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殃之位:这储位有毒》 楔子 一命换一命 “你们别过来,别过来,呜呜呜,娘亲,娘亲...” “豆豆不怕,娘亲在,娘亲一直都在。” 声音来自玄朝京都洪亲王府宜馨苑的西厢房,宜馨苑的女主人是洪亲王的侧福晋赵青晗,而这西厢房内住的却是另外一个女子和一个刚满四岁的男童。 这一年是玄朝元德八年,在位的是第三世元德皇帝,膝下两子皆为庶出,二子宇文世贤养在皇后身边,封号贤亲王,三子宇文世邦被封洪亲王。此年正逢元德病重,皇后乾清宫代传圣旨令内阁协助贤亲王署理朝政,又命洪亲王带兵巡视四方边境,征南大将军赵与宏也随侍军中。这一日是五月十五,洪亲王府后花园突现数蛇,一时喧闹沸腾惹人注意。 听到床上男童的梦呓声,一直守在床边的女子禁不住喜极而泣,握住男童的手抚在自己脸上,忍着哭声温柔安抚着他。 “娘亲,我怕,呜呜呜...” 将男童搂在怀中,女子用手抚摸着他的脑袋、后背,含泪柔声哄道,“乖,豆豆不怕,那些蛇都被娘亲打走了,它们再也不敢来了。” “呜呜呜,都是豆豆不好,要是豆豆乖乖听娘亲的话无常也不会来找豆豆的,都是豆豆不乖,呜呜呜...” 无常?黑白无常吗? 女子心头一紧,抹去眼底的泪水,笑望着男童问道,“豆豆,无常是什么呀,它为什么会来找豆豆呢?” “无常是鬼,姑姑说若是有人做了坏事就会被无常惩罚,豆豆不听娘亲的话,偷偷跑出去玩,无常知道豆豆做了坏事,就让蛇把豆豆带走要惩罚豆豆。” “呜呜呜,娘亲,豆豆再也不敢了,豆豆以后一定听娘亲的话,再也不跑出去了,娘亲能不能告诉无常别让他把豆豆带走啊,豆豆真的会很乖很乖的。” 女子心底颤了颤,娇美的脸上扬起甜美的笑容,轻抚着男童的脸温声道,“豆豆不怕,豆豆很乖也没有做坏事,无常是不会把豆豆带走的。” “可是豆豆没听娘亲的话,偷偷跑了出去。” 看着男童带着恐惧的小眼神,女子忍不住心疼,轻轻擦拭掉他的泪水,笑道,“你忘了,今天可是豆豆的四岁生辰,娘亲答应过豆豆会实现豆豆的四个愿望呢。这一是给豆豆煮青豆吃,二是给豆豆做最爱的花糕。这第三嘛,既然豆豆一直想要出去玩,娘亲自然也是要答应豆豆了,所以啊豆豆并不是偷偷跑出去的,而是娘亲同意豆豆出去玩的。” “那,那豆豆就没有做坏事,对不对?” 女子肯定的点了点头,“嗯,豆豆当然没有做坏事了,豆豆是这世上最好最乖的孩子,娘亲最喜欢豆豆了。” 听到女子的夸奖,男童甜甜地笑了,翻身爬到女子的腿上,坐好搂着女子的脖颈,抿着嘴巴迟疑问道,“可,可那无常为什么还要让蛇来抓豆豆呢,豆豆明明是个好孩子。” “那是因为无常不知道娘亲同意豆豆出去玩的事情,等娘亲告诉他了他就知道豆豆实际上是个好孩子,并没有做坏事,以后无常就再也不会来让蛇抓豆豆了。” “真的吗?” “嗯,娘亲不会骗豆豆的。” “那咱俩拉勾盖印,娘亲要答应豆豆得告诉无常豆豆不是偷偷跑出去的,豆豆是个好孩子,他不能再让蛇来抓豆豆了。” 看着男童伸出来的白嫩又肉乎乎的小手女子忍不住笑了,随即也伸出手道,“好,娘亲就跟豆豆拉勾盖印。” 盖印完毕男童开心的跟什么似的,搂着女子的脖颈将脑袋倚在其肩膀上,不住地用脑门摩擦着她白皙如玉的肌肤,糯糯道,“豆豆想一直跟娘亲在一起,永远不分开。这是豆豆的最后一个愿望,娘亲也一定要答应哦。” “嗯,娘亲答应,娘亲也想一直跟豆豆在一起,永远不分开。” 将男童哄睡着,女子走出了房间,外面站着两名女子,一个年轻衣着鲜亮,另一个较年长些仆从打扮。 “姐” “你非去不可吗?”看着女子坚定的眼神,赵青晗忍不住再次劝道,“你就听我的话不行吗,先带着豆豆出去躲些日子,等到王爷巡边回来这一切都会变好的。” 女子轻轻摇了摇头,抓起赵青晗的手,笑道,“我知道姐你是为了我好,可有些事情不是王爷回来就能解决的。”见赵青晗还要再说些什么,女子示意她先听自己把话说完,“明明是我对不起姐姐你,可姐姐你却不计前嫌,不仅对我好,更对豆豆犹如亲生骨肉一般疼爱。姐,谢谢你。” 泪水在赵青晗眼眶里转了几转,侧头将泪水回流原处,赵青晗笑道,“说那些做什么,你我一母同胞,你是我妹妹,我自然是要对你好的。豆豆虽是你的孩子,但就跟我的孩子一样,更何况他还那么可爱。” “噗通” 女子突然跪在地上,唬的赵青晗一愣,“你这是做什么,快些起来。” “姐,我求你一件事,还请姐姐你务必要答应我。” 闻言,赵青晗脸上一僵,随即收回搀扶的手,直起身子冷声道,“你自己的事情自己做,别来求我,我不答应。” “姐”女子一把拉住赵青晗的裙摆,说道,“今日的事情你也看到了,这一次没得手她下次肯定还会再对豆豆下手。这四年来,我日日都提心吊胆,夜夜都寝不能眠,与其这样惶恐不安的苟且偷生我宁愿用我自己的性命换豆豆这一世的平安。” 赵青晗愤懑的摇了摇头,沉声喝道,“你傻不傻,你以为你死了她就再也不会害豆豆了吗?你未免把她想的太善良了。更何况她儿子的死与你何干,是他自己贪玩掉进池塘淹死的,你身怀有孕还不会水,怎么去救他!” “世子的死虽不是我亲手造成,但与我也脱不了干系,她怪我也是对的。她早先说过一命换一命,我信她。只要我死了,她就不会再追究此事,如此便能保住豆豆。”言罢,女子朝着赵青晗磕了三个头,“以后豆豆的娘亲便是姐姐你。” 第1章 欲杀人先攻心 玄朝洪昌十四年春,元宵节将过,京都百姓都还沉浸在欢快团圆的节日气氛中,皇城中一道“斩立决”旨意发出,将整个京都的欢快气氛推向了终点。 正月十八,一辆囚车从刑部大牢向着菜市口缓缓前行,凑热闹的百姓一路相随,也算是大理寺卿乞修正的送行人。 “老爷” 行刑台上,一中年妇人孝服装扮,跪伏在乞修正身前,一脸愁容两行清泪,颤巍巍的双手帮乞修正整理着血迹斑斑的囚衣,哭声低吟道,“妾身无能,不能为你洗刷冤情。” “不过,老爷放心。” 乞夫人强忍着心中悲痛,擦了擦眼眶下的泪水,决然道,“待老爷走后,妾身便会随老爷而去,定不会让老爷一人在地下孤独无依。” “不可!” 惨然无望的乞修正脸色一正,神情严肃的看着乞夫人,厉声呵斥,“夫人,远儿和慧儿年纪都还尚小,他们已然没了爹,可断断不能再没娘啊。” “夫人且可宽心,为夫我君子坦荡荡,没有做过对不起皇上,对不起黎民百姓的事,我无愧于心!” “妾身相信,妾身一直都相信。” 乞夫人坚定的点了点头,含泪从丫鬟手中接过酒壶,斟满一杯酒,侍候着乞修正饮下。 “时辰已到,准备行刑!” “老爷” 看着乞夫人被士兵拖走,乞修正高声叮嘱,“夫人谨记,切不可轻言生死!照顾好远儿和慧儿!” “就算到了九泉之下,为夫死也瞑目!” “老爷” “爹” “爹” 突然间,一个容貌端正的年轻男子从人群中挤了过来,推攘着四周的士兵,哭喊望着行刑台上的乞修正,撕心裂肺冲兵丁吼道,“你们让开!让开!” “远儿,不可莽撞!” 听到声音,乞夫人脸色大变,匆匆忙跑过去将乞嘉远揽在怀中,哭声安慰道,“娘不是让你不要来吗,你怎地不听为娘的话啊!” 乞嘉远声音嘶哑,冲着乞夫人哭喊道,“娘,我要救爹,我不要爹死,爹是无辜的,爹是无辜的!” “远儿!” 本以为临死之前再也见不到儿子,却不想乞嘉远这般任性妄为,但也算是了了自己的一念之想,“记得照顾好你娘和姐姐!” “爹!” “老爷!” 行刑官可不管这些个鬼哭狼嚎,冷着脸抽出令牌,朝着行刑台上扔去,嘴里喊道,“午时三刻已到,行刑!” “啪!” 闻言刽子手将乞修正脖颈后的名牌扔下,含满一碗水酒,饮下一半,另一半喷吐在刀身上,眯着眼睛瞄了一眼身前淡黄色的后颈,挥刀就砍。 “爹” “老爷...” 乞夫人一声嘤咛,还未见刽子手中刀落,便昏死在乞嘉远怀中。 “娘” “刀下留人!” “哒哒哒...”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紧接着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只见一黄马褂打扮,头戴蓝翎的侍卫骑马停在菜市口,朗声高呼道,“皇上口谕,大理寺卿乞修正贪污一案案情存疑,有容查究,现将人犯暂关押刑部大牢,以待案情查明再作论处。” 一旁的乞嘉远喜极而泣,抱着乞夫人喜道,“娘,娘你醒醒,皇上下旨要重查案情,爹有救了,爹不会死了。” 养心殿内,一身着石青色常服袍,上绣有龙纹的男子歪躺在卧榻上,良久翻一页身前的书籍,倒是右手中的糕点没有断过,一副懒里懒散的模样。 这男子便是洪昌皇帝,洪昌皇帝吃了一口红豆糕点,头也不抬淡淡道,“朕已经准了你的请求,现在你该告诉朕为什么冒死也要替乞修正求情了吧?” “臣叩谢皇上圣恩。” 殿内一中年男子,身着黑色朝服胸前绣有猛虎式样,从地上缓缓起身,露出那张方正的脸庞,皮肤略显黝黑,一对双眼炯炯有神,此人便是北斗司统领成无心。 成无心拱手拜过,这才接着道,“臣闻之,为人臣者,君忧臣劳,君辱臣死。数日前微臣返回京都,闻得大理寺卿乞修正为人不正,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实乃百官中的贪吏之辈。微臣乍一听闻,怒火中烧,恨不得亲手将那乞修正五马分尸,一雪朝廷之耻,为百姓除害!” “哦?” 听到这里,专注看书的洪昌皇帝抬眼督了成无心一眼,嘴角撇起一丝淡淡的微笑,问道,“即是如此,你为何还让朕收回旨意,将他暂押候审呢?” “午时三刻人头落地,岂不才是圆了你的忠臣之心?” “皇上圣明,微臣也想如此,只是若真的就这般砍下那乞修正的脑袋,岂不是太过便宜了他。更何况,微臣听闻他在刑部大牢内,日日夜夜为自己叫屈喊冤,想必在刑场上亦是如此。” “若是皇上如此斩了他,百姓还以为皇上真的错杀了朝廷忠臣,传扬出去,难免会污损了皇上您的明君之名。” “嘶...” 洪昌皇帝倒吸了一口凉气,抬了抬眉,见成无心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心中暗骂一声老狐狸,随即变为之前的懒散模样,身子倚在卧榻上混不在意回了句,“朕本来就不是什么明君,至于这污损一说,自然而然就不复存在了。” “请皇上慎言!” 成无心端正神色,义正言辞道,“自皇上登基以来,一向勤政爱民,严己宽人,玄朝内外皆是一番太平盛世,百姓无不称赞皇上您是盛世明君。” “现如今这乞修正贪赃枉法在前,意图诬蔑皇上圣明在后,微臣以为当想方设法让百姓知晓是那乞修正罪有应得,皇上下旨问斩实乃是按律行事,为民除害之举。” “督察院已然查出乞修正收人贿赂两万两白银的钱庄票证,大理寺案卷也表明秋审前后案犯声明具题不同,难道这还不算是按律行事吗?” 洪昌皇帝冷冷一笑,“若是按律问斩都不能示人以严正公允,那朕还如何治理祖宗传下来的江山?还何谈你口中那所谓的,盛世明君!” “皇上息怒,且听微臣一言。” 洪昌皇帝侧目无言,成无心诚惶诚恐继续道,“城可摧而心不可折,帅可取而志不可夺。所难者唯在一心。攻心者,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示之以义,服之以威。” “乞修正当街喊冤,即为心不服。自古以来,查案都需人证物证俱在,而今此案只有物证却无人证,微臣以为此案尚不明了,还请皇上裁夺。” 第2章 揣摩圣意 申时刚过,一红棕色高头大马停在了宁王府前,一青年男子从马上一跃而下,随手将手中的缰绳扔给了一侧的下人,只见那男子相貌堂堂,脸型偏瘦,皮肤白皙,身着绣有龙纹的淡紫色长袍,白玉腰带上挂着一枚青绿色的龙形玉佩,脚上蹬着一双白鹿皮靴,此人便是宁王府的主子,洪昌皇帝的第三个儿子,宇文昌颖。 “王爷” 昂首阔步往府里走,宇文昌颖一面儿对随从吩咐,“去请史先生到书房来。” 书房。 “扣扣扣” 听到敲门声,宇文昌颖从椅子上站起身,侧手施礼,“史先生,请进。” 一中年男子,剑眉星目,半指长胡须,一身白衣长袍儒生装扮,“不知王爷召见在下所为何事?” “史先生请坐。” 待史先生坐下,茶斟满两杯,宇文昌颖这才道,“先生不若,猜上一猜?” 只见那史先生低头沉吟片刻,心中笃定后才缓缓开口,“在下闻听今日菜市口有圣旨刀下留人,斗胆猜测王爷是为此事召见在下。” “先生高才,佩服佩服。” 嘴上如是称赞,宇文昌颖脸上却是风平浪静,“那先生可能猜出我的烦心之事?” 史先生苦思一番,随即苦笑着摇了摇头,“在下才疏学浅,还请王爷明示。” “此次督察院奉旨抽查各府衙门,奏折上大理寺位列头名,皇上素来厌恶贪赃枉法的官吏,此次更是有意杀鸡儆猴威慑百官。” “虽说乞大人是我的人,但皇上在朝堂上龙颜大怒,还声称为其求情者就是包庇贪吏。说来我也恨自己无能,若是当初朝堂上我能站出来为乞大人说句公道话,他也不会落得如今这般境地。” 宇文昌颖情绪低落,说到伤心处还忍不住用衣袖擦拭眼角,史先生在一旁安慰道,“王爷保重身体。” “皇上金口玉言,说出去的话一言九鼎,若是王爷真的在朝堂上为乞大人求情,皇上为了以儆效尤,恐对王爷不利。若是乞大人知道王爷是为了给他求情以至于祸连王爷自身,心中肯定悔恨自己。” “幸得王爷没有莽撞行事,看明白只有身在局外之人才能设法搭救乞大人,如此才是真正的替乞大人‘求情’。” “还是史先生知我懂我。” 悲痛的情绪一闪而逝,宇文昌颖调整好心态便道,“幸得皇上英明,关键时刻传下旨意饶了乞大人的性命,不过却也是暂时的。” “但说起来总是个机会,我还是打算想想办法看能否救下乞大人,还请史先生助我一臂之力。” “王爷的意思是,皇上下旨刀下留人,乃有意查明乞大人是否真的贪赃枉法?” 宇文昌颖点了点头。 “如此说来” 思忖数秒,史先生缓缓吐道,“难道洪昌十一年陈德康一案,皇上有意重审?” “先生也如此认为?” 端起茶盏,宇文昌颖小酌了一口,接着淡淡道,“只是不知皇上会安排三法司中的哪位大人负责此案。” “不知王爷今日进宫请安,可曾听闻些什么?” 撇了一眼宇文昌颖的神色,史先生继续道,“朝堂之上皇上意在拿乞大人一事以儆效尤,既然不允百官求情,为何今日突然改了主意?” “在下听闻,北斗司统领成无心于数日前返回京都。” “是了。” 经史先生这么一提,宇文昌颖突然想起今日成无心进宫复命,“难道那道刀下留人的圣旨,会是成无心的缘故?” “不过,我未曾听闻乞大人与成无心之间有何来往啊?北斗司平日都是由皇上授意办事,这成无心也是一贯的冷血无情,这倒是有些奇怪,奇怪。” 宇文昌颖想不通的事情,史先生自然也不能想不明白,不过这也挡不住他出谋划策,“这成无心如何心思在下猜不着,但若是皇上真的有意重审陈德康案,此案问题出在秋审前后,秋审乃三法司一同审核,如今大理寺卿涉嫌贪赃枉法,那这主审人一职...” “北斗司!” “三法司乃朝中重中之重,如今三者其一大理寺又出了贪吏,依着皇上的性格定然不会再相信三法司。” 自觉摸准了洪昌皇帝的心思,宇文昌颖不慌不忙,言语之间亦是气定神闲,“而如今成无心为其求情,这主审人一职定然出自北斗司。” “王爷神机妙算,在下佩服不已。” 刑部大牢。 “乞大人,乞大人” 狱卒连叫了两声,才将面壁思过中的乞修正唤过神来。 “啧啧啧” 对面牢房里的汉子听不下去了,一骨碌翻转坐起身,半侧身子倚着牢柱,从旁边抽出一根稻草,剔着牙讥讽道,“老李,你还真的是见风使舵啊。前些日子你不还直呼乞大人的名讳呢吗,怎地今日倒是一口一个乞大人的呢,你也不怕闪了你的舌头。” 那李狱卒也是个没脸没皮的滚刀肉,被人当面嘲讽也不生气,狠狠瞪了那汉子一眼,嘴里骂骂咧咧道,“齐疯子,怎么哪哪都有你,这儿有你什么事啊,滚一边儿去!” 那齐疯子咬着稻草,撇了撇嘴巴,“我倒是想滚啊,你放我出去。放我出去我立马就滚,保准滚得远远地,这辈子都不会让你看见我。” “想得倒是美,做梦去吧你。” 收拾罢齐疯子,李狱卒重新挤出笑脸,一面打开牢门,一面念叨,“乞大人,有贵人要见您,说是有要事...” 不等李狱卒话罢,乞修正直接出言打断,“我早已说过不见任何人,还请帮我回绝了那位贵人。” 牢门打开,李狱卒带着谄媚的笑走上前,蹲在地上附耳轻声道,“宁王。” 一刻钟后。 “奴才给王爷请安。” “折煞在下,乞大人真是折煞在下了。” 听声音,乞修正这才知道自己认错了人,“史先生?” 史先生颔首点头,上前将乞修正搀扶到椅子上,上下仔细打量了乞修正一番,情不自禁道,“乞大人你受苦了。” 方才错认,使得乞修正有些尴尬,无奈笑道,“古语有云,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一切都是我自己造的孽。” “乞大人此言差矣。” 史先生抿嘴轻笑,“诗亦有云,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第3章 风流子外苑藏娇 数日前宁王府。 “乞大人稍等片刻,王爷马上就到。” “有劳了。” “乞大人请先用茶,奴才告退。” 乞修正一脸凝重之色,攒着拳头叹着气在大堂里来回转悠,一副坐立不安的模样。 “乞大人?” “你这怎么啦?一副慌里慌张的模样,这可不像平时的你啊。” 听到声音,乞修正转过身去,只见宇文昌颖站在门口外正含笑望着自己。 “奴才给王爷请安。” “起来吧。” 宇文昌颖阔步进去,坐在主位上,示意堂下的乞修正也坐下。 “王爷,要出大事了。” “大事?什么大事?” “王爷可还记得陈德康这个人?” “陈德康” 宇文昌颖将这个名字在心里默默念了几遍,脑子里浮现出一个圆脸小眼睛皮肤略黑的男子,手上下意识的拿着茶盖过了过新茶的热气,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他不是因为贪污一事,早就被革职查办了吗?” “王爷好记性,这陈德康是在洪昌十一年因枉法脏的罪名被革职查办的。”乞修正偷眼瞧了瞧宇文昌颖的脸色,随即压低声补充道,“按照本朝律法,枉法脏应被判为绞监候,不过这陈德康上有一五十老母瘫痪在床,其弟因情被杀,符合本朝留养一判,这才免了死罪。” “既然是按律办案,那乞大人你又在担心什么?” “奴才只是担心督察院会鸡蛋里挑骨头,毕竟这是皇上交待下来的差事。” “大可不必。” 宇文昌颖淡淡一笑,“虽然督察院此次是奉了皇上的旨意,但是若无真凭实据,督察院自然也不敢平白滋事的。” “除非,你瞒着我,做了些不应该做的事情?” 闻言乞修正心神一怔,忙起身伏地回答,“奴才不敢。” “王爷是知道奴才的,从来都是王爷怎么吩咐,奴才就怎么办事,更不敢擅作主张。” “那便好。” 宇文昌颖起身,走到乞修正身前脚下一停,“我最欣赏的便是你这点。” “最近京都事忙,你身为大理寺卿更是事务缠身,想必你也累了,今日就早些回去休息吧。日后不管是狂风,还是骤雨,见招拆招便是了。” 刑部大牢内,乞修正每每回想起几日前自己在宁王府说过的话,都觉得寝食难安。而如今史先生来见自己,更是想方设法欲搭救自己,乞修正反倒觉得恐慌不已。 “陈德康一案,王爷不怪奴才?” “那件事情王爷说得清楚,在下也听得真切。” 史先生继续道,“王爷原话是,督察院的那封匿名信表面上是在针对乞大人,实则剑指王爷。救乞大人你,便是救王爷自己。” “王爷英明。”乞修正朝西而跪,正严道,“若是奴才有幸苟且偷生,余生必将结草衔环报答王爷的恩情。” 史先生搀他起身,压低声音道,“现今你必须一五一十将秋审前后,有关陈德康的事说明清楚,这样王爷才能设法救你。” “只是不知,你还记得多少?” 见乞修正凝眉深思,史先生补充道,“水滴虽小,足以穿石;蝼蚁卑微,却能溃堤。前后经过越详细越好。” 京郊外苑三人沅。 “春花秋月何时了?往事知多少。小楼昨夜又东风,故国不堪回首月明中。雕栏玉砌应犹在,只是朱颜改。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南阁楼内一道温柔清雅的声音轻轻的透过窗户传了出去,接着便是一声淡淡的叹息声,不知道佳人在愁些什么。 不一会儿,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踩着“吱呀吱呀”的步子上了绣楼,那丫鬟径直走进了房间,眼神发问尚未开口,房内丫鬟雅兰便用手指了指书桌方向。 那丫鬟笑嘻嘻点了点头,向着书桌走了过去。 “奴婢白花给姑娘请安。” “白花?” 闻声,井缨姝显得有些惊讶,转过头来放下手中的唐诗选集,疑声问道,“这个时辰,白花你怎么来了?” 白花依旧持着礼,“回禀姑娘,是爷到了。” “爷来了?” “是” 白花肯定的答了一声,接着道,“爷正在东阁楼沐浴,还请姑娘前去侍候。” 东阁楼汤池。 “奴才给姑娘请安。” “爷在里面等候多时了,姑娘请进。” “你们都退下吧。” 挥退众人,井缨姝这才推门走了进去。 汤池正对面是一扇长一丈高三尺的孔雀开屏屏风,绕到屏风后面,一架古琴置于桌上,两侧摆放着香炉,炉内散发着幽幽的檀香,琴桌六步之外则是一苇白纱帐。 此时白纱帐内烟雾缭绕,白玉砌成的汤池内坐着一男子,那男子剑眉红唇,脸颊白皙透红,好一副漂亮模子,若不是脖颈间凸起的喉结,任谁看了都以为那是一名女子。男子双目紧闭,头枕着池边的玉枕,双臂依着池壁,一副胸怀天下,却又懒散不堪的悠闲模样。 这般活色生香的场景井缨姝早已习惯,神色淡然,莲步移至古琴后坐下,定了定神,等心静了下来,一双纤纤玉手这才开始在古琴上来回徜徉。 一曲《虞美人》弹罢,井缨姝莞尔起身,见男子仍闭目未动,提着裙摆款款走了过去。 “嗯?” 感受到肩膀上传来的柔荑,男子嘴角扬起淡淡的微笑,抓住其中一只会心的右手,用略带着迷糊的声音笑问道,“何时来的?我竟不知道。” “方才那么好的机会,为何不下手?若是你出手,此时此刻你已报了杀父之仇。” 井缨姝脸无异色,帮男子轻轻擦背,嘴上答非所问道,“自爷上次来,到今日算下来整有一百一十一天。” 翌日,辰时刚至,南阁楼朝向花园方向的窗户这才从里面被人打开,接着一瓜子脸,柳眉明眸,唇红齿白,樱桃小口,一对儿迷人小酒窝挂在脸颊两侧的女子露出脸来。 冬去春来晨风中依旧带着一丝冷冽的风,寒风吹佛着井缨姝的脸颊,吹动着垂在双肩上的乌黑秀发,数个呼吸后,井缨姝忍不住环抱住自己的双臂,想给予自己一丝温暖却也挡不住晨风的肆虐。 “时辰尚早,怎么不多睡会?” 感受着从后背传来的温暖,耳迹旁带着温热的风,井缨姝心头不由得一热,“都怪奴家扰了爷的好梦。” “我又未与你言语,你怎地知道是好梦还是噩梦?” 男子似乎很喜欢此刻,环抱着井缨姝腰间的双臂不由得又紧了紧,下颌放置在井缨姝的肩上,轻轻厮磨着她的脸颊,耳语道,“许是这一刻才是我期盼已久的好梦。” 井缨姝似乎有些反感男子的动作,躲了几下没躲过,这才无奈放弃了挣扎。毕竟,很多事情并不是只要反抗就能躲得过去的。 第4章 复仇小姐忠心婢 称爷的吃罢玩罢,一抹嘴拍拍屁股立马走人,单留下佳人却也不会为他独自神伤。 “姑娘,参汤煲好了。” 男子离开没多会儿,丫鬟白花端着一瓦罐参汤再次来到了南阁楼,见井缨姝坐在书桌前看书习字,便盛了一碗参汤端了过去。 “姑娘” 井缨姝头也不抬,淡淡道,“先放那吧,我过会再喝。” 身侧侍候的雅兰伸手去接,却被白花一个不经意的拂手推到了一旁,“这参汤是专门为姑娘补身体的,要趁热的时候喝下才能发挥其疗效。” “啪” 井缨姝缓缓合上书本,转头去看执拗的白花,有意无意撇了一眼她手中的参汤,笑问道,“怎么今日的参汤与往日的颜色有些不同?里面是多放了些什么吗?” 白花莞尔一笑,脸上如同蔷薇开了花一般,“姑娘慧眼,念及姑娘昨夜辛劳,闫婆特地叮嘱奴婢在参汤里加了三七,石斛和北沙参,专为姑娘益气养血,养阴强体之用。” “闫婆想的真是周到,我若是不喝,岂不是白费了她的这番心意。” 说着井缨姝从白花手中接过参汤,拿着汤勺轻轻搅拌了几下,粉唇来回吹了吹,忽然放下参汤拿着帕子掩住口鼻,撇过头一脸嫌弃道,“虽说加了东西,这参汤还是那股子浓浓药味,闻起来苦苦的,让人难以下咽。” 雅兰忙上前轻轻嗅了嗅,确有一股苦涩的药味,回头没好气瞪了白花一眼,嗔怪道,“白花,你平日都是很细心的,怎么今日反倒是忘了呢?” “呀!” 白花恍然大悟,佯装“狠狠”拍了自己额头一下,“你看奴婢这粗心大意的,只顾着参汤,竟然忘记带蜜饯来了。” “要不姑娘今日就委屈一下吧。” “白花!” 不等井缨姝发话,雅兰就直接横眉怒视瞪着她,低声呵斥道,“做下人的怎能委屈了主子?此事若是让爷知道了,你就不怕挨板子吗?” 白花小脸当即变色,冲井缨姝施礼赔罪,“奴婢失言,还请姑娘见谅。” “无妨。” 井缨姝含笑摇头,“人贵在自知,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亡羊补牢为时不晚。” “多谢姑娘,奴婢这就差人去取蜜饯。” “还差人啊,你这是认错的态度吗?” 雅兰没好气白了她一眼,接着上前揽着白花的腕臂,提议道,“自己的错当然得自己亲自去改了,差人前去算得上什么知错能改。” “而且近日姑娘口味有变,你自己前去我还有些不放心,还是由我亲自陪你去挑,方能合了姑娘的口味才是。” 说罢,也不管白花愿不愿意,扯着她就往外走。 两刻钟时间之后,白花和雅兰带着精心挑选的蜜饯返回到了南阁楼,井缨姝当着白花的面将参汤一饮而尽,白花这才心满意足退了下去。 目送白花下了绣楼,雅兰匆匆忙小步跑了回来,担心的看着井缨姝,紧张兮兮问道,“姑娘,你不会真的将那碗参汤喝了吧?” “白花的话,多半都是不可信的,姑娘你怎么就那么傻啊。” 见雅兰急的快要哭了,井缨姝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骂道,“我又不是痴呆,明知参汤有问题,怎会还喝下去呢。” “你当我真的傻啊?” 雅兰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喜极而泣问道,“那姑娘方才喝的什么?” “奴婢明明看那碗汤药,颜色、苦药味都与之前的一模一样,姑娘你是怎么做到的?” “喏,用这个了。” 井缨姝起身走到卷缸旁,翻了几下从里面拿出一本书递给了一侧的雅兰。 “本什么什么目?” “是本草纲目。” 井缨姝嗔笑解释道,“这本书乃前朝医圣李分珍所着,书上写有一种叫苦参的药材,味苦,呈灰棕色或棕黄色,吃了对身体也无害。我将这味药材加入到参汤内,就能以假乱真迷惑别人,这样白花也就看不出什么端倪。” “姑娘你真聪明。” 雅兰眼睛里冒着小星星,崇拜的看着井缨姝,悻悻道,“我还以为姑娘整日看书是在打发时间呢,原来关键时刻还有些作用。” “砰” 轻飘飘敲了下雅兰的脑袋,井缨姝笑道,“你没听过一句话吗,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这书里,藏着的东西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你做不到的。” 被打了雅兰也不恼,反倒是喜滋滋仰脸问井缨姝,“既然这书里什么都有,那上面可有写如何让姑娘逃离这里?” “逃离这里?” 井缨姝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她只记得那一日空中下着瓢泼大雨,青石板路上流淌着鲜红的血迹,行刑台上躺着一具无头男尸,血迹便是从这里淌下去的。她流着泪,跪在台前,怀里抱着饮毒自尽的娘亲,直到娘亲的体温变得冰凉。 “姑娘,姑娘” 见井缨姝久久不语,雅兰忍不住出言唤了两声。 “嗯?” “姑娘,书上可有写吗?” “有,上面有写。” 井缨姝重重的点了点头,语气异常肯定。 “真是太好了。” 雅兰显得有些兴奋,“那姑娘,咱们就照着书上写的去做,这样姑娘就能离开这里。只要离开这里,姑娘就不会不开心了。” “谢谢你雅兰。” 见雅兰时时刻刻都在为了自己着想,井缨姝不由得心生感动。 “姑娘对奴婢有再造之恩,奴婢一早就发过誓,这辈子奴婢生是姑娘的人,死是姑娘的鬼。” “你何必呢?” 井缨姝抚了抚雅兰的肩膀,柔声道,“为你赎身的人又不是我,你真的不必为我如此。趁着现在你还年轻,等下次爷再来,我会求爷把你的卖身契还给你,你就回老家找个好男人嫁了吧。” “为奴婢赎身的人确实不是姑娘,但却是姑娘求爷为奴婢赎身的。” 雅兰双目含泪,一边儿回忆一边儿抽噎道,“自奴婢父母狠心将奴婢卖到怡春院,奴婢便再也没了爹娘。只是奴婢宁愿死也不愿做那勾栏中人,幸得那日撞见姑娘,姑娘见奴婢可怜,便求爷救下奴婢。” “奴婢心知肚明,若不是姑娘求情,像奴婢这种卑贱之人定不会入了爷的眼。所以,姑娘你才是奴婢的救命恩人,奴婢今生今世就是当牛做马,也定要报答姑娘你的恩情。” 第5章 北斗司 北斗司的前身为洪昌皇帝的銮仪卫,洪昌二年正式改称为北斗司,同时列入中枢部与内阁、六部并重,直接向皇上负责。北斗司主要从事侦察、逮捕、审问、处决等活动,即为皇上私人的军政搜集情报机构,也是监察百官的一柄利器。 北斗司有一套自己的固定处理流程,红门监察百官,将怀疑对象名单提交橙门,橙门负责收集情报证据,资料送至黑门分析处理确定,再由绿门缉拿审问,最后蓝门重核人证物证口供等,依律法执行审判。独立出来的青门司职商贾负责承担北斗司日常花销,紫门专职研制药物配合橙门搜集情报和绿门审问的使用。 北斗司领事处分为左右两区处理事务,右统领徐仁王掌管右区,携领红门、绿门、蓝门;左统领董山山掌管左区,携领橙门、青门、紫门;黑门则由统领成无心直接管理。而石得六乃是蓝门都统,隶属徐仁王麾下。 “卑职石得六见过徐大人。” “石都统坐。” 此时北斗司领事处的商事厅内,石得六于右下落座,直言问道,“不知大人召见卑职所为何事?” 徐仁王一方长相,天庭饱满地阁方圆,黑须唇上几簇,下颌半指,坐在厅上显得愈发老成持重,眼角的皱纹却也昭示着近乎半百的年岁。 “石都统可还记得自己何时进的北斗司?” 石得六不知其意,老实回答道,“洪昌十二年五月。” “五月?那算下来石都统来北斗司还不足两年。” “一年零八个月。” 徐仁王目含深意望着石得六,笑道,“能在北斗司出任都统一职的,需满足两个条件。其一,功有建树。其二,七年内评核皆上。” “而石都统才入北斗司,便被升任蓝门都统,背地里怕是也听了不少的闲言碎语吧?” 这话说的直白又打脸,可石得六却是脸不羞,气不乱,笑吟吟抱拳答道,“卑职惭愧。” “自入门以来,卑职就想为本门有所建树,可却是空有一身满腔抱负,一直没有施展的机会,卑职亦是有心无力。” 徐仁王淡淡轻笑,心道你这分明是背靠大树好乘凉。若真是有心施展抱负,又岂会依着成统领的虎令一步坐稳蓝门都统一职。 “嗯,听到石都统这番话,我就放心了。” 徐仁王点了点头,眼神一转,朗声道,“既然石都统有心施展抱负,现下正有一差事需要人手去办,不过却需要离开京都办差。” “好在这档差事若是办好了,也算是大功一件,对蓝门和本司也都是功有建树。” 言罢,徐仁王挑眉看向石得六,“只是不知,石都统可愿意前往?” 石得六眉眼间转了几转,右手拇指轻轻搓了搓中指指肚,忽而笑道,“徐大人这般为卑职着想,卑职真是感激不尽。” “若是卑职不去,岂不是枉顾了徐大人的一番好意。” 见徐仁王目露欣慰之色,石得六就势起身抱拳答道,“卑职愿听大人差遣。” “好!” 徐仁王满口称赞。 “只是不知徐大人差办卑职的,是何差事?” 见石得六有些担心,徐仁王出言安抚道,“不过是重审案子,也不算棘手。只不过其中牵扯的事情也有些多,办起来可能会遇到些麻烦。” “你也不必担心,我会另外安排两人在你左右,算是辅助你督办此差事。” 两人? 石得六心念一转,问道,“敢问大人,是哪两位大人会一同前往?未定的话,卑职这里倒有...” “嗯...” 徐仁王捻了捻胡须,站起身走了下来,轻拍了拍石得六的肩膀,石得六下意识去看左肩上的那只右手,徐仁王注意到这个小动作,讪讪笑了笑收了回来。 “石都统,这份差事就是案板上的鱼肉,蓝门占一份功已是足矣,至于另外两人我自有安排,你就不必费心了。” 皇宫永和宫。 “额娘,今日这豆腐,味道怎么有些怪怪的?” “不习惯吧?” 桌上主位坐的是宜嫔,虽年迈四旬,但却是一副慈眉善目的模样,许是年龄的缘故,近些年除了正式场合外,宜嫔已不再盛装打扮,平日发髻上大多都是一支珠钗或是一根簪子点缀,衣服也多是颜色素净的,此番装扮也越发彰显其和善可亲。 看着宇文昌泰皱着眉头,宜嫔宠溺一笑,亲自拿起银筷,夹了一块煎的双面金黄的豆腐,放到宇文昌泰的碗中,温声细语劝道,“闻起来味道是怪了些,不过味道却很是鲜美,你先尝尝,看是否合你的口味。” “额娘,莫不是你在埋怨儿子多日未进宫请安?” 豆腐距离更近了些,那股难闻的味道便更甚了,若不是持着礼节,宇文昌泰都想伸手掩鼻了,不过脸上那嫌弃的模样却是极其明显。 “又在说胡话。” 宜嫔没好气剜了他一眼,用帕子擦了擦嘴,佯怒道,“从前年皇上让你去北斗司办差,你便更是有了借口不进宫请安,额娘若是真的有气,也不会存到现在才惩戒你。” “嘿嘿,儿子就知道额娘对我最好了。” 原来那蓝门都统石得六,便是这宇文昌泰。与其说石得六是借着成无心的虎令空降蓝门,倒不如说是洪昌皇帝的授意才更为准确。 “额娘,这豆腐真的能吃吗?”宇文昌泰狐疑的挑了挑眉头,他是真的不想尝试眼前的这道新菜。 “额娘你真的不是在逗我?” 宜嫔也不解释,只是将菜肴的来历缓缓吐来,“近日额娘胃口欠佳,竹笙她们便想法子做新菜给我吃。这一道叫臭豆腐,初闻额娘也觉得难以下咽,尝过之后,方知其中的美味。” 听宜嫔如是说,宇文昌泰若再不吃就真的拂了她的好意,拿出赴死的心态,紧闭呼吸,一口将那块臭豆腐塞进了嘴里。 看他那副样子,宜嫔无奈的笑了笑,一旁侍候的竹笙也忍不住掩嘴偷笑。 “嗯?” “嘶,这味道...” 豆腐入嘴,滑嫩可口,宇文昌泰脸上表情甚是精彩,喜出望外的对宜嫔道,“额娘,这豆腐怎么如此鲜美,吃着感觉与以往的豆腐好像不一样。” 嘴上如是说着,手上宇文昌泰却已经又夹了一块臭豆腐放进了嘴里。 “虽是一样的豆腐,可不一样的做法,做出来的味道自然也会不一样。” 宜嫔嘴角咧着淡淡的微笑,继续道,“其实啊,这豆腐就跟人一般。同样都是人,可做事的态度、方法不一样,办出来的事情自然也就会有好有坏。” “你这趟出差办事,切忌要小心谨慎,事情办得如何额娘倒不在意,额娘最牵挂的,便是你的安危。” “额娘福薄,比不得其他娘娘,膝前只有你这一个孩子,若是你有个三长两短,额娘我,我可...” 想到那副场景宜嫔竟落起了泪,这下可把正吃得欢实的宇文昌泰吓了一大跳。 “额娘,你这是,这是怎么啦?” “方才不是正说的好端端的吗,怎么这一转头额娘你还哭上了。” 第6章 洪昌帝耳提面命 安抚好宜嫔,宇文昌泰这才离开永和宫,按照洪昌皇帝的授意于未时在御花园外等待传召。 “儿臣给皇阿玛请安。” “起吧。” 洪昌皇帝倒是悠闲,抓着鱼食挑逗着池子里的锦鲤。 “陪你额娘用过膳了?” “是” “你有一段日子没进宫了吧?宜嫔可有说些什么?” 宇文昌泰恭恭敬敬,一字一句回道,“额娘大度,知晓儿臣公务繁忙,反倒是为儿臣找了不少借口。” “呵呵” 闻言洪昌皇帝笑了笑,将手中的鱼食瓮递给了一侧的李连福,抚了抚掌坐到了石桌前。 洪昌皇帝一面斟茶,一面说道,“宜嫔素来知书达理,不过,自朕将你安排在北斗司办差,这宜嫔的气性可是一日比一日大。” “本以为她对谁都如此,却不想竟然只是给朕甩脸子,对你小子倒越发关心。” 这还是宇文昌泰第一次听说额娘因自己进北斗司一事给皇阿玛脸色看,吓得不由得脚下发虚,伏地请罪道,“因为儿臣儿时多病的缘故,额娘不免牵挂儿臣,还请皇阿玛饶了额娘的冲撞之罪。” “若是皇阿玛尚不解气,儿臣情愿替额娘领罚。” “领罚?” 洪昌皇帝品了一口香茶,听宇文昌泰所言只觉好笑,“领罚就不必了,宜嫔不过就是在跟朕耍小性子。” “朕听说你新得了一桩出京的差事?” “回皇阿玛的话,是徐副都统授意的,说是重审一件案子。” 示意宇文昌泰起身回话,洪昌皇帝继续道,“那你可想好该如何办了?” “这个儿臣一时还未想到。” 宇文昌泰囧着脸停了停,沉思数秒后接着道,“不过,儿臣以为查案讲究个人证物证俱在,如今陈德康枉法脏一罪确凿无疑,需要确认的,只是他秋审审核判定留养意见是否无误。这一点,亦是乞大人一案的关键点。” “此次出京,明里是为了彻查陈德康案,实则上暗处还有乞大人这一案,明暗两案,这一趟差事,想必没有徐副统领嘴上说的那般简单。” “分析的倒是合情合理,只是不知到时你会如何结果。” 静静听完宇文昌泰的话,洪昌皇帝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色,孺子可教也。 “朕有句话你且听听。律法之外,不外乎人情。彻查案情是没错,但,有时顾全大局也不失为上策。” “儿臣受教。” “时辰不早了,你也退下吧。” “儿臣告退。” 待宇文昌泰退下,洪昌皇帝缓缓起身,再次来到池边,李连福会心将鱼食瓮供上。 “李连福,皇后是不是曾向朕提及过昌泰的婚事?” 李连福回忆了一下,“是有此事。” “算起来,昌泰好像还没到弱冠的年纪吧?” “是,六爷是癸卯年五月生,过了五月才是二十了。” “二十。一晃昌泰也到了弱冠的年纪,那倒是也不小了。” 洪昌皇帝似是回忆似是感叹,“想当初朕在潜邸之时,十七岁便成了婚,次年就做了人父。如今朕都是知天命的年纪了,想想这时间还真是稍纵即逝。” 老而伤怀是人的本性,李连福这时候可不敢火上浇油,“皇上乃真龙天子,正值壮年,玄朝的江山社稷,以后还得继续仰仗皇上。” “好了,那些奉承话还是留着说给旁人听吧。朕老了,你这老家伙也老了。” 叹了一口气,洪昌皇帝将瓮中的鱼食全数倒进池中,看着池中锦鲤为了争食撕咬抢夺,嘴里淡淡道,“等昌泰办完这趟差事回京,就让皇后为他选一个合适的福晋,钦天监择吉日成亲吧,也该是时候做个大人。” 李连福接口笑道,“那到时候,奴才可得向六爷讨杯喜酒喝了。” “你这个老家伙。” 没好气指了指李连福,洪昌皇帝继续笑骂道,“都这把年纪了,还贪杯啊。” 李连福低头嘿嘿一笑,解释道,“奴才不是贪杯,只是想沾六爷的一点喜气罢了。” “随你,且随你,到时候若是醉死可别来怪朕。” “奴才领旨谢恩。” “你这老家伙,哈哈...” 洪昌皇帝本是随口一言,谁知李连福却当了真,双膝跪地还谢了恩。这倒是让洪昌皇帝又气又好笑,主仆二人倒也算的上其乐融融。 六贝子府环檐斋。 “那奴才先行告退了。” “等一下韦九。” 管家韦九将府内的账本呈给宇文昌泰就欲退下,却被宇文昌泰一口叫住。 “我额娘近些时日胃口有些不佳,你去回春堂找一下陈大夫,看她那里有没有什么开胃的好药,找人先吃吃,没问题再送进宫里去。” 韦九也无异议,当即抱拳应道,“是,奴才明日就去办。” “哎对了,除了药,其他方法你也留意一下,若是有用的就派人一并送进宫里。” “爷放心,奴才记下了。” “好,你先下去吧。” 见韦九没走,宇文昌泰疑声问道,“你还有事?” “回爷的话,奴才想起今天晌午宁王府上派人送来了请帖,说是为爷办的践行宴。” “践行宴?” 接过韦九口中的请帖,宇文昌泰挥手让他退下,见请贴上内容确实是要为自己践行,宇文昌泰脸上却无半点喜色。 “乞修正是三哥的人,如今三哥宴请我过府,这局践行宴可不太好下口。” “不去,是薄了三哥的面子。去,三哥这明显是善者不来,来者不善。” “当当当...” 手指在书桌上来回敲打,只见宇文昌泰右手拇指轻轻搓了搓中指指肚,突然摇头笑道,“罢了罢了,今日事今日毕,明日事明日语。是福是祸,待到明日便可揭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 话虽如此,不过宇文昌泰手上却拿起笔架上的毛笔,匆匆写了一纸书信。 “坨坨” “坨坨” “哎,哎,爷,您找奴才?” 伴着声音,只见一个肥嘟嘟肉脸的年轻后生“咻”的一声跑进了房里,手里还拿着外焦里嫩的大鸡腿。 “又在贪吃?” 宇文昌泰显得有些无语,“坨坨,你都肥成这般模样了,就不能少吃些吗?再这么吃下去,你以后还怎么娶媳妇?” “嘿嘿,鸡腿好吃。” 韦坨坨咧嘴笑了笑,显得傻乎乎的,说到媳妇还有点害臊,挠着后脑勺傻笑道,“奴才现在还小,媳妇的事儿不急,不急。” “成,不急就不急吧。” 宇文昌泰将封装好的书信递了出去,吩咐道,“你的事儿不急,我的事儿倒是挺着急的。马上去办,切不可耽误了。” 第7章 践行宴各怀心思 宁王府。 “三哥” “大哥?” 听到声音,宇文昌颖不用回头便知道来人就是宇文昌泰,“老六你可来了,大哥和我可是等你有一会儿了。” 宇文昌泰淡淡笑了笑,解释道,“府上奴才生了点事儿,这才耽误了些时间,对不住二位哥哥了。” 本以为宇文昌颖给自己办得践行宴也就他们二人,却没料到宇文昌颖竟然还请了大阿哥宇文昌泉,这倒是让宇文昌泰有些意外。 “老六,你的那些理由我可不管,我只知道你晚了,罚酒三杯,而且还得是大杯的。” 说话的是一个五尺多的壮硕汉子,方长的脸,皮肤微黄,上嘴唇右侧有一颗深褐色的痣,一身黑色蟒袍,紫玉腰带间一左一右系着两枚玉佩,左是白玉麒麟,右是绿如意。此人便是洪昌皇帝的第一子,穆王宇文昌泉。 “好,大哥说什么便是什么。” 宇文昌泰点头应下,末了坏笑道,“不过大哥,我若是被你灌醉了,你今天可得对我负责到底啊。” “若是明日被我知道你丢下我不管,我就到淑妃娘娘那里告你一状,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这话引得宇文昌泉又气又笑,指着宇文昌泰笑骂道,“你这小子,还以为自己是毛头娃娃呢,还想到我额娘那里去告状。” “小心不等你进宫去,半路上我就把你截了去。” “大哥,你要截我?” 宇文昌泰有点不敢置信,见宇文昌泉点头确认,瞬间变了颜色,抓着一旁看热闹的宇文昌颖评理道,“三哥,你听听大哥这说的什么混账话,他竟然要截我过门!” “你说说我一个还未婚配的大好男儿,若真的就这般被他截了回去,那我还有什么脸面去见人啊!” “三哥,你可要给我做主啊。” 听他这般说,宇文昌泉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长脸充红,攥着拳头呵斥道,“啧,你这小子,怎么张口就是胡言乱语呢!” “我只是说要把你截了去,哪里说要接你过门啊?你这分明就是在颠倒黑白。” “哈哈哈...” 宇文昌颖在一旁笑的肚子痛,宇文昌泰得了便宜还卖乖,依旧不依不饶道,“三哥,你可得给我做主,刚才大哥的话你也都听到了,我可是有样学样,一句都没有乱加。” “你这混小子,真是越说越不像话了!看我怎么收拾你!” “哎哎哎,三哥,三哥你别光笑啊。” 宇文昌泰一边儿跑一边儿喊道,“我可是三哥你请来的客人,你这个东家怎么能眼睁睁看着请来的宾客被人欺负呢?” “我若是有个好歹万一,小心徐娘娘揍你屁股。” 方才二人吵闹就已经够热闹了,如今二人你追我打的,引得府上众人驻足观看,虽说府上奴才都还懂规矩,不过一直这样也不是宇文昌颖的初衷。 “好了好了,大哥,我今日请你前来可是为了给老六践行的,你若是把他伤着了,难道大哥你想替老六出京办差啊?” “呼呼呼...” 跑了一会儿倒是把宇文昌泉累的气喘吁吁,听到宇文昌颖的话就势停了下来,喘着粗气道,“罢,罢了,这,这次就,且先饶了你。待,待你回京后,我,我再收拾你。” 宇文昌泰乐的合不拢嘴,拱手笑嘻嘻道,“多谢大哥饶命之恩,一会儿小弟一定自罚三杯,让大哥解气。” “好了老六,别胡闹了。” 正巧一个身着淡青色长裙的年轻俏丽,仪态端庄的妇人走了过来,对着宇文昌颖盈盈施了一礼,又冲宇文昌泰和宇文昌泉颔首点了点头以示见礼。 “王爷,宴席已备好,可以开席了。” “辛苦了。” “大哥” “老六” “咱们入席吧?” 掸了掸身上的灰尘,宇文昌泉已恢复方才的威仪,“一起。” 说着,前面带路先行一步,倒是宇文昌泰路过的时候冲那年轻妇人拱了拱手,含笑温声轻唤了声,“三嫂” 后花园宴席。 “二位哥哥,小弟赴宴来迟一步,自罚三杯。” “这便请了。” 客套话言罢,宇文昌泰举起酒杯一饮而尽,连饮三杯这才罢休。 “好” 二人抚掌称快,宇文昌颖更是口中溢美之词不断,“老六果然汉子。” “看来皇阿玛安排老六去北斗司办差,还真的是慧眼如炬,哥哥我佩服佩服。” 听宇文昌颖讲到了北斗司,宇文昌泰心中警钟随即敲响,讪讪笑了笑,挠着后脑勺傻呵呵道,“三哥你可别夸我,我有多大能力我自己还会不知道吗?论吃喝玩乐我还能称得上第一,这平日办差我也就是照本宣科,和尚撞钟而已。” “当初皇阿玛也是嫌我整日无所事事,担心我闹出什么乱子,这才让我去北斗司办差。可我这三两下功夫也干不了什么,幸好北斗司人才济济,偶尔应付几下也能蒙混过关。说来讲去,我呀,去那北斗司也就是混日子,没哥哥说的那么好。” “哟嚯,老六你这怎么还谦虚起来了?” 宇文昌泉抿了一口酒,戏谑道,“若是你真的没什么本事,那为何北斗司此次会安排你出京办差呢?” “咱们兄弟几个,有什么话还需要藏着掖着的吗?” “大哥这话说的对。” 宇文昌颖在一旁随声附和,“老六,你是我们的弟弟,你有出息,我们这些做哥哥的自然打心底里替你高兴。” “可你现在对我们藏着掖着,这哪里是拿我们当哥哥,分明是拿我们当外人嘛。” “砰!” 宇文昌泉持着酒杯朝桌上一摔,怒气冲冲道,“老六,你这可就不厚道了。” “要说,你就说实话,不说,那便不说。兄弟面前还玩那些花花肠子,你这是在打我的脸!” “大哥你这话可就严重了。” 见宇文昌泉真的动了火气,宇文昌泰忙解释道,“我什么本事,难道大哥你还不知道吗?” 宇文昌泉哼也不哼,扭过头去。 “三哥” 宇文昌泰只得把希望寄在宇文昌颖身上,宇文昌颖见宇文昌泉动怒,本来他就别有意图,此时自然不会替宇文昌泰说话,只是无奈的耸了耸肩。 “嚓” 左看看右看看,见二人都撅着气,宇文昌泰一口酒下肚,霍然起身。 “二位哥哥,若是连你们都不信我,那兄弟我这般还有什么劲!既然你们觉得我是在骗你们,那我现在就进宫觐见皇阿玛,求他免了我这个狗屁的蓝门都统!” 第8章 重色轻兄 宇文昌泰这招以退为进可算是用的恰到好处,宇文昌泉和宇文昌颖一听他要进宫觐见皇阿玛,还要让皇阿玛撤了他的都统一职,看他那样子也不像有假,二人当即慌了神。 “老六,你怎么能如此莽撞呢?” “我二人不过是随口说说,你怎就当真了呢?” 生怕宇文昌泰还吵着闹着要进宫面圣,宇文昌泉继续叱呵道,“不管你是有本事还是没本事,你既身为皇室子弟,就理应为朝廷办事。皇阿玛将你安排在北斗司,许是有他老人家的意图,如今你若是堂而皇之进宫面圣,还要皇阿玛撤去你的都统一职,你就不怕坏了他老人家的大事!” 见宇文昌泰脸上生了悔意,宇文昌泉心中一喜,腰板挺的笔直,说话的底气更足了,“还有你,老三。” “老六年纪小不懂事也就罢了,你身为哥哥怎么能任凭老六胡来呢,难道你还真的眼睁睁看着他进宫见皇阿玛吗?” 心中虽有异议,不过这时候宇文昌颖可不会再傻着反驳,乖乖抱拳受教,“大哥教训的是,小弟受教了。” 顺坡下驴,宇文昌泰一脸惭愧对二人道,“都是小弟的错,让二位哥哥担心了。” “知道错了就好,以后可千万不要再胡乱行事了,明白吗?” 宇文昌泰重重点了点头,“嗯,大哥的话小弟一定谨记在心,莫敢或忘。” “好了,一切都已经过去了,咱们弟兄喝酒。” “来来来,喝一杯喝一杯。” “哒哒哒” “爷” “爷” 酒杯还未沾到嘴唇,就听到有人在喊自己,不等放下酒杯只见六贝子府的韦坨坨便跑了过来,满头大汗的喘着粗气。 “奴,奴才给,给大爷、三爷请安。” 待韦坨坨给二位哥哥行过礼,宇文昌泰这才开口发问,“坨坨,你怎么来了?” “回,回禀爷,出,出事了。” “出事了?” 疑惑的皱了皱眉,宇文昌泰没好气道,“喘匀气,再把话说清楚。” “爷,这,这事情有些不好说。” 等韦坨坨喘匀气,却是吞吞吐吐让人好生奇怪。 宇文昌泰目露不满之色,厉声道,“吞吞吐吐做什么,这又没有外人,还不快说。” “怡春院托人前来传口信,说是南浔姑娘不见了。” “你说什么?” 宇文昌泰大惊失色,反应后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回头不好意思对二位哥哥拱了拱手,讪讪解释道,“二位哥哥,真是对不住了,小弟临时有事要办,就不陪二位哥哥了。” “坨坨,我们走。” “哎哎,这小子什么情况?” 见宇文昌泰丢下话径直就离开了,宇文昌泉还想要起身去追,却被宇文昌颖伸手阻拦了下来。 “老三,你怎么也这样?今日可是你做东,这客都跑了,你这东家还怎么做?” “大哥,方才你也听到了,是南浔姑娘不见了。” 见宇文昌泉还是不明白,宇文昌颖继续解释道,“这南浔姑娘是怡春院的头牌,也是咱们六弟的相好。如今这美人不见了,老六岂能不急?” “哦,原来如此啊,我道何故。” 宇文昌泉恍然大悟,继而失声笑道,“看来,老六还是老六,如他所言,自始至终他都从未变过。” “谁让自古便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呢。” 怡春院。 “石大爷这边请。” 才进怡春院的大门,石得六便开始扯着嗓子嚷嚷,“请什么请,人呢,南浔人呢?” “石大爷里面说话。” “说什么说!大爷的姑娘都没了,还有什么好说的!去把宋婆给我叫来!” 石得六嚣张的很,一脚踩在椅子上,拍桌吼道,“本大爷今儿个可是得好好问问,她到底把我的南浔弄到了哪里!” “哟,这不是石大爷吗?” 怡春院的老鸨宋妈妈闻声而来,还未进到大厅便听到石得六在吵吵嚷嚷,擦了擦额上的汗渍,踩着莲花步,摇曳着年糕般的身姿凑了过去。 “石大爷,你这好大的气性啊?你有什么不高兴的就跟奴家说说,奴家保证为大爷排忧解乏。” “去一边儿去!” 石得六甩开宋妈妈的手,狠狠瞪了她一眼,厉声叱问道,“宋婆我来问你,南浔人呢?” “我还当是什么事呢?原来石大爷是想南浔姑娘了啊。” 宋妈妈嘴上松了一口气,接着再次凑上前,压低声道,“石大爷勿急,南浔姑娘出去采买胭脂水粉了,一会儿就回来。” “等南浔姑娘回来,我让她好生给石大爷你赔礼道歉,算是抵了慢待石大爷的罪过。”说着,宋妈妈还目露深意的轻轻抚了抚石得六的胸脯。 拍开那只不安分的手,石得六半眯着眼睛狐疑问道,“你没骗我?” “奴家哪敢啊。” 宋妈妈媚眼一抛,却是差点把石得六看吐了。 “好,那我就再信你宋婆一次。” “蓝兑,带石大爷去南浔姑娘的闺房等候。” 酉时三刻。 “吱呀” 房门从外间被人打开,接着一身着蓝色轻纱,内穿紫色衣裙,脚踩粉红色绣花鞋的女子走了进来,只见那女子柳叶眉丹凤眼,粉唇白脸,头上戴着一只紫色凤凰步摇,凤凰尾端缀以银色流苏,随着女子走动而摇曳生姿,那凤凰仿若真的活了一般。 “是谁?” 突然绣床上传来一道男子的声音,接着是一阵窸窸窣窣的穿衣声,之后房间内再次陷入一片寂静中。 “哒哒哒” 声音虽小,但房中人还是能听到脚步声。 “再不秉明身份,我可要动手了,若是不小心伤了姑娘一星半点儿,可莫要怪我石得六不懂得怜香惜玉。” “石大爷好大的气派啊。” 就在石得六准备动手之际,一道软糯的女音凭空响了起来。 “嚓” 随着声音落地,房间内的蜡烛也被点亮了。 “南浔姑娘,这可是你的闺房,你进你自己的房间,用不着鬼鬼祟祟的吧?” 石得六翘着二郎腿躺在床上,头枕着手臂,没好气道,“这也就是我,若是换作了别个,怕是早就被你吓破胆了。” “咦,石大爷这是生气了吗?” 南浔姑娘踩着莲花步走上前来,拿出紫色绣帕在石得六面前抖落了几下,引得石得六一个鲤鱼打挺,不等起身就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阿嚏” “别胡闹,你明知道我不喜这些个胭脂水粉的香味,还拿来引逗我。” 第9章 佳人归愁断情肠 “汩汩汩” “今日的事,多谢你了。” 看着身前的香茗,南浔姑娘莞尔一笑,手肘倚在桌上,扶着下颌调皮嬉笑道,“石大爷的本事一向不都是很厉害的嘛,怎地今日竟求到本姑娘这了呢?” 被人当面奚落石得六也不发怒,悠哉的品着香茶,淡淡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纵然是常年玩鹰的猎人,也免不了被鹰啄了眼。” 见南浔还似笑非笑的望着自己,石得六轻咳一声补充道,“再说了,平日里不都是我在帮着你的吗,今日难得让你出手帮我一次,别放在心上哈。” “这么说来,奴家是不是还得谢谢石大爷你了?” 说着,南浔那婀娜的身姿便向着石得六这边靠拢,吓得石得六一屁股弹起离桌二尺有余,连连摆手,一副嫌弃至极的模样道,“别介别介!” “方才那股味道才好不容易被风吹走,你别离我太近。” “哟,石大爷还真是好生奇怪呀。” 南浔绣眉轻拧,眼神在石得六身上来回打量,疑声问道,“来怡春院的大爷可都是来找乐子的,您这倒好,奴家往您身上贴,您还不乐意了。” “这若是让旁人看见了,知道的说是大爷你不喜香料,不明白的还以为奴家长得奇丑无比吓到大爷你了呢。” “得得得,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 跟女人讲道理,尤其是跟能言善辩的漂亮女人讲道理,那是绝对没有胜算的,更何况这南浔,石得六可不是认识一天两天的。 “你看你这人,平日可是我花大把银子罩着你的,要不是我在外面威风赫赫的,那些个豺狼虎豹早就把你吃的一干二净。” “而且,今天我也没让你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啊?” 小心翼翼瞧了瞧南浔的脸色,石得六吞咽了一口口水,镇镇心神接着道,“之前听蔷薇说你喜欢花,我就特意找人弄了个花圃,本想着等你寿辰的时候再带你去看的。” “今天这不是突然生了意外吗,我也实在是没法子,这才想着借着约你赏花哄你出门。不过,其实我也是一番好意,只是方法有点不得当罢了。你看,你这个时辰才回来,这不是也玩的挺开心的嘛。” “啪!石得六!” 这话不论是换作了哪个女人,就算不心生感动,那至少也会原谅了石得六,可这南浔竟然直接拍桌子瞪眼。 “你一个大男人,嘴里能不能有句实话?” “还花大把银子罩着我,你花的谁的银子,若真是掰扯清楚,这银子也是青门的,与你可不想干。” “还有那花圃,口口声声说是你找人弄得,那分明就是青门为了赚钱新起的营生,与你这蓝门都统又有何干!” 南浔越说越是生气,一双好看的灵动大眼气的都变了形。 “石大爷的这张嘴真是说的比唱的都好听,表面上是约我出去赏花,暗里分明就是拿我去当苦力才对!你还敢有脸问我为何这个时辰才回来,你怎么不去问问你那好兄弟吴德!真是爹娘起了个好名字,真真的一个‘无德’!” “咳咳” 一时间房间内气氛有些紧张,石得六轻咳两声,讪讪笑了笑,大着胆子坐到南浔身旁,讨好道,“南浔美女,你真生气了?” “咱们都是北斗司的,专门给皇上办事。你看吴德也不容易,混了这么几年才从鱼副都统那里讨了个都司,只是那花店生意一直不是很好,若今年再是那般光景,保不准年底评核是下。你就忍心眼睁睁看着吴德被踢出青门?” “那你也用不着骗我啊。” 石得六倒是把南浔拿捏的死死的,虽说南浔有时蛮不讲理,不过却是个心地善良的姑娘,若不然南浔也不会发现了他的计谋,却还在花店待到那么晚才回来。 “你若是一开始就与我实话实说,我难道还会坐视不管吗?非得要这般算计我,败坏了人家的好意。” “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石得六认错不带一丝犹豫,还生怕南浔不够解气,当即举手发誓,正严道,“我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出现这种情况,若有下次必让石得六五马分尸。” “南浔姑娘,这下你可满意了?” “这次就且先饶了你。” 见石得六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南浔冷着脸厉声道,“不过我警告你,绝对不能再有下次,要不然我就将你假公济私的事情秉明右统领,拼死也要撤了你的都统一职。” 虽是赤裸裸的威胁警告,但南浔嗓音软软糯糯,却是让人生不起一丝的怒火,反倒觉得滑稽可爱。 “没问题,绝对没问题。我若是再有下次,南浔姑娘你就去找左右两位统领,让他们撤了我的职,把我关到大牢里去。” “汩汩汩” 一边儿帮着南浔打压自己,石得六一边儿斟茶献媚,“来来来,南浔姑娘喝茶,喝茶。” 茶过三巡,南浔见石得六还没起身离开的意思,忍不住循话发问。 “石都统,这天色也不早了,府上是不是该歇下了?” “不早了吗?” 石得六扭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我怎么觉得才过了一小会儿,这天怎么就黑了。” “本姑娘回来的时候,房间内可是有酣睡声的,大白天做白日梦,会不会是某人睡得太死,才忽略了外面的时辰呢。” “咳,有这事?我怎么不知道,还真是奇了怪了。” 见石得六厚着脸皮就是不走,南浔也没好气性跟他继续耗时间。 “石得六,今天的事儿我都已经不跟你计较了,你也就没必要继续在我这待着了,赶紧走吧。本姑娘累了一天,我要歇息了。” “那个,南浔姑娘,你看我往日过来基本上都是在你这住一晚才走的,今天能不能也...” “不能!” 南浔直接冷脸厉声绝了他的念想,“本姑娘今天心情不好,不留客!” “我不是客,我,我是你的同门。” 石得六也真是够厚脸皮的,为了达到目的全都豁出去了,献媚兮兮道,“南浔你就看在咱们同门的情谊上,留我一宿吧。” 见南浔还是横眉竖目怒视着自己,一咬牙,石得六忍痛道,“大不了,大不了我出银子买一宿!” 第10章 这个男人有点冷 二月初二龙抬头,又称春龙节。“龙”是指二十八宿中的东方苍龙七宿星象,每到仲春卯月之初,“龙角星”就从东方地平线上升起,故称“龙抬头”。 北斗司衙门口石得六恨不得把头埋在地缝里。 “石都统,你这伤,真的没问题?” “多谢大人关心,卑职没事,一点小伤,不足为虑。” 若是这个年代有墨镜,石得六肯定二十四小时都会戴着,讪笑着解释自己无碍,石得六还拿手掩饰着左眼的淤青。 “时辰也不早了,不知徐大人所说的那两个人何时会到?” 一看到石得六的乌青熊猫眼,徐仁王就忍不住想笑,强忍着出言安抚道,“石都统暂且再等等,那人而后便到。” 又过了一盏茶时间,从北斗司内走出一身着黑衣黑靴的冷面男子,脸上一道浅浅的疤痕从右眉划至鼻翼,让人不由得心生寒意。 “卑职邢乌森见过徐副统领。” 见到来人是邢乌森,徐仁王显得有些喜出望外,“邢副都统你来了便好,我还生怕成统领临时反悔呢。” “来来来,我与你介绍一下。” 将邢乌森引到石得六身前,徐仁王为二人互相简单介绍了一下,“石都统,这位是黑门副都统邢乌森。” “邢副都统,这位就是此次彻查洪昌十一年陈德康案的负责人,也是蓝门的都统石得六石都统。” 石得六上下打量了邢乌森一番,心道此次一行路上定会异常沉闷,他需要做好问而无答,答而无语的准备。 “邢副都统。” 旁人看到石得六左眼淤青都会忍不住发笑,可这邢乌森却是个另类,从始至终都是那副冷冰冰的神色。 “卑职见过石都统。” 互相打过招呼,邢乌森便候到一旁没再多加言语,石得六暗自苦笑,将目光移向了徐仁王。 “徐大人,另一个人?” “哦,你看我,一时间竟是忘了。” 徐仁王猛然想起,略有些不好意思道,“另一人便是绿门的副都统朱戒重,前些日子江松府那边出了点茬子,朱副都统已前往督办,所以此次前往路途就石都统你们二人。等到了州杭府,朱副都统自会前去与你们汇合。” “卑职明白,劳烦徐大人了。” “既是如此,那你们二人便即刻动身吧,在此我预祝二位马到功成。” “卑职告辞。” 石得六与邢乌森跃马而上,抱拳言罢便挥动缰绳扬长离开。 五日后,州杭府天目山下的土道上传来“踢踏踢踏”的马蹄声,声音由远及近,听马蹄声倒不是一匹,突然“嘶嘶嘶”一道马嘶鸣声响起,紧接着便有第二道声音紧随其后。 “嘶嘶嘶...” 勒马回望,带头男子竖着耳朵静静听了一会儿,嘴角扬起淡淡地微笑,目光移向身后那黑衣黑靴地冷面男子,朗声夸赞道,“邢副都统好手段,这回那些个眼线可真真的方寸大乱了。” “卑职那些伎俩不过是江湖上常耍的手段,若论才智,卑职可比不上石都统。” “咳咳” 听他夸自己,石得六轻咳了咳,这邢乌森平日十句话回不了一句,可若回了,那话每每都是照着石得六的脸上踹! 对,就是踹! 自五天前二人从京都出发,刚一出京都石得六就喊累,遇店就歇,半个时辰就停,这中间磨磨蹭蹭的全是他那金贵身子的理由。 不过也亏得石得六身子耐不住,路上终于被他发现竟有人尾随。刚开始石得六还真有点慌,后来见那些人也没对他们二人图谋不轨这才渐渐心安。可这出京办事竟然还有人跟着自己,石得六这心里滋味可不好受。既是眼线,自然得想法子除掉才行,杀人石得六是不想,那只有想法子甩掉,猫追耗子的反扑游戏就此开始。 第一计,金蝉脱壳。石得六和邢乌森佯装进酒楼用饭,见眼线楼下也坐下点菜,询了小二借路后门离开,甚至还换成了杂役的衣服。尚未上马,便被人发现,惨败一。 第二计,声东击西。石得六花银子雇了几个汉子,替换上自己和邢乌森的衣服,每人一匹马,在石得六二人快马骑行时,分别从岔路进来,然后再各奔东西南北。却不料,眼线数量远大于预料,二败。 再一再二不能再三,有了前两次的失败,石得六第三次可是花了心思。 第三计,连环计。使敌自累,而后图之。驿站休整,白天睡觉,夜里子时二人动身,快马加鞭,半路石得六将从小厮那事先用香料煮好的黑豆撒在地上,黑豆中还掺杂着巴豆。又与路侧两旁埋伏的驿站士兵打好招呼,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开。却不料他有张良计,人有过墙梯。至今,石得六都未想明白为何那些人还能追上自己! 三计过后,石得六恼怒的只想砸书,这跟头算是彻底栽到泥坑里了。眼瞅着距离州杭府愈来愈近,沉默不语的邢乌森这才开了口。 邢乌森的方法很简单,话不多说,直接捉了眼线中其中一人,上下其索之后摸出一块令牌看也不看直接扔到那人脚下,“回去禀报你家主子,北斗司办差只看证据,与其花心思在这里,倒不如想想如何在皇上面前说辞。” 当然了,这话石得六自是听不到的,他能知道的,仅是没有眼线再盯着他了。 三计顶不上一计,如今邢乌森还当面夸赞自己才智过人,纵是石得六脸皮再厚,也扛不住这波狠踹。 幸得石得六脸皮厚,也知道自己给自己下坡路,抬头看看昏黄的天,摇头晃脑道,“嗯,这时间也不早了,人困马乏先找个地方住一晚吧,等明儿咱们再进这州杭府。” 二人行至山脚下便看到一座几十户人家的村落,石得六脸上尚未露出喜色,耳边便隐隐听到刀剑声,而邢乌森不知何时已悄然下马站在了自己马前。 “前面有事端,还请石都统立即下马。” 石得六心跳“突突突”蹦的极快,下了马学着邢乌森的模样轻手轻脚的,吞咽了一口口水,压低声问道,“邢副都统,要不咱们换条路?” “禁声,你听。” 按照邢乌森的会意,石得六静心倾听,一道汗味十足的声音猝不及防的钻进了耳朵里。 “你们这些个家伙,爷们今儿难得发善心不下死手,没想到你们几个狗日的还穷追不舍了。这妇人虽年纪大了些,长得却有那么几分姿色,不过爷们方才话都撂下了。” “要人,不给。要命,你们且就试试?” 第11章 查案三人组首聚 “哈哈哈,朱副都统真乃好性情,哦,你看我这记性,这一时竟还改不了口。” 说着石得六狠狠敲了敲自己的脑袋,侧首问道,“我记得出京的时候,朱都司还是绿门的副都统,怎么几日未见,却被降为都司了?” “升职降职都是常有的事儿,石都统不必将这些琐事放在心上,我早已习惯了。” 见石得六颇为惊讶,朱戒重将手中的乌色铜酒壶用木塞密封好,“看来石都统对我老朱的事儿却是一概不知啊。” “愿闻其详。” “倒也没什么,就是平日办差手上有时没个准头,一不小心死了几个犯人,罗都统照例便降了我的职。” 大略略解释罢,朱戒重忙指着前面说道,“石都统,前面就是村了,出门在外颇有些不便,不若我和邢副都统称呼你公子?” “公子?” 石得六笑着摆了摆手,“与其主仆之分,倒不如称兄道弟。” “咱们三个之中,邢副都统不爱说话,我年纪又最小,不若我为小弟,朱都司勉为其难做我二哥?” “那卑职就僭越了。” 朱戒重倒不啰嗦,不过却示意了身后一直跟着的一粗布灰衫妇人,“那这妇人?” “这个...” 这问题却是问倒了石得六,不过幸好那妇人开口解了愁,“奴婢愿意侍奉三位大人。” 天目村某户人家。 酉时二刻一行四人这才找到了落脚处,虽说比不上酒楼客栈,不过能在晚上抵御寒冷亦是难得,更何况农户家里的饭也是紧着好的上,算不得委屈了几人。 “穷乡僻壤,家里也没什么好酒好菜,这是小老儿自己酿的米酒,几位若是不嫌弃可以尝尝味道。” “老伯客气了,这有酒也有肉的,我们还能有什么不满足的。” 石得六倒是从未喝过米酒,接过酒葫芦先给邢乌森和朱戒重斟满酒,这才给自己倒了一杯,准备尝个鲜。 “嗯,的确是有一股糯米的味道,闻起来有些香甜。” 正欲举杯就饮,石得六却见朱戒重打开了自己的铜酒壶,“咕咚咕咚”狠灌了几口。 “哎,二哥,你怎么不尝尝老伯的米酒?” 吃了一口菜,朱戒重大咧咧道,“这米酒是甜的,不合我脾性,三弟你或许会喜欢。” “呵呵,我先试试。”说着,石得六又瞧了瞧邢乌森,“大哥怕是更不会喝了。” 突然一道男童的声音从旁侧传来。 “明明是他们的错,为何娘你却要打我!” “到了现在,你还不认错!” “我没错,我就是没错。” “啪啪啪...” “你再说你没错!” “就不是我的错!” 接着便是哭啼声,边哭那声音还断断续续辩解道,“是,是虎妞他们先骂我有娘生没爹养的,还说,还说我是孽种,说,说娘是淫...” “他们怎么说我都没事,可我不允许他们这么说娘!”小男孩童稚声虽然力弱,但这股子气势却是不畏天地。 “他们喜欢说,你任由他们说便是了,你为何动手打他们。”妇人的声音带着一丝强忍的哭腔,不过孩子面前仍在装作混不在意。 “我不!” “明明错了还不知悔改,看来都是我平日对你太过娇惯了。” 接着便是板子敲打声和孩子的哭泣音。 见石得六脸有异色,老汉将烟筒子在鞋帮上敲了敲,解释道,“就是小孩子之间打闹,家长里短的,没事没事。” 酒足饭饱,一夜无话,翌日一大早,待邢乌森将行装都备好,石得六和朱戒重这才懒洋洋的起床。 “啊哈...,这一路上可把我给累坏了,等到了州杭府,我得好好睡上一觉再说。” “那到时,老朱我陪石都统。” 看了看外间的天,石得六也不敢再耽误时间,“走吧,大哥早就起了,哪跟咱俩一个赛一个的。” “早大哥” “早老伯” 老汉倒是憨厚,“呵呵,辰时都过了也不早了,小老儿家里人都下地干农活去了。” “早起的鸟儿有虫吃,咱们也不能松懈啊。” 牵马出栏,见到旁边院舍一小孩儿站在院内,发梢和衣服上都沾有水珠,而院内一粗布蓝裙妇人在旁侧洗衣,旁边还放置着摞成小山堆似的两大盆脏衣。 邢乌森和朱戒重皆已上马,见石得六还在发呆,便出言提醒,“三弟,咱们该动身了。” “走吧。” 三人骑马前行,灰衫妇人紧跟其后,只是临走之际目光落在旁院蓝裙妇人脸上,不住地对其打量,似有所想。 州杭府。 城门大街前数个官吏翘首以盼,为首的则是三大宪之一的按察使徐护达,同行的还有他麾下的巡道副使和巡道佥事,以及州杭府现任知府齐大大。 “臬台大人,这眼瞅着未时就要到了,皇上特派的钦差大臣怎么还不到呢?难道是路上出了什么差错?” “你急什么?” 狠狠瞪了齐知府一眼,徐臬台气定神闲道,“该来的人早晚总会来的。急,只会露了你的心思。” 齐知府脸色一变,抱拳退了下去继续等待,心里却是始终惴惴不安。 “来了,来了” 官道上三匹骏马缓缓前行,众人见了皆是一喜,忙整理衣帽官服,严阵以待。 “邢副都统,那些眼线不是都被甩掉了吗,怎地如今这些个人还知道咱们何时抵达呢?” “下官见过钦差大人。” 石得六跃马而下,虚扶了下徐臬台,对众人朗声道,“诸位大人不必多礼,请起。” “想必这位就是徐臬台吧?” “下官正是。” 石得六上下一番打量,见其腹部翩翩,圆头肥脸,心猜这平日定是拿了不少的民脂民膏,“此次前来,本官乃是奉命彻查洪昌十一年陈德康一案,徐臬台又在一省的三把手之列,手中掌管着江浙省的司法、监察等诸事,此次办差怕是要叨扰徐臬台了。” “钦差大人严重了,下官既身为江浙省按察使,自然是要秉公执法,按律行事。皇上特派钦差大人彻查旧案,下官极力辅助乃是职责所在。” 能坐稳一省臬台之位,自然是官场里的老油子,徐护达只不过三两句话便把石得六听得连连点头。 “下官诸人在此已等候钦差大人数日,钦差大人从京都而来,一路上风尘仆仆,想必定是也累了,不若先至下官府邸歇歇脚,等晚上再赴接风宴。” 第12章 钦差花天酒地 花春阁。 “这一杯酒,我便祝石大人旗开得胜,赢得美人归。” “不对不对,刘老哥你这话不对,石大人这般英俊威武,那美人一个个都是主动投怀送抱的,根本就不用去赢才是,你们说我说的对不对啊?” “对,对对。” “这就叫,郎情妾意,男女之间最是讲究个你情我愿。” “李大人此言差矣。” “哦?愿闻聂大人高见。” 只见那聂大人一副鼠脸,熏熏欲醉的摇头晃脑,依着身边美人这才稳住身形,眯眼猥琐道,“这女人就好比马,骏马各个相争,但烈马却唯有壮士才能驯服,温顺的马固然是好,但这烈马的味道却是回味无穷。” “你说,是不是啊美人?” “大人说的极是。”那美人含笑点头,柔声轻语道,“若是大人不喜欢奴家温顺,奴家也可以成为大人的烈马。只要能博得大人喜欢,奴家做什么都愿意。” “好,说得好。” 聂大人连连抚掌叫好,“本大人今夜可就选定你这匹烈马了。” “哈哈哈,聂大人真是高见,听得本官心头一震一震的,仿若那猫爪子挠了一般。” 石得六边饮酒边在身侧美人身上揩油,嘴上叫嚣道,“这传说中的涟漪姑娘,难道真如你们说的那般难求?” “石大人久居京都,这涟漪姑娘乃江南名妓,石大人不知道也实属正常。” 开口解释的是巡道佥事魏季柏,“这涟漪姑娘本是江淮卿凤楼的头牌,前些日子才到这花春阁,州杭府的公子少爷手执千金却难见其真颜,除非破解了这三道谜题中的暗题。” 花春阁倚着西湖,楼阁一半在地上,另一半在湖中。进门两道环廊,正中石柱桥连接着另一端,中央被空缺成圆形。 楼阁正对面挂着三个卷轴,上者分别题字。 “倚阑干东君去也,霎时间红日西沉,灯闪闪人儿不见,闷昏昏笑话无心。” “一根彩绸缎,挂在天门外,不是风吹去,只因太阳晒。” “十二个人一条心。” 如今石得六远道是客,州杭府为主,主宴宾客,这卷轴上的谜题内容石得六自不需自己动脑,只是三题虽已有答案,但谜题中的谜题,就不好猜了。好在有钱能使鬼推磨,再加上这些个州杭官吏一众父母官在这,这谜题不谜题的自然就是个摆设罢了。 “扣扣扣” 门外敲门声响起,一清丽女子盈盈一礼,“奴婢叨扰了,各位大人,我家小姐有请石大人前往。” “你看看,说什么便是什么,英雄抱得美人归,这美人这便来投怀送抱了。” “啪” 放下酒盏,石得六就势起身,抱拳对诸位大人笑道,“既是美人相邀,那本官就不奉陪诸位大人了,诸位尽兴。” 待石得六随那女子离开,众人又是一番畅饮,一盏茶后魏季柏正襟危坐,轻咳了一声,其他诸人相继端正坐姿。身侧侍候之人招呼姑娘退下,出去时还特地掩上了房门。 “齐知府,此次钦差大人前来州杭目的你也知晓,陈德康一案相关卷宗且备齐了,以备钦差大人随时核查之需。” 齐知府会心一笑,抱拳回道,“大人放心,卷宗下官早已备妥。” “至于其他诸位,就劳烦你们这些时日管束好手下,切勿闹出丝毫事端。” “下官遵命。” 花春阁二楼厢房。 “卑职水涟漪见过石都统。” “你就是南浔说的那个水涟漪啊。” 石得六也不客气,当着水涟漪的面开始活动筋骨,“可查到什么可用消息?” “卑职也是初来乍到,时日不久,这些是近日的汇总,请石都统阅览。” 接过纸张,示意水涟漪坐下,石得六开始详细查阅。 “我倒是没想到,这陈德康竟会是徐臬台的女婿。如今这才两年光阴,不仅开了店,还兴办学堂资建寺庙,看来这陈德康的确是有些本事。” “如今要是动他,看来还是要好好筹谋一番。不过现下查明案情才是最紧要的。” 思绪理罢,石得六将目光落在水涟漪身上,这才发现眼前的都员竟然是个绝色美人,一席粉色衣裙,长发垂肩,耳鬓处戴着樱桃红的璎珞珠,亏得自己刚才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毫无一丁点怜香惜玉的意思。 “嗯,不过几日时间,你们便查到如此详细的消息,辛苦了。功劳我这边会记下,待到回京述职时,我自会上报右统领。” 水涟漪抱拳道,“这些消息都是很寻常的,石都统不怪罪卑职,卑职就已经心满意足了,谈不上什么功劳。” “近日许是都统大人到访的缘故,州杭府内严阵以待,连带着陈府也是规规矩矩,眼线着实不好安插。” “汩汩汩” 饮下一杯浓茶,压制住胃里的酒水,石得六摆手道,“对州杭的百姓来说这些可能是寻常的,可对于你我而言,都是需要花费时间才能知道的。” “不过既然他们现在都一副大敌当前的模样,若是我立即着手调查的话,怕其中也会是层层阻拦。如此看来,今日这接风宴我倒是来对了。” 石得六凝眉沉思,右手拇指在中指指肚来回搓了几圈,视线移到了水涟漪身上。 “石都统” 被人一直盯着看,尽管对方是一位潇洒非凡的男子,水涟漪眼波流转,媚眼如丝,嘴上却是冷冷的。 “不知水姑娘接下来几日可有空,在下想请水姑娘带我畅游州杭美景。” “哦,好,没问题。” 水涟漪一时没反应过来,神情略滞了滞,回过神便一口应承了下来。 宁王府书房。 “北斗司办差只看证据,只看证据。” 看着飞鸽传回来的书信,史先生捻了捻颌下胡须,放下书信道,“王爷,现下督察院手中仅有乞大人的一张两万两银票兑条,并无其他证据,若是我们能够证明这兑条是有人假借乞大人之名,并非是乞大人的意思,那督察院无真凭实据自然也不会强行判罪。” “可是如今斩杀乞大人乃是皇上的旨意,并非是督察院判罪。” 史先生淡淡笑了笑,指了指桌上的书信,“既是如此,至今乞大人为何还未被斩,这封书信又为何会在王爷桌上?” 第13章 臬台公子街头验尸 有美相伴,三日时光转眼即逝,望着西湖河畔上乘舟观景的石得六和水涟漪,坐在茶棚里的邢乌森摇头无语,只得闭目静等。 巳时四刻,乘舟游湖完毕的石得六和水涟漪腹中饥饿,携手前往金悦楼用餐。 “求求各位大爷,买了我让我安葬了我娘吧。” “求求各位大爷了。” “求求你们了。” 路边跪着一个破衣烂衫的少年,旁边干草遮盖着一个人,听那少年的话,想来地上那人应该是他过世的娘。 这卖身葬母自然是引得多人围观,旁边一华丽衣衫装扮的男子看着那干草下的人,对那少年问道,“小孩,你说你娘死了,别是说谎话故意诓骗我们的银子吧?” “不是的大爷,我娘是前几日病死的,小人没钱安葬我娘,这才不得已卖身葬母,还请这位大爷发发善心,把我买了去吧。” 说着,少年就冲那男子连连磕头。 “求求大爷了。” “啧啧啧” “这白花银子的事儿,本公子可不敢再上第二次当了。”那男子说着还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自己的胸脯,接着道,“上次就有一个姑娘,说什么卖身葬父,本公子好心好意给了她二十两银子,也没要她为奴为婢,可不久后却又在街上看到那姑娘还在卖身葬父。” “这种亏吃一次就够了,这第二次本公子可万万不会再上当了。” “说得对。我家公子就是因为心善,才会被你们这种阴险狡诈之人所骗。”那男子旁边的侍从也是一副狠狠的模样,咬牙切齿道,“有了一次还不够,竟然还来一次。” “之前的确是有个姑娘卖身葬父来着,人倒是被买走了,后来还在卖身葬父吗?” “好像有,也好像没有,不大记得了。” 周围的议论声听得那少年欲哭无泪,只得带着哭腔看向那公子,“那大爷你想怎么办?” “嗯?” 只见那公子收起折扇,想了一下笑道,“有了。” “徐福,你的烟筒子借我用一下。” 那方才接口的侍从会心点了点头,将腰间的烟筒子装上了一指头烟叶,用旁边打铁铺的火引燃,抽了几口见烟叶冒了火星,这才恭恭敬敬将烟筒子递了过去。 “公子” “大爷,你这是要做什么?” 见那公子拿着烟筒子蹲下身子,少年心里一慌。 “本公子看看你娘是不是真的死了啊,要不然有哪位好心的施舍给你银子,转头你还在卖身葬母,岂不是坏了人家本来的善意。” 说着,男子就要将烟筒子内的烟蒂倒在少年娘亲破衣衫露出的腿上。 少年似乎看明白了男子的想法,当即哭着扑了过去,“大爷,我不要了,我不要银子了,求求你别碰我娘。” “不要?” “你这人还真是奇怪,是你口口声声让别人买你葬你娘,现在本公子好心助你,你竟然还不要了,你这分明就是在戏弄本公子!” 男子正玩得尽兴,却没想到被少年给拦下来了,一气之下对旁边徐福使了使眼色,徐福授意上前直接将少年拉到一旁。 “你这小子怎么这么不识趣呢,我家公子都说了是为了帮你把自己卖出去好安葬你娘,你怎么能拦着呢。” “不要,我不要了,我娘都死了,求求大爷你不要再欺辱她了。” “你不要,我还偏偏就要。” 不管不顾少年的嘶吼,男子狠着脸拿着烟筒子就朝那少年娘亲身上倒。 “老邢!” “砰!” 眼瞅着烟筒子要落在尸体身上,一道声音响起,紧接着一个竹筷飞出,直接打在了那烟筒子上,这才免得尸体惨遭亵渎。 “娘...” “都是孩儿不孝,你活着的时候孩儿不能好好侍奉你,你现在死了孩儿还让你的尸体遭人凌辱,孩儿该死,孩儿实在该死。” 少年抱着那尸体哭的肝肠寸断,引得旁边人不由得跟着伤心落泪。 “是谁敢伤本公子!” 听到公子叫,徐福匆忙过来保护,像一只恶狗一般冲着人群喊,“谁这么大的狗胆,竟然敢伤我家公子!” “你的狗胆我是没有,不过这善心倒是有那么一丁点。” “公子,你没事吧?” “滚开!” 将搀扶自己的徐福推开,男子走到石得六身前,上下打量了一番,见他衣着不凡,又撇了一眼他身后的水涟漪,当即看傻了眼。 不用顺着他的目光去看,石得六就知道他在看什么,见他一副猪样忍不住笑了笑,还特地在他眼前摆了摆手,好心提醒道,“喂,这位公子,你别忘了你的正事了。” “公子” 自家公子什么德行徐福自然是一清二楚,无奈只能扯了扯公子的衣袖,“公子” “哦,呃呃” 男子醒过神来,心头电光一闪,趾高气扬喝问道,“你可知道本公子是谁,竟然敢出手伤我,你们好大的胆子。” “哦?那不知,你谁呀?” 男子头仰的高高的,“徐福,告诉他我是何人。” 徐福上前一步,指着那男子自豪的朗声道,“这位乃是臬台大人的公子,这下你们知道怕了吧?” “咳咳” 徐大公子轻咳了一声,仰着脖颈混不在意道,“本公子一向大度,今日你们虽然伤了我,不过本公子不会将此事放在心上。” 耐不住喜色瞥了水涟漪一眼,偷摸摸吞了一下口水,对石得六道,“只要你把你身后的这位小娘子让给我,此事就此作罢,如何?” “哈哈哈...” 见石得六哈哈大笑,徐大公子怒道,“你笑什么?有什么好笑的?” “你容我想想,容我想想啊。” 说着,石得六还真的走到水涟漪身边,压低声跟她商量着什么。 看着美人跟别的男人卿卿我我,徐大公子心里刺挠的很,数个呼吸时间未到就忍不住开口嚷嚷,“哎,你想好了没,机会只有一次,错过了可就再也没有下回了。” “徐公子勿急,这种事情也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定下的,不若咱们茶棚里打个商量?” “就这种事还需...” 本来徐大公子不打算去的,可看到美人扭头没了踪影,魂儿都被勾着走了,连忙点头道,“好好,去,我去,我跟你去。” 第14章 鸡蛋里挑骨头 州杭府驿站。 “石大人,我们来州杭府可并非是为了花天酒地,陈德康的案子你至今都还未过问一下,这若是被人在皇上面前奏上一本,这渎职一罪石大人你能担当得起吗?” 眼看着石得六又要去花春阁,邢乌森也不管何人在场,直接劈头盖脸怼了石得六一句,气的石得六脸色涨红。 “好,本官去,本官这就去总行了吧?” 石得六气的双手发颤,指着邢乌森呵斥道,“真不知道我怎么找了你这么一个帮手!” “哎...” 按察司衙门。 “钦差大人,这些就是您要的洪昌十一年陈德康一案的所有卷宗了。” 看着书桌上高高一摞的卷宗,石得六嫌弃的往一旁一推,“好了,你们都下去吧,本官这里不需要你们伺候。” 小吏颔首点头,毕恭毕敬道,“是,小人就在外面候着,若是钦差大人有何需要,随时呼唤小人便是。” 待小吏退下去,石得六对着站在一边儿的邢乌森喝道,“你不是要查案吗,现在卷宗就在这,你自己看吧,本官累了,要先睡上一会儿再说。” 言罢,也不管邢乌森说些什么,直接二郎腿翘在桌上,抱着膀子闭目养神起来。 一刻钟时间过去,巡道佥事魏季柏走了过来,招呼门外小吏过来,压低声问道,“里面什么情况?” 小吏笑了笑,“钦差大人一直在睡觉。” “睡觉?” 魏季柏呆了呆,接着失声笑了出来,“毛头小伙果然还是年轻气盛,凡事不知道收敛。” “好了,你先回去吧,在外面好生照料着,若是有什么情况随时来报。” 说着,魏季柏从袖筒中拿出一锭银子放在了小吏手中,小吏脸色一慌推辞不接,魏季柏又让了让,低声道,“这是你应得的,拿着吧。” “小人多谢大人赏赐。” “去吧,好好办差。” 安抚好小吏,魏季柏便眉开眼笑去徐府报信了。 约莫一个时辰,石得六被邢乌森唤醒,揉揉眼睛一杯浓茶灌进腹中,伸了伸懒腰石得六这才开始拿起书桌上的卷宗,邢乌森负责观察外面的情形。 认真办公的时候,时间总是过得很快的。 “扣扣扣” “钦差大人?” “啊哈...,什么事啊?” 听到浓浓的哈欠声,小吏忍不住发笑,清音回道,“回禀大人,时辰不早了,大人可否觉得腹中饥饿?” “这倒也是。” 紧接着房门被人从里面推开,石得六和邢乌森从里间走了出来,尤其是石得六一脸疲惫的模样,嘴里更是哈欠不断。 “给本官备轿,乏了一天,本官要先回驿站沐浴更衣。” “是” “对了,还有这些卷宗,你差人一起送到驿站,本官有空再接着看。” “小人遵命。” 州杭府驿站。 “诺,这些就是陈德康案子的所有卷宗。” 石得六瘫坐在椅子上,无奈道,“本以为今天能从里面看出什么端倪,谁知道这卷宗写的规规整整,愣是没发现什么可疑之处。” “我是没办法了,还请两位帮忙看看能否找到什么疑点。” “我当是什么事情呢?” 朱戒重没好气继续道,“大晚上把我从床上叫起来,就因为这种小事啊。” “小事?” 石得六拍了拍脑袋,“老朱,这要还是小事的话,那我又何必来这州杭府呢。” “花费这么久时间才让他们对我放松警惕,拿到这卷宗若是什么都看不出来,那我岂不是白费心思了。” “石都统,你当他们是傻子吗?” 朱戒重习惯性的去拿铜酒壶,却忘记自己只是一身内衣装扮,尴尬的收回手,哈欠连天道,“这些个人个个都是官场上的老油子,你能想到的事情,难道他们会想不到吗?” “你以为他们是放松了警惕,他们这是早就准备好了,还会怕你从中查出问题吗?” “嘶...” 石得六倒吸了一口冷气,恍然大悟道,“老朱你的意思是,我们不可能从这卷宗中查出任何问题?” “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啊哈...” 又打了一个哈欠,朱戒重见邢乌森已经在翻看卷宗,起身道,“好了,你们先忙吧,老朱我要困死了,我先回去睡了啊。” “可是...” 拨开石得六的手,朱戒重语重心长道,“石都统啊,你要知道老朱我是绿门的人,缉拿凶手,盘查审问什么的,我在行,这查案,我弄不了。” “啊哈...,我不行了,不行了,我要去睡了。” 看着朱戒重哈气连天,而且他说的也在理,石得六无奈只得任由他离开,幸好还有邢乌森在侧。 “邢老大,老朱说这案宗是被他们特别整理过的,想必这里面也发现不了什么,你还是别费那些心思了。” “朱戒重的话对,但也不对。” 邢乌森一边儿翻看卷宗,一边儿继续道,“事在人为,就算是卷宗被人整理过,只要有心,还是能从中发现蛛丝马迹。” “对,你说的在理。” 至此,除了翻书声和毛笔纸面摩擦音,一夜无话。 “啊哈...” “哎呀,睡得痛快。” “刘姐,刘姐” 刘姐便是朱戒重之前救回来的妇人,如今负责服侍三人的平日起居。 “朱大人” 朱戒重从怀中拿出自己的铜酒壶,递给刘姐,“帮我把酒壶灌满酒。” “是,奴婢等下就去打酒。” “嗯?现在为何不去?” “两位大人昨夜通宵忙碌,奴婢需先行将参汤端过去。” “通宵?” “这两个人还真是有精神啊。” “你去打酒吧,这参汤就由我给他们端过去吧。” 招呼刘姐下去,朱戒重端着参汤往石得六房间走。 “吱呀” “不是吧?你们两个真的熬了一个通宵啊?” 刚一走进房间,朱戒重便看到石得六二人一个个目不转睛,一手拿书,一手持着毛笔,神情专注的旁无他人。 放下参汤,朱戒重打开门窗熄灭灯烛,看二人对自己的存在置若罔闻,便自己盛了参汤喝了起来。 “啪” 又过了一盏茶时间,邢乌森放下了手中的卷宗,闭上眼睛稍加养神,看了眼还在用功的石得六,坐在朱戒重身侧自己也盛了一份。 “可有什么发现?” 邢乌森示意石得六还在查问题,朱戒重便不再发问,乖乖喝汤。 第15章 案宗查无信,点兵临陈府 邢乌森和朱戒重一旁坐等石得六,中途刘姐还将打满的酒壶还给了朱戒重,石得六却始终都是看书写字,看书写字。 “啪嗒” 听到书桌前的动静,邢乌森二人齐齐转过头去看,却见石得六愁眉紧锁,目光紧紧盯着书桌,右手拇指来回搓着中指指肚,良久未动也未说话。 朱戒重看的诧异,用手肘推了推邢乌森,邢乌森示意他稍安勿躁。 “呼...” 一刻钟之后,石得六重重出了一口气,余光看到朱戒重走了过来,就势拿起誊写的污纸盖在了眼前的纸张上。 “石都统,你这是查到什么大问题了?怎么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说出来让我们也听听,说不定我们也能帮你想出什么好法子。” “哎” 长叹一口气,石得六四仰八叉的躺在椅子上,疲惫不堪道,“要是能查到什么问题那便好了,就是因为什么也没查到,所以我才会心事重重的。” 朱戒重一副就知道如此的样子,摇头无奈道,“昨晚我就跟你说过了,你们还偏偏不听,查了一夜如今什么也没查到,这不是白费功夫吗?” “哎对了,邢副都统,你可查到了什么了?方才你顾忌石都统,如今他什么都没发现,你也不必再顾忌什么了。” 石得六前后神情明显有异,邢乌森却是有些不相信他的那些话。 “案宗上写,洪昌十一年八月,陈德康的弟弟陈德兴被人所杀。而在州杭府案宗上介绍,陈德兴乃是因为与有夫之妇苟且,被那妇人丈夫发现,气急之下被其失手打死。” “这不是合情合理吗?” 朱戒重挠了挠脑袋,疑声问道,“与人苟且,天理不容,失手打死也是情有可原啊。” “可这陈德兴乃是一读书人。” “读书人怎么啦?读书人就不会与人苟且了吗?” 邢乌森也不反驳,接着道,“读书人知三纲明五常,除非内有情由否则这种越矩之事不该发生。而案宗上说陈德兴在街上与那妇人一见倾心,且明知她是有夫之妇还不知悔改,甚至愿意为她背祖弃宗。这难道不奇怪吗?” “也因陈德兴的死,陈德康才得以留养判罪。” “咔吧” 邢乌森话还没落地,门外却传来了动静,朱戒重浓眉一簇,身形一闪便出现在了门外。 “刘姐?” “朱大人” 朱戒重咧嘴呵呵一笑,笑问道,“既然来了怎么不进去,站在门外做什么?” 那刘姐神色不变,盈盈施了一礼,“奴婢见几位大人一直都未出来,可饭菜已经热了三遍,心中担心这才前来通报。没想到几位大人正在里面商谈要事,奴婢这才转身离开,打算过会儿再来。” “哦,我们倒是忘了,你先下去吧,稍后我们会自己过去用饭。” 挥退刘姐,朱戒重一脸肃穆的回到房间,看了看二人,无言缓缓摇了摇头。 陈府。 “老爷” “老爷” 听到呼喊,一五尺有余的男子,圆脸模样端着小眼睛,皮肤略黑,唇上零星黑须,身着深蓝色短褂绸缎,内衬褐色长衫,从内堂走了出来,目露凶光的瞪着在院内呼叫的下人。 “大呼小叫,成何体统!” “是,小人知错。” 那下人低头认错不敢反驳,将手中的书信呈了上去,“老爷,臬台大人传来的书信。” “好了,你先下去吧。” 挥退下人,陈德康坐到主位上就准备拆开信封,突然旁边珠声阵阵清脆悦耳,紧接着一道银铃般的笑声随至而来。 “呵呵,呵呵...” “老爷,是不是我爹来信了?信上都说些什么,有没有提及妾身啊?” “夫人,这信封我都还没拆开,我又怎么会知道里面都说了些什么呢。” 陈德康无奈笑了笑,说着就将手中的书信递过去。 陈夫人长得倒是小巧可人,一对丹凤眼转来游去仿佛会说话一般,只见她眉眼一转,小嘴轻撇,推开那书信,不耐烦道,“好了好了,看你这一脸不高兴的,我不就随口问了一下嘛,你看就是了。” “那我可看了,你别一会儿再怪我没有先让夫人你看。” 言罢,见夫人点头陈德康这才拆开书信,仔细观览上面的内容。 “我爹说什么?” “还是夫人你自己看吧。” 将书信递给夫人,陈德康招呼管家李普过来,对他耳语了一番,那边陈夫人才看完书信。 “我还当是什么事呢,原来又是你那桩破事。” 丢下书信,陈夫人皱着鼻子哼道,“你的事儿老爷你就自己处理吧,妾身还是乖乖遵守妇道,相夫教子就好。” “玉莲午睡怕是要醒了,妾身先行告退。” 忽而至忽而走,陈德康摇头也不吭声,只当又看了一次短剧场。 “老爷,老爷,不好了老爷。” “又大呼小叫!” 那下人急的都要哭出来了,也不管陈德康凶不凶,哭声道,“老爷,出大事了。外面来了一群官兵,把咱们的府邸给包围了。” “慌什么!” 陈德康狠狠瞪了他一眼,怒斥道,“官兵你又不是没见过,至于把你吓成这幅样子吗?” “下去!” “是” 下人被训得哑口无言,不过方才慌乱如麻的心却无端由的定了下来。毕竟主家老爷都气定神闲,自己还怕个什么劲。 带兵来陈府的便是石得六,旁侧还跟着邢乌森和朱戒重,虽无官服穿戴,不过这架势却足以让众人知道石得六是个不小的大官。 入得陈府大门,见正厅站着一华服中年,不用想石得六便知道那人既是陈府老爷陈德康,见其身高修长,相貌端正,倒也不像是奸诈之辈,却是看不出曾是那贪污数百万两之人。 “草民陈德康见过钦差大人。” “你怎知本官是钦差?” “数日前,草民在城门大街有幸一睹钦差真容。” 石得六淡淡轻笑,朗声问道,“既然你已知本官身份,那你应该也明白本官此次来州杭的目的吧?” “钦差大人说笑了,大人是朝廷指派的钦差,草民乃是一介草民,又怎么会知道大人来州杭的目的呢。” 听陈德康这般说,石得六仿佛才想到一样,自责道,“哦,也是,本官倒是疏忽了。” “好了,你也起来回话吧。” 陈德康伏地叩拜,“草民多谢钦差大人。” 第16章 邢医把脉,陈女私奔 陈府内院。 “钦差大人这边请。” “老爷” “老夫人可醒了?” “回禀老爷,老夫人才吃过药,现下正在房内听槐花念经诵佛。” “嗯,把房门打开,钦差大人带了京城的名医来帮老夫人诊治。” “是” 侍候的仆从打开房门,陈德康这才转过身去请石得六,“钦差大人这边请。” 未走进房间,一股浓郁的草药味便袭入了石得六的鼻间,眉头稍皱即展,阔步走进房间,见一小丫鬟正跪在床前手持佛珠敲着木鱼,嘴里低声念着听不清楚的经文。 “槐花” “老爷” 听到动静,槐花睁开眼睛,见陈德康站在自己身前,还以为他是来看老夫人的,“老爷,老夫人吃过药了。” “嗯,我知道,把这里收拾一下,站在一旁侍候。” “是” 待丫鬟槐花将念经诵佛的东西归置好,陈德康这才请石得六上前探视。 石得六见老夫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眼神空洞的看着他们,呆呆木木的仿佛一个木头人一般,“陈老爷,这陈老夫人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本官听闻陈老夫人之前得了中风,这才瘫痪在床,可这样子看起来怎么好像比中风瘫痪还严重些呢?” 陈德康神色意动,目露伤心难过,自责愧疚道,“都是草民不孝。” “草民三年前历经牢狱之灾,家母忧心成疾,以致中风瘫痪,后又因为没银子请不起大夫,这才让家母的病越来越严重。” “如今,如今更是口不能言,手不能动。” 见陈德康竟然哭了起来,石得六不再多问什么,招呼邢乌森上前,“邢大夫,你帮陈老夫人诊治一下吧。” “遵命。” 邢乌森冷着脸,上前为陈老夫人把脉。另一边,朱戒重也没有闲着,房间内除了一个小丫鬟槐花也没他人,便眯着眼睛走了过去,抓着果盘里的糕点一边儿吃一边儿跟槐花闲聊。 “槐花姑娘,你平日都吃了些什么山珍海味啊,怎么长的这么好看?” “大人说笑了,奴婢就是一个下人,哪里有命吃什么山珍海味。” 朱戒重绷着嘴巴,摇了摇头,上下对她打量后,肯定道,“那槐花姑娘你一定就是天生丽质,这小脸长得就跟那戏文里的杨贵妃似的。” “越看越让人喜欢。” “大人莫要打趣奴婢了,奴婢不敢。” 被人夸长的漂亮是个女人都会高兴,可这房间里不是大人就是老爷的,槐花心惊胆战都不够,哪还会有心情高兴呢。 “我这可是实话实说,美人面前我从不敢打趣。” 拿了一颗枣子扔进嘴里,朱戒重接着笑问道,“对了,听说府上还有个长得如花似玉的姑奶奶,不知道有没有槐花姑娘你漂亮呢?” “唔” 正在把脉的邢乌森只觉得手下脉搏突然起伏波动极大,还听到了陈老夫人的一声轻吟,但仅仅是刹那间的事情,所以除了身旁的邢乌森,再无旁人发觉。 “姑奶奶?” 槐花一脸不解,摇了摇头回答道,“奴婢从未听过府上有什么姑奶奶,大人您是不是记错了。” “哦?” 朱戒重咦了一声,接着问道,“没有吗?难道是我记错了?” “啪啪啪” 说着朱戒重攥着拳头“狠狠”的敲了敲自己脑袋,遗憾道,“我还以为能见到州杭第一美女呢,没想到竟然没有此人,传言果然不可信。” “槐花你先下去吧,这里不需要你伺候了。” 将丫鬟槐花差派出去,注意到这边动静的陈德康走了过来。 “朱大人说的没错,草民的确是有一个姐姐,不过六年前因为与一男子私奔离开了家乡,家母一怒之下便将姐姐从家谱上除名。” “此事传出去也不好听,家母便命家里人不得再提及姐姐一事,因此府里的下人对此概不知悉。” 解释的时候,陈德康脸上带着羞愧之意,接着补充道,“不过,朱大人说差了一点,家姐相貌端庄秀丽,但却没有朱大人言辞中州杭第一美女之称。” “真是对不住陈老爷了,要不是我这张臭嘴,也不会引得陈老爷的伤心事。” “大人言重了。” 把脉诊治,邢乌森收拾好药箱起身。 “陈老夫人病情如何?邢大夫可有良药诊治?” “老夫人需要休息,还请钦差大人门外说话。” 州杭府驿站。 “扣扣扣” “进来” 门“吱呀”一声从外间被人推开,接着一身着蓝衫黑布靴的少年走了进来,朝着石得六双膝跪地,“小人纪福给诸位大人磕头。” “这就是那个小乞丐狗剩?” 朱戒重笑呵呵看着纪福,“洗漱干净,再换身衣服,这跟变了个人似的。” “小人能有今天,都是石大人的恩德,也是两位大人的照顾,纪福再次叩谢。” “起来吧。” 招呼纪福起身,石得六继续道,“纪福,你虽然愿意跟随在本官两侧,不过返回京都时,本官是否允你入府,还要看你的表现。” “小人明白。” “陈府原有一小姐,六年前与他人私奔出外,随后再无消息。本官命你查实陈小姐与谁人私奔,且现居何处。” “是,小人这就去办。” “此事出得我口,入得你耳,我不希望第五个人再知道此事。” “小人明白。” “下去吧。” 待纪福退下,石得六这才将目光移向邢乌森,“就算如你所猜测,陈小姐并非是与他人私奔,可陈小姐毕竟是个女儿家,按照本朝律法规定,女儿家是不能算作宗祠之人的。” 邢乌森淡淡道,“却可证实陈德康是否有伪装留养之嫌。” 日渐西山,一只白鸽飞入了巡抚江府的后花园,紧接着后花园内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脚步声步步靠近江府的书房。 “扣扣扣” “进来” 书房内响起一道年迈的男音,来人推门而入,直奔书桌方向。 “老爷,京都来信。” 那背过身在书架上找书的老人不慌不忙,等找到了自己的书,这才转过身去,露出了那张白胡子,枯树皮般的长马脸。 接过信条展开,江巡抚看着信上的内容,凝眉深思,捋了捋自己的胡须,淡淡道,“去把江旦唤来。” 第17章 驿站行刺,涟漪发飙 “走水了” “走水了” “梆梆梆,梆梆梆...” “走水了,走水了,快来救火啊。” 听到喊声,熟睡中的人们匆匆忙起床穿衣,拎起家里的水桶四处奔着前去救火。着火的地方距离州杭府驿站不过百米,听到呼声驿站的兵丁也都纷纷拎着工具前去相助。 等到驿站再次恢复安静时,几个身着夜行衣的人趁着夜色溜了进来,几人配合默契,朝着驿站的下房捏着步子快进。 “吱~呀~” 房间的门栓被匕首调开,夜行人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轻着步子走进房间,听到床上呼吸声依旧沉稳,右手抽出手中佩剑,明晃晃的月光映射在剑身上,月光又反射到床上,照出了房间的主人却是朱戒重救回来的刘姐。 “你们是...” “啊!” 翌日巳时。 “咳,咳,咳...” “水,水” “醒了,醒了。” 听到刘姐开口说话,一旁照顾的丫鬟高兴的直接跑了出去,没一会儿石得六和朱戒重便走了进来。 “水,水” “快给她水。” “咕咚,咕咚...” 丫鬟倒了一杯水端过去,脸色惨白的刘姐接过一饮而尽。 “大人” 石得六忙示意她不用行礼,“你伤势还未好,不必见礼。” “多谢大人救命之恩。” “你谢错人了,不是我救得你。” 指了指身旁的朱戒重,石得六笑道,“老朱不光腿脚快,身手亦是了得,你的命是他出手救的。” 刘姐不顾身上的伤势,跪在床上朝着朱戒重磕头,“多谢朱大人,你又救了奴婢一次。奴婢这辈子就是当牛做马也报答不了你的大恩大德。” “以后,朱大人你就是奴婢的主子,你说东奴婢就不敢说西,奴婢愿用一辈子报答你的救命之恩。” “刘姐你这话说的就客气了,我老朱就是个粗人,哪里会当别人的主子呢。再说了,你是我们带进州杭府的,也算得上是我们的人,那些个刺客竟然敢当着我们的面动手,这分明就是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我若是再不给他们一点教训,岂不是剁了我们自己的面子。” 若不是昨夜石得六让他不要伤人性命,就那几个刺客,朱戒重分分钟就给杀光了。 “这里不用你伺候了,你先下去吧。” “是” 挥退丫鬟,石得六整了整神色,坐在椅子上,幽幽问道,“刘姐,你到底是什么人,现在总可以说实话了吧?” “大人,奴婢...” 见刘姐脸上神色还是犹犹豫豫,石得六直接打断道,“你可知,刺在你身上的剑若再偏半分,如今的你就是一具死尸了。” “朱都司能救你一次,救你两次,难不成还要救你一辈子吗?” “我们是何身份你也清楚的很,若是你真的有什么冤屈大可以说出来。说句夸口的话,这世上如果连我们都不能为你申冤昭雪的话,你就是告到京都三法司衙门,也是没用!” “开口之前本官最后提醒你一次,如果你还是要说那些骗人的话,你大可不必再开口,待你伤势好转可自行走路,就请你离开这里。” 闻言刘姐脸上一变,惨白无色的脸甚至于有些类同死尸一般,目光移向一旁的朱戒重,却见他悠哉的喝着小酒,似乎并未注意到这边的情况。 “说与不说你好好想想吧,若想通了可随时来找本官。” “大人请留步。” 江府书房。 “老爷” “嗯?” “驿站那边传来消息,说是人没死,还活着,现下已经醒过来了。” “好消息啊。” 江确义欣慰的点了点头,接着对管家江旦道,“既然是好消息,可不能就我们知道啊。” “老爷的意思是?” 江旦一时也猜不出老爷的心思,也不敢私自行事。 “写个纸条,飞鸽传书到京都。” “那纸上内容?” 江确义撇了他一眼,拉下脸道,“事已办妥,静候佳音。” “小人这就去办。” 花春阁。 “大人这边请。” “涟漪姑娘就在里面,大人请便,小人就退下了。” “好” “多谢大人赏赐。” 左右看看空无一人,石得六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谁!” 看到屏风后云雾缭绕的仙仙水雾,石得六急忙退了出来,嘴里歉意说道,“抱歉抱歉,是我失礼了,真是对不住。” “石都统?” 听出来人是石得六,里间沐浴的水涟漪这才撤了防备之心,“请都统大人稍等片刻,卑职这就出来。” “涟漪姑娘不必着急,我可以先出去等候,等涟漪姑娘沐浴完毕再进来也...” “石都统你今日怎地想起来到卑职这了?” 还未等石得六把话说完,水涟漪便身着轻纱从屏风后走了出来,用着娇滴滴的声音说道,“卑职还以为,都统大人把卑职送出去,就再也想不起卑职了呢。” “涟漪姑娘这话说的,我怎么会做出这种无耻之事呢。” 沐浴后的水涟漪身带清香,现在更是嘟着小嘴气呼呼的在石得六身侧来回转悠,害得石得六头扭到哪一边都不是。 “你为本门做出如此奉献,此次回京都我一定会在...” 水涟漪接口说道,“会在右统领面前为你请功,到时右统领论功行赏定不会少了你的那份功劳。是这样说的,对吧?” “哦,大概,差不多是这个说辞。” 石得六尴尬到了极点,早知道温柔可人的水涟漪会变成如今这幅模样,他才不会将水涟漪当街推让给徐臬台的大公子。 “之前南浔姐姐的书信里说你是个阴险狡诈之徒,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初次见面时,我还当她是在唬我,熟料不到几天时间你便原形毕露,竟然还将我赠予别人!” “你真不是个男人!” 这话骂的,石得六连还口的借口都找不到,可关键这是在人家的地盘上,现在石得六还需要水涟漪他们的帮忙。 “涟漪姑娘,现在北斗司的要事就是彻查陈德康的案子,将你赠予徐公子也是无奈之举,若是姑娘你真的有气,等到此案查清之后我石得六认打认罚,你随意处置,这总行了吧?” 这半哄半公事的说辞,不知是正好说服了水涟漪,还是她早就打算好了,等石得六话音落地,水涟漪脱口便道,“这话可是你说的,到时候你可不准赖账。” 石得六突然有种上当的感觉,却也不敢反口再说个不字,硬着头皮点头道,“不赖账,决不赖账。” 第18章 京都二混子 “你确定你看到的那人就是州杭通判?” “嗯” 水涟漪肯定的点了点头,接着补充道,“那州杭通判本来我是不识的,是那徐大公子亲自告诉我,所以我才知道的。” “这个公子爷,还真是...” 讲到一半石得六便摇起了头,突然却又笑道,“虽然是有些蠢笨无脑,不过对我们来说,倒是帮了个大忙。” 见水涟漪小脸不喜,石得六忙道,“不不不,这些都是涟漪姑娘的功劳,主要还是涟漪姑娘帮的忙。” 水涟漪轻飘飘剜了他一眼,“除了州杭通判,再有便是” 见水涟漪犹犹豫豫,石得六心中没来由的一沉,脸上笑道,“怎么啦?有什么事还是我不能知道的吗?” “徐臬台是宁王的人。” “宁王?” 石得六微微吃了一惊,眉头紧蹙,低声自语道,“这件案子怎么还把宁王掺和进来了?” “石都统,现在我们尚不能确认宁王是否真的与陈德康一案有关,此事决不可再对外声张,若不然这件案子就更复杂了。” 水涟漪的提醒不无道理,石得六点了点头,心中没来由突然想起了出京都前皇上对他说的那句话。 “律法之外,不外乎人情。彻查案情是没错,但,有时顾全大局也不失为上策。” “难道老爷子早就知道?” 石得六说话的声音很小,水涟漪生怕自己漏听了什么,“嗯?石都统你说什么?” “哦,我是在问,你在徐府上还发现了什么?陈德康这几天有没有私下见过徐臬台?或是其他什么的?” 水涟漪摇了摇头,道,“那徐大公子磨人的很,白天一直缠着我,若不是我用了阴阳幻合散迷晕他,怕是晚上我也脱不开身。不过徐府这几天守卫森严了许多,夜里巡逻的人是白天的两倍。” “即便如此,我虽然没在徐府看到陈德康,但却打听到了一个有用的消息。” “什么消息?” “原来,那徐小姐在未出嫁之前,早就与陈德康有了私情。只是身上带着未亡人的孝,这才迟迟未嫁给陈德康的。” 说罢,水涟漪还感慨道,“这徐小姐虽不守妇德,不过却能在陈德康落难之后还不改初心嫁给他,也算是个忠烈的女子。” “哎,这感情上的事情,我还真的是弄不明白。” 听到这话,石得六没好气的撇了她一眼,说徐小姐不守妇德的是她,说徐小姐忠烈的还是她,这前后完全就是自相矛盾。 这水涟漪是什么道理石得六不懂,他也没时间去弄明白,“这就是你说的有用的消息?不过是男女之间偷情,这能证明得了什么,能证明陈德康有罪吗?” “你还真的是个榆木脑袋啊!” 水涟漪有些怒其不争,看着石得六的目光犹如在看一个傻子,“你真的是蓝门都统吗?石都统你是怎么坐上都统的位置的?” 时间停滞了数秒钟。 石得六的脸白了又红,红了又白,张嘴欲言却又不知道怎么说,气急怒道,“水涟漪你好大的胆子!” “本都统乃是北斗司蓝门都统,你不过是橙门一个小小都员,根本无权过问本都统的事情。” 这声低吼吓得水涟漪一个激灵,收起笑脸抱拳单膝跪在地上,求道,“卑职知错,还请石都统大人大量饶了卑职这次。” 老虎不发威,你还当我是病猫呢。 见水涟漪没了气性,石得六心中这才稍稍平和些,继续绷着脸问道,“方才你说徐小姐与陈德康有私情,如何看是才对核查本案有利呢?” “回禀石都统,卑职以为陈德康身为州杭知府,又是徐护达的下属,他既与徐小姐有私情,徐护达不可能不知,由此卑职猜测徐护达与陈德康之间肯定有联系。” “卑职听黑门都员说过,秋审乃三法司集中处理,大体上都是依据各地上报的案宗材料进行复核,除非案宗材料的内容有明显的疑点,否则三法司基本上都是维持原判。” “而且按照惯例,三法司一般在数日内就要复核完所有的案件,其复核的情况可想而知。可这短短数日内,江浙省便重新将陈德康的案宗材料送到了京都,称之为神速也不为过。” “石都统身为蓝门都统,自然对这些更是了若指掌,让卑职直言想必是为了让卑职在右统领面前多领一份功劳,卑职在此多谢石都统了。” 这马屁拍的真是顺毛,石得六忍不住点头赞了一声,“你倒是聪明的很。” 水涟漪的这番话倒是彻底让石得六想明白了之前未想通的细节,秋审从州府至省,再到京都三法司,层层叠叠皆是障碍。若是大理寺卿乞修正拿了银子,那其他人的手自然也不会是干净的,而江浙省有徐臬台在,陈德康自然是便宜了很多,更何况他的背后还有宁王。 如今想来,州杭府钱粮账目上细细麻麻的奇怪出入怕是一部分就在这里了。 “你且放心,你的功劳本都统绝不会抹去。” “好了,时辰也不早了,本都统就先走了,你有什么消息可派人去州杭府驿站通知我。” “石都统且慢。” 见石得六要走,水涟漪忙出声阻拦,“石都统,卑职听徐公子说,徐臬台早已吩咐人将陈德康案情的卷宗清理干净,那些卷宗里怕是再找不出什么疑点了。” “好,本都统已知晓。” 说罢石得六抬起的脚后跟又放了回去,略有迟疑后才道,“方才委屈你了,对不住。” “鹅鹅鹅鹅鹅鹅...” 看着狼狈逃离的石得六,水涟漪再也忍不住,捧腹大笑了起来。笑声直传入到楼梯间石得六耳中,窘窘无言脚步愈加快了些。 “哼,真是根木头。” 从闺房窗口往下四处看,等找到那个讨厌的背影,水涟漪仰着下颌狠狠骂了一句。回想方才一脸窘迫的石得六,水涟漪忍不住又掩嘴笑了起来,自顾自道,“不想说就不说便是了,竟然还恼了。一个大男人如此小气,还端着架子对着我这个小女子发火,他也真好意思。” “南浔姐姐说的没错,他就是个二混子!” 第19章 半点灰贡生 “齐知府这边请。” “陈管家,您可知臬台大人召见我是为何事?” “齐知府这话可算是难倒小人了。” 陈管家停步苦笑了笑,接着道,“小人不过是徐府的一个奴才,像这种政务上的事情,小人是没资格知道的。” “陈管家谦虚了。” 齐知府笑的有些谄媚,“陈管家您可是臬台大人家里的老人,谁不知道您从徐老太爷那一代就一直在旁侍候着,臬台大人平日里也都敬着您,哪里会当您是什么奴才呢。” “呵呵,齐知府言重了。” 听这话陈管家仰面抚须,嘴上不承认,心中却是极为认可齐知府的说法。 “陈管家,前些日子我从奇禄居淘换了一个黑玉鼻烟壶,听说陈管家对玉石一直很有研究,烦请您老帮我掌掌眼。” 余光瞧了瞧四周,齐知府一边儿说一边儿从袖筒里拿出了一个漆黑如墨的鼻烟壶。 陈管家一见那鼻烟壶,瞬间两眼放光,眼神怔怔的盯着那鼻烟壶,小心翼翼的从齐知府那里接了过来。 “这?” 瞧见鼻烟壶上有一散线,陈管家忙吹了吹,又用衣袖擦了几遍,直到将那鼻烟壶擦的通体发亮。 “难道这是清水街李家祖传的那把黑玉鼻烟壶?” 齐知府听得一惊,竖起大拇指赞道,“哎呀,陈管家您可真是好眼力啊。” “呵呵” 陈管家淡淡笑了笑,从怀中掏出一条纯白色的上等丝绸帕子,将那鼻烟壶托包裹好,这才有功夫开口说话。 “黑玉分很多种,有和田黑玉、帝王黑玉、龙尾石等,而这个,则是戈壁黑玉。这戈壁黑玉产自西北戈壁滩,经过数百年风霜雨雪的磨炼才能养成,玉质非常好,但戈壁黑玉实在难找,尤其是这上等的戈壁黑玉,更是难得,故而好的戈壁黑玉都是价格不菲的。” “这把黑玉鼻烟壶是用一整块上等的戈壁黑玉制成的,听说李家先祖原本是跑马出身,长久来往于西北和江南一带。有一次路径西北时救了一个身受重伤的汉子,那汉子醒来之后极为感激,后来便送了一块戈壁黑玉给李家先祖,李家先祖将那戈壁黑玉带回,聘请能工巧匠制成了这把黑玉鼻烟壶。” “原来这把鼻烟壶还有此等来历,陈管家您不说我还真的是一无所知啊。” 齐知府听得连连点头,忽而疑声问道,“可就算是戈壁黑玉难得,但这天下间黑玉鼻烟壶也不止这一把吧,陈管家你怎么就知道这把黑玉鼻烟壶就是李家祖传的那把黑玉鼻烟壶呢?” “你这话算是问到点子上了。” 陈管家抚须得意的笑了笑,左手高举着那黑玉鼻烟壶,右手指着鼻烟壶耳垂位置道,“齐知府你看这耳垂处,是不是跟旁侧的比颜色略轻了些?” “嘶...” 本来齐知府倒也没发现,经陈管家这般指说,阳光下这鼻烟壶耳垂处确实比旁处黑墨色颜色浅了许多,颜色偏灰色一些,诧异问道,“这是怎么回事?难道这鼻烟壶是假的不成?” “齐知府不要着急,且听小人把话说完。” 示意齐知府稍安勿躁,陈管家笑道,“这黑玉鼻烟壶是真的,绝对不假。” “当年李家先祖制这鼻烟壶时,没料到那戈壁黑玉材料不足,可李家先祖又不想浪费了这上好的玉石,便用了稍次的戈壁黑玉做这耳垂。因此,这把黑玉鼻烟壶也称作‘半点灰’。” “所以,也就是因为这‘半点灰’,小人这才更肯定,这黑玉鼻烟壶绝对是真的,而且很肯定这便是李家祖传的那把。” “额,原来如此啊,我还当自己买了个假货呢,原来是虚惊一场。” 说着,齐知府还装腔作势的擦了擦额上的汗,庆幸道,“是真的就好,是真的就好。” “小人心中有疑,还请齐知府指教。” “陈管家您客气了,有话直言便是。” 陈管家看了看齐知府,笑问道,“这‘半点灰’小人早就有所耳闻,也托人去李家打听过,不过那李老太爷却怎么也不肯相让。” “可齐知府却说自己是从奇禄居里淘换而来,这话该不会是齐知府故意拿话来蒙小人的吧?” “我哪敢呢。” 齐知府拱手作揖,接着上前一步,用手遮掩着嘴巴压低声道,“李家小公子去年大比又一次名落孙山,李老太爷气急了,这才舍得拿出来这祖传的宝贝为他孙儿求一个贡生。” 听罢齐知府的解释,陈管家倒也不生疑,苦声笑了笑,看着手中的“半点灰”老眼里满是悲切,幽幽叹道,“哎,黑发不知勤学早,白首方悔读书迟,这可真真是苦了李老太爷啊,苦了啊。” 又深深望了“半点灰”数眼,陈管家咬了咬牙,狠了狠心,将黑玉鼻烟壶递了过去。 “齐知府” “哎,陈管家您这是何意啊?” 见陈管家这番举动,齐知府冷着脸忙推托,义正言辞道,“好端端的陈管家怎么把您的鼻烟壶给我呢,这儿我可不敢要。” “若是被旁人看到了,还以为陈管家您是有事要拜托我呢,快些放好,放好。” 陈管家先是一愣,接着连连点头,“是是是,小人真是昏了头了,竟不知怎么就把这玩意拿了出来,差点毁了齐知府的名声,小人真是该死。” “陈管家您也是无心之过,无妨无妨。” 齐知府故作大方的摆了摆手,接着笑道,“臬台大人已等候多时了,还请陈管家前面带路。” “对对对,齐知府这边请。” “陈管家请。” “对了齐知府,今日老爷心情不是很好,好像是为了前日州杭府驿站钦差大人遇刺一事,一会儿齐知府到了客厅,言辞上可要注意些才是。” “多谢陈管家提醒。” 徐府客厅。 “下官见过臬台大人。” 行过礼,齐知府就势起身,小心翼翼用余光撇了撇主位上坐着的徐臬台,试探性问道,“不知臬台大人召见下官前来所为何事?” 徐臬台冷冷笑了笑,端起茶桌上的茶杯,反问道,“齐知府你会不知其因?” “下官斗胆猜测,臬台大人可是为了前日钦差大人遇刺之事?” 见徐臬台没质疑亦无反驳,齐知府便继续道,“臬台大人放心,此事下官已经命府衙捕快加紧调查,另外也已经安排驿站驿长加派人手保护钦差大人周全。想必,此后不再会有行刺之事发生了。” 第20章 废物知府,将死刺客 “啪!” “齐元丰!本官虽然知道你这知府是花银子捐来的,可你好歹也做了五年的白杨县县令,不至于连这么简单的事情都做不好吧?” 齐知府的话把徐臬台气的当场发了疯,拍桌子低吼道,“钦差遇刺,这若是传到京都去,你觉得你脖子上的这颗脑袋还能留着吗?” “啊?” 齐知府吓得脸色惨白,双腿一软跪在地上,磕头求道,“臬台大人,臬台大人求求你救救下官吧,下官还不想死啊。” “哭哭啼啼的,你这像什么样子!” 见齐知府如此模样,徐臬台气的霍然起身,“堂堂一个知府,遇到一点儿事情就成这般模样,你还能有什么出息!” “臬台大人...” 才一会儿功夫齐知府就哭的泪流满面的,抬起头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瞧着徐臬台,宛如一个被人欺负的小姑娘。 “行了,你先起来吧。” 徐臬台真不喜欢看到齐知府这幅模样,甚至还有点厌恶加反感,可现下皇上派遣钦差来调查陈德康的案子,他就算再怎么不喜欢也不能将齐知府拒之门外。 “若是陈德康,本官也不必如此费心。” 徐臬台的低语齐知府是听不到的,此时此刻他满心满地都是如何保住自己的性命,如今更是厚着脸皮发挥不耻下问的好学本领。 “臬台大人,下官到底要如何做才能过了眼下这关啊?” 缓缓闭上眼睛,深呼一口气,稳定好心神徐臬台这才重新道,“三日之内你务必将州杭府驿站行刺的刺客缉拿归案。” “三日?这,这未免也太...” 不等齐知府抱怨,徐臬台当即厉声打断道,“若不是你这些时日耽误了时间,三日本官都觉得多!” “最多三日,三日之内本官要见到刺客。” “再有,马上调派宣抚司兵将到州杭府驿站,不论白天还是夜间,巡逻士兵加派三倍,所有进出驿站人员一律登记造册,身份有异者立即抓起来,宁可错杀一千也不能放过一个。” 齐知府这回倒是学乖了,问也不问,直接点头抱拳,“是,下官这就去办。” “好了,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先下去吧。” 待齐知府退了出去,陈管家这才走进了客厅。 “老爷,王通判有事要求见老爷。” “他怎么来了?” 徐臬台眉头皱了皱,复又问道,“可有人瞧见他?” “王通判是从后门进来的,进来的时候小厮仔细瞧了瞧,并没有什么人跟着。” “让他先去书房等着吧。” “是” 收到吩咐,陈管家这便准备退下。 “德康这段时间可有什么消息?” 听到问话,陈管家脚步滞了滞,接着答道,“回禀老爷,姑爷还是跟以往一样,只是奇禄居交给了胡掌柜看管。之前的那封书信,姑爷已经收到了。” 徐臬台脸上看不出一丝喜怒,点头淡淡道,“嗯,找个合适的时间再去通个信儿,让他这段时间老老实实在家陪着环儿和玉莲两母女,哪儿都不许去,更不许府内下人惹事,其他的事情我自有安排。” 州杭府黑水巷子某户人家。 “石都统” “人在哪?” “石都统这边请。” 跟着那绿门都卫,石得六径直往院里走,一直走到院内深处的一间柴房,进得柴房看守的绿门都员走到锅台前面,蹲下身子搬开了地上的青木板,一个带有石阶的四方形入口出现在石得六眼前。 毫不迟疑,石得六提起衣袍走了下去,那都卫跟在后面,将那青木板回归原位。下了地道,又朝地底深处左绕右绕几个拐角,才听到人的说话声。 “人还没醒吗?” 听到声音,邢乌森头也没转,冷冷道,“中间醒过来一次,没说几句话便又晕了过去。” “这个老朱,说了让他下手轻点轻点,还把人伤成这个样子,跟死人有什么分别?” 说着石得六上前用手试了试躺在床上那男人的鼻息,气息时有时无,“都伤成这幅模样了,怎么不请大夫过来帮他诊治?” “普通大夫治不了他的病。” 邢乌森眯着眼睛盯盯又瞧了会那男子,突然走到桌前,端起桌上的碗,放在鼻下轻嗅了嗅,疑声问道,“你们可是按照我开的方子拿的药?” “卑职不懂医药,更不敢乱动邢副都统开的方子。” “那我给你的药丸呢?” “按照邢副都统的意思,辰时一粒,戌时一粒,用药一个时辰后不再进水。” 邢乌森冷着脸瞧着床上男子,“都对,可人为何还没醒呢?” “邢副都统,要说武功,我老朱可能差你一星半点儿,可若是论审问犯人,你在这方面可就差的远了。”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傲然自得的朱戒重高扬着硕大的脑袋走了进来。 “朱都司” 见到朱戒重到来,方才那领路的都卫骇的脸色煞白,身子亦是战战兢兢,都不敢正视朱戒重的目光。 “瞅你那点德性,老朱我又不审你,你怕个锤子啊!” “一边儿呆着去!” “老朱,你来的正好,你自己看看你干的好事。” 见朱戒重一过来就踩压这个,训斥那个的,气派十足的很,石得六走过来,指着那床上男子无奈道,“那天晚上我都跟你说了让你下手轻点,你怎么就这么不知轻重呢。如今人成了这幅样子,抓他还有什么用处。” “我还以为靠着他顺藤摸瓜能钓到一只大鱼呢,现在好了,别说是大鱼,就是一只蚂蚁也捉不到了。” 石得六虽是满口怨气,不过脸上却毫无一丝怒意,朱戒重呵呵一笑,摆手道,“哎,石都统别急,看我老朱给你变个小把戏瞧瞧。” “变把戏?” 石得六挑了挑眉头,瞧了一眼一旁冷着脸的邢乌森,对朱戒重挤眉弄眼道,“这都什么时候了,老朱你还有心情变把戏。别胡闹了,回头你再把邢老大惹恼了,小心被他追着打。我功夫比不上你,更比不上他,到时候帮不上你,你可别抱怨。” “放心放心,我老朱什么时候出过岔子啊,看我的吧。” 敷衍了事的安慰住石得六,朱戒重舔了舔嘴巴,望着床上的男子,搓着手笑呵呵凑了过去,阴恻恻道,“嘿嘿,好久都没动手了,再不找个人练练,这手上功夫怕是都要废了。” “嗝...嗝...嗝...” 第21章 六节手,诛三魄 “你怎么啦?” 正准备看朱戒重要表演什么把戏,却不料一阵阵打嗝声极为突兀的从身后一声接一声传了过来。 石得六扭过头去,对那掩着嘴巴仍在打嗝的都卫问道,“你到底怎么啦?” “卑,嗝,卑职没事,嗝...” “没事你打什么嗝,真是...” 无语的摇了摇头,石得六视线继续回到床边,只见不知何时朱戒重竟走到了床头,一只手扒着男子的头,一只手揪着数根头发,却见那朱戒重的手指灵活的犹如一个个小人,依次发力,连带着头发根被连根拔出。 有一种疼叫看着就疼,石得六倒吸一口冷气直觉头皮发麻,强忍着搔头发的冲动问道,“老朱你这是在做什么?” “石都统你别急,且再等一会儿看看,好戏马上就来。” “这...” 见邢乌森示意他不要再说话,石得六眉头略皱了皱,用手指掩着嘴唇老实在一旁等候。 一炷香时间悄然过去,突然安静的房间内响起了一声低吟,紧接着只见方才还双目紧闭的男子“腾”的一声从床上直起身子,头上溢出来的鲜血直接甩在了那都员脸上,瞬间就治好了他的打嗝。 “啊...” 男子捂着头皮痛声大叫,看的石得六是又惊又喜,抚掌乐道,“好了,他好了!” “啪啪” 朱戒重将手中的发丝打掉在地,轻蔑的撇了那男子一眼,讥笑道,“本来老朱还以为你是条汉子的,谁知道这才不到三分之一的头发你小子就认怂了。” “你这样,老朱我还怎么施展身手,真是特娘的扫兴!” 听到这里,石得六算是听明白了,淡淡瞧着那男子,问向朱戒重,“老朱你意思是,这家伙一直都在装病?” “不全是。” 朱戒重还未开口说话,邢乌森倒先解释道,“一开始的确是被朱都司所伤,吃了药后便是有意假装。” 见已被众人识破,男子索性不再遮着掩着,冷着脸对众人低喝道,“你们不用妄想了,我是什么都不会说的!” “哈哈,你这小子,我们都还什么都没问呢,你着急个什么劲啊?” 朱戒重走到男子身前,忍着笑围着他转了几转,那男子眼珠子也一直跟着朱戒重的身形来回转动。 “你是不是认得我?” “我,我才不认识你。” 见男子神色慌张,脸色惨白,朱戒重猛地将头凑了过去,厉声喝问道,“快说,你在哪里见过我!” 突然一张大胖脸出现在自己眼前,男子惊得猛地后撤,脑袋“砰”的一声磕在了石墙上,结结巴巴道,“我,我不认识你,更不知道你是谁。” “啊哈...” 朱戒重站直身子,伸了个懒腰还打了个哈欠,懒洋洋道,“方才不过才使出了一个把戏,爷们我正觉得不过瘾呢,正好你这小子也不肯说实话。” “哎呀,那就让老朱我再来松快松快筋骨吧。” 一听此话,男子大惊失色,“不,不要!我不要!” “我不要被剔骨去肉,我不要被蚂蚁啄心,我不要!我不要!” “啪!” 一桶水直接被泼在男子脸上,男子的惊叫声这才停止,不过这种莫名其妙的情景倒是让石得六看的目瞪口呆。 “好了,这里不需要你了,宝不换你先下去吧。” 朱戒重坐在椅子上,冲那方才打嗝,关键时刻提来一桶水帮忙的都卫挥了挥手,命其退了出去。 “识相的话,问什么你便答什么,你朱爷我就饶了你的性命。若不然的话,方才你说的那什么剔骨去肉啊,蚂蚁啄心哪,还有穿肠肚烂,抽筋扒皮什么的,我都会学着在你身上一一试过来,让你好好享受享受。” “不,不,不要,我不要。” 听朱戒重之言,男子吓得六神无主,只顾着摆手摇头拒绝,回过神来忙就势跪在床上,不住磕头道,“三爷求你饶了小人,饶了小人吧,你们问什么小人便答什么,小人绝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朱戒重翘着二郎腿,拿着铜酒壶一边儿喝酒一边儿笑道,“呵,方才你不是说不认识朱爷的吗?怎么一会儿功夫倒还唤起我三爷来了?” “方才是小人眼拙,一时未认出您就是诛三魄三爷,这才说不认识三爷您的。小人闯荡江湖许久,三爷的大名小人一直早有耳闻,只是从未有机会见得三爷真容,今日得见三爷是小人三生有幸。” 见朱戒重只是饮酒未说话,男子小心打量着他脸上颜色继续道,“小人乃一介粗鄙武夫,在江湖上更是入不得流派,还望三爷高抬贵手,不要,不要将六节手浪费在小人这种人身上。” 说完还怕朱戒重不同意,忙补充道,“三爷的规矩小人也略知一二,三爷有话直接问便是,出小人之口的话,绝无半点虚言。” “还算你小子聪明。” 淡淡回了一嘴,回头朱戒重看向一旁惊呆了的石得六和古井不波的邢乌森,笑呵呵道,“人已经料理明白了,你们有什么话就直接问吧。” 石得六此时是满脑壳的疑问,见人已经老实就范了,当下便更是不惊不慌,示意邢乌森前去问话,自己倒是笑嘻嘻凑到了朱戒重身边。 “哎,老朱,他怎么叫你诛三魄啊,你大名不是唤做朱戒重吗,什么时候改的名字,怎么不知会我一声?” “石都统说笑了,这名字是父母起的,我老朱就算是觉得再难听也不会做出违逆孝道的事情啊。” 得意轻笑,朱戒重故作混不在意道,“这诛三魄嘛,乃是江湖上的好汉看得起我老朱,随便给我起的一个称呼罢了。” “那他方才说的六节手又是什么?削铁如泥的宝刀,还是什么世间少有的兵器?六节手我好像从未听说过,你随身带了吗,方便拿出来给我瞧一眼吗?” 石得六倒是好奇心颇重,一问接着一问,来此的目的彻彻底底被他抛之脑后了。 “石都统你误会了,这六节手并非是什么宝刀利刃,也不是绝世兵器,而是老朱我审问犯人的法子,被唤做六节手。” 第22章 排兵布阵解案情 “这六节手啊,是我们朱都司的拿手绝活。六节,顾名思义就是六种手法,也就是用六种不同刑法去拷问犯人。这六种刑法包括剔骨去肉,蚂蚁啄心,穿肠肚烂,抽筋扒皮,游丝去发,卤水修身。” 见石得六听得认真,宝不换说的也是兴起,“先说这剔骨去肉吧,石都统你想想,骨头一般都是包在肉里面,可这剔骨去肉却是要先剔骨。这就要求用刑之人必须熟悉人的骨架,而一个人身上的骨头少说也得百来块吧,若真是要一个个剔除,那还不得花费上半把个月的时间,更何况剔骨的时候还不能让人死了,这人若是死了就没什么意思了。” “再有蚂蚁啄心,其实这个算是最简单的,就是在心口开一刀,然后伤口处抹上蜂蜜,这甜丝丝的味道蚂蚁最是喜欢。穿肠肚烂,抽筋扒皮也都是些常见的,倒也没什么好讲的。游丝去发,方才石都统你也都看到了,靠的便是这双灵活的双手。” “最有意思的便是这卤水修身,此卤水非彼卤水,这里的卤水指的乃是盐水,辣椒水等混合在一块的水。准备好卤水,还得再准备‘身’,此身非彼身,这个‘身’需是剥皮后的身。等这两样东西准备好了,就将‘身’放在卤水里。” “那个酸爽啊,卑职我可是曾有幸见过朱都司用这手法审问犯人,那犯人连六弹指功夫都不到便松了口。” “咳咳” 见宝不换有点沉浸其中,石得六听得浑身鸡皮疙瘩乱起,轻咳几声打断了宝不换的回忆,问道,“那诛三魄呢,这名字又是如何来的?” 悻悻的挠了挠头,回过神来宝不换才道,“诛三魄嘛,按照江湖好汉的意思,即为三魂七魄中的三魄。这三魄便是指气魄,力魄,中枢魄,此三魄又称作阳魄,亦称作人魄。中枢魄在脐轮,气魄在喉轮,力魄在心轮上,并同时与双手心和双脚心相连。人的命魂,透过气力二魄和中枢魄,主行动。道教中有云,魄乃是人的肉身所独有,七魄消散,则命魂也随之离去,人便就会死。” “而我们绿门旨在审问,并非索命,所以只要控制住犯人的行动即可,所以便有了诛三魄朱都司。” “呵呵,所以方才在密室里,你也是因为这个所以才一直打嗝的?” 见宝不换脸色赤红,石得六忍不住笑出了声,“好了,别说是你,就连我单是听你那么一解释,我都有些害怕,更别说在一旁亲眼瞧着朱都司动手了。” “人之常情嘛,不必放在心上。” 安慰了宝不换一句,石得六便朝着柴房转了过去,“好了,你且在外面好好守着,我去密室看看他们审问的如何了。” 柴房密室。 “审问的怎么样了?” 朱戒重还是坐在老爷椅上,喝着小酒,翘着二郎腿,用头指了指里边,“你问邢副都统吧,主要是他问,我就在旁听着。” “负责审问的不一直都是你吗,怎么今日反倒是懒了?” 撇下朱戒重,石得六径直朝里走,正好邢乌森从里面走了出来,“问完了?” 邢乌森也没理会他,直接走了出去。石得六热脸贴了个冷屁股,倒也不怒,伸着脑袋在牢房里瞧了瞧,见男子也正看着这边,还对他谄媚的笑,石得六皱了皱眉便退了出去。 “这是什么?” “邢副都统的饭碗。” 密室外书房的书桌上摆放着各式各样的木头人,每个木头人的脑袋上都贴着一张纸条,纸条上分别写着陈德康、徐臬台,王通判,刘三水等人的名字。 “案情彻查到现在,基本上已经水落石出了,再加上那刺客的口供,今日我就整理下目前手上所有的情报。” 示意石得六和朱戒重二人上前,邢乌森缓缓道,“陈德康一案最主要的关键便是这陈德康留养一判。” 随即,邢乌森指着写有“徐臬台”纸条的木头人道,“按察司衙门案宗记载,洪昌十一年三月,州杭府知府陈德康因枉法脏的罪名被革职查办,抄没家产时搜获黄金五万两,白银二十三万辆,其他金银首饰,名贵字画不计其数,再加上其名下田产地契等,总银约估算为白银一百万两。” “枉法脏罪名,在本朝律法当判绞监候。同年四月,江浙省按察司再行审议,将陈德康判为情实,并将其材料报送刑部。同时陈老夫人因得知陈德康被判情实,忧心之下中风瘫痪。” “州杭府案宗记载,洪昌十一年八月初二,陈德康之弟陈德兴因与有夫之妇苟且,被妇人丈夫撞见,被其失手打死。八月初三,江浙省按察司重核陈德康材料,于八月初八快马报送至刑部。八月初十,陈德康被三法司衙门核实为留养。秋审过后,三法司奏请皇上裁决,随即陈德康豁免死罪,改判重杖一顿再枷号示众三个月。” 停了停,邢乌森拿着“陈老夫人”木头人放在“陈德康”木头人身边,“陈老夫人瘫痪多年,多病缠身,此事已核查无误。” “陈德兴的死,假设刘姐的口供属实,那么陈德兴就是被谋杀的,其主谋很可能便是这陈德康,下令之人则是王通判。刺客的话正好也证实了这点,陈德康知晓刘姐还活着,便派人来刺杀。所以,刘姐说的话不假。” 拿着“王通判”木头人,邢乌森直接放在了“徐臬台”木头人身侧,继续道,“涟漪姑娘查实,王通判与徐臬台有私下往来,而陈德康又是徐臬台的女婿,想必这陈德兴的事情徐臬台不可能不知。” “石都统前番命纪福调查陈小姐一事,依着陈家村村民的言辞,那陈小姐乃是被陈老夫人卖于一过路西山商贾,由此可证陈德康的话定是假的。” 朱戒重听得双目放光,当即指着那“王通判”木头人道,“照你这么说,那我现在直接去把王通判抓起来,再用六节手好好审问一番,这案情不就大白于天下了吗?” “那我们就能立马回京都了。” 书桌上还有几个木头人没动,更何况看邢乌森的架势也不像是结束会议,石得六对朱戒重道,“老朱你先别忙着高兴,邢老大话还没说完呢。” 第23章 求解空白木头人的迷局 “石都统,你是此案的主审人,卑职和朱都司都是辅助你查案的,所以单独留下都统,也是为了让你知晓此案涉及的要紧关系。至于最后石都统你如何判决或是呈报,那都由石都统你一人抉择,卑职对稍后分析之事一概不知。” 因为刘姐成了陈德康一案的重要人证,身边不能没有人护卫,所以邢乌森便让朱戒重先行回去,单留下了石得六。 却不想,留下石得六的缘由也并非表面上的那般简单。 “北斗司办事一贯如此,石都统也不必忧心卑职会到处说,因为这也只是卑职的揣测,不足为凭。” 见邢乌森神情严肃,石得六点了点头表示明白,“邢副都统你有话直言便是,能不能作为参考,我自有主意。” 看石得六明白了自己的意图,邢乌森这才从袖筒里取出一个空白纸条的木头人,放在了“徐臬台”身后。 “涟漪姑娘探听到的消息很直白,徐臬台背后有人,朝中有靠山。”说到靠山的时候,邢乌森特地在空白木头人脑袋上敲了三下。 “出京都之前,卑职特地拜托了红门的兄弟帮卑职调查陈德康的事情,得知陈德康乃是洪昌五年明经科的贡生,后被候选为宁王府上詹事府主簿,洪昌八年被宁王推荐为州杭府知府,吏部勾选其委任。” “州杭府到任,陈德康第一件事便是将结发妻子查氏休掉,缘由则是查氏与人私通,且生下孽子。此后,陈德康又纳了一房小妾,却再无娶妻,而那小妾亦无所出。” 邢乌森将“陈夫人”放置于“陈德康”和“徐臬台”之间,指着“陈夫人”道,“陈夫人生有一女,唤做陈玉莲,今年四岁。按照徐公子的说法,陈夫人与陈德康早有私情,从他们女儿年龄来推算,至少洪昌九年二人便已有夫妻之实。” “洪昌十一年,陈德康被抄家,为夫守孝的女儿守孝期间生下一女,徐臬台不可能不知陈德康与其女的关系,更何况陈德康还是‘他’府邸之人,而徐臬台又是‘他’的人。” 石得六心中大惊,失声笑问道,“邢副都统,你可知你方才都说了些什么?” “这些话若是被宁王知道了,你脖子上这颗脑袋你觉得还能保得住吗?” 邢乌森不惊不乱,脸上依旧是风平浪静,镇定自若的将桌上的木头人一个个收起,并将纸条逐一撕掉,嘴上淡淡道,“卑职只做该做的事,只说该说的话,至于其他的,皆与卑职无关。” “嚯” 看着纸条被火焰烧成灰烬,邢乌森这才转身朝外走,“方才卑职只是叮嘱了石都统要护卫好刘姐和那刺客的安全,至于其他的,出了此门卑职概不认账。” “呵呵,还真的是很有个性。” 目送邢乌森离开,石得六深呼一口气,只觉得脑大如麻,“这怎么跟徐副统领之前说的不一样呢,中间牵扯的人未免也太多了些。” “难道,他这是在有意为难于我?还是有其他的什么缘故在里面?” 京都紫禁城永和宫。 “皇,皇上?” “奴才给皇上请安。” “平身吧。” 自上一次皇上驾临永和宫怕是都有一个月的时间了,突然看到皇上过来,何德来惊讶之余便是狂喜。 “宜嫔可在宫里?” 何德来恭恭敬敬答道,“回禀皇上,娘娘现正在佛堂里念经。” “又在念经?” 洪昌皇帝忍不住埋怨了一声,正欲进宫,瞥见何德来手上拿着一个包裹,疑声问道,“你这手上拿的是?” “回禀皇上,这是娘娘为六爷亲手缝制的靴子,命奴才送到六爷府上。” “靴子?昌泰的靴子不是有贝子府的丫鬟会去做吗,宜嫔费那些心神做什么。” “皇上说的极是,奴才们也是这般劝说娘娘的,可娘娘说,儿行千里母担忧,路途遥远,若是六爷能穿上娘娘亲手缝制的靴子,脚才会舒服,娘娘心里也才放心。” “行了,你去吧。” “奴才先进去通传,稍后再...” 说着何德来就准备往宫内走。 “不用了,朕自己进去便可。” 洪昌皇帝都发话了,何德来自然不敢反驳,老实恭送洪昌皇帝进宫这才朝宫外走。 “梆、梆、梆...” 接近佛堂,洪昌皇帝便听到了木鱼和诵经的声音,外面侍候的宫女看到都要行礼,皆被跟随着的李连福禁声挥退了。 听到外面的动静,佛堂里随身侍候的兰姑走出来瞧瞧生了何事,被洪昌皇帝示意不要出声,施了一礼退了下去。 “我观业道众生,校量布施,有轻有重,有一生受福,有十生受福,有百生千生受大福利者。是事云何,唯愿世尊为我说之。” 在旁听了一会儿,洪昌皇帝轻声道,“宜嫔是在念《地藏菩萨本愿经》?” 木鱼声忽而停止,跪在地上的宜嫔缓缓起身,却不料腿脚发麻身形一晃就欲摔在地上,洪昌皇帝眼疾手快,一个大步上前抱住了她。 “朕这算不算得上是英雄救美啊?” “皇上救了嫔妾,又是英雄,可嫔妾年老色衰,却算不上是个美人。” 见怀中宜嫔温婉可人,说话声音轻轻柔柔的,极为好听,洪昌皇帝忍不住心中一荡,佯怒道,“谁说爱妃你年老色衰的,你告诉朕,朕马上下旨砍了他的脑袋给爱妃你出气。” “皇上息怒。” 等腿脚恢复知觉,宜嫔腰间微微使力,一个流转回身便直起了身子,朝着洪昌皇帝盈盈施礼,“嫔妾给皇上请安。” “平身吧。” 洪昌皇帝牵起宜嫔的手,温声道,“走,陪朕去正殿说会话。” 永和宫正殿。 “汩汩汩” 斟满一杯茶,宜嫔将茶水端到洪昌皇帝身前,“皇上今日怎地想起来嫔妾的永和宫了?” 洪昌皇帝倚在卧榻上,支着一条腿笑问道,“怎么?这永和宫朕还不能来了?” “整个天下都是皇上的,这小小的永和宫,又岂会例外。” 宜嫔莞尔一笑,柔柔道,“只是嫔妾许久都未见皇上,便以为前朝事忙,皇上百事缠身,为了不打扰皇上处理政事,这才约束自己待在宫中,专心为皇上诵经祈福。” “爱妃诵经祈福应该不只是为了朕吧?” 第24章 花斑虎蝶虫 “皇上打算为泰儿选亲?” “嗯。” 洪昌皇帝重重的点了点头,“等昌泰此次回京都,朕便会让皇后为他选一个好福晋,再择一个良辰吉日让他们完婚,到时候你就不必再为昌泰担心了。” “至于那些衣靴什么的,自有他的福晋会为他打理,你也能好好歇歇。” 宜嫔心中“咯噔”一沉,欢欣问道,“皇上,泰儿的福晋,嫔妾能不能亲自帮他选呢?” “皇上您也知道,泰儿这孩子生性顽劣,对于自己不喜的东西更是厌恶的很,幸好皇上一直在旁严加管束,泰儿这才没有走上邪道。” “只是这福晋是陪伴在泰儿身边一生的人,若是皇后选的福晋泰儿不喜,怕是...” “嗯?” 洪昌皇帝神情变得异常严肃,直接打断宜嫔的话,冷冷道,“你的意思是,皇后会不顾昌泰的心思,随意给他指选一名女子作为福晋?” “嫔妾不是这个意思。” 用手勒令宜嫔禁声,洪昌皇帝直起身子,厉声道,“皇后母仪天下,更是昌泰的皇额娘,昌泰的婚事自有皇后来费心,你这个做额娘的就不必再为他忧心了。” “皇上,嫔妾真的...” 不等宜嫔把话说完,洪昌皇帝站起身朝殿外走去,“好了,朕在这里待得时间够长了,上书房还有一堆奏折等着朕去处理。” “嫔妾恭送皇上。” 州杭府驿站。 看着外面一层又一层的官兵,朱戒重转了一圈又一圈,习惯性的往嘴里送酒,却不知何时酒壶早已空空如也。 “这狗娘养的齐大大,说得好听点是安排宣抚司兵将来保护我们,其实明摆着就是在派人盯着我们,生怕我们查到什么对他不利的证据。” “这话你都说了千百遍了,你不嫌嘴巴累得慌,我这一对耳朵可早就听腻歪了。” 狠狠瞪了朱戒重一眼,石得六走上前站在窗口边往下看,正巧看到背着医药箱的妙手堂胡大夫往里走,而门外守卫的官兵却未对他进行搜身和检查。 石得六略皱了皱眉,忽而想到这胡大夫日日都来,也算是半个熟人,若是次次都搜身和检查也是白费功夫,随即释然。 果然,没过多久,山羊胡子的胡大夫便走了上来,先是对着石得六几人行了个礼,这才走到床前为刘姐诊脉。 “胡大夫,刘姐的伤势应该好多了吧?” 颔首点了点头,胡大夫收起脉枕,笑着回答朱戒重,“嗯,刘姑娘的伤势已经好了许多,待小人再开一副方子,刘姑娘再吃上几剂药伤势便会大好。” “那便最好,这几日没刘姐做菜,老朱我这嘴里都要淡出鸟味来了。” 匆匆几笔,胡大夫写好方子交给房间内侍候的丫鬟,便退了出去。丫鬟拿着方子就要下去抓药,被石得六命令先去经邢乌森首肯再去药铺。 “老朱,你方才有没有注意到那胡大夫跟往日好像有点大不一样?” “不一样?” 经石得六这般提醒,朱戒重这才摸着下颌开始回忆胡大夫进门后的细节,一遍,两遍,三遍。突然,朱戒重飞奔到床前,在刘姐吃惊的目光下直接将被子掀开。 “朱,朱大人,你这是做什...” “嘘,别动!” 见朱戒重一脸严肃,刘姐顿时连呼吸都收住了,同时石得六也已经走了过来。 顺着朱戒重的视线,石得六看到刘姐的里衣边角有一只花斑偏黄色的毛毛虫,那毛毛虫身上全都是泛着赤色的绒毛,样子极其的丑陋不堪。 “那是什么?” 朱戒重脸色凝重,双目紧紧盯着那毛毛虫,沉声道,“这是花斑虎蝶虫,绒毛上有剧毒,触及皮肤立马就会中毒。” “嘶,那现在怎么办?” “不用担心,花斑虎蝶虫对酒的味道很是敏感,越烈的酒越有效。刘姐你且勿动,我马上就把这条虫子拿走。” 说罢,朱戒重从怀里拿出铜酒壶,打开瓶塞,放置在花斑虎蝶虫旁边,秉着呼吸动也不动。 十刹那功夫,只见那正向前蠕动的花斑虎蝶虫突然调转方向,沿着衣角直接钻进了朱戒重的铜酒壶中。 “呼...,方才可吓死我了。” 这弹指间的功夫看的石得六心惊胆战,眼瞅着花斑虎蝶虫进了酒壶,心这才定了下来。 “刘姐别动!” 朱戒重一惊一乍的,吓得石得六心跳也是七上八下的,埋怨道,“又怎么啦?那花斑虎蝶虫不是进到你酒壶里了吗,你又在咋呼什么?” “这衣服上有毒!” 说是这般说,可朱戒重脸上的凝重之色却已然没了。 “刘姐,你这床铺和衣服都要换掉,而且要小心刚才花斑虎蝶虫爬过的地方,皮肤千万不能碰到。” “狗娘养的,爷们虽料到他们不会死心,可特娘的竟然敢当着朱爷的面下手,还真是狂妄得很呐!” “今儿个朱爷要是再不露露身手,他们还当爷们我怕了他们!” “老朱,别乱来。” 见朱戒重怒气冲冲就要下楼去捉拿胡大夫,石得六忙出声唤住了他,走到窗口前小心瞧了瞧下面看守的官兵,回过身对朱戒重道,“既然他们想让刘姐死,那我们就如他所愿便是,只是那下毒之人的身份我们还是得需要知道的。” “老朱你腿脚快,赶紧去追那胡大夫,要是迟了我怕胡大夫会遭人暗算。” “放心吧,我老朱出马,绝不会空手而归。” 言罢,朱戒重直接从房间后面的窗户口跳了出去,几个闪身便没了踪影。 “刘姐,你先收拾收拾,一会儿我会派丫鬟过来给你收尸,到时候还请刘姐委屈些时日。” 刘姐感激的点了点头,“多谢石大人的救命之恩,能遇到几位大人,是奴婢的福分,奴婢就是真的死了,也不觉得委屈。” “动不动就提死字未免也太扫兴了,刘姐你的好日子还在后头呢,你先换衣服,我出去了。” 出了刘姐的房间,石得六将纪福叫进了自己的房间,提笔写了一封书信,又将随身的青玉葫芦取下,扭动了一下葫芦上肚,葫芦底部伸出一块四四方方的印鉴,啄了一下红色印泥,盖在了书信左下端题名的位置。 第25章 灵堂问罪,二门生嫌 “下官知罪,还请钦差大人饶命。” 不过才两日的功夫,州杭府驿站便挂起了白灯笼和白绫,原本的迎客大堂也已经被设成了灵堂,灵堂正中央放置着一口楠木棺材,棺材前面摆放着一块牌位,牌位上书写着“烈女刘三水之位”。 灵堂前石得六,邢乌森,朱戒重三人依次而站,身后跪着宣抚使司副使李虎义,旁侧是巡抚江确义,布政使段一德,按察使徐护达,州杭府知府齐大大。 “都是下官失职,这才让贼人有机可乘,还望钦差大人给下官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让下官有机会抓获凶手,以祭奠刘姑娘的在天之灵。” “呵呵,现在人都死了,不管你说什么也救不了刘姐,你说那么多废话给谁听!” “老朱,不可无礼!” 厉声呵斥了朱戒重一句,石得六看向跪在地上的李虎义,淡淡道,“李副使,护卫本官安全是你的职责,现在在你的管辖之内,本官的人竟然还遭人毒害,你以为就凭你几句话本官就会饶恕你的性命吗?” “说的好听些,现下被毒杀的人只是个奴婢,不是本官。刺客想要杀的人,是本官还是不是本官呢?你是不是觉得本官最应该躺在棺材里,而不是这个奴婢!” 李虎义跪伏在地上,连连磕头道,“下官知罪,下官该死。” “齐知府” 被石得六叫到名字,齐大大一惊,接着抱拳上前一步,“下官在。” “昨儿你不是说凶手抓到了吗?今天这又是怎么回事,这刺客又是从哪来的!本官奉皇命前来州杭府彻查案情,却一而再再而三的遭人刺杀,齐知府身为州杭府知府,驿站又是在你的辖区,难道此事会与齐知府你没关系?” “还是,行刺之事原本就是齐知府你的意思?” 齐知府双膝一软跪在地上,战战兢兢解释道,“钦差大人莅临州杭,下官心中欢喜都来不及,哪里会派人行刺大人,还请钦差大人明察秋毫。” “哼,欢喜?” 冷冷瞧了眼齐知府,石得六笑道,“本官可看不出你丝毫欢喜之意。” “若是齐知府没能耐护的州杭这一方百姓,本官倒不介意帮州杭府换个新知府。” 这话一出,齐知府当即变了颜色,嘴巴哆哆嗦嗦不知该如何开口,眼神却有意无意的看向一侧的徐臬台。 徐臬台摇了摇头,示意他只当什么也未听见。 “你们心里那点个勾勾绕绕的别以为本官不知道!本官只是不屑与你们过问!若是还抓不到刺客,本官就将你们所有人参奏一本!” “本官今日累了,诸位大人,恕不远送!” “下官告退。” 石得六转过身看着刘三水的牌位,朗声道,“李副使,离开时记得带上你的兵马,本官不需要他们的护卫。” “一群废物!” 闻言,李虎义身形震了震,见前面几位大人腿脚不停,随即出门带着兵马撤出了州杭府驿站。 “石都统,他们人都走了。” “嗯,待天色暗下来,老朱你辛苦跑一趟,亲自护卫刘姐去黑水巷子。” “都统放心,这事我老朱保准办得妥妥的。” 朱戒重拍着胸脯自信满满接了下来,突然又想到了什么,便道,“石都统,你把李虎义他们赶走,如此一来这明哨岂不是变成了暗哨,对我们倒是大大的不便啊。” “既然你知道有人盯着我们,那就办事小心些,别被人跟了尾巴。” 石得六冲他挤了挤眼睛,接着道,“你的身手我可是很看好的,刘姐的性命交到你手上,你可得上点心。而这些个暗哨,等到我们想传递消息的时候,自然就能派上用场。” “成吧,你们的心思我老朱是摸不透,这些个粗活累活你们只管指派就是,我老朱一应全接下。” 笑着点了点头,石得六看向一旁的邢乌森,“邢老大,还缺什么你只管招呼,等咱们东西备齐了就着手收网捞鱼。” “捞鱼的事儿你不用费心,老朱方才也说了,这事他来管,跑了一条鱼他全权负责,你也都听见了。” 随便一两句就被赶鸭子上架,朱戒重可不吃石得六那一套,“哎,石都统,这话我方才可没说,你别随便给我揽事。” “老朱你别闹,你都说了粗活累活只管指派你,那捞鱼的事可不就得你亲自出马吗,难不成你还想让我来?” 说着,石得六指了指邢乌森,问向朱戒重,“或者,你想让邢老大去干?” “算了,还是我老朱来吧,这捞鱼的事儿交给你们,我还真是有点不放心。”摇了摇头,朱戒重接着道,“算起来老朱我都出京都一个多月了,我要是再不回去,怕是我老娘又要生气了。” “放心放心,用不了几日功夫了。” 当夜亥时,朱戒重带着刘姐离开了州杭府驿站。 “哐哐哐” “哐哐哐” “哐哐哐” “等等,我这就来。” 天才擦擦亮,房门便如同打雷一般被人敲响,石得六随手拿起外袍穿上,打开了房门,却见来人是朱戒重。 “石都统,出事了。” 等石得六三人汇聚,朱戒重这才说出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今早朱戒重离开黑水巷子前,顺道便又去了柴房密室,却不料那刺客竟然死了,经朱戒重查验,初步判断乃是中毒身亡。 “难道他们已经发现了我们北斗司的据点?” “应该不会。” 邢乌森摇了摇头,“据点位置隐秘,且人手众多,就算是一只苍蝇也不会溜进去。而方才朱都司也说了,密室并无被人闯入的痕迹,那自然也就排除了外入作案的嫌疑。” “你的意思是,有内奸?” 朱戒重霍然起身,低声喝道,“不可能,绝无可能。北斗司自成立以来,从未出过内奸,也绝不会有内奸的存在。” “再说了,此次来州杭办差,跟随而来的都是我的心腹。除了几个橙门都员,黑水巷子里便都是我的手下。” “难不成,邢副都统是在怀疑我老朱?” 邢乌森淡淡道,“我只是实话实说,并未针对任何人。” “你还未针对?” 朱戒重脸色一沉,怒道,“橙门都员大多都在外探听消息,也仅有我的手下都在黑水巷子里,你这分明就是在指桑骂槐!” 房间的氛围突然变得剑拔弩张,石得六可不能眼睁睁看着情况越来越糟。 “二位消消气,在事情未查清楚之前我们谁也不能断言到底生了何事,倒不如我们一同去黑水巷子查个究竟,是黑是白自有分明。” 第26章 巡抚搅混水,国舅谋大戏 “不好,我们中了他们的奸计。” 石得六三人紧赶慢赶到了黑水巷子,直奔柴房密室内,一进密室,邢乌森便对那刺客左右翻看,最后竟然还将他的衣服都剥了下来浸泡在水中,这才发现其内衣上浸有毒药。 事情一查清,石得六立即意识到自己中计,忙对朱戒重下令,“快!老朱你马上带着刘姐离开这里。” “来不及了。” 邢乌森冷声道,“现在这个时间,他们想必早已发现了这里,就算是带着刘姐离开也无用处,倒不如就这样明白示人。” “也是个法子。” 冷静下来的石得六这才想明白,点了点头道,“即使他们发现这里是我们北斗司的据点也不敢把我们怎么样,只是我想不明白,那刺客为何直到今日才自尽。” “而且,是自尽!” “若然如此,那邢老大你之前问的口供,是真还是假?” 江府后花园。 “江巡抚,那钦差大人昨日之言不免太狂妄了些,死的不过是一个奴婢,他却当众斥责我等,分明就是没把咱们江浙省的官员放在眼里啊。” “是这个理儿。” 布政使段一德点了点头,附和道,“纵然他是皇上亲派的钦差大臣,可也只不过是负责彻查陈德康一案的主审人罢了。” “官员的任免乃是朝廷的权利,这与他又有何干?” “段大人这话说的在理,下官敬您一杯。” 说话的是齐知府,能够参加今天的宴席他可是满心欢喜。 “好了好了。” 江巡抚示意众人稍安勿躁,淡淡道,“钦差遇刺本就是大事,更何况还不止一次。这也就是石钦差脾气好些,若是换做了本官,可不是一顿责骂的事。不过虽然石钦差宽宏大度,但是我们江浙省的官员可不能没有作为。” 说着,江巡抚将目光看向齐知府,“齐知府,遇刺之事发生在你的地界,这件事情还得你来全权负责,究竟谁是主谋,再给你三日期限,务必查清。” “是,下官领命。” “徐臬台,江浙省的司法本就是你负责,钦差遇刺的事儿你务必也要上心,督促好齐知府查清此案。” 徐臬台点头应下,抱拳道,“巡抚大人放心,下官一定会协助齐知府督办好此事。” “嗯,你办事,本官一直都很放心。” “来,本官敬诸位一杯。” “多谢巡抚大人。” 一杯酒下腹,江府管家江旦走了过来,在江巡抚耳边低语了一句,江巡抚笑着放下手中酒杯,对诸人道,“诸位大人不好意思,本官要去处理一些家事,就不留各位大人了。” 江府书房。 “人死了?” “上一次奴才派的人不小心把人给跟丢了,奴才便把壁虎指派了过去,壁虎跟着三人到了黑水巷子一户人家,那三人便一直未再出来。” 江旦声音低沉,还带着一点嘶哑,“按照时间推算,也该是动手的时候了。” “折损一员,换了北斗司一个据点,这笔买卖也不知划算不划算。” 江巡抚嘴角抿起一丝轻笑,接着自语道,“不过此举若真能乱了他们的心思,倒也不算白损一人。” “即刻召回我们的人,在钦差离开江浙省之前,没我授意任何人不得轻举妄动!” “奴才这就去办。” 京都国舅府。 “岳父这招白驹过隙,小婿着实是无计可施了,小婿认输。” 水合台上,一老一少两男子坐在石凳上下棋,老的灰发灰须,身着深紫色缎袍,端的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浓眉下一双深邃的眼睛,含笑看着对面年轻男子,那年轻男子一席白衣外袍,里穿青色锦褂,肖长的脸眉清目秀,嘴唇上淡淡胡须,倒是增添了不少成熟魅力。 “近来,不二你的棋艺倒是长进了不少。” 卓不二颔首笑道,“承蒙岳父栽培,小婿感激不尽。” “也是你有心,若不然就算老夫有意提点,朽木也雕不成栋梁。” 说话间管家图不得走了过来,“老爷” 闻人卓越头也不回,看着卓不二淡淡道,“不二也不是外人,有话便说吧。” “江浙省来信了。” 接过纸条,闻人卓越上下一览,接着递给了卓不二,“你也看看。” “六贝子这是要收网了?” “哼” 轻哼一声,闻人卓越站起身,背着手眺望水合台前的美景,“都快一个月了,这趟差事未免办得时间太久了些。” “若不是担心皇上起疑,老夫早就派人助六贝子一臂之力了。现今如此也好,成无心一直自诩公正严明,自作主张让六贝子主审陈德康案,却不想反把六贝子卷入了这场旋涡里。” “北斗司办事一贯是有证有据,陈德康案的纰漏之处不管换做是谁,只要是个明眼人就能一眼瞧出。只要定了陈德康的死罪,那乞修正这个大理寺卿就决然保不住。老夫此次倒是要看看,六贝子是如何折断宁王羽翼的。” 卓不二心中欢喜,咧嘴拱手拜服道,“岳父深谋远虑,小婿佩服至极。” “大理寺少卿的椅子你也有些年头了,是时候该给你换把新椅子历练一下。” “多谢岳父大人。” “只是” 闻人卓越缓缓转过身子,目视着卓不二,笑道,“官场上的事不是女人该插手的,诺儿既然嫁给了你,身为她的夫君,你有管束之责。” “你不想成为一个懦夫,老夫更不想做女儿心中的严父。” 卓不二心中“咯噔”一沉,忙屈膝跪在地上,惶恐不安道,“小婿知错,小婿保证再也不敢了,还请岳父大人息怒。” “老夫累了,不得,派人送姑爷回去。” 闻人卓越理也不理,扭头便离开了水合台。 “岳父大人” “岳父大人” “姑爷,老爷走远了,听不到了。” 图不得走上前,将卓不二搀扶了起来,见他脸上神情惨淡,温声安慰道,“姑爷不必担心,许过个几日老爷气便消了。到那时候,姑爷再去给老爷赔个礼,老爷也就原谅姑爷你了。” “多谢图管家指点。” “姑爷客气了,这都是奴才的分内之事。奴才这就让人安排车马送姑爷回卓府。” 第27章 天目村起火,总督兵将至 刘姐现在成了陈德康案的主要人证,因为连番的刺杀、下毒,也把她的神经弄得紧绷绷的,直到昨日刘姐这才想起天目村的那一对母子。 为防意外,朱戒重特地让宝不换前往天目村,看能否从那一对母子嘴中探到什么可用的消息。可宝不换还未到天目村,便看到天目村西南角半空中红海一片,当即扬鞭快马飞奔了过去。 “着火了。” “着火了。” “快来救火啊。” 宝不换从马上下来,拦住一个赶去救火的村民,“大哥,这是谁家的房子?怎么着火了?” “这是陈查氏的房子,好端端的也不知道怎么着起了火。” “陈查氏?” 宝不换脸色大变,脱口问道,“这陈查氏可是有一个七八岁大的男孩?” “对呀,陈宝嘛。” 汉子心急去救火基本上都是想也不想便回答了,这时才突然想起来问宝不换的身份,“哎,你是什么人?来我们村做什么?还问这么多有的没的的?” “哦,我是州杭陈府的下人,奉我家老爷之命来这里找陈查氏母子的。” 眼瞅看着扑灭大火无望,宝不换心急又问道,“哎大哥,那你知道现在陈查氏母子怎么样了吗?他们不会被大火烧死了吧?” “你也是州杭陈府的?” 汉子挠了挠头,接着道,“他们母子现在怎么样我不知道,我也是听到有人喊救火这才跑出来救火的。” “大哥你方才是说有陈府的人今日过来?” “对呀,你不知道吗?”汉子狐疑问道,“你不是也是州杭陈府的吗?” “大哥这话说的,州杭府那么大,怎么可能就一个陈府呢。” 汉子憨厚的挠了挠头,笑道,“呵呵,好像也是哦,一时着急没想到。” “今天夕食的时候来了个有钱的大爷,开口就是要找陈查氏,说陈查氏是他家老爷的妾侍,要把陈查氏母子接回去,李六就给他指了路,还得了一两银子呢。” 说到李六得了一两银子的时候,汉子明显有些羡慕,“我正好在一旁,就听到了。” “多谢大哥相告,这是谢你的。”宝不换笑了笑,从怀里拿出一锭银子扔到了汉子怀中,冲着着火的房舍跑了过去。 汉子得了银子,乐的合不拢嘴,看着宝不换的背影笑道,“呵呵,州杭府来的人果然都是大爷,出手阔气的很。” 花春阁后院。 “他们怎么样,身体有没有大碍?” 一接到消息,石得六便直奔花春阁,进了水涟漪的闺房到了深夜才跟着水涟漪来到花春阁后院。 守护在房间内的丫鬟恭声答道,“石都统放心,他们只是受了些惊吓,休息些时日便会没事的。” “辛苦你了,这些日子就麻烦姑娘好好照顾他们母子。” “卑职遵命。” 颔首点了点头,石得六看向身后的水涟漪,“走吧,带我去看看纵火之人。” “你来我这里,难道就只为了你的差事?” 嘴上如是说,脚上水涟漪还是乖乖前面带路。 石得六摸了摸额头,颇为无奈道,“涟漪姑娘,现在事情紧急,不是该说笑的时候。” “是,石都统公务繁忙,小女子不过是一介都员,怎能知道石都统的苦呢。” 水涟漪柔声轻哼,“不过呢,石都统为何每每遇到事的时候才会想到小女子呢。就像这次,竟然还让小女子为那对母子找栖身之地,还要帮忙藏匿一个纵火犯,这些事情,难道不是绿门的职责所在吗?” “石都统为何却来找我这个橙门的小都员呢,这不是在刻意为难卑职吗?” “咳咳” 若不是黑水巷子已被人发现,石得六也不会将主意打到水涟漪的身上,可是偌大的州杭府他的确是人生地不熟的,除了水涟漪,他是真的想不到该去找谁。 “涟漪姑娘不必担心,你为本门...” “你为本门做出如此奉献,此次回京都我一定会在右统领面前为你请功,到时右统领论功行赏定不会少了你的那份功劳。” “小女子可有说错一个字?” 看石得六囧着一张脸悻悻不语,水涟漪脸上扬起了灿烂的笑容,银铃般的笑声传入石得六耳中,“还不赶紧走,一会儿若是被人看到了,小女子可不方便与人解释。” 州杭府驿站。 “哐当” “大人,小人把人找来了。” 房间的门突然被人推开,吓得石得六一惊,倒吸一口凉气抚了抚胸口,正准备开口训斥纪福几句,却见身边的朱戒重和邢乌森神情都是平淡无奇,心道这两个家伙仗着自己武功高强,早早听到动静还不提前知会自己,真是可恶至极。 “把人叫上来吧。” “是” 纪福出去不一会儿,便带着一个身着黑色铠甲的黑须宽脸男子走了进来,单膝跪地抱拳朗声道,“末将铁兰铎拜见钦差石大人。” “将军起来回话。” “不知铁将军现任何职?” “禀大人,末将乃闽江一营付将军麾下千户,奉慕容总督之命前来州杭府听凭钦差大人差遣。” “原来是付兆轩将军的人。” 石得六点了点头,又问道,“铁千户,此次来州杭府你带了多少兵马?” “禀大人,末将麾下共七百余人,此次一应全数到齐。” “极好。” 听到铁千户带了七百人马,石得六喜不自胜,看着身边的朱戒重和邢乌森,开心道,“邢老大,兵将可到齐了,我们是不是可以收网了。” 见邢乌森点头,朱戒重拍掌叫好,连连称快,“老朱我终于可以回京都了!” 三人点头,州杭大乱。 在石得六的命令下,铁兰铎将他的七百兵马分成两路。铁兰铎带一路兵马直奔州杭府通判王云鑫府宅,直接捉走了还在睡梦中的王通判。朱戒重带一路兵马朝着陈府奔去,不顾陈夫人的哭闹,将镇定自若的陈德康也带走了。 同时,石得六邢乌森二人直奔州杭府府衙,当着齐知府的面直接征用了州杭府的大牢和公堂。接下来便是朱戒重和他的绿门都员一显身手的舞台,外面护卫的则是铁兰铎的兵马。 第28章 捅了马蜂窝 徐府。 “小姐” “小姐” 好不容易拦下哭哭啼啼的徐小姐,陈管家苦口婆心劝道,“老爷真的不在府里,小人哪敢欺瞒小姐你呢。” 徐小姐抹了抹脸上的眼泪,哭哭啼啼道,“那我爹在哪里,我现在就要见他。” “小姐勿急,老爷昨日前往总督府赴宴去了,等老爷回来小人...” “总督府,那我就去总督府找他。” 不等陈管家把话说完,徐小姐转身就往外走。 “小姐,你是不是有什么急事,要不你先跟小人说,小人帮小姐也想想法子,另外小人会派人去总督府请老爷回来。” 听到陈管家说会想法子,徐小姐眼前一亮,抓紧陈管家的手臂问道,“陈叔,你能想办法救我夫君?” “救姑爷?姑爷怎么啦?” “夫君他被人抓走了。”想起方才的情形,徐小姐眼泪就止不住的往下流,一边哭一边道,“今日一群官兵突然上门,将我夫君直接捉走了。” “官兵?” 陈管家走了皱眉头,问道,“小姐没提老爷的名字吗?” “提了,可是不管用。” 抹了抹眼泪,徐小姐哭着道,“那带头的胖子凶得很,手底下的官兵也都是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听都不听我说话便把人带走了。” “竟会这般?” 陈管家捋了捋胡须,自语道,“在州杭府,老爷的名讳官场上可是无人不晓的,竟然还有人敢不给老爷面子。” “对了小姐,那胖子可说是奉了何人之命?” “他说是石大人。” “石大人!” 一听发令之人姓石,陈管家第一时间便猜到是钦差石得六,脸色瞬间一变,“不好,要出大事。” 徐小姐紧紧抓着陈管家的手臂,脱口问道,“陈叔,要出什么大事,难不成我夫君要死了?” “小姐,小人现在没时间跟你解释太多,但是若此事不能好好处置,怕是姑爷的命真的会保不住。” “呜呜呜...” 听到陈德康会死,徐小姐当即便哭了起来。 “小姐小姐,你先别忙着哭,小人只是说会有此可能。可若是咱们想出法子救姑爷,姑爷的命不就保住了吗?” “嗯,那陈叔你快想想办法。” “小姐放心,小人这就去设法搭救姑爷,小姐你就先回府里等着,一有消息小人就会差人去知会小姐。” 徐小姐摇了摇头,雨花带泪的肯定道,“不,我不回去,我就在这里等着,我要跟我夫君一块回家。” “那好,小人吩咐人去将孙小姐也带过来,小姐和孙小姐二人这段时日就先在小姐之前的院子里暂住。” 吩咐人安置好徐小姐,陈管家这才有时间脱身着手搭救陈德康的事儿。本来,陈管家打算先派人去找王通判前来,却不想王家的下人来报,说是自家老爷被官兵给带走了,还央求陈管家帮忙设法相救。 事情一环扣着一环,哪一环节出了变故都要出大事,陈管家现在更是极力控制着自己不敢丝毫慌乱。 花春阁。 “石大人,这杯酒下官敬您。” 石得六伸手压下魏季柏敬上来的酒杯,环顾在座的所有大人,笑问道,“诸位大人轮番敬本官酒,难不成是打算要把本官灌醉?” “今日接到诸位大人的请帖,本官心里甚是高兴。本来嘛,当初本官才到这州杭府,便是诸位大人为我接风洗尘的,宴席上与诸位大人把酒言欢,那个畅快啊,想想还是与诸位大人喝酒更尽兴。” 说话间石得六缓缓起身,绕着酒桌随手搭在在座官员的肩上,一个接着一个,“你说是不是啊聂大人?” 感觉到肩上石得六带来的重压,又突然被问话,聂大人紧张的吞了吞口水,连连点头道,“是是是,石大人说的极是,下官亦是喝的很尽兴。” “诸位大人以为呢?” 众人齐齐点头,异口同声道,“尽兴,自然尽兴。” “那好,既然诸位大人与本官喝酒也是尽兴,那今日咱们就定个规矩,酒桌上只谈风花雪月,香粉美人,喝酒咱们就喝他个昏天暗地,不醉不归!” “来来来,姑娘们,让我们一起好好敬诸位大人一杯,若是哪位大人最后是走着进你们闺房的,那哪位姑娘可就输了哟。” 翌日,日上三竿,石得六这才从睡梦中醒了过来,只觉得脑袋胀痛嘴唇发干,双手狠狠的揉了揉太阳穴位置,这才勉强睁开了疲累的眼睛。 “早啊涟漪姑娘” 走到茶桌前,自顾自地斟满茶水,石得六连灌三杯这才觉得喉咙好了些。 水涟漪没好气瞥了他一眼,笑道,“还早呢,你不看看这都什么时辰了。” “现下,证人都在我手里,我才懒得管它是什么时辰呢。”石得六一副大大咧咧的模样,毫不关心门外的世界。 “方才门外来了几位大人,陆陆续续来了好几次,嚷着要见你,都被我赶了回去。” 石得六欣慰的点了点头,竖着大拇指夸道,“挺好的,不用我吩咐你就知道该怎么做,涟漪姑娘果然聪明。” “好了,不用在我面前耍嘴皮子功夫。” 水涟漪狠狠瞪了他一眼,接着问道,“说吧,你到底什么时候走,外面那一群苍蝇就像发了疯似的,来了一波又一波,赶都赶不走,再这么闹下去,我可抵挡不住。” “别介啊。” 听水涟漪有意赶自己出去,石得六也不敢再装大爷了,忙低声下气哄道,“涟漪姑娘你长得这么漂亮,心地又这么善良,怎么舍得眼睁睁看着我这个文弱书生羊入虎口呢。” “就一天,我就在你闺房里待一天,这一天过去,我保证立马就走,绝不再多说一个不字,你看成不成?” “我看,不成!” 水涟漪直接回绝了石得六的请求,冷声低喝道,“你自己捅了马蜂窝,却躲到我这里来避祸,还想让我一个小女子帮你抵挡外面那些饿狼,石都统好算计啊!” “这,这话说的怎么那么难听呢。” 石得六讪讪的挠了挠头,水涟漪的话说的的确没错,他本来就是如此打算的,可是被水涟漪当面这般戳破,倒是让他有点不好意思了。 “出去!水喝够了就马上出去!” 第29章 不照规矩办事的钦差 为了躲避那些烦人的蜜蜂,石得六一出花春阁便去了州杭府的大牢。 一走进牢房,迎面而来的便是浓重的酸臭味,好在石得六早有心理准备,倒是没有做出什么丢人现眼的举动。 跟着带路的狱卒往前走,不一会儿石得六便看到邢乌森坐在老爷椅上,面无表情的看着绿门都员用刑。 “石都统” 示意他们继续,石得六就势坐在了邢乌森身旁,瞧着鬼哭狼嚎的王通判,低声问道,“口供问的如何了?” “自己看。” 得了邢乌森一个冷冷的答复,石得六没好气撇了撇嘴,气恼自己也是被牢房外那堆烦人精搞得头昏脑涨,竟然会去问邢乌森。 州杭府大牢外。 “陈管家来了” “陈管家” “陈管家您老怎么也来了?” 听到动静,齐知府回头看,却见徐府的陈管家正朝这边来,齐知府忙丢下油盐不进的官兵,朝着陈管家走了过去。 “小人见过齐知府。” “陈管家您真是客气了。” 行过礼,直起身子,陈管家这才拿着眼睛往大牢方向瞧,只见大牢外把守着一众皂衣装扮的清一色官兵,个个横眉竖目五大三粗的,一看就不是善茬。 “齐知府,你和诸位大人这怎么都站在牢房外面啊?” “还不是因为钦差大人。” 齐知府叹了一口气,接着道,“钦差大人昨日突然到访我这小庙,二话不说便占据了我这公堂和大牢。最关键的是,钦差大人还把王通判给抓走了。” “陈管家你也是知道的,本府素日最是看重王通判,现下他人突然被抓走了,别说是王家人急得团团转,就连我这个知府也是着急的很呐。” 说着,齐知府还心痛的抚了抚胸口,似乎至今都无法接受王通判被抓走的事实。 陈管家了然的点了点头,复又沉声问道,“那钦差大人可有说,是为了什么才把王通判给抓起来的?” “这要是说了,我等还用这般在这干等着吗?” “就是啊。” 等的时间长了,是人都会生出些厌逆的心思,故而有人大着胆子咧咧道,“这钦差大人行事未免也太没个规矩了。” 随声附和的人也不少,更有甚者还把江浙三大宪抬了出来,“若是抚台,藩台,臬台三位大人还在州杭,晾他纵然是朝廷钦差也不敢这般没章程。” 耳听着有异议的人越来越多,眼前这些官兵个个神似洪水猛兽,那石得六更是如同石头一般油盐不进,外面这些官员怕是没机会打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陈管家心道这里也已成了是非之地,纵然待在这里也是徒劳,便跟齐知府寻了个由头告辞了。 官员中,有些见陈管家走了,便也趁机离开了。羊群效应悄无声息的影响着所有人,有领头羊,便会有人打着算盘盘算,一来二去,大牢外众官员便散了个精光。 州杭府大牢外是没人了,里面石得六倒是被惊得目瞪口呆。从邢乌森那里得不到消息,可宝不换却是个有问必答的人。 “既然王通判都招供了,你们为何还要对他用刑?” “也难怪石都统你不知道,都统大人你掌管蓝门事务,而我们绿门则是专司缉拿和刑审。”宝不换缓了口气,这才接着道,“这些个犯人,进来之前大多都已听说过我们绿门的手段。胆小的不用我们开口,该交代的便会交代的干干净净;可耐不住也有一些不怕死的,纵然我们手段了得,也敲不开他们的嘴。” “而王通判一进这牢房便尿了裤子,紧接着便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说了个明明白白,可是他却说陈德兴的事儿跟陈德康一点儿关系都没有,全都是他自作主张一个人干的。” 石得六脱口便道,“听着不像是真的。” “对呀,这怎么可能呢,也怪我先入为主只当他惧怕不敢说假话。”宝不换抚掌继续道,“卑职将王通判的口供拿给朱都司,朱都司看了一眼便恼了,直怪卑职不会办差,差点一掌劈了卑职。” “这老家伙竟然敢拿假话来搪塞我,我要是不好好‘伺候伺候’他,他就不知道什么叫阎王要人三更死,谁敢留人到五更!” “打,给我狠狠地打,只要打不死,就给我往死里打!” 宝不换这边没进展,单坐在那里看着用刑也没什么意思,石得六便去寻了更里间的朱戒重。本以为朱戒重会比宝不换情况好上许多,却不料陈德康竟然只字未提。 “邢副都统说的没错,这家伙是真难缠。” 将手上的血污清洗干净,朱戒重随手拿起桌上的猪腰子,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右脚踩在椅子边儿,看着昏死过去的陈德康,“咯吱咯吱”大口大口吃了起来,嘴里骂骂咧咧道,“特娘的,爷们我竟然没看出来这家伙还是条汉子。” 回头看见石得六望着陈德康怔怔发愣,朱戒重热情道,“哎,石都统你别单看着,吃呀。这王三娘家的猪腰子,味道可香着呢,你也尝尝看。” 面对血肉模糊的陈德康,再看这“香喷喷”的猪腰子,石得六可没那么好的胃口,摆了摆手,起身走到陈德康面前一番打量,沉声问道,“老朱,他真就没说一句话?” “话是说了,可说的都是不着边际的屁话,没一句有用的。”皱了皱眉,朱戒重边吃边说道,“这狗日的嘴真硬,爷们我寻常法子都使尽了他又是哭又是喊,可就是半句不提案子。若不是想着还要押解他进京面圣,我早就用六节手对付他了。” “幸好你没用,纵然他骨头再硬也只是个文弱书生,那经得起你那番折腾。”石得六回到朱戒重身边坐下,“再说了,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你手上万一没个准头,一不留神再把他弄死了,那这案子可就真真成了无头公案。” “我也没法子向右统领交差啊。” “这我老朱还能不知道吗?”嘴里大口的嚼着猪腰子,朱戒重又撇了一眼陈德康,“要不是因着这层缘故,这家伙能撑到现在?” “给他脸了!” 见朱戒重火气上来了,石得六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消消火。时间紧任务重,忙了一天一宿你也累了,先去外面躺一会儿吧。陈德康这边我来试着问问,看能不能问出点有用的东西。” 第30章 刑审一:狸猫管家 “唔,咳咳,咳咳...” “老爷,老爷你终于醒了。吓死小人了,小人还只当老爷你再也醒不过来了呢。” 昏死过去的陈德康悠悠苏醒过来,张开眼睛却见管家李普站在自己身前,拿着毛巾给自己擦拭血污的脸。 “李,李普,你怎么会在这里?” 李普放下毛巾,忙倒了一杯水端了过去,一边儿喂陈德康喝,一边儿解释道,“老爷你被钦差大人的人抓走,夫人急的跟什么似的,跟那些官兵纠缠,他们怎么都不听,只说是钦差大人的意思,让夫人有事去找钦差大人。” 陈德康狼吞虎咽的喝了几口水,溅的嘴边都是水渍,李普攥起衣袖一脸痛心忙去擦拭,哭声道,“老爷你受苦了。” “后来呢,你又是怎么来这里的?” 听陈德康问起,李普擦了擦泪水,这才接着道,“夫人去驿站求见钦差大人,钦差大人怎么都不见,夫人就只好回到了徐府。可是臬台大人去总督府赴宴了又不在家,幸好陈管家找了齐知府几位大人帮忙,原本是夫人要进来的,可是陈管家说这个时候夫人不便出面,小人这才有机会能进来看看老爷。” “他们怎么能这么对待老爷你呢,看把老爷你给打的,这若是给夫人瞧见了,夫人该多心疼才是。这个钦差真该死,老爷你可是臬台大人的姑爷啊,他就不怕臬台大人回来饶不了他。” 忍不住泪水直流,李普抽抽噎噎抹了一把泪水,回头瞧了一眼外面见狱卒都不在跟前,回过头看着陈德康压低声道,“陈管家说了,若是老爷实在是扛不住,就把事情都推到王通判身上。这个时候,钦差大人怎么着都是要杀一只鸡的,若是老爷一直什么都不说,他们定不会罢休,这案子也没法翻过去。” “如今老爷被他们打成这样,此时老爷若是招供他们心中必然不会起疑,也正是将事情嫁祸给王通判的最好时机。” 见陈德康眼神疑惑的望着自己,李普定了定心神,又道,“老爷,钦差可是皇上派来的,查来查去最终都是得有一个人出来顶罪的,要不然这案子没法向上头交待,这些老爷你又不是不知道。虽然事情都推给了王通判,可是臬台大人不会亏待王家人的,等这事过去了,臬台大人就会提拔重用王通判的儿子,也会让公子迎娶王小姐为妻,如此也算是对王家人不薄了。” “小人知道,老爷你跟王通判的情意匪浅,可是都到这个时候了老爷你可不能再顾忌那些没用的东西,要知道夫人和小姐可都在家里日夜盼着老爷你平安回去呢。老爷你也不忍心看着夫人孤苦伶仃的带着小姐整日以泪垂面吧?小姐还那么小,夫人对老爷更是用情至深。”说着李普泪水就觉得伤心难过,抹着眼泪继续抽噎道,“就算不为了小姐和夫人,老爷你也该想想老夫人啊。如今老夫人瘫痪在床,做什么都需要人照顾,膝下就只有老爷你一人,若是老爷你再这么去了,那老夫人可怎么办啊?” “若是老爷你不在了,夫人和小姐还有人照顾,可是老夫人呢?夫人是臬台大人的女儿,小姐是臬台大人的外孙女,可老夫人到时候就跟徐府毫无瓜葛了啊,谁还会理会一个不言不语,不能动弹的瘫痪老人呢。” 陈德康盯盯看了一会儿李普,垂眉闭目又深思了少许,而后张开眼睛看着李普,有气无力道,“你说的有道理,我知道该怎么办了。” 闻言李普大喜,正要再说些什么好安慰陈德康,却听陈德康突然问道,“玉莲的病怎么样了?这两天没看到我,她有没有问起我?” 陈德康话题跑的有点快,李普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才点头回答道,“小姐吃过大夫开的药,病已经好多了,老爷不必担心。这两天没见到老爷,小姐想的很,好在有夫人一直在旁陪着小姐,倒也没生其他的事儿。” “夫人说了,家里的事儿老爷不用担心,当前最主要的就是怎么想办法把老爷你救出去。只要老爷你将事情交代清楚,把所有的罪名通通都推给王通判,等到臬台大人回来就能想办法救老爷你出去。” “好,我明白自己该怎么做了。” 见陈德康真的听明白了,李普这才松了一口气,回头瞧了一眼牢房外面,转过头道,“小人是趁着钦差大人的人去吃饭的功夫偷溜进来的,不能在这里待得太久。老爷你可要好好保重身体,一切以自己为重啊。” “去吧,照顾好夫人和玉莲。” 重重点了点头,李普打量着四下,悄摸着身子离开了牢房,只留下被绑在架棒上的陈德康,牢房内时不时地传出他轻咳的声音。 一刻钟时辰后,吃饱喝足的朱戒重回到了牢房,看着在架棒上闭目眼神的陈德康,命人一盆冷水泼下去直接拍醒。 石得六抱着手臂远远站在牢房内视线的死角处,耳朵竖的高高的,用心听着朱戒重与陈德康的再次审问,本想着有了方才假李普的诱导,陈德康会乖乖的配合说出案件大概的实情,却不想陈德康开口便是,“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六贝子指使的,我有胆子说,只怕朱大人你没胆子听。” 接着便是朱戒重骂骂咧咧和抽鞭子的声音,中间还间杂着陈德康的痛叫声,石得六目光落在陈德康的牢房外,伸手手指一屈,吩咐一都员去将朱戒重唤了出来,五味杂陈的声音这才随之停止。 “这狗日的,就是欠抽!要么就什么也不说,要不然就是满口胡诌,现在还把六贝子扯了出来,他还真的是不怕把事儿闹大,说出来的话还不如放屁呢!”朱戒重脸红脖子粗的,一看就是被气的不小,狠狠道,“石都统,以我老朱的意思,啥计策也别用,咱儿直接给他上六节手,是生是死管他球呢。这要是不好好收拾收拾他,他就不知道我是他诛三爷爷!” 第31章 刑审二:我是宁王的人 “你们都下去吧,我单独与陈老爷说会儿话。” “石都统,要我说咱们就别跟他废话了,婆婆妈妈一点用都没有,直接给他...” 拍了拍朱戒重的肩膀,石得六看着架棒上的陈德康,笑道,“不着急,给我点时间,让我跟他谈谈。” 见石得六打定主意,朱戒重也不再多说什么,看陈德康还在笑朝地上狠狠啐了一口吐沫,带着人走了出去。 如今的陈德康已被折磨的没了人样,可身上的气性却只增未减,脸上右边眼睛血污呼啦的,看的不由得渗人,陈德康废了好大力气撕开被血污粘连的眼缝,盯着石得六瞧了好久,笑道,“草,草民是该叫钦差大人呢,还,还是称你六贝子?” 石得六坐在椅子上,撩起衣袍,支了个二郎腿,对视着陈德康的目光,淡淡道,“说吧,你是怎么知道我的身份的?” “之前还不确定,现,现在草民才敢肯定。”陈德康说话有气无力的,仿佛下一秒钟就要去见阎王了,“草民不才,在京都求学时有幸见过六贝子几面,虽然几年过去六贝子面貌变了,可仔细看看还是不难辨认出。” “你知道我在外面,方才说那些话,只是为了引我出来?”马上石得六便明白陈德康方才跟朱戒重说的话是在给自己下套,为的就是让自己来找他。可是,就算他知道自己的身份,那引自己来见他又是为了什么? 陈德康似乎也看出了石得六的疑惑,惨兮兮笑了笑,道,“六贝子不必费神,草,草民不会,不会求六贝子饶了草民性命。” “那你是为了什么?” “呵呵”陈德康不屑笑道,“草民只是想确认下六贝子的身份,仅此而已。” “确认身份?只怕不像你说的这么简单吧。”石得六挪了挪屁股,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给自己倒了半杯茶,左手托着茶杯,右手拇指在中指指肚和茶碗边缘来回摸搓,低着头怔怔瞧着青翠色的茶水,看着倒影里五官清晰的自己,咧嘴一笑,突然道,“我是不是六贝子对你不重要,你是在确认我是不是宁王的人?” 抬头撇了陈德康一眼,石得六端起茶碗将温热的茶水一饮而尽,“咣当”一声随手扔在桌上,注视着陈德康的目光笑道,“你很聪明,怪不得我三哥当年会选你做他的捞金石,如果换成是我,我也会选你。” “方才的李普是假的,我安排他进来是为了试探你。如果刚才你对朱都司将当年的实情一一吐露,现在你已经是个死人了。”扣把着五根细长的手指,石得六一脸惋惜接着道,“可惜了,可惜了。亏得我跟三哥打赌说你一定会扛不住,倒没想到你还是个铁骨铮铮的硬汉,看来我始终还是比不上三哥的睿智。” 陈德康脸上尽是疑惑,笑问道,“六贝子说的话,草民怎么有些听不懂啊?” “听得懂听不懂都没关系,只要你明白自己应该怎么做就好。”石得六立起身,走到陈德康身前,背着手打量了他一番,道,“乞修正的事情想必你也知道了,此案是督察院奉皇命核查,现在乞修正命悬一线,是生是死皆在你一念之间。离京之前三哥特地来找过我,他说乞修正为人刚正不阿,位居大理寺卿乃实至名归,如今更是在紧要关头,若是大理寺被其他人占据将是一大损失。” “可是督察院查到的两万两钱庄票证又不能没有个说法,所以我们需的合计出一个两全其美的法子,既能保住乞修正大理寺卿的帽子,又能保全陈老爷你的性命。为了能想出这个法子,我就得了解当年你和乞修正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有如此我才能完成三哥对我的交待,我也好早日回京跟皇上交差。” “说了这么久,六贝子还是想让草民说出洪昌十一年秋审的前因后果。”陈德康摇着头笑了笑,看着石得六道,“这个问题朱大人问了许多次,草民也已经回答过很多次了,六贝子如果想再听一遍那草民就再说一遍。” “草民身为州杭知府,暗中收受他人贿赂,触犯朝廷律法被判枉法脏,处以绞监候。次年秋审,三法司按惯例审核处决各省府名单,草民老母瘫痪在床无人抚养,草民幸得皇上垂怜免得一死这才苟活至今。仅此而已,就这么简单。” “呵呵,你以为我是在骗你?你不相信我是三哥的人?”石得六好笑的看着陈德康,虽然陈德康没说话可从他的话里表情里都表现着这个意思,石得六点了点头,接着道,“那好,既然你不相信,那我就给你证明一下好了。” “你是洪昌五年明经科的贡生,之后被候选为三哥府上詹事府主簿,当时三哥还只是贝勒,没被皇上册封为宁王。洪昌八年三哥推荐你为州杭府知府,之后你便离开了京都回返州杭,你上任州杭知府不过三年,但却孝敬我三哥白银两百万两。”注意到陈德康眉头微皱,石得六稳定住心神,一脸自得随口道,“你不过是贝勒府一个小小的主簿,我三哥又怎么会推荐你做州杭府知府呢?原因很简单,你承诺孝敬我三哥的银子够多。” 余光瞥见陈德康嘴角抿起一丝冷笑,虽然是一瞬间的事情,可石得六好在看见了,接着倒茶喝水的功夫石得六脑光电闪,飞快整合着邢乌森和水涟漪曾经做的推断,喂进口里半杯水,转口道,“当然也不仅仅是因为这个,更重要的是你布置的这盘棋很漂亮。” 收到陈德康的狐疑目光,放下茶杯石得六拍掌赞道,“从你离开京都前,州杭府的这盘棋你就定好了要走的每一步路。长姐远嫁,怒休发妻,情挑徐小姐,老母亲瘫痪,设计杀弟,你的每一步棋都是为了能在被抓获罪次年秋审时被判留养,这盘棋下的真是精彩,看得人直呼过瘾。” “说实在,知道这些后我是真真的挺佩服陈老爷你的,真的。若是把你放在刑部,不出几年,你定然能在刑部混出点名堂来。” 第32章 刑审三:信与不信 “我说了这么多,你还不相信我是三哥的人吗?那你说说看,我要如何证明你才会相信我是三哥的人?” 看着有些气急的石得六,陈德康嘴角抿起了一丝惬意的笑容,劝道,“六贝子,你说的话草民听不懂,也不明白。不管你说什么,草民都不会相信的。” “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你放我离开。” 看着陈德康的脸,石得六抬起左手大拇指抹了一把下唇,失声笑了笑,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右手攥着拳头敲了敲自己的脑壳,笑骂道,“我还真是个大笨蛋,你自始至终都没相信过我,我还傻乎乎的曾几何时以为自己猜到了你的心思。原来我不过就是你眼中的跳梁小丑,你闲得无聊拿我看戏罢了。” “六贝子心性单纯善良,实为可敬。”陈德康既不承认也不反驳,只是一句夸赞算是拐弯承认了石得六的话。 “那撇开现在的案子不说,我很想知道你是从什么时候发现的?” 面对石得六如此强烈的求知欲,陈德康许是待得太过无聊了,拿眼神示意了一下茶杯,石得六淡淡一笑倒了一杯茶水喂给他喝,紧接着便听陈德康道,“其实从一开始我并未发现李普是假的,可后来他说让我招供,并且还将事情全都推给王通判,我才心中起疑,后来我随口胡说玉莲病了,他也顺着我的话往下说,我就知道眼前的这个李普并非陈府的李普。” “你们让人冒充管家诱骗我招供,自然是为了得到你们想要的那种口供,有一次自然会有第二次。其实从你到我府上那天,我便识出你是六贝子,只是你不说我也不想拆穿,看看你到底玩的什么把戏。方才朱大人过来问话,我的确是在诈你,同时也是在确认你的身份,你若是没在这里那也无妨,可你若是在这里听到自然会现身问我。至于后面其他的,我也就不必多说了,反正你说的话我听不明白,也不知道你到底在说些什么,只看你讲的滔滔不绝,我图个高兴看看而已。” “啪啪啪...”石得六由衷的拍了拍手,夸赞道,“陈老爷真不愧是陈老爷,厉害厉害。” “哎,对了,你那二百万两的银子,州杭府衙账目上竟然还填的圆圆整整,愣是没被人给瞧出毛病来。我倒是很想学习学习,不知道这是陈老爷你的本事呢,还是府衙上哪位账房先生的功劳?” 说话间石得六一直注意着陈德康的表情,见自己提及二百万两白银的时候陈德康眼神动也不动,心中不由得笑了笑。 “六贝子说的话,草民怎么有些听不懂啊。那什么二百万两白银的,别说是见了,草民连听都没听过,六贝子可莫要吓唬草民。” “好,既然陈老爷不知道这二百万两白银的事情,那我们就说说其他的。” 石得六回到椅子边儿,撩起下摆坐下,笑呵呵望着陈德康道,“就聊聊陈老爷和陈夫人之间的事儿。” “咳咳”陈德康轻咳了两声,笑道,“六贝子莫要打趣草民了,草民和贱内的事儿又有什么好说的呢。” “陈老爷和陈夫人伉俪情深,我素有耳闻。我至今也还未娶妻,所以想着跟陈老爷你借鉴借鉴,也好以后有个方便才是。” “六贝子说笑了,草民根本不懂得男女之间的那些情情爱爱。” “是吗?”石得六挑了挑眉,突然问道,“既是陈老爷不懂男女之间的事儿,徐小姐又如何愿意被你八抬大轿娶回了家门做夫人呢?甚至还愿意陈老爷在外养妾生子?算下来,儿子今年该有八岁了吧。” 陈德康一张血糊糊的脸骤然变冷,忽而又笑道,“六贝子说的话,我怎么越来越听不懂了。” “听不懂啊?那没关系。”石得六浅浅笑了笑,接着从袖筒里掏出一个弹弓,“陈老爷瞧瞧这个小玩意,怎么样,是不是做的很精致?” “你!” “这弹弓你是从哪来的?” 只见石得六手里的弹弓形状极为难看,弓架是用榆树的枝桠制作,呈“丫”型,弓架的握柄处还有一个圆圆的凸起,拿着让人只觉得硌手。 可就这么一把普普通通的弹弓,陈德康看了却脸色大变,怒视着石得六喝问道,“你把这弹弓的主人怎么着了?” “六贝子!你好歹也是皇室中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你怎么能做得出来!你若是胆敢动他们母子一个手指头,我陈德康就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嘶...”石得六倒吸了一口冷气,满脑门疑问道,“陈老爷你这是怎么啦?刚才咱们不是还聊得好好的吗,怎么一转眼的功夫你竟动了如此大的肝火?” “有事好好说,陈老爷你别着急。”说着,石得六还悠哉悠哉的为自己斟满茶水,眯着眼睛有滋有味的轻啄品尝,“嗯,这茶倒是挺不错的。” 陈德康收紧心绪,深呼一口气,沉声问道,“你不必跟我打官腔,你到底把他们母子俩怎么样了?” “我还当陈老爷真的是冷血无情,如今看来你也有在意的人呐。”石得六抬眼瞧了陈德康一眼,淡淡道,“看你这个反应,想必派李普去杀他们母子的人应该不会是你了。” “你说什么?” 面对陈德康滚圆睁大的目光,石得六从中看到了恐惧和惊讶,低眉道,“不用这么看着我,你没听错。是你府上的管家李普,去天目村放火,意图要烧死查氏母子,而我派去的人正好救了他们。” “你在骗我?李普怎么会去杀他们母子?” “你问我?我倒是还想问问你呢?”石得六沉呼一口气,对视着陈德康的眼神道,“徐小姐嫁给你这么多年,难道你还不了解她的性情吗?” 陈德康身子下意识颤了一颤,最后一丝气力突然消失,整个身体的重量倚在架棒上,绳子勒的手腕痛,可身痛远不及心痛,良久陈德康攥紧拳头,看着石得六咬牙道,“六贝子想从我这里知道些什么,我可以为你答疑,但不会招供。” “你就这么相信了?” 陈德康将目光移向桌上的弹弓,沉声道,“我夫人的性情我最是了解,若是被她知道他们母子的存在,她一定会杀了他们。这个弹弓是我亲手给小宝做的,也是他最喜欢的,如果不是他喜欢的人,小宝绝不会把弹弓交给别人。除非,除非小宝已经死了。” “我虽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但绝不是宵小之辈,既然救下他们母子,我定会设法保全他们性命。这弹弓是小宝借我玩的,我本不想拿出来。”抬手揉着疲累的攒竹穴,石得六无奈道,“如今我也是实在没办法了。” 第33章 六贝子选亲 国舅府,熙春园。 “小姑姑,这边走。” “紫兰,咱们这样不好吧?” 园子假山外道上,一姑娘身着绣有小朵淡黄色菊花衣裙,乌黑的秀发被一红丝绸绑着,精美的脸却显得有些稚嫩,白嫩嫩的手拉着另外一个八九岁大的女娃,那娃娃脸吃的肥嘟嘟的,倒是说不出来的可爱。 不过那娃娃脸上此时眉头却皱的紧,小脸紧张兮兮的探身往左前方的水榭里偷瞄,手上用力拽着被唤做紫兰的姑娘,担心道,“若是被大娘发现了,咱们会挨训的。” “小姑姑别怕,我们就是听听大奶奶与二姑姑说什么悄悄话,又没做什么错事,没事的。”紫兰倒是个胆大的,说着手上攥着劲,拉着女娃的小手小心翼翼往水榭走。 “可是...” “嘘...”紫兰冲着女娃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压低声提醒道,“别说话,小心大奶奶和二姑姑听见了。” 女娃被吓的忙捂着嘴,再也不敢吱呜一声。紫兰见她这个动作,冲她点了点头,又指了指水榭方向,二人猫着腰偷偷溜了过去。 琅环水榭里,坐着一妇人一姑娘,妇人一身贵妇装扮,却是国舅府的女主人,闻人卓越的正妻李氏。对面坐着的是闻人家二小姐闻人白絮,这二小姐却是侧室查氏生的,素日养在李氏跟前。 这闻人白絮虽无倾国倾城之貌,但却也是容貌出众,仪态大方,气度十分的雍容沉静。此时闻人白絮手拿青竹画扇,掩着樱桃粉唇,炯炯有神的一对眸子含着笑,眼神里尽透着淑静温柔,低眉含笑间嘴角两侧还带着可爱的酒窝。 “额娘差人找女儿过来,不知何故?” 李氏含笑上下仔细打量了闻人白絮一番,满心笑道,“前些时日,皇后娘娘在御花园宴请朝中命妇,宴席间提及了一幢好事。” “皇上与皇后娘娘有意为六贝子选亲。” 闻人白絮神情微滞,眼神下移,声音略显低沉,疑声道,“女儿记得,这六贝子好像有个混世魔王的外号,讲的是他不怕天不惧地,行事做派更是毫无章法,而且他,他还...” “那已经是两年前的事情了,谁还没个年轻不懂事的时候。”李氏笑呵呵补充道,“听你阿玛说,六贝子如今在北斗司当差,这两年差事倒是办得妥帖稳当,跟以往相比,倒也成熟稳重了许多。” 眼神在闻人白絮脸上流转打量,李氏淡淡笑了笑,接着道,“老爷也知道此事,与我商量着让我来问问你的意思。” 听这话,闻人白絮下意识攒了攒手帕,心底没来由一阵心慌。 看到她的小动作,李氏眉眼一动,笑着补充道,“不过你也不必担心,老爷说了,若是你真的不愿,我们也不会逼你。老爷和我也只是想着为你找个好人家,至于其他的,倒是一时着急忘记想了。” “当然了,老爷也只是随口提了提,至于说六贝子到底是否是值得托付终生的人,我还得再仔细打量打量,毕竟絮儿你也是老爷和我的心头肉。虽说嫁过去是嫡福晋,但若是不合适咱就把他踢了,等寻了合适的人家再把你许过去。” 李氏这话却是实实在在说到了闻人白絮的心窝里,闻人白絮忍不住心生感动,忍不住双目含泪,泪眼盈盈的看着李氏,颤声道,“额娘和阿玛这般设身处地的为女儿着想,女儿若是再不知好歹,那便是伤了额娘和阿玛的心。” 闻人白絮立即起身,盈盈下礼,福道,“一切就由额娘和阿玛做主,女儿依从便是。” 闻言李氏大喜,将闻人白絮搀扶起身,笑盈盈道,“好好好,你且放心,额娘我定会瞧个仔细,帮你分清楚这六贝子究竟良人否。” 直到李氏的身影消失在视野中,闻人白絮的心也仍未静下来。 “嘻嘻,嘻嘻...” “二姑姑要嫁人了。” “嘿嘿,那我可要见见这六贝子,看他的模样究竟能不能配得上做本小姐的姐夫。” 听到声音,闻人白絮先是一惊,转身见是两个调皮鬼,这才抚胸嗔怒道,“你们这两个野丫头,什么时候躲到后面去的?” “是不是紫兰你的主意,小小年纪不学好,净天耍弄这些个不着调的玩意,也不知道你跟谁学的。” “还不赶紧出来,躲在哪里成什么样子。” 被训了紫兰也不恼,乌溜溜的大眼嘿嘿一笑,吐了吐舌头,拉着小姑姑闻人白琪从假山后面走了出来,嘴里不服气反驳道,“二姑姑为什么说是我的主意,你怎么不说是小姑姑呢?二姑姑偏心。” “白琪年纪比你小,知道的也没你多,更没你个鬼精灵似的,平日里胡闹大多也都是被你挑唆的,你还反倒推到她身上去了,真真是不知羞。” 见闻人白琪衣裙上沾到了灰尘,闻人白絮走到她身边,细心的为她掸灰尘,“你看你,还是个做姑姑的,整日里跟着紫兰这个疯丫头到处跑,若是被二娘撞到了,小心你的屁股。” 闻人白琪小嘴一咧,白生生的牙齿露了出来,“嘿嘿,没事的,我额娘今儿一早便去了护国寺上香,原本要拉着我去的,我闹着说肚子疼,哄她和大嫂嫂一起去了。” “你竟也学着会唬人了。” 闻言,闻人白絮伸出食指,白皙修长的玉指轻戳了戳闻人白琪的小脑袋瓜,转头瞪了闻人紫兰一眼,嗔怪道,“都是跟你学的。” 闻人紫兰整了整衣裙,学着教书先生抬头挺胸的正经模样,抚须沉声道,“有老夫这个师傅在,白琪格格自然会学的机警聪明些,白絮格格不来谢老夫也罢了,反倒还在怪老夫,真是好生没道理。” “哈哈哈...” 见闻人紫兰这般模样,逗得闻人白琪哈哈大笑,捂着肚子跌在了石凳上。 “越说你越发乖张了,小心我告诉你额娘去。” 本以为抬出了包氏会镇住紫兰,却不想紫兰丝毫不怕,反倒是昂着小脑袋瓜,自信得意道,“二姑姑只管去,等二姑姑去的时候顺便也带上我和小姑姑,我也有事情要告诉额娘和奶奶。” 闻人白絮听了一惊,抿嘴笑问道,“你个小丫头能有什么正经事情,莫不是又在盘算着要什么雀儿来耍?” “二姑姑要嫁给六贝子,这难道会是不正经的事情?” 第34章 扯幡平民忿,砸摊饿归家 从州杭府大牢里出来已是巳时三刻,阴沉沉的天像是要从天上掉下来一般,街道两旁的摊贩都在收拾准备家去,石得六却是装着心事未发现周边的境况。 “哗哗哗...” “下雨了,快点走,快点走。” 直到成了落汤鸡,石得六这才意识到天变了,人散了。仰头望天,米粒大的雨滴从天而降,砸的人睁不开眼,石得六双目紧闭,任由无情的雨水肆意冲刷着面庞,却洗刷不净腹内的心事。 “剪不断,理还乱,是离愁,别是一番滋味在心头。” “公子” “公子,天要下雨娘要嫁人,这是拦也拦不住的,公子莫再吟诗了,赶紧过来躲躲雨吧。再这么淋下去,别说是诗了,怕是小命都要没了。” 循着声音望去,只见街道前方一个名为杏花酒馆的店门口,站着一山羊胡子的灰长袍男子,此时那男子正朝着石得六招手,嘴里还热情的招呼着,“哎,公子,这边,雨大,赶紧过来避避雨吧,等雨停了再赶路也不迟。” 四下看了看,石得六提着湿哒哒的衣摆走了过去。 “多谢先生。” 男子淡淡笑了笑,随口指道,“公子也不必谢我,我不过跟公子一样也就是个借地儿躲雨的主儿,公子若是真的要谢,就谢这酒馆的掌柜才是。” “多谢掌柜的。” “这位公子客气了。” 杏花酒馆的掌柜从柜台里走了出来,憨厚的笑道,“在外都是不容易的,若是再不相互帮衬着点,这日子还怎么过下去。” “反正这下雨天店里也没客人,你们二位也别老站在门口了,跟个门神似的也不招人,进来坐会吧。” “掌柜真是好心。” 拱手道了声谢,石得六这便往里走,却见那山羊胡男子却不忘门后的一道布幡子,手里还提着一个竹背篓。 “你们二位且先坐着,我去后院拿个火盆过来,这公子衣衫湿了,再不烤着点怕是会落下病不成。” 不等二人应声,掌柜说着便往后院走,倒是个实实在在的急性子。 “这掌柜真是个好人。” 山羊胡男子点头符合道,“人是好人,就是福薄了些。” 石得六脱下身上的衣衫,拧了拧水,才又穿上,坐下打量山羊胡男子,却见他幡子上内容写得好生奇怪。 “莫信莫算?” 指着那幡子疑声问道,“先生这是?” 山羊胡男子倒是阔达,抚须随意道,“呵呵,闲来无事耍着玩玩,偶尔给人测字算卦,糊口饭吃罢了。” “可照着先生幡子上的这四个字,可却不像是个给人算命的,反倒是有股,有股傲然于世的气势。” 不知又想到了什么,石得六摇头笑道,“怕是先生想靠这个糊口饭吃也难。” “公子这话猜的极是。” 掌柜正巧从后院走了进来,顺口便把话接了过去,提着火盆放在石得六身边,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自打他这生意开张,我就没见有几个人过去找他的。好不容易有那么一两个想找好听话的富贵人家,混知他偏生说人家这辈子是妄想了。” “还说人家素日里烧香拜佛也是枉费心机,种什么因,结什么果,这些都是命中注定的,倒不如把银子都花在穷苦人身上给自己积点阴德,纵然是死后入了十八层地狱也能少受一点儿罪。” “你听听他这说的都是什么混账话,别说是人家了,就是我听了心里也是十个不满意的。偏生我好心劝他他还不听,非说什么卦象上就是这般显得,他半点都没有胡说,公子你说这让人恼不恼。” 没好气瞪了山羊胡男子一眼,掌柜的忿忿不平道,“亏得他饿肚子,要我说,这就是他自找的,活该!” “哎,老李,你这话可就有失公允了,那卦象明明就是那般显得,我照着说实话哪错了。”山羊胡男子倒是觉得委屈,为自己辩解道,“要我说,这卦象没错,我也没错,错的便是那些个人。” “若不是他们平日里为非作歹,尽做些个伤天害理的事情,哪会子心生不安前来寻我,说白了他们就是做贼心虚。若是我再不趁机好好训斥他们一番,难不成还想法子为他们寻出路,让他们接着危害百姓!” “若真是如此,我倒不如砸了摊子回家去,纵然是饿死了我也心甘情愿。” 这话听着燥耳朵,不过却是满腔正气。 石得六不由得重新打量这山羊胡男子,忽而觉得这一身粗布长袍的男子倒也没自己初时想的那般招摇撞骗,反像是个心怀苍生的有志之士。 “罢了罢了,我也就是随口说说,你还真来气了。” 掌柜的倒是大度,被驳了也不气,反倒是乐呵呵起来去柜台上将自己的茶具端了过来,“来,就凭你这番话,我请归三爷吃茶。” 归三爷咧嘴一笑,美滋滋将茶接了过去,“那我可就喝了。” “喝吧喝吧,哪一回还少了你的那份。” 安抚好归三爷,李掌柜含笑看向石得六,斟满一杯茶敬了过去,“公子莫嫌弃,茶叶旧了些,不过还是有味道的。” “这雨天能有杯茶水喝亦是很好了,多谢李掌柜。” 石得六也不啰嗦,接了过去便尝了口,冲着李掌柜点头赞道,“我倒是觉得这味道挺好的,浑然没尝出就旧茶的味道,莫不是掌柜的在唬我?” “哪会呢,旧茶便是旧茶,新茶便是新茶,这没什么好唬人的。” 石得六一身苏绣绸缎锦袍,腰间更是别着名贵玉佩,李掌柜阅人无数,岂会看不出他是富贵人家的子弟,只是现下听石得六这般说,再看他脸上的神情,心中却是只觉得亲近。 “公子喜欢就好,我还生怕公子喝不惯呢。” 旁边品茶咋味的归三爷这时候开口了,安抚李掌柜道,“没事老李,若是这位公子不喜欢,我替他喝。” “有我在,你这茶绝对浪费不了,放心吧。” “你呀,还是算了吧。” 说着李掌柜将他手里的茶壶夺了过去,“也不知道是因为我开酒馆的缘故,还是你喝茶也醉,每每你喝了就跟醉了一般,惯会说那些唬人的疯话。” 第35章 雨中石,逢玉呈祥 “敢问公子贵姓?” “称不上贵,在下姓石。” “公子既姓石,方才又在雨中,以雨洗面,可唤做雨中石。” 只见归三爷摇摇晃晃站起了身,指着外间雨道,“乐之极矣忧将至,巽兑分明吉与凶。未能光大终幽暗,日落西山返照中。” “又开始了。” 见此,李掌柜无奈的摇了摇头,似乎对这种情况司空常见惯了,又担心石得六被他忽悠记在心上,忙提前安抚道,“这归三爷又开始胡咧咧了,若是他嘴里说些个不中听的混账话,公子你切莫放在心上,只当他说的都是醉话,千万别跟他计较,等他醒了我帮公子你狠狠骂他。” “无妨无妨,就当听个乐。” 石得六原本被归三爷说的一愣一愣,正揣摩着方才他的四句话蕴含何意,却不想李掌柜这番提醒。带着一半玩笑,怀着一半好奇便都被归三爷勾了过去。 “世事难料,纵然是再过花团锦簇的景象,也不过是过眼烟云。事情再美好,也会走到极端,和极必反,乐极生悲。” “巽和兑为两卦,八卦有八门,巽和兑相对应的是杜门。杜加惊,主门户内忧疑惊恐,并有词讼事,预示了一个凶的结局,也许还会失脱破财的局面。而且这场大事非,将要弄得你精疲力竭,元气大伤,始不能再光大,东山再起无望,佻将走一段相当长远的黑夜独行道,无人伴你,助你,安慰你。” 在归三爷摇摇摆摆的话语中,酒馆内气氛瞬间凝重到了极点,不等李掌柜开口责骂,却见归三爷又神叨叨走到石得六身前,嘴角撇笑,目视着石得六的眼睛,一字一句认真道,“直到最后,才会出现一种类似回光返照的局面,使你感到一线生机。不过,那也很短暂。这时候,这种机会,石公子务必千万要牢牢把握住。” 听此言,石得六不由得陷入了沉思,他竟尝试将此卦言套在了现下陈德康案子上,之前的烦心事不由得再次提在了心头。 “我呸!” 冷不丁的,李掌柜朝着归三爷狠狠啐了一口,接着怒喝道,“归三农,你这说的什么胡七八糟的浑话啊!” “人家石公子好端端的,哪来的什么讼事凶兆,还说什么东山无望,你能不能说句人话!早知道你会如此糟践石公子,莫说是半海,就是一口茶我都不给你吃!” 骂完归三农,李掌柜忙去安慰石得六,“石公子,这混账的话你千万不要放在心上,这家伙就是仗着读了几年的书,吃了点墨,卖弄卖弄口才净糊弄人,你可别当真。” “不对!” “你说的不对!” 还没等石得六开口,那边吃茶就醉的归三农便嚷嚷了起来,“我好歹也是个功名在身的秀才,你怎么能说我是卖弄口才糊弄人呢,分明是老李你在糊弄别人。” 怼过李掌柜,归三农便去安抚听懵了的石得六,拍着他的肩膀安慰道,“石公子你不必担心,我这,我这还有解。” “石,不出其右,无右,则位左,左为上,百日之后,石公子你的运气定然上走,若是有玉人相助,更是会遇事呈祥。石乃入口之象,入为巽,为利市三倍,口为兑,为交易,中孚之卦,乃指诚信。公子当下的难事虽然扰心,但实则你一早便有所准备,只是欠缺人给你指引帮助。” 闷下一口茶,打了个饱嗝归三农继续道,“最后,我再送公子一句话,既然心有所指,何不放手一搏,纵然苍鹰折翅,仍不失苍鹰高飞之心,此心不可谓不真,此心不可谓不诚。” 低眉沉思,石得六倒是下意识把话听进了心里去。 “哎呀你这人,你说你让我说你什么才好呢,人家石公子多好的一个人,你怎么成心让人家心里添堵呢。” “往日里,你直肠子胡说八道气气那些个富绅和纨绔子弟的也就算了,怎地今日还这般轻狂漫浪。” 狠狠瞪了归三农一眼,拍着他的后背摧道,“赶紧的,快给石公子赔个礼道个歉,老老实实承认方才的话都是你瞎胡咧咧的。” “没事的李掌柜。” 见李掌柜比自己都心急,石得六有些好笑不得,冲他摆了摆手,问向身侧只顾吃茶的归三农,“归先生,你说的那两卦是真是假,且随它去。只是不知,归先生后面提及的‘玉人’所作何解?” 端起茶杯在嘴边顿了顿,石得六继而又问道,“真,诚二字,可算是先生给我的忠告?” “老李,这茶你是不是就滤了一遍?” 归三农现下心里眼里尽是茶,揭开那青瓷茶壶盖,眯着眼睛往里面仔细瞧,拉着长脸喝问李掌柜,“你看看这茶叶,仅有零星几个是叶子,其他的全都是茶叶沫渣子,你这是泡的什么茶啊!” “就这,你也敢端出来给人吃,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你也不怕砸了你这酒馆的门面。” “哐” 李掌柜直接将茶壶夺了过来,“噌”的一声将壶盖盖上,“刺啦”站起了身,“爱喝不喝!若不是见你有几分子侠义骨气,才唤了你一声归三爷,你以为就凭你那举人老爷的身份我李厚会请你吃茶。” “你这人也是好生奇怪,每每对你好些就这般翻脸不认人,我也是没个记性,老做些个费力不讨好的破事。” 说着李掌柜就来气,掀着凳子就把归三农往外撵,“赶紧走赶紧走,瞅见你就觉得来气,趁早以后,别再来我这破酒馆了,省的招我心烦。” “哎哎哎,我的幡子。” “给,给你!” “还有篓子。” “滚滚滚,拿着你的东西赶紧走!” 提着竹背篓扔给归三农,李掌柜连轰带赶的就往外推,连带着一边儿的石得六也被一同撵了出去。 “哼,不过说了你几句,竟然还动气怒来了,我可是好心提醒你,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捡起地上的竹背篓,熟练的背在身后,归三农嘴里不依不饶的又嘟囔了一句,见李掌柜拿着扫把冲了出来,“嗖”的一声便跑了,全然没了方才醉兮兮的姿态。 “老李你且给我等着,等你归三爷我金榜题名时,你老小子的茶钱我连本带利一齐还了你,到时候定然让你沏壶上等的好茶孝敬爷。” 第36章 升堂一:开锣唱戏 一接到陈管家的书信,徐臬台便向总督慕容三泽请辞归家,路上连轿子都不坐了,直接策马骑行。州杭府的消息纵是四五个时辰一报,可也拦不住徐臬台急切的心。赶到华金府阳东县官道时,徐臬台已接到了石得六私下刑审陈德康的消息,略加思忖,徐臬台直接唤了身边亲信随从,亲传口信命令其速往京都,而后又吩咐人回州福府再请江巡抚,这才带着人马继续往回赶。 州杭府驿站。 直至最后,神叨叨的归三农也没有解答石得六的疑惑,不过从州杭府大牢内带出来的心事倒是轻了许多。毕竟人一旦打定主意,剩下的便是听天由命。 “纪福” “哎,哎” 听到提名,纪福小跑着从外间跑了进来,嘴里还小喘着粗气,脸红红的。 “去跑个路。”石得六将书信递给纪福,沉声叮嘱道,“悄悄去趟安淮司州大营,将书信亲自面呈世管佐领赵一峰。若是路上遇事,或是没见到赵佐领,这封书信不得留,也谁也不能给!” “大人放心,小人保准将这信全须全眼送到安淮司州大营,见不到赵一峰佐领,这信小人谁也不给。” 听他这般说石得六这才略显放心,点头道,“这便最好。这趟差事若是办好了,之后你便不必再回来了。” 闻言纪福一慌,双腿一软跪在地上,不等他开口,石得六便继续道,“到了安淮,赵佐领会差派你办其他事情,你依命照办不可推辞,随后便回京都去三六胡同石府找九管家,他自会给你安排事情做。” “是,谢谢大人。” “去吧。” 当天戌时,千户铁兰铎麾下一官兵来报,说是在州杭官道上拦下了按察使大人徐护达,并且依照石钦差的吩咐已将所有人全部关押到了州杭府大牢。 江浙省的三把手被钦差拿了,这消息在州杭府不胫而走,翌日辰时还未到,州杭府驿站外便站满了官服装扮的一众官员。 “呵,这些个人倒是赶早的很。” 饭桌上摆着五色齐全的饭菜,朱戒重倒是全然没胃口,在旁边只打哈欠,“石都统你看着扰心,要不然我让人把他们都一应赶走?” “一大早的就在外面嚷嚷,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菜市场呢。” “亏你这时候也能睡下,邢老大可还在大牢里看着呢。” 将碗里的米粥喝完,擦了擦嘴巴石得六起身,“走吧,早晚都得一出戏,早唱罢早散场,你我也能早些回京复命。” 州杭府衙。 “啪!” “将犯人陈德康带上来!” 州杭公堂上,两班的差役全然不在,四下护卫的全都是铁千户那七百兵马中的官兵。 堂上坐着石得六,头戴蓝宝石顶子,一袭深蓝色官服,前胸后背的补子上绣着一只体形大如牛,类似麒麟,全身长着浓密黝黑的毛,双目明亮有神,额上长一角的神兽獬豸,趁得人更加威武不凡。千户铁兰铎伴在左侧,朱戒重腰杆笔直候在右侧,黑衣装扮的邢乌森倒是坐在了刑名师爷的位置上。唯一有趣的是,公堂外站着的不止有平民百姓,更多的则是身着官服的朝廷官员。 令刚下,便有官兵提着陈德康带了上来。 一日未见,陈德康脸色虽还苍白,不过身上的衣着倒是没之前那般的褴褛不堪,动作却显得有些吃力,颤颤巍巍跪在地上,“草民陈德康叩见钦差大人。” “你便是陈德康?” “草民便是。” “本钦差且来问你,洪昌十一年你的案子你可还记得?” “草民记得。” “那你贪赃枉法的罪名,你可认?” “草民认。” “依照本朝律法,贪赃枉法理当处以绞监候之刑,你为何却还活着?” “回禀钦差大人,秋审时草民符合留养一判,这才得以苟活于世。” “细细说来。” 陈德康舔了舔嘴唇,“草民初判决时,家母忧心成疾,以致中风瘫痪在床,平日里生活起居都需要人照顾。本来草民还有一兄弟,也能帮着照顾家母,熟料我那兄弟在外行为不轨,被人索了性命。八月秋审,三法司诸位大人念及草民老母无人照顾,奏请皇上得了红批,这才得以圣恩眷顾。” “你说你兄弟在外行为不轨,你可有亲眼见过?” “草民未曾亲眼见过。” “既然你未亲眼见过,你又为何说你兄弟陈德兴在外行为不轨,甚至还被人索了性命。”石得六声如洪钟,继而问道,“若是你那兄弟陈德兴还尚在人世,秋审判决便是黑白无常锁你性命的勾魂绳!” “本钦差这话可有说错半点?” 陈德康摇了摇头,“钦差大人明达。若愚弟尚在人世,草民的确已经身首异处。” “你既无异议那便最好。陈德兴之死,是否是你所为?” “回禀大人,愚弟被杀的时候草民尚在牢中,又如何行凶杀人呢?草民知道此事也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草民对此真的概不知情,还请钦差大人明鉴。” 目光看向邢乌森,四目相碰,石得六略点了点头,问道,“王通判你可还记得?” “草民曾任州杭知府时,王大人便是当时的通判老爷。” “传王通判。” “嚯啦啦” 披枷带锁的王通判被押解上来,跪在地上,这才有狱卒为他卸枷锁,囚衣污浊,披头散发的模样倒是甚是可怜。 “下官王云鑫叩见钦差大人。” 石得六看向一旁的陈德康,指着王通判问道,“陈德康,你看看此人,你可认得?” “草民认得,他便是王通判。” “王通判,陈德兴之死可与你有关?” 之前在府衙大牢里,面对的是绿门的妖魔鬼煞,若不实话实说,皮肉之苦不必说,万一一不小心自己被打死了那可是哭诉无门,纵然有人为自己说话做主也是救不了自己的小命。如今到了公堂之上,外面更是有诸多的朝廷官员,再加上自己可是徐臬台的人,强龙还不压地头蛇呢,王云鑫的小心思倒是活络了起来。 “钦差大人明鉴,下官冤枉啊。” “你...” 示意朱戒重勿急,石得六看着他一本正经问道,“你说你冤枉?” “钦差大人面前下官不敢胡言,这陈德兴乃是陈老爷的兄弟。陈老爷在州杭府任职时,下官倒也与陈德兴见过几面,可那不过只是几面之缘下官与他并不相熟,这往日无仇近日无冤的下官又怎么会与他的死相干。还请钦差大人明察秋毫,还下官一个清白。” 第37章 升堂二:报恩 “可本钦差怎么听人说,是你安排人陷陈德兴于不义,并且栽赃嫁祸设计让人杀了他,只为了救下其兄陈德康的性命。” “下官冤枉啊,下官绝没做过此事,还请钦差大人明察。” 说着,王通判还委屈巴巴的哭了起来,像是受了冤屈到了极点。见此,外间的一众官员窃窃私语的声音竟不自觉的大了起来。 “啪!” “肃静!” 等公堂再次安静下来,石得六沉声道,“若是王通判你真是冤枉的,本钦差自会为你做主还你清白。” “可若是你真的犯了案,本钦差也断不会饶了你!” “来人,将证人刘三水带上来。” 听到石得六召见刘三水,王通判脸色大变,扭头去看,却见身着深蓝色衣裙的刘三水被官兵带了进来,当即瘫坐在地上,怔怔无神。 “民妇刘三水叩见钦差大人。” “刘三水,此人你可认得?” “回禀钦差大人,民妇认得。” 石得六佯装不知,朗声问道,“你一个民妇,怎么会认识王通判呢,好生说来。” “大人明察,民妇原是刘溪村刘二宝的媳妇,只因那刘二宝好赌生性,输急眼了便将民妇抵押给了六子胡同的胡大有。胡大有是个粗脚大汉,平日里专干些偷偷摸摸的活计。有一日,胡大有提着好酒好菜从外间回来,要民妇配合他演一出戏,民妇一介妇人,什么也不懂,丈夫说什么便只得依从。” “过了几日,胡大有带着民妇到了一处宅子,宅子里也没什么人,胡大有就让民妇坐着,等到听到他咳嗽就,就脱下衣服,待有人进门就扑到那人怀里。” “没过一会儿民妇便听到了咳嗽声,就照着他的话开始脱外衣,外面人一进来民妇就扑了上去,那人把民妇往外推,不等推开,胡大有便从外面闯进门来。” “一进门,胡大有便指着那男子骂,说那男子竟然偷他的媳妇,还说,还说做了绿毛龟什么的,一怒之下竟一刀捅死了那男子。” 吞了吞吐沫,刘三水接着道,“民妇一见死了人害怕极了,就说要去报官,可那胡大有却不让,说是先跟民妇对好口供。” “紧接着才去报给了州杭府衙,当时就是王通判审的案子,他说胡大有虽情有可原,但也是杀了人,说是先关到牢里等着秋审判决。胡大有说他被人骗了,随后民妇去牢里看他,胡大有才把实情告诉民妇,说这一切都是王通判花钱雇他做的。” “你胡说!” “混账!” “本钦差又没问你,哪有你插嘴的道理!来人,掌他嘴!” 王通判怒极忍不住反驳了一句,却换来了官兵的几个耳光,吃了疼长了记性这才熄了气焰老实坐等。 “刘三水,你继续说。” 点了点头,刘三水继续道,“没过几日,民妇就听说胡大有病死在牢里,还不等民妇去收尸,没想到有天晚上便有一个蒙着脸的黑衣人来民妇家里,若不是民妇去邻居家借银米,怕是现下早就成了孤魂野鬼。” “民妇心猜是王通判想要杀人灭口,当即便收拾东西准备离开州杭,到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隐姓埋名,却没想到王通判仍不死心,派人非要杀了民妇不可。若不是路上遇到了朱大人,民妇怕是早就被杀不止千百次了。” “还请钦差大人为民妇做主,也为民妇的丈夫讨个公道。” 示意刘三水放心,石得六看向旁侧的王通判,厉声问道,“王通判,现在刘三水已经当堂指认你便是杀害陈德兴的幕后之人,你可还有什么话说?” “钦差大人明鉴啊,这妇人是胡说八道的,她的话万万是听不得的。” “都到了这个份上,你竟然还敢狡辩!” 冷笑了笑,石得六看向身后的朱戒重,“烦请朱都司将妙手堂的胡大夫带上来。” “他,他不是已经死了吗?” “对,在你看来胡大夫的确是死了,可是阎王嫌他善事没做够,一脚把他踢了回来,命他再多救些人。” 石得六话才落地,由官兵搀扶着的胡大夫一歪一歪走了进来。 “草民胡得意叩见钦差大人。” “你既有伤在身,便坐下说话吧。” “多谢钦差大人。” 被搀扶着在地上坐下,胡大夫这才道,“钦差大人,草民有罪,草民愿受罚受过。只是大人处罚草民之前,草民有话说。” “讲。” “前番驿站起火,刘大姐得了病,草民有幸被点名前去驿站诊治,可这王通判用草民一家老小的性命威逼草民给刘大姐下毒,草民没法子只得从了。可谁知,这王通判竟然转脸便要杀我,若不是草民心长歪了些,现下已经是一具死尸了。” 石得六点了点头,道,“下毒之事,你也是被人逼迫,无奈而为,况且现下刘三水也并未受害,此事本钦差便不再与你计较,你切记常怀医者仁心,多多行善积德才是。” 胡大夫端着身子跪下叩拜,感恩戴德道,“草民多谢大人饶命之恩,日后定当多做善事,造福百姓。” “好了,下去好好养伤吧。” 待胡大夫下去,石得六又看向瘫坐地上的王通判,沉声问道,“王通判,现下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良久,王通判仰起脸,看着石得六笑问道,“下官如果说自己是冤枉的,钦差大人可还相信?” “你觉得呢?” 惨然一笑,王通判认命一般的开始招供,前后总总足足花了两刻钟的时间,可公堂上和外间听审的人却一个个精神百倍,耳朵竖的高高的,生怕漏听了一句话。 在王通判的口供中,陈德兴的死全是他一手而为,陈德康也的确从头到尾什么都不知道,胡大有和刘三水,以及胡大夫的事情也都是他做的,口供原原本本连贯的很,咋听起来倒是没什么问题。 “好,就算这一切都是王通判你主谋的,可你为何要救陈德康呢?要知道陈德康当时已被判处绞监候,而且还被革去官职和功名,家产更是被抄没一空。这陈德康一没权,二没财,王通判你这么又花银子又杀人的,图什么?” 石得六也不算是在蓝门白待这么久,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看蓝门卷宗的笔录多了总算也学了个一星半点儿的,能从王通判的口供里抓到关键处亦是不易。 却见王通判扭头看向陈德康,脸上突然扬起灿烂的笑容,道,“下官只为报恩。” 第38章 升堂三:人之通病 “这老家伙有点东西哈,关键时刻竟然还给朱爷来这么一手!” 端起茶杯往腹内狠狠灌了几杯茶,朱戒重这才觉得嗓子眼里舒服多了,看了一眼旁边的石得六和邢乌森,一脸愧疚说道,“一进牢里这老家伙就吓得尿了裤子,我还当他真就怕了,后来让人一顿揍这才老老实实交待了个清楚。可今儿个一上公堂,特娘的又是之前的那番说辞,这分明就是在耍我们玩!” “实在不行,我亲自去审他一遍,让他老老实实交待明白就让他按手印,有了口供和画押也就不怕他再翻供!”说着朱戒重起身就欲要去牢里。 “你现在去又有什么用?他如今在公堂上都说了此事与其他人无关,就算你再去审他一遍,拿到了跟徐护达有关的口供那又如何?一转头他还在公堂上喊冤,还说是被你屈打成招,逼迫无奈栽赃嫁祸徐护达,那到时候你怎么办?” 听石得六这么一说,朱戒重脸一耷拉,气吼吼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道我们就这么干坐着什么也不干吗?眼睁睁等着明日被他们笑话不成?” “你们舍得面子,我老朱可不愿意被他们这帮混蛋当球踩!” “你别急嘛,我也没说咱们什么也不做啊。” “石都统你有什么好法子快说,只要你有办法,我老朱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做得来。”见石得六有办法,朱戒重转忧为喜,喜冲冲凑了过去,不料石得六双手一摊,一摇头道,“你这审犯人的老手都没办法,我还能有什么法子?” “石都统你这不是成心逗我老朱玩吗?” 讪讪笑了笑,石得六冲着朱戒重挤了挤眼色,暗里拿手指指了指一旁喝茶的邢乌森,朱戒重立马会意,耸了耸眉毛表示自己不去,接着两人挤眉弄眼你让我请的一阵翻腾,最终还是石得六陪着笑脸坐到邢乌森身边,见他茶杯去了一半忙端起茶壶续满茶水,低眉顺眼笑问道,“邢老大,你说现在咱们该怎么办啊?本来想着收拾了陈德康就没什么事了,倒没想到关键时候王通判会跳出来闹这么一出,一下子整得我都有点发蒙。” 邢乌森也没说话,只是淡淡撇了石得六一眼,石得六被看得有点不好意思,挠着后脑勺后悔道,“我知道是我冲动了,要是早料到王通判会在公堂上翻供,我也不会让人把徐护达给抓起来。可是如今事儿也做了,徐护达人也已经在大牢里了,就算是后悔这不是也来不及了吗?” 话说完邢乌森半点反应都没有,石得六脸一黑,忙对朱戒重使眼色,朱戒重也堆着笑脸凑了过来,打哈哈笑道,“石都统也是第一次出来办差,刑审问案的也是头一遭,过程中难免有些疏漏顾虑不周的地方,邢副都统你不看在咱们这些日子的情谊上,也得看在成统领的面子上,好歹把这桩差事给办妥了,咱们也好早日回京,是吧?” “就是就是,我知道我做错事了,以后我一定好好思量后再下决定。” “邢副都统你看,石都统都知道自己错了,你大人有大量就原谅他这次吧。再说咱们出来时间也不短了,时间一长家里人也都想着呢,日夜担心这也不太好,是不?我觉得咱们还是早点...” “打住!” 这一唱一和一顿念叨的,邢乌森也是真服了他们两个,早先的劝怎么都不听,如今闹成这样又想起自己了,谁能明白自己说不出来的苦。 “凡人之通病,莫过于血亲家人。” 州杭府大牢。 “干什么的?” “两位官爷,小人是这牢里的狱卒,之前也来过得,是给犯人送饭的。” “来过怎么啦,来过也得检查。”如是说着牢房外把守的一官兵走上前,翻了翻狱卒手里提的木桶,另一官兵对狱卒一阵上下摸索,没什么问题这才放狱卒进去了。 一番折腾狱卒也不敢说什么,陪着笑提着木桶离开,进去便老老实实依次给犯人盛饭,也不乱说话。见狱卒还算规矩,那官兵这才彻底放下了心。 等走到最里间的时候,那狱卒用余光回头瞟了一眼,见没人注意,盛饭的时候忙从头发里取出一个小纸条放在碗底下。 “好了没?送个饭需要这么久吗?” “好了好了,这就好。”听到官兵不耐烦的声音,狱卒忙起身分完最后的几个人,接着陪着笑低头哈腰急匆匆离开了。 听到动静,王通判这才爬起来去端饭碗,突然看到碗底的纸条,王通判脸色大变,攥紧纸条四处张望正好对视上官兵的视线,立马佯怒道,“好歹我也是朝廷命官,就算是有罪,你们怎么能拿这种狗都不吃的剩饭给我!我要吃大鱼大肉,我要喝酒!” “梆梆梆...”那官兵拿着佩刀就走了过来,对着牢房柱子一阵敲打,厉声骂道,“叫什么叫什么!有饭吃就不错了你还想吃大鱼大肉,还想喝酒,你以为你是在哪,想什么呢你!爱吃吃,不爱吃你就饿着!反正你也没几天活头了,正好省点粮食。再敢大叫大嚷的小心我抽你!” 见王通判怕了那官兵这才离开,远远瞧着官兵走远了,王通判端着饭碗忙坐到牢里一角面对着墙,碗一放下打开纸条,当即泪流,只见上面写着两句话,“徐府已下聘礼,卿儿择日完婚。” “钦差大人” “可有什么人来过?” “无钦差大人手谕,任何人不得私见人犯。方才只是狱卒前来送饭,并无其他人来这里。” “嗯,辛苦了。” 听到外间的动静,王通判忙擦干眼泪,将纸条直接塞进嘴里,就着碗里的菜饭一口一口咽了下去。 “哟,我来的倒是不巧了,王通判这正吃着呢。” 王通判一边儿往嘴里攮饭,一边儿解释道,“饿了就得吃,下官不日就要被问斩,若是再不吃点,到了下面就再也吃不着了。” “世事无常,谁说王通判你就一定会被问斩呢?” 第39章 升堂四:反被将军 前番审了陈德康和王通判,今日等江巡抚到了,石得六这才着手开衙再审。又因为与王通判那番深刻的叙话谈心,所以这一次石得六可是成竹在胸。 “跪下!” 公堂之上,徐臬台腰杆笔直,站在堂下仿佛他才是在座中最大的,冲那官兵厉声喝道,“大胆,本官乃是朝廷三品大员,岂是你这种奴才吆五喝六的。” “呵呵,徐臬台好大的官威啊。”石得六从椅子上站起,走下堂看着徐臬台,笑道,“他没资格让徐臬台跪下,那本钦差可能受徐臬台一拜?” 这话徐臬台没法反驳,冷着脸拱手拜了拜,“下官徐护达拜见钦差大人。” “敢问徐臬台,陈德康可是你的女婿?” “整个州杭府都知道的事情,钦差大人何必多此一问。” 石得六淡淡一笑,“那好,那本钦差就问些整个州杭府不知道的事情。” “洪昌十一年三月,陈德康被判罪,同年四月,江浙省按察司,也就是徐臬台你负责的衙门审议奏报,本钦差记得写的是‘情实’二字。八月,京都三法司秋审。秋审前,陈德康的亲弟陈德兴被人杀死,江浙省重整材料报送,不过五日功夫三法司便接到了陈德康最新的材料,并且被判为‘留养’。” “本钦差可有说错?” 徐臬台嘴角抿笑,视线下移,沉吟后淡淡道,“具体时间不记得了,大体上倒是没差。” 见他这个时候还能笑得出来,石得六心中倒是有些佩服,嘴上啧啧称奇道,“五日功夫便将材料送至京都,江浙省效率之快真乃本朝各省府楷模,这点本钦差是着实佩服的很。” “为民请命而已,没什么值得好夸赞的。”徐臬台倒是不慌不忙,不温不火,什么问题都能对答如流,前后全无半点破绽。 “徐臬台这番风骨,本钦差当勤加自勉。” “只是有人说陈德康之所以被判‘留养’,乃是徐臬台你的设计。本来本钦差是不信的,可是一想到这陈德康是徐臬台你的女婿,本钦差就不得不重视起来了,不知徐臬台你对此可有什么说法?” “无稽之谈!”徐臬台袖子一甩,朝南抱拳恭声道,“下官为人做事一向行得端坐得正,更何况还担任江浙省按察使一职,自然少不了会得罪一些人。若是钦差大人不信,下官可与那人当堂对质,是对是非自有分辩。” “好,来人,带王通判上堂。” 看着王通判被官兵带进堂上,石得六淡淡撇了一眼徐臬台,见他还那副镇定的模样,心中泛起一丝冷笑,只等着看他的好戏。 “王通判,陈德康被判‘留养’一事,是谁指使你计杀陈德兴,又买通乞府管家的,这背后主谋究竟是何人?” “大人这话问的奇怪,我从未说过是别人指使啊,又何来的主谋一说。”王通判一开口便惊呆了石得六,不等石得六再问,就接着道,“我之前已经说过了,陈德兴的死是我指使胡大有干的,为的就是让陈家只剩下陈老爷这一子,买通乞府管家也是为了延缓三法司对陈老爷的核实判决,如此留养承祀的材料才能顺利送到京都。” “这些都是我所为,没人指使我,我便是主谋。陈老爷还是州杭知府的时候对我多有照顾,我一直心存感激。后来陈老爷因为枉法脏被抓了起来,我仗着自己对刑名审判有些研究,为了报答陈老爷的恩情,就想着用秋审之判搭救陈老爷,便有了后来设计好的‘留养’。” “你胡说八道!在牢里你不是这样说的,你明明说是...” “钦差大人,这空口无凭的话可不能乱说呀。”不等石得六把话说完,徐臬台直接打断,含笑劝道,“如今犯人都已经招供,人证物证俱在,动机也是合情合理,难道钦差大人还要当着众位同僚的面威逼利诱犯人再行翻供,好诬陷他人吗?” 事情发展到这种情况,石得六满心愤懑,暗自攥紧拳头,侧头看向邢乌森,却见邢乌森冲他摇了摇头示意他切勿冲动。闭目沉吟片刻,石得六本想将这口气吞咽下去,回头却看到徐臬台那得意的笑容,当即心中的不忿便如火山决了口,手关节握的“咔吧”一声,一咬牙破口问道,“敢问徐臬台,令千金是何年嫁于陈德康的,又是何年生下的孙小姐?” 当即邢乌森的脸阴沉得吓人,此时却又不能出言说些什么,只得眼瞅着公堂上的事态越发的偏斜。 “呵呵”徐臬台淡淡一笑,摇头道,“下官倒不知钦差竟会对小女之事这般在乎。只是小女早已嫁为他人妇,现下更是已有了一个聪明伶俐的女儿。” “有言道,清官不断家务事。钦差所问之事,乃是下官的内眷之事,纵然小女再怎么胡闹任性,那也是由下官来管教的,至于说外人,还是不要过多插手的好。” “你...” “石都统” 石得六闻言大怒,正欲再说些什么,却被邢乌森一声震喝住了身。 “钦差大人,案情既已查明,还请大人早些结案。”邢乌森看出石得六情绪不对,忙出口提醒,一句话将其震住了心神。 石得六静静望着徐臬台,良久嘴角扬起一丝玩味的笑容,阔步重返公堂之上,摆正身姿朗声道,“好,纵然陈德兴之事与徐臬台你无关,可陈德兴的死你身为江浙省按察使,在案情尚未查明之前便匆忙奏报京都三法司,使得陈德康逃得一死,此事却是你渎职之过,徐臬台你又作何解释!” 你不动我不动,你动我仍旧不动。 见石得六动了怒,慌了神,徐臬台神情倒是更加的轻松,抚髯须道,“陈德兴的案子乃是州杭府审判,按察司每日复审那么多的案子,不免有疏忽之处。” 不等石得六心中得意,只听徐臬台继续说道,“可钦差有一点却是说错了。纵然陈德兴的死未有查明,但陈母膝下的确仅剩陈德康一子,再无其他子嗣亲戚,三法司秋审判为留养,也是合乎本朝律法,下官不觉得哪里不合适。” 这话把石得六堵得一口气差点没出来,一旁一直看戏的江巡抚见状,忙讪讪笑着出来打圆场。 “现今案情已然查清,钦差大人也可以早日定案,如此也能早一些回京述职,皇上可还在京都等着呢。” 第40章 阎王索命 “退堂!” “且慢!” 有江巡抚造下坡路,见势头不对,石得六一拍屁股带着闷气准备离开,不料徐臬台却是没那么容易就让他走。 “徐臬台还有话说?” “自然。”徐臬台挺直腰板站在堂内,厉声道,“数日前慕容总督喜得贵子,本官前去祝贺,不想回府的路上却被人拦了下来,二话不说直接将本官和本官的手下全部关押了起来。钦差大人今日更是在公堂之上叱问本官,请问钦差大人此番举动,又是何故!难道这也是奉了皇上的旨意,还是北斗司本就是这般审案办事的!” “你...”督见邢乌森向自己示意,石得六收了收气,沉声道,“本钦差既没有奉皇上的旨意,此番也不是北斗司审案办事的规矩,而是本钦差自作主张行事而已。” “那既是如此,钦差大人是否应该给下官一个说法?就算下官可以理解钦差大人急切查案的心情,可下官的那些个手下粗鄙无知,怕是还不够资格去明白钦差大人的苦心。” 石得六抬眼淡淡瞧着他,问道,“若是没有说法,徐臬台你又要如何?”徐臬台绷紧嘴巴看了看堂上众人,耸眉高声道,“若无说法便寻王法。夫子云,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如果钦差大人愿意赔个不是,那下官也就不再追究此事。” “赔不是?”石得六失声笑了,有点不敢置信问道,“你要我与你们赔不是?” “钦差大人不愿意?”徐臬台笑着点了点头,继续道,“那好呀,下官遭此行径身心俱痛,定要上本奏折好好弹劾北斗司和...” 只听骨头摩擦的声音“咔咔”只响,在众人众目睽睽的注视下,安静的公堂上幽幽想起一道声音,“本钦差在这跟徐臬台和诸位哥儿赔不是了。” “老爷您受累了。” 徐府书房,徐臬台接过陈管家递上来的茶,轻啄一口随即放下,抬眼看了看陈管家,笑着道,“这一次多亏了你,若不是你及时控制住王通判的家人,说不准王通判那边就会事发,事情还是挺险的。” “这些全都是老爷的功劳,小人不过是照着办事罢了。”陈管家陪着笑,嘴里说着恭维的话,望着徐臬台往书桌方向走去,接着道,“老爷,如今王通判那边已经认下了所有的罪名,想来怕是也活不久了。等到他死了,小人就让媒婆前去王家悔婚,到时候这件事才算是彻底办妥了。” “悔婚就不必了。”看陈管家眼神似乎不解,徐臬台解释道,“他毕竟是我的人,如今为了我的事情闹成如今这种下场我心里也不是滋味,更何况还有其他人看着呢。反正不过就是一个名分,也没什么大不了。” 迟疑了一下,陈管家为难道,“可是少爷那边...” “他有什么不满意的!”徐臬台脸一冷,眉眼一横,冷声道,“就他那个德性还想要什么样的姑娘!成日里仗着我的名头在外面欺男霸女,还真当我什么都不知道吗!若不是他好色哪里会惹来这些事端!” 提起儿子徐臬台气就不打一处来,可谁让他老来得子呢,沉出一口气抛下这些破事,徐臬台看向陈管家,低声问道,“京都可有来信?” “有有有,小人差点给忘了。”一经提醒陈管家这才想起,走到书桌前,从一摞子的公文里翻找出一封碛口的信封,转手呈交给了徐臬台。 “嘶” 撕开信封,抖落着书信徐臬台凝眉细看,陈管家只看他脸色越来越阴沉,心道不知又生了什么事,心神不由绷得紧紧的。 “爹” “爹” 脑子里正胡思乱猜着那书信,突然外面传来小姐的呼唤声,陈管家扭头就去看徐臬台,对视了一下眼神陈管家忙出门去。 “这么晚了,小姐你不休息,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我爹呢?我听下人说我爹回来了。” “哦,老爷是回来了,只是这两日老爷受了惊,方才吃了安神药才歇下了。要不然,小姐你明日再来?” “歇下了?”徐小姐勾着脑袋看了看书房,心下一转,对陈管家厉声喝道,“陈叔,你明知道我有要紧的事儿要见我爹,你为何却哄骗我说我爹歇下了。若是我爹真的歇下了,那你为何又在书房里?分明就是你故意拿话蒙我,不想让我去见我爹!” 陈管家委屈解释道,“小人怎么敢骗小姐你呢。方才是小人进去伺候老爷用药,等老爷歇下了这正要出来呢就听到小姐的声音,这才着急忙慌的出来。” “我不信,我要进去看看。” “小姐,老爷真的歇下了。” “爹,爹,我是环儿啊爹,爹...” 二人在外面一番推攘,徐小姐更是在院内扯着嗓子喊叫,只听书房内传出来一道疲惫不堪的声音,“你就不能让我安生歇会?进来吧。” 听到允准,徐小姐疾步走进了书房,陈管家紧随其后走了进去。 “陈管家你先下去吧。” 待陈管家退了下去,徐小姐嘴巴一撇,“哇”的一声便哭了出来,上前一把抱住徐臬台的手臂,抽抽噎噎哭道,“爹,德康被钦差的人抓走了,你救救德康吧。” “你爹我的性命才好不容易保住,我哪还有什么本事去救他。”听着女儿伤心的哭泣声,徐臬台心里很不是味道,不仅是吃味女儿的心意更是因为案情的无可奈何,轻轻抚摸着她的秀发,温声解释道,“上一次能救他,是佛祖保佑。可这一次却是阎王索命,人证物证都在人家手里,你让爹拿什么去救他?” “我不管,我不管,没了他女儿我也不活了。”抹着泪水,徐小姐哭哭啼啼说道,“我管他是钦差还是阎王呢,我就是不让我夫君死。花钱买通也好,雇凶杀人也行,只要能把我夫君救下来,就算是劫狱我也会做!” “他就这么好?你非得为了他这么为难你爹我吗?就你弟弟一人瞎胡闹我就够头疼的了,你都当娘的人了,怎么也这么任性妄为!” “噗通”徐小姐双膝一软跪在地上,扶着徐臬台的膝盖含泪道,“都是女儿不孝,可是若没有他,女儿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女儿也不想这样的,可是女儿没办法啊。” 第41章 刺客有点多 自州杭府衙公堂上不欢而散,石得六便下令翌日回京,被人踩了脸心里不爽的很,更别说参加那劳什子的送行宴了。来的时候就两个人,倒也松快,走的时候却是前呼后拥一大堆,还随行押解着陈德康,王通判二人,旁侧护卫的则是千户铁兰铎麾下的一百个官兵,为首的是个百户,叫林朗。 这一日队伍到了苏江省州扬府境内,正值午时,斗大的日头挂在天上,让人烤的完全受不了,没法子石得六只得命众人去前面小树林里歇歇脚,等这波烈日过去了再接着赶路。 “大哥,咱们就这么一直跟着他们也不是回事啊,是杀是救怎么都成,这么模棱两可的拿不定主意兄弟们也都跟着糊里糊涂。” 距离林子右侧一里多远的灌木丛内,偷偷摸摸猫着一群黑衣人,说话的是前面趴着的两者之一,只见那男子左脸自鼻尖下面一片被火烫过的血红,血红色一直延伸到脖颈里面,看着就瘆人。 旁边男子是一络腮胡子,一双慑人的眼睛紧盯着林子里的动静,压低声道,“有什么好糊涂的,主子吩咐了,有人杀咱们就救,有人救咱们就杀。” “那若是没人来杀,也没人来救,那咱们怎么办?” 闻言络腮胡子淡淡撇了那血红脸一眼,淡淡道,“那就什么也不办。” “这...”血红脸正要再说些什么,却见络腮胡子耳朵动了动,掩嘴低声,“嘘,有动静。” 林子里目光所及之处除了石得六一行人再无旁人,虫鸣鸟叫声断断续续,吵得人不得安生,不过却也挡不住人突如其来的困意。 “嚯嚯” “石都统” “嗯?怎么啦?” 见唤自己的是邢乌森,石得六揉着眼睛直起了身,疑声问道,“邢老大你有什么事吗?” “你听。” 按照邢乌森的吩咐,石得六竖耳倾听,却什么也没听到,当下更是一头雾水,迷迷糊糊问道,“怎么啦,什么声音也没有啊。” “就是没声音才奇怪。” 旁边朱戒重接了一嘴,当即吆喝着众人起身,“醒醒,都快点起来。” “林朗!” 还没等石得六回过神来,却见几个黑衣蒙面人持着刀剑冲着押送囚车的犯人冲了过去,邢乌森和朱戒重一早就有了防范,飞身便掠了过去。 “有刺客!” 人群闻声而动,方才都还在与周妹妹约会的汉子也都瞬间醒了,拿起佩刀就往囚车方向冲,一时间刀枪剑鸣声充斥在整个林子间。 石得六武艺不精也不敢冒然上前,不过却也从马背上抽出了自己的佩剑,站在原处一时之间犹豫着是进是退。 不等石得六想明白该不该上去抵御刺客,突然从林子的右侧又窜出一波黑衣蒙面人,石得六眼睁睁看着这波人杀进囚车堆里,心想完了完了,这下子犯人要被救走了。 只见陈德康的囚车被刺客一剑劈开,陈德康颤颤巍巍才立正身子要跳下马车,一柄长剑便从后面贯穿了他的胸膛。 陈德康似是有些不敢相信,疑惑的目光看着身前的黑衣人,“不,不是救我...”话未说完,剑身一抽,没了依仗的陈德康身子便掉在了地上,对面的黑衣人这才发现囚车另一面剑身尚在淌血的黑衣人。 “你不是我们的人!你是何人?” “老子是你爷爷!” 听声音却是那之前的血红脸。 这边儿还没理论明白,朱戒重一嗓子就跳了进来,喊道,“你们这群王八羔子,你朱爷好不容易审的案子,你们一刀就把犯人给杀了,这分明就是在打你朱爷的脸!” 见陈德康被刺客杀死,朱戒重气的嗷嗷直叫,抡着拳头就要给陈德康报仇,那血红脸也是着实厉害,之前在邢乌森的剑下不落下风,如今更是硬生生接下了突然窜出来的朱戒重。不过这也只是一时的,朱戒重可是没想到刺客还会帮着他对付刺客,下意识就愣了神,血红脸一见一打二吃亏的紧,见此机会一个剑身一挡,人就开始跑,边跑边喊,“得手了,撤!” “想走,先问了你朱爷我再说!” 俗话说,先打出头鸟,身旁不跑的刺客朱戒重不管,反倒是追着血红脸纠缠不休,同时血红脸的话也提醒了之前的刺客,如今陈德康人已死再留下亦是无用,口哨声吹响,人哗啦啦便四散而去,场上瞬间便只剩下了血红脸这边的黑衣人。 血红脸也是苦不堪言,明明自己是后来的,怎么就朱戒重和邢乌森全都追着自己打。而被人阴了一把,不论是朱戒重还是邢乌森,心里自是都很不满,虽说二人配合没啥默契,但光是股力气便使得血红脸落了下风,更别说二人招式一式比一式来的凌厉。 那边林朗也是气的咬牙切齿,犯人被杀不说,还顺带逃走了一些刺客,手上一招打退刺客,扯嗓子大声命令道,“兄弟们,不用留手,活抓不了的,就把他们命留下。” “住手!” “还不住手!” 突然一道突兀的声音凭空响了起来,众人停下动作,却见石得六竟被一蒙面黑衣人拿刀架在了脖子上。 不过也有只顾着制敌的,朱戒重便是其一,血红脸想出言提醒可又分不出心神,手上也不敢有丝毫松懈。 邢乌森紧了紧拳头,暗恨自己忘了最要紧的事儿,含怒沉声道,“朱戒重!” 听到邢乌森的声音,朱戒重这才停下手,转头去看这才发现事态不对。刀剑声停止,那劫持石得六的黑衣人一个眼神,其他黑衣人便开始井井有条的相继离开,走时还不忘把折了的自家兄弟尸首和石得六他们的马匹也带走。 “去那边,快去!” 劫持石得六的黑衣人自是络腮胡子,目送自己的兄弟离开,络腮胡子便命令邢乌森众人后退到一边儿,同时走到石得六的马身边,一点预兆也没有直接一个砍刀手背打在石得六的后脑勺,接着手上一发力便将晕过去的石得六扔在了马背上。 第42章 都统被劫 场面一度安静的时刻,突然络腮胡子提刀的手半空一横,只听“噌”的一声,一枚一指长短的匕首弹射到了地上直插土中,络腮胡子看也不看提刀对着石得六小腿上就是一剌,只听石得六闷哼一声便没了动静。 “你...” “素闻北斗司的人个个都是身怀绝技,身手更是了不得,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只是朱都司这一指刀还是收起的好,若不然这下一刀石都统伤的就不只是小腿了。” 络腮胡子声音故意显得嘶哑低沉,听在众人耳朵里却是宛如针刺,那络腮胡子一跃上马,拉着缰绳对众人道,“暂借你们的石都统一用,等到了安全的地界我自会放他离去,可若是你们尾随而来,那见到的只会是他带着余温的尸首!” “驾” 言罢,络腮胡子也不等众人吱声,甩着马鞭子飞奔而去。朱戒重上前拽出自己的一指刀提腿就要去追,却被邢乌森叫住了。 “方才那为首的身手你也见了,定然在你我之上,若是你这般鲁莽前去追他,怕是他真的会杀了石都统。” “那我们就眼睁睁看着他们杀了人,还带着石都统平安离开?”朱戒重气的脸色发青,“这若是被别人知道了,那咱们北斗司的脸面往哪放?” 邢乌森现在也是满心的后悔,方才只顾着保护犯人,竟然忘了石得六才是最要紧的,现在石得六被人带走,生死未知,这若是真的出了事怕是朝中定又是一番风波。 “这里又不是京都,咱们也不好吩咐行事,如今事情已经发生,说什么也晚了。”看着地上的黑衣人尸首,邢乌森沉声道,“这样,咱们两方行事,朱都司你和林百户先押解着王通判和陈德康的尸首前往京都复命,我留下知会州扬知府,和同苏江巡抚一起查找石都统的下落,同时查清楚这些刺客到底是什么身份。” 冷静下来,朱戒重也明白了事态的严重,邢乌森的建议亦是当下最明智的,随即点头道,“好吧,那我就先行回京都了,石都统若是有什么消息你别忘了飞鸽传书告知我。” 说走便走,有了这番插曲,朱戒重一行人除了吃饭睡觉,路上未在耽误分毫。同时,邢乌森也赶赴州扬府,将石得六被劫持,陈德康被杀的事情飞鸽传书至京都,并同苏江巡抚,州扬知府开始地皮式搜寻石得六的踪迹。 待邢乌森朱戒重众人离开林子一刻钟之后,远侧山坡的犄角处冒出一个圆溜溜的脑袋,接着两个,三个,接连数十个人相继起身,手持着兵器头也不回的走了。 “姑娘” “嗯?怎么啦?” “前面有一个受伤的公子,看样子像是被人打晕丢在路边的,璐大爷差属下前来问问姑娘的意思,看要不要救。” 轿子里小姐没应声,外间的护卫继续道,“属下想着这趟我们是要去京都的,若是把这公子带上,怕是到时会有所不便。” “佛家有云,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再者,你也说了,那位公子是被人打晕丢在路边的,若是那贼人贼心不死有了悔意,岂不反倒是我们害了这位公子?” 数日后,京杭大运河某条船上。 “咳咳” “咳咳” “公子你可算是醒了。” “这是哪里?” “嘶...” “我的腿怎么啦?” 嘴里泛着苦涩的药汁,也不知是被苦醒的,还是那汤药真的有用,石得六一醒过来就欲要起身,却不想左侧小腿上传来剧烈的疼痛,疼的石得六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公子勿动。” 丫鬟将汤药放下,扶着石得六坐好,嘴里解释道,“公子的腿受了伤,我才给你换了药,你可千万别再乱动了。” “这船上除了几个笨手笨脚的伙计,也没什么大夫,公子若是不小心再把腿弄坏了,可就没人给公子诊治了。” “船上?” 石得六撩起珠帘往外看,的确是一江春水,岸边农户牵着牧牛翻土耕地,倒是一派生机勃勃的好景象。 可石得六却没心思欣赏,“姑娘,咱们这是要去哪啊?” “公子你还真是好生奇怪,醒来一不问是谁救了你,二不关心你这腿伤势如何,反倒是先问我们要去哪里。” 石得六尴尬笑了笑,忙拂手拜谢道,“多谢姑娘救命之恩,这腿上的伤纵然是在下问了也不见得立马就好,可这船要去往哪里,却实实在在对在下真的很重要,还请姑娘相告。” “看把你给急的,我告诉公子便是了。”丫鬟拿过桌上的汤药,放在石得六手中,“我们这是要去京都,半路上遇到你,我家小姐便把你救了,我只是个小丫鬟,可不是你的什么救命恩人。” “姑娘这话没道理,在下醒的时候是姑娘在侧,手里还端着汤药在喂我,若是连姑娘这种的都不算是救命恩人的话,那这世上可就真真的没天理了。” 石得六捧起汤药一口喝尽,苦的龇牙咧嘴,皱巴着脸一抹嘴笑嘻嘻道,“你家小姐是我的大恩人,姑娘是我的小恩人,两个都是我的恩人。” “看你长得彬彬有礼的,我还以为你是个老实的读书人,却不想竟如此滑头,嘴上跟抹了蜜似的。” 石得六悻悻挠了挠脑门,心道这说好听话也被嫌弃,难不成要捡那些个不中听的说,那还不是找打啊。 “在下只是有一说一,这滑头和抹了蜜,应该是不相关的吧姑娘?” “哈哈哈...” 见石得六苦着脸,丫鬟忍不住笑出了声,收拾起药碗站起身,道,“好了,你既是才醒就先好生养着,我且去秉明了小姐。” “多谢姑娘,还请姑娘代我向小姐道声谢。” 走到船门口,丫鬟这才想起忘了问石得六名讳,转身俏生生问道,“对了,公子贵姓,知道了我也好向小姐回话。” “在下姓刘,刘关张的刘,单名一个泰字,泰山之泰。” 丫鬟盈盈点了点头,“刘公子你歇着吧。” “哎,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紫烟” 人虽然没了踪影,却还是把名字留了下来。石得六看着受伤的小腿,回想起林子里的刺客,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第43章 多疑 京都穆王府。 “你不光劫持了钦差,还刺伤了他?”听到宇文昌泰受了伤,穆王有些大惊失色。堂下跪着的络腮胡子唤做虎一,是他暗中培养的死士首领,穆王在虎一身前来回踱步,道,“临行之前,我特意跟你嘱咐过,有人杀你就救,有人救你就杀,杀只杀该杀的人。你说你伤了谁不好,为何偏偏要伤了六,伤了皇上派去的钦差!” “当时场面有些混乱,如若属下不劫持钦差,咱们的人恐怕无法抽身离开。事情闹到如今这地步属下知罪,人是属下出手伤的,属下愿一力承担此事,还请主子饶了其他诸位弟兄。” 听虎一这番说,穆王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在椅子上坐了下来,良久后沉吟道,“罢了,既然人已经伤了,现在说什么也是追悔莫及。那钦差伤势如何,可有什么性命之忧,你后来又把他怎么处置了?” 虎一抱拳答道,“回禀主子,属下为了威慑他们的人只是在钦差的腿上割了一刀,并无性命之忧,等属下到了安全的地界便把他放下了。算算日子,现下该是也在回京的路上了。” “嗯,你办的很好。”穆王亲自将他搀扶起来,由衷道,“方才是我听到你劫持了钦差,一时间只担心你会因为此事被他们抓到把柄,如今见你处理的这般细致我才算彻底放下了心。刚才的那些气话,你可别放在心上。” “属下不敢。本就是属下没把事情办好,才惹得主子担惊受怕,就算主子生气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听虎一这般通情达理,穆王欣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这一次来回奔波你们也累了,一会儿你去账房支三千两银子,一千两你自己留着,其余的分给你的那几个弟兄,让他们好好歇一段时间。” “多谢主子。” 待虎一的人影彻底消失在黑夜中,穆王这才返回到书桌前,端起茶杯喂了一口茶,视线盯着某处发呆,目光幽幽道,“乞修正死不死的,我倒是不在乎,反正他死和不死都对我没用。便宜了闻人卓越那个老家伙可不行,可我这三弟怎么就不领我这做大哥的情呢,既然你不仁那就别怪大哥对你不义。只是如今这番折腾,动静算是闹大了,就是不知道老爷子接下来会怎么收拾。嗯,既然都劫持了,与其伤他一刀倒不如直接杀了来的干净利索,少一个对手,我也多一分希望!” 皇宫养心殿。 殿内蜡烛忽明忽暗,李连福端着一盏新蜡烛走了进来,见洪昌皇帝还在批改奏折,忍不住念道,“皇上,三更天了,该歇下了。” “这就三更天了?” 取下眼镜,洪昌皇帝揉了揉发酸的眼睛,嘶哑着嗓子道,“也不知道现下昌泰如何了,这都四五日了,怎么还没个消息。” “皇上怎么还在担心六爷,徐副统领申时进宫不是说六爷现下人没事吗,只是不确定六爷人在何处而已。” 端了一杯茶过去,李连福接着安慰道,“老奴倒是以为,只要六爷人没事,早晚都会有消息的,或许明日一大早,六爷就会平平安安的出现在京都也说不定呢。” 洪昌皇帝喝了一口茶提了提神,随口问道,“永和宫那边没什么动静吧?” “皇上放心,老奴已把话交待了下去,那些个奴才也不敢乱说话。永和宫那边跟往日一样,倒没什么格外的动静,皇上不用担心。” 见洪昌皇帝放下茶盏准备起身,李连福忙上前搀扶着,只听洪昌皇帝道,“摆驾永和宫,朕去看看宜嫔。” 宁王府。 “扣扣扣” “扣扣扣” “谁呀?这么晚了,有什么事不能明日再说吗?” 等了有一会儿,才听到里间传出来福晋的声音,管家徐焦三低下头沉声应道,“回禀福晋,若不是有要紧事要找王爷,奴才也不敢前来叨扰主子休息。” “你接着睡,我出去看看什么事。” “王爷,你等等。” 紧接着里间传来匆忙的脚步声,然后过了会房门便从里间被人打开了。 “王爷” 示意徐管家事情待会再说,回头掩上房门,宁王披着外衣背着手往书房方向走去,徐焦三乖乖跟在一旁打着灯笼照明。 “你是说,老六被人劫持了?” “是”徐管家点了点头,接着道,“消息是从宫里传出来的,不过皇上命人封了口不准人往外说,现在除了北斗司,京都里很多人都还不知道这事。另外听那人说,还有个犯人死了。” 宁王立马追问道,“死的是谁?” “这个还不清楚。”徐焦三摇了摇头,道,“王爷放心,徐臬台那边早已收到了王爷的书信,依奴才想,这死的犯人十有八九肯定是陈德康,只是现如今六爷被人劫持,皇上下令严命北斗司以六爷性命安危为先,江南那边少不得关卡把守森严,咱们这才收不到徐臬台传来的书信消息。不过奴才倒是以为,收不到消息就不定是什么坏消息。” 宁王脸上仍是一脸的凝重之色,沉声道,“你别忘了,陈德康可是他的女婿!就算他是真的忠心于我,可是他会舍得亲手杀了自己女儿的丈夫吗?若不是时间来不及,本王也不会走他这步险棋。” “若是换做别人,奴才还可能会不相信,可是徐臬台,奴才是一百个相信他会听从王爷的指令派人刺杀陈德康。”徐焦三眼神极其的肯定,对视着宁王的目光接着道,“他是王爷您的远方表舅,若是王爷连他都不相信,王爷您还能相信谁?而且奴才还相信徐臬台已经把事情办成了。王爷您想,若是陈德康没死徐臬台肯定会千方百计的让人传消息给王爷,可是时至今日都还没半点消息,这岂不是正好说明死的那个犯人正是陈德康吗?” 宁王收回视线,将身子倚在老爷椅上,闭目沉思了一会儿,睁开眼睛盯着书桌吩咐道,“马上着人去查,务必查清楚死的犯人到底姓甚名谁。” 第44章 说书逗乐的读书人 自州扬府起,船只一路上顺流而下,倒是也欢快愉悦,自石得六醒了以来,紫烟姑娘倒是省心了许多。 这一日,石得六吃过汤药,一瘸一拐的走出船舱,依着船坐在甲板上,望着碧绿晶莹的水面划出一道道水波,忍不得歌性大发,也不管还有谁在,清了清嗓子便开口唱。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於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皇路当清夷,含和吐明庭。时穷节乃见,一一垂丹青。在齐太史简,在晋董狐笔。在秦张良椎,在汉苏武节。为严将军头,为嵇侍中血。为张睢阳齿,为颜常山舌。或为辽东帽,清操厉冰雪。或为出师表,鬼神泣壮烈。或为渡江楫,慷慨吞胡羯。或为击贼笏,逆竖头破裂。是气所磅礴,凛烈万古存。当其贯日月,生死安足论。地维赖以立,天柱赖以尊。三纲实系命,道义为之根。嗟予遘阳九,隶也实不力。楚囚缨其冠,传车送穷北。鼎镬甘如饴,求之不可得。阴房阗鬼火,春院闭天黑。牛骥同一皂,鸡栖凤凰食。一朝蒙雾露,分作沟中瘠。如此再寒暑,百疠自辟易。哀哉沮洳场,为我安乐国。岂有他缪巧,阴阳不能贼。顾此耿耿存,仰视浮云白。悠悠我心悲,苍天曷有极。哲人日已远,典刑在夙昔。风檐展书读,古道照颜色。” 船的后面还跟着一条四面遮着竹帘子的小船,船舱内坐着一位身着青色罗裙的年轻姑娘,只见那姑娘两弯似蹙非蹙罥烟眉,一双似喜非喜含情目,态生两靥之愁,泪光点点,娇喘微微。 听到船外的歌声,姑娘神情微动,挑起珠帘往外看,却不见旁侧有其他的船只,当下疑声问道,“紫烟,这是谁在唱曲?” “还能是谁,还不就是姑娘救回来的那个刘公子。” 紫烟连船舱门也不出,单是听声音她就能听出是谁,继而忿忿道,“说是上京赶考的书生遭了劫,可这一张嘴伶牙俐齿的,我倒觉得不像是个书生,反倒像...” “像什么?” “倒像是个说书逗乐的,哈哈哈...” 姑娘嗔怪的瞪了她一眼,埋怨道,“净胡说。” “虽说这位刘公子我没见过,单是听他唱的词,也能听出这是个心怀正气的读书人,怎么会是你说的那种说书逗乐的呢?” “不像,不像。” 紫烟撇了撇嘴,“那是姑娘你没听过刘公子说话,他这人一开口啊,说话就是一套一套的,根本就不像是个读书人。” “那什么样的才算是读书人呢?”姑娘一时倒是来了兴致,攥着绣帕支着下颌,兴致勃勃的看着紫烟。 “嗯...” 紫烟歪着头想了想,“我听说书人说过,百无一用是书生,这书生嘛,自然也就是指的读书人咯。故事里,这些个读书人都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手无缚鸡之力。” “再者,我也见过木先生教姑娘读书,先生读书的时候还摇头晃脑的,满口的之乎者也什么的,一股子酸腐的味道。” “呵呵” 听她说的欢实,再加上紫烟学着木先生那摇头晃脑的动作,逗得姑娘忍不住掩嘴轻笑,“你知道的倒是挺多,可读书人不定都是你说的那个样子。” “只是素日里我也不见你这般风趣,今日怎么地还便说便手舞足蹈起来了呢?” “嘻嘻” 听姑娘是在夸自己,紫烟忍不住得意了起来,仰着脖子得意洋洋道,“怎么样姑娘,我学的是不是很像?” 姑娘点了点头,“像是很像,不过你还没回答我方才的问题呢。” “哦”拉了个长腔,紫烟神采飞扬的扬了扬眉,“我呀,都是跟那个刘公子学的。” “方才我就说,他像是个说书逗乐的,姑娘你还偏说不像。如今我依葫芦画瓢就学了个样子,就把姑娘你逗的这般高兴,姑娘可还觉得他不像?” “耍贫嘴。”用鼻子瞪了紫烟一眼,姑娘目光看向前船方向,幽幽道,“世间百态,更别说是人了。” “紫烟” “紫烟” 听到呼唤,紫烟放下手中的针线,走出了船舱,“璐大爷是有什么事吗?” 只见前船后甲板上,站着一位风度翩翩,英俊潇洒,浓眉大眼的年轻公子,穿着一身蓝色衣袍,正笑着看紫烟。 “闲来无事,想和刘公子吃几杯酒,便过来问问姑娘,看看你这里可还有酒喝?” “有倒是有。” 见紫烟嘴上应下,可却不转身往里走,璐大爷也不接话,只等听着紫烟后半句说些什么。 “只是刘公子伤还未好,璐大爷若是与他吃酒,岂不是坏了他的身子?” “哎,姑娘可莫要说笑了,刘公子一个好好的爷们,怎么会因为吃了几口酒便坏了身子呢。”说着璐大爷还催促道,“姑娘还是赶紧把酒给了我,刘公子还在前面干等着呢。” “紫烟,既是大哥哥要与刘公子吃酒,你便拿一壶给大哥哥才是,这般推三阻四的可不像话。” 听到表妹开了口,璐大爷拱手称谢,“还是凌妹妹体谅为兄,为兄在这先行谢过妹妹了。” 接着笑嘻嘻看向紫烟,紫烟无奈跺了跺脚,只得返回船舱拿了一壶酒递给了璐大爷。得了一壶酒,璐大爷笑容满面的离开了,高举着酒壶,对着前甲板上的石得六道,“刘公子,咱们的酒来了。” “这一回,你可得好好给我说道说道那吊睛白额虎的事儿,切莫再拿话忽悠我了。” “一壶?” 见他手里只提了一壶,石得六笑笑不再多问,看着愈来愈近的京都,笑道,“也成,这吊睛白额虎的故事讲罢,京都也便就到了。” “差不多,就算今日不到,明日也就到了。” 璐大爷拿着酒壶就势坐在石得六身边,“听紫烟说,刘公子你是要进京赶考,那这明日一别,以后能不能再见到可就说不准了。” “璐大爷难道是舍不得我?”轻笑了笑,石得六劝慰道,“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若是有缘,时间、空间都不是距离。若是无缘,终是相聚,也无法会意。” 第45章 劣性难改 养心殿。 “呼呼呼...” 见李连福急吼吼跑了进来,洪昌皇帝吓了一跳,“李连福,你这是怎么啦?慌慌张张的,也不怕在朕面前惊了驾?” “皇,皇上,六爷回,回来了。” “昌泰回来了,他人呢?” 听说是宇文昌泰回来了,洪昌皇帝脸上一喜,忙问道,“他人有没有事,成无心不是说他受伤了吗,现在怎么样了,要不要紧,有没有让太医过去瞧瞧?” 李连福喘匀乎气,这才笑着回道,“皇上不用担心,六爷是自己回府的,人没大碍。伤在腿上,不过胡太医已经瞧过了,说是伤口不深,养些日子便会好的。” “那便好。” 洪昌皇帝这才松了一口气。 “六爷本来是要直接进宫面圣的,可一路上风餐露宿的,完全没了个人样,这才先回府里沐浴更衣,想来一会儿就会进宫给皇上请安。” 李连福话才落地,外间小太监便进来传话,说是六爷宇文昌泰殿外候命。 “本来还想着不用了,既然人已经来了,传他进来吧。” 得了诏令,身着深蓝色蟒袍,补子身前身后四爪行蟒各一团的宇文昌泰被小太监搀扶着一瘸一拐的走进了殿内。 “儿臣给皇阿玛请安” “免了。”不等宇文昌泰跪拜下去,洪昌皇帝便出了声,“才刚脱险,既是有伤在身你就该在府里好生歇养。” 李连福也是机灵,洪昌皇帝一个眼神他便去搬了一个凳子放在了宇文昌泰身后。 “坐下吧。” “多谢皇阿玛。”道了声谢,宇文昌泰这才敢坐下来,不过也只是坐了半张椅子。 “劫持你的人你可还记得长什么模样?有什么特征没有?你又是如何逃出来的?”洪昌皇帝一连几个问题,宇文昌泰挠了挠鼻子,略显得有些尴尬答道,“回禀皇阿玛,儿臣被劫持的时候已经被刺客打晕了,再醒来人就在一条船上。听救儿臣的人说,他们是在路边捡到的我。” “路边?”与自己知道的大差不差,见他的确什么也不知道,洪昌皇帝便不再追问这些,暂时将疑惑压在了心底,“那救你的又是什么人?” “儿臣只知道是位姓凌的小姐,是庆国公府的亲戚。但因男女之别也未曾见过,在船上的时候儿臣还有意隐藏了自己的身份。”点了点头,洪昌皇帝便开始下逐客令,“你有伤在身朕就不多留你了,去看看你额娘吧,这段日子你不在京都,她人都清瘦了。另外你被刺客劫持的事情她还不知道,既是你安全回来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宇文昌泰表示明白,但同时也有点懵,这老爷子怎么就不问问陈德康案子的事情呢,就算是他结了案,可好歹也有个态度吧。 “皇阿玛,陈德康的...” “陈德康的案子你查办的不错,有理有据还算可以。如今陈德康已死,刑部那边也已结案,这件案子就到此为止。”洪昌皇帝声音滞了滞,看着宇文昌泰沉声道,“只是徐护达一事,你未免有些冒失了。身为钦差做事更该遵循章程,你欠缺的便是思后而动。在蓝门两年的光景,想着足以把你的野性子被磨得差不多,却没想到你仍是劣性难改。” 宇文昌泰也不分辩,垂首道,“儿臣知罪,让皇阿玛费心了。”摆摆手,洪昌皇帝道,“也是这些年朕这个做阿玛的对你少了关心,你如今也大了。” 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老爷子注意自己,这唬的宇文昌泰心里只跳跳。他一回府便听韦九说了京都这几日的事情。原来,他跟朱戒重一行人至京都,前后脚不过相差了三四日的功夫。可就这短短几日的时间,老爷子便下旨抄陈德康和王通判的家,并且王通判当日便于菜市口被问斩。而乞修正却因对下人管束不严被罚俸一年,倒是保住了一条性命,这也不知是圆了谁的心思,违了何人的意。让他最为惊讶的是,因自己被刺客劫持多日查不到消息,为了加大巡查力度,老爷子竟然让成无心在北斗司明令了自己六贝子的身份。 脑袋里胡乱想着,宇文昌泰人也已经到了永和宫,一进宫门便看到一身素简打扮的宜嫔正站在院子里,看到宇文昌泰跛着腿的往里走,眼泪止不住的就往下流。 “额娘?额娘,我没事的,就是腿上受了一点小伤,胡太医已经看过了,说是过个三两日便会好,没什么大碍。”见额娘哭了,宇文昌泰一着急就忘了自己的腿伤,一个趔趄差点跌在地上,好在一旁的宫女手疾眼快及时扶住。 “你看你,身上明明有伤,还走那么快做什么,这若是不小心又跌伤了,这不是往额娘心窝里扎吗?”眼瞅着宇文昌泰差点摔倒,宜嫔吓得眼泪都忘了掉,赶紧从宫女手里将宇文昌泰接了过去,小心翼翼的搀扶着,嘴里还不住唠叨道,“走路小心着些,若不然我去求皇上赐你个轿撵,省的你一不留神再摔了。” “我没那么娇贵,额娘你可别去。”拍了拍宜嫔的手背,宇文昌泰安慰道,“方才我是见额娘雨花带泪哭的好不凄美,一时看入了迷就忘了伤,若是额娘不这么漂亮儿子我又怎么会忘记呢?” 宜嫔没好气嗔了他一眼,二人嬉嬉笑笑进了正殿,然后宜嫔就吵着要看宇文昌泰的伤,宇文昌泰几番推让都推不掉,没办法只能掀开了裤脚,好在这几日被紫烟照顾的仔细,腿上的刀伤已经开始结疤了。纵是如此宜嫔看到那泛着红色的伤疤,泪珠忍不住转了几转,又落了下来。 “额娘你怎么又哭了?你再哭我可就走了。”说着宇文昌泰就开始包扎伤口,一副要走的架势。 “好了好了,你好生坐着别乱动,额娘不哭,额娘不哭便是了。”见宜嫔擦干了眼泪,宇文昌泰这才笑道,“对嘛,这才是了。儿子好不容易才回京都,若是额娘不喜反哭,那儿子还不如不回来的好呢。” “又胡说!不回来你还想去哪里,五月就是你寿辰了,马上二十岁的人了怎么反倒还跟个孩子似的瞎胡闹。” 第46章 皇家婚姻的交易 养心殿内洪昌皇帝正和内阁几位大臣商议要事,李连福从外间进来,又悄悄候在一旁伺候也不吱声。直到事情谈完,几位大臣都退了下去,奉茶宫女奉上茶水又退下,李连福这才开口说话。 “皇上,今年凌大人提前差人将银子送了进来,数目将近有一百六十万两,比往年多了不止一倍呢。” 闻言,洪昌皇帝喝茶的动作滞了滞,复有饮了一大口,问道,“照着惯例,不都是年尾才到的吗,如今这是何故?” “听押送银子的护卫说,凌大人今年身子不大爽利,像是...”李连福声音顿了一下,为洪昌皇帝蓄满茶水,压低声接着补充道,“像是要治不好了。” “凌则山倒是个忠臣,这几年也没少为朕办事,想来他这是在拼了命为朕掏空荷包,只是却没料到他竟如此福薄命短。”洪昌皇帝声音带着一些伤感,背着手在殿内来回转了几转,复又沉声问道,“那他家中可还有什么家眷?” “凌夫人早年便病逝了,家里倒是有几个妾侍,不过凌大人子嗣倒不兴旺,现今膝下仅有一个女儿。” 微微颔首,洪昌皇帝道,“他女儿多大了?” 李连福眉眼一动,心中便猜到了洪昌皇帝的意思,幸好自己早有准备,却装作迟疑不定的样子道,“算起来该满十七了。” 殿内静了一会,突然洪昌皇帝笑道,“李连福,你觉得将凌小姐许配给昌泰做侧福晋,怎么样?” 侧福晋? 虽有猜测到会为凌小姐指婚,但是李连福却没想到洪昌皇帝这般看重凌则山,竟然有意许她女儿为侧福晋。 “老奴听闻凌小姐相貌端正,仪态大方,琴棋书画,更是无一不精,若是许配给六爷,倒是一对天造地设的金童玉女。” “嗯。”听李连福这般说,洪昌皇帝心中更是松了一口气,沉吟道,“昌泰此番差事办得也不错,拟旨册封为贝勒。” “另外,你将赐婚的事儿秉明皇后,再去知会钦天监,就说是朕的意思,纳娶凌小姐为侧福晋的日子,定要好好选,莫错过了成婚礼吉期。” “是,老奴这就去办。” 领了命李连福便出去了,却是忍不住摇头感叹,前脚才说要给六爷找个福晋,一转头的功夫皇上便就先指了个侧福晋。而且听洪昌皇帝这意思,是有意要在凌则山病逝之前让六爷先迎娶凌小姐入府。 贝勒纳娶正六品大臣的女儿为侧福晋,这在本朝可是鲜有的例子,现下看来,凌则山近些年的忠君之心,倒是终究也没白费,纵是立刻入土,也该瞑目了。 话说两头,被加封为贝勒的宇文昌泰,自宜嫔嘴中也已得知洪昌皇帝打算为他纳娶福晋的事,至于说宜嫔担心皇后娘娘挑选的福晋会不合他心意,宇文昌泰倒是没那么在意。生在皇家,他一早便知道婚姻之事不过是联动百官的枢纽,该娶谁,又能娶谁,都不过是一场交易罢了,他没权利,也是没资格拒绝的。除非,他不是生在皇家。 “六哥” “六哥” “毛毛快跑,快跑。” 突然一道糯糯奶奶的女娃声音传了过来,不用回头宇文昌泰便知道来人是谁,抿嘴一笑,装作没听到的模样继续往前走。 “六哥!” “你再往前走,我可要让毛毛咬你了。” 听那声音急了,宇文昌泰这才停步,转过身看着一个身着粉红衣裙的小女孩正往这边跑,头上扎的小角辫子一跳一跳的,笑道,“毛毛可是我府里养大的,虽说如今给了你,可再怎么我也还算是它的主人呢,它又怎么会咬我?” 正说着呢,一只白乎乎的小狗便跑到了宇文昌泰身边,围着他的脚边一扭一扭的转圈圈。只见这小狗乌溜溜的黑眼珠子豆大晶亮,鼻端较细,呈楔形,羽毛状的尾巴又粗又长,向上翘起到背上。其头部相当短小,头盖宽广且平,形状却像个狐狸头,再配上两只直立的小耳朵,活脱脱的一只小狐狸。 见毛毛可爱,宇文昌泰小心翼翼弯着腰摸了摸它的毛,心里欢喜极了。紧接着,小女孩也跑了过来,喘着气,嗔怒道,“不对,六哥既是把毛毛给了我,它便就是我的,我才是它的主人呢,六哥不算。” “好呀,你个小没良心的。” “前脚毛毛才给了你,这一转脸的功夫你就要它忘了我,你就不怕我伤心啊?” 小女孩吐了吐舌头,娇滴滴道,“呵呵,六哥才不会呢。” “你呀。”这般模样可爱极了,宇文昌泰忍不住抚摸了下她的脸颊,示意小女孩身后的宫女免礼,蹲下身子轻声道,“小七呢,他知不知道我把毛毛给了你?” “哼” 闻言小女孩更开心了,绷着小嘴直乐,得意洋洋道,“六哥把毛毛给了我,别人也就算了,七哥我必须要他第一个知道。” “七哥知道六哥把毛毛给了我,却没给他,气的差点哭了,哈哈哈...” “就你调皮!” 宇文昌泰忍不住轻轻捏了捏小女孩的鼻尖,佯装怒道,“我还特地让人叮嘱你一声,让你好歹等我回京再告诉小七的吗,你怎么这么不听话?” “这下,小七可是要恼我了,你说吧,你该当何罪?” “哎呀六哥。” 嫌弃的用双手抬走宇文昌泰的手,小女孩抿嘴笑了笑,俏生生劝道,“六哥放心啦,七哥没事的,他才不会恼你呢。” “你又不是小七,你怎么知道他不会恼我?” 宇文昌泰没好气白了她一眼,拉着她的小手往前面的亭子里走,“给我惹了事,不想法子帮我也就算了,还学会拿谎来唬我了。” “小心我去告诉徐娘娘,让徐娘娘打你屁股。” “六哥真小气。” 小女孩撇了撇嘴巴,蹦蹦跳跳先到了亭子里,坐在石凳上来回荡腿,看着走路一歪一歪的宇文昌泰,笑道,“六哥,你怎么瘸了,是在学八仙里的铁拐李吗?” “可是你这样也学的不像啊,六哥少了一根拐杖。” 第47章 家有贪妹小常慧 “哇,六哥你好厉害啊,你竟然赤手空拳把那些贼人都打走了,我也好想在一旁看看。” 听宇文昌泰说腿上的伤是他打坏人的时候不小心伤着的,宇文常慧听得小眼睛里直放光,方才那紧张兮兮的担心劲都被抛之脑后了。 “六哥,要不然咱们找几个侍卫,六哥你再把如何打跑贼人的样子演上一遍,让我看看好不好?” “真亏你能想得出。”敲了下宇文常慧的脑袋瓜子,宇文昌泰绷着脸道,“还打呢,你看我现在走路都跟个瘸子似的,哪能给你演什么戏看。” “毛毛都给你了,你还不知足,小心我今儿个就把毛毛抱回去。” “哎呀,好了好了,我不就是想看看六哥威风的样子吗,一时间忘记六哥腿伤了。” 一听宇文昌泰要把毛毛带走,宇文常慧心不由得就慌了,这毛毛她可是念叨了好久,宇文昌泰一直不愿给。这次因着出京办差,好不容易宇文昌泰才把毛毛给了她,若是被他抱回去,怕是再也要不回来了。 “呵呵,六哥你可别恼。” 没好气瞥了她一眼,宇文昌泰发愁道,“我恼不恼的,倒不重要,小七那边,我可得好好想想该怎么办?” “原来六哥是在担心七哥啊,六哥放心吧。”只见宇文常慧自信满满的拍了拍小胸脯,笑呵呵道,“七哥虽然也想要毛毛,可皇额娘一直都不让他养,说什么会坏了性子,一堆大道理,我也听不懂。六哥你给了我毛毛,可是七哥不是也得了一本书嘛,好像叫,叫《王文成公全书》来着。” “七哥得了这书高兴的跟什么似的,都忘了毛毛的事儿了,嘴里还一直说着若是见了六哥,定要好好谢谢你呢。” “七哥哪里会恼你呢,他谢你都来不及呢。” 经宇文常慧这么一提,宇文昌泰这才想起在州杭府时,他命人去姚余县王家求书的事情,这《王文成公全书》乃前朝王文成王先生所着,宇文昌泰曾有幸读过书中几句话,觉得甚有道理便命人去查访,最终寻得王先生的老家江浙省姚余县,出得百金这才购得了这孤本誊写的稿子。 宇文昌氶手上的那本,该是韦九命人誊抄的,却又时间恰好送到了宇文昌氶的手中,也算是填补了毛毛的亏缺。 “这样啊,那倒是省了我的烦恼。” 见宇文昌泰笑了,宇文常慧反倒是捏住了痛脚,委屈巴巴道,“方才六哥还说我只会给你惹事,不会帮你想法子呢,哼。” “六哥错了,是六哥有眼不识金镶玉,没看出来常慧竟然还是个小才女。” “才女不才女的,我可不稀罕。”宇文常慧嘴一撇,白兮兮稚嫩的小手往宇文昌泰面前一伸,理所应当问道,“来点实际的,六哥你该把什么送给我?” “啪!” 见她这般口吻,宇文昌泰心知她这是还惦记着自己的那对交嘴儿,一巴掌拍在了宇文常慧伸出来的手上,没好气道,“干嘛!毛毛都给你了,你这鬼精灵还不知足,竟然还惦记我廊下的宝贝。” “早知如此,我就不该把毛毛送了你。” 宇文常慧鼻子一哼,掐着小蛮腰道,“哼,我可是帮六哥解了心头之事,六哥难道你不应该把交嘴儿作为谢礼送给我吗,我可是你最最疼爱的妹妹。” 见这小丫头片子还真是贼心不死,若是继续跟她争论下去,自己肯定要吃亏,宇文昌泰便故作神秘道,“知道某人喜欢吃糕点,我可是从州杭带回来了一个专做糕点的厨娘,本来还想着让某人一饱口福呢。现在看来,我还是把这厨娘送回去吧。” “哎哎哎,六哥。” 听到糕点,宇文常慧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偷着眼瞄了瞄亭子外伺候的宫女玉钏和金钏,唯恐她们听到宇文昌泰说的话,眉眼含笑凑到宇文昌泰身前,压低声,用着奶奶的腔调,糯糯问道,“六哥,那厨娘做的糕点好不好吃啊?” 鱼儿,上钩了。 心中好笑,宇文昌泰脸上却装作平平淡淡的样子,随口答道,“那厨娘做的糕点,我也就尝过一两种,吃起来跟御膳房做的口味是有些不一样,我觉得倒是一般般。” “反正徐娘娘也不让常慧你多吃,如今,你又一心惦记着我那对交嘴儿,这厨娘我还是差人送回州杭府吧。” “别别别,六哥你先别急啊。” 见宇文昌泰起身就要走,宇文常慧立马急了,拉着他的袖子不撒手,“人家好不容易才从州杭来京都,这还没几天呢,六哥你就又把人家送回去,这传出去别人还以为六哥府上养不起人呢。” 看宇文昌泰拉着个脸依旧不说话,宇文常慧接着道,“好六哥,你那对交嘴儿我不要了还不成吗,你就别把,别把那谁送走了。” “这可是你说的,以后你若是再开口问我要交嘴儿,我就重重打你屁股。” 见宇文常慧点了头,宇文昌泰这才露出了笑脸,抚了抚她的头,低声道,“这厨娘我可是专门给你找的,做的糕点,味道好得很。” “只是徐娘娘怕你吃多了不好,我就不把人送给你了,等你哪日嘴馋了,就差人去我府上知会一声,做好了再让人给你送进宫来。” 宇文常慧当即便咧嘴乐开了花,抱着宇文昌泰的手臂,心里美滋滋,嘴上娇滴滴的撒娇道,“嘻嘻,六哥你真好。” 出了宫回到贝子府,府里下人便庆贺宇文昌泰荣升贝勒,一口一个贝勒爷的叫着,满是欢喜。接着几日虽说京都春闱会试正在进行,可宇文昌泰受了伤又荣升贝勒还被赐婚,消息一经传来,京都大小官员也都前来拜贺,宇文昌泰一律养伤不见,倒是落了个安静。众大臣们倒是还好说,可穆王和宁王入府探病,宇文昌泰倒是无法拒见,不过也都是匆匆打了个照面,几句话罢便声称身体不适,端茶送了客人。 宇文昌泰在府里养病的时候,宫里却是为了他忙活的团团转。得了洪昌皇帝的属意,闻人皇后便开始筹办宇文昌泰纳娶凌小姐为侧福晋的事情,礼部册封内务府一并准备册礼,钦天监选定吉期清单。又因为从李连福那得了皇上的言下之意,钦天监自是将时间安置的稍微紧凑了些,这可忙坏了内务府的诸人。 第48章 庆国公府文定礼 洪昌皇帝圣旨钦定凌则山的千金凌琅玉为六贝勒宇文昌泰的侧福晋,凌则山匆匆忙忙奉旨入京,但时间紧急又没找到个合适落脚的地方,好在凌则山的夫人乃是庆国公府的小姐,这才暂居庆国公府以作居处。 三月十一,甲辰月,乙巳日,壬午时,是钦天监择的吉日吉时,上书奏请时并标注此日吉凶:娄星修造起门庭,财旺家和事事兴,外进钱财百日进,一家兄弟播高名,婚姻进益生贵子,玉帛金银箱满盈,放水开门皆吉利,男荣女贵寿康宁。午时至,宇文昌泰并同内阁学士李文璞和众侍卫,奉旨到庆国公府行文定礼。 几日的休养,再加上太医院的良方好药,宇文昌泰腿上的伤势已然好了七八成,走路虽没有之前的便宜,但至少不会再一瘸一拐的。 高头大马上,宇文昌泰身着大红色蟒袍,补子上也由之前的四爪行蟒换成了四爪正蟒。又因宇文昌泰本就生的剑眉红唇,肤色偏白,任谁看了都忍不住夸赞一声好相貌。队伍前后太监、宫女各百,再加上两面有白色甲胄穿戴的侍卫随护,这番子气派倒是衬托得宇文昌泰更加的英武不凡。 到了庆荣街,宇文昌泰远远地便看到庆国公府正门前,候着两排身着官服的官员和盛装打扮的朝廷命妇,为首的则是一个下颌长须,相貌正派的老者,想必就是凌则山,自己的岳丈。一见到宇文昌泰一行人的队伍,众人皆都正严肃穆,悄悄整理官服,生怕衣冠不整,一不小心惊了驾。 择吉的队伍缓缓前行,直到宇文昌泰的马行至正门前,众人这才撩袍跪拜,“臣等给六贝勒请安。” 被搀扶下马,宇文昌泰走到凌则山身前,双手将其抬起,“免礼。” “凌大人请” “六贝勒请” 互让一番,宇文昌泰上前在首,在引路下人的指引下往正厅里走,凌则山随后至,身后跟着内阁大臣和庆家的其他官员。 “这六贝勒怎地如此眼熟?” 庆璐跟在人群后面,瞧到宇文昌泰的模样,一时之间竟忘记了走路,被后面人推攘了几下,这才醒过神来。 “璐大爷,你这是怎么啦?这个时候可不敢跑神,赶紧跟上。” “哦,好,好。” 当下这关口,庆璐也不方便细想,匆匆忙整理好衣袍跟着队伍往里走,却是再也不敢分半点心神。 正厅内,内阁学士李文璞依照惯例让凌则山上座,宇文昌泰堂下于西南方站,朝着凌则山拱手一拜,凌则山又喜又慌,忙起身答拜一礼,来回三次这才罢休。因着凌夫人已病逝,可礼节却不能废,所以李文璞便提出把庆国公府的杨老太君请出来以便行礼。 没一会儿,只见一妇人搀扶着一位鬓发如银的老太太走了出来。宇文昌泰见其慈眉善目,满脸笑容望着自己,当下也不多问,拱手作揖便是一拜,杨老太君起身答礼,如此三次方才礼成。 文定礼行罢,宇文昌泰众人也不逗留,凌则山带领众人将其送至正门外,跪送队伍离开,一直揪着的心神这才彻底放下。 “恭喜则山贤弟了。” 待内眷妇人退下,庆叡便拱手向凌则山庆贺,笑吟吟说道,“今日,这文定礼行罢,五日后便是纳采礼,紧接着就是成婚礼,钦天监选定的日子虽然有些紧凑,不过也都是上好的吉期日。则山贤弟你这皇亲国戚的岳丈,可是稳稳的坐定了。” “哈哈哈...” 凌则山抚须大笑,“多谢二舅哥,我是岳丈,你也是名正言顺的二舅。” “同喜,同喜。” “哈哈哈...” 旁边的庆叙也不甘其后,出言说道,“以前只听说这六贝勒长得俊俏,酷似当今圣上。今日一见,可真就像那画里走出来的人似的,真乃端着一方风流好模样。” “则山贤弟得此佳婿,想必以后,这仕途之路定是平坦无阻,封荫祢侯更是指日可待啊。”说着,庆叙还目有深意的轻轻拍了拍凌则山的手背,其意思不含而蕴。 凌则山心如翡翠灯笼,自是明白庆叙这番话的意思,只是现下他有病在身,能不能活过今年亦未可知,又岂会关心那虚妄的事情。 若是真的说他有什么私心,他倒是希望这六贝勒能真心待自己的女儿好。虽有妾侍,可凌则山膝下子嗣一直不旺,除了凌琅玉这一个女儿,另一子却幼年病逝。再加上凌琅玉自小多病,母亲又早逝,如今皇上亲自指婚,倒是解去了凌则山的顾盼之忧。 “大舅哥的话,小弟也就听听罢了。这封荫祢侯的事情,小弟是不敢妄想。只希望六贝勒能好好待玉儿,便是小弟烧高香了。” 听这话,庆叙笑脸一滞,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接话,庆叡挑眉看了看二人,上前插嘴道,“六贝勒的队伍都没影了,有话咱们进书房去说,在大门外一直站着也不是个道理。” 庆欢堂花厅。 庆国公府的内眷换下朝服这才到侧殿齐聚,首位上坐着杨老太君庆母,右一是庆叙之妻辛夫人,左一是庆叡之妻万夫人,其余姑娘相继而坐。 “凌姑娘到了。” 庆母闻言大喜,慈祥的望着身着紫色罗裙的凌琅玉款款前来,对她招了招手,凌琅玉心领神会,踩着莲步走上前去,坐在了庆母身侧。 “今日,我可帮你仔细瞧过了,那六贝勒端的是一副俊俏模样,一身蟒袍风流倜傥威武不凡,真不愧是皇家的子弟。” 说着,庆母拉过凌琅玉的手,轻轻拍了拍,“你呀,真真是找了户绝好的人家。” 凌琅玉绣帕掩唇,扭过头去没有说话,这在众人看来却像是羞的红了脸,不好意思。顺着凌琅玉的视线看去,只见那目光所及之处,一个面容明朗,流光溢彩,唇红齿白的年轻男子正向这边走了过来。 “老祖宗” 听到声音,庆母更是欢喜不已,挥手道,“哎,琲哥儿你快来。” “方才我们正说你凌妹妹的夫婿六贝勒呢,上回你说那六贝勒貌似钟馗,我还当他真的是那番模样呢。” 声音里带着怪责,庆母脸上却是笑嘻嘻的,“你呀,惯会拿话来蒙我了。” “老祖宗,想来琲兄弟也是听别人说的,又怕老祖宗你心疼凌姑娘,这才有样学样的逗老祖宗高兴呢,今日看来怕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那六贝勒到底长什么模样。” “哈哈哈...” 第49章 薄施厚望,幽于贪鄙 庆国公府西院。 “大爷” 忙活了一天,庆璐也是累的头重脚轻,解下外衫,鞋也不脱便躺在了床上,闭着眼睛休息趁空想着白天的事儿。 “大奶奶” “大爷回来了吗?” “回来了,在里边儿歇着呢。” 紧接着,房间内传来脚步声,一个身着红衣罗裙的妇人走了进来,这便是庆璐的正室万芊芊。看庆璐还穿着鞋,万芊芊直接坐在床边,伸手就要为庆璐脱鞋。 “你还记得我从州扬府回来跟你说的那个刘公子吗?” “哎呀,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你睡着了呢。” 万芊芊心有余悸的拍了拍胸脯,嗔怪的瞥了庆璐一眼,问道,“怎么啦?你不是说,那位刘公子是上京赶考的举人吗?” “难不成他来咱们府上找你了?” “嘶...”庆璐忽然直起身子,看着万芊芊道,“我瞅着今天的六贝勒,跟那个刘公子长得一模一样。” “不会吧?” 万芊芊不敢置信的挑了挑眉头,问道,“你不是说那位刘公子腿受了伤,走路跛着脚吗?今日那六贝勒我也瞅见了,他走路挺顺溜的,不像是受了伤的样子。” “不对,就是他。” “这个刘泰肯定就是六贝勒宇文昌泰。” 庆璐说的斩钉截铁,不等万芊芊发问,他便继续道,“前几日京都里都在传,说是六贝子在外面办差受了伤,一回来皇上便给他升了贝勒,很多朝廷官员都去贝子府探望了,只是贝子爷托病没见。” “你想想,我跟凌妹妹才回京都,那刘公子也都一路随着,接着京都便在传六贝子回京都的话,这不就是证明这刘泰刘公子就是六贝勒吗?” “嘶...”万芊芊倒吸了一口冷气,低头想了想,突然道,“你说得有道理。之前我还一直想不通,为什么皇上会亲赐凌姑娘为六贝勒的侧福晋。” “凌则山不过就是州扬府的巡盐御史,正六品的官罢了。若是把京都五品之上官员家眷中的千金小姐加起来,没有一百,也得有五十个吧。贝勒的侧福晋,哪里也不会轮到她。” 万芊芊声音停了停,朝窗户外看了看,压低声道,“依我估摸着,可能是那六贝勒念及凌姑娘救他的恩情,这才在皇上跟前求着封她为侧福晋的。” 庆璐点了点头,他觉得万芊芊说的话很有道理,“对,如此看来,那刘泰刘公子果然就是这六贝勒。” “怎么啦?” 见万芊芊突然拉着自己的手,庆璐吓得冷不丁一缩脖子。 “回京的路上,你没在六贝勒面前犯浑吧?” 庆璐脸上一紧,低眉开始思索一路上的事情。 万芊芊在旁忧心忡忡补充道,“这六贝勒因凌姑娘救了她便封她为侧福晋,想必定然也是个感恩图报的主儿。若是你不知他身份,在他面前说了些不该说的话,万一六贝勒记在心上,那咱们以后可就难了。” “可若是,你跟凌姑娘一样,对他有恩,那咱们以后的日子,可就...” “哈哈哈...” 顺着万芊芊的思路往外想,庆璐忍不住哈哈大笑,万芊芊却泼了一盆冷水,“哎,你先别忙着高兴,还没说你有没有说错话呢。” 庆璐凝眉又想了一遍,一脸肃穆的摇了摇头,嘴上却有些迟疑不定,“哎呀,这都过去好几天了,一时我也想不起来。” “啪!” 万芊芊气的狠狠打了庆璐一下,怒喝道,“你这榆木脑袋,平日里不是挺灵光的吗,这关键时刻怎么就使不上劲了呢。” “你急,我比你更急!” 庆璐也是气急了自己,攥着拳头狠狠在太阳穴上敲了敲,骂骂咧咧道,“这可是关乎我前途命运的大事,我怎么就这么不长记性啊。” “罢了罢了,想不起来就算了。” 见庆璐这般恼恨自己,万芊芊倒是不忍心再多说了,好生劝道,“等明日,我去找凌姑娘问问,看能不能问出点什么。” 春闱会试,共三场。自三月初九起,前后总共六天,三月十五日巳时结束。翌日,洪昌皇帝指定的主考官内阁学士付赵阳便携领众人开始整理考生试卷。 宁王府的后花园内,宇文昌颖拿着鱼竿坐在池塘边,坐了大半个时辰,可身边儿水桶里却是一条鱼的影子都没有。 突然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哒哒哒”传了过来,声音越来越近,却又突然住了声。几个呼吸过去,只见宇文昌颖将鱼竿收起,一旁小厮将鱼线扯过来,鱼钩从鱼儿的嘴里取下来,又把鱼线抛了出去。 “扑通” 而那小厮却将刚钓上来的鱼儿又放回到了池塘里,宇文昌颖对此却置若罔闻,站在不远处的两个官员相互看看,目光里尽是疑惑,又同时摇摇头不解其意。 “王爷,刘许贺和吴豫兴二位大人来了。” 见宇文昌颖没出声反驳,徐管家这才让刘吴两位大人走上前来。 二位大人对了对眼色,刘许贺上前一步,从袖筒里拿出一张纸,递给了徐管家,嘴上解释道,“三爷,这是大爷那边给的几个举子名单,您过过目。” “是大爷给的?” “单子是仁义达拟的。” 宇文昌颖仿佛更关心他手上的鱼竿,收线投饵忙的不亦乐乎。 “那这些人的试卷,你都看过了吗?文章写得如何?” 刘许贺淡淡笑了笑,答道,“卷子下官都看了,修饰用词都平平无奇,内容倒也没什么格外出彩的地方。” “既然你都看过了,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吧。” 刘许贺愣了愣,视线移到徐管家身上,徐焦三摇头笑了笑,道,“刘大人怎地这个时候昏了头呢?” “既然大爷的人拟定的单子,自然都是国之栋梁,岂有不录取的道理呢。” “是,是,下官明白,下官明白。” 刘许贺恍然大悟,颔首笑着退了下去。 紧接着,站在一侧的吴豫兴走上前,压低声道,“三爷,太庙的工程上出了点问题,死了几个工人。” 宇文昌颖脸色一沉,侧头问道,“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会死了人?” 听出宇文昌颖动怒了,吴豫兴心里颤了颤,解释道,“三爷之前定好了完工的日子,负责工程的工头就想着早些把太庙修葺好,也能多领点赏钱,就督促着工人白天黑夜两边干,却没想到竟然会有人给累死了。” “胡闹!” “本王拟定的日子本来就已经缩短了工期,他还想着提前完工,一群被银子混了眼的玩意!” 第50章 千两赠君,闫婆报喜 “哒哒哒” “六贝勒,您就送到这里吧,再往前走可就是定保府了。” 眼瞅着出了京都又走了大半个时辰,林朗见宇文昌泰还没留步的意思,终于忍不住开了口。 勒紧缰绳,宇文昌泰看了看地界,忍不住笑道,“你不说,我倒是还没察觉。” “嘶嘶嘶...” 纪福小跑着上前牵住马,宇文昌泰走到林朗身前,依依不舍道,“林大哥,你真的不打算留下吗?” “若是你觉得在我贝勒府上不方便,我可以想法子举荐你到宫里当差,实在不行,林大哥你自己挑个去处,我帮你筹谋,可好?” 林朗摇了摇头,满脸诚恳谢道,“多谢六贝勒的好意,我已经反复想过了,我还是想在付将军麾下当差。” “好吧。” 宇文昌泰见他又拒绝了自己,也不再多问,只是心中仍觉得有些惋惜,拍着林朗的肩膀,语重心长道,“若是哪一日,林大哥你想换条路走了,只管来京都找我,我府邸的大门一年四季为你敞开。” 从纪福手里接过一个锦盒,宇文昌泰将锦盒递给林朗,林朗一脸疑惑有些不知所措,宇文昌泰笑道,“前些日子,慕容总督膝下不是添了个小公子吗,那时候我只顾着办差,没能去府上拜贺,现下又回到了京都,更是没得空闲。” “这是我亲自准备的贺礼,还请林大哥帮我交给慕容总督,祝贺他喜得贵子。” 听这话,林朗这才把盒子收了起来,转交给了随从手下。 “再有,这是五千两银票,银子也不多,是我的一点心意,还请林大哥你收下。” “六贝勒,这可万万不可。” 林朗连连摆手,这银票他却不能收。 “林大哥” 压住林朗的手,宇文昌泰正严肃穆道,“在州杭府的时候,若不是铁千户,你,还有众位兄弟,我也不能那么顺利的把差事办好,更不会被皇上晋升为贝勒,这里面可是有你们的一份功劳。” “更何况,你和众位兄弟又因为我的事情被皇上一番责备,你们顾着我的面子,不埋怨我也就是罢了,可我心里难受啊!若不是我平日里偷懒不好好用功,也不会被人劫持了去,说来说去都是我连累了你们。” “六贝勒这话言重了。”这番话听得林朗心里一阵触动,见宇文昌泰如此内疚,好声劝慰道,“六贝勒身份与我们不同,自是不会像我们这样靠着力气过活。铁千户既然安排我们护卫六贝勒回京,我们就有责任保护好六贝勒的周全,现下皇上只是降责却并未惩罚,这亦是对我们的宽宏大量。还请六贝勒切勿自责。” “好,我不再自责,那这银票还请林大哥你务必收下。” 不等林朗再次拒绝,宇文昌泰接着道,“我知道林大哥你的为人,可是兄弟们这一路上死的死伤的伤,就算林大哥你不要,大哥你也该体恤兄弟们和他们的家人吧。” 说着,宇文昌泰将银票塞到了林朗的衣袖里,“这五千两银子就请大哥代诸位兄弟们收下吧,算是我对受伤弟兄们的一点交待。” 听宇文昌泰说的这般诚心诚意,林朗也是明白他说的话在理,便不再推脱收下了银票。 目送林朗众人离开,宇文昌泰回身便上了马,抬头看看天,手上缰绳一甩,驾着马往京都方向奔去。 京郊外苑三人沅。 “六爷,咱们不回府,来这做什么啊?” 纪福来京都还不足半个月,除了知道石府和六贝勒府,别的地方一概不熟悉,本以为宇文昌泰送别了林朗众人会回家去,谁知道竟然带着他到了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界。 宇文昌泰跃下马,把手里缰绳扔给纪福,目含深意的看了看南侧方向,沉声道,“办早晚都要办的事儿。” 三日前,宇文昌泰正在自家后花园的沁芳亭里听曲养神,管家韦九突然来报,说是外苑的闫婆请求觐见。 自两年前宇文昌泰将井缨姝从文定门外买回来安置在三人沅,这闫婆便被差派在三人沅内主管一切事务,听是闫婆来见,宇文昌泰显得有些惊愕。 “老奴给六爷请安。” 宇文昌泰斜躺在躺椅上,捏着果盘里的葡萄往嘴里送,“好端端的,你怎么来了?” 见闫婆眼神四下打转有所顾忌,宇文昌泰一扬手挥退了旁人,“说吧。” “回禀六爷,姑,姑娘像是有喜了。” “啪嗒” 话未落地,宇文昌泰手里的葡萄却跟着落地了。 心里一慌,闫婆双腿一软跪在地上,连连磕头求饶道,“六爷饶命。都是老奴办事不周,还请六爷看在老奴侍候多年的份上,饶了老奴一条性命吧。” “吱呀” 拍了拍手,宇文昌泰将身子摆正,将背部完全贴在躺椅上,眯着眼睛瞧园子里的景致,嘴上淡淡道,“有喜是该庆贺的好事,你不讨赏也就罢了,怎么反倒还求饶起来了。” “起来吧。” “这...” 闫婆胆战心惊,起也不是,跪也不是,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 宇文昌泰腹前抱着手,躺椅一摇一摇的,语气更加和缓了些,“你先起来。” “多谢六爷。” “你是怎么知道姑娘有喜的?” 闫婆心里还是止不住的害怕,咽了咽口水,老老实实回答道,“往常姑娘的月事都是在月初,自六爷上次去,二月初的时候姑娘月事便没来,老奴思量着药即是喝了,就想着可能是姑娘身子受了寒也就没多想。” “可,可本月月初姑娘月事还没来,老奴也不敢请大夫,就留了个心眼让人多注意着,前儿个晚上丫鬟听见姑娘跟雅兰夜里悄声说话,这才知道姑娘可能有喜了。” 闫婆详述的整个过程中,宇文昌泰没插一句话也没什么动作,只是在听到丫鬟夜里偷听的时候,宇文昌泰伸手捏了捏鼻梁,又闭目沉思了一会儿,右手拇指习惯性搓了搓中指指肚,良久才道,“我知道了。” “此事你没有私下处断,而是来知会我,也不枉我当初派你前去照料。你先回去,装作什么也不知道,一切都跟往日一样。” 第51章 奴家请爷自重 正厅里,接到下人消息的闫婆匆匆忙跑了过来。 “爷” 宇文昌泰正在丫鬟的侍候下净手,见她来了淡淡问了句,“姑娘呢?” “回爷的话,姑娘才睡了午觉,起来觉得身子乏累,便去园子里散步了。” 拿过帕子擦了擦手,从纪福手中接过折扇,宇文昌泰指了指纪福手里提着的药包,对闫婆吩咐道,“把药煎上,你亲自盯着,过一会儿,端到姑娘闺房里去。” “我先去园子里看看。” 顺势督了一眼药包,闫婆顿时心领神会,脸上神色不变,点了点头,“是” “你就不用跟着去了。” 见纪福要跟着自己去,宇文昌泰嘱咐他了一声,接着对闫婆道,“给他找个地方歇歇脚,好生照顾着先。” 园子里,雅兰随身侍候着井缨姝闲逛,看着井缨姝愁眉不展,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雅兰小心翼翼四下看了看,见没其他人,这才开口问道,“姑娘,你是不是在想爷?” 井缨姝眉眼微动,淡淡轻撇了雅兰一眼,嗔怪道,“浑说什么?” “奴婢可没有胡说。”雅兰摇了摇头,余光督了一眼周边儿,压低声道,“自从姑娘有了身子,姑娘再不像以前那般看书写字了,倒是经常有事无事都一个人坐着发呆,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奴婢每每问起姑娘,姑娘都支吾不语。” 井缨姝听的愣了愣,拉着雅兰的手臂,狐疑问道,“我有吗?” 雅兰也是被问的不知道如何开口,摊着肩膀无奈道,“有或没有,奴婢哪里会知道,姑娘应该问问你自己才是了。” “噗嗤” 见雅兰这幅无可奈何又苦恼的模样,井缨姝忍不住掩嘴笑了起来,伸出玉指轻轻在雅兰脑门上一推,“好了,别发愁了我的小管家婆。”末了,井缨姝推攘着雅兰手臂,提议道,“走吧,咱们去花圃里看看花。听白花说,今年花圃里桃花开的极好,白的,粉的,红的都有,甚是好看。我们摘几枝开的最艳的带回去,插花瓶用。” 在园子里转了大半圈,宇文昌泰这才找到了花圃中的主仆二人,只见一身淡紫色罗裙穿戴的井缨姝站在桃花树下,头上戴着一只碧绿色的翡翠珠钗,发髻上还沾有几朵粉色的花瓣,在白色桃花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的宁静、淡雅。 待宇文昌泰走进了些,只顾着赏花的井缨姝没发现他的到来,丫鬟雅兰倒是发现了,正准备开口行礼,却被宇文昌泰示意噤声。 将折扇递给雅兰,示意她先离开,宇文昌泰轻着步子缓缓向井缨姝靠近。雅兰走到小路上,回头看看宇文昌泰,又看了看站在桃花树下的井缨姝,嘴角不由得扬起一个灿烂的笑脸,拿着折扇退了下去。 “啊?” 腰腹突然被一双手搂住,吓得井缨姝身子一惊,正欲推攘大叫,便听到一道深沉有磁性的男低音传至耳边,热气吹的耳朵痒痒的。 “是在想我吗?” “爷?你怎么来了?” 觉察到怀里美人欲要挣扎的小动作,宇文昌泰用带着命令的口吻轻声道,“别动,就这般很好。” 井缨姝只觉得浑身想长了刺一般,担心受怕道,“被人看到不好,还请爷自重。” “呵呵”淡淡笑了笑,宇文昌泰右手轻轻抚摸着井缨姝的腹部,咧嘴邪笑道,“这是我的府邸,你又是我的女人,我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就算是真的被谁看到了,他还能说半个不字吗?” 只觉怀里美人身子猛地一滞,宇文昌泰心中一动,随即松开了手,上下轻轻搓着那对绷紧的玉臂,笑道,“我过来的时候已吩咐了小厮不让任何人进来,现下这园子里只有你我二人,自然是不会被人看到的,放心吧。” 将井缨姝的身子扭转面对自己,见她泪眼迷蒙,宇文昌泰温柔望着她,用手轻抚着她的脸颊,问道,“一个多月没见,你清瘦了许多。” 井缨姝拿着帕子擦了擦眼底的泪水,朝着宇文昌泰盈盈施了一礼,“奴家给爷请安。” 蹲下身子,井缨姝发髻上的那几朵粉色桃花更明显了,宇文昌泰将她搀扶起来,伸手为她摘下发髻上的花瓣,嘴里柔声责怪道,“既是身子不舒坦,那就在房里好生养着,出来若是不小心被风冲着了,再病了可怎么办?” 井缨姝乖巧的站着不动,任由宇文昌泰为她清理花瓣,“多谢爷关心,躺的时间久了,奴家觉得身子又重了些,也大没个精神,就想着出来走走散散心。” “既是如此,那我便陪你在这园子里走走。” 说着,宇文昌泰拉着井缨姝的手就往外走,嘴里还振振有词道,“听回春堂的陈大夫说,人总是在房间里待着也不好,还是要经常出来走走的好,也能呼吸呼吸外面的新鲜空气。” 宇文昌泰一双大长腿迈着大步子只往前走,却没想到身后的井缨姝小碎步小跑都差点跟不上。没走几步路,只听身后一声轻哼,井缨姝趔趄着步子就要跌在地上,宇文昌泰眼疾手快,顺势扶着手臂及时抱住了她。 “怎么这么不小心,万一跌了伤着就不好了。” 井缨姝躺在宇文昌泰怀里,胸口的粉拳紧紧攥着绣帕,另一只手死死抓着宇文昌泰后背上的衣服,生怕自己掉下去,胸脯一起一伏的,嘴巴微张,小口小口的喘着粗气,显示着内心的慌乱不安。 突然,宇文昌泰将井缨姝扶正身子站好,看着她惊愕的柔弱眼神,不容置疑道,“我要吃你嘴上的胭脂,不准推开我。” 言罢,也不管井缨姝同意不同意,扶着井缨姝的芊芊腰身便凑了上去。 “咳咳,咳咳...” 好不容易才把宇文昌泰推开,井缨姝一得到呼吸便开始不住的咳嗽,咳得连脖颈都红了。 “啊” 突然又被宇文昌泰抱起,井缨姝吓得上气不接下气,才对视上宇文昌泰火辣辣的目光便立马移开,无处安放的小眼神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只好低着头,心慌意乱颤声道,“爷,现,现在还是白天。” 见此,宇文昌泰下意识吞咽了一口口水,也不答话,抱着井缨姝就走。 第52章 堕胎药 三人沅南阁楼。 “扣扣扣” 敲门声响罢后,房间里传出一阵窸窸窣窣的骚动声,良久宇文昌泰的声音缓缓才从里边儿传出,“进来吧。” 推开房门,闫婆余光朝里撇了一眼,只见宇文昌泰衣衫不整的歪躺在绣床上,粉腮红唇的井缨姝坐在茶桌前,正在斟茶喝水。 “爷吩咐给姑娘煎的药煎好了。” “嗯,放桌上吧。” 说着,宇文昌泰大咧咧站起身,提拉着鞋子走到桌边,端起井缨姝斟好的茶水一口饮尽,又捏了果盘里的一颗蜜饯扔进嘴里,对困惑不解的井缨姝道,“听说你近日胃口不好,来的路上我便顺道去了一趟回春堂,找陈大夫拿了几包开胃的药。” “知道你素来不喜苦,你就先喝一剂药试试,这陈大夫医术一向了得,不出意外的话,这一剂药下去,你这肠胃便会好了。” 说罢,也不看看井缨姝紧张无助的神色,走到书桌前无聊的翻看着井缨姝写的书画。 “刺啦”拉开椅子坐下,宇文昌泰见井缨姝连药碗都没端起来,一屁股坐下朝闫婆懒懒吩咐道,“闫婆,即是姑娘怕苦,你便亲自伺候姑娘吃药。” “是” 闫婆盈盈施了一礼,端起桌上的药碗跪在井缨姝身前,高举着药碗道,“老奴伺候姑娘用药。” “吱吱” 紧紧攒了攒拳头,井缨姝回头瞅了一眼书桌前专心看书的宇文昌泰,转过头看了一眼散发着苦涩药味的药碗,慌乱不安的玉手来回撕扯着衣角。 “忠言逆耳利于行,良药苦口利于病,还请姑娘用药。” 闫婆的声音再次响起,井缨姝双目紧闭,银牙一咬,接过闫婆手中的药碗,心一沉闭上眼睛将汤药灌进了腹中,同时落下的还有她无声的眼泪。 待宇文昌泰和闫婆离开阁楼,丫鬟雅兰这才进了房间,入门便见井缨姝趴在床上,抱着枕头嘤嘤哭泣,声音悲切却又极力压抑。 “姑娘,你怎么啦姑娘?方才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才一会儿的功夫姑娘你却哭起来了呢?”雅兰急的直跺脚,可是却又看不明白是什么个情况,方才爷还抱着姑娘喜冲冲回来的,接着一盏茶时间不到闫婆便过来了,怎么这一关门再打开门的时间就成了如今这般呢。 “姑娘,你可莫要伤心了,若是伤到了腹中的孩子,爷知道可就出大事了。”本以为这话能劝住井缨姝,却不料井缨姝听了哭的更厉害。 这边闫婆送宇文昌泰出府,路上揣度着神色表忠心,说一会儿就差人去请大夫。 “请大夫做什么?” 闫婆愣了愣,心中突然明白了宇文昌泰的“真实”用意,忙道,“老奴说错话了,请爷放心,等姑娘腹中的胎儿被打下,老奴会安排人处理掉他们,连带着那个丫鬟雅兰也一并料理干净,决不留下半点痕迹。” “啪!” 宇文昌泰挥手便是一巴掌,怒喝道,“胡说什么!” “前儿个才说你知进退懂分寸,今日怎地说出这种丧尽天良的屁话!” 闫婆捂着火辣辣的左脸,一脸不解问道,“方才爷不是才让老奴喂了姑娘吃堕胎药吗,难道不是要除掉姑娘他们吗?” “谁跟你说那是堕胎药的?”宇文昌泰气的脸色铁青,做奴才的总想着揣摩主子的意思,好让自己在主子面前露个脸,拿个功什么的。可是他们也得真是自己肚子里的蛔虫才是啊,可惜绝大多数都不是。 拿着扇子敲了敲脑门,强逼着自己冷静下来,宇文昌泰沉声道,“那是安胎药,不是你以为的堕胎药。” “安,安胎药?” 闫婆这才明白是自己会错了意,忙跪在地上求饶,“是老奴犯糊涂,请爷饶了老奴这一回吧,老奴下次再也不敢了。” “起来吧。” 待闫婆站起来,宇文昌泰心情也已经被强行平复了下来,叹了口气,沉声喝道,“不管她腹内的孩子是怎么来的,又为什么要瞒着你我,但她怀的始终都是我的骨肉,你听明白,是我的。既是我的骨肉,那便是你以后的主子。” “过几日你去请回春堂的陈大夫来,为姑娘把把脉,看看是不是真的有了身孕。如果是以后你就好生照顾着,不是的话就算了。” 这面宇文昌泰骑马离开,南阁楼里的雅兰也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想要跑出去去请大夫却被井缨姝一把拉住。 “姑娘,你怀的可是爷的亲生骨肉啊,爷就算是再怎么也不会对自己的骨肉下毒手的。姑娘你不是没告诉爷你有身孕了吗,爷肯定是不知道姑娘你有身孕,若不然他...” “我也希望他不知道,可若是他不知道又为什么让我喝堕胎药!”井缨姝拿着绣帕擦了擦眼底的泪水,抽噎道,“闫婆是他的人,做什么事都是他授意的,一直以来他都不希望我有他的孩子。我想方设法换汤换药,就是为了能怀上,本以为我有了身孕,他就会改变心意接我回府里,却没想到,他竟然,竟然...” 井缨姝泪眼婆娑摇着头,颤声道,“早知如此,我,我也不必挖苦心思做那么多的事。如今弄成这幅境地,都,都是我自己做的孽。只是,只是却可怜了我这无辜的孩儿,还未到这世上便成了孤魂野鬼,呜呜呜...” 宇文昌泰二人才一回到贝勒府,韦坨坨便带着一小厮前来觐见。 “奴才给六贝勒请安。” “你是?” 看小厮有些面熟,宇文昌泰一时却也想不起在哪见过。 那小厮顺口接过话,朗声道,“回禀六贝勒,奴才是赵府一峰少爷跟前侍候的,叫周二。” “哦,我说呢,原来是表哥跟前的。”宇文昌泰这才恍然大悟,挥手道,“起来吧。” “舅舅是有什么事?” 周二从衣襟里拿出一封书信,递给了宇文昌泰,嘴里解释道,“是少爷从司州大营里寄回来的书信,老爷吩咐奴才给六贝勒送来。” 听说是赵一峰从司州大营寄来的,宇文昌泰接过书信,看了一眼信封上的字和契合处,这才撕开,浏览完书信内容却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示意韦坨坨给周二赏钱,周二看看却不敢接,宇文昌泰笑道,“拿着吧,一会儿还得托你帮我传话给舅舅呢,就当是你的跑路费。” “多谢六贝勒赏。” 叩谢罢周二这才双手接过了赏钱,脸上心里都是美滋滋的。 第53章 保护不周,自当受责 约摸着身体休养的差不多了,宇文昌泰这日便早早的去了北斗司蓝门述职,以往虽说宇文昌泰是都统,但是为人亲近不做作,倒是与众人打成一片,氛围甚是融洽。可今日,一进北斗司的大门,宇文昌泰便感觉到众人对自己的态度不一般,明明视线都在自己身上,可转头去看却都扭过头去,这让宇文昌泰心里只觉得膈应,但又无可奈何。 去蓝门卫所粗略查看了近日的案宗,看上面副都统仄不西的批注都很妥当,照本宣科随意吩咐了几句便出了卫所,直奔绿门卫所方向去。 “卑职给六贝勒请安。” 宇文昌泰也是说的嘴累,任凭这些都员们随意唤自己,他是真的懒得再客气了。 “你们朱都司可在?” “朱都司?” 那都员愣了愣,继而恍然大悟道,“六贝勒说的想必是朱副都统吧,如今朱副都统已经官复原职了。” “又升了,这速度还真是快得很。” 之前还听朱戒重自嘲自己的官职就跟荡秋千似的,宇文昌泰听了还心里只撇嘴,如今亲眼见到却是真真觉得甚是无语。 接到消息,“新官”上任的朱副都统这便匆匆忙过来了,一见宇文昌泰那张肥脸就拧成了麻花,“哎呀,石,哦...” 突然想起石得六不再是石得六,而是六贝勒,伸出去的手朱戒重硬生生给收了回来,毕恭毕敬的拜道,“卑职给六贝勒请安。” “你怎么也这样?”宇文昌泰扶着脑袋,叹气道,“之前我还不知道皇上让我隐着身份来这是为何,如今看你们一个个拿我当瘟神似的,还不如我索性辞了这蓝门都统的职位,也不用看着你们心烦。” “哈哈” 忽然,朱戒重抚掌大笑道,“我老朱就说嘛,管你是叫石得六还是贝勒啥的,你还是你,至少脾气性子都不会变。” 就在宇文昌泰一脸懵的眼神中,朱戒重回头对众人道,“你们可都听见了,方才下注的都不准赖账。” “宝不换,你把他们的赌注都帮我收好了,一会儿我去打酒喝。” 宇文昌泰这才反应过来,瞠目结舌问道,“你们在拿我当赌注?”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倒不如找个趣儿来耍耍。”朱戒重一屁股坐在宇文昌泰身边,挤眉弄眼略略解释了一句,不等宇文昌泰发罪,接着口风一转,问道,“哎,贝勒爷,你今儿个怎么想起到我这小庙了?怎么不去庆国公府里,寻你的侧福晋呀?” “听说那凌小姐出落得可是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一般,端的一副倾国倾城的绝色模样,贝勒爷你可是艳福不清啊。” 宇文昌泰没好气瞥了他一眼,淡淡道,“你若是喜欢,就给了你怎么样。” “我老朱可不要。”朱戒重忙摆了摆手,脸上美滋滋道,“我老朱可是有自知之明,那样的美女我受用不起,还是贝勒爷你娶回家的好。” “不跟你扯皮了,找我是有什么事?” 宇文昌泰点了点头,沉声道,“你还记得回京路上遇到的那波刺客吗?” 听宇文昌泰提起刺客的事情,朱戒重笑脸立马收起,示意宇文昌泰噤声,关上房门这才重新坐下。 “怎么啦?” “刺客一事儿你可莫再提了。”见宇文昌泰眼中尽是疑惑,朱戒重压低声狐疑问道,“难道你不知道?” “知道什么?” 朱戒重啧了啧舌,随即恍然大悟,自言自语道,“想必是为了让你好好养伤,这才没有跟你说的。” “追查刺客一事本是邢副都统在处理,可后来你一回到京都,皇上便下令命邢副都统回京复命,这刺客的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 宇文昌泰拿手搔了搔眉,无奈道,“本想着来问问你这刺客的来历,如今看来你却是一无所知,我还是去问问邢老大吧。” “别去了,你去也是白去。” “这怎么说?” “邢副都统被成统领关起来了。” 从朱戒重那里得知邢乌森被关,宇文昌泰也不多留,直奔北斗司领事处去寻成无心,却被告知成无心出京办差不在北斗司。无奈宇文昌泰只得去求徐仁王,徐仁王却无奈摇头,说成统领下的令他无权擅作主张。 徐仁王虽无权放邢乌森出来,但可以让宇文昌泰去牢里见上一见,不过却也是隔着厚重的大铁门。 “嗯...”宇文昌泰站在牢房外,踱步来回数次,终究还是忍不住张开了嘴,“邢老大,你在里面可能听到?” “原来是六贝勒,卑职还以为是方得。” 邢乌森冷冷的声音缓缓从铁门后传了出来,言语中情绪毫无波澜,“请恕卑职怠慢之罪,不能当面给六贝勒行礼。” “你可还好?” “六贝勒不必费心,卑职很好。” 邢乌森此时倒是话格外的多了些,“牢里虽然闷了些,可在这里吃得好,睡得好,每日也不用操心处理堆积如山的情报,日子比起往日来倒是松快了不少。” 若是换做了平常,也就罢了,可这种时候当下环境,这番话听在宇文昌泰耳中却是格外刺耳,攥紧拳头道,“你放心,我一会儿便进宫去,求皇上下旨放你出来。” “不必了。” 邢乌森的声音变得有些急了,却还是端着冷冷的语气道,“此事本来就是卑职的错,卑职当受此责罚,还请六贝勒不要替卑职向任何人求情。” “我不明白,刺客又不是你引来的,为何成统领要责罚你?而且,就算是真的要有人来承担此事,也不应该是你。我才是这趟差事的负责人,要问责的话自然由我来承担,与你何干!” 说着宇文昌泰就来气,“不行!这件事我一定要跟皇上说清楚不可,他怎么能任由成统领有失公允呢!” “六贝勒请留步!” 听着脚步声响起,邢乌森忙开口及时叫住了宇文昌泰,低沉着嗓音道,“成统领并不是因为刺客一事责罚卑职的。” “不是因为刺客?那还会因为什么?”宇文昌泰大惊,他没想到邢乌森被关的原因竟然不是因为刺客行刺。 牢房内静了一会儿,就在宇文昌泰准备再问的时候,邢乌森这才道,“卑职原奉命是保护六贝勒的周全,如今六贝勒被刺客劫持而去,卑职办事不力自当受责。” 第54章 变了心还是从了意 从北斗司牢房里出来,宇文昌泰便直接回了贝勒府,他倒是没想到邢乌森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如今想来州杭府的一切倒是合理了。 比如,陈德康与宇文昌颖的关系,以及陈德康从宁王府拜官至留养承嗣,再者陈德康与陈夫人的情事等等,这些邢乌森本是不必说与宇文昌泰听的,可他却毫无保留的全盘托出。甚至邢乌森在宇文昌泰命人扣押徐臬台时就不赞同,却也只是反对了一次便没再多说什么。而后庭审徐臬台时又是频频示意,却未当众顶撞宇文昌泰。这一切,缘不过是因为邢乌森早就知道,石得六便是当今皇上的第六子宇文昌泰。 静下心来细想一番,宇文昌泰吓得额上冷汗直流,若不是赵一峰路上被事情耽搁了些时间,恰好晚了那不知名的刺客半个时辰的话,自己怕是为了那拎不清的感情债就害了赵一峰的性命。幸好,半道上有那么一波人马横叉一杠子进来,这才无意中免了赵一峰的祸端,也给自己上了一堂心有余悸的课。 三月二十一,壬戌年,甲辰月,乙卯日。值日星宿乃南方张月鹿,主吉,卦象上云,张星日好造龙轩,年年并见进庄田,埋葬不久升官职,代代为官近帝前,开门放水招财帛,婚姻和合福绵绵,田蚕人满仓库满,百般顺意自安然。河图洛书九星亦主大吉,门中太乙明,星官号贪狼,横财皆喜旺,婚姻大吉昌。 行纳采礼,此事宇文昌泰倒不用管,也不必出面,自有内府大臣和宫殿监督领侍前往庆国公府去办。 入夜,凌则山听紫烟说凌琅玉晚饭未吃下几口,现下又坐在廊下一个人偷偷抹泪,抚须长叹后前去探望。 “父亲” “为何不好好吃饭?你这不是让我担心吗?”看着两行清泪的凌琅玉,凌则山眼中满是心疼,从丫鬟手中接过托盘,放在桌上,轻语道,“这是我吩咐厨房做的冰糖梗米燕窝汤,快些趁热喝吧,等一会儿凉了就不好了。” 凌琅玉咬着下唇,撇过头去,哭腔带着颤音道,“女儿吃不下。” “哎...”凌则山走到凌琅玉跟前坐下,语重心长道,“我知道,你对这桩婚事不满意。可是,这毕竟是皇上亲赐的婚事,不是你一句不愿意就可以不嫁的。” “咳咳咳咳咳...” “你母亲去世,你祖母念你无人依靠和抚养,便派人想接你来京都。可我心里挂念你,加上你那时伤心过度,身子不适,就没让你去。后来让你来庆国公府,我也是出于种种考虑,想着你祖母会好生照顾你。可自你上次回家看我,明显瘦了许多,脸色也没以前好。那时我才知道,我原是错了的。” 听及此处,凌琅玉心中的委屈便忍不住爆发了,抱着凌则山嘤嘤哭了起来。凌则山心疼的强挤出笑容,伸手拍了拍她的背以作安慰。 “我知道你的性子,素来不喜麻烦别人,更不喜那些个蝇营狗苟之事,但却是伤了你自己的身子。” “如今,皇上下旨赐婚,好在是侧福晋,对面也是个体面的人家。那六贝勒人我也见了,长相自是不用多说,京都虽多传他有风流韵事,那也只是前些年的,如今当差办事,倒是也稳重老成了许多。我观他也不像是那种留恋烟花之地的纨绔子弟,想来那些个谣言也是三人成虎之说。” “等你嫁入贝勒府便是主子,衣食住行什么的,自是不用担心。”凌则山将凌琅玉扶正身子,目视着她的眼睛道,“这桩婚事又是皇上亲赐,那六贝勒不看僧面看佛面,他自然也会对你好的。” “咳咳咳...,就,就算是等我去了九泉之下我也能瞑目了。” “父亲” 听凌则山所言,凌琅玉又忍不住俯首痛哭,也不知是为了凌则山的身子,还是为了自己无知的命运。 强忍着酸涩的泪腺,凌则山抚着凌琅玉的秀发,柔声道,“听话,把汤喝了,然后好好睡一觉。等到天亮的时候,一切都会变得更好。” 送罢凌则山出门,紫烟关上院门准备伺候姑娘睡下,不料一双大手突然将院门推开了。 “紫烟,凌妹妹可睡下了?” 紫烟一见来人是庆琲玉,脸色随即暗了下来,“琲二爷,这个时候你怎么来了?” “我找凌妹妹。” 庆琲玉勾着眼睛只往里面瞧,也没注意紫烟的神情,挤着身子就朝里走去。 “哎,琲二爷,琲二爷” 拦也拦不住,紫烟只得关上院门再小跑着往房间里去。 “凌妹妹你可睡下了?”嘴里如是问着,庆琲玉人却已经挑着竹帘走了进去。 凌琅玉从床上直起身子,披上衣服,“二表哥,你怎地这个时辰过来了?” 庆琲玉亲热的坐在床沿边,关心道,“听说妹妹晚饭没吃几口,我这心里担心就来看看妹妹,妹妹你可还好?” “多谢二表哥担心,我只是近来身子乏了些,嘴里没味道,并没什么事。只是,外间这夜深了,二表哥应该早些睡下才是。” 说着,凌琅玉有意无意将身子往床里边挪了挪。 注意到凌琅玉的小动作庆琲玉脸色大变,站起身愣愣失神望着凌琅玉,嘴里愣愣道,“凌妹妹你果真变了心。” “本来,我还以为你心里是不愿的,哪成想你竟然真的如她们说的那般,起了做那劳什子贝勒侧福晋的心!” “枉费了我这番对你的真心!” 说罢,庆琲玉流着泪便跑了出去,只留下凌琅玉咬唇抱膝坐在床上埋头哽噎。 坤宁宫。 “你们且都退下吧。” “芳姑” “奴婢在。” “你在殿外看着,没本宫的吩咐,不得让人进来。” “是” 等芳姑退下,一袭明黄色凤袍鸾凤钗装扮,雍容华贵,端庄秀丽的闻人皇后这才将目光移向殿内的闻人卓越身上。 “哥哥,你有什么话便说吧。” 闻人卓越正襟危坐,笑问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那六贝勒福晋之选,不知娘娘是否有看中的人家?” “前些日子,内务府倒是拟了个单子上来,那舒仪舒尚书家有一千金,年满十八,相貌端正大方,人品秀外慧中,本宫觉得是个合适的人选。” “如今的局势,娘娘是看不懂,还是不愿意看懂?” 第55章 朝局明朗,嫡子弱势 见闻人皇后侧首不语,闻人卓越心中了然,也不再接着追问,只是肃穆神色,沉声道,“皇上子嗣虽说不少,但生老病死之事却也挡不住,眼下仅剩四名阿哥萦绕膝下。” “穆王宇文昌泉,乃湘淑妃所生,秦家祖先追随玄太祖多年,为玄朝开疆拓土立下了不少的汗马功劳。虽说如今秦家没落了,但秦家祖先的牌位却永伴玄太祖左右,这份恩情皇上每年祭祀自会想起。南门和乌佳又是他们的联姻亲家,自是站在穆王那边。” “倘若是穆王行事无端,胸无大志倒也不足为惧,可这穆王人前装傻充愣,背后却端着一颗狼子野心,表面上一副毫无算计的样子与众阿哥相处,暗地里大肆敛财,饲养死士等行径他可无所不为。”闻人卓越喘了口气,犹豫了一下,接着沉吟道,“就拿最近陈德康的案子来说吧,我本有意借此机会好好教训一下宁王,就算是动不了他的根本,至少也得折断他一条臂膀。” “为了促成此事,未经娘娘允准,我便私下许了闽江总督慕容三泽的小女儿与七阿哥的姻亲,还请娘娘勿要见怪。”余光瞅了闻人皇后一眼,见她神情略有不喜,闻人卓越解释道,“慕容三泽身为闽江总督,总管建福、江浙两省的军民政务,手握军政大权,也是一员大将。若是他日边关或是哪里有情况,这招棋倒也可堪重用。” “谁知这穆王表里一套暗里一套,明里帮乞修正说情,暗中却又让巡抚江确义对陈德康的案子推波助澜,六贝勒这才发觉陈德康案中的问题。” “只是六贝勒押解人犯回京的路上竟遭了刺客,陈德康被刺客杀死,单留下那王通判也是个摆设,皇上亦是匆匆结案,竟毁了这出大闹天宫的好戏。” 见闻人皇后虽不言语,但眼神出神像是在想些什么,闻人卓越淡淡道,“徐家倒是个小门小户的人家,可嘉贵人在皇上心里的地位可着实不轻。那宁王也不是等闲之辈,他的事情我自是不用多说,一个‘贤’字,净得人心。还有那战死的德亲王,洪昌十年若不是他临危受命带兵出征,仅凭一人之力便平定了准哈尔的叛乱,那西北之地说不定就会落入南蒙之手。皇上大喜之下,直接加封多罗郡王头衔,可见对其喜爱之深。” “幸好班师回京的路上,德亲王染了急症,这才免了咱们的心头之患。只是,皇上对宁王亦是更加的器重,六部之中已然署领过了三部。” “六贝勒进了北斗司的大门,这皇储之位,他自是再断无机会。可咱们七阿哥年纪尚小,虽说近些年外面娘娘也都费心照看着些,可是朝中的那些个大臣,个个都是见风使舵的主儿。若只是用子曰诗云的去说教他们,他们一时或许还能听进耳里,也知道个立嫡立长是立嫡在前。”嘴角撇出一丝冷笑,闻人卓越不屑哼道,“可若是真真的触及到了他们的自身利益,莫说是老夫子,就是他们十八代祖宗活过来,也难拦得住这群势利眼。” “哥哥说的这些,我也不是不明白。只是,早些年的事情,我这心里始终是放不下。这赵家的人,我是半点都不想去见,更不想与他们有什么渊源。”闻人皇后恼的胸前气鼓鼓的,攥着绣帕恨不得捏的粉碎。 “赵家小妹的事情早已过去多年,皇上也已经不再追究那件事,你为何还是耿耿于怀,揪着不放呢。”闻人卓越又气又无奈,叹了一口气看着闻人皇后劝道,“现下她人都已经死了十几年了,早已化作一堆枯骨,就算是恨,是怨,也是时候该烟消云散才是。” “更何况,如今六贝勒对七阿哥也不错,隔三差五的便进宫陪他解闷,还总是在书坊里找些要紧的孤本给他看,比起穆王和宁王,六贝勒已经算是很好的了。” “本宫最看不惯的就是这孽种的做作,跟那赵小妹都是一个狐媚德行,净耍这些个买卖人心的伎俩,还不就是为了在皇上和众人面前博个好名声。”闻人皇后口出芬芳,喋喋不休的模样完全没了雍贵大度之气,堪比街上的撒泼妇人,“若不是顾念着皇上,他给的那些个混账玩意,本宫早就命人扔了出去,还会任由七阿哥拿它胡闹!” 见此闻人卓越默默摇了摇头,心知他是劝不动皇后娘娘改变对六贝勒的看法,只能另辟蹊径游说劝说其改变主意。 “娘娘与赵家小妹之间的恩恩怨怨我不干涉。只是娘娘别忘了,明年便是皇上与朝臣约定好的立储之际。” “依着现在的朝中局势,拥护宁王的人可是比比皆是,若是娘娘不管不顾七阿哥的未来,那这六贝勒咱们不拉拢便是了。只是,纵然这宁王入选不上,那穆王也不是等闲之辈。” 言罢,闻人卓越起身站在殿中央,朝着闻人皇后拱手一拜,恭声恳请道,“还请娘娘为了七阿哥的以后,以及闻人家的前途,再度思量。” 见闻人皇后还在犹豫不决,一撩官袍,闻人卓越双膝跪地,叩首高呼,“奴才在此俯首叩拜,恳请皇后娘娘以大局为重,护我玄朝社稷,保我闻人命脉。” 养心殿里,李连福上过新茶便乖乖候在一旁,不过一对眼珠子却不安分的来回转,余光不时的往殿外瞧。 洪昌皇帝注意到他的小动作,淡淡瞥了他一眼,“你这老家伙往外面瞧什么呢,若是真想看,出去便是了,站在这里惹朕心烦。” 闻言,李连福吓得腿肚子都软了,跪在地上求道,“奴才该死。” “你是该死!”放下手中的毛笔,端起茶盏尝了一口,洪昌皇帝沉声呵斥道,“朕早时便吩咐你把他轰出宫去,你怎地任由他跪在殿外。” “才夸他没几天,如今就来朕面前接二连三的胡闹,全是你这老家伙纵容的!” 这话李连福听得心里委屈,六爷又不是自己的孩子,哪里轮到他纵容,可他又不敢反驳,只得硬着头皮应下。 “奴才劝过六爷多次,可六爷说皇上若不下旨放邢副都统出来他就长跪不起,奴才也是没法子。” 第56章 娶亲 自北斗司里得知邢乌森因刺客劫持自己被成无心下令关押起来,宇文昌泰便时不时的就往宫里跑,一连十几日每隔几日便去一趟,动不动就是长跪不起,每每都是瘸着出宫家去。幸得宇文昌泰的心思没白费,洪昌皇帝也是真心烦了,又加上宜嫔,李连福等人在旁从中说和,邢乌森这才得了恩赦,说是等到宇文昌泰成婚之后便会被放出来。 其实,这跟当初说好关押的天数也没差几日,若是宇文昌泰知道了,也不知道会不会为自己红肿的膝盖抱头痛哭。不过,现下宇文昌泰就算是知道,也没空哭了。 壬戌年,甲辰月,庚午日,四月初六,行成婚礼。宜结婚,宜嫁娶,宜求嗣,宜祈福,宜会亲友,宜进人口,总之是逐项皆宜,大吉大利。值日星宿北方室火猪,亦是主吉卦:室星修造进田牛,儿孙代代近王侯,家贵荣华天上至,寿如彭祖八千秋,开门放水招财帛,和合婚姻生贵儿,埋葬若能依此日,门庭兴旺福无休。 宫外六贝勒府里欢天喜地,宫里永和宫上下也是喜气洋洋,一大早宜嫔便打下赏钱,用膳的时候还格外赐了宫里带班首领,管事嬷嬷和宫女饭菜,也下旨让永和宫里的众人一同乐呵乐呵,倒算作是庆贺六贝勒娶亲。 日入时分,宜嫔换上一身素净的衣裳,撇下随身宫女,一人进了佛堂,念经诵佛半个时辰,木鱼声这才悄然停下。 豁然间,宜嫔无端由两行清泪落在面上,幽幽自语道,“小妹,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泰儿今日成亲,以后就是个大人了。对方是巡盐御史的女儿,虽然品阶不高,可我不在乎这个,那些腌臜的事情我也不想他掺和里面,这样也挺好。” 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宜嫔含泪笑道,“这十几年里,我日夜胆战心惊,生怕泰儿出半点儿差错。如今,姐姐总算没有辜负你的所托,把泰儿平平安安抚养成人,纵使现在我跟着你去了,我也无憾了。原本我想着就让泰儿随着性子,他爱做什么便去做什么,只要这辈子平平安安的,我也不忍心去管束他。” “熟料,他还知道泰儿是他的儿子,不过却是生生把泰儿推到了火坑里去。那北斗司本就不是什么好地方,做的也都是得罪人不讨好的差事,他还偏偏把泰儿指派到蓝门,整日里都是动刀动剑的,办了事却也落不了一句好。”宜嫔鼻翼动了动,轻哼一下,继续道,“其实我也明白他的心思,毕竟泰儿身为他的儿子,纵然泰儿无心去争那个位子,可旁人却不会这般想。” “现在泰儿到了北斗司,自然也就失了机会,说来这也是保护泰儿,只是我于心不忍泰儿去做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情。” “也不知道,是对,还是错?” 六贝勒府。 被众人灌得酩酊大醉的宇文昌泰好不容易才从婚宴酒席上被纪福和韦坨坨拖走,刚到婚房,宇文昌泰就开始呕吐不止,惹得众人又是一番骚乱不安,只折腾到戌时三刻这才罢休。 “六爷” “六爷?” 宇文昌泰只觉得头晕目眩,趴在桌上也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醉过去了。听到人唤,身子这才勉强动了动,“嗯?” “玉福晋还在等着呢,六爷您得去揭盖头。” 经纪福提醒,宇文昌泰这才想起今天是自己成亲,迷迷糊糊直起身子,困难的睁着眼睛往绣床边瞧,嘴里吐字不清哼了哼,“嗯?哦。” 接过纪福递过来的醒酒茶喝下,摇摇头强睁开眼睛,宇文昌泰扶着桌子就要起身,却不想脚下虚浮无力,竟差点跌倒。 “哎,六爷,六爷您小心着些。” 在纪福的搀扶下,宇文昌泰歪歪扭扭走到床边,一双眼睛困得迷成一条缝,只觉得有人往自己手心里塞了个东西,然后便听人说道,“请贝勒爷挑新娘子的盖头。” 然后,宇文昌泰就拿着称挑盖头,一下,两下,三下,宇文昌泰就急了,侧头问道,“这,这盖头长,长了脚,挑不到?” “哎哟,我的贝勒爷呐,这话可不能这么说,晦气。” 旁边伺候的婆子一听就急了,扶着宇文昌泰的手找准盖头,手上微微一用劲,那红色鸳鸯盖头便落了下来,一个倾城尤物的绝色佳人便出现在众人面前。 只是,新郎官宇文昌泰醉的已经睡着了。 翌日辰时。 管家韦九来回已经跑了三四次,看着床上仍在呼呼大睡的宇文昌泰,韦九心里急的都要拆房子了。 “回禀玉福晋,时辰不早了,按照惯例六爷和玉福晋是时候进宫朝拜了。” 穿戴整齐的凌琅玉坐在茶桌前,颇有些无奈的看了看宇文昌泰,又看韦九额上汗津津的,一番计较咬唇起身走到床前。 此时的宇文昌泰难得的安静,一双手紧紧抱着被褥,左腿扯咧咧跨在被褥上,英俊的面庞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也不知道是梦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 “贝勒爷” “贝勒爷” 轻声唤了两声,见宇文昌泰没动静,凌琅玉伸手轻拍,却被睡梦中的宇文昌泰拨开了手,嘴里囔囔呓语道,“坨坨别闹。” 凌琅玉当即红了脸,韦九也看出她的为难,上前一步,轻声道,“玉福晋,您会弹曲吗?” “弹曲?” 凌琅玉不解其意。 韦九颇有些无奈解释道,“这是六爷小时候落下的习惯,宜嫔娘娘每每唤六爷起床的时候也都是弹奏曲子的,说是曲子能引六爷作别周公。” “奴才不懂宜嫔娘娘这话是什么意思,不过却也记下了。只是,自六爷开府至今一直也没用过,奴才也不知道这法子还管不管用。” “如今也没其他好法子,既是宜嫔娘娘说的,姑且先试试吧。” 凌琅玉自是知道韦九嘴里的宜嫔娘娘便是宇文昌泰的生母,当下一时也想不到法子,只得姑且一试。 “紫烟,去把我的凤鸾筝拿来。” 成婚头一日,新娘一大早便拨弦弹筝,说来也是少见,六贝勒府的仆从倒是托宇文昌泰的福有幸见识了一次。 第57章 这个嫂嫂我见过 待丫鬟紫烟将凤鸾筝拿来摆在桌上,一身盛装打扮的凌琅玉坐在凳子上,玉手抚筝,一曲旋律清丽、典雅的筝声缓缓响起。初时,凌琅玉左手重颤筝弦,右手持短小细碎的花指对旋律进行似有若无的修饰,乐句下篇依旧是重复,曲调却不像之前凝重,节奏略显得轻快、明朗,速度上稍快,旋律线条委婉,往返富有活力,结尾又变得弱。 不等《出水莲》第三乐句奏起,方才还在酣睡中的宇文昌泰便缓缓醒了过来,似是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恍惚间摇了摇头,等确认真的是筝声的时候方才起身。 站在厅堂内,宇文昌泰双目出神的望着专心弹筝的凌琅玉,诗经中的一句突现脑中,恰好形容眼前的这幅仕女图,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六爷” 随着韦九的一道声音,筝声随即停止,那对似喜非喜含情目正好与宇文昌泰四目对视,当下宇文昌泰便痴了,见凌琅玉一脸慌乱的低下头随之又抿嘴笑了。 进宫的路上宇文昌泰就跟个贼似的,时不时的偷眼瞧一下凌琅玉,然后眯着眼睛绷着嘴巴偷偷乐。凌琅玉坐在旁侧,脸红扑扑的,一对玉手攥紧绣帕,显得有些慌乱不安,也不知道是因为宇文昌泰,还是因为要进宫面圣的缘故。 进了皇宫,二人直奔坤宁宫而去,皇后娘娘身边儿的管事芳姑姑回报说皇后娘娘身子不适,不宜见人。宇文昌泰二人便请辞,朝乾清宫去,走到半路遇到了李连福。 “奴才给六贝勒,玉福晋请安。” 宇文昌泰可记得李连福昨天连灌了自己好几杯,走上前扶他起身,一巴掌拍在他的肩头,笑问道,“李连福,你不在皇阿玛身边伺候着,怎么有功夫跑这来了?” 又压低声附耳道,“昨儿那几杯酒我可是记下了,等我寻个日子定要讨回来。” 李连福立马便笑了,弓着身子朗声道,“皇上差奴才过来,说是六爷昨夜辛劳,今日就不必携玉福晋去御前请安了。” 接着也压低声回了句,“六爷,昨儿您喝的可是自己的喜酒,多喝几杯自是最应该的,从奴才这讨喜酒喝,可是没处讨的。” “好家伙,你等着,早晚我也能喝上你的喜酒,等那时候看我怎么灌醉你!” 恶狠狠丢下一句话,宇文昌泰也不管笑的直抖肩的李连福,带着凌琅玉便径直向永和宫走去。 皇后和皇上都拒之不见,宇文昌泰倒是没觉得有什么,毕竟皇后向来都不待见自己,这点他是知道的,后来甚至连请安这种事情都给自己免了,他倒是乐的松快。至于说皇上嘛,那是皇上,人家不想见他也不能逼着非得见,反正他也不想在他跟前候着,总是板着一个脸,吓都吓死人了。 宇文昌泰生怕凌琅玉会多想,留意着她的神情,趁着没人的时候,作出一副松了一口气的模样道,“不见皇阿玛和皇额娘也好,他们跟前规矩都大的很,三跪九拜的麻烦的紧。” “一不小心就出差错了,每每还都是冷着一张脸,胆子小点的,瞧上一眼怕是都要被吓哭了,还是不去的好,我就不想去见他们。” “噗嗤” 看宇文昌泰说的眉飞色舞,一副煞有介事的模样,揣着心事的凌琅玉忍不住笑了出来,笑罢又觉得不好,忙收起了笑,恭声道,“皇上和皇后都是金贵的人,贝勒爷就算是打趣,此话也是断不能说的。若是不小心被旁人听到了,难免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见凌琅玉好歹笑了,宇文昌泰也跟着乐了,大咧咧道,“不妨事不妨事,这里没人。自是有人听到了,也不会乱嚼舌根子的。” “我的性子他们都知道,大不了到时候我糊弄几句就过去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事。” “咳咳” 突然假山旁一道轻咳声响起,紧接着一道刻意伪装得老成的粗哑女音道,“我可是都听到了,六贝勒你胆敢背后议论皇阿玛和皇额娘,竟然还想着要糊弄他们,这目无君上的罪过你是逃不了了。” 凌琅玉当即色变,担心什么便来什么,去看宇文昌泰,却见他耷拉着脑袋,一副极其无奈的样子,朝假山处道,“我看你是红豆枣泥糕不想吃了吧?竟然还敢装神弄鬼的来捉弄我。” “再不出来,我可就去长春宫把毛毛带走了,以后再想要我也不还你。” 凌琅玉本就是聪明灵巧的心思,听宇文昌泰这话,再一回想方才那声音说的话,当即便明白了。 只见假山上,身着乳白色宫装裙的宇文常慧吐着舌头,一蹦一跳跑了下来,身后还跟着一眉清目秀的翩翩少年郎。 “六哥” “淘的很。” 宇文常慧抱着宇文昌泰的腿,糯糯奶奶的撒娇求饶,宇文昌泰哼着鼻子戳了戳她的小脑袋瓜,笑骂道,“怪不得书仁书礼老跟我抱怨,说你欺负她们。你个鬼灵精,就不能消停会儿啊。躲在假山哪里做什么,竟然还拉着小七一块胡闹。” 那少年郎便是闻人皇后所出,唤做宇文昌氶,也是洪昌皇帝最小的儿子。 宇文昌氶随后下来,拱手朝着宇文昌泰一拜,脆脆唤了声,“六哥” 冲他点了点头,宇文昌泰问道,“今日怎地没去读书,偷跑出来你就不怕林师傅打你手心板?” “不会。” 宇文昌氶笑着摇了摇头,腼腆道,“上回六哥让韦管家拿给我的那本书,有几处不懂的地方,我便去请教林师傅,不料林师傅看了直摇头,点点头又摇摇头,半晌也没说出个究竟,便说要去仔细研究一番再来教我。” “你拿王先生的书去问林师傅,你这不是让林师傅头疼吗?” 无奈笑了笑,宇文昌泰这才想起凌琅玉,将黏人的宇文常慧扶正身子,指着凌琅玉介绍道,“这是我昨儿娶得新娘,也是你们的嫂子,快叫嫂子。” “见过六嫂。” 凌琅玉盈盈还了一礼,“七阿哥” 宇文常慧早就开始注意凌琅玉了,只是不好意思直接开口,如今宇文昌泰一介绍她倒是不像宇文昌氶似的直接见礼,肉嘟嘟的小手反抱着膀子,围着凌琅玉转了几圈,一对乌溜溜的大眼睛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而后伸出手指道,“这个嫂嫂我见过。” 第58章 我来保护天仙嫂嫂 “又浑说,你小小年纪都不曾出过宫门,哪里会见过你六嫂?” 宇文常慧蹙着眉头,神情认真,脆生生一口咬定道,“我就是见过嘛。” “那好,你来说说,你什么时候,在哪里见的?” 宇文昌泰问题一出,顿时凌琅玉和宇文昌氶也都把注意力集中到了宇文常慧的身上,眼巴巴等着听她说什么。 “我在梦里见过。” “呵呵” 一听这话,凌琅玉忍不住嘤咛一笑,宇文昌氶和宇文昌泰却是同款表情,下意识的无语摇头,甚是无奈。 “本来就是嘛。” 见两位哥哥不信,宇文常慧接着解释道,“早些时候我听皇阿玛说要给六哥你娶福晋,我就在想,这世上什么样的人才能配得上六哥你。” “我就白天想,夜里想,吃饭睡觉,也都在想。然后,有一天晚上睡觉,我就梦到了一个从天上飞下来的仙子,驾着五彩祥云,口口声声说要嫁给六哥你,做六哥的媳妇儿,就跟嫂嫂长得一模一样。” “哈哈哈...” 这话说的有趣也好玩,宇文昌泰忍不住抚掌大笑,宇文昌氶倒不像宇文昌泰这般外放,但也是掩着嘴直乐,更别说眼中尽是宠溺疼惜的凌琅玉。 “好吧好吧,就当你见过。” 宇文昌泰也不与她计较这其中的小细节,蹲下身子笑问道,“那你跟小七两个人躲到假山那做什么?应该不会是在玩捉迷藏吧?” 宇文常慧偷瞧了凌琅玉一眼,凑到宇文昌泰耳边,还用小手小心掩饰着,压低声道,“听说六哥你娶了亲,额娘说你今天会带着嫂嫂进宫拜见皇阿玛和皇额娘,我就想看看嫂嫂长什么模样,便拉着七哥一起来了。” 闻言,宇文昌泰不由得会心一笑,宠溺的轻轻捏了捏宇文常慧的鼻翼,同样压低声问道,“那你现在见到了人,觉得这个嫂嫂怎么样?” 接着,宇文常慧又拿眼瞧了一眼凌琅玉,咧嘴甜丝丝笑道,“嫂嫂长得好美,就跟天上的仙子一般,极好,我很喜欢。” “既是喜欢,你以后可要好好护着你这个嫂嫂,莫让人欺负了她才是,知道吗?” 一听这话,宇文常慧连连点头,拍着胸脯道,“六哥你放心,只要有我在,我保证绝不会有人敢欺负嫂嫂。” “嗯,这就好,小常慧说的话,我还是很相信的。” 搞清楚状况,宇文昌泰这才站起身,温声对宇文昌氶道,“虽说林师傅去研究你的问题了,可你也不该擅自跑出来。此事若是被皇额娘知道了,免不了又要说教你一番。” “等下把常慧送回去,你便回去读书吧,等你得了空,我再进宫找你。书不可不读,可这身子,你也不能荒废了才是。” 说着,宇文昌泰一拳头轻轻敲在宇文昌氶的胸口上,嬉笑道,“这次我寻了个陪练的好玩意,等下次进宫,一并拿给你。” “嗯” 宇文昌氶点了点头,带着恋恋不舍的宇文常慧离开了。 目送二人离开,宇文昌泰这才对凌琅玉道,“咱们也走吧,去永和宫给额娘请个安。” “嗯” 凌琅玉话不多说,一切俱依从宇文昌泰便是。 永和宫。 “娘娘” 才一看到宇文昌泰二人的人影,宫门外等候的竹夏就蹭蹭的往正殿里跑,一边儿跑嘴里一面喊道,“娘娘,六爷和玉福晋快到门口了。” “竹夏,你就不能小点声吗,这么咋咋呼呼的,你生怕别人听不到啊?” 正殿里走出来的是竹秋,明明是细挑身材,容长脸面的年轻姑娘,却老气横秋的对着竹夏指三念四。 竹夏朝她哼了哼鼻子,躲过竹秋的身子跑进了大殿里,去给宜嫔报信去了。 “奴婢给六爷,玉福晋请安。” “起来吧。” “我额娘呢?” “回六爷的话,娘娘在殿里已等候多时了。” 闻言,宇文昌泰停住脚,回头瞧着凌琅玉,犹豫了一下,揣着咚咚不安的紧张牵起了她的手,凌琅玉一惊,脸颊添了一缕晕红,却也没敢挣脱。 “走吧,额娘怕是等急了。” 携手入得正殿,迎视到额娘的眼神,宇文昌泰这才松了手,在殿内居左稍前站立,凌琅玉居右稍后站立。 “儿臣,儿媳给额娘请安。” 同声呼罢,接着宇文昌泰二跪六拜,凌琅玉四肃二跪二拜,才算礼成。 “起来吧。” “多谢额娘。” 宜嫔看向一侧的宇文昌泰,笑道,“知道你在皇上和皇后那里吃了闭门羹,方才我吩咐竹笙一早给你备下了你最喜欢的臭豆腐,又另外多做了几道近日的新菜,你一同去尝尝看,若是喜欢便让竹笙把做法写下来,一会儿出宫带了去。” 宇文昌泰心里一紧,余光撇了一眼下首的凌琅玉,宜嫔督见会心一笑,“去吧,我不过是叮嘱几句话。” “儿子告退。” 此时此刻,宇文昌泰也是没法子,这一关早晚都是要过得,自己再怎么拦着也是无济于事。 待宇文昌泰一出去,宜嫔便收起了脸上慈眉善目的笑容,冷着脸看着凌琅玉,冷声道,“跪下!” 凌琅玉不明所以,却也乖乖跪了下去。 “你可知,本姬为何让你跪下?” “臣妾不知,还请额娘明示。” 宜嫔依旧冷着脸,“你是官宦家的小姐,这君臣之礼自是清楚,可方才你进殿的时候却与六贝勒并肩而行,更是先六贝勒一步踏进殿内。” 凌琅玉心头犹如惊雷一震,随即再次伏地叩拜。 “回去把《女诫》,《内训》分别抄写百,抄写十遍,算作对你的惩戒。若再有下次,本姬定不饶你!” “是。” 回府的路上,宇文昌泰见凌琅玉似有心事,开口询问却不得所知,便不再多加追问,只是留心记在了心里。 次日一大早,便有下人来报,说是玉福晋的父亲巡盐御史凌则山府外求见,宇文昌泰便让那小厮去禀报玉福晋,却不想那小厮说凌大人要见的人不是玉福晋,而是他。 六贝勒府前厅。 “凌大人请坐。” “多谢六贝勒。” 待凌则山坐下,几句寒暄,宇文昌泰这才开口问道,“凌大人找我,可是有事?” 放下茶盏,凌则山沉吟道,“前日接到州扬寄来的书信,说是衙门里出了点事情,下官恐迟生事端,便打算今日动身返回州扬。” “临行之前,下官有些话想对六贝勒说,这才越矩前来叨扰。” 第59章 夫唱妇随 待凌则山离开,宇文昌泰便差纪福将凌琅玉的陪嫁丫鬟唤来,却没想到一见面,宇文昌泰就笑了。 “奴婢给六爷请安。” “紫烟姑娘,怎么会是你啊?” 见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宇文昌泰忙从书桌后站起身,走到紫烟身前,思忖问道,“你是玉福晋的丫鬟,那这玉福晋她,当日在州扬难道就是她救得我?” “是。” 见紫烟说话没了之前的熟络,反倒是生分的很,宇文昌泰心里不由得有些膈应,但也明白紫烟此时的处境。 思来想罢,却也没想出如何旧景还原,懊恼间宇文昌泰不觉无奈笑了,“紫烟姑娘,如今你这般生分,倒是让我觉得怪怪的,甚是不习惯。” 紫烟跪在地上,磕头哀求道,“之前是奴婢不知道六爷的身份,这才口出无端冒犯了六爷,还请六爷念在不知者不为怪的份上,饶了奴婢的怠慢之罪。” “哪个要治你的罪了?” 宇文昌泰听得一头雾水,这丫头完全意会错了自己的意思。 紫烟仰着小脸,皱眉问道,“六爷找奴婢来,难道不就是为了船上的事吗?” “你想到哪去了。” 示意紫烟站起身,宇文昌泰好笑着解释道,“唤你过来是另有其他的事情,与船上那些事有什么相干。” “不过如今倒也相干了,你既是我的救命恩人,那我便不能亏待了你。你说吧,你想要什么,依着我的身份,金银珠宝,亭台楼阁,你尽管挑。” 紫烟余光仔细打量着宇文昌泰,见他不似说假,这才放下了不安,“奴婢什么也不要,只要六爷不追究奴婢的怠慢之罪,奴婢就知足了。” “好吧,那就等你什么时候想起再来告诉我,你这个小恩人的恩情,我可是不敢忘的。”说罢,宇文昌泰还别有深意的对紫烟笑了笑,羞的紫烟红着脸低了下头。 原来,这话原是当初紫烟用来挤兑他会忘了这滴水恩情,却不想报应来得如此快,现在又被宇文昌泰用来反施到了紫烟的身上。 幸好,宇文昌泰也没忘记他找紫烟前来的目的,“对了,我向你打听一些事情,你可得一五一十的说给我听,不能有半点欺瞒。” “是,奴婢自当知无不言。” 琅玕院,位于六贝勒府东院,是凌琅玉居处的题名,名字是宇文昌泰亲自题的,出自曹植的《美女篇》中的两句:攘袖见素手,皓腕约金环;头上金爵钗,腰佩翠琅玕。 知道了凌琅玉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宇文昌泰也不是坐得住的人,吩咐过事情给韦九便去了琅玕院,进正房内却见凌琅玉正在书桌前提笔写字,便没作声走了过去。 “这是,《女诫》?” “贝勒爷?” 见是宇文昌泰,凌琅玉先是一惊,接着忙合上书本,放下毛笔,准备向宇文昌泰施礼,被宇文昌泰挥手免了。 拿起桌上的《女诫》,宇文昌泰略略翻了翻,又看了看纸上的字,已然写了近一半,狐疑的看了一眼局促不安的凌琅玉,脑子里回想起昨日凌琅玉出宫后神情不快的缘故,心中猜测这大概与自己的额娘有些关系。 “若是写累了就歇一会儿,这事儿一时三刻也不急。” 凌琅玉本来还担心宇文昌泰会问起,头一次想好了骗人的腹稿,却不想宇文昌泰竟说了句这话,却是让她不由得一愣。 “来,写了这么久,你也歇一歇,咱俩坐下正好说会儿话。”不由分说,宇文昌泰拉着凌琅玉的衣袖就往茶桌边儿坐。 说是说话,可宇文昌泰往椅子上一坐,又开始时不时偷眼去瞧凌琅玉,然后就是偷偷的乐,一盏茶的功夫却是半句话都没说出口。 “贝勒爷” 凌琅玉被偷看的脸红心跳,心里百般滋味却也不敢言语,忍了一会儿这才轻声道,“时辰不早了,贝勒爷若是没什么事吩咐,臣妾就先下去准备膳食。” “哎哎,别别。” 见凌琅玉要走,宇文昌泰这便急了,差点伸手就要去拉扯。 心中暗骂自己没出息,宇文昌泰整了整衣襟,端正身子,这才道,“方才我见了紫烟,仔细问过,这才知道你竟是当初救我的恩人,没想到如今你已做了我的侧福晋,说来也是你我之间的缘分。之前一直想着要跟你当面道谢的,但因男女有别,有所不便,这才未能跟你亲面道谢。” “今日,还请凌小姐受我一礼。” 言罢,宇文昌泰就势起身,走到堂下,朝着凌琅玉就要躬身作揖。 “贝勒爷万万不可。” 凌琅玉吓得忙的一躲,正声道,“如今臣妾已是贝勒爷的侧福晋,之前的恩恩怨怨更不必再提,这礼数自是免了的好。” “你这话就不对了。” 宇文昌泰站直身子,滔滔不绝道,“现在是现在,以后是以后,以前是以前,这是三个不同的说辞和阶段。” “现在的我,是贝勒,现在的你,是侧福晋。以后的我,是什么我不知道,而以后的你,又是什么更不可知。” “可是,以前的你,供认不讳,是凌小姐,而我,在你所知,也只是个赴京赶考的书生刘泰。你这个凌小姐救了我这个刘泰,恩情深似海,身为刘泰自然得需拜谢凌小姐这位救命恩人,换言之,也就是说我需要拜谢你。” “因此,刘泰这一礼,凌小姐当受之。” 听宇文昌泰噼里啪啦连珠子的话,幸得凌琅玉心细,若是换了旁人怕是早就听昏了头,不等宇文昌泰行礼,凌琅玉便道,“贝勒爷这话没道理。” “嗯?这话怎么讲?” 本以为凌琅玉被自己说服了,却不料她竟说自己没道理。若是之前那番做派只是为了缓和一下方才尴尬的气氛,那当下宇文昌泰这倒是真的来了兴致。 “贝勒爷说的现在,以后,以前,都是时间的词汇,这臣妾倒也赞同。只是,臣妾不敢苟同的是贝勒爷对以前的说辞。” “贝勒爷说,以前的臣妾是凌小姐,这也没错。可以前的贝勒爷却并不是赴京赶考的书生刘泰,而是六贝子。臣妾还是凌家小姐时,是巡盐御史凌大人的千金,贝子品阶在巡盐御史之上,六贝子自是长官,换言之,那六贝子也便是凌小姐的长官。” “下属救长官实乃分内之事,更谈不上什么恩人之说,因此,凌小姐救六贝子亦是责任,也是义务,却与恩人扯不上分毫关系。所以,六贝子这一礼,凌小姐不能受之。” 第60章 会试闹杏榜,环檐阅禁书 四月十五,会试放榜,又因为此时正值阳春四月,杏花绽放,故称“杏榜”。会试放榜,亦可称“杏榜题名”,得中者就是“贡士”,杏榜的头名就是“会元”。 这一日一大早,便有学子扎头一起聚在贡院外等消息,一个个翘首以盼的,对即将贴出来的杏榜很是在乎。 杏榜张贴也要趁个吉时,所以放榜的时间并没有固定,只看逢年四月十五的吉时是多少。胸有成竹的举人等了一会儿见没消息,便三三俩俩去吃酒找趣,只剩下坐立不安的半吊子水平和高门大户派出来的小厮。 约莫午时左右,贡院的大门这才缓缓打开,人群顿时熙熙攘攘了起来,好在副主考官兵部郎中闽海一早便安排了官兵在侧,这才镇压住闹哄哄的场面。可,仅仅是放榜,却不是最难熬的时候。 往年的时候,总有一些落榜书生醉酒闹事,对于这些个有功名在身的文弱书生,顺天府尹自是苦不堪言。因此,早些时候,顺天府尹便奏请了洪昌皇帝,这才有了提督九门步军巡捕五营统领金大锤安排各营统领在京都各街道上来回巡逻以防变故。 宁王府文轩斋。 吏部右侍郎刘许贺来的时候,宇文昌颖就在画画,半个时辰过去了,宇文昌颖还在画画,刘许贺也不敢出声打搅只得继续等待。 没一会儿,管家徐焦三端着新茶进来,刘许贺忍不住使眼色求向徐焦三,徐焦三淡淡一笑,示意刘许贺不要急,且再等等。 刘许贺又等了一炷香的时辰,宇文昌颖这才放下了手中的毛笔,有小厮端着水和手帕进来,见状,刘许贺忙上前接过了端手帕的托盘。 宇文昌颖洗过手,拿帕子的时候看到刘许贺,笑着点了点头,“你倒是也沉得住性子。” “坐下吧。” 示意刘许贺坐下,宇文昌颖坐在了首位上,端起茶盏品了一口茶。 “是因为会试的事情?” 刘许贺微微一惊,疑声问道,“难道三爷已经听人说了?” 宇文昌颖温声道,“估摸着一猜罢了。” “会试的杏榜才放出来一张,贡院的那些个举人便开始闹了,更有甚者嘴里还叫嚣着鸡鸣狗盗,天无明日等之类的反话,幸好闽大人早早就安排了官兵在外看守,这才将闹场的人都压了下去。” 看了一下宇文昌颖的脸色,刘许贺压低声接着道,“不过,其中闹得凶的,都被九门提督的人带走了,这里面也有咱们得人。” 宇文昌颖笑着摆了摆手,风轻云淡道,“金大锤那边你不用担心,本来皇上安排他就是为了防止落榜举人闹事,如今金大锤的人这般处理倒也在情理之中。” “那些个书生手无缚鸡之力,不过都是逞些口舌之快,关上几日金大锤便会将人放出来的,这点倒是不必担心。” 刘许贺点了点头。 “再者,现在还不是时候,且在等上一两日,等到殿试跟前的几日再让他们动手。”宇文昌颖起身背着手走到大堂内,接着淡淡补充道,“到时候闹得越大越好,最好是闹出一两条人命来,惊动了老爷子才是正理。” 闻言,刘许贺笑了笑,依着步子走上前,压低声回道,“三爷放心,下官保管这出好戏石破天惊,惊动整个紫禁城。” 六贝勒府环檐斋,门侧题联,醉卧万卷书,醒行千里路。 “玉...” 看到是玉福晋来了,在环檐斋外伺候的韦坨坨忙行礼请安,凌琅玉做了个静声的手势。进门便见宇文昌泰正倚坐在廊下,右脚穿着靴子踩在廊檐上,一本书放在膝盖上,正在津津有味的看书。 见他看书这般专注,凌琅玉莲步轻移,悄悄走到宇文昌泰身边,探首去看,却见打开的书页上题有一首元曲《皂罗袍》: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朝飞暮卷,云霞翠轩,雨丝风片,烟波画船,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答儿闲寻遍,在幽闺自怜。 凌琅玉眉头轻皱,却是想不起元曲中有这么一首诗,不禁随口问道,“贝勒爷这看的是什么书?” “啊!” “贝勒爷小心。” 听见声音,宇文昌泰吓得差点从廊檐下跌下去,幸好他身手利索及时抱住了柱子,稳住身子忙收起书直接藏在了身后,站起身胆战心惊的看着凌琅玉,紧张兮兮问道,“你,你什么时候来的?” 凌琅玉盈盈施了一礼,“来了有一会儿,见贝勒爷看书看的认真,臣妾就没敢出声打扰。” “那,你都看到了?” “没看全。”摇了摇头,凌琅玉随即又点了点头,“不过,倒也看到了一些。” 宇文昌泰只觉得脸上烧得慌,又不好对凌琅玉发难,扯着嗓子对外喊道,“坨坨” “贝勒爷别怪坨坨,是臣妾不让他通报的。” “咳咳” 挥手示意韦坨坨退出去,宇文昌泰假咳了两声,藏着掖着走到书架前,将手里卷成筒的书塞到了书架的最里面,尽管知道自己的小动作都能被凌琅玉瞧见了,可掩饰性的动作还是让宇文昌泰心里觉得好受了些。 “这么晚了,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微微颔首,凌琅玉清声道,“明日便是归宁日,臣妾来是问问贝勒爷,明日贝勒爷是否同臣妾一起去庆国公府?” “归宁?” 这日子一天天的过去,宇文昌泰倒是没曾注意时间,没想到明日便是归宁日。想起之前与吴德聊北斗司的财银进出,吴德无意中提到庆国公府在京都中亦数的上是家大业大,家里金银更是堆积成山,一副羡慕嫉妒恨的馋嘴模样,引的宇文昌泰不免勾起了好奇心。 上次文定礼的时候,虽说去过庆国公府,可宇文昌泰也不过是匆匆一扭便走了,那时只顾着想几步一停,如何行礼等诸事,倒也没仔细打量,现下听凌琅玉要归宁庆国公府,当下心里便起了心思。 “反正衙门近日也没什么事,我也不用费心去管,既是你归宁,那我明日就陪你回家看看。” 第61章 九日归宁庆国公府 自凌琅玉嫁入贝勒府,又因为养病的缘故,琅玕院便一直保持着一日多餐的饮食习惯,所以宇文昌泰陪凌琅玉用过了早膳这才动身启程前往庆国公府。 没了司仪官的随侍,凌琅玉归宁的礼数也不用如之前那般的繁琐规矩,亦是不需要什么大肆的阵仗。除去挑担礼物的小厮,管家韦九便只差派了两个侍卫八个护卫随身护卫着,一顶蓝色小轿并一辆紫红色马车,先后齐驱朝着庆国公府而去。 数日前,凌则山接到州扬公文便提前返回了州扬府,因此到了庆国公府门外,带头等候的却是工部员外郎庆叡。 自昨晚得了六贝勒要亲临的消息,庆母便吩咐万芊芊盯好宴席食材,也通知到了庆叡、庆叙诸人,今日一大早,众人便换上隆重的衣服在家中早早等候,静候着六贝勒和玉福晋到来。 才一下轿,宇文昌泰便看到乌泱泱的众人,淡淡撇了一眼,转身却走到身后的马车前,亲自将盛装打扮的凌琅玉搀扶了下来。 众人这才一道行礼,“给六贝勒,侧福晋请安。” “免礼。” 上前将庆叡搀扶起身,宇文昌泰亲厚笑道,“之前总是听三哥抱怨工部事忙,近来更是在忙着太庙修缮的事情,说是时间上有些紧,我还想着今日定是见不到二舅舅了呢。” 庆叡颇为触动,忙道,“劳六贝勒费心惦记了,太庙的事情自有侍郎吴大人管理,下官却是难得清闲自在。” “这样啊。” 宇文昌泰恍然笑道,“太庙工程上的事情我也不懂,不过若是二舅舅有心,那便等我他日见了吴侍郎,再与他好好说道说道。反正太庙工程事急,想来吴侍郎身边也缺个能帮忙主事的人,像二舅舅这般大才之人,闲居家里岂不是浪费了。” “哈哈哈...” 闻言,庆叡大喜,拱手拜道,“多谢六贝勒提携。” 见二人聊得甚欢,庆叙上前一步走了出来,对庆叡道,“二弟,咱们还是先请六贝勒进厅堂再话家常吧,站在这里倒显得咱们庆国公府怠慢了贵客,不知礼数。” “哦,倒是我忘了礼数。” 经庆叙这般提醒,庆叡这才想起大门外不是说话的地方,方惭愧的看向宇文昌泰,施礼请道,“六贝勒,还请移步厅堂说话。” 宇文昌泰对庆叙笑着点了点头,又对庆叡点了点头。 “客气了,两位舅舅同请。” “六贝勒先请。” 当下,宇文昌泰也不承让,先一步往厅堂里走。才进大门,便见几个衣着华贵的妇人站在院内,为首的便是杨老太君,庆母。 凌琅玉先一步上前,跪地叩拜,“给外祖母请安。” 宇文昌泰身为贝勒,自是不需要跪地叩拜,可是礼数上却也不能少,便只是躬身作揖拜道,“请外祖母安。” “好好好,起来吧,起来吧。” 丫鬟紫烟上前将凌琅玉扶起,便随着庆母去了后堂,宇文昌泰由庆叡,庆叙诸人作陪去往厅堂闲话聊天。 “不知大舅舅在哪个衙门当差?” “说来惭愧,下官素来不喜官场之事,便只是袭了个一等将军的封号而已。” 见庆叙面有愧色,宇文昌泰豁然一笑,夸赞道,“大舅舅倒是淡泊名利,不似那些个追名逐利之徒,嘴里成日念叨着之乎者也,心里却暗地里整天算计着高官厚禄。” “这点上,我倒是与大舅舅看法一致,人活一世,若是不活的潇洒痛快,岂不是可惜了来世上这一遭。” 本以为会被六贝勒瞧不上,却不料六贝勒竟和他是同样心思,庆叙当即有些得意,随声附和道,“六贝勒说的极是,下官就是以为这个理,这才无心仕途之上的。” “我听玉儿说,之前住在府里的时候,令郎对她极是照顾,算下来我还要唤他一声表哥,不知这位表哥现下何在?” “今日有幸,不知能否请表哥出来,让我见上一面,也好当面相谢。” 闻言庆叙心中大喜,激动回道,“想来玉福晋说的该是犬子庆璐。” “来人,去把璐大爷唤进厅来。” 接到吩咐,小厮便急匆匆往外跑,去通传庆璐。 厅堂内,右侧首位的庆叙满面红光,挺胸抬头,很是得意洋洋。相对而较的却是他正对面的庆叡,自听六贝勒与庆叙闲聊官宦仕途,一直正色抚须,直到听六贝勒主动问起庆璐,脸色不由得变得黯淡。 往日里,家里来了客人,大多都是主动问起自己的小儿庆琲玉,却不想这六贝勒倒是个另类,竟对那不求上进的庆璐起了心思,如此看来,却是如他方才所说的一般,全无争高爬上的想法。 之前宫里差人命自己进宫面圣,庆叡还战战兢兢的不明圣意,后来听汪公公说是赐婚的喜事,庆叡这才宽了心。只是他随即便开始猜度是府里的哪位姑娘,男方又是什么人家。知道是凌琅玉后,庆叡还颇有些失望,确认是六贝勒时,这种失落感就更强烈了。 回到府上,庆叡便将详情与庆母说了明白,二人私下谈论着庆国公府的未来。庆母认为,虽说六贝勒与皇位无望,但好歹也是皇室子弟,以后定然少不了被封为郡王、亲王的。凌琅玉嫁过去算是飞上枝头变凤凰,庆国公府有了这曾关系,也算是稳如泰山。想起这些,庆叡便收起了那丝嫉妒之心,坦然自若的喝茶陪客。 说话间,庆璐从外间走了进来,撩起下袍跪在地上,“臣庆璐叩见六贝勒。” 看了脸,见来人的确是庆璐,宇文昌泰笑着走上前,亲热的将他搀扶起来,喜眉笑脸问道,“璐表哥,你可还记得我是谁?” 庆璐自是不敢立马应声,佯装着才想起的模样,稍作思考喜道,“你,你是刘...” 示意庆璐不要说出来,宇文昌泰拍了拍他的肩膀,压低声道,“璐大爷,欠我的酒我可是还记得呢,等一会儿,你可不能少喝哦。” 庆璐低着头,苦声回道,“只要六贝勒不怪责下官之前的冒犯之罪,这酒,六贝勒让下官喝多少,那下官便饮多少。” “回禀老爷,宴席已齐备,还请六贝勒和老爷移步宴席。” 不等宇文昌泰再出言打趣几句,便有小厮上来传报,宇文昌泰只得作罢,与众人一同前往席间用膳。 第62章 忘不了,放不下 席间因庆璐的缘故,宇文昌泰忍不住多灌了几杯酒,没一会儿功夫,腹中的酒气便一阵上涌直冲脑门。 为了解酒,庆璐提议宇文昌泰去园子里逛逛,庆叙不放心便让庆璐同去,一路上好生照顾着,这倒是正中庆璐下怀。 庆璐小心扶着宇文昌泰,见他脚下没个准头,忍不住道,“六爷的酒量还是跟之前一样,六七杯下腹,头便晕了,这脚下也是一深一浅的没个稳当。” “那还不是因为你。” 停下步子歇了歇,看着流水潺潺,水榭楼台,宇文昌泰大口的吸了几口新鲜空气,胃里这才觉得好了许多。 “本想着多灌你几杯酒,没成想你倒是一个酒葫芦,怎么都灌不醉,反倒是把我自己给灌迷糊了。” 这不痛不痒的褒贬,庆璐厚着脸皮笑着接了下来,“六爷看人的眼光真准。” “别人也都说我是个酒葫芦,所以酒桌上每每都是死命灌我,兴许老天爷知道我是个老实人,便赐了我这个本事,这才没被他们给灌醉。” “好吧,我算是彻底服了。”听他这般说,宇文昌泰摆手称服,笑道,“本来还想着今天把你灌醉,以报那日船上酒醉之仇,今日听你这般说,我这心思还是断了吧,想来这‘仇’是不可能了。” 庆璐眼珠子一转,笑道,“六爷若是想要解气,那也简单。” “嗯?这话怎么讲?” 听他意思是打算出主意帮自己报“仇”,宇文昌泰忍不住一笑,倒是来了兴致。 “其实我自打娘胎里生下来,也还没醉过,我一直很想知道自己的酒量是多少,正巧六爷也想灌醉我,不如趁此机会我就好好喝他个痛快,这样岂不是两全其美。” “呵呵” 听他说的一本正经,宇文昌泰只觉得好玩,心道既是他想讨好自己也不能剁了他的面子,便点头应了下来。 “说得好,本来我就觉得你这个人很聪明,没成想还真是机警的很呐。”说着还拍了拍庆璐的肩头,笑道,“你这个本事倒是也机巧,想来保不准哪天兴许我还能用上。万一真有用上的那一天,我派人来找你帮忙的时候,你可千万莫要推辞才是哦。” 闻言庆璐大喜,当即跪在地上磕头,“六爷放心,不管是什么差事,只要六爷有用到下官的地方尽管吩咐,下官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言重了言重了。” 将庆璐搀扶起来,宇文昌泰好笑道,“我办得事情不过也就是些鸡毛蒜皮的琐事,上不得什么台面,用不着你赴汤蹈火的。” “你这条小命啊,还是留着给璐大嫂子的好,我可不敢要。” 言罢,二人哈哈大笑,倒是畅快怡然。 “呕” 大笑之间,不觉得血气上涌,方才的酒气顺着通畅的血管再次冲上头顶,宇文昌泰只觉得头晕目眩,胃里一阵翻腾,顿时也顾不上什么礼仪,跑到假山角落里呕吐了起来。 “六爷您觉得怎么样?”庆璐在一旁伺候着抚背,看宇文昌泰这般难受,便道,“要不然六爷您先在这略坐一坐,我去拿解酒茶和醒酒石来。” 宇文昌泰也没功夫应声,只是摆了摆手让庆璐快去。 “嗯,六爷您稍坐,我这去去就来。” 言罢,庆璐便急匆匆往外跑,单留下瘫坐在石头上的宇文昌泰。 “凌妹妹,你站住!” 叫住凌琅玉,庆琲玉愁眉苦脸走上前去,看着凌琅玉瘦弱的背影,情不由衷道,“多日不见,你怎地瘦了?” “是他对你不好吗?” “还是贝勒府上规矩大,规矩框着你,你过得不舒心?” 凌琅玉没回话,庆琲玉便接着道,“我的心意,你该是知道的,自打我听了你跟那什么六贝勒订了亲,我这心里就只觉得堵得慌,还大病了一场。” “本想着你嫁到贝勒府里,吃穿用度都不愁,病也能渐渐好些,我也能为你少操点心。可今日见到你的第一眼,我就觉察出你眼里藏着的愁丝,我这颗心就跟上了绞刑架一般,难受的紧。” 说着,庆琲玉擦了擦脸上的眼泪,抽噎着话不停,“不光别人劝我,我心里也劝过自己好多次,凌妹妹已经嫁人了,不再是以前的凌妹妹了。可是说一千遍,一万遍,我这心里还是忘不了,还是放不下你。” “你让我怎么办?” “我恨不得自己化成了灰,若是上天有灵,就让我在你成亲之前被一阵风刮到天边尽头的地方去,如此我也不至于变成这失了灵魂的行尸走肉。” 凌琅玉当即泪流,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滴落在地上,溅起一瓦瓦小泥坑。 “二表哥,你不要再说了。” 拿出绣帕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凌琅玉抽噎着道,“我现在已嫁为人妇,再也不是你以前的凌妹妹了,像这种话还请二表哥以后万不可再说才是。” “凌妹妹” 见凌琅玉要走,庆琲玉忍不住上前阻拦,挡在凌琅玉身前,看着她泪光闪闪的眼窝,心中那块柔软的地方为之恻动。 这珍珠般的泪水以前是独独属于他的,可以后却再也不会属于他了,而是为另外一个污浊男子而流,思来想罢庆琲玉只觉得心中甚是委屈,情不自禁掩面哭了起来。 他这一哭倒也没事,可凌琅玉却被他一阵阵的颤音引得泪水再度落了下来,两个人竟然就这般对着小声哭了起来。 “咳咳” “咳咳” 凌琅玉忍不住一阵咳嗽,这两声咳声犹如洪钟敲响了伤心落泪的庆琲玉,见凌琅玉咳得满面通红,心疼上前为她抚背,温声安慰道,“凌妹妹,你莫要哭了,都是我不好,无端由引你哭泣,若是伤了身子可怎么办,妹妹你可莫要哭了。” “咳咳,咳咳...” 庆琲玉急的团团转,也不知该如何是好,只是好生认错,“是我不对,早知道如此我就不该叫住你,害你现在咳成这般模样,你可莫要再哭了。” “咳咳,我不要你管,你走。” 凌琅玉轻哼一声,躲过他的抚背,掩面呜呜哭泣,抽噎的声音断断续续道,“你,你走吧,不要管我,我,我一会儿便好了。” “妹妹如今哭成这样,我又怎么会撇下你一个人离开。” “有我在,她怎么会是一个人呢?” 第63章 一物降一物 “六爷” “六爷” 端着解酒茶和醒酒石的庆璐在假山周边来回找了一圈都没找到宇文昌泰的人影,宇文昌泰酒醉腿脚不稳他可是知道的,生怕宇文昌泰不小心摔在哪里,便开始四处寻找。 走到四喜园的时候见到庆琲玉,忙着急慌忙跑过去,急冲冲问道,“琲兄弟,你见到六爷了吗?” 见庆琲玉一副呆头呆脑的模样,愣愣的盯着一个方向看,庆璐顺着他的视线看去,见前面的石子路空无一人,当下更是迷糊了,轻轻拍了拍庆琲玉的脸,扯着嗓子喊了句,“琲兄弟,醒醒。” “哦” 回过神来,庆琲玉下意识去擦脸上的泪水,却不知什么时候泪水已经干了。 “璐大哥” “这一个人都没有,你看什么呢?” “没,没看什么。” 庆琲玉目光闪烁,不敢直视庆璐的眼睛。 庆璐也是正着急,便没心情去注意他的神情,急吼吼问道,“你方才可见过六爷?” “六爷?” 庆琲玉吞了吞口水,低着头问道,“这个时辰,六贝勒不是应该在宴席上吃酒吗,好端端的怎么会在这里呢?” “方才是在吃酒,后来就...” 见庆琲玉一直低着头,一副不感兴趣的样子,庆璐心里着急,便自己打断道,“算了,我也没空跟你解释那么多,我先走了。” 等到庆璐找了一大圈无果,准备吩咐下人帮忙找的时候,却反被告知,一刻钟时辰前六贝勒带着玉福晋已经告辞回六贝勒府了。 琅玕院。 “这呢,纪福。” 见纪福在院子里探头探脑的四处看,躲在拐角处的紫烟趁人不注意,掩着嘴巴朝他低声喊了一声,又冲纪福招了招手。 见到紫烟,纪福呵呵笑了,小跑着跑了过去,“紫烟姐姐,你找我有什么事啊?” “你怎么在这种犄角旮旯的地方,让我好一顿找。” 说着,纪福擦了擦额上的汗。 “当然是要紧事了,要不然我让人找你来做什么?” 没好气瞥了他一眼,紫烟接着道,“在这里没人看见,这样福晋才不会知道,我可是背着福晋偷偷跑出来的。” “嗯?”纪福狐疑的皱了皱眉头,“紫烟姐姐你是要做什么事情啊,怎么还要背着玉福晋呢?” “我可没什么大本事,要不,姐姐你还是去找别人吧。” 说着,纪福就要走。 “嘶,你看你这人,怎么才说一两句就要走。”紫烟忙伸手去拦,“我事儿都还没说呢,你怎么知道你干不了?” “之前还说有什么事就让我去找你,怎么这才几日功夫你就变了心?男人真是没一个好东西。” 见紫烟生气了,纪福顿时就蔫了,一甩膀子啥顾虑也不管了,“好吧好吧,你说吧,到底找我来做什么?”又担心紫烟让自己办的事不是正当事,忙补充道,“不过我可提前说好,坏事我可不干啊。” “放心吧你,我哪里会有什么坏事让你去做呀,想什么呢?”嗔怪的戳了戳纪福的脑袋,紫烟招招手示意他把耳朵靠过来,掩着手在纪福耳边一阵耳语,却见纪福眉头皱了又平,平了又皱,也不知道紫烟到底与他说了些什么。 “就这事?” “嗯” 确认紫烟真的不是在跟自己开玩笑,纪福撇了撇嘴巴,冷哼道,“我还以为紫烟姐姐你找我是要办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呢,没成想就这屁大的事情。” “这事还用找我吗,紫烟姐姐你自己就能去办啊。” “啪!”紫烟轻飘飘一巴掌打在了纪福的脑门上,捏着他的耳朵,气嘟嘟道,“这耳朵长在这里是当摆设的吗?我方才不是说了吗,我是背着福晋偷偷跑出来的,时间一长福晋不就发现了吗,我哪有空去。” “好好好,我知道了知道了。”从紫烟手里救下自己的耳朵,虽说不疼却也烧得慌,纪福心疼的一阵抚摸,“我现在就去,这总成了吧?” “别磨蹭,快些去,耽搁了时间仔细我捶你。” 一见紫烟的拳头扬了起来,纪福“嗖”的一声就跑了,嘴里嗷嗷道,“马上马上,姐姐你就好生等着吧。” 两刻钟时辰后,纪福拖着哈欠连天的宇文昌泰到了琅玕院。 “啊哈...” “纪福,你这是带我去哪啊?” 纪福一面儿小心搀着,一面儿还得紧赶慢赶往前走,“哎呀我的爷,奴才方才不是才说过吗,咱们这是朝琅玕院去。” “啊哈...,去,去那干嘛?” 听着宇文昌泰一个哈欠接着一个哈欠的,纪福只觉得身上的重量越发重了些,挤着笑解释道,“六爷你不是想睡觉吗,奴才带你是去睡觉的。” “啊哈...,走走走,快走,我这怎么感觉跟吃了安神茶似的,困得连眼睛都要睁不开了。”打着哈欠说话,宇文昌泰说到最后,声音就跟念紧箍咒似的,字都说不囫囵了。 “到了,这就到了。” 好不容易进了琅玕院,见到丫鬟红香正从正堂里出来,纪福忙叫道,“红香姐姐快来,六爷要睡过去了。” “你这是闹什么呢?” 红香小跑着赶过去,帮着手扶好宇文昌泰,嗔怪的对纪福道,“六爷吃了酒,一贯都是要睡下的,你这好端端的拉他起来做什么,站都站不稳,你就不怕出了事。” “好姐姐,是六爷自己要来的,我劝了好几遍他都不听,我一个做奴才还能怎么办?” “琅玕院” “睡觉” 恰逢这时,睡过去的宇文昌泰嘴里突然迷迷糊糊蹦出来几个字,虽说有些吐字不清,中间那一个“玕”字却足以让二人猜出他方才说了什么话,反倒是阴差阳错帮了纪福一个大忙。 纪福心中狂笑,暗道路上没白唠叨那么一番,脸上作出一副很无奈的样子,对着红香撅了撅嘴,示意她自己听。 见此,红香也很是无奈,叹了一口气,催促道,“行吧,赶紧帮着搀进去吧,这晚上夜深露重的,若是染了风寒就糟了。” “好。” 纪福忙点了点头,二人扶着宇文昌泰便往里走。 “好姐姐,明儿你可得给我作证才是。若不然等六爷明一早醒来忘了,问起来怕是会说我胡诌骗他,说不定还会训我一顿呢。” 第64章 愿戴绿帽可还行 三更天将过,睡的正香的宇文昌泰却突然睁开了眼,竖起耳朵仔细倾听,癔症了一会儿,这才肯定自己不仅仅是在梦里听到了哭泣声。 虚晃的烛光打在床帐上,宇文昌泰直起身子,撩开帐子,循着哭声看去,只见凌琅玉身着乳白色中衣,坐在书桌前暗自神伤,哭声刻意被压得极低。 “你这是怎么啦?” 走下床提拉着鞋,宇文昌泰到了茶桌边先给自己斟了一杯茶,边喝边看着被自己声音惊吓到的凌琅玉,见她背着自己正在慌慌张张的擦拭眼泪。 “汩汩汩” 连灌满满两杯水,宇文昌泰这才觉得喉咙里舒服了些。 “大半夜的不睡觉,你这是在哭什么?” 凌琅玉转过来身子,一面擦拭红肿的眼睛,一面掩饰道,“没,没什么。” “眼睛哭的跟个桃儿似的,怎么可能没有事?” 走到书桌前,余光瞥见书桌上零散放着几张纸,上面写的密密麻麻像是诗词,宇文昌泰伸手就要去拿来看,凌琅玉忙抢先拿起纸,当着宇文昌泰的面便直接烧了。 凌琅玉此番举动倒是让宇文昌泰一愣,这种情况他还是头一次碰见,虽然若是要夺过来也是易事,可既然凌琅玉不希望他看,他身为贝勒自是不会做出有悖身份的事情,只是觉得有些好笑,忍不住“嗤”的一声笑出了声。 “你这是做什么?既然写了诗词,那不就是写来让人看的吗,好端端的为何烧了呢?难道这诗词里还藏着什么秘密?” “臣妾写的不是诗词,里面也没藏着什么。只是闲来无事,随手写的几个字罢了,臣妾怕污了贝勒爷的眼,这才拿去烧了的。” “好吧,反正烧都已经烧了,你说什么那便是什么。”宇文昌泰不知是豁达还是没心没肺,一挥手方才那篇章便被他翻了过去。 示意凌琅玉坐下说话,宇文昌泰笑问道,“那你方才呢,我可是在榻上听了有一会儿的,你该不会也赖皮说你没哭吧?” 见凌琅玉低着头不说话,宇文昌泰心中一动,试探性问道,“莫不是因为,那位二表哥?” “不是的,与他无关。”听宇文昌泰提及庆琲玉,凌琅玉有些慌了,急声解释道,“贝勒爷你不要误会,臣妾与二表哥之间什么事也没有,我们是清清白白的关系,从未有过任何越距的事情。” “既然你与他之间毫无关系,那你方才在哭什么?”饮酒伤身,捏了捏疲累的鼻翼,宇文昌泰随口问道,“总不会你是在为我哭吧?” “是。” “嗯?” 凌琅玉才哭罢声音里带着浓重的鼻音,宇文昌泰还以为自己是听岔了,狐疑看着凌琅玉,复问道,“你说方才是在为我哭?” “贝勒爷在庆国公府不欢而返,回来之后就一个人在书房里待着,连晚膳都没用。臣妾以为贝勒爷可能是在为白天的事情心中恼怒,误会了臣妾与二表哥,也,也担心贝勒爷会因为此事恼怒...” 见凌琅玉说着又落起泪,宇文昌泰忍不住替她说道,“担心我会因妒生恨,心中记恨他,或是,我一怒之下派人杀了他!” “甚至于,怒火牵连至庆凌两府?” 随着宇文昌泰的话,凌琅玉脸色愈加苍白,一双纤纤玉手紧紧攥着手帕,来回撕绞,贝齿轻咬下唇,泪水就跟决了堤的洪水似的往外流,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低声下气求道,“还请贝勒爷明察,臣妾与二表哥玉洁冰清。白天在园子里,二表哥说的那些话不过都是些疯话罢了,贝勒爷无须放在心上。” “贝勒爷若是不信,可以差人去打听打听,臣妾那二表哥素来都有这个疯病,一旦犯起病来,什么样的混账话他都说得出来的。” “我不过是顺着你的话往下随口胡说罢了,都还没起这个心思去做,你这么紧张做什么?地上凉,你身子又不好,还是快些起来吧。”将凌琅玉搀扶起来,宇文昌泰握着她颤抖的手轻轻拍了拍,柔声安慰道,“你放心,我不会因为此事去追究任何人的过错,这点,我可以向你保证。” “你入府时间虽不长,但好歹也有些许日子,难道在你心中,我就是那种十恶不赦的大恶人吗?”自嘲笑了笑,宇文昌泰摇头道,“就算你真的与你二表哥有情,那我也不至于杀了他吧,更别说什么祸连庆凌二府了。” “再怎么说你二表哥也是庆国公的后人,我虽是贝勒,却也无权操持他的生杀大权,你的担心不免有些多余了。” “贝勒爷,臣妾不是这个意思。”示意凌琅玉不用解释,宇文昌泰接着道,“凌大人的品格我素来敬仰,你又是他一手管教出来的,所以我相信你与你二表哥之间并无越轨之事。至于说男女之情嘛,有也实属正常。”见凌琅玉又要插嘴解释,宇文昌泰颇有些无奈,语气也极其霸道,“你先听我把话说完。”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这些我还是知道的,所以你与他之间有感情也不奇怪。但是这点我却不介意,反而还有点开心。至少可以证明,皇阿玛指给我的侧福晋是个天仙一般的人物,所以能娶你做我的侧福晋也是我的福分。” “唯一遗憾的呢,就是你心里现在可能还存着那个二表哥,不过我有信心,早晚有一天我会拥有你的这整颗心。” “好了,我的话说完了,你有什么想说的现在可以说了。” 凌琅玉踌躇不安的看了看宇文昌泰,似是有些不相信他说的话,轻咬下唇,握紧拳头反问道,“贝勒爷就不担心,臣妾会一直记得?” 这话无异于是承认了她与庆琲玉之间的感情。 “记得那便记得吧。”宇文昌泰倒是语不惊人死不休,毫不在乎道,“反正那都是以前的事情了,我只要拥有你以后的心,对我也没什么影响嘛。” “嗤”凌琅玉莞尔一笑,竟有些怀疑是梦中还是现实,“臣妾现在是在做梦吗,怎么有一种荒诞不羁的感觉。” “只要你想这是梦,那这就是你的梦境。你的梦中有我的存在,而且从今以后都会有,醒过来的时候可不要忘记梦中发生的这些事。如果你觉得这不是梦,那你只需要记得,我宇文昌泰终将占据你的整颗心,不仅是这一生还有下一世。” 第65章 女人背后的男人 庆国公府西院。 挥退下人,万芊芊回头一个媚眼抛给庆璐,见他神色不动,绷着脸只顾喝茶,嘴角上挑,万芊芊直接走了过去,吃味道,“哟,璐大爷这是攀上高枝了,连媳妇都不打算要了?” “这哪能呢?”庆璐抿嘴笑了笑,将为自己按摩肩膀的万芊芊拉到自己怀里,美滋滋的玩弄着她白皙玉手,嘴里毫不吝啬夸赞道,“若不是有你在凌妹妹旁边为我说好话,我哪里会有今天。这一切,全都是夫人你的功劳。” “你记得就好。”食指在庆璐脑门上轻飘飘戳了一下,万芊芊得意道,“也是该咱们转运。自打这凌姑娘进府,我就瞅着她亲***日里多多少少不免照拂着些。没成想,她竟然能嫁给贝勒做侧福晋,啧啧啧,这人呐,果然不能小觑了。” “你可得上进些,好不容易帮你抱上这条大腿,你若是再不争气自己松了手,到时候可别再埋怨我。” 听万芊芊又啰嗦自己,庆璐忍不住为自己抱屈,拍着她的手道,“哎呀,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吧。我你还不知道啊,我可不跟琲兄弟似的,闲着没事整日里跟府里的姑娘们讨胭脂吃。” “只是,我有点担心。” “担心什么?” 庆璐瞅了一眼外间,随即压低声道,“二老爷好像是宁王那边的人,若是咱们搭上六贝勒这条船,等到那个时候,咱们会不会被连累?” “你说的倒也不能不顾虑。”万芊芊眉头皱了皱,“不过,这事儿也没个准,不到那个时候,谁也不知道那个位置坐着的会是谁。如今凌姑娘嫁给六贝勒,我们属于半个娘家,自然也就跟六贝勒搭上关系,那我们跟六贝勒来往也实属平常,就算是旁人知道了也不能说些什么,总不能让我们把这层亲戚关系断了吧。” 生怕庆璐瘦了胆子不敢再去攀附六贝勒,万芊芊细声细语安抚道,“你且先小心应对着,若是等到风头不对,到时候咱们再收手,反正这层亲戚关系在明处摆着,谁也不能拿我们怎么样,再说了不是还有我们万家在吗,你怕个什么?” “说不定到时候,还是咱们押宝押对了呢,反过来还得去帮着二老爷,哈哈哈...”听万芊芊说的有理有据,庆璐也跟着笑了起来,管他呢,就算船沉了,反正有的是人拉自己一把,怕个球。 “那你没事可得多去看望凌妹妹才是啊,要不然咱们押的这个‘宝’指不定什么时候才能想起我呢?你总得给为夫我找个露脸的机会不是。” “成。”揽着庆璐的脖颈,万芊芊眉梢扬得高高的,得意道,“所以说嘛,这后院的事儿还得女人去办方便些,你们这些个男人啊,也就指着我们女人喽。” “好好好,指着你,我就指着你了我的璐大奶奶。”庆璐也不生气,低声下气陪着笑脸,双臂一用力将万芊芊抱起,眉开眼笑道,“这头一件事,我可指着你赶紧给我生个儿子才是。” 闻此言,万芊芊没好气抛过去一个魅惑勾人的白眼,美眸流转如水,之后,便是夫妻嘿嘿嘿的娱乐生活,此处不再详提。 六贝勒府琅玕院。 “陈大夫这边请。” “陈大夫来了。”见小厮琚三将回春堂的陈大夫接来了,红香朝正房唤道,“紫烟,陈大夫来了,快些引陈大夫进去吧。” “哎哎,来了来了。”声音却是从西厢房内传来,接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竹帘一挑,紫烟从里面跑了出来,一见黑纱蒙着半边脸的陈大夫,瞬间喜笑颜开,喜冲冲迎了上去,挽着陈大夫的手臂,亲热道,“陈大夫,你可算是来了,刚才我还在院门口巴巴的等你呢,等了好久看你还没来,不过一扭头进屋换衣裳的功夫你可就到了。” 推开紫烟的手,陈大夫冷冷道,“等我做什么,难不成你也病了?” 被陈大夫当众泼冷水,紫烟也不生气,从琚三手里接过药箱,反而笑嘻嘻道,“我若是病了,那福晋的汤药可就没人照看了。” “多亏陈大夫你这些日子来回的跑,福晋的身子好多了,也不咳了,夜里两三天总有一天能睡得安稳了些。”讲到凌琅玉的病情有所好转,紫烟一脸的幸福,望着陈大夫的眼神里闪烁着流光的溢彩,由衷希望道,“陈大夫你今儿再好好给福晋把把脉,再开上个好方子,我可盼着福晋的病能早些好呢。” “她的病可不是几个方子就能治好的,急不得。” 说着,二人便到了正房。 “福晋,陈大夫来了。” 凌琅玉倒是也不闲着,无所事事便在书桌前写着什么,一个人倒也乐得自在。听到紫烟的声音,视线看过来,看到陈大夫,眯着笑放下了手中的毛笔。 “给玉福晋请安。” 凌琅玉上前一把拉住陈大夫的手,绷着脸嗔怪道,“我都说了好几次了,没外人在的时候姐姐不必行礼,姐姐如今又这般说,可是拿我还当外人了?” “好吧。” 面对美人的娇嗔,别说是男人了,有时连女人也是扛不住的。 陈大夫也不反驳,拿眼上下仔细打量凌琅玉。这也不是第一次了,尽管知道陈大夫是在观察自己的气色,凌琅玉还是忍不住脸色微红,一时竟可爱的紧。 “嗯,紫烟说的没错,你果然比才到贝勒府的时候好了一些。” 身子好没好只有病人最清楚,凌琅玉自是十分感激,心里也下意识的想要跟陈大夫亲近,嘴上打趣笑道,“吃了姐姐开的方子,我若是再不大好,岂不是砸了姐姐的招牌。若是回春堂到时候再无病人上门,说不定姐姐还会赖在我身上呢,我可不敢担此罪名。” “你这病才好了些,嘴上反倒是更不饶人了。”陈大夫打开药箱,一边儿拿出脉枕,一边儿道,“看来待会我需要多开一个方子,好好治治你这张利嘴。” “嘻嘻嘻...” 旁边紫烟听得掩嘴偷笑,凌琅玉正要拿眼瞪她,却听陈大夫又道,“还有你这小蹄子,你的方子我看得多加些剂量才能对症。” 此话一出,紫烟小嘴便撅了起来,凌琅玉笑的伏在桌上,直叫救命。 “嗯,今天脉象也正常,后面膳食照旧,注意保养。我调个新方子你再吃上半个月,后面若无大碍才可行房事。” 第66章 四月天里爷受寒 正房内有说有笑诊脉看病,园子里琚三闲着也不是,便帮着红香翻检晒书。 “今儿个你怎么这么晚才回来,是不是在路上又偷懒耍滑去了?” “红香姐姐这话可就冤枉我了。”琚三委屈巴巴的凑了过去,“若是往日姐姐这般说也就罢了,本来我就是贪玩。可今儿个,我敢跟姐姐你对天发誓,我若是路上偷懒耍滑,就让我脚底流脓,口齿生疮。” “呸”红香轻啐了一口,拿眼瞪着他,轻声呵斥道,“好端端的,发什么誓,不是就不是便罢了,何故说这些。” “嘿嘿,我这不是怕姐姐你不信吗?”琚三笑呵呵挠了挠头,一副讨好的模样,随即解释道,“今儿个状元楼闹了大事,说是几个贡士和落榜秀才原都在里面吃酒,后来也不知怎么地两帮人就吵了起来,紧接着便动了手,好像还伤了人,九门提督和顺天府尹两衙门都去人了,怕是闹得不小呢。” “看热闹的人多了,路就有些不好走,我绕了好几条街才把陈大夫接过来的,哪还敢在路上再耽误半刻呢。” 红香撇嘴一笑,淡淡道,“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哪一年会试那些个落第的秀才不闹点事出来,若是没事那才叫新闻呢。” “你也是,又不是在府里一年两年了,到现在还没长个记性。琅玕院的差事府里多少人都在眼巴巴望着,你爹费了那么大劲儿才把差事揽到手,这若是你不小心弄丢了,我看你怎么跟你爹交代。” 琚三吓得小脸发黑,就差腿一软跪地上了,可怜巴巴的望着红香,惨巴巴道,“姐姐你可别吓我,我这不是一时没想不起来忘了吗,红香姐姐你就饶了我吧。” “我保证绝不会有下次,好不好?求你了姐姐。” “我给你跪下还不成吗?” 说着,琚三就要软膝盖,红香这才松了口,脸色略略缓和了些,“以后你自己小心点吧,府里的规矩你也都清楚,更何况这是琅玕院的差事,牵扯的还是那位主儿,误了半点不管是谁,都得被处置。” “好好好,谢谢红香姐姐,我以后保证规规矩矩的,等办完了琅玕院的事再去忙别的。”琚三嘻呵呵连点头,言罢偷瞄了一眼四周,见院里其他人都在忙自己的事儿,也没人注意这边儿,悄默默从袖筒里掏出一个红粉盒子,盒子上刻着一朵祥云,放在了红香手边。 “听说翠云坊出了新胭脂,也不知道好不好用,还劳烦姐姐帮我试试,若是好用我才好买了去送人。” 酉时入半,宇文昌泰这才回了府,沐浴后换上便服,便随着琅玕院的丫鬟去那边陪凌琅玉用晚膳。 “六爷” 径直坐到主位上,见桌上有两道荤腥菜色,宇文昌泰看向一旁侍候的红香,“这怎么回事?” “这...” 见红香一脸的为难,凌琅玉笑着接口道,“是臣妾吩咐厨房加的菜。” “这些日子,菜样变来变去总是些清淡的,臣妾嘴里不免有些索然无味,这才吩咐厨房多添了几道菜,若是六爷不喜欢,臣妾一人吃便是了。” 说着,便示意身后的紫烟将盘子更换位置。 宇文昌泰沉了沉脸,对紫烟吩咐道,“换到我这边吧。” 紫烟犹豫的看了一眼凌琅玉,嘴角忍不住抿起一丝促狭的笑,接着便将那两道菜放到了宇文昌泰身前。 安安静静吃饭,宇文昌泰突然觉得脸上火辣辣的,下意识顺着视线去看,只见凌琅玉低着头红着脸,有一勺没一勺的往嘴里送着火肉白菜汤,余光瞥见眼神躲闪的紫烟,见她也是脸颊赤红一片,心里更觉得这主仆二人有些莫名其妙。 “今天府里是有什么事?” 凌琅玉手中汤勺顿了顿,俏生生答道,“府里一切都好,只是下午陈大夫日常来给臣妾请平安脉。” 陈大夫来不算是新闻,只是这主仆的反应让宇文昌泰有些奇怪,随口问道,“她有说什么吗?” 凌琅玉看了一眼宇文昌泰,见他脸无异色,依旧吃喝,略加思忖回道,“陈大夫说臣妾身子已大好了许多,不过顽疾难除,尚需慢慢调养,又开了一剂新的方子,让再吃一段日子看看。” “不论大病小病,这些大夫一惯最会拿话来吓唬人,你倒不必担心。只要找到了病根,配着方子好好养着便是,缺什么就差人告诉韦九,他自会把东西都准备妥当。”一边儿叮嘱,宇文昌泰一边儿为凌琅玉夹菜,“天气好的时候,没事去后花园转转,府里虽不大,怕是你很多地方都还没去过。想去哪儿便去哪儿,实在不知道去哪里就让红香给你带路,每日绕着府里转转也好。” “这饭菜口味是淡了些,不过你身子不大好,这些重口味的偶尔吃吃还行,但还是少吃些的好。一顿吃不下就多分几顿来吃,别怕麻烦,厨房下人就是干这个的。” “紫烟,还是照例由你来看着膳食,让厨房照着食谱上的做,若是福晋吃腻了便请陈大夫帮着再调整些,这些荤腥油腻的以后还是不吃为好。” 紫烟自是乐的忙碌,笑呵呵点头应下,“奴婢遵命。” “红香你也是,每日膳后,惯例你陪着福晋府里转转,若是懒了就是在院子里站站也好,切不可让她坐下躺下。” “是” 接过红香盛好的汤,宇文昌泰都嫌自己有些啰嗦,“暂时就这样吧,一时我也想不到其他的,总之一切照旧便是。” 叮嘱凌琅玉的时候宇文昌泰倒是有模有样,可到了自己身上,他就不了,才吃罢饭,懒懒一伸腰,外衣一脱,翻了翻书桌,随手拿起书架上的书便窝在了床上。 半个时辰后,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紧接着便是一阵脚步声,宇文昌泰头也不回,不过却是动了动身子,歪了个合适的位置接着躺。 “阿嚏” “这什么香?” “阿嚏” 一股少有的香味突然飘到了宇文昌泰鼻间,初闻芬芳扑鼻,再接着味道便浓了些,直搔的宇文昌泰鼻子痒痒。 几个喷嚏打过,宇文昌泰一个鲤鱼打挺便直起了身,揉着鼻子去看,却见梳妆台前坐着胭脂般粉颊的凌琅玉,一袭粉色轻薄中衣,沾湿的碎发紧贴在脖领处,铜镜内一双柔情如水的眸子看着自己,刹那间,宇文昌泰的心微微颤了颤。 “这四月的天儿,六爷怎么好端端打起喷嚏,莫不是受寒了?” 帮着凌琅玉打理头发的紫烟走了过来,连带着凌琅玉也站起身子担心望着自己,说话间就要走过来。 “不是,不是。我突然想起衙门还有几件要紧的公文没批完,我回书房处理一下,你不用等我了。” 第67章 蕙心丫鬟谋生子 望着狼狈逃窜的宇文昌泰,凌琅玉一对好看的眸子满是不解,一旁的紫烟也是一头雾水的看不太懂,突然紫烟想起了什么,拿过屏风上的外衫朝外跑了出去。 “六爷,衣服,你还没穿外衣呢。” 半刻钟后,紫烟拿着青色外衫气嘟嘟走了回来,嘴里嘟囔道,“六爷这是怎么啦,跑的跟只兔子似的,一转眼功夫便没了踪影。” “真是奇怪。” 凌琅玉不知何时坐在了梳妆台前,对着铜镜摆弄头发,听到紫烟埋怨,笑道,“好了,别啰嗦了,快来帮我打理头发吧。” “福晋,难道你就不觉得六爷奇怪吗?”一边儿为凌琅玉打理着头发,紫烟心里还是悬着那股子不明白,皱眉道,“方才还躺在床上看书呢,怎么我们一回来,他便就走了?” “早是如此,六爷何故过来呢?就算是衙门真的有要紧的公务,吃罢饭后六爷也能去啊,为什么迟迟等到方才才想起来,依奴婢来看,六爷就是故意找了个托口。” 紫烟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脸色一暗,“莫不是六爷在外面有了新欢,这才寻了个托辞深夜离开。”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凌琅玉打理发梢的玉手一滞,怔怔发起呆来。 “嘻嘻,福晋伤心了。” 突然,身后传来一阵嬉笑声,凌琅玉醒过神透过镜子去看紫烟,“又在发什么神经?好话歹话你自己一人全说了,好没道理。”狠狠剜了紫烟一眼,凌琅玉接着打理那一绺发梢。 “我是为六爷和福晋高兴。”抿嘴笑着,紫烟有些担忧道,“前番奴婢还在担心福晋和六爷,也怕福晋会辜负了六爷的一番好心。如今见福晋心里也有了六爷,奴婢这颗心终于可以放进肚子里了。” “什么辜负不辜负的,又在胡言乱语了。” 紫烟也不与她争辩,只道,“福晋进府的第二天,六爷便将奴婢唤了过去,起初奴婢还以为六爷会因船上的事情责罚我,不料却是奴婢想多了。” “这个你前番说过了,不是还许了你一个承诺吗?”凌琅玉接过话,玩笑道,“莫说是金银珠宝,就算是亭台楼阁,只要是你紫烟姑娘要的,一应都给你。” “可还有福晋没听过的。”得意的扬了扬眉,紫烟继续道,“六爷也不知是从哪儿知道福晋身子不好的,逮着奴婢就是一连串发问,小到夜里醒几次,大到四季逢哪些时令病重些。” “哎呀,可真真是把奴婢问的头都大了,最后实在是想不到还有什么,六爷这才放了奴婢回来,奴婢可真是怪可怜介的。”可怜巴巴为自己委屈了一番,紫烟哼着鼻子,带着些埋怨继续道,“原想着这也就罢了,熟料次日六爷就差人请了陈大夫入府里,敢情那天问奴婢的那些话,都被六爷当成耳旁风了。” “不过这样也好,陈大夫医术好,这段日子福晋每日吃着她开的方子,身子日渐都好了许多,奴婢见了心里也是喜欢的。” “只是...” 随即紫烟一阵迟疑,凌琅玉听得认真,下意识随口问道,“只是什么?” 紫烟抚着凌琅玉的肩膀,皱着眉头一本正经问道,“只是奴婢不明白,像福晋这般绝色倾城的女子,六爷是如何忍得住的。” “哈哈哈...” “呀,你个丫头,嘴里越发没个规矩了。”凌琅玉脸颊绯红,羞的脖颈都晕红一片,站起身怒视着紫烟,恶狠狠道,“看我怎么打你。” “哈哈,奴婢错了,奴婢错了,奴婢不说了还不成吗?”见凌琅玉举着粉拳挥了过来,紫烟忙不迭连连求饶,不过却还是绷不住嘴大笑,“哈哈哈...” “哼”没好气瞪了紫烟一眼,凌琅玉坐到茶桌前,娇滴滴警告道,“以后若是再这样,看我不吩咐韦管家,把你差出去。” 紫烟却是不怕,拿起茶壶斟了半杯茶端到凌琅玉手里,担心道,“福晋以后可莫再想琲二爷了,姑娘如今已是六爷的侧福晋,若是再与别的男子牵扯不清,毁的不光是姑娘的名节,还有六爷的名声。” “这话奴婢原不该说,可若是六爷不是实心对福晋好,也就罢了。但如今奴婢看在眼里,听在心里,六爷一心在福晋身上,福晋若是还念着以前的痴心,岂不是枉顾了六爷的这番情意。” 凌琅玉神色怅惘,紫烟会心从她手里接过茶放在桌上,继续苦口婆心劝道,“福晋又何必自寻烦恼呢,琲二爷是什么性子福晋还不清楚吗?” “嘴里惯会说些花言巧语的,说是为了这个为了那个的,在福晋面前也说是一心一意,可是一转头哪一次不是见了姐姐便忘了妹妹,他那时心里可还记挂着福晋?更何况,老太太一直拿二爷当宝儿宠在身边,迟早也会给他指一家门当户对的亲事,到那时有了如花似玉的新媳妇儿,二爷难道还会再想起福晋你这个妹妹不成?”编排了琲二爷一阵,紫烟笑嘻嘻道,“要奴婢说呀,福晋你就该一门心思贴在六爷身上,六爷打东,福晋你也打东,夫唱妇随的多和合。” “夫唱妇随?”凌琅玉苦笑了笑,声音幽幽道,“你说的好倒是好,可我终归不过是个妾侍,他早晚都是要娶侯门子弟千金作为正室过门的,到那时,他又会为何,一切犹未可知。” “如此说来,福晋你就更该早早的对六爷好才是啊,这样才能把他的心拴在福晋你身上。若是上天悯怀,能早些让福晋再为六爷生下个一儿半女的,纵然到时候嫡福晋过门,六爷也不会亏待了福晋你啊。” 紫烟越想越开心,掰着指头筹算道,“参照穆王和宁王娶嫡福晋的流程来算,从纳采到迎娶,足足有近一年的时间呢。现今奴婢也没听说宫里要给六爷指嫡福晋,按照陈大夫的说辞,福晋你只需再吃半个月的汤药,到时就能侍候六爷了,满打满算这时间生个儿子或是女儿也足够了。” 第68章 国之社鼠 五更天将过,小太监便引着早早候在宫门外的顺天府尹花怀仁往乾清宫走,乾清宫内洪昌皇帝才刚洗漱完毕,坐在卧榻上一边儿吃着茶一边儿看奏折。 “皇上,花大人到了。” 洪昌皇帝头也不抬,翁着声音道,“嗯,让他进来吧。” “臣花怀仁给皇上请安。” “起来吧。” 拿起朱笔在奏折上画了一个圈,合上放在左边高高的一摞上,洪昌皇帝这才抬起头去看花怀仁。 李连福弓着身子,小心翼翼将左边一摞奏折抱走退下。 “一大早进宫,你是有什么要紧事?” “回禀皇上,昨日状元楼里几个贡士和举人闹了口角,气急之下双方动起了手,其中一个举人被不小心打死了。微臣闻讯带人前去,金提督在旁协助帮着平息了事端,微臣也将相关人等关到了牢里。” 顿了顿声音,花怀仁继续道,“本来是件小事,微臣不该惊动圣驾。只是昨日提审举人的口供中,不想竟牵扯到了另一桩大事,微臣一时不敢论断,这才斗胆进宫秉明圣上。” 说着,花怀仁从袖筒里掏出了一张白底黑字的口供,李连福接过口供转递给了洪昌皇帝。 “啪!” “岂有此理!” 洪昌皇帝一览口供,脸上当即变了颜色,目光犀利的看着花怀仁,也不吭声,花怀仁被看的手心冒汗,却也不敢半点儿动作。 “李连福” “奴才在。” 闭目沉思,洪昌皇帝沉声命道,“你马上去趟贡院,将钱文水,李福禄,哈万泉这三人的墨卷抽调出来,不得透漏半点风声。” 闻言李连福脸色一变,嘴上毫不犹豫肃声应下,“奴才遵命。” 宁王府。 “咳咳” 将至辰时,徐焦三从外面匆匆进来,见厅堂内宇文昌颖和福晋正在用膳,乖乖的候在一旁,似乎是嗓子里有什么东西,压制着轻咳了两声。 “老六对新娶的侧福晋很是上心,不过听说那侧福晋却一直是好几日病几日的,你得空过去探望下病情,顺便把贵溪之前托人送来的那根老人参给她带去补补身子。” “臣妾倒也听说了,大概是弟妹天生不足,身子一直娇弱的缘故,本想着这几日就去看望一下的,却一直忙忘了。”略略解释罢,三福晋淡淡笑道,“今日既是王爷提醒了,明日臣妾便去六弟府上探望一番。” “嗯,我吃好了,先下去了,你慢慢吃。” 放下碗筷,宇文昌颖净了净手,拿过手帕擦拭干净便离开了,一旁的徐焦三自然也跟着福了福礼退了下去。 “奴才派人一直在宫门外小心盯着,那花怀仁才进宫不久,李公公便带着人出了宫,看着去的方向像是贡院。” “贡院?老爷子还是这般急性。”脸色未有异样,宇文昌颖心里却是另一番天地,背着手继续朝前走,沉声问道,“穆王那边怎么样,可有什么动静?” “王爷放心,大爷那边像是还没收到消息,一切都跟往常一样。”突然好想想起了什么,徐焦三忙补充道,“宫里倒是传出消息,说是淑妃娘娘向皇上请奏,要为大爷纳娶侧福晋。” “这时候还想那些。” “小心盯着,特别是那几个贡士的动静。”宇文昌颖淡淡道,“狗急了还会跳墙呢,别这时候再枉送了几条无辜的性命。” 徐焦三会意,笑着点了点头,“是。” 再说乾清宫内,巳时三刻,李连福拿了钱文水三人的墨卷才回到了宫里,顺天府尹花怀仁依旧候在一旁,李连福呈递上墨卷,也乖乖候在一侧等候差遣。 “嚯啦” “嚯啦” “啪!” 宫殿内只听到翻卷子的声音,突然一道刺耳的拍桌声插了进去,吓得李连福和花怀仁身子跟着就是一颤。 紧接着洪昌皇帝龙颜大怒的呵斥声便响了起来,“社鼠不除,国无兴日!” “他们平日里糊涂也就罢了,现在竟然还将手伸进了科举考试,这是什么!这分明就是在掘我大玄的龙脉根基!” “混账玩意!如果连这些个狗屁不通的文章都能入榜,那我们大玄还算什么泱泱大国,算什么济济人才,还不如瘸子里面挑将军,至少也是个优中选优!” “咳咳,咳咳,咳咳...” 气恼之下愈说愈怒,洪昌皇帝忍不住一阵咳嗽,差点要把心肺都给咳出来了。 “皇上息怒,望以龙体为重啊皇上。” 见此,李连福从地上爬起来,忙上前为洪昌皇帝用手轻抚背部,敬上茶水,花怀仁伏在地上,两股战战。 待好了一些,洪昌皇帝示意李连福退下,看向殿内的花怀仁,沉声道,“花怀仁,你先起来吧。” “谢皇上。” “传召陈玉甫。” 少时,内阁大学士陈玉甫奉旨入乾清宫,洪昌皇帝将举人的口供和钱文水三人的试卷都交由他看。 陈玉甫阅览完毕,内心掀起一波惊涛骇浪,恭恭敬敬的将口供和试卷放在了桌上。 “这件事,玉甫你怎么看?” “微臣以为,当务之急需要指派稳妥的新主考官和新同考官重新对会试考卷进行阅卷评核,若是无事则好,若是有异,也可及时弥补,只是后日的殿试可能就要延误了。” 洪昌皇帝点了点头,“这朕自然知道,那这新的主考官,你可有什么人选?” 思虑片刻,陈玉甫恭声答道,“微臣举荐翰林院掌院学士方和志方大人。” “倒也稳妥,只是...” 看洪昌皇帝有些迟疑,陈玉甫接着解释道,“方大人是太宗皇帝天命十一年的状元,文学才华自是一流,现如今又担任翰林院掌院学士多年,虽无点睛之处,但事上却一直老成稳妥,也没犯过什么大错。” “如今皇上既然是选主考官重核考卷,方大人自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纵连微臣亦是不能取而代之。” 略加思忖,洪昌皇帝心中便有了主意,“拟旨。” “命翰林院掌院学士方和志为新任主考官,从内阁,翰林院选取同考官十八人,拟定后立即前往贡院重核会试试卷。” 随着诏令的颁发,一时之间,京都内外暗潮汹涌,各方心思层层涌动。除了会试新任主考官一事,洪昌皇帝同时下旨命花怀仁和金大锤负责状元楼事件,并将举人口供中涉事人等全部羁押入牢。 第69章 江山兴亡在于群臣 穆王府上可热闹的紧,几个文官朝服装扮的大人也顾不得什么子曰诗云的,恨不得脚上长对翅膀,急匆匆往正厅里走,才一看到宇文昌泉,便嚷开了声。 “大爷,现在咱们怎么办啊?” “贡院那边已经全部撤换成了九门提督的人,说是为了复核会试考卷一事,其实摆明就是扣押。如今别说是人了,就连苍蝇蚊子都飞不进去。” 另一个山羊须大人接口补充道,“顺天府那边也是,抓走了好多贡士举人,其中就有江南名单上的好几个。” “大爷,你可说个法子啊。若是这事一旦抖落了出去,皇上肯定会龙颜大怒,革职事小,脑袋是大啊。” “就是啊大爷,你快些想想法子吧。” 几人一个接一个的,吵得宇文昌泉心烦,忍不住大声嚷嚷道,“好了好了,你们都安静一会儿。” “就算是让我拿主意也得给我时间想想吧,你们闹哄哄的,让人怎么想。” 听这话,几个人这才安静了下来,不过脸上还是急吼吼的,全是担心。 “名单上剩下的人,立即让他们离京回乡,不得在京都逗留一天!至于说贡院那边,有仁义达在,我会想办法知会他,让他处理好同考官的事情,你们也不必多加担心。” 有了主心骨,众人这才定下心神,山羊须大人出言问道,“大爷,那顺天府的大牢里?” “既是在牢里,有个急病什么的也是正常。”宇文昌泉淡淡道,“秀才本就体弱,没见过什么大阵仗,更经不起什么恐吓,潮寒的。这大热的天,牢里条件本就不好,一冷一热内外煎熬,也是危险的紧。” 待送走了几位大人,宇文昌泉便命人将虎一唤了过来。 “属下给王爷请安。” “外面的事情,你可听说了?” “有所耳闻。” 宇文昌泉也不与他打牙祭,开门见山直接命令道,“这是一张人名单子,凡是这张单子上的人,一律格杀勿论,不留活口。” “是” 接过宇文昌泉掏出来的纸张,虎一看也不看,直接折起来贴身放在了怀里。 翌日朝会。 洪昌皇帝坐在龙椅上,看着底下的满朝文武大臣,心里不觉得沉重了许多。 “昨天,差不多也是这个时候,朕看了花怀仁从举人那里拿来的口供,朕这颗心都伤心透了。” “你们!”洪昌皇帝起身背着手,指着满朝文武道,“其中有太宗皇帝时的进士,有高宗皇帝时的进士,甚至还有一些是随太祖皇帝上过战场的,满朝都是忠臣将士。” “朕以为有了你们,大玄才会安稳,有了你们,大玄才能国泰民安,所以朕相信你们,朕也愿意把这个国家,把亿万百姓交给你们。” 忽而,洪昌皇帝转口一声惨笑,声音有些颓废,怒喝道,“可是,朕错了,错的一塌糊涂!” 当即,满朝文武伏地叩拜,众呼,“皇上息怒,微臣有罪。” “不不不,你们没罪,罪不在你们,罪在朕。”端正言辞,洪昌皇帝继续道,“科举是一个国家是否强大的依据,是兴国之本。朕为什么这么说呢?” “或许还有些武将心里想,既是科举重要,那国家还要武将做什么呢,不如全部改换成文官就是了。” “朕说科举重要,是在于为人者,先立德。没有好的德性,不管他是做文官还是做武将,对于国家来说他都是个祸患,而不是个忠臣。” 洪昌皇帝将手搭在龙椅上,背对着众人沉声道,“科举决定着国家的今天,也决定着国家的未来。国家需要通过科举不断培养国家需要的人才,需要通过科举来传授已知、更新旧知、开掘新知、探索未知,从而帮助国家治理百姓,督促百姓更好创造国家的美好未来。” “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洪昌皇帝从台阶上缓缓走下,声音悠扬,持重,钻进文武百官每个人耳中,“一人,一家,一团体,一地方,乃至一国,不少单位都没有能跳出这兴亡间的支配力。大凡初时聚精会神,没有一事不用心,没有一人不卖力,也许那时艰难困苦,只有从万死中觅取一生。” “既而环境渐渐好转了,精神也就渐渐放下了。有的因为历时长久,自然地惰性发作,由少数演为多数,到风气养成,虽有大力,无法扭转,并且无法补救。也有为了区域一步步扩大了,它的扩大,有的出于自然发展,有的为名利欲所驱使,强于发展,到朝中人才渐见竭蹶,艰于应付的时候,环境倒越加复杂起来了,控制力不免趋于薄弱了。” “一部历史,‘政怠宦成’的也有,‘人亡政息’的也有,‘求荣取辱’的也有,总之没有能跳出这兴亡间的。” “今之玄朝,朕愿与众卿家百年,千年共之富贵荣辱。” 庆国公府西院。 “听说你今儿个去六贝勒府上看望凌妹妹了?”净了净手,庆璐便坐到了万芊芊对面,“怎么样?凌妹妹可有跟你提及关于我的什么事情?” 万芊芊没好气瞥了他一眼,冷冷道,“还提你?我劝她都来不及呢,哪还有心思去问你的事情。” 庆璐心头一紧,夹着菜的手动作一滞,皱眉问道,“怎么啦?难道六贝勒出什么事了?” “不是。” 万芊芊答道,“六贝勒好好的,是凌姑丈身子不大好了。” “凌姑丈?怎么回事?之前凌姑丈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一回到州扬府,身子就不行了?” “你问我,我怎么知道?” 说是这般说,万芊芊嘴上解释道,“今儿个我本来是打算去看望凌妹妹的,顺道也想探探你的事情,没成想才吃罢饭,州扬府凌家便来了书信,说是凌姑丈病重,希望凌妹妹回去能送凌姑丈最后一程。” “你说说这事闹的,真是晦气!” “人老了谁不死,这些都是人之常情的事情。”不轻不重添了一句,庆璐接着问道,“可如今凌妹妹已是皇室的人了,若没宫里的许可,她能去州扬吗?” “不清楚,不过听紫烟在一边儿劝话的意思,六贝勒对凌妹妹倒是极好,想必应该会为她进宫请命吧。” 第70章 独恋星海一颗星 不过本来是个蓝门都统,宇文昌泰也没有上朝的资格,不想今天头一遭硬生生被点名上朝,却是陪着文武百官听洪昌皇帝在朝堂上自责、训斥,这还真的是奇特的经历。 才回到府上,和安苑内宇文昌泰正准备沐浴更衣,韦坨坨便急吼吼的跑了过来,还跌了个狗吃屎。 “干嘛坨坨,这还没大过年呢,你磕头也没赏钱拿啊。” “爷,玉,玉福晋不好了。” 挥退丫鬟,宇文昌泰将衣服的扣子重新系好,正声问道,“怎么回事,你等舌头捋直了再说话。” 喘匀了气息,韦坨坨这才重新道,“今儿个州扬凌府传来书信,说是凌大人身子不大好了,玉福晋看完书信就一直在哭,紫烟她们劝也劝不住,都哭晕过去好几次了。” “走,去琅玕院。” 心中有事,脚下匆匆,日常一刻钟的路硬生生被宇文昌泰缩减了一半,等到琅玕院的时候,还没进正房便听到了里间的抽噎声。 “六爷” 绣床上凌琅玉脸色惨白,泪痕斑斑,一对眼睛哭的又红又肿,宛然没了昨日的艳丽精神,宇文昌泰坐到床边,对众人喝问道,“怎么没去请陈大夫?” “请了,陈大夫给开了安神药,可福晋不喝,说是要等六爷回来。” “胡闹!”宇文昌泰直接怒了,呵斥道,“她说不喝就不喝吗,要你们服侍在旁边是做什么吃的!” 凌琅玉拉了拉宇文昌泰的衣袖,声音犹如蚊蝇般小,毫无半点儿气力,“与他们无关,是臣妾不想喝的。” “吩咐厨房做一碗冰糖梗米燕窝汤端进来,你们都先出去吧。” 挥退众人,宇文昌泰重新看向落泪不止的凌琅玉,温声劝道,“你身子本来就不好,这个时候若是你再病倒了,还怎么回州扬照顾岳丈?” 凌琅玉一把抓住宇文昌泰的手,不敢置信问道,“臣妾可以回州扬?” 反握住凌琅玉的手,宇文昌泰笑道,“你这问的什么话,既是岳丈病了,你这个做女儿的自然是需要回家照顾他的,这有什么可不可以的,这本来就是理所应当的事情嘛。” “可是,臣妾听坨坨说...” 不等凌琅玉把话说完,宇文昌泰直接打断反问道,“那你觉得在这贝勒府里,是坨坨说的话管用呢,还是我说的话可行?” 凌琅玉这才愁眉稍展,低眉歪躺着。 “别多想了,纵然是岳丈身子不大好,那也不会是一时半会的事儿,若不然这凌府寄来的书信岂不是无用。” “等我处理罢衙门的事情,我就陪你一同回州扬,到时候再把陈大夫请去。陈大夫的医术你也看到了,这世上还没她治不好的病呢,等到了州扬有她给岳丈开方子,吃上几副汤药病就好了。”伸手帮凌琅玉擦了擦眼底的泪,宇文昌泰继续道,“这些不过都是些小事,都能想法子处理。你呀,就想着如何把自己的身子养好,省得到时候陈大夫还得忙着给你治病两头跑,若是因为你的病情耽误了岳丈的病,你该如何?” 此话一出,凌琅玉咬着下唇低着头,眼泪却是不再流了,宇文昌泰心里这才松了一口气。 “六爷” 沉默间,紫烟端着再次热好的燕窝汤走了进来,宇文昌泰接过来,盛了一勺吹了吹热气,放在嘴边试了试温度这才喂给凌琅玉。 “来,张嘴。” 凌琅玉怔怔看着宇文昌泰,似是出神,又似是在想些什么。 “还不喝呀,我看你是真的不想养好身子,早些去州扬看岳丈了吧?” “喝,我喝。” 急慌慌接过话,凌琅玉张开了樱桃小口,将那勺燕窝汤喝了个精光。 站在一旁的紫烟见状,忍不住掩嘴偷笑,接着静悄悄默默退了出去,不再打扰二人的静谧时光。 后花园凸星阁。 “扣扣扣” “进来” 见来人是管家韦九,宇文昌泰疑了一下,“九伯,怎么是你?” “哥儿许久没来这凸星阁了,奴才便来跟着凑凑热闹。” 韦九笑着走了进来,将托盘一角搁在桌上,依次将托盘里的酒壶,酒杯,一盘煮好的青豆放在了桌上。 “听说哥儿准备让玉福晋去州扬,哥儿可想好了?” “汩汩汩”斟了一杯酒,宇文昌泰一饮而尽,嬉笑道,“有什么想好不想好的。” “凌大人重病在身,能不能治好且不说,若是真的连最后一程她都不能亲自去送,不先说孝与不孝,至少每每想起总是块心病。” “玉福晋出京,总得去坤宁宫请奏皇后娘娘。”韦九就势坐下来,也给自己斟了一杯酒,看着宇文昌泰道,“今日哥儿在玉福晋面前便把话说死,若是等到玉福晋进宫请奏被驳,岂不是反倒伤了玉福晋的心。” “我没打算让她去。” 淡淡接了一句,不等韦九开口发问,宇文昌泰自言自语接着道,“她身子不好,宫里规矩又多,去那里做什么。” 韦九随即会意,举杯试探性问道,“哥儿是想亲自去?” “嗯,我去了,成的可能性还会高些,我若不去,这件事便一定是不成。” 夹了几颗青豆放进嘴里,宇文昌泰自嘲道,“虽说她一直都不愿见我,可若是我求着非要见她,她还是很愿意见上一见的。只是我一直不明白,我到底哪里惹她看不入眼。” 韦九抬了抬眉也不接话,反倒是摇了摇头,叹道,“哥儿这又是何必呢?为了个侧福晋,至于做到这一步吗?” “玉福晋就算长得再好,终归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女子罢了,哥儿想要多少,张张嘴遍地都是,也不会像玉福晋这般一直是病恹恹的,让人看着也不喜庆,难怪娘娘不怎么喜欢。” “呵呵” 韦九这话有些僭越了,可宇文昌泰倒不生气,反倒是嘻呵呵问道,“额娘亲口跟你说的,她说她不喜欢这个儿媳妇?” “娘娘倒没说的像奴才这般直接。”韦九笑着摇了摇头,“只是奴才从娘娘的说话语气里,估摸着娘娘不是很喜欢玉福晋。” “九伯果然就是九伯。” 说着,宇文昌泰笑眯眯举起了酒杯,敬了他一杯。 “额娘那边倒还好,只要是我喜欢的,她嘴上虽说反对,不过再等些日子就没事了,谁让我是她的儿子呢。” 第71章 作妖子 御花园怡心亭。 “微臣给皇上请安。” “哟,稀客啊,你怎么有空来朕这了?”抬手让成无心起来,洪昌皇帝忍不住笑着打趣了一句,“李连福,给成统领上茶。” “坐吧。” “多谢皇上。” 三个月未见,成无心脸色显得愈加沧桑了些,脸上却虚张声势道,“微臣听说皇上龙颜大怒,情急之下便马不停蹄赶了回来,想靠着这具老不死的身子再为皇上效力一番。” “科举上的事情,你帮不上忙,若不然朕早就传召你回京了。”嘴上如是说着,洪昌皇帝心里却是更惦记成无心此次出去的缘故,“对了,此次去西北,你收获如何?” “不怎么好。”成无心沉着脸摇了摇头,“本来微臣以为一两月便能处理好那边情报网的事情,却不想西北边陲南蒙一直偶有骚乱,扰的那里百姓安生不得,很多百姓受不住都陆续搬走了。” 洪昌皇帝听得不由怒起,喝问道,“那西北军营呢,何其武不是率军驻守在那里吗,他难道是吃干饭的不成?” “何将军也派兵出去围剿过许多次,只是那南蒙骑兵太过狡猾,每每出去不是无功而返就是被南蒙骑兵通杀一番,交手之间输多赢少。导致如今,一听到南蒙骑兵这四个字,士兵皆闻风丧胆。” “闻风丧胆?” 四个字从洪昌皇帝牙缝里挤出去,只恨的他牙根痒痒,怒极一掌拍在了桌上。 “啪!” “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早知如此,朕就不该派何其武镇守在西北。” “其实皇上也不能全怪何将军,毕竟这是四年前就留下的隐患。”成无心恭声解释道,“四年前莲芪部落大乱,西北大营错过了派兵的最佳时机,以至准哈尔杀了首领硼子篡夺汗位,德亲王奉旨前往西北平叛,虽说德亲王不负皇上期望,最终平定了准哈尔叛乱,可是西北大营在莲芪部落民众的心里却是一落千丈。” “再加上后来德亲王路上染了急症,以致客死他乡,莲芪部落都以为那是西北大营的人所为,由此对西北大营的仇怨结的更深了。” “西北大营驻扎西北主要还是为了镇压南蒙兵,莲芪部落熟悉西北的复杂地貌,有他们从旁协助才更好的防患南蒙。可是,自从两方有了矛盾,别说是携手防患南蒙,就连平时有个磕磕绊绊都会引起两方一场打闹。这种情况下,纵然是何将军想要围剿南蒙骑兵,也是有心无力,更别说莲芪部落还在一旁等着看他们笑话。” 想起宇文昌和那张略显稚嫩却满是傲气的面庞,洪昌皇帝不由得心中一酸,幽幽道,“朕当初就不该同意德亲王的请命,他不去,或许也就不会死。” 洪昌皇帝语气中的心伤成无心听得分明,忙起身跪伏在地,道,“微臣该死,微臣不该这时候提起德亲王,让皇上伤心了。” “无妨。” 摆了摆手以作无事,洪昌皇帝起身背对着成无心,勉强笑道,“都是几年前的事情,早就过去了。” “如你说来,西北的事儿还是有些复杂,攘外必先安内,南蒙骑兵倒还是小事,关键还是莲芪部落和西北大营之间的矛盾。” “依你看,这件事该如何处理才好?” 成无心失声笑了笑,无奈答道,“能用的法子微臣都用了,微臣在西北足足待了三个月,走之前都没见到格鲁首领的面儿。” “呵呵” “罢了罢了,朕倒是为难你了。”指了指成无心的脸,洪昌皇帝笑道,“看看你这张脸,就知道在西北没少受罪。赶紧回去好好歇着吧,若不然你那夫人又该在背后埋怨朕狠心了。” “幸得皇上宽容大度,贱内虽是个直肠子,微臣倒也不怕,若是换作了其他人,保不准如何说微臣小心眼呢。” 言罢,成无心从袖筒里拿出一份奏折,呈递了上去,“这是红掌呈上来的折子,说是和两淮盐务相关,需请皇上亲自拆阅。” 接过奏折,洪昌皇帝没有立即看,“好了,奏折朕收下了,你先回去歇几日,也顺便帮朕好好想想西北的事情该怎么处理,到时候朕再与你仔细商议。” “是” 待成无心退下,洪昌皇帝重新拿起桌上的奏折,打开细细查看,脸色随即一暗,闭目不由得捋了捋皱紧的眉头,“真是多事之秋。” 李连福会心的走到洪昌皇帝身后为他按捏肩膀,细声安慰道,“皇上也该歇歇了,如今阿哥们一天天也都大了,皇上倒不如将事情都分派给众阿哥,这样一来皇上也能减轻些身上的担子。” “朕倒是想,可他们也得出息才是。” 将奏折摔在桌上,洪昌皇帝忍不住道,“科举的事情还没完,西北的矛盾又是根深蒂固,不等朕松一口气,这两淮盐商又闹了起来,都在争着作妖子啊。” “两淮不是有凌大人看着吗,怎么盐商会闹起来了?” “哦,是了。”李连福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拍脑袋接着道,“听说凌大人病重,奴才想着该是那些盐商趁着凌大人病重这便闹了起来。” “凌则山病重,这什么时候的事儿,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听洪昌皇帝问起,李连福忙答道,“回禀皇上,方才奴才来的路上碰到了六爷,说是州扬凌府传来书信,言说凌大人病重怕是要不行了,六爷这才去了坤宁宫请旨,要带玉福晋回州扬送凌大人最后一程。” “昌泰要去州扬府?” 洪昌皇帝不由得低头看了看手里的奏折,嘴角随即扬起了淡淡的微笑。 坤宁宫宫门口,宇文昌泰直愣愣跪在地上,闭目养神犹如打坐参禅,旁边是管事宫女如琴,蹲在地上好声好气的劝着,“六爷,您还是先回去吧,改日再来,娘娘今日身子不适,实在是不宜见人。” “麻烦姑娘再去通传,就说皇额娘若是不见,儿臣就一直在这跪着,直到皇额娘愿意见儿臣为止。”宇文昌泰横竖也是铁了心,任凭如琴如何说辞,都是死死咬定跪等,除非闻人皇后愿意见他。 “如琴,你快扶六爷起来,大日头底下跪着,莫弄坏了身体。娘娘才吃了药精神好了些,宣召六爷进殿。” 第72章 坤宁宫母慈子孝 “儿臣给皇额娘请安。” “咳咳” “本宫近日身子有些不适,夜里睡得有些不稳,白天总是时感乏累,不免多睡了些,咳咳,却没想到这些个奴才竟,咳咳,竟然仗着侍候本宫多年,咳咳,就慢待了你,咳咳,真是该死。” 闻人皇后脸上带着病容,坐在卧榻上时不时咳嗽一两声,说话的声音也是有气无力,一副病恹恹的模样。 “等到本宫病好之后,一定惩处了她们,咳咳,为你出气。” 宇文昌泰跪在地上,满是担心的看着闻人皇后,“皇额娘无须动怒,都是儿臣不好,儿臣只想着许久未见皇额娘,便想着进宫请安。听到宫里宫人说皇额娘病了,儿臣本不该叨扰,只是心中担心,这才在殿外等候,却不想惹得皇额娘满腹怒气。” “儿臣该死,还请皇额娘息怒。” “咳咳,咳咳...” 闻人皇后一阵咳嗽,旁侧侍候的芳姑忙差人端茶倒水,好一通折腾这才止住了闻人皇后的咳声。 “本宫这个身子越来越不中用,倒是让你看笑话了。” “皇额娘既是病了,做儿子的自然更应该侍候两侧,如今儿臣竟连皇额娘病了也不知,缘不过是儿臣不孝。” 宇文昌泰一番话说得诚心诚意,脸上的自责内疚更是一览无遗,就连眼圈都红了,只差再落几滴泪以表孝心。 闻人皇后掩嘴轻咳,苦笑道,“咳咳,这并不能怪你,本宫身子不适也才这一两日的功夫,别说是你,就连皇上也还不知道。” “皇额娘既是病了,可曾派人去请了太医看过?” “本宫这都是老毛病了,请了太医也没用,来来去去不过都是那几道方子。” 突然,闻人皇后沉着脸看向芳姑,斥责道,“本宫病糊涂了,难道你这个奴才也病糊涂了不成?” “六贝勒跪在地上这么久,你就不会提醒本宫让六贝勒起来啊,作死的奴才!” “娘娘教训的是,只是奴婢一心想着娘娘的病,一时之间竟忘了。”芳姑说罢,便下去将宇文昌泰搀扶了起来,嘴里好生赔罪道,“对不住六爷,都是奴婢的罪过,六爷你要打要罚,奴婢都听之任之,只求六爷心里别埋怨娘娘。” “芳姑姑说笑了,不过就是跪了一下,这又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宇文昌泰眼里带着温柔,对跪久的事情混不在意,反倒是一脸感激说道,“说来我还要感谢芳姑姑,若不是有芳姑姑在皇额娘身边尽心侍候着,我们这些做儿子心里就更是牵挂了。” “在这,我替皇额娘拜谢芳姑姑。” 说着,宇文昌泰便对芳姑躬身一拜,卧榻上闻人皇后淡淡撇了一眼,神色不动,芳姑受宠若惊忙将宇文昌泰扶起。 “六爷行此大礼,可就折煞奴婢了。奴婢不过是一个奴才,侍候娘娘也是奴才分内之事,若是六爷因此事向奴婢道谢,那这一宫的人每一个六爷岂不是都要一一谢过。” “姑姑教导的是,只是我知道皇额娘身边离不了姑姑,姑姑在皇额娘身边侍候多年,一直尽心尽力,大小事务一应承办,向姑姑道谢也是应该的,姑姑受得我这一谢。”温柔笑了笑,宇文昌泰继续道,“以后,还请姑姑一如初心侍候皇额娘。” 芳姑盈盈施了一礼,点头应下便退回了闻人皇后身边。 “皇额娘,儿臣今日前来,有一事想向皇额娘秉明,还请皇额娘允准。” “什么事?” “昨日儿臣府上收到州扬府凌家书信,说是凌大人病重,怕是这几日就要不久于人世。儿臣的侧福晋身子孱弱,昨日便病了。儿臣想自古以来,至孝为先,若是做儿女的不能亲送父母最后一程,且不说是大不孝之为,也愧对了父母多年以来的养育之恩。”宇文昌泰心中一动,脸上没声响落起泪,哽噎着声音接着道,“今日又见皇额娘疾病缠身,儿臣心里滋味不由得更甚。” “按理说,本宫该让玉福晋回州扬府好全了她的一片孝心。”闻人皇后话锋一转,犹犹豫豫道,“只是你们方才成婚,佳期未过便动辄离京回家,若是让别人知道了,倒,咳咳,倒笑话玉福晋不懂得规矩。” “既是嫁给了皇家子弟,便是皇室中人,咳咳,若是不一心一意的侍候你,难免留人话柄,以后你也被人笑话。” 宇文昌泰垂首低眉,“皇额娘担心的极是,所以儿臣便想着陪同侧福晋一同前往州扬,如此一来,一则全了她的忠孝之心,二则也保住了皇家的颜面,也算是个两全其美的法子。” “咳咳”闻人皇后以咳嗽作掩饰,眉眼一转,接着道,“这法子虽好,可如今你既已在北斗司任职,好歹也算是个朝廷命官。若是随随便便就缺席不在,岂不是带坏了朝廷的风气。” “昨日你皇阿玛,咳咳,你皇阿玛还在朝会上讲兴亡之论,今日你这个身为贝勒的便带头渎职,咳咳,且不说传扬出去不好听,你皇阿玛知道了心里又,咳咳,又该会如何想你。” 闻人皇后话的诚恳,个中好坏说的也是明明白白,处处都在为宇文昌泰着想,但却是让宇文昌泰听得头大,眉头不由得蹙在了一起。 “皇额娘的话,儿臣不敢反驳。” “只是,儿臣与两位哥哥以前还在上书房读书的时候,皇阿玛教导儿臣们,时常重复一句话。百善孝为先,万恶淫为源。常存仁孝心,则天下凡不可为者,皆不忍为。”顿了顿声,宇文昌泰补充道,“俗语亦有云,人生五伦孝为先,自古孝是百行原。为人子女应孝顺,不孝之人罪滔天。父母恩情深似海,人生莫忘报亲恩。世上惟有孝字大,孝顺父母为一端。” “北斗司的差事儿臣必定安排妥当,不会给人留下话柄,更不会违了皇阿玛的意思,扰了社稷之本。”言罢,宇文昌泰再次撩袍下跪,伏在地上叩拜恳请,“还请皇额娘垂怜儿臣与侧福晋的这番孝心,允准儿臣陪同侧福晋离京前往州扬以全孝义。” 第73章 宫婢拦道献雪蟾 从坤宁宫出来,宇文昌泰愁眉紧锁,本想着自己放低姿态,委曲求全就能得了闻人皇后的恩准,却不想闻人皇后竟然拿着洪昌皇帝的话来堵自己,硬生生把决策权推到了洪昌皇帝那里去。 “九伯猜的还真是,倒是我空口说大话,高估了自己。” 自嘲的笑了笑,宇文昌泰低头看看酸痛的膝盖,倒是为它们有些可惜,白跪了。 “六爷” “六爷请留步。” 听到唤声,宇文昌泰回过头去,只见一宫女相貌端正,眉目清秀,耳鼻周正,鬓发明润,性资绝美,一言一动中正持礼,走到宇文昌泰跟前,含笑盈盈施了一礼,“奴婢给六爷请安。” “你是?”宇文昌泰撇了一眼坤宁宫,试探性问道,“坤宁宫的?” “奴婢是皇后娘娘身边侍候的掌印司记裳香。” “哦,那不知裳香姑娘前来,所为何事?”背手而立,宇文昌泰笑问道,“难道是皇额娘改变了主意,允准了我和玉福晋离京?” “娘娘若是允准,自是芳姑姑前来禀告六爷,倒轮不到奴婢报喜。”裳香说话一字一句,吐字清晰可听,虽是慢了些,听在耳里却甚是舒心。 “奴婢是来给六爷送这个的。” 见她从衣袖里掏出一个青色小瓷瓶,宇文昌泰瞄了一眼,却注意到那双手肤色雪白,珠圆玉润异常富态。 宇文昌泰也不伸手去接,抬眉问道,“这是什么?” 裳香莞尔一笑,解释道,“这是雪蟾膏,专治跌打损伤的,一日涂抹三次,三五日便能完好如初。” 当即宇文昌泰便笑了,上下仔细打量了她一番,眼神温暖,语气温和,“你给我这个做什么,我身上又没病没痛的,这东西给了我岂不是浪费了。” “奴婢听说六爷时常习武炼身,人言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这些个上好的伤药身上常备一些,等到用的时候也是方便。” “呵呵” 心道好一个聪慧机灵的姑娘,宇文昌泰将雪蟾膏接了过去,贴身放在了怀里,微微拱手,“那就多谢裳香姑娘了。” 见他收起了雪蟾膏,裳香也不多加逗留,施了一礼便退了下去。 六贝勒府。 “嘶,你轻一点。” 膝盖上传来的酸痛让宇文昌泰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不由得对纪福低声呵斥道,“笨手笨脚的,早知道我就不让你敷了。” 纪福也是一脸的委屈,低声低气哼道,“奴才早就说过自己手笨,是六爷你不听,还非要奴才来帮忙,要奴才说还是让紫烟姐姐来做好些,她一贯是心灵手巧的,总不会弄痛了六爷。” “啪!” “你这小子弄疼了我,还有理了!”听他话是有些不服气,宇文昌泰伸手就是一后脑勺,冷着脸命令道,“别废话,赶紧敷!” 纪福委屈巴巴噘了噘嘴,眼神躲躲闪闪,大着胆子道,“那,那六爷你,你别说奴才手笨,奴才已经够小心的了。” “哎呀,成成成,我不说你还不行吗?”见他一副畏畏缩缩的模样,像个见了猫吓破胆的老鼠似的,宇文昌泰甚是无奈,忍不住笑骂道,“啰里啰嗦跟个婆娘似的。” “嘶...,你这小子!” “嚯啦!” 不等宇文昌泰手伸过去,纪福一个后跳,椅子都移开了一步远,颤颤巍巍解释道,“六爷,方才可是你亲口说的不说奴才的,爷管不住自己的嘴,奴才这手也不听奴才使唤呀。” 见他嘴角藏笑,宇文昌泰气的肺都要炸了,指着纪福怒喝道,“你这混小子,还敢在这跟我打挤挤眼,你给我过来!” “敢故意弄疼我,看我怎么收拾你这个狗奴才!” 纪福朝宇文昌泰吐了吐舌头,将手上的青色瓷瓶放在手边儿的茶桌上,道,“药也敷好了,六爷若是没什么事,奴才就先下去了。” “你这...” “紫烟姑娘来了。” 听到外间韦坨坨的声音,宇文昌泰和纪福二人脸色大变,宇文昌泰也没空责骂纪福,打哑语似的挤眉弄眼示意他收好雪蟾膏,自己则忙不迭去扯卧榻上的褥子,不想距离有些远够不着,反倒是弄痛了膝盖,疼的他满头大汗。纪福倒是眼疾手快,在紫烟踏进房门之前用褥子盖住了宇文昌泰的下半身。 “紫烟姐姐你来了。” 冲纪福笑了笑,紫烟便往里走,见宇文昌泰正在卧榻上看书,书名却是颠倒的,又不着痕迹仔细瞧了几眼,一脑门的汗渍,下半身却还盖着褥子,明显就是藏着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奴婢给六爷请安。” 宇文昌泰淡淡撇了一眼,轻飘飘回了一句,“嗯,紫烟来了。” “玉福晋差奴婢前来,请六爷过院子用膳。” “方才一时饿了才传了膳吃好,就不陪你家主子了。”说着,宇文昌泰还翻了一页书,动静扯得极大,嘴里却是不轻不淡道,“若无其他事,你就先下去吧,别打扰我看书。” “是” 紫烟心里哼唧唧,撇了撇嘴巴,退了出去。 门口的纪福挑开帘子瞅了瞅,这才回过头看向宇文昌泰,“六爷,人走了。” “呼..” “可热死我了。” 长出一口气,扔下手里的书,宇文昌泰抓起褥子便丢到了一边儿,四仰八叉的躺在卧榻上,直喘粗气。 纪福拿着扇子走过来,一边儿扇着一边儿抚着胸口,后怕道,“刚才可吓坏奴才了,这紫烟姑娘啥时候不来,非得这时候过来,奴才的心都跳到嘴边儿了。就差那么一下下,奴才就得厥过去。” “奴才就不明白了,六爷就算是膝盖伤了,为啥就不能让玉福晋和紫烟姑娘知道呢,非得这么躲躲藏藏的,搞得人心里慌里慌张的。” “啪!”宇文昌泰也是打习惯了,话不先说,伸手就是一个后脑勺,没好气斥责道,“你这是猪脑子吗?看了伤,是不是就得问我这膝盖是怎么伤得,你让我怎么解释,难不成跟她们说是求皇额娘离京,跪久伤了膝盖。” “说话之前你就不能动动脑子啊,白教了你这么久,真是一点儿长进也没有。” 却见纪福龇牙咧嘴,挤眉弄眼的好生奇怪,宇文昌泰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只见走了的紫烟,不知何时却又泪眼迷蒙的站在了门边。 第74章 洪昌帝询法问情 琅玕院。 “哎,怎么就你一个人,六爷呢?” 见只有紫烟一人,后面也没宇文昌泰的人影,凌琅玉不由得多问了一句,“可是六爷不愿意过来?” “福晋多心了,六爷哪里会不愿意来琅玕院呢。” 紫烟上前搀扶着凌琅玉坐到餐桌前,笑着解释道,“只因为要准备离京回州扬的事情,六爷要把衙门的差事提前都一一安排好,这才忙着没空过来。” “不过六爷却是找了个有趣的人来陪福晋一起用膳。” 凌琅玉侧头看向紫烟,“有趣的人?” “嗯”点了点头,紫烟抿嘴一笑,变着法从袖筒里掏出了一个泥塑小人,只见泥人的模子穿戴都与平日的宇文昌泰一模一样。 “呀,这小人真可爱。” “福晋你仔细看看,这泥人样子长得像谁?” 听紫烟这般说,凌琅玉便仔细拿眼细瞧,一双如水的眸子突然发光,脱口便道,“活像六爷的模样。” “对,就是六爷。”紫烟会心笑了笑,解释道,“真六爷有差事脱不开身,所以便给了奴婢这假六爷来代替真六爷陪福晋用膳。” “六爷还说,请福晋暂且委屈这几日,等到差事忙完了便会亲自陪着福晋一起用膳。” 泥人拿在手里娇小可爱,凌琅玉有些爱不释手,听紫烟这般说,白眼督了她一眼,娇哼道,“六爷才不会这般说话呢,定是你这小蹄子借着六爷的口满口胡说。” “嘿嘿”小心思被发现紫烟也不害怕,反而盈盈笑道,“六爷是没有这么说,可六爷定然是有这个意思的,若不然六爷给奴婢这个假六爷做什么。” “你呀,总有理。” “嘻嘻...” 去州扬府的事儿没有结果,这几日宇文昌泰在蓝门办事也是心不在焉的,更不往琅玕院去。这日午时才过,便有人来报信,说是宫里的公公前来通传,皇上召见六贝勒即刻进宫觐见。 御花园怡心亭。 “儿臣给皇阿玛请安。” 洪昌皇帝起身,走到宇文昌泰身侧,拍了拍他的肩膀,沉声道,“起来陪朕走走。” “是” “有李连福跟着伺候,其他人都不必跟着了。” 洪昌皇帝头前走,宇文昌泰微弓着身子跟在后面,也不做声,李连福三步之远尾随二人,静悄悄的。 “朕指给你的侧福晋你可还喜欢?” 宇文昌泰愣了一愣,恭声答道,“儿臣很喜欢,多谢皇阿玛。” “自是喜欢,你便要好生对待人家,切勿慢待了。”洪昌皇帝声音有些飘忽不定,“虽说这个侧福晋身子有些不大好,不过却也是个知书识礼的,配你倒也绰绰有余。” “皇阿玛放心,儿臣定会好好待她,必然不会委屈了。” “嗯”点了点头,洪昌皇帝将目光抛向远方,声音幽幽道,“战国时期,赵国有一人名唤梁车,这个梁车刚被任命为邺县县令时,他的姐姐心中欢喜,便想去邺县看望他为他庆贺。可是路途遥远,黄昏过后,他的姐姐才到了邺县,当时城门已经关闭,他姐姐心中着急,便翻过城墙才进了城。可梁车见了他姐姐却并不高兴,反倒是因为他姐姐翻越城墙,依照赵国律法砍断了她的脚。这件事后来被赵成侯知道了,赵成侯便认为梁车不够仁慈,便将他的官印收了回去,并罢免了他邺县县令的职位。” “你觉得,是梁车不够仁慈呢,还是赵成侯处决不公?” 洪昌皇帝的这个问题问的宇文昌泰心头一紧,深思熟虑后,宇文昌泰这才缓缓开口,“儿臣记得,赵成侯梁车时期,当时赵国正处于公室实力衰弱,谋私行为盛行之际,按照师傅的教导,这时候赵成侯更应该注意直言纳谏,需鼓励公事立功的行为。” “梁车依法而行,忍痛砍断亲姐的腿,是扞卫赵国律法,亦是忠君爱国之举,儿臣以为赵成侯不应该罢免他的官职,反而应该给梁车加官进爵,鼓励这种依法论断的行径。” 洪昌皇帝神色未动,步履频度依旧向前,说道,“可师傅尊崇的孔夫子却并未这般教他。” “鲁国有个人跟着君主出去打仗,却屡战屡逃。夫子问他为什么这么做,此人回答,‘我家中有年迈的父亲,我死了就没有人养活他了。’夫子认为这是孝顺的表现,便推荐他做了官。这又如何说?” 宇文昌泰仿佛猜到了洪昌皇帝所问的意思,接着道,“父亲的孝子却成了君主的逆臣,若是孝顺可以成为不忠的借口,那这世上便再无忠君之人。这种孝,儿臣认为是悖孝。若是此人的父亲知道了儿子这般行径,必会无颜面对世人,对儿子一顿严厉斥责亦是轻的,有甚者更会以死谢天下。” “你在蓝门也待了有些日子,对律法上,可有什么感想?” “儿臣认为,律法是无情的,但是编订律法的人却是怀着一颗悯怀世人的慈悲之心。”不等洪昌皇帝发问,宇文昌泰恭声补充道,“夫道、德、仁、义、礼,五者一体也。道、德、仁、义、礼,此五者无论三教还是其他用于治国兴邦的想法,无不都将道德作为改造国家的根本。” “老子亦有云,由于世风日下,世人距离天道本有的和谐、完美越来越远,人心日益丧失先天的淳朴、自然,做作、伪饰成了世人的必备面貌,所以才不得不用伦理道德来教育世人。当用道德教育也起不到作用的时候,只好提倡仁爱之风。当世人的仁爱之心也日益淡薄之时,就号召要用正义,在正义感也丧失殆尽后,就只能用法规性的礼制来约束世人。” “因此律法便成了此五者的最后一道关卡,如果连这最后一道关卡都守不住,儿臣不敢想象一个国家会变成什么样子,也想不出这朝代又会回溯到什么时期。” “嗯,你倒是长进了不少。”听到这里,洪昌皇帝脸上这才露出了满意的笑容,点头称道,“看来,你在蓝门也不尽是偷懒贪玩,还是学到了点东西。既是如此,朕这里正好有个差事,也好试试你是否是纸上谈兵。” 第75章 一杯茶惹得事儿 冲动是好是坏宇文昌泰不知道,可老爷子让他思后而动,邢乌森也劝他三思而后行,就连《王文成公全书》里也说:每逢遇事,扪心三问。一个人说可能是谣言,两个人或是意外,但人人都说那就证明真的有问题,于是宇文昌泰强给自己立了个大事三问的规矩,一曰,这是不是一项挑战?二曰,自己是不是要积聚起更大的勇气,更加精力充沛地去迎接挑战?三曰,自己能从中学到什么新的知识,积累什么新的经验?可面对洪昌皇帝抛出来的差事,宇文昌泰不假思索便接了下来,只因为此差事要去州扬府,还允准他带着凌琅玉。 能走就走,绝不啰嗦,三四日的功夫韦九便把东西都分配妥当,宇文昌泰和凌琅玉众人乘着一条大船,飘荡荡的往州扬府驶去。 “六爷,这也太无趣了吧,你能不能别看书了,咱们玩点有意思的事情打发一下时间,怎么样?” 阳光照在甲板上,两个人直挺挺躺在长椅上,不到一刻钟时间,左边一个挺尸伸了个懒腰,直起身子看着旁边的宇文昌泰,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 宇文昌泰手里拿着书,时不时往嘴里塞一颗果脯和水果,小日子倒是过得有滋有味的,听宝不换这么说,看也不看他一眼,翻着手里的书,淡淡道,“出发前我可是跟你说过的,旱路水路你自己挑,是你自己非说什么没坐过船,要尝试一番,这才第二天你便厌烦了,果然跟你家副都统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卑职也没说谎啊,卑职自小生在长在地上,哪坐过什么船嘛。看六爷和玉福晋你们要坐船,卑职就想蹭个方便,也想试试这坐船的滋味,谁知道这船上除了水就是水,再无旁个,这也太无趣了。”此刻宝不换悔得肠子都青了,“早知如此,卑职就跟杜都司一起走旱路了。” “你呀,就是心不静,若是心静你也就不会觉得无趣了。”说着,宇文昌泰扬了扬手里的《野史杂谈》,推荐道,“要不然,我的书借给你看,这小故事写的可有意思了,你也瞧瞧。” 宝不换连连摆手,一副怕怕的模样,嫌弃道,“算了,刚进北斗司那会,卑职都要被这文绉绉的爬虫逼疯了,如今还自讨没趣主动找罪受,卑职可还想多活几日呢。” “既是不看书,你又觉得无趣,不如去下面找吴德耍趣,他嘴皮子闲不住,绝不会让你耳朵闲着。” “那卑职还不如看书呢。”宝不换眼珠子瞪得极大,“以前卑职只听说青门里的人各个都是赚银子的好手,却没想到竟然会是唠叨鬼。” “那吴都司自从上船就没闲着,看着这船两层华丽漂亮,就缠着那船头打听这船是怎么做的,还说什么要开个赛船比赛,到时候再去请一堆姑娘上来。” “我滴个乖乖呀,那船头也是可怜劲儿的,被逼问的都要疯了。卑职可不去凑热闹,若是被吴都司不小心盯上,那我还不如跳进这河里呢。” “哈哈哈...”宇文昌泰倒是没想到宝不换竟然会怕身不能抗的吴德,不过他说的却也对错参半,笑着安抚道,“你也不用担心,你只是去找他聊天解闷,又不是带他去耍挣钱的营生。” “他呀,就是钻到钱孔子里去了,凡是能挣钱的营生他都留心注意着,以备哪天手里的活计撑不下去就转头改行,要不然他这都司的位置可就要被人坐了。” “别害怕,下去试试,实在不行你再来找我,我帮你从吴德地狱里捞出来,这总成吧?”见宝不换还犹犹豫豫的,宇文昌泰直起身,走到他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用蛊惑性的声音煽动道,“去吧,有我给你撑腰,没事。”言罢,也不管宝不换纠结的小眼神,拿着书钻进了船舱里。 穿过中舱往里走,还未进门,宇文昌泰便听到里面传来的嬉笑声,脸上不由得跟着会心一笑。 “六爷” “你们几个说什么开心的事儿呢,也说出来让我听听。” 入门便见陈大夫坐在床边,手拉着凌琅玉眼角含笑,那银铃般的笑声便是由她发出的,宇文昌泰下意识愣了愣,心道这陈大夫竟然也会笑,陈大夫自是注意到了他惊愕的眼神,脸不由得冷了下来,随即起身称故退了出去。 紫烟不明其意,还以为陈大夫是在为宇文昌泰和凌琅玉留单独的空间,抿嘴一笑也跟着退了出去。 “哎,这是怎么回事,我一进来她们怎么就都走了?”宇文昌泰被这一个个闹得头大,坐在茶桌边为自己斟茶,“陈大夫走了也就罢了,这紫烟不在这伺候着,怎么也跟着出去了?” “我也就进来喝口茶,一个个看我怎么都避之不及,难道是我脸上多了什么脏东西?” 凌琅玉从床上下来,走过来旁边坐下,“六爷脸上干干净净的,什么脏东西都没有。陈大夫过来给臣妾请平安脉,脉请过了,正巧准备要走。紫烟却是因为臣妾的缘故,喝药的时辰该到了,她若是不去六爷知道了岂不会怪她?” “如此说来倒是我错怪她了。” “臣妾来吧。” 接过宇文昌泰手里的茶壶,凌琅玉为他蓄满茶水,嘴里问道,“六爷不是在外面与宝大人说话吗,怎么撇下宝大人,反倒是一个人进来了?” 从凌琅玉接过茶壶,宇文昌泰便一直看着凌琅玉,嘴角含笑,眼神温柔,满眼都是欢喜,闻言脱口便道,“想你,我就进来了。” 此话一出,凌琅玉神情一滞,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咬着下唇抬眼樱唇欲启,不料四目相逢,不由惹得两颊粉红一片。 “嘶...” 这娇羞的怜人模样,宇文昌泰正看得欢喜,却不想手上一热,顿时醒了过来。听到痛呼凌琅玉也回过神,这才注意到茶杯早已续满,溢出来的茶水却是流到了宇文昌泰那面。 “呼呼呼...” “呀,是我的错,你没事吧?” 见宇文昌泰对着右手直吹气,凌琅玉急的一鼻子汗,一边儿拿手帕去擦拭宇文昌泰手上的水渍,一边儿朝外喊道,“紫烟,紫烟快来。” 突然意识到这事唤紫烟是没用的,凌琅玉忙改口唤陈大夫,“不对,不对,陈姐姐快来,陈...” “不用叫陈大夫,我没事。” “怎么会没事呢,这可是茶水,手肯定会烫坏的。”凌琅玉紧张兮兮的捧着宇文昌泰的右手,担心道,“若是不早些处理,以后留了疤就不好了。” “水,水是温的,一点儿也不烫。” 第76章 热烈欢迎六贝勒 刚到州扬府边境,吴德和宝不换便按照宇文昌泰的命令乘了一条小船悄悄离开,而大船离停靠州扬府码头约二百米的距离,纪福蹭蹭跑进船舱里报信。 “六爷说的果然没错,那码头上人山人海的,到处都是官差,靠前的几个戴着官帽,隔得远奴才看不清脸,不过看这架势倒是早有准备,像是一早就知道六爷要来州扬似的。” 也不知甲板上的长椅什么时候挪到了船舱里,宇文昌泰躺在长椅上,手里还是那本《野史杂谈》,旁边紫烟时不时喂他嘴里一颗葡萄,他一双眼睛目不转睛的盯着书本,倒是吃东西、看书两不误。 “嗯嗯,别喂了,我不吃了。” 嚼着紫烟又塞进嘴里的葡萄,宇文昌泰嘴里含糊不清唔囔着,一边儿摇头一边儿直起了身子,等把葡萄果肉咽下去,侧着脸对紫烟不愉道,“你怎么一直喂我?” “六爷今儿个也没喝酒,怎么就醉了?”紫烟小脸一拉,皱眉道,“方才不是六爷让奴婢喂你吃葡萄的吗,怎么现在反倒来怪奴婢喂你吃葡萄?” 见她不高兴了,宇文昌泰也不敢硬说,好言好语道,“纪福不是进来禀报事情吗,你好歹停一停,容我说句话倒是。” 只听“砰”的一声,装葡萄的果盘被撂在桌上,紫烟豁然起身,冷着脸盈盈一施礼,“是,都是奴婢不够聪明机灵,没摸透六爷的心思,还请六爷找个心灵手巧的丫头来伺候吧,奴婢去后舱看看侧福晋。” 说罢,也不管傻了眼的宇文昌泰以及看呆了的纪福,推门便走了。 “啪!” 等人没了影,宇文昌泰这才反应过来,将书扔在桌上,指着还在晃动的珠帘,一脸不忿道,“哎,这小丫头,明明是她的错,怎么听起来反倒是我的不是?” “纪福你说,是不是她没眼力见?你说你一个大活人站在这,她不理也就罢了,为什么拿葡萄堵着我的嘴?” “我不过是随口说了一句,我还没生气呢,她反倒是先发了火,一点儿主仆尊卑的规矩都不懂,你说她该不该罚?” 空气里燥热了一会儿,船舱里除了水流声便是人的呼吸声,等了一会儿,宇文昌泰却一直没等来纪福的回应。 转头去看,却见纪福呆愣愣的低着头,宇文昌泰气就不打一处来,伸腿便是一脚,“你小子想什么呢,没听见我问你话呢啊?” “嘶...” 被踢疼了,纪福倒吸了一口凉气,揉着小腿抬着头可怜巴巴望着宇文昌泰,“六爷,你方才问奴才啥了,奴才一时走神没听见。” “你...” 宇文昌泰习惯性伸手就要打他脑袋,纪福反射性头一缩,两只手臂交叉挡在身前,见他紧闭着眼睛嘴角息肉一颤一颤的,“嗤”的一声笑放下了扬起的右手。 “好了好了,没听见就罢了。” 没迎来想象中的一巴掌,却听到了赦免声,纪福怀疑的眨巴着眼睛,等确认没事了这才咧开嘴巴跟着笑。 “走,陪我去船头瞧瞧。” 后舱内,紫烟刚一进门,便急吼吼的叫,“福晋福晋,到了到了,船马上就到了。” “你呀,如今怎地越来越疯了。” 抽出凌琅玉手里的毛笔,紫烟拉着她的手就往窗户边走,指着窗外,喜出望外道,“福晋你快来看。” 趁着凌琅玉查看的功夫,紫烟一脸美滋滋道,“码头上好多的人,上一次咱们回来的时候,熙熙攘攘的不过都是来往的客商,今日倒是齐刷刷全都是皂衣官差,看着好威风啊。” 凌琅玉却没有像紫烟那般兴奋,从知道可以回州扬她便写了书信寄回来,可信中也只是说她会回来,从未提及六贝勒会陪同前来的事情,按理说不该惊动官府的人才是。 “福晋你怎么啦,还在担心老爷的身体吗?”见凌琅玉眉头紧蹙,紫烟还以为她是在担心凌则山的病情,忙细声细语安慰道,“如今六爷不是把陈大夫也一起请来了吗,陈大夫医术这么厉害,一定会治好老爷的病的,福晋你就放宽心吧。” “陈姐姐的医术我自是相信。”对紫烟笑了笑,凌琅玉目光移向窗户外面,略有些担忧道,“只是码头上一下子来了这么多官差,我担心牛伯伯他们会接不到咱们。” “福晋不必担心,有六爷在,这些事他自会派人去处理的。” 紫烟俏皮一笑,乌溜溜的大眼睛转了一转,掩着小嘴偷笑指着窗外的左面,凌琅玉不解其意侧头去看,只见宇文昌泰和纪福站在外面也正眺望着码头,纪福在一旁又指又说的,像是二人在讨论什么。 突然,外面传来一连串“踏踏踏”的脚步声,紧接着一马脸壮汉走了过去,此人则是六贝勒府的二等护卫关于非。 “卑职关于非拜见六爷。” 宇文昌泰用眉头扬了扬码头方向,淡淡道,“那些个东西一会儿你给料理干净,下船的时候我不想与他们纠扯什么。” 在船上好久没活动筋骨,宇文昌泰身子也是乏得很,伸了个懒腰,扭着脖子转身回船舱,临了丢下一句话,“与其在这里大张旗鼓的迎接我,还不如缩着脖子在家老实窝着!” “大热的天儿,也不嫌热得慌。” “是” 恭送宇文昌泰离开,关于非这才直起身子,转过头轻飘飘督了一眼码头上的阵仗,冷着脸只字未言。 不一会儿,大船便靠了岸,码头上靠前几个官服打扮的急忙往前走,却见船上一马脸汉子先下来了,旁边跟着两个年轻侍从。 “不知这位大人?” “二等护卫关于非。” “哦,原来是关大人,失敬失敬。”问话的是一灰须胖脸老头,身上穿着知府的官服,乃是州扬府知府包斗诚。 “下官州扬知府包斗诚,得知六贝勒要来州扬,特率州扬府内一众官员前来迎接六贝勒,并在醉风楼摆下酒宴为六贝勒接风洗尘,劳烦关大人禀报一声。” “包知府有心了。”关于非鞠了鞠手以作见礼,接着朗声对众人道,“包知府和诸位大人的心意六贝勒自是明白,只是此次六贝勒是陪同侧福晋来州扬探望凌大人病情的,未能亲见凌大人病况如何,六贝勒和侧福晋皆是寝食难安。” “今日,还请包知府和诸位大人先行请回,待六贝勒和侧福晋安顿好后,本官自会从旁进言召见之事。” 第77章 你哭你来治 目送六贝勒和侧福晋一行人车马离开,包斗诚忍不住唉声叹气,悔不该不听夫人的话直接去凌府,如今竟没在六贝勒面前露个脸,真是错失良机。 幸得包斗诚也是个屡败屡战的主儿,这次虽然马屁拍到了马腿上,下一次想法子找回来就是了,反正凌则山的病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好的。 “包知府,咱们这些人怎么办啊?” “能怎么办?” 正幻想着日后在六贝勒门下步步高升的包斗诚,突然被人打断,那张油乎乎的胖脸顿时拉成了锅灰,顿着脸没好气道,“六贝勒方才不是说了嘛,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言罢,也不管身后的众官员,带着自己的府衙官差回府了。 众人面面相觑,颇为费解,“哎,这什么叫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他们的问题自是没人上前解答,尾随包斗诚离开的还有盐运使豆传洛,等离开了人群,豆传洛便招手让小厮上前,在小厮耳边私语一番这才坐轿子打道回府。 “父亲” 到了凌府,一下马车,凌琅玉便匆匆忙忙往后宅走,全无之前的冷静沉着。凌府的管家牛德初一见自家小姐撇下六贝勒先走了,吓得魂飞魄散,膝盖一屈就欲跪地。 宇文昌泰也没多想,见牛德初要行礼叩拜,手中折扇一挥,道,“这些礼节暂时免了吧,先带我去看看凌大人。” “是” 没成想六贝勒完全没放在心上,牛德初心里愣了愣,提着褂子站起身,抹了一把脑门的汗渍前头带路去了。 绕着宅子前厅,后堂,廊下一圈转,这才到了凌则山的住处,刚一踏进院子,便听到了里间凌琅玉抽噎的哭泣声,其中还掺杂着丫鬟紫烟的嚎啕。 “父亲,你睁开眼看看玉儿啊,玉儿回来了,玉儿回来了。” “余婆婆,父亲为何会突然病重如此?之前我在京都见到父亲的时候,父亲虽说身子不适,但也只是偶尔咳嗽罢了,却也没有到这般人事不知的情况啊?” “怎地才几日光景没见,父亲,父亲就变成了这幅模样呢?” “呜呜呜...” 看着躺在床上双目紧闭的老爷,紫烟眼睛也是哭的通红,在一旁断断续续追问道,“对呀,前番我见老爷还,还是好好的,这怎么就不省人事了?” “连姑娘喊他,老爷都不知道,呜呜呜...” “姑娘可莫要伤心了。” 余婆婆灰发中掺杂着几缕银丝,脸上的皱纹尽显其阅历沧桑,一双慈眉善目泪眼巴巴的看着凌琅玉,蹲下身子轻抚她的秀发,柔声劝慰道,“老爷一早便病了,这姑娘是知道的。只是因为姑娘成亲,老爷这才强撑着身子入京的,之后回来没几日,便渐渐病下了。” “姑娘也不必太过伤心,老爷说能亲自将姑娘送出门,他很高兴,也很欣慰,纵然是一时三刻闭了眼,九泉之下也能瞑目。” 说着,余婆婆擦了擦眼底的泪水,接着讲道,“本打算一早就写书信给姑娘的,老爷拦着不让告诉。后来又请了几个大夫来,连吃了几副汤药也没见效,反倒是病情更重了些,奴婢跟牛管家暗暗一合计,这才瞒着老爷偷偷给姑娘你寄了书信。” 听余婆婆说起大夫,紫烟这才想起陈大夫,跺脚懊恼道,“哎呀我这个猪脑子,怎么就把陈大夫给忘了呢。” 说着,提脚就要往外走。 “这时候才想起我,方才那般急匆匆的往里走,怎地就把我给忘了?” 蒙着黑纱的陈大夫冷着脸从外间走了进来,没好气撇了紫烟一眼,径直朝里走。到了床边,见凌琅玉跪在床边还在埋头只顾伤心,也不去哄,反倒是冷冷道,“哟,这怎么还哭着呢?你这还让人给看病吗?” “要不然这病你来治,我这就回京都,成不成?” 一听这话,正在哭的凌琅玉匆忙起了身,擦了擦红肿的眼眶,上前拉着陈大夫的手臂,苦声哀求道,“陈姐姐,求你救救我父亲吧。” “既是知道我能救,你就别在这扯着我的袖子了,哭哭啼啼的,扰的我这脑袋生疼,若是一不小心想不起什么疑难杂症的良方,这可就难办了。” “好,我不哭,不哭。” 擦拭好自己眼底的泪水,凌琅玉还看了看四周,娇声命令道,“谁都不许哭,若是哪个敢哭就自行去找牛管家领罚。” “是” 凌府的下人自是连连点头称是。 凌琅玉这才看向陈大夫,好声好气道,“那就麻烦陈姐姐了。” 见此,陈大夫勉强点了点头,坐到床前凳子上开始为凌则山把脉。 “六贝勒请喝茶” 宇文昌泰倒是很自觉,自知此时此刻自己插不上手,便乖乖的坐在角落里喝茶静等,只是目光有意无意的总落在凌琅玉身上。 约有一炷香时辰,正在专心把脉的陈大夫回头撇了一眼房内,冷着脸对诸人道,“房间里怎么这么多人,你们没事都先出去等着吧,都站在一处房内的空气都不流通了,影响病人的病情。” 见众人只是傻愣着仍也不动,陈大夫直接怒了,开口便开始往外撵人,低喝道,“都还愣着做什么啊,还不快些出去。” 见陈大夫怒了,回过神凌琅玉便开始催促众人,“出去,都出去吧。” “不光是他们,你也出去。” “我也出去?”正欲开口说些什么,突见陈大夫眼神一闭就欲站起身,凌琅玉忙道,“好,我出去,我也出去。” “六爷” 随同众人一道正要出去的宇文昌泰突然被点了名,忙挥着折扇表明清白,道,“这回我可没驳你意思,我正要随着一同出去呢,你且放心。” “我想好好查验一下凌大人的心脉,还请六爷留下为凌大人更衣。” 宇文昌泰眉眼一皱,疑惑地眼神望着陈大夫,心道这更衣的事情,你找牛管家、找余婆婆呀,甚至是找小厮都成,找我一个贝勒算怎么一回事。不过既是陈大夫当着众人的面把话说了出来,宇文昌泰也不好反驳什么,只得糊里糊涂颔首应下。 第78章 午夜幽兰子母花 “你做什么?” “脱衣服啊。” “谁让你脱衣服的?” “你呀。” “我什么时候让你脱衣服了?” “嘶,就在方才啊,你怎么一转脸功夫就忘了?” “我何曾说过让你脱衣服的话?” “老夫子的话有道理啊,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幽幽叹了一口气,宇文昌泰松开扯凌则山衣服的手,转过身一脸无语的望着陈大夫,“你让我留下不就是为了要给凌大人更衣吗,这才一会儿功夫就改了主意,你这未免变得也太快了吧。” 陈大夫没好气瞥了他一眼,淡淡道,“那不过是让你留下的借口罢了。” 一听这话,宇文昌泰心里便是“咯噔”一声响,吞了吞吐沫,眼神躲躲闪闪偷瞄着陈大夫,小声道,“之前我虽然偶有冒犯过你,那也只是我的无心之举罢了,陈大夫你大人大量莫要放在心上。” “其实我也知道,你医术高明,从不把人放在眼里,别人更是高看着你,想亲近还不敢。反倒是我,一直对你爱理不理的,唯有需要的时候找你,还口气硬生生的。” “也怪我模样长得太好,任哪个姑娘看了就忍不住喜欢,你喜欢上我倒也是...” “我呸!” 听第一句的时候陈大夫心里还有些疑惑,可是越是往后听,这话就越来越变了味,到了更后面陈大夫的脸时红时白,气的眉毛都要炸了。 “浑说什么!” “留你下来不过是为了跟你商量凌大人的病情,你想到哪里去了?” “商,商量病情?” “咳咳” 原来是自己会错了意,宇文昌泰难得红了脸,轻咳两声掩饰尴尬,拿起旁边的折扇一边儿扇着一边儿往茶桌那走。 “不知凌大人病情如何?” 扫去心中的气愤,陈大夫将心神放在正事上,缓缓道,“凌大人的病虽有些难治,但也不是无法可医。” “既是有法医治,这不是好事吗,你为何不当着众人的面说,反倒是只留下我,难道凌大人的病不止如此?” 宇文昌泰也不是个蠢人,一个问题便问到了正路上。 “是,六爷猜的没错。凌大人原先的病不过是心累所致,却也不会让人不省人事。” 陈大夫点了点头,看着脸色苍白,双目紧闭的凌则山,断言道,“如今这般模样,我若是诊的没错的话,凌大人是被人下了毒。” “下毒?” 闻言惊起,宇文昌泰肃穆神色走了过来,看着陈大夫,沉声问道,“你可看出这是什么毒?” “看病状有些像是午夜幽兰的毒,不过我还要再细细查看一番才能确认。” “午夜幽兰?” 单是听这名字,宇文昌泰就感觉这不是啥好东西,耳边随之响起陈大夫的声音。 “顾名思义,这是一种在午夜才盛开的花,此花喜阴,更忌光线,所以一年四季皆需在阴暗的环境中养殖。另外此花饲养的方式更是独特,它需种在死人的碎骨之中,并用五毒血汁灌溉培育,倘若沾了一丁点儿水这花便立时枯死。” “这狗屁玩意这么难养,竟然被人用在了凌大人身上。”宇文昌泰忍不住抚着下颌,目含深意的望着床上的凌则山,低声自语道,“难道是凌大人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情,才被人惦念上的?” “六爷说的这些我不懂,我只知道此毒若缺了一味药引子便无法解。” 宇文昌泰只顾着揣摩凌则山中毒的缘故,随口便把话接了过去,“什么药引子,你只管说,我马上吩咐人去买来。” 撇了撇嘴,陈大夫淡淡道,“这味药引子便是午夜幽兰的母花。” “什么?” 听到这里,宇文昌泰这才回过了神,不敢置信的看着陈大夫,失声笑问道,“药引子是午夜幽兰,你莫不是在与我说笑?” “这午夜幽兰成株后,两年可开一次花,每次花开仅有两朵,因此俗称子母花。子花呈紫色,接近花心处带有零星斑白,有剧毒。母花呈白色,接近花心处带丁点儿紫色,无毒非药,却可解子花之毒。” “因此,我才说这午夜幽兰的母花便是凌大人病情的药引子。” 因着凌琅玉已嫁给宇文昌泰为侧福晋,所以牛管家安排住宿的时候自然而然便把二人算在了一处,但因凌琅玉心心念着自己的闺房,宇文昌泰也对凌琅玉的闺房有些好奇,驳也不驳便跟着住了进来。这不过是件很平常的事情,看在凌府下人的眼里却是自家小姐是六贝勒心头肉一般的人物。 来州扬府这一路虽说不上是紧赶慢赶,但坐了数十日的船儿也是疲累不轻,幸得每晚都有陈大夫的药材泡脚,凌琅玉这才勉勉强强提着点精神。本来宇文昌泰就是陪着她凑个热闹,却没想到最后还泡上了瘾。 用过晚膳,趁着凌琅玉去给凌则山喂汤药的功夫,宇文昌泰命人将牛德初找了来。 “回禀六爷,牛管家到了。” “小人给贝勒爷请安。” 听到动静,宇文昌泰这才收起活络筋骨的架势,从纪福手里接过帕子擦了擦额上的汗渍,顺便拿眼上下打量着牛德初,见他相貌老实,端的是一副毕恭毕敬的姿态,嘴角一扬随即笑道,“听玉儿说,牛管家是府里的老人了,也算是她的半个长辈,往日在府里除了凌大人,便是牛管家待她最亲。” 牛德初微弓着身子低着头,应声答道,“那是玉福晋过奖,小人不过是个下人,侍候主子是应分的事情。只是姑娘自生来身子一直不大好,老爷便命小人多上点心。” “那也是你用心的缘故,若不如此玉儿也不会始终都惦念着你,还与你一直保持着书信来往。”紧接着,宇文昌泰装作混不经意,提了一句道,“对了,今日入府,我见下人们收拾打点,好像并不知道我要来的样子,难道玉儿没在信中与牛管家告知我会随同来州扬的消息?” “这倒没有。”牛德初摇了摇头,略有些自责道,“府里下人没见过什么市面,突然一见贝勒爷这般尊贵的人,自是慌里慌张不懂规矩。” “若是玉福晋信中提及些,小人也能提早知会众人,也不会像今天这般失了礼节。” 第79章 春宵时刻苦读书 待凌琅玉从凌则山那里回来时,宇文昌泰正对纪福吩咐些什么,见她回来了又叮嘱几句这才挥手让他退下。 “给玉福晋请安。” 纪福给凌琅玉请了个安,这才规规矩矩退了下去。宇文昌泰走上前,见她眼睛红红的,不由得有些担心。 “岳丈的病虽严重,不过陈大夫不是说她有法子医治吗?你怎么连她的话也不信了,到这个时候还淌眼抹泪的。” “陈大夫虽有方可循,可眼瞅着父亲人事不省,不免想起往日里父亲对臣妾的好,如今臣妾还未在膝前尽过半点儿孝心,倘若是父亲就这般撒手人寰去了,臣,臣妾我可...”说着,凌琅玉红肿的眼睛里就开始渗泪水,积满的眼泪溢出便泣不成声。 这幅可怜兮兮的模样直瞧的宇文昌泰心碎,下意识将凌琅玉搂在怀中,柔声安抚道,“你放心,岳丈的病定会好的,他人一定会没事的。” “贝勒爷,药弄好了,可以泡脚了。” 这时,准备好洗脚水的丫鬟从房间内走了出来,一抬头便看到两人在院子里搂搂抱抱的亲热场面,忙笑着用手捂着脸,露着手指头缝隙,口是心非解释道,“奴婢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看见。” “咳咳” 这茬子只把凌琅玉羞红了脸,一时竟也顾不得哭了,宇文昌泰轻咳两声,一副没事人的模子,淡淡道,“玉儿你回来的刚好,正巧药也准备好了,不如一起浴足吧。” “奴婢告退。” 待一切都收拾停当,伺候着卸妆更衣的丫鬟也都乖乖退了下去,房间里便只剩下了宇文昌泰和凌琅玉两人。一见人都走了,宇文昌泰便起身开始翻箱倒柜。 “六爷要找什么,告诉臣妾臣妾也好帮着一起找。” “被褥。”宇文昌泰头也不回答了一句,解释道,“这是在你们府上,若是我让牛管家再另准备一间客房给我,旁人听了怕是会误会。” “倒不如找一床被褥出来,随便在地上凑合一夜,等到明日我再带人出去,到时也就不必这般麻烦了。” “六爷不要忙活了,这房间里六爷是找不出第二床被褥的。”凌琅玉声音弱弱的,“被褥在右厢房里放着,平日里若有需要丫鬟自会去那里取。” 一听这话,宇文昌泰也死了心,索性直接坐到了书桌前,随手抄起一本手,翘着二郎腿,大大咧咧道,“正巧我也不困,倒不如今晚通宵认真读本书,省的日后被老爷子问起四书,我又语塞了。” 不等凌琅玉说话,宇文昌泰便侧头看向她,笑道,“一路上颠簸,再加上今日照顾岳丈,你也一定累了,早些睡吧,等到明日还有你忙的,若是没有精神怕是会连累自己病倒,到时候无端添麻烦也不方便。” “嗯” 凌琅玉咬着下唇点了点头,脱下鞋子上了床,目光犹犹豫豫望着宇文昌泰,见他的确是在认真看书,吞下腹中纠结的话放下了绣床帐子。 “梆梆梆” “梆梆梆” 街道上更夫的打更声若有若无传来,绣床上凌琅玉竖着耳朵细心去听,却发现翻书的声音有一会儿没响起了。 心中生疑,凌琅玉小心翼翼直起身子,轻轻撩开床帐一角,歪着脑袋朝书桌方向去看,只见书桌上烛火通亮,宇文昌泰还是方才那个坐姿,只是手中的《大学》早已不在手里,却是盖在了脸上。 “噗嗤” 见此情此景,凌琅玉忍不住笑出了声,见宇文昌泰揽在胸前的手臂动了动,忙止住笑,略微想了想,小心捏着动静下了床,拿起衣架上的披风挪着步子走了过去。 等走进了些,缓慢悠长的呼吸声在耳边清晰可听,凌琅玉嘴角珉起淡淡的笑容,抱着披风轻轻放在宇文昌泰身上,见他没动静这才开始将披风铺展开来。 “心诚求之,虽不中,不远矣。未有学...” 突然一句哼哼声响起,紧接着便见宇文昌泰脸上的《大学》迅速滑落,就听“啪嗒”一声落在了地上。 没等凌琅玉反应过来,宇文昌泰便挣扎着表情勉强睁开了一条眼缝。 “嗯?” 宇文昌泰突然从睡梦中醒来,眯着眼睛晃了一眼,正准备闭眼接着睡,方才那一眼情形在脑中迅速闪过,冷颤一下立马睁开了眼。 “你,你怎么还没睡?这什么时辰了?” 说着,宇文昌泰扭头就去看外间的天色,乌漆漆的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三更天了。”捡起地上的《大学》放在桌上,凌琅玉缓缓道,“臣妾睡不着,听着这边的动静便过来看看。” “六爷既是困了,就去床上歇息吧,何苦委屈自己通宵读书呢?” 没有直接回答凌琅玉的问题,宇文昌泰拿起身上的披风,看着她皱眉问道,“所以你的意思是,你从方才就一直都没睡着?” 见凌琅玉点了头,宇文昌泰沉出一口气,捏了捏鼻翼,“早知会扰你安歇,我还不如一早就让牛管家安排一间客房的好。” “臣妾睡不着,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一年之中,只有几夜能睡得安稳些。这些时日,好在有陈姐姐帮忙开方子配药材,这才睡得比往日也好了些。”见宇文昌泰盯着自己一直看,凌琅玉目光下移,拿过他手里的披风,淡淡道,“时辰也不早了,六爷若是不嫌弃,就在臣妾床上歇息吧。离天亮还有好几个时辰,一直坐着读书也不是个法子。” “况且六爷每日事多,若是休息不好,没精神倒是事小,可若是因此耽误了六爷的大事就不...” “啊...” 身子突然被人扯住,凌琅玉忍不住叫出了声,只见宇文昌泰那张英俊的面庞凑到自己跟前,表情甚是严肃,目光灼灼的盯着自己,眼神里尽是不解和愤懑。 “你以为我是在嫌弃你,所以才一直不愿与你同床共枕?” “还是那一晚我说的话,你从未放在心上?你觉得那些话我是随口胡说的?是拿来骗你的?” “若是我说的话你不相信,那你大可以看看我平日里又是如何待你的啊,这些你总看得见吧?” “你说呀,你倒是回答我啊!” “你究竟要让我如何做,才会明白我对你的心思?” 第80章 补行周公之礼 “啊” “六爷你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 宇文昌泰弯腰直接将凌琅玉抱在怀里,抱着就往绣床方向走,嘴里硬生生解释道,“你不是觉得我嫌弃你吗,解释那么多你也都听不进去,倒不如直接做来的方便。” “既是成婚那晚我喝醉了,那今晚便是你我的洞房花烛之夜。” “六爷” 一听这话,凌琅玉有些慌了,挣扎着就要从宇文昌泰怀里下去,宇文昌泰可是练过武的,怎么会对付不住一个小姑娘,双手略紧了紧便箍住了乱动的凌琅玉。 “怎么?现在我要与你洞房了,你反倒是不愿意了?到底是你嫌弃我,还是我嫌弃你?” 见凌琅玉不说话了,宇文昌泰扯咧咧道,“管谁嫌弃谁呢,你是我的侧福晋,我是你的夫君,行周公之礼也是正常。” 到了床边,宇文昌泰抬起脚先挑开床帐,身子灵活的抱着凌琅玉便钻了进去,将凌琅玉放在床上,坐在床边就开始脱靴子。 凌琅玉一得自由卷起身子抱着枕头就躲在床角落里,横眉竖眼防备十足的盯着宇文昌泰,颤声威吓道,“你,你别过来。” “哎,你这话说的可不对。” 踢了袜子,宇文昌泰光着脚便上了床,蜷着腿坐在床边,笑吟吟看着防贼一样防着自己的凌琅玉,好笑道,“你是我的侧福晋,我亲近你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再说了我不过去又怎么与你亲近呢?” 见宇文昌泰手撑着床,移着身子就要靠近,凌琅玉眼眶里明晃晃的液体闪了闪,说话的气势也弱了三分,“方才是我说错话了,还不行吗?” “六爷的话我没有不信,我都听进心里去了,我没有说过你是在胡说。六爷一言九鼎,怎么会拿话来蒙我呢。” “平日里六爷对臣妾也极好,臣妾都看在眼里的。” 听凌琅玉讲到最后,声音就跟蚊蝇似的哼哼,脸上更是惹得红扑扑的,再加上可怜巴巴的小表情,宇文昌泰心里顿时笑开了花。 “我不信!” “方才问你,你理也不理我,现在我要行周公之礼了你反倒是松了口,还尽挑些好听的话来搪塞我,这分明就是你的缓兵之策!”冷着脸,宇文昌泰三两下就将身子凑了过去,才一伸手就被凌琅玉的护花枕头砸到了一边儿,嘴里急声道,“我说的都是心里话,不是什么缓兵之策。” “还忽悠我!” 手上微微发力,宇文昌泰抢了凌琅玉手里的护花枕头,转手就扔到一边儿,拽着凌琅玉的肩膀使她平躺在了床上,右腿一伸压制住了她的双腿,左右手一只一个牢牢抓住,看着她的眼睛质问道,“那好,如果你说的都是实话,那我与你同房你为何还这般抗拒?你明明就是在说假说,还骗我说是心里话,真是岂有此理。” “枉我一片真心待你,还特地请了陈大夫来专为你医治,更是听了她的话不...”说到一半,宇文昌泰忽然而止,继而道,“罢了,现在说什么都没用,反正你也看不懂我对你的心思,倒不如随性而为来的自在。” 话毕,宇文昌泰就俯下身子准备做什么,凌琅玉吓得两眼一闭眉毛轻颤,双手攥成拳头,带着哭腔喊道,“我懂你对我的心思,我,我也在学着慢慢去,去在意你。” 王先生诚不欺我。 嘴角扬起一角灿烂的弧度,宇文昌泰压着声调,疑声追问道,“既是如此,那你为何还拒绝我,你要知道,我可是个有着正常需求的男人。” 这话说的虽隐晦,但对于凌琅玉这种小白却是仍有些露骨,纠结的咬了咬下唇,终于在宇文昌泰等的要崩溃的那一刹那再次开了口。 “是,是陈姐姐说我身子还未好,需再等上半个月才,才可行房事。” “才什么?” 凌琅玉后面的声音太小了,宇文昌泰也不知道是真没听到还是装作没听到,皱着眉头道,“你说话声音太小了,后面的话我没听清楚。” “才,才...” 看凌琅玉脸红的像晚霞,咬着下唇一副欲说还休的羞怯模样,心中一动,宇文昌泰抱着肚子四脚朝天躺在一旁,捧腹大笑道,“哈哈哈,哎哟,笑死我了,哈哈哈...” “你!” 听到宇文昌泰大笑,凌琅玉这才意识到自己被他骗了。 “你明明听清楚了,还装作没听清楚又来问我,你分明就是在故意看我笑话。” “哈哈哈,哎呀,太好笑了,你瞅瞅刚才你那个样子,哈哈哈...” “你还笑,看我,看我不打你!” 气急了,加上又羞又恼,凌琅玉一时之间也忘了身份,攥着拳头就朝宇文昌泰胸前砸去,嘴里恶狠狠道,“打你,打你,让你骗我,让你笑。” “嗯?” 方才还在装笑的宇文昌泰不知何时也收起了笑容,一把抓住凌琅玉的手,顺势坐起身子,含笑看着她,眼神里装载着满满的情意,凌琅玉被看的羞红了脸,抽出双手,嘤咛一声低下了头。 这幅娇艳欲滴的模样看的宇文昌泰心猿意马,情不自禁将身子凑上前,凌琅玉一惊,右手下意识去推攘宇文昌泰的胸脯,樱唇轻启欲要说些什么,却被宇文昌泰一把抓住手腕,只听他柔声道,“我知道。” 听他嘴里说知道,可身子却依旧向前移,凌琅玉忍不住轻咦了一声,不等开口发问,只见宇文昌泰对视了一下自己的眼睛,紧接着视线下移,凌琅玉还没想明白宇文昌泰的粉唇便凑了上来。 “既是你夜里睡不大好,明日就让陈大夫给你再好好把把脉,有什么法子都一块使,总是这般睡不好你哪来的精力,怪不得你平日里都是一副病恹恹的模样,没一点精气神。” 宇文昌泰低眉看了看怀里的凌琅玉,温柔道,“陈大夫说你的病全在心上,每日多愁善感的就是没病也能熬出病来。以后你有什么心事只管与我说,就算是你要天上的星星,我也想办法给你摘下来。” 凌琅玉像个小猫儿似的躺在他怀里,玩弄着自己的辫子发梢,闻言试探性问道,“那,那我若是要你不做贝勒呢?” 轻抚了抚凌琅玉的臂膀,宇文昌泰宠溺道,“别说是贝勒,就算是皇上我也不惜的做。可现在,得先依着这个身份把你的病治好。” 第81章 论市侩的精明算计 “怎么样,他可说了?” “杜都司放心,卑职就是专司干这个的,若是连这点事情都做不好,岂不是砸了我们绿门的招牌。” 净了净手,宝不换这才走上前来,将高盛杂铺老板的口供双手递了过去。主位上坐着一白面书生打扮的男子,身量高大修葺,锦袍下摆一双大长腿结实有力,此人便是红门都司杜尔,这次两淮私盐的事情就是他的手下胡不贵发现的。 放下手中折扇,杜尔展开口供细看,伸出食指在口供上轻弹了一下,得意道,“果然如我所料,这私盐的确和盐商有关系。” “胡不贵,你带人盯紧盐商会馆和盐帮码头两处,一有风吹草动便来知会。我们这趟出来的隐蔽,尚无人知道,盐商和盐帮那边定也不会知晓,若我想的没错,他们近日肯定还会再有行动,你一定要看紧点,谨防他们的一举一动。” 旁侧候着的一普通汉子点了点头,随即下去着力安排人手。 宝不换在旁喝过几口茶,又听杜尔嘴里没提及宇文昌泰一字半句,眼珠子一转看向了对面悠哉悠哉品茶的吴德。 那吴德倒是生的一副清秀模样,身高将过五尺长,瘦瘦的身子显得人更加小巧了些,只是一对眸子透着股精明算计,却与外貌大相径庭。收到宝不换的眼神,吴德撇了撇嘴巴,轻飘飘摇了摇头示意他别管。 等几人散去,宝不换拉着吴德走到一旁回廊,环顾了一眼四周,压低声问道,“杜都司方才忘记让人去回禀六爷,你既是看出来了怎么不去提醒他?” 吴德嗑着瓜子,翘着二郎腿坐在廊下,打眼瞧了他一眼,反问道,“是你看出来了,我可什么都不知道,要说也该是你去说才对。” “我一个都卫怎么好意思开口,他怎么也是个都司,还是红门的,哪里有我说话的份。”宝不换也就势坐下来,踢了踢吴德的脚,“你说你没看出来,那你方才冲我摇什么头,在我面前还装模作样的摆你都司的架子,小心我cei你。” “呸” 吐出嘴里的瓜子皮,吴德苦笑道,“我那是以为你坐的闷了,想让我找个由头出去呢,谁知道你竟会想到那里去?” “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脑子里一天到晚就想着怎么收拾别人。”没好气白了他一眼,吴德嬉笑一声,道,“嘻,我可没你那个闲工夫,有个时间我还不如想想怎么赚点银子才是正经事。” “你也忒俗了,整天想着银子银子,怪不得别人都说你们青门的人市侩。” 吴德眉眼一撇,“你不市侩,那你把你的银子都给我,到时候你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俗不可耐!” 气呼呼丢下一句话,宝不换提腿就走。 “哎,你去哪?” “这里待得闷得慌,我出去转转。” “等等我等等我,老早就听说这州扬地界物产丰富,货物琳琅满目,我一直想好好见识一番。这几日为了避人耳目一直未曾出门,今日你既要出去,咱们一块岂不正好。” “你别跟着我,烦人的很,我若不说出去你也不说见识了,怎么哪哪都有你啊。” “宝哥你可不是小气的人啊,别跟我这种蝇营狗苟一般见识,莫弄脏了宝哥你的声誉。”余光督了一眼四周,见没什么人,吴德揽过宝不换的肩头,压低声道,“再说了,这几日杜尔的为人你还看不明白,他那人就是一争强好胜的主儿。这两淮私盐又正好是他的手下人发现的,可皇上却安排了六爷来负责查办,换做是谁心里都会不舒服。” 说着,吴德拍了拍宝不换的胸膛,道,“放宽心,他想闹腾就由着他去闹腾,等他闹腾够了六爷再出马料理,到时候不管他是野马还是倔驴,都得捋顺了毛乖乖听着。” “那若是他把差事办好了怎么办?那功劳岂不是全都被他一个人捞了去?” “你还担心这个?”吴德颇有些无奈,无语摇了摇头,“亏你还是随着六爷去过州杭府办差的,你连这点都看不清楚吗?” 宝不换听得一脸懵,睁着疑惑的大眼问道,“看清什么?” “就这点功劳六爷才不会在乎呢,你自己好好想想。”见他还不懂,吴德只得伸着指头帮他一一算清楚,“你听着。口供是你问的,抓人的差事肯定也是你来办,你的功劳是铁定摆在那的,杜尔就算是统筹了所有他也吞不了你的。” “再说六爷吧,他是个贝勒,有这点破功劳他还能升个亲王不成?这差事是谁办的不重要,重要的是差事办好了,皇上高兴。至于说差事是不是六爷办的,皇上可不管这些。” “那你的意思是杜都司是在白忙活?” “不是。”摇了摇头,吴德继续道,“杜尔自然不是白忙活,他办好了差事,红掌都统和徐副统领都会放在心里,早晚会论功行赏。” 宝不换听得两眼发光,忍不住夸道,“你倒是看的门清啊,哎,那你呢,怎么听着你在这里面什么事也没有?” 听他问起自己,吴德顿时笑开了花,眯着眼睛得意道,“我呀,我的事儿可重要着呢,等到了最后你就知道了。” 盐商会馆。 “哎,你们都听说了吗,六贝勒让包知府贴出了布告,说是若有能治好凌大人病的,赏银千金,官赐六品!” 一白胡子华服老头走了出来,道,“一早就听说了,街头小巷里闹哄哄的都在传,还说京官外官随意挑,果然是皇亲贵胄啊。” “啧啧啧,这千金倒还不算什么,只是这六品的京官...”先前那黑须中年男子砸吧着嘴添了一句,末了还言有意味瞧了瞧众人,随之众人意味深长笑了起来。 “呵呵...” “六品的京官怎么啦?” 突然后堂传来一道粗哑的声音,紧接着一油头粉脸的青中年男子走了出来,内穿白色苏绣,外着紫色绣有富贵结的锦褂,手拿西施折扇,端的一派风流模样,却隐隐显得有些做作不堪。男子进来瞄了一眼众人,淡淡道,“能坐到咱们这个位置,别说是六品京官,就算是四品的知府,也得看咱们的脸色办事不是。” 第82章 赏房赏地又攀亲 “你们都只看着做官好,却不知道做官的难处。远的不说,且说近的,州杭府的前任知府陈德康你们都知道吧,做了几年的知府,为了那几十万两银子最后还把命给搭进去了,不明不白的死在了刺客的手中,临了还被皇上抄了家。” “再看看咱们的知府,成日里算计着如何捞银子,对着百姓脸上倒是风光了,可是到了咱们会馆还不得一口一个老爷的叫着咱们,嘴里说着软和话。” 冷笑着瞧了瞧众人的脸色,方璧安撩起下摆翘着二郎腿坐在主位上,“现在这世道,有银子的才是大爷,那些个有权有势的,到头来还不得都听咱们的。” “别老成天想着做这个官当那个官的,自己辛辛苦苦挣得那几个钱,还不如留着给自己多置办几亩地,多娶几房娇妾的好。” 黑须男子陪着笑站起身,点头附和道,“方会长说的极是,我原也是这般想的,只是现下街头巷尾都在议论这事,所以我也就当个笑话说给众人听听,只当是为了取乐。” “嗯,胡老板你明白这个道理就好。” 示意胡老板坐下,方璧安接着对众人道,“各人有各人的心思,我的想法也不过是我的意思,至于你们都是如何想的,我管不着也没法管。只是官场上的事儿太繁杂,我也只是给你们提个醒罢了。” “若是真有哪一位想搏一搏前程的,我也不拦着,毕竟咱们都是老交情了,有了好事自是要庆贺一番,岂有阻拦的道理。” “不是有句老话这么说的吗,官府有人好办事,朝中有人好当官。若是真的有飞黄腾达的那一天,我们这些个旧友说不得还得登门拜府叨扰一番呢。” 一顿榔头一个甜枣的,一番敲打过后方璧安才开始与众人谈论正事,末了一回府便唤了管家潘土仁前来。 “少爷,您找小人?” “外面的布告仁伯你可看到了?” 潘土仁点了点头,道,“嗯,今儿个小人听下人说了,说是六贝勒为了凌大人的病情在悬赏求医。” “一会儿你亲自去地窖里看看,试探着问问刘五的口风,若是有问题马上着人除掉他!这个时候决不能出半点儿差错!” “是。”抱拳应下,潘土仁接着道,“听到布告,小人便吩咐人暗中看紧了小院,若是刘五那边一旦有任何的风吹草动,小人都会知道。” “你办的很好。” 听到潘土仁的机动反应,方璧安心里甚至宽慰,赞赏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毫不吝啬的夸赞道,“怪不得我爹临死前让我有什么事只管找仁伯你,如今看来,仁伯果然是值得依靠的人。好好干,等到六贝勒走了,我就给你置办房舍,再把和罗村的地契都给你。” 不知想到了什么,方璧安挑眉看了一眼潘土仁,笑道,“若是仁伯不嫌弃,我还想纳芳兰妹子做五姨太,到时候你我两家便是亲上加亲的亲家。” 闻言潘土仁大喜,作势就要跪下叩拜,却被方璧安一把拽住,“哎,既是仁伯你答应了我和芳兰妹子的喜事,那你以后便是我的岳父,岂有岳父给小婿下跪的道理。” “可是少爷毕竟是主子,小人是个奴才,再怎么论少爷也是尊贵的。” “仁伯你且等一下。”说着,方璧安走到书桌前,打开抽屉拿出一张纸,递给了潘土仁。 潘土仁低头看了一眼,有些不敢相信,“这是?” “这是仁伯你的卖身契,本来我爹早有意将卖身契赠给仁伯,只是后来我爹病重,便把这事搁置下了,今日我就替我爹把这卖身契还给仁伯。”方璧安淡淡笑了笑,“以后,仁伯你就不是方府的奴才了。” “多谢少爷。”潘土仁老泪纵横,双膝一软跪在地上,拿着卖身契嘭嘭嘭的直磕头,嘴里感动呼道,“多谢老爷,多谢少爷,若不是老爷早年救下小人,小人早就饿死街头了。如今小人有妻有子,少爷还这般厚待小人,小人就算是粉身碎骨也无法报答少爷和老爷的再造之恩。” “仁伯你别这样,方才我还说呢,你怎么一转脸还给我跪下了呢。”将潘土仁搀扶起来,方璧安劝慰道,“这些都是仁伯你该得的,仁伯你也不必如此。等到我和若兰妹子成了亲,你就是我的老丈人,你享福的日子还尽在后面呢。” “对了,之前我还当六贝勒来州扬是为了查办私盐的事情,这几日他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反倒是为了凌则山的病忙前忙后的,想来他真是只为了凌则山。” “咱们的生意停了有些日子了,仁伯你这几日再辛苦辛苦,往盐帮那里跑跑,安排他们运一趟,好歹挣几个银子也好给芳兰妹子置办些上好的物件。” 潘土仁自是连连点头,喜不自胜。 凌府。 “哒哒哒” “给玉福晋请安。” 凌琅玉倚坐在廊下,拿着一把桃树仙鹤乌木雕花柄团扇,有一下没一下的扇着,见牛管家的女儿牛兰跑的满头大汗,嘴里呼哧呼哧的直喘粗气,掩嘴笑问道,“这是怎么啦阿兰,跑的急喘吁吁的,莫不是大白天有鬼在后面追着你不成?” “回,回玉福晋的话,鬼倒是没有,当官的倒是有一大堆。” “哈哈哈...”紫烟忍不住掩嘴轻笑,倒了一杯茶端给她,“你呀,先喝口茶缓缓气,等喘匀乎了再好好回话。” “咕咚咕咚” 牛兰接过茶水,一口气喝了个精光,长出一口气,这才平复心情道,“前厅里来了好些个当官的,个个都说是来找贝勒爷的,我爹便让我过来请示贝勒爷,问问看贝勒爷是见还是不见。” 紫烟回头看了一眼凌琅玉,无奈对牛兰道,“可六爷现下并不在这啊。” “不在这?那贝勒爷会在哪呢?” “一家仁,一国兴仁;一家让,一国兴让;一人贪...” 汀淓阁里传来朗朗的读书声,紧接着那声音一滞,顿了有一会儿,只听“踢踏”一声,接着是拍手声响起,伴着另一个声音朗诵道,“一人贪戾,一国作乱,其机如此。” “你呀,就不能认认真真学几个字?找你陪我练功夫,反倒还让我来读给你听。” 第83章 俏红娘紫烟,唱大戏贝勒 “若是六爷嫌纪福读的不好,为何不让玉福晋来读呢?偏偏让他来读,现在又反过来训他没读好,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六爷自己有意偷懒呢。” 不用转头,只听声音宇文昌泰也能猜出来人是谁,当即狠狠瞪了纪福一眼。 “你不是在下面陪着玉福晋吗,怎么自己反倒跑上来了,难不成是来我这偷懒的?” 紫烟轻撇了撇嘴,盈盈施了一礼,“奴婢给六爷请安。” “现在倒是知道规矩了,方才拿话挤兑我的时候,你怎地没想来我是你的六爷啊。”净了净手,宇文昌泰往回廊的长凳上一坐,端起放凉的白开水喝了一杯。 “咳咳” 清了清嗓子,紫烟四十五度视角望着半空,脆生生道,“被褥,嗯嗯,右厢房的被褥。”说罢,还用余光注意着宇文昌泰。 却见宇文昌泰神情一怔,紧接着便失声笑了起来,“好好好,你的功劳我给你记着,这总成了吧?” 想想宇文昌泰只觉得好笑,成了亲的夫妇床上大多时候都是两床被褥的,可是那一晚凌琅玉绣床上却只有一床,纵然是凌府的丫头忘了,紫烟却也不该忘记,可紫烟偏偏也忘了。本来宇文昌泰还有些起疑,如今看来倒是这丫头有意为之。 “没事你也应该不会撇下你家主子,既是来找我,许是有什么事?” 得了宇文昌泰的口头承诺,紫烟得意的扬了扬眉,接着脆生生回道,“回禀六爷,牛管家着人来传话,说是前厅来了几位大人,要求见六爷。” 宇文昌泰没有马上回话,反倒是看向一旁抱着书皱眉生啃的纪福,问道,“包知府的布告贴出去有几日了?” “六爷问你话呢。” “哦” 晃过神来,紫烟又低声为纪福重述了一遍问题,纪福这才答道,“回禀六爷,布告是昨儿贴出去的,连今儿算在内,已有两天了。” “两天?” 默默重复了一遍,宇文昌泰捏起果盘里的一颗蜜饯塞进嘴里,右手拇指来回搓着中指指肚。 “六爷” “六爷?” 见他出神,紫烟只当他神游物外,喊了两声这才唤醒了宇文昌泰。若是换做了旁人,宇文昌泰早就呵斥了,可是对“红娘”紫烟,他却是只能无奈摇头。 “这样,你让牛管家马上去找包知府,就说今晚我要在醉风楼宴请州扬府的一众官员,六品以上的全都要到,谁都不能缺席。” “是” 紫烟领了命便退了下去。 “纪福” “奴才在。” “马上送口信给宝不换,让他转告杜都司,就说我这里已照他所述准备齐全,只差他今夜的这股东风了。” 站在汀淓阁回廊下,宇文昌泰背着手眺望远方,只见西边半空中残红一片,连带着远方的树木也都被染的血津津,看得人骨子里不由得发寒。 自打杜尔派人盯着盐帮和盐商会馆两处,只见里间人进进出出,却未曾有过半点私盐的痕迹,经过盘算杜尔将疑点落在了宇文昌泰身上,毕竟六贝勒来州扬是件不小的动静,任何人都生怕给自己惹上事端。想明白杜尔便一纸书信给了宇文昌泰,希望宇文昌泰能配合他唱出大戏。宇文昌泰也是个懒省事的,既是别人有了法子,那他自然也便宜,毕竟当初从洪昌皇帝那里接下的时候他就不是很愿意。私盐这种事,看起来简单,深查下去指不定会盘查到谁的头上,宇文昌泰可不想惹得一身骚。 更何况,临行前夕,洪昌皇帝讲的战国时期那两个事例,甚至还暗示自己带上青门的人,如今再加上凌则山被人暗中投喂午夜幽兰的子花,这种种的一切都让宇文昌泰觉得州扬府必会有一场血雨腥风掀起。 醉风楼。 “给六贝勒请安。” 等人都到齐了,作为东道主的宇文昌泰这才不慌不忙上场,才一露面,众官员便络绎站起身,各在桌席旁跪地见礼。 “众位大人免礼。” “这里既不是朝堂,也不是公堂,这些个繁文礼节今日便都免了吧,都不必拘束着。坐,都坐下吧。” 招呼众人坐下,宇文昌泰自己先坐在了主位上,众官员这才相继落座。 “汩汩汩” 为自己斟满一杯酒,宇文昌泰举杯看向身侧的包知府,笑道,“今日我临时起意宴请诸位,有劳包知府从中调配,这杯酒我敬包知府你,多谢。” 包斗诚忙端杯站起身,弓着身子诚惶诚恐答道,“六贝勒这么说就是折煞奴才了。” “六贝勒但有所吩咐,奴才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更何况是通知同僚前来赴宴这些些微小事,不过奴才多跑些腿罢了。” “那你也辛苦了,来,我敬你一杯。” 言罢,宇文昌泰先干为敬,包斗诚自是不落其后,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 示意包知府坐下,宇文昌泰端起纪福斟了半杯满的酒杯就势站起身,见众人有些骚动忙伸手示意道,“都坐着别动,你们站着我可就看不到你们一个个的脸了,若是那样我可就真的恼了。” 众人这才屁股再次落座,目光齐刷刷落在宇文昌泰身上,竖起耳朵听他要说些什么。 “前几日我来,在座的有些大人随同包知府前往码头迎我,我因为一些事情没有见你们,不免有些人会腹诽我这个贝勒架子太大,请不动我。” “在此,我以此杯酒谢罪,还请诸位大人原谅我之前的怠慢。” “六贝勒言重了。” 不等众人说些什么,宇文昌泰便是又一杯下肚,笑着示意众人无碍,接过纪福递过来的第三杯酒。 “昨日我委托包知府帮我发了一封布告,想必诸位大人也都知道了,是因为凌大人的病。其实我来州扬就是为了凌大人,本以为带了京城名医便可医好凌大人的病,却没想到名医也有江郎才尽的时候。” “今日宴请诸位大人,一则是为了赔礼,二则便是为了凌大人的病。诸位大人都是州扬的官员,在州扬这个地界上你们自是也比我这个外来客熟悉,若是有哪位大人知晓再世华佗,神医扁鹊,还请不吝相告。” “活命之恩,我定以高官厚禄相报!” 第84章 盐运司截盐,醉酒汉哭闹 “包知府,六贝勒席上说的那些话是不是真的?” 目送宇文昌泰的车马离开,有官员悄默默走到包斗诚旁边,质疑不定的想确认一下。一听这话,包斗诚眼神一亮,转过脸问道,“怎么,难道你有认识的名医?哪儿的,说来听听。” 那官员忙笑着摇了摇头,打哈哈道,“这名医又不是随手可捡的,哪能说有便就有的。下官只是觉得六贝勒话说的有些满,毕竟凌大人的女儿又不是嫡福晋,不过是个侧福晋而已。” “哼” 冷冷哼了一声,包斗诚白了他一眼,不屑笑道,“侧福晋又怎么啦?只要能笼络住六贝勒的心,就是嫡福晋也比不过。” “想想你自己家里的婆娘,你就明白六贝勒何至于此了。” 跟这种榆木脑袋讲不通,包斗诚也懒得多费口舌,正巧自家马夫驾着车马过来,顺势便上了马车离开。 “就你看的明白,当我们都是傻子。”见车马离开,那官员朝地上啐了一口吐沫,一脸鄙视道,“把名医告诉了你,那老子这辈子都别想换椅子了。” 另一侧,方府的管家潘土仁在醉风楼下等着火急火燎的,一见六贝勒离开,便急吼吼让人去通知盐运使豆传洛豆大人。 “豆大人,不好了豆大人。” 将豆传洛拽到角落里,潘土仁便迫不及待道,“码头出事了。” 豆传洛沉着脸疑声问道,“出什么事了?” “方才小人和盐帮的人正在码头运货,谁知道半途你们盐运司的兵马突然窜了出来,幸好小人溜得快,要不然连小人都被一齐捉了去。” “你没看错,果真是盐运司的兵马?” 潘土仁重重点了点头,“小人瞧的仔细,那些个官兵穿的就是盐运司的官服,只是带头的汉子面生的很,小人从未见过。那人凶得很,三下五除二便将盐帮的人和一船的私,一船的货全都扣押了下来。” “小人一看架势不对,就赶紧往盐运司跑,听说大人在醉风楼小人这才追了过来。还请大人赶紧过去瞧瞧吧,若是晚了,怕是会出大事。”说着,潘土仁拉着豆传洛就要朝码头去,豆传洛反手一把拽住潘土仁,沉声道,“别慌。” “既是盐运司的兵马,我却半点儿也不知情,领头的你又说面生,十有八九不会是盐运司的人。可若不是盐运司的人,谁又能调动盐运司的兵马呢?” 潘土仁一脑门子的汗,见豆传洛这时候还有空打磨时间,急声道,“豆大人,是谁暂不重要,重要的是那一船的货,还有盐帮的人。若是那人顺着盐帮的引子查起我们头上,到时候免不了又是一场麻烦。” “你未免想的多了些。”豆传洛一口否定了潘土仁的话,摇头道,“那一船货和盐帮的人不重要,他们没有证据也根本无处可查,那领头的人是谁却是最至关紧要的。” “你先回去,告诉方会长,让他这几日看好商会的人,盐帮那边更是半点儿也不要再接触,至于码头那边的事情我自会着人设法料理。” “既然大人如此说,那小人这就回去禀报我家少爷。” 听豆传洛如此说,潘土仁也不敢再说什么,只是心里却也稍稍吃定,从袖筒里掏出一张银票,笑嘻嘻递了过去,“码头上的事情,就有劳豆大人费心了。” “哎哎,六爷你慢着点。” 马车吱呀吱呀到了凌府,才搀扶着宇文昌泰下了马车,一个不留神他人便闷着头往府里走,吓得纪福紧着步子跟上去小心搀着,不想却被宇文昌泰甩开了手。 “扶,扶我干嘛,我,我又没喝醉。” 突然,宇文昌泰似乎发现了什么好玩的事情,傻呵呵直乐,一面儿倒着走一面儿指着纪福傻笑道,“哈哈,纪福你,你怎么喝醉了,你看你,走,走起路来,一歪一倒的,竟是都不知道该如何走路了,哈哈哈...” “真,嗝,真有趣。” 说着宇文昌泰还蹦蹦跳跳了起来,欢腾的跟过大年似的。这场面纪福捂着眼睛都不想看,可若不留心看着又怕出什么事。只是眼前这人跟个二傻子似的大晚上又蹦又跳的,分明是他自己喝醉了走歪了道还赖到了自己身上,纪福也只能无奈的看着,却也什么也做不了。 “哎,到了,琅,琅玕院到了。” 正走的好好的,宇文昌泰叫着便跑了起来,只听“噔”一声,紧接着一声“噗通”,宇文昌泰直跌在了地上。 “六爷” 一见宇文昌泰跌倒,纪福唬的魂飞魄散,撒丫子就冲了过去,听到外间的动静,凌琅玉和紫烟也走了出来,见是宇文昌泰趴在地上,吓得脸都白了。 “六爷你没事吧?” “啊呜呜呜...” 没成想宇文昌泰竟哭了起来,纪福一愣,接着便慌了神,“六爷,六爷,都是奴才不好,是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这是怎么啦,来,与我看看。” 听到宇文昌泰哭了凌琅玉也是吓了一跳,走进闻到一股浓郁的酒味顿时便明白了,走到宇文昌泰身前蹲下身子,拿出绣帕帮宇文昌泰擦了擦眼泪,温柔哄道,“没事不哭,是磕到哪里了吗,摔疼了对吗,指给我看看好不好,我帮六爷吹吹就不痛了。” 说来也是有趣,宇文昌泰虽还哭着,却将火辣辣的手伸了出去,紫烟掌着灯笼,凌琅玉细细看了下,拿着绣帕轻轻擦了擦,疼的宇文昌泰直缩手。 “还好没大碍,只是些许擦伤并没出血,去屋里我帮六爷上点药,明日就没事了,好不好?” 宇文昌泰点了点头,被凌琅玉搀起了身,见纪福还在一旁跪着告罪,凌琅玉不忍心道,“没事,你快起来吧。” “你明知道六爷喝醉了还不好好照看着,如今虽是摔了幸好暂没什么大碍,与其在这里告罪求饶,你倒不如去找陈大夫要些上好的伤药来。” “是,是,奴才这就去,这就去。” 一经提点,纪福站起身便跑着出去了。 “疼,呜呜,疼,手疼。” “吹吹就不疼了,臣妾帮六爷吹吹。” 旁边宇文昌泰呜咽着叫疼,凌琅玉忙小心接过手,轻轻地吹着那破了皮,露着粉红鲜肉的伤口。 第85章 女人心海底针 等纪福小跑着拿过来伤药的时候,方才还呜呜抽噎的宇文昌泰却已经呼呼大睡了过去,凌琅玉坐在床边小心照看着,紫烟端着铜盆候在一旁,看着熟睡中的宇文昌泰只笑。 “还笑呢,这是没个完了?” 回头接过纪福手中的伤药,见紫烟还在笑,凌琅玉忍不住瞪了她一眼。 “先别笑了,去把醒酒石拿来。” “是” 待取回醒酒石,凌琅玉便让众人都退了下去,自己一人照顾宇文昌泰。 “人都走了?” 过了有一会儿,凌琅玉正要帮宇文昌泰擦拭另一只手,睡梦中的宇文昌泰却醒了过来,倚在床头歪着身子探头向外看去,却不似半点醉酒的模样,眼睛看着外面,压低声问道,“你把紫烟也支出去了?” “手上的伤,你好生躺着,别动。” 凌琅玉似是早有所知,半点也不惊讶,见他乱动,反倒是推攘着让他躺下,只专心拿着他的手涂抹伤药。 “没事,这点小伤,没大碍的。” 嘴里虽如是说着,宇文昌泰却也没有抽回手,只等到凌琅玉涂抹好这才从床上翻起身。 “唔...” 刚站起身,宇文昌泰便是一阵头晕目眩,发昏中扶着床栏,凌琅玉也赶紧上前搀扶着让他坐好。 “你看你,明知道自己喝了酒,一时起猛了自然头晕。” 见宇文昌泰在招手,凌琅玉忙去拿铜盆,不等走过去,宇文昌泰便跑过来抱着铜盆开始呕吐,恨不得只把脸沉到铜盆里。 凌琅玉看的一脸嫌弃,一面为宇文昌泰抚背,一面忍不住念叨,“早说了你这法子不好用,你还偏生不听,非得把自己弄成这幅狼狈模样,如今你可满意了?” “呕...” 宇文昌泰也没功夫搭话,只是一味的抱着铜盆吐啊吐的,差点连胃里的酸水都吐了出去。 “噙口水,漱漱口吧。” 接过茶杯,宇文昌泰漱了漱口,侧着脑袋歪躺在桌上,一副有气无力的模样,“若不这样做,那些个人也不会对我放下戒心。” “你也知道,从我到州扬府的第一天起,盯着我的眼线就不止一波,至于有多少怕是只有老天爷才知道。我若只是独独陪你探亲倒还好,可无奈身上担着衙门的差事,总得想法子脱身出去料理了才是。” 忍不住长叹一口气,撑起脑袋,望着凌琅玉道,“哎,想偷个懒也是万难啊。” “都是臣妾不好,让六爷为难了。” “哎,你这怎么好端端落起泪了,我不过是随口说说罢了,你至于如此吗?”见凌琅玉落泪,宇文昌泰不由得一慌,忙直起身子为凌琅玉拭泪,柔声劝道,“你若是生气就是打我骂我也是成的,无需委屈了自己,更不要落泪才是呢。” “臣妾不是生气,是恨自己无能。臣妾不能替六爷分忧也就罢了,反倒是还净给六爷添麻烦,说来这都是臣妾的错。” “你这话说的就没道理了,娶你回来是为了做我六贝勒的侧福晋,哪个要你为我筹谋算计什么。再说了,衙门的事情是老爷子分派的,为他老人家分忧也是我这个做儿子尽孝的本分,就算是苦点累点也无妨。” 见凌琅玉还在低眉伤心,宇文昌泰忍不得伸手戳了戳她的脑袋,佯怒道,“早知道告诉你会惹得你胡思乱想,我还不如一早瞒着你的好。” “可是瞒着你吧,我又怕你知道了会生气,现下你却又是紧巴巴往自己身上抹黄泥,你这是非要把自己弄哭了才开心啊。” 当下凌琅玉便啐道,“你才往自己身上抹,抹黄泥呢。” “好了,不闹了。”见她好了些,宇文昌泰这才站起了身,拿过一早就准备好的夜行衣在屏风后换上,走出来嘚瑟的朝凌琅玉挤眉弄眼,显摆问道,“怎么样,这一身是不是显得我人越发的帅气了?” “方才还说不闹呢,这一转脸的功夫六爷你就开始胡闹了。若一直如此,以后府里的奴才谁还会听六爷的话。” 如是说着,凌琅玉走上前帮宇文昌泰掖了掖腰间的衣服,还帮着把玉佩什么的都取了下来一一放在桌上,“想来六爷怕是真的醉了,穿这一身出去,怎还带着这随身的东西,若是不小心掉在哪里,被人捡了去,岂不是坏了六爷的大事。” 一拍脑门,宇文昌泰傻呵呵道,“佩戴习惯了,一时竟给忘了。” “这些东西臣妾先帮六爷收着,等到六爷回来的时候再还给六爷。六爷若是担心臣妾会将东西私下昧了,六爷也可现在就把东西拿走,交由谁都由六爷来定。” 见凌琅玉从怀里掏出贴身的帕子,一一将东西小心收拢好,嘴里却反说着些招人生气的话,宇文昌泰忍不得笑了笑,“现如今,我的心都是你得了,就这些个身外之物,就便是都给了你又如何。” “但凡是你高兴,只要是我有的,你想要什么便只管拿去,也无须过问我。只是有一件事,你须的先答应了我。” 闻言,凌琅玉冷哼道,“哼,如此小气,我还当你是真的都给我,原来是藏着心思在这儿等着我呢。” 忍着笑,宇文昌泰走上前,拉着她的手,道,“既是我的都给了你,你又给我个什么,也好让我时不时拿出来瞧瞧看看,顺便念想念想物件的主人呢?” “梆梆梆” 话至此,街道外传来更夫的敲更声,宇文昌泰也不敢再多逗留,只叮嘱凌琅玉早些休息,便躲着人偷摸着从窗户口跳了出去,几个纵步越过墙头便不见了踪影。 直到墙头上人影消失,凌琅玉这才放下窗户,手里紧紧攥着盛着玉佩等物的帕子,思忖着方才宇文昌泰的话。 “给他个什么物件才好呢?” 且说宇文昌泰,从凌府出去因担心会有眼线在四周盯着,免不得一路上小心翼翼,一步三回头的,如此宇文昌泰亦是在三板桥附近的东门街来回转了三圈,直至确认真的无人跟着这才猫着身子窜进了一条小巷,沿着小路到了地方。 “扣扣扣” “扣” “啪啪” 三长一短扣门两声击掌,如此三四遍罢,院子里才响起了人的脚步声,只听两道门栓去下,吱呀一声门从里面打开了,探出一个麻子脸的小厮,见宇文昌泰有些眼生,可细想暗号却没错,打量了一番才让了门,“这位爷请里面进。” 第86章 夜会花甲老翁 “扣扣扣” “谁呀?” “老爷,人到了。” “请进来吧。” 只听书房内和那小厮一来一回搭话,紧接着麻子脸小厮便转头看向宇文昌泰,“这位爷,我们老爷有请。” 言罢,也不管宇文昌泰进不进去,自己倒是先退了下去。宇文昌泰些微愣了愣,进来的时候他还特地打量了一番这院子,两进两出的倒是个小门小户,也不似是那种险恶的地方。 “既是来了,公子为何迟迟不肯进来,难道是担心老朽会谋害公子?” “若是担心,我又何必来此?” 忙应了一声,宇文昌泰嘴角抿笑,心道一时犹豫竟还被小瞧了,随即推门进去,只见房间内正厅右侧椅子上坐着一花甲老者,见宇文昌泰进来既不起身也不施礼,仅是拿眼打量他。 “老朽多病缠身,不能起身给公子见礼,还请公子多加海涵。” “老伯客气了。”鞠了鞠手,宇文昌泰问道,“敢问老伯可是刘三庆刘师爷?” “正是老朽。” 刘三庆拂了拂花白的胡须,笑着点头,道,“公子既知老朽的名讳,又知老朽的身份,为何却不以正面目示人,难道公子不是受故人所托前来找老朽的吗?” 细细打量了刘三庆少许,宇文昌泰笑着摇了摇头,走到一旁座椅坐下,淡淡道,“老伯既知我是受故人所托而来,那便知我所来此的目的。我不过是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罢了,至于我长什么样子老伯也没必要深究这些微末小事。” “若是老伯因为这些缘故而将我拒之门外的话,那这故人也就不能称之为故人了,你说是这个理儿吧老伯?” “呵呵,咳咳...” 咳了有一会儿,刘三庆端起茶碗灌了一口这才觉得嗓子眼里舒服了好多。抬眉看了宇文昌泰一眼,接着起身颤颤巍巍走到书桌后的书架前,扶着书架慢慢蹲下身子,将放置在最底层边隙的一本《南华经》抽了出来。 《南华经》书表面上落了一层浅浅的灰尘,刘三庆先是吹了吹,接着攥着袖子擦拭了一遍,这才将《南华经》放置在书桌上。 “说起来这亦是半年前的事情,那时老朽还在盐院担任师爷,帮着盐政大人查看盐税,追缴税款,偶尔也顺便处理抽查盐运司等衙门的差事。有一次,老朽在盐运司核查盐税,无意中发现盐运司账目上的盐引数量多出了两成,可盐税却不见有多,老朽以为是自己打错了算盘,重新来过却还是那般,后来老朽便把此事告知了盐政大人。盐政大人让老朽不要将此事对外声张,说是他会看着处办,至于后来如何老朽便不知道了。” “一月前,盐院的潘知事突然派了人来告知老朽,说是念老朽年纪大了,便想着让老朽回家养老。” “咳咳” 咳了两声,刘三庆将从《南华经》里翻出的纸张一页一页的排版好,朝着宇文昌泰缓缓走了过去。 “这是老朽之前在盐运司发现有问题的账目,是老朽当时抄录记下来的,公子若是感兴趣可以翻翻看看。” 接过刘三庆递过来的账目,宇文昌泰略略粗看了几眼,见上面记载的的确都是有关盐引出入的记录,便折叠起来放进了袖筒里。 “老伯所要说的就这些?” “咳咳” 润了润喉咙,刘三庆不慌不忙接着道,“敢问公子,盐政大人的病是不是没法子治了?” “老伯何故如此问?”宇文昌泰眉眼转了转,低眉问道,“莫不是因为知府衙门张贴的那张的布告?” “老伯既知道衙门贴的布告,那六贝勒悬赏求名医的事情老伯应该也听说了才是,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说不定明日一早便会有名医拜谒凌府也说不定。” “公子又何苦瞒着老朽呢?”拂了拂须,刘三庆微微闭目,沉声吟道,“一人不可侍奉二主,老朽早就劝过大人及早收手,可大人终究还是没听进去。落得如今的下场,老朽之罪罪不可恕。” “大人病重之际却将此事委托公子,定是信任公子无疑,那老朽便将所知一一告知公子。只是还请公子念在如今的情分上对大人手下留情,如此老朽便再无牵念。” 这种情况下不答应的怕会是个傻子,宇文昌泰自然不是个傻子,但却是个直愣愣的混小子,道,“老伯这话我就不明白了。” 仿佛听了什么好笑的笑话,宇文昌泰摇头笑道,“我既受凌大人之托办事,自然是一切为凌大人着想,至于事情会办得如何我也不知道,我尽力而为便是了。” 刘三庆嘴角含笑,道,“老朽明白公子的意思。老朽说的是如果,如果公子可决定大人生死,不知公子愿不愿手下留情?” 心猜他是何意,宇文昌泰静静看着刘三庆,见他目光清澈神情淡然,良久方点头道,“如果我有这个机会,我定会对凌大人手下留情。” 不料,正端坐着的刘三庆脸色一正,突然肃穆站起身,颤颤巍巍跪在地上,伏地叩拜道,“不才刘三庆,在此先行替盐政大人谢过六贝勒活命之恩。” “刘老伯请起。”一面搀扶刘三庆,宇文昌泰一面问道,“我亦未露面,自觉言语之上又未有失,不知刘老伯又是如何知晓的我的身份?” “其实,自六贝勒进门的时候,晚生便猜出了六贝勒的身份,只是事关盐政大人的性命,晚生不敢轻易错认,这才怠慢了六贝勒。”这下刘三庆倒是毕恭毕敬,也不敢坐下,只是弓着身子候在宇文昌泰下首。 “刘老伯年迈体弱,不必禀此规矩,只管坐下便是。” 再次示意刘三庆坐下,随即宇文昌泰揭去面纱,接着问道,“方才刘老伯说的事情,不知又是何事?” 听他问,刘三庆颔首答道,“是,晚生要说的便是这潘知事的事情。” “盐运大人” 一回到盐运司衙门,豆传洛便传了知事王志洲前来,自己人面前直接甩脸子喝问,“衙门里是什么个情况,这个宝大人又是从哪个犄角旮旯里窜出来的?” “回大人的话,这宝大人说是奉了钦差大人的命令,前来调兵捉拿两淮私盐的案犯,下官验了公文上的印章,的确是钦差关防大印没错。” 第87章 夜里贪欢起不更 更夫敲五更鼓的时候,宇文昌泰这才回凌府,夜深人静怕惊动了别人,宇文昌泰特地捏着手脚,步步小心。 “吱” 推开窗户,宇文昌泰紧绷着嘴巴挪着身子跳了进去,纵是千般小心,脚落地的时候还是不由得发出了轻微的声响,生怕吵醒了凌琅玉,宇文昌泰胆战心惊往绣床方向看了看,听着没什么动静这才放下心来。 为免再发出响声,宇文昌泰就地便脱了靴子,穿着长袜摸黑去了屏风后开始更衣,换好衣服,支着脑袋听凌琅玉呼吸声还算沉稳,心中略一思忖,正打算去书桌边儿歪到天亮,却听绣床上传来了凌琅玉的声音。 “是谁?” “六爷吗?” 听凌琅玉声音里带着些许颤意,宇文昌泰忙出声,“吵醒你了?” 并脚几步到了床前,掀起帷帐一屁股坐在床沿边儿,将脚上的长袜撕扯丢在一边儿,滚着身子便上了床。 “想着动静小点的,没成想还是吵醒你了。” 宇文昌泰贴到了自己这边,凌琅玉身子便往里面挪了挪给宇文昌泰腾出地方,没成想宇文昌泰又贴着身子往上凑,凌琅玉这才知道他是故意的,便不再挪动。 “本来我就觉轻,你又一直出去没回来,担心会有什么变故,就没睡熟。” 正说着,不想宇文昌泰手搂了过来,凌琅玉直接推开了,嘴里厌弃道,“哎呀,你别挨着我,热。” “没事,我不热。” “你不热,我热!” “你热为何还盖着小被,倒不如拿开的好。”如是说着,宇文昌泰却将小被往上掖了掖,给凌琅玉盖好。 “啪!” “别闹!” 打掉宇文昌泰不安分的手,黑暗中凌琅玉拿眼瞪了他一眼,突然想到黑魆魆的他也看不到,便问道,“都五更天了,你还睡不睡了?” “啊哈...” 不说还好,一提宇文昌泰的哈欠便一个接一个,不过他却还不死心,闭着眼睛就往凌琅玉跟前凑,右手又搭在她身上,嘴里嘟囔道,“睡,我都困死了,啊哈...” “你!” 见他还来缠着自己,凌琅玉正欲推攘再说,耳边却传来了悠长的呼吸声,心道一声这冤家,无奈只得如此,嘴角却抿着淡淡的微笑闭目入睡。 翌日。 “毛窜窜的,你这是做什么?” 见纪福火急火燎的往正房里去,端着熬好汤药的紫烟出声问了一句,闻声纪福停了步,转头笑着走到紫烟跟前,伸手就要接过盛放药碗的托盘,却被紫烟躲开了。 “别动,再碰洒了,熬了一个时辰,我才弄好的。” “我就是想帮你端着,你既然不愿那就算了。”傻笑着挠了挠头,纪福接着道,“昨儿六爷不是在醉风楼宴请了州扬府的众官员吗,今儿个就有几个官员来了,还各带着大夫,说是来给凌大人看病的。” “看病你就带着去老爷院里便是了,你来这又做什么?” 跟在紫烟后面陪着走,纪福倒不急了,“我这不是想着告诉六爷一声嘛,好歹放出去的话有了着落不是,也省的六爷和玉福晋一直牵挂着凌大人的病。” “若是如此,那你就不用去了。” “嗯?这是为何?” 紫烟转过身子,看着纪福笑道,“六爷还在睡呢,你如今进去也不得什么脸,倒不如等六爷醒了的时候,我帮你通禀一声便是了。” “还在睡?” 纪福抬头看了看天,这都快晌午了,往些日子六爷虽嗜睡,但这个时辰也该醒了才是,怎地今日却还在睡。 “想什么呢?” 见他歪着脑袋沉思,紫烟低头抿嘴笑了笑,道,“别胡想了,你一个毛头小子还不懂,等到你有了媳妇的时候就都明白了。” “先下去吧,六爷醒的时候我自会帮你通禀。” “哦。” 一头雾水挠了挠头,纪福转身就走,紫烟突然想到了什么,忙叮嘱道,“要是那些官员们问起,你就说六爷在忙公务不便抽身,可别说六爷还在睡觉,知道吗?” 纪福笑着点了点头,道,“哎,这个我自然晓的,姐姐真是多心了。” “去吧,没事可别再来了,容不得吵醒了六爷,恼了命人打你几板子。” 纪福也不答话,笑笑退了下去。 待紫烟端着汤药走进房间,凌琅玉正坐在书桌前,手里拿着往日宇文昌泰常看的那本《野史杂谈》,轻声问道,“方才与你说话的,可是纪福?” “不是他还能是谁。”瞧了一眼绣床方向,紫烟捧着药碗走了过来,压低声道,“说是昨儿个六爷在醉风楼的事儿有了结果,今日便有几位大人携着大夫上门要给老爷瞧病。” 放下书,凌琅玉忍不得嗔怪的督了一眼绣床,接过药碗,拿起汤勺来回搅拌了几下,一股浓郁的汤药味直冲鼻间,不由得拧起了鼻子。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明明陈姐姐就有法子医治,何苦再去招惹那些个人,末了还把自己灌得那副模样,醉的混言混语跟个小孩儿似的,也不怕别人看了笑话。” 紫烟在旁听了一时想起了昨晚的情景,忍不得掩嘴笑,又怕凌琅玉数落自己,忙止住笑替宇文昌泰帮腔说道,“六爷有六爷的想法,福晋且不用管,只管依着六爷便是,好歹只要老爷的病能好不就是了。这事反正陈大夫也应了,若不然六爷也不敢这般声张行事。” 见凌琅玉还在来回搅拌,迟迟不往嘴里送,心知她嫌药苦,紫烟便道,“药得趁热喝的才好,良药苦口,这可是陈大夫交代的。” 瞪了紫烟一眼,凌琅玉哼道,“就你话多,我不过是听你把话说完罢了,你急个什么,我又不是不喝。” “是,都是奴婢不对,奴婢话多,奴婢不该说才是。” 紫烟笑着只管应下,也不反驳,接着扭头看了看卧床,笑道,“只是某人也不知道是吃酒多了醉不醒,还是夜里贪欢才爬不起来床呢?” “害得奴婢煎了这幅药,还得照看着醒酒的药。”说着督了一眼凌琅玉,装作一副心累的模样,继续叹道,“哎,早知如此,奴婢就求红香姐姐一道跟来了,也不用现在忙得秤不离砣,砣不离称的,在主子跟前吃力也不讨好。” 第88章 情悠悠贝勒忙怜玉 日上三竿午时将过,宇文昌泰这才昏沉沉的醒了过来。天也热,睡得多了直觉得头晕,身上黏黏糊糊得难受,一起来宇文昌泰便吵着要沐浴更衣。 一番洗漱后这才觉得精神大振,来到正房用膳的时候却见凌琅玉拉着个脸,像是别人欠她银钱似的,宇文昌泰问她她也不答话。 “紫烟,你家福晋这是怎么啦,是谁惹她生气了?” 在一旁侍候的紫烟自不会说是因为自己方才的一句话才惹得凌琅玉恼了火,轻飘飘的瞥了凌琅玉一眼,紫烟又给宇文昌泰盛了一碗银耳莲子羹,放在他跟前,压低声道,“六爷不用管,福晋这是跟自己生气呢,过一会儿便好了。” “跟自己生气?” 忍不得宇文昌泰看了紫烟一眼,心道这小丫头在自己跟前是越发没谱了,当下也不再多问,只是先祭奠自己的五脏庙。 “对了,方才纪福来,说是来了几个大人都携着大夫,因着六爷还在歇息奴婢便让他去从旁照看着,差了他下去。” 吃好喝足,宇文昌泰漱了漱口,擦了擦嘴,道,“嗯,像这种事以后就不必再来报我,让他跟牛管家两个人看着办就成。那些个官吏,个个都打着小算盘,我没工夫跟他们打算盘一下五去四的,烦得很。” 紫烟应了一声,招呼着小丫鬟将餐桌收拾了起来。宇文昌泰捏了一颗葡萄塞进嘴里,看着卧榻上依旧冷着脸的凌琅玉走了上去。 “这是在看什么呢?” “哟,是《大学》啊,福晋莫不是打算要蟾宫折桂不成?来,我瞧瞧学到哪里了?”说着,宇文昌泰便凑着脸往前去瞧。 “啪” 不料凌琅玉把书一扔,冷道,“想看自己拿去只管看,谁也不是你的侍读小厮,还得给你支着书看的道理。” 这气性不小啊。 宇文昌泰心下转了转,回忆着想了想却没想到自己哪里又有什么不是,腆着脸笑了笑,捡起卧榻上的《大学》放置到了一旁凳子上,自己厚着脸往上凑,压低声问道,“这是怎么啦,今早上不是还好好的嘛,怎么这一觉醒来你就恼了,难不成是我梦里说了或是做了什么事儿,惹了你生气?” “就算是我的不对,你好歹也得给我个道理才是,让我这么冤屈着,那我岂不是比窦娥还苦命了。” “窦娥?你不提窦娥倒还好,你提起窦娥,我倒觉得我比窦娥还冤呢?”白眼横了宇文昌泰一眼,凌琅玉复冷笑道,“你只顾着自己的事情,却丝毫不想别人的处境,如今惹下事来,外人一惯都觉得是我这个做侧福晋的错,与你这个贝勒爷倒是丝毫不相干,我又惹了谁来的?”一面说,凌琅玉竟还落起泪来,拿着绣帕哭哭啼啼的,好不伤心。 “这是怎么个说辞,我做什么事情了,怎么还跟你扯上了关系?”宇文昌泰伸手就要为凌琅玉用手拭泪,一个轻拍便被凌琅玉打到了一旁。 “要死了,就这么动手动脚的,也不看看有没有人。” 被白了一眼宇文昌泰也不生气,反倒是嘻呵呵的往外轰人,“下去下去,快都下去。” 等丫鬟都下去了,宇文昌泰便笑嘻嘻又凑了过来,瞅着凌琅玉的眼色悄默默拉着她的手,见她欲挣脱便两只手去握,厚着脸皮道,“现在可没人了。” “没人也不成,松开!” “你松开!” “我不!”宇文昌泰顿着脸死活不放,嘴里还委屈巴巴道,“有什么话你跟我说便是了,还恼着不理我,让我猜来猜去的,半天也不知道你到底是为了哪个。” “你还问,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原是给你拿来做挡箭牌的,拿我比西施,比褒姒,甚至还比那妲己。” 宇文昌泰听得一脸懵,疑声问道,“这是什么话,我什么时候说你是褒姒和妲己了?再说西施也没你长得这般花容玉貌啊。” “你还要比,还要说,你不比不说便已有人替你比了说了,你比那比了说了的人还厉害呢。这还不算,你为什么方才又问紫烟,你安的什么心?” “难道紫烟说些什么你会不知道,虽说她是我陪嫁带来的丫头,可如今你才是她的主子。你是当今皇上的六贝勒,我原是贫民丫头,所以我就得巴结你,由你随意摆布,你是不是这主意?” “你倒是好心,念在她是你救命恩人的份上对她礼让三分,她却偏不领你的情,可背后却处处为你护短,别人也都说她忠心事主。轮到我呢,人家却说我使小性,动不动就恼人,我这又是招谁惹谁了?” 只听这话,宇文昌泰越听越糊涂,只感觉此事与紫烟有关系,却不知到底是为何故,起身就欲往外走。 不成想,凌琅玉只当他是理亏无话可说,被自己当面戳穿恼羞成怒要走,一怒之下背过身子,委屈哭道,“你走吧,走了就再也不要来了,也别再说话。” 宇文昌泰只当她是小女儿气性上头,当下也不去哄她,只是出来找紫烟问明了缘由,这才重新回到了房里。 “你还来做什么?” 听到动静,凌琅玉回头去看,见是宇文昌泰冷冷丢下一句话,便背过身去不再理他。 “还在伤心呢?” 宇文昌泰也是有些无奈,不过是紫烟的一句玩笑话,她却真就当真了,还拿捏着一直不肯撒手,更得惹得自己个儿一肚子的闷气。 “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儿,你也至于如此?” 坐到卧榻边儿,推攘了一下凌琅玉,见她不理不睬,宇文昌泰索性也躺了下来,手一搭便搂着凌琅玉,稍一使劲便将凌琅玉整个人搂到了怀里。 “哎呀,大白天的你做什么!” “不做什么啊,我就躺躺。” 宇文昌泰无辜的摇了摇头,接着眯着笑将脑袋凑到了凌琅玉肩上,右手支着脑袋,柔声道,“都是我的不是,你就别生气了。若不然改明儿,你也多睡一会儿,让紫烟也打趣打趣我,你也好解解气,如何?” “起开。”说了一遍见他不听,凌琅玉便将身子扭正过来,目视着宇文昌泰的眼睛,冷冷道,“你起开!” 宇文昌泰嘴角含笑,问道,“那你不恼了?” “我恼不恼又与你何干,快起开!” 见她气嘟嘟的惹得两颊粉红,再加上方才暗自垂泪红通通的眼睛,宇文昌泰只看得心生怜惜,情不自禁伸手轻抚凌琅玉的脸颊,拇指轻轻摩挲她的红唇,温情惬意间却又被耍小性子的凌琅玉将手打到了一旁。 “别急嘛,等我吃口胭脂再起开也不迟。” 第89章 打水漂明暗问盐情 “六爷,潘知事到了。” “快请。” 接着,便见一身着深蓝色彩服绸缎的半须男子低头走进了石亭,两袖挥打膝盖,双膝依次跪在地上,伏地叩拜道,“奴才潘美安给六贝勒请安。” “潘知事请起。” “谢六贝勒。” “纪福,给潘知事上茶。” 示意潘知事坐下,宇文昌泰腰背倚在躺椅上,一摇一摆的闭上眼,一副对潘知事全不在意的模样。 “潘知事请喝茶。” 潘知事站起身接过纪福端上来的茶,笑着谢道,“多谢小哥。”复又再次将半边儿的屁股放在石凳上。 静默半晌,宇文昌泰既不说话也不吭声,只是眯着眼睛摇摆躺椅,石亭内只听“吱呀吱呀”的声音,却把候在一边儿的潘知事逗引的心惊胆战。 潘知事坐在石凳上,屁股下犹如生了钉子一般坐卧难宁,却又不敢胡乱支语半声,只得焦心的在旁候着。 约有半刻钟的时间,宇文昌泰这才慢悠悠的直起身子,看了一眼低头不安的潘知事,笑问道,“听说,自凌大人上任巡盐御史以来,潘知事在盐院可没少帮凌大人的忙。” 潘知事忙站起身,答道,“不过是奴才的份内之事,能帮上盐政大人一星半点儿的,也是奴才的进益。” 拿起桌上命纪福捡来的小石子,宇文昌泰背过身,随口问道,“对了,如今凌大人病重在家,盐院现在是谁执事?” “回禀六贝勒,是奴才代为执事。”说罢又担心宇文昌泰多疑,潘知事忙接着补充道,“盐政大人突然病重,之前也没交代,衙门一时没了主心骨,奴才和众同僚思来想去也不是个法子,便联名奏明了慕容总督,总督吩咐让奴才们自行抉择,挑选服众的代任即可。后来,衙门同僚不嫌奴才资质平庸便推荐了奴才,委托不过奴才只好代盐政大人执事。” “只是奴才能力有限,盐政大人病重期间只顾着盯紧盐税上的事情,对其他诸事却少了注意。” “咻” 宇文昌泰将手中的小石子扔了出去,打在水面上引起四五个水漂,扔的欢喜,一口气便将手里的三四个小石子全扔了出去。 末了,拍了拍手,回头看向潘知事,赞道,“这亦是很好了。你能在凌大人病重之时被众人推举代为执事,便能证明你的能力还是有的,他们也都是有目共睹,这才选了你。” “目前最主要的就是督促两淮盐税的事情,你代任执事期间能盯紧这件事也是不错,至少保的户部不会因此弹劾。其他诸事嘛,你有心注意着是你能力上的进益,等本贝勒进京的时候,若是皇上问起这巡盐御史的缺儿,本贝勒也能有话可说。” 余光撇了一眼潘知事,宇文昌泰接着道,“可若是你代任期间出了什么岔子,本贝勒可就不好在皇上跟前说什么了。” 潘知事听得不由得心猿意马,当即抱拳略微激动道,“是,奴才一定不负六贝勒厚望。” “对了,出京的时候,听说皇上安排了钦差大臣来州扬,至于是为何缘故就不清楚了。你好歹注意着点,这几日让盐院的人四下都去盐运司,盐场什么地方到处转转,别误留了什么把柄让他抓住。好歹他也是个钦差大臣,闹开了就是本贝勒也不好插手过问。” “是” 又捡起几颗小石子,宇文昌泰接着开始打水漂,一面说道,“本贝勒这趟来本就是为了凌大人的事情,待凌大人的病治好了,便携他一同进京,也好解去侧福晋的顾盼之忧。临走之前,若是再闹出别的事端,那就是给本贝勒添乱,你可明白?” 潘知事忙点头,恭声答道,“是,奴才明白,奴才不敢惊扰了六贝勒。奴才一定竭尽所能署理好盐院诸事,绝不给盐政大人带来半点儿麻烦。” “嗯,你能明白就好。要知道,本贝勒带走了一个盐政,那这两淮就缺了一个盐政,至于下一个盐政又会是谁,这都要看你自己的本事。” 说着,宇文昌泰走到潘知事身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压低声道,“你是谁的人本贝勒不管,只要你不挡着本贝勒的路,你想做什么都随你。” 潘知事心惊肉跳,吞了吞吐沫,就欲要跪地表白忠心,却被宇文昌泰一只手提了起来,“好生站着,只要本贝勒说的话你都记在了心里,这些个俗礼也就一概免了。” “是,奴才多谢六贝勒赏识之恩,若是奴才有幸入得六贝勒眼中,奴才一定缬草衔环,报答六贝勒的恩情。” “既是你说到这里了,眼下本贝勒这儿倒是真有一个难处,兴许只有你才能帮上点忙。” 潘知事心下一动,试探性问道,“六贝勒可是指的是盐政大人的病?” “嗯,你倒是明白我心思。” 点了点头,宇文昌泰愁眉叹气道,“如今凌大人病根未知,数十个大夫来瞧都说没法子,我又担心侧福晋牵挂还不敢实情相告,现下正在为此事发愁呢。” “听人说你也是州扬本地的,若是你知道什么土方子名医,也帮着介绍了来,若是需要我下个名帖请来也成。等到凌大人的病治好了,到时候我自有重谢。” “六贝勒言重了。”潘知事腹内草稿打了几遍,这才道,“盐政大人对奴才有提携之恩,如今盐政大人病重,奴才岂有不急的道理。只是奴才交友颇少,素日也不大和众人谈论医务一事,倒是不曾听说市井坊间的名医,若不然早就差人请了来。” “近些日子,奴才也托了人去坊间村里四下打听,一等有消息就带人来,奴才只恳求老天爷发发善心,也好找个神医能治好盐政大人的病。” “行,你有这个心亦是可贵。” 再次倚靠在躺椅上,宇文昌泰闭目养神,悠哉道,“去吧,以后有什么事大可以来府里找我,大忙帮不上,小事我还是能插手管一管的。谁让你是我岳丈衙门的人呢,这点情面倒不能不给。” 第90章 主仆双簧钦差捉羊 用过晚膳,凌琅玉按照旧例又去看凌则山,宇文昌泰刚准备伸展着拳脚要去园子里散散食,丫鬟牛兰便小跑进来报信,说是他的护卫关于非有急事禀报。 “卑职给六爷请安。” “怎么啦?”宇文昌泰回头看了他一眼,背着手慢悠悠的走着,笑问道,“平日里也没见你这般,今日这是怎么啦?” 关于非跟在身后,余光瞥到方才那引路的丫鬟走的远了,这才恭声答道,“回禀六爷,吴都司今儿个派人来了好几趟,说是有要事禀告六爷。” “吴德?” 闻言,宇文昌泰低眉想了想,沉声问道道,“他可有留下什么口信?” “卑职问来着,可那人说什么也不说,卑职便没有再多问。” 虽然料定会是如此结果,但是宇文昌泰还是禁不住多问了一句,现在听到也不惊讶,脸上神色淡淡,道,“若是他再来,你便告诉他,他要说的事情我都知道了,让他先知会宝不换那边,老老实实在盐运司衙门待着,该怎么查问就怎么查问,有没有结果不重要,先把钦差大臣的派头做足了。等钦差到了,正好两边里应外合。” “是” 应了一声,关于非抱拳就要退下。 “等一下。” 示意关于非先别走,正欲说话,宇文昌泰注意到关于非的手不知何时竟已经握住了腰间官刀的刀柄,顺着他眼神示意方向看去只见假山西南一角隐隐约约有个人影瞧不大清,宇文昌泰一手搭在他的肩上,以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音道,“莫动,就当做什么也没发现。” 言罢,随即笑道,“这几日我在凌府待得乏闷,你打听打听州扬府都有哪里好玩,看有什么有意思的地方,我可要出去转转,再这么困在府上我马上就要发霉了。” “是,卑职记下了。” “你在带来的人里选个像是钦差的读书人,我有用”。快速低声嘱咐罢,宇文昌泰继续朗声道,“事情尽快处理,指不定我明天就要出去。” 关于非抬眼看了看宇文昌泰,细细确认了眼神,这才朗声答道,“六爷放心,卑职稍后便去办。” “嗯,如此便最好。” 宇文昌泰笑着点了点头,扭过身子继续往前走,一面道,“对了,之前咱们出京的时候,皇上特派州扬的钦差大臣怎么还没到?至今,也未曾听闻他的半点消息,莫不是不再来了?” “回六爷的话,卑职听说出发那日,钦差已经上了马,只是后来突然又被皇上召见说是有要事叮嘱,钦差这才改日启程。现下算来,应该是到了州扬才对。” 说着,关于非督了一眼宇文昌泰背在身后翘起大拇指的手,笑着继续道,“怕是钦差听说六爷在州扬,昨儿个六爷又那般宴请众人,钦差不好招摇入州扬府,如此想来的话,怕是会由明察改为了暗访也说不定。” “暗访?” 宇文昌泰显得一惊,捂着嘴心有余悸道,“若是暗访的话,那钦差岂不是非要在州扬府找个替罪羊出来,也好杀鸡儆猴?” “六爷说的极是。”关于非点头称是,配合着搭腔道,“若是换作卑职做钦差,看到州扬府的众官吏都一窝蜂的围着六爷转,却对卑职来州扬的消息一概不知,卑职心里肯定也不喜欢。” “既是州扬府的官吏都不懂规矩,那自然是要先找出个由头来,也好拿了人开刀,如此才能让州扬府的官吏都知道卑职已到州扬来的消息。” “说的有道理。”宇文昌泰点了点头,吩咐道,“既是如此,你这几日就让牛管家派人出去多打听打听消息,看看州扬府哪里有什么大动静,咱们也好心里有个谱儿,若是让钦差捏了我的不是,拿了我来开刀这可就闹笑话了。” “六爷多虑了,纵然六爷有什么不是,那也轮不到他一个小小的钦差来管的道理。”关于非说着就不由得笑了,“再说了,他就算是再不懂规矩,也知道您是贝勒,他又哪里会自己来触霉头。” “呵呵,我也就随口那么一说,若他真有胆子敢来寻我的茬,那我高兴还不来及呢。”宇文昌泰伸了个懒腰,接着叹道,“在这待得太闷了,还不如有个人撞到我的木桩上,让我耍耍才有意思呢。” “六爷这个心愿怕是要落空了。”关于非在一旁笑道,“就算是钦差来了,六爷愿不愿见且不说,单卑职这一关,他就难过的去!” “行了,别在这吹牛皮了,若真是到了那个时候,也不知道你有没有那个胆子跟他叫嚣。”挥了挥手,宇文昌泰再次叮嘱道,“交代你的事情赶紧办,办好了我也好有空出去转转,来了一趟州扬,总不能连个漂亮姑娘也没见就回京了吧,这要是说出去我这六贝勒的脸还往哪放。” “是,卑职这就去办。” 再次对视了宇文昌泰的眼睛,隐晦的点了点头,关于非这才恭声回了句,抱拳退了下去。而宇文昌泰继续沿着园子转悠,转了约有一盏茶的功夫,觉得无趣这便回了西院。 “贝勒爷” “嗯” 习惯性应了一声,抬头却见跟自己行礼的是丫鬟牛兰,眼珠一转,含笑背着手走了过去,问道,“牛腩,你是打小便陪在玉福晋身边的,对不对?” 听六贝勒又唤自己‘牛腩’,拐着弯的嘲笑自己吐字不清,牛兰忍不住脸一红,低着头嘤嘤回道,“是,奴婢是府里的家生子,自小就侍候着福晋。” “那你可知道在这州扬府,谁和凌大人有怨?” “和老爷有怨?”停下手里熨烫衣服的活计儿,牛兰歪着头想了想,摇头答道,“老爷为人素来和善,奴婢不记得老爷和谁人结了怨。” “贝勒爷为何如此问呢?” “哦,我就是随口问问,没什么。”拿着折扇敲了敲下颌,宇文昌泰接着问道,“那在府上,凌大人可曾斥责过谁?” “这可就多了。”牛兰浅浅笑了笑,掐着指头道,“像刘三哥,薛大哥,还有我哥哥,他们都被老爷训斥过。” “我哥哥还哭了呢,夜里被我听到还骗我说是做了噩梦。” 第91章 盘活棋盘下一招 “按兵不动?” 看着纸上明晃晃的四个大字,杜尔皱眉看向吴德,疑声问道,“这六贝勒是什么意思?” 吴德愣了愣,接着解释道,“哦,如纸上所说,六爷让我们稍安勿躁,他自有下一招棋去会处理盐运司那边的事情。” “下一招棋?” 将纸放在桌上,杜尔冷笑道,“如今盐运司衙门那边已经乱成了一锅粥,好好的一船私盐竟变成了细沙,宝不换更是被搁置在盐运司衙门里出不来,他的下一招棋又是什么,什么时候才会到?” “难不成我们就这么干等着?坐视宝不换被豆传洛那小人挤兑压制?” 杜尔的这些问题吴德自是也不清楚,可却也不能再火上浇油,面上好生安慰道,“杜都司你也消消火气,我想着既是六爷如是说,那六爷自然定有法子去处理。如今虽说宝不换被困在盐运司衙门,但人至少是无恙的,他手里又有钦差关防大印的手书,豆传洛就算是小人,他也不敢对宝不换如何,毕竟宝不换是钦差派去的人。” “至于说六爷的下一招棋是什么,我想六爷不告诉我们,也是有他的想法的,等到该告诉我们的时候六爷自会告诉我们,我们又何必着急呢。” “可...” 看杜尔还要再说些什么,吴德笑着直接打断,道,“杜都司别忘了一件事,六爷才是皇上委任两淮私盐的钦差。你,我,还有宝不换,不过都是听命差遣罢了。” 此言一出,杜尔便不再说话,只是脸上的颜色有些不大好看。 看脸色是吴德的擅长,见杜尔不快,心知他是担心此案会出了岔子,随即安抚道,“杜都司也不必担心,既是皇上将差事交给六爷,那定然也清楚六爷的能耐,若是六爷没有料理此事的本事,那皇上又岂会将这等重要的事情交付给六爷。” “前番杜都司的一应安排,六爷都没有反对,想来六爷是和杜都司是一条心思的,现如今事有变故,杜都司虽心急却也无计可施,倒不如等等看六爷的下一招棋,或许这招棋能把当前的棋盘局势盘活了,也说不定。” “若是六爷的下一招棋没这个法术,到时我再和杜都司一同上奏表态,劝说六爷听从杜都司的意见也好有个由头不是。” 吴德这张嘴还真是巧了又巧,用码头一事败悄无声息打压了杜尔嚣张的气焰,又仗着洪昌皇帝的旨意让他依令听从宇文昌泰的计策,同时还不着痕迹把自己从宇文昌泰那边摘了出来,又严丝合缝的塞到了杜尔这条战线上。成或不成,吴德皆都立于不败之地,不可谓不是个大智慧之人。 思来想罢,杜尔禁不住多看了吴德一眼,心道他说的都在理,也不好再多分辩什么,倒不如趁势下坡也还留的颜面,便笑道,“吴都司说的极是,想来倒是我多虑了。既然六贝勒有令,那咱们便都依从才是,且看看这步棋能不能盘活我方局面。” “若是盘活了大家自然都高兴,可若是盘不活,到时候吴都司可要跟我一起头疼了。” 吴德随即迎合陪笑,目含深意笑道,“既是如此,那我可得好好求求菩萨,让六爷的这招棋灵验了才成。” 有了上一次被偷听的教训,宇文昌泰特地在凌府里转了转,几番比较下最终选了汀淓阁这个高台建筑,四面情况一览无余,是个妥善的地方。 宇文昌泰在阁楼内炼身,旁边纪福大声朗诵着《中庸》,毫无节奏,停顿不分,咬文嚼字间也是啃啃巴巴,只是硬生生的把字念出来而已,其中错字更是数不胜数。关于非听得耳朵难受,却也只能忍耐着候在一旁,心中却是佩服宇文昌泰竟能在这魔咒下依旧保持靠柱子倒立的姿势不动。 又过了一炷香的时辰,纪福这才满头大汗的念完了《中庸》,他长呼一口气的同时,关于非也是暗自松了一口气。 “啪” 宇文昌泰涨红着脸站好,半蹲着两只手扶着双腿歇了一会儿,待头脑上血气渐消了一些,这才坐在廊下长凳上,端起放凉的白开水一口饮尽。 “今日倒是不错,只是有些字念错了,一会儿再去好生请教请教先生,下一次不许再错。” 闻言,纪福才放晴的脸又是乌云密布,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应道,“哦,是。” “下去吧。” 待纪福退下,关于非这才往前站了几步,宇文昌泰看了看他,倒了一杯白开水,一面问道,“可找到合适的人了?” 关于非摇了摇头,答道,“按照六爷的吩咐,卑职在带来的人里看了个遍,他们一个个长得都是五大三粗的,扮起来也不像是个读书人模样。” “没有长得像的,那去哪找个‘钦差’呢?” 端起茶杯的手滞了滞,宇文昌泰示意关于非接过去茶杯,道,“我这里没有放茶叶,委屈你喝杯白水。” 接过去白水,关于非连说不敢,并道了声谢。 “罢了,我只是想着找个更合适的人选,既是找不到那便算了。” 此话放下不提,宇文昌泰饮下半杯水,望着凌府东院方向,突然道,“牛山那边你找个机灵的人注意着,另外再让人去查清楚他与凌大人之间的事情,仔细弄明白其中曲折。” “是” “再者,我想知道牛德初是不是能够完全信任的人。”放下手里的茶杯,宇文昌泰将身子倚在围栏上,松散着身子,翘着二郎腿道,“凌府的水有点深,你们平日里说话行事都注意着些,不要被人钻了空子。” 关于非点了点头,同时回道,“请六爷放心,卑职昨日已警告了诸人,他们也都懂得规矩,知道这个时候该怎么做。” “有你在身边就是省心。下去吧,有情况随时来报我。” 听着关于非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宇文昌泰双臂伸展手扶着围栏,仰面望着阴沉沉的天,本来耀眼夺目的太阳被乌云敛去了光芒,只留下些许微弱的光照耀大地人间。 “溪云初起日沉阁,山雨欲来风满楼。” 第92章 天公不作美,京客雨临门 午时将过,未时临至,压在头顶的雨犹如倾盆般落了下来,米粒大的雨点砸在人身上,也是直教人生疼。 才下雨,屋里闷得像个蒸炉似的,宇文昌泰随性让人将躺椅搬到廊下,又准备了一些蜜饯果盘,旁边还奉着刚沏好的香茶一壶。 耳边儿听着哗啦啦的雨声,身子倚在躺椅上,手里拿着那本《野史杂谈》,时不时的捏个果子塞进嘴里,宇文昌泰倒是乐的自在逍遥。 正看得兴起,凌琅玉和紫烟二人从东院回来了,撑着伞步步小心,生怕一个不留神跌在地上。才进院子,便看到宇文昌泰躺在廊下正看书,凌琅玉和紫烟二人互视一眼,嘴角同时抿起了淡淡的微笑。 整齐有律的雨声中突然掺杂了踩水声,匆匆看罢一页,宇文昌泰将书放下,见是凌琅玉主仆二人撑伞回来,裙摆上还溅了不少的水渍,忍不住怪道,“雨才下,地面路滑,雨势又紧,你不在岳丈那里好生待着,回来做什么?就算是要回来也得等雨小了再回来的好,若是路上不小心摔了怎么办?” 不等凌琅玉回话,收着伞的紫烟忙道,“福晋担心六爷一个人待得无趣,也不听奴婢劝,非得这个时候回来,路上还不小心踩了几个水坑,鞋袜都湿了。” “担心我作甚,我有手有脚会说会笑的,总有我打发时间的东西。”说着,宇文昌泰起身,将书扔在躺椅上,走到凌琅玉身边去看她被雨水打湿的绣花鞋。 “没什么打紧,不过是湿了一点,另再换一双就是了。”说罢,回头瞪了紫烟一眼,凌琅玉嗔怒道,“你这丫头尽是满口胡说,明明是有客来访,我不便待在那里,这才回来的,哪里是担心他无趣。” “他无不无趣又与我何干?人家可是贝勒爷,公务缠身,百忙之中能抽的空出来还得去看看那什么小红小绿的,哪里会有无趣的时间。你以为贝勒爷跟你我一样,是俗人一个呀。” “又来了,你成日哪来的这么大气性?” 宇文昌泰甚是无语,无奈的摇了摇头,也不解释什么,只管上前将凌琅玉抱在怀里,接着对着紫烟吩咐道,“让人打盆热水来,再吩咐人去熬姜汤,一会儿你也喝上一碗,省的惹出病来。” 被宇文昌泰当众抱在怀里,凌琅玉又羞又怒,拿着手帕的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打着宇文昌泰的胸脯,羞怒喝道,“你这是做什么,快放我下来!” “放你干嘛,放你下来接着咬我啊?” 瞪了凌琅玉一眼,宇文昌泰径直抱着走进了房间,将凌琅玉放在绣床上,接着蹲下身子为她褪下绣花鞋,凌琅玉忙将脚往后一缩,伸手拦道,“你是贝勒,这可万万使不得,我自己来就是了。” “这又不是京都,哪来的那么多规矩,你好生坐着吧。” 说着,宇文昌泰又拿过她的脚,去了鞋,又将湿透的鞋袜脱下来,又去拿了干毛巾帮她将脚底的水渍擦拭干净。 这时候紫烟端着一盆热水走了进来,见宇文昌泰正蹲在地上给凌琅玉擦脚,忍不住抿嘴笑了。 “六爷,热水来了。” “放这。” 试了试温度,觉得稍稍有些热,宇文昌泰抬头看向凌琅玉,叮嘱道,“温度有点热,不过倒还好,热热的烫脚那才最是好,你放脚小心试试,若是热了再拿出来。” “嗯” 凌琅玉红着脸点了点头,试探性的将脚伸了进去,才一放下就忙收了回去,嘴里还倒吸了一口冷气,看来水的确是有些热。 “算了,看来你还是不大习惯,紫烟你盛放些冷水进去让她洗吧。” 如是吩咐着,宇文昌泰再次伸手进去试了试,皱眉看向凌琅玉,不解道,“温度确实还好,不怎么热啊,你怎么那么大反应。” 脚底上火辣辣的一片,凌琅玉撅着小嘴,委屈巴巴分辩道,“明明就是很热,没事我骗你作甚。” “呵呵,估计是我皮糙肉厚感觉不到温度,你这细皮嫩肉的竟烫不起。” 笑着站起身,拿过一旁的毛巾擦了擦手,宇文昌泰便向外面走去,嘴里同时吩咐着,“别乱动啊,等洗了脚穿了鞋袜才能下地。” 又是一番的折腾,宇文昌泰在外间悠哉看书,里面凌琅玉也喝过了姜汤,换好了新的衣衫鞋袜。 “你这本书都看了几遍了,怎么还在看?” “书读百遍其义自见。” 没好气撇了宇文昌泰一眼,凌琅玉倚在门边,掩嘴笑道,“你这书我也翻过,里面的内容跟野史倒扯不上关系,反倒像是孙子...” 宇文昌泰忙出声打断,“哎,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心里知道就好,有些话还是不必说出来的为妙。” “惯会作怪。” 白了他一眼,凌琅玉不再多说什么,只是将目光移到了外间淅淅沥沥的雨上,惆怅道,“也不知道父亲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 见她又提及凌则山的病,为防她又多愁善感,宇文昌泰忙插嘴问道,“你方才说府里来了客,是哪门子的亲戚,说来我听听。” “这个客人说来六爷你也认识。” “哦?” 凌琅玉笑着道,“就是臣妾的大表哥,庆国公府我大舅庆叙的大公子,庆璐。” “怎么是他?” 宇文昌泰略微一惊,又问道,“好端端的他怎么会来州扬府?” “怎么,只能你这个做贝勒的来州扬,别人就不能来了?” 见她似又恼了,宇文昌泰笑了笑,道,“我倒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他突然来州扬府,觉得奇怪罢了。” 啐了宇文昌泰一眼,凌琅玉解释道,“收到家书那一日,璐大嫂子来府里看臣妾,自然也就知道了父亲病重的消息。想来应该是璐大嫂子告诉表哥,表哥秉明了外祖母,这才得了命来州扬探望父亲病情的。” “算下来,我也有段日子没去庆国公府里看看了,等回了京都,得找个时间去一趟,看看外祖母她们才是。” “嗯,回,回,想回就回。” 宇文昌泰出神的点头迎合,心里却是因为庆璐的到来,开始盘算着自己的小九九。 第93章 钦差驾临州扬府 “奴才给六爷请安。” “璐表哥客气了,纪福还不赶紧把你璐大爷搀起来。” 纪福点头,上前就要去搀,庆璐笑呵呵摆了摆手,自己提着衣摆站了起来。 “来,璐表哥这边坐。” 见宇文昌泰指的是自己下首的位置,庆璐不由得心中一喜,嘴上却推脱道,“六爷面前,哪有奴才坐下的份上,奴才站着就好。” “几日不见你倒是跟我客气上了。”宇文昌泰招手冲他喊道,“来来来,别那么大的规矩,让你坐你就坐。” “是” 庆璐这才弓着身子走上前,坐在了宇文昌泰下首的椅子上。 “既是你有意来州扬探望凌大人,怎么早些时候不与我们一起呢,难道你还怕我慢待了你不成?” 一面问,宇文昌泰一面斟了一杯酒,端给庆璐,庆璐毕恭毕敬接了过来,嘴上答道,“六爷说笑了,奴才哪里是这个意思呢。奴才不过就是府上听差派的,虽是听贱内说凌姑父病重,但耐不得家务缠身一时也走不脱。” “后来等到府上闲了空,这才请了老太太,老太太就立马委派了奴才来州扬府探望凌姑父的病,说是让奴才等凌姑父病愈无恙后再回京。” 闻言,宇文昌泰心中不由得一动,笑问道,“这么说,你这趟是不会轻易走了?” “奴才就是想走,也得等伺候六爷回京了才能走。” 如是说着,庆璐拿着公勺为宇文昌泰盛了一块嫩豆腐,道,“六爷不易过多饮酒,还是吃些豆腐垫垫肚子的好。” “这些个混脑的玩意还是都让奴才代劳的好。”接着,庆璐便端起身前的酒杯一扬脖子喝了个干净。 “也亏得你还记得。” 拿起勺子刮了半块豆腐塞进嘴里,宇文昌泰心思转了转,眼神瞅了瞅庆璐,庆璐也正嘻呵呵的望着他,谄媚笑道,“奴才什么事都能不上心,唯有六爷的事儿,奴才可不敢松散半点儿。” “既是璐表哥如此说,现下我正在为一件小事犯难,思来想去也唯有璐表哥是个合适的人选,不知道璐表哥能不能出面帮我这个忙?” “六爷有事只管吩咐奴才,奴才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一定把六爷吩咐的事情办妥帖了。”表白了忠心,庆璐也自知自己有多大点能耐,眉头一低,略有些不好意思道,“只是奴才能力有限,怕六爷交代的事情奴才给办砸了,到时候若是耽搁了六爷的大事就不好了。” “璐表哥不必担心,我既是选定了你,就相信你有能力,有手腕处理好此事,至于事情办好办坏,到那时再说也不迟。” 淡淡一笑,宇文昌泰接着怂恿道,“现在事儿还没提,璐表哥就开始打退堂鼓,岂不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且不说别的,若是此事璐表哥办好了,能升几品我现在也不夸下海口,但至少也是个京都实缺儿。”看庆璐神情有些意动,宇文昌泰继续道,“而且这事也不难,不过是一早就拟定好的章程,只要璐表哥照着我的吩咐一一的办,这事就算是成了。” “怎么样,璐表哥你要不要试上一试?” 自宇文昌泰提及,庆璐的心思便活络了起来,虽说自己花钱捐了个同知,但他却一直看不太上,当然其中也不乏是不务正业的缘故。自上次宇文昌泰携玉福晋回庆国公府行归宁礼时在正厅内点名要见自己,而后府内上下诸人见了自己皆是恭恭敬敬,就连老太太也对自己另眼相看,更别说自己的父亲庆叙有多么欢喜。 吃过了蜜糖,庆璐自然心中得意,又被万芊芊在私下煽风点火听那些个奉承的话,心里更是对权倾朝野,呼风唤雨,撒豆成兵的权势向往不已。如今又听宇文昌泰说能得个实缺,庆璐心里自是痒痒,更是对万芊芊的料事如神佩服不已。 闷下一口酒,庆璐咬了咬牙,起身撩袍下跪,应道,“实缺不实缺的,奴才倒不在乎,奴才只想尽心尽力侍候六爷。六爷但有吩咐尽管差遣,奴才定当在所不辞。” “好,等的就是璐表哥的这句话。” 见他应下,宇文昌泰自是喜不自胜,斟满酒,敬道,“这杯酒我敬璐表哥,祝璐表哥此行一一帆风顺,马到功成!” 翌日,州扬府大街小巷内便传言说皇上特派的钦差大臣到了,说是明察暗访要查处州扬的一众官吏,尤其主查私盐事务。 盐运司衙门。 “盐运大人,如今外面都传疯了,说是钦差到了州扬,只是现下谁也不知道这钦差到底在哪里,只知道这钦差是攒着一口气要找咱儿州扬府的茬,尤其是针对私盐上。” 端着斟了半杯的茶,王志洲一面说,一面递给老爷椅上的豆传洛。豆传洛接过茶杯,拿着茶盖刮了刮热气,沉吟道,“派人去方府,让他们这几日都安生些,钦差在暗我们在明,这些日子还是谨慎些的好。” “是,下官一会儿就去差人办。” 点头应下,王志洲眉眼一动,心下试探性问道,“那个宝大人那边?” “如今私盐被你掉包换成了细沙,他不过是抓了几个盐帮的伙计,问的口供也是些芝麻裂枣不相干的。现下他手上既没物证也没人证,就算他是钦差的人,也不能拿咱们怎么样。” 捋了捋唇上的半指胡须,豆传洛神情有些担心道,“只是你这番动作必让他们有所警惕,保不准他会怀疑到咱们盐运司的头上。” 王志洲脸色大变,忙跪在地上,磕头道,“下官该死,都是下官一时耍小聪明,竟给盐运大人闹了这番祸事出来。” “还请盐运大人看在平日里下官忠心事主的份上,饶了下官这次吧,下官保准以后再也不自作主张了。” 见他如此,豆传洛禁不住笑出了声,苦笑着摇了摇头,站起身走到王志洲面前,将他搀扶起来,安慰道,“你求个什么,我又没怪你什么。不过是我自言自语胡言罢了,你听听也就罢了,怎么还当起真来了。” “不必担心,你做的没错,就算你不这么做,后来我也会让你这般处置。幸好你机警,见他来者不善,提前留了心思,若不是你这暗中掉包,怕是现在连我都要被抖落了出来。” “不过躲得了初一却躲不过十五,早晚都得有此一遭,看来这钦差我们得赶紧找出来才最要紧。” 第94章 解铃还须系铃人 “贝勒爷” “嗯,福晋人呢?” “福晋在房里歇中觉。” “好好的天儿,睡什么觉,倒不如出去转转的好。” 说着,宇文昌泰提着步子就往房间里去,径直朝着绣床方向走了过去,房间内紫烟在忙着绣花,见宇文昌泰进来福了福礼,接着压低声道,“六爷,玉福晋睡着呢,六爷有什么事该会儿再说吧。” “怪不得她夜里总睡不安稳,这青天白日的蒙头睡,一天人哪来的那么多觉。” 示意紫烟自己不乱来,宇文昌泰走到绣床边儿,沿着床沿坐了下来,见床头边儿放着一本《李义山诗集》,拿起略翻了翻便又放下。去看凌琅玉,见她双目紧闭,长长的睫毛搭在眼皮上,映衬着雪白的肌肤,左手掌心朝上,手指似碰似不碰挨着右侧的太阳穴,蜷曲的身子微微弓着,素青色的长裙包裹着婀娜多姿的身材,迎面扑来一股柔弱无骨的气息,禁不住让人心生怜惜。 “嗝” 正看得赏心悦目,不料酒气上涌打了一个酒嗝,宇文昌泰忙起身退后几步,展开折扇扇了几下。 “自璐表哥来,你这都吃了第几回酒了?” 方才还在睡得凌琅玉不知何时也醒了过来,直起身子朦胧着眼睛,看着宇文昌泰嗔道,“明明不会喝酒,还偏生要去喝,有能耐醉了摔倒你别哭着喊疼。” “嗝” 正欲说话,却是一个酒嗝再次吐出,宇文昌泰又是一阵扇风,引得凌琅玉二人掩嘴直笑,“不过是三两杯,不打紧的,醉不了。” “六爷既是海量,那之前宴请州扬诸官,为何还要去跟陈姐姐讨要醒酒丸药吃呢?”紫烟出去打了水进来,凌琅玉起身洗漱,嘴里却是依旧不肯迟饶。 见宇文昌泰吃了瘪,紫烟禁不住嗤笑,被凌琅玉狠狠一瞪,忽然道,“提起陈大夫,奴婢倒是想起来方才陈大夫来找六爷,说是有事情。” “既是陈大夫有事情找我,那我还是去办事的好,省的某些人看我不顺眼,总是拿话来刺挠我。”说着还拿眼瞧了瞧凌琅玉,挤眉弄眼一番趾高气扬走了出去。 “就你好心,总是替他帮腔,到底他是你主子,还是我是你主子?” 被宇文昌泰挤兑了一句,凌琅玉心里有些不爽,接过紫烟递过来的毛巾,心气不忿的瞪了她一眼。 紫烟嗤的一声笑了,打趣道,“这话怎么有股酸味啊,福晋这是吃六爷的醋还是吃奴婢的醋呢?” “奴婢不过一个奴才,跟着福晋福晋便是主子,福晋如今嫁给了六爷,那六爷自然也是奴婢的主子。福晋要是非要分个清楚,那奴婢也不知道到底谁是主子,奴婢只知道自己是奴婢罢了。” 将毛巾扔给紫烟,凌琅玉佯怒冷笑道,“哼,惯你会说长道短。” 再说宇文昌泰,从紫烟那里得知陈大夫找自己,便踱着步子往西小院去,走进院子只闻到一股浓郁的药味,皱了皱鼻子硬着头皮还是竟往里走。 到了门口,只听到里面乒乓乱响,心知陈大夫的脾性,宇文昌泰也不敢乱入,只是站在门外敲了门。 “扣扣扣” “扣扣扣” 两番敲响,里间的动静这才停了下,宇文昌泰趁势朗声问道,“陈大夫可在里面?” 少时,里间便传来陈大夫冷冷的声音,“请六爷在院外凳子上坐会儿,我稍后就出来。” 撇了撇嘴,宇文昌泰也不多问,依着她的意思便在院内的石凳上坐等,顺便给自己解解一身的酒气。 约有一刻钟时辰,蒙着黑纱的陈大夫这才从里间出来,手里端着一方茶壶和几个茶盏。 “让六爷久等了。” “正巧我也没事,倒是无妨。听紫烟说你去找我,不知是有什么事情?” 陈大夫下首坐下,斟满一杯清茶端给宇文昌泰,又给自己斟了一杯,这才道,“我找六爷还能是什么事情。” 略微一想,宇文昌泰收起折扇,压低声问道,“可是那午夜幽兰有消息了?” “是午夜幽兰的消息,但不是什么好消息。” 说着,陈大夫从袖筒里拿出一封书信,递给了宇文昌泰,示意他自己看。接了书信,宇文昌泰放下折扇,直接拆开就看,神色却是渐渐凝重。 “这怎么办?难道凌大人的病就真的无药可医了?” 见他发了愁,陈大夫倒是神色轻松,淡淡道,“原先我说紫门没有这午夜幽兰你偏不信,现在连陈副都统也这么说,你该死心了吧。” “还是那句话,法子只有一个,解铃还须系铃人。” 宇文昌泰将信纸塞进信封内,放在桌上移到陈大夫跟前,沉声道,“你说的我又何尝不知道,只是若是那下毒的人会把子花施加到凌大人身上,又怎么会心甘情愿把母花交出来为凌大人解毒呢?” “只怕凌大人的病,是真的没希望了。” 陈大夫吃了一口茶,笑道,“平日里我还道你是个聪明人,今日怎地就糊涂起来了?” 闻言,宇文昌泰皱眉看向她,却听陈大夫轻描淡写道,“养殖午夜幽兰的环境那般苛刻,难道下毒的人还会亲自去养殖不成?” “移不动大山,六爷你难道还挪不动小土堆吗?” “哈哈哈...” 宇文昌泰当即便笑了,拿着折扇敲了敲自己的额头,笑骂道,“以往只听说过酒行大补,多吃伤神,今日轮到自己方才明白了这句话的道理。” “看来,这酒我还是戒了的好。” “六爷戒不戒酒我可不管,只是没这午夜幽兰的母花,这凌大人的病我也是无计可施。”将信封重新塞进袖筒里,陈大夫慢悠悠道,“之前我吩咐出去打听消息的小厮回来报告,说是一年前在红山鸡鸣寺附近有人曾打听过午夜幽兰,我一个姑娘家不便在外抛头露面,劳烦六爷抽空派人前去看看,若是有了消息你也就不必再去想法子挪动那小土堆了。” “那小厮的消息有没有个准也不一定,小土堆的事儿还得想法子寻个由头悄悄办,目前依着这个才是正经。”扶着下颌微微沉思,宇文昌泰沉吟道,“至于那红山鸡鸣寺嘛,去是肯定要去的,只是一年前的事儿怕也没多大希望。” 第95章 当断必断,不受其乱 京都国舅府书房。 “阿玛,你找我?” 进来的是一武将打扮,肤白面秀,身材颀长的年轻男子,此人便是闻人卓越的嫡长子闻人左慎,现任副骁骑参领,亦是闻人皇后所出的嫡长女固伦端怡公主的夫君,所以也担着固伦额驸的头衔。又因为娶了端怡公主,洪昌皇帝特赐了府邸,因此素日闻人左慎都是和端怡公主住在端怡公主府的。 见闻人左慎到了,闻人卓越从书桌后走出来,打量了一眼外间,掩上房门,回身神情显得有些凝重,问道,“怎么样,问到了吗?” 闻人左慎摇了摇头,低着头答道,“公主她也不知道此事,不过...” 见他说话吞吞吐吐的,闻人卓越不由得有些气急,这个儿子哪里都好,就是说话办事太过于谨慎胆小。 “不过什么?有话直说便是,不必掩掩藏藏的。” 看闻人卓越有些气了,闻人左慎当下更不敢再隐瞒,只道,“听公主说,前些时日六贝勒去坤宁宫求姑姑离京去州扬府,当时姑姑并未答应,可是后来六贝勒却带着侧福晋依旧去了州扬府。姑姑心中生疑,便将此事禀告了皇上,皇上传话说是他同意了的,之后姑姑就没再多问。” “今日阿玛又问起此事,儿子细细想来,听说六贝勒出行那日好像还有北斗司的人随同前去,如今看来并非只是探亲这么简单。” 重重点了点头,闻人卓越随即陷入沉思,脱口道,“果然我猜的没错。” 见闻人卓越脸色凝重,闻人左慎虽听从吩咐打听好了消息,却始终不明白闻人卓越到底是何用意,当下试探性问道,“阿玛,难道是出了什么事吗?” “嗯,也不是什么大事。” 闻人卓越稍许犹豫,而后解释道,“州扬府的盐运司寄来书信,说是有皇上特派的钦差到了州扬,似乎是专门为了处置私盐的事情。” “早些时候我便听底下人说两淮盐市闹得不可开交,方才又听你说起六贝勒的事情,算算时间,看情形皇上应该是派六贝勒去清查两淮私盐的公务了。” 站起身,闻人卓越走到书桌前,拿起豆传洛寄来的那封书信递给闻人左慎,继续道,“豆传洛在信中说,他的探子已经探实六贝勒并非是钦差,但是依我看怕是不会如此。凌则山不过是一个巡盐御史,纵然皇上再怎么信任,可两淮盐市出了差错,这跟凌则山必然也有关系。可皇上依旧派了六贝勒前去料理此事,这我就有些看不懂了。” 说话间,闻人左慎已经把书信浏览了一遍,心中已大概知道了闻人卓越愁眉不展的缘故,将信重新塞入信封内,略想了想,道,“阿玛,儿子倒是以为,既是豆传洛说六贝勒不是钦差,他定然也不是空口说白话的,毕竟两淮可是他的地盘,私盐的事情一直都是他兜揽处理的,他自然也不会掉以轻心。” “而且信中也说了那探子乃是凌府的人,时刻都注意着六贝勒的一举一动,若是六贝勒真的是钦差,他的动作定然不会躲过那人的眼睛。可这些时日,六贝勒都是在凌府吃喝玩乐,再不济就是为了凌则山的病张贴什么布告悬赏名医,可见六贝勒确实是因为凌则山才去的州扬。” 抚了抚胡须,闻人卓越沉声道,“继续说下去。” 有了闻人卓越的肯定,闻人左慎大受鼓舞,接着道,“再者,两淮私盐这么大的案子,凌则山又是巡盐御史,他之前也收了盐商不少的好处,若是六贝勒真的是钦差,难保不会为了侧福晋对凌则山手下留情。阿玛不知道,可儿子却是风闻自六贝勒娶了这侧福晋,可再未去过那烟花柳巷。” “当今的皇上什么性子阿玛是最了解的,明知道六贝勒与凌则山有这层关系,却还委派六贝勒前去督办两淮私盐,这种买椟还珠的事情,难道会是皇上的做派?” “说的有些道理。” 结合闻人左慎的话,再加上对洪昌皇帝的了解,闻人卓越思来想罢,觉得闻人左慎分析的甚有道理,只是他也担心是他父子俩想岔了。 “不管六贝勒是不是钦差,这两淮私盐的事情皇上肯定会派人前去调查,若是这私盐的事情被抖落出来,损了银钱倒是事小,只是怕会牵扯到咱们身上。” 闻人左慎上前一步,压低声问道,“那阿玛的意思是?” “先安抚住豆传洛暂时收敛,另外”眼睛微眯,闻人卓越心一横,冷声道,“圣人千虑必有一失,还是要预防万一的好,若事有变故,还是得当断必断,不受其乱。” 一旁的闻人左慎听得心头一颤,禁不住吞了吞吐沫,闻人卓越只想着事情,也没注意闻人左慎的表情。 “再者,这几日你在外办差注意点,现在虽说科场舞弊的事情过去了,但是我总觉得不像是表面这么简单。” 闻人卓越背手而立,声音幽幽道,“顺天府抓得那几个秀才连口供都不问,就被全部问斩,主考官付赵阳也是直接被斩,皇上明显是在掩盖什么。宁王的人倒是在旁一直推波助澜,分明就是想把事情闹大。这里面的水,决然不像表面的这么简单。” 凝眉深思间,闻人卓越无意间看到闻人左慎兴味索然,心中怒气不由得提了起来,欲要开口呵斥一番到了嘴边却化作了一声长叹。 这声长叹倒是惊醒了闻人左慎,忙紧绷着身子偷瞄了眼闻人卓越,见他一副怅然若失的样子,心中打鼓不定,“阿玛?” “没事,你去当差吧。” “是,儿子告退。” 看着闻人左慎的背影消失,闻人卓越又是一声长叹,心道自古父子同心,其利断金,可这闻人左慎却在储位上始终没做选择。 “或许他的选择就是最正确的选择也说不定。若是我走错了路,至少闻人家还有他是对的,留下这一脉也不算是断了根。” 第96章 媳妇太聪明也是件头疼事 “先别吹灯,你们下去吧,等一会儿我自己来。” 见紫烟要吹蜡,宇文昌泰忙拦下,示意她不用管,紫烟这才招呼几个丫鬟都退了出去。收拾好残妆的凌琅玉从梳妆台前站起身,径直走向绣床,歪躺在床上的宇文昌泰忙放下二郎腿,两腿一缩好让凌琅玉往里边去。 等了好一会儿却不见凌琅玉进去,宇文昌泰放下书回过头去看,却见凌琅玉抱着膀子站在床边,横眉竖眼的瞪着自己,宇文昌泰一个激灵直起身,问道,“这是怎么啦,哪个不长眼的又惹你了?” 凌琅玉也不说话,只是拿着下巴往左边一指,宇文昌泰循着方向去看,也没见有什么,又挑眉看向凌琅玉,“什么意思,我没看懂。” 冷笑了笑,只听凌琅玉理直气壮道,“你直挺挺躺在那里,挡着我的路,我怎么上去。” “早说嘛。” 还以为是什么事呢,没成想竟是这种小事,宇文昌泰提拉着鞋站了起来,只管给凌琅玉让路,不过嘴里却是为自己分辩道,“方才我不是收了腿吗,就是给你让路呢。” “摆着正路不走,为何我要走那偏道?” 听她口气不善,宇文昌泰也不懒得与她纠缠,拿着书往床上躺,嘴里敷衍道,“成成成,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总之都是我的不对,这总行了吧?” “本来就是你不对。” “起开,压到被子了。”凌琅玉掀起被子准备躺进去休息,掀的时候却被宇文昌泰压着,不免开口嚷了句,不料宇文昌泰只是动了动身子却半分也未挪动,当即又道,“往那边挪挪。” 宇文昌泰弹簧似的弹起身,将书丢在一旁,面对着凌琅玉盘腿而坐,咬着嘴忿忿问道,“你这两天气性怎么这么大,我好像并未惹你吧,别是旁人惹了你你却在我身上撒气,这可对我不公平。” “哼” 凌琅玉躺好,调整好姿势,扶着脑袋瞥了宇文昌泰一眼,冷笑道,“你是贝勒,你做什么都是对的,我一个小女子哪里敢说什么不是呢?” 听这话,宇文昌泰当即便明白肯定是自己惹下的,可是细细想来却没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俯下身子凑上前,捧着脸笑问道,“玉福晋,我哪里错了,您好心帮我指点指点,可还成?” “我且问你,这两日来府里拜访璐表哥的那些人,可是你做的好事?” “原来是这件事啊,我还当是什么呢。” 说着,宇文昌泰又躺了下来,拿起方才的书接着看自己的小故事,嘴里随口答道,“人家拜访璐表哥,又不是拜访我,这跟我有什么关系。你呀,也忒多心了。” “啪嗒” 凌琅玉伸手压下宇文昌泰手上的书,侧脸厉声道,“你还在我跟前弄鬼,趁早跟我说清楚,若不然你今儿这书就甭想看了。” “嘶,你还跟我杠上了?” 宇文昌泰倒吸了一口凉气,歪着头去看凌琅玉,见她小脸严肃,顿时又觉得好笑不已,当下耷拉着肩膀没好气解释道,“真和我没关系,你怎么就不信呢?” “你想想,你璐表哥可是庆国公府的,好歹也是公侯公子,这名声放出去,别说是州扬知府了,就是巡抚也得给个薄面不是。” 说着,宇文昌泰拿开凌琅玉的手,准备接着看书,却被凌琅玉“呼”的一声又压了下去,宇文昌泰是真的没撤了,两手一摊静等着蒸煮油炸。 “你还想骗我。” 凌琅玉用手肘支起上半身,另一只手压着书,看着宇文昌泰,美目怒道,“若是你说的没错,上一次璐表哥陪我回来,为何却没有一人登门拜访,而今时今日凌府却是门庭若市,这前后相差不过月余而已。” 这个鬼精灵,聪明劲儿怎么都用到我身上了。 揉了揉发涨的太阳穴,宇文昌泰一脸挫败道,“你就不能装糊涂吗,非要刨根问底?” 闻言凌琅玉脸上一喜,笑呵呵道,“这么说,你便是承认了璐表哥的事情就是你在背后捣的鬼?” “是我又怎么样?”见实在兜揽不住了,宇文昌泰索性破罐子破摔,目视着凌琅玉的眼睛,气势汹汹道,“你这毛丫头还能拿我怎么着吗?” “哼,又拿你贝勒的身份欺负人。” 哼了哼鼻子,凌琅玉撤回手,躺好身子冷着脸,准备背过身不再理宇文昌泰。宇文昌泰一伸手就拉住了她,笑道,“你这话可就不对了,我若是端着贝勒的身份,你现在这般对我可是不敬哟。” 凌琅玉美目立马红了,硬气道,“那贝勒爷你就治臣妾的罪好了,臣妾自愿领受。” “这可是你说的,到时候可不准恼。” “是臣妾说的,恼不恼也与贝勒爷无关。” 见她赌气,宇文昌泰忍不住乐了,侧着身子对着凌琅玉,又摆弄着凌琅玉的身子好不容易也侧对着自己,将额头贴在她的额头上,看着她的眼睛温柔笑道,“本贝勒就罚你,今晚让我抱着你睡。” “出去!” “快出去!” “啪嗒!” 看着紧闭的房门,宇文昌泰攥着拳头就要砸门,拳头都到了门框上却软绵绵落了下去,脸上更是带着谄媚的笑,嘴里又轻又柔喊道,“玉儿,玉儿,你行行好,让我进去吧,啊?我知道错了,我保证下次决不这样了,好不好?求求你了玉儿,发发善心,给我开开门吧。” “你看这都快二更天了,我一个贝勒在外面待着,传出去也不好听啊,是不是?” “玉儿,玉儿?” 喊了好半晌也没听到里间有个反应,倒是生生把院子里其他房间的人都吵了起来,宇文昌泰心道不好,提腿就要赶紧走,却被出来探视情况的紫烟叫住了。 见宇文昌泰一身浅蓝色中衣打扮,鞋子也是提拉在脚上,涨红着脸却佯装轻咳掩饰,再看正房屋门关得紧紧的,紫烟当即便明白了,掩嘴笑了笑,披了披衣服走上前去。 “六爷,夜深了,院子外也都歇着了,你这样出去若是被人看到了,也不合适。若是六爷不嫌弃,今晚就先在奴婢的房里歇着,等到天亮了再做安排,可好?” 宇文昌泰自是知道自己这幅打扮不能出去,方才也是一时情急,如今听紫烟这么说便点了点头,只是犹豫问道,“我睡你房里,那你睡哪?” 第97章 混子吴奉命查账 “往哪闯呢,也不睁大你的狗眼看仔细了,这可是两淮盐运司衙门,是你这种街头混混能来的地方吗?” 正和一同值守的兄弟说着昨儿在大发赌场连赢三把的风头,晚上还有沁香园的姐儿暖床,丘胜美滋滋享受着来自值守兄弟羡慕嫉妒恨的小眼神,却见一个打扮的人五人六的混子径直往衙门里闯。 轻咳一声,心道这小子真没眼色,丘胜抱着膀子,扶着腰间的官刀大摇大摆走了过去,对那混子一顿呵斥,接着挑眉不屑说道,“趁着今儿你大爷我心情还不错,赶紧滚了,别在这碍眼。” 那混子左回头看看,右回头看看,指着自己问道,“你是在跟我说话?” 丘胜立即就怒了,脸一横,鼻子里冷哼一声,喝道,“放屁!爷不是在跟你说话,难不成还是在跟鬼说话吗?” “这可不一定。” 却不料那混子竟还有模有样的摇了摇头,一对明亮的眸子自下而上撇了丘胜一眼,接着一声冷笑,淡淡道,“这世上总有一些古怪离奇的事情,比如说什么鬼敲门,鬼打墙,鬼压身啦,若是有人大白天跟鬼说话,也实属正常。” “你,你好大的胆子,你是不是不想活了!”说着,丘胜左手扶着刀身,右手紧握刀柄,眼看着下一秒就要拔刀,厉声吼道,“要是不想活就支语一声,爷现在就成全你!” “嗯,的确是有人不想活了,但这个人却不是我。” 这话就是导火索,丘胜只觉火冒三丈,握着刀柄的右手“嚓”的一声拔出了腰间的官刀。却见那混子从怀里拿出一封书信,手持着展开在半空中。 “睁大你的狗眼看仔细了,好好看看这上面盖的是什么印!” 丘胜下意识就去瞅那印鉴,太阳光下纸面显得有些反光,为了看清楚丘胜眯着眼睛还压低了身子,突然两眼一直,手里官刀“咣当”落在地上,膝盖一软跪伏在了地上,两股战战,连连磕头求饶道,“奴才不知钦差大人驾到,无意冒犯了钦差大人,还请钦差大人饶命。” “哼,无意?我管你是有意还是无意,擎等着滚人吧。” 冷冷哼了一声,那人收起书信,径直朝着盐运司衙门的大门走了进去,经过大门的时候,方才还献媚丘胜的那几个值守官差一律都低着头,大气都不敢喘。 “姐夫,我真的不是有意冲撞吴大人的,还请姐夫饶了我这次吧。” 丘胜好歹也是个五尺男儿,如今脸上竟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的眼睛都红了一圈,可书桌后豆传洛黑着一张脸,紧闭着眼睛,眉头拧的跟麻绳似的。 见豆传洛不说话,丘胜跪着移到知事王志洲身前,抱着他的腿求道,“王大人,你好歹帮我跟姐夫说句话吧,求求你了,我保证以后再也不敢了。” 王志洲看了看豆传洛,叹了一口气,对丘胜道,“衙内你先起来吧。” 拍了拍丘胜的后背,王志洲好生劝道,“如今衙门事多,你姐夫也正为钦差的事儿心烦着呢,你就不要在他跟前讨嫌了。” “那我这事?” 对着丘胜摆了摆手,王志洲接着道,“让你回去你就回去,权当是给自己放几天假,回家好生歇着。等把钦差送走了,你再来衙门接着当你的差,这不就完了,多大点儿事。” “哦” 听他这么一说,丘胜一下子就想通了,当即笑着抱拳谢道,“多谢王大人指点。” “都是朋友,客气什么。” 嘴里谦虚说着,王志洲将丘胜的拳头压下,拿眼指了指书桌方向,丘胜溜瞅了一眼豆传洛,心领神会点了点头。 “叨扰姐夫了,我先告退,等到明日我再去府上看望姐姐,还有旺儿和珠儿。” 豆传洛也不吭声,丘胜又打眼偷偷瞧了瞧,看了一眼王志洲,才退了出去。 等到丘胜出去,王志洲看了看豆传洛,上前一步,笑着劝道,“衙内既是知道错了,下次改了就是,盐运大人也不必为了这点事伤神。” “更何况现下这钦差一门心思只想找个出头羊,下官按照大人的吩咐也交待过众人,可谁也不是一天到晚的门栓,总保不住有个不留神的时候。就算今日不是衙内正巧撞上,这钦差总会找个由头来寻咱们的不是。如今即是衙内把人‘骗’了出来,倒不如我们顺势而为。” “你以为我是为了那个混账?” 眼睛睁开,横眉一瞪,豆传洛冷声道,“之前蹦出来一个宝大人,拿着手书上门提兵就去捉人,好不容易才把事儿躲了过去,这还没几天安静呢,就又来了个吴大人,还说什么奉钦差命要盘查盐运司运销,征课,钱粮支兑诸项。” “啪!” 越说越来气,豆传洛一巴掌拍在桌上,怒道,“这分明就是拿我们盐运司开刀!欺负我豆传洛好欺负啊!” “大人!” 出声忙拦下豆传洛,王志洲跟紧几步,正严道,“这个时候大人万万不可冲动啊!钦差乃是奉了皇上的旨意前来,六贝勒都不敢随意招惹,更别说是其他人了。现今,州扬府的其他官员躲还躲不及呢,大人怎么还巴巴的往上凑,这不是给自己脚下使绊子吗?” 豆传洛也不过是一时怒极,走到门口便已觉后悔,可又不好拉下面子,幸好王志洲及时叫住他,再听他这番话,豆传洛趁势就转过了身,逶迤着坐到了椅子上。 “难道我们就这么任他宰割不成?” 见豆传洛意动,王志洲眉眼一转,倒了一杯茶端给豆传洛,道,“下官倒是听说这几日凌府的门槛都被州扬府的一众官员踩破了,回来的人也都说那钦差是个好说话的,也不像是个故意找茬的主儿。” 王志洲身子向前,压低声道,“大人您再想想潘知事之前的那封信,两相结合的看,这事儿也就明朗了。” 闻言豆传洛眉头一动,下意识的拂手去捋胡须,浑浊的眼睛半眯着,半晌嘴角抿起一丝不屑的微笑,冷笑道,“既是之前因为六贝勒冷落了他,那咱们就给他来个投其所好。他喜欢奉承,爱好排场,那就都给他。” 第98章 暗场高价收毒物 “来来来,下注下注。” “买定离手,买定离手啊。” 大发赌场里热闹的跟过年似的,一个个都跟个红眼鸡,红通通的眼珠子死死盯着荷官手里的骰子,嘴里扯着嗓子叫着大小。 一局开摆,有人欢喜有人愁,欢喜的抱着银子大笑,得意的准备下一局的盘面,输了的恨恨捶捶桌子,跺跺脚,空空如也的拖着身子离开。 其中一个骨瘦脸嘴角一撮黑毛的汉子看着桌上的六点,骂骂咧咧一番,恋恋不舍的离开了赌桌,边走边看着四周赌桌上的牌面,心里痒痒难耐,一咬牙拐到里间柜台那,陪着笑脸热络道,“车爷,再借我几个钱使使呗?” “我说刘五啊,手臭成这样就算了吧,你说你今儿个都借了几回了。”柜台上车爷冷笑着撇了他一眼,苦口婆心道,“若不是看在你小子平日里还算有点信义,就凭你之前几十两银子的账没清,今儿个我一个铜板都不能给你。” “没成想,给你几个耍耍,你这运气也忒差了点。” 刘五搓了搓手,舔着脸求道,“车爷,赌桌上自古都是有输有赢的,这风水轮流转,我这会儿子输,下一把肯定能翻回本的,你就再借我几两银子用用呗。我若是赢了,我保证立马还你银子。” “算了算了,等你赢啊,我还不如等着日头从西边儿出来呢,你呀,今儿个就先回去歇着吧,等到运气来的时候再来试试。” 说罢,车爷也不再理会他,翻着账本开始计算今日的进出。 刘五看彻底没戏了,苦巴巴着脸走了,走到车爷看不到的地方这才狠狠的朝地上啐了一口吐沫,暗骂了声,“呸,不借就不借,爷我还看不上你那几两银子呢。” 兜着手往外走,才走到门边,就听到身后传来两人的低语声,刘五耳尖听到什么高价收购奇药异毒,下意识腿脚放慢了。 “前儿金彪不知从哪得了一棵白蚁草,去药铺里人家说那草有毒,怎么都不收,金彪都准备要扔了没想到去那暗场里转了一圈,竟然被人一百两银子买走了。” “这事我也听说了,说是不知道从哪来了个怪人,专门收有毒的奇异药材和毒虫啥的,还特地花大价钱买,这几日去暗场的人凭空多了不少,老往那怪人面前去蹭。”汉子说着笑了笑,补充道,“不过,也没几个真有的,这年头谁没事留着那些有毒的玩意啊,若是一个不留神自己吃了,岂不是无端送了命。” “这话在理。”另一汉子点了点头,“留着那毒玩意,还不如扔了的好,只是也没想到竟然还有人需要这毒东西。” “听人说,江湖上好像有一种什么武功需要这毒虫毒草,越毒武功才越高,只是不知道是啥武功。哎,不过,就算知道了也没几个人敢学,整天都是毒啊,一不小心再把自己弄死武功再高有啥用。” “就是,还不如咱们爷们赢几个钱去喝杯小酒,找个姐儿暖脚呢。” “对头,走走走,今儿你赢了不少,你可得做东啊。” “成,没问题。” 看着二人有说有笑的离开,刘五摸着若有若无的胡茬想了一会儿,眼珠子转了几转,四下瞧了瞧,调头一转朝着暗场的方向走了。 如若今晚凌琅玉再将宇文昌泰拒之门外,那可就是宇文昌泰第三个独眠的晚上了。此事若在其他男子身上,早就生气走人了,可宇文昌泰却是气定神闲,心不慌,气不乱,饭照吃,觉照睡,甚至连带着炼身和看书都没耽误。 可所谓,皇上不急太监急。宇文昌泰是不着急,可被鸠占鹊巢的紫烟却是急的团团转。右边儿是六贝勒,左边儿是玉福晋。六贝勒呢,紫烟是眼瞅着他好话说尽,可玉福晋却是怎么也不相让,最后心灰意冷的六贝勒便只能悻悻而去。没法子,紫烟只能一而再,再而三的出面帮着宇文昌泰说好话。 “福晋,药好了。” “先放那吧。” 紫烟放下手里的汤药,余光打量着练字习书的凌琅玉,见她只是认真写字,丝毫不担心日跌时刻出门的宇文昌泰,心中不由得犯愁。 这姑娘到底是怎么想的,她怎么就敢把六爷赶出房间,难道她就不怕六爷发怒,以后再也不来看她? “福晋” 紫烟才张了口,凌琅玉的声音便随即冷声打断,“你要是还准备为他说好话就不必再开口了,我已经说过许多次了,这件事我不想再提。” “福晋~” 听到紫烟撒娇一般的恳求,凌琅玉手上顿了顿,怒目瞪了她一眼,示意她不要再说话了,否则自己就真的要生气了。 紫烟却是顾不得了,因为宇文昌泰被赶出房间这事,牛管家和余婆婆都亲自过问自己好几遍了,就差惊动整个州扬府了。 “福晋,六爷好歹也是个贝勒,你贵为侧福晋怎么能把六爷往房门外面推的道理呢。奴婢不知道你和六爷之间到底因为什么闹别扭,可不管怎么说你也不能将六爷拒之门外啊。” “更何况这是在州扬府,是在咱们自己府上。现在不过是府上的人知道了此事,有牛管家出面这事还能压着,可总是这样事情早晚会传出去的,若是等到整个州扬府的人都知道了此事,你让六爷的面子往哪搁啊?” 见凌琅玉还有心写字,紫烟上前直接夺了她手里的毛笔,“啪”的一声拍在桌上,急声道,“难道福晋你非要逼着六爷再也不见你才心满意足吗?” “这都第三日了,福晋你就算是再生气,这火气总该也发泄完了吧,难不成你还真的一辈子都不让六爷进房啊?若是老爷这时候还清醒,知道福晋你这般对待六爷,老爷会怎么想怎么说,福晋你不会猜不到吧?” 握住凌琅玉的手,紫烟由衷劝道,“不是有那么句老话吗,得放手时须放手,得饶人处且饶人。纵然是天大的事情,看在六爷对福晋这般用心的份上,福晋你也该气消了才是啊。” 只见紧闭着双目的凌琅玉猛地睁开眼睛,气呼呼的甩开紫烟的手,两手紧紧攥成拳头,跺着脚低吼道,“小蹄子,你赔我的字!” 第99章 小生未唱花旦先出 “嘶,呼,这味道简直绝了。” 齿间细细回味着那焦香里嫩的羊肉芬芳,看着眼前黄澄澄金灿灿的烤全羊,宇文昌泰忍不住又夹了一块羊肉,将羊肉浸在玉香楼大厨秘制的酱汁里,包裹着鲜嫩的菜叶子,夹着些许葱花,配着嫩黄瓜一齐放进嘴里,脸上不由得露出满足的神情。 见宇文昌泰喜欢,纪福在旁伺候帮着包肉,宇文昌泰一面吃一面招呼对面的庆璐,“璐表哥你也尝尝,这烤全羊的味道真是不错,今儿可算是来对了地方。” “嗯,这羊肉外焦里嫩的,味道却是很好。” 庆璐也塞进嘴里一个,嚼了几下便不由得开口称赞,还由衷的竖起了大拇指,“若不是托六爷的福,今儿奴才怕是都没机会吃到这么好吃的烤羊肉。” “其实也还好,不过是我前段时间一直吃的太清淡了,今日偶然尝到这烤全羊,自然觉得味道好极了。” 又吃了一个,宇文昌泰便示意纪福不用再忙活了,还让他将另一半完好的羊肉端出去,与外间侍候的随身护卫林九河以及庆璐的小厮许兴旺一同吃。见此,庆璐诧异的眼神在宇文昌泰脸上停留了半刻,心里不知打量着什么随即移开了视线。 “汩汩汩” 吃多了不免有些口渴,心情大好,宇文昌泰自是要配着小酒一块吃喝。三杯酒下腹,这才住了酒杯。 “这几日你倒是忙得很,找你出来还得挑时间。” 庆璐挪了挪位置,坐到宇文昌泰旁边下首,一面斟酒,一面说道,“六爷这话可折煞奴才了,奴才那不过是些表面应酬而已,六爷但有吩咐,奴才马上来见,岂有让六爷挑奴才空闲时间的理儿。” “嗯~” 宇文昌泰伸出食指左右摆了摆,看着庆璐的眼睛道,“别忘了,你现在是皇上特派的钦差大臣,你的一举一动都在州扬府一众官员的视线里,你需要时刻注意你自己的身份。” “是,奴才明白,奴才知道自己该如何做。”庆璐点了点头,接着谄笑道,“只不过现下这里只有六爷和奴才,奴才那么说只是想让六爷知道,不管什么时候奴才都是六爷的奴才。” 听他这般说,宇文昌泰忍不得指着他笑道,“你呀,也太过小心了些。” “这几日你做的很好,现在州扬府的所有人都认为你是真正的钦差,吴德也已经去了盐运司查账,那豆传洛怕是也开始跳脚着急了。再加上之前你的‘喜好’一早便被吴德吩咐人暗中散出去,估计这几日豆传洛便会请你前去做客。” 庆璐把话暗自牢牢记在心里,迟疑了一下,问道,“他若请了奴才,六爷你?” 宇文昌泰摆了摆手,笑道,“我?请我我也不会去,宴席主要是为你这个钦差设的,我去做什么?再说了,我若是去了,岂不是砸了你的场子。” “宴席上的事情我就不和你一一仔细交待了,但是总体的主意还是要照着我之前跟你说的去办,切不可错了半点儿,至于其他的你自己随机应变即可,只要别让他们对你起了疑心。” 见庆璐脸上有些怯怕,宇文昌泰混不在意笑了笑,斟了杯酒端到庆璐跟前,拍了拍他的肩头,安慰道,“你也不必太过紧张,照着前几日的那样办就成,你只需想着你是钦差,是来拿他们短的,他们奉承的该拿就拿,该收就收,完了嘴上一软饶了他们这次。说白了不过就是走个过场,璐表哥你就当是扮了回小生唱了出大戏,好好陪他们耍一耍便是。” 走到围栏前往下望,只见街上几个生脸汉子视线都往这块瞧,一见宇文昌泰出来便都装作跟老板讨价还价买东西的模样,宇文昌泰嘴角扬起淡淡的微笑,头也不回对庆璐道,“说到唱戏,我有一段时日没往园子里去了,不知道璐表哥今日有没有兴致,陪我去听一出如何?” 隔空的功夫,庆璐也已经想通了,管他娘的呢,有什么事儿到时候再说吧,大不了甩架子摆阵仗,少不得让那些人怯自己钦差的气。 “既是六爷有兴致,奴才自是奉陪到底。”走到宇文昌泰身侧,庆璐皱起眉头压低声道,“只是玉福晋若是知道了,怕是又要怪是奴才带坏了六爷,去了那些不该去的地方。” 听庆璐突然提及凌琅玉,宇文昌泰甚是无奈,回头没好气瞥了他一眼,淡淡道,“就你话多,你就不会不让她知道啊。” 从小厮那里一得知六贝勒出了凌府的消息,包斗诚便命人传女儿的贴身丫鬟如影前来,一番交待后如影便撺掇着包若兰出去逛街,半路上又拐带着往禾丰戏院里去听戏。 “你这丫头,今儿个到底是怎么啦?一会儿说要去买胭脂,一会儿又说饿了,现在还吵着要去听戏?到底是你是小姐,还是我是小姐?” 如影噘嘴笑了笑,拉着包若兰的手臂一摇三晃撒娇道,“当然小姐是小姐了。只是奴婢听说禾丰戏院这几日才来了个新花旦,唱的曲儿极好,奴婢就想去听听。姑娘你就随了奴婢的意吧,求你了。” “你呀!” 伸出玉指轻戳了戳如影的脑门,包若兰忍不住嗔道,“就你好奇心大,别人听了也不过是听听罢了,就数你老想着去看个真。” “姑娘~” 如影又拉着包若兰的手臂摇了摇,耐不过她软语撒娇,包若兰只得点头遂了她的心意,只是嘴上却叮嘱道,“再有这一次,下一次我可不应你了。” “多谢姑娘。” 去禾丰戏院的路上,丫鬟如影的眼珠子一直有意无意瞧着来来往往的华服公子,包若兰问及的时候她就随口拿谎搪塞,说是怕被府上的人看到回去禀告给老爷,包若兰只道她是多心了,还好生安慰她有自己在,父亲那里不必担心,可如影嘴上应是眼睛却还是四下注意,包若兰只当她不放心,只得命轿夫加快脚步好早些到戏院。 “姑娘注意脚下。” 到了禾丰戏院,如影远远就瞅见两个华服男子及三个随从朝这边过来,心中战鼓雷雷,搀扶着包若兰小心下了轿子,余光瞥见男子还未到跟前,便声称想吃栗子让包若兰在门口稍等自己片刻。 第100章 送上门的英雄救美 “这禾丰戏院里最近来了个小花旦,听人说唱功不错,只是比不得京都的大家,不过倒也还能姑且听上一听。” 见庆璐对此事也知道,宇文昌泰不由得问道,“这几日也没见你出府,你怎么知道这禾丰戏院里来了个小花旦,还唱得不错?” “六爷忘了,奴才之前可是随着玉福晋来过州扬府的。”庆璐低眉笑了笑,接着道,“那时候奴才闲着没事,就在州扬四处逛了逛,这禾丰戏院,也来过一两次。” 宇文昌泰当即笑问道,“只是一两次?” 庆璐颔首挠了挠头,讪讪笑道,“呵呵,差不多吧,时间久了奴才也不记得,大概是这么多,再不济两个巴掌也能数得过来。” “两个巴掌,哈哈哈...” 说话间二人便到了禾丰戏院门前,收起折扇,宇文昌泰瞅了一眼招牌,径直就往里间走。 “啊” “姑娘!” 才踏进大门,还未定神便听到一道女子的尖叫声,只见一个白色的人影往自己这边倒,宇文昌泰下意识伸手去接,在另一声喊叫同时抱住了那人嘴里的姑娘。 回过神来,鼻间充斥着淡淡的玫瑰花香,宇文昌泰才想到自己怀里抱着的是个姑娘,低头去看,只见柳梢眉黛,面若银盘,一对双目蕴含清波,黑眸中带着几许惊惧恐慌,小脸被唬的煞白无色,却是凭空为这慕羡的姿色添了几分惹人怜惜。 “六爷,你没事吧?” “哦,我没事。” 庆璐的一声担心唤醒了宇文昌泰,将怀中姑娘扶起身站好,那面丫鬟如影也急匆匆迎了上来搀扶着包若兰,小声细问着她有没有事,包若兰摇头示意自己无恙,回过神垂眉看了宇文昌泰一眼,原地盈盈施了一礼,嘤嘤道,“小女子多谢公子救命之恩。” “举手之劳,姑娘没事就好。” 冲着包若兰颔了颔首,宇文昌泰侧身便往戏院里去,早有园子里的小厮前面引路,将一行人领到了二楼雅间就坐。 这边包若兰目送宇文昌泰一行人离开,回头看向如影,轻喝道,“回府吧。” 如影低着头,两只手紧紧拿着栗子油纸盒,一对拇指和食指来回的拨弄着,闻声也不反驳,乖巧点头应是。 “噗通” 包府后院秀阁内,如影跪在堂下,咬着嘴巴低着头,眼睛拿着余光时不时瞥一眼堂上坐着的包若兰,一副委屈巴巴的可怜模样。 包若兰只当是全没看见,冷声道,“不要用这种目光看着我,没用!赶紧把你的事情交代清楚。” “姑娘~” “啪!” 见她还在打小转转心思,包若兰气急一巴掌拍在桌上,淡淡道,“你不想说也行,我现在就去找何管家将你打发出去,省的你在我跟前巧言令色。” 说罢,包若兰招手就要唤人进来,如影立马慌了,“奴婢说,奴婢说。” “还不快从实招来。” 如影咬了咬下唇,犹豫着该怎么回话,包若兰见她这幅模样就知道她在思量,当即对外唤道,“来人,去唤何管家过来。” “小姐,奴婢说,奴婢这就说。” 见如影都要哭出来了,包若兰只是淡淡轻撇了她一眼,冷声道,“我不会给你第二次机会,再唤人进来,你就想说我也不会听。” 言罢,对进来的丫鬟挥了挥手让她退了下去。 “奴婢说实话,还请小姐不要将奴婢打发出去。” 苦巴巴哀求了一声,见包若兰依旧是冷着脸,如影哭着眼,一五一十将包斗诚吩咐她的话全都交代了个仔细。 “依你的话说,这些都是我父亲交待你做的?” “是。”抹了抹眼底的眼泪,如影解释道,“若不是老爷吩咐,奴婢就是有十个胆子也不敢怂恿小姐去戏院听戏,更,更不敢故意拌小姐摔倒。” 包若兰心下一动,随口问道,“那方才救我的公子就是六贝勒?” “嗯” 如影点了点头,道,“在书房里,老爷特地给奴婢看过六贝勒的画像,虽然人比画像上更俊朗些,但奴婢看的真真的,出手救了小姐的就是画像上的人。” “这次就算了,若是再有下次,仔细我让人打...” “老爷” “姑娘呢?” “回老爷话,姑娘在房里。” 听到外间父亲的声音,包若兰示意如影起身,如影才刚起来,便见包斗诚从外面阔步走了进来,进来时还拿眼睛撇了如影一眼。 “如影你先退下吧。” “是” 如影听命退下,包若兰看也不看包斗诚,径直往书桌方向走去,包斗诚一见这情况就知道自己宝贝女儿生气了。 “兰儿今天不是出去逛街了吗,都买了些什么,让为父我也看看。” 包若兰抬眉看了包斗诚一眼,反问道,“女儿买了什么,难道父亲不知道吗?” “你都知道了?是如影告诉你的?” 虽说包若兰不说话,可包斗诚心里自是明白,当即佯装怒喝道,“这个狗奴才,不过吩咐她办点事情,竟然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留她在身边还有何用!看我不找何管家,让人牙子来打发了她出去!” “父亲这是要卸磨杀驴呢,还是急着消灭人证啊?” 听这话,包斗诚尴尬的呵呵笑了笑,走近几步到包若兰跟前,陪笑道,“我这也是为了兰儿你好,若是兰儿你能嫁给六贝勒,这下半辈子岂不是有了着落?更何况那六贝勒长得一表人才的,倒也配得上我们家兰儿。若是将来这六贝勒再能坐上那个位置,兰儿你想想,到那时候你可就是咱们包家的活菩萨了,连我见了你也得给你下跪请安不是。” “父亲!” 一听这话,包若兰眉头就皱了起来,肃穆正严望着包斗诚,嗔怒道,“你怎么能说这种话呢,若是被旁人听去了,是要犯杀头之罪的。” “再说了,人家六贝勒愿不愿意还是一说呢,父亲你这里倒是着急忙慌的推着女儿往上凑,难不成除了他,女儿还嫁不出去了吗?” 这后半句话里有话,包斗诚心叫了声真不愧是我的好女儿,笑着上前安抚道,“是是,是我口无遮拦。可是我家兰儿虽算不上倾国倾城之貌,但却是个十足的美人,若无这点信心为父我又岂会费尽心思琢磨六贝勒的行踪。” “更何况方才在那禾丰戏院里,我可注意到六贝勒看你的眼神有些不一样哟,若不是那小厮出声打断,怕是那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第101章 有鸳无鸯荷包缺情 “扣扣” 拿着扇子敲了敲门,探头往里面瞧了一眼,没瞅见有人在,宇文昌泰心里打鼓不定,挪着步子移了进去。 “臣妾给贝勒爷请安。” “啊~” 突然一道声音在背后响起,吓得宇文昌泰一个激灵,回过身去看凌琅玉,尴尬的小心陪着笑,折扇敲打着手心,往外面指了指,讪讪解释道,“这可不是我的主意,是紫烟让我进,我才进来的。你若是不高兴,我这就出去。” 一面说着,宇文昌泰转身就要朝外走,凌琅玉的声音随即而至,“既是人进来了,谁还敢撵贝勒爷你出去不成?” 紫烟这丫头,话到底有没有个准儿啊,这人是解了气还是堵着气呢? 心里暗自腹诽紫烟一顿,宇文昌泰索性厚着脸转过身,自行走到桌边给自己斟了一杯茶,一面儿喝一面儿打量卧榻上绣荷包的凌琅玉。 “方才我去看了岳丈,见他脸色好了许多,只是却不见人醒过来,余婆婆说陈大夫也费心了,至今未醒可能是鬼神作祟,在暗中捣鬼,说是打算去庙里给岳丈祈福,拜拜菩萨佛爷什么的,好保佑岳丈能早日醒过来。” 闻言,凌琅玉停下手里的针线,半晌思忖道,“我倒是忘了这茬,只晓得陈姐姐医术高超,却没想到菩萨那里,赶明儿我就去庙里祈福,好好参拜参拜。” 见她搭话,宇文昌泰心中一喜,就势坐到她身边,建议道,“听人说红山鸡鸣寺的菩萨近日大显神灵,祈福还愿的都是百求百灵,香火也极是鼎盛,不妨就去那里祈福。” “红山鸡鸣寺?” 凌琅玉歪着头想了想,方道,“这名字听倒是听过,只是不曾听说那里菩萨显灵,你又是听何人说的?” “余婆婆前脚提起此事,后脚璐表哥便提了这个鸡鸣寺,我想着反正都是要去祈福,去哪里祈福也都是一样,只要心诚便足以。” 随口解释着,宇文昌泰拿过凌琅玉手里绣了一大半的荷包近前细看,见那上面绣着戏水红嘴羽毛艳丽的鸳,却是不见另一只黑嘴白眉的鸯,不由的问道,“鸳鸯鸳鸯,都是一对的,这怎么就绣了一只鸳,鸯哪去了?” “哼” 冷哼一声,凌琅玉抢过荷包放进针线盒里,又将针线盒置在一旁,愠怒道,“没鸯,从始至终就这一只鸳。” “怎么可能,鸳鸯明明都是成双成对的,岂会有分开的道理,你把另一只鸯补上不就好了,这样看着鸳孤零零的,倒怪可怜的。” “有什么好可怜的,没了那一只鸯,自有另外一只鸯来配它,我倒觉得可怜的却是那另一只鸯。凭空被人招惹了来,还没等到有结果便又被人厌弃了,倒不如不来的好。” 这一会儿的功夫就蹦出来了两只鸯,这只鸯那只鸯的,宇文昌泰只听得两眼发晕脑子转不过来,可好在他还知道不管怎样这都是在拐着弯说自己呢。 “这话你可就说错了,要知道鸳鸯自古以来都是成了对的,有鸳便有鸯,两只你不分我,我不分你。若是其中一只没了,另一只不等旁只来配,便会随着另一只而去。十里平湖霜满天,寸寸青丝愁华年。对月形单望相护,只羡鸳鸯不羡仙。” 诗句吟罢,宇文昌泰含情脉脉握住凌琅玉的手,目视着她的眼睛柔声道,“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阵阵,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 这赤裸裸滚烫烫的情话抛出去,纵然是冰山也得抖三抖,更别说怀有情意的凌琅玉,情绵绵的话只听得她羞红了脸,柔情似水的眸子撇了宇文昌泰一眼,咬着樱唇低下了头。见此情景宇文昌泰心中一荡,歪低着头就要去讨胭脂吃。 “六爷” 突然紫烟跑了进来喊了一声,唬的凌琅玉直接推开了身前的宇文昌泰,不过那甜如蜜的情景还是被紫烟看尽了眼里,忍不得心中一喜,脸上露出了窃喜的微笑。 宇文昌泰从榻上撑起身子,没好气的瞪了紫烟一眼,怏怏不乐问道,“干什么,大呼小叫的,一点儿规矩也不懂。” “是,奴婢该死,奴婢不知礼数,还请六爷饶命。”嘴上求饶着,可紫烟脸上却是嘻呵呵的,全没半点儿知错认罚的态度。 见凌琅玉脸发烫低着头不语,宇文昌泰也不跟她过多理论,起身走到桌前坐下,问道,“方才你进门只叫我,是有什么事?” “嗯,纪福传话进来,说是关大人有要紧事求见六爷。” 听是关于非,宇文昌泰点了点头,起身欲要走,心念着凌琅玉,回头瞧了她一眼,叮嘱道,“若是我回来晚了,你就先歇下,不必等我。” 召见关于非的地方还是在汀淓阁,因早些时候喝了点酒,现下宇文昌泰胃里直来回翻滚,想吐却什么也吐不出来,便闭目坐在廊下倚着柱子一边儿休息一边儿静候。 “卑职给六爷请安。” 天渐渐黑了,关于非只看到宇文昌泰倚在廊下,却并未注意到他在眯眼歇息,一时出声便将宇文昌泰惊醒了。 “你来了,坐吧。” 惊魂未定,一面儿让关于非坐下,宇文昌泰一面儿轻抚酸痛的额头。 关于非道了声谢未坐,听着四周的风声道,“六爷,暗场那边有午夜幽兰的消息了。” “哦?能弄到手吗?” 闻言,宇文昌泰抬起脑袋望着关于非,叮嘱道,“这午夜幽兰必须设法得手,必要时刻抢也要抢过来。” “只是,若能不招惹祸端得手最是好,毕竟这持有午夜幽兰的人跟眼下的案子息息相关,牵一发而动全身,不到必要时刻,还是稳妥处理为好。” “卑职明白。” 关于非点了点头,接着答道,“现下只是有人去暗场找我们的人问毒草的价钱,午夜幽兰也是那人随口提的,不过卑职派的人细心,凡是提到午夜幽兰的都让人悄声跟着去,大小注意着以防万一。” “投鼠忌器,他这是缺银子花也倒是胆小。”宇文昌泰不屑笑了笑,随即长出一口气,淡淡道,“拿银子吊着他,凡是他能拿出手的都给他个不错的价钱,我就不信拿银子还砸不出个水花来。” 第102章 贵客络绎鸡鸣寺 翌日一大早,牛管家便准备好了车马和祈福要用的锡箔香油等物,小院子里紫烟支配着众丫鬟来回转,这边收拾那边打包的,动静闹得跟要搬家似的。 半个时辰后,宇文昌泰这才稳当当上了马车,一进车厢里,便就势往大红色的锦缎褥子上一躺,脚上靴子一蹬,脱了外衣眯着眼睛就准备睡觉。 忽然车帘子一阵响动,睁开眼却见凌琅玉弯身正往里面进,狐疑问道,“你不是要坐另一辆马车吗,怎么反倒是来我这了,莫不是上错了车?” 如是问着,却见凌琅玉依旧往里走,还将宇文昌泰方才踢在一边儿的靴子在车厢帘下摆放整齐。 “阿兰也想去给她过世的娘亲祈福,再加上紫烟和余婆婆,若是我再坐过去,不免有些拥挤。”一面儿解释着,凌琅玉一面儿转过身坐在褥子上去了绣花鞋,又把靠枕摞好摆放整齐,这才将身子倚在了靠枕上。 “啊哈,好吧,我还困着呢,先睡了,你自便吧。”困顿的打了个哈欠,宇文昌泰撇下一句话便闭眼补觉去了。 凌琅玉没好气瞥了他一眼,拿过一旁小桌上的书,歪着身子默默看书。 这边车马才刚动身,包斗诚那边便得了消息,一听说宇文昌泰是要去鸡鸣寺祈福,便吩咐了何管家立即为夫人、小姐准备车马。 且说宇文昌泰一行人,一个时辰多的时间,众人才到了鸡鸣寺的正门口,鸡鸣寺的主持方丈正心一早得到消息,便携领寺内众人前来接驾。 一刻钟前,凌琅玉便唤醒了睡熟中的宇文昌泰,例行一番厮磨打混后争辩不过,宇文昌泰这才不情愿的被凌琅玉服侍着穿好靴子衣裳。 还没低着头愣怔一会儿子功夫呢,车马就停了,宇文昌泰强震精神伸了个懒腰,这才撩起车帘往外走。 “小僧携鸡鸣寺一干僧人给六贝勒,玉福晋请安。” “起来吧。” 示意众人起身,宇文昌泰打眼去瞧身前的鸡鸣寺,高高的石子台阶不计数百,刻着鸡鸣寺三个大字的石子楼后面是一众古木色的房院楼舍,四周树茂林盛,偶有鸟鸣声不时传来,深呼一口气,宇文昌泰顿时便觉心旷神怡。 待紫烟搀扶着凌琅玉下了马车,正心方丈便持手一拜以示见礼,接着便道,“听说六贝勒和玉福晋莅临小寺,小僧便让人把寺院后面的空院子打扫了出来,给六贝勒和玉福晋落脚歇息。” “只是小寺多年未经整修,房舍不免有些破旧,若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六贝勒和玉福晋多加担待。” “方丈客气了,我与福晋也是临时起意来鸡鸣寺拜佛祈福,未经通知无故叨扰多有不便,方丈能做至此亦是不易,我们又岂会有说嫌的道理。” “阿弥陀佛” 一声礼拜,正心方丈邀请宇文昌泰和凌琅玉入寺,路上还介绍了鸡鸣寺的数年来历,以及寺庙里供奉的神佛菩萨。 随着正心方丈入了大殿拜过佛祖,吩咐纪福捐了两千两银票的香油钱,宇文昌泰便声称路途辛劳,推托着要去后院歇脚。 才命小和尚慧净给宇文昌泰前面带路,守门的慧初便急喘吁吁跑了进来,说是山门外又来了几辆马车,是州扬知府包大人的家眷。 “大爷,大爷” 许兴旺小跑着往客房跑,才进客房院落,嘴里便开始扯嗓子嚷嚷,正在房间内待得腻烦的庆璐闻声便火冲冲走了出来。 “吠什么,一点规矩也不懂!” 许兴旺陪着笑脸打了个哈哈,高举着手里的请帖扬了扬,朗声道,“大爷,盐运司衙门的豆大人下帖子请你前去赴宴。” “盐运司?拿来我看。” 接过许兴旺手里的帖子,见署名确实是盐运司衙门豆传洛,面上不由得一喜,紧接着又是一愁。 许兴旺看的迷糊,问道,“大爷你这是怎么啦?之前不是还念叨着豆大人的帖子呢吗?如今这帖子也收到了,大爷反倒是一会儿高兴,一会儿又是愁眉苦脸的呢?” “哎...,跟你说又有什么用,你又不能帮我把事办了,该面对的早晚都要面对的。” 叹了口气,庆璐拖着疲惫的身子往回走,帖子直接摔在桌子上,怏怏不乐的趴伏在桌上胡思乱想如何应付明日的宴席。 跟着进来,许兴旺斟了一杯茶,端给庆璐,出言安慰道,“大爷愁什么,之前六贝勒不是说了吗,让大爷照着之前的法子处理就是了,那不就是大爷平日经常做的事吗,这有什么难的?” “你说的倒轻巧,有能耐你去做这个钦差,我让给你可好?” 庆璐狠狠的瞪了他一眼,端起茶杯饮了一小口,接着道,“我这个钦差若是真的也就罢了,却偏偏是个假的,明日还要面对那么多的大小官员,我这心里自然怯的慌,跟其他的有什么相关。” 挠了挠头,许兴旺讪笑道,“这个,奴才就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见他笑,庆璐没来由一阵心烦,不耐烦道,“我跟你说这些有什么用,出去出去,让我自己振振心神。” “是” 撇了撇嘴,许兴旺便退了出去,本想着去前院找小红说话,出门顶头却碰见六贝勒的护卫关于非朝这边过来。 因为养病的缘故,凌琅玉素日的饮食都是以五谷杂粮为主,清一色的蔬菜也都是简单处理保持着原根原味,而宇文昌泰一直陪着凌琅玉用膳,所以鸡鸣寺的饭菜他二人倒是吃得有滋有味。 用过晚膳,凌琅玉念着给凌则山祈福,便拿着日间从正心方丈那里得来的经书诵经念佛,余婆婆、牛兰、紫烟也都一起陪着。宇文昌泰刚开始还能陪坐着念经,一炷香时辰才过便坐不住了,寻了个空便偷溜了出去。 “车遥遥,马憧憧。君游东山东复东,安得奋飞逐西风。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月暂晦,星常明。留明待月复,三五共盈盈。” 踱步走到寺院的后山附近,宇文昌泰便听到前面传来女子的吟诗声,声音乍一听觉得有些熟悉,一时却又想不起来在哪听过,心中犯疑,脚下不自觉的往前靠近。 “姑娘,夜深了,咱们还是回去吧。” 听着说话声,紧接着便是脚步声响起,宇文昌泰左看右看却无地方能躲,正要原路返回,却被人唤住了脚。 第103章 月色撩人夜,又逢寿辰节 “姑娘是一个人?” “小女子是陪家母前来还愿的。” “还愿?” 包若兰点了点头,答道,“前番家母身体不适,小女子便在家为家母祷告祈福,如今家母病已痊愈,便和家母前来鸡鸣寺还愿。” “可怜姑娘一番孝心,可见是感动了上苍。”宇文昌泰接着问道,“只是州扬府那么多的寺庙,不知姑娘何故会选择来这偏远的鸡鸣寺呢?” “听公子口音,不像是本地人,公子可是来自北方?” “很明显吗?”宇文昌泰轻轻笑了笑,点头道,“嗯,老家在京都,来州扬府不过是走亲戚。” “那就是了。” 包若兰嘴角含笑,缓缓解释道,“这鸡鸣寺在红山脚下,原叫红佛寺,因破晓时有人常闻山内有公鸡啼鸣,认为是灵瑞之兆,这才更名为‘鸡鸣寺’。鸡鸣寺后群峰叠起,翠秀异常,沿山门踏阶而上,径旁松杉交翠,郁郁葱葱,凉风习习。周围更有天然奇石,如如来盘石、猕猴奇石、犀牛望月、玉龙喷须、三井回音等。” “这鸡鸣寺香火本就鼎盛,只是距离州扬府稍远,达官贵族不免腿脚困顿,这才来的人少了些,素日里大多都是周遭的百姓前来供奉,因此寺院看起来破旧了些,不过却是个还愿祈福的好去处。” “姑娘倒是知道的通彻,在下受教了。”微微鞠手示意了下,宇文昌泰循着石板路继续往前走,想起方才听到的诗句,淡淡一笑随口问道,“方才我听姑娘吟诗,想是石湖居士的车遥遥篇吧?” “呀” 包若兰不由得轻叫一声,只觉得脸上发烫,玉手轻抚着脸颊,咬着下唇低头不语。见此情景,宇文昌泰立马后悔自己不该多嘴。 “想来是我听差了,许是寺内其他香客也不一定,也或者是我自己心有所念。毕竟月色撩人,触景伤情也是正常。只是如此良辰美景,要是能和心仪之人一同共饮美酒,欣赏新月,才算是不枉此生。” 望着夜空中皎洁的圆月,宇文昌泰一时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怔怔出神,久久不语。倚着月色,包若兰看着眼前的这个男子,俊朗的外表下眼神中却带着忧郁之色,贵为皇室子弟,又是当今六贝勒,包若兰好奇他到底能有什么忧伤,又为何会目露神伤之情。 良久,宇文昌泰这才从深思中回过神来,歉意的对包若兰笑了笑,道,“不好意思,我失态了。” 包若兰轻轻摇了摇头,细声细语道,“无妨,公子方才不是才说,月色撩人,触景伤情亦是正常吗?” “方才只顾着说话,倒没注意时辰,不想今日竟叨扰姑娘这么久,真是罪过。姑娘也早些回房歇息吧,在下告辞。”鞠了鞠手,宇文昌泰便含笑退步离开,包若兰盈盈还礼,目送宇文昌泰身影消失。 “姑娘” “姑娘?” 如影连着唤了好几声,包若兰这才回过神来,侧首看了看如影,淡淡道,“走吧,咱们也回房去。” “福晋,六爷回来了。” 说话间,宇文昌泰便进了房里,才踏进房门便觉察到房间里气氛莫名有点怪异。宇文昌泰心里没来由的一慌,暗道难不成方才后山的无意邂逅就被知道了,这也未免太快了点吧? 讪讪笑了笑,宇文昌泰装作打趣似的试探性问道,“呵呵,这是怎么啦,一个个都拿眼睛看着我,好像我是戏台上唱戏的花旦似的。” 凌琅玉也不理他,却是看向一旁的紫烟。 “紫烟” “是” 紫烟应了一声,转过脸端着身姿笔挺站着,目光灼灼的盯着宇文昌泰,口气略显凶巴巴的道,“奴婢代福晋问话,还请贝勒爷依实回答。” 不等宇文昌泰诧异发问,就听紫烟继续道,“福晋问了,方才贝勒爷去哪了?” 来了,终究还是来了。 吞咽了一口口水,宇文昌泰看着凌琅玉笑道,“方才晚膳多吃了些,胃里积食,就出去在寺院里走了走。” 紫烟含笑点了点头,接着又问道,“福晋又问了,贝勒爷可知道今日是什么日子?” “什么日子?” 宇文昌泰侧头看了看外面,笑道,“今儿是十五,是个团圆的好日子。” “福晋又问了,五月十五,又是什么日子?” “五月十五?” 默念了一遍,宇文昌泰随即明悟,不过却装作浑然不知的模样,皱眉看了看紫烟,又看了看一直不说话却又屡屡发问的凌琅玉,愁眉问道,“还请福晋明示,五月十五又会是什么日子呢?” 紫烟微微一愣,回头瞧了凌琅玉一眼,见她无所示,回过头轻咳两声,道,“咳咳,福晋说了,贝勒爷你再好生想想。” “嘶...” 宇文昌泰心里爆笑,脸上却装出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扶着脑袋冥思苦想,还来回的在原地打转,转了几圈却依旧是没想出来,急的紫烟忍不住频频回头看凌琅玉,最后实在是忍不住,上前一把抓住团团转的宇文昌泰,急声道,“六爷,今儿可是你的生辰啊,你怎地就忘了呢?” “哦哦,是了,是了,今儿个是我的生辰,我怎么就给忘了呢?” 说着,宇文昌泰还敲了敲自己的脑袋,等抬起头却戏谑的看着紫烟,笑问道,“今儿个既是我的生辰,你可有什么礼物送给我?” 紫烟小嘴一撇,嬉笑反问道,“六爷连自己的生辰都忘了,这时候倒是不忘向奴婢讨要贺礼呢?” 宇文昌泰得意一笑,理直气壮道,“连你都说我忘了,好不容易才想起,若是再缺了这个,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正说着呢,熟料紫烟屈膝跪在地上,一面行大礼一面道,“奴婢恭祝六爷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接着就是往前一伸手,却是在讨要红包呢。宇文昌泰一愣,摸了摸身上分文没有,正为难呢却是凌琅玉拿了个红包递了过来。 “给你!” 接过红包,宇文昌泰直接拍在紫烟手里,嘴里恨恨道,“真是的,明明是你该向我敬献贺礼,怎地却反倒问我讨要红包了。” 紫烟脸上笑的灿烂,一面起身一面回道,“今日有些晚了,再说奴婢备下的贺礼还在府上,等到回去的时候奴婢再献给六爷也不迟。” 第104章 皓月当空,君心似煎 “紫烟的贺礼在府上,你的呢,又在哪里?” “嗯” 凌琅玉双手握着一个荷包,递了过去。 见是荷包,宇文昌泰脸上一喜,忍不住问道,“这是给我的?” “嗯,给你的。” 接过荷包,打眼一看,毫不意外就是自己之前看到的那个鸳鸯荷包,只是今日的鸳鸯皆在,并无缺了任何一个,宇文昌泰不由得看了凌琅玉一眼,低下头将荷包翻转过来接着再看,却见荷包背面正中央用金线绣着一蝇头小楷“泰”字,最左侧并排一列小字,上绣“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这句话亦算是那日凌琅玉对自己的回答,又算是对自己的承诺,宇文昌泰大受触动,情不自禁将凌琅玉搂在怀里,由衷道,“玉儿,谢谢你。” 凌琅玉却是没想到宇文昌泰会这番激动,一时被他抱着不由得红了脸,想要挣脱开却又怕伤了宇文昌泰的心,只好配合着,双手略迟疑一下,最终抚上了他的脊背,柔声道,“因为我父亲病的缘故,也没有为你准备宴席好好庆贺,说来还是臣妾对不住六爷,让六爷你受委屈了。” “没事,有了这个荷包,那些个场面东西我一概都不稀罕。” 松开凌琅玉,宇文昌泰美滋滋的将荷包揣进怀里,末了还又担心的轻轻摸了摸,生怕从里面掉出来。 “对了,你怎么知道今儿是我生辰的,连我自己都不曾记得呢。” 凌琅玉抿嘴笑了笑,道,“说来倒是也巧。我本来是不知道的,只是见陈姐姐在准备礼物,就多嘴问了一句,不想那竟是给六爷的寿礼。” “好吧,我还当你是怎么知道的呢,原来是她的缘故。” 重新将视线落在凌琅玉脸上,宇文昌泰笑道,“不管你是怎么知道的,今年的生辰虽没有寿宴,但是却是我过得最开心的一次,尤其是寿礼,是我最最喜欢的。” 鸡鸣寺后院内情意绵绵,远在京都的皇宫内却是冰凉凉一片月光,尤其是乾清宫。 “皇上” “三更已过,该歇息了。” 站在殿外望月的洪昌皇帝侧头轻问,“三更过了?” 李连福在其身后不远处侍候着,闻言恭声答道,“嗯,现在亦是四更天了。” “一晃都十六年了,时间过得真快。” 扶着围栏,洪昌皇帝苦笑了笑,自语道,“总觉得跟她在一起的日子就像是在昨日,每情每景历历在目,恍如在眼前一般。” “只是每每看到这夜空圆月,总会想起那一晚,朕,朕...” 听着声音不对劲,李连福忙上前搀扶着,压低声道,“皇上,注意龙体。”话未毕,李连福便觉察到一股蛮力死死攥着自己的手,恨不得把自己的右手捏成粉末。 “朕悔,朕悔呀!” “皇上,您不是常说吗,逝者长已矣,生者如斯夫。”手上生疼,李连福脸上却神色不变,劝慰道,“现下六爷也已娶亲,再过一两年就是做阿玛的人了,朝廷上又能为皇上办事,怡姑娘泉下有知自是瞑目,皇上应该宽心才是呢。” 洪昌皇帝双目紧闭,长叹出一口气,再睁开眼时方沉声道,“走吧,朕乏了。” 你方唱罢我登场,为了宴请庆璐这个钦差大臣,豆传洛特地将宴席设在了醉风楼,一并还请了盐商会馆的几个老板,其寓意不言而喻。 别人都是姗姗来迟,轮到庆璐却是突然袭击,踩点踏时,酉时才至,人便站在了醉风楼正门口。 “庆大人,下官久候多时了。” 微微鞠了鞠手,庆璐含笑淡淡道,“我还道我来的准时呢,却不想诸位竟比我来的还早。” “下官做东,岂有让贵客等候的道理?” 豆传洛殷勤陪笑,接着伸手请道,“宴席已准备妥当,请庆大人入席吧。” “请” 一声请起,庆璐先行一步,豆传洛尾随,其他诸人也都相继在后面跟着。 上得二楼雅间,刚进房间,却见珠帘后站着几个水灵灵的姑娘,为首的一个岱眉轻扫,朱唇微点,一身素净衣裙,清丽淡雅,楚楚可人,仿佛一股空谷幽兰的清香,沁人心脾,一时间庆璐便看的傻了。 见此,豆传洛嘴角抿起轻笑,上前一步为庆璐介绍道,“这位是沁香园的幺婀姑娘,想着单是吃饭别无趣味,下官就自作主张叫人下帖子请了幺婀姑娘前来抚琴助兴。幺婀姑娘书画琴棋舞无一不通,又闻是为钦差大人助兴,这才赏光前来。” “说来,下官也是趁了庆大人的面子,若不然也无缘能见的幺婀姑娘的芳容。” 见庆璐只是直勾勾的看着幺婀,豆传洛心道不过如此,脸上却是小心陪着笑再次请道,“大人请入席。” “好,请,都请。” 庆璐这才方回过神,原道方才他竟只顾着欣赏美人,却对周遭环境,声音动静皆充耳未闻,如今被豆传洛触臂提醒,方是愣愣怔怔的入了席。 后面诸人见钦差如此,皆都暗自轻笑,心中没来由方才的紧张也去除了一大半。唯有盐商商会会长方璧安冷眼瞧着色迷心窍的庆璐,目光移向珠帘后幺婀脸上,却是四目相对,相顾无言。 “来来来,方会长你们几位也都入席吧。” 待几位大人都坐下,豆传洛这才招呼方璧安几个商会的人入席坐下,顺便为庆璐介绍道,“庆大人,这几位都是盐商商会的老板,闻听下官要设宴宴请庆大人,方会长便寻到下官这里,说是要入席亲见庆大人一面,下官见他言辞恳切,便也请了他们几位前来,还请庆大人勿要见怪才是。” “无妨无妨。” 庆璐毫不在意的摆了摆手,看着为首的方璧安笑道,“既是有缘相见,那便是朋友,诸位老板也请一同入席。” “多谢钦差大人。” 几个老板相继落座,方会长接着笑着道,“因坊间听闻钦差大人驾临州扬府,草民又从未见过京都高官,心痒难耐之下这才厚着脸找了豆大人,希望能有幸见上钦差大人一面,以全了草民的希冀之盼。” “哦,原是如此。”庆璐点了点头,接着笑问道,“只是今日方会长见了本官,又以为如何呢?可是心中有些失望,本官不是个如花似玉的美人?” “哈哈哈...” 话好不好笑不重要,众人见庆璐笑了,也都跟着一同附和大笑,气氛看起来倒是热闹非凡。 第105章 生死之间阴阳花 因前番正心方丈介绍说鸡鸣寺后山风景不错,日间宇文昌泰和凌琅玉便一同在后山转了一转,但因凌琅玉身子不大好没走一会儿便累了,见宇文昌泰兴致依旧盎然,便自己住脚歇息,让纪福等人陪同宇文昌泰继续向前转。 宇文昌泰几人又走了半个时辰,这才觉得脚下累了,便唤住带路的小师傅慧净找个地方歇脚。 趁着纪福提食盒准备糕点小食的功夫,宇文昌泰便没事找慧净闲聊,护卫林九河则是四处查看情况。 “这一路上奇花异草,怪璘奇石倒是不少,没想到在这小小的鸡鸣寺我倒是颇长见识。” 慧净双手合十,道了一声佛法,笑着答道,“六贝勒有所不知,鸡鸣寺虽小,但也是历经数年的千年古刹,在这州扬府也还是有些历史见地的。” “小师傅你入寺多久了?”打量了慧净一眼,宇文昌泰笑问道,“看你年纪尚小,怎么会想着剃度出家呢?” “小僧是个孤儿,在这寺里已有十五年了。”慧净声音古井不波,不温不火道,“听师傅说,是方丈大师外出化缘修行佛法,回寺的路上听到婴儿的哭啼,循着声音这才发现了河畔里木盆中的小僧,便将小僧带回了寺里收养。” “也是个可怜人。” 闻其身世,宇文昌泰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接着又问道,“小师傅可想过你的家人?念及时,又是否心中埋怨十五年前将你狠心弃之不顾?” “阿弥陀佛” 又是一声佛法,良久慧净这才抬起头看向宇文昌泰,道,“说不想家人那是骗人的,六贝勒面前小僧不敢打诳语。” “埋怨,小僧却是着实不敢。”摇了摇头,慧净接着道,“方丈大师曾教诲过小僧,百善孝为先,父母恩情大于天。小僧能有幸来到这世上,亦是父母的恩德,父母若有心教导小僧,抚养小僧长大成人,小僧自是感恩戴德,待父母归天之际,小僧也自会摔盆叩首,以全孝心。但若是因为一些不得已的缘故无奈撇下小僧一人,那也是对小僧的再造之恩,小僧不明父母遭逢什么变故,只得在寺里日夜祷告,期望佛祖能保佑父母一切顺利,身体康健。” “父母恩情大于天,说得好,说的极是。” 宇文昌泰似乎对这句话很是感慨,一时感触颇多,半晌这才恢复方才的风流姿态,见纪福已将糕点备好,便请慧净小师傅也坐了下来。 “哎,小师傅既是自小就在鸡鸣寺,应该对鸡鸣寺周遭的环境甚是熟悉,就是不知小师傅对花草之类的东西可感兴趣?” 听宇文昌泰问起,慧净腼腆笑了笑,道,“花草那些,小僧不是很懂,但平日里倒是帮着智能大师傅也偶尔照顾,也算的上略知一二。” 淡淡撇了一眼不远处护卫的林九河,林九河微微摇了摇头示意无人,宇文昌泰不着痕迹收回视线,顺手拿了盘子里的一块桂花糕,一面吃一面随口问道,“来鸡鸣寺的路上,茶棚内无意间听人说了个午夜什么兰的字眼,心里不免就记挂着,想着既是名字叫兰,应该是种花草之类的。” “可是细细想了想,却是平生闻所未闻,问了旁人旁人也都不知道,不免就越发上了心想把这个东西弄清楚,若不然我是就此只惦记着这午夜什么兰了,怕是要成了心病也未可知。” 慧净不由得笑了,出言安慰道,“六贝勒勿急,这午夜幽兰小僧正好知道。” “午夜幽兰?莫非这就是那花草的名字?”宇文昌泰心中大喜,脸上也是一副惊喜的模样,拱手笑道,“还请小师傅不吝赐教。” “赐教是不敢当,小僧也只是听说过,却从未见过。以前听智能大师傅说起,这午夜幽兰是来自阴曹地府的一种花卉,子花使人魂飞,母花可招魂入身,魂飞魂归之间就是阴阳徘徊之际,因此此花一度被人称为阴阳花。但这午夜幽兰对养殖环境很是挑剔,不知道的人就算是侥幸得了也养不活,所以留存于世上的便少之又少,六贝勒没听说过也是正常。” 听慧净说的神奇玄乎,宇文昌泰倒是第一次对这午夜幽兰起了一睹为快的心思,随趁兴追问道,“既是这智能师傅了解午夜幽兰的来历和品性,那他应该也知道如何培育,想来手里会有这种花吧,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机会睹见真容?” “这个小僧就不知道了。”慧净挠了挠光溜溜的脑袋,说道,“小僧也只是听智能大师傅提起过,却从来没有见过这午夜幽兰。想来大师傅是没有的,要不然平日我帮着照看的时候应该也能见到才是。” “哦,这样啊。”宇文昌泰显得有一些失望,余光瞥见慧净拿眼小心打量着自己,脸上有些怕意,忙笑道,“无妨无妨,我不过也是一时兴起,既是没有那就算了,反正名字我也知道了,若是真想见识,以后总有机会嘛。” “来,小师傅也尝尝这糕点,都是素食的,尚可入口。” “多谢六贝勒。” 见宇文昌泰脸上没有愠怒之色,慧净这才放心下来,盛情推脱不过,只好就近拿了一块绿豆糕,腼腆的小口小口品尝。绿豆糕甜丝丝的,入口即化,与平日吃的素斋大是不同,一时之间慧净竟吃的很是惬意畅快。 看慧净吃的开心,宇文昌泰便让纪福将桂花糕也端与他吃,自己倒是站起身走到半山腰处俯瞰山下的旖旎风光。 这不看不要紧,不防宇文昌泰却注意到方才路过的碎心亭内正坐着一对主仆,眯着眼仔细去瞧,好似那坐着的小姐脚崴了,丫鬟正蹲在地上帮忙柔抚,看其衣着打扮像是昨晚巧遇邂逅的那位小姐。 “纪福” 听到传唤,纪福放下手里的东西,忙麻溜的跑了过去,“六爷” “去那看看,若是那两位姑娘有困难,你就帮着照拂一下。” 顺着宇文昌泰下颌指示的方向仔细看,纪福这才在碎心亭里看到他话里所指的那两位姑娘,随即点头应承,躬身退下办美差去了。 第106章 助姑娘过桥,酒葫芦死灌 一刻钟时间,纪福便又跑了回来,说是那小姐说没什么大碍,多谢公子费心。听此话,宇文昌泰便不再多问,见慧净也吃饱喝足,这便重新开始往上攀爬。 只是日头渐渐落下,慧净言说夜里山内不安全,恐有虎狼出没害人,又有林九河在旁说道劝阻,无奈宇文昌泰只得放弃游玩的心思,沿着原路随即下山。 众人走到九折攀峦桥附近,却见桥前站着两个姑娘,丫鬟搀扶着小姐,小姐手扶着桥绳,脚下小步挪动着往前移,良久才不过走了不到两三丈的距离。 “你不是说她们没大碍吗?” 纪福悻悻上前,低着头分辩道,“不是奴才说的,是那小姐说的,奴才就是照原话回禀六爷而已。” 看着桥上主仆二人步步维艰,宇文昌泰不由得有些气闷,低声呵斥道,“往常还说你机灵,今日怎么就昏了头?” “外人面前注意称呼。”压低声嘱咐了众人一声,宇文昌泰这才继续往前走,“走吧。” “姑娘这是崴了脚?” 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包若兰身子一僵,接着被如影搀扶着转过身子,见来人确是宇文昌泰,无奈含笑作揖,道,“让公子见笑了,小女子本想来这山里赏玩一番,也不枉迢迢路远来这鸡鸣寺一回,却不想山路崎岖难走,倒是不小心把脚给崴了。” “那方才我派小厮前去,姑娘为何说无碍呢,若是让小厮帮忙,姑娘也就不会让自己身陷此地,前后为难了。” 包若兰咬了咬下唇,道,“是小女子见识浅薄,低估了自己的脚伤。本想着不过是小伤也不影响走路,便谢绝了公子的好意,却不料等脚沾地,方知十指连心之痛。” “看来这脚伤是有些严重了。” 瞧了瞧包若兰裙摆里的绣花鞋,宇文昌泰回头吩咐道,“纪福,速去山下唤几个粗使婆婆,让她们抬个担子上来。” “是” 得了命,纪福便溜溜的往山下跑。 人纪福是叫去了,可留下的众人却不能老站在九折攀峦桥上,但包若兰脚上有伤走路不便,宇文昌泰若是弃之不顾也是不合礼数,一时之间便僵在了桥上。 如影在旁帮着包若兰擦拭汗渍,包若兰拿过帕子自己擦了擦,看向宇文昌泰温声道,“公子既帮了小女子下山唤人,小女子自是感激不尽,就不耽搁公子和两位下山了。” “公子请便吧。” 这话倒是在理,闻言慧净小师傅和林九河就欲要动身继续前行,倒是宇文昌泰迟疑不动,稍稍犹豫,道,“若是姑娘不嫌弃,在下愿意助姑娘过桥,到了桥那边也好找个地方歇脚,以便等候山下来人。” 助,怎么助? 现下这种情况,唯有背和抱两种,不论哪一种都是违了男女之防。 此话一出,只把包若兰羞的满面通红,咬着下唇回话也不是,不回话也不是。就连旁边的丫鬟如影,也拿着眼睛只偷偷得瞄宇文昌泰,想知道这话他到底是怎么厚着脸皮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的,也不觉得臊得慌。 见众人都拿异样的眼神看着自己,宇文昌泰立马醒悟,忙出口解释道,“姑娘不要误会,我只是想到了一个法子,姑且能助姑娘过桥而已。” 光说不练假把式,只是解释也没用,宇文昌泰回头便去看慧净,“小师傅,你最是了解这后山情况,不知你可能找来一块木板?” “木板?” 慧净侧头挠了挠脑袋,略想了想,皱眉问道,“木板好像没用,棍子倒是有一些。” “棍子也成,不过要两臂长的才可,烦请小师傅速去拿来一用。” “好,施主请稍等。” 这慧净倒是机灵,有了前番宇文昌泰的叮嘱,又加上在一旁听了一会儿二人谈话,自是明白宇文昌泰不想包小姐知道他的身份,便用施主称呼以作便利。 没一会儿,慧净便抱着几个青木棍子跑了过来,宇文昌泰在桥头等他,从棍子里挑了两个一般长短的,接着站起身就要脱掉外衣却被林九河拦了下来。 “六爷不可,还是属下来吧。” 宇文昌泰点了点头,随即林九河便脱下身上的外袍,又将衣袍缠绕在木棍上,并用死结系好,试着两面扯了扯,并没有扯开的痕迹,这才交由宇文昌泰。 鸡鸣寺后山英雄救美大戏开锣上演,州扬府醉风楼却是群魔乱舞,转眼便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来来来,喝,都喝,都满上,满上!” 本来是客人的庆璐,几巡酒过却俨然成了东家,拿着高举杯咧咧着嘴一味的劝诸人的酒吃。诸人听他又要对酒,当即脸色一变,面上却是不敢推辞,只好再次举着溢满流出的酒杯往嘴里送,不免洒在衣裳上的比喝尽腹中的多。 “豆大人,方会长,来,咱们再喝。” 豆传洛喝的两眼发蒙,闻言脑子迟钝了,手上却是动作犹如龟步,嘴上有一句没一句答道,“大,大人海,海量,下,下官喝,喝不了了,真,真喝不了,喝不了。” 一面儿给豆传洛倒酒,庆璐一面儿客气道,“哎,说什么海量不海量的,豆大人不是也还没醉吗,你看看在座的诸位大人,豆大人才是海量呢。” “来来,咱们接着喝。” 说着,还看向一旁趴在桌上的方璧安,喊道,“方会长,方会长你也端起酒杯,咱们一块再喝一个。” “嗯?” 听到有人喊自己,眯了会儿眼的方璧安直起脖子,半睁着眼见是庆璐唤自己,呵呵笑问道,“你叫我?” “对对,我叫你,是我叫你。” 庆璐连忙点头称是,接着走过来将他扶起来,把高举杯放在了他手里,“方会长你放心,只要今年州扬府的盐税能再提一成,这其他的事儿就交给我,我保管朝廷不再过问。” “来,为了咱们日后的好日子,咱们再喝一杯。” “嗝” 方璧安打了个酒嗝,手里酒杯里的酒就是一洒,脸上却是傻笑道,“好,一,一成就,就一成,喝,咱们再喝。” “哎,对了。” 见方璧安酒杯里酒水皆下了他的腹,庆璐倒是实诚,一仰脖把自己的也喝了个精光,回头却见豆传洛昏昏欲睡,扔下酒杯就走了上去。 “豆大人你怎么不喝呢,我和方会长可是喝罢了,你若是不喝岂不是落了面子?来,我喂你喝。” 第107章 不正经和没出息 “哟,我道这是谁呢,原来是翩翩君子的英雄回来了。” 宇文昌泰才一进屋门,还不等叫渴要水喝,就被坐在一旁看佛经的凌琅玉嘲讽了一句。 这阴阳怪气的,又是怎么啦? 心中疑惑,宇文昌泰却也不理会,只是坐到茶桌边,自己倒水喝,余光却打量着凌琅玉那边,看她什么情况。 “怎么?不跟去看看那姑娘伤势如何就回来了,这样会不会让人家姑娘不高兴呢?好歹人家可是崴伤了脚,严重到都没法子走路呢。” “噗” “咳咳,咳咳,咳...” 这一句话直接呛了宇文昌泰一鼻子,连喷带吐的,连肺都要一齐咳出来了。 “六爷你还好吧?” 紫烟忙上前递手帕,为宇文昌泰抚了抚背部,让他好受一些。宇文昌泰连忙摆手,示意自己还好,不用担心。 接过帕子擦了擦嘴,掩着通透的鼻子,宇文昌泰拿眼往凌琅玉那边瞧了瞧,见她正担心望着自己,见自己看她忙把担心的神情收了起来,继续看佛经。 这是哪个没眼色的,啥不啥的都跟她说,这不是给我无端生事吗? 心中对那耳报神狠狠骂了一通,宇文昌泰把目光移向一旁的紫烟,用眼神去问凌琅玉是如何知道的,紫烟没好气白了他一眼,理也不理又接着去忙自己的事儿了。 “这个鬼丫头就不能帮帮我啊,真是。” “嗯?六爷你在念叨什么,声音太小,我没听真切。” 不想该听的人没听见,不该听见的人却听见了,宇文昌泰讪讪笑了笑,恬着脸凑了上去,“你这是在看什么呢,也给我看看呗。” “给” 凌琅玉淡淡看着他,毫不犹豫便将手里的《金刚经》递了过去,宇文昌泰微微一愣,忙接了过去,有模有样的看了起来。 “嗯,原来是金刚经啊,金刚经好,金刚经很好。” “好在哪里?” “哪都好。”二人之间的氛围有些怪异,宇文昌泰只道自己给自己挖了坑,脑子也不够用跟不上,嘴里信口胡说道,“写得好,编的好,意思也好,都好。” “那那个姑娘呢,是不是也是哪里都好?都入了六爷你的眼啊?” 本以为话题都扯开了,却不想三两句凌琅玉却又扯了回去,宇文昌泰头上直冒汗,傻呵呵笑了笑想敷衍了事,不料凌琅玉冷哼一声头一转,看也不看他。 眉头一转,宇文昌泰心中便有了主意,扯了扯凌琅玉的衣袖,言辞恳切解释道,“这事你得听我给你解释,其实呢,我也是在上山的路上偶然看她们遇到了难事,出于好心才帮她们的,只是帮忙而已真的没有其他的意思。” “而且你要明白,这可是在寺庙里,我们来这也是为了岳丈的病,我怎么可能会在这做出那种事。她不过一个普普通通的富家千金,长得没你漂亮不说,说话也没你好听,更没有你这一副,嗯,一缕不食人间烟火的仙气,这种情况下难道我会瞎了眼看上她,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再说了,我这人素来有个毛病,心眼还没针尖大呢,就你一个就盛满了,哪里还能装不下其他人。” 听宇文昌泰话说的滑稽,脸上表情更是极其夸张,再配合着手舞足蹈的动作,凌琅玉“嗤”的一笑便笑了,笑罢还拿白眼白宇文昌泰。 “就你会作怪,一点儿正经都没有,哪里还有半点身为贝勒的气派。” 见她笑了,宇文昌泰却是半点儿不怕,忙接话道,“天生我材必有用,有钱难买你高兴,千金散尽还复来,你怎么高兴我就怎么说。” “嗯?你的意思,方才那些话都是哄我的?” 本以为凌琅玉听了这话会喜上加喜,却不想她的关注点跟宇文昌泰的不在一个地方,反倒是抓住了宇文昌泰话里的把柄。 “怎么会?” 宇文昌泰暗骂自己话多,脸上却是义正言辞的反驳,“在你面前我怎么可能会说假话,不信你问问紫烟。” 说着,宇文昌泰便走到紫烟身边,拉着她过来,指着凌琅玉道,“紫烟你来说说看,你家主子难道不是国色天香,倾国倾城之貌吗?你看这一副仙子下凡的气派,再看这婀娜多姿的窈窕,谁看了谁都喜欢,你说是不是?” 紫烟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解的看向宇文昌泰,“六爷,你这是在说什么啊,奴婢听得不是太明白。” 宇文昌泰可不管她明不明白,只是指着凌琅玉问道,“你就说,你家主子模样长得俊不俊?是不是个美人?” 紫烟看了看凌琅玉,自家姑娘她都瞧了几年了,模样自是个美人胚子,却还是一头雾水的点了点头,“是,模样长得极好,是个美人。” “这不就是了。” 说着,宇文昌泰挥了挥手,让紫烟退下,“你去忙你的吧。” 一无所知的来,又一无所知的去,紫烟总觉得自己在被六爷耍弄,却又没有证据,只得绣眉一凝,一跺脚气呼呼的接着去打理行李,末了留下一句话。 “方才急吼吼的叫人家,这没两句话就又要把人撵走,不明不白的,何苦招我呢。” 见紫烟恼了,宇文昌泰感觉有些莫名其妙,问道,“哎,我不就是找她做个证人嘛,她怎么就来气了?” “你问我,我也不知道。” 凌琅玉嘤咛一笑,拿着帕子擦拭嘴巴,却是心知肚明也不说。 “罢了罢了,不管她,她一会儿就好了。” 想不通的事儿就不去管它,宇文昌泰继续为他自己分辩,有了紫烟的证词说话都硬气了许多,理直气壮道,“方才你也听到了,紫烟可是承认你模样长得好看,这也就是说我在你面前并没有说谎,所以我方才说的话都是实话,半点儿都没掺假。” “这下你总相信我了吧?” 凌琅玉肯定的点了点头,道,“信,我一直都相信你啊。” “嗯?” 这下子轮到宇文昌泰不明白了,疑声问道,“那你方才说我在哄你,这难道不是不相信我说的话吗?” 熟料,凌琅玉淡淡撇了他一眼,不温不火道,“我不过是随口问了一句,却没想到你竟整出这么多的幺蛾子,还偏生拉着紫烟给你作证,拐着弯的溜须拍马,更是越发的没出息了。” 第108章 清倌妙鉴钦差真伪 “吱~呀~” 五月的天儿,正是天长夜短的时候,卯时三刻,沁香园二楼一间房间的房门突然从内被人打开,紧接着一袭长青色中衣装扮,外面披着一件大红色外衫长褂的幺婀捏捏脚走了出来,走出房门时还支着眼睛往绣床方向瞧了瞧,见床上没什么动静这才小心翼翼掩上了房门。 四下看了看,见没什么人,幺婀紧着步子匆匆下楼往沁香园的后院方向走去。才至后院角门,幺婀一个不留神便被人扯着手臂拽到了一旁。 “啊~” “嘘!噤声!” 听幺婀大叫,那人连忙捂住她的嘴,示意她别发声,而后勾着脑袋往她来时的路上瞧了瞧,停了有数十秒,见没人跟着这才放下心来。 “方爷” 来人正是盐商商会会长方璧安,因着时间紧急,方璧安也不啰嗦,放开幺婀退后一步,开口直接问道,“东西呢,拿到了吗?” “嗯” 幺婀点了点头,手上动作着从腰间取下了一个深蓝色的锦囊,转手便递给了方璧安。方璧安接过锦囊,手上微微掂量,抬眉看了幺婀一眼,接着便打开了锦囊。 只见锦囊内盛放着一颗卧虎四方印,方璧安拿起虎印去看印字,约有一会儿,淡淡道,“你的帕子呢?” “帕子?” 幺婀没明白他要做什么,但手上还是乖乖的将帕子递了过去,却见方璧安对着印底哈了一口气,照着幺婀的帕子便印了上去。 待虎印拿开,二人视线同时看向帕子上面,只见白色帕子上孤零零的印着一方印鉴,虽说那红色印泥不是很明显,但“钦差关防之印”六个大字却看得依旧清晰。 “果然是了。” 确认手里印章的确是钦差关防大印的同时,方璧安心里那颗摇摆不定的石头也终于落了地,当即更是不敢耽误半分,将印章重新装回锦囊内,又将锦囊递给幺婀,嘴里叮嘱道,“赶紧回去,把东西原处放好,切不可让他发现。” 幺婀将锦囊接了过去,脚下却是半分未动,咬着下唇似是有话要说。方璧安见了,一把将幺婀拥在怀里,抚摸着她纤细的腰肢柔声道,“为了我,让你受委屈了。你放心,等到送走了这个钦差,我就跟妈妈说赎你的事情。” 方璧安将鼻子埋在幺婀秀发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两只手不由得抱得更紧了些,数秒后这才放开。 “去吧,小心别让他发觉。” 幺婀伸手抹去眼底的泪,点了点头,“嗯,你也小心点,钦差那边我会看着行事,他一旦有什么动作我就让芬芳去通知你。” 方璧安会意的点了点头,用手抚了抚幺婀的脸颊,柔声细语道,“我等你消息。” “小心点。” 不等幺婀的背影消失在拐角,旁边墙角落内豆传洛嘴角含笑走了出来,此刻昨日的宿醉在他脸上全无半点痕迹,有的只是淡然。 “方会长好手段啊,竟然连沁香园的幺婀姑娘都被你治的服服帖帖的,我这次真的是对方会长佩服的五体投地。” “说好听点是清倌,卖艺不卖身,可说白了,不过还是一个娼妓,自诩看不上金银珠宝,出身来历,可哪个读书人又瞧得上她们,瞧得上她们又能为她们赎身的哪个又是贫苦人家。”方璧安嘴角抿起一丝冷笑,接着道,“不过是弄出点噱头给世人看看,也好趁机抬高自己的身价。既是她们想要真情,那就给呗,‘情’这东西我多的是,要多少有多少,来多少我就给多少。” “哈哈哈...” 闻言,豆传洛忍不得大笑,接着伸出拇指赞道,“还是方会长看的明白,看的通透,不像我,只听她们嘴里的那些诗词歌赋,我就头疼,更别说每日还得和她们谈情说爱了。” 方璧安摆了摆手,笑道,“大人是官场中人,而我游惯于是风月之中,自是各有所长,两相做不得比较的。” “其他人都还在等着呢,既是钦差的身份确认了,那咱们还是找个地方赶紧商议一下昨晚他说的那件事吧,我怕众人等的有些不耐烦了。” 听豆传洛说到了正事上,方璧安收起脸上玩笑换成郑重之色,点了点头道,“大人说的极是,保不准迟则生变,大人这边请。” 鸡鸣寺后院。 “水窗低傍画栏开,枕簟萧疏玉漏催。一夜雨声凉到梦,万荷叶上送秋来。” 听着枕席上喃喃的低语声,紫烟端着放凉的白开水走了过去,见床上宇文昌泰还紧闭着眼睛,阴阳怪气道,“六爷,这眼瞅着辰时就要过去了,您老人家是不是也该起了?” “起来干嘛?” 眼睛懒懒的眯开一条缝,宇文昌泰一个翻身,拉过枕头放在身下,眼睛缓缓又闭上,托着下颌打着哈欠道,“本来说好今天回州扬府的,可这该死的天儿,昨儿还好好的,今儿个一大早就阴雨绵绵,下个没完没了。” “烦人的很,连睡觉都不让人安宁。” 见宇文昌泰伸出来手,紫烟嘴巴撇了撇,一翻白眼装作没看见,不料宇文昌泰等了一会儿手里还没接到杯子,不由得心中生疑拿眼去看,只见紫烟端着杯子就要走,忙出声道,“我还没喝水呢,你去哪?” 闻声紫烟住了脚,转过身回道,“六爷不是要接着睡吗,奴婢想着六爷睡觉重要,自是不敢打扰了。” “就算是要睡,你也容我喝口水成不?口干的要死,本来就不想说话,你还非逼我一大早嘚吧嘚吧的没完没了,赶紧把水拿给我。” 听宇文昌泰急了,紫烟也不敢再跟他开玩笑,忙将杯子递了过去,接过杯子,宇文昌泰咕咚咕咚直接喝了个干净。 末了,发出一声感叹,“啊,好雨知时节,当春乃发生。随声潜入夜,润物细无声。好湿好湿,嗝。” 端着杯子离开的紫烟摇着头甚是无语,走到看佛经的凌琅玉身边,小声嘟囔道,“福晋,六爷这神神叨叨的,该不会是中邪了吧?” “又在胡言乱语。” 没好气瞪了紫烟一眼,凌琅玉挑眉去看卧榻方向,见宇文昌泰垂首趴在床上,樱唇浅笑淡淡道,“昨日你救得那位姑娘方才来过,说是想当面感谢你,可你还睡着,我就让紫烟回绝了。如今即是醒了,不若你过去瞧瞧,兴许人家姑娘有要紧的话与你说。” 第109章 芳心无迹,俗家有亲 “六贝勒,包夫人和包小姐已离开多时了。” “即是如此,那就不打扰小师傅了。” “六贝勒且慢,这里有包小姐留下的一封书信,是包小姐留给六贝勒的。” “多谢小师傅。” 接过书信,撇了一眼信封上娟秀清丽的字迹,宇文昌泰心下一转,径直走到旁侧的水池边,扬手便丢了进去。 “六爷,你怎么把包小姐留给你的书信给扔了,你都还没看过呢。”一旁撑伞的纪福见了,禁不住问了一嘴。 看宇文昌泰不说话,纪福瞅着眼色低头一笑,接着道,“六爷是担心福晋生气?奴才倒是以为,不过是一封书信,就算福晋知道了,也不会生气的,六爷何必扔了呢。” “若是六爷不放心,至少先看过信上写的是什么再扔了也好呀,如此才不算辜负了包小姐的一片芳心。” “好呀,你去捞上来,捞上来我就看。” 宇文昌泰回首看了纪福一眼,见他低头不再说话,随即笑了笑,继续踱步往前走,嘴里淡淡道,“爱惜芳心莫轻吐,且教桃李闹春风。既是芳心便需爱惜,轻易地盛开,只会让桃花、李花在春风中肆意绽放,倒不如收敛的好。” 纪福挠了挠脖颈,皱眉道,“六爷说的话奴才不是很懂。” “没事,不光是你不懂,他们也不懂。” “他们?他们是谁?” “走了,走了,回去了。” 宇文昌泰也不理会纪福的问题,甩了甩衣袖便阔步离开,纪福忙撑伞追上去,突然发现雨不知何时竟停了,身后鸡鸣寺后山的上空处亦挂着一道弯弯的七色彩虹。 “六爷干嘛这么着急,此时天儿虽是晴了,可保不准路上还会下雨,为什么不等到天气晴朗些再上路,这样也稳妥些。” 手上一边儿整理着东西,紫烟嘴里一边儿念叨着,“非要为了一个不知名姓,不知来历的姑娘如此折腾,要奴婢说呀,六爷这就是鬼迷了心窍,得了失心疯。” “住口!” 紫烟之前唠叨多言,凌琅玉倒是听一句扔一句也就不放在心上,可紫烟却是一味的口无遮拦,越说越没个规矩,唯恐被旁人听去背后乱嚼舌根子,凌琅玉这才忍不住喝出了口。 “越发没个规矩了,平日里都是我太过骄纵了你,这才让你目无尊卑。” 看凌琅玉神情严肃,不像是说闹,紫烟当即慌了神,双膝一软跪在地上,哀声苦求道,“奴婢知错了,奴婢以后再也不敢了,还请福晋看在奴婢侍候你多年的份上,饶了奴婢这次吧。” “再有下次,你也不必求我,或走或留,是卖是嫁都是你自己咎由自取。你是我带进贝勒府的,你的过错便是我的失责,到时我自会去向六爷领罚。” 抹掉眼底的眼泪,紫烟瓮声点头道,“是,奴婢多谢福晋饶命之恩,奴婢保证绝不会再有下次。” “赶紧收拾吧,说话就要动身回去了。” 丢下一句话,凌琅玉拿着金刚经起身走到门前,扶着门框出神看着院子内坐在石凳上品茶静等的宇文昌泰。 出神间,突然一道人影插进了视野中,凌琅玉这才回过神来,方注意到护卫林九河到了宇文昌泰跟前。 “六爷” “人找到了?” 林九河注意了一下四周,见门口凌琅玉正往这边看,忙回身拱手一拜,凌琅玉见了突觉没趣,转身便扭入了房间。 “回禀六爷,按照慧净小师傅所言,卑职在鸡鸣寺的后山找到了智能师傅,问了有关午夜幽兰的消息,智能师傅也如慧净小师傅之前所讲,言说手中并无午夜幽兰的花卉。” 宇文昌泰脸上颜色淡淡,不喜不怒,声音亦是不温不火,“自古出家人不打诳语,看来这智能师傅该是的确没有。” “不过” 听林九河话里有章程,持着茶杯的手滞了滞,宇文昌泰神色微动,淡淡道,“有话便说,遮遮掩掩的倒不似你往日的姿态。” “卑职深知六爷心急午夜幽兰,不免就多问了些,熟料卑职问到一年前可有什么人来往鸡鸣寺打听午夜幽兰的时候,那智能师傅脸上却有迟疑之色,吞吞吐吐不肯多言。卑职心中生疑便向其他师傅打听,这才了解到原来智能师傅俗家的侄子两年前曾到鸡鸣寺求智能师傅收留,在后山跪了好几日,可智能师傅仍是不应,之后的事情便不得而知了。” “俗家的侄子?这倒是个新鲜的消息。” 抬起摩挲茶杯的右手,宇文昌泰低着头,注视着拇指在中指指肚上来回轻搓,嘴角撇起淡淡的微笑,道,“此事既是你发现的,那就交由你去办吧。能找到午夜幽兰最好,找不到也算是该他的命数。” 林九河当即抱拳,朗声应道,“卑职遵命。” 随着队伍整装待发,宇文昌泰一声令下,人马依次齐动。这次宇文昌泰倒是没睡,只是却一副懒洋洋的姿态窝在软被上,连跟凌琅玉打诨的精神都没有,凌琅玉又因着那位包小姐的事情心里有气,便赌气不理睬宇文昌泰,所以马车上倒是显得极为安静。 车马行了近一个时辰,到了长寿镇附近天色再次变得阴沉,大白天的竟无半点照明,恍如夜里一般,林九河差人前去禀报,征得宇文昌泰许可方令众人加快脚步前行,命令申时之前务必赶到长寿镇。 “大夫这边请。” 小厮领着刚请的大夫往三福客栈后院走,脚下步履匆匆,脸上亦是跟外间的天儿一般阴沉严肃。 穿过几个回廊拐角,到了后院角门前,小厮便住了步,将大夫交给了候在角门前的丫鬟,丫鬟领着大夫继续往里走,二人沿着院内的廊下往正房走,刚走进些方听到屋里传来的咳嗽声。 “咳咳,咳咳...” “大夫怎么还没到?紫烟你去外间瞧瞧,看大夫何时能到。” “是” 紫烟声音才落地,便有外间丫鬟来报,说是请的大夫到了。不等紫烟传话禀报,一直守候在床前的凌琅玉便急声让人传唤大夫进去。 第110章 多疑多虑的到底是谁 “大夫,我夫君的病情如何?” “夫人不必担心,老爷只是风寒入体,着凉了而已,待在下开一副驱寒散热的方子,老爷吃过汤药身体便会痊愈。” “那就多谢大夫了。” 闻言,凌琅玉大喜,忙让紫烟接着去招呼大夫,“紫烟,招待大夫去开方子,拿到方子立马着人去买药。” “是” 紫烟点头应下,引着大夫往外间走去,“大夫这边请。” “咳咳,咳咳...” 卧榻上宇文昌泰脸色略显苍白,挤出的笑容带着虚弱无力,摸索着抓住凌琅玉的手,细声安慰道,“我都说了没大碍,你还不相信,非要折腾着请大夫来看,如今大夫也这么说,你不必再伤心流泪了吧?” “你既是明知自己身体不适,为何还非要今日动身返回州扬,如此奔波劳累怎么会不加重病情?难道那包小姐对你而言,就真的那么重要吗,能让你为了她连自己的身体都不顾?”说着,凌琅玉清泪连连抽出手扭过身去,心中只觉得伤心悲痛。 “你,呵呵,你还真会想。” 见她拈酸吃醋宇文昌泰只觉好笑不已,不想倒引得咳嗽连连,凌琅玉闻声忙回过身帮宇文昌泰舒缓背部,端着茶水喂他。 “就算你是真的在意包小姐,你也不必这般心急呀,等你养好了病,有多少日子不够你去的,非要急在这一两日的光阴。” “看来,我之前的话你是半点儿都没听进去。” 欲要握住凌琅玉的手,却被她有意闪躲开,宇文昌泰虚弱笑了笑,强制性抓过凌琅玉的手,左手不住来回摩挲轻抚,眼睛温柔望着凌琅玉,柔声道,“那个包小姐我真的没放在心上,这点你无须再存疑。之所以这么着急回州扬,更不是因为她的缘故。” “为了给岳丈祈福,你我已经在鸡鸣寺待了三日。三日没见岳丈,恐你心里会惦念岳丈的病况,所以还是尽早回凌府的好,省的你牵肠挂肚心神不宁。” “你是为了我?” 凌琅玉吃了一惊,紧接着挑眉疑声问道,“莫不是你又在拿话哄我开心?” “你,咳咳...” 见宇文昌泰急的又开始咳嗽,凌琅玉忙为他抚胸,娇声道,“好了好了,是我失言说错了话,我相信你说的。什么大不了的事儿,还用的着让你急成这幅模样,连自己的身体都不管不顾的,一点儿轻重缓急都不分。” “若是再加重了病情,你这身子你还要不要了?” 宇文昌泰拦过她的手,笑了笑,温柔道,“你的事儿,就是我最大的事儿。只要你不再多疑多虑我对你的真心,我的病就会马上好。” 抽出自己的手,凌琅玉帮宇文昌泰掖了掖被褥,嗔怪道,“都这个时候了,你还不忘花言巧语,我何时疑心过你对我的心思。不过是你自己在外面拈花惹草,回来不免疑心生暗鬼,总觉得人家心有芥蒂,却不知是你自己多疑多思。” 被凌琅玉倒打一耙,宇文昌泰忍不住乐了,看向凌琅玉的眼神尽是宠溺之色,嘴里软语认道,“好嘛,好嘛,是我的错,是我的错总行了吧。” “你先好生歇着,我去看看紫烟把药熬好了没,你这病是风寒,更耐不住来势汹汹,还是早些治愈才好。” 安抚好宇文昌泰,凌琅玉这才恋恋不舍的起身,一步三回头的往外走去。目送凌琅玉离开,宇文昌泰示意丫鬟上前,随命将纪福唤进来问话。 少时,纪福从外间走了进来,“六爷,你找奴才?” “你们都先出去候着。” “是” 等其他人都出去了,宇文昌泰这才看向纪福,一个眼神纪福便心领神会,往前几步靠的更近了些。 “庆璐那边情况如何了?” “关大人让人传来话,说是璐大爷那边一切都按照六爷的预料行事,让六爷不必再为此事忧心。” “这庆璐倒还算是知事。”闻言,宇文昌泰长舒了一口气,将身子疏散的躺在床上,神经也缓缓放松了下来,淡淡道,“传我的话,让关于非盯紧庆璐那边,同时依计行事,决不可有半点马虎。” “是” 纪福话未落地,便听外间响起了紫烟的斥责声。 “你们不在里间好生照料贝勒爷,怎么都一个个跑出来了?” “回禀福晋和紫烟姑娘,是贝勒爷让奴婢们出来了。” “是贝勒爷?” 紫烟疑声看了一眼凌琅玉,接着对众人吩咐道,“好了,你们都先下去。” “是” 待紫烟和凌琅玉走进房间,宇文昌泰该交代的话也都嘱咐完了,便让纪福退了下去。 “奴才给玉福晋请安。” 见到纪福,紫烟眉眼一瞥,嘴里阴阳怪气说道,“我道是谁有这么大的面子呢,一来就把整个屋子的人都轰了出去,原来是你来了。” 纪福脸上一红,挠了挠后脑勺,陪笑回道,“紫烟姐姐说笑了,我哪有那么大的面子,不过是仗着六爷的势,大树底下乘了凉罢了。” “好了,他也是奉命听差,你就嘴下留德饶了他吧。”凌琅玉回头横了紫烟一眼,出言教训一番,这才转身忙安抚纪福,笑道,“你别把紫烟的话放在心上,她这人呐,一惯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不过是说着玩闹而已,不要跟她一般见识。” “是,奴才也知道紫烟姐姐是在跟奴才说笑,紫烟姐姐平日照顾六爷和福晋亦是劳累不堪,奴才陪着嬉闹说笑一会儿也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凌琅玉掩嘴轻笑,回头瞧了一眼紫烟,目含深意笑道,“好甜的小嘴。你跟着六爷,其他的倒不见长进,这嘴倒是越发的伶俐了。” “好了,你先下去吧,六爷该进汤药了。” “是,奴才告退。” 纪福持手躬身退下,末了眼神还撇了一眼端着汤药,红了脸的紫烟。紫烟却是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像是在埋怨他在福晋面前剁了自己的颜面。 纪福却是丝毫不怕,忍着笑不发出声,手上指了指外面,扯着嘴巴大张大合却默不出声道,“我在外面等你。” 第111章 母花解药,财神开路 夜色深深,一辆由黑布笼罩的马车缓缓驶向凌府,马车径直过了凌府正门,接着车马未停直接从东角门驶了进去。 到了前院车马方停,紧接着一黑衣男子从马车上一跃而下,男子四下瞧了瞧,这才从马车上将一个四四方方蒙着黑色油布的东西小心翼翼搬了下来,而后径直向后院西小院方向快步走去。 “扣扣扣” “来了。” 敲门声才落下,西小院内便响起了应答声,接着便是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只听院门“吱呀”一声从里间被打开,一马脸壮汉探出头来,却是二等护卫关于非。 见来人是赵由培,关于非这才让开道路,“进来吧。” 掩上房门,二人这才一同往房间里去,一进房间,不等关于非开口说话,房内深处不知哪里陈大夫的声音便闷声响起。 “东西放在桌上,我这里也用不着你们,你们在门外等着就好。” 赵由培愣了愣神,环顾四周却不见说话的人,不由得疑惑看向关于非,却见关于非冲他点了点头,赵由培这才将手里的东西放在了桌上,接着二人出了房间。 一刻钟之后,里间房间绣床后的地底下突然钻出一个人来,灰头土脸,一身黑衣沾满了尘土,不过看其衣着打扮却能识出是个女子,想来该是陈大夫无疑。 只是此时的陈大夫没再黑纱蒙面,脸上虽有土渍,可姣好的面容却是怎么都掩盖不住。陈大夫走到桌前端起茶碗饮了半碗,颇有兴趣的凝眉盯着那黑油布遮盖的东西,随即放下茶碗伸手就要去揭,触及油布这才突然想起午夜幽兰的品性。 “差点误了大事。” 低声暗责自己一句,陈大夫嘻嘻一笑,端着东西便往方才的洞里走,下洞的同时还用黑布掩住了洞口。 鸡鸣三遍,一直在西小院内等候的关于非也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眨巴着眼睛震了震精神,耳朵听到身后房间内传来了动静,忙把困睡过去的赵由培推醒了。 “啊,怎么,怎么啦?” 赵由培被惊醒的同时,身后房门“吱呀”一声立时被打开。 “陈大夫” 黑纱蒙面的陈大夫拿出一个青绿色的瓷瓶,脸上却无半点喜色,声音也带着一些嘶哑和瓮气,半晌才道,“这是我用午夜幽兰的母花调制好的解药,就是不知这解药是否真如传说中的那般有效。” “陈大夫医术高超,这解药既是用午夜幽兰的母花作为药引配制,自然是能解午夜幽兰子花的毒。若是六爷在这里,定然也必会相信陈大夫的。” 听关于非此言,陈大夫犹豫了半刻,这才将瓷瓶递给了关于非,同时又从腰间拿出另一个黑色的瓷瓶一并转交了过去,沉声道,“这一瓶是午夜幽兰子花的花汁,为防意外,关大人最好先找人试验一下。” “只是午夜幽兰母花解药仅此一瓶,只够医治一人,若是再配还需另外一株午夜幽兰的母花作为药引。” 关于非只听得头疼不已,“那这...” “如何抉择就由关大人来选吧,小女子累了,现下要歇息了。” 断然出言打断关于非的话,不等关于非再次开口发问,陈大夫便径直回了房间,掩上房门不再多言。 “这...” 赵由培在一旁看的目瞪口呆,往日冷然无色的关大人竟然被人这般对待,而且还是一名小女子,可关大人却是张口无言,甚是无奈。 关于非气急却又不知如何开口,情急之间看到赵由培异样的眼神,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忙整顿神色重新回复淡然之态,心中起伏不定,嘴上却是淡淡然,“既是陈大夫要休息了,那我们就走吧。” “是” 方府西院的芳若苑小花园内,青藤秋千架上坐着一妙龄少妇,方璧安站在其身后,偶尔推攘一下以助少妇秋千飞上半空。 “啊...” 少妇随着一波助力再次飘荡至半空,却是惊恐的叫出了声,等到几个来回秋千速度降下,方璧安这才拦下秋千,大笑着将少妇拥在怀里,却听少妇委屈娇嗔道,“爷又在唬奴家,明知道奴家怕高,还那般大力的推奴家,奴家整个心都要跳出来了。” “哈哈哈,你呀,胆子还真是小。方才那秋千荡上去还不足一丈高,你就怕成这幅样子,真的有那么吓人吗?” 将方璧安的手推开,少妇红着眼睛嘟着嘴巴站起身,伤心抹泪道,“本来就很吓人嘛,奴家自小就不喜高处,爷又不是不知道。还这般作弄奴家,爷这分明就是故意在戏弄奴家。” “好好好,是我错了,是我错了还不行吗?” 方璧安抿嘴一笑,赶紧走上前来,嘴里认着错,一面帮少妇擦拭眼泪,一面柔声安慰道,“我就是想跟你开个玩笑,没想到竟吓到了我的宝贝,都是我不好,我改,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了,好不好?” 有了温存和安抚,少妇这才不再哭泣,不过却也可怜兮兮道,“这可是爷说的,爷说的话可不能出尔反尔。” “好” 温声应下,方璧安将少妇揽在怀中,一面抚摸着少妇的背部,一面轻语道,“芳兰是我的宝贝,我又怎么会忍心看芳兰流泪呢,放心,以后我再也不会这般吓你了。” “嗯” 这少妇便是方府管家潘土仁的女儿潘芳兰,几日前才被方璧安纳为五姨太,如今正是二人浓情蜜意之际。 “咳咳” 二人正在温存之时,身后却突然传来男子的轻咳声,潘芳兰如闻惊雷,忙从方璧安怀中起身,方璧安却是脸上一黑,正待开口责骂回头却见是管家潘土仁,这才将到了嘴边的责骂吞入了腹中。 “是仁伯啊。” 潘若兰红着脸,嘤嘤唤了一声,“爹” “若兰你先回去吧,一会儿我再去看你。” 将潘若兰遣走,方璧安这才再次看向潘土仁,疑声问道,“仁伯是有什么事吗?” “少爷,长寿镇那边传来消息,说是六贝勒病了。” “病了?”方璧安略显惊异,思忖半晌突然笑道,“这可真的是老天有眼。” “前番我还想着这钦差与六贝勒关系匪浅,生怕这钦差是听了六贝勒的命令办事,却不料这六贝勒竟早早就去了鸡鸣寺,如今又在回来的路上病了,而现下钦差更是掉进了温柔乡身心沦陷,又有说好的一成盐税,看来这是财神爷在给我们开路啊。” 第112章 王子犯法庶民同罪 两日光阴一闪而逝,宇文昌泰的病也因为凌琅玉在旁细心的照顾,一日三副汤药的严加看管,风寒这才渐渐好了。 这日天气大好,宇文昌泰便命众人重新开拔回州扬,凌琅玉本来不应,却耐不住宇文昌泰百般厮磨这才点头,更何况她的确也牵挂着家中卧病在床的凌则山。 回去的半路上,顶头正巧撞见关于非派来送信的护卫,宇文昌泰拆开书信阅览,脸色随之一变,当下便忍不住笑出了声。 “怎么啦,有什么事如此好笑?” “不过是两个孩童争抢糖块吃,看着一时觉得好笑。只是璐表哥有些意不从心,没合适的良策处置,这才托人找到我这里来。” 说着,宇文昌泰就势起身,动作着就要出去。 “既是璐表哥来信相求,那我就先行一步回州扬,前去看个究竟,你随众人回去即可,不必着急。” 那边纪福早已得了消息牵了一匹马过来,宇文昌泰才下马车,便骑上了马,凌琅玉撩着车帘望着他,担心道,“你病才刚好,不宜劳心劳力,一切事务须的小心为上,切勿为了那些琐事惹得神伤。” “放心吧,我的病情我比你更清楚,一切我心里有数。更何况璐表哥不过是请我过去做个见证人,我只是在旁看着罢了,倒也算不上什么劳心劳力。” “好了,事情紧急,我先走了,晚上凌府再见。” 跟凌琅玉告了别,宇文昌泰策马随即离开,才出队伍十丈,手里的鞭子便如雨点般落在马屁股上,吃了痛的马顿时脚下如风,载着宇文昌泰向州扬府飞去。 一夜之间,整个州扬府昏天暗地,如乱成风。眼见钦差成了自己这边的人,又加上六贝勒宇文昌泰不在州扬府,方璧安自认为是最佳时机,这便命令潘土仁重新开始筹办运送私盐的事情。熟料当夜便生大变,安淮司州大营世管佐领赵一峰麾下的分管佐领王全带兵将码头团团围住,缴获带有官盐盐引的私盐两万担,同时赵一峰还亲携五百名官兵抓捕了盐商商会会长方璧安和其他几名商会老板,以及盐帮帮主卢钱亮。正当赵一峰携兵前往豆府抓捕豆传洛时,却发现早有兵将来过了豆府,盐运大人豆传洛更是服毒自尽。心道不好,赵一峰随即率领人马奔赴盐院,顶头正好与闽江总督慕容三泽的兵马在盐院门口撞见。 两方人马盐院相遇,自然少不了一番口舌之争,耐不过赵一峰只是一个正四品的世管佐领,州扬府也不在安淮司州大营所管辖的范围之内,而慕容三泽身为闽江总督,官拜二品,州扬府又是其辖领之区,赵一峰虽手持钦差手书但气势上却也抵不过。好在沉浸温柔乡的庆璐还知道自己到底是来干什么的,关键时刻从被窝里爬出来为赵一峰鼓劲助威,这才让赵一峰勉强蓄力继续与慕容三泽抗衡。 “哦,难道这位就是皇上差派州扬府的钦差?” “下官不才,正是鄙人。” 慕容三泽没穿戎装,不过是一袭便服装扮,不过其相貌方正英武,眼睛炯炯有神,再加上唇上颌下的胡须,让整个人看起来更加的孔武不凡,刚直威武。再与相对而立清秀瘦弱的庆璐一比,庆璐完全可抛可弃,毫无半点特派钦差的风范。 闻言,慕容三泽上下仔细打量了庆璐一番,嘴角抿起一丝淡淡的笑容,笑道,“可本督怎么听说,皇上派遣州扬的钦差却是另有其人呢?是本督的消息错了呢,还是庆大人这个钦差是假的呢?” “慕容总督真会说笑,这钦差怎么会有假的一说。”心中一惊,庆璐脸上却是露出不可思议的讪笑,道,“再说了,若是下官这个钦差是假的,那真的钦差又在哪里?为何下官在州扬府多日,都不见慕容总督所说的真钦差前来,如此想来,怕是总督误听了小人的谣言也未尝不可。” “是吗?” 慕容三泽哈哈一笑,上前一步轻拍了拍庆璐的肩膀,压低声道,“或许真的是本督听差了。只是不知庆大人可知这冒充钦差,在本朝律法中又该当何罪呢?” 言罢,扬声喊道,“胡义!你来告诉庆大人,这冒充钦差一罪,在本朝律法中又会有什么样的下场?” 胡义应了一声,向前一步,朗声答道,“按照本朝律法,冒充钦差者,立斩不赦,情节严重者,诛三族!” “嘶,诛三族啊,啧啧啧,这罪名可是不小呢。” 慕容三泽围着庆璐来回转,嘴里却是啧啧不断,脸上更是带着一丝可惜和不忍看着庆璐,最后停在庆璐身前,拍着他的肩膀沉声道,“庆大人,这可是杀头的死罪啊,若是再闹得不可开交,一个人死可就变成了诛三族了。” “是走是留,你好好想想吧。” 庆璐脸色大变,脚下一软身子便不再听使唤,好在赵一峰在身后及时扶住了他,同时在他耳边压低声安慰道,“庆大人,你别怕,别忘了咱们身后可是还有六爷的,不管有什么事,他都会帮你的,这点你大可放心。” 听了此话,庆璐几近吓破的胆子这才觉得舒服了许多,可胡义堪比刀剑的嘴却再次闻风而响起,“自本朝开国以来,律法便早已定下,王子犯法庶民同罪,就算是什么王公贵族,触犯了律法也是只能伏法问罪!” “这,这...” 趁你病要你命,慕容三泽更是深知此道,当即厉声喝道,“庆大人,本督劝你最好还是把人犯悉数都交给本督,毕竟查办私盐也是本督的份内之事,本督自会秉公办理还州扬府百姓一个公道。” “至于庆大人你这钦差是真是假,也与本督无关,更不是本督所辖之事,本督也不想劳神费力去核查此事真伪。而赵佐领身为安淮司州大营的将士,却无故插手州扬府的事宜,你的事情本督自会奏明圣上,一切都由圣上裁决,本督不予审理。” “是何决断,还请庆钦差及早下定。” 庆璐吞了吞口水,回头瞧了瞧冷着脸的赵一峰,又看了看神似阎王的慕容三泽,结结巴巴道,“那,那就依慕容总督所...” “哟,这不是慕容总督吗?您怎么想着来这小小的州扬府了?” 第113章 假钦差犯法,真钦差获罪 众人闻声看去,只见宇文昌泰骑着高头大马悠哉悠哉的走了过来,脸上堆着热情的笑容,嘴上更是热络的让人有些受不了。 “您这来了就来了,怎么也不派人跟我打个招呼,我也好亲自去迎接您呀?” 初闻声音,慕容三泽脸上有些不快,扭过头去,还未仔细打量蓝衫装扮的宇文昌泰,他身后穿着明黄色黄马褂的关于非便引去了他的视线,电光雷闪,立时慕容三泽便猜出了来者是何人。 “给六贝勒请安。” 宇文昌泰从马上一跃而下,将手中的缰绳扔给关于非,含笑上前将慕容三泽搀扶了起来,“慕容总督请起。” “臣慕容三泽恭请圣安。” “圣躬安。” “早就听闻六贝勒来了州扬府,本来想着找个合适的时间前来问安,熟料一堆儿琐事缠身一直没得空。”纵然是面对宇文昌泰,慕容三泽脸上也是不卑不亢,只是说话口气里带着些尊敬,“今儿个突然来州扬府,也不过是因为公务公干,因此才没有提前到凌府前去拜访六贝勒。” “公干?” 宇文昌泰撇着头瞧了瞧他身后带着的兵马,笑问道,“不知是什么紧要的公务,竟然让慕容总督还带着这么多的兵马,倒是唬了我一跳。” “哦,也没什么大事,不过就是因为私盐的事情罢了。”慕容三泽淡淡笑了笑,接着不着痕迹讲述道,“昨日收到密报,说是州扬府码头有人谋划贩运私盐,六贝勒你也知道,两淮盐税一直都是朝廷的重要银钱来源,若是这盐税出了岔子自是大事,所以本督也不敢小觑,当即便率领一千兵马赶了过来。” “到了州扬府这才发现安淮司州大营的赵佐领竟然也来了,可州扬府乃是本督的辖区,州扬府生出的案子自然由本督来管,却没想到这赵佐领竟然拿着钦差的手谕来压本督,还让本督带着人马马上撤离州扬府。” “哼” 慕容三泽冷哼一声,冷笑道,“他不过是一个四品的佐领,就算是手持钦差的手谕,他也无权命令本督离开州扬,更何况这个庆钦差还是个假冒的。” “本来本督是不想惊动六贝勒的,既是六贝勒现下到了,还请六贝勒为本督主持公道,替朝廷除去祸害。” 不等宇文昌泰发话说什么,一旁的庆璐先急了,急赤白脸的忙上前为自己分辩,“六爷,我...” “大胆!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 狠狠瞪了庆璐一眼,眼神责令他退下,宇文昌泰转首便是笑脸,“慕容总督说的极是,这庆大人的确是假冒的钦差。” 宇文昌泰此言一出,众人皆脸色大变,庆璐更是唬的噗通一声瘫在地上,惨白的脸满是绝望,心道完了完了,这下是要完了。 慕容三泽倒是反应极快,得意一笑,厉声命道,“来人,将这假冒钦差的贼人拿下!” “是!” “且慢!” 宇文昌泰喝了一声,接着走到庆璐面前,心中暗道这家伙怎地如此胆小不中用,上不得台面,脸上却是呵呵一笑,踢了他一脚,骂道,“狗奴才,傻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站起来把话说清楚。” “啊?哦,是是。” 庆璐愣了愣,抬头去看宇文昌泰,却见他眉眼冲自己使眼色,灵光一闪这才醒过神来,撑着地便站起了身。 “都是奴才没把话说清楚,让慕容总督误会了,奴才该死,奴才有罪。” “砰” 宇文昌泰伸腿朝着庆璐便是一脚,接着冷面厉声责骂道,“没用的狗奴才,说了半天只顾着推脱自己身上的罪责,还是没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慕容总督卸甲多年,纵然身上气势骇人,你这狗奴才也不该如此胆小啊,带你出来真是丢了我的面子。” “是是是,都是奴才不好,是奴才不对。” “滚一边儿去,没一点儿用。” 将庆璐呵斥到一旁,宇文昌泰回头去看慕容三泽,面带惭愧之色道,“真是不好意思,都是我平日管教无方,这才让狗奴才惹了笑话,还请慕容总督见谅。其实,他也是得了我的授意这才冒充钦差,若不然就凭他那鼠胆,晾他也不敢做出此事。” “是六贝勒的意思?这,本督倒是有些不明白了。”心中明明清楚,可慕容三泽脸上却是一副迷惑不解的神态,问道,“听闻六贝勒是在北斗司蓝门应职当差,想来该是对本朝律法更是了解才是,却不知六贝勒为何却做出这种违背律法的事情来,还请六贝勒明示。” “来人” 闻声,关于非从马背上取下一个紫红色盒子,而后双手高持过头,恭恭敬敬端到了宇文昌泰身前,宇文昌泰冲慕容三泽微微一笑,当着众人的面打开了那盒子,拿出了里面的七彩祥云瑞鹤提花锦缎圣旨。 “父亲” 一回到凌府,凌琅玉便听下人说凌则山醒了过来,不等小厮带路便“哒哒哒”的往东院跑,全无平日的端庄持重。 “玉儿” 再次听到那熟悉的嗓音,凌琅玉两行清泪闻声落下,哭跑到床前,伏在凌则山腿上便是一顿痛哭。 凌则山亦是老泪纵横,抚着凌琅玉的秀发安慰道,“玉儿乖,为父我这不是没事了吗?” “父亲,玉儿回到家里,见到父亲卧床不醒,还只当玉儿再也见不到父亲你了,玉儿好怕,好怕玉儿会再也听不到父亲唤玉儿了。” 父女阴阳之后再次相见,自是感触颇多,牛德初忙将房内侍候的丫鬟赶了出去,自己也悄默默退了下去,单留下父女二人哭诉衷肠。 才出房门,余婆婆、紫烟和牛兰三人便到了院内,见到牛德初忙开口问,“老爷真的醒了?” 牛德初笑着点了点头,回头指了指里面,道,“姑娘才进去,高兴地都哭了,老爷正在安慰呢。” “真的是佛祖显灵,菩萨保佑啊。” 得到牛德初的确认,余婆婆禁不住感动落泪,双手合十朝着鸡鸣寺就是一拜,末了还觉得不诚心,便就地跪在了地上,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 “多谢佛祖,多谢观音大士,等到我家老爷身体痊愈,信徒一定再去寺里还愿,还请佛祖和观音大士继续护佑我家老爷平安康健。” 第114章 女不教,父之过 夜色渐深,州扬府的官道上却是火把照亮,兵马成行,领头的竟是闽江总督慕容三泽。 “制台大人,咱们就这么走了吗?那私盐的事情就不再过问了?”胡义策马到慕容三泽右侧,脸上似是还有些不忿之色。 “怎么,难不成你还真的希望本督和六贝勒对峙一番?” 慕容三泽冷笑了笑,淡淡道,“他是贝勒,还是皇上特派的钦差,又是专门为了调查两淮私盐的事情而来,本督若是在这个节骨眼上还与他起争执,岂不是自讨苦吃。” “纵然如此,那咱们也不用今天就回州福府吧,制台大人如此着急回去让外人看起来,倒显得是制台大人怕了那六贝勒似的,好像制台大人就不该来州扬府多管闲事。” “混账!” 闻听此话,慕容三泽脸上一怒,厉呵了一声,当即训斥道,“本督如何行事难道还要事先过问你这个小小的参谋不成?” 被当众斥责,胡义当即便面红耳赤,忙抱拳告罪,道,“卑职该死,卑职言语无端冒犯冲撞,还请制台大人恕罪。” “你只需做参谋该做的事,谨守好自己的本分。” 重新专注策马前行,慕容三泽脸上无恙,心中却是悠闲自在。在外人看来这趟他是落了下风,可是在他自己看来,州扬此行却是收获满满。一则,豆传洛畏罪自尽,再无口供指认旁人,而后他更是命人洗劫豆府,来往信件皆当场烧毁,豆府家中大部分财产更是落得他手。二则,虽只是与宇文昌泰简单几句对话,却是能从其查办私盐案的方法中看出此人颇有计谋,倒不似之前风闻中的纨绔子弟。三则,豆传洛已死,便是交办了闻人卓越的所托,七阿哥侧福晋的位置自家小女算是彻底坐稳。一石三鸟,慕容三泽岂有不乐的道理。 这边等宇文昌泰一一详细过问完盐院、盐运司、盐商商会以及盐帮的情况,时间都已经过了黄昏,进了亥时。 凌则山醒过来的消息宇文昌泰自是比凌琅玉知道的早,本还想着过去问候一声,熟料忙完时间不早了这才直接回了西院。 随便吃了几口饭,一番洗漱,宇文昌泰也没精神再与凌琅玉碎嘴,刚一沾床便呼呼睡了过去,只看得凌琅玉无奈摇头。 次日日上三竿,宇文昌泰这才缓缓醒了过来,醒来却不见凌琅玉,问过丫鬟方知是去了东院陪侍凌则山,宇文昌泰忙招呼丫鬟替自己打水洗漱,吃了两个包子,就着咸菜喝了一碗米粥,这才往东院去。 “贝勒爷” “福晋在里面?” “是,福晋在陪老爷说话。” 丫鬟挑开帘子,宇文昌泰斜着身子走了进去,见凌琅玉正坐在床边给凌则山喂药,二人有说有笑的,倒是和乐融融。 “六爷” “微臣给六贝勒请安。” 听到紫烟的声音,凌则山这才注意到宇文昌泰的都来,动作着就要起身下床下跪,宇文昌泰忙出声拦道,“岳丈好生坐着,这里又不是京都,况且你又在病中,这些个俗礼还是免得了好。” “你怎地来了,昨儿个不是忙到天昏地暗的连个人影都不见吗,今儿个可是闲了?”凌琅玉将手里的汤药递给紫烟,撇了宇文昌泰一眼,冷笑道,“早上想着唤你一齐过来,却是睡得沉,怎么也叫不醒,也不知道昨儿到底是忙什么去了,累成那样。” “玉儿!” 宇文昌泰还没说什么呢,那旁的凌则山倒是怒了,厉声呵斥了一声,接着呵斥道,“你怎么如此跟六贝勒说话,一点儿规矩都没有,平日里我都是怎么教你的,你竟全忘了!” 凌琅玉脸色一变,轻咬下唇,道,“是女儿不对,还请父亲息怒。” “愣着做什么,还不赶紧跟六贝勒赔罪!” 不过是打趣,却不想凌则山如此郑重,见凌琅玉眼圈都红了,宇文昌泰忙出声,道,“不必不必,岳丈多心了,其实这事怪不得玉儿,都是我让她这么对我的。我素来不喜那些个死板规矩,要是她一时矜着规矩待我,我反而觉得很是别扭,现在这般直来直去的说话,我倒是觉得很舒坦。” “岳丈如果要怪,那就怪我吧。” 听了此话,凌则山脸上颜色这才好了许多,喜眉和睦的对宇文昌泰道,“六贝勒这般宠着玉儿,下官自是高兴还来不及呢,哪里还会责怪六贝勒。” 说着,凌则山看了看低着头的凌琅玉,接着道,“只是规矩是规矩,纵然六贝勒不喜,这规矩还是不能免得,若不然等到日后在旁人面前,岂不是落了六贝勒你的颜面,传扬出去保不准会有人背后说玉儿恃宠而骄,也是不好听的。” 这说教宇文昌泰也是没少听了,可他也只是左耳听右耳出,当即想也不想便点头应道,“岳丈说的极是,我以后慢慢改就是了。” “岳丈现在觉得身体如何,可还有什么地方不适的,若是哪里还不舒服只管让人去请陈大夫,她的脾气虽有些古怪但是医术还是不错的。” “有劳六贝勒担心了。”凌则山笑了笑,“早时陈大夫已经过来把过脉了,说是下官的病已渐好,只是久病尚需好养,便开了一个新方子说是让下官好生先吃着。” “那便好,前些日子玉儿还在念叨岳丈的病,如今听到陈大夫这般说,想来她悬着的那颗心也能彻彻底底放下了。” 闻言,凌则山再次看向凌琅玉,见她红着眼睛欲要流泪,忙伸手轻抚她的背部,安慰道,“如今我这不是已经大好了吗,你也不必一直牵挂着了,总是这般劳神费心,无端惹得你的病不好,反倒还会招来我的担心不是。” 凌琅玉也不知又想到了什么,只顾着嘤嘤啼哭,一时之间宇文昌泰和凌则山二人都担忧的看着她。 “扣扣扣” 宇文昌泰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听门外传来了敲门声,紧接着便是纪福的声音响起。 “六爷,宝大人那边着人来传话,说是有要紧的事要见六爷,请六爷移驾速往。” 听是宝不换找自己,宇文昌泰第一时间便猜到肯定是因为私盐的案子,还未开口请辞,凌则山便道,“既是要事,六贝勒还是快些去吧,玉儿这里有我。” 第115章 严教女安,慈传子谋 事情紧要宇文昌泰哪头轻哪头重自然拎得明白,即是凌则山开了口,他也不再找故托辞,和凌琅玉对视了一下眼神,这才拱手离开。 宇文昌泰前脚刚走,这边凌则山好生安慰了凌琅玉一番,待她不再哭泣,脸色忽而一变,慈父瞬间便成了严父。 “我听下人说,你在我病中的时候与六贝勒闹了矛盾,不仅如此,你还将六贝勒赶出了房间,可有此事?” 闻言,凌琅玉脸色一白,低着头不说话,手里却是来回撕扯着贴身的手帕。见她这小动作,凌则山想都不用想,心中便笃定此事定真非假,当即胸中的火气便“腾腾腾”的往上冒。 “哎,你怎么如此糊涂!” “他是你的夫君不假,可他也是皇亲贵胄,是龙子凤孙,当今皇上的儿子。如今都亦尊为贝勒,以后少说也是个亲王,你怎可这般待他!” 不想还好,越往深处想凌则山心里便越是害怕,双手止不住的发颤,紧握拳头极力将声音控制平稳,道,“幸好六贝勒胸怀大度,不与你一般见识,只当你是小女儿心性耍脾气。可是,此事断断不能再有下次!” “你可明白?” 讲到最后,凌则山的语气不由得加重了许多,脸上表情更是冷厉让人惧怕。凌琅玉自打出生以来,从来都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摔了,宝贝的再没有那么宝贝了,哪里受过凌则山的这般训斥,当即便委屈的掩面低声抽泣。 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可现下凌则山却理也不理,更别说是安慰,只把方才的问题重新喝问了一遍。 “你可明白?” 这声喝如炸雷,唬的凌琅玉身子轻颤,哭哭啼啼点头应道,“嗯,呜呜,明,明白,呜,女儿明白。” 见凌琅玉煞白小脸,凌则山越发心疼,嘴里却还是厉声叮嘱道,“玉儿你时刻勿忘,他是君,你是臣。君臣君臣,君可不君,但臣不可不臣!” “是,呜呜,女,女儿记住了。” 看她真的都一一记下了,凌则山这才将凌琅玉一把拥在怀中,当即凌琅玉便再也忍不住心中的委屈,埋在凌则山肩上嘤嘤哭了起来。凌则山亦是双目含泪,泪珠即将落下的时候又被他硬生生咽了回去,手上轻拍着凌琅玉的肩膀,温声安慰道,“玉儿乖,为父也是为了你好。自古人心难测海水难量,此时他对你视若珍宝,你肆意妄为他视而不见,可来日呢,谁也不知道又会如何。为父不求你恩宠常在,只求你平平安安,为父便知足。” 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这成语倒是挺适用宇文昌泰这个钦差的。且不说六贝勒和闽江总督盐院门口抢人已足够说书人说个一天一夜的,单说那假钦差声东,真钦差击西,而后又是调兵遣将几路拿人,便已成了州扬府百姓茶余饭后之谈。 进出大牢,宇文昌泰倒也是常客,里间酸臭味道什么的,也由原来的不习惯慢慢适应了,至少不会再像第一次进去时掩着口鼻,一脸嫌弃,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娇贵。 “六贝勒” “六爷你来了。” “这一夜的功夫你是怎么啦?”进到牢房内,宇文昌泰还没仔细瞧周遭犯人怎么样,倒是浑身上下脏兮兮的宝不换勾去了他的注意,粗略打量一番,笑问道,“你不会是用自己来要挟他们说口供吧?” “哎,一言难尽。” 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衫,也不知什么时候染上的血渍和污渍,宝不换索性直接将外衫脱了,甩手扔在长凳上。 见宝不换一脸疲惫,心知他是审问犯人熬了通宵,腹诽朱戒重的急性子他倒是学了个全,仿若是第二个朱戒重一般。 “你着人急吼吼唤我过来,应该不是专为了让我看你这幅狼狈样吧?” 说话间宝不换已经将半壶茶灌进了腹中,也不知是解了渴还是喘口气,不等宇文昌泰话毕便放下茶壶,说话间拉着宇文昌泰就往牢房里间走,“我哪有那么大的面子,是盐商商会的会长方璧安,要见六爷你。” “本来我是没想惊动六爷的,谁知道这家伙说自己手里攒着一个牵扯此案至关重要的东西,若是你不来,我们就是打死他,他也不会把东西交出来。” 宝不换回首看了一眼宇文昌泰,接着道,“我原想着他是唬我,就让人盘问了商会其他老板,谁知道此事竟是真的。是一个账本,是前任盐商商会会长方许得,也就是方璧安的爹,他自己暗中记录的有关私盐银钱往来的账目,这也是为什么方璧安如此年纪却能坐稳盐商商会会长之位,还能控制州扬府大小官员的关键所在。” “事关重大,今早我便请了赵佐领带人去搜查方府,整个方府都搜查遍了,就差把方府给拆了,可是什么也没找到。没办法,我这才托人去请六爷你过来,让你一块想想折子,看怎么样才能让这家伙把账本吐出来。” 事儿才听明白,宝不换那边便停了脚,不等宇文昌泰发问,宝不换就指着右前方说,“再往前第二间牢房里就是方璧安,是个单间,为防串供,周边儿我都让人清了。” 接着宝不换就笑嘻嘻看着宇文昌泰,压低声道,“六爷你想怎么着就怎么着,外边守着的不是咱们人就是赵佐领的手下,他们的耳朵都听不见,你有啥招尽管使。朱爷的话,只要人不死,啥都好说。” “听说你要见我?” “呵呵” 闻声,面墙而坐的方璧安不由笑了笑,似是感慨,又似乎是在自嘲,道,“我终于把钦差你给等来了。” “哗啦啦” 撑地艰难的站起身子,回过头便瞧见站在牢房门口的宇文昌泰,方璧安拖着浑身胀痛的身子,颤颤巍巍的走到了牢房门口,沾满血迹的双手牢牢抓住柱子。 “你可知道,为了见你这个钦差一面,我有多难?” 宇文昌泰退后了几步,将身子倚在牢房柱子上,抱着膀子翻着眼睛朝方璧安上下一打量,淡淡道,“嗯,看得出来,受过一些皮肉之苦。” “看你长得斯斯文文的,没想到你还是个硬汉子,挺不错的,我差点都要佩服你了。” “佩服我?少他娘的给老子扯淡,老子才不信你说的鬼话!” 第116章 账上有名,玉前求命 时而挠头,时而伸展脖颈,时而揉捏鼻翼,时而拿脚来回踢着地上的一根茅草,直到方璧安嘴里的脏话都说尽了,累的气喘吁吁瘫坐在地上,宇文昌泰这才打了个哈欠,泪眼迷蒙的看向方璧安,懒懒问道,“骂够了?” “若是还不嫌痛快,你接着骂,我也不走,就在这陪着你,省得没人听你说话你心里堵得难受。” “可若是你骂够了,就好好理理你的心思。吵着闹着要见我的是你,你若只是满嘴喷粪,我可没时间陪你在这胡言乱语。” 方璧安倚在牢房的木柱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汗渍和血渍混在一起,一时竟连他自己也分不清楚血和汗。 宇文昌泰话罢,牢房内安静的只听到方璧安的喘息声,直到气息略渐平稳,宇文昌泰这才继续道,“你可有话要说?” “你好生歇息吧,仔细看着你的小命,这样你上刑场的路上或许还有机会见你亲人一面也说不定。” 说话宇文昌泰迈步就要离开,却听沉默不语的方璧安突然说道,“我有一本账本。” “账本里记着这些年两淮私盐的各项进出,以及收买各路官员所花费的银钱、礼物、月供等诸项来往。” 闻声,宇文昌泰脚下停住,转过身看着方璧安,笑问道,“所以呢,你有什么条件?” “六贝勒果然快人快语。” 方璧安挣扎着起身,将身子倚在柱子上,赞赏望着宇文昌泰,沉声道,“我要你放我出去,并且赦免我的所有罪责。你放心,一旦我出去,我就马上带着家人离开州扬府,到一个陌生的地方隐姓埋名,从此再也不会涉足盐市一步。” “若不然,我就命人把这个账本捅出去,捅破了天,到时候六贝勒你可别怪我没提前警告过你。” “呵呵” 方璧安神情极其严肃认真,嘴里说的话更是慷锵有力,摄人心魄,本是肃穆严正的氛围,却不想宇文昌泰竟不由得笑出了声,一面摇头一面笑问道,“方会长你是不是脑子被打残了,就凭你手里的那个账本,你就让我放了你,还赦免你的所有罪责,你当我是傻子吗?” “你若是想把账本捅出去就捅出去呗,也没人拦着你。捅破了天自有高个子去补,我怕个什么?” “方会长你别是忘了我是钦差吧?我可是来州扬府特地处理两淮私盐案子的,你若是把账本捅出去,只会帮我更快的查明私盐案情,这样反倒是对我有利,难道你连这点道理还想不明白吗?” 末了,宇文昌泰拿好笑的目光又瞥了方璧安一眼,似乎他就是个献丑卖艺耍把戏的。 这戏谑的眼神方璧安自是看的一清二楚,不过他却混不在意,嘴角抿起一丝莫名自信的微笑,盯着宇文昌泰的眼睛,一字一句道,“这账本里可有六贝勒侧福晋的父亲,两淮盐院盐政大人,凌则山的名字。” “现在,六贝勒可还觉得我是在异想天开?” 本以为去了鸡鸣寺两三日便能返家,却不想路上六贝勒竟病了,中间拖拖沓沓,五六日的光阴却是牛兰第一次离家这么久。 才一回到凌府,本想着径直去找父亲牛德初,却没想到菩萨显灵竟让老爷病情好转醒了过来,随着余婆婆和紫烟一同去东院看望,牛兰见到苏醒过来的老爷,心里自是欢喜不已,虽没有像余婆婆那般跪在地上诚心祈求,但也是心里感激了菩萨一万万次。 等这波欣喜过去,牛兰这才想起自己为父亲牛德初和哥哥牛山在鸡鸣寺求得平安符,寻的空找到父亲,欢欢喜喜将平安符递了过去,可询问哥哥牛山为何不在管事房时,牛德初推三阻四,支吾不言,牛兰再问,牛德初便托口找了个由头离开了,看的牛兰甚是不解。 从牛德初那里问不出消息,牛兰自然会从其他人嘴里去打听,寻了一个又一个,这才在下廊小厮五阳那里得了去处,说是牛山被官差抓走了。 未时一刻,紫烟伺候着凌琅玉服用汤药,熟料牛兰跌跌撞撞跑了进来,不等人发问,牛兰“扑通”一声便跪在了凌琅玉跟前。 一时搞不清楚状况,凌琅玉忙将汤药递给紫烟,蹲下身子去扶牛兰,“阿兰,你这是做什么,快些起来。” 牛兰一对眼睛哭的通红,此刻更是泪如泉涌,抽噎着哭求道,“福晋,求求你看在奴婢自小服侍你的份上,救救我哥哥吧。” “你哥哥?大山哥他怎么啦?” 牛家兄妹二人从小便随着牛德初在凌府,凌琅玉又是凌则山独女,三人自然而然便成了互相的玩伴。 “我哥哥,我哥哥他被官差抓走了。” 哭哭戚戚把话说完,牛兰掩面便哭了起来,伤心的不知何处。 “被官差抓走了?” 凌琅玉吃了一惊,她还以为是家常小事呢,却不想竟然跟官府扯上了关系。 只是若是大山哥被官差抓走了,牛兰都知道了,牛伯伯自然也该知道。更何况,大山哥是凌府的人,虽说自己父亲的官职不算高,但是在州扬府也算是个不小的官儿,什么人会敢动盐政大人家的人呢?若是寻常小打小闹,单凭牛伯伯身为凌府管家的身份,其他诸人都会看在自己父亲的面上不再计较,可如今牛兰竟求到了自己跟前,想来这件事事关重大。 思来想去,凌琅玉心中便有了计较,示意紫烟帮着将牛兰搀扶起身,凌琅玉试探性问道,“阿兰你可知道官差为何会抓走大山哥?” 牛兰一面儿拿绣帕擦泪,一面儿哭道,“奴婢也是听别人说了才知道的,至于是为什么谁也不知道。” “可是福晋,我哥哥的为人你是最了解的,他性子素来和善,平日待人也是极好的,更从来没有跟谁结过怨,招惹官家的事情他更是一个都做不来,肯定是有人栽赃陷害他,若不然就是衙门的大人冤枉了他。” “求福晋在贝勒爷跟前说说情,把我哥哥救出来吧,奴婢在这跟福晋磕头了。” 说着,牛兰动辄就要再次跪下,近旁紫烟忙伸手拦着她,安慰道,“阿兰你别急,你既是求到福晋这里,福晋岂会坐视不管。你只管回去等着,不出两日,大山哥定会好端端的站在你面前。” 第117章 献媚贝勒爷 “嗯,这盘糖醋排骨放在那边,糖醋肉也放那边,还有糖醋鲤鱼,一并都放在那里。” 眼瞅着晚膳时间已过了大半时辰,紫烟都催着纪福往州扬府府衙跑了四五趟,专为去打听宇文昌泰何时回府,这才得了宇文昌泰要回来的消息,便又开始忙活着让丫鬟准备膳食。 进出往来的丫鬟端着一份份美味珍馐,紫烟站在桌前指使完这个,又指使那个,忙的是不亦乐乎。 听饭桌那边没了动静,凌琅玉这才放下手里的诗经,立起身走了过来,见饭桌上一改往日的清淡素食,不由得撇了紫烟一眼,问道,“做的如此明显,你是生怕六爷看不出来吗?” “这就明显了?” 紫烟一面说着,一面还小脸严肃的调整着饭桌上菜碟的摆放,看了又看,最后还是将盛着莲子羹的汤放在了中间。 “奴婢恨不得一见到六爷,就把大山哥的事情告诉他呢,可福晋你又不许,奴婢只好在饭菜上下点功夫了。” “再说了,六爷陪着福晋用膳,从来都是福晋吃什么他便吃什么,再不多加一个荤菜。福晋是因为养病也就罢了,可六爷身体好好的,怎么会喜食清淡呢。”如是说着,紫烟还抿着嘴望着凌琅玉直笑,接着打趣道,“听纪福说,前些日子六爷跟璐大爷出去,除了卖吃的铺子里,别的地方一概都没去,每每尝了总说好吃,看的璐大爷瞅着六爷的神色都有些不一样了。” “哈哈哈...” 每每想起纪福跟自己描述的那些情形,紫烟就觉得好笑,直笑的捂着肚子喊痛,眼角还带着三两滴泪水。 凌琅玉听得心中可笑,虽没亲眼见到,不过一想到堂堂六贝勒大街上围着吃食来回转的饕餮模样,忍不住也掩嘴笑了起来。 “贝勒爷” 二人正笑着,外间突然传来小丫鬟的声音,这才忙收敛了笑,相视一眼一起迎了出去。 “怎么这个时辰,你还没用膳?” 远远的便瞧见房内摆着膳食,宇文昌泰走进房内一面儿脱下身上的外袍,一面儿看向凌琅玉,不忍心怪道,“不是早就跟你说了吗,到了用膳时间我若是不在你只管用膳,老是这么不听话你的身子什么时候才会好。” “这回六爷可错怪福晋了。” 接过凌琅玉递过来的外袍,紫烟笑着为凌琅玉分辩道,“福晋酉时一刻便用过了晚膳,这些是专门为六爷准备的。” “为我准备的?” 说话宇文昌泰已经坐在了饭桌上,见桌上的确都是自己喜欢的饭菜这才明白是自己误会了,抬头歉意的看着凌琅玉,“如是这才好呢。只是,我一个人吃,这菜也未免太多了些。一两个菜即可,多了我也吃不完,还浪费。” “忙了一天,六爷你又不是铁打的身子,若再不多吃些,哪里会受得了。” 紫烟一边儿说,一边儿侍候着夹菜,还专为凌琅玉盛了一碗莲子羹,用眼神示意她陪着六爷随便吃几口。凌琅玉自是明白她的意思,拿起汤勺的同时,却也不着痕迹的对视上紫烟的目光,隐晦的冲她摇了摇头, 宇文昌泰也是真的饿了,桌上又都是自己喜欢的,一时只顾着往肚里填东西,倒没注意到主仆二人之间的眼神来往。 “这两天府上出了一件怪事,六爷可曾听说了?” “什么怪事?”宇文昌泰眉头皱了皱,“倒是不曾听说,你说来听听。” 不顾凌琅玉眼神的阻拦,紫烟走到宇文昌泰身边,压低身子在其耳边道,“奴婢听说前些日子牛管家的儿子牛山,在府上被官差抓走了,不过却没人知道官差为何会抓他,六爷你说这事奇怪不奇怪。” 闻言,宇文昌泰不由得停下手中的筷子,迟疑了一下,淡淡道,“官差拿人自然有其道理,只是外人不知道其中缘由罢了,想来也不算什么怪事。” “六爷,这牛山可是凌府的下人,更何况府里还有六爷和福晋在,这官差竟然明目张胆的到府上拿人,这分明就是不把六爷和福晋放在眼里吗?” 紫烟冷哼一声,接着道,“纵然牛山有再大的罪责,至少府衙的大人也得提前派人来知会一声才是,可如今人都被抓走了,六爷、福晋还有老爷,连一点信儿都不知道,这哪里还有什么规矩。” “紫烟!” 突然,凌琅玉一声呵斥,紧接着便是斥责声,“六爷正在用膳,你这般没大没小的,在旁说些个有的没的的事情,你学的规矩又在哪里!” “还不退下!” “是” 见凌琅玉神情严肃认真,不似在说笑,紫烟只得悻悻然退了出去。 “这是怎么啦?紫烟不过是随口说说,我也随便听听,你这怎么就动起怒来了?” 凌琅玉帮着撷了一个排骨放在宇文昌泰的碗里,随口道,“臣妾日间听她话说的多了,不免觉得有些心烦。” 宇文昌泰忙端起碗将排骨接了,笑着道,“平日见你俩最要好不过,我只当你们再想亲近些,却不然倒还有这些个小女儿心性,倒也不失为可爱。” 将凌琅玉夹的排骨吃罢,宇文昌泰又喝了一碗莲子羹,这才放下了手中的汤勺。双手一摊,挺着肚子直挺挺坐着,美滋滋道,“有美在侧,吃饱喝足,啧,这日子真好。” “六爷吃好了?” “嗯,吃好了。” 说着,宇文昌泰直起身子欲往外走,边走边说道,“我去东院看看岳丈,顺便消消食,过会儿就回来。” 凌琅玉立起身,到屏风处拿了件披风,过去侍候着披上,朝外唤道,“纪福,你打着灯笼陪着六爷去趟东院,路上小心着路,别摔了脚。” “是” 听到吩咐,纪福匆匆忙挑了一只灯笼走过来,前面照着光引着宇文昌泰往东院去。 待二人离开小院,紫烟便沿着回廊往正房走,吩咐丫鬟将饭菜收拾好,备了一杯清茶,看着凌琅玉的眼色往卧榻这边过来。 “福晋” 凌琅玉手持着书,闻声将身子朝里侧一扭,不去看紫烟。紫烟落了个没脸,也不走开,把茶杯往一旁小桌上一放,立着身抠扯着手,犹豫半晌,咬了咬下唇,方道,“奴婢知道,福晋素来不喜求人办事,就算是六爷,福晋也是不愿。” “可是大山哥的事情,除了六爷别人谁都说不上话,福晋不开口也就算了,若是连奴婢也不提的话,那大山哥可怎么办?” 第118章 衣袍沾血,账本有踪 “你可闻到了什么味道?” “味道?” 自己正说着牛山的事情,好说歹说凌琅玉这才有了反应,只是开口一句话却是听得紫烟一脸懵,狐疑道,“什么味道?这房间里除了药香,哪里还有其他的味道,福晋莫不是又在打趣奴婢。” “东西你也接了手,怎么连什么味道也闻不出来,白费你往日的机灵了。”凌琅玉拿书指了指屏风处,道,“你自己去看看,细细闻闻,就知道什么味道了。” “什么呀?神神秘秘的。” 嘴里如是说着,紫烟人已经往屏风处走了过去,回头看着凌琅玉的眼色,一一确认了才拿起宇文昌泰方才脱下的外袍,放在鼻翼下轻轻嗅了嗅,脸色当即大变,回过头一脸震惊的望着凌琅玉,道,“这,这是血?” “才知道啊。” 没好气白了紫烟一眼,凌琅玉神情随之一沉,幽幽道,“日间只听说是宝大人着人来请,现下看来也不是什么好事。晌午又听府里下人在私下里议论纷纷,都在谈论钦差六贝勒大闹州扬府的事情,想来该是这件事了。” “大山哥的事情说是要说,但是却也不是这个时候,至少在说情之前我们先要搞清楚官差为何缘由要抓走大山哥,若不然只会无端生乱反而害了大山哥。” 紫烟下意识拿着外袍走了过来,愁眉苦脸道,“那要什么时候才能说呀?” “这样吧,明日你去找关护卫,让他派个人到府衙里打听打听,看看大山哥到底犯了什么事。记住只让他问清缘由,决不可随意插手。” “嗯,奴婢明早就去。” 听凌琅玉有了主意,紫烟悬着的心也放下了一半。 “好了,别在这傻站着了,赶快去让人准备热水,等一会儿六爷回来还要沐浴呢。” 翌日红门都卫胡不贵一早便到了凌府,说是昨日六贝勒吩咐查办的事情有了结果,奉杜都司之命前来禀报宇文昌泰。听来人是红门的,宇文昌泰便命人将其引到囫囵水榭相见。 “卑职给六贝勒请安。” “起来吧。” 红门的人宇文昌泰素来接触的少,此次来州扬府他也只知道杜尔,其他的一概不知,今日见了胡不贵,也只是觉得有些眼熟罢了。 “是杜都司让你来的?” “是。昨儿六贝勒差派的事情有了消息,杜都司唯恐六贝勒担心,便差卑职早早过来详细禀报。” 见宇文昌泰没打断,胡不贵便接着道,“人,卑职顺道也带了过来,说是要当面听六贝勒一句话才肯把东西交出来,六贝勒是现在见还是等些时辰?” “你说的话他不信?” 胡不贵悻悻的点了点头,解释道,“许是胆小,也唯恐被骗,东西在他手里藏的有些隐秘,卑职不好用强。” “那就带进来吧。” 得了允准,胡不贵这才又出去,不一会儿带着一个长须老汉走了进来,眼珠子不住地打转,注意着四下的情况。 “这位就是六贝勒,还不快跪下磕头。” 老汉双腿一弯,两股战战伏在地上不住叩头,嘴里扯着嗓子喊道,“小人潘土仁给六贝勒磕头,给六贝勒请安。” “叛徒人?” 听六贝勒唤自己的名字,潘土仁头也不敢抬,只低着头眼睛盯着青石地面,嘴里答道,“是,小人就是潘土仁,是方府的管家。” “管家呀,那倒是了。” 自言自语地点了点头,宇文昌泰看着潘土仁直截了当的问道,“方璧安的那个账本,在你手里?” 见潘土仁摇头,宇文昌泰随即疑惑的看向胡不贵,胡不贵一慌正欲开口解释,却听潘土仁道,“账本是不在小人手里,可小人有法子拿到手,只是...” 听他话内有章,心中有疑,宇文昌泰接口道,“我有所求,你有所需。不必顾虑,你有什么想说的只管说。” “小人听这位胡大人说,若是有人能交出账本,轻罪者可豁免罪责,无罪者可得黄金万两或是方府财产的十分之一。” 潘土仁心里七上八下的,生怕舌头打了折,大着胆子抬头看着宇文昌泰,“敢问贝勒爷此事可是真的?” “真的。只要你能交出账本,黄金万两,方府财产十分之一你随意挑,若是你还不信我可让人立下字据给你。” 说话间,宇文昌泰视线移向胡不贵,一个眼神胡不贵授意,拿过水榭另一端桌上的笔墨纸砚,正欲提笔写字,跪在底下的潘土仁又道,“还求六贝勒赦免小人的罪过。” “潘土仁,你别蹬鼻子上脸!六贝勒面前,岂容你...” 示意胡不贵停话,宇文昌泰淡淡问道,“你有何罪过,我先听听。” “六贝勒知道,小人是方府的管家,自然事事都要听主子的话,主子怎么吩咐小人就得怎么做,若不...” 听他啰里啰嗦,话里尽是为自己开脱罪责,宇文昌泰直接打断道,“这些我明白,你只说你在私盐中都做了什么。” 本想着多为自己辩解一些,许得六贝勒同情也能免了自己的罪责,不曾想却被霍然打断,无奈潘土仁只得吞了吞口水,鼓起勇气道,“小人就是帮着照看码头,然后将私盐运到城南仓库里放着,之后再照旧一一送到各家店铺里。再者不过是一些通风报信,帮着主子送礼物,送银子啥的。其他就没了。” “只有这些?” “嗯,只有这些。” “好,若是仅有这些,我便应了,免了你的罪过,只是日后若是查出你还做了其他为非作歹的事情,别怪我翻脸无情。” 末了,宇文昌泰扭头看向胡不贵,吩咐道,“将他方才描述的话一一写上,再加上方才的应许,让他看过没问题再誊抄一份。” 接着对潘土仁道,“你和他分别画押署名,各执一份。什么时候你拿来账本,这字据便什么时候给你。” 见自己的条件都被应了,潘土仁心中甚是欢喜,自是连连点头,应道,“是是,小人明白,小人明白。” “不过,别怪我没提前警告你,若是你这一去拿不到账本,你这条小命也就不用留了。若你要逃也随你,只看你能逃到哪里去。” 第119章 一言定生死 “斩,斩立决?” “不可能,这绝不可能!他怎么会判我斩立决呢?” 掐算着日子等待宇文昌泰的答复,却没想到方璧安竟然等来了宇文昌泰处决自己的命令。前一秒方璧安还得意满满,后一秒他便一脸死灰的抱着牢房柱子,扯着喉咙不甘心嘶吼道,“绝不可能!你们肯定是弄错了,他怎么会判我斩立决!” “我手里有账本,账本上有凌则山的名字,他怎么会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他那么在乎那个侧福晋,不可能,这绝不可能!” 看他那副不甘心的样子,宝不换脸上笑的灿烂如花,绷着笑脸问道,“你不是要把账本捅出去吗,去呀,我给你机会,你要见谁,是你那如花似玉的五姨太,还是忠心耿耿的老管家?你说出个名字来,我马上就让人替你去传唤,怎么样?” “滚!” 方璧安怒上加怒,瞠目咧嘴冲宝不换吼道,“你们都滚!都他娘的给老子滚!” “骗我,你们都骗我。” 两个名字从宝不换嘴里说出来,方璧安不是傻子,稍微一想便想通了其中的缘由,当即脸上死灰一片,哭笑着瘫在了地上。 “给你房,给你地,给你钱,给你名,这些还不够吗?”方璧安只恨的牙根痒痒,攥着拳死力的捶打地面,怒吼道,“我哪里亏待了你,你竟这般狼心狗肺的背主求荣!” “不过方会长你也不必担心,黄泉路上有不少陪着你的人,你可成不了孤魂野鬼。”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方璧安心如死灰,伤心的不知所以,宝不换的话哪里又会入得了他的耳。见他如此,宝不换也不再与他多说,美滋滋的下去安排明日的法场行刑。 这边宝不换忙着送人去见阎王爷,那边吴德带着赵一峰和一众官兵在各家大院里来回转悠,看着一箱子一箱子的金银珠宝,吴德乐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 自古以来,有人欢喜有人愁。钦差六贝勒下令明日菜市口将数十个官员以及盐商商会会长方璧安,还有三四个商会老板斩立决,更有官兵四下往来逐个府内抄家,州扬府顿时犹如沸水一般人声鼎沸,凌府后院也是哭声阵阵,哀鸣不断。 “六爷你醒了。” 看到宇文昌泰起来,纪福忙小跑着上前递过去茶水,眼神撇了一眼外间,道,“方才福晋过来找六爷,见六爷在午睡就又出去了,现在还在门外等着。” 才睡醒,宇文昌泰还有些犯迷糊,半眯着眼睛将手里茶杯递过去,晕乎乎道,“在外面等着干嘛,要等进来坐着便是了。” “那奴才这就请福晋进来。” 得了准,纪福笑着忙迎了出去,将凌琅玉请了进来。纪福又出去打了水进来,正要服侍宇文昌泰洗漱,被凌琅玉接了过去,看了看眼色纪福悄悄退了出去。 “啊哈...” 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反手在脸上拍了几下,宇文昌泰这才迷迷糊糊起身去洗漱,接过毛巾拭了脸,宇文昌泰这才觉得精神好了许多。 “嗯?怎么是你,纪福跑哪了?” 凌琅玉递了一杯茶过去,道,“臣妾让他下去了。” 接过茶,回手宇文昌泰便放在了桌上,僵硬的脖颈左扭扭右扭扭,懒着身子趴在了桌上,有气无力道,“听纪福说你找我?” “是。” 凌琅玉坐在宇文昌泰对面,见他趴在桌子上,却还是心中战战兢兢,双手来回撕扯着绣帕,眼瞅着绣帕被扯得皱巴巴的,这才接着道,“六爷打算怎么处置大山哥?” 房间内安静了少许,宇文昌泰突然歪过头,迷糊问道,“谁?你说谁?” 凌琅玉只得再次重复,道,“臣妾说的是受六爷的吩咐被官差抓走的牛山。” “哦,牛山啊。”宇文昌泰淡淡应了一声,接着道,“你说错了一点,官差不是得了我的吩咐才抓走牛山的。” “都到了这个时候,六爷还不肯实言相告吗?”凌琅玉握了握粉拳,接着道,“大山哥到底是怎么被抓走的,臣妾不在意,臣妾只想知道六爷想要如何处置他?” 闻声,宇文昌泰渐渐坐直身子,神情淡淡看着凌琅玉,沉声问道,“你这是在为了牛山来质问我?” 凌琅玉只握紧拳头,不说话。 宇文昌泰端起茶杯,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接着道,“官差抓走牛山的确不是我的授命,身为钦差我的职责只是查明私盐一案。可若是牛山与私盐的案子有关,盘问的官员为了查明案情自然会带走涉事人犯,这是很正常的审案流程。” “至于说牛山最后会被如何处置,这也不是我做主的事情,而是要看他自己所犯的罪责几何。是生还是死,不在我,在他自己当初的选择。” 身为官家小姐,凌琅玉自是也知道这些,不过她却不能眼睁睁看着牛山出事,咬了咬牙强辩道,“可是你是钦差,还是六贝勒,更是两淮私盐案子的主审人,你自然能够决断大山哥的生死,不过是你一句话的事儿罢了。” “吱吱吱...” 一字一句听进宇文昌泰耳里,心里,握着茶杯的右手攥的青筋暴起,只听“砰”的一声茶杯当即碎裂,鲜血顺着瓷杯入肉的口子四下流出,桌上马上便沾染了几滴血迹。 “六爷” 茶杯碎裂的动静自然让一心担忧牛山的凌琅玉引去了注意,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凌琅玉下意识拿出帕子就要为宇文昌泰包扎伤口,谁知宇文昌泰豁然立起身,沉着脸淡淡道,“对,我是钦差,我是六贝勒,我更是两淮私盐案子的主审人,所以我能决断你大山哥的生死,更能决断你父亲的生死!” “都不过是我一句话的事儿!” 言罢,也不等凌琅玉反应,宇文昌泰便径直走了出去,鲜血顺着他的右手不时滴落,一条若隐若现的血路无意间被他蹚了出来。 “我,我父亲?这,这又关我父亲何事?” 等到凌琅玉回过神来,宇文昌泰已经没了踪影,留给她的只剩下太阳光从地上反射进眼中的耀眼血红。 第120章 在其位谋其政 宇文昌泰说的话凌琅玉听不懂,也想不通,但是她能想到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父亲凌则山,可当她到了东院的时候,却发现不知何时东院竟有了护卫的官兵。 “玉福晋请止步。” 待凌琅玉靠近,院门口守卫的官兵伸开手臂拦下了她,凌琅玉疑惑的目光望去,却听那官兵面无表情冷声道,“无六贝勒手谕,任何人不得进出东院!” 凌琅玉神情有些慌张,失声问道,“为什么?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卑职不清楚,卑职也只是奉命办事,还请福晋不要为难卑职。” “可...” “福晋” 凌琅玉正要再争辩些什么,身后却传来了管家牛德初的声音,凌琅玉回身去看,见牛德初示意自己不要开口,随即转身沿着石子路离开,凌琅玉回首再次留恋的看了看东院,踩着牛德初走的路缓缓离开。 二人一前一后到了花园假山处的石亭,才到石亭,凌琅玉便迫不及待问道,“牛伯伯,我父亲他怎么啦?为何六爷要让官兵把守在东院,不允许任何人进出呢?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我怎么一点儿消息都不知道?” 与凌琅玉不同的是牛德初一直在打量四周的情况,听了凌琅玉的问话却也不急着回答,直到确认周边没什么人,这才道,“姑娘的问题我也不知道。方才余婆正在服侍老爷用药,突然一行官兵就闯了进去,紧接着便将余婆赶了出来,余婆将此事告知我,等我过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姑娘方才见到的情形。” “只是...” 听牛伯伯说话还有迟疑,凌琅玉下意识急道,“只是什么?牛伯伯你有什么话只管说,在我面前你还需要遮遮掩掩的吗?” “我不是遮掩,我只是不确定自己猜想的是否对。” “猜想?” “嗯”牛德初重重点了点头,迎视着凌琅玉的目光反问道,“姑娘有没有觉得这几日老爷有些地方很奇怪?” “奇怪?”凌琅玉缓缓摇了摇头,道,“没有啊,我觉得父亲跟往常一样,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啊。” “牛伯伯是看出什么了吗?” 牛德初凝眉想了半晌,沉出一口气,道,“这几日老爷总是跟我说起老家的事儿,还说让我清明、重阳不要忘了回乡祭奠凌家祖先。可是,这些个大节每每都是老爷亲自回乡操办的,当时我还有些疑惑,现下想来倒是,倒是有些像是在交待后事。” “后事?” 凌琅玉双目圆睁,哭声问道,“牛伯伯你是说父亲他会死吗?” “不,我不要,我不要父亲死,我不要。” “姑娘!” 见凌琅玉神情有些疯狂,牛德初忙厉声轻喝了一句,好生安慰道,“姑娘你不必如此着急,我也只是猜想,这并不一定是真的。” “姑娘想想,老爷为官多年,一向是人情练达,两袖清风,为人忠厚谦和,待人既礼贤下士,又非常周到,政事上更是让人无可挑剔。想来六贝勒定是哪里误会了老爷,等到六贝勒查明案情,定能还老爷一个清白,到那时姑娘自然就能再次见到老爷。” “六爷?对,六爷,就是六爷。” 凌琅玉突然神经兮兮的被点醒,嘴里不住念着六爷,涩涩笑道,“对,只要我去求他,他一定会设法救父亲,他一定会,一定会的。” 望着凌琅玉神情意乱的离开,牛德初脸上闪过一丝担心,若是姑娘知道了事情的真相,不知道她是否能承受住这样的老爷,只是却也难为了六贝勒。 时间回到数日前的那个晚上,牛德初因为儿子牛山的事情无奈求到了凌则山跟前。虽然牛德初不清楚官差究竟是为了什么抓走牛山,但牛德初隐约间也能猜到是和街市上传闻的私盐一事有关,因为他曾看到过牛山与盐院的潘知事有私下往来,他也因为此事训斥过牛山,牛山虽然嘴头上答应他不再与潘知事私交,可他又不能时时刻刻盯着牛山的一举一动。再加上凌府里如今住着六贝勒,若是没有他的允准哪个衙门的官差敢闯进凌府拿人,两相结合下牛德初自是明白牛山此行再无生还的可能。 本来牛德初也劝自己就当从未生过这个儿子,可是耐不住血浓于水,牛山毕竟是他唯一的儿子,他又怎么会真的舍得置之不顾。抛下老脸求到老爷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还未开口凌则山便明白了一切,还未来得及叩谢老爷的大恩大德,外间便传来丫鬟唤六贝勒的声音。 “贝勒爷” 凌则山示意牛德初退下,擦着泪水顶头宇文昌泰从门外走了进来,抹干净鼻涕泪水,牛德初不敢抬头带着鼻音道,“给贝勒爷请安”,末了人便走了出去。 浓重的鼻音引得宇文昌泰侧视,不等他想牛德初这是怎么啦,凌则山的声音便响起了,“微臣见过六贝勒” “岳丈请起” 宇文昌泰快步上前将凌则山从地上扶起,搀扶着他走到床边坐下,笑着埋怨道,“不是都说了没外人在的时候岳丈不必行此大礼的吗,总是如此倒是让我好不自在,吓得我往后都不敢再来探视岳丈你了。” “六贝勒体恤下官,下官自是心中感激不尽。只是这君臣之礼乃是下官的心意,还请六贝勒勿要以此心存不快。” 听凌则山这般说宇文昌泰很是无奈,点头失声笑道,“这些个大道理我说不过你,岳丈想如何便如何吧。” “吃了这几日的药岳丈觉得身子如何?有没有比以前好些了?” “多谢六贝勒关心。陈大夫开的方子甚好,下官吃了这些时日身子也不像以前那般重了,只觉得身子轻爽了许多,胃口也渐渐好了。”凌则山亦是发自内心的喜悦和感激,本以为自己都要死了,却不想重换生机,经历了死才意识到活着的珍贵,随即再次下跪,抱拳正色道,“六贝勒再造之恩下官就算是粉身碎骨也无以报答。” “我只是做了身为小婿我该做的事情。”宇文昌泰没有再去搀扶凌则山,反而直起身子走到一旁的老爷椅上坐下,淡淡望着凌则山,道,“不知凌大人,你是否也如我这般,在其位谋其政呢?” 第121章 幸好是你 从宇文昌泰立起身凌则山就觉得房间里的氛围开始变得有些莫名压抑,待宇文昌泰话一出凌则山心中积攒的压力豁然轻松,脸上反倒是一副释然的模样,身子一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跪向宇文昌泰,俯首叩拜道,“下官自知罪不可恕,愿任凭六贝勒随意处置。” 这句话算是凌则山已然承认了自己的罪行,只是宇文昌泰却是看不懂他到底唱的哪出戏,是《破釜沉舟》还是《诈疯》呢? 右手紧紧攥着椅臂,宇文昌泰用愤然的眼神看着凌则山,良久才道,“我想要听实话。” “两淮私盐由来已久,下官自上任巡盐御史便是如此,旧的不提,如今的事儿且从一个月前说起。六贝勒可还记得与小女成婚礼后下官登门叨扰的那日吗?当时下官收到盐院衙门快马送来的书信,说是两淮盐市官盐价格突然涨了一倍,惹得百姓怨声载道,为了不惊动朝廷,下官只好连夜加急回返州扬府处理此事。” “本以为事情很快就会解决,却没想到事情的发展最后却超出了下官的预料。当初为了和两淮盐商和平共处,一早下官便与他们商定好了协议,约定两淮的盐税每年定银不得少于六百万两。这些也都是默认的定额,这几年盐商商会也都遵循着,可是自去年盐商商会换了新一任会长方璧安,这个协议便开始渐渐不再被盐商商会遵守。” 说到这里凌则山叹了一口气,脸上有些无奈,抬眼见宇文昌泰依旧冷着脸忙垂眼接着道,“方璧安跟他爹方许得大不相同,方许得虽好钱财但也算是个重情重义、信守承诺的人,可方璧安不是。年年轻轻便已是两淮盐商商会会长,方璧安年轻气盛之余不免会自诩不凡,更何况他眼中素来是瞧不起吃官粮的人,尤其是私收贿赂的,原因不过就是他爹曾记录的那本账册。许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能力,也或者是为了挣更多的银子,自方璧安上任盐商会长以来,便开始不着痕迹的一点点减少购入盐引,相对私盐的量渐渐增加。” “所以你就这么眼瞅着他这么玩?”冷不防宇文昌泰突然插嘴冷笑问了一句,陷入回忆中的凌则山被惊醒,摇了摇头道,“没有。两淮盐税乃是重中之重,这点下官还是很清楚的,因此为了稳定盐税下官特意亲自上门同方璧安谈了此事,他也答应下官两淮盐税决不会少于六百万两。” “你不会真信了他说的话了吧?” “早知他是不守信用之人,下官也不会听信了他的话。”凌则山又是悔恨又是无奈,叹着气说道,“下官跟他谈过之后,没几日盐引便开始正常卖出,一直持续了数月,下官心想一切回归正常便放下心来,却没想到方璧安竟然与豆传洛,潘美安等人暗里筹谋大批量私盐,一度将盐市的官盐滞销停售。这还不算,为了加大私盐的快销他竟然伙同盐商将官盐的价格从每斤四十文涨到了八十文一斤,惹得民怨的同时也将手里的私盐兜售一空,等到下官从京都赶回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那你就这么干坐着什么都不管吗?两淮的盐税怎么办?你拿什么去跟朝廷交差!” “所以下官宁愿被砍头也要抓了他们,不料还未行动便成了如今这般模样。”凌则山显得有些神伤,抬头望着宇文昌泰庆幸道,“幸好皇上派来的钦差是六贝勒,若不然牛管家也不敢把刘师爷的事情告知六贝勒。” 牛德初正想的出神,突然耳边响起一声炸雷,回头见来人是下廊的小厮五阳。 “牛管家” “牛管家原来你在这里啊,我到处找你都找不到,都快把我急死了。” 看到五阳,牛德初脸上一闪不满,接着喝问道,“我不是让你好生看着大山吗,你来这里谁看着他?” 五阳摸了一把脑门上明晃晃的汗渍,眼神躲闪支支吾吾道,“大山哥跑了,所以我才到处找牛管家你的。” “跑了?” 牛德初气的额上青筋暴起,忿忿问道,“我不是叮嘱你仔细盯紧他的吗,你怎么还让他给跑了!” “这小子生性鲁莽,他跑出去肯定还会再惹事,你这不是给我添乱吗?” 一边儿呵斥,牛德初一边儿往外走,嘴里问道,“他常去的那几个地方,你有没有去找过,他人在不在那里?” 五阳怂着脸紧着步子跟在后面,听牛德初问忙答道,“清河桥那几个地方我都去看过了,没,没见到大山哥的人。” “那就再去找!” “是,是。” 诺诺应了一声,五阳小跑着就往外跑。 “回来!” “哦哦...” 听到召唤,五阳忙屁颠颠又跑了回来,抬眉瞧着牛德初,等着他发话。 牛德初揉着眉头想了想,良久方道,“此事先不要张扬,你找几个守得住嘴的人暗中仔细查找,一旦找到他人立马绑了。” “去吧” “是” 嘴上应了五阳也没忙着立马走,而是确认了牛德初再无吩咐这才离开。 “哗啦” 越想越是生气,牛德初一脚踢向旁边的花圃中,愤愤骂道,“这个不孝子!非要把我的老命搭进去他才甘心吗!” “早知道他如此冥顽不灵,我就不该腆着这张老脸去求老爷救这个混账!” “笃笃笃” “笃笃笃” 坐在院内石凳上的宇文昌泰正坐也不是,侧卧也不是,将手里的医书“啪”的一声扻在桌面上,不耐烦的叫道,“哎呀,你能不能安静一会儿啊,那点草药你就非要这个时候去捣碎吗,换其他时辰再捣成不成?” “笃笃笃” 陈大夫依旧捣着草药,嘴里没好气道,“六爷若是嫌闹,大可出了我这小院,谁还绑着你的腿脚不成?” “自己把外面闹成一滩浑水,末了躲到我这里来避风头。我这小院太小,装不下钦差六贝勒你这尊大佛。我劝你还是早点走了的好,省的污了六贝勒你的耳朵。” “成成成,算我没说,你接着捣,这总行了吧?” 拿起书宇文昌泰就要接着看,却是怎么也看不进去,翻了不到两页便心烦意乱的丢在了一旁,抱头埋在桌上,用尽全身的力气,“啊...” “鬼叫个什么!吓我一跳!” 第122章 避猫鼠阎王 “这该杀的也杀了,该抄家的也抄了,你这是不是该挪挪位置了?” “嘶...,轻点,疼,你个傻子。” 收回被陈大夫包扎好的右手,宇文昌泰肉疼的只倒吸冷气,半空中甩着手似乎是要把疼痛甩走,微怒质问道,“你这是给我包扎伤口呢,还是要废了我这只手?就算你嫌我碍眼,也不至于这么狠吧?你可是个姑娘家的,不是妇人!” “你还知道自己碍眼啊?” 没好气白了宇文昌泰一眼,陈大夫收拾好东西,又端起盆将水泼到了院子里,回过身道,“这几日福晋身子一日不如一日,虽然我一直用药吊着,可是治身上病是一回事,治心病又是另外一回事。” “既是你一早打定了主意,为何不跟她将实情坦白说明清楚,福晋的为人我还是知道一些的,只要你说明情况她一定能理解你的所作所为,你也不必像如今这般一直躲着她。” “堂堂六贝勒,跟个避猫鼠似的。” “你说的倒简单,你去跟她说啊。”说着,宇文昌泰看了看自己的右手,轻轻抚摸着上面的纱布,淡淡道,“你以为我想当避猫鼠啊,应人之事自当尽心而立,我不能坦然面对她也只好躲着她。” “啊...,不管了,一想到这事我就觉得头疼,烦死了!好端端的没事你提这个做什么,无端扰了我的心静。” “你能躲得了一时还能躲得了一世?若是你真的不再见她,这倒简单,只管差她去那不得见人的地方就是,何苦躲到我这小庙里,闹得我不得安生。” 陈大夫走到廊下,将煮沸好的汤药倒出来,托着盘子走了进来,放在宇文昌泰面前,“喝了药就赶紧走吧,这院子就我一个姑娘家的,你虽说一直在院子里坐着不进屋,可难免夜寒露重染上风寒也是不好,更何况你一个大男人在这我也不方便,我就不留你了。” “我倒是想染上风寒呢,可事与愿违老天偏不如我的意。”宇文昌泰拿着汤勺在药碗里出神的来回搅拌,突然眼神一亮抬眼望向陈大夫,谄媚笑道,“要不神医你再把你那什么凝寒丸给我一颗,也让我称病躲个几日?” “还是算了吧,前些日子才吃,今日又要,你这是要砸了我这回春堂的招牌啊。”陈大夫冷笑讽道,“六爷不想活,可我这大夫总是还要接着做。” “你这又赶我走,还不给吃药得病,那你总得给我想个法子啊?”揉了揉眉头,宇文昌泰只觉得头疼,“出去不见她,她若是从别人嘴里听了信儿,心里还不定又如何想呢,到时候我就是长一万个嘴也说不清。” “你这就是在掩耳盗铃,自欺欺人!你真当别人不知道你躲到我这啊,那是下人慑于你的威风不敢乱言,生怕被你这‘六阎王’砍了头。” 在书桌前忙着查书问药的陈大夫冷眼撇了宇文昌泰一眼,接着淡淡道,“心病尚需心药医,你这伤我能帮着上药包扎,福晋的病我也能看着医治,可你俩才是彼此的药引子,缺了这味药谁的病我都治不好。” “别在我这愁眉苦脸的,赶紧喝了药出去,该干嘛干嘛去,早晚都是一遭,你个钦差杀人都不怕,还怕一个多病缠身的柔弱小女子啊。” “快点快点,省得扰我查书,碍我的要紧事。” 都说女子难缠,陈大夫说话就走了过去,端起汤药催促着宇文昌泰喝尽,连轰带推的便将人赶出了院子。 “夫子说的真对,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近之则不逊,远之则怨。以后你再想请我,我也不来了!” “六爷” “嘶...” 闭眼抚慰了一下心口,宇文昌泰转身狠狠瞪了纪福一眼,走过去伸手就是一巴掌,怒道,“鬼叫个什么,人吓人可是会吓死人的,知不知道!” “嘶,我的心呐。我也算看出来了,总有一天,我这颗心不是被她们一个个烦死,也得被你这个混小子给吓死!” 宇文昌泰臭着一张脸,揉着心口地方往前走,纪福耷拉着脑袋跟在后面,走了几步宇文昌泰回头方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好似是专门在这等着我呢。” “是,是陈大夫让奴才在门口等着的。”纪福可怜巴巴应了一句,接着弱弱补充道,“陈大夫说六爷在她这待得烦腻了,让奴才接六爷回西院去。” “她真这么说?” 见宇文昌泰生疑,纪福忙表明心迹,道,“六爷面前,奴才可不敢胡言乱语,这真的是陈大夫亲口说的。她还说六爷有妙方给福晋治病,能把福晋的病给彻底治好,让奴才想方设法一定得把六爷接到西院,决不能让六爷去了他处。” 宇文昌泰乐了,停下步转首看着他,问道,“哎,你这小子倒是听她的话,我若是不随你去西院,你准备怎么把我拐了去,说来我听听。” “噗通” 纪福脸一瘪,双膝一软跪在地上,苦着脸道,“六爷去不去奴才哪能做的了主。只是,福晋这几日病恹恹的,每日除了哭就是在念叨六爷,奴才看着都于心不忍,更别说是六爷你了。” 眉眼小心打量着宇文昌泰脸上的神色,见他脸色淡淡也没打断自己,纪福接着补充道,“奴才想着,往日六爷最是疼惜福晋,若是知道福晋念及至此,定然会心急前去探望的,这才私心应了陈大夫。” “好了,起来吧。” 背着手继续往前走,想了半晌宇文昌泰才低声又问道,“她念叨我什么?” 初听问,纪福愣了愣,略一想这才意识到六爷是在问福晋,忙照着紫烟教的话回道,“那日福晋见六爷手受了伤,桌上、地上到处都是血,心里急的几近发疯,回院子就到处找六爷,还吩咐奴才去请陈大夫。可一直找不见六爷的人,六爷也知道福晋这人最是多思,又念及前些日六爷在鸡鸣寺得了风寒,一时心上更是牵挂的紧。” “再加上凌老爷的事情,这才一病不起,陈大夫来了几次开了好几个方子,可福晋每每连饭菜都吃不下,更别说是吃药了。外面人又都在传六爷是,是‘六阎王’,福晋听了心里更是难受。” 第123章 怂货六贝勒 “六爷” “你有病在身就不必起来了。” 示意凌琅玉不必起身,宇文昌泰回过身从紫烟手里接过汤药,眼神让众人退下。 “六爷,你...” 见凌琅玉眼神略过自己的右手,宇文昌泰笑着打断道,“现在你什么都不要问,也不要说,先把药喝了。” “等这药喝完,你有什么想说的想问的,都任凭你开口。” “嗯” 确认宇文昌泰眼神不是说假,凌琅玉缓缓张开了樱唇,将喂到嘴边的汤匙吃了一口,只是药苦的很,前高后低的细长八字眉下意识皱了皱,可这也拦不住宇文昌泰将一勺接着一勺的汤药送进她口中。 “啪” 药碗很快便见了底,随着宇文昌泰将药碗放在一边儿的桌几上,凌琅玉的话也落了地。 “六爷这几日都去了哪里?可是在有意躲着臣妾?还有,还有你手上的伤,那日你走的匆忙,臣妾没仔细看,也不知道伤得是轻是重。” “哪里也没去,在陈大夫院子里闲坐,顺便想些事情。”宇文昌泰倒是实话实说,也不藏着掖着,回首望着她继续道,“倒也不是躲你,只是心中有事想起不免心烦,所以想一个人静一静,理一理头绪。毕竟,马上要回京了。” “至于这伤。” 说着,宇文昌泰扬起右手冲她摇了摇,笑道,“你看,伸展灵活,吃了陈神医的药,伤口也结了疤,已经大好了,不必担心。” “那日是臣妾言辞有失,惹六爷动了气,说来都是臣妾的不对。六爷若是心中还有气,是打是罚臣妾都认,只是...” 凌琅玉移着视线挪到宇文昌泰脸上,略微犹豫,继续道,“只是还请六爷不要因为此事责怪他人,是臣妾的错臣妾自己认打认罚,臣妾父亲年事已高,又卧病在床,还请六爷手下留情,饶他性命。” 说罢,凌琅玉掀开被褥,蜷起身就要在床上下跪,却被宇文昌泰一双大手握的紧紧的,动弹不得。 “让你好生坐着,就不要来回折腾,才吃了药你这是要闹什么。” 嗔怪瞪了她一眼,宇文昌泰沉出一口气,方道,“那日只听你满嘴都是你大山哥长,大山哥短的,心中吃味不免冲动了些,后来想罢也是我的不对,我并不怪你。” “那一晚听紫烟提起,后来我找人问了缘由,也并不是什么要紧原因,便命人把他放了回去,此事你也不必再担心。” “至于岳丈嘛。” 那边凌琅玉听他提起父亲,心便跟着悬了起来,察觉到凌琅玉的紧张,宇文昌泰笑了笑,伸手牵起凌琅玉的手,拇指来回摩挲着,道,“私盐的事情想必你也听说了一些,虽说此事不与岳丈相干,但岳丈身为两淮盐政,麾下却出了这等事情,所辖衙门还有人利用职位与涉案主犯内外勾结,我身为钦差奉命彻查此案,命人看守岳丈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不过你也不必担心,这些不过都是做给外人看的,我派去的那些人自然也不会亏待了岳丈,只是人来人往的却也不便,所以还需要你这边配合才是。” 听了宇文昌泰的解释,凌琅玉悬着的那颗心这才放进了腹中,还不等惭愧却又闻听需要自己配合,随即问道,“六爷想臣妾如何配合?” 无奈笑着摇了摇头,宇文昌泰反问道,“回答你之前,我有个问题想问你,不知道你能不能帮我解惑。” “六爷有话但说无妨。” 宇文昌泰松开凌琅玉的玉手,俯下身子往前靠了靠,几乎贴着凌琅玉的脸边,唬的凌琅玉俏脸通红,佝偻着脖颈只往后仰,耳边只听宇文昌泰带有磁性的男低音说道,“为何这几日你都自称臣妾,莫不是在暗示我,你能侍寝了?” 此话一出,凌琅玉本就通红的脸更是添了几分红晕,连带着脖颈都是通红一片,不过这问题她却有话不能言,咬着下唇撕扯着手沉默不语。 “配合的事情倒也简单,只是这几日你就不能再去见岳丈了,至少明面上是不行的。再者就是,你我两个还得接着‘闹别扭’,所以我坐一会儿就得出去,晚上我会住在客房,之后就不来了,事先跟你打个招呼。” “那,那什么时候才...” 见宇文昌泰盯盯的瞧着自己,出了半个口的凌琅玉咬着唇低下了头不再说话,宇文昌泰嘴角咧出一丝微笑,又忍着笑低声问道,“你是要问我什么时候再来,还是问什么时候洞房?” “咳咳” 凌琅玉一时羞愤,急的咳了起来,宇文昌泰忙小心抚慰,软话道,“好好好,我错了我错了,我说错了,你说,你接着说。” “没个正经。” 忍着羞狠狠瞪了宇文昌泰一眼,凌琅玉方道,“这几日我都没见父亲了,你方才说明面上不行,那暗地里我要如何才能见?” 帮着掖了掖被褥,宇文昌泰笑着道,“等你什么时候病好了,我再让人告诉你如何才能见,至少你如今这幅模样,肯定是不能去见的。” “你别急,听我把话说完。岳丈的病已在慢慢大好,就算没你照顾只要每日按时吃药身子也会渐渐好,只是岳丈心里素来宝贝你,你带着病过去,岳丈岂会看不出来。岳丈知道了,定然会心里牵挂,岂不是叨扰了他养病。” “所以,你倒不如先将自己的身子养好,待你好了些再去看岳丈,到那时才是正经。” 凌琅玉颔首点了点头,复有抬眉看向宇文昌泰,眼中带着感激,一脸感动道,“我父亲的事情让你费心了。我知道此案牵扯甚广,若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人丢了性命,我不求别的,只要能保住父亲的性命,是升是降,是打是罚我们都认。” “傻瓜。” 满是怜惜的看着凌琅玉,宇文昌泰伸手轻抚她的脸颊,柔声道,“你的父亲就是我的岳丈,我一个堂堂贝勒岂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岳丈被人任杀任刮不成。若是那般,那我这个贝勒岂不是也太怂货了。” “别担心,有我在,这些个费心的事情还是让我来头疼吧。” 第124章 来钱快,去抄家 “遵照钦差大人的命令,卑职现已查抄盐运使豆传洛、盐运知事王志洲、盐院知事潘美安等八人府邸,以及盐商商户方璧安、胡全、王继义、余方明、洪四等五家,这里是记录的各家查抄清单,还请钦差大人过目。” 说着,吴德将一个半指厚的账目双手呈了上去,宇文昌泰接过去,眼神却是狐疑的不住在吴德脸上打转。 “啪” 将账本放在桌上,宇文昌泰随手翻了几页,见上面竟然还记着什么楠木桌凳四百余,花式翡翠盘子六百余,一时间只觉得头大如麻,索性合上不再去看,拿眼戏谑看向堂下吴德,叹道,“哎呀吴德,你这趟来可真是赚的盆满钵满啊。这账本我是看不进去,也算不过来,你就直说吧,总共有多少。” 吴德神神秘秘的笑了一下,接着在宇文昌泰的注视下伸出了一个指头。看这架势,宇文昌泰自然心知这家伙是在跟自己打哑谜,要自己猜上一猜。 “一百万?” 吴德撇着嘴摇了摇头。 宇文昌泰略有些吃惊,不敢置信问道,“不会是一千万?” “一千万?六爷,你这想象力可不怎么样啊?”吴德扬了扬眉,淡淡道,“胆子未免有点小,你再往高了想想。” “嘶...” 闻言,宇文昌泰倒吸了一口凉气,站起身,吞了吞口水,试探性问道,“莫不是一万万?” “我倒是想是呢。”吴德可惜的摇了摇头,苦着脸道,“六千七百九十七万,距离我心中的目标还差了一千万。” “啪!” 六千七百多万那可不少了,宇文昌泰惊得嘴巴都合不拢了。又见这家伙还在装腔作势,他人过去朝吴德手臂上就是一巴掌,骂道,“行了,你小子差不多得了,这个时候还在摆样子,架子端的未免高了些。” “你这才第一次出京办差,一出手就是六千万,若是被青门的那帮崽子们知道了,还不得把你生吞活剥了!” “我吴德出马,这个数也还算凑合,能马马虎虎交个差罢了。”吴德一扬眉,不免有些得意,嘴上却是淡淡道,“六爷,自古都是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我这本事大又不是我的错,他们眼馋他们的,关我什么事。” “哟,这么久我怎么就没看出来呀,莫非是我眼戳?” 宇文昌泰斜眉意味深长的瞧着他,吴德也淡淡的对视着,突然二人脸上表情一变,“啪、啪”连着两个击掌,接着便哈哈大笑了起来。 “哈哈哈...” 二人笑罢,宇文昌泰重新坐到椅子上,随手便将账本扔给了吴德,“今年这年底评核你是不用发愁了,都司这位置也算稳了。” 吴德摇了摇头,道,“你说的不对,还差点。” “还差点?” 吴德叹了一口气,解释道,“银子是有了,可怎么带回京城倒是个难题。从州扬府到京都上千里的路程,走水路需提防着海盗,走旱路还得小心着山贼,这可不是件容易的差事。” “你不说我还忘了,这倒真是个难题。” 宇文昌泰也觉得有些犯愁,余光突然看到吴德一脸轻松的表情,瞬间便知道这家伙是心中早有章,却还在自己面前装。抿嘴一笑,心道他都不急,自己还急个什么劲儿,反正这事是他揽的,功劳自是他的最大,就算是出了事有他陪着自己也不单着,更何况这家伙可是个出了名的吝啬鬼,怎么会眼睁睁瞅着自己的荷包被人偷,随即故意道,“罢了罢了,得之我幸,不得我命。反正这些钱财也不是咱们辛苦赚来的,就算是半道上被人劫了去,也不过是来处来,去处去而已。” “六爷这话又不对了,这银子怎么就不是咱们辛苦赚来的?”吴德脸一摆,左手习惯性往前一伸,右手依次扣着左手的手指开始道,“案情是六爷你携领查明的,为了查案子费了咱们多少心力,更别说底下的兄弟为了查消息、放消息一大半都跑断了腿。那赵佐领,他可是六爷你专门请了过来的,过去传信的可是红门的弟兄。宝不换更是为了这案子在盐运司衙门住了好几日,他那苦都白受了?还有璐大爷,虽说璐大爷是半道上掺和进来的,可是若没有璐大爷前面挡风,哪有赵佐领兵马拿人的份儿?” “最后还有我,这几天我可是辛辛苦苦在几家里进进出出,记了这个算那个,还得盘算那些田地房子啥的,生怕漏了一星半点儿的,难道这些都不算吗?” 越说越觉得自己有理,吴德挺直腰板,气势汹汹道,“这可是咱们实打实辛辛苦苦用汗水挣来的银子,少一个铜板我都不依,必须想方设法一个不少的把它们都带回京都!” “谁敢打我这银子的注意,我吴德就跟谁急!” 见他急了,宇文昌泰心中直笑,忍着又佯装愁眉道,“可方才你不是说了吗?水路有海盗,旱路有山贼,这哪能一个不少的带回去?就算我依你,他们可不依你啊。” “六爷别担心,我这倒有一个想法,不过得需要六爷出面说句话,顺便再用用你那钦差关防大印。” 宇文昌泰拿眼瞪了他一眼,没好气怪道,“你有法子你不早说,害得我担惊受怕的,心差点都要跳出来了。” “六爷你素来聪明,我想着把事儿告诉六爷,六爷你能大发神威给我支个招什么的,这样我那拙劣的小伎俩也就不必拿出来丢人现眼了。” 见宇文昌泰有些恼了,吴德忙陪着笑,讨好的一番献媚,紧接着又道,“说来我也是受六爷的提醒,这才想出了个偷梁换柱的主意。” 之后,吴德便将自己的想法托盘而出。其实他的法子倒也简单,不过是以假代真,给世人一个瞒天过海的虚幌子。表面上,雇一家镖局,旱路运送钱财往京都,并命各路的诸县、诸府、诸省官兵照拂,实际上则由赵一峰带着麾下兵马暗中水路运送,到了津天府后再换由青门的人负责即可。 “那照你的主意,你觉得哪家镖局比较靠谱?” “我看青峰镖局就不错。” 有了前车之鉴,吴德这时候也不藏着掖着,道,“我一早就让人打听过了,这青峰镖局在江湖上有几十年的名气,手底下镖师的功夫也都是硬茬,总镖头茅得张外号长眉道人,出身武术世家,镖走大江南北,威振海内,也算是个不小的人物。” “只是这茅得张有个毛病,他从不接官府的生意,所以还请六爷帮忙出面说句话。” 第125章 脖子冷,头上绿 “吴德” “吴德?” “吴...” 吴德侧目,莫名其妙的盯着右前方的宇文昌泰,只听他嘴里自己的名字被唤一遍又一遍,终于在第三遍的时候他没忍住,不耐烦道,“六爷你倒是说呀,我这不就在你边儿上嘛,我耳朵又不聋,六爷你直接吩咐就是。” “哦” 把玩着折扇的宇文昌泰淡淡应了一句,末了扇子微微一斜,眼睛来回环顾着街上的诸人,脑袋向左稍稍一歪,压低声问道,“不是说百姓都叫我‘六阎王’吗,这我怎么看着他们脸上一个个都喜气洋洋的呢?” “我人这不是还在州扬府呢吗,他们高兴的是不是未免早了些,有些不合乎常理啊?” “也难怪六爷不知道,自六爷来了州扬府,一直都在府里待着,倒也没太多的时间出来了解民情。” 本来吴德还有些惊讶,略略一想这便想通了其中的枝节,笑着解释道,“两淮巡盐察院署一直都是在州扬府,盐商会馆的会长方璧安又是州扬本地人,手里还攒着那本要命的账本,别说是本地官员了,就是两淮的官员他都不带怕的,也算得上是州扬一霸。” “既是一霸,那这地方的百姓自然都是距而远之,平日里大大小小自然也都受过点气,心里有些怨言怨气什么的也是很平常的事情。” “如今六爷你这一出手,‘嚓嚓嚓’一下子十几个人头落地。”吴德冷眼瞧了一眼宇文昌泰,吃味道,“别说是这些个穷苦百姓了,就是我这种看惯了砍头的人脖子都冷嗖嗖的。” “嗯...” 宇文昌泰淡淡觑了他一眼,笑问道,“那你的说法,那些人我是杀错了?” “六爷哪会错呢?” 心里一抖,吴德忙端正好心态,陪着笑道,“那些人哪,就该杀,就该死!六爷杀的对,六爷死的好。” “啪!” 宇文昌泰拿着折扇就是一个榔头,闷闷骂道,“说什么呢你!” “我这,是我该死,是我该死。” 等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吴德脸都白了,可见宇文昌泰只是打了自己一下便扭过头去,心里这才松了一口气。 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这话说多了保不住嘴就漂了,言多必有数短之处。 不等吴德反思透彻自己的错误,宇文昌泰的声音便在耳边响起了,“或许我的令下错了,但是我不后悔。” “有些事啊,不能看的太透彻,看的太清楚了人会累,倒不如糊里糊涂的好。人家说什么我便做什么,其实这样也蛮好,省心。” 回头见吴德愣神发呆,不知道出神在想些什么,宇文昌泰拍了拍他的肩头,笑着催促道,“走吧,赶紧把你的事儿办好,我们也好尽快赶回京都。” “福晋,这边走。” 看着前方的路越来越偏僻,凌琅玉心里不由得有些担心,忍不住拽了拽牛兰的手,疑声问道,“阿兰,你这是要带我去哪啊,前面都要没路了。” 回过头,牛兰冲凌琅玉笑了笑,柔声安慰道,“福晋不用担心,过了前面那个拐角就到了,福晋你小心脚下。” “跟着奴婢一步一步慢慢走就好了。” 说着,牛兰前面引着路,脚下一深一浅的扶着凌琅玉往前走。按照牛兰的说法,才过了拐角,甬道的视野果然便开阔了许多。 沿着甬道又走了几个呼吸,只见前面的茅草棚内坐着一个身着草灰色衣衫的男子,背部宽大,给人一种宽厚稳重的感觉。 “哥,我把小姐带来了。” 男子便是牛德初的儿子牛山,也是牛兰的同胞哥哥。听到动静,牛山如被惊醒一般立起身,回头见是牛兰和凌琅玉,这才松了一口气。 “嗯” 冲牛兰点了点头,牛山将目光移向面前的凌琅玉身上,眼神中不由得泛起一股柔情,情不自禁道,“玉...,小姐,能见到你真好。” “我也很开心,大山哥。” 或许以前凌琅玉还不知道牛山的这种眼神代表着什么,但是有了庆琲玉、宇文昌泰在前,现在的凌琅玉已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小妹,小姐喜欢花篮,你去折些柳条和花枝帮小姐编个花篮吧。” “嗯” 牛兰甜甜一笑,点了点头往不远处的花丛里跑了过去。支走了牛兰,牛山便邀请凌琅玉在田野里随便转转。 “自小姐去年去了京都庆国公府,不知不觉竟快两年了。这两年时间里,小姐在庆国公府过得可好?闲暇时间可有想家?想我,我们这些朋友?” “嗯,外祖母待我极好,舅舅和舅母也都对我很照顾,还有姐姐、妹妹们陪着一起解闷。只是晚上一个人睡时,不免会想起父亲、牛伯伯,还有大山哥和阿兰你们,那时便想若是能回家看看你们多好。” 回忆起在庆国公府的日子凌琅玉眼中不经意流露出一丝感伤,脸上却还是带着可人的笑容,嘴里尽是欢喜开心。 “二月里我回来看望父亲,见到了牛伯伯和阿兰,却唯独没见大山哥你,大山哥是去乡下办事了吗?” “哦,小姐是听我爹说的吧?” 见凌琅玉点了头,牛山笑的有一些不自然,讪讪解释道,“乡下的佃租有些问题,我爹就让我下乡瞧瞧。” “对了,我一直想问小姐,小姐嫁给六贝勒是自己愿意的,还是听了老爷的话?” 冷不丁的被这么一问,凌琅玉神情滞了滞,眉眼在牛山脸上略过,淡淡道,“大山哥为何会这么问?” “皇上亲自为我和六贝勒赐婚,将我许给六贝勒为侧福晋,六贝勒待我也极好,能嫁给他是我前世修来的福气。” “那就是说你并不是自愿嫁给他的,也就是说你并不真心喜欢他。”牛山神情也有些异常,显得有一些激动。 突然,牛山猛地握住凌琅玉的手,目光灼灼的看着凌琅玉,激动道,“玉儿,你跟我走吧,你嫁过人我不在乎,你是不是处子之身我也不在乎,我会对你好一辈子的,真的。” “从小我就喜欢你,我相信你也能感觉的到,我也能感觉的到你心里有我,咱们两个在一起一定会幸福的。” 第126章 赚银子的家伙式 “民女给六贝勒请安。” 见迎面参拜自己的是个姑娘,宇文昌泰愣怔的眨了眨眼,下意识往回走,见此众人诧异,面面相觑,不知所意,吴德也吓了一跳,扭头小跑着就要去追,却见宇文昌泰走到大门外便停了下来,仰头去看府邸的招牌。 “没错啊,这就是青峰镖局呀,可怎么镖局是一个姑娘在掌事?” 吴德正巧赶了过来,恰好听到这句话,这才明白宇文昌泰方才的举动是何意思,亏得他以为宇文昌泰是临时毁卦呢。 “六爷误会了。” 拉着宇文昌泰的手臂到一边儿,吴德压低声解释道,“那是茅得张的女儿茅心竹,一直都是她帮着茅总镖头管理镖局的事务。” “所,所以,你带我是来见她?” “嗯,怎么啦?”吴德肯定的点了点头,狐疑问道,“难道六爷不能见人吗?” 宇文昌泰眉眼一横,脱口便反驳道,“你才不能见人呢!” 末了忽觉自己声音有点大,张望了一下四周见没人注意,掩着嘴压低声分辩道,“我又不是大姑娘,害什么臊啊。” “这就是了。” 吴德忍着笑附和的点了点头,随道,“既是六爷不是不能见人,那就走吧,茅小姐还在里面等着呢。” “你...” 拿手指指着吴德,宇文昌泰欲言又止,见吴德皱起眉头一副怀疑眼神望着自己,随即把手放下,气吼吼道,“去就去,我还会怕她一个大姑娘啊!” 镖局里众人正在议论纷纷,宇文昌泰忽然去而又返,被茅心竹轻咳一声提醒,众人这才忙住了声。 “茅小姐有礼。” 茅心竹倒是仪态倩倩,不急不躁,微微一笑,莞尔大方,颔首请道,“六贝勒客气了,里面请。” “茅小姐请。” 坐在厅堂里,宇文昌泰左也不是右也不是,端起茶盏眉眼轻轻撇了吴德一眼,这才揭开茶盖吃了一口。 “茅小姐,不知令尊大人今日为何没有前来呀?” 听到吴德问话,茅心竹含笑望去,道,“哦,吴大人有所不知,家父前日去了州湖府商谈一笔要务,至今还未回来,所以民女便代家父招待六贝勒和吴大人两位贵客。” “那我们的东西?” “吴大人不必担心。” 茅心竹莞尔一笑,看了看上座的宇文昌泰,脆生答道,“家父临走之前已交代过民女相关细节,大人的生意民女一人便可做主。” “江湖上素来传闻青峰镖局的茅姑娘独掌一方,深得茅总镖头的重视,却没想到连我们的生意茅总镖头竟然也都一并交由了茅小姐决断。” 随即,吴德拿眼瞅了一眼宇文昌泰,略略使了一个眼色,嘴里同时道,“看来茅小姐果真如传言中所说,虎父无犬女,只希望此次我们能有机会和青峰镖局合作,如此,之前与茅总镖头所谈之事才可逐项皆宜。” “你我皆便利,才是真的便利。” 闻言,上座的宇文昌泰拿眼瞄了吴德一眼,心道这小子竟然有事瞒着我,还忽悠着我愣头愣脑的来帮他说话,这小子越发拿我当他赚银子的家伙式了。 “吴大人说的极是,之前所谈之事家父也已告知了民女,就算不是为了家父,单为了青峰镖局的未来,民女也会好好斟酌思量。” 冲着吴德微微颔首,茅心竹脸上依旧带着笑,目光自然而然移到宇文昌泰身上,道,“所以才会让吴大人请了六贝勒前来,不就是为了能够更好的谈拢双方合作之事吗?” “哦,是,是。” 现下这情况宇文昌泰算是彻底看明白了,敢情这厅堂里除了自己,他们二人都知道那什么私谈之事,就自己一个独眼瞎子! 脸上尴尬的点头应着,撇过脸宇文昌泰便拿眼狠狠的瞪吴德,就是这个损货小子把自己现在弄得上不上下不下的,简直可恶至极! 吴德眼神示意以大局为重,切勿乱来,随即便低下头不再去看宇文昌泰,省的被他的眼神杀的体无完肤。 “大山哥你这是做什么?你放开我。” “大山哥你先放开我。” “大山哥!” 挣扎了几下没挣脱掉牛山的手,凌琅玉手腕都红了一片,额上鼻翼上更是急的直冒汗,脸上红扑扑的,嘴里忍不住喝道,“牛山,你放开我!我如今可是六贝勒的侧福晋,你怎么能如此无礼!还不赶紧松手!” “玉儿,我知道你是不愿意的,我知道。那什么狗屁的六贝勒,什么侧福晋,你根本就不在乎那些东西,你心里是有我的,你别不承认。” 见凌琅玉挣扎要脱开自己的手,牛山急了,紧紧箍住她的手腕,一使力气将她与自己拉的更近了些,目视着凌琅玉的眼睛,激动真切道,“我知道玉儿你是担心有人会找到我们,不过你放心,我已经寻到了一个隐蔽的去处,只要我们去了那里隐姓埋名,他们谁都找不到那个地方。到那时候,就你我两个人,谁都不会再打扰我们,谁都不会!” 凌琅玉眼睛都红了,眼眶里含着泪水,她不知道她那个温厚老实的大山哥怎么会变成如今这幅模样,她心里怕的要死,嘴里软语苦求道,“大山哥,我求求你了,你弄疼我了,你先松手好不好?” “玉儿你别哭,你...,啊...” 见凌琅玉眼里含泪,牛山心中一疼,正要抽出手像小时候一样抚摸凌琅玉的脸颊安慰她,左手猛地吃痛,人一个趔趄更是差点跌在地上。 “谁?是谁?” 反应过来,牛山抱着手腕四下慌乱查看,看了一圈却没见一个人,倒是凌琅玉哭哭啼啼的跑远了,低头瞧了瞧自己左手腕上那个红肿的印子,心道有人在暗里暗算自己,拔腿便往花丛里奔去,一溜烟功夫便没了踪影。 那边凌琅玉哭着往回跑,折柳条摘野花编花篮的牛兰听见动静跑了过来,顶头便看到哭红眼睛的凌琅玉,正要开口问,凌琅玉却手掩着嘴从自己身边跑过,牛兰心里担心的要死,看了看凌琅玉,略一犹豫回过身便往花丛方向跑。 “哥” “哥,你在哪啊哥?” 绕着花丛找了一圈也没见牛山的人,牛兰急的直流泪,怅惘高喊道,“哥...” 回答她的只有虚无的风和缥缈的云。 第127章 酒香也怕汉子笨 “六爷,跟青峰镖局的这笔生意谈成了,咱们以后可是有赚不完的银子花,怎么样,今儿这趟没白出来吧?” “切!” 闻言宇文昌泰不仅不喜,反倒是淡淡轻瞥了吴德一眼,冷哼一声,理也不理扭头便走了。 “哎,六爷你这什么意思?” 望着宇文昌泰离开的背影,吴德有些不明白了,倒吸一口凉气,不解问道,“我这跑前跑后辛辛苦苦的帮你挣银子花,你这怎么还反倒不高兴了?” “早知道你对银子不感兴趣,方才我就不该让你多占那半成!” 说到想到,吴德眉眼一转脸上一喜,提着腿“哒哒哒”追了上去,望着宇文昌泰谄媚的陪着笑,半哄半骗问道,“要不,六爷咱们换换,你要我那一成五,你的那两成归我?若是六爷觉得麻烦,也可将那两成直接拨给我,由我来帮着六爷打理可好?” “啪!” 伸手就是一个折扇榔头,宇文昌泰低声骂道,“我给你个榆木疙瘩!” “你个贪心鬼!若不是看在你想的法子还不错的份上,就凭你今儿个拿我当猴耍,你以为我会就这么简单的放过你?” “现在竟然还巴巴的惦记我手里的那两成,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说着,宇文昌泰扬手就要再打,却见吴德鬼头鬼脑的头一缩,脚下几个回闪人就窜到了一边儿,脸上挤出一个大大的笑脸,咧嘴笑道,“虽然青峰镖局答应了帮咱们押送东西,可卑职突然想起来那些个地契、田契什么的好像还没处理,后天说话就要启程回京都了,这件事不赶紧处理好可不行,卑职就不陪六爷回府了,卑职先行告退。” 不等宇文昌泰点头允准,吴德扭头便走,只留下摇头咋舌带着无奈笑容的宇文昌泰,“这家伙,溜的倒是快!” “民女给六贝勒请安。” “包姑娘不必多礼,请起。” 回府半道上背后突然一道声音,唬的宇文昌泰心惊肉跳,回过身见来人是包若兰,忙示意其起身,眼睛还不住的环顾四周,生怕被人听去了。 “多谢六贝勒。” 路过的百姓偶有出于好奇往这边瞧的,宇文昌泰忙转过头去,遮遮掩掩压低声道,“包姑娘,在外面这些个虚礼就免了吧,你这样我倒是浑身不自在,也不免惹得众人围观,到时候恐有诸多不便。” 包若兰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柔声答道,“既是如此,那民女就依六贝勒所言。” 宇文昌泰只觉头疼,苦着脸道,“包姑娘,这六贝勒在外面还请免了吧,姑娘唤我六爷便可。” “不知六爷,方才在看什么?听闻六爷一直忙着处理事情,今日怎么得空出来,身边也没个随从保护什么的,六爷就不怕被人认出来?” “看来我这事闹的动静还不小,想来那诨号你也该听说了?” 见包若兰嘴角抿笑垂首,宇文昌泰自嘲的笑了笑,一面儿往前走,一面儿拿着折扇轻扣自己的脑门,道,“在府里待得心烦,也不想人跟着,就一个人出来走走,倒是没想到却碰到了包姑娘你,还真是巧了。” “如今这州扬府内,怕是没一个人不怕我的,可我怎么看包姑娘你倒是丝毫也不怕我,看来我倒是小瞧了包姑娘的胆量。” “六爷说笑了。” 包若兰含羞一笑,红着脸解释道,“不知道的人自然会觉得六爷冷血无情,可了解内情的人却个个都敬佩六爷的为人。” “面对那么困难的事情,六爷却能秉公执法,排除万难,救黎民百姓于水火之中,小女子心生钦佩。能有幸再见到六爷,是小女子的造化,小女子高兴还来不及呢,又哪里会有害怕的心思?” 这话倒是让宇文昌泰觉得眼前一亮,不由得多看了包若兰几眼,道,“倒是没想到包姑娘竟有这等见识,请恕在下方才小人之心了。” “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是对是非,是正是邪也不再重要了,不提也罢。” 鼻翼间再次嗅到方才那股淡淡的幽香,宇文昌泰忍不住回头去看,只见包若兰丫鬟如影手里端着一方檀木材质的红粉盒子,盒子上还刻着一朵祥云,香味便是从那里飘出来的。 “这里面装的是什么?怎么有一股莫名的香气,味道还挺好闻的。” “哦,这是翠云坊新出的胭脂膏。” 从如影手里接过盒子,包若兰将盒子打开,一股比方才浓郁的幽香便迎面扑来,宇文昌泰却也不觉得异样,只见里面放着一个圆柱形,指甲盖高的粉色瓷盒。 “说是掺了洋人的东西,味道清香久闻,今日我便是为了它才出来的。” 宇文昌泰看了一眼便移开了视线,点头赞道,“味道却是不一般,跟平日里闻到的花香有些不同,还有一股说不上来的气味在里面,一时竟也想不出是什么。” “是茶香。” “茶香?这胭脂膏怎么还会有茶香?” 宇文昌泰吃了一惊,用花朵做胭脂他倒是听说过,可是用茶叶做他可是第一次听说。 见他诧异包若兰淡淡笑了笑,随手将盒子递给如影,回过身解释道,“这胭脂是女儿家才用的东西,六爷不知道也不奇怪。” “听说这翠云坊的老板以前是个大夫,后来生意难做便弃医做起了香料生意,之后便开了这翠云坊专司做胭脂。不过她做的胭脂跟别人家的可是不同,别人家的胭脂都是花香,她做的胭脂不仅仅有花香,还有药香、茶香、甚至还有酒香。” “酒香?”宇文昌泰听得一脸懵,摇头叹道,“喔,这翠云坊的老板可真是厉害,连酒香味道的胭脂她都敢做,这可真的是不得了。” “不过这酒香味道的胭脂你们会喜欢吗?想必应该没几个姑娘会买吧?” “六爷猜错了。” 包若兰掩嘴笑了笑,道,“酒香胭脂是很另类,但因其中更多的还是花香,只有丁点儿的酒香,因此还是颇受女子喜欢的,更何况这酒香胭脂还有一个更神奇的地方。” “怎么神奇?” 见宇文昌泰好奇的盯着自己,包若兰脸一红,咬了咬唇,用蚊蝇般的声音解释道,“听说这酒香胭脂涂抹在嘴上,涂抹之人不觉其味,但,但那亲,亲近之人却恍如吃醉了一般。” 第128章 凰求凤 一路上有说有笑,不知不觉宇文昌泰和包若兰便到了包府门口。 “包姑娘也到了,那我就先走了。” “失陪。” 笑着拱了拱手,宇文昌泰扭身便欲离开,却见满脸堆笑的包斗诚喜冲冲从府里跑了出来,热络的大声喊道,“六贝勒请留步。” “哎呀,六贝勒大驾光临寒舍,奴才有失远迎,真是该死该死。” 提着下摆走到宇文昌泰身前,包斗诚恭敬一拜,涎着脸凑上前道,“六贝勒,既是你人来了,不如到寒舍吃杯茶再走,正巧奴才有些政务上的事情想请教六贝勒一番。” 闻言,宇文昌泰神情略显犹豫,思索间却听包若兰道,“父亲,女儿先行回府了。” “去吧去吧。” 包斗诚的心思从方才就一直在宇文昌泰身上,明显对包若兰毫不关心,甚至都不问其为何没坐轿回来。 包若兰又冲宇文昌泰抿笑盈盈施了一礼,便带着丫鬟如影进了包府。包斗诚注意到宇文昌泰的眼神,心中不由得一喜,脸上一片郑重,压低声说道,“六贝勒,关于两淮私盐的案子,奴才有一件事想私下禀报,不知六贝勒...” “私盐?” 宇文昌泰正严瞧着包斗诚,见他脸上不似说笑,释然笑道,“说来我也有些事想与包知府好好聊聊,正巧今日得空,我就叨扰了。” “奴才求之不得,六贝勒请。” “包知府请。” 随着两淮私盐案子渐渐尘埃落定,就连州扬府街上的孩童都知道钦差要回京都了,庆璐自然也明白这个道理。可是走之前,他却有一件非做不可的事情必须要马上处理,为此他还特地找来了一个帮手。 “你就是这沁香园的老鸨?” 看着满屋的官兵,再听身前的官爷说话阴阳怪气的,侍候在旁侧的客妈妈吞了吞口水,结结巴巴道,“是,是,民妇便是。” “你这有一个叫...” 话到嘴边,宝不换一时竟将庆璐说的那什么姑娘的名字忘了,忙回头看向身旁的庆璐,愁眉苦脸问道,“啥,叫啥来着?那姑娘的名字。” 庆璐在一边儿听得头大如麻,压低声答道,“幺婀,叫幺婀。” “哦哦哦,对对对,幺婀,就是幺婀。” “咳咳” 咳嗽了一声,宝不换重新恢复方才那冷峻的面孔,冷冷问道,“这是不是有一个叫幺婀的姑娘?” 看着狗仗人势的庆璐,客妈妈恨得牙根痒痒,同时肠子悔得都青了。前番这庆璐拿着幺婀的卖身契来沁香园要人,她那时已听说这庆璐根本就是个假钦差,便耍赖反悔不给,却没想到这庆璐今日又来,而且还是带着一应的官兵光明正大闯进来的。 “是,幺婀姑娘的确是在这里。” “啪!” 只见宝不换从怀里抽出一张纸,展开拍在桌上,冷笑道,“你睁大眼睛仔细看看,这可是那幺婀姑娘的卖身契?” 客妈妈自是知道那就是幺婀的卖身契,当即看也不看,苦着脸点头应道,“是,却是幺婀姑娘的卖身契。” “既然这是幺婀姑娘的卖身契,那为何你见契约却不给人呢?难不成老鸨你打算将人扣下来,再卖与其他人好赚银子。” 宝不换伸手拦过庆璐的肩膀,看着他笑问道,“还是你觉得我的兄弟好欺负?欺负他是外地人,人生地不熟?还是欺负他没权没势,没人给撑腰?” “嘭嘭嘭” 客妈妈连连磕头,哭求道,“民妇不敢,民妇若是知道庆大爷是大人的兄弟,就是给民妇十个胆子民妇也不敢胡来。” “还请大人饶了民妇这次吧,求求大人了,民妇已经知道错了。” 宝不换得意的冲庆璐扬了扬眉,庆璐自是喜不自胜,暗里拱着手以示感谢,宝不换随手将他手按下,转身继续道,“既是知道错了,那你该是知道如何办吧?” “知道,民妇知道。” 连连应首,客妈妈回头便示意龟奴去请幺婀,龟奴一经授意小跑着便往二楼跑,一盏茶时间不到一身白衣仙仙的幺婀便从二楼厢房内走了下来。 见到真人,宝不换这才明白庆璐为何那般苦苦恳求自己,不仅回头意味深长的撇了庆璐一眼,却见庆璐这家伙两眼直勾勾的盯着幺婀,眼里根本就没其他人。 “嗯嗯” 宝不换有意大声哼了哼,又拿着手肘推了推庆璐,这才把失了魂的庆璐勾了回来。 “啊,怎,怎么啦?” “什么怎么啦,这才哪儿跟哪儿呢。” 见这家伙三魂丢了七魄,宝不换没好气狠狠瞪了他一眼,用眼神示意了一下四周,压低声哼道,“还有人在呢,注意点!” “哦,好好。” 连连称是,庆璐讪讪笑了笑,尴尬的低下了头,余光却还不时的打量不远处的幺婀。 谈事自然是在书房,可同时有句老话也说得好,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事情谈完,天也渐渐黑了,宇文昌泰要走,可也耐不住包斗诚的诚意邀请。 “六贝勒怎么不吃啊,难道是这些饭菜不合六贝勒的口味?若是六贝勒不喜欢这几样小菜,奴才再吩咐人去做六贝勒喜欢的便是。” “这倒不是。” 宇文昌泰放下竹筷,道,“我平日吃的就少,包知府不必在意。” “也是,只有饭菜没有乐舞,也难怪六贝勒吃不下,就连奴才都有些没胃口。” 说着,包斗诚抬手拍了两下,少时便有女婢抬进了一架古筝,紧接着换了一身水粉色衣裙的包若兰莲步移了进来,盈盈向二人施了一礼这才在古筝前坐下。 “小女子献丑了。” 言罢,只听三两声筝声调音,紧接着才是曲子绵绵不绝,柔情似火的正音。 “六贝勒” 斟了一杯酒端给宇文昌泰,包斗诚拿眼小心的打量着他的神情,见他视线一直随着自己的宝贝女儿,心里更是乐开了花。 宇文昌泰对声乐不甚了解,但是却也听过凤求凰的曲调,自然也知道这曲子背后的旖旎爱情故事,如今这包若兰竟当着其父包斗诚的面弹这首曲子,其大胆、奔放、热烈,着实是让宇文昌泰心头一惊。 第129章 仕途可期 “嗯...” 紫色纱帐内传来一声低哼,紧接着宇文昌泰缓缓睁开眼睛,揉了揉发涨的脑壳,只觉得头脑晕沉。 感觉到身边儿人的小动作,宇文昌泰侧头去看,见包若兰仍旧闭着眼睛,嘴角不由得抿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喃喃吟道,“还在睡呢。” 言罢,宇文昌泰蹑手蹑脚将放在自己身上的芊芊玉臂移开,坐起身子揉了揉发酸的脖颈,侧首看了一眼包若兰,回过头正准备下床,左手却被人给拉住了。 “六爷这是要去哪,妾身这就为六爷更衣。” “你醒了?” 见包若兰醒了宇文昌泰也不敢作势就走,手撑着床回头去瞧她,见她脸上几根秀发缠绵脸侧,伸出右手为她整理在耳后,轻抚着她脸,柔声道,“昨日我喝了酒,未免粗鲁了些,你也累了,更衣我自己就行,你歇着就好。” 闻言,包若兰脸上又添了几缕红晕,粉扑扑的脸颊娇嫩可人,咬着下唇羞答答的低下了头,不敢对视宇文昌泰的目光。 宇文昌泰拿手指挑起包若兰的下颌,冲她温柔一笑,在包若兰羞涩的目光下俯首在那红唇上轻吻了吻,细品了品问道,“怎么是股药香,我还以为会是酒香呢?” “衙门还有事情等着我去处理,你好生歇着,不用起来侍候,改日我再来看你。” “六爷...” “听话,嗯?” 不等包若兰说完话,宇文昌泰便直接出言打断了她,用眼神安抚住包若兰,转身下床提鞋穿衣。 “吱呀” 门一打开,宇文昌泰便见房外候着包斗诚和关于非一众护卫,他倒是脸不变色心不跳,淡然的转过身将房门掩上。 “卑职给六爷请安。” “起来吧。” 挥了挥衣袖,宇文昌泰随口问道,“什么事?” 关于非抱拳道,“回禀六爷,是京都的书信到了。” “京都?” “拿来我看。” 接过关于非递上来的书信,宇文昌泰作势就要拆开阅信,余光瞥见跟在身后的包斗诚,书信一收,背过手转过身对包斗诚道,“昨日多谢包知府款待,本贝勒不胜感激。现下本贝勒还有要事在身,就先告辞了。” 看了看旁边的护卫,少许犹豫,包斗诚把心一横,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却听宇文昌泰继续说道,“对了,日间在书房商谈的那件事,我仔细想过了,包知府说的也不无道理。如今州扬盐官暂无人代替,盐市却也不能置之不顾,那两淮盐政和盐运衙门的事情就暂且由包知府这边辛苦代劳署理,等到我回到京都奏明皇上,皇上有了合适的人选再做安排。” 闻言,包斗诚大喜,忙抱拳应下,“是,下官遵命,下官定不负六贝勒所托,必定好好署理盐政和盐运衙门的事务。” “包斗诚身为州扬知府,却能在不与盐商同流合污的情况下泰然自居多年,此人能力绝不可小觑。” 想起凌则山对包斗诚的评价,宇文昌泰一副欣慰的点了点头,走上前轻拍了拍包斗诚的肩膀,沉声道,“好好干,只要你一心为百姓和皇上做事,包知府你的前程可远不止此。” “我在京都等着你,别让我失望。” 这话听得包斗诚心潮澎湃,当即撩起衣袍,跪在地上,叩头恭声道,“下官不才,定不负六贝勒器重!” 从包府出来,宇文昌泰一行人御马奔着凌府而回,到了牛德初为自己临时安排的北院客房,才进院子便见一护卫背着荆条跪在院内,见自己回来便给自己磕头,宇文昌泰只是淡淡扫了一眼便径直进了房。 关上房门,端了一杯清水走到书桌前,宇文昌泰从怀里摸出一个白色瓷瓶,倒出米粒大小的黑色粉末涂抹在信封的碛口处,紧接着又将食指用水沾湿,在涂有黑色粉末的位置上轻轻来回擦拭,立时碛口处显出一列红色小字“豆儿亲启”,字迹完整无缺,宇文昌泰这才拆开书信,先看落款处名讳,正是自己的母舅赵与宏。 赵与宏在信中说,朝廷得知他下令斩杀数名官员,满朝官员震惊,翌日朝会督察院和六部官员便纷纷上书弹劾他滥杀成性,但也因他手握人证物证,也有官吏为他说话正声。穆王便是为他正声其中一人,而宁王却是两边不得罪,居中而立。至于说皇上什么态度,圣意难测无人知晓。就因如此,赵与宏心中担心,便特地来信一封,让宇文昌泰早作准备。 “这‘六阎王’的诨号我都得了,可不就是滥杀成性吗,舅舅也是多此一举,我还当是什么要紧的事情呢,还至于来信相告。” 看过书信,宇文昌泰随手便拿出火折子烧了,直到化成灰烬这才重新打开房门走了出来。 见宇文昌泰出来,便有护卫上前来报,道,“六爷,吴大人方才差人来报,说是他那边的事情都已安排妥当,明日可按时启程回京。” “你去回他,这些琐事让他看着自己去办,不必一一来禀报给我。” “是” 说话间纪福得了消息回到北院,备好了茶端过来,宇文昌泰接过茶杯喝了几口,指着跪在院内的护卫道,“他是怎么回事,背着荆条跪在这里,莫不是在玩负荆请罪的把戏?” “六爷果然聪明,奴才听关大人说他好像做错了什么事,关大人便让他跪在这里等候六爷,说是只有六爷才能处置他。” “哦,这倒是怪了?” 随手将茶杯递给纪福,宇文昌泰笑道,“这关于非堂堂二等护卫,怎么会连一个护卫都没权处置,这真是好笑。” “传他过来。” 没一会儿,关于非便走了进来,脸上还是那副冷冷淡淡的表情,好似他就天生冰块脸一般。 “外面跪着的是什么情况,怎么犯了错你不处置他,倒是让我来帮你处置,这可不像是你的做派。” “回禀六爷,他叫苟不得,是卑职派去保护玉福晋的人。因为事情牵扯到玉福晋,所以卑职才将他交由六爷亲自处置。” 宇文昌泰神情骤变,冷笑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他既是你安排去保护玉福晋的,又怎么会跪在这里?” “事情发生的时候卑职不在场,卑职怕说不清楚,还是让他亲自回禀六爷吧。” 第130章 青梅竹马vs皇恩厚荡 “哈哈哈...” 苟不得将昨日田埂里牛山和凌琅玉二人间发生的事情细细说明,房间内众人听得脸色煞白,个个低着头连大气都不敢喘,更是不敢言语一声。 如此凝重的氛围中突然却听堂上的宇文昌泰哈哈大笑,只见他抚掌笑道,“原来是因为这件事啊,我还当是什么大事呢,你瞅瞅你们一个个的,被苟不得唬得灰头土脸的,至于吗?” “好了好了,那牛山是牛管家的儿子,也是玉儿小时候的玩伴,他们之间素日也都玩闹惯了,偶尔拉拉手什么的也是正常,有个拌嘴吵闹哭啼的也没什么大惊小怪的,都是平常事而已,你们无须放在心上。” “不过呢,不知内情的听了这事,心里自然也会跟你们一样胡思乱想,所以今日这事就当谁也没听过,就这么翻篇掀过去,明白吗?” “好了,没什么事了,你们都下去吧。” 听宇文昌泰这般说,众人自然首肯点头,依次退下。 “关于非你留下。” 待众人都退了下去,宇文昌泰方收起那张笑脸,神情冷峻,低头漫不经心的摆弄着自己的手指,淡淡问道,“牛山人呢?” “人卑职已经差人捉到了,六爷现在要见吗?” “见,为何不见。” 话说的肯定,宇文昌泰冷色把玩着手指,右手拇指来回搓拭中指指肚,半晌冷哼道,“我倒是很想看看这牛山究竟何许人也,竟然胆子如此大,这还真是奇了怪了。” “卑职这就让苟不得将人带来。” “把牛管家也一并叫来。” “是” 半个时辰后,苟不得带着牛山和牛德初复又走了进来。 “小人给贝勒爷请安。” 跪在堂下的牛德初拉扯着身边的牛山,嘴里急声唤道,“你这混小子,还不快跪下给贝勒爷请安。” 牛山身板站的挺直,对牛德初的话闻也不闻,只是拿眼睛狠狠的瞪着堂上的宇文昌泰,嘴里忿忿不满道,“他这种人,我死也不会跪!” “你这孽子,贝勒爷面前还敢胡言...” “牛管家” 轻轻唤了一句,宇文昌泰示意牛德初起身,接着道,“跪与不跪其实也没那么重要,礼数是为了表示恭敬之心,重要的还在于心上。他不喜欢的事情,你就不必逼着他了,毕竟你不情我不愿的,就是你硬逼着他,他心里也是没那份恭敬心思的。” “倒不如把那些个虚礼免了的好。” 听了这话,牛德初心里却还是放心不下,拉扯着牛山的衣衫,帮腔说道,“贝勒爷如此大度,你这混小子还不快谢过贝勒爷。” 牛山脸一撇,扭过头去看也不看,更别说是道谢了。 冷眼瞧着,宇文昌泰也不动怒,反倒是安慰牛德初道,“牛管家不必了,方才我不是才说那些虚礼免了吗?你也不必一直让牛山大哥做这个做那个的。” “今日请牛管家过来,其实是为了另外一件事。”随即,宇文昌泰望向站在下首的苟不得,淡淡道,“苟不得,你来说。” 听到吩咐,苟不得上前一步,再次将方才在这里说过的话又重复了一遍。牛山是一脸无所谓,自从他被人抓到他就知道事情已然暴露,这些他都已经不再在乎了。可是牛德初却不一样,他被人传唤过来,见到牛山的时候,只是单纯的以为牛山人跑出去被六贝勒的人给抓到了,所以他心中更多的是高兴和惭愧。但如今听到苟不得说的这番话,他心里却是怕的连腿都软了。 “啪啪啪...” 不等苟不得把话说完,牛德初抬手对着牛山就是一番捶打,嘴里还厉声骂道,“你这畜生,你怎么能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 “小姐如今是什么身份你不知道吗?她可是贝勒爷的侧福晋!是贝勒爷的人!你这混账东西不懂尊卑也就罢了,可你怎么能对福晋做出那种事来!你怎么敢!” “哐!” 光是说单是捶打牛德初还不解气,抬脚照着牛山就是一脚,这一脚力气他也是下足了功夫,牛山吃受不住颤颤巍巍几下身子便倒在了地上。 “你这孽子,还不快给贝勒爷跪下磕头认错,说你是鬼迷心窍,被那猪油蒙了心,并且保证以后再也不做这种事了。” “快点!” “我不!我哪里做错了?我做错了什么?” 牛山从地上佝偻着身子欲要爬起来,却又被牛德初一脚踹翻在地,嘴里却还在分辩道,“我和玉儿从小一起长大,我们的感情难道爹你还不知道吗?” “我喜欢玉儿,我...” “啪!” 抬手就是一巴掌,牛德初半膝跪在地上,揪着牛山的衣领,愤愤喝道,“你个孽子!你一个无知小儿知道什么叫喜欢,懂得什么叫感情!” “你也不想想,小姐可是当今皇上亲自指婚,特许配给六贝勒为侧福晋,皇恩浩荡你知道不知道,哪里是你这种混帐小子沾染的!” “还不快跪下给贝勒爷磕头认错!” 牛德初泪眼迷蒙,急的都火烧眉毛了,脸上尽是恳求,连连催促道,“快呀!” 牛山自是明白牛德初的意思,可是他却有自己的心思和主意,狠狠心,牙一咬,扭过头不去看满脸恳求的牛德初,嘴里硬气道,“我没错,我就是没错!” “你这孽...” “牛管家” 见他们打闹好一阵了,宇文昌泰也是乏了,叫住牛德初,朗声道,“事情的前因后果你也听了,既是发生了这种事,我就不能不插手不管,毕竟事情有关玉儿的声誉。” “贝勒爷” 闻言,牛德初一张老脸被唬的惨白无色,转过身伏在地上,磕头求道,“内人早年病故,小儿自小便没了娘,这才无人看抚教养,如今闹出这等事情,都是小人教导不周。若是贝勒爷心中有气,只管处置小人,是杀是剐小人都认,只请贝勒爷对小儿手下留情。” “小人求您了贝勒爷。” 说罢,牛德初便一味的俯首磕头。 “牛管家且放心,之前我也答应过岳丈,会留牛山一条性命,我答应的事情自然是说话算话。因此,我只要牛山的一条腿、一只手臂。” 第131章 鸡血玉如意 “哒哒哒...” “退下吧。” 挥退送奏折的小太监,李连福瞄了一眼奏折封面的右下角,心道这小祖宗的奏折可算是来了。这六爷的奏折要是再不来,别说是皇上了,就连他都要急疯了。 “皇上” “嗯?”洪昌皇帝埋头伏在奏折堆里,头也不抬,“有什么事,直接说吧。” “六爷的奏折到了。” “昌泰的奏折。” 听到宇文昌泰的名字,洪昌皇帝这才放下手里的朱笔,拿眼看着李连福,问道,“在哪?拿来给朕。” 李连福将奏折双手递过去,洪昌皇帝接过奏折立即阅览,脸色是越看越喜,最后竟欢愉的站起身,来回踱步道,“六千七百万,竟然是六千七百万?” “李连福,你知道吗,昌泰竟然要给朕带回来六千七百万的白银,六千万呀!” “六千万?” 李连福听得一愣,开始拿着手指算,一面愁眉苦脸道,“奴才见过一两,十两,也见过一百两,可这六千万两白银是多少奴才可没见过。” “别说你没见过,连朕也没见过几次。” 洪昌皇帝也不恼,一屁股坐在卧榻上,端起茶杯欲要喝茶却发现茶杯里早没了茶水,便将茶杯摆在桌上。 “朕忙昏了头,你也忙昏了不成?” “奴才该死。” 见洪昌皇帝脸上没有怒气,李连福便不慌,端过茶杯回头递给奉茶宫女,狠狠的瞪了她一眼,奉茶宫女脸上悻悻,匆匆下去备茶水。 “这一回,昌泰给朕带回来这六千七百万两白银,西北的粮草朕也就不用再发愁了。之前户部国库空虚,朕便让凌则山他们想方设法筹措银两,明知私盐一事朕却枉纵,实属无奈之举,如今想来也不是什么长久之计。” 把茶奉上,李连福出言劝道,“皇上出此下策,也是为了黎民苍生,若是百姓们知道了也会理解皇上的。” 喝了一口茶水,洪昌皇帝这才觉得喉咙里舒服了很多,突然问道,“国舅府如今情况如何,闻人卓越可有什么动作?朕若是记得没错的话,两淮大多都是他的门生故吏。” “如今两淮出了这么大的事情,他应该早就收到了消息才是。可前些时日朝堂之上,朕观国舅神情淡淡,眼观鼻,鼻观心的,倒是比谁都坐得住。” 李连福摇了摇头,恭声回道,“这个奴才倒没听说,也没听闻近日国舅府有什么动静。倒是这几日大公主常进宫来,去坤宁宫给皇后娘娘请安说话。” “端怡?” 洪昌皇帝略略沉吟,想了半晌,方道,“朕记得美丽国进贡了几柄鸡血玉如意,应该还有剩吧?” “皇上好记性,美丽国一共进贡了三柄鸡血玉如意,一柄皇上送给了皇后娘娘,一柄赏给了淑妃娘娘,现下内务府还有一柄。” “前番皇后在为昌泰纳娶嫡福晋的事情忙活,说是国舅府的白絮格格尚未婚嫁,年龄适中,又持重有礼,是个不错的人选。当时朕还有些犹豫,现下想想,倒也合适。”洪昌皇帝似是在自言自语,又似乎是在对李连福说话,末了看向李连福,问道,“你这老家伙觉得如何?” “奴才哪知道这些。” 李连福讪讪笑了笑,恭声回答道,“六爷嫡福晋的人选自然是由皇上和皇后娘娘二人说了算,奴才哪里插得上话。” “你这老货,就会在朕面前胡乱打诨。” 笑骂了李连福一句,洪昌皇帝吩咐道,“去吧,将这最后一柄鸡血玉如意取出来交给皇后,就说白絮格格人品端庄。” “是,奴才明白。” 点了头,接了差事,李连福便下去忙活了。 “朕这个皇上做的还真是失败,竟然还要用交易去安抚臣子的心。只是朕倒是想不明白,她素来不待见昌泰,这次怎么反要把自己的侄女嫁给他了,这女人的心思朕还真的是捉摸不透。” 低头看了看桌上的奏折,不知想到了什么,洪昌皇帝突然笑了,自语道,“朕捉摸不透的事情那就推给你吧,一人头疼倒不如两人头疼的好。” “阿嚏!” “阿嚏!” “阿嚏!” “六爷你这是怎么啦?莫不是染上了风寒?” 见宇文昌泰一连打了三个喷嚏,包若兰紧张兮兮的忙拿了件披风为他披上,忍不住嗔怪道,“都怪六爷不听妾身的话,昨夜缠着妾身非要,非要那样,现在好了,受凉染上了风寒,这可怎么得了。” “你也未免太大惊小怪了,我不过就打了几个喷嚏,哪里来的风寒。”说着,宇文昌泰捏了捏包若兰挺翘的鼻子,笑问道,“难道你没听说过,被别人惦记的时候人自然就会打喷嚏吗?我方才打了喷嚏,肯定是有人在心里念叨我了。” “说实话,这个害我打喷嚏的罪魁祸首是不是就是你?” 轻轻拂去宇文昌泰的手,包若兰哼了哼鼻子,咬嘴说道,“妾身就在六爷身旁,自然是整个人整颗心都在六爷身上。” 宇文昌泰邪魅一笑,揽着包若兰的腰肢,笑道,“好呀,果然是你害我打喷嚏的,你说,我该怎么罚你?” 只见包若兰嘴一撅,哼道,“这也不能怪妾身,说来都是六爷的不是。” “哦,这怎么就是我的不是了?我倒是要好好听听。”听包若兰这么说宇文昌泰顿时便起了好奇心,却听她道,“谁让六爷你长得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把人家迷得七荤八素的,像变了个人似的。六爷勾了妾身的魂,现在还不让妾身心里想着六爷,天下哪有这样不公平的事儿,六爷不讲道理。” “那听你这么一说,倒还真是我的错了。” 包若兰肯定的点了点头,道,“那是肯定了,反正不是妾身的错。” “王子犯法与民同罪,既是我的错,那自然就得处罚。”如是说着,宇文昌泰又将包若兰的身子往自己身上紧紧揽了揽,笑问道,“你说说,你想怎么处罚我?” “嗯...” 包若兰歪着脑袋想了半晌,甜甜一笑,娇嗔反问道,“妾身都听六爷的,六爷想如何罚自己?” “你让我自己罚自己啊,这倒是难住我了。” 第132章 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 见宇文昌泰直叫头疼,包若兰立即笑了,拍掌叫道,“妾身想到了,妾身就要六爷自己罚自己。” “好呀,眼瞅着我头疼你竟然还要我自己处罚自己,你真是坏的很,看我怎么罚你。”言罢,宇文昌泰就拿手去搔包若兰的腰间,两人吵吵闹闹嬉笑不停。 “扣扣扣” “扣扣扣!” 船舱的房门被人连敲了两遍,宇文昌泰这才与包若兰停下嬉闹,语气里明显带着些许不满,扭头喝问道,“谁呀?” “奴婢紫烟。” “紫烟?” 一听是紫烟的声音,宇文昌泰“腾”的一声便直起了身子,心慌的整了整凌乱的衣袍,正要捋顺自己的头发,却见包若兰瞪着一双好奇的眼睛莫名其妙的望着自己,宇文昌泰讪讪笑了笑,解释道,“这小丫头嘴碎的很,若是被她挑出一星半点儿的毛病,我的耳朵可有的日子要遭罪了。” “六...” “好了,你先歇着吧,我出去看看怎么回事,过会儿再来看你。” 说完话,宇文昌泰也不等包若兰应话,打开房门便径直走了出去。 “奴婢给六爷请安。” 听着紫烟阴阳怪气的声音,宇文昌泰视线都不敢落在紫烟身上,轻咳两声,略显尴尬道,“紫烟你有什么事吗?” “六爷如今有了新的美妾,怎么架子反倒也变大了,没什么事奴婢就不能过来给您请个安吗?” “咳咳” 这话说的也太直接了,呛得宇文昌泰只咳嗽,见不远处纪福还在掩嘴偷笑,宇文昌泰拿眼狠狠瞪了他一眼,回头对紫烟笑道,“这里风有点大,咱们去前面船舱里说话。” “走啊。” 见紫烟人也不走,站在原地眼圈还隐隐泛红近乎流泪,像是她受了多大委屈似的,宇文昌泰心道方才自己可是一句狠话都没说,被训得好像不是她,而是自己吧,自己都没哭,这怎么她倒是先哭上了。 见此,宇文昌泰更是半点不敢乱来,温柔哄道,“这里有外人在说话也不方便,咱们到前面去,你有什么事尽管说,好不好?” “哼” 紫烟冷哼一声,理也不理宇文昌泰,转身便往前走去,只看得宇文昌泰一脸无奈,掖着衣袖不住拭汗,却又不能拿这么小救命恩人怎么着。 “是不是闹得有点过头?” “啊,六爷你说什么?” “啪!” 不过是自己随口一句自语,却不想纪福伸过来脑袋质问自己,宇文昌泰伸手朝着那小脑袋瓜子就是一巴掌,忿忿说道,“说什么?我说什么?你管我说什么呢!” 噼里啪啦机关枪似的一番质问,末了,丢下纪福一人捂着脑袋,宇文昌泰尾随着紫烟的脚步便跟了去。 “紫烟你也坐吧。” “奴婢什么身份,这点奴婢自己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奴婢还是站着说话比较方便。” 本想对紫烟好些,却不想紫烟今日就跟只刺猬似的,浑身上下长满了扎人的毛刺,一言一行都是那么的扎人心。 宇文昌泰也是被扎的有些怕了,尴尬笑道,“那好,你怎么方便就怎么办,你随意就好,不用拘礼。” “奴婢敢问六爷,六爷这几日为何一直没去看望福晋,可是福晋哪里得罪了六爷,惹得六爷不喜?” “或是,奴婢哪里惹怒了六爷,牵连了福晋不成?” 紫烟一面问,眼里一面落泪,雨花带泪哭诉道,“六爷先是让人扣押了老爷,后又这番对待姑娘,莫不是六爷被香油蒙了心,忘记了自己的初心!” “紫烟!” 赶过来的纪福正好听到紫烟当面质问宇文昌泰,不等宇文昌泰开口,自己先喝出了声,然后疾步走到紫烟面前,厉声道,“六爷面前岂容你这般说话!还不赶紧跪下给六爷认错!快呀!” 纪福急的头上直冒汗,一连催促道,“你还愣着做什么,跪下呀!” “纪福” 听到宇文昌泰的声音,纪福转过身当即跪在地上,磕头求道,“六爷,紫烟也是一时情急才会说错了话,还请六爷饶了她这次。” “奴才求求六爷了,求您饶了紫烟吧,求您了,求您了,求您了...” 纪福就跟捣药的锤子似的一个劲的磕头,身后的紫烟却是泪流满面,咬着下唇抽噎的望着宇文昌泰,眼里说不来是恨,还是怒。 “纪福你起来。这里没你的事,你先下去,到外面守着,没我吩咐谁都不准进来。” “六爷,紫烟她...” 视线重新落在纪福脸上,宇文昌泰淡淡命令道,“你先下去!” “是” 面对甚是严肃的宇文昌泰,纪福真不敢多说什么的,只是一脸担心的回头看了看紫烟,却见她恨恨直瞪着宇文昌泰,眼里根本没有看自己的空。 待纪福退下,宇文昌泰这才再次看向紫烟,撇了撇嘴无奈长出一口气,起身走到横眉竖眼的紫烟面前,咧出一个大大的笑脸,柔声道,“紫烟姑娘,我就是再蠢再笨,我也分得清是非对错啊。” “凌大人不管做了何事,都是他一个人的事情,怎么会跟玉儿有什么牵扯?玉儿又没有做错什么,我去怪罪玉儿做什么,难道是我脑子不正常吗?如此简单的道理,紫烟你都看不懂吗?你什么时候也变得如此糊涂了?” 听宇文昌泰这般说,紫烟抹去眼角的泪水,愤声追问道,“可,可六爷为什么这几日一直都不去看望福晋,六爷可知道福晋整日里茶不思饭不想,又跟以前一样动不动就流泪,虽吃着药,可晚上从未睡好过觉,整个人一点儿精神都没有,还不如以前在庆国公府呢。” “这,这是什么意思,我怎么从未听人说过?” 听这话,宇文昌泰大惊失色,他一直以为那次跟凌琅玉商量好了一切便相安无事,后还特意交代陈大夫要好生照顾凌琅玉,却不想还会有这种事情发生,关键是自己竟一无所知! “哼” 不等宇文昌泰想明白其中的缘由,只听紫烟冷哼一声,吃味道,“六爷自从得了那姓包的狐狸精,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心里眼里全是她,哪里还听得进去别人说的话。” 第133章 真情留人,套路得心 “六爷” 淡淡扫了船舱内外一眼,宇文昌泰神情一冷,淡淡问道,“这里是什么情况?” 见门口的丫鬟不解六爷的意思,纪福上前一步,厉声质问道,“没听见六爷的问话吗,照顾福晋的人呢,那些狗奴才都死哪去了!” “噗通” 丫鬟双腿一软跪在地上,哭道,“回禀六爷,奴婢只听说他们,他们有其他差事要办,奴,奴婢也不知道他们去哪了。” 谁听这话都会不由得动怒,当即纪福便冷声呵斥道,“混账!你们一个个不好好服侍福晋,还又跑到哪里去当差!” “纪福,别在这吵,扰的人不得清净。” “是。” 从紫烟手里接过盛着汤药和蜜饯的托盘,宇文昌泰对纪福吩咐道,“该怎么处理你自行看着办,你们都先退下吧。” “紫烟,你去准备些玉儿爱吃的吃食,一会儿我要和玉儿一同用膳。” 外面动静这么大,房间内凌琅玉自然也被惊动了,又听外间的说话声,自是清楚宇文昌泰人来了,尽管思念如潮可她心里却是委屈的只闷声流泪。 “玉儿?” “玉儿你是在睡吗?” 见凌琅玉侧躺在床上,脸朝向里侧,宇文昌泰放下托盘,捏着步子往绣床边走,正猜想她是不是还在睡,突然看到凌琅玉身子微微抽动了一下,耳边响着若有若无的抽泣声。 恨恨握了握拳头,宇文昌泰脸上挤出一丝微笑,眉眼一动,弯着身子将靴子脱掉放在地上,紧接着蹑手蹑脚上了床,在凌琅玉身边躺了下来。 随着自己躺在床上,宇文昌泰能明显感觉到凌琅玉身子一僵,见此宇文昌泰心里不由得一疼,伸出手臂轻轻的搂住了凌琅玉,将脸凑到她的秀发里,用他那低沉的男低音亲昵道,“明明醒着,怎么不理我,是在生我的气吗?” “之前你我不是说好了要一起演出好戏的吗,如今我都把人支出去了,你这怎么还在演,就算是演戏也该有散场歇歇的时候才是啊。” “咳咳” 只觉手上一松,凌琅玉便从床上直起了身子,抱着被子咬着下唇,轻咳着坐到了床中间,脸上泪水如同决了堤似的,哗哗的直往下流。 “你出去,谁让你来这的?我这除了药罐子还是药罐子,贝勒爷你万金之躯,若是有个什么差池臣妾可担待不起,贝勒爷你还是快些走得好,省的过了臣妾的病气。” “是我错了,你别生气了好不好?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早知道会变成如今这幅模样,我才不会跟你说那个馊主意,现在害得你这样,看的我心都碎了,悔得肠子都青了。” 说着,宇文昌泰坐起身子,拉过凌琅玉的手,柔声哄道,“我知道是我不对,你就原谅我吧,我保证我以后再也不了,好吗?” 甩掉宇文昌泰的手,凌琅玉小声啜泣着,抽抽噎噎问道,“那,那个包姑娘又是怎么回事?明明是你口口声声说的与你不相关,可,可你回京都为何还要带上她?现在还又和她那样,你置我于何地?” “我承认,这事是我不对,我该死,我没提前跟你说,都是我的不是。”伸手就要再拉凌琅玉的手,却被凌琅玉挣开了,宇文昌泰身子往前移了移,拿过她的手紧紧握在手里,看着凌琅玉的眼睛一脸惭愧解释道,“那日我去见包知府,晚上他留我用饭,席上多喝了几杯酒,次日再醒过来便成了如今这幅模样。” 凌琅玉听了这话咬着贝齿就要挣脱开,无奈却被宇文昌泰死死拽着不松手,又听他急声道,“玉儿,你听我把话说完嘛。我真的不是有意的,我这人你还不知道吗?若真是为了美色,我岂会丢着你这绝色不管?那天当真是多喝了几杯酒。” “再说了,我又不是傻子,事后回忆我方明白包知府席上是故意拿酒灌我,之后他又把女儿塞给我,肯定是有求于我。州扬府被我闹得人仰马翻的,若是没人善后也是个大问题,就算没有酒我也会半推半就收下包姑娘。” 眼见凌琅玉又要生气,宇文昌泰忙接着解释道,“我知道我这么说你会不高兴,可是在你面前我不想说假话。为了安抚住包斗诚,别说是一个包姑娘,就是再有三个包姑娘我也会全盘收下。” “可是玉儿,不管有几个包姑娘,我心里始终就只有你一个。从见到你的第一面起我就喜欢你,甚至就算是我知道你和你表哥庆琲玉有情我也并不在意,因为我始终相信只要我对你是真心实意的,你迟早有一天心里也会有我的位置。” 说着不免情动,宇文昌泰拿着凌琅玉的手放在自己的左胸口上,沉声道,“我不奢望你能相信我说的每一句话,但是我恳求玉儿你感受我的这颗心,感受我平日是如何待你的。” “玉儿,我承认我行事乖张,有时还浪荡不堪,但我对你是真诚的。如果你看不清,至少在心上,我对人是分的清清楚楚的,这点你应该明白才是。你,凌琅玉,始终是我心坎上的人,而其他女子,不管是谁,都不过是匆匆过客,我从来不会放在心上。” 见凌琅玉又落下泪珠,宇文昌泰心疼的拂手帮她擦拭,嘴里柔声道,“别哭了,你哭的我心都碎了。如果有来世,我只希望我不再是什么贝勒,你也不再是千金小姐,你我二人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呜呜呜...” 凌琅玉将头倚在宇文昌泰肩上,嘤嘤的哭了起来,宇文昌泰心中这才长出一口气,用手轻抚着她的后背,温声宽慰道,“都是我的错,你要是心中还有气,打我骂我都随你,只是别把事儿放在心里闷着自己,闷出病来伤了你的身子,我看着心疼。” “扣扣扣” 听到房门声响起,凌琅玉忙急慌慌抬起头,背过身子去擦拭泪水,这边还拿手将宇文昌泰往床下推。 见她这般宇文昌泰嘴角扬起宠溺的微笑,下了床拎着靴子坐到一旁的凳子上穿好,这才让人进来了。 “六爷,饭菜备好了,是现在传膳还是再等一会儿?” 进来的是紫烟,回话时还只拿眼睛往绣床上瞧,见凌琅玉背着身子像是在擦眼泪,狐疑的瞪了宇文昌泰一眼,张着嘴默声问道,“这就是你说的负责?” 第134章 酸福晋一笑倾城 “来,尝尝这个嫩豆腐,我觉得味道挺好的,滑嫩可口,卤水的味道也去的很干净,应该还合你的口味。” 才刚把苦瓜吃过,净了碗底,却不料宇文昌泰又往自己碗里夹菜,凌琅玉不由得苦着脸看了看宇文昌泰,又低头瞧了瞧碗里的嫩豆腐,皱着好看的眉头道,“我吃饱了。” “你才吃了几口,怎么就吃饱了?定是又在拿话搪塞我,快些吃了。” 把碗筷丢在桌上,凌琅玉小嘴一撅,委屈哼道,“我真的吃饱了。” “真的?没骗我?” 怀疑的看着凌琅玉,半晌宇文昌泰方笑道,“好,你说吃饱了那便是吃饱了。” “方才你吃了多少我心里可是有数,下一次用膳的时候只能多可不能少,少了一口你就得被罚。” “哪有你这样的,吃个饭还要与人计较这些。” 听宇文昌泰那般说,凌琅玉冷哼一声立起了身,懒懒的往床上一躺,撇着樱桃粉唇使小性子生闷气。 “你这...” “奴婢给六爷请安。” 正要说些什么,突然一道婢女的声音插了进来,宇文昌泰回头去看,见来人是包若兰的丫鬟如影,而那边正使小性子的凌琅玉其注意也立即被勾了过来。 “有什么事吗?” “回禀六爷,夫人已命人备下膳食,差奴婢前来请六爷过去。” “我已在这里用过膳,就不过去了。” 见如影站在原处还不走,宇文昌泰冷眼瞧了眼,冷哼道,“怎么,你还有其他事?” “没有,奴婢告辞。” “纪福!” “奴才在。” “找几个机灵的丫鬟在这侍候着,没重要的事情不要随意放人进来!” “遵命。” 接了吩咐,纪福转身下去差办,回过头见如影住步站在不远处,脸上青红不定的,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才用过了饭,这就歪着?你这身体会好起来才怪呢。来,起来,我陪你到外面转转,去看看船舱外面的风景。” 说着,宇文昌泰伸手就去拉凌琅玉的手,却被凌琅玉给挣开了,“人家都差人来请你了,你怎么不过去看看,好歹也陪人家用了膳,这才不会伤了人家的一片苦心。” “嘶,这怎么一股酸溜溜的味道,谁吃醋了?” 就势坐在凌琅玉身边,倚着凌琅玉的身形躺下,宇文昌泰半搂着她的腰肢,戏谑笑道,“你是个醋坛子吗?啊?方才刚哄好,这还没多大功夫呢,你这怎么就又吃醋了?” “我贝勒府上虽说不缺钱花,可是也耐不住你这一坛醋一坛醋的往肚子里灌啊,再这样下去,怕是府里厨房的管事都要愁哭了。” “你才吃醋呢!”凌琅玉回过头狠狠瞪了宇文昌泰一眼,白了他一眼,道,“本来我说的也没错,人家请你过去,自然是专捡你喜欢吃的做,我这可比不上人家,你还是快些去的好,省的让人家等着急了。” “你这是在撵我走?那我可听你话过去了,你可不准再生气。”如是说着,宇文昌泰立起身,就等凌琅玉应声他再走。 咬了咬唇,凌琅玉回首赌气说道,“去吧,你可快些去的才好,别叫小丫鬟先过去报了信让人生了误会。” “行,你说的话我都听,我去,我去还不成嘛。” 紧接着便是一阵由近到远的“哒哒哒”脚步声,听着远去的脚步,伏在床上的凌琅玉顿时小声哭了起来,好不伤心委屈。 “啊...” 正伤心哭着,突然身子被人抱起,回过神见是宇文昌泰,泪水更是止不住的往下落,一面哭,凌琅玉一面委屈嗔道,“你不是去陪她用膳了吗,现下又回来做什么?” “方才掏心掏肺的跟你说了那么多,现下又忘了,你究竟让我说多少遍你才能明白我的心思?” “你的心思?”拿着手绢擦拭泪水,凌琅玉冷冷道,“你的心思我可捉摸不透,保不准你哪天又会突然领回七个八个的千金小姐,那我可拦不住。” “好好好,我不跟你争这些有的没的的,你想说什么便随你去说。”宇文昌泰也是看明白了,这凌琅玉年纪不大,醋劲倒是不小,跟她掰扯那么久,且不论她心里知道不知道,可单是这一张嘴就绝不会饶了自己。 “现在,我要你陪我出去转转,你不想走呢我就抱着你,也省的你喊累叫苦。” “你!你蛮横无理!我不去,快些放我下来!” “哎哎哎,你再乱动!”虽说凌琅玉没多重,但是耐不住一个大活人在怀里扑通乱跳的,宇文昌泰费了好大劲才没让自己被她翻倒,发力降服住后瞪着一双大眼看着她,故作凶狠威胁道,“你再乱动我可就亲你了。” “你敢?” “你试试?你试试就知道我敢不敢了!” 见凌琅玉气嘟嘟的咬着嘴唇,一副敢怒不敢言的小模样狠狠瞪着自己,宇文昌泰心里甚是得意,冷哼一声,嚣张说道,“好歹我也是你的夫君,我还能治不了你个小丫头片子?就是亲你又怎么啦?我是你夫君,你是我娘子,我跟你亲热难道不是天经地义的吗?谁敢说个不字,我把婚贴呼在他脸上!” 听宇文昌泰说的振振有词,理直气壮的,尤其是那最后一句更显小孩子脾性,凌琅玉嗤的一声便笑了,笑罢又见宇文昌泰傻呆呆的看着自己,贝齿轻咬下唇,红着脸撒娇似的嗔道,“傻看什么?” 好半晌,才听宇文昌泰痴痴讲道,“你笑起来真好看,我心都要化了。以后你能不能多笑笑,哪怕每天对着我笑一下,我也就知足了。” 这话听得凌琅玉心里跟吃了蜜似的甜滋滋的,脸上笑着白了宇文昌泰一眼,笑骂道,“瞅你那傻样,我才不对着你笑呢。” “无妨,你不对着我笑,我对着你笑也是一样。”说着,宇文昌泰脸上咧出一个大大的笑脸,讨好献媚似的问道,“你看,我笑起来是不是也挺好看的,你的心有没有跟着化了?” “哈哈哈,咳咳,哈哈哈...” 第135章 改革纲盐制 京都国舅府书房。 “如今豆传洛已死,凌则山又被六贝勒革职,现下两淮盐府衙门群龙无首,倒是便宜了那州扬知府。不过孩儿倒是不怎么看好这包斗诚,豆传洛在的时候就听他说起过,这包斗诚也是个耐不住的主儿,一心想着攀高枝往上爬,这几年没少往京里送孝敬,可也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没人理睬他。豆传洛也曾经向他示好,可这家伙反倒是捏起架子来了,后来便没了消息,我也就没再过问。” “阿玛,六贝勒让这包斗诚代为署理两淮盐府衙门,他这是不是打算拉拢这包斗诚?”说话的是一身材微胖,相貌普通的男子,乃是闻人卓越的庶子,闻人左进。 “他拉不拉拢这倒是不重要,现下最重要的是他查抄出来的那六千七百万白银。”书桌后闻人卓越眯起眼睛,淡淡道,“这六千七百万白银也是个不小的数目,有了这笔钱,皇上倒是能安心一些日子了。” 突然想到了什么,闻人卓越看向右侧的闻人左慎,疑声道,“慎儿,这些时日,军中可有什么动作?” 闻人左慎想了想,答道,“没什么呀。” “阿玛可是想到了什么?” 闻人卓越沉了沉眉,淡淡道,“成无心回京都有一段时日了,听宫里的人说,他进宫面圣这几次,每每都在里面待上一两个时辰才出来。” “一两个时辰?”闻人左进吃了一惊,忍不住念道,“这说什么能说上一两个时辰?” “那人没说他跟皇上在里面都说了些什么吗?” “皇上生性多疑,每次谈事总会屏退左右,最多也就一个李连福侍候在侧。”闻人卓越立起身,背着手在书房里踱步,半晌道,“不过,成无心这趟是从西北回来的。” 眉眼一动,闻人左慎看了一眼对面的闻人左进,望着闻人卓越试探性问道,“阿玛认为西北会有战事发生?” “不确定,但是也保不住。这几年何其武镇守西北,每每来报不是南蒙骑兵骚扰西北边陲小镇,就是跟莲芪部落有了纠纷,长此以往皇上心中自是不忿,与南蒙这一战是早晚的事。如今六贝勒又从两淮带回这六千七百万两白银,指不定就是为了西北战事的粮草辎重之用。” 不待闻人左慎说话,闻人左进接口担心问道,“果真如此,那我们该怎么办?若是皇上真要与南蒙开战,这带兵的人选不是穆王那边的人,就是宁王的人,这若是立了战功,那还了得。” “率兵的人倒还在其次,若真到了那个时候,该选定谁皇上自有论断。”闻人左慎接过话,继续道,“我担心的倒是那六千七百万两白银。现下整个京都都知道因为两淮私盐案子六贝勒抄家得银不少,少不了会有人惦记着这笔银子,怕是银子回京的路途没得安生了。” “对呀,阿玛,这六千七百万两可不少呢,咱们要不要也...” “想都别想!” 不等闻人左进把话说完,闻人卓越厉声打断了他,接着一脸郑重警告道,“如果皇上真的有意与南蒙开战,这六千七百万两白银就决不能碰!” “谁碰谁就得死!” 日子一转眼的功夫便过去了,回京都的路上宇文昌泰一行人乘船而归,游山玩水似的风平浪静;陪同青峰镖局押送银子回京的吴德和宝不换却是踩着一具具尸体回的京都,称之为血流成河也不为过;也因为有了明面上的挡箭牌,杜尔和赵一峰一路上虽是胆战心惊,但好在是稳稳当当没生外事。至此,两淮私盐一行终于尘埃落定。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卿平身。” “谢皇上。” 龙椅上的洪昌皇帝面带喜色,明显心情不错。 “想必众卿家也都听说了,昌泰,哦,是六贝勒回京了,而且,是带着六千七百万两的白银回京的!” “六千七百万,那是多少?朝廷一年的税银也不过才一千二百万。偌大的两淮,不过是几户商家,几个官员,金银竟达六千七百万两,可想而知,这两淮的贪官污吏到底有多少!” 冷眼瞧了瞧殿内众官员,见诸人皆低头不语,洪昌皇帝冷笑道,“两淮如此,由此可知,那其他地方的贪官污吏又该有多少!” 此言一出,众官员皆跪伏地上,高呼,“臣等惶恐,还请皇上息怒。” “息怒?朕倒是很想息怒!” 冷哼一声,洪昌皇帝看向右侧为首的闻人卓越,淡淡道,“闻人卓越!” 闻人卓越上前几步,殿内恭拜。 “前年黄河决堤,南河、北河、东山诸省遭受洪涝之苦,朕命户部出银拨粮赈灾,可你们户部却跟朕哭喊叫穷,说户部没有银子没有粮食,朕可有说错?” 闻人卓越垂首点头,朗声答道,“皇上好记性,黄河决堤是洪昌十一年秋的事情,皇上下旨命户部调粮拨银赈济救灾,可户部当时已无粮可调,无款可拨,库内仅有存银七十八万两。后来还是宁王殿下请命前往江南筹银两百万两,这才解得赈灾燃眉之急。” 挥手示意闻人卓越回位,洪昌皇帝看着众官员,沉声道,“泱泱大国,朝廷户部竟然连几百万两银子也拿不出来,你们脸上不羞吗?朕都为你们害臊!” “每年各省税收那么多的银子,钱都去哪了?啊?那么多的银子朕一个大子都没看到,怎么就凭空没了!朝廷之耻!国家之耻啊!” “皇上息怒!” 洪昌皇帝一挥长袖,苦口婆心继续道,“君子取财,取之有道。这件事朕年年说,可你们哪一个听进心里去了?如今一个两淮,不过一个偌大的州扬府,竟然把盐市闹的是人仰马翻。那私盐竟然还有着盐运司的盐引,这明摆着不是官商勾结吗?你们置百姓于何故!置朕于何故!置玄朝于何故!” “陈玉甫” 立在右二列首位的陈玉甫闻声走出,拱手听吩咐,“微臣在。” “朕想过了,两淮盐引私盐这件案子恰巧证明了如今的纲盐盐引制度存在很大的问题,朕决定改革纲盐制。由内阁携首,与户部这几日拟出个章程来给朕看看。” “微臣遵旨。” 第136章 敕令外的徇私枉法 “传六贝勒进殿” “传六贝勒进殿” “传六贝勒进殿” 传旨太监依次高呼,候在殿外的宇文昌泰这才掸了掸蟒袍,手持账本往殿内走。 “儿臣给皇阿玛请安。” “平身吧。” 待宇文昌泰立起身,洪昌皇帝上下细细打量了一番,半晌方道,“此番两淮之行,昌泰你辛苦了。” “能为朝廷办事,为皇阿玛分忧,儿臣不觉得苦。” “嗯,此次你带回来的六千七百万两白银正好解了朝廷的燃眉之急,你做的很好。你的奏折朕也看过了,案情经过写的很详细,那些个贪官污吏也实属该死,判处他们斩立决也是便宜了他们。”余光瞥见宇文昌泰手里的东西,洪昌皇帝眉眼一转,问道,“奏折里,朕记得里面写有一本账本,也是那两淮盐商会长方璧安依仗作势的证据,那账本现在何在?” 宇文昌泰双手高举,朗声答道,“账本在此,请皇阿玛阅览。” 说话间李连福走下来,请了宇文昌泰手里的账本转呈给了洪昌皇帝,洪昌皇帝拿过账本阅览了几页,面色暗沉。 良久,洪昌皇帝嘴唇才启,沉声命令道,“传朕旨意,自此朕不再南巡。不仅朕不会再南巡,以后玄朝后世子孙历代皇帝,皆不得再南巡。百官作证,史书为凭。”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朝罢,宇文昌泰经授命跟随小太监到了养心殿等候。 奉茶宫女端茶进来,本来不过是件平常事而已,可宇文昌泰却被那鲜亮瓷杯上刻制的蓝色花团吸引了心神,忍不住出声问道,“这上面雕的可是蓝花楹?” “六爷好眼力,这正是蓝花楹。” 听声音有些陌生,宇文昌泰抬头去看,却见是个脸如银盆,眼如水杏,唇红眉翠的生面孔,垂眉疑声问道,“你是何人,平时不都是欢姑姑奉茶吗,欢姑姑她人呢?” “回禀六爷,奴婢是新来的奉茶宫女绯玥,因欢姑姑到了出宫的年纪,已于上个月被皇后娘娘恩赦出宫了。” “出宫了?” 宇文昌泰眼神在绯玥身上转了几转,了然点头道,“我知道了,你下去吧。” “奴婢告退。” 那瓷杯上的蓝花楹雕刻的栩栩如生,宇文昌泰忍不住看怔了神,竟连洪昌皇帝进殿都没注意到。 “看什么呢?” 醒过神,宇文昌泰忙起身请安,带着一丝慌乱,“儿臣给皇阿玛请安。” “是不是因为绯玥的茶杯?” 洪昌皇帝回首看了李连福一眼,忍不住笑了,示意宇文昌泰起身,端起桌上的茶杯来回看了看,“这是什么花,朕怎么从没见过?” “回皇阿玛,这是蓝花楹。” “蓝花楹。”洪昌皇帝默念了一遍,随手放下,淡淡道,“名字倒是好听,朕却看不出与其他花有什么不同。” “皇阿玛说的极是,这花的确没什么不一般的,也就是个名字还能入耳。” “你坐下吧,朕有些事要问你。” 闻言,李连福悄默默退了下去,待宇文昌泰坐下,洪昌皇帝这才开口问道,“朕方才在大殿上看那账本,见那上面亦有凌则山的名字,可你处决的官员里好像并无凌则山,这是怎么一回事啊?” “噗通” 账本的事情宇文昌泰有想过伪造一份,但是出于某种执念宇文昌泰没有这么做,如今被洪昌皇帝当面问起,他心里突然生出了一丝悔意。有些事,要么不做,要做就得把事情做绝了,决不能让自己的生死被别人握在手里。 “回禀皇阿玛,凌则山的名字确实在账本之内,但在彻查两淮私盐案子上,凌则山一直有帮儿臣查证案情真相,考虑到这点,儿臣这才免了凌则山的死罪,只是罢免其官职。” “是这样吗?”洪昌皇帝盯盯望着宇文昌泰,半晌方补充道,“朕想着昌泰你也不会徇私舞弊,起来吧。” 宇文昌泰被唬的心都要跳出来了,方才那半点悔意紧跟着也烟消云散了,脸上禁不住喜道,“多谢皇阿玛。” “其实在儿臣处理凌则山一事上,早先也有此顾虑,儿臣一时想到皇阿玛之前跟儿臣讲的梁车和夫子的故事,考虑到国家法度的问题上,应该将凌则山与众人一并斩杀。” 洪昌皇帝把玩着手上的玉扳指,挑眉问道,“可是你并没有这么做。” “是,儿臣是没有那么做。那是因为儿臣想到,律法之外不外乎人情,论人情,凌则山是儿臣的岳父,所以别人说儿臣徇私枉法也是有理有据,儿臣不敢辩驳。” 拿眼不着痕迹瞟了洪昌皇帝脸上的颜色,宇文昌泰继续说道,“可是儿臣却半点也不心虚,因为儿臣知道在彻查两淮私盐的案子上,凌则山帮了儿臣多少。若不是凌则山让儿臣去找前师爷刘三庆,儿臣也不会发现盐院知事潘美安和盐运使司豆传洛,以及盐商商会会长方璧安三人官商勾结的事实真相。” “儿臣想着,平日里三法司审案都是讲究个抗拒从严,坦白从宽,这凌则山在两淮私盐案上不仅坦白了自己收受贿赂的罪行,还配合且辅助儿臣查明案情真相,让儿臣能早日了结两淮私盐一案,若不然儿臣也不会在短短月余便携六千七百万两白银回京复命。考虑到这些,儿臣深思熟虑后这才免了凌则山的死罪。” “不过,这些也只是儿臣自己的拙见,若是皇阿玛觉得儿臣审判不公,儿臣甘愿领罚受教。” 洪昌皇帝目光停留在宇文昌泰脸上良久,好半晌方笑问道,“朕之前听人说凌则山病入膏肓,已无药可救。现在,他人如何了?” “回禀皇阿玛,经儿臣查实,凌则山的病是被人下毒所致,这下毒之人便是潘美安三人。其缘由不过是凌则山不愿再与三人虚以委蛇,潘美安三人威逼利诱不成,便下毒使其瘫痪在床,不能行动言语。” 停了停声略喘了喘气,宇文昌泰继续解释道,“儿臣此次查明案情的同时,也在方璧安的手下那里找到了解药,这才解了凌则山的毒,让其有幸留得一命。” “只是凌则山中毒已深,身体遭受毒害颇重,要想痊愈也非易事,纵然治好怕是也没几年的光景了。” 第137章 巧心思,玲珑意 “栓子,欢姑姑哪去了?” 宫道上,穿着四爪正蟒补服的宇文昌泰走在前面,身后跟着一个小太监。听到问话,小太监上前一步,陪着笑答道,“回六爷的话,欢姑姑在宫内当差早已满五年,上个月被皇后娘娘恩赦了。” “皇阿玛也同意了?” 栓子闻言便笑了,“六爷真是贵人多忘事,后宫之事是皇后娘娘署理,这些事情皇上一向都不过问的。” “也是,我倒是糊涂了。” 自嘲笑了笑,宇文昌泰随口问道,“哎,那个新来的奉茶宫女又是怎么回事啊?你干爹一般可不会挑生面孔御前侍候的,这怎么变了规矩?” “六爷说的是绯玥姐姐吧。她呀,以前是在淑妃娘娘那里侍候奉茶,后来欢姑姑走了,干爹就把她调了过来,说是皇上对她泡的茶挺满意的。” 眉眼挑了挑,宇文昌泰疑声问道,“怎么,她泡的茶跟别人泡的有什么不一样吗?都是茶叶,泡出来的也都是茶,怎么不都是一样喝嘛。” 栓子垂首笑了下,问道,“方才绯玥姐姐奉茶,六爷应该也看到了那茶杯吧?” 见宇文昌泰点了头,栓子这才接着道,“绯玥姐姐说了,泡茶的功夫练到了极致,味道也都是一样,只是这喝茶的用具却影响着品茶人的心思。所以,绯玥姐姐来了养心殿第一件事,便是请了内务府烤制了一套她自己画的茶具,专司给皇上和众位阿哥用的。” “绯玥姐姐还说,这套茶具姑且先试试看,若是皇上和诸位阿哥用着喜欢,她再想法子准备其他的。” “她倒是花的灵巧心思。” 闻言,宇文昌泰嘴上抿了一丝笑容,眼珠子微微一转,停下步子侧视看着栓子,压低声问道,“那那个蓝花楹的茶杯就是特意为我准备的?” 栓子点了点头,脆生道,“嗯,六爷的是蓝花楹,大爷的是牡丹,三爷的是莲花,七爷的是兰花。” “花样还真多,这个是她自己的心思,还是谁的意见?” “都是绯玥姐姐自己的想法,奴才们可想不到这些。” 说话间,二人便到了坤宁宫宫门前。 “奴婢给六爷请安。” 示意宫女起身,宇文昌泰问道,“皇额娘可在宫中?我来跟皇额娘请安。” “回禀六爷,皇后娘娘去了东五所看望七阿哥,现在人不在宫中。” “皇额娘有说几时回宫吗?” “这倒是没说。”宫女摇了摇头,接着补充道,“不过依着往常的时间,想来回宫也是申时之后的事情了。” “这样啊。” 说着,宇文昌泰挤眉弄眼瞧了瞧一旁的栓子,其意不言而喻。 “既然如此,等皇额娘回来烦请通禀我已来过了,等到改日我再来给皇额娘请安。” “恭送六爷。” 二人走远了些,宇文昌泰头也不回,淡淡道,“你也看到了,是人不在可不是我不见,这可跟我没关系,回去的时候好好说清楚,别埋汰了我。” “六爷说笑了,奴才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在皇上面前胡诌。” “逗你玩呢,行了你回去复命吧,我去永和宫坐坐。” “那奴才告退。” 栓子本名李栓,是李连福的干儿子,也是皇上御前侍候的人。本来栓子是奉洪昌皇帝的命令送宇文昌泰去给闻人皇后请安的,如今既是闻人皇后不在,可他这差事也算是办完了。 走了有一会儿,宇文昌泰突然止住步,转过身见李栓没了踪影,朝着坤宁宫又走了回去。 守宫的宫女见了也吃了一惊,不过还是照例请安,嘴上同时问道,“六爷怎么又回来了,是还有什么事吗?” 略摆了摆手,宇文昌泰淡淡道,“哦,李公公照例查阅坤宁宫的文簙出入,方才一时忘了,他急着回去跟皇上复命,拜托我过来帮着带个话。” 一刻钟时间后,坤宁宫里走出来一个宫女,手里还拿着一个蓝绸封面的簿子,那宫女一出宫门便朝养心殿的方向走了过去。 刚转过端则门,一道宽大的身影突然挡在了那宫女身前,那宫女一时没注意便一头扎进了那人的怀里。 “哟,我这还没开口说话呢,你怎么就投怀送抱了,就这么迫不及待?还是,你料到我有东西送你,提前感谢我?” “六爷?” 立定身形,裳香整理好凌乱的头发,这才盈盈向宇文昌泰行礼,“奴婢给六爷请安。” “奴婢该死,方才奴婢走路一时没注意,冲撞了六爷,还请六爷恕罪。” 宇文昌泰背着手,拿眼细细打量了她一番,见她虽然方才有些凌乱,但回过神却依旧是秉持带礼,端的是恭恭敬敬,不过却也太过于刻制古板了些,随即笑道,“这倒与你不相关,是我自己突然挡在你面前,该是我的错才对。” “裳香姑娘你这是准备去哪啊?” “回六爷的话,奴婢是去养心殿。” “若是去养心殿,那你就不用去了。”见裳香皱眉,眼里尽是疑问,宇文昌泰淡淡道,“李公公说了,这文簙让我帮着瞧了就好,他没时间看。” 稍一犹豫,裳香将手里的文簙双手呈了上去,道,“既是如此,那便请六爷过目。” 见她这般样式,宇文昌泰心里好笑,脸上却装作平和模样,接过文簙有模有样翻了几翻,当着裳香的面从怀里摸出一个祥云锦盒,夹在文簙里还了回去。 “好了,我看完了,我还有事要去办,你也回去吧。” 目送宇文昌泰离开,裳香抱着文簙站在原地怔怔出神,直到宇文昌泰背影消失在宫道上她才收回视线,低眉瞧了瞧手里翠云坊的祥云锦盒,咬着粉唇却又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直到身后传来太监的说话声,她才回过神抱着文簙返回坤宁宫。 “儿臣给额娘请安,祝额娘越活越年轻,越来越漂亮。” “又在胡闹,快些起来,来,让额娘好好瞧瞧你。” 闻声,宇文昌泰笑着立起身,挺着胸膛走到了宜嫔身前,自觉地左转转右转转,好让宜嫔看清楚自己。 “瘦了,也黑了。” “瘦了吗?”说着,宇文昌泰摸着自己的脸,疑声反问道,“我怎么觉得我胖了?额娘不会是看差了眼吧。” “瘦了,你看你这脸,骨头都硌的额娘手疼。” 宜嫔眼里尽是心疼,拉着宇文昌泰坐在自己身边,“你这段时日一直陪着玉福晋吃素食,再加上在州扬府办差劳心劳力的,不瘦才怪呢。” “本想着你纳了侧福晋会有人照顾着,额娘也能少点心思,如今看来这侧福晋尽是白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