重的事物便是欠债不还。 以他们的观念,人就是要正当的活着,不能对他人有所亏欠,也不能亏欠他人。 尽管生活贫苦,可这些庶民也受到了礼义的熏陶,潜移默化地向往美德。 只可惜一味的遵守规则只会被无视规则的人嘲笑讥讽,在礼乐崩坏的时代百姓能够恪守心中的良善,可权贵却未必能够遵守礼的规则。 在城外有一乘马车晃悠进城,通过了进城的检验,没有停留从城中绕行,转去北门再度离开。 他的目的地是城北之外的乡邑。 上河邑,王孙居所。 姬昱带着来访者来到客室饮用热水,两人相谈甚欢。 “看到您这些年以来的变化,可真的让我惊奇啊,没想到我不在您身边您反倒助长了您的成长,现在您的学识已经超过了我,我也不能再教导您什么东西了。” 姬昱尊敬的看向来访者,他等了许久之后总算等到了他的到来。 来者正是阅夫子,还是那副在参丧的模样,消瘦的长脸丝毫没有变化,可在无所拘束、能够畅谈的环境下,久别重逢的喜悦在两人的心头蔓延。 初来驾到,阅夫子与姬昱开着玩笑,似乎在说他很多时候都不再需要他了。 “您对我教导的意义可不止是让我得到知识,我能够编着书籍和明悟道理都少不了您的教导,您让我懂得了礼,也懂得用心对待事物,我如今的成就也是基于您的教育,应当只有我感激您的份,哪会有嫌弃您的时候。” “这只是说笑,我怎么会不知道您呢,您是我看着长大的,您的仁义和智慧也是我一步一步看着成长,您什么样我还不清楚吗,只是一去多年,原本只是预计一两年,现在您都有了这般高大,我实在是惭愧啊。” “您又何必愧疚呢?您不欠我的,您也不是我的父母,没有必要为我一直操心,只是您走以后也就没有人再来指正我的行为了,我在彷徨和不安中才得以成长。” “您离去的这段时日都做了什么?”“我离开之后您又是如何做的呢?”两人异口同声的说道,反应过来之后彼此都有了几分笑意。 不用两人相互说明,都知道彼此近些年都在忙什么,姬昱忙于学问和发明,姬阅忙于在洛邑安置情报,到时候也不至于姬昱对洛邑的事物一无所知,两手什么都没有就准备渡过河流。 可两人都想要追问过程,询问这些年都经历了什么。 师徒之间的情谊往往纯粹而又真实,都在心中为对方留有牵挂。 “您先说吧,我这些年在晋国的事务都能够讲明。” 阅夫子便开始了讲述他回去洛邑之后没有再度担任守藏室之吏,而是打探洛邑之中的各层势力和对姬昱的感官如何,以便于拉拢。 洛邑的卿士对于姬昱这个质子并不放在心上,虽然有着深厚的德性,可恪守周礼的卿士们还是对于姬班的感官要比姬昱好得多;只有懂得周礼,能够为卿士谋取福利,这些卿士的权势才不会失去,在保留他们的权势同时也将会成为其势力助力之一。 而反观姬昱,久离洛邑,没有合适的身份能够拉拢卿士,在卿士的支持声之中,全都是支持正统嫡子的声音。他们支持壬臣,支持姬班,也是为了让他们的权势能够长久保留。作为互换,他们会用资源势力帮助正统,在正式的场合下多加建议或是在私下商议中说明。 姬昱也是嫡系,却不是嫡长子,在继承权上比姬班矮小一个身位,这样的身位是一条无法跨越的鸿沟,除非两方开战或是生有矛盾冲突,不然依照周礼,都是嫡长子继承。 明确的继承制度有利于维护王室的秩序,不让子嗣都陷入权势的争夺之中;可随着嫡子和其他子嗣的差异显现出来的时候,别有用心者会站出来挑拨站队,为自己谋取利益。在这个礼乐崩坏的时代,也不止出现过一起夺嫡之事了,卫桓公的弟弟州吁是弑君篡位的代表人物,有人开有先河,自然就会有人效仿。 因而总有人提心吊胆,有人别有用心。 姬昱虽然在洛邑没有权势也不存在自己的势力,可还是会有一些不知是真心假心的人在后面议论姬昱在晋国显露出的能力,以此来讥讽姬班。 现在壬臣还没有继,可是在姬昱这一代的争夺已经在无声无息之中开始。 阅夫子回去之后多有调查,也在洛邑建设了自己的情报机构,繁琐的工作需要时间完成,也难怪阅夫子只是短暂离去直到现在才归来。 “您辛苦了,您为我做这么多我却没能报答您,这是我的过错啊。” 姬昱听闻阅夫子几年来四处操劳也不禁感动,阅夫子不是为了自己,做这些都是为了他。 “我说过我会见证您的成长和登顶,您要实现您的理想我也会全然帮助。” “抱歉,夫子,我还是坚持了我所设想的道路,让天下人都回归到初始的和平自然,使人不再痴迷于表象,更应当在意自己的内心。” 姬昱虽然在表示歉意,神色的坚定却是没有动摇,他既然决定走这样的道路就不会因此而后悔。 作为看着他长大的阅夫子,自然明白姬昱的心思。 “您这些年编着的书籍我也观摩过,确实很有道理,可谓是从人的根本因素说明讨论,只是人并非只是个体,有那么多身怀异心的人您能够确定都能令他们臣服吗?” “我确实不能令所有层次,所有分职的人都认可我,可我只要做到了成为这个时代最杰出的,各国也会为我争相效仿;要是我能够用资源垄断整个天下,那天下诸国也要再度听令于我。” “所以您需要我?” 两人相视一笑,不用多作言语都能明白其中所说的意思。 阅夫子走进他的屋舍,望着熟悉而又明净的寝室,下意识的深呼吸。 “您有心了。” 第二百六十六章 归来(下) 第270章 归来(下) “您可真是有心了,还为我打理寝室,和我走的时候摆设都是一样。” 姬昱也在一旁推脱。 “这也不算什么,况且这也是我让婢女照看,不是我亲身所为,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罢了。” “在您眼中事小,可对人的感受却是极大,也让我感受到您对我的亲信,要是在他国,没有回归的来信就这般回去,也会落上不少灰尘,您能一直让人为我打理,这也是对我的看重啊。” 姬昱笑道:“没有您说的那么夸张,只是小事罢,我还想要与您探讨智慧,共论道果呢。” “您当真是具备慧根啊,我一回来这里就与我论道,真不要我休息?” 阅夫子又在开玩笑式的问道。 姬昱自然的点头,知道阅夫子还留有精力,便坐在了寝室地上的席子上。 “以往我学于您,知于您,现在有了一点明悟,自然要与您分享。” “那好,我倒要看看我这弟子的学问到底高在什么地步。” 两人跪坐在席位之上,一左一右对立,神情专注开始言说。 “您读过守藏室那么多书,知识道理都是从书中所悟吗?” “也不全是,书只能带来方向,而思考却是自己的,没有经过自身的思考明悟,就算看得再多书也无用。” “这也是我的观点,知是行之始,行是知之成,二者相互成就,不可分割。” 姬昱开始言说他的道以及成因,而后的发展方向都在于坚持己见,通过改变世道得以求取大道。 阅夫子听后时而点头时而摇头。 “您所说的事物确实都是正理,也不为片面,可变革的成本实在是巨大的,原本您只需要变革周室,现在您却想要变革整个世道,您自己也觉得不容易对吧。” “自然是不容易的,可正是有着不容易,才有了行为的价值,要是让世道变得美好都十分容易,也不会出现我这般人了。” “您说的都对,可您要记得“人有亲疏,爱有等差”,这个世道有人的存在注定只会让少部分得到利益资源的人站在顶端,不会出现庶民与权贵同等的场面;您所要改变的,是庶民与庶民之间的平等,权贵与权贵之间的平等,而后再以权衡划分,让少数庶民也能成为权贵。 您的变革令人向往,可不是所有人都会向往,有人不服从您自然反抗,到时候您又会如何面对呢? 您要是没有足够的力量,从事革新只会使得您在斗争中死去。” 姬昱点了点头,有意见不同者的参谋让他将自己的道路看得更为清楚,可他不会因而改变。 这个世道遵从亲亲,没有谁会将好事让给素不相识的常人,在权贵的交往圈中大多都是权贵,所以权贵亲亲,又怎么会将好事让给庶民呢?这和爱也是相同的,对于所爱之人可以施加亲信,可面对讨厌之人会从心中厌恶,权贵爱权贵,庶民又脏又差,又怎么会得到上层人的亲信呢? 人道亲亲,所以在自然规则形成之后,强者的家属就会变得格外尊贵,就算一个庶民出身的妾室,只要嫁给权贵,身份也会因而变得尊贵,可却从未听闻过权贵嫁给庶民使得自身高尚的。 在这样的世道还想要改变具体事物是难之又难的,人情关系、事物价值、身份背景,这些东西真的能够消除干净吗? 就算是消除了,可没有解决这样的根源,只会让后人再次陷入“人情事故”之中。 可要是磨灭人性,人性的价值也就会消除;要是放任不管,在有心者的挑唆下将会再度兴起。 因此想要改变的前提只有一个,长久的强大。 强大到左右各国,长久坐镇乱世。 “您会帮我的,对吧?”姬昱不紧不慢的问道。 阅夫子笑着点头。 “说是论道,可现在好似没有论道的氛围了,您有大道理,我也能应用世道的规则对您进行诋毁,我没有您思考的深刻,可却比您多出了广度,只要我还在,就一定会帮您的,我也想看看您所说的世道会不会存在。” 姬昱低头向阅夫子行礼,感激万分。 “要是没有您的帮助,我想来是不会成功的,以后就请您对我时常批评,让我能够思考得更为深入。” “您说的批评我可不敢,只要您不会怪罪我,我都会对您说明,您决定的事物很难改变,我也只有从旁对您进行建议,至于决定权都在于您的身上,我没有做主的想法,只想看着您走上更高的位置。” 姬昱笑道:“这便已经足够了。” “足够就好,我是您的家臣,会一直站在您的身边。” 姬昱向阅夫子拜别,让其在寝室之中好生休息,一路的长途奔波带来的劳累不止是身体,还有精神;姬昱与他进行短时间的论道,更让远道而来的夫子更是劳累。 只是姬昱在恍惚间想到了什么。 “您怎么让师娘和师弟在马厮待着?让他们都来您的屋舍啊,看到您一时高兴,都忘记了您现在可是有妻儿的人了。” 阅夫子也猛然摇了摇头,忽然发现他忘记了这档事。 “怪我,怪我,也是一时之间被劳累乱了神,连妻子都忘记了。” 只见阅夫子连忙起身去往马厮,一路上还在念念叨叨。 “怪我怪我,怎么能够忘记呢,放任他们母子在马厮,真是过错啊。” 姬昱在背后看得新奇,在阅夫子接回之后,才对师娘行礼拜见,也算彬彬有礼,只是内心的尴尬却是占据多数。 要不是姬昱一直与夫子闲谈,也不至于让人在马厮中待上许久。 好在师娘知书达理,也没有多加怪罪,对于在马厮守候许久的事情也闭口不谈。 阅夫子几人搬着随身的行囊放置在屋舍中,姬昱在旁帮忙之后也不再打扰阅夫子的私人生活,现在的阅夫子不只是一个人,还是一个家,要是因为些许小事而打扰可就不好了。 姬昱在回到自己的寝室之中总算松了一口气,心中压抑的巨石也得以松懈。 “夫子也已经到来,接下来要做的事物总算可以实施了。” 不知道大家有没有看八角笼中,看后多了一些心酸,小人物啊...哪有什么翻身的机会 很多想要翻身走出山村或者乡村的人何尝不是有些感同身受,可现实环境总是会不断打击,没有练拳的毅力也没有吃苦的耐力,活该我什么都没有,误入歧途的人很多,可谁又走出来了呢? 算了,穷苦人家的孩子没什么出路,越想越会内耗自己,我到底在坚持什么呢? 第二百六十七章 王子阴谋(上) 第271章 王子阴谋(上) 晋国是一个很强大的国家,可正是因为其强大,权贵的势力和地方宗族的势力极具强势,能够左右当地的经济形势面貌。 就以上河邑与附近几个乡邑来说,都受制于城北的守邑大夫。 守邑大夫能够享用邑下的税赋,由晋侯亲封,几个乡邑联合一起或是一个稍小的城池就是一处食邑,在享有爵位的时间可收取邑下的税赋。 这些大夫因赋税和收税问题会在当地找寻小吏看管负责,其中也多为士子或是卿士的庶子,也享有一定的权力。 姬昱在今日便是拜访城北原来那位有名的郊吏,屠岸贾。 屠岸贾攀附在先克门下,因得其亲信常在先邑落脚,大多时候都不会来城北视察,许多的差事也交由专人代行。 不过姬昱打听了动向,在屠岸贾回城北之后再进行拜访,也就顺利如期而遇。 两人在屠岸家中长谈,侍者在一旁服侍,也端来温热好的酒水饮用。 “屠岸兄,您对我这般客套可让我有所受惊啊,我只是来拜访,没想到您却连酒水都备好了。” “王子您身份尊贵,不是我这等没有权势的大夫可比的,我也只是刚好家中留有酒食,不来招待您那可就可惜了。” 如今距周襄王崩已有三月,还有一月的时间便至新年,到了那个时候便是周王壬臣之元始年;随着继承王位的加冕仪式,壬臣毋庸置疑成为了新任天子,而他的子嗣们也都换了一个称呼。 王孙班称之为太子班,王孙昱、瑜、季,统称作为王子。 远在晋国的姬昱也在这个时候从原来的王孙昱称之为王子昱。 姬昱拿起酒樽,侍者在一旁以将三足爵中温热好的酒水倒入。 三角爵不是饮用酒水的器皿,多作于礼器和温酒的用具,不用于饮酒;三足高而留有空隙,能架起火在底下烧制,使得酒液温热。 因为拿取的不便,还设有以铜具夹取的架子,以免烫伤手。 姬昱将酒一饮而尽,这个时代的酒多为低度酒,豪饮也不足为奇,只是姬昱在饮酒之后却变得有些担忧。 “如今还正值丧期,我本不该饮酒的,可看在您的面子上就饮用了,您是我要拜访的人,却让我坏了规矩,您说应当怎么办呢?” 屠岸贾正想向姬昱致以崇高的敬意,可听着姬昱的话,不由暗咽口水。 他竟然没有想到,王子昱竟然会有如此深沉的心机,居丧不饮酒是周礼规定,可随着礼乐崩坏也很少有人能够遵守,只是他忽略了王子昱是那恪守周礼的王室,在丧期饮酒确实违背了规则。 当一个人主动违背他的规则而不加以提醒,在事后再进行反映,这就说明了背后的心思不止是责怪,在有意为之的情况下,更多是想要争取主动的权利,让对方背负更多。 心机深沉者遇到事物会加以揣测,屠岸贾也不例外。 他呆愣在原地,擦拭着并不存在的汗渍,用缓和的语气说道:“王子请您恕罪,我非是有意为之,只是看到您的时候就将多数礼仪规则忘记,这确实是我的过错,您想要怎么惩罚我都可以。” 姬昱摇头,他为的不是言语上得到优势,更多是为了另外加有的筹码。 “我们有几年没有见过面了,上一次见面,是您在背后议论我倒弄舆论,您还记得吗?” 屠岸贾犹豫的点头。 “我自然还是记得,以往的过错让我十分悔恨,要不是您没有怪罪我,我现在也应当在牢狱之中遭受着狱卒的折磨,我还是得要感激您啊。” 姬昱没有继续饮酒,在席位上站起,朝向屠岸贾的身边走去。 因为生得高大,姬昱站起来令人感到留有十足的压迫感,尤其是在屠岸贾正在跪坐的情况下。 “我来拜访您,您诚心招待我,这都是没有假装的,我也不会因为违背周礼的规则而向您施压,我来这里是另有事相求。” 听到姬昱有事,屠岸贾悬着的心总算放下。 不怕他人求人,就怕不求事的找麻烦。 屠岸贾有着自己的生存之道,知道事物的明细大小,所以为先克处理事务从来没有差漏,他有着一颗能察觉他人心思的心。 可他能察觉他人,却总是看不穿姬昱。 关于姬昱到底是真道德还是假仁义,他的内心从来没有定论,或是在他的心中姬昱就是这般狡猾而又留有纯粹善心的人。 “您有何时?只管说出来罢,我能做到的一定会帮您做,我欠您重大的恩情,您要我做什么都合理。” 姬昱也知道他是一个有着小聪明的人,肚子里装有坏水和污垢,只是因为之前姬昱的不追究留有一定的人情,所以姬昱才能加以引用。 “我听闻您近来都跟随在中军佐先克的身边,又受其重用,可有此事?” (在先克锲而不舍的问询中,赵盾还是让先克担任中军佐,让荀林父去齐国和鲁国外交结盟) 屠岸贾呼出一口长气,心中认为姬昱是想要凭借他的能力和势力帮忙做一件小事,说话也不再停顿。 “这自然是真的,您想要我做什么呢?” 姬昱摇了摇头,流露一丝浅笑。 “我并没有什么要做的,您所能做到的事物我都可以做到,我也不沉迷女色,没有什么执着的东西。” “那您来拜访我的目的是为了什么呢?您没有想要得到的,又不需要我做事,那您到底需要什么?” 屠岸贾十分不解,面对姬昱这样的人他从来没有在言语上得到过优势,现在更是搞不懂姬昱为何而来。 “我偶然听闻,您在夜间与先克的妾室梁女多有接触,我来此就是想要询问您,这样的流言是何人在背后造谣,竟然污蔑您和中军佐。” 屠岸贾原本平复的心情再度紧绷,这一次没有预兆的冒出冷汗。 因为他知道,姬昱说的是真的,他也必然知道这件事是真的。 他紧张的张望四周,怕有其他的人听到,只是周围的侍者已经退去,只有室内的两人在交谈。 接近着只听姬昱不紧不慢的说道:“我还听闻有流言说,您与梁女私通,连她腹中的子嗣都是你的,也不知是何人造谣,竟然编造这般无理之事;您又怎么会贪图中军佐妻妾的美色呢?您可是中军佐最为看重的人啊。” 第二百六十八章 王子阴谋(下) 第272章 王子阴谋(下) 看着姬昱平静的样子,屠岸贾气的只想在此拿剑砍了他的头。 可理智告诉他,姬昱既然能掌握如此隐秘的事情,在背后必然早有安置,更别说姬昱的身份,他不可能杀姬昱。 屠岸贾皮笑肉不笑的说道:“这造谣之人可当真恶毒,竟然会以这样的方式来陷害我,这不是要我陷入不忠不义的地步吗?” 姬昱看破也不点破。 “我说也是,这造谣之人可当真可恶,我已经将他抓了起来,您不用担心会有这样的流言。” 屠岸贾笑着点头,只是眼神却格外冷冽,甚至带有些许的畏惧。 他知道,姬昱这是在提醒他,背后的隐秘已经被人熟知,要是想要不被他人知道的话就必须听他的话,做他的人。 “像您这样深明大义的人讲究公理,不会放任谣言,让我这样的受害者得以安心啊。” “我也没有您说的那般高尚,在新年之际,赵军帅便会让我担任晋侯的老师,教导晋侯知晓周礼;您也可以通过中军佐的渠道推荐为晋侯的伴读,这样一来,我在教导之余,您也可以辅佐晋侯完成学业。” 屠岸贾惊讶地合不拢嘴。 他现在有些不清楚姬昱这样做是否只是为了他自己,通过利用他来得到晋侯的情报。可这样的机会却是他等了许久许久都没有等到的一步登天的机会。 要是他能够抓住这一个机会,借助晋侯的势力也能让他成为晋国最具有权势的人,要是他与晋侯的关系再更进一步,到时候连赵盾也要听信他屠岸贾的话。 一想到如此,屠岸贾的手臂都有了几分颤抖。 “您需要我为您传递晋侯在读书之外的情况报告吗?” “诶,您这话就有些不好听了,我们读书人这样做都是为了晋侯,为了晋侯能够有一个良好的教学环境。” 屠岸贾恍恍惚惚的点头,等他反应过来,姬昱已经向他道别,没多久就离开了屠岸家。 “这个王子昱可当真阴沉啊,我以前还以为他是一个只会遵守仁义德行的人,没想到他在背后却是这样的人,真是所有人都看走眼了。可我留给他一个重大的把柄,将要一直受制于他这个连晋人都不算是的质子,我不服啊!” 屠岸贾猛地锤击案桌,将桌面上的酒水都洒了一地。 左右的侍者闻声赶到,一脸惊恐的问道:“家主都发生了什么?怎么会这样?” “这不关你们的事,只是我不小心被桌角绊倒,所以将气撒在了桌上。” 周围的侍者松了一口气。 却听屠岸贾问道:“你们之前有没有听到我与王孙谈论的话?” 侍者都摇了摇头,只是有一个年青的侍者举起了手。 “我知道,王孙来这里是为了告知您有人要散布您的谣言,还特意将造谣者抓了起来。” 屠岸贾阴冷的眸子蕴涵着不尽的怒火。 他对付不了王子昱,难道还对付不了自己的家仆吗?连一个家仆都敢听墙角,当真是活腻歪了。 “没事,都下去吧,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叫甲。” 结果,这位名叫甲的侍者没过几天就被超自然事件杀害,听闻有野鬼将他骗到了野外,将他开膛.破肚。 这样的恶事一度让屠岸家的仆从和侍者都十分惊恐,好在屠岸贾请了巫者来家中驱邪,才没有发生过鬼怪害人之事。 只是这一切的背后都被姬昱看在眼里,这也是在他的计划范畴之内。 现在的他在处理正事和事务都不会留有善意,以一种绝对的理智处理各种事务,他会引用阴险的手段或是见不得光的事物去权衡其中的利弊。 这一切的始因都在于姬昱将道研究得更为透彻。 想要让所有人都讲礼、遵守礼的规则,这是不可能的,总会有人为了自身的高尚而不讲礼仪,而对于这样不讲礼的人,需要做的是清除或者镇压。 姬昱没有足够的权势和能力能够镇压天下,他现在能做的就是不断积攒声望和名义,让权势来得更理所当然。 而在此前提下,注定要面对这些不讲礼仪的人。 对于善者,姬昱会放下身段赞美他的美德;面对恶者,姬昱需要做的是比其更恶。 劝一个恶徒向善很难,而要杀一个恶徒却很简单。 姬昱有着自己的谋划,绝不是要用恶趣味整治屠岸贾,而是想要让他主动为恶。 “您这样的谋划如果不能成功可是连命都会搭进去的,就算如此还是想要这般实施吗?”阅夫子问道。 在姬昱的寝室,他与阅夫子在一同对弈。 棋局如同对世道的深谋远虑,考虑的不够深刻就会败北,而为人处世要是认识得不够深刻,同样也会败北。 姬昱淡然的说道:“我已经不再是以前的我了,不会对人留有情面,这样的时机既然存在,我为何不能把握?要是不把握这样的时机,我不知该要如何离开晋国,凡事都需要一个正当的理由,就算是两国交战也会进行合理的攻伐说明,我也需要一个正当的理由。” “您真是越发可怕啊,也不知这样是好是坏。” “人具有阴阳两面,我的善意能够为天下着想,为苍生大世争夺应有的权利;而我的恶意,也同样会基于这天下大世,阻止我走这条路的人,都将埋葬在我的手下。” 姬昱平静的双眼不再平和,而是具备一种争夺天下的勇气。 下一刻,他的食指和中指指尖夹着的棋子点落在最后的收官一手。 “夫智者见于未萌,愚者暗于成事,我有掌握棋盘的能力,为何要晋国将我死死框定?我会大飞、跳、挺,只要有机会我都可以尝试,棋始以正合,终以奇胜。” 阅夫子笑着摇头,看着已经溃不成军的棋盘,抓了几颗陶瓮之中的棋子扔在棋盘上。 “您不仅是棋艺和道理都已经超过我,现在连谋划的能力也是远超于我,我也只好投子认负了。” “在人世之中没有投子认负一说,我一定会赢下我所设的棋局,书写我的故事。” “说您厉害您现在还不懂得谦让,果然是变了,以前那个听话谦虚的王子哪去了?” 第二百六十九章 水泥 第273章 水泥 晋国,上河邑。 晋国在秋收之后又恢复了往常的生活,百姓也不再愁眉苦脸,在乡邑之内的道路和林地内都能看到玩耍嬉戏的孩童。 嬉戏的嘈杂声在乡间传荡,孩童们能够吃饱饭之后无忧无虑的与伙伴玩耍,对他们来说,蝗灾已经过去。 “一转眼,现在都已经是快到新年了,时间可过得真快啊,转身回想刚来到晋国的时候,一切仿佛还在昨日。” 姬昱和阅夫子游走在上河邑的乡道,一路上都在观看这些孩童嬉戏。 “王子您长久辛劳,自然会觉得时间流逝得快,要是您没有什么能够在意的东西,那每一刻都会有着不同的感受。”阅夫子一脸平静的说道。 姬昱不由羡慕起那些无知的孩童,还保留着单纯的快乐,而他早就失去了自己的快乐,哪怕是在此生年幼之时也未曾玩闹。 “这场灾祸过去也好,百姓不用为吃不饱而发愁,晋国也能照常发展运转。” 姬昱许久没有散心,偶然感受到自然的美好也随即放松心情。 长久的压抑会带来许多负面的情绪,姬昱对善者友善,仇视恶者,在两方面都处于一个平衡的状态。 阅夫子却没有如同姬昱这般以善观想。 “这只是表面的美好啊,只有这个世道没有改变,终究会轮回成为权贵的玩物,这些孩童之所以快乐,是因为无知,可也因为这样的无知,他们会深陷在自身应有的事物之中,耕田劳作、打猎捕鱼,他们的无知造就了思想上的停滞,当有上位者有心利用,这些人都只能算作为其手中的工具。” “您说的对,无知是祸害,可在懂得学识之后也是会常常因为现实中的抱负不能实现而感到遗憾,也很少有人能寻求到真正的快乐,想要超脱此理,还是需要在山林之中隐居,此外无问世事,方能得道。” 对道的见解姬昱已经自然形成了一个体系,不过他不会向往超脱世俗,他想要改变这个世道。 “您有您的道理,我也有我的看法,世间都讲究一个顺逆关系,只有少数人才能掌握;而拥有权势的人都会将这样的顺逆牢牢抓在手中。 人本身就是自相矛盾,有人为国家制定出许多条文律法,却只希望他人遵守。规则是束缚人的,虽然起到保护作用,可世道也从未见过好到哪里去,王子,您对世道抱有希望,我不希望您有一天会因为做不到改变世俗都感到悔恨。” “我是不会后悔的,人生而有限,我想在有限的时间里做一些我想做的事情,这不是说我不想做的事情就不会去做; 不想做的事情我自然可以不做,可这样一来,想要做的大事也就干不成了。我想要改变世道,为这广大生灵争取些许利益,为了实现这样的目标,我要做到许多我本不愿意做的事情。” 阅夫子了然点头,此刻的他终于相信姬昱能将那不合情理的想法实现。 姬昱对于良善都会施以私心带入,想为这些苦难大众带来些许改善生活质量的方子,可现实绝对不会只是想象就能做到,事实也不会是想象那么简单。 这个世道永远也绕不开利益和私欲的,一旦有人留有特权,就会使得世道的平衡发生异变,从而导致多数人为少数人劳作奉献的情况。 姬昱面对善者会对其友好,面对恶者会对其惩治,可不管是善者还是恶者,都是同样活生生的人。 人生来无法决定自己的出身和善恶,除去先天的客观条件,都是因为人的主观影响了判断、人心的良善和良知不能压抑心中的恶。 改变世道并不是将天下的权力都归结于自己,而是对整个人类作出过何等贡献。 “您不管怎么诋毁或是打击我,我的理想也是不会更改的,我相信这个世道需要我,需要我为其开创新河。” “那就等您摆脱晋国的掌控之后再进行决断吧,不然您只会是晋人利用的工具;您在这里待的时间要是足够长久,洛邑的王室都会以为您已经站在了晋人的立场,世道的苦难不是一天两天,您更应当放眼于自身,让自身足够强大之后再进行改变。” 姬昱早就预料到阅夫子会这么说,他早就做好了准备。 “您跟随我来就知道了,我这些年还在一直改进发明造物,是时候给您看看了。” 阅夫子满脸疑惑,只能跟随姬昱的脚步走到了上河邑一处偏僻的院落。 院内还有人声不断夹杂,其中必然居住了不少人。 “王子,您这是为何?” “跟上来一并进去就明白了。” 两人踏入院门,其中的守卫向姬昱问好行礼。 很快就有一群身着布衣的工匠来此拜见姬昱。 “水泥的进展如何?能够坚固防晒,不受雨水的侵蚀吗?” “禀告王子,水泥又经反复的调整配方,现在已经初步具备模型,还请您再次检验。” 阅夫子一脸疑惑,随着姬昱的目光看向后院,有着一群打灰人正拿着工具不断摆弄。 “那便是我所说的水泥了,只是试验产物还在不断改进,现在已经初具成型,您随我看看吧。” 两人来到后院,可见到几个石匠在角落记录着配比和试验状况,后院中大多数人都看向同一个方向。 十来个由木板联合而成的方型模具摆放在地上,其中都装有灰褐色的石浆,经过多重烧制之后已经不会出现形状异变的情况,在防腐蚀和防雨水上都具备一定的效力,硬度十分惊人。 姬昱蹲下身子抚摸着略有毛细和颗粒状的水泥板,心中的喜悦难以言喻。 “这水泥总算完善了,也不枉费我长久以来一直提出建议,改进到这个地步应当没有需要再进行改进了,有着配比和经验能够复刻对吗?” “这自然是都能复刻的,而且这次的成本又小了一层,若是算作这一来块水泥板的话,也只是需要三文钱,做好之后也难以毁坏。” 领头的工匠在回复姬昱的问题。 姬昱也在开心的指给阅夫子看。 “此物即成,行车将少有颠簸。” 第二百七十章 修路 第274章 修路 要想富,先修路。 有路就有交通,有交通就有人口流动,有流动就有交流,有交流也会有贸易,而贸易则能带来许多经济红利。 “您管这叫水泥路?” 阅夫子试探性的踩在水泥板上,坚硬的触感和平稳的脚都在告诉他,这个东西有些门道。 “水泥铺成了路自然是水泥路,这样的水泥路比起土路要平稳坚固,能用作于马车运输,也容易辨认,在行车道铺上这样的道路,速度也会加快不少。” 姬昱为阅夫子详尽的介绍水泥,将成分和大致冶炼流程进行说明,也顺带指着不远处后门摆放的几个风箱烧制机。 “您这是以技术在进行革新啊,此物带来的便利还不止您说的那些,我想要是整个城池、乡邑和道路都铺上这种水泥路,到时候可就实现了交通的大体便利了。此物造价低廉,您打算怎么施行推广呢?” “自然是让他们先回去洛邑,我会询问我父君哪里可用作铺路进行试验,一旦洛邑的道路铺上了这样的路,交通发展也会使得他国效仿,到时候便让王室来经营管理这些事物即可。” 姬昱说的轻巧,只是阅夫子为其感到不值。 “修路是好,可您将经营管理权交给王室是否有些心大了?” “这倒不是,凡事都有顺逆,我在晋国怎么能伸手去管理洛邑之事?而且修路事小,利益事大,虽有利益可取,不过其中的麻烦不能应由个人承担,必须要以王室之名,不然有着坏心思的庶民会占地不让修、后续几年之后的修补也需要有人管理。” “您说的对,还是您看得更远啊,是我沉迷于小利之中,一时没有想到背后是需要权信者的支持。” 原本路面只是人为开辟的黄土路,要是经受大雨的冲刷会让土路到处都是软泥,有些积水还形成泥坑,不利于马车和人的行走,在遇到特殊情况也只能缓慢行驶。 在有见识的人眼中,能够明确的认识到修路对于民生的帮助,更有利于经济的发展往来。 姬昱知道自己是留不住这样的东西的,所以他也只是为王室而造,为天下而造,让各国自发性的去修路,让信息往来更容易。 感慨了好一会,阅夫子问姬昱。 “您这样不会引来晋人的反感吗?毕竟这样的技术出自于您的手中,您不与晋国分享,怕是会引火上身啊。” “放心吧,我与赵盾说过几次,他能够意识到修路的重要性,可在晋国,不是他一人做主,只要涉及民生,总会有些卿士制衡,所以这也不算什么。” “那便好,我还担忧您会再次遭受到晋人的非议,担心从中作梗,想要败坏您的名义,还是小心为好。” 两人走出屋舍,阅夫子发现不远处留有许多青铜轮毂。 “您这是让工匠为您打造马车?怎么这些青铜都打造成轮毂?” “这是我想要做自行车留下的物件,只是铜具比起铁具要容易折断,我还想要购置一些铁石进行冶炼,打造出链条和轮毂,让我试试在水泥路上行驶的感觉。” 阅夫子全程点头,附和姬昱所说。 作为夫子,他有着智慧和道理,尽管夫子没有求道,在这两者上不比姬昱差;只是阅夫子对于既定事物有着足够的见识能够预判,可对于姬昱所说的这些水泥和自行车,他也只好笑着点头,心中有着许多不明白也要为了自己的面子装明白。 “您在发明造物的天赋让人惊讶,我对于此道不甚精深,也不能为您提供帮助,您耗费多年所做,却是超过了我的见识,您在格物之道上,应当是我的老师。” 阅夫子又开始了尝试性说笑,只是姬昱已经对此免疫,并向他回复道:“那也没关系,您要学习的话我可以教给您。” “你这稚子,当真讨打。” 阅夫子扬起手做出想要打人的模样,只是姬昱生得高大,阅夫子比他要矮上一大截,做出的行为莫名有几分可笑。 “您生而体壮,也是时候应当要学习武艺了。” 姬昱低头看了一眼阅夫子,也不禁点头。 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虽然他体壮高大,可没有受过训练,对气力的应用也多有不足之处。 “我会学习武艺的,是由您教导还是他人?” 阅夫子吹了吹自己的胡须,自然的说道:“自然是由我来教导您,以往不都是我教您的吗?您还记得上次我教您御车吗?” “可是看您好像打不过我的样子。” “你这逆徒,怎么越大越发不讨喜?” 两人一路说笑,从姬昱安置在上河邑偏僻角落的屋舍中走出一路说笑,让姬昱找寻到了少有的放松。 尽管这更多来自于水泥的成功让姬昱的内心活跃,可并不妨碍姬昱和阅夫子斗嘴时所产生的愉悦。 在之后的时日中,姬昱将他所收下的门客和工匠一并送往洛邑,等到他们回去洛邑之后,再次搭建好风箱和熔炉就能继续烧制石粉和各种碎料,尽管没有工业化的快速,可在他们的齐心协力之下,产量也是不俗。 对于改变世道,姬昱长久以来都从两者着手,一者科学技术,一者文化知识。 没有权势的时候是他钻研这些东西最方便的时候,所以他必须要倾力去向这方面发展进步。 所幸,姬昱有着高贵的身份容许他这么做,他有着足够的容错率,实在不行,也就只能被晋国要挟去当天子了。 只是姬昱不想这般耗费他的才能,有能力的他不甘愿只是做一个任人摆布的傀儡,他想要改变得更多,就算没能达到他所预想的地步,也要尽用自己所有的能力去追寻。 这个世道需要有人修路,需要有人去将不好的泥土埋葬,需要有人为时代无私的奉献自己的力量。 所以姬昱不会吝啬,他想要更多人能够拥有如同正常人的权利。 谁说庶民就只能因为出身不好而任劳任怨的活着? 有的人生来就在罗马,有的人生来在山沟之中,山沟野人花三辈子努力也去不了罗马,就算有机会去到罗马,也会遭受到罗马人的嫌弃。 姬昱想要做的,只是想要为山沟人换取一些公平和便利,就像修路一样。 ———————————————————— 历史的车轮滚滚而去,过眼之间,属于周襄王的历史篇章已经翻页。 天下来到了新任天子的时代。 第二百七十一章 提议 第275章 提议 周王壬臣元年,元月。 晋国,朝堂之上。 卿士们都在商议着,小晋侯夷皋坐在君位上,身旁是赵盾在把持朝政。 “新年已至,众大夫可有要事说明?有奏者当堂言告,赵卿会依据寡人的意思落实。” 夷皋年幼,可从小他的母亲穆嬴就在教导他如何在朝堂说话做事,不能显露出半点不悦;在穆嬴的教导下,小晋侯会在朝堂上说上几句话,不过事情的主使权都在赵盾的手上。 众卿士手中或是腰间都别着竹木板,需要请奏的时候双手持立木板,即是请奏之意。 在朝堂之上,不同爵位身份的人手中所持有的象征也不同。 如天子笏球玉(美玉),诸侯笏象木,大夫以鱼须文竹、士竹本象。 早在周公致礼之时,就以圭玉当做办公凭证;这样的信物长一尺半、宽半掌(长半米,宽五厘),上圆下方,有着一定的弧度,可用作于同卿士阶级身份的一种象征。 天子用玉圭,可挂在腰间,或一手别于袖下,在场合致礼时会有所引用,国家的祭祀也会有主使者手持笏板进行祷告。 诸侯所用象牙,大夫用竹,士用木;这些笏板都经过一定打磨和烧制,呈现一定的弧度。 在以往周礼严苛之时,卿士不能直视天子,所以用笏板立举于身前以遮挡目光,也能缓解紧张的情绪。 一开始,笏板还用作于记事办公,因为掌权者在朝堂说的话太多会容易忘记,这个时代的交通又十分不便,在遗忘之后便两眼发懵,再度回去问询难免耗费时间;所以周公应用笏板,让天下的政务能够顺利进行。 掌权的天子和负责施行的诸侯所用都是不能进行刻录的工艺品,而大夫和士则可用刀笔进行刻录,以免忘记天子或是诸侯所命。 而到了现在,笏板更多是用于区分身份阶级的标志,也不会在笏板上刻画事由了。 “禀君上,天子新政,作为友邦我们应当送予一些礼物进行贺喜。” 一名大夫手持笏板低头禀告。 “下臣建议,应当在新年郊祀天神,感谢昊天上神让我们晋国渡过难关。” 又一名大夫低头禀告。 先克也在这个时候从左侧的席布走出,自信而又深沉的低头。 “请宽恕下臣接下来的冒昧之言,您的年纪尚幼,在能力和阅历上没有很好管理晋国的能力,赵军将虽兼太傅,可忙于政务,不如从卿士之中挑选出一人作为您的伴读,在您学习之时亦可辅助。” 几个卿士一前一后先后禀奏,坐在君位上的夷皋装模作样的时不时点头,只是余光却放在了赵盾的身上。 “赵卿,您怎么看?” 一年以来的习惯已经养成,小夷皋能够在朝会上不失礼仪,只是会将事由都交给赵盾处理,这一年以来的大小事由,赵盾都会处理好;当赵盾外交的时候,政务也会殆滞,年幼的晋侯又不知处理政务,只会将事情都推给赵盾。 只是赵盾这样无私的表现,在穆嬴的说教下成为窥觊国君之位,让夷皋凡事都要小心防范于赵盾。 可赵盾将晋国的大事都包揽下,怎么会留给他能够说话的余地呢? 夷皋不会知道,赵盾忙于政务所日夜忧愁,他只会看到母亲说给他的,赵盾在外人眼中的威风只是为了与他们晋国的正统抢夺权力。 赵盾愁眉思索,不一会给出了答案。 “以往晋国遭受到了蝗灾,致成有少数庶民流离失所,葬身于饥劳之中。现在晋国恢复生机,祭祀是必然的,只是送予王室的礼物倒是需要等到今年的例供,再由几人去往洛邑;现在还是天子丧期,不应言喜。” 众卿士闻言也一致点头应许,赵盾的安排足够合理,也不会出现礼仪和道义有所违背。 接着赵盾又说道:“对于君上的教导伴学,我倒是建议一人,城北王子昱。” 此言一出,卿士们又开始了议论纷纷。 “让王子昱伴读,这不合礼法吧,虽然王子的德行和仁义都有所闻名,可让他来多少有些不适吧;君上居于内宫,有内侍和寺人进行服侍,内宫也不会生有逆乱;王子昱貌美高大,我怕会霍乱内宫啊!” “臣觉得,王子昱不应当作伴读,无论是以身份还是关系上都有所违背,此事还是作罢吧。” 赵盾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他本是一个不善于言说粗鄙之语的人,可在听到先克的建议后也不禁在心中说出优美的晋国话。 怎么会有这样的猪队友啊! 一件事物的主动权在于言说者的身份态度。 要是赵盾提出此话,以他强硬的态度是不容质疑的,要是其他人有所议论也只会说说而已,可谁能想到先克竟然会在他之前先一步说明,他想要建议王子昱入宫教导晋侯,能够让晋侯得到足够的成长; 可谁知道先克会这样三番五次在不同的场合破坏他原本的计划。 “王子昱的美德在晋国已经无人不知,我倒是觉得应当做君上的老师。” 赵盾还是硬着头皮在夷皋身旁建议。 这下卿士们的眼睛都涨大了不少,只是少倾,六卿之三都站出来进行反对。 “军将,此事不可啊,伴读和太傅二者区别甚重,让一个质子担任国君的老师,您要天下人怎么看待晋国?君上虽然年幼,可总会有一天长大,拥有能够处理晋国事务的能力,可要是让王子昱担任太傅,晋国丢弃的脸面该怎么找回?” 赵盾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他带着少许怒意坚定的表示道:“我意已决,在次日会对王子昱聘请,让有德者为晋国做出贡献,你们可有所想的伴读人选?” 卿士们也不敢再多作言语,还是先克再次站出。 “臣建议让屠岸贾作君上的伴读,他聪慧、机灵、勤劳、能够吃苦,是伴读的不二人选。” 赵盾没有多想就同意了。 他的谋划与前几次先克破坏的一样,都产生了他所不愿意看到的结果。 姬昱是晋国最好的武器,可这些眼见短浅的盲目者只会看到眼前的利益,会为了一点面子而说三道四。 这些卿士不会想到姬昱在日后能够要挟天子,他们不知道姬昱与晋国绑定后的好处,不懂得挟天子以令诸侯的真意。 大事都是不可在明面上说的,可谁能想到被先克这样一激化,变成了赵盾胁迫,以一己之力让姬昱作太傅。 这样离心离德的聘请,也不知会不会闹出什么意外。 第二百七十二章 赵盾 第276章 赵盾 当一个人想要打破窗户时,在屋中的人会质疑那个人的决定。 可要是他先一步说明打破屋顶,那么屋舍之中的人都会上前阻止,这个时候再提出破窗的想法,屋中的人都会同意。 赵盾原本想要以正当的理由说明王子昱当做太傅有着合理性和在道义上的利处,可先克提前一步说明“伴读”。 就好比原本想要打破窗户的人看到有人先一步跟着屋舍中的人说,他想要换个窗户。 这个时候再提出想要破窗的想法,一定会遭受到反对。 赵盾现在便是受到了卿士们强烈的反对,只是他决定的事物不能变通,这也是为何他被狐射姑称作为“夏日之阳”的原因。 晋国人都知道姬昱有着能力和贤德的名声,可都不会亲自建议他做官,原因即是他不是晋人,是王室的王子,也是晋国的质子;从身份的合理性来说,他是王子,可从坏处想,他只是一个质子。 卿士们都不敢冒险引荐,赵盾只是做了他们不敢做的,就引发了长时间的暗中唏嘘。 赵盾忍不住叹息朝堂没有明确事理的人。 “我问众卿士,你们之中有德行超过王子昱的吗?” 大夫们默不作声,在席布上站着一言不发。 “我问众卿士,你们之中有身份地位超过王子昱的吗?” 大夫们把头低得更深,不敢直视赵盾的眼睛。 “我问众卿士,你们之中有能编着书理、懂得天道运行之理的人吗?” 大夫们暗咽口舌,这个时候已经不能争论,完全是以正理压制整个朝堂。 可还是有卿士能够出这个头,他是原中军佐,荀林父。 “您能保证王子昱能以真心教导君上吗?您能保证王子昱的道理能够让君上收获吗?” 赵盾摇了摇头。 “我不能保证,可您能说有谁比起他更适合当做太傅?” 荀林父也难以启齿的退下。 他们都知道姬昱有着能力,可有时候有能力并不是能够担任要职的因素,卿士们更看重姬昱是否与他们有着利益关系挂钩,在没有的情况下,对于外来的有能高干,往往让旧卿士们厌恶。 他们不是讨厌有能力的人,而是担忧这样一个独立于他们权势之外的人是否会破坏他们的利益。 卿士们不知道姬昱是否与赵盾有所关系,可他们不敢赌,将之前的气话吞入腹中,当做没有发生过一样。 当没有人再提及反对的声音,对于姬昱的聘请呈现了默许态度,赵盾也顺势往其他的话题牵引。 “我们再言说一些郊祀的细节和准备,荀林父,你来说说我们应当在哪进行祭祀?” 随着注意力的转移,此事已经翻篇。 等到朝堂上的事宜都已结束,卿士们各自回去,赵盾也拿着竹笏板向夷皋告别。 “您回去之后应当要好好学习,不能有所懈怠知道吗?晋国会等着您成长起来再度强大,到时候我们将要凌驾于中原之上,传业千秋万代。” “我知道了,感谢您对我一直以来的照顾。” 夷皋平静的点头,内心却不禁开始标榜起赵盾了。 “看你说得好听,还不是想要怎么控制我?找那王子昱教导我,也估计只是为了更好的监管我,这天下人还不是听信你赵盾的话?” 有时候不管是做的对还是不对,只要认知上存在偏见、对一者有着深厚的歧见,不管下属再怎么具备能力,作为领导者,都会嫌弃这样的人。 夷皋没有继承文公的忍耐力和襄公的仁和,他的母亲告诉他要往坏的方向思考,所以夷皋更倾向于将赵盾和王子昱当做最坏的人,只是他的母亲又告诉他,要在明面上装作听话的样子,不给他们留下把柄,这位小晋侯也就一直在赵盾面前装作一副懂事的样子。 他年纪幼小,却承受了常人所不能承受的,明明他才只是游玩的年纪,却要像一个大人一样思考,这让他的生活没有丝毫的乐趣。 穆嬴教导过夷皋要不动声色,所以他也是以温和的态度与赵盾告别,只是脸面上不自然的笑意只能让人看出是为假笑,可赵盾却没有多想。 作为整个晋国最忙碌的人,他没有时间去放纵自己,也没有闲心思饮酒享乐,他的眼中只有这个他想要一生保卫的国家。 他还要赶着时间回去安排好所有的事宜,告知姬昱明日会对他聘请,做好晋国的分内之事,还要防范秦国和楚国的动向。 毕竟在令狐之战上,晋国和秦国的关系再次闹僵,就怕秦国与楚国联合攻打晋,好在秦人现在还留有对于晋国势力的惧意,不敢主动出兵。 在赵邑之中,赵盾想到朝堂上那些劝谏者和不解者的目光,心中的忧愁再度使得他叹息。 “诶,世人只知道我赵盾风光,却不曾想过,我比谁都希望晋国能够强大;可他们这些人总不会把我的命令当做一回事,只会觉得我强硬专政,要不是为了晋国,谁会作这样吃力不讨好的行为呢?现在的我不仅要对内操心,对外防范,还要想法子培养晋侯,当初我怎么就答应夫人立夷皋为君呢?” 将国君的事务和中军的事务全都包揽,这可不是谁都能做的。 回家之后的赵盾抱怨起他做的决定,要是他真的迎回公子雍,现在的他也不会如同这般操劳了。 可对于已经发生的事物,没有如果可言。 他逼走狐射姑,使得先氏一部分人叛变,在明面上执掌了晋国所有的权势,这滔天的权势在他人眼中看似美妙,在赵盾的眼里却是穿肠毒药,每一时刻都在刺痛他的脏脯。 这种毒药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要好好的保护好这个晋国,不要辜负襄公在临死之前的寄托。 晋侯所有的事物都依靠他,他也不想独裁,可晋侯实在年幼无法作出正确的判断,所以需要他从中辅佐。 “为什么总有人认为我挡他们的路呢?难道真如王子昱所说,在认知错误的人眼中,哪怕是呼吸都是错的?” 心情郁郁的赵盾多想回到从前,最好是刚结识姬昱的时候,那个时候他有美丽的妻子、承受负担的父亲、姬昱这样的友人。 现在的他需要一个人抗下赵氏,承担整个晋国,身边却连一个友人都不曾拥有。 第二百七十三章 冠礼(上) 第277章 冠礼(上) 依这个时代而言。 一般来说,能够入朝参政的卿士都非比寻常,要么是祖辈都为卿士,要么是祖辈在合适的时间遇到爱惜人才的国君,将其拜为大夫,留有传承的爵位。 有如百里奚如果没有受到秦穆公的礼遇拜为大夫,他也只是一个小卿士,没有左右朝堂的权利。 在朝堂上没有谁是白手起家,身后都有着较大的氏族,这些氏族在晋国已经生根发芽,任凭氏族弟子吃喝玩乐都不会败坏族中的资本,他们已经与晋国相互依存,只要晋国不落败,他们也不会倒下。 因此这个时代有一个默认的规则,不妄杀卿士;就算没有才能、或是一心贪腐的卿士,只要不涉及谋逆或是被氏族舍弃,都不会轻易处罚。 这些卿士无一例外内心都有着一种来自氏族的优越感,对于国人出身的基层官吏也没有过多在乎,在他们的眼里,身份平级的人才值得友好相处。 可赵盾在朝堂之上举荐姬昱作为国君太傅,这本就不合常理,且姬昱不为晋国的氏族,他们不知以何理由进行接触。 虽然姬昱贤名远扬,可人的内心是无法估计的,他们更希望一个知根知底的人教导国君,也不希望姬昱这样游离在晋国权势之外的人担任太傅。 不过赵盾做了决定之后就难以更改,就算有很多人都劝赵盾换个人担任,可赵盾依旧坚持自己的想法。 在第二日,他便伙同一众礼官和宗伯一同拿着帛书来到上河邑请聘。 在此之前赵盾与姬昱通过气,也详细说明了晋国的礼仪,不用担心面对礼官会有所失礼。 晋国的卿士将马车停放在邑门处,步行请聘。 来到姬昱的居所才让侍卫通报。 姬昱也整理好衣冠出门拜见。 “你们都是晋国的卿士,我何德何能引而让您来拜访?” 其中礼官答曰:“我等见过王子,此次前来非是拜访,而是想要聘请您做我晋侯太傅之职。” 赵盾也在一旁含笑点头,让原本不同意姬昱入朝的礼官硬着头皮请示。 只是姬昱皱眉,当即拒绝。 “我尚未及冠,不能任为官职,且身于丧期,不可参政,您的好意我心领了,只是我有着自身原因不能参政。” 礼官和同行的太史狐都舒了一口气。 礼官不想让姬昱任命为太傅,担忧会违背礼仪和规则;太史狐则是同行记录,担忧姬昱会开不好的头,所以也持有反对的意见,只是赵盾专政,他不敢不从。 却见赵盾板着脸说道:“您的才能我们都有目共睹,现在晋侯势弱,不能没有人教导,您是晋国人人称道的智者,您要是不能任命为太傅,这晋国还有谁能担任此职?” 姬昱有了几分犹豫。 “这....可我尚未及冠,没有宗室的冠礼就入朝会受到他人的指责的。” 赵盾再度打断姬昱。 “您看你身而高大,已经非同常人;有能者早冠,您也大可在我晋国加冠,同样是拜见昊天后土,在王室和晋国又有什么区别?文王十二而冠,成王十五而冠,您具备智慧,现在亦可加冠。等我向王室言明您加冠之事,让他们给您取字。” 姬昱低头而叹。 “受您之邀,我会尽心任职的。” 说话间姬昱向礼官行礼,收下晋国的聘金,而后再度感谢。 在场者都看到了姬昱的坚持,可赵盾却非一定要让姬昱任职,这下让礼官和太史都为其改变了看法,肯定姬昱的品德,对赵盾强硬的态度既而敌视。 甚至太史狐在回去之后,在竹书上写明“赵盾迫王子昱任太傅,王子昱辞而不受,言冠丧未尽礼,赵盾威胁而从。” 只是他们不会想到,姬昱和赵盾所说都是事先说明。 赵盾知道姬昱这个时期不可入朝,可要是姬昱在晋国受冠礼、食君禄,那就与晋国脱不了干系,所以他才会如此行事; 哪怕是败坏他的名声,他也觉得姬昱入朝比起在外推迟要好得多。 为了晋国,他愿意败坏自己的名誉。 而姬昱同意也是理所当然,他没有选择的余地,只因他是一个小小的质子。 这一番操作下来,这些随行的卿士都会认为姬昱不是赵盾的人,受到了赵盾的胁迫从而才答应。 也让不少对姬昱有意见的卿士改变了看法。 同行的人都看到了姬昱的推辞,是赵盾一步一步紧逼不放,从而用言语威胁,这才使得王子昱答应。 他们心中更多的不满都放在了赵盾身上,所有的不满都是因赵盾而起,现在除了对他不满,也找不到谁了。 只是这样的不满他们也只敢放在心中,不敢对外言说,毕竟赵盾是现在晋国的主使人,要是得罪了赵盾可难有下场。 “王子,您既然同意,在二月为您冠礼之后就可任职,我会差使人去洛邑为您请字,希望您做好教导君上的准备。” 姬昱无悲无喜的点头行礼,对赵盾应道:“我明白了。” 在经过一系列晋国受职的礼仪之后,姬昱送别了赵盾等人,等他们都走出上河邑之后才松了一口气。 “忙活这么久,还是要做教导的工作,我怎么和教化就这么有缘呢?好在事情还是预料之中,没有过多偏差,只希望我所预料的恶性不会让我失望吧。” 赵盾认为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可姬昱何尝又不是认为他也掌握了赵盾和小晋侯。 这场游戏,赢到最后的人终究是他,也一定会是他! 姬昱在回家的路上不禁为赵盾和小晋侯感叹,一个想要奉献所有,一个却活在梦中。 要是没有他插手,他们之间总会发生矛盾,要么是晋侯不计较赵盾之前掌权之事,要么是他们二者两败俱伤。 从“乌”手中得知的情报进行分析,夷皋是一个受尽压抑的孩童,没有梦想,没有自由,活在穆嬴的期盼之中任其摆弄。 可小晋侯也是人,一味的压抑人的天性,会使其心理愈发阴暗化。 在内宫之中,穆嬴教导他要对赵盾不从,仇视赵盾,并且表现出一副信服的模样。 让一个年幼的孩童去当间谍? 不把他的心智都变得阴暗晦涩都觉得奇怪。 第二百七十四章 冠礼(下) 第278章 冠礼(下) 周王壬臣元年,二月。 晋国朝堂。 赵盾差使的使者驾驶一乘马车去往洛邑,又马不停蹄的归来,连马蹄都磨损干裂。 使者在回信之后另有要事要与赵盾禀报。 “军帅,臣不止是从洛邑取得王子昱的字,更是在洛邑发现奇观,洛邑的路面都呈现如同白石一般的路面,行路平坦,马车在其上没有颠簸,只是马蹄踩踏石路略有磨损,有利有弊。” 赵盾轻声一笑。 “洛邑还制成这样的石路吗,当真劳民伤财,我曾听闻天子没有继位之前是个贤明的君子,现在一看,也不过是欺世盗名之辈。” 使者摇头。 “我听闻洛邑的人说,这是王子昱利用格物之术所致,还言只要让马匹穿上鞋子,在那样的路面上也不会有所磨损。” 赵盾在朝堂上忍不住发笑,六卿之一的先克看到后也跟着赵盾开始大笑,周围卿士见状,也只好跟着笑了起来。 忽然,赵盾停下了笑容,朝堂上的笑声顿时寂静,再也无人胆敢发声。 可随即的,赵盾又开始笑了起来,卿士们也再次有样学样。 二段笑让他们全都猝不及防,可赵盾是晋国的领导者,卿士们不敢忤逆,甚至都对赵盾进行讨好。 “马怎么可能穿上鞋子?王子昱可当真是这样说?” 使者也不敢胡乱言语,只能如实答道:“我也只是听闻洛邑的人说的,有些人还在为马做鞋子,他们洛邑人管那样的东西叫“马蹄铁”,至于是否是王子所造,我也不得而知。” “王子昱就喜欢造这类奇淫巧技,这些如是他所做也不足为奇,只是洛邑不愧是为天下之中,其富足都能用石铺路,为马造靴,可谓是娇惯至极,我晋国不可学习这样的风气,应当从简保持廉贞之风。” 赵盾一言也引来了许多老礼官和太史们的赞同。 在他们这样认知不足的情况下,是不会想到有着水泥的存在;他们也不会想到马蹄铁能够有效减缓马蹄的磨损,这些对于他们来说都是未知的事物,不能接受也不足为奇。 姬昱虽有推行之想,可当前环境下不是有谁都能够接受未知的事物,要不是洛邑是他的故乡,天子是他的父王,他也没有那样的能力去推行洛邑的道路灌溉水泥。 在嘲笑王室之后,有礼官当即提出反对的意见。 “王子昱如此浮夸,可见其没有能够作太傅的才能,军帅、君上,应当要撤去王子昱的太傅之职啊,现在趁他还没有入朝,趁早革除罢。” 赵盾脸色一板,显得十分不高兴。 “您是要我晋国做失信之人?还是说明我们晋国的朝堂都容不下一个王子?我晋国岂有言而无信之理?!” 卿士们不敢说话,更不敢触及赵盾的怒火,只能当做没有发生一般。 “冠礼就是当月,可有卜筮吉日为王子昱冠礼?您要作王子昱的大宾吗?”大宗伯问道。 赵盾答道:“我早已令太卜为其卜筮,于五日之后在宗庙加冠,我会做大宾,由先克做赞冠。” 冠礼在于宗庙举行,王室宗室之人都在宗庙受礼,卿士大臣没有享受这样的待遇,只能在氏族中的氏庙进行冠礼。 而在冠礼的前十日,需要卜筮吉凶为受冠者筮选并告知亲友,在前三日,会选出一名“大宾”和一名“赞冠”。 大宾为主使者,在宗庙之中为受冠者加缁布冠,授以皮弁,而后授以爵弁;每次加冠,都要对受冠者致以祝辞,有如“我将为你戴上成年人的服饰,希望你能造就良好的品性,培养美德....” 赞冠是助使者,在加冠之时对受冠人进行赞礼,夸赞受冠者成人可以实现志向.... 而后在加冠之后还要致谢父母、拜见老师、对昊天上帝进行祷告.... 冠礼实际上操作十分繁琐,每一次冠礼都需要进行几个时辰,还需要提前进行安排,如果有同龄者会一起受冠,要是同龄者是王室诸侯之流,则当日只会加冠他一人,其他人需要再挑选吉日。 这样的礼仪在礼崩乐坏的年代没有断绝,有身份地位的人更需要这样彰显自己的特殊,对于冠礼也看得格外隆重。 所以在冠礼尚未开始之前,宗伯会问询许多事由,决定“大宾”、“赞冠”、“代亲”等一系人。 礼官对于礼仪的看重超过了所有人,更别说是为王子昱进行加冠,其中的门道更要处理妥善,为此他们也请求于洛邑派一名代亲与使者同行参与,代替不能主事的父亲进行加冠。 冠礼的意义在这个时代超乎寻常,所有人都将其视为人生大事。 只是姬昱的眼界见识都超越这个时代,对于冠礼没有太多讲究,也不在意赵盾用冠礼的形式对他与晋国进行绑定。 ———————————————————— 晋国宗庙。 五日的时间转眼即逝,姬昱今日早起乘马车来到晋国宗庙,这里早就有人等候,也有一些打算与姬昱交好的卿士趁机与姬昱打招呼。 “受冠者至台前。” 侍者指引姬昱来到一处在宗庙之中存在不知多少年的石台之上。 女官和寺人围着姬昱在路上洒下花瓣,一直等到姬昱走上台前才满怀羞涩的离去。 姬昱知道自己面容俊美,可女官和婢女痴迷也就罢了,怎么连寺人这样的残缺人士都会对他感兴趣,这让姬昱有些不寒而栗。 很快,赵盾和一众礼官也来到石台不远处进行商议探讨,而后总算开始了冠礼。 先是长时间的说明冠礼的重要性和受冠者的意义,再讲述受冠之后应当如何。 姬昱就那样在台上站了不知道多久,总算等到赵盾对他致辞,又为他戴上第一个冠、而后第二个..... 当姬昱毫无兴奋的受礼之时,眼睛却不由瞄到了不远处为姬昱冠礼的“代亲”。 那是太子姬班! 他来做什么?! 姬昱满怀疑惑,在受礼结束之后按照流程一步步赞颂,总算来到代亲旁行礼。 “王兄,您来这里为我冠礼代亲?” “我是你的兄长,我为何不能来?你现在这般高大却是显得你才是兄长了。” 姬昱略有沉默,他不知应当如何面对他的这个兄长。 “这是父亲为你取的字,姬明,希望你如同太阳之辉一般明亮。你的字和名都是一种寓意,父亲对你期望甚高。” 第二百七十五章 姬班 第279章 姬班 太子姬班笑道:“我在此祝愿你成长为一个独当一面的男人,希望你能以先祖为表范,做一个于天下有利之人。” 姬昱向他的兄长行礼,而后又按照规范向主使者和大宾一一致谢,又按照晋国的礼仪在仪式上载歌载舞。 至此姬昱的冠礼也总算完成,他有了正式受职的担当。 不过姬昱对于姬班还心存疑惑,在姬班没有返回洛邑之前在私下向他问询。 于是他来到了使者用作休息的寝室,没有任何掩饰的询问。 “兄长,为何您要来到晋国为我代冠,您作为太子,理应在洛邑学习如何行政,交好朝堂的卿士;您来此不是在耗费您的时间吗?” 姬班平静道道:“在你眼中,兄长我只是一个不近人情的人吗?你是我的亲兄弟,父王在行政不能远至,让我来代冠不也是合理吗,这样你在晋国还有面子,不至于冷落。” 姬昱有着观望气色的望气术,可在姬班平静而又深沉的言语中却没有看出何等有用的信息,反而是他捉摸不透的气色让姬昱更陷自我怀疑。 是他的望气术对着姬班使不出用处,还是姬班已经深沉到掩盖表象的地步?或是他一直都在诉说着真话? “是父王让您来的吗?” “不是,这是我向父王亲自建议的。” 他的这个兄长是姬昱为数不多不能看穿的人,阅夫子又或是郭太卜之类老谋深算者的阅历丰富,能够深藏心思,姬昱是看不出的;可对于姬班,他第一次在年青人身上看到了他的不简单。 “我觉得您不像一个爱护兄弟之情的人,以往您也没有表现出爱护兄弟,连瑜和季都不曾有过关心,对我也只有问候,我从见到您的时候就起了疑心,不知您的目的是为了什么?” 姬班冷冽一笑,纤细的腰身在临近黄昏的光束下显得异常明显,白皙的柔和之美摄人心神。 只是姬昱对于男子和女子的美貌都不兴趣,自然的忽略了这一点。 姬班一改平和,以凌厉的双眼与姬昱狠狠对视。 “我能有什么目的呢?我愚蠢的弟弟,别在用那样为天下为公的想法去评判事宜了,这样只会让你觉得所有事物都是不好的,所有人都想要将你致死。你总是站在道德之上用完人的思想去施行抨击,认为自己是对的,天下就应当以仁爱为先,可你这样的想象却是世界最大的欲望。 你在用自身的观念去为他人践行,你却从未问过他人需不需要你所说的爱和德。说到底,你也只是基于自己所谓的善意,作一个伪善者罢了。” “伪善...您说的也并非不对,我的善只是自己的善,不是他人的善意,可这并不说明什么;我也从未想过去作一个圣人、完人,只是我想让这个世道能以更公平的形式去合理对待王畿下的每一者。” 姬昱并没有因为姬班对他的否认就自我怀疑,他相信自己没有错,是这个世道的错误太多需要更正,所以他才会自发性的去做好每一件事物。姬班虽然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可他也猜想到了他的兄长为何而来。 姬班摇了摇头,自嘲道:“果然还是说不过你这个编着书籍的大贤,在你的身上讨不到半点好处,兄长明日就走了,不会打扰到你的生活的,至于之后晋国要怎么对待你,还需要你自己合理把量好,不要被权势所迷惑。” “我明白的,您回去要记得侍奉父王和母后,父王的身体有疾,应当要保养好身体,母后也常年劳累,脾胃有轻症,请您回去之后让太医好好为他们诊治,我可不想作为质子的时候就听闻到父母不好的消息。” “我也省得,只是我听闻你深精医术,有着起死回生的本领;你既然知道了父王的症状,为何不亲自为父王诊治呢?” “当时正值丧礼,难道您要我当面说出父王的不好,从而让有心人在背后议论吗?我不能当面说明,只是写了一剂药方,总会随着身体的变化而不具备时效性,要是一直用药,早晚会加重病情,所以我才请您回去之后让太医好好为父王医治,不能过度食酱,也不能喝生冷的水。” 姬昱越说越多,将姬班只是当成一个友人看待,需要交代的事物都一并说明。 “你可真是唠叨啊,我许久没有听过他人的叨叨了,上一次还是在几年前母后在冬日一直嘱托我要穿多衣服,多食肉强壮身体。” 两人随着谈论不再留有隔阂,虽然姬班一直没有表明态度和立场,可在言论的无形之中还是拉近了不少的关系。 他们本是亲兄弟,是为家属,如今有着谈心之机,也不再思考对方是否在背后还留有暗手。 姬昱说道:“您这身子确实瘦弱,怕是两个您加起来都没有我这般重吧。” 姬班看了一眼跪坐起来依旧比他大上半个身子的姬昱,确确实实感受到了姬昱在暗讽他。 只是他不屑的冷哼道:“你长得高大又有何用,有些女子就是不喜欢高大的男子,就喜欢我这样瘦弱的。” 说完之后他又停顿了些许,借助同样的招式向姬昱说道:“我忘记了,你还没有心仪的女子,是找不到,还是没有人看上你啊?” 姬昱狡辩道:“我这是身处丧期,不能言喜,自然没有多于女子接触。” “我看你是没有心仪的女子才会这么说。” 姬班早就看出,姬昱没有感情经历,母后和父王又在洛邑不能为姬昱安排婚事,加上不知晋国这边是否会为其联姻,所以也就没有行动,让姬昱没有受到催婚的痛苦。 像姬班这类常年身在洛邑的权贵,在十来岁就定下了婚约,未及弱冠就以成婚,自然不是姬昱这个将大多时间用作悟道观想的求道者。 两人都生而美丽,各有各的优点,都称得上是当世美人,可姬班有意讽刺姬昱,并不是在说明姬昱没有人喜爱。 像他们这类身份的权贵,在择偶上都不能随意,娶妾室自然不用说明,可要涉及名分之事,总需要女方有着不俗的背景,能够为其与其他势力进行拉拢和盟。 第二百七十六章 太傅 第280章 太傅 姬班没过几日就离开了晋国,返回洛邑。 而姬昱的任命通知也正式到位,即日起他便是晋国的太傅,虽然难以想象一个刚进行冠礼的小年青会担此重任。 可这就是事实。 不同于他国的政务体系,在原有的周制,太傅是三公之一,是为天子的辅弼官;在各诸侯国中,太傅不称公,也是朝堂的一把手,只是晋国有着变政革新,这些旧职虽在,却没有了相应的地位。 现在的晋国还是以三军六卿为重,其他的官吏虽有一定职能,可决定权都在六卿手中。 而姬昱任职只是任职,并没有受晋国的爵位,虽然姬昱有着王子的身份,可到现在也没有实际的爵位。 在这个世道,有爵位并非有职,有职并非有爵; 官职和爵位是不同的两套系统,在当今之世,多有官职而少有爵位,爵位是身份的象征,在朝堂上或许无人在意爵位,可私下进行比较都是以高爵位为荣。 官职是为职位,爵位是为地位,在晋国这样由晋文公打造的军国,则是军政一体,没有实际爵位和不能参与军政的官职对晋国卿士来说都是虚职,所以姬昱得太傅之职也并非夸张之举。 对于新任的太傅,朝堂的卿士都持有观望的态度,都想要看看姬昱是否具备才能。 姬昱身穿量身定制的朝服,低头走近朝堂在右侧找到了站位。 高大的身形在整个朝堂上都分外显眼,所有人都好奇的打量姬昱。 美貌、高大、仁德....过去种种形象的传闻有了实际的参考对象。 “请太傅上前,为朝堂引介。” 赵盾在君位旁发号,周围人也都看向姬昱。 那一道扎在鸡群之中的白鹤实在过于显眼,不只是高大,还有儒雅的气质使人只觉温润。 姬昱慢步走上前,没有胆怯,自然的为自己作介绍。 有着讲道的经历,再加上姬昱没有面对众人的胆怯,自然有序、没有半分停顿为自己进行了自我说明。 包括所擅长的周礼、对于仁义的一些认识,都让不少的卿士开了眼。 “早就听闻了王子昱的奇异之处,如今亲身相处,更觉得他有着才能了。” 左右两侧的卿士偷偷讨论,给姬昱打上了善礼的标签,对于姬昱也不再充斥着敌意,只是少部分对其还抱有歧见的人仍然敌视。 姬昱介绍的小插曲并没有引起过多的轰动,现实之中也不会有人因为自我介绍而引发闹剧;能作卿士的人都不是普通人物,不会一惊一乍。也不至于像话本小说之中的人人膜拜,且故事也非现实之景。 只有正视自己的渺小才能使得自身伟大,姬昱并非话本中的天命之子,走到什么地方都能发光发热;要非他是王子,或许连看一眼赵盾都只是白日做梦,因而姬昱对于自身也有足够的认知。 在介绍完之后,姬昱回到了自己的站位,手中别着笏板,静静观摩朝堂的行政。 赵盾在君位旁异常威风,小晋侯在君位上一言不发,群臣只是听得赵盾的命令。 赵盾从城内的杂事说到其他城池,时而问询卿士又时而走下商议,处理事务行云流水,未有拖拉。 可晋侯在旁无所从事的模样实在是过于压抑,姬昱在适当的空隙之时询问起身旁的卿士。 “长久以来,晋侯都在君位听候赵军帅讲政吗?” “这是代政的必要,要是君主不在,臣子怎么能够听候吩咐?军帅只是为年幼的晋侯带政,等到了如同成王的年纪,就会将政务交予晋侯,到时候又是一段佳话啊。” 姬昱时而点头,只是看向君位上丧失耐性的晋侯有了些许的同情。 赵盾为了避险让小晋侯也参政便于学习政务,只是像这般年纪的孩童又怎么会心安理得的坐在君位上呢? 夷皋没有太傅时常教导,赵盾以往兼任,也是在闲时抽查。如今有了姬昱,在朝会结束之后便可回宫中向姬昱学习,只是对于这样六岁大的孩童来说,这样安置是不合适的,可姬昱并没有能够改变的余地。 谁让他是晋襄公的儿子夷皋呢?谁让他的母亲求赵盾让夷皋上位呢?这一切都是有代价的,晋侯夷皋失去了快乐,也没能收获到权势,因为他还小,还没有能力管理好整个晋国;可要是他长大之后呢,对于权势越发在意,早晚会与赵盾生嫌。 朝会的进行与姬昱没有关系,除了一开始的介绍外,大多时间他都是听这些卿士在讨论如何管理、如何制定合理的方案。 朝堂之中少了姬昱的话也没有半点关系,在他之前朝会的运转就已完善,自然也轮不到他说话的地步。 更何况他是新任太傅,不能因为些许事宜就与其他卿士闹有歧见。 在这朝堂之上,没有权势和人脉的人要想追求安稳,为人处世便是便是最佳选择。 姬昱不了解晋国的情况,也不对其多作评价,只是在听取之中也在不断吸收这些卿士的经验,把所有的见闻都取.精除劣,将得到的有用信息化为自己的见识。 而在不知不觉之中,朝会的时间便已经过去,在离开之前赵盾留下姬昱,让其跟着去往内宫教导晋侯。 忽略掉侍女们惊艳的目光,姬昱便来到了距离晋侯的寝室还有大半路程的一处庭院。 “今后您就在此教导君上,在朝会结束之后,授业到日中便可离去,在食时会有侍女带来肉食蔬果,饮用水可取自院内水缸,在那里架着几把华盖罗伞能够取用,您要是还有什么疑惑可以就此询问。” 姬昱了然于心,自然知道这些说明的用意,内宫之中多为女眷,自然不可深入,赵盾也在点醒他不能以美貌勾引内宫侍女,要以晋侯的学习为己任。 “您说的已经足够详尽,我会尽心教导晋侯的,您也可从周礼或是书中进行选材,我会根据您的意愿教导。” 赵盾满意的点点头。 他正是想要姬昱说会按照他的意思进行教导,不以自我的思想进行教育。 “您先从周礼为君上考效,我去接来君上。” 第二百七十七章 说教 第281章 说教 没过多久,小晋侯便来到了这处庭院。 小晋侯低着头,没有任何傲气,入门之后便向姬昱行礼问好。 “拜见太傅。” “我也在此见过晋侯。” 赵盾开始为夷皋介绍起姬昱的学识和智慧。 其实也不用赵盾过多说明,姬昱在晋国已经十分出名,贤名都已传遍了整个晋国,晋人没有不知道姬昱的。 夷皋也在宫中听闻过姬昱的名声,自然不会对其陌生。 只是作为新任的太傅,赵盾总该是要说明的,也不至于在朝会结束后就马上进行授业,那样也就体现不出礼仪的存在了。 尽管周礼在一些方面已经不再适用,可对于能够彰显身份的事务,权贵们比谁都看得重。 礼崩乐坏,不止是说礼乐不适宜这个时代,而是被权贵们带偏上升为维护利益的工具,对于繁琐的杂事选择性的不遵从,只有彰显出身份地位之类的周礼才得以保留。 周公所致成的周礼中,善制被人遗漏,对于等级的区分却在这个时候放大,成为身份等级的象征。 赵盾在送来夷皋之后没多久也离开了,只是并没有走远,折返回来从后院走近沿在窗边视察姬昱会怎么教导夷皋。 作为晋国的掌权者,赵盾需要考虑很多事物,他不会将事情一味推卸给他人,而是会根据自己的判断和依据进行合理的调度。 晋国在他的管理下愈发风声水起,这也是赵盾的有效管理所带来的功劳。 姬昱作为赵盾的友人,赵盾自然知道姬昱的品性,可位置高了,所担忧的事物也多起来,赵盾忧心姬昱能不能将夷皋教导好。 所以他潜行到了窗边偷听墙角。 姬昱向夷皋问道:“晋侯,您平日都学习过什么?” 夷皋内心不待见姬昱,可还是用尽全力进行伪装。 “我学习过周礼和数道,只是都没有学深,听闻您对于礼仪和数道有着很深的见解,不知道您要教导我什么?是数道或是周礼?” 姬昱浅笑道:“自然是您来决定,这些知识我都会授予您,只是您有没有自己想要学习的东西?” 夷皋挠了挠头,思考许久之后还是想不到自己想学什么。 “我不想学习,只是我知道我必须学习,您问我的,我现在没有答案。” 姬昱也没有对夷皋进行否认,平静的说道:“没有关系,要是您觉得自己想要学习什么,可以问询我,我所知晓的都会授予您。现在我要考效一下您对字和书的理解。” 夷皋有些惊慌失措,他所擅长的本就不是书,字虽然已经认识,可少有温习已经忘却了不少。 “您为何不考效我周礼?我每日都会诵读周礼,以往的太傅也都是监察我对于周礼和一些书的认识,不会考我还没有学到的。” “既然要考效您,那必然不能以常理衡量,这世道的许多事物,都不会在您已经做足准备之后再考效您。要是晋秦边界发生矛盾,您又应当如何制止?要是国内发生瘟疫,您又该如何医治疫病?要是黄河之水泛滥,您又当如何梳理?” 姬昱一连串问询让夷皋接连后退,脸色都带有十足的恐惧。 “你...你...当真无礼,为何这样逼问我?我不知道啊!” 蹲墙角的赵盾满意的点头,起初他还担心姬昱对夷皋的教导有所保留,可在听闻了姬昱的教导之后,内心的担忧也就不复存在。 要是往后夷皋学习有这劲头,何愁晋国不能强盛? 室内的夷皋被姬昱的问询逼问险些落泪,他也只是一个孩童,受不得人的说教,在长久的压抑之下内心更是空虚,引发情绪的紊乱却是正常的。 “您是晋国的国君,所要承担的事务就是整个晋国,您要是没有具备才能和智慧,如何守护晋国先君留给您的基业?您又如何在死后奔赴黄泉之时面见先君和您的祖辈?” 姬昱对夷皋的教导没有过多的保留,他只需要做好一个严格而又博学的太傅,既能在晋国生存。 而他给这位小晋侯上的第一堂课,就是树立他的威严和借用所有人对他的期望对他进行道德绑架。 虽然这会使得夷皋内心十分不安,可在这样环境下姬昱只能以如此的方法进行教导,让他懂得礼仪,知道仁爱;姬昱知晓他年幼的遭遇,知道这样的人没有进行引导会误入歧途,所以姬昱打算以这般强硬的手段教导他。 就算以后会被晋侯厌恶,他也要这么做,这也是姬昱计划的一部分,要是少了他也难以找到合适的机会。 夷皋正想抽泣,可见到姬昱一副看笑话的样子,顿时脸色涨红到极点。 “我是不会哭的,你不要小看我。” “我自然是知道晋侯您不是一般人,请您做好听讲的准备,我要开始考效你了。” “你尽管说吧,我都会作答。” 姬昱的博学虽不如阅夫子,可作为洛邑守藏室第一智者的弟子,跟随阅夫子的时候也通晓《虞书》、《夏书》、《商书》等书义,随意抽查一个没有正式学过《书》的人实在是轻而易举。 夷皋在姬昱的提问中全然不知该说些什么,姬昱所说的问题都涉及到他的知识盲区。 “尧典中尧帝为何说他的儿子丹朱不通四时,说共工花言巧语?” “不知....” “汤汤洪水方割,荡荡怀山襄陵,浩浩滔天,尧帝分明四方,令羲仲、羲叔等人制时令,从而有历法;而在问询放齐善于四时之人时说自己的儿子 说话虚妄,好争辩;在问驩兜善于处理政务的人是谁时,说共工心气甚重,处理政务阳奉阴违;这些都在说明无德之人不当其位,我们作为后人要牢记前人的过错从而引以为鉴。” “舜典中为何说明......” “不知...” 姬昱随即又开始对所说的事物进行解释,还时而传授他应当要向什么样的人学习。 蹲墙角的赵盾也听得很满足,他没有学习过夏书,对上古之事也只是一知半解,年幼之时生在狄国,没有受到良好的教育,现在返过来听还觉得津津有味。 第二百七十八章 对比 第282章 对比 姬昱一边说明,还让夷皋拿着纸笔进行记录,时不时又要回答他的问题。 赵盾在墙角听了一段时间也静悄悄的离去,吩咐去送餐食的侍女,又准备回家办公。 作为晋国的大忙人,赵盾没有时间一天都听课,他还要处理晋国的许多政务,各地城池的案件也要赋予他人进行管理,没有一天能够清净。 他召见了屠岸贾,轻声提醒。 “在朝会之后,你便随王子昱去往内宫与君上一同学习,要牢记姬昱所说,注意他会不会教君上一些歪门邪道,今日是他初任,没有让你一同前去,过几日的朝会你再陪同一起。” “遵命。” 屠岸贾向赵盾深深鞠躬,身子都不自觉的开始颤抖。 他距离权势只有一步之遥,有着能够接近晋侯的身份还怕日后不能受到提拔吗? 赵盾没有在意这样的小事,只当屠岸贾是为兴奋所致。 他不会完全信任姬昱,所以也听从了先克的建议,让屠岸贾作为晋侯的伴读。 原本他另有人选,只是先克总能在关键的时候打乱他的计划,这让赵盾背后十分生气,甚至一度有了想要加害先克的想法。 屠岸贾原本正要离去,赵盾鬼使神差的叫住。 “你之前说过先克想要强占蒯得的田地,近来事态如何?” 屠岸贾支支吾吾的说道:“这...他们之间都做好了协议,交换了田地,军佐自然是占具便宜,只是蒯得也没有过多的在意。” “真是越来越胡闹了,我要求你不光要监察王子昱,对先克的也要一并监察,要是有何风声第一时间告诉我。” 屠岸贾犹豫道:“这会不会不太好,我是先克的门客,作这样的事情就是在损害自己啊!” 赵盾轻谬一笑,早就看穿了他的心思。 “你是什么人我还不知道吗?你那点小心思不就是想要从中捞些好处,据我所知,你也未必忠于先克对吧。” 屠岸贾低头不语,这个时候只有沉默是最好的答案。 赵盾对他罢了罢手。 “你走吧,你是一个聪明人,应当知道站在什么位置要更有利,你应当知道先克只不过是庸能之辈,你就愿意一直在他的手下吗?” “我...” 屠岸贾犹豫的正想开口,只是看现在的形势还是走出了赵府。 等到屠岸贾走后,从暗中走出的蒙面人向赵盾低头行礼问询。 “您为何不直接强行让他做事?为何还要留给他选择的余地?” 赵盾笑了笑。 “你只是我的暗卫,不知道这背后的弯弯绕绕,我留给他选择了吗?实际上他只能选我。” “那您是如看待屠岸贾的呢?” “不过只是一个跳梁小丑罢了,先氏的家奴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您说的是。” 赵盾笑而不语,再度拿出书简开始对政务进行批复。 而在另一边,屠岸贾满是激动的走在道路上,对于周边的景象毫不在意,脚步都有了几分虚浮,有好几次险些摔倒。 “天杀的赵盾,看不起我,没有当面说我,说不准在背后只是像看猴子一样看待我。我在这样的人眼中到底算是什么?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我要进内宫了,要与君上共同学习,这不是让我向君上献好的机会吗?晋国以往都看不起我的人都记好了,我屠岸贾一定会报复你们所有人的!” 屠岸贾在心中编排着赵盾,已是在精神上胜过了,只是这些话他不敢当面说,只能在心中对赵盾进行编弄。 猛然间,他想到了姬昱,激动的神情霎时间停止,对姬昱更是怀恨在心。 “王子昱也该死,用梁女来威胁我,要不是现在我还在先氏,也必然会报复他!要是有一日先克被我除去,我就能照顾我自己的儿子,还可将王子昱也一并处理,再加上赵盾,这些人都该死啊!” 屠岸贾在心中幻想着他的两个敌人被他踩在脚下,心情又舒爽了许多,上了马车之后不禁又在车厢上想入非非。 御者好奇的问道:“您今日是怎么了,为何如此喜悦?” “你是不会懂的,好好驾车吧。” 像他这样的人,又怎么会愿意将心中的秘密说予其他人听呢? 他连梁女都没有说过关于政务的事情,更别说对于一个小小的御者了。 不是任何人心中都有足够的良知和善意,在这个世道之中,不知会有多少人如同屠岸贾一般,思索这一朝平步青云,心中有所过多的期望,只会将恶意施加他人。 内宫之中,姬昱也不全是说教,在食饔之后让夷皋再反述之前所说。 只是年幼的夷皋总不能将知识全然掌握,需要姬昱一次又一次的耐心教导。 每当夷皋生有厌烦之心,姬昱都会以他的望气术看出,并对他说“不要忘记先君对您的期望啊,您的母亲也在期望您能成才。” 在姬昱一遍又一遍的对夷皋进行道德绑架,时间总算结束,姬昱向夷皋辞别,跟随侍女走出了内宫,在王宫外的马厮,找到安置的马让御者驾驭回去上河邑。 这个世道最具备清闲的或许就是这些每日送行的御者,只是负责接送上下班,在空余的时间多是等候在近处,不会因为生计而发愁。 在回去的路上,御者问道:“您今日是第一次为官,感觉如何?” “也没有什么奇怪的,与我之前讲道差不多,只是有些事务没有自由,有些知识不能授予,与我想象中的有所差异。” “真羡慕您能在王宫之中任职,我在外面只能等候您回来听闻您的故事。” “你也不用一直等我,现在知道时间了,在我还没有授业完的时间可以多去城中游玩,不必一直等我。” “小人怎么敢啊,您在授业,而我却在游玩,世间哪有家臣比起家主还要清闲的?我是不能去游玩的。” “你也可以在这个时间多看一些书籍,丰富自己的见识和学问,往后也不至于烦闷了。” 姬昱对于身边的家臣和外来的门客都一视同仁,无论是谁都给予一定的尊重,不会因为出身低贱而鄙视,这让他的家臣们对姬昱都十分爱戴。 第二百七十九章 暗杀(上) 第283章 暗杀(上) 屠岸贾并没有回去与先克复命,而是找到了中间人先都。 “您想要做的事情为何还没有做?先克已经阻碍了您的道路,您应当要安排刺客袭杀他。” “你这是在教我做事?” 先都一脸不屑的看着屠岸贾,眼中的嘲讽之意十足。 这样的目光让屠岸贾十分难受,他受够了这样的歧视,要不是权势还不够大,必然将要把先都当场斩杀。 可惜他的身份只是一个被先氏人一手扶持的卿士,做不到自己能够左右所有的权势。 “您难道想要反悔吗?那我就去告诉先克你要暗杀他。” “你这三姓家奴也就只会借用如此的说辞罢了。” “我真的做的出来。” 先都眉头一皱,恶狠狠的死盯屠岸贾。 “你真要像一个癔人,也不会来投靠我了,我知道你想要摆脱先克,可这都是应当我说了算,现在还不急。” 先都早就与箕郑父和士榖商议好了计划,决定了动手的时机,只是一直都不与屠岸贾进行说明。 “我要你记住,你只是一个家奴,没有资格与我谈论事宜,我会在动手前让你引他出去,这事不是你觉得应当怎么做就怎么做,而是要看我们商议的时间,懂不懂?” 屠岸贾弱声回应,随即低下了头,先都也凑上前一手捏着他的脸,一手在其脸上狠狠拍打几下。 “我给你的,你才能拥有,我不给你的,你不能强求。” 屠岸贾一言不发,始终低着头。 引得先都因此发笑。 “犬只一般的东西,也配与我论事?回去好好讨好你的先克主人吧!” 无声者沉默的低头,一只手藏于身后攥紧,随后....静默的离开。 有些时候,就算遭受到了再多的委屈也不能反抗,因为他没有反抗的资本,只能忍气吞声。 先都没有正眼看待离去的屠岸贾,自然的打了一下哈欠;在他眼里,屠岸贾只不过是一只微小的虫子,想要踩死他分外容易,只需要轻轻将脚踩下,他也自然消亡。 他没有注意到低头离开的屠岸贾眼中是有多么的愤怒,此刻的屠岸贾或许已经做好了他认为的决定。 这个世道是不公平的,总会有人仗势欺人,身份卑微的人只能苟且偷生,任由势力庞大的人垄断整个资源市场。 屠岸贾擅长阿谀奉承,可对于一心厌恶他的人来说,却是没有机会的; 他想要尽快将先克这个隐患处理掉,姬昱对他的威胁也不再如同尖针一般威胁他的生命。 可他想漏了许多,他并不能主导事物的走向,只能作为低等人依附在这些权贵身上。 想通的屠岸贾心中忽然生有一个特殊的计划,利用舆论压力让这些人动手,让一些人再度带起节奏,公然掀开先克抢占田地之事。 先克嚣张的态度早就引起了晋国旧臣势力的不满,现在只需要一根导火索就能将其点燃。 而屠岸贾正是发现了这一点。 传播舆论一直都是有效利用的手段,他在之前以舆论污蔑姬昱,虽然没有成功,可带来的短时间影响却是显着。 当世道具备一定的负面情绪之时,舆论就是最有效的工具。 在他的引导下,没过几日晋国有生出了许多对于先克的舆论。 一时之间城中人人都知道了先克的所作所为。 “我听闻先军佐竟然抢占同僚大夫的私田,这样的罪责会该如何受到惩罚呢?” “您可别说笑了,人家可是军佐,怎么会受到处罚呢?最多过问一些罪责就可以了,这些肉食者谁不知道他们的秉性啊?有权势的人只会欺压没有权势的人,这些年我可算全都活明白了。” “老者慎言,就怕隔墙有耳让您遭受妄论之罪啊。” 屠岸贾对于舆论的把控愈发得心顺手,让一部分人在晋国各地都进行伪装,一类遇到这样的事务就拱火,一类传播消息,一类劝谏他人不要妄自言论。 有着这三者,短时间内就兴起一股贬论先克的说法。 “有权势的人能够抢占没有权势者的田地,那像我们这样本就没有权势的人,生来就任由人剥夺,我们不服啊!” 事情闹得沸沸扬扬,连先克也不禁开始疑惑,是谁在背后议论他。 这场舆论也让旧臣不得不聚集商议,原本想要推迟暗杀先克的想法也不得不提前。 “如今生有舆论,再不动手怕是已经迟了,要是先克将田地之事处理干净,我们就没有下手的理由;就算派遣刺客暗杀,被他人知道之后也会诛杀我们,那我们长久以来的谋划就这样作废吗?”箕郑父说道。 “对,是要提前动手,不然等先克做足了准备之后可就更难杀了。要不是因为这该死的虫豸,我们这些旧臣早就跟随襄公做六卿正主了,岂会容许现在的赵盾放肆,只可惜计划尚未完善,没有连同赵盾一并除去,要是被赵盾知道了,我等可算是完了。”士榖说道。 “先克真是该死,当初要不是他向襄公提议,也不会让赵盾把握朝堂,让我们这些旧臣没有施展的余地。”先都说道。 几人一拍即合,决定在次日就让刺客前去暗杀最让人厌恶的先克。 蒯得问先都:“我听闻您身边有先克的内应,何不让他哄骗先克去往郊外的竹林,赵盾在那设宴准备款待他?” 先都不屑一笑:“您说的那个内应便是屠岸贾,跟随我先氏已久,算上我便是有三个主人,您觉得这样的人能够信任吗?让他知道我们的计划或许会引来许多祸端,要是他想要另寻靠山对我们来说可是一个致命的缺漏。” 梁益耳也随即点头称是。 “我们五人作为襄公旧臣,理应保守这个秘密,要是让他人知道确实会有许多麻烦,您做的对。现在我看赵盾那副得意的样子就觉得恶心,我会争取到太后的支持,就算出了事也有人担保,不会出现差漏的。” 反对赵盾的五人在阴暗处结盟,势必要摧毁赵盾的势力,为了他们口中的晋国、晋侯、还有他们自己。 第二百八十章 暗杀(下) 第284章 暗杀(下) 反赵联盟的五人各有安排,让人打探好先克的动向,派遣四个刺客翻墙刺杀先克。 入夜时分,先克抬头望月,总在心中感到不安。 他总感觉天上的月亮不够圆润,不够明亮。 “贾,你说我是怎么了,为何会在夜中感到心悸呢?是白日去田猎太累了吗?” “我想应当是了,就是您想得太多,所以有所心慌,早些休息就好。” “你说的也是,近来我沉迷酒色消磨体魄,身体是一日不如一日,从明日开始,我就戒酒了。” “此乃大善!” 屠岸贾接着说恭维的话,没多久就向先克告别。 自从他想要于先克打交道开始,每日与先克相处甚晚,以至于回家之后都十分疲惫。 不过屠岸贾今日却很想找先都问询何日动手,他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加入旧臣集团了。 在走出先府的那一刻,屠岸贾明显发觉不对劲,周围静得诡异不似以往的样子。 疑惑的他回头一看,有几个身着黑衣的蒙面人翻墙而进。 只是惊讶些许,屠岸贾淡然的关上门。 他也没有想到这些人会这么快动手,原本还觉得自己对他们来说具备价值的他,现在更多只是自嘲。 “原来我才是那个那个跳梁小丑,先都他们都不打算给我一个机会,呵呵...哈哈。” 他一心挑拨离间,想要依附在具备更大权势之人,让自己也具备权势。 可他或许早已经忘记,人是自私的。 反赵盾联盟相当于一个初期集团,要是让其真正扳倒赵盾,那他的身份也自然水涨船高;要是赵盾要反过来收拾他们,屠岸贾也能趁机提供信息。 所以他两边押宝,打算在决出胜负之时就跟随于胜者。 可先都等人本就不将屠岸贾放在眼里,更别说让其加入班底。 这一刻的屠岸贾,才发觉他是有多么的可笑。 在真正有权势的人面前,他只是一个任人摆布的棋子,就算计谋再好,可要是他们不带你玩,计谋就只会是计谋。 屠岸贾离去时仍然攥紧了拳头,他对自己的无力感到深度的绝望。 他将那些当过上位者的人想得太简单了,只是将他们当做如同先克一般没有智慧的人物,殊不知位高权重者心机不比他差。 只是他还要解决的办法,投靠赵盾,让赵盾将他们一网打尽,换取他能够依附于赵盾的条件。 当然,他没有在次日就去向赵盾说明,过早的说明真相只会是自投罗网,他打算在合适的时机再向赵盾引荐自己。 第二日,太阳如同往常升起,鸡鸣在也叫醒沉睡的人们。 尽管生活没有变化,可屠岸贾知道,晋国要变天了,这一切还是因为在他的引导,才让这些人的矛盾激化,以至于走到如今这一步。 他如往常一般在家中吃食。 今日吃的是厨人为他准备的面食,用石磨加工出的面粉加水糅合成团,再经过不断拉伸做成美味的面条,经过煮制加上一些酱料在白日吃上一口便是人间绝味。 “真搞不懂王子昱是怎么想到这些做这些好东西的,也难怪以舆论不能制衡。” 正当屠岸贾吃到一半时,门外忽然传来急匆匆的声音。 “不好了,先军佐被人暗杀,您快去看看啊!” 屠岸贾放下食着,作出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 “你说的可是真的?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连连罢手的屠岸贾“看到”从先府而来的侍者,满是不信的态度发生转变,身体都不觉开始颤栗。 “你说的可是真的?” “今日早起一直呼唤家主也不闻其声,后来还是主母推开门才知道已是死在家中,我们晋国的军佐啊!” “快带我去,记得叫些人通知赵军帅!” 屠岸贾还没有吃完,就随着侍从一同赶赴现场。 此时的先府早已是围满了人,不过都不是一群无知庶民,而是先府的家眷和一众附近的官吏。 “这是怎么一回事?” 赶到的屠岸贾急匆匆地问询衙役。 “发现尸体已经是第二日,能够得知是被人杀害,可对于杀害者却不得而知。” 为首的官吏问先府主母:“您可知先军佐所见最后一人是谁吗?只要将他抓起来,或许真相就能够查明。” 主母支支吾吾,先克沉浸于酒色,已经少有与他交流,对于发生的一切,他都不得而知。 “我不知道...” 此时有个婢女怯生生的举起了手。 “我在离去时,看到家主在院中和屠岸大夫谈论,也没有多作注意。” 屠岸贾顿时神色充斥着紧张,他知道会有人这么说,也作足了准备,可真到问话之时,心中还是难免紧张。 “我昨日在与军佐闲聊完之后就回去了,随行的御者也能作证,且我要是有心杀害军佐,在杀害之后必然会逃离晋国,你们以最后所见之理来判断是全然错误的。” 屠岸贾正为自己辩解,先都在一旁暗笑,迟来的赵盾也在此时皱眉而视。 现在近来舆论所带来的热度,让先克在一时之间有着多人声讨,此事必然会引发百姓的观望,要是处理不好可就麻烦了。 “先将军佐安葬吧,后续的事宜我都会查明清楚,还给军佐一个公道。” “您不查验尸身吗?” “在来的路上已经听过了,后背有刀伤贯穿心口,大致不是一人所为,而且寝室之中陈设完好,说明行凶者在极短的时间将其杀害;一直让军佐的尸身在这也不是办法,之后再进行查验吧。” “我等遵命。” 衙役和一些基层官吏用拾来宽厚的布匹将先克的尸体包裹,随后一人拉着一个角抬起,询问赵盾。 “军帅,军佐的尸体应当放在什么地方?” “带去宫中祀场,施行厚葬。” 遭受凶杀者是为受到冤屈,举行丧礼会有悖于魂灵,积累怨恨容易滋生邪异,所以一般都不行丧;除非他的身份是一国君主,不然多数都是要免去丧礼,在亲属祭祀之后引葬。 屠岸贾走近赵盾身边,询问道:“您好像知道谁是行凶者一般,有着如此自信,您是否具备把握呢?” “没有。” 见赵盾不愿意多说,屠岸贾识趣了离开。 他看到先都用眼神向他示意,如果将知道的事物说出去的话,命就没有了。 屠岸贾轻轻的点头。 第二百八十一章 查凶 第285章 查凶 赵盾一脸严肃,震慑了全场的官吏和家眷,其他人也不敢多作言语,只能看着衙役收尸。 “我会给先氏一个交代的。” 赵盾并不打算将消息封锁,六卿之一的先克死去,对于晋国来说是一场巨大的灾难,先氏需要再度洗牌,朝堂之中的势力需要再度整顿。 对于先克的死他没有任何惋惜,虽会以卿士待遇安葬,可他在心中庆幸先克这个老是拖他后腿的猪队友死去。 在先府的人来往探望者有许多,可没有谁与先克有着深厚交情,都在一旁幸灾乐祸。 先克的态度在朝堂上树敌无数,很难有人对他生有好感,在这样的环境下又会有谁会真正为他站出来? 连先氏其他卿士都不敢掺和,生怕沾染是非。 杀害先克的人必然在背后有着强大的权势才敢下手,这一点不用人说,在场的人精都知道;可真是因为知道,所以才不想管,见赵盾主动把烂摊子收下,所有人都十分赞成。 “我们都相信以军帅的能力一定能够详查清楚,还给先氏一个公道。” 一些闻声随后赶来的卿士说着违心恭敬的话,在请示赵盾之后陆续离开。 谎言不会伤人,他们其实并不在意真相,只是不想要参与派系的斗争;真相往往都是伤人的快刀,对于将要触及的人都将会以利刃威胁他们的生命。 没有一个聪明人会主动使自己处于劣势地位,走个过场的人都散了,留下赵盾在先府查看情况。 “这些人真靠不住,屠岸贾,你来与我说说,之前你们分别之时都说了什么。” 赵盾严肃威严,说话往往盖过他人,有十足的威慑力。 屠岸贾又上前低声耳语。 而先都就在不远处安慰着先府人,还一边用眼神偷瞄屠岸贾。 作为一个成熟的卿士,他知道屠岸贾应当不会透露他们的信息,可他也不相信那反复投靠他人的恶徒会说好话,所以也就一直没有离开,以先氏族亲慰问先克的家眷。 屠岸贾正常的言明所见所闻,也说明离去的时间,解答了赵盾的不少提问。 随后赵盾又在案发现场查看了一番,将信息都让随行的衙役记录完之后离开了先府。 离去的路上,随行的上军佐臾骈不由问道:“军帅,您不多作调查吗?让我替您追查有什么人刺杀先军佐吧。” “不用,是谁做的自然会水落石出,我另有安排,你不必插手。我还有要事,需要你去卫国进行交涉;之前为了稳固国中的局势,我下令归还了卫国的城池领土,换取卫国的支持,现在晋国繁荣富强,也是该收取一定的利息了。” “我明白了。” 臾骈并不担心赵盾会处理不好这样的事,作为晋国最具有权势的人,哪怕是随意交出几个死囚,也能说为是刺杀先克的行凶者。 作为赵氏的门客,臾骈知道赵盾不会以假作真,一定会找出真相。 可正因如此,他更是好奇了。 “您认为蒯得是否会有嫌疑,近来生有先克强占田地一事,是否是蒯得暗下杀手?” “凭借一个卿士之力你觉得会有暗杀中军佐的决心吗?此时和蒯得或许有着关系,只是牵扯甚多,待我查明之后必然会严加处理,也好让百姓见识谋害六卿的下场。” 在与臾骈分别之后,赵盾乘马车高声引唱。 “熊罴之乌乌乎,引茂树于众者,野林有枯枝; 何树茂而留芳兮?枯枝招斧斫。 熊者勇武有刚力,树者茂盛有众投,无鸟兽之众为枯枝!” 赵盾那略有悲哀的音色在街道中穿行,一路上的人都能够听到赵盾在为死去的先克悲歌。 只是心中有异样的人却不会这么想。 有几人在听到赵盾传唱之后踉踉跄跄的赶到了梁益耳的家中。 他们都是一样的说辞,说赵盾在回去的时候在道路上一直反复歌唱,还将赵盾所唱的内容说出。 外表刚强,内心有着诸多顾虑的梁益耳当即大惊。 “不好!赵盾这是知道了什么!” 于是他再次传信,让反赵联盟一同聚在家中。 “依你们看,赵盾这是知道了什么?他说的繁茂大树和枯枝你们又是怎么认为的?” 先都皱眉,他联想到以一己之力权衡整个晋国的赵盾不会胡言乱语,他所说的必然都是具备特殊含义的,说不准这些东西就是说给他们听的。 “我觉得赵盾应当是看出是我们旧派所为,繁荣的大树就比作他自己,根深叶茂、引来鸟兽依附;而所谓的没有鸟兽栖息的枯枝,就是我们这样的旧派啊!” “想不到赵盾竟然有着如此深沉的心机,当街说出这些又是什么意义呢?具备勇力的熊又是谁?”箕郑父问道。 “我觉得这是在提醒我们,他没有一开始就追究我们的责任,这是希望我们能够交出自己的权利,把枯枝烧毁。至于熊,或许说的就是年少的晋侯,我们要是不毁去自己的力量,赵盾就让晋侯来将我们彻底杀害。” 众人忍不住当场颤栗。 “赵盾此人,可怖如斯!” 感叹之后,士榖摇了摇头,他开始正面分析。 “我们不能轻信赵盾的言语,或许这只是使诈,为的就是引诱我们显露,从而追究我等,他是否知晓现在还不得而知,我们不应就此想象! 我们难道还怕他赵盾不成?” “您说的也有道理,要是就此交付出自己的权势,那我们这些卿士的脸面也就没有了,我也不怎么相信赵盾能够第一时间就猜到我们身上,况且我们还有太后的庇护,根本不用惧怕赵盾,想办法将其杀害之后晋国就还是我们的。” “您说的对!我们不应当害怕赵盾,应该是赵盾惧怕我等!” 刚分析完赵盾心机可怖的五人松了一口气,只是惧怕的种子一经种下就会生根发芽。 他们在回去之后,时常在院中徘徊,不得其解,夜里更是辗转反侧,难以睡眠。 赵盾的心思没有人猜透,许多人都因此不断猜想,可处于模棱两可的事情又谁能够肯定? 行凶者可以伪造,赵盾也可以伪造他知道了行凶者,让这些人主动露出马脚。 第二百八十二章 教导 第286章 教导 “不愧是赵军帅,我们做不到的事您都能轻松做到,如此令人敬佩、让人崇拜啊!” “赵军帅啊,果然是如同怪物一般的上司!” 时间来到三月,赵盾已经将暗杀先克背后的主使者都一一抓拿,诛杀。 有着屠岸贾在背后告密,加上他默默收集证据,将刺客当做人证抓捕,最终先后把五人结成的反赵盾联盟一举歼灭。 尽管有着穆嬴的求情,可在国家大事面前赵盾没有放过他们,撤销了他们的爵位进行诛杀。 据说在最先抓捕先都、梁益耳之时,他们还在密谋想要暗杀赵盾。 不料赵盾技高一筹,先把旧部的势力削弱之后再进行缉拿。 随着反对赵盾的人尽皆被诛杀,朝堂之上很少再出现反对赵盾的声音,旧派的势力被赵盾先后外派到偏远的城池守卫国家边境,随着这次洗牌,新派的势力得到前所未有的膨胀。 无论是谁,都知道赵盾已经成为了晋国的话事人。 旧派留有一个中规中矩的荀林父,赵盾又让他担任中军佐。 谁也不知道赵盾是装作大公无私,还是真的看重荀林父的能力。 担任中军佐不过两年的先克在赵盾眼中本就不算人物,随着他在晋国的话语权不断升高,他对于晋国的掌控力度也愈发强势。 现在的晋国,全然由赵盾说了说。 余下野心勃勃的卿士只能收敛自己的心思,将摆脱赵盾的希望寄托在尚未成熟的小晋侯身上。 只是现在的夷皋,还在受姬昱的教导。 入宫不远的庭院,就是姬昱的教学场所。 “您觉得您是为何而学习?我看这几日您都没有打起精神,所谓何事?” 姬昱没有授予小晋侯许多学识,而是每日授业都会先一步开导夷皋。 “我是为了晋国而学,为了我以后能成为一个明君而学。” 夷皋说的很有底气,他的母亲就是这样教他的。 “那您为何会厌恶学习呢?” “啊?” 夷皋顿时有了慌张,连一旁伴读的屠岸贾也不由冒起冷汗。 王子昱该不会是要批评君上吧? 正当屠岸贾思索之际,姬昱直接说明。 “您学习这些知识从来不是为了他人,而是为了自己,为了自己能够更好的思考,更好的理解这个世界。” “可我总认为您说这些只是为了让我更好学习,我只是单纯的不想学,我想要去外面玩。” 听着两人如同聊家常一般的话语,屠岸贾冷汗溅透了内衫。 这是能说的吗? 王子昱也就算了,怎么连晋侯都不按常理进行教育,只知道这般拖延?要是他教,必然会一直讲周礼和应当学习的事物,不会与晋侯说笑引闹。 “您想要出去玩也不是不行,只是赵军帅说过了,需要您完成课业才可出去游玩。您学好之后我让您看看田地之中种下的黍稷,让您看看农人每日劳作的成果。” 夷皋脸一撇,显得十分不耐烦。 他知道姬昱平和不会大声呵斥他人,可总想要他去学习一些无用的知识。 “太傅,你说的这些我都不感兴趣,你带我出去玩吧,我不会说是您带我出去的。” 姬昱揉了揉眉心,对此也是十分头疼。 小晋侯的玩心很重,他以往的从善之学在他没有树立好正确的价值观之前很难教会他如何为大众谋福。 “您一直在宫中长大,可曾见过农田的作物?可曾看到工匠是如何动手?可曾看到商品如何交易?这些东西离您很远,您是否都觉得没有必要知道呢?” “自然是没有必要的,我只要做好自己的事情就好了,为什么要在意他人呢?” “您不分五谷,就不知道天时对农人的影响;不知匠工技术,就不知道其中是否弄虚作假;不知道商物贸易,也不能实际看到国中市场的变化。这些都是为君之道,我在教您懂得如何做一个有道德的君主,而不想让您陷入功利名誉,只作一个满足自己的孤寡之君。 国君常常以“寡人”相称,就是为了提醒自己不能成为一个寡德之人,您记住了吗?” “学生记住了。” 夷皋低头向姬昱行礼,只是行礼之后又擦拭着发痒的鼻子,也不知道是听进去还没有听进。 “请您拿出纸笔,我今日来抽查您所学的诗。” “啊?” 夷皋又愣住了,他讨厌这样不按课程的常理进行随机抽查,诗中的内容他也没有深度学习,这下又丢脸面了。 姬昱对小晋侯的教育虽有所保留,可在教导上却从来是真情实意。 他知道幼子从一岁到六岁是认识世界的过程,这个阶段不需过重的负担,孩童也在认知事物的时候也在不断接触实践;走路、说话、挖土、自娱自乐,这些都是幼子对于观察世界的认知,他们学会了概念,懂得了语言。 可观察年幼的夷皋,他被穆嬴赋予了太多本就不应当负担的压力,如此年幼却总是处于勾心斗角,连自娱自乐的机会都没有。每次娱乐都会被他的母亲说教,如此束缚的人生不进行开解如何能够让他释放心中的压抑?不进行好的品德教育如何确保他不会在之后愈发叛逆? 姬昱不知道这样会不会使一个人发生改变,他只知道他在做正确的事物。 教夷皋懂得四时的变化,能够考虑到庶民的生活状况,或许等到多年之后真的会成为一个明君。 若是成不了....那他也只能按照心中的备选计划施行。 为了他的未来,他准备了上、中、下三策,等到时机成熟也就能够离开晋国。 其中的变数有很多种,姬昱也不知道能否依靠原定的计划离开。 姬昱在为夷皋进行听写默读,有时他问后让夷皋写出下一句,也有时候让他写出全篇。 不过说了一段时间,夷皋的卷面上还是空白没有书写任何一字。 “这些诗您都没有学过吗?我以唐风考效您也不能作答?” “寡人昨日批阅奏书有些劳累,把诗都忘了。” “您当我不知道都是赵军帅代您处理政务的吗?我们再将这些错漏的诗再学一遍。” “啊?” 第二百八十三章 解道 第287章 解道 (本章夹杂私货,又是一章思考章,干货要义过多,可能没有看过老庄的人不怎么理解) 姬昱一直对世道有所担忧。 他的理想虽然美好却总不能在现实中实现。 这个时代的人大多处于狭隘的认知维度,不会考虑超过于自身及外者。 以之前姬昱提倡所建的学宫来说,虽然在一开始受到重视,可经过实践之后并没有很多人加入学宫。 洛邑学宫,能够聚集来自各国的学子,可对于实际管理却很是为难。 学宫的规则不是简单的按照一国之言抉择,要考虑到不同国家的学子习俗文化和各国的历史; 比如说到了瓜熟时节,不能轻易说让学子们享用瓜果,因为有齐国学子,他们有着瓜期不代的屈辱; 不能比划蛮夷和野人,因为会引起楚国人的反感;不能随意贬低各国、也不能说一国的好话,因为秦、楚、晋这些国家都或多或少带有矛盾; 也不能以人种肤色和外貌特征开玩笑,秦人常年晒太阳,脸面多有黝黑;而楚人说话口齿不清,外貌与中原人有着明显的差异。 不能以各国的英雄人物说笑,有如说先轸在城濮之战中的战绩,会引来楚人的不满;说秦穆公勇武会引来晋人和楚人的不满。 一个具备掠夺性质的英雄,在他国人眼中就是扰乱国家安定生活的恶徒,所以想要引荐天下学子,是基本上不可能的。 姬昱的计划失败了,学宫也只是无用的建筑在郊外成为了他的不良政绩。 好在姬壬臣让本国的读书人在其中学习,也不至于得到荒废,不然这可就变成了姬昱的过错了。 一个国家,一类事物,往往越是庞大所需要在意的东西也就越多,就会有越多的麻烦。 所以掌管国家的国君不是一人治理整个国家,需要通过卿士的协助完成对本国的掌控。 在此利益基础上,国君的的权势大都分于位高权重的卿士进行管理,对实际的成果大多从下往上传达,这也导致了国君对于实际情况的认知不足,不懂得真正的民生和处理国家的政务。 姬昱不想让夷皋只是沦为这个时代的无知者,想让他懂得更多真正的道理。 人在孩童时期,是最接近于真人的纯粹的,对于教育的认知也将会决定他们的主观,如果只是一味的刻板教育,只是让夷皋懂得了什么是什么,而非让他明白为何如此,那这位小晋侯往后还是会成为一个被时代操控的国君,一个看似知道却什么都不知道的国君。 乡邑不识字的庶民来到城内会因为不识字而引发笑话,在读书人和国人看来十分可笑,所以因此看不起不识字的庶民,天然的傲气使得他们自发性觉得他们高人一等。 可这并不是说明庶民真的愚笨,只是没有经受到良好的教育,单纯的对于事物的不知道。 同样的,如果一个城中的国人或是卿士去郊外的农田之中观察,分不清黍稷麦稻,也不是因为他愚蠢,他也只是没有见识过,或许听说过名,却未知其形,只是处于无知的状态。 无知并不可耻,自以为是或是半懂不懂的人才是这个世道的蛀虫。 一个自以为对所有事物都知道的人,在心中对于无知者都有着打心底而来的逾越。 卿士看不起国人、国人看不起庶民、庶民看不起奴隶,这样的偏执与偏见在如今世道已经存在不知道多久了。 偏见将真理大道扭曲,使人不能领悟真理,从而深陷于自身的矛盾,将斗争和抱怨长久铭刻于自身的思想。 对姬昱来说,世人都陷于苦难之中。 不能得知人生的意义,就是对于自身生命的辜负。 可笑世人还不懂得团结一心、共同建设;只会自己人打自己人,在自我斗争中损耗生命。 不过世道就是如此,总是由不清醒的人对大多数人进行主导,不会听从众者的建议,会基于他们自身的利益和大体利益出发,维护自身利益。 从来没有人真正在意过百姓需要什么,只是依据他们自身的利益来判断百姓需要什么。 在这个礼崩乐坏的时代,清醒者甚少,对于没有上等慧根、具备悟性的人,穷极一生都不会真正的悟道。 姬昱编着了许多问道之书,可在没有悟性的人看来,这也只是一堆有些道理的文字,对于其中的思想认知不懂得将其吸收,厌倦之后一生都触及不了道的门槛。 姬昱从来不求能够改变所有人,只求让有可能改变的人能够往好的方向发展,正如他作为太傅对晋侯的教导,从不会拘束于固有的事物,引发夷皋自然的思考。 人的一生何其短暂,其成因与命运,都是对于自身的心灵写照,都是人所漏漏掉的心所描绘出的画面。一邑之人,就有一邑之心;一城之人,就有一城之心。 人一生的果效,都是由心而生; 凡人是不能守住自己的心的,只会随波逐流,哪里人多就往哪里去。他们一生如同墙头草一般随风飘摇而不自知,于固有的公共意识层面彼此联系,从而生有因果关系,在世道之中相互影响。 凡人不能操控自己的命运,不能因出身的条件而改变自身,随因果而变化、随因果而停止。 而得道者对因果没有诸多束缚,得因果可变可不变,不会跟随环境而发生变化,只会凭借心的变化而发生变化。 姬昱是一个得道者,于他的眼见,能看到捆绑在人们观念与思想里的无形之网,那是束缚人本性的枷锁和根本。 可没有思维认知的人是看不到无形之网的,哪怕是用尽他的智慧,也不能让世人都挣脱这张巨网,他只能选择性让跟随他身边的人习得皮毛,让更多的人挣脱枷锁的束缚。 人处于俗世的环境,受到因果的限制,身处于“倒悬”之状。 人本生来平等,却被外界赋予等级的差异,凡人身处于扮演一种过家家的游戏,有人扮演了舒服的角色而感到沾沾自喜,有人受到压迫却摆脱不了身上的枷锁,扮演着“奴隶”的角色受尽苦难。 权贵也只是扮演了好的角色,所以这类人不会相信道,更多会沉浸于自身的游戏之中。 这类人是叫不醒的,如果使用强硬的手段,或许会引发他们的反抗,以此说明清醒者想要控制他们或是验证自己的理论。 他们会说:“你就是见不得我好!” 这类人,又该以什么方式超度呢? 姬昱生有自由之心,有普度众生之志,他能渡世人,可却不能渡身处世道游戏之内的从客;对于沉浸于游戏之中的权贵,他不会引渡;对于沉浸于游戏之中的庶民百姓,他会尽可能引渡。 “人啊,太执着于表象了,有时候说得清楚,反倒是自己的不对。金钱、权势、物欲,这些都是游戏的工具罢了,没有思想上的觉悟,这些人只能活在这个时代,而不能超脱于这个时代。” 姬昱在院中抬头望天。 无云的天空万里晴朗,而在他的眼中,却透过了天穹之上,好似看到了宇宙之外无穷无尽的尘埃。 第二百八十四章 五年 第288章 五年 五年后。 周王壬臣六年。 天下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周室在渡过了原始积累之后愈发庞大,成立了铺水泥的周室施工队,新兴铁匠、马蹄匠等新工职。 有着姬昱原始的水泥技术,洛邑多数的商道填充为水泥路,周室的许多地方也兴起水泥热;来到洛邑的马会钉上马蹄铁,城中也有了从事相关作业的马蹄匠,负责为马钉上铁马掌。 马蹄匠除去钉马掌,还从事修养马蹄、更换马蹄的工作,是为数不多近来兴起的服务行业。 “也不知道王子昱的智慧到底有多厉害,竟然想到为马钉上铁掌,行动力都快了很多,难怪人家是王子啊。” “我还是觉得王子所造的风箱让我们冶炼铁器方便了许多,还有那水泥,当真是巧夺天工,听闻晋国都没有这样的东西,现在还在求着我们的天子去晋国铺路呢。” 姬昱在几年前写出《生物》,记录天下各种走兽和鸟鱼,将其特性和一些要点解析说明;此时的读书人才知道,马蹄并非是马的脚,只是马的一层厚厚指甲,蛙的发展变化具备特异性,蝗虫成灾的原因。 壬臣对姬昱无条件的信任使得洛邑快速发展,在冶炼和施工上已经超越了他国。 洛邑的欢声笑语在时而战事紧张的天下独树一帜,让周围的邻国愈发羡慕周室的环境,也请求周室施工队去他们的国家铺水泥路。 有路的国家成为一种时代潮流,不仅有面子,来往的商贩都会夸赞。 只是水泥路让城池的孩童失去了往日自由奔跑的快乐,尤其是一些穿着草鞋的庶民孩童,他们更喜欢在郊外的野地玩耍,而不是在坚硬的地面奔跑,要是摔倒必然会摔伤。 不过水泥的优势之处大于劣势,在来往的道路,周室都陆续按照往日一尺多的深度进行填铺,道路上也会立起通行道路的石碑标识。 钉过马掌的马不必担心马蹄磨损,马车走过水泥路也十分平缓,不似以往的颠簸。 水泥还用作于城墙的搭建,节省材料人工,在多方面都有应用。 这让各国的诸侯都十分眼红。 可得不到姬昱的核心技术,水泥的制作终究不可复制,周室也开始逐步赚取邻国的利益资源,出水泥和人工进行铺路。 如此的重大事迹也自然引来晋国的关注。 有卿士问姬昱:“您制石土之路,为何命名为水泥?又为何不在晋国施行?” 姬昱的回答是“材料是为石粉和沙土混合而成,加入水则成泥状,故而我命名为水泥。而为何不施行,您还记得水泥路刚出现时晋人是如何评价?说这石路是天下少有的劣路,马掌使得马蹄受损。” 在洛邑的潮流掀起之时,朝堂的卿士都曾质疑姬昱不将这类技术交予晋国,可姬昱身为王子,有些事又不可说得过于直白,只能借指姬昱吃着晋国的粮食却不为晋国办事。 好在有着赵盾的开脱众人才不在明面追究姬昱的责任。 在白日,姬昱是朝堂上无用的虚职,只能教导晋侯。而回去之后,姬昱与阅夫子常进行总结过失,拟定计划;学习、编着、调查,在五年的时间之中做出了许多成果。 将周礼之中的许多落后时代的事物赋予改进和利用,比如说将周礼中的掌茶之礼进行革新,不只是受于丧礼,在许多场合都能使用。原有的茶只是采集芽叶放入水中烧煮,而姬昱所制新茶,是在采下野茶芽叶后,晒干再经过炒、烘、蒸、再晒的各种工序,制成可冲泡的茶叶,饮用之后甘甜可口,余香回味。 姬昱对于制茶的工艺掌握不高,只制成一种绿茶,对于黄茶还有其他种类的茶不懂如何再制,只能依靠他手下的门客进行发掘。 新茶在卿士国人之间受到了热烈的追捧,人以喝茶作为标杆,说明是在向姬昱学习礼,所以饮茶在流传的过程中也被视为礼仪的象征。 贵族以饮茶为乐,既得懂礼的名声,也享受到了茶所带来的舒适,同时也为姬昱带来了不少的利益。 借助这些利益,姬昱通过运作,掌握了晋国几家当铺,也在各地雇佣商贾,建立保镖行业,明面上他都没有实际参与,可背后却是实际受益人。 姬昱还以续写《植木》之名,用重金请求秦、晋、楚等国为他寻找新的木植香料,甚至开始让渔民训练起家臣航行的本领。 他的谋求从不只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而是想要得到更多,只是这个世道能够跟上他想法的人不足十数,好在都有着阅夫子从中协调辅助,在姬昱忙碌之时负责各类项目。 姬昱有着诸多的想法,终于等到了能够施展的时候,虽然在晋国受制于他人,可在自由以外的条件,赵盾都会尽量满足。 如今的姬昱随着时间的成长,不只是因书籍而成就自身,更因各类造福民生之物使得各国钦佩,逐渐成为了一个德行的量词。 权贵进行谦虚的时候,会说:“我的品行不如王子昱,您过誉了。” 权贵狂妄自大的时候,会说:“我施行善事,这是在向王子昱学习,所以我的德行也就相当于王子昱啊!” 在层层关系的相互作用下,姬昱在天下彻底扬名。 天下的读书人和崇尚德行者都在支持着姬昱,间接得到王子昱恩惠的人也发声支持,让姬昱的名气在各国都有一定的影响力。 所有人都在敬佩姬昱,唯独有一人愈发对姬昱感到厌恶。 他不是别人,正是姬昱的正牌弟子,夷皋。 成长为少年的夷皋问高大异常的姬昱。 “您为何只是授予我简单的知识,不将您的真本事教给我呢?” “我哪有什么真本事?这些都是对于细小知识的积累,您不就是在积累这样的知识吗?等到您的知识结成智慧,世间所有的问题都不能使您困惑,您如同一个陶罐,在没有蓄满水的情况下就想要饮用,您觉得可能吗?” “可是我听闻您在之前讲道之后不过两年就让几人悟道,为何您教我五年,还没能让我悟道呢?我看您就是不想让我悟道,故意选用这些我都看懂的东西来糊弄我!” 第二百八十五章 太傅的日常 第289章 太傅的日常 “您要相信,我从未偏袒过任何人。也从未有意不授予您更多的知识,只是您的基础没有打好,不应当好高骛远,眼高手低只会害了自己。” 随着名声逐渐显赫,越来越多的人称赞姬昱,将姬昱比作昊天下凡的真仙,拥有天下所无法比拟的智慧。 可越是如此,所承担的东西就越重。 姬昱拥有智慧,作为他的弟子,也会默认为具备智慧。 他在上河邑讲道,使得不少学子悟道,回国之后多数受到国君的召见得到重用。 夷皋一直以来也只是学数道、周礼、市场调研,以及如何做一个正直的人。可对于他来说,他没有学到想要学习的国君之术,这几年都在学姬昱如何对待他人。 夷皋对此很不满。 “您有心教我?为何这些年我还只是学这些东西?我也想要学您所说的道,也想要得到他人称赞的智慧,您为何不教?” 晋侯说话很硬气,脸色更是有些愠怒。 在其身旁的屠岸贾不敢言语,低头一言不发。 “您是一国之君,求道需要舍弃许多的东西,所以我才不会对您轻传,您要是有心求道,以我编着之书即可入道,何以要我教?” 夷皋顿时脸色涨红,想要解释他需要人教导,才发现他根本就不懂道是什么。 “我...寡人错了,请太傅为我言说大道,让我试一试能否感悟。” 虽不懂道,可这并不妨碍夷皋求道,他实在压抑太久了,需要得到智慧。 姬昱所担忧的事还是发生了,就算有着他的教导,夷皋心中的怨气并不能消除,在如今的叛逆期更是不甘于人,这虽是正常人应有的样子,可姬昱却担忧他身边的屠岸贾会带坏他。 没有足够理解世界的少年很容易被有心之人引导,姬昱知道屠岸贾的心机,也会偶尔敲打,可这样的事物是阻止不了的。 “您想要知晓道的知识,我自然是可授予,只是您对世道的理解还不够充分,我现在教您,只会让您更好高骛远。” “可我就是想学,请您教我。” 夷皋对权势十分渴望,在朝堂上想要表现自己却总会让赵盾阻止,他也想要施展自己的能力,也想要意气风发面对朝堂上的所有人,让他们听话,让晋人都听从他的声音。 姬昱没有办法,只好言说。 “我与养广父说过白马之理,您可听后思考。 我在城北有两只白马,外形俊美异常。有一日问养广父,你觉得我的白马可以指代天下之马吗? 养广父说,不可,马者为形,色者为众,怎么能够用白马就将马全然指代呢? 您觉得白马是不是马?若是马,可否言马?” 夷皋轻微皱眉,陷于白马非马的问题。 “白马就是马,可却不能代表所有的马,马是一种生物,有着诸多种类,白马也只是其中分支,不能代表所有马。” 姬昱点了点头。 “您既然知道白马不是马,何不将马比作人,您也会看到这个世道有着诸多种类的人,需要您在心中辨认;有些人是俊美的白马,也有人是能力出众的黑马,良马劣马在世道处处可见,您还觉得学之前的知识无用吗? 您所学的东西能够使得您辨认出马的种类,能够看清人的品质,这还不够吗?” 夷皋疑惑的饶头,不解的问道:“可是这与您所说的道又有什么关系呢?我只知道了不能将一类事物归结于全部人,不能因为一个坏人而对天下人感到失望,可这又和道有什么关系?” 姬昱轻笑着弓着手背过身去。 “道就是这些知识中啊,只是你只看到了表象,却不去思考其中的名实,您若只是记住知识的表面,那就与道无缘相见了。” “请太傅教我!” “道不可言,只能自己领悟,等你明白到这一点的时候,也就知道了什么是道了。您被太多的事务压抑,没有足够的心思求道,可您已经懂得思考,总会有一日知道的。” “那要等多久?” 夷皋十分着急,他想要尽快求得智慧,掌握属于他的权势,可姬昱这样卖关子不说,让急切的晋侯无力施展。 “那就看您什么时候真正的知道了。” 姬昱望着骄阳,当即也判断出到了下课时间。 “今日的授业到此为止,我先回去了晋侯。” 夷皋无奈的垂下头,却看见屠岸贾偷偷递给他一张纸条。 他小心的将其藏入衣袖,随后向姬昱行礼,结束一天的授业。 “您不用太过在意是否悟道,做好自己就足够了,想得太多反而对自己不好。” 姬昱离去之前提醒这位少年晋侯,只是少年并没有在意姬昱说的话,而是趁着姬昱离开,打开塞给他的纸条。 上面赫然写着“玩”字。 夷皋略微一愣,而后摇了摇头。 “我何尝不想游玩,只是母亲说我要学习,太傅也没有赵军帅的手令不能带我出去,你又如何让我玩耍?” 叛逆期的夷皋十分渴望玩乐,幼时他被寄予太多的期望,连玩耍都被母亲禁止,虽有姬昱说些新奇的故事,可还是少年的他依旧如同孩童一般想要玩乐。 这是一个长久不能实现的愿望,所有人都将其忽视,只有屠岸贾会时常讨好他。 而现在,屠岸贾又带来了一个新奇的玩意。 “君上您看。” 屠岸贾小心从怀中取出两个小木盒,打开的一刻,夷皋夷都忍不住后退几步。 “这是什么,秋虫吗?” “正是秋虫,君上您在宫中也见过?” “见是见过,只是这有什么好玩的?” 夷皋的头往地上探了探,略有好奇。 “君上您有所不知,将这两者放在陶器之中观斗可有不少乐趣,就像武士角抵一样,等到过几日,我给您带来新的弹弓。” 夷皋笑道:“还是你有心,不像他们那些卿士一样,只会尊重赵盾而不会讨好我,我看还是你对我晋国更为忠心。” 屠岸贾也笑呵呵的点头。 却听院门之外传来姬昱的呼喊。 “屠岸大夫,是该回去了。” “明白了!” 屠岸贾向夷皋行礼,小声的说道:“您下次还想让我带来什么我都给您带。” 第二百八十六章 计划 第290章 计划 在出宫的路上,姬昱的余光看到满眼笑意的屠岸贾,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从他每次下班不积极的态度就能看出另有图谋。 更别说有着一手情报的姬昱自然是知道屠岸贾背后时常向夷皋讨好,可他并不打算阻止。 屠岸贾入宫的计划都是他一手促成,只是现在没有了他的把柄,用以要挟的力度将会小上许多,让他生有讨好晋侯的心思。 姬昱曾做了三个假设。 夷皋因为童年的束缚造就扭曲的性格,他无法改变,加上有心人挑拨他与赵盾的关系,会与赵盾决裂,对于他这个太傅也不再信任; 如果到了这个地步,姬昱会闹大矛盾,组织具体冲突,让将来的晋侯将气都撒在他的身上。随即雇凶,假作暗杀,以躲避追杀逃出晋国,有足够合理的理由不会再回晋国。 又或是夷皋能够学习姬昱所授予的知识,将性格改正,能以正确的方式处理政务。 在此基础上需要有人挑拨离间才会有机会让晋侯身边的小人对付他,他才能有足够的理由逃出晋国。而这个假设之中需要注意的便是挑拨离间者,姬昱所选人正是屠岸贾;他有着十足的野心,会动用手段,前几任先氏的卿士就是在他的合理攀升之路上毁灭,而引用在晋侯身上,也能用作对他诋毁,引发矛盾,在日后生有间隙,他好借此逃离晋国。 这两者,都是假名之术,利用虚假的事实当做借口。 最后一者,便是他将夷皋教导成为信服他的弟子,能够为他做事,不过这种假设只会存在于假设之中。 这三者能相互变化,也会因时而变,只是离开晋国需要合理的理由,以至于他不得不重心放在于矛盾仇杀之中。 他有勇力,身边也有侍卫,在情报工作完善的情况下能够规避突袭的致命威胁,在此合理的运用是非矛盾转移,即可让他从晋国脱身。 如果不是为了实现心中所想,他也不会如此不择手段。 他想要真正掌控自己,就需要合理的逃出晋国,不受羁绊、不欠人情,只有自己走的道路才能不受他人的掌控。 这个时代的人情是十足重要的,君主之间的人情,能用作同盟,能用作臣服。 要是真的等到姬昱欠下晋国的人情,到时候能为天下做主的人就不会是他,而是这看似没有问题,实则处处都是问题的晋国。 姬昱不是一个真正的至善圣人,他也有恶念,也有可能做坏事,可一想到这是为了自己的道,做坏事也会心安理得。 “只希望不会因此祸害到更多的百姓,我只想找到合适的机会离开晋国,不然终究不会实现自己的理想。” 两人同行出宫,作为伴读,屠岸贾有着更多的机会留在宫内,有时比姬昱更晚才会出宫,不过为了打压,姬昱会让屠岸贾一同离去。 而在路上,姬昱也会一直对屠岸贾进行批评。 “晋侯今日的听写怎么没有全对?是不是你让晋侯分心?” “我说过了要养成良好的学习环境,你需要用心解惑,晋侯问你你都不懂?” 只要是夷皋做的不好的地方,姬昱都会说予他听,要求做得端正,不能影响学习。 姬昱知道他是一个心气甚高的人,所以一直以言语施压,为的就是引得屠岸贾对他仇视。 仇恨与羞辱,是这个时代所不能容忍的,受到屈辱的屠岸贾势必要讨回面子,姬昱就等着他主动上钩碰瓷。 只是屠岸贾伪装得很好,不管是什么样的言语都不会有所抵抗,而是低头说“您说的对”。 等到姬昱上了马车,屠岸贾还在旁行离别礼。 “您慢走,路上小心!” 姬昱往往都不会主动回应,做出一副看不起屠岸贾的样子。 “此人的心机深沉,假以时日必然要加害于我,好在我在他家中和宫中都设有细作,也会让大黄发现异常主动报道,如果计划顺利进行,也就能离开晋国了。” 马车上的姬昱总是在叹息,他想要追求到自由,而不是受到如此束缚。 他早晚会离开晋国的。 今日驾车的御者是阅夫子,他来城中也是为了安置死士与间谍,与姬昱顺道,于是同车而行。 “您啊,总是想要做这些危险的事物,要不是有暗卫和在背后的细作,您都不知道经历了多少次危险了。您的计划是将自己当做受害者,要是防范不甚怕是有生命危险。” “不会的,我是王子,这个世上有多少人不敢杀我?再说我如此高大,还怕寻常的刀剑吗?” “再高大的人,被杀还不是会死?您难道没有听说过恶来勇武,还不是被武王处死。” “可我不是恶来,我就是我,再说我不是还有您吗,有您在我为何会担忧自己的生命?” 阅夫子差点都被气笑了,抓缰绳的手都险些松开。 “真不知道该怎么说你,等你过段时日与赵氏联姻,就知道生命的可贵了;等您婚后有了家室就知道凡事不该冒险,不应当让人担心。” “好好好,我错了,您说的都对。” 两人在马车上笑谈,这也是他们师徒之间的趣事,阅夫子在姬昱面前喜欢说玩笑话,姬昱也有时与她说笑,私下关系不受制于师徒,更像往年的好友。 只是阅夫子说的对,他不该冒险的。 一转眼,他就已经成为了青年,连婚配都有了,还是赵盾为了他们之间的关系主动定下,姬昱连面都没有见过。 对于赵盾的女儿,他没有见过面,也不会在素未谋面的情况下抱有感情。 可这是注定的联姻,姬昱的名望和将来的价值都说明了是一个值得投资的宝物,赵盾作为掌权者,怎么会不知道投资的重要性,必然会以此拉拢。 姬昱没有拒绝的余地。 在晋国,除去他的身份,他还有什么资格去反抗? 况且这样的政治联姻对姬昱来说也没有弊端,都是互利共好之事。 姬昱也曾写信将这些事告诉了他的父王和母后,都得到了一致赞许。 只是不觉之间,姬昱总感觉到时间太快了,快到他还没有做好准备,就要迎来人生大事;快到他都不知道自己已经到了娶妻的年纪。 他已是二十二岁,不知不觉在晋国待了十二年,久到比在洛邑的时间都要长久。 第二百八十七章 夷皋 第291章 夷皋 荒诞的世界总会诞生荒诞的人。 晋侯其实一点都不喜欢学习,姬昱一直都知道。 所以姬昱不会强迫夷皋学习,假装性学习和一味的强塞知识,只会无用功。 也许上一个知识还没有理解透彻,就开始学习下一者,如此重复,等到不再需要姬昱的那一天,也许什么也没有学会。 道理是真实存在不会更改的,可是人心所知却在实时变化。 姬昱有着背后的情报集团,能够知道夷皋回宫之后都做过什么。 可也正是因为知道夷皋心中的黑暗,姬昱才会觉得无法救赎。 ———————————— “你们一天天能不能不要烦我,不要来我面前转悠!” 王宫之内,夷皋在小寝之中正打算试着把玩屠岸贾送来的礼物,看看斗虫是否当真有他说的那么有趣。 只是正在欣赏着秋虫,不识抬举的侍女和寺人就在门外禀告,让他很是生气。 于是乎闹出了不小的动静。 夷皋生气的怒斥向他问好的侍女和寺人。 在姬昱面前他或许还能保持平静,可要是私下在宫中,得不到释放的压抑打开了他心中的恶意魔盒。 侍女低着头小心翼翼的说道:“是君太后让奴婢来此询问您的学习情况。” “你们在这这么多年了,难道还不知道应当怎么回禀?我要你们这些愚人有什么用?你们还会做什么!” 夷皋咬着牙,神情多有难堪。 这使得婢女都不敢抬头,只能佝偻着颤栗的身子不断后退,打算就此回去以假话哄骗穆嬴。 还在生气的夷皋一把掀翻了放置在小寝之中的案桌,神色满是落寞。 “为何你们都在逼着我?为何太傅要教导我成为现在这般懂事的样子!” 夷皋看着洒落在周边的礼器和书简,整个人无力的瘫倒在漆木制成的板木之上。 “赵盾夺走了我的权势,母亲夺走了我的快乐,太傅授予我的思考让我看到了苦恼。为何我要生在君侯世家,为何我要做那么多的事情,我真的不想当一个诸侯,为什么要逼我!太傅为何不把他的智慧授予我! 母亲不要逼我了可否...” 躺在地上的夷皋十分压抑,谁让他是晋侯,谁让他需要与赵盾争权,这都是他应当承受的。 他只想用玩乐来麻痹自己,让自己获得短暂的快乐,哪怕这样的快乐并不持久,也能让他开心许久。 后背的凉意和躺在地上的快感让他得到了短暂的放松,他感受到木板比他的床榻还要舒适。 夷皋把头侧向左侧,看到屠岸贾送的两只秋虫在相互对峙。 “啾啾啾”“啾啾啾” 两只秋虫不断来回试探,头顶的触须碰在一起又连忙缩回。 屠岸贾送来的秋虫都披着黑色的甲壳,外来的光线笼罩在秋虫身上还在闪耀着黑亮的光,如同两只秋虫将军一般。 他们都想要攻击对方,此时还在试图用气势压倒另一者,所以没有在一开始发起进攻。 只是一下夷皋就看得入迷,活动身子之后翻身蹲起,满是期待的看着。 这时的他才想起屠岸贾说过要用陶罐之类的容器当做斗虫场地,他环顾四周随意拿起一件卫国进献的小鼎(礼器),又将两只秋虫放入。 “我记得屠岸贾说过,公的秋虫是两只尾巴,母的秋虫是三只,现在一看正好一公一母,也不知它们之间谁更厉害。” 这两只秋虫在放置到鼎中之后没多久就适应了环境,又在试探着对方。 看着两只秋虫不打架,夷皋又取来一张纸用手卷成纸棍,轻轻的摆弄着两只秋虫。 点了一会公虫,又去触碰母秋虫,有着外来的刺激,两只秋虫都忍受不住了。 母秋虫先发制人猛然咬了一口公虫的小腿,随后扬起触须警惕的对峙。 随着斗争开始,秋虫的鸣叫声也随之改变,夷皋能够感受到公虫的气愤和形势的紧张。 “这秋虫果然如同屠岸贾所言有着玩乐的趣味,要是朝堂那些卿士也能如同秋虫这般能够受我掌控就好了。” 看着在鼎中争斗的秋虫,夷皋有了一种能够支配他人命运的快感。 只要他想,他就可以让两只秋虫打斗。 只要他想,他可以随意的踩死这两只微不足道的虫子。 他们只是玩物,只是他操控的玩物。 夷皋忍不住如同抽泣一般笑了起来,笑得比哭还要渗人。 “我就是要这样的玩物,我就是想要操控他人的命运,看着他人在手中受我的摆布,原来这才是真正的快乐。 好啊,好啊,屠岸贾你果然懂我!” 癫狂的大笑让整个小寝都充斥着一股诡异的气氛,有着他的斥责,没有仆从看到,也不会有人知道他此刻的变化。 长久受到压抑的人或许从来不知道自己的苦难,一旦有人启发他的智慧,让他得到一定的知识,压抑的心就会得到释放,要么变好,要么变坏。 在道面前,所有的好坏善恶都是一样的,都是应用于道的变化。 人若是善,恶便是其中的变化; 人若是恶,善也就是恶的变化。 所以真理大道没有用以评判的是非标准,其本身就超出了人类所能掌控的范畴。 反者道之动,弱者道之用,向来如此。 姬昱从道中体悟,自然能够知道善恶从不是评判标准,其中的变化才是。 要是夷皋变坏,那就让他去阻止夷皋的闹剧,抨击他的行为,引发他的仇恨,借此离开晋国。 若是夷皋有着善心,等候一定的时机教导他以天下为公的思想,不再拘束于权势,也不再关注于对他的谋划,他也可以借此离开晋国。 可要是夷皋处于善恶之间,那也就只好引用屠岸贾这个小人,借助对他的谋害逃离晋国。 “善善不能,恶恶不去,所以世道将衰,人间腐朽。我欲求得真理真知之行,有善有恶,是为心意而发。 夷皋非能求善之人,就让我做好最坏的打算,铤而走险离开晋国吧,这个世道需要我,哪怕他们并不知道,我还是想要将我的意愿强加于天下,这绝不是伪善,就是我的本心。” 姬昱回到上河邑之后一如既往打坐冥想,只是在其身边,多出了两人,由路和阅夫子。 他们一样在冥想。 第二百八十八章 冥想 第292章 冥想 “您觉得如何?”姬昱问阅夫子。 “冥想让我很放松,能够让我有新的感悟,这些奇术还是您有见识。” 姬昱和阅夫子友好的进行交流,一旁的由路却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 “您的冥想之法让我更困了。” 姬昱不禁摇头。 “你这是空运河车,一看你的状态就不是引发自然观想,而是耗费心神去想。” 由路也以弱冠,有了自己的主见,不过身为姬昱的正式弟子,一直待在上河邑,每天读书或是打熬气力,日子倒是充实。 不过看着由路疲惫的样子,姬昱就知道了由路是在假观想。 “我还不能如同您那般自然的冥想,还说错了话,请您谅解。” 由路不好意思的低下头,有着真挚的歉意。 “你说的又没有什么不对,只是说出自己的感受,没有什么做错的,只是对于冥想的方式还不够熟练,我也只是点出你的错误罢了。” “那什么是空运河车?”由路问道。 这个简单而又深奥的问题阅夫子先一步说明。 “所谓空运河车,就是在干枯的河道之中想要运转水。人所行的事物都需要耗费一定的精气神,过度的集中或是分散都不利于人,而现在的冥想之术,是在放松身心,散去对事物施加的精气神进行自然的导引;全然放松身心,精气神才不会过度损伤,要是心有杂念,导引的时候也就会更伤害精神,你现在这般,应当也是心有杂念才会如此疲惫。” 阅夫子的解释让由路顿时理解了其中的道理,可他的心中还是有疑惑。 “那要怎么样才能够做到心无杂念呢?祛除自己的欲望和烦心事吗?” 姬昱答道:“冥想不思,闭目听心。放下心中过多的牵挂,哪怕是心中留有一丝杂念,也会使得烦恼根在意识中生根发芽;冥想需要自然想象,而不是凭借自己的主观去思考,你放下心中的杂念之后冥想应当会得到更好的感受。” “我明白了。” 由路了然,随后又问询了一些问题,在得到解释之后用心体悟,离开了姬昱的居所。 对于夷皋和由路,姬昱持有的是不同的教育态度。 由路心中没有过多的恶,能够更好以善性思考,所以姬昱会自然的授予他应学的知识。 这一点与心学弟子一致。 所以他们能够站在善的立场上得悟诸多的道,能够吸收姬昱的思想。 而夷皋作为晋侯,注定不能同一般的学子进行同样的教导,有着身份地位的人更难接近大道,所以姬昱会尽可能让夷皋有自我的思考,能够明辨是非。 晋侯是利益的掌权者,也是掌管着晋国权柄的主人,因为他的特殊性,不能随意以自己主张的思想进行教导。 他若只是学得半吊子,那便是错误的思想,不完整的思想。 不完整的事物会导致一国的衰败。 有齐桓公者,问郭国灭亡之事,问其管仲。 “郭国为何而亡?” “郭公善善而恶恶,善待善者讨厌恶者。” 齐桓公问:“此贤君也,又何亡焉?” “他们的国家善待善者,却不能亲近、任用;讨厌恶者,却不能摒弃、远离,所以才会亡国。” 半吊子的人心气甚高,处于半懂不懂的状态便以为是为全懂,很容易入误区。 人都喜好美丽的事物,对他人有着严苛的要求,对自己却不能做到知行一体; 人都不喜恶事,可却在世道中屡错屡犯不能制止。 以此理说明有权者,便是其难以得道的原因。 知道了却装作不知道,不知道的却以为知道;所以他们总不能做到规定的事物,对于自己制定的规则却不打算遵循,从而做了越来越多的错事。 给予管理者错误的思想,会造就难以预料的后果,其中多半会成为恶者,所以历来的国君从来没有得道者。 在这个世道的人们都处于“倒悬”状态,无法摆脱世俗的枷锁,想要得道就需要跳出自己的主观。 而身份地位高的人往往对这样虚假而又真实的游戏难以自拔,不肯摆脱世俗带来的枷锁。 人都是一样的物种,先天没有身份的区别,是掌权者制定的秩序让人有了分别,没有认识到真实的人会限制于世俗游戏,有权者纸醉金迷,无权者摆脱不了被奴役的命运。 可这样的世俗,又是人发展所需。 人一直都在发展自己,却又一次又一次的束缚自己。 天下近乎九成九的人都被世俗的利益带动,执着于自己所认知到的世界,将权势当做至高无上的权利。 姬昱离道越近,就越发会觉得人类本身的悲哀。 自相矛盾、自我猜忌、相互攻伐、弱者自害、强者奴役..... 人有着太多太多的缺点,多到连人类自己都不会觉得有问题。 也正是因此,姬昱才会觉得这样的世道需要改变,需要有人革新、需要有人以此作为理想。 夜逐渐深了,姬昱熄灭了油灯,在床榻上静静的陷入思考。 根据大黄和乌的情报,夷皋在内宫之中的状态很不稳定,长久的压抑使得他本身需要宣泄,从而对侍女动怒,将压抑的情绪以粗暴的方式对人宣泄。 以此为由,姬昱推算出夷皋不会成为他所期望的善者,而他也要做好时刻防备的准备。 这虽然不是姬昱所期望的结果,可他做好了之后的假设,对此也有相应的承担能力。 只是他偶尔会想到,他与人争斗来争斗去,还是陷入这世俗的游戏之中,还在沉迷于权势的斗争,表面上他知道了这只是一场游戏,可他还是在算计着游戏中的权贵,与世俗中人又有何异? 人啊,真是一个低劣的物种。 站在自己的主观想象之中,创造了神灵,以自己的身体物化神灵。 总是身处于斗争之中无法停息,做不到长久的和平和拥有共同的领土。 每一个沉迷于这权势的游戏的人都在想要争取更多,可天下的土地是恒定的,总会有一日被人瓜分殆尽,到了那个时候,又会有新的斗争,权贵又会因为土地而相互争夺,从而陷入一个新的轮回。 有时姬昱也会想,他做的这些是否会有意义。 人类在他之后是否还能走向超脱,是否会意识到人本身的低劣? 只是这个世界上没有人能够为他解答,因为那一刻属于未来。 第二百八十九章 迎亲 第293章 迎亲 这是姬昱第一次娶亲。 在与赵盾立约之后,姬昱赠送了一只大雁作为求婚礼品,引喻遵守信约、对感情忠贞不渝。 而后又与赵氏交换了生辰由卜士占卜询问吉凶,下入聘礼,有三书六聘为证,并定在了今日迎亲。 姬昱只身一人在晋国,身边没有直系亲属,也就让阅夫子作为堂亲在家中的正堂处等候。 他则是穿着一身爵弁玄端礼服,头顶爵弁冠,身着黑色的玄端、腰有大带、挂美玉,下身的绅裳黑红相间,修身的纁条处都镶着黄边纹路。 与后视的影视剧多有不同,昏礼穿着正式,却也没有一身大红色那般夸张。 冠也有文武之分,如是武将用白鹿皮作皮弁,若是有士爵者则用爵弁。 爵弁没有上沿,上冠平而留有流苏,像是头顶一块长木板,前端挂着一些挂饰。 如此服饰一般用于正式的场合,周礼重视婚姻关系,所以在此方面也需要表现得隆重。 姬昱需从上河邑的居所与乐师一路弹奏,让周边的人都能知道这样的喜事,也能为女方带来一定面子。 而昏礼的时间在于黄昏之时,因为是联姻的吉时,在黄昏的从明转暗的映射下,一切都如梦似幻。 (婚礼一开始是为昏礼,于黄昏之时举行) 而现在是为日入之时,离黄昏尚有一段时间。 高大异常的姬昱坐在马车上,身边是锣鼓宣天的乐师,因在招摇的行路,所以御者驾车的速度并不快,只是让马缓慢的走路。 从上河邑的道路开始,迎亲的队伍周边就聚集了不少的凑热闹的百姓。 这些百姓庶民不光只是在旁凑热闹,还有一些好事者自发在旁随着音乐唱起即兴的歌谣。 “善善善,城北有美丽者,娶其赵氏女,晋有德焉。 美丽者有德,晋人可知。 美丽者贵且富,为周王子昱。 美丽者盛长,身而有丈,举手触暮,力动城墙,一步渡汾河。 善善善,美丽者与赵氏于晋昏姻,善美传晋人人知。” 姬昱在车厢上没有感受到昏礼所带来的喜悦,反倒生有许多尴尬,被人如此注视,还有人一路歌颂他,让他想要逃离现场。 他虽不是社恐,可在众人的簇拥下,只能感受到不自在。 他从不是一个爱出风头的人,现在出尽风头反而让他无从适应。 喧闹之声从上河邑一路传到了城内,城内的百姓也跟随着迎亲的队伍一路传唱,让整个绛城都热闹起来。 “晋国的贤人王子昱要进行婚礼,都来看看,都来看看!” 在路边摆摊的小贩也赶紧收起了摊布,看到拥挤的人群就上前凑热闹,同时也想看看姬昱的样貌。 “我看看,我想看看王子!” 围观者将街道挤得水泄不通,里里外外的人都想要跻身进入里层看一看姬昱那被传闻的落雁之姿,想要看一看被誉为无人可比其贤的美德者。 好不容易蹭破皮的小贩钻进内层,距离马车外围的乐师不过半尺。 激动的小贩顺着他人的目光看到端坐在车厢之内威严正肃的姬昱,不由暗吞口水。 “世间为何有这般完人!我以往还说诗中的子都样貌不可轻信,可王子的美貌,怕是连子都在世都要逊色吧。” 一个美丽的男人不止是能引起异性的喜爱,更甚者连同性都敬佩其美貌。 小贩沉浸在王子昱的美貌之中,全然没有注意到后面的人扒拉他,才愣神一会,他就被人拉到后面。 “别挤啊,别挤啊,让我进去!” “我也想看!” “让我康康!” 拥挤的人群时不时传来吵闹声,人都像发疯一般想要挤到近处,只为能够看一眼姬昱。 姬昱无奈的摇头,他此刻也算知道了偶像效应带来的影响力。 正是因为他实在是太完美了,所以这些人才会崇拜他、喜爱他。 他能够让庶民自发性的歌颂,让读书人趋之若鹜,让百姓都想要见识神秘而又时常提及的圣贤。 受他恩惠的人将他当做了圣贤,读书人视他为榜样,百姓受到鼓舞之后也在聚众从流。 好在这样的场面没有多久就停息了,赵盾得知了姬昱的困境,让一些兵士护卫迎亲的队伍来到赵邑。 有着兵士的护佑,凑热闹的人少了许多,也没有几个人敢主动上前,只能等到马车走远之后举手观望。 “王子昱和赵氏结亲对我们晋国来说真是大好事啊!往后我们的国家就能够在圣贤的教导逐步强盛,到时候还用怕那些秦国楚国吗!” 没跟上前的百姓们还在原地议论纷纷,对于姬昱的迎亲都抱有自豪,像是姬昱娶了他们的女儿一般。 又过了一段时间,总算慢悠悠的赶到赵邑,在赵府的门庭下停车,姬昱也站起身抖落一些身上沾有的灰尘。 赵盾和赵妻早已在门前等候,见姬昱下车,亲自出面迎接。 “我这贤婿可算来了,小女可等您等急了。” “小婿拜见舅姑。” 姬昱下车向两人行礼,又在门前客套半日,赵盾让家仆请出他的女儿,嬴蓁。 赵盾赵氏嬴姓,其女自然以姓名相称。 嬴蓁同样一身玄色纯衣纁袡礼服,头戴笄钗,一身贵气,只是头盖一块黑布,让人看不见样貌。 想要揭开她头上的布还需要回到上河邑拜过昊天后土与亲堂,之后私居一室之时才能揭开。 姬昱自然是懂礼的,向赵盾保证相亲相爱,和睦共处,才扶着嬴蓁上车,将大部分的空隙都留给这个刚出嫁的新娘。 远处,赵盾感叹式的点头,朝着姬昱行离别礼。 坐在马车上的嬴蓁感伤的开始颤抖,像是躲在黑布下抽泣。 赵妻也在门前拿着手巾擦拭眼角的眼泪。 对一个家庭来说,离别都是感伤,不管是有谁离开,都会感受到内心的遗憾。 赵盾这个如同猛虎一般的男人,竟也偷偷的在擦拭着眼睛。 “您也在难过吗?我们应当为蓁感到高兴,她找了一个好的夫家,往后能够得到更多的快乐。” “我没有难过,我这是为蓁感到高兴。” 马车离开赵邑,一路向北。 第二百九十章 新婚 第294章 新婚 “那我拿开这块布了。” 姬昱试探性的问道。 此时天外的日暮已经落下,天空只剩下灰蒙蒙一片,没有多久整个人间都会来到黑夜。 姬昱已经与嬴蓁拜过昊天后土,也请示了阅夫子,又经晋国本地的民俗,总算完成了正规的昏礼。 姬昱就那样紧张的站在一边,点上油灯之后满脸尴尬。 “夫君,您自是可以掀开的。” 坐在床榻上的嬴蓁也十分紧张,两手放于膝边,手指不自觉的来回摩擦。 姬昱掀开头顶的盖布,掀开的那一刻两眼对视。 还是更为羞涩的嬴蓁偏过头去。 “您可真是美丽。”蓁不自觉的低头看到了姬昱的长腿,霎时间满脸羞红的低下头。 “我...你也很美丽。” 姬昱和嬴蓁尴尬的一言一语,在没有经验的情况下不知如何开口。 还是在后来的马车上载着陪嫁的媵女走近耐心的教导和安抚,姬昱也总算与嬴蓁结为夫妻。 次日,清晨。 姬昱正打算按照往常的作息起身平复心情,手指却压在床榻上的发丝,让嬴蓁不禁惊呼一声。 “您压到我的头发了。” “实在失礼。” 姬昱不知道应当说些什么,脸色的涨红蔓延至耳根,只能以最为简单的抱歉来掩盖内心的不平静。 嬴蓁看着姬昱也不禁发生银铃般的笑声。 “您生得那般高大,身体如此强健,怎么对我就难以启齿了呢?我曾在院中听过您与父亲的交谈,那时的您可是意气风发,全然没有窘迫。” “我只是不知该说些什么,昨夜还好吗?” 嬴蓁咬着牙低头,对姬昱说道:“我还要去堂前与您的夫子问好,您扶我起来。” 姬昱难以启齿的点头。 嬴蓁身材娇小,高不过七尺,体态轻盈,姬昱随意一抱就能抬起。 而反观姬昱九尺七,身宽有力,两人的体型相差甚远,也难怪嬴蓁会时常羞涩。 拜见过阅夫子之后,嬴蓁也一直跟在姬昱身边,对上河邑和居所不熟悉的她只能让姬昱为她讲解。 姬昱刚成家室,虽说没有做好心理准备,可还是在耐心的为嬴蓁介绍起家中的事物。 这里的家仆和家臣,有大部分人都是从洛邑跟过来效忠十年,姬昱与他们每一人都产生了深厚的感情,在说明时有声有色的为其介绍。 “他是任季子,与闵为夫妻,近来都在学习驾船掌舵。” “这是辛开,常年为家室算账,数道能够熟练运用。” “他是由路,我的弟子。” “独臂,还有乐。” 姬昱与嬴蓁说了许久,也走到食院之中进行参观,又来到了他的作坊之中摆弄器具。 不知不觉间,姬昱像是炫耀式的说明了大部分的家中事务,也让嬴蓁大开眼界。 “我在以往就对您十分敬佩,现在看到了您管理的家室,也算是涨了见识。” 两人之间还存在隔阂,姬昱一直都知道,是他的不能平静的对待,也是他为了满足心中的虚荣和成就向他的妻炫耀。 这让姬昱感受到了他心中的道和如今在此的割裂感,以至于他不能完全把嬴蓁当做自己人。 “你不用装的,我看出来了,你对我有怨气,在怪罪我不将你当做妻吗?” 嬴蓁一愣,她也不会想到姬昱会说的如此直白。 “我能感觉到您在我身边,却好像离我很远,心总不在这里,这是我们还不够相熟吗?可我们不是已经做了夫妻吗?” “我...之前一直都在求道,我对所有人都有仁爱,可是真要去深爱一个人总感觉到很怪异;我能一视同仁的去世间所有人,可却很少真正爱过人,这是我的错,我一直以为离道很近,娶妻之后才发现我好像和道更远了。” 嬴蓁理不清姬昱所说,可看到姬昱脸上深深的纠结之后心里更是惭愧。 “我在以往就爱您,现在与您成亲,会一直爱您直到死去,就算您不爱我也没有关系,您去追求您所说的道就可以了。” 只是看了一眼嬴蓁,不用望气术的识别他就能够看出她是真心所爱,可他却因个人的主观和对于感情模糊的认知使得现在这般道不像道、人不像人。 姬昱用手一把抓起嬴蓁的双手,蹲俯身子将手放在他的额前。 “不,你没有错,错的人一直是我,爱是相互的,不能只是一个付出,你很好,我会放下道去爱你的。” 嬴蓁靠在了姬昱身上,担忧的问道:“你要是不求道的话,会不会损害您的智慧,您是晋国最贤的人,不能为我而放弃智慧啊!” 姬昱笑着吧嬴蓁搂在怀中,心中的怪异总算得到释然。 “道和人是相互的,我要是放下感情去追求道,那也只是道的空壳,只有遵从内心,所求才是大道真理。” 嬴蓁在姬昱怀中羞愤的捶打他的胸膛。 “放我下来,我听不懂您说的。” 姬昱一脸歉意的放手,随后自然的握住了她的小手。 “人对于事物的认知也能不断提高对道的认识,你让我感受到了情欲、怜惜,我相信不久以后我会真的爱你的。” “您啊,真是不懂好好说话,太过诚实了,要是其他的男子,只要哄骗一下就可以了,谁会像您这样明着说不爱的,您是不会说假话吗?”嬴蓁嘟囔着嘴,只是翘起的脚尖说明了她的内心并不这么想。 “我会说假话,可我不喜欢掩饰纯粹的感情,如是假装爱人,那又为何去爱?假的只会是假的,如果将假的装作真的,谁又能有真挚的情感?如何形成深厚的感情? 我爱周礼,也爱世人,这是纯粹的对于和平的爱。 我爱父王母后,这是对于父母的亲情之爱。 我爱阅夫子郭太卜,这是对老师的敬爱。 我也会爱你,正如你爱我一般。” 嬴蓁羞红了脸,姬昱已经站起身,她正想要锤击姬昱的心口的想法只能作罢,满脸羞涩的锤击起姬昱的腰间。 “我看走眼了,你这个坏人根本不是一个圣贤,在大白天还说这样的情话,要是给人听到了怎么办?” “下次我和你悄悄说。” “啊啊啊!” 昏礼参考周礼的士昏礼和礼记,姬昱新婚没有写过多人物,主要写的是心理变化 第二百九十一章 情感与想象 第295章 情感与想象 晋国的卿士以及官吏都有一定的福利政策,不仅有着稳定的俸禄,在许多时候都有期假。 其中昏礼就能允两天的假日,与妻交流感情(只允许明媒正娶的妻室,如果只是妾则不能批准),也不会耽误过多的事务,毕竟三日才是一次大规模的朝会,除去一些必要集会,大多时候都恪守其职,进行日常的工作。 昏假的时间使得姬昱修整身心,与嬴蓁互相熟悉,虽说并没有养成深厚的感情,却也是默认了彼此的存在。 爱情在任何时代都有着向往的美好,因为其少有,便显得弥足珍贵。 权贵和庶民都有着追求爱的向往,只是权贵之间互婚,多为俊美女子,所以在外在上看多为美满,可实际上的感情却难以判断;有些权贵虽以婚配,却从未感受过真正的爱,感情也大多基于物欲,并不纯粹。 而庶民无富贵,在婚后也大多能和睦相处,共同扶持家室。 这虽不是全者,却是大多数的真实写照。 富富者少爱,穷穷者和家。 富贵之家应有尽有,美丽者也不在少数,一个权贵真的能够只爱一人吗?这显然很难;人总想要拥有更好的,权贵者的奢侈不能看到头,对于美好的事物也不能终止追求,在物欲之上,大多权贵都不会加以克制,泛爱的结果也只能是追求不到真爱。 庶民之家一无所有,美丽者少有;庶民又怎么会如同权贵那般能够自由的喜爱美丽的女子,在合适的区间寻找到能够相互接受的人就已是极好,哪里还会要求妻懂妇德知书达理。在有限的条件下,庶民会真挚的对待自己的感情,以他们的身份地位来说,感情便是他们最应当维系的。所以庶民对感情十分重视,单纯的生活却总会生有纯粹的爱意。 这些事物不能以偏盖全,可事实大多都是如此。周礼的特权让权贵不懂得珍惜自己的爱,身份地位的象征演变到最后总将会成为物化的趋势。 身具权势的男子能够同时喜欢不同的女子,却要求女子对他一心一意,自己泛爱,却要求守贞,这何尝又不是一种仗势欺压? 人有兽性,当自身强大的时候就想要拥有更多的领地和美女。 而不够强大之时,就会保留理智的人性。 庶民没有权势、没有背景后台,身家也不够本,能够追求到的女子也大多是庶民之女; 现实只是现实,没有像话本之中那般有数不清的女子邂逅,也不会冒出什么权贵之女喜欢上庶民的闹事。 庶民之女只是庶民,也需要劳作,需要顾家。 而富贵人家的女子身来有资本不用从事劳作工事,能够学习更多的妇德女红,将来能够嫁予门当户对的男子。 女子在这个时代也有身份地位,也能够为官做事,只是到底还是比不上男子的。 以往的姬昱将自身的善意当做对于芸芸众生的爱,这股善意却是爱得太过广泛,对应到所有人又显得不公。 所以姬昱以善恶作为标准去衡量世人,不以完美的德行去约束他人; 婚后的姬昱经过自身的调节,看待事物也能够更为宽广。 “要求人人相爱是不可能的,没有人能够做到如同爱戴父母一般爱戴他人,也没有人能做到爱他人如同爱自己的妻儿;人总会抱有私心,带有利益的角度看待事物,爱人之心从根本上是难以形成的,哪怕是我对于众生的爱,一开始也只是为世人感到怜惜的可怜心作祟,人啊,如何才能摆脱固有的思想禁锢?” 姬昱在院中感伤,嬴蓁在后院之中试着感受各类香水。 在他身旁的是辛开。 “每次您发出感慨的时候我都会惊奇,您到底是如何超脱于世人的,听您的话总感觉您不是人,如同在于昊天之上的神灵一般对世人感伤。”辛开拿着毛笔又在记录姬昱的言行,有着日常的惊奇他对于姬昱的言行已是不再新奇,只是每听一次,都会觉得姬昱正在昊天之上俯视众生。 “这也怪我知道的太多了,所以总会跳出人的视角来看待人,在更高处观察人类,只会看到人类的劣根,这也是我应当承受的痛楚。” “您不会痛苦的,有着您提出建议和批判,世人早晚会改正这些过错的,您应当对人抱有更多的希望才对,看您每日忧心,就怕会过度劳伤啊。” 姬昱摇了摇头。 “你不会懂的,没有觉醒的人只会陷入人类固有的思维禁锢,就算生活再好,便于生活的造物再多,也不能保证人本身思想上的迁跃,人类只会陷入无穷止境的循环之中;就算那些人保留了我思想,可后世如果没有觉醒者占据多数,野心家和权势者就会掌握天下,那这个世间就还是没有变。 现在的人啊,就相当于在一个狭小的洞穴之中被束缚了手脚,只能在黑暗中爬行;当有觉醒者偶然见识过外界的世界,向洞穴人说明洞穴之外有着美好的事物,还有太阳和光亮,你猜洞穴的人会对那个觉醒者做什么?” 辛开深吸一口气,试探性的问道:“我认为洞穴人会相信他,并且走出阴暗的洞穴。” “这是美好的想象,大致的情况会是洞穴人将他当做异类,不会相信他所说的真相。他们在洞穴之中生存不知多少年,早已经习惯这样的规则;难以接受的事实他们又怎么会轻易相信,除非觉醒者有着足够的权势能够驾驭一切,带着洞穴中的人走出洞穴。 可他总会死亡,如果以后这些走出洞穴的人又怯生生的回到洞穴之中,子孙后代一如既往,这样的改变只会是处于一世,要想更为长久,就需要有着足够的力量去抵抗所有想要再回到洞穴的人。” 辛开愣神许久才缓过神来。 “不应当是这样的,您所做的一切都在让所有百姓变得美好,您这是在救助众生,后人一定会按照您所施行的道路继续践行,让世道变得不再令人感受到痛苦,只会留有美好。” “希望你说的会是真的吧。” 第二百九十二章 争斗 第296章 争斗 深厚的爱意不是一两日就可养成,姬昱给予嬴蓁一定的尊重,也会在一起看花下棋,日常有些新奇的事物也会一同分享。 只是到了第三日,姬昱应当去上班了,今日还有朝会,所以需要早起洗漱做好装扮。 姬昱离开床榻的时候小心翼翼,生怕打扰到睡眠。 一日既往穿上朝服,整顿好衣物着装,姬昱便与侍从乘马车去往王宫。 到达王宫外的停车区域,姬昱便下车往宫门的方向走去。 一路上他遇到了大大小小的卿士,都向他问好赞扬他娶了赵氏女,姬昱也有礼的回应众人。 这些卿士心中想什么他早就知道,无非是看他做了赵盾之婿,想要借此机会结交。 以往的姬昱从不参与各类派系,也不曾在朝堂上讲过话,可做了赵盾的女婿,六卿的党羽都对他抛出橄榄枝。 姬昱都以不够清楚朝堂的事由委婉的拒绝,没有因为谁的示好而多作高人一等的姿态或是骄傲,还是如同往常一般走在石砖大道上。 “贤婿,两日不见了,可曾与家女安好?” 赵盾在道路上也碰到了姬昱,简单的问好却深有内涵,如只是敷衍回答,可会遭嫌;要是过于生硬或是过于谄媚,则会让舅有所轻视。 “托舅的福,我与蓁感情稳固,只是我在昏礼之后还未曾拜见您,等今日的授业完成,必然要去您府上拜见。” “您有心了,那我回去之后便等您的到来。” 俩人说笑,一同走进朝堂,同时也给了朝堂之中的卿士一个信号:姬昱现在是他赵氏的人,在这个朝堂上也能算作为半个赵氏人。 夷皋坐在君位,成长为少年的他有了几分君主的样子,在君位上显现出威严的气势。 只是现在的朝堂还是赵盾说的算。 在没有得到赵盾认可之前,夷皋也只是在听政,没有参与过多的事务。 姬昱如同往常一般在不起眼的角落站着,虽然还是会因为高大而引人注目,可往常也异常平静。 可做了赵盾的女婿,周围的卿士小声的向他问好,还有几人时不时偷瞄,这让姬昱感到很难受。 “齐国近来发生内乱,公子商人杀齐君舍而立国君,此行径已经大大的违背了周礼,众卿士当觉得如何行事?昭告天下其杀君之名可否?” 许久没有正式开口的夷皋在君位上居高临下而问众臣,引来卿士们不断的张望。 他们不敢说,这类事务一经说明必然会扯上风口浪尖,要是语言不慎,可会承担难以想象的骂名。 赵盾皱了皱眉头。 “臣以为,齐国与晋为同盟,插手同盟的内政,实属乱国之策,会使得他国厌恶,此法不宜论述,您还是看看晋国之内的民生吧。” 夷皋轻轻点头,明眼人都看不出神情,只是姬昱知道,这是属于这位晋侯的试探。 他不知道教夷皋学会思考,懂得自我认知之后会带来什么影响,现在看来,多半还是祸端。 命运也或是这样安排的。 夷皋懂事之后会对权势具备渴望,可长久以来都被赵盾施加否认的状况,卿士们更愿意相信赵盾而不是他,他的经历形成的怨气会在心中对赵盾生有仇怨,势必想要让赵盾下台维护自身的合理地位。 三军六卿分化了太多君权,夷皋渴望着权势,势必要得到更多,自然与赵盾天然对立,又有重重因素加持,怨恨也是难免的事。 姬昱暗自从心一叹,他又有什么能力能够阻止事态的发生呢? 他是赵盾的女婿,又是夷皋的老师,要让他向着谁都会令另外一者感到不适,或许他们意识到关系的摩擦,却从不会往更坏的角度去设想。 可姬昱想到了,他们之中必然有一人会因此遭受到巨大伤害。 胜者会倾向于夷皋,因为他是君,赵盾是臣。赵盾还没有以臣代君的想法,而夷皋却已经有了怀疑。 之后的夷皋默不作声,让朝堂的氛围有所尴尬,好在有着赵盾的运转,也算把诸多事务安排妥善。 在朝会结束之后,姬昱又去往宫内教导夷皋。 “听闻您娶了赵军帅的女儿,做了赵盾的女婿。” “是的,在三日前举行的昏礼。” “您是帮助赵军帅还是帮助我?” “我听不懂您说什么,我是您的太傅,有着教导您的职责,帮助您是我的责任。” “那要是有一日我与赵军帅有所间隙您会帮助谁?” “我谁也不会帮,我会避嫌。” 听闻此言,夷皋不禁有了几分笑意。 “您可真是有智慧啊,当我只是说笑而已。” 随后的姬昱一如往日教导夷皋,只是他能够明确的辨知夷皋听课的注意力下降了。 授业完之后,姬昱与夷皋告别,屠岸贾则是留在宫中辅导,对此姬昱也没有多作过问,这也不是他该管的。 随后的他乘马车去往赵邑,前往拜访赵府中的赵盾。 两人一边叙旧又一边闲聊家常,赵盾让姬昱又陪着他下棋。 两人的对弈,总会是以赵盾不知不觉赢下半子或是一子半而获胜。 只是这次获胜之后赵盾却板着脸。 “我知道您的智慧,您不该输给我的,是因为一直以来都在让着我吧,其实您的棋艺已经远超于我了,只是为了让我开心才一直让着我。” 姬昱点了点头。 赵盾的脸色变得阴沉。 “可是嬴了您之后我并不开心,现在我的所养育的女儿都已经嫁给了您,您才是嬴家。” “我并不是赢家,输赢其实并不重要。” “不不不,输赢很重要,只是您总是那样...不站队、不发言、不拉帮结派,在朝堂上永远当一个无事者,就算有人倒下,可您还能安稳站在那里。” “您想要我为您站队吗?”姬昱直接问询赵盾想要的答案。 赵盾一脸苦笑,随后低下头癫狂的大笑着。 “您永远理性、中肯、客观,也不站队、不表态,任何时候都能全身而退,您严谨巧妙地在朝堂上存活,从来没有想过帮助他人,我需要您,这朝堂需要您,晋国的百姓也需要您。” 姬昱看出来了,赵盾想要拉拢他,他也没有拒绝的余地。 “我会为您站队,只求您善待百姓,以百姓为重。” “我会的。” 姬昱经历了许多,回家之后总算得到了放松,却看到嬴蓁在院中闷闷不乐,直到姬昱回来之后才走过来搂在姬昱的腰间。 “您起榻为何不告诉我,我们是夫妻,您去朝会我也可以为您着装,我起来的时候看到您不在身边,真的很难受。” 姬昱揉搓着嬴蓁的发丝。 “下次不会了。” 一章写得很多,没有多余去描写细节,晋侯和赵盾都希望拉拢姬昱,姬昱能知道最后能赢的人是晋侯,也还是选择了赵盾,不知道有没有人能够看出来。 第二百九十三章 天虹 第297章 天虹 天空一片晴朗,一抹霞光透过云层,如同一条七彩的半圆彩带笼罩于绛城周边。 早起的人都看到了这般奇异的景象,熙熙攘攘的早市也在热烈讨论。 “祥瑞,这一定就是祥瑞,一定是我晋国太平昌盛引来的祥瑞!” “我听闻天有异象是为天命,今日有此祥瑞,必然是天降大任于我晋国,让我晋国长久作为天下的霸主。” “您所说极是。” 于此相关的言论在此时不用舆论刻意宣传,就有人主动说起,毕竟这是人人都可眼见的,连正在朝会的卿士们也被外面的侍卫告知天亮的时候云雾之中有彩霞闪耀。 卿士们没有当即离开,在得到六卿的允许之后才可离开朝堂,只是透过朝中的敞开的窗户,还是能够依稀看到彩光。 “臣听闻雨后有天虹彩光,如今天虹林立于晋,必然是昊天神灵赋予使命,请君上命太卜进行占卜,询问神灵的使命。” 夷皋点头应许,这是他为数不能能够做主的时候,虽是明示,却也能让夷皋体验到权势的快感。 赵盾对此自然没有意见,天象有异,自然需要太卜进行解释。 如今的太卜是为郭偃之后,卜氏卜大。 卜大手持龟甲,在地上铺上一层茅草,身旁有几个巫者进行舞蹈。 卿士都退出朝堂,在外也欣赏起彩虹奇观。 卜问不能有一群人围观,对于天命的大事卿士们也没有耽误,自然走出朝堂。 姬昱自然是知道彩虹出现于水气雨后,是水滴对于光线的折射,在水气与阳光角度合适之时,即使没有下雨也会出现。 只是这个时代的人总是将事物赋予一定的含义,就算彩虹是自然因素产生,也会联系到天命之说。 姬昱并没有观摩到卜大如何进行卜问神灵,他不用观察都知道是根据形成的自然情况和晋国近来的发展状况相互联系,借用古人对于奇异的记载和判断,归结于昊天赋予晋国何等使命。 这些卜问之道都在郭偃遗留下的书籍中有着明确描写,姬昱是自然知道的。 他也知道卜大所学有的卜术只是半知半解,不会如郭偃一般能够决断推测出诸多事务,大体也可能只是因此而赞扬晋侯治理有方,彩虹的异象是在表扬他的勤政和令晋国得到良好的发展。 果不其然,卜大在朝堂中也是这么说的。 “君上,这是昊天对您进行治理的嘉奖;在您的治理下,晋国富强,百姓能够因此得到安定,所以昊天会喜爱您; 在您的带领下,兵马强盛,疆土不会受到他国的侵害,所以昊天会赞扬您; 在您的威慑下,国泰民安,晋国得以成为中原最强大的国家,所以昊天会相信您。 您的事迹如此的...”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卜大在占卜的同时也在思考如何引用,可因学艺不精,不能将异象引申到其他事物,只能因此而赞扬晋侯。 只是君位上的夷皋却一点也不开心,没有过多的表现,只是眼神之中的愤恨已经压盖了心中所有的情绪,在卜大说完才开始笑了起来。 “您说的有理,昊天这一定是在赞扬晋国,劳烦您进行卜问了。” 在侍卫整理好朝堂上的残留,众卿士这才回到了朝堂之中。 卜问之后,内侍便已经将结果告知于门外的卿士,回到朝堂一开始就有人邀功。 “恭喜君上,得到神灵的认可!这是我晋国的大幸啊!” “君上可谓是圣明之君了。” 听着群臣在不停的祝贺,君位上的夷皋却是攥紧了拳头。 赵盾也没有注意到夷皋的异常,一如既往的把持朝政。 等到朝会结束,姬昱才跟随着宫女走进内宫用作学习的庭院。 姬昱不结党羽,也没有附和赞扬,反倒是看出了晋侯夷皋的异常,更是清楚他必然会因此问询他。 太卜的话让他生气,晋国的政务向来都是由赵盾把持,所以夷皋并不以为那是他自己的成果,听到卜大的话,他又会作何感想? 姬昱猜到了,也知道夷皋需要答案。 他身边都没有能够为他解答的人,只有他这个太傅能够帮助他,所以...他来了。 夷皋每次在学习之前都会进行更衣熏香,比起姬昱要晚上一段时间才能到,姬昱和屠岸贾则是在院中等候。 而现在,他来了。 夷皋脸上没有任何异常,一如既往的模样,身上的装饰也没有任何的不妥之处,仿佛他从未生气。 姬昱开始要求背诵近来学习的《书》,夷皋虽有停顿,可依然磕磕绊绊的背出完整的文章。 夷皋问道:“太傅,您认为这个世上真的存在神灵吗?为何我从未见识过?” “您所思考的神灵我在以往也并不觉得存在,只是自然有规则,规则的权柄在于虚无,人类便将虚无作为神灵进行供奉,从而形成各类文化。” “您是说神灵是存在的,只是虚无不可知晓吗?那太卜又是如何卜问神灵的呢?” “卜问神灵之事...您应当问太卜,我并未见识过神灵,只是相信规则的存在和自然造物。” 夷皋见姬昱也在推脱并不再问询神事,而是换了一种说法。 “太傅,您认为虫与人有什么区别吗?您说过所有的物种都是生命,都属于自然馈赠,虫类的生命低微,人类的生命却悠长。” “从本质上来说,人和虫类是没有区别的,只是人有智慧,利用自然已有之物保护自己、武装自己,久而久之也便成了这世间最为强大的种族,能够打败具备蛮力的野熊,杀死河中蛟龙,在自然所造就的生灵之中,没有一者能够比及,所以能够开疆拓土,成就族群、国家、再到如今天下。” “您所说的话具备道理,人和其他的鸟兽虫类的区别就在于具备智慧,要是有更高智慧的物种,是否能够奴役整个国家,让所有的人都听命于这个更高智慧的物种。” “智者固有重要,可造就人类强大的根本还在于人掌握了利用的工具,弓箭、刀斧、戈矛、这些都是力量;房屋、墙壁、甲胄,这些都是防具。人依靠于外物,所以变得强大;而虫没有能够依靠的东西,只能依靠自身。” 第二百九十四章 关系 第298章 关系 “您所说的虫类我是否可以当做为没有权势的庶民,而如同我这般立于君位之上的人才能称之为人。” 夷皋站起身,在院中看向尚未消失的彩虹,长久的压抑似乎在寻找着能够宣泄的口子。 姬昱摇了摇头。 “您要只是这样想,必然会遭受到恶果;人若只是在乎私欲利己,则无法走出物欲,您若是将人当做虫,何尝又不是将自己也当做了虫?只是您在虫群之中留有身份地位,因此而称为“人”。 您只是人,百姓同样是人,只是身份有所不同,才会有分别,若是因此以利益控制,和您一样的人也就变成了虫。” 夷皋再度坐在席位上。 “您的道理确实能够让人深思,可我有奴隶,他们就像虫一样为我所控,我能够轻易断定他们的生死和利益,他们在我的眼中就是虫。” 姬昱皱眉问道:“您怎么会成为现在这般样子?您现在骄傲、自大、妄意,这些都是错误的表现。” “太傅,您可知道太卜是如何说我的?我治理有方、勤劳勇敢,晋国有着现在的成就离不开我;可我只知道这都是先君们所定下的基业和赵盾的治理,他所赞扬的人是赵盾,不是我!为何要夸赞我?赵盾不是一直都在把持朝政吗!” 夷皋的怒火震慑在场两人,姬昱第一次看到夷皋压抑的情绪,屠岸贾则是默默的后退了些许位置,他是真的害怕,不敢说也不敢做。 “我知道您很难受,您应当保持冷静,不要想太多。” 姬昱走上前轻声安抚,神情激动的夷皋此时眼角都挂着泪珠,凶狠地喘着气,眼神浑浊且透露出一股煞气。 “别难过,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姬昱上前轻轻的拍击着夷皋的后背,让他释放出心中的压抑得到宽慰。 夷皋靠在姬昱的腹部掩面想要哭泣,可作为诸侯的夷皋有着高傲的底线,始终没有哭出声。 作为太傅,姬昱是不称职的,他没有授予更多的治国方法和书义,而是像一个友人一般以温和的态度让他能够自我思考,懂得辩证书中的道理,学习知识也不忘巩固,也从未得到过姬昱的批评。 也正是因此,夷皋才会与姬昱有着良好的关系,不止是老师和弟子之间的联系,更是有着信任和依靠等诸多因素。 “想哭就哭出来吧。” 晋襄公早死,母亲对他的期望过高,他没有感受到真正的爱,所以他渴望爱,希望被爱。 只是现实中卿士们都在尊崇赵盾,对于夷皋的尊敬不太明显,具备反差的敬爱让他嫉妒赵盾。 夷皋难受的掩面哭泣,不管怎么说,现在他也只是一个少年。 屠岸贾尴尬的走出院门回避,当做什么也没有看到。 夷皋沉默了半响,带着期望向姬昱问道:“假使有一日在朝堂上要您选择跟从,在我与赵盾之间,您会选谁?您会帮助我吗?” 姬昱还是摇头。 “要真是有那一天,我会选择跟从赵军帅,现在我已经是他的人了;我是赵氏的女婿,不是晋国人,从属亲上看,我也会支持他。” “所以说,您不会支持我,是吗?” 夷皋后退两步,神色中带有十足的慌乱。 他没有再哭泣,因为他知道哭泣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只是他身边没有任何能用的人了,连教导他的太傅都是赵盾的人,夷皋不知道他这个晋侯算是什么。 “如果赵军帅违背了我的道义,我不会追随他;只是在没有违背道义的情况下,大多时候我都会向着他。” 得到了并不期望的答案,夷皋只好用苦笑掩饰心中涌动的复杂情绪。 他此刻也不知道对姬昱是恨还是敬、是相信还是质疑。 “您走吧,我感觉身体有着诸多不适,您回去吧,我不会怪罪您的,让屠岸贾与我去看宫中的太医即可。” “您多多保重。” 明眼人都知道夷皋的身体没有异常,可这个时候只能是发生异常。 姬昱的内心何尝不是复杂,他不知道自己教导出的是一个怪物还是一个恶魔,经历背叛和没有爱的人能够走上正道的可能微乎其微; 赵盾持有权势,而他作为本应当继承权势的人却没有享用权势的能力;赵盾掌管着他身边的一切,包括他这个太傅也是作为监管他而存在; 正当姬昱离开之时,夷皋向姬昱问询:“您以往都是在用心教我吗?” “我在授业上对人没有偏心和刻意,您也一样。” 姬昱感伤的离开,夷皋也在他身后苦笑。 从他离开的那一刻开始,姬昱就已经知道,他们之间或许已经不能算是师生,夷皋还会学习,可却不会像往常那般认真和期待了。 只是他改变不了这一切,这些事物都在恒定而又合理的世界来说是那般微不足道,可带给人的感受却是深刻而又厚重的。 院门外的屠岸贾保持着一副诚恳的样子,姬昱从旁走过还能感觉到他的幸灾乐祸。 之后的故事会是他小人得志,而后想要谋害他,让他离开晋国吗? 姬昱写好了剧本,可在出演的时候同样感受着人物情感的张力和痛楚,他开始有些后悔授予夷皋独立思考的思维,让他猜测,让他感受痛苦,这对剧本里的人来说是何尝的不公。 可人为了得到胜利总是要付出代价的,要是没有牺牲和利用,姬昱如何才能离开晋国? “好好安慰好晋侯,不要动歪心思。” 这是姬昱对于屠岸贾最后的提醒,尽管他知道这样没有什么用。 屠岸贾走进庭院,而姬昱就此离开。 “看来还是你忠于宗室,你不要让我失望了。”夷皋阴沉的说道。 “我屠岸贾在此立下誓言,请昊天后土明证,我必然忠于晋侯夷皋,必然忠于晋国、必然忠于宗室!” 屠岸贾灰溜溜的眼睛有着亮光。 他已经预见到他会成为晋国最具有权势的卿士,往后只需要臣服于晋侯夷皋,这晋国大事,他也能进行决策,再也不用受到他人异样的眼光和辱骂了! 姬昱回到家,嬴蓁正在尝试性的打理他所持有的领地,并在向厨娘学习一些手艺。 “蓁,你怎么想到学厨,想要为我做些吃食吗?” “夫君你怎么知道?今日怎么这么早回家?” “担心你一人在家,又与家臣不熟,就回来陪你了。” “你不是不会说假话的吗?我一下就听出来了。” 写这些小节奏都不会加入太多的细节,省略了许多,不过篇幅节省了不少。人都会有错,我时常会想要是遭受到了太多的不公或者心里偏差,我会成为什么样的人? 要是想晋侯那样,我估计也会黑化,就算没有姬昱的参与,晋灵公也是因为年少继位,而造就了心智的不齐全,这其中的弯弯绕绕已经不得而知,只是在这本书中,压力大多来自于他的母亲,还有懂事之后对于赵盾的嫉恨,他也会恨姬昱这个让他懂事的人,不过对于姬昱的感情是复杂的 第二百九十五章 蛊惑 第299章 蛊惑 晋国内宫,授业庭院。 “您也觉得斗虫有意思么?” 姬昱离开之后,夷皋并没有表现难堪,而是命侍女去他的寝室取来装有秋虫的鼎器。 取来之后便无所事事的开始斗虫,而屠岸贾就在身旁陪衬附和。 “我倒是不觉得斗虫有意思,只是看着一只秋虫在另一者的进攻下失去生命,反倒觉得有趣。 在我看来,虫和人是一样的,要是能看到有人因为斗争而死去,那也是极好的。” 屠岸贾在旁陪笑。 “您说的对,斗虫怎么比得上斗人有趣,下臣要是寻得机会,一定要让您看看武士角抵,或许能让您满意。” 夷皋阴沉一笑。 “你倒是这些年来唯一一个让我休闲娱乐的人,可你这么做绝不是好心。” 屠岸贾顿时吓得哆嗦,带有十足的求生欲向夷皋解释道:“下臣效忠于您,定然不会做背叛您的事,您只要想做什么,下臣都会为您施行!” “好,寡人就喜爱你这样的忠臣,往后你就替我做事,等我掌权之后,定会封你为六卿之一。” 屠岸贾没有应承,他也不知道这位晋侯说的是否为真,只是卑屈身子向夷皋行礼。 如若他真的将此当真,那也就彻底沦为夷皋的工具了。 “下臣为了君上,为了晋国,哪怕付出生命也在所不辞!” “有你这样一句话就够了。” 夷皋毫不在意的拿着小木枝缀使着两只秋虫相斗,只是在玩弄些许时间,就毫不在意的戳死其中被咬得没有行动能力的秋虫。 “弱者在强者面前只能屈服,对于强者来说只是用于玩乐的工具,晋国只能由我说的算,赵盾逾越了,我要你去为我打探尽可能多的事务,让我知道赵盾到底控制了晋国几层势力。” 对于夷皋的变化,屠岸贾却没有感到丝毫的畏惧,反而隐隐有着期待。 他也期望能够走到最高的位置,可赵盾在那里。 一路上他不知道背叛了多少人,从郊吏开始摸爬滚打,数不清的磨炼让他成长,让他懂得依附在强者之下也能成为强者。 “您放心,下臣不会辜负您的期望。” 晋侯看着屠岸贾满意的点头。 在他认知中,他又有什么错?他在懂事之后便是晋国的国君,在母亲的教导下懂得君权的尊贵;他的道路被赵盾阻拦,虽然赵盾有功于晋,可到底还是挡了他的路,只要赵盾还在,他的声望和权势就会受到抑制,卿士和百姓只会记得赵盾而不会想到他这个晋侯。 也怪他接受了知识,虽然没能从姬昱的身上学到智慧和充足的道理,可他懂得了他是一个国君,一个掌握权势的国君。 “懂得多了,需要面对的事物也就多了,太傅所说那些道理对寡人来说没有什么用处,寡人只知道要做一个有权势的国君,你的职责就是为我铲除异类,日后有所成就绝不会忘记你的。” “臣自是明白。” 鼎中活下去的秋虫在失去生命迹象的秋虫身上围绕,似乎在呼喊它别装死继续进行武士之间的决斗。 夷皋没有了多少兴趣,看着还在鸣叫的秋虫一时之间生有厌烦,拿着木枝戳在另一只秋虫身上,溅起的体液竟有一小部分沾染上夷皋的手掌,一时之间让他皱起眉头。 他用屠岸贾的衣袖擦拭起被污染的手掌区域,十分嫌弃的看向带来的小鼎。 “屠岸贾,这鼎就当做是寡人赠送于你,你可不要让我寒心啊。” 屠岸贾十分欣喜的捧起小鼎,全然不在乎其中有着两只秋虫的尸体。 对人来说,虫豸就是虫豸,就算再有趣,那也只是随意碾死的虫豸。 而虫豸的价值又怎么能比得上君上赐予的礼器呢? 这要是按照礼仪来说,这便是君主对于卿士的信任,他又怎么能够嫌弃其中沾染了虫豸的不幸。 “这些虫就像人一样,没有价值的人就是虫,能够被我随意摆弄,哪怕掠夺其生命,也无法反抗。这就是权势,这是国君应当享受的权势!” 庭院之中,屠岸贾和夷皋都笑得猖狂,诡异的笑声让人听得不寒而栗,连过路的侍女都被吓得当即溜走。 姬昱曾经对夷皋说过,百姓生活十分痛楚,底层的人都佝偻着身子,连做到正常的坐姿都十分困难,常年负担米粟的肩膀和弯腰种田的习惯应该让他们养成了低头卑微的样子,作为国君,应当让穷苦的百姓尽可能脱离苦难,不让百姓承受过于重大的负担。 而现在的夷皋心中有了新的理解。 身具权势不用岂非滥行? 就算他去施行仁义,可还是有权贵会从中抽取百姓庶民的利益。 说到底,只是那些庶民生来就应当承担这些痛楚,他们这般权贵生来就应当享受权势,所以才会有人和虫的分别。 身负权势的人能够称之为“人”,一无所有的庶民只能当做“虫”。 人又怎么会对虫豸充满怜惜?路边随意踩死的虫不计其数,又有谁会主动在意? 权贵的生活奢侈华贵,哪怕是庶民一辈子也比不上夷皋随意的支出。 这些人对他而言,只是无用的虫豸。 “可惜了,如同寡人这般,还需要争取得到虫豸的认同才得以安稳权势,现在那群卿士都认同赵盾,你觉得他们会认同寡人吗?” 夷皋狂笑之后留下许多遗憾,他现在也只是无权无势的国君,权势都掌握在赵盾手中,就算他想享受国君的待遇,也需要经过赵盾的同意;而像赵盾那样的人,是不会允许他奢侈荒诞的。 “您是晋国的主人,为何需要得到臣子的认同,这晋国的一切都是您的,您只是取回自己的东西,又为何要惧怕臣子呢?那些卿士都是您所圈养的犬只,只是为守护您而工作,现在他们忠于赵盾,是因为您没能在朝堂上取得本应当享有的地位。” “好好好,说的好,寡人就喜欢你这样爱说实话的人!那又需要怎么做呢?” “除去赵盾,您自然可以安稳的做好晋国的主人。” 屠岸贾的话如同雨后春笋一般在夷皋的心中猛然生长,他似乎借此找到了方向。 只是他现在没有任何的能力除去赵盾。 “此事休要再提,要是被人听到了可就麻烦。” 第二百九十六章 香皂 第300章 香皂 汾河的溪流旁,有十来个妇人在河道边用棒槌击打揉搓起布衣。 也有人拿出一块浅白色的方块在盆中对着衣物轻轻的搓洗,方块在搓洗的过程中让衣物沾有一层粘稠而又顺滑的水末。 “阿姊,你这东西从何而来,奇奇怪怪的看着都怕,这不是在糟蹋衣裳吗?” “你懂什么,这可是王子昱研制出的香皂,听说里面有贝粉和花露什么的,用了之后衣物不光是干净,还有着花香。我这便是桂花味的香皂,近来在城中卖得可火热了。” 妇人们一听也纷纷围了过来。 “我家良人去城中卖柴火也没见什么香皂,这和皂角一样吗?看着倒是好看,能用来洗头吗?” “卖这香皂的人说了,这不能用来洗头,说是对头发不好。” “不能洗头那还是算了,我家可不花这冤枉钱。” 围观的妇人们又嫌弃的走开,只是眼角的余光还留着位置,想看看这洗出来的衣物倒是什么样子。 拿着香皂的妇人将香皂放倒木盒之中,又拿着衣物在溪流漂洗几次,衣物便是洗好了。 妇人满意的闻着衣物上的桂花香,心满意足的离开。 “您等等,不再多洗几次吗?” “这布衣摸起来都感觉顺滑了很多,不用多洗了。” 剩下的妇人们彼此相望,眼中都留有不可置信之意。 这香皂当真如此神奇? “我看那只是骗人的,她回家之后还得再洗洗,不然这般洗出来的衣物没准就发臭了。” “对对对,说的极是,我可不信这些东西。” 这些人用否认的态度掩饰着心中的羡慕,她们宁愿相信他人所说的小道消息,也不会听信她们自己不想相信的事物。 一个妇人撅着嘴,不屑一顾的说道:“要是我用皂角,可比这要方便多了,反正我是不信洗几下就能洗干净。” 妇人们彼此互相说明,从一开始的惊讶,再到如今的嫌弃,态度的转变肉眼可见。 回家之后,还在嫌弃的妇人越想越气,拿出挂在屋舍上的皂角就要切断煮水用作洗头平复心中的莫名怨气。 她不相信香皂,可那是王子昱所造之物,没准还真有奇效。 一想到如此,他更生气了。 凭什么他人能够拥有的东西她却没有,这不是在说明她没有见识,比起其他同邑之妇落后吗? 一想到如此,她拿着皂角连忙砍成几段,丢入煮水的陶罐之中。 皂角是是一种豆荚,不过很早之前就有人发现晒干的皂角有着清洁的作用,用于水熬更是能够熬出粘稠的黑液,不管是用作洗头还是洗衣,甚至于洗澡都有用处。 使用方法也是将粘稠的液体不断揉搓出泡,而后涂抹在头发上慢慢搓洗。 可熬制的时间都十分缓慢,要是想要更好的效果则需要熬制半个时辰,所以妇人们才对于那搓洗几下就好的香皂不予信任。 妇人缓慢在手中揉搓起泡,可看着看着越是想到那方块随意涂抹也能生有泡沫,这让她有了几分相信。 得不到的东西就如同怨念一般时刻缠绕,她不相信香皂有着如此神奇的用处,只是心中也冒起了另一种想法。 “如果说的都是真的呢?” 一想到如此,就会有着两股意念在不断争夺,一个想要,一个不想要。 到了夜晚,妇人总算忍受不住了。 “孩儿他父,我有件事情要跟你讲。” “不会是又想要了吧?我们家现在也不算富裕,要是再养个孩子,怕是...” “不是这个,我是想...” “不会是想为孩子买新衣裳吧?我再攒些钱,过段时日就可以添置新衣了。” “你能不能听我说完!” 妇人有了几分急迫,就差着手舞足蹈表示心中的急切和激动。 “你说,你说..” “我想你去城里的时候看看王子昱是不是在卖一种香皂,听说对洗衣洗澡很有用处。” “买这东西作甚?我们都是粗人,又不像食肉者那样挑剔,水一洗就完事了,再说不是有皂角吗?” “可是我看很多人都有了,就我没有...” 妇人可怜巴巴的看着农夫,两手轻轻握住农夫的手。 农夫猛地打了一个激灵。 “我明天就去,明天就去!” 天色逐渐由暗到明,新的一天也就此开始。 农夫一大早就带着妇人的期望挑着柴火走进城中,与他同行的不止一人,都说去城中卖些东西;有人卖柴,有人卖米粟。 农夫也愣了,他倒是没有遇到过这样的情况,乡邑之人都选着日子卖东西? 可进城之后,他发现错了。 “您知道城中哪里有卖香皂吗?” “您知道近来盛名的香皂在哪吗?” 农夫又愣了,合着他们都是进城买香皂的。 果然妻子所说不假。 在市人的指引下,一行人在城北市场中找到了王子昱的门客租赁的商铺。 现在还是早市,可人来人往围得水泄不通,都是奔着香皂而去。 “都别挤,排好队一个一个来,普通香皂三钱一个,要挑选花香五钱一个,每人限购两次,不可重复购买,请各位多多包涵。” 几个门客在哪一边维护秩序一边大喊,农夫也见的新奇。 他从未见过有东西这般受到追捧。 “您说香皂怎么这么受人喜爱呢?”农夫问前面排队的国人。 “你不知道?这些东西可是连国君和那些卿士都在夸赞之物,不光是售价低廉,还十分好用,听闻香皂之中还有一些香水残留,这可是各国卿士和国君都在使用的香水啊!” 农夫不明所以的一直点头,从他的口中的得知了世人对于香水和香皂的追捧。 他也觉得好笑,明明有着香料,还要去追捧什么香水香皂。 可轮到他的时候,他再一次的愣住了。 “这是什么味道?” “这些是带有花香的香皂,有桂花、丁香、山栀等诸多香皂,您看一下选用哪种?一次只能买两块香皂。” “王子真乃神人也,这花香比真花还要香啊。” “那是当然,我可听王子说过这是用什么萃取,可厉害了。” “选这个,还有这个。” 许多人都对香皂充满好奇,据辛开统计,买带有花香的香皂绝大多数超过了普通香皂,明明贵了两钱,可有着花香,买的人不计其数。 香皂也问世了,其实制作方法简单,只需要油和碱水,再加上贝粉和一些辅助香料,可加入花香就不是一个简单的生活用品了,在爱面子的时代,谁不希望身子都香香的,衣物、身体,香水对于权贵和国人有着十足的卖点,香皂偏向于普通大众 第二百九十七章 回报 第301章 回报 有权势的人向来有着诸多便利。 自姬昱在晋国任职以来,买卖田地没有人阻拦,让家臣门客去做些买卖也不会有地痞游侠闹事; 在此之前,他也贩卖过书籍和其他用具,不过在晋国的土地上,总会或多或少得不到晋人的信任。 他只是一个外来的王子,就算名声显赫,可也只是基于名望上,当与实际利益挂钩的时候,大多人都不会相信一个外来者,他们愿意相信本国中尚未成熟的技术,也不会轻信外国。 在了解过一些市场相关的行情后,姬昱才摸清楚了利益的往来结构。 一个没有后台的商铺是不能作的长久的,以前他卖书籍能成是因为垄断了市场,在把技术交出去之后他也不再卖书,书籍技术已经传出,也就没有再自己耗费心力。 新兴的事物总能够抢占市场,可要是一味垄断,只会引来他人的不满和窥觊。 所以姬昱不打算垄断,只为了赚一笔时代的红利,而后等到时机成熟将技术公之于众。 他不是一个贪心的人,所以不会以商贾的想法能赚取多少就赚取多少,在适宜的成本下,他只求赚取一些安心的钱。 想要发展势力,钱与势不可缺少,姬昱缺钱,可也有自己的标准,不赚穷苦人的钱,在适宜的机会只会把屠刀伸向富裕的权贵。 经济是评价国家生态环境的标准,这个时代很悲哀,百姓的消费能力并不高,钱财在市场流通的速度很慢,百姓宁愿攒钱也不愿意主动消费,其原因就是他们根本没钱。 在两极分化的等级制度下,钱财只会流向权贵,所以有钱者从不缺钱,缺钱者从未得到过满足。 市面上所展现出的繁华都是基于底层人的劳作,稳定的农耕保障了世道运行,从而让上层人从来不用担心吃食,就算尽情享乐也不见得会败坏家室,可同样身为人的底层人,连奢侈的玉都不敢享有。 士农工商的阶级分立在此时并不明显,有人以拥有养家糊口的工艺为荣,有人以家底殷实为荣,有人以生于权贵世家为荣,可少有人以种田卖粟为荣。 姬昱以吟游诗人的身份游历,听到最多的,便是农人对于收成的期望和担忧。 劳苦的庶民自然也是知道劳作的辛苦,每日最想做的便是睡到日上三竿,可现实却不会允许他们这样做,家中还有许多田地等着他们操劳,怎么能享受生活呢? 在这个世道,农人的消费水准并不高,利益也不会向农人往来,他们生来只有操劳的命,想要改变这一点,除非割舍肉食者的利益,提高农人的生活水准,再有发展农业科技,提高粮产。 可动权贵的利益就相当于从他身上割肉,这是权贵绝不允许的。 利益资源就这么大,谁会愿意将自己的东西分给他人? 人就是如此,看似一直在不停息的自我发展,可在根本上又自相矛盾,不会做到每一个人的平等。 也正是这样的不平等,造就了世道中的种种不公,恶徒也因此相继而生。 “没有人天生就是恶人,也没有生来的圣贤,人类就是应当尊善而行,守心良知,当世道中所有人都能求善,天下也就太平了。” 姬昱在院中与由路交谈,时而回答他的问题。 “老师,您与晋侯也这么说吗,晋侯在您的教导下想必不止懂礼,还能够明悟天地间的法则道理,以后必然会是贤君。” “以后的事谁也无法预料,晋侯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呢,比起现在的你有着许多不足。” 由路紧张的四处张望,见到四处无人才敢向姬昱问询。 “您不会是说笑吧,晋侯怎么会比我还要有不足之处呢?我思想愚笨,未能得知真理,要是比我还有不足,那晋侯不就是只学了一半吗?” 由路的神态虽十分完善,可细微之处却骗不过姬昱,说这些还是为了向他套话,能够知晓更多的晋国情报。 姬昱不会忘记,由路还有一个隐藏的间谍身份。 “确实如此,我要是问你行善需要回报吗,你会如何作答?” 由路思索一番,随后说道:“要是我行善,会不求回报,如果只是为了回报而去施行善意,就会成为假仁假义,您说的这些我还记得,也是我做人的操守。” “那我问你,做好事真的会有回报吗?” “我想应当是有的,例如昊天的庇护,神灵的喜爱,还有他人对于我的看法。” 姬昱笑着摇头。 “你跟我学习这么多年还不能明白吗,你在思考回报的同时,期望这就是你想要的回报,留有底线的付出,还是在自欺欺人。” 由路挠了挠头,思考起他过去曾经做过的好事,也没有给他带来实际性效应,顿时他更有疑惑了。 “您说做好事没有回报,那我们为何去做好事?只是为了自己的善吗?” “做好事是没有回报的,如果只是为了得到神灵的钟爱而行善,也是假善,只有基于自己的善去行使,才是真善。善并不能人带来富贵、也不能给予人任何实质之物,可却能使得人不会堕落,在混乱的浊世中拥有正向的思想,这是自身的善用;作用于外,会使得天地充满正气,人人不求目的施行善意。” “您说的这些,是说以善为善,扬正为正;我只能理解这些,可这又与晋侯有什么关系呢?” “我曾经问过他同样的问题,他觉得做好事没有回报便没有做好事的理由,若是为恶有回报,那就去行恶。你说这算是我教的不好,还是他本身就想行恶呢?” “这...我不知该如何分辨,可直觉告诉我,他那样做是错的,如果只是因为恶事有报而去施行,从做法开始便是走入了歧路。” “这些东西谁又能说清楚呢?天下有着诸多道路,每一条道路都看不见尽头,可还是有人不顾一切的奔走;可恶是为损害,有害就必会承担相应的因果,哪怕他是晋侯,也不会例外。” 第二百九十八章 枷锁 第302章 枷锁 “那终究还是善战胜了恶,只要坚守正义,恶终会被打败。” 姬昱还是摇头。 “善并不能战胜恶,战胜恶的只会是积蓄的势力,如果只是以语言进行声讨,永远不会战胜恶。善只是一种意志,因为人的话语和行动而转移,存在于心,却游离在世间所有的角落。 “我听不懂。”由路皱眉说道。 “人只有打败恶,才能制止恶。不过打败恶有可能是更恶者,也有可能是善者。需要进行自我区分,不能说所有事物只是善恶两者,还有不相干的人对于恶也可进行制止,他们或许都没有真正的善,可还是阻止了恶。” 由路越听越觉得玄乎,砸巴的眼睛已经不能分辨,姬昱也只能就此而止,当他看到由路懵懵懂懂的样子就知道由路又没有搞明白了。 “有些事不一定要全弄清楚,等你以后有了独立而又丰富的思想,就能够对于事物进行自我判断,现在若是不懂回去好好想想,想不通也就不用再想了,这本身也没有多大的意义。” 姬昱对于弟子的要求向来不拘一格。 他不会强求学子悟道、解开谜题,也不会要求学子一味按照他所想象的道路一直走下去。 人都有着独立的思想,想法和实际都可能不尽相同,个人的思想不能强加于人,对于不能悟道的学子他也不会抱有歧见,都是同样的物种,每一个人都不是附庸。 姬昱不能给所有人自由和平等,包括他身边的家仆和家臣;他们忠诚于姬昱,姬昱也不会以奴仆对待他们。对姬昱而言,主仆关系明显将人分化,把人分成不同的等级,他不想看到人屈卑的样子,可在找到替代品之前又不得不需要它。 这个世界充满了对立,过度的教条会使得人麻木束缚,思想得不到进步;可过度的自由又会世道世道混乱,没有规则能够束缚人的行为,对于违法犯忌都毫不在意。 可正是因为对立的存在,所以统一才会更有价值,这与善恶也是同等,与道之阴阳关系相当。 孤阴不存,孤阳不长。 世间不会总存在美好,美好的事物需要有苦难作为衬托所以才会显得美好,世间本不存在善恶关系,所谓的善恶也只是人所定义的变化,一种不加以约束和管教的变化。 “由路,回去吧,对于道理不必过于执着,多以感悟,多行善事,下次你再来询问问题的时候可能就都懂了。” 由路低下头,在思考的同时也难免有所沮丧。 以往他的那些道友们悟道而走,回国之后都有发展,现在他逐渐领悟到真理对人的影响,也越发向往道了;只是他的天资平平,无论是姬昱说什么道理都不能短时间领悟,到现在也是一知半解。 带着不甘,由路略有失落的离开了院落。 真理永远不会偏向于任何人,只有少数人才能真正领悟到真理,而不会普及于世。它凌驾于人的真知之上,想要触及真理是每一个求道者的心愿,可不是每一个人都能够得到自己想要拥有的东西。 人的天赋和认知都不相同,对于道理的见解也不会完全一致,不是所有人都能悟道。 由路和夷皋都是聪明人,可都是小聪明居多,不懂得舍弃自身的己见,只会思考事物的外在,不懂去辩证性追寻自我的原因。 所以由路深深浅浅学习多年也没有悟道,不止是个人经历不够,还在于存在认知上的不足。 夷皋私心太重,认知浅薄而又危险,一旦走向歧途,很难再拉回来。 姬昱名义上有这两个弟子,可两人都没有能够悟道的迹象,他也不会强硬将道理塞给他们,只会让他们能够明白更多,至于学到多少全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 “人的一生又能够到达什么程度才能够推动世道,而不是被世道架着走呢?人的善恶在整体共有的框架上又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呢?” 姬昱也很疑惑,他也有很多很多不能解答的东西。 他必须承认,他不是一个能够预料到所有的圣贤;没有人生来就是智者,也没有人能够达到全知全能的地步,他也只是领悟到一层道的皮毛,对于道的见解还处于个人阶段,没有达到能够开宗立派的地步。 只是这个时代的人没有人引领思想的潮流,被他捷足先登,成为先进思想的先驱者,这也让他的内心备受煎熬。 他需要做得足够好才能将将思想和文化在各国推行,为此他要成为一个完美的人,一个能够让大多数人都信服的人。 所以他必须不断的学习,智慧能够压倒世间所有人,只有抢占了足够的先机,成为时代的主流,才能够引导整个时代。 在此过程中,他需要让世人都认同他的思想或是不予以反对,他才有着施行的机会。 身份层次的不同,让姬昱能够站在更高的位置看待事物,所理解和感受到的东西也比常人丰富。 人的正解从来不在于外界,而在于自身的心力,对于人所造成的困惑也大多来自于外界,而非自身;所以人在找问题的时候大多在寻找外因,而非内在。 心强大,人也就强大;心弱小,人也就弱小。 可大多人都不会意识到这一点,只会看外在因素带来的影响,如同朝堂之下的人情世故,市面横行的尔虞我诈,商贾斗争的弯弯绕绕; 当利益和需求占据认知的绝大部分,人就会将心力放在俗流之上,从而心越发弱小,能够被他人轻易奴役。 越就讲究那些人情世故,在社交中尔虞我诈,只会被欲望所奴役,从而在俗流中堕落,不得其道。 如姬昱在洛邑,也大可不用在意人情世故,所谓的人情世故也只是为上等人服务的工具,为了讨好权贵所讲究的方法。而如权贵之流,本就不用思考太多。 可对于世俗大众来说,讲究这套中层人制定的规则却是能够安稳生存的不二之选。 人都不想听到太过绝望的事实,所以总会寻找一些借口或是开脱的理由来搪塞自己,而这样一套能够上升的规则给人带来希望,从而不断有人前赴后继。 人类总是这样,当有人站出来说明乱象的事实,总会有人出来指责为何非要挑明这样的事情,不去歌颂生活的美好。 可事实就是事实,只是身处于境的人摆脱不了身上的枷锁。 第二百九十九章 故事(上) 第303章 故事(上) 姬昱一如既往上班打卡。 在宫中授予夷皋知识。 “您明白了吗?” 姬昱讲述完对于道德和周礼的理解,引而反问夷皋。 夷皋却是一言不发的点头,看其神游天外的神态就能得知他并没有听。 可姬昱却是没有办法追究的,世俗的规则在约束着他,就算他追究又会有何用? “我知道您不喜学习,也请您端正自我的态度,我知道您不愿意多听,可否愿意听我一个故事。” 夷皋的神情总算有了些许转变,他不愿意学习周礼,也不想听人说教,可如果是故事,还是抱有几分兴趣。 这也让姬昱暂且松了一口气,他自然明白夷皋总不想听总结的道理,反而愿意听故事;因为道理总是深邃的,而故事却是有内容有活力的,对比后来的老子和庄子,相信多数人愿意听庄子的故事思考,而非思索深奥的道理。 “一个楚国人和一个晋国人在一起谈论。 楚国人说:我的国家领土大而广,是世上最强大的国家。 晋国人说:我的国家占据中原,兵马强盛而且有强大的武器,这才是世上最强大的国家。 您认为他们所说,谁是正确的呢?您又认为当下之国,谁最为强大?” 夷皋一下来了兴致,作为晋国的国君,他自然是向着晋国的。 “我认为晋人说的是对的,晋国有兵马和武器,要是与楚国发生冲突,可用强大的军力扫平楚国,如此看来,晋国当是天下最为强大的国家。” “后来来了一个老者,他制止了两人的争斗。 老者说:我认为你们说的都不对,单以力量作为强大的国家不算真的强大,只有国家安定、百姓和睦、没有是非的纷争,才算是真正的强大。 两人听后都自觉十分羞愧,对于之前所说的强大也不再谈及,只是询问老者:那您说的那个国家真的存在吗? 老者说:东海一带有一个小国,名为杞国,其人有礼信,国内无盗贼,百姓相安而治。 楚国人闻言反问道:你说不对,杞国只是一个小国,怎么能够算得上强大的国家呢? 老者问:那您是如何看待国家大小的呢?城池多,又或者地域大? 晋国人说:强大的国家自然有多数城池,所占领的地域也自然庞大,这又有何问题? 老者说:再强大的国家总会有衰败的时候,东海之滨有一个世代与齐国斗争的国家,叫做莱子国,时刻想要再度吞并齐国的营丘;莱子国在商时便是诸侯,实力强大,而后太公望分封而至营丘坐守,从而使得莱子国进无可进,退无可退,一个原本强大的国家也就此衰败。你还认为强大只是地域疆土多吗? 楚国人满脸羞愧,一言不发离开。 晋国人又问:一个强大的国家光是有您所说的内在并不足够,要是没有武器也无法守卫国家,我说的可是对的?既然我是对的,那您所说便是错的。 老者说:武器是给人带来祸端的根源,可没有武器人也寸步难行,做好民生和睦的国家需要武器去维护和平和秩序,只是对于小国来说,有武器和没有武器也不会有太大区别。 晋人问:那按照您所说,只有小国才算得上强大?为何连晋国这样的大国都不算? 老者说:晋国是大国,也有着十足的军力,可并不强大,百姓有时连米粟都没有,一整年下来都是饥饿,这样的国家,能够称之为大国吗? 晋人无奈笑了笑离开。” “您认为他们所说的强国谁更为合理?” 姬昱的问询让夷皋只在一刹那慌了神,他不知道姬昱到底是有着什么目的,拐弯抹角以故事来形容人和事物。 他冷静思索又不知该选谁,还是引用以往的答案。 “我还是认为晋人说的对,国家的兵马和武器强大就是强国。” “我不反对您的决定,这是您的选择,可我还是想要问您一下,您不在乎百姓庶民吗?您知道您的国民衣食都难以自足吗?” “太傅您说的有道理,可这些事都不归我管,您应当去问赵盾,赵军帅才是朝堂的掌权人,这些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可您是晋国的国君。” “天下哪有不能掌权的国君!”随着一声大吼,院中所有人都沉默了。 夷皋一脸自嘲,丝毫不在意姬昱的目光,以往还能听取建议的夷皋已经离去,现在的夷皋只会在乎自己。 他关心的是自己能否掌权,能够统领朝堂之中所有的卿士,至于庶民的生活,以他的观念来看,按照以往的生活继续下去难道不好吗? “您说些别的故事吧,我知道您是想让我学习仁德治理国家,可我不想学,您还是说些我感兴趣的吧。” 夷皋高傲的正了正衣冠,他知道他是晋国的国君,也自然有着国君的面谱。 姬昱也只能在心中叹息。 “晋侯越来越不好教导了,也不知以后应当如何是好。” 只是在表面上,姬昱还是做足了功夫。 “您既然不喜欢听,那我就再同您讲述一个故事。” 夷皋原本疲惫的面容才再次将打起精神。 以姬昱的望气能力,能够看出他昨夜没有睡好,而且眼白有着浊红的血丝,一看就是在晚上进行玩乐太过亢奋,第二日才会如此无精打采。 姬昱自然没有揭穿,而是自顾自的说起他的故事。 “山林之中有野兽,野兽之间有着共同的语言用以交流。 一日,黄雀飞到枝头看着山林之中帮助各种动物的白泽十分不高兴。 黄雀问白泽:你每日在山中帮助其他兽类,可会有人感激你?你也没有得到一定的回报,又为何要去做好事?我看到你帮助落水的罴,将它拉上河岸边,可是罴回家之后没有记得你的恩情,反而与其他兽类说你喜爱多管闲事,你难道不生气吗? 白泽说:我能够感知到它的本意并不坏,只是我救它上岸的时候不慎用爪牙伤害了它,这是我做的不够好,我并不会因此而怪罪他。” 第三百章 故事(下) 第304章 故事(下) “又一日,白泽在山林游走的时候看到一只受伤的鹿。 鹿说:罴想要将我吃掉,我好不容易才从他的手中逃离,您是远近闻名的贤者,一定要帮助我啊。 白泽听后将鹿藏到树洞中,以树叶作为遮挡,以周边的草木掩盖鹿身上散发的气味。 没过多久,罴就追到了白泽所在的地方。 罴问:你有看到一只鹿吗?那是我想要追捕的食物。 白泽说:我看到了,并且把它送了回去。 罴听后十分生气,搜查无果之后就离开了。 而鹿安全的回到族群之后,和其他的小鹿说起这个事情,而这事没多久就四散于山林。 罴觉得受到了欺骗,进而反问白泽:你难道不知我没有食物就会死,你还要去帮助鹿,这是在存心让我去死吗? 白泽说:我这一切都是为了做好事,如果你要怨恨,就怨恨我吧。 再一日,白泽看到山林之中的草地逐渐减少,便告知罴一些落单的鹿在河边栖息,罴得知后与族群去往河边吃掉不少的鹿。 可没有兽类愿意再接纳白泽了,于是野兽们将白泽赶出了山林。” 夷皋微眯着眼,听闻之后问道:“您这是在告诉我做好事不会得到好结果吗?” “不,我只是想让您知道,处于不同层次的人对于自身的需求也不一样,想要真正帮助到所有人是很难实现的。白泽想要做好事,可事实却不能如愿,反而让他遭受了许多质疑,从而被兽类赶出了生存的山林;您与白泽一样,都是游离在规则之外的人,能够直接干预具体的事务。 您能定夺卿士的去留,能够让食草的鹿让罴吃掉,能够救下将死的罴,您的身份就有常人无法比及的权势和能力,在您没有得势之前,您应当想自己去施行善意,还是满足于个人,这也是为何赵军帅一直没有让您当政的原因。 您年少而又脆弱,对于事务的把握能力不及常年处理朝政的卿士,赵军帅本意也是想让您多学多看,以后能够更好的当政,您要是以如今不知世事的状态去施行政务,不知道有多少的人因您而死,凡事需要三思啊。” 夷皋原本的困倦疲惫的样子霎时间升起一股清明之意,眼睛放光的看着姬昱。 “太傅,您说的可是真的?赵军帅当真是这么想的?” 夷皋心情激动,他这是第一次知道赵盾为他操劳,只为了他以后能够更好的当政,连私下称呼赵盾全名也换成了赵军帅。 “确实如此,军帅便是如此想的。” “以往我还怀疑军帅图谋不轨,现在看来,这都是为了我好啊。”夷皋神情激动,仿佛真是被赵盾打动。 姬昱借着夷皋的激动劲,又讲述了许多周礼和《书》的内容,总算是快熬到了下班时间。 屠岸贾在与夷皋进行讨论,而姬昱在则是看着天色判断时间。 “今日的授业也就到此结束,晋侯我们就先回去了,望您在宫中也会好好学习。” 夷皋一口应许,而姬昱则是带着屠岸贾离开内宫。 姬昱不知道的是,夷皋在姬昱离开之后又阴沉了脸。 “相信赵盾?我可没有那般愚钝,太傅啊太傅,您总想让我学习怎么做一个好人,却不知道正是因为您,我才懂得这晋国之中有着这些是非曲折。这世道,只有掌握权势的胜者才有资格统率天下,成王败寇,弱肉强食,这才是您教会我真正的道理。” 姬昱暂且不知夷皋背后的转变,可也没有马上相信三言两语就能够让原本渴望权势的晋侯就此善罢甘休,他心中也有提防,不会轻易暴露。 在出宫门的路上,屠岸贾问姬昱。 “我也在君上身边听您授业许多年了,您也教会了我许多道理,我想要问您一件事物。” “大可言说,不必拘束。” “您认为一个底层的大夫应当如何才能做到六卿的职位?” “我对于六卿的归属并不甚了解,晋国的三军六卿是为氏族,想要当六卿,需要有一定的权势和能力;更重要的是,需要一个为国立功的机会,现在晋国没有动乱,你能担任六卿的可能微乎其微。” 屠岸贾笑着问道:“您怎么不对我说应当勤修仁义,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务?” “我只会就事论事,如果告诉你那样有希望的话,你也不会轻易相信,而且你是晋人,怎么去争取当做六卿应当比我更要了解。” “我也就随便问问。” 姬昱没有再谈及此事,他知道屠岸贾的野心就是掌权,说这些话不只是为了问询,更像是在试探,试探他会不会因此当真。 出宫之后,姬昱与屠岸贾分别,虽然都在城北,可屠岸贾每次都会绕路,去探望先氏的孤儿寡母。 姬昱知道很多内情,了解到这些不算奇怪。 乘车回到上河邑,姬昱总算有了几分放松。 与阅夫子和家臣们打过招呼,姬昱便开始检查起各项计划的工作进度,对于以后研发事物的动向进行疏导,以往的时候姬昱都会关上门自己检阅。 可他已经成婚,他的妻子总会端着汤剂送来让他滋补身体。 从刚开始的不适应,到如今的习以为常,姬昱对于嬴蓁不再有抵触,默认了她是家中的女主人。 虽是操.办婚姻,可姬昱也在一日又一日的感情升温下,接受了嬴蓁。 他不知道爱情是何等模样,只知道他和嬴蓁两人一起时常欢喜,情感上也相互寄托。 “你总是这样,在室内看书批改,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什么大卿士呢?和我父亲一个样,一直坐着也不知道活动身子。” 嬴蓁端着一口小陶罐,在姬昱身边自然的坐下,而后又将陶盖翻转,拿着陶罐倒入一些汤水。 姬昱也见怪不怪的拿起喝了起来。 “蓁,等我完成这些就陪你,现在的孩子真是难交,不仅小心思多,还喜欢隐藏自己的情绪,也不知道我们以后的孩子会不会也是这样。” 嬴蓁顿时满脸一红,显然会错了意。 “孩子,夫君你是说...” 第三百零一章 人间(上) 第305章 人间(上) 物质贫困和精神贫困的人往往是无知的,他们深陷于自我的认知,只会觉得自己是对的,不能认同先进的思想,也不能做出改变。 而这样的人,在天下占据大多数。 只有少数人能够识字学礼,能够接触到上层的知识,对于普通的穷苦庶民来说,他们所能知晓的东西都是依靠着口口相传,对事物发生的实况难有判断依据,很容易受人挑拨引发舆论。 而位高权重者向来都能利用无知的人,驱使其成为手中的利器。 物质富余和精神贫困者也是一样无知,不过比起无知者的贫困却是多出了物质上的享受,也因此,这类人常常因而鄙夷,却不知他也是无知者。 城中有歧视者丙,身为商贾,却总是自视为高人一等。 丙的家底丰富,在晋国各地都有产业,主要生产贩卖陶器布匹,还有各类贸易的商品。 他的基业在于都城之中,很多跟随他许久的老佣工都在城中为他守护基业,在集市上也有多处摊位和商铺。 这个时代没有分出固定的行当,商贩都能卖许多物品,只要是摆出的东西,都能贩卖;除去米铺和食肆这些固定行当,其余的商贾有时会依据时节卖合适的东西,比如说夏日卖衣,冬日卖被。 丙身材矮小,头发稀疏,束发后也能看出两边的发丝都少得可怜;他穿着布衣,没有读过书却总是作出一副什么都懂的样子。 这一日,是他在城中视察。 他业下的商铺都是在于繁华地段,托先祖的福气在战乱时购置了一些房产,在国家安定之后因此得到许多利益。 “今日,你们父子在城北卖出多少钱?可有盈利?” 为丙工作的父子庶民出身,因得到丙的赏识才得以在城中立足,因为跟随的时间长,也就替丙正式的接管商铺。 一老一少在市场时常吆喝,可都没有多少人来购置陶器。 一件事物在得到满足之后就很难再有商机,现在的晋国强大,各家各户的百姓都有几口陶锅,能用于煮米粟和水煮菜食。 “您别生气,我们两个劣人这几日也没有卖出这些陶具,也不知道这是怎么了,他们都不愿意买这里的陶器。” 丙听闻后脸一横,满是责备的看着两人,一手握拳狠狠砸在门口用于展示物品的木架上,发出脆亮的响声。 “你们向我道歉有什么用?卖不出去就相当于亏损了我的利益,我还要付你们两人贼人工钱,你说你们这样让我怎么经营下去?你们知道想要在城里立足付出多大的代价吗!我为了经营好,时常要向市官和当地游侠送礼,你们要是做不到盈利,就离开吧。” 丙丝毫没有客气,当场就说明了干不好这事就将他们辞退。 “这...我们也一直喊啊,可没有人买也没有办法,您大人有大量,就放过我们这一次吧。” 老者向丙求情,可身旁的年青人却有了几分怒意。 “您让我们在此卖陶器布匹,本来就是一件不可预料利益的事情,人有了陶器也很少再买,盈利少也自然是正常的,您不能辞退我们啊,您还有几月的工钱没有给我们。” 丙听闻之后更是生气。 “谁教你这样说的,你以为你很懂?还真把自己当成人物了?” 年青人也是涨红了脸,正想要与其争辩的,可是一想到自己的身份和父子二人的命运都掌握在他这个主家的手中,一时之间泄了气。 老者也在以小动作拉拢,示意他不能冲动,赶紧为之前的冒失道歉。 年青人低下了头,弱声说道:“我是听那些读书人说的,他们在看王子昱的书。” 丙嘲笑似的笑了起来。 “就你也配听闻那些道理?你也配?我看你是活腻歪了,这个月的工钱也扣除你们的,想要拿工钱,就得让我看到利润。” 此话一出,一些好事的小贩和佣工也凑热闹的围了起来,都想看看丙这个主家是如何训斥佣工的。 年青人也顿时脸上的血色消失,被丙吓得惨白。 而老者则是哭泣着朝着丙跪拜起来。 “求求您不要扣除我们这个月的工钱,我们一定会为您将这些陶具和布匹卖出去的!” 年青人也跟着向丙开始跪拜,嘴上说着道歉的话,希望能够得到主家的宽恕。 不过丙却是不在乎,两手一拍什么也不管的正要离开,只留下原地哭泣的父子。 “等等!你这恶商,你这般行径是要下黄泉受凌迟之刑的!” 由路从一旁的围观人群中走出,身边的人却像躲避灾祸一般纷纷远离。 衣着华贵的丙对来者不屑一顾,厉声道:“你又是何人?我在管教我的佣工,这与你又有何干系?” “与我是无关系,可是我却不能看到恶事做事不管,我的老师告诉我,欠工人钱财就如同剥去他的衣骨,他们本就没有生存所需,现在又被你压迫,难道这是他们欠你的吗?这是你亏欠他们啊!” 丙看着说的有理有据的由路,一时之间又不知应当说些什么,支支吾吾的口吃。 “你..你,你是何人!” “行不更名,坐不改氏,秦国雍城人由路。” 丙听闻此言,原本紧张的情绪顿时舒缓,转变而来的,是更盛的怒意。 “给我来人,拿下此厮,交予官.家处罚,一个秦人敢在我晋国的土地上叫嚣,真是当杀!” 跟随在丙身后的佣工虎视眈眈的看着由路,几人围困住由路,不让由路有着逃离的机会。 由路看着几个将他围困的大汉也不禁开始有了几分害怕,当即扬声大喊道:“老师救我!” 高昂的叫喊声引得天上的飞鸟都被惊吓飞走,四处寂静无声。 丙又开始笑了起来。 “刚骂了一个装模作样的,现在又来一个,你们这些人还真是愚蠢,没事逞什么能?知不知道谁能做主?还学古士大夫,周礼那一套早就该死了。” 由路也不害怕了,只是提醒道:“你最好赶紧放了我,我的老师就在附近,听到我的声音必然会来此,到时候可是你难堪。” “老师,老师,你说的好吓人,我好怕啊。” 丙一脸不屑,接连的挑衅。 第三百零二章 人间(下) 第306章 人间(下) 正当丙想要带走由路之时,从远方却是传来一阵响亮的玉佩招摇之声,一直在风中传荡。 一向喜欢结交权贵的丙当即愣神。 “如此美妙的玉佩之鸣,是哪个大人物路过?” 颤栗的目光朝着玉佩响亮的方向看去,一个高大的身影遮挡住所有的视线。 “我听闻我的弟子出事,却没想到是你所抓,请问是因为何事冒犯?” 由路兴奋的大喊。 “他欠佣工的工钱,不给还处处为难,老师救我啊!” 丙看了一眼姬昱腰间所挂的玉佩,原本悠然的神情顿时慌乱,极为尴尬的说道:“一切都是误会,一切都是误会,我们只是闹着玩,只是...” 姬昱没有多说什么,接过由路之后开始问询。 他相信他的弟子,却不会随意相信他人所编造的谎言。 四散的人群远远的观望,可谁也没有打算想要插手,只是想要看看事态的发展。 听着由路的讲述,姬昱一次又一次皱眉。 “我已经知道了此事的原委,这件事确实是你的错,你这些佣工一月也没有多少钱,该给的工钱就给吧,适当的改善行业状况,找出自己的问题,而不是只会把原因归结于你的佣工。” 丙哑口无言,在具备权势的人面前,他就算想要解释也无济于事。 “您是哪一世家?我与士氏有些关系,您高抬贵手放过我吧。” 虽然不知姬昱的身份,可人身上的气质是做不了假的,就如同他想要装作一个懂得世事的读书人一般,在明眼人的眼中根本就掩饰不了。‘ 姬昱淡淡的说道:“城北王子昱,晋侯太傅。我知道你就算明面把钱交还给佣工必然不会信服,还会在暗中对他们使绊子,可你要记住,今日这事我管定了,要是不想受牢狱之苦就对这父子两作好补偿,把欠钱和赔偿一并交付。” 丙慌张的解释道:“都听您的,都听您的,我可不敢背后动手脚。” 在姬昱的见证下,丙交付了之前欠下的工钱,并且对他们作出一定的补偿。 父子二人喜极而泣,丙阴晴不定,由路则是为行使善意而感到自豪。 可姬昱却是高兴不起来。 离开集市之后,由路一脸钦佩的对姬昱说道:“老师您真是厉害,连那样的恶商都听信您所说的话。” “你错了,这并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情,我们应当反思为何世道会出现这样的恶事,还要小心防范成为那样的人。你别看他认罚,要没有我的提醒不过几日便会雇佣盗贼抢回那些钱财,就算有我的提醒也不能保证他能够不记恨那父子。 如我没想错,没多久他还是会辞退这两人。” 由路原本的喜悦也被担忧替代。 “为何这样的恶人不去严惩,还让他侵害百姓呢?还有他为何会这么做?那父子两人听闻跟随他都好十来年了,怎么还不信任他们?” “这个问题其实十分简单,他的无知认为他所得来的成就都是依靠他自己,跟随他的人在看来只是工具,是能够随意替代的物品。 功劳都在无知者身上,会让无知者产生自我认知的差异,在无知者的领导下,就算任劳任怨也会视而不见;他自以为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拖欠工钱、施加压力、劳工无休,这些都是可进行的操作,他也能够通过这种方式收取超过原本的利益。 现在你还觉得这类人会在意那父子两任劳任怨为他工作吗?这个世道想要更换手下的佣人十分简易,无非就是换人的事情,可对于那些劳工来说,这是极为不公的。” 由路的眼角湿润,此刻的他真实的感受到了世道不公,对于一直遭受苦难的底层庶民来说,是彻底的不公。 农人种田一生也没有得到富裕,去为商贾作佣工虽有钱财可谋,却要遭受到各种欺压和不公,这世道留给庶民的出路又在哪里呢? 可庶民大多都是无知的,不知道生活的苦难是因何种事物所造就,只会听从响应和号召,多生子嗣,期望以劳动力的方式换取物质上的自由。 物质上的不充足会导致精神上的贫困,物质充足不去追求智慧和真理,也会陷入无知的漩涡,只是这类无知压倒在底层之上,将更多的痛苦施加于众。 由路低头掩面哭泣,他发现自己弄懂了其中的缘由之后不能阻止,这使得他更是难受,他在为自己的无能而哭。 “您说,这世道还有救吗?这类事物在天下绝不会少,百姓到底在遭受何等的痛苦?我...我到底还能做些什么?” “我不知道世道是否有根治的方法,我只是一个人,不是改天换地的神灵;我还有许多不能解开的疑惑,还有理想完成的事物,这一切都是未知,需要依靠我们人的力量去追寻答案。 在追寻的过程中,道德和良知就是束缚心中心猿的工具,等到能够炼化心猿意马,道也就自然成了。 过去的事物会让人痛苦,往后的事物会使人焦虑,人只有在当下追求道中的真理,才能不断实现自我,超越自我。 你不必感伤,世道的痛苦在点醒你,也让你看清真相,就算你如何感伤,也无法改变真相,因为这就是人间。” 由路缓缓的抬起头,眼中仍有泪痕,只是不再因此感伤。 “您让我知道了求道的意义,也让我知道了坚守道德的意义,如果您再问我行善是否需要回报,我会说行善不求回报,只求自身不去堕落于恶行之中,这也是行善的本意,您说对吗?” “你说的对,此刻的你离道也不远了,多去感悟,多施善行,莫求回报。” 由路重重的点头,以往的他太过注重于形式,直到感受到痛苦之后才幡然醒悟,至于能否悟道他也不在强求。 姬昱说过,道之真理存于天地,恒定而又自然,人只有发现才能观摩道,并非能够以言语说明,就算姬昱说明了真理,不能领悟也只是重意不重形。 人的天赋是不一样的,有人生来就无拘无束,向往自然的同时能够轻易悟道,而有些人穷极一生都无法踏入道的门槛。 可现在的由路,已经不在乎他是否能够悟道了。 但求良知,莫问道果。 姬昱看到由路的改变也不禁点头。 “只有更多的人意识到这些事物才能改变整个世道啊,一个人的力量就算再怎么强大也无法阻拦史诗的轮毂,只有汇聚千万方人心和勇气,才能书写自我的篇章。” 人要是生来有选择,大多人都会选平等,因为平等就少有不公的迹象。可当成为了利益既得者,就想要把资源垄断,在兵法上叫“上屋抽梯”,在**叫**** 第三百零三章 谋划 第307章 谋划 周王壬臣七年,五月。 理想和现实是有着明显差距的,姬昱想过很多,预想到许多正确而又适宜的道路,可在现实中却常常受到阻碍。 也正是因为这些经历,让姬昱一步又一步成长。 现实告诉他,只有权势足够强大的时候,才能有效的进行改变。 在朝堂之上,他并非一味的隐藏,有时也针对性的提出意见,可无一例外都没有得到采纳。 姬昱曾向赵盾提议修缮道路,耗费国库的钱财先将往来的国道铺满水泥路,可却遭受到了赵盾的制止和卿士的讽刺。 没有人愿意主动为修路承担责任,修路的钱是由国家承担还是与民众平摊?要是道路损坏该如何修缮?晋国城池众多,谁也拿不准主意,有人知道修路的好处,可涉及到自身利益却总会选择沉默;这类事由需要考虑的东西实在太多,最后也没有人同意。 姬昱曾向赵盾建议过设立报社,将朝政和民生公之于众,一样遭受到赵盾的制止和卿士的反对。 报纸面向国家所有人,可读书人却是少数,有人认为这样做根本就没有必要,有人认为要是公布一些恶劣的现实状况就是在讽刺国家,还借此质问姬昱是何居心。 姬昱曾建议在城郊之外建立为庶农营生的公社和公司,一同生产农具和分发粮种,还是在朝堂中遭受到拒绝;还有兴办学堂、教习百姓....这些事物听起来美好,可在晋国却不会实现。 这不是姬昱做的不够好,而是没有人会去相信他提出的建议,一些计划在不知不觉中也就得到了荒废。 有时必须承认,人总不会想出什么东西就能成功,理想与现实的差距往往是不可填补的,就算他是王子,没有相应的权势也不能去实现自我理想。 许多时候,并非人类的发展进步缓慢,而是人类在约束自我的发展。 有人不敢承担责任,有人害怕利益流失,有人没有远见,这些人占据了世道的大多数,当清醒者指明问题的时候,他们都不能承受。 “五年啊,进入朝堂之后的五年中晋国一如既往,让我看清了许多东西,现在朝堂中的卿士,也大多看我不爽吧。” 姬昱娶了嬴蓁,与赵盾联姻,卿士们也争先恐后的想要攀附,时而送礼时而请宴,姬昱多数拒绝,并且退还礼物,可这在他人的眼中便是自命清高,不给面子。 因为种种原因,姬昱树敌无数,要不是依靠着赵盾的庇护和晋国未来的需要,姬昱或许都不会安然生存至今;虽然还是有不少人对他客套结交,可姬昱知道,那只会是假象。 “我去参朝了,你在家好生照料自己,午后我便回来。” 天还没亮,姬昱便整理好仪态,准备参与朝会,在临走之前都会与嬴蓁说一声。 爱是相互的,姬昱娶妻之后不能反抗自然的规律,也不可能冷落嬴蓁,只有他舍去超俗心以爱相待,两颗心真挚的交往,才会使得夫妻和睦。 他顺从情爱,以心换心,空闲时也会谈情说爱、欣赏花草;嬴蓁喜爱花香,来此之后也对酒精和香水的提炼颇有了解,有时也会帮助姬昱处理一些细小的事务,不让姬昱操心家室之中的小事。 嬴蓁不舍的看着姬昱离去,手中还拿着姬昱传递给她的书籍。 姬昱早起之后会进行晨练活动身体,之后拿着书籍在室内进行早课复习,吟诵的声音就像闹钟一般叫醒嬴蓁。 而在嬴蓁洗漱之后,姬昱也打理好朝服,离别之前会与嬴蓁告别,有时在离去之前还会亲吻嬴蓁,让她更是羞涩。 嬴蓁是一个平静而又温和的女子,温婉有礼,对待事物认真负责,不会让姬昱有所担忧,反而会主动与姬昱共同承担下一个家的责任。 在姬昱的眼中,这样的女子是可贵的,也是无可比拟的,他又有什么理由不去珍惜这样的人。 “慢走...” 姬昱走得不远,听到之后也不由露出笑容。 在人世之中,有个时常牵挂的人,挺好。 乘着马车,姬昱能看到晋国灰蒙蒙的天色只有少许光亮。 “我也是时候要与晋国作了结了,您说对吗,夫子?” 今日驾车的人还是阅夫子,他近来实在闲得发慌。 阅夫子在生活安定后有了更多空暇的时间,除去安排任务与教育子嗣,生活中毫无激情,对有抱负的人来说,这是在扼杀他的生命。 他也想要离开晋国谋求更好的发展,就算食不果腹也能朝着理想更进一步,而不是像现在这般安乐至死。 阅夫子笑道:“这里确实没有什么东西值得留念,只是想要脱离却是十分困难,您能够想到哪一步呢?您在晋国的朝堂上得罪了众多卿士,可这还是不够,他们都顾忌您的身份,也顾忌赵盾;您难道已经想好了方法吗?” “大致的目标还是有的,需要看具体落实情况,我也不敢说有十成的把握,只是这样做会让我更容易脱离。” 阅夫子的目光一亮,下意识放松手臂的肌肉,减缓了马车的速度。 “我知道您能够看清楚更多,那您的计划又是什么呢?” “这就需要您的帮助了,我会去再度请奏一些不合时宜的政令;您这一边,就需要尽可能引发我的罪过,让他们能够有机会对付我。” “引火烧身的人我见过不少,可像您这样主动求火的人我还是第一次见,您这样做需要自我思量,要是出现了什么差错就无法挽回了。” “放心吧,晋国人不希望我死,可想要看我笑话的人绝不在少数,我只需要做好自己就可以了。” “您真是成长了,我这个做夫子的也只能在旁辅佐您。要是将来您能当政,也不知道会给这天下带来什么变化。” “我志不在晋国一偶之地,也非是周室而已,只想将世道更正,追求自我的道路,而这一路上的过程,都是对我的历练。” 两人相视一笑,师徒二人不用多作言语就能理会各自的心思。 “您放心吧,我们有着充足的资金链,在各国都有眼线,不管去往哪国都能知晓时政;您只管做,内事由我负责。” 第三百零四章 朝堂 第308章 朝堂 朝堂之上,众臣一副严肃的模样,都站立在左右两侧,由赵盾开始论述起近来的要事。 “近来我国的兵马已经训练完毕,都在严阵以待,天下诸国半数都服从于我晋国,可蔡国的国君私下与楚有着有着来往,要是蔡国屈服于楚,则势必裹挟沈、陈之国,即时与我晋国争取郑国战略位置,此不可不防。” 众卿士都点头赞许赵盾提出的问题,纷纷想要表率讨伐蔡国。 战功和名望在卿士的眼中可谓是珍宝,任谁都想要有战功作为自身的基石提升地位或是影响力。 不过赵盾早就有了人选,当即选定了人选。 “上军将郤缺听令,我要你训练兵马,尽早前往蔡国讨伐作为威慑,一定要让蔡国签订盟约,屈服于我晋国。” “下臣听令!” 周围卿士眼见得不到好处,不免在心中叹息。 “我听闻楚国正值内乱,新任的楚君吕无法平息国中的争斗,现在是楚国的权贵说得算,要是我晋国趁机贿赂楚国的卿士,岂不能够先一步查明他们的动机?” (楚王的身份一直得不到中原大国的认同,在盟会上给面子说王,私下以楚君蔑视) 众卿士顺着声音望去,说话的人是一个不起眼的大夫,正是屠岸贾。 旧部势力在朝中得到清算已经所剩无几,可还是有旧派卿士涨红着脸反驳屠岸贾。 “你这个贼子,我们晋国作为堂堂大国,怎么能够行使这般低劣的手段?你这是要让天下人耻笑吗?” 陆续也有几个卿士站出来说话,都是持有一样的意见,认为屠岸贾的方法不行。 作为旁观者的姬昱看得一清二楚。 反对的卿士不是因为有着高尚的节操,不然也不会在朝中默默无闻,只是因为屠岸贾的方法让他们眼红,一旦有了成效在朝堂中便是如日中升,没落的旧派不想看到有人再爬上他们的位置,所以对屠岸贾多加抨击,不想让他进行谋划。 他们在朝堂上述说着贿赂的弊端,如被楚君发现会引发国际纠纷,拉拢不成会使得楚国更加紧张,让他国知道后会抨击做得不够道德。 其实在礼崩乐坏的当下,一些默认的规则在权贵眼中早就视为无效,他们之所以还在赞成周礼,也只是因为无法找到更高效能够替代的东西。 有人揣着明白装糊涂,有着糊涂装明白,朝堂的事宜太过复杂,一般来说姬昱都不愿意有所牵扯,只是他也会偶尔的站出来。 如今朝堂卿士都在议论贿赂收买楚国的权贵是否可行,在这热烈的讨论声中,姬昱能够明显看到晋侯夷皋的不耐烦,也正是在此时,他找到了绝佳的机会。 “我有一言,请卿士倾听。” 姬昱从右边的站席走出,主动请奏。 众卿士都被姬昱高大的身形和洪亮的声音吸引了注意,纷纷侧目而视。 一时之间朝堂都没有了声音,所有的目光全都放在了姬昱身上。 “我看大家都在议论外国的事务,能否想一想本国之中尚未解决的民生问题,不能一味思考大事,国中的小事也十分重要;商贾以利益雇佣庶民,有心怀不轨之徒借此谋利,不履行劳工的条例,不按时支付工钱; 这类事务能否设立法令,将工匠、佣工、奴隶的工钱按劳分配,不能随意扣除工人的佣金,以每月月初作为定量的时间发放工钱,让底层佣工也能享受到按时领取俸禄的权利。” 姬昱说话平缓温和,可在卿士们的耳中却是那般刺耳。 他们也怕,姬昱说的这些已经涉及到他们立足的根本,要是真因此施行,家中的资源都要消减大半。 有人还没有听完就发声反驳。 “我们都在论述关于国家的大事,这类小事不应当在朝堂上说明,您难道没有看到我们都在议论关于蔡国、楚国的大事吗?现在您为那些低贱的庶民说话,假以时日他们就能骑在您的头上作威作福,这类事宜不用讨论,他们自有他们的活法。” 姬昱反驳道:“难道关乎于国家的事宜都只能算作为小事吗?任由这类事物发展,即时民心不再,国家再强大又有何用?” “您..您..您竟然在朝堂上侮辱晋国!君上,臣请求您除去王子昱的职务,关押在牢狱之中!” 眼见事情闹大,不少卿士也站出开始声讨姬昱。 “王子昱在朝堂上诋毁我晋国!国家受到屈辱我们怎么能够做事不管!请君上除去王子昱的职务!” “我也认为王子昱的做法不妥!” 在君位上的夷皋却是乐呵的看着事态的发展,朝堂闹得越乱,他这个晋侯也就越开心。 还是在君位旁的赵盾紧皱着眉头,大事呵斥阻止各类卿士。 “都不要再争吵了!这些事宜以后再进行论述,现在应当决定的便是对于楚国之事,此事就交予屠岸贾负责,至于其他的建议,日后再谈。” 朝堂中再次陷入了寂静,没有人再进行争论,都知道赵盾这是为姬昱进行开脱,也没有再提及。 只是还有不少的人幽怨的看着姬昱。 所谓的工钱是他们这类有身份地位的人能够随意篡改编造的数字,看奴隶心情不好能够随意剥夺生命和钱财,许多经济利益也都是基于低廉的劳动力不断压榨所得。如果真让姬昱的提议在朝堂之中得到肯定,那他们这类人的利益也必然会受到严重的损害。 一个卿士的家室之中豢养着许多不计成本的奴仆和低廉的侍女,要真如姬昱所说让这些人的工作都按劳估价,那这个卿士又应当损耗多少的利益才能维护好整个家室呢? 当姬昱说出这个提议之时,已经被多数的卿士都视为眼中针刺,哪怕他有着赵盾这个后台,他们这些人也不会在此进行任何让步。 对他们来说,割舍自己的利益就像割走自己身上的肉一般痛苦,姬昱想要挖走他们身上的骨肉,这样的事他们怎么可能同意,怎么会同意?! 姬昱在受到呵斥之后也退回到席位之上,一言不发的看着事态发展,他只知道,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接下来就看晋国人是否足够给力了。 这一招,我愿意称之为三十六计之假痴不癫的苦肉计 第三百零五章 暗信 第309章 暗信 朝堂之上的故事仍在继续,只是少去了许多能用以争议的话语,可是在他们的心中却不会停止。 姬昱还是不卑不亢的站在那,任由他人对他进行精神上的诋毁。 夷皋在君位上也看得乐呵。 作为晋国的国君,他没有过多在意这个国家,在朝堂上看卿士们争斗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晋国的朝政总不用夷皋操心,他也不必理会其中的利弊,只是看着争议的众多卿士心情莫名的舒适,看着赵盾难堪便感觉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赵盾有着许多难堪之处,不过还是有条有理的把持朝政。 朝会结束后,姬昱本应当继续授予夷皋文化知识,只是赵盾阻止了他,经过眼神暗示之后,在朝堂的角落处开始暗声交流。 “您不应当说那些话的,您知道您这样做的后果吗?这样会让您与卿士们的关系闹得不好,您不该这样做的。” “可我知道,我提出的建议在一定程度上是对的。” “我原以为您是一个聪明人,可您总是在耗费我对您的期待,您知道的...我希望您能帮助我,晋国不曾亏待过您,您也应当理解其中的道理,这类事宜涉及到的利益太多了,您往后别在朝堂上建议了。” “我与您说过,我站在道中的真理,这类事宜我提过不少的建议,可您和晋侯从来没有采纳过。” “诶,这不是您所想的那么简单,整个朝堂,我需要顾及到各方面的利益,让他们相互制衡,才能使得国家进一步发展。晋国能有今日,依靠商贾、庶农、百工,要是底层的规则更改,会引发不可想象的地步,这些事您还是不用去管了,您也应当累了,这几日就不用来此了,回去等到事情平息之后再参朝。” 赵盾的声音低沉而又落寞,他又何尝不知道这个世道运行的规则,可是更改的话,资源和利益都会损耗,维持晋国庞大的利益结构怎么能随意更改? 他年青时也像姬昱这般充满正义,可等他成为位高权重的卿士之后,他也就明白了这样的规则是不能轻易更改的。 要是资源合理分配,压榨而多出的利益就会得到削减,不管是哪个国家都承担不了。 晋国得以快速发展,不也是依靠压榨底层劳力所盈利的价值吗?在不公平的世道中,总会有大多数被动牺牲自己的人,这类事物不能避免,或许等到生产力和科技水准将粮食、工业、基础建设等多方面完善,才能有着更多公平。 姬昱明白这些道理,以长远的眼光能够看出种种利弊,他自然也知道不合时宜,可要是没人提议,整个国家就如同一汪死水一般,看似深邃,实际上失去了原有的活性。 “您走吧,我让下军将给君上授予武艺,这段时间您在家好好待着吧。” 赵盾知道姬昱说的有道理,可他不会向着姬昱。 姬昱也知道赵盾都是为了他好,也只能低头应许。 夷皋已经回宫,对于赵盾与姬昱私下讨论的事物没有丝毫的兴趣,只是带着胜利式的喜悦回到寝宫进行更衣。 更衣的侍女也在用心服侍,只是看到墙角的一小节细竹有些疑惑,当即对夷皋表示歉意。 “君上,寝宫之中我在您参与朝会之时就已经打理过,却不想不知何时在墙角多出了竹节,奴婢实在该死!” 夷皋却是放声大笑。 “这不是你的错,以后看见这竹节不要丢弃,这东西对我来说可有大用。” 侍女不敢言语,在为晋侯更衣完毕之后也没敢多问,就此离开。 他有一个大秘密,在几年前有一个自称“乌”的神秘人以这种方式的暗信与他进行交流。 “乌”神出鬼没,哪怕是如今也没有见到过他的真容,可在信中却一直表示对夷皋的忠诚。 他总是小心翼翼,连夷皋都没有察觉到动作和人影,就连脚步都未曾发现;夷皋对其能力十分肯定,可乌在信中也说明他不能当面交流,只能在指定的地方埋下信件进行书面来往。 这几年乌为夷皋暗中行使过许多事物,多数是打探情报,也因此得到了夷皋的信任。 夷皋一开始看到寝宫之中多出的竹节都会担惊受怕,害怕乌在暗中躲藏随时能够杀死他;可习惯了这样的传信之后,夷皋愈发觉得乌是一个大才。 而这样一个人才能够为他所用,夷皋的内心别提会有多喜悦。 掰开细竹,一张纸信就卷在其中。 夷皋满是感慨的拾起竹节,笑吟吟的观看。 “君上,赵盾近来与王子昱有所不合,王子昱提倡仁义德行时常遭受到赵盾的反驳,您可借此机会在国内散播舆论,一旦有一者深陷舆论,您即可在朝堂中下令关押,届时您的声望也会更进一步,掌握朝政指日可待。 留信者,乌。” 夷皋看完之后将纸条撕成碎屑,与掰开的竹节一并放置在置放弃置物品的篮篓之中。 “天不绝我!晋国之内还是有忠诚良才愿意辅佐于我,有此类忠臣,我何尝不能战胜赵盾,夺回原本就属于我的权势!” 夷皋越想越兴奋,不知不觉之间已经来到了学习的院落。 可等候他的太傅并不是姬昱,而是下军将栾盾和他那伴读跟班屠岸贾。 “君上,太傅近来身体不适,这段时日便是我教授您武艺与射箭。” 夷皋显露出一抹轻笑,他没有想到姬昱在朝堂上那般可笑的言论竟然会引发如此的后果,也正好他有些腻了,能有一个新的老师来教导他也是不错的选择。。 “无妨,只是太傅之前未曾教过我,还望下军将多多费心。” 栾盾也点点头,虽然偶尔见识,可他未曾在私下与夷皋有过多交涉,现在看到晋侯以礼待人,印象也好上不少。 “君上您是晋国的主人,下臣辅导您是理所应当的。” “虽在身份上你我是为君臣,可您授予我能力,这便是授业之恩,我不敢不敬。” 栾盾看着夷皋恭敬的模样顿时有了更多的好感。 “您放心,我会竭尽所能将我知晓的技艺都传授于您。” 第三百零六章 计划 第310章 计划 夷皋学习了半日,尽管没能融会贯通也算学到了不少。 下军将栾盾十分欣喜的离开,临走时还不忘让夷皋多加练习。 “屠岸贾,我要你为我做事;今日朝堂上王子昱说了无礼的话,还因此攻击了晋国卿士,我要你回去之后将这件事传出去,让百姓主动声讨王子昱,他被我们晋国神话太久了,一直站在高处用批判性的目光看待晋国,必须让他受一些苦头。” 屠岸贾低头领命。 夷皋回去之后也写了书信,埋在了用于交信的树下。 他有时也想不到,乌是怎么凭借这样的方式交换信件的,直到有一天他偷摸在暗处进行观察,发现一直侍奉他的侍女在偷偷的拿着小锄挖开土地,取走用布料包裹的信件。 夷皋知道,那侍女绝不会是乌,也就是说明乌已经掌握了他的日常动向,并且想要因此介入他的生活。 不过夷皋并不会因此而怪罪乌,有着这般信息渠道的乌,在他眼中有着更强大的力量,也更值得信服。 “引发王子昱的舆论,让晋国越乱越好。” 夷皋写下这封信,将其埋在以往的位置。 他让屠岸贾和乌同时以舆论对姬昱进行声讨,也想看看这两方势力能否给赵盾一系带来些许压力,让他能够更好的掌握朝政。 ———————————— 姬昱早就预料到了会有这一天到来,因为身份的特殊他不会被人清算,可触及到他们的利益之后必然要吃一些苦头。 世上绝不存在能够随意得到的物品和莫名其妙的受到损害。 一切的事物都是有据可寻,正如凶者杀人都需要理由,哪怕是他认为只是在行使正常的事物,却是借此完成杀害他人的动机。 姬昱的身份以及人设都是关乎于正义,因而引发请奏所带来的影响,以往他的事迹被人捧得太高,一旦有了过错就会成为一个彻头彻尾的恶徒,所以姬昱不能为恶; 他有行使正义的权利,也有身份地位,超脱于世人的眼界;可他却会因为晋国人的爱戴而强行留在晋国。 这些都是上位者的谋划,希望姬昱往后能够按照他们所设想的道路前进,让晋国能够做到裹挟天子号令诸侯的地步。 姬昱却是发现了此事的弊端,他得到大多百姓的支持得以在晋国立足,可民意的支持也像是束缚一般将他与晋国绑定;在彻底绑定晋国之前,他需要摆脱晋国的控制。 “夫子,这一步没有差错,涉及到他们的自身利益,有不少卿士站出来反对,我也得到了几日的假期作为谦让,给那些卿士一个面子;我想应当没有差漏了吧?” 马车上,姬昱两人正在返回上河邑,路上与阅夫子谈及原本的计划。 两人一路感伤,谁也预料不到将来会是什么样子,又是否会有突发事物使得计划有所改变。 “差漏总会存在,不过有我们自己作为幕后推手,计划还是能够照常进行。您被声讨是必然的,只是这个时候要看赵盾和晋侯的博弈,还有朝堂之上您那些堆积的仇视。” “赵盾真正在意的是晋国,他有私情,可对比于晋国,他自然会进行割舍;晋侯的学识都是我授予,我了解他的自大和偏执,到时候请您指挥大黄,代我进行乌的伪装;我不结交党羽,光是清高就已经让不少的卿士敌视了,更别说我现在还提议了那件事,没有几个卿士愿意帮助我的。 这些条件都已满足,接下来的事只要能够顺利,出不了多大的差错。” “事在人为,总会有一些没有预想的事物存在,您不可掉以轻心,也不可盲目自大。” “我会记住的。” 返回上河邑的路上,两人都相视无言,没有过多的讨论事物的进展和具体方向。 离开晋国之前,这一切都是虚的,只有做到了合理的退出晋国的舞台,他们才能追求更深层次的东西。 “我回来了。” 姬昱轻轻推开房门,看着在室内正在看书的嬴蓁心情总算得以放松。 男子在外总要承受巨大的压力和痛楚,承担的事物会将他们压得喘不过气,可只有在家人和孩童的身边,才会感到无比的放松。 “怎么回来这么早啊?不是要给君上授业吗?是有书忘记拿了吗?我这就去为你拿。” “不用了,我是在朝堂上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在散会之后军帅就让我停业几日,也不用参与朝会。” “啊?您犯事了?说了什么话,要不要紧?”嬴蓁一脸担忧之色,连手上拿着那本姬昱所编着的《求道》都丢在一旁,开始着急忙慌的问询。 “不用担心,只是一些对于民生的不同见解,只是说的有些过了,才让那些卿士激恼。” 嬴蓁还在着急,随意整理衣物之后就要往外走去。 “你要去哪?我还想陪你一同去花室再研制一些香水。” “您有了过错,还被赶回了家,这怎么能说是小事呢?我这就回去赵氏,与我父亲说情。” 姬昱又气又笑,可看着嬴蓁那副认真的模样,一时之间也慌了神。 原本还说计划能够照常进行,现在就有了几分差错的样子。 要是真让嬴蓁去赵氏求情或许以往所定的计划都成为了空谈,如此有了什么差错那这样的机会可就不知道要再等到什么时候了。乌的情况总有一天会暴露、卿士们对姬昱的态度不会如同现在这般充斥激恼、屠岸贾、赵盾、夷皋所造成的各种因素也不会如同现在这般能够利用。 每一个机会都来之不易,所以姬昱分外珍惜。 眼看将要出门之时,姬昱三步并两步的快速走近嬴蓁,将其一把抱紧。 “你听我说,没事的,我现在不是还好好的吗?我只是在朝堂吵了一架,舅让我回家躲避一些时日,一切都没有多大的事,就是休整几日。 我们成婚之后我都没有时间好好陪你,有这几日的空闲可以一同读书、演奏乐曲、驾车去郊外看看景色,去汾河的钓地捞取一些食鱼,我想舅也是这般想的。” 嬴蓁又忍不住的脸红起来。 “你的身子好热,抱得我都快喘不过气了。” 姬昱这才松开,随后单手又抓起嬴蓁的手。 “这几日你哪都不许去。” 赵盾哭死在赵府 第三百零七章 混乱 第311章 混乱 正如姬昱所预料的那般,在这几日有人刻意挑起事宜,在城中引起混乱。 哪怕是姬昱自己,也用身后的势力将舆论扩大,将事情进一步闹大。 一时之间,晋国又流传起关于姬昱的流言。 “我听闻王子昱在朝堂上公然挑衅晋侯,侮辱晋人不懂周礼,还提议废除商贾之流,真是当杀啊!我以往还那般尊敬他,现在想来真是良心被犬只叼走了。” “王子昱当真如您所说那般?这些事可有证实?我可不信如此的大贤竟然会犯如此重错,以往他的德行在晋国都无人可比,如今为何如此?” “你不知道,这些事很多卿士都证实过了,他们都说明了王子昱的恶行,现在他也不能参与朝会,这难道不是最有力的证据吗?” “我不会轻信的,王子昱有才有德,怎么会做错事呢?” “我看王子昱也只是一个欺世盗名之辈,有才能编着书籍又有何用?有才无德说的就是他这样的人,难道在你眼中,一个人还要比我们的国家重要吗?王子昱侮辱了晋国,应当要他偿还代价,他有那般学识还出言不逊,更是可恶! 我提议我们一同去邑衙之中告状,为我晋人请命制裁这个无礼的恶徒!” 关于姬昱的舆论愈演愈烈,这些散播舆论的人也都不是卿士,话语中却总是带着肯定的语气熏染,对此半信半疑的人也慢慢默认了这就是事实的真相。 尽管姬昱还是有着不少的信徒和学子想要为他正名,可也拿不出有力的证据。 人在没有具体能够分辨事物的认知前,对于认知都处于生存的环境,例如从祖辈开始口口相传的规矩,对于世道的认知和默认自身的身份。 也正是因此,大多数人都没有真正的信仰,恪守着前人授予的规则和工作,依附于大环境之下,做什么东西都觉得合理。 一个猴子处于密闭环境下,有桃挂于树干之上,猴子想要去拿,却总会被无形的荆条鞭打,久而久之也就不敢对桃子产生非分之想;而后而来的猴子们也遭受到了同样的待遇,于是他们得出结论,桃子是不能采摘的。 有着固有的规则想法,这些猴群会一代教育一代远离桃木,不要采摘桃子,往后猴群的后人不用人告诫也知道了桃子不能采摘,形成一种思想上的钢印。 大多数劳苦的百姓都没有思想,只是一个个被人操控的猴子,因而他们愚昧,容易被他人指使。 有着一定的世道舆论,百姓们就会自然的相信这类事物。 他们容易煽动,容易驾驭,容易欺骗,在有心人的利用下往往会是这个信息交通困难时代的大杀器。 这个时代的信息传播速度慢,人对于自身的名声更是在意,当名声衰败之时,在一个地方也就难以生存,所以这个时代的人看重名誉,比起生命来说更为重要。 也是因为名誉的可贵,操控舆论成为了卿士的武器,能够用以调控市场的经济、朝堂的各派党羽、甚至是因此而杀死一个有权势的人。 姬昱现在就陷入了他自己所营造的旋涡之中,充当被攻击的对象,忍受百姓的猜忌和议论。 他曾经做过许多好事、编着书籍、发明造物,这些都为他带来了名义上的声望,可现实并不会因此而让所有人都尊敬他。 哪怕他的德行再高,也还是有人因为无知而猜忌,正如有些读书人在书中看到三皇五帝或许也只会当其作为有名的历史人物,而不会过多在现实中产生敬意,哪怕是有敬意,也不会长久的保持。 贤者距离他们实在是太过遥远,除非能够参悟道理,对贤者产生由心的认同或是信仰,不然对于百姓来说,他们不会盲目的信服一个人。 姬昱一不是晋人,二不是有爵者,三不是掌权者,在偌大的晋国只是作为一个质子存在,晋国上下的一些偏见者都不会真正的信服他,能够相信他的也不一定会坚定的站在他的立场。 身居名望者被捧得越高,摔下去也就会越重,所带来的影响也会越大。 在短短的几天时间,流言就传到了晋国各地,事态也到了无法制止的地步。 强和珍是姬昱在蝗灾时期救助的庶农,在遍地都是怀疑姬昱的声音中不断反驳,可对于整个世道的风气来说却是微不足道,甚至有人借此攻击他们称作卖国贼。 由路和姬皮是姬昱的心学弟子,可面对数量远超于他们的人,也不会起到什么作用,反而助长了造谣者和流言者的气焰,起到了反作用。 个人的力量在面对整体环境之时总是显得车水杯薪,没有谁能够以一己之力对抗整个时代,哪怕是有着领先于时代的见识者姬昱,也不能抵抗这庞大的力量。 所幸,这个计划原本就是姬昱与阅夫子所拟定,对于事态的结果都有所揣测,倒是不会因此而失去理智。 只是事态过于严重,让不少人为姬昱担忧。 “您不是说过不会有事的吗?怎么会有那么多人在侮辱您?现在就算是我回赵氏请求父亲,他也无能为力了,到底该怎么办啊....”嬴蓁一脸担忧,依靠在姬昱的身上痛恨自己没有早一步回赵氏解决这个问题。 “放心吧,只会闹一段时日的,等到这些卿士出完气,也就没事了;我可是王子,没人会对我怎么样的。”姬昱还在安抚,倒是从未有过担忧。 “您这样真是让人担忧,您还总是不在乎这些事,要是有人为了求名来刺杀您该怎么办?要是这些流言停息不了怎么办?我害怕...” 姬昱轻轻的拍抚后背,让嬴蓁不用过多担忧,可这样好像也没有太多的用处,嬴蓁还在不停的抱怨。 诸如此类还有许多,姬昱的随从等人都在向姬昱请示去平息舆论,只是都被他拒绝。 姬皮和由路向他说明事态的恶劣,想要帮助姬昱,也都被姬昱一一回绝。 姬昱作为此事的策划者,虽然没有预想到全方面,可事态的发展都在他的预期之中。 他如果没有算错,等待他的,是晋国的审判。 第三百零八章 囚犯 第312章 囚犯 朝堂之上,卿士们全都压抑着心情,不敢言语。 之前在朝堂上提出建议的姬昱引起了满城的热议,如果对此事没有一个完整的交代很难让百姓们信服。 前几日在朝堂上与姬昱对峙过的卿士更是低下了头,不敢让人看到他。 在这朝堂上,任谁都看得出来,姬昱的流言不是偶然,是有人刻意如此,而嫌疑最多的,就是之前与姬昱发生口角的卿士。 所以这些卿士都低着头,以如此的态度说明此事与他没有牵连。 可谁会相信呢? 赵盾的脸色也十分不好看。 眼中的怒意要是能够折射于现实,怕是能够轻易烧死一只大虫。 “众卿士想必也听闻过这几日的传闻,有谁能够说明该怎么处理呢?” 朝堂之中寂静无声,又没有人敢站出来说话。 见此情形,赵盾不由得唉声叹气。 君位上的夷皋神态自若,心中却是无比喜悦。 “军帅,您一定要好好调查,还给太傅一个清白,太傅是我晋国最博学的人,遭受到如此不公的待遇,何以安然在晋国存活?” 夷皋一脸关切的对赵盾说道。 赵盾微微点头,向夷皋行礼之后说道:“此事在几日之内就传遍了晋国,臣怀疑有人故意为之,现在说明清白自然可以,可却不能服众,要是背后之人再进行挑拨,国将不国啊! 太傅被人诬陷辱国之罪,又有卿士当朝之言作为依据,如果只是说明太傅无罪,不仅不能让造谣者停息,反而会使得事态进一步扩大,只有找到了幕后主使方能阻止这场闹剧。” “军帅,您说应当怎么办?现在就您能够拿定主意了,要是没有定论,不仅是不能服众,还会将此事闹大,我实在拿不准主意。” 一脸无辜而又诚惶诚恐的夷皋让赵盾脸上的担忧更甚。 “如今之计,只能顺应这流言的导向,惩治太傅了。臣这几日会查明真相,之后让太傅受到的冤屈洗刷,追究主使者的罪责。” 夷皋的瞳孔微缩,有了几分惧意,可却不能在朝堂之上表现出。 “就依您的意思。” 赵盾收起了脸上的异样,威严而又严肃的对着卿士们说道:“如果没有异议,君上决定将太傅送往牢狱之中,等到做好决定之后再进行惩罚,若有异议可请奏。” 拿着竹笏板的众卿士没有一人上前,全都默许。 能够在朝堂上立足的人不会像先克那般痴傻,对于朝政的是非对错有着明显的认知,也正是因此,没有人敢站出来说话,这个时候不管是说什么都是错的。 谁都知道姬昱是赵盾的女婿,与赵盾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虽然姬昱在朝堂中时常说出一些惊人之语,可细想也并非没有道理,只是这样的道理却是不适用于他们。 姬昱没有过多的错,哪怕是旧派的卿士也不敢对付,只能在观点和建议上进行反驳;可在舆论刚开始出现时,有些守旧派的卿士还是闲不住参与了部分,也因此他们更加惧怕姬昱出现什么差错。 “我建议让一些市官去宣传太傅的德行,挽回名望之后再说明这只是一场误会。” 总究还是有人沉不住气,一个年青的士拿着木笏板挡住视线恭敬的从右侧角落走出,随后走上前直面与赵盾言说。 “你能够确保这样做不会使得舆论进一步扩大吗?流言者可不会任由他人继续用流言说明,你有什么详尽的计划吗?” 年青的士顿时紧张的跪倒在地稽首。 “下臣无礼,没有详尽的计划就站出说明,这是我的过错。” 夷皋一脸大度的挥手让士回去原本的位置。 有些事物就算是局外人也能够知道解决的方法,可这种指点或许只是出于认知不足的状况,没有考虑详尽。 除非朝堂的卿士们都为姬昱辩解,不然这样的流言只会一直流传。 可让所有人为姬昱这样一个质子去说明,身为权贵的卿士们都能够感觉到身份的贬值。 简单来说就是掉价。 如果晋国的卿士因此全为姬昱辩解,那姬昱的身价将会立于晋国卿士之上,卿士们的身价比起质子还要低劣,这让生来好面子的晋人怎么能够接受? 更别说要是因此事而让他国耻笑,那他们这些为姬昱辩解的卿士都将会沦为笑柄。 一件事物,涉及到家国,小小的事就会被无限放大,若是有哪里处理得不好,都会给整个晋国带来难以预料的后果。 正面解释,把姬昱再度捧高到不该有的位置;折中解释,事后进行调查;反面解释,不做任何的说明。 在一定的区间内,这样的计谋,无解。 不去处理使得民心溃散,处理不好使得民心混乱,大事总是有着太多太多的牵连。 太史记录下朝堂上发生的一切,寺人和内侍拿着夷皋亲手拟定的书简作为宣布的旨意赶赴上河邑。 “王子昱,奉晋侯之令,现今剥夺您的职务,收回您的朝服,我们需要带您去往圜土之内,等候晋侯发落。” “我知道了。” 姬昱总算等到了他所预料到的经受牢狱之灾。 谁又能够想到,幕后的主使会是姬昱这样的受害人?身为王子的姬昱竟然会想到主动败坏自己的德行,引发巨大的晋事矛盾,从而不得不对他进行处理。 这一切外人谁都没有预料到,哪怕是嬴蓁,也没有从姬昱的口中得知过关于此事的信息。 嬴蓁满眼通红的看着姬昱,手臂不受控制的颤抖。 “您说过您不会有事,怎么现在变成了这样?不要离开可否?” 姬昱深吸一口气,此时的他也不知以什么样的方式安抚嬴蓁,明明一切都是他的预谋,可在嬴蓁的眼中,却是他承受灾难的过程。 “我只是离开一段时日,您要照看好家中的事宜,我会回来的。” 嬴蓁也拉起着姬昱的手,以往对这种明示情爱十分羞涩的她主动握紧。 “您放心吧,家里有我,我会去赵氏找我父亲洗刷您的冤屈的。” 姬昱没有再多说什么,跟上寺人走上马车,以他的体型要是不想走没有谁能够强硬的带走他。 可姬昱没有反抗,省去了不少的功夫,也让寺人这样的残缺之人都不禁感叹。 “世道不公啊!为何要囚困圣贤?难道圣贤真的有过错吗?!” 第三百零九章 牢狱 第313章 牢狱 晋国圜土,一间独立而又带着少许阳光的牢房。 这是狱卒们特意为姬昱挑选的优质牢房,在下达命令的那一刻就清理出这一间与周围腐败环境格格不入的房间,哪怕是原本已经积灰许久的墙壁,也用热水清洗过一次。 这是属于权贵的待遇。 庶民与权贵的待遇向来不能相提并论,哪怕是在牢狱之中,也会有着明显的区别。 新鲜的茅草,适宜光线的位置,就连每日的吃食都不同于一般的犯者。 姬昱反复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他并不是第一次来。 可上一次进入牢狱之时是因为伯仁,那也是他悟道的开始。 谁又能够想到,他会再一次来到这个让他感悟真理的地方。 姬昱虽是以触犯律法为由被押送,可没有狱卒是不对他敬佩的。 “您是一个贤者,我相信您不会出言侮辱晋国的。” 狱卒押送着姬昱走到属于他的牢房,言语之中尽是对姬昱有着崇拜之意。 “你相信这只是一场误会?为何现在晋国都在说明我的罪过?” “那是他们没有认识到您的德行,被有心之人利用,他们都不知道耳听非为实的道理,又怎么能够确定事情的真伪呢?” 狱卒没有姬昱那般高大,站在他身边就像一个作为陪衬的人,他只是一个小小的狱卒,却也能说出一些大道理。 “你说的对,人所听到的事非是真实,看到的事物也未必为真,那你知道什么是真实而又正确的事物吗?” 狱卒原本因为说出一些大道理而有些沾沾自喜的心情顿时停滞,连打开牢房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像我这样的小人参悟不到您所说的道理,我刚才所说也只是一些胡话,当不得真。” 姬昱却没有因此而嘲讽狱卒,弯腰走进属于他的牢房。 “每一个人都有着求道的权利,道理固然存在,不会因为身份地位而进行转移,只要你想,也能够学习道理。” 狱卒却是摇摇头,叹息道:“我以往没有好的老师对我进行教导,现在这般年纪,怕是连学的动力都没有了,只有像您这样能够安然求道的士大夫之流才会追求自我的德行,像我们这样的小人,能够有安定的生活和能维持生计的俸禄就已是足够了。” 一身布衣的姬昱自然的蹲下倚靠在墙壁,感受着冰凉的触感。 “人啊,有一个能够追求的理想也就足够,也不至于生存于世连一个念想都没有,等到老去之后才发现一事无成,你有想要追求的理想就只管去施行,在求得温饱之后向往真理,这不也是生命的意义吗?” 狱卒明显有了几分意动,可在缓过神来还是为姬昱所在的牢房之中合上木锁。 “我相信您的话,更相信您的为人,您这样的人是不能在牢狱之中受苦的,一定会有人还您一个公道的。” “但愿吧。” 狱卒和几个随行者在遍是黑幕之中的牢狱逐渐失去了踪迹,等到一声脆响的合门声,在狱中的犯者这才知道狱卒已经离去。 在看管的狱卒走后,不少的犯者都正坐起身子,好奇的望着姬昱的方向。 “您的牢房比我们都要好上不少,您是卿士吗?为何来此?” “长壮者,您是为何而被关押到此的?听狱卒的话说,您是一个贤者?” “您能说说您是谁,您有什么故事吗?” 在牢狱之中的犯者多是罪孽深重者或是临时关押的囚犯,多数为徒役,施加了墨、黥、劓刑,残缺者在狱中不足为奇。留有壮力的犯者能够作为城旦或是舂粲作为奴隶走出牢狱,可还有一些不能耕作者就留在了昏暗的狱室之中。 这些人多数是老弱病残,开始在狱内时常哀嚎,只是在接受现实之后连哀嚎的力气都没有了。 这些人每日十分苦闷,吃着快要馊坏的食物,平常烦闷之时也只能看看狱中为数不多的光线,数地上铺下的茅草下生有多有的虫豸。 如今看到姬昱这一个新奇的长壮者更是十分惊奇,不免多作问询。 犯者七嘴八舌议论,就想要纠缠姬昱说出他的故事解去烦闷之意。可一个犯者似乎猜到了什么,低下腰身对姬昱稽首。 “您应当就是盛名的王孙昱吧?!” 一个满身臭气的乞讨者反驳道:“诶?我是前几年才入狱的,现在应当叫王子昱!” 有些犯者知道姬昱的身份转而招呼起身旁的犯者说明,在牢狱之中生存许久的老犯者却是不知道姬昱,也在其余人的一言一语下听得新奇。 只是姬昱在入狱之后就闭上了双眼靠在墙上,心无旁骛的冥想思考,没有回应犯者的任何话。 “什么嘛,我倒是以为你们说的君子是一个正直的人,现在还不是像我们这样关进了牢狱?我看他就是假名的小人!” “不会的,我的家室受到了他的恩惠,他应当是一个良善之人,不会行使恶事的,我们都不知道他为何送进牢狱,为何要说他不是君子圣贤?!” “我看你就是一个孬货,进牢里的有谁不是因为犯过事?” “我就是被冤枉的!我相信一直以仁德着称的王子昱也一定是一个贤者!” “那他为何会在狱中?” 牢狱之中的犯者都乱作一团,有维护姬昱的名望的囚犯,也有质疑姬昱的老犯,还有一些是只为看乐子的犯者。 这些人争论个不停,说到口干舌燥才就此作罢。 “你说王子昱是不是已经死了?我们说了这么久,他都没有说过一句话,入狱之后就一直靠在墙上。” 犯者们也停止了争吵,都开始问询姬昱是否还活着,只是姬昱从未理会过这些犯者。 对聪明人来说,与无知者争吵是无用的选择; 姬昱就算回答他们的问题,又会有什么用处? 教育堕落者? 拯救无辜者? 这些他都不能做到,他又为何要去与他们言说? 直到狱卒带着饭食来到狱中,姬昱才睁开了眼。 “牢狱的饭食真是如此吗?” 姬昱看着狱卒从方形的缺口处送入陶碗,其中尽然都是肉食和米粟。 “自然不是,您身份尊贵,自然与那些人不一样,上面的人说了,只要事情平息,找到证物说明您的清白,您即可离开这里。” “当真可笑。” 第三百一十章 判断 第314章 判断 赵氏,赵府。 嬴蓁与几个侍女拿着香水和盆栽回娘家拜访。 其目的也十分明显,就是为了落难的姬昱而来。 “父亲,我夫君性情淑均,品德也是人尽皆知,怎么能够让他入狱呢?您就帮帮您的女婿吧。” 嬴蓁在见到赵盾之后就不断央求,只是威严的赵盾并没有说话,反而心中更多的是失落。 就好像自家的花被其他人采走了一般。 “这件事比你所想还要复杂许多,你不用担心,过段时日就没事了。” “为何您也说不用担心,城内外的百姓都开始议论纷纷,这就是您说的没事吗?明明您只要拟定一个声明,晋国的百姓就都不会闹事了。” 赵盾依旧一脸严肃没有显露出任何的异样。 “会没有事的,那些百姓的话当不得真,他们所议论的东西又有什么时候成为要挟国家要事的源头,只是流言的传播速度太快,背后主使者非是一人所为,我作出解释之后再进行追究调查就困难得多,这类事宜也不是以我就能平息的。” “可...我真不知应当如何是好。” 赵盾也是神情复杂的看着嬴蓁。 “要是在王子昱的家中过得不好就回来吧,这里是你的家。” “可我是他的妻子,不能在他受难的时候离开。” “随你吧。” 赵盾落寞似的垂下手臂,看着作出决定的女儿也不禁在心中感叹。 嫁给姬昱之后,长大了啊。 嬴蓁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强忍着泪水离开。 赵盾摇了摇头,带着一身的疲惫走入办公的书房。 “总会有一些闹事者带头挑事,想要做好一个中军将,谈何容易?” 作为军帅,他要处理的事务并非只是当前所困扰的闹事,还有晋国的各类事宜。 逃犯、军备、市场、民生,这些事物都需要赵盾不断操劳控制,只有在他手上才能平稳而又具备良好的发展空间,这也是为何赵盾一直不将国政的权利交给晋侯夷皋的原因。 手下的卿士只能为他承担一部分责任,对于大事的导向,赵盾十分谨慎。 施行一类事物,就会考虑到是否会形成不好的影响,是否会对晋国造成不利。 也因思虑得太多,他的鬓角都变得斑白。 正值赵盾感伤之际,赵盾的门客在外求见。 “家主,我查到了流言的背后主使!” “进来详说。” 门客走进书房,轻手关掩房门。 “散播谣言者一开始在城北,而后满城内外都开始流传,甚至是其他城池之中,也在这段时间相继流传。 下臣走访各地,以探听流言的时间得知,最早是屠岸家的门客在外说明,而后全城流传。” 赵盾低头一笑,非是喜悦,更多是被气极而笑。 “城北的势力并非只有屠岸家,可与王子昱有明显矛盾而又在君上面前卖弄的人也只有屠岸贾,我怎么没有在一开始想到? 不过这件事还不能就此定论,光是屠岸家的能力,做不到引发全国的舆论,还有屠岸贾的目的,这一切都尚未得知,还需要进一步追查。” “下臣明白。” 门客低头离开,走时又再次轻手关掩房门。 赵盾忍受不住再次生气似的开始大笑。 “夷皋啊夷皋,难道你不知道我已经看出了这是你对屠岸贾的授意,还有这些时日引发的流言,就是您所积蓄的力量!您在怪我,怪我抢走您的权势对吗?” 像赵盾这般如同猛虎的男人,忍受不住心中的委屈掩面哭泣。 “您是我看着长大的孩子,我怎么会害您呢?可您为何不相信我这个您最忠诚的下臣呢?我要您做一个圣明的国君啊!” 赵盾又开始自嘲起来。 “谁知道您背后招揽了怎样的势力,谁知道您会背后对您的太傅进行算计!您到底对我有多大的恨意才会如此隐藏自己!” 赵盾无奈的瘫倒在案桌前,手扶着桌角痛心疾首的发问:夷皋啊!这真的是您吗?! 总不能是姬昱自己在算计自己吧? 痛心疾首的赵盾却想不到,夷皋也想不到,屠岸贾也同样的想不到。 “乌的势力到底有多大?怎么连赵盾都不能轻易摆平,还是这一切也有屠岸贾的功劳?他们之间谁更为强大呢?”夷皋在宫中常常深思。在收到了乌的回信之后仍然放心不下,不知道这是谁的功劳。 夷皋虽是一国之君,可对于事物缺乏考量,他无法在乌和屠岸贾之间进行抉择;乌是一个神秘的人或是组织,在背后具备一定的能力,可要是能够威胁晋国的话为何在现实之中得不到任何的依据?仿佛乌是凭空而来。而屠岸贾虽然只有城北和先氏的一些资源,也不能判断他是否在背后留有后手,暗中发展自己的势力。 如果是乌所造就的状况,那乌到底对晋国有利还是有害?如果是屠岸贾,那对他来说是好还是坏呢? 而屠岸贾却是有些茫然。 “君上让我行使的事我做了,怎么一下就闹得满城风雨?上一次我引发对王子昱的舆论也只是在城内开始流传,只是在这都城之中引发闹事,可谁知道这一次既然闹大到整个晋国,这又该如何收场?该不会君上背后早就设立了他自己的势力,让我闹大事只是为了考验我或是让我背锅吧?” 一想到这里,屠岸贾就不禁开始后怕,要是真如猜测那般,他只是晋侯利用的工具,那夷皋本人究竟会有多么深沉的心机? 无法判断的夷皋对待屠岸贾愈发有礼,屠岸贾对夷皋的也愈发尊敬。 两个不能判断对方的人在宫中交谈。 “屠岸大夫,能否带我出宫,我想去牢狱之中看看我的好太傅。”夷皋对着屠岸贾试探道。 他想知道屠岸贾是否具备能力。 屠岸贾心中一紧,疑惑这是否是夷皋对他的试探,考验他的忠诚? “下臣认为,像您这样圣明的君主就不应当在内宫之中虚度光阴,应当要学习先君们亲身私访的精神,了解晋国的整体动向。” “你说的不错,那我们这就去牢狱之中看看。” 夷皋丢下弹弓,踩死秋虫,异常兴奋的开始更衣装扮。 所有有心之人都在想这是哪一家在暗中出手,是晋国的旧系?还是怨恨姬昱的卿士?或是六卿之中的人?还是赵盾的自导自演? 没有人能够想到,这是姬昱自己的算计。 第三百一十一章 灵性(上) 第315章 灵性(上) 姬昱在牢狱之中虽然时常能够闻到腐败的气味,可他所居住的地方很是干净,也不会有随处可见的地虫,吃的饭菜也都不算劣食。 在牢狱之中也并非受苦,他在狱中安定之后还托付狱卒让其往上河邑送一封信件报平安,也不知道狱卒是否能够送达。 狱室之内都十分昏暗,能够看清的视角依靠于窗外透过的光线;到了夜晚,四周都变得昏暗,无趣的犯者偶尔会借此望着高窗之外的点点星光,在偌大的囚笼之中能听到若隐若现的呜咽声。 “我想家了,早知道得罪了权贵会被关押在这个地方,我就不...” 距离姬昱不远处的牢房之内有受冤枉的犯者,呜咽声引起不少人的叹息。 “在这里的人又有谁不想家的呢?我现在就希望能有人选我作奴隶不用在此接受囚刑,可没有人会用我这样的囚者,现在哪怕是让我当做奴隶也心甘情愿了。” “谁说不是呢?越呆在这里我就越感觉到悔恨,我也很想看看外面的阳光,若是余生都只能困在这里,我宁愿死!” “我现在也明白了他们君子所说的话了,只可惜在犯事之前我却没能懂得这样的道理。” “可惜这世道从来不会给我们这些人能够再度选择的机会。” 黑夜之下,越来越多的犯者开始互相倾诉,只有少许的老犯还一言不发,或是安然睡去,这些年迈的犯者早就已经知道了他们不能离开,早就在这无尽的黑夜之中彻底麻木。 姬昱环顾四周,能够看到周围有互相哀怨的,也有躺在地上沉睡的。 他是一个无比幸运的人,就算到了牢狱之中,也有被褥和竹枕,在黑夜中虽不起眼,也让有些人忍不住羡慕。 姬昱所享有的东西让人羡慕,可他们都没有过多的巴结姬昱;在这牢狱之中,最无用的也就是承诺和信任。 没有实际接触到的人,就算对他人有着百般承诺,也不过是无用的口舌之言。 就算对身边牢房的狱友承诺出去后会照顾他的妻儿,可谁又知道他能否做到呢? 在这样的牢狱,每日也只有哀声怨道或是麻木的在牢狱等死。 等死的囚徒比处死者所承受的心理压力更甚,比流放者所承受的折磨更甚,这里没有自由、没有娱乐、没有规则,只有听从或是讨好狱卒才能不受拷打,一些早就受过刑的人更是在这样密闭的环境下学会了人情世故以讨好狱卒,让其多给一些饭食。 姬昱从未感受到这般压抑,在第一次他来此也只是为了伯仁,大体忽略了环境。 外界的环境比牢狱好得不知多少,就算再劳累也能争取到自己的利益,可在这里只能吃一些馊臭的饭食,或是狱卒吃剩的菜。 犯者手脚都被束缚上枷锁,虽然并不牢固可却无人敢去挣脱。 狱卒每日会进行检查,要是发现手铐被损坏,遭受就不是一般的毒打,因而所有的犯者都不敢反抗。 犯者比其奴隶要更为低劣,奴隶得到主人的肯定之后能够脱离奴籍,可犯者受刑却是永久性的标志,就算他们逃出这所牢狱,外人也不会接待他们。 所以这些犯者心中十分矛盾,既想要逃出牢狱,又惧怕牢狱外的世界;既怀念故乡家人,又对其畏惧。 每一日,在各国的牢狱之中都会有因为承受不住心中的压力而自缢的犯者,却从未有人为这些犯者打抱不平,几乎所有制定律法和掌管刑罚的人都认为这就是犯者应当承受的惩罚。 姬昱不知这些人中,有多少人是罪有应得,有多少人含冤入狱,又会不会有人在说假话博取同情;他只能作为旁观者在一旁观看,而后感悟得出道理。 恍惚间,他好似又明白了什么猛然站起,这番动作也引来了不少周邻犯者的注意。 有犯者不由得笑出声。 “哈哈哈,王子昱您这样的贤者是不是看到了蛇虫?那可是好东西啊,被这虫咬后可能会死,离开这该死的世道!” 又有人笑着附和。 “您可别觉得这东西可怖,这可是大宝物,它咬你你不亏,你吃它延年益寿啊!” 姬昱不再言语又低下腰身躺在席上盖上被褥。 “我不想说些什么话,我说的东西你们可能也不愿意听或是不想听,不用在意我的存在,夜深早些休息吧。”姬昱平和的说道。 可有些睡不着的犯者却不愿意了。 “好不容易见您说一次话,您难道就没有什么要抱怨的或是有什么想说的吗?” “就是就是,我也听闻过您是一个有智慧的人,能够解决很多问题,您怎么不知道自己为何来这牢狱?” “我看王子昱就是怕了,又不愿意与我们这些庶民交谈,就是看不起我等!” 周邻犯者又有了几分乱动的意向,说话的人也越来越多。 这些犯者本就失去了自由,对他们而言睡与不睡没有什么差异,他们更在意是否能有可以言说的理由和事情,一旦没有可说的东西,烦闷的情绪会使得他们失去生命的底线。 一个老犯却没有因此起哄,只是距离姬昱的牢房有着遥远的距离,连牢房的边角都看不到,想要说的话一直藏在心底。 如今众多犯者开始嘲讽姬昱,老犯好似感觉到如果再不说或许他一辈子也都不会知道了。 于是老犯用尽了全身的气力对着姬昱所在的方向大喊。 “王子昱,您是贤人,可否解答我一个问题!” 姬昱躺在床榻上,皱起的眉头在听到老犯的话语有了几分消散。 “有什么问题只管说吧。” 一时间,犯者都不敢再多说,想要继续嘲讽却又不知为何受到良知的趋势停止了闹哄的行为。 “我想知道像我们这类犯者,为何会押在这牢狱之中?我做过错事,杀害了他人,我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可现在后悔却是来不及了,您能告诉我们我们这类人关在牢狱之中就是因为不懂事吗?” 老犯问姬昱。 听到的犯者也都竖起了耳朵。 第三百一十二章 灵性(下) 第316章 灵性(下) “我之前就在思考这个问题。人具备差异性,并不是每一个人都生在富裕或是权贵之家,而不管是庶民百姓还是权贵世家,都有犯错的可能。 你们在关入牢狱之前,多数不知事态的严重,或是因为其他事宜牵扯,其原因就在于认知的不足和个体受环境的影响。” 犯者听后不再言语,连一丝声响都不愿发出,生怕听漏了姬昱的言说。 “有人生于贫困,父母无知不能给予他良好的认知与思想,他像一张白纸一般在世道沉淀,若是受到恶人影响,就会有恶行恶知,犯罪后来此不足为奇。 有人生于富裕,父母或许知道什么,却没有真的有过深刻的认知,在这样的一知半解之下,他或许也只能偏激的的思考事物。 除去先天的因素,还有后天性的成长环境,犯错时的冲动多种因素相互构成触犯律法的事态,从而遭受刑罚。 贫富之间的差异并不是说明犯错的特殊,并非只有庶民才会犯错,在实际上看,也会有权贵犯错,只是受到权益者的庇护于逍遥法外。 百姓没有试错的成本,触犯律法多数会受到处罚,除去少数没有受到惩治的人,大多都会因罪定罚。 简单来说,你们受刑罚被关入牢狱之中,就是认知不足,没能在未犯错前醒悟。在此的前提下是没有人去陷害,你没有无意走入他人所设下的陷阱。除去这些特殊原因,大多数人都是因为没能醒悟而抱憾终身。” 姬昱的话说完并没有多少人惊奇,刚开始还有些新奇的人听得头脑发胀也思考不出是什么道理。 于是有不明白的犯者不屑一顾,哼声说道:“您这些东西说了与没有说一样,我们这里的人大多都没有读过书,也不认识字,更没能像您思考那般深刻,您让我们醒悟?我们又怎么能够醒悟?!” “没读过书也能醒悟,道理并非只有读书才能得知,当你现在抱怨后悔时,不也是一种醒悟吗?” 说话的犯者在黑夜中涨红了脸,赶紧为自己辩解道:“我后悔是因为我没有早一些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说着说着,他发现说的这些东西是姬昱所说,又连忙闭上了嘴。 姬昱叹了一口气。 “这也就是我为何一直不说话的原因,你们也有思考的权利,可却总会抱怨后悔,不能总结过去,还陷在过去的痛苦中无法抽离,你们这样又怎么能够得到醒悟之后的道理呢?” 老犯向姬昱的方向叩首,认真的说道:“您说的有理,可我们已经是无法改变了,做过的行为无法再重来,我们这些犯者也只有承受这无尽的黑暗与痛楚了。” 姬昱没有多作解释,犯者的认知和偏激使得他们不能站在同一种角度说话,就算说的再多也是无用功。 他所悟并非只有这般深浅,作为一个在道中徘徊的人,他能够看得更为长远。 犯错、害人、迷茫、叛逆....这些种种事宜都能归结于一点,那就是没有开窍,或是说为没有灵性。 人在孩童时期没有灵性,人就是懵的。不会有多余的心思去认识这个世界,不会深思自己的未来,不会多愁善感去理解感情。 在年幼、年青的时候没有灵性,长大之后在世道中寻求便是更为困难,人会陷入利益的争斗和名誉的争夺,不知不觉会忘记自我的本性,以世道所主流的人情世故看齐。 这些没有灵性的人,在经历痛楚的事物或是有大起大落之时,需要自己面对事情或是承担责任,才开始成长。从而有了自我的意识,有了自主的想法,有了自己的思想; 可这个时候得到的灵性却是太迟了,忽然的开窍只是半成状态并不长久,就如同犯者抱怨过去却不能进行深刻的思考,抱怨之后面对现实又消散了从悔恨中得出的认知,一遍又一遍的重复。 灵性可遇而不可得,正如面对孩童所经常提倡的好好学习,在不理解的年纪也只会一笑而过,而具备灵性者通常不用说明,所拥有的才能更是寻常者难以企及。 大多数人都难以追寻到自己的灵性,天赋的差异和天生的思想不同,灵性也具备不同的效应,以姬昱的话来说,灵性就是道心,适宜于自己所追求的道的本性,可又有谁有着如同他这般认知,能够明悟出道理和直视本心的呢? 以家庭关系说明或许能够更好阐释。 父母总会将自身的思想强加于孩童之上,让他学习、做事、务农,不同阶级的人教育孩童的方式虽有不同,可多数也都是用自我的方式教育孩童,以言行劝谏,以规则束缚。 在这种环境下成长的人,灵性天然受到抑制,如是父母过于苛责,更是物极必反。以规则束缚孩童,自身也必然要受到抑制,想要做好榜样,需要言传身教,不能在孩童面前显露出半分劣迹,散发半分不良思想。 这类律人作为教育的方式便如同训练兵士,只教会他如何做事行军,却从不会教育他领军打仗的本领;孩童的成长就像被人推着行走,顺应父母和世道的规则生活,一味在规则之中成长,又怎么能够对自己思考深入、追求自我呢? 律人易,律己难,难如登天。 姬昱是一个生而知之者,在此世降临之时就已经有了自我的思考,没有受到过多规则的压抑,他才能突破世俗的枷锁,找到超俗于世的真理。 可要是其他人呢? 在孩童时期就受到父母和规则的约束,在幼年时期就没有对自我进行支配的权利和时间,所生有的人格发育也必然迟缓得不到完善,还怎么去追寻自我的灵性呢? “若是人人不用约束,尽情做自己在一个没有战乱和争议的国都生存,那应当是最为美好的吧?我现在更理解老子了,也不知道在以后还是否能够看到他,或许这个时候的我和成道的他会有诸多共同言语吧。” 姬昱在黑夜中思索而眠,其他的犯者有些还在品味姬昱所说的话,有人早已不放在心上安然睡去。 正如姬昱所想,对于不求道的人说再多也没有用,如何把先进的思想传给愚蠢的人呢?愚蠢的人还会以为这些东西是有害的哩。 我只说明了灵性没有说明教育,因为这问题涉及太深了,实在不想多说,可以参考八股文造成的影响... 思想深远的人看到的事物越多,能够改变的东西却很少,如果姬昱没有身份,最多也就只是一个思想家而已吧。 第三百一十三章 夷皋 第317章 夷皋 阴暗的牢狱之中,一个黑袍少年提着油灯照在昏暗的牢房,被灯火映照到的囚犯不敢言语,似乎有着渴求,可却无论如何都张不开嘴。 或是因为害怕,或是因为畏惧。 那盏灯火在昏暗之中异常明亮,只是过于炽热的光线让待着久的犯者都无从适应。 那人似乎在寻找着某一股目标,从过道一直张望打量,终于在过道的中间停下,正是姬昱所在牢房。 一双幽明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姬昱,似乎是在嘲讽姬昱落得如此的境地。 “没想到您也有今日,实在令人意想不到啊。” 姬昱在牢房之中待了三日,已经适应了昏暗的环境,一时之间被明亮的灯火照射,眼睛都有了几分刺痛,随即以手挡在额前,缓缓的适应光亮。 他虽没有看到说话的人,却听得清楚。 “夷皋,想不到你都学会偷摸溜出宫,这几日可有好好温习诗书?” 姬昱温和的说道。 正如他所料想,来这里看望他的人正是晋侯夷皋,穿着一身黑袍,手提雀铜灯。 “您为何不惧怕这样的环境呢?难道您真的没有惧怕的事物?” “我也会有惧怕,不过这类环境的艰难我却是不会惧怕,反倒是您,此地浊气甚重,您要是长待着这里反倒会生病,早些出去吧。” 夷皋摇了摇头,将手提灯放置到一旁的角落。 “您说什么都有道理,我真想看看您的心和我们这类常人究竟会有何种不同之处,为何您就会懂得那么多呢?” 姬昱此时也已经适应了光亮,如同琥珀的眼睛看着一身黑袍的夷皋却是笑出了声。 “您还是那般小儿女姿态,穿着一身黑袍就以为混出宫了吗?您的身份非同寻常,何必这样遮遮掩掩?” 夷皋脸色有些发红,又质问道:“今时不同往日,你现在是为囚犯,而我的身份比你要高大许多,你应当尊敬我、爱戴我、不可忤逆我!我要你说为何懂那么多道理,你却反而质问我,你难道不怕受到惩罚吗?” 姬昱一脸平静,在牢房之中施展不开,只好又靠在墙上。 “您不必执着于外向,应当看看自己缺少什么。至于惩罚,您来此也应当不只是为了嘲弄我吧。” “我来此确实不是为了看您的遭遇,您能否告诉我,赵盾和我谁才是晋国的主人?” 此言一出,一些窥听的人都吓得躲到角落,连呼吸都十分小心。 姬昱平静的说道:“自然是您。” “那你为何不肯帮我?一直跟着赵盾能做什么?赵盾能够赋予你爵位和富贵吗?赵盾能够让你成为晋国的座上宾吗?你明明知道赵盾只是一个卿士,却要帮他,将我又至于何处?” “我做事并非看重利益,您身份尊贵,却总是以情绪用事,这样是不能处理好政务的。” “那您呢?您不也是情绪用事,在朝堂上张口废除改进?您知不知道有多少卿士看您不爽?” “正是因为我知道其中的利弊,所以在言说之时才会无所顾忌,而您不一样,您是君主,其他人是臣子,臣子建议是为本职,采纳与否是君主之择;您现在还没有能够作为一个君主的担当,军帅也自然不会让权给您。” 夷皋依旧止不住的摇头。 “和你说话是我的最大错误,你不应该教我你的那些道理的,在我看来都是糟粕和无用的礼术,以你现在的下场就能说明,你所坚持的东西根本就没有什么用,你真以为能够改变天下?笑话而已!”夷皋边说边笑,肆无忌惮的说着由心的话。 “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坚持,您信或不信是您的选择,而我做或不做,是我的道路,您觉得我没用处,又借此接触我,还不是想让我投靠您来制衡赵军帅,可您找错人了,我的心不在争斗,只在民生或是大义,我遵从自己的道,如果违背了我的道义是不会做的,您来看我也是做了一个错误的选择。” 夷皋张口预进行反驳,可看着姬昱一副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所做都是无用功。 就像是一把刀刃去斩断水,或许只是在那少倾时间得到逾越,可水依旧如同往常一般流动。 “你都知道,你都知道,为什么所有的人都在帮赵盾而不愿意帮我~!”夷皋忍不住愤恨的大吼,颤抖的手指着姬昱接着说道:“你知道我为何连老师都不愿意称呼你吗?你太骄傲了,对所有事所有人都温和而又疏远,不接近不站队,不说不做不言,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 姬昱叹了一口气。 “您只会看外在,可很多事物不能以外在来进行决断,您想看到所有人对您阿谀奉承,可其中又有多少的真心人?卿士不信服您,是因为您没有拿出与之相比的能力和英明,只会小肚鸡肠怨恨他人,而不多想为何自身不受尊重;赵盾掌权有错,可如果赵盾不掌管权势,这晋国的社稷就都会崩坏了。您这五年来可算是一点东西也没有学到啊!” 夷皋气得拿着手不停的指着姬昱,稍微整理了思绪才接着话继续说。 “太傅,你的那些道法、发明都是下流!你教给我东西都是糟粕!你教差的,我却学到了更好的!你教我仁义圣明,我却知道成王败寇,我和赵盾是为死敌,只有他在我就一刻都不能掌权!你教我要爱护百姓、去爱晋国所有的人,我却知道君主无情,前路若遇阻,挚爱亦可杀! 你说得那般有爱、那般具备道理,可曾看到你的热情?可曾看到你去爱所有人? 你只会在那里说,只会装作一个热情的人,可你的血就是冷的!你和我一样,都看不起着世道的所有人! 怎么样?太傅?这五年的授业,我可胜于蓝?可称太傅的心?你告诉我啊!” 姬昱看着宛若癫狂的夷皋闭上了眼不忍在看。 “你走吧,就当我从未教过你,你不是也说我教你的东西也只是无用吗?你不需要我。” 第三百一十四章 恶果 第318章 恶果 夷皋红着脸喘着气走出进入牢狱的铜门,看着在外望风的屠岸贾情绪总算有所缓和。 “您没事吧,我在外都听到着牢狱之中的声响,虽没听明,可应当有不少的犯者听到了,您觉得应当怎么做?” 屠岸贾在一旁提醒夷皋,说明来此闹出的动静,暗示可能有人全听到了,或许会引来不少的麻烦。 只是夷皋眼中寒芒一闪。 “将这些犯者一个一个杀掉,只要他们都死了,就不会有人知道这件事。” 屠岸贾也被惊得后退几步。 “您当真要杀这些犯者,可要是被赵军帅知道了...下臣担心。” “寡人要做什么赵盾还能管我不成?我说杀就是杀!现在是夜晚,正是杀犯者的好时间,叫外面的狱卒把这些犯者拉去竹林,我还没有亲手杀过人,正想试试是何滋味。” “唯命!” 屠岸贾没有拒绝,在来此之时就说明了身份,狱卒也没有拒绝的余地,只能按照夷皋所说,号召几个守夜的狱卒一同进入牢狱之中拉走犯者。 犯者起初还有些后怕,只是看狱卒拉他往外走不由笑了起来。 “大人,您带我去哪?是我表现好能出去了吗?” “正是拉你出去。” 其余一些犯者还搞不清状况,可看着一个个犯者被拉走也察觉到了什么。 “我不想走啊!我想要留在这里!” “不行,你若是不想走我也就只好把你的尸体带出去了。” “大人,我们到底是去哪?是要流放吗?我还想待在牢房里。” “这可由不得你作决定。”狱卒强硬的拖拽,把囚犯拉出牢房,而后往外走去。 每过一段时间,就会有几个狱卒拉着囚犯出去,他们身上都沾上了不少的血腥,面目狰狞的样子引得牢狱之中的囚犯大肆哭喊。 姬昱好似明白了什么,看着那些一个个逝去的生命,还是闭上了眼。 他知道了这是夷皋所下达的命令,他想把事做绝,因为这些囚犯听到了他们不应当听到的。 “明日记得叫人清理一下牢狱,没人之后也该好好清洗了,到处都是一股臭味,我不想在往后闻到血腥味。” “我们会的。”狱卒叹息一声,在姬昱身旁的牢房中拽出囚犯,而后径直离去。 这是一个不公平的世道,姬昱的存在也不公平;他身份特殊,就算有刑罚也不会落到他的身上,最多就是承受环境的苦劣;可那些无助的囚犯,却没有太多的选择。其中有一些人是真正含冤入狱的,可还没有等到他洗刷冤屈,就被狱卒拉走,也不知道尸体会落在何处。 随着狱卒的拖拽,这些囚犯被拉到了牢狱之旁的竹林。 为了不闹出动静,囚犯被拉出来之后还会在口中塞入一大块脏布,使囚犯不能言语。加上囚犯本身携带的脚镣和和缚手,也不用多作处理就拉到了竹林。 夷皋看着脏乱的犯者,心中的厌恶使得他皱起眉头。 “这些囚犯早就应当该杀了,还留着作甚?” “启禀君上,这些囚犯吃的都是我们的剩菜,饭食也是,这类人与豕没有任何区别,您想要出气或是殴打都不成问题。” “我不想脏了手,可有利剑予我试试手。” “自然是有的,只是您可别杀太多,把牢狱的囚犯杀完了可不好与上面交差。”领头的狱卒好心的提醒。 夷皋却是因此踢踹了他一脚。 “我是晋国的国君,为何你们总想说那些什么卿士管理?这个国家都是我说了算,区区死囚,我不可杀?不然杀你试试手?” 领头的狱卒缩了缩脖子,不敢再多作言语。 少年晋侯夷皋心情激动的举起剑刃,对着屠岸贾说道:“看看我的力量!” 夷皋挥动剑刃,笔直朝着一名束缚手脚的囚犯砍去。 剑刃砍在后颈的骨头上,与剑刃相互作用,一股反震之力让夷皋疼的松手。 那名囚犯却没有第一时间死去,发出凄惨的呜咽声,由于被塞了一大块布,大部分声音无法发出,可呜咽声和身体的颤抖却是实实在在的。 “好好好!这样的游戏才合我心意,这次是剑刃不够锋利,我没有找到合适的地方,换下一个。” 夷皋又看向下一个囚犯,虽然身体浑身颤抖,却没有说任何话,也没有哭泣,甚至连呜咽声都没有。 他让屠岸贾扯掉囚犯口中的布条,问道:“你为何不向我求饶哭泣?你不是在怕吗?” “您杀了我,了结了罪恶的生命也不枉此生,能够被您这般身份的人杀死,是我的荣幸。” “说得好!我要把你留到后面,先用其他人练练手。” 屠岸贾和过往放置囚犯的狱卒都不禁开始发抖,连看夷皋的勇气都没有。 黑夜下,少年心中的恶魔彻底苏醒,拿着屠刀在月下施展起不久前学来的武艺。 “屠岸贾,这是下军将所说的劈砍!这是斜刺!这是平削....” “屠岸贾,我玩累了,你来试试。” “你们为我做事的我都会给予你们恩赏,都过来试试,让我来看看你们平日是如何对待这些死囚的,这些死囚就应当这样杀死,不让他们危害晋国,你们说我这样是不是在做好事?!” 竹林之中,黑红色沾染了一片土地,渗着泥土往更深处渗透,空气之中弥漫着刺鼻而又带有土腥的气味。 现场不可描述,只知道除去夷皋之外的人都十分害怕。 在事后,夷皋对着这些狱卒说道:“我现在有些乏了,也是时候要回去,你们自己挖个坑把这些尸体掩埋。” “我....下..下臣尊命。” 从圜土走出,夷皋心情大好。 “屠岸贾,这才是我作为国君的意义,能够支配他人的命运,这就是掌权者!我身为国君怎么能受那些臣子的摆布,我四岁就担任了国君,可你看哪些国事是我做的,他们只会盗用我的权势,是为不臣!你要好好为我效力知道吗?” “下臣明白。” 屠岸贾颤抖着手,他也参与了月下的恶事,手上沾有了血腥就无法洗刷。 现在看来,夷皋这个晋侯也不是随意糊弄的,他让他们这些臣子作恶,就是彻底绑定于他的派系。 “我和赵盾都小看您了。”屠岸贾心中仍有恐惧。 能够掌握一国的权势,你又会做什么? 私有的权势放大了他心中的欲望,夷皋没有对自身进行克制,酿成恶果之后又会如何呢? 第三百一十五章 赵盾 第319章 赵盾 次日清晨,牢狱之内静得诡异。 姬昱没有能够参考的时间,在牢狱之中只能通过窗外透过的光线判断大致判断此时应当是朝会的时间,以往的他都会在这之前醒来。 整个牢狱之中没有任何人的声音,只剩下姬昱自己自然的呼吸。 昨日还能偶尔听到一些抱怨声和若有如无的叹息,在如今已经没有任何人能再度言说。 一眼望去,目光所及的牢房都空无一人。 原本还有几十人的牢狱内,现在只有姬昱一人感受牢狱内的孤独。 狱卒每日会在早班的时候检查一次牢狱,尽管现在已经没有囚犯,可姬昱还在,每日的工作自然是必不可少。 姬昱知道昨夜发生了什么,虽对这些犯者没有过多的同情,可他还是带有些许的感伤。 只是他更多是为他的弟子夷皋感伤。 “这下赵盾和夷皋怕是又要闹出动静了,一个控制欲强,一个争夺欲强,他们之间谁知道会闹出什么矛盾呢。” ———————————————— 朝堂之上,赵盾依如同往常一般把持着朝政,只是君位上的夷皋却是有了几分疲惫,看起来睡眠不足,眼角还留有一层淡淡的黑印。 “君上,您今日看起来气色不太好,可是有身体不适?” 夷皋强睁着眼睛,尽管看起来不太对劲,可还是用平常的语气说道:“军帅,寡人只是近来学习武艺,身体有些疲惫,您大可不用担忧。” 赵盾了然点头,虽有疑惑可也没有多想。 “您习武也不能长久磨炼身体,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能太过劳累了。” “我省得,军帅。” 赵盾闻言也不再言语,接着说明近来晋国各地的情况和下达相关的政令。 朝会按照往常一般结束,赵盾也按照往常一般怀揣着心事离开。 中军将作为六卿之中把握朝政最大权力的职务,自然有着数不清的问题,赵盾每日都会迎接新的麻烦和头疼事,久而久之不管在哪都皱起眉头。 正要离开之时,主管刑罚的司寇却低着头在路口阻拦赵盾回家。 “军帅,有件大事不知是否应当告诉您。” 看着犹犹豫豫的司寇,赵盾皱起的眉头更深了。 “您来此拦我所为何事?但说无妨,要是涉及到其他卿士,我也会秉公处理。” 司寇更加犹豫了。 “这不是一般的卿士犯错,而是关于君上。” “什么?!” 司寇低着头不敢直视赵盾,他也是今日一早收到狱卒的告发信才知道这件事的,在朝堂上想要说明,可涉及到的是他们的君上,他也不知该如何是好,是能来此询问赵盾。 “君上昨夜潜出宫外,去往圜土,斩杀囚犯三十余数,如今牢狱只押有王子昱一人。您说这样的事应当如何处理?那可是我们的君上啊。” 赵盾脸色一变,复杂的看着司寇。 “此事可还有谁知晓?晋国的名誉不容败坏,君上也不能留有污名,只是一些死囚,就由他去吧。” 司寇郑重的应声行礼,也不再多问,连忙告辞离去。 赵盾转身看着偌大的王宫,随后又摇了摇头。 “您现在还是这样的小儿女性情,如何能够担得起晋国的重任?我又怎么能放心的把权势都交予你?” 一声叹息之后,赵盾走去马厩,乘马车离去。 御者见赵盾脸色不好,连忙问道:“家主,我看您回来之后都不愿意说话,这是又遇到什么烦心事了吗?” “我每日都有烦心事,只是今日的烦心比以往的多,安心驾车吧,回去之后我还想要去拜访几个卿士。” “听从您的指令。” 赵盾此刻无比忧心,他太累了,太忧愁了,身上的负担太重了。 只是一时闭眼,赵盾仿佛又回到了晋襄公临死前对他的嘱托。 襄公卧病在床榻之上,显露出的寝衣有些褶皱,似乎是他因为病痛不断翻身难以承受痛楚。 襄公就那用那无力而又惨白老态的手指着赵盾,一言一语、一停一顿。 “你要照顾好夷皋,他要成材,就是受了您的赐予;要是不成材,我在黄泉之下都要怨恨您!” 赵盾猛然惊醒,回过神来才发现在马车之上。 一时难以适应的他连忙用手拍击心口缓解情绪,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冷冽的空气。 “您没事吧,是否需要我停在路边?” “没事,只是一时疲惫恍惚睡去,脚下踩空惊醒。” “原来如此,以往我也有过如此,在睡梦之时梦见什么已经忘记,可是对那脚下踩空的事宜却是记得清楚。” 赵盾只是在少许时间,就恢复了往常的模样。 “现在已经无事,回去吧,我还要拿一些东西作为礼物拜访其他卿士。” 御者见赵盾又恢复那般认真严肃的模样,也不敢再说胡话,恭敬的应许。 只是在赵盾深邃的眼神之中,却是藏着快要落下的眼泪。 赵盾平常不言苟笑,这不是说明他不近人情。 以往的他热情友善,现在只是把情绪全都藏在了心底。 “襄公!我对不起您的赏识!夷皋现在犯下的过错都是在于我的纵容和教育的不当,没能看管好他。现在杀些死囚不会被他人发现厌恶,我就怕有一天他会更得寸进尺去谋害他人,从而让宗室蒙羞啊!” 赵盾此刻无比悔恨,可在当即又想到了一直跟在夷皋身边的屠岸贾。 “先克啊先克,你死之前还给我留下这个烂人,可真像你啊,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也是该给这个人一定的提醒了,我赵盾提拔他可不是为了看到现在这般。” 赵盾冷静的思考,又拜访了几个卿士说明政务的事由,又处理了一些军务事宜,乘车去往城北。 在屠岸家,他会见了屠岸贾。 “我原本以为你是一个聪明人,可没想到你和先克一样都是无用之人,我让你看好君上,你就是这样看的?” 屠岸贾紧张不已,隐隐中知晓了赵盾已经知道了夷皋所为,当下承认。 “君上生性好动,下臣不能阻止,只是没想到是去牢狱中找王子昱,或许是因为交谈生气,就杀了其余的囚犯。” “你倒是实诚,可你既然知道这样不对容易惹人口舌,为何不阻止?” “我...下臣也是也劝了,只是没能起作用。” 第三百一十六章 刺杀 第320章 刺杀 牢狱之中,经过了狱卒的清理,腐气已经淡去了些许,蛇鼠的残肢也被清理干净没有引至蟑螂,也不会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在半夜惊扰。 姬昱在牢房内无比清闲,他不是那些无所事事的囚犯,每日会不定时的做做俯卧撑和进行冥想,在无人打扰的情况下,他反而感受到了那些超脱于世俗的悠然。 可这不是他所想要的生活,目标尚未实现怎么可以陷入清闲? 他期望阅夫子能早日安排劫狱或是其他行动,可中途发生的插曲却停缓了脚步。 夷皋入狱看望,在姬昱的意料之中,可对其他囚犯灭口却让他也意想不到。 牢狱之中没有了犯者,又有谁能够为他作证? 姬昱必须承认,计划和想象并非会像所设想的发展进行,世间的所有事都具备不确定性,这是不变的道理。 可如此一来,姬昱又如何能够逃离这处牢狱?逃离这本就不属于他的晋国? 在冥想时,他也曾设想许多,可都被他所一一推翻。 人只有承认自己的不足才能够进步,姬昱设想再多也不会比及现实所发生的变化,人是动态的,计划是静止的,计划又怎么能够比得上人的变化呢? 在无比的清闲之中,他没有去多作想象,等待着合适的机会。 他知道阅夫子必然会安排,虽然无法沟通交流,可有安排就是有机会、有变化。 所以他在等待着那样的变化。 ———————————————— 内宫宫寝。 夷皋在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之后心态也随即发生改变。 他越来越有底气,越来越渴望着权势。 从小担任国君的他无比清楚权势的重要,国君的权势是他的,谁也抢不走,就算赵盾一直不肯让权给他也没有用。 “赵盾只是为我做事的卿士,你说为何总是要在我之上呢?你说为什么?” 夷皋问身旁的内侍,内侍也被吓得不敢动弹。 “下臣不知,军帅应当是想要在您更成熟的时候再把晋国的大权交予您。” “寡人现在还不够成熟吗?你看寡人像是什么都不懂的样子吗?” 夷皋对着内侍大声斥责,手掌伸出袖口,张手就是想要打人。 内侍也见怪不怪,任由夷皋打骂。 “下臣当死,请君上原谅我的罪行。” “既然你要死,那你就死给我看。” 内侍被吓得一愣,嘴角都直打哆嗦。 “下臣不敢,下臣只是在说笑,下臣还不想死。” 夷皋不屑的冷哼。 “我听闻,以往的士子都是以名节为重,哪怕是国君叫他去死,他也不会有任何的怨言;没有多作言语就自我了断,你看你那个样子,我就知道你是一个小人,怎么能有古之大夫对名节的情操?” 内侍面色涨红,却也不敢言语,生怕因此而再度激怒夷皋。 “我看你也不敢,就这样算了,看来我的身边连一个愿意为我赴死的人都没有,我这样的国君还有什么用?连朝政都是赵盾在把持,要是他有逆反之心,这晋国有谁能够治他?” 内侍只是一个小官吏,可听到夷皋的话也忍不住当即怒喝。 “要是赵盾那个伪君子敢要逆反,下臣第一时间就去杀了他,绝不会让他谋害您! 下臣虽只是侍守之官,可对于名节也同样看重,下臣不想死是因为家中还有母亲,要是真有国难,不惜此身也要保卫这个国家,保卫您这个国君!” “好好好,我会安排人照顾你的母亲,你只需要去暗杀屠岸贾就可以了。” 内侍一脸错乱。 “您不是说是赵盾想要谋逆吗?这与那屠岸贾又有什么关系?” “这屠岸贾你觉得他是太傅还是内宫的大妇?他为何能一直在内宫走动,还不是因为赵盾!屠岸贾是赵盾用作监视我的工具,此人不除,当为大患! 我是晋国的国君,可你看我身边可有亲信之人?她们都是赵盾用来视察我的人啊! 我现在才知道在宫中还有像你一样对晋国忠诚的守官,若是我能掌握大权,必然提拔你为卿士!” 内侍暗自吞咽了一口唾液,心情澎湃。 “下臣定然不会辜负您对我的信任,我一定砍下屠岸贾的头,请您放心!” “届时屠岸贾与我学习武艺,你便躲在暗处,找准时机一击必杀,我摆脱了赵盾的监视,也就能够夺回大权了。” “是!” 看着心情无比激动的内侍,夷皋不免觉得有几分可笑。 只是他不会把他所想的东西说出来。 在安排了好事宜之后,夷皋让内侍躲在暗处,他与屠岸贾一同与下军将学习武艺。 说是一同学习,大多时候都是夷皋一人摆弄刀戈,屠岸贾在一旁叫好。 内侍在暗中看得无比清楚。 “这屠岸贾真不是东西,果然如同君上所说是赵盾派来的细作,为了监视君上的活动,连比试刀戈和弓箭都不愿意,还算是什么学习?!” 下军将栾盾走出庭院休息之时,内侍总算有所行动,根据夷皋的说明,栾盾也是赵盾的人,一般在训练比试的时候都不会多看,会去往院中休息。 内侍在张望之后也确认了这样的事实。 “这个栾盾也真不是东西,说是教导,连看都不愿意看!” 正是因为他的怒火,内侍也不再多想,拿着短刀一步一步走到屠岸贾的身后。 “小心!” 夷皋对着屠岸贾大喊,随手拿起长戈投掷给屠岸贾。 内侍一时之间被夷皋的话所震慑,他还在想为何君上会不按照计划中所说把这些监视他的人都除去,然后出宫找支持他的人一同对抗赵盾,从而掌握原本属于他的权势。 “您...” 还不等内侍多说,夷皋就拿着刀向内侍砍去,屠岸贾也拿着长戈刺向内侍。 内侍反应不及,被锁定住身位,面对两面夹击,他还是第一时间拿着短刀向屠岸贾劈砍。 屠岸贾被砍到手臂,而内侍也被长戈洞穿腹部。 “快来人啊!” 夷皋连忙大喊。 一时间,夷皋被刺杀的消息传遍了内宫,所有的卿士都难以相信。 据传,那名内侍在死前还不断呼喊着“赵盾、军帅....” “难道是赵盾想要刺杀君上?!” 谁也不知道,内侍在看着夷皋对他动手的那一刻,已经明白了什么。 他临死之前说了两句话。 “君上,古大夫之风...”这一句话是他对着夷皋而说。 “命令我刺杀的人,是赵盾、军帅,命令我刺杀...赵盾、军帅...赵盾...”这重复几遍的话是在众人赶到的时候而说。 第三百一十七章 立场 第321章 立场 姬昱不知道牢狱外发生了什么,可看着狱卒在探视的时候总是心事重重,也预料到外界发生了大事。 “您能告诉我外面发生了什么吗?看你们来往之时都带着担忧,发生了什么大事?” 狱卒刚清理完一处牢房之中的草堆,正是劳累之时,想要述说心中压抑的情绪,而姬昱的问询便是最好的理由。 “您不知道,从昨日开始,宫内外就闹出了大事!原本是宫中内侍竟然去刺杀君上,好在有着下军将在场不然可就遭受到了不测。谁知那内贼在死前口口声声说这都是赵军帅对他的命令,现在谁能说得清这其中关系?此事甚至连城中百姓都知晓了,您说应当如何是好?” “此事确实非比寻常,也难怪我看您今日也闷闷不乐。赵军帅的为人我是知道的,不会做这样的事,可面对有人诬陷也百口难辩,这其中必然有小人从中作梗,可惜我不能出去,不然必定要为军帅发声。” “您是一个贤人,自然能够看明白,可大多数的百姓都没有见过军帅,更不知他的为人,谁又能为此事做主呢?连君上都敢刺杀,背后谋划的小人定然有着不俗的势力,除去军帅,这晋国之中又有谁敢呢?军帅现在就算是能去为自己辩解也难以让人相信了。 要是有人像您一样相信军帅不会去行不臣之事就好了。” 姬昱看着真情实感为赵盾忧心的狱卒也有了几分赞赏。 “相信军帅的为人,这一点您就已经超过了许多人了。您若想为军帅打抱不平,可为我取来纸笔,我写一封书信即可公之于众。” 狱卒闻言也立即起身去牢狱之外拿纸笔,牢房内的姬昱却释然的笑了起来。 “我还想不明白阅夫子您会如何去做,没想到您就闹出这样的事。夷皋无谋,屠岸少智,也只有您用我给您的乌让夷皋去做这样的事,虽然不知您是如何设计的,可这确实是一个好机会! 赵盾如今被诬陷,名声受挫会给晋国带来巨大的影响,一些别有用心或是思想狭隘的卿士会在此时反对赵盾当政,给予了夷皋一定的自由,在这段时间,是闹大事务和借此闹事的最佳时机,我好像明白了。” 姬昱目光灼灼的看着窗外,心中已然也有了计划。 他在牢房之内虽然没有受到侮辱和饥寒,可自由受到限制却是对他的最大伤害。 想要有所作为,必然要立足于实际,从现实中处理事务。以他如今的能力和眼界,也做不到在牢狱之中指点江山就能够平定天下。 没有立足于实际,就像在水上行舟没有船只,只会在深水中溺水而亡。 姬昱并非是全知全能,也不能做到在视野和身躯受到限制的情况下改变世道,他最多能像文王一般在牢狱中推演易,可这并不能给他带来实际上的效益。 所以他想要回归到现实,不受牢狱的羁绊。 而他现在就想到了借此机会逃出牢笼的方法。 狱卒拿着纸笔匆忙的小跑到牢狱之中。 “王子,这是您要的纸笔,这小地方没有多少人用纸,也就这几张了。” “放心吧,我写完之后,你即可在外告知于那些读书人,让他们明白其中的厉害关系。” “您是贤人,我自然相信您,您就快点写吧,写了之后我让他人去看,去抄写分发,一定能够制止这些声音。我相信赵军帅是不会做不臣之事的。” “您让我想想再写,我知道您很急,可现在先别急。” 姬昱将纸铺在地上,拿起笔细思琢磨,考虑清楚才得以下笔。 “赵盾为中军将,多年为晋操劳,于先君离世前就已是安居于中军将之位,是他支持晋侯夷皋登上君位。赵盾勤勤恳恳,无逆反之心,更不可能引用内线去刺杀;要是赵盾逆反之心,大可以死士在晋侯狩猎时伏杀,何必在内宫让内侍进行刺杀,反而还因内侍而暴露自己。所谓内侍刺杀失败而说受到赵盾指使,是为内侍栽赃陷害,其目的就是为了混淆视听,不让其他的调查清楚。” 姬昱写完最后一字,将其交给了狱卒。 “这便是我的想法,您也可以将此书抄写,让更多的读书人知道,用读书人的力量去平息本就不合理的闹事。” 狱卒只是一个下层的基础官吏,虽然认识几个字,可也只是能看得一知半解。 密密麻麻的字迹气势非凡,哪怕他并不全识,也能够感受到其中的力量。 “我...有些字看不懂,不知该怎么说。” “没事的,不是还有人相信军帅吗,让识字者复述抄写即可。” “我明白了。” 狱卒带着必然的决心拿着纸笔离去,从他坚毅的眼神中能够看出,他是真心的。 赵盾为晋国操劳已久,或许百姓都不一定知道他的名字,可对于官吏和知情者来说,赵盾的大名却是非比寻常。 襄公时受到重用即开始大展身手,晋国能延续繁荣和富强离不开他的种种变革和调节。 昔日齐桓公称霸之后齐国强大却不能延续,身死之后齐国也开始衰退。 而晋文公称霸,留下的遗泽却是延续至今。晋国能够强大至今,功劳不在晋侯,而在于贤才的卿士。 晋国先后郭偃变法、五贤强国、赵盾监国,有这些贤才才得以延续晋国的辉煌。 如今说是赵盾想要谋害晋侯,一般人自然是不会相信,可他们也没敢发声,要是站错了队可就难以下台。 在混乱的世道中,有人不持有己见,见风使舵听信他人的话;也有人不敢坚持自己的看法或是相信他人的说明,想要等到事件平息之后再进行讨论。 也正是因此,在舆论兴起之时,少有人站出身为受害者或是加害者进行辩护,一经辩护,就成了站队的立场,从而得罪了许多许多人。 在这样的情况下,一个主动发声者十足可贵,尤其是他具备身份,能借此以他的名义表现立场。 姬昱不深究权势和人情世故,可他知道,刺杀者不会是赵盾,不然他也不会让夷皋安稳的坐在君位上了。 第三百一十八章 谋划 第322章 谋划 “我知道晋国根系复杂,有不少的人都想要上台抢走我的位置,可这些人我都看得好好的,应当不是嫁祸于我的人,那这背后究竟是谁在对我下手呢?王子昱的无端入狱是否被他们陷害,可这样的目的又是为何呢?” 赵盾在赵氏的院室之中思索。 身受舆论的风波,赵盾在朝堂上也被人问询刺杀之事是否为实,哪怕他说得再多,那些与不是一个派系的人都站出来反对,也因此他受到抑制,又被夷皋问询。 “军帅,您是有意害我的吗?还是那内侍在陷害您?可您也说不清,不妨回家休息几日吧。” 也因为如此,他回到了赵府,原本忙碌的他也难得悠闲,可他却没有因此而感到喜悦。 对于一个习惯忙碌的人来说,是耐不住闲暇的。 所以赵盾一直在想,是谁想要害他,晋国还有什么是超脱他的掌控? 在面对关乎于自己的流言时,赵盾才想到在他所掌控的晋国之中,竟然还隐藏着如此的势力,能够陷害王子昱,刺杀晋侯,陷害中军将。 他是谁?又为了什么?这样做会不会危害到晋国? 赵盾越想越头疼,甚至到了因此吃不下、睡不着的地步了。 “会是夷皋吗?他想要掌权,我又阻挡了他的道路,现在他又如此凶虐,如果真是他的话,我又该如何面对呢?” 赵盾思索一刻再度摇头。 “不会是夷皋的,他虽顽固,可多年在我的眼下也没有接触过多的人,除非是那股不知名的势力主动找上他,可我为何不知道?” “不会是上军将....不会是....” 赵盾一个人一个氏族慢慢的排除,可一直到最后,也没有确定是谁在背后谋划。 “不应当,不应当,他没有权势的话如何能有势力去散播谣言?没有理由啊....” 越是想象自己所未能揭晓的问题,就会将问题不断放大,直到他也看不清。 没有人能够知晓自己所不能下结论的东西,明知道有人想要在背后谋害他,可他却连确定的能力都没有。 “王子昱入狱前是夷皋或是屠岸贾散播的流言,不久就在全国流传,会是他们二者之一吗?可如果这样一来,谋害我和谋害夷皋的人就不是一人,可谁会有那样的权势呢?” 赵盾一直在否定自己所得出的答案,不久之后甚至是连自己能够掌握什么都不能确定了。 “在我的管理下,晋国还有这般我所不知晓的势力存在,这是我的失职啊,他又是怎么进行沟通信息的?难道内宫和卿士之中都有细作?可他们这样做又是为了什么?是投靠了他国?还是只想让我下位?” 一直到黄昏,赵盾还在思考。 他不明白,更不理解。 为何在他执掌的晋国有他都不能了解的事物,还有谋划晋国当权者的人。 赵盾十分郁闷,脸上的愁容更是不能舒缓,紧皱的眉头让人不敢靠近,哪怕是家臣,也只敢送饭,不敢问询赵盾自身的情况。 “家主,在外有人为您说话,说您不可能是谋害君上的人,您要不要听听?” 赵盾的门客看着沮丧的赵盾十分担忧,在城中偶然得知消息,就来禀告赵盾。 “你说的谁,我不想听,现在我都不能确定在我们晋国背后,到底有什么样的势力隐藏。” “是王子昱,王子昱在牢狱之中为您正名,还让不少人帮您说话,要是这样的趋势持续下去,也不会有人怀疑您有不臣之心了。” 门客的话让赵盾的眉头有了几分舒缓之意。 “是他啊,王子昱可是我的女婿,为我说话没什么好奇怪的,只是那牢狱之中现在只剩下他一人,也不知他是否能够耐得住寂寞。” “您为何不去看望王子昱呢?” “你不知道我以往的事?以前是我时常拜访他,与他研习周礼,他虽有志向,可在晋国却是难以施展;他想要人人懂得周礼,都能够学会雅言,都通晓字义道理,这本就是一个愚笨的志向,可他却乐此不疲,又是着书又是发明;他的想法与我乃至于晋国都不一致,所以我当权之后就不再去拜访他了,现在你要我再去看望,我也会感觉难堪。” “您说的对,王子昱是一个贤才,只可惜所向不同寻常,想要追寻不合实际的东西,若是将心思放在朝政或是家国上,必然是能够重用的大才。” “真要如你所说,王子昱也就不是王子昱了。” 只有在谈及姬昱,赵盾才有着一时之间的放松,以往的他没有知心的好友,把姬昱当成了知己;可现在作为晋国军帅,还将女儿嫁给姬昱,若是还当姬昱是知己可就成了笑话。 他更多是将姬昱看成了他的朋友,仅此而已。 赵盾不知道的是,在这一日的夜晚,又有大事发生。 牢狱之外本应是宁静,可仅在呼吸之间,就有几个身穿黑衣的刺客翻墙拔刀与狱卒对峙。 “王子昱在哪?将打开牢门的钥匙交出,不然我们将你就地格杀!” 狱卒吃惊的同时拔出腰刀,手脚却不自觉的开始颤抖。 “你是何人?来此的目的可是想要暗杀王子昱?” “是又如何?快将钥匙交出,不然休怪我无情。” “我是不会让你进去的!” 狱卒大开弓步,放缓情绪专注于环顾刺客们的动向,他没有实战的经验,面对几个刺客更是难以比拼。 可他不能让人看出害怕,不然就会先一步衰败自身的气势。 见沟通无效,刺客也是开始向狱卒发起进攻,不一会,狱卒手中拿着的刀就被挑飞。 尴尬的狱卒被刺客按倒在地,其他的刺客束缚他的手脚。 “我们是有道义的刺客,不杀不是目标的人,我们只想杀王子昱,你告诉我们钥匙在哪即可离开。” 说话间,刺客在他身上都摸了一次,可都不见钥匙。 “你们是有道义的人,我也是有道义的人!快走,他们要杀王子昱!” 狱卒说完,当即咬舌自尽。 在不远处,拿着诸多钥匙连成一长串挂在腰间的狱卒同伴才匆匆赶到,他们还带了不少的人。 可惜在他们赶到之时,几个刺客也都翻墙逃离。 同伴们看着自缢的狱卒不知所措。 第三百一十九章 我将带头冲锋 第323章 我将带头冲锋 黑夜漫长,亿万星河点缀着夜空,数不尽的人类在此黑夜中沉眠。 可有些人却是睡不着的。 “你说什么,有刺客刺杀王子昱?” 赵邑之内,批阅完奏简的赵盾刚想休息,就听到了门客的急报,单是这一惊呼,他的睡意也就荡然无存。 “真是疯了,连王室的名誉也都不在乎么?” 门客也叹了一口气。 “好在发现得早,刺客没有取得钥匙,只是杀了把守牢狱的一名狱卒,可动静却是止不住,在圜土周边一带的百姓或许有不少人听到了风声。” “可这已经足够麻烦了。王子昱在我们晋国已经能算是礼器的象征,有他在我们晋国能算是礼义之国,况且他是王室王子,若是处理不好还会引来他国纠纷。 捧他起来的是晋国人,关押他的也是晋国人,现在要刺杀他的,应当还是晋人。只能尽量封锁消息了,民心为重,现在的晋国,也不知是遭惹了虫病还是我们自己人使坏,多事之秋啊。” 门客还有些疑惑,问道:“我们晋人应当不会这般使坏吧,我看是楚国的贼子或是外来嫉恨我国富强的恶徒。” 赵盾揉了揉额角,眼神之中都略有疲惫。 “你不会懂的,有些人看着深明大义,背地却想着如何牟利。这个世道就是这样,得不到的人总想要得到不属于他的东西,得到的人又渴望更多,我们晋人好面子,看到比自己好的人都要在心里攀比,也说不准是六卿之中有人想要动乱当今局势,这谁又能说清楚呢...” 门客也无奈摇头,近来发生一些匪夷所思的事情,不仅败坏了国家的风气,还使得卿士的公信力受到损害。 可也查不出是谁在背后主使,连想要撒气的对象也没有。 “您放心,我们是您的食客,承蒙您的恩惠才得以在晋国立足;现在您承受如此冤屈,我们若是不为您做些什么有愧您的照顾,我这就去叫人去平息兴起的闹事,不让外人知道王子昱受刺杀之事。” 赵盾平静的应许,又嘱咐了门客一些其他的事宜,这才忧心的坐在案桌上开始着重书写晋国的时政。 以往的朝堂都是他主持朝政,晋国得以高效运行;现在他陷入舆论的风波,也不知夷皋是否能够坐稳朝堂,应对卿士和时政。 所幸他将许多处理政务的事宜都吩咐给其余的六卿,也安排了卿士照看,应当不会有问题。 可赵盾不能处理朝政,就好像鱼儿离开了水,浑身都感觉不自在。 现在的晋国被有心人操作舆论,也不知何时能够找出幕后主使,将这个混乱晋国的小人诛杀。 这幕后的小人到底想要做什么? 赵盾一直都摸不清方向。 晋国人说话做事都有特点,要面子、丢面子、找面子。 只有在丢面子的时候才会觉得难堪想要挽回,可找面子却是一个难办的事,要是面对的人处于明面,赵盾都有许多方法能够平息。 可背后挑事的人比明面的敌人更加可怕,未知的人、未知的事、未知的目的,都深深困扰着这位晋国的中军将。 长夜漫漫,他再也没有心思睡眠,担忧和困惑使得他提高警惕,在案桌上一次又一次书写。 于此同时,晋国位高权重的卿士或多或少都接收到了消息,可对此他们也只能犯难。 他们还是相互怀疑,相互猜忌,在明面上不可言说,可在背后却是不断遐想。 “是否是王子昱为了平息军帅的舆论为其说话引来背后主使的杀心?” “刺客是委托还是他人家中的食客?” “为何刺客没有刺杀成功就要离去呢?爱惜自身的生命,可见这不是讲究原则的刺客,这也就更难查明了。” 有的卿士同样在抱怨背后主使的人扰乱晋国的秩序,也有一些卿士没有过多在意。 “这些人只是想要针对赵盾和王子昱那样的人物,又不会波及到我,我又何必插手呢?反而讨得不自在了。” “这类大事还是不要去议论参与了,先有王子昱,后有赵盾,保不齐还要受到牵连。” 卿士们心中疑惑,可也没有到为此事睡不着的地步,还是如同往常一般睡去。 直到第二日的朝堂。 “寡人问尔等卿士,南山之外的汾河一带围堰为何还没有兴修落实,寡人看着国政都有支出,为何还不见上报?” 好不容易,夷皋总算在朝堂上支棱起来,没有赵盾的存在,他可算在朝堂上过足了瘾,气势非凡的在君位上质问群臣。 夷皋在屠岸贾的建议下,说明了长久都不能落实的问题,在朝堂上重点说明,也让这些卿士感受到他的威严。 上军将低头持笏板上奏。 “君上不知这段时日是为涨流时期,如果就此大动干戈,不仅不能完成,反而会有所风险。” “我不想听你们说做不到的事情,你们做不到的话为何要引此提议?为何许多事物也要一拖再拖,延误工期和浪费存粮。若有甲地以十里一月为期,你们这般不尽人事何事能够完成?” 卿士不敢再冒犯夷皋,也不敢进行反驳。 夷皋是晋国的国君,说教臣子自然是理所应当,他们长久所受的教化也都是如此说明,怎么有反抗的勇气。 “还有这要去赤狄那交易马匹,连预算和规划都没有,拿着一千金去购置马如何能够说明具体的事务?赤狄的马价和良劣都没有说明,谁又知道交易的真实?!” “下发的这些奖赏俸禄是否如实甄差?是否有人进行污贿?可有人为自己的工作做保?” “我听闻,你们有人还以私钱公销为由贪墨国库赐予各地的经费,可有人清查?” 夷皋一连串的问题让卿士们的头颅越来越低。 原本是为寻常默认的规则,可当国君提出,谁都知道难逃关系。 五卿也低下了头,也不知夷皋这个国君如何行事,原本想要再度接替的事务,可却被夷皋先发制人,以强势的态度争取到了他所应当拥有的权势。 可随着说了这么多,新的问题也来了。 夷皋所说的这些问题该要如何解决? 第三百二十章 相互疑惑 第324章 相互疑惑 没有人知道夷皋如今有多喜悦。 得到了期望的权势,连朝堂上的卿士都被他训斥了一遍,以不做实事为由抨击了一段时间。 可现在问题又来了,提出的问题该要怎么解决? “上军将,您有把握担下重任为晋国分忧么?” 夷皋说的是晋国的廉洁问题,可这样做需要面对所有的卿士,哪怕是赵盾也不敢随意说明,可夷皋却直白的问询。 上军将郤缺板着脸迟迟不肯言语,直到夷皋再度问询之时才说道:“下臣能力尚欠,有诸多不足之处,不敢领命。” 夷皋心中不屑,这不就是不想要担当责任吗?总能为了面子说是有不足之处。他的太傅王子昱说过:这世道上的大多事务寻常人都能胜任,只是圈子大了,需要讲究的东西也就越来越多,要是有明显的以公牟私或是不劳而获,利益的圈子就会破开一个口子,吸引心怀不轨的人进去。 夷皋也总算明白,为何晋国如此强大,还是要在卿士和豪强的管理下才得以循序渐进,这一切都是因为这些不遵守规则的人太多。 而现在的郤缺,本着不得罪过多的卿士也不敢担责。 夷皋本也只想做做样子,毕竟他也不是一个纯良的善者,可看着连六卿都不敢承担责任,他的好胜心就此点起。 “我要证明太傅说的都是错的!他的那些理论不值一提,只有在我这般强权管理下国家才能得以强盛!” 君位上的夷皋就此站起,好奇的打量着所有的卿士。 “中军佐,你能担当此重任吗?” “启禀君上,此事重大非我之能,我每日处理政务无心管理,怕以一心多用反而使得两头不讨好啊!” 夷皋又问下军将和军佐们。 “我晋国的三军六卿难道连此事都不能做主吗?事务真有那般繁忙,能力又真有那般不足?以往赵军帅是如何担当起整个国家的政务的?” 有着赵盾作为对比,在场的所有人都吃了哑巴亏。 像赵盾那般工作狂万中无一,像赵盾那样认真负责、深爱晋国的卿士也同样万中无一,可正是有着赵盾的对比,才让其余的卿士都黯淡无光。 “君上,军帅的才能没有多少人能够相比,您不妨召回军帅,复还原务,让军帅来处理这些事务呢?”支持赵盾的卿士开口说道。 可也有人因此而反驳怒斥。 “赵军帅的事还没有调查清楚,要是他真想要谋害君上,你又当如何作则?!” 晋国如今的朝堂分有两派,一者从属赵盾,一者受赵盾的打压,想要借此机会取得更多的权势。 夷皋作为晋侯,却一直也受赵盾的打压,自然没有采纳意见,反而以扰乱朝堂为由斥责为赵盾说话的卿士。 事已至此,夷皋也没有办法。 他原本以为赵盾平常所做的事务十分简单,在朝堂上意气风发,可真当他执政的时候,他却连什么事宜都不知如何安排。 职责过大的事务没有人愿意承担,怕赵盾会过几日回到朝堂之后进行整改;职责过小的事务却是有不少的卿士愿意主动负责,在一定程度上提高业绩或是因此收取一些油水。 夷皋也不再继续强调之前所提及的问题,如同往常一般进行朝会。 只是这一次的朝会,没有赵盾这样的施行者,多是以夷皋问询卿士的意见,而后六卿们又逐渐掌握了主动的话语权。 到后来,夷皋也没能再安排或是强调事务,只能顺着卿士的话语往下走,直到朝会结束之后才缓过神。 “处理朝政可也是一个麻烦事,真是无趣。” 正准备向夷皋献殷勤的屠岸贾脸色一变,问询道:“您是要让军帅回到朝堂吗?这可是要与百姓解释的,到时候怕是有人会认为您故意陷害军帅,这可就难办了。” 夷皋平淡的伸了一个懒腰,淡然说道:“我并非是要赵盾回到朝堂上处理政务,有他在我难以施展,更别说有现在这般权势了;我会让这些卿士都对我心服口服,认为我才是这个国君当之无愧的国君,只有这样我才能够支配他人。” 屠岸贾知道夷皋的性情,也不敢说他的不是,接过话题之后就开始了延伸。 “您要让卿士们都心服口服自然是好的,可这并不是几日就能完成的事务,今日晨起我就听闻了消息,王子昱被刺客刺杀。” “太傅?怎么会有人想要谋害太傅?” “有人说是因为王子昱为赵盾说话而制成的结果,刺客杀了狱卒之后没有找到钥匙打开牢门就此离去。” “我却是不信这样的事的,太傅虽然思想偏执,可都是根据他的仁义道德践行,从未得罪过人,现在受到刺杀绝非只是因为赵盾,这样的事情也只有糊弄愚笨的百姓了。” “下臣以为,刺杀之事可不用多作理会,您不妨公然承认,牢狱遭受到刺客袭击,所有的囚犯都被杀死,只有王子昱奋力抵抗才得以制服这些刺客,如此一来,您所做的事物也能够嫁祸给刺客,从而还能够担保王子昱从而免除流言。” 夷皋皱眉,漆黑的眼睛直视着屠岸贾。 “是你派人刺杀太傅的?” 屠岸贾猛然一惊,连忙辩解道:“绝非是下臣,就算再给下臣十个胆子也不敢去派人刺杀!” “可我却知道,太傅的几次流言,都有你的参与。” 屠岸贾百口莫辩,刚想说之后是他让这样做的,可看着那双漆黑的眼睛也不禁止住了话语。 “真不是我做的。” 夷皋说道:“若不是你派人刺杀就不要用这样的手段,要是刺客今日还要去刺杀呢?你又应当如何解释?你叫人多加把守,一定不能让刺客再度袭击,不然我晋国的脸面可就要丢尽了。” 屠岸贾小声的应许。 他想不到,夷皋在得到权势之后,没有变本加厉,反而开始主动为晋国思考;原本想要讨得晋侯欢喜的他反而遭嫌,自然也不敢久待,连忙告别,去往内宫中教习所在的庭院走去。 夷皋看着屠岸贾离去的身影若有所思。 “你到底是真傻还是装傻?难道要我再刺杀你一次吗?这背后的人到底是不是你?屠岸贾?!” 第三百二十一章 时机(上) 第325章 时机(上) 黄昏。 夕阳倾斜而下。 血色的霞光如同火焰一般燃烧,烧红了半个天空。 可惜这般景象却是身处牢狱之中的人所看不见的。 姬昱身处牢房,能够看到的也只是一抹夕阳光辉,照射入牢狱只是显露出橙红之色,不如外界实际天空那般壮阔。 没有人会在意狭隘的空间中仅有的光,在更为广阔的世界中,所能看到的景色比起那狭隘的光秀丽。 姬昱看不到夕阳,也不在俗世,不见日出或是日落,对于外界没有自我感知,时间长了还对外界有了一种疏远感。 在牢狱之中,虽不用劳心饥寒,可束缚了自由便是牢狱对人最大的禁锢。 当食物和住所受到限制,人不能自由的选择自己想要生活的方式,一日又一日在不尽的黑夜渡过虚无而又难以苦熬的时间。 这无疑是痛苦且烦躁的,这般郁闷的情绪一旦堆积,会影响整个人的心理,从而衍生消极的情绪。 姬昱不想让自己陷入焦虑,在平常不会多想其他的事物,总不会让自己闲下来感受孤独。 有狱卒来此,他就观察狱卒;当牢狱只剩下他,姬昱就锻炼身体,在强大的执行力驱动之下,日子十分充实。 敏锐的他观察到牢狱之内的警戒性从今日午后就增强不少,原本三刻有人巡视的牢狱,现在变为一刻时间巡视。 生面孔的狱卒和他们脸色上的戒备能够看出他们有着十足的防备。 姬昱不用多想都知道其中必有原因。 趁着狱卒巡视的空隙,他看到有着熟面孔的狱卒拿着一些瓜果恭敬的送来。 “王子您请食用晋国专贡的瓜果,近来成熟才到城中。” 姬昱低头叹息。 “我来这狱中已有几日了,也不知何时能出去,连这时熟瓜果都要您送来,真是劳心了。” “哪有的事,我可不值得您夸奖;您说想要出去却是没有办法,这几日您就安心待在此地吧,外来可有刺客想要谋害您的性命,还是小心为好。” “刺客?此事我为何不知?” “您可不知,这刺客昨夜中想要入狱刺杀您,却是没有找到钥匙又被我的同僚阻止,才不能进此,不然您可就有危险了;可惜我那同僚头脑不够灵光,不想屈服于刺客就自行了断了,我们也只能对外宣称是刺客所杀。” 听闻狱卒如此一说,姬昱有了几分感激。 “如此我还需感谢诸吏的保护,让我在此也没有受到侵害。背后之人可曾查明?” “诶,这背后的奸佞贼人上面也没说,一直以来也没有一个准信,像我们这些狱卒自然是不能得知的。” “多事之秋啊,也不知是何等贼人想要作乱,可要让赵军帅小心了,不知可否劳烦您为我向军帅寄送信件?” 狱卒支支吾吾,言说赵盾的事务时也显得不自然。 “这...现在军帅的事情没有摆平,我就怕有人说闲话,我倒是不怕他人的指责,可我有家室,有些放心不下。” 姬昱也轻轻的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那还是算了吧,只是我在狱中无所事事,您下次来可否带些我书籍或是书简。” 狱卒有些为难,可还是一脸坚决的点头应许。 “下次我再来,我会给您带书的,只是不知您想要看什么书?太过贵重的书我买不起。” 姬昱笑了起来。 “不是要您去买书,而是我家有书,城北的市场内有我的门客所设立的商铺,位置就是临街口的上沿,他们也喜欢看书,只是去拿一本书而已,不用您付钱,我家门客也会予您报酬,不会让您为难的。” 狱卒这才松了一口气。 回想起姬昱曾经一诺千金的故事,而今作为崇拜者的他竟然质疑起了一直以来敬仰的贤人,狱卒心中无比的羞愧。 “您放心吧,我会去城北看看,到时候给您带些书回来。” 狱卒辞别走后,姬昱才缓过神再度思考。 “阅夫子进行到哪一步了,在牢狱之中不能得到太多的信息,只能寄托于夫子是否为我留下什么吧。” 在姬昱决定计划之后,姬昱就与阅夫子时常商议如何在牢狱之中得知外界的信息,从而配合好计划的施行。 这便是计划中的一环,取来的书经过暗号解读之后即可知道更改的变化,只有在事态发生重大变化之后才能够交接,不然阅夫子也不会花费精力写一篇密文。 阅夫子更改了许多原定计划的内容,他作为施行者也需要得到情报之后才能更好地配合这样的演出。 黄昏的夕阳落去,黑暗逐渐笼罩大地,这一日的夜空只有一片孤寂,若是姬昱在外则能根据天象水气和占卜术确定明日有雨,可他是在牢狱之中,对外界的事物认知都只能依靠他人的述说得知。 这一夜,夜空无繁星点缀,而牢狱外却是点明了灯火。 姬昱通过对于时间和声音的判断,能够得知每经过两刻,就会有一对狱卒走近他所在的牢房外,踩在石块上的声响大致有连环七声。 “今日应当没有刺杀的行动吧,防备得如此明显,刺客又怎么会主动送死呢?若是只有这般伎俩,怕是连把事情闹大的机会都没有,夫子您又会怎么做呢?” 自姬昱判断失误开始,他才意识到他并非谋略的人才,他只会把握大势和分析事物的解决方法,可对于细微和复杂的事宜却不能把控。 用简单的话来说,就是大局观强,处理事物的能力不够;而阅夫子的存在却是弥补了这样的差漏,哪怕计划出现了变化,也还是能够以其他的招式应对。 “该不会夫子在这牢狱之中也有内应吧?” 姬昱猛然之间回过神,他忽然发现一直以来他似乎都低估了他身边那位待他和善的夫子。 史书中总会有着省略的事物和人,如龟甲上有过记载武王有着诸多商人细作,通过间谍的方式折服;一些叛变的将军都是那些内应响之下得以逃离殷都商丘,也是在攻伐战中间谍释放了诸多奴隶,换取武王能以强硬的胜利者姿态接受殷民和奴隶。 “若真是我所想那般,您又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真是看不懂您。” 第三百二十二章 时机(下) 第326章 时机(下) 王子昱遭受刺杀的第二日,没有刺客进行刺杀; 可就在放松的第三日午中,有几个刺客伏击一名狱卒,打伤之后被发现离开。 黄昏,刺客又进行伏击偷走钥匙,想要进入牢狱却发现铜锁进行了更换。 夜晚,所有人都严阵以待,可这时刺客又不再袭击。 “真是要命啊,这一些刺客都是吃饱闲着没事做吗?怎么都在刺杀王子昱?真不怕追究是吗?” “都是疯子,我从未见过这样的刺客,有人就走,只找落单的人,现在就我去茅厕也不敢去了。” “谁说不是呢?要是有一个刺客还好,可这几个刺客都是几人一同行事,有时三人有时四人,要我们这些狱卒怎么对付?” 几个狱卒聚在一起,都在说明刺客的卑劣。 忽然在西墙处传来一声大喊。 “此地有刺客,快来人啊!” 狱卒们连忙拿起刀剑,朝着西墙处快速奔去。 喊叫者是一个年青的狱卒。 他看着同僚纷纷赶到,不由得捧腹大笑。 “你们这些人真是太愚笨了,连有没有刺客都不能区分出来,这是我在骗你们啊!” 狱卒们异常的气愤。 “你这年青人,好的不学来学骗人,要是真有刺客来袭击你又当如何?!不能拿这样的事情来开玩笑!” 年青狱卒被骂得狗血淋头,本想逗弄其他人的,现在却成了害群之马。 狱卒们愤恨不平的离去,留他一人在原地不知所措。 本想开个玩笑,却不成想他自己却成了玩笑。 他的心情一下就失落起来了。 “我也不是故意的,只想让大家开心一下,怎么我就有错了呢?” 郁闷的年青狱卒怀着抱怨的心情开始左右巡视。 巡视一般都需要配备两人,可他却是闲置而出的多余者,也没有人愿意与他组队,年青狱卒总感觉他受其他人的歧视,可却又不得不面对。 也就在此时,甲乙两个狱卒结伴而行,嘴里也没有遮拦就在那说个不停,路过西墙旁的走道惹得年青狱卒羡慕不已。 “我看不如我们就赌一下谁的胆子更大如何?我觉得我胆子大,我敢一个人在夜晚去祭拜先人,你敢吗!” “我胆子比你还大!我之前为一个卿士做事,还顺走了他家中的一件礼器!你可有我胆大?!” “不算不算,你这是偷窃,不作数的。” “我这不算,那你这样只是行祭拜之事又何以说明胆大?” 年青狱卒拦住了两人的去路。 “我听你们打赌谁的胆子大,可否让我参与?我就在之前说有刺客来袭哄骗了一群人,我的胆子才大。” 甲和乙面面相觑,看着年青人争强好胜的样子也摇了摇头。 “你之前所做的事也只能算是骗人,不算胆大,除非你再把其他人骗一次,这才叫胆大。” 年青人听闻笑了起来。 “我若是能够做到,是否就算我赢?” “自然是可以的,你赢了我把我家的田地都分给你。” “此话当真?” “不会骗你。” 年青狱卒点头开始琢磨。 “那我现在说的话其他人必然知道是假,我要过一段时间再喊,这样他们又会来此,也就能够说明我的胆大了!” 甲乙二人不相信他,在嘲讽之后离去。 他们的行为更让这位年青的狱卒坚定自己的想法。 以往的他,没有人关注也没有人说笑,可这一次,他想要他人对他刮目相看,为此他想需要更博人眼球的方法。 “要是我说我赶走了刺客会不会有人信呢?” 年青人拿着刀忽然就有了想法,往自己身上的衣裳划上几刀,而后用刀划破手掌,将血液擦拭到脸和衣裳上。 “救命啊,有刺客!!” 高呼声是年青人用尽气力呼喊,在空旷的位置也显得极为明显,一时之间,又有不少的狱卒闻声连忙赶到。 “刺客呢?!” 狱卒们喘着气质问道。 年青狱卒自信而又骄傲的说道:“在你们赶到之前就已经被我赶跑,你们来得晚了,不然就能抓住他们了。” 眼尖的狱卒直接一把推开年青人,恨声说道:“你装什么装?身上一点污渍都看不出来就说与刺客打斗过?当我们都是傻子?你连汗都没有出,还在这里说什么鬼话!我早应该让人辞退你,像你这样的无用的小人又会做什么?只会把事情搞砸!” 年青狱卒被忽如其来的骂声吓得不知言语,看着众人脸上的怒意,他也知道这一次是所有人都生气了。 “你们听我解释,听我解释!” 狱卒们不想听他的解释,吐了一口唾液之后才往回赶去,这一次,所有人都对西墙抱有了偏见,连来西墙周边巡查都不愿意再多看一眼。 年青狱卒瘫倒在地上,反复琢磨他所做的事又犯了什么错,让大家都那般厌恶他。 伤感之余,他又想到了那两个与他进行打赌的同僚。 “也不知那两个同僚去了哪里,该不会是听到我的叫声就走了吧,这我不就亏大了吗?明明是他们打赌谁胆子最大,现在我赢了就不作数了?!” 年青狱卒想的不错,那两个狱卒确是借此离开,不过却是走进了附近的一间食肆。 这间食肆对外开放却没有多少客源,午后时间便停歇休业,可在其侧房之内,却落座五个黑衣刺客。 他们都身穿黑衣,着巾布,头饰也粗布包裹。 甲乙二人也刚进入其中,刚好更换了衣裳和头饰,就连面目都用黑布遮掩起来。 这两狱卒有着特殊的身份,正是刺杀王子昱的刺客其中之二! 就在方才,甲乙说明了他们所遇的年青人,把此事当做笑话一般说明。 “这般痴傻之人我还是第一次见,我等还是禀告主人再进行定夺吧。” “您说的对,此事虽然可笑,却是我等营救王子的大好时机,待主人下令安排再进行行动。” 甲在窗边朝着天空用力的吹哨,不过少顷时间,一只鹰隼如同一只利箭一般飞速从窗口进入。 “天使大人,请您为佐事带个信。” 鹰隼一身金发散发锐意,高傲而又威严,可眼神却不同于一般凶狠的猛兽,反而充满睿智。 它有一个与它不符的名字,大黄。 第三百二十三章 狼来了(上) 第327章 狼来了(上) 上河邑,王子居所。 “时机可算到了,也不枉费我长久以来暗中的布置。” 阅夫子满怀笑意的看着大黄送来的信件,脸上总透露着感慨的笑容。 姬昱受陷被关入牢狱已经过去一段时日,这段时间中他作为谋划者以旁观者的角度看待身边的事物,能够看清当前局势中的利弊关系。 如今的流言和舆论所带来的压力必然会使得晋国卿士的追查,可惜在阅夫子的眼中,晋国的卿士全都把心思放在争斗和尔虞我诈之中,能够针对身在明面的人,却不敢对暗中下手者猜忌。 阅夫子让大黄送信献给晋侯阴险的计策谋害,让其所信任的内侍假装刺杀他人,在刺杀之时又出言制止反抗,所信的内侍不会因此而背叛君主,在沉寂之后都会选择作为牺牲品死去。 正是对于人心的把控,阅夫子让赵盾的名声在一日之间崩溃碎裂。 以此事也能够让赵盾因为舆论的压力不能掌权,想要掌权的夷皋自然可趁机扩张声望,坐实自身的权势。 想要掌权的夷皋没有拒绝,也因此闲置了一个权势滔天的权臣。 而在这个时机,牢狱只需要闹出一些动静,做大刺杀的事实,而后借此逃离牢狱,以躲避追杀为由逃出晋国。 原本阅夫子打算以牢狱中一些死囚的性命作为刺杀的凭证,可惜夷皋没有按照常理出手,将囚犯全都屠杀,这一点哪怕是阅夫子和姬昱都没有想到过。 在事发之后,阅夫子联系到了牢狱之中的内应狱卒和笔吏,将狱卒的名单过目之后,分析了所有狱卒的特点和性格,最终将目光放在了那一名年青的狱卒。 他便买通宣书者,以方便工作事宜为由,让年青的狱卒与那些成队的狱卒划分关系,使其格格不入。 原本只是一步暗棋,阅夫子想要让这些人演一出戏,也没想到如此轻易就能够上钩,连一些格外的布置谋划也无需进行。 阅冷静的下笔之后,拿着特制的信筒挂在大黄的腿脚上。 经过几年的熟悉和训练,大黄不仅能够轻松驾驭暗中传信的任务,在这一次的谋划中也多出特殊的身份。 天使。 “天使大人,送去给那些黑子吧。” 姬昱与阅夫子以白子黑子为称呼,对观察对象或是熟识人物进行标记,如姬昱,就是“白一”; 白子说明是为明面之上的人物,能够进行日常交信;而黑子则是隐藏在暗中的人手,阅夫子,就是“黑一”。 在养熟大黄之后,姬昱也曾想要驯养另外的“天使”,在暗中也差使驯兽者对大黄的子嗣和捕获的幼兽进行驯养,只是其他的兽类都还没有做到如同大黄这般具备灵性。 “就让这晋国的风再大一些吧,让那些安身混乱的肉食胆寒!为了能够离去,还要准备一个替身作为替罪者,好在昱早就为此想好了;真想不到昱能够成长到这一步,连我这个作为他老师的人都对他刮目相看了。” 在阅夫子那有神的目光下,大黄懂事的点头,扇动翅膀脱离了停留的案桌。 窗外天色逐渐暗淡,阅夫子也感慨的说道:“狼要来了。” 牢狱之外,休息好的刺客已经收到了阅夫子下达的命令。 他们作为死士早已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除去完成任务,他们想不到什么方法能够报答他们的主人对他们的恩情。 这些人有乞者、农者、吏者,阅夫子一开始来到晋国就在暗中收买,并给予他们活下去的勇气,这些人要么家境贫瘠、要么受到欺压,是阅夫子给了他们公道和活下去的资本,在蝗灾时期他们也能安然度日。 在机缘巧合之下,这些人成为了阅夫子的细作或是查情者,为情报工作而奔波;有一些信奉者更是因此成为死士,连姬昱都不知在他之下的阅夫子到底收编了多少人。 甲乙一身黑衣蒙面而行,小心探听其中的情报。 年青狱卒自责的在树下无聊的画起圈。 “我骗人,他人也骗我,可我骗的人多,所以受到的指责也更为严重;可现在又有谁会再相信我呢?” 甲乙凭借着对于地形的熟悉在西边翻墙而过,三两步就走到年青狱卒身前。 刚一抬头,年青人就被吓得魂不守舍,嘴角都哆嗦得说不出话。 而甲乙两人也没有理会他,以轻盈的步伐穿过小道,往看管钥匙的把守者休息室而去。 这个时间段是交接早晚班的空隙,钥匙也被放到休息室,此时是最容易得到钥匙的时机。 被忽略的年青人总算缓过神来,当即用尽浑身气力痛心大喊。 “刺客想要去偷钥匙!快来人啊!!” 正在换班交接事宜的狱卒们疲惫或是无趣的神情全都变得戒备,警惕的看向四周。 在领头人的指挥下,几人去往休息室检查钥匙是否被偷走,几人去往发出声响的西面牢狱大墙,剩下的人都去检查四处是否有刺客进行藏匿。 很快,狱卒们又来到了西墙。 年青狱卒靠在树边,神情还带着十足的恐惧。 “怎么又是你,刺客哪去了?” “一定是去拿钥匙了,我看他们往那条位于中间的过道跑过去了!” 领头没有多作什么动作,只是皱着眉头对他说道:“你最好说的都是真的,此事说不得笑,若是虚假,我定要砍了你的头!你知道上面是怎么看待这件事的?朝堂上的卿士都在重视此事啊!” 年青狱卒也被吓得缩在角落,只求能够尽快抓到那两个闯入的刺客。 可时间一时一刻过去,陆续有着监察各处的狱卒报到,可谁都没有发现刺客。 “报告,休息室的钥匙还是安然无恙。” “报告,笔录室没有发现刺客。” “报告.....” 随着越来越多的狱卒来此报道,年青狱卒的脸色也越发惨白。 “怎么会,我明明看到有两个刺客翻墙来此的,怎么会,怎么会....” 领头严肃的目光穿透了他的身体,好似想要将他千刀万剐。 “这就是你说的有刺客?你知不知道我们很累,没空与你说笑!” 第三百二十四章 狼来了(下) 第328章 狼来了(下) “我就是看到了,可不知道为什么他们躲起来了。” 年青狱卒颤抖着身子在为自己狡辩。 这一次他说的都是真的,可谁也不会再信任他。 “够了,我不想再听你说的谎言,这些都是无趣的把戏!刺客怎么知道我们的近道?怎么知道我们会将钥匙放置在休息室?!怎么刚好在我们交接早晚班的时候来此!你到底是何居心?!我怀疑你就是刺客的同党! 把他给我绑起来!” 领头十分生气,怒意再也压制不住全都发泄而出。 左右的狱卒也麻利的将他绑起来。 “我真的不是刺客的同党!” “你不是刺客的同党谁是?!只会在此地胡言乱语,将他绑去前门,用单木绑在那里!我倒要有你这样的警醒,那些刺客是否还会来此进犯?” 领头说的话狱卒们都十分赞成,谁都不会相信有刺客来此,他的那些玩笑话都被当做了恶毒的扰乱秩序的内应行为。 “我真不是...” 不管这次他再说什么话,谁都不会再相信他了。 几个狱卒拿着一根大的圆木放置于前门,挖好一个大坑之后将其放置竖起放置,年青人被反手绑在圆木上,整个身体都动弹不得。 这是特殊的刑罚,针对的就是一些对卿士出言不逊或是在街道进行打斗的人,将其绑住半日,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也不会再生有冒犯他人的想法。 看着年青人被绑在圆木上,大多狱卒都拍手叫好。 “让他这一天都在胡言乱语,要是真有刺客偷摸进来,我等该如何是好?当真就应早些把他绑住,让他还说谎。” “我真的没有说谎,真有两个刺客进去了,不会是我眼花的,这一切都是真的!” “又在胡言乱语!” “真是该罚!” 周围的狱卒听闻之后对他更是充满了气愤,止不住用污秽的晋国话侮辱他的人格。 “你这贼人,我们这里哪有什么刺客?那些刺客都被我们这般严密的防备所威慑,怎么会偷摸进来?!” “我....你们听我说,真的有啊,王子昱有危险...” 年青人还在苦苦哀求狱卒们听信他最真诚的话语,可这个时候不会有人再相信他了。 甲乙两人穿着狱卒的行头也在此行列中,不过却是站在外层狱卒的身后,年青人也没有就此发现。 在经过一番对他的声讨之后,狱卒们总算离去;此事之后,谁人看他的目光都充满着鄙夷。 而甲乙两人离去之时,脸上少不了讥讽和笑意。 “没想到真如主人说的那般如此轻易,我可真是佩服他的料事如神。” “我也同样,我早就受够了晋国的阿谀奉承和这般境地,以往我努力工作,可领头也从未把我当人看,现在气他,果真心情都好上不少。” “慎言,这些事最好少说。” 两人低头说些悄悄话,自然不会有其他人能够知晓,可秉着工作认真负责的态度,两人如同正经的狱卒一般在负责的区域进行巡视,好似他们真是正经的狱卒一般。 甲乙两人今日值夜班,借对地形的熟悉把衣服放置到随行的包裹,再换上正常的装扮之后便能以狱卒身份在这牢狱之外巡视,也不用担心有人看见。 他们不偷钥匙,也不随意草芥人命,只是为了救出姬昱而进行工作,并非是真正的刺客。 以往的他们,也是这偌大的牢狱中看守囚犯的狱卒之一,只是这样的工作在位高权重的卿士眼中是为低贱的工作,时常瞧不起他们。 他们也因身份低微受过不少苦头。 可也因这些磨难,让他们接触到了阅夫子和姬昱,自愿成为死士装作刺客前来刺杀。 谁又能够想到他们这样的刺客不去入狱杀人,反而一直挑起争斗。 作为狱卒之一,他们自然有足够的机会拿走钥匙,也因对钥匙的熟悉,用胶泥印出形状之后也复刻出了能够打开牢门的钥匙。 之前没有钥匙进不去牢狱就是他们的最大伪装。 在姬昱没有拿到书本之前,他们不会传递情报,而在拿到书本之后,了解到计划的进行便能够决定时机进行劫狱。 这是一个复杂而又多变的计划,需要灵活而又正确的选择每一次的决定。 作为其中的主导人,姬昱却在牢狱中睡得安然。 他拿到了书,也知道了计划,心中再也没有过多的烦忧。 今夜是一个劫狱的大好时机,可越是聪明的人就越不会就此选择离去。 牢狱之外还有不少的狱卒,想要骗过所有人,不是一个简单的事情,而逃离之后还需要嫁祸给其他人才能够顺利出境,这并非是逃狱就能够解决的。 在牢狱之中,姬昱背负的是受到诬陷从而流落牢狱的贤人身份。 他要是逃狱,不仅不合理,还会引来不必要的猜忌。 所以越狱需要通过刺客的手段,并且在适宜的时间段主动或是被动的暴露,嫁祸给晋国的替罪人和他国的主使,以受害人的身份逃离晋国。 在逃离的过程中,替罪人和主使的身份都不能暴露,姬昱只能通过侥幸逃离才能不引起过多的猜忌。 身具大权的赵盾和安稳的晋国都是不利因素,因此通过几次舆论的攻害让卿士人人自危,从而导致整个晋国混乱。 哪怕是姬昱也不禁叹服于阅夫子的临时应变和处理能力。 这个时代脱离名声和权势做不了大事,连晋国称霸也需要得到他国的认可和结盟,更不用说一些基本的事物。 民心和大义永远是掌权者的武器。 在繻葛之战前后,种种弑君作乱的手法都离不开舆论的发酵和占据大义的前提;若是没有名义和道义,手下的将士也能够将上位者再度弑杀。 而现在,姬昱所要做的,就是占据大义和道德的制高点,以恰当的理由离开晋国,宣扬道德和思想,游历各国为自己的名望打下基础。 他有心为整个世道改头换面重新洗牌,可人世之中已经存在了之前的规则,想要打破或是逾越难以取信于人,只有当他成为所有人都只能仰望的人才能够有足够的能力为这个世道带来革新。 第三百二十五章 再次蜕变 第329章 再次蜕变 “王子,这是您的信件。” 狱卒甲拿着一封纸信交予姬昱,随后自觉地退到一边,留给姬昱合适的空间查阅信件。 自姬昱造纸以来,纸信的来往在世间越发频繁,已经在一定程度上取代了简信和帛书;前者简信过于繁琐,需要刻画且用竹片或是竹简容易暴露,还要用黑布包裹,也不能确定是否有人偷看。后者帛书造价昂贵,非是权贵世家都舍不得用帛布书信交流。 而纸张在问世之后,便以不可阻挡的趋势是取代以往的书信方式。 纸张低廉实惠,在有信封保护的情况下进行封口就能够保护隐私,通过判断信封的完整就能知道信件是否泄露。 若是再严谨,便用印章在信封的封口处盖上印记,印记封口的完整也能够更好的保护信件的隐密。 一般的差使者是不敢偷窥他人信件的,这不仅关乎到他自身的信义,还会给自己带来他人的负面评价和不幸的惩罚。 古典朴素时代之中,能够表现一个人能力和道德都是通过他人的评价;若是做了错事,留给他人不好的印象,更是难以扭转。 如果说偷看了一名卿士的信件,那名送信者就算没有被革职,在背后也少不了其他官吏的针锋相对;或许都不是那卿士动手,想要讨好卿士的底层官吏都会与送信者玩心眼。 也因如此,送信也是一项重要的工作,做得好、送信快可能会上官卿士赏识,做不好、信件受损会遭受到相应的惩罚;有如近来规定驿站送信者若是千百里加急,则信件需要保护完整,路上不能有所停留,违背的驿夫不仅要事后遭受处罚,说不准还会牵连到家人。 姬昱收到的信件是家信,是嬴蓁所寄送而来的。 按理来说囚犯是不能进行书信交流的,可姬昱不是一般人,在情理通融后,也能够在牢狱之中光明正大的查阅信件。 信件只是简单地用胶泥封口,看似为一封普通的书信,可要交付的人是姬昱,狱卒也不敢小视。 信中只是小事,可姬昱却莫名感到了感动和愧疚。 这也并非是嬴蓁第一次寄信,每隔几日都会问询是他在牢狱之中的吃食、牢房内是否脏乱,上河邑的家中事务不用担忧,都有他和阅夫子进行把持,一些门客和家臣也自发性在街市上到处说明他的无辜。 这些事宜姬昱也都知道,在他入狱之后,家中的仆从和家臣、侍卫都为他着急,都想要为他作解释;可舆论一经产生之后想要阻止除去被他人遗忘,也只能是有人为他正名。 因为如此,就算他们再怎么费心为他洗刷冤屈,只要晋国的卿士没有同意,都会卡在这一道关口上。 嬴蓁和家臣家仆们在姬昱入狱后绝不止为他担忧劳心,做的事肯定比说的还要多出许多;越是这样姬昱就越发感到愧疚。 他的身份特殊,若是在第一时间让晋侯或是卿士们认错,无疑是坏了他们的面子,也顺带拉低了晋国的档次,所以卿士们和晋侯都不会主动说明放走姬昱;也正是因此,他被闲置于牢狱,有吃食招待,除去环境不如家中,自由受到限制,其他能满足的东西都一一满足。 自古以来的谏臣不在少数,可君主若是不能亲信,大多都只会暗淡于朝野或是被卿士们嘲笑。 如夏之关龙逄、终古,商之姜桓楚、比干;这些谏臣又有谁得到过君主的信任? 历史是一面总结古今的镜子,在其中能够看到尘埃的涌动,古今王国的得失;借历史之境,能够看到古人的冒失,看清过往的错误,可惜人不是轻易能够改变的。 夏商覆灭所带来的教训就是在告诫世人不要再因此犯错,可世人往往不会吸取教训。 周比起夏商,多出了礼义,也正是因此才能长存于世,可又有谁会去重视其中的内在呢? 现在世道这般礼崩乐坏,要是得不到制止或是改变,不也还是在走夏商的老路? 姬昱看懂了,若是没有百家思想所带来的正向精神文明建设,周就算再如何强行续命也只是徒有虚名。 正是因为看懂了,所以有了透彻。 姬昱不会将他的希望寄托于后世,所谓相信后人的智慧也只是在欺骗自我的手段。 这辈子都做不到的事务,后人真的能做到吗? 谁又知道自他开始历史的车轮会不会驶向未知的道路,自他之后的诸子百家是否还会出现。 经历历史,改变历史,创造历史,每一个人都是历史的参与者,所经历的事物都会间接性成为改变历史的凭证,而作为见证者,他也在创造着属于他的历史篇章。 姬昱一开始不信鬼神,却相信会有老子、孔子那般人物在未来降生,延续他的道义和理想,就算他死后也能安然离去,他只需要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和能做的事务,就能够改变世道,让他所希望的世道一直延续下去。 可理想总究会破灭,姬昱在牢狱之中沉浸大道,有充足的时间钻研道理,也在不知不觉之中舍弃了心中对于虚无的幻想。 后世若是有老子和孔子,就算他做不到或是不能成功都留下了火种; 可要是他们都不存在呢? 又或这方天地本就是无尽时空之中一个不起眼的平行宇宙,他所改变的东西会影响到所有人,原本存在的人因为他的改变而消失,原本消失的人因他的改变而存活。 这一切都是未知数,因而他不能把希望放在虚无缥缈的后世,更应当放眼实际,立足于当下。 他不能陷于以往的认知,应当把所有的心思放在如何发展现实现在乃至于他不久之后。 姬昱知行合一,对所肯定的事物都能够贯彻到底,他有着强大的执行力和行动力,对于虚无的事物不再抱有幻想,连自身的卜术都有所动摇。 这是属于他的历史,不能把希望寄托于后人。 “你是阅的食客吧,你与另外一个狱卒应当都是,这里的狱卒虽对我尊敬,可却不会为我做事,你们的计划我在已经得知,什么时候进行?” 第三百二十六章 越狱开始 第330章 越狱开始 狱卒甲在牢房之外的铜门角落,身边空无一人。 “没想到您已经猜出来了,我们都是跟从主人的食客,我的主人信奉您,我也会同样的信奉您。” “我不需要你们的信奉,你们如何待我都取决于你们自己,而非是我能决定的。” 狱卒甲不言苟笑的面容都有了几分笑意。 “您总是那般与众不同,难怪有那么多人都称呼您为圣贤,您若不需要我的信奉,若是我做出背叛您的事宜呢?” “你并非信奉我的人,背叛我又何足挂齿,若是你信奉阅从而信奉我,我若是要你去杀阅,你又应当如何?” 狱卒甲沉默的低下头颅。 此刻的他有了几分错愕,思考不出其中的道理。 姬昱淡然说道:“我附庸的附庸,并非是我的附庸;我领地之内的田地,也并非是我的田地。这其中的主从关系非为一体,虽能进行调令,却难以直接进行管理。若是阅来指挥你们必然用心办事,可若是我随意安排你们进行无趣的作业,你们或许会因而怨恨我,这样说你可明白?” 狱卒甲点头而又摇头。 “懂了一些,没有完全懂。” “你若是不懂可以慢慢思考,并非需要我告诉你我的答案和想法。” 姬昱在牢房之中静坐,教导他人的气度又再度归来。 狱卒甲没有质疑,单是以听得能够懂一点来说,就算是得到了姬昱的恩惠了。 其中深厚的道理他不能解读,可却是牢记了附庸的附庸不是附庸。 狱卒甲估摸一下时间,发现巡视的时间已经差不多了,又连忙与姬昱道别离去。 也因为于牢狱之中的囚犯全都死尽,这几日也没有引入新的犯者,城中的的犯者被关押在衙堂内的囚室,虽不及牢狱这般正式,可也算有模有样。 由于刺客的袭击,谁也说不准会有意外发生,要是囚犯发生动乱,牢狱又会出现差错,这是谁都不想看到的。 狱卒们都希望上面的卿士能尽快查清幕后的主使诛杀,放走姬昱。 姬昱这一个贤人放置于牢狱之中确实是不像样子,若是被他国之人得知,一定会因此耻笑他们晋人放在贤才不能好好珍惜,反而把人送去了监狱受苦。 谁也不想浪费人才,可姬昱是质子,哪有对质子百般尊重的? 身份的矛盾和差异性在这个是时代总是会引来他人的争论,君主能以一个嫡庶子的关系而狠心杀死同胞兄弟,卿士因为一个名头而争得你死我活;不同的身份受到的待遇是不对等的,哪怕是王子,作为寄人篱下的质子也是低等的,只是姬昱的德行过于深重,才掩盖了诸多不公的待遇。 他人对姬昱被关押在牢狱中或是惋惜,或是痛心,也有看不惯的小人幸灾乐祸、借此贬低姬昱。 关于外界的传闻姬昱也有所听闻,可他却不屑一顾。 世道之大,无奇不有,若是与一些不相干的人或事物一直较真,反倒容易把自己搭进去; 姬昱有了充足的目标,每日也充满希望,尽管在牢狱之中也能够做到拓展思维和充实道理。 也在他的准备之中,机会总算真正的到了。 距离姬昱被关押牢狱之中已经过去一个月,时间也来到了月末,这是狱卒们一月一次的宴会,所有的狱卒在晡时齐聚于牢狱外的厅堂之中,搭上几桌酒菜和瓜果也就召开了宴席。 刺客只是在刺杀姬昱的前几日亮相,之后都没有他们的身影,除去被革职的年青狱卒所说有刺客潜入,基本上都是毫无动静。 狱卒们自然以为这是因为防备的好让刺客们不敢下手,从而放弃了目标。 若是他们真的蹲守半个月,那巡视的狱卒们也会看到有可疑的人,可事实就是没有,这让所有人都放下了戒备。 由姬昱所带火的火锅在宴会上出尽了风头,几个闲暇的狱卒切好肉食用于下箸烫熟,加上一些调料吃下去可谓美味。 “此法当真一绝!这个月都辛苦大家了,长时间为保障王子昱的安全而不断巡视,劳心劳神,这碗酒我敬诸位!” 领头提碗就要喝下,此时狱卒甲却主动制止了领头。 “头领,这一月大家都累了,这酒食应当要喝好的!我家中珍藏的两坛黄酒都带来了,今日和诸位同僚喝个痛快!” “好!” 狱卒们欢快的大笑起来,都十分期待甲家中珍藏的酒。 “早就听说你家有两坛放了几年的黄酒,如今肯舍得与我们这些同僚一同饮用,心里不难过?” 狱卒乙趁机笑着调节气氛。 “你看你说的是什么话,我是那般忘记兄弟们恩情的人吗?前段时日我闹肚子,是您代我巡视的,我待会还要好好敬您一碗。” 领头笑着皱起眉头。 “好你个大头,我说怎么好心,原来是来赔罪了,平日巡视没少偷鸡吧?那我可要好好的喝几碗。” “好说,好说。” 狱卒甲、乙二人合力抬起一坛酒放置在一边,周围人见状也帮忙把另外的一坛酒抬进来。 “我给你们倒酒,等会我们一同饮用,如何?” “自然是好极的!” 狱卒甲、乙笑着为众人一一斟酒,刚想要喝的人也连忙制止。 “留着与大家伙一同享用啊,这酒本就不多,要是每人都早早饮用,那没多久就都没了,等会我亲自给你再倒一碗。” “你说得有理!我就等着你来敬我!不过这酒怎么看起来那么黄呢?” “陈年的老酒,你说黄不黄,等会就怕你一碗都喝不下就倒下去了。” “你说这话那我可就要给你看看什么叫酒量了!” 狱卒们一言一语开始调笑,连刚回来为姬昱送完饭食的狱卒也加入了闹局。 “大家这一月以来都辛苦了,我敬各位!” 狱卒甲高举陶碗向众人展示,随后装作饮用慢慢的靠近嘴角。 周围的狱卒都没有防备之心的一饮而尽,而狱卒甲乙也趁着间隙倒进衣领之中。 一开始刺客没有钥匙用于放松戒备,再用几次虚假的骗局彻底让狱卒们放心,而这一次,才是真正的劫狱计划。 饮用的是什么看过水浒传的同学应该猜到了,风茄加酒,谁扛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