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碰撞》 一 初冬的子夜,月儿悄然引退,点点寒星却从天幕探出头来,调皮地眨着眼。寒风瑟瑟,不时摇动着树的枝头、窗的玻璃,使它们发出一阵阵嘶嘶嚓嚓的声音,仿佛骚动着生命中活的气息。从夜幕里透射出来的灯光,辉映出整座院落的轮廓:宽阔中凸现紧凑,错落有致中透射出一派庄严肃穆。这就是s师大院了。这时候,与些许清冷空气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师作战室异常繁忙,呈现出热气腾腾的景象,却又蕴含着一丝紧张与兴奋。这是一个颇大的空间。正中央,傲然挺立着一面宽大的显示屏,上面闪动出柔和的荧光;两侧几乎呈弧形地摆放着大大小小十几台计算机,它们面前端坐着正在击键或准备击键的军人们。而那桢宽大的显示屏前,驻足了十余人,簇拥着中间一名佩戴少将军衔的高大威猛的老人。他,精神矍烁、神态威严,端视着屏幕,眉头高高皱起,左手横在胸前,右手托着下颌,探究着显示屏上反映出来的军事形势。身旁的一名大校动了动嘴,仿佛要说话,但瞥见少将的神情,忙避过脸去,生怕打断了将军的思绪,同样贯注于显示屏上变幻不定的红的蓝的箭头运动的方向。 “好!”许久,将军紧锁的眉头舒展开来,他情不自禁地露出了赞许的笑意:“不错,很有气魄,也很有气势。” 大校深受感染,朝将军身旁靠了靠,正准备说话,不料将军兴致正浓,恍如自语似地喃喃道:“两军对垒,重在造势。部暑了一个足已让对手胆寒的态势,就是胜利的开端。而且,每个侧面都暗含杀机,既能独立作战,又能相互配合,的确意境深远。”忽然,眼光朝身边的大校一瞥,话锋一转:“尹师长,你是主角,还是你来向大伙说说,你究竟是怎么构想出这样一场实兵对抗演练的?” 原来,大校是s师师长尹光召。他约莫四十二三岁,一张瘦削的脸上镶嵌着一双深邃而又能洞察细微的眼睛,显得十分精明强干。渊博的学识、敏捷的思维能力、超前的军事意识、儒雅的风度、富有磁性般的亲合力,使他每到一个工作岗位都能很快赢得支持,施展抱负。这一次,适逢历史的年轮驶入新的世纪,他从最高军事学府毕了业,担任野战部队中最具威名的s师军事主官。到任伊始,从师团干部那儿,除了听出几个新名词,他耳闻目睹的依然是该部延续了几十年的固定训练及思维模式,丝毫看不出军事变革的气息。于是,牵动了他天生敏感的军事神经,他倡导了这次融军事训练、技术训练、技能训练于一体的现代战争活剧。因此,当他向集团军首长汇报自己的思想之后,孙军长洞悉了这场演习会给s师乃至本集团军带来巨大的军事效益,给予了足够的支持,并自始至终关心该计划的每一个进展。演习尚未开始,军长就带领集团军及各师军事主官悉数前来观摩。 见所有人的目光都期盼地瞧着自己,尹光召十分豁达地指着显示屏说:“自从全军上下普遍掀起科技练兵的热潮以来,我们的军事事业称得上取得了历史性进步。最近几年的几次较大规模的军事演习,都说明这一点。但是,据我所知,s师甚至我们整个h集团军并没有进行过很好的这种演练,基本上还处于探索阶段。我们探索到了什么东西呢?这个答案只能用对抗来回答。另外,我们也必须把练兵活动向更深的层次推进。为此,我们才决定搞这次演习,借以展示我师科技练兵的成果。我们所要了解的是全师的实际能力,至于结局会怎么样倒不是我关注的重心。从目前的发展态势来看,对垒双方每一支部队都展示了很高的高技术战争素养,这一点虽说令人欣慰,但在潜意识里,我还是有些放心不下,总有点担心,太顺利与太完美,会不会潜藏了某种危机呢?” “照你这么说来,你要知道的是s师的实力,演习是否顺利,又有什么关系呢?”站在军长另一侧的一位大校打断了尹光召的话。他是n师师长任天亮,此时的神情有些不以为然。 尹光召瞟了他一眼,说:“我确实想通过演习把全师的能力展示出来,把潜藏的问题暴露出来;但是,不管怎样,我们是在进行高科技条件下的对抗演习。我担心,在我们的干部战士没有吃透新的战争环境的前提下,就这么顺利地结束了演习,必然会滋生盲目乐观的情绪。再者,对于高科技条件下的局部战争,有许多东西我们并没有搞清楚。在这样的情况下,也会流于走过场,失去向深层次要战斗力的本意。” “我倒觉得你有点杞人忧天。”任天亮似乎很自信,忽而又觉得自己的话有点过分,忙补充道:“或者更准确些说是患得患失。” 尹光召的脸上泛起了捉摸不定的光。站在旁边的u师师长范韶峰见状,忙出主意道:“你其实完全可以通过计算机把师的意图传达给红蓝双方,不要太放手了嘛。” “这又有违我的初衷。况且,师党委已形成了决议,为这次演习定了无预案、不介入的调;我不能以个人意志否决党委的集体决定。”尹光召顿了顿,呻吟似地说:“也许,是我过于敏感了吧?” 军长孙允正哈哈一笑:“临到对阵却又狐疑不决,说明你们心中根本没底。不过,话说回来,如何打好高技术条件下的局部战争,我们的确没有甚么可资借鉴的东西。无论海湾战争、科索沃战争,还是阿富汗战争,几乎无一例外,强大的敌人异常强大,弱小的对手异常弱小。我们怎么学?我们学什么?这确实是一个非常严肃的话题。所以,尽管打赢高技术局部战争这个口号喊了那么多年,部队也训练了这么多年,武器装备也改善了一些,各个部队也发明了一些新东西,摸索了一些新战法,但毕竟这是不同于历史上任何时期的战争的一场全新的战争。对此,大家心中没底,也属正常。只要不是到了如履薄冰、战战兢兢的地步,即或像小脚女人走路一样,迈一步是一步,最终,当我们放开眼光,跨越了这道心理上的障碍,从战争演练中真正认识了这场战争,我想,无论甚么样的敌人,我们都能把它打败! ” “军长高瞻远瞩,知识渊博,分析透彻。真是入木三分。”s师政委陆晓峰终于找到了说话的机会,不失时机地送上了一顶高帽子。 然而,孙允正并没有理会陆晓峰,而是面向尹光召,神情严肃地继续说:“你师这一次的对抗演习,是一次尝试,也是一次学习。迈出这一步,既需要有知识又需要有勇气,你率先做到了,这的确是一个不小的进步。来年开春,集团军也要搞一次规模更大的演习。今天嘛,一是我的确颇有点感慨,二来也算我正式向你们几位师长吹吹风了。你们可得认真准备。到时候,希望你们八仙过海、各显其能,可别给我来一个依样画葫芦啰。” 顿时,受到孙允正慷慨激昂的话语感染似的,整个作战室异常活跃起来,仿佛眼下的焦点,已转移到如何构建新的大演练上。 “其实,在我看来,类似的演习在全军范围内,几乎每年都在搞,我们应该另辟蹊径;走别人走过的路,既无新意,又显得我们能力不够。因而,运用一流的眼光,选准突破口,再实施一流的部署,一流的对抗,才是我们应当追求的目标。”范韶峰率先响应道。 “一流?什么才是一流?”尹光召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说道:“在军事对抗领域里,怎么才能有一流呢?那就是一流的装备、一流的作战体系与一流的作战思想。因此,我们必须把眼光投入到如何构建未来战争的整体作战体系上:大单位构成战略层次的作战体系,中小单位则构成战役战术层次的作战体系。没有这样的体系,就抵御不了敌人的攻势,更不能有效地攻击敌人。而且,我们现在所说的作战体系同往日战争的作战体系具有很大的不同,其关键是我们要在信息系统的支撑下,构成一个完整的攻防兼备的体系。我所顾虑的是,我们的同志往往会模糊这两种体系的内在本质。” “这种忧虑,的确不是多余的。任何时代的战争,决不是旧时代战争的简单重复和临摹。”孙允正赞许地朝尹光召点了一下头,语气十分肯定:“我更相信,你们能够切实运用现代战争知识,真真正正地打一场现代化战争。不过,我还得提醒你们,着眼未来战争的需要,注重发挥整体系统的对抗,这是一个复杂的系统工程,决不是轻而易举就能一蹴而就的。春节前后的这段时间里,你们一定要多思考一下这个问题。在这里,依个人的心得,我向你们推荐两部书,就是张召忠的和。里面提到的很多观点的确中肯而切中实际。我希望你们一定要抽出时间好好看看,多想想,我们的重点究竟放在什么地方?我们究竟在构建什么样的战争模式?满嘴吐出吓人的新词藻而不针对我们的实际,是浮躁和不成熟。学要学精华,练就要练真正管用的东西。” 说到这里,孙允正仿佛意识到自己的话题已经偏离了眼前正在举行的演习,忙煞住了话头,眼睛朝显示屏瞟了一下,手向前一挥,说:“现在,还是把我们的注意力集中在眼下的对抗吧。” 于是,大家的目光随着将军一道,审视着这场幻化在显示屏上的战争。显示屏上展现出来的是一幅巨型数字化军用地图,对垒双方的兵力部署及其运动方向一望可知。 这是一个幅员辽阔的地区,地形相当复杂。一条连绵近百公里的山脉呈东西向横卧在地图中间偏下的地方;几条侧峰宛如匕首一样地斜插到主峰山簏,形成不规则的犬牙交错的图形。连接各侧峰之间的,时而是起伏的丘陵,时而是一眼无垠的平川。几条小河顺着山峰蜿蜒向前延伸,最后交汇成一条颇大的河流。河在静静地流淌,诉说着山的永恒。破坏这肃穆的大自然的宁静的是一场激战正酣的战争。对垒双方前期的作战意图,仿佛已经达成:因为,双方的力量已经占据了各自选择的地形,形成了包围与反包围的庞大战争阵容。以a团为主力的红方,其营地及运动方向都在显示屏上呈现出红色,那鲜红的箭头,正如一把把锋利的匕首,分割着对方的阵地;而以b团为主力的蓝方,在显示屏上则染成了天空似的蔚蓝,敞开着它宽阔的胸怀,仿佛包容着发生在这片土地上的一切。平素虎啸龙吟充满朝气的年轻军队,到这数字地图上,只留下一串标志着战斗员额的数字和外行人分辨不清的符号。符号伴随着红蓝箭头艰难地蜿蜒而进,有时却又原地不动,甚至向后退去。正是这帧了无生机的地图,浓缩了整个对抗的范围和过程,也时时牵扯着集团军军级及各师领导们的神经,使得它恍如交响乐队的指挥棒,导引着这群军中骄子们的思维与关注方向。 此时,天已放亮,显示屏上的荧光不再那么耀眼。众人默默地注视着屏幕。过了一会儿,尹光召指着显示屏顶端介绍道:“这是a团一营的位置。就整个战场布局来看,应该是红方夺取战场主动权的关键。向左,该营可抚蓝方主力之后背;向右又可与二营一起分割歼灭蓝方左翼集群,彻底孤立蓝方主力;并且,一旦出现战机,它还可以充分利用侧峰与河流作掩护,直接挺进到主峰山麓,俯瞰整个战场,进而形成对蓝军左翼及主力的深远迂回包围。” “一营能否达成这一目的,还得看三、四营的攻击力度。如果三营不能顺利插到敌左翼集群侧后,四营不能在正面顶住蓝军主力的攻击,一营就没有多少回旋余地,它也只能被蓝军牵制在这个角落,从而成为一枚死棋。”范韶峰沉思了一会,慢条斯理地修正道。 范韶峰话音刚落,任天亮立马接过话头:“倘若二营不能挡住蓝方左翼的攻击,一营就会被蓝方包围,反而成为红方获胜的最大障碍。” 尹光召笑了一笑,反问似地说:“一营牵一发而动全身,不正说明它的关键性嘛?当然,目前我们确实看不出红方有甚么举动。毕竟,演习才开始,双方的目的与意图还不十分明朗。如果真出现了你所说的情况,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它起码可以教育部队,现代信息战争讲究的是整体作战、系统对抗,来不得一丝一亳的侥幸。反倒是,如果二营顺利挡住了蓝方的攻击,这场演习就注定了没有多少新意。” “那么,你认为呢?”孙允正饶有兴趣地听完三位师长的对话之后,见陆晓峰仍默不做声,就问。 被军长点了将,陆晓峰再也不能保持缄默,略一思索,找到了一个立于不败之地的回答:“其实,作战如弈棋,包圈与反包圈、分割与反分割,是达成最大限度歼敌的有效手段。谁胜谁败,靠双方的谋略和智慧。我们虽然能在此分析战局的变化,但是,我们也不能忘记,演习不同于战争。真正的战争,我们只能从已知的蛛丝马迹中找出下步或下两步的动作,永远也无法预料它的全貌。” “就你知道。”范、任二人不满地嘟哝了一句。 “好你个陆晓峰,说话做事果然滴水不漏。”孙允正挖苦似地瞟了他一眼,笑着说:“也不让你免为其难了。下一步,还是让我们详细了解一下双方的具体情况吧。尹师长,开始吧。” 于是,尹光召向左边一名正在操作计算机的少尉俯了一下身子,起落之间,简单地说了句甚么,只见少尉点点头,右手在键盘上一点,计算机显示器上倏地跳出了一行行言简意赅的文字: 红方司令:a团团长胡英民。一九六三年七月出生。一九七九年十一月入伍。中共党员。毕业于某陆军学院,本科。为人坦率、机智多谋、善沟通、能合作。政委林笑天。一九六二年十月出生。一九八零年十一月入伍。中共党员。毕业于某政治学院。本科。颇通谋略,善临机应变,政治理论修养高。二人合作精神强,军事组织指挥能力强,对信息时代如何开展团队进攻颇有研究,双双被誉为“能攻善守模范团首长”。 敌情简报:演习前期勘探敌兵力展开情况,查知蓝方部队划分为左右两集团。其右翼集团沿着两条侧峰展开,左翼集团则分布在较为平展的空旷地带,另有一小股前出至与我方二营相接的地域。 敌军意图:从敌兵力分布推知,其右翼集团占据险要位置,妄图把我军逼入空旷地带,以利其对我进行攻击。一旦我军进入空旷地带,其右翼集团将沿主山脉右侧迂回我一、二营所在地,以达成包围之势。 兵力部署:一营主力布于敌左翼集团右侧,另一部分散于左侧以吸引敌人。二营控制敌右翼集团当面之主要隘口,将敌严密封锁于山中。三营利用一营之一部诱敌之机,偷偷向敌左翼集团背后扰袭,并与四营相机向中央汇合,以图彻底断绝敌左右翼集团间的联系,并形成对左翼的包围。二营与一营之另一部,相机夺取有利地形,攻克敌之右翼集团。如果上述行动均无成效,则一营主力向二营方向靠拢,与二营合同速歼敌右翼集团,夺占沿线各点,然后转成防御布势…… “停”。计算机显示器上的文字一直像大海的波涛一样翻滚而出,一行行都叙说着a团此次对抗演习的最高机密。孙允正同尹光召他们一样审视着每一段文字、每一个细节。突然,他目光紧锁,身子前倾,下意识地伸过手去,压在正敲击键盘的少尉的手上。 尹光召等人不约而同地惊异地看着孙允正,心头充满了疑问。 “你们看,你们看。”没容他们发问,军长点了点显示器,急切地说。 几位大校狐疑地看看显示器,仍不明白军长的意图。而孙允正呢?并没有让他们煞费思量,炒豆子般地倒出了自己的愤懑:“一营被如此肢解,又要面对众多的敌人,简直是送羊入虎口嘛!”继而又埋怨尹光召道:“这中间的大屏幕,有甚么用?嗯!反映出了红方的整个战场布局吗?儿戏,简直是一场儿戏!我原来怎么说了?战场上一丝一毫都应该纳入指挥员的视线。耳聋眼瞎,又怎么能打胜仗?” 尹光召被军长连珠炮般的吼叫搅得晕头转向,等明白了他的意图之后,不以为然地分辩道:“一营的主力总体上并没有受到多大伤害,而且更便于他们运用所有的装备,展示新装备的作战能力嘛。” “新的装备?我是一军之长,也不知有什么新装备,他们从哪弄来的?靠小聪明就能发明新装备?” 见军长真的生气了,任、范二师长不禁替尹光召捏了一把汗,示意他不要再争执下去。旁边的陆晓峰也拉了拉尹光召的袖子。但依尹光召天生有话就要说、有理就要争的禀性,又岂能顾及这些?他分辩道:“这并不要有多高多复杂的技术装备,简单合用的伪装技术,加之以运用电子佯攻,就能摆出一副人数众多的样子来。这些,在现有装备条件下,是能办到的。” “可是,你考虑了你部下的能力吗?”孙允正自然知道尹光召的想法站得住脚,不由缓和了语气,问。 “他们的能力应该没有太大的问题。”尹光召迟疑地说。 孙允正愣了一下,问:“为什么?” 尹光召回答说:“我开始也很怀疑他们的能力,但从刚开始的战斗情形来看,他们表现出了对全局应有的敏感。” 孙允正瞥了他一眼,不说话了,转过目光,眼睛盯到显示屏上,好一会儿,感慨道:“谁有没有能力,让他们碰撞一下,并且碰得头破血流,的确很有好处。毕竟,我们许久没有打仗了。年轻一些的,更不知战争如何打了。战争问题研究呢?书籍太多太杂,各执一词,莫衷一是……繁荣是够繁荣的,热闹也是够热闹了,但真正指导战争的呢?本质呢?……我看了很多书,也思考过这些问题,在我眼中,也只有张召忠在他的中对这一点提出过质疑。质疑得好哇,同志们!就因为有了这个质疑,我很欣赏,也很推崇他。” 说到这里,似乎突然发觉自己的话又偏离了主题,扫视一下如聆圣音的部下,他戛然停了下来。 尹光召不失时机地提议道:“要不要知道点红方现在的详细情况?”得到了军长的首肯后,他给计算机操作员下达了调看a团战况的指令。于是,计算机显示器上又跳出了一行行变幻不定的数据。随着数据的每一点变化,驻足观看的将军及大校们心头又一次涌出了许多推测与感慨。 “一营前出部队果然遭到了暗算。”任天亮钦佩地看着少将,语气中含有可以触摸得到的崇敬。 孙允正纠正道:“这不是暗算,而是必然的损失。” “仅从这种损失来看,应该无关大局。而真正令人担忧的是现在已打成了胶着态势。”尹光召说。 “于是,与我们设想的展示新的战争特点背道而驰了。”范韶峰立刻叹道。 陆晓峰成心要与他们意见相左似地反问道:“这不正说明新的战争是原来战争经验的继续吗?我们总想着推陈出新,但哪有那么多新东西让你一下子就把战争的旧貌全部改观呢?” “话虽如此,用新装备打旧仗,有什么价值呢?”尹光召不赞成地说。 “所以,还是换脑不够,思想僵化。一开始还真有点名堂,不到一天的时间,就全变了样。”孙允正说着,忽地叹了一口气:“可见你尹师长先前的担忧的确不是没有依据;也可见旧的战争思维对我们的同志影响多么深。” “首长是不是先休息一会儿?”陆晓峰见军长身心疲惫,生怕他火气一大,就支撑不住,连忙提议道。 孙允正眼见着急也无济于事,便在陆晓峰的陪同下,坐在旁边早已预备好的沙发上,眼光还是不肯离开那桢显示屏。在他心里,早就波涛暗涌:在中央军委提出了打赢高科技条件下的局部战争、实现了战略转变之近十年的时间里,部队装备得到了改善,也探索出不少新的东西,并从全军组织的几次较大的军事演习及网上演习中吸取了很多宝贵经验,怎么一用到自己这支队伍就不灵了呢?缺乏装备吗?全军的水平也相差不到哪里去。问题究竟出现在什么地方?是不是在组织训练过程中流于形式呢?可是,集团军里,每一支部队的训练情况,自己闭上眼睛也能数得出它的特点呀。特别是s师,更是集团军的一面旗帜,创新战法,革新装备,甚至在军区及至全军都是出了名的。为名所困吗?不至于吧。s师全体指战员为这次演练,可以称得上卧薪尝胆。至于师长尹光召,更是头脑灵活,思维敏锐,满腹高科技知识。在这样一个师里,演习新的战争方式,能出现什么问题?难道真如陆晓峰所说新的战争面貌就应该是这样吗?绝不是!陆晓峰知道什么?耍耍嘴皮、动动笔杆子的确是大能人一个,说到现代化战争,可就比几位师长相差太远啰。 他就这么翻来覆去地思考了许久,对谁也不理睬,更不知道一天的光阴就这么静悄悄地流逝了。在陆晓峰前来请他吃晚饭的时候,他才回过神来,不过思绪仍停留在那场战争上。 “有新的进展吗?”他问。 陆晓峰回答道:“没有。双方还那么僵持着。” 见军长脸色难堪,尹光召试探地问:“是不是调看红方下一步的打算?” “也好。”孙允正点头应允道。 于是,尹光召又一次命令计算机操作员询问红方新的作战计划。不一会,计算机显示器上又跳出了一行行简结的文字。正是这些文字,再一次将军长他们的心提到嗓子眼上。 “还是毫无建树。”孙允正非常失望地叹了一口气。 “或许,我们的确不应该太急功近利。”尹光召思索着说:“毕竟,就是海湾战争、科索沃战争、阿富汗战争,武器装备强大如美国者,也不是一两天就能达成其军事目的的。” 孙允正皱起眉头,仿佛厌烦了尹光召的说法。其余几位见状,赶忙收起想插话的嘴,噤若寒蝉了。于是,在索然无味中,大家不知不觉吃完了早已预备好了的晚饭,采取轮流轰炸战术,软磨硬泡,又一次将军长劝进休息室安歇了。直到这时,几位大校才终于松了一口气,能够畅所欲言了。 第一位开口的是范韶峰,口吻中既暗含批评的意味又颇有点无能为力似的无奈:“看起来,本想抛开传统战争方式的束缚,反而还是被传统方式牢牢控制了。” “并不尽然。”尹光召胸有成竹地说:“我们的武器装备同美俄相比,相差太远,没有必要按它们的思维方式构建我们的战争模式。我很欣赏它们那个不对称战争理论,也就是我们的人民战争理论。能够在新条件下印证并修订这一理论,不是我们最大的心得吗?” “可这仍是防御战争呀,难道我们就没有杀手锏去实现进攻吗?”任天亮说。 陆晓峰微微一笑,问:“我们的军事战略理论,本来就是积极防御,甚么时候改进攻了?” 见陆晓峰谈锋甚健,还想说下去的样子,尹光召不得不打断了他的话:“要实现我们的进攻,当然要用我们的方式。扰乱敌人,积蓄力量,突出奇兵,有时就能决定战争的走向。” “扰敌?扰敌还得有扰敌的资本。”任天亮觉得尹光召的话未免太空洞,不屑地讥讽道:“你看伊拉克与美国开战的话,萨达姆有多少扰敌的招数,又有多少扰敌的本钱呢?” “这从另一个侧面说明,我们需要加大改进武器装备的力度。”范韶峰恰如其分地接过话头。 “所以嘛,没有必要搞这种吃力不讨好的演习。”任天亮得意地说。 “君误矣!”范韶峰同任天亮唱起了双簧:“不搞演习,怎么能了解部队战斗力?又怎么能检验新装备的战斗效能呢?所以,还是尹师长做得对哟。” 陆晓峰见二人的话变了味,即刻警觉起来:“话可不是这么说……” “怎么不是呢?”范韶峰的脸色一本正经,似乎没有一丝揶揄的味道:“我们可是诚心来学习的。” “而且,还是军长的意思呢。” 二 这几天,华天雄心里一直很烦闷。自从演习失败以来,全团人的眼睛里似乎都充满了嘲笑、流露出鄙视,尤其自己平素最瞧不起的二营营长谢春生可更恶毒了,每每针对自己夹枪弄棒地奚落个没完。团长、政委在营以上干部会上公开的点名批评更让他感到从未有过的屈辱。尽管从师里传来了命令,要对这次演习进行彻底调查。但是,到了团里,胡英民、林笑天正好凭借这次机会,将所有的责任全推在自己头上。结果是,营长的职务丢掉了,他被发配到团靶场看守这片早已荒芜的丘陵地带了。 想想这场演习,他确有很多问题百思不得其解。小心谨慎地部署每一个环节,为保密起见,一直保持无线电静默,蓝方究竟是如何知道一营的行踪呢?况且,就算他们误打误撞地包围了整个一营阵地,没有另外一个方向的远程打击及一股看不见的力量威胁着自己的腹背,一营又何至于这样失败!那么,这股力量又从何而来?要说有人清楚一营的全盘计划,那也只是事先向团指挥部汇报过。难道问题出在这里吗?既然蓝方有能力破获一营同红方指挥部的联系,它也应该对整个红方的部署了如指掌,最后胜负的结果,显然是另一副样子了。要说蓝方有什么更加先进的战场监视系统,一营所采取的伪装手段应该足以掩蔽行动企图。因而,这莫明其妙的失败,的确叫华天雄很窝火。失败了,却连一个解释它的理由也没有,叫人如何能咽得下这痛苦的滋味!嘲笑算什么?受奚落算什么?丢了职务又算什么?唯一不能令人释怀的是这种没来由的失败! 失败?一提起失败,记忆的闸门就如决堤的洪水飞流直下。走到今天,他的确历经了无数次失败,却没有享受过任何一种胜利所带来的喜悦。在风华正茂的军校时代,凭着对战争研究的热情,忽视了所有的人际交往,最后成为全校唯一受到纪律处分的学员,理由仅是顶撞了领导。随后的岁月里,每到提职晋衔的关键时刻,都会莫名其妙地发生许多事情,以至于职务一拖再拖,拖到年近不惑,才熬到营长的位置。而平生所钟爱的事业,也得不到幸运女神的垂青。连考两次研究生,每次的考试成绩都名列前茅,却第一次不知怎的连复试通知也没有,第二次又因一场大病阻隔了他面试的行程。 “人生不如意者甚多,可又有谁比我更不如意呢?”每念及此,华天雄都不由从心底发了悲怆的感叹。尽管内心深处他奉行“每一次的失败,都孕育了一种新的成功”的座右铭,而且为之身体力行,这一次呢?这次的失败可是彻底到家了!也许,今后等候自己的将是最残酷的抉择:主动提出转业以保留最后一点尊严;或被领导一脚踢进老转的队伍里,给团队领导留下最后茶余饭后的谈资。 华天雄正这么思虑着,忽然传来了一阵敲门声。他缓过神来,起身打开门一看,门外笔直地站着两个年青军官:一名中尉和一名少尉。中尉名叫梅雨吟,一连连长。此人英俊潇洒,举止文雅而又从骨子里透射出一股高贵的气慨。少尉是王诗雪,军校毕业不久,担任这个现代化靶场的警卫排长。他,高高的个子,却又显得有些单薄,明亮的眸子透射出狡猾与睿智。 一见二人走了进来,华天雄满脸堆笑,面向梅雨吟问道:“怎么,我刚到靶场,你就跟踪过来,真的舍不得我吗?” 梅、王二人眼光只一对视,见没有多的凳子可坐,便坐向了床沿。 梅雨吟没有理会华天雄的笑问,脸上显出了不可名状的不平与愤怒:“知道吗?全团都在议论,听说二营长谢春生提副团长的报告已报到师里去了。” 华天雄先是心头一震,继而又摇首苦笑:“能有甚么办法呢?他二营这一次给全团长了脸,不提他还提谁?” “呸!”梅雨吟显得很激动:“给全团长了脸?丢了脸才对!典型的不学无术之辈。我就不明白,怎么总是善于投机钻营的人才能升官发财、飞黄腾达;而一心一意搞事业的人反倒受到无端的羞辱呢?真是太没有公理了。” “地球上离开了谁,还不是照转?”华天雄心里也很酸楚,却反过来安慰道。 “可是,这种转动方式不一样。”梅雨吟没好气地顶了一句。 王诗雪见华天雄不愿再提及这段伤心往事,忙制止梅雨吟,塞进一点欢快的内容:“今天晚上,我特意为你准备了一个篝火晚会,名字就叫做‘无限遐思篝火晚会’。怎么样,还算有诗意吧?” “听你的名字,就知道你腹有经纬,胸怀诗意,岂能少得了诗情画意?”华天雄兴致大增,脸上写满了笑意,似乎一切的烦忧在这一刻消失得无影无踪。 可是,梅雨吟却丝毫没有欣喜的表情。他为人正直,思维敏捷,每每谈话都直入主题,毫不拖泥带水,也绝不转弯抹角。自军校毕业分配到这个团队以来,他就同华天雄有了很多接触,在他眼里,华天雄是一个学识渊博的人,有理想,有抱负,有冲劲,而且又有思想,正是他的个人品质,使得他对他非常敬重。在这场惨遭滑铁卢的新世纪第一战中,对华天雄用兵的谋略及战场部署,他是十分佩服的,特别是华天雄在演习中表现出来的过人胆识和服从命令的军人素质,更令他钦佩。为此,当团长政委把一营失败的责任全部推诿到华天雄身上的时候,全营也就只他一个人敢于挺身而出,为华天雄鸣冤叫屈,并历数演习过程中一营种种别具匠心的布局及所受到的莫名其妙的指令。在他看来,正是这些莫名其妙的指令才使一营遭受灭顶之灾;也正是这些指令,使得整个演习完全变了味。只可惜,这些仗义直言不仅没有挽救华天雄被贬的命运,反而让梅雨吟本人也受到了团党委的严厉斥责和警告。想想这些,没来由地到这里来反而受华天雄的冷漠,梅雨吟心中的气恼的确无以复加。于是,他冷冷地说道:“只可惜,甚么样的诗情画意,到头来都是一场空。” “你究竟怎么了?”华天雄顿觉索然无味,语气中流露出责备之意。 梅雨吟眉头皱在一起,吃惊地看着华天雄:“你问我怎么啦?这一句话应该我问你才对!”说着,他“呼”地站起身,手朝桌面右角的一堆书一指:“看看这些书,也看看你自己。原先的你呢?原先一见不平就奋起反击的华天雄呢?现在怎么无动于衷了?深城啦,成熟啦!你这样不只是自己看不起自己,也让我看不起你!退缩在这里,你究竟算什么?” 华天雄几天来的恼怒终于爆发出来。他涨红了脸,浑身的线条也紧张地扭曲着,双手猛虎扑食般地扑向了那堆平日里爱若珍宝的军事书籍,只一下,将它们全部推倒在地,发泄般地怒吼道:“我退缩在这里!我愿意退缩在这里吗?这种局面是我能控制的吗?”然后,又指着自己的脸:“看看我这张脸,遍布皱纹,毫无朝气。一个四十岁的人了还是小小一个中校。现在呢?连中校都快没得做了,要被那群不知廉耻的混蛋一脚踢出部队了,再当不成兵了!我还要管什么,我又能管什么?让我在这里清静最后几天,行不行?” 这似乎要震塌整座房子的怒吼声一停息,整个房子陷入了一阵死一般的寂静。寒风轻拂着树枝的咝咝声和着华天雄喉管传出的起伏声,形成了一副令人窒息的场景。这时候,梅雨吟无可奈何地低头不语。过了半晌,王诗雪急于摆脱这令人尴尬的景象,逗笑道:“这种清静,恐怕比不清静更难捱吧?” 华天雄嘘了一口气,心境平和多了,看了一眼梅雨吟,自我责备道:“也许,我的心情太坏。不过,这不关你的事。谢谢你还是同以前一样看得起我。” 一面说,华天雄一面俯下身子,准备去捡回那些掉落一地的书。梅雨吟见状,不由自主地也俯下了身,一面帮营长捡那些书,一面窥透了他的心思地说:“其实,你舍不得放弃从军这条路,是吧?” 华天雄叹息了一声,幽幽地说:“舍不得又能怎样呢?我这一生啊,自问对得起天地良心,可是结果呢?一次比一次的失败更惨重!我原以为这次演习能够给我一个展示的舞台,不料想结果会是一次更大的惨败!我又能说些什么呢?就是说了,又会有谁认真地听我呢?毕竟,这个世界是现实的。战场上的失败者,谁都不会认为是英雄。” “我了解你,在我的心目中,你永远都是我崇拜的偶像。”梅雨吟直视着华天雄,十分恳切地说。 王诗雪也蹲下身子,说道:“我也一样。” 华天雄朝二人投去感激的目光,说道:“其实,你们不必把时间与心思浪费在我的身上。你们还年青,还有大把的青春和前程等着你们。我衷心地希望你们不要再走我的老路。中国的事情,有时候还真需要交织起错综复杂的关系网,先立于不败之地,再去追求理想与个性的发展。否则,我的今日,也许就是你们的明天。这也许是二十多年来教会我最刻骨铭心的东西了。” “哪有那么多沧桑之感呢?你正值年富力强,是干事业的时候。即或当不成兵,回地方不另有一番作为吗?”王诗雪说道。 华天雄摇头苦笑道:“也许,等你们走到我这一步的时候,才会理解我内心的感受。” 这时,三人早将书收拾妥当,仍然重归刚才的座位。梅雨吟打量了华天雄许久,问道:“过分哀怨逝去的东西,一点用也没有。我只想问你一句,你的雄心是否真正的全没了?” 华天雄沉默了一会儿,说道:“你们应该看得到,我除了军事知识之外,对其余的一切都不感兴趣。可问题的实质是,不论我多么留恋部队,也不论我多么雄心依旧,都没有用,一切都快结束了。” “只要你雄心依旧,就没有蹚不过的火焰山。”梅雨吟的脸上浮现了笑意,意味深长地说。 三人以此为开端,又闲聊了一会儿,看看太阳已经下了山,周围的一切泛出了朦胧的色彩,梅雨吟才恋恋不舍地告辞而去。 不一会儿,远处的小路边叽叽嘁嘁地走来一群人。他们是王诗雪的同乡,接受邀请前来参加无限遐思篝火晚会的主角。这些人,男女都有,一律约莫二十二三岁的样子,一脸的热情与欢快,一样的无拘无束,仿佛仍然没有经历过风吹浪打的雏鹰。正是这群活泼快乐的雏鹰,在距警卫排那栋低矮的平房不远处起伏的草地中间架起了柴禾,燃烧起熊熊的篝火。火光辉映到他们脸上,使他们更显得一派灿烂青春。 “清冷的星光、柔柔的微风、摇曳的火焰、灿烂的笑容,好一副美丽动人的图画。”一个名叫刘心仪的姑娘诗情画意地欢叫道。 “你真不愧学美术的,寥寥数字,就勾画出一副美丽的图画。”一个披着长发的瘦高个男孩故作陶醉状地闭上了双眼,伸开双手,似乎要拥抱这副灿烂的风景。 “瞧你的样子,真是我见犹怜。”王诗雪击了他一下,粉碎了他的梦。 随即,圈坐在篝火四周的男女青年爆发出一阵哄堂大笑。等他们的笑声渐渐淡去,王诗雪大声说:“诸位,今晚的无限遐思篝火晚会,欢迎大家赏光。为什么叫无限遐思呢?就是不拘内容,不拘形式,只要大家兴致所至,甚么都可以讲。我们的原则是畅所欲言,尽兴就行。” “好哇!”众青年一阵疯狂地大叫。 王诗雪示意大家安静下来之后,满怀激情地说:“这次晚会与我们以往的同学聚会不同,有一位戎马二十载的优秀军人,我崇拜的偶像华天雄中校跟我们在一起。他知识渊博、阅历丰富、见多识广,既是我的领导,也是我的兄长。下面,请他先畅想一番如何?” “同意!”男女青年的叫声感染得火苗也哗哗作响。 华天雄仿佛回到风华正茂的学生时代,情绪格外高涨;但面对这些年龄相差一代的青年,一时竟找不出适合的主题,笑道:“还是你们先来吧。这样,我也好跟上你们的节奏。” 那位长发披肩的瘦高个名叫张思舟,立即当仁不让地说:“行,我来。”然后略作沉思状地眯了一下眼,问道:“先说伊拉克问题,怎么样?” “噢!一开始就是政治问题耶,太严肃点了吧?”一个女孩夸张地做了一个鬼脸。 “更何况,你这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更不该说严肃的话题呀!”坐在张思舟旁边的又一个女孩调皮地玩弄着他的长发,笑得一脸灿烂。 “去!”张思舟瞪了她一眼,忙把她的手挡了回去。 女孩吐了吐舌头,回敬一个凶狠的眼神。立刻,大家笑得前俯后仰。华天雄觉得他们讨论如此严肃的问题却嬉皮笑脸,未免太过滑稽。然而,这帮年轻人可不管那一套,依然故我地笑闹了一会儿,才让张思舟绕到正题。 “伊拉克问题的实质是什么?”他说:“其实是美国打着反恐的名义蹂躏天下的继续。当今世界,人们莫不匍匐于美国的专横跋扈之下,就需要一面旗帜指挥我们前进的方向。这面旗帜就是萨达姆,他才是拯救世界的英雄!” 大家一片哗然,目不转睛地盯着张思舟。如果眼光可以杀人的话,张思舟恐怕不能苟活了。 张思舟微微一笑,并没有理会大家的目光:“我不是哗众取宠,更不是信口开河。试想,如果不是美国凶残暴戾,动辄打击不听话的弱小国家,意图让全世界人民作它的顺民,萨达姆又如何会同美国对抗到底?所以,我们应当为世间保留正义的种子,让萨达姆逃离美国人的魔爪。否则,世界将一片黑暗。” 众人似乎被张思舟的话所打动,一个个跃跃欲试,纷纷想畅谈一番。华天雄坐不住了,赶紧介入:“对这个问题嘛,应该把它与‘九一一’联系起来看才行。大家都知道,‘九一一’事件之中,美国死伤人数……” 张思舟没容他说完,迫不及待地接了腔:“它美国人死了数以千计,全世界都觉得可惜,那么,无缘无故死在美国人手上的数以百万计的各国人,又有谁去同情,又有谁去惋惜呢?难道美国人的命是命,其他国家人的命就不是命吗?单说近的,一九九九年它干涉南联盟,要打南联盟,却公然践踏国际法准则,轰炸了中国驻南联盟大使馆,造成邵云环三位烈士牺牲;二零零一年四月,它撞毁了我国飞机,致使王伟至今尸骨无存。 今天,为了石油又找借口要打老萨。难道别人的命天生就下贱,就该美国人去恣意轰炸与屠杀吗?” 张思舟激奋的言辞博得了围坐在篝火旁的青年男女的共鸣,顿时,整个场面沸腾起来。 “是呀!美国才是恐怖主义策源地!”一个人恍然大悟地喊叫道。 “萨达姆是好汉!” “打倒美国佬!” 晚会的场面失去了控制,华天雄不由得暗暗心惊。他怎么也料想不到,在这群玩世不恭的青年内心,竟蕴藏着如此强烈的爱国火焰。这一点,令他十分感动。另一方面,他又觉得他们未免过于冲动,而冲动往往是非理性的感情的爆发。要引导这种感情,不能使它失去理性,才是国家需要的深层次的爱国行为。为此,他下决心不让这种浮燥与冲动继续下去,双手在空中有力地挥动着,同时大声喊道:“静一静!静一静!请大家听我说!” 霎时,场面一片安静,大家不约而同地拿期盼的眼光看着他,仿佛他能够给予最好的答案。 华天雄朝人群略一环顾,极力用平和的声音说道:“我理解、也很赞赏大家的爱国热情。但是,热情终归是热情,我们需要的是冷静与理智。试想,当一个人的力量不足以抵抗外来打击的时候,单凭热情与冲动能有甚么用呢?我们的国家,尽管经济技术有了很大的发展,但比起强大的资本主义世界,差距仍然十分巨大。为此,我们有很多事要去做,这些事情较诸单纯的热情与冲动重要得多。正因如此,国家才制定了韬光养晦、永不当头的战略。发展了自己,以后才能更好地在国际舞台上声张正义。当然,国家也并没有在美国的威胁面前毫无反击之理由,更没有这样做……” “国家做了什么呢?”一个青年人粗暴地打断了华天雄的话头:“邵云环三烈士的公道讨不回来,不过是国家领导人出席了他们的葬礼聊抚人心而已!王伟烈士尸骨无存,却毕恭毕敬地将猎枪放下,礼送入侵的豺狼出境,甚至连ep_3侦察机也拱手送了回去,最后连一分钱的赔偿也拿不到。” 于是,一石激起千层波,大家的情绪又上来了,纷纷七嘴八舌地议论开来。 “连萨达姆的骨气都没有,还泱泱大国呢?” “事事学美国,岂不是我们成了人家的仆从?” 华天雄一见群情激愤,连忙硬生生地锲进话头:“其实,中国并没有事事容忍美国,更谈不上事事都同美国保持一致。比喻说,为什么中国驻南联盟大使馆被炸?其深刻的原因正是中国在国际舞台上没有同美国保持一致。对伊拉克问题,我们也是主和派嘛。” “主和派?我们能像俄罗斯、法国、德国一样公开站在美国的对立面支持伊拉克吗?”一个男子飞快地截断了华天雄的话。 “难道你认为只有那样做才算同美国唱反调吗?” 华天雄反问道。 张思舟摇摇头,笑了:“你这是典型的中国式的自欺欺人!” 刘心仪一见华天雄脸色骤变,赶紧提议道:“我们有许多有趣的话题,干吗一定要找些难堪的题目呢?” 一个声音立即响应道:“那么,说说一体化如何?” “这是个好题目。”又一名男青年响应了:“据我理解,世界经济一体化是美国率先提出来的,旨在在世界范围内有效地分配其各种资源,以攫取最大的战略利益,而不是什么人给世界的恩赐。恰恰相反,在诸如改善地球环境之类造福社会的事务中,他美国人又是如何做的呢?连《京都议定书》都不肯签字!由此可见,美国人的贪婪与凶狠彰显得多么清楚明白。如果各民族不在这个趋势中找出适合其发展的关键点以获取发展的机会,那么,一体化就是一种孕育它们失败的前奏,更是美国独霸世界的最好武器。” 男青年的一席话给张思舟创造了灵感,他马上接过话头:“所以,如果多一点像萨达姆式的英雄人物抵抗美国,一定会最大限度地动摇其经济基础,造成其实力的日益衰退,让一体化真正成为世界的福音。” 华天雄眼见话题无可挽回地回到了原地,略一思索,微微一笑,突然问道:“你看过吗?” 张思舟莫明其妙地望着华天雄,显然十分不解。其余众人也用探询的目光望着他,不过没有发问。华天雄没有让他们等待,就又一次问道:“你们觉得诸葛亮怎么样?” “诸葛亮乱世之中三分天下,理当是绝世天才。”众人回答道。 华天雄说:“以诸葛亮之绝世天才,在赤壁之战中故意让关羽在华容道上演一曲流芳百世的捉放曹活剧,目的是什么呀?天下纷乱,军阀混战,而最强大的曹操三分天下有其二,刘备这边人才凋零,就区区那几员将军,于是,诸葛亮知道此时曹贼未合身死。” 众人恍然大悟地“哦”了一声,不得不佩服华天雄别具匠心的见解。这时候,就有一名女青年发问了,观点相当犀利:“但是,现在世界格局却不同于三国时代。那个时候,没有一个统一的强大的政权把它的影响力伸展到各个角落。如今呢?美国一超独霸,在一百四十多个国家里驻扎了数十万武装到牙的强大军队。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只要它老美看不顺眼,不是恶言相向,就是大打出手,丝毫也不顾廉耻和道义。对这样的无赖,能够一步步动摇其国力基础,削弱它在世界事务中的影响,对整个人类未尝不是好事。” “可是,你们的思维为什么仅停留在类似于恐怖活动的基础上呢?”华天雄十分不解地说:“我是军人,我知道,战争是最后的不得已手段。当今世界上,有很多和平的方式可以利用的呀。譬如说联合国……” 华天雄的话还未说完,就被一男青年打断了:“联合国?联合国的作用有那么大吗?它还不是常常被美国佬操纵和利用!世人尽知的中国驻南联盟大使馆被炸,它连发表谴责的声明也不敢,值甚么用?它怎么维护世界和平与正义?即使它有了决议,一些委身于美国佬的国家拒不执行,它又能奈何得了?再者说,联合国秘书长的人选不也要看美国愿不愿意吗?加利是怎么下台的?安南又是如何上台的?得了吧!依我说,联合国也就是各国的政治家或政客们在一起风花弄月的场所。它除了耍耍嘴皮,变相地从各国口袋里拿出钱来挥霍,一点用处也没有。” “你这就太偏激了。”刘心仪见他的话越来越不成样了,没好气地说道。 那人见遭到了驳斥,仿佛滚烫的沸水受到了冷水侵袭一般,顿时没了兴致,不过,嘴里一直强调道:“一孔之见,仅是一孔之见。” 刘心仪略一思索,说:“我就不明白,放着那么多优点,你视而不见,为什么一定要不着边际的胡言乱语?联合国就一定受美国摆布,就真成了美国的傀儡?那美国在联合国上攻击我国的人权提案怎么能破产?联合国在维护和平方面的成绩也是美国的恩赐?所以,不要动不动就把什么东西都拿出来同美国挂上钩。美国坏又怎么样?它是无赖又怎么样?我们自己呢?自己不珍惜千载难逢的机会发展国力拓展技术,就能用唾沫把美国冲垮?老老实实地做好自己的事吧。要不然,真等到这个可恶的美国要动手抹掉中华人民共和国的时候,我们拿什么东西去反击人家?真用唾沫吗?你说呢,华营长?” 华天雄对刘心仪的话颇以为然,接过话头道:“小刘的话说出了一个显而易见的道理:空口说白话没有什么用,发展自己才是解决问题的关键。因此,无论美国佬在我们心中留下怎样恶劣的印象,我们还是要学习人家美国,学管理,学技术,学一切好的东西。” 张思舟一听,又找到了新话题:“学美国?改革开放以来,我们中国人学习外国的东西,往往是糟粕,而不是精华。想想看,我们的技术竞争能力与强国相比是不是越来差距越大,而我们的享乐观念却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到处歌舞升平,到处闪烁霓红灯,到处是哀怨的弦律,到处是藏污纳垢的地方。” 刘心仪见一个好端端的话题又被他滥用了,连忙责备道:“喂,你就不能说点轻松的话题吗?” 众人果然兴致大增,转而议论起当今追星族及各类的星哥星姐来,仿佛这才是青年人最值得关心的东西。立刻,全场的气氛越发热烈了,天边飘来的一丝寒风反而成了可人的抚慰。 “说起明星,我最瞧不起的就是那些影视明星了。”一个人的首席发言给大家的议论定了方向,观点同样那么偏激。 “是呀。”刘心仪舍身冲向前台:“唱了几支酸不溜秋的歌,演了几个不值一提的角色,或者甚至就是跑跑龙套,客串一下混世魔王,就趾高气扬起来,仿佛整个世界都是他的一样,目空一切,令人作呕。” “最重要的是,他们连自己是谁都不清楚。” “你看看郭冬临那个熊色样!日夜周旋于家庭妇女之间推销他的什么洗衣粉。真不知道这个洗衣汾真的很管用就怎么洗不尽他脑袋中的龌龊!” 此言一出,立刻引来大家一阵会心的大笑。接着就有人依样画葫芦了:“陈佩斯才最令人恶心呢。看看他的几个小品、几部电影,把人糟践成那样,不知道观众的笑声是鄙视,反而更来劲。” “赵本山,胸无点墨,专干坑蒙拐骗的勾当。” “这算什么?更绝的是刘晓庆,没什么本事的时候,居然敢口出狂言,自诩是天下第一!到后 三 华天雄从来没有这么熟睡过。这一次,他的确睡得那么踏实那么安详,仿佛外面嘈杂繁乱的世界与他毫不相干。从昨晚同王诗雪的谈话中,他依稀看到了一个新的自我,便把近二十年来所积累的资料、所学的心得,一股脑地全交给了他,顿时卸下了压在心头的千斤重担,平生里从未感到这么轻松畅快过。于是,他就真的那么毫无挂牵地酣睡了,那么香甜,那么心无杂念,甚至平素做惯了的梦也舍不得打搅他最轻松的睡态。屋外飘了一夜的微风,也不知不觉遁迹无形了。一些麻雀叽叽喳喳的叫闹声,反而衬托出室内的安详。悬在半空的太阳,懒洋洋地把光芒分洒在大地上;阳光透过斑驳的树枝,却在华天雄熟睡的小屋外拐了一个弯,生怕惊扰了他。 然而,他的酣睡不能持续了。这时候,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把他从梦乡中拉了出来。 “谁呀?”华天雄睡眼惺忪地问。 屋外传来了王诗雪的声音,还隐隐听见有小孩在喧闹:“华营长,嫂子看你来了。” 华天雄先是一怔,继而欣喜万分地跳下床,抄起军服披在肩上,飞奔过去打开门,只见王诗雪、妻子杨柳和十二三岁的儿子华文彦裹着一阵寒意簇拥进来。王诗雪将两人领进屋之后,又退了回去,轻轻地带上门。 “怎么到这里来看我呢?”华天雄一面往床边走,一面头也不回地问。 然而,没人回答。他不由自主转过头来,这才见杨柳母子脸上一派凄凉,手臂上带着黑色的圈,便猛吃一惊,一种不详的预感顿时涌上心头:“家里出事了?” “爸爸去世了。”杨柳默默地招呼儿子坐到床沿,语调中夹杂着不可名状的伤感。 华天雄顿觉五雷轰顶,情不自禁地“呀”了一声,仰面跌倒在床上。杨柳和华文彦大吃一惊,立马围拢过来。杨柳翻过他的身子,猛地摇了一阵,仍不见他醒来,华文彦于是放声大哭。 这哭声夹杂着女人撕心裂肺般的叫喊把王诗雪吸引过来。见状,他也大吃一惊,忙扶住营长,又是掐人中,又是让杨柳弄热水敷。乱了好一会儿,华天雄终于幽幽地缓过气来,口中不停地叫道:“爸爸……爸爸……” 华文彦见父亲苏醒过来,停止哭泣,躲到一旁去揩仍然扑簌簌掉落的眼泪,口角不停地抽泣;杨柳放下手巾,让王诗雪帮丈夫慢慢地穿好了衣服,这才坐到床沿。 “爸爸是怎么死的?”夫妻二人默默地对视了许久,华天雄终于稳定下来,急切地问:“他又是什么时候去世的?” 杨柳抬起头,一双美丽的眼睛怔怔地望着远处,低沉地说:“你刚演习的时候,我就接到噩耗。听妈说,他是肝腹水晚期。不过老人家走的时候很安详。” 华天雄的泪水扑簌簌地流了下来,话几乎让人听不清:“刚演习那阵,怪不得浑身的肉总是跳动,原来父子连心……” 王诗雪听得莫名其妙,正准备说些什么,却听华天雄突然想到什么似地又问起来:“肝腹水晚期?我怎么从没听说过他有肝病?” “你从来没有?”杨柳不禁反问了一句,然后悠悠地说:“你什么时候关心过老人家呢?你的心里又何时想起过问候一下老人家?这些年,你什么时候回老家过?就是他来这里看你,你又何曾陪伴过他,同他说过一会儿知心话?” 杨柳的话字字像钢针一样敲击着他的心房,使他的心一阵阵发痛。多年以来,他几乎同父亲说不上几句话,也很少问询父母的现状,一种强烈的负罪感涌上心头,使他羞愧,使他难过。他几乎不敢抬眼正视妻子,仿佛做错事的孩子,低垂着头,脑海里不时浮现出父亲那业已淡忘的脸庞。这张脸庞,似乎痛苦,似乎哀怨,似乎正怒视自己这个不孝之子;也似乎满足,似乎鼓励,似乎正给予儿子事业上的支持。想象这么多年来,为了那个永远也实践不了的梦想,连父亲这么多年的病也不曾问及一声,到头来却是如此结果,他不由得由衷地发出一声哀叹。他要忏悔,他要恕罪,他突然觉得自己有满腹的知心话要向父亲倾诉;他要利用这难得的清闲回到父亲坟头,坐在他的身旁,像朋友、像尊师那样去倾听他的教诲。尽管这个教诲也许一辈子再也无法真切地听见了,但是他宁愿相信凭着父子之间血脉相通,能够找到一条彼此沟通的路经。这一幡然醒悟,使他深切感受了亲情的温暖和憧憬的力量。他多么希望父亲实实在在地活着,自己陪他谈心,陪他漫步,陪他坐在医院的长椅子上,陪他站在田野的庄稼旁…… 正当华天雄漫无边际地胡思乱想的时候,儿子走到了他的身旁,双手捧着一个本子,递给了他,说:“爸爸,你没有回家,但奶奶说一直瞒着你,说你有事业,不能让你分心……我好想爷爷……这是我写的《我想念我的爷爷》。我再也见不着爷爷,可是我真的好想他,我就只好把它出来,每天都要看看……” 华天雄接过儿子递过的本子,翻看着,一会儿,又泪眼婆娑了。 我爷爷是个平凡的乡下老头,个子不高,常晒太阳的缘故,浑身黝黑。虽说他不识字,但他懂得的道理可多了。他对我也很好,甚至比爸爸对我还好些。所以,虽然他去世了,但我时时想起他。记得有一年夏天,学校放署假,妈妈带我回去看望爷爷奶奶。不知怎么的,我突然头痛,还发烧,身体一点劲也没有。一家人吓得不知所措,最后还是爷爷不顾天热,带着一顶旧草帽,背起我就去看医生。因为是农村,看医生要走很远的路。爷爷快七十岁的人了,硬是把我背到诊所。可是很不幸,医生不在家。爷爷只好又背上我,到更远的地方去。也许,爷爷的勇气吓退了病魔,再没走多远,我的病竟然自个好了。我高兴得从爷爷的背上跳下来,嘴里欢叫道:“爷爷,回去之后,我一定告诉爸爸,让他出钱给你开一间诊所,你来当医生,又轻松,又不晒太阳。” 爷爷笑着摸了摸我的头,直夸我懂事,但是他又说:“爷爷没有文化,不会看病,不能当医生。” 我不服气地说:“你怎么不能当医生?你不是把我的病背好了吗?你干脆就叫背医生。” 爷爷看着我一本正经的样子,哈哈大笑,硬是把汗水和眼泪都笑出来了。 还有一次,河里涨水,能淹到大人的头顶那么高。村里的小朋友都高兴地跑到河边,找了一块河流不太湍急的水域去嬉水,去打闹。听他们说,一年里没有多少日子能这样畅快地玩耍。我不觉心动,也跟了去。爷爷担心我的安全,陪同我一起去了。但我不会游泳,心里害怕,想下水又不敢,只在河边来回走动。爷爷见我的样子,知道我对玩水又爱又怕,忙脱了上衣,只穿一只大裤衩,抱起我就走到水中央。我吓得忙闭上了眼,只叫救命,爷爷认真地说道:“想游泳又怕下水,一辈子都游不了。” 说着,就将我放进了水中。我强忍住不再叫了,挺直了身子,呀!河水才到我胸前。原来,爷爷对这里的河水很熟悉,故意挑选比较浅的地方试試我的胆量。这一下,我可乐了,真是痛快地感受到了水带来的欢笑。 接着,爷爷就托起我的身子,教我在河里憋气吸气,直到我能自如地浮在水面,爷爷才放心地站在一旁观看,一面又捋捋胡子,笑咪咪地说:“真是个勇敢的孩子。” 尽管我和爸爸妈妈住在一起,离老家数千里之遥。但是,每次回家,爷爷都变法哄我开心,教我成人。我心中,我的爷爷才是天下最好的爷爷。现在他突然去世了,奶奶说他到一个遥远的地方享福去了。可我心中总惦念他,我知道,他一定很惦念我,在另一个地方也一定在祝福我。我时时做这种梦。我多么希望能够在梦中,自己插上翅膀飞到爷爷的身边,再清楚地看一看他那张沟沟坎坎的脸是不是平整了许多,再亲耳聆听他的教诲,再在他身旁撒撒娇,逗他开心。我知道,我这么想,爷爷一定会开怀大笑的。 看完这些,华天雄脸上的泪水模糊了视线。他不由自主地抱起华文彦,把他放在大腿上,哽咽着说:“孩子,真是我的好儿子。爸爸也没这么对你爷爷牵肠挂肚过。” 华文彦目不转睛地看着爸爸,说道:“妈妈说,其实你心中也很挂念爷爷他们,只是不肯说。” 华天雄于是把儿子抱得更紧,眼睛却朝妻子望去,什么也不说。 杨柳心里一颤,说道:“我为你所做的一切,也是爸爸他们所希望的。你现在已是这样了,该回去看看了。” 华天雄低头想了一会,说道:“父亲生时,我不能养老;死了又不能尽孝,我真是枉为人子!”忽而又悠悠地说:“我是该回去看看了。那怕能在父亲的坟头,陪他坐坐,给他说说话,也算尽点人子之责了。” 华天雄回到家里的时候,已是第二天上午了。家乡的空气异常清凛,漫山遍野覆盖着白皑皑的积雪,并且大片的雪仍如鹅毛般地飘落下来。刺骨的寒风吹拂着冰封的树顶,激起咔嚓响声,宛如铃铛演奏哀怨的音乐。华天雄摸索着山路向父亲的坟前跌跌撞撞地爬去。多年来未曾回到这生他养他的土地,然而,土地的亲切感目前对他来说已麻木了。他脑子里只有一个信念,那就是妻子杨柳所说的父亲的坟墓。这片坟地对他而言,就是他的全部。父亲的笑声、父亲的叮咛、父亲的期盼,仿佛都埋葬在风雪笼罩的山脉。 一路上,他心如刀割,思绪飞到久远的过去,眼前依稀出现了奶奶病逝的情景。那一年,他刚进军校,头一次放寒假回来。一样的风雪,一样白皑皑的群山。他满怀兴奋地准备回家向年迈的祖母、可敬的父母汇报他的成功,让他们分享这巨大的喜悦,然而,当他踏过积雪封住的三十里山路兴冲冲地回到家时,正屋里一口棺材架在两只凳子上,父母亲戚们身穿孝衣跪在两旁,嘁嘁惨惨地啼哭着。他顿时宛如雷击般地呆立了,眼泪由不住扑簌簌地掉落地上,双腿缓缓地跪下来。这是一次撕心裂肺的经历!兴冲冲的表情,被奶奶的死搅得一片悲凉。就是从那一刻起,他暗暗发誓,一定要让父母过上好的生活,一定要亲自照料父母,让他们颐养天年。然而,十五年了,自己一点也没有做到;而同样的天气下,迎接他的是一个更加惨痛的事实!奶奶去世,作为孙子他还能赶上送葬;而现在呢?父亲的棺木已经掩埋在地下,只留在这白皑皑的群山间一抔黄土砌成的坟丘。 到了,到了,这就是父亲的安息之地,也是活人与逝者永远隔离的土丘!这座坟墓,造得十分庞大,宛如山上肿起的土丘。坟四周及坟顶,十余只光秃秃的花圈结了冰,在寒风下咝咝作响,仿佛老父借助大自然的力量传播自己的心声。华天雄跪倒在父亲的坟前,失声痛哭了好一会儿,膝部被雪水浸湿,双脚也麻木了,但是,内心的痛苦使他忘记了肉体上的痛楚。他仍然这么长跪不起,瞑瞑中希冀父亲能够重现在他面前,聆听他的哀哭。然而,四周依然是白皑皑的山峰、飘浮的雪花以及凛列的寒风。 蓦然,寒风中送来了人的气息,是那样熟悉,又是那样陌生,他不由怔怔地侧过头去。透过满天大雪,他看到一个影子隐隐约约地晃动着,正朝这边摸过来。泪眼使他分不清那人的模样,他心中一震,仿佛看见老父正朝自己走来,忙挣扎着爬起身大叫一声:“爸爸。”接着就滚进了雪堆里。 “天雄!”一个凄厉的尖叫声穿透雪幕刺进了华天雄的耳管。 是母亲!华天雄挣扎着想从雪地里爬起来,但是双脚动弹不得。他只有双手朝人影方向挥舞着,好让母亲看见她的儿子依然没事。这时候,母亲到了他的身边,颤颤抖抖地抱住儿子。华天雄看到母亲满头银发,脸上布满深深的皱纹,再也找不到几年前健壮的神态,不觉心底一酸,泪水再一次涌了出来:“妈,您不孝的儿子回来了,回来晚了,再也见不到父亲了。” “孩子!”母亲见华天雄双脚不能动弹,替他揉着,一面也伤心地流下了眼泪。 “妈妈,”华天雄悲凄地说道:“我知道人常说,眼睁睁地看见亲人在身旁离去,可是我却连眼睁睁都做不到。先是奶奶,又是爸爸,我是不是很没有亲人缘?” 母亲看着儿子,非常痛心地安慰道:“不是的,孩子。你有一个比别人更高的理想,当然要以事业为重。你爸爸临死前,还一直念叨着你,说他这辈子唯一自傲的是养了一个你这样的好儿子。” 华天雄痛苦地闭上眼睛,口中喃喃地说:“我不是一个好儿子。父亲生前,我没有好好奉养他,还经常同他争吵;他死后,我连做人子的一点孝道也尽不上。我对不起他,也对不起您。我甚至觉得,我连做人子也这么失败!” “快别为么说。”母亲忙截住了他的话头:“你不是不想尽孝道,你是在打仗。” 一提及打仗,华天雄又是一阵发痛,摇头道:“打仗?打仗,我也是失败者。我真没用。一门心思研究打仗,抛却家庭,冷淡了亲情,最后真的上了阵,仗也打不好。我做人怎么总是这么失败?” “你会打胜仗。”母亲苦笑道:“你爸爸生前一直这么跟我说。我也相信,你会打胜仗。” 华天雄心头宛如刀割,默默地摇了摇头,再一次努力地挣扎着,终于站了起来,缓步走向父亲的坟头,说:“今后,我将回来,伴陪着您们,不让您们再受到一丝病痛和伤心。”说到这里,忽然望着母亲,问道:“怎么以前从来没有听说过爸爸得肝炎呢?” 母亲说:“你爸爸不是得肝炎,医生说是肝腹水晚期。” 华天雄解释道:“肝腹水一般是由肝炎发展来的,这是慢性病,以前他就没有感觉?” 母亲似乎这才明白肝腹水与肝炎的关系,极力地回想了一下,回答道:“你爸爸原来并没有感觉,只是这半年一直叫肝区痛,农村医疗条件差,家里没钱,又不想打扰你,只找了湾里的医生看过。” 华天雄又一阵悲从心来:“半年多来,爸爸一直叫肝区痛?” 母亲点了点头,没有答话。从她痛苦的表情中,华天雄想象到了父亲所遭受的疼痛。他默默地在父亲坟边伫立着,心中充满了痛苦与悔恨。他的眼前,仿佛晃动着父亲痛苦挣扎的身体;他的耳旁,仿佛听见了父亲那临死前被病痛折磨的痛苦的哀叫。他就这么伫立着,极力想从心灵上架起一座同父亲沟通的桥梁,让这可恶的时间倒流,竭力用自己的心、用自己的血去抚慰父亲的病痛。 华天雄这么伫立了很久,精神又一次麻木,连母亲催他回家去的话也听不见,眼前只飘浮着父亲年迈的身体在亦真亦幻中痛苦地嚎叫。母亲于是着了急,拼命地摇动他的身体,一面又啼哭道:“如果你也变成这样,今后一家人靠谁来支撑?你怎么就不想想,你爸爸病了那么多年,死对他是一种解脱,他是享福去了呢?” 终于,华天雄回过神来,看看母亲,再朝父亲的坟头一跪拜,就扶着母亲慢慢地走下山。 一路上,张眼望去,朦朦胧胧显出了村落的棱角。华家湾是依一座低矮的山底建起来的,几乎没有规则,被积雪覆盖着,整个村庄与山融为一体,变成一片洁白晶莹的世界。村前的池塘,已被坚硬的冰封住了。没有动物走动,也不见人的气息。只在不远处,才能听见人的吵闹和咳嗽,显出这村庄活的跳动来。不一会儿,华天雄就扶着母亲穿过了整个村庄,来到最尽头自己的家中。一进门,便见正屋里靠在墙壁处燃烧着一堆火,火头上不断漂荡着较为浓烈的烟雾。坐在那里烤火的有二个人:一个是华天雄的哥哥,面目消瘦,胡子拉碴,头发竖得像刺猬,身体看起来很不健康;另一个是二叔,身体健硕,五大三粗,似乎浑身有一股使不完的力气,尽管年过花甲,依旧不掩其挺拔之态。华天雄跟他们打了招呼,扶母亲坐在一张椅上,顺势也坐到了二叔同母亲中间的一个座位上。 “这么多年也不回来看一下,见不到你爸爸了吧?再过几年,恐怕连我这把老骨头也见不到了。”二叔说。 华天雄苦涩地低下了头。于是,母亲制止了二叔。二叔见状,针对母亲问道:“你怎么晓得天雄要回来?” 母亲回答:“我哪晓得他要回来?只是一出门,见他爸爸坟前有人在晃动,我就去看看,才晓得是他。” 二叔笑了:“说你老眼昏花,看起来好着呢。” 母亲幽幽地说:“自己的儿子,有时候好象也有感觉。这几天,其实我老觉得天雄要回来一样。” 二叔望了华天雄一眼,不满地说道:“别再这样,男子汉大丈夫应该提得起放得下,又不是天塌了。再说,生老病死,人总是这么一个轮环。活到一百岁又怎么样?总是一个死字。你尽到了孝心,就够了。” 听了二叔的话,华天雄仿佛觉得被人狠狠地抽了一个嘴巴,心里想道:“我尽了什么孝心?父亲在世,一连几年都不能回来看看,死后也没有时间料理后事。”一念及此,忍不住又眼泪直流。 二叔似乎洞悉了他的心思,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说:“你不能回来,杨柳能回来也是一样嘛。她虽说是女人,安排事情也很有条理。当时屋里屋外,不都全指望她吗?有这样的媳妇,也不知是几世修来的福气。还难过什么呢?你父亲走了那么久了,不需要你再难过了,反倒是别怪二叔多嘴,你该仔细想一想今后该怎么办了。你家里的情况就是这样,你妈高血压,说不定什么时候复发。你哥从小抽筋,落下后遗症,连自个都不能照顾自个。有你爸嘛,一家人还有个主心骨。现在呢?这个责任明显落到了你肩上了,也不能总指望杨柳一个女人家吧?你得认真考虑以后该怎么办。” 华天雄深情地望着二叔,说:“谢谢二叔这么多年来给我家的关心和照顾。我会按你说的去做的。” “这样就好。”二叔点头道:“不是我硬逼你丢掉前途,而是农村的景况如此。我也老了,不能总是帮助你家。话又说回来,但凡你有了出息,我拼了这把老骨头,也会替你分担一些的。现在呢?我怎么都闹不明白,你到底图个什么?看看村子里那些人,有的发了财回来耀武扬威;有的当了官回来呢,耍尽了派头。怎么就是你,要不几年不回来,要不就是灰头土脸?” 二叔意欲未尽地还想说下去,但见嫂子投来制止的目光,硬生生地煞住了话头。顿了顿,母亲开始说话了:“其实,你爸死的时候也说过,你继续干你的事,家还是不要你管。” 华天雄来回在二叔和母亲身上看了看,正准备答话,不料二叔先开了腔:“嫂嫂,他把二十年大好时光放在部队,该够了。再说你这一家人,没个主心骨,也不成样吧。天雄在这里,我把话说在前头,一是他把你们带到部队里去,再就是转业回来。再没有其它的路了。” “孩子们也难。”母亲叹道:“杨柳随军后也没工作,文彦又读初中,光凭他一个人,怎么负担得下。再说,我还能动……” 二叔大叫一声,打断了她的话:“那他完全可以转业回来呀!” 母亲见二叔态度粗暴,没好气地说:“孩子有孩子的想法,我不想拖累他。” 华天雄见二叔与母亲为自己的事争了起来,忙劝解道:“其实,你们不必争了。我今年就是不想走,部队也会让我走。” 二叔一听,心下十分喜欢,脸上露出了笑容。母亲却怔怔地看着儿子,问道:“怎么了?孩子,该不是犯了事吧?” 见母亲仿佛一下子失去精神支柱,华天雄凄苦一笑,说道:“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当兵二十年了,年龄也大了,已经到了必须转业的时候了。” 二叔立刻来了精神:“你看,是不是?部队那是人长呆的地方?早叫你回来,你不听,现在还不得回来?” 母亲极不耐烦地白了二叔一眼,不高兴地说:“现在回来,也好。不过,想好了没有,到底回哪里?” 还没容华天雄回答,二叔立即叫道:“回哪里,还能回哪里?人家当了再大的官,最后也是落叶落归根。天雄当然应该回到县里来,这还用问?” 母亲又不高兴了:“孩子有自己的想法!” 二叔生气了,从地上摸起一根湿淋淋的棍子,扔进火堆。伴随劈叭的火叫声,二叔响亮地叫道:“就你和哥把孩子惯的,也不看看是什么世道。人家哪个不是在替自己着想?你们到好,学什么精忠报国,害得一家人成了什么样子!真是外国人打来了,也还算了。都快二十年没打仗了,当兵不过是奔个前程,认那个真干啥?看看人家华天宝,书读得没天雄多,也没当过兵,不是发财了?一家人火火红红的像财主老爷一样,要多神气有多神气!” “你就知道神气呀?怪不得你哥生前总说你不再配当党员了。”母亲不耐烦地说道。 二叔激动起来,脸红脖子粗地叫道:“哥哥就是一根筋!党员,难道党员就应该穷一生?难道叫大家富起来不是党中央说的?不会随着形势走,一辈子只会钻牛角尖,怎么样?当了一辈子党员,二三十年支部书记,死了,又有谁说他一声好?村里、乡里又有谁来过问过?人家天宝的老子死了,从村里到县上,成群结队的人来看望。为什么?还不是我们穷些人家富些。富了,懂吗?富了就有人来看你,可不管你到底是什么出身。” 见二叔还想吼叫下去,华天雄制止说:“算了,别说这些了。回不回来以后再说,行吗?” “那怎么行?哪里来,就到哪了。”二叔并不理会华天雄的缓兵之计:“过两天不下雪了,你就去县城一趟,先探探路。湾里不是有华征明在县政府吗?找找他,顺便也找找你的一些战友,就把事给定了。” 华天雄对二叔的话有些不以为然,但担心他一定会不依不饶地闹腾下去,就勉强地答应下来。母亲见事已至此,也别无办法,只好听凭他们爷儿俩的主意,进厨房去张罗晚饭去了。母亲不在这里,二叔又唠叨开了。不过,他说了这几年村子发生的一些奇闻。尽管二叔的口吻中带着一丝嘲笑,但华天雄听在耳里,不禁为农民们的景况担忧起来。想想自己的身份,他没有发表意见,只想等到了县城之后,再详细询问一下县里对村子现况的处理办法。 第二天一起床,华天雄打开门,就见天空不再飘雪花。整个世界仿佛被冰封一般,了无生机。空中不时刮过的北风更令人增添了许多寒意。猛然一阵咳嗽声传来,他知道母亲正在起床了,忙从雪堆里拉出一些枯树枝和树蔸,准备生火取暖。先架好引火柴,点上火,将枯树往地上扔几下,抖掉上面的雪,可一经架在火苗上,那火就熄了,霎时升起一股股浓烈的青烟,呛得他眼泪直流,喉管里仿佛吸进了异物一般难受。他不由自主地用手驱赶飘往脸颊的浓烟,猫下身子,想把火苗吹旺。费了半天神,才见到熄灭的火慢慢地吐射出那噬人的红彤彤的火苗,浓烟也随之减少及至飘散了。接着,他拿了几把椅子,沿火垅呈半圆形地摆开来。母亲这时进了正屋,华天雄扶她坐下来,关切地问道:“妈,刚才听您咳嗽,是不是受凉了?” “没什么要紧,人老了总会咳嗽的。”母亲轻描淡写地说,一面把双手放在火舌上烤去。 华天雄挨着母亲坐了下来,说道:“等一会儿,我带你去镇医院检查一下。我已经失去了父亲,你不能再有事。” 母亲看着儿子憔悴的样子,心中一酸,安慰道:“我不像你父亲,没事的。” “有病不能拖,拖着就会出麻烦。”华天雄说:“早饭后还是跟我一起去医院。” 母亲见儿子关 四 华天雄在家没呆几天,就被尹光召召了回去。一走进师长办公室,首先落入眼帘的是中间一张宽大的办公桌,左侧整齐地堆放了一些书和文件夹,有一本打开的文件夹放在正中央,师长正手拿钢笔,眼看这份文件,旁边笔直地站着一位少尉,正等候指示;右侧横着一架手提电脑,旁边有一部桔红色的电话机。左侧及正前面靠墙的地方,各放了一排沙发和茶几。后面是一长排连成一体的书架,里面装满了书。一切都显得那么淡雅,那么庄重。华天雄立刻被这种雅致的气氛吸引了,不觉放松了许多。朝左侧一看,他发现师政委陆晓峰也坐在沙发上。蓦然,他嗅出了一种不同异常的味道。一见他进来,师长抬眼示意了一下;政委招手让他坐在旁边另一张沙发上,拿眼上上下下打量他好几遍,仿佛要看穿他内心世界似的。华天雄暗暗吃惊,心不住地砰砰直跳。 只一会儿,少尉拿着文件架出去了,师长与政委交换了一个眼色,就拿起电话,说了几句什么,然后看着华天雄说道:“好了,以后的两个小时里,不会有人打扰我们的谈话了。”稍微一顿,师长突然身子向前一倾,关切地问:“你父亲的后事,都办妥了吧?” 华天雄心头一热,感激地说:“谢谢师长关心,都处理好了。” 政委凝视着华天雄,插入话头:“对你父亲病逝,我代表师党委表示慰问和悼念。如果有什么事需要我们去做,尽管开口。” 华天雄感激地望着陆晓峰,一时找不出恰当的词汇表达自己的情感,机械地说道:“谢谢首长关心,我父亲的后事都处理妥当了。” 政委微点了一回头,说:“那好,现在我们就言归正传吧。在宣布一项命令之前,有些事情,我们要找你了解一下。” 华天雄一听,知道决定命运的时候快到了。尽管他已做好了转业的准备,但真的到了快要脱下军装的这时候,心中却多了一份惆怅,也多了一些留恋。 尹光召见陆晓峰向自己递了一个眼色,会意地先开了腔:“华天雄同志,我们想请你谈的事情是,对于师里不久前结束的一场高技术成果对抗演习,你有甚么看法?” 华天雄脑海里轰的一声,一片空白。尽管他一直都在思索这次演习究竟给自己、给部队带来了什么,但是,一旦从周水朝口中得知了不足为外人道的秘密,他不禁深深为之震惊。可是,这些话他又怎么能向师长他们说呢?这倒不是因为害怕周水朝的恐吓,而是无证无据,自己就是说了出去,又有谁相信?于是,只怔怔地盯着尹光召,仿佛完全不理解对方的意图一般。陆晓峰一见,鼓动道:“不要紧,你有什么想法都可以说嘛。师里能让我和师长坐在一起听他意见的人,还不多呢。” 华天雄假装思索地挠了挠头,还是不愿说出一个字。 尹光召笑了:“听说华天雄是敢于直言的人,怎么成了闷葫芦?” 华天雄看着师长,思索着说:“我的确不知道究竟该从何说起,一个打败仗的人,能有什么好的想法?首长这么忙,又怕说得不好,白白地浪费首长时间,惹你生气。” 尹光召哈哈大笑:“师首长在你心目中,就这点涵养?” 华天雄满脸通红,显得非常尴尬。政工经验老到的陆晓峰解围道:“师长和我诚心想听听你对这次演习的意见,希望能给以后的工作一点启示。要知道,师里的演习不是终点,而是起点,是一场更大的演习的起点。不错,在先前的演习中你是失败了,但我们师党委也不是睁眼瞎,谁的责任,还是分得出来的嘛。” 华天雄这才放下心来,问道:“那我就真说了?” 尹光召微微一笑,摊开双手,说道:“你有什么想法尽管直言。” 华天雄终于找到了发表自己看法的时机,赶紧说:“其实,这场演习最开始的确可圈可点,可是到后来却越来越显得离奇。尽管我本人思索了很久,没有找出结症之所在,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我们的很多干部高技术素质太低,层次很肤浅。时间充裕时,还能够规划出战争的基本轮廓,一旦情况发生变化,就无所是从,彻底暴露出其现代战争知识的贪乏,这时候只能用过去战争观念来操纵新式武器、打新的战争,其结果自然不伦不类。” 尹光召点了点头,又问:“那么,按新战争观念来打这场战争,又该如何实施呢?” “所谓新战争观念其实是信息时代的战争观念,其核心是双方智慧、谋略在信息技术装备基础上的较量。战争中要贯穿的原则是系统集成,也就是把我方各种力量,按其能力及战术技术指标进行分类,再综合成一个整体化战场。并且,这个战场是由信息系统支撑起来的。因此,综合运用各种手段确保信息系统的畅通,是夺取主动权的关键。在这样的情况下,我们首先要彻底破坏对方赖以发挥战斗力的各种信息装备,其中电磁对抗,也就是昔日战争观念所说的电子干扰反干扰、侦察反侦察,不过是其中极小一部分。现代信息装备,已经转变成了以计算机网络为核心的高技术群体支撑起来的新型装备,我们信息战中的重点,就是如何破坏敌方的计算机网络,展开网络之间的斗争。所以依我看,我们的演习重点也应当集中在网络信息的对抗上。”华天雄脸上流露出军人特有的自信与憧憬。 尹光召朝前倾了一下身子,说:“我现在要问的是团规模的战争对抗。所以,请你讲述得更具体一些。” 华天雄调整了一下思路,说:“团规模的战争对抗,其实质应该算是师、军规模乃至更大规模战争对抗的浓缩。只不过,团级单位信息情报的来源与更大规模单位的来源有所区别,侧重点有所不同而已。团级单位其信息来源:一是依靠上级的通报,二是利用团队有限的侦察监视系统直接监测,三是各连排的情况反应。知道了这一点,就可以有针对性地封闭对方信息流通渠道;或者,还可以利用对方的信息系统为我服务。” “依你说,信息战纯粹就是信息装备或信息系统的对抗啰?”陆晓峰制止了华天雄的话,问。 华天雄朝两位师首长望了一下,说道:“信息战并不能单纯看作是信息系统或信息装备的对抗,只能是先夺取一定的信息优势,以确保己方武力能够更好地发扬机动力和火力。说直露一点,就是一种造势的过程。幻想仅凭网络对抗以及打垮了对方的信息系统,就不需要进行流血的拼斗,是不现实的。但可以说,现代战争观念所倡导的信息战,其实质是技术高度发展以后原来的电子战的继续和延伸。真正决定战局的,还应该是武力的搏杀。” 陆晓峰皱起了眉头:“你的观点,我怎么听起来有些熟悉呢?” 没容华天雄开口,尹光召就笑了起来:“你最近看过什么书吧?” 陆晓峰恍然大悟地拍了一下头,自我嘲笑道:“瞧我这记性!刚看过的东西,一眨眼就忘了。是的,张召忠的《网络战争》中有这个观点。” 华天雄说道:“张召忠教授的这个观点,堪称经典。从开信息战之先河的科索沃战争,到阿富汗战争,以信息系统之强大如美国者,不也不能够仅凭信息力量就打赢战争吗?它最终的手段,仍然是火力打击。不过,信息战所强调的火力打击,不再是传统意义上的狂轰滥炸,而是以信息化弹药为基础的精确打击。精确地侦察监视战场上敌方动态、精确地传递信息、精确地处理信息、精确投送兵力、对敌实施精确打击,是整个信息作战所要解决的中心问题。” 尹光召趁华天雄停下来喘息的机会,问:“把你提到的理论运用到分析师里那场对抗演习,你认为,那场演习在哪些方面贯彻了这个思想,又在什么程度上破坏了信息战所强调的新型战争原则呢?” 见师长所问正是自己苦思冥想的问题,华天雄条理清晰地倒出了内心的想法:“首先,演习伊始,红方能够把握整体战场部署的关键,在战场上形成了一个有效攻击蓝方的一体化网络;并且,还利用蓝方侦察监视系统的薄弱环节长期有效地隐蔽了三营主力的作战企图,使蓝方主力时刻处于害怕受到突然袭击的恐惧之中,不敢放手对一营实施绝对优势的打击。其次,牵制部队在干扰蓝方的信息系统、迫使蓝方过早暴露行动企图上,也做得很完美。应该说,继续这个思路,红方在以后的行动中会创造出很多机会。但遗憾的是,战争进行到一半时,红方不能正确利用已经形成的有利形势,反而临阵换将,自乱阵角,给了蓝方反攻的良机。” 师长微笑着点点头,赞赏道:“的确很有头脑,分析问题很到位,只是除了你前面说过的素质问题外,你还想过有其它原因没有?” 华天雄略一思索,回答道:“应该说,素质问题的确是制约这场演习的关键。因为素质不高,观念就不会很新,人就会因循守旧,不思进取。例如,科技练兵搞了这么多年,人们的思维还停留在浅层次的尝试上,而没有从深层次上发掘现有装备的潜力,一心想猎艳出奇,结果却碰得头破血流。我们a团这些年来,不是没有摸索出一些东西,也不是没有弄出些确有效果的小革新,但在演习场上一亮相,一搞对抗,大部分东西不仅无益,反而有害。为什么呢?因为不知道高技术装备的变革需要很多人的合力,需要集体智慧的攻关才能完成,仍然陷入了游击战争时代的思维定式。再有一点,战术运用没有跟战争所要达成的目的很好地协调起来,造成了战术上频频变幻,却没有抓住应有的机会给蓝方致命一击。这种战术上的盲目性,在很大程度上限制了红方夺取战场主动权。尽管最后红方是胜利了,可是这一胜利不仅令人感到莫明其妙,还存在一个巨大的隐患:那就是依照这样的模式来规划战争,其结局一定自取灭亡。” “这么说,你对红方的胜利持怀疑态度?”尹光召暗暗为其有如此精深的现代战争理论素养感到高兴,更为其大胆推测感到欣慰,禁不住问。 “是的。”华天雄肯定地回答道,没有丝毫的犹豫与迟疑。 “你有什么证明吗?”陆晓峰将身子朝沙发上一靠,也发了问。 华天雄镇定地回答道:“这不需要证明。战争就是战争,尽管偶然性和不确切性总是存在,但熟知军事对抗规律的人总能找到其合乎情理的内在联系。这正如一幅画,无论多么完美,一旦一段线条出现问题,就会破坏其内在的神韵,使之完全失去价值一样。那场演习中,后来的几次战术行动就是这段出现问题的线条,它们使整个演习失去了方向。” 政委眯起了眼睛:“你这个比喻的确很合理,也很新鲜……” 师长接过话头:“并且,证明你对新军事革命确实有很深的见解。不过,我还是要问,如果是你,你又如何继续这场演习呢?” 华天雄见两位首长都对自己的观点给予了赞同,更为放松地回答道:“既然那场战争并不是全无可取之处,那么,我会基本上运用刚开始的那种战场部势。只不过,要做一些必要的修改。因为它并没有形成一个统一的核心,有点平均用力的味道。三、四营一起进行长时间的隐蔽机动,一是战场情况不太允许,二是削弱了一营的主攻力量,所以,也要进行必要的调整。具体办法应将四营分开,一半随同三营,归三营指挥;另一半加强给一营,部署于整个战场的最右端,以确保蓝方不至于从那里迂回包围一营,又可增强一营的攻击力度。二营则在接合部施放各种干扰器材,以增大蓝方判断的难度,并相机夺取左翼阵地,然后展开对蓝方右翼的合围。” 政委微笑道:“你口口声声打信息战,我怎么没听出信息战的味道啊?” 华天雄解释道:“信息战,并不是用信息作战,更不是打电子、打比特,它只是一种新的战争观念和作战指导原则。而要打垮敌人的信息系统,少不了火力的硬杀伤。所以,其实质也是软硬结合的战争方式,而不是脱离传统战争原则另搞一套完全崭新的东西。” 政委又问:“既要大胆创新,又要拘泥于传统战争模式,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华天雄回答道:“创新与传统,并不是完全对立的两种思维方式,相反,创新正是在全面把握了传统的基础上,针对技术及装备状况,为着更好地发扬各种武器的战斗效能,才创新出一些相适宜的新作战方法。它对传统是一个扬弃的过程。现阶段,我们的武器装备仍然没有脱离工业时代传统禁锢,不可能实现真正意义上的完全创新。所以,我认为创新观念需要提倡,传统仍不能忽视。” “回答得好!”师长脱口称赞道:“这才是有的放矢、实事求是嘛。没有用一大堆华而不实的词藻,也没有一句空话,所说的东西完全符合我军的客观现实。你确实值得全师干部好好学习。” 华天雄没料到师长给予这么高的评价,一时间竟有点手足无措了。 政委附和着笑了两声,立刻转换了话题,面向华天雄问道:“凭你对部队现状的了解,你认为,要想从深层次开展科技练兵,师里具体应该怎么做,从哪里选择最佳切入点,又可分几个步骤来完成呢?” 华天雄略一思索,回答道:“我想,主要还是抓干部的素养,在全师来一次洗脑换心活动。所谓洗脑,就是把高技术教育落到实处,使各级干部真正通晓高技术的优劣,减少不懂高技术带来的诸多弊端,找到真正有用的战争对抗方法。而换心,就是全面进行干部学习整顿,把不称职的从现有位子上扒下来,把有能力的提到重要岗位上去发挥长处,展现其能力。” 政委不由笑了:“概念提得怪吓人的,内容还是老一套嘛。” 华天雄回答道:“表面看起来似乎很老套,其实不然。单说科技练兵吧,这个口号提了许多年,全军也普及了高技术知识教育,可是真正把它当作提高战斗力的最新手段和机会而加以好好利用的却并不多。为什么会这样呢?我觉得就是洗脑不够、换心也不彻底。干部的综合素质到底该如何评价?这个问题不解决,就做不到洗脑换心,就会同以往一样,要么虎头蛇尾,要么流于形势。依我看,文凭诚然重要,但是有了文凭并不等于有了知识、有了能力。考察干部,非得运用群众路线不可。重视下面的意见,发挥群众监督作用,这样选拔出的干部才有说服力。要不然,靠关系走后门,论资排辈,都会挫伤真正想有所作为的人。这些观点,其实不也很老套吗?但执行起来为什么就那么难?为什么就一而再、再而三地在提拔干部过程中,不看干部的实际工作能力,反而被其他一些不正常的因素所左右呢?” 政委很尴尬地笑了笑:“照你说来,我们这些师领导的提拨也是靠不正常因素啰?” 华天雄只顾畅所欲言,并没有顾及二位首长的反应,见政委发问,不由脑袋发麻,怔怔地不敢再多说一句话。师长虽然觉得他的话有些失之偏颇,但不禁为其真正忧心军事事业而感到欣慰。见他被政委的问话弄得很难堪,忙岔开了话题:“你觉得a团还存在些什么问题?” 华天雄回答道:“其实,a团所有的问题,也是由观念转变不够和干部问题派生出来的。全团没有很好地意识到高技术给战争带来的影响,加之目前装备信息含量相对较低,使大家滋生出一种不应有的观念,总以为高技术只是纸上谈兵,离自己还很遥远,却没有意识到高技术战争其实离我们很近,只要认真思考高技术给现代兵器带来的影响,运用手中的武器,也可以打高技术战争。武器装备弱势如南联盟者,不也打下了不可一世的隐身飞机f117a吗?同样,只要观念发生了改变,把学高技术用高技术革新现有技术推向深入,我们仍然大有可为。”师长思索了一下,接着问:“既然你能够找出我们部队存在的问题,那么,在下一次演习中,如何去克服呢?” 华天雄回答道:“如果再来一次演习,我认为至少得半年左右的预备时间,因为不可能在短期里解决上一次演习暴露出来的问题。何况,观念的改变需要花费更长的时间。在这段时间里,进行干部调整,大张旗鼓地反思过去,学习新的知识,集中所有人的智慧进行必要的战术技术革新,都是必不可少的。” 师长望了政委一眼,转而对华天雄说道:“开春之后,集团军将进行一次对抗演习。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你又如何调整部队的心态呢?” 华天雄回答说:“在集团军范围内搞演习,时间相隔是不是短了点就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我们对这次演习彻底反省到什么程度。如果能使全师吸取了应该吸取的教训,以师首长之才干,是没有问题的。” 师长笑了笑,说:“上次演习,我们师领导在场,孙军长与任、范二师长也在场,其中是非曲直大家都心知肚明。如果说那次演习有什么成果的话,恐怕最大成果在于我们认识了你。所以,我们才放心地破格提拔你,把你放在了a团团长的岗位上。你要清楚,这不是师党委的权宜之计,而是我们确实需要发掘并运用人才……” 突然,一阵电话铃声打断了师长的谈话。师长看了一下手表,皱起了眉头,似乎有点生气地拿起了话筒,却立刻平静下来,神情严肃地倾听着那端的声音。 华天雄被突如其来的喜信弄得几乎不能自己。尽管多年以来他一直盼望领导垂青,当幸运真的降临,他却有些不相信似地异常紧张。不过,这种紧张与兴奋对于一个矢志军旅事业的人来说,很快就被由之而来的神圣使命感笼罩了。他知道,这一提拔不仅证明了自己“忠诚即是美德、知识才是财富”这一信仰的生命力,而且也是师首长慧眼识人、打破偏见的体现,更是对那些依靠走后门的不学无术之辈的当头棒喝。蓦然,一抬眼,见师长一面听电话,一面狐疑地朝自己身上扫了一遍,他的心一下子又悬了起来。 师长放下电话,示意了政委一下,陆晓峰便正式宣布了华天雄任a团团长的命令,并说了一通勉励的话,提出一些要求。尹光召这才说:“刚才接到军长的电话,集团军预定的演习取消,但要准备一场更艰巨的对抗。” “又有新任务?”政委关切地问。 师长回答道:“是呀,这对我们来说,恐怕绝无仅有呢。” “到底是什么任务呢?” 陆晓峰更是兴致大增。 尹光召说道:“总参谋部决定搞一场规模宏大的陆海空三军联合对抗演习。陆军的班底以我们军区为主,我集团军更是演习的主力。因为这,总参谋长韩大鹏上将三天之内要来集团军视察工作,具体交待演习的总体方法、指导演习的步骤。首长要求我们拿出有创新的东西来,迎接韩总参谋长的莅临,并且还说总长点名要见华天雄。” 华天雄心中异常激动,这么多年来梦寐以求的到战场上大显身手的机会来临了。想想自己勤奋努力学习的东西终于可以在全军联合演习的舞台上去展示,让那么多戎马一生的将军们去观赏、去品评,心中就有一种说不出的兴奋和冲动。但是,一听完师长末尾的话,反而十分纳闷了:“我一个小小的营长,既没关系,又没有任何值得称道的学术文章,总参谋长怎么会点名要见我?或许,有人跟我同名同姓,军长他们弄混淆了吧?” 然而,师长的问话再一次使他的心绪沸腾起来。师长微笑着说:“想不到你华天雄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呐,连总参谋长都点名要见你。说说看,你是怎么认识总参谋长的?” 见师长和政委都投来问询的目光,而且样子甚是关切,华天雄只得回答道:“我的确不认识总参谋长,甚至他周围的任何一个人,我都不曾听说过。该不会是弄错了吧?” 陆晓峰哈哈一笑:“这件事如果有错,那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尹光召认真地思考了一下,说道:“既然你没有理由认识他们,也许另有原因。我们不必费心去猜测了。总参谋长点名要见你,既是你的光荣,也是师的光荣,你要认真准备一下,想一想总参谋长会问些什么,你又怎么回答,免得到时候无从下口。” “我能从哪些方面着手准备呢?”华天雄诚恳地问道。 尹光召回答道:“总参谋长此行,主要是为了进行三军联合对抗演习,重点当然在这里。不过,他更关心的是深层次的战略问题,不像我们一样只谈战役和战术。明确了这一点,你就不会无的放矢。” 华天雄顿了一下,说:“一下子要见这么大的首长,我的确没把握发挥得好不好,砸了锅,可就没辄了。” 陆晓峰鼓励道:“怎么没见面就先气馁了呢?你不是挺喜欢研究军事的吗?只要把思路理清了,把储藏在记忆里的东西全倒出来,我看就会很好的。再说,首长也是人嘛,你把他当作父辈师长,不就心中有底了?” 华天雄不禁笑了一笑,算是认同了政委的观点。 尹光召说:“目前你的担子很重,既要认真思考如何应对这次考试,又要着手迅速熟悉并妥善处理团里的各项事务,这一段时间,a团的担子,你要全扛起来。你团的政委呢,春节以后才能到任,团里主要领导更换又多,你要依靠参谋长和政治处主任去做工作。a团稍有差池,我要拿你是问。” “是呀。”陆晓峰也说:“职务高了,担子也重了,想问题更要全面一些。既然师党委决定把你放在团长的岗位上,就是对你能力的承认,也是对你的信任,舞台已经搭好,只要为着实现科技强军这一崇高的目标,你尽可放心地去闯、去跳,即或有些偏差,师党委一定会为你排扰解难,该扫的障碍替你去扫,该铺的路替你去铺。就像这一次,胡英明、林笑天、谢春生之流,为了一己私利,公然置军纪军法于一顾,在演习场上弄虚作假,视师党委彻查演习令于废纸,企图蒙混过关,最后落得撤销职务、让他们永远离开部队的下场。今后,凡有人阻碍了我们致力于科技强军的大业,我们一概绝不手软。” 结束了同师首长的谈话,华天雄和师政委一起坐上小车,往a团团部赶去。一路上,他的心境颇不平静。这段时间以来,他走过了从绝望的低谷一跃登上胜利的巅峰的大起大落的道路,其中的酸甜苦辣,令他一时说不清楚。想想这么多年来,执着追求一种理想,忘掉了娱乐、忘掉了友情、甚至忘掉了亲情,却接二连三地被误解和被嘲笑,那是怎样一种刻骨铭心的痛苦啊。现在,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拨开乌云见天日了。师首长对他的承认和信任,使他内心有一种说不出的感激与兴奋;更有总参谋长要亲自接见他的喜讯 ,使他几乎不能自己。然而,冷静下来之后,他不禁对师长最后的叮咛陷入了苦苦的思索。是呀,总参谋长的接见既是一种荣耀,更是一场考试,甚至比任何其他形式的考试更要严肃得多。首长戎马倥偬,抽出时间见一位小小的中校,其中的含义是不言而喻的。所以,自己千万不可掉以轻心,也不可过于拘谨:掉以轻心,会发挥不出应有的水平;过于拘谨呢,又显得缺少军人应有的气度。一念及此,脑海里,他检索着多年以来的记忆,力图调集所有的睿智,设计即将到来的发问及应对办法。慢慢的,他竟然思路越来越清晰,坚信已经捕捉到了茫茫脑海中的智慧之光,不禁觉得轻松了许多,也畅快了许多。 车子穿过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绕过一条不太宽的河流,进入了a团营区。师政委召聚全部在职团级干部,宣布了华天雄的任职命令,说了一通勉励的话,提出了对新班子的工作要求和希望,让新团长发表了就职演说,便返回师部。 华天雄送走了师政委,立刻着 五 总参谋长的话就是权威就是命令。自从他在s师发出了演习动员令,几天的时间里,三军精英就汇集到了h集团军。军区参谋长东方升中将为总指挥,陆军参与调研序列有:h集团军军长孙允正、s师师长尹光召、s师a团团长华天雄、g集团军营长裴少杰、a团连长梅雨吟、排长王诗雪。海军序列是:海军参谋长张寒、长海基地司令刘海雄、某岸防团长凌守龙、某潜艇大队长陈有仁。空军序列有:军区空军参谋长高伟、空降j师师长蓝天祥、防空炮团团长李德胜、飞行大队长展鹰、雷达团团长史通。二炮某导弹基地司令路远,某导弹旅旅长商途亦在其列。总参谋长秘书韦昭南随行。 这群人陆续抵达h集团军之后,东方升中将传达了总参谋部关于三军联合对抗演习的命令,并作了简要的动员,听取了大家的讨论意见,决定了此行的目的地及大约调研内容、所费时间等重要事项,就率领大家马不停蹄地赶赴预定地域。 他们的第一站选在u师。其时,u师师长范韶峰正组织全师大比武,并邀请了任天亮、陆晓峰及h集团军有关领导前去观摩。这一行人抵达现场的时候,参加大比武的各路人马刚好集结完毕。 冬天的寒风呼啸着,掠过了光秃秃的树枝,撕碎了地上惨白的阳光。满眼望去,除了遍地精神抖擞的军人和披上迷彩的武器装备,就看不见一点绿。那些军人似乎钢铸铁打一样无所畏惧,个个昂着头、挺起胸,从喉管里爆发出“首战用我,用我必胜”的吼声,如惊雷,如锣鼓,此起彼伏,直冲云霄。前来调研的这群精英们显然颇受感染,也心潮澎湃,似乎置身于即将到来的大搏杀。 然而,看惯了陆军这种作派的华天雄却心如止水,仿佛仍然没有走进大比武的氛围,嘴里嘟囔道:“首战用你,用你必亡”。 与他站在一起的是海军中校凌守龙。他正沉浸于如此激动人心的气势中,没听清华天雄的话,凭第六感,他以为对方在同自己说话,忙问:“你说什么?” 华天雄一抬眼,见师长尹光召正略带愠怒之色地盯着自己,不好意思地摇了一下头,微微一笑,不回答凌守龙的问话了。 凌守龙却兴致勃勃地说开了:“瞧你们陆军这阵势,就是有气魄,就是能激励士气与民心。” 华天雄又是一笑,不以为然地说道:“是呀,论阵势和声威,陆军的确无人能出其右;可论在战争中的作用,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凌守龙说:“这也不能一概而论。尽管夺取信息控制权、制海权和制空权非常重要,但是没有陆军的地面攻击和配合,海空军也难以成事。所以,我们其实是军中三兄弟姐妹,谁也离不开谁。” 华天雄笑了:“你误解我的意思了,我只不过是说他们提的口号不对。” 凌守龙一楞,问道:“怎么不对呢?” 华天雄说:“现代战争越来越要求我们实施非接触性作战,什么时候真能让地面部队打头阵呢?特别是在海空一体作战条件下,这种提法不是太儿戏了吗?” 凌守龙不置可否地一笑:“我却不能苟同。你我都是带兵的人,知道其中的酸甜苦辣。带兵嘛,重在造势。调动了所有人的积极性,就是一个不小的成就,何必拘泥于口头上的东西呢?” 华天雄摇头道:“这种口号看似激励士气民心,其实害人得很,它就是我们部队不能向深层次进军的总祸根。” 凌守龙一怔,眉头一皱,陷入了深深的思索。 这时候,范韶峰已经完成了比武前的演说,宣布比武正式开始。于是,那种虎啸龙吟的声音再一次响起,并在风的咆哮声的伴奏下,拉开了部队缓缓而有规则的运动。不多大一会儿,空旷的原野上,全师官兵与他们的装备一起完成了队形变化,并在中间空出了一块偌大的地形。观摩台上,各位军官不约而同地拿起了手头的望远镜,一面观望一面调焦。很快,他们眼前清晰地出现了两组高炮,士兵们也已各就各位,手里操纵着各自的武器部件,眼睛警惕地注视着天空,探寻着即将出现的目标。不远的天边,嗡嗡叫着,飞来几只模型飞机,不过在风的咆哮中,其飞行姿态可不太好看,趔趄如瘸腿的病人,其声音也被淹没在风的啸叫中。两组对练的军人,果真训练有素,在这样恶劣的气候下,竟然一同打下了两架模型。观礼的人群顿时沸腾了,热烈地鼓掌喝彩。 “在恶劣的气候下能一举击中目标,的确不愧为铁军。”东方升扭头对孙允正笑道。 孙允正也满脸笑意:“这是平日里贯彻上级领导意图,发奋苦练的结果”。 “如果我们的部队都能在恶劣的气象条件下也百发百中,还有什么做不出来呢?”东方升将军余兴未尽,继续指指点点地说。不过,这一次他把脸对向了紧挨着孙允正的张寒和高伟。 高伟回答道:“跨越天候的障碍,使用传统武器在某些时候的确很占优势,可是论效能,高技术优势就强多了。” 张寒接着说:“高技术兵器在恶劣天候下,有时候发挥作用甚至更完美一些”。 东方升哈哈一笑:“传统武器发挥了与高技术兵器一样的威力,究竟是哪一种更值得称道呢?”高伟和张寒对视了一眼,前者说:“这只能说明我们的军人善于操纵传统武器罢了。以这样的素质驾驭高科技武器,我认为最后的境界会更高一些。” 孙允正忙说:“憧憬未来固然重要,可更重要的是现实。我们着眼于装备实际搞岗位练兵及技术革新,取得了这样的成果,应该说已属不易。我们总不能凭空想象利用人家美军一样的装备来干这样的比武吧?你们海空军高技术含量高,才有这样的资本说话。” 东方升赞许地点了一下头,说道:“对了,就应该这么看。否则,恐怕会失去总参谋长把我们这帮人组织起来的本意。他不就是为了让我们海陆空三军和二炮部队能够彼此了解对方、熟悉对方,以便相互配合、相互协同,形成整体化作战么?” “但是,”站在一边的路远少将插上了话:“要实现一体化作战,就非得实现高度一体的自动化指挥控制不可。而目前我们几乎无法实现信息资源共享,又如何能够达成这样一种作战呢?所以,我更倾向于认为即将到来的演习只是个开端。” 孙允正笑道:“只算个开端?你也太主观了点吧。” 路远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我是否太主观不要紧,要紧的是我们军队的现实就是如此。你不是很讲实际吗?干吗这时又过了头呢?” 孙允正说:“我理解的现实是:近些年来,我们的自动化指挥控制系统得到了很大的改善,已经能够担负起国家赋予的战略使命。” 路远颇有些嘲讽地反问道:“是吗?” 孙允正眯起眼:“不是吗?” 路远一摇头,恰好看见挤在身旁的韦昭南,立刻说:“韦秘书长期跟在总参谋长身边,见多识广,请他作一个评判如何?” 韦昭南一直牢记总参谋长的指示,对任何事情从不轻易说话,更不轻易表态。这时候,见他们把话头递给了自己,他不由得笑了一下,说:“各位将军见多识广,阅历丰富,哪里有我小小一个上校说话的地方?” 路远不置可否地笑笑:“真不愧为首长身边的人,说话做事滴水不漏”。 “可不可以让我一个小小的中尉说说话呢?”少将的话音刚落,一个声音大叫起来。 众人不约而同地望去,只见梅雨吟坦然站在华天雄与尹光召身边,正准备说话呢。东方升顿时颇有兴致地朝他点点头,鼓励他说下去。 梅雨吟说道:“各位将军所站的角度都比较高;我呢?就从基层的角度说话。我认为,基层的任务其实是在统一的战略意图之下,完成领导赋予的使命。套用这个标准,显然,上场表演的两个小组都露出了上乘功夫,展示了他们的实力。凭这,就值得祝贺!至于运用了高技术没有,这又不是他们决定得了的。我们的首要目标就是摸索出如何把这样的武力汇集成统一的力量来实施即将到来的演习,这才是问题的关键。” 东方升参谋长瞥了他一眼,由衷地哈哈大笑:“看来,我们缺乏年青人的敏锐与自信。” 演武场上的竞技仍然如火如荼,全体参加比武的军人们兴致也越来越高涨。寒风依然肆虐,卷起人们的衣服,将那钢刀一般刺骨的冷风吹进他们的身体,他们却一点感觉也没有,钢铸铁打一般沐浴着这场比武带来的莫大的兴奋。观礼台上拉起的横幅和条幅呼啸作响,远处由气球吊起的彩带和条幅随风翻转,宛如送给出征将士的乐曲。这时候,天际突然传来了机器的轰鸣声,人们扬起脖子望去:远远的,两辆坦克沿丘陵的山路奔驰而来,身后卷起漫天尘烟。霎时,它们驶进了中央的空地,灵敏地转动身子,炮塔随之也在旋转。正当人们探求它们要对付的目标时,突然,从炮塔各射出一团怒火,两团发烫的黑乎乎的弹头拖着尾烟向山背后飞去,约莫十余秒钟的样子,映入人们眼帘的就是两团冲天而起的火光。于是,战士们一片欢呼喝彩,久经磨练的前来观礼的各级军官们也不禁失声叫好。 见将军们都兴奋起来,u师师长范韶峰凑到东方升跟前,卖弄似地介绍着场上的形势与自己的打算。 东方升兴致勃勃地点头道:“很好,它证明你们的科技练兵练到了实处,很见功力嘛。” “是呀,练兵嘛,一要练出真功夫;二要学会展示真功夫。只有这样,才算真有功夫。”孙允正也一脸笑意。 张寒却索然而问:“这个大比武,就这么单对单的比赛训练成绩吗?” 范韶峰回答道:“当然不是,这只是其中一项内容而已。我们把整个大比武划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是体能与军事基本素养的竞赛,这一阶段我们已经做完了。现在是第二阶段,也就是对各种武器装备掌握程度的比赛,其内容涉及到全师所有的武器装备与技术保障部门。我们的方法是分武器装备类别,进行一对一的比赛。当然,参赛人员先由各团遴选的精英。而第三阶段,便是以连、营、团为单位,进行整体对抗演练,比赛各级单位的组织能力、机动能力及其指挥控制能力。” “嗯,思路还算清晰。”张寒点了一下头,又问:“我们可以实地考察吧?” 没容范韶峰回答,东方升中将就说开了:“我们这次集中调研,本来就是为了实现三军指挥员相互熟悉彼此之间的装备特点与作战运用的嘛,这样的事直接做就可以了,还有什么好问的呢?”末了,环顾一下四周齐集的精英们,加上一句:“今后,凡大家想看什么、问什么、动什么,尽可以直接去看、去问、去听,也不需要请示汇报。” 于是,观礼台上的精英们纷纷结伴而行,来到中间的比武场;还有一部分沿着起伏的山路,朝山背走去。观礼台上,只剩下h集团军三个师的领导和几位将军。韦昭南迟疑了一会儿,看到梅雨吟与王诗雪正朝一辆坦克跟前走去,犹豫地追上前去。当他正准备同梅雨吟说话时,李德胜、展鹰、商途、蓝天祥、陈有仁几个也围了过来,他很自然地转移了话题,问道:“你们是不是想也钻进坦克,真正体验一下它的滋味?” 展鹰围着坦克转了一圈,眼光须臾也不肯离开,颇感兴趣地说:“我倒真想试试。” 王诗雪说道:“试什么?你一上去准能像开飞机一样把它弄得腾空而起。” 几个人一齐大笑。展鹰一把抓住王诗雪的肩头,说道:“嘿,我还就要你当教练呢。”一边说,他一边向坦克顶端爬去。坦克乘员打开顶门,跳了出来,把它交给了展鹰。 王诗雪并不是坦克驾驶出身,站在车上解释着不肯入内。展鹰露出头来,直顾吆喝着。梅雨吟微微一笑,示意王诗雪站到一边,敏捷地跳上去,泥鳅一样滑进了坦克室。坦克下面的人一个连接一个小心翼翼地爬上了车身。刚一站稳,坦克腾地往前一冲,又迅速地停下来,颠得他们几乎要摔下,慌忙中用手紧抠住车身凸起的地方,样子十分狼狈。就这样折腾了一会儿,坦克才开始听话了。 坐在车身沐浴着刺骨的寒风,夹杂着钢铁的冰凉,李德胜他们不由叫唤起来。展鹰在梅雨吟的指导下操纵着坦克,心下十分畅快,不由同他攀谈起来:“喂,看起来,你干这一行,真的很在行。” “到了空军,就是你扬威的时候了。”梅雨吟笑道:“你同样得教我”。 展鹰一面集中精神注视着前方,一面说:“那当然,不过,我驾驶的可是苏-27,一般人的身体条件可不敢上的。” 梅雨吟笑道:“你看我的样子很一般吗?” 展鹰斜眼打量了他一番,摇头道:“你的确很不一般,可惜你不去当空军,上蓝天,的确太浪费了。” 梅雨吟又是一笑:“陆军就没有前途吗?” 展鹰一窒:“年青人,你思想犀利,以后肯定前途无量。” “我哪有什么前途?你才前途无量,年纪轻轻,已是上校了。”“我年轻吗?这恐怕是我第一次听人这么评价我。猜猜我究竟多大年龄?” “肯定比我们营长小,哦,现在是我们团长了,你也就三十多岁吧。” “三十多岁?”展鹰十分惊讶地瞪着梅雨吟:“你怎么不说我只二十多呢?” 梅雨吟笑道:“那岂不是同我一样年龄?不也显得我太不能干了吗?” 展鹰无可奈何地摇头笑了:“听口气,你对你们团长很佩服的嘛,他是何方神圣?” “他呀,是一个只知道研究战争、却不管任何事的人。” “这样的人,目前还真不多见哩。到时候,你一定要介绍给我认识认识,我真想请教一些问题。” “这个人嘛,”梅雨吟卖关子似地停顿了一下,才接着说:“其实这几天,你经常看到的,用不着我介绍呀?” “他在我们中间?”展鹰问了一句,立刻恍然大悟:“哦,华天雄,对吧?” 梅雨吟还未答话,从车载指挥控制系统里传出了急促的命令他们退出比武场的声音,两人相视了一下,慌忙由展鹰将坦克开了出去,停在原来的位置,打开车门,同爬在车面上的几个一起,一个接一个地跳了下来。李德胜来不及抖掉身上的寒冷,走上前去,询问展鹰开坦克的感觉来,心下充满了神往。其余几位没有进入驾驶室,却灌了一肚子的寒风,也羡慕地望着展鹰,暗中为自己没有他这种决断和胆识而惭愧。 接下来上场的是两个反坦克导弹小组。一见他们支起了导弹发射架,这些人都围拢过去,审视着他们装填导弹、锁定目标、修订资料,心下为他们娴熟的动作与准确的计数而赞叹。只一会儿,就见二枚导弹几乎同时从各自的发射架腾空出鞘,在猛烈的寒风中沿着弯曲的轨道飞向约莫三公里之外的山麓。瞬息之间,远处两团青烟顺风扶摇而上。战士们一阵狂喜,情不自禁地拥抱着,欢呼他们首发命中。展鹰狐疑地看了看,拿起导弹发射架,检查装订的资料,才嘘了一口气。梅雨吟走近他的身旁,悄声问:“有什么疑问吗?” 展鹰摇摇头,说:“这些年青人,把握单件兵器的能力的确不可低估,甚至我们这些老家伙也真要自愧弗如”。 李德胜不以为然了:“练不到这样的程度,还能叫练好了兵?你也过度夸张了吧?” 商途解释道:“导弹这东西,虽然被人们称为智能化弹药,但在实际操作过程中,如果不把握天候、制导方式等各种条件,想百发百中,根本不可能。你看,这种导弹用的是无线电指令制导,受天候影响非常大,居然两组都首发命中,足见他们的能力了。” 陈有仁说道:“陆上气候再复杂,比起海洋甚至台风来又如何?我们的士兵如果没有这种能力,那才应该叫怪!” “就是。”李德胜见自己的意见有人赞同,立刻精神倍增,高声附和道。 接着,陈有仁继续说:“所以,我对现在的有些作法甚是不解,本来是自己应当应份的事情,所做的工作充其量不过是把它们的性能发挥到最大限度,干吗一定要对这些理所当然的东西要说得那么难呢?” “那只是你自己的理解。”王诗雪反驳道:“其实,能把现有武器装备性能发挥到极致,本身并不容易。要不然,为什么那么多士兵在同等水平下,也达不到一样的境界呢?” 李德胜斜了他一眼,嘿嘿一笑,说道:“那能说明什么?只能说战士们勤于钻研的韧性不够。任何装备一列装,就随之赋予了在军人手里必定要达到什么样的水平,不能达到的话,真的怪装备太先进或太难掌握吗?我看绝不是,唯一可以解释清楚的是大家私心太重,总想用先抑后褒的手法博得个人的名利。我总觉得,长此这样发展下去的话,会封闭战士们发明创造与革新之门。” “你这番话似是而非,事实上完全引人误入歧途。”展鹰反驳道:“要不然,谁都一样的话,我们搞大比武干什么?” “谁在引人误入歧途哇?”忽然,华天雄从远处跑了过来,颇有兴趣地问道。 李德胜似乎又找到了同盟军,格外兴奋地把他们争议的主题说了一遍,用期待的眼神望着他,希望他能帮助自己。 华天雄静静地听完之后,不由哈哈一笑:“按理说,李团长当然高明。可是人的素质参差不齐,想法各不相同,就连训练也是各吹各的号,各弹各的调,要达到人人都成为操纵手中武器装备的能手,往往不太容易实现。” 李德胜仿如被人泼了一瓢凉水,浇熄了刚才的兴奋,不过仍然固执地说道:“我总认为,你们都在替自己辩护。” 华天雄说道:“即便你是对的,总不能以偏概全吧。” “比如说吧,”凌守龙也跟了上来,插嘴道;“我们几个去山那边转了一遭,他们的各种弹药的确击中了目标;不过,那个目标也未免太大了点:方圆百余米的面积!试想,这一误差对陆军的近程武器来说,意味着什么?我们听过范师长的开幕演说,知道这是全师的训练尖子在比武,而不是人人都可参加的,结果成了这样,那其他人能打出什么样的水平,也就只有天知道了。” 陈有仁不再做声。李德胜继续坚守自己的阵地,却引来众人的纷纷议论。不知不觉,已是午饭时刻了。比武场上人头攒动,各支力量纷纷紧张有序地被带出场外预备野餐了。韦昭南他们趁这个机会也分散开来,走向战士中间。战士们仿佛没曾见过这么多军官一起来到他们跟前,手中拿碗排队打饭,眼睛却不停地打量他们,也有一些口中说些什么,但被嘈杂的声音淹没了,没人听得清。偶尔几个大胆一点的,声音响亮了一些,却被他们的带队干部吼了回去。韦昭南一见,不由皱起了眉头,站在那干部的面前,斜视着他。那干部是一名中尉,忙低下头,准备偏到一边去接通信员送过来的饭,却被韦昭南制止了。 “你就这样带兵吗?”韦昭南毫不客气地质问那中尉道。 中尉支吾片刻,说不出一句话来。战士们默不做声地注视着。场面顿时一片寂静。 见中尉答不上话,韦昭南瞪了他一眼,径直走向那些盛饭的桶,不见一丝热气,俯下身子一摸,冰凉的;再朝菜汤桶里望了一望,只是汤面上还有一点热气,菜看起来却令人大倒胃口。他紧锁眉头,问战士们:“能吃吗?” “能!”战士们眼中的上校历来就是权威的象征。他们的回答声干脆又宏亮,没有半点含糊。 韦昭南的眼圈湿润了,他感动得说不出话来,走上几步,从中尉手里拿过一套碗筷,也盛上饭菜,便朝口里送。第一口,实在冰凉得难以下咽,吃着吃着,他顿感又回到了军校的时光。那时候,也是这样的比武,也是一样的饭菜,不过,却是热的。他的眼前仿佛晃动着热气腾腾的美味佳肴,也依稀活跃着那群风华正茂的同学。沉浸在幸福而久远的回忆中,不知不觉胃口大开,他终于狼吞虎咽了。战士们见他的样子,也狂风扫落叶一般将手中的饭食送进了肚子。 放下碗筷,擦了一把嘴,韦昭南同战士们一样席地而坐,同他们交谈起来。 “怎么样,这样的生活挺实在吧?”韦昭南拾起一根枝条,在手中把玩着,问道。 一名二级士官回答道:“这样的活动,一年都好几次,开始是觉得挺有趣,可后来又不太有那个感觉了”。 “一年搞好几次?”韦昭南吃惊地问道:“都有些什么内容?” 二级士官说:“还不都是这些训练呀,汇报表演呀什么的。动不动就把部队拉到野外,说是只有野外才更适合摸索出新的打法、新的训法,搞出新的小发明、小革新来。” 韦昭南笑了:“思路对头嘛,干吗你这么忿忿不平呢?” 二级士官顿时不做声了,拿眼朝战士脸上晙了一回,看得出他们很希望自己仗义直言,又说:“思路根本就不对头。上面要的并不是我们究竟掌握了多少理论知识多少装备知识,而是为了拿到师里来装装门面,博个头名,以此炫耀连队得了什么荣誉,夺了几个第一,到了干部高升的时候,只对他们当官的有用。” “你是说,这样做忽视了基本功的训练,发展没后劲,是吗?”韦昭南恍然大悟地说。 二级士官点头承认了。其它的战士也都不约而同地点头称是。 韦昭南思索着说:“既然这样,说明你们挺关心连队建设嘛。你们有合理意见,可以逐级反映呀。” 二级士官说道:“其实,干部心里也清楚不能这么干,根本不需要我们反映。但是全师的情况都一样,为了追求个人的名利,谁愿意多说呀?反正也不是战争年代,浪费一点金钱和人力,算不上什么。” 韦昭南不置可否地笑了:“据我看来,你们师这一次的大比武,展示了你们高昂的士气,证明你们熟练掌握了基本军事技能嘛。” 二级士官说:“别看演武场上一个二个拚得很凶,事实上名次早就定好了,任你水平再高,也休想打破这一禁区。不过,司空见惯了也无所谓,大家反过来相互做戏、互不揭穿就算了。” 韦昭南问道:“依你看来,在比武场上亮出的一些玩意,根本没有用处?” “是的。”二级士官肯定地回答道:“半年前,搞过一次对抗表演,把各单位琢磨出来的东西拿出来进行矛与盾的较量,结果呢?矛没用,盾也不行。所以,以后决不肯再搞对抗比赛了,大不了就像这一次,拿一样的装备,比谁更快更准地捕捉和打击目标。” 韦昭南放下手中的树枝,身子朝前一倾,又问:“为什么会出现这种现象呢?” 二级士官嘿嘿一笑:“照我说,那些干部太急功近利了,目的无非是为了博取加官晋爵的资本。” 韦昭南还想继续同这些战士们交流下去,却被一路找来的史通硬拉回了师机关饭堂。二人一走进去,发现里面闹哄哄的,桌子上的菜肴异常丰盛,荤素搭配的各色菜式煞是好看,还在不停地冒着热气呢。韦昭南的心突地下沉,不由得摇了一下头,转身步出了食堂,朝野外走去。他的心久久不能平静,耳旁也不时回荡着那名士官的声音。他仿佛有了一种负罪感,也为这些人为的因素所不齿。渐渐的,他似乎明白了为什么那么多部队的领导只顾邀功请赏,却连一点下情也不清楚。 正这么思索着,忽地被人叫了一声,他回头一看,华天雄正站在面前,眼角充满了笑意。 “ 六 调研组在h集团军管辖范围内辗转运动,摸清了情况,并在各薄弱环节给予了具体指导,就在中将东方升的带领下,登上南去的列车,转往新的调研地点了。 临近年关,火车站很拥挤。一行人驱车直接进入侧门,率先进入火车站站台,分别进入各自的卧铺车厢,找到了床位,就开始寻找各自的乐趣。华天雄与展鹰、史通、陈有仁、凌守龙、裴少杰在一个卧铺单元里。史通与陈有仁不习惯火车生活,刚一上车,就爬上最高一层的上铺安睡去了。四人诉说着各自部队发生的趣事,不时爆发一阵大笑。这种打发时间的方式,的确很惬意,不知不觉中,火车正式启动了,咣当咣当地朝前行驶而去。 华天雄掀开窗帘,望见站台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心中很是欢快,突然间,肩膀被人拍了一下,回过头来,见展鹰正拿着一副扑克,邀请他打牌。他从来没有玩过类似的游戏,本想拒绝,奈何情势所迫,只得勉为其难。于是,牌局开始了。他们似乎难得发现这忙里偷闲的好时光,把连日来的劳累与紧张全都抛诸脑后,每取得一手好牌,结束一局精彩的战斗,都发泄般地哄堂大笑。华天雄的出牌技巧的确不高,常常成为其余三人嘲笑的资料,但他并不介意,只是苦笑。这笑声,不一会儿就引来了一男一女,男的是调研组军阶最低的王诗雪,女的便是刘心仪。两人一到,他们四个还沉浸在玩扑克的乐趣中,头都没抬一下。王诗雪见他们很专注,朝刘心仪使了一个眼色,示意她该走开了;然而,她并不理会,依旧站着,甚至猫下了腰,便于看得更仔细些。四个人这才有了感觉,不约而同地看着这位不速之客。 “你是谁?”展鹰、凌守龙、裴少杰没见过她,同时惊奇地问道。 “你……?”华天雄也差不多快忘掉这位美丽的少女了,瞥见王诗雪在旁边,灵光一闪,想了起来,忙收回了疑问,柔和地说:“啊,是学美术的刘心仪”。 刘心仪微笑着纠正道:“不是学美术的刘心仪,而是在市美术馆工作的刘心仪”。 展鹰朝华天雄笑笑,说:“还是华团长本事高些,认识的小姑娘又漂亮又有气质”。 华天雄瞪了他一眼:“说话可要留分寸,这位又漂亮又有气质的小姑娘不是我认识的,是这位警卫排长的老同学。我只不过见过一次,有一面之缘而已。”说到这里,忙招呼他们两人坐下来,放下手中的扑克,问她道:“你也在车上?” 刘心仪点头道:“我准备回家过春节,也正好在这节车厢。一上车,就看见你们了。” 华天雄笑了笑,意味深长地说:“恐怕不是看见了我们,是看见王诗雪了吧?” 王诗雪在一旁傻笑着,也不做声。刘心仪顿时绯红了脸,低声道:“他也在你们中间嘛。” 展鹰连忙插嘴道:“我也在,怎么不见你来招呼我一声呢?” “算了吧,瞧人家满脸通红的,你可得怜香惜玉。”凌守龙不满地对展鹰说。 裴少杰拉过凌守龙,站起身对刘心仪说:“既然都认识,你来玩两把,我退出”。 刘心仪扬起红扑扑的脸,摇头道:“我不会你们这样的玩法,还是你们自己玩吧,我就在一旁看”。 “时间长着呢”。展鹰帮衬道:“光看有什么好?这样吧,让王诗雪教你。” 王诗雪笑道:“我也不会。” 展鹰乜了华天雄一眼:“跟你们团长一样,真没用!连个扑克都玩不转。真不知道你们还有什么乐趣。” “哎,你别说,我还真有乐趣,简直是乐趣无限呢。”华天雄不满地瞪着展鹰说。 展鹰道:“我知道你的无限乐趣是什么,你也得像我们一样,换换脑子调剂一下嘛。” “我说,你应该换换脑子,多研究军事,才是正经的;玩乐多了,会玩物丧志,不求上进。” 华天雄反唇相讥道。 凌守龙在一旁大笑道:“你们俩的脑子都会换嘛!不愧是两只展翅高飞的雄鹰。” 华天雄纠正道:“你错了,我们两个的脑子不是换一个东西,我要他换的是精华,他要我换的可是糟帕。这一前一后,差距就大了。” 裴少杰只得又坐下来,说道:“你脑子里的确装满了精华,可展大队长也不是满脑子糟粕呀!一个人的精力总是有限的,脑子里哪能装那么多精华?还不得乱成一团。有时候,放点别的什么,一激活,一搅动,反而更灵巧些,装进去的精华不会板结成一块,还会使人的思维更活跃,更敏捷,真正把它们都穿成一串,运用起来,更得心应手。” “精妙!”展鹰夸张地鼓起掌来。 华天雄拍了一下脑袋,惊叫道:“呀,我的脑袋真板结成一块了,快来帮我理理头绪”。 展鹰抓起一把扑克牌,弄成梳子的形状,塞在他的手里,嚷道:“快点,这是一把点石成金的梳子,梳一梳,立马见效”。 刘心仪看到他们嬉闹的场面,颇觉有趣,便忍俊不禁地笑了。 几个人立刻停止了嬉闹,华天雄移过身子,喊醒了史通,让他们凑成一局,便随王诗雪一起到了他们那个卧铺单元。在这里,军人除了王诗雪和梅雨吟之外,都是老百姓。他们三个人穿过狭窄的过道,就见两个非常漂亮的女孩,一边一位坐在梅雨吟两侧,正款款柔情地望着他,听他讲述部队的故事。梅雨吟的确久经考验,那绘声绘色的讲述,逗得二位姑娘前俯后仰,花枝乱颤。乍一眼瞥见团长过来了,梅雨吟不由自主地站起身,招呼他坐下,王诗雪与刘心仪也随着坐到了对面的一张空空的下铺。 “聊得很开心嘛,以前都认识?”华天雄一坐下来,就有点进入帝宫娱乐城的那种感觉。 梅雨吟笑了笑,回答道:“长途旅行,都感觉很闷,顺便聊聊,也好增长点见识,又容易打发时间,干吗一定要认识呢?” 那两个少女见华天雄一脸严肃,很识趣地爬到中铺收拾着睡觉去了。华天雄这才觉得舒服了许多,面向刘心仪,问道:“最近一段时间,我们都出来了,没有同家里联系,他们都还好吧?” 刘心仪俏皮地问:“我又不认识别人,你莫不是想问嫂子他们还好吧?” 华天雄说:“就算是吧”。 刘心仪觉得好笑,但见华天雄一脸虔诚,不忍心开玩笑,直接说:“最近单位工作很忙,搞了一次美展,没顾上去看望她们。不过,前两天我倒是去了一趟,你家里没人,想必嫂子她们回老家去了吧。” 华天雄深深地思索了一会儿,微微叹了一口气,幽幽地说道:“他们是该回老家去了,毕竟新年快要到了。” 梅雨吟似乎猜透了团长的心思,劝慰道:“尽管你不能回去尽人子之孝道,但是,大伯九泉之下知道他的儿子是在干一件极其重要的事业,老人家一定会甚感安慰的。” “是呀。”王诗雪也说道:“自古忠孝难两全,何况大伯去逝已有了好一段日子了。” 华天雄仿佛更加触动了心思,叹息了一声,说:“经你们这么一说,我反而真怀念起我的老家来了。父亲去世,母亲的病也不知怎样了,还有我的哥哥。不过,你们的嫂子已回家去了,我也安心许多了。” 刘心仪扑闪着眼睛,神往地说:“你们这些军人,真是太伟大太崇高了!无论在什么样的日子里,只要国家与军队发出了号令,你们就舍身抛家,义无反顾,表面上似乎没有了家,没有了情,其实在你们心中,家和情的位置是何等的神圣!不同你们深深的交往,真不会了解到这么深切。” 梅雨吟立即把矛头指向王诗雪和刘心仪:“你们如果想把你们的家和情也神圣化,可得要赶紧结婚了。要不然,一样是浮在表面上,体会不出更崇高的东西来。” 王诗雪笑道:“论理应该你先结婚才对,我们俩属于更年青一辈的。论资排辈,也轮不上我们。” 梅雨吟调侃道:“此事有能力者居上,我至今还是王老五一个,想结婚,也没有对象呀。我可不能坏了你们的好事,让你们生厌,怪我一辈子,还是你们先来吧。要不然,小刘,你帮我想办法找一个也行。” 刘心仪笑道:“你眼光太高了吧?以你的帅气与才华,什么样的女孩子不愿意主动结交你呢?” 华天雄浅浅一笑,一本正经地说道:“这恐怕与我们的职业有关吧。我就是个例子,也是军校毕业几年后,经人介绍,认识杨柳的,后来又经过好几年的相互了解,才最终走到一块。哪个能像你们俩一样,从小就认识呢?” 梅雨吟附和道:“就是嘛,在一群男人的世界里,又不容易有与外界接触的机会,你以为是挑白菜,那么好找?” 刘心仪讥讽道:“你不是一坐下来,自然就有女孩贴过来嘛。” 梅雨吟一愣,不知如何回答才好;华天雄他们几个都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刚才那两个围着听梅雨吟说趣闻的姑娘从卧铺上探出头来,本想大着胆子加入他们的对话,可一见华天雄门神一般的样子,忍不住朝他翻了几个白眼,又倒头睡去。这一瞬间的动作,被刘心仪捕捉到了,她更加会心地大笑起来,使三个军人有点莫名其妙。 “不至于这么好笑吧?”梅雨吟故意哭丧着脸,一副无依无助的样子,就像被以色列人围困着的阿拉法特。 王诗雪打趣道:“你娇小可怜的样子,真是我见犹怜。你要是姑娘,真会迷倒众生呢。” “那叫颠倒众生。”刘心仪纠正道。 王诗雪笑了笑,说:“反正一个意思嘛。” 华天雄潜藏的智能被激发出来了,精神为之一振,忍不住说:“意思很有区别呢,在这里就应该是迷倒才更对。” 三人又说笑了一回,华天雄忽然记起甚么事地问刘心仪道;“你们那个长发披肩的男同学呢,叫甚么来着?” 刘心仪想了一想,回答道:“你是说张思舟吧?” “对,就是他。”华天雄问:“他人呢?怎么不跟你一起回家?” 刘心仪答道:“他不久前已经参军入伍了,我们现在失去了联系。” 华天雄疑惑地看着刘心仪,然后又下意识地朝梅雨吟瞧了瞧,说:“不可能哪,参军入伍的时间已过去了呀”。 刘心仪想了想,肯定地说:“可能是特招。他走的时候很急,我们也没见过面,他是在电话中告诉我的。” 王诗雪瞪着刘心仪,问:“怎么原来没听说这回事呀?”刘心仪笑道:“你不也是集合起来好长时间了吗?要不是在火车上遇见你,我也碰不上你呢,你到哪里听说去?” 王诗雪恍然大悟地啊了一声,又思索着说:“以他的才干,参军入伍才是最好的归宿。” 梅雨吟故作高深地说:“是呀,人嘛,有什么样的才干就应该有什么样的归宿,这样子才显得公平。” 王诗雪接道:“于是乎,我们看见了国家的希望,也能更有资本憧憬美好的未来。” 刘心仪抿着嘴一笑,模仿他的样子:“于是乎,我们能够用五彩的画笔描绘出更美的画卷”。 华天雄按捺不住心头的笑意,终于忍不住地大笑了起来,一面指着王诗雪说:“你故作斯文,可真逗啊!” 正在这时,从狭窄的过道里走过一个人来,他不经意地朝这四个人一看,立刻止了步,瞪大了眼睛,吃惊地注视着华天雄,待他确信这个正在笑谈的中校正是自己的战友之后,情不自禁地拍打着他的肩头,激动地喊:“天雄!是你。” 华天雄不提防有人叫他,本能地侧过身子,略一昂起头,也是一惊,身子不由自主地站起来:“黎亚平,是你呀!” 两位昔日的战友一齐伸出了双手,惊喜地紧紧拉在一起,然后相互摩娑着双肩,好一会儿也不肯松开。 “你干吗上了这列火车?”华天雄招呼黎亚平坐定之后,饶有兴趣地问。 黎亚平笑道:“春节老在家里过也没意思,所以带老婆孩子来海边玩一趟,让他们也领略一下大海风光。” “嫂子她们人呢?也不引见一下。”华天雄笑着打量着他,诚挚地说。 黎亚平摇头道:“别提她们,就是没个见识,上了火车,只顾蒙头睡觉,什么也不管。” 华天雄眯起了眼睛,嬉笑道:“火车上不睡觉,你让她们去管什么?” 这时候,王诗雪递来了开水杯,华天雄和黎亚平一人接过一杯,就忘掉了刚才的话头。黎亚平喝了一口水,眼光游弋地朝周围看了看,叹道:“真是世事无常哇。前一段时间,你回老家还预备转业,今天却一身戎装,并且得到了提拔。真不可思议。” 华天雄也不由自主地笑了笑,颇有同感的样子。突然,他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提升了?” 黎亚平嘿嘿一笑:“全县恐怕没有人不知道这件事。” 华天雄脑海里蓦地浮现出了在县城帝宫娱乐城的一幕。他想起了周水朝阴森森又带着淫邪的笑脸,也想起了他用阴恻恻的声音对自己的威胁,顿时,一种不详的预感涌向心头,他急切地问:“这么说,周水朝也知道?” 黎亚平收起笑意,脸上一阵抽栗,半晌也说不出话来。 华天雄看着他的神态,更为慌张地追问道:“那家伙对我家捣鬼了,是吗?” 见团长从未曾这么失态过,梅雨吟和王诗雪的心情也紧张了,用期盼的目光看着黎亚平,希望他尽快给出答案。 黎亚平叹息了一声,说:“你母亲她们的确被人打了,你家房子也被人烧掉了。不过,是不是周水朝干的就难说了。” 华天雄一把抓起了黎亚平,咆哮道:“快说,我母亲她们被打得怎么样?” 梅雨吟和王诗雪连忙站起身来,帮着黎亚平挣脱了华天雄的手。黎亚平这时反而冷静了,说道:“你母亲和哥哥被打得住了院,还是我们几个战友帮着送进医院的。人家医院开始硬是不敢接收,要不是付宝安有一个当副院长的姐夫,或许她老人家即使没有被打死,也会因治疗不及时而死去的。” 华天雄把拳头攒得格格直响,喉管里抽风一样哗哗地颤动,脸色铁青,咬牙切齿地说:“一定是他,是周水朝这畜牲!我不会放过他,绝不会放过他。”说到这里,他发疯似地朝车厢连接处跑去。梅雨吟他们追上前,死死地拖住他。 “干什么?”展鹰听见了动静,放下了手中的扑克牌,走到过道来,惊问道。 华天雄挣扎着试图摆脱梅雨吟他们几个的手,口中叫道:“放开我,我要回家找那群王八蛋算账!” 展鹰飞身上前,站在华天雄当面,喝斥道:“放开他,看他能做什么?这么大一个人,又是领导干部,怎么像地痞流氓一样?” 也许展鹰的话击中了要害,华天雄再也不挣扎了,口中也不叫喊了,怔怔地呆了好一会儿,才抱着头,蹲下身子痛哭起来。整节车厢的人,或纷纷放下手中的什物,或停止闲聊,探头朝这边看了过来,见是一位中年军人,无不深感怪异地瞪大了眼睛,探究起它的原委来。展鹰也弄不清是怎么回事,忙问梅雨吟。在听了华团长一家的遭遇之后,他也义愤填膺。但是,一见他的样子,展大队长抑制了内心的冲动,扶起华天雄,走向刚才的卧铺单元。黎亚平与梅雨吟他们几个也默默地在后面跟着,不知道此时此刻能说什么样的安慰话,才能抚平这位战友的伤痛。 “现在,你最好先联系到谁,看大妈她们到底怎么样了。”展鹰出主意道。 华天雄抬头看了一下黎亚平,缓缓地摇了一下头,泪水又一次扑簌簌地流了出来。 黎亚平说道:“大妈和你哥是被打得厉害,可现在已经不碍事了。我走之前,去过医院,还看过你老婆和儿子。听医生说,过一阵子,瘀血消除之后,慢慢会复原的。” “地方是怎么处理的呢?”史通也凑了过来,关切地问。 黎亚平道:“我们分析,此事的确牵涉到周水朝,我们也都告过了,但总被公安局挡了回来,不肯管。” “出了这么大的事,公安局不肯管,是他妈的什么公安局?”凌守龙火冒三丈,破口大骂道。 黎亚平缓了一口气,说:“因为牵涉到周水朝,公安局才不管。人家可是县里首富,与县委书记称兄道弟,哪个愿意出头惹这个麻烦呢?现在的人,可都现实得很。我们这群战友是心中不服,可毕竟也没谁掌握了实权,怎么跟他去争?” “显而易见的东西,因为没有人掌握实权,没有人出面说话,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这是什么世界!”裴少杰骂道。 “要我说,还是先跟家里联系一下吧。”梅雨吟俯下身子,劝慰道。 黎亚平掏出手机,按了一串电话号码,交给华天雄,道:“要么,你先跟华征明联系一下,看你家属是不是还在那儿?” 华天雄接过手机,按了一下送话键,过了一会儿,就从电话那头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官味十足地问:“哪位?找谁?” 皱了一下眉,华天雄耐着性子答道:“是我,华天雄。” 电话那头突地一阵沉默,隔了约莫一分钟的光景,才响起了不大情愿的口吻:“天雄啊,我好意帮你,你怎么能为了自己竟然出卖别人?你说,你以后叫我如何做人?” 华天雄顿时宛如一颗炽热的心掉进了冰窖,冷得浑身发怵,但是,因为想知道家人的安危,他不得不尽量心平气和地说:“我并没有出卖别人,目前也不想同你说这个。我只想知道你看见我老婆孩子没有,我妈和我哥究竟怎样了?” “最近我一直忙,还没有听说你母亲有什么事,也没见你老婆孩子。”电话那边这么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就挂断了。 华天雄怔怔地看着手机,似乎被华征明突如其来的冷淡弄得晕头转向。 展鹰一见这光景,心知电话那头的人一定没什么好言语,便试探地问:“没有找到老婆孩子的消息?” “小人!”“废物!”华天雄猛地将手机摔在地上,又踢它一脚,大骂道。 黎亚平默默地拾起手机,仔细检查了一回,慢慢放进自己的口袋,轻声说道:“早就跟你说过,我们县的人个个都奸滑似鬼,没几个值得信赖。” “算了吧。”展鹰拍打着华天雄的肩头:“靠不上地方,我们可以依赖部队呀。” “实在不行,我们也来个以毒攻毒,把事情闹大些,出兵把那个县委书记和周水朝抓起来,教训一顿。” 凌守龙发狠地说。 展鹰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就你会出馊主意,你当是流氓地痞集中殴斗呀?” 凌守龙笑道:“这不也是叫那伙吃人饭不干人事的东西给逼出来的么?” “你也是。”梅雨吟面向凌守龙,说:“这么大一级领导,说话也不分场合,不注意分寸,一点政治敏感性也没有。” 凌守龙见一个中尉这么顶撞自己,内心十分生气,但转而一想,又觉得他的话很有道理,便瞪瞪眼不再吱声。展鹰见他颇为狼狈的样子,心中掠过一丝笑意;对梅雨吟,不禁平添了一份好感。但没容自己多分心,他试探着说:“不如向首长们汇报吧?。” 华天雄心情平静了许多,摇头道:“首长们工作那么忙,怎么好去打搅呢?” “可以告诉师长一声,让他同政委通个话,由政委出面,不就两全其美吗?”王诗雪思索着说。 展鹰附和着王诗雪的观点,怂恿华天雄去软卧车厢找尹光召。华天雄思索了一阵,见没有更好的办法可行,也只好起身朝软卧车厢那边缓缓走去。见他步态趔趄,梅雨吟和王诗雪两人几乎同时追上几步,扶住了他。略略调整了一下心态,他让两名尉官不要搀扶自己,便又移动了脚步,缓缓而去。望着他的背景,这群同甘共苦了十余天的军人们,都不由心酸得几乎要掉下泪来。 “人家为什么会打他的母亲、烧他的房子?”华天雄已经不在这里,大家把目光同时集中到黎亚平身上,关切地问。 黎亚平支吾道:“我也说不太清楚,反正也没人去调查。不过,传言倒是很多,大概涉及到你们部队的另外一个人吧。” “谢春生?”梅雨吟和王诗雪几乎同时脱口而出。 黎亚平点点头,说:“谢春生是周水朝的妹夫,原是要提副团的,不料华天雄一回家,谢春生不仅提不了,反而被安排转了业。许是周水朝心头不忿,找人替他妹夫出这口气。” 梅雨吟冷笑道:“提谢春生?难道部队非指望这类不学无术的胡涂蛋不可?他想得美!” “也许,这正是人家下此毒手的原因哩!”王诗雪很有主见地说。 裴少杰插言道:“部队提谁不提谁,关不上别人什么事,恐怕问题不那么简单。” 凌守龙突然问道:“华天雄回去一趟,是不是见过这么一个周什么水货?” 黎亚平答道:“是的。”凌守龙若有所思地说:“那一定是姓周的告诉过华天雄什么不可告人的事。” “把不可告人的事说给华天雄听?他神经了?”史通冷不丁地质疑道。 “也许是吹虚,也许是为了羞辱华天雄。”凌守龙不理会史通的质疑,很有把握地说。 “的确不能排除这个可能。”展鹰静静地听了一会儿,说道。 “为这么一点事就烧人家的房子,还打伤人家的母亲,简直比过去的刘文彩更可恶!”先前陪梅雨吟聊天的一个女孩从上铺探出头来,说道。 “这种人要抓住了,非千刀万剐不可。”另一个女孩也双手支起脑袋,说。 “省省吧,这种事啊,可多了去,你千刀万剐得完吗?”一个约莫四五十岁的男子,远远地站着说, “瞎编的吧,如果真的多了去,那我们的国家不全乱了套?”第一个女孩显然不相信,这从她的口气中明显表露出来。 那四五十岁的男子微微一笑,说:“那只怪你们见识太少,我见过的比这可恶何止十倍百倍!且不说别的,单是我们村子里就有这么一件事:前几年,镇上调来一个新书记,上任伊始,就搞什么面子工程。政府办公楼原来的出口处是一座小山,衙门的人进出不太方便,他来了之后,先拿这件事开刀,力图从原来的后门也就是周围的良田里开出一条路来。你们想,田地都分到户了,镇里又不给补偿,谁愿意让他们的田白白地被推成路?就有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太太坐在田里,不肯让步。最后那书记一发狠,竟让推土机把她碾成肉饼。太婆的儿子不太灵光,想告又不知道到那里去告,反而被镇里一吓,吓成了神经病,至今还像疯狗一样到处乱跑。” “真有这么残忍的事?”那女孩显然仍不相信,狐疑地瞄着那男子,又问道。 那男子哈哈大笑道:“没见过世面吧?这样的事,全国哪个地方没有?” “你这是信口雌黄!”梅雨吟抑制不住满腔的怒火,终于爆发出来。 那人讪笑道:“年青人,不要这么冲动,你大可不相信嘛!可是,你们部队干部的家被人烧了,母亲也被人打了,不也没有一个人出面干预吗?” “我们的房子被烧了,家人被打了,自然有法律去管,用得着你煽风点火?”王诗雪也出面捍卫自己的尊严。 那人点点头,说:“好,算我煽风点火,怎么样?法律在哪里?法律真管用的话,你们也不用在这劳心费力地思考如何讨回公道,我刚才说的那个书记也不会青云直上,已坐上了县委副书记的交椅。” “这人 七 列车经过一天一夜的行驶,终于抵达美丽富饶的东南海滨城市长海市。下了火车,华天雄同黎亚平一家人道了别,就随调研组其他成员一起登上早已等候在月台上的几辆小轿车,向长海基地进发。第一次进入沿海地域,即使他仍然没有从家人遭受无妄之灾的苦痛中完全恢复过来,心中还是有一种说不出的畅快与新鲜,贪婪地吸了几口略带盐腥味的空气,他就被这种怡人的气息陶醉了。凭着车窗,他抬眼看着这海滨城市的风景:那说不出名字的各种奇形怪状的树沿街道及马路两侧傲然挺立着,敞开它的胸怀迎接着海风的吹拂和风沙的撩拨。一幢幢房屋鳞次栉比,拥抱着海岸,形成颇不规则但又别具风味的特色。路上的行人宛如一丛丛热带雨林中飞舞的彩蝶,轻盈活泼,毫无一点臃肿之感。形形色色的车辆来回穿梭,汇成一片蠕动着的五颜六色的海洋。凌守龙也坐在这辆小车上,他对这座城市的一草一木十分熟悉,侧过身子,指点着各处建筑物,如数家珍地向华天雄介绍它的历史与特点,颇像一个训练有素的导游。他们刚刚触摸了一下这座海洋城市的肌肤,车队就驶向一段偏僻的山路,进入一处环境幽雅、四周依稀可见春的气息的一座很大的军港。这就是海军长海基地了。 下了车,稍事休息,他们便被带进餐厅,品尝过海鲜,闲话了一些各自的见闻,又被长海基地司令刘海雄少将早已安排好的参谋人员领进了学术报告厅,通过计算机投影系统观赏整个舰队的武器装备、作战指挥控制系统及海军最新战略战役动态。 那参谋佩带少校军衔,此刻正手持一根红外棒,把它发射出来的红色光点指向投影屏幕上的一艘大型舰只,介绍道:“这是我国自行研制,从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以来就开始列装的导弹驱逐舰,为我海军最重要的水面舰只之一。”接着,他详尽地介绍了该舰的雷达系统、导弹发射系统、作战系统等至关重要的参数及其担负海上作战的使命、作战方式和在海洋编队中的重要位置。 陆空和二炮部队的调研员被他的介绍深深地吸引了,不约而同地瞪大眼睛,望着屏幕,随着红外棒射出的小红点在整艘军舰上来回睃动,生怕误漏了一个小小的环节。在海军少校俯身按计算机键调换另一副图片的时候,这些仅从书上或影视作品中见过驱逐舰的非海军人员就纷纷发问了。 疑问首先从梅雨吟开始:“在世界海军武器库中,这种导弹驱逐舰应该占什么位置呢?” 少校直起身子,回答道:“单纯论及某型舰艇在世界武器库中的排名,其实是非常浅薄的,因为海军作战靠的是整个体系,任何一种海军兵器在这个一体化作战体系中都是起作用的。特别是现代战争条件下,敌我双方的运载平台及负载都涵盖了陆海空三维空间,那么,单一武器装备就不可能完成这种复杂的打击任务。如果硬要以单舰作对比,也要从其机动能力、巡航能力、导弹的打击能力、雷达系统的探测能力及自动化指挥控制能力等诸因素入手,进行全面衡量。我只能说,尽管我们没有像美国宙斯盾系统那样先进的雷达及防空设备,但同样能够完成我们海军的战略任务。” 全体调研人员似乎期待着这一回答,俟他的话音落地,全都报以热烈的掌声,人人心头都平添了许多自豪。 展鹰等掌声一息,迫不及待地问:“你的回答无疑令人振奋,但是,我们毕竟没有航母舰队;而航母的威力是人所共知的。那么,我们的海军该如何应对航母的挑战呢?” 少校微笑了一下,说:“我们没有航空母舰,是因为我们的海军战略注重近海防御,而不是远洋攻击。只有执行远洋攻击战略的军队,才需要用强大的航空母舰支撑起强大的打击力量;并且,无论它看起来多么吓人,也远不是无懈可击的。说到抗击航母舰队,除远程导弹、核潜艇、水雷等战术技术手段外,我们还可以从其编队入手探索制敌之道。任何一艘航母,都是依靠以其为中心编配的各种水面舰只之雷达系统、导弹系统及其运载的各型飞机,组成一个由远及近的立体保护网。只要我们想方设法撕开了这层保护网,使它失去保护,它就会成为挨打的靶子。” “听起来不错。”华天雄思索着说:“可是,二战以来,还没有出现过航母被袭的先例。” 少校十分自信地笑了:“如果真有什么国家的航母舰队想对中国进行武力打击,那么,它一定会尝到覆灭的滋味”。 “也许,你们海军对于如何同航母舰队作战,确有一套完整的战术体系。但是,按一般的作战原则,要确保摧毁或瘫痪敌之航母舰队,必然要消耗极其巨量的远程弹药。那么,这些弹药在敌方强大的拦截网络中如何确保不会丧失准确打击性呢?”王诗雪并不满足,穷追不舍地问。 “你提出的问题其实仍然停留在工业时代的摧毁敌之实体的战争思想上。”海军少校优雅地笑了一笑,继续说:“现代战争虽然也讲究实体摧毁,但其根本的战争观念已由以平台为中心转向了以网络为中心。它强调的是如何首先夺取信息优势,摧毁敌人的信息系统以彻底瘫痪其整个航母舰队编织的火力打击网络。没有这样的信息优势,无论舰队多么庞大,也只能是一堆堆随时可能被人收回去的废铁。所以,实实在在地破坏或摧毁了敌之信息系统,就酿造了确保我之火力打击准确性的环境。对于敌之航母舰队来说,这些信息系统就是它的作战指挥控制系统以及所谓的战场感知系统如各型雷达系统、传感系统、卫星预警系统、卫星定位系统。当然,单独依靠海军,并不太容易完成这一庞大的任务,但是,我们也拥有天基力量,更拥有覆盖全球的洲际打击能力,再加之我们的雷达系统,相信完成这样的任务并非不可能。” “可是,你并没有让我们放心地认为海军拥有对抗航母的有效办法。”商途说。 少校又笑了:“如果你们一定要孤立地看待武器装备之间的大比拼,我想,我们的杀手锏就是核潜艇。” 李德胜问道:“从我们的装备现实来看,对付航母编队的硬杀伤武器的确只有远程导弹和核潜艇。可是,核潜艇担负得了它的使命吗?” 少校解释道:“我们的每一件兵器在设计研发之初都是经过反复论证的,再说,也没有绝对可靠的手段来完成任何一项任务。营造战争态势,塑造适宜于已方发挥威力的环境,是最重要的。我们在赋予核潜艇使命的同时,也赋予了各参战部队的任务,它们一道努力,才是最致命的武器,这一点也正如各军兵种一致强调的联合作战一样。我们在强调某一主战兵器的同时,绝不应忽视它同其它兵器的配合,在这里,要重复的老调调仍然是:战争是靠人来打的,而不是由武器装备自主实施的,再坚不可摧的防御体系,再无坚不摧的进攻方式,都需要更为强有力的手。斩断敌人的手就是我们努力的方向。” 听到这里,东方升中将很感兴趣地扭过脸来,问坐在后一排的刘海雄:“他叫什么?” 刘海雄身子朝前靠了靠,一脸笑意地介绍道:“他叫夏叔虎,作战参谋。” 东方升指了指身旁的人,问:“怎么把这个宝贝藏起来,不让参与我们调研组呢?” 刘海雄笑了笑,回答道:“他早就被确定为参加网上演习的人选,不过现在还没走,就为给大家介绍我们海军的情况。” 东方升点点头,若有所思地自语道:“陆军有华天雄,海军有夏叔虎,一样意气风发,一样深谋远虑,一样思维敏捷,一样知识渊博。看来,我军的确大有人才嘛。” 这时候,夏叔虎依次将列入海军序列的导弹护卫舰、核潜艇、常规潜艇、导弹舰、登陆舰、侦察船、补给船、医疗船等各种平台都一一呈现在大屏幕上,将它们的每一部分的每一个细节,详细地介绍给大家。 “那些负载呢?”见夏叔虎似乎要结束他的介绍,史通忙问。 夏叔虎笑道:“看完了平台,自然会让大家鉴赏我们的负载。海军系统的负载主要包括各种弹药和雷达、声纳以及自动化指挥控制系统。弹药的分类,主要由常规弹药和导弹组成。前者包含深水炸弹、常规舰炮、水雷、鱼雷;后者则依发射平台的不同包括了舰舰导弹、舰空导弹、岸舰导弹、空空导弹、空舰导弹等许多类型。” “我们的各种弹药比起发达国家的海军来,优势在哪里?弱点又在哪里?”蓝天祥不容他继续侃侃而谈,问道。 夏叔虎答道:“各国的弹药基本上是按照相同的原理研制的。对于导弹来讲,其制导方式无非包含寻的制导、遥控制导、地图匹配制导、导航星卫星制导、惯性制导以及各种制导方式的复合制导。纯粹从技术角度来看,比起发达国家,我们的抗干扰性和准确性都相对较差一些;但是,我们并不全面落后,我们某些型号的导弹,甚至还要先进些。而在一场空海联合的导弹战中,如何干扰甚至拦截对方的灵巧弹药,发挥整体优势,才是取胜的关键。只要我们正视了自身武力的缺陷,不盲目同敌人拼技术上的消耗,而是想方设法干扰其导弹的正常飞行,使其偏离预定轨迹,一旦它的弹药消耗殆尽,可以凭借联合力量,彻底打垮它的战争机器。” 夏叔虎说完这席话,连忙放了二盘光盘,以此吸引众人的兴致。 第一盘光盘翔实地反映了一九九六年东南沿海三军联合大演习,从兵力的集结、运输到武力的每一步动作,都解释得清清楚楚。对于调研组成员来说,多层次全方位地增强对一场现代化战争的感性认识,是一个值得借鉴、值得学习的好机会。 “演习虽说是三军联合的,但是,各军种之间缺乏良性的内在协同。从整场演习来看,似乎只是诸军种分隔开来进行的一场大比武。”当最后一个片段放映完毕之后,尹光召思索着首先发言了。 “这是当时整个军队自动化指挥控制水平不高引起的。”蓝天祥似乎解释地说。 商途摇晃了一下脑袋,说道:“想想看,马尔维纳斯海战与诺曼底登陆时期的自动化指挥控制系统怎么样?所以呀,依我看,主要是我们那时对三军联合作战把握不够。” “是呀,单纯停留在文字上的联合作战理论是够多了,而实际运用方面却欠火候,这的确是我们的死穴。”张寒感慨地说:“那时,我也在海军序列。现在想起来,尽管我们海军的一些做法确实无可挑剔,但并不能与整个部署融为一体。各军种,甚至有时候各兵种也没有做到紧密融合;对目标的打击、在达成战役目的过程中的机动都不能很好地协调起来。如果是对抗性质的演习,还真难以想象会出现什么样的结果。” “其实,为展示某一方面的成果而举行的演习与对抗演习所要达成的目的是截然不同的。上次的演习并不属于对抗性质,这是前提。目前,我们能从中吸取应有的教训,开拓我们的眼界,丰富我们的想象力,就是一个了不起的成就。”高伟说。 路远似有同感地说道:“的确,那次演习也就是展示了我军各型导弹的准确打击能力及各种平台的机动能力,联合作战是其中的一部分而已”。 张寒微笑道:“武器装备发展到现在,就不应该孤立地看某一兵器的打击能力,而应该把联合作战作为它的内核,在任何时候、任何地方都需要构筑这样的战争大厦。特别是在诸军兵种参演的情况下,更是如此。否则,我们只能陷入浅层次的展示单个力量,永远也真正搞不起联合作战来。” 东方升参谋长饶有兴趣地听了一会儿,评价说:“张寒同志话里所包含的道理,是显而易见的。我们不能口口声声谈论联合作战,却在实际中并不能具体运用。无论什么性质的演习,也无论其规模有多大,我们要看它究竟贯穿了新的战争思想与战争原则没有。有,我们就说它是值得的;没有呢?就是浪费,就是否定。这么多天来,大家做了许多事情,也提出了不少真知灼见,对部队的建设和即将进行的演习都大有裨益。可是,大家的思想还不够开放,眼光还不够远大。特别是一到了技术兵种密集的海空和二炮部队,这种缺憾就暴露无遗。这一点,很值得我们警惕和沉思。我们绝不能再搞一提及演习或作战就诸军种界限分明的事,而要贯彻联合、联合、再联合的精神,把联合当作我们的头等目标,当作我们赖以实现战略目的的有效手段。任何背离这一原则的动作都会招致痛苦和失败。历史已经进入二十一世纪了,我们的联合作战理论也出来那么多年了,为什么我们总是在这个问题上犯错误呢?” 中将的一席话,说得众人陷入了深深的思考:尽管他们有联合作战的意识,但在实践中,他们不得不承认,他们并没有很好地加以运用,受传统的战争观念之禁锢依然很深了。 在众人一片沉默之中,夏叔虎开始放第二部光盘了。这是有关美军海军战略及其联合演习的片子。那宏大的场面、那强大的海军实力及其协调配合得几乎天衣无缝的联合行动,深深地震憾在座的每一个人。当那无边的打击火网无情地吞噬着它想摧毁的一切,他们内心泛起的震颤几乎让整个大厅都颤栗起来。 “如果我们拥有这样的能力,谁还敢藐视我们呢?”李德胜叹息道。 “同这样的对手交锋,的确有很多东西需要我们重新学习。”王诗雪几乎有点目瞪口呆了,好一会儿,才不由自主地自语道。 “看你们的样子,我就想起了一种传闻:海湾战争的全套录像被当时军委主要负责人看到了之后,也是那样的感慨,于是全军才有进步。你们的感慨,却让我多了一层愁绪。”东方升中将说:“那么多年过去了,高技术装备的确有它优越的一面,我们对此也有了更多的认识。可是,为什么大家见到这样的场景,仍然像刘姥姥进了大观园一样呢?” 中将一席话激起了大家的情绪,陈有仁慨然说:“作为海军军人,我对强大的海军力量总怀有一种莫名的感觉:既冲动,又憧憬。我憧憬我们的力量也能那样强大,也总在看到别国的海军在我沿海挑衅的时候有一种想一试身手的冲动。可冷静地思考之后,我发现,要对付它,还是应该从我们古老的东方大智慧中吸取精华,丰富我们的战略战术原则。” 尹光召深有同感地接过他的话头:“确实的,大有大的优势,小有小的奥秘,我们不能跟在别人屁股后面、按人家的节拍跳舞。跳出人家画定的圈子之外,从古代智慧中吸取精华,确实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具体如何学呢?学什么呢?”史通思索着问询道。 “还是一句话,它打它的,我打我的,也就是美军所谓的非对称作战。”夏叔虎抢过了话柄,回答道。 凌守龙不满地纠正道:“是毛主席的人民战争理论!那不是美国人的新发明。” 华天雄对海军少校言必称美军的腔调起了反感,忽听凌守龙一席话,不由朝他投去赞许的一笑,这才对夏叔虎说:“我觉得,你的回答似乎又一次落入评述现代战争的俗套,有些不得要领。现在的问题不是要从你口中吐出什么理论,而是我们要拿出什么东西来实现我打我的这一作战企图。摆在我们面前的航母是由许多相关海军装备交织成的一副天衣无缝的覆盖整个宇宙空间的网络,它的队形太完美了。即或我们的战略信息收集系统能够及时准确地发现其部署及其机动过程中的缺陷,并且也能够引导我们有限的弹药去袭击它们的缺陷,它那张强大的几乎无所不在的机动拦截火网,根本不容忽视”。 “演习的情况真跟战争一样的话,那么,美军以其强大的海空力量,可以在天下横行无阻;可是,它一败于索马里,再折戟于南联盟,这又是为什么呢?”夏叔虎丝毫也不觉得尴尬,微笑了一下,说:“它只能说明,任何时候的技术均有利有弊,只要我们洞悉其中的奥妙,它的强大其实也算不了什么。我给大家放映这盘碟子,一为让大家进一步从感性上认识强大的海军及其作战特点,再一个就是为如何在下一步的对抗演习中找到破解敌之奥秘的方法。” “你还是没有切中要害”。王诗雪不满地大声说。 “怎样才算切中要害呢?”夏叔虎问道。 王诗雪一针见血地指出:“要害就是我们究竟如何破解敌之奥秘,使它不敢恣意妄为。” 夏叔虎说道:“当我介绍了我们的海军装备,并且展示了美军的实力之后,这个要害,大家尽可以自己琢磨。要知道,对付这样的强敌,如果不充分发挥每一个人的智能,仅仅凭我说出一二个办法,显然是不现实的。所以,方法需要大家去想。无论什么军种,只要依据自身特点,紧紧抓住打击敌之要害这个目标,办法应该很多。在前一段时间的科技练兵活动中,各军种摸索出来的行之有效的方法,尽可能在全军推广应用。”说到这里,他笑了一下,又说:“这也许就是人民战争在新时期的新注解吧。不仅如此,我们还可以利用民间的各种力量来帮助达成这样的目的。如果大家有什么疑虑和不解,可以参观我们整个长海基地。相信在舰上,你们的想法会更活跃一些,也更真实一些。” 于是,众人在他的带领下走出演播室,径直走向军港。一路上,海风习习,吹拂在人的脸上,使人微微有点发冷;但是,内心的新奇与渴望,早已使他们沉浸在首次登上军舰的兴奋中,丝毫也感觉不到这冰凉的寒意。他们穿过一条很长的码头,在海涛的欢迎声中登上了一艘驱逐舰。对于第一次踏上军舰的陆空和二炮部队的人员来说,他们的脚一触及到那些许斑驳的甲板,内心的满足感与新奇感就升腾起来。但是,他们绝不能表露他们的激动与兴奋,只是眉宇间、顾盼中,才让人感受到了他们的内心世界。夏叔虎并不计较他们的表情,从踏上军舰的一刹那,就构思好了如何向这群调研人员介绍这樽威武的海军精灵。他径直地走向舰首,指着舰桥,介绍上面密布的各种雷达及通信天线,然后领着他们参观了导弹发射架、深水炸弹发射装置及其它舰载武器系统。登上舷梯,进入上层建筑之后,他们一齐步入了整艘导弹驱逐舰的核心部位:作战指挥中心。 恰在此时,从基地司令部发出了请他们回到海岸进午餐的信息。于是,上午的调研活动就此完结,一行人三三两两,结伴向餐厅方向走去。 一路上,华天雄心思沉重地思索着那一幕强大的美国海军联合演习的情景,心中颇为不服,也颇感无奈。在博览群书的日子里,他曾就航母舰队及其对抗方法作了很多研究,也仿佛发现了足以令其丧失战斗能力的作战方略,但是,屏幕上演示出来的一切,击毁了他的梦幻,把他硬生生地拽进了残酷的现实。他这才真切地感受到了航母实实在在的威胁。 这时,他蓦地感觉到肩头被人拍了一下,偏转了一下头,发现韦昭南正在右侧,身子几乎要挨上自己的衣服。 “想什么,这么入神?”韦昭南笑问道。 华天雄说:“我在想,美军的信息威慑太厉害了。我们干吗不依样画葫芦,把能打痛其致命关键所在的东西公诸于众呢?第一,它能使拥有航母舰队的强敌知道,别看你耀武扬威,我能抓住你的七寸,以此迫使它收敛。第二,可以使各军种资源共享,站在军种的角度思考如何对付这样的庞然大物,充分发挥联合作战之效,而不应成为海军的专利。第三,让世人了解航母的真实性,以集合起集体的智能,规划我海军之未来。” 走在前面的陈有仁听到了这番话,忍不住说开了:“你的观点就算全对,也不过是另一种形式的人民战争的翻版,没有什么新意呀。况且你这样的人民战争,对于以高技术为基础支撑起来的海军而言,其作用到底如何,还很难说呢。不说别的,光弹药一项,就不是人人能够理解得了的。” “我们并没有谈到弹药问题,你别把话题扯远了。”史通紧挨在华天雄身边,显然有些不高兴。 “说弹药也无妨。”华天雄说:“航母舰队的战斗范围辐射了上千海里,单凭你们海军的弹药如何够得上它的目标?照我看来,二炮的战役导弹以及空军的空中机动与超音速飞行能力,加上携带的灵巧弹药远比海军的舰空、舰舰导弹强得多。” 陈有仁这才恍然大悟地“啊”了一声,说道:“原来你是被画面上的舰队吓怕了”。 “不是吓怕了。”华天雄恼怒地盯着他,仿佛受到了莫大的侮辱,纠正道:“而是在担忧”。 陈有仁不理会他的表情:“画面上的东西的确很壮观,但那是吓唬极其弱小的小国的,对付我们这样的大国,它像那样运用画面上的方式能行吗?我们可是拥有了洲际打击能力,再加上辽阔无边的海洋国土线的泱泱大国。在一九九六年我军大演习时,它美国不是派了两艘航母过来吗?它隔了几千海里了吗?没有嘛。” “但它也足以使我军受到了震慑。”华天雄叫道。 陈有仁说:“可我们的两艘潜艇一下水,就迫使它的航母往深海方向回撤了呀。” 史通立刻说道:“如果海军真有办法,潜艇就不会被人家发现。” 陈有仁解释道:“每艘潜艇,当它浮在水面的时候虽算不上庞然大物,但也够有份量了,对方的雷达系统要发现它,是极其自然的事情。当它下潜入水,目标自然会从对方的雷达屏幕上消失。其航母不走,难道真的等候潜艇给予攻击呀?再说,一旦潜艇特别是核动力潜艇下水之后,虽说目前世界上很多国家都拥有猎潜艇、猎潜机,但要想在浩瀚无边的海洋里找出它的行踪,的确十分困难。它往往会随着下潜深度的增大而使对方的声纳系统、回波探测系统、水面温度探测系统等各种装置失去应有的作用。这就是潜艇在对付航母过程中所仰仗的优势所在。” 不知不觉的,凌守龙也来到了他们中间,等陈有仁的话音一落地,就接过话头:“还有,我们岸防部队有各式防空炮火、岸舰导弹、作战飞机以及先进的岸基海洋警戒系统。可以这么说吧,即或没有航母舰队,只要我们奉行近海防御战略,我们的整个打击能力,同样可以覆盖航母所能达到的空间;也就是说,我们没有航母,但事实上我们的作战能力决不会低于任何航母舰队。” “据我所知,海军作战飞机之综合作战性能往往比空军要低得多。”史通说。 凌守龙似乎并不愿意同他争论这一话题,很合作地说道:“所以,现代海战其实是海空一体化战争嘛,如果海军把什么样的尖端武器装备都袖入手中,你们和陆军岂不是要完全消失?提一体战还有什么意义?” 众人立刻被岸防团长的智能折服了,不由得会心一笑,仿佛把心中的疑虑抛向了天空,不知不觉迈开大步,登上了通向基地司令部的石级。 接下来的几天,长海基地一如既往地给他们安排参观各种舰只的节目。大家都被海军的武器装备吸引了,丝毫没有感觉到春节正悄无声息地来临了。告诉他们这个消息的是大多数人平生第一次钻进潜艇,然后又心满意足地出来之后进行的除夕夜的会餐。看到餐桌上摆满了五颜六色的佳肴,他们这才想起中国传统佳节来。在觥筹交错之间,大家彼此祝愿着工作的顺利,也预祝演习的成功。于是,仿佛一场演习的前奏,大家的兴致高涨起来。 这时候,只有华天雄强忍住心头的伤感,跟诸位军官一一碰过酒杯之后,提前步出了餐厅。抬眼向西北方向望去,城市灯火斓珊,天空中不时地惊爆出一串串瑰丽的花蕾。他无暇顾及这海滨城市诱人的春节氛围,想起了长眠于地下的父亲,依稀拖着病躯 八 调研组在长海基地分成四个小组之后,就分头展开工作。东方升中将、韦昭南上校、刘海雄少将、李德胜中校及梅雨吟中尉以长海基地为大本营,着手组建红方指挥部,并且,很快的,他们跟正进行网上远程指挥控制演习的军区司令机关联系起来,利用现有装备,初步构成了一个基本完整的大范围覆盖的战役指挥网络。 与此同时,由孙允正少将率领的调研小组在考察了沿海诸基地之后,也移师前往空军部队了。这支小组里,蓝天祥大校似乎成了他们的向导。一路上,他不停地向他们讲述着空军的主战兵器及其战斗性能,好让他们提前进入情况。 就在蓝天祥一直不厌其烦地向他们灌输着空军基本知识的时候,不知不觉,他们进入了一座飞行大队的军营。小车沿着飞行跑道边缘急驰,大家的心情随着整齐壮观的一列停放在机场的战斗机的雄姿而百感交集。就是它们,就是这一架架昂首挺立的雄鹰,在掠过地平线翱翔蓝天的时候,给整个战争带来了不可估量的功勋,使得拥有制空权的一方,能够在地面战场上毫无顾虑地横冲直撞,达到遇仙杀仙、遇佛杀佛的无人境界。回想起我中国人民解放军经历过的无数次战争,哪一场战争不是在敌方拥有绝对制空权的前提下,以我方损失了无数中华优秀儿女才真正用鲜血与生命换来了胜利呢?往事已矣,来者可追!我中国人民解放军的战鹰,一旦飞上云天,不照样能够左右整个战争的发展方向吗? 正当这些人热血沸腾、思绪万千的时候,小车戛然而止。华天雄从车窗探出头来,见旁边站着几个空军校级军官,显然是接受了上级的通报前来迎接调研小组的。于是,他跟在孙军长后面下了车,同前来迎接他们的军官们一一握手示意,便随他们一起走向停在机坪的歼-8ii战斗机。 “歼-8ii战斗机是我国自行研制生产的战斗机,属两代半机型。”一名空军少校一边走,一边介绍道。 对于这些简单的内容,调研小组的成员耳熟能详,出于尊重,谁也没吭声,很是洗耳恭听的样子。少校如数家珍地把这种战斗机的基本情况介绍完毕后,他们已经到了一架歼-8ii战斗机的翼侧。 “这就是我们的空中美男子。”少校颇为自豪地指点着一架飞机向众人介绍道。接着,他指着其各个部件,俨然老师对待刚启蒙的小学生一样,尽可能详尽地叙说着。 几个人都饶有兴趣地听着,也不时好奇地伸过手去摸上两把,心中便有了一种满足感。 空军少校只一瞥,就看穿了众人的心事,赶紧继续介绍这型飞机的作战方式以及在联合作战体系中如何才能最大限度地发挥其对一定空域的打击与控制能力。 孙允正戎马一生,只在陆军体系中由小兵一个逐步提升到集团军军长的地位,虽说手下也有直升机大队,自己对空中部队也有一定程度的了解,但是,在听完少校的介绍之后,他不禁为自己贫乏的空军知识而自责。“如此一个战役方向的领导,对联合作战的研究还如此肤浅,战场上可怎么应对哟!” “从这里到归岛之整个直线距离,都在空中美男子的作战半径之内吗?”商途等他介绍完毕后,问道。 “是的。”少校回答道:“如果以归岛为圆心,以这儿为一个端点画一条弧线的话,弧线之内所有装备了这种机型的部队,不需要转场就有足够的能力实施对归岛的打击。当然,这只是其中用于空中作战以夺取制空权为目的的作战飞机。其余如强击机、运输机、轰炸机、电子干扰机等,它们的任务又有所不同,其技术设计过程的偏重点也不一样。但无论如何,我们空军已经形成了自动化指挥控制的诸兵种齐全的能适应各种条件下作战并具备夺取一定战场控制权的军种。它有足够的自信、也有足够的能力让一切心怀叵测的人们胆寒。” “据我所知,我们中国的空军连一架预警机也没有,我们的自动化指挥控制系统会很完善吗?”华天雄虽则对少校的豪迈气概颇为欣赏,说话之间还是大有嗤之以鼻的味道。 少校说:“拥有预警机的确对空军提高整体战斗能力有巨大的好处,也更可以完善我们的c4isr系统。但即使没有它,我们的卫星与地面远程雷达组成的战场监视网络,同样可以收集应有的信息,并把这些信息及时地传输到信息处理中心。所以,我们没有必要妄自菲薄,把没有预警机看作没有战斗力的样子。正确的理解应该是综合评估整个系统的功能。” “不管怎么说,没有预警机的空军,就发挥不出应有的战争能量。这是一个不容争辩的事实。”陈有仁插嘴道。 “作为一名空军军官,我非常清楚预警机对空军所起的作用。但是,它靠什么预警呢?同样靠机载电子设备,主要是雷达系统来探测对方的空中目标并锁定、跟踪目标,然后引导其作战飞机或者导弹进行拦截。说到底,它不过是升空的雷达系统而已!”少校解释道。 “真像你解释的一样简单,那能说明什么?我们的航空技术确实很落后,还是航空雷达技术确实不如人意?”华天雄反问道。 “说实在的,我对这种装备也不太了解,但我想,技术方面要解决的矛盾,绝对不像我们几个门外汉谈论起来那么轻松。”少校迟疑地说。 “事实上,我们也的确应该承认,在许多军用技术方面,我们落后于发达国家甚远,这是一个世人皆知的事实,倒也用不着遮遮掩掩,勇于承认就是了。”蓝天祥很不耐烦少校那一套闪烁其辞的做法,不高兴地说道。 “是呀,”孙允正也感慨万分地说:“明明我们的技术水平不如人,还找借口掩饰,觉得什么都行,受害的恰恰是我们自己。这种风气不煞住的话,同鼓吹我们什么都不如人一样,危险得很。” 少校被大校和将军两人接二连三的炮击轰得眼冒金星,几乎失去了理智,忍不住说:“可刚才我只是谈了预警机,并没有说其他技术问题呀?预警机的作用,是可以用其他系统代替的嘛,要不然,这个世界岂不任由拥有预警机的少数国家称王称霸,其余国家就只有俯首臣服的份?再说,自打我们想从以色列手里购买其预警机的意图被美国人搅黄了之后,我们自己也生产出了这一装备并且已经列装了部队,并不是没有这个东西。” 华天雄听到这里,忍不住兴高采烈地问:“我们已经有了这种装备?那么,以后我们的空中作战岂不是如虎添翼,也能实现大范围的战场控制?” 少校骄傲地回答道:“当然,要夺取制空权,我们手里也有法宝嘛。” “这样一来,在以后的演习中,还真有得我们看呢。”华天雄情不自禁地喃喃自语道。 孙允正也一改刚才的面貌,语气里透射出不可名状的兴奋:“那么,这场演习将会越来越体现出我军在新的战略环境下打信息战的能力了。它对于我军的未来,无疑将起到极其巨大的促进作用。” 这时候,按照预定计划,上来一名全身披挂的飞行员,从她飒爽英姿和刚毅中略带柔弱的脚步上,他们分辨出这是一位女性。 “这是全大队飞行技术最好的女飞行员方晓琴同志。”她一上来,少校便向众人介绍道。 方晓琴友好地朝他们笑了笑,露出了年轻女性特有的妩媚与温柔。同这几位调研组的成员一一握手致意,她便迈着优雅的步伐登上飞机。很快,那架空中美男子在地面滑行起来了,大约一、二百米的样子,突地起飞,斜刺一般地插上云天,并在上升到一定高度之后,就沿着停机坪大范围内盘旋飞行,做着各种各样的机动动作。时而,它一个急转弯,然后平稳地滑行;时而,它突然昂起那颗美丽的头颅,对头天空,直刺过去;时而它几乎成“之”字形地在空中翻转;时而,一个俯冲,鹰击长空般地急剧落下来,划了一个美丽的弧线,稳稳地空中悠闲地信步。它那每一种机动都博得人们啧啧称赞和一阵阵雷鸣般的掌声。紧接着,另一架飞机也向空中飞去,加入到她身旁,宛如一对舞伴在空中悠扬地舞蹈起来。众人看得如醉如痴,恨不得揷上翅膀,飞向天空,同它们一样婆娑起舞。突然,两架飞机停止了舞蹈,换上激扬的节拍朝天边风驰电掣地飞驰而去。众人莫名其妙,也颇为惊讶,怔怔地仰望着天空,直到它们慢慢地缩成两个小黑点,并彻底从视野里消失。 “原来歼-8ii的机动性能竟然如此之高!不亲眼目睹,谁会想得到呢。”华天雄感叹地说。 “国产歼击机中,这就是佼佼者?”陈有仁同样余兴未尽,望着少校问道。 少校迟疑着回答道:“这还算不上,如果新型国产飞机列装的话,其性能将更加优越。” “比起我们从俄罗斯进口的苏-27来,新国产机的性能如何呢?”华天雄大感兴趣地问。 少校说道:“我们进口的苏-27,其实并没有附带机载航空电子系统,所以,对它的评价,不能简单地类比于它在俄罗斯的情况。而国产的各型战机,从其航空动力设备到电子设备,是成系统整体配合的,它的综合能力当然要强一些。当然,引进了苏-27更能推动我国空军力量产生质的飞跃,这一点,也是勿庸置疑的。” 华天雄皱了一下眉头,问道:“据我所知,人家都在发展第五代战机了,而我们目前似乎连第三代战机的生产能力也没有,我们究竟强在哪里呢?难道你所谓的我军新型战机就具备第五代或第四代特征吗?” 少校答道:“我们现役作战飞机最好的产品也属第三代,这是一个不可否认的事实,但是,我军新型战机fc1和歼10的确具有第四代飞机的某些特征。一旦列装,我们在夺取制空权的斗争上,将有一个飞跃。并且,在第五代战机的研究与制造上,俄罗斯正在与我国有关部门联系合作意向。所有这些表明了一个重要的事实,那就是说,我军的空战能力将实现新的腾飞。” 蓝天祥笑眯眯地说:“少校同志对空军武器装备的了解,确实让人大开眼界。不知道你这位同行具体研究过第四、五代战机的性能没有呢?” “对此,我尽管所知不多,当然也有所涉猎。它们除了综合利用各种最新技术以求扩大飞机的隐形能力、机动能力、对地对空攻击能力之外,主要是……”少校准备继续解释,却被远处传来的战机的轰鸣声所打断。仰天望去,他见三架飞机成品字形状地飞了过来,便兴奋地叫道:“这是刚才表演的两架歼-8ii在得知敌机来袭之后,拦截成功,并将对方的飞机俘获过来的情景。这是一次绝妙的空中战斗。” “运筹帷幄,决胜千里,这真是一幕现代战争的活剧。”华天雄也很受感染地叫了起来,心中充满难以言表的喜悦,仿佛是自己亲历苍穹俘获了敌机一般。 不一会儿,三架战机已稳稳地降落在机场上,只见三名飞行员动作敏捷地走下飞机,仿佛经历过一场殊死博斗,最后终于死里逃生的样子。孙军长率先赶上前去,拉住方晓琴的手,眼光朝它身上来回不停地打量了许久,由衷地赞叹道:“空军有你这样巾帼不让须眉的雌鹰,真令军队增色不少。” 方晓琴笑道:“我算什么?能够表演各种高难度动作的女飞行员大有人在,而且技术之娴熟是我望尘莫及的。至于能够飞翔在蓝天,同敌人的飞机一较高低的人,也如过江之鲫,不胜之数。” “你真让我汗颜!”孙允正有些惭愧地说:“没想到,你如此豪气!如此英雄!到时候把你用于一线,你建功立业的机会绝不比那些男飞行员少。” 方晓琴妩媚一笑:“如果有机会,我决不会令首长失望。” 孙允正笑眯眯地看着她,问道:“说说看,你是怎么把对方的飞机给挟持过来的?” 方晓琴有点不自然地笑了一笑,回答道:“我是与侯迎玉共同配合,才把它逼得无路可走,不得不听从我们的安排。” 孙允正似乎这才注意到从另一架飞机上走出来的也是一位年轻漂亮的女性。他把眼光在两人身上来回睃动了几遍,哈哈大笑一阵,对身侧的几位调研小组成员说道:“妙!这么漂亮的两位巾帼英雄,硬是把一个高个子、大块头的空中雄鹰给夹了起来。你们哪,不仅给我们这些男子汉上了一堂生动的战术课,更使我们看到了希望。”说到这里,他又朝那位被两名女飞行员抓捕的俘虏看了一下,笑眯眯地问:“怎么样,当俘虏的滋味如何?” 俘虏显然有点不服气,也有点无可奈何地说:“本来我已经把飞行拉得很高,想避开她们的雷达搜索系统,却还是让她们发现了。” “你一样可以发现她们呀。”蓝天祥瞧着他难受的样子,依旧忍不住用责备的口吻说。 俘虏羞愧地说:“我一心只想如何偷袭成功,忽视了对她们的监控,等发现威胁时,为时已晚。” “空中对敌,战机稍纵即逝,没有全身心的投入,当然只能成为人家的靶子。”蓝天祥教训道。 “他不是没有全身心投入,而是太投入了。”华天雄纠正道:“一个人无论做什么事,太投入了心中就只有那一个目标,看不到别的东西,就会忘却危险,丧失应有的警惕。其结果就跟太不投入一样,招来无妄之灾。” “你的见解的确不同凡响。”侯迎玉已经走到华天雄身边,听他这么一说,便站住了,笑道。 华天雄偏着头,斜视着她的脸,取笑道:“只要稍加思考,就可得出这个结论,算不上不同凡响。我倒觉得,你一开口,才真正不同凡响呢。” 方晓琴不禁为他机智过人而深感佩服,整个脸庞上流露出了赞叹的笑意;侯迎玉却有些不自然,当着这么多男同胞的面被他取笑,仿佛受到奚落一般,紧咬住嘴唇才控制住没恼怒起来。众人见她的样子,都忍俊不禁地笑了。这一下,她更感难堪,满脸羞怯得绯红,头也不知道往哪边偏转。 “叱咤蓝天的战士,竟会这么怕羞么?”孙允正侧视她的脸,禁不住说。 方晓琴忙把手搭在侯迎玉的肩上,鼓励地望着她说:“这么大的俘虏都抓起来了,还怕几个男人笑?来,挺起胸,昂起头,展现出你的丰采,让他们自惭形秽去吧。” 众人不禁心存敬意,不再取笑了,目送她们的身影渐渐地远去。 “军中有这样的人物,也确实是一件盛事!”陈有仁感叹道。 “你用词不当。”商途纠正道:“应该是一件幸事。当她们建功立业的时候,锋芒盖过了我们这些须眉男儿,那才叫盛事呢。” “目前,我仿佛嗅到了一种完全不同的战争气息。”华天雄忽然感慨道。 孙允正自从在s师会议室第一次听到华天雄在总参谋长面前大胆陈述自己颇具战略头脑的观点之后,就很欣赏他的智慧。如今一见他大发感慨,便笑着面向这位中校,正准备问话,却被身旁的蓝天祥抢了先机。“你那战争气息闻出来究竟是什么滋味呢?看把你陶醉的。”他问道。 华天雄笑道:“一种淡淡的柔柔的感觉,真说不出那究竟是什么滋味。” “你在发烧说胡话吧?”陈有仁放声大笑道:“什么淡淡的,柔柔的,你当是谈恋爱呀?” 华天雄看了陈有仁一眼,说道:“其实,战争就是一首诗,不过它不是用笔去写,而是用刀枪篆就的,在这首诗的每一个段落,甚至每一节字符,都流淌着鲜血而已。冷兵器时代,肉体的拼杀与智慧的较量交织起中国古代战争漫长的画卷,给人类历史留下了源源不绝的智勇的瑰宝。而热兵器时代,西方列强的坚船利炮,几乎横扫了整个世界,在所有人类能够居住的地方,都深深铭刻上了它的粗野与蛮横,也给人类文明带来了空前的劫难。热核兵器时代呢?维持着恐怖的核均势,让人类生存在这个世界上,成为一种如履薄冰的无助与担忧。核战争虽然没有打起来,却给世界套上了紧箍咒。现在,信息技术来临了,人类战争又将改变成另一副模样。那种战争让女人走开的咆哮已经不能适应新的时代了,女性又渗透到部队各个部门,甚至于成为过去这个雄性世界的中坚。过去刺绣女红的手上换上了新的兵器,那种柔柔的感觉,你难道就体会不出来吗?再加上,我们在信息战争中强调的柔性打击以共享敌人的战争资源,岂不是像给奔腾的烈马套上了嚼子,让它不能快意恩仇,而只能按照我们设计的方向去演示它别具一格的武功吗?战争似乎变得越来越温柔,而且,温柔的女性能够同我们一样在战场上同敌人进行博斗,这种柔柔的感觉,这种变调的滋味,不是显而易见吗?” “幸而我们的老祖宗仓颉在造字时把文字定做成方块形,让它们能自由排列组合,按个人的意思组成各种句子,要不然,今天你这番高论确实不容易听到呢。”商途取笑地说。 众人听了这番俏皮话,无不为他的幽默所打动,会心地纵情大笑。 华天雄见自己的观点被嘲笑,并不气馁,叹息道:“我这番话,你们觉得可笑,殊不知,它正是我们未来作战所要孜孜以求的呢。” “算了吧,别拿诺大的话头来吓唬人。战争嘛,总是要通过强有力的手去实施的,不流血的温情战争,只能是空幻家睡梦中的魔魇,或是并不高明的预言家所杜撰出来的神话。你真愿意相信假如某一天有两个国家开战的话,双方相互按动手中的按钮,让一群无生命的机械去对杀吗?”陈有仁笑道。 华天雄粗暴地打断了他的笑:“我非常清楚战争的含义。我也非常赞成战争是靠流血牺牲打下来的。但是,从技术角度上看,我愿意相信会有这么一天,不流血就能达到流血的战争才能达到的目的。” “你是不是忘掉了战争是政治的继续这一铁律?”蓝天祥问道,口气并没有潜艇大队长那样生硬。 “对这一战争铁律,我自然不会忘却;可是,你们也应该清楚,战争这个概念本身也要随着时代的变化而不断地改变其内涵和外延。如果说在以前我们研究战争理论的时候,对战争的诠释有了进一步扩展的话,那么,9•;11事件之后,在行动上,它也会有所不同。比喻说,你能把打击一小撮恐怖分子完全看作是战争吗?况且,随着技术的发展,特别是计算机技术、生物技术及自动控制技术的突飞猛进,创造出一批替代现役军人的机器战士,不仅在理论上是可行的,在实际上也已取得了某些成就。为此,只要我们循着这样一条思维链路思考下去的话,不难想象,在未来,几乎没有不可能的事情。”华天雄娓娓道来,似乎不容别人怀疑。 “我也相信你的观点,可是战争总得由人来操纵和实施。”商途说道。 华天雄笑道:“这与我所说的不用人到战场上去厮杀并不矛盾,操纵战争的仍然是强有力的人。而那些机器人,不过是由人控制,用来达成一定政治目的的战争工具而已。” “展望未来,只要有它的现实基础,更应是现代军人应该崇尚的。没有想象,没有展望,我们的军队就不可能有进步,更不可能有未来。”孙允正评价一句之后,问空军少校:“下一步,你打算让我们见识什么呢?” 少校回答道:“先去模拟中心。如何?” 孙允正见众人跃跃欲试,便点头应允。于是,一群人跟随少校朝一幢庞大的建筑物走去。它的外表看起来很奇特,似圆非圆,不很高,但伫立在地面上,就能给人一种一探奥秘的冲动。他们一走近它,发现正中一扇朱红的大门牢牢地关闭着,周围不时走过一队巡逻的士兵。再远处,一望而知,是体育训练场,因为各种野外训练器材错落有致地排列着;他们的耳鼓里不时还能听到从战士口中喊出的“嘿嘿哈哈”的声音。他们的眼光四处睃动着,脚步却一点也没拉下,不一会的功夫,就见一名士兵打开了模拟室的大门,少校便带领他们一齐走了进去。霎时,他们就被里面琳琅满目的器具吸引了。 沿着建筑物的内壁,划分了几个区间,陈设着不同的飞机模型。这些在军营摸爬滚打了几十年的军人们,一见这些便能分辨出来它们属于什么机型。那模型之间,靠很多排列有序的线段连结着,顶端各有一面屏幕。驾驶舱里各种仪表及操作系统一应俱全,仿如真的作战飞机。少校径直走向一台苏-27模拟器,详尽地向他们介绍着这台设备的操作步骤与方式,然后,他让孙军长坐了进去,指导他启动了模型。 “怎么样?感觉还好吧?”少校见少将能够操作自如了,笑着问道。 “这样也能体会到驾驶飞机的感觉,的确太奇妙了。”将军一面集中精力操练着,一面说。 少校俯下身子,调整了一下侧边的几个按钮,说道:“这样还可以煅练飞越障碍的技巧。” 孙允正仿佛置身于险象环生的环境里,脸色严峻,心神不敢旁骛。 少校一见,忙把它调回原状,问道:“还想体验一下什么样的环境呢?这里可应有尽有。”孙允正苦笑着脱下穿在身上的数据服和手套,从头上拿下了特制的帽子,微微一摇首,说:“不中用了,我老了,玩不了惊险刺激的东西了。”顺势一送,他把这套衣物放进了华天雄的怀里,摆摆手,又说:“还是你们年轻人有这个精气神,你就给我好好地玩一把,体会出一点真的感觉来。” 华天雄心里早就发痒,一接过那套数据服,便动作敏捷地穿好它,跳进驾驶室。凭着记忆,不需要空军少校的指导,就信手掂来、恰到好处地操纵着各种操作系统。他那娴熟的技巧,就是苦练过多年的飞行员,也不过如此。少校忍不住投去敬佩的目光;而他呢?眼前仿佛晃动着云海,自己已驾机一头扎了进去,然后一个鲤鱼穿梭,敏捷轻快地穿了出来,毫发无损;又仿如被敌机层层包围,自己左突右出,不断地发射出喷着火龙的导弹,击碎了最具威胁的敌人,逃出了魔掌。他自幼以来渴望成为一名空军士兵的愿望,在这一刹那间,就梦幻成真了。他抑制不住心猿意马,更加轻快地驾驶这架战鹰在蓝天不断地翱翔。在他的眼前,有了这架空中雄鹰,瞰视天下,那天下显得多么渺小、多么不屑一顾! 众人见华天雄一副神往的样子,也都早已心下发痒了,不等少校开口,就各跑向一具模拟器,模仿少校与华天雄的动作,也急切地开练了。 “这些年青人。”孙允正见他的人马都上了机,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意。 “部队刚装备这玩意的时候,我们也一样。”少校笑道:“不过,时间长了,大家的新奇劲一过去,便逐渐开始摸索在这些模拟器材上寻找新的机动途径和方法,比起操练真家伙来,的确更简便有用。” “是呀,科技一旦与军事结合起来,更能赋予军事新的内容。”孙将军感慨万分地说。 “如果新的军事革命能够完全被我们所掌握,那么 我们的军队该是怎样一种情景呀。”少校发挥了孙军长的感慨,紧接着展望似地说道;“那时候我们的国家、我们的军队,将享有多么高的国际声望呀!” 孙允正宛如蜜蜂扎了一般,望着少校:“年青人,国际声望可不是靠军事力量支撑的哟。” 少校尴尬地笑了笑,没有回答他的话。 “哇!我击中了f—117a。”陈有仁惊喜的大叫声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过去了。 “鬼叫!不懂装懂,哗众取宠。”华天雄正沉迷于梦幻中,被这一叫声惊扰了,没好气地给他送去了一堆绝妙好辞;其余的人也都停下来,莫名其妙地望着这位长期呆在海底的人。 “我真的击中了 九 空军少将高伟率领的训练与战前督导规划小组马不停蹄地奔波在沿海一线浅近纵深的所有地域,选择足够屯集将要云集在这片土地上的三军参演人马。能够纳入他们视线的地域,颇受一些地理环境的限制,因为将要从这里走向演习场的各路人马都是三军精英,容不得他们有丝毫的马虎。水源、粮食、交通状况、地理环境、受对方打击之后的应变措施等细节,他们都考虑到了。花费半个多月的时间,乘直升机、驾小车、坐火车,也曾站在驱逐舰的甲板上,凝视那片注定要载入军事史册的土地,他们对方圆数十万平方公里的风土人情都了若指掌。当他们坐在一间简陋的办公室里,刚想喘一口气的时候,第一支陆军部队就要进驻了。 “是哪一支部队?”高伟端起茶杯,还没往嘴里放就听见了电话铃声,等接听电话的裴少杰一放下电话机,就迫不及待地问。 “h集团军s师。”裴少杰简捷地回答道。 “啊,你的嫡系部队嘛。”高伟呷了一口水,对尹光召玩笑道。 此时,尹光召正凝视着计算机屏幕上的各部队驻地分配表,自语似地说:“按照部署顺序,不对呀?” “怎么?出了纰漏吗?”高伟以一种职业军人特有的敏感,皱起双眉,惊讶地问,一面也过来观看各部队预定的到达时间。不一会儿,他指示裴少杰道:“跟s师政委联络,问他为什么不按进度开进?这不是添乱吗?” “算了吧。”尹光召解围道:“乘火车长途开进,也不是s师所能决定得了的,或许是军交部门在调剂过程中出了差错。” 少将一听,气愤地说:“果真如此的话,军交部门也未免太儿戏了,这么大的事,就是有变动,也得跟我们招呼一声呀。” 尹光召息事宁人地说:“也许是他们疏忽了吧。不过,现在只是初始阶段,只要部队调动不乱套,也没啥损失;况且,还可以锤炼我们的应变能力嘛。” “s师所占地域并不富裕,地方也略显狭小,后勤供应恐怕会有困难。”展鹰眼前显示出了s师将要进驻地域的概况,担忧地说。 “还锤炼个屁!那还不乱了套!”高伟气恨地叫道:“一个地域的不慎会导致整个部署的混乱!” 尹光召见少将发了急,安慰道:“事情没有那么糟。这样吧,我和凌守龙现在就去s师,看有没有什么办法补救。” 将军见事已至此,也没有更妥善的办法,便同意了尹师长的意见。当尹光召和凌守龙坐车出发后,他又忍不住叫骂起来:“非得好好收拾这帮糊涂蛋不可。” 小车在起伏不平的简易公路上风驰电掣般地飞奔了约莫一个半小时,尹光召他们才抵达火车站。来不及呼吸一下外面的空气,他们就被眼前呈现出的一派异常忙碌的景象弄得心神不安。警察封锁了所有的路口,行人与各种机动车辆只好沿着指定的路线蜗牛一样地爬行,人们都显得莫明其妙,不时地相互询问发生了什么事。而s师先头部队已经下了火车,正在月台上查点他们携带的物品,兵的嘟囔声与干部的吆喝声,把整座火车站闹得乱哄哄的。见师长与一名海军中校急匆匆地赶了过来,他们这才安静了许多。师长问询到了陆晓峰的下落,便火急心燎地穿过耸动的人群,朝中央挤过去。 一看到陆晓峰那熟悉的身影,尹光召老远就喊了起来:“老陆!” 陆晓峰此刻正背对着师长,在向他身边的几个干部交待什么,乍一听有人喊,回过身来,一见尹光召,不免大喜过望,伸出双手,向前跨了几步,欢叫道:“师长,可见着你了。” “怎么回事,比预定时间提前将近一个星期了么?”尹光召向政委介绍了凌守龙之后,关切地问道。 “军区统一进行了调整,说这样更有利于部队的调度。”政委诉苦道:“我们也感到很突然,许多善后工作根本就无法做完。好在我们师着手准备得早,不然非出丑不可。” “军区也没有给我们打招呼。怎么样,后勤准备工作应该没有问题吧?”师长又问道。 陆晓峰笑道:“不是明确规定后勤供应由指挥部统一组织吗?” “是有这个规定,可你们提前一个星期就来了,指挥部根本就没有想到这一点呀。”尹光召着急地说。 “那怎么办?”政委心里直发毛。 尹光召想了一下,说:“这样吧,你把后勤部长给我找过来,让他和凌团长先去找粮食,这一个星期,全师的后勤供应就暂时由师里负责统一安排。” 不多大的工夫,师后勤部长穿过人群,挤了过来。尹光召详细地向他交待了任务之后,就让他和凌守龙一道,带领几名后勤军官去几百公里之外购买粮食与蔬菜去了。这时候,尹光召才从口袋里拿出s师整个地域配置图,召集政委与几名作训科的参谋人员研究部队的编队与行进。鉴于师主力尚需几天才能陆续抵达,尹光召提出,先迅速组建师临时指挥部,并在路口设置调整哨,所有的作训参谋作为联络人员,负责导引各团的开进与进驻。 任务分配完毕之后,尹光召与政委一起指挥着全体官兵清点完所有物品,登上步兵输送车,呈一路纵队缓缓地朝驻地开去。陆晓峰一坐上了那辆指挥车,心中便感到一种说不出的轻松与惬意,深有感触地说道:“伙计,没有你的日子里,可真把我操心死了;现在有了你,我舒服多了。” “这个师还得你带,我能不能回来,现在可不好说。”尹光召微笑着打量了他一回,立马就给他泼了一瓢凉水。 “你这不是回来了吗?”陆晓峰心下一惊,身子朝前一倾,惊讶地问。 “当然不是。”尹光召又是微微一笑:“我目前负责安排参演部队的进驻,并指导部队的战前训练。” 陆晓峰不免大失所望。然而,稍微停顿了一会儿,他又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急切地问:“待演习开始了,你总该回来吧?” “也说不定,目前调研组对我们这帮人也没有一个具体说法,到时候,我也很想回来呢。”尹光召思索着说。 “就是。要不然你学了这么多年,岂不是英雄无用武之地吗?”陆晓峰想了一想,心情开朗了许多,煞有介事地说。 “那倒不是这个原因。”尹光召说:“s师总不能让那么多主官呆在调研组而置自己的部队于不顾吧?如果一定得留人,我情愿华天雄留下。他这个人哪,你接触得越多就越会有不同的感觉,的确堪称可造之才。” “你呀,真是胸襟开阔。”陆晓峰的眼睛里透射出钦佩的光芒。 一提及华天雄,师长的心情不知不觉又沉重起来。他偏过头来,问道:“华天雄家里的事处理完没有?” “没有。”陆晓峰愤愤不平地说:“地方政府漠不关心。那两位干事一直到现在还是一无所获,该找的部门都找了,该求的人都求了,这么一个简单的事,明眼人一看就知,咋就这么难处理呢?” “地方工作相对稳定,人际关系也复杂,这恐怕才是难以解决的关键。”尹光召沉思索了一会儿,又说:“可是,再怎么样,我们也必须把这件事给妥善处理了。要不然,会造成多大的影响!” “还有更好的办法吗?”政委仿佛束手无策了,问道。 “看起来,只有向军长汇报了。”尹光召无可奈何地说:“唯其如此,才会引起地方政府足够的重视。哦,对了,谢春生他们的问题呢?” “谢春生用行贿的办法谋求提升,得到了确证。胡英明与林笑天收贿与嫖娼,也有实据。只等你回来,就可以研究处理了。” “既成事实了,你可以按有关规定处理嘛。”尹光召不满地说:“何必拖着呢?” “这不是为了慎重吗?”陆晓峰讪笑道:“党委副书记不在家,我怎么能独断专行呢?”尹光召没好气地说:“这是两回事嘛,怎么会与独断专行扯在一起呢?再说,这种事,你党委书记尽可以做主。演习一搞就得大半年,等回去处理,岂不显得我们太过软弱了?” “你放心,干部政策我心中有数。有问题的干部,根本就转不了业。让他们好好反省,也是一种教育嘛。” “问题查清了,还放在部队,是对我们军队的亵渎;早一点叫他们到应去的地方,那才是触及灵魂的教育。” “那我们尽快抽出时间研究处理办法。”政委想想尹光召的话也不错,于是婉转地说。 尹光召不再说什么了。对这位搭档,他可谓了解甚详,就是一副菩萨心肠,对任何人,能迁就的一定迁就。对这样的人,你指望他什么呢?眼见演习进入了实质阶段,还不能完全静下心来考虑师的作战计划,还得为各种遗留问题堵塞漏洞,他如何轻松得了呢? 行了约莫半个小时的路程,指挥车终于到达了预设的师指挥所。指挥连的官兵一跳下车,就仔细度量地形,拿出一顶硕大的帐篷,在二十余人的协助下,支起了简易的战备指挥所;然后,他们又紧张地挖掘坑道,铺设通信线路。趁指挥所正在架设的当儿,尹光召让政委去找师参谋长,准备商讨下一步的训练任务。 “参谋长随主力在后面,最快也得明天才能到。”陆晓峰解释道。 “都把我给弄糊涂了!”尹光召敲打了一下额头,不由自主地笑了一声,便迈开步子去察看附近部队的情况。 陆晓峰跟在后面,渐渐被风撩起了诗意,沉醉在荒野中,高声叫了起来:“人生能有这样的历练,也不枉到军营走了一遭。要是异日回忆起来,这倒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机会呢。” “你呀,什么时候也忘不了文绉绉的一套。”尹光召回过首来,笑着说。 陆晓峰正要说话,不料,从后面跑来一位少尉,老远就喊:“师长,有电话找你。” 尹光召忙回转身,一路小跑地到了指挥所,钻进指挥车,拿起话筒,一个熟悉的声音就传进了他的耳鼓。他的心不由得格登一响,下意识地揉揉脑袋,担心出了什么意外。然而,这一次他的直觉并不灵验,因为凌守龙在电话里兴奋地说:“粮食与蔬菜问题都已经解决了,我们马上返回,请问有什么新的任务没有?” “新任务没有,你倒是把我吓出一身冷汗了。”尹光召松了一口气,语气也就诙谐了。 “吓得大名鼎鼎的尹师长一身冷汗,那是我的荣幸。”凌守龙开了一句玩笑,就收了线。 尹光召浑身轻松地出了指挥车,四周望去,一见眼前晃动着身着迷彩装的军人,便隐隐地嗅到了大战在即的味道,全身的神经莫名其妙地冲动和兴奋起来。抖擞精神,穿过渐渐突起的营帐,他心中更有一种说不出的畅快,脑海里已经浮现了即将到来的战场情景。“谁说陆军在未来战争中没有地位?登陆之后还得由我们陆军来收拾局面。”他的眼角浮现了笑意。 “什么事让你想得这么入迷?”陆晓峰见师长兴冲冲地走过来,便问道。 尹光召停下脚步,眼光朝初具规模的营地一扫视,指点着说:“看他们动作娴熟的样子,不难想象,这段时间你们确实够辛劳的了。” 陆晓峰说道:“自你们走后,集团军经常变着花样把我们几个师往出拉,不进步能行吗?” “那么,你们的春节也过得非常有意义了。”尹师长依稀看见了s师拉动的情景,笑道。 “有意义是真的;可紧张与忙碌更是千真万确。”陆政委不自然地笑道。 尹光召感叹地说:“早这么认真地干,s师也好,范韶峰与任天亮他们师也好,就不至于迭遭羞辱了。” “是啊,人不逼到那份上,就不知道拼搏的真正内涵。”陆晓峰也感叹道:“想想前几年,我们一直没认真搞过训练,结果呢?创造了全军闻听未闻的奇迹!尽管不太雅观,可还是让我们醍醐灌顶一般地开了窍。话又说回来,没有你,师里也不会有长足的进步。” “你们取得的进步,跟我并没有关系,这段时间,我可不在师里。”尹光召笑哈哈地拒绝了政委的奉承。 陆晓峰也是哈哈一笑,深有感触地说:“跟你一起共事,真是很舒心。” 这时候,他们已经走进了那片伪装部队的范围,只见那些官兵正忙碌地给制式充气模拟坦克装甲车辆以及大炮灌气,另一拨人将充好气的装备成一定队形安放在宽敞的地域里。尹光召来回看了几遍,颇为满意地点了一下头。隔了一会儿,他对政委说道:“这些尽管是假目标,但我们要把它们当真目标看待,以便使对方搞不清我们的虚实。所以,这里也要叫战士们支起帐篷。每隔一段时间,也让官兵们成建制地到这个阵地上住几天。” 陆晓峰思索着说:“其实,这里平常也住上几个战士,装成主力的样子,会更完美一些。” 尹光召赞赏地看了他的一眼,道:“不错,这是一个好主意。但为了更形象更逼真,弄一些模拟人来与军人住在一起,就更能使对方无法判断我部之实力所在了。” 陆晓峰担忧地说道:“假如对方把我们的真假营地都当作是真的,集合起更大规模的部队,我们岂非要同强大的敌军作战?” 尹光召笑了:“这倒不用担心。即或对方想扩大战争规模,也受其兵力的限制。一旦我们从部署兵力进驻演习地域的那一时刻起,就极好地伪装了我们的主要战役企图,对方就会陷入左右为难的困境。这就是信息时代所强调的信息威慑的具体体现。” “那么,我们的主要战役部署是怎样的呢?”陆晓峰探询道。 尹光召回答道:“按东方升将军的意图,我海军沿着整个海岸之各大港口一线摆开,适当增强南、北两个方向的力量,把南北两个方向同时作为战役第一阶段的主要作战方向。空军在其有效作战半径内,尽量向沿海地域靠近。二炮部队也与空军一样,其打击目标主要视战场具体环境而定。我们陆军呢?以h集团军为北方登陆集群,沿着北侧集中;以g集团军为南方登陆集群,沿南侧集中。整个战役将从部署就开始的,也就是说,从现在开始,我们其实算是进入了战争。我们任何一支部队,从开进、集中、驻训到投入战场,每一环节都必须树立敌情观念与作战观念,稍微的马虎,将导致无法挽回的后果。所以,各级干部特别应该注意这个问题。” “按照这样的思路,我们陆军运用得如何,主要靠海空军和二炮了。”陆政委说。 “这是登岛作战的必然现象。不扫清登陆的各种障碍,能登陆得了吗?” “你看海空一体战会持续多久?” “恐怕演习的主要精力要放在海空一体战上了。对方的海军实力虽说不如我们,但空军与防空部队还是占有一定优势的。况且,其自动化指挥控制系统,更要强于我方。” “这么说,我们能否顺利完成任务,还是未知数啰?” “毕竟,大规模的海空联合对抗演习,在我军很少开展,难度肯定是有的。但是,正视了这个现实,我们已着手网上演习,其目的就是为了更好地对所有参演部队进行有效指挥控制。” “我们陆军往后该如何行动呢?” 尹光召正要回答,忽见远处一群人,有扛摄像机的、有拿麦克风的、有拿小本子和笔的、还有带着小录音机的,吵吵嚷嚷,往这边涌了过来。尹光召眉头一皱,逃离似地朝附近一个刚修好的伪装营帐里走了过去,留下陆晓峰去与那帮记者周旋去了。周围的士兵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身穿军服的男女记者,不约而同地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他们;一见师长走了过来,这才奋力地朝支起的帐篷底沿加上一些土,焙固它们。 师长猫下身子,细心地察看了一回,对那几个士兵说:“既然做完了,为什么还要弄呢?这不分明是欺负我这个师长吗?” 几个战士站直了身体,无助地望着师长。 尹光召若无其事的一笑,亲切地说:“以后无论干什么,标准达到了就行,不用画蛇添足。我想,这个成语故事,大家都再熟悉不过了的吧?喝不上酒没关系,侮辱了大家的智慧,才是罪过。” 听着师长风趣的话,看着他滑稽的动作,战士们这才会心地大笑起来,完全无拘无束了。 “师长,我们的伪装搞得怎么呢?”精神一放松,战士们的话也就多了起来。 尹光召退了几步,打量着这些空空的营帐和按照实战队形放置的模拟装备,说道:“从肉眼来看,很符合作战要求。可是,你们说,要真正地伪装我们的作战企图,应该怎么办呀?” “不能把它们僵死地固定在一个位置,要让它们动起来。”一名战士说。 “还要让真目标与假目标混合起来,使敌人搞不清我们的真目标。”另一个士兵也说。 “我认为春天刚开始,我们利用地形地物还不够。”一个一级士官说。 “我总觉得缺少点什么。我从书上看过,假如敌人用微波探测装置或红外探测系统的话,我们的这种伪装方法就太小儿科了,它会原形毕露的。”另一名一级士官思索着说道。 “防微波雷达、防红外侦察,需要科技人员研制出制式的伪装器材,你以为我们拍拍脑门子,就有好办法呀?”前一名一级士官不满地责备道。 “你问问师长,看我们能不能想出办法来?”另一名士官很不服气,涨得满脸通红。 尹光召心中大感安慰,解释道:“微波侦察技术与红外侦察技术的确都是战场上最不好对付的技术手段,但是,正如我们的老祖宗所说,天生万物相生相克,也不是找不出对抗它的办法。比喻说,在模拟装备里加上分布均匀的热源,这个方式很土的吧?用来对付红外侦察就很有效。关键是我们要弄清各种设备的工作原理,它所使用的频率波段,从源头上找对抗办法,就都有效。” “怎么样,师长也赞同我吧?”那名士官高兴地叫了。 这时候,那群记者采访完了陆晓峰,余兴未尽地跑到这边来了,见一名大校正与几名战士一起热烈地交谈,顿感这是一个好新闻素材,拍照的立刻抓住机会按下快门;扛摄像机的打开镜头,并对上了尹光召,先是一个特写,接着就是一支麦克风递到他的嘴边。没容手持话筒的女记者出声问,跟在后面的陆晓峰就向他们介绍道:“这位是我们s师师长尹光召同志,全军最高军事学府优秀毕业生,年轻有为的信息战专家,也是本次演习中调研组的重要成员之一。” 听着一连串光彩夺目的头衔,记者仿佛注定要享受一顿丰盛的大餐一样,压抑不住的心花怒放了。大家七嘴八舌地提出互不相干的问题,可是,谁也听不清一个完整的句子。于是,陆晓峰自告奋勇地担当起了维护秩序的重任,指定问话顺序,场面这才显得秩序井然起来。 首先问话的是手持麦克风的一家军事电视台的女记者,她叫吴颖,一身迷彩服穿在身上更增添几分妩媚。她先向尹光召自报家门之后,问道:“从s师先头部队进驻训练营地到现在,不到半天的时间,这里就支起了大片的营帐,也到处可见战士们动作娴熟地排兵布阵。请问尹师长,你能不能给我们展望一下,把这样训练有素的军队投入战斗,它的前景会怎样呢?” 尹光召回答说:“尽管现代战争往往以海空力量揭开战争序幕,甚至根本用不上陆军就已结束,但是,正如你们看到的一样,我们通过潜心学习,刻苦训练,已经取得了长足的进步。特别是我们的武器装备与人员的军事素质,双双得到极大的提高,在战场上它理应找到一块自己的空间。” “那么,如何找到这样一块空间呢?这块空间又在哪里呢?”一名男记者刁钻地问道。 尹光召笑了笑,胸有成竹地说:“在战争中,只有用智慧、胆略与猛烈的攻击,才能找到属于自己的空间。至于这块空间在哪里,就容易得多了。用我们的心与血开创出来的成功,都是我们的空间嘛!” “正如你刚才所说,也许单凭海空作战就能解决战争,那么,陆军会有这样一个空间吗?”那名摄影记者问道。 “在某种意义上,正由于我们的海空部队还不够强大,我们才更需要一支强大的陆军。我们的陆军不能全部上天,也不能全部入海,可我们同样拥有打击天空与海洋目标的本领。难道这一点不够吗?”尹光召睿智地笑道。 “我注意到你用了‘不能全部’这四个限定词,你是不是说,我们的陆军可以上天,也可入海呢?”吴颖穷追不舍地问道。 尹光召又是一笑:“这在任何国家的陆军序列里都不是秘密。” 恰在这时,斜刺里凌守龙飞奔过来把大校拉至一旁,对着他的耳朵细声诉说着什么。只见尹师长脸色凝重起来,大家立即意识到有重要事情发生,无不探过头,想探听点蛛丝马迹。尹光召却连招呼也顾不上跟他们打,便同凌守龙一起,快步跑向停在不远处的小车。上去之后,尹师长问道:“情况严重吗?” “不清楚。”凌守龙回答道:“我刚回来,就接到了高将军的命令。” 尹师长脸色凝重地凝视前方:“只要我们有行动,它们就要捣乱,这些混账东西!” 他们心急火燎地赶回小组部,还没有向高伟汇报s师那边处理的细节,就听将军嚷开了:“妈的,离正规演习时间还早着呢,就有侦察机、侦察船什么的鬼东西向我们这边开了过来,完全不讲一点规矩!” “是信息收集小组查到的吗?”尹光召走近高伟,试探地问。 高伟扫了众人一眼,说:“张寒将军那边发过来消息,说有不明侦察机、侦察船屡次向我预定演习地域靠拢,每次骚扰一阵后,又主动撤了回去。东方中将也很恼火,把这个任务交给我们处理。你们说,怎么办才好?” “这些东西到底是别国的,还是归岛的呢?”凌守龙显得十分谨慎,迟疑地问道。 裴少杰回答说:“据信息小组分析,不可能是我国的。” “既然如此,我们大可不必温恭谦良让,干脆出动飞机和舰队驱逐它们。”尹光召一听,马上发表自己的看法。 展鹰冷笑道:“简单的驱逐,谁还不会呢?用得着我们专门商讨吗?” “简单的办法,常常是最管用的办法。我也赞成驱逐它。”凌守龙附和了尹光召的意见。 高伟见他们态度迥异,呻吟道:“大家想想,还有什么更稳重的办法呢?” “照我说,东方中将的意思就是让我们驱逐它。”尹光召说:“你想,我们的整个监视与指挥系统本来就是联为一体的,一旦发现了目标,他们信息收集小组就可以传给相应的海空部队,让他们适时做出反应,可为什么要绕这么大一个圈子,告诉了协调小组之后,又把情况通报给我们,让我们灵活处理呢?其用意显然是检验我们的决策能力。我们应当把这当作一次机会,让海空力量来完成,提升大家的临战感,把它当作一次实地战前动员。” “这一点我们也不是没有考虑过,可换一个角度来看,借此机会炫耀我们的武力也未尝不可。”展鹰仍持反对意见。 “炫耀武力,也得用的是地方!我们本来本钱就不多,让它们全掌握了,我们的损失将会更惨重!我们谁也负不起泄密的责任。”尹光召依旧坚持自己的观点,一点也不肯让步。 高伟见他们针锋相对,僵持不下,问裴少杰道:“你的意见呢?” 裴少杰迟疑地说:“我的意思与尹师长差不多,我们刚部署人马,还没理出个头绪就有人明目张胆来侦察, 十 沿海地域正紧锣密鼓地集结部队的同时,深远后方的军区指挥部也聚集着三军英豪。他们是从正月初一那天才陆续前来报到的。最先抵达的是优秀海军战术专家夏叔虎少校和机要参谋、熟悉网络战的裴少玮上尉。司令员亲自出面迎接,见他们如此年青、知识如此丰富、思维如此细密,自是大感欣慰。随后,空战专家严季略上校与二炮战役专家欧阳钰上校同样受到了上将的礼遇。接着,司令员派出了军区作战参谋李仲韬上尉与机要处长、网络专家郑伯龙中校,整个网上演习的核心成员,就此全部报到完毕。司令员作了简要动员之后,交待了此次网上演习的总体任务及其完成这项任务的最后时限。按他的意图,网上演习分为两个阶段:第一阶段旨在汇集相关数据,并对现有的自动化指挥控制网络进行合理规划和改造,以便把整个参演部队全部连接起来,指挥即将展开的空前规模的三军联合演习;第二阶段则根据演习预案,建立三军对抗模型,运用计算机网络推演检验预案的可行性,并适当给予调整,以求最大限度地完善作战计划。 最后,司令员语重心长地说:“这个任务,是军区自动化指挥控制系统能否发挥作用的关键,深关演习的成败。我期待大家恪尽职责,完成这一神圣的使命,到那时,我将与你们一起举杯庆贺。” 司令员的话激起了大家的情绪,他们的心按捺不住地飞向那片虚拟的战场,利用0与1的组合,去奋力拼杀了。 “司令员,我有个建议,可不可以说呢?”大家群情激昂的时候,裴少玮忽然问道。 司令员笑了:“我也正想倾听你们的意见呢。” 裴少玮说道:“要想搞好网上演习,我们不能仅盯着自己的数据,还要充分利用其他单位的已有成果为我所用,建立起广泛的数据库。所以,是不是应该派专门的人去做这项工作?” 司令员想了一会儿,说道:“你的想法很好,但是,这么个人选在本军区还很难找呢。一是他要能与各方面都有联系;二呢?这个人的网络战素质也要高。第二条不难找,而第一条很不容易满足。” “其实,参谋长身边有一个人呀。”裴少玮建议道。 司令员经她一提醒,恍然大悟地说:“哦,你是说韦昭南。你这个小丫头真有一套,懂得借鸡下蛋了。” 裴少玮俏皮地说:“跟首长这几天了,当然被你调教好了。” 司令员微微一笑,算是同意了她的看法,然后继续鼓励大家提出建议或意见。 “据我所知,参谋长也在组建指挥网络,如果我们的指挥体系建立起来之后,该怎么运作呢?”郑伯龙中校即刻响应,问道。 “他那儿是前敌指挥部,这里负责全局。”司令员回答说。 “这样的话,与建立网络战的概念就大相径庭了。”郑伯龙依稀早就想到会是这样,说话的口气有些无奈。 司令员很感意外地探询道:“你是什么意思呢?” 郑伯龙欠了欠身,解释道:“所谓网络战,说通俗一点就是以计算机为核心,以信息的收集、传输、管理与分发处理为基本内容的信息体系之间的战争。由于实现了信息横向流通,就减少了中间层次,将指挥体系由树干状变成了网状结构。一旦按传统的方式设立种种重叠机构,网络战就发挥不出应有作用。” “对于网络战,目前都处于摸索阶段,尽管我们迫切希望把它作为一支生力军在这次演习中派上用场,但在全局上,我们宁可谨慎一些。否则,一旦它失去作用,我们就没有办法迅速恢复传统的指挥方式。再说,同时保持总指挥机关和前敌指挥部,并没有否定网络战的作用嘛。我们没有必要拘泥于理论,利用它达到了迅速按我们的思路结束战争的目的,就是一个了不起的成就。”司令员说。 “网络并不脆弱,相反,只要我们科学地构建起这样的体系,就会在指挥控制上充分享受现代技术所带来的进步。”严季略对司令员老成持重有不同看法,解释道。 司令员依然顾虑重重地说:“我们干的是拿祖国的荣誉和无数人的鲜血与生命作筹码的战争,纯粹依靠理论与完全没有理论指导是一样的,都会陷入被动和失利。我不是思想僵化;现实是,我军的自动化程度都比较低下,许多工作必须依靠人力去完成。所以,对于高科技,我们一要利用它,二要发挥人的主观能动性。人永远是决定战争胜败的决定因素嘛。” 欧阳钰说道:“司令员的顾虑,按照传统战争观点来理解,的确无懈可击;可我们现在要进行高技术战争,就必须按现代信息战争理论构筑我们的蓝图。况且,自动化指挥控制系统并不是什么全新的东西,海空军与二炮就具备这样的雏形!我们现在的工作,不过是顺应历史的发展,把陆军纳入轨道,让它在信息战中找到自己的位置而已。” 司令员双手支在桌子边缘,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面色依然那么镇定,但是,眼神里隐隐透射出了一种难以言表的不快:也许,身为千军万马的统率,被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上校着实戳在了痛处;也许,他的脑海里正在这位上校的导引下幻化出一副完全抛开了陆军的海空大战的画面。半晌,他才睡梦中醒来般地朝大家扫视了一眼,语气平和地说道:“好嘛,大家还有什么想法,不妨都说出来。” 李仲韬立即响应道:“我认为,任何问题的解决,都不是一蹴而就的。我们最好还是把工作重心放在如何构建这样一个网络体系上,至于保留什么样的战场指挥体制,就让技术说话。” 司令员不满地说:“你以为我是老古董,顽固不化吗?” 李仲韬见司令员并不领情,反而觉得有一种被隐隐地批评了的感觉,就不再继续做声了。 “如果司令员是老古董的话,全天下没有人会更开通些。”裴少玮笑道。 司令员摆摆手,和蔼地说:“你们年轻人,有敏捷的思维,有宽广的眼界,只要打动了我,我会听从的。” 众人嘘了一口气,又七嘴八舌地议论起如何着手构筑军区指挥网络来。 夏叔虎这一回抢了先:“对于军区自动化指挥控制系统,构建一个或多个指挥部,其实并不是问题的关键,关键恰恰在于指挥机关能否承担起它应该承担的责任。所以,对网络战的理解不应该仅局限于理论上的扁平化,更应该关注指挥机构的生存能力与反应能力。否则,它就不可能确保其生存能力,更不要说去实施指挥控制。” 欧阳钰一听,觉得正戳在自己的痛处,忙招架道:“我并不否定前线指挥机关的存在,而是质疑这样的重叠。” 郑伯龙说:“我们最关心的问题,应该是如何把收集起来的情报信息进行分类处理,建立良性的信息分发系统,同时又不让对方攻入我们的网络才对。” “是呀。”裴少玮附和道:“不尽快确立这样的机制,就算我们手中掌握再多的数据,也毫无用处。” “我认为信息分发在目前还不是最要紧的,真正头痛的是各军种之间信息互通能力不够。不解决这个拦路虎,以后的工作根本开展不下去。”严季略颇有点深思熟虑地说。 “的确如此。”司令员忍不住感慨万分地说:“回想当年搞c3i建设的情景,那真是各自为政,都以为配上了计算机,能力立马就上去了,纷纷去市场购买不同品牌、不同体制的机型,缺少统一安排,结果呢?别说军种之间,就是同一军种下面的各兵种也难以互通。一条普通的信息,耗时费力还得不到有效利用。后来意识到了这个问题,着手从总体规划上解决通信网络的互通性,起得了一定效果,可离战场上的要求仍相差很远。把这样一种任务交给你们,我也知道难度太大,你们只好勉为其难了。” “要想凭几个人的力量,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解决困扰全军的大问题,肯定是不可能的。我们充其量也就是在现有基础上,规划好信息的分配与利用而已。”严季略说道。 郑伯龙说:“话虽如此,我们的通信网络总体水平还不很高,采取简单的技术手段就可以弥补其间的差距,这正是对我们比较有利的一面。该淘汰的淘汰,该更换的更换,加之以有效的通信管理,一切都来得及。” 司令员很感兴趣地问道:“如何保证有效的通信管理呢?” 郑伯龙回答道:“采用标准的计算机网络进行信息管理。” “其实,说穿了还不是数字化通信?”裴少玮插嘴说。 “目前,全军各部队要做到这一点,并不很难。”郑伯龙只对女上尉点了一下头,接着强调说:“我们只要按照网络体制的要求,对它们进行一定的改造,就可以进行战场运用了。” “这种改造,决不像你说的那么轻松。我们的通信网络,从天基卫星通信、地面战术战役通信系统,到空中通信、海洋乃至海底通信都很发达,要想把它们综合成一个整体,并不是简单的叠加就能济事。”欧阳钰说道。 “这些通信信号,已由各军种数字化了。我们要做的工作,就是用系统集成的方式,把它们综合起来,对它们进行合理的分配与管理,以求在整个战略范围内,对它们进行合理应用。所以,也并不太难。”郑伯龙颇为敏捷地说。 “我却不能苟同,我认为,这才是互通性最致命的伤疤。”严季略发表了自己的看法:“三军之所以通信体制不同、互通性较差,原因正是它们利用的通信方式存在很大的差异性。把完全不同的通信方式纳入一个管理系统,如果不在平时就完成了的话,现在去做不太现实;如果我们能够把握好了信息的流通与分配,才容易成功。” 夏叔虎笑道:“你这些话,同郑伯龙中校相比,不过是一个意思嘛。” “怎么会呢?”严季略很不服气地看着海军少校,说道。 夏叔虎又是一笑:“怎么不会呢?你们不都主张信息的有效分配与管理吗?” 严季略仿佛这才发觉着了夏叔虎的圈套,甚觉无话可说;郑伯龙也不再解释。会议室于是安静下来。 “听了大家的话,我有一个感觉,就是你们的总体思路基本趋向一致。这很好,这说明我们号准了这场战争的脉搏,接下来的文章,我们就很好做了。”司令员来了情绪,面带笑意,用煽动的语调说。稍一停顿,转而问道:“那么,还有什么问题要解决呢?” “面对整个自动化指挥控制网络,我们需要解决的东西确实太多了。其中的保密问题、生存问题、如何在战争过程中发挥作用的问题,哪一点不值得我们认真考虑呢?”李仲韬沉思着说道。 司令员朝他投去赞赏的目光,说道:“你的确提出了一些不容疏忽的问题。这些问题不解决,我们就会陷入困境。那么,用什么具体办法解决它们呢?” 裴少玮响应道:“我军的密码体制与俄罗斯和美国一样,几乎无人能够破译。只是计算机网络引入自动化指挥控制系统之后,网络安全的地位凸现出来,给了保密部门一个严峻的挑战。在很大程度上,网络安全才决定了整个军事部门的安全。” “是呀,我也深有同感。”郑伯龙接过话头:“在所有关系到计算机核心部件及网络安全方面,我们都依赖进口,这对我们的安全构成了极其致命的威胁。尽管我们采取了一些防护措施,但能否经受住实战考验,仍然值得怀疑。这一点,从中美黑客大战中就可见端倪。要是美国真在出口给我们的计算机里安置了病毒,那么,一旦遇上战争危害可就太大了。” “美国人总是无孔不入,也无所不用其极。这一点,它肯定会加以利用。”欧阳钰也颇为忧虑地说道。 “在中美黑客大战中,尽管中国的黑客水平稍为低下,美国也强不了多少。我们的网络英雄们不也闯入了它的许多网站吗?所以,我们没有必要觉得自己非劣于别人不可。要照这样担心,中国的所有网络系统,都应该被美国黑客捣毁才是,结果并没有嘛。这就告诉我们:网络上的优势是相互的,并没有一方绝对掌握着生杀大权。”严季略非常自信地说。 “那并不是军队之间有组织有系统的对抗。无论一个黑客有多大的本事,他不可能了解国防部门掌控的核心机密,这就是问题的实质所在。如果单纯从这场黑客战中就想归纳出一条适用于军事对抗的规律,无疑会误入歧途。”夏叔虎直接指出了他的缺点。 “的确如此。”裴少玮朝海军少校投去了称赞的目光,接着说道:“谁也不会在输出的民用计算机上去动手脚,这不仅不必要,反而会增加被输入国发现其奥秘所在的风险。而军用计算机则不同,它直接关系战争的成败、军队战斗力的发挥以至于国家的安全,这才是它动手脚的重要目标。我们在理论上所设想的对付计算机及其网络的方法,其实只对美国有利,因为我们并不出口计算机核心部件。但是,信息时代战争的大势所趋,我们又不能不发展自动化指挥控制系统,那么,除了加大安全管理力度、实现所有信息的加密使用之外,也应该走俄罗斯人的道路,开创一条完全不依赖于外国的网络体系。那样,我们的安全才会得到保障。” 李仲韬静静地听完她的一席话,若有所思地说:“技术上不依赖于人,的确是俄罗斯军队令人生畏的原因。但是,要完全摆脱别国的控制,闯出一条自己的路,又谈何容易。” “看起来,对于网络安全,我们似乎都不太精通。”郑伯龙叹息道。 “能够招募黑客参与我们的计划,就再好也不过了。”严季略想象道。 “即或拥有黑客部队,恐怕也不能太过依重。从所有网络入侵案例上分析,至今也不见有黑客窜到军用网上去干点有意义的坏事。”裴少玮反驳道。 “也有的,不过凤毛麟角罢了。”夏叔虎纠正道:“不是有报道说一个学生窜入了美军一个重要网站,翻看了它的核心机密吗?” “还不止呢。美军的一次海上演习,不也有一方攻入了对方的计算机网络,向它的舰队发出虚假命令,令其全军覆没的吗?”海军少校的话音刚落地,李仲韬接着说道。 “所以,招募黑客部队势在必行。”严季略也接上话头。 突然,裴少玮身边的电话急促地响了起来,她敏捷地把它抓在手中,刚说出一个“喂”字,就听对方急切地问道:“请问,是裴领导吗?” 从那特有的磁性口吻中,她立马猜出他是谁了,心不由自主地狂跳起来,脸上也泛出了一片红晕。她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一面偷偷地打量跟前的同事,生怕他们读懂了内心的秘密。 众人一见她的表情,意识到其中的奥妙,见悬挂在墙壁上的那面钟指向下午六时,便在司令员的带领下走了出去。 裴少玮放心地嘘了一口气,尽量平静地说:“我是裴少玮,你是谁?” “裴领导听不出我的声音吗?” “我似乎并不认识你。” “不,我们曾经见过面。我想,你不会如此健忘吧?” “我见过面的人实在太多,怎么会记住那么多人呢?那岂不太累?” “但我绝对与别人不同,你一定不可能忘掉我!” “你太轻狂了!” “不!我不是轻狂,而是说出了一个事实。自除夕夜见过你之后,我一直牵挂着你;我想,你也应该有同样的感觉。因为,我从裴少杰那里了解了你的一切。我发现,原来我们的心中一直没有归属,是由于我正等待着你,我也正等待着我。” “你越说越不像话了。” “也许吧。但是,我等待的人出现了,你不会残忍到让我连心里话都不能说出来吧?”“你说完了吗?” “你听清了吗?” “你说完了的话,我收线了。我忙着呢。” 对方果然毫不犹豫地放下了电话,这一下,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涌入裴少玮的心怀,使她反倒多了一份惆怅、多了一份牵挂。 入夜,司令员一个人坐在宽大的办公室里,思绪万千:如何让自动化指挥控制网络发挥功效?如何打赢信息战?都说东方人的智慧将决定着信息战的发展方向,可这种智慧必须建立在良好的技术环境中才能发挥出来呀!就如遇上一条落水狗,手中没有像样的棍子,一样不能打倒它,反而会被它狂咬一顿。因此,单纯用谋略是不够的。如果把战略信息战的范畴加以扩大,西方人的观点,不正是套在东方人头上的诅咒吗?这就是信息战!什么是信息战?你看见了的战争,就是信息战?不是,绝不是。自美军开信息战之先河以来,信息威胁便笼罩在全世界人们头上,它是一把软刀子,杀人不见血,甚至连伤痕也没有,这是任何武侠小说大师笔下的侠客们也不曾拥有的武功。我们诅咒它吗?不!诅咒解决不了问题,勇敢地面对,磨好自己的剑,在这个领域里让它寿终正寝,才是中国军人应该做的事情。 一想到这里,司令员的眼前仿佛正跳动着希望。他下意识地伸出双手,想把它紧紧抓住,然而,他终于意识到这不过是一种梦幻、一种憧憬。他又仿佛听见了亲手编织的战场自动化指挥控制网络噼哩叭啦的叫声,并驻足于这张网络之间,谈笑风生地指挥手下的人马杀向了万里疆场,那准确的打击,那杀人于无形的战斗,让敌人闻风丧胆。 不经意地朝窗外一望,发现外面已经呈现出天亮的那种惨白,他不由得摸了一把满头花白的头发,笑道:“又是一个不眠之夜了。”于是慢慢站起来,下意识地伸了一个懒腰,准备朝室外走去,不料一阵困倦突然涌了上来,他差一点没打一个趔趄。“老了,不中用了。”他喃喃自语道,一面转过身子,走进隔壁的一间休息室,一头栽倒在那张不大的行军床上,合上眼睛,静静地睡去了。 会议室里,郑伯龙一行人正恭候着司令员的到来。突然,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大家立刻意识到上将要进来了,不由自主地将眼光一齐向门口张望,映入眼帘的却是一位英俊潇洒的上校和三名个子高矮不一、脸上却没有经过沧海桑田变化的中尉军官。 上校微笑着朝大家示意了一下,径直坐在司令员常坐的那把椅子旁边的另一张椅子里,示意另外三个中尉也依次坐下来,便自我介绍道:“我叫韦昭南,能跟大家一起共事,十分荣幸。” 众人一听,吃惊不小,这可是个如雷贯耳的名字!他们这些天南地北各据一方的人能在这里汇集一堂,全是拜眼前这位上校所赐。在他们心中,拥有如此魅力的人,一定非常严肃而执着,没想到却是如此一个温温尔雅的奶油小生,顿时,他们更增添了一种亲切感。 “能跟你在一起是我们的荣幸才对。”夏叔虎嬉笑道。 韦昭南莞尔一笑:“你们是精英里的精英,我呢?不过给大家搞搞保障而已,理应是我感到最荣幸才对。”说完,他正要介绍刚进来的三位中尉,却被司令员的抱歉声打断了。 “哎呀,真抱歉,让大家久等了。”司令员一推开门,就不停地叫道。 大家心头一热,一齐站起身来,脸上挂满笑意地朝他致意。 走到韦昭南跟前,司令员一把拉住他的手,说道:“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来了,不愧为总长身边的人,办事果然雷厉风行。” “还不是为了早日聆听司令员的教诲嘛?”韦昭南双手紧紧地握住对方的手,谦虚地说。 司令员笑道:“韩总长的人,岂是我能教育的?”一面说着,一面抽回了那只被韦昭南紧握的手,双手朝大家示意了一下,就同大家一块坐了下来。 “我这次来,带来了三员战将。”韦昭南一落座,就对司令员说。 司令员朝三个生面孔扫视了一回,问道:“这就是韩总长亲自抓出来的几个宝贝?” “岂只是宝贝,简直是万宝之宝。”韦昭南见众人都盯着自己,便解释说:“他们是不久前才招募起来的网络对抗人才,也就是人们所说的黑客。不过,他们可不是一般的黑客,肩负着两重使命:一个是为自动化指挥控制系统堵塞漏洞,让我们的系统更加完美;另一个就是为了破坏对方的自动化指挥系统。他们每一个人,都抵得上雄兵百万。” 听完韦秘书的介绍,大家不禁暗暗叫好,互相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之后,又把目光集中韦昭南身上,想听他作进一步介绍。 司令员这时候也非常兴奋,用探求的眼光打量着这三个身穿中尉军服却看起来很缺乏阳刚之气的年青人。在这位戎马一生的老军人看来,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青年,在传统的战争中,将得不到一席之地;正是信息战这个注定要改变人类惯有思维模式的东西,才将他们推向了战争的风口浪尖,让他们成为战争中的精灵、战争中的灵魂,这样的改变是多么巨大啊!心中的热血,脑里的知识,手上的功夫,一切依靠学识与智慧才能发挥功效的东西,将成为战争的主宰,把人类的睿智引向崭新的神奇世界。 这时候,韦昭南开始一一向众人介绍那三个宝贝了。原来,他们分别是张思舟、柳华兴、闻殿雄。许是初来乍到,被介绍的三人全都窘态毕露。 “你们可不像赳赳男儿,简直有点小家子气。”司令员满脸堆着笑意。 众人一听,不由得哄堂大笑起来。几个新来者更加不自然了。司令员示意大家停止了笑,并向韦昭南和这三位青年人一一介绍先到的六位同志。韦昭南稍一停顿,询问起大家这段时间以来做了哪些具体工作,目前究竟需要什么样的帮助等问题。等他们轮流说出了各自的想法之后,韦昭南说道:“这些,我已详细地向总参谋长汇报了。他指示我们,一切重要的信息资料,我们都可以去搜罗过来;一切技术与资金上的保障,总参谋部给予最大的关照。他需要的是建立起一个真正能够用于战场的战役自动化指挥控制系统,尽量使我们的所有部队摆脱传统的指挥方式的限制。” “有了这些保障,我们保证可以完成任务。”几个人交换了一下眼色,脸上露出了笑容。 接着,司令员把下一步工作安排、工作思路与人员分配情况,作了简要的布置,就让大家分头行动了。 司令员与韦昭南单独谈了一会儿话,一同起身朝军区指挥中心走去。一路上,四周显得非常静谧,一点响声也没有。他们边走边聊,不知不觉进入那道统率千军万马的机构的大门。韦昭南推开门,让司令员先迈步进去,接着也紧跟在他身后,来到了这个布满信息装备的房子里。各个岗位都有司令机关的军官们把持着,监视那些闪动着各种色彩光芒的屏幕;而那群临时集中起来的三军英才,也按各自受领的任务混合在那些军官中,仔细地检验着各个设备的特性。司令员径直走向裴少玮身边,见她专注地翻阅着手中的记录,正核对有关的数据,想问什么,却忽然忍住了,不去打搅她的思路。她仿佛不经意地发现身边多出了两个来,定睛一看是司令员与韦昭南,便放下手中的记录本,主动打招呼道:“首长来了?” “怎么样,有什么感受?”司令员对这个海军上尉着实心存好感,微笑着轻声问。 裴少玮道:“我发现,这个自动化指挥控制系统,基本上已经建构起来了。以前,总以为书本上的东西都是人家美国佬的专宠,没想到我们也一样拥有呢。” 司令员微笑着问:“那么,我们的自动化指挥控制能力如何?” 裴少玮摇头道:“这叫我也说不上来。不过,照手头现有的资料看,我们比人家美军的也不会落后太多。” 十一 自打信息收集小组组建以来,海军少将张寒和二炮某导弹基地司令员路远少将就没有很好休息过。他们手上只有王诗雪、史通两位可遣之将,要负担起收集归岛方向的各种信息的任务,不利用长海基地及整个东海沿线各部队的侦察监视系统是根本不行的。他们仔细考虑了各种因素,理清了工作思路,向东方升中将汇报并得到首肯之后,就开始调集人手与装备,选择长海基地的监测中心做主要基地,边组建边工作起来。 大约过了一个月,中心初具规模,经过分析收集到的繁茂芜杂的信息,初步判定:归岛上的部署以南北两个方向为主要防御方向,沿着纵贯中央的一条山脉部署了很多力量,形成了整体上攻防兼备的姿态;从截获的无线通信来看,虽然没有太多的有用信息,最起码可以据此对敌实施强大的电子干扰与电子压制,以破坏其通信链路,掌握信息主动权;而中央方面,隐隐约约地蕴含杀气;那一望无际的海洋以及植被复杂的地形地貌,正是埋伏各种力量的好所在,凭借现有的装备,他们无法窥其全豹。 “看起来,对方的一切行动都非常谨慎。”张寒端详着汇总在屏幕上的综合情况表,感叹道。 路远说道:“岂只是谨慎,依我看,归岛的综合能力比我们有过之而无不及。” “有这样一支部队与我们交锋,打起仗来一定会激发我们无穷的斗志。”张寒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他兴奋地说。 路远却很理智:“如果我们不尽快完全弄清归岛上的部署,在这场交锋中居于下风的,说不定是我们。” “从侦察监视装备现状来看,我们了解不到对方更详细的东西,他们也休想。毕竟,我们目前已经初步摸清了它们的主要战争意图。”史通满有把握地介于两位将军的谈话。 “即或如此,我们也需要掌握更多的信息,这不仅关乎我们的作战计划,更是信息战的要求。”路远瞥了空军中校一眼,教训道。 王诗雪正操持着键盘,插言道:“目前称得上信息战的只有美国对南联盟和阿富汗的战争,它们之间的实力差距的确太大了,我们根本得不到有益的启示。我们这样大规模的演习,才对战争研究更加重要。毕竟,势均力敌的对手间的较量,才更有意义,也更现实一些。” “你找对了作战对象没有?谁跟谁势均力敌呢?又有哪一场战争真在势均力敌的情况下发生的呢?”史通毫不客气地讥讽道。 王诗雪争辩道:“遭强国欺凌,弱国为了捍卫尊严而奋起反击,的确经常发生。但对我国来说,那个时代、那种情况早已过去了。事实上,无论是武器装备,还是战争理论,我们与归岛在总体上不相上下,关键取决于我们如何运用。” “现实?我们的现实?”史通更加放肆地讥笑道:“我们永远不会同对手势均力敌。我们所有的装备都落后,我们的技术创新能力也不尽人意,我们只能在积极防御的框架上探求如何打破敌人强大的攻击网络,把有限的攻击力量用在刀刃上。这一点,才最重要。” 见他越说越激昂,路远不满地切入了话头:“依我看,目前怎样才能更好地掌握对方的情况,这才最重要呢。” 史通尴尬地笑了笑,就势转移了话题,回答说:“掌握对方的情况,手段的确多种多样;但是,就现阶段来说,我们要实现信息战的要求,就应该加大网络侦察、空中侦察、太空侦察的力度,才能与之相匹配。” “是呀,这话说到点子上了,高技术战争,就必定要用高技术手段作战,这样才显得我们对信息战摸索出了一点头绪。”路远高兴地说。 随即,他命令两个年青人分头把地面侦察工具、水面侦察工具及空中侦察工具所获得的情报信息进行分类,分析潜藏其中的信息。看着两人按他的命令埋头于检索各自手头的信息了,他问张寒道:“你怎么看待目前我们搜集信息所运用的办法呢?” 张寒笑道:“这些,要等他们综合出来之后才知道。不过,史团长刚才所言提醒了我,我们还有两种办法值得一试。” 路远精神为之一振:“哪两种办法呢?” “最简便而最管用的方法是派遣侦察员深入归岛。”张寒说。 路远如梦初醒:“这倒真是的呢。不过,对方已经封锁了海面,侦察员很难过去。” “我们可以派战机不断地骚扰,让他们习以为常,再出其不意将侦察员空投过去。” 路远想了一会儿,摇头道:“这个办法不一定行得通。我们的战机一进入其领空,立刻会被发现并跟踪,空降侦察员太过冒险;再说,侦察员即使成功地获取了有用信息,也难以传输过来。” 张寒笑道:“这些我倒不担心,只要规划周详,成功的把握很大。” 路远又是一阵思虑,忽地问道:“第二种办法呢?” “侵入对方的信息资料库,与他们共享其信息资源呀。” “这需要高级网络人才。对我们来说,目前恐怕是镜花水月。” 张寒见路远将军一脸苦相,说道:“的确,想达到这样的境地不太容易。但是,我们大可尝试一下。失败了,也不要紧;而一旦成功的话,等于是把对方的信息资料库当成了我们自己的东西,想怎么利用就怎么利用,那战争还不得完全按我之意图进行?” 路远大受感染地激动了一阵子,又犹豫起来了:“我们这样想,对方也会这样想,万一我们不成功,却被对方打入我们的系统,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我们不这样做,对方就不做吗?”张寒反问道。 路远凝视着张寒,四目相对之间,前者感受到了一种鼓舞的力量:“就这么办?” 张寒点点头,表情异常严肃:“就这么办!” 然而,问题出现了:谁有资格实施这种类似电脑黑客的行动呢?他们周围,根本没有这样的人选!于是,两人一齐陷入了难堪的沉默。张寒搜肠刮肚地思考了好一会儿,眼睛放出欣喜的光彩:“有了!” 路远一喜,急切地正要追问,忽见张寒的目光又黯淡了。 “可惜,我不知道在哪里听说过。”张寒拍打着额头,幽幽地叹息道。 “想一想,你大概什么时候听说的呢?”路远提醒道。 一语惊醒梦中人,张寒终于记起韩总参谋长提及过此事,于是,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欣喜,高声叫道:“我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事情搞忘了呢?原来是总参谋部有这样的人才。” “那就快向韩总参谋长……”刚一开口,路远猛然想起韦昭南正是负责协调工作的,忙改口道:“快向韩总参谋长的秘书问询具体情况,看能不能尽快给调一个人过来。” 张寒也觉得有理,忙打电话到协调小组找韦昭南,不料,接听电话的梅雨吟告诉他,韦秘书到军区去了,早就离开了协调小组。海军少将不得不实施电话跟踪,直到找着了他想找的人。听到韦昭南的声音,张寒一阵欢欣鼓舞,忙把目前信息收集小组的工作简要介绍一番,接着就提出了要几名网络攻击人才的要求。然而,韦昭南委婉地回绝了。他顿感失望,脸上的笑容消失得无影无踪。路远心知不妙,赶紧三步并作两步地走上前,一把夺过电话,对着话筒叫道:“我们要打新型战争,自然需要新型手段。你不给人,到底是什么意思?” “将军不要着急,听我慢慢解释。”韦昭南不急不躁,口吻异常平和。 “我不想听任何解释,我只问有这样的人没有?”路远仍然很激动,语气略微缓和了些。 韦昭南顿了一下,仿佛看见了路远焦躁不安的神情:“有!不过……” 没容他说完,路远又叫了起来:“有?有就好!有你就弄几位过来嘛,我们这儿太需要了。” 韦昭南只有耐着性子向他解释这些人全被用来构建战役自动化指挥控制系统了。既然如此,路远无话可说,幽幽地叹了一口气,正准备放下电话,却听韦秘书向他保证,可以找一个同样精明的人来帮助他们。路远仿佛又看到了希望,眼睛又有些发亮。 “他答应派一个叫李在云的人来。”放下电话之后,路远对张寒说。 张寒知道会是这样的结局,苦笑道:“有总比没有强嘛!” 这时候,两位年轻干部完成了信息归类工作,分别把它们打印出来,归拢到史通手上。史通略一整理,走到了二位将军面前,把它们分成两摞,分别递给正准备端起茶杯喝水的两位将军,说道:“总体情况都出来了,在这里。” 两位将军接过资料,但并没有看。张寒拿在手上掂了掂,问:“你说,到底从什么途径得到的信息最多,哪一种办法又最少呢?” 史通回答道:“从整体情况综合分析,地面雷达站仍然是我们收集信息的主渠道,侦察船上获取的信息量次之,最少的是从侦察机上反馈过来的信息了。但是,尽管如此,侦察机得到的信息质量却是最强的。” “这么说,应该加强侦察机活动的频率了。”路远将军下意识地凝视着手中的资料,说道。 “看起来,侦察机的确活动不够频繁。”张寒思索着说:“这里面可能有两个原因:一是我方侦察机主动出勤不够积极;二是我方侦察机一出动,就遭到了对方的驱逐与拦截。” “你问一下长海基地侦察机大队,看究竟是怎么回事?”路远指示史通道。 史通转向旁边一部电话机,拨通了所要电话,问明情况之后,向二位将军汇报道:“他们说这两种原因兼而有之。如果我们需要,他们会加大活动频率。” “兼而有之?”路远充满疑虑地反问道。 张寒一听,明白了其中的原委,向路将军解释道:“侦察机升空之后,居高临下,瞰视的范围很大,每出动一次,可以得到很多信息,更可以从中推测对方的行动规律,所以它的确不需要过于活动频繁。” 路远思索了一下,说道:“恐怕还有一点,就是出于安全考虑。如果真是战争期间,间隔太长得到的信息,又有什么样用?” 张寒喝了一口水,说:“也许有这个考虑吧,但那绝不是主要的。” 史通仍守候在电话机旁,插嘴道:“单纯为了安全,用无人机就行嘛。” 张寒听史通这么一说,很感兴趣地朝他投去了欣赏的目光。路远思虑了一瞬,说道:“是呀。不过,我还是认为,尽量多一点地利用空中侦察设备,会更好一些。小史,你把这个意思告诉长海基地。” 史通望了一眼张寒,见他也点了头,顺手拿起电话机,向长海基地转述了将军的意思。 于是,两位将军便凑在一起检看从侦察船得到的信息。张寒是海军将领,对海军战斗序列及其装备全都了然于胸,仔细地研究了那些资料之后,对路远说道:“从侦察船得到的信息是无可挑剔的,就有用性来讲,这才是最重要的途径。” 路远指着另外一些资料说:“它们之间获取的许多信息是一样的,这正好可以相互印证。” 张寒见路远将军把话题引开了,只得顺杆子上树,说道:“组建综合信息网的思路在任何情况下都是对的,特别对未来以高技术为主导的信息战争,更其如此。看起来,传统的侦察方式越来越相形见绌了。” “快速性与准确性,是高技术侦察手段的法宝;传统的侦察方式,的确望尘莫及。”路远也感叹道。 “岂止如此?其覆盖面积、侦察地域又岂能同传统手段相提并论?”史通见两位将军聊得兴起,忍不住又插上了一句话。 两位将军不约而同地点点头,满脸笑容地说道:“是呀,归纳起来,特征还不少呢。” 接着,张寒感叹道:“由此看来,要想发挥最大的战争潜能,需要许多人共同努力;并不是口头上谈吐那么简单。” 几天之后,信息收集小组同时发生了两件事情,使几名成员都欢喜雀跃了。第一件事情是,他们费尽心机选派到归岛去的几名侦察员已先后登上了该岛,只是他们还不能把手中的侦察装备如愿以偿地携带过去,并且,根本没有办法深入对方的任何军事禁地。另外一件事便是他们迎来了从军区选派下来的增援力量,那位名叫李在云的指挥参谋。于是,他们一面关注着信息的变化,一面商讨如何解决送侦察装备上归岛与打入对方网络这两件令人头痛的问题。 “要说单独送侦察设备去,还真不容易。否则,他们早就带过去了。”王诗雪摇头说道。 “是呀,对方检查得太厉害,一般上岛的人都不允许携带任何无线设备或光学器材。你的装备做得再隐秘也没用。”史通点头附和道。 “所以,上不上去人都一样,根本起不了作用。”王诗雪说。 张寒不容他们继续感叹下去,迅速说:“正因为难,才需要我们想办法把这些东西弄过去,不然的话,我们前期的努力就是白费。” “用人送显然不行。用船呢?也靠不了岸,更别说上岛找人了。唯一的办法,只有用飞行器。”史通思考了一会儿,似乎有了主意。 “飞行器当然可以用,可是,在对方防空系统太发达的前提下,如何确保飞行器的安全呢?”王诗雪反问道。 “可以用无人飞行器嘛。”史通斜视了他一眼,很有点鄙视的味道。 “那还得让它冒被击落的风险。”王诗雪坚持道。 “战场上又有什么行动完全不冒险呢?我们需要知道更多更详细的信息,就必须付出一定的代价。再说,如果我们计划周详,还不一定被对方发现和击落呢。”史通据理力争。 “你说,怎样才能不被发现?”张寒看着史通,很感兴趣地问。 史通回答道:“无人机的目标很小,辐射出来的红外线信号也很小,一般在远距离很难被对方发现,如果我们能够充分利用这个优势,选择一条避开对方雷达搜索探测范围的航线,成功的把握还是很大的。这里要解决的关键问题就是与上岛人员联系一个可靠的空投地点。” “听起来不错,可别忘了无人机需要很多维护,操作起来也很复杂,地面与飞机上的通信、控制线路之间容易受到电波的干扰和地形的影响,在海洋中,其可行性更是大打折扣,你怎么解决这类问题呢?”王诗雪深为忧虑地说道。 “需要人维护算什么缺点?”史通故意避重就轻地反问道。 “可他说的也很有道理,地面与飞行器之间的抗干忧问题不容忽视。”张寒插嘴道。 史通说:“在战场上,只要利大于弊的话,即或损失一两件无人机也并不可怕。反过来说,如果不利用这样的手段,谁还会有更好的办法呢?” 想了想,王诗雪迟疑地说:“我倒还有一个法子。” “你说嘛。”史通催促道。 王诗雪稍微顿了一下,郑重其事地说道:“我的办法是利用潜艇把装备带过去,在离岛不太远的地方,再由潜水员拿着它们上岸,直接交给侦察员。” “这也值得一试。”两位将军脸上浮现笑容,不约而同地说道。 “你说,潜水员又如何上岸呢?”史通问询道。 “在漫长的海岸线上,趁黑夜从荒芜之地上岸,应该没有太大问题。”王诗雪很有把握地说。 “那么,我们双管齐下,同时采用这两种方式,以策万全吧。”两位将军经过短暂的商量,就这么决定了第一件事的处理办法。 紧接着,他们的话题转移到李在云身上。没容两位将军说什么,他便主动说道:“其实,我这一次来,与其说是为了与大家共同探讨如何从对方网络提取有用信息,不如说是来向大家学习和汇报的。目前军区内部在司令员的亲自主持下,正在构建与完善战役c4isr系统,并且集中了一批网络人才,正在从事这方面的工作。我个人恐怕只能作为联络员,保持同司令机关的联络而已。” “不要谦虚嘛。”张寒微笑着说道。 “我委实只配作这样的角色。”李在云红着脸说。 “你还是说说我们到底从什么方向着手吧。”路远同样保持着笑脸。 李在云说道:“我对网络的认识与了解的确很肤浅。军区有人正从事这方面的工作,他们似乎用尽了黑客手段,也没有找出一条有效进入对方网络的途经。所以,更不是我个人能够做得出来的。刚才大家谈到已有侦察人员登上归岛,这可能是一个契机。我的意思是,让他们无论采取什么手段都务必尽量摸清对方网络的特点,这个情报将比任何其他信息都要重要得多。” “是呀,我们怎么没想到用间谍手段来干这件事呢?”史通一拍大腿,恍然大悟地叫道。 “主意虽说不错,操作性却不强。你们想啊,人家的网络特点,一个外人怎么会刺探得清楚呢?”王诗雪说道。 “这就是侦察人员的事了。”李在云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的确一语惊醒梦中人!”张寒将军面带笑容地说:“我们总想着用网络对付网络,却忽视了人这一主要因素。只要侦察人员做事果敢而且谨慎又有胆识,拉拢对方深知网络体系奥秘的人才为我所用,也不是难于上青天的事。做得好的话,我相信,对方就是全部陷入绝境,也找不到它失败的结症!” “对方恐怕也会利用这一招。”路远欣慰之余,深为忧虑地说:“那时候,我们岂不具有同样的命运?” 于是,一屋子人面面相觑,谁也做声不得。张寒好不容易才来了兴趣,思维敏捷地说:“所以,我们不仅仅要收集信息,还需要与敌方的信息收集力量作斗争。幸亏李在云同志给大家提了一个醒,眼睛盯着高技术,方向是对的,可一旦被它迷住了眼睛,却又太危险了。” “李在云就是李在云,一言既出,果然不同凡响!”史通忽然爆发一阵大笑。 “我们都得承认,前期的工作,我们还是有疏漏的地方。”路远等史通笑完之后,朝大家身上扫视一回,说道:“不过,亡羊补牢,犹未晚矣。这一课,现在由李在云给我上了,很好!最起码,我们知道传统的方式有时才最致命。” 又过了一段时间,天气渐渐转热,海风徐来,给人以温暖柔和之感。四周的树全部披上新绿,到处泛发出朝气蓬勃的气息。春天里怒放的花朵,把一望无际的军营装扮得格外妖娆。这时候,所有参加联合对抗演习的部队已经沿着海岸线的浅纵深驻扎起来,进行战前适应性训练。参谋长东方升中将带领刚从外地调研而归的孙允正少将和华天雄中校来到了信息收集小组,想详细了解这个小组探测的信息,准备抽调人马拟定具体的作战计划。 在接到东方升中将前来视察的消息后,张寒和路远准备好了汇报提纲,专候首长的到来。不多久,中将就进了营帐。两位将军连忙把他们领到隔壁的休息兼会议室。刚坐定,参谋长就迫不及待地问:“你们这个小组运转一个多月了吧?想必该了解的情况都全部掌握在胸了?” 张寒与路远交换了一下眼色,前者回答道:“我们掌握的情况,除了已向首长汇报过的外,这里还有一些新的资料。可以说,对方的整个军事部署,全部在我们的掌握之中。” 东方升接过张寒递过来的一摞资料,粗略地翻阅了一下,嘴角边露出了笑意,称赞道:“好!很好!”直接把它们交到华天雄手上,又向张寒与路远说道:“原先正是出于重视信息情报工作的考虑,才让两位将军同时主持这个小组,看起来,确实卓有成效,两位将军功不可没;战争得以胜利结束的话,你们可是立了首功。”说完,爽朗地大笑起来。 “还是靠参谋长调度得法和全体同志齐心协力嘛。”两位少将很谦虚地说道。 孙允正笑了,说:“两位将军机智又不贪功,既是军队之幸,更是你们的部属之幸。” 东方升也笑了笑,忽然收住笑容,异常严肃地对张、路两位将军说道:“不过,情报工作来不得半点松懈。前段时间,要去各训练营地和攻击出发阵地视察,到这里来得不多,关心不够,听说你们干得有声有色,高技术的东西和传统的手段,都用上了。这很好,也符合最快最全面地了解敌情这个原则。可是,要知道,你们这样做的同时,对方也会千方百计地利用各种手段这样做,甚至他们的手段比我们还有过之而无不及呀。我们不能不保持警惕呀。” 张寒回答道:“这一点,我们也注意到了,并且专门制订了预防措施。对待高技术侦察监视手段,一方面,我们指导各种部队进行精心伪装、熟悉各种侦察器材的特点,利用制式器材与简便方式相结合的方法,争取让对方的侦察设备失真失效;另一方面,加大了加密保密的力度,严肃了保密纪律,相信这样可以有效地帮助我们搞好同敌侦察监视设备作斗争这项任务的。而对传统侦察方式,我们开展了渗透反渗透、侦察反侦察的教育,并且摸索出了一整套行之有效的方法。可以说,至今为此,对方掌握我方的情报,少之有少。” 见张寒信心十足地介绍完信息收集小组在反侦察方面的工作,东方升中将嘘了一口气,说道:“措施得当,信心十足,这的确是我们战胜对方的源泉。看起来,你们的工作,完全不需要我担心了。” “跟领导分忧,是我们义不容辞的责任。”路远适时地说。 东方升又是一笑,指着路远道:“你可不是为领导分忧,而是为整个军队的未来设想啊。” 路远不自然地一笑:“这个自然。” 东方升端起放在面前茶几上的茶杯,试探地喝了一口,忽地转换了口气,问道:“这么长时间来,大家都在拼命工作,也应该适当调剂了一下,脑筋总是绷着,体力透支太大,还有半年的时间,会吃不消的。” “谢谢参谋长关心,我们对此有一定的安排,但战争毕竟战争,不可能太轻松。”路远说道。 东方升紧握着拳头,捶了捶前额,感叹道:“是呀,战争毕竟是战争!说得好!战争就需要人们付出而不允许丝毫的索取。有这样的见解,有这样的精神动力,我们永远也不会垮掉。” 孙允正看了一下手表,对路远说道:“到新闻时间了,首长平常总爱在这个时候看新闻。你把遥控器拿来,调到当地新闻栏目吧。” 路远打开抽屉,拿出了好久也没有用的遥控器,按了按开关,在角落里沾染了灰尘的电视荧屏上出现了几道跳动的横杠。路远正准备上前,却见华天雄早走到电视机跟前,猫下身子,调试起来。画面一清晰,众人莫不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开战了?美军真的向伊拉克开战了?” 东方升禁不住自语道。 “冒天下之大不韪,美国越来越专横跋扈了!”几位将军纷纷叫了起来。 心中翻江倒海了许久,东方升终于缓过神来:“有了如此多的军事专家评说这场战争,我看,大家还是多看看多想想吧。这对我们将有所裨益。” “是呀,这毕竟对我们来说也是一次重温和学习。依我看,张召忠教授分析问题的方式及其才干,必定会帮助我们把它运用于即将到来演习之中。”孙允正立刻发挥了中将的思想。 “但是,我总觉得张教授这一次似乎太牵强附会了。”张寒思索着说。 “为什么呢?”路远与高伟不解地问。 张寒笑了:“你们想想看,他一直试图把美军的斩首行动与传统战争方式联系在一起思考问题,不是太生搬硬套了吗?” “那么,你怎么认为呢? 十二 杨柳怀着不可名状的悲哀与苍凉,带着华天雄的母亲与哥哥,一起回到了阔别两个多月的s师a团家属院。两个月来,她从来没有浮现过一丝笑意,也没有感受到人间的温情,迎接她的是一个连一个的打击与重压。幸而,s师两名干事不断地抽出时间来,帮她分担了一点忧愁与责任,也有华天雄昔日一起入伍的战友偶尔帮她替病人料理一些事情。唯一使她欣慰的是儿子华文彦比以前懂事得多、也沉稳得多了。他不断地在奶奶和大伯的病床边给她们讲一些发生在学校的趣事,逗她们开心,给她们快乐。一家人就这么在医院里度过了二00三年的春节,把希望与憧憬都留在这片充斥着哀叫与药味的小天地里。快上学的时候,她央求过很多学校,想把儿子托付给它们临时上半年学,可没有一所学校愿意接受他。无可奈何的,医院变成了儿子读书的课堂;自己这个不知道高校门槛往哪开的家庭妇女成了儿子的老师。看到一家人都为自己这么苦苦支撑着,母亲的心在滴血。她稍能活动,便坚决地出了院。杨柳无计可施,只得把她们一起带回部队了。 a团留守人员与刘心仪一道,开车去火车站把杨柳一家人接回家属院之后,先安顿好了母亲与大哥,然后杨柳与刘心仪一起,带着儿子心急火燎地赶往华文彦以前的学校,找到了任课班主任和校长,把家中的变故向他们诉说了一遍。校方很同情她的遭遇,毫不犹豫地接纳了小文彦,让他重新回到课堂。杨柳悬着的心算是落了地,千恩万谢地出了校门,又忙着去市里购买母亲和哥哥的日用品了。 接二连三的打击,加之目睹了这个明眼人一望而知的简单纵火伤人案发生之后县政府的种种推托与丑态,心境已是万分憔悴,她几乎神志恍惚了,在购物的时候,不是忘了付款,就是把钱给了人家连东西也不接就走。刘心仪看在眼里,心中不由得泛出了莫可名状的哀怜,想起春节之前在火车上偶遇华天雄的那一幕,她压根也不相信眼前这位具有水晶般心肠的女人会摊上这样不公平的命运。默默地,她帮着杨柳把忘掉的东西拿起来,把应付的款项兑付清楚,紧跟着这位心中崇敬的英雄的妻子,担心她是否支撑得下去。 幸而,心中的悲伤已经麻木了,她不会再像以前一样过分激动与冲动。她知道,自从华天雄接受演习任务以来,全家的担子都得自己一个人去扛,自己决不能垮下来!否则这个家庭将完全破碎,了无生趣。现在,女人的坚强需要她挺起胸膛,微笑地面对这种噩运。一念及此,她朦胧中有了希冀:坚持,坚持下去就是希望,坚持下去就是胜利。可是,一想到钱,她的心又掉进冰窖一般。母亲与哥哥住院,用去了家中全部积蓄,还借了不少债,要不然,母亲她们早就挺着冰凉的僵尸进入医院的太平间了。她记不清到底借了多少债,反正一涉及到钱的问题,她就头脑麻木。然而,母亲需要营养,哥哥需要营养,儿子也需要营养,仅凭华天雄那一点工资已经捉襟见肘了,何况现在呢?已是借无可借了,要变卖家产,可老家被烧得片瓦无存,没有一点可以生钱的东西了,她只好紧了又紧,失去了女人特有的追逐美的兴趣与权力,整个冬天到现在甚至连最普通的雪花膏也不敢正面瞧它一眼!冬天的寒风就这样无情地在她那张本来非常漂亮的脸上留下了残忍的印迹,使她失去了成熟女性应有的丰韵。这些,对于即将面临缺吃少穿的她来说,算不上什么了。她要生存,儿子要生存,哥哥要生存,母亲要生存,这才是挥之不去的事实!这才是生命中最重要的元素!其他的东西又怎能同这相比拟呢? 母亲见儿媳回来了,从床上探过头,没见到孙子,放心地问:“文彦上学了?” “嗯。”杨柳一面翻看买回的什物,一面回答道。 “上学就好,他要是上不了学,我一辈子都不安。”母亲浮现出笑容,有点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那不是你的错,错在那些没天理的人身上。”杨柳诅咒道。 刘心仪端了一杯水,走到母亲床边扶她坐起来,把水递给她,说道:“大娘,你也别把责任老往自家身上揽。孩子上学是大事,可那也是没办法呀。没有任何地方的人会像你们那儿的人一样黑心。你就放宽心吧。” 母亲哆嗦着喝了一口水,望着这位姑娘,叹息道:“我家两个儿子,就只有天雄靠读书出来了。老大成了这样,看着都叫人心中不好受;要是为了我连累了孙子,那我不仅对不起儿子,更对不起他死去的爸爸。” “你放宽心些,别胡思乱想,自个身体要紧。”刘心仪安慰道。 “我要是被人打死了,恐怕还好些;如今落下这个身体,害得一家人都不安。”母亲说着说着,流出了眼泪。 “哪有后人不盼望老人开开心心地活下去呢?”刘心仪捶着母亲的背,继续说:“老人有了病,后人应该关心照顾;再说,这事不是因你老人家而起的呀。” 母亲想了想,握着刘心仪的手:“姑娘你说,这世道咋没有天理呢?” “怎么会呢?你老人家的事,不是有人在管吗?我看,一定会得到很好的解决的。”刘心仪很懂事地说道。 母亲摇头说:“我算看出来了,没办法解决了。部队去了人,不还是被人家哄得像没头苍蝇一样团团转?” “案子在县里,当然得不到解决啦。”刘心仪内心发酸,但仍然安慰道。 “我听说闹到地区也一样没人管。”母亲说着说着心头就起火:“我这样一个军属家庭,有人出面管就不能得到解决,你说这是怎么啦?别的就不说了,只说为了我和老大这伤,弄得孩子一家什么都没有了……” 见母亲又哭起来,刘心仪替她擦拭泪水,说:“什么都没有了不打紧,人在就行。大娘,你得保重!” “我保重,我可以保重,可是还不知道他二叔现在是死是活呢?”母亲触动了心思,眼泪更是扑簌簌地掉落下来。 “他二叔怎么啦?”刘心仪更加惊异,眼睛瞪得大大的,嘴也几乎合不扰了。 母亲叹息了一声,又躺下了,说道:“他二叔为了我家的事,被公安局关了两次,也吊打了两次,他气愤不过,说要去告状。这么大一把年纪,路上没个照应,也不识字,一走就个把月,至今一点音讯也没有,真叫人担心。” “他多大年纪了?”刘心仪仿佛眼前晃动着一个疲惫不堪的老人,禁不住关切地问道。 “也是奔七十的人了,一把老骨头,怎么折腾得起哟。”母亲用衣角揩了一下眼泪,深有感触地叹息道。 “妈!”杨柳清点完什物,抬头一见母亲,忍不住制止地叫了一声,跟着走了过去,说道:“你到了这里,再操心那些又有什么用呢?二叔精明着呢,一定会没事的。你老这样牵挂的,他没事,你的事却大了。” “孩子。”母亲望着杨柳,说:“二叔虽说跟你们隔了一层,可他终归是你二叔,也是为了我们家的事才搞成这样的啊。” “我知道,我只是不想让你太担心。”杨柳挨着母亲坐了下来,牵了牵被子,说道。 母亲苦笑了一下:“妈的心已伤够了,再也伤不着什么了。” 刘心仪见她们都这么心情沉重,不再追问二叔的事,安慰了几句,不经意间发现墙上的钟指向十一点了,忙起身说:“我得上班了,大娘,嫂子,你们保重,有空我再过来看你们。” 母亲欠欠身,说道:“姑娘有事的话,不用经常麻烦你了,我们这样已经很好了。” 刘心仪想说些什么,却被杨柳拦着了。母亲目送二位出了门,叹息道:“这姑娘,多好的孩子呀。” 杨柳把她送出门,正准备转身回来,却被刘心仪拦住了。稍作停顿,她对杨柳说道:“嫂子,单位里的空缺一直都为你留着。我看,如果可能的话,你尽量早一点去上班吧,陆政委家的嫂子也惦记着呢。” “家里这个样子,我能放心去上班吗?”杨柳摇摇头,压低声音苦笑道。 “团里不是有留守人员吗?你可以让他们轮流过来看护一下呀。再说,大娘也不是完全不能自理。你这个家,你要是再不做事,不仅没有钱支撑下去,就是你的精神也会垮的。”刘心仪推心置腹地说。 “理是这么个理,可我怎么好用那些当兵的呢?想当初,天雄可是一点也不沾兵的光。”杨柳想一下,有点茫然了。 “现在是特别时期嘛。你没见刚才那些官兵可愿帮助你呢。”刘心仪打气道。 杨柳又思索了一回,还是一片茫然,索性不再费心神了,只是淡淡地说:“以后再说吧。” 刘心仪看着她着实委决不下的样子,无可奈何地摇摇头,转身告辞而去。杨柳依在门口,怔怔地望着她飘然而去的身影,心中百感交集。随军这么多年以来,自己什么样的苦没吃过,什么样的气没受过?可是,结果呢?一个连一个的工作机会总是把她拒之门外,一份稳定的工作这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要求,对她而言,总是那么可望而不可及!现在,只要伸伸手,工作就会像熟透的苹果一样掉进自己的手心,但这个手她伸得出去吗?她只有诅咒可恶的老天和不公平的命运了! “喝,喝。”哥哥从沉睡中醒来,觉得浑身难受,喉管像要爆裂一样,嘴里含糊不清地高叫。 杨柳仿佛睡梦中被人推下万丈深渊一般,被这凄凉的叫声惊醒过来。略一定神,她慌忙跑了进去,见哥哥依然故我地高叫,便拿起一只硕大无比的瓷碗,倒进温水,然后向手背上滴了几滴,试试并不烫,就走向脑袋已经高高翘起的大哥。他颤抖着伸出手来,想接过碗,却溅了一床,双手在胸前乱抹着。 “你的手不好使,我喂你怕什么?”杨柳心头发酸,嘴中说道。 母亲仰起头,劝儿子道:“你不要动,一家人,让你弟媳喂也不打紧。” “不!不!”哥哥急得满脸冒汗,神情无比凄凉,一面晃动着脑筋,一面叫道,手依旧还想接杯子。 杨柳无计可施,只得再一次递了过去。哥哥似乎要表露他男子汉的尊严,双手稳稳地抱住了那只碗,猛地往口里一送,咕哝咕哝地大喝起来,但仍有一半的水流到了床上,把被子淋湿了。怔怔地看着被水淋湿的地方,猛地把碗一扔,双手使劲地捏住那湿处搓动起来,半晌也不见它干透,他越发加快了动作,却牵扯到被打坏的神经,痛得双眼中噙满了泪水。 “湿了就湿了吧,换一床就行了。”杨柳忍不住也要流泪,安慰他道。 “我,我,我没有,我没用,”哥哥一面低声哭泣着,一面又含糊不清地说道,同时,双手狠命地抱着头摇晃着,旋转着,好像为无法明白地表达自己的情绪而懊恼。 “儿呀,这是干什么呢?”母亲拍打着床沿,在另一张床上心痛地说道。 杨柳默默地来回看了他们几眼,慢慢地走向储藏柜,拉开门,拿出一套崭新的棉被走到大哥的床沿,掀起那床被打湿的棉被的一角,想替他换下来。可是像触电一样,大哥瞪大了双眼,望着她,手紧紧地捏住被子,捍卫自己的领地,不让她掀起来,口中不再说话。 “已经湿透了,还是换一床吧。要不然会生病的。”杨柳住了手,轻声说道。 “我,我,我不,换,就,就,让我生,生病,也不要,你管。”大哥一急,说话更加含糊不清。 “是不是我们对你不好,你生气了?”杨柳熟知大哥的心思,只得换一种方式说。 “你,你们,你们都好。我,我不,生你气,我,我只,只生自,己的气。”大哥像做错事的孩子,收回了眼光,然后又偷偷地斜视了一下面前这位兄弟媳妇,迟疑地说道。 “你生自己什么气呢?一家人都这样了,也说不上谁拖累谁。瞧你这样,我不是更担心吗?”杨柳轻声说道。 大哥听到这里,似乎很懂事地点了点头,用手朝室外指了指。杨柳一时间很茫然,忽而,她明白过来,朝母亲这边挤出一丝苦笑,就出去了。母亲见儿子颇为吃力地掀起那床湿淋淋的被子,翻来覆去怎么也不能将那床棉被整理利索,忍不住欠起了身子,用手做着模拟动作,一面在口中不停地教导着。他停下手来,偏着头仔细地打量着母亲的动作,想了一会儿,双手跟着母亲的样子动了起来。费了很多劲,累得瘦削的额头上汗珠直流,口中也喘着粗气,他终于把这个常人最简单的换被程序做完了。宛如欣赏自己的杰作一般,他端详了它许久,终于狂笑起来。母亲见他的样子,仿佛也格外欣喜,说道:“儿啊,你真聪明。” “我,聪明?”儿子止住了狂笑,看着母亲,仿佛不相信自己会得到这样的赞许一般。 母亲微笑着点头。杨柳听见了哥哥的狂笑,从厨房里跑过来,见他已把被子换了下来,也忍不住夸奖起来。一生中,他何曾这样被称赞过?自打记事起,由于自己的毛病,虽说内心知道一些道理,却苦于无法表达出来,受过多少人的冷眼,又遭受了多少人的奚落啊!殊不知,那正常人听惯了的赞扬声终于被自己也听见了,他内心的激动与兴奋真是任何语言也难以表达,口中哆哆嗦嗦地说出了一连串话,可更加含糊不清,令人一个字也听不懂了。 “慢点说嘛,看把你急的。”母亲苦笑着摇摇头,脸上一派怜悯与怜爱。 他涨得满脸发青,终于还是说不出一个明朗的字来,一摇头,索性钻进被子里躲了起来。 “这么大了,还像个孩子。”母亲自语道,忽地,望了一下手中还拿着一把青菜的二儿媳,拉着她的手,说道:“幸亏你没有看不起他,这我就放心了,你死去的爸爸也可以瞑目了。” “妈。”杨柳叫道:“老说这些干什么?就是外人落了难,我们不也一样要伸手去帮助吗?” 母亲长嘘了一口气,笑道:“是啊,我们一家人都能这样处事,也不枉来了世间一回。” 蓦地,杨柳闻到了一股刺鼻的烧焦味,吃了一惊,尖叫着跑进厨房,只见锅里一阵浓烟直冲天花板。 她连忙关掉煤气,目光四顾,想找出压灭青烟的办法,然而,除了水之外没有别的东西了。她不由分说,端起那盆用于洗菜的水朝锅里一倒,只听扑通一声,锅裂开了,水连同烧焦的鱼块冲了一地。 听见厨房里的响声,母亲着急地问道:“怎么啦?” “没事。”杨柳一面说,一面收拾已经破裂的锅。 母亲心下终不释然,挣扎着下了床,摸着墙壁,一步一抖地来到厨房,见里面的情景,不觉大吃一惊,转而心头涌现了难以言表的情感,想道:“都是为了我才弄成这样的,天啊,为什么我还要活着,让大家替我遭罪?” 杨柳见母亲过来了,连忙放下手中的扫帚和簸箕,扶着母亲道:“妈,你到这来干什么?” 母亲怔怔地看着她,拂了一下她披散的头发,哆嗦了一下嘴唇,摇摇头,便在杨柳的搀扶下,重新回到床上,失神地直视着前方,连眼珠也不动一下。大哥听见了声响,从被子中探出头,一见母亲失魂落魄的样子,脑海深处立刻浮现出父亲刚过世的那一幕,当时,母亲也是这副模样。出于对往事的追忆所引起的恐惧,他一下子双眼直流泪,又怕让杨柳和母亲看到,再一次将棉被扯了上来,埋在头部,躲着抽泣了。 见母亲好半天也没有恢复常态,杨柳轻轻地揉揉她的背,俯身问道:“妈,你怎么了?” 母亲缓过神来,看了看儿媳,说道:“没什么,只是看到你厨房的样子,把我吓了一跳。” 杨柳松了一口气,安慰道:“没想到一盆水就把锅给浇炸了。没事,我去买一口回来就行。”母亲点点头,默默地看着她脱掉系在腰际的围巾,走向了放钱物的桌旁。看着她犹豫地拿起钱包,母亲就有一种说不出的酸楚。她知道,这几个月来,儿子家差不多罄尽了所有的积蓄,她甚至不愿想也不敢想以后的日子该怎么捱下去了,她朦胧的希望,就是儿媳早一点上班拿钱了。而自己的病,她很清楚,这么一大把年龄,骨头已被打折,真正康复的可能性已经没有了。她曾那么执着地追求讨回公道,也曾那么充满希望地巴望部队来的同志能够将事情妥善地处理清楚,可是县里的头头们反而把偌大的屎盆子往儿子头上扣,要不是部队信任儿子,也许早就被他们赶出军营了。她于是不再有任何奢望,只惦念着不知踪迹的儿子他二叔。二叔一家人,为了自己这个家,房子被人家抄了一遍又一遍,人被公安局抓了一次又一次,也吊打了一次又一次,生性刚烈的二叔,就此一怒之下,抛弃家庭音讯全无,怎叫她这个当嫂子的放心得下呢?“人啊,太沉重了!也许,人的一生,都是前世造了什么孽,今生来还债的吧?”她想仰望苍穹却只见到了灰白的天花板,心中酸酸地想到。 过了许久,大哥从被子里又探出头来,见杨柳已不在跟前,母亲也缓和了许多,心中不禁欢喜起来,眼泪立刻不再往外流了。他擦了一把眼角,对母亲说:“妈,我,我饿,好饿。” 母亲怜爱地看着儿子道:“还忍一会儿,啊,你兄弟媳妇到外面买东西去了,她一回来,就能吃了。” 儿子摸了一下肚子,皱了皱眉头,又咬了咬牙,点点头,说:“妈,我不,我不饿,了。” 看着儿子因这场突如其来的灾祸而懂事了许多,母亲大感欣慰,心头同时涌出了难言的隐痛:这个苦命的孩子,自出世以来,几乎没有过上一天正常人的日子,在同死亡挣扎中侥幸地活下来,落下了一身的病,连最基本的谋生手段也不会,看着别人娶媳妇喜气洋洋,热闹异常的,他竟也想有这一曲。可乡下一个正常人就不太容易娶妻生子支撑一个家,他哪能有这种福气呢?于是,他最不愿见的就是人家办红喜事,村里只要谁家有这个喜宴,他是绝对不会前去观光的,自愿躲起来自个有泪自个流。就是这么一个废人,丧尽天良的人也不放过,把他打得腿也断了,脊椎骨也断了!一想到这些,母亲又难过得低下头,尽量不去看这个苦命的连话也说不清的孩子了。 突然,她听到有人开门,抬眼望去,只见杨柳一手提一口新锅,一手提一袋东西走进门。大儿子条件反射地在床上挣扎着,眼睛不停地盯着弟媳手上的东西,嗅了嗅,说:“香!”杨柳勉强挤出笑容,先把锅放在一边,再到桌上把塑料袋里的物件往出拿。她先端起一盒快餐饭走到母亲身边,递给母亲。母亲迟疑地接过来,见里面有许多肉与鱼块,说道:“这么浪费干啥呢?回来弄就行了。”杨柳转身拿起另一份,一面朝哥哥那边走去,一边说:“回来做,不把你们都饿坏了才怪。” “但也不要浪费呀。”母亲仍然不肯动筷子,瞧着儿媳,痛惜地说。 “再难日子也得过,你们需要营养呢。”杨柳走到母亲身边,端着饭盒,让她动起了筷子。 哥哥吃下一口,觉得饭菜味道很好,口中直叫:“真,真好,吃。” 母亲怜爱地看着儿子狼吞虎咽的样子,忍不住把自己饭盒里的鱼块挑出来想送过去。杨柳见母亲的样子,又看看自己的碗,扭过脸黯然神伤了。她在心底里不时地责备自己为什么这么没用?要是自己同刘心仪一样,这个家现在也不会落到这步天地,最起码可以保征母亲她们永远有这么好的胃口和兴致。 “哎,文彦怎么还没有回来?”母亲忽然放下饭盒,问道。 杨柳转过头来,回答道:“他每天都在学校吃午饭,要到晚饭之前才放学回家呢。” “学校的饭,他吃得下去吗?”母亲关切地追问道。 “可好着呢,不比家里差。”杨柳咽了一口饭,回答道。见母亲还没动,问道:“你是不是想喝水?” 母亲摇摇头,又端起饭盒,细细地往口里扒着饭。这时候,大哥已经把手上的一份风扫残云般地全部送进了肚皮里,依然心有不甘地用舌头舔着盒里剩下的汁水,颇为享受地摇晃起来。母亲看见儿子这副模样,鼻孔发痒,问道:“孩子,你是不是还想吃?” “好,吃。”大哥偏着头,对母亲笑道,舌头不停地在两片嘴唇之间蛇一样地游动着。 “好吃,就把我的也拿去,妈吃饱了。”母亲身子一直朝前倾,想把盒饭递到儿子的手中。 儿子偏头看了一会儿,又朝杨柳看了看,手刚向前伸却又缩了回来,摇头道:“我,饱,饱了。” “妈也饱了。妈知道你饭量大,拿去吧。”母亲怜爱地看着儿子,鼓励地又把饭盒向前一伸。 见大哥真的要爬过去接母亲的饭盒,杨柳拦下了:“吃我的吧。妈没吃饱呢。” 大哥又缩回了手,迟疑地望着弟媳,一时之间不知所措。杨柳怕母亲阻拦,不由分说,把自己盒里的饭都倒给了哥哥;母亲只得无可奈何地自顾吃了起来。 “没菜。不,不好,吃。”大哥只吃了一口,就停下了,不停地用含糊不清的语言嘟囔道。 母亲一听,立马呆住了,眼眶中噙满泪水,望着自己的儿媳,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突然,电话铃急促地响了起来。杨柳先是一惊,接着就跑到桌边,伸手抓起了电话,一听里面传来了两个余月不曾听到的丈夫那熟悉的声音,眼泪就止不住哗哗地流淌出来,喉咙里哽咽着,说不出话。那边显得更加激动,连珠炮般地一个接一个地问询家里的情况,恨不得一下子就把家里的境况了解得清清楚楚才放心。杨柳满腹的愤怒与委屈此刻像泄洪的洪峰一样来了一个总爆发,哪有心思听清他的问询呢?她只顾泪水婆娑地抽泣着,一句完整的话也答不上来。他只得反过来安慰她,鼓励她,可她仍然控制不了长时间得不到渲染的情感,病危的人得知自己痊愈一样,一直激动地啼哭着。 然而,他不能一直听妻子这么哭泣着,只得心酸地挂断了电话,投入他的演习去了。杨柳怅然若失,久久地握着电话筒,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它,企盼他的声音再次出现。 母亲见儿媳从未这么失态过,料定是儿子打回的电话,问道:“是不是天雄打来的?” 杨柳抹了一把脸,试图拂去满脸的泪水:“是的。” “老二,老二怎,么不,快,回家给我,们,报仇。”大哥一听,眼中顿时泛出了希望的亮光,着急地大叫道。 “报什么仇?”母亲严厉地喝斥道:“只要一家人平安,比什么都好。” 然而,大儿子不服气,预备着继续用五音不全的声调一直叫下去,可是一见母亲严厉的目光,只得撇撇嘴,用手搔搔头发,不再做声了。 “天雄说了些什么?他知不知道家里的情况?”母亲关切之情溢于言表。 杨柳有些迷惘地摇头道:“我没用,一听他的声音,就忍不住哭了,甚么也不知道。” 母亲痛惜地长叹一声,说道:“他不知道或许更好一些,要不然,耽搁了正事,比什么都坏。” 时间就这么在一家人苦苦支撑中慢慢地流逝了,每一天,都送走了前一天的苦痛,也迎来了新一天的希望。每逢双休日,文彦不用上学,可以帮助母亲替奶奶和大伯端水送饭,同他们聊天,还能够进厨房洗衣做饭。看着儿子的样子,杨柳有一种说不出的伤感与激动;看着孙子的能干,奶奶却有一丝惋惜与悲叹。是呀,花季孩子,谁又愿意他过早地成熟呢?想想别人的孩子,俨然一副皇帝老子的模样在家中饭来张口衣来伸手,动不动颐指气使的,那该是多么惬意呀。自己家里却不能这样了,泼天大祸使文彦 十三 韦昭南做完他能做的事之后,走了。军区一摊子人马在司令员的直接指挥下,井然有序地按照他们的设想,把参演部队的各种大型装备与师以上指挥机构融入了战役自动化指挥控制网络,确保了对整个武力进行有效的远程指挥控制。接着,他们的目标又转入下一阶段:实现网上武力对抗或战争模拟。这时,调研组把详细的敌情资料与初步拟定的作战计划一块通过网络系统报了上来。接到这些信息,司令员检索了每一个环节,命令郑伯龙火速处理,以便顺利实现模拟推演。 “这是一份完善的作战计划。它把对敌情的判断和我方战略重点巧妙地结合在一起,构成了一幅完美的信息战图画。依我看,即使不搞模拟推演,我们的胜利也是理所当然的。”仔细地研究了许久,严季略显得很兴奋,首先评价道。 “当然,他们可是三军精英。而我们搞网上演练,不应单纯理解为验证他们的方案,更重要的则是营造远程指挥控制氛围,便于今后实施作战。”夏叔虎似乎觉得事情本应如此,并不特别兴奋。 “看起来,够我们忙碌一阵子了。”裴少玮并不理会他俩的对话,凝视着荧光屏,下意识地移动鼠标器,说道。 “忙归忙,其实,我们的工作跟他们比起来,简直轻松愉快得让人汗颜。”欧阳钰望了她一眼,口吻中有点教训的味道。 “但是,我们承受的心理压抑程度也大得多,脑子里更紧张得多。”李仲韬纠正似地说 “这就是现代战争的特点所在:看不见刀光剑影的环境里,其实更隐藏着致命的杀气,孕育着考验人的精神承受能力的紧张,同时也更需要付出人们全部的智慧与能力。”郑伯龙点了一下头,赞同道。 “即使在软性战争中,流血的搏斗依然是惨烈的。”欧阳钰见他们曲解了自己的意思,冷不丁地说。 “柔性战争用的是软刀子,它杀人不见血,当然比见血的战争更让人害怕。因为看不见血,你得时时刻刻提防那柄悬在空中的无形之剑,即或你根本感觉不出剑气的存在。”夏叔虎眼看大家的话题无可挽回地转了向,只得顺从他们,微笑道:“而流血的搏斗呢?无论如何惨烈,还是能让人看出蛛丝马迹的。” 裴少玮扑哧一笑:“照这么说来,我们不是探究战争,而是在制造恐怖与灾难。” “对你来说,就不是恐怖与灾难了。”夏叔虎见自己的观点要么遭到无视,要么被蔑视,脸色微微有些难堪,脑子飞快地转了几周,找到了一个很有效的反击办法,故意卖关子地说。 “什么意思呢?”裴少玮笑吟吟地微偏着头,温柔地问。 “因为有人隔三岔五给你打电话,支持你呀。”夏叔虎故作神秘地轻声说。 大家莫不为其滑稽的动作逗得捧腹大笑。裴少玮难为情地羞红了脸,想反唇相讥却无法找到恰如其分的话来,只气得朝他连连瞪了几眼,发泄着内心的不满。 “那个人是谁呀?”李仲韬一见,幸灾乐祸地问。 “还用说,白马王子呗。”夏叔虎大有一不做二不休的味道,惟妙惟肖地摹仿裴少玮的口吻道。 众人又是哄堂大笑。裴少玮抑制不住双手紧捂着粉红的脸,不敢正视别人的目光。 “噢,你不妨说说看,他是干什么的?由我们这些见多识广的老家伙替你把把关,你才不会看走眼;不然的话,一旦遇人不淑、所嫁非人,世间可没后悔药好吃。”欧阳钰倚老卖老地说。 “男婚女嫁,天经地意的事。”严季略尽量忍住笑,一本正经地说:“你用不着这个模样。” “大家联手欺负一个姑娘家,并不光彩。”张思舟实在看不下去了,大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之势。 “你一个毛孩子,懂得欺负不欺负?”欧阳钰忍不住笑出了声:“还光彩不光彩呢?” “是呀,半路杀出一个程咬金了。”郑伯龙虽说没有公开附和他们的话;但一旦有人破坏了这个兴致,他马上把矛头对准这个破坏者。 “哎呀!”被众人这么一闹,裴少玮只好打定主意,自己想办法解围了,突然失神地大叫道。 大家立马停止喧闹,不约而同地看着她,惊问:“什么事?” “你们看。”眼看自己的策略奏了效,裴少玮心中暗自庆幸,手指着显示屏,煞有介事地说。 众人见她一点作伪的神色也没有,忙一齐盯着各自眼前的电脑屏幕,好半天都没发现什么异样,心中顿感狐疑,又一齐抬起头来,用探询的目光看着她。 “没发现问题吗?”裴少玮心中暗自好笑,表面上仍很镇定。 “你该不是施的金蝉脱壳之计吧?”李仲韬眨巴了几下眼睛,试探地说出了内心的疑惑。 裴少玮微微一笑:“在你们这些行家里手面前,我岂敢胡说八道?” 众人见她如此严肃,又心存疑虑地仔细查看电脑里的资料,好一会儿,依然一无所获。裴少玮趁大家一派茫然之际,先发制人地说道:“一个个放着这么重要的事不去干,大战在即,却在这里乱嚼舌头,好没一个军人样。还是提醒你们,手中的工作多着呢。” 大家终于面面相觑,受了捉弄,还得心悦诚服地佩服她的机敏与睿智。于是,他们果真抛开闲话,把心思集中到眼前的战争计划上。 “综合整个战争计划,分为争夺信息控制权、海空一体战、登陆作战、地面作战四个阶段。第一阶段其实从在长海基地附近集中人马那一刻就开始了的;并且,它将一直持续到战争结束。所以,这一阶段的任务最为复杂,它不仅涉及到对敌情报侦察、电磁干扰、电子摧毁,也直接与各种反电磁对抗技术相关联;而且,其对抗的手段与以往相比,更不可同日而语,其触角几乎伸向了所有信息流通之整个范畴,除传统意义的电磁战之外,也包含网络信息这一新形式。量化各种电磁技术,是一项非常不容易完成的任务。大家都知道,电磁技术上的优劣,通过人为的因素,往往可以在极短的时间里使战场局势发生逆转。”夏叔虎详细研讨了面前的作战计划,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战场上,又有什么因素不是这样呢?”郑伯龙不以为然地说:“各种技术兵器,甚至于军事人员数质量之间的优劣,同样可以在人的作用下,使它们通过一定的机动或组合形势而发生逆转,这毫不足怪。” “并且,我们不是为了研究它们,而是要建立模型,以服务于我们的网上演习。”裴少玮提醒道。 “早先我们存贮起来的各种信息资料,调出来就可以运用;并且,我们已经建立了初步的数字模型,只要把这个计划上列举的东西转化为数据,即可大功告成。”严季略发觉这位女上尉过于执着了,忙不迭地指点道。 “你这叫班门弄斧。”欧阳钰笑道:“人家小裴同志可是机要出身,用得着你板起面孔大加训导吗?你还是静下心来先听听小裴的意见再说,不可过于浮躁,踏踏实实动完手,再动嘴也不迟。” “国人的通病就是先动嘴,再动手,或者干脆动了嘴,也不动手嘛。这可是秉承古训:君子动口不动手。”裴少玮见空军上校颇为尴尬的神情,不由得幸灾乐祸,借题发挥道,一面又忍不住自己先笑了。 李仲韬朝她翻了一下白眼:“你可千万不要自以为得计,沾染上有辱先贤的痞子气,可不是好现象。” “是呀,目前社会上就有那么一些人,不知是心中枯燥,还是浮躁,抑或是轻浮,动不动就拿中华民族积淀了数千年才结晶出来的精华开涮,甚至到了大言不惭的程度,简直是莫名其妙!”夏叔虎终于抓住了报一箭之仇的机会,向裴少玮丢了一个嘲弄的眼色,摇头晃脑地说道。 “一心不能二用,心无旁骛,也是先贤智慧的结晶,不知该作何解释呢?”裴少玮扑闪了一下美丽的双眼,反唇相讥道。 夏叔虎没料到她如此牙尖嘴利,一时惊讶地瞪着她,什么话也答不上来,仿佛脑海里一片空白。裴少玮并没有乘胜追击,而是见好就收,也不再言语了。 于是,众人也停止了闲话,很快把话题引向如何在网络中推演信息战中最具代表性的软性对抗了。尽管在理论上,他们中的任何人都对这个问题洞若观火,可是真要把它们幻化在这方寸之间去进行没有硝烟的战争,难度的确不小。好在这是一群熟练掌握了网络知识,又精通战略战役理论及其运用的特别优异的人才,他们齐心协力、势不可挡地把战争触角引向了这一领域,注定了随之而来的精彩战争将在他们手中完全变为现实。他们把各自量化的任务完成之后,按照战争预案,设计了一套特别的软件程序,把军事思想、军事战略、战役中的运用方法等主要内容全部凝集在一个小小的天地里,才终于觉得可以松一口气了。 “完成这样一个程序,简直就是一场战争。”凝视着辛勤耕耘的成果,郑伯龙会心地笑了。 “没有张思舟、柳华兴、闻殿雄三位,恐怕我们现在只有望洋兴叹,怎么能笑得出口呢?”欧阳钰深情地望着三位网络高手,真挚地说。 “我们算什么?充其量只不过能编辑一些程序而已。郑伯龙中校却能指导大家把它们与所有的部队联系起来,真正用之于即将到来的战争,他才算真正的网络战行家呢。”张思舟谦虚地说道。 郑伯龙摇首说:“或许从把它们与战争融合在一起这方面来看,我比你稍有优势。而论起把整个预案变成现实,再从网上发动攻势,还数你们三位了。” “别相互吹捧了,我浑身直起鸡皮疙瘩。”裴少玮夸张地笑道:“还是向司令员汇报、请他来参阅吧。” “不忙,”郑伯龙脸色微变,思虑了一瞬,说:“还是慎重点,先演示一遍,结果好的话,再请他出山也不迟。” 此言一出,立刻得到了众人一致赞同。于是,大家各司其职,启动了运行程序,开始了演习的揭幕战。随着鼠标轻点,大家神情异常严肃地按照对方的反应方式和程序做出各种各样的反应。整个作战指挥中心里,隐隐地充满了冷峻与肃杀之气。战况越来越变幻不定,敌情越发捉摸不透,他们也愈加凝重。终于,一场软对抗战争在手指间完成了,他们这才不约而同地都松了一口,神态顿时也轻松了许多。恰在这时,司令员仿佛未卜先知一般,及时地出现在他们面前。这让他们都充满了不可名状的兴奋。 “看样子,已经大功告成了嘛。”司令员走向夏叔虎,脸上带着从未有过的舒心的笑意。 “正要向您汇报呢。”夏叔虎腾地站起身,十分得意地说。 其余的人也纷纷离开座位,一齐靠拢过去,脸上一律挂着胜利者常有的微笑,看起来是那样令人陶醉。 司令员眯着眼笑问夏叔虎:“说说看,进展如何?” 夏叔虎正准备回答,却被司令员按进了椅子里,示意他用电脑说话。他稍微调整了一下思路,一边在电脑上演示着,一边说道:“这段日子里,我们完成了战争初期阶段用电磁对抗夺取信息控制权的模拟推演。就战争的结局来看,毫无疑问,参谋长掌握了主动权。” “那么,具体部署呢?我们又如何实现与参演部队的联系呢?”司令员脸上浮现了笑意,头偏向计算机,问道。 夏叔虎指着计算机显示屏,介绍道:“这是敌我双方的信息收集、传输及处理各分系统的详细资料及战役模型。从整体上看,对方占有一定的相对优势,但是,这也仅指它具有的c4isr系统优势。而我方呢?尽管系统功能较诸对方要稍差一点,可我们的战略信息资源很丰富,可以弥补中间的缺憾;再则,信息时代的战争是以结构决定胜负的,我们可以通过各种技术组合以充分发挥各信息系统的功用,达到最大限度地有效利用之目的,所以,其整个思路是明晰的。这就是敌对双方信息对抗的整个过程。看这里,这就是我方先期通过各种侦察监视手段获取敌人的战役信息,并对其进行干扰,也就是电磁上的软杀伤。这是传统的电磁干扰方式,这是网络对抗方式。” 海军少校一面娴熟地操纵着计算机键盘,一面向司令员介绍着。司令员双眉紧锁,盯着计算机上的数据模型,并随着它的每一步行动窥视战争的发展方向,仿佛亲自体验一场没有硝烟却绝对能决定战场主动权移位的战争。看到这里,见夏叔虎停顿下来,他依稀一曲戏剧尚未达到高潮便戛然而止一样,心中颇为依恋,试探地问:“就这么没了?” “这只是开战之前的电磁软对抗。”夏叔虎抬眼望了一下司令员,解释道:“后面的才是战争的主题曲。” 司令员微笑道:“这个思路,的确合情合理。电磁战嘛,先于流血的战争,而又贯穿于战争之始终。它是一条看不见的战线,又是一条绝对深关战争成败的战线。真正意义上的战争,其实应该从这里就开始了的。大家充分地认识并具体实践了这一点,可见对现代战争的主旨还是把握得很准的。” 听了司令员的夸奖,大家心头无不平添了一份甘甜,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会心地笑了。 “主题曲呢?还是接着唱下去吧。”司令员没有花费更多时间表彰他们,略一停顿,便说道。 夏叔虎如领圣旨一般,接着又通过计算机介绍道:“按照我方装备特点、部队结构以及战役想定,结合外军战争实践与我军战役理论的沿革,打击对方的信息系统,分两种手段:一是硬杀伤,二是软杀伤。软杀伤手段除前面讲述过的那些外,还可以利用类似黑客的手段,渗入对方的网络,向它们发布各种有利于我方实现战役目的的各种指令。而硬杀伤手段其实质就是彻底打烂对方的信息系统,让它们发挥不了作用。这些打击,又分高技术手段与传统手段。高技术手段包含网络对抗、反辐射导弹以及其他各种灵巧弹药,这在美军是占主导地位的,而我军则只能把它当作杀手锏;传统手段才是我们的主导方式,这些包括向对方信息系统发射传统弹药,投弹,利用先前在归岛潜伏下来的人员实现爆炸等。当然,这些方式尽管很传统,也很管用。” “关键在于,我们要认清高技术武器装备,既不能对它视而不见,更能患上恐高症。”司令员一语中的,打断了海军少校的话,接着说:“你把整个模拟场景连续地演示几遍给我看看。” 夏叔虎顺从地按照司令员的命令示范着,在计算机上演示出宏大的战争画面。司令员左手架在胸前,右手肘部放在左手上,竖起右手的拇指与食指支撑着脑袋,凝视着显示屏,脑海里却一直在深深地思索着。从上面,他的确看到了夏叔虎描述的那种战争场景,更为整个战争的缜密安排而感到由衷的欣慰。看完之后,他仿佛心有疑虑地沉思了一会儿,忽然问道:“战争就是按照你们设计的方式,这么平面推进的吗?” 众人闹不懂司令员的用意,眼巴巴地望着他,一派迷惘的样子。 司令员知道自己措辞有误,忙说:“如果战争改变了既定轨道,你们有没有应变之道呢?” 众人这才明白过来。夏叔虎回答道:“有。你看,所有我们大家用的计算机都连成一体,其中,任何一个人都可以利用手中的计算机随时掌控战争的发展趋向,随时设置新的情况,然后去解决它,以达成跟实际战争一样的效果。不仅如此,凡是与我们这个系统有联系的终端设备,也就是任何参演部队都可以参与进来,从而扩大了我们的视野,便于我们实施战争指挥。另外,如果我们想把某一环节从整个系统中剥离开来,也是轻而易举的事。” 司令员会心地笑道:“也就是说,你们不仅实现了原定的既可对参演部队实施自动控制,又能对它们实施人工控制的目标,而且,也能把网上演练与参演部队揉合为一体。看起来,被美军炒得天花乱坠、神乎其神的东西,到了你们手里,却是如此简单。” 说到这里,他朝大伙望了一望,兴致勃勃地说:“你们不妨让各参演部队也参入进来,按最复杂的局面演示一下,看看它们与以往的战争相比究竟有什么不同。” 司令员话音一落,众人立刻奔向各自的计算机台,同时给各参演部队下达了进行网上演练的指令,紧接着便从夏叔虎停顿下来的地方开始继续演示下去。正如那位海军少校所言,众人面前的计算机显示屏上,一样地显示着敌对双方信息攻防手段的对抗,只要谁觉得适宜,都会毫不迟疑地设置一种新的情况,让战争改变它的轨道。而一旦出现新的情况,大家又全力以赴地调动手中一切可以利用的手段,很艰难也很自然地让战争在新的环境下去展开新一轮搏杀。所有那些参演部队,也倾注了极大的智慧与热忱,在如此大规模的远程指挥控制下,操练得虎虎生威。那兵力的调动,那信息系统的利用,在显示屏上笔走龙蛇一般看似毫无章法,其实井然有序,司令员看得心花怒放了。他似乎以前从未体验过这等愉悦一般,不时地替这场战争叫起好来。 “信息攻防手段就演义得如此绘声绘色,以后的战争岂不是更加惟妙惟肖?”司令员更是兴致大增。 “这是从军区科技成果展览中心吸取了有益的经验,才造就出来的。”郑伯龙仿佛觉得他们不应该受到如此褒奖一样,笑着对司令员说。 司令员的心情更加说不出的舒畅,他情不自禁地哈哈一笑:“这是两回事嘛。军区展览中心里摆放的是一堆设想,而这才是活生生的现实。并且,你们做出来的现实比那一堆设想有过之而无不及。” “也是,没有那种灵感,我们这里也不会如此精彩。”严季略点着头,重复郑伯龙的意思。 “即便如此,你们的能力也值得肯定。”司令员高兴之余,不忘把收藏已久的好话一个接一个地朝外奉送:“而且你们的做法,本身就是一种原创。没有可资借鉴的东西,只接受了参谋长那儿转呈过来的作战方案,你们就发挥到极致,由此可见你们的确不愧为青年军人的楷模。” “大家无非按照以前收集的数据,依据作战计划编出了一个类似游戏的程序而已,值不得司令员如此夸奖。”张思舟轻描淡写地说。 司令员饶有兴趣地打量着他,笑道:“你这种有功不居的谦谦君子风度,的确值得全体军人效法,但是,你也不要过分低贬了知识的含义。什么是知识?能够具体运用到解决军事斗争的实际问题,就是知识。或许,在信息时代,寻找一名网络人才的确不难,而把它综合运用于战争呢?能有几人?” 这一席话,说得众人心悦诚服。他们强烈地感到:有这样一位重视知识与人才,深谙知识之道的开明上将作为一个战略区的首要军事领导,的确是整个军区的幸事。对于知识与新军事革命的认识,青年人往往都有敏锐的思维与犀利的目光,一眼而知其中蕴藏的内含,但在总体认识层面上,同上将司令员比较起来,他们真的要自愧弗如了。于是,他们都用敬佩的目光看着这位双鬓染霜的老人,崇敬他的真知灼见,钦佩他的人格魅力。 司令员见大家都没有说话,齐刷刷地盯着自己,不觉微微一笑:“怎么?我一个老头子有什么中看的吗?” 大家被他风趣的语言打动了,一齐忍俊不禁地笑了起来,整个屋子顿时一片活跃。 “想不到,司令员的认知水平还如此前卫呢?”裴少玮有些童言无忌了。 “这么说,我应该圈地为牢、自我封闭才是正途吗?”司令员脸庞露出浓浓的笑意。 “至少,领导干部对知识的把握如此透彻确实很少见。”欧阳钰说道。 “你似乎是说,作领导的只能当一尊供奉在寺庙的山神,诸事都不要去想,不要去问,坦然接受那些善男信女供奉的香火就可以了。”司令员笑了笑,继续说:“其实,在信息与知识大爆炸的时代,想有所作为的人,谁又不对知识有一个重新认识和定位呢?古人说的秀才不出门、全知天下事虽说变成了现实,但对于天下事的深层理解,就各有奥妙不同了。这是区别人才与庸才的所在。知有多大的用处呢?运用才是根本的嘛。当了领导,坐上交椅,就得把握这个根本;否则,级别越高,交椅越金贵,就越误民误军误国。同你们接触二个多月来,我就常常思考这个问题,从你们身上,我发现了自己的缺陷,也找到了突破自我的办法。应该说,你们大家,才是我最好的老师。” “司令员胸襟广阔,无人能及。”夏叔虎感慨地说。 “我军将领都有你老人家的胸襟与气度,那么,我们的事业岂不是前途一派光明?”欧阳钰当仁不让地恭维道。 上将摆了摆手,笑道:“你们这样说,真令我深感汗颜。什么胸襟,什么气度,那不过是一种幌子,真的东西是知识与能力。只有你们,才是军队的希望与未来。没有你们这些胸有龙韬虎略,腹藏九天之变的人才,光凭我那点中看不中用的架式,怎么能打现代信息战争呢?只怕葬送了军队的前程才是真的。” “没有你驾驭全局,我们岂能成事?”李仲韬恳切地说。 “算了吧,再说下去,我这把老骨头恐怕承受不住了。”上将故意扭动了一下腰,说道。 众人太沉缅于同司令员的交流之中,竟没有察觉这位和蔼可亲又威严可敬的老人一直站在那里。听他这么一说,大家莫不恍然大悟地惊叫一声,一齐条件反射似地从转椅上跳起身来。夏叔虎距上将最近,他忙搀扶司令员往自己位置上坐去。这位站了约莫半个小时的老将军,身子骨酸涨难忍,缓缓地移动了几步,就几乎瘫倒一般地坐在了海军少校的座位。手无意间触摸到了鼠标器,心头禁不住有了一种想亲自体验网上推演的冲动,指了指计算机,他用乞求的目光看着大家,问道:“可以让我也尝试网上作战,体验一下吗?” “司令员能够检阅一下,我们求之不得。”夏叔虎回答了一句,又问:“不知你更喜欢哪一种方式呢?” “当然是最具有战争特色的呀。”司令员抬眼望着海军少校,回答道。 司令员既已下了指令,大家又各就各位,准备按他的战争思路再打一次针对信息系统的战争了。夏叔虎在将军身后站着,不时地提醒他应该如何操作才能使系统运转顺利。这一瞬间,他不由想起了一个多月之前自己教韦昭南的情景来,只有摇头苦笑了。心中想道:信息技术这东西的确很奇妙,在掌握了其基本操作之后,稍加提醒,便可触类旁通。只不过,开发出一种新的系统,才让人煞费苦心。难怪维护知识产权,在全世界搞得声势浩大、如火如荼呢。如果没有这种原创,怎么会有进步呢?他这么想了一会儿,很快就适应了网上的战争环境,手指之间驾驭起战争来,颇有一股轻车熟路的味道。大家见他这么快就进入了情况,心中万分佩服,不得不集中精力,认真开始他们的战争了。 “这种演示似乎仍然没有充分发挥出信息战争中软性对抗的威力来。”上将演练了一会儿,忽地说道。 夏叔虎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怔怔地望着司令员偏转过来的脸,眼睛里充满了疑问。 司令员微微一笑:“我是指张思舟干的那一套,怎么样了呢?” 夏叔虎恍然大悟,朝张思舟招招手,对方很快来到司令员身边。上将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眯起眼微笑着说:“小张呀,自从上次与你谈话之后,虽然有些事我仍未全部弄明白,但我知道,信息战精髓的地方是网络战,也就是说应该在你那儿,你现在有多大的进展呢?” 张思舟难为情地回答道:“接收任务以来,我日思 十四 春天不知不觉远去了,夏天越来越露出峥嵘。军用机场里,此刻戒备森严。以往入夏时刻,这里一般仍然春意盎然,和风习习,给人以懒洋洋之感,今年却格外反常。似乎掌控天地、主宰宇宙万物的太空之神也意识到了即将到来的战争之残酷与惨烈一样,趁势把整个大地炙烤得火辣辣的。但是,守卫在机场的身着迷彩服手持冲锋枪的兵士们,仍然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格外警惕地驻守着这块庄严而神秘的土地。停机坪附近,早已站满了渴望的人群,他们正在迎候前来观看揭幕战的总参谋长韩大鹏上将。军区司令员也安排好了军区一切工作,预先来到了长海基地。此刻,一大群人正汇集在他周围,他们是:军区参谋长东方升中将,韩总长秘书韦昭南上校以及所有参加演习的海陆空二炮部队的将军们。他们的脸上一律挂着汗珠,但没有一个人肯动手去抹一把,全都满怀敬意地恭候总参谋长大驾光临。 不一会儿,天空传来的飞机引擎声,像天外飞鸿,把大家的目光吸引过去:渐渐地,他们眼前飞来一个不大的黑点;随之,渐渐地变大,以至于现出了飞机的轮廓。大家心情更加激奋,恨不得它顷刻之间便降落在他们的面前,好尽早一睹首长的风采。当专机终于稳稳地停落在机场地面的时候,大家在司令员的带领下,沿机身向后伸展出一条直线,像是等候首长检阅一般。终于,机舱门打开了,舷梯放下来了,两名军官先从飞机里钻出来,守卫在两侧,一俟韩大鹏探出了头,便一齐搀扶着他缓缓地走下舷梯。 一踏上地面铺着的红地毯,韩大鹏便伸出双手,紧紧握住司令员早已递进来的那双遒劲有力的手,眼角堆满了笑意,口中连称:“你辛苦了,辛苦了。” “还是首长辛苦。一路上车马劳顿,又要日理万机,恐怕首长不堪折磨了吧?”司令员望着总参谋长,关切地说道。 “比不上你。你旦夕不忘如何操练兵马布设阵势,那才叫不堪折磨呢。”韩总参谋长松开手之后,右手握成一个拳,朝这位昔日一同参军入伍、又一同经历过战斗中生死考验之老同事胸前轻轻地捶了几下,爽朗地一阵大笑,说道。 司令员也是一阵大笑,随即做了一个请韩总参谋长继续前行的手势。 东方升中将见总参谋长走了过来,也伸出手来。当两人的双手握在一起的时候,韩大鹏问道:“怎么样?各项准备工作全部就绪了吗?” “是的。”中将十分干脆地回答道。 “有必胜的把握吗?”总参谋长没有继续前行,用期待的目光望着他。 “我将竭力而为。”东方升不加思索地脱口而出。 “嗯?”韩总参谋长紧皱起那道剑眉:“这么说,你心中没底啰?底气不足嘛。” 东方升苦笑道:“说实在的,把整个军区拉出来搞这么大的动作,又要在短暂的几个月时间里完成从调兵遣将到集结完毕这样一个任务,心中是有点不太踏实。我也想尽善尽美地打好这一仗,为部队积累一些有益的经验;然而,信息时代的战争毕竟是刚刚兴起的一个新型的战争方式,它给我们拉开了从未经历过的崭新的战争画卷:其神秘的面纱,宛如铁幕一般厚重,笼罩着一切,使我们无法窥其全豹,仅仅依靠模拟与战前的庙算,根本解决不了其中复杂纷纭的所有问题。所以,诚惶诚恐之心无时不有。” 韩大鹏双手同时拍打了几下这个略带倦容的中将的肩头,笑了一笑,说道:“有忧虑之心,当然是好事,但是影响到战时决策,就不是一个好兆头。集合起这么多三军精英,耗费了这么大的人力物力与时间,你应该有这个必胜的把握才对。韦秘书曾向我详细汇报过你们的准备情况,我就有这个信心嘛!” 东方升将军咧嘴一笑:“信心,我不是没有;努力,我也会做得到的。请首长放心,到战争打响的那一刻,我绝对不会瞻前顾后。” “对啰,就应该这样。”总参谋长安抚道。 东方升下意识地望了一下周围的人,退后一步,请韩大鹏继续前行。总参谋长一见,却满脸都是愤怒之色:“大战在即,各路诸侯不在大本营督阵,反而倾巢而出,搞封建礼仪,能给我脸上添什么光彩?传扬开来,岂不叫人笑掉大牙?” 司令员一见大家不敢接触他那威严的目光,只得打哈哈:“你得体会我们做下属的心情嘛,这么长时间没聆听首长的教诲,大家不都盼望着你吗?” 韩大鹏的怒火并没有平息,但既然司令员出面打圆场,他就此收住了话头,向前走过去,同将军们一一握过手、问过好,才在司令员与参谋长的陪同下,钻进一辆高级防弹轿车。其余的将军及参谋长随行人员也分别上了其它成一线排列的几辆小车。霎时,车队缓缓地开出了机场,然后风驰电掣地朝长海基地司令部、也就是演习的前敌总指挥部开过去。 “这是往哪儿走呀?”总参谋长见轿车驶进了拥挤的城市,不解地问道。 “你刚下飞机,考虑到你的身体状况,先回司令部休息一会儿,再听我们详细汇报演习的具体安排。”司令员回答道。 “我没有那么娇嫩。”韩大鹏嘟囔了一句,直接给司机下命令道:“去部队。”司机按照总参谋长的命令,在一处繁华地带的大转盘处拐了一个弯,奔向另一个方向,不一会儿的工夫,就驶出城外。眼前渐渐出现了山的轮廓,也隐隐约约地可以分辨出大片的军队营帐,韩大鹏立刻情绪,兴致勃勃地问:“这是哪一支部队的营盘?” “陆军第h集团军在这一带集结与驻训。”东方升介绍道。 “h集团军?啊,就是孙允正那个集团军。这可是一支人才辈出的部队,但也是问题暴露得最为严重的部队。”韩大鹏一听,脑海里像放映电影一样,把自己掌握的情况过了一遍,说道。 “经过总参谋长的指导及近段时期的整顿与训练,那些毛病基本上克服了,全军上下面貌一新。”东方升维护似地说。 “这样最好。”总参谋长笑着点了一下头:“在一个人才聚集的地方,本就应该干什么事情都能走在全军的前列。可惜,改革开放以来,我们的思想教育没跟上,部队也沾染上了一些不干净的东西,严重地影响了战斗力。如果再继续出现类似情况,我唯你们是问。” “我们这一次的工作做得都很深入,你就放心吧。”司令员笑着保证道。 说话之际,小车已经驶进了一座军营。门口的哨兵一见车队的气派,立马意识到有重量级的首长前来巡视,持旗哨兵干净利落地打着放行的旗语,荷枪哨兵同时持枪立正致礼了。一入营院,他们的耳鼓里就传来了振奋人心的口号声:那声音丝丝入耳,震耳欲聋,此起彼伏,源源不绝。 总参谋长一听,笑着对司令员说道:“一听这气势,确有气吞山河的味道。辛弃疾在一首词里是怎么写的呀?气吞万里如虎,对吧?用到这里恰如其分呢。” 说完,总参谋长命令司机停下车,第一个走出车门,脚板刚一踏上这块土地,心中就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激荡。他环顾了一下四周,见整个营帐的阵型在那里起伏有致,更是心情欢畅。但是,当他发现后面车队里陆续钻出来的各位将军的头顶时,一下子兴致全消,愤怒地喝斥道:“还让他们跟着干什么?没事干啦?” 东方升非常狼狈,一时之间无言以对。司令员忙解围道:“战前让他们体验一下三军气势,也是有益的嘛。” “有益?”总参谋长生起气来,丝毫不看这位在越南战场上一同出生入死的老战友的颜面,依旧训斥道:“战前集合起调研小组,本来就是为了让各级指挥员都能很好地了解各军兵种的作战方式,好在战场上打出联合作战的声威。现在还说让他们体验这气势,岂不是自欺欺人?有什么益处?跟着我屁股后面,摆威风呀?” 司令员见韩大鹏真的动了肝火,只得示意刚钻出车门的将军们登车返回了。总参谋长看到车队绝尘而去,脸色和缓了许多,也不说话,头前大步流星地向黑压压一片的军人方向走去。韦昭南赶紧从后面跑上前去,只差一步之遥地紧跟着。司令员和参谋长一边一位,把总参谋长置于中央的位置,向前迈进着。 当他们走近这黑压压一片人群的时候,主席台上正预备作战前动员的s师政委陆晓峰辨认出总参谋长来了,忙低头向身旁的师参谋长交待了几句。师参谋长大吼一声:“起立!”唰地一声,全师官兵整齐划一地挺直了身子,宛如一颗颗挺拔的青松,岿然不动。随后,他便与政委一道,走下主席台,前去迎接这几位不期而至的贵宾。 “总参谋长同志,s师正在进行战前动员,请指示!师政委陆晓峰。”距首长尚有四五米左右的时候,陆晓峰双脚并拢,一个立正姿态,刷地向总参谋长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几乎一字一顿地汇报道。 “请继续。”总参谋长回了一个同样标准的军礼,指示道。 陆晓峰一怔,一时间不知道到底是该继续向前呢,还是真的回到主席台上继续他的战前动员。师参谋长连忙回过头来,朝部队一挥手,“哗”的一声,全师顿时爆发了一阵热烈的掌声。总参谋长微笑着向人群致意。趁此机会,陆晓峰闪过一旁,跟在上将的身后,走向主席台。在经久不息的掌声中,一行人终于走到了台前。陆晓峰先请韩大鹏坐在正中央的位置,又依次安排完司令员和参谋长、韦昭南等人之后,在最左侧笔直地站立着,向全师官兵说道:“同志们,在这战前动员最重要的日子里,我们最敬仰的三位老首长,总参谋长、司令员、军区参谋长一行,莅临现场,请大家用热烈的掌声,对三位首长的到来,表示热烈的欢迎和由衷的敬意!” 霎时,会议场上雷鸣般的掌声如排山倒海一般奔泻而来,似万马奔腾一般气势磅礴。总参谋长朝全体官兵挥挥手,试图阻止他们继续鼓掌,却被一股更热烈的欢呼声淹没了。 终于,掌声慢慢消褪了,整个旷野里异常安静,千万双眼睛一动也不动地注视着主席台前,希冀亲耳聆听高级首长的声音。在他们的眼前,突然晃动着政委的身影,只见他绕到总参谋长身边,低首向他耳语了一些什么,便返回自己的座位,清了清嗓子,拾起刚才的话题,继续他对此次演习重要性的演说。大家有了一种说不清的失望与失落,仿佛期待着的高潮拐了一个弯,返回到原先的起始之地。不过,这种失落感并没有持续多久,大家又恢复了热情与兴奋。陆政委的演说颇有煽动性,也很适合全体将士的胃口,每到精彩处,大家不约而同地给出了催人激情的掌声。很快地,陆晓峰以一种颇为煽情的口号结束他的动员。全体军人们一齐响应起来,那雄性力量发自丹田的铿锵吼声,如黄钟大吕一般,在天空中回荡不已。 霎时,整个会场寂静无声,连一丝风也没有,仿佛生怕打扰了四周的宁静。那一副副五光十色的横幅和条幅舒展在人们面前,形成了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总参谋长缓缓地站起身来,那双威严的目光朝战士们一一扫射过去,说道:“同志们,经过几个月的艰苦磨练和对新的军事知识、军事技能的强化,你们已经完成了从战前适应性训练到战争的过渡。军区期待着你们、我期待着你们、总部各级首长也期待着你们,走向火与血的战场,展示新时代军人的素质,把胜利与欢乐写在我们的军史上,让我们的军史从此翻开新的篇章。” 韩大鹏尚未说完,全师将士已经激动得报以热烈的掌声了。他挥了挥手,示意大家停止鼓掌,趁此机会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绪,继续说道:“现在的战争与过去的战争具有很大的不同。过去的胜利,是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用鲜血与生命换来的,也是解放以后全体军人发扬无私奉献、锐意进取、奋力拼搏这种精神的产物。我们继承了这种精神,同时也接受了席卷全球的新军事革命。自中央军委向全军发出科技练兵的号召至今,已有好几个年头了。其间,我们不断地摸索着新的战争规律,谋求打赢高技术条件下局部战争的方法,的确取得了丰硕的成果;但是,不可否认,我们同样经历过挫折与失败,也显示了浮躁与浮夸,是以部队至今仍然存在着急需提高战斗力这么一个重大问题。身为军人,我无时无刻不为能够实现这个目标而忧心如焚。我相信,大家也一样。现在,机会已经摆在我们面前,挑战同样是那么严峻!这样一场全军历史上从未有过的空前规模的对抗演习,把我们每一个人都推向了联合作战的前台。这个战争以什么样的方式结束,将直接关系到我军未来的发展方向,所以,前面道路上无论是万丈深渊、抑或是我们必死无疑的坟地,我们都要勇敢地向前冲过去,去迎接那强我军威、固我国土的胜利的曙光!” 大家再一次被总参谋长震耳发聩的声音征服了,心中莫不充满了奋勇杀敌的渴望。人群中不知谁先喊出一句“强我军威、固我国土”的口号,立刻,千军万马一齐响应起来,那声音恰如惊雷炸响一般,直冲云霄。 挥手示意大家停下来之后,总参谋长发自内心地祝福道:“预祝你们在演习中取得骄人的战绩。到那时,我,一位戎马几十载的老军人,一定亲临现场,与大家共饮一杯胜利的美酒!让我们用自己的行动写下这样的誓言:人民军队将永远无敌于天下!” 韩大鹏结束他的s师之行时,已是黄昏将至,便与司令员、东方升一道返回前指。晚饭之后,没人打搅,他独自一人端坐在沙发上,眼睛盯着电视画面出神,心中不时闪现着不久前看到的情景,颇感欣慰,不觉也油然而生一种思念儿子的念头。这时候,韦昭南推门进来了,见首长的样子,试探地问:“要不要让梅雨吟过来看望一下首长呢?” 韩大鹏嘘了一口气,捶了一下头,刚说了“不要”两个字之后,忽地问道:“他最近怎么样,有长进吗?” “他做事很有条理,也很沉稳,很受东方升将军器重。”韦秘书回答道。 “这个东方升,该不会知道梅儿的身份吧?”总参谋长心下有了狐疑。 “不可能吧?凭我的观察,雨吟的确具备了职业军人应有的素养。他的综合能力,在同辈中也屈指可数。”韦昭南坦诚地说。 “这我就放心了。”总参谋长往沙发上一靠,脸上绽开了笑容。 “要不要把他留在前指呢?”韦昭南给总参谋长端过一杯水,试探地问道。 “为什么呢?” 韩大鹏眉头拧成一堆,语气很沉重。 韦昭南一听总参谋长的口气不对了,但话已说出,只有硬着头皮解释道:“可以给他更好的锻炼机会。” 韩大鹏掐了掐头,说:“你不是想给他一个锻炼的机会,而是因为他梅雨吟是我的儿子。如果有其它与他一样资质的年青人,你把他留下来,我会欣赏你的处事方式。但是,他是我的儿子,就没有这个权力。再说,一个人,太年青了,不让他到大风大浪中去闯荡一番,他的翅膀永远也硬不起来。就让他去吧。” 韦昭南接受了总参谋长的教训,不敢再主动提到他的儿子了;然而,总参谋长一时兴起,竟问了起来。他权衡了一下,找到了欢快的话题:“梅雨吟最近在调研组里可浪漫了,谱写了一曲战地罗曼谛克情话呢。” “什么?”总参谋长显得非常吃惊,圆睁着眼睛,瞪视这位多年跟随自己的秘书。 韦昭南一见,心知自己又错误地估计了形势,不禁暗暗自责起来,可是,首长还看着自己,他不得已只有把这件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他。 韩大鹏一时哭笑不得:“他以为这是在编剧本呀!这是战争!还恋什么爱,真是少不更事!” “遇见合适的对象,未尝不是一件美事。”韦昭南谨慎地说。 韩总参谋长一拍脑门,微微叹息了一声,又靠在沙发上:“孩子大了,也由不得爹娘了。” “我觉得,梅雨吟并没有错。如果首长见到了裴少玮,你将发现她与小梅的确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韦昭南熟知上将的禀性,深知其内心已经默认了儿子的事,胆子大了起来,继续说。 “那女孩子叫裴少玮?他们天造地设的一对?”总参谋长的语气中带有嘲讽的笑意。 “是的。她是一名海军上尉、机要参谋,目前正在军区作战指挥中心,忙着战役自动化指挥控制系统方面的事情,也是全体集合起来的精英中唯一的女性。” 总参谋长简直有点惊喜:“她竟然有如此能耐?” “我见过她,她的能力的确无可挑剔。”首长已有兴趣,韦昭南脸上立刻浮现出笑容,肯定地说。 总参谋长看了他几眼:“这事,你起的作用不会少吧?” 韦昭南辩解道:“小梅的脾性,你比谁都清楚。一旦他看上谁,他就会发起一波接一波的攻势,直到对方缴械投降才肯罢手。我哪有机会居间起作用呢?” “这一点,这孩子倒是像我。”韩大鹏点头自语了一句,又问:“他们是怎么认识的呢?” “他们是春节期间在这儿认识的。当时我们刚来长海,他们偶然遇到了,梅雨吟就动了心。后来,裴少玮便到军区报到了。”韦昭南汇报道。 “那么,这就有点柏拉图式的精神爱恋的味道了。”韩大鹏不由为儿子独特的热恋方式叫起好来。 蓦然,门外传来一阵清晰而又坚定的敲门声。韦秘书敏捷地站起身,步态从容地走向门口,打开那道朱红色的门,只见司令员笔直地站在门外。 “首长还没有休息呀?”司令员走进屋子,见总参谋长兴致很高地坐在沙发上,禁不住脸上也浮现了笑意。 “你看,我休息得了吗?”韩大鹏一见老战友,显得特别随和。 “你没有休息好,我可不好向嫂夫人交代。”司令员玩笑了一句,又说:“今晚,可有得你忙的呢。” “你说吧,我还受得了。”总参谋长把司令员拉过身旁,说道。 司令员笑了:“我正想问,你这次行程是怎么安排的呢?” “除了去归岛见见那边的司令员之外,其余的事,可以听你安排。”韩大鹏说道。 “我有个不情之请,希望首长去归岛之前,参加一下我们的记者招待会。”司令员凝视着对方,说。 “记者招待会?你想把我也算进你那信息战中,是吗?你千万不要做这个美梦!身为总参谋长,我对你们参演双方不偏不倚。要想利用我达到你的目的,你别做梦!”韩大鹏闪念之间,识破了对方的计谋,毫不客气地说。 “你可千万别这样说,我也没有让你帮我说话呀,只是参加一下记者招待会,看一看我们的媒体攻势嘛。”司令员十分老练地笑道。 “行。”总参谋长想了一下,亦抑制不住内心的好奇,点头应允道:“就让我看一看你的媒体攻势吧。不过,丑话说前头,你可千万别动其它的念头。” 司令员不置可否地一笑,赶忙站立起来,与韩大鹏一起,肩并肩地朝预先安排好的会议室走过去。一进门,总参谋长就发现整个会议室里异常肃静。一条横幅拉在摆放了许多麦克风的主席台前的墙壁上,上面红底白字地写道:战前记者招待会。军区参谋长已经在主席台前就坐,一见司令员与总参谋长走过来,忙起身相迎。那些记者都是一身戎装,显然是军旅记者了。他们一律安静地等候着会议的开始,其实在内心,他们正思考着该如何向这几位负责三军联合演习的老将军们提问,才能既不涉及军事机密,又能得到准确的答复。 东方升等总参谋长与司令员落座之后,习惯性地移动了一下面前的麦克风,娓娓道来:“现在,距离我们此次演习的总攻时间五月一日凌晨二点仅有五个小时。经过演习指挥小组慎重做出决定,召开此次记者招待会。我首先要阐明的一点是,经过几个月来部队的调集、作战计划的修订与充实,我们已经完成了战前的一切准备工作,再过五个小时左右,就是我们打响全线攻击作战的时刻。为了见证这一富有历史意义的时刻,我们召开这个记者招待会,我们唯一的愿望,就是大家能够运用手中的各种媒介工具,尽量快速地、客观地、公正地向外部报道我们此次演习的开始。如果你们心中有什么疑点,都可以提出来,在这里,我、还有司令员一定会给大家一个非常真实而又满意的答复。” “请问参谋长,现在距战争打响时刻差不多仅有五个小时,对你们选择在这个时刻召开这次记者招待会,你认为合适吗?”女记者吴颖首先问道。 “我们现在要打的是一场高技术条件下的局部战争,只要准备充分,什么时间召开记者招待会,都是合适的。”东方升中将顿了一下,紧接着又说:“何况,这场局部战争所涵盖的范畴主要呈现信息时代的特色,它要求我们必须自始至终把信息领域里的斗争放在头等重要的地位。因此,尽管我们感觉不到战争的存在,事实上,早在几个月之前,战争就已经开始了。并且,时至今日,包括网络战、电子干扰、电子压制在内的软性战争越来越激烈、越来越扣人心弦。可以说,我们眼下确定的战争日期,其实是硬对抗的产物,它只不过是整个战争过程中极其微小的一部分。所以,我们更没有必要过多地考虑选择特定的时间开这个见面会。” “这么说,你一定对胜利成竹在胸了。请你谈一谈你对演习进程的展望,好吗?”一位男记者问道。 东方升微微一笑,说:“对这次演习我们将要扮演什么样的角色,我们是经过了反复考量的。其中,既考虑到了武器装备、各级指挥人员的性格特点、所面临的国际国内情况,又考虑到了双方的军事战略及其主要战役企图,可以说,我们是在充分地了解了各方的实力基础上才有针对性地制定我们的作战计划;并且,这个计划在网上模拟对抗演习中已经取得了相当满意的成果。我相信,综合我们的整个战争方案,我们将力争在五个月的时间之内,彻底地打乱对方的战争机器,让它在我之意志下,按我之所有条件结束这场战争。” “那么,是不是意味着这次演习具有倾向性呢?”另一名记者问。 东方升回答道:“我们此次演习的目的,就是为了检验科技练兵的成果,修订我们的发展方向。” “既然如此,演习的重点应该放在什么地方呢?在这个阶段,你们又准备如何进行对抗呢?”吴颖提的问题果然非常尖锐。 东方升中将稍微停顿了一下,说道:“在战争的第一阶段,我们将最大限度地打垮或称之为瘫痪对方的信息系统,夺取制信息权。这就是战争的重点,也是焦点。在这一阶段,除了我们双方自从兵力集结以来就已经开始了的电磁软对抗之外,更重要的是对其信息系统实施毁灭性的打击。为此,战争一打响,我们就会毫不留情地把我们的反幅射导弹及其它灵巧弹药,还有各种各样的常规打击手段,猛烈地打击对方雷达站、通讯枢纽、机场、电子设施,让它们一个也动弹不了。” “请问总参谋长同志,作为三军主帅,您对东方升将军的说法,是否觉得满意呢?或者说,您对刚才的回答有什么不同的看法吗?”另一位记者问。 总参谋长微笑道:“尽管此次三军联合演习是我期待已久的,也是在我定下决心之后才开始逐步得到落实的,但是,此番演习的主要负责人是东方升将军。他自始至终走在规划这场演习的前列,对演习情况的掌握可以说得上是洞若观火,所以,他所说的一切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符合当前军事革命这个大趋势,也与我们演习所想达成的 十五 离开战时间越来越近了,华天雄心里也越来越焦灼不安。在二十余年的军旅生涯中,当老山、者阴山战争方酣之际,他坐在军校明窗净几的教室里,汲取着一个初级军官必备的军事知识。他曾幻想过一毕业,就走向这个血与火交织的战场,去体验那最壮烈最残酷而又最辉煌的生活。然而,战争很快结束了,他不得不带着向往与惆怅返回s师a团,担任一名排长。其后,中国周边无战事,所幸的是,部队凭借科技强军的东风,接二连三地干了几次规模不大却也不算小的演习,着实使他过了一回战争的瘾,但它们毕竟不是战争,这一点,又使他体会不出战争折射出来的深邃理念。一九九六年东南沿海大演习,他却莫名其妙地被剥夺了参演的机会。这在他的军旅生涯中,如果算得上是第二次同战争失之交臂的话,那么,这一次,却是第三次让他注定不能驰骋战场、纵情地与对方展开智能与勇毅融合在一起的厮杀了。他只能坐在北方集群的指挥部里,根本体会不了那种直接率部杀敌的豪迈之情。 眼下,他甚至于闭上眼睛,也可以想象得到那群三军精英们的神态:陈有仁、这位海军中的海军,这位能在海底纵横千万里而不让对方发现踪迹的潜艇大队长,已经率部潜入归岛的最北端,牢牢地封锁住了对方通过北面同外界联系的交通要道。刘海雄,长海基地司令员,已经站在指挥台前,神定气闲地注视着面前的显示屏,只等时间指向凌晨二点,将指挥他的水面舰艇飞速奔赴北部海域,同敌方的海军展开殊死较量。商途,某导弹旅长,已将所辖导弹锁定目标,只差点火,把它们准确地送入天空,然后跨越海峡,同敌方的目标实现最为亲密的接触,直到用其如火的热情将它们全部融化在他的温柔里。展鹰,这时候肯定已经钻进了他驾驶的苏-30战斗机,等待着一飞冲天,像长空雄鹰一样击落对方所有空中目标。李德胜、凌守龙、蓝天祥……几乎所有的人,都完成了战前的一切准备,屏住呼吸,迎接那个神圣时刻的来临。还有那些将军们,还有s师师长尹光召以及裴少杰、梅雨吟、王诗雪这些陆军军官们,也一定按捺不住心头的激动,等候着率领他们的部属,跨过这道天然的屏障,用血与火实现陆军在新时期的梦想。 正当他沉醉于想象时,时间已经凝固在五月一日凌晨二时整了。 远处,一阵惊天动地、摄人心魄的爆炸声,划过苍穹,撕破了子夜的宁静,一波又一波地接踵而来。它,似天空中突降的神灵,一下子摇醒了整个沉睡的大地! “战争终于打响了。”华天雄嘘了一口气,来不及分辨那些声音哪些是导弹、哪些是炮弹、又有哪些是舰艇或飞机的轰鸣,只把眼睛死死地盯在面前的显示屏上,观看着上面标志着各种目标的资料的每一步移动。 很快,己方舰队如入无人之境地朝敌人的海域迅疾地推进着;作战飞机在预警机的导引下从舰队头顶越过,向海峡对岸猛扑过去;由舰艇、飞机、地面火炮等各种平台发射的导弹和普通弹药正铺天盖地朝敌人的目标砸去。霎时,作为特殊标记的对方雷达站与通信枢纽等各种信息系统目标,一个接一个地从显示屏上消失了。 “对方竟至于这样毫无防备?”面对如此结果,华天雄似乎有点猝不及防,不由大吃一惊,暗想道。立刻,他通过鼠标与键盘,翻看对方的信息,得到确认之后,像是明白了什么似地自语道:“他们或许是被我方记者招待会给蒙骗了。” 张寒将军同样目不转睛地凝视着那块反映整个北方集群战争画面的屏幕,被我军凌厉的攻势及开战不到半个小时就基本上摧毁了对方的信息系统而感到欣喜若狂。但是,他依然镇定自若,利用手中的信息化工具更加细心地探寻着战争的足迹。渐渐的,他那鹰一般敏锐的嗅觉器官闻出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半个小时了,对方还是毫无还手之力。该不会有什么猫腻吧?” 华天雄这时候也开始怀疑眼前所见的结果了。照他看来,根据双方力量对比及战争部署判断,即或对方在毫无防范之下遭受了突袭,也应该很快组织起一个较为有效的反击力量;而眼下,似乎一点也看不出对方有这样的意图。那么,除了敌人相信我之媒体攻势外,就只有一个原因才能解释得通:它让我们攻击的目标根本是经过精心伪装的!在双方剑拔弩张、战争一触即发的前提下,媒体攻势再有威力,也不至于使对方这么长时间还不能组织有效的反击,其道理显而易见,剩下来的就只有后一个解释了。这个念头一闪现,就越来越强烈地占据了他的全副身心。他连忙调阅了所有反应双方态势的资料,越来越觉得情况正是这样了。于是,他果断地向张寒将军提议道:“敌人虽则表面上毫无动静,听凭我方实施立体打击,实则有着不可告人的目的。为防止掉进敌人布置的陷阱,我建议,我们的海空打击范围应该向更北一些的地方拓展。这样一来,不仅可以进一步试探敌人的行踪,也可俯瞰整个战场,从而稳稳地占据主动。” “你也有所怀疑了?”张寒一听,欣赏似地问。 “既然首长早就疑虑到这一点,那么,我更有理由相信我的判断是正确的。我们赶快命令作战部队调整打击方向吧。”华天雄说着说着就稍微有些急躁了。 张寒正想解释些什么,就有一位参谋人员前来向他汇报:“将军同志,军区指挥部与前指同时发布警告信息,命令我们密切留意对方信息系统的运行情况,必要时扩大打击范围,务求取得绝对信息优势。另外,还告诫我们不可过于轻敌,宁可稳妥,也不要急于求成。” “知道了。”张寒只吐出了这三个字,便挥手让那位参谋人员重新回到工作岗位。然后,走向华天雄,他命令道:“命令所有已经展开攻击的远战力量拓宽打击范围;同时,全体投入战斗的海空部队稍向北侧机动,无论是否发现敌踪,都必须尽量在距离敌方目标稍远处,对其给予强烈的打击。” 命令既已下达,张寒仍然站在华天雄身后,看他准确地把这些信息全部传输给所有作战部队,才自语道:“战争刚开始就出现了这种匪夷所思的情况,是我们的整个信息收集系统没能发挥应有的作用,还是在前期的信息软对抗中敌人一直掌握着主动权呢?” 华天雄回转头来,望着少将,说:“这也许不关全局的事,只能说明对方对伪装技术与工程的运用已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 “战争虽说是双方互争主动和优势的竞赛,但是,如果我们不能把握战争节奏,以我们设想的方式尽快结束战争,那么,其中所蕴涵的意义就非同一般了。”张寒点了一下头,若有所思地望着显示屏,仿佛自语一般。 华天雄望着张寒专注的表情,说道:“可是,毕竟这种结果也是战前我们已经预料到了的。敌我双方的整体力量,本来就不像科索沃战争中美军对南联盟、阿富汗战争中美军对塔利班政权、伊拉克战争中美军对萨达姆一样有着极其明显的代差与悬殊比例,我们当然不可能经过短暂的战争初期阶段,就取得惊人的战绩。或许,经过一段时间的战斗,我们仍然能够左右战争方向。” “是呀,也只有这样,才能打出我们自己的风格与特色。”张寒点了一下头,神色之间十分严峻:“我们的战略观念与谋略原则,也只有我们自己去亲身实践,才得以检验和修订。唯有如此,我们才能踏出一条适应自己的路。” “强弱之比过于悬殊的军队间作战,本来也没有更值得我们思考的东西。而双方互有优势,才是国际军事形势的总体概括。纵观当今世界,想把我们当作南联盟第二、阿富汗第二、伊拉克第二的国家,不是没有,但它们也会清醒地认识到,我们决不会滑下深渊,想打我们还得仔细地掂量一下它的斤两。这样一场演习,也许演示得越异彩纷呈,越逼近战争,就越能取得威慑与遏制的作用。”见海军少将面色凝重,语气冷峻,华天雄善解人意地发表自己的观点。 “但同时,我们冒着被人家指责中国威慑的风险。”张寒脸庞绽开了笑意,禁不住说。 “这毫不足奇。只要中国没有像前苏联一样分崩离析或退回到任由帝国主义列强宰割的旧时代,妄图颠覆或拖垮中国的势力,就一定会长期存在下去,也一定会千方百计在国际舞台上大放厥词,混淆视听;潜地里巧取豪夺,充实它本身的实力。”华天雄很激奋地说。 张寒正预备说话,不料又一位参谋人员前来报告刘海雄少将发过来的信息。原来,刘海雄亲自率领所属水面舰艇已按指挥部的指令,实现了向更北一些海域机动,沿途尽管与对方水面舰艇有过几次小接触,却一经开战,对方就很快离开了战斗,向回撤去。 “海战上玩弄这些小把戏么?”张寒十分蔑视地自语道。 “刘司令员提议,鉴于找不到敌人主要力量的踪迹,他将率部回撤,以观察对方的动静,请将军批准。”参谋人员继续说。 “你认为呢?”张寒见华天雄也在旁边仔细地聆听着,心下一转,问道。 “我认为刘司令员的提议可以一试。不过,应造成全部主力回撤的假像,而实际上我主要力量依旧保持在原来的海域隐蔽待命,一旦对方的武力有所行动,我方信息收集系统会很快地查明其实际部署。”华天雄思索着说。 “你这是把陆战场上的伪装与反伪装照搬到了海战场,说明你对海空部队作战了解不深。”张寒不觉哑然失笑。 华天雄先是一怔,继尔无奈地摇了一下头,不由自主地苦笑了。 张寒打量了他一眼,油然而生一种怜才惜物的情愫,微微一笑,解释说:“海战场环境,比陆战场环境更加复杂,因为所有海洋气象条件包括地球曲率几乎都会对海战产生很大的影响。在这样的环境条件下作战,必须时刻留心于海洋气候的一切发展变化,才能充分利用它帮助我们实现作战意图。” “那么,具体应该如何操作呢?”华天雄认真地倾听着,也思索着,却只听见少将说出了一般的原则,忍不住疑问道。 张寒说:“你的意见总体上来说不算有错。只是在具体部署上,我方主力也应该缓缓回撤,让对方摸不清我方意图,一旦其有暴露目标的征候,它就逃不掉我方整个战争网络的致命一击。” “将军是说,海面舰只在这时,是作为诱饵?”华天雄情不自禁地问。 “也不能完全这样理解。因为海战场的特殊性,我们必须把整个海洋环境纳入思考范围,实现一体化作战。并且,也只有可靠地隐蔽自己,才能发挥海上武力的机动性和快速性。所以,任何时候,海战场上的武力部署总是组成一个系统的。单个武力的行动,必须服从整体利益的需要。只要把握了这一点,任何武力都可以主动出击。”张寒微笑着回答说。 华天雄这才明白了张将军的谋略,毫不犹豫地按照他的意图,给刘海雄下达了命令。立刻,显示屏上出现了长海舰队一分为二缓缓地朝两个方向移动的迹象。这样一来,归岛方面果然有了反应,海面上出现了舰队活动的迹象。张寒与华天雄一起,严肃地注视着这个新变化,不过,谁也没有立刻给予其致命打击的想法。他们都很清楚,战争发展到这个地步,足以证明对方的谋略水平和战争能力已远远超过了他们的意料,如果不摸清其整个作战意图,在此时就消灭了这股力量,不仅详细了解敌方企图的目的不能实现,就是刘海雄率领海军舰队机动的意图,也会被对方察觉。它再龟缩起来,将形成一场异常艰苦的消耗战。不!甚至连消耗战也不是。连对方的影子也找不到,你到哪里去消耗得了它呢?想登陆吗?那里又该是一个多么大的陷阱呀。说不定,归岛上每一寸土地,都会变成登陆勇士的坟墓。空中打击,也持续了好一段时间,可连一个有价值的目标也没摧毁掉;尽管自己并没有一丝一毫的伤亡,可那也是对方没有反击的原故呀。真刀真枪的战争,伤也罢、亡也罢,毕竟在同敌人进行面对面的交锋,它不需要全副身心地提防敌人到底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现在呢?连敌人的影子也找不到,那个压力,那个聚集在心里的负担,该是多么沉重!因而,有了这个引蛇出洞的机会,而且那条蛇确实微微地探出了一点头,他们决不希望它很快地退缩回去,而是要让它的七寸毫无遮盖地暴露于炮火之中。 他们同时静静地注视着显示屏,心头一阵阵发紧,恨不得对方的目标一下子完全暴露于己方的掌握之中。但是,对方在用小股力量作了几次简单的试探之后,似乎嗅出了掩蔽在后面的可怕的杀机,纷纷缩了回去,再一次无影无踪了。两人同时叹息了一声,摇摇头,相互望了望,显得无可奈何。 “难道真如将军所怀疑的一样,我方所有的战场监视侦察系统竟然这么没用吗?”华天雄不相信地自语道。 张寒眉头微皱,也禁不住感叹道:“撇开网络侦察不谈,太空,我们的侦察卫星不停地监视着双方的一举一动;空中,各型侦察飞行器不时地完成其定期搜集信息的任务;水面有大型声纳、地面有大型雷达系统、水底布设了水听器。有如此庞大的立体化侦察监视网络,怎么到头来连敌人的一点信息也查不出来呢?” “该不会敌人在唱空城计吧?”华天雄出人意料地怀疑道。 张寒像被马蜂狠狠蜇了一口,惊讶得嘴都合不拢:“你可千万别把它当儿戏。” “我没有把它当儿戏,而是事实摆在面前。你想,战争进行到现在,已经好一段时日了,对方除了零星的反击外,连一点主力部队的影子也找不见。就算我们那些立体侦察监视系统一无是处,天下哪有战争爆发之后,在如此高强度的打击下还能伪装得如此深藏不露的部队呢?”华天雄振振有辞地说。 “你真的什么都想象得出来呀。”张寒本想批评一通,但临到出口,又委婉了许多。 “难道还有更恰当的解释吗?”华天雄反问道。 张寒将军被他的固执打动了,和蔼地说道:“你想想看:这几个月来,对方在归岛上进行军事部署,有哪一点我们没掌握得清清楚楚呢?它的力量从哪一个方向登岛,其具体抵达时间、批次、人员数量以及武器装备,尽在我们的掌握之中。而且,就演习的整体构想来看,北方正是其战争的核心,他不大可能冒如此大的风险抛弃这个根本。” “但愿如此吧。”华天雄虽然觉得将军的解释不能完全释疑,却也提不出更合理的理由,只得这么说。沉思了一会儿,他又出乎意料地冒出了一句话:“会不会有这样一个可能:我们的整个指挥控制网络全部被敌人攻破了呢?” 海军少将先是一愣,继而说道:“你的脑袋里的确装满了奇思妙想,可是,你似乎忘掉了一个重要事实:如果我们的网络被攻破,前指就无法与我们保持正常联络。事实上,无论是前指,还是军区指挥控制中心,都能随时同我们保持联系。” 华天雄沉思了好一会儿,试探着说:“也许,敌人害怕我们洞察到它的企图,才没有把我们整个网络体系之间的联系全部割断。” 张将军思索道:“即使如此,军区指挥控制中心集合起来的特殊人才也应该有能力确保网络安全,不会让敌人的企图得逞。” 华天雄想了想,回答不出将军的问题,只得沉默不语。 “调看一下军区指挥中心与前指的信息,看有没有什么新发现。”张寒心知一时半刻难以让对方完全赞同自己的观点,也不想与他多费口舌,索性命令道。 华天雄迅速按照将军的命令,鼠标轻点,进入了军区指挥中心的信息数据库,找到有关北方集群的内容,浏览了好一会儿,也没有发现新的情报,再进入前指,同样如此。不待将军作进一步指示,他继续寻找着。这一下真叫他目瞪口呆!他急不可耐地喊来张寒将军,两人一同看了过去。直到这时,他们才发现南方集群与归岛部队正进行着殊死的海空一体大搏杀。战争的惨烈,几乎让双方精锐尽出,而且损失也都相当严重。 “难怪两级指挥机关同时提醒我们要当心敌人布设的陷阱呢。原来如此!”华天雄恍然大悟地自语道。 “看起来,我们刚才过分拘泥于自己这片小天地,没有将整个战役联系起来,从总体上看问题。由此,作为战役指挥员,我们犯了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张寒少将倒抽了一口冷气,说话的语气很有些自责。 “归岛的企图,应当是在北方布置了一个很大的口袋;一旦我方轻敌冒进,就没有生还的可能。”一念及此,华天雄也禁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同时,在南方,一直与我南方集群作殊死战斗,藉以使我南北两个战场不能相互协调。”张寒一手托着下颌,思索着接过了话头。 “他们的战役思想太精明了。”华天雄不由得称赞起自己的对手来。 “我们该如何行动,你有什么设想吗?”张寒放下那只手,把它们交叉地放于胸前,看着他,很感兴趣地问询道。 “决不能让对方的计谋得逞。我们应该利用手头所有的远战力量在北方战场发动更强大的火力攻击,把矛头指向其整个北方地带的所有目标。我相信,一旦我方对其北方集团加大了打击力度,它一定会减缓对我南方集群的打击,同时从南方抽调火力增援北方,那时候,整个战场主动权就完全落入我们手中了。”华天雄清醒地看到了双方的军事对抗形势之后,天生的军事才干使他很快就调整到对新形势的准确判断与决定上来。 “对方既然敢故弄玄虚,也一定会有所准备;而且,这样的大手笔,反应了敌人的确有过人的胆识和才干。倘若我方的打击不能威胁到其最关键的战争环节,它们不可能从南方抽调力量,说不定反而会加强对我南方集群的打击力度,以求在解决我南方集群之后,再挥师北上,把我北方集群也一口吃掉,实现其各个击破之目的。”张寒担忧地说。 “将军的忧虑的确不无道理。但我们除了加大打击力度,抑制当面之敌,减缓南方集群面临的压力之外,其实别无他途。”华天雄仔细地分析了双方的作战意图之后,说道。 张寒甚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命令北方集群所属一切力量集中火力由海滩向归岛全纵深延伸,打击战前标定的所有目标。 “我们本来想打一场与以往完全不同的信息战争,结果却坠入了传统战争的魔圈。”下达完命令之后,张寒仔细地观看着各部队执行命令的情况,不由自主地苦笑道。 “这也说明,战争毕竟不是游戏,完全脱离传统另开一片天地,在现阶段依旧是遥不可即的梦幻。”华天雄敲击着键盘,头也不抬地说道。 “确实,高技术手段给了我们进行战争的许多便利条件,却永远也不会把战争变作一场游戏。”张寒点头道。 “你这么一说,倒叫我想起了一句话。”华天雄还是紧盯着显示屏,说道:“现代战争其实仍然可以看作是以往战争的延续与拓展。不管科学技术的发展给军队以及战争带来了多么影响深远的革命,它其实是在延伸人的脑力、体力与奔跑速度、奔跑方向。” “这样的诠释尽管有点偏颇,但也不无道理。”张寒略一思索,不觉哑然失笑了,好一会儿才说。 华天雄正预备接过将军的话头,忽地看见显示屏上再一次出现了对方部分武力活动的迹象,忙朝将军示意一下,两人一同凑过头去,目不转睛地凝视那新的一幕场景。 “是我们的打击奏效了,还是对方又在玩什么新花样?”迅速翻阅了整个军事态势图,张寒仍然觉得一潭雾水,下意识地自语道。 “大面积覆盖了这么长时间,它伪装得再好,也会被撕开一条口子。”华天雄自信地说。 “那你说,为什么我方一直没有查明其北方战场的总体部署呢?难道它们遁入地下了?”张寒逼视着中校,不信任地问。 “将军认为他们又在故弄玄虚?”华天雄思索了一瞬,试探地问。 “八成如此。”将军脸色凝重,说话的语调却有一股令人不得不信的威严。 “那么,我们的打击岂不是隔靴搔痒?”华天雄的信心动摇了。 张寒微微点了一下头:“你忘掉了一个事实,我们是在怎么样的情况下实施打击的呢?在没有具体目标显示出来的前提下,你认为我们的打击会真有威胁吗?不客气的说,我们那阵打击其实不过是让敌人聆听了我们无可奈何的哀叹。” 华天雄一惊,脑子里飞快地闪现出战争中没有敌人目标的情景,不禁心中有些气馁了。 “怎么?沉不住气了?”张寒扫视了他一眼,嘴角挂着一丝微笑。 “我还真没想到,信息战争会打成这个样子。”华天雄忧心忡忡地说道:“我们千方百计地在战前隐蔽作战企图,并且,想尽各种办法,利用了一切可以利用的手段,查明来的敌情竟然全然没有用处,本想打它一个战场上单向透明,反而被它打了我们一个单向透明。” “并不见得对方一定摸清了我们的路数。也许,敌人同样处于这种两难境地。”张寒无力地安慰道。 突然,华天雄脑子里灵光一闪,有了一个新的主意:“我们不妨利用信息欺骗手段,造成我方海空力量大部分向南方战场转移的假像,敌人要死保南方不失,必然会竭尽全力,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力量前来拦阻。那时,我们就可以静制动,反客为主了。” 张寒认真思考了一会儿,虽然觉得它并无太大漏洞,但为稳妥起见,他命令华天雄再一次调出了有关敌我双方战争态势的全部资料,两人一起端详了好半晌。此时,他发现敌人正在南方战场上更加猛烈地展开反攻,而高伟率领的南方集群渐渐抵挡不住对方的攻击势头,有了收缩的迹象,这才综合起来得出结论:原来敌方妄图在北方战场上制造我不易攻击的严密防御体系,并利用各种欺骗与伪装手段,拖延我攻击时间;而在南方战场上先声夺人,投入了绝大部分兵力,以期尽快地解决了其南方战场面临的危机之后,迅即挥师北上,与南方防御力量一起,共同围剿我北方集群。 看清了这个态势,张寒觉得,按照华天雄的意见制定新的作战方案,应该是目前谋求在机动中调动敌人、打破僵局的一个可行之策。即或北方之敌不受引诱而向南方战场增兵,先期解决了南部战场的危机,也必将给以后的胜利打开一个缺口;一旦北方之敌有了增兵南方战场的打算,无疑会有利于我北方战场取得突破性进展。于是,他命令华天雄给所有部队重新分配作战任务,一面亲自走向一名参谋人员,将新的方案报告给前指的东方升中将与军区的司令员。 很快,军区与前指一同发来了批准他们实施新方案的电子邮件。张寒看了看两位军区首长的签名,走到华天雄跟前,问道:“所有新的作战命令都拟好了吗?” 华天雄点点头,把它们都调了出来,让将军亲自过目。张寒认真地看完之后,咬了咬牙,毅然决然地命令道:“立即把它们分发给全体作战部队,严令他们即刻起务必全部落实新的命令,不得丝毫怠慢。” 华天雄极其娴熟地轻点几下鼠标,将作战命令发送出去。 “这一次如果仍然不能调动对方的力量,唯一合理的解释恐怕真的只有刚开始你怀疑的那样:敌人全部撤离了北方战场或者我们的网络体系被攻破了。”张寒看着华天雄按命令迅速地处理完一切之后,仍然没有一丝轻松的感觉,眸子里反而透射出了隐忧。 “真是那样的话,战争为什么 十六 开战以来,高伟的神经就一直紧绷着,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放松,甚至连喘息的余地都没有。自从他按照前指的命令在南方战场广阔的海空空间同时向敌方展开攻击的一霎那开始,就碰上了猛烈的反击,整个战场上呈现出令人眼花缭乱的局面:各种运载平台,托载着杀人的利器,从天空以至地面、海面、甚至于海底等不同方向,像长了锐利的双眼,试图相互撕裂对方的作战体系,摧毁对方的点状目标;然而,各种信息干扰交织起来的复杂电磁环境,往往使它们偏离了方向,大部分溅落到目标之外。对于亲自参加这次大战的双方人员来说,潜藏在心底的求胜欲望与由战场上那瑰丽的场面引发出来的奇妙的感觉,使他们一个个如醉如痴地置身于这样一个用血与火、刀与剑交织而成的战场,领略现代化战争的神韵。每一个人的智能,都在炮火的洗礼中得到了长足的发展;每一个人的能量,都在精神的支撑下,挥洒得娴熟自如。驾驭这样一支富有朝气与杀气的部队,能够领略到新时期中国军人的壮烈情怀,高伟的内心自有一种说不出的欣慰与兴奋;正是这种力量,把他智能、精神与毅力推到了极致。接连一个多星期不能得到适当休息,也丝毫影响不了他的战争热情与指挥战争的能力。 但是,很不幸,无论筹划得多么周到,计算得多么准确,有战争,必然有牺牲,必然有懊悔与眼泪,也必然有悲痛与凄凉。在这场开战伊始就刺刀见红的战争中,他已经陆续损失了海空不少人马,其中不乏对信息战绝对精通的精英。并且,对方中程导弹的袭击,也使手中的陆军g集团军蒙受了惨重的损失;一些机场也遭到了巨大的破坏;二炮部队有一个常规导弹营亦不能幸免。面对这些损失,他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凄苦。他不得不重新调整部队的攻击计划与整体部署,也不得不站在战役全局上审视自己目前的处境。当裴少杰告诉他北方战场上荒诞怪异的一幕的时候,他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南方集群必须尽快打痛敌人,才能使整个战争有一个新的转机。可是,怎样才能打痛敌人呢?他的脑海里不时回荡这个问题。调阅了所有战斗资料,除了预备队以及陆军g集团军没有用上之外,其余部队已经在这片宽广的战场上同敌人进行着殊死的战斗。陆军眼下没到用的时候,这一点毫无疑问;可要投入预备队,他便颇费踌躇了。按照演习计划以及网上战争演示,这场战争决非一二个月便可了事的,万一遇上突发事件,拿什么去应付呢?可是,如果不利用预备队,就必然要与敌人在这个战场上长期僵持下去,根本不可能给北方集群提供实质性的帮助。孰轻孰重?的确很费思量。 他正这么思考着,就见裴少杰前来汇报北方战场上的局势。原来,整个北方战场已经发生了转机,我北方集群不仅完全掌握了敌方的战役意图,而且正在向他们展开激烈的攻击。这一下,高伟喜出望外,连忙调出了北方战场的战役形势数字地图及其它信息,仔细研究一番,终于松了一口气,又可以专心致力于自己这个方向的战争行动了。 高伟正端坐在计算机面前对着那些信息煞费苦心地构思着如何才能打破僵持局面的时候,裴少杰走到身旁,又有情况向他汇报了。 “什么事?”隐隐约约感到有人来到身旁,高伟将军仰起头,一见这位少校,发自本能地疑问道。 “参谋长打来电话,让你亲自去接。”裴少杰汇报道。 高伟连忙站起身来,走到一名参谋人员身旁,拿起那部桔红色的电话,说道:“我是高伟,首长有什么指示?” “我仔细研究了你们南方集群的伤亡报告,我觉得,你们的战役重点应该做出调整。”电话那边,东方升的语气很沉重。 高伟回答道:“我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正在构思新的计划。” 参谋长的口吻中焦虑里又透出了一股令人心颤的关切:“你准备怎么做?” “贯彻开战之初首长要求我们打不对称战争的指示精神,不再同敌人进行对等的较量,只求骚扰和疲惫敌人,寻找有利时机,机动歼敌。” “这个办法虽说有可取之处,但对于我们,不行!而且,对于如何进行不对称战争,也不能那么片面地理解;我所强调的不对称战争,其实是运用我们的优势尽快找到敌人的弱点以便快速而彻底地打败它们。所以,你的精力,应该放在如何找出敌人的弱点,进行强攻上。” “我理解首长的意图。”高伟怔了半晌,仿佛这才发觉自己的思维方向偏离了战争的预定轨道,低沉地说道。 “现在,因为北方集群全面转入了攻击,敌人已经不可能再像以前一样毫无顾忌地把战争矛头指向你部,你应该充分把握这个机会,力争尽快使战局有一个新的变化。”参谋长在电话那端提醒道。 “我构想的新计划的确关注到了整个战役的发展趋向,只是尚未成熟,我一定会通盘考虑首长的作战意图。”高伟这一次的回答有点字斟句酌了。 “战机稍纵即逝,不能犹豫,应该见机而作。我不要求你什么计划都需先报告后执行,但你必须牢记:时间对我们来说弥足珍贵。我也知道,这段时间以来,你部消耗过大,但敌人消耗更大。你不要有任何疑虑,拿出最管用的方法,先干掉敌人的所有信息系统与海空力量,以此左右战争发展方向。”参谋长教训似地说道。 与东方升中将通完电话之后,高伟便搜肠刮肚地思索着如何把参谋长的指示精神贯穿进去,构建新的作战计划。可一旦把整个作战经过串联起来进行考虑的时候,他发现,原来自己的作战行动正是按这个要求做的。那么,何以战争的效果没有想象中那样完美呢?思索了一阵子,他终于认为除了对高技术兵器的作战效能估计过高之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因素,就是北方战场一团死水,并没有同南方战场形成很好的战役配合,因而,敌人的绝大多数力量投向了自己当面。面临如此众多的敌人,坚守已属不易,何来快速攻击呢?现在情况发生了逆转,北方战场上的战争日趋激烈,这正是自己可以加以充分利用从而达成快速歼敌的绝佳机会。一念及此,他立即有了主意,唤过裴少杰,详细地向他口述下一阶段的作战计划。 裴少杰自从参加调研小组以来,耳濡目染,接触了许多新的知识,其能力已远远超出了他担任营长的水平,这就是他能够得到高伟将军的青睐,把他留在身边当一名作战指挥参谋的原因。将军的口述,很快地变成了他笔下的详尽作战计划。当他交给将军作了最后的审订,预备在计算机上发给各相关部队的时候,忽地从显示屏上看到了一条发自军区指挥机关的作战命令。他感到莫名其妙,迅速核对了首长的电子签名,验证无误之后,便向高伟汇报了。 “不可能吧?”高伟的第一反应同样非常吃惊。他迅速浏览了一遍显示屏上的信息,愈来愈觉得不可思议。为了稳妥起见,他操起电话,要通了军区指挥部。 “司令员吗?我找司令员有重要情况要核实一遍。”电话一接通,他迫不及待地说道,语调非常急促。 然而,接电话的并不是司令员,而是裴少杰的妹妹裴少玮。很快,她喊来了司令员。司令员深感迷惑地接过电话,说道:“我是司令员,有什么情况,请讲。” “首长刚才发出一份新的作战命令了吗?”一听到司令员的声音,高伟直奔主题,急切地问。 “什么?”司令员乍一听,惊讶得差一点说不出话来。开战以来,他可从未发布过任何命令!在心底,他只想把这场演习当作锤炼部队及下属机关的指挥能力与应变能力的绝妙机会,所以,除了对战役全局方面的部署给予适时的关照和足够的提醒之外,很少亲自下达命令的。现在,匪夷所思的事情终于发生了,这怎么不叫他惊奇万分呢? “首长的意思是没有下达新的作战命令吗?”听司令员的语气,高伟感觉心提到嗓子眼上了,问话的声音随之更加急促。 “我没有。”司令员感到事态严重,沉默了一瞬,接着说:“一定是敌人又攻入我方的计算机网络系统了。从现在开始,你们要尽量避免再通过自动化指挥控制系统发布任何信息,部队的一切行动都用有线电话相互联络,等待军区进一步的指示。” 放下电话之后,高伟顾不得揩一把满脸汨汨而出的虚汗,立即命令所有计算机操作人员迅速停止操作,等待军区司令部最后的命令;同时,又为自己及时与首长联络,破获了敌方企图而暗自庆幸起来。 “我们无论如何也攻不进他的网络,却反而被他们攻破了,这成什么样子!”下意识地,他轻声说道。 “那我们的新作战计划怎么办?正在战斗的部队又怎么办?”裴少杰突遇这种情况,一时之间有点反应不过来,问询道。 “用电话通知所有部队,不得擅自行动,等候进一步指示。”高伟指示道。 裴少杰立即向所有参谋人员传达了将军的指令,就见众人丢掉手中的键盘和鼠标,拿起久不使用的电话,忙着与所辖部队联系去了。 “没有c4isr系统,部队的联合作战能力将大受影响。”裴少杰见大家忙完之后,恋恋不舍地对将军说道。 “但比起把我们的指挥控制系统当成敌人予取予用的一个分支来,其效果还是要好得多。”高伟同样忧心如焚,但说话之间,神态显得依旧那么安详,似乎战争中出现的光怪陆离的情况并没有影响到他的心智与才干。 “难道没有办法消除不利后果吗?”裴少杰小心翼翼地问。 “办法是有的。”高伟冷静地思考了一会儿,说:“但是,或许司令员觉得这正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要加以利用呢。一方面,我们可以顺藤摸瓜,找到进入敌方网络的信道;另一方面,既然我们识破了敌人的诡计,也可以顺水推舟、将计就计,部署一个更大的圈套,不费吹灰之力地把敌人全部送上西天,让它们连死也不知道谁是勾魂使者呢。” “果真如此,我们当然掌握了主动权。想不到,一套c4isr系统竟然会给战争带来如此巨大的变化。”裴少杰脸上充满了神往的表情。 “还不只这些呢。如果按现行的状况编制一套新的密码系统,让敌人给我们发布的命令变得毫无用处;而只有我们自己所辖单位之间才能互通,从而让一套c4isr系统变成两套,岂非更加神奇吗?”将军思绪一开,智谋百出。 “将军真可谓精明强干,智能过人。敌人万万想不到,他们的失策正是始于他侵入我们的c4isr系统。”裴少杰茅塞顿开,脸上的表情也随之越发开朗了。 “通知所有部队,按照敌方的命令缓缓行动,以免露出破绽。”将军已经洞察了敌人的诡计,心中便踏实了许多,在没有接受新命令的前提下,虽不敢过分深入,也表现出了职业军人高度的敏感与敬业精神。 “可是,司令员并没有新的指示。”裴少杰犹豫了片刻,心中权衡到底该执行什么样的命令,依然没有行动,嘴上却说道。 “等司令员决定之后我们再做,或许为时已晚。你执行吧。”高伟断然地命令道。 裴少杰既已对将军的谋略非常钦佩,又见他的态度如此坚决,果断地把手伸向了电话机,执行了将军的命令。于是,计算机屏幕上出现了各部队行动的迹象,与原来的行动连缀在一起,宛如一曲铿锵有致的交响乐,是那样自然、那样和谐,几乎毫无破绽。 将军虽说行动果敢,可在战役成败攸关的关键时刻,丝毫也不敢掉以轻心,眼睛直盯盯地望着那些信息资料,心却不停地发紧,额头上也慢慢沁出了一些汗珠。敌人的情况幻化为资料资料,在他的眼中,仿佛青面獠牙的猛兽,正张开血盆大口,要吞噬自己的所有有生力量。眼见各部队快到达敌人指令的位置,还没有接到司令员的消息,将军心中猛一收缩,浑身变得冰凉,要停止部队的行动,已经不可能了。他差一点气得要怒骂自己胡涂,却突然听见了电话铃响,那“叮铃叮铃”的声音,是那样悦耳那样沁人肺腑!不等参谋人员有所反应,他跳起身,飞快地抓起那部电话,耳朵里正好传来了久违的司令员那刚毅的声音,禁不住更是心头狂喜。果然,他的判断力被证明是无与伦比的。司令员命令他即刻指挥南方集群按照敌人的调动信息做出恰如其分的反应,而主力部队将由另外一条航线完成对敌南方部队的战役包围;同时,各登陆部队务必完成战斗准备,一旦敌海空力量受到强大的打击,便从海上与空中,一起登岛,把战场全部推进到敌人的整个内陆腹地,解决其整个南翼集团。 “各作战部队之间如何进行指挥联络呢?”高伟问道。 “在使用作战指挥控制系统时,需注意到我们按新的密码体制执行;作战命令可以用电话加密的手段发布。”司令员宣布完命令之后,谆谆告戒道:“我们这场特殊的战争,一旦成功,其意义将十分巨大,所以,千万不能掉以轻心,要以最大的努力,保证敌人不知道我们已洞悉其意图,必要时,牺牲小我完成大我,也是应该的。” 高伟从司令员口吻中读懂了那种睿智与坚毅的力量,毫不犹豫地拿起话筒,分别向各部队下达了新的作战命令。但是,因为自动化指挥控制系统已被敌方侵入,各部队的机动及其作战现状不能通过这个系统准确地反应出来,所以,高伟只能坐在计算机旁,等候各部队执行命令情况的电话汇报。他的眼睛,也不时地扫过这面不久前还是自己赖以依重的指挥手段的显示器,观看着信息战部队的扰敌动作。这支部队,装配了极其优良的电子战装备,能够随时按照我方武器装备辐射的电磁特性模拟出一支支规模宏大的部队。从显示屏上看,这支模拟部队的措施是成功的,它已经使敌人对我南方集群掉入其布设的陷阱确信不疑。于是,他开始计算着各支海军舰队的行进速度,估摸着大约多长时间敌人的如意算盘就会完全落空,甚至于完全掉入己方将计就计设置的另一个圈套。 没过多久,海军舰队用电话汇报它已抵达预定海域,等候着进一步指示。高伟双眼中闪烁出兴奋的光芒,果断地命令舰队立刻向敌人开火;同时,他又电令二炮部队按事先安排向敌人的舰队发起导弹攻击;空军飞行大队迅速起飞,与海军航空兵一起,朝交战海面猛扑过去,协同海军水面舰队彻底打垮敌人舰队。做完这一切,他又坐在椅子里,收拾好心情,静静地等待着各处传来佳音了。 如此同时,南方战场的海面上,南方集群的庞大舰队已成扇形状地朝敌人的海洋舰队包抄过去。每艘舰艇上的导弹怒吼着飞向蓝天,然后在空中描绘出一道道美丽的彩虹,准确地落在敌人的各型舰只上,顷刻就有几艘敌舰起火下沉了。敌人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打击打蒙了头,开始一瞬间,竟完全没有反应。在空中,一批批飞机三五成群地紧贴着水面飞了过来,然后一个攀升,极其潇洒地从远距离把携带的导弹及制导炸弹发射出去,准确地打击在敌舰上。也有挟着热风、呼啸而至的地面战役常规导弹,长了眼睛一样地在敌舰上炸开了花。 然而,这种一边倒的战争景观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敌人就从一场噩梦中苏醒过来,连忙调整打击方向,与南方集群展开了规模宏大的导弹对攻战:其舰舰导弹向南方集群水面舰队砸了过来;也有一些准确地拦截了南方集群的灵巧弹药;另一些舰空导弹或地空导弹,则猛烈地袭向南方集群的飞机;并且,其各型作战飞机也飞上了蓝天,与南方集群的空中力量进行空中厮杀。 这时候,军区指挥部已恢复了整个战争自动化指挥控制系统,整个南方集群的部队又可以利用它把战场上各种随机情况尽收眼底了。 高伟发现部队已经逐渐丧失了偷袭敌人的优势,双方的武力正展开一场空前绝后的导弹对攻战,那种悠然自得的心理又变得沉甸甸的。尽管他知道,在信息系统与其它武器装备先进程度大体相当的两军之间进行战争对垒,仅凭偷袭换来的短暂优势就想永远让敌人处于被动挨打地位,是根本无法实现的事情;但是,这么快就结束了心中的期待,他也的确心有不甘。然而,战争就是这样,他不能继续这个梦想,只能回到现实中来,微微叹了一口气,便思考着如何着手让敌人也尝试一下信息系统被侵入的滋味了。 “小裴呀。”想了一会儿,也没理出个头绪来,将军朝裴少杰身上瞟了一眼,喊道。 裴少杰正忙于监视战场上双方的一举一动,见首长喊自己,忙起身走了过去,问道:“首长有事吗?” 高伟再一次打量了他一下,问道:“你说,如果我们要侵入敌人的c4isr系统,具体该怎么办呢?” 裴少杰认真思考了一会儿,回答道:“我对此也不十分明白。但刚才上演的一曲现代战争活剧给了我们一个深刻的教训:侵入敌人的c4isr系统,正如挥舞着一柄双刃剑,在刺伤敌人的同时,也会使自己受到伤害。” “战争中,又有什么行动会完全伤害不到自己呢?”将军微笑着说:“刀枪不入、毫发无伤,看似引人入胜,其实不过是一个战争神话。战场上要分出胜负高下,就必然要付出一定的代价嘛,关键在于我们要以尽量少的代价换取大的效益。对于自动化指挥控制系统,我们也应该这么看,才不会失之偏颇。” 裴少杰正要回答,有一位参谋人员走上前来,向高伟汇报了一个不可思议的发现:“将军,在战场最南部大约200海里的地方,出现了一支航母舰队。” “什么?”高伟双眼中明显地流露出一丝怀疑与惊讶。 裴少杰连忙凑过头去,看计算机上显示出来的画面:那是一大片黑点,隐隐约约地可以辨别出是一艘大型的水面舰只。他不会对其进行判读,只有呆在旁边静静地观望着将军,听候他的处理。 将军把鼠标对着那副照片到处点击着,思索了一会儿,自语道:“该不会有什么国家的商船由此经过吧?” 那名参谋身着海军迷彩服及军衔符号,提醒道:“从画面上看更像一艘航母。” “有潜艇部队发回的信息吗?”将军回过头来,望着那位参谋,眼睛里充满了想揭开秘密的光。 “没有。” 参谋一直保持挺直的姿态,回答道。 “也许,潜艇部队没有发现有强敌企图闯入战区的迹象,才一直保持着沉默。”高伟自语道。 “假如这真是一艘航母,我们是在举行演习,它不必要这么声势浩大地前来擂鼓助威,想知道一些我们的战略战役运用,它尽可以用其它方式去观察与监视;再则,我们的潜艇不会发现不了这个庞然大物。”裴少杰说出了自己的判断。 “也许正是有此忌惮,它才不敢过分靠前。”参谋思索着说。 “这样吧。迅速派出侦察机前去侦察,确定其到底是不是航母。”高伟向参谋下令道。 参谋接收命令之后,向一架侦察机发出了前往该海域进行侦察的命令。霎时,就见几个黑点从标明空军某机场的地域腾空而起,沿着电子地图发布的路径,准确地朝那一海域飞掠而去。显然,侦察机在战斗机的护航下,投入行动了。约莫过了半小时的样子,侦察机发回了侦察信息,从所有的电磁信号与照片上综合分析,那是一艘强国的航母无疑了。得到这种结果,所有人员都与高伟将军一样,面面相觑了。 “看来,强国的军事触角无所不伸,其威慑也无所不在了。”将军感慨万分地说道。 “那怎么办呢?”参谋没有得到将军的指示,只得追问道。 “暂时不用理会,它要喜欢观战,让它观战好了。”高伟认真地想了一想,又补充道:“跟核潜艇部队联系上,另外也通知二炮部队,命令他们在适当时候,朝航母所在海域也偶尔发射几枚导弹。但是,千万不要打着它。” “朝它身上打一下岂不更好?”裴少杰建议道:“它不是自诩其航母具有不可摧毁的能力吗?这是一个检验呢。” “让它继续保持这个神话吧,我们最好不要捅马蜂窝。”高伟笑了笑,意味深长地说。 “可是,我们能够主动挑衅它吗?”参谋冷静地疑问道。 高伟脸上充满了自信的微笑:“这怎么是挑衅呢?它强国的先进武器就有失去准头的时候,我们又如何避免得了?谁叫它离我们那么近呢?没有打着它,它应该感到暗自庆幸才是。” 参谋不禁为将军的智慧暗叫一声好来,立刻按照他的命令联系上了一艘核潜艇和二炮部队,把将军的命令准确无疑地传达过去。在对方确切地复述了这道命令之后,参谋才算暂时松了一口气,又关注水面战场上的情况了。 此时,海面战场上双方已互有损失,敌方的一艘导弹驱逐舰在南方集群分别从海空平台发射的数枚导弹的准确打击下,已完全失去了战斗能力,被迫退出演习;而南方集群的二艘舰只也遭受了重创,幸而在其它舰只的护卫下,才得以生还。漫天的导弹与炮弹,在火与烟的笼罩下,往往失去了昔日训练场上的准确性,有许多弹头一头栽进海水里,激起了滔天的白浪,把各型舰只颠得摇摇晃晃、随波逐流。空中,双方还不时发送了一些诱弹,引得一枚枚价值不菲的灵巧弹药犹如飞蛾扑火,一旦亲密接触便爆炸身亡。双方的作战飞机,尽量拉开距离在较远的地方试图先下手为强,把对方打下波涛汹涌的海洋。这是一场飞行速度与机动能力的大比拼,飞机夹杂着导弹,在空中飞舞,那精彩的战争情景也只有势均力敌的双方,才能演义得如此激动人心。突然,海洋深处,一枚潜射导弹在弥天的水柱伴随下,跃出水面,在空中转了一个弯,倾斜地朝遥远海域停泊观望的那艘航母飞驰而去。立刻,航母在向后退却的同时,从甲板上飞起两架飞机,预备拦截这个不速之客。然而,在它们尚未抵近射击距离之前,那枚导弹已经翻身跃入海底,自行爆炸了,顷刻之间海面上又掀起了一柱巨浪。航母似乎有所忌惮,远远地朝公海方向退去。 “看起来,航母的反应能力的确无与伦比。”注视着显示屏上出现的那幕场景,裴少杰不由得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惊讶于其战斗力之令人瞠目结舌。 “年青人,在面临这样的对手的前提下,思索着如何让它变成一堆毫无用处的破铜烂铁,这才是我们军人的本份。”将军不满地看了他一眼,教训道。 “豪情与斗志,我决不缺乏,可是技术上的差距怎么能仅凭这一点就弥补得了呢?”裴少杰坦率地说道。 “你如果善于用脑袋进行思维的话,你该知道,航母也害怕我们呢。”将军大笑道。 裴少杰被高伟的万丈豪情与无所畏惧的精神感染了,仿佛眼前真的出现了与航母舰队进行大搏杀的战场,凭着智能与谋略,自己已经死死地咬住了那个庞然大物的命脉,使它一点也动弹不得,变成了手中可以恣意讨伐的玩偶。 这时,又一名参谋走近高伟面前,汇报道:“将军,从目前归岛海军的动向看,它正试图同航母接触。” 高伟心下一惊,这可是我军在进行最大规模的战争演习,尽管曾经设置了立足于同强敌作斗争的细节,可是,出现在战场之外的航母毕竟是一艘来自强国的真正航母!它决非演习指挥机关设想的那种模拟装置。而归岛上的敌人,归根结蒂是自己的同类。他们试图向航母抛出橄榄枝,这算怎么回事呀?脑海中刚闪现这一疑问,他蓦地意识到对方正想利用这千载难逢的机会锻炼我军抗击强敌的作战能力。一时之间,他不禁替对 十七 自从第一架作战飞机发射出第一枚导弹、从而揭开了真枪实弹的硬对抗战争序幕那一时刻起,h集团军全体指战员就摩拳擦掌、跃跃欲试,希冀越过素有天堑之称的海峡,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登上归岛,用血与火实践他们新时期的梦想,洗刷他们没有深层次地开展科技练兵的耻辱。 年前,从s师演习开始,h集团军所辖各师无不在人们面前暴露出许多令人齿寒的问题,要不是总参谋部决定搞这次规模庞大的三军联合对抗演习,孙允正早已着手清理整顿他的部属了。各级军政主官从军长的愤怒中都深切地感受到了这一点,所以,进入驻训地之后,在演习训练督导小组的指导下,各师无不抓紧时间、大刀阔斧地对各级组织进行了调整与整顿,强化了领导机构,把一切工作的重心全部转移到这次演习上来。在很短的时间里,干部战士的面貌就焕然一新,训练场上龙腾虎跃的气势委实让人倍感欣慰,训练进度同以往相比也不可同日而语。他们如何不想把这段日子以来取得的成就全部展示出来,再一次证明他们的确是战无不胜的铁军呢?可惜,在以海空一体战为主导的海洋战场上,陆军又能起多大作用呢?于是,登上归岛奋勇杀敌,就成为他们唯一的慰藉与希望。眼望天空,每每有几枚导弹从腹地腾空而起,在他们的头顶划出一道道美丽的弧线,朝敌人的目标飞驰而去,他们就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怀。他们甚至梦想这些战争精灵们正是通过他们自己的手,去毁灭一个敌人、开创一个荣光。而那种空中格斗的场面,更让他们心驰神往。他们甚至连眼也不抬,就可以清晰地看见空中不时地呼啸着几架作战飞机,看见那飞机从翼侧下方喷射一团火焰,一枚导弹也乘这火焰的威势猛然出鞘,飞扑敌方的空中或地面目标。一架架作战飞机在空中潇洒的倩影,让这些只知陆战兵器而不了解空中装备的人们神魂颠倒:它们在空中画出的漂亮的弧线,和着那刚猛的威力是一股令人胆寒的力量,迅速摄取了他们的心灵。 孙允正无时无刻不在关注战争发展趋向的同时,也关注集团军将士的心理变化,思索着如何才能把全体人员的力量凝聚在一起,发挥出强大的整体威力。从调研组回来之后,他召集尹光召、任天亮、范韶峰等诸位师以上领导,专门讨论并划分了各师的登陆方向及其作战任务,还把从调研组获取的有关三军联合作战如何协同、如何充分地利用手中的信息装备打一场比较廉价的战争向全体与会人员作了详尽的叙述。鉴于尹光召的特殊背景及其对现代信息战争的理解,h集团军中担负主攻任务的担子自然落在s师身上。 受领任务以来,尹光召深感责任重大,丝毫不敢掉以轻心。除了偶尔检视一番部属之外,大部分时间,他坐在师指挥部里,面对一台计算机,广泛地收集双方各种信息资料,进行模拟推演,对战争的发展,每每都能做出准确的判断与预测。整个战役的轮廓,深深地铭刻在他的脑海里,达到了他就是闭上眼睛也能洞悉作战双方的意图的地步。凭着多年来对三军联合战役的研究,他知道,登陆作战的时刻很快就要临近了。环顾了一下整个简易指挥部,他看见陆晓峰正端坐在一台计算机面前,便凑过去,发现师政委正在修订早已预备妥当的登陆作战及陆地作战过程中的政治工作计划。 “你觉得,登陆作战很快就要开始了?”尹光召微笑着问道。 陆晓峰稍一仰头,见是自己的搭档,忙回转身,也微微一笑,说道:“我没有这么大的能耐去预测未来,我只觉得计划精益求精,才能有备无患嘛。” 尹光召顺手拉过一把椅子,挨着他坐下来,说:“不单是有备无患,按我推测,不出意外的话,最迟明后天就要实施登陆作战了。” 陆晓峰显得格外吃惊,大有措不及防的味道:“这么快?部队怎么可能在这么短暂的时间里就完成从装运到启航的任务呢?更何况,到目前为止,我们依然没有接到一丁点有关登陆的信息呢。” 尹光召微笑道:“这没有什么可奇怪的,几个月以来,我们反复演练过每一个登陆细节,对此应该是轻车熟路。再说,第一批登陆部队也许不是我们。” “海军陆战队?”陆晓峰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反问道。 “是的,凭海军陆战队的装备及其过硬的战术技术素养,他们才是登陆作战的先锋。” “这样一来,我们就有足够的时间进行登陆的再动员与其它各项准备工作了。” “其实,本来不用这么心急的。也许,还会出意外呢。” “出意外?你是什么意思?” “按一般战争原则进行推理,的确会出现如上情况。但是,事情就是那么奇妙,你越想把某件事情搞清楚,并为此倾注了全部的心血,到头来却发现它越发清楚不了。信息战场上也是一样,不管我们如何把信息的单向透明喊得山响,它甚至充满了更多迷雾,谁也没把握能将其中的全部细节都搞清楚,我只不过大体上有这个预感。” “你这番话很有哲理,细细咀嚼起来,很令人玩味。不过,说到战争,你有这个预感就相当不错了;我呢,一点感觉也没有,才真是糊里胡涂。你就不一样,有了预感,提前做好准备,正可以有备无患。” “也许吧。事到临头,我反而觉得内心忐忑不安,完全没有前些日子一样的轻松与悠闲自得。” 尹光召忽然幽幽地叹息了一声,语调中隐隐约约流露出一丝忧虑。 “你呀,心中有了牵挂,总觉得a团既是全师的尖兵,又是一支很容易被人打垮的力量,才放不下心来。” “是呀。如果华天雄在位,我还不至于如此紧张。说实话,让师参谋长代理a团团长,我还是有些顾虑。毕竟,a团在这半年的时间里,历经了那么多的变故,人与人之间的关系一直错综复杂;而且,在战前,几乎没有一个常委是原来的班底,要想把这一帮人捏合在一起,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你的忧虑也许不是多余的。但是,经过了这几个月来脱胎换骨的改造,我想,a团应该还是a团。我们应当有这个信心才对。” “也是,现在忧虑这些岂不是把我们的努力全部抹杀了吗?更何况,王诗雪与梅雨吟两个小伙子已经回到了a团。他们在任何时候,都可抵得上一个主力团。” “是呀,他们的确是两个非常优秀的小伙子,你对他们的评价一点也不过分呢。但是,据我所知,他们谁也不愿意留在团指挥部,一门心思都想着要去前方快意杀敌。这样,就没有办法把他们的长处统统发挥出来了。” 尹光召点了点头:“看来我必须立刻去a团一趟,看能不能对他们有所帮助。” “在登陆作战即将到来之际,你去瞧瞧,的确会对他们有所帮助。”陆晓峰想了一想,支持了尹光召的意见。 于是,尹光召乘着夜色,跳进一辆小车,命令司机朝a团方向开去。一路上,透过窗户的玻璃,他仰望漫天繁星,心潮起伏,久久难以平静。自中国人民解放军最高军事学府毕业之后,自己被分配到这个享誉全军的英雄师担任师长,在人们的眼中,该是何等荣耀与幸运!然而,当一场演习被人为的因素搅成了一锅粥的时候,他才深切地体会到,这支部队里暗藏了多少足以令军心涣散的不祥之物呀!凭着热心、正义及对祖国的忠诚,他不得不痛下杀手,将a团整个常委班子一锅全部端掉,随之大胆启用了很多颇具战略眼光的基层军官,并从师部派遣了许多参谋人员充实基层。华天雄可以说是里面的佼佼者。他仅到任不几天,总参谋长便来到s师,决定搞这场规模宏大的三军联合演习,把他也调进了联合调研组。参加这个组织,既是对参与者能力的承认,又肩负了重要的使命。华天雄一走,a团又空缺了团长之位,下派师参谋长代理这个职位,是临战之前不得已的选择。尹光召在动身去调研组之前,就对师里的许多重大安排作了周密的部署。调研组的使命完成后,大部分参与者陆续返回各自的岗位,华天雄却被留在了北方集群指挥部。尹光召对此也是十分支持的。他欣赏华天雄的能力,也看重华天雄的个人品质,因而,潜意识里,总是宁愿这个年青的中校能够适应每一个职务的工作,以为进一步提升打下良好的基础。但是,当战争的节拍跳动得愈来愈快捷、自己这支部队注定要担负起全h集团军最危险最重要的使命的时候,他还是禁不住想起了这位身在北方集群指挥部的下属。如果他仍在a团岗位上,自己又何至于对a团如此放心不下呢? 尹光召正这么思绪万千的时候,小车已经驶进了a团的营地,把守营区的哨兵仔细地查看了小车牌,见是师长的专车,便干净利落地挥舞着手中的指挥旗予以放行了。 已是子夜,营区里显得格外寂静,哨兵的脚步声夹杂着不知名的虫儿蝉儿的鸣叫以及远处不断传来的海涛的咆哮,更增添了周围的宁静。为了不影响将士们休息,尹光召一进入营区大门就下了车,呼吸了一下夜风送来的海的气息,撇下小车与司机,独自一人朝指挥部方向走去。踏着星光与大气辉光,他心绪激宕,走起路来健步如飞。 “谁?站住!口令!”快到团部了,他被突如其来的一连串喝令声吓了一大跳,定睛一看,见是两名荷枪的哨兵,一面一位,正笔挺挺地站在指挥部营帐的两侧,威武雄壮的样子不亚于镇恶祛邪的钟馗。 尹光召只得站住,回答道:“是我,师长尹光召。” 隐隐约约地,他感到两名哨兵交换了一下眼色,只见左边的一位雄赳赳气昂昂地走了过来,上下把他打量了一个透:“首长真是师长吗?” 尹光召点点头,肯定地回答道:“是的,我是尹光召。” “首长怎么不坐车来呢?到这儿来的一个比一个的车更高级。”哨兵仍然满脸不相信。 “难道不坐车就不能来了吗?”尹光召微笑着反问道。 “最起码,我不敢肯定你是不是师长。”哨兵想了一想,又说:“那只有委屈首长站在这里,我进去报告了。” 尹光召越发觉得这位哨兵既可爱又有趣,微笑着摆摆手,让他进去了,自己却站在海风中茫然一片,这都成了什么了?不坐车在人家眼中,你就不是首长?难道车与首长之间能够划等号吗?他正这么思考着,哨兵带着一个人从营帐中走了出来。借着里面的灯光,他分辨出这人正是师参谋长、目前的代理团长。 “师长!”参谋长一见来人,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激动地喊道。 尹光召还了军礼,同参谋长握了握手,侧过头朝哨兵笑一笑,说道:“这下可验明正身了吧?” 哨兵非常尴尬地挠了挠头,脸上涨出了汗,心下也慌乱起来,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尹光召拍打着他肩头,双眼盯着他,鼓励地说道:“怕什么?你又没做错事,你忠诚地履行了自己的职责嘛。” 哨兵稍感安慰,但是,依旧那副尴尬的模样,好象无论对错,都不敢坦然面对一样。 参谋长也附和着表扬了哨兵几句,便把师长引进了指挥部。一走进去,尹光召就看见了一片繁忙的场景。几个参谋人员都守候在他们面前堆起的战役地形模型上,仔细地研讨当前的军事形势。而几部电话机旁,也守候了另几位军人,随时准备了解新的信息。整个指挥部里最现代化的东西,是中间那一台计算机,一名军官正盯着显示屏看上面的各种参数,并不时地向研讨军事形势的参谋们说些什么。一见师长在代理团长的陪同下走了进来,众人都停止了手头的工作,一律站起身朝他致意。尹光召同他们打过招呼,接着便询问起他们目前掌握的情况来,得到了令他满意的答复之后,说了一通鼓励的话,便拉过参谋长,坐在一旁单独同他交谈起来。 “各项登陆准备工作全部就绪了吗?”坐定之后,尹光召单刀直入地问。 “大家早就憋足了劲,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参谋长回答了一句之后,警觉地问道:“是不是快要行动了?” 尹光召表情凝重地点了点头,严肃地说道:“据我看,最迟明日子夜就要进行登陆作战。a团不仅是师的主力,更是整个集团军的先锋,这副担子不轻哪。在整个团队历经了如此重大的变故之后,我们师里主要领导还没来得及坐下来仔细分析其中的原委、彻底肃清不健康的东西带来的影响,就因演习而分开,你说,我如何才能放得下心来呢?” “我知道师长最担心的是什么;我也知道这次机会对a团甚至于整个s师来说,意味着什么。请你放心,我一定会带着a团从困境中杀出一条血路,在人们面前重新铸造铁军的形象。”参谋长斩钉截铁地下了保证。 尹光召苦笑了:“如果把一位师参谋长放在团长的位子上,还不能把整个a团带出困境,那也未免太缺乏现代战争观念了。我最放心不下的不是这个,而是如何才能把真正有前途的青年人放到重要岗位上,给他们一片空间,让他们在信息战场上去纵横驰骋,好为国家和军队积累雄厚的人才基础。毕竟,培养和选拔人才,才是我们关心的头等大事;我们谁也不是彭祖,活不到八百岁,长期赖在位子上不挪窝,会害了国家、害了民族。” “师长高瞻远瞩,的确独具一格。你是不是觉得已经找到了理想的a团代替团长人选了?”参谋长非常敏感地问询道。 “a团没有你坐镇,再临阵换将,非乱套不可。我指的是要把我们的眼光放在基层军官们身上,多考察考察他们的能力,有可能的话,多启用一些新鲜力量,对我们的事业有好处。”尹光召推心置腹地说。 “我得承认,a团全体干部的个人军事素质的确无可挑剔。这段时间以来,通过处理了原来整个常委班子以及把华天雄破格提升到团长的岗位,使大家着实看到了希望与未来。热情有了,进取心有了,个人的素质就能发挥得淋漓尽致,要挑选担任各级重要职务的年青才俊,没有任何问题。就是有人代替这个a团团长,也不是十分困难的事情。”参谋长闻声而知雅意,极力地向师长表达同他一样的看法。 “这个嘛,在a团干部大洗牌的时候,就已经综合考虑到了的。”顿了一顿,尹光召望着参谋长,问询道:“我想知道,你怎么看待目前a团领导班子呢?” “都很成熟,也很敬业,军事政治素质都比较强;更加重要的是,他们表现出了极强的协作能力。”参谋长想都不用想,便如实回答道。 “说实在的,a团背负的荣誉太多了,包袱也太大了。不动如此大的手术,一时之间,还真难让他们脱胎换骨呢。如今听你这么一说,拥有这样一支队伍,我也安心了。”师长感叹地说。 “能够得到师长的褒奖,我感到十分荣幸。”参谋长情不自禁地笑道。 尹光召摆摆手,脸上也露出了笑意:“你是识途老马,a团的前辈。a团有如此大的成就,理当归功于你嘛。” 参谋长笑道:“我的确是一匹老马,可是识途的却是你。” 尹光召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忽而问道:“如果选拔一些基层干部担负更重要的职务的话,依你看,首先应该考虑哪几个人选呢?” “那就要看放在什么位子了。”参谋长弄不清师长的意图,思索着回答说。 “各个位子都可以,当然啰,除了师常委几个人之外。” “这个面涉及得是不是太大了点?再说,让一个基层干部接手那样的位子会不会唐突了些?上面会批准吗?” “我只是一个假设。”师长见参谋长的眼睛中充满了疑虑,理解地笑了笑,中肯地说道。 “既然是假设,我认为最好的人选还是与你一起参加过调研组的那两个:梅雨吟和王诗雪。” “这两个人的军事才干及个人品质,我也很清楚。如果把他们放在更好的岗位上,一定可以有更大的作为。” “我曾想把他们放在团指挥部,但他们谁也不肯留下来。” “对待这样的人才,强制命令的手段,往往会挫伤他们的热情,结果会适得其反,这确实是一个难题。” “依我看,他们是独当一面、可以直接冲锋陷阵的人才,当然不愿意呆在这狭小的指挥部里做一个幕后工作者。” “这你就大错特错了,应该说,指挥部里才大有作为。我这次来,也有一个不情之请,就是先向你打个招呼,在演习中,多把青年人放于一线最重要的位置,让他们经受一些磨练,给我们以后的干部调配工作做铺垫。另外,你得想个办法,看能不能把梅、王这两人弄到指挥部,那样的话,整个指挥部运转起来也顺畅一些。实在不能把两人同时留下来,哪怕只留下一个也好。当然,他们愿意跟我到师里,我更是欢迎之至。” “其实,我知道师长用心良苦。一方面想多挑选一些后备力量,另一方面又是为了加强a团的指挥效率。” “既然如此,你应该找得到办法。” 尹光召满面春风地说。 “能够在战前还惦念着培养与发掘人才,专程来这里做这件事,我想,也只有师长你才有这个眼光与魄力。” 尹光召不置可否地笑了笑,问道:“能做到吗?” 参谋长认真地思索了一会儿,回答道:“有师长这份心意,我一定尽力而为。” “不是尽力而为,而是一定要为!这是关系到军队未来发展的大事,不容许有任何的推辞!” 尹光召见参谋长表态了,心下自是十分快慰,说:“这样吧,你同我一道去连队看看,我想亲自了解情况,看他们到底有什么想法。” 于是,两人肩并肩地走出团指挥部,来到扎满营帐的旷野。夜幕下,一顶顶帐篷错落有致地排列着,凸显出灰蒙蒙的轮廓,是那样的静谧与安详。各种重型装备,早已登上登陆船舰,或被伪装得严严实实,四周见不到它们的踪影。偶尔从某些营帐中传出的鼾声,才给了这寂寞的夜空快乐的弦律。两人四处张望,没有一点可疑之处,便放心大胆地朝最角落的营区走去。突然,天空中劈哩叭啦地炸开了弹药的声响,把远处的天空染得斑斓夺目。凭着那光亮,他们可以隐隐约约地看出海面上游荡的舰艇与空中格斗正酣的作战飞机。随着每一次轰鸣,每一次炸响,都有不同的目标消失在这夜空中。“看起来,夜战的加剧,意味着登陆时间更加迫在眉睫了。”尹光召停下脚步,仰首观看了一会儿,自语道。 “长期以来,身处战地却只能眼巴巴地望着海空作战,战士们早就积蓄了一肚子热情,终于要爆发了。我想,到我们动手的时刻,战争景象一定会更加壮观。” 两人一想到战事发紧,不由得加快步伐,很快到达了梅雨吟所在的连队。哨兵把他们带进连部的时候,二人看到这位中尉正伏案写着什么。一见两位首长进来,他马上合上本子,站起身,殷勤地招呼他们坐下,又沏上茶水,端到他们跟前。 “这么晚了,干啥呢?” 参谋长顺手拿起那个本子,笑问。 梅雨吟搔了一回首,脸色略有些羞涩,答不上话来。尹光召一见,好奇地偏过目光,朝参谋长手中的本子望去,只一会儿,脸上便露出一抹灿烂的笑意:“你可真够浪漫的,身处战地,依然心如止水、用精巧的文笔渲染出这等壮美的爱情。” 梅雨吟有些面红耳赤:“我不过藉以排遣心中的不安罢了。” 参谋长笑道:“你会不安吗?” 见两位首长那锐利的眼睛仿佛要洞穿自己的内心世界一般,梅雨吟不由得低下头,不再说话了。尹光召不理会他的表情,微微一笑,问:“这个少玮,是网络战专家?” 梅雨吟骄傲地点了点头,算是回答。 “有如此情侣,能够相互砥砺,到也用不着忸忸捏捏。男子汉大丈夫,何必太小家子气呢?”师长的口吻里弥漫着兄弟般的关切。 参谋长附和着堆起了笑:“一对情侣天各一方,为着一个共同的事业在不同的岗位上贡献各自的青春年华,忙得只能把衷肠倾诉在纸上,的确堪称佳话。” 两位首长的话犹如风吹垂柳,抚慰了年青人的心田,梅雨吟恢复了原来那种坦荡与机敏的风度,脑子一转,也笑了起来:“我想,首长们这次前来,恐怕不是单纯为了这点小事吧?你们是不是对我这个作下属的放心不下呢?” “我确实放不下心。”师长同参谋长对视一眼之后,紧盯着梅雨吟的脸,说。 “首长这是对我不信任了。”梅雨吟勇敢地直视着师长,说道。 “我不放心,恰恰是对你最大的信任。”尹光召微微摇了摇头,从嘴角流露出一抹笑意。 代理团长也笑了笑,补充道:“师长夤夜前来,那是求才若渴,这就是最大的信任。” 梅雨吟立刻明白了师首长的来意,惭愧地说道:“可惜我学艺不精,要不然,我真的愿意贡献自己的一切,为首长们此番到来表达我最真挚的感激之情了。” “你要不是言不由衷的话,我想,你最好的表白方式不应该是这样子的。”尹光召柔和地看着他,微笑道。 师长此言一出,梅雨吟只得硬着头皮说道:“我对师首长的命令坚决执行、决不含糊。不知师长有何命令?” 尹光召听他的话语里用上了“命令”一词,心想:这小伙子的确反应够快的,明知我们不愿强人所难,却偏要造成这样的印象。微微一笑,他不着痕迹地掩饰了自己的意图,说道:“我哪里有什么命令呢?只不过想同你商讨一点事情而已。你看,第一、二阶段的作战,已持续了这么长时间了,几乎所有的装备与战术都用上了,双方依然没分出高下,何时才能实施渡海登陆作战呢?” 在调研组的日子里,梅雨吟已经深切地领会到师长的军事知识与判断能力几乎无人能出其右。以如此渊博的学识,如此敏锐的判断力,如此犀利的洞察力,加之其堂堂一师之长之尊,在临近登陆的日子里,深夜来到这里,为了仅仅同自己讨论这样一个问题,有谁会相信呢?他不过是为了暂时岔开话头,谋求绝地反击而已,自己可得多留心。想到这里,他回答道:“登陆作战最理想的状况当然是完全控制了海洋与空中的控制权。可是,历来的登陆作战都不能在这个理想的环境中进行;而趁着海空作战稍微出现于我有利的转机的情况下,便实施登陆,往往可以收到迅速瓦解对方整个战役布势之目的。这也是古代兵学圣家孙子早就说过了的‘兵闻拙速、未闻工久’的最好体现。目前,敌人的海空力量基本上处于不利的防守地位,我方对整个归岛纵深的目标,也实施了导弹打击,摧毁了其约一半以上的重要目标。我认为,考虑到这些因素,再加之水文气象的影响,最近三天之内实施登陆,可以取得很大的战役成功。” “可是,我们至今也没有接到预备登陆的作战命令。”代理团长望了一下师长,会心一笑,提醒道。 “长期处在战场氛围之中,还需要再进行动员吗?双方海空火力已经做了最出色的动员了。”梅雨吟笑道。 “你认为我们的作战前景又如何呢?”尹光召微笑地问。 “你如果是指登陆作战的前景的话,我想,凭借我们积历已久的渴望奋勇杀敌的热情与近半年以来的针对性训练,战胜对方一定不成问题;要是指我们陆地作战与海空作战的比较,这就没有什么可比性了。我们三军是整体化的作战力量,离开了谁,都不能有效地达成战役目的。”梅雨吟回答道。 “关键呢?我们在战胜敌人达成战 十八 没有亲身经历过战争的人,无论说起战争来多么头头是道,如赵括一般谁也难不倒,但终归是空泛之谈;只有经过战争或者准确地说亲身参加了战争的人,才能深切地体会到它决不如想象中那样轻松、那样富有诗意。华天雄就是这样。战前长期军事知识的积累,使他对信息时代的战争观念有了详细的了解,并且能够按照战争规律提出卓有智能的见解;可一经这场战争的洗礼,他顿时发现自己的军事知识是多么肤浅,原先的某些观点又是多么浅薄!想起战前自己一门心思想返回a团去率领全团官兵杀向敌阵,一报师长知遇之恩,二来也可在人们面前建立个人威信,又是多么思想狭隘。要不是张寒将军强行把他留在北方集群指挥部,他又怎么能深刻地体会到现代海空战争是如此变化莫测、如此动人心魄呢?那是一场与地面作战完全不同的战争!任凭你掌握了多少理论知识,不亲自置身于这样一个战争环境中,又如何能够体会得出它的雄伟气势以及云诡波谲,得失只在咫尺之间呢? “华天雄呀!这么半天了,你一直愣在那里,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究竟在想什么呢?”张寒将军在这难得的清闲时间里打了一个盹,醒来之后望着华天雄出神的样子,忍不住站起身来,走到他身边,亲昵地拍打了几下他的肩头,问道。 华天雄回转头,一见将军那张和善而睿智的脸,很有礼仪地站起身,说道:“我在想,要不是将军,我恐怕永远也体会不到海空作战如此令人惊心动魄、也如此让人心旷神怡。” 张寒拉着他与自己一块坐下来,微笑道:“这么说,把你留在指挥部,是留对了?” 华天雄不好意思地笑了:“刚开始,我总以为是男儿就应当纵横疆场,用智能与勇气同敌人进行殊死搏斗,而不应该远离战场只作一个古代幕僚似的角色;可是随着战争的推移,我越来越发觉,留在这里,才是我平生最引以为傲的一个选择。毕竟,在这里,我学会了书本上没有说过的东西,也深刻地体会出书本上说过却又含糊不清的战争趋势,更能够亲自实践那些战争原则。的的确确,我感到,在如何把握战争又如何进行战争方面,自己比以往更加成熟了、也理智了。” “战争确实是最好的老师。可是,依你的资质,你不单纯是学习了那么多东西,更重要的是,自始至终,你提出了很多颇具真知灼见的观点,我们把它们用诸战争,赢得了主动,更获得了比较大的战争效益。你年纪青青就有这等出众的才华,了不起呀!”张寒称赞道。 “应该说,将军给我的帮助,才使我受益匪浅。要不是将军提携,我至今仍然会停留在带领部下去冲锋陷阵的思维怪圈里,逞血气之勇去了。”华天雄真挚地说道。 “如果你不是跳出了陆军的圈子,能在战役全局上综合考虑三军之间的比例分配及其部署, 我又怎么会首先就想到用上你呢?说实话,自从听了你在总参谋长面前的谈话之后,我就认定,你大有可为。我军极其优秀的青年人才的确多如牛毛,但是,能在气势与胆略上同你并驾齐驱的,我阅人无数,可以说是少之又少。至今,我除了发现那个叫梅雨吟的之外,其它人恐怕真难望你们的颈背呢。”张寒将军大发感触之后,陷入了深深的思索。 被将军推心置腹的一番话感动了,华天雄抑制不住内心的冲动,问道:“将军知道梅雨吟是什么人吗?” 张寒从未想过这个问题,自然大感意外,忍不住欠了一下身子,瞪着双眼,惊奇地问:“什么人?” 华天雄浅浅一笑,身子往将军身边靠了过去,压低了嗓门:“他可是总参谋长的公子呢。” 张寒深感不可思议地望着华天雄,怔了半晌,忽地纵情大笑起来:“梅雨吟大有乃父风范,可喜可贺;总参谋长后继有人,理当是他一生中最为快意的事。相形之下,我却一点也不如人意。唉,有子若此,夫复何求!” “将军干吗如此大发感慨呢?”华天雄吓了一大跳,情不自禁地问。 “我有子四人,却没有一个愿意走我这条路参军入伍的,全部去经商做生意,满脑子铜臭,没有一点思想,没有一丝奋发向上的精神。我真自愧不如、自愧不如呀!”张寒连连摇头,说话之间,流露出痛惜的表情。 华天雄稍微思索了一会儿,安慰道:“是呀,我们这些当兵的人,因为最了解参军入伍蕴涵的责任,都希望子女也能继续扛起父辈的枪,沿着父辈的道路走下去,为自己、为国家踏出一条平安大道;但是,事实总不能如意。在这个追求个性化的时代,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思维方式、自己的思维角度,作父辈的又怎么能完全左右得了他们呢?只要他们走的是有益于国家和人民利益的正道,将军又何必如此黯然神伤呢?” “等你到了我这把年龄,看着子女们都不能如自己之愿,一个二个没有一点理想和思维的深度,全都那么浮华而不思进取,你就会体会到我此时的心情。”张寒瞥了他一眼,继续感慨道:“我真佩服韩总参谋长,能养出这样一个有才华又能承袭父辈事业的好儿子来。老古话怎么说的?生子当如孙仲谋!他做到了,真叫人羡慕呀!我真恨不得叫我那些兔崽子们到战场上来看一看,让他们这些自私自利的兔崽子们受受教育,净化净化思想,触及触及灵魂。看看自己多么卑下,为国家而不惜牺牲一切的人们又是多么高尚、多么伟大!” “将军光明磊落、心底无私,胸襟坦荡,的确是我们效法的榜样。” 这当口,一名参谋走了过来,向张寒回报道:“将军,敌人的舰队又开始行动了。” 张寒连忙起身,走到一面计算机显示屏前,手持鼠标,翻看着有关敌情的信息。华天雄紧随其后,瞪大眼睛,一点也不肯错过地吸收了全部的资料,脑海里,立刻幻化出了一个活生生的战场情景,连己方如何采取行动才更有利,也算计得一清二楚了。 “你怎么看待这个情况呢?”张寒看完所有信息之后,习惯性地问道。 “长时间密集的导弹攻击,敌人的神经过于紧张了。片刻的安静,对他来说,比死亡更可怕。”华天雄嘲笑道。 “这不像你说的话。自交手以来,敌人何时完全居于下风过?倒是我们一开始就吃了一记闷棍,一个多星期的时间里,连他们的影子也找不到。”张寒比刚才听到敌人的行动信息还要吃惊,善意地提醒道。 “此一时也,彼一时也。他们所仰仗的信息系统,已在我们的打击之下完全瘫痪了,他们还会玩什么花样呢?” “看起来,经过海空战争的洗礼,你敢打能拼的作风日益硬朗起来,心思也更加缜密了。”少将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 华天雄略一思索,接着说:“不过,话说回来,在我海军陆战队即将登岛的关键时刻,也容不得他们贼头贼脑地窥探我军动向。为了让敌人相信我们仍然不过是战争过程中惯常的小憩,我们还得出动海军航空兵,把它们全部驱赶走。” 张寒微笑着又点了点头,同意了华天雄的看法。于是,华天雄立即命令长海基地司令员刘海雄派出一支航空兵前往该海域,去拦截敌人的舰队了。很快地,计算机上出现了刘海雄将军派出的战机的身影,敌人似乎即刻就嗅出了这一危险,突然龟缩回去。于是,战机一阵穷追猛打,把它们赶入了远海,便在该海域炫耀地转了几个圈,保持着警戒状态。 “也许,刚才我的确是太乐观了,敌人的信息系统很可能并没有完全失去效用,它恐怕是在试探我们的下一步行动。”华天雄注视着这一场面,心中突如其来地有了一个预感,沉思片刻,终于说。 “让一整部战争机器完全瘫痪,目前我们并没有这样的本领。你现在能够认识到这一点,算是不错了。”张寒显然早已胸有成竹,此时又是一笑,说道。“我海军陆战队登陆前的准备工作已经全部就绪,按照计划,还有一个小时,就要开始行动了;而我们的空降部队,也在蓝天祥师长的率领下,登机完毕。现在,该是开火为他们送行的时候了。”华天雄见将军一派胜券在握的样子,心知他早有防范,看了一眼计算机屏幕,见离最后冲锋的时间愈来愈临近,便毫不犹豫地向将军提议道。 “敌人的大部分力量已经在我们持续二十余天的高强度打击下丧失了战斗力,现在,一个小时的炮火准备时间,已经足够了。”张寒看了看时间,随口说了一句,立即果断地下达了攻击的命令。 于是,整个海空战场上,又呈现出一片灿烂的色彩。那呼啸而过的飞行物的声音,夹杂着导弹及远程炮火的爆炸声,霎时把整个战场震得山摇地动,连海水也剧烈地颠簸着。一艘艘军舰,发出愤怒的吼叫声,加入到这令人头昏目眩的战争。从空中、从海洋、从各个平台发出的弹药,一齐飞向归岛。很快,归岛方面有了反应,其一枚枚巡航导弹气势汹汹地打将过来,妄图准确地落到北方集群的战场上,可是很不幸,在强大的电子干扰之下,要么偏离了打击目标,要么被我方的弹药在空中准确地予以拦截并摧毁了。陈有仁率领的潜艇部队继续前出到归岛北面的海域海底游弋着,一旦发现有对我主要目标构成威胁的力量,便毫不留情地痛下杀手,把它们送入天堂。这个时候,航母舰队又出现了,但在陈有仁的严密封锁与威慑之下,只有远远地呆看着。这一次,它似乎预感到战争必定有一个新的转机,渐渐地朝我方舰队战斗海域靠拢过来。陈有仁发射了一枚潜射导弹之后,担心被猎潜装备发现和跟踪,加大了下潜深度,向其它方向转移过去。 “似乎一直旁观的强敌再也按捺不住跃跃欲试了。”华天雄仔细地盯着显示屏,自语道。 “命令商途用战役导弹封锁该海域,阻止强敌继续前进。”张寒指点着航母舰队出现的海域,面向华天雄,命令道。 华天雄立刻调出商途导弹旅所在地与那片海域之间的电子地图,把命令发给了这位旅长。不多大一会儿,他们的眼前就呈现出一枚枚导弹准确溅落在那片海域的情景。航母舰队眼见得众多导弹袭来,既没有去拦截,也没有再继续前进,停止在它目前的位置,甚至连后退的打算也没有。 “看起来,航母并没有跟我们作对的打算。”华天雄凝视着战场上的情景,说道。 “我们在演习,而不是真的在作战。它在我海域很近的地方监视,已是居心叵测。主动向我们这样一个大国挑起战争,它是决不会的。尽管我们的胆略不够,但南方集群那一次上演的诱使航母舰队与我作对的情况着实给我们一些有益的启示:要对付这样庞大的舰队,勿容置疑,的确困难重重,但也不是难于上青天的事,凭我们的技术力量,击沉它也是可能的。” “其实,也并非我们的胆略不够,而是那艘航母首先出现在南方战场,要是在这里,我们一样可以撩拨它一下。天上送来的馅饼,不加以利用,岂不是暴殄天物?更何况,它首先居心叵测呢?” “你们这些年青人,就是喜欢冲动。要知道,信息时代的战争牵扯到方方面面的工作,不仅仅要算军事帐,更要算政治帐、经济帐,复杂着呢。稍一不慎,麻烦就大了。” “我觉得,在举国上下对屈辱的历史日渐淡忘的时刻,冲动比理智更容易唤醒人们的战斗精神。” “但是,一个国家要想永恒地生存与发展,就必须要有足够的理智,而不是冲动。” “过分的理智往往容易错失良机,这也是被历史证明了的。” 张寒不自然地笑了笑,又把眼光移往显示屏,观看着被己方挤压在狭小之地而不敢过分向前伸展的对方的情形,由衷地感觉到了胜利者的喜悦。蓦地,他发现华天雄正专注地盯着敌我双方的战争态势,仿佛有些发呆,问道:“看样子,你又注意到什么了?” “我在想,如果这个时候张思舟能通过网络系统把敌方的力量全部调出我登陆地域,那将是怎样一副景象?”华天雄回答道。 “你又在白日做梦了!你应当知道,网络攻击作战样式在理论上尽管容易实现,而在实践中,能够抓住一次机会就已经很幸运了,你指望命运之神总是光顾你吗?我们还是踏实一点,思考眼前的战争吧。” “凭直觉,我相信张思舟他们的眼睛正盯着这一瞬间。要不了几分钟,敌人就会有动静。” 张寒心下也愿意华天雄的设想变成现实,可是,在老将军眼中,要把敌人的地面力量调出拟登陆地域,仅从网上向敌人发布消息是不够的。原因很简单,开战以来,从前指到北方集群指挥部,无不千方百计地利用媒体及各种攻击对方意志的手段,收效却甚微。这说明:不用强大的武力作后盾,以打击促成敌方瓦解意志;单凭宣传的力量,对战役作战影响并不大。因此,华天雄的话音一落,将军就说:“如果张思舟能行,早就把敌人调出来了。半小时之内就有第一批登陆部队实施登陆,你还寄予太高的期望,实在没有必要。别说时间来不及,敌人一旦了解到我们的行动,更可以改变其战役部署,把刚刚推进的部队全部向回撤。到时候,于我们的登陆部队又有何益?” “我觉得,这样一场垂直与两栖相结合的大规模登陆战中,信息手段的利用,一定会取得较之武力打击更好的效果。或者,我宁可相信张思舟他们已经成功地引开了敌人的火力,只是我们没有感觉到而已。”华天雄更加坚定地相信自己的直觉和判断了。 “战场上,没有任何行动让人感觉不出来。它总会出现蛛丝马迹,让你窥探出其全貌。” “这就取决于对时间把握上的优势了。敌人认为他掌握了先机,能够趁我不备,将武力投向我方主攻方向,打我一个措手不及,使我方登陆企图化为泡影。那时,我们知道其全貌了,又有什么用呢。” “探赜索隐,是战略或战役指挥员制胜的第一要素。但这也得要有一定的现象才能做得出来的,目前,我们根本看不出一点端倪。如果硬要把它归结为敌人隐藏战役企图的手段和方法远远超出我们的想象的话,那么,成功地调动了敌人这么一件大事,前指与军区指挥员也会把情况及时通报给我们的。” “他们已经通报了。我们的战役计划报上去之后,上面作了一定的修改,难道不是一个证明吗?” “也许是,也许不是,统帅机关针对战役全局对各个局部的作战计划予以调整或修订,是任何一场战争中都必然而且经常发生的事情。光凭这一点进行推断,未免太武断了。” 两人正在激烈地争辩着,忽地,进来了一位上校军官,他正是总参谋长的秘书韦昭南。此时,北方集群担任第一波登陆作战任务的先头部队已整装待发,他怎么肯放弃这一时机,不前来观摩呢? “看样子,你们似乎胜券在握。”一进指挥部,韦昭南就笑道。 “韦秘书亲临战地督战,如果不胜的话,岂不使你脸面无光?”华天雄笑着回敬老同学道。 张寒打量了韦昭南一阵,说道:“你可真是及时雨宋江,哪里有危险,你就在哪里出现。” 韦昭南不置可否地一笑,才说:“将军太抬举我了。我哪里是什么及时雨宋江,而是无事忙贾宝玉,能不拖你的后腿、不扰乱了你的正常战争程序,我已经托福了。但愿你不要冷漠我这个不速之客,我就万分荣幸了。” 张寒伸出手来,猛地拍打了一下他的肩膀,笑道:“你是稀客,请都请不来的,谁还敢冷漠了你。” “那么,我带一个人来,将军也不会见怪了。”韦昭南话里流露出得寸进尺的味道。 “只要不是间谍,我见什么怪?再说,韦秘书又怎么会带上间谍呢?”张寒哈哈一笑,回答了他的问话。 于是,韦昭南朝营帐外面走去,不大一会儿,就带了一名身着戎装的姑娘走进来。张、华两人定睛一看,不觉相视一笑,此人正是他们打过几次交道的战地记者吴颖!此刻,她正兴奋地打量着这个早就进来过的指挥部,试图用记者敏锐的目光捕捉到一些新的变化。 “哦,小吴同志呀,欢迎欢迎。”同初见吴颖时的情景比较起来,张寒将军此刻的心情格外轻松,他主动伸出手来,一下子握住了她那丰腴柔滑的手,笑道。 “你可是我们北方集群乃至于整个战役指挥部的有功之臣,你的报道,抵得上雄兵十万。”当吴颖同华天雄打招呼的时候,他满脸堆笑,十分欣赏地望着她那美丽的脸庞,称赞道。 “我这次来,正有一个不情之请,想请首长批准我随同登陆部队前去战地采访。”吴颖对中校的话报以浅浅一笑,随后把那双美丽的大眼睛望着张寒,说道。 “战地采访?这可是一个极其危险的活,你一个姑娘家,恐怕不太适合。坐在指挥部,也能知道你想了解的一切,甚至还要全面一些。”海军少将似乎想弄明白为什么韦秘书会带她来这儿,瞧了他一眼,这才回过头来,怜香惜玉地对她说道。 “可这里总没有身处战地那种给人更切实的战争感觉。”吴颖仰起脸,委婉地拒绝了将军的安排。 “你知道这儿是一个什么地方吗?它可是军队的命脉所在!如果不是韦秘书带你来,恐怕将军还不会让你呆在指挥机关呢。”华天雄微微一笑,善意地提醒道。 “我不过随口说说而已。”少将不见韦秘书明确表白自己的态度,便打断了华天雄的话,对吴颖说:“你想进入战地,我马上给你安排就是。” 说完,将军径直走到一名参谋人员跟前,命令他与刘海雄取得联系,简要地告诉他有名女记者想深入战地的情况,请他务必派出专门人员保护好这名女记者,让她得到她想知道的一切战争资料。在得到了刘将军的保证之后,张寒抬手看了一眼手表,距离渡海时间只有短短二十分钟了,派出小车,显然赶不上即将启航的舰队。毫不迟疑地,他要来了直升机,直到把她送上了天空,并且确知她已到达刘海雄将军指定的舰只,才放心地嘘了一口气。此时,再看时间,离确定的最后登陆时刻,已不到五分钟了。远处,已听不见常有的飞机轰鸣、军舰鸣笛以及嗖嗖作响的各种弹药的飞驰声,也听不到一阵阵撕心裂肺的爆炸声;空中,没有了斑驳陆离的色彩,只有满天的繁星在夜空中闪烁。夜幕下,几乎所有的万物,都归于了平静,静得连海浪的声音也消声匿迹了。 四分钟、三分钟、二分钟……时间以它惯有的步速向前推移着。指挥部里,所有人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上,他们不约而同地瞪大眼睛,巴望着最后一刻快快到来,也希翼着这庄严的时刻永远也不要来临。然而,谁也不能抑制时间的脚步,终于,时间永久地定格在深夜十二时的钟面上。蓦地,海天相连处,北方集群第一批海军陆战队队员乘坐的登陆舰、汽垫船、商船等组成的一支庞大的登陆舰队划开了海洋的波涛,在作战飞机的保护下,组成立体方队,飞速地朝归岛方向疾驰而去。离此约莫百余公里的地方,蓝天祥率领的空降登陆集团也同时穿过了夜幕,浩浩荡荡地向敌人的阵地上空飞扑过去。 不一会儿,对方残存的雷达警戒系统发现了这两支庞大的海空一体化力量,意识到了登陆作战真的降在他们的头上,于是,一枚枚导弹与炮弹呼啸着飞奔而来,一架架作战飞机也腾空而起,朝着海面和空中投掷威力强大的智能化弹药。 首先遭到袭击的是蓝天祥的空降部队,尽管有战斗机保护,顷刻之间还是有几架战机被对方击落了;并且,敌人的防御能力似乎越来越强大,整个防空火网越收越紧,连护送的歼击机也突破不了这个火网,空降机群继续前进无异于飞蛾扑火,自寻死路。海面上,有几艘小型登陆艇受了伤,来回摇晃着,仿佛很快就会沉没。护送登陆舰队的战机,快速地冲向敌阵;战舰也迅速开动战争机器,一枚枚舰空导弹朝空中射去。一时之间,空中与海洋上,到处充斥着炮火,飞溅着弹药爆炸的光芒。敌人拚命地把所有的弹药朝这一海域倾泻而来,试图把登陆舰队全部埋葬在海洋中。 北方集群指挥部里,张寒与华天雄紧张地注视着战局的变化,惊得目瞪口呆。他们做梦也没想到,对方似有神兵天降,接连遭受了二十余天的海空一体化打击,其火力竟然仍旧如此之强大,眼看全盘登陆部队无法通过这道火网了。 “命令空军所有航空部队即刻投入战斗。”张寒几乎咬牙切齿地吼叫道:“炸烂狗日的敌人的目标。” “命令商途将战役导弹瞄向敌方暴露的目标,压制他的火力。”紧接着,张寒将军又发布一道命令。 “命令刘海雄加强戒备,注意敌方水面舰队的动向,发现目标,立即摧毁。”张寒发出了第三道命令。 华天雄认真地执行着将军的命令,把它们准确地发送到所辖部队的指挥员。 凝视着计算机显示屏,韦昭南心内感到莫名其妙。他曾在军区指挥部作过几天的停留,从同张思舟的谈话中,他知道这位黑客高手已经成功地打入了敌方的计算机网络,按照战役推演,给敌方所属部队下达过各种指令,把敌人的大部分力量调出了这个拟登陆地域,怎么现在敌人反而越来越多呢?难道张思舟的行动被对方察觉,他们提前做好了准备吗?也不至于吧?为了使敌人相互印证其计划的缜密性,各种媒体及其它手段,也大肆渲染了我登陆作战的时机与地域,按理,敌人没有不上当之理。可事实却又给了推断一个响亮的耳光:敌人的火力愈来愈猛了,海军航空兵已抵御不了敌人的猛攻,空军部队也没有夺得优势,蓝天祥在敌人的攻势下只有招架之功,却无还击之力;另一个战场上,登陆舰队简直到了寸步难行的地步。蓦地,他忽然明白,画蛇添足!是的,画蛇添足!一个完美得天衣无缝、让人找不到一点破绽的计划,本身就是引人怀疑的祸根,又何必硬要把如此多的东西表现出来,让它们彼此之间又相互印证呢?这不是敌人的精明,而恰恰是智者的疏忽!看起来,孙武子那个“兵闻拙速,未闻工久”的古训,又一次被残酷的战争应验了。 他盘算着要不要把这个重大发现告诉张寒将军与华天雄,却发现两人神情异常严肃地盯着战争画面,终于忍住不做声了,也凑过头去,看那上面显示出来的各种各样的信息。 空军部队有了预警机参战,形势的发展的确引人瞩目。整个天空布满了各种各样的战机,那看似杂乱无章实质上井然有序的战斗队形,宛然一曲拨动心弦的乐章,让人看得如醉如痴。可是,敌人的战机也决非泛泛之辈,那凶猛的攻击势头同样让人看得胆战心惊。整幅画面上,双方的空中力量你来我往,在空中来回穿梭着,象老练的猎人一样相互寻找对方的破绽。突如其来地,一串串炮弹、一枚枚导弹怒剑出鞘,把一架架价值不菲的战鹰打下天空。 素有海空雄鹰之称的展鹰,此刻已带领他的飞行大队,加入到空军战斗系列,正朝敌方的舰队猛扑过去。生死存亡关头,敌人防守异常严密,各种防空火力逼退了展鹰的飞行大队。他不得不时而毫无规则的机动时而朝高空爬升,以躲开敌人防空火力的打击。可是,空中,敌方的战斗机像狼群一样蜂拥而来。展鹰命令各作战飞机迅速开火。敌机在空中也盘旋着转了几道弯,摆脱了炮火的攻击,然后也发射出一枚枚导弹,吐着火舌,朝展鹰袭了过来。展鹰继续攀升,同时投下几枚诱弹,引爆了敌人的几枚导弹。抓住这一机会,他猛地一个俯冲,咬住一架敌机的后尾,一排航炮打去,顿时把它打得一个趄趔,拖着一道长长的尾 十九 自从揭开了战争的序幕以来,军区指挥部就一直笼罩着一种莫名其妙的气氛。尽管聚集在这里的是从陆海空三军中挑选出来的顶尖人才,具备联合作战的理论知识与军事素质,也有像张思舟、郑伯龙这样的网络战专家与黑客高手,但是,好不容易修缮起来的战役c4isr系统在战争进行不到几个小时的时间里,便被对方轻而易举地攻破了,造成北方集群全然不了解战争现状、整部战场不能协调配合的惨状。后来,张思舟发现了这个问题,并在司令员的授意下,启用两套不同密码体制的信息传递方式,并顺藤摸瓜,成功地闯入了敌人的网络,一度给它造成了异常被动的局面。可是,对方的信息反应奇快无比,它们很快发现了这种状况,修补了网络中的漏洞。自此之后,他们又陷入了不得其门而入的困境。这还不算,本来在硬武力对抗的战场上,己方海空一体化持续了二十余天的强大打击,彻底摧毁了对方地面及海洋上的信息收集系统及其相关的一切目标,也削弱了敌人的海空力量,原以为已经为登陆作战扫清了障碍,只要万舰齐发、万机齐飞,在归岛的腹地与海滩迅速打开一个登陆的缺口,尔后把它们联系起来,形成一片,就可以把归岛的一切目标纳入囊中,迫其屈服于我之战争意志。然而,这一次又失算了。敌人拚死抵抗,己方首发登陆阵容只好面对那密集的炮火望火兴叹,前进不得了。他们于是产生了怀疑,怀疑自己对敌人的力量是不是估计不足,更怀疑自己的信息系统是不是又一次遭到被敌人攻入的厄运。恰在此时,北方集群的华天雄向指挥部也提出了同样的怀疑,他们更不能不谨慎从事了。司令员鉴于这种情况,认真分析了华天雄的建议,果断地命令部队暂停登陆,以一支强大的模拟部队去试探敌人的行动。 “果真如此的话,我们的c4isr系统怎么会如此不堪一击呢?”夏叔虎的眼睛始终也没有离开过显示屏上己方模拟舰队的行动轨迹,见敌方的战役部署正在露出改变的端倪,他惊讶地叫道。 一石激起了千层波,压抑的气氛里有了第一个人打破这沉闷,大家不由自主地纷纷议论开来。 “按说,应该没有这个道理呀。”郑伯龙的网络战专家头衔是经过无数次网上演习博得的,绝非侥幸而来。此时,他也百思不得其解。 “就算敌人的信息系统的确比我们高明,也不至于让我们毫无反手之力。再说,要想侵入我们的网络,必然接连闯过我们设置的各个关口,其中,又有哪一道关口是容易闯过的呢?”裴少玮对数字化同样精通,她喃喃地说。 “也许,在我们试图闯入其网络却无法找到进入的门径时,反而给了对方跟踪进入我们网络的机会吧。”张思舟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说。 “这不是天方夜谭吗?”郑伯龙轻蔑地说。 “这就要求有超乎寻常的速度与准确度,也需要对网络极为精通的人才。”张思舟没有理会他的嘲弄,继续接着自己的思路说道。 “你的速度再快,也不过是抓住其狐狸尾巴,知道是从哪一个方向袭来的攻击而已,怎么能够轻易地就粘在它的尾巴上,让它自己把你带回它的老巢呢?”严季略也觉得不可思议地摇了摇头,不相信地说。 “这就取决于他们的超人技巧了。毕竟在这一方面,我对整个战役c4isr系统至今也没有完全弄明白。敌人抓住了这一点,也是大有可能的。”张思舟的语调几近无可奈何了。 “你的意思是说,敌人是顺着你的足迹跟踪而来的,而不是我们的系统出了纰漏?”李仲韬充满了疑问。 “除此之外,我想象不出还有什么合理解释。” 张思舟摇摇头,一脸的沮丧。 司令员一直认真倾听他们的谈话。他衷心希望大家能够就此找出其中的奥妙,并攻入敌人的系统,让它们也尝尝网络被攻入的滋味,以洗刷接二连三地被对方入侵网络系统的耻辱。随着时间慢慢流逝,大家仍未形成统一意见,他心中愈来愈为实现不了这个遥不可即的梦想深感痛惜了。自从总参谋长把全军最大规模的三军联合登陆演习的任务交给自己以来,他梦寐以求的便是用信息时代战争的要求打一场全新的战争。因而,自始至终,他都把汇集各方面的优秀人才放在首位,遴选了一批顶尖的专家型人才,并在短短几个月的时间里,依靠他们对军区指挥机构进行了脱胎换骨的改造,使之适应于新的战争需要。可是,很快,战争给他开了一个莫大的玩笑,他的c4isr网络在敌人的五指之间应声而破。幸而,张思舟也有一双神奇的手,利用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也进入了敌人的系统,把一场战争演绎得精彩有趣、前所未闻。随后,双方加强了对c4isr网络的安全保护,己方再也难以进入敌人的系统调动其人马了。而己方呢?却在不知不觉间早被敌人完全玩弄于股掌之间!这是何等的奇耻大辱!摧毁了它的所有雷达站及其信息收集系统,这算什么?自己这儿的信息系统反而成了他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宝库,他还要那些雷达站之类的玩意干什么呢?自己先前的估计未免太乐观了,也太自以为是了。被敌人侵入,这在战场上来说,也算不上什么新鲜事;己方摸清敌人侵入我方系统的来龙去脉,即以其人之道、反制其人之身,才是把这耻辱一扫光的关键。现在,这么长时间了,这些年青人仍然各执一辞、莫衷一是,找不出其中的秘密,司令员如何不心情沉重呢? “这么长时间了,如果连对方是否侵入以及怎么侵入我们的网络也找不出来,那么,我们将陷入空前为难的境地。”司令员缓缓地走到张思舟跟前,低沉地说道。 “我曾对司令员说过,综合网络战的三种对抗方式,我不太可能实施网络侦察和网络进攻,就连网络防御能不能成功也在未知之数。现在恐怕只是印证了我这个说法而已。”张思舟抬头看着司令员,说话的语气很无奈。 “在虚拟战场上进行战争,依靠的不仅是一个好的装备或系统,更需要良好的技能和知识。这些,的确需要一个漫长的积累和消化过程。也许,我们都太急功近利了。从现在开始,一旦证实敌人的确侵入了我们的网络,我们还是脚踏实地,回归到传统的老路吧。毕竟,战机稍纵即逝,容不得我们再过细琢磨了。”司令员微微一笑,故作轻松地说。 “如果继续沿袭这条老路,我们又如何能够深切地体会到网络战所折射出来的底蕴呢?”郑伯龙仿佛看透了将军的心意,非常感伤地说。 “可是,我们的确没有时间长久耗费下去了。”司令员在心里引起了共鸣,环顾了大家一眼,强调道。 “依我看,我们有最直截了当的办法:既然敌人的确是从我战役c4isr系统中提取信息的,我们只需切断敌人侵入的各种信道,就可以保证对c4isr的有效使用。”欧阳钰双眼朝大家一扫,试探着说。 “你从什么地方着手切断这个信道呢?”裴少玮矜持地望了他一眼,问道。 欧阳钰似乎先前并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被她一问,一时之间想不出适当的话来,只得尴尬一笑,摇头不语了。 “这确实是困扰我们的最大难题,也是令人尴尬的难题。一般说来,网络遭到外人侵入,我们应该会察觉出来。如果反应快捷,捕捉到它的身份,也不是难事。但是,我们面临的事实是,敌人可能不仅侵入我方网络,令我们无法察觉,而且长期停留在上面,真正共享了我方信息。”张思舟被他们的谈话勾起了心头的回忆,口气异常悲怆地说。 “如果对方不是想共享我方信息,以弥补其信息收集手段被我摧毁的缺憾,而是释放计算机病毒,我们的网络岂不是也要完全瘫痪?”欧阳钰心有余悸地问道。 “对方恐怕不会利用这种损人不利己的手段。把我们的信息系统当作它随取随用的后院,他怎么舍得放弃这样一个绝佳的信息库呢?除非他的确意识到我们的网络对他再没有任何价值。”夏叔虎淡淡一笑,说。 “你恰恰说出了一个令人担忧的事实,就是我们决不能让对方察觉到我们的网络再对他没有任何有用价值。”郑伯龙敏感地接过了话头。 “所以,即或知道敌人正从我们的网络源源不断地提取信息,在没有足够把握一举清除其潜在病毒之前,我们只能继续维持现状,让它成为敌方的指挥部。我们自己,却决不能再继续按上面的指令进行任何机动或作战。”严季略思索着说。 “你的观点并不新鲜,这不过是战争刚开始那一阶段我们所使用的策略的翻板。”裴少玮口齿伶俐地说道。 “无论怎么说,在大家对目前的局面一筹莫展的情况下,这也是值得考虑的有效方法之一。”夏叔虎见空军上校有点难堪的样子,毅然同女上尉唱起了反调。 “是呀。说起网络战争,单纯从网络角度着手,办法也的确屈指可数呢。尽管我从心里不愿意看到继续抛弃刚刚萌芽的信息软对抗方式,可是,我们的出路在哪里呢?谁能给我们一片湛蓝的天空呢?”郑伯龙说话的神态令人难以琢磨。 “既然大家一时之间并没有很好的策略扭转目前的颓势,我想,研究一个更加周详的作战计划,在敌人没有回过神之前,就以凌厉的攻势,迅速登上归岛,完成登岛作战,才是我们最大的目标。那时,敌人的信息攻击能力再强,我以传统的地面作战形式,也足以将其彻底歼灭。虽说这离我们想达成的用信息战的方式结束战争相差太远,但我们毕竟取得了胜利,这才是主要的。”司令员为了避免大家把话题再扯远了,抓住时机,果断地说。 “是呀,无论什么样的战争方式,战而胜之才是最好的结局;而无论炮制了多么迷人的战争概念,在战争中运用不上,或不能运用,都是有百害而无一利的。这也让我想起张召忠教授的《网络战争》一书来,他就明确地提出了这样的理念:信息战争应该用脑子打、用技术打、用智能打。这才是信息战争的真谛。面对目前的被动,我们开始一直思索着用信息手段来扭转这个被动,却没有想到其实用智能更能完成这样的任务。所以,司令员指示我们拟定新的作战计划,才是高屋建瓴的。”李仲韬热烈地响应道。 自郑伯龙说话那段时间起,夏叔虎就开始关注计算机上出现的军事形势,这时候突然叫道:“敌人果然在北方战场上减缓了打击。” 司令员一惊,急切地问:“南方战场上呢,有什么动向?”“南方战场上的打击强度跟以前相比,没有太大的变化,不过从资料上看,其中央山脉的力量似乎正在朝南方战场上转移。”夏叔虎审视着整幅电子地图上敌我双方力量的变化态势,好半晌才回答道。 “这么说,它确定我们的主要打击方向已偏向南方战场了?”司令员下意识地问道。 众人担忧的情况已经变成了现实,虽说他们早已有了心理准备,却依然像被雷电闪击了一般地呆立着。周围的空气似乎在此时完全凝固了,整个指挥部里的气氛沉闷得令人窒息,谁也不肯再说一句话,只把目光怔怔地盯着各自面前调过来的一样的战役全景图。张思舟和他的两名助手、那叫柳华兴与闻殿雄的,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刚才在假设阶段仍然能保持健谈如故的神态,现在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同志们,无非应验了一场噩梦、暂时遇到了一点挫折嘛,有什么打紧呢?打起精神来,找出原因,重新计划,胜利依然会向我们招手!”司令员环顾了一下众人,率先恢复了原先的自信,鼓动道。 “的确,这不是世界末日。不到最后关头,我们怎么能消沉呢?”夏叔虎顿时激起了万丈豪情,响应道。 “是的。目前我们并未走到绝路,我们在战场上仍然有力量的优势,而敌人在它的信息系统遭到我方摧毁之后,只能依靠我们的c4isr获取情报,仅此而已嘛。”郑伯龙也突然大笑起来,高叫道。 “是呀!”欢快的空气逐渐感染了所有的人,大家的情绪纷纷高涨起来,脸上重新泛出了希望之光。 “趁此机会,我们命令北方集群突然朝敌北方战场全纵深实施立体登陆,一定会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司令员见大家完全恢复了斗志,心头更加高兴,面向所有的人,热烈地说:“你们必须按照北方集群上报的建议,针对我们目前遇到的新情况,拟制一个详细的作战计划,越快越好!不得拖延。” 于是,在司令员的授意下,经过郑伯龙的调配,这群人立马分成了两个小组,分别开始了他们的工作。一组是由郑伯龙牵头的三军中汇集过来的各路英豪,他们的任务是进一步修订和完善登陆作战计划;另一组则仍然是张思舟与他的两名助手,他们必须综合分析敌人网络攻击的特点,针对性地拟订更加具有欺骗性与隐蔽性的虚假计划,诱使敌人在整个战场上肢解武力,从而顺利地帮助登陆部队同时从海空两个方向实施立体登陆。这样,事实上,像战争初期一样,在没有清除入侵的敌人之前,军区c4isr系统再一次沦为调动敌人的工具。对此,张思舟依然感到受到了莫大的羞辱,他不服输地琢磨着如何利用敌人的网络弱点,变被动地被敌人猎取信息资源为主动地从敌人网络中提取为我所用的资料了。 “在没有完全摸清敌人网络特点的时候,这样做,太冒险了吧?毕竟,没人要求我们这样做。”柳华兴劝道。 “你愿意我们守着一大堆信息化的东西不能用,反过来眼睁睁地看着敌人为所欲为吗?你难道没有看出由于我们的无能,整个战役已经完全听凭敌人的摆布了吗?”张思舟没好气地反问道。 “我们这不是绞尽脑汁也毫无办法吗?况且,司令员说了,无论采取什么办法,胜利了,就是第一位的。”闻殿雄也小声劝说道。 “你们没有看到司令员脸上浮现出来的哀伤与无奈?难道真要让他声色俱厉地斥责我们一顿,才知道其中的利害吗?闻言而知雅意,这是一个聪明人应该做的;况且我们没有必要在敌人屡次毫无声息地侵入我方网络之后,仍然若无其事。我们既要巧妙地诱使敌人按照我们原定的战争方式去作战,又要乘机打入它的网络,然后封闭我们的系统,让他们不能实施计算机病毒战。”张思舟像一位老练的猎人历次受到狡猾的狐狸挑衅一样激励起了满腔的斗志,一门心思只想着报仇雪恨,如何肯听两位助手的劝告? “我们不是战术家,只不过是网络执行者。我们唯一要做的是听从司令员的命令。”见这位牵头人被愤怒激发得不可理喻,柳华兴别无选择,只有祭起最后的法宝了。 “你如果知道自己肩负的责任是负责网络安全,你就应该知道,网络就是我们的战场。在这个虚拟战场上,单纯依靠行政命令,将使我们一生一世也找不着破敌之策。难道你们愿意永远在自己熟悉的领域里被人打败,甚至连究竟怎么失败也不知就里吗?”张思舟越说越激动,几乎生起气来。 两人面面相觑,心知无论如何也劝不回张思舟的决定了,索性不再同他争辩,静听他的吩咐就是了。 见柳华兴与闻殿雄两人都无言以对,张思舟心下有了一种初战告捷的痛快。潜意识里,他也深知,执行司令员命令是万万不能懈怠的。略一思索,他对二人说:“这样吧,你们根据华天雄的计划先拟制一个欺骗性计划,我继续从网络入手找出破解敌人网络系统的方式。” “我们这份草案需不需要同郑伯龙他们的计划相协调呢?”闻殿雄试探地问道。 “应该需要。”张思舟认真地想了一会儿,仍旧不能肯定:“你们可以去问一下郑伯龙中校。” 闻殿雄一听,起身到郑伯龙面前,问道:“郑处长,我们都不是学军事的,这个计划究竟该怎么做?” 郑伯龙仰起脸,显得非常惊讶:“并没有叫你们制订作战计划呀,只是从网络角度拟制假情报而已。” “可我们认为,一个逼真的虚假计划,必须同真正的作战计划相互沟通。”闻殿雄说。 “你们的蓝本是华天雄汇报过来的计划,而我们是制订一个真正用诸战争的作战计划,其基本思路是完全相反的,无所谓协调配合。即使要协调配合,也是指你们的计划必须符合华天雄那个计划的发展变化,同那个东西相一致。”郑伯龙解释道。 闻殿雄这才懂得自己这一拨人的真正使命,不过,稍微一想,又有了新的问题,于是说:“既然如此,你就需要有派一名战术家帮助我们,才不至于被敌人轻易看出破绽。毕竟,我们三人谁也不懂军事。” 郑伯龙一拍脑门,恍然大悟地说:“哦,我忘了这一茬。”随之,朝四周扫视一眼,便盯住了裴少玮:“看起来,兼备熟知网络安全及其特点和战争发展规律的人选,只有你了。” 裴少玮微微一笑,似乎这一决定正中她的下怀,很乐意地来到网络安全小组。 “怎么,是你吗?”张思舟正在计算机上操作着,忽地意识到有人走近了,抬眼一望,惊讶地问。 “不欢迎吗?”裴少玮偏着头,满脸绽开了笑。 “有你来指挥我们这些没头苍蝇,我求之不得。”张思舟也微笑着说。 裴少玮一落座,便进入情况:“你们对华天雄的建议,有什么看法呢?” “我想,你还是先跟他们二人谈吧。”张思舟不愿打搅了自己的工作,向柳华兴他们指了指,对她说。 “你不想参与这个计划吗?”裴少玮惊奇地问。 “我在找破解敌人网络入侵的方法。”张思舟望着她的脸,发狠地说。 “目前我们最重要的任务是让敌人完全被我们的计划牵着鼻子走,至于能不能破译得出其网络入侵的奥秘,至少在现阶段并不特别重要。你已经是一名军人了,难道连孰轻孰重也没弄明白吗?”裴少玮生平第一次遇到在如此关键时候仍然执迷不悟的人,不由得心中腾地燃起了熊熊怒火,丝毫也不顾忌他的颜面,大声喝斥道。 张思舟被女上尉突如其来的喝斥声打矒了头,脸上青一阵红一阵,显得十分难堪。半晌,他终于缓过神来,镇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我没有不知轻重缓急,你们干你们的计划,我继续我的工作嘛。” 裴少玮稍微平息了自己的怒火,见柳华兴他们也吃惊地瞪着自己,便改换了语气,说道:“其实,不服输的心理,谁人没有呢?我也一样,见不得别人往眼里揉沙子,可是,不服输更得讲究策略。不要仅看到敌人眼下十分嚣张,如入无人之境地在我们的网络中从容来回,更要看到一旦我们把伪装得无懈可击的欺骗性计划放在网上,让它取去,到时候它必然落入我们的手中,我们又有什么样的恨意不能烟消云散呢?你也应该知道,谁笑到最后,谁才笑得最美。” “我总觉得,在哪里跌倒,就要从哪里爬起来。”张思舟心知她的话击在自己的痛处,为了维护个人最后的一点尊严,嘟囔道。 裴少玮并不计较,没事人一般地问道:“你们对华天雄的建议有什么看法呢?” “你明知道我们没学过军事,怎么说得出来?”张思舟没好气地说。 “那么,在分配任务时,虽说郑处长有疏忽的地方,你们为什么不提出来呢?这不是在当儿戏吗?”裴少玮本来尽力地压制着自己的恼火,却见张思舟一副不理不睬的样子,心头又窜起了火。 “我当初认为,网络上的失败,只有从网络上找回;至于那个计划,不太离谱就可以了。”张思舟说道。 “你们呀,进行网络战争,也得学习一般的战争原则和基本谋略,要不然,何以能使它们相得益彰呢?这样吧,我先简单地说一说华天雄计划的要点,你们看需要在什么环节上进行必要的更正,如何?”裴少玮顾不上取笑这些网络天才了,很理智地说。 “我想,华天雄的建议主要规划了整个战场上我方部队以后的行动方向,而决不是能让敌人看到的东西。”张思舟拿着记录华天雄建议的那个电话记录簿(上面有司令员的亲笔批示),认真地看完了每一个字,思虑了片刻,说道:“而我们通过c4isr系统传输给部队的命令与这上面的内容是根本不同的。我们与其说在制定一个以华天雄建议为版本的作战计划,不如说是在探索按照这个版本实施之后战场上会出现一种什么样的形势,然后综合考虑敌人会采取什么样的反行动,我们又该如何着手下一步计划,把这些加到敌人已经提取的作战计划上去,使得这个计划更能被敌人相信和接受。一言以蔽之,我们是在推演整部战场上敌我双方的作战行动,预测战争的每一步发展趋向。也就是说,我们其实要过细研究敌人已知的计划,而不是华天雄的建议。” 裴少玮点头道:“你能够想通其中的原因,确实也是一个军事方面不可多得的人才呢。” “所以,把我们三个人单独分在这个小组,也是理所当然了。”张思舟想通了之后,便十分开心地说。 “看起来,以后再有类似任务,你并不需要别人指点。”裴少玮笑道。 张思舟搔了一下首,说道:“这你就太抬举我了。我自己的斤两,我心里明镜似的,你可糊弄不了我。” 裴少玮又是微微一笑:“好了,那我们就开始探讨出一个把敌人送入坟墓的计划吧。” “莫忙,我的话还没有就完呢。”张思舟没容手下的两个助手有任何反应,立刻打断了他们的思路。 裴少玮很客气地问:“你又有新发现?” 张思舟调整了一下自己的思路,说道:“既然我们目前的主要任务就是把原来的作战计划做得天衣无缝,那么,同时我们又从网络着手攻入敌人的体系,岂不是有百利而无一害吗?试问,我们本来就在同敌人进行网络上的较量,如果突然中断,敌人会怎么想?再就是我们的作战部队突然出现在北方战场,想继续隐瞒战役企图,岂不枉费心机?若我们继续在网上与它周旋,情况就不同了,它会在我们的引导下,把思维方向限定在我们的目的只是为了便于南方战场登陆的顺利上,而不会做更深入的考虑。这样一来,主动权就全在我们手中了。” “你说的确实很有道理。”裴少玮略一思索,说道:“战争这个东西,许多内容,也只有在思维的碰撞中激溅出智能的火花,才能发现它。” “这只能说明你没有把孙武所说的杂于利害的本领练到家。”司令员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微笑着说道。 “原来司令员别具匠心的安排就是为了激活我们的思维。”裴少玮从司令员眼中看出那团希望之光,恍然大悟地说。 司令员继续微笑道:“我们这些老家伙的时光差不多要过去了,不让你们这批青年人挑起大梁,从演习中练就一身本领,将来真的遇到了战争,靠什么去对付呢?难道你们真的要把我们这些埋入坟墓的枯骨挖出来,让我们说话不成?再说,就算你们真有让枯骨说话的本领,我们却早已落伍了,帮不上一丁点忙了,还得全部依靠你们自己。” 说到这里,司令员忽地哈哈大笑起来,是那样的开心,那样的欣慰,好象战争的天平已经完全向自己一方倾斜一样。 张思舟被将军的豪情感染了情绪,鼓足勇气道:“司令员胸襟远大,可是我们没有完成你交给的任务,辜负了你对我们的信任。没有你掌舵,我们说不定会闯出更大的乱子。” “传统战争既已不易,何况信息时代的战争呢?”司令员安慰道:“听了你们的对话,我感觉你们的确才华横溢。我相信,你们一定 二十 台风如期来临了。即使是沿海地域饱经风霜的老人也非常清楚,这一次台风的来势比历史上任何一次都要早得多,也凶猛得多。突如其来的狂风卷起海滨的沙尘,咆哮着把它们带上云天,迅速地在半空中汇集成澄黄色的海洋,再向四周抛散开去。一霎时,天地之间,到处尘土飞扬,完全成为灰尘的世界。一棵棵本来巍峨挺拔的参天大树被这台风连根拔起、吹得无影无踪;一些低矮的房屋,禁不起狂风的冲击,接二连三地訇然倒塌。挟着台风的威势,滂沱大雨也倾天而降,用大自然的淫威在这片土地上演奏出骇人听闻的乐曲。远处海洋上,呼啸的狂风卷起万丈高的浊浪,仿佛要在顷刻之间把整个海洋全部腾空、再掀它一个底朝天一般,一阵接一阵地前仆后继、汹涌而来,整个天空,被它们遮盖得伸手不见五指了。海洋上不见一点活的气息,所有的生物都被这气势吓怕了,龟缩起来了。空中除了漫天的尘埃与肆虐大地的暴风骤雨,没有云、没有鸟、没有飞机、没有任何一点欢乐明快的色彩。 躲避在长海基地港湾的各型登陆舰艇宛然无主的游魂,随着风浪不停地起起伏伏、摇摇晃晃。舰艇之间以及舰艇与船坞码头之间的碰撞声,淹没在惊涛骇浪掀起的和声与狂风的主叫声中,更增添了大自然不可名状的肃杀与苍凉。各舰艇上列成阵势、傲然耸立的雷达天线也摇曳着,仿佛成了风的木偶,只有听凭风的摆布了。时而掀起的巨浪,排山倒海一般汹涌澎湃而来,恨不得将一艘艘胆敢向它的权威挑战的这一大片军舰全部掀翻在地、送入海底。然而,舰艇们在摇摇晃晃中终于找到了平衡点,顽强地坚持下来了。只是,甲板上到处灰蒙蒙、湿淋淋的,甚至船舱里更是一片狼藉、惨不忍睹。全副武装的军人们不得不紧紧抓住床沿边的铁钩及其它一切可作支撑之用的东西,或干脆被牢牢地捆在各自的行军床上,才没有倒地。不过,长时间这样随波逐流,没有人不张开嘴巴,吐得满地都是黄水,那气息,异常恶心。他们却管不了这些了,能够挨过这段艰难时日,就是心目中最大的愿望。船舱里,所有的什物,全部混杂地纠缠在一起,在地板上翻滚着,不时也有铁器砸得甲板乒乓作响。间或一些个子过于粗壮的军人,经受不起风浪的折腾,挣断了束缚他们的绳索,跌倒在甲板上,也只有像什物一样随着波浪的颠覆方向来回滚动。 中央一条指挥舰上,长海基地刘海雄司令员的情况也好不了多少。此刻,他正双手紧紧抓住面前计算机台的一个粗大的铁架,双眼模糊,口吐黄水,浑身无力地哆嗦着。 “司令员,还是让我送你去床上躺着吧,这样舒服一点。”凌守龙正在他身旁,双手紧紧抓住另一顶端的铁架,面前同样吐了一大堆气味刺鼻的什物,面色十分痛苦。见刘海雄异常痛苦的样子,他动了动身子,尽量大声说。 自从调研组解散以来,这位岸防团长被刘海雄少将留了下来,协助他实施对海军作战的指挥。一加盟这个指挥部,他凭着自己的军事才干,博得了刘海雄的赏识和器重,甚至被看作是填补夏叔虎走后所留空档的不可或缺的人才。自打战争打响那一刻起,他就一直被刘司令员视为左膀右臂。这一次,受领军区司令员下达的命令之后,他们深知趁着台风尚未完全停息之际,把第一批海军陆战队员安全地送达彼岸,是一个严酷的考验。因而,谁也不敢掉以轻心,自台风袭来之时起,眼皮一下也不眨、脑子片刻也未休息地守候在指挥舰上,密切地关注着台风的动向以及所辖海军部队的情况。眼下,见司令员痛苦万状,凌守龙怎么能放得下心呢? “不用管我。”刘海雄费力地抬起头,想看清凌守龙的脸庞,却眼前只有一片模糊的影子在晃动。 “你是海军的灵魂。为了战争,为了胜利,你还是先到床上躺下吧,我会替你死死地盯住各方面的情况。”凌守龙挣扎着想靠近将军,不料一个趔趄,倒了下去,头部猛地撞向了计算机台下那帧钢铁铸就的座墩,立时,鲜血从额头上汨汨而出。他下意识地想伸手朝头上探去,却遇到一股更大的风浪,把舰艇颠起了老高,他的身子顺着风浪向船舱中央滚去。无意中,他的手触摸到一个椅子的柱子,他忙不迭地紧紧把它抱住,仿佛大海中捞到了一根救命稻草。 刘海雄眼前又是一晃动,顿感面前的人影消失了,惊奇地问:“凌守龙,你人呢?你别动,小心自己!” 凌守龙已经抱紧了铁柱,身子也渐渐地缩在一起,听了将军的话,心头一热,忙回答道:“我好着呢,在这里。” 将军听到了他的声音,嘴角微微露出笑意,说道:“这台风,倒叫我想起了一件陈年往事,有趣极了。” “那是我初上舰艇的事。”将军深情地回忆道:“我在调入海军之前,典型一个旱鸭子,看见水心中就发怵。成天要与水打交道,你想,心中该是什么滋味?更凑巧的是,刚一上舰,就遇到了大风大浪。那时,我吓得缩成一团,像皮球一样在船舱里滚来滚去。最后,舰长没法,只得把我结结实实地捆绑起来,拴在一根铁柱上,你猜怎么着?从此之后,我脱胎换骨一般,什么样的风浪再也奈何我不得了。” 凌守龙心中暗想:“将军之为将军,的确心思细密、意志坚强,决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可以利用的时机来激励部下的斗志。可是,就算没有他的鼓舞,身为七尺男儿、一个顶天立地大丈夫,自己又如何肯在这风浪的淫威面前俯首臣服呢?”咬紧牙关,他顺着椅子底座顽强地向上撑了起来,一不小心,头却又一次被椅背狠狠地撞了一下,手不由自主地又松开了,身子再一次倒了下去,在地上滚动着。 将军听见了声音,问道:“你是不是跌倒了,凌守龙?注意抓住一个支撑点,身子贴上去,不要乱动。” 凌守龙这才意识到将军没有看见自己的狼狈样,心中对他的关切很是感激,一咬牙,奋力地朝计算机台爬去。他要坚守自己的岗位,他不能就这样倒在地板上任由风浪摆布。每挪动一下身躯,总要提防突如其来的风向变化会把他的努力化作灰烬,他终于摸索出了在风浪中调整自己身体的规律,成功地重新爬回支撑自己岗位的那面钢铁铸就的墙壁,然后顺着它摇摇晃晃地挣扎着站立起来。 “将军,我已经重新站在自己的岗位上了。”望着刘海雄疲惫不堪的身躯和无所畏惧的脸庞,凌守龙百感交集,高声叫道。 “军营男儿,都是钢铸铁打的骨肉,无论我们面前是地雷阵,抑或万丈深渊,我们都应该昂首挺胸,不流尽最后一滴血,就必须挺立在自己的岗位上,才是对的。”刘海雄的脸上流露出会心的微笑。 “将军的话,一定会让我增添无穷的力量。”这时候,成功带来的喜悦使凌守龙觉得脑袋上疼痛顿消,他情不自禁地大声说道。 刘海雄不置可否地笑了一笑,朝凌守龙那边望去,渐渐地看见一团血迹把他的半边脸都覆盖了,不由大吃一惊,发急地说:“怎么,受了重伤嘛?快打电话叫一名军医进来。” “估计就擦破了一点皮,已经止了血,不妨事的。”凌守龙心头一热,感激地看着将军,若无其事地推辞道。 将军仔细地端详了许久,确实看不出他有很大的苦痛,稍稍有点心安,却仍不放心地问:“真没事?” “都这个时候了,我还有心思欺骗首长吗?”凌守龙故作轻松地笑了。 长时间飘泊于大风巨浪之中,刘海雄已经渐渐习惯了,精神头比以前大了起来,也不觉得天旋地转了,口中不再呕吐,喉管也慢慢地润滑了许多,整个人宛如凤凰涅槃一般焕发了青春活力。他努力用双手支起身子,眼光盯在计算机显示屏上,观看着海洋天候的变化和自己统率的海军舰队的信息。在台风的侵袭之下,所有的无线信号已经完全中断,只有深埋在海底的光纤线路把这艘指挥舰与岸上的指挥部以及其它各舰艇联系起来。他不可能知道更详细的情况,只有从这有限的信息中,发掘出对他指挥这次登陆作战有价值的情报。他不愿再错过任何一条信息、更不能错过这最后一次绝好的登陆作战机会。前一次,自己率领这支庞大的登陆舰队,试图在子夜穿过茫茫的大海,把海军陆战队英勇无比的将士们迅疾地送达彼岸,不料意外地遭受了敌人强大火力打击,以至于整个舰队即或在我空军与二炮部队的火力掩护下也难以向对方的海域推进半步。登陆作战的第一个企图,就这么毫不留情地化为泡影。作为一名饱经风浪的海军指挥员,在自己熟悉的战场上,被敌人狠狠地涮了一把,他如何咽得下这口气?好在军区指挥部这个大胆的登陆计划确实唤起了他蕴藏在内心的熊熊不灭的斗志。他绝不肯让自己有一丝一毫的疏忽,造成此次登陆作战的失利。所以,事无巨细,他一定要亲力亲为,亲自过问下属的每一步行动计划及其每一个环节。在成功地完成了向南方战场上机动的欺骗性作战任务之后,他率领这支舰队,利用各种伪装措施,巧妙地避开了敌人的探测,把它们带向了这个避风港,等候着台风渐逝的那一刻,用驱逐舰队与导弹舰舰队作保护,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第一批登陆的精英们安全地输送到归岛的海岸,在敌人的咽喉上插致命一刀,让它很快寿终正寝,从而以此壮丽的彩笔挥写出最为精彩的绝唱。 手放在键盘上,他准备通过c4isr网络与各舰只作一次联络,想知道他们目前的近况,然而,一想到敌人的网络高手正从我方c4isr体系获取信息,便缩回了那只手。在如此恶劣的气象条件下,人类所有聪明才智发明出来的智能的与非智能的装备,都似乎在大自然的淫威面前无可奈何了。他摇了摇头,下意识地又朝显示屏上看去,除了单调的几行数字之外,仍然别无他物。他不由得闭上眼,不忍再看那孤零零的场面,潜意识里只希冀各舰艇按照台风来袭之前收到的作战方案,精心打造他们各自发挥战斗能量的角色了。 “将军想知道登陆舰队目前的具体情况,是吗?”凌守龙见刘海雄心有不甘的样子,不由自主地问道。 刘海雄苦笑道:“台风快要减弱了,我却没有办法掌握部队眼下的状况,这是平生没有遭遇过的窘况。” 凌守龙说道:“我们已经成功地调动了敌人,使敌北方战场上的一部分力量赶赴南方战场去了,眼下台风正紧,即或通过c4isr系统让敌人知道了我之主要战役意图,它想改变部署,已是不能够的了。更何况,乘这个机会,我方军区指挥部的网络战专家们一定会把敌人可能由网络中入侵的路径全部堵死,你有什么值得担心呢?” “话虽如此,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我们宁可小心一些。毕竟,敌人给我们的教训实在太刻骨铭心了。”刘海雄依然老成持重地说。 凌守龙想了一想,说:“那我们不妨通过gps系统,查验一下各艘舰艇的位置,如何?” 刘海雄微微一笑,颇有些自嘲似地说:“在不冒泄密风险的前提下,能够知道部队的一些情况,心中会踏实些。” 于是,凌守龙一手紧紧地抱住面前的铁柱,一手笨拙地操作着计算机键盘,好一会儿,才对将军说道:“各装有gps接收机的舰艇全部在指定水域,看起来,他们对首长的决心,体会得很深。” “这只能说明,我们的舰艇没有在台风的袭击下丧失其应有的能力。”刘海雄的脸上浮现了一丝笑意,他纠正道。 凌守龙又朝显示屏上瞟了过去,看到显示台风变化的那桢屏幕上出现了风力正在慢慢变小,兴奋地对将军说道:“首长,你看,台风终于快要过去了。三天三夜,我们快挨过来了。” “是呀,三天三夜,令人终生难忘的三天三夜终于快过去了。”刘海雄将军朝显示屏上瞟了一眼,同样显得异常激动,忍不住自语道:“该是我们动手的时候了。”话音刚落,他敏捷地抓起计算机台上的鼠标,一阵移动,调出了所辖各战斗舰艇,命令他们作最后一次战前的检查,准备随时迎着台风朝归岛方向进发。然后,他又联通了北方集群指挥部,直接向张寒将军请求批准立刻执行登陆作战的命令。 “台风势头虽有所减弱,但仍然非常强劲,目前出海对登陆作战保持战斗队形很不利。”电话那端,张将军的口吻很严肃。 “可是总比冒着敌人的炮火危险性要小得多。何况,我们所有的舰艇已经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刘海雄急切地说道。 张寒呻吟了一下,思索着说:“你应该清楚,这一次的登陆作战计划是前指和军区首长直接下达的,你我没有权力做出任何更改。我估计,前指很快就会下达作战命令。你目前的当务之急是要再一次检查你们登陆行动的每一步作战计划,务求不遗漏一个细节,不放过任何可疑之处。海战之为海战,每一个具体的环节都会给战争带来不可低估的影响,越精细地研究了其中的内在关系,就越有取胜的把握。” “作为海军将领,你说的每一句话,我都理解。我先前已经把计划报给了上去,如果你看到了的话,你就会发现我正是这样部署的。”刘海雄原本打算征得张寒将军的同意之后,即刻率部浩浩荡荡地杀奔归岛,不料被数落了一顿,不快地说。 张寒听出对方口气中的不满情绪,不动声色地说:“你可以把你的计划再详细向我汇报一遍嘛。” 刘海雄本想搪塞张将军的教训,不料被对方顺水推舟地抓了一把,心下自然十分憋闷。稍一静下心来,他知道张将军完全是为了消除自己急躁的情绪,顿了一会儿,呼吸了一下弥漫在指挥舱里刺鼻的气味,差一点又要呕吐了,只是腹中空空如也。他好不容易压制住了从胃部冲向喉头的作呕的感觉,回答道:“我海军舰队在输送海军陆战队员登岛作战时,计划从三个方向,以敌政治经济军事重镇所在地基美为主要登陆地域,同时实施登陆:左路有一直隐藏在深海的陈有仁所率潜艇大队暗中保护,右路则由商途的导弹旅周密护送,中路则集中大部分作战舰艇在登陆舰艇的前面、左面及右面形成一个保护圈。我空军作战飞机则同路远将军的远程导弹一样,负责监视整个编队航行的情况,不管哪一个方向出现了敌情,都可以协同三个方面的保护部队,把敌人的力量驱赶开来,从而达成我登陆之目的。” “如此庞大的战斗队形,你有把握在台风仍然肆虐的时候,保证彼此之间的协调吗?”张寒知道他已经平静下来了,当然不会对其计划做出评论,又一次追问道。 “我知道首长熟悉海军作战装备及其战斗运用,你的忧虑在传统条件下,的确无可厚非。但是,我们的装备虽说在国际武库中仍然算不上先进,却也今非昔比了。各舰艇之间装备的协同动作处理程序,一定会把我们的协同能力推向无容置疑的地步。我们身为军人,决不会拿军队和祖国的荣誉当儿戏,你就放心吧。”刘海雄思考了一会儿,说道。 “好!”张寒静静地听完了这一段解释,毫不犹豫地大声说:“军区指挥部发来了行动开始的命令。我命令你立即发动新的登陆作战!同时,预祝你取得成功。” 刘海雄终于听见了渴望已久的向归岛进军的命令,抑制不住热血沸腾,精神格外亢奋。放下电话,他立刻启动早就贮备在计算机上的程序,向各个作战舰艇同时发布了向对岸前进的命令。此时,台风的势头虽然慢慢在减弱,可其惊世骇俗的威力,仍然掀起了一排排巨浪,使得已经启锚的一艘艘军舰在汹涌的波涛之中更加起伏不定、晃动不已。军人们经过几天狂风巨浪的洗礼,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环境,已经无所畏惧了。他们本能地抓住各种支撑身体的什物,傲然挺立在各自的岗位上,时刻准备投入战斗。舰艇与舰艇之间的联络,无线电设备使用起来仍然非常困难,只得按照事先的电子地图与全球定位系统来确定各自的方位与前进的航向。此时,登陆舰队朝归岛进发的方向,正与台风方向背道而驰,舰艇不得不费力地在海面上迎着大风大浪艰难地向前爬行。指挥舰居于整个编队的中心位置,同样感受到了台风和巨浪的威力。刘海雄自准备启锚登程的时刻起,已经命令各方向的指挥员站在了各自的指挥台前。他的身旁,许多海军军官正忍受着海浪中的颠簸之苦,坐在计算机台前,紧张地注视着瞬息万变的情况,一点也不敢大意。 “各方向舰艇的方位?”刘海雄端坐在一张椅子上,为了防止再跌倒在地,双手紧紧地抓住面前的铁环,问。 “左路已离归岛仅一百二十海里,方位与计划相同。”一个声音立刻回答道。 “右路离开避风港已有九十海里,距归岛大约一百四十海里。”另一个声音接着回答道。 “中路距归岛大约一百海里,航向正与基美水平,方位居中。”最后一个声音报出了中路的情况。 刘海雄一听,精神蓦地亢奋起来,立刻感到舰艇再也不像原来一样摇晃得太厉害了。直觉告诉他,台风的威力已经减小到不足以威胁部队行进与开火的程度了。他于是暗暗提醒自己,一定要高度集中精力,容不得再有一丝一毫的疏忽。定了定神,他问凌守龙道:“敌人那边有什么反应?” 凌守龙一直目不转睛地监视着敌人的情况,一听到将军的问讯,立刻回答道:“从目前来看,风浪对无线电探测装备影响已不大了,可是,依旧没有发现敌人有任何反应,不仅海洋上没见其行动,空中与地面也看不到其任何作战企图。” 刘海雄思索了一会儿,头偏向凌守龙,问道:“你觉得敌人这一次到底在捣什么鬼?该不会同前一次一样想打我们一个出其不意吧?” 凌守龙很认真地思考了一会儿,试探着回答道:“我想,敌人要想沿袭前一次的老路再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已经没有这个可能了。一方面,其海空部队在台风影响下,无法从海上或空中隐藏目标,更无法对我们实施直接打击;另一方面,在我们割断了c4isr系统与各部队的联系之后,他无从知道我此次登陆企图。他们至今没有反应,只能归因于两个事实:一是其现有信息收集系统已在我前一阶段的火力打击下全部摧毁,二是它调动了一部分武力向南方战场上转移,北方纵然高度戒备,也一时之间没有足够的打击力量完成对我登陆舰队的先期打击。” “你的分析可圈可点,可是仍存在一个致命的漏洞:敌人不可能在北方战场没有足够的力量形成对我登陆部队的打击,只不过他们这一次反应太慢了。”将军十分自信地微笑道。 “那么,我们正好利用这一点,加速前进,登上归岛,就如探囊取物了。”凌守龙也笑道。 刘海雄微笑着点了一下头,果断地命令道:“命令我海军航空兵即刻启程。命令所有的舰艇加速前进,务必迅疾登上归岛;同时,各作战舰只保持高度戒备,遇见可疑目标,立即先行射击,确保登陆舰艇的安全。” 于是,整个登陆舰队像离弦之箭一样,迅疾地朝归岛方向直扑过去;由海军航空兵组成的庞大航空编队从避风港起飞,声势浩大地掠过海面,快接近水面舰队了。海面上,风浪已渐渐地趋于平静了,再也没有任何自然界的力量阻止登陆队形的前进。护送中路的由驱逐舰、导弹舰编成的作战舰队,导弹已按照事先获知的敌情装好了各种资料,并推弹入膛,只等一声令下,怒箭出鞘,杀向敌人的目标。电子侦察船、电子干扰器材也同时动作起来,一面警惕地监视着整个海洋及归岛的一切,一面加大功率压制敌人的电子装备。仍然屯驻在长海市及其附近的导弹部队与空军作战飞机,早就进入了临战状态,正昂首向天,翘首盼望着那神圣的一刻尽快来临,好携带着愤怒的火焰冲上云天,展示出其强大的打击能力。 刘海雄端坐在指挥台前,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已经越来越清晰地反应在计算机屏幕上的信息,心中却随着那些字符的每一次跳动而紧缩起来。渐渐的,他发现了敌人的动静。敌人似乎这才从一场春梦中惊醒,其地面导弹部队再一次将导弹猛烈地朝登陆舰队激射过来;作战飞机也升了空,扑过来了;海军舰队也启锚前来拦截了。 “命令所有作战舰艇,立刻开火!”刘海雄抑制不住心头一阵狂喜,朝凌守龙喊道。 “命令所有海军航空兵打击敌人的纵深目标。” “命令所有海军陆战队的直升机准备着陆。” 刘海雄一连下了三道命令,这才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他不用再担心敌人的狡计,从敌人三军齐出的阵势看,这一次的突袭,终于成功了。尽管他率领的登陆舰队仍在海上航行,仍在经受敌人炮火的袭扰;尽管他的海军航空兵编队也受到了敌人的骚扰,可这与上一次登陆相比,已是小巫见大巫了。 很明显,敌人确实从北方战场抽走了一部分力量,加上台风仍未完全停息,他们不知道我之主要打击方向,这一次的拦截,构不成对我登陆舰队很大的威胁了。敌人袭来的一枚枚地面导弹在没有落入我舰队之前,要么被我舰空导弹拦截并击落,要么在电子干扰下失去了其打击的准确性,与广袤无边的海水亲密接触去了;其海军舰队在启锚时刻,被我侦察监视系统捕捉到它的准确位置,在我海空力量的联合打击下,基本上丧失了战斗能力。 战场的最左端,陈有仁率领的潜艇部队,也成功地击毁了龟缩在距基美市不远处避风港的敌舰,但是,被敌猎潜艇发现了踪迹,它凶恶地扑了过去。陈有仁赶忙发射了一枚导弹,被它一个机动避开了,趁此机会他强行下潜。猎潜艇毫不迟疑地发出一枚导弹,那弹药立即追随潜艇下潜过程中激起的尾浪冲杀过去,却被从空中发射的空舰导弹击毁了。猎潜艇见势不妙,想尽快脱离战场,却无论如何也摆脱不了被这架作战飞机跟踪的命运。被跟踪了好一会儿,也不见这架战机扔下炸弹或导弹,猎潜艇意识到它或许没有弹药了,禁不住停下来,挑衅地朝天空射出一枚导弹。 驾驶这架飞机的正是展鹰,见此情景,他不由心头大怒,摆脱了导弹的跟踪之后,一个俯冲对准猎潜艇扔下几枚重磅炸弹,霎时炸得它碎片纷飞。看着那漫天飞舞的残片,展鹰朝它轻蔑地吐了一口唾沫,骂道:“不长眼的东西,也不瞧瞧我是谁,逗着你玩,竟敢给鼻子就上脸。想对我动粗?这下没戏了吧?” 骂了这句之后,朝屏幕上一看,见敌人的作战飞机蜂拥而来,他拍了一把额头,暗自责备自己不该如此轻敌,便勇猛地朝敌机迎了上去。 刘海雄审视着战场上的风云变幻,心中愈来愈为敌人终于被这一次突然袭击搞得迷失了方向而暗暗高兴。战场上,我空军部队的作战飞机正与敌人的空军力量展开激烈的厮杀,尽管互有损失,但敌人的力量越来越薄弱了。他果断地命令海军舰队扩大打击海战,将战场尽量向外海延伸,以进一步分散敌人的力量。二炮部队在协助潜艇部队完成封锁归岛任务的同时,从未停止过对敌地面力量的打击,把敌人的地面火力全部压制得无法与其海空力量相配合。这时候,海军航空兵已经成功地抵达了归岛的上空,掩护着第一批乘坐直升机的陆战队员强行着陆归岛;登陆舰队距离归岛也仅有十余海里的航程了。行驶在前面的扫雷艇及装备了各种破障设备的舰艇,加紧对登陆海域信道的清理,引爆了敌人埋设的一枚枚水雷,清除了沿途上的各种路障。 随着第一批陆战队员成功地登上了归岛以及登陆舰队正逐渐靠拢它的目标,刘海雄的心中越发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感。遥想前一段日子,自己率领的这同一支登陆舰队硬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