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旷世霸主》 第一章 渤海国 时序大寒,皑皑白雪让大地着上银妆。 大祚荣建国以来,此刻正是渤海国最富强的时代,势力范围东面临海、西邻契丹国,南与朝鲜国为邻,北方则到黑龙江。 天寒地冻的黑龙江,凝结上厚冰,镜般的冰面,将水下生机密封于寒冰之下。 “我是你娘,难道会害你吗?”女声在一片松柏中扬起,来自于中年艳妇。。 站在一旁的少女是艳妇的独生女曹彩袖,嘟着一张可爱的小嘴嚷道:“可娘不是一直希望我和思浚表哥成亲吗?现下为什么又不肯?” 曹母陈春华抬起食指在少女额际点了一下。 “亏你是我的女儿,怎么我的聪明没在你身上发芽?思浚如今的身分已不是威风凛凛的参军,而是随时可能被砍脑袋的死囚,你准备守寡是不?” “这是爹的意思。” “你爹胡涂了,你也跟着胡涂?” “可是爹说李家不能绝后,如果我们不帮思浚表哥,谁帮他?” 陈春华心里有她的盘算,老头子怕李家绝后,动脑筋动到彩袖头上,她可是千百个不愿意。 在今非昔比的此时此刻,谁不为自己多一些,从前表兄妹结成秦晋之好,亲上加亲;眼下李思浚都要死了,她怎么可能把女儿往虎口推? “要替李家传宗接代不是非你不可,忆荷在咱们曹家白吃白住十四年,也到了替咱们做点事的时候了。” 曹忆荷,这个名字是曹弼取的,初人曹家时,她只有四岁,亲生父母死于一场瘟疫,曹弼善心见她孤苦无依,将她从破庙里带回抚养。 “忆荷不会愿意的。”同是女子,她不是自私的人,明白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 “不愿意也得愿意,现在是她报恩的最佳时机,再说,你才是曹家真正的血脉,身为养女的她能有什么主见?” “娘既然不愿意女儿替表哥留下子嗣,叫忆荷去,不是对她很不公平?” 陈春华精明地哼了声,她是养女,能活到今天全靠咱们曹家愿意赏她一口饭吃,她没有权利反对。” “爹不会同意的。”曹彩袖很清楚父亲的为人,不舍得自己女儿做的事,岂会勉强别人的女儿去做? “他不同意也不行,我会来个一哭、二闹、三上吊,看谁能撑到最后。”陈春华心底有八成把握丈夫会让步,曹弼是个标准的妻奴,加上自己一向以艳色侍人,曹弼早已到了不能没有她的地步。 “娘这样很自私。” “自私什么?你是我的女儿,我保护自己的女儿有什么不对?何况忆荷生下孩子后一样可以嫁人,我不会逼着她,非要她把孩子抚养长大。 这已经是最大的恩惠了,她该知足、感恩。” “不是闺女后,要再嫁人谈何容易!”曹彩袖吁了一口气。 “你今天是怎么搞的?哪来这么多慈悲心?” “忆荷虽是曹家养女,可也是我的好姐妹,我自然不忍心将她的一生幸福赔上。” “很简单,不是赔上她的,就是赔你的,你是娘的女儿,除非我死,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你做寡妇。” “若不成亲,只生孩子呢?”她想过这个方法。 陈春华愣了一下,“有什么不同吗?没有名分不是更不堪?” “至少不必成为思浚表哥的未亡人。”在某种层面上是没有什么不同的。 “傻女儿,同样得替思浚生孩子,是不是未亡人并不重要,过程一样,得承受的异样眼光也不会因此而减少。” “我们可以做得更隐密嘛!不管是我或是忆荷,再嫁时能光明磊落些。”她有点异想天开,生过孩子的女人在男人眼里属同等级,嫁过人与否不是评比的指标。 “随便啦,反正忆荷应该不会计较这么许多。” “忆荷呢?”她环顾四周。 “谁晓得躲在什么地方做白日梦去了。”陈春华不高兴的嘀咕。 “爹也不知道谈得怎么样,都未时了还没回来。或许我们白担心一场,结果根本不许任何家属接近思浚表哥。” 曹弼的想法很单纯,他打算将自己的女儿弄进大牢,让外甥与之合欢,直至在其腹中留下李家血脉,将来于黄泉下与胞姐、姐夫重逢时,不至于愧对他们。 要疏通相关人员需要砸一笔银钱,假使钱可以摆平的事在他眼里都是小事,只是这回狱卒大爷们似乎不太买帐。 “小哥们看在我一把年纪不能绝后的份上帮帮忙好不?” 狱卒中最年长的正好今天当职,三十年典狱生涯里曹弼的要求他并不是头一次遇着。 “不是不想帮你,李思浚是死刑犯,怕一有闪失不只我们没命,恐怕要诛连九族。” “我就这么一个儿子,我知道他犯了死罪,可他尚未娶妻就要见阎王去了,我白发人送黑发人已经够悲凉了,若是从此绝了后…………我也活不下去了。”他技巧地扯了个谎,若不说他是思浚的爹,如何能逼真地博得典狱大爷们的同情心。 老狱卒见曹弼老泪纵横,十分可怜,为难的说:“李思浚杀了红莲公主的驸马,朝廷上下都盯着这件事,这个人,随时随地准备脑袋搬家,我们不好安排女眷进死囚牢狱…………尤其让他俩在里头干那档事。” “大爷们,求求你们,要多少银两都不是问题。” “不是银子多寡的问题,而是咱们小命怕会不保,这件案子皇上交给兵马大元帅处置,韦大元帅并不好蒙混,要是让他知道我们允了你的要求,咱们一千人等会死得比思浚更惨。” “是啊,搞不好会五马分尸。”一旁的小狱卒虽见了曹弼手上白花花的银子十分心,但头头不敢收的钱,他们这些人也不造次。 “难道没有别的法子吗?”曹弼心凉了一截,兵马大元帅韦莫邪,骁勇善战、雄才大略,敌人闻之丧胆,北方草原的新秩序由他所建立,是一个任何人都不敢得罪的可怕人物。 “除非韦大元帅同意。”老狱车聪明婉拒了曹弼的请托,谁都知道寻常人哪可能轻易就能见着大元帅的面,就算走好狗远见着了又如何?怕是连来意尚未说明,就被丢出百里之外了吧! “大元帅怎可能同意这种事?” “那我们也没办法啊!李思浚是大元帅下令定要囚禁不可的死因,我们不敢贸然答应你的请求。” 失望不已的曹弼垮着脸回曹府,叹息连连的他,对于满桌佳肴完全没胃口。 “弄这么多好菜做什么?思浚就要死了,你们想庆祝什么?”他臭着脸道。 “思浚杀了驸马爷本当死罪,是他自找的,又不是我和彩袖逼他走死路的,干我们什么事?” 陈春华仗着丈夫不能没有她,不至于为了她说话苛薄而写下休书,所以完全不会看脸色的大放厥词。 “我正为着怎样替李家留后的事大伤脑筋,你们还有心情大鱼大肉的吃喝。” “说得对,我们不该大鱼大肉的吃喝。”曹彩袖看了母亲一眼,希望她说话收敛些,父亲不是没有脾气的人。 “思浚的事你也别老往身上揽,你是他舅舅不是他爹,问心无愧即可。” 曹弼看了妻子一眼,长叹一声。“我把思浚当自己儿子看待这你是知道的,本来我希望彩袖嫁给思浚,咱们好亲上加亲,谁知道……” “我也希望能有思浚那样的女婿,可碰上这种事,我可舍不得让女儿往火里跳。”何况一夜欢爱也未必真能为李家留下血脉,万一破了闺女身却没能怀上孩子,岂不赔了夫人又折兵? “彩袖,爹也舍不得,可你姑丈和姑姑就思浚一个儿子,他们又是因为救你而丢了宝贵的性命,这天大的恩情不能不报。”曹弼感性地道,女儿是他生的,与他心软的性格多少有些相似,听他旧事重提,多少能打动她。 果不其然,曹彩袖闻言旋即掉下泪来。三岁那年,她贪玩失足掉进后山深崖,姑丈为救她送了命,姑姑同时殉情而亡,留下独子孤身活在世上。 “我们养了思浚十一年,也够报答他们夫妻的救命之恩了,还要怎样?总不能没完没了的付出吧!” “娘,别再说了。”不是当事者,无法体会她的痛苦,姑丈和姑姑等于是她害死的,她自责极了。 爹说得对,李家血脉不能断,若她能替李家留下传家血脉,也许她的罪恶感能减少些。 “你们父女俩这么热心,怕要热脸贴人家冷屁股,思浚九成九不会领情的。” “为什么?”曹弼不解的问。 “想也知道,思浚根本不喜欢彩袖,在他心里彩袖是害他无父无母的罪魁祸首,他怎么可能顺着你们的好意?”正常人都会拒绝,不过,死囚算不算正常人,则有待商榷了。 “那该如何是好?” “先别庸人自扰了,狱牢不放行,就算思浚愿意也成不了事。”曹弼又是一声叹息。 “就是,我老早就料到这事不可能成的,要是开了例,咱们渤海国的大牢岂不成了变相的勾栏院?” “爹,难道无法可想了?”自责和内疚让她更积极。“除非兵马大元帅同意。” “你们可别给我惹是非,韦大元帅不通情理是出了名的,你们父女俩少异想天开,真以为大元帅会大发慈悲。” “娘好无情。”她忍不住反击。 “我就只有你这么一个心肝宝贝,万一你有个三长两短,我也活不下去了。”为自己多一些的陈春华开始一把泪地直流。扮可怜谁不会? “春华,你这是干什么?”曹弼见不得妻子落泪,立刻心疼至极。 “我能干什么?还不就是担心你带着女儿去做胡涂事!” “彩袖自己也愿意啊,我想只要我们诚意够,苦苦哀求大元帅,大元帅会被感动的。” “你还说……你又不是只有彩袖一个女儿,要生孩子又不是非彩抽不可,忆荷也是咱们家的一份子,你平日不是把她当亲生女儿疼着,这回遇上这事,为什么只想到彩袖?” 对于妻子的不平之鸣,曹弼也很无奈。“忆荷毕竟不是我们的亲生女儿,我若让忆荷替思浚留后,肯定会落人口实,说咱们欺侮别人的孩子。” “你不是一直要我待她俩一视同仁?反正思浚不喜欢彩袖是你我皆知之事,先前我一厢情愿希望思浚和彩袖能成亲,当时你为对我勉强思浚,如今……正好,就由忆荷为李家传血脉。” “这不好吧!忆荷身体不好,我怕她的身子无法顺利生下孩子。”曹弼知道自己可能辩不过妻子,仍做最后努力。 “胡扯!忆荷身子哪里会不好?我瞧她忙一整天也没听她喊一声累,不像彩袖,洗个自己的衣服,站起身来眼前都要黑一阵。” “我们强迫忆荷做她不愿意的事,于情于理说不过去。”曹彩袖厚道地说。 “我同她说去,她不敢说不!”说着说着,强势的陈春华站起身往厨房走去。 身为养女,曹忆荷非常守本分。 她感激曹弼十四年前的一念之仁,不然她想她肯定活不过那年黑龙江的寒冬。 她在这个家里虽名为二小姐,实则做着婢女的工作。她很知足、很惜福,能有地方安身立命且有一口饭吃,她有什么好怨的? 而且养父待她很好,让她和正牌曹家小姐一起读书识字,所以今日的她才能有娴雅的闺秀气质,卓然的气韵今她显现出别于身分的迷人光彩。 将厨房恢复井然有序后,她和厨娘准备开始享用今日的晚膳。 “吴娘,把东西端到下人房吃。”习惯下命令的女声传来。 “是的,夫人。” 曹忆荷戒慎地看着养母陈春华,她知道阵春花并不喜欢自己,所以她素来聪明的尽可能躲得远远的,不相处就不会有磨擦,至少陈春华少了许多机会找她麻烦。 曾经,她很努力地试图讨好她,也许是力有未逮,也许是自己真的很不得她的缘,无论她怎样努力,陈春华就是与她不亲。 后来,她放弃了,反而大家轻松许多,至少陈春华可以更理所当然的对她颐指气使。 “思浚的事你知道多少?”开门见山,一切好办。 “爹希望彩袖能替思浚哥生下李家的子嗣,其他……我就不是很了解了。”她垂眼看着桌上的三碟小菜。 “狱卒拒绝了你爹的请托,再多的钱竟然都无法打动狱卒们平常贪婪的心。” “爹肯定很失望。” 陈春华点点头,“思浚的爹娘是为了救彩袖而亡,你爹总觉得欠了李家人情。然而,思浚恨彩袖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就算你爹最后说服了狱卒,思浚恐怕也不会接受彩袖替李家传宗接代。” 陈春华一边说一边观察她的反应,敏感的曹忆荷隐约知道养母前来找她,绝不是单纯的闲话家常,她并不想主动把心底的臆测说出,所以她保持一贯的缄默,静待下文。 陈春华微扬起下颚,豁出去地开口:“我和你爹觉得你比彩袖更适合替思浚生孩子。”怀孕生子有什么大不了的?如果曹忆荷宁死不屈,她决定花钱买个花娘了事。 当然,她了解丈夫并不希望百花街的姐儿来替李家传血脉,只是无计可施之下,想他也不至于反对到底才是。再说,柳巷里也许会有出淤泥而不染的姑娘啊! “思浚哥不一定愿意。”被命运摆布的曹忆荷唯一想到的驳斥只有这句了。 陈春华见她未作太大的反击,心定下不少。 “思浚对你会有什么不满意的?”一个月前的陈春华无论如何是不会这么说的。 “也许他有自己的想法。” “一个将死之人有什么想法,能给他找个女人生孩于就很了不得了,他没什么好埋怨的。” “不是说狱卒并不同意吗?” 陈春华似笑非笑的道:“是不同意,你爹打算带着你亲自去求兵马大元帅。” “求兵马大元帅?”曹忆荷不禁瑟缩了一下,关于大元帅韦莫邪的传闻很多,仁慈纯良从来不是对他的形容。 美人最大的用途只在慰藉疲惫,这是韦莫邪狂傲的想法。在他心中向来不喜与过于聪明、自持又美丽的女子亲近,因为才貌皆备的女人往往自以为是。 而那种自以为是,偏偏是他最嫌恶的美人特质。 英俊盖世的韦莫邪在渤海国的地位几乎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甚至他的影响力还在渤海国国王之上。 可他对王位兴趣不大,这一点他的女人非常清楚。 玉体横陈的她知道自己拦不住他,深吸了几口气,将想要他的欲念平息下来。 “你总是这么冷静自持。” 他穿回脱下的外衣,“你走吧!” 她不想接下他的逐客令,但知道他的命令没有转园的馀地,只得放慢速度依序穿上衣裳。 “有没有你真正在乎的女人?”她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有一段时间了,往往话到嘴边便生生地吞了回去。因为他不是个好相处的人,脾性阴晴不定,他想宠你时,天上的星星都会为你摘下;他对你没兴趣时,自尊被踩在脚下是常有的事。 他饶富兴味的盯视她,语调和表情不协调地说:“我为什么要在乎?在乎是什么?”美人反而被问倒了,“我也无法具体形容在乎是什么,大体来说是一种爱的感觉吧!” “爱?爱是什么感觉?”他取笑这个爱字。 “大元帅不曾爱过?”她好奇问道,既然挑起这个话题,她忍不住顺水推舟起来。 “你的问题很有趣。我上无父母、下无子女,我应该爱谁、能够爱谁?”他展现少有的耐心回答。 “爱某个你有感觉的女人啊!”很难吗? “例如?” “这种例子不好举。”她不敢往自己脸上贴金。“例如……红莲公主或是连着陪大元帅三个晚上的碧芝姑娘。” “红莲?碧芝?” 美人故作不在乎地点点头。“她们全仰慕着大元帅,又有明亮美丽的容貌,大元帅可以试着择一人学习爱和在乎啊,我想她们也会乐意的。” 韦莫邪高做的笑了笑,“为什么提红莲和碧芝?你呢?你不想得到我的爱和在乎吗?” “‘小婢不敢贪恋奢望。”她计量着以退为进。 他看穿了她的盘算,即冷且淡地回答:“‘我喜欢诚实的人。” “小婢很诚实。”她不敢迎视他的眼。 “不知道为什么,你的话里缺少的东西就是诚实。”他不客气的直述。 她抖了一下,旋即跪地哀求:“大元帅别生气,小婢真的不敢痴心妄想,请大元帅饶命。” 他好笑地看着跪在地上哭泣的美人,用一种近乎冷血的音调说着他的赦免:“你哭什么、求的又是什么?你把我错认成动不动就杀人的刽子手?” “我以为我惹火了大元帅。”她早耳闻韦莫邪光凭一张嘴就能定一个人的生死。她还不想死! 哭泣、哀求是唯一能软化男人的方法,不论对韦莫邪而言管不管用,试了才知道。“我不过是好奇罢了……” 他打断她的话:“好了,又哭又说话,我根本听不清你的话。” “大元帅……”她怕他虽不杀她却从此不再理会她。“别不理我,你要是不理我,我活着比死还痛苦。” “又是一句谎言,活着怎会比死痛苦呢?”他不屑地瞟了一眼多情的美人。 “是真的。大元帅不曾动过心,才会不相信小婢的话。” 韦莫邪挥了挥手,冷冷丢下两字:“走吧!” 美人自知人微言轻,遂不再言语。走出房门前,深情款款地朝韦莫邪瞥了一眼,提醒他:“勿忘我!” 第二章 “爹,真要求大元帅帮咱们忙?”对于韦莫邪的传言,曹忆荷曾听闻一、二,她自忖并不是口若悬河之辈,如何能左右强悍霸气的他改变决定? 曹弼颔首叹息。“姐姐、姐夫不能无后,你姑丈和姑姑为了救彩袖而命丧黄泉,该是我为他们做点事的时候,不过,就是委屈你了。” “不委屈,爹毋需自责,这十四年来要不是爹和娘收留我,我老早冻死在某个陋巷。你们待我的思情,我这一生恐怕都还不清。” “思浚实在太冲动了,要不是他血气方刚杀了红莲公主的驸马,今日也不必委屈你……”曹弼说着说着,忍不住悲从中来。 “思浚哥也是出于正义才会出手杀了附马爷。”说起红莲公主的驸马,整个渤海国最好色无耻的恶棍非他莫属。 那夜合该有事,休假在家的参军李思浚为了解闷,陪着一干好友上黑龙江边的花艇吃酒热闹去。 花艇白窗红毡,十分华丽,一干好友召来六、七个歌妓,一时之间管弦震耳、莺喃燕语、脂粉飘香。 闹了一阵的李思浚,突想图个清静,走到后舱看夜里行舟、享受寂寞。 突地传来一阵阵的少女啼哭声,侠义心肠的他循着哭声探去,不看还好,既然让他遇上了,岂有不管的道理。他推开后舱小房门扉,只见一个娇弱的小女孩被脱去身上衣物,一名衣裳同样脱个精光的痴肥男子手中握着藤杆,心狠手辣地往女孩细嫩皮肉上抽打。 “不要,不要打我……好痛!”女孩惨叫着。 “愈痛愈好,你愈痛一会儿老子愈兴奋。瞧你刚才活像条死鱼,今晚老子可是带着好心情上花艇玩耍的;你让老子愉快,老子不会少你吃香喝辣。那老鸨聪明,知道我特爱替女娃儿开苞,方才要不是你反抗,老子也不会弄伤手指。” 话才落,藤杆又是一下。 看不过去的李思浚急冲过去,夺下色性大发的痴肥男人手中的藤杆。 “你找死!”男子目露凶光大喊。 “找死的人是你。”正气凛然的李思浚,一副万夫莫敌的架式。 “你是谁?敢坏老子的好事!” “你竟敢奸淫毒打良家妇女!” “良家妇女?哈哈哈……她若是良家妇女,我就是柳下惠了。”这人嘴里吐出的话净是酒气。 男子抢步过去想夺回藤杆,“还我!” “跟我去官府,你不该厚颜无耻的欺侮善良百姓,她还是孩子。”她看向缩在墙角的可怜女娃,身上布满一条条血痕。 “我是谁你知不知道?不只坏了我的好事,还大胆的想把我弄进官府!”痴肥的身子因愤怒而抖动着,十分的不雅。 “谁不认识你,红莲公主真可怜。”他拿藤秆往舱外走。 “你说谁可怜?”男子光着身子追了上去,喝了不少酒的他,踉踉跄跄几要跌倒。 “你今天在这儿做的事,足以证明红莲公主嫁给你根本没有一天是幸福的。” 好色驸马哪里禁得起激,抄起脚边不知何人醉酒遗失的匕首,往李思浚背上猛力一刺,机警的李思浚下意识弯腰,奇迹似的躲过此劫。 扑了个空的驸马,罪有应得地反被短刀反刺,倒卧在血泊之中。 事情发展至此,原是大快人心的美丽结局,可偏偏死的人不是一般市井小民。不然,这种粪土败类能在此因缘巧合下被收拾于净,谁不鼓掌叫好! 曹弼明白自己外甥除掉渤海国大淫虫后,不知让多少家有女儿的父母安心许多,可因此赔上一命值得吗? “陈情书送上去也有六、七天了,连个消息也无。” “会不会信还没送到大元帅面前就被人给挡掉了?” 曹弼也没把握,“老天爷不会一点好运都不分给咱们吧?” “思浚哥不该被判刑的,思浚哥替天行道,朝廷应该表扬他。”难道王法只保障皇族贵胄? “是没有天理啊,驸马爷根本不算死在思浚手上,匕首是他自己不小心刺上的,能怪谁?那日要不是思浚躲得快,万一死的是思浚,如今关在死牢里的会是驸马爷吗?我很怀疑。” 天理?当朝说的话才是天理吧。 “爹,我想去看看思浚哥。”她说。 “也好,思浚心情低落,你去劝劝他,要是他认命,下辈子投胎做个自扫门前雪的平凡人。” 曹弼无限感慨道。 地牢里十分阴暗潮湿,曹忆荷试着吸了一口气,心绪沉重地看着表情忧郁的李思浚。 “思浚哥,我给你送吃的来了,全是你平常喜欢吃的下酒菜。”她花了不少的银两才说服狱卒让她近距离和他交谈。 “都快死了,吃得好不好反倒不重要了。”他苦笑。 “爹要我告诉你,不论用什么方法,一定会替李家留后。”她看着手臂上全是血痕的他,心里难受的湿了眼眶。 “别哭。”他朝她走来,握住她靠在铁栏杆上的柔美。 她眨了眨眼睛,想把泪眨去。“一切都会没问题的。” “告诉舅舅,别再为我奔波了。” “爹上陈情书求大元帅,很快就会有消息了。” 他悲观的摇摇头,“让我无牵无挂的走吧! 没有爹的孩子会累坏孩子的娘。” “不!爹说得对,李家若是绝了后,情何以堪。” “舅舅一味勉强彩袖的行径和娼馆鸨儿有什么不同?”他不喜欢彩袖、不要彩袖,想到舅舅盘算着要彩袖替他生孩子,身子不禁起了一阵哆嗦。 “不是彩袖。”她忙不迭道。 “那是谁?”陌生人更糟。 她咬了咬下唇,双颊难为情的配红着。 “舅舅强迫你…………”他说不下去。 她摇摇头,“没有,不是强迫,是我自己心甘情愿这么做的。” “心甘情愿?”他有些受宠若惊。 她接着解释:“爹娘养我十四年,现在是我报答他们恩情的时候。” 原来是为了报恩,他难掩失望,正要说什么,狱卒着急的声音响起; “公主,这是死牢,里头关的全是罪大恶极的死刑犯,公主您是千金这躯,怕死沉的晦气会触了您的霉头,请公主留步。” “放肆!到底谁才是公主,难道要我听你的?”一意孤行的娇声不高兴的回首。 “公主……”狱卒哪里拦得住心意已决的公主红莲一走进地牢,映人眼帘的正是李思浚充满疑惑的目光。“你就是李思浚吧?”她问。 “如假包换。”他猜不出这位俏公主的来意。 红莲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曹忆荷,瞪视跟在身后伺候着的狱卒,后者立刻吓出一身冷汗。 “你真大胆,敢放人进来。” “小的该死,小的见李思浚可怜,同情他活在世上的日子不多了,所以特别通融他未过门的媳妇进来看他……” “要是让大元帅知道了,你的脑袋准备挂在城门上吧!” “公主请饶命,公主请饶命。”狱卒们跪地求饶。 红莲皱眉看着跪了一地的狱卒。“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拿了什么好处。” “公主饶命啊!”又是一阵哀叫。 “出去守着,我来这儿的事,休向大元帅报告一个字。” 狱卒们连滚带爬冲了出去,留下各怀心事的三人。 “我看了曹弼写给大元帅的陈情书。”红莲开门见山道。 “大元帅同意我爹的请托?”喜出望外的曹忆荷感谢老天肯睁开眼。 红莲摇头,不疾不徐开口,“大元帅看信时我正好在场,他对信的内容不置一辞,这是他一贯的作凤。” “那你来做什么?”李思浚不以为然。 红莲并不以他不佳的口气为杵,反而友善的说:“你是我的思人,我想问问你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 “我不记得曾经有恩于一位高贵的公主。” 红莲笑笑,“耶律浑是我的丈夫。” 他朗笑。 “朝廷上下都认为你丈夫是我杀死的,要我一命抵一命,你却把我视为恩人?” “耶律浑是个该死之人,他死后我连着摆宴三天三夜,你说我能不把你视为恩人好好感谢吗?”红莲惊讶于李思浚竟然是个这么好看的男人,不同于韦莫邪的威武气势,他展现出另一种的俊卓神态。“你的感谢并不能让我免于死罪。”他自讽道。 红莲吁了一口气。“大元帅非常固执,坚守军令如山,不顾法外仍有情义。” “这里并不是军队啊,大元帅为何不能更有弹性些?” 红莲想了一会儿,回答曹忆荷的问题,“姑娘是曹弼的千金吧?曹大叔的请托是史无前例的,但非不可行,你可以亲自求大元帅网开一面,甚至高抬贵手。” “真的可以吗?公主愿意替我安排?” 红莲微笑颔首,“我的立场并不方便为李参军求情,但他的家人可以。” 曹忆荷以红莲公主民间好友的身分进元帅府。 “你别怕,见着大元帅的面,想求什么就求什么,他看过曹大叔写的陈情书,顺水推舟的说即可。” “大元帅应该是个正派的人吧?” 红莲偏着头,不确定的道:“看你用什么角度分析了,他对敌人十分残忍,不过对女人不会。” “如果他的敌人是个女人呢?”想到可能会和大元帅为敌,她的心里就发毛。 红莲耸耸肩,“他是有点不懂伶香惜玉,放心好了,就算他不答应你的请求,顶多将你轰出,元帅府,不会要你的命消气。” “我不是怕丢了性命,而是担心大元帅迁怒于思浚哥。” “也是……本来李参军可以活过春天的,万一弄不好提前在明天杀头怎么办?” “明天?”曹忆荷倒抽一口气。 红莲面有难色的说:“算了,咱们再琢磨琢磨吧!我怕害了恩人。” “书斋外头谁在嘀嘀咕咕的?红莲,是不是 你啊?”低沉且不甚愉悦的声音由书斋传出。 红莲压低嗓音道:“糟了,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不如公主自个儿进去吧,我在门外候着。”“红莲,你和谁在说话?”里头的人完全没了耐心。 硬着头皮的红莲只好说:“既来之,则安之。” 走进书斋的红莲,朝低头看着北防布阵图的韦莫邪娇喜地开口:“给元帅介绍个朋友。” 他早已知道红莲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习性,抬眼不动声色地问:“你有什么朋友是我非认识不可的?” 红莲略移开数步,故作轻快的介绍,“她叫曹忆荷,是曹弼大叔的掌上明珠。” 韦莫邪深思地打量着站在红莲身后芽着一袭紫绢衫子,低垂着粉颈的女子。 “有话抬头着着我说。”他说。 曹忆荷将小巧的脸蛋抬起,柳眉侵鬓,迎上他不怒而威的面庞。 “民女想为家里的哥哥求情。”她幽幽的开口。 “你出去。”他平板地看了红莲一眼。 红莲杵了一会儿,“元帅可别欺负忆荷喔!” “出去!” 他对公主竟然也敢命令,算是让人开了眼界。 独处后,他冷冷的问:“曹弼的陈情书我看过了,没有进一步的指示,你们不懂这代表一种拒绝吗?” 曹忆荷轻声说:“请大元帅破例。” “我为什么该为你破例?”他颇感兴味问着。 她心跳加快,力持镇定,“李家不能无后。” “你为什么愿意做那样的牺牲?明明知道李思浚是必死之人,你替他生孩子摆明着要独力养孩子长大。一个女人,你以为你有多大的本事?” “为了报恩,我会尽全力将李家的血脉传下去。” 他站起身,离开案桌,走向她身侧以食指托起她下巴,“是李思浚有恩于你或是曹弼有恩于你?”禁不住想仔细瞧她,不是个艳丽的女人,亦无逼人的美貌,充其量是个白净纤洁的清秀佳人罢了。 “思浚哥的爹娘有恩于曹家,而曹家人对我有养育之恩。”她据实以告。 “所以你想出卖自己的身子以报亲恩?” 她不否认。 他突然厌恶她的不否认,讪讪道:“李思浚可是将死之人,为死囚留后,我渤海国未有前例,凭什么你以为可以改变这个体制?” “思浚哥不该判绞刑的。” “这是你的想法。” “思浚哥是冤枉的。”她不放弃任何申冤的机会。 “他杀了人。” “思浚哥杀的是该死之人,再说,驸马爷根本不算思浚哥所杀,你们之所以要绞死他完全为了图方便,好向当朝交代。”她不在乎得罪他,好不容易见上一面,不把心头的话一古脑儿的说出来,死都不能瞑目。 威严的脸孔夹着怒气,这女人居然对他这样说话,他加重扣住她下颚的力道:“你不想活了?” “红莲公主说大元帅只会对敌人残忍,不会对弱女子动粗。” 沉吟半晌,他轻笑出声,松开她后说:“这要看哪方面的动粗了,我不打女人、不杀女人,可不代表不惩罚女人,我自然有我的方法。” 她往后移了三步,说实在的,不知道为什么,她怕极了他欺近身的触感。 “大元帅若是讲理之人,就会恩准家父的请求。” 他定定地审视她,“你以为身怀六甲很容易吗?” 她愣了一下。“民女不明白大元帅的意思。” “令尊的意思是要你干脆搬进牢里吃住是吗?”他见她仍是一脸疑惑,接续道:“你对男欢女爱懂多少?” 她咬着苍白的下唇,微抖着,“不太多。” “若我同意破例让你和李思浚在大牢里合欢一次,不幸地却没能让你怀孕呢?难不成要我为你的一片孝心一次又一次的破例,直到你有孕为止吗?” “也有可能一次就……成功啊。”她小声地说。 “如果不成功呢?” 她不语。 “首开先例将后患无穷,难道每一个死囚家属向我要求我都要答应?” “请让我试试好不?”她仍不死心。 她的毅力非但没有打动他,反而让他更生气。 “收回你的请求,然后离开我的土地。”他吼道。 这就是韦莫邪和曹忆荷初识时迸出的不愉快火花,也注定了两人纠缠一世的情缘由此揭开序幕。 带着一颗被失望和愁绪包裹着的心房,曹忆荷走出元帅府。会遭韦莫邪拒绝也是预料中的事,她此刻的心情只是多了一份理所当然会有的惆怅罢了。 “很难沟通喔?” 她转身,无奈地朝红莲微笑。 “坐我的暖轿回去吧,由这儿到你住的地方还有一段不算短的路哩!” “谢谢公主好意,民女不敢受公主如此多礼相待。” 红莲嗤了声,“笑话,你现在可是我的朋友了,我让轿夫送你回去也是朋友之道,你不要跟我客气。” “我想再去看看思浚哥。” “最好不要。”红莲连忙阻止她,“韦元帅从现在开始肯定会盯着死囚狱卒不让他放水,你去刑部大中只会白跑一趟,讨不到便宜的。” “公主为什么这么怕韦元帅?”她觉得不可思议。 红莲老实答道:“又怕又敬吧!渤海国的天下是韦元帅替父王打下的,连父王也要敬他三分,我们这些做公主、王爷的,自然不敢对他无礼。” “思浚哥的事只有元帅一人可作决定吗?” 红莲也不瞒她,颔首回答:“没错,渤海国的律法也是韦元帅参与订定的,他不可能为了一个人推翻他所定下的律法。杀人偿命,没有第二个选择。” “驸马爷不是思浚哥杀的啊!”她不服气。 “没有任何在场证人,刑部大人无法采证。” 这就是无奈处。 她突然想起一个人。“那日思浚哥救的姑娘呢?她可以作证啊!” 红莲眼睛亮,“‘对哦!我怎么没想到,咱们问问那姑娘去,请她出面作证。” “公主可知那姑娘是谁?” 红莲直觉道:“‘到黑龙江边的窑子问问,应该很容易可以打听出那名姑娘的下落。” 拿定主意后,两人上轿往黑龙江过去。 天降大雪,天寒地冻的,窑子生意亦出奇冷清,老鸨多得是时间和人闲嗑牙,摆龙门阵。有个皇家公主来向她们打听某个姑娘,全热心的招待着,无不把窑子的姑娘全推出来,让她们仔细盘问。 奈何问了老半天,所有娼馆看遍、问遍,连个可疑的对象都没有。 “怎么会这样?”自信满满的红莲不禁也泄了气。 “莫非那姑娘不是花娘?” 红莲脚软地爬上轿内,“先回去养精神好了,我十九年来从来没这么累过。” “公主辛苦了。”她过意不去。 红莲掀起轿帘,讶然地看着她。“你不回去吗?雪愈下愈大了,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了。” “我不累,想再找一会儿。” 红莲投降地嚷道:“佩服、佩服!既然你坚持再找下去,我也就不拦着你。” 红莲走后,她独自立于四方白雪间,雪风吹得张狂,附近人家皆将门户闭得死紧,生怕雪花伴着冷风钻进细隙,再多的柴薪燃烧也赶不走冬神发威。 她着的袄子根本敌不过纷飞的雪花带来的寒气,她凭着一股不服输的意志与狂雪相搏。 一匹快马奔驰于狂风疾雪中,经过她身边时,老实不客气地被驹上主人的健臂捞上马背。 她抽气惊声连连。“救命啊——” 马蹄驰聘的速度并没有因为她的呼救声而迟缓,反而骋奔得更快,直往雪花尽头而去。 第三章 冬雪停了又下,下了又停。人们可以说完全拿雪没辙,当然也不会真有人试图要拿雪怎样,反正大自然的物换星移,人们通常只能认命的接受。 “不好了,忆荷不见了。” 若要在渤海国找人事半功倍,一定得靠韦莫邪的协助。 “她又想玩什么花样引起我的注意。”韦莫邪不痛不痒地说着,语调里夹着莫测高深的况味。 “不是玩花样,忆荷真的失踪,昨日我和她在黑龙江边分手后,她就失去了踪影。”红莲很自责,她应该力劝她回家,事情也不至于演变至此。 “这与我何干?” 韦莫邪那无所谓的表情,红莲可急坏了,忙不迭地拜托。 “现下只有大元帅能在最短的时间内将掳走忆荷的匪徒绳之以法,韦大元帅不会见死不救才是。” 韦莫邪挑了挑眉,英气逼人的道:“你们不是很看不起我为国家制定的律法?如今要我拿同一套律法定另一个人的罪,这不是双重标准吗?” 红莲口拙辩不过他,只得动之以情。 “曹大叔年纪老迈,已有个被判死罪的外甥,若再丢失一个女儿,教他如何活下去?” “你别忘了,李思浚之所以被判死罪是因为杀了人,而那个被杀的人不是别人,是你丈夫。” 红莲颤了一下,“又如何?耶律浑死一百次也不足惜。” “哦?”他冷酷的看着她。 红莲终于承认,“我在心里咒他死不知咒过多少回,这次美梦成真,我头一个要感谢的人就是李思浚。” “真是冷血的女人。”他摇头。 红莲不服他的指控,“你不是我,根本无法体会我的痛苦。生不如死的悲哀,你不会懂的。” “我只知道没有人有权力剥夺另一个人的生命。” “战争呢?你在战场上杀过无数人,杀人时也怀着同样的心情吗?” 他也不动怒,淡淡地道:“战争例外,沙场对我而言是另一个世界,不是人生存的世界。” 红莲再次投降,她真的辩不过他,可她非得求他找曹忆荷啊!该如何打动他? “掳走忆荷的人也许是你的敌人。” “我的敌人不可能做这么蠢的事。”掳走一个与他不相干的女人能撼动他什么? “也许他下一次准备劫死囚与你唱反调,因为他知道你坚持杀人者偿命。” 她观察他的表情,发现他盯视着他的面孔闪过一抹动摇的情绪。 “不错嘛,倒是编了个像样的理由。他不愿承认就算她不说服他,他也会主动介人曹忆荷被掳事件,因为他一向对楚楚可怜的女人满溢着同情心。 有了韦莫邪的协助,红莲顿时放心不少,渤海国有权有势的兵马大元帅要找人还不容易,他就是有本事翻遍每一寸土地,不择手段也要逮到掳走曹忆荷的狂徒。 另一方面,敢在韦莫邪脚下向威权挑战的狂徒并不多,中原人士石敬儒不同于一般世俗平凡男子,身为中土侠士的他,浑身上下散发着阳刚味及浓馥的莽气。 他掳走曹忆荷不为什么,除了很单纯的想搅乱太平盛世的渤海国,还有就是阻止曹弼的计划。 “师兄,那位姑娘醒了,是不是要把咱们的身分向她说明白?” 甜美的声音来自于石敬儒的小师妹周脉脉,十六、七岁的姑娘家,大江南北地跟着唯一最亲的师兄探险,在她心里,这个世上除了师兄之外,谁都不能信任。 “且慢,她是李思浚的表妹,你可知道?” 周脉脉愣了一下,“我以为师兄掳她来只是想制造一些纷乱,让渤海国的百姓对统治者失去信心。” “我打听清楚了,里头的姑娘叫曹忆荷,不是曹弼的亲生女儿,她为了报曹家的养育之恩,准备牺牲自己一生的幸福替李公子留血脉传宗接代。”他说。 “师兄,你一定要替我阻拦这件事,说起来该报思的人是我,如果李公子不是因为救我,他不会被关在死牢等死。师兄,我们不能让曹姑娘做那样的牺牲,否则我的罪孽就更深了。”她悲从中来。 “我明白,放心好了,师兄虽是一介草莽,可也是有情有义的人,不会让曹姑娘牺牲自己,也不会让李公子死在侩子手的刀下。”他向她保证。 “听说李公子被判的是绞刑,春天时就要执法了,师兄具有把握能将李公子救出?” 石敬儒信心满满道:“你要相信师兄的能力,师兄答应你的事,哪一次没做到?” “韦莫邪是个难缠的人,我怕师兄身历险境会有生命危险。”她怎能让师兄为了自己的事如此卖命?她常常怀疑自己可能是个不祥的人吧?不然为何许多倒媚事都让她给碰上了? “再难缠的家伙我也有法子对付,师妹勿挂心。” “我好不安,我不该一直麻烦师兄的,可自己又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不拜托师兄就无路可走的我,也许根本不该活在这世上。”她悲观的说,眼泪不禁落满腮。 “你怎么又说这些丧气的话了?不是说好要忘掉过去的不愉快?现下最要紧的,是把李公子救出死牢,其他难受的事不许再想了。”他拍了拍师妹的肩头,安抚着。 “我们真要救思浚哥吗?” 两人自顾自的谈话,没注意到站在门后的曹忆荷己将他们说话的内容全听人耳里,然后兴奋的笑容漾满她秀气的小脸。 “你知道我们的身分了。”周脉脉抹了抹颊上的泪,强颜欢笑问。 走向他们,她点点头,“你就是我和红莲公主找了一整天的姑娘。”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你会不会恨我把李公子给害惨了?”周脉脉怯生生地问。 善解人意的曹忆荷立刻摇摇头,“思浚哥一点也不后悔那日出手帮了你的忙。” “真的?”周脉脉眼睛一亮。 “红莲公主该是这个事件的苦主,可她得知耶律浑死后,连着摆宴三天三夜来庆祝脱离了水深火热的苦海。如果公主觉得有一丝难过、伤心或不舍的话,她就不会帮着我来找你了。” “是啊,曹姑娘分析得有理。”石敬儒附和。 “叫我的名字吧!咱们现在可是同一阵线的朋友了。” 三人相视一笑,忽尔之间,好像幸运之神又开始眷顾他们了。 或许好心人李思浚命真不该绝吧! 一身无恙回到曹宅的曹忆荷,少不了要接受众人好奇的盘问。 “你一个晚上没回来,到底上哪儿去了?害你爹急死了。”陈春华张开嘴就没好口气。 ”我昨晚在北郊的‘慈仁庵’住了一宿。”她编了个谎。 “你去慈仁庵做啥?想削发为尼啊!”陈春华横了她一眼。 “听人说慈仁庵供奉的菩萨很灵验,我去求菩萨保佑思浚哥。” “就算要替思浚祈福也应该先告诉爹娘一声,像你这么任性的态度只会害自己。”陈春华绝不会放过任何责骂曹忆荷的机会,抚养她十四年已经够伟大、够了不起了,许多知道真相的人都笑说只有蠢人才会养别人的孩子,尤其还是个女娃儿,迟早要嫁人的,半点好处也沾不到。 “娘,您就别再骂忆荷了,她去慈仁庵祈福是我早该做的事,明天您也陪我上慈仁庵一趟如何?” 陈春华看女儿提出求神拜佛的要求,不忍心拨她冷水,只得婉转开口:“思浚犯的可是皇家命案,大罗神仙恐怕也救不了,去了也是白去,还不如在家里念念佛经。” “娘,只念佛经,菩萨哪能体会得到咱们的心意,表哥想要逢凶化吉非得靠菩萨显神迹保佑。” 陈春华心里连一点对李家的歉疚之情都没有,在她眼里,当年李氏夫妻舍命教爱女,就算真有什么天大的思义,她和丈夫这几年花在外甥身上的心血,也够相抵了吧! “明天还会有大风雪,改天好了,等雪停了再上慈仁庵,免得被风雪困住就不好了。” “娘就是不相信表哥逢凶化吉对不对?” 陈春华有被看穿的尴尬,掩饰情绪道:“谁说!忆荷不是已经求过菩萨帮忙了吗?灵不灵验早成定局。” “我不管,娘不去我自己去了。” 曹忆荷站在一旁等了一会儿,见陈春华没有继续责备的意思,她悄悄离去。 回房后的曹忆荷,不料一抬眼便撞见一双冷峻的眼,吓住了她。 “元帅、大元帅……”天啊!韦莫邪怎会在这里?他是如何进来的?曹宅周围的墙面并不矮,现下又是光天化日,他大刺刺的跃墙而人,难道不怕让人发现? 韦莫邪见她惊惶半晌的模样觉得有趣,故意取笑,“有胆求我允准你替李家留后,没胆在闺房接待我?”仔细审视她的面容,没有女人妖烧的媚态,可以肯定是,这个曹忆荷在男人方面恐怕尚属生涩。 “元帅的要求不合礼教。”她屏息道。 “那么重视礼教又为何求我同意你与李思浚在地牢合欢?这不是很矛盾?”他露骨陈述,走近她。 “元帅没有同情心吗?明知故问。” 他眯起眼,抬手托起她下颚,冷哼,“对于一个死囚,需要什么同情心?” 她吸了一口长气,试图平抚狂跳不止的心,“思浚哥是无辜的。” “任何人站在你的立场都会这么说。” “如果有人证呢?” 他笑笑,没有一丝温暖的笑。”“你一夜未归是找人证去了?” 她愣住,极力不让自己露出恐慌。她的对手实在太精明,太懂人性弱点,稍一不留神,在他面前将无所遁形。“我昨夜在慈仁庵住——” 他不客气打断她,“你的烂藉口只骗得了你那势利的养母,慈仁庵里的比丘尼最近全在闭关,没有人手招呼像你这样有所求的信众。” “我好像没有义务非得向你报告行踪不可。” 她别开脸,往后退数步。 “怕我?”他调笑欺近她。 “你别过来,你要是再过来我可要喊人了。” “喊人?你太天真了,这里不会有人敢冒着得罪我的风险与我作对。” “人人都说元帅耿介不阿。”她害怕他投射在她身上的目光,太灼人、太高深莫测。 “那也许不包括对你。”他回答。 “忆荷平凡,无过人之处,不值得元帅为了我坏了——” 他一把搂住她,吻上她的唇,先是温柔地吻着,舌尖轻巧而略带蛮力地撬开她的嘴,探人她口中。 他的表情投人而疯狂,而她则是惊骇万分。 她想要逃开,可他的力气实在太大,她哪里是他的对手。 “反抗我,只会伤到你自己。”他警告她。 “我会反抗到底。”她冲撞他。 许久,他松开她,含欲的眼的烫着她。 “这是薄惩。” 她喘着气,蹲在地上。“我做了什么?你要这样惩罚我?” “你和石敬儒是什么关系?” 他的声音在她上方响起,她的心跳在恐惧中加速。他怎么会知道的?她困难的站起身,抬起头,反抗性地扬起下颚,绝不能让他看出她的一丝怯意。 “不干你的事。” “他若劫走李思浚就是我的事。”他瞪着她。 她倒抽一口气,“‘你胡说什么?” 他忍着脾气道:“别试探我的耐心,我想找一个人易如反掌,昨天红莲告诉我你失踪了,拜托我无论如何也要把你找着,你以为石敬儒落脚的地方在什么荒山野岭吗?随便一个小小的眼线,就能满足我寻人的乐趣。” “恩浚哥是无辜的,石敬儒的师妹可以作证。”既然他对石敬儒不陌生,那么安排周姑娘证明思浚哥的清白,会方便许多。 “凭什么我该听你的?”他板起脸。 “错杀无辜不会是渤海国兵马大元帅的作风。”她不卑不亢地道,可内心却在发抖。 “我想怎么做就怎么做。”他坚定的说。 她咬着唇,刚才被他吻过的唇瓣红润诱人。 “为什么你成了不讲理的人?” “李思浚杀了人,杀人者偿命,这是天经地义的事,古今皆然。” “我们都知道驸马爷不是被思浚哥所杀,为了要了结这个案子,必须有人为驸马爷的死负责,所以思浚哥成了代罪羔羊,对不对?” “李思浚无罪的理由完全是子虚乌有,谁有证明?” “周姑娘可以证明,那日驸马爷用极无人性的残暴手段欺侮了周姑娘,思浚哥见义勇为救了她,当时发生在船上的事,周姑娘全看见了。” 他的脸色变得更沉,“一个女人的话我可以选择不相信,不管你愿不愿意,李思浚的案子不会改判了。” “你看不起女人?” 他不置一词,转身走出房门,像来时一般轻松自若的离去。 翌日,石敬儒约了曹忆荷在西郊土地庙见面。 “他不可能发现我的行踪啊!” “敬儒哥得更提防些,韦莫邪是个可怕的人,以前本以为他为人正直,是我渤海国了不起的元帅,可愈是认识他,愈觉得在某方面,他性格上阴晴不定的特质十分骇人。”她领教过,现在想想仍不寒而栗。 “是吗?”石敬儒不以为然。 “他看不起人,所以不相信周姑娘的证词。 安排她出面作证的计划可能行不通了。”这是她之前提议的办法,起初,她认为先用柔性的方式说服韦莫邪,可经过昨日的交锋,知道他为人的黑暗面之后,使她放弃了此议。 “早知道行不通的。” “春天很快就要来了,思浚哥若这样丢了命,实在不值得。”她不禁悲从中来。 “放心,就用我的法子吧!” “劫死牢?”她有不样的预感。 石敬儒点点头,“就这么着,我讨厌婆婆妈妈的观望不前,有时候反而明快些。” “韦莫邪已做了防微杜渐的万全准备,怕不容易。”她悲观多了,如果为了救思浚哥而赔上一些人的命,就算思浚哥幸运的活了下来,恐怕也会自责一生。 “百密也会有一疏,我会仔细抓住那一疏,成功可期。” 草莽英雄石敬儒,性格豪迈,讨厌拖泥带水。李思浚是师妹的思人,也就是他的恩人,哪怕要送上一命,报答恩人也是乐事一桩,完全符合他做人的原则。 “我也加人你们。”她说。 “很危险的,我连脉脉都不许参与,你是局外人,更不能害你冒这个险。” “我不是局外人,思浚哥能否有一线生机,关系着曹、李两家,让我加人你们。”她又哀求一次。 “你有这份心我明白,不过劫死牢不同一般寻常小事,多个人跟在一旁反而会令我分心,往往于千钧一发之际,我还要照顾另一个人,绑手绑脚的。” 这倒也是!她一个弱女子,能有什么作用。 “什么时候进行?” 他沉吟半晌,“其实我已经计划一段时间了,只欠东风,也许下个月,也许今晚。” “东风?” 他点点头,“就你说的,韦莫邪人很狡猾,要趁他松懈刑部的戒备之际才能动手。” “刑部一向戒备森严,何时才有松懈的可能?” 他看向她,“渤海国的庆典活动是最好的下手日子,我等的就是那个时候。” “最近的一个庆典活动也要春天以后,到那时思浚可怕不在这世上了。” “我们可以创造庆典活动。”他突发奇想。 “创造庆典活动?”她尚未进人情况。 他带点兴奋的语气道:“你不是想帮忙吗?” 她颔首。 “如果你愿意,我有个法子,只是委屈你了。” “什么委屈我都不在乎,只要能救回思浚哥。” 他见她一副无畏的模样,语带高昂的往下说:“想办法创造一场渤海国最大的婚礼,新郎倌忙着洞房花烛夜,举国上下普天同欢,刑部的官爷们自然不会太尽忠职守,要劫死因便简单许多。” “新郎倌?”她有点头绪了。 “韦莫邪。他不是还未娶妻吗?”他说得理所当然。 “新娘呢?” “你呀!我知道要你牺牲自己嫁给韦莫邪很不厚道,可我想你既然不排斥为李公子生孩子,那么应该……你懂我的意思吧?我是个粗人,不会说文雅话,不知道你们是怎么形容那档事的。” 他搔了搔长髯,难得难为情。 她有些不自在的低下头。 嫁给韦莫邪?!嫁给那样的男人就像嫁给一头野兽,他吻她的方式凶野又霸道,她不敢想像和他生活在一道会是怎样的光景。 “敬儒哥太抬举我了,韦莫邪心高气傲,岂会把平凡如我的女子放在眼里,纵使我不在乎牺牲自己,也未必能将自己嫁与他。”她没有往自己脸上贴金的习性。 “想办法啊!你说他昨天特地到你房里同你说话,这就代表他注意到你了,要加强他对你的好感,至少不需要从无到有。” 她不这么想,毕竟好感到嫁娶仍有一段漫长的路,谈何容易。 “没有别的路径可走吗?”她觉得嫁给韦莫邪,然趁婚礼当日劫死囚是下下策,因为她对自己一点自信也无,怕自取其辱罢了,韦莫邪看不起女人。 “不然只有走险途了。”他抱了最坏的打算。 思及贸然动死囚可能只有死路一条,忆荷踌躇着。 “我没有把握。”一点也没有。 脉脉也非完璧。他叹了一口气,“否则,李公子的恩情本该由她自己报答。 “不,敬儒哥,我不是心中有何不平,也不是质疑为何不是周姑娘。我是想,韦元帅娶我肯定难如上青天。”她有自知之明。 “咱们琢磨琢磨。”他也是临时兜出的点子,要怎么进行还得再合计、合计。 第四章 天上月,遥望似一团很。 夜久更阑风渐紧,为奴吹散月边云,照见负心人。 望江南敦煌曲子词 计量了许多天,依旧没有结论。 诱惑勾引的伎俩她不懂,再说元帅府里多得是美人,哪一个不是使出浑身解数卖弄风情之能事,她有什么使媚的手段,在众美人群里,她的三脚猫功夫起得了作用才有鬼哩! “我今早又劝了一回,韦元帅还是不动如山。”红莲为李思浚一案不知奔走了多少地方,没辙就是没辙,亏她怎么说也是渤海国的公主,一点面子也不卖给她。 “韦元帅太不讲理了。” “他以前不是这样的人,也不知怎么搞的,好像谁得罪了他,还是踩着了他的痛处,他一意孤行的模样,连我看了都害怕咧!” “渤海国里没有可以影响他的人吗?” “我不敢惊动我父王。耶律浑是我夫君,纵然他有千百个该死之处,身为妻子的我也只能低调待之。记得我说过耶律浑死后我三天三夜宴宾客的事?” 曹忆荷当然记得,那种行为在当代可算是惊世骇俗的了,红莲公主是她认识的女子里最大胆的。 “我父王非常生气,要不是母后替我求情,我想大概会被圈禁几个月不见天日。” “所以思浚哥的事,无计可施了?” 如她所料,红莲公主点头。“我也很难过,固执的韦元帅死硬的脾气发作起来真的不好惹。” “我心里有一计,不过实行上难度很高。” 她将石敬懦的计划全盘转述,她现在也是抱持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 红莲听见她的谋策后,不但支持她,还兴致勃勃地嚷:“我倒想好好认识那位绿林好汉,他实在太棒了,我怎么没想到这招妙计。”“韦元帅可有意中人?” 红莲想也没想的摇头。“他眼光可高了,也不知道喜欢什么样的姑娘。” “如此一来,敬儒哥的劫因计划就不可能实现了。”又陷入一个绝境。 “你可以嫁他呀!”红莲完全认同石敬儒的盘算。 “想嫁给韦元帅的女人多如过江之鲫,不知碎了多少颗芳心,我不是最特别,不敢妄想。” “不妄想可也不要妄自菲薄呀!特不特别不是由你决定,也不是由我决定,韦元帅看遍不知多少天下丽色,情有独钟者至今乏人,也许…… 你就是元帅会取的那一瓢水也说不定啊!”弱水三千,谁都有机会。 吃过晚膳后,韦莫邪和几个将领商议往南拓疆域之事,突地议事厅外头传来喧闹声。 “谁在外面喳呼?”有这个胆的人天下少有。 “回元帅爷的话,是文燕姑娘,早上已一经闹过一阵了。” 文燕?他有些记忆,但不是很深刻。 “她为着什么事闹成这样?” “昨儿个夜里,文燕姑娘产下了死胎后就成了这副模样,失去心智,像疯了一般。” 韦莫邪看向说话的兵部参军,他这位置之前为李思浚所有。 “死胎?孩子为何会夭折?” “也不知为什么,孩子一生下来身子就已发黑。” “谁是孩子的爹?” 议事厅里骤然无声,气氛诡异。 “你们怎么了,全掉了魂啊?凤景,你说。” 被点名的谋士凤景尴尬的一笑,“元帅也许不会想知道。” “说下去,不许你们说话如此吞吞吐吐。”他命令。 凤景硬着头皮咽了咽口水,“传闻的说法是……是元帅您……” 这个传言引爆了韦莫邪的怒气。 砸了桌子,他斥喝吼道:“传言由谁的嘴说出来的?我要撕烂他的嘴!”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没一个有胆跳出来承认。 “不说是吗?”他已到忍耐的极限。 “元帅请息怒,这话最早也不知是从哪个丫头片子嘴里传出来的,一传十、十传百,一会儿大伙儿全知道了。”凤景冒脑袋被砍的风险斗胆开口。 “全知道了?为什么没人来问我本人?” 他狠狠地瞪住每一张五味杂陈的表情,幸好人多,否则谁也不确定能承受得住韦莫邪狂风暴雨似的脾气。 “我们都觉得谣言止于智者,所以才没把这个小小的问题拿来作文章。”凤景成了武官们的发言人。 “把文燕叫进来,让她自己说清楚,我倒要瞧瞧她长成啥模样,我竟然一点印象也无。” 惊惶的女人被架进议事厅,平板的五官上布满泪水。 “你清醒些,看着我。”这事他今天非弄清楚不可。 文燕一见威严冷峻的韦莫邪,所有的疯狂和失去理智全给震慑住了。 “元帅……”她又要开始哭了。 “想说什么就说什么,你的孩子死了伤心在所难免,有什么委屈光用眼泪是解决不了的。” 他发誓,自己从来不曾碰过眼前跪地的女人,他对女人一向节制,不是那种随便沾染、有女人就好的嗜欲者。 “我不甘心啊!”文燕伤心欲绝的模样,令人同情。“请元帅替我作主,我好苦啊……” “有什么苦,今晚在这里全说出来。还有,先告诉我,谁是你孩子的爹?”他不能忍受必须为自己没做的事背黑锅,尤其是玩弄弱女子的恶名,他更是深恶痛绝。 在男欢女爱里,他堂堂一介兵马大元帅,何须弄得像个混世淫魔!对他投怀送抱的女人多到享用不尽的地步,他的原则是浅尝即可,并不想照单全收。 “我说出来也没用,孩子都死了,奴婢命好苦啊!” “你再这样哭下去才是真没有用了。快说! 本座可以替你作主。”谣言的起因不就是为着引起他的注意。 “驸马爷玷污了我的清白,可他却撤手人寰,本以为我怀下他的孩子能为自己挣个小妾的位置,谁知——” “哪个驸马爷?”他打断她的哭喊。 “红莲公主的驸马爷。”说出来后,她觉得舒畅许多。 这个谣言可闹大了,原来他们听来的内幕不是事实,脑满肠肥的耶律浑才是“原凶”,好在先前代表说话的是凤景那小子,否则恐怕不知多少人要惹祸上身了。 “这事可不能信口开河,指控死人很容易,死人无法反驳。” 耶律浑真是色胆包天,整个渤海国大概没有人不知道这号头痛人物。 “是真的,请元帅一定要相信我。” “谁能作证?”耶律浑人都死了,到现在还阴魂不散,他开始明白红莲宴客三天三夜的道理了。 “红莲公主知道这事,是公主要我别声张,她说这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元帅要是不信可以问红莲公主。” “我自然会去问个明白,这事我就替你担下了,你好好养身子,身体好了以后想回乡下或是留在元帅府自己拿主意。还有,明天一早到帐房去领些银子买些补品补身子。”女人怀胎生了辛苦至极,他并不如外界传言的那般残酷冷血,他的人也是肉做的,同样有侧隐之心。 文燕谢过韦莫邪后情绪平静许多,有了渤海国最有权势的兵马大元帅给予生活上之保障,她作梦也会笑。 “你们这些胡涂虫,把道听途说、毫无根据的事信以为真,罚扣你们十天薪饷移作加菜金。” 韦莫邪下此令没人敢反驳。笑话真是闹大了,他们竟然怀疑起主子的人品操守,扣薪饷算是最轻微的惩罚了。 第二天下午,红莲听到风声,主动到元帅府了解后续状况她真够倒媚的,遇人不淑不说,为了死去的丈夫,还得承受这些丢人现眼的秽事。 “所以你说耶律浑该不该死?”她恶狠狠地道。 “这么说来文燕的事是真的罗?”他优闲地喝了一口雀舌,香茗人喉、沁人心脾。 红莲无奈点头,“我也不知道他招惹过多少府里的丫环,连上你这儿来赏鸟都不放过糟蹋这里丫环的机会。” “你倒是看得开。”他兴味十足开口。 “我才看不开咧、我天天咒他死,结果老天有眼,他一死我就解脱了。” “你在暗示我什么?”又来向李思浚求情了,这些女人前仆后继地替他开罪,勇气可嘉。 “没有,我没有暗示什么,我知道李参军非死不可。” “很好,你懂事理多了,人情要顾,王法亦不能废。” 红莲微笑,“受教了,大元帅。” “我拨给文燕五十两银子,算是补偿耶律浑造的孽。” 红莲双眸泛泪,叹一口气,垂下眼。“除了李参军之外就属忆荷最可怜了。” 她的名字让他悸动了一下。“她有什么可怜的?”只会处处与他作对罢了,他大发慈悲不降罪已是万幸了。“我看她好得很。” “曹大叔见李参军生存无望,准备把忆荷嫁与李家一个远房亲戚,希望替李家留下血脉,哪怕只有一丝血缘关系,日后上坟上也好有个除草、祭祀的子孙。”她临时掰了这个故事,但愿戏往自己想要的方向下去。 “她是到了适婚年龄,找个婆家管管她的牛脾气不也很好吗?”他言不由衷地道。 “问题在于曹大叔找来的远房亲戚是个带了十个孩子的庄稼汉,去年死了妻子,十名幼子乏人照顾,娶忆荷过去正好接手一切农事和家事。” 她愈说愈夸张。管他的,反正她只答应说服韦莫邪成亲,可没承诺会用什么法子。 “然后呢?”“忆荷会很可怜、花容月貌被却十个孩子折磨,青春年华全耗在农事上。” “兜了这么一大圈.你到底想说什么?”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放着正事不做,在这里听她说那个一心想替李思浚生孩子的女人所可能面临的悲惨未来。 “我想说不如你娶忆荷为妻吧!”她一鼓作气往下说。 “你说什么!?”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娶曹忆荷为妻?他想都没想过成亲的事。像他这样的男人并不适合和女人发展长久的关系。 红莲是不是刚丧夫,人也变得胡涂了?何况曹忆荷讨厌他都来不及,怎可能嫁与他为妻。 他承认她的唇吻起来很甜、很软,身子虽不丰腴,但珍珠般的肌肤吸引他掠夺的欲望。 红莲咽了咽口水.既然起了头也没什么好扭捏的,“忆荷真的很可怜,养女的身分让她在曹家很没地位,不如你行行好,算是做个善事。” 他打断她,嗤笑出声:“如果同情一个人就得娶她为妻,那么我娶的妻妾可能已经满坑满谷了。” “忆荷是个好女孩,嫁给庄稼汉。做个十个孩子的后母,实在很可惜。”她长叹一声,“算了,既然元帅觉得娶忆荷为妻是一种委屈,那我就不勉强你了。” 他拒绝了红莲的请求,心里却有股强烈的若有所失啃蚀着他的灵魂。他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不该有的啊! 他是渤海国最高的战事统帅,可以要尽全国女人。只要他勾勾手指,他很清楚自己的魅力。 唾手可得、轻而易举,他没有必要娶她们之中的任何人为妻,多不自在啊。 他不希望自己对女人太过沉迷。迷恋、嗜欲对他一点好处也无。 可,思及她嫁与别的男人的光景,不免有丝怅然浮上心头。 平民女子的未来本不关他的事,且她总有让他气急败坏的本领,让他这个堂堂兵马大元帅的威风在她面前退不起来。 “曹弼会这么狠心?”他狐疑地看着红莲。红莲心虚的点头,“曹大叔自觉有责任为李参军家传香火,他也是不得已。” 韦莫邪唇角微扬,“就算我肯娶她,她也未必愿意嫁给我。” 红莲燃起一线希望,“元帅言下之意是……” “别耍花样,要我娶她为妻得有几个前提。” “什么前提?”她问。 “我要亲自问她。” 红莲喜孜孜地站起身,忙不迭地想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大家。“我立刻去安排。” “等一等。”他叫住红莲。 “啊!”她担心的回眸。 “我怎么觉得这是一个陷阱?”他要笑不笑地道。 红莲眨了眨眼。“不是陷阱,请元帅放心。” 她豁出去了,不然还能如何?为救李思浚,他们实在想不出第二个办法。 两人在元帅府内的“泰然楼”四目对望,先是一阵静默,韦莫邪等着曹忆荷先开口。 不得已,她只得提了提气打破僵局。“你真愿意娶我?” 他眸光一浓,“你想嫁我吗?” “民女无法自主。”她避开他欲透视人的目光,怕他看穿她的计划。 “你要有心理准备,我并不好伺候。”他优闲道。 “如果可以,我愿意尽全力伺候。”她只求她的思浚哥能够逃过死劫。 他审视着他,“绝对的服从?” “是的,绝对的服从。” “很好,我喜欢女人对我绝对的服从。”他残忍的说。 她颤抖了一下,心底起了一阵哆嗦。“我有一个请求。” “说。”他冷沉的音调像是外头正飘着的雪花。 “我希望婚礼能在思浚行刑前完成。”她试图掩饰自己的内心仓皇不安。 两人之间有片刻缄默,然后他问:“为什么?” 她凝视她冷冰的黑眸,“‘我希望家里先办喜事……再办丧事。” 他面无表情的命令:“你过来。” 她乖顺的走向他,只要他答应她,她什么都愿意付出,也许,劫死囚不是唯一能救思浚哥的方法,却是目前最有希望成功的。 他抬手,缓缓拨弄她的青丝,触感很好,又有着柔亮光泽;逸散着淡淡的花香味,好香…… “是什么花的香味?” “呃?”她心不在焉。 “你的头发好香,是什么花的香味?” 她心神一阵恍惚,定了定神才道:“元帅还没回答我的问题,我希望——” “知道了,你想早点嫁给我是吧?”他笑笑,只比冷笑温暖一点。 “请元帅成全。”她哀求。 他挑高剑眉,“时间太匆促会使婚礼太寒酸。” “我不怕寒酸。”她急忙开口。 太过急促的语气引起他的注意,“我不知道你会这么急于嫁给我。” 她有一丝狼狈,更有着无地自容的尴尬。 “因为我不想做十个孩子的后母。” “只是这样吗?”他不相信地研究着。 她抵死也不能说出真相,“请元帅别把事情想得太复杂,真是如此。” “你可知为人妻的义务。”他邪笑问她。 她笨拙的摇头,“民女未曾为人妻子,不知为人妻者有什么义务。” “你之前口口声声求我让你进刑部大牢为李思浚传宗接代,不可能不明白我希望你尽的义务。”他调笑的面容抹上神秘的兴味,好像有什么不可告人的计划正酝酿着。 听懂他话中的弦外之音,她涨红了脸。 “这么害羞?”他又开口撩弄她一下,觉得挺有趣的。 “若元帅同意在思浚哥行刑前成亲,忆荷什么都愿意配合。” 他幽深地端详着她,以一种极危险的声音道:“你说什么都愿意配合。” 她垂下眼,点点头。事在燃眉,先答应下来,以后再琢磨,一时半刻她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也不深究韦莫邪所谓要配合的事指的是什么事。 “既然你这么干脆,我也爽快答应你。别耍花样,否则我会令你生不如死。”他凝敛住深沉的目光,教她明白他绝不轻饶背叛她的人。 “我能有什么花样?你是渤海国最有权,势的兵马大元帅,哪个人不是乖乖臣服在你的脚下。请元帅放心,我是心甘情愿的。” “好个心甘情愿,我等着瞧你是怎样的心甘情愿。” 韦莫邪回复冷淡,凭着直觉,他嗅出有大事要发生,而此大事很可能与眼前的小女人有关联,他不阻止反而拭目以待,他想知道她会用什么把戏惹怒他。 “韦元帅真的同意了?” 喜出望外的声音扬起,起初大伙儿还以为恐怕计划要胎死腹中了,没想到韦莫邪会这么容易说服。 “到目前为止,劫死囚的计划竟然出乎咱们预料的顺利。” 红莲高兴得跟个孩子似的,她为自己能替恩人效力而沾沾自喜,要不是李思浚,她不知道自己能撑多久,也许撑不下去后,耶律浑只得选择死在她手上。 “都怪我,此事因我而起,我却连一点忙都帮不上。”感恩图报的周脉脉为自己力量薄弱难受着。 “不要自责,这是命运的安排,要不是发生了那件事,我们不会有机会认识,何况耶律浑是个彻头彻尾的大坏蛋,将他收拾了不知能造福多少女孩。”曹忆荷劝她开朗些,没有人愿意碰上那样的事。 “是啊,耶律浑在世时确实糟蹋了许多清白的女孩,我府上好些个丫环都让他玩得生不如死,不要怀疑,他真的该死。”红莲咬牙道。“死一百次都算便宜他了。”当初,要和耶律浑成亲时,她千百个不愿意,可恶的耶律浑成亲前就是个天天流连在花街柳巷的恶霸,染了一身病不说,病好了还死性不改。 要不是为了维系渤海国和契丹国之间的和平,她何苦嫁给契丹人耶律浑。 “敬儒大哥不在家啊?”红莲接着问。 “师兄到后山练功去了,他怕在家里练会引人注意。”周脉脉抹了抹脸上的泪。这些日子以来,她做得最多的事就是哭泣,她不是个爱哭的女孩,可是每当脑际闪过耶律浑蹂躏她的那一幕,泪水即不自觉地往下滑落。 “也是。我最近常往你们这里跑,外头皇家的轿子明显得很,要不被注意也很难。”红莲微笑。 “忆荷,这事本不于你的事,李公子是我和公主的恩人,却要把你拖下水,这份恩情——” 曹忆荷微笑打断周脉脉无休止的罪恶感,“思浚哥是我表哥,虽然没有血缘关系,可从小他就很照顾我,有什么好吃的不忘留我一份,为了让那么好的哥哥活命,要我嫁给谁我都不会皱一下眉。” “你们别这么伤心欲绝,韦元帅不是凡夫俗子,他威仪盖世、雄才大略,长得更是好看得不像话,能嫁给韦元帅可也是前辈子修来的福气啊!” “是吗?韦元帅会待忆荷好?” 红莲理所当然的点头,“脉脉,你要尽快走出耶律浑带给你的阴霾,世上有许多好人等着认识你。” 为了让周脉脉安心,曹忆荷强颜欢笑附议:“韦元帅待人很亲切,他说他不在乎我的出身。 按理说门户不当是不可能结为连理的。他相信公主编的故事,大发慈悲娶我为妻,由此可见他是个好人。” “如果他发现忆荷之所以嫁与他为妻是为了方便敬儒师兄劫死囚,会否一怒之下杀了忆荷出气?”周脉脉是标准的杞人忧天。 “不要紧,我不怕死,只要思浚哥能活命,何惧焉!”红莲乐观道:“应该不会吧!我认为韦元帅对忆荷肯定有相当程度的好感,否则哪怕我说忆荷要成了二十个孩子的后母,韦元帅也会不痛不痒,大不了安排手下猛将娶忆荷为妻,何必自己往下跳呢?” 红莲她分析得有理。 在回家的路上,曹忆荷一直想着红莲说的话,不过她不认为韦莫邪肯娶她是出于对她有好感。 他对她说的话,一点也不像对他所仰慕的女人会说的话,他待她的方式比较像思客待妓女的方式,施舍的同时又毫不掩饰他的掠夺。 “你可回来了,别以为交上了公主做朋友就可以不必做家事,你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锅里连一粒米也无,你想饿死我和彩袖啊!”陈春华气得七窍生烟,破口大骂。 “对不起,我立刻去下面给娘吃。” “不用了,彩袖到街上买热包子去了。” “我不是故意的,请娘原谅。” 曹家并非请不起厨娘下女,为了省钱,只留下伺候彩袖的丫鬓,辞退了厨娘吴嬷,所有清洁工作和打理三餐全落在曹忆荷身上,她任劳任怨惯了,再累也不曾替自己争取过什么。 “不过要你做点事你就偷懒,以后我和你爹还指望靠你啊!在曹家白吃白喝了十四年,真后悔当年答应老头子收留你,一点作用也没有。” 陈春华为着丈夫近日花了大把银子在外甥身上十分不满,如今积蓄薄了大半,不能开源又无法节流,养别人家的女儿吃力不讨好不说,到了出嫁时又要赔上嫁妆,吃亏到无以复加的最高点。 “娘,对不起。” “老天有没有眼啊;光会道歉有什么用?我不要你道歉,我要你替曹家挣些银钱!” 正当陈春华又要叫嚣下去时,元帅府总管钟雄在门外喊: “曹弼可在家?” 陈春华转身上下打量来人,见是体面人,后头又跟着一群仆佣,旋即堆上千层笑。“官爷找,我家老爷不知有何指教?进来坐坐等会儿吧!”“韦元帅今我等前来提亲。”钟雄踏入门槛,恭敬道。 “提亲?”陈春华眼睛一亮,“韦元帅要提亲?” “是啊,你当家的什么时候回来?”媒婆装扮的妇人往前迈了几步,手里握着红丝帕,媚态十足。 “再半个时辰吧!不知元帅何时见过小女彩袖?怎么不曾听小女提过?”陈春华幻想着自己就要翻身了,能有兵马大元帅这个东床快婿,将身多么风光的事。 “你有两个女儿吗?元帅要娶的是你另一个女儿。”媒婆笑了笑。 “另一个女儿?我只有一个女儿啊!亲生的只有一个。”陈春华残忍的道。“彩袖才是我的亲生女儿。” 媒婆应了一声,“那就不是你的亲生女儿了,元帅要娶的是你的另一个女儿,养女也好,私生女也罢,闺名叫忆荷。” “什么!?”陈春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乌鸦也能飞上枝头做凤凰?真是匪夷所思! 第五章 新嫁娘不敢乱动地端坐在喜床上,等着新郎倌揭下喜帕。 今天是曹忆荷大喜的日子,同时也是她的思浚哥重生的日子。 这是命吧!没想到嫁的对象竟然不是自己中意的人。 虽是匆促成婚,毕竟是渤海国一等一的婚礼,劫死囚的计划会有多一分成功的机会。 门外传来轻扣声,“夫人,元帅过来了。” 心口怦怦跳着,她告诉自己莫慌,这是救思浚哥必经的过程,一切都会很顺利,不会有事的。 不一会儿,喜房的门被推了开来,然后是关门的声音。男性低嘎的声音霍然在身畔响起,该面对的终是要面对,她不能却步。 韦莫邪今晚滴酒未沾,为的就是眼下的她,他不想一身酒气的要她。 探手旋即掀开她顶上的红帕,他定定的审视着她。 秀气的脸蛋映着酡红,她不自在的低下头。 “拜过堂后我就是你的夫君了,还怕见着我的面啊?”他调笑道。 “你不喝交杯酒吗?一切还是照和俗比较好。”她轻语。 他不以为意的笑,“我阳气重得很,百无禁忌,我想怎么做就怎么做,莫迷信。” “不是迷信,是希望一切按着古礼来,这是一辈子的事,不能不谨慎。”她尽可能的拖时间。 “你得慢慢习惯我不重繁文褥节的作风。”他托起她粉嫩的小脸。 “放轻松,紧张对你没好处,反而不能好好享受人世间最美好的感觉。” 曹忆荷呆愣住,杏眼瞪得晶亮。“你要对我做什么,这好奇怪。” 他谑笑了一下。“不懂?” 他的身子愈来愈怪异.像被火烫着似的。 “我忘了你还是个处子,纯洁得像个初生的孩子。” 她惊呼出声,下意识地抬起双臂挡在胸前,她觉得自己好下贱,竟然在一个男人面前裸露自己,好无地自容! 春寒料峭,身上的肌肤接触到冷冽的空气令她直打着哆嗦。 “会冷?”他坐在床畔,将她的双臂放下。 曹忆荷现在尝着忐忑不安的滋味,好像等着判刑的囚犯,坐立难安。 独自一人在喜床上醒来,她并不意外。 撑起略微酸疼的身子,在伺候的丫环英儿的协助下,梳理完毕着上新装。 “夫人要用早膳了吗?我这就去替你端来。” 英儿恭敬的问道。 “不急,我想先四处走走。” 事情没有尘埃落定,她什么山珍海味都吃不下。 “元帅交代一定得让夫人吃了早膳再让我陪您四处走走。” “我不饿,不如等元帅回来再一块吃。” “元帅恐怕会忙到掌灯时分才回来,夫人要是等下去可会饿坏肚子的。”英儿无心机,主母问她什么,她只知道一五一十的回答,不懂拐弯抹角。 “元帅上哪儿去了?为什么要忙到掌灯时分?”她探问。 “听钟总管说昨儿个夜里有人趁着城里正热闹时,闯人刑部大牢劫走了就要上绞刑架的死四。”英儿压低嗓子道。 “人可抓着了?”她心跳加快,几乎不能呼吸。 英儿摇摇头,“不知道,元帅他好生气呢! 听说要办人,刑部有人要遭殃了。” “遭殃?”她预料这事总会因此连累到某些人。 “是啊.少说会关几个狱卒吧!那些狱卒是该整顿整顿了,太不负责任了。”’ “可有听说被劫的是哪个死四?” 英儿想了想,“好像是那个杀了红莲公主的驸马的凶手。我也不清楚,要不要英儿把钟总管请来,让他给您解释一遍?” “不用了。”她赶忙阻拦道,“我不过是好奇罢了,不是非得弄得水落石出不可。” 英儿点点头。 “说来那个李公子真是可怜,整个黑龙江谁不知道耶律驸马是出了名的好色,咱们这一带的姑娘家,哪一个不是躲他躲得远远的,吃了亏还不能声张,这回李公子替渤海国除掉大祸害却要付出宝贵的性命,大伙都为他抱不平呢!”英儿正义地道。 “可大伙儿为什么不群起替李公子求情呢?” 英儿夫奈叹息,“没人带头,谁敢得罪刑部大人?何况死掉的附马是契丹人,我听说契丹人很凶猛,若咱们把这件事草草善了,怕会引起一场流血战争。” “流血战争?”她呆愣住。 她始料未及会有这么一着。 “我也是听人说的。有一回钟总管和元帅在书斋聊起这个案子,钟总管想为李公子求情,正在花圃剪梅枝的天赐听见元帅发了好大一顿脾气,说什么放了李公子,契丹和渤海两国就会开战……想想也是,契丹国的人怎么可能承认自己国里的王爷会是个变态的色魔,一定会想讨回公道的。” 公道?难道因为国别的不同,处理事情或是对真理的看法就该有两种极端的标准? 流血战争?若真是开战,又会有多少无辜的百姓要丢掉性命? “夫人,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您的脸色好苍白呢!” 回过神,她微笑摇头。“我没事,用不着伺候我了,你下去忙你的事吧!” “夫人早膳未用,要不要我去给您端来?”心思单纯的英儿无法体会曹忆荷内心的翻腾。 “我没什么胃口,等午膳时我会多吃一些补回来。” 她的心真的好乱,她得担心大多人的安危,方才又从英几口中得知契丹国可能因怒而攻打渤海国,成功与失败之间竟然没有两全其美的路可走。 苍天不仁,莫甚于此。 一整天,没有任何人告诉曹忆荷更进一步的消息,整个元帅府像是座死城,宁静中透着诡异。 除了英儿来问过她三回是不是要用膳之外,其他人都好似她不存在一般,昨日婚礼的暄闹如一场黄梁梦。 “夫人,您一粒米未进,只喝了几杯水,不觉得肚子饿吗?”英儿急着,觉得主母实在是个奇怪透顶的人,看上去聪慧绝顶,怎会连饿了也不知道要吃东西?难道她是天仙下凡不食人间烟火? 又不像,元帅不会胡涂到娶个神仙为妻啊! 奇怪的夫人。 “府里好安静。”她问英儿。 英儿想也没想回道:“不会啊,府里光是仆佣下人就几十人了,元帅不在,大家还是不敢偷懒,按规定全把分内的事做完了。” “我听不到其他人聊天说话的声音。” 风声、鸟叫、树叶飘落声……却无人声,静得可怕。 “泰然楼是这样的,碧芝姑娘爱静,咱们这些做下人的就算来这里打扫也得轻声缓步。” “碧芝姑娘?” 英儿吐了吐舌头,惊觉自己说错了话。“我真多嘴。” “谁是碧芝姑娘?她住在这儿?” 英儿点点头,心想完蛋了!要是元帅知道她这么大嘴巴说溜了嘴,不知会不会叫人把它缝上? “泰然楼西暖阁是碧芝姑娘住的闺房。”她豁出去了,反正讲都讲了。 “这是东翼,碧芝姑娘住西翼;她和元帅是什么关系?”自己会是横刀夺爱的第三者吗? “碧芝姑娘、碧芝姑娘……”英儿吞吞吐吐地不知该如何回答,“我不敢乱说,怕被割舌头。” “割舌头?谁会割你舌头?” “元帅呀!乱说话的下场不是缝嘴巴就是割舌头,夫人要是想知道,不如亲自问元帅比较清楚。” “元帅那里我自然会问,可现在我想听你的说法。碧芝姑娘为什么会住在泰然楼?” 英儿咽了咽口水,困难地往下说:“夫人是不是嫉妒碧芝姑娘?” 嫉妒?她有吗、她会吗?她定了定神,自己最不可能有的情绪就是嫉妒心。 “不,我只是好奇罢了。” 英儿偏着头,还是弄不懂夫人真正的想法。 好吧!反正她已经说出口了,总不能说一半,万一元帅怪罪下来,也许夫人会替她撑腰。 “碧芝姑娘住在这儿很多年了,我来府里时她就已经住在这里了,在您还未和元帅成亲时,大伙儿私底下都猜想元帅会娶碧芝姑娘。” 原来碧芝姑娘是韦莫邪的红颜知己。 “为什么元帅后来没有娶碧芝姑娘?” 英儿讶然,夫人怎会问她这个怪问题?答案清清楚楚呀!”元帅娶了夫人您啊,自然不能再娶碧芝姑娘罗!除非元帅纳妾。” “碧芝姑娘昨晚一直待在泰然楼没出去凑热闹?” “伺候碧芝姑娘的丫环小娟说姑娘已经哭了好几天,跟您一样,东西吃得极少。” 韦莫邪为什么没有娶红颜知己?“有人来劝过碧芝姑娘吗?” “元帅去功过一次,碧芝姑娘反而哭得更伤心、东西吃得更少,像要饿死自己似的。” “如果可以,我想去见见她。”也许她会说出真相,能够让一颗碎掉的芳心好受些。 泰然楼西翼和东翼格局几乎一致,东西翼处处是春神拜访的痕迹。 碧芝一向自信,以为元帅夫人的宝座迟早会是她的.好胜心使她无法承受失败的痛苦。 怎会这样?曹忆荷恶狠狠的夺走了她的美梦。这口气她如何也咽不下。 “碧芝姑娘,夫人想进来同您说几句话。”小娟这几天受尽了闲气,要不是家贫,老早连夜逃了。 “夫人?什么夫人?哪家的夫人?”拔尖的嗓音让人受不了,一改平日在心上人面前的媚态。 又来了!小娟心里犯着嘀咕,这已不知是她这几天来第几回发脾气了。 “是韦元帅刚娶过门的夫人,她在门外一等着想要见您。” “有什么好见的?她赢了,我输了,要我放低姿态的接待她?我可没那么窝囊!” “姑娘,小娟劝您还是和夫人坐下来好好聊聊,也许您所担心的事根本不会发生。” “我担心什么来着?你胡说!小心我撕烂你的嘴巴。” 好胜的碧芝,明明为着自身未来的前途忧心了一个月,在小娟面前哀声叹气了数十次,真要她承认,又嘴硬爱面子。 “或许夫人心软不在乎您继续住在泰然楼。” 碧芝几乎要翻脸,“别说了,我是不会见她的,你请她走吧,等我心情好时再说。” 小娟耸耸肩欲退下,她早已习惯伺候的主子性情一天数变、心思诡谲,大概只有元帅受得了。 “等一下,我还没叫你走,你怎么就走?” “我怕夫人等太久会不耐烦,想请她先回去。” 碧芝不客气的打断她的话,“她敢不耐烦! 这里虽是元帅府,可也有先来后到的分别。” “姑娘,我怕元帅回来见到新夫人站在外头桔等,心疼起来会怪罪于您,可就冤枉了。” “是她自己要来的,怪得了谁!” “我是替姑娘着想,元帅和新夫人现下正在热头上,自会不分青红皂白怪罪。” 聪明如碧芝,岂有不明白形势比人强的道理,遂软化下来。 “好吧,请她进来,我倒要瞧瞧她能说出什么大道理来。” 一旋踵,已见着曹忆荷走进门,正沉静的与她相视。 身子骨看上去弱不禁风的曹忆荷,到底哪一点迷住了韦莫邪那样的男人’! 迎上碧芝不愠的目光,她回以微笑。 “用过晚膳了吗?” “这不需要你费心。”碧芝并不想给她太好脸色,一个为情所困的女人,别奢求她假装没事,然后笑脸对人。 “我没有恶意,请不要误会。我想以后我们在泰然楼有许多相处的机会,希望能够以和为贵。” “哦,原来是想化干戈为玉帛。”她哼笑一声。 曹忆荷微愣,知道对方并不想同她建立友谊。“你很恨我吧?” “恨?我为什么要恨你?” “在你心里我是抢走韦元帅的坏女人,他原来是属于你的,如果没有我,他娶的女人会是你。” “哈……”碧芝苦苦一笑,“你错了,一直以来没有任何女人可以独占莫邪,直到你出现,你破坏了平衡。恨你?我想我不会是最强烈的那一个。”“我没有独占元帅的奢望,我的存在不会影响这里原有的平衡,一切如昔。” 这是一份大方的宣言,听者被吓住了。 “一切如昔?你不在乎?” 曹忆荷摇摇头,知道自己的话打动了女人善妒的心。 “不在乎,其实我也没有资格在乎。” “你现在是元帅夫人,光靠这一点就有足够的理由支持你反对我和其他姐妹。” “是吗?你觉得谁能真正反对得了像元帅那样的男人?他决定要做的事,无论如何都会去做,想要撼动他,根本是自不量力。” 碧芝不禁对曹忆荷另眼相看,弱不禁风的女人会说出这样的话,要有多大的勇气呵!一副不需要他的男人保护的样子,而且说话的方式好像丈夫不是她的天,有谁想要,她欢迎拿去。 “你说的不是违心之论?” “我完全尊重元帅的任何主张。”人世间的许多事情是不能自主的。 她欠曹家人,曹家人自觉欠了李家人,她要报恩,用尽一切方法,如果她嫁给韦莫邪能够把思浚哥顺利救出来,个人的自由对她而言又算什么。 第六章 又是一个辗转反侧的夜,曹忆荷面孔上方传来勃然大怒的咆哮声: “我知道你还醒着!” 曹忆荷被吓住,睁开水灵大眼,怯怯地看着韦莫邪狂怒的脸孔。“元帅……” “你骗了我!” “我……” 他伸出手掌箝住她纤弱的双肩,欺向前,粗嘎地吼:“从来没有人敢骗我,连我的敌人都怕的下场,你不怕吗?你以为我娶了你就不舍得杀你?” “元帅,我之所以这么做……” “红莲也是帮凶对不对?”他从没这么愤怒过。 曹忆荷怕牵连太多人,惊恐道:“不!红莲公主并不知情,我连她也骗了。” “该死的你!”他加重了手上箝制的力道。 一阵椎心剧痛传来,她疼得拧紧眉心,她知道无论多么的痛都得忍住,这是她该得的,她利用了他不是吗?看他疾言厉色的面孔和行径,计划成功了吗? “想嫁我是假的,想救人才是真的对不对?” 他瞪着她。 “是的。” “没有良心的东西!”他有一股想杀人的冲动。 她咬了咬下唇,眼泪在眼眶中打转。“我不要无辜的思浚哥年纪轻轻就死在绞绳上,他没有杀人,不该受那样的罪,这对他不公平。” “对他不公平?那对我呢?你这是骗婚的行为你知道吗?我凭什么要受这种羞辱!”他冰冷的声音教人不寒而栗。“对不起。”她水漾的黑眸,终是控制不住,掉下泪来。 他撇嘴,冷冷一笑。 “一句对不起能起多大作用?耶律浑是契丹人,又是个契丹小王爷,你的无知可能带来数年的争战,你以为我为什么不放了李思浚?做个慈善家有什么损失?我得美名让全渤海国的人民感佩于心。要收买人心还不容易,可我不能那样做,我有责任不起战端,因为我知道一旦两国开战,可怜的是老百姓。” 她愈听愈觉得心慌。“思浚哥……” “你的盘算成功了。”他松开她。 “原谅我,我骗你是为了报曹家人养育我十四年的恩情,如果你要恨就恨命运吧!”她木然的看着他。 “不!我不恨命运,我为什么要恨命运?我恨你,你这个没心没肝的女人。”他冷酷、残忍至极的道。 “不是的,我不是你说的那种女人。”她为此感到抱歉。 “真不知道我被下了什么蛊,才会娶你这个说谎成性的女人!”他恶狠狠地扣住她的下颚,低沉的喃语:“像你这样的女人,唯一的用处就是在床上,不过凭你的姿色和功夫,陪睡还不够格!”他伤人的说。 “请你不要这样说,好像你是恩客,我是娼妇。” 他愤怒的眼神转暗,掠出含欲的邪恶。 “我是你的夫君,本想高贵的待你,可你骗了我,对待叛徒不需要太多礼,从现在起,你就做我的娼妇,伺候我赎你的罪。” 他的吻落在她纤白的颈间,秀气的面孔被逼得酡红。请你不要在这个情况下……” “我恨你,如果现在不能彻彻底底的要你,我怕我会杀了你以泄心头之恨。”他阴沉地威胁她。 她的心快速地跳着,怕他将要对她做的,她无法承受。“非这样不可吗?” “既然知道我不是心甘情愿的,为什么还要这样糟蹋我?”她轻轻的喃问。 “这个婚姻彻头彻尾是一场骗局,我不想白白受骗,你这个骗徒理当付出代价补偿。” 三天后,红莲趁韦莫邪上军机处后来到元帅府。“成功了。”她带来了好消息。 “确定?”曹忆荷问道。 红莲喜上眉梢的点头,“石大侠的主意真行。” “有没有人受伤?” “他们好得很,一点皮肉伤都没,不过地牢狱卒可惨了,听说将被处以重刑。” “会不会是死罪?”曹忆荷不想造孽。 “不会啦,韦元帅没那么狠心。” “你见过思浚哥了?” 红莲压低嗓音:“明天下午脉脉会带我去见他们,为了怕被人跟踪,见面前还得先乔装一番。” “我也想见思浚哥。” 红莲阻止,“千万不可,现在风声还很紧,你的动静容易引起人注意,要见面以后多的是时间,我主张连曹大叔都先瞒着,免得节外生枝。” “我很担心。” “放心好了,脉脉说他们藏身的地方很隐密,不会有人发现的。倒是你,韦元帅没为难你吧?” 她早想来探究竟了,毕竟婚礼和劫囚之间的关联性十分明显,很容易被拆穿。韦莫邪的脾气又臭又硬,忆荷能在他的盛怒之下活下来实属不易。 “他恨我。” “恨你?至少他没说要杀了你,可见他并没有太生气。” “他说过要杀我。” 红莲微愣,“只是说说罢了,后来也没真的杀了你。都三天了,他的气也该消了大半,你别怕。” “我真正怕的是契丹国攻打咱们渤海国。” “咦?”红莲也傻了眼。 “我不知道耶律驸马是契丹国的王爷,他的死非有人出面扛这个罪不可,如今思浚哥逃狱成功,会不会反而引起另一场浩劫?” 红莲垮下脸,“这我倒没有过,那个色魔是个大变态,弄死过几个小女孩,这事韦元帅也知情,我还一直感到奇怪,他为什么不庆幸那淫虫死得好,反而让刑部定了李参军的死罪,原来是投鼠忌器。”“如果两国开战,岂不要弄得民不聊生。 红莲这时也笑不出来了,“韦元帅骁勇善战,就算真要开战,一定也可以速战速决,把伤害降到最低。” “只要是战争,都会有伤亡。” 平民百姓要的是安居乐业,她有过深切的体认,自出生起,宁静安定的生活一直是她追寻的,如果因为死了一个契丹国的恶王爷而必须赔上百姓丰衣足食的生活,那就太没有天理了。 “这事公主明天见着思浚哥别提起,我怕他血气方刚又要自责,或找契丹人算帐去。” 红莲明白道:“我不会向李参军和石大侠说一个字,他们不像咱们女人心细如丝,只会逞一时英雄,惹出更多乱子,可就惨了。” 曹忆荷一颗心吊得半天高,与红莲聊过后她心理踏实多了。她讨厌战争的另一个理由是怕失去。 她真的很怕,纵使全渤海国的人异口同声推崇韦莫邪是个武功盖世、所向披靡的战事奇才,她仍然会担心。 人是肉做的,谁能保证常胜元帅韦莫邪在战场上都能得到幸运之神的眷顾? 她不要“万一”发生,她不要他因为她的“骗局”而送命。 她要他意气风发的活下去,就算一辈子恨她人骨,她也不在乎。 “你在想什么?”红莲见她想得人神,好奇地问。 “没……没什么。我只想我爹一定担心得不得了,迟早要告诉他的,不如由我去说。” “你现在能自由进出元帅府吗?我瞧门里门外戒备好森严。”红莲说。 “若把我爹请来元帅府呢?” “请曹大叔来?”红莲沉吟片刻,“也好,他是韦元帅的岳父大人,进府应该比较不会受到刁难。” “红莲公主,谢谢你。你可以不膛这个浑水的。” 以前,她对皇族公主有一些错误的印象,总以为她们是金枝玉叶,多半骄纵惯了,没有一丝人情味,认识红莲使她有了另一番体认。 “谢什么?我才应该谢你,李参军是我的恩人,我想救他却心有余而力不足,要不是你的牺牲,怎会计我有机会在刑部大牢以外的地方对他说感谢的话?” “希望这一切到此为止,时间一久,两国间的仇恨能消逝无踪。” “会的,时间同样的也会冲淡韦元帅对你的恨意,相信我,他是一个百年难得一见的出色男子,能有那样的丈夫是前世修来的福气。” “我知追自己很幸运。”可不是人人都有福分消受这份幸运。一个人一旦对另一个人产生了恨意,要花多大的工夫才能转念?她不知道自己有天那样的本事。 “碧芝可有找你的麻烦?”红莲突然问。 “她很恼我,不过我已主动把她对我的敌意化解了一大部分。在这里,我愿意拿出我的善意与她和平共处,她想要什么可以靠自己的力量争取.我不会阻拦。” “啊!你这么大方?碧芝要同你分享的是丈夫不是身外之物,你这么潇洒?”红莲意外地道。 “我不想和人斗,能平静生活是我唯一的心愿,她要的东西不是我能独享的,与其争闹不休,不如顺其自然。” 她真的这么潇洒吗?当然不,在感情里有付出就会想占有,希望对方回应同等量的报酬。然而,付出之后并非能如己愿得到回应或独占。 那么,伴随而来的可能是心痛的滋味。 谁不曾对真情有过渴求,她的一片痴心也想为某人停驻。如今,她闯入了他的生活,是她咎由自取,她必须从命,是她自愿要嫁他的。 她把自己高估了,以为平凡如她可以什么都不要,只求救出她的思浚哥。 她遗忘了她的情绪,她的爱怨嗔痴,妄想自己可以完全隔绝于情爱之外。 她对他有了新的期待,她希望他不要对她使用“恨”的情绪,哪怕只有一丁点都会让她受不了。 他要她的方式是那么的猛烈而凶野,勾引起她的迷乱,她不再是单纯承受的一方,她在欢爱的过程里竟也动了心。“碧芝是我姨母的女儿,我们的母亲是亲姐妹,我很了解她,我知道她是个什么样的女人。 你不要怕她、不要让她,你愈是怕她、让她,她愈变本加厉。” “她很可怜。”美梦破碎,始作涌者是她曹忆荷。 “碧芝会住进这里是因为我的关系,当年我也是看在她父母双亡,所以想为她找个护花使者,韦元帅是我介绍考中最优秀的一位,碧芝一眼就看上了元帅,后来他们就各取所需的在一块了。” “是我破坏了他们。”她不配的,不是吗? “你并没有破坏什么,碧芝不是元帅唯一的女人,我这么说对你有些残忍,可我要你明明白白的清楚情况,能在元帅心里占多大位置要看你的造化了,就我所知,元帅对叫那些陪寝女子一向一视同仁。” “我对元帅不敢有痴心妄想。”这样至少不会受伤太重。 “你别误会我的意思,韦元帅并不是个嗜欲太深的人,他大部分的时间都在边防巡守,几乎没有属于自己的生活。父王看重他,让他肩担过多的重责大任,这两年国富民安,他才能稍稍喘口气。不要放弃争取他的爱,好吗?”红莲殷切的劝说。 曹忆荷为了要红莲安心,微笑点头。 其实的情况,是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精力去争取。 韦莫邪讶异自己在欢爱之际,竟然答应曹忆荷不再捉拿李思浚的要求。 这完全不合乎他的作风,他怎会让一个女人左右他的意志,告诉他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 他岂能容忍女人放肆到这种地步? 她不知道把他给逼急了,他也有蛮横的一面。 “元帅,您看契丹国在扶余布了新兵,可有什么企图?” 韦莫邪眼里盯着兵阵图,脑海里却想着曹忆荷那张扰乱他心绪的小脸。他回神,“目前契丹国的主要敌人不是咱们渤海国,而是中原的汉族人。” 凤景素来佩服主子的判断,“这么说来,李思浚的脱逃并未产生立即的影响罗。” “派去契丹国的使臣有消息口覆了吗?” “还没有,最快的马大概也要十天半个月才能跑一趟,应该快有结果了,一有结果飞鸽会先回来替使臣回报消息,请元帅放心。” “估算眼前的局势,契丹国很可能会采息事宁人的作法,毕竟两国一旦开战,他们也未必能讨到好处。”这是他的自信。 “元帅似乎决定不再追查李思浚的下落,是因为新夫人和李思浚有亲戚关系吗?”凤景小心斟酌着字句探问。 他眸光转冷,审视地看着凤景。“你以为呢?” “卑职不敢妄下断语。”凤景戒慎恐惧的回答。 “我不喜欢被质疑。”他不悦道。 “卑职不该多事,请元帅恕罪。”凤景惶恐开口。 韦莫邪沉吟了一会儿,缓缓道:“你认为李思浚有罪吗?他应该死吗?” “我问你话就是要你回答,你不作评断,我如何知道你是不是够格继续胜任我渤海国的军队谋土。” “卑职以为李思浚罪不该死,耶律驸马本是个人人唾弃的大恶霸,他一死,不知让多少百姓的心舒坦了一阵。另外,驸马爷并非李思浚所杀,我相信他的说法。” “既然你相信他的说法,而且我也决定不再追究此事,为什么你仍会以为这是新夫人对我起了某种程度的影响力?” 凤景被问得有点哑口无言。是啊,他为什么多事提出方才的看法,还得自圆其说,真是自讨苦吃! “卑职一时失言,请元帅原谅。” “持续注意契丹人的军队近日移动的情况,随时向我报告。” 他站起身,不再说话,步出军机处。心高气傲如他,不沉迷丧志于女色之中,为何在床第间独独偏爱与她共赴巫山云雨? 春天来了,府里有花有树,开了满庭的粉嫩,绽放最美好的美妍讨好园子的主人。 曹忆荷坐在凉亭石椅上,手握狼毫笔蘸着墨,画下一片绚丽。 专注的她未发现韦莫邪大步走近。“画什么?”她微惊了下,将垂下的眉睫抬起,与他相望。 有的时候,无语亦是一种告白。目光从她的小脸移向石桌上的绢丝,将半干的画纸拎起,评论着:“画工挺精致的。” “元帅过奖了。” 他闷笑看向她,“什么时候谦虚起来了?” “忆荷一向谦虚。” “是吗?我倒认为你的不谦逊不断挑战我的耐性。”弄得他有些心烦。 “忆荷不敢。”她知道现在不是惹怒他的时候。 “不敢?我相信你此刻是不敢,因为你仍有求于我,你怕李思浚成了短命鬼;而且我若执意要杀他,你委身于我岂不是白白牺牲?” 她谨慎的凝视他,不确定他说这话真正的用意。 “你放心,我不会出尔反尔。不过,你最好认清一点,你现在是我的妻子,我不容许我的妻子背着我与别的男人约会。”他用一种近乎严厉的口吻说道,警告意味浓厚。 “约会?”他在说谁? “别装无辜,我知道你与李思浚自小一块长大,每一段青梅竹马的感情都让人难忘;我不管你得花多少时间才能忘了他,你现在属于我,身体、心灵都必须对我忠贞.我无法忍受你的心仍搁在李思浚身上。如果有一天我必须杀了他,只有一个理由,那就是你的背叛。”不怒而威,清清楚楚地将他的疑虑陈述出来。 “连朋友都不能做吗?思浚哥是我表哥,我们不可能永远不来往啊!” “你和他并无血缘关系,最好避嫌。”他再次提醒。 “我无法答应你。”她不想再次欺骗他,因为她不可能一辈子不和思浚哥见面啊。 她又一次轻易挑起了他的怒气,“不答应是吗?那就别怪我会做出什么让你伤心的事。” “你为什么要这样?我和思浚哥……” “因为你太在乎他,这让我受不了。”他承认道,“你骗婚在前,不得不让我有这方面的怀疑。” “思浚哥和我之间一直是单纯的兄妹之情,天地可鉴。” 他闻言,冷淡笑之。“鬼才会相信那是兄妹之情。李思浚在大牢时,你三番两次直接、间接求我同意你替李家留后,如果只有兄妹之情,你会如此急切吗?” 她苍白着脸,试图同他讲道理:“曹家对我思重如山,我……” 他不耐烦挥了挥手,打断她的话:“够了! 这些陈腔滥调我不想听。” “你不能误解我。”她很坚持。 “要想我不误解你,就以行动做给我看,光用说的,怎能证明你心里真正的想法。” “原谅我无法答应你不再和思浚哥见面。”她选择说实话。 “你再说一遍!”他抓住她的双肩,将她托起。 她楚楚可怜地看着他盛怒的黑眸。 “我不能答应你我做不到的事。” 老天爷,他到底该拿她怎么办?她连先敷衍他都不愿意。 他这辈子,活到这把岁数,头一回对女人产生这种强烈的情绪。 “记住,安分些!我对李思浚的行踪了若指掌,不要逼我非收拾他不可。惹你为他痛哭并非我的初衷,假使你想看他死在我的剑下,尽管想办法办法激怒我吧!”他努力想给自己找台阶下,如果她还不懂收敛,逼他走险步,莫怪他冷血无情、反覆无常。 第七章 他在乎的女人给他气受,韦莫邪只得往另个温柔乡寻求慰藉。 “是不是新夫人惹爷不高兴了?”碧芝无限柔情地偎进韦莫邪怀里,她相信女人的娇媚温柔是她最大的武器,如果她能留住他的人。就算没有名分又何妨,谁不知道她是他的女人? 他不语,板着一张酷脸。 “她来找过我。” 韦莫邪微蹩眉,盯住她问;“她来找你做什么?” 女人的眼泪是她第二项有利武器,“我不敢乱猜,也许想向我示威吧!” 美人垂泪哪一个男人不怜惜?连一向对女人珠泪无动于衷的韦莫邪,也可怜起她:毕竟她跟了他许多年,在床第间她素来配合度极高,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再加上曹忆荷在他面前实在不够温驯,只会挑衅,比起碧芝,后者一副弱者姿态,自然引起他的注意。 “示威?她敢向你示威!” 她无辜的点点头,“我知道我不配住在元帅府,我应该在爷娶妻前离开这里,我实在太厚颜无耻了。” “她说你厚颜无耻?”他怒上加怒。 “不是的,新夫人并没有直接这样说,是我揣测她的行为态度所作的判断,爷千万别找夫人替我出头,我不希望爷因为我而和夫人新婚燕尔就弄得不愉快。” 她相信只要她愈是委屈中表现出泱泱大度的气势,愈能为她争取额外的爱怜。 “我不该再这样占你的便宜了。” 他起身,然后拉起被褥为她盖上。“别着凉了。” “别走,我爱您,别丢下我……” 敲门声这时不识相的响起,小娟的声音自门外传来,“碧芝姑娘,夫人来请您一块到园里赏花。”“我不……”碧芝欲回绝。 韦莫邪打断她的话,开口,“请夫人进来,一个人进来。” 他恶意地想知道当她看到丈夫和别的女人交欢时会有什么反应。 “爷……”碧芝不确定这个在沙场上狂嚣的男人想做什么,突有不好的预感。 “别动,就维持这样,别动!”他冷冷的命令。小娟吓了一跳,韦元帅怎会在碧芝姑娘房里? 无预警的,曹忆荷推开了镂花紫檀木门…… 她关上门缓缓转过身子,难以置信迎接她的会是这一幕—— 女体赤裸,男人反手扣住女人的臀部。 她闭上眼,呼吸急促,转身开门,狼狈离去。 她不应该来的。 “穿回衣裳。” “她生气了。”碧芝微辩,没有把衣裳穿回的打算。 “我知道。” “爷是故意让她生气的。” “别管闲事,我这么做是要她明白,这里真正当家作主的人是我,我不许在我的地盘上任意示威。” “爷明明想要我的身子,为什么又把我推开?” “我要求我的妻子对我忠贞,所以我同样地必须对她忠贞。” 韦莫邪走后,碧芝一直想着他的话。 原来,她被他利用了。 他利用她演了一场戏,激怒曹忆荷,她成了争风吃醋情绪下的一颗棋子。 戏演完了,她的欲望谁来满足? 她找来替代品——钟雄。 钟雄很听她的话,这两年来,她和他之间建立起不错的私密关系。 她知道钟雄恐怕是对她动了真情,屡次向她明示想娶她为妻的念头,但都被她回绝了。她没那么蠢,区区一个总管,哪有本事满足她对物质的要求。 “碧芝,我同元帅说去,请他成全咱们。”又来了,钟雄一直没有死心。 “说这些做什么?我们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吗?”她起身穿衣。 “万一你有了孩子,元帅一样会知道的。他不希望事情因为孩子的因素曝光。 她微愣,看向袒程的他。“你怕什么。” 她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她和韦莫邪差不多有半年没温存了,先前就算在一起时,他都很小心,不曾在她身子里留下种子,因此,她的肚皮从来没有隆起的困扰。 可和钟雄在一道时完全不一样,钟雄喜欢她,恨不得能蓝田种玉,要不是她存有侥幸的心态,她会教他采取必要措施。 “我怕元帅大发雷霆。” 她横了他一眼,“他有了新人哪会记得旧人的死活,连你都觉得新夫人心地善良,我看元帅根本不把咱们这一班陪过他的姐妹放在心上咧! 我们想跟谁、嫁谁他都不会有二话的。” “既然如此,不如咱们成亲,光明正大在一起。” “够了,我现在不想为这种事烦恼。” “为什么?” “别再往下问了。我累了,想休息,你走吧” 她当然累了,情欲先被一个男人激起,后在另一个男人身上得到绎解,她确实需要好好休息一番。 一股非常难受的感觉阴魂不散的跟了曹忆荷两天。 她忘不了那一幕。 她拼命告诉自己不是口口声声不在乎与人共事一夫吗?为何在目睹韦莫邪和人人缠绵,她又耿耿于怀? “夫人,曹老爷在花厅等您。”英儿通报。 爹来了。她回过神,走进花厅,见着亲人,心里的委屈立刻无所遁形。“荷儿,难为你了。”曹弼了解地道。 曹忆荷抹了抹眼眶的泪。“我很好,请爹不要担心。” “这么大的事为什么也不跟爹商量,就自顾自的冒这个险?万一思浚人没救着,你也被韦元帅入罪,我这个做爹的也活不下去了。”曹弼人老了,心也变脆弱了,受不了家里接二连三发生事故。 “思浚哥藏在一个很安全的地方,爹别为他担心。” “我什么时候才能和思浚见面?” “过一阵子,风声平静些,红莲公主会安排思浚哥和爹见面。” “你呢?你和思浚见过面了吗?” 她摇摇头,“我现在还不能自由进出元帅府。” “元帅为难你了?” 没有,他没有为难我,是我自己觉得现在不是要求自主的时候,毕竟思浚哥是在我成亲那一晚逃脱,这两件事很容易被外界联想在一块。” 曹弼了解的颔首,“也是,你娘本来今天也想和我一块来看你,她说从没住过这么大的宅院,想来见识一下。” “改天请娘和彩袖来往一阵子。” 她明白陈春华的心思,要来看她的念头并没有那么强烈,不过,想开了也就不会太挂心了。 曹弼沉重的心事此时已卸下,看上去至少年轻了五岁,心情大好的他,愉快的说,“韦元帅应该会是个好丈夫,假以时日,培养了感情,你们会成为一对神仙眷侣的。” 可能吗?神仙誊侣对她而言是个多么遥远的梦啊!光凭她一人之力又能改善多少? “在他的众多女人里,她大概是最不起眼的一个,不论是外貌或出身,她皆不如人,要抓住他的目光谈何容易啊!尤其在他恨她的情况下,更是难如登天。 曹弼走后,曹忆荷静静地想着未来。 英儿见她整天不说话,遂过来问:“夫人是不是闷得发愁啊?”她摇摇头,许多事别人是帮不上她的忙的。 “若夫人闷了可以出去走走散散心。” “出去?我可以出去吗?” 英儿好心替她出主意,“如果红莲公主能陪夫人一道出府,我想夫人要出府就不是难事了。” “红莲公主怕有自个儿的事要忙,不好意思劳烦她。” “奴婢可以替夫人去问问公主,如果公主方便,我请公主有空时来元帅府陪夫人解闷。” 她点点头,英儿退下。 心乱如麻的她确实需要找些事分散注意力。 韦莫邪让她这么痛苦是她始料未及的,难道是她对他有了情愫? 是这样吗?她叹了一声,女色之于他就像膳食一样寻常吧! 他的轻怜疼借这一辈子是不会用在她身上了,因为他恨她。霸气的男人对女人的温柔不是随便给予的,除非那个女人全心全意地奉献和服从,她少有服从心,自是只能接收他的强悍和野蛮。 李思浚练拳练了两个时辰,拿着布中抹了抹脸上和身上的汗珠。 “关在大牢里的这段日子,差点把我的身子给弄锈了。” “我看你经过这几天的锻练,像是完全恢复了。”石敬儒也陪着一块练。 “还可以。” “师兄、思浚哥,你们休息一会儿再练吧! 我下了面给你们先垫肚子。”厨艺不错的周脉脉热心的喊他们吃面。 “你来了之后我可是跟着沾光喔!脉脉手巧,能变出好几十种不同的糕点和吃食,我能有这个口福全是为了你在这儿。”石敬儒玩笑地击了一下李思浚的肩头。 周脉脉红着脸娇嚷,“师兄……” 李思浚看向周脉脉,“谢谢你。” 石敬儒大口大口地吃完面后说要到后山猎几只野兔,留下两人独处。 “你……” “你……”两人异口同声,随即相视一笑。 “你先说,你想说什么?” 周脉脉想了想后细语,“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 “好好活下去就是最好的报答。”他笑。 她点点头,“发生那件事后我几乎要活不下去,让师兄担心极了。” “现在呢?” “好多了,你为了我差点连命都丢了;还有师兄,为了替我报恩,冒着生命危险劫死牢,我若依旧不懂事的寻死觅活,就太对不起你们了。” 他同意,“能这样想才对,能活着才有希望。 我曾经是一个十分接近死亡的人,常了解世上没有比活下去更重要的事,那日子,我拼命想活,可偏偏困难重重,如今能活着,感觉真好。 你为了救我受了那么多苦楚。我却没帮上什么忙,我真是没用。”她自责道。 “因为你,石太侠救了我,怎会说没帮上什么忙呢?我也是托了你的福才能命大脱困。” 他看着老是有罪恶感的她,心里十分不忍心。 那日在船舫救了她,是一个巧合,他也没料到会扯出这么多事。 “忆荷才是那个帮上忙的人。”她长叹着。 “我想见她。”永远为别人着想的女孩,连终生幸福也出卖了。 “公主说现在还不是时候,韦元帅仍在气头上。” “我真怕忆荷会替我受罪。” “公主说过韦元帅不是残暴的人。”“可也不是仁慈的人。”否则为何不分青红皂白地非定他死罪不可。 “那该怎么办?忆荷会不会有生命危险?” 红莲这时由外头走人,“谁有生命危险?” “我们怕忆荷有生命危险,韦元帅会杀了忆荷泄愤。” 红莲看向杞人忧天的周脉脉,微笑,“不会的,元帅岂是杀妻之人?” “忆荷等于是帮凶,韦元帅可能会迁怒于她。”李思浚怕了权势的胁迫。 “要迁怒早迁怒了,会到今天还如此风平浪静吗?”红莲直率开口。 “我想见忆荷,你可以让我和忆荷见个面吗?”李思浚问。 红莲耸耸肩,“忆荷也想见你,还有曹大叔,我现在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做这样的安排。” “你可以来我们这儿,忆荷要来应该也不难啊!” 红莲诚实道,“韦元帅不可能不知道我来找你们。” 李思浚不相信,“元帅着知道我的形踪,为什么…………” “不逮捕你是吗?”红莲替他把话说完。“是啊,这太奇怪了。”涉世未深的周脉脉颤了一下。 “我还不知道元帅按兵不动的真正原因是什么,可据我的人回报的消息,这间木屋四周日夜皆有刑部士兵守着。” 红莲的话让人不安极了。 “怎么会这样?”李思浚不解地惊问。 “我弄清楚了再告诉你们,你们一切照旧,不要因为我刚刚说的话改变你们的起居生活,愈自然愈好。” 死亡的阴影好不容易消逝又飘来,令人情何以堪? 命运到底要捉弄他们到什么时候。 韦莫邪在红莲找他前,先出现在“同庆别苑”。 “你可知道你的行为己犯了渤海国的律法?”他开门见山道。 “我知道。” “你帮着忆荷骗我在先,窝藏逃犯在后,这事要是传出去,你不怕被贬为庶民吗?” 红莲脸色发自,“贬为庶民?” “你太大意了,忘了自己的身分,渤海国的利益你也有维系的责任,何况耶律浑是你的丈夫。”他恶狠狠地道。 “我知道他是我丈夫,但他不是个好丈夫,他只会令我痛苦,父主要我嫁他根本是把我往火炕里推,他死了,我从不掩饰我的快乐,我不觉得我有错。”她开始哭。“你是没有错,错在万一两国开战会死许多无辜百姓!”他冷冷地看着她。 她惶恐的看着他,硬咽地问,“要开战了吗?是不是要开战了?” “你关心吗?如果你真正关心这件事,你就不会做出这么胡涂的事。” “我只是觉得李思浚是无辜的,我应该帮助他,无辜的人本来就不该死?我没有想那么许多……元帅,请你告诉我,契丹人真的要攻打我们了吗?”若是如此,她岂不成了千古罪人。 “现在还无法完全确定,天下事瞬息万变,谁也不能保证此刻为永恒。这是一个教训,你太任性了。” “李参军是无辜的。”她有她的坚持。 “以一人之命,换渤海国子民免于战祸,你觉得不值得吗?”他直视她的眼睛。 “我不知道……别问我,我真的不知道。” “李思浚现在是一只瓮中鳖,我随时可以要他的命,也可以随时放了他。” “忆荷知道这件事吗?”多么残忍的结果啊! 他冷冽的目光教人害怕,“你可以告诉她,她应该知道,这是你们在设下骗局时,便该预想得到的。” 红莲简直没法思考,完全失去平日的冷静。 “我怕忆荷知道了,会受不了。” “你们不该联合起来骗我的,你们起了因,自然要吞下这个苦果。”被激怒的他丝毫不愿让步。 第八章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曹忆荷进门时,韦莫邪刚洗好澡,两名小厮也在同时将洗澡用的大水桶抬了出去。 “你以为你是谁?用这种口气跟我说话!”只因为她不断地刺激他,让他一口气闷在胸口未消,口气自然不会太好;一波波的怒气,攻心难解。 “你答应过我……为什么反悔?”她放软音调说。 “反悔什么?我反悔了什么?” “公主告诉我,你派了士兵守着思浚哥,这不是反悔是什么?” “我捉了他吗?还是定了他什么罪?或者,你听说我把他杀了?”他眯着眼.危险的看着她。 “没有。 “既然没有,你气急败坏,为什么来着?” “请你高抬贵手,放了思浚哥好吗?”她垂下眼。 “这是你求人的态度?先是指控,然后干脆连看都懒得看我?”他火气上扬。 她骇住,抬头求饶的看着他。“要怎样你才肯真的放了思浚哥?” “看你的表现。” “我不明白。” “很简单,你若能让我高兴,我心情一好,什么都好商量。李思浚命大,这么多人替他求生路,要我从善如流也不是难事。”他定定地审视她。 “你不是很聪明吗?敢设下骗局欺我。” “这是两回事,不能相提并论。”她无助地看着他。 他沉吟半晌,不是滋味的问,“你一点都不嫉妒吗?” “呃?”她装胡涂” “你是真大方还是没有感觉?”他怀疑自己魅力不再。“忆荷不明白,请元帅明示。” “你知道我问的是什么,再装没什么意思了。” 她不语。 “我和别的女人缠绵你一点也不在乎吗?” “我能在乎吗?碧芝姑娘认识你在我之前,我没有资格反对你们维持旧有的关系。”她强颜欢笑。 有个肚量这么大的妻子他应该觉得三生有幸才是,可他一点雀跃之情也无。 “你的思浚哥才是你真正想在乎的吧?” “你胡说什么?”她不甘的迎上他冰冷的黑眸。 “我没有胡说。想想,你为什么会与我成亲? 动机是什么?你冒险设局骗我,要不是为着迎救李思浚,你敢这么做吗?” 她当然不敢,他太高不可攀、太强悍。 “无话可说不是吗?”他冷哼一声。 “你可以休了我。”她身子打颤。 他瞪祝她,沉声道,“有这么便宜的事?你不怕我下令杀了李思浚!” 她心跳如擂,“求你不要杀思浚哥。” “看你的表现而定,我一直强调这一点。” 韦莫邪站起身,走向她,这令她恐惧到了极点。他有铁一般的意志,大掌一把扭住她的手腕,猛地把她往怀里拉。 “不要!”她尖喊出来。 “我是你的夫君,你不能拒绝我。” 她只能绝望的看着他。“求你放了思浚哥。” “为什么你在这个时候只会求我放了李思浚?” “不要这样……”她挣扎着。 “别抗拒我,李思浚不会有生命危险,我答应过你不取他的性命。我从不说谎,不像你,连婚姻都是骗来的。” 她停止挣扎。 “真像个烈士,为了李思浚,被我怎么玩弄都无所谓是吗?”他妒火中烧,开始口不择言。 曹忆荷想着昨天发生在她和韦莫邪之间的悸动。 她竟无耻的任他摆布、予取予求,甚至回应他。她怎么了?只是单纯的想替思浚哥求情吗? 她闭上眼,男女合欢的影像跃进脑海。 不能再想下去了,她不要为情所困,他在她身上做的事,许多女人都曾被他那样对待过,她并无特别,一厢情愿只会自讨苦吃。 “忆荷,你向元帅求过情了吗?” 是红莲公主。 她睁开眼,点点头。“求过情了。” “他怎么说?” “元帅不会要了思浚哥的命。” 红莲松了一口气,“这就好了,下午我给他们送这个喜讯去,他们肯定欢喜得不得了。” “我爹和思浚哥见过面了吗?” “还没。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下午,我派马车送曹大叔去见他。” “会不会惹上麻烦?” “不会啦!既然元帅都已经知道李思浚的形踪了,咱们也不需要躲躲藏藏怕被跟踪,反而可以正大光明自由进出,如果你也想和曹大叔一块去,我可以请马车绕一下路来元帅府接你。” “我怕元帅会不高兴。” “这么多人一起去,又不是让你和李思浚单独说话,元帅不会生气才是。”红莲说道。 曹忆荷犹豫着。 “你难道真要一辈子不和李思浚见面吗?只要你心中坦荡,久了之后,元帅自然会习惯。” 红莲公主分析得对,她和曹家有不可分的亲情关系,不往来是登天难事,思浚哥又是她的表哥,虽然她和他们之间无血缘关系,可她早已将他们视为真正的家人,刻意漠不关心不是她做得来的。 同日下午,曹忆行在红莲的协助下由府里秘道离开,一路上忐忑不安的心情,在见着亲人后才稍稍放松。 “思浚哥。”她轻喊。 “你们好好叙旧,要见上一面可不容易。”红莲腰酸背痛的嚷道。“你们住在这里安全吗?”曹弼问。 “没有什么分别啦,不论住哪儿,韦元帅都能把你们找着。这样也好,外头有土兵守着,形同保护。” 曹弼听完红莲说的话,忧心如焚地问:“公主的意思是,思浚仍然处于险境之中?” “是的,不过情况比关在刑部大牢时好得多,至少活命不是问题。” “忆荷,韦元帅为什么不干脆放了李恩人?” 不能理解这一切的周脉脉,想找个人告诉她真实情况。 “我也不知道,我求过他了。”出卖了肉体和灵魂,全看他能否高抬贵手了。 “别逼忆荷,我知道她尽力了,你们大家能让我和忆荷单独说几句话吗?”李思浚感性的说。 大伙儿识趣地留在原地,让他们俩到隔开壁房独处。 “你们除了说话,可别做出什么胡涂事啊! 否则我向韦元帅不好交代。”红莲补上一句。 “他们会做出什么胡涂事的?”石敬儒不以为然地反驳。 “拥有复杂的情绪,我不能不提醒他们要谨慎。” 一旁的周脉脉,脸色苍白地盯着隔壁的房门,对李思浚她有着复杂的感情,可自己己非无瑕之身,岂配得上英勇救人的李恩人? 难受的泪水,不禁在她眼眶打转。 “你真傻!”李思浚看着自小一块长大的表妹曹忆荷,心里五味杂陈。 “不傻,我是心甘情愿的。能救思浚哥,爹很高兴;能让爹高兴的事,也能让我高兴。” “舅舅一直觉得亏欠我李家,可你这是牺牲啊!一生的幸福为了救我而断送了。” 她摇摇头,“元帅待我极好,我没有牺牲什么。思浚哥别自责,我真的很幸福。” 他盯着她的黑瞳,审视教人猜疑的她。 “你这么说是为了要我安心对不对?” 她瞟向窗外,淡然的说,“不是的,元帅平日看起来虽然很难以亲近,相处之后才发现他一点也不可怕。他待我温柔极了。” “为什么不敢看着我说话?如果他真如你所说的这么好,为何你眼里仍有一抹藏不住的哀伤?” “哀伤?有吗?”她掉转过头,“我看向窗外是想确定守在附近的士兵没往这里瞧,不是故意躲开思浚哥的目光。” “别回府里了。他突然开口。 她睁大眼,惊讶的道,“我不回去会连累红莲公主的。这回能和思浚哥见面,全靠她帮忙,我不能不识好歹。” “公主终究是公主,她不会有事的。” 不,敬儒哥和脉脉全在这里,牵连的人太多,我心难安。” 她了解韦莫邪,要杀一个人太容易了,她不想让事情更复杂。 “我们可以离开渤海国,到汉人建立的国家去,在没有人认识咱们的地方,重新来过。”他异想天开地说。 可能吗?离开渤海国?怕只怕这里都离开不了。 “你不愿意?” “爹年纪大了,我不能为了自由惹他老人家担心。思浚哥,你的好意我心领了,我知道你怕我受委屈,可元帅府里真的没有人给我委屈受。 你看我,精神好极了,一个受苦受难的人,不可能拥有像我一样的好气色。”她轻拍自己的双颊作证。 “你没骗我?” 她颔首,“对了,爹说彩袖也想来看你。” “别让她来!”他反应激烈。 “为什么?” “我之所以会成为无父无母的孤儿,全拜她之赐。” “这么多年了,还是无法忘怀?”她也颇为无奈。 “忘不了,怎么忘得了呢?我讨厌死她了。” 他咬牙道。 “彩袖喜欢你。” “那又如何?”他轻吼。“事情发生时,她自己也吓坏了,而且当时她还是个孩子。” “今天不讨论这个话题,免得弄坏我的心情。”他说。 正当他们走出木屋准备上马车时,前方马上的伟岸男子夺了众人的呼吸。 “韦元帅……”红莲首先恢复过来。 骑在马背上的韦莫邪英俊凛然有如天神,冰冷的目光投注在曹忆荷身上。 “过来!”他命令她。 她困难地走向他,他弯腰扣住她,将她抱起置于马背上,不让她有机会抗议。马蹄轻扬,飞奔而去。 “怎么办?忆荷会不会有事?”曹弼慌问。 “你们别往坏处想,韦元帅顶多发场小脾气吧!不然为什么咱们还能像没事人似的站在这里。红莲倒是挺乐观的。“不行,我得跟去看看。”说着,李思浚冲向他的瘦马。 “你别冲动,先搞清楚状况再说。你想愈帮愈忙啊?”红莲拉住他。 “是啊,那个韦某邪现在是忆荷姑娘的丈夫,人家夫妻之间的事自己会解决。”石敬儒大刺刺地开口。 “万一韦莫邪打忆荷呢?”看他凶狠的模样不是不可能。 “不会的,元帅对女人一向多情,怎会打女人。”红莲自知这回闯下大祸了。 “公主,您要不要跟上去瞧瞧?”曹弼无助地请求。 “现在不是时候,明天一早我会去元帅府一趟,若真出了事,再通知你们也不迟。” “你太让我失望了。”韦莫邪吼道。 一进泰然楼,曹忆荷即被抛在床铺上。她突然悲从中来,抖颤着身子,畏惧地咬着下唇。 “你为什么哭?”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她摇着头,眼泪止不住地像断了线的珍珠掉了下来。 “你一次又一次的挑战我的耐性。”“对不起。”她现在只能这么说,“我不该瞒着你……” “为什么说对不起?我愈是不喜欢的事,你愈是喜欢会做。”他板着脸。 她怕极了,“思浚哥是亲戚,和亲戚间的往来不是罪,你为什么要把它看得这么严重?” “李思浚不是一般的亲戚,他是你的心上人,我不得不防他在你肚子里种下野种。” “你说什么?”她结巴地道,手抚着心口。 “早在我们认识之初,这不就是你一直希望他在你身上完成的事吗?为李家留后,说得真好听。” 她摇头否认,“不,不全是你想的那样,此一时、彼一时……” 他抓住她的肩头猛力摇晃,“你真下贱,嫁给了我,心里却想着别的男人。” 她不会见他这么愤怒过,他用力推开她,头也不回的离去。 她倒在被褥上喘着气,想抗辩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翌日早晨,红莲来看曹忆荷的状况。 “他打了你吗?”红莲问。 “没有,他没有打我。” “还好,否则曹大叔不知会多难过咧。” “他以为我和思浚哥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她苦笑说。 红莲愣了一下,有些好奇地问,“元帅把李公子视为头号情敌了。” 起初曹忆荷听不懂,茫然地看着红莲。 “情敌?” “很简单,元帅很可能对你动了真心,所以自然特别在乎李思浚和你之间是否有暖昧罗!你现在是元帅的妻子,可你们成亲的原因却是因为要救李思浚,在一个男人的心里这是很难堪的。” 曹忆荷呆住。 动了其心……,可能吗?她意识好想突然被抽离,飘向不知名的远方—— “你一定不相信这种事竟然会发生在你身上,等韦元帅从契丹国回来,你可以向他求证。”她望着红莲。“元帅去契丹国了?”她怎会不知道。 “呃……我那怕极了两国开战的父王,非要元帅亲自向契丹国的王解释那律浑的死因。” “会不会有危险?” “很难说,契丹国最近和南方汉人建立的王朝关系有些紧张,父王也不确定元帅是否会因此卷入他们的不愉快。” 十多天过去,韦莫邪该回来却没有回来。 “都怪你,要不是你这个煞星,元帅也不用跑这一趟。这下可好了,他为了摆平你和你那些寒酸朋友惹出的是非,他必须替契丹人打赢和汉人的战役。”碧芝横了曹忆荷一眼,刻薄的嘴不饶人。 曹忆荷听说了,这是契丹人开出的条件,若是这场契丹人和汉人的战争韦莫邪能替他们打赢,他们可以不追究何以他们的王爷会不明不白地客死在渤海国。 “当然,我相信元帅一定能赢,只是他为了你这样的女人披战袍真不值得。”碧芝说着,突然把手放在小腹上,有一丝得意的道,“我怀孕了。” 她的话有如平地一声雷,轰得曹忆荷不得不再一次认命。“恭喜你。” “等元帅回来知道我怀孕了,不知会有多高兴呢!”她的话中有着浓浓的叫阵意味。 “元帅尚未有子嗣,这个好消息肯定能取悦他。”这是她预期终会面对的。 “我希望你同情我,离开这里。”碧芝直截了当的要求,她得在韦莫邪回来前将曹忆荷送走。 她一点都不惊讶碧芝会赶她走。“我对这里没有眷恋,如果元帅同意让我走,我会走。” 碧芝低笑了声,“脸皮真厚,难道元师请人把你送走,你才肯走是吗?” “我有我的自尊、我的骄傲,请你不要出口伤人。”没有自信的女人特别怕人激,一旦有人用话激她,让人逼急了,她也会反击的。 “走啊!带着你的自尊和骄傲,没人会拦着你的。”曹忆荷没有再吭声,沉默地离开。她身心俱疲地下了一个决定——为自己而活! 第九章 回到养育她十四年的家,曹忆荷不确定是否有她容身之处;如果没有,她又将何去何从? “你回来干嘛?”陈春华一见她就吼道。 她试探地问:“爹在家吗?我想回家住几天。” “荣华富贵的日子不过,回来住家里,想吃闲饭啊?” “只住几天,等我找着住的地方,就会搬出去。” “怎么?韦元帅写了休书把你赶出来啦?” “没有。”她皱着眉否认。 “没有!?那你回来做什么?这个家不再欢迎你了。” “娘——” 陈春华挥了挥手,夸张地道,“别叫我娘,我不是你娘,我也没这么好福气有你这样的女儿。你走吧!养你十四年也够了。” “我会报答您的,请娘让我住几天。”她知道弱女子在外露宿是一件危险的事,她必须先住在家里。 “不行,我问过算命先生,先生说你住在家里会妨碍彩袖的姻缘。” 因为这个理由,曹忆荷离开了她住了十四年的家。 要是爹在就好了,爹一定不会赶她走的,她在心里嘀咕着。 走投无路之下,曹忆荷来到十四年前曹弼捡到她的土地庙,不知谁出了钱,将庙宇的外观整修了一番。 “姑娘,我的绣花针掉到地上去了,你能不能帮我找找?”老妇人提着绣包笑着请她帮忙。 曹忆荷弯下腰,仔细的在地上梭巡着。不一会儿,突然大叫,“找到了,婆婆,这是您的绣花针,小心放着,别再弄丢了。” 老妇人接过绣花针,道了谢,问了她的名字。 “我叫曹忆荷。” 这时,两名本来在一旁玩耍的孩子突然往老妇人站的方向追逐而去,一个不留神…… “婆婆,小心。” 老妇人被及时扶住。 “好心的姑娘,谢谢你。” “婆婆,天晚了,您的家人呢?是不是该来接您回去了?” 老妇人微笑,“我偷偷溜出来的,晚膳前他们不会知道我不在家里。” “偷溜出来的。”曹忆荷望着老妇人洋溢着顽皮笑容的面?。 “我喜欢绣花,他们怕我再绣下去眼睛舍瞎掉,不准我绣花,我只好躲在土地庙尽情的绣,他们以为我整个下午都在佛堂里念经。” “婆婆真淘气。”真希望自己将来到了这个年纪还有力气和子孙斗智。 “小姑娘,你看我绣的土地公像不像?”老妇人摊开绣布,献宝似的说。 “婆婆手好巧,绣得真像。” 老妇人开心的笑了笑,“你家住哪儿?我今晚住你家好不好?我想让我那几个儿子操操心。” “我没有家。” 老妇人有些意外,“这么漂亮的姑娘怎会没有家?不要紧,你住我家好了,我家房间多,不怕多住几个人,如果你有朋友无家可归,全到我家住吧!” “这会不会太麻烦婆婆了?” “我每天就是太无聊了才会想溜出来透透气,如果你愿意住我家里陪我解闷,我欢迎还来不及呢!” “婆婆没有女儿或孙女吗?” “我没有女儿,只有五个儿子,最气人他们生下的又全是儿子,害我现在连个孙女都没有。” “大部分的人都重男轻女,婆婆却重女轻男。”老妇人笑盈盈道,“男孩太多了一点也不稀奇,女娃儿乖巧,我喜欢。如何?今晚住我家吧!” “婆婆肯收留我,我求之不得。” “天暗了呢!”老妇人抬头望着夕阳完全隐去的天际。 “您的家人一定担心极了。” “让他们担心去,谁教他们只生儿子不生女儿,把我给气死了。” 曹忆荷被老妇人的话给逗笑了,这在现今的社会是很不寻常的话语。 “生男生女不是人们可以控制的。” 老妇人长叹一声,“我的那些媳妇说也奇怪,可都是我精挑细选过的,全是家里姐妹多的家庭,不论出身,只要中意,就做我的媳妇。偏偏人了我家门,接二连三生下的都是孙子,让我好失望。” 家丁老远瞧见老妇人,忙跑向她们。“老夫人,您可把几位少爷给急死了。” “有什么好急的,我不能出个门吗?大惊小怪的,笑掉人的大牙”老妇人口气不好的道。 家丁不敢怠慢,“您一个人出门少爷们自然不放心,怕您在外头遇上坏人可不是闹着玩的。”“你给我通报下去,我要在房里用晚膳,替我准备两人份的吃食,我要招待小客人。还有,收拾间客房让我的小客人住下。” 家了看向曹忆荷,恭敬的作揖。 “另外,告诉五位少爷和少夫人,别来烦我,也不需要早晚请安,谁要是不听话,我就搬离这里到外头流浪。” 家丁立刻衔命而去。 “果然,当曹忆荷在老妇人房里用膳时,只有两名丫鬟伺候着,老妇人的五个儿子和儿媳妇悉数未出现。 “算他们聪明,没来惹我生气。”老妇人一鼓作气地喝完一盅鸡汤。 “婆婆对您的孩子和媳妇好冷淡。” “我要孙女,只要给我生出孙女,我就对他们热情,要我多热情就能有多热情。” “婆婆会不会太苛刻??” “我老了,不知道能活多少年,至少在我活着时,让我抱抱孙女,一个也好。” 有这种愿望的人并不多见.尤其在此多子多孙好的时代。 “婆婆有多少个孙子了?” 老妇人想了想,“十个,把昨天出生的小孙子算进去,总共十个了,想到就心烦。” “婆婆人这么好,肯收留我住下来,一定能好心有好报,心想事成。” “你许了人家了吗?”老妇人旋即问。 曹忆荷矛盾着该如何回答。“许……许人了。”她不想骗好心的婆婆。 “过门了吗?”老妇人又问。 她点点头。 “你丈夫呢?你有丈夫,应该也会有个家,为什么你会无家可归?” “我丈夫到很远的地方做买卖去了。” “做买卖也该有个家安顿妻小呵!是不是你丈夫后来纳的妾把你赶了出来?”老妇人精明的猜测弄得曹忆荷好不尴尬,一时半刻不知如何回答。碧芝不是“后来”才纳的妾,她才是后来娶的妻,婆婆大极不会有兴趣知道如此复杂的来龙去脉吧! 她不作解释,也许比较恰当。 “说也奇怪,外头的士兵全撤走了。”难掩兴奋的石敬儒开心的嚷着。 “真的?那我们就自由了。”周脉脉喜不自胜的说。 “我出去仔细瞧瞧,看看他们是不是真的全撤了。” “我去吧!每回都要麻烦你张罗这、张罗那的,我快成废人了。”李思浚站起身,拿起长剑往外走。 “我看还是由我去妥当些,一旦确定韦莫邪的人真走了,你再出去活动筋骨,我怕其中有诈。” “是啊,师兄说的有理。” 李思浚见他们俩都执相同看法,他也就不便硬是一意孤行,他的命是许多人做了不同程度的牺牲才换来的,他有责任好好活下去。 石敬儒走后,他开始练剑。 一个时辰过去。 “李恩人,休息一会儿,吃点桂花糕吧。”周脉脉捧着一盘小点心讨好的道。 李思浚停止舞剑,取起一块桂花糕一口吃下。 “呃……味道不错,你真能干,这些天全靠你的手艺让咱们有吃有喝。你是怎么做到的?不只把食物的美味发挥得这么好,还能天天变化花样。” 周脉脉温婉的笑,被称赞得有些不好意思。 “我从小就对下厨很有兴趣,和师兄四处为家的这几年,师兄带我吃过不少大江南北的美食。奇怪的是,每一道食物,我吃过之后就能做出一模一样的东西来,而师兄吃过之后都说味道极好,厨艺方面的自信也就这样一点一滴累积起来。” “石大侠带着你四处冒险,你们是以什么维生?”他好奇的问,相处许久,未曾探问过此类的事。 “当我们走到靠山的地方,师兄会去山里猎些野味卖给大户人家的膳房;走到热闹的城市,师兄就在街上耍几套功夫挣些银钱。曾经还替汉人的镖局押过镖。差不多三年有余吧!后来师兄想要去其他地方探险,就离开了那个镖局。” “那日在船舫遇见你时,你在船上做什么? 你怎么会一个人落单?你师兄呢?” 如果不是那夜她在花艇上遇到耶律浑,也不会扯出后来的这一串不愉快。 周脉脉抿了抿嘴,不愿想起那一夜。 “你不想说也无妨,我只是好奇,没别的意思。”他看出她欲言又止。 “不,我应该把那晚的事同恩人说清楚的。” “别再恩人长、恩人短的叫我了。叫我思浚哥吧!严格说起来,你现在也是我的恩人……糟了!我的恩人如今有一箩筐了。” 他玩笑地道。 她噗哧一笑,知道他好意要她轻松些,然后她开始说:“那晚是我在花艇厨房工作的第一天,我想既然我喜欢下厨,不如找个正式的工作帮忙挣钱、没想到会发生那样的事……” “原来如此,我原本以为你是被父母卖到妓院的小花娘。” “师兄后来自责不已,后悔答应让我去花舫工作” “耶律浑真是该死,听红莲公主说,他弄死过几个少女,根本和禽兽没两样。” 她不语,那一夜的伤害在她心里恐怕一辈子都不可能愈合了。 见她沉默,他问:“怎么了?” 她摇摇头,眼泪豆大的滑落双颊。 “忘不了,对不对?” 她点点头,“常常还会做恶梦。” 他感同身受,再没有任何人比他更清楚那一夜发生的一切了。 这成了他和她之间紧密的联系,她的确苦、她的泪水令他动容。 他搂住她,怜惜的说:“我完全了解。” “我不敢让师兄知道,怕他难过,所以在他面前我一直表现出快乐的模样,可是我一点也不快乐、一点也不想笑,我只想哭,每天都想大哭一场。”她泪流不止地道。 他抚着她的背脊,给她温暖的安慰。“想哭就哭吧,别再压抑了。” “我觉得自己再也不完整了。”她配不上她爱的男人。 “胡说。你再完整不过了。你别乱想,那一夜发生的事不是你的错,是耶律浑的错,知道吗?” 偎进他怀里的小头颅拼命的摇,“我觉得自己好脏,好污秽……” 他捧起她的脸,柔情的道;“不!肮脏的人是耶律浑,污秽的人也是耶律浑,你是纯洁、无邪的。” 她哭得更厉害,事发至今,她不曾好好哭过;她哭得柔肠寸断、哭得天崩地裂似的…… 他让她哭,因为哭也是一种发泄,一种释放。 “哭吧!尽情的哭。”他重新搂紧她。 “我好想死,死才是最好的解脱,活在阴影里好痛苦……” 他给她力量,’‘哭吧、喊吧!把心里头的痛苦全哭出来、喊出来。” “我好恨他、好恨他!他死了也不能还我青白,就算死一千次也不够……” 李思浚告诉自己,他必须抚藉这伤痕累累的灵魂。 石敬儒猎了两只小雉往木屋方向走。 “今天加菜啊?”红莲掀开轿帘嚷着。 石敬儒不置一词,继续前进。 红莲再问了一次,却得到同样的回应。她火大了,一个公主被一个莽夫轻视可是非同小可的。 她命令轿夫停轿,追上他。“你什么意思? 我问你话,你怎么不回答?” 他挑了挑眉,看了她一眼。“懒得回答。” “你说什么!” 他把话又说了一遍:“懒得回答。” “你胆子真大!” “谁规定我一定得回答你的话?”他理所当然的道。 “我是公主。”她真想赏他一巴掌。“那又如何?” “你欺人太甚!一个平民百姓敢这么欺负一个公主,实在不多见!”她气得全身发抖。 “你这个做公主的连丈夫都管不好,只会在平民百姓面前逞威风,有什么了不起的?” “你说什么!?有种你再说一遍!” “我的声音够大了,我知道你听得二清二楚,我有种,可我懒得再说一遍。”他加快脚步,不愿与她同行。 红莲跑步追上前去,挡在他面前。“不许走!” “真有意思,这种又不是你家的,我为什么不许走?” “这里是渤海国,这路偏巧就是我父王的,算起来也是我家的。”她得意的看着他。 他挥手推开她,“老子今天心情不错,少影响我的好心情。” “你为什么这么讨厌我?” 他停下脚步,转过身道:“你想知道?” 她点点头。 “因为你这个做公主的没有发挥你做公主该有的威风管好你的丈夫,若不是你丈夫,也不会有这么多闺女一生的清白让他给毁了。” “你这是什么鬼话,耶律浑好歹也是契丹国的王爷,我这个公主哪管得住?我自己都得花一番工夫才能躲开那混蛋恶棍的骚扰,自救都来不及了,根本无法救别的少女免于魔爪的侵犯。” 她也有一肚子的苦水,谁来同情她?没错,她是金枝玉叶的公主,要有什么用呢?碰到父王赐婚,无论多么不愿意,也必须硬着头皮接受。 “至少你现在毫发无伤,心情愉快地坐着轿子四处闲晃。脉脉就不同了,那一夜之后,她没有一天真正的开心过。我见到她时,她一身的鞭痕,整个人精神涣散恍惚,我自责得不得了,这一些……你是无法体会的。” “我不知道脉脉她……” 他打断她欲往下说的话开口:“她虽是我的师妹,可我把她当作自己亲生的妹妹看待,她心里难受就像我自己心里难受一样。” 红莲看他如此看重手足之情,很感动。“我很羡慕脉脉,我自己的亲哥哥对我,若有你对脉脉一半好,我就心满意足了。” 她的那些兄弟们只关心一件事,就是他们的父王把王位传给谁,连手足间的往来都和势力的消失有关。 “你拥有另一种幸福。”他不再看她,左右手各拎着一只雉鸡,背上背着弓箭,迈开大步走去。 “我有过什么幸福?丈夫是个淫虫让我没脸见人,兄弟姐妹为了争宠天天吵架,这叫作幸福吗?”她追上去。 “如果你过过颠沛流离的生活,就会珍惜你现在的幸福,你没尝过有一顿没一顿的生活之前,没有资格向我发牢骚。”他轻吼。 “石敬儒,你真的很不讲理。” “不讲理的人是你,公主!” “就因为我是公主,所以你才这么讨厌我是吗?” “因为耶律浑是你的丈夫,所以我才讨厌你。” 红莲停下脚步放弃继续争论,她发现不论自己怎么解释,他总有话反驳她。 “算了,我不可能要求每一个朋友都喜欢我。”她在后头喊道。 他好像没听见似的继续走他的路。 “忆荷离开元帅府了,她是不是和你们在一起?”她双手围起,放声大嚷。 终于,这话引起了石敬儒的注意,他倏地转身走向她。 “忆荷姑娘没来我们这儿。她为什么会离开元帅府?” “说来话长。你真现实,只要话题与我无关,你就变成一个古道心肠的大好人了。” “少废话,先找人要紧。”他有些不自在地说。 红莲微笑。“没想到你这个大个儿还会脸红,真难得。” “你烦不烦啊?” 从小到大,除了师娘和师妹,他从来不曾和女人说过这么多话。“我就是喜欢逗你,怎样!”她发现自己看他仓皇失措的样子挺有意思的。 “我没闲工夫陪你这个莫名其妙的公主瞎闹,你爱怎样就怎样吧;”他横了她一眼。 “等等我啦,我也关心忆荷……” 第十章 打了胜仗,这对韦莫邪而言过于习以为常,所以在他心里变得微不足道。 在这段离开渤海国的日子,他试着不去想曹忆荷,可是失败了。 此时大部分的士兵都累极睡下,鼾声大作 “元帅,明天就要班师回府了,要不要找点乐子轻松一下?” 他看了一眼风景。 “什么乐子?” “女人啊!契丹女人够骚够媚的,教他们的将军替元帅安排个干净的军妓来伺候您如何?” 凤景以为自己了解主子之所以情绪起伏完全是因为太久没有女人。 “我有家室,需要什么女人?”他不悦的道。 “可是夫人不在身边,元帅年轻又充满活力,且精力旺盛,如果元帅想要契丹军妓伺候……” “我不需要别的女人,我只要我的妻子。”再等几天,她就能碰她了。他仍清楚记得他的手抚摸她身子的感觉,以及他在她体内放肆的感觉……他只要她,什么又骚又媚的女人他根本看不上眼。 凤景识相地不再说下去,元帅的脾气他了解,只是他有些意外主子会这么直接的拒绝他的建议。 翌日,军队马不停蹄地连着几天几夜赶路,只休息了很少的时间,不出多久,凯旋而归的大军回到了渤海国。 马厩小厮接下照顾韦莫邪坐骑的工作,怯生生地道:“恭喜爷、贺喜爷,爷又打了胜仗。” “谢谢你。”韦莫邪此刻整个人只想好好和妻子温存。 “爷……”小厮不确定地喊住他。 “呃?”韦莫邪耐住最后一丝性子,试图看起来不要太严肃,等着小厮接着要说的话。 “夫人、夫人……” “夫人怎么了?”韦莫邪危险的目光移向小厮。 “夫人离开了。”小厮咽了咽口水才把话说完。” 韦莫邪愤怒至极,音调却维持出奇的平稳低沉。“她为什么离开?” “好像……好像碧芝姑娘有关,碧芝姑娘把夫人赶走了……”小厮结结巴巴地道。 韦莫邪猛然转身,跨步加速跑向泰然楼。 他只觉一股怒气往上冲。 碧芝正坐在贵妃椅上喝着人参茶,韦莫邪的闯人吓着了她,她瞪大眼望着他。 “你凭什么赶走忆荷?” 碧芝抖着手放下茶杯,眼里充满惧意。“是她自己要走的,又不是我要赶她走。” “我再问你一次,你凭什么把忆荷赶走?”他吼道。 她张开口,把想好的台词一古脑儿说出:“真的与我无关,她在您去契丹国的第二天就走了。” “你说谎!” “我没有说谎,李思浚把她接走的,他们浪迹天涯去了,不信的话,爷可以找钟总管问去。” 韦莫邪像拎小鸡般把她抓起,不经意注意到她微微隆起的小腹,挑了挑眉。“你怀孕了?” “是爷的骨肉。”她大言不惭。 他松开她,大笑。“我恐怕没这个福气。” “不是爷的,会是谁的?” 他的嘴角牵动着,猛地转身欲离去,她扑向他背后,身子贴紧他,他轻易把她甩开。 “你不可能怀了我的孩子?” “不是您的孩子会是谁的孩子?我不像曹忆荷,常常在外头抛头露面,除了元帅府,我哪儿也不曾去过,若怀的不是您的孩子,难道会是鬼的孩子?”她开始哭诉。 “这是谁的孩子,你心里有数。” “您对我太残忍了。” “不是我对你太残忍,而是你对钟总管太残忍。”他冷哼一声。 碧芝僵住。“为什么扯上钟总管?” “要我把话说得更难听吗?钟总管对我有功劳也有苦劳,我不想伤他自尊。” “您……您胡说!”她仍不愿松口。 “你和钟雄之间暗通款曲已久,我几乎在同一时间就知道了;而且,你除了钟雄还有其他男人,只是最近这半年来钟雄是你较固定的床伴。” 他并不介意,碧芝不是他爱的女人,他对她没有占有欲。 “钟雄告诉你的?” 韦莫邪冷笑,“在这块土地上,能瞒住我的事并不多。” “都怪您对我太无情,我才会去找别的男人。” 他同意,“我知道,所以我并没有怪你的意思,反而因为你有其他伴侣而松了一口气,如此一来,我也不会有太多的愧疚。” “你不要我了?”她无法接受。 “我有家室,从前的关系必须斩断。”小别胜新婚,他现在只想他的妻子。 “你变了,那个女人改变了你。”她不是滋味地道。 “告诉我,她在哪里?” “我不知道,我没问,她更不可能告诉我。” 听完了碧芝说的话,他转身离去。 爱情之所以动人,就在于惊涛骇浪的缠绵,非要有浓情深意,才不会有质疑和困惑。 “在想你的丈夫啊?”老妇人问。 曹忆荷回过神,“不知道他回来了没?” “如果他回来了,他一定会来找你。” “他不知道我住在这里。” “如果你的丈夫爱你,他会找到这里的。”老妇人双手合十,朝着佛堂里的菩萨哺哺诵着大悲咒。 “婆婆比我有信心。” 老妇人放下合十的双手,关心的看着她。 “你的丈夫去什么地方做买卖了?” “婆婆,我骗了您,他不是生意人。” 老妇人微笑,“不是生意人,那他是谁?是不是可能是我认识的人,所以你才瞒着我?” “我丈夫是渤海国的兵马大元帅,不过,我现在并不确定他是不是还要我做他的妻子。”好久了,他大概不要她了。 “哦……是大元帅啊!他可是个了不起的人物呢!” “是我自己不争气,不得丈夫宠爱。” 老妇人仁慈的笑笑,“你说你丈夫不宠爱你,那么,你宠爱你的丈夫吗?” “我不明白婆婆的意思。” 老妇人继续解释:“男人也需要被女人宠爱的,再强悍的男人都一样。我们做女人的不能自私的一味要求男人的宠爱,女人也要付出咱们的爱给男人,男人才会更爱我们。这些话,我同样跟我那五位媳妇儿讲过。” “再强悍的男人也需要女人的宠爱?”她重覆老妇人的话。 “是的。” “我不懂怎么宠爱男人?”在这方面,她是很生涩的。 “你希望男人怎么宠爱你,你就怎么宠爱男人,不要想太多,只要这个男人是值得宠爱的,你就去做。有的时候,难以改善的关系也能因此而改善。” “如果那个男人不只我一个女人呢?”她晶眸闪动。 老妇人嘴角扬起智慧的微笑,“我那位死去四年的老伴儿也曾有过别的女人,婚后第二年,他主动放弃其他女人,一颗心全往我这里搁;然后,我给了他五个儿子。” “婆婆是怎么办到的,我觉得好难!” “你觉得难,就真的难;你觉得容易,事情就会变得很容易。” “我没有婆婆这么有魅力。” “胡说,我知道韦元帅会为你心动。” “婆婆太抬举我了。”他恨她啊! “精诚所至,金石为开。”老妇人恳切地道。 另一方面,韦莫邪和李思浚终于见面了。 “我很意外忆荷没来找你。” 李思浚苦笑,“我也很意外,她回家求助,结果却被从来没把她当女儿看待的娘赶出家门。” “你找过了哪些地方?” “所有她可能会去的地方。奇怪的是,她好像平空消逝了似的,无声无息。” 韦莫邪已经找了曹忆荷一天一夜了。 “你以前在我的军队里担任的职位是参军吧?” “是的。 “喜欢参军这个职务吗?” “喜欢。” 不知道为什么,在韦莫邪面前,再自以为是的人都有一种自叹不如的感觉。李思浚也不例外。 “很好,那么从明天起,“我恢复你的军职,你好好干,不要让我失望。” “恢复军职?我真的可以吗?”太不可思议了。 “做你自己,不要因为耶律浑的死而失去了你原有的热忱。” “听说耶律浑是契丹国的王爷,元帅赦免了我的罪,会不会因此挑起两国战端?” 韦莫邪冷笑,“我的军队替他们打了一场胜仗,他们得了便宜,不敢卖乖。” 李思浚恢复军衔的事很快便传回曹家。 “老爷子啊!你的消息正不正确?思浚真的做回参军了?”陈春华眉开眼笑的兴奋极了,这表示她的宝贝女儿有希望成为参军夫人了。 “千真万确,老天有眼,让李家有后了。” “太好了,不如选个黄道吉日把彩袖和思浚的婚事办一办,也好了却咱们一桩心事。”陈春华翻脸跟翻书一样。 “不知道思浚愿不愿意呢?”曹弼不敢作主。 “有什么不愿意的?我们养了他那么多年,不能白养,由他娶咱们女儿彩袖,他也不吃亏。” “这是你一厢情愿的想法。” “彩袖那里我已经问过了,她从小就很喜欢思浚,要她嫁给思浚,她可是求之不得。不信? 我现在叫她出来,你可以当面问她。” “春华,别急,你现在问彩袖,她同意了也没有用,万一最后思浚反对,不是要让女儿白高兴一场?” “思浚现在在哪里?我去问问他,看他是不是连我这个舅妈说的话也准备置之不理了。” “你不要插手管这件事好不好?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想法,思浚若中意彩袖,他会不跟我们提吗?这么多年过去你还看不透吗?他不喜欢彩袖,也不喜欢你。”曹弼狠下心说实话,以前他总是乡愿地顾全大局,经过这几个月发生的事之后,他决定做些调整。 “你说啥?他不喜欢我?”陈春华轻哼了声。 “看看你养出了什么样忘恩负义的外甥,早跟你说了,他和忆荷一样。” 曹弼也不反驳,他很清楚妻子的个性,标准的有理说不清。 “忆荷到现在还下落不明,你就别骂她了。” “她活该!没本事还敢学人家离家出走。”陈春华双臂交握于前,精明的嚷着。“忆荷求助于我们时,你为什么把她赶走?” “赶她走也是为了她好,受了点委屈就往娘家跑成何体统?” “那也得等我回家才作决定啊!” “时间紧迫,我没想那么多嘛!况且留她住下来;万一韦元帅不来接她回去,岂不害忆荷弄巧成拙,真被韦元帅休离回家靠咱们养?”陈春华巧辩道。 曹弼招摇头,“其实你真正怕的,是忆荷回家里住会白吃白喝,对不对?” 陈春华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有被看穿的不自在,“没错!她已到了独立的年纪,本来就不该靠娘家养,我这么做也是为了你。” “为了我?我不在乎多一双筷子。”曹弼开始受不了妻子的私心了,从前他隐忍着,如今,她愈说愈离谱。也或许是他醒悟了,不想姑息下去。 “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啦?用这种语气跟我说话?”陈春华一副想太吵一架的模样。 “我什么心、什么胆都没有吃,这个家我才是真正的一家之主。由现在起,我做的决定、我说的话才算数,明白吗?”他宣示。 陈春华几要晕了过去,她觉得眼前一片黑,她快要认不得听了她二十年话的丈夫了。 “你不怕我离开你、离开这个家?” 曹弼叹了声,“要走、要留随便你,我不会拦你,也不会劝你。” “反了,反了!”陈春华完全不能接受此一待遇。 “娘,您怎么了?”曹彩袖听到声音从房里出来。 “你爹他想赶我走。”陈春华指着曹弼吼道。 “爹,您怎能赶娘走呢?” 曹弼又叹了一声,“走不走由她自己决定,我倦了,也累了,不想再为这种事烦心了。我要出去找忆荷,这个家里只有她真正尊敬我。” 曹弼走后,曹彩袖扶着快站不住脚的陈春华。 “娘,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你爹已经不受我控制了,他说他是这个家的主人,我必须听命于他。”陈春华希望自己现在所经历的只是一场恶梦,梦醒了,她在曹弼心目中仍享有得天独厚的地位。 “爹不像说这种话的人,娘是不是误解了爹的意思?” “误解什么!我字字句句听得一清二楚。真气死我了,你爹算准了我离开了这个家将一无所有,所以他才那样说的。陈春华欲哭无泪。 嚣张久了,要收敛起利爪并不容易。 春天是个让天地万物充满眷恋的季节。微风吹来,沁人心脾,人间好时光也不过如此。 “忆荷,你看谁来了。” 循着老妇人的声音,曹忆荷从画纸上抬起头,袭上心头的悸动,令她几乎忘了呼吸。 一身俊逸的韦莫邪,如征服者向她走来,她定身在石椅上不敢置信,怕会惊动幸运之神。 而她思念得偿的泪水不请自来的流下。 他就站在她面前,两双黑眸互视彼此,倾诉久别的相思情愫。 老妇人识趣地退离,留下有情人。 “你……好吗?”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不好。”他答得干脆。 “战事不顺利吗?”她忧心地问,晶莹黑眸里全是柔情。 他扶住她的手,略略使劲,她即入他怀中。 “打了胜仗,心情却不好。”他的语气里有一丝淡淡的萧索。 “为什么?”她的心怦怦地跳着。 “妻子不告而别,心情怎可能会好?” 她垂下眉睫。 “碧芝三两句话就能让你离开我?呃?” 她轻声问:“你生气了?” 他托起她的下颚,探索她灵魂的深处。“我不该生气吗?才嫁给我几天,竟敢不告而别。” “不只几天,差不多……” 他打断她想往下说的话。“不许再这么冲动了,你知道找人的滋味并不好受。” 她笑着,“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有位热心的老妇人一早来敲我的房门,告诉我有位姑娘迷了路,天天以泪洗面,想问问我认不认识那位姑娘,她快被那位姑娘的哭声给震聋了。我看婆婆可怜,只好来看看罗! 她愣了一下,错愕地望住他。 他浅笑。 她回过神,不依地咕哝:“你骗人,婆婆才不可能这么说呢!而且我的哭声也没那么大。” 韦莫邪握住她的双手,将它们包在大掌里,心中净是全然的占有。“这个地方我很熟悉。” “你很熟悉?婆婆是你的……”她微蹙眉。 “姑婆,她是我爹唯一的亲姑姑。” “婆婆从没有告诉我这件事,我以为婆婆好心才收留我,原来是因为你的关系。”她有些失望。 “不是因为我的关系,姑婆也会收留你,你别想大多。姑婆人很淘气,她不说并不是为了故作神秘,而是她希望由我自己来告诉你。还有,姑婆一开始并不知道你是我的妻子,她说她和你很投缘。” 也是,婚后她根本不曾和他的亲戚来往,他们不认识她一点也不奇怪。 “我好像怎么逃都逃不出你的手掌心。”她半认真、半无奈地开口。 “为什么想逃?” “不想妨碍你,所以想逃。”她诚实道。 “妨碍什么?”他低哺。 “有个女人怀了你的孩子,我的存在只会碍手碍脚。”她意有所指。 “碧芝怀的孩子不是我的。”他正色说。 “不是你的?那是谁的?” “是钟总管的骨肉,我命令他们立刻成亲。” 她骇住,“是真的?” 他望着她惊讶的黑眸笑道:“以后你会知道我不是个花心的人。” 不争气的泪珠倏地涌上眼眶。 “爱我吗?”他想确定。 “爱得好苦。”她不想隐瞒,她再也受不了互相猜忌的日子了。 他咧开嘴。 “你呢?我爱你,你是不是也爱我?”忽然一阵沉默,她以为她永远听不到他的爱语。 “早在你爱上我之前,我已经爱上你了。” 他吻住她,全身的每一寸肌肤都想取悦她。 尾声 又是大雪纷飞的腊月。“好香,脉脉的厨艺简直好得没话说,可以到御膳房工作了。一会儿问她需不需要我替她推荐。”红莲闻香下马。 “你少多事了,思浚可舍不得让她在别人的厨房下厨,连御膳房也不行。” “你这个做师兄的管得可真多。” “你出这个馊主意很可能会影响他们夫妻间的和睦,我不得不防。” “什么话?”红莲横了他一眼。 两人老爱抬杠,看来很难改善了。 他们推门走进花厅。“再炒个菜就能开动了。”周脉脉招呼道。李思浚温了一壶酒,拿了四个小酒杯搁上桌,花厅里的炉火烧得正旺,屋里屋外形成极端。“思浚,你不够体贴,怎么不请个下人或丫鬟伺候脉脉?让她忙前忙后,这么大的屋子全靠她一个人打理是不行的。”心疼师妹的石敬儒忍不住说上两句。 “是我自己不让思浚哥请的,我喜欢忙东忙西来打发时间,而且我一个人可以应付,不需要下人。”端出最后一道菜,周脉脉忙不迭地替丈夫解释。 “我和敬儒的想法一致,你一个人打理屋里上下太累了,所以我请了两个丫鬓和一个厨娘帮你忙,到时候孩子一出世也好有个照应。”李思浚柔情地看着妻子。 “脉脉怀孕了?”在场的另一对夫妻——石敬儒夫妇高兴得跟什么似的。 “什么时侯生?”红莲问。 “大概会比忆荷晚两个月左右。”周脉脉回答。“日子过得真快,忆荷都要生第二胎了,韦元帅一定开心得不得了。”李思浚微笑。 “何止是开心,简直把忆荷给宠上天了,敬儒要是有人家一半好,我作梦也会笑。”红莲戏谑道。真爱虽难求,可滋味甜美,值得有情人等待。也许等久了,它会出现在灯火阑珊处。 相信天意。 (完) 欲知辗转情事及浪漫故事、请锁定花样年华系列——《旷世狂将》、《旷世袅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