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元权臣》 第一章 家宴(改) 大元王朝,至大四年(公元1311年)的正月初五。 这是个阖家团圆,喜迎财神降临的传统中华民族节日——破五节。 哪怕如今是由少数民族执掌国家,年味也添加了不少异域特点,但是过年依旧是各族人民,喜庆祥和的日子。 龙椅上的大皇帝或者叫大汗虽然是个梳着辫子,讲着蒙古话的塞外酋长,但是从世祖薛禅皇帝忽必烈,到后来的成宗完泽笃皇帝铁穆耳,再到如今的曲律皇帝海山,老少三代君王,基本上还是敬业爱民的。 (元朝皇帝跟其他汉人王朝的皇帝相比,除了死后的谥号、庙号以外,还多了一个生前的汗号。比如:元世祖忽必烈,汗号就是薛禅汗,是聪明天纵之意,各族百姓们也叫他薛禅皇帝) 大元王朝这个时候的老百姓,生活起码还算过得去,虽说不上是盛世,但是起码能喝得上一口粥,穿得上保暖的衣服,基本上没有发生大批量的冻饿而死事件。 这在封建王朝时代,虽算不上是盛世,但已经算是好时候了。 当然李续的日子过得还是非常好的。因为他是大元中书省河间路总管李翀(念冲)的儿子,而且还是河间王巴鲁剌思·德格都巴雅尔的外甥,自然作为根红苗正的官二代是可以衣食无忧的。 他还有另外一个不能对任何外人说的特殊身份:他是个穿越者。 李续也不知道自己上辈子是谁,也不想知道了,更不想知道自己是怎么穿过来的。他就是想要在这个令他内心恐惧的异族统治时期,活下去,舒舒服服地活下去,甚至他还有一丝小小的野心在心中萌发着。 他不是长子,但是却是嫡子。 他的母亲是河间王的亲妹妹,生下他后没多久就因为一次风寒而去世了。还好舅舅河间王德格都巴雅尔很疼爱自己这个外甥,更倚重他那个颇有才能的父亲李翀。 数年前,就把李翀从一个七品小县令,想办法调到了自己的封地河间,做了河间城的府尹。后来李翀颇为勤政爱民,政绩显着,又有河间王这个很粗的“根脚”做依靠,很快就得到提拔,成了整个河间路的总管(相当于后世的地高官)。 李续所在的家族可不普通,否则他父亲也不会娶到蒙古贵种巴鲁剌思氏的嫡女。 李续的父亲李翀的曾祖父叫做李东迈。 他是金朝末年,北方地区最早一批投靠蒙古国成吉思汗的汉人将领。他战死之后,爵位传给了儿子李不花。李不花参加过西征,也参加过灭金战争,积功做到了公爵。也就是后来人们俗称的汉人世侯家族。 然而后来阿里不哥和忽必烈争夺汗位的时候,他却站在了错误的一方为阿里不哥奋战,最终被俘。 忽必烈大汗看在李不花自杀谢罪的份儿上没有追究李家,而且还依旧让他的独子李昶(念厂)担任前锋大将,参加灭宋战争,从而积累功勋,将功赎罪。 战争结束后,李昶因伤致仕,爵位就给了个末流的侯爵,而且还不是世袭罔替的。 当年跟李家祖上李东迈、李不花一起投靠蒙古人的那些汉人军阀们,比如:李檀、汪世显、张柔等,后来都成为权倾一方的武勋世侯家族。 如今只有李家败落了,当然他们也因祸得福的躲过了元世祖时期,对于这些汉人世侯的残酷打压和血腥征伐。 李昶的长子李翀总结了家族兴衰的经验,最终决定弃武从文,开始专心致志地从底层文官慢慢做起。 不过李家虽然败落了,但是李昶在战场上还是结交了不少过命的蒙元勋贵的。其中就包括河间王巴鲁剌思家族。 巴鲁剌思家族虽然人丁不旺,但是地位尊崇。他们的祖上和成吉思汗同出一脉。 当年老河间王歹察儿在灭宋战争的时候,曾经与李昶相互欣赏,成了朋友。 后来襄阳之战的时候,老河间王歹察儿的部队被反包围,李昶率领百余亲卫,三次杀入敌群,最后从死人堆里把受伤昏迷的歹察儿扒了出来,背着他拼了命才把送回了己方阵地。 从此两个人对天起誓,互为安答,并且还指腹为婚,约为亲家。 后来李家败落,老河间王歹察儿也死了,然而年轻的嗣王德格都巴雅尔没有忘记父亲的誓言,他特意找到了当时作为七品县令的李翀,对他进行了暗中调查。 最终他认定李翀是个有为青年,哪怕家道败落,巴鲁剌思家族也要继续遵循当年的誓言。 于是他把自己唯一的妹妹阿巴亥许配给了李翀,后来就生下了李续。李续出生后,据说不哭不闹甚是奇特。 德格都巴雅尔利用家族的关系,不断提拔李翀。最终让他成为自己封地——中书省下辖河间路的一方牧首,也成为了自己王府的得力助手。李续也跟着李翀一起在河间慢慢长大。 如今李续已经12岁了,他现在还在家中自学。 比李续大2岁的庶长兄李延已经开始在外地求学,并且跟汉人显贵郭家的一个旁系小姐订了婚。今天,李延也回家来,跟父亲母亲还有弟弟一起过年,准备今年就就找个良辰吉日跟郭家小姐成婚。 今天是正月初五。中午时分,李续正在和一家人围坐在堂屋的桌前,“破五咬春”吃饺子。饺子还没吃几个,结果外面老管家慌慌张张地就蹿了进来。 “老爷,不好了。咱们总管府外面来了好多自称是王府的兵将,他们都拿着刀剑。这可怎么办啊?” 就在老管家这里没头没脑地报告的时候,门口传来了一句蒙古话的报告: “末将赛义哈求见姑老爷,末将有要事禀报。” 李家毕竟是很早就随同蒙元入关的家族,虽然从李翀这里已经弃武从文,但是并不代表他们放弃了自己的身份。 从小这个家庭的所有孩子就跟其他蒙元贵族家庭一样,要学习蒙古话、汉语两种语言,甚至还要学八思巴文、突厥语,背诵只有蒙元贵族才需要背诵的《成吉思汗大扎撒训令》。 别人害怕河间王府的那帮侍卫,作为河间王妹夫兼首席智囊的李翀可不怕。他朗声招呼那个叫赛义哈的军将进来。 李续一听,赛义哈?他认识啊,在王府玩到时候,经常和这个憨厚老实的维兀儿校尉比武。他来干嘛? 一阵子哗啦啦甲叶子撞击声音后,顶盔掼甲的赛义哈进来了。他一进屋,立刻给李翀单膝跪下,右手抚胸,恭敬地向李翀行礼。 李翀也不站起来,就坐在原来的位置上,审视着进来的这个小胡子维兀儿校尉。 “我记得你,赛义哈。你告诉我,大过年的,这是怎么了?”李翀问道。 赛义哈也不敢起来,一脸焦急地说; “姑老爷,您赶快去一趟王府吧。出事儿了,王爷疯了。突然命令哈剌赤金将军和古力干将军集合卫队,分派到全城。命令是:听到钟声后就把全城的人都杀了。只有个别官吏的家庭,派我等前来保护。长史拉哈尔大人劝说无用,还被抽了鞭子。他让我赶紧来找您,请您务必现在去王府一趟。劝劝发了疯的王爷吧。” 李翀一听,吓得都站起来了。 李续也在旁边听着,他是听得懂蒙古话的,一听之下愣住了。 屠城?舅舅难道真的疯了?哪怕这是他的封地,也不能随便屠城啊。河间城是河间路的首府,全城有三万多户,七八万人口呢。 李翀绕桌子来到赛义哈的跟前,薅着他甲胄的领子问:“到底出了什么事情?追惹到他了?公主就没有劝劝他么?” “对!对!就是公主殿下。长史说,公主殿下要生了。好像是因为这个事儿。其他的末将真的不知道。您快去吧。” “放屁!公主不是下个月才生吗?胡说八道,蠢货!”李翀气得不行,一脚就把这个迷迷糊糊的家伙给揣翻了。 他虽然弃武从文,是个文官。但是不代表家学的武艺就扔了。平时没事儿的时候,他可是经常陪着大舅哥德格都巴雅尔在王府后院的校场上骑马演武的。 李续的好多基础武艺还是他父亲李翀,并且还告诉他,这是家学,不可丢弃。结果反而养成了李续好武厌文的习惯的,让他后悔不已。 李续来到这个世界就发现了,虽然他所在的李家是汉人,但是从外表到内心,其实跟蒙元贵族,区别不是很大。 他自己不但有一个叫李续的汉族本名,而且还有一个蒙古名字叫图勒,有顽强英雄的意思。所以他也叫李图勒。 他的父亲李翀也有个蒙古名字,思钦,意思是睿智的。蒙古官员都叫李翀为思钦或者李思钦。 甚至到现在,李翀和李续这父子俩,大部分时间,都是梳着蒙古式的俗称不浪儿的辫发,穿着拽撒袍服,脚蹬皮靴,头戴蒙古式的翻檐尖顶暖帽(就跟清朝那种帽子很像)。 虽然他们的汉语很流利,但是在家中交流的时候,说的却是夹杂着少量汉语词汇的蒙古话。 只有长兄李延,因为要出去跟汉人大儒学习,所以梳的是汉人的发髻。 “拿我官服来。我要去王府一趟,你们稍安毋躁,在家等我。”李翀吩咐道。 李翀的妾室也是个色目人,叫做阿乌尔。她赶紧带着丫鬟仆人到后面,取来了老爷的紫色官袍(蒙古一到五品官穿带有不同胸背团的紫袍官府,六七品穿红袍,八九品穿绿袍)、腰带、官帽和朝靴等。一群下人七手八脚的帮助李翀在这里更衣。 李续的父亲李翀没有其他妻妾,从始至终只有一妻一妾。 妻子是德格都巴雅尔的妹妹阿巴亥,也是李续的亲生母亲。妾是阿巴亥带过来的陪嫁丫鬟阿乌尔,他生了庶长子李延。 李翀感念妻子不嫌弃自己身份低微,不但嫁给了自己,还把贴身丫鬟也给了自己。所以妻子阿巴亥死后,他伤心不已,更是没有了续弦的念头。如今只有这个老妾阿乌尔在身边服侍自己。 河间王德格都巴雅尔曾经还想劝他续弦,也被他义正词严严词地拒绝了。其实他是对于自家特殊身世的一种自卑,也是对于世道的警惕。 此时,看着被服侍更衣换官服的父亲。李续也招呼下人,把自己的貂袍外套拿来。 他对父亲说:“阿爸,让孩儿跟您一起去吧。舅舅最疼爱我了。也许我能从亲情上劝劝他。就算看在孩儿去世的额吉份儿上,他也会听我几句劝。” 阿乌尔赶紧过来,拉着李续说:“图勒啊。姨娘知道你从小就主意大,聪明能干。但是如今这时候,连长史都被责罚了,你去能有什么用?还是让你阿爸自己去吧。家里总要留下一个主心骨在啊。你兄长偏文,遇到事儿我怕他支应不过来的。” 李续笑着说:“姨娘,您这话就偏颇了。阿赫(哥哥的意思)文采飞扬,但是不代表手无缚鸡之力。放心吧,这不是还有赛义哈将军帮着守门嘛。” 李翀穿好了衣服,皱着眉头斥责阿乌尔道:“聒噪!我李翀的儿子个个儿都是好样的。延儿,家里就由你来主持。晚上等我回来后,咱们全家再继续过节。” 李延淡然地站起来,抱拳称是。 李翀转过头来,对站在旁边的赛义哈说: “我现在就去王府。告诉你手下的人,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不许在这总管府胡闹。别忘了,我可不光是河间路的总管,还是河间奥鲁的总管(见备注)。你们这帮人的全家老小,可都归我管。要是有人敢在这个时候,趁乱偷鸡摸狗,胡作非为。不用河间王府的王命,我就能办了你们。” 赛义哈赶紧弓着身举着双手说:“小的们不敢,小的们不敢。” 等父亲李翀安排完家里的事情,李续再次请求跟随,见父亲没说话,就算是默认了。他赶紧抄过家人递来的貂皮袍子,自己也不等下人服侍,自己往身上一套,就跟着父亲,快步走了出去。 李续跟着父亲李翀,出了总管府的大门,外面已经站了好多个同样身穿铠甲,挎着刀,持着盾的王府护卫军将。他们见到总管李翀出来,立刻躬身抚胸致敬。 李翀对他们嘱咐道:“本官现在就去王府。你们在这里好生守护,不得造次!”然后他又吩咐管家: “天冷,让将士们可以在门房内取暖休息。门口站岗的给点两个火盆取暖。今天是过年,每个来执勤站岗的兵士,都给300文过年的红包,军官一贯宝钞。” 这帮色目军将连忙给总管大人跪下来谢恩,蒙古话、钦察语、察合台语、汉语等等,各种语言的吉祥话都有。 李续就跟着父亲李翀,也不骑马,也不坐轿子,就步行沿着大雪还没有化干净的街道,前往距离总管府也就三四百步远的河间王府。 路上遇到好几队举着枪,提着刀斧的王府侍卫部队在向城市各个方向部署。他们见到总管李翀和公子李续,都会特意停下来躬身致敬。 李翀这个人,不但身份高贵,而且为人比较和善,更是这帮军将家属的直接管理者。 虽然是个汉人,但是这些在河间城里平时都横着走的侍卫大爷们,却对李翀敬畏有加,每次见到都恭恭敬敬的。 只见前面王府大门口处,一片喧闹的声音。李续越过父亲李翀,赶紧跑过去一看。 好家伙,原本空空荡荡的王府前广场上,竟然集结了大量顶盔掼甲,提枪举刀的军兵侍卫。这些人有的是王府直属侍卫,有的是城尉带领过来的守城兵丁。 李续知道,舅舅德格都巴雅尔一直想要再次跃马疆场,建功立业。所以他不但往城尉衙门里面安插了大量的自己亲卫出身的军官,而且还经常集结自己府中的侍卫还有河间城的戍卒,然后带领他们出去,就在这河间城附近排兵布阵的训练。 很多军官和戍卒都是认识李续的,见到李续还亲切的叫他一声表少爷。 李续逮着几个认识的小校,半开玩笑的问:“你们这是要干嘛啊?想造反不成,哈哈。造反也不叫我一声。我爹这就过来了,他可没我这么好说话。” 结果这些军官苦着脸,指了指王府门口调兵遣将的两个侍卫首领,为难的说:“表少爷,还是问他们吧。小的们就是当兵吃粮,听令行事。克别难为小人啊。” 李续也没问出什么,只能跑回来跟父亲大致的说了一下。 李翀沉着脸,迈步就向王府大门的台阶上走去。 第二章 王府(改) 河间王府在整个河间城的中心地带,之前扩建过一次,占地面积几乎是河间城的五分之一大小。其实并不是王府里面有多少房舍,主要是王府后面有一个巨大的兵营外加练兵场。 河间王德格都巴雅尔和他的父亲都是武勋贵族,在兵营里比在家里舒服,所以他的两千多人的卫队就直接驻扎在他家王府后面。而且还有一个巨大的跑马场和演兵场。德格都巴雅尔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练兵和打猎,其实都是军事训练的不同方式。 王府门前还有一个很大的广场,在平时,这里是河间城最热闹的集会、社戏还有其他社会性聚集地点。本来在王府前面不应该有这种东西,但是德格都巴雅尔喜欢热闹,所以特地将当地大集就放到了自己门前。 当然还有也该重要原因,这座城是河间王的封地,所以在这里做买卖要给河间王府交税。大集或者社戏就在河间王府门前举办,方便王府差役过来收税和管理。 但是今天是过年,所以这按理说应该是空荡荡的,没有任何人。 然而当父子俩到了河间王府门口,他们看到一队队身披铠甲,手持刀斧长矛的王府侍卫们正在快速集结。集结好了一队,立刻在侍卫首领指令下,向着城市的不同方向开拔而去。 李续听到类似“不许放过一个”“没听到钟声,绝对不许行动”“回来有赏”之类的话。他将跟那些军将们的对话告诉了父亲李翀。李翀叹了口气,迈步走上王府大门前高大的阶梯。 阶梯上,哈剌赤金和古力干,这两个王府侍卫首领正在调兵遣将。在他俩旁边蹲在地上,脸上还有一道浅浅的鞭痕的,则是焦急万分的长史哈拉尔。 长史哈拉尔看到总管李翀带着儿子李续来了,他们赶紧招呼两个王府侍卫首领,主动走过去,抚胸躬身致敬。 “给姑老爷和表少爷问安。” 三个人问安之后,为首的长史哈拉尔拉着李翀的手,焦急地说:“姑老爷您怎么才来啊?王爷疯了,要屠城。那边一敲钟,他们就要动手了。” 说着指着身后的两个面无表情的侍卫首领。 李翀一脸严肃地对两个侍卫首领哈剌赤金和古力干说: “你们知道王爷这么做是错的,为什么还要去执行?难道要让你们的王爷悔恨和自责么?” 古力干摊着手说:“姑老爷,您是知道的。我们这些人都是主人当年从草原上救回来的苦孩子。没有王爷和公主的恩惠。我们这些人不是被大雪埋了,就是被活活饿死了。主人的命令就是我们的天条。您与其有这功夫跟我们这些奴仆磨牙,不如赶紧进去劝劝主人吧。” 旁边的哈剌赤金依旧面无表情地说:“就是圣旨下来让我们停手也没用。我们只认主人的命令。” 李续在后面跟父亲说:“父亲,咱们还是赶紧进去找舅舅说吧。” 李翀也无奈,叹了口气,赶紧带着儿子李续就往王府里面走。守门的王府侍卫们都认识李翀和李续,也不阻拦,只是躬身行礼让他们自由进入。 蒙元时期的建筑,粗犷而且简单。虽然很多方面继承了前朝北金南宋两个中原王朝,对于建筑的精工细作。然而草原民族更喜欢简单实用,甚至大多数蒙古贵族的王府,除了必要的建筑,包括府门,仓库,主殿,马厩等,不得不用砖石或者木质结构来搭建的房屋,其他的建筑,依旧是让他们感觉更舒适的大大小小的毡帐组成。 甚至连皇宫里,都由许多大大小小的毡帐或者蒙古包形制的圆形建筑组成。 河间王府也不例外。恢宏大气的王府大门,进入大门后,绕过刻着三条龙两只凤凰的绿色琉璃影壁墙。后面便是一小片人工湖,湖泊的西面还有两处水榭亭台,据说还是公主嫁过来以后,找人修的。 蒙古人特别喜欢临水而居,甚至皇宫的宫殿旁边,也经常有开凿的人工湖泊。最有名的还是大都城里面,现在叫做太液池,后世被称为北海公园和中南海的那个地方。 走过这片湖泊,沿着一条新建的中原样式廊道往前走,不远处,就是高大巍峨的王府主殿——银安殿。 这座银安殿也是中原式样的建筑,只不过带有非常明显草原风格的白墙和蓝顶,象征着蓝天雪原。 银安殿建造在一片高高的台子上,前面是一条汉白玉做的阶梯。两边的扶手也是雕梁画栋,样式极其精美。 刚刚走到银安殿台阶前不远,李翀就看到台子上殿宇门前的河间王德格都巴雅尔。他正在不知道为什么还请急火火地在殿门口踱步,好像等着什么消息,不住地催促人往后面去问。 德格都巴雅尔身材本来就非常高大,比普通人都要高出一头多,再加上他那雄壮的身子,大肚子圆挺挺的,看上去饭量可以吃下一头牛一样。 德格都巴雅尔站在大多数人身边,都比他们要整整大两圈,跟一头随时可能爆发的漠北棕熊一样压迫感十足。 他的大脸肉嘟嘟的,现在他那枣红色的脸庞看样子就知道憋着怒呢。 蒙古人所特有的高高的颧骨更是又红又亮,他发怒时候面颊不自然的抽动让周围的人不寒而栗。 那双不大但是精光四射的小眼睛,不知道什么原因熬得通红,射出瘆人的凶光。 一脸大胡子平时都被梳理得整整得整整齐齐的,今天蓬乱的样子,反而透着一种因为绝望而带来的暴虐感。 光光的头上只有前额梳着一撮好像桃子形状的短发。这是当今蒙元贵族的特有发型,俗称搭头。后脑的头发则梳成两个大号马尾辫,然后用金箍挽成一个环形,别在耳后,这种辫子就叫做不浪儿。 德格都巴雅尔本来就胖大,脖子又很粗壮(有这样脖子的人,说明相当抗打击,比如拳王泰森),再加上垂下来的两根辫子,远处看上去,就好像肩膀上顶着个三角形的肉嘎达。 今天他的装扮有点奇怪,没有戴任何帽子,光着头就出来了。 他身上穿了一件藏红色,带有暗金纹路胸背图案的质孙服——这是代表王公贵族身份的服饰——然而,却没有系这件衣服配套的那条镶金龙头腰带,更没有佩带腰刀,只是用一条黄色的围巾胡乱地扎在腰上。 裤子是宝蓝色的,但是竟然没穿靴子,而是只穿着白色的足衣(古代的袜子),光着脚就出来。 他站在殿门,叉着腰,手上下挥动,不断的外呼喝着什么。 李翀快步走过去,呼喊道:“巴雅尔安答,巴雅尔安答。这是怎么了?家里出什么事儿了?” 李聪和德格都巴雅尔之间早就相互约为兄弟安答,河间王的妻子塔拉亥公主,还认李翀为干弟弟。两家人关系非常亲密。别人可不敢直接叫德格都巴雅尔的小名巴雅尔。 巴雅尔是喜庆的意思,直接叫巴雅尔,就类似于叫他小喜子。不是亲近家人的话,敢这么叫河间王德格都巴雅尔,脑袋会被他拧下来当夜壶。 河间王德格都巴雅尔一听这话,就知道自己妹夫来了。他咧着嘴就跑了过来,也没看到旁边给自己行礼的李续,拉着李翀的手,眼泪都快流下来了: “思钦啊,你来了就好。你姐姐昨晚突然要生了。稳婆说是早产,母子都非常危险啊。你知道的,我的两个妻子都死在产房了。你姐姐是我最爱的女人。他出了事儿,我可怎么办啊?” “你来了太好了,咱们一起到后面去,我已经让纳忽出和阿兰达跟着大巫去准备做法请神的台子了。希望长生天能显灵,救救你姐姐吧。孩子我不要了,只要你姐姐平安就好啊。” 旁边的李续看到这些,心中暗道: 舅舅河间王德格都巴雅尔这个人,凶残暴戾,粗鲁莽撞。但是对于家人却极其呵护。可能也是因为巴鲁剌思家族人丁单薄的缘故。 也正是因此,早年丧父的德格都巴雅尔,就对于同样家室单薄的李翀李思钦,有一种特殊的心灵共鸣。不顾别人的劝诫,把自己的亲妹妹嫁给了当时仅仅是个七品小县令的汉人官员李翀。 “安答啊。别着急,别着急。长生天会有安排的。大巫怎么说?”李翀抽出一直被德格都巴雅尔攥住的手,轻轻抚着他的后背,安慰着比自己高两头的巨汉。 德格都巴雅尔说:“大巫说长生天现在不高兴了,需要杀全城来殉葬才能安抚他的不满。我已经派侍卫去了。一会我就敲钟,先把城里的怯怜口们(见备注)都殉了。长生天总该高兴了吧。” 李翀赶紧劝道:“安答,你这不是胡闹吗?虽然城里的人都是你的怯怜口,但是你总不能都杀了吧。人都杀了,以后找谁收税去?谁给你干活?谁给你种地放牧啊?你还有纳忽出和阿兰达两个孩子呢。他们怎么办啊?” 李续在一旁算是明白了,是该死的落后宗教导致的。其实就是舅舅急昏了头,才出的这个主意。估计父亲劝一劝他就会收回成命。正好,这是个机会,可以让自己表现一下。毕竟以后还需要这个舅舅,还有塔拉亥公主舅母的帮助,自己才能生活得更好啊。 李续一个箭步冲上去,跪在舅舅河间王德格都巴雅尔的身边,恳切地说道: “舅舅。就让孩儿做这个人殉吧。那些怯怜口杀了也没有用的。而且杀那么多人,长生天会发怒的,反而会起到反作用。往昔,舅母是最疼孩儿的。现在,就让孩儿为舅母做点贡献吧。” 说着,使劲地磕了一下头,然后也不等惊得说不出话的父亲李翀还有河间王德格都巴雅尔反应过来,转头就命令站在旁边的王府老管家阿拉坦巴根说道。 “巴根大叔!马上就在这里搭上柴垛,我坐上去后,你就······” “不可!”“住口!” 德格都巴雅尔和李翀几乎同时制止了李续的自说自话。 太好了,他们阻止了自己,要不还真的坐在柴垛上自焚啊?唉,这种感觉有点刺激。李续心中转瞬间竟然有了一份莫名的兴奋感。 德格都巴雅尔一把就把跪着的外甥李续搂在怀里,抱着他的小脑袋,心酸得半天说不出话。他每次见到这孩子,都能从他脸上看到自己妹妹的容貌。他怎么可能舍得让这个外甥人殉。 “图勒啊,舅舅知道你敬爱你的舅母。但是舅舅舍不得你啊。你说得对,说得有道理,舅舅明白了,人杀得太多,长生天反而会发怒的。那就少杀一点,一会敲钟的时候,先杀100个男人和100个女人。咱们一起去后面,为你舅妈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祈福吧。” 李翀一听,只有两百人,那就比七八万人少多了,怎么说这些都是河间王府的领民,不属于朝廷的百姓。那既然才200人,也就这样了吧。于是他也就不再提这个事情,只是冲后面一直观望的长史挥了挥手,让他赶紧把王爷的最新命令传出去。 他搀着德格都巴雅尔,安慰他不要急坏了身子,而且现在外面天寒地冻的,穿得这么单薄,生病了可怎么办?大家还是进屋暖和暖和吧。 就在这个时候,德格都巴雅尔的长子纳忽出跑了过来。他穿了一身很奇特的服饰,头上还戴着一个木制的面具,看着跟要去跳傩戏似的。 他一来就问,做法事的台子已经搭建好了,但是大巫献给长生天的祭品呢?羊呢?怎么没有人把羊牵过来? “羊?”所有人几乎异口同声的喊出来。 他这么一说,李续一下子就听出来问题在哪儿了。 因为羊,用蒙古语念出来就是“浩您”,如果听不清楚,就有可能跟城池的“浩特”很相近。本来就急火攻心的河间王的德格都巴雅尔,八成就把杀羊直接就听成了要屠城的意思。 做事儿比较细腻的李续,二话不说,赶紧拉着表哥纳忽出跑到后面,跟大巫再次核对,到底是杀羊还是杀人? 大巫都惊了。这个时候杀人?那是在触怒长生天啊。我说的是羊!赶紧去找5头黑色的羊,临时找不到5头黑色的羊,找15头普通羊也行。如果能找到怀孕的母羊更好。 嗨!果然是误会。 得知原来是自己听错了,德格都巴雅尔苦笑着地坐回到银安殿正面的胡床上。 此时,妹夫李翀的到来,德格都巴雅尔心情也不再如同刚才那么焦灼无助,又有感于外甥李续李图勒的勇敢献身,此时已经心情平稳多了。 他坐在胡床上,疲惫的挥挥手,让老管家赶紧按照大巫的吩咐去办,并且传令让王府侍卫们都可以回来了。最后,他叮嘱下人,随时报告产房情况,并且再次强调: “告诉那几个稳婆,优先保障公主安全!如果公主出事儿,他们几个人的全家都会跟着殉葬!神仙来了都救不了她们,本王说的!” 第三章 喜讯(改) 因为李续不是产妇的直系亲属,所以他请不来神的。 大巫只让李续在旁边,跟着王府管家们一起帮忙,杀完了5只大黑山羊,用他们的血作为祭品,念了好长时间的咒语后,就带着河间王的另外两个儿子——长子纳忽出和次子阿兰达——,戴着面具跳大神。说真的,比后世蹦迪好看多了。 李续的这两个表兄纳忽出和阿兰达,其实都不是河间王正妻塔拉亥公主生的,而是二王妃和三王妃所生。这两个王妃生完孩子后,没多久就去世了。二王妃在生纳忽出的时候,甚至直接因为大出血死在了产房里。 不过好在长生天保佑,两个孩子算是顺利长大了。而且一直没有生育的塔拉亥公主也把这两个孩子养在自己的身边,视如己出。 如今,老大纳忽出已经14岁快15岁了,做事情沉稳大气,今年就要被推荐到大都做怯薛歹;老二阿兰达13岁快14岁,是河间城有名的“鬼见愁”“没遮拦”。 李续给这哥儿俩暗地里起了个外号,熊大和熊二。 因为他俩跟舅舅河间王德格都巴雅尔实在太像了,都是膀大腰圆,肩宽腿长,粗壮有力的蒙古壮汉。爷儿仨站在一起,三个雄壮的倒三角型身躯,好像是狗熊成精似的。 爷儿仨要是穿的衣服差不多,从背影上一看,三个人的相似程度,就跟套娃三联装一样一样的。 最有意思的是,纳忽出和阿兰达真的跟动画里面的熊大熊二设定特别像:熊大纳忽出精明能干,聪慧伶俐;熊二阿兰达一身蛮力,莽撞粗野。 虽然李续身材也算是比较强壮的——毕竟家境优渥,而且从小练武,但是跟这两个人的身材一比,自己明显矮小不少。 有的时候李续看着熊大熊二,感觉自己真跟夹在中间的小猴子——吉吉国王似的。当然,他也总是借着他俩的势头给自己捞好处。 台子上,穿得五彩斑斓,似人似鬼的大巫在寒风中呼号蹦跳了快两个时辰,从晌午一直跳到太阳开始西斜。这个时候,前面的一个王府管事飞奔过来,兴奋的大喊着: “生了,生了!母子平安,母子平安!” 这个消息一传出来,全府沸腾,从早上就压抑在所有人心头的不安,一下子就烟消云散了。 这可是王府的大喜事啊,又正好赶上过新年的大年初五破五节。今天是民间迎财神的日子。 喜得贵子的河间王德格都巴雅尔抱着跟他一起欢庆的妹夫李翀李思钦大声宣布,今天全城都要好好庆祝一下! 河间王府瞬间一改刚才的肃杀和紧张,立刻就开始张灯结彩,整个王府里也是欢声笑语,一派喜气盈门的感觉。 每一个仆从的脸上都洋溢着尽可能展现出来的所有笑容和喜悦。因为按照大巫的话,谁要是敢不开心,就会为公主和小王子招来邪魔厉鬼。那么王爷的侍卫们会立刻笑着抽出刀子,送那个人去“见鬼”。 当然还有另外一个简单的原因,河间王德格都巴雅尔要趁着破五节迎财神的时候,亲自当一回财神爷——开始散财。 不但王府里面人人都有重赏,德格都巴雅尔甚至命令,给整个河间城所有人都发钱。按照人头给钱,无论男女老幼,每个人5文金灿灿的铜钱。 抢到这个散财任务的是古力干,他立刻脱下那身罗圈甲,放下刚才还别在腰间,准备砍人的手斧,穿上大红色布袄,套上花裤子,头上戴了一顶绣着大红花的前圆后平黑色披肩暖帽,脸上还特地按照习俗,扑了点粉,摸了一些腮红。据他说,财神爷身边的散财童子就这个样子。 这打扮,那是要多臊气有多骚气,他跟河间王德格都巴雅尔解释说,自己之所以穿成这个样子,是因为担心自己长得太凶悍,没法表现出王爷的慈善和喜庆,所以才这个样子。 德格都巴雅尔听了以后哈哈大笑: “好!好!你不愧是本王的心腹,一下子就能体会到本王的意图。很好!快去吧,让整座河间城都一起分享他们主人的快乐!办完了事,赶紧回来,本王还会重重赏你!哈哈哈!!” 古力干带着跟他穿得差不多的百十来个妖怪······不是,是王府侍卫,拉着足足25辆装着满满都是金灿灿铜钱的马车,开始走街串巷地当起地当起了散财童子。 他的方式跟他主子一样粗暴:见了人就塞钱,然后勒令人家跪下来向王府的方向,还有自己磕头致谢。看到了房子,他会一脚踹开门,进屋继续这样给钱。 遇到有质疑的,他会耐心解释。 “为什么给钱?俺家王爷生了儿子,要一起高兴!” 听这话的老头儿都愣了。河间王生儿子?从什么地方生出来的? 还没等他把这大逆不道的话问出口,啪的一嘴巴就扇在他脸上。脸画得跟个妖怪似的古力干,拧着脸,恼羞成怒的时候,就更像妖怪了。 古力干的汉话说得本来就不太好,这是他最得意,也是最在意的地方。结果对方看样子发现了他语言中的弊病。这不是指着和尚说秃吗? 古力干心说:就算你没有明着指出来我汉话说得不好,可是你那欲言又止的表情也欠揍。哼!要不是公主殿下和小主子受长生天保佑,母子平安,你们这帮怯怜口全都要殉葬。 “贼厮敢笑话俺?快认错!” 老汉捂着腮帮子一个劲地磕头认错,在河间城里,这帮王府侍卫可是万万惹不起的,他们是蒙古人或者色目人,按照大元律法,这些人打你是不可以还手的,否则就是死罪。 看着老汉非常诚恳地向自己磕头道歉,得意洋洋的古力干才心满意足地捏着3个铜钱,让在老汉摊开的手掌上。老汉继续千恩万谢地说了半天吉祥话,这才送走了这帮惹不起的大爷。 虽然王爷说给每个人5文钱,但是聪明的古力干决定,就只给这帮怯怜口3文钱,至于那2文钱,古力干准备合理安排一下,让自己也一起快乐快乐。 这就是古力干为什么特意将这个差事抢过来。这一趟下来,弄好了可就能贪下几十贯铜钱。到时候,先塞给哈剌赤金他们几个没抢到这个任务的侍卫头子几贯宝钞,再拿出几贯宝钞给弟兄们分。就说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这点钱他愿意拿出来平分。 虽然看上去是平分,其实这宝钞和铜钱是有汇率差的。一向宝钞拿到市面上,也就值600多文铜钱,但是一向铜钱可是实打实的750个铜钱。这么算来,自己怎么也有上万铜钱的收入,相当于十几贯铜钱。这可就等于两三个月的饷银啊。 古力干决定,下次跟着王爷和公主去大都的时候,城隍庙南头那个庆春楼,自己一定要把那个头牌高丽婢给上了!那个高丽女人白嫩嫩的,软软的,长得那叫一个嫩。一点也不比王爷后堂里面,公主给王爷买回来的那些江南侍妾差。这个高丽女人早就让古力干眼馋得不行了,可惜那娘儿们的费用太贵。现在好了,今天财神爷显灵,老子有本钱了! 想到这里他又下定决心,再碰到人,就给2文钱。多余出来的钱,可以叫上兄弟哈剌赤金一起去玩那个高丽婢。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这帮怯怜口,有钱给就不错了,还能真的有人去找王爷对账?哈哈哈,这才叫开年大吉,喜迎财神嘛! 身穿大红袄,脸上粉扑扑的古力干,呲着大黄牙开心得不行。一边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一边不知所谓地哈哈大笑,看样子就没憋好屁。瞧那德行不像财神,倒有点像瘟神。 天渐渐黑了,整座河间城都因为今天的双喜临门而张灯结彩。河间路总管李翀也命令河间城的府尹,让他今天带领全城的百姓,来到王府门前,叩谢河间王的恩赐,也祝福河间公主塔拉亥与新出生的小王子,身体安康。 不光如此,王府出糖,府衙出面,就在王府门口的广场上,做甜粥,免费给所有来叩拜的百姓施粥。磕了头就可以去旁边的棚子里领一碗甜粥喝。 此令一出,整个河间城都沸腾了。下午被古力干破门而入强行按着脑袋磕头领钱后的郁闷,现在也一扫而空。大家争先恐后地来到王府门前,真挚地给王府磕了个头,然后喜滋滋地去旁边的粥棚子里,领取甜粥。 大人小孩儿好不热闹。年味儿一下子就升腾了起来。 河间王一家子都爱热闹,就喜欢看老百姓在自家门前熙熙攘攘的样子,就跟看自家的羊群在羊圈里跑来跑去一样地让他们开心。 虽然这样很破费,但是钱这种东西,河间王府有的是! 好几年前,还只有6岁的李续,当时就给掌握家庭理财大权的舅母塔拉亥公主提出了一个发财致富的方法: 河间王府是武勋贵族,家里好几代人都是尸山血海爬出来的,自然也有大量的中低级侍从护卫和他们的家人要跟着王府一起生活。然而平时的时候,这么一大帮子人,需要王府支出大量钱财来赡养他们,而且王府也不许拥有太多的武装侍卫,所以很多人就不得不沦为普通佃农或者农奴。这么好的精锐武力,浪费了。 于是李续就说,不如把这些人组织起来,组成商队护卫。但是不用去做生意,就找没有背景的商家,上门去谈合作:王府出护卫,并且利用王府不交税的优势帮助商家运营商队。 合作方法就是,商家出钱养护卫,而商队利润则对半儿分。每个商家,河间王府都不用掏钱,就那这帮凶神恶煞的护卫入干股。 没错,就跟后世那些有组织黑社会犯罪的方法一样,强买强卖。 不过其实对于商家也有好处,就是他们挂靠在王府旗下后,可以节省了大量的沿途税费,而且还可以打着王府的旗号,扩展自己的经营范围。 李续还给了几样重点发展的行业:南方的布匹、铁器、食盐、陶瓷;北方的牲畜、毛皮;西域的香料、宝石、金银制品;海外的宝石、物料。 其中无论是东西南北,最挣钱的竟然是人口买卖。没错河间王府现在已经是大元数一数二的奴隶贩子。色目农奴、高丽女婢、江南瘦马、西南蛮夷、海外昆仑奴,只要有强横的护卫,就可以大量贩运这些最挣钱的商品。而河间王府最不缺的就是强横的武装护卫。 丧尽天良么?对!丧良心的买卖最挣钱。而且在这个年代,是合法生意。 塔拉亥公主也是个能干的,她从小失去了父亲,作为庶长女就跟着嫡母答己王妃一起管理这个没有成年男人的家。 塔拉亥公主在李续的指点下,利用自己黄金家族公主的独特身份,没用几年就将河间王府的商业触角,伸向了整个大元帝国的东南西北。再加上王府在河间路还开了两个私人盐场,每年的钱财犹如流水一样进来。 但是李续却提醒舅母塔拉亥公主:钱财虽好,但是也惹人妒忌,不如把每年的收入,拿出一半,孝敬当今的答己太后。作为女儿孝敬嫡母,天经地义。如果再有人敢打王府生意的主意,那就是跟当朝太后过不去。而且有了太后这颗大树,家里的很多见不得光的生意,也能拿上台面上,光明正大的赚钱。 果然,这个奏折提上去之后,答己太后大喜,直接从兴圣宫下了一道懿旨:河间王府的那两个私开的小盐场,立刻名正言顺的划归王府名下,而且免税。 自此以后,塔拉亥公主见了人就夸,自己这个外甥堪比亲儿子一样的好,而且还特许这个外甥跟自己的两个儿子一样,可以随时进入自己的毡房。 在蒙元时期,每一个蒙古贵族的妻子都有自己的毡房。而且地位越高的,距离男主人越近。 当然了塔拉亥公主很特殊,她就是这个家的主人。能随意进入她那顶堪比宫殿一样高大宽阔的毡帐,是对李续李图勒在这个王府中身份地位的肯定,是把他当家里的主人一样对待。 李续也特别愿意来河间王府,甚至这里还有一间给他订制的小毡房。 当然李续并不是因为攀龙附凤的原因才喜欢来河间王府,更重要的是,这一家子人其实非常直爽,非常亲切(仅仅是对李翀李续这爷儿俩如此,其他汉人可不这么认为)。他在这里感受到了大家庭的一种和谐氛围。 李续不喜欢在自己家,主要是父亲李翀总是逼着他读书背诵那些儒家经典,而且还时不时地考校他。 写对了也警告他不要骄傲自满;写错了更是可能要挨打。 李翀虽然是文官,但是家族传承的武艺从来没放下,每次出手李续都受不了。 所以只有跑到舅舅的王府中,才能尽情的和熊大熊二这哥儿俩扔掉恼人的四书五经,骑马练武,摔跤射箭。 李续就是在王府中,学会了骑马、射箭、摔跤,这蒙元男子的基本三艺。不但从小打熬了身体,练就了一身强劲的体魄筋骨,而且还跟着王府的侍卫们,学习铁鞭的技法,如今已经小有成绩,跟武术见长的熊二阿兰达对打都可以不落下风了。 父亲李翀,最后在李续10岁那年,逐渐开始放弃然李续学文的教育,改为重点培养庶长子李延学习儒家经典,还不惜重金,送李延去山东大儒那边上门求学。 而李续则在家中,继续他的武勋梦想。 他曾经多次说,未来国家有难,自己将披挂上阵,继家族武勇之风,为国杀敌,封公拜帅。 第四章 山崩(改) 就在河间城那边欢庆喜悦的时候,远在四百多里以外的大元帝国首都——大都城,却一点点喜庆的感觉都没有。肃杀之气甚至比要屠城之前的河间王府更有甚而无不及。 大都是大元帝国的首都,也就是后世北京的前身。蒙古语称为dayidu,突厥语称为“汗八里”(khanbaliq),意为“大汗之居处”。 它是元世祖忽必烈当年让刘秉忠督造修建,耗时长达二十九年之久。是当时世界上规模最大,占地最广,也是集天下财富于一地的最大都城。 大都城分三部分,最外成叫做外城,外城中间靠城南一些的地方是皇城的范围。和明清时候的北京城不一样,皇城并不是在大都城最中心的里面,而是靠南边。 皇城的南门灵星门距离大都城外城的南门丽正门也就七百多米,这里有一条“千步廊”。 千步廊是大都城外城的正南门——丽正门(现在北京市的前门),通到皇城正门——灵星门之间的一条又宽又长的甬道。 灵星门的两侧是一圈矮墙,周长大约有十七到十八里。遍漆朱红,故民间又称皇城城垣为“红门阑马墙”,正式名称叫做萧墙。对,就是“祸起萧墙”的那个萧墙。 门内有一条河,河上建白石桥三座,名叫周桥,都雕琢着龙凤祥云。桥下有四条白石龙,有的跃然水面做飞跃状,有的盘窝水中只露出头部,惟妙惟肖,甚为壮观。 皇城东面,即今北京东城区东四大街附近,有帝王祭祀祖先的场所大庙; 皇城西面,即今北京西城区西四大街附近,有帝王祭祀土地和五谷之神的场所社稷坛; 皇城北面;即今北京西城区什刹海北岸,有钟楼(中心阁)和鼓楼(齐正楼),是全城报时中心,也是城内最大的商业市场和贸易中心。一直到700多年之后的21世纪,这里依旧是北京比较繁华热闹的地方。 以钟楼为中心,在东西南北四面建大城,其中东、西、南三面大城,每面皆设三座城门,唯北面设二门,共十一座城门。相对的城门之前,有宽广平直的通衢大道,可通马车,城内街巷分四种:大街、小街、大巷、胡同。“大街二十四步阔,小街十二步阔,三百六十四大巷,二千九胡同”。纵横相间的大街,将全城分为50个坊,每坊各有名称,是居民的居住单位。 元大都皇城有四至: 东城墙在今北京东城区南北河沿大街(又称东安门南、北大街)西侧之南北一线; 西城墙在今北京西城区西皇城根大街之南北一线; 南城墙在今北京故宫东、西华门大街稍南之东西一线; 北城墙在今北京地安门南之东西一线。 实际周长大约是18.7公里。 皇城内以太液池及琼华岛(今中南海和北海)为中心,沿太液池两岸建三组宫殿群。 东岸属于皇帝的一组宫殿,叫做宫城,俗称大内,即如今紫禁城的前身。 西岸分为南北两部分,北有兴圣宫,南有隆福宫。分别属于太后和太子居住。连接东西两岸的,是一座大木桥,即今北海大桥的前身。 宫城北面,即今北京东城区景山公园一带,是广大的绿化带,有一桥梁将绿化带与其西侧琼华岛相连,这里名为“灵囿”,是当时的皇家动物园,饲养着一些珍禽异兽。 三组宫殿群、太液池、琼华岛、灵囿,构成一个相互联系的整体,成为整个大都的核心。环绕此核心,筑起一道城垣称萧墙、禁墙,又称阑马墙,这与蒙古族的游牧生活习俗有关。皇城城垣亦为黄土夯筑。 皇城外又有三组建筑物,具有布局上的特殊意义: 最里面的则是大汗居住和工作的宫城。 宫城之中有大明殿、文思殿、紫檀殿、宝云殿等宫殿,这些宫殿皆属外朝宫殿区,四周有周庑一百二十间,高三十五尺,四角有角楼,形成封闭的宫殿区。 以延春阁为主体的内廷区也是封闭的宫殿区,四周有周庑一百七十二间,四隅亦有角楼。 当年马可波罗来到元大都后,惊羡于元故宫的宏伟壮丽,留下了令人神往的描述:“大殿宽广,足容六千人聚食而有余,房屋之多,可谓奇观。此宫壮丽富赡,世人布置之良,诚无逾于此者。顶上之瓦,皆红黄绿蓝及其他诸色,上涂以釉,光泽灿烂,犹如水晶,致使远处亦见此宫光辉。” 有这种感觉得不光是马可波罗,还有所有来到这里的外国使节。他们被如此辉煌的建筑所折服,最终拜倒在大汗的宝座之下,愿意将自己国家的所有奉献给这座宫殿的拥有者。 这片雄伟壮丽的宫殿群,代表着它的拥有者是统治着这个地球上,地域最广大,人口最多,物产最丰,军事、经济、文化最强大的国家。 然而,这座巍峨高耸的宫殿群,今天却死气沉沉,一点新年新气象的感觉都没有。到处都是挎刀持枪的怯薛宫卫,宫中的宦官宫女尽可能的贴着墙边,悄悄溜边快步走过,大气儿都不敢喘。 原因无他,这座皇城的主人,这个天下的所有者,现在就躺在这片辉煌宫殿中西面那间玉德殿中,迎接着必然走向他的死亡。 孛儿只斤·海山。元世祖忽必烈的曾孙、元裕宗(追尊)真金之孙、元顺宗(追尊)答剌麻八剌之嫡长子、元成宗铁穆耳之侄。 他是大元帝国第三代皇帝,大蒙古帝国第七代大汗,被奉“曲律汗”,汗号意思是出类拔萃。 他的确出类拔萃。当年他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受到太爷爷元世祖忽必烈的喜爱,甚至经常带在身边随他出征。 他从小就跟着大儒李孟学习儒家经典,还时常跟着太爷爷忽必烈和爷爷真金一起出征作战,学会了很多蒙古军队作战的技战术。他还真的是做到了文武全才。 也正是因此,在大德二年(1298年)海都之乱的时候,由于元军前线统帅、皇帝的幼弟、宁远王阔阔真昏庸无能,导致朝廷大军在漠北地区丧师辱国,丢城失地。海山的叔叔元成宗铁穆耳将年轻有为的侄子海山直接派到了漠北,接替无能的阔阔真统领大军。 结果海山不但能够提拔任用贤臣勇将,而且耐心安抚慌乱的军心。 但是当时的海山甚至还没有封王爵。在当时的前线,那么多藩王封君,如果统帅没有王印,是很难调动军队,让各路军将服从命令。 在这里简单先介绍一下。元朝王爵等级一共分为六级: 一等王爵,兽纽金印; 二等王爵,螭纽金印; 三等王爵,驼纽金印; 四等王爵,驼纽金镀银印; 五等王爵,龟纽金镀银印; 六等王爵,龟纽银印。 元朝的王爵高低是以印章等级为依据,可不是以王号字数为准的,不要拿明朝的一字王、二字王来臆测元朝藩王。 这里面有一个重要的区别,前三等金印王,是拥有一定兵权的。不光在封地上有自己的亲兵军队,而且可以直接调任前线作为指挥官使用。他们直接用自己的王爵金印就有资格指挥军队。 没有王爵金印的海山并没有慌乱或者摆烂。 他毅然决然地单枪匹马返回大都,顶盔掼甲直上朝堂,当着所有文臣武将的面,向自己的叔叔——元成宗铁穆耳求取发号施令的王印。 为了稳定前线,元成宗相当赞赏这个年轻侄子的果敢和勇气,于是干脆直接将自己去世的父亲、海山的亲爷爷、元世祖忽必烈的太子——孛儿只斤·真金的太子金印赐给了海山,让他用他爷爷的名号调动军队! 真金虽然死去多年,但是他能征惯战,在大元的军队中威望极高。这枚太子真金的金印,代表着海山就是真金太子的传人,日后成为海山夺取皇位的重要身份证明。 最终在大德四年(1300年)的八月,趁着秋高气爽,兵强马壮的机会,海山亲帅大军,一举在阔别列这个地方,大破叛王海都的窝阔台汗国军队,阵斩万人。 翌年他又亲自率军与海都在蒙古高原上展开几番恶战,结果叛王海都于回军的路上忧愤而死。 此后战事告一段落,但海山仍留在漠北镇抚军民,并于大德八年(1304年)加封怀宁王,赐螭钮金印,元成宗还将瑞州(现在江西高安市)的户作为他的食邑。 大德十年(1306年),海山又再次率军越过金山,在也儿的石河(今额尔齐斯河)流域追剿察八儿等海都的余部,进一步巩固了元朝对漠北的统治。真正做到了功在社稷,利在千秋。 他在母亲和弟弟的配合下,最终登基称帝。而后为了奖励好几次为自己险死还生的弟弟寿山,再加上母亲答己的怂恿,最终他决定立弟弟寿山为皇储继承人。 他们约定兄终弟及,叔侄相继。也就是说,他死了之后,会将皇位传给弟弟寿山;而寿山死后,皇位再传给海山的儿子、寿山的侄子和世瓎;和世瓎死后再传给海山的儿子。 以此类推,这就是兄终弟及,叔侄相继。如此一来,皇位就永远在这兄弟俩的家族中传承。 海山接手的国家,千疮百孔。由于忽必烈晚年的错误经济政策,再加上元成宗铁穆耳用人不当,导致国家权力,尤其是大汗的权力出现了很大的动摇。边疆上的叛乱此起彼伏,这才给了叛王海山、笃哇这种人有机可趁。 连年的边疆战争,也让大元帝国不堪重负。 改革内政,增强皇权,成为摆在海山眼前最为迫切的任务。所以他即位后,立刻与西疆察合台汗国大汗笃哇和他的继承人也先不花展开和谈,很快以大元朝廷的妥协为代价,停止了战争 原本朝廷可以和察合台汗国一起,平分的海都死后破碎混乱的窝阔台汗国领地。但是为了尽快结束敌对状态。朝廷做出了极大的让步:大部分窝阔台汗国领地(今中国新疆北部地区)被察合台汗国所占据。 当然,这次不平等的瓜分出现了一个重要的问题,那就是阿尔泰山一带的夏季牧场和冬季牧场被分别划分给了大元和察合台汗国。这就为以后大元与察合台汗国再次爆发战争埋下了伏笔。 (游牧民族是需要将牲口根据季节变化,在冬季牧场和夏季牧场之间,来回迁徙的。所以才叫游牧民族——他们需要往返游动于两个季节牧场。) 然而这份儿妥协,让大元朝廷终于有了喘息的机会。海山首先选择增强皇权,因为只有皇权强大了,才能继续其他方面的改革。 他大肆提拔当初跟他一起在漠北和西疆作战的蒙古和色目将领,让他们充任全国各地的重要职务。而且他还抛开中书省,另设尚书省,从而提拔自己的亲信,让他们把持朝政。 当然这也有一些缺点,那就是封赏过甚,导致这些人逐渐成为了国家财政的负担。而且这些人拥有特权之后,广占田亩,与民争利,成为挖帝国墙角的主力军。这些人最终变成经济发展的巨大阻碍。 加强了皇权之后,就是经济改革。虽然元武宗海山在位仅仅只有三年多,但是他奋发图强,日进千里的工作作风,跟当年在战场上一样的雷厉风行。在他的推动下,大元朝廷连续不断的做了很多改革措施。 比如改革钞法:颁“至大银钞”,又发行铜钱“大元通宝”和“至大通宝”,并许诺这些铜钱可以与历代铜钱混合使用,从而保障了大多数老百姓的经济利益的同时,还能稳定国家货币可能出现的动荡; 他还要求以信誉较稳定的小面额贵金属辅币:比如老百姓经常说的银饺子、金瓜子、金叶子之类的小型贵金属,用来平抑日用品零售领域中物价的过份波动; 此外还扩大海运和漕运的数量,增加了内循环的动力; 增设南方数个海边盐场,还将西南地区大量私开的井盐,并入朝廷盐务税收范围之内,并且提高盐引价格,从而增加朝廷赋税; 加强海贸的推动和发展,不但能增加朝廷经济,更能让手工业和海贸行业较为发达的南方地区,因为得到了经济实惠,从而降低对蒙元朝廷的逆反心里等等。 这些措施多与忽必烈时期阿合马、桑哥主持的经济改革举措很相似,但在海山当政时期,这些政策实行方面比那时来得要温和的多,也更人性化。 早年间,在战场上的海山因为非常年轻,所以威望不够。难免不得不亲自冲锋陷阵,斩将夺旗。因此,受伤是难免的。而当了皇帝之后,为了笼络朝臣,为了安抚藩王,他又不得不经常大排宴宴,跟着这些人狂饮高歌。甚至不顾身体健康,连续豪饮。 外界不知道的人,还指责他沉迷酒色,但是谁能体会他的苦啊。当他假借出恭,回到内殿,吐得昏天黑地的时候,皇后弘吉剌·真哥抱着皇帝心疼的直哭。但是却被海山厉声斥责。 他对皇后说:“外面这些臣子和藩王都是朝廷的支柱。他们支持朕这个没有父亲的孩子,登上了这高高的皇位。他们都对朕有恩,朕怎么能不舍命相陪?到时候在朕需要他们的时候,自然这些人会站出来保护朕和朕的孩子们。” 历史也的确如他所愿。在元武宗海山死后,那些当年他陪着一起狂欢滥饮的将军、大臣们,一直都是海山的弟弟,元仁宗心中永远拔不掉的刺。 历史上也正是这批人,最后拨乱反正,将毫无根基,被迫远窜边疆的海山后人,再次拥立为帝。兑现了他们当年在酒池肉林中向曲律皇帝海山发出的山盟誓言。 可以说海山在用自己的生命健康为代价,为后代铺垫了一条通天大道。 从他当皇帝开始,就开始一天天的消瘦,憔悴。有一次,奉命担任岭北平章政事的大臣玉帖木儿回到大都见到阔别两年有余的皇帝海山。 他大吃一惊。登基之初的时候,海山大汗还红光满面,精气十足。而如今的曲律皇帝海山,怎么变的骨瘦如柴,面色枯黄,憔悴不堪。 玉帖木儿是当年海山身边的亲卫出身,他知道海山当年在岭北时候是如何的英武雄壮,他抱着皇帝的裤脚嚎啕大哭,请求皇帝爱惜自己。 早年的伤病,登基后的操劳,再加上不加节制的欢纵,最终击垮了强壮的大元曲律皇帝——孛儿只斤·海山。 至大四年初四的新春晚宴上,海山大汗用一个特意做成头盔形状的巨大酒觞,一碗接着一碗的跟身边的大臣干杯。元世祖忽必烈留下的那个比澡盆还大的渎山大玉海(现存于北京市北海公园),竟然喝干了三次。 当晚,多次喝晕过去的海山大汗在硬挺着送走了所有大臣之后,终于挺不住了,大口大口的鲜血从口鼻之处喷了出来。 当答己太后和皇太弟寿山匆匆赶来的时候,海山大汗已经处于昏迷状态。太医院的太医们急的团团转。 看到地上一大片殷红色,泛着酒臭味道的血迹,作为母亲的答己太后一下子,泪流满面。她早年丧父,中年丧夫,现在不想晚年丧子。她早就提醒过儿子:“你身上伤病太多,就不应该当这个皇帝,让你年富力强的弟弟来当,你做个太上皇不好么?” 可是倔强的海山却会意错了母亲的意思,反而说自己有功于国,众望所归,这是长生天的意志,绝不是自己想要那富贵。最后毅然决然,带兵南下,登基称帝。 答己太后五内俱焚。看着床上面色苍白,气若游丝的儿子,她老泪纵横,埋怨儿子怎么就是这么要强,不听自己这个做母亲的话呢? 然而旁边的皇太弟寿山,除了对兄长的挂念和心疼,眼睛中却又闪出了一丝异样的光。他借口催促大巫过来施法,跑出了玉德殿。 第五章 帝薨(改) 至大四年的正月初五早上,忙活了一晚上的太医院和巫师们,终于能松一口气了。皇帝海山,总算醒过来了。然而他们仅仅是松了一口气,因为他们还知道一个不敢说出口,却不得不对旁边熬红了眼睛的答己太后以及真哥皇后说的事实: 大汗已经是油尽灯枯了,驾崩就在眼前了。 真哥皇后当时就晕过去了。她是个柔弱的小女子,一生都没有给大汗生过一儿半女,有的只是亲情和作为皇后的责任。皇宫里的所有事情,都要听姑母,也是自己的婆婆答己太后的安排。 答己太后的眼泪昨晚已经流干了。她早就料到了这个最坏的结果。 她挥了挥手,让太医们赶紧将昏过去的皇后抬下去,然后又跟旁边的人下了几道命令给你,让他们立刻去执行。 做了一晚上,她的腰疼得厉害,站起来的时候还需要贴身大太监纠哈吉的搀扶才行。她来到儿子的床边,拉着海山的手,激动的说不出话。 此时的海山,由于酒精中毒,眼睛虽然睁的大大的,但是已经什么都看不到了,只有一片模模糊糊的白茫茫。 他感觉到额吉(蒙古话母亲的意思)的手,也从额吉轻微颤抖的手,感觉到了她内心的激动和悲伤。 海山大汗其实醒过来的时间,要比太医确定的早半个多时辰。所以他听到了太医们小声讨论自己的病情。他知道自己要死了,但是他不怕死。一个从战场上枪林箭雨中冲杀出来的蒙古勇士是不惧怕死亡的。因为在死亡的另一边,迎接自己的一定是昔日跟自己一同奋战,却没能最后见到胜利曙光的同伴们。 他甚至有一些迫不及待的想要去找那些战友,同伴,属下们,他要将自己的丰功伟绩,无上荣耀跟那些将士们一起分享。在阳间他们没有跟自己分享,那么到了另一边,海山一定要补偿这些将士们没能获得的荣誉! 但是现在还不行,海山还有一些事情没安排。也许就是这份儿执念,让他挺过了最难受的那一段。也许就是这份执念,让长生天又给了他一小点时间来安排。所以他必须抓紧时间。他似乎都能听到宫殿外沙漏里每一粒细沙掉进下面铜盆中的声音。那不是沙子,那是他的生命。 “额吉。不要难过。儿子的时间不多了,请听朕说。”海山用力将声音提高,虽然依旧微弱到几乎让人听不到,但是这已经是他最大的努力了。 答己太后极力忍住自己的悲痛,使劲闭着嘴,生怕一张嘴就无法抑制那憋在喉咙中的哭喊之声。她摇了摇手,表示自己听到了。 “额吉······额吉,赫度(弟弟的意思)呢?让他快来。” “寿山去接收城防了。这是他作为皇储应该做的事情。你不要怪他。”答己太后早就知道私自离开的寿山干什么去了,但是却没有阻止。因为比起二儿子提前做抢班夺权的准备,如果此时没有做防范,让外面的宵小之人趁机夺了先机,那才是最错误的选择。 显然海山大汗也是这么认为的,他已经没有力气点头了,只能眨了眨那双空洞洞的眼睛,表示了赞同。 “额吉,里面桌子上,蓝色盒子中就是朕的金牌。让舅舅鲁斯马因去办就可以。他们见到金牌就会交出兵权。让鲁斯马因把赫度叫回来。” 答己太后点了点头,吩咐身边的太监纠哈吉赶紧去后面找调兵金牌,然后依令行事,赶紧叫皇太弟寿山回来。 海山在母亲的服侍下,喝了一口太医端上来的人参汁,感觉气力恢复了不少。他连续喝了四五勺,刚才气短胸闷的感觉逐渐消退。 他喘匀了气,接着说道:“额吉,朕的儿子,和世瓎和图帖睦尔来了么?让他们过来,朕有话要对他们说。” 掌控皇宫一切事物的答己太后冲着外面一挥手,早就被宦官带到门口等候许久的两个皇子——11岁的和世瓎,还有7岁的图帖睦尔被带到了自己奄奄一息的父皇面前。 两个孩子虽然大概已经知道现在的情况,但是看到父亲如此虚弱,再想到很快就要失去敬爱的父亲,他们两个一下子扑了过来,趴在海山大汗的床边嚎啕大哭。 “不许哭!不许哭!泪水是女人的恩物,不能出现在蒙古勇士的脸上!”海山用尽力气呵斥着两个年幼的儿子。“你们站起来,听阿爸跟你们做最后的交代。” 两个孩子抿着嘴忍着不哭,一边擦眼泪,一边站起来。海山虽然虽然睁着眼睛,但是已经看不见了,只能模模糊糊的看到一高一矮两个孩子的身影。他用尽力气伸出手,想要拉住他们,最后还是和世瓎伸出手,接过了父皇冰凉的手紧紧握住。 “和世瓎吧。你的手已经有了茧子了。看来武功没有荒废。但是你也要多读书,像你的叔叔那样博学,这样以后才能承担大汗的位置。如果你依旧做事莽撞,好勇斗狠,那么阿爸会托梦告诉你的叔叔,将皇位传给图帖睦尔。你记住了么?” 和世瓎咧着嘴想要哭但是又不敢,只能憋着一个劲的点头,发出嗯嗯的声音告诉即将离开自己的父亲,自己知道了。 “你们去吧。我没有走远,只是被腾格里带走了,在长生天看着你们的。”海山挥挥手,就让两个儿子离开了。并不是他绝情,而是按照蒙古人的习俗:如果一个人将要死了,那么他的亲人要离开他,不能看着他死去。 而且根据成吉思汗所指定的大蒙古扎萨训令,如果一个人病死的时候另外一个人在场,那么这个人在很长一旦时间内,将不允许进入大汗或者他的封君所在的毡房,也不许靠近大汗或者他的封君住宿的地方。 海山感觉到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似乎每一次吸气都变得越来越困难,头脑也开始有混乱和迷糊的感觉。在他的再三要求下,又喝了两三勺人参汁,这才感觉好了点,依旧已经找不到脚和手指的感觉了。 “赫度怎么还没来?朕快等不及要去长生天了。还有太多的话要跟他说。” 这个时候外面咚咚咚的有人在向这边飞奔而来,答己太后也站了起来。“挺住海山,你的赫度就要来了。” 说着之间,寿山已经跑了进来,连头上的帽子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他一进来就冲着母亲跪下来行了大礼,站起来的时候轻轻点了点头,表示控制皇城当然任务已经完成了。 他来到兄长的床前,一把拉着哥哥海山那冰凉的手,颤抖着说:“阿赫,我来了,我来了。” “你做的很好,朕理解。但是大内的禁军你暂时控制得住。城外的兵马你如何处理呢?他们都是跟朕征战多年的部下,没有朕的亲笔旨意,你调不动他们的。万一此时有歹人趁机挑唆,岂不是危险?” “请阿赫教我。” “你还是心软了。这是你的唯一弱点。”海山用尽所有力气,慢慢的才将自己的脸转向了弟弟寿山所在的位置,他一字一句的说道:“朕死之后,切不要急着发丧。先用金牌将这些将领招来这玉德殿中,让他们看一看我之前写给你那封传位诏书。他们都是朕多年的部下,会听从朕的旨意。你要让他们当着朕的遗体对你宣誓效忠!这是为了你好,更是为了他们好。” 寿山感动的点了点头,使劲的握住哥哥的手。 海山感觉头脑越来越混沌,他赶忙继续说:“赫度,我知道你会继续朕的改革。这一点,你办事,朕放心。但是有一件事,你必须答应朕。” “阿赫请说,我一定办到。” 海山穿着粗气,厉声说道:“你绝对不许犯朕曾经犯过的那个错。就是和笃哇还有他的儿子也先不花妥协!连海都都被朕打败了,那个愚蠢的笃哇也逃跑了,如果他的儿子也先不花敢再次挑衅朝廷,那就是对朕,对大元的无耻背叛!赫度!我知道你为人仁慈,但是答应朕!绝对不许和也先不花妥协!朕留给你那么多名臣勇将,如果你再不敢与敌一战,那么以后也就不要来起辇谷找朕,早早将位置禅让给和世瓎好了!” 寿山连忙说:“阿赫放心,我绝对不会给你丢脸的。” 海山说这一大段话用了太多的力气,他空洞的眼睛望向天空,胸膛使劲的起伏。剧烈地喘息让他半天说不出话来,只是微微点头表示认可。 终于,满满的缓过气来后,他轻声对母亲答己太后问到:“额吉。替朕照顾好家人们。他们还不知道我就要走了吧。” 答己太后抹去眼角的泪水,坚强而镇定的说:“放心吧。我刚才已经派人快马驿站去跟他们通报了。但是阿木哥(庶长兄,因为站错队,目前被发配到高丽国)和祥哥剌吉(嫡亲幼妹,鲁国公主)都太远了,只有塔拉亥在河间,估计明天就能收到口谕。可惜她现在还怀着孩子,也不知道能不能来。推算时间,大概再过一个月,你就能当舅舅了。” 海山的呼吸越来越短促微弱,他又要求喝一点人参汁,但是喝下去后感觉除了燥热一点用也没有了。 他用微弱的声音说:“来不及了额吉,来不及了。” 他艰难的转过头,对旁边的弟弟寿山嘱咐道:“你记住了。塔拉亥额和其(蒙古话姐姐的意思)的丈夫德格都巴雅尔,是我给你留下的一员猛将。他是对付也先不花的尖刀和长矛。你要善加笼络,莫要浪费了。他的脾气不好,你多原谅他的莽撞。这天下,就只有额和其能降服得了这头狗熊。巴鲁剌思家族人丁不旺,但是都是疆场战将,你要多多的笼络他们家的人。” 海山大汗努力把气喘匀了,接着说:“只可惜我看不到孩子的出生了。额吉,替朕传个口谕给他们。孩子的名字朕都想好了,如果是男孩儿,就叫达兰台(意思是晚年得喜,老来得子)。朕会在长生天保佑你们,保······保佑所有人吉祥······富足······健······”后面的声音已经听不到了,只能看到他的嘴唇在轻微的动。 看着自己儿子气息越来越弱,坚强如斯的答己太后使劲咬着嘴唇几乎咬出血,脸颊已经不由自主的哆嗦起来。最后她带着哭腔,对次子寿山说道:“寿山,你阿赫要走了。我们出去,让他安安静静的去吧。” 寿山悲痛地有一些颤抖,但是还是将哥哥越发冰凉的手放在唇上亲了一下,然后轻轻放下。 临走的时候,他恭恭敬敬的冲着眼睛已经要逐渐闭上的哥哥海山大汗,郑重地磕了三个头。泪水滴滴答答的滴落在床前那名贵柔软的波斯地毯上。 大元至大四年的大年初五,孛儿只斤·海山薨逝于大都皇城西北角的玉德殿之中。 然而他的弟弟,皇储寿山却按照他哥哥的遗命,秘不发丧,并且用皇帝的调兵金牌,将大都周边的海山亲信将领,全都招入京城。然后让他们在海山大汗的遗体前聆听答己太后亲自宣读的传位诏书,并且逼着他们发誓效忠,其中部分人还被要求交出兵权。 一直到了晚上,总算控制了朝野内外所有关键位置和人员的寿山,才和母亲答己太后一起宣布曲律汗海山驾崩的消息。 随后他便立刻按照传位遗诏,宣布自己将要召开忽里台大会,让大家推举自己登基。 当然这个忽里台大会并没有包括遥远地区的藩王和封君,也实在等不及这帮人进京了。因此与其说是大会,不如说是一次忽里台大会临时扩大会议,与会人员只是中原地区的一些高级官员还有王公贵戚。 报丧的信使犹如出巢的蜂群一样,顶着月色,疯狂的打马冲入了大都城外一片茫茫的冬夜之中,将海山大汗驾崩的消息,传到帝国的每一个角落。 第六章 争论(改) 就在大都皇宫那边天崩地裂一般的时候,喜气洋洋的河间城总管府中,同样充斥着压抑和愤懑的情绪。 李翀坐在大厅上,气得不行。他下手边的李续梗着脖子也在运气。坐在李翀身旁的妾室阿乌尔则连连叹气,摊着手无可奈何。而坐在最边上的李延,则一副与己无关的样子,悠哉悠哉地坐在边上,神游天外。 倒不是因为今天河间王德格都巴雅尔要屠城。这家伙以前也曾经带着家人出去打猎,打不到猎物就用附近的汉人、蒙古人、色目人的农奴作为活靶子射猎。最后按照国家法度,赔了点钱就完事儿了。 最重要的是,这些人都是河间王府的私人领民,也就是怯怜口。他们的身家性命,都算是附属于河间王和河间公主的私人财产。 按照此时的法度,杀自己家的“两脚羊”,别人真不好说什么话,顶多骂一句败家子。就算把这事儿捅到朝堂上,追究起来,起因却是为了给公主祈福,弄到最后大概率的结果是无过反而有功。 由此可见,蒙元贵族治理国家的思路相当落后,还是以奴隶制思维为基础。再加上草原上那种游牧民族经营模式来管理庞大的领土,以及领土上生活着的数以亿计的各族百姓。他们对于统治下的其他民族,甚至地位低下的蒙古百姓,从来没有任何怜悯之心。甚至很多时候并不把封地内的领民当人看。忽必烈建立封建制的大元王朝之后,虽然倾心学习中原文化和治理国家的方法,但是这种根深蒂固的思维,依旧没有让整体情况,有太大的改善。 因此德格都巴雅尔的这种,为了一己之私,驱杀自己封地内领民的情况,不光是中原地区,甚至在西域、钦察草原、两河流域、河中地区、波斯故地等这些蒙元贵族统治区域,都普遍存在。他们的残暴让绝大多数的历史研究者,对于这段时间的记录,无一例外的都用到“悲惨”这个词,来形容当时普通百姓的生活。 话说回来。此时李翀和李续父子俩之间的矛盾,其实还是他们俩对于李续未来发展的规划思路产生了分歧。 李续回来后就吵吵着要去大都,他一不小心说漏了嘴,把舅舅答应推荐自己过两年去侍卫亲军的事情给说出来了。结果李翀大怒,他骂道: “住嘴!你懂什么?多学学你哥哥的踏实、本分。不要每天章台走马的。如今文不成武不就。去军营当兵真的那么容易?你是画片评书听多了吧。有那听闲白儿的功夫,你多用功在书本上不行么?” 李续心中相当不满,每次都说自己不行,在他眼中自己就是个纨绔。 他硬怼道:“阿爸这话偏颇了。大哥的确很优秀,那你就应该培养他来接你的班。别总盯着我。我就不适合坐衙门。再说了如今我的功夫已经大成,王府里面的那帮侍卫,大部分都打不过我。” 李翀眯着眼,揶揄道:“你真当自己很厉害了?那是他们看在你的身份上,让着你。河间府的这些护卫,大部分都是跟着你舅舅当年在漠北打过仗,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真正的战场你去过么?真打起来,一个照面你就被砍了。你爷爷的武功,当年在军中无人出其右?可是到了晚年,他身上一块好肉都没有,全是疤痕。打仗没你想得那么容易!也没有那么多机会立功。” “图勒,你阿爸说得对。家里也不是没有条件,你何必非要去军中打熬。我听说军队里面睬低攀高,最是龌龊混乱。咱家的家势没法跟河间王府比。你进了军营,那些人会欺负你的。”姨母阿乌尔也过来劝说李续。 李续对于这个从小犹如母亲一样对自己相当关怀的女人非常尊敬,他敢直面硬怼父亲李翀,但是却从来没有跟这个地位不高,却为了这个家付出很多的女人有任何不敬。 李续站起来,将姨母阿乌尔搀扶着坐到父亲的身边,嬉皮笑脸地柔声对她说: “姨母。孩儿知道你心疼我。但是富贵险中求,我总不能坐在家里,干等着吃父母和兄长给我留下的家产吧。而且如今局势变换,正是我等有为青年,大展身手的机会······” 话还没说完,就听到父亲李翀哪里啪地一下拍在炕桌上,连旁边的茶碗都震歪了。 “住口!不许胡说!什么局势变换,什么大展身手?你要干什么?想造反吗?朝局也是你这种无知小儿能赘言的?” “阿爸!你不是也说过么。当今大汗身体衰弱,命不久矣。储君皇太弟和大汗长子以及大汗亲信之间的争夺,必将引发朝局动荡。这是个机会啊。”李续辩解道。 李翀根本不听他说,挥挥手跟赶苍蝇似的打断了他。 “你还是多读读书再说这些大道理吧。文不成武不就,你以为朝局是你这种黄口孺子能理解的?” 李续气得一屁股就坐在椅子上,梗着脖子不说话。气氛一下子就尴尬了。 这个时候一直在旁边优哉游哉没说话的李延开口了。他虽然听得懂蒙古话,但是很奇特,他在家从来只说汉话。 他站起来,一拱手,恭敬地说道:“父亲,母亲,夜深了。大家还是都早点歇息吧。明天再讨论这些事情也不迟。莫要为此,伤了身体。” 李翀叹了口气,于是便在妾室阿乌尔的搀扶下,退回后堂休息去了。 李续还是想不通,自己怎么就没权利说话了? 这个世道如何发展,这天下就没有比自己更了解的了。当初为了知道自己穿越到哪里,为了能看懂那些跟蚯蚓一样的奇怪八思巴文,他吃了多少苦!小小年纪彻夜不眠地学习蒙古文、汉文、八思巴文、突厥文,甚至还特意跑去跟王府侍卫学习钦察话怎么说。 最终他才搞懂了自己原来来到了中国历史上唯一不被大家深入了解的大一统王朝——大元帝国。一个由蒙古贵族为首,建立起来的面积最为广大,然而却持续时间极其短暂的少数民族中央集权大帝国。 甚至在后世,还有个别人认为这个朝代都不是中国人的王朝。 也难怪这些人会有如此误解。 这个朝代的皇帝都是很纯粹的少数民族,甚至连皇后都没有一个是汉人。他们身上汉人的血统也几乎没有。 然而他们也说汉语,也行孔孟之道,也用中原皇统秩序来治国!怎么就会被认为不是中国王朝呢? 这段儿历史被后世的明朝人,有意地篡改涂抹,甚至很多资料记录一把火给烧了。大家只能从破碎的元青花以及塞外那片曾经叫做元上都的土丘废墟中找寻线索,或者从外国的传说中了解到这个王朝的只言片语。 这是对祖先的背叛! 李续发现,从成吉思汗铁木真建立大蒙古国的时候开始,这个帝国就存在着各种弊端,其中最大的不稳定因素,就是皇位传承的问题。 当年第三任大汗贵由死后,拖雷系的蒙哥就在术赤系的宗王拔都支持下,通过强大的武力胁迫,从窝阔台系手中夺回了蒙古大汗的汗位。 这是蒙古帝国建立以来,皇室贵族第一次利用武力胁迫的方法,夺取皇位。然而这种皇位传承所引起的冲突却不是最后一次。 蒙哥死后,两个弟弟忽必烈和阿里不哥甚至为了争夺汗位,发动了长达两年的内战。 最后是忽必烈依靠中原庞大的物资供给所带来的韧性,最终获得胜利,逼迫阿里不哥投降。也正是因为那场战争,李续的曾祖父李不花,带着家族站错了队,走向了衰亡。 元世祖忽必烈的太子真金早殇,他就传位给了真金的第三子铁穆耳,而不是长子长孙的甘麻剌及其后代。 而铁穆耳当了12年皇帝,竟然一个嫡子也没有。最后皇位又被真金的次子、铁穆耳的二哥答剌麻八剌的两个儿子海山和寿山,通过发动大都政变的方法给夺了过来。 这种继承人需要血性争夺的方法才能获取统治权的方法,也是顺应了蒙元贵族选择强大领导人时候遵循的自然法则。 他们自称是苍狼的后代,这种用内部厮杀竞争来成为狼王的自然法则,在草原上也许行的通顺,但是在文化昌盛、人口众多的中原地区却必将成为国家动荡,社会混乱的祸源。 李续坚定地认为,他既然托生在这个特殊的家族之中,那就是上苍给了他一次拨乱反正的机会,给了他利用这个特殊身份有所作为的机会。他不能放弃。 谁说汉人在元朝不能得偿所愿?朝廷里面的汉人还少么?色目人不过是蒙古人的战俘奴仆,他们都能成为权臣。自己的母亲是纯正的蒙古人,还是蒙古贵种。凭什么自己不能大志得申? “阿弟,在想什么呢?看你的表情,如此狰狞,你不会真的要造反吧?哈哈,跟哥哥我说说你有什么计划?我好去父亲那里告你黑状啊。哈哈。” 兄长李延的话打断了李续的思路。 其实哥儿俩私下里关系相当一般,甚至远不如李续和熊大熊二这两个表兄弟之间的那么好。 李延也知道自己不是嫡子,父亲也是看在李续不听话的情况下,才开始着力培养自己。他更知道李续根本就志不在此,它是有远大抱负的,虽然这个抱负他从来没说出来。 李续没回答他,反而问他:“阿赫(哥哥的意思),你又不是不会说蒙古话,为什么在家都要说汉话?姨娘听不懂你不知道么。” 李延则正色答道:“弟弟,男人的话不一定非要让女人都听得懂。母亲看到我做得好,自然会高兴。” 李续指着他,一脸正经地说:“你这话听着欠揍。我虽然叫他姨娘,但是却把他当亲生母亲看待。你怎么对她这么生分?你可是他亲儿子。什么男人女人的,这话怎么能说自己的母亲?你常说的那些孝道都哪儿去了?你要是再这么说,我可揍你。” 李延也不直接回答他,插着手笑着说:“你啊。有的时候真不知道咱俩谁是长兄,怎么你的话总是老气横秋的,根本不像一个孩子说的。好了,跟我回去休息吧,大过年的让父亲生气,母亲叹息,这就是你的孝道?” 说着他就拉着弟弟的手往回走。 第七章 出行 就在第二天的一大早,勤政的李翀穿好官服,就去衙门“加个班”,处理一下这几天积压下来的工作。马上开春了,河间路是重要产粮区,而且靠近海边的地方还有大量盐场。这些都需要提前规划和安排,事情实在千头万绪啊。 李续则一如既往的和兄长李延,一个扎马步、举石锁,一个抱着书晨读。两个人不时对于书中的一些段落提出各自的见解。 这个时候管家进来了,他报告说王府来人找老爷,似乎有来京城的圣旨。王爷派人来找老爷过去商谈。 李续穿好衣服,就带着人去衙门找父亲李翀。其实他们就住在总管衙门的后面,穿过后院,有个小月亮门,就直接到衙门的后堂。 在旁边一直看书的李延,听到之后只是抬眼看了看,依旧抱着书,任由弟弟主动揽过这些事情离开了。 说来也奇怪,李延李续虽然是亲兄弟,但是跟河间王府的关系却天壤之别。李延似乎有意要避开跟河间王的联系,好像真的要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父亲李翀也很欣赏长子的这份沉稳心态。 来到衙门大堂,李续找到正在批阅文件的父亲,把事情跟他一说。李翀皱着眉稍微迟疑了一下,就起身带着李续一起前往王府。 王府依旧是一派热烈喜庆的气氛,但是在门口,长史哈拉尔早就已经等着李翀的到来。看到李翀来了,他赶紧过去行礼迎接。 “就在刚刚,有京城来的传旨天使快马赶来。但是没有拿出圣旨,只出示了太后的凤纹金牌,说是有太后的口谕。那人来了之后就请王爷屏退旁人,私下里跟王爷传达了太后的口谕。王爷马上便派人请姑老爷过来了。” 哈拉尔一边引着李翀李续父子俩往里面走,一边尽可能详细的介绍了自己知道的情况。 李续跟着听到这个之后,心中咯噔一下。 他根据记忆认定,朝廷中肯定是出大事儿了。而这个时候是太后传来口谕,八成是元武宗海山皇帝快不行了。 哈哈,这个时候要是进京,肯定能赶上好机会。到时候让舅舅找个机会,把我推荐到答己太后身边。我给她老人家出谋划策,一定能比那个什么铁木迭儿强得多。 或者给我推荐到未来的元英宗硕德八剌身边陪他读书,那我也能成为拜住、铁失那样的皇帝铁杆亲信,到时候我保证小皇帝不会再被人砍死在南坡驿的帐篷里。 没有了南坡之变,大元王朝一定会更加深入汉化,最终变成一个累死隋唐或者满清那样的中原样式的儒家王朝。我就是中兴之臣啊。哈哈。 实在不行,就趁着这个机会让我提早进入军队,我要建功立业,最后在这个以武为尊的朝代,一鸣惊人! 机会啊机会! 带着满脸的兴奋和期盼,李续跟着父亲来到银安殿,见到了坐在正堂上一副愁眉苦脸样子的舅舅德格都巴雅尔。 问候之后,李续坐在了父亲的下手边。 “刚才圣母皇太后传下口谕,让我们全家立即回大都面圣。而且传口讯的天使也透露说,大汗可能不太好了,估计也就在这一两天。”德格都巴雅尔一副为难的表情,默默的说道。 李续一听,果然是这种事,心中的激动都快表现在脸上了。刚想要说话,一下子就被父亲李翀一把给按住,而且还被狠狠的盯了一眼。 李翀转过头,对着德格都巴雅尔缓声说:“姐姐知道了么?” 德格都巴雅尔摇了摇头,说:“她和大汗从小姐弟情深。她不过是个庶长女,但是大汗却力排众议,给她封了个公主的爵位。她要是知道大汗即将大行,指不定多伤心呢。现在我怎么敢让她再受到这种刺激啊?” “姐姐现在怎么样了?孩子还好么?” 李续还奇怪,怎么父亲到这个时候了,一点不着急说怎么去大都的事儿,总是围着舅母来说呢? 哦,明白了。 有的时候劝人,要先站在对方的角度去引入话题。现在对于舅舅德格都巴雅尔最着急的,肯定不是大都的事情而是身边让他放不下心的舅母和新出生的孩子。嗯,不愧是父亲啊。 李续没有插嘴,而是竖起耳朵听着。 德格都巴雅尔说:“你姐姐还好,稳婆和她的贴身侍女兀娜都说她睡得很香,恢复的也挺快,昨天晚上一盆炖肉都吃下去了,还总是说什么要多产奶,他要自己喂奶。只是孩子昨晚有点不太好,据奶妈说闹腾了一夜。毕竟是早产儿,哭声跟个小猫儿似的,听起来让人揪心啊。思钦,你是知道的,纳忽出和阿兰达出生的时候,那隔着门帘我都能听到他们的哭声。可是这孩子······唉!我估计可能也坚持不了太久。到时候孩子再出问题,大汗那边又······我怕你姐姐受刺激啊。” 李翀赶紧安慰大舅哥: “巴雅尔安答,你不要太紧张。腾格里大神会保佑姐姐和孩子的。对了,孩子们呢?” 德格都巴雅尔一直后面:“跟着大巫在后面祈福。大巫说要跳够12个时辰。从昨天开始到现在,还差2个时辰呢。” 李翀看着李续跃跃欲试的样子,用手点了一下他,让他稍安勿躁。 然后转头继续对德格都巴雅尔说:“你今晚就出发吧。姐姐这里,我来照顾她吧。我会想个办法,委婉的告诉她大汗的情况。” “还有,我认为这次你去大都,可能会遇到比较棘手的情况。我建议你要做到‘三要三不要’。”李翀伸出三个手指。 这份儿沉稳的态度和敏捷的思维,是德格都巴雅尔最是欣赏的,他立刻正襟危坐,洗耳恭听。 “首先,你要都跟圣母太后多亲近,尽快对她表示效忠;千万不要跟太后的亲信铁木迭儿等人攀交情。” “第二,你要找机会率先向皇储寿山殿下表示效忠;千万不要跟大汗的那两个儿子、或者他们的随从有任何接触。” “第三,你要多跟你原来的同袍战友和旧部联系,主要是在军中掌握实权的那些人;千万不要和大汗的亲信,尤其是尚书省的那些人交往。” 德格都巴雅尔默默的复述了一遍妹夫李翀的话,然后点点头表示自己记下来了。他说道: “大汗对我有知遇之恩。难道他的恩情,我就不去报答了?现在他只是病了,我就立刻改换门庭去投靠没有什么交情的皇储寿山?这说不过去吧,别人会怎么看我?”事情可以做,但是显然河间王内心还是想不通。 李翀短暂的没说话,似乎在措辞,然后才张口解释: “大汗的恩情,我们一定要报答。但是前提是我们要有报答的资格。去年一年中,皇储寿山和尚书省的左右丞相脱虎脱、三宝奴之间的冲突已经越发明显。三宝奴甚至提出废掉寿山殿下的皇储之位,改立皇长子和世瓎。你还记得吧?” 河间王德格都巴雅尔点了点头。 李翀继续说:“我当时就断定,大汗要是万一故去,他建立起来的尚书省还有他的那些在尚书省的亲信,估计都要被储君寿山清除。而这里面关键的人就是圣母皇太后。所以我第一个对你的要求,就是投靠圣母皇太后。” “当年图勒的提议交出家产,我刚开始觉得荒悖。现在看来,将家产的一半都献给圣母皇太后,简直是歪打正着。你完全可以藉由这个机缘,成为圣母皇太后的心腹之臣。只要你还在,就有的是机会报答大汗的恩遇之情。如果你和脱虎脱、三宝奴那帮小人,一起被未来的新君划到一起,那么你又有什么能力去报答大汗呢?” 李续一听,什么歪打正着。我那时先知先觉。答己太后可是辅佐三代君王的常青树,这种人的大腿不紧紧抱住怎么行。唉,阿爸怎么就是总也看不上我啊? 德格都巴雅尔歪嘴笑着说:“原来你也看不上三宝奴那个蠢货。” 李翀点了点头,他淡然的说:“朝廷本来就有中书省,但是大汗为了尽快掌权,竟然罢了中书省的权力,交给尚书省。但是三宝奴和脱虎脱除了到处封官许愿,很多事情根本没有做到好。要不是有储君寿山殿下在,这至大年间的经济早就乱套了。就这,他们还好意思要罢黜寿山殿下的储君之位,扶立庶长子和世瓎为新太子。简直是胡闹。和世瓎为人粗鲁莽撞,而且年纪尚小。这些家伙就是看到寿山殿下已经成年,且颇有作为。他们想要扶植一个年轻无知的傀儡,待大汗驾崩后,他们好继续把持朝政。一群奸佞小人!” 李续心说,这不是很正常么?不这样做,难道让新皇上来以后,就用自己的官位甚至脑袋震慑朝廷,稳固权力?阿爸说这么多废话,怎么还不替我啊?他又想试图插嘴。结果看到李续压了压手,于是就又闭上嘴继续聆听。 李翀第三次制止了想要说话的李续,然后继续说道: “巴雅尔安答。你这次去大都,就带上纳忽出。看看有没有机会让他留在宫中做皇储寿山的亲随。纳忽出这孩子聪明机灵,上次去大都听姐姐说,答己太后非常喜欢他。说不定会被提前安排进怯薛之中。” 德格都巴雅尔点点头,他也是这个想法。 李翀有一些尴尬地说:“安答,我拜托你帮我个忙吧。这次你去大都,能否顺便看看枢密院有没有能说得上话的朋友。过了年之后,把这个小子,安排到侍卫亲军中。” 说完李翀冷着脸,伸手一指旁边的李续。 这句话一出,给李续开心坏了。原来阿爸是想着自己的。昨晚虽然吵架,但是还是阿爸最懂我的想法。只要给我个机会,我一定能扶摇直上九重天。 对了,那首诗怎么说的来着。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哈哈。 李续赶紧站起来,鞠躬抚胸向父亲和舅舅行礼。“多谢阿爸和舅舅成全。” 德格都巴雅尔一下子愣在那里了。他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这父子俩在干嘛啊? 他赶紧问:“思钦安答,你这是说什么呢?你舍得他去军营了?可是他现在才12岁啊,过了四月的生日也才13。我就是把他安排进军队,人家也不一定收啊。最小年龄14岁才收。” 李续赶紧解释:“舅舅,没问题的。你可以谎报我生日,我比普通人都高壮一些。我骑马射箭,还有鞭法都已经相当不错了。只要到了军中,普通人肯定比不过我的。一定不会给舅舅你丢脸。” 德格都巴雅尔一脸不可思议的样子看着兴奋的李续,然后又转过头问闭着眼睛不说话的李翀: “你确定放心让他就这样进军营?” 李翀微微睁开眼睛,淡然的看着跟打了鸡血一样的李续,说道:“小鹰着急飞上蓝天,老鹰是不会因为他的孩子羽毛还没有长全,就阻止他跃下山崖。” 他摇了摇头,对德格都巴雅尔叹了口气说:“唉。别说总管府了,就是偌大的河间城都已经装不下他的雄心壮志了。我这个做父亲的,除了祝福他,还能怎么办呢?”一种沧桑的失落浮现在李翀的脸上。 第八章 萧关 大元陕西行省的西北部有个平凉府,后世这里是甘肃省平凉市。 从这里往西北,沿着泾河继续往上游走,有一座小县城。 小县城北边是从东到西,缓缓流淌的泾河;城南不远处则是郁郁葱葱、千峰百嶂的崆峒山;东西两边则是一条突兀森郁、地远山险的峡谷——弹筝峡。这条峡谷直通塞外。 这座小县城便是曾经控扼塞外连接关中的通道、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秦汉雄关——萧关。 因为山水的变化,再加上周边道路修整,以及国家变更。沧海桑田之后的萧关城,已经失去了往昔的战略地位。所以唐代和宋代的萧关就都变了地方。 如今的萧关只是个小小的县城,而且早就已经破落不堪。然而这里依旧是关中前往塞北的重要通道。 如今,这座小小的县城只有百余户人口,小的几乎不能再小了。 但是就在一个半月之前,突然来了上千名打着朝廷旗帜的铁甲骑兵。 他们冲入城中,关闭城门,然后挨家挨户的征集所有粮食和壮丁。如果家中没有壮丁或者不愿意交出粮食,或者正好有女眷。那么这家人都立刻会被扣上叛逆的名义全家被杀,当然女眷就更惨了。 仅仅一天后,原本全城六百余口百姓,最后就剩下不到三百人了。他们都被这帮士兵驱赶上了城头,修葺那早就年久失修的城垣。只有干活的人才有一口饭吃,动作稍有迟疑,立刻就会被处死。 在短时间内,他们就用拆掉的民房所得来的巨石和横木,又将这座古老的关隘城市武装了起来。 很快,另一群打着周王旗号的庞大军队来了。 他们一来就开始疯狂的攻城,想要冲过这座城池,进入后面的弹筝峡。 这攻防战一打就是血腥惨烈的几十天。 虽然是春日,但是战火却让这座古老的城镇,变得犹如在地狱的烈焰之中一样火热。地狱之火用鲜血炖煮着大地和城墙,蒸腾着城头城下无数的鲜活生命。 百姓第一时间被拉到城头垫刀,没几天就死绝了。正好省下粮食给这帮守城者。 这一天,刚刚打退敌人清晨攻击的守城兵将们,就疲惫地倒伏在满是血污、残肢断臂、破碎刀剑的城头地面和城垛背后。 城墙上临时的木质翻板和柳条编织的栏板上,插满了敌人射上来的箭镞和弩矢。这些都是敌人送上来的礼物,很多士兵都在小心翼翼的尽量收集。毕竟箭矢是消耗品,城里又不能补充。能收集一些敌人射上来的,还是很重要的。 李续终于视察完自己负责的这段城墙,安排好手下之后,终于能坐下来了。 他喘着粗气,一屁股就坐在一具鲜血还没干的尸体上,把头上的八瓣铁盔给摘了下来,擦了擦脸上的汗水。 发现手上有血,赶紧摸了摸脑袋,确认一下是不是哪里受伤了。摸了半天发现没事儿,估计是刚才那个被自己用金鞭砸碎了脑袋的家伙,把脑浆子溅到自己脸上了。 想到脑浆子,不知道怎么,竟然有点饿了。他赶紧掏出怀里的那块馕饼,也不顾上面还沾着一些灰尘和血迹,更好像闻不到那直冲脑门儿的尸臭味道,只是胡乱的擦了擦饼子上的血迹,就大口地撕咬、吞嚼起来。 叛军这帮狗东西,早饭都没吃完就他妈的开始进攻。大热的天儿,就不能消停会!李续心中骂骂咧咧的。 “图勒,今天几号了?” 一个满脸大胡子的黑脸中年汉子走了过来。他一边问李续,一边一屁股就坐在了李续旁边,然后用那个死人的腿做靠垫,伸直了腿,半躺着窝在了李续身旁。 图勒抬眼一看,原来是千户官八剌。他没戴头盔,只是用布巾子把头给包上,弄得跟偷地雷的鬼子似的。其实他这样是为了遮住前几天被火燎得就剩下一半的头发。 李续嘴里塞满了馕饼,说不出话来,只是伸出四个手指头,正反手挥动了两下,代表四月初四。 八剌从身后拿出一个水囊,灌了一口,好像很享受的样子。 “一群猪一样的东西!40天了,就是从泾川城,拱也能拱过来了!咱们这么守着,他们只要往前拱一拱,叛军立马就往西跑了。蠢货!”他狠狠地用蒙古话骂着。 这支部队里,会说蒙古话的人,加上他和李续,只有十个人。死死守在这座孤城之中40天,如今活着还会说蒙古话的就只有5个人了。所以他也不怕喊出来会影响什么士气。 李续心中也憋着火,但是这股火儿更大的是冲向自己。 他悔恨啊。当初怎么就没有听父亲的话,在家老老实实多学习两年再出来。非要急急火火地进军营。什么“一遇风云便化龙”? 三年了,不但没“化成龙”,昨天敌人火攻,自己他娘的差点化成灰! 三年了!当初进了侍卫亲军左卫军后才知道姨娘说的多对。那帮色目军将根本就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什么倒霉差事都推给自己干。 当时也是年轻气盛,从什长到五十户(也叫弹压),再到上面的百户,自己打了个遍。 虽然大部分都打赢了,但是也彻底把大多数人都得罪了。结果还得了一个“金鞭阿赫利亚”的诨名。 “阿赫利亚”是回回语,是一种小型的蜜獾,也就是后世俗称的平头哥。身材不大,极其好勇斗狠,见了狮子都敢上去撕咬。这可不是称赞人的好话。 要不是舅舅德格都巴雅尔被太后和新皇赏识,出任枢密院枢密使。自己估计能被那帮腌臜给害死在军中。 李续自己也硬气,愣是没有去求过舅舅帮忙,也没有找过父亲诉苦。就是这么苦熬着。 新皇登基改元皇庆年号的阅军大典、出兵怀柔剿匪,他都立了一些功劳。积功升到了什长,也称为牌子头。结果这个牌子头一当就是三年。 他不甘心!他要立功,他要升迁。 寿山大汗刚刚把年号从皇庆,改元为延佑的第一年(公元1314年),因为周王和世瓎引发的关陕之乱,使得李续所在的侍卫亲军左卫军一部授命参与平叛。他们在指挥使多尔济的带领下,开赴陕西一带。 对没错,就是那个孛儿只斤·和世瓎,先帝元武宗海山的庶长子。 他的叔叔寿山大汗,背弃了当年和先帝海山之间的兄终弟及、叔侄相继的誓言。 不但没有给他本应得到的那个储君之位,反而只是封了一个周王的虚爵,还让他带着一批朝中支持他的大臣,远远地被发配到云南——那个边陲烟瘴之地。 和世瓎到了陕西之后,就在身边的人撺掇下发起了叛乱,裹挟整个关中军民,向中原反扑。 结果连潼关都没打过去,就被早就枕戈待旦的朝廷大军给击败了。 然而和世瓎毕竟是先帝武宗海山的长子,他被贬黜也让很多边疆地区依旧掌握兵权的武宗旧臣感到不满。岭北行省、甘肃行省甚至西疆地区都出现了不稳定的因素。 李续之对于今天这个四月初四的日子很有感触。因为明天就是自己的生日——15岁生日。 自己被困在这片黄土高原上的峡谷关隘之中,随时迎接着生命可能的终结。他们已经死守了这片临时被垒砌起来的破旧关隘四十天了,外无救兵,内缺粮草。城外有上万叛军,自己这边也就千余人了。 李续感觉自己的梦想就要破灭,人生还没上天,就要下地了。 早知如此,当初是怎么就迷了心窍了?自己才多大,功名利禄就迷花了眼,就非要出仕?而且当初报名的时候,干嘛主动申请来此险地?就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吗?自己爱冒险的性格怎么就改不了? 其实整体上,朝廷的平叛已经进入尾声。平叛大军已经把和世瓎的叛军残部万余人,从关中长安一带,赶到了西北的平凉府一带。 舅舅河间王德格都巴雅尔亲自坐镇长安,派出左卫军两万主力部队,在指挥使多尔济率领下,紧追不舍地跟着来到了泾州的首府泾川城。距离叛军主力其实只有几百里地。 那天,副指挥使诺颜大人,在营帐中召集各部官佐,让下面的人主动报名,以新晋的宣武将军、千户官八剌为首,组成千余人的精锐部队,绕过敌军主力,到弹筝峡古萧关城,扼住敌人向北逃窜的通道,等待大军合围。 自己也就是个末流小牌子头,勉强在营门口听令。怎么就被人家一激,突然脑子一热,主动报名加入这个现在看来明显是敢死队的狗屁“精锐部队”。 结果大家一看“金鞭阿赫利亚”都去了,那可是平叛主帅河间王殿下的外甥。他都主动报名,说明这个任务并不危险。结果大家踊跃报名,原本只计划来500来人,结果一下子就组织了1800多人。 副指挥使诺颜开心地不要不要的,一个劲地夸赞带头踊跃报名的李续李图勒,还当众提拔李图勒为忠显校尉、百户官。 现在百户李图勒手下原本120多人,打了这么多天,就剩下不到70人了。 就这,还是千户八剌特意把李续留在身边作为预备队使用的结果。总共全军1800多人,如今只剩下1000出头了。原本21个百户、弹压,如今加上李续只剩下11个还能动的,还有4个躺在后面随时可能断气。 分配给李续麾下的牌子头,已经换了一茬半了。 李续现在是看明白了。朝廷就不想要真的消灭和世瓎叛军。而是想要把他往西边赶,不让他通过弹筝峡往北去岭北地区。毕竟那边是蒙古帝国崛起的老家和林。那政治意义可就大了去了。 结果这个和世瓎竟然如此头铁,已经在这座破关下面损失了数千甲兵,依旧不愿意改道向西。 “他妈的,他们是吃定我们了。”千户八剌郁闷地抱怨道,他靠在城垛子边上,探出身子往城下满是鲜血死尸的空地上快速地瞅了一眼,抽回身子,继续窝在墙角,说: “下午派人打着旗子去对面,让他们把这些尸体收拾收拾。天气越来越热了,这要是闹起疫情,两边都完蛋。” 李续已经吃完了馕饼,喝了口八剌递过来的水囊中的水,差点喷了。妈的这孙子的水囊里面偷偷灌的是烧酒。 看着李续一个劲地咳嗽,八剌接过装着烧酒的水囊,一脸坏笑地问:“我记得明天你就十八了。怎么还不能喝酒啊?你这小身子板儿行不行啊?那天咱们在萧关城里‘清城’的时候,所有人都玩了姑娘,就看到你一个人,揣着手在旁边站着不动。你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有什么隐疾啊?哈哈,跟我说吧,放心,他们听不懂。” 说着他笑着用下巴点了点不远处同样窝在城垛边休息的色目和汉人士兵。 “十五。” 八剌没听明白:“什么?是内幕(蒙古话八的意思),还是塔不(蒙古话五的意思)?” 李续抹了抹嘴,轻声说:“十五。明天是我十五岁生日。当初为了早点进军营,我让舅舅给我虚报了岁数。反正都这样了,也不一定能活着回去了,告诉你也无妨。” 八剌嘴巴都惊得张开了,半天才叫出来: “你才十五岁?合着那年你来的时候才······才十二岁?我们都奇怪你怎么长得这么小,原来是真的小啊。你疯了?还是你后妈虐待你啊?还是你爹嫌弃你啊?我听说你爹好像要当兵部尚书了。怎么?家里容不下你?” 他激动得都从墙角坐了起来,蹭到李续的身边,说: “图勒。其实我们大家一直就想知道,你这样的根脚,干嘛不去找你舅舅啊?为什么非要泡在我们这帮杂种堆儿(元代那些多民族组成的混合部队自称)里混饭吃啊?” 李续也很无奈,他是很想升迁,做梦都想要飞创腾达。但是他还有一颗倔强的自尊心。他想要用自己的功劳,凭自己的本事去得到上位者的认可。而不是家势和根脚。 见到李续不说话,只是低着头抱着手中的金鞭,有意无意地用屁股底下尸体的衣角擦拭那干涸了的血渍。八剌放下刚才八卦的话题,开始诚恳地跟李续说话。 “图勒。你知道为什么你来了以后,那么多人找你麻烦吗?” 李续头也没抬,说:“欺负我年纪小,欺负我是汉人。” “放屁。咱们这杂种堆儿里,即使是蒙古人,他肯定不是破落户,也是家宅的远房庶子。谁看不起谁啊?我是汪古人,但是你见我欺负过咱们队里的那几个汉人么?顶多是勤使唤他们就是了。我可没跟其他队伍似的,辱骂殴打汉人和南人。你说对吧?” 李续抬起头,看着今天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话很多的千户八剌。 从自己进兵营开始,八剌就是自己的老上级了。平时话不多的八剌,今天是怎么了? 第九章 城头 李续不满地说:“那你告诉我,他们为什么没事儿总找我麻烦?不是看我年纪小,好欺负,还是什么?” 八剌又拿出水囊,喝了一小口后,说:“傻孩子。是他们嫉妒你啊。我们这帮杂种兵,都是没根脚,没前途的。出了事儿第一批往前面顶,有了功劳也是上面大人的。只有你不同。你想想,你刚来没几天,当时的千户大人就让我把你排到校阅的队伍中,参加改元大典。然后去怀柔剿匪,也把你这个新兵蛋子拉去。” 他特意压低了声音,不知道怕谁听到,说:“那是剿匪?那他妈的就是几个没饭吃的农民,他们没钱交税而已。不过是上峰找个理由派兵出去拉练。一帮子饿的连锄头都举不动的囊加歹(对南方汉人底层的蔑称)奴隶。你看看你当时多主动,上来就把对方领头那个人给宰了。要不怎么给你升官儿啊。就算你没虚报年龄,你见过十五岁的什长啊?我十五岁的时候,还在草原上跟着阿赫们放羊呢。” “那我怎么一下子就当了三年多的牌子头啊?这叫什么恩典?三年啊,白白浪费了三年啊!”李续心中的抱怨更多。 八剌就跟看傻子似的看他:“你明天十五,就算不虚报年龄,你明天十八岁。你见过十八岁的百户啊?你是直接越过弹压,升为百户的。河间王是你舅舅,不是你亲爹。大汗的儿子十八岁也不敢给他百十个人出去打仗的啊。再说了,现在天下承平,并没有战事。到哪儿给你升官去啊?你难道准备没事儿的时候,就出去砍几个老百姓的脑袋,杀良冒功啊?要不是现在整个关陕地区都造反了,咱俩依旧在大都,我当百户,你做牌子头。” 八剌探起身子,再次观察了一下城下的动静,依旧没看到远方的敌营有任何变化。于是继续坐下来对李续说: “还是要感谢周王殿下起兵造反啊。你看现在,我是‘送死千户’,你是‘敢死百户’。咱俩一起在这儿升官等死。” 李续瞪着眼睛骂道:“闭上你的臭嘴。我还不想死呢。” “你不想死你主动报名来干嘛?你不知道这是送死的事儿吗?”八剌立刻反唇相讥。“本来这事儿我是想让大家知难而退,都不报名,最后诺颜大人也就不了了之了。你李图勒那么积极的报名,结果这群傻子跟着全都踊跃报名。我告诉你,李图勒,我死也是你害的!”八剌悲愤地指着李续控诉个不停。 李续这才知道自己还给八剌惹了大麻烦。但是他嘴硬地说:“那你为什么答应诺颜大人这个送死的任务?” 八剌叹了口气,说:“诺颜大人那是用保举我弟弟进左卫当兵,才让我做这个送死的差事。不到两千人,在这片废墟上阻挡上万名叛军。你当我是脱栾,还是朵歹(蒙古开国时候号称不死千户的两个勇士)?这种情况怎么可能打得过?告诉你,就没有援兵。受不住也是死,退下去也是死。” 李续被骂得也不好意思,其实他报了名之后也后悔了。但是副指挥使那么使劲地赞扬他,还立刻给他封了百户官。直接弄得自己下不来了。 李续嘴硬的说:“那也不全怪我啊,都怪那个伊思马忽。他非要在后面撺掇我,说我不敢去。” 说到伊思马忽,八剌更生气了。 “你俩上辈子有仇吗?从你当兵开始,快四年了。你俩就总是不对付。哪个月我没接到你俩打架的报告,我都认定你俩中有一个人,不是病了就是死了。” 李续也不知道为什么总是跟这个斡罗思人(见备注)伊思马忽不对付。但是也不是讨厌他,甚至在有的时候还挺欣赏对方。但是就是忍不下一口气,想要跟他比个高低。他有的时候感觉自己都魔怔了。 所以只要伊思马忽同意的,他就反对。反过来伊思马忽那边也这样。 任何事情两个人都要相互较劲才行。吃个饭都要比谁吃得多,或者吃得快。为了这个他俩还一起挨过军棍,因为吃了就吐,浪费粮食。一时成为军中笑谈。 不过两个人说来也不算有仇,就是那种发自雄性基因的攀比和竞争的关系。比不赢就打一架才舒服。两个人的外号也相似,一个叫“金鞭阿赫利亚”,一个叫“铁骨朵伊思马忽”。他俩的武功也的确在这一次次的较量中,相互提高,已经稳居整个左卫军前十名之内。 当然,多数时候,李续打不过比他大10岁的伊思马忽。 正说着呢,一个黑头发黑胡子,高鼻深目黄眼珠子的色目将领走了过来,身后还带着几个士兵,准备过来收拾这边城墙上的敌军死尸。 李续抬眼一看,说曹操曹操到啊,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刚聊到的那个伊思马忽。他过来后斜着眼看着坐在尸体上聊天的李续,挑衅地说: “图勒。别人都在忙,就你在这儿歇着是吗?跟我一起拉尸体去,城头上都快臭得没法待人了。” 李续心说给你脸了?前天因为那个百户脑袋被敌人的弓箭射穿了,你才从弹压官替补升的临时百户,今天就跟我吆五喝六的是吧。 他当时就站起来要跟伊思马忽掰扯掰扯,不行再打一架就是了,反正自己刚刚吃饱喝足了,估计伊思马忽还饿着呢,找回场子的机会来了。 “都给老子站好了!!你俩有力气去跟前面那上万叛军打去!在这里耍个屁啊?” 八剌愤怒地呵斥他俩,然后冲后面的兵士摆了摆手,让他们继续干活。 “你俩过来。我有事儿要问你们。” 说完,已经站起来的八剌,稍微整理了一下歪了的盔甲,然后戴上头盔,别好腰刀,领着李续和伊思马忽走到了已经被火箭点燃,烧的就剩下一片残垣断壁和基座台子的门楼废墟上。 他站在台子上的一个制高点,用手指了指城下的一大片开始变绿发臭的尸体说: “你看看下面,那么多死人。再过一两天这苍蝇都能把咱们从这城墙上抬下去了。我建议找俩人,去对面敌人的营寨,劝说对方休战一天。先把城下的尸体拉走烧了。否则一旦发生疫情,无论敌我,大家都要完蛋。当年成吉思汗西征西夏的时候,不就是因为疫情,导致军队出现大量损失。” 李续点了点头,他知道当年成吉思汗进攻西夏,结果就在距离这里不远的灵武城下,因为攻城死伤太多,没有及时处理,导致疫病横行,连攻城的蒙古军都损失惨重。要不是军中有耶律楚才用中医药救了急,成吉思汗的大军差点就在第六次西征西夏的时候折戟沉沙了。 八剌看了看眼前一高一矮的两个心腹悍将,问道:“你俩觉得派谁去好?” “派他去!”两个人异口同声指着对方。 八剌气得都快翻白眼了。 “你俩有完没完?!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里内斗!想死直接抹脖子,别在这里给我添乱!这个任务按照你俩说的,就你俩去!完不成就别回来,直接扎到死人堆里吧。” 李续抢在伊思马忽之前说:“千户大人,这种小事儿,至于让我们两个百户去吗?随便找个小兵去就行啊。万一对方不讲理,直接杀人呢?您可一下子损失两员大将。” 伊思马忽听完了也赶紧点点头,非常难得的完全同意李续的看法。 “羊粪蛋儿那么点儿的官儿,也配自称大将?不过是两个刚刚升上来的牌子头而已。”八剌没好气儿的说。 他指着远处的敌军营寨解释道:“你们看,远处的那个大营就是敌人的主要营地。伊思马忽,你阿爸、你祖父都是探马赤军出身,侦查探勘是你家祖传的技能,你去了以后给我找出他们粮仓所在地。图勒,你小子嘴皮子快,而且也懂得宫廷礼节。你务必要说服敌军过来收尸。我后续还有其他计划。所以这次任务更关键,你俩能做到吗?” 伊思马忽立刻点了点头,不就摸营探寨嘛?这个他手拿把掐没问题。 但是到了李续这里,他可需要考虑考虑,想想怎么措辞,看看是否需要准备点什么东西。他根本不在意伊思马忽轻蔑的表情,和八剌审视的目光。考虑了好一会后,他说: “咱们前不久是不是砍了他们一个什么万户啊?尸身还在吗?” 千户八剌想了想,说:“我记得是叫孛罗,金牌上好像写着的是‘辽阳行省蒙古军万户’。人头砍下来用石灰腌起来了,就放在城中。不过尸身早就扔到城下去了。不光他,还有好几个五千户、千户官呢。你要是有用,都带上,他们的尸体也都在下面死人堆里。” 李续点了点头,信心满满的答道:“行。有这几个见面礼。我就有七成把握让他们今天派人来帮咱们刨尸体。” 第十章 敌营 四月初的平凉,其实真的很舒服。微风拂面,艳阳高照。把冬日最后的寒气全都蒸腾得干干净净。 然而现在李续一个人,站在叛军大营中间的空地上,即使太阳再足,他依旧感觉寒气森森的。 他身上穿了一件绿色的官袍,头上戴着短翅乌纱帽,腰上的腰带已经断了,只能在旁边扎了个结,绑起来凑合用。这件官袍是从死去的萧关县丞身上扒下来的,上面还有已经凝结成黑色的血迹。 李续捧着一个扁平的小盒子,里面装着一个金牌几个银牌铁牌。这是被他们杀死的对方高级战将的腰牌。 其实这些人也是自找的,刚刚开始攻城的那几天,他们信心满满,非要亲自到城下观看破城。结果被早就埋伏好守军,打开城门一个反突击。阵斩了辽阳万户孛罗、以及其他几个五千户、千户等高官。叛军士气差点崩了,连续好几天没有攻城。 李续还记得,其中有一个五千户的大脑袋,就是自己骑着马冲上去用手中的金鞭给打碎的。 时间太久了,包括那个孛罗,脑袋虽然放在石灰里渍着,但是也禁不住时间太长,都生蛆了。所以李续一看那些恶了吧心的脑袋。于是干脆就不带了,就把他们的金银腰牌给拿了来,求见叛军的首领。 叛军虽然打着周王和世瓎的旗号,然而和世瓎毕竟才是个14岁的孩子,军营中真正做主的其实是死去的孛罗,以及原中卫亲军都指挥使唐兀和原兵部尚书赛罕拔都儿。 这里面只有孛罗是真正知兵带兵的人。 唐兀虽然曾经担任过侍卫亲军中卫军的都指挥使,但是几乎没在兵营里待过,他是武宗皇帝的亲信怯薛,长得漂亮,会说话,能让皇帝开心满意,所以才被元武宗海山调去掌控中卫军。 而赛罕拔都儿的确是个悍将,曾经还跟着元世祖忽必烈南征北讨过,然而现在都快七十了,据说现在骑马走路都费劲。 现在的整个叛军残部,都由唐兀临时管着。他不但不太会打仗,最重要的是,威望还不太高。 元军之中派系林立,种族隔离的问题非常严重。唐兀能保证这支部队没有一哄而散就已经很艰难了。否则也不至于上万人的大军,连一个千儿八百人守备的残破小县城都打不下来。 李续申请求见主将已经半个多时辰了,还是没人理他。他就端着盒子站在主营帐前面的空地上。打量着整个敌营。 整个营帐坐东朝西,辕门对着西边十几里外的弹筝峡入口处的那座萧关城。总体分南北两大区域。两边以中央大帐为分界点。似乎有一点鸡犬相闻却老死不相往来的隔阂感。 北边营区军营整洁、配置合理。鼓号声声,战马兵士也都盔明甲亮,精神饱满的样子。经常有士兵在巡逻,似乎并不是放着外面的敌人,更多的是防着南边的那帮战友。 李续知道这帮人,他们是侍卫亲军出身的叛军。审问战俘的时候,得知是隶属于赛罕拔都儿的侄子野利吉指挥。 这帮人身穿的都是一色的柳叶长身甲。他们攻城的时候是李续最头疼的。只要有这帮身穿柳叶甲的人负责攻城,一定能攻上城头。八剌就会派出李续或者伊思马忽的部队,过去填口子,把这帮人给压下城头。 李续的双手金鞭还有伊思马忽的铁骨朵专门克制这种重甲武士。 不过还好,这种士兵数量似乎并不太多,也不怎么参与攻城。只要损失个几十人,他们肯定就撤了。 南边营区就没法看了,不但面积很大,而且帐篷布置得烂七八糟,有一些地方很紧密,有一些地方甚至可以跑车。污秽横流,器械乱放。士兵们的面貌也很不好,盔歪甲斜,衣衫不整。 南区的面积占了敌军营寨的四分之三还多,整个答应里面乱哄哄的,吵吵闹闹,似乎还有人在打架或者摔跤,周围的人在叫好呼喝。 就在李续东张西望的时候,一个身穿土黄色腰线袄子,挎着弯刀的蒙古武士走了过来。他用蒙古话对李续说:“跟我来。” 结果走了两步却发现李续站在原地,一脸疑惑地没动。于是鄙夷地用不太标准的汉语说:“你!过来,走。” 李续这才表现得刚听懂的样子,颠颠儿地捧着盒子就跟上去了。 来到那座白色的巨大营帐之中。李续一进门就被责令跪下。那个黄袍武士则走到大堂中间一个高高座位边,对着上面的一个身穿华丽服饰的少年汇报了几句,然后又指着李续说了什么。 太远了李续听不到,但是他猜测那个少年一定就是周王和世瓎。 没多会,那个黄袍武士又回来了,拿走了李续手里端着的扁盒子。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头戴白色钹笠帽,身穿青色圆领腰线缂丝锦袍的中年人,带着三四个穿着铠甲的将军们走了进来。 他们路过李续的时候,都有意无意地停下来看了一眼这个浑身是血迹的年轻官员。 那个白帽子中年人来到周王和世瓎身边的时候,和世瓎还特意在座位上微微躬身表示行礼,而那个白帽子中年人则中规中矩地抚胸鞠躬致敬。 他们两个人又在说了什么,和世瓎还拿出盒子里的金色腰牌递给了那个白帽子中年人。 就这么两个人说了半天,终于等到那个黄袍武士,在中年人的吩咐下让李续过去回话。 李续赶紧站起来,学着他见过的那些文官小吏的样子,弓着身,撩起袍子的下摆,迈着小碎步,快步跟上黄袍武士,来到和世瓎的高台宝座前面。 他一甩袍子的下边角,顺势就跪了下来。然后高举双手,用汉语喊道:“尊贵的大人,小臣萧关县丞常五三给你们见礼了。”说着立刻就是邦邦邦地磕了三个响头。 “小臣奉城中的千总将军的命令前来,想请求大人们能网开一面,让我们出来先把城下的尸体拉出去给烧了。天气越来越热了,到时候容易滋生疫情。那样的话可就麻烦大了。城中千总将军说,当年成吉思汗大皇帝就灵州城那边,因为疫情损兵折将的。这些腰牌的将军们,他们的尸首也在城下的尸体堆中。就那么放着任由他们腐烂,也不太好吧。还望大人成全。” “不行!”这个时候从李续身后传来一声断喝。 这时候走进来三四个身穿柳叶甲胄,身披蓝色披风的将领。为首的那个年轻人,面白无须,乌黑的头发,编了个不浪儿,别在耳后。 他虎虎生风地走了进来,来到大厅前,也没有向和世瓎施礼,就站在前面的白帽子中年人说:“唐兀大人。城下的尸体中,有很多我的族人。他们的尸体不容亵渎。而且尸体堆儿里还有很多刀剑铠甲,如果让守军捡了去,这不成了资敌?” 他说的是察合台蒙古话,也就是一种有很重口音的蒙古官话。李续是听得懂的,但是他假装不明白,跪在地上,哆哆嗦嗦地装出一副惊恐的样子。 原来这个白帽子的人就是唐兀啊。 李续偷眼看了一下这个年轻人和他身后军将的铠甲,他就知道这几个人,八成就是北区那帮赛罕拔都儿的部下。 看这话头儿,难道他就是赛罕拔都儿的侄子野利吉?看来这个家伙对周王和世瓎一点也不尊敬,所以不但不向和世瓎行礼,而且一上来就跟戴白帽子的唐兀对话。 这个时候唐兀不卑不亢地反问道: “少将军,那你觉得如何?他的话说得也有道理啊。天气越来越热了,到时候一旦尸体腐烂严重,发生疫情。咱们别说攻城了,就是这座大营都有可能被传染到疫情。别忘了他们在泾河上游,咱们是在下游。对了,你们北区可就占据着河边上的位置,要是有病,也是你们那边先闹开来。” “所以咱们才要立刻集中全力,拿下这座小县城。我的人回来说了,他们守城的人不多······”还没等他说完,唐兀就笑着摆了摆手制止了他。 “少将军。前两日我便曾与你说过此话。如果你觉得咱们还有能力打下此城。那你们倒是出兵打啊?反正我的部下现在已经是力有不逮。实话告诉你,我的人能弹压住孛罗留下来的那几千汉兵签军就不错了。你要是让我的人上去,后面大营里那些签军闹饷造反怎么办?” 青年将领眼睛一横,说:“那些个囊加歹,杀了就是了。不能打仗留着干什么?成天就知道到我营里要粮要饷。打仗的时候就不见他们了。今天早上,我的人都攀上城头给他们打开缺口了,他们愣是不敢跟上来。我的人都白死了!” 唐兀也急了,指着对方说道: “你还好意思说?你们营的人穿的是最好的铠甲,拿的是最好的武器,连全军的粮草都要放在你们营地里,霸着不放手。每天其他营的人跟你们要粮食,跟过鬼门关一样,不是挨打就是受辱。签军那边的问题,你们要负一多半的责任。” “好了!都住嘴!”年轻的周王和世瓎彻底暴怒了,他高声呵斥道:“当着敌军的使者,你们就这样吵架?生怕他们不知道我军的问题?” 年轻将领一梗脖子,翻着白眼很是不服气,但是也不再吵闹。 唐兀则毕恭毕敬地赶紧躬身认错,不过他也辩解道:“殿下放心,他是个汉人小吏,听不懂蒙古话。” 和世瓎哼了一下,突然指着李续用蒙古话说:“把这个奸细拉出去剁碎了喂狗!” 李续当时心中咯噔一下,坏了。这混蛋不按套路出牌。不是两军交战不斩来使吗? 第十一章 训斥 说话间,那个站在旁边的黄袍武士就把李续给拎了起来,拖着他就往外走。 李续心里慌得一批,他甚至都想要求饶了。 但是电光火石之间,他突然想到,会不会是和世瓎这小子在考验我听得懂听不懂蒙古话呢?毕竟刚才那两个家伙说了太多很重要的内情啊。 李续赶紧用汉语喊道:“大人啊,你还没给我结果呢?我怎么回去交代啊?再过两天尸体肯定会腐烂,到时候再清理都来不及了。一定会爆发疫情的啊,大人!” 就当李续快要被拉倒营帐门口的时候,高台上宝座上的和世瓎缓声说道:“停。让他过来。” 果然如此。 李续悬着的心一下子就放下来了,但是脸上却不敢表露出来,依旧一脸懵逼的样子,好像也没听懂那句让他过去的命令。 结果那个黄袍武士狠狠的在李续屁股上踢了一脚,踹的他一个趔趄就扑倒在地。 “去!王,在叫你。”武士用汉语说道,还一脸鄙夷地撇着嘴从李续身边走过,就好像在看一条狗一样。 李续心中问候了他祖宗十八辈儿后,假装诚惶诚恐的样子,撩着袍子边角,小跑着回到刚才跪着的地方,很主动的跪下来等待座位上和世瓎的吩咐。 和世瓎没有理他,而是对旁边那个年轻将领和声细语的问道:“野利吉将军,老大人现在身体还好么?上次我给的那几根人参可否受用?” 野利吉第一次很正式的躬身向和世瓎行礼,回复道:“感谢殿下厚爱。伯父身体还是很不好。他说让我务必跟您说,实在不行咱们就不往北去,而应该转道······” 他还没说完,和世瓎就笑着一摆手,打断了他的话:“好的好的。这么重要的话,我一会亲自跟你去营地,聆听老大人的教诲。” 野利吉看到和世瓎如此重视自己,非常高兴的说:“蒙殿下厚爱。伯父一定会非常高兴的恭候您的到来。他有很多的话要跟您说。” 和世瓎笑着点点头,表示他一定会去。唐兀刚想插嘴却被和世瓎给止住,他转过头对唐兀说: “刚才野利吉将军说的很对。城下的尸体还有很多甲胄兵器,这些物资对于我们来说也非常重要,不能轻易失去。更重要的是,还有这些追随本王拨乱反正的忠勇烈士的遗骸,我们不能让他们曝尸荒野,被虫鼠任意啄食。”说着,他指了指手边盒子里的金印腰牌。 “现下天气越来越热,无论我们下一步如何安排,都要将这些烈士的遗体尸骸尽快妥善处理,否则军心士气都会受到打击,不利于我们下一步的行动。” 说完,他特意停了下来,看了看唐兀和野利吉的反应,看到他们并没有反对的意思,便对唐兀说道: “唐兀大人,你安排一些签军,去附近砍伐树木,在营地前面搭建十三个生天台。今晚你就派人去城下,取回烈士们的遗骸。明天一早,我会亲自主持他们的升天仪式,原长生天保佑他们。” “遵命。”唐兀也躬身抚胸,表示遵从。 和世瓎看到两个将军对自己安排的遵从无异议,感到很满意,然后才从高高的宝座上,探着身子,俯视着脚下跪着的李续,改用汉话对着睁着大眼睛,一脸懵逼好像什么都没听懂的李续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李续拱手答道:“小臣萧关县丞常五三,见过大人······不是,大王。” 和世瓎摇了摇头,说:“不对,你不是县丞。本王记得县丞不叫常五三。你是何人?为什么会穿着县丞的衣服?是你杀了县丞吧?血斗没擦干净呢,就来冒充县丞?这是你最后说实话的机会。” 说完旁边那个黄袍武士特意上前一步,做出随时要抓走李续的样子。 李续赶紧假装吓得不轻,一个劲的磕头,把早就准备好的理由说出来: “大王明鉴啊。小人的确不是原来的县丞,小人之前就是个驿卒。县丞是郭宁郭大人,他已经被贼人给杀了。贼人让我套上郭大人的衣服,说小人现在就是县丞了,过来替他们送个信儿。小人绝没有胆子欺瞒大王。” 和世瓎笑着扫视了一下旁边的唐兀和那个年轻将领。鼻子中发出得意的哼哼声。 他突然瞪着眼睛,对李续发令道: “你回去给那个贼将带个话。就说本王同意了他的提议。但是本王会亲自派人今天晚上取回城下将士们的遗骸。告诉他,本王以黄金家族高贵的血脉承诺,不会趁着这个机会攻城。但是本王要求他也不许阻挠我们收回将士们的遗骸和遗物。如果他和他手下的那群杂碎敢出尔反尔,本王明天必将穿上世祖皇帝传给我的圣铠金甲,亲领大军,率先登城,将他们所有人都斩尽杀绝!” 李续赶紧趴在地上,假装吓得瑟瑟发抖的样子,连声称是。 从营地里出来的时候,他还特意再次看了看敌军营地外的地形地貌。然后还找了找伊思马忽的身影,结果这家伙从出城后就找不到了,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他很想告诉他,粮仓就在北营区。 回到城里之后,李续将自己这次在敌营的经历和见闻都详细的跟千户八剌述说了一遍,然后还提出,他感觉敌军内部矛盾重重,派系林立,根本无法做到合力攻城。所以他建议,不要在对方收拾城下尸体的时候,趁机杀伤对方士族。因为来的也都是在军营中地位最低的汉人签军,杀了也没太大用处,反而会让对方同仇敌忾,那样城池就真的危险了。 八剌也同意,但是并没有说出自己下一步的安排,只是派手下赶紧趁着天黑之前,修葺城墙,然后还在城下遍查松明火把,方便看清楚对方收尸时候可能会做出的小动作。但是也同意李续的见解,特意强调各部,绝对不可以趁机攻击晚上收尸的敌军,除非对方首先攀城进攻。 大概过了一个多时辰,太阳已经不那么耀眼,开始向西边的群山中下落,伊思马忽终于回来了。八剌和李续亲自到城头,看着他被士卒用吊篮给吊上来。还没下篮筐,这家伙就兴奋的大喊:“我找到他们的粮仓了。” “在北营区,而且全军的粮食都放在一起了,由那帮甲士看守对吧?”李续插嘴说。 伊思马忽很惊讶地问:“你咋知道的?他们的粮仓藏的挺隐蔽的。我转了大半天才找到。好几次差点被对方发现。” 李续看到伊思马忽吃惊的样子,心里跟吃了蜜似的开心,他就把自己这次去敌营的经过又说了一遍,炫耀的说:“咋样?佩服吧。哈哈。” “佩服你个羊屁股。你只是知道在营区北边。那你知道在北区什么地方么?知道守备数量么?什么时候换班?怎么潜入进去么?” “嘿!你还不服是吧?要不咱俩比试······” 啪的一耳光就抽在李续的脸上,紧接着咧着嘴看乐子的伊思马忽肚子上也被暴怒的八剌狠狠踹了一脚,差点从城墙垛子上掉下去。 “我受够你们两个蠢货了!想死现在马上就来吧。我一刀一个砍死你俩好了。都什么时候了?咱们还能不能吃到明晚的馕饼都不一定呢,你们俩竟然还有心思在这里较劲?看看这满城的伤兵,看看这城下发臭的尸骸。这还不够么?” “你俩是我手下最优秀的勇士,但是怎么就跟油和水一样混不到一起呢?你俩还都骗我,没仇怨。我八剌之前还真相信了。胡说!放屁!狗屎!你俩上辈子一定是为了抢一个男人而一起掉进粪坑淹死的两个野人娘们!” 本来八剌脸就黝黑黝黑的,生起气来黑里带红,感觉都在放光。 他指着伊思马忽骂道: “你阿爸当初把你送到军队还说什么让你尽快立功,快点接他的班,进入探马赤军。不要给家族丢人。你现在都多大了?一晃七八年了吧。你还是个屁眼子大的从八品的保义校尉!要不是咱们这次找死的任务,你下辈子也当不上百户。还进入探马赤军?你也配!你什么时候想过立功受奖?你每天想的就是怎么跟一个比你小十岁的孩子较劲!你家的脸都被你一次次丢光了!” 骂完伊思马忽转脸就开始喷李续。 “你李图勒就是个贱货!家里根脚那么硬,你就死扛着非要在我们这群杂种堆儿里臭显摆。我算知道为什么你爹堂堂兵部侍郎,你亲舅舅是枢密使,却没有一个人愿意把你提拔到自己身边了。你就是个粪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连垫桌脚都嫌骚气!提拔你到身边,你能干嘛?给你阿爸、你舅舅找麻烦么?金镶玉的骚痰盂,浪费了材料啊!我听说你额吉去世后,你阿爸立誓不再娶妻。为的是啥?不都是为了你!你倒好,到了军队里天天打架。从下打到上。你当军队升迁是靠一把子力气?选武林盟主呢?你还是趁早回家去做浪荡子,当个游侠儿吧!不要在这里祸害人了!我们这群苦命人还想好好活下去,还想有个好前程!” 李续虽然身体只有15岁,但是两世为人,心性城府按理说很成熟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就是按捺不住自己心中的那股子莽撞劲儿。 也许内心中是对于这个吃人的社会不公平的一种反抗,也许是因为原本这具身体的灵魂就具有极强的疯狂因子。 自从到了军队后,他简直不再是原来河间府那个沉稳睿智的表少爷李图勒,变成一个张狂蛮横,肆意妄为的二世祖。他欺上凌下,胡作非为,总是用自己的那点小聪明想要博取心中那无比辉煌的地位。 他总觉得是世道不公,让他无法抓住这一次次千载难逢的历史机遇,一下子鲤鱼跃龙门。他内心始终憋着一股愤恨和怨毒。 今天八剌真急了。什么难听的都骂出来了。原来八剌不是不知道自己的身世,原来阿爸和舅舅也不是对自己不闻不问,八剌能这么准确的说出自己家里的事儿,那一定说明他就是阿爸和舅舅的眼线。自己这几年却在心中还在怨恨他们。 是啊,阿爸一直不娶妻,难道是因为额吉是王爷的妹妹,他想要巴结舅舅?根本不是,舅舅又不是没给他找过续弦。为的什么?不还是为了自己这个儿子,不要因为娶了新妇而受到冷落。 自己竟然如此混蛋。上辈子似乎都没有这么混蛋过。我这是怎么了? 想事情很花时间的,李续都不知道自己枯坐在墙垛后面多久,天黑了也不知道,下面叛军哼哧哼哧开始在守军的监视下,哼哧哼哧搬运恶臭的尸体,李续也无动于衷。 一直到旁边有个大汉走了过来,蹲在他身边,碰了碰他,说: “图勒。我向你道歉。我们不要再敌对下去了吧。我并不讨厌你,只是有点习惯了。你······” 李续一把搂住一脸尴尬,憋词憋的比上阵杀人还难受的伊思马忽。 “别说了。咱俩还是要继续较量!” 伊思马忽眼睛睁得大大的,咧着嘴说:“你还比啊?我不比了。我认输行么?我佩服你行么?” 李续哈哈一笑,解释说:“我是说,咱俩还要比。比的是,谁杀的敌人多,比的是谁的功劳大,比谁能尽早当上将军。怎么样?安答。愿不愿意跟我约为兄弟?”李续突然真挚的看着伊思马忽,其实他内心一直觉得这家伙对自己来说,真的有一种吸引力。 妈的难道上辈子我俩真的有孽缘?不记得啊? 伊思马忽不可置信的看着李续突然的转变,怔了好一会,突然哈哈大笑。 “好的安答。不过我比你大,我是兄长。” “好!安答。兄长在上,授弟弟一拜。”说完,俩人竟然真的恭恭敬敬的面对面的磕了个头,两个棒槌也不懂规矩,还磕了三个头,跟要拜堂成亲似的。 “从明天开始,咱们俩就肩并肩,一起立功一起升官。哈哈哈。” 俩人磕头“拜堂”的样子,被远处带着士兵监视城下动静的八剌看在眼里。他鄙夷地翻了个白眼,不过心中总算能舒一口气。 这个时候他才算真正获得了两员得力大将。 伊思马忽和李续抱着庆祝的时候,突然很严肃的问道:“安答,你告诉我,你到底今年几岁?” 李续把食指放在嘴唇上,悄声说:“别问。问就是18岁。真相说出来,连指挥使多尔济大人都要倒霉。” 第十二章 命令 折腾了一晚上,萧关城上的守军已经累得不行了。轮换了三次,大家相互替换着守在城头上,死死地盯着城下人嘶马叫的运尸场景。 上千名叛军的签军士兵,忙活了好几个时辰后,终于在后半夜的时候,将城下的尸体都运走了。整座萧关城的守军们,也终于从紧绷的神经中松懈了下来。 现在,除了个别轮班执勤的兵士依旧在来回巡逻,其他人都相拥着窝在墙垛子下面、楼梯上面、城墙边上,抱着武器,蜷缩着和衣而眠。 虽然城中也有大小的帐篷以供他们休息,但是他们不敢去,怕敌人再次偷袭,来不及支援城头。于是干脆困了就在城墙边,找个背风的地方一窝,闭上眼就呼呼大睡起来。 睡觉和吃饭是他们最幸福的事情,因为这表明他们又挨过了一天,又拥有了可以迎接第二天的生命。 清晨的薄雾在清冷的微风中飘荡,李续和伊思马忽靠在一起,在城东北角的一片破损的墙垣边呼呼大睡。这里每次都是敌军重点进攻的缺口。而且每次只要把这里突进来的敌人干下去,对方的攻势也就很快会退走。所以这里是个节点,李续和伊思马忽两队人马就轮流负责守护这个缺口。 正在李续睡的最深沉、最舒服的时候,有人使劲把他摇醒了。 “李大人,快起来!有情况,快起来!” 李续条件反射一般的一骨碌翻身爬了起来,眼睛都没完全睁开呢,就把一直都抱在怀里,已经热乎乎的金鞭横在了胸前。 他迷迷糊糊地抹了抹眼睛,使劲晃了晃脑袋,努力让自己清醒了过来。 李续定眼一看,周围城上、城下依旧比较平静,只是身边的几个士卒因为刚才的声音被吵醒了,同样习惯性地坐了起来,第一时间就把盾牌和刀枪握在了手里。结果却发现根本没事儿,又骂骂咧咧地继续躺下睡了。 一起被那个小兵推醒的还有不知道做着什么春梦,一脸淫笑的伊思马忽。 李续虽然没有起床气,但是本身脾气却不太好。他一把薅住那个士卒的衣领,用手里的金鞭杵着对方的脑袋,轻声骂道:“狼都不吃的羊羔崽子,你活腻味了?消遣我呢?哪儿来的情况?” 醒过来的伊思马忽脸色也不好,刀子都举起来了。 那个小卒赶紧解释:“别别,是千户大人让我叫你俩赶紧过去。他那里有情况,说是要安排任务给你俩。” 听到这个,李续才放开手,嘴里嘟囔着骂道:“早她妈说清楚啊,你以为我会赖床不起吗?”手上却没闲着,穿好铠甲,别好武器,检查了一下水囊、食物、药包和上上下下的装具。 这个时候因为他穿铠甲的声音,自己麾下的那帮士卒也听到了动静,纷纷醒来,看着这个年纪不大,但是已经成为他们这几十人的战力标杆、兼团队主心骨的少年。他们有的人也开始准备穿好甲胄,随时听候少年百户官的下一步指令。 “睡你们的,没事儿。我去千户大人那边办点事儿。一会儿就回来。睡吧,睡吧。敌人没动静呢。放心吧,那帮狗娘养的昨天夜里挖死人,挖了一夜,估计他们今天晌午前不会有大动作。” 李续安抚好手下的士卒,回头再看伊思马忽。那个家伙也穿好了衣甲,绑好了装具,跟自己部下打了个招呼,就跟了过来。 不用小卒带路,李续和伊思马忽知道千户八剌从来不在城里的营帐中,肯定是在东城的城头儿上守着。这40多天,他下城墙的时间不超过10天。 其实这萧关城很特殊。两山夹一沟的地形,北边还是狭窄且比较湍急的泾河。城池很小,只有东西两座城门,南北只有城墙没有城门。 北边墙外就是泾河,河水很急不说,到处都是礁石险滩,墙角就立在河滩边上,不但高,而且站不好就容易掉水里被冲走。那边根本没办法组织攀城。所以八剌就在那边留下100多老弱伤兵监视着就行; 南边就更简单了。南边不远处就是一片大山,怪石嶙峋,而且距离城墙有一段儿距离。想从山上往下攻城是根本够不着城墙。但是你在南边布阵攻城,却只能站在山脚下城墙边。队列还没站好呢,就被城上的强弓硬弩给射散了。所以南边八剌就放了300多人谨防小规模突袭。 主要是面对敌人的东城墙。八剌将所有主力都集中在这里。 为了集中力量,他干脆放弃了西城墙。那边就放了50人,连旗帜也立,就玩空城计。万一有敌人,就让南北两边城墙的守军快速过去支援。反正东边的主力就是不动。孤注一掷,赌一把对方不会四面攻城。 这次,还真让他赌对了。 李续和伊思马忽来到东城城门上,之前是城门楼子的那片废墟中,李续看到八剌正站在一个宽大的桌子后面,看着铺在上面的什么东西。 那不是衙门里面,县太爷面前的公案桌吗?什么时候他叫人把这么沉的东西给抬到这里了? 他和伊思马忽过去,抚胸躬身敬礼后,询问千户八剌大人有什么指示? 李续心说:天还没亮呢就把我俩给叫来了,不是昨天没骂痛快,还想再骂吧?我俩不但和好了,而且还结为安答了。还不行啊? 千户八剌指着桌子上一张手绘的地图说: “这是昨天伊思马忽回来后,画的对方营地草图。这里是粮仓。营地前面这几个方形的,是他们昨晚搭建起来的升天台。其实就是烧死人的柴火垛。” “按照昨天李续的报告说,他们会在早上烧尸体。我怀疑他们会在举行什么升天仪式后,凝聚军心,然后开始全面攻城。” 他抬头看了看面前的两个人,继续说: “我可不想让他们按部就班地去布置。所以我昨天才让伊思马忽去找他们的粮仓。不出所料的话,他们今天又是升天仪式,又是誓师大会,按照昨天李续看到的情况,我断定今天他们的营地里肯定很乱。趁这个机会,把他们的粮草给烧了。只要没了粮草,他们最多今天猛攻一次就会崩溃。” 他指着伊思马忽:“这次烧粮草的任务,以你为首,带上一两个人接应,让你的新安答李图勒跟着你。烧完粮草就先不要回来,跟着图勒一起执行我交给你们的其他任务。” 李续和伊思马忽对视了一眼,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决心。看来今天要玩命了。 二人刚要领命而去,李续突然被八剌留了下来。从怀里拿出一个还有余温的珠串子,塞到李续的手中。 “这是我妹子在我出发前给我的。让我在军中挑个不那么差劲的男人做她丈夫。这是她让我给那个人的信物。” 李续一脸难以置信的样子,开口问道:“那是你妹妹?是不是去年来咱们营里抡着铁锤满操场追着你的那个大嫂?她的东西我不要,我爹不想娶妻了。” 八剌赶紧解释:“别瞎说,她才25岁,怎么就叫大嫂呢?给你就帮我拿着。没让你爹娶她。我是说这次对方攻城,必然非常猛烈。我不知道还能不能活着回去给他找夫婿了。你回大都后帮我把这个给她。就说我这个阿赫没完成她给的任务。” 李续笑着说:“你说什么傻话呢?我昨天看了,对方早就没士气······等会儿,你假意是让我跟着伊思马忽出去完成任务,其实是想让我俩烧完粮食就做逃兵?” 八剌白了他一眼,从桌子上拿起一个军用通信管,交给李续。 “不是逃兵,是信使。你俩无论烧不烧粮仓,必须将这件情报,传达给指挥使多尔济大人。根据你的情报,我非常怀疑叛王和世瓎,准备丢下主力部队,沿着陇山(六盘山)往南,穿过华亭,从陇关进入陇州北部,再从故关那里翻越陇山,然后进入秦州(天水)从而继续向西逃窜。如果多尔济大人什么都不做就眼睁睁地看着他逃走了,那咱们整个右卫军等于都有纵敌之罪,那咱们这么多人就白牺牲了。所以你务必要将这个情报给他送去。这样他就是再多顾忌,也会立刻率领大军赶过来支援。” 李续知道这是八剌给自己留了一条活路,这是在救他一命、 “那你呢?城池怎么办?” 八剌歪着脸看他道:“你当你是谁啊?没了你城就守不住了?我交给你那个珠串子,是以防万一的。城池八成是守得住,只是可能今天又要惨烈一点了。”他再次指着那个信管,叮嘱道: “粮食烧不烧都其次,这个情报务必尽快送去泾川。咱们城里也没什么吃的了。指挥使他们再不来接应,不用叛军攻城,困也要困死咱们了。” 李续接过信管,和手中的珠串子一起揣到怀里。临走的时候八剌还不放心地嘱咐,珠串子别丢了,万一找不到了我妹子不嫁给你爹,就嫁给你了! 李续想起八剌他妹妹那人猿泰山一样的体格,心中一片恶寒。 来到西门处,这里的城门没有用巨石给堵住。城头上的守军确认周围没有敌人后,悄悄打开城门,放李续、伊思马忽等四个人骑马出城。 他们从城南的山地丛林中快速绕过城池,向东边奔去。有的时候骑着马,有的时候只能牵着马,穿行在山脚下的密林之中。躲过散乱游荡的叛军哨骑,一直绕到叛军营地东边。 他们把马匹藏好了,并且留下一个士兵看守,带着另外一个背着弓箭,带着两个箭囊的射手,悄悄地沿着河边的灌木丛,潜入到叛军营的东北边。这里防守极其薄弱,甚至说无人盯防。 由于都是元军,穿着打扮也很相似。伊思马忽最后决定,来个鱼目混珠,瞒天过海,就这么大摇大摆地走进敌军营地中,只要进去了。一切都好办,大不了偷几件衣服换个装都行。 他们就潜伏在叛军营门外不远处的矮灌木丛中。很快,天蒙蒙亮起来,太阳就要从东边升起来了。这个时候东门的守军是逆着光,过来的人就是个剪影,不注意的话,很容易就晃过去。而且一大早,很多叛军士兵从辕门进进出出,就到附近的河边取水做饭。 太好了,要的就是这个机会! 第十三章 真相 李续和伊思马忽将那个带着弓箭的射手留在外面作为接应,他们两人则悄悄潜伏到叛军辕门外不远处的草丛中。 这个时候天也快凉了,很多士兵都光着身子从辕门出来,提着水桶,还有几个似乎是往远了地方跑去屙屎拉尿去的。反正是挺乱的。 经过商量,李续和伊思马忽直接把身上的甲胄和武器都脱了下来,然后看准了门卫刚好换完班的时候,就抱在怀里,一副臊眉耷眼的样子就往里面走。 门卫果然拦下了他们,这出出进进的都是营地里早上洗漱打水的,怎么会有人带着铠甲兵器? “你俩是干什么的?哪部分的?” 伊思马忽斜眼瞧了他一眼,用带着浓厚口音的汉语说:“出来的时候就跟你们说了嘛。我们奉命来给大人清洗盔甲的。一会要有升天大典,大人要穿这套盔甲的嘛。” “大典还有一个时辰就开始了,怎么可能才来清洗盔甲?”那个门卫竟然不依不饶地还是不让进。 伊思马忽瞪着眼睛继续耍横: “哎呀你这个人怎么回事嘛。找我麻烦是吗?出来的时候就跟你们那个什么人说了,怎么进去还要跟你再汇报一次?你是哪里来的狗东西?你们这帮囊加歹越来越不知好歹了?教训得少了吧?” 说着,伊思马忽直接把盔甲扔到身后李续的怀里一放,一把就把那个找茬儿的门卫衣服领子给薅住了,抬手就要打人。 “且慢。”这个时候旁边跑过来一个白胖的没穿铠甲的军官。 他轻轻拉着伊思马忽的手,笑着说:“哎呀,是野利吉大人的亲兵么?我和你家大人前天还一起喝酒呢。看在我的面子上,算了吧。哈哈哈” 伊思马忽见好就收,放开那个门卫,对这个胖军官很满意地笑着点了点头。然后抱过李续手里的甲胄,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大摇大摆地进去了。 等他俩走远了,那个胖军官赶紧问那个差点被打的门卫:“小六儿啊。怎么回事儿?大早上的你惹这帮回族干嘛?你忘了上次领粮食的时候挨打,结果倒霉的却是你自己。第二天被派去攻城,差点死那里。” “二哥。哪儿有人会一大早上出门洗铠甲的?到时候铠甲不干,湿乎乎的铠甲,大人怎么会穿?我觉得那个人有点问题。不会是贼军的探子吧?” 胖军官瞥眼看了一下走远了的伊思马忽和李续。 他凑近了小声地说:“小六儿,哥再跟你说一遍。咱们当兵是为了吃粮。他们回回和鞑子爱干嘛就干嘛,你别掺和。如今形势不大好。你们几个就只管跟着我行动就是了。机灵点,别一根筋。还指不定明天咱们去哪儿混饭吃呢。” 说完胖子就离开了,只扔下一脸愤懑的小六儿,依旧眯着眼睛恶狠狠的盯着李旭和伊斯马汉的背影,直到他们一转身消失在北区附近的营帐后面。 李续和伊思马忽离开门卫的视线后,立刻找了个没人背阴儿的地方,穿好身上的铠甲,又把开家里面包藏着的武器也挎在身上。因为李续的金鞭是镀了一层黄铜的钢鞭,所以颜色比较扎眼。为了不引人注意,他特意在上面裹了一层黑布,然后背在后背上。 两个人穿好甲胄之后,还相互检查了一下。随后就假装是来领粮食的兵士,在伊思马忽的引导下,前往粮仓。看看有没有机会下手。 叛军的粮仓其实就是四个大号的帐篷。 这里守卫还是很森严的。每个士兵进出都要查看腰牌和一张取粮的文书粮引。此时,门口已经站了不少的士兵,他们每天都要过来领取当天自己部队的粮食。 李续看到这里守备如此严谨,皱着眉头悄声问旁边的伊思马忽: “我看他们还需要腰牌还有文书才能进去,咱们怎么进去?” 伊思马忽四处看了看,说: “从右边数第三个粮仓帐篷的后面,围栏有个松动了。我昨晚挖好的。一会咱俩就能从那里钻进去。他们只是防着那帮汉人士兵别来偷粮食,却没防着人钻进去放火。我昨天就发现整个粮仓,外紧内松,里面根本没有人巡逻。你看,他们那边正在放粮,守备的人都在那里。一会咱俩钻进去后,就躲在最里面的那个仓库中。等他们都拿完粮食,没人了,咱们再想办法放火。” 很快,两个人就神不知鬼不觉地游荡到伊思马忽所说的那个粮仓栅栏松动的地方。李续在外面把风,伊思马忽则东摸摸、西碰碰,终于找到了自己昨天挖松动的那个木桩子。他使劲一拔,整个木桩子都被他拔了起来。 李续也不等他招呼,一个就地十八滚,直接从那个木桩子被拔起来后,留出的空地上钻了过去。然后他又帮着伊思马忽也进来,还原封不动地插好木桩子。 果然粮仓帐篷这边根本就没有安排多余的看守,他们只是远远地听到入口那边吵吵闹闹的声音,李续和伊思马忽分头确认了一下安全后,就直接钻进了最里面的那个粮仓之中。 进去后李续就有一种感觉很奇怪。因为粮仓李续从小就接触。河间府的粮仓就在他家隔壁,他爹没事儿就要带着人去粮仓调拨和收入粮食,他从小就学会了如何清点粮垛的方法。甚至新粮陈粮,李续用鼻子一闻就能知道。 但是他进来这里后,竟然没有闻到粮食的味道,反而什么味道都没有。这就太奇怪了。 就在这个时候伊思马忽突然紧张地拉着四处踅摸的李续往粮垛里面躲。很快,四五个身穿柳叶甲的武士簇拥着一个没穿盔甲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其中带头儿的那个甲士对那人说: “刘大人。这座粮库中的粮食,从明天开始就都归你们自行使用了,除了这里,还有前面那座仓库。你看,都是满满登登的,我们大人没有骗你吧。哼!你们这帮汉人就是疑神疑鬼。咱们从西安来的时候,早就把关中的粮食都搜罗一空了,怎么可能会缺粮。我们大人不是告诉你了嘛,之所以右卫军不敢追过来,除了有我们中卫军,更主要的就是没有粮食了。所以你就放心在这里看住了敌人。我们过几天就能从南边绕到萧关的后边夹击他们了。” “好吧。不过你们两千多人就要拿走一半的粮食,让我们这一万来人就这样一个半粮仓的粮食,能吃多久啊?”那个中年人很为难地说。 “粮食当人不能都给你们留下。不是不信任你们,而是不信任那些签军和达剌罕军。他们要是知道这里那么多粮食,还没有我们看着,过来抢你们的粮食,然后一哄而散怎么办?甚至他们拿了粮食倒戈相向怎么办?所以我们才要把粮食都运走。你告诉他们,就四五天,我们就能绕到萧关后面,保证前后夹击,一鼓而下。到时候,粮食都是他们的。到了北边,还有足够的羊肉和牛肉吃。” “······”显然那个中年军官还是不太放心,用沉默来表示自己的态度。 那个中卫军军官笑着拍着他的后背说:“好了好了,刘大人。那边大典就要开始了。咱们可别让前面的大人们等着咱们啊。走吧,别在这粮垛里耽误工夫了。” 说着,他就和其他几个军官一起,簇拥着那个欲言又止的刘大人离开了。 等人都离开了之后,躲在粮垛子后面的伊思马忽和李续依旧久久不敢出声,他们怕有人没走。一直过了大概半刻钟的时间,他们才确认肯定没人了。这个时候伊思马忽开始从怀里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火折子以及装满了灯油水囊。 但是李续却没有准备点火,而是趴在粮食麻包上使劲闻。伊思马忽看着他的样子,就想讽刺他是不是耗子精上身了?闻什么粮食垛子啊?结果却看到李续抽出腰间的短匕首,一下子就割破了一个粮袋。 让伊思马忽没想到的是,粮袋破了,里面并没有流出任何粮食,而是黄褐色的沙土。李续接连又从不同的地方割破了七八个粮食麻包,里面竟然一粒粮食都没有,全都是沙土。 他来到门口,继续割破粮袋,发现只有门口的十几袋子麻包里面是粮食,整座仓库里面的粮袋,装的都是沙土。 李续跟伊思马忽说:“走,咱们去前面的那个仓库再看看。” 跟着伊思马忽,李续摸到了前面一座粮仓的后面,用尖刀割破营帐的外皮,从后面破了个洞,钻了进去。果然,这座粮仓里面装的依旧都是装满了沙土的麻包。 但是李续他们不能再往前走了。因为前面的那座粮仓,正有许多身穿柳叶甲的兵士,将一个个粮袋,装上牛车准备运走。 李续想了想,坏了。他们要跑。而且还是要扔掉签军和那些不用给军饷的达拉罕军士兵。这个和世瓎,可真是够狠的。上万人,说不要就不要了。 但是这帮人发现没了粮食,估计会发疯地进攻萧关城。因为打下萧关城,去找寻那些自称是绕到后面的中卫军主力,就成了这些饿疯了的人最后一丝希望。虽然他们的败亡成了必然,但是千户八剌以及整座萧关城的上千同袍弟兄,就要跟着他们一起陪葬在这片高山峡谷之中了。 第十四章 被擒 李续和伊思马忽面面相觑。他俩感觉自己就站在死亡的边缘。要不是八剌特意派他俩出来送信,估计最后都要陷在城里。 “不行。我要救他们。”李续头脑一热,张口就说。 伊思马忽按着他的肩膀,用力捏了捏,也按住了李续燥热冲动的心。 他回头对伊思马忽惨然地问:“还有什么其他办法吗?我现在脑子一片混乱,想不出主意。” 伊思马忽示意让他小声点,沉声说: “咱们冷静分析一下,几种可能。如果我们现在就出去假扮成那些汉卒签军或者答剌罕兵,使劲闹事,揭露黄土换粮的内幕。就算弄好了,也顶多就是把和世瓎那帮人留下来,跟着一起猛攻萧关。” 李续点了点头,又随即遗憾的摇了摇头。没错,这个办法是不行的。 伊思马忽继续分析:“还有一种办法,等和世瓎带着中卫军走了。咱们再闹事,最多是弄个营啸的结果。然后大不了拖几天后,他们醒过闷儿来,依旧会拼命攻打萧关。因为只有萧关,才可能有粮食,才可能有出路。如果是跟着和世瓎的方向往南追,根本就走不了多远就会饿死在路上。” 李续又点了点头。没错,没了粮食,又没了护身符和世瓎,一旦自己这边的困境被后面的官军查探到了,必然大举来攻。签军和答剌罕兵都是步兵为主,根本跑不过探马赤军。等待他们的只有快马钢刀。 “那反水······”李续刚说出口,自己都觉得不可能。大元的官兵可是按照人头论功的。杀良冒功都来不及呢,还能放过这些送上门来的正经叛军?“该死!可恶!” 李续也不知道在骂谁。骂叛军、骂官军还是骂这个世道,也许是在骂自己。因为就在自己的名下,还有七八个萧关城屠城后,记录下来的所谓“叛军首级”。 反正现在也出不去,怎么都要叛军大部分都去参加什么升天仪式,烧尸体的时候,他们俩才能找机会从侧面围栏钻出去。所以他俩索性就趴在里面全是沙土的粮袋上,听着外面的声音。 李续现在只能祈祷,自己去了泾川后,多尔济大人能看在父亲和舅舅的份儿上,听从自己的建议。快点派兵压过来。也许······只是也许,还有那么一点点机会从死人堆里救出来那么一两个喘气的。 没过多会,外面的声音就少了。看来守卫们也都走了。远处营地中的哨子声和梆子响声也在告诉李续他们俩,叛军在集结中。 俩人掐了一下时间,大概也就半个时辰不到,周围已经没有任何动静了。他俩才开始行动,今天务必要将这个重要的信息,送到泾川大营那边去。这粮仓不烧也罢,都是沙土,怎么烧?而且暴露了没粮食的问题,萧关反而更麻烦。 俩人悄悄从粮垛上下来,轻手轻脚地离开了粮库,依旧来到那个可以活动的木桩子那里。四下观察了一下,营地里没有任何动静。赶紧拔起木桩子就钻了出去。 结果就在李续刚钻出来,抱着木桩子帮助体型大一些的伊思马忽往外钻的时候。就听到背后有人笑呵呵地说: “这不是县丞常五四,常大人么?怎么今天又来了?王爷他们都在前面升天台那边祭祀英烈呢。你这是走错地方了?要不我带你去吧。看看你这次想要跟王爷怎么编。” 李续就要转身迎敌,结果脖子上立刻就被架上了一把钢刀。而努力刚爬出来的伊思马忽,则被一根长矛顶住了后背,只能趴着不动。 李续心中慌的一批啊,一个劲地念叨,坏了坏了,今天估计就要销号重新来过了。这到底哪儿出问题了? 他虽然也是战场上搏命的好手,但是这种被人脖子上架着刀子的时候,还是很少的。 甚至他感觉自己连退路都没有了。怎么办?对方已经发现了自己。 自古以来细作了没有一个被抓住后,能活命的。而且基本上都会大刑伺候,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这个时候趴在地上的伊思马忽然开口了: “这位大人。你要是想拿我们两兄弟去立功。那还是别麻烦带去什么升天台了吧。还请给兄弟们一个痛快,就在这里一刀砍了吧。反正功劳是一样的。我就是死了,也会感念您的大恩。临死前,再送给您一个情报。我俩的确是细作。任务就是来烧粮仓的。不过,大人不想知道我俩为啥没烧粮仓,就出来了吗?” 李续则高高举起双手,一小步小步地慢慢转过身来。 他发现身后就站着三个人。 一个白面小胡子的中年军官,听声音好像就是早上来看仓库的那个刘大人,因为他说话有点关中一带的特殊口音。 在他身旁,就是早上那个白胖的军官,现在穿着皮甲。就是他笑眯眯地用一把腰刀逼在李续的脖子上。 在他身后,端着长枪,拧着脸恨不得一枪扎死伊思马忽的,就是那个早上差点被伊思马忽揍的看门小兵。 哎哟我去,冤家路窄啊。不过,李续看到那个小胡子军官此时正用一只手,按在那个小兵的肩膀上,明显是在阻止他真的一枪扎下去。 看到这个动作。李续的心,放下了一小半。起码对方不是想要让他们现在就去死! 李续战战兢兢地笑着说:“这位大人好眼力。我俩可以告诉您一个很重要的情报。” 刘大人没回答,反而向周围看了看,见到没人。于是吩咐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带上他俩过来吧。” 李续举着手,让那个白胖军官,笑呵呵地摸走了自己身上的所有武器。 而伊思马忽就没那么好运气了。他被那个小兵,不但收走了武器,而且还在头上,狠狠的踹了两脚。 小兵在胖军官的帮助下,抹肩头拢二背绑起来了。而且还来了个倒背琵琶式,一手在上,一手在下,两个大拇哥被那小兵用结实的牛皮绳子给捆起来了。这种姿势特别难受,而且无论你多大力气,除非不要手指头了,否则根本挣不开,牛皮绳子还会越来越紧,直接嘞到肉里。时间长了,大拇指都能因为长期缺血,黑掉坏死掉。 李续还是很配合的,因为他明显感觉对方有话要跟自己说。 长生天保佑,长生天保佑! 李续心中默默念叨着。他不知道自己的汗水都从两颊流下来了,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跟着那个军官,在暂时没什么人的兵营里面绕来绕去,终于来到一座破旧毡布搭建起来的帐篷中。 刘大人还是比较警惕的。他让那个小兵在门口站岗等着。其他人则跟着他鱼贯进来。 等来到这个臭气熏天的小帐篷里面后,李续用了好半天才逐渐适应了这里黑漆漆的环境。 “说吧。把你们要说的趁着这最后的机会,说出来。”一边说小胡子军官一边端起旁边的一碗水,咕咚咕咚地喝起来。 “大人,赏我一口水吧。我紧张得汗都出来了。现在口渴得厉害。” 李续伸着手,躬身说道。他这方法就是让对方紧绷着的杀心,在自己的这种类似求饶的话语中软下来,而且也能告诉对方。我很害怕,不敢抖机灵,编瞎话。 刘大人一愣,笑着将自己手里没喝完的那半碗水,慢慢地递到了李续伸着的双手之上。而他俩身后的那个白胖军官,此时已经把手中的腰刀举起来了,但凡李续的动作有一点不对劲,立刻将他的头颅斩下来。 李续是真渴了,他一口气就喝干了那半碗水。好苦涩啊,泾河不就在旁边吗?怎么喝的是这种苦涩的野井水(行军时候临时挖的井水,军队里俗称野井水)。 “好苦啊。”李续咧着嘴抱怨道。 刘大人无奈的想了想,又给自己从旁边的水瓮中舀了一碗水,继续喝了一口。 然后才说:“中卫军的那帮鞑子兵在水的上游,拉屎拉尿,却只许我们在下游打水洗漱。不喝这种苦涩的野井水,难道喝他们的屎尿?” 李续也不在多说啥闲话,他准备和盘托出,博一下。 他赶紧一抱拳,真诚地解释道: “如果我没猜错,您是刘大人吗?”小胡子的刘大人一愣,没明白他怎么知道自己姓什么。就听李续接着自我介绍道。“标下忠武校尉李续,拜见大人。下官现任左卫侍卫亲军后营中军前队百户官。” 刘大人和身后的胖子面面相觑,不过很快他就点点头,说了句“果然是他。” “您认识我?”李续问到。 “我不认识你,否则那天在大帐里,也不会让你这个小子胡说八道,糊弄过去。” 但是他说完一指地上,露出黄色鞭身的那根双手金鞭,说: “不过上过萧关城头的人,没有不认识这根金鞭的。原来你就是那个金鞭小将军。” “不敢称将军。努力活命罢了。”他接着说: “刘大人。我俩本来是奉命前来烧粮的。但是进去一看,粮仓里面的粮袋中,根本没有粮食,全都是黄土,那东西可烧不动。我俩所以才退了出来。刘大人想要进去察看粮食的时候,我家就躲在里面粮垛上。所以才认出了刘大人的声音。就在刚才,我看中卫军那帮人已经将大部分粮食都装好车,随时运走。我猜测,他们也就你们留下一天的口粮。一天后,他们早就南下陇州,翻越陇山,往西而去了。你们根本追不上他们。就是追,也只能在翻山越岭的时候被朝廷的追缴大军赶上。” “留给你们的道路目前就只有一条了。刘大人,你们就只能死命地攻打萧关,希望萧关里还能有一些粮食。最后却发现,萧关里面也没有几袋粮食了。最终,你们这万把人,都会困死在弹筝峡之中。朝廷只要派兵过来,在你们的尸体上轻松割脑袋,就能完成平叛的任务。” 刘大人一脸沉默,没说话,但是李续身后的那个胖子却听完了之后彻底慌了。 “五叔。咋办啊。前后都是死啊。” 李续趁热打铁劝说道:“刘大人。我知道你们过得很苦,也知道现在投降朝廷可能性不大。但是,看在咱们都是汉人的份儿上。我愿意带着你们三人,前往泾川。就说你们是身在曹营心在汉的义士。帮助我们出来的。家父是兵部侍郎李翀。左卫军指挥使,多尔济大人会相信我的。” 刘大人还没说话,那个胖子军官反而很着急。 “五叔。你早就说了,找个机会咱们也要有个抉择啊。这帮混蛋成天欺负咱们,现在又要拿我们垫刀!五叔。你总说机会来了再说。这不,机会就来了嘛。” 刘大人考虑了半天,向胖子一点头,那个胖子掏出刀子,就冲伊思马忽过去了。给他吓一跳,本能的躲了一下。 还好,是给他解开绑绳,不是要杀他。 刘大人对李续拱手说道: “在下刘然。目前是汉军营副指挥使。昨天唐兀大人刚刚提拔的。之前就是个千户。” 然后他自嘲地摸了摸胡子,笑着说:“这些都是叛军封的假官儿。我原来是高陵县的县尉。” 他一指了指胖子说:“这俩人都是我的族人。他叫刘泽,门口那个孩子叫刘六儿。都是我侄子。只因我在汉军兵士中还能说得上话,所以唐兀大人才提拔了我。我以为他是真的欣赏我的才能······”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外面站岗放哨的小六儿跑了进来。 “不好了,来了俩鞑子军官。” 刘然脸色一惊。但马上又强制镇定下来。他安慰李续道: “别担心。我来应付他们。” 李续点点头,赶紧和伊思马忽,整理好装备。等刘然他们俩出去后,就蹲在帐篷口,随时应对突发问题。 “刘然,刘然。死哪儿去了?”打头儿的那个高鼻深目的色目军官,骑在一匹高头大马上,嚣张的直呼刘然姓名,而且嘴里不干不净的。 刘然出来后一抱拳,陪笑着说:“百户大人。你找我何事啊?” “刚才我看到你们仨抓了两个人。是什么人啊?交出来。”百户没说话,旁边那个同样骑着马的汉人军官狐假虎威地问道。 李续脑袋嗡的一下。 第十五章 报信 2.5报信 刘然笑着说道:“百户大人,哪儿有什么奸细啊。有了奸细我不是也要交上去嘛。这一定是小人搬弄是非。”说完他瞥了一下旁边那个汉人跟班儿。 “我不和你多说,让我进帐子里看看有谁就知道了。”说着那个色目军官和旁边的汉人跟班儿就下了马,推开刘然等人,矮身就要钻进了刘然后面的帐篷中。 刘然当时都慌了。多年的积威之下,他可不敢对色目人动手。 他不敢动手,不代表李续不敢。那个营帐的门不大,需要矮着身子钻进来。那么必然是脑袋先探进来。再加上里面漆黑一片,刚从外面进来的时候,是要适应一段时间才能看清里面情况的。 就在那个色目军官刚进去,视觉还没有适应的时候,就听到耳后有风声。紧接着噗的一下,他没戴头盔的脑袋就跟砸碎的西瓜一样,红肉白边的飞溅了到处都是。 色目军官被打死了,他身后那个汉人跟班吓得转身就要跑。这一切都太快了,刘然等人根本没有想到李续他们敢动手。所以也就愣在了原地,眼看着那个汉人跟班已经爬出去十几步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把飞斧从人群之间打着旋儿地飞了过去,精准地镶在了那个人的后背上,他怪叫着扑倒在地。 此时被那个色目军官鲜血喷溅一脸的伊思马忽冲过来了,他快步追到那个人的身边,举起自己的铁骨朵,狠狠地砸在他的后脑上,连续砸了两三下才停手。 然后他拖着那个人的一只脚,就开始往回拉。他嘴里嚷嚷着:“快来帮忙,总不能让他这么躺在走道上,这样会暴露的。”小六儿那孩子赶过去帮忙。 李续用衣袖擦了擦脸上的血迹,以及溅都身上的碎肉、骨头渣子。从营帐中走了出来,他对刘然说: “刘大人,你有马么?这里正好有两匹,给你的侄子骑乘。我们外边还有接应的人马。你如果有马就牵过来,咱们在东门外汇合。你也别想太多了,直接跟我们走吧。我保你安全。” “好吧。”刘然看到现在主动权已经不在自己这里,只能点了点头,答应下来。 李续继续跟胖军官刘泽还有小六儿说:“你俩会骑马么?” 刘泽说没问题,但是小六儿则茫然地摇了摇头。李续坏笑着说:“没事儿,一会出去后把你绑在马上就行。一趟下来,你就学会骑马了。” 他们把两具尸体在帐篷里藏好,李续冲伊思马忽做了个手势,伊思马忽点了点头,便又钻进了藏尸体的那顶帐篷。 等伊思马忽出来后,他们便跟一起牵着马想东门走去。 营寨东门门口守卫的汉军士卒都认识刘泽和小六儿,还问他们干嘛去。刘泽顺口编了个谎,说是出去给长官大人刷马洗鞍具。 门卫见到都是老熟人,领头的还有个色目军官(伊思马忽)也就没说什么,放他们出去了。他们刚出去不久,就看到刘然骑着马,跟门口的卫兵打了声招呼就跑出来了。 很快李续伊思马忽就跟在外面守着的两个接应的人联络上了。大家整备用具,安排行程路线,就准备要出发。 小六儿的手脚被伊思马忽给绑在了马鞍桥和马镫上。伊思马忽还笑着对小六儿说:“早上我欺负你,刚才你踹了我。咱俩平手了啊。这可不是我要整你。你一定扶住了,千万别掉下来。路上的时候我会告诉你一些如何骑马的小技巧,一边骑一边学。” 李续回头打趣地问伊思马忽:“你这家伙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诚恳待人了?我记得以前你跟刺猬似的。” 伊思马忽笑了笑,没说话。那天八剌的话对他的刺激很大。 然后随后七个人七匹马便立刻快马加鞭,向东,沿着泾河前进。 这个时候,营地里突然开始冒出黑烟。原来是伊思马忽在营帐中做好的燃烧延迟装置被引发了。正好可以烧毁那两具尸体,还能给刘然等人逃跑,争取时间。 从这里到泾川要走两天多,他们一路上不敢走大路,怕有叛军余部和巡逻队活动。 当天晚上,他们来到一个被叛军屠干净的破旧荒村之中。村子里臭气熏天,到处是倒伏腐烂的尸体。不过也正是因为这样,这个村子会比较安全,不会有人过来。 李续等人就在这个村子里临时住宿。他们好到了一间还算完整的屋子。将屋子里的死人都拉出去扔到远远的外边。胖子刘泽和伊思马忽去外边看看有没有可以用的水井。结果找了一圈,村子里两口水井全都填满了死人。等他们回来后,李续等人已经升起了火堆,找了一些柴草,喝着水囊里面不多的水,分享着干粮。 小六儿还真厉害,今天一天,就基本学会了骑马。虽然下马的时候,大腿疼得要命,还因为不断地颠簸,吐了一地,但是已经很了不起了。明天他就应该不用绑着,也可以骑马,而且不会掉下来了。 当天晚上,突然下起了暴雨,在外面值夜的李续被突降的雨水淋了个透,赶紧回来烤火取暖。但是太累了就睡着了。 第二天上路的时候,头就开始发昏。跑着跑着,就迷迷糊糊地趴在了马脖子上,差点掉下来。伊思马忽发现他病了,赶紧把他也绑在了马鞍上,然后牵着他的马,继续前行。路上休息的时候,就让李续多喝热水,多睡觉,没安排他执勤。这才似乎好了点。 一直到了第三天晌午,他们才赶到泾川城。强打精神的李续,举着信管,高呼自己是前线信使,这才被允许进入泾川城。 泾川城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兵营。满大街都是各个民族组成的朝廷平叛大军。整座城市竟然出现了畸形的繁荣,很多商铺小店竟然人满为患。很神奇的是,并没有什么欺压百姓,打架斗殴的情况。毕竟大家也都知道,不给钱,打砸抢的后果就是,这些小商小贩就消失了。而且大街上经常有举着令牌的巡逻队,被抓到闹事儿的后果,就是直接处斩,然后你的功劳就匀给其他人了。 来到泾川的泾州总管府衙门,这里就是临时的中军大营所在地。李续疲惫地滑下了马,向门口站岗的军士通报自己的身份。没多久,他们一行人就被带了进去。 包括伊思马忽和刘然等人都被安排到旁边的房间休息,只有李续被带去了大堂。 “启禀指挥使大人,末将李图勒,带来了萧关城的紧急书信。恳请大人务必尽早派兵过去围歼敌军。” 坐在大堂上的是一个三角眼、高颧骨、八字胡,满脸丘壑,右脸颊还有一道很长很恐怖疤痕的中年将领,他就是左卫军都指挥使多尔济。 他看到李续来了后,眼睛都睁大了。第一句话不是问李续前线的情况,而是对着身边的副指挥使诺颜愤怒地质问道: “他怎么去了?” 诺颜忙不迭地解释:“他是志愿报名的。还是第一个报名的。” 多尔济咬牙切齿、恶狠狠地用狠狠地用手指头,使劲点了点诺颜,大有一会再跟你算账的架势。然后命令随从赶紧把李续手中的军报接过来。 他一边拆信管,一边问:“萧关还在八剌的掌握中吗?现在还剩下多少人啊?” 李续竹筒倒豆子似的一气呵成,将前线的情况详细说了一遍。然后还特意说,自己策反了对方汉军的一个将领,他愿意帮助咱们说服叛军中的汉军投降。只希望大人能饶他们一命。 多尔济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仔细地看了军报。上面大致和李续说的差不太多,只是更详细地说出,叛王和世瓎可能会逃跑的人数、路途。 就在多尔济看军报的手,由于大堂阴冷空旷,还有门口吹来的穿堂风,刺激了李续原本就孱弱的病体。李续再也撑不住,一头就栽倒在大堂上。 多尔济慌忙让人把李续抬下去,好生治疗。 弄完了之后,他对身旁的诺颜吩咐道:“把赵不花、亚哥塔、图伦不花他们几个召集起来。今晚你亲自带领他们出发,务必要三天内赶到萧关城。” “啊?大人,咱们真的出兵啊?赵不花他们几个可是咱们手里最后的骑兵了。就这三四千能打的骑兵,到时候还要用在西疆呢。现在就投入到萧关那边,岂不是浪费啊。” 诺颜苦着脸接着说:“刚才那图勒也说了。和世瓎只带着少部分人往西跑了。咱们何必再派人过去跟那些困兽犹斗的叛军拼命。等他们不战自溃了不就完了。” 多尔济眯着眼睛,手点着莽撞粗鲁的诺颜,斥责道: “诺言啊,你要不是我妻子的弟弟,我恨不得现在就打杀了你!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前天我就跟你说了,朝廷里有人已经开始弹劾咱们了。说咱们贻误战机,坐看敌军逃走。还说咱们杀良冒功,屠戮百姓。结果朝廷把他给派来了。你呀,你呀。你应该感谢八剌这次把图勒给派回来。你怎么能让这个图勒去那个送死的地方呢?他爹是谁,他舅舅是谁,你不是不知道啊。就算他是为国尽忠的,那你觉得派他去的人,还能落个好吗?幸亏他今天回来了,否则那人一来,我看你怎么办!” 诺颜低着头,臊眉耷眼地就准备出去准备部队,尽快出发。结果却听到多尔济叫住他。 “等会儿!刚才图勒不是说他策反了一个叛军的汉人军官么?你带上他去。尽可能的策反收拢更多的汉人军队。咱们以后要打西疆了。部队里光是那帮少爷兵可不行。这帮汉军都上过战场,给他们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让他们作答剌罕军,告诉他们在西疆立了功,就能既往不咎。还有,八剌这次算是救了你。就算是知恩图报,你最好也动作快点,把他和他手下的那帮杂种堆儿给救出来。这帮人也算练成百战老兵了,留着肯定有用。万一他要是把萧关丢了,你也就不要惩罚他了。” 诺颜抚胸躬身称是,转身走了。 第十六章 病床上 李续发烧了,都快烧糊涂了。他被安置在一间比较宽阔舒适的厢房之中。旁边还为他点燃了两个火盆。 李续浑身酸疼,感觉好像每一个骨头上都有无数根炽热的金针扎着自己,所有的关节都好像灌了醋一样,酸得不行,还隐隐疼痛。 他感觉浑身火烧火燎的,虽然只是四月天,但是为了让他尽快将体内的毒火排出去,军医不但给他床边点了火盆,还让他盖上了两床厚厚的被子。 李续半昏迷状态地躺在被子中,感觉几乎透不过气。汗水从他的额头一滴滴地滑落,虽然很难受,但是李续感觉到舒服。他知道只要汗水溜出去了,自己身上的寒毒也就跟着一起排出去了。 鼻孔和口腔中喷出来的都是快能点燃衣物的滚烫气息。他每一次呼吸都是那么费劲,那么艰难。 尤其是伤口,那几个伤口的地方火辣辣的疼。就好像不断有人在那上面撒盐似的。滚烫的身体也让那几处还没好利索的伤口,更加疼痛,肩膀那记刀伤甚至让他有一种往骨头缝儿里钻的感觉。 疼痛还是其次,他感觉自己脑袋乱极了。闭上眼睛都出现幻觉了。 他好像梦到自己拎着一把ak突击步枪,在萧关城上向下射击。突然他又听到了妻子和孩子的哭喊声。对,是他上辈子的妻子。长什么样子来着?不记得了,他顺着声音来到一个破旧的房屋,里面八剌正带着几个士兵,肆意凌虐一个妇女。李续奔进去推开众人一看,是那个萧关县令的夫人,旁边倒在血泊中的是她的小女儿。那个叫郭宁的县令,已经死了。躺在院子里。 对,想起来了,是被自己打死的。因为他拒绝拿出粮食给军队用,说什么那是朝廷的粮食。当时八剌给自己就使了一个眼色,怎么自己就敢抽出刀子把一个朝廷命官给宰了呢?当时的自己已经不是人了,兽性侵占了自己的大脑。他唯一还留下最后一点人性的,就是没有参与到侵害妇女的行列之中。不过死在自己金鞭之下的,不全是敌军士兵。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又梦到自己蹲在家里的院子中,院子中全是鲜血,姨娘躺在门口,兄长则满脸是血地趴在地上,临死的时候指着自己,听不到说什么,好像是在骂自己是禽兽不如的东西。 就在李续感觉惊慌失措的时候,突然听到了父亲李翀的怒骂声: “你们这样做就不知道羞耻吗?朝廷上会怎么说你们?最后大家辛苦打了一仗,反而要被弹劾?就为了这种功劳?这功劳你让本官怎么给你们报上去?别说朝堂了,就是王爷那里也过不去的。” 父亲知道我们杀良冒功的事情了?他怎么会知道?是的,他一直在默默关心我。我却任性妄为,让他失望了。我竟然这些年来都在躲着父亲,躲着舅舅。不是他们不提携自己,明明是自己不知道哪儿来的清高,不愿意让他们帮忙。竟然傻乎乎地相信,能够用自己的努力,达到成功的目的。 也许是因为生病带来的情感波动,或者说李续本来就对于父亲李翀有着无比的愧疚。李续流眼泪了。他想向父亲忏悔,忏悔自己做过的蠢事。 头疼得越来越厉害,感觉有一个紧箍咒似乎在卡在头上。脑袋里面好像有很多金属零件,不动则已,一动就在相互摩擦、挤压,给自己的脑袋带来无限的痛楚。 他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其实很多时候他并不是睡着了,而是躺着不愿意动,不愿意说话,甚至不愿意睁眼看看。周围的事情也对于他来说,都是朦朦胧胧的。他只是知道自己被人喂了好几次水。到了夜间,他自己还迷迷糊糊地站起来,在别人的搀扶下摸到尿桶边“放水”。每次放水后,他都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排毒真的很重要。 多喝水,多排汗,多排尿。赶紧把病毒排出体外。我要活下去,我还有事情要做。 这是李续躺在床上总是对自己说的话。但是一闭上眼睛,各种幻觉,梦境就会汹涌而至。 之后的时候,他总是梦到自己跟敌人拼杀的时候,被对方的刀砍死了,长矛扎死了。他甚至还梦到自己骑马掉下来摔死了。 难道我真的要死了? 最终,在发了两天汗之后。头痛逐渐减轻,体温也渐渐降下来了。 当他睁开眼睛第一次仔细地看周围情况到时候,竟然发现父亲李翀,就坐在自己的身边。 “阿爸。你怎么来了?”他尽量撑着想要坐起来。 李续特别开心。他好久没有见到亲人了,因为内心中那种小别扭,逢年过节他都不回河间。顶多在大都城,去舅舅河间王德格都巴雅尔家,跟在这里做怯薛的熊大纳忽出或者熊二阿兰达玩一玩。 “我听他们说,你快醒过来了。特意过来看看你。”李续很平和地跟儿子说道。 他博古通今,医术也稍微有一些涉及。于是他亲自给李续号了一下脉搏,然后点点头。 “你就是寒邪入体,再加上之前激战导致你身体亏缺。之前都是一股气撑着,到了这里之后,心神放松,那股寒气就入了体内了。你才会昏倒的。现在没事儿了。顶多再躺一天就可以下床。不过下了床后,你还要注意保暖。多做一些阿爸之前交给过你的体术,恢复一下身体机能。很快就会好了。” 李续有太多的话要和父亲说,他用头上的毛巾,擦了擦汗水,硬撑着跪在了床上,对父亲说说: “阿爸,孩儿知错了。我······我不应该任性妄为,不应该在军营中胡作为非。我错了。我更不应该不知好歹,什么都自己干,什么都以为自己能扛下来。这次孩儿差点死在前线,孩儿也懂了很多道理。” 其实李续还有很多话要说,但是就是不知道怎么说出口了。感觉说得再多,也是很苍白无力的。 李翀笑了。他竟然舒了一口气。 “图勒。我知道你一直心比天高,你相信自己能做到最好,相信凭着自己的能力就可以飞黄腾达。但是如今的社会需要的是根脚,你明明有很大的根脚却不用。你听说过一句话吗?有关系不用就等于没有关系。阿爸现在是兵部尚书,你舅舅更是枢密院枢密使兼平叛大军的元帅。你为什么从来都不找我们帮帮你呢?” “往年没有战事,我们觉得你可能想用战功来升迁。但是如今仗打下来了,就从出兵到大军行进长安的时候,你的功劳就足够可以升迁了,你为什么不去找你舅舅呢?他甚至问我,你是不是对他有意见了?” 李续低下头,他感觉自己真的很蠢,很天真。 李翀继续语重心长地说:“你以为你奋勇杀敌,就能得到认可?你看看这次。送死的任务竟然让你去?要不是那个叫什么八剌的千户,在关键的时候把你派回来,咱们父子俩恐怕就要天人两隔了。不过你放心,阿爸这会来了,也就顺便跟那几个蠢货好好算算账。你记住了,当你不显示自己的威力和权势,别人根本不会认为你有多大的能力。权势就是把权力变成一种对他人的威势。这种威势不打到屁股上,对方是感受不到的。”李翀的眼中闪出一抹李续从没见过的狠厉。 李翀把儿子又扶着躺了下去,语重心长地说: “你额吉走得早。你却从小就展现了跟年龄不同的精明、智慧和城府。但是你这三年在军队中的作为却一点也不像你。这也是阿爸的错,不应该那个时候对你置气,这么早就把你一个孩子扔到那群杂种堆儿的部队中。不但没有锻炼了你,反而差点儿让他们给你害死。所以这次我来,除了帮助你舅舅处理一下前线杀良冒功的报告,更重要的则是把你带走。” 李续赶忙说:“阿爸,我愿意继续在军中效力。我会······”李翀制止了儿子的解释,轻声说: “大军马上就要向西疆开赴。你舅舅被任命为东路军元帅。他身边需要更多有能力的心腹之人为他做事。你这一路以来的战功,阿爸都看到了。就战阵上来说,你已经很成熟了。完全可以在你舅舅身边,帮助他保护他。你知道你舅舅这个人,总喜欢感冒矢石,亲自上阵。你舅母在阿爸来的时候,特地嘱咐我,多给他找一些有能力的护卫。” “同时你也要利用这个机会,收起你那套肆意妄为的做派。踏实下来,跟你舅舅学学如何带兵,如何作战。一个勇士,不光是要自己可以披荆斩棘,更重要的是可以率领千军万马,纵横沙场,这样才能建立更高的功勋。” 李续这才支支吾吾的说:“阿爸。在萧关城,我······我也参与了屠城。但是我没有侮辱妇女啊,我只是······只是把县令给杀了。那也是因为他不愿意给我们开仓放粮。······” 李翀则淡淡地说:“我知道。八剌一来就跟我说了。这不是什么大事儿。放心吧。阿爸这次是来处理杀良冒功的事情,不是处理杀良冒功的人的。你们血战孤城,不能为这点儿事儿就给毁了。不过,记住了,这件事儿烂在肚子里,不许再说出去。” 李续一脸开心的问:“什么?八剌他们活下来了?援军及时感到了?” 李翀默默的点了点头,没有多说细节。完了他直接站了起来,嘱咐李续安心休养。过几天,病好了就跟他一起回奉元路的长安。 就当李翀走到门外的身后,李续看到似乎早就在门外等候的一个人,突然跪在李翀的脚下,不住地磕头。李续眯着眼睛仔细看,哎呀,那不是刘然么。这是咋了?看来父亲是用自己的职权,最大程度地帮了他们一把啊。 第十七章 无遮大会 时间很快就到了延佑元年(公元1314年)的9月底,李续的品级职衔,根据之前的功劳,也升了一级。从原来的从六品忠武校尉,升为正六品的诚信校尉。 他如今在作为东路军元帅的舅舅河间王德格都巴雅尔的身边,担任扈卫官。平时就跟在舅舅身边,随时听令。 他经常要担任舅舅的信使传达很重要的命令给各部将领;当舅舅跟驻军将领开会议事的时候,他就怀抱着那根金鞭,站在舅舅的身后侍立;他手下还有大概300多人,随时跟随舅舅行动,是元帅亲卫扈从队中卫军。等于是中军中的中军,亲卫中的亲卫。 李续这一阵子也算是痛定思痛,他感觉除了上阵杀敌的技能以外,其他方面自己真的是毫无进展,甚至还有退步。原来的温良公子气质,在军营那个大染缸里面,也被消磨殆尽,如今虽然自己尽量克制,但是依旧会时不时地爆出粗口,一副粗野的丘八样子。 然而这一套其实在军队里,尤其跟那些边疆酋长、藩王或者地方上的部落封君接触,那里很适合。这帮人从不讲什么礼节,据说去上都城觐见大汗的时候,为了能表现得优雅得体,他们竟然能憋得满头是汗。 李续发现舅舅德格都巴雅尔跟他们在一起就非常舒坦。除了正常说正事的时候,大家还讲究个尊卑。平时的时候那都是亲昵得快要穿一条裤子了。见了面,舅舅跟他们又是拥抱,又是亲吻,好多很多年不见的老安达。 谈完了军事部署之后,河间王经常不是开席喝酒,就是召开“无遮”大会——不是佛家那种斋戒法会,而是字面意义上的。十几个赤身裸体的粗皮大汉,抱着周围部落进献来的女子,剧中淫乱。李续和众多侍卫们,站在帷帐外面,则尽可能地可能地展现出无动于衷的表情,面冲外,对里面白日宣淫所发出的各种男女欢愉之声充耳不闻,依旧做出侍卫状。 毕竟李续也到了15岁了。身体发育得也差不多了。有些生理上的需求也必然会正常出现。但是这种时候,他总不能跟其他那些藩王侍卫那样丑态百出,甚至有人隔着帐子向里观望,做出各种丑态。 李续找到了一个很好的办法——背书。 舅舅把他放在身边,可不光是给自己当扈从,还让他跟着学习。另外给了他几本兵书,让他看。其中包括近代有人整理好的《武子》《太白阴经》《虎钤经》《历代兵制》等等。 其中《武子》据说是战国时候,孙武总结的兵书。最是佶屈聱牙,晦涩难懂。但是这本书,言简意赅,非常有深意。无论是在古代,还是在当下,都很有意义。所以李续想要把这些兵书,都背下来。一边背诵一边也就慢慢消化和理解了里面的深意。 正好,他们这帮人在里面胡乱的传播着染色体,外面还有数万大军围绕,也不会有什么真的威胁。不如趁这个时候专心背诵。就当清心寡欲大悲咒来念了。 所以当这种时候,李续就会悄悄从怀里拿出准备好的兵书,默默背诵着,默默思考着。你别说,这么一来,周围那些靡靡之音,淫荡之声,竟然都没了。心中只有金铁交加,步履铿锵的回响。 李续的这种行为,被另外一个千户小将,看在了眼里。她非常奇怪,这个年轻人,怎么就有如此的定力,竟然在这种情况下,还能安心读书。 按照传言,这小子不是个浑不懔一样的**吗?据说还有一个“金鞭阿赫利亚”的诨名。这么看上去跟传说中的不一样啊? 这个人叫做答里,是句容王床兀儿的小儿子。今年只有二十一岁,被派到东路军德格都巴雅尔这边,做个中军千户官。 之前因为李续总是跟着舅舅德格都巴雅尔,所以俩人也就是几面之缘,见了面行个礼,点个头儿,这样的一面之交。连话几乎都没说过。 答里自诩是名将床兀儿的嗣子(以后要继承句容王爵位的儿子),一般是看不起其他人的。尤其是李续这样,据说是军中粗坯,还是个刺儿头儿,被人戏称“阿赫利亚”。那东西答里知道,叫他阿赫利亚,就是骂他是个不自量力的愣头青的。 有元一朝,没人会笑话鄙视你是裙带关系上来的,因为从根源上来说,蒙元的制度就是部落制度发展起来的。所以最朴素的建立稳定可靠团队的方法,就是亲缘裙带关系。 从大蒙古国建立,一直到元朝灭亡,把持朝政的主要大臣们,基本都是最早那一批成吉思汗身边人,或者跟黄金家族有血缘亲属关系的人。所以在这个时候,不会有人认为裙带关系上来的人是可耻的。 当然也只有李续这个家伙在被社会毒打之前,有过这种想法,还好,悬崖勒马,现在他已经改了。 蒙元时期是最看重出身家势、身份地位的。也正是因此,整个蒙元时期都特别讲究“根脚”。那么相反的,不自量力的人,是最让人鄙视和反感的。 答里目前正率领手下人,在德格都巴雅尔元帅招待周边藩王、封君、部落首领的会议围帐外面巡逻。里面各种喧嚣和淫靡之声,他们也都听得到。自己手下的兵将们原本严整的队伍也多次出现了骚乱,最后还是答里鞭子让他们想起了自己的身份和职责。 然而就在答里看到围帐外面各个封君藩王的扈从们丑态百出的时候,却只有一个身材不是很高的年轻人,竟然在看书。而且一边看书,似乎还经常放下来背诵。他看的是什么?春宫图吗?帐子里面可有活春宫。是什么东西能比那玩意儿还能吸引人啊? 然而答里再是好奇,自己也没法过去。因为元帅有将领。除了扈从侍卫,其他任何人不许靠近围帐二十步之内,否则格杀勿论。 所以答里就只能看着新奇,他决定有机会一定要跟这个“金鞭阿赫利亚”聊一聊。 就在这个时候,被李续一起带来做德格都巴雅尔亲卫的安达伊思马忽,巡逻了一圈,满脸潮红地回来地回来了。他将一个小本本交给李续。 “这是这帮护卫的姓名,身份和根脚。他自私答应他们,晚上大人们休息的时候,带他们去营地里面找些女人玩。不过我担心营地里面那些普通妓馆,他们没兴趣。高级的我没钱啊。”伊思马忽小声地碎碎念叨着。 李续收起兵书,拿着小本子一个个翻看。里面错别字真的挺多,但是大体能知道什么内容。 他抬起眼皮看着拐弯抹角要钱的伊思马忽,开心地笑着说: “哈哈,放心吧。钱不是问题。元帅让你了解这些扈从们的情况。你超额完成了任务啊。还能拉着他们一起去玩女人。也对,这个时候给他们许诺金山银山,都不如告诉他们晚上也能跟里面的人一样快活。你真聪明,我越来越佩服你了。” 说完,他从身后的腰囊之中,拿出一个黑色绒布的袋子。沉甸甸的,放在手里就听到袋子之中嘎啦的声音。一听就知道是金银等贵金属。 李续笑着把这些东西塞到伊思马忽手中,说: “这里面大概有二十两的金豆子。但是我觉得不够,我身上也没有其他金银了。这里是西疆,又不认中原的纸钞或者交钞。所以只有一个办法。”说完了,他又从后面的腰囊中拿出一大沓交钞,从中抽出十几张。 “安达,你就拿着这些交钞,一共500贯。晚上,等老爷们都休息了,你拿着这些钱,带他们去山后那个唐兀儿人,马黑麻那里。他那里的姑娘,还有不少是从中原贩运过来的。今年江南那边又发洪水了,南人卖妻女的很多。这混蛋倒是很会做生意,特意买了不少南人女子过来。他那边儿的女子水平,不必这里面的差太多。” 李续很老到地嘱咐道:“你先给他那些金豆子,如果钱不够。你再给他交钞。告诉他,让他事后带着这些交钞,来我这里换金子。记住了,多要挑一些身体结实的成年女子。千万别给这帮粗坯找汉人的小女孩儿。别看着白嫩水灵,但是小腰才那么细,一下子就给折断了。万一再让他们这帮家伙给弄死了,我还要陪马黑麻钱,不划算!” 伊思马忽一边点头,一边收好了递给他的这些钱财。然后突然眯着眼睛,坏笑着看向李续说: “图勒安达,你是不是经常背着我自己去马黑麻那边玩啊?这门道怎么这么清楚啊?” 李续正色地说:“我说他贩卖过来的中原女子都是我卖给他的,你信吗?”(请见附录) 伊思马忽习惯性地摇惯性地摇了摇头,但是马上就收敛了笑容,吃惊地看着李续。 李续点点头,笑着说: “其实在河间的时候。我就帮着舅舅和公主舅母做生意。家里的生意很多都是我当年帮着规划和安排的。这个马黑麻本来就是在西疆地区,帮着河间王府做牲口和毛皮生意的。这次他主动来找舅舅,希望给安排个随军商人的买卖。舅舅让我来负责他的安排。你尽管拿这些钱去玩。告诉他,这是我的钱,他不敢拒收你的交钞。” 伊思马忽兴奋地说:“那还给钱?我们去了就说是你安排的,一切都免费。” 李续马上伸手拒绝道:“不行。一码是一码。他没有少给舅舅和诸将少一个铜板的好处。那么我们也不能因为相互的这种关系,而白吃白拿。不过好处是,同样的钱,他会给你最好的货物和最优质的服务。这才是让你提我的原因。钱,不可以少一分。这是我阿爸前不久教给我的和下属商人打交道的方法。咱们哥儿俩共勉吧。” 伊思马忽伸出大拇指,也不知道是称赞李续,还是在称赞李续的父亲李翀。然后喜滋滋地就去继续他的任务了。 第十八章 收获 无遮大会一直举行到了太阳西沉。所有伺候完的女子被抬出去后,李续知道,自己要忙的事情,开始了。他立刻赶到围帐的入口处,对着远处早就等着的七八个壮汉,挥一挥手,他们立刻推了一辆装满柴火的推车,快步跑了进去。 很快噼里啪啦的声音响起来,这是巨大的篝火被点燃了。说明主人要邀请所有宾客,继续在篝火旁边宴饮欢乐。 就在点燃篝火的时候,李续已经领着十几个从城里搜集来的最好的乐手,做到了到帐子外面指定的地方。 一声令下,欢快的鼓点打起来,动听的冬不拉弹起来,灵动的手鼓响起来。几个身穿艳丽服饰的舞娘,打着旋儿就跟着端菜的仆人一起鱼贯进入了围帐之间。 众人叫好的声音李续听的清清楚楚。那叫好声不再有淫邪的呼哨,有的只是发自内心对于美丽姑娘和动听音乐的赞赏(泄了火以后,都开始装正经了)。 在李续的指挥下,早就准备好了的厨子们,开始展示他们得意的手艺。 一整只烤的金黄的骆驼被抬了进去;还有十几只羊也被分割好送了进去;晶莹剔透的新鲜水果放在巨大的青花瓷盘子中被俏丽的侍女端了进去;用几乎半透明的琉璃盆盛放的奶豆腐,奶馃子顶在侍者的头上送了进去。 轮到最后,也是所有草原人最喜欢的东西——酒,姗姗出场。十几个粗壮的武士,每个人双手抬着一口装满了浓香醇酒的坛子,步履蹒跚的走了进去。这些酒水都是有特殊标记的。每个封君藩王喜欢喝什么,想要喝什么,早在他们来之前,就已经告诉了东路军元帅府。 刚刚激烈运动完的首领们,在河间王的带领下,立刻开始高唱着祝酒歌,推杯换盏,大吃大嚼,补充起刚才因为剧烈运动而流失的营养和能量。其间有的人开始歌颂大汗,赞美主帅,有的开始跳舞助兴,有的开始搂在一起相互喂酒。 他们用最欢快和喜庆的气氛,将这场盛会一直持续到了夜色来临。 当所有人也吃饱了、喝足了、玩累了。最后被一个个地下属扈从们,搀扶着回到各自的营帐之中休息去了。 当然,那些扈从们也巴不得老爷们最好能早点去休息,毕竟自己的快乐时光就要来了,赶不上可就太可惜了。 李续看着他们一个个都离开后,来到大帐之中。 此时大帐中刚举行完宴会,杯盘狼藉,满地的残渣剩饭。李续和你小心地让过正在努力快速收拾现场的仆人们。他来到坐在中间首席的舅舅德格都巴雅尔身边,开始向他汇报。 德格都巴雅尔喝了不少,但是酒却很少。除了头一坛子酒是要跟大家一起分享的,后面的酒就都是每个人各自的了。所以除了那坛子分享的酒是真酒,其他的都被李续给换成了蜂蜜水。 德格都巴雅尔一喝酒脸就红,这也是一个最好掩盖自己没喝多少的好习惯。他看到李续过来了,打着饱嗝,伸手示意李续稍等一下。 一直等到下人们用最快的速度将下面的狼藉都基本收拾掉,退了出去后,他才让李续过来。 德格都巴雅尔一改刚才昏沉沉的目光,眼神中一下子就透出了精光。 “舅舅。您看,这些人就是这些藩王和领主的贴身扈从的名单。今晚,我那个安达伊思马忽,还要带着这些人出去玩,跟他们更进一步交往。您看看这里面有谁需要着重注意,我一会交给他,让他随机行事。” 德格都巴雅尔满意地点了点头,拿过小册子,搭眼看了看。然后指出其中几个人,让他重点跟这几个藩王领主的扈从接触。然后把小册子交回给了李续。李续马上掏出炭笔,在刚才舅舅指出的人名上面做了备注。然后就快速跑了出去,很快,他就回来,并报告已经安排好了。 李续伸手要搀扶起身材雄壮高大的舅舅起身,却被德格都巴雅尔挡回了。“我又没喝什么酒。不需要你搀扶。哈哈。” 他站起来后,就带着李续转身向大帐后面连通着的寝帐走去。 在路上,李续笑着问德格都巴雅尔:“舅舅,你这次的收获如何啊?” 河间王德格都巴雅尔非常得意地哈哈大笑:“哈哈哈。收获颇丰啊。你过来,看看这些礼单。”说着,他们已经走到了寝帐之中,在寝帐的书案上,堆满了那些来参会的藩王、封君、领主送来的礼单。 李续快走两步,越过舅舅德格都巴雅尔,来到桌子前,打开来一看。这上面大多数是用蒙文、突厥文书写的。还好李续从小就努力学过,所以他都看得懂。 “舅舅,他们这是下血本儿了啊。不但给马匹、牛羊,甚至连本部兵马都派来了。哈哈。恭喜舅舅,贺喜舅舅啊。这次西征,咱们兵精粮足,害怕打不过叛王也先不花那帮士兵?” 德格都巴雅尔志得意满地笑着坐在了宝床上,接过李续亲手给他沏泡的一碗奶茶。放在嘴边吹了吹热气,抿了一小口,回味着香味。 “图勒啊。不是这么简单的啊。打仗不是简单地看有兵有粮,而是要看这些兵你能否指挥得动,这些粮草你是否能持续使用,用了之后怎么还回去。”他招招手,让图勒坐在自己的下手边,接着说。 “这些兵,现在还不是咱们的兵。因为他们还要听从他们领主的命令。到了战场上,这些人除了能消耗我的粮草,不会起太大作用。我还需要再加把劲,把智慧这些人的苏鲁锭拿到手里才行。还有这些牛羊马匹,那不是白给的。这些人在我这里是抱着做生意的态度出这些牛羊马匹草料的。他们需要我在战利品中,将大部分东西都分给他们,甚至他们还想要朝廷的土地。你说我能给吗?” 德格都巴雅尔又喝了一口奶茶,感觉似乎有点味道不太好,口中似有似无的感觉有那么一丝丝苦涩,也许应该多放点佐料。 李续接着话茬说:“舅舅,这些战俘、缴获甚至领土。咱们其实完全都可以给他们啊。” 德格都巴雅尔吃惊地瞪眼睛看着外甥,这要是换了别人说这种蠢话,他早就直接开骂了。但是他知道李续这孩子年纪不大,但是性格沉稳,成熟睿智,不应该说出这种不靠谱的话。他没做声,就等李续把后面的解释说出来。 李续接着说:“您看着伊犁河谷,还有那特克斯河畔,还有焉耆、库车,塔里木河边的大片草原。多富饶啊。舅舅给大汗写一封信,请求将这些地方都许诺给这次出兵的藩王领主。不就行了。” 李续看德格都巴雅尔似乎还没有完全绕过来这个弯儿。继续解释: “舅舅,你算算。北路军句容王床兀儿元帅那边,已经聚拢了大概十五六万人了。您这边东路军,不算这些藩王土酋的兵马,也有十三万人了。加上他们的人,光是咱们东路军,就集结了二十万以上的大军。兵精粮足啊。可是对面的也先不花的察合台汗国的兵呢?满打满算加起来,南北一共十万人。这还包括了他从各方面抽调过来的地方土王的私兵。咱们三到四倍的力量,为什么还要打什么阻击战啊?打一会灭国之战不就好了?而且大汗不正缺这场灭国的功劳吗?” 德格都巴雅尔似乎突然想明白了一些。他自言自语道:“灭国功劳?” “是的,舅舅。”李续特意向帐子外面望了一下,确定周围没人,然后压低声音说:“舅舅,当今大汗的汗位是从他哥哥,武宗海山(见备注)手中继承来的。先帝武宗啊。为什么谥号叫武宗,还不是因为他有着世祖薛禅皇帝忽必烈都没有获得的,灭掉窝阔台汗国的伟大功业?可是当今大汗偏于文弱,在武勋方面本来就不及先帝。他又背弃当年‘兄终弟及,叔侄相继’的诺言。逼走了先嫡长子和世瓎,发配了次子图帖睦尔。说实话,这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啊。所以当今大汗急需一场大胜,一场可以比肩先帝的大胜。舅舅,你认为他还在乎那些土地和财富?只要这些封君认可他是天下唯一的汗,是天下众汗之汗,是天下的共主。那就行了。” 看着德格都巴雅尔脸上那种醍醐灌顶的表情,李续继续说: “这不光是对于咱们的封君和领主而言。如果大汗同意了的话,把这个意思告诉对面的那些地方领主们。跪谁不一样啊?都是成吉思汗的直系黄金家族子孙。再说了,比一比就知道:一个是成天在你领地附近转悠,三天两头让你去叩拜和进贡的大汗;一个是远在天边,三年五载也没有消息的大汗,这两个,哪个更让这些藩王和封君舒服的呢?” 德格都巴雅尔越听越有道理,不住地点头。他一口喝干手里的奶茶,把镶着金丝的银质茶碗往桌子上一扔。站起身来,在帐子中来回踱步。这是他开始思考筹划的老习惯。 李续见到自己劝说得有了效果,心里相当开心。他也站起来站在一边,等候着舅舅下一步的命令。 德格都巴雅尔一挥手,指着外面对李续吩咐道:“你去,把那个文书赵冉叫来,我要给陛下写奏章。还有,你先请副将宽彻过来。你到时候就在门口守着,不许其他人进来。我有事儿要交代他。等他走了以后,再让文书赵冉进来给我写奏章,顺便我也要给你舅母再写一封书信,到时候让军驿,一起将书信,快马递送回京。” 李续躬身称是,然后退出营帐,赶紧去安排舅舅交代的任务去了。他走后,德格都巴雅尔看着离开的侄儿,默默地说了句:“收获颇丰啊。” 第十九章 夜帐 当天晚上就在大部分人该做春梦的做春梦,该享艳福的正在享艳福的时候。中军大帐之内却悄悄地灯火通明。 为了不让外边的人看出来,李续特意命人在大帐的外面,用厚实的围帐给围了起来。 先后被叫来商讨和安排军事部署的将军们、出外送达加急文书的驿卒们,都被要求远远地就下马,步行很长一段时间,悄悄的进出。 李续还有另外两个侍卫长古力干和合剌赤金,组织亲卫队就站在营帐外面戒备着。 对外就说,元帅德格都巴雅尔王爷喝醉了,现在特别不舒服,在大帐之中在休息。任何人不见,也不想听到任何打扰。所以两百步之内不许喧哗,一百步之内不许跑马。 李续忙里忙外地迎来送往,那些进进出出的将军们以及官吏们,还要不时地和外围站岗警备的古力干、合剌赤金两个人进行相关事宜的交接安排工作。 忙得也算是脚打后脑勺了。但是他感觉很充实。他学会了如何设立行营,如何布置卫戍部队,如何平衡将军们之间、不同部队之间的矛盾。 当然,最大的收获还是让更多将领结识了这个叫做图勒的年轻汉人扈从官。李续上辈子的经验告诉他,这种人脉关系,才是贵族家庭最重要的资源。 作为扈从官,他还接触了许多当地部落的头人,封君和藩王。这些当地的土皇帝很惊讶这个年轻人的语言天分和亲和力。他和其他将领的扈从官那种嚣张跋扈,高高在上的姿态差别太大了。让人不由得不亲近。 战争时候,作为一方面主帅的河间王德格都巴雅尔,他的亲卫队由正副两个侍卫长来统领,同时还可以再配置一到四名同级别的扈卫官,协助这两个侍卫长。 此时,扈卫官的任务更加类似于后世的副官,协助主将传递命令,召集将领,安排相关的作息生活。当然也是主将最贴身的最后一道贴身保镖。 河间王现在是东路军元帅,按理他这个级别,侍卫长们和扈卫官,应该都是正五品的武德将军,甚至可以是从四品的宣武将军或者甚至信武将军来担任。 比如侍卫长哈喇赤金就被提升为从四品的信武将军,副侍卫长古力干就升为从四品的宣武将军。 很多人在得知河间王德格都巴雅尔身边没有安排任何扈从官之后,推荐甚至自荐的书信,小山一样堆满了德格都巴雅尔的案几上。 但是德格都巴雅尔当然知道,这些人无非是想要讨好自己,或者更有甚者,他的真实目的不过是往自己身边塞耳目。 所以当他首先确认了圣母皇太后答己太后,没有意向要推荐什么称心的人选之后,便提出了自己的想法,并得到了许可。 之后他便笑着婉拒了所有人的推荐或者自荐,直接提拔外甥李续李图勒,一个从六品的末流小官儿来担任这个职务。 这下,别人也不好说什么了,毕竟那是人家外甥。你跟德格都巴雅尔元帅再亲密,也没有人家亲妹妹的儿子跟舅舅亲吧?当时可有句俗语:见舅如见娘。 所以河间王身边的亲卫队,就由三个人分别统领。 这三个人里面职衔最低,年纪最轻的就是李续。但是古力干和哈喇赤金可不敢在表少爷李续面前摆老资格。很多事儿依旧跟在王府里一样,对李续毕恭毕敬的。 当然了,受过社会毒打的李续也不再是那种愣头青的思想。自然知道别人给脸,自己要摆正位置。在外面的时候,从来都是对着他俩先行礼,口称将军。私下里,更是一口一个叔叔地叫着。 其实以前在王府的时候,父亲李翀就让儿子李续叫哈喇赤金以及古力干为“叔叔”,说这是因为他们两个人都是跟着王爷一起放马北疆,百战余生的英雄。 以前李续自持身份,只要他爹不在,是绝对不会主动叫这两个下人为叔叔的。 但是自从在萧关城死中求活地拼杀了四十天后,他切身体验了什么叫作“百战余生”。所以,他一改原来的心态,是发自内心地尊敬这两个比自己大20岁的前辈。 刚开始弄得这两个人还挺不好意思的。私下里哈喇赤金就跟古力干嘀咕: “谁说表少爷跟‘阿赫利亚(中亚话,蜜獾平头哥儿)’似的?这不胡说八道么?多好的一个孩子啊。谦逊有礼,聪明伶俐的。从小我们就觉得这孩子特别好。果然应了那句话:‘最谦虚的人,必将是最有出息的人’。(蒙古谚语)” 古力干脑子快,马上就想出来了: “不用猜了,安达,就是左卫军那帮杂种堆儿里的人。他们因为嫉妒表少爷,才给他起的诨名。别让我古力干听到谁这么叫他,否则我让他好看!” 李续的到来其实也让这俩粗坯武夫省了好多心。往常王爷有点什么特别的安排的交给他俩,总是让他俩抓破了头。最后做得粗粗拉拉的,让王爷一顿臭骂,甚至还会挨顿揍。 现在好了,他俩只需要专心致志地训练部队,提高亲卫队的战斗力就行。其他的一些的事儿,他俩就可以安心地甩给李续来办。 按照草原上的谚语说:再大的狗,也没有骏马跑得远;再强壮的马,也不如獒犬能保护羊群。(这句古老的谚语,类似术业有专攻的意思)所以,就让有能力的李续去快速奔跑吧,自己这两头獒犬,还是专心致志地给致志地给主人看家护院为好。 一直忙到后半夜,河间王德格都巴雅尔是真的累了。他让钦察卫都指挥使离开了之后,就疲惫地直接躺在了床榻之上。 蒙古人因为都在蒙古包里,所以他们的布置还是很有意思的。主人的坐榻,一般就是一张床。会客的时候是座椅,休息的时候就可以躺平了当床来使用。这种家具布置一直影响到清代。所以,我们看大辫子戏的时候,经常看到皇帝躺在床上或者盘腿坐在床上接见大臣。那就是因为以前他们是在帐篷里,空间没那么大去安排里外间。当然并不是说没有里外间,只是习惯如此。 李续进来了,他知道舅舅是真的累了。其实自己在外面忙里忙外,何尝不累。但是他知道舅舅在精心准备一场规模宏大,一旦胜利,必将载入史册的灭国之战。因此前期的准备工作,这还只是一点点。 李续进来后,天气渐热,哈密这一带到了天气已经很热了。下午温度最高的时候,已经达到可以打赤膊的地步了——要不怎么在下午展开肉搏战也没事儿呢。到了晚上,气温依旧不算凉快。 李续进来后,看到躺在榻上,闭着眼睛,右手握拳,放在脑门上,一脸愁眉不展的舅舅德格都巴雅尔,于是先是摘掉自己头上的凉帽,放在旁边的座椅上,然后轻轻走到门外,叫来侍者奴仆,吩咐了几句。 很快几个人就回来了,打头的那个人端着一个精致的银质脸盆。李续伸手让他们停下,亲自将手伸进脸盆,里面是冰凉刺骨的井水。李续点点头,将那个人肩膀上的毛巾拿过来,亲自接过脸盆,端了进去。 他来到舅舅身边,轻手轻脚地放下水盆,洗了一把毛巾,拧干后,呼唤德格都巴雅尔:“舅舅,舅舅。天气热,擦把脸吧。” 满心事情的德格都巴雅尔听到了外甥李续的声音后,才睁开眼睛,看到他手里拿着的毛巾,甚至欣慰,随即坐起来,接过毛巾敷在了脸上。一瞬间,毛巾上井水的寒气,给自己的烦闷和忧愁都驱散了不少,也让自己混沌的头脑,片刻片清醒大半。 他擦了擦后,让李续再拧一把。 等到重新敷在脸上之后,他的精神一下子就再次清朗了起来。刚才有些烦闷无解的问题,似乎有了一些灵光一现的新思路。 他的脸上也终于再次露出了从容的笑容。是啊。有些事情何必想那么多,先帝也好,当今大汗也罢。不都是太后的儿子,都是黄金家族的子孙吗?谁的儿子当大汗,有什么区别吗?自己是太后提拔和认可的,只要太后没意见,自己何必多事。 想到这里,他就将钦察卫都指挥使给自己捎过来的那封迷信,放在蜡烛上点燃了。 李续突然看到德格都巴雅尔笑着把一封信给烧了。这封信之前自己进来的时候似乎没有见到过,这是刚才哪个大人给舅舅的?人都来了,干吗还要写信?这是谁的书信? 看着李续对自己莫名其妙的样子,德格都巴雅尔笑着解释:“图勒。这事儿,你还是不要知道得好。” “是。孩儿明白了。”说着他一拍手,外面进来一个侍女,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一个黄绿相间的椭圆形带有兽钮盖的琉璃盏。 李续接过只有一个茶碗那么大的琉璃盏,然后一挥手就让那个侍女下去了。他将琉璃盏双手递放在德格都巴雅尔面前的桌子上,说: “舅舅,天气炎热,您今天又吃了不少酒,早点歇息吧。这碗酸汤羹我让军医放了一点点助眠的药物,所以可能味道会有一点点苦涩······” 还没介绍完,德格都巴雅尔举起琉璃盏,一口就给里面温热的酸汤羹倒在嘴里吞了下去。然后开心地问:“好喝。还有么?最好来电奶馃子就更好了。” 李续摊着手,为难地说:“舅舅,舅母上次刚刚来信说。不让你晚上在睡觉前再吃东西。否则估计你就上不了马,拉不动弓了。而且那对肠胃也不好啊。这碗酸汤羹就是为了怕你夜里肚子饿,才特意我让人家给做的。没了,就这么点。明天早上我再让他们给您端来更丰盛得好吧?” 没办法,李续只能拿塔拉亥公主来压他了。 德格都巴雅尔一听这个,脸就耷拉下来了。把手里的琉璃盏往桌子上一扔,翻身又趟下去了。 李续赶紧上来,跟往常一样,帮着他脱掉靴子,解开皮带,还要在好说歹说,劝着闹脾气的舅舅重新起来把外袍脱掉,这才再次服侍他躺下,并且拿出旁边的被褥,给他盖上。 躺下后,德格都巴雅尔睁着大眼睛,妄想房顶,若有所思。就在李续就要退出去休息的时候,突然听到德格都巴雅尔叫住了他: “图勒,你回来。我有任务交代给你。” 第十九章 粮店 第二天上午,太阳已经升到半空中,哈密城也慵懒地打开了那扇象征性关闭的城门。 之所以说他是象征性的,就是因为城门上还有一个小门儿,只要拿上给钱,或者有朝廷、军队的印信,都可以随时申请进出。毕竟数万大军就驻扎在哈密城外不远之处,作为后勤、庶务、存储等办公地点,这座城白天黑夜都会有相关人员进进出出。 李续和伊思马忽正好赶上了开城门的时候,于是两个人稍微出示了一下自己的身份令牌,便直接骑着马进了城。 此时的哈密城虽然算是西疆边防的第一大城,但是对于见识过未来巨型城市的李续来说,她连大都城的规模都不放在眼里,更别说哈密城了。这座城市在他眼里,就是个有高墙围起来的大村子。 整座城市除了官衙以外,其他的房屋基本上都只能用低矮破旧来形容。什么风格的建筑都有,中原式样、西域式样、草原式样的都有。其中各种毡房样式的房屋,占据整座城池建筑的将近一半。 街道上除了主干道——中央官道还算干净平整,其他的街道路面全都肮脏泥泞。家家户户的污水一般情况下,都是往门口一倒,等着老天爷让他自动干掉。这种情况在全天下都差不多,李续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后,也都习惯了。 进了城后,李续就让马匹不再奔跑,而是慢慢地走步。他骑在马上,用最舒服的姿势靠在马鞍上,也不牵着缰绳,只用两条腿以及多年来和马匹形成的默契度,控制着马匹的方向和速度。 跟着李续的伊思马忽不断地打着哈欠,一看就是昨晚太操劳,睡得晚今天又起得早,睡眠严重不足,导致精神萎靡不振。 “图勒,你不是说要去马黑麻的那个妓院吗?怎么来城里了?那地方在城外山那边儿呢。昨晚我跟你说妓院里有呼罗珊和钦察女娘,你就叫着让我早上跟你一起来。怎么?改主意了?”伊思马忽抹着眼睛,问道。 李续笑了笑,说:“话多!带你出来是有公干的。你真当大白天就嫖娼啊。跟我认识这么久了,你发现过我嫖娼吗?当初在萧关,你们一个个都跟发了情的禽兽似的,你见过我动手了吗?” 伊思马忽点了点头,若有所思地回答:“没错,你是有点毛病。当初我们都以为你身体有病,要不大家都见过你光着身子的样子。我们还以为你是女的呢。不过也有人说你喜欢男人。我不信,你上次盯着顺城王王妃的屁股看了好久。” “我那不是盯着她屁股,只是看看。没见过那么大的。怪不得顺城王瘦。”李续赶紧解释自己没有怪异癖好。他说:“我跟你们说过了。我虽然不是龙子凤孙,但是也有自己的洁癖。非良家之女,非良辰吉时不可。你们要是觉得这是毛病,就当我有病好了。再说了,打仗的时候,我也提不起兴趣的。” 伊思马忽一脸疑惑地问:“那你说今天要去妓院干吗?给那个马黑麻送金子去啊。昨天他一听是你的宝钞,才收了钱。估计还差十来两金子吧。不过,说回来了,他那里的妞儿真贵。不过也真好,连天竺娘都有。嘿嘿,此次有机会,我要那个天竺娘尝尝。” 李续瞥了一眼一脸淫色的伊思马忽,翻了个白眼。这兄弟什么都好,就是在这女色上面,有的时候控制不住自己。不过也很正常,军队中的人,十个有八个都这样。 “咱们来哈密,是来给元帅办事儿的。一会去山那边也是。你可别太兴奋了。”李续特意用马鞭指了指伊思马忽的下身,坏笑着说。 俩人正聊着,就来到一片小广场。这里平时是个很热闹的巴扎集市,不过现在才是早上,只有很少的摊主已经开始来到这里摆摊。 三三两两地一些身穿长袍,头上包着头巾的回回商人,正在这里开始布置自己的摊位。他们在早就固定好的摊位位置上铺好毯子,然后摆放自己的商品:什么鞋子帽子皮带,各种生活用品,琳琅满目,应有尽有,甚至还有女性用的手工项链,服装用品,生活用具。 还有一些游商,他们有的人扛着一卷布匹,有的人挎着一个大号的褡裢,就跟哆啦a梦似的,指不定从里面掏出什么有意思的小玩应,跟过来的人兜售。最显眼的就是一个老人,他手里拿着一串想着宝石的银项链,见了李续过来,就跑过来用不太纯正的突厥话兜售手中的银首饰。 李续今天不是来买首饰的,而是来看粮食的。他走到首饰店旁边的粮店门口。粮店还没开门,他直接敲了敲门板。 这一排店铺都是中原式样的建筑,也是因为后面有中原式样的储藏室,那种砖木结构的房子结构结实,防火防盗。 敲了几下门后,很快粮店里面就有人说:“还没开门呢,晚点再来。”那话说的,要多不耐烦,就有多不耐烦。 李续都懒得答话,直接用更大的力气使劲敲了敲门板。 很快,门板被打开了,露出一张愤怒地回回人的脸。但是这张脸看到李续举着的银色腰牌后,瞬间就变得恭敬甚至谄媚。 “图勒大人,早上好。这位大人早上好。”那个回族伙计一边打开门板,邀请李续和伊思马忽进来,一边殷勤地打招地打招呼。 李续认识这个伙计,王爷那边宴请宾客的时候,很多精细粮食都是从这个商店订购的。尤其一些特殊的中原食材,也是由他们负责采买。这家店也是马黑麻的产业,当然里面河间王府和李续都有份额。 李续进来后也不往里走,直接就问:“有最新的面粉吗?我要今年刚刚收的面粉。王爷这几天总是吃大酒,有点不舒服。我晚上要给他做点扁食(饺子)或者汤饼(面片汤)。” 那个伙计赶紧点头:“有的有的。大人稍等,小地给您拿来看看。”说完他就飞快地跑到后面去了。 不一会,那个回族伙计就开心地跑了回来,手里捧着一个敞口的大瓷碗,瓷碗里面堆着冒了尖儿的雪白色的面粉。 李续笑着接过瓷碗,然后一手端着碗,另一只手,用两根指头捏了一点点面粉,然后放在嘴中,细细地咀嚼。全是面,没有含着谷壳的那种牙碜感。吐掉口中的面嘎达后,他又捏一点点面粉在嘴里品尝。这次他甚至尝到了新鲜麦子的那种特有的味道。 李续非常满意地点点头。没错,这是刚刚割下来的麦子,然后去掉谷壳,细细研磨后才有的精面。这样的面,送到皇宫里给皇帝和太后吃都没问题了。这战场前线能有这种精贵的好东西,已经不能用难得这两个字来形容了。 马黑麻果然会做生意。这里虽然是前线,但是也是贵人云集的地方。以前分散在各地的头人、藩王、封君都来了。这些人可不缺钱,他们就喜欢能享受到,哪怕是前线。 李续把碗还给那个回族伙计,指着说:“这样的面还有多少?” 那个回族伙计马上自夸道:“大人放心吧,您要多少,有多少。只是这面非常昂贵。存储起来也很麻烦。所以目前只有五百来斤。如果大人还需要,最快十天后还能弄来一千斤。” 李续笑得更开笑得更开心了。连声说好。 “好好。你今天先派人给我送一百五十斤去大营。去写文书吧,我给你签字押印。到了军营,验货完毕之后,就给你结账。” “多谢大人照顾生意。”伙计太高兴了,这一笔下来,他又能有新的提成了。这可是精面,价格不菲,自己一下子卖出去一百五十斤。掌柜的回来都要夸奖我的。鞠了个躬,就跑去柜台写文书了。 李续突然又问:“你们掌柜和老板呢?” 伙计此时正在柜台上写交易文书,抬头回答:“掌柜进货去了。老板在山那边的营地里。如果大人要找老板,我写完文书后,马上就骑着马过去请老板过来。”李续听到后,很满意地笑着摇了摇头。 文书写好了之后,李续签字并且盖章了自己的官印。随后便带着伊思马忽出门了。 就这么一会儿工夫,市场已经开始热闹起来了。很多摊子都支了起来,叫卖声也开始有了。李续和伊思马忽顺便在门口每个人买了一张夹着腊羊肉片的芝麻胡饼,一边骑马一边啃着吃。 新出炉的胡饼真好吃啊,麦香味和芝麻的味道充斥这口腔,连香嫩的腊羊肉都无法夺去这种香味。胡饼外面靠的酥脆,里面却细嫩弹牙。 面的味道稍稍有一点点碱味,这是关中麦面的显着特点,配上微酸的腊羊肉,简直是绝配!李续有点后悔了,买的少了。下次去哈密,还去这家店,不要羊肉,就干吃胡饼都是极品! 李续带着伊思马忽出了城,直接就奔城东北不远处的土山后面的那个营地去了。马黑麻是在河间王德格都巴雅尔首肯后建立了这个营地。主要是为了吸引供应大军物资的商人的。 这座营地占地面积可不小,里面可不光是欢娱场所,还有提供过往商人休息、吃住,甚至存储贵重物品的金库。当然这里的守备也是仅次于军营的。 这个营地拥有大概八百名精锐武士护卫,他们都是河间王从军队中挑选出来的士兵充任。河间王可不允许自己搭建军队旁边有身份不明的武装集团存在。 李续虽然跟马黑麻经常有生意交接,但是这座营地他几乎还是第一次来。无论是处于原本的道德自律,还是现在由于身份而引起的对于女性的高要求,这种欢愉场所李续是从来不去的,甚至躲得远远的。因为李续内心中有一个更高的追求,而洁身自好,从来都是走向高处的必要条件质疑。今天要不是为了探查舅舅德格都巴雅尔交给自己的任务,他才不会亲身来到这里。 当他来到营地门口后,就改由熟门熟路的伊思马忽带路。伊思马忽直接带着他穿过一个个由帐篷或者木栅栏隔开的区域,来到最里面的一片用砖墙围起来的木石结构两层小楼前面。 “这里应该就是马黑麻的住所了。你以前没来过?”伊思马忽指了指说。 李续摇了摇头:“我以前都是有事儿直接找他来。哪儿有主人主动去找下人的道理?”说完,两个人继续策马向前,走了不远,就是一片类似小村落一样的毡房区。 不过不同的是,毡房很密集,而且每一顶毡房周围都用高大的木刻楞墙给隔绝开来,成了一个个独立的小天地。 游牧民族的毡帐哪怕再近,也不会扎篱笆墙的。因为孤独而且好客的草原人民是最喜欢邻居的。毡房都放在一起了,哪儿有跟邻居划清界限的道理。 但是李续知道,这可不是牧民的毡房。这一顶顶美丽精致的毡房中,都囚禁着一个身心受到凌虐的可怜女子。 这片毡房的最远处,是一个巨大的毡帐,伊思马忽说,只有他们昨天那样的贵客,才能去那里面宴饮,据说酒水都是免费的,但是陪酒的姑娘确实花钱的。 李续点点头,他骑着马冲那座帐篷跑去。 第二十章 妓院 在宴饮大厅中等待的李续依旧能闻到昨天宴饮之后,房间中存留的酒肉和胭脂的味道。他似乎都能想象到当时的那种荒淫奢靡的嘈杂情景。 李续好奇地转头四下观看。这座营帐还真不小,都快赶上舅舅德格都巴雅尔的中军大帐了。但是装潢却可以用雕梁画栋,富丽堂皇来形容。 西域的地毯、江南的丝绸、岭北的毛皮、中原的瓷器,能镶金的地方镶金,能贴银的地方贴银。这也就是白天,没有点上灯火,这要是晚上,估计一定是光晕四射,金璧辉煌啊。 “哎呀呀,这早上的太阳就是这么红润,晒得人暖洋洋的,一看就是个好天气。果然这么好天气一定会有尊贵的人驾到啊。”人没到,声音先到了。 一个头缠白色包头巾,身穿黄色带有亮银斑点袍服,里面是一件大红色回族长袍,腰上系着一条淡黄色丝质腰带,脚蹬一双赤红色皮靴子的干瘦大胡子色目人欢快地跑了过来。 “您忠实的仆人马黑麻,给尊贵的图勒少爷致敬。”说完他竟然是双膝跪地,然后当场给图勒按照中原式的见面礼,磕了个头。 图勒笑着将他搀扶了起来。 “马黑麻,你很好。王爷和公主也非常喜欢你。公主前几天写信来还提到了你。说你的儿子跟你一样优秀,在南方的商队中,给王府挣了很多钱。只是这孩子似乎想当官,公主说推荐他去户部,好像是负责税收的官员。当然了,这就要等王爷打完这一仗以后再上书推荐了。” 马黑麻都给震惊到了,眼睛睁得大大的。他怎么都想不到,自己这个目不识丁的人,儿子竟然能在天朝做官,还是税务官。这种荣耀简直是太大了。 李续拉着他的手,都能感受到他震惊之余,整个身子都在颤抖。马黑麻挣开李续的手,再次跪下来。这不过这次他跪的不是李续,而是向着东方遥拜。 当他再次起来的时候,泪水已经都把他精致的胡须打湿了。 “图勒少爷。老奴也感谢你啊。八年前,如果不是您把我从那个肮脏的奴隶堆中买回来。老奴哪里有今天。老奴的一切都是王爷公主和少爷给的,如今老奴的儿子还能被推荐做官。这样老奴可怎么报答呢?” 八年前?旁边的伊思马忽听到都蒙了。八年前李续才多大?就开始帮着王爷买奴隶建商队了?要不是自己亲耳听到,别人谁说的我都肯定他是在胡说八道。李续是很聪明,但是也不至于要妖孽到这个程度吧。我跟他顶了三年牛,这家伙钻起牛角尖来谁都拉不回来。他能组建商队? 其实伊思马忽怀疑的也对,组建商队的是李续的舅母塔拉亥公主。但是商贸的一些思路,是李续提出来的。从那儿之后,塔拉亥公主就有意培养李续去接替李翀的班儿,继续辅佐河间王府。结果谁知道这孩子却突然跑到军营里厮混了。之后,塔拉亥公主还为这个事儿,埋怨过河间王德格都巴雅尔好几次。 不过,毕竟是李续慧眼识才,将那个在奴隶堆里能准确说出自己二十八个人,每个人四个馒头,一共需要一百一十二个馒头才够的数字敏感者给要了出来。虽然他不识字,但是天生对数字很敏感,就说明他八成将是个商业好手。 果然,李续没看错人。这个马黑麻(翻译过来就是现在说的穆罕穆德)所在的商队,生意越来越好,给王府也挣了非常多的钱。 李续10岁那年就劝说舅舅和舅母把这个人放出去,让他放开了干。干好了,大头儿是王府赚;干出问题了,跟王府没关系。 马黑麻是做个奴隶的人,他特别看重自由。当他知道是李续给了自己这种自由后,从此见到李续都要跪下来磕头。 李续这次没有扶起来他,而是蹲下来,对着哭软了的马黑麻说:“马黑麻。现在是需要你报答王爷和公主的时候了。我需要你告诉我你的秘密。” “秘密?老奴在少爷面前是没有秘密的。老奴会知无不言。” 李续看着他却说:“真的吗?我曾经跟你说过。商人最大的秘密是什么?除了商机,就是商路。那你现在能把商路的秘密告诉我吗?比如你如何通过朝廷的边防哨卡,从喀什河谷那边把几百斤的新产小麦运过来的?还有你是怎么从边关将领的眼皮子底下,把几十、上百个斡罗思、波斯、唐兀儿甚至天竺少女贩运过来的?别告诉我你是贿赂了边关守将。平时也许行,现在在打仗。前沿天天都送来死伤报告,说明那边还在拉锯。说吧,现在是你奉献忠诚的机会了。” 李续把“机会”这两个字,咬得很重。 回答他的是沉默,准确地说是喘息声。马黑麻脸上的汗水都流下来了。 都说回族重利忘义,李续今天要看看是不是真的这样。这个当初被他从奴隶队里救出来,并且给了人身自由的回族商业奇才,是不是会验证这句话呢? 就在李续准备找个地方坐下来慢慢等的时候,马黑麻说话了。 “尊贵的图勒少爷。老奴的一切都是王爷、公主和少爷给的。你们不但捡拔我做了商队的负责人,后来还还给我自由,让我的儿子和我的子孙都能昂首挺胸的生活。如今更是要推荐我那儿子在天朝做尊贵的税官。老奴现在就捐献出来所有家产都无法报答万一。但是图勒少爷,这条走私商道却牵扯着整个大军的根本啊。” 李续眼睛一亮。他断定那句回族重利忘义的话,肯定是对他们恨之入骨的其他民族所做出来的污蔑!起码他在这个回族身上就没有看到重利忘义的迹象。 他笑着说:“你要说的,我大概知道。大军补给,如果从遥远的关中内地运来。必将费时费力,这是朝廷花不起的。所以不如购买敌人的粮食,顺便消耗一下他们的物资?其次,你是不是想说,这条走私商道还有其他人也在用?” 马黑麻赶紧跟着说:“睿智无人能比得过图勒少爷。但是其中最主要的还是你刚才说的其次。因为这里面一共有两条走私商道。都不是我或者任何商人开通的。而是早就在这里的部落领主把持着。” “两条?还有两条?”李续都惊了。那防线岂不成了筛了? “正是。从这里往南走大概350里,是第一条通道。咱们这边负责把持的是罕东王的拉古耶特部落。因为这条路走过去,拉古耶特部落会派出向导带着,所以比较好走。只有向导知道他们在哪里悄悄挖了水井。而且也只有向导认识路。如果没有拉古耶特部的向导,就必然会迷失在罗布泊荒漠之中。” “罗布泊?”李续听到了一个他上辈子就知道得很可怕的地名。 “是的,也就是藩昌海。这条路要穿越沙漠,在罗布的藩昌海地区休整。哪里会有察合台汗国那边的阿鲁剌部负责接应。报酬就是要分别给罕东王的拉古耶特部和那边阿鲁剌部,所有货物的十分之一或者等价值的金银。” 李续听到后,非常吃惊。阿鲁剌部?和拉古耶特部?他俩不是世仇吗?这次边疆的战事,最早起因就是因为阿鲁剌部的牛羊被拉古耶特部给扣了,结果阿鲁剌部趁机攻打了拉古耶特部。罕东王脱蛮特意跑到大都城向皇帝哭诉,这才导致皇帝坚定了向西疆北庭元帅府这里增兵的意向。否则战事就应该只在北边跟岭北接壤的阿尔泰金山一带鏖战拉锯。 这两个部落怎么突然合起伙来做生意了?果然这里面有问题。这可真叫“拔起萝卜带出泥啊”。 原本河间王德格都巴雅尔那天晚上就是让李续去查查这些最近军队消息是怎么走漏的,是谁走漏出去的。很多时候军议之后,军队刚开始调动,对面的察合台军就有了相应的针对手段。 结果当晚,玩的腰酸腿疼的伊思马忽回来后,无意中说了句,马黑麻的妓院中,竟然有好多新弄来的钦察娘、唐兀儿娘甚至还有来自天竺和波斯的女孩儿。这让李续有了怀疑。要知道。这些女孩儿可不是中原可以获得的。那说明马黑麻必然有能特殊的走私渠道,穿越交战的两个国家。那么走漏的消息,八成也是通过这种走私通道运过去的。 至于说什么用信鸽或者鹰隼沟通,那就扯淡了。信鸽是需要大量饲养并且人为地将信鸽运到对面地点,再让他飞回来的。这西北的天上,哪儿来得那么多鸽子,一放飞不就暴露了。再说了,军事情报还是人送比较靠谱。鸽子万一飞丢了,那可是大问题。至于说鹰隼送信,反正李续到了元朝,只见过用鹰隼打猎的,没听说用这东西往来送信的。更不靠谱。 结果如今得到的消息,竟然是原本以为死对头的两个部落,竟然关系好到可以一起做生意。 这个时候,就听到马黑麻接着说: “图勒少爷。这条道只是北边比较好走,但是收费较高的大路。再往南400里,就是阿瑞部的地盘。他们那边还有一条需要翻越阿尔金山,进入察合台汗国,进而到达对面的罗布驿(先进的新疆若羌县)。这条路因为要翻越阿尔金山,非常难走。我们称作小道。但是这条路可以沿着大沙漠南边,一直到达察合台汗国西南边境,进入伊利汗国的呼罗珊地区。我的波斯和天竺舞娘就是从那里购买的。这条路不用给钱,但是凶险无比,如果让阿瑞部的卫兵发现,会被砍头的。但是阿瑞部几乎很少往哪里巡逻。察合台汗国那边也不管这条路。因为这条路除了极少数小型商贾,根本就没有人走。现在是九月份,阿尔金山上已经开始有学风暴了。一直要到明年四月,山路才能通行。” 李续突然问:“你确定这条路不能走?而且这条路阿瑞部的阿伦帖木儿大人没有参与走私?” 马黑麻赶紧解释说:“阿伦帖木儿的祖父当年是被都哇杀死的,所以他父亲和他才带着部众迁徙到了这里。前两年,他父亲又被察合台人杀死。他要是参与走私,那条路就不至于那么难走了。” 李续点了点头,他感觉浑身都舒坦多了。马黑麻是他当年找出来的,他真怕这个人因为金钱和利益,做了对不起王爷的事情。不过现在看来,他还算是忠诚。 李续继续问道:“除了你,其他还有商贾也通过这些道路走私吗?” 马黑麻马上点点头,说:“不少。老奴只做粮食、布匹和奴隶。陶瓷器具、马匹、工具甚至兵器甲胄,都有人在做。现在最挣钱的就是用中原的铁甲武器换取察合台的马匹。” “你知道谁再做吗?”李续追问。 马黑麻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说:“我只知道是哪个商贾在做。但是他背后一定有主使者,却从不露面。就好像他们不知道我的身后是王爷和公子你。” 李续这才赶紧将一直跪在地上的马黑麻,搀扶了起来。他现在内心非常的乱,急需要稳一稳,好整理一下思路。 这个时候马黑麻却说:“图勒少爷。你是在担心什么呢?” 李续想了想就把自己这次来到目的说了,也说出了自己的隐忧。“原本我只是想查清楚内奸将消息走漏地到敌人那边的路径。结果却发现这条路上走的人太多了,无从查起啊。” 马黑麻突然笑了。 “少爷,老奴其实倒是有个想法。何不引蛇出洞?” “怎么个引蛇出洞?” “老奴做生意的时候,也经常遇到不知道来自哪里的对手打压。于是我便特意发布一条假消息。我会看看,是谁在传播这条假消息,或者又是谁在配合着我传播这条假消息。那么他就是隐藏着的敌人。然后顺藤摸瓜,就能发现一大片商队里的内奸。” 有些话不能说得太明白,而李续已经听懂了马黑麻的意思。 第二十一章 路 虽然是秋天,但是沙漠的夜晚已经相当寒冷了。 在向河间王汇报情况之后的第三天,经过了一系列精心的安排和布置之后,李续亲自带着人,沿着马黑麻给画出来的路线图,悄悄绕过了罕东王的拉古耶特部落巡逻队,进入到了这条荒漠中的走私通道之上。 其实荒漠本没有路,也没有人走,所以只能跟着感觉向前走,希望图上标注的那一个个作为路标的山石、骆驼骨头、遇难者尸骸能尽快出现在眼前。 天虽然黑了,但是天上的月亮却将荒漠的砂石地面照耀得亮如白昼。有的时候李续甚至觉得夜里的道路甚至比白天更好走。因为白天实在太亮了,太阳光射得人睁不开眼睛。 为了保护眼睛,所有人都戴上了沙漠行军特有的护眼罩。其实就是将毛皮上扣出两个缝隙,戴在双眼上。这样就不会被沙子反射的阳光照瞎眼睛。其实李续知道,那是雪盲症的原因。 现在是秋季不会经常挂沙尘,但是为了防止万一,所有人还是戴上了丝质的纱巾,遮住口鼻。为了速度快,分量轻,所有人甚至都没有穿铁甲,而是穿了一身轻薄的皮质罩甲。伊思马忽开玩笑地说大家似乎更像打劫的匪徒。 很快,那特有的骆驼峰一样的山石就出现在了左侧。李续开心地笑了,方向对了。马黑麻说过,骆驼峰是第一个路标,也是最难的。因为之前的道路是没有一点方向感的一片荒漠。偷偷进入这条商路的人,大部分都在到达骆驼峰之前就迷路,困死在荒漠中。只有拉古耶特部的向导才能轻易找到。 李续其实是有秘密武器的,舅舅给的最详尽的区域地图。其中这片地区的地图,还是罕东王进献的呢。有了地图,再加上一个会看星星辨别方向的伊思马忽。李续就等于带着个元朝的自动导航仪啊,还是语音版的。 效果果然不错,每次李续总觉得自己在走弯路的时候,伊思马忽就指着天上似乎没有动的那颗星星说:“那是紫微星(北极星)。现在咱们的方向,需要你时刻让那颗星星始终保持在你右边额头的方向上,这样就不会走歪了。需要改变位置的时候我会告诉大家。” 哦。原来是以不变的北极星和自己身体做个固定连接线,这样大体方向就不会错了。这个方法似乎还挺有意思。 伊思马忽说,辨别方向,尤其是夜里,是每一个探马赤都必须掌握的。他从小就学会很多探马赤的技能。 李续就很好奇,那要是阴天没有星星怎么办?在这沙漠里也没有树木与河流。 结果伊思马忽竟然说什么闭上眼,感受大地和空气之间的运动规律,然后跟着大地的气息,寻找正确的方向。 李续用极大的毅力,咬着嘴唇,憋住了没有回怼他。 你当探马赤军都是什么?鸽子成精了?脑子里都有个定位地图么?而且还说什么“跟着大地的气息”?越说越玄乎。等任务完成了,我送你个萨满的手鼓,你不给我跳一段儿,我就用金鞭揍你!看把你能的! 过了骆驼山,转而向北。他们先停下来,用马匹携带的两个巨大的水壶,给人和马都补充了一些水,又掏出豆饼和一些胡萝卜喂给战马。让奔跑了一天的战马,漫步而行,算是休息休息。 差不多休息了也就一个时辰,他们又开始向前奔跑。蒙古马耐力强,可以擅长远距离奔袭的特点是蒙元帝国能够建立一个地跨欧亚大陆的庞大帝国,最重要的原因之一。 终于来到了第二处坐标拐点。不知道那头骆驼死在这片沙漠有多久了,月光下发白的骆驼骷髅告诉大家,他们需要转而向西了。 继续补充一些水,稍微吃点东西,疲惫让人和马都快要到极限了。他们需要在日出之前,到达第三个标志,人骨路标。因为根据马黑麻的情报。在他们身后一天的路程上,应该有一支出发的走私商队。 这支商队是谁的还不知道,但是绝对不能让他们赶上自己。所以必须要控制速度。毕竟自己是需要一边找路一边前进,而商队则有拉古耶特部落的向导带着他们熟门熟路地走各种捷径。 太阳在他们的身后将天空逐渐点亮,然后似乎突然地跳出了东方的天边,死死地盯着李续一行四个人的后背,将影子射得远远的。 李续的安排还是晚了,他们在一片乱石滩转了好久才找到正确的方向。最终在太阳出来之后才来到尸骸坐标点。 从这里,他们要向西南方向转,再走50里,就能到伏击拦截的最佳地点——小孤山。 其实这座非常小的砂石山丘是没有名字的,路过的商旅甚至都不会停下来,就从山下的道路直接过去了。但是马黑麻却说,有一次他的人追一个逃跑的奴隶。发现这座山的后面竟然有个天然的小山坳,在那里藏几匹马几个人完全没问题。甚至点火都不会被主路上的人看到。 李续给这座没名字的小山丘起了个小孤山的名字。因为他看到一片荒漠平坦的地方,突兀地有这么一座山丘,还能藏人,协助自己完成此次寻找内奸的最重要的任务。心中突然就想起了前朝南宋诗人谢枋得写的《小孤山》中的一句:天地偶然留砥柱,江山有此障狂澜。 所以干脆就给这座山,起了个小孤山的名字。希望能利用这个天地之间突兀而起的小山丘,力挽狂澜完成任务。 不过来到小孤山之前,李续已经被眼前的这一大片尸骸给惊到了。他以为顶多一两具骷髅。没想到此处竟然是一个积尸地。 他大概看了一眼尸体堆,很多人身上穿着的应该都是部落贫苦牧民的衣服,有的人似乎还刚死了不久,皮肉都没有完全腐烂,只是在干燥的沙漠中干瘪萎缩了。 他特意放慢了马的脚步,仔细观看。他发现大多数尸体的脖子和手腕上,都有木质的简易木枷或者草绳。尸骸的样子很痛苦,而且脚上都有伤,甚至很多的脚被砍了下来。有几具尸体竟然是在往回爬的路上死掉的。 李续大概能猜测出来。这里应该是拉古耶特部的处刑之地。他们将犯了死罪的人,带到这里,砍伤甚至砍下他们的双脚,然后任由他们被渴死、饿死或者晒死在这片荒漠之中。顺便也能成为荒漠中的路标。 李续继续催动战马,向着小孤山方向而去。跟着他的几个人也都一改之前的说笑聊天。他们不是没见过战场上的死人。但是战场上的搏杀之后的尸山血海,和被处刑虐杀的死者遗骸,是完全不能相提并论的。 李续虽然被莫名奇妙的带到了这个时空中,重新过一生。但是他还是不太相信鬼神。然而就在刚才那片积尸之地,他感觉到了很深的怨念。当然,他相信这是他自己内心有感而发的感觉罢了。 罕东王和他的拉古耶特部落的残忍和暴虐,看来并不是一代人养成的。如今,可能又加上了狡猾和叛逆的思想。 很快,小孤山到了。还真的是一个突兀在一片戈壁滩上的小山丘啊。李续为了安全,防止山后可能会有传说中的巨蜥或者野狼之类的生物,他让两个使用弓箭的侍卫在后面压阵,自己和伊思马忽,一左一右从小孤山的两侧包抄到后面。 后来证明这个行为,其实完全没用。这里连一条蛇都没有。除了粗大的砂石就是风中带有莫名的呜咽声。有一个侍卫明显听到这种声音后感觉害怕。但是李续知道,这不过是空气摩擦的声音。 李续安慰那个叫秃赖的侍卫,告诉他这不过是大自然造成的很正常的声音。其实原理跟吹箫,吹笛子是一个道理。只不过是风吹过裸露的山石,造成的,根本不是什么鬼怪。 他指着刚才路过的那片尸骸骷髅标的,说:“这个世界上,只有活人是最可怕的。不信就去看看那片人造的地狱场景。” 虽然大家都佩服李续的大胆和知识,不过反过来看,李续也觉得,科学知识知道得太多,有的时候也缺乏了对世界的敬畏感和趣味感。 第二十二章 截击 小孤山背后的小山坳还真的特别好。不但挡住了来自路上的视线,可以从容生火取暖做吃的。甚至还能挡风,唯一的问题就是水。他们四个人虽然带来了六桶水,但是到现在已经就剩下四桶了。因此水不但要节约着用,而且他们在这里伏击的时间,就只有两天。 “商队在哪里补充水源?”伊思马忽喝了一口水后,问道。 李续拿出地图,指着一个地方说:“从这里举行往西走200里,他们打了一口深水井。不过据说有几十名武装守卫看护,咱们没办法在那里拦截。会打草惊蛇的。这也就是他们必须两天走一个商队的原因。因为水井需要两天的储存,才能保证一个商队的使用。” 伊思马忽继续问:“那干嘛不让马黑麻组建一个商队,咱们跟着商队混进来不就完了?” 李续摇了摇头。 “马黑麻说,商队走通道需要报备,然后排队,不许插队。现在是贸易旺季,最快也要等一个月后才能排到。而且护卫人数马匹都要严格限制,进来多少人,就要离开多少人。对面的阿鲁剌部会清点人数。然后根据人数和货物抽税的。咱们根本没办法混进商队,再做到悄无声息的留下来。” 一个名字叫萧也先的汉人侍卫凑过来说:“小将军。你说通风报信的人会过来吗?他们万一不过来怎么办?我们就这么一直守着?水可克支撑不了多久啊。” 李续抬头看了看明亮的月亮,说:“他们一定会来的。元帅就在咱们走的第二天,会特意发布了一条命令。说要过几天集结精锐主力,突袭对面察合台军。争取在陛下圣旨下来之前,提前拿下独山,从而进逼别失八里。毕竟别失八里才是咱们北庭都元帅府的首府。所以对方一定会在明天,最迟后天就派人过来通风报信。只要咱们抓住了那个通风报信的人,就有证据逮捕罕东王和他的大臣,从而插手整编整个古拉耶特部。这个部落光是披甲的武士就有上万人呢,没有证据可轻易动不得。” 李续安慰道:“兄弟们放心吧。那个内奸比咱们着急。皇帝八成会下令全面进攻。他夹在中间,肯定是度日如年啊。因此他最大的希望应该就是两边打了个平手。所以一旦咱们这边有动静,他必然行动。只是希望,别是咱们认识的老朋友啊。” 饭吃完了,天儿也聊了,大家毕竟赶了一天一夜的路了,所以都很疲惫,就早早躺在临时搭建起来的营帐中休息了。 第二天晌午刚过,就听到车马的声音。看来是在他们身后的那一队走私商队过来了。李续等人就趴在山丘边上,目不转睛地监视着不远处大道上,路过的十几辆大车。 看着车身沉重的样子,他们猜测,可能里面装的是甲胄或者铁器。察合台汗国是个游牧帝国,精良的武器铠甲可不是他们的专长。 李续也不知道该不该骂这帮人是蛀虫,毕竟自己的商队也在走私货物,甚至还买卖中原的男女运到西域做奴隶。当然他也有一个极其严厉的规矩,任何有技能的工匠,绝对不许卖。只能说发国难财在任何时候、任何民族都是存在的,而且肯定的是,这是最挣钱的买卖。 等车队过去之后,他们四个人又都窝了回来。只能默默地在这片沙漠里等待。 虽然李续装得非常镇定,不时地还要鼓励其他三人。其实自己内心也是忐忑不安,慌得一匹。 整个行动其实都是由李续主导和安排的。甚至为此他还怂恿舅舅德格都巴雅尔展开了一场人数超过万人的军事行动。 虽然目的是找出内奸,但是德格都巴雅尔并不准备来假行动,他要真的发起突袭。因为一旦寿山大汗同意了他的作战计划,他必须要用一场胜利,来说服跟随自己的那些部落,对面的敌人弱不禁风,完全可以一举灭掉庞大的察合台汗国。 察合台汗国可是很大的,往北一直到乌泷古河(后世新疆北部的乌伦古河)到达库克恰腾吉斯(后世的巴尔喀什湖)一线;往南一直到昆仑山脉至葱岭一线;往西一直到中亚的阿姆河为边界;往东则进逼到哈密城下。 整个国家包含了后世中国新疆、中亚五国乃至部分阿富汗、巴基斯坦北部地区。幅员辽阔,物产丰富,强横一时。他现在甚至同时在跟大元王朝和南边的伊尔汗国双线作战而不落下风。 当然德格都巴雅尔就是看中了他现在正处于两线作战之中。认定了他没有新的援兵。而且全国最能打的王室将领——也先不花的弟弟怯别此时并不在东线,而是带着十万大军在南线后世阿富汗的兴都库什山一带和伊利汗国鏖战。 此时正是一举消灭察合台汗国中央主力的好机会。如果能在开战之前,打一场小规模的胜仗,那必将极大地鼓舞所有人的士气。到时候只需要朝廷的一纸认可诏书,就能马上催动大军,挥师西进! 李续的压力能不大吗?胜败在此一举啊。问题是对方半天不来,自己也只能耐心地躺在小孤山的背面干等。 李续这个无神论者,甚至都开始双手合十,向长生天祈祷了。 头一天,除了那一队走私商队,没有任何人过来。伊思马忽都担心,会不会通风报信的信使,就混在那个车队里?李续也一时之间有些恍惚。不过很快他就冷静了下来。他认定不会这样。这个车队比自己晚一天左右的时间出来的。那个时候舅舅还没有发布消息呢。按理说应该不会混在车队里。就算是对方急报,赶上了车队,那么都赶上车队了,干吗非要混在车队里过去呢,直接越过车队继续赶路不就行了? 李续最终冷静下来思考了之后,确定对方的信使肯定还没来。还是需要耐心等下去。 就在凌晨的时候,天最黑、人最困倦的时候,正在值班的李续努力地支棱起耳朵。因为今晚的天上竟然没有月亮和星星,漆黑的天空让整个大地都陷入无尽的黑暗和寂静之中。人们只能隐隐约约的看到自己面前三四十步的东西。 然而就在李续怀疑自己已经快要睡着的时候,突然他听到了马蹄声。是那种钉着铁掌的军中战马的蹄声。铁掌敲打在地面的碎石和沙砾上,在寂静的凌晨显得那么响亮。 李续第一时间呼唤同伴,然后一边往身上挂装备,一边摸着黑就开始往自己的马身边跑。 只是片刻时间,四个人先后都整齐装备地跨上了战马。在李续的一声令下,就催马追赶了上去。 虽然对方也在奔跑,但是毕竟是跑长途,所以马匹都控制在匀速的一定状态下。但是李续四人则是扬鞭急催,马匹迅速加力,能有多快就要多快。 双方的距离一下子就被拉近到了将近一箭之遥。前面的信使也听到了后面突然有人追来,吓得一边催马快跑,一边不住地回头探看。 这个时候东边的天突然开始亮起来了,大家都视线也一下子清晰了起来。李续也看到了那两个骑马信使的背影。他刚才还担心因为天黑不认路而跟丢了,或者马匹摔倒。现在被天光这么一照,也照亮了李续的内心。 “快!绝不能让他们跑到水井那边。那边有他们的人接应。”李续厉声命令道。 他带来的那两个人都是骑射的高手,此时也已经撵箭搭弓。李续的话刚说完,啪啪,两支箭已经飞了出去。 “啊!”一支箭扎在了其中一个信使的马腿上,结果马匹吃疼不住,一下子就摔倒在地。把上面的人也远远地扔了出去。飞出去的瞬间,那个人惊恐的呼叫着。 李续立刻示意伊思马忽过去抓那个人。在出来之前,他就交代过,尽量留活口。所以这两支箭就不是冲着人去的。 李续自己也带着弓箭呢,奈何骑射水平比较差,所以他虽然也射了一件,但是跟人家比的确有点丢人。 就剩下一个人了。前面这个人开始左躲右闪,还不住地打马加速。然而李续却发现一个问题。这个人跑着跑着就跑偏了,竟然没有往主路上跑,而是开始往戈壁荒漠深处逃窜。 混蛋。这是要利用自己路熟的优势来甩掉我们?老子今天跟你杠上了! 就在李续一马当先,冲在前面的时候,前面那个家伙竟然突然回过身来,弯弓搭箭反射李续。 刹那间,一支利箭就飞到了李续面门之前。 第二十三章 擒获 李续可不是战场新丁,毕竟也是尸山血海打过一次的。当对方突然引弓回身的时候,李续就知道对方要射箭,下意识地往马肚子侧面藏身了 这招侧身骑马的功夫,还是小时候舅母塔拉亥公主教给自己的。 即使李续提早做出了预判,但是对方的箭依旧又快又准,箭镞几乎是擦着李续的脸飞了过去。一下子就给他的脸上擦了一道血印子出来。 不过因为要回身射箭,那个信使的马匹速度也相应慢了下来。李续趁这个机会,立刻加速催动座下宝马,再次拉近了距离。 李续让自己踩着马镫,把身子站起来,用膝盖和双腿作为减震器,保持与马匹奔驰而造成的上下震动完全一致的幅度和频率,从而让上半身保持一个相对稳定的平台,然后搭弓射箭。 在差不多只有一百步不到的距离上,李续不相信自己还射不中一个仓皇逃跑的敌人!拇指一松,箭矢便飞了出去。可惜,还是擦着那个人的肩膀飞了过去。 该死!回去后看来要好好练箭。 李续干脆直接收回弓箭,从身后抽出了那根金鞭。他掐算着,只要追上他的马,照着马屁股就一鞭,保证连人带马,都给砸躺下。 李续的宝马可是有名的铁蹄马。在碎石山路上奔跑,如履平地。那是大汗的近卫使用的特选马匹种类。而且李续的这匹枣红色白蹄子的宝马,俗称四蹄雪里站,更是宝马中的宝马。追上对方的马匹,只是时间问题。 那个被追的人再次回身拉弓,但是显然这次动作从开始,就被近在咫尺的李续看在眼里,当对方的箭刚射过来,就被李续轻易地用手中金鞭给磕飞了。而且趁这个机会,李续再次驱马加速,双方的距离再次拉近。 看到李续手中的金鞭,那个人不知道为什么惊吓得竟然扔掉了手中的弓箭,加速逃跑。而在此时,李续突然有了一种想法,他想凭着马速的优势,把对方直接从马上捉下来。毕竟打死打伤对方的马,那么回去之后,还要把这个家伙放在自己马上驮着走。增加在沙漠里行军的困难。 于是他把右手的金鞭交到左手之中,压低了身子,继续催动胯下宝马,加速追赶。 在一望无际的戈壁沙漠中,对方疯了似的催马逃跑。奈何马匹已经奔驰了一夜,早就没了力气,又没有得到足够的休息,现在虽然拼命奔跑,但是哪里是李续座下养精蓄锐的宝马的速度。 很快,李续就追了上来。那个人也同样戴着面巾遮挡了脸。但是从他不住地回头观望那一瞬间,李续都可以看到他眼中惊恐的神情。 “哪里跑!”李续双腿一夹战马,胯下宝马也心有灵犀地一个加速,李续就蹿到了那个人的侧后方。他蹬着马镫,站起身,一把就薅住了那个人的后背腰带。左手拿着的金鞭,抡圆了就给那个人的准备反手拔刀的肩膀就是一鞭子。 也不知道是鞭子砸的还是被抓住后吓的,那个人竟然发出了杀猪一样的叫声。但是为了反抗,他的双手就从马缰绳上松开了。 就在这一瞬间,李续右臂和腰腹一使劲! “过来吧!” 毕竟是练打击兵器的,从小李续的力量已经练得很强有力,腰腹的爆发力更是比一般人都要强。当初在萧关城头,把全副重甲武装的敌人举起来,再扔下城,也不是一次两次。从马上,借力薅下来一个人,还是没问题的。 那个人一下子就被从马鞍上拉了下来,在空中还发出恐怖的叫声。似乎是不甘心,更似乎是被抓住后的惊恐与绝望。 李续并没有使劲往地上摔,怕摔死他。只是把他从马鞍上薅下来后,就直接放了手,让他摔下马来,仅此而已。 扑通一下,那个人就掉在了地上,激起了一大片沙尘。李续也不管他,任由着自己的马匹继续向前冲去。 没有了马匹,在这戈壁沙漠之中,这个人就只有束手就擒这一条路。如果他还想跑,那么身后的萧也先他们,会用弓箭让他停下来的。 没错。李续不是一个人,他只是跑得比其他人快。伊思马忽去抓第一个摔下马的信使,还有两个帮手,其实一直紧紧跟着李续身后。 李续慢慢降下马匹的速度,轻轻拍了拍坐骑的脖子,表示感谢和鼓励。然后等马匹的速度慢慢降了下来后,轻轻一拨马头,绕了一个圈后,来到那个落马的家伙身边。此时他已经被李续后面跟着的萧也先等人用弓箭和马刀给逼住了。 其实那个人落地的时候摔得并不狠,但是看样子膝盖和手腕可能磕到了,此时正坐在地上一个劲地揉。 这个人并没有穿任何军服,也不是普通的蒙古袍服,而是穿了一件贴身的皮质衣裤,看上去更像是山那边的突厥人常穿的那种样式。而且外面还罩了一层带有翻毛领子的皮质坎肩。头戴一顶貂皮暖帽,眼睛上同样戴着毛皮护眼罩,脸上蒙着布巾遮挡沙尘。 李续抬眼看了看四周,发现他们并没有从主干道跑得太远,还能隐约看到远处的主路。还有比芝麻还小的伊思马忽,正在慢慢地从远处骑马赶过来。身边没有带任何俘虏。 看来第一个从马上掉下来的信使,凶多吉少,因为李续看到那个人因为马匹突然倒下,根本没有任何防备,再加上探着身子骑马,摔倒的时候,似乎是脑袋先着地的。 李续摇了摇头,低头看着地上被围在中间的这个人。他突然发现,他脚上穿着的,是带有牛皮鞋底的长筒快靴。这种靴子可不是草原牧人穿得起的。而且鞋底上,还有防滑的十字形状纹路。这是军队中才有的一种给中高级军官定制的皮靴。自己就有一双,而伊思马忽和萧也先他们三个人,就没有。 一种不太好的猜测在李续心中开始浮现。 李续还没开口,坐在地上的那个人就先说话了,而且竟然说的是汉语: “都说王爷身边的小将军,弓马娴熟,一根金鞭有万夫不当之勇。我们都以为是有人拍你马屁,夸大其词罢了。不过今天你能挡住我的箭,还能把我从马上抓下来。看来他们所言非虚。本官佩服,认栽了。” 李续一撇腿儿,就从马上滑了下来。抽出金鞭,指着那个人,命令道:“佩服夸奖的话就先不要说了。看来你也是自己人。就别让我们再费劲了。先把腰刀和所有身上藏着的武器都拿出来吧。我不想受伤,更不想伤害你。你知道这不是我们要什么,拿出来吧。” 那个人也很配合,揉了揉手腕。就把腰刀和别在侧面的一把匕首都扔得远远地让李续他们放心。然后从自己怀里将一个金属的圆柱形小信筒掏了出来。信筒两头儿有雕刻了虎头的塞子,周身是皮质的外套,做工看上去还挺精良。 李续抬头示意旁边您的萧也先过去检查一下。萧也先,收起张满的弓箭,下了马,抽出刀子握在手中,绕道那个人的侧后方,慢慢地走过去。 他接过那个人举着的信筒,甩手扔给李续。然后前前后后地摸索着那个人的身上,和胳臂以及大腿。确保没有任何武器后,冲李续点了点头。这才收起了手中的刀子。而旁边另外一个依旧张着弓警戒的护卫,也把弓箭给收起来了。 在萧也先确定安全后,李续才走了过来,命令那个人摘掉眼罩和面巾。 当他摘掉挡着脸的面巾后,李续惊讶得不行。他想到了可能是军中的某个汉军小校,也想到可能是某个参将。但是没想到,竟然是汉军卫副指挥使张景隆。 第二十四章 真相 张景隆可不是普通人,他的根脚一点也不比李续差。 张景隆是当朝帝师、昭勇大将军张珪老大人的侄子,他的爷爷是淮阳王张弘范,曾祖父则是汉人世族的领军者,汝南王张柔。 人家张王爷是灭宋建元的大功臣。他们张家到现在都是大元皇帝最倚重和信任的汉臣家族。 “为什么?你疯了?里通外国?”李续不明白地问张景隆。 但是张景隆却笑了笑,无奈地说:“你杀了我吧。你手中已经拿到了你们要的证据。那是副帅伯颜不花写给察合台军主将秃黑鲁的信。” 李续知道那个伯颜不花,他是负责后勤统辖和协调的。其实就是个文官。以前是御史台的御史大夫,后来在右丞相铁木迭儿的推荐下,出任了东路军副帅。 这家伙跟前军大将、镇远王宽彻有矛盾,听说是因为宽彻的部队在营地划分上面不满,因此还特意到大帅德格都巴雅尔面前告了他一状。之后宽彻的部队在后勤补给方便,总是出现这样或者那样的问题。弄得脾气暴躁的宽彻也一点办法没有,最后只能当着众人的面给他道歉。没办法,这家伙还有个头衔儿——监察御史。所以一般人还真不敢得罪他。 其实伯颜不花这个人,李续还是非常喜欢他的。为人谦和有礼,见了谁都笑眯眯的。从来不会因为李续只是个小小的扈从官就对他颐指气使。而且这个人能力很强,十几万大军的粮秣调度,行营安置,各部落之间军队的协调管理,都弄得井井有条。 “是为了钱吗?”李续干脆拄着金鞭坐在了张景隆对面的沙地上。 张景隆点了点头,但是又坚定地摇了摇。他惨笑着说:“小将军。我没想到。你好像很在意我们这些汉人军将。哦。对了,你也算是半个汉人。呵呵” “张将军。我敬佩你一直以来的勇武,但是我也劝你不要不知好歹。里通外国,无论是在哪朝哪代,无论是在哪个国家,都是最可耻的。在武人之中,也是最被鄙视的。因为武将的根本是忠诚,你难道忘了吗?我们也许不一定非要忠诚于自己这个民族,但是最起码要忠诚于我们的家族吧。你知不知道你现在这么做,是要毁了张老大人和你们张家的一切?你这么干,是会毁了咱们汉人在大汗心中的地位!” 张景隆抬眼看着李续,似乎听到了很可笑的话,他哈哈大笑,那表情却比哭还难看: “哈哈哈。大汗心中的地位?我们张家哪儿来的忠诚?我们早就是汉奸的代名词了。跟你们李家一样。咱们都是汉奸!我们跟着异族酋长,侵略、占领,最后是统治和管理这个国家,用我们同族的生命和鲜血,染红了自己这身官服。你觉得我们还有忠诚吗?你觉得那个皇城中的大汗还能看得起我们这些汉人?他要是真的看中我们,就不会像现在这样奴役我们,剥削我们,让我们这些汉人英豪变得如此低贱!你说我为了什么?难道还为了这帮胡人酋长给我的一个拥抱吗?有了钱,起码弟兄们不至于过得那么惨。” “你出卖了大军,打了败仗,更多的弟兄会死去。你还指望着能发家致富不成?”李续愤怒地驳斥对方的荒谬言论。 张景隆摇摇头说:“我管不了那么多人了。我就管我手下的那几个人能过好了就行。不过我还是想让你知道。你图勒高高在上,有河间王这么一个舅舅做靠山,你根本不知道我们普通汉人军将的凄惨。他们平时不打仗的时候,还要给皇帝和其他大臣们盖房子、修公路。可是拿到手的饷银,往往还要被上面的色目军将一层层盘剥。你当初所在的左卫军是个杂种堆儿,所以大家谁都不比谁好,但是也谁都不比谁差。反而过得还不错。但是你在我们汉军营去看看。我们过的日子还像武人么?我们就是一群奴才!我张景隆不是正房所处,自然家族的荫庇也照不到我。我只能靠我自己来积攒点家财。等我伤病不能自理的时候,还能靠着这点钱财过一些安生的日子。” 张景隆的话让李续非常震惊。他没有想到军中会有这么严重的问题。他一直以为起码在大都的这些侍卫亲军队伍中,总体上来说对于汉人还是比较客气的。毕竟从自己的切身体验来看,他们对于自己这个汉人都还是很尊重的。 于是他问:“你说的这些我会亲自去查。不过我还是没法相信你。毕竟我也是汉人,他们可没有人对我如此苛刻。” 张景隆讥笑着指着李续说:“你也算是汉人?你图勒小将军自称是汉人?哈哈哈哈,滑天下之大稽!你去问问,谁敢把你当三等汉人看?你亲舅舅是螭钮金印的蒙古河间王,你舅母更是当今大汗的亲姐姐。他俩把你当亲儿子一样对待,谁敢把你当下等的汉人看待?你去问问,大家都只是叫你图勒小将军,有多少人还知道你竟然姓李?哈哈哈哈。你知不知道,我们汉军之中的儿郎们,多羡慕你啊。他们真希望自己也要个好爹娘,能把自己托生在你这样的家庭之中!呜呜呜。” 说完张景隆笑着笑着竟然哭了。 “弟兄们回到家乡,还要被人指着后背骂成汉奸,给鞑子做奴才的汉奸!呜呜呜。我们不为了钱,难道是为了光宗耀祖吗?可是哪儿有钱啊。要不是打仗,我们连多余的饷银都没有。你知道不知道,为什么大家愿意跟着你舅舅,那是因为他大方。赏钱的时候从来不手软。但是大家也特别害怕跟着你舅舅。因为他总是想要打胜仗。你们不知道,没有了战争,我们就要回到那个猪狗窝,继续给蒙古老爷们搭房子、修公路、做苦工!所以大家才不想让这场战争结束。你以为我愿意里通外国吗?我爱大元,但是大元爱我们吗?!” 李续感觉有些振聋发聩。他没想到自己竟然已经不被人当作汉人看待,他不知道自己的汉人袍泽们竟然过着这样的日子。 李续觉得,自己无论前世还是今生,其实都是汉人。但是他也是一个蒙古母亲生下来的。他是两个民族的纽带。那么自己既然被莫名其妙的带到这个世界,那么自己也就有责任,不让其中一个民族受到苛责和凌虐。大一统的是国家政权,难道就不能是民族的民心吗? 突然,李续那被压抑在最底层的感觉突然又来了。民心,拥有了哪些被压迫者的民心之后呢,有了民心不就有了权力?那个距离自己还很遥远的梦想似乎也可以不再是梦想。 李续赶紧摇摇头,他不敢往下多想,现在也不是时候想那个事情。 李续站了起来,对前面的张景隆说:“张将军,你也看出来了。元帅他每次给你们汉军发放赏赐的时候,可从来没有把你们当下等人看,而是把你们当成真正的勇士来尊敬的。我想问你,你还相信我舅舅是个公平公正的人吗?” 张景隆想了一会,还是点头了。 “很好。你自己也知道,这次是死定了。但是不光是你,还有你身后的那几个贪图钱财的高官。我舅舅脾气不好,你也是知道的。他不会放过这些人的。不过我会劝说他,不要怪罪你下面的那群汉军军将。更不要牵扯你的家人。你们也看出来了,他和别人不一样。对于汉人从来没有鄙视的想法,否则当年也不会把我的母亲,嫁给仅仅是一个七品县令的汉人小官,也就是我的父亲。他是个纯粹的勇士,也尊重每一个勇士。” 李续继续说:“相信我。我会劝说舅舅改变你说的汉军将士们被欺压的现状。你别忘了,他除了是东路军的主帅,还是当朝枢密院的枢密使。天下军队都由他指挥和管理,这是当今大汗和太后赐给他的权力。要的就是让他把握军权,改编当今军中弊病。而且我会劝说他,尽快提高汉军军士们的地位和待遇。最起码侍卫亲军汉军卫的地位,是肯定要提高的。但是这一切都有一个前提,那就是胜利。我舅舅需要一次前所未有的大胜利,来加强他在军队中的话语权。” 张景隆抬起头,看着李续,半天没说话,但是又似乎有话想说却憋着不知道怎么说出口。 李续来到他身边,小声地说:“你相信我。我从小就有个志向,就是改变现状。这次,就从前线的汉军弟兄们的待遇开始改起。你跟我们回去吧。把你知道的和想说的都写下来,告诉我舅舅。你的那些钱财,我会按照你的意愿分配安排。放心,那点儿钱,我李续还看不上。” 张景隆想了大概有一刻钟左右的时间,最终他站起身来,默默的冲李续点了点头,算是答应李续,然后便转身跟着旁边的两个侍卫往回走。他突然转过头,看着李续问道:“我知道我死定了。但是如果你真的能做到你刚才说的。我就是死了,也会感谢你。如果你没有骗我,请在我回去后,让我见一见我那几个副将。只要你做到了你说的那些事儿,这些人,还有他们身后千千万万的汉军将士们,都将愿意为你李将军赴汤蹈火。” 李续拍了拍他的肩膀,点点头什么也没说。 这个时候去追那匹没有跑太远的马匹的伊思马忽,也赶回来了。有了这匹马,他们五个人也就能尽快离开这片死亡之海了。 第二十五章 回程 李续与张景隆、伊思马忽三个人骑着马并肩而行。 回来的时候,他们看见了那个摔断了脖子的倒霉家伙的尸体。张景隆将自己在拉古耶特部落“租”来这个人作为向导的事情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并且告诉李续,到了通道的另一边,这个人就会跟着他在完成了事情之后,一起返回。前后大概也就五六天的时间。如果之后此人没有返回,信使被拦截的情况,很有可能会被拉古耶特部落以及副帅伯颜不花察觉。 李旭等人扒光了那个信使的衣服,将他丢在了拉古耶特部落的行刑地尸体堆中,以免被路过的后续商队发现。毕竟要藏匿一具尸体,最好的方法,就是将尸体藏在一大片尸体之中。而他那匹受了伤无法行走的战马,则被杀死之后,藏在了小孤山背后的小山坳中。顺便,他们还将路上的血迹用沙土给掩埋掉了。 做完这一切,李续一行人继续上路。今天他们务必得通过这条走私通道,不然就会遇到下一批的走私商队。这样的话,他的行动也就会被发觉了。 或许是老天保佑,今晚的明月又重新出现了。借着月光,五人艰难的从沙漠中走了出来,而且没有迷路。 根据路上的情况,李续看到不远处有一片由低矮的树木和一大片矮灌木组成的小绿洲。他心中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判断,那就是他们即将抵达的秘密走私通道的东段入口处。 再向东,便是一处草滩,那里便是拉古耶特部落的牧场。这里有一条季节性出现的河流,没有名字,当地人就按照他们部族的名字取名为拉古耶特河。 不过就是时断时续的小河,以及附近的几口甜水井,滋养了拉古耶特部落庞大的牧民和他们的牲畜。这个部落在未来的百余年后,成为了一直很有名的蒙古部落——瓦剌。 这是一个非常凶险的地方,经常有一些来自于拉古耶特部落的巡逻队在附近巡逻。但李续等人也已经实在是疲惫不堪,无法前进了。人和战马都需要好好休息一下。 所以李续最终决定,就在这片小小的绿洲中,将马匹藏在灌木后面,人则躺在树荫下,好好吃点东西喝点水,顺便睡个觉。 别人担心这里会随时出现巡逻队,但是李续判断,这里太明显了,所以反而不会有人特别注意。而且白天巡逻队都是用眼睛扫一下就完了。不至于非要跑过来查看。只要不弄出大动静,就没事儿。 李续判断很正确。 实际上,这边是他们防守最松懈的地方。一望无际的戈壁滩。巡逻的士兵们远远的观望了一下,然后就离开了。他们可不会特意跑到巴掌大的这片小绿洲看看草丛里有什么。他们防备的是偷偷过来的商队,那些人会拉着打车,赶着大批的牲畜。这种小绿洲可藏不下。 到了中午,所有的食物、干肉、饮水都被他们吃光了。将最后是一些豆饼和几个苹果,全部都给了那几匹战马。 李续见日头开始偏西,知道趁着两个巡逻队的间隙,下令让所有人都翻身上马,开始继续赶路。 但他们并没有直接前往军营,而是远远的绕过军营,直奔马黑麻经营的那个被军中将士们称呼为“乐园”的娱乐营地。 “乐园”跟之前去的妓院挨着,主要是给普通士兵们游玩的低档地区。主要是喝酒、角力、赌博等活动。李续准备将张景隆就藏在这里,中隐隐于市嘛。 李续最担心的就是回到自己的军营之后,会不会被有心人看到。到时候团们在通风报信给伯颜不花等人。这样做,势必会惊动敌人。而且,他还希望张景隆能有一个将自己要说的东西都记录在纸上的时间。 一路上,李续一直在向张景隆诉说着他的梦想和抱负。张景隆也将他在汉军卫中的情况,以及他的所见所闻,一一向李续讲述。 “小将军。你想要提升咱们汉军将士们的地位和待遇。光靠元帅他一个人是不行的。这里面有不少色目人重臣。大元建国之时,他们就已经成为世袭的武勋家族。无论是忽必烈时代,还是武宗海山大汗,都无法撼动他们的地位。甚至还会继续加大对他们的赏赐,从而让他们支持自己。。” 李续嘿嘿笑道:“有句老话叫‘一山难容二虎’。他们把持军权太久了。甚至对现任的寿山大汗和他的接班人的都变成了一种潜在的危险。你可能不知道。寿山大汗虽然已经坐上了皇位,但是手中的权利却并不稳定。圣母太后表面上看起来很有权力,实际上却是在用自己的影响力和关系,来帮助和巩固儿子的皇位。事实上,朝廷目前最主要的力量还是军权,而现在,军权掌握在句容王唐兀儿和那些色目人的武勋家族手中。” 李续接着说道:“要不,皇上和太后为什么要提拔我舅舅德格都巴雅尔为枢密使?更何况,你以为那个还没长大的先帝庶长子和世瓎,就能在关陕之地,闹出这么大的动静来?这是那些色目武勋家族,在向寿山大汗示威!所以寿山大汗和答己太后才会联手,顶住一切阻力,发起对察合台汗国的边境战争。换句话说,只有掌控了真正的军犬,寿山大汗和他的孩子们,才可以安然的坐在这个位置上。现如今,能够代替色目人武勋家族的势力,并不是那些数量很少的蒙古将领,而是我们的汉人军将。我有信心说服舅舅,让他给我们这些汉人军将们,提升一下身份地位和福利待遇。” 张景隆点头,表示对李续的说法深信不疑。 “你要扳倒副元帅伯颜不花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他可是掌控着左右钦察侍卫亲军,数万大军。而且,他身边还站着一个叫罗拔都儿的猛士,不是那么好轻易得手的。可别还没开战,朝廷大军就自己内部打起来了。更何况,拉古耶特部族也不小,人口也有十多万。这件事,你一定要告诉元帅。要不然,我们也不会冒着杀头的危险去干这种事儿了。副帅是答应我,事后给汉军卫的弟兄们多发点饷银的。” 李续微微一愣,随即点头。他心里其实早就有了计较,不过关键的是,张景隆作为证人,他必须要帮自己。 直到黄昏时分,夕阳西下,他们骑行了一天之后,终于到了最后的目的地“乐园”。 所谓“乐园”其实是将士们对于这个给普通士兵和低级军官开设的娱乐场所的戏称。这里不光有五到十个铜钱就能爽一次的劣等军妓,主要是能提供酒精含量比较低的酒水,而且最重要的是,这里可以赌钱。 但是这里的赌钱方式很特别,没有骰子或者牌九,有的是骑马或者射箭,搏克(蒙古摔跤)或者武术。赌具就是自己,别人可以跟着押宝赌输赢。这种方法其实在某种程度上,也有助于军队提升士气和作战技能。 此时,天色已近黄昏,仆从们在管家的指挥下,开始点燃街道上,引导客人的灯笼。这个时间点正是“乐园”里最忙碌的时刻,很多将士在轮值结束后,都会来到这里喝点酒,看看今天是否有搏克或者比武的场子,如果玩得开心了,他们甚至会自己亲自上场比试比试。 李续等人径直朝着马黑麻所在的那栋建筑走去。在管家的带领下,他终于见到了刚刚用过晚饭,正打算出去巡视一下生意的马黑麻。 李续开门见山的将自己的计划告诉了马黑麻,让他把张景隆就藏在“乐园”里,或者藏在前面的妓院之中。反正那边有太多的空置蒙古包,随时安排来来往往的人员。 以防不测,李续把伊思马忽留在了这里,除了他之外,这次参加行动的萧也先、秃赖等人也都留了下来。 李续对他们三人说,作为奖赏,这几天可以在这里随便“享受”。等自己回去安排拖堂之后,再回来给他们进一步指令。但绝不能让他们在这一段时间内,暴露自己的身份。尤其是让军中认识他们的人发现他们的行踪。 接着,他把马黑麻、伊思马忽都叫了出去,嘱咐他们暗中监视萧也先和秃赖,免得他们两个溜了,把消息传到别人的耳朵里。临走前,还叮嘱他们,一定要盯紧证人,协助他赶紧把口供说出来。 李续将一切都处理妥当后,立刻翻身上马,直奔营地而去。 第二十六章 汇报 中军大帐其实就是一座巨大的白色营帐,搭在木台上,需要走上红毯才能进入正门。 中军大帐四周都是手持长矛盾牌的侍卫,每天都有一名侍卫长站在大帐门口执勤。今天是古力干值班。 李续等人的行动都是在暗中进行,除了河间王德格都巴雅尔之外,没有人知道他们在做什么。古力干咧嘴笑着,冲李续问道: “表少爷,好久不见。你这几天都去哪里了?瞧瞧你那双眼睛,都被熬红了!看你脸色不太好,应该是最近一段时间没睡好吧?难道是去‘乐园’后面的小房子里玩了?哎,我就说嘛,这么年轻的人,还是不要进去的好。你虽然有钱,但身体才是你最重要的本钱,你要好好珍惜。别怪我古力干说话不好听,色是削骨的钢刀。” 李续抚胸致意,打了个招呼,笑道:“多谢古力干叔叔提醒,我会注意身体的。不过,我现在哪有时间玩啊。舅舅让我去调查一些事情,听说最近有人要对他不利。因为我年纪小,不引人注意,所以,他才会让我暗中调查。” 古力干一听这消息,眉毛都竖了起来。古力干是河间王德格都巴雅尔从闹灾的岭北雪原里捡来的孤儿,自幼服侍这位河间王。在他简单的头脑中,王爷就是天,王爷的话就是天条。 他瞪着眼睛,恶狠狠地说:“谁这么大胆?说吧。我现在就把他全身的骨头都给拆了!” 李续摇了摇头,笑道:“这件事,还没有定论。我现在进去,跟舅舅汇报一下目前的调查进展。舅舅他在么?” “哦,在的在的,那你就快点进去吧。王爷刚与众将商议完军情,营帐内空无一人。不过,我还是要跟你说一声,这两天王爷的心情,可不是很好。我们是粗人,不知道怎么帮助王爷。图勒,你可要多出出力啊。这两天你不在的时候,王爷总是发脾气。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劝他了。” 李续对古力干还是很信任的。不过,有些事情,还是不要让别人知道的好。有句话说的好,机不可失。 走进中军大帐,主殿就在大帐之中。这是一个非常宽阔的地方,可以容纳上百名人同时在这里聚集。大厅正前方有一张北庭都元帅府地区的地图,地图下方是一座高台。高台上有个宝座,上面铺着厚厚的软垫。在两侧,则有一排排宽大的横条座椅。这里可以让来与会的将领们坐下,聆听台子主座上主将的命令。 按照蒙古人的习惯,主将的位置要比其他人高出一个台阶。这就凸显出了主将的身份。一般情况下,主将身边都会站着贴身侍卫。李续就经常站在舅舅德格都巴雅尔的身边,帮着舅舅传递文书,或者展示相关物品给下面参会的将领们传看。 德格都巴雅尔有时候还会让李续在讨论的时候插嘴相关话题。当然,这只是德格都巴雅尔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和李续表演的双簧,为的就是让李续的话能配合自己的意见。这是在当时军队之中,很有特点的一种讲话方式。据说还是从南朝传过来的。 当然了真正重要的军议的具体内容以及最终决议,李续这个扈从官是绝对没有任何插嘴的权力的。 李续一进大帐,就看到两名王爷的贴身侍卫,站在大厅的角落里,等待着河间王的命令。同时这两个人其实也是王爷身边最后一道防护。他们平时就站在角落暗处,随时保护王爷的安全。一旦有陌生人进入,都将被他俩第一时间制服住。 李续这个扈从官,其实就是他俩的上级,自然对这两个人很熟悉,知道他们是站在哪里的。 一进门,他就冲着两人点了点头,照例打了声招呼。这样也算是向他俩表明自己的身份。一名握着刀把手的扈从,看到是李续进来,于是便将握着刀把子的手放了下来,用下巴指了指后堂的小门,示意王爷在后堂。 李续按照指示,走向了后堂。 李续刚一进来,就看到德格都巴雅尔站在后堂的沙盘前,背对着他,地上散落着各种各样的文件。平日里,王爷用的镶着红绿宝石的錾花莲花纹金杯,就这么倒扣在了地上。 李续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习惯性的捡起地上的文书,准备帮舅舅整理一下,放在旁边的桌子上。桌子上的东西都被暴怒的德格都巴雅尔划拉到了地上。 “都给我滚出去!我不是说了不许进来么?”德格都巴雅尔头也不回,双手撑在沙盘上,闷声吼道。 李续连忙道:“舅舅。我回来了。” 德格都巴雅尔一听是李续,立刻转过头来,脸上的愤怒立刻变成了欣喜。他关切地问道:“怎么样?抓到没有?” 李续咧嘴一笑,用力点了点头。 他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他知道,德格都巴雅尔现在迫切的需要一个好消息。 “不但把信使给抓了,还把信也拿到了。最重要的是,这个送信的信使,也被我抓活的了。他愿意帮助咱么指正幕后之人。舅舅,你猜猜这个信使是谁?幕后之人又是谁?” “太棒了。我就相信你一定能行!还活捉了信使?什么人?是罕东王的那个儿子吗?不对。他不可能指证自己的父亲吧?到底是什么人啊?”德格都巴雅尔也顾不得脚下踩着什么重要文件了,快步走了过来,一把拉住李续:“快。坐下来跟舅舅细说。” 说完,他抬起头来,对着外面吩咐道:“让古力干在外面看着。我现在不想见任何人。谁也不许进来!”说完,他拉着李续坐到了一张宽大的凳子上。 李续清了清嗓子,将自己这一路走来的经历和收获,尽可能的告诉了德格都巴雅尔。 讲述完了之后,他补充道:“舅舅。没想到军中的问题竟然如此严重。这帮混蛋,谁也不想打赢这场战争。而且,我们的主力部队都是这样的态度,根本靠不住。不如咱们多提携提携那些汉军卫的部队,没了那帮色目军将,咱们难道还不打仗了?” 听完之后,德格都巴雅尔都是一愣。忽然间,那种陷入重围的感觉又回来了。 十年前,他在岭北的时候,就有过这样的感觉。自己率领的数十名亲卫,被十倍于自己的窝阔台叛王都哇的部队团团包围。叛军将他们堵在了一片沼泽地边缘。双方都是在黑暗中厮杀,周围都是敌人。那种四面八方都是敌人的绝望感觉,让他记忆犹新。 可恶!统统都该死!怪不得他们总是拒绝我的突袭。该死的叛徒,养不熟的狼崽子! 德格都巴雅尔站了起来,走到沙盘前,盯着沙盘愤怒的喘着粗气。李续紧随其后的也跟了过来。 沙盘是哈密至哈拉火州的全境地图。这一片才是真正的北庭都元帅府辖区。然而现在大部分地区都被察合台汗国占据着。只有哈密这里还属于大元朝廷。 沙盘上,河流,荒漠,雪山,都清清楚楚。上面的每一面旗帜都代表着一支军队。(哈拉火州,就是后世被称为吐鲁番的地方。) 李续看了看,自己这边,在哈密周边地区,有二十多面旗子聚集在一起,而对面察合台汗国在哈拉火州及周边地区,只有七八面察合台军旗。在哈拉火州北部,有一座被标注为“阴山”的山。按照李续的记忆,这里应该是后世天山山脉东段的博格达山,而不是后世的那座阴山山脉。 此时在一条通往山北地区的通道中,有两面旗子正在向北移动。看方向,应该是前往后世乌鲁木齐北部的轮台。李旭猜测,这两支部队,应该是去支援察合台汗国和岭北大军对峙的北疆前线。 从沙盘上军队的数量上来看,总体上应该是三对一,优势是显而易见的。 哪怕是李续这样对前线排兵布阵一窍不通的人,看到这张沙盘,也明白,如果此时全军出击,绝对可以以压倒性的优势,击溃敌人。 显然,除了德格都巴雅尔之外,所有的人都表示反对。 “舅舅。要不,我们直接把伯颜不花和罕东王抓起来?杀鸡儆猴。看以后谁还敢反对你?” “绝对不行!”李续的提议被德格都巴雅尔否决了。 第二十七章 劳军营 李续一边帮助德格都巴雅尔整理着地上的文件和东西,一边安抚着自己的舅舅。德格都巴雅尔,手扶着沙盘,闭着眼睛,满脸的怅然所失。 “要不······给我阿爸写封信,征求一下他的意见?” 李续很清楚,每当德格都巴雅尔遇到无法解决的问题,他都会向自己的老爹请教。 德格都巴雅尔先是习惯性地点了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 他说:“距离太远了,没时间了。更何况,他还要为军队的后勤调配工作做准备。目前他不在军中,对军队的情况也不是很清楚,所以我就是去信问他,也没有用。要是他能在身边就好了······” 说到这里,德格都巴雅尔的眼中突然闪过一丝精光。他连忙转身,和李续一起在地面上寻找起什么。 李续是在整理资料,德格都巴雅尔则在地上翻来翻去,文件没收拾起来,反而更乱了。李续只能跟着他屁股后面,把他弄乱的文件,重新再捡起来规整。 他总算是发现了自己要找的那封文件。这是一种特殊的纸张,质地光滑坚硬,雪白柔软。 这是一种叫做赤亭纸的特殊纸张,用江南嫩毛竹制作。这种智障,含有一股淡淡的竹子清香,着墨不渗,藏久不腐,而且还有字迹不褪色的。 相传,在北宋时期,此纸被列为“宫廷御用纸张”。由于元日庙祭时,帝王祭祀时,用来写祭祀词,所以也被称作为“元书纸”;又因当时的大臣谢富春支持此纸推广使用,故这种纸张也有“谢公纸”或“谢公笺”之称。 时至今日,这些纸依然相当昂贵,不是一般人能够使用得起的。不过,由于它能够写出非常精致清晰的字体,所以在贵族们的私人信件中,被推崇备至,经常使用。 这封信不大,上面写满了字。德格都巴雅尔接过这份文件,脸上露出了激动的神色,就像是发现了一本通关秘籍,又像是拿到了一封考试的答卷。他特地跑到天窗下最亮的地方,举着那封信,一丝不苟地看着一字字句阅读。 说完,他猛地一巴掌扇在自己的额头上,一副后悔到了极点的样子。 他突然转身过来,对正在整理资料的李续吩咐道:“你现在就去一趟劳军营,把一个叫杨元吉的人给我带回来。” 李续正要离开,德格都巴雅尔忽然补充道:“是请回来。对他要客气。”李续点了点头,转身就走。 所谓劳军营,其实历朝历代都有。就是将各地政府送到前线的服刑人员。这些人吃得最差,干的最多,万一打起仗来,他们也是最早一批填沟壑的。 李续有些疲乏地离开了营地,径直向大营南方的劳军营地走去。 来到营门口,一个身披铠甲的护卫站在营地的大门口,看到李续主动出示的银色的身份腰牌,脸上立刻露出了灿烂的笑容,魁梧的身躯就像肚子被人狠狠地揍了一拳,弓着身子,恭恭敬敬地为李续引路。一路上,各种奉承的话变着花样地往外喷。 这倒不是因为李续在军队中的威望有多高。他是大将军的外甥,贴身扈从官,地位要比普通将军们都要高得多。 李续现在是从六品的承信校尉,那个牌子头儿顶多也就是个从八品的保义副尉,差着好几个品级呢。在上官面前,他不得不比上官的身子低了一截。为了能和李续交谈,他不得不躬身说话。 这是官场的规矩,谁也不能俯视上级。就算是身高快两米的德格都巴雅尔,在面对寿山大汗的时候,为了能让自己的额头,总是能保持与身高不到一米七的寿山大汗的下颚齐平,当和站在一起说话的时候,他总是弓着身,弯着腰,然后头斜向上歪,这样才能看着大汗说话。 寿山大汗自然也为自己的妹夫感到着想,平日里,他都会站在高高的台阶上与他交谈,尽量避免从高台上下来,以免让他的心腹大将还要弯腰低头地说话。 不过规则就是规则,大家都要遵守这个规则。 这是一种臣服的态度。让一个可以手撕狮虎的猛将,在皇上和太后的眼中,就像是一只乖巧的小猫咪。这样的塔读,让寿山大汗和答己太后都很放心,把所有的兵权和信任都交给德格都巴雅尔。 李续跟在领头的人后面,走进了军营,才知道这里的一切都和其他的营房完全不一样。其他军营都是井然有序,干净整洁。但是这里却是一个简陋肮脏的地方,到处都是污秽和杂乱的地方。这哪是什么兵营,分明就是难民营。 与萧关下,叛军的达拉罕军和汉人签军的营地比起来,这里更加狼藉。最少,达拉罕军和签军还能从库房中配发一顶像样的营房,但是在这座军营之中,却只有临时搭建的茅草房和地窨子。 劳军营里面除了看守的士兵们衣着还算整齐,几乎所有人都是衣衫褴褛,肮脏黝黑,双眼浑浊,面黄肌瘦。 路上,有一些劳军营的士卒过来的时候,他们看到走在前面给李续带路的那个看守,顿时吓了一跳,连忙跑到了不远处的茅草屋后面躲了起来,用一双双恐惧的眼神偷偷地向这里看去。 一些肩膀上扛着干柴的人正朝着这边跑了过来。由于道路狭窄而且他们还带着重物没法跑掉,所以只能将木柴放在一边,纷纷在肮脏的泥路两侧跪下,低头等候李续一行人经过。 李续问那个牌子头儿:“兄弟,这也太夸张了。王爷出巡才夹道跪迎呢。这架势,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那个高壮的劳军营什长笑着说:“小将军不知道。这是自古以来劳军营的惯例。他们这些个腌臜泼才都是犯了重罪的,朝廷不愿意多做杀戮,才给了他们这最后的一丝生机,让他们来军前效力。见到上官,那都是要避让的,如果避让不了,就必须跪在旁边跪迎。因为他们本身就会脏了上官的眼。” 李续无言以对。听起来,这是历朝历代都有的规矩,而不是大元王朝独有制度。真不明白,杨元吉为何会被送到这个地方来。甚至还能让父亲写信给舅舅推荐他。 李续被领到了一顶巨大的蓝色帐篷之前,带路的那个什长连忙跑进来通报。 李续还没有走到帐篷前,一个留着络腮胡的矮个子就从帐篷里冲了进来,满脸都是油腻腻的胡须。 “啊!今早的鸟鸣是如此悦耳。这次来的,还真是大人物啊。图勒小将军,末将巴图,来给你行礼。也祝我们的大帅,身体康健,战无不胜。”人没到跟前,恭维的话已经说了一大套了。 李续很担心,他会不会回头,用他脏兮兮的嘴唇亲他一口。还好,他还没那么奔放。虽然是千户官,但是这个劳军营的长官巴图跟李续的级别也差不太多。他来到李续面前,右手抚胸,深深地鞠了一躬。李续也同样还礼。 巴图还打算把李续拉到自己的营帐中好好拉拉关系,李续却不愿意继续留在这里,直接说道: “巴图千户。我是奉元帅之命,前来寻找一位名叫杨元吉的男子。让他过来,我要将他带回去。” “杨元吉?有这个人吗?小将军知道这个杨元吉是劳军营哪个营头儿的人吗?”巴图不知道是肉吃多了糊了心,还是脑子没转过来,竟然问李续杨元吉是哪个营头儿的。 这可给李续气到了。他本来就是鞍马劳顿,现在又为了舅舅,不辞劳苦跑到这里来找那个杨元吉,结果你作为管事千户,竟然说不知道?这是看我年纪小,糊弄我吗? 李续的目光一凝,下意识地握住了自己的刀柄,破口大骂:“咄!(这是古语,就像是今天mb),你是在质疑元帅的命令吗?” 李续平的时候,对待这些普通士兵和下等军官都很有礼貌,不过这只是他的家教和习惯。他本来就不是一个好相处的人。被激怒了,公子哥儿的脾气发了,什么都敢说敢干。 李续的手不由自主地往刀柄上一按,巴图顿时大惊失色。他连忙举起双手,哀求:“小将军息怒,息怒。我现在就去查查。” 说着,他就飞快地冲回了自己的帐篷,很快,他就拿出了一大本花名册,一页一页地查看起来。李续一只手插在腰间,另一只手搭在刀柄上,因为这几天都没睡好,熬红了的眼睛喷出不满的目光。 这个时候那个引路的牌子头突然趴在千户巴图的身边,说:“大人。这个杨元吉。会不会是那个杨脱忽脱,杨先生啊?我记得他好像有汉人名字。” 一听到这个,那个巴图赶紧点头,然后往后面使劲翻找。最后听到一条名字上,念道:“杨脱忽脱,汗名元吉。陕西省(这里说的是陕西行中书省,不是后世的陕西)庆阳州人,前奉元路临潼县令。因参与周王和世瓎谋反叛乱,被判处斩监候,后因证据不足,改判发配军前效力。” 第二十八章 杨元吉 很快,一个穿着破旧灰色长袍,腰间只绑着一根草绳,裤腿挽到膝盖以下,光着脚,脚上穿着一双破旧的草鞋。衣服和鞋子虽然破破烂烂,但是还算整洁。 走到近前,李续才看清了他的模样。 年纪大约在三十岁左右,不过脸上已经有了一些沧桑。国字脸,短须,鼻子似乎被打歪了,虽然已经好了,但是整个鼻梁还是有点歪,而且还有一些伤痕。 他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兴奋。也许是知道自己终于能得到期盼已久的赏识而感到兴奋和激动。 他的头发和汉人一样,盘在头顶上挽了一个粗大的发髻,发髻只用一根光滑的树枝巧妙的固定着。他的头发已经有些花白,和他原本的年龄完全不相符。 他的手很纤细,很干净。看起来不像是成天干体力活。李续注意到他的右手食指和中指上都有墨迹,猜测应该是帮着看守们做一些文书工作,所以没有像其他人一样做粗活,以至于手掌粗糙黝黑。 李续用汉话问道:“你叫杨元吉?” 杨元吉拱了拱手,躬身道:“罪人杨元吉。见过图勒小将军。”很显然,在来之前,杨元吉已经得到了一些指点。 李续微微一笑,道:“杨先生,我也是汉人,我的名字叫李续。你要是愿意,可以跟他们一样叫我小将军,或者李将军。图勒这个名字,不是咱们汉人叫的。就像我也不会叫你脱忽脱一样。呵呵。杨先生,跟我来吧,元帅大人正在等着你。” 杨元吉连忙点了点头,跟在李续身后,临走之前,杨元吉对着巴图等人行了一礼。巴图摸着胡子,笑着祝福道:“祝杨先生一飞冲天,重获自由啊。” 李续带着杨元吉离开劳军营的时候,发现杨元吉还特意回头看了那军营一眼。虽然面无表情,但眼神中却带着深深的恐惧。 因为还有一段路要走,所以李续和杨元吉路上一点走一边聊天。 “先生。你可认识兵部尚书李大人?” 杨元吉连忙说道:“李翀李大人对罪人有救命之恩。他知道我是被冤枉的,所以出了很大的力,才帮我免了必死之罪,只是罚到军前效力。李大人,简直就是罪人的再生父母啊!” 李续回头看了杨元吉一眼,见他一脸诚心实意,感激涕零的样子,也没说什么,至于他说的“再生父母”之类的话,李续没接那个话茬。反正他也没打算认杨元吉做干哥哥。 他说:“冤枉?这些囚犯,都是被冤枉的。谁不觉得自己是无辜的?我猜,你八成是被那些叛军逼迫做了什么事情吧?你既然之前就是朝廷官员,自然是帮助他们征集粮草、签发军士之类的事情吧?” 杨元吉低着头,一言不发。 李续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笑呵呵地道: “你不要自责。我认为,这些的确都不能怪你,只能怪这个世道。不过,以后别对人说什么自己是冤枉的,你要说是自己倒霉。人嘛,难免都有倒霉的时候,但是也要抓住一切时来运转的机会啊” 杨元吉还是很聪明的,一下子就听懂了李续的暗示,李珂表决心道:“放心吧,小将军。只要元帅差遣,罪人一定竭尽全力,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李续对于这个杨元吉的机敏,非常满意,他点了点头,道:“赴汤蹈火倒不用,估计也就需要你出出主意就行。家父既然救了你,对你也是赞不绝口,还特意把你推荐给元帅。你可不要辜负了家父的信任和赞许啊。” “家父?难道小将军的令尊就是李大人?”杨元吉惊讶地问道。 李续笑而不语,他已经走到了中军大帐附近。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人迎面从大营门口走了回来,看样子是来求见王爷的,却被古力干给挡了驾。 李续定睛一看,吓了一跳,来人正是副元帅伯颜不花。他怎么会在这里?杨景隆被我抓了的事情,被他发现了? 伯颜不花已经五十多岁了,须发花白,但面色红润,棱角分明的蒙古人脸庞,给人一种睿智沉稳的感觉。他的胡须总是梳理的一丝不苟,身上的长袍虽然不是什么名贵的材料制成,但是穿着得体,颜色搭配得很好。和德格都巴雅尔那种喜欢乱穿衣服,或者把盔甲当外袍穿的坏形象形成鲜明对比。 李续连忙主动走上前去,躬身行礼道:“伯颜不花大人,你好啊。你这是要见元帅么?” 伯颜不花当然认得李续,他一看到李续,就笑着拍了拍李续的肩膀,说道:“哦,原来是图勒。我已经好几天没看到你了。我还以为你叔叔把你送回内地去了呢。” 李续看了他一眼,依旧保持微笑地说: “前几天,舅舅听说前军主将宽彻大人那边出了点问题,就派我去探查一下。结果发现,其实就是两个校尉因为看上了同一个婊子,为了个粉头,争风吃醋闹出了矛盾。结果消息传得沸沸扬扬,传到大营这边,竟然说是宽彻大人军纪不严,军中起了叛乱。这简直是胡说八道,今天早上我回来禀报舅舅的时候,舅舅还在为此生气呢。” 说完,他特意抬眼瞄了一眼伯颜不花,然后笑着继续说: “伯颜不花大人,现在舅舅估计还在生气,恐怕没法见你。如果你有什么急事,可以跟我说一声,我给往里面去禀报一下。如果不是特别着急的话,可以晚点再来。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舅舅的脾气,过一段时间,气儿消了就好了。” 李续随口编了一句宽彻军中的事情,其实就是为了点伯颜不花一下。因为这件事儿就是伯颜不花向德格都巴雅尔告的黑状。 伯颜不花成心把两个军官打架的事情,说成是两支部队火并,不但能给对头宽彻穿小鞋,而且还可以起到离间宽彻和主帅德格都巴雅尔之间的关系。 他可以肯定,如果德格都巴雅尔公开调查的话,一定会引起同样脾气暴躁的宽彻的怒火。谁也没有想到,德格都巴雅尔竟然会用这种简单粗暴的方式,让自己的侄子去暗中调查。 伯颜不花心想:看来德格都巴雅尔刚才不想见我,是因为我多管闲事,所以才生气了。算了,先躲起来再说。以后再找机会说服他,让他放弃这次的突袭计划。 他正要离开,却见李续身后还跟着一个汉人,穿着一身破旧的长袍。他抬起手,指着他问道:“这是何人啊?” 李续微笑着解释说:“回禀副帅大人,他叫杨元吉。他是我阿爸当年的好友。关陕变乱的时候,被裹挟了。结果发配到军前受苦。阿爸写信给舅舅,请舅舅帮忙照看一下。他能写会算的,如果让他去劳改营里面成天打桩、敲石头、砍木头的,那就太浪费了。中军大帐这边,只有我一个人负责文案整理,有的时候经常忙不过来。舅舅心疼我,让我找了他,帮我整理了一下文件。顺便把军报抄录一份。他老是说,他身边那些军吏抄写的军报,字迹都不如他的脚写的好看,像是鬼画符一样,看着就觉得碍眼。” “哈哈哈哈。他还还有脸说别人?上一次,他给我写了一份八思巴文的调拨文书。我翻来覆去的看了半天,也没听懂他在说什么。呵呵呵呵。下次你劝劝你舅舅,八思巴文写得不好,就写蒙古文,哪怕是突厥文也行。”伯颜不花哈哈大笑道。 “图勒。劝劝你舅舅。这是战争,不是骑马射猎。如今形势多好啊,敌人很快就会被垮掉的。急什么一时呢?兵家云:不战而屈人之兵,乃上上策也。让他休息一下吧,自从他来了之后,瘦了不少。真是让人心疼啊。” 李续连忙躬身道谢:“多谢伯父关心。” “呵呵。大家都是自己人。下次写信回家,请代我向公主殿下问候。待此战结束,我回中原,再去府中拜见公主殿下。” 这里说明一下:一个外人去府上女主人,这在明清那个封建到极致的朝代,是根本不可想象的。但是蒙元帝国脱胎于草原文明,所以女主人(女主人是妻子,不是妾室。妾室只是男人的附带品,不是主人)是拥有跟男主人同等的权利和社会地位的。因此元朝女主当国、后宫干政的频率远比其他朝代更多,阻力更小。 李续谢过伯颜不花的客气话,目送着这位身强力壮的老将军离开。在他身边,始终有一个身高体壮,金发碧眼的雄壮之士,时刻相随。估计那个人就是之前说过的罗拔都儿,看样子果然是力敌万夫的猛士。 李续怔怔地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如果这位老将军能成为舅舅的左膀右臂就好了。怎么成了绊脚石了? 就在这个时候,身后的杨元吉趁着周围没人,跟上一步,附在李续的耳边,轻声说:“小将军。你可一定要小心这个副元帅啊。罪人感觉,他的笑容下似乎没安好心。” 李续惊奇的回头看着杨元吉,心说他怎么知道? 杨元吉似乎看出了李续的疑惑,解释道: “罪人也是第一次见副帅。但是刚才听他说话,感觉里面有一些古怪。他是大军的副元帅。按理说元帅有了问题,应该第一时间找他这个副手,但是却在这个时候挡了驾。显然元帅对他有一些不信任。其次,大军作战,都在一个速战速决。每一天大军都要消耗无数的钱粮军饷,他怎么能说不着急,慢慢消耗对方就能不战而胜呢?罪人怀疑他根本就不想让元帅马上赢得战争。以上,只是罪人听到了只言片语后,得出的结论,如果错了,还望小将军莫要怪罪。” 李续听到之后,突然有一种捡到宝的感觉。阿爸果然慧眼识才,这种精明聪慧的人,不正是现在急需的智谋之士? 李续笑着拍了拍他说:“哈哈。什么怪罪不怪罪的。你说的挺好的。一会见了元帅,你也要这样,畅所欲言。跟我来吧。” 第二十九章 收服 李续带着杨元吉来到了帐篷前,迎面遇上了一个端着午餐,垂头丧气的仆人。李续看了一眼餐盘,里面是一只烤鸡,还有一壶奶茶,一碗蒸熟的黍米,还有一些调料。李续知道,这是王爷的午餐,不过他好像根本不想吃。他用问询的目光,看了一眼旁边的侍卫长古力干。 古力干撇了撇嘴,一脸无奈地摇了摇头,确认是王爷不肯吃东西。 “表少爷,你进去劝劝王爷吧。送饭的一进门,就被骂出来了。这几天,他经常不吃不喝。总是这么会生病的。我们这些做奴仆的也不好插嘴主子的事情,只能看着干着急啊。” 李续点了点头,他很清楚舅舅的心病是什么,不过心病只能用心药才能治疗好。 所以他说:“我了解了。你看,能让舅舅吃饭的人,我这不是给带来了嘛。”说着,他指了指身后的杨元吉,说道:“古力干叔叔,你让厨房现在给烤一只羊腿吧。我猜舅舅很快就会有食欲了,顺便让他们准备一坛好酒,没准舅舅一高兴,还要喝一杯。” 古力干一开始还有些意外,但很快就变成了欢喜,一脸欣喜地连忙转身,去吩咐人预备饭菜。 李续将杨元吉领到了中军大帐之中。他让杨元吉暂时在前厅之中稍等,自己则去了后殿,向舅舅德格都巴雅尔通报情况。顺便也把刚才遇到伯颜不花以及杨元吉的话,都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德格都巴雅尔。 德格都巴雅尔自然知道伯颜不花刚才来过,但是他现在最不想见的人就是他了。所以任由伯颜不花被门口的古力干挡了驾。 此时,他正盘腿坐在屋子中间的地毯上,用两只手托着下巴,陷入了沉思。他现在什么都不想做,也不想见人。内心憋着的怒气让他心情非常不好。就连刚才进来送饭的贴身仆人,也被他赶了出来。他现在可没心思吃饭! 听到李续的话,他心中的希望之光越发亮了,开心地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我就知道,你阿爹介绍的那个人,绝对没错。你阿爹还告诉我,他是一个很有智慧和计谋的人,就像刘秉忠和姚枢(这两个人都是忽必烈的重要汉人谋主)那样的人。哎!都怪我,这几天一心想着前线突袭的计划,竟然忽略了这么重要的事情。我真应该抽自己一顿鞭子。”说着,他被李续扶着从地上爬了起来。 “去吧,图勒。赶紧把他请进来,我这就跟他谈一谈。” 很快,杨元吉便被李续召唤了进来。杨元吉照例进来后向德格都巴雅尔行叩拜之礼,然而还没等他跪下去,就被德格都巴雅尔那一双大手给拎了起来。 “哎哟,杨先生,万万不用这么客气。兵部尚书李翀是本王的妹夫,也是本王的安达,他既然向本王推荐了你,本王自然会重用先生。不过,前一阵子,本王只顾着前线的事情,把先生你给忽略了,让先生吃尽了苦头。本王在此,向先生赔罪了。” 说着,这位身材魁梧的蒙古大汉,突然双手抱拳,高举过头,九十度鞠躬,对着一个汉人囚犯行礼赔罪。 杨元吉大惊。河间王德格都巴雅尔是谁?东路军元帅,枢密院的枢密使,寿山大汗的姐夫,答己太后的女婿,大元王朝最有权势的人。说他是权贵中的权贵,那是再合适不过了。现在竟然向一个穿着破烂衣服的罪人低头认错,杨元吉怎么可能敢接受得了。他又一次跪倒在地,说: “罪人不敢当王爷如此大礼。罪人愿意为王爷做任何事,只求王爷能宽恕罪人过去的罪过,将功抵过。” “呵呵。很好。那就不说这些了。” 德格都巴雅尔笑呵呵地拉着杨元吉便走到后堂之中。他并没有坐在高高的宝床上,而是拉着杨元吉,直接坐在了旁边的一个条凳上,两个人就这么肩并肩挨着坐下来。 “杨先生啊。我可知道,你是有大才的。至大年间(元武宗海山的年号),你就已经官至枢密院的从四品断事官。你一个没有根脚,没有背景的汉人官员,竟然能做到枢密院的从四品高官。你的实力,可见一斑。” 德格都巴雅尔摇摇头,语气中带着一丝惋惜。他接着说道: “可惜啊。就是因为你是一个没有根基的汉人,才没有人给你撑腰。那些朝廷的蛀虫和庸官,他们嫉妒你,所以就排挤你,陷害你,最终,皇庆元年的时候,像你这样有才华的人,却被赶出大都,贬斥到了陕西,做了个小小的从七品下等县城的小县令,简直就是明珠蒙尘,骥伏盐车!这是你的不幸,也是朝廷的不公啊。” 不知何时,德格都巴雅尔已经将杨元吉的所有资料全部记在了心里。李续猜测,应该是父亲李翀给他写了一封信。毕竟,京城的吏部,是有这些记录的。以他兵部尚书的身份,想要去吏部查一下资料,并不是什么难事。 说到这里,杨元吉的脸上,已是布满了泪水,他捂着脸,哽咽的说不出话来。他已经憋了太久的时间,受尽了不公的待遇,满心都是委屈和屈辱。今日,上位者的一番肺腑之言,瞬间击溃了他的心防。让他激动得浑身发抖,掩面痛哭。 德格都巴雅尔轻轻抚摸着杨元吉的后背,慢慢地说道: “其实你的能力,大家心里都知道。不然年初周王和世瓎在关陕地区作乱的时候,他也不会专门找你,甚至拿满城数千人的生命来要挟你,让你当他的军师谋主。” 德格都巴雅尔抬手制止了杨元吉的解释,继续说: “本王还知道,你后来向他提议,要他舍弃关东河北诸地,守住关中险要之地,然后再向巴蜀进军,进而沿江挥师东进,将整个江汉地区尽数拿下。可惜啊。这位周王殿下是个志大才疏之人,根本就没有将你的话放在心上,偏偏要把所有的兵力都集中在潼关上。哼哼。他不知道,朝廷早就尽起两都之地(两都之地指大都城和上都城两个地方)的精锐侍卫亲军,在那片狭窄的地区等着他呢。果不其然,他那群临时纠集起来的乌合之众,一触即溃。” “王爷,我……我也是被逼的。”杨元吉连忙辩解道。要是让别人知道他当过叛军的谋主,这是要抄家灭门的罪过。当时,李翀曾经叮嘱他,见了谁都不能承认自己曾经做过周王和世瓎的谋主。 德格都巴雅尔摆了摆手,微笑道:“杨先生,你不用担心。这件辛秘,只有本王和兵部尚书李大人知晓。他已经把这些不利于你的证据,都收起来了。放心吧,不会有外人知道的。不然,你就不是被发配到军前效力这么简单了。不过,话说回来,如果那个和世瓎当初真的听从了你的建议,率领大军南下巴蜀,然后再沿江而下,攻入江南。这大元的天,可就真的被捅漏了。毕竟,各地镇守的将军和藩王,大多都是先帝海山大汗的心腹,实际上,他们更倾向于周王和世瓎——这位先皇的长子。如今看来,这真是既可惜又可喜啊。” 站在旁边的李续,连忙接过话茬问道:“舅舅。这‘可惜又可喜’是怎么个讲法呢?” 德格都巴雅尔抬头解释道:“杨先生虽然聪明,然而所托非人,始终未遇明主,如此怀才不遇、有志难伸,岂不是太可惜了?” 李续连忙点了点头,“原来如此。的确是太可惜了。不过现在杨先生正好就在舅舅的帐下,现在又是两军对垒,为国慷慨的时候。杨先生若是能够为舅舅出谋划策,协助舅舅运筹帷幄,从而将功赎罪。那就不会让杨先生的人才埋没在腌臜之地了啊。这是不是就是舅舅说的‘可喜’之处?” “我就是这个意思。哈哈哈。” 这种捧哏和逗哏的相互配合的话,李续感觉自己跟舅舅德格都巴雅尔说得越来越熟稔了。他甚至都怀疑,自己上辈子是不是进修过啊,要不就是领导身边做过文秘。反正现在自己接下茬、拍马屁的水平越来越高了。 自从萧关死战之后,他现在越来越明白,光靠什么自己的努力和奋斗,是根本不可能在大元的朝堂上有什么发展的,没有一棵大树任由自己攀爬,永远也登不上人生的顶峰。再说了,拍马屁算什么,更何况这还是自己的亲舅舅。为了向上爬,升官发财的事儿,不丢人! 这对舅甥的对话,让杨元吉听得汗水直流。这话说的好像都是赞许和吹捧,但是仔细一听,却充满了威胁的含义。自己全家老少的性命其实都攥在河间王的手中呢。 还愣着干嘛?赶紧表忠心吧。 他连忙跪倒在地,一本正经地说:“王爷的救命之恩,罪人杨元吉没齿难忘,铭记于心。自今往后,罪人愿意终生侍奉王爷,为王爷效犬马之劳。” 说完,他郑重其事地跪在地上,五体投地叩拜了三次。德格都巴雅尔这次没有将他扶起来,和旁边的李续对视了一眼,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第三十章 要价 就在杨元吉被李续引荐到德格都巴雅尔身边,并且最终拜在河间王德格都巴雅尔麾下,准备为他出谋划策,解决困难的时候。 距离中军大帐不太远的一个营帐之中,十几个钦察和色目将领,正聚在刚回来的副帅伯颜不花的身边。 “副帅。他都没让你进去?是不是王爷还是对我们不同意他出兵,有意见啊?”一个年轻的回回小胡子军官,探着头,小心翼翼地问道。 伯颜不花没说话,旁边一个花白头发的大胡子钦察将军先开口了。 “这不是废话嘛。王爷搜肠刮肚,想出这样的计策,你们一个个要不就推三阻四,要不就一言不发。这不是明摆着反对吗?之前不是说好了咱们各自说出每个营头儿的困难,也让副元帅好交代。你们这群笨蛋让我怎么说你们好!俺手下的那几个营,之前在沙枣泉那边跟敌人干过一仗,损失了几百弟兄。所以俺可以大大方方地说人手不够,准备不足。你们这群傻瓜,也跟着俺一起说准备不足?连词儿都不换一换啊!难道你们也上去打过一仗了?这不明摆着搪塞王爷呢嘛!王爷没砍了你们,已经是他看在副帅的面子上,没明着发火就是了。” 这个大胡子钦察将军,一抹脸上的胡子,嬉皮笑脸地对伯颜不花继续说: “副帅。兄弟们嘴笨,但是心里却是实实在在的。大家都愿意以你为主,一切都听你的。你说怎么办,俺们就怎么办。但是让俺们这些草原厮杀汉,直接去面对王爷的质询,俺们可不敢冒犯他老人家。嘴肯定打瓢,到时候会给大人找麻烦的。” 伯颜不花端起一碗奶茶,呷了一口。脸上始终带着和煦的笑容。但是心里却怒火中烧。 这个大胡子名字叫做哈察,是钦察左卫指挥使。他是钦察人中最大的拜延杜尔氏家族的主要成员,家族中的人遍布钦察卫和阿束卫军之中,担任中高级军官。所以,他在钦察卫中具有极高的话语权。这帮钦察将领,大部分都听命于这个大胡子哈察。 这个哈察刚才那些听上去粗俗鲁莽的话,并不是在为自己说话,其实都是在告诉自己。他们就是不想打,却要让我替他们出头。哼!这帮钦察蛮子,凭着自己家族掌控着全军最精锐的钦察卫,在这里摆条件,要好处。吃相太难看了。要是先帝武宗海山大汗还活着,他们哪儿有胆子敢这样做? 伯颜不花虽然气得七窍生烟,但是脸上的笑容却是丝毫不减。他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哈察的话。 然后,他的目光扫过众人,突然看到右侧不远处的人群中,有一个年轻人,正低着头,跟其他几个正在窃窃私语的钦察将领们,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于是伯颜不花眼睛一亮,对着那个年轻人,直接问道:“答里贤侄,你怎么一言不发啊?你是这里读书读得最多的年轻后辈。你这些叔叔伯伯,都这么说了,你怎么看啊?” 答里,虽然只是个千户官。但是他父亲却是昭勇大将军、句容王床兀儿。床兀儿的土土哈家族在钦察军将们之中,那是战神家族的代名词。哪怕答里今年只有二十岁,但是这些钦察将领们,包括那个大胡子的哈察,也不敢随便轻视他。 伯颜不花这一问,所有人都回头看向窝在人群后面,低着头不说话的答里。 答里本来就对于这种聚众抗命的行为感到反感,但是碍于很多人都是家族的亲眷或者父亲的老部下或者老朋友。他一个后辈儿人也不好多说什么,所以干脆窝在后面装透明。 谁知道伯颜不花这个老狐狸,竟然把自己给提溜出来说话。他一下子竟然张口结舌,不知道说什么好。 就听到伯颜不花继续问道:“答里贤侄啊。别怕,有我在。你尽管畅所欲言。想什么,就说什么。这里没有外人。你父亲也都是我们的老上级,没人敢对你怎么样的。” 其实伯颜不花这话已经点明得很清楚了。就是你代表你们土土哈家族,代表你父亲床兀儿大将军,提出反对这些人的意见,我不就有台阶下了嘛。说吧,有我在,有你父亲床兀儿大将军在,他们不敢把你怎么样的。 结果,答里却没有按照伯颜不花的剧本走。因为答里其实早就把这里的情况,写信告诉了父亲句容王床兀儿大将军。但是他父亲却告诉他,多看少说,千万不要参与其中。 答里想了想,直接站起来,右手抚胸,向所有人先鞠躬致敬,然后笑着说: “诸位将军大人都是末将的前辈。末将太年轻了,很多事情还不懂。所以,这种大事,哪里有末将说话的权利。我阿爸告诉我,多看少说。一切都听诸位叔叔伯伯们的安排。末将没意见,没意见。”说完,他便恭敬地又是一鞠躬,然后便继续坐下去当他的透明人了。 伯颜不花一听他这话,心里咯噔一下。多看少说,什么意思?不参与,也不出手帮忙?让自己儿子在这里收集黑材料吗?这都什么时候了,这帮混蛋这么闹下去,把德格都巴雅尔那个粗坯惹急了,他可是真敢杀人的。到时候你床兀儿就不担心自己的这些亲信同僚让德格都巴雅尔给屠了? 他又看了看眼前这群利令智昏的钦察将领们,心中更是生气。 这群混蛋为了讨要更多的好处,真敢不把河间王放在眼里啊?人家是皇帝的姐夫,太后的爱婿。一个把自己家一半财产都献给圣母皇太后的人,不就是为了以后能带兵打仗么?跟你们说了多少次了,让他过过瘾,打几回胜仗就可以回去了。可是这帮人仗没打几次,就又是要官又是要赏,这叫我怎么跟河间王开口?不给钱不封官,就在这里摆烂不出兵?唉!我怎么就上了他们的贼船了呢? 伯颜不花的脸色已经开始有点不好看了,他转过头,沉声问道:“你们最后决定了?还是原来的条件?否则没法出兵?” 这帮钦察将领你看我,我看你,相互窃窃私语,交头接耳,谁都没敢直接接话。 最后大家还是都看向大胡子哈察。给哈察气得够呛,但是也没办法,只能做这个出头的椽子。他白了这帮家伙一眼,朗声对伯颜不花回答道: “大人。察合台人什么情况,你当年也去过岭北啊。海都、笃哇他们多可怕啊。他们的重装铁甲骑兵,还有强弓硬弩,让多少老兄弟们,最后埋骨荒原啊。俺们当年谁不是死人堆儿里爬出来的。这次王爷突然说什么要主动发起突击。可对面站着的,那是笃哇的儿子也先不花,还有他那数万汗庭铁卫啊。” 说到这里,下面一群钦察军将们一个个都点着头,眼神中带着明显的恐慌和胆怯之色。 看到伯颜不花的眼睛中已经露出了愤恨的目光,哈茶赶紧摆着手解释: “俺们不是怕死。真的。俺们实在是担心死后,家里娃子和女人都没人照料。只是想多求一点赏钱。就算俺们战死沙场了,也不用为家里的事情担心了啊。” 旁边的几个人也跟着帮腔:“是的。俺们不怕死。就是担心家里。” 哈察看到有人帮腔,气儿也壮了些,继续说道: “再说了,这么多年了,老兄弟们,好多人原来是千户的,现在还是千户,原来是校尉的,现在还是校尉。但是您看,答里都这么大了。老兄弟们也想着,往前面挪挪位置。给后起的娃儿们,腾出点地方来,让他们也有个进步空间不是。再说了,朝廷还缺了俺们这几个人的将军职位不成?这不就是王爷他老人家一句话的事儿嘛。” 伯颜不花盯着哈察,眼中射出骇人的目光,握着镀银茶碗的手青筋暴跳。 最终他还是憋回去心中就要爆发的怒骂,呼了口气,把手中碗里的最后一点奶茶一口气吞了下去。然后沉声问: “现在是九月份了。十月份天山(说的是后世的博格达山)就要下雪了。大雪封山之前,如果让你们率军出击。尔等可有胜利的把握?” 哈察赶紧站起来,右手抚胸,身体微微前倾,朗声说道:“副帅放心。虽无必胜把握,但有为国捐躯决心。只要副帅能帮助俺们把那点后顾之忧解了,俺们这帮人保证让副帅满意。当年也先不花的老子笃哇,还有那个叛王海都,多厉害啊。可是不照样让我们给打跑了。你们说是不是?” 下面一群钦察将领也跟着点头的点头,迎合的迎合。 伯颜不花的脸色,终于缓和了下来,露出了刚才那样和煦的笑容。 “好吧。兄弟们,赶紧回去整理军务。今天晚上,我再去求见元帅。不过,我也敬告各位,草原上的人,说出来的话,就如同飞出去的箭,可回不了头。” 第三十一章 解惑 德格都巴雅尔和李续此时正在中军大营的后堂之中,宴请杨元吉。李续之前安排的烤全羊和酒水,正好派上用场。 德格都巴雅尔感觉自己简直是捡到了宝。他从来没有想到,只是阅读了一些军中各部将领的简历,然后又听自己大概的述说了一下各支部队的情况后,这个杨元吉竟然将目前的情况和危局分析得如此清晰透彻,而且还浅显易懂,让自己竟然一听就明白。跟家里那些张口闭口之乎者也,或者汉人典故的儒家博士,完全不一样。上一个让自己有这种感觉的,还是自己第一次见到妹夫李翀的时候,听他分析讲解自己家族的情况和发展方向。 好,好啊!有了自己的“刘秉忠”,我不信还拿不下眼下的这帮吃里爬外的蟊贼! “季翔(杨元吉的字)啊。本王敬你一杯。”德格都巴雅尔,举起一盏纯金的海棠纹高足杯,里面盛满了温热的烧酒。举在面前,向杨元吉主动敬酒。 杨元吉受宠若惊,赶忙站起来,欠着身子,也慌忙举起自己已经空了的那盏金杯。正在彷徨无措的时候,李续已经适时地起身,给他斟满了温热的酒水。 杨元吉匆匆点头,算是谢过了给自己斟酒的李续,赶忙对河间王说: “罪人······不,属下元吉。谢过王爷提拔属下的恩情厚爱。属下在此,谨祝王爷寿。” 主仆双方,将杯中酒水,一饮而尽。 显然杨元吉并不善饮酒,尤其这种新出现的烧酒(也就是后世的白酒)。过于甘洌香浓,呛得杨元吉,一个劲地咳嗽。 河间王也非常高兴,他开心地笑道:“哈哈哈。痛快,痛快啊。季翔刚才的话,让本王茅塞顿开,大有醍醐灌顶的感觉啊。哈哈哈。哎呀,用这种小杯子喝酒,太不过瘾了。图勒,去,把舅舅的银碗拿来,我今天要好好庆祝一下。” 李续知道他憋闷了很久了,今天突然解开了很多的疑惑,就好像找到了通往胜利的方向,此时的心情必然是无比痛快。但是李续还是要劝诫一下。 “舅舅。现在还不是喝酒庆祝的时候。再说,今晚不是还要有事情要做吗。现在饮酒,我怕误了正事啊。让外甥替舅舅,敬杨先生吧。” 这话换了别人可能要挨骂,但是李续是为数不多的几个能劝得动德格都巴雅尔的人之一。 德格都巴雅尔明显听进去了,点了点头,说: “此言有理,此言有理。大事重要。” 李续首先转过头,先给舅舅德格都巴雅尔倒了一碗解酒的奶茶。然后才给自己斟了一杯酒,又给诚惶诚恐的杨元吉也斟满了一杯。 然后举着杯子却没有喝,而是对杨元吉说: “杨先生,果然大才。小子佩服之至。不过小子愚钝,刚才还有一些不解之处,还望杨先生饮完这杯酒后,能不吝赐教。”说完他便将手里金杯中的酒液,一饮而尽。 这小子年纪不大,但是在军营里泡了这么久,喝起烈酒来,越来越溜了。 杨元吉赶紧也跟着饮下那杯烈酒。甘洌香醇的酒水,顺着食道流淌下去,就好像一根点燃了的火芯子,从口腔一直烧到胃囊之中。辣得杨元吉半天说不出话。 李续笑着,也给他倒了一碗香浓的奶茶。 “哈哈,来来来。杨先生,别着急,坐下来先饮了这杯奶茶,解解酒气。喝了这种烧酒,再喝一碗奶茶。保证你不会醉,而且酒香也不会被破坏。你试试?” 奶茶里面没有放任何调料,就是用刚挤出来的羊奶放入茶叶,煮开了制成。杨元吉喝下去一碗后,羊奶特有的寡淡味道,反而更加烘托出刚才那杯烧酒的醇香,从哽嗓咽喉一直升腾到口腔和鼻腔之中,翻滚回味,不断酝酿蒸腾,刚才那种高浓度酒精所带来的熏熏然的感觉没有了,取而代之的是从内到外的激情燃烧的冲动。 他摸了一下嘴边胡须上得奶渍,一脸的清明,对李续朗声说道:“小将军但有不明,尽管问来。属下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李续等的就是他这句话,因为下面要问的可能是一些平时他不太敢说大鸣大放地说的话。 “杨先生。刚才我曾经说过,汉军卫的兵士们,过的日子非常苦,而且还经常受到欺辱。因此整个汉军卫三支部队——前卫军、后卫军和左卫军他们的士气不但非常低迷,而且战斗力也大打折扣。尤其是前卫军的左右两翼军。他们几乎全都是由北方汉人组成,军官却都是色目人或者蒙古人。这支部队修房子打水井还不错,但是让他们冲锋打仗,还不如地方的部落签军有用。汉军将士能做到在前线不会一触即溃就不错了。这样的部队,小子觉得应该首先提高汉军将士们的待遇,给予他们足够的激励,从而提高战斗力。如此一来,这三支部队六七万人,足可以抵消不听话的钦察卫军,甚至可以用这三支汉军卫的部队,来逼迫钦察卫军听从指挥啊。但是杨先生为什么反其道而行之,反而首先让王爷先想办法安抚钦察卫军,然后再整顿地方部落军,最后才是提高汉军卫的战斗力呢?这是小子第一个问题。” 他继续问道:“第二个问题。先生刚才也看到了沙盘。察合台军现在只是我们部队的一半。如果王爷按照你的计划,能够快速有效地整合军队,不正好可以在入冬之前,发动一次突袭作战,进而占领哈拉火州等有效前进阵地。一旦朝廷允许扩大战果的诏命下来,我们就可以率领全军,一鼓作气消灭敌军。为什么先生反而反对王爷提出的入冬前的突击作战呢?” “第三······”李续偷眼看了一下舅舅,然后问:“第三,按照先生的意思,张景隆可就活不成了。而且他的死恐怕也就白死了······” 杨元吉站起来,双手抱拳,举过头顶,以九十度的弯腰,向李续行了一个大大的拜礼。李续都蒙了,他不明白杨元吉为什么突然如此大礼敬拜自己,也连忙站起来,一个劲地说不敢不敢。 杨元吉转头看了看坐在上首位的河间王德格都巴雅尔,就见他微闭着眼睛,微笑着轻轻摇了摇头。显然这三个答案,河间王都明白。他只是在笑自己外甥有一些单纯了。 杨元吉也许是酒壮怂人胆,他一咬牙,说: “小将军果然是至诚至信之人。杨将军能托付给您他的心声,看来果然是没有所托非人。小将军您问了三个问题,其实总的来说,等于问了很多个问题,且容属下为您一一道来。” “请讲。”李续直接正襟危坐,洗耳恭听杨元吉的解释。 杨元吉也从盘腿坐姿,变成了跪坐的问答模式。他正色道: “小将军。我大元建立之后,便建立了四等人的制度。而军队作为国家意志的体现,自然在这方面也会有明显的体现。因此,钦察卫和蒙古军的将士们会得到优越于其他各部的待遇,这是我大元国策使然。绝不是因为亲疏关系和什么战斗力有关。” “更何况,就战斗力来说。汉军卫久疏战阵,他们虽然是当年的平宋主力军,如今早就经过了很多轮的替换,变成了一支辅兵单位。这几万人最主要的任务,其实就是防守营垒或者攻城时候的蚁附攀城,充当消耗战中的消耗品,最多也就是在占领区进行巡逻或者驻防的任务。” “当然,汉军卫中也有慷慨悲歌、勇猛善战之士。这就是属下在王爷稳定整个军队之后,将会提出的新的计策。那就是从汉军卫和地方部落军中抽调出敢战悍勇之士,组成敢战军。让他们作为全军的先锋和突击力量,在一员猛将的率领下作战立功。这样就能起到城门立木、千金买骨的示范效应。从而调动起全军勇猛作战,立功受奖的积极性。” “说到这里,小将军的第二个问题其实也就有了答案。之所以要安抚钦察卫,其实也就是因为他们其实才是我军最重要的核心战斗力。而这些人所提出的要求,属下猜测无外乎就是钱财和官职。这对于王爷来说不难,但是绝不是他们说要就会给的。军纪军规绝对不容许下属军将,用如此的方式来要挟主将。但是有些事情需要有个轻重缓急。而现在最重要的其实并不是安抚那些钦察军将,而是确认副元帅对于王爷的真实态度。要确认这个人是不是可以再值得信任,或者说这个人还能不能再被王爷所用。至于那些钦察军将,其实处理起来也很简单。杀一批人,他们立刻会趴进来求着王爷饶恕他们。但是如果副元帅伯颜不花真的是勾结敌国,有意致王爷于不利,那才是我们最大的忧患。毕竟他也是太后和大汗的亲信,王爷不能对他也随意打杀。” “至于参与欺瞒朝廷,组织走私,泄露机密的罕东王和拉古耶特部落。属下随后会想一个好办法献给王爷。既保证不会破损大军的整体战力,引起其他助战部落的恐慌,还能干净利落地解决了问题的根源。请给属下一两天的时间好好斟酌一下。” “小将军问属下为什么反对这次突袭作战。属下只能说,现在还不是时候。因为我军的情报在此前,就应该已经泄露,那么敌军对我们此时已经做到知己知彼,而我们内部混乱,既不知己,也不知彼。此时出战,凶多吉少啊。刚才我对王爷只是说了那么一句,王爷便马上明白,从而同意取消这次突击作战。王爷不愧是我朝名将啊。” 杨元吉拱手向座上的河间王德格都巴雅尔,行了个大礼。(关键时候,一定不要忘了给领导戴高帽。否则就是情商的问题了。) 杨元吉继续说: “最后,小将军说张景隆将军的牺牲是白牺牲了。属下认为不然。张景隆将军毕竟是参与了里通外国的行为,而且他的目的就是出卖情报换取赏金。所以他的死估计他自己都觉得理所当然。但是小将军却可以从他那里获得汉军卫中将士们的好感,当王爷以后要组建由汉军士卒组成的敢战军的时候,小将军完全可以成为这支军队的主将,不但可以在以后的作战中,更容易积累功勋,还可以获得指挥大规模军队的实际经验,以及军中勇猛之士的效忠。我想这也是王爷期望的。” “因此王爷现在要做的事情,首先就是确认副元帅伯颜不花大人的忠诚度,其次就是安抚和整顿钦察卫军,然后则是收拾叛国的罕东王和拉古耶特部落,最后才是整军备战。至于何事发动对敌人的雷霆一击,我猜测王爷作为军事大家,定是已然成竹在胸。” 德格都巴雅尔捋着胡子哈哈大笑。他喝了一碗奶茶之后,刚才酒气带来的醉意已经荡然无存,眼睛中一片清明,射出闪闪的精光。他盯着眼前那盏纯金打造的海棠纹高足酒杯,突然吩咐道: “来人啊!” 很快,门口听到命令的古力干冲了进来,他单膝跪在王爷跟前,等候着王爷的吩咐。 “你去本王的老兄弟,副元帅伯颜不花大人那里,跟他说。本王今天心情不好,不知道他上午来过了,错过了跟他好好聊聊的机会。听说他那里还私藏了一瓶上好的石榴做的阿剌吉酒(14世纪发源于中亚地区的一种蒸馏酒)。问他愿不愿意陪我这个老兄弟喝两杯,解解闷。如果愿意,晚上的时候就把酒带来。我这里给他烤好了他爱吃的斑鸠,就像我们小时候那样。” 古力干赶紧遵命,退了出去。 “图勒。你带季翔下去休息吧。就给他安排在我的大帐旁边,方便我随时找他垂询。你也回去休息休息吧。这几天辛苦你了。晚上你也来吧。我就不叫其他下人伺候了。有你在就行。” 第三十二章 宴饮 九月份的哈密,天气晴朗,云蒸霞蔚。夕阳的余晖,将西方的天空染成了一片巨大的火红色。云层翻滚,变幻莫测,让人浮想联翩。 大营的中央,是一座由人工搭建的高台。高台并不高,只有五六米高。不过从这里,可以俯瞰到整个营地的情况。高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四周都是绘有蓝色卷云纹路的帆帐围了起来。 河间王德格都巴雅尔把靴子甩在一边,劈着腿坐在毯子中央,窝靠在厚实的圆柱形靠垫上,眺望着地平线上不断变化的云彩。在他对面坐着的伯颜不花也端着一碗酒,怔怔地望着远方天际,变化无形的火烧云景观。 他俩此时也已经是酒过三巡,衣衫都有一些不整。横躺竖卧地在一片杯盘狼藉之中,遥望着远处火红色的云际,眼中满是苍茫和寄望。 两个人从小就认识,相识相知,成为好友。就像今天这样,坐在一起,看着美丽的天空,吃着美味的烤肉,喝着醇香的美酒,心无旁骛地说笑打闹,那是多少年以前的事情了?他们俩都已经记不起来了。他俩多想要这种没好的时光能停留下来,让它永远的定格在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啊。 然而,火烧云是由于大气的改变而形成的一种红色的云彩,犹如白云苍狗,来得快,去得也快。当火烧云散去时,天色很快就暗了下来。 李续走上台阶,对着早已等待多时的仆人们,拍了拍手,很快,一大群仆人,就鱼贯而入。 帷帐的四个边角处,被架起来了熊熊燃烧着柴碳的火盆。在帷帐的外面,在栏杆上,都挂着一盏盏明晃晃的灯笼,灯笼的底部,是一个盛着混着的杀虫药水的小托盘。在秋天的时候,那些飞舞的虫子,都会被这盏灯吸引,而不会进入到帷帐里,打扰到里面的客人。 台子上,仆人们立刻支起来一顶,四边带着金色流苏挂帘的精致顶棚。棚子的四个支脚正好卡在帷帐的四边上,整个台子上的空间,一下子就从露天的帷帐,变成了一个奢华而又温馨的帐篷。 帐篷里的摆设也发生了变化,原本散落在地上的骨头和食物残渣,也已经被清理的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一条崭新的厚重毯子。在毯子上面,一个硕大的金色托盘被三个仆人一起合力抬了进来,上面装满了各种各样的水果和糕点。 这一切都在瞬息之间完成。李续看他们都弄完了之后,便让他们都退下去了。然后来到门口,冲着外面台子下面已经准备就绪的乐师们一挥手。很快悠扬婉转的丝竹之声便随着清风,飘了进来。 回味着酒液的芬芳,口中的烤肉,悦耳的音乐声。伯颜不花更是随着音乐的节拍,开始下意识的敲击起来。 “是《大德乐》的曲牌。妙啊,在这西北隔壁大漠之中,竟然还能听到如此阳春白雪的乐曲。岂不是人生难得的境遇。”伯颜不花闭着眼睛,听着乐曲,喃喃地说。 德格都巴雅尔开心地笑着,指着站在门边上随时准备进来伺候的李续说:“我哪儿有这种闲情雅趣,都是这孩子操办的。老兄弟,你觉得还满意么?” “啊!是图勒这孩子的手笔?这样的布置正合我意,这孩子我从小就见过,一看就是个好孩子,聪慧机敏,博文雅致,以后的成绩绝对不次于其父啊。我记得这孩子今年才十六岁,没到十七岁吧?” 德格都巴雅尔呵呵一笑,看着站在帷帐门口伺候的李续,道:“十六岁?呵呵。他今年四月才刚刚满十五岁。” “什么?才十五岁?”伯颜不花回头看了看李续,然后皱着眉沉吟了片刻,似有不解地说: “不对啊,巴雅尔兄弟。我记得这孩子的履历上写着,他两年前就在左卫军中服役,今年四月还参加了关陕平乱的战事,立了汗马功劳。这样算来,这孩子不到十三岁的时候,你就把他扔到军营里了?你这个舅舅是怎么当的?万一有个三长两短,那可如何是好?”伯颜不花指着德格都巴雅尔就质问道。 德格都巴雅尔无奈地摇了摇头说: “儿大不由娘啊。这孩子从小特别有想法,主意可大了。我和他阿爸根本管不住他那颗飞了的心。所以干脆放到军营里磨炼磨炼。嘿!还真跟你说的一样,差点让那帮杂碎把我这宝贝外甥给毁了!” 德格都巴雅尔一锤大腿,气愤地说: “这次关陕平乱。我带着人在长安驻扎,让多尔济带着左卫军去泾河上游将准备向北逃窜的叛王和世瓎给堵住,不让他去岭北,祸害好不容易被床兀儿大将军,给平复好了的岭北行省。。结果这混蛋竟然让图勒跟着不到两千人的部队,去萧关城堵截死守。和世瓎麾下虽然已经军心涣散,但是好说歹说也有上万人。幸好这孩子命大,从死人堆里滚了一圈,又囫囵个儿回来了。否则那多尔济就不是被我抽二十鞭子那么简单了。” “哎!多尔济是一个愚蠢的家伙,对手下的管理过于宽松无能。可是如今,我却发现,我并不比他好到哪里去。现在想想,我是不是也该狠狠地打自己一顿呢?” 伯颜不花赶紧劝慰道:“老哥哥别说这话啊。你可是全军的主心骨,哪儿主帅抽自己鞭子的道理啊。有错那也是我们这些做下属的错。来,这壶酒还剩下最后一点,咱俩把他干了。就当是庆祝图勒这孩子在萧关城逢凶化吉,遇难成祥,以后就在你这个舅舅身边,可以展翅高飞,鹏程万里。” 说完,他将手中那壶,用青花长颈瓷瓶装着的粉红色酒液,倒在了德格都巴雅尔手中的錾金莲花瓣纹路的金碗之中,然后给自己的酒碗也倒满。 他举起酒碗,与哈哈大笑的德格都巴雅尔一起,将香醇的酒水,一饮而尽。 德格都巴雅尔呵呵一笑:“这一壶石榴做的阿剌吉美酒,才是真正的绝妙啊。说真的,你是怎么想到的?用石榴浸泡在阿剌吉酒中,辛辣的酒液,入口之后,竟然还能感受到一股浓郁的石榴特有的香味。下次你也教教我怎么做。你知道我的坏毛病,我最讨厌果子酒的那种甜腻腻口感,但是却喜欢水果的香味。你那壶酒竟然将蒸馏酒的香醇和还是水果的清香兼而得之,实在是精妙啊。” 伯颜不花笑着说:“巴雅尔老哥哥,这壶酒可不是我做的。是我特意花了好大精力,从皇宫大内的佐藏之中弄来的。本来就是为了给你作为庆功酒的时候喝的。” 德格都巴雅尔眯着眼睛,斜着看向伯颜不花,似笑非笑地问道: “庆功酒?我到这里这么久,一仗没打,寸功未立。手下却有人背信弃义,勾结外人,甚至还有叛徒出卖军情,倒卖物资。难道我还有机会立功庆祝么?” 伯颜不花神情一振,整个人都支棱起来了。他知道有些事儿,该来的还是会来,该说的话,总会要说的。 他恳切地说:“巴雅尔兄弟。咱俩是从小一起在世祖薛禅汗(忽必烈)的怯薛中长大的。当初咱俩也就13-14岁的时候,就被分到一个百人队中。咱们彼此都了解对方。我虽然不懂军事,没有你那种战阵上十荡十决的能力。但是我不是个懦夫,更不是叛徒。当今大汗没有因为我的阿爸,当年支持卜鲁罕皇后和左丞相阿鲁台而放弃我。反而依旧信任我,不断地提拔我。让我担任御史大夫的要职。如今西疆有事,大汗不嫌弃我是个文官,还委以重任,将最主要的钦察卫军都交给了我。我自信没有一丝一毫的私心,更没有借此机会为自己捞取任何私利的想法。我做的一切,都是出于公心,也是为了支持你啊,能让你最终取得胜利。你要相信我。” 德格都巴雅尔沉默不语,等待着伯颜不花的下文。说实话,他并不认为,自己从小一起相识相交的老兄弟,会背叛自己。 伯颜不花看到德格都巴雅尔低着头没说话,赶紧继续说:“我从来到军队之中,就发现这里面有大问题。汉军卫士气低迷,军中混乱不堪,吃空额喝兵血、压榨军士的情况非常普遍;钦察卫居功自傲,抱团结党,排斥外人;最严重,也是最可怕的是,军中还有人里通外国,出卖朝廷大军的消息。” “一直以来,我都假装和光同尘,为的就是要查清真相。现在已经查到了大量的证据,但是还缺乏最有利的书面证据,只要有了这些证据,我就可以把这些人都交给你,然后上报朝廷,对这些家伙依法惩处!” 德格都巴雅尔不屑地哼了一声,从怀中取出了李续送来的一个小巧的金属小信筒,在伯颜不花的眼前晃了晃,说: “这就是你在调查的方式?” 伯颜不花吓了一跳,额头上冷汗涔涔而下。他一眼就认出了那个小信筒。那是他亲手交给汉军卫指挥使张景隆,并且嘱咐他秘密带去给敌军主将秃黑鲁的私信。 “你,你是怎么拿到的这个东西?” 第三十三章 内情 看着德格都巴雅尔手中的那个精致的小信筒,已经是慌的一批。 他连忙解释:“不。我没有,我绝对没有里通外国,出卖朝廷大军的情报。我那是······我······” “哈哈哈哈。”没想到德格都巴雅尔反而笑了,李续站在门口,侧脸对着他们俩,做护卫状,但是耳朵一直支棱着听着。他没想到这个时候舅舅突然发笑,难道是怒极而笑?他怕一会里面有什么问题,为了安全起见,他特意转过头,望了望外面台子下面的情况,确认一下外面的情况。 乐师们依旧不知疲倦地演奏着晴朗爽快的江南小调,侍卫长哈剌赤金披甲挎刀站在台子最下面,昂首挺胸地把守着台阶处。在他的旁边,那个黄头发的叫罗拔都儿的护卫,也一脸严肃地站在那里,时不时地向李续这边张望。远处灯火阑珊的军营之中,不时有几个钦察军官,探头探脑地向这边望过来,一番交头接耳之后,便又隐入了军营之中。 此时就听到里面德格都巴雅尔慵懒地问道:“你就这么有把握,能劝得动我放弃这次难得的突袭机会?能告诉我,是什么给了你这样的信心吗?我的老朋友。” 李续转过头来,他发现自己的舅舅依旧懒洋洋地窝在巨大的靠垫上,完全没有发怒的样子。 此时旁边须发斑白的伯颜不花,却激动地跪坐了起来,他探着身子,抓着身旁的德格都巴雅尔的肩膀说:“因为你啊。是你让我有这个信心能劝说你的。” 看着德格都巴雅尔近乎戏谑的表情,伯颜不花改为正襟跪坐的姿势,他朗声说: “因为你德格都巴雅尔想要赢,想要把那个也先不花的脑袋打烂,想要彻底消灭这个盘踞在西疆几十年,不断给咱们大元朝廷找麻烦的察合台兀鲁思(兀鲁思就是领地的意思)。然而现在你如果率兵出击,顶多只能打个平手,不输不赢。这绝对不是你德格都巴雅尔想要的。” 德格都巴雅尔听完之后,为之一怔,他立刻收起了刚才的戏谑之情,同样从靠垫上坐了起来,挺直了身子,靠近伯颜不花,问道: “你具体地说。” 伯颜不花说道:“早在大都的时候,我就发现,运往前线的物资粮草,和前线申请的物资,是有很大差别的。每次运过来的很多东西,似乎都不是前线急需的。比如绢布、铁器。甚至我还发现运来的物资中,竟然还有纸张、奴隶、瓷器和胭脂。你德格都巴雅尔打仗竟然需要胭脂?这必定是有人借着机会,走私物资,牟取暴利。这是发国难财啊!但是这事情太大了,我怀疑敢如此明目张胆运输这些物品,必然跟前线将领还有后方的权贵有关。我没敢把这件事情报告给朝廷,只是秘密地跟大汗说了。他让我自告奋勇,找了老朋友铁木迭儿。让他帮我推荐到前方做你的副手,其实我的真实身份是监军。” 德格都巴雅尔睁大了眼睛说:“你是监军?朝廷跟我说会再派一个监军来。原来早就派来了,是你啊?我还以为过一阵子会跟着圣旨一起来呢。” “跟着圣旨来的只是我的任命文书。大汗说让我秘密调查前线的事情。可是我来了才发现,走私物资只是冰寒一角。西疆这边的问题非常大。很多部落和藩王,都悄悄和察合台军私下有联系。你以为只有一个拉古耶特部落吗?我告诉你,这边一共二十七个部落和封君,其中只有最南边的阿瑞部没有跟对面合作。而阿瑞部也是因为他们的封君野利帖木儿跟对面的阿鲁剌部是四代人的世仇,所以才没有跟对方有合作,就这样,阿瑞部那里依旧有一条翻越阿尔金山的秘密走私通道,通往南疆,可以绕行大漠的南方各部落,跟察合台汗国甚至伊利汗国,悄悄做生意。” 伯颜不花痛心疾首地说:“这西疆十几万大军的一举一动,对面的也先不花比你这个东路军总帅、北庭都元帅府元帅都一清二楚。你还成天想着发动奇袭?那就是个陷阱啊。只要打掉了你这头蹲在旁边的猛虎,他就可以安心把部队调往北边,去打床兀儿和脱火赤的岭北大军。这场仗咱们就别想赢了。” “至于说钦察卫军的那帮混蛋。你看着办,愿意答应他们呢,他们也保证会好好打仗。不愿意答应呢,我这里有个名单,你按照名单拉出来把他们带头闹饷的人,脑袋一砍,往旗杆上一挂,我保证不会有人再敢闹事儿。但是上了战场,这帮家伙会不会效死命去给你冲锋打仗,我就不知道了,毕竟我是个文官。怎么带兵打仗,是你的长项。” 说完他从怀里掏出一个蓝色封皮的小本本,扔在了德格都巴雅尔的面前。他又指了指德格都巴雅尔手中的信筒,说: “我真的没有通敌卖国。你可以打开来自己看看。我只是催问对方,上次购买的粮食什么时候运到。这边可能会出现变故,让他们务必尽快把约定好的粮食运过来。你可能不知道,咱们大军三成物资补给,竟然要靠着从敌国购买粮食。咱们申请的粮食物资,现在还在关中平原。因为人员不足,道路艰难,大量物资始终囤在关中,无法及时运来呢。十几万人,一天就要消耗几十万斤粮食。所以我才一边跟他们一起走私物资,一边收集他们的罪证。但是我到现在也没有查到,到底朝廷中支持他们暗中发国难财的那个人是谁。但是肯定有,否则那些东西是过不了各个关卡的。你要相信我!” 德格都巴雅尔点了点头,说:“我相信你。因为你的信我看了。你还告诉他们说,短期内不会发起大规模攻势。我猜测你这样设想的:如果能劝说我取消突袭,那么对方就会相信你。进而你就能顺藤摸瓜,找到那个幕后走私主使者;如果你不能劝说我,那么这条信息就会成为迷惑对方的烟雾弹。是吗?” 伯颜不花赶紧点点头。他说:“我发现汉军卫里面好多人都暗中参与了走私,而且很多情报也早就通过这些人,传送出去了。那个张景隆只是其中的一个罢了。” 他抬起头,突然跪下来,对着德格都巴雅尔再次恳切地说: “河间王殿下,元帅阁下!请看在下官一片赤诚的份儿上,听我一句劝吧。这次突袭作战,我们真的赢不了的。说句你不爱听的话,你就是不打他也先不花,只要熬到明年夏天,他在也儿的石河(后世额尔齐斯河)那边的守军就必然崩溃了。还有他那个弟弟怯别,只带着五万军队,却要在葱岭一线,面对伊利汗国十几万大军。他要面对的是南北夹击啊。但是就是因为有你在这里蹲着,他也先不花才不得不握着数万精锐大军,寸步不敢离开。你以为他调走了两支部队?我怀疑那根本就是引诱你上当的鱼饵啊。我不懂打仗,但是军队中的弊端实在太多了。攘外必先安内的道理你不是不懂啊。以你德格都巴雅尔的能力,只要把眼睛从哈拉火州移开,看看咱们自己的问题。你一个冬天就能把大军里里外外都整理好。你怎么就这么着急啊。听我劝吧,我求求你了。” 说到这,一向潇洒倜傥的副元帅伯颜不花,竟然不顾身份,跪在那里给若有所思的德格都巴雅尔,接连地磕头。 德格都巴雅尔赶紧起来,把这个已经泪流满面的老兄弟给搀扶了起来。 “哎呀呀,老兄弟。我说过我相信你啊。我看了那封信,我就知道其实你并没有里通外国。否则你完全可以告诉他们,我有意向发动突袭,让他们做好准备。你那信筒的铅封并没有损坏,所以那个给你送信的张景隆并不知道你里面写的是什么。里通外国的其实是他们那一小撮人。” “至于说那几个要官要饷的钦察卫军官。嘿嘿,这都是传统手艺了。也就欺负你这个文官转过来的门外汉。我都不用看你写的名单,都能猜出大体是哪些个家族的人。不是土土哈家的人,就是拜延杜尔家的人,反正肯定不是哈塔家剩下的那几个窝囊废。然后还有几个回回小官儿跟着起哄。我说的对么?” 伯颜不花惊奇地看着笑眯眯的德格都巴雅尔,突然醒悟了一样,说:“你原来在他们之中,都布了眼线?” 德格都巴雅尔一脸鄙夷,他让老友安心坐下来。自己站起来,把甩得老远的那只靴子穿上,然后气定神闲地说: “这种事儿还需要布眼线?你啊你,做御史大夫时间太久了。总想着找理由,要证据。这还需要查吗?钦察卫军的主要军官,基本上都是亲戚朋友或者家族成员。能闹起事儿来的,也就那几个家族的人。前年在大都的时候,因为不服管束,我已经将哈塔氏的军官们,杀了十几个人。现在他们家里最高的官儿,就是个五千户。根本不敢掺和这件事儿。剩下的就剩下床兀儿的土土哈家族还有那个拜延杜尔家。你先告诉我,你以后还准备在军中继续干吗?还是说这次打完仗你回去继续做你的御史大夫?” 伯颜不花一翻白眼,说:“你这土匪窝子,我才懒得多待呢。我只是奉命来秘密调查走私的事情的。” 德格都巴雅尔点点头说:“那就更好办了。这事儿你别管了。我会派几个人跟你一起下去。他们想要的饷银、官职。一点都没问题。但是有的人要付出代价。这支部队,我处理完了之后,恐怕你就不太好再指挥了。我的人会接手过来。你看行吗?” 伯颜不花赶紧说:“那你要派妥当的人,协助我调查走私的事。查明结果,我要向大汗做汇报的。还有,突袭作战,你就取消了吧。我说的都是真的。相信我吧。” 德格都巴雅尔点点头:“你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我还能说什么。但是我还不能明着说出来。你心里知道就好。你刚才有一句话说的特别对。攘外必先安内!” 伯颜不花心中就好像一颗悬着的大石头突然落地了一样,一下子就放松了下来。德格都巴雅尔却严肃地瞪着他,问:“我问你,既然你没有想要通敌,为什么没有一来了,就把走私的事情告诉我呢?还是我那外甥冒着危险去沙漠里等了两天,抓获了你派去送信的人,才知道军中走私问题如此严重。你告诉我!到底为什么?” 伯颜不花嘟囔着:“我怎么知道这假公济私,发国难财的大头目,会不会就是你这个东路军元帅自己呢?” “你这厮,原来是你不相信我啊!”德格都巴雅尔气急败坏地都开脏口了。“活该你年纪没我大,头发胡子却先白了。你心眼怎么那么多啊?不算计人你难受是吧?从小你就这德性!累死你算了!” 第三十四章 沟通 很多事情说开了才发现,其实都不是什么大事。有句话说得好:世间本无事,但当隔阂与猜疑越来越多,就会出现问题。 现在好了,老朋友之间的那点微妙的隔阂也烟消云散了。两个人继续谈笑风生,饮酒作乐。德格都巴雅尔甚至让李续拿出了他私藏的天山美酒。 为了以防可能会提出的特殊要求,李续特意派了一队人马,快马加鞭地赶到山北营地,将四名刚刚从岭北一带,偷运过来的土库曼部落少女,用豪华的勒勒车给带了过来,留在台子下面随时“备用”。据说,土库曼部落的女孩子,个个都长得很漂亮,身材也很好,跳舞的时候,就像是天上的仙子一样灵动。 幸好,这两个老头子只是高兴高兴,并没有喝醉,也没有在大庭广众之下胡作非为。当然了,这中行为在草原文化中,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相反,能够让美女嗷嗷直叫,证明了一个强大的统帅或者首领,拥有健壮的身体,是值得信任和依靠的。 两个主帅开心了,其他人其实也跟着放下了心中的戒备。刚才始终紧张的站在下面观望形势的那个罗拔都儿,此时已经跟同样脱去铠甲,盘腿坐在地上的哈喇赤金,一起喝着同一壶酒,聊起天儿了。而台子上面的李续看得更清楚,钦察卫的营地那边,甚至有人竟然围在一起跳舞。 草原民族跟中原汉民族在表现自己开心欢乐的方式上,有很大区别。他们一般情况下,不是吟诗作赋,做传写辞,而是手舞足蹈,图歌联翩。虽然都是抒发感情,但是显然没有汉民族那么有文化深度,然而却表现得非常奔放旷达、恣意豪迈。 李续微微一笑,摇了摇头,这群钦察卫应该是看到了这一幕,猜到了主帅们已经答应了他们的条件,所以才会如此笃定自己很快就会升官发财。但李续知道,有些人的日子不会开心太久。 他们肯定跟自己一样,并不知道这位刚从文官职位上调来的副元帅伯颜不花,竟然跟河间王德格都巴雅尔是从小一起在怯薛中长大的老朋友了。他们这样肆意妄为的要挟作为上官的伯颜不花,那德格都巴雅尔肯定不会心慈手软。他在军中杀人,是不需要上报的。 原因很简单,军中晋升或者斩杀千户以上军士,都要上报枢密院。但问题在于,枢密院的枢密使,就是德格都巴雅尔本人。那不就是自己给自己签个字,做个备案的事儿嘛。 李续手里有一叠空白的文件,舅舅已经在上面签了字,盖上了印。到时候需要做的事情,只需要填一份文件就行了。除非军中的达鲁花赤或者监军提出反对意见。问题是这支军队就没有达鲁花赤,而监军就是这帮钦察军官肆意要挟的副元帅伯颜不花。 李续远远地看着这些钦察卫军官们在营地里点起了篝火,载歌载舞,他很想知道,当这些蠢货得知自己升官之后,马上就要被处死的时候,他们脸上的表情将是何等的精彩。 不过,一直在门口直愣着耳朵听的李续,此时心中现在又多了一个疑问。 如果走私问题已经牵扯到了内地,甚至大都的朝堂之上,以致于连伯颜不花这种级别的人,来了快半年了,都愣是查不出真正的幕后之人。那么这个人将是何等的地位?难不成是中央的那几个大佬?还是皇帝或者太后宫里的亲信心腹? 就在这个时候,李续却听到里面伯颜不花突然说:“巴雅尔。要不你就把图勒借给我吧。我看这孩子聪明机警,一定能帮我查出走私案的真相。” 李续赶紧转过身子,悄悄探着头往帐子里面偷看。 就见到德格都巴雅尔搂着伯颜不花,却摇了摇手,说: “别打他的主意。如果你想要,我会在卫队里给你找几个得力的好手,保证让你满意。可是图勒,他是我的外甥。我待他如亲生儿子。我可不想让他掺和这种事儿。再说了,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交给他,哪有时间帮你破案?” 伯颜不花问道:“还有什么比查走私更重要的事情吗?” 德格都巴雅尔撇着嘴,用明显鄙夷的表情看着伯颜不花。军队里面的安排,他不想跟这个外行人多解释。 于是他说:“当然是打仗的事情了。你当我在这里是来做官的么?走私的事儿,你自己去查,我会全力配合你。对我来说,堵住走漏消息的通道就行。至于幕后黑手,我劝你调查个大概就行了。我很怀疑这根本就是宫里有人在做这个事情,或者就是连你我这样都调查不动的人。否则的话,你在这里呆了半年,什么都没查到,这不是明摆着的吗?估计那幕后黑手,已经知道你来前线,是暗查走私的事儿了。所以早就把线索都掐断了。我怀疑你根本查不出来的。” 德格都巴雅尔贴近他,轻声说:“你刚才劝导我的话,我都听进去了。现在我也劝劝你,希望你能好好想想。有些事情,你知道真相就行了。千万不要去寻找什么确凿证据。大汗需要的是真相,不是证据。有一些人,大汗也拿他们没办法。俗话说,手心手背都是肉。你我这块肉,可不一定有人家厚。” 说完,他看了一眼惊愕的伯颜不花,说道:“不过,罕东王的事情,我必须要解决。我会全力配合你,布下一个局,把他干掉。至于幕后主使,你暗中查探就行了,千万不要声张。我可不想接到把你押回大都受审的旨意。” 伯颜不花点头称是,但接着又问道:“罕东王麾下有好几万人。你打算怎么对付他?” 德格都巴雅尔站起来,凝视着帐篷角落里的一只火盆,火盆里噼里啪啦地燃烧着,他想了想,说: “我自有办法。你要做的,就是稳住他们。至于那些犹豫不决的部族和领主,相信杀了他们之中最大的罕东王,这些家伙自然会收敛一些。毕竟,水至清则无鱼。大漠戈壁,不走私货物,怎么养活这么多人?只要把他们暂时团结起来,堵住消息的漏洞,我就能完成最后一次突袭。” 伯颜不花一开始只是安静的听着。他还一边喝着酒,一边点头。然而,当他听到“突击作战”这四个字的时候,整个人大吃一惊,猛地从座位上跳了起来。 “我说的都是废话吗?还想偷袭?你······” “哈哈哈。少安毋躁,少安毋躁。你听我慢慢说。”德格都巴雅尔笑着安抚着有点气急败坏,语无伦次的老兄弟伯颜不花。 “你说得没错。现在是内忧外患的时候,还不适合立刻行动。不过,无论是我们现在解决内部问题,还是你要查找走私内幕,最根本的目的,不就是要一劳永逸的解决与察合台汗国的问题么?等我把内部的事情安排妥当,自然不会再让窝阔台家族的后人继续为祸西疆。这一点,你务必要记住。这才是你我现在最根本的任务。” 德格都巴雅尔这话说的是很有道理的,伯颜不花想了想,也的确是这个样。之前他自己考虑事情也的确有一点本末倒置了。 按时他还是更关心的是自己的秘密任务,于是问道:“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开始进攻?能不能多给我一点时间,让我好好查一查?” 德格都巴雅尔端起酒杯,将里面的血红色液体一饮而尽,一股淡淡的类似血腥的味道,在口腔中回荡。 这说明,这些葡萄种植的土壤,含有丰富的铁元素。那时候,这种暗红色的葡萄叫做“血葡萄”,产自天山南麓。血葡萄酿造的葡萄酒,叫做天山血酒。是往年进贡给皇室,用来祭奠先人时候用的极品酒浆。 他回味着天山血酒的味道,脸上露出坚毅冷酷的表情。最后斩钉截铁地说: “两个月,你我只有两个月的时间了。我们必须在元日之前,向大汗报告西疆大捷的喜讯。你要知道,对比找到什么内部的蛀虫,大汗现在更需要的,是来自西疆的捷报!” 一直到月上中天,两人才终于结束了这场万众瞩目的欢聚。看到两位大佬志得意满,兴致盎然的离开,正座大营这几天一直存在的微妙压抑感,一下子一扫而空。李续似乎看到远处,有的人似乎骑马离开了大营。 等送走了德格都巴雅尔叫住李续,跟他说: “你今天除了叫人安排那四个女孩在外面备着以外,其它的都很好。以后这种事情,不许再干。要永远记住接人待物的根本原因。可千万不能把酒令当军令,把肉阵作军阵啊。当年大金国和南方的宋国那么强大,不就是因为****,才最终败亡在我们的铁蹄之下。” 说完,他白了李续一眼。接着说道:“这几天,辛苦你了。回去赶紧休息休息,从明天开始,你会非常忙。” “舅舅。我明天做什么呢?” “去找那个张景隆,让他走的体面点。不过他死之前,必须要交给你两样东西。一个是汉军卫参与走私的人员名单,一个就是汉军卫中可用之人。前一个名单,你交给伯颜不花就行,后一个你要自己留着。到时候我给你战场立功的机会。” 李续听到之后,高兴地喊道:“谢谢舅舅。” 德格都巴雅尔笑着拍了拍已经长高了的外甥,语重心长地说:“傻孩子,记住了。这世界上除了亲人,没人会无缘无故的帮助你。他们不踩着你往上爬就不错了。这一阵子,我也看到了你的能力。你很能干,也很有头脑,但是你的翅膀还远没有到硬了的地步。还需要继续磨砺,继续成长。” 李续抚胸躬身答道:“外甥,谨记舅舅教诲。” 第三十五章 早起 第二天早上,东方的天边才刚刚露出鱼肚白。李续昨天晚上忙到很晚,太累了,所以没有跟平时那样,早早起床晨练。此时依旧躺在自己的床上睡觉。 这个时候,人有在李续的蒙古包的外面,轻声呼唤李续:“李将军,李小将军。你起了么?卑职有事相求。” 李续在军营里面呆的时间很久了,大家基本上都会叫他图勒。包括舅舅河间王德格都巴雅尔,也会叫他图勒,而父亲李翀会叫他续儿。还真的就没有什么人叫过他李将军。所以李续自然就没有理会,依旧在睡觉。 和李旭同屋住的是伊思马忽,李续把他留在了“乐园”里,看守着张景隆,所以目前屋里就只有李续一个人在,因此,也就没人提醒他外面的动静。 那声音叫了几声,见没人回应,便敲了敲门。蒙古包的门叫做“毡门”,在蒙古语里叫做“乌德”。问题在于乌德直到清朝以后才用木门,元朝的时候蒙古包的门就是一个很厚的可以遮挡风雪的帘子。 这人显然对蒙古包的构造一窍不通,拍了拍帘子,发现里面并没有门。他掀开帘子,准备进去。 蒙古包的门下都有门槛,天色又暗,看不清里面的情况。一脚绊在门槛上,整个人直接摔进了李续的毡房之中。 李续作为一名武将,突然有人闯进自己的毡房里,自然不可能无动于衷。他第一反应就是一把夺过立在床头边的金鞭,然后一个翻滚,滚到了房间中间。他单膝跪地,右手紧紧握着熟铜打制的莲花头金鞭。 此时他连眼睛都没有睁开,第一反应就是有人要刺杀他。 所以,李续猜测,那个刺客冲进来后,肯定是冲着床去的。那肯定是站着的,没听说过有人趴在地上行刺的。于是,他也来不及揉眼睛,就这么闭着眼睛,用尽全身的力气,一跃而起,来了一记横扫八方三连击。 嗡、嗡、嗡…… 金鞭破空而去,发出嗡嗡的闷响。力道倒是不小,但却让人有些失望。什么都没达到,耍了个寂寞。 不好。对方躲开了!李续凭感觉第一时间猜测到。 李续连忙后退,手中的金鞭在眼前划出一个半圆,如果对方攻击他,他八成能挡住。左手赶紧擦了擦眼睛,从而尽快让自己恢复视力。 结果又一次划拉个空。此时,李续也逐渐睁开眼睛了。但是外面天还没亮呢,毡房之中也没有点灯,黑漆漆的。李续也看不太清楚,但有一点是肯定的,那就是眼前空无一人。 他眯起眼睛,想要找出那个冲进来的人,却听到一个声音从地上传了出来: “哎呦,摔死我了。李将军,是卑职杨元吉啊。你这门口怎么还放着个绊马索啊?” 原来是杨元吉来找李续,结果一进门就被门槛绊倒,摔了个狗啃泥。不过他趴在地上的姿势,也算救了他。因为摔得很痛,杨元吉摔倒后,一直趴着没起来。李续应激反应地抡了那几下子金鞭,就在他脑袋顶上划过。 要知道,李续这一鞭下去,就算是穿着厚重的铠甲,也要身受重伤,而杨元吉身上只穿着一件崭新的棉袍而已,若是被李续的金鞭抽中,怕是骨头都要抽断了。 李续一看是杨元吉,连忙将金鞭收回左手,走到杨元吉身边,扶起了他。 “杨先生,天还没亮呢,你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你现在已经是王爷的贴身文书了,有什么事,可以让士兵来找我。再说了,这么黑的天,你怎么不提灯笼呢?” 杨元吉赶紧指了指外面,解释说外面天都快亮了,自己就没有点着灯笼来。 李续连忙点燃了墙壁上的油灯,房间里终于亮起了灯。他先给杨元吉找了张凳子,然后把金鞭立到床边,开始穿衣服。李续喜欢光着身子睡觉,俗称“甲级睡眠”,所以他现在只穿了一件兜裆布。 他一边穿衣服,一边问杨元吉有什么事要跟他说。 “李将军······”杨元吉连忙应道。 还没等他说完,李续就明白为什么杨元吉喊了这么久,自己也没听到他的声音。他赶紧打断杨元吉的滑头,嘱咐道: “杨先生,记住了。你可以叫我图勒,也可以叫我小将军。他们就是这么叫的,不管什么语言,都这么叫我。你突然叫我李将军,我还真有点不习惯呢。所以,刚才多有怠慢,还请杨先生多多包涵。”李续微微一拱手,表示歉意。 杨元吉自然也不是那么矫情的人,赶紧说不敢当,于是继续说明自己的来意: “图勒小将军。卑职今天想去拉古耶特部落转转,最近这几天一直在看这些部落的介绍,我想亲自去看看。然后顺便再去汉军卫转转,所以想求图勒小将军帮我找个带路的人。 李续点点头,就说了句:“行啊。等我穿好衣服再说。” 李续很快就穿上了衣服。他下身穿了一条浅色毛皮窄腿儿裤子;脚上蹬上一双一直到膝盖的,黑色宽口长筒睚眦纹牛皮靴;上身穿一件宝蓝色带有浅色连枝纹路胸背图案的腰线袍,在最外面,又套上一件浅蓝色棉质比甲。 所谓比甲,是一种无袖无领的对襟两侧开叉及至膝下的长身马甲。据说,比甲是由元世祖忽必烈的皇后察必设计并制作,元朝建立之初,本来只是为皇帝所穿。进入中原地区后,开始普及于民间。明朝中期,形成风气,到了清朝中后期,就慢慢不常见了。 李续穿好这些衣服后,在外面绑上金边牛皮质地的黑色袍肚;系上一条黄铜搭扣的宽皮带;除了侧面挂上腰刀和背囊,他在后腰的位置,横着绑上一个特制的皮质护套,这样就可以把金鞭,背在后腰上,需要的时候右手一拽,就可以抽出来。 穿好衣服,李续用最快的速度,将两根辫子编好后挽成“不浪儿”,别在耳后,用两个银色的发箍给固定住。然后又特意伸胳膊抬腿,用各种方式,活动一下各个关节和肌肉。刚才没睡醒的情况下,就突然使力挥动金鞭防身。好像小腿肌肉有点抽筋,右臂似乎稍微拉伤了。 李续拿起床头边的一个装水的小陶罐,直接放到嘴边,咕咚咕咚的喝了好几口凉水,然后一抹嘴,对旁边傻愣着等着自己回话的杨元吉说: “跟我走吧。先带你去一个地方。你陪我出去办点事儿。然后,我会让我的安达伊思马忽陪着你去的。他是个钦察斡罗思人,你无论是去拉古耶特部落还是在军营里转,有他在都会安全得多。” “那就多谢小将军了。” 两个人也不多盘桓,很快就出了门。李续还特意给杨元吉找了一匹马。没想到杨元吉竟然还是会骑马的。于是两个人出了营门之后,在金色朝阳的照耀下,飞快地向着山北的那个“乐园”营地飞驰而去。 到了营地里面,李续直接就把马黑麻给从被窝里给叫了起来。然后让他带着自己去找被他藏起来的张景隆他们。 张景隆和伊思马忽住在妓院中一间很靠后面,非常不起眼的帐篷之中。伊思马忽还是很尽职的,始终跟张景隆在一起。至于其他两个人就比较“性福”了,现在就在前面的某个毡房中,各自搂着姑娘睡呢。 李续了解情况以后也不生气,毕竟这是他交代的。就算给那两个小子放个假,顺便也暂时给他们留在这里,以防他们回去后泄露了消息。 李续看着张景隆,整个人都惊呆了。要知道张景隆还不到四十岁,可是现在却是两鬓斑白,胡须花白。他双眼通红,显然这一两天都没睡好了。 李续知道,当一个人知道自己必将迎接死亡的时候,才是最害怕的时候。等待死亡远比死亡更吓人。看到李续来了,张景隆明显一惊,手脚都有些慌乱了,穿衣服的时候,两次都把扣子给系歪了。 “马黑麻,帮忙给我们弄点吃的吧。我一早上过来,还没吃东西呢。丰盛点,我想和张将军一起吃饭。” 这话是当着张景隆说的,他听到后穿鞋的姿势明显一滞。然后他抬起头,指了指旁边桌子上那以后沓的信纸说:“小将军,你要的东西都在那里。里面还有我写个元帅的信,还望小将军务必帮忙转送。那是我憋了很多年的心里话······” “不着急。张将军。咱们一边吃一边聊。我今天也有话要跟你说。”李续平心静气的缓缓说道。 说完,李续又出了营帐,对伊思马忽做了一些安排。李续让他一会跟杨元吉也吃点早饭,随后去把那两个陷在温柔乡里的家伙给叫过来等候自己的安排。最后他让伊思马忽陪着杨元吉去周边以及军营里溜达溜达,完成河间王交代的任务。 因为这个“乐园”营地也经常接待一些这里驻扎的军官,所以他们都有一个同性,那就是玩了一晚上后,需要早早起来,吃一些高热量、高营养的早餐,从而补充一下昨晚因为喝酒或者其他剧烈活动,而导致的体力缺失、精力不济的状况。因此精明的马黑麻早就有为了应对这种情况,而安排的高级早餐。 很快,马黑麻便让仆人们给李续和张景隆端上来两份丰盛的早餐。 滚烫的冒着浓香青烟的一大碗奶茶,旁边放着用半透明琉璃碗盛放的一小碗金黄色小黄米,堆成了尖尖的小山形状。这种小黄米其实就是糜子米,泡在滚开的奶茶中,又解饱又好吃。 奶茶旁边,还有一盘子烤羊肉和烤羊下水。只不过是凉的,需要放在奶茶中一起泡着吃。 除了这些,还有几张馅饼。蒙古的馅饼是以小麦面为皮,牛羊肉为馅。上锅用黄油煎制两面金黄,外皮酥香软糯,馅料鲜嫩清香。据说成吉思汗的弟弟齐王哈撒儿品尝过后对其大加赞赏,还给这种食物起了个名字,叫做“沙粒饽饽”。 李续也不管愁眉苦脸的张景隆,他早就饿了。拿起一张馅饼,就开始大吃大嚼起来。然后再配着香醇浓郁的奶茶,简直是人间美味。 不过他发现旁边的张景隆竟然一动未动,知道他的心思,于是干脆的对他说:“哈哈,张将军。放心吧,这不是上路的饭。尽管吃,吃完了咱们还有话说呢。” 第三十六章 诱供 李续手里捏着羊肉馅饼,吃得热闹。 然后还不时地用小餐刀将凉了的烤羊肉,切成小片,浸润到滚烫的奶茶中,再用银色的小勺,舀一勺糜子米放在其中。就着冒烟的奶茶,呼噜呼噜地连吃带嚼。 “张将军,吃啊。放心吧,这又不是杀头饭,别担心。我今天过来,就是来问你点事,顺便把你写的东西拿走,递给元帅看看。从昨天晚上到现在,我连饭都没有吃,早就饥肠辘辘了。我可就不客气先吃了啊。” 张景隆哪里吃得下去啊,他勉强喝了一口奶茶,只觉得索然无味,便放下茶碗,说: “小将军。末将知道自己完了。就请小将军不要再戏弄末将了,是把我送到营中公开处刑,还是就在这附近,悄悄处决。我早就做好准备了,无非就是个死罢了。只是请小将军,能告诉我实话。” 李续看着张景隆那个样子,不由得轻蔑地笑着摇了摇头,心想: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为了些许钱财,毫无底线。还口口声声说用自己祖宗的行为为自己辩解。哼!你要是能有指挥大军力挽狂澜,横扫天下的能力,我倒是也佩服你。可是你呢?不过是利用职权,行不法之事的无耻小人罢了。嘴上说着不怕死,看你那德行,都吓得快要哆嗦了。 这个时候,仆人再次进来,给他们每个人端上来一笼屉热气腾腾、香气四溢的羊肉烧麦。李续出了自己的那份儿,直接把要端给张景隆的那屉烧麦也抢了过来。 “都给我吧,他现在估计也吃不下。” 作为武将,饭量都不小。尤其李续这种冲锋打仗型的武将。他可以做到一天不吃任何东西,但是一旦开吃,饭量可比普通人都要大得多。 很快,一笼屉的六个精致羊肉烧麦就进了李续的肚子。李续又端起茶碗,喝了一大口奶茶,顺了一下肠胃。直到此时,他的胃里,已经没有了之前的空荡荡的感觉。 李续拍了拍肚子,心说:填满肚子的感觉真好。 正所谓,肚里有食心里不慌。李续用手擦了擦嘴边的油,然后在衣服上随便抹了抹。这倒不是因为李续不讲卫生,而是他已经习惯了蒙古人的一些生活方式。比如他并不经常洗澡,也不会洗衣服。吃饭后嘴上或者手上的油腻,习惯性就擦在衣服上。 在大草原上的人看来,一件油光发亮的衣裳象征着你的生活富足。 蒙古人不去河流或者湖泊中洗澡,也不在其中洗衣服,更不会往里面便溺,也是因为他们认为到处都有神灵。洗衣服洗澡,身上的脏东西就会进入水中,惹怒神灵。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李续这些年都在军营之中,跟着多民族军、士生活的时间太长了,这些习惯也渐渐成了他的日常状态。 吃干抹净的李续,看了看愁眉苦脸的张景隆,说: “张将军,我记得咱俩在沙漠上刚见面的时候,你跟我说过。你们好多人都特别羡慕我。羡慕我有一个好家世。 张景隆抬头,看到李续吃饱之后站起身来,不明白他要说些什么。 “我其实今年才15岁。从至大四年进入军营,到现在也就三年多一点。参加了几次小规模行动,立了一点小功劳,两年才做到排字头。这一次关陕变乱,我被派遣跟随一千八人的一只小部队,驻扎在一座废弃的关隘之中。面对着上万狼奔豚突的叛军,向我们这一千多人发起的疯狂冲锋。我们内无粮草,外无救兵,苦苦守在那个摇摇欲坠的破地方,整整四十天。” “多少次,敌人的箭矢就蹭着我头盔的边沿,划了过去;多少次,敌人的刀子差一点就砍断我的护甲,离我的要害只有几寸的距离;多少次,我被叛军的锤子、棍子砸在胸背各处,差点就回不过那一口气。我吐出去的血,顺着兜盔的护面甲往下趟。你们羡慕的就是这?羡慕我用命换来了承信校尉的职衔?” 李续抚摸着自己被保养的金光闪闪的金鞭,耍了一个鞭花之后,又轻轻的将金鞭收回到身后的护套之中。 “而你呢,张将军。我看了你的履历。二十岁进入军营后,便袭取了你父亲的职位,做到了正八品的忠武校尉,随后每三年一升迁,稳步前进。如今快十五年了,你竟然都升到了从四品的宣武将军了。一次大仗没参加过,倒是帮着圣母太后,修了兴圣宫的水榭,还有给先帝海山大汗修了万岁山(北海琼华岛)上的琼华阁。因为房子盖得好,越级升迁了好几次。” “张将军。小子是真不知道你们羡慕我什么?羡慕我刀头舔血,死人堆里爬出来,用命换来的官职?” 说完之后,李续迈步走到刚才张景隆指着的那个桌子上,将那一沓厚厚的信纸拿在手上,借着帐篷中间开启的天窗,露出来的光线,大致地看了一下。 果然里面充满了对制度、生活、待遇的不满,不过是一些发泄私愤的话语。然而李续却一点也没有同情他。这家伙就是个贪婪无耻的势利小人。什么汉军卫中兵士们待遇低下,士气低迷,那都是用现实情况,给自己出卖国家,换取金钱好处的借口罢了。 看完这些后,李续发现自己需要的东西并没有写。于是转过头来,对刚才自己怼得哑口无言,神情有些慌张的张景隆,笑着说: “不对吧。就这些?” 张景隆慌乱的反问道:“那你还要什么?其他的事情,你去问副元帅伯颜不花大人好了。我······我也不是很了解。我就是个跑腿儿的,每次有物资运输或者特殊情报专递,我就负责跑腿儿护送,赚个保镖的钱。” “你就负责护卫?伯颜不花大人可不是这么说的。昨天晚上,我舅舅还跟副帅大人,当着全军将士们的面儿,在阅兵台上一起赏月吃酒呢。而且,你以为我在问你参与走私的事情么?” 张景隆一听,仿佛看到了一条活下去的路,顿时喜出望外。他连忙起身,走到李续身旁,瞪着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怯生生地问道:“元帅大人都知道了?那是不是说就没事儿了?” 李续瞥了他一眼,反问:“什么叫没事儿了?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我们从敌军那里购买了大军需要的食物,而向他们提供了一些没有战争能力的布料和陶瓷。这算哪门子事,这叫什么,这不就是就粮于敌嘛。” 张景隆感觉自己就像是在听一首美妙的歌,整个人都激动的差点蹦了出来。 “那······那我们岂不是无过,反而有功?哈哈哈,我就说嘛,元帅他处事最是公平公道的。” 李续此时的脸色已经逐渐冷了下来。他死死盯着欢呼雀跃的张景隆,给开心的张景隆一下子给镇住了。 “小将军,难道······元帅还有什么其他吩咐?” 李续知道这家伙自私卑鄙,如果用什么张家荣辱之类的话,对他肯定是没用的。于是说道:“元帅说,走私毕竟还是走私。这事儿报上去,必然会需要死一些人,才能跟上面说得过去。”张景隆闻言,顿时一惊,往后一步,脚下一个踉跄,摔倒在地。 但是此时,李续却蹲下来,关切地轻声说:“我舅舅跟我说了。这事儿也不是你张景隆一个人干的啊。你要是愿意替副元帅背这个黑锅,垫这个刀,那自然他也无话可说。但是如果你不愿意,就赶紧把参与此事的所有人,原原本本地都写出来。这样才有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说完他抖搂了一下手里的信纸,接着说:“你这东西我交上去,估计就可以直接拿去给你陪葬了。我在你写的这封信中,只看到所有的事情,都是由你自己做的。要是这样,我要如何才能将你解救出来?” 这话一说,张景隆立刻明白过来了,他想:图勒竟然说要救我?哎呀,我怎么就这么傻。怎么能把所有事儿,都往上头的大人们身上推啊?人家伯颜不花大人的头发丝儿都比我腰粗,这罪过到最后,不都成了我自己的嘛。哎呀,我这是昏了头了。 张景隆想到这里,赶紧说:“我写。我写。请小将军给我点时间。我马上就把所有参与护送走私的人员名单都写出来。还有拉古耶特部落,以及其他好多部落,他们都参与了走私。他们有一些人还给对面传递情报呢。不光是这些部落军,据说还有朝廷的人,也参与其中。我都写出来,只求小将军能跟元帅那里美言几句,不求升迁,但求元帅能给我一点点赏赐。” 李续看着不要脸的张景隆,险些破口大骂。他努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控制着自己的面部表情,微笑着说: “好说好说,赏赐还是有的。你去写吧。哦,对了。舅舅说让我过一阵子,从你们汉军卫中挑选敢战之士,组成敢战军。你人头儿熟,给我推荐几个人。我要那种真正能打的人。” 张景隆此时已经窜到书桌前,开始重新拿起纸笔,要去写名单了。听到李续这么说,他站在那里想了想,说:“还真有一些人。但是职位都不是很高,也没有什么根脚。但是这几个人的确有把子力气,可以为小将军所用。只是其中有一些人的脾气不太好。不过放心,有我在,去跟他们说一说,一定会效忠于元帅,效忠于小将军的。” “很好。如果这些人对我们有用,我会请舅舅重重赏你的,多少钱都没问题,我会派人烧给你的。” 张景隆一听竟然还有赏钱,根本没仔细听是哪个“烧”字,便开心地说:“小将军太客气了。派人叫我一声就行,我可以亲自去领赏,何必派人捎给我呢。哦,对了,有些事儿还是秘密着点为好。我马上就把参与这件事儿的所有名单都写出来。请小将军稍等片刻。” 此时,李续听到门口有人报名请进的声音,于是便走了出去。 第三十七章 处决 李续听到声音来到帐篷外面后,看到是已经吃饱喝足的伊思马忽带着杨元吉过来了。 这家伙看样子这两天休息得挺好,已经养精蓄锐的样子。嘴角胡子上的肉渣还没擦干净呢,就过来请示李续,现在就想领着一心着急出发的杨元吉,马上就走。 李续想了想,让他们先去汉军卫转转,看看那边的士气和情况,然后再去更远一些的拉古耶特部落的军队营地看看。并且再三嘱咐他们,务必要在天黑之前回来,河间王德格都巴雅尔可能随时会召唤杨元吉垂询问题。 伊思马忽临走的时候,冷着脸冲着李续往自己身后方向示意了一下。李续顺着他的示意,将目光越过伊思马忽的肩膀,往后一看。发现竟然是那两个衣衫凌乱、面带羞愧的部下——萧也先和秃赖。 萧也先是汉人,准确地说是契丹人中的奚族,这可是百年前大辽国世代出皇后的部族,就跟如今大元朝的弘吉剌部一样。如今他们只是属于第三等的汉人。而那个秃赖却是蒙古人,只是八辈子人都是领主们的奴隶,一直到了他父亲这一代人,才凭着自己的勇武,从一个奴隶马夫做到了牌子头。如今秃赖依旧只是个普通蒙古小兵而已。 这两个人的年龄都比李续都大好多,秃赖更是有着跟半兽人似的魁梧体格。但是在李续面前,他俩就跟耗子见了猫似的。这可不光是因为李续是他们的上官,而且是河间王的至亲外甥,更重要的还是李续手头的功夫很强,脾气也不是很好,惹急了什么事儿都能干得出来。 他俩刚从女人的床上被伊思马忽薅起来,现在害怕极了,李续临走的时候,吩咐他俩在这里的任务是协助伊思马忽看守俘虏的,结果他俩却偷偷跑出去跟妓院老板叫了个姑娘抱着睡觉去了。其实他俩就是想,近水楼台先得月,李续走之前说过这里的所有吃喝玩乐的花销,都由他来负责,趁着李旭不在,赶紧玩一次自己平时没钱消费的高档服务,结果今天第一天,就让李续抓了个正着。 李续没理他俩,而是转头再次叮嘱伊思马忽和杨元吉,务必小心行事。目送他俩上了马离开后,才转头看向已经跪下来请罪的两个手下。 “咋样?昨晚爽吗?” 此时,萧也先和秃赖惊恐地发现,李续的右手已经按在了,背在那根金鞭的握把上了。这可就麻烦了,被他那根金鞭抽一下,不死也要残。 萧也先赶紧爬了几步,来到李续的脚下,抱着李续的靴子,带着哭调求饶道:“小将军。属下知错了。属下再也不敢了,求小将军看在我往日对王爷,对小将军忠心耿耿的份儿上,饶了我吧。” 李续拧着眉毛反问道:“你这是在跟我摆功劳,讲条件?” “不敢不敢。我真的知道错了。再也不敢了。”萧也先赶紧摆着手认错。 李续转过头来,问跪在旁边一直没敢说话的秃赖:“你俩是谁先提议在值守的时候去嫖妓的?” 秃赖还没开口,萧也先却抢先开口:“是他。他说那边的小娘特别好看,白嫩嫩的,他都没睡过。” 秃赖也急了,他嘴比较笨拙,让萧也先抢了先,所以赶紧驳斥道:“我······我只是说那个小娘好看,可······可我没说去嫖啊。明明是你说的。你说,小将军让咱们可以在这里随便玩乐。反正有伊思马忽大人在,咱俩不如去潇洒一下。还有还有,当时咱们说好了,你先去,玩完了就来替换我和伊思马忽大人的班。我可是值完了勤,到了后半夜才去的。结果我去得太晚了,就剩下一个阿夏部的老女人了。你可是找了个土库曼部落女人,而且一直没回来!” “我不是······”萧也先挺起身来,回着头,梗着脖子还想再多辩白,突然感觉后脑一阵什么东西破空的风声。 嗡~啪! 萧也先的脑袋就跟被砸烂了的西瓜似的,红瓤白皮的东西碎了一地! 李续冷着脸,在萧也先的衣服上蹭了蹭自己沾着血水的金鞭,然后抬眼看向已经傻在那里的秃赖。 他轻轻地命令道:“滚过来!” 秃赖吓坏了,不断地磕头求饶。 李续一瞪眼,怒喝道:“过来!” 这一声吼,甚至把毡房里面写名单的张景隆都给吓了一跳,手一哆嗦,笔画都写歪了。 秃赖赶紧连滚带爬地来到李续身边,就跪在上颚以上部分都被砸碎了的萧也先尸体的旁边。 李续慢慢走到他的身旁,继续下命令:“趴下!” 秃赖知道自己完蛋了,但是小将军的命令他可不敢不从,一边念着自己从来没有念过的小时候听来的经文,算是为马上就要死掉的自己超度了,一边慢慢将双手擎地,头深深地埋在两条胳臂中间,希望李续能打不准,然后就擦破点皮,从而发善心放过自己。 结果李续直接抬起满是鲜血和碎裂头骨渣子的靴子,踩在秃赖的肩膀上。一使劲,直接把这家伙的上半身按到了地上。这样秃赖前半身趴在地上,后面的屁股却高高地撅了起来。李续举起右手,铆足劲直接抽了下去。 啪~啪~啪······! 不知道什么时候,李续右手中的金鞭已经收回到后面的皮套中了,此时他右手挥动的是自己的那根小羊蹄子作为握把的牛皮马鞭。 他一下一下地抽打在秃赖高高撅起来的屁股上。 说实在的,这是秃赖这辈子最享受的一次挨鞭子的经历。什么叫痛并快乐着,他现在的感受就是这样。因为挨了鞭子,就不用被砸碎脑袋了。 抽完整整十鞭子后。李续把马鞭收回到腰间。然后从依旧撅着屁股不敢动的秃赖身边走开了。 秃赖赶紧磕头道:“谢小将军不杀之恩。谢小将军!” “起来吧。”李续吩咐道。“你记住了。这次抽你鞭子,是惩罚你出任务的时候竟然去嫖妓。不杀你,是奖励你起码还知道值完勤后,才去找的妓女。你跟他不一样,你没有骗我。而且你也没有出卖你的战友。下不为例,记住了吗?” 秃赖揉着屁股已经站起来了,他赶紧鞠躬称是。 李续继续说:“你赶紧去把衣服穿好了。然后马上回来,我一会儿有任务交给你,咱们今天就可以回营了。” 秃赖点头哈腰地就转身回刚才那个妓女的营帐去穿自己的外套去了。结果刚走两步才感觉到屁股已经火辣辣地疼,于是不得不哈巴着腿儿慢慢走。想到今天一会还要骑马往回走,心中实在是苦不堪言啊。 这个时候听到仆人报告说这里杀人了的事情后,正在不远处安排营地事宜的马黑麻赶紧又跑了回来。 他一来就赶紧跪在李续的面前,承认是自己没安排好了,结果让这两个看守玩忽职守,趁机玩乐,差点误了小将军的大事儿。他还想说赔偿或者免费的话,却被李续给拉了起来。 “这次我也有错。我就是随口一说他们在这里吃喝玩乐的钱我付,这两个混蛋就只听到‘玩乐’两个字了。所以他们在这里嫖妓的钱,我还是会照单全付。你没有错,因为我没有叫你不给他们提供服务。我们一会儿就要回去了。正好你来了,我有事儿要让你办。” 马黑麻赶紧承诺:“小将军尽管吩咐。老奴一定按照要求都办好。” 李续点点头,小声吩咐道:“你一会叫几个可靠的人过来。我们在这里留下的所有首尾,都要清理干净。不能给别人留下任何信息线索,哪怕一张纸也不能留下。”说着他又指了指地上的尸体以及后面的营帐。“里面的那个人,我一会也会处理掉。不能让别人看到他们的尸体。我不管你是剁碎了做成人肉包子,还是烧成灰撒地里种花。反正是一点渣子都不许留。” 马黑麻赶紧右手抚胸,鞠躬遵命,然后一脸敬畏地退走了。 没多会,穿戴好衣服铠甲,别着武器的秃赖,揉着屁股,哈巴着腿儿回来了。李续让他等在门口等着。自己一转身,就面带微笑地走进了张景隆的营帐之中。 “张将军。写好了吗?让我看看。” 张景隆将一薄一厚两份名单递给了李续。他信心满满地说:“小将军,你可要帮我跟元帅说好话啊。这份儿名单里面可不光有名字,还有我这一阵子知道的他们参与的一些秘密活动。他们还拉拢了其他十几家部落封君也跟着罕东王一起走私呢。我都给他们写下来了。” 然后他又指了指那份薄一点儿的名单,继续说:“这是汉军前卫军还有后卫军中我所知道的一些有能力的人。希望能对小将军有用。其实,我也是弓马娴熟的。末将愿意跟随小将军一起建功立业。”说着他,他还躬身抱拳,做出一副气宇轩昂,忠诚勇武的样子。 看得李续心里直犯恶心,但是表面上却依旧带着和煦的笑容,而且一个劲地点头表示认可的样子。 “嗯。你说得有道理。毕竟敢战军中有一个你这样的自己人,我会更放心的。” 李续又拿着两个名单,将里面的一些细节都问清楚后,就满意地收进了怀中。这个时候他突然指着桌子上张景隆没怎么动的餐食说。 “哎呀,张将军还没吃饭呢。这饭菜却都凉了。这样吧,我一会找人给你换一些新的。” 现在感觉自己已经高枕无忧的张景隆自然感觉胃口大开,于是嘴上说着无所谓,但是明显是等着李续出去帮助他叫来一桌好菜,以补充这两天担忧发愁而缺失的营养。 李续转身便走出营帐,在出营帐的一刹那,脸就瞬间垮了下来。然后他悄声对门口侍立的秃赖吩咐道:“里面这个人让他走得快一点,别闹出太大动静,给我添麻烦。去吧!” 秃赖一点头,从怀里就抽出了一把随身携带的牛角尖刀,背着手就弯腰进了后面的毡帐之中。没过多久,就听到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从毡房中传了出来。 李续一皱眉。秃赖这个废物点心。我叮嘱他让他别弄出动静来,怎么就办不到吗?不会捂着嘴再杀人?蠢货!还是鞭子抽得少了! 很快,秃赖咧着嘴,笑嘻嘻地准备出来接受李续的夸奖,结果却看到李续冷着脸盯着自己。 “看看你这一头一脸的血!摆明了告诉别人你刚刚杀了人了是吗?不会擦干净再出来?”李续一句夸奖的话没有,却劈头盖脸地一顿数落。 秃赖只能臊眉耷眼地又回到屋里找东西擦一擦他满脸飞溅的血点子。李续就站在门外,命令道:“你顺便把这家伙的所有衣服都脱光了,身上的东西、首饰,都检查一下。” 很快,秃赖就抱着一大堆衣服出来了,然后他说没发现其他的东西,只有发现脖子上挂着一把铜质的小钥匙。 李续接过那把钥匙,发现在钥匙的柄上,用篆体刻着一个张字。李续将这把钥匙收了起来,等到时候去军营中,看看这家伙是不是留下什么箱子之类的东西。既然是贴身挂在脖子上,那么一定是很重要的东西。 这个时候马黑麻也带着人推着一辆小推车过来了。李续跟他简单地吩咐了一下后,便带着哈巴着腿儿的秃赖离开了这座“乐园”。 路上李续再次威胁秃赖,不许把今天的任何事情说出去,否则他就跟萧也先的下场一样。吓得秃赖的脑袋跟上了发条似的,一个劲的点个不停。 不过李续还是体贴属下的,他给屁股上有伤的秃赖,从“乐园”雇了一辆勒勒车和赶车的把式。他让秃赖就趴在车子上,在他旁边,摆放着死掉的萧也先的盔甲武器,车后面拴着秃赖和萧也先的战马,就这么一起拉着带回大营。 他自己则快马加鞭,提前赶回了军营。他需要讲得到的名单赶紧抄写一份,然后分别给舅舅德格都巴雅尔和副元帅伯颜不花。 第三十八章 敲打 李续回到军营之后,飞快地抄录了一份名单,然后匆匆赶往中军大帐。 他进入德格都巴雅尔的中军大帐是不需要通报的,这是他作为贴身扈从官的特权。 此时此刻,东军元帅、河间王德格巴雅尔正在火炉上,亲手烤着一条羊腿。他的另一只手拿着一把锋利的餐刀,发现巨大的羊腿上一块地方烤好了之后,就顺手切下来,然后蘸了蘸面前的调料,放进嘴里。 刚刚烤好的羊肉,冒着香喷喷的热气,烫的德格都巴雅尔龇牙咧嘴的,但是他却乐此不疲地继续烤肉,继续吃。 在德格都巴雅尔的下手边,坐着一个身材高大,甲胄齐全的军中大将。看那身形一点也不比身高两米左右的德格都巴雅尔矮小多少。但是看他那胆怯紧张,畏首畏尾的一点点烤着眼前羊肉的样子,就跟受气的小媳妇见到彪悍的婆婆似的。 这个人身穿一副银白色的精致鳞甲,穿着打扮一看就与普通的将领们区别很大。 他脑袋上除了后面的两根细长的小辫子,盘在耳后,头顶上就没几根毛,似乎不是剃的,是天生就谢顶。高高的颧骨,再加上尖尖的颅骨,还有下巴的那一撮山羊胡子,让他的整个脑袋呈现出奇特的菱形。 一双细长的小眼睛上面,有着不常见的突出的眉骨。这种突出的眉骨,让这个人看上去还有一点没进化过来的原始感。再加上红彤彤的蒜头鼻,浓密胡须下面的岔岔嘴,配上那两片厚嘴唇。 李续并不懂相面的技术,但是这位将军的长相非常奇特。因为他几乎就差把“野蛮残暴”这四个字,刻在脸上了。 李续走进大帐之后,先向舅舅德格都巴雅尔鞠躬致意,然后又想旁边这位银甲将军抚胸鞠躬致意。 “末将图勒,见过镇远王殿下。” 镇远王孛儿只斤·宽彻,他是孛儿只斤·哈班的小儿子,元朝豳(念“宾”)王孛儿只斤·出伯的侄子。他的家族是成吉思汗第二子察合台大汗的后裔,但是他却是大元王朝最忠诚的边疆大将,他们家族常年和察合台汗国和窝阔台汗国对战。 如今这个镇远王宽彻担任东路军前军主将的职位。 镇远王这个爵位是寿山大汗登基之后,新册封给宽彻的,是一个驼钮银镀金印王,在元朝时期属于第四等王爵。 宽彻见到李续进来后,也欠了欠身子,努力装出笑容。说道:“啊,是图勒回来了。看来你的任务完成了。呵呵。还算顺利?呵呵” 李续笑着看了他一眼,没接这话茬。因为他知道,在自己的名单上,也有这个家伙的名字。 他直接掏出怀中的名单,双手捧着,恭敬地走到舅舅德格都巴雅尔身边,将文件放在德格都巴雅尔的桌子上。然后用只有自己和舅舅才能听到的声音,一个个指着上面一些需要重点说明情况的人员名字,向德格都巴雅尔做汇报。 德格都巴雅尔撇着眼睛,看着这份名单上长长的名字,听完李续的汇报后,点了点头,算是表示自己明白了。李续又悄声把今天早上如何拿到名单,又如何处理了张景隆以及犯错部下的经过都简单说了一遍。 德格都巴雅尔抬起眼皮看着下面已经没心情吃饭,紧张的盯着自己这边一举一动的宽彻,对李续说道: “有些人犯了错,该罚就要处罚,不能心慈手软。你做的很对,汉人有句话说的是:慈不掌兵。然而,你又饶恕了另一个说实话的人。这也非常正确。我们是大汗的勇士,而勇士最重要的不光是勇武,还有忠诚和担当。” 说完他转过头,看着李续,这才露出笑容,温柔的说:“图勒,我为你感到骄傲。你去做你的事情吧。有需要,我会派人叫你的。” 李续躬身退出了大帐。临走的他似乎闻到了一股肉烤坏了的焦糊味道。 等李续走了以后,宽彻赶紧把手中烤的冒黑烟的羊肉,直接扔到火盆之中,飞也似地窜到德格都巴雅尔坐的主帅台子前面,单膝跪地,右手抚胸,咧着嘴认错道: “王兄,小弟我错了。我向你忏悔,希望能求得你的宽恕。我······我实在是没办法啊。我部的物资不足,今年羊羔因为战争,大量减产。七月份的时候,还遇到了狼群袭击。所以我······我······” 德格都巴雅尔又割下来一块烤好的羊腿肉,蘸了调料,放在口中,一边咀嚼一边说: “所以你就将朝廷给你的甲胄、兵器,偷偷运给罕东王,让他去跟察合台汗国换取粮食、牛羊和马匹。是么?” 宽彻点了点头,突然想到什么,抬头补充道:“不是普通的马,是战马。我用三百副铠甲,换了对面三百匹战马。都是伊犁河谷出产的好马(后世有名的哈萨克马,也就是汉朝所说的汗血宝马),一百匹公马,一百匹母马,还有一百匹儿马。我也是为了备战······” 宽彻看到德格都巴雅尔瞪得溜圆的眼睛,怒视着自己,他后面的话可再也说不下去了。 “备战?!”德格都巴雅尔拎着硕大的羊腿,直接从桌子后面绕着走了下来,来到跪着的宽彻旁边。“朝廷缺战马么?但是察合台人缺铁甲!你这个家伙怎么还跟小时候一样的蠢笨!所以你叔叔出伯到死,哪怕让豳王的爵位荒了,他也不传给你!” 这话一说,宽彻脸上一抽,闪现出瞬间的狠戾和狂躁。 叔父豳王出伯没有儿子,自己的父亲和兄长战死沙场后,按理说只有自己这一个嫡亲传人。但是到了大前年,叔父出伯死的时候,竟然将这个爵位荒了。要不是当今的寿山大汗心善,封给了自己一个银镀金印王爵,自己这个窝阔台大汗的后人,就会成为没有爵位的尴尬出境。 他自认为这些年来,自己兢兢业业的戍守边疆,怎么就不配继承豳王的爵位? 这是他心中最大的痛点。今天被人德格都巴雅尔触到痛处,脸上一刹那显露出无尽的凶狠暴戾。但是他可不敢对德格都巴雅尔使性子。 德格都巴雅尔看到了他脸上那一瞬间的表情,揶揄道: “怎么?你小子现在也敢跟我龇牙了?不是当年岭北的时候,成天追在我屁股后面,求我教你摔跤的时候了?哦,我知道了。你长大了,封王了。你现在是正三品的昭毅大将军了。是吧?” “没有没有。小弟不敢在王兄面前造次。”宽彻赶紧向德格都巴雅尔举着双手解释。 德格都巴雅尔直接抡起手中的羊腿,冲着宽彻后背铠甲最厚的护心镜的地方就砸了下去。 “咚”的一声,砸的宽彻龇牙咧嘴的,直接就双手拄在地上,趴了下去。 就听到德格都巴雅尔怒骂道: “你不敢?你这个混小子现在已经做了!你不但走私,还敢把军中的情报泄露给察合台人?你忘了你阿爸是谁射死的吗?你忘了你兄长的人头,是怎么被也先不花的父亲都哇砍下来的吗??你还记得他们用长矛,挑着你兄长的人头,向我们示威的样子了吗?你这个混蛋!你的兄长、我的安达,他死的时候眼睛都没有闭上啊!你现在竟然敢跟杀死你父兄的生死仇人做生意,还出卖朝廷军情?我今天就送你去见你的父兄,让他们看看你,是怎么给他们报仇的?你这么蠢,你叔父怎么可能将他们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王爵传给你!!” 说完德格都巴雅尔就用羊腿使劲砸向宽彻的后背、肩膀和撅起来的屁股。 砸了好几下,他才把已经把骨头都砸折了,只剩下一些肉筋连着的羊腿一下子甩出了大帐之外。然后狠狠的在趴在地上痛哭的宽彻屁股上踹了一脚。最后自己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王兄!王兄啊,我错了,我不应该为了点钱财,就跟敌人做交易。但是我真的没有把军中的情报告诉敌人啊。也先不花跟我有杀父杀兄之仇,我杀了他的心都有,怎么可能会出卖大军内幕给他。我冤枉啊,王兄。” 宽彻泪流满面的爬在德格都巴雅尔的腿边哭诉道。 德格都巴雅尔穿着粗气,想了想,说:“你这蠢驴,是不是把军情安排,告诉罕东王了?” 宽彻一脸迷茫的想了想,点点头。 “是啊。他不是咱们这边的嘛。而且不就是因为他最先报告朝廷察合台军队入侵,咱们才最终决定跟察合台人决战的嘛?他经常问我军中决议有什么情况,这样也方便做生意的时候,避开军队交战的时候,这样就不会造成损失。” 德格都巴雅尔又开始四处找可以打人的东西了,早知道刚才就不把羊腿扔出去了。气死人了!最后实在没找到趁手的东西,他直接冲着宽彻的后腰又是踹了一脚。 “你用你的核桃仁一样小的脑子好好想想。这混蛋都能跟对方做生意了,那还是咱们这边的人么?你告诉他的所以军情,他都通报给对面的人了。而且沿途护送,还是用咱们的军士。即使被半路拦截查出来,罪名也是你和我的,跟他没关系!” 宽彻都懵了,不明白这是什么情况,傻傻地问:“为什么啊?” 德格都巴雅尔彻底确定了,这个家伙除了在战场上以外,其他的时候智商基本跟十岁的孩子差不多,还不如自己十五岁的外甥图勒聪明呢。当然那小子也的确有点妖孽。 “还能为什么?为了钱啊。这中途的交易,走的都是他控制的秘密通道,他是要过路费的。他拉拢你做生意,就是为了获取军中情报。而且他还笼络了其它十几个封君和部落,跟着一起走私,以便于让他从中渔利。” 说完了,德格都巴雅尔直接站了起来,走到桌子边,将李续给他的那一大沓儿文件拿过来。 他指着上面说:“这些都是参与走私的人。你说他从中挣了多少钱?还有,这上面还记录你跟他用军械铠甲换马匹的事情。你这个大傻子,才拿到三百匹马。可是你知不知道,他罕东王从察合台汗国换来的是整整六百匹战马。他自己留下了一半!现如今,他兵精粮足,如果我们轻易动他,反而会给大军造成不可挽回的巨大麻烦。到时候对面的察合台军主将秃黑鲁,一定会在咱们跟拉古耶特部落僵持不下的时候,从身后杀过来。里应外合之下,咱们肯定要大败亏输的!” 宽彻大吃一惊,噌的一下就窜了起来,站在德格都巴雅尔的身边,拧着眉头咬着牙说:“王兄,我这就回去调动我的精锐铁骑过来。请给我十天······不,七天。我保证最多七天的瞬间,把他们拉古耶特部落消灭掉干干净净,把那个混蛋的罕东王的脑袋给你带过来,我还要······” 德格都巴雅尔斜着眼睛看着她,直接打断了他的话:“你还要个屁!住嘴!” 他指着宽彻的鼻子,叮嘱道:“你给我听好了。不许你随便动前沿的一兵一卒,那都是我好不同意布置好的。现如今这个情况,你一切都要听我的安排,绝对不许乱说,或者乱做!听到没有?!” 宽彻赶紧点头,问道:“王兄,你要怎么做?” 德格都巴雅尔捋了捋脸上乱蓬蓬的胡子,想了想,沉声说: “不急。咱们先把自己军中的蛀虫和稗子都挑出去,最后再收拾那个罕东王。而且只干掉罕东王和他的那几个亲信就行,不要动拉古耶特部落其他人。这样,不但能将兵强马壮的拉古耶特部落为我们所用,还能震慑住那些首鼠两端的部落封君们。” 宽彻脸上露出钦佩和笑容,他咧着嘴跟着德格都巴雅尔的话,不住地点点头。听完了之后,他用自己砂锅大的拳头,狠狠敲打着自己胸前的铠甲,发出咚咚的声音,朗声说道: “末将宽彻,愿意听凭元帅的一切安排。刀山火海,亦不旋踵;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第三十九章 汇报 李续并不知道他走后,中军大帐里面发生的事情。 他退出去后,跟门口执勤的哈喇赤金打了声招呼,便直接去了距离中军大帐不远的副元帅伯颜不花的营帐。 当他来到营帐门口的时候,看到营帐周围旗帜飘扬,岗哨林立,一副外松内紧的戒备状态。 此时正在副帅营帐门口侍立的正是那个罗拔都儿。李续请他代为通报,却被告知,现在副帅伯颜不花,正在里面接见一大堆钦察卫军的千户级以上的军官,不方便马上召见李续。 李续的事情其实也不着急,而且他知道,副帅伯颜不花此时大概正在安抚、忽悠那些闹事儿的钦察卫军官。 于是他点点头,安静地站在了罗拔都儿的身边,默默地等待里面的会见结束。 他感觉,里面的会议马上就要结束了。因为他听到一群人正在信誓旦旦地对天起誓,什么一定会听从调遣,愿意为朝廷,为大帅效死等等之类的话。 听到这话后,李续略带戏谑地看了一眼营帐里面。只见到里面黑压压的一片人,也没看清楚具体的情况,不过他却发现身边的罗拔都儿脸上也带着几分嘲笑,向着里面看。 李续轻声地说:“宰羊之前,羊群都会咩咩地叫,据说可好听了。你觉得呢?” 罗拔都儿实在憋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他转过头,眯着那双金黄色的眼珠子,看着身旁比自己只矮一头的少年,笑着说:“我也听说是这样,而且据说叫得越欢的,最后烤出来的味道越好吃。” 俩人相视一笑,继续站在门口等待里面会议结束。 很快,得到“好消息”的这群钦察卫军官们陆续走了出来。他们一出来就看到大帅身边的扈从官李续面带微笑地站在营帐门口,看样子是进去要找副帅汇报事情。 这些人本能地认为,也许是李续送来了元帅安排的升迁名单和赏赐额度,于是好几个胆大的直接就凑过来问李续。结果李续直接把脸一沉,瞪着眼睛来了一句:“这是尔等现在该问的吗?” 说着,他已经把手按在了腰间金鞭的握把上了。那几个被“好消息”冲昏了头脑的家伙,一看眼前这个“金鞭阿赫利亚”又开始耍性子,赶紧叽叽歪歪,东拉西扯地就跑开了。 等这些人大部分都陆续走了,李续却发现眼前站着一个年轻的钦察军官。这个人双眼皮,杏仁眼,明显有西域人和中原人的混血儿容貌,但是他身上却穿着一件蓝白条的粗布交领袍服。看上去似乎有那么几分儒雅的气质。 他等人都走了以后,来到依旧扶着金鞭的李续身边,就好像中原人那样,拱了拱手,说: “久闻图勒小将军性格刚毅,脾气火爆,相当与众不同。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啊。” 李续看着他,好奇地问:“不知阁下何人?” “哎呀。你看看。我都忘记自我介绍了。在下钦察左卫中军千户官答里。句容王是在下的父亲。” 句容王床兀儿大将军。李续当然知道这尊军队里的大神级别的人物。没想到眼前这个年轻人竟然是床兀儿的儿子。 李续赶紧右手抚胸,欠了欠身子说:“失敬失敬。李图勒在这里向达里将军致敬。” 答里是色目人,但是却用汉人的拱手礼,而李续是汉人,则用草原的抚胸躬身的方式致敬。两个人的行为让旁边的罗拔都儿看着都新鲜。 李续若有所思地问:“我记得去年在大都,在钦察卫出差的时候,见过有一个千户官叫小云失不花,我与他相见甚欢,很是投缘。那人跟你长得有一点相似,他是你的······” 答里笑着说:“哦,小将军见到的是我同胞兄长。他现在和我三哥燕铁木儿一起,去了岭北,跟在家父的身边。” “原来是这样。我说呢。看来咱俩还是很有缘分的啊。”李续脸色也好了很多,笑着继续问道:“答里将军刚才说我‘与众不同’。不知道哪里让将军你有如此想法?就因为我喜欢用金鞭抽那些不守规矩的人?”李续的眼睛看向了正在走远的那群钦察卫军官。 答里顺着李续的目光望去,一脸鄙夷地说:“这帮混蛋就该被抽。要是家父在,估计就不是抽一顿这么简单了。找死!”最后两个字他是咬着牙说的。 不过当他转过脸看向李续的时候,脸上已经变成了和煦的笑容。 他说:“上次河间王殿下宴请诸藩王和封君的时候,我看到其他人都被里面的场景给吸引了。那一个个的,丑态百出啊。可是只有你图勒小将军,竟然不为所动,而且我发现你竟然还在看书。不知道小将军在看什么书啊?竟然比帐子里面的那些事情还要吸引人?可否给在下推荐一下?家父总说我们几个都不如二哥有文化。我是真的想多看几本书啊。” 李续一听这个,就知道他在说那天自己趁着站岗看兵书的事儿。于是他回答道:“哈哈。让答里将军见笑了。古人云:结庐在闹市,而无车马喧。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最后这句,李续说的是汉话。意思是只要心怀高远的志向,就能屏蔽周边世俗的影响。 没想到答里竟然会说汉语,只是他不知道这句话什么意思。一脸诧异地问:“心远地自偏什么意思?” 李续面色一滞,他不想多解释,毕竟自己还有其他公务要办,于是就简单地说:“就是我年纪还小,这些偏斜的东西还不能引起我心中的共鸣。” 答里连忙点头:“受教。中原的学问果然是博大精深啊。多谢图勒小将军指点。”他看到李续一个劲地往营帐的方向瞟,知道李续还有公务在身,于是说: “在下先行告辞了,不打扰小将军公务。找时间,咱们俩要好好亲近亲近,我也跟你一起多学学这些中原的知识。”说完答里依旧学着中原人的样子,抱拳致敬,然后离开了。 李续看着答里离开的背影,心中有一些不太高兴。不知道这个家伙一直在跟自己说中原的事情,什么意思?再提点我,就是个中原人的身份吗? 身边的罗拔都儿好奇地问李续:“你还认识句容王的长子小云失不花将军?” 李续笑了笑,尴尬地说:“我当时奉命去钦察卫办事。那个小云失不花欺负我小,不让我进辕门。于是我就用金鞭把他头盔打飞了。这才进去的。” 罗拔都儿听到之后,明显愣了一下,之后便笑着摇了摇头,转身就要进去帮李续通报。李续赶紧补充道:“请转告副帅。他要的名单我给他带来了。” 罗拔都儿点点头,就进去了。很快他就出来,笑着对李续说:“小将军请吧。副帅大人在里面等着你呢。” 李续抚胸致意,表示感谢后,就来到营帐门口。稍微整理了一下衣服,朗声报告道:“东路军、都元帅府,中军扈从官李图勒,拜见副元帅伯颜不花大人。” 这就叫“报名入帐”。李续能不用报名进入中军大帐见东路军元帅德格都巴雅尔,那是因为他是德格都巴雅尔的外甥兼贴身扈从官。但是现在他要求见副元帅伯颜不花,就不能这么随便了。 不是说人家等着你呢,就能直接一头扎进去的。这是规矩。就跟现在说上级等着你去汇报工作呢,你到门口也要敲敲门,等到上级同意了你才能进去,不能直接推门就进屋。 李续在门口没有等多久,就听到里面伯颜不花说:“贤侄请进。” 李续这才矮身进入副元帅的大帐之中。他来到伯颜不花坐着的条案之前,单膝跪下,右手抚胸,欠身向伯颜不花致敬。 伯颜不花赶紧说:“贤侄快快请起。哎呀,图勒贤侄啊。以后你到老夫这里,就不要这么客气了。就跟在你舅舅那里一样。咱们都是自己人,不要搞得那么外道。哈哈哈。” 李续笑着站起来点头称是。不过他也知道,上级跟你客气,不代表下次你可以愣头青一样直接钻进来。那才是大傻子呢。 李续赶紧从怀里将他抄写的那份儿走私人员名单拿出来,双手捧着递给了伯颜不花。 伯颜不花接过来仔细阅读起来,越看眉头皱得头皱得越紧,都挤在一起成长了一个“川”字了。看了之后,他又回身,从怀里拿出一个做工很特殊的钥匙,将身后一个精致的小盒子打开,从里面拿出一本蓝色的小账册,然后翻开来,看着上面的一些什么记录,对照着李续给他带来的这份儿走私名单的记录。 最后他狠狠地一锤桌子,怒骂道:“跟这样的一群虫豸在一起,怎么能打胜仗!” 李续赶紧安慰道:“副帅息怒。咱们现在已经掌握了大部分参与走私的人的信息。敌明我暗,正好可以让咱们找个机会,将这群蛀虫一网打尽。” “没错。然后我再顺藤摸瓜,揪出那个藏在幕后的家伙。”伯颜不花点头说道。然后他想了想,转过来跟李续说: “图勒贤侄,你回去就告诉你舅舅。我这里已经把钦察卫的那帮家伙都安抚好了。他的人我也安插进去了。过几天,等他的人把情况摸清楚后,就可以马上动手了。我这几天就跑一下那几个被裹挟的封君和藩王的营地。让你舅舅尽快想出一个收拾罕东王的方法。等我回来后,咱们把这个罪魁祸首,一举拿下。从而彻底解决大军的隐忧。” “是。我估计这一两天,就行了。卑职觉得,我们应该先把那三个汉军卫的蛀虫给挑干净了。这个名单中,汉军卫的人有好几个。但是他们的职责都是外围打手和护从,并不是走私集团的核心人员。不过是一群贪财之辈。我认为,找个理由,先把这几个汉军卫的家伙拿掉,对方并不会被惊动,反而会以为是普通的人事变动。反正汉军卫的人也总是被打压更替。这样不但能削弱对方的力量,还能给我们争取时间。” 伯颜不花却说:“我认为不妥。汉军卫的这几个人,可都是千户、五千户甚至正副都指挥使这样的高官。一下子都拿掉,对方一定会警觉。你告诉巴雅尔,就说我建议他先把这些人调到另外的地方,或者先抽调出汉军卫最主要的战斗力,组建他昨天跟我说的那个什么敢战军。这样的话,那几个人就算是想要闹事儿,手下也没有可用的人了。” 李续想了想,这个方法的确很稳妥。于是赶紧抚胸致意道:“还是副帅大人您的办法稳妥恰当,高瞻远瞩。图勒佩服之至,受益匪浅啊。” 随后,伯颜不花又跟李续交代了一些自己的安排,让李续汇报给元帅德格都巴雅尔。之后,还要留下李续在他营中用餐,被李续婉拒。 由于李续等人杀了拉古耶特部落派去给张景隆带路的向导,而且张景隆也被处决了。为了不引起某些人的警觉,德格都巴雅尔和伯颜不花他们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布好局,安排好一切。在对方发现出问题之前,将他们一网打尽。时间也就只有四五天。 所以李续也不敢多做耽误,完成了伯颜不花这边的任务后,立刻就赶回中军大帐之中,向德格都巴雅尔那边做汇报。 来到营帐外面的时候,正好碰到宽彻离开大营。他站在大帐的台阶下面,对着台阶上走出来送他的德格都巴雅尔,又是鞠躬,又是祝福。随后才戴上头盔,上了马,领着手下的一干随从护军离开了大营。 李续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对营帐外的哈剌赤金说: “哈剌赤金叔叔,听说这家伙挺嚣张的。见了谁都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的。今天这是怎么了?被舅舅给驯服了?” 哈剌赤金哈哈一笑,说:“表少爷这就不知道了吧。我听说,这个宽彻的兄长还是咱们王爷的安答呢。这家伙当年在岭北的时候,就跟在咱们王爷屁股后面到处跑。他跟谁耍横,也不敢对咱王爷耍。这就是为什么大汗让咱们王爷来做这个东路军元帅了。因为换了别人,估计谁都治不了他。毕竟他是察合台汗的后人,身份尊贵得很啊。” 第四十章 沐浴 李续进入到德格都巴雅尔的大帐之中,看到仆人们正在收拾这里一片的狼藉。他看到门口被仆人拿走的那条破损不堪的烤羊腿,李续这才明白为什么刚才看到宽彻衣甲上会有那么多的油渍和肉渣。那家伙的后背甲叶子上好像还挂着烤肉的碎片。 李续还奇怪,宽彻这家伙是躺在肉堆儿里吃烤肉么?怎么都吃到后背上去了?现在看这条骨断筋折的羊腿,大概猜出来是舅舅用这条羊腿揍了他一顿。 李续脑补了一下当时的画面,憋不住都笑出来了。旁边跟他一起上台阶来到营帐门口的哈剌赤金问他笑什么。李续把自己的推测说了出来。 哈剌赤金也嘿嘿直笑,说:“表少爷你还真聪明。猜的一点都没错。我在这营帐门口都能听到王爷用羊腿砰砰地砸那家伙。一边砸一边骂,最后把砸烂了的羊腿都扔出来了。我当时就想,宽彻真应该感谢你不在。” “此话怎讲?”李续问到。 哈剌赤金指着李续身后那个根金鞭说:“要是你在的话,王爷八成要用这个揍他了。那他今天绝对要趴在马车上被拉回去了。哈哈哈。” 俩人在门口稍微闲聊了一下,等下人们把里面基本都收拾干净后,李续才告别哈剌赤金,走进去向舅舅德格都巴雅尔汇报。 德格都巴雅尔此时已经不在正堂大厅之中,李续直接来到后堂,发现德格都巴雅尔正侧卧在宝床上,迎着光线看李续交给他的那一沓儿汉军卫值得推荐提拔的人员名单。 李续走了过去,向舅舅报告了自己刚才去副帅伯颜不花那边的经过,也提到了自己和床兀儿大将军的儿子,千户答里的接触经过。 德格都巴雅尔点点头说:“答里是个好孩子,跟他那几个混账哥哥完全不一样。你应该跟他好好亲近亲近。我听说床兀儿想把爵位传给这个答里,而不是他那些哥哥。可见这孩子的确很好。这次他们土土哈家族没有参与到闹饷的事情中,就是有答里在中间起到带头作用。” 李续点点头。德格都巴雅尔指着那份儿汉军卫人员的名单说: “这些人呢,你还是要先去了解了解再说。虽然叫汉军卫,其实各个民族的都有。以前是薛禅汗(元世祖忽必烈)和完泽笃汗(元成宗铁穆耳)从各个军队中抽调出来的,有能力的勇士组成的部队。结果这些年由于人事变动,再加上内地比较稳定,再没有选拔补充新的勇武之士。汉军卫早就不是当年的那一批精锐勇士了。他们更多的任务是修造和构建一些宫殿及道路设施。据说先帝营造中都城,汉军卫先后派去了四五万人。唉!这简直是暴殄天物啊。你这两天就去汉军卫再了解一下,确定这些人的情况,再顺便寻觅一下其他可用的猛士。到时候一起选拔上来,为你所用。我计划要在11月,敌人麻痹大意的时候,发动进攻。所以咱们都要抓紧时间做安排了。” 李续连忙点头,他知道这是舅舅给他单独领兵的一次机会。自己可一定要好好把握,找一些合用之人,才有机会建功立业。 德格都巴雅尔将名单递给了李续,然后直接躺下来,微微闭上眼睛,准备睡个午觉。他对李续轻声说:“你先下去吧。好好休息一下,晚上有事儿,我派人去找你。” 李续退出去后,就回到了自己的营帐之中。他习惯性地修整着自己的铠甲和武器,心中盘算着关于去汉军卫挑人的事儿。看着屋里的陈设,想到了今天早上杨元吉找自己的时候,闹出来的乌龙笑话。他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杨元吉叫自己李将军,自己竟然都不习惯了,所以才没有醒来。还有那个死去的张景隆,他也曾经说过,军中已经没有人叫他李将军,而是都叫他蒙古名字图勒。最后他又回想起跟答里见面的境内国。那个答里特意跟自己用汉人的拱手礼,但是自己却依旧习惯性的用草原礼节。 我已经是草原化的汉人了?那么那些汉军卫的将士们,还能认我这个同族之人么。我的优势之一,不就是跟他们一样都是汉人么?可我现在这样子,哪里还像个汉人。这不是放弃自己的优势嘛。唉,糊涂啊。 想到这里,李续放下擦拭了一半的金鞭。来到屋子里的水盆前,把头发打散了准备重新盘一下,结果却发现头发太久没洗,有点黏在一起了。他都气笑了,没想到自己现在在军营中这么久,竟然已经从一个偏偏公子哥,变成了一个不修边幅的粗蛮胡虏了。 李续从营帐中探出头,看外面天气不错,于是稍作准备之后,出了营帐,来到马棚子,牵上自己的那匹俗称“四蹄雪里站”的宝马,直接就出了辕门,往哈密城飞奔而去。他 记得那里有一个月既别人(后世的乌孜别克族)开设的澡堂子。据说还是用哈密天山(后世的巴里坤山)上引下来的泉水烧的洗澡水。 军营距离哈密城并不远,而且大军驻扎在这附近,城里城外自然到处能见到身穿戎服的军人进进出出。李续只穿了一件普通的腰线袍,外面套了件开襟的比肩,没有带任何武器就出来了。 这里还是比较安全的。谁也不会跑到这里捣乱,到处都有巡逻警戒的军士。谁耍横捣乱都讨不了好。 进了城后,李续就不能肆意奔跑了,因为城里的人太多了。街头上人头攒动,摩肩接踵。很多来自各地、各民族的商贩,在这座城里驻留下来。因为军队停留在这里,就会产生无限的商机。毕竟军士们也要有一些额外的吃穿用,很多都要自己花钱来购买。所以元朝的时候,军队中赏赐是很重要的,还有就是缴获。缴获基本就归官兵自己安排了。而这些东西,主要就依靠这些商人来消化,变成真金白银,或者朝臣军士们需要的东西。 李续稍微问了一下路,终于找到了那个用汉子和蒙古字写着“天山香水行”的澡堂子门前。 这个“香水”可不是后世往身上喷的那种芳香剂,指的是洗澡堂子。一般澡堂子都会叫香水行、香汤之类的,既不是化妆品店,也不是喝汤的餐厅,而是公共浴室的意思。 这种叫法,从唐朝的时候就有了,一直流传到周边各地。后世小日子过的不错的那个本子,澡堂子依旧叫“汤池”。 蒙元统治者不习惯洗澡,有其特殊的生活条件和信仰的原因,但是他们可从没有不允许其他民族的人洗澡。 李续没想到,古老的哈密古城,竟然还有很完善的排水系统,让这里能够建造如此规模庞大的一座公共浴池。当然这座浴池可没有李续见过的大都城里面的那座香汤规模大,但是这里可是苦寒的西北啊。 李续直接把马匹交给澡堂子门口的伙计,然后在指引下,走进了澡堂子大厅。他发现,澡堂子的前台大厅竟然非常干净整洁。地面上铺着整齐的小方砖,头顶上是圆形的穹顶结构,穹顶上面还开了天窗。光线从上面投射下来,让整座大厅显得非常明朗敞亮。 这时候一个赤着脚,身穿浅白色褂子,头上缠着白布包头的畏兀儿少年走了过来,热情的招待李续。 李续有钱,自然也不会使用普通人的大池子。在给了一枚银饺子之后,他就被弓着身的那个畏兀儿少年请到了后面一个干净整洁的小隔间之中。 李续在这里直接脱掉了身上的衣物,放到一个可以上锁的木箱子之中。黄铜钥匙可以挂在李续的脖子上。李续看着那个黄铜钥匙,心说:这不就是后世的手牌嘛。 脱完衣服,还有一身土布做的浴袍可以围在身上。说是浴袍,其实就是一件非常轻薄的围巾,围住下半身。 李续换好衣服,穿上木屐拖鞋,跟着另外一个只穿着裤头的杂胡小伙子,前往汤池。 进去一看,原来这种给私人泡澡的高级汤池,是一个个圆形的小池子,再加上用黑色的黑曜石铺就的边缘。怎么看怎么像是一口口的大铁锅,里面煮着热水。 李续心想,这怎么感觉跟要下油锅似的? 这些圆形的池子,都是镶在青石砖砌成的,有半人多高的台子上。他们的后面则通着一个巨大的锅炉,可以烧热水,热水烧开了随时可以按照要求注入水池之中。水池下面还有个通水阀,可以将脏水放掉。 池子的周边都贴上非常考究的黑色或者灰色的瓷砖,瓷砖表面做了釉化处理,非常细滑平整。这样泡澡的人躺进去,就会非常舒适。甚至可以半躺着卧在其中。每个池子可以泡一个人。 李续来到一口刚刚注满热水的“大锅”前面,蹬着台阶上了台子。然后将身上的最后一层遮羞布也解开,在热水的刺激下,呲牙咧嘴地踏进热腾腾的洗澡池之中,一点点地适应着滚烫的热水。 李续突然发现,自己已经好久没有真正洗澡了。平时总是用水稍微洗洗脸,擦擦身子。衣甲和头发里,都有小虱子爬来爬去了。他干脆解开头上的辫子,直接将头浸入到热水池之中,好好洗一洗。 这个时候,伺候这个场子的那个杂胡小伙子,给李续拿来了一个盛着乳白色热水的小木盆,还有一个篦子和一块白色的香皂团。其实中国从宋朝以前就有香皂团了。古人将天然皂荚捣碎细研,配以香料等物,制成桔子大小的球状,专供洗面和沐浴之用,俗称“香皂团”。 那个小伙子用不太流利的察合台语问李续:“大人。洗头么?另付钱的。” 李续点了点头,于是将长长的头发披散在池子外面,自己则仰面朝天地卧在池子之中。那个小伙子手脚倒是很麻利,马上将李续的头发收起来,放在那一盆俗称“浆水”的洗头水之中。 这种“浆水”是用淘洗谷物之后剩下的水,经过特殊处理,添加了一些洗涤物质和香料后,做成的。不但能清洗头发上的油垢和污物,还能有效的祛除头发中的虱子和其他小寄生虫,更是一种保养头发的纯天然洗发液。 小伙子用一个硬木制成的篦子,一边清洗头发,一边将头发中的头皮屑颗粒还有虱子,用篦子给清理出去。 这个过程,李续非常享受。尤其是在热水中浸泡之后,他身上原来有几处伤口疤痕,往常总是经常刺痒,现在感觉特别舒服。他用那个掌心大小的乳白色香皂球正准备洗身上。这个时候,却听身后给他洗头的小伙子说: “大人。水中不能擦,出来擦,我给擦。” 李续听到后,愣是转了半天才听懂他说的什么意思。原来是让自己不要在池子里用香皂,而是出来让他帮着自己搓。 服务这么到位,不错不错。这要是换成个女的,就有点后世莞级服务的感觉了。 很快,头发洗干净了,李续也在那个小伙子的引导下,走出池子,站在屋子中间的一个木质小台子上,任由那个小伙子上上下下都用香皂球,把自己擦的滑溜溜的。而后小伙子直接用一个木桶,从池子中打出一桶水,然后用棉布毛巾,沾了水给李续从头到脚的擦拭。 也许是太久没洗澡,李续上下洗了两遍,才算干净。原本的白净身体,也显露了出来。胸口、肩膀、大腿外侧还有腰肋等地方的大大小小的伤疤,显得那么红润明显。 “大人,勇士。”小伙子看着李续身上的伤口,不由地夸奖道。 李续泯然一笑,却想起了父亲当时跟自己说过,自己的爷爷李昶,当年在军中打熬了一辈子。老了之后浑身上下没有一块好肉。自己这才在军营三年不到,就已经伤痕累累了。估计到了老了,也跟爷爷一样,一身的伤病。 这个时候,洗干净的李续,又回到重新加了热水的汤池之中,再泡一泡。那个小伙子,拿来一个木盒子,里面有很多上面写着一、二、五、十等红色数字的小木牌子。 “大人。请打赏。” 哎呦,这里原来还有打赏呢。这些小牌子看来就是打赏的金额了。李续拿起来一看。数字一代表十文铜钱,或者一个察合台银币。 李续笑着直接拿出两个写着十的小木牌子,扔给那个小伙子。小伙子特别激动,一个劲的鞠躬致谢。只是他说的话,李续听不太懂,似乎是西疆这一代的什么地方语言。 李续又泡了一会,感觉浑身都血液也都活泛了起来。他拒绝了小伙子给他推荐的搓背和按摩的免费服务,直接披上围巾,就出去了。 到了门口,会有另外一个人,迅速拿来干净柔软的棉质毛巾,从头到脚的给李续擦干净身子,尤其是头发,几乎是用最轻柔的手法,一点点用毛巾把湿淋淋的头发给擦拭干净。然后还有一个人拿来一个镂空的铜制小熏炉,然后一点点小心地将李续长长地头发给烘干了。 时间比较长,所以也没有让李续闲着,而是给他披了一件棉袍,让他坐在一个下面有烟道通过的热乎乎的石头座位上,前面放了一些瓜果和茶水。李续在喝完第二壶茶后,头发终于都干了。 于是他披着袍子,在开头进门的那个畏兀儿少年的引领下,回到了自己的那个房间。 李续特意带了一身崭新的内外衣裤,否则还穿过去的脏衣服,那不就白洗了。他穿上新衣服,然后掏出两张二十贯面值的宝钞,递给那个畏兀儿少年。那个少年一个劲说,太多了太多了。 李续说:“去给我找个梳头的人来。” 不多时,一个手很纤细的色目老者进来了。李续做好了,让他给自己梳头。对方刚要编辫子,李续就叫住他,然后递给他一个发箍和发簪。“我要梳成中原汉人式样。” 老头儿一愣,很快就点点头。他手法相当麻利,很快就把李续原本乱蓬蓬的头发梳理的整整齐齐,然后盘在头上,玩了一个半圆形的发髻,再用檀木制的发箍罩了上去,最后细致地插上发簪,然后还特意晃动了一下,确保稳固。 梳好头后,老头儿躬身离开了。 总算收拾利索了,李续照着铜镜子看了看自己。他都快不认识自己了,他太久没有梳成中原样式的发髻了。现在看来其实自己的脸型更适合这样的发型。 李续还臭美呢,却不知道,这次特意的清洗打扮,将会给自己不久的将来造成不大不小的一个麻烦。 第四十一章 换装 夕阳落下枝头,眼看着就想要带走最后一片金黄色的光。此时,李续终于在阳光消失在地平线之前,骑着马回到了大营。 然而就在他刚要进大营辕门的时候,竟然被门口站岗的钦察士兵给拦住了。 那几个钦察卫的士兵竟然要检查李续的腰牌。这可给李续弄懵了,自己这张脸全军不认识的没几个啊。以前出入营门的时候可从来没有人特意检查腰牌,都是看一下自己,确认身份就放行了。今天大营怎么突然如此戒备森严了? 出入军营要出示腰牌,这是军规。所以李续也没办法,只能耐着性子,下了马,然后就要回身从身后的挎囊中,拿出自己的那个银色千户腰牌给对方查验。结果就听到有人突然斥骂道: “瞎了你们几个的狗眼啊。怎么把他给拦住了?都这个时候了,还不快把灯笼点上!” 李续抬头一看,是一个头戴貂皮翻毛盔,身穿锁子甲的中年什长。他正连踢带打地赶走了拦路的那几个士卒。 看到李续正看着他,那个牌子头赶紧一脸谄媚地笑着走过来,抚胸鞠躬致敬道:“卑职什长哈岱参见图勒小将军。” 李续不认识这个哈岱,但是军营里,尤其是钦察卫的人,认识自己就很正常了。毕竟德格都巴雅尔很多时候下达的命令,都是自己亲自到各个军营去宣布的。 李续冲他点了点头,自己这个身份不需要跟一个不认识的牌子头行礼,更何况现在自己气儿也不太顺。他问道:“今天出什么事情了?怎么突然加强戒备了?” 哈岱一脸茫然地回答:“没有啊。” 李续一听没有,眉头都拧成川字了,横着脸问:“那你的兵为什么把我给拦下了?他们难道不认识我么?” “是啊。我们刚才真没认出你来。小将军,你今天怎么突然这个打扮啊?弄得跟汉人似的?”哈岱是一本正经地回答的,没有一点戏谑调侃的意思。 李续听了以后,气得都快笑了,但是也没话说,看来还真的有好多人不知道他是汉人。 结果李续也没理他,只是挥了挥手中的千户长银牌,然后翻着白眼就牵马离开。 说来也奇怪,今天这匹马也跟自己不对付。不就换个发型吗?怎么突然感觉跟自己一下子就生疏了?刚才在哈密的时候,刚一上马,差点给自己尥蹶子摔下来。 总算回到了自己的营帐之中。他惊喜地发现伊思马忽竟然回来了,正在坐在营帐之中,背对着门口,整理铠甲和装具呢。 “哎呀,你回来了?怎么样啊?今天可否顺利?”李续看到伊思马忽后,笑呵呵地问道。 结果伊思马忽刚要回答,突然闻到一阵阵飘来的幽香。这种味道他在“乐园”那边经常从路过的妓女或者富商身上闻到。 伊思马忽确定这味道是李续带进来的,他一转头结果给自己吓一跳。 “图勒,你怎么今天突然换成这个打扮?”说完,他立刻冲到李续身边,在他身上使劲嗅了嗅。没错,就是他身上散发出来的一种幽香。“王爷今天晚上要给你相亲?好吧,扎尔达里部落的那个阿哲郡主虽然有点壮实,但是年龄跟你还是差不太多的。你同意她的追求我也能理解。” 李续掐着腰,笑骂道:“放屁!那个阿哲郡主体重肯定超过两百斤了,我穿上铁甲都不一定有她沉。” 李续放下手中的脏衣服,就把自己为什么突然要去洗个澡、换个造型的原因对伊思马忽说了。伊思马忽盯着李续看了半天,最后摇了摇头,转过身子继续整理自己的装具。 “怎么?我做得不对吗?”李续追问道。 伊思马忽停下手里的活计,抬头想了想,说:“图勒。无论你是汉人还是蒙古人,还是什么其他人。只要你处事公平,奖惩得当,再加上能身先士卒。那么无论哪一个民族的勇士,都会信任你,追随你的。” 说完他又想了想,最后还是下定决心一样,叹了口气,回过头来,对李续说道:“图勒。你是不是在内心中对于你汉人的身份,感觉······嗯,怎么说呢?这个身份,是不是让你特别敏感?我记得以前我跟你闹别扭的时候,从来没有把你当成什么低我一等的种族来看待,也没有用一个色目人的身份去对待你。反而是你,经常把自己摆在一个受人欺辱的汉人的位置与我较劲。” 伊思马忽说:“汉军卫里面的确有很多汉人军士在受到色目军官或者蒙古军官的欺压。但是同样也有很多色目人和蒙古人士兵也被他们的长官压制着,这就是军规军法的要求。就比如,我听说你今天早上处罚了秃赖。秃赖就是蒙古人,他可没有因为自己是蒙古人,就敢于反抗你这个汉人长官。这不仅仅是因为他不过是个蒙古奴隶出身,更重要的是,你处罚得对。出外执行任务的时候,他竟然敢抛下任务去嫖妓。跟那个萧也先一起被打死都不为过。” “这里是军营,你如果心中跟那些朝堂的家伙一样,把人都分成三六九等。那么给你分配再好的勇士,也会被你浪费掉。你唯一能干好的,就只是带着他们去给大汗修宫殿。你以前不这样的,我看你是又钻牛角尖了。”说着,伊思马忽盯着李续的眼睛,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意思是李续的脑袋里有问题,而不是身份的问题。 然后又转回去,继续整理自己的铠甲装具了。 李续被他这么一怼,感觉就好像被人家突然抽了一个大嘴巴似的。刚开始觉得有些难为情,有那么一丝丝的恼羞成怒,然而仔细想想,其实的确是这么个回事。 自己很讨厌朝廷对汉人的歧视。然而自己的思想,在不经意之间,就是按照这个种族隔离思想的脉络和模式去延伸发散的。结果反而变成了自己最讨厌的样子。 现在想来,自己也有点可笑。想要去接近汉军卫竟然还要特意显得自己是汉人的模样。其实自己当初在左卫军中的时候,大家谁还在乎自己是什么种族,都是刀头舔血地过日子,都是冲锋陷阵的活计。 以后自己要带着这些人干的事情,不是去工地搬砖干活,需要分个三六九等来划分工作量。而是要带着这些人上阵杀敌,死中求活。 那么只要自己足够的勇敢和坚定,能够让汉人将士们,在生死边缘中有依靠感。那么自己外表是什么样子,又有什么区别吗?他们一定会将忠诚奉献给自己。 在不久的将来,那个朱元璋的军队中,不就有不少出身于草原上的各民族将士吗。这些人就是在蒙元帝国的统治下活不下去了,才将忠诚奉献给了能带领他们打胜仗,能带领他们过好日子的那个濠州放牛娃。 当李续正准备摘了发簪,将头发打乱之后,重新梳成不浪儿辫子,别在耳后的时候。伊思马忽就跟后脑勺长了眼睛似的,头也没回地说:“别摘那个簪子了。你这样其实也挺好看的。军中留发髻的人多了去了。”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有个士兵突然呼喊李续:“表少爷,表少爷在吗?” 一听就知道是河间王的贴身亲兵。只有他们这些人依旧习惯性地跟在家里的时候一样,叫李续表少爷。 李续一挑帘子就钻了出去,面对着那个目光有点诧异的亲兵,问道:“怎么?舅舅找我?” 那个亲兵点了点头,说:“你带回来的那个杨元吉,刚才给王爷汇报了他今天的收获。王爷听完之后,特别高兴。让我赶紧来叫表少爷你过去。好像还让人把副帅也叫来了。” 李续点了点头,赶紧回身,把腰带、金鞭、腰刀、护臂都穿戴好,然后便跟着这个亲兵一起去河间王的中军大帐了。 来到大帐之外,正好碰到骑马赶来的副帅伯颜不花。李续赶紧上前,主动给他牵马坠镫,向他问候。这是一个军中晚辈和下官,见到前辈将领应该做的事情。 结果伯颜不花也是一脸惊诧地看着李续的新造型,然后他反而笑着说: “你别说。还是这个样子的你,我感觉更英气勃发。身上干净整洁不说,而且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年轻人嘛,就应该这样,看着比原来的样子成熟和稳重多了。很好。哈哈哈。” 李续略显尴尬地跟着伯颜不花一起进了中军大帐之中。 德格都巴雅尔跟伯颜不花客套了几句后,就让他坐在自己的下手边的位置上。结果他抬眼一看一同进来的李续,愣住了。然后他笑着问道: “图勒。你今天这是什么情况?打扮得这么精致。你是不是看上谁了?别着急嘛。你舅母说,她在大都已经给你找到了一个良配。而且你阿爸好像也不反对。等咱们回去后,就给你成亲。那个扎尔达里部落的阿哲郡主,我觉得不太适合你。” 舅舅你都在说些什么啊。那个阿哲郡主长比攻城锤还结实,下次攻城的时候我一定记着带上她去。我保证,什么样子的城门,都能被她那大身板子给撞开。舅母在大都给我找媳妇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还有,什么叫我阿爸“好像”不反对?舅舅你这话说得我有点心虚,明显我阿爸不太同意这事儿。 李续只能苦笑着解释自己想用这个新形象,去汉军营转转。结果这话刚说完,旁边的杨元吉就插嘴了。 “小将军所思所虑甚至合理。”然后他转过去冲河间王和刚刚坐下的副元帅说: “王爷、副帅。今天属下特意去汉军营转了一下。那边的确士气低落,怨声不断。他们抱怨自己被长官虐待,军饷物资被克扣。还抱怨说长官派遣他们去做运输队,运一些似乎跟军队无关的货物。结果发现,这些都是为长官和藩王们运的,为的就是让他们私下里做买卖,挣大钱。而他们这些兵士们,却什么好处都没得到。这也从侧面印证了汉军卫上层军官,很多参与了走私活动。然而就在他们诉说的时候,我发现,跟我一起去的那个色目军官,伊思马忽或者其他色目、蒙古军官路过,这些汉军士兵立刻就三缄其口。所以小将军特意打扮成汉人的模样,属下认为,肯定能获得很多汉军将士的信任。” 德格都巴雅尔听了之后,不置可否。然而旁边的副帅伯颜不花则说: “杨先生。你说得虽然也有道理。但是本官却认为没必要。这里是军营,不是帮会。我们不需要他们的信任,我们需要的是他们的忠诚。如果他们无法首先交出自己的忠诚,那么等待他们的就只有残酷的军法。” 德格都巴雅尔也很赞同这个观点,他很满意地点了点头,转过头对李续说: “图勒。你什么样子的打扮,其实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让他们知道三点:第一,他们必须效忠于你;第二,他们必须能为你所用;第三,你会因为他们能够做到前两点,而给予他们想要的一切。无论是权力、地位和财富。这些是有前后顺序的,不能本末倒置。当然了,你可以先用那些偷鸡摸狗、中饱私囊的军贼们的人头,先立个威。” 李续抚胸躬身称是。 德格都巴雅尔转过头对旁边刚被否定的杨元吉笑着说: “杨先生,你的调查非常及时和细致。只是你并不是军人,自然不懂得如何获得将士们的忠诚,如何凝聚军心,这很正常。不过你刚才的提议却还是很有建设性的。这一点非常得好。你继续说吧。” 杨元吉从刚才被驳斥后代落寞,突然听到河间王的夸奖后,一阵惊喜。他喜滋滋地鞠躬致谢,道: “谢王爷夸奖。卑职,今天还去了大营南边拉古耶特部落的军营,我假冒军医进去调查。发现拉古耶特部落并不是铁板一块。罕东王麾下看似强大的拉古耶特部落,存在着一个巨大的漏洞。” 第四十二章 布局 杨元吉说道:“拉古耶特部落总共有编户,两万多户,七八万属民。据说拥有披甲勇士,超过一万人了。” “然而属下当时就很奇怪。这个部落如此强大,为什么作为藩王的罕东王还要欺骗朝廷,引起战火?难道就为了双方打起来后,他能更好的获得走私物资的巨大利润?其实不打仗的时候,他一样可以啊。属下伪装成军医,潜入到拉古耶特部落的营地之中。跟他们部落的兵士们交谈得知了一些内情。” 德格都巴雅尔点了点头,说:“很好。你继续说。” “是。”杨元吉一鞠躬,继续说道:“拉古耶特部落的罕东王并不是老罕东王的儿子,而是老罕东王庶长兄的儿子,也就是老罕东王的侄子。因为老王的儿子当时还年幼,所以老王薨逝的时候,就将王位传给了侄子。然而这些年来,罕东王的两个堂弟,也就是老王的亲儿子——火赤和剌(念拉)赞两位小王子,已经成年了。而且还掌握着部落中最强大的七个千户。如今驻扎在南边营地之中的一万名拉古耶特部落的士兵,就是隶属于这两位小王子的嫡系部队。而罕东王自己掌握的五个千户,则还留在部落中,以保护部落为名,并没有出来。属下猜测,他是想用这种挟持家属的办法,从而逼迫两位小王子率领军队上前线,进而消耗他们的力量。结果,反而会将这两个原本就对自己,十分不满的小王子,推到了朝廷这一边。只是我听火赤王子的亲兵说,两位王子的身边,都有罕东王安插的亲信监视。属下认为,只要能干净利落的干掉那些监视他们的罕东王亲信,这两个小王子,应该很容易就能被王爷收到麾下,他们麾下的精锐部队,也将成为朝廷大军的重要力量。” 德格都巴雅尔和伯颜不花对视了一眼,他们两个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兴奋。这两个人毕竟都是从大都的中央政府空降过来的,对于地方上部落藩王和封君的那些错综复杂,盘根错节的内部关系,一时之间也根本没时间研究的那么细致。杨元吉今日探查到的情况,明显让他俩发现了一个事半功倍的好方法,来料理罕东王和强大的拉古耶特部落。而且还不用影响到大局。从而用最小的代价,解除掉这个藏在内部的巨大隐患。 杨元吉继续说道:“属下还发现。这几年,为了应对已经成年的火赤和剌赞两个小王子的威胁,罕东王正在利用不断走私和假装发动与对面阿鲁剌部落的冲突,来获得大量军需物资从而武装自己麾下原本很弱小的部众。与此同时,他还因为所谓的戍边有功,而获得朝廷方面的全力支持。这几年,他将部落中的精锐力量,逐渐调集到自己控制的几个千户之中,不断蚕食两位小王子的部众。比如他把军中的铁甲和优质武器,都配发给忠于自己的部众。但是两个小王子的亲信部众却只装备皮甲和劣质武器。但是冲锋打仗的时候,却让小王子们的部队冲在前面。因此这些人,对于罕东王的怨恨非常深。但是又慑于朝廷是支持罕东王的,大家也没有办法。尤其是当地驻军将领,镇远王宽彻大将军,跟罕东王的关系非常好。据说去年还帮助他镇压过内部的一次叛乱。所以小王子和他的部众对于朝廷大军,也心存芥蒂,颇有不满。” 德格都巴雅尔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他想起了自己的那个牺牲在岭北的和林之战的安答。他是那么的英勇,那么的睿智。如果他还活着,就不会放任自己这个愚蠢的弟弟宽彻,被歹人利用了。 宽彻作为自己的亲信将领,他跟伯颜不花一直不和。自己也多次暗戳戳地拉偏架,帮助宽彻。结果宽彻这个家伙除了打仗的时候勇不可当,其他的时候脑子一团浆糊。现在调查出这些事情,简直就是在打自己的脸。早上就不应该用羊腿砸他,就应该把图勒叫回来,用那根儿金鞭揍他! 德格都巴雅尔极其尴尬地冲脸色有点不太好看的伯颜不花说: “兄弟啊,哥哥我今天早上就在这里,已经恨恨地教训过那个傻子了。请你看在老哥哥我的面子上,别跟他一般见识了。他的父亲是我的老师,他的兄长是我的安答。他们为了朝廷,被海都和笃哇,杀死在了哈拉和林。宽彻这家伙除了上阵杀敌,其他的时候就是个笨蛋。是我没有教导好他,辜负了我的老师和安答的托付。我一定好好管他。哥哥在这里,代他向你赔罪了。” 说着,德格都巴雅尔直接站了起来,规规矩矩地抚胸鞠躬,向坐在下手边的副帅伯颜不花致以诚挚的歉意。 伯颜不花也赶紧站起来,抚胸回敬。他还能说什么呢?人家都搬出战死的前辈和安答了。算了吧,看在死去的人份儿上,饶他这一次吧。如此一来,这个过节就算是揭过去了。 二人落座之后,伯颜不花却说: “老哥哥啊。宽彻在战场上的确是个勇士,但是治理地方、戍守边疆,可不光是需要勇武,更需要脑子啊。他以后可不能继续留在这里。等咱们打赢了之后,你还是把他也调回内地吧。” 德格都巴雅尔竟然很赞同对方提出的解除自己部下军权的意见,他点了点头说: “我也正有此意。这家伙我到时候会带回去。如果这次他能立下大功,我还要想办法把他叔叔荒了的那个豳(念宾)王的爵位,再给他弄回来。你放心吧。这家伙虽然平时是个傻瓜,但是到了战场上,脑子却一下子就好用了。他肯定能立功。至于西疆这边的戍守人选,其实我昨天就已经做了安排。” 伯颜不花赶紧问道:“谁啊。朝中现在还有这种合适的人么?要是先帝的旧部,我怕大汗那边是通不过的。” 德格都巴雅尔笑了笑,摸着自己的大胡子,信心满满的说:“放心,大汗一定会同意的。而且这个位置,本来就是他家的。” “啊?你说的是何人啊?”伯颜不花一头雾水。 德格都巴雅尔笑着说:“我昨天派人给永昌路的金山城,送去了一封亲笔信。估摸着两三天后,就能有回信了。” 伯颜不花皱着眉头使劲想,突然他想到了答案。“你说的是亦都护家族?” 德格都巴雅尔点了点头:“当年亦都护火赤哈尔,驻守西疆十数载,最终为国捐躯。他的儿子纽林的斤,如今被大汗封为高昌王,率领部众驻在永昌路,遥领畏兀儿之地。我以枢密院枢密使的身份,邀请他们回来。如果这次能打败也先不花和察合台汗国的主力,我就要帮助亦都护的家族,恢复昔日的领地。我相信,纽林的斤一定会率领全家和部众,积极踊跃地过来支援咱们的。甘州、沙洲、肃州,这些地方分布着大量亦都护家族的旧部。如果纽林的斤能再把这些人都带来,估计最少能增加两万精锐大军。据我所知,就是现在,天山南北依旧有很多部落将亦都护家族,奉为自己的主人。” 伯颜不花拍着大腿哈哈大笑:“老哥哥,还是你厉害。当年叛王海都和逆臣笃哇,不惜错过进攻和林的最佳时机,也要围攻据守坚城的亦都护火赤哈尔。不就是惧怕亦都护家族在西疆地区强大的威望,想要对他们斩尽杀绝吗。哈哈,现在我们就把纽林的斤和他的家族一起也带上,给也先不花来个釜底抽薪!哈哈,这实在是高明啊。” 但是伯颜不花突然想到什么,迟疑道:“可是我听说高昌王纽林的斤年事已高,恐怕上不了阵了吧。” 德格都巴雅尔摆摆手说:“人之将死,最惦念的反而是叶落归根。高昌王纽林的斤是老了,但是他此时一定最害怕不是死亡,而是临死之前,却没有收回当年他父兄用生命保护的家族领地。他老了不怕,但是他儿子铁木儿补化正值壮年,纽林的斤还有一个幼弟,野利亦黑迷失别吉。据说此人有万夫不当之勇。如果他们家族能够通力支持咱们这次出征。那么整个察合台汗国在天山南北的领地,都将传檄而定!” “哈哈哈。太好了。”伯颜不花兴奋不已,他干脆站起身,双手将摆放在面前桌子上的那个青花瓷茶碗给端了起来,正色道:“军中不得随意饮酒。所以我就以茶代酒,敬都元帅、河间王殿下。祝愿都元帅能够早日克敌制胜、马到成功!” 德格都巴雅尔也哈哈大笑着,举起自己的茶碗,与伯颜不花一同一饮而尽。 喝完这碗茶后,他笑着示意兴奋的伯颜不花坐下来继续听。他笑着对杨元吉说:“刚才杨先生还说,有个惊人的大发现。你来说说,你发现了什么惊人的事情啊?” 杨元吉赶紧说道:“启禀王爷,属下由于会一些简单的医术,所以今天是假冒军医的身份,进入拉古耶特部的军营。本想着以探查将士们伤病为理由,跟军士们多聊一聊,了解探查他们的内情。结果半路上却被火赤王子的亲兵拉到了一个营帐之中,给一位长相非常美丽的女眷看病。幸好属下对于妇科疾病也稍微懂得一点点。属下竟然发现,那个女子怀孕了。我怕他们杀人灭口,于是瞎编了一个疑难杂症,说她可能阴邪入体,导致体虚胃寒,头晕呕吐,需要多吃肉蛋,还要多喝一些红枣泡的羊奶,最好是关中地区的红枣。结果那女子身边的女仆说漏了嘴,暴露了这个女子乃是罕东王侧妻也忒迷矢的秘密身份。而且我还知道,她俩是悄悄来这里找火赤王子的。我断定,我给她看病的时候,隔间后面一定是火赤王子。” 伯颜不花一脸兴奋地接茬道:“也忒迷矢?我听说过这个女的。传说她可是沙海一束花,拉古耶特部落最漂亮的女人。” 李续心中吐槽道:瞧瞧你那的一脸色眯眯的德行,一副老不修的样子。 结果他心中刚吐槽完伯颜不花,就听到自己舅舅也说道:“是啊是啊。我刚来的时候,还见过她一面呢。说真的,这样的女人就是休了妻子,也要把他扶为正妻。但是罕东王依旧让她做侧妻,显然也是个怕老婆的。” 舅舅!你这话敢让舅母听到么?她肯定会又拿鞭子抽你的。你还好意思说别人怕老婆。你连侧妻都没有。知道的人是你爱我舅母,然而外面的人有几个不说你是惧内的典范啊。 李续使劲忍着没翻白眼鄙视这两个老色鬼。 就听到德格都巴雅尔忽然变的一本正经的对杨元吉夸赞道:“很好,这个消息非常重要。” 他转过头对下手边坐着的伯颜不花说:“上次我宴请藩王们的时候,罕东王喝得有点多。还当着我面赞叹我都这个年纪了,还能让公主怀孕生孩子。他比我小五岁,但是一直生不出孩子。还跟我要生孩子的秘方。结果现在他的侧妻竟然悄悄出现在自己堂弟的军营中,还怀孕了。这里面大有文章可以做。” “老哥哥啊。这种事儿你不行,还是交给兄弟我吧。我明天就以抽查军需物资为名,去一趟火赤的军营。跟他好好讲解一下女人怀孕的表现和处理方法。”伯颜不花捻着自己的白胡子,信心满满的说。 李续心说:副帅大人,你捻着胡子说话的样子,就差把“奸臣坏蛋”四个字写脸上了。 “好!咱们兄弟相互配合。明天你去找火赤和剌赞,给他们上眼药;我则去整肃一下不像话的钦察卫军。咱们一起给那个罕东王来个釜底抽薪。等他发现自己派去的人没回来,怀疑走私的事情被发现了的时候,咱们就已经给他布置好了一切。到时候我再邀请他来中军大帐会晤,找个理由把他和他手下的亲信,一举拿下。军中的这些隐患就算基本搞定了。而且还不会破坏整体。” 第四十三章 左卫 今天,李续升官了。他从原来正六品的承信校尉,副千户军职,直接升到了正五品的侍卫亲军镇抚、伍德将军。 原本这种升迁是需要前线最高长官给枢密院写申请,然后由枢密院核准,最后再盖章发函确认的。由于李续的舅舅、东路军元帅、河间王德格都巴雅尔就是枢密使,所以这道手续就非常快了。 他让李续代笔写了个申请,然后自己签字,之后就什么也不管了。 李续拿着签好字的文件,在早就准备好的空白文书上,填写好相应信息,再把德格都巴雅尔的枢密使官印一盖。立马新鲜出炉的伍德将军李续,就可以上任就职了。 其实这是寿山大汗给德格都巴雅尔的特权。前线一干官员将领,三品及三品以下的人事任免,不用报送中央朝廷,直接可以自行安排。三品以上官员,也有先斩后奏的特权。 在德格都巴雅尔的一个用金色锦布包裹着的小匣子里,有寿山大汗赐给他的一枚龙纹金牌。 这枚金牌有点类似于宋朝“如朕亲临”令牌的作用。上面有八思巴文写着:“圣御:德格都巴雅尔可代行皇权”。 这几个字的威力是极大的。一旦拿出来,德格都巴雅尔的一言一行,就等于大元皇帝的圣旨一样。只是这枚金牌一旦使用起来,首尾处理上会比较多,所以德格都巴雅尔一直藏起来,从来不给任何人知道。目前知道有这枚龙纹金牌存在的人,不超过十个。 李续这个五品官,因为是临时任命的,暂时还没有正式的印信和五品官的官服。只有一个刚刚做好的银质腰牌,上面用蒙、汉和八思巴文书刻着“伍德将军,镇抚李续”,当然蒙文和八思巴文上写的名字是图勒。 李续的升迁是有他特殊任务的。他今天接过昨晚临时让军中工匠赶制的银质腰牌,拿上开具好的官凭文书,带着一些贴身护卫,就要前往汉军卫。。 今天军营里的事儿会比较多。李续带着人去汉军卫遴选勇士,组建敢战军;副元帅伯颜不花一大早就去了各个部落军的营地,检查军需物资的准备情况,当然主要目的地还是拉古耶特部火赤小王子的军营;作为东路军元帅的德格都巴雅尔,今天则要杀人立威。他一早就派人前往钦察卫军,召集军中千户长以上军官,前往中军大帐集合。 李续出发的时候,看到已经有好多钦察卫军的军官,面带兴奋之情,早早的就来到大帐外面的空地上,等待元帅的召见。李续心说:不知死活的家伙。还妄想着升官发财呢。 不过李续现在没工夫找这些人的麻烦,他自己还有更紧急的事情要办。于是带上十几个人,骑上马,拿着相关文书便直接前往大营最东边的汉军三卫的营地。 汉军卫其实并不是只有汉人的军队。最早的时候是从各个军队中,抽调出精锐敢战的部队,组建而成。到现在依旧充斥着各个民族。只是北方汉人的数量比较多。他其实有五支部队,分别为前后左右中,五支侍卫亲军。 他们的全称为左卫亲军都指挥使司、右卫亲军都指挥使司、前卫亲军都指挥使司、中卫亲军都指挥使司和后卫亲军都指挥使司。俗称左卫军、右卫军、前卫军、中卫军、后卫军。 但是由于这些部队中,汉人是士兵组成的主体,因此在军队中,大家俗称这五支部队为汉军卫。其实应该相应的分为五个独立的部队。 这其中,中卫军中的大部分部队,因为主要是由漠南和辽东地区的草原民族士兵组成,战斗力和装备是最好的。 然而,中卫军在押解周王和世瓎前往云南就藩的半路上,在指挥使都唐兀以及其他中高层军官的一致决定下,参与了周王和世瓎的叛变。都指挥使唐兀和前任兵部尚书赛罕拔都儿领导这支部队,成为了和世瓎叛军的核心主力。所以这支部队,在关陕变乱被平息之后,残余的力量就基本溃散了。 新的中卫亲军都指挥使司,在元大都被重新组建了起来。目前是修建中都城的主力建筑大军。 右卫军没有来,还在戍守大都周边地区,部分部队也被抽调去协助修建中都城。目前,跟随德格都巴雅尔来到前线的主要是前后左三个汉军卫。 其中左卫军就是原来李续所在的部队。只是原来的都指挥使多尔济因为李续的事情,已经被生气的德格都巴雅尔抽了一顿鞭子后,踢到辽阳行省做个万户了。如今的都指挥使叫海达尔,是宫中出来的老怯薛。 前卫军都指挥使是个汉人,叫石元庆,祖上是契丹人。因为勇武所以被提拔上来,但是多年的官宦生涯,让原本魁梧健壮的石大人,现在大腹便便,白胖白胖的,看上去跟个大阿福似的。 后卫军都指挥使叫马祖光,色目人,祖上为汪古部贵族,信奉聂思脱里派(基督教在中国的教派,俗称景教)曾祖随元世祖忽必烈攻宋,留居汴京,累官至礼部尚书。他的叔叔马润,现任光州监军。 他还有个堂弟叫马祖常,据说今年朝廷首开科举之后,这个马祖常连续在乡试、会试中均夺得第一名。到了大都的殿试,他获得探花头衔。被寿山大汗授予翰林的官职,据说很快就要提拔担任监察御史。 这个马祖光性格有点孤傲,是唯一一个没有参与到走私活动的汉军卫都指挥使。但是这个人也因为过于自我,对于下属的控制力很有限,所以才让他的副手——后卫亲军副都指挥使张景隆把他架空了。张景隆勾连同僚,欺下瞒上,以组织士兵参与走私、护送走私物品过境和克扣士兵福利的方式,中饱私囊、贪赃枉法。 不过今天李续不是来处罚这些人的,他的目的只有一个,将汉军卫中有能力,有战力的精锐,挑选出来一些,组建自己的敢战军。 至于其他人,那是要等伯颜不花的监军职位下来之后,由他来秉公处罚。到时候他拿着军法的大棒子一挥,汉军卫中的那些蛀虫,可就都要倒霉了,自己现在提前先把可用之人保留下来。 所以他今天不是来替天行道,惩恶扬善的,而是拿着都元帅德格都巴雅尔给的调兵令,来这里搜刮勇士的。 李续首先就来到自己的老部队——左卫军。 左卫亲军都指挥使是个老头儿,海达尔。据说还曾经是成宗皇帝铁穆耳身边的贴身怯薛火儿赤(意思是持弓箭者)。 老头儿能力不咋地(否则也不会这么大年纪了才被临时推荐到汉军卫做都指挥使),但是资历还挺老。所以李续见了他,不得不伏低做小,主动给他行礼。这家伙还甘之如饴,舔着脸受了李续的单膝跪拜之礼。给李续气的牙根痒痒。 随后李续也不客套了,直接公事公办:奉元帅之命,来此遴选精锐之士,组建敢战军。 海达尔还想打哈哈,左右而言他,说什么现在公务繁忙,过两天再把选出来的人名单给你图勒小将军送过来。又说什么,遴选勇士,还需要不断评比,不是一概而就的事情。 说来说去,就是不想将手中这些可以任由他驱使,为他干活挣钱的士兵,拱手让与他人。反正他就来个非暴力不合作,看你李续能怎么样。 结果李续根本不理他那一套,走到他身边,直接把文书塞到他手中,阴恻恻的对他说:“海达尔大人,你这是想要临阵抗命吗?” 海达尔愣住了。他也有点怵头这个李图勒。他知道李续是河间王的外甥,而且也听说了这个人性格有点急躁。当年还是牌子头的时候,就敢追着百户官厮打。军中其实就这种人,根脚硬,还脾气爆。就跟豪猪似的,浑身是刺。 李续看海达尔没说话,也不再多理会他,自己转身就带着人去营房挑人了。 老东西,这个地方老子呆了两年,比你个刚来的都指挥使熟悉多了。你竟然跟我打哈哈,还想用不配合来阻挠我?也不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抗命的胆子! 俗话说衣不如新,人不如故。李续当然要找老伙计八剌和那帮子跟你自己一起守过萧关的将士们。当然,他也是要挑选一下其中的悍勇精锐之士。 八剌现在已经是千户官了,见到李续那是非常的开心高兴。他早就知道,以李续的根脚,升到这种位置是迟早的事情。但是没想到,李续还能在有升迁机会的时候,第一时间就来找自己这帮老兄弟。他赶紧叫来了原来跟李续一起守过萧关的老兄弟们。 李续见到他们之后,内心也有一种莫名的激动,就好像突然回到当初那个无所顾忌,肆意妄为的时候。他现在虽然升官了,也成熟了。但是内心总觉得自己很拘束,不再像当初那样,想干嘛就干嘛,看不上眼抬手就打。现在他已经学会虚以为蛇,学会察言观色,学会仗势欺人等种种官场的套路。 虽然当初在左卫军中很苦,跟着大头兵们一起做一些低贱肮脏的活计。但是他的内心很轻松。所以见了这些人,李续也放下了官架子,跟他们在一起打斗吵闹了好久。 李续对他们说:“弟兄们,这次我李图勒回来。不光是看望大家,更是给大家一个离开这个烂泥坑的机会。” 第四十四章 左卫(2) 李续告诉大家,自己要组建敢战军。但是这支军队是要上前线,打硬仗的。可能遇到的情况,并不比当初在萧关的时候好多少。但是唯一的区别是,打赢了必然升官发财,因为这支军队的主官就是他李续自己。 很快,他就从踊跃报名的人中,挑选出300多名体格健壮、技战术过硬、稳妥可靠的将士。甚至八剌还特意要求,申请自降一等,做李续的亲兵五百长,就指挥这三百人,作为李续的亲卫队队长。 李续不明白这是何必,结果却得知。自从多尔济走后,新来的那个指挥使海达尔经常让他们出去做运输队。而且有的时候,明显是越境运输。曾经有人提出过异议,但是很快就被海达尔以抗命的罪名处死了。 不但如此,八剌还告诉李续。他们来西疆之前,前任都指挥使多尔济新收编的那些,跟随周王和世瓎叛乱的汉人军士,海达尔竟然全都给悄悄遣散了,但是军队的花名册上却一个不少。这家伙明显在吃空额。 李续脸色阴沉。他没想到这个老棺材瓤子竟然如此胆大妄为。他自认为有根脚,资历老,就可以如此胡作非为。这可是战场前线啊。他这是在作死! 说到那些收拢的叛军士兵,李续突然想到那个汉人军官刘然。于是问八剌,刘然怎么样了。结果却得知,就是刘然因为麾下士兵被派去运送不明物品,回来质问海达尔,结果第二天就被海达尔吊死在营门前面,罪名是抗命和阴谋叛乱。 李续惋惜的摇了摇头。他告诉八剌,这件事儿暂时先闭上嘴巴,等需要他说出来的时候,李续会告诉他的。 本以为海达尔会来阻挠李续挑人,结果送过去的调遣文书很快就被批回来了,倒是挺配合。 然而李续没想到的是,来找麻烦的不是海达尔,而是有左卫三勇将之称的亚哥塔和图伦不花。 这俩人就在李续正选拔人员的时候,气势汹汹地找上门来了。 他俩再加上一个汪古人赵不花,在左卫军中合称三勇将。他们三个人率领的五千铁骑是左卫军的中坚力量。 李续很奇怪,他俩找自己来干什么。 结果脾气最爆的亚哥塔被姜黄脸,身形瘦高的图伦不花给拦住了,不知道劝慰了什么,他就站在一边不住地运气。 图伦不花则来到李续身边,抚胸致敬,一脸悲苦的样子对李续说: “日安,图勒小将军。我们听说小将军带人来咱们左卫军搜刮精锐。不知道小将军能否高抬贵手,放过我们兄弟麾下的那些羸兵残将啊?兄弟们感激不尽。毕竟咱们都是左卫军出来的同袍弟兄,还望小将军给咱们左卫军,留点精华吧。” 李续皱着眉头,反问:“谁告诉你,我奉元帅的命令过来提点兵将,是什么搜刮精锐?我现在是汉军卫的镇抚,大你两级。谁给你的权力可以质问我这个上官的?还有,你的部队是左卫军最为精锐的铁甲骑兵,怎么到了现在成了羸兵残将了?是你在欺瞒上官,还是你徇私枉法将军队给带散了?” 图伦不花一下愣住了,他没想到自己好言好语的来劝说,结果被李续怼回来了。这家伙还真是个“阿赫利亚”呀,见人就咬是怎么了? 他这里卡壳,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后面正在生闷气的亚哥塔一下子就爆发了。 他身材不高却孔武粗壮,黑熊般一身粗肉,人猿般一双长臂,外加一双大剑眉,双眼赤丝乱系,怒发浑如铁刷,狰狞好似狻猊。 李续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以为这哥儿们是张飞在草原留下的后裔呢,怎么长的这么傻大黑粗的样子啊。 他冲过来一巴掌就把站在前面的图伦不花给扒拉开,指着李续怒骂到: “你这个阿赫利亚怎么就不知道好歹?我哥哥好话说了一箩筐,你怎么就这么不尽人意?难道把左卫军都搞垮了,你们这帮官老爷才满意是么?你睁开眼看看,今天的左卫军成天都在干什么?给下贱的商贾当护卫,给堕落的酋长做打手!就这还要上战场?送人头去么?今天我亚哥塔不怕掉脑袋,但是你图勒不要妄想从我的麾下,调走任何一个人,哪怕一匹马我也不给你!” 旁边的八剌惊呆了。他知道亚哥塔这个人脾气暴躁,口无遮拦,平时都是他大哥图伦不花和三弟赵不花拦着他,别让他闹事儿。今天最是能言善辩的赵不花不知道为什么没来,结果忠厚的图伦不花没拦住这家伙,竟然让他直接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指着李续叫骂。 他疯了?不知道李续什么身份么?不要说他舅舅是大军主帅,就是现在李续本人,也是汉军卫的镇抚。什么是镇抚,在职权上来说,是专门负责部队军纪的。你这么指着他骂,杀了你根本不用报告。 于是八剌赶紧抢在李续发怒之前,栏着亚哥塔驳斥道: “亚哥塔,你疯了?又喝多了么?你不要在这里撒酒疯了。”说完他对旁边同样吓傻了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图伦不花说:“图伦不花大人,你还愣着干嘛啊?你弟弟又喝多了?赶紧给他拉走啊。图勒大人现在是镇抚。咱们汉军卫的镇抚啊!” 八剌一个劲的使眼色,话里话外的告诉李续,亚哥塔喝多了而已,就不要跟他一般见识了。 结果亚哥塔根本不理他的话茬,反而指着八剌继续骂:“八剌!我以前还敬佩你是个好汉,敢于带着一千八百人,就顶着上万人的叛军,死中求活,戍守孤城。不过,我今天看不起你!你怎么能出卖咱们左卫军呢?你自己愿意攀高枝,自降身份给这个阿赫利亚做打手,我亚哥塔不愿意,我不服!我们兄弟三个人,顶着上上下下那么多压力,才把这三千骑兵给训练好,决不能便宜了这个小子!我一个人都不给!!” 完了,这小子今天死定了。八剌看着李续脸色越来越黑,手已经紧紧攥在腰后边插着的,那根金鞭握把上了。 八剌还是了解李续的,知道现在劝他也没用了,估计下一秒这小子就要抽出金鞭打人了。他只能无奈的转过头去。 现在外面已经围过来很多人了,如果这个时候李续抽鞭打人,那么必将引起众怒,但是如果他就这么怂了,那就会成为军中笑柄,也不会有人愿意跟着一个怂包出生入死。 这个时候,就听到李续突然沉声问道:“你不服是么?” “对!我不服!”亚哥塔直接扒拉开要劝阻他的图伦不花,继续叫嚣道。 李续点了点头,反而笑了。他越过亚哥塔,向着亚哥塔身后,围着的里三层外三层的军士们走去。当他来到这些人中间的时候,大家自然而然的避开了他,给他让出了一个通道。李续就这么继续往前走。 走着走着,突然他回头,一脸诧异的对身后不知道什么意思,依旧站在原地的亚哥塔说:“来啊。来愣着干嘛。过来!” 说完,他继续往前走,亚哥塔再次推开要拉住他的大哥图伦不花,大步流星的就跟着李续往前走。他一走,其他人,包括图伦不花和八剌等人,也跟着一起呼啦啦的跟上了。 最后李续来到了左卫军营地中间一个面积不算太大的小操场上。这里是长官对部队训话,或者有特殊事情,需要集合或者训练的地方。 李续先简单查看了一下地面,将一些碍事儿的小石块踢开。然后一边伸手招呼亚哥塔过来,一边将帽子和穿在外面的比甲脱掉,扔在一边。 “就这里吧。你不是不服气么?咱俩比试比试。你打赢了,我滚蛋。我打赢了,你就必须听我的命令。敢么?” 李续说着,就把身后的金鞭抽了出来,耍了一个花儿,将金鞭倒着杵在地上,双手拄着,眼睛则逼视着面前这位黑李逵似的骑兵猛将——亚哥塔。 第四十五章 比斗 其实,亚哥塔在这么多人面前闹了一顿之后,内心的激动和不满也都发泄出来了。走过来的这一路,这个时候也逐渐开始冷静下来了。他只是有点莽撞,但是并不是傻。 他开始有点后悔了。八剌刚才的话自己怎么就没听懂呢?对面的李图勒,不再是以前的那个小兵了。人家是汉军卫的镇抚,级别就比都指挥使矮一级。更何况,人家还有个亲舅舅是东路军元帅。 他想:我今天这是怎么了?就因为那几个混蛋跟我说了那些话,我就又没管住自己的脾气,冲动了。哎呀!三弟啊,你怎么偏偏今天带着兽医给马治病啊。你不在,我也没个人跟我商量。我是不是又闯祸了? 可是他现在想退,已经退不了。李续就站在面前,兵器都抽出来了。要跟他按照军营里面,处理矛盾的常规办法:比斗,来解决问题。自己要是怂了,那以后说话就跟放屁一样了,谁还听啊。更何况,周围已经围满了人。 妈的,这帮混蛋,就知道看热闹。我今天只能豁出去了。要不,一会手下留点情,别下狠手? “好。你说怎么比吧。”亚哥塔一咬牙,说道。 李续说:“本官没那么多功夫跟你慢慢比,就比短兵器。老规矩,谁先倒地或者无法战斗,谁就赢。” 说完李续竟然把手中那根半人多长的双手金鞭,一甩手扔给了旁边跟过来的八剌。然后,拽出了腰间那把弯刀。 这把刀可不是普通刀,上面带着好像水波一样的纹路。懂行的人在李续拔出这把弯刀之后,就叫出了它的名字:马纹乌兹刀。 所谓乌兹刀,就是后世所说的大马士革钢刀,在这个时候被称作乌兹钢刀或者乌兹刀。大马士革钢特有的水波纹,被称作默罕默德纹路。默罕默德在元朝翻译为马黑麻(没错,李续的那个下属商人,阿拉伯名字就叫默罕默德,所以在元朝他叫马黑麻),因此也就是马黑麻纹,俗称马纹。 这种刀最大的特点就是坚韧,跟普通钢刀硬碰硬,刀身都不会出现缺口。 李续抽出弯刀,对着亚哥塔说:“应战,或者认输!” 亚哥塔此时又有点郁闷了。自己是骑兵主将,最擅长的是骑在马上,手擎一杆长矛,上下翻飞。不光是枪矛,骑射也是自己的专长。而且还能做到瞬间连发三箭,精准无比。结果现在被卡在这里,竟然要比刀法。 但是亚哥塔心中还是有点底气的,骑兵谁还不会耍刀啊?要是李续用那根金鞭跟他对打,他是绝对不服的。 自己也没听说李旭会用刀啊,以前这小子跟人打架都是用那根熟铜金鞭的。如此看来,这小子要求比试刀法,应该算是公平。反正我俩在这方面,应该是半斤对八两咯。自己那刀法虽然没有三弟那么厉害,但是面对普通敌人,那也是能做到切瓜砍瓢一样的轻松。 于是他一模屁股后面,直接从身后抽出了自己的马刀。 这里说明一下。他是骑兵将领,为了抽刀的时候不会在颠簸的马匹上割伤前面的马头,所以骑兵们的佩刀,有很多都是挂在屁股后面。抽刀的时候,直接从身后就把刀子拔出来了。再加上他们的侧面,要挂弓或者箭,所以刀就放在后腰的位置上更加方便。 当然,也有很多骑兵,习惯挂在大腿到膝盖的位置,坐在马上的时候,刀身是竖着的,刀把冲上。抽刀的时候,不是跟步兵那样向前拽出佩刀,而是向上拔出佩刀。因此我们经常听说,骑兵们“拔”出佩刀。其实就是因为很多时候,蒙古骑兵们是用向上的姿势,拔出自己佩刀的。 马刀在手,已经不容亚哥塔再想更多。他侧身站定,右手持刀指向前方,左手背在身后。那个样子有那么一点点好像西欧斗剑时候的姿势。其实这是标准的钦察刀术的姿势。这种钦察刀术发展到后来,其中一个分支,就演变成着名的哥萨克刀法,配合着他们特殊的恰西克马刀,在欧陆平原征战厮杀。 “且慢,且慢!”这个时候图伦不花赶紧冲了进来,跑到两个人中间,对着李续说道。 “图勒大人,我兄弟没有冒犯你的意思,请你高抬贵手,不要惩罚他。” 亚哥塔正要说话,却被图伦不花制止:“住嘴。不许你再胡闹了。你闯祸了知道么?” “谁说我要惩罚他。”李续也站定了身子,把乌兹钢刀举了起来,说:“你们是要二打一么?如果不是,无关的人就出去。这是军中比斗,不要打扰!” 话都说这份儿上了,图伦不花只能无奈的离开,走的时候还用眼神不断提示自己这个鲁莽的二弟,千万不要动真格儿,差不多就行了。离开后,他并不在此地逗留,赶紧挤出围观的人群,一转眼的功夫,就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李续右手持刀,举过头顶,刀刃向上,刀尖冲前,左手呈掌状,伸向前方,身体重心靠在左腿上,向前半步屈弓,右腿拖后绷直。 这姿势很怪异,亚哥塔没见过,心中怀疑,这小子是不是不会用刀啊?用刀的怎么是这个姿势啊?这姿势怎么感觉是要冲过来刺我啊?估计是这小子用鞭习惯了。鞭和锏都是宝剑形兵器,但是区别就是鞭更细小,前面有尖刺,所以鞭法里面,刺是一个重要的攻击方式。雅阁他断定,李续这是拿鞭法当刀法用,心中更是轻视对方。 正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李续爆喝一声:“来了!”说完,他左腿突然发力蹬地,猛地冲着亚哥塔就蹿了过来。 果然是刺,这废物不会用刀!亚哥塔轻蔑地想着,看到李续身在前面的刀尖刺过来后,亚哥塔用刀轻轻一甩,向上一拨,就把李续直刺过来的刀尖给磕飞了。 结果让他诧异的是,李续并没有后退,反而继续向前欺身过来。他竟然顺着刀被拨开的方向,右手划了个圆,然后顺手便将锋利的弯刀,刀刃向上,从右下向左上,斜着撩了上来。 这记上撩,借着亚哥塔挑开的刀锋力度,再加上李续腰腿和臂力,来势非常迅猛。亚哥塔都能听到刀锋破空的声音。 看着从胯下撩上来的刀锋,听着耳边破风的声音,亚哥塔心中就一个念头:这下是不能硬接的。 亚哥塔也是沙场战将。对方的攻击套路和方式,自己也是早有很多预判。李续的这记上撩,力大身沉,就算是给挡住了,只要手腕一转,迅速将正手握刀变成反手握刀的话,就能马上变“撩”为“切”,配合着冲上来的速度、力度,横着切向自己。到那个时候,自己只有眼睁睁地被砍。因为自己的刀还在下面,根本来不及抽回来挡住李续近身横切的攻击。 唯一的办法,就是躲开。他向后一个纵跳,躲过了李续的刀锋。跳开的瞬间,他甚至都能感觉到李续的刀头,撩过两腿之间的那一瞬间,所带来的风刃。 就差一点,这要是被撩上。下半辈子,最好的结果就只能进皇宫里,给公主和皇后们端尿盆了。(蒙古人允许同时娶很多正式的妻子,所以大汗的皇后也会同时有好几个,只是排名和尊卑有区别。但是都是皇后。) 这混蛋的刀法怎么这么阴损。上来就照着下三路走啊! 结果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此时已经顺势将弯刀高高举起的李续,根本不给他反应的机会,又是一个大劈就向亚哥塔砍了下来。 李续用的是马纹乌兹刀,这种刀经常在拼刀的时候,砍断对方的弯刀。所以亚哥塔可不敢用刀刃去硬搪,只能用刀身,横着去拨开对方的攻击,但是这样就需要很大的力度和巧劲。 “铛!”的一声,亚哥塔慌忙双手举刀,将将的拨开了李续这记势大力沉的劈砍。一瞬间他感觉自己握刀的手有点发麻。 李续本来就是练双手鞭这种重兵器的,所以从小就练就了惊人的臂力和腰腿力量。他全力一劈的力道是非常大的。 拨开了李续的重击之后,亚哥塔赶紧再退一步,准备借势反击。 李续哪儿肯给他重整旗鼓的机会,继续步步紧逼。 紧接着,李续就向亚哥塔发起了持续的攻击。每次攻击被挡隔之后,立刻顺着那个力道从另一个方向再次发起攻击,而且速度一次比一次快,力度一次比一次强。弄得亚哥塔几无还手招架之功,只能继续后退,不断狼狈拨档。 这个招数有个奇怪的名字——“旋风斩”。名字是熊二阿兰达起的,这个招数也是这家伙在刀剑师傅的指点和完善下自创的。 李续从小就在河间王府跟表哥熊大纳忽出和熊二阿兰达一起练武。他们还找来了出身怯薛近侍的刀法大家,从小传授给他们马上和步战的绝妙刀法。其中熊二阿兰达的刀技,甚至还被评论为上称。哥儿仨经常相互切磋刀技。 其实这招儿“旋风斩”,并不是杀招。攻击力其实很低,因为对方基本上都能防住,但是一下接一下的攻击,极大的打击对方的信心和节奏,从而让对方露出破绽,进而一击致命。 但是这招儿有个缺点,要想让对方手忙脚乱,必须要做到速度越来越快,力道越来越高。而这两点,必须要有极强的臂力和腰腹力量,这样才能用最快的速度将弹开的刀势,快速的转化为下一次更加迅猛更加凌厉的攻击。 而李续,恰恰这方面很强。所以这招儿也是李续学的最好,甚至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一招。他甚至能用金鞭使出这招“旋风斩”。只是金鞭太沉了,必须立刻找到破绽击杀对方,因为用过之后,很容易让李续脱力。 不过这一次,效果很好,因为亚哥塔已经慌了。 他心思道:这小子刀法怎么这么强,他不是用鞭的么?这刀法自己竟然连防守反击的机会都没有,只能被动挨打。这可怎么办? 亚哥塔不知道,李续只是更习惯用他的金鞭,但是刀法其实一直没有落下。每天早上,他都要练一趟刀。 当李续的最后一击再次被亚哥塔狼狈的拨开之后,他发现了亚哥塔的一个重要破绽。 此时他已经欺身挨近到了亚哥塔的身前半步距离。他突然重心移到左脚,身体左转,一矮身,迅速的来了个侧身右脚直蹬。 亚哥塔一直慌乱的抵挡着李续不断劈砍过来的攻击,下路的胸腹位置,竟然不自觉的露出了空档。 突然之间眼前的李续,一矮身,不见了,还没等亚哥塔低头寻找,就感觉刚才毫无防范的腹部地方,突然遭到对方重重的一脚蹬踹。 此时,两个人都没穿任何甲胄和护具,所以这一脚就直接踹在了亚哥塔胸腹部最柔软的胃部。那地方正好是胸肌和腹肌链接处,除非这个人是专门练过金钟罩铁布衫的,否则都禁不住重击。 亚哥塔被踢中胃部后,身子一下子就弓成了大虾一样,肚子里的胃液和早餐残存的东西,都顺着食道喷了出来,疼得他好悬没把手里的刀给扔了。 然而就在他强忍着剧痛,刚准备抬起身子,继续应战的时候,就看到眼前突然一个黑东西冲着面门飞了过来。 李续右脚踹完了,正好踏前一步,左脚照着亚哥塔的面门,就踢过去了。 李续的靴子是牛皮军靴,足尖、脚面和踝骨的地方,内里都镶着铁片做防护。所以踢到亚哥塔面门的这一脚,他是特意稍微收着点力道的,否则今天可能会出人命。 但是就是李续收着力气的这一脚,正好踢在了亚哥塔的鼻梁到眼眉之间的这个位置。突然地剧烈冲击,让亚哥塔顿时感觉鼻酸眼涨,疼痛难忍,天旋地转,眼冒金星,仰着头就往后不住地倒退。 李续可不会给他反击的机会?趁着他左手捂鼻子,头晕站不定的时候,瞅准了机会,直接用刀身,狠狠拍在亚哥塔持刀的右手手腕上。那里有个麻筋儿,打准了手就立刻没劲儿了。 “啪”的一下,打得很准。亚哥塔抓着刀柄的手立马就松了,李续用弯刀一勾,亚哥塔的马刀直接就飞出去好远。 手中没了刀,左手流血的鼻子,头晕眼花的亚哥塔,此时内心就一个想法:完了,死定了。 这个时候,就听到外面有人大喊一声:“且慢!我们认输!刀下留人!” 第四十六章 收服 场外的一声吼叫,让李续都蒙了。 什么刀下留人,我这里都赢了,还用得着你喊么? 他顺着声音看去,就看人群中,一个身材匀称,留着精致小胡子的中年男子,在图伦不花的簇拥下,从人群中挤了进来。有意思的是,这个人身上竟然还绑着兽医在给马匹做手术的时候,经常穿的黄褐色牛皮围裙。围裙上还有一些干涸的血迹和黄绿色的污渍。 那个人一边使劲往里挤一边伸着手,焦急的大喊:“图勒大人,图勒大人。我们认输,我们认输了。” 李续往后退了几步,离开了亚哥塔。这家伙此时已经直接坐在了地上,捂着流血的鼻子,头晕目眩,刀都脱手了,自然也就没有了继续打下去的能力。但是李续却依旧拎着弯刀,看着那个跑过来的中年人。他看到那个中年人直接插到自己和亚哥塔之间,咕咚一下就冲着自己跪了下来。 “大人。末将来迟,还望大人赎罪。请大人饶恕我二哥的鲁莽吧。他是被人挑拨和欺骗的,并不是真的有意针对大人。” 李续知道,眼前的这个人,就是左卫三勇将的老三赵不花。他虽然排行老三,那只是因为他年纪是最轻的,只有三十出头。其实他才是这三个人中的带头人,同时也是那五千骑军的军主,官至副指挥使、从四品宣武将军。其实比李续的品级还高半级。但是在军中却要听从作为镇抚的李续的命令。 李续将刀拎在手里,看着还穿着牛皮围裙的赵不花。沉声问道:“赵不花赵大人,你可知罪?” “末将知罪。末将管教属下不严,冲撞了镇抚大人,还望镇抚大人看在往日情分上。只处罚末将一个人就好了,莫要再牵连其他人,千错万错,都是末将一个人的错。也恳镇抚大人,能放过我们这支骑军,给左卫军多留一些战力吧。”说完他竟然真的趴在地上给李续磕了个头。 行,就凭着到了这个时候,他依旧秉持着一份对军队的公心,李续对他的感官就非常得好。 李续把弯刀直接收回刀鞘。上前一步,轻轻将赵不花给扶了起来。 “赵大人,请起吧。”他说:“我和亚哥塔将军只是军中平常比斗,并没有冲撞不冲撞的问题。但是,你的罪名可不是这点儿小事儿!”李续笑着说出这话,却让赵不花有点害怕。 赵不花心想:我二哥刚才叱骂上官,还跟长官持械斗殴,这都是小事儿的话,那你说的该是多大事儿啊?军中那些徇私舞弊、狗屁倒灶的事儿,我们哥儿仨可一点儿都没参与啊。你这是要给我们扣什么屎盆子? 就在赵不花愣在原地,不知道该说什么的时候,就听到李续问到:“我问你。军中花名册中,你部麾下骑军,满编满员一共多少人?目前实际又有多少人?” 啊!赵不花一听这话,立刻冷汗直冒。 李续继续说:“我刚才听得清清楚楚。你麾下骑将亚哥塔口口声声说,你们骑军目前只有三千人!可是为什么我在中军大营的花名册上,看到的应该是五千人啊?调拨给你部的粮饷物资,也是供给五千人和五千匹马的。这中间相差将近一半。你给本官解释解释。还是我把你带到指挥使海达尔那里,让他帮你解释清楚?” “大人!大人容禀啊。”赵不花赶紧阻止,他担心李续把自己拉到海达尔面前对质,那个混蛋一定会把所有罪责都推到自己头上。到时候自己就根本说不清了。 “你说吧。”李续的声音突然平和了下来,这让赵不花的心突然感觉有一丝希望。 他解释说:“大人。我们骑军总编制的确是五千人,这个没错。但是长久以来,上指下派,经常从我们这里调走人员。但是应该给我们调配的物资和补充的人员却始终不到位。而且最重要的是,上峰时不时的就要从我们这里克扣部分粮饷。这就让我们骑军不但无法保证充足的补给,更留不住有能力的人。我们骑兵是野战部队,平时也不会参加基建的任务,因此也就没有额外的奖赏。” 说到这里,他突然停住了,想了一下,最后一咬牙,说: “我就说实话吧!即使朝廷给了我们骑军奖赏,也会被上面的人给贪了。前任指挥使多尔济大人也没办法,他给我们出了个主意。他说为了保持部队的战斗力,让我们主动将部队的人数降到最低的三千人。这样尽可能的用五千人的粮饷来保证这三千人马的战斗力。半年多了,从关陕平乱到西疆定边,这一路上,我们总算把这支骑军给训练出来了。所以今天听到大人要抽调左卫军精锐战力,我的两个兄长,就有点坐不住了。但是他们是受了小人挑拨,并不是针对大人,也不敢违抗元帅的将令。” 李续听完之后,叹了口气。军中腐败如此,这是在挖自己的墙角啊。怪不得大元王朝崩的那么快,这腐败的程度,赶上抗战之后的刮民党了。 李续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难为赵大人和你的两位兄长了。中卫军叛乱之后,左卫军能成为汉军卫的主力部队,靠的就是赵大人在这些时间内所作出的辛苦奉献啊。” 赵不花赶紧谦虚道:“不敢当不敢当,如今大战将至。我们也是为了报效国家的恩遇啊。可是······” 李续想了想,说道:“赵大人。你也说了,如今是大战将至。元帅的账册上,你这里有五千骑兵,那么自然交给你们的任务也是需要五千人才能完成的。可是你就只有三千人,到时候军令一下,你是去还是不去啊?三千人还能有几个回来的?” 说这,李续从怀里掏出一张名单,仔细看了看,然后又说: “这是我抄录的一份儿前卫军和后卫军中比较有能力的人的名单。这次我要组建敢战军,其实也就只要一千多人。这么多人,我是用不了的。所以一会赵大人安排个人跟我一起来,从这些人中,挑选一些有能力的骑兵将领,补充一下你部军官的缺额。至于说缺少的骑兵,你自己想办法。或者去左卫军其他营头儿借调,或者去周边部落军中招募。至于说军饷粮草的问题。我会安排人跟你核对确认,保证这部分钱不再会被某些人克扣吞并。过一阵子,这些事情都将会解决。”说这,他特意用眼神瞟了瞟中军大营的方向。 赵不花一脸惊喜。说实在的,军中不缺骑马射箭的骑兵,而是缺少能带领骑兵冲锋打仗的合格军官。要说补充五千人,分分钟就能从其他营头儿把人补充齐了,反正吃的是自己的粮饷,空出来的名额,对方部队的主将正好吃空饷,开心还来不及呢。但是有能力的军官,其它部队可不那么容易撒手。 “多谢大人厚爱。大人放心,只要军饷器械充足,我保证能以最快的速度将这五千骑军,齐装满员地训练成精锐。” 李续满意的点点头。这支骑兵部队,以后也是自己重要的支援力量。他必须要把这支部队强化之后,顺便拉拢过来。 这个时候,图伦不花也已经搀扶着逐渐清醒过来的亚哥塔,踉踉跄跄地走了过来。 李续笑着对依旧还在流着鼻血的亚哥塔说:“你知道今天你为什么输了么?” 亚哥塔捂着鼻子,抿着嘴不说话。旁边的图伦不花赶紧替他说:“大人武艺高强,我们服了。” 李续摇了摇头,说:“黑熊亚哥塔的本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我当初在左卫军做牌子头的时候,就听说过。骑军大将亚哥塔,手握长枪,身披重甲,立于马上,手下无三合之将。引弓控弦,不单能做到箭无虚发,而且还能三发连射。包括我,这军营之中,根本就没人是你的对手。” 亚哥塔惊奇李续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如此夸赞自己。 李续笑着指着亚哥塔说: “所以我今天特意把你引到这里,用言语做陷阱,逼着你,跟我比试刀法。因为这是我的长处,你的短处。战场上不就是这样嘛,知己知彼,更要以己之长,攻敌之短。如此才能做到百战百胜。你今天是被我耍诈算计了,不是你亚哥塔能力不足。反而正是因为你实力强大,我才要步步设计,引你入毂。到时候战场之上,亚哥塔将军,可务必要小心,不要被我这种诡计多端之人,给算计了。哈哈哈” 这话是李续当着在场很多的人朗声说的,所有人都听得到李续对亚哥塔的夸赞。 亚哥塔回想自己刚才鬼迷了心窍似的,当着许多人的面儿,指着鼻子骂他,让他下不来台,结果他不但不怨恨自己,现在还能当众夸奖自己。虽然自己打败了,非常狼狈。但是李续这么一说,一点也没有损害自己在军中的威望和声誉。甚至还告诉大家,就是推说是他耍奸使坏才赢了自己。这样的长官,以后到了战场上,也是能够维护下属,有功推给部下,有过自己来扛的。 这让亚哥塔的内心相当激动和感激,当即跪下来,对李续说:“大人高义,末将服了。” 李续赶紧把他扶起来,对着赵不花、亚哥塔和图伦不花哥儿仨说: “大战在即,上阵杀敌,带兵冲锋,我李图勒还有很多地方需要向各位将军学习,请教。你们这五千铁骑是大军中的精锐主力。我希望能有机会,跟大家一起,率领着左卫军的诸位将士们,杀敌报国,勇立新功。图勒,在此拜托各位了。” 李续抱拳,向赵不花兄弟三人,以及周围围观的左卫军的将士们,深深一稽。 兄弟三人还有周围的军士们,连忙一起单膝跪地,举手抱拳,向李续致敬回礼。 “大人微言大义,真知灼见,我等佩服万分。届时,但有吩咐,我们兄弟及麾下将士们,必将维大人马首是瞻!” 众军将士皆云:“愿随将军杀敌,愿随将军立功!” 李续心中大喜,马骨成! 李续在这里开心不已,谁知道在不远的地方,有几个人正在时刻关注着他的一举一动。 第四十七章 石元庆 左卫军的动静其实闹得挺大的,前卫军和后卫军很快就都知道了。李续刀劈亚哥塔,收揽众军心的事情,也被士卒们不断在各个军营中传播。 此时前卫军的中军营帐之中,都指挥使石元庆,挥手将一个打探消息的军士遣散了出去。他叹了口气,胖脸上愁苦一片,对着旁边的人说: “唉,该来的果然还是会来的,没办法。”说着,他对身边的一众将官嘱咐道: “一会那个‘阿赫利亚’来了,你们一定要多多配合。他要什么就给什么,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可千万不要学海达尔那个老傻瓜。竟然还敢挑唆下面的人去闹事儿。他以为自己是怯薛出身,就可以为所欲为了么?他是完泽笃汗(元成宗铁穆耳)的火儿赤,不是当今大汗的。可这个‘阿赫利亚’的舅舅,不但是东路军的元帅,更是当今大汗的姐夫。这个老傻瓜,如此重要的关系都拎不清楚。肯定会倒大霉!咱们可不要学他。” 这个时候旁边坐着的一个军官说道:“大人,那咱们就任由他把咱们的精兵猛将抽调走啊?” 石胖子平时总是笑眯眯的,胖胖的大脸上有一对眯眯眼,再加上白白净净的面孔,看上去跟大阿福似的。但是他生气的时候,立刻就显露出当年尸山血海中,纵横驰骋所烙印在身上的那种乖戾暴虐的模样。 石元庆一瞪眼睛,骂道:“咄!什么‘咱们的精兵猛将’?那是朝廷的精兵猛将。你握着这些人要干什么啊?造反么?这是都元帅大人、河间王殿下的军令。你竟然有违抗的想法,活腻味了?” 那个人赶紧唯唯诺诺的认错。 石元庆立刻有眯眯着眼,恢复了阿福的样貌。他自顾自的说到: “你们说,左卫军多好啊。除了中卫军那帮草原蛮兵,就属他们左卫军最强。麾下还有一支五千人的铁甲重骑兵。我每次看到他们就眼馋的流口水。结果你们看看。之前的那个多尔济,现在的这个海达尔。有一个算一个,蠢笨无能,抱着金砖要饭。” 他探着身子,声音压低了一些,对坐在下手边的这些将领们说: “你们说那个多尔济能有多蠢。图勒是谁啊?河间王、枢密使大人的唯一外甥,当今兵部尚书大人的嫡子。我听说连圣母皇太后,都曾经提过他的名字。放到他多尔济的左卫军中,他竟然不知道爱护?要是能放到咱们前卫军中,我恨不得天天把图勒那小子拴在腰上、捧在手里。那是什么啊?是升官发财的敲门金砖,开箱钥匙啊。结果多尔济那个傻瓜,却把这么一个宝贝嘎达,扔到一群杂种堆儿里,任凭他烂着。年初的时候,朝廷派他率部去平乱,多么好的机会啊。这傻子竟然任由图勒被派去执行送死的任务。我差点怀疑他跟河间王是不是有仇啊?结果后来一打听,他不是有仇,而是脑袋有包啊。打起仗来的时候,他竟然都不知道图勒去了哪里。他傻不要紧,他还有个二百五妻弟。那小子把图勒,跟不到两千人的杂兵,一起送到孤城之中,堵截上万的叛军。这种人,最后没让河间王殿下给弄死,我都觉得咱们这位王爷心地其实挺善良的。所以,我肯定,这次之后,那个海达尔,也必定要倒霉。你们几个可不要学他啊。” 下面的几个将领纷纷点头称是。 石元庆轻声问道:“图勒小将军,什么时候过来啊?你们探查到了么?” 另外一个军官答道:“回禀大人。他出了左卫军后,就径直去隔壁的后卫军了。估计怎么也要两三个时辰以后才能过来呢。” 石元庆点点头,说:“好。一会你们盯着,他来了,赶紧告诉我。我亲自去营门口迎接他。”说完了,他挠了挠脑袋,突然又问道:“给罕东王那边护送物资的人,回来了吗?” 副指挥使为难地说:“倒是回来了。今天早上回来的,不过只回来49个。” “嗯?”石元庆眯着眼睛,大胖脸一下子就拉了下来。 他赶紧解释:“是路上有一个人被流沙吞了。罕东王那边已经给了咱们200个察合台银币的抚恤。” 石元庆点点头,然后问:“完了?交给你的任务呢?” 副指挥使赶忙说:“现在正在拼图呢。估计一会就拼好了。这次一共画好了三张图,加上之前的十二张地图,拼起来正好。而且之前有几处不太清楚的地方,这次是白天走的,也给标注清楚了。” 石元庆这才舒了口气,欣慰的点点头。 “别怪我总是对你们要求太严格。做事情呢,就要尽善尽美。这样才不会给自己留下隐患。这张图,非常重要。咱们这一阵子折腾了半天,挣来的那些钱,最终能不能安安稳稳地收到自己腰囊里,就靠这张图了。否则,别说这些金灿灿白花花的金币银币了,就连你我的脑袋,都要一起交出去的。” 听到这话,下手边坐着的这几个亲信,一起躬身恭维道:“大人心思缜密,周到细致,我等佩服之至。” 石元庆笑着点点头,我按了按,示意让他们可以坐下。 然后他接着说道:“兄弟们。不是我多心。刚才你们都听到了?中军大帐那边已经开始宰活人了。钦察卫啊。那可是钦察侍卫亲军啊。平时一个个眼高于顶,见了咱们拿鼻孔看人的家伙们。现在一个个被元帅大人,跟杀鸡宰猴似的,拉到帐外,剁了脑袋,挂在旗杆上风干。能打屁股的,都在哭着感谢元帅大人的大恩大德。你们猜这是为什么啊?” 副指挥使没说话,下面有个军官抖机灵,抢着说:“我听说他们前一阵子闹饷来着。明摆着是欺负副帅是文官调过来的,不懂行情。结果副帅直接跟元帅大人告了他们一状。所以今天,河间王殿下才发怒了。这群钦察蛮子,前几天看到元帅和副帅把酒言欢,他们还以为自己计谋得逞,高兴的跳舞呢。呸!都该死,谁让他们平时总欺负咱们!” 副指挥使依旧没说话,但是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另外一个军官则说:“我听说元帅大人之前提出要集中钦察卫主力,搞什么突袭作战。我猜收拾钦察卫闹事儿的军官,就是为了杀一儆百。以便于下一步突袭作战。” 副指挥使依旧没说话,而是撇着嘴,摇了摇头,表示不赞同。 石元庆直接问副指挥使:“老兄,你一会摇头,一会点头的。你说呢。” 副指挥使,没有马上说话,而是想了想,又是摇了摇头,最后就在石元庆快要等不及了的时候,他才开口:“大人啊。我觉得不对啊。” 石元庆笑着问到:“恩恩,你说,哪里感觉不对?” 副指挥使说:“哪儿有开战之前,整顿军纪的?都是打完了仗,论功行赏的时候,拿出之前的问题,功过相抵也好,两罪并罚也罢。这开战之初就行杀伐之事,与战不利、与军心不利啊。我怀疑······” 石元庆竟然脸上带上点欣赏的笑意,他问:“你怀疑元帅大人根本就没有突袭作战的计划?” 副指挥使连连点头。 “哈哈哈。”石元庆用手一点副指挥使,说:“英雄所见略同啊。本官也是这么认为的。” 下面几个军官赶紧做出恍然大悟状,还有人伸出大拇指做赞许状的。弄得石元庆相当满意。 他捋了捋自己嘴角边的两条老鼠胡子,说:“从那天我听说镇远王宽彻被元帅大人给揍了。我就怀疑这突袭作战,根本就是一个幌子。这几天我一直没有睡好觉。就是想着,元帅大人如果不再天天想着打仗,那他在想什么呢?” 副指挥使想了想跟着说:“我猜测是整顿军纪。” 石元点点头,笑着说:“没错!老兄果然聪明。那你说他还要怎么做呢?” “这不是教训了那帮钦察蛮子了嘛,然后我猜就是查吃空额,查训练,顶多还有一些违法乱纪的事儿。”这时候他看到石元庆那张大脸,似乎还有话说,于是问道:“那大人觉得还有?” “当然。否则我为什么叫你们来呢。”石元庆说:“刚开始我以为那图勒是以抽调各部精兵为名,实则检查军务,探查各部战斗力的。可是如今想来,关键不是这个。他还要探查咱们帮着罕东王运货这件大事儿!那可是翻越边境的走私啊。这要是查究起来,给咱们按个里通外国,阴谋叛乱的罪名。连同咱们在中书省的家人,都要跟着一起挨刀子。所以,我才这么强调地图的事儿。” 说完,他把脸一沉,指着下面的人说:“记住了。如果被问起来,一口咬定。是我石元庆,特意派你们去的。就是为了摸清一条绕过对方防线,深入到敌人后方的秘密通道。有事儿,往本官这里推。我给你们顶着。记住了么?” 这帮人赶紧跪在石元庆的前面,感激地呼喊:“卑职感谢大人顾念,愿为大人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说实在的,这种时刻,能有个领导愿意主动为你顶雷,处理麻烦。在这吃人的社会上,已经很不容易了,奉上自己的膝盖吧。 石元庆哈哈大笑着说:“诸君,咱们休戚与共,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跟着本官,咱们一起升官发财。哈哈哈。好了,你们都下去各忙各的去吧。” 等众将官分分离开后,只有副指挥使没走,石元庆招呼他走到自己身边,小声交代道: “这几天,你也辛苦一下,抓一下部队的训练和补充。人缺了,就去周围几个部落军中招募一些弓马娴熟的好手。虽然暂时不打仗,但是总归还是要打的。我估计可能会在明年开春之后,青黄不接的时候,元帅大人会突然发起攻击。咱们有一冬天的时间,可要好好练练兵啊。” “卑职谨遵将令。”副指挥使说完了,又有所顾虑道:“大人。如果上峰查起来咱们走私的事情,就真的把所有责任都推到大人你身上?” 石元庆哈哈一笑,说道:“傻兄弟。谁说那是走私了?我不是告诉你了嘛。那是潜入敌后。咱们可是有那份儿地图的。等今天应付完了那个图勒。我明天一早,就主动去找元帅大人,把这张图一献······” 副指挥使恍然大悟,伸着大拇指,夸奖道:“大人果然高明啊。那咱们就不但无过,反而有功了!卑职佩服!” 石元庆表面上成竹在胸,其实心中也是慌得一批。因为他发现了一个吓人的秘密。 第四十八章 征募 石元庆可不是什么英明睿智的人,李续和他舅舅的德格都巴雅尔,有可能是要查走私,也不是他推测出来的。而是他发现了一个很吓人的事情,从而非常肯定的知道,走私的事情已经暴露了! 前两天,他的小舅子奥屯呈瑞去“乐园”里,跟往常一样吃喝嫖赌。早上起晚了,超近道儿赶回军营点卯。结果路过一片小树林的时候,发现有人竟然在处理尸体。 结果这小子不知道什么心思,就潜过去偷看。结果发现正在被“乐园”里面的仆人肢解的那具尸体,竟然是自己认识的后卫军副指挥使张景隆。这家伙经常跟自己一起出来耍钱,他俩前不久也因为前卫军自己开始走货,而没带他们后卫军一起干,还闹了点小矛盾。 奥屯呈瑞吓坏了,而且他还隐约听到,处理尸体的仆人们提到,另一具半个脑袋的尸体,是因为玩忽职守,被小将军用铁鞭砸碎了脑袋。 这整个大营中可就只有一个人被大家称为“小将军”啊,这个人就是李图勒。 奥屯呈瑞跑回军营后,被点卯找不到人的姐夫石元庆臭骂一顿。他赶紧把自己探听到的事情,汇报给姐夫。 这可给石元庆吓坏了。明明应该是去给副元帅办事儿的张景隆,竟然在了李续的手里,而且还派人把他看管起来,如今还给杀了。 只能有一种可能,那就是李续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走私的内幕,然后杀人灭口。 想到这里石元庆慌得差点就有弃军逃跑的想法。 不过稍微冷静了一点后,他感到极其庆幸,自己当初为了能最终撇开罕东王和拉古耶特部落,独立去搞走私生意,所以派人分阶段,悄悄的探索和记录沿途的地形地貌,绘制成地图。 现在,这反倒成了他石元庆唯一的救命稻草。至于他跟部下们说的那些大道理,不过是安抚部下,顺便给自己撑腰打气的自我安慰罢了。其实他内心,现在是慌得一批。 话说李续这边,招募人员的进度一下子就变得顺利多了。后卫军那边,指挥使马祖光就露了一面,拿到相关文书命令之后,就任由李续自由行动。 不过李续从招来的人口中得知,不就是马祖光不待见自己,而是最近他真的很忙乱。 副指挥使张景隆这几天出差办事去了,营地里面好多事儿都是马祖光亲自来处理。结果却发现,没了张景隆,很多事情都不好干了。因为下面那些人都只听张景隆的命令,面对马祖光的要求,阴奉阳违。马祖光能力有限,又刻薄寡恩,傲慢自大,很不受下属们的喜欢。 反观张景隆,虽然贪财贱义,但是出手大方。只要有人愿意为他办事,总是少不了好处。也因此拉拢了一大批人,愿意为他做事儿。渐渐地就把这个马祖光给架空了。军中稍微有能力的人,要不投靠张景隆,甘愿为虎作伥,要不就干脆躺平了摆烂。 李续拿着张景隆给的名单,可真不敢按图索骥,直接就招人。他的方法也简单,就是考试。他把张景隆给写出来的那几个人都叫来。给他们三个选择,掰腕子、射箭或者考校带兵作战的战术。三选二。 掰腕子就是跟李续比力气,不过看着李续耍那根15斤重的双手金鞭,跟拿着跟柳条似的轻松,有的人就打退堂鼓了; 射箭自然是由跟着李续一起来的射箭行家——黑熊亚哥塔——来做最后评判; 战术技能的考校则拜托八剌。毕竟八剌也是老军武了,虽然说不上是什么战术大家,但是也是半个行家,听对方说说画画,也就能知道对方的水平。 在后卫军这边一下子折腾到了中午,大家连午饭都是在校场之上,啃着干饼子喝白水,就这么凑合了。一直到了下午未时(下午两点到三点)他们才忙完。 不过李续的敢战军只招募了二十多个有能力的中低级军官,倒是给亚哥塔那边弄去了一百四五十名骑兵军官。 李续发现后卫军已经被以张景隆、副指挥使马铁穆耳、千户亚布力查、千户哈赞等人,几乎完全把控住了。稍有能力的人都被他们网罗在麾下。 所以李续也不敢轻易使用这些人。而是把这些人推送给了左卫军的骑军。到时候,李续会提醒赵不花,让这哥儿仨去收拾这帮人吧。 其实包括马铁穆耳等人还是很配合李续的,他们对于李续的要求尽可能的都满足。 马铁穆耳还很惋惜的说:“可惜张大人被副帅大人派出去交办粮草和物资的事情了,过几天才能回来。否则也不至于让小将军您这么辛苦了。” 李续发现其实马铁穆耳、亚布力查、哈赞等人并不是无能之辈,只能说是利欲熏心,所以才最后堕落如此。 他们驱使部下士卒为他们干活做买卖,从而中饱私囊。只要有钱挣,他们是无所不用其极。 李续之前就从张景隆那里了解到,之所以这次张景隆会亲自护送情报越境,最大的原因就是想和对面取得联系,从而获取更大的利益。 他想自己也加入到倒卖物资的行列之中,而不是只给人家做护卫,赚个跑腿费。这才是他们最大的目的。 李续要的人也不多,一共才不到两百人,而且都是中低级军官,最高级别的也就是三个百户官,绝大多数都是牌子头,或者五十户、弹压、经历之类的不入流的兵头将尾。 李续知道,一支小规模的部队,这些中低层军官,是非常重要的基础力量。再说他的敢战军编制,一共才一千多人,根本不需要什么能征惯战的方面大将。 离开了后卫军后,李续才去了前卫军。 石元庆石胖子竟然亲自迎接到营门外,各种亲切热络的表现,让李续对这个白胖子的性取向都有了怀疑。 最后石胖子亲自拿出一摞名单,让李续过目挑选。各种赞美推销之词,就跟老鸨子介绍自家姑娘似的。 李续悄悄看了看自己手中的名单,发现这上面的人,竟然都在石胖子给自己推荐候选人之中。看来他是真心实意的配合我啊。 不过李续内心中对于这个石元庆还是十分警惕的,毕竟据他所知,这个石胖子也参与了走私,而且是团伙性质的走私。 他们甚至自己开始贩运物资。也就是因为他们首开先河,才引得张景隆非常羡慕嫉妒恨,也要亲自去一趟对面,加入到贩运物资的商户名单中。 不过怎么处罚石元庆那是以后的事,今天有这个石胖子全力支持,自己在前卫军招募勇士的工作,还是非常顺利的。很快他和亚哥塔各自获得了上百名让他们满意的人选。 石元庆也没有想到,折腾了这么大动静,原来就要一群兵头将尾啊,而且才百十来人。至于吗? 对!很至于。这再次验证了自己地想法。他根本就不是来征兵的,而是来调查走私的。 明天,自己务必要第一时间赶往中军大营,在李续调查出自己参与走私这件事之前,把那份儿地图,先一步献给元帅大人。 敢战军的营地就建立在大营的最南边。德格都巴雅尔早就给他们划拨出一片适合扎营的地方,因为敢战军将建立成一直轻骑兵部队,所以营地里面还有跑马场和练习射箭的校场。占地面积还不小。 到目前为止,李续已经招募了六百多人,所以他还需要大概六百多名士兵。而这些人,李续并不准备在汉军卫里面再招人,而是盯上了周边的那些部落军。 这些部落军都是义务响应国家的号召,自带干粮和军械物资,支持他们的大汗发动的战争。当然这些部落也不是无所获得,战争中的缴获,甚至占领的土地,都可以变成自己的。而那些无法占领的地方,也可以换成朝廷的奖赏。这对于一个部落来说,是一笔很客观的收入。而且根据他们带来部队的人数,朝廷还会减免他们每年的供税、甚至还会主动给他们调拨钱粮物资,作为奖励和人员损失的弥补。 李续算是看透了,这些人嘴上喊着为了大汗尽忠效劳,其实一个个铢锱必较,小算盘打的叮当响。而在这个时候,这些部落还有一项很重要的“买卖”,就是勇士。 能把自己的勇士推荐给大汗,成为大汗身边的侍卫亲军部队。这是各个部落、甚至每一个草原家庭的骄傲。因此李续带着人去这些部落挑选勇士,征募勇士加入敢战军。这些部落酋长和封君,无一不是主动热烈的积极配合。 最后,一直到了太阳西下,李续才完成了任务。一共带回来800名各个部落的勇士。这些人除了马匹和随身的佩刀,其他的什么都没有,也不需要。因为李续向这些酋长和封君保证,这些勇士将会获得朝廷所配发的标准铠甲和装备,这些东西可比部落自己装备的要好的多得多。而且他们的征募钱粮也会有一半,直接交给各个部落,让部落首领分配安排,剩下的一半则给这些士兵,让他们拿回家中自行安排。 这是当时朝廷军队从地方部落中募兵的制度,而不是李续自作主张的行为。 划分队伍、任命军官、分配士兵、安置营房。 一大堆事情,李续在千户八剌和其他几个军官的帮助下,一直忙到月上中天。 但是还没完事、他还要拖着疲惫的身子,赶紧回到中军大营之中,向舅舅德格都巴雅尔汇报今天的情况。 第四十九章 离间 李续将部队交给八剌和其他几个军官后,自己骑上马就赶往了中军大帐。 距离那顶巨大的营帐还有几百步远的距离,就能闻到空气之中,飘荡着浓烈的血腥味道和尸体散发出来的特有死亡气息。但是周围已经被打扫的干干净净的,在灯火的映照之下,李续看到营地前面,那条宽阔的大道,早就被扫洗一净,还特意铺上了干净的沙土。 但是当他抬头往上望去的时候,却看到大营前方大道的两边,树立着几十根高高的木杆。木杆上面一个个圆乎乎的东西,一嘟噜一嘟噜的捆扎一起,挂在每一个木杆的顶端。就好像种着两排没有树叶的椰子树似的。 李续知道,那圆形的可不是椰子,而是人头。三四个人头绑在一起,挂在一根木杆之上示众。恶臭的血腥气息,就是从这些龇牙咧嘴的死人头上散发出来的。 李续也是经历过战场洗礼的,对于这种味道早就熟悉了。不过他也感慨舅舅为了整治这帮钦察卫闹事儿军官,还真是狠得下心下死手。 来到大营门口,李续跟浑身还带着浓浓血气的古力干聊了两句,又见到旁边站岗执勤的伊思马忽,于是李续告诉他,让他先回去准备一下,可能晚上需要跟他一起走,去新军营住宿。 随后,李续便直接进了中军大帐之中。没想到副帅伯颜不花和几个管粮草的官员正在那里紧张的写写画画,商量着什么。但是却没有见到舅舅德格都巴雅尔的身影。 李续向副帅见礼。伯颜不花笑着说: “哎呀,贤侄今天也辛苦了。招人还顺利么?” 李续很礼貌的回道:“还好,很多都是同袍战友,大家很支持我。” 伯颜不花点点头,说:“以后要叫你军主了。哈哈,年轻人好好干。去吧,元帅在后账休息呢。”说完,他一指通往后堂的小门。 李续来到后堂,看到里面的德格都巴雅尔正躺卧在里面的宝床上。他闭着眼睛,右手握成拳头,放在额头上,李续能看到此时的舅舅,眉头紧锁,似乎在为什么事情而苦恼。 他今天应该也非常劳累,生了很多气,骂了很多人,也做了很多戏。 这一天下来,河间王德格都巴雅尔不但惩罚了钦察卫中不安定的分子,安抚了躁动的军心,而且还利用之前安插进去的那些亲信,以及以土土哈家族为代表的,一批愿意投靠自己的钦察军官们为核心,最终完全控制住了这两支钦察侍卫亲军,共四万多人的精锐部队。 “舅舅。我回来了。” 德格都巴雅尔听到李续的声音,一下就睁开了眼,脸上有了笑容,说道: “图勒啊。回来好啊,回来就好。”说着,德格都巴雅尔扶着床板慢慢的要坐起来。李续赶紧上前搀扶。 “舅舅,今天太累了,你早点休息吧。外甥明天再来汇报。反正目前一切顺利,请舅舅放心吧。”李续有点心疼从早忙到晚,一边挂念着军情,寻找破敌良策,一边还要各种勾心斗角,整饬军队弊病的德格都巴雅尔。 说真的,能有一个这样带着你、教导你、提拔你、信任你的舅舅,还有什么可说的呢。哪怕他在别人眼中,是个残忍暴虐的异族屠夫,但是对自己来说,却有着至亲至爱的养护之恩。 如果现在有人站在自己面前,说什么要杀了德格都巴雅尔,建立汉人政权。李续想都不想的就会抽出金鞭跟那个人决以死战。这根本不是民族阶级矛盾的问题,而是他的挚爱亲朋,“加钱”都没用! 德格都巴雅尔笑着摇了摇头,说:“没事儿没事儿。不就宰了几个臭虫,骂了几个笨蛋嘛?舅舅不累。我刚才是有点感叹啊。” 德格都巴雅尔露出了苦涩的表情:“当年威震天下,忠勇善战的钦察卫军,如今怎么变成这副样子了?军中骄惰之情滋生蔓延,悍勇之士得不到提拔,狡诈无赖之徒却拉帮结派,窃居高位。之前我曾经整顿过他们一次,本以为会有所改善。结果今日一查,才发现不但没有好转,反而愈演愈烈。如此下去,这支朝廷依赖的军队,如何能挑起扈卫朝纲,拱卫汗庭的重任?唉!” 李续突然觉得这也许是个难得的机会,扶着德格都巴雅尔坐稳了后,拿起桌子上的水壶给舅舅倒了一杯水,递给了他。 然后说道:“舅舅。钦察人远离他们的家园,自然而然的就会根据族群,抱团发展。再加上这么多年,他们大多数不和外族通婚,很多都是军中将校之间结亲配对,这样就会形成盘根错节的庞大裙带关系。这些人已不再是当年那支一心为主,忠心耿耿的钦察卫军,而是一个以军队为根基,占据着朝廷军政两界中高层位置的军事政治集团啊。” 德格都巴雅尔被李续这么评说,一下子震惊住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 李续解释道:“舅舅。今天在处罚他们的时候,是不是还不得不需要拉拢他们一部分人呢?想当年,薛禅汗忽必烈皇帝若在的话,何曾在处罚犯错的钦察部队时候,还需要考虑拉拢和安抚其中一部分人?这不就是因为钦察人已经形成了一定政治势力,尤其是在各个侍卫亲军和地方军队中,钦察军官们大部分都是中上层的要职。而且这些人父子兄弟,相互结亲。早就已经盘根错节、根株结盘,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利益共同体。如此下去,很快他们就会形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联合体。到那个时候,他们还掌握着朝廷大量军权,想动他们可就动不了了。” 李续这话其实是根据历史后期,钦察军官集团在以床兀儿的第三子、权臣燕帖木儿为核心,建立的一个贯彻上下的庞大利益群体。最后一直到燕帖木儿死后,这个钦察军团组成的利益群体依旧影响这大元王朝的政治和军事。当然,这批人的迅速腐败也是元朝军队崩溃败亡的重要因素之一。 李续看德格都巴雅尔若有所思,赶紧阴阴的说道: “舅舅,反客为主,可是这帮钦察人的传统啊。您还记得当年,旭烈兀汗西征的时候,一直都打到叙利亚。但是因为蒙哥汗去世,他便留下少量部队,在大将怯地不花的率领下,继续留在叙利亚地区作战。结果被一群自称马木留克的军队给击败了。这群马木留克其实就是当时埃及阿尤布王朝从钦察草原那边买来的奴隶的后代。马木留克在当地语言中,就是奴隶的意思。而这群奴隶后来因为掌握了军权,最后干脆推翻了阿尤布王朝,建立了自己的马木留克王国。这些马木留克就跟现在的钦察人同源同祖啊。” 李续半真半假,添油加醋,利用德格都巴雅尔乃至当时那个时代,绝大多数人对于遥远地区的不了解,将部分大家众所周知的真实的情况,加入了一些李续特意篡改、编造的假的东西。这样就会让对方,将自己说的话,很容易接受。 “舅舅,旭烈兀汗远征记录,大都就有。等咱们回去后再调查一下,看看那个马木留克的具体身份,如果他们真的跟传言一样,是一群北方奴隶的后代,篡位建立的国家。那么······”李续特意假装往外面看了一眼,装的很神秘的样子,“那么咱们就应该将这种情况,跟大汗和太后,好好说一下啊。不就是能征惯战之士嘛。外甥认为,凡是无法取代的,反而会让他们产生骄傲自满,有恃无恐的想法。而很容易被取代的,则会诚惶诚恐,竭尽全力的体现自己的价值,从而保住目前的地位。钦察卫的那帮家伙,现在就是以为天下只有自己能打仗,是无可取代的。” 德格都巴雅尔半天没说,就在李续准备继续说的时候,却听到他问:“你认为哪个民族能取代他们?汉人?” 李续突然咯噔一下,心中警铃大作。舅舅为什么突然问汉人?汉人的战斗力可不强啊。怎么想也不会想到汉人啊。虽然自己的目的就是提升汉人的地位,而且首先从军中开始,但是明显现在不能这么说。不如来个欲擒故纵,一点点来。 他想了想说道:“我看西疆这边各部落其实就挺好的。尤其是我们打下察合台汗国之后,那边很多部落军,原本就心向朝廷。这些人又个个勇猛善战,留在地方反而成了祸源,不如把它们召集笼络到中央。而且他们自己的部族很弱小,为了能提高自己部族的地位,获得更好的生活条件。他们只有紧紧的依靠朝廷,效忠大汗,才能换取自己家族和个人的未来。而且这些部族又比较穷困,每年给朝廷交税都成麻烦。那干脆就不要让他们交牛羊这些税务,而是改交‘血税’。” “血?要拿东西干嘛?给谁吃?”德格都巴雅尔不明白的反问道。 李续赶紧说:“不是抽他们的血来吃。是让他们每年遴选一定数量的勇猛之士,来到军中,为大汗驻守城池,为朝廷征战流血。这么一个‘血税’。而且这些人必须自备马匹和食物,朝廷只给武器盔甲,没有饷银,没有补给。每年每个部落的勇士,只要给朝廷当差4个月就行。各个部落轮换着来。平时主要是驻守一些重要城池或者边疆巡逻,战时他们就跟签军差不多。具体的外甥还没想好,等想好了我再向您汇报。” 德格都巴雅尔被李续说的一愣一愣的,一边喝着手里李续递过来的清水,一边回想了刚才李续的说的那些想法。 刚开始他觉得不过是孩子的无稽之谈,但是越听越举得,似乎很有道理。于是他最后点了点头。 “行。等以后有时间,你好好想明白了。咱们再好好讨论这事儿。这似乎是个办法。”然后他又抬起头,看着帐篷顶上,似乎自言自语的说道:“不过这钦察卫也不能就这么解散了啊。毕竟战斗力还是很强的。解散了岂不是成了地方上的麻烦,或者便宜了别人?” 李续笑着说:“舅舅,钦察卫的确还是很有战斗力的,只是给他们的待遇有点太多了。现在的情况,外甥认为完全可以从他们内部进行调整,从而缓解钦察卫居功自傲的毛病。因为钦察人中,也分很多部族。咱们可以将其中部族人数比较少,比较受排挤的那些人,提拔出来,从而取代那些长期占据钦察卫中高层的家族将领。这是其一。” “第二,钦察卫中还有一批人,比如斡罗思人。他们这帮人身高力壮,从来都是各个部队中最强战斗力的部族。咱么你可以将这些人都集中起来,组成几个斡罗思千户。让他们独立作战。而且据外甥所知,很多藩王的私人亲兵,包括舅舅的亲兵中,也有很多斡罗思族战士。等咱们回到大都后,可以劝说大汗和太后,发布诏命,让天下各地进献斡罗思战士。从而组建单纯由斡罗思人构成的侍卫亲军。这些人的战斗力很强,又没有什么根基,完全可以抵消钦察卫在侍卫亲军中强大战斗力的比重。” 德格都巴雅尔撇着嘴,歪着头看着自己这个口若悬河的外甥。 最后说了句:“你小子在憋什么坏呢?” 第五十章 八卦 李续赶紧说:“没有没有。外甥就是今天有感而发啊。” “哦。今天出什么事儿了?你不是说很顺利吗?”德格都巴雅尔很关心的问道。 李续就吧今天遇到的事情跟舅舅德格都巴雅尔都复述了一遍,还特意讲了自己对于赵不花兄弟三人能在这种情况下,依旧想着办法保持战斗力,赶到非常赞许。 “舅舅。左卫军之前的指挥使多尔济只是办事糊涂,如今的这个海达尔,简直就是瞎搞啊。军队训练他不管,一门心思找机会捞钱。还有那个后卫军的马祖光,简直就是废物。部队都控制不住,结果让张景隆这样的小人架空自己。最重要的是,他真的没有什么能耐,除了洁身自好,连军队基本庶务都搞不好。最麻烦的还是石元庆,滑不溜秋让人抓不到把柄。不过我看他能耐还挺大,军队管理的反而是这三卫中最好的。但是这个人我觉得最危险,因为他是三个人里面最大的蠹虫,还能把手下弄得精诚团结。我招募的前卫军的士卒,竟然没有一个人说他的不好。我估计没来的右卫军也不咋地。” 李续一顿连珠炮似的抱怨,结果反而把德格都巴雅尔给逗笑了。 “哈哈哈哈。”德格都巴雅尔拉着李续的手,把他拉到自己身边坐下来,笑着对外甥说:“孩子啊。你平时口若悬河,智珠在握的样子,怎么到了现实之中,你就看不明白了么?哈哈哈。” 看着李续一脸不明白的样子,他解释道:“水至清则无鱼的道理你不懂?马祖光控制不住军队,那是他的事情。但是你能不能控制住,他下面那些军头们呢?张景隆是死了。这些人也就没了带头的人,你不是正好可以接替张景隆,从而控制住后卫军;还有那个石元庆,我听你这么一说,反而觉得他是个人才。军队上下内外,弄得有条不紊,还能做到如臂使指,这就是有能力的将领;至于说海达尔,那毕竟是老怯薛出身,又走了宫里的路子,才被推荐到我这里做个左卫军都指挥使,已经是降级任用了。这宫里面的人,讲究的就是个面子。为了一个海达尔,坏了跟宫里人的关系,那是万万不值得的。你本来就出身于左卫军,又获得了骑军将领的支持。等打完了仗,我就把你的这支敢战军划归到左卫军之中。到时候你再利用关系,拉拢一下左卫军其他几支部队的将领,也可以跟那个张景隆一样,架空那个海达尔啊。这一仗下来之后,海达尔也就该拿着这份功劳,找个舒服的地方,做个万户达鲁花赤,安度晚年了。你图勒,才是我最想要放在那个左卫军指挥使位置上的人。但是你现在年纪太轻,功劳太少,跟脚还不够,舅舅还需要再给你多创造点机会。你知道么?” 德格都巴雅尔突然把李续拉倒眼前,压低了声音说: “纳忽出现在是寿山大汗身边的亲信怯薛,阿兰达也担任兴圣宫的守将,跟宫城卫的那帮人关系非常好。这才是真正的根脚。你还要多努力,才能跟上他们的脚步啊。不过你跟他们不一样,我是想要培养你,将来能掌控各支军队。这样才能协助身在大汗旁边做事的,你的两个哥哥。权力不能完全依靠人家赐予,还要自己和家人们一起来把握住。你明白了么?” 信息量有点多,李续飞快的转着脑子,原来舅舅早就有规划,让他们兄弟三人各自向着不同方向发展,形成一个稳固的,内外相互扶植的局面。 他赶紧点头,对舅舅说:“舅舅放心吧。外甥懂了。我会抓紧训练那支敢战军,让他成为舅舅的一支精锐力量。建功立业,跟上哥哥们的进步脚步。” 德格都巴雅尔问:“你那支部队还缺人么?我给你安排一下。” 李续想:我今天不就是去招人去了么?为什么舅舅突然还问我缺不缺人?哦!有的时候话不能说明白,所以舅舅应该是想往我部队里派一个他的心腹亲卫。不但能帮我稳住部队,还可以时刻掌握我这支部队的情况,想舅舅做出汇报。 李续不认为德格都巴雅尔是在监视自己,因为本来这支部队里面也有从亲卫队挑出来,充任牌子头或者弹压、经历这样底层骨干的士兵,所以谈不上监视,更多的还是能有个辅助并且向德格都巴雅尔直接做汇报这个级别的亲信人员。 于是李续说:“我准备让八剌做我的副手,伊思马忽和另外几个挑选拿上来的人,做分队的百户别将(别将,此时将并不是官职,而是元朝军队中,对于下级部队指挥官的俗语),但是还缺一个辅助我技战术布置的亲信五百户。毕竟八剌能力一般,伊思马忽个人武略没问题,但是他们带兵能力其实还很一般,其它几个人还各有优缺点,有待考察。” 德格都巴雅尔笑着说:“很好。能正确评估手下人的能力,是一个军主最重要的素质。这样吧,让我亲卫中的忽查尔帮着你吧。你别看他没了右手,但是指挥部队的技战术水平确实最高的。以前在河间围猎的时候,他带领的人马总是能围捕到最多的猎物。你要多跟他学学指挥协调各部的能力。他可不是让你派出去冲锋陷阵的。知道了么?”· “多谢舅舅。我现在还真就缺这么一个人。”李续赶紧抚胸欠身,向德格都巴雅尔表示感谢。 德格都巴雅尔继续吩咐道: “你明天开始,就赶紧训练敢战军。我要把你这只军队用到刀刃上。所以你们必须精锐无比。需要什么装备器具,随便配置。明天,我还要宴请罕东王还有其他几个封君酋长。你就不用过来了。” 李续听到罕东王,问到:“这么早就要对他动手了?” 德格都巴雅尔摇了摇头,说:“不,不。还有点早。我先稳定了钦察卫军再说。而且还有其他几个部落藩王,伯颜不花那边还没有搞定,需要几天时间。所以我才要宴请罕东王,尽可能的稳住他先。” 李续突然想到了那个火赤小王爷和罕东王侧妻也忒迷矢的事儿,于是抱着一颗滚烫的八卦之心,一脸好奇的问道: “今天伯颜不花伯伯跟火赤小王爷谈得如何了?他知道自己喜当爹了之后,是高兴还是生气啊?” 德格都巴雅尔一说这事儿也一脸兴奋,特意调整了坐姿,眉飞色舞的跟李续说: “哎呀。你问这个我才想起来,还说要给你舅母写信的时候也告诉她呢。这件事儿简直太有意思了。我给你说啊。这个伯颜不花,是个人才。佩服佩服啊!” 德格都巴雅尔很神秘的问李续:“你猜猜,那个也忒迷矢的孩子是谁的?” 舅舅,你这样子怎么跟后世女生看言情剧,然后上了班跟同事讲八卦时候的样子一模一样啊。好眼熟的感觉。 对了,我想起来了。小时候舅母跟我讲宫中那些八卦秘闻的时候,也这个表情。你俩真是夫妻相啊,连爱好和八卦时候的表情都如此一样。还有,阿兰达那家伙跟我讲,偷偷看家里两个侍女吵架时候的表情,也这个样子。 我说怎么今天看你这表情怎么如此熟悉。原来是你家传统基因体现啊。 就听到德格都巴雅尔继续说道: “原来那孩子不是火赤王子的,而是他弟弟剌赞的。当初也忒迷矢本来就是老国王指定要求,嫁给自己其中一个儿子的。因为这个也忒迷矢的家族是拉古耶特部落中,非常重要的一个家族。家族有大量的牛羊和马匹,而且也忒迷矢的叔叔和哥哥,还掌握着拉古耶特部落最强大的一支披甲骑兵。所以老国王当年就指着还在吃奶的也忒迷矢说:谁娶了她,谁就继承以后的王位。结果老国王没想到自己身体垮的那么快,不得已把王位转给了侄子,但是也要求侄子以后要将王位传给自己其中一个儿子。” “也忒迷矢长得又非常漂亮,从小又就和火赤还有剌赞一起长大。自然长大以后就跟这两个兄弟关系非常好。结果为了巩固自己的王位,那年,也忒迷矢就被罕东王强行娶为侧妻。结果罕东王是个‘独户’,死活生不出孩子。他想传给自己儿子也没辙。所以对那两兄弟,就更加忌惮。也忒迷矢就跟这兄弟俩说,谁能让她怀上孩子,他们家族就支持谁。结果,根据时间来算,是弟弟剌赞赢了。” 李续听得眼睛都直了,嘴巴长得大大的。也忒迷矢小姐姐玩的这么狂野吗?太~~刺激了!这还能算出来是谁的?高科技啊!怎么算的?每个月换一个王子男友,从而根据大姨妈来的时间来确认吗?李续都能听到自己内心中,竟然激发出,深藏在灵魂中的那个二十一世纪常用感叹词:“卧,次~敖!” 不过,忽略腰部以下部位的思维逻辑,用更加现实和客观的角度来评价这件事情。其实也忒迷矢和她身后家族的选择,也是很正确的。 明显罕东王应该是不会有后代了。那么王权一定还是会回到这两个兄弟或者他们后代的手中。与其最后被动选择效忠对象,不如利用也忒迷矢,获得主动权。 而且也能用这种最原始的办法,选择出更有能力的下一代王(起码从身体机能来说,对于族群传播更有能力),进而一下子锁定了下一代王。 “舅舅,火赤王子和剌赞王子会不会还没跟罕东王发难,自己兄弟俩就先打起来了?”李续突然想到了这个问题。 德格都巴雅尔喝了一口水后,小声说:“也忒迷矢这个小姑娘,不一般啊。她可能也想到了这个问题。于是跟两兄弟提出了一个令他们无法拒绝的条件。” 第五十一章 夜帐 李续惊诧了,这还能有两全其美的办法?难道说她要同时嫁给来个男人? 德格都巴雅尔慢条斯理的说:“她提出的办法是:如果其中一个人让她怀孕了,那么王位交给那个人,孩子也可以留给他,但是那孩子必须是下一代王位的继承者。然后自己会嫁给另外一个人,并且为了不会让兄弟俩每天见面,造成矛盾,她会跟着那个人一起离开部落。” (草原部落文化和习俗其实也不同,因此有一些偏远地方的部落,是允许出现女性首领继承王权的,只要找个倒插门丈夫就行。) 李续突然觉得,这个叫也忒迷矢的女人,非常聪明,非常特别。也许老罕东王早就看出来,她有王佐之相。 李续说:“舅舅。这个女人不一般啊。谁要是能掌握了她,谁就能影响,并最终掌握住拉古耶特部落啊。拉古耶特部落是这一带势力最大,人口最多的部落。朝廷要是能得到这个部落的全力辅助,这一带的其他部落也就不会有人敢闹事了。” 德格都巴雅尔很欣赏的点点头,说:“那你觉得应该怎么做呢?” 李续抓瞎了,他只是凭着感觉这么说的,根本没有真正的计划。于是抓耳挠腮的想了半天,不得不说:“我实在想不出来。但是总觉得应该有办法。” 德格都巴雅尔说:“你能想到用控制拉古耶特部落来牵制整个西疆其他部落,已经是非常好的了。一般人,别说是你这个年纪,哪怕是成年人,也不一定有这个灵动的心思。你这心眼已经算多的了,只是比外面那个家伙差一点。他那算计人的能耐,你舅舅我从年轻的时候,就特别佩服他!” “伯颜不花大人?他有什么主意呢?”李续问道。 德格都巴雅尔点点头,说:“伯颜不花这家伙的计划是:等收拾完罕东王后,扶植弟弟拉赞继承王位,然后由咱们接走火赤和也忒迷矢。让他们就在长安住上一两年。我保证,火赤作为兄长,其实内心肯定不甘。咱们再暗地里支持他,杀掉剌赞。然后让火赤回来做这个王。最后再悄悄把火赤杀了剌赞夺位的事情,传出去。火赤的威望一定会大大受损。那么他只有紧紧地依靠朝廷,才能维持住他这个杀兄杀弟托妻献子,才换来的王位。再者,退一步安排。如果火赤不配合,有不臣之心,完全可以再杀了火赤。扶植那个吃奶的孩子做王。也忒迷矢虽然照顾家族利益,但是家族利益再大也大不过自己亲生骨肉,她这么聪明,一定会知道依靠谁才能让自己年幼的孩子顺利登上王位。” 李续听完之后,立马“汤司令”上身,把大拇指奉献了出来,举的老高,说:“高!实在是高!既能与现在的拉古耶特部保持最大的友好,还能为以后深入影响该部落埋下伏笔。高啊!” 他继续分析道:“就算火赤不死,那孩子的父亲被火赤杀了,以后为了夺取位置,肯定还要依靠朝廷。而他还有个强大的母族可以依托保护自己,火赤也对这个妻子和弟弟的孩子没办法。每天看着这孩子越长越像自己的弟弟,我看他能恶心死。哈哈。不愧是伯颜不花伯伯,外甥佩服的五体投地啊。” 德格都巴雅尔突然抬高声音,朗声说道:“那是!你看他胡子头发都白了。那就是心眼太多了,未老先衰。图勒,你要学习他可以,但是可悠着点,别跟他似的,年纪不大,跟个小老头儿似的。” 就听外面,有人沉声抗议到:“没完了是么?刚才还佩服我,现在又拐弯抹角的骂我?你睡醒了,有劲儿了是么?我这儿还水米没打牙的忙着算数呢!也不说给我弄点吃的,就知道在背后,小辈儿面前说我坏话!” “嘿嘿嘿嘿!”德格都巴雅尔不但不生气,反而笑的跟个偷吃了蜂蜜的200斤的孩子似的,他在李续的帮助下,穿上靴子,咚咚咚地就蹦蹦跳跳地跑出去了。李续也赶紧跟了上去。 到了外面就看到伯颜不花正阴着脸,把一大沓儿账册文件放在帅案上。 “怎么样?算的如何?”德格都巴雅尔舔着脸问面沉似水的伯颜不花。 伯颜不花说:“辛苦了两个多时辰,总算是算出来了。只要同时保证从陕西关中和甘肃的库房,调拨平时两倍以上的粮草,马上运出来,并且保证在下雪之前运到大营。再确保五天后,从走私路径中,运来的伊犁河谷那边购买的500车麦子,能准时赶到。与此同时,我们再用库存的一万匹布,从周边部落收购到不少于十万头羊,一万头牛。这样,就可以按照咱们今天下午说的办法,保证大军能有四个月的粮草储备。只要粮草充足,你说的那个作战计划,就一定能顺利实施了。” “好!好!太好了!” 德格都巴雅尔拉着伯颜不花的手高兴的快要跳起来了。然后一挥手,就允许那几个文吏可以退下去了。 几个疲惫的文吏正在拱手告辞的时候,就听到德格都巴雅尔吩咐道: “来人!这几个人每个人赏一条烤羊腿,还有10贯交钞!” “谢王爷!”那几个文吏赶紧跪下来,感谢河间王德格都巴雅尔的慷慨。 伯颜不花看着喜滋滋的提着羊腿,或者一大块羊肉,离开的文吏们,歪着头问德格都巴雅尔:“我的呢?你也准备给我块羊腿打发了?” “哈哈哈,美得你!我才不给你羊腿呢,而且你还要继续留下来。陪我一起吃饭、喝酒!”德格都巴雅尔笑着抱着老兄弟说笑道:“图勒。去让他们把我早就吩咐好的火帽子锅端上来。这天气越来越冷了。咱们吃点暖和的。” 火帽子锅,其实就是火锅。元朝的时候,早就有了类似火锅涮肉这种吃食了。只是李续按照前世的记忆,做了一个铜锅火锅。因为样子跟蒙古人戴的尖顶翻沿暖帽很像,所以河间王就给他起了个名字,火帽子锅。 而且还把这个锅子,进献给寿山大汗和答己太后。据说太后特别喜欢,经常用那个镶着翡翠宝石装饰的精致铜火锅,带着一大帮嫔妃,喝酒、听曲、吃涮锅子。朝政都不过问了。 其实李续知道,那是答己太后作为一个母亲,对于儿子的帮助。她现在有意的,正在逐渐把权力,放手给日益成熟、稳健的寿山大汗。再说了,答己太后的爪牙——以左丞相铁木迭儿为首的后党势力,遍布朝野。连自己的舅舅德格都巴雅尔,其实也是答己太后的忠诚拥趸。这种情况下,还需要老太太经常亲自出来站台吗? 当然,军中自然没有皇宫里面的火锅做的那么精致和奢华,但是胜在量大。需要两个人才能端上来。 在大帐中间的地毯上,放了一个木质的圆形板子,两个仆从将巨大的铜锅放在上面。铜锅中间的火桶上面,呼啦啦的冒着火星子。李旭都能听到里面噼里啪啦烧着柴火的声音。锅身里面盛满了用牛骨头汤熬制的白色底汤,散发着极其诱人的香味。 唯一跟后世涮锅子不同的是,这里不是把羊肉切成很薄的片,而是将羊肉和带着骨头的肋排等处,切成小块的肉条,然后放进去涮煮着吃。而且也没有蘸酱,就是盐巴、胡椒。不过李续发现,德格都巴雅尔除了盐巴,连胡椒都不蘸,还吃的特别享受的样子。 元朝的时候,蒙古人也用筷子。几乎每个人都带着自己的一个餐刀外加筷子的小餐盒。德格都巴雅尔的是白银的筷子头儿,玉石做的筷子柄。李续的则是檀木的,顶上包了一层黄金的外皮,还有细小的铁链子连接在一起,怕野外吃东西的时候,一根筷子丢了。 涮肉的方法也很特殊。用手自己拿肉,丢到滚开沸腾的汤锅之中,然后等肉熟了,用筷子夹出来,放在自己的碗中,再直接下手,捏着肉条,蘸调料之后,往嘴里放。 你要是用筷子夹着吃,其实也行,但是在军队中,别人会嫌弃你女了女气的。因为粗鲁,是这个时候军营里的最炫流行风。 其实涮肉可不是蒙古人发明的,甚至在先秦的时候就有涮肉,而且还是分成五个格子,可以在里面涮煮不同的食材。只是用的不是铜锅,而是铜鼎。那种能跟井格涮肉的铜鼎,叫做“五格濡鼎”。后世的考古工作者们,在汉朝的墓葬中,也发掘出土了完整的“五格濡鼎”。 当然近现代的涮羊肉,还是从元朝这里开始的。 李续的任务,当然不是跟着两个军中大佬一起平起平坐,吃涮肉。他是作为小辈儿,在餐桌上给两位斟酒夹肉,加柴火的。顺便瞅个机会,吃一两口。就这一两口,也是看在李续是河间王德格都巴雅尔的外甥的份儿上。作为一个备受长辈宠爱的孩子,可以坏一下规矩,偷偷吃一点,也算是奖励这孩子这一整天的劳苦。 换了其他人,甚至包括都指挥使级别的高级将领,这两位元帅在吃肉喝酒的时候,只能站在旁边伺候着。 “老哥哥。你准备怎么把那块肉吃掉啊,骨头可不少啊。我那边两个小的都谈妥了,但是可不能有骨头卡嗓子眼啊。”伯颜不花虽然用筷子,指着的是德格都巴雅尔碗里的一块小肋骨,但是谁都知道他说的是罕东王。 德格都巴雅尔笑着说:“嘿嘿。还能怎么吃,叫过来,喝酒吃肉,骂两句,让他安安心。然后第二天再叫过来,再喝酒吃肉,赏赐点东西让他彻底放心。后天再叫过来说商议给他加官进爵的事儿······我保证他连亲兵都不带了。到时候,就让他跟着那几个人一起,挂在杆子上吹风就行了。” 伯颜不花想了想,说:“没这么容易吧。他很谨慎,到哪儿都总是带着他那五百护卫。他的护卫人人披甲,还是铁甲。到时候一旦闹起来,可不好收拾。他其实不是为了防着咱们,而是为了防着那两个小家伙。” 德格都巴雅尔把捏着放到嘴边的肉,又给放下来。他没想到罕东王竟然有这个情况。他问:“上次他来的时候,不是就带了五十人么?哪里来的五百护卫?” “他把人都留在营门外了,所以咱们不知道。每次来,他都会只带少量的人进来。但是剩下的,则在他的大老婆的侄子塔忽恩的率领下,距离大营门口四五里以外的地方驻扎。而且我还听说,他们从不解甲,也不吃不吃外面的东西。这些人虽然打不进来,无法救走罕东王。但是这些人都是罕东王的死忠,万一跑回去一个两个,则必然会煽动他们部落的人闹事儿。到时候那两个小的还没有完全控制局面的话,咱们可就功亏一篑了。”伯颜不花的情报还是非常详细和全面的。 德格都巴雅尔对给此时正在给伯颜不花夹肉、倒酒的李续说:“图勒。学到了么?你伯颜不花伯伯做事情,就是这么思虑周祥,缜密细致。这才是做大事的人。你以后做事情,就要这样,哪怕一丝一毫的差错,都可能会导致功败垂成,前功尽弃啊。” 说着,他直接端起了盛满了香甜马奶酒的酒碗,对着伯颜不花说:“有你这么一个好兄弟帮助,我德格都巴雅尔由衷的赶到庆幸,我敬你一碗。” 两人举着酒碗,一饮而尽之后。放下空空如也的酒碗,德格都巴雅尔擦了擦胡子上粘着的酒液,幽幽地说: “他罕东王既然谨小慎微,不敢把这些部队带入大营,又不敢放在距离营门口太近的地方。那么我们就要抓住这个机会,收拾掉他那五百亲卫。而他却依旧不知不觉之中在我这里喝酒吃肉呢。嘿嘿。” 说完,他看向了旁边的李续。 第五十二章 回营 李续当晚领了舅舅给的命令,就立刻带着收拾好东西的伊思马忽,还有作为重要助手的忽察尔赶回军营。 临出门前,李续直接向德格都巴雅尔申请,将忽察尔从五百户升到了千户长的职位,跟八剌级别相同,作为自己敢战军的副军主。德格都巴雅尔龙飞凤舞的在空白文书上签了字,就让李续自己去填写晋升忽察尔的命令,顺便到后面取枢密使的印章,自己盖上去就行。 忽察尔并不是蒙古人,他祖上其实是来自东北地区的女真人的一部,元朝称为女直水达达部。所以按照元朝的种族划分,忽察尔其实算是汉人。 忽察尔除了名字,从哪儿都看不出有跟蒙古人有一点儿相似的地方。 他有一双圆圆的杏核眼,高鼻梁,厚嘴唇,一条浓密的胡须,遮住了嘴边上的那道淡淡的疤痕。眼睛总是精光四射,加上两条浓浓的隶书一字似的眉毛,此人给人一种稳重踏实,真诚可信的感觉。 路上,李续向忽察尔和伊思马忽简单的介绍了一下,敢战军目前的兵源、部队、装备配置方案,和未来作战需求等情况。 忽察尔则提出,虽然原计划只要一千两百人的配额。但是既然已经招募了一千四百多人,不如就按照一千五百人来配置。将部队分为前后左右中五个营,而不是之前安排的四个营;每个营头由一个五百户做营指挥,下辖三到四个百户;每个百户其实麾下只要七八十人而已。 毕竟大多数军官都是临时提拔上来的,经验不足,能力有待加强,所以不要马上配置满,让他们在战斗中成长。而且这样配置,以后打起仗来,还可以根据需求,方便临时扩编。 其实最重要的是之前没有配置的后营。后营其实比其他部队更多的是负责辎重补给和战场支援。敢战军既然是骑兵部队,以后可能要执行特殊的奔袭作战任务,那么后军营其实很重要。 李续点点头,直接命令忽察尔:“那你今天夜里就辛苦一下,拿着我的令牌去一趟工匠营,让他们连夜赶制相应的旗帜、仪仗。咱们大后天会有任务,只有明天和后天两天训练的时候。所以旗帜必须明天一早赶制出来。如果工匠营的薛帖木儿、薛将军跟你索要钱财,你就把我的银牌押给他,让他明天派人来我这里来拿。跟他说,最多一百五十贯外加五匹绢布。多了我只能去找我舅舅要了。但是明天早上,见了旗帜才能领钱。” (中国古代,部分高级丝绢也是可以作为硬通货使用的。朝廷发工资都是钱、粮、绢三种加在一起的。) 忽察尔是河间王德格都巴雅尔的老亲兵出身了,所以他也是习惯性的称呼李续为表少爷。 “表少爷放心吧。估计我要说出一百五十贯这个数字,他都要吓死。有命拿钱也没命花啊。这家伙贪财好色,但是还是有底线的。我估计拿出二十贯,他和加班加点的工匠们分一分,再答应请他去‘乐园’白耍两次,就没问题。保证明天一早,仪仗和旗帜都能完成。他那边好多半成品呢,稍一加工就行,并不费劲。” 说完他接过李续给的银牌和扈从官的官印,还有李续从身上掏出来的三十贯的交钞,小心的揣在怀中。一拨马头就冲着大营东北角的工匠营打马而去。 李续和伊思马忽并马而行,他对伊思马忽说: “安达。你不是一直想加入探马赤吗?这次我就把前队300人交给你了。逢山开路,遇水搭桥,侦查探勘,先锋敢战。咱们敢战军的名头,可首先落在你们头上了。弟弟我可就拜托你了。”说着他停下来,冲着伊思马忽一拱手。 伊思马忽没想到李续会对自己这样说,他原以为李续会用长官的口吻,给自己交派任务。结果李续这种推心置腹一般的口气,反而让他感到很大的责任感和压力。 “安达······不,军主大人。末将以拉合辛家族的荣誉起誓,定将麾下兵士,训练成大人所部中最尖锐的箭头,义无反顾的射向大人的敌人。”伊思马忽勒住战马,躬身抚胸,郑重发誓道。 李续很惊喜,也非常高兴,这就算是收到了第一个手下了。以前他跟伊思马忽其实更多的是朋友兄弟,还不能算是完全效忠的上下级。 李续连忙又勉励了伊思马忽两句,两个人继续赶回营中。 到了营地里已经是后半夜了,没想到大营已经在八剌和其它几个军官的安排下非常完善。布防安排的也有条不紊,甚至之前没有的吊斗、拒马、巡逻、哨卡也都规划的齐齐整整。 李续感叹,不愧是精锐老兵组成的部队,能够如此快速完成布置,进入到最佳状态。他现在非常你有信心,能在两天之内,整训好部队,从而完成两天后的那次特殊任务。 当天晚上,李续就在主将营帐之内,和衣而眠,睡了两个时辰。 天刚蒙蒙亮,起床的号声还没有响起来,李续自己就醒来了。他用昨晚准备好的,冰凉冰凉的井水,擦了一把身子,然后就在大帐后面的小空地上,耍了一趟刀。活动活动筋骨,热热身,顺便将最后一丝睡意,也都驱赶走。 稍微编好了辫子,穿好衣服和盔甲,挂上腰刀,背上金鞭,怀中抱着自己那顶八瓣铁盔,便走到了中军营帐的门外。这个时候正好听到营地里响起来的辰号声音。几乎是没过多会,整个敢战军营地就开始逐渐嘈杂起来。 李续闭着眼,就静静的站在中军营帐的门口,听着营地中各个方向传来的不同声音。里面有叫骂呵斥士卒起床的声音,有盔甲器械磕碰的声音,甚至还有马匹因为营地躁动而跟着嘶鸣的声音。 但是李续并不认为这是混乱,反而根据自己这几年的军旅生涯,从中能细细听出有的各个部队区别。其中他发现,有的部队整齐有节奏,有的部队还需要磨合。 部队的反应速度也体现了带队将领的能力。其中速度最快最好,而且明显昨晚准备的最完善的应该就是左营。左营的指挥,是他从左卫军中选拔上来的,名字叫做石楼。 石楼原本是契丹人,据说是石抹明安的后代,不知道怎么就改性石。小时候家中贫苦,很小就被送到军队中做杂役。当时他叫石狗儿。因为能吃苦爱学习,能力越发出众,被当时的一个汉军千户收养为义子,教授他行伍之事。 那个千户为了能让他进入侍卫亲军服役,给他改了名。因为狗在二十八星宿中属于娄宿,所以就叫石娄。然而,有人给他算命,说命中缺木。于是就把木字边加到娄中,最后就成了石楼。 石楼明年才三十五,但是看上去岁数比真实年龄大好多。细长的眼睛,瘪鼻梁(据说是以前跟人比斗的时候被打瘪了),嘴角两条弯弯的八字胡子。见了谁都喜欢笑哈哈的。其实,不笑的时候,他的长相挺和蔼可亲的,反而是笑起来有点狰狞。他为人很和善,做事情也是面面俱到,周详细致。 李续将他提拔为千户,负责左营。显然从他们营房晨起的声音来看,此人的确有带兵的能力。 最乱的是前营,因为前营主官伊思马忽不在,是麾下四个百户来负责,明显配合还有点问题。 右营那边动作最快,但是动静也很大。他似乎能听到军官们呼喊呵斥的声音传来。右营是李续从舅舅亲卫中提拔的一名回族将领:老的沙。 老的沙,姓沙,老的是他的名,用字母写出来就是udi shāh。他是个回族人,但是却并没有信奉xxx教(当时叫清教,教徒被称作答失蛮。如今的xxx教,很多教义跟当初的清教相比,已经大相径庭了)。 因为他是很小的时候,全家就被河间王府买来做奴隶。长大一些后,河间王看这孩子射箭水平很高,更有把子力气,就收到身边做了正式的亲兵。 李续从小就认识他,亲眼见证了他从一个奴隶之子,成长为王府护卫队的什长。这个平时幽默风趣,很得麾下兵士们的喜爱,出了事情还会非常喜欢带头往上冲。李续非常信任他。便将作为弓骑兵的右营,交给了他带领。 因为之前只设置了左中右前四个营,还是在路上,忽察尔提出建立第五个营——后营。所以李续站在这里,顺便在脑海中,将手下那些可选的军官都过了一遍,选出了两个人。其中一个人他准备让他接替八剌担任中军营百户,另外一个人则担任新组建的后营百户。 这两个人都是纯汉人,一个叫韩渡,山东益都人。弓马娴熟,而且擅长骑兵作战,军营中他还有个绰号:“铁枪将”。可是他为人比较闷,不善言谈,甚至说性格稍微有点孤僻。 李续准备将中军营建成重骑兵部队,所以韩渡比较合适率领这支重骑兵部队作为中坚力量。 后营李续准备让一个只有二十岁的年轻人来担任,他叫霍文渊。他是陕西行省延安路绥德州人。就是古代传说出了个吕布的那个绥德。 都说米脂的婆姨绥德汉,果然如此,霍文渊长的高高大大,相貌英俊,再加上天生白嫩的肤色,让他跟后世那些整容欧巴比起来,都能甩他们一条街的帅。 连去“乐园”游玩的时候,姑娘们都主动给这位“小霍欧巴”优惠甚至减免费用。 没错,这是他最大的毛病。这小子武艺高强,带兵有方,唯一的毛病就是管不住裤裆。 所有的钱,大部分都花在了这上面。但是说来也怪,别人从红粉堆儿里出来,跟软脚虾似的。这家伙反而龙精虎猛,跟加了buff似的。 李续之所以没有第一时间将他列为百户别将,就是因为他有这个毛病。不过现在和其他人比起来,这两个人明显优秀很多。所以李续也就准备先把后营交给霍文渊试试看。不过还是要找个机会敲打敲打他。 时间差不多了。李续命令兵士,击鼓聚将! 咚咚咚咚!鼓声隆隆,李续转身进入大帐之中,坐回到中军主将的位置上,等待着自己第一次升堂。 第五十三章 军议 古代军营,击鼓聚将是有很严格规定的,三鼓不到,就要拉出去砍头。 李续还是很满意的,第一通鼓刚结束,八剌、老的沙就披挂整齐的来到营帐之中。第二通鼓刚响起来的时候,忽察尔兴冲冲的赶回来了。他红着眼睛,向李续点了点头,表示任务圆满完成。 忽察尔和老的沙都是出身河间王亲卫,所以两个人也都认识,很亲切的打了招呼,便挨着坐在一起。 很快石楼也来了。一进来就冲李续和坐好的其他人拱手致意,然后才坐在他们下手边。 说实在的,李续有点害怕三声鼓响之后,自己不得不杀了迟到的伊思马忽,以正军法。虽然伊思马忽昨天晚上是后半夜才回来的,但是军法无情。尤其是今天第一天击鼓聚将。 还好,就在第三通鼓声刚刚响起的时候,伊思马忽赶来了。李续终于舒了口气。 “启禀军主,末将来迟。刚才我部营中发生斗殴。末将简单处理完才赶来,因此迟到,还望将军见谅。” 李续刚想问具体什么事情,但是又想到舅舅带兵的时候,从来不问手下人是怎么处理自己部队的事情,就算问,也是私下里了解。这能体现主将对于下属的信任感。 于是他点了点头,说:“处理好了就行。你刚来,营中的事情,今天再做具体了解。” 他笑了笑说:“还好你及时赶来了,就不用我再挥泪斩马谡了。” 结果却听到伊思马忽说:“军主大人,末将下次一定注意,请您绕过马将军吧。他跟这个事情没关系。末将也不认识他。” “······”李续看向按理说应该懂得最多的忽察尔,结果同样是一头雾水的样子。 就听到八剌说:“将军。谁是马谡?咱们营中有这个人么?” 李续明显看到石楼其实是明白的,皱着眉毛低着头,由种大便干燥的憋屈感。现在不能解释,否则几位大人肯定会很尴尬,到时候场面就僵住了。 李续干笑几下,说:“下次。下次我给你们讲讲都元帅在我小时候,给我讲的诸葛武侯处罚亲信将领的故事。” 所有人恍然大悟,原来是一个中原的典故啊。 这个时候,三通鼓点已经完毕,所有将领立刻站起来,肃穆凝神,面向李续抱拳行礼,齐声说道:“末将参见军主大人。” “诸位将军。请坐”说完,李续抬起右手,向下轻轻一压。 这是一个正规的仪式流程,并不是李续摆谱,非要大家一起冲自己行礼喊话。 李续开口说道:“今天算是咱们敢战军建军的第一天。召集大家来此,也是有五件事情要交代:第一是编制和人士上的一些调整和改编;第二是安排今天的特殊集训内容;第三是通知大家,我们后天要完成的一项紧急任务;第四就是授旗。” 当李旭说道人事上会有变动后,他明显看到所有人都在微微一怔。估计也是担心自己刚刚提拔的位置会有所变动。这也是人之常情。 于是李续接着说:“首先,先给大家介绍两个新同僚。”说着他冲门口的侍卫喊道:“韩渡、霍文渊到了么?” 侍卫躬身回复道:“启禀军主,二位大人已经在帐外等候。” “速速请进。” 很快两个汉人将领就被请了进来。其中一个瘦高个儿年轻人,有一张俊朗清秀的脸孔,两道剑眉斜插入鬓,一双凤目顾盼生威,鼻梁高挺,薄唇紧闭,面白无须。谁见了都要夸一声:俏郎君。 这位就是那个霍文渊,霍欧巴。 在他旁边的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敦实雄壮的汉子,鼻直口阔,一双丹凤眼,胡须修整的很整齐。膀大腰圆,孔武有力的样子。这位自然就是铁枪将韩渡。 两个人进来后抱拳躬身,齐齐向正面坐着的军主李续行礼:“末将韩渡(霍文渊)参见军主大人。” 李续一抬手,请他们平身。然后指了指座位,就让他俩坐下了。李续能看到这两个人中,年轻的霍文渊明显表现出兴奋期待的申请,而韩渡则依旧控制着自己,没有任何表情。 当然李续还发现,当这两个人进来后,还有一个人竟然也表现出开心期待的神情,这个人就是石楼。虽然石楼只是一瞬间嘴角习惯性的咧着要笑,然后便马上收起笑容,尽量保持平静的表情,但是眼睛却一直看着刚进来的两个人,还主动邀请韩渡坐在自己身边。 李续明白。刚才进来的几个人中,八剌是蒙古人,伊思马忽是色目斡罗思人,忽察尔,老的沙都不算是中原人,所以作为唯一的中原汉人,石楼明显感觉有一些孤单,起码在心理上有一种被边缘化的担忧。正好来了两个人,都是中原汉人。也难怪他会感到亲切。 李续不会在意这种小事儿,手下人抱团才是将领的忌讳。那个后卫军中的马祖光,显然不懂这个道理,所以才会被下面的人给架空。 李续见到所有人都来了,首先跟大家简单的介绍了一下刚进来的两个人,然后说: “我准备在编制和人事上进行两个小的改动。首先,在左中右前四个营中抽调部分部队,组建后营,由霍文渊担任营指挥。霍文渊由百户长,升为五百户长,职衔升为从六品忠武校尉。” 霍文渊咧着嘴,笑容满面的赶紧站起来,分别想李续和周围其它大人拱手鞠躬行礼,在李续微笑着按了按手后,才再次坐下。 李续继续说:“八剌将军将升任敢战军的达鲁花赤,从五品武略将军。他原来负责的中军营则交给韩渡指挥,从今天起,你也被升为五百户长,从六品忠武校尉。” 韩渡面无表情的站起来,然后有点木讷的站着没动,还是在身边坐着的石楼提醒下,才赶紧对着大家拱手致敬,然后没等李续伸手示意坐下,他就好像害怕被什么人发现自己似的,一下子缩回了座位上。 李续发现,这家伙可能有社交恐惧症,因为就这么个在众人面前行礼的动作,他汗都出来了。这还能带兵么?嗯,看看再说! 说完这个之后,李续继续说道: “昨天我们才将官兵们都召集了过来。本将到都元帅大人的中军大帐汇报情况,一直到后半夜,才带着伊思马忽将军回来。跟我一起回来的忽察尔将军,将担任副军主,从五品的武毅将军。从今天起,他将协助本将治军作战。昨天一夜,忽察尔将军都没有休息,前往工匠营,为咱们敢战军,连夜赶制了各部的旗帜和仪仗。今天一早,还能准时赶上军议。特此记功一次。” 忽察尔没想到这就能立功,赶紧站起来,向李续致敬感谢,然后在李续的示意下坐了回去。 李续这样其实有两个原因,第一让下属觉得在他麾下立功不难;第二告诉大家这个突然空降过来的副军主也是有贡献的,稍微给他建立点人望。 李续接着说道:“我们今天的最主要集训任务,就是两件事儿。将识兵,兵识旗。因为很多士兵都是新从各个部队和部落召集来的,新提拔上来的什长、弹压、经历完全不认识这些麾下士兵,这不行。今天必须要让他们都认识每一个人。牌子头们今天必须要做到,认识手下每一个士兵。知道他们姓什么叫什么。晚上的时候,考核。长官喊出一个士兵的名字,对应的牌子头,就要知道这个兵是不是自己队伍里的。如果发现有人没及时确认自己的兵,对应军官抽5鞭子。” “与此同时,你们手下的百户们要认识自己麾下的牌子头们,最好连士兵都要认识。而你们几个则要认识所有的什长及以上的军官。这是今天的第一个任务。” “第二个任务,就是必须教会新招募的那些部落勇士们,认识旗子。如果可能,还要教会一些简单的旗语。务必让他们今日天黑之前,认识自己所在的十户、百户、营营指挥和咱们敢战军的旗帜。今天晚上考核方式就是,所有长官举着旗子,站在操场上,蒙面喊枚不许出声。把旗子立好后,击鼓聚兵,三通鼓后考校谁的兵找不到自己的队伍。从营指挥到百户到什长,全都要挨鞭子。一个士兵找不到自己营头儿的旗帜,抽对应的军官5鞭子,士兵10鞭子。” 说完,李续皮笑肉不笑地说:“大家回去都准备好药,别到时候抽了鞭子没药上,下不来床,骑不了马,耽误了后天的任务。那就不是抽鞭子的事儿了。正好现在咱们敢战军的编制超额了。” “后天的任务非常棘手。我们要埋伏在南门之外10里左右,然后根据信号要求,突袭一支大概500人的敌军精锐护卫队。此一战,不许走漏任何一个敌人。战后,人头论功!所以我们必须要在今明两天内,让敢战军拥有足够的战斗力。物资装备昨天已经发下去了,如果不够可以随时申请,战马不良,可以马上更换。我只有一个要求,明天下午,这支敢战军必须兵精粮足,士气旺盛,随时可以出击作战。诸位将军,本将的命令都听到了么?” 众军将立刻齐齐站起身,向着李续,抱拳呼喊道:“谨遵将领!” 李续也站了起来,对着旁边的已经成为达鲁花赤的八剌说:“达鲁花赤八剌将军,下面就请你和忽察尔将军去外面给各位营指挥们,派发军旗和仪仗吧。” 八剌躬身答是。 第五十四章 训练 这古代的时候,一打仗就说什么旌旗招展,彩旗飘飘。并不是简单的仪仗队,而是在当时科技状态下,军事通讯的基本方式。士兵们就跟着自己的军旗走就行,而指挥官则利用不同的军旗来判断战场情况,并且同样用不同的军旗信号,来命令相应旗帜的部队,做出战役战术动作。 这是在古代没有电子通讯设置的情况下,最快的战场讯息传播方式。毕竟,用眼睛看旗子的动态,从而判定下一步行动方向。那讯息传播的方式,就是光速传播啊。能不快嘛? 而不同军队的区别方式,就是旗子的颜色。中国军队基本的序列编制方案,几乎很少有用数字来排序,绝大多数是方向:东南西北中。旗帜也是对应着这五个方向,所以后来戏曲中经常出现的,所谓“五方旗”。 这东南西北中的旗子,是有固定颜色的,而且还对应着金木水火土五行。分别是: 右军—东方—蓝—五行属木; 左军—西方—白—五行属金; 后军—南方—红—五行属火; 前军—北方—黑—五行属水; 中军—中央—黄—五行属土。 李续的敢战军,隶属于汉军卫的战斗序列名册之中。而汉军卫属于东路军的后军,所以旗帜是红色的。 按照传统,上面还有特别标识。一般中国人是按照二十八星宿来编制部队序列。每个方向会有七个序列番号。恰好敢战军按照序列,为南方的翼宿。 翼宿旗帜,也就是翼火蛇旗:大红色的倒直角梯形的旗面,周围还有一圈红色的火焰形状旗边,中间绘画着一条身形弯曲,口吐火红色信子,张着血盆大口,露出满嘴毒牙的绿色大蛇——翼蛇。 在旗帜的右上角,还有翼宿星的二十一个星星组成的形象图。(见本页后面的彩蛋页,有这副翼火蛇旗的绘制图) 其它部队则是按照不同颜色的来安排,并且根据旗帜的大小、形状来区分他们的级别。 比如,伊思马忽的前营,就是黑色的方形旗面,旗子周围有一圈红色的火焰旗边,代表着这支部队是一支隶属于后军的前营先锋部队。 同样,石楼的左营为白色旗帜;老的沙的右营为蓝色旗帜;霍文渊的后营为红色旗帜;韩渡的中军营为黄色旗帜。 他们所有的旗帜都是正方形,带有红色火焰旗边,并且在旗子的左上角绣着一个小号的绿色的翼蛇标识。 再往下,各个营头儿也分前后左右,但是就不再按照颜色区分,而是加了个区分前后左右各分队,不同颜色的飘带,而且旗面也变成直角三角形,旗边同样有红色的火焰标。 再往下的十人队,就是一面等边三角旗帜了,而且没有火焰旗边,也没有任何标识,就直接绑在在牌子头儿的长枪上。 有人就问了,夜晚看不到旗子,怎么办呢? 有灯笼啊。到了晚上,各部队就基本不能分散行动,而是要聚在一起,跟着本部队颜色的巨大灯笼,缓缓前进。 带灯笼的旗帜叫做五方高照旗。旗杆上面为十字型铁架子,顶端有长矛或者木葫芦装饰,两端高挂不同颜色的竹编灯笼。 因此在古代,能做到夜间急行军突袭敌人,都说明该部队强大的组织力和战斗力。比如苏定方夜袭东突厥、李愬雪夜入蔡州都成了被传唱千百年的经典战例。 旗帜发下去了,很多新加入朝廷大军的部落军士兵,看到自己部队的军旗发下来,再加上穿上了朝廷侍卫亲军才有的精致锁链漆皮甲,那种兴奋之情,早就安耐不住,然而他们只是稍微骚动了一下,就尽可能的保持着军人该有的纪律性。这让李续感到非常满意。 草原民族基本上都是军民结合的,他们从小就在放牧狩猎的生活中,被灌输了各种军事知识,军事纪律要求。毕竟一个缺乏纪律性的草原牧民,战斗力是很有限的,是不会被领主看重,并且推荐给征兵的朝廷将领的。 否则一旦士兵被退回来,那领主可就跟被抽了嘴巴一样难堪了。更严重的问题是,以后其他那些没有士兵被退回来的部落,很有可能就会开始打这个部落所拥有草场的主意了。因为士兵被退回,说明这个部落的战士,战斗力很弱。不抢你的牛羊和草场,那都对不起长生天! 这群草原战士本以为第一天就会练习他们很熟悉的队列,射箭,马术甚至刺杀搏击,结果第一天却被要求认人认旗子。必须认识自己的长官,必须认识自己的同袍战友,必须认识各种颜色和形状的旗子,牢牢记住在心里。 李续甚至要求,为了大家能记住敢战军的旗帜标识,每个人都要在自己的铠甲左胸处还有盾牌上,画上那条绿色的大蛇图案。一直到后来,这种标志就成了李续所部老兵的标识。不久之后,有这样图案的部队或者官兵,都被暗地里称为蛇兵。 李续就带着这些人开始奇特的训练,准确的说,是开始聊大天。李续一个营一个营的串着走,跟所有见到的士兵和军官交谈。他给自己的要求是,必须认识所有什长及以上军官。要知道,他麾下一共一千四百多人,将近一千五百人,光什长就有上百个。一天之内都认下来,几乎不可能。但是李续就是要给自己定一个高要求,看看自己能最多做到什么程度。 当他走到伊思马忽的前军营的时候,竟然发现他们在打架。李续有点生气,手又不自觉的按在了身后背着的金鞭握把上了。 李续来了之后,两个打架的人并没有停止,还是在那里较劲。 他没有叫停,而是沉着脸走过去,悄悄站在人群中观看。结果发现这两个人并没有动兵器,而是脱掉铠甲,在摔跤博克。 其中一个高壮的明显占上风,但是李续知道,那个人要输了,因为他太急于胜利,下身盘并不稳。对面那个小个子好几次眼神瞟向大壮唯一支撑身体的脚。 果然,就在大壮想要利用身形将小个子抓起来摔倒的时候,正在移动的右脚突然遭到小个子的一个扫堂腿。一脚就被踢在踝骨关节附近,疼的大壮连连后退。小个子反而瞅准机会,一个反身背挎,就把那个失去重心的高壮对手摔在了地上。 蒙古博克胜负标准就是摔倒对方,只要摔倒了,立刻算输。 围观的人们都为小个子欢呼。那个小个子却没有庆贺雀跃,反而第一时间伸手去拉那个倒在地上的大壮。大壮明显脸上有点过不去,但是沉默了片刻后,还是摇了摇头,一把拉住小个子伸过来的手,站了起来。 李续这才扒拉开人群,笑着走了进去。 大家都认识李续,是李续将他们招入到敢战军之中。众人用各种礼节,向李续躬身致敬,称呼李续为军主大人。 李续拍了拍那个胜利的小个子,他想起来了,这个人是从左卫军中招来的一个弹压,现在升职担任百户长了,名字叫邓江。 “怎么?遇到不服气的?”李续大概也就猜出问题所在。 邓江咧着嘴,笑着点了点头,说:“他叫巴图忽勒,不服气我升为百户。但是知道骑马射箭和兵器都不如我,于是就要跟我搏克。嘿嘿,好悬啊,差点就让他赢了。” 李续眼睛一亮,盯着这个不但能力很强,而且情商还很高的邓江。他知道最后那一句其实就是当着所有人的面,给这个巴图忽勒台阶下。 果然巴图忽勒赶紧拱手说:“不不,邓江······百户大人远比卑职强。卑职输得心服口服。” 李续点了点头,又叫上来邓江手下的牌子头们过来,一一认识,并且大概问了一下装备和士气,以及生活上的问题。 其实这些人,基本都是李续一个一个招上来的,所以他发现记下来这些人也比想象的要容易一些,毕竟之前就有一些接触。 后来他又跟其他几个百户和牌子头儿都见了面,交代了一下下面的任务。不过果然是前营,本来挑选的就是精明强干的兵将,所以他们大部分人基本都能认出彼此,而且前营当初就是要作为大军前卫侦查用的,所以大部分是老兵为主,新招募的部落兵也要求是聪明伶俐的。因此认识军旗,旗语等军中基础知识,根本就不在话下。 不过自始至终,李续都没有见到伊思马忽。他有点不太高兴。 在别人的指引下,李续知道伊思马忽正自己在营房中呢。于是他沉着脸直接钻进了伊思马忽的营房之中,倒是要看看这家伙在干什么。自己部下在打架,紧急训练也不抓,自己在毡房里干嘛?补觉么? 结果一进去却发现,这家伙竟然在叼着毛笔,看书写字。李续都气乐了。想到什么样子的可能,都没有想到这家伙竟然躲在毡房里看书写字。 见到李续来了,伊思马忽赶紧把嘴里的毛笔拿出来,站起来迎接李续。 李续问:“你现在在用功学习么?准备参加朝廷下一届科考么?” 伊思马忽似乎看出来李续的不满,难为情的笑着说:“这些人我还并不是很熟悉。我先把他们的名字都记下来。不过有一多半的牌子头,我已经看名字就知道是谁了。一会我就下去把那几个想不起来长相的认一遍。” 李续看到他并没有偷懒,只是方式方法比较特殊,也就没多说。不过他要跟伊思马忽交代一下明天的一些特殊工作。 第五十五章 谋划 李续在跟伊思马忽谈了一会后,就离开了前营。他还要视察最后一个营头儿,争取在早饭之前视察完所有部队。 这个早饭可不是咱们后世那种一日三餐所说的早饭。元朝的时候,大多数人都是一日两餐,还有很多底层百姓,一天就吃一顿饭,而且养成习惯了。 军队也同样如此,一天吃两顿,第一顿是在大概九点前后的巳时,最多不能晚于午时。否则就成中午饭了。午餐那只有身份最尊贵的有钱人,才会奢侈的吃三顿饭。 晚餐大概是在申时前后。那顿饭最是丰富,是缓解疲劳,补充一天辛劳所损失掉的能力,最好的时候。李续要求敢战军的伙食要跟侍卫亲军等同,而且还要稍微高一点点,隔一天要有一顿肉。不是肉汤、肉末的那种肉,肉汤肉末天天都有。李续要求的是大块的肉食。 官兵平等,这是几乎不可能的。在古代,如果士兵们看到将军吃的跟自己一样,其实不会认为将军平易近人,反而会习惯性的认为军中补给是不是出了问题了?怎么将军都跟我们一起吃糠咽菜了?因此可不能生搬硬套后世的那种收买人心的方法。 当然了,一起聚餐的时候,大块吃肉,大碗喝酒。那种特殊的时候,是可以做到和下属们,同吃同喝,拉近彼此关系。 就在李续正在忙碌的时候,他发现忽察尔正在骑马回到营中。 李续奇怪,不是让他在帐子里补个觉吗?他什么时候出去的?为何非要出去呢?于是便赶过去问一下情况。 忽察尔看到李续走过来,主动的迎了上来。 “不是让你在帐子里休息休息嘛。昨夜忙了一晚上,不睡觉怎么行?”李续关心的问道。 忽察尔摆了摆手说:“没事儿。我昨晚在薛帖木儿的帐子里睡的觉。这家伙一听说是表少爷你的要求,咱们还能带他去‘乐园’耍。开心的钱都没要。还是我主动给了他十贯交钞,让他给加班的工匠们分一分。但是这家伙提出要求,去‘乐园’他要自己挑姑娘,挑最好的中原小娘。我看这家伙当时口水都快流出来了。哈哈哈哈” 李续笑着摇了摇头,估计那个色鬼目前正躺在床上一边补觉,一边做春梦呢。下午派人去跟马黑麻那边说一声就行。 “那你这是干什么去了?”李续问道。 忽察尔说:“王爷昨天不是安排了咱们,在后天的时候,突袭消灭罕东王那500名铁甲护卫嘛。我今天去看看地形,看看这帮人都驻扎在什么地方等罕东王。结果真让我发现这群蠢货了。” 李续看了看周围,用手阻止了忽察尔继续说下去,然后拉着忽察尔就往中军大营走去。 来到大营之中,李续吩咐手下,一会将两个人的午餐饭食拿到中军帐里,自己要和忽察尔谈一些事儿,周围十步之内,不许外人接近。 等侍卫们都退下了之后,李续才对忽察尔说:“军营里还有不少人是新招募来的部落勇士。他们毕竟生于斯长于斯,我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有人跟拉古耶特部落的人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虽然,真打起来,就由不得他们了。不过在这之前,还是谨慎一点的好。” 忽察尔连忙对于自己的冒失,表示了歉意。然后继续介绍自己的收获: “刚才我出去之后,按照之前告诉我的方向,去寻找,竟然发现罕东王早早就来赴约了。于是我参照罕东王前往大营赴约的路线方向,以及地面马蹄印记,反方向去找。在距离大营10里外的一片叫做阿克库木的地方,发现有一个废弃的古代城堡。罕东王藏在大营外的那些铁骑兵,就藏在这个废弃古堡里面。” 说着忽察尔从怀里拿出一张哈密地区附近的地图,然后在哈密南边一片空白的地方,指着那个方向说:“就是这里。距离咱们敢战军的营地,也就七八里地。最重要的是,从这里到大营,中间有一片小山丘,也就是说,这里发生事情,大营那边是看不到也听不到的。” 李续奇怪的问:“都说罕东王谨慎。他干嘛把护卫队放在这么一个地方。一旦被袭击,自己根本没有反应啊。” “因为他一直以来,认为被袭击的目标,是他自己!而这支精锐护卫队反而是他藏起来的杀手锏。结果谁知道,咱们的目标竟然是他的这个杀手锏!而且他的这支兵马都穿铁甲,当地牧民一直以为这些人是朝廷的军队,所以也就没有人敢接近他们。我问了当地的牧民。他们告诉我。那个地方当地人叫做鹰眼楼。是前朝的时候,西辽国在哈密驻防的时候,为了防止东边夏国(西夏)的进犯,所以才修建了这个鹰眼楼。主要是为了拱卫作为西辽国东边重镇的哈密。不过后来蒙古建立之后,这里就废弃了。”忽察尔兴奋的说道。 李续问:“这地方你觉得咱们如果派兵包围突袭,能否一举拿下,而且还不会遭到严重损失?”结果却听到了令他失望的回答。 “很难。这个废弃的堡垒是建立在一大片,人工夯筑起来的高地上。下面都是夯土砖石结构。只有一条路可以通往高地平台上面。虽然上面的墙垣已经破损,但是我发现这帮人今天似乎在修补墙垣,好像还在搭建望楼。咱们如果攻击他们,肯定会被他们早早发现。” 李续想了想,问到:“他们大概多少人?骑兵的话?马匹也放在鹰眼楼里?” 忽察尔摇了摇头,手指在地图上划了一条看不见的线,说:“这里有一条很小的河,再往南边,还有一片胡杨林。他们就把马放到胡杨林和河边放牧。” “我们可以摸过去,先把放牧的人都收拾掉。必须一个都不能跑掉。然后再去端掉那个鹰眼楼。可是这样,估计就要攻坚了。”李续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说:“他们要到河边去打水么?这样咱们其实就不用打。只要把鹰眼楼一包围,困死他们就行。反正没有了这帮护卫,舅舅那边就可以直接对罕东王下手了。” 忽察尔摇了摇头,说:“不行啊。我跟附近放牧的人问了。那个鹰眼楼里面有一口水井。而且牧民还说,听老人讲过。那个鹰眼楼里面可能还有个地道,直接通往哈密城。当年夏国进攻这里,里面的人就是通过密道,向哈密城通风报信的。” 李续有一种想掀桌子的冲动。 看到李续有点焦躁不安的感觉,忽察尔赶紧说:“表少爷。别着急,我再想想办法。下午我带三四个人,打扮成牧民的样子,接近那个鹰眼楼再看看。也许能找到全歼敌军的办法。” 李续只能点点头,他也知道心急吃不上热豆腐。这个时候外面已经开饭了。侍从端着两大碗羊汤和四个死面饼子进了来。 忽察尔赶紧接过羊汤和饼子,放在桌子上,宽慰道:“先吃饭吧。吃饱了说不定就能想出主意了。” “那是你的事儿。我一会吃完了还要马上去兵营里再巡视一下呢。”李续又开始有点闹别扭了。 接过端着吃食进来的那个士兵却说:“大人。您还是晚点再去吧。现在兵营都空了。” 李续赶紧问:“怎么回事?他们不吃饭都干嘛去了?” “回禀大人。今天吃饼子夹肉,喝羊汤。大家吃的也就很快。吃完了就跑到后面的操场上去了。据说是左营的石楼石大人提议,各个营头儿的什长、百夫长都去。然后八剌大人随便带上一个士兵,让这些什长、百夫长认。认不出来是自己麾下士兵的军官,输50文钱。最后比完了,这些钱拿出来给所有将士们买酒喝。” 李续觉得这个办法其实很好,只是觉得每个人才50文,最后能买几坛子酒啊?于是说:“那点钱儿能够多少酒啊。我再出点钱,让他们去哈密多买一些葡萄酒回来。这东西中原可贵了,这里就特别便宜。”说着就开始往身上摸钱。 忽察尔赶紧把自己怀里的昨晚剩下的交钞拿了出来,递给了李续。李续笑了笑,没要。“你昨天辛苦了。这个就赏给你吧。”然后怀中拿出50贯,交给那个士卒,让他给八剌送去。然后转达自己的话:如果今天晚上考核的时候,所有部队、所有人都通过了考核。那么他就再拿出50贯,买羊肉。今晚吃烤全羊,犒劳全军。 忽察尔劝说李续:“表少爷。我知道你有钱。但是钱不是这么花的。太浪费了吧。” 李续哈哈一笑,一边撕着死面面饼,一点点放到滚烫的羊汤中,一边解释说:“还记得好几年前,就是那个老的沙,跟着我舅舅出去打猎。结果他一箭射下来两只大雁。然后舅舅又让他射柳叶、射扔到空中的铜钱。结果他都射中了。于是舅舅不但让一个奴隶脱了贱籍,还直接成为他的亲卫,又赏给他两个大金饼子。一时之间,王府亲卫们,人人都在练射箭,甚至王府的下人们也开始练射箭。” “我可没有给他们两个大金饼子。但是同样让所有人都知道。跟着我,只要能漂亮的完成任务,那么有酒有肉有赏赐。其实中原汉人几千年前,就用过这种方法。叫做千金买马骨。” 李续给忽察尔讲了“千金马古”的典故,说:“其实你我都是汉人。汉人的文化和知识,咱们可不能丢了。都是无价之宝,比这些年年贬值的交钞可有用多了。” 说完,他已经掰完饼子,用筷子夹着汤碗里面的肉片开始喝汤咥肉吃泡饼。 吃羊汤泡饼,和忽察尔聊天的时候,就听到外面很多人开始骚动,忽察尔出去看了一眼,笑着说:“将士们,应该都吃完了,往后面的跑马场去了。很多营房都空了。呵呵······” 他笑着一边往回走,一边说,但是还没说完,好像突然被什么东西给定住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这可给李续吓一跳。什么情况? “表少爷,我发现鹰眼楼那边,罕东王可能留下一个致命的漏洞!” 第五十六章 变故 忽察尔跑到李续的面前,兴奋不已的说:“我发现罕东王在鹰眼楼,可能留下了一个致命的漏洞” 李续放下碗,示意让他继续说下去。 忽察尔稍微整理了一下词汇,然后对李续说:“罕东王的那些人只是临时在那个鹰眼楼驻扎,为的是护送和接应罕东王的出行。但是,到了晚上他们就撤回去了。今晚八成那个鹰眼楼就跟咱们现在的兵营一样,是空的!如果他们没有留下人看守,那么我们不就可以晚上直接上那个鹰眼楼去,找找那个所谓的暗道么?别管是毁了暗道,还是在里面埋伏人。那个暗道都可以为我们所用。还有,既然咱们还能提前上去,等到行动之前的那天夜里,咱们就直接给他们的那口水井里面下毒!我猜测,他们压根就没有想着可能有人会突袭这支骑兵部队。所以肯定也不会做什么检查和防范。” 李续一听,立刻高兴起来:“真有你的,能想到这一点。我这边明天带着前营去跑一趟这条路,找一下部队埋伏的地点。你今天下午去蹲一下,再悄悄观察他们的情况,顺便你回来的时候,把路线图也画一下,以便大军行动。切记,千万不要暴露了。” 李续和忽察尔非常开心的吃完了他们眼前的餐食,忽察尔就回到自己的营帐之中,拿上一些相应的东西,然后找了亲卫中两个年纪大一些的兵士,带上他们就出发了。 李续下午还是继续巡查和了解各个营地的情况,然而没过多久,哈剌赤金来了。 李续上前问到:“哈剌赤金叔叔,你怎么来了?” 哈剌赤金将他拉到没人的地方,小声说:“今天情况有变。罕东王知道了他的侧妻也忒迷矢,跟他们部落的那个剌赞王子有染,而且还怀了孩子。” 李续大惊,怎么这么快就败露了? “他是怎么知道的?也忒迷矢不是刚怀孕,没有显怀吗?这家伙也太贼了吧?他不会还算着自己每个老婆,哪天来葵水吧?” 哈剌赤金迷茫的问:“什么叫葵水?是那个傻乎乎的剌赞,知道自己让也忒迷矢怀孕了,于是今天在王爷宴请罕东王的时候,自己跑了上来,愣是说自己已经得到了部落明珠,要罕东王现在就禅位给他,还请求王爷杀了罕东王。要不是我们几个眼疾手快,摁住了这个满嘴胡吣的家伙,差点就把所有事情都秃噜出来了。” 李续气的跺脚:“这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傻瓜,留着干嘛?杀了他,正好安罕东王的心!” 哈剌赤金很平静的说:“是啊。头砍下来,给罕东王了,否则差点就现场闹翻了。不过还是副元帅聪明,他劝说罕东王不要回去杀了那个王妃,而是把他送到军营中藏起来。等孩子生了以后,就说是罕东王的子嗣。这样不就能安抚部落人心。到时候趁这个时候,自己再努力努力,有了真的孩子后,再把这个孽障给弄死就是了。当时罕东王感动的都快哭了。一个劲的管副元帅叫哥哥。那亲密劲就别提了。为了防止出意外,副元帅今天跟着他一起回去,然后明天陪着他,一起送那个也忒迷矢来回来。王爷还保证,明天联通那个火赤,也一起杀了交给他。这才算基本上安抚了罕东王。但是王爷担心夜长梦多,所以命令你部,明天就动手。他准备明天当场诛杀这个罕东王。” 哈剌赤金抬头看看热火朝天的敢战军军营,问李续:“成军刚一天,就拉出去进行这种硬仗。行么?有点太危险吧。王爷说,实在不行,就拉上左卫军中那只骑军一起过来。但是这样调动部队,很容易打草惊蛇。你们部队刚成立,所以出出进进的紧急训练,就特别正常。其他部队,要是大规模行动,必然会让有心人警觉啊。罕东王估计今天就已经够警觉的了。他在军营里肯定还有很多内线,万一要是有人通风报信,要是让他知道军营出现异常调动,明天有可能就不来了。” 李续想了想,又回头看了看兵营里的情况,最后斩钉截铁的说:“我们行!” 他对哈剌赤金说道:“请哈剌赤金叔叔回去禀告舅舅。就说······就说敢战军虽然仅仅成军一天,但是末将有信心,完成明天的任务,绝不会放跑任何一个敌人。当两道黑色狼烟升起的时候,就说明我已经圆满完成任务。” 哈剌赤金好像第一次见到李续似的。他盯着李续看了半天,然后说:“王爷总说,图勒表少爷是个难得的人才。现在末将相信了。末将在这里提前预祝表少爷,建功立业,马到成功!”说着,他右手扶胸,很正式的鞠躬行礼。 李续赶紧轻轻扶了他一下,表示谦逊。然后突然问到:“要是那罕东王明天来了,但是却把五百人的卫队直接带去大营怎么办?毕竟他是个谨慎的人,担心大营里面也不敢全。” 哈剌赤金嘿嘿一笑,说:“那更好。他要是敢把人带进大营,就一个人都出不去了。古力干已经在安排了。” 李续和哈剌赤金又确认了明天行动的一些配合细节。于是目送哈剌赤金上马离开。 下午李续再一次巡查了一遍各个营的情况。发现集训效果比自己现象的要好的多,很多官兵经过刚才的那场大比试,已经关系中间融洽。军营里的气氛非常火热。李续在各个营头随便抽测了一些士兵和军官,进行考核。还在他最不放心的前营,拉着伊思马忽考核了三个百户和下属兵士的能力。结果让李续非常满意。 果然强将出精兵,这些精挑细选上来的军官,用最快的速度就让这支部队迅速形成了相当的组织性。 李续决定,取消晚上的考核,同时告诉她大家,晚上他会出钱,购买300只羊犒赏全军。 但是酒每个人只能喝一碗。因为他准备率领全军,明天出去全副武装的拉练一天。等拉练结束回来后,再一起喝酒庆祝。 所有人今晚吃饱了之后,早早休息。明天丑时(凌晨3点)起床,整数装备,饱餐战饭之后,卯时(早上7点)全军出发。 命令传出后,李续发现很多士兵竟然露出了兴奋和向往的申请,和刚才听说犒赏全军时候的表情不一样,是那种战士向往沙场立功时候才会露出的亢奋感觉。 看到这种情况,李续心中更是大定。看来自己之前是有些谨慎了。虽然招募的兵士有一半是来自部落军,但是军官都是从汉军卫里面,特意选出来的有能力之人。而且那些来自各部落的战士,也都是自己亲自挑选的,敢战勇猛之士。这些人,一个个迫切希望用战功来改变自己的命运,改变自己家庭乃至部落的命运。他们的求战欲望是很强的。 李续在安排好晚上的活动之后,就把几个营头的指挥兜给叫到了中军。 他简单把提前行动的原因跟大家说了一遍,然后有将中午和忽察尔商量之后的方案跟大家也介绍了一下。 李续说:“一会,你们回去再根据我刚才说的情况,稍微挑选那排一下各部的作战安排。晚上等我回来后,我会派人叫你们。咱们再最后敲定作战计划方案。我一会趁着太阳还没有下山,前往那个鹰眼楼附近找忽察尔他们,顺便我亲自摸一下行军路线。” 说完他对着伊思马忽说:“你们营的前队的那个邓江,我觉得非常好,而且在其他队也比较有威望。你让他协助你,明天你们前营不但要第一时间击杀所有外面放马的敌军,而且还要在外围,保证绝对不许有一个人突围出去。” 伊思马忽赶紧躬身称是。 说完伊思马忽,李续又对右营的老的沙吩咐道:“你今天派人拿着我的银牌,多调取两倍的弓箭回来,尤其是破甲重箭。对外就说新军成立,我要进行集训。明天估计不用骑射,要下马仰射,掩护我攀城。让你的人带上步弓和破甲重箭。” 老的沙也是王府护卫出身,所以他叫李续表少爷。 “表少爷,你要亲自带队攀城?那怎么能行,你是军主,怎么能亲自带队攀城呢?” 这个时候旁边的石楼、霍文渊齐齐插嘴道:“大人,不能啊。”石楼更是呼喊到:“这种事儿交给我吧。末将的斧子一定能为大人,首先劈开对方的城门!” 霍文渊也抢着补充:“还有卑职的双刀!” 他俩都把话抢着说完了,一直没吭声的韩渡,激动地直接站了出来。他走上前来,跪在李续的面前,然后憋了好几秒,才说道: “大人。我······末将不太会说话。但是大人简拔末将为千户,大人的信任和恩情,末将难以报答。我······末将今天跟营里面的弟兄们,基本都熟悉了。他们也都是最棒的。他们也都跟我一样,感激大人的恩情。我们虽然是重甲骑兵,但是我们马上、马下都是最好的。大人,将先登破城的任务,就交给我们营吧。大人就不用亲自上阵了。” 李续点了点头,将韩渡服了起来,说:“你们都很好。听到你们这么说,我就放心了。你们都回去做好准备。明天全军,除了前营的探马赤和右营的弓骑兵,其他各部,都必须穿两层甲胄。明日攻城,只许成功,不许失败。等我今晚探查完那座鹰眼楼的情况之后,回来再安排攻城方案。” 众将拱手称是,陆续退出了大帐,只有八剌留了下来。 八剌刚才一直没有说话,他紧锁眉头,等所有人都出去了之后,对李续说:“我有意见要提!” 第五十七章 蓄势 八剌趁着众人都走了,就剩下自己和李续的时候,开诚布公的对李续说: “图勒。我有意见,要跟你好好提一下。” 李续以为是八剌对于这些军事安排,没有提前跟他这个达鲁花赤进行商量,所以有一些不满。他赶紧从主将的位置走了下来,笑嘻嘻坐在了八剌的身边,还特意给八剌眼前的水碗中,倒了一碗水,说: “兄弟刚当军主,又接了这么个棘手的任务。难免有些时候,来不及照顾各个方面,还望老哥哥多多体谅啊。” 八剌点点头说:“就知道你小子刚当上军主,还不适应,否则也不会这样。” 李续连连点头,诚恳的说:“是是。这不也是事急从权嘛。” “事急从权也不能什么都你自己先上啊。你是军主,一军之主。不再是当年的牌子头了。”八剌苦口婆心的说道。 李续一脸惊诧:“啊?你说的是这个?” “你以为我在说什么?你看看你,勘察战场,你要亲自去。攀城先登,你也要亲自上。你是不是还不信任我们啊?副军主忽察尔都已经被你派去探查情况了,你怎么就还要自己亲自去呢?手下这么多精兵强将,攻城的时候,你竟然说要亲自带头攻城?这可是一军主将的忌讳啊。也就是这些人还不太熟悉你,以为你今天是在激励大家的士气。你看看你把那个韩渡都给刺激的,主动站出来向你请战了。那家伙我今天算是了解了,他就是个三棍子打不出个屁的家伙。他都能主动出来说话,可想而知,你说要亲自上阵,给大家多大压力?” 李续愣住了。他没想到自己竟然无意中犯了这么大的错误。 “我······” 八剌站起来,用手拍了拍李续,说:“我言尽于此。下不为例啊。我一会派人去那边找忽察尔,通知他目前突发变故,让他随机应变处理,然后尽快回来。” 李续尴尬的点了点头,然后看着八剌出去了,心中感慨莫名。行军打仗,可不是简单的自己武力值高,就能带领千军万马的。这其中的门道和学文,还需要自己好好摸索,好好学习。虽然从小就跟着舅舅河间王德格都巴雅尔,带着亲卫们出去打猎、操演。但是真的到了自己亲自带领军队的时候,还是有很多细节方面的处理,缺乏经验,甚至弄巧成拙。看来自己还要多多学学才行啊。 这一天下午,李续还是很忙的,他要最后在查验一下,各个营头儿的人员配置和战斗能力、物资筹备等各方面。再加上,为了犒赏全军,他还派人买来的两百只羊。这可就需要安排人,就在操场上提前开始烤制,否则哪里来得及。 但是敢战军的兵士们都在紧张准备明天的事情,所以为了不耽误他们备战。因此李续特地从左卫军中,借来了100人,协助烤羊。 对外就说,新军刚刚成立,明天要出去进行拉练。所以他安排将士们,今晚吃一顿好的补充补充。 李续是特意这么到处宣传的,他知道左卫军中有不少人,跟着指挥使海达尔参与了走私。那么他的这些话,就有可能会通过左卫军的某些人,传到拉古耶特部落罕东王的耳朵中。从而为自己军队调动,减轻对方的猜疑。 毕竟按照常理来说,一支新组建的部队,是必须要经常出去拉练的。因为这种新建立的部队,基本上在最初的时候,是不具备什么战斗力,需要不断训练技战术能力才行。 但是外人不会注意到,敢战军是李续特意从原有的部队中,精挑细选出来的精锐组成骨干力量。再加上招募了很多周边部落原本就有足够战斗经验和军事素养的勇士,战斗力其实本来就有。 其实敢战军的组成方式,就有点类似于后世的战役规模作战集群,或者也叫战斗群。只要短期内把内部关系调整好,完全可以凭借各部队原本的强大战斗力,迅速形成战斗力,第一时间就能投入到战斗之中。 在古代这种情况是极其罕见的,因为能把各个部队的精锐协调组织起来,需要这个指挥官对于这些军官能力比较熟悉,其次古代军队是下级军官首先忠诚于上级军官,而不是后世现代化军队,首先忠诚于军队组织或者国家政权。因此需要一段时间才能获得这些有能力军官骨干的忠诚,从而驱使他们效命。然而李续恰恰拥有能在最短时间内获得他们效忠的能力。 首先,李续通过张景隆和自己的一些关系,获得了汉军卫中有能力军官的第一手资料。所以他挑选的人也都是怀才不遇的中低阶军官;第二,李续的特殊身份也让他,跨越其他人无法跨越的民族、地位、权力等障碍,给予下面这些因为元朝特殊军队和社会制度,无法出人头地的底层官兵,别人无法给的优厚条件,还有按照正常情况下,无法企及的权利地位和利益。 这样他就能最快的速度,获得这些人的忠诚,并很快做到将这支部队,如臂使指的驱动起来。 就在李续热火朝天的指挥着上百人在烤羊肉的时候,打扮成牧民老头儿的忽察尔和几个随行士兵,竟然在太阳还没有落山之前,就回来了。 他刚一回来,就立刻派人跑去通知李续。报告说他有重要消息,在中军营帐内等李续过来,向李续汇报。 李续得到这个消息后,立刻拉上站在自己身边一起商讨如何分配羊肉的八剌,赶回了中军营帐。 一进营帐之后,李续就吩咐侍卫,营帐周围不许外人靠近。 李续看到忽察尔连伪装成牧羊老人的破袍子都没换,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白色羊毛做成的假发,还没有从头发上择干净,弄得原本五黑的头发,花白一片。 “表少爷,好消息好消息啊。”看到李续和八剌进来后,忽察尔难掩内心的激动,一个劲的说:“罕东王果然根本就没有把这个地方的防守,放在心上。这支骑兵带队的军官,一定是个大傻瓜。他们今天甚至连那个破损的望楼都没有立起来,反而只是把戍堡里面稍微整修了一下,看样子只是想在里面呆的舒服一些。他们临走的时候,竟然一个兵都没留下,我下午的时候,在附近放羊,他们还找我们买羊。我就派一个年纪最大的,拉了两只羊,竟然直接跟着他们进去了。我们发现······” 李续止住了他兴奋的话头:“不着急,慢慢说。慢慢说。来,坐下来,喝口水再说。不着急。”李续拉着忽察尔的手,把他按着坐在旁边的凳子上,然后还亲自给他倒了一碗水。 忽察尔咕咚咚的喝完了一碗水,又饥渴的喝了李续给他倒的第二碗,然后一抹嘴巴上蘸着的羊毛,接着说: “咱们的人进去以后发现,他们在里面根本一点防备都没有。连破损的大门,他们都没有修葺,反而为了方便进出,给拆了。周围的一些木栅栏,也因为年久失修,早就腐朽不堪,一碰就断了。这帮人都是在那个鹰眼楼下面的底层仓库,以及藏兵洞里面睡觉休息。虽然没脱甲胄,但是却也没有做任何防守状态。武器装备都扔在了一边。最最好的消息就是,那口水井的水不深。我们确认过了,不是地下河的水,而是含水层的水,有点苦,但是从痕迹上来看,那些士兵经常到那口井里打水喝。今晚我准备派人再次潜入进去,直接给井水下毒。” 说着,他从怀里拿出来好几张悄悄绘制的图纸。其中有周围地形图、有行军路线图、还有一张竟然是鹰眼楼结构和大体布放图。 (本章后面的彩蛋页,有戍堡大致的想象图。因为实在找不到合适的,那张图上的戍堡很小。真正的鹰眼楼,比图上的戍堡要大五六倍。) 李续看着这些图片,走到大帐门口,朗声吩咐外面的侍卫说:“去把五位营指挥都叫来。” 没过多一会,石楼、霍文渊、韩渡、老的沙和伊思马忽就过来了。李续发现伊思马忽脸上竟然有血,赶忙问除了什么事情。结果伊思马忽一抹脸上的血,笑着说: “左卫军来的那几个人,杀羊技术不行啊。我和我们斥候队的那个马尕子一起,帮着他们杀羊来着。这是不小心飙到脸上的羊血。呵呵。” 李续点点头,想起来伊思马忽这家伙一直夸耀自己的杀羊手法是最好的,以后退役了就去开个肉铺,卖羊肉。 他指着地图,让忽察尔跟其他人简单的再介绍一下鹰眼楼,以及今天探查到的驻守人员情况。 很快,忽察尔就介绍完了。然后还说道:“他们除了在鹰眼楼里面的人以外,还有十几、二十来个人,会在外面,分批放牧他们的马匹。不过这些人基本都在不远处的胡杨林那一带休息、歇着。咱们明天只要派人悄悄摸上去,干掉这些人就行。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传说中的那个密道,还没有找到。我回来的时候,留下了两个人在那边继续探查鹰眼楼的那个密道。我猜测,即使有密道,也应该是在最底层的储藏室那边。” 李续看到大家都了解了情况,便坐回到主将位置上,然后对着大家说: “诸君。明天还是按照咱们原定的分配任务方案。伊思马忽率领的探马赤轻骑兵,在外围拦截警戒。决不能允许任何一个敌人突围逃跑。” 伊思马忽站起来躬身接令。 “我看着天气,明天应该依旧是个好天气,我估计风也不大。老的沙,你们弓兵的箭矢,我已经派人去领取了三倍的数量。你也看到了,对方几乎没有什么防御工事,所以压制城头的任务就交给你们了。” 老的沙站起来,笑呵呵的躬身说道:“表少爷放心吧。末将和麾下的射手们都说好了。箭杆上都刻好自己的标记,明天射中目标最多的人,我赏他两天假期,还给他一贯钱,让他去北边乐园随便耍。哈哈,他们要是知道,目标是活人。估计更高兴。今天还跟我吹呢,说他们射靶子不行,更擅长射目标更大的活人。我看他们到底谁是吹牛的。射中敌人最少的,我踢他屁股!哈哈。” 他这一插科打诨,原本有点紧张的大营里,一下子就欢快起来了。 石楼接茬说道:“沙老哥,你可要给兄弟们留点啊。大人可说了,人头立功。你的人把敌人都射成刺猬了。我们冲上去,岂不成了老哥你的收尸队了。哈哈哈。” 李续特别喜欢军队中这种热闹的气氛,他并不觉得这叫混乱,反而是一种面对战场的淡定心态。只有经历过战场的老兵,才能如此谈笑风生。有了这些人带队,自己感觉信心百倍。 这个时候,李续突然朗声说道:“明日带队主攻的是······” 他特意停顿了下来,扫视了下面所有的人。然后突然指着八剌说道:“明日主攻由达鲁花赤八剌将军负责前沿指挥。”然后他又一指韩渡命令道:“中军营指挥,韩渡。你部紧随右营的弓兵,以最快的速度冲到鹰眼楼下方,然后弃马持盾,凭着你们重甲大盾的优势,沿着鹰眼楼正门的斜坡攻上去。” 八剌和韩渡同时起身,躬身领命。 李续接着对石楼和霍文渊命令道:“左营和后营,甄选出两百名精锐,从鹰眼楼的东西两侧墙垣有破损的地方,攀城而上。” 石楼和霍文渊赶紧站起身来,躬身接令。 “诸君,这是咱们第一次联合作战。虽然大家今天已经彼此认识,但是各个营头之间,恐怕难免有相互陌生的情况。所以我要求,第一,今晚回去,命令所有官兵,必须在自己的甲胄、头盔、盾牌上面,画上咱们的翼火蛇图案。第二,我会去领取一些白色的布匹,裁成长条,分发给每个官兵。所有人明日出发的时候,必须右臂绑上一条白布。如果有人询问,就宣称是新兵外出拉练,防止走失,以便找寻。” “末将遵命!”大家一起拱手领命。 第五十八章 待发 一切都准备停当之后。李续再次查看了准备好的军械物资,又前往马厩检验了一遍马匹的状况,还交代负责马匹的兵士,今晚务必要让战马多吃一些加了鸡蛋和盐巴的豆饼、干草料还有黍米。 当晚,敢战军的军营是欢腾的,是快乐的。所有人都在举着手中的烤肉,为了能成为这支必将会给自己带来功成名就的部队中的一员,而相互庆贺着。李续也不断穿插着拉掉你各个部队之中,以水代酒,以肉带酒,祝贺今天通过自己考核的所有人。 他还多次表示,明天的特殊训练任务结束后,他会根据大家的表现,开始给每个有功劳的人,记录功劳,为了以后升职受赏,积累勋绩。 就在就在李续掰着手中的馕跟大家一起的时候,突然感觉,这个馕怎么这么好吃啊,不但咸香醇厚,而且里面似乎还有一些天天的小果干。不光是葡萄干,还有其他一些小浆果,简直是回味无穷啊。 李续赶紧低声问坐在旁边的忽察尔:“你今晚还去那个鹰眼楼,给井水里下药吗?” 忽察尔咽下一大口肉,点着头说:“东西我都去大夫那边要好了。一大包甘肃那边产的蓝靰鞡花根茎,那东西也叫北乌头。到时候在火边上烤干了,直接切碎了撒到井里。泡一晚上,我保证明天那井水,让喝过的人,浑身无力四肢发麻。一个时辰内,如果没有及时吐出来,或者吃解药,肯定嗝儿屁着凉见阎王。而且那井水本来就是苦水,他们也喝不太出来里面的药腥味道。” 李续点了点头,接着问:“你不是说,明天还安排人,以送羊的名义,再进去侦查一下么?能不能给他们送点这个馕啊?烤羊肉没现烤的馕就着吃,那可不地道。” 忽察尔歪着头,想了半天也没明白李续啥意思。“何必还送馕啊?” 李续解释道:“四五百人,两只羊?够谁吃的?肯定是给那个带队的,叫什么塔忽恩的家伙吃的。我准备给他的囊里放一些给牲口吃的那个半月果。那东西是给牲口止痛的时候,放一点。今天我在后面,视察马厩的时候,看兽医给一匹受伤的马止痛,药物里面就有那个东西。跟桑葚长得挺像,据说味道口感也像。这么好的东西,给那畜生也吃点,不正合适?顺便再让你的人,带一壶葡萄酒,就说卖给他们的。记住,让你的人一定要讨价还价啊,别给钱就卖,一看就是假的。酒是干干净净的,马桑果洒在烤馕的最中间部位。对方让你的人尝一口酒,吃一口馕,大大方方吃,保证没事,就是千万别喝井里的水就行。” 忽察尔恍然大悟,赶紧起身就去安排去了。 当晚,李续跟大多数人一样,吃完之后,就早早的去睡觉休息,以便迎接第二天的“拉练”。 一直到四更天左右(大概两三点钟)李续就自己醒过来了。他照例用凉水擦了把脸,然后在营帐后面打了一趟拳,练了一趟刀。这才穿好衣甲,带好所有的武器装备。 很快,预定的时间就到了。营房里号角齐鸣,李续再次站在营帐外面,闭上眼,听着周围的声音。 令他非常欣慰的是,今天各个营头儿,明显比昨天早上整齐、快速的多。也就站了不到半刻钟,很多士兵就已经披挂整齐的准备列队了。当然并不是列队出发,而是列队吃饭。 出征之前,都会提前吃饱了饭,这样无论是拉练还是作战,都不至于打着打着饿的没力气。所以这顿饭很重要。 饭食很简单,咸奶茶泡馕和昨晚剩下的烤羊肉。馕随便吃,不够还可以随身带一些,塞到怀里。 因为今天作战要求特殊,所以每个人都是穿了一身锁子甲,外面套了一层柳叶罗圈甲,马匹却不用着甲,哪怕是中军营的重骑兵部队,同样不用给马匹着甲。 就在所有人都在操场上,围着一口口架起来的炖煮奶茶的锅子吃出发前的战饭时候,李续顶盔掼甲,在八剌和忽察尔的簇拥下,来到草场,他直接穿过众人,来到大家的中间,路上还不时跟认识的将士们,点头致意。 当他来到中间的时候,因为其他人都是席地而坐,他们三个人站在那里,就特别明显,所有人都抱着饭碗,回头看这三个军队主将来到中间要干嘛。 李续站定之后,从怀里掏出一张似乎上面写着什么的纸张,捏在手里高高举起,挥舞着向所有人大声说道: “敢战军的弟兄们,都听我说!本将凌晨的时候,刚刚接到都元帅大人给我们发来的紧急任务。今天的拉练临时作战!今天你们将不再训练,而是要参加一场真正的战斗。本将需要知道,你们之中,可有人还没有准备好吗?如果有,现在可以申请退出,本将不算你临阵脱逃。毕竟我们敢战军,才刚成立仅仅一天。有人愿意离开么?现在就可以脱下铠甲,回到军营之中,等待我们其他人凯旋而归。我再问最后一遍,有没有人觉得自己还没有准备好,为朝廷效力、为元帅分忧、为本将杀敌?!” 李续站在原地,静静的等着。周围一下子全都安静了下来,只牛粪和柴草在铁锅下噼里啪啦的燃烧的声音,连之前喝茶嚼东西的声音都瞬间消失了。 李续就这么站着,举着手中的那份所谓的“命令”。他慢慢的旋转着身子,目视着他能看到的所有人。没有人动,没有人说话,更没有人离开。 他转了一圈后,继续大声说道:“很好!很好!你们果然是我李图勒精挑细选出来的军中勇士!仅仅一天,你们就把这支军队当成了自己的家,那么从现在起,这支军队的命令,就是你们每个人的使命!” 说完他假装打开那张上面其实用汉文写着集中毒药的名字的“命令”,说道: “元帅有令:根据昨日罕东王汇报,近日周边地区,出现一支人数大概在五百人以内的骑兵,伪装成拉古耶特部落罕东王护卫队,经常出没于大军营地周边地区。怀疑他们真实身份,乃是敌军潜入我部附近的侦查游骑兵。根据罕东王提供的情报,他们近日将在大营南方,八里左右的一个废弃军堡内潜伏。特此命令敢战军,立刻全军出动,务必歼灭这支已经获悉我军情报的敌军侦查部队。无论生死,人头为功!” 李续假装念完了命令后,将文件揣回到怀中。然后朗声说道:“,我命令:今日,凡有贪生怕死、犹豫不定者,斩!凡有临阵脱逃、惊慌失措者,斩!凡有不听将领,逡巡不前者,斩!你们大家可有信心,跟随本将歼灭五百顽敌?” 这个时候李续特意冲着早就商量好的石楼看了去。石楼立刻把手中的饭碗一扔,跳了起来,抱拳高声说道: “军主大人!我们有一千四百人,敌人才五百人啊,三个人分一个敌人。这是元帅大人白送给我们大家的功劳啊。”说着他冲着其他人喊道:“弟兄们,我石狗子用的是斧头,那玩应儿轮起来速度慢,没你们耍刀子的快,你们砍人头的时候,可要给俺和俺的弟兄们,留点啊!” 他这一说,整个营地瞬间就变得沸腾起来了。大有一种闻战则喜的感觉。 才五百人?就怕轮不到自己头上,那可要使劲冲啊,跑慢了白给的功劳就是别人的了! “弟兄们,赶紧吃饱喝足了。骑上你们的战马,拿上你们的钢刀,带上你们的弓箭。跟着本将,领取你们的功劳去啊!” 士气调动起来了,李续感觉非常满意。于是回到中军营帐,做最后的一些细节安排后,便带上头盔,手扶腰间的金鞭,扳鞍认镫骑上战马,在朝阳还没有升起的时候,便率领全军,冲出了军营。 他们按照昨天就绘制好的路线图,很快就来到了埋伏地点。然后,所有人听从将领的安排,卷起旗帜,翻身下马,安抚好座骑,就蹲坐在自己马匹的肚子下面,可以用马匹遮挡日晒,而且还能随时上马作战。但是这种方法,中原普通士兵是受不了的,尤其是马肚子下面那股子牲口味道。但是蒙元的士兵,无论哪个民族的,跟自己的战马,比跟人都亲,所以基本没有这个问题。 李续就坐在山坡上,就在所有人都看得到自己的地方,做了自己战马的旁边,一只手拄着那根金鞭,一只手掏出一个馕饼,闭着眼睛,有一口没一口的往嘴里填。他是特意要让下面所有人都看到自己,这也是个信号,自己不动,其他人也不需要动。哪怕不时有人跑过来,向他汇报事情,他也是点点头,然后继续在这里闭着眼睛,啃馕饼,似乎那块囊是天下最美味的东西一样。弄得下面好多士兵,也跟着掏出自己准备的馕,抠着吃。 第五十九章 埋伏 巴利是哈达部落出身的勇士。现在他是敢战军右营的一名弓骑兵。 此时他就跟着自己带队什长,静静的跟大家一样,坐在战马的肚子下面。他们就在距离目标鹰眼楼不远处,一片山丘后面的小山坳中休息。 巴利出身于哈达部落泰西兀家的奴隶,他的母亲也是泰西兀家的奴隶。 很多年前,这边过往的军队来来回回。有隶属于汗八里(元大都)的军队,有隶属于察合台汗的军队,也有隶属于窝阔台汗国的军队,甚至还有残兵败将组成的马匪。 这些军队来去匆匆,今天你来,明天他走。然而无论谁来了,弱小的哈达部落都要拿出女人、牛羊、酒水等,来取悦这些凶恶的,挽弓持刀的家伙。 当然,老爷们不会真的拿自己的老婆女儿去让这些家伙糟蹋,所以女奴就是最好的解决办法。结果,也不知道伺候了哪位“尊贵的大人”,巴利的母亲就怀孕了。 草原上的部落,因为人丁稀少,所以每一个生命都是珍贵的。更何况她本来就是个奴隶,她省下来的孩子,自然也就属于她的主人的财产,主人家里就能得到一个新的小奴隶。如果是个男孩儿,那更是让主人家中,有了很大的收益。因此不会有人嫌弃她肚子里,怀了外人的孩子,反而对她给予了足够的照料。 巴利就出生在这样的环境中。他的母亲在生完他15天后,就继续出去放牧干活了。不是因为主人家的刻意压榨,而是恶劣的生存环境下,连主人家的女人生完孩子,很快也要继续出去干活。 几天后的一个夜里,羊圈不知道怎么突然坏了。豁了一个大口子,几十头羊都钻了出去,漫山遍野的跑的到处都是。族里的人,连夜出去寻找。如果不尽快把羊都找回来,那么很快就要到来的冬天,将会饿死很多人。 巴利的母亲也跟着一起出去找羊了。然而到了天亮之后,只有她的马,自己跑回来了。 两天后,人们在距离营地只有二十多里外的一处山脚下的草丛里,找到了她。准确的说,是她被狼吃剩下的部分。尸体的不远处,还有一个吃的只剩下羊头的小羊羔。 大家推断,当时她找到了惊慌失措到处逃窜的小羊羔,于是下了马,去抓惊慌乱跑的小羊羔。结果因为刚生完孩子,身上有特殊的味道,吸引了暗藏在附近的野狼。马被狼群吓跑了。于是黑夜中的女人,没有了马,抱着小羊羔,慌不择路的跑错了方向。从而,没有能遇到同样就在附近,到处寻找走失羊群的族人。最后她终于还是被狼群追上了······ 这种事情在大草原并不罕见。大多数人也并不责怪狼。因为狼是草原的重要组成部分。他们吃掉牛羊,甚至吃掉牧羊人,并不会引起牧人的憎恨。因为他们相信,这都是长生天的安排。人吃羊,狼也吃羊。人和狼,在大草原上是平等的级别。 大草原是一个共同体,人、牲畜、狼,还有所有草原上的动植物,都是大草原的重要组成部分,缺一不可。主宰这一切的,只有腾格里大神,和被他选定的那个担任大汗的人。 有人传说:苍狼和白鹿是草原人的祖先,他们奉上天之命降生到人间。然后共同渡过腾汲思,在斡澜河源头、不儿罕山前开始繁衍生息。 主人泰西兀家认为,女奴是为了寻找主人的小羊羔,才被狼吃掉的。所以女奴的孩子,就应该被家族更加善待。于是家主泰西兀不但继续抚养失去了母亲的巴利,并且用小羊羔来命名这个男孩。从此哈达部泰西兀家就有了一个叫做巴利的小奴隶。 巴利长大了,不再是小羊羔那么弱小了。他的身材很健壮,短粗敦实,孔武有力。而且射箭特别准,骑在马上能够射下,从天上扑下来想要抓小羊羔的兀鹰。但是他最爱射杀的,还是那些想要偷袭羊群的野狼。每射死一只野狼,他都觉得是给没见过面的母亲报仇了。到后来,他的箭术越来越精湛,甚至可以做到,只射中狼的眼睛,而不破坏狼皮。 泰西兀家的新主人是跟着巴利一起长大的,他从不把巴利看做是自己的奴隶,甚至想把自己的一个妹妹嫁给这个强壮的男人,但是却遭到了族里老人们的强烈反对。 于是这次敢战军征兵,巴利被推荐了过来。由于他精湛的射术,还被优先录用,并且被安排到了弓骑兵的右营之中。临走的时候,泰西兀家的主人拉着巴利的胳臂说: “巴利,你去给汗八里的大汗当亲卫,这是泰西兀家的荣耀。但是别忘了,当你升任什长之后,你要回来娶走我妹妹塔娜。她今年11岁了,等不了你几年。三年后你要是不回来,她会被族里的长老,嫁到山那边去。” 巴利现在就坐在自己的什长——一个叫马兆的汉人——身边。他用非常不标准的,带有察合台语口音的蒙古话,问自己的什长: “十户长。军主大人,很年轻,比我小。我听说,他爸爸是大汗?” 马兆正在养护自己的那些箭矢,听到巴利这么跟自己说,扭头看了看坐在不远处山坡上,闭着眼睛吃馕的军主。用同样很蹩脚的蒙古话,说道: “错的。我听说,他爸爸是······(兵部尚书的蒙古发音他不会),是很大的官,不是大汗。但是,元帅是将军的舅妈(西那嘎)。”结果他这一解释,巴利彻底糊涂了。朝廷大军的元帅是女个的? 这个时候正好巡查到他们这边的弹压官孔帖木儿,轻轻用鞭子敲在马兆的头上,蹲下来用汉语纠正到:“你瞎说什么啊。西那嘎是舅妈的意思。”然后他转过头,对巴利这个憨厚的草原汉子,用蒙古话夹杂着汉化,外带着比划手势,解释道: “他,蒙古话不好,说错了。元帅是军主大人的舅舅,是那嘎其!大汗,我们的普颜笃大汗(元仁宗爱育黎拔力八达,也就是大元皇帝寿山。普颜笃汗是他的汗号),他的姐姐,才是军主的舅妈。” 这一解释,巴利对李续更加尊敬了。普颜笃大汗啊,那是所有草原人的主人。他的姐姐,是军主大人的西那嘎。他竟然不由自主的,冲着远处李续,轻轻地弯腰鞠了个躬。 马兆并没有因为被孔帖木儿纠正而生气,他跟孔帖木儿都是从后卫军一起出来的。只是自己没有孔帖木儿那种神射技能,所以才只是个牌子头。 他对孔帖木儿说:“老孔。啥时候出击啊。你看这日头都快到头顶了。” “闭上鸟嘴,好好等着。你看军主大人都没动呢。你着什么急。一会听到号声再起来,先坐会,养精蓄锐。对了,你们给我听着:一会射箭的时候,射准点。一共才他妈的五百人。我听说还派人,给他们下了药了。咱们本来就是在外围射箭掩护,又不能冲上去抢人头。所以,指挥大人吩咐了,一会,但凡看到对方有露头儿的,必须射中。否则就让其他营头儿的人抢了去了。只要尸体上有咱们的箭眼,那就有咱们的功劳。记住了么?” 这个时候一直观察李续情况的巴利突然说了:“大人,军主那边,动了。” 不光马兆,还有周围其他的很多人,听到这句话后,立刻扭头去看李续,甚至有人都站起来了。 就见到李续正在跟匆匆赶过来的副军主忽察尔,还有旁边一身重甲的达鲁花赤八剌,说着什么。李续还指了指手里的馕,然后哈哈笑起来。看样子可能是说这个馕挺好吃的吧? 最后他看了看天,伸出一根手指头,对八剌吩咐了什么。于是拉鲁花痴八剌,夹着自己的头盔就立刻离开了。 但是让将士们失望的是,李续却和忽察尔没有动,反而让忽察尔坐下来,跟着他一起掰着馕开始吃。将士们不得不继续坐下来等待。 大概也就过了半个时辰,太阳整好到头顶上的时候,咻咻的口哨响了起来。这是百夫长们经常吹响的口哨声。听到这种尖锐的口哨声,就代表停止休息,上马做准备的命令。到时候听到号角声后,就可以跟着各自分队的旗帜,出发了。 战场上,口哨、号角、锣、鼓都要能听得懂。这些来自部落的士兵,还没有全都学会,但是今天,他们不需要。因为他们只需要跟着前方的旗帜,向前冲杀就可以。 现在响起来,是命令所有人,立刻上马,准备出击了。 巴利兴奋的扔掉手中,当成嘎拉哈扔着玩的小石子,几乎都没踩马镫,撑着马鞍子,一下子就窜上了马背。再次检查了一下自己的弓和箭,又紧了紧右臂上的那条白色布条。顺手摸了摸胸口那个用牛皮绳拴着的黑色龙晶石(黑曜石)碎片。那是主人的妹妹塔娜给他的。叮嘱他,让他立功后,回来娶自己。 呜呜呜,低沉的牛角号角声终于响起来了! 血红的翼火蛇旗完全展开,挥动起来了! 前面带队的长官,已经拔出了锋利的弯刀,高高举起来了! 巴利激动万分,他坚信自己立功的机会来了! 敢战军战士们随着号角的声音,开始催动座下的战马,紧紧跟着前方的战旗,在长官的带领下,向着他们的目标不断前进。 先是走马慢跑,逐渐的速度越来越快,当大军来到距离那座孤零零矗立在荒原上的砖石堡垒,不到5里距离的时候,上千匹战马驮着他们背上的甲士们,已经提升到了飞速奔驰的状态。 杀戮即将上演! 第六十章 攻城 就在敢战军主力大军扑向鹰眼楼的时候,伊思马忽带领着一百多名精锐骑士,从另外一个埋伏的地方,突然冲了出来.向着距离鹰眼楼几里外的那片胡杨林杀去。那里还有十几个倒霉蛋,正在散养放牧着近百匹战马。他们有的人在给马匹洗漱,有的围坐在一起吃着东西,还有的躺在草丛中瞌睡,然而就是没有一个人站岗放哨。 伊思马忽一马当先,箭一样的就冲到了已经被吓蒙了的敌军面前。他抡圆了左手中的铁骨朵,一下子就砸碎了最前面的一个敌军脑袋,紧接着右手中的飞斧就掷了出去,准确地镶进了一个要上马逃跑的敌兵后背中。 上百名骑士早就定位了每一个在这边放马休息的拉古耶特部落士兵,似乎分配好了似的,几乎同时向他们展开了针对性的猎杀。 其中有一个正好躲在马群中的敌兵,吓得趴在马肚子下面不敢出来,最后还是被丁江用长枪,扎伤了他的肩膀,逼了出来。 丁江没有马上杀他,而是特意把他押解到伊思马忽身边审问。 “你们一共多少人?”伊思马忽问道。 “十九个。大人,就我们十九人。有一个什长是塔忽恩大人的亲信,听说今天有烤肉吃,就提前跑回去了。我说的是真的,您别杀我。” 伊思马忽用问询的目光看了看旁边的几个人,刚刚清点完尸体数量的那个弹压官,冲着伊思马忽很确认的点了点头。 伊思马忽转过头继续问:“还有一个什长呢?哪个是他?” 那个人用手,颤颤巍巍地指了指前面不远处,后背上“长”着半个斧头的那具尸体。 伊思马忽没想到唯一的大鱼还是自己干掉的。于是满意的冲丁江点了点头。丁江的枪尖轻轻一推,就从那个人的前胸透了出来。 “所有人头,都砍下来。留下三个人收拢这里的马匹。其他人继续跟着丁江,在这一带警戒。绝对不许放跑任何一个突围的敌人!我去军主大人那边汇报。” 伊思马忽说完命令,接过手下人给他捡回来的那把飞斧,双脚一磕马肚子,就冲着大军旗帜的方向而去。 伊思马忽那边的任务很顺利的完成了。而这边作为弓骑兵的巴利才刚刚完成了第三轮齐射。 巴利所在的百户,跟着老的沙率领的右营,是第一批冲到鹰眼楼下面的敢战军。他们没有下马,而是继续奔驰,并且在快速奔跑之中,吹响了特有的号角声: 嘟~~~嘟嘟嘟。这就是三发齐射的命令。 巴利和所有人一样,早就抽出了弓箭蓄势待发,一听到号角声,立刻搭箭张弓,直指侧上方的天空。 巴利从小就被人教导,跑马射箭的时候:向右跑,箭头偏左瞄准;向左跑,剪头偏右瞄准。所以他特意根据多年经验,感觉了一下自己坐骑奔跑的速度,将指向鹰眼楼上方天空的箭头,往侧后方,偏移了两个指甲盖的宽度。然后左手拇指一松,利箭便以一个完美的抛物线的轨迹,精准的射进了高高的鹰眼楼墙垣之内。 上百名弓骑兵,同时三发连射。整个鹰眼楼上面,就跟突然下了一场箭雨一样。没有大门的门楼上,密密麻麻的扎着好多根长长的雕翎箭。刚才还站在门楼上,各种大呼小叫的那个卫兵,此时已经挂在门楼上,身上插着数支箭矢。 巴利似乎都能听到里面的人,被从天而降的箭雨射中后的惨叫声。他感觉自己特别幸福,也特别幸运。能被汗八里的大汗亲军挑中,而且还被选入了自己梦寐以求的弓骑兵之中。 以前他们部落和别的部落发生战斗的时候,只有自己的抛射能给敌人造成精准的打击,而其他人却总是射歪了,甚至还有人差点射中奔跑着的自己人。然而现在巴利能感受到,除了自己,整个右营弓骑兵的所有人,水平都很高。有一半的人,跟自己的水平差不多,甚至还有人比自己射的更高,更远、更准。拥有了一群这样水平的战友兄弟,任何敢于出现的敌人,也必将沦为他们箭矢下的猎物。 就在这个时候,巴利看到前面带头的那个百户,高高举着的,带有白色三角形小旗子的长枪,突然疯狂旋转挥舞。那是呼唤自己的属下,跟着他的带领方向前进的信号。这个旗语,是昨天巴利刚刚学会,并且牢牢记住的。昨天下午的比试较量中,他还抢答出了百夫长提出的这个问题,因此晚间聚餐的时候,被多奖励了一大块羊腿肉。 巴利担心跟他一起新招募来的那些士兵们没有自己这样了解旗语,于是马上用当地话不断呼喊着:“跟着走啊。别掉队!跟着百户大人的旗子走啊!” 近百人的弓骑兵,迅速离开大队,向着城堡的西边墙垣飞快的冲去。一边跑,一边继续向城堡上不断射击。密集的箭矢让城头上的人根本不敢轻易探头。 巴利亲眼看到自己的一支箭,插中墙垣上探出来的一个人头上。太兴奋极了,自己立功了。因为箭杆上刻着自己的符号,这个功劳谁也无法抢走。他最擅长的就是快马奔驰的时候,射这种突然出现的目标。以前在家里的时候,为了保护羊群,策马奔驰之中,他射过偷袭的野狼,射过俯冲的兀鹰,从来都是一箭中地。一路上,巴利非常确认,自己已经射中了两个目标。 很快,巴拉他们的百人队就已经首先冲到了鹰眼楼西边城垣下面。一声令下,所有人,都下了马,站成散兵横排,开始自由射击。就一个要求,绝对不许对方探出头来反击。掩护下面打着黑色旗帜的左营步兵甲士们,攀登城垣。 巴利还不是特别习惯使用军中的硬弓,所以射的有点费力,速度也稍稍有那么一丁丁点的缓慢。就是这么一刹那的缓慢,让他感觉自己很吃亏。因为每次瞄准一个目标,刚射出去,结果那个露出来的脑袋上,便已经插上了战友的箭矢,瞬间就消失在墙垛之后。一连错失了四五个目标后,巴利心中甚至懊恼。 这个时候,他发现一个城垛缺口,有一个头盔上那种翘的高高的鸟翎子,来回晃着就要探出来。那一定是个当官儿的头盔,普通士兵大部分都是马宗,或者根本就没有盔缨,只有军官,比如营指挥大人的头盔上面才会有翘的高高的鸟翎子盔缨。于是准备凭借着自己手中三棱重箭的破甲能力,巴利准备不等这家伙把脸露出来,提前射击,争取连头盔一起射穿。 说时迟那时快,还没等那个顶着鸟翎子头盔的军官,把脑袋完全探出来。巴利此时手中的弓弦早就已经拉张到最大的程度。他暗中算了个提前量,啪的一下,就将那支三棱重箭射了出去。 双方其实也就是相距有二三十步的直线距离,巴利非常清晰的听到自己箭头,射穿对方头盔的那一声“当”的脆响。然而紧接着,他也听到那个戴头盔的人,吓得吱哇乱叫的跑开了。 该死,早了一刹那,再晚一点点,保证能射穿他的天灵盖。巴利非常懊悔。身边的几个战友也抱怨巴利射出去的太早了,放跑了一条大鱼! 右营弓箭手的精准攒射,为石楼率领的左营步兵下马之后,迅速列队攀城,给予了非常好的掩护和支援。 石楼率领特意挑选出来的两个拜仁队,特意带来了昨晚从工匠营借来的四架长梯子。为此他们多带了两匹战马,就为了绑着这四架梯子,以便于攀城。 石楼使用的是一把长柄宣花大斧,他见到几个梯子已经搭好了,冲着身后的各族军士们一挥手,高声喊道:“比拉别仍!比拉别仍!” 这是一句他昨天刚学的当地话,大概就是跟我来的意思。 说完,他一手拎着宣花斧,一手攀登,第一个就冲上了梯子。下面的俩百户都吓坏了,赶紧追过去劝:“大人。让我们先上,你可是营指挥啊。” 石楼哈哈笑着说:“怎么?瞧不起本官?告诉你们,军主大人都要亲自上阵,我怎么敢不先登冲锋呢。还愣着干什么?跟我一起上啊。他们已经完蛋了,可别让其它营头儿的人,比咱们还早冲进去!比拉别仍!比拉别仍!” 草原的人最敬佩的是勇士。这种带头冲锋的长官,是每一个草原人都崇拜的英雄。一群新招募的部落勇士,背上盾牌,口含弯刀,用最快的速度,手脚并用的跟着营指挥石楼石大人,就爬上了梯子。 石楼当然不是个莽夫,当他刚登上城头,露出脑袋的一瞬间,他迅速的又缩了回去。就在他缩回去的一刹那,一支利箭就贴着他头盔顶上的黑色鸟羽做的盔缨子,飞了过去。 石楼一手扒着墙边,双脚一使劲,直接就跳过了城垣上的墙垛,第一个冲了上去。然后,大家就只听到石楼那熟悉的嘎嘎怪笑的声音,似乎在里面杀的很痛快。这大大激发了后面跟上的官兵的积极性,他们加速往上攀爬。 四架梯子好像四条线,上面爬满了快速攀登的官兵。跟在石楼后面的那个士兵,也想学着长官的样子,一下子跳上去,结果刚爬上城墙,就被一枚箭簇,钉在了咽喉上。人直挺挺的就掉了下来。 他的死没有吓到任何一个人,反而激发了将士们的愤怒。他们顶起盾牌,迎着对面上面射来的弓箭,终于爬上了城头。很快,十个,二十个,五十个。第一个百人队就都登了上去。 就在这个时候,从南边正门的方向,似乎传来了山呼海啸一般的欢呼声。 “占领正门了。快!弟兄们,快爬上去啊。人头立功,别让人家抢了咱们的功劳。”百夫长和牌子头儿们使劲的呼喊着,催促着攀城的士兵们加快速度。 这个时候,孔帖木儿跑了过来,他拉着马兆说:“马秃子,跟我走。这边没咱们任务了,支援北城去!” 马兆直接一挥手,带着巴利以及其他几个士兵,就跟着弹压官孔帖木儿,沿着城根就往北边绕。来到北边后,发现北城墙下面不远的地方,是一个大坑,似乎是很久以前下面什么东西塌了,导致地面上凹陷了下去。 在北城的外面,还有右营弓骑兵的一个百户,正带着人时刻盯着城墙上面的情况。墙头上还钉着几十支箭矢,墙垛上还挂着两个死人。 孔帖木儿赶紧快步走上去,对着那个百户拱手抱拳说道:“金百户,卑职奉我们百户的命令,带着一个什的弟兄,来增援你们了。” 那个姓金的百户,斜着眼看着孔帖木儿,鼻孔里哼了一下:“哼。老兔子,他哪儿是想支援我们,还不是想给你们多弄点功劳。回去后,顺想讹老子点酒钱。左营的人登上去了吗?那边没你们事儿了?” 孔帖木儿竖着大拇指说道:“攻上去了,石楼石大人第一个就冲上去了。真是英雄啊。” 姓金的百户咧着嘴哈哈的笑道:“我就知道我姐夫肯定要第一个冲上去。回大都后,我就跟我姐告状去,说他特意把我支开去别的地方,然后自己又带头冲锋了。嘿嘿。行了。你们白来一趟。北城墙上面已经有后营的人了。这边也没什么事儿了。” 他俩这边轻松地说笑着的时候,鹰眼楼里面却依旧战况激烈。 第六十一章 占领 鹰眼楼的堡垒大门前,中军营在损失了两个士兵后,终于被挥舞着弯刀的敢战军士兵,给拿下了。举着跟门板一样的长方形木盾牌的士兵,冒着堡垒中弓箭手的射击,勇敢的冲了进去。 整条斜坡,挤满了身穿泛着铁甲光泽的重甲武士,好像一条蠕动的铁皮长龙。士兵们头盔上那红色的盔缨子,就像铁龙的皮肤上一根根的赤色毛发,随风舞动。而他们手中高举的长矛和弯刀,如同铁龙身上的倒刺,在阳刚的反射下,闪闪发光。 这些士兵一旦冲进去了,立刻四散而去,对堡垒里面已经崩溃慌乱的守军,展开了血性屠杀。他们不会听取任何求饶的哭喊,不会绕过任何一个扔掉兵器的投降者。哪怕对方手无寸铁,脱掉了铠甲,趴在地上,那么等待他的,也是被一刀剁下头颅,挂在腰间。 当然人头为功也是有规矩的:如果是已经死掉的敌人,说明是别人杀的,任何人可以再补刀以防假死,但是不许讲死去的敌人头颅砍下,装作是自己的战利品。草原人从小就被教导,不许说谎话,长生天要惩罚的。偷拿和占有别人的战功,就是说谎,被发现后处罚的更厉害,很多情况下,是要被直接处死的。这是所有草原人从小就知道的重要纪律。 李续早在这之前,就要求,如果对方中箭受伤,被杀死后,头颅可以作为军工,但是不许将尸体上的箭矢拔掉。 军队的杀戮非常迅速和有效,因为是有组织性的。为数不多的几个守军小队,立刻就会被数倍于他们的敢战军士兵围上去,乱刀砍死。而且这种攻击,不光是从正门,而且东西两边的墙垣,正在不断的有敢战军的士兵,翻阅墙垛,杀进来战团。 很快,外面的百十个负隅顽抗的敌军士兵,在三面夹攻之下,根本没来得及组成阻击阵线,就被斩尽杀绝了。剩下的几百人都退到了堡垒的内部去了。通往内部的唯一入口,还有七八个伤痕累累的士兵,坚守着他们最后的阵地。 其中一个膀大腰圆,披头散发,肩膀上还插着一直断箭的黑大个儿,挥舞着一把好像是舂米用的那种大铁锤,四处挥舞,阻挡着敢战军士兵的进攻。已经有好几名士兵,被他打倒在地。一时之间,敢战军的攻击,被他和他身后的十几名士兵,阻挡在了这里。 李续此时已经得到了伊思马忽的汇报后,就让他继续率领部队,在外围巡弋,绝对不许走漏任何一敌人。然后就骑马带着忽察尔一起,穿过中军营留守在外围的士兵,进入了鹰眼楼堡垒之中。 李续进来后,看到左营和后营的士兵,已经在石楼和霍文渊的率领下,开始扫荡和搜索堡垒外面藏匿的敌军残余,检索那些尸首。而中军营负责冲杀的百十个精锐重甲士兵,此时正围在前面,似乎在看着什么。 李续下了战马,拨开人群,走了进去,发现中军营指挥韩渡,此时正左手持盾,右手持刀,和一个披头散发,身披重甲的黑大个儿,酣战在一起。 那个黑大个儿手里举着一把半人多高的大铁锤,舞的虎虎生风。在他的身前,不远处的地上,还有几个被砸的头破血流,或者胸甲凹陷的敢战军士兵。看他们的样子,估计已经没救了。 韩渡的刀法远不如他的枪法,但是依旧配合着左手钢盾,给予对面黑大个儿多次杀伤。然而那个家伙就好像不怕疼一样,哪怕被砍伤了臂膀,依旧能轮着铁锤,向韩渡砸来。好几次,铁锤擦着韩渡的头盔边沿划过。 李续有一种冲动要加入战团,但是立刻就被身后的忽察尔和负责指挥的八剌给拦住了。李续意识到,自己差点因为冲动,再次犯了老毛病。 周围这么多敢战军的将士们,都没有参战,那就是给自己的长官一次杀死敌军主力猛将的立功机会。自己这样冲上去,不但不会得到韩渡的感谢,反而会让他感受到自己的质疑。不要跟手下人抢功劳,他从小就知道,但是一到战场上,血脉喷张的环境下,往往容易冲昏头脑。李续暗地里再次提醒自己:我不再是那个小牌子头儿,或者舅舅身边的小跟班,而是一军之主了。 李续默默的握着金鞭,跟其他人一起,站在韩渡的身后,看着他如何拿下这个黑大个儿。 就看韩渡突然脚下一软,整个人就跪了下来。黑大个儿一看有了可乘之机,冲上前来,高高举起铁锤,就要往下砸。李续当时紧张的金鞭都抽了出来。 然而韩渡根本就是假动作,他突然贴着地面向前一冲,正好钻到黑大个儿的眼前。而此时黑大个儿整高高举着铁锤,柔软而且发甲胄保护的腹部,毫无保护。韩渡的钢刀深深的刺入了他的肚子之中。 黑大个儿不可思议的看着肚子上插着的,只剩下刀柄的弯刀。整个人随着惯性,向着韩渡扑倒下来。而灵活的韩渡,给翻滚,便从旁边翻身站了起来,还顺手将那把滴着鲜血的钢刀也从黑大个儿的肚子上抽了出来。反手一挥,直接将黑大个儿的头颅斩了下来。 周围的士兵为他们的长官如此英勇,对他发出了英雄般的欢呼声。 抵抗的主力被干掉了,其他剩下的几个人直接就心神崩溃,转身就要往早就关上了门的那个地窖入口跑去。结果立刻就被蜂拥而上的士兵从后背砍刀在地,人头立刻就被人剁下来绑在腰间。 “密道确认塌了?”李续问忽察尔。 忽察尔点点头:“肯定塌了。城墙背面的塌陷就是,估计已经塌了几十年了。出口我也找到了,派了一些人守着呢。北墙也有人守着。他们就是旱獭转世,能刨土挖洞跑出去,我也安排了足够的人收拾他们!” 李续哈哈一笑,大声说:“好!给堆柴火!把里面的人烧死!烧不死也给我熏死他们!” 说完,身边就有几十个士兵开始不断的将附近能捡来的木柴,还有早就干枯腐朽的木栅栏都收集了过来,堆在那个门口,这就要点火。 结果就听到里面有人大喊:“不要点火!错了,错了。你们杀错人了!” 李续示意手下挪开柴火堆,命令里面的人,扔掉武器,脱掉衣服,再走出来。这是蒙古草原对待俘虏的特点。不光是扔掉器械,还要脱光衣服。这其实源自于草原上的习俗:衣服布匹算是一种财务。而且光着身子的俘虏,也跑不远,也藏不起来。 没过多会,很多只穿了一条裤子,赤条条的汉子,哆哆嗦嗦的就从地窖中陆续走了出来。忽察尔命人将他们排成队列,带到一边,跪在地上,让石楼率领左营的人看管起来。 李续拄着金鞭,对着出来的人,朗声问道:“谁是带头的。出来说话。” 这个时候从地窖的门里跑出来一个干瘦干瘦的年轻人。这个家伙虽然脱了铠甲,但是那身上等的蓝色腰线棉袍却没脱,甚至镶着宝石的腰带都没摘下来。 要知道,面对尊者解下腰带挂在肩头,是元朝时候的规矩。旁边的卫兵卫兵见到这个人如此不知好歹,刚刚收回去的刀子,又拔了出来。呵斥着这个家伙立刻解下腰带,脱掉衣服! 结果那个人,一边磨磨蹭蹭的解开那条名贵的腰带,一边赶紧解释到:“将军。将军,误会了。误会了。你们杀错人了。我们不是马匪!” 李续此时站在一个不高的小台阶上,耷拉着眼睛,顶着面前这个高额骨摘下巴的家伙,说道:“此地乃朝廷大军驻扎之地。你们没有通报就敢全副武装,悄悄藏在此处。还说不是马匪?那就一定是察合台叛军的探子!” 这家伙摆着手,慌忙否认道:“不是不是!我们不是。我们是罕东王的亲卫。王爷他今天是应了你们都元帅大人,河间王殿下的邀请,才特意前来的。为了不打扰······” “住口!你们来了多少人。周围还派出去打探的,有多少人?如实说来!”旁边的八剌用刀子指着那家伙,呵斥道。 “没有没有。我们一共就五百人。早上跟着王爷去你们大营了一百人。其他四百人都在这里。哦哦,外面放马的还有二十个人······不是,十九个。有一个跑回来吃烤肉。结果······” 李续追问:“结果什么?” “结果好多士兵突然生病了。我忙着处理他们的破事儿,就没来得及吃。然后你们就冲过来了。” 李续突然问:“你是叫塔忽恩么?你就是罕东王亲卫队的队长?” 那家伙一个劲的点头:“是的是的。我就是······这位将军认识我?” 李续没理他,而是对旁边的伊思马忽和忽察尔吩咐道:“清点人数,死的活的都算上。看看他有没有说谎。”现在是考验自己这次筹划的最后时刻了,李续其实内心还是很紧张的。 大概也就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忽察尔跑了过来,他带回来一个坏消息。 第六十二章 后续 忽察尔急忙跑了过来,对李续报告道: “人数不对啊。我们刚才统计了一下,前前后后总共只有一百九十八具尸体,加上那边跪着一百五十八个俘虏,以及城外胡杨树林那十九个放马的,以及这个家伙,一共才三百七十六人。不到他刚才说的四百一十二人。还差着······还差三十六个人。” 当李续听到“人数不够”这四个字的时候,好像感觉后脑有一根大筋,“噔”的一下就绷断了。头脑瞬间有一种天旋地转的感觉,好悬没站住。 他立刻拎起手中那根金鞭,用金鞭尖锐的鞭尖儿,死死地顶着塔忽恩的哽嗓咽喉,咬着后槽牙,凶恶地问:“你骗我!还有三十六个人不在这里?说!他们去哪儿了?” “在!在!他们都在!”塔忽恩感觉到了眼前这个少年将军迸发的冲天杀气,赶忙指着身后那个黑漆漆的地窖入口,慌忙解释道:“三十六个人。没错,三十六个人在里面。最底层,往里面走的那个库房里面。” 李续也不听他废话,直接给手下一个眼色。霍文渊拎着双刀,立刻就领着几十名士兵,打着火把,举着更适合近战的短刀斧头,就冲了下去。 李续继续逼问道:“你敢隐藏三十六个人在下面,想要偷袭我们么?还是他们有什么特殊身份?在保护什么人?” “不是不是,没有隐藏。他们三十六个人病了。我把他们还在下面的事情给忘记了。”塔忽恩恨不得用最快的语速说道:“早上的时候,他们三十六个人突然之间头晕呕吐。我怀疑他们得了传染病,就让手下都给他们都架到最底层的那间仓库中,让他们躺着休息,然后我整准备派人回部落里去找大巫过来。结果,人还没派出去呢,各位大人就来了。我们真的不是马匪啊,请相信我。” 没过多会,就有一个士兵跑回来,对李续报告: “找到了。三十六个,一个不差。但是大部分都已经死了,只有三四个还有口气儿,但是看样子,也没救了。我们已经补了刀。” 李旭听到“一个不差”这四个字后,心中的大石头总算都落地了。他收起了手中的金鞭,大大的呼了一口气。 这个时候,他看到旁边的八剌、忽察尔脸上,也不自觉的有了一丝释然的表情。李续也跟着露出了笑容。 对面的塔忽恩看到这个带头的年轻将军竟然笑了,以为自己终于有救了。心中暗暗发狠地想:小狼崽子,你等着。等我回去后,就让姐夫去你们元帅那里告你去,非把你的人皮剥下来不可。 但是他却依旧假装唯唯诺诺的问道:“请问,这位将军如何称呼啊?待我回去后,一定会向我家王爷如实诉说将军你的宽容和仁慈。我家王爷也必然会给予······” 话还没说完,他突然觉得自己飞了起来,用最后的余光发现,没有头颅的自己明明还站在原地,而在他的身后,一个身穿重甲,手提钢盾的武士,举着弯刀,好像把自己的人头给砍了。 韩渡接到了微笑着李续给自己动手的暗示,手起刀落,斩了眼前这个聒噪讨厌的塔忽恩。 李续此时已经转头,看向不远处等待命令的石楼,然后冲他也点了点头。 石楼立马举起战斧,高声下令道:“斩!” 转瞬间,上百颗人头便在一阵刀光斧影之后,滚得满地都是。 李续定了定神,对忽察尔和八剌命令道: “你俩留下来,这些人的衣服、兵器、甲胄和外面的那些马匹,全部都带回去。没用的东西,就跟尸体一起扔到地窖的最下面,然后放一把火给烧了。那口井为了防止有人误喝,也给填了吧。由八剌俩负责整理所有人的战功记录。刚才的一百五十八个战俘,还有里面中毒死掉的三十六人,外加这个塔忽恩。正好一百九十五个人。这些人头功,平均分配给每个营头。按照之前咱们说好的,负责外围的前营士兵,人头按照双倍给记录。左营的弓兵,按照尸体上的弓箭或者地上带血弓箭来计算功劳。不要落下任何一个有功劳的将士。完事儿之后,就可以收兵回营了。我现在要马上回中军大帐汇报了。” 忽察尔和八剌拱手称是——这是李续之前下达的一道命令,无论官兵从哪里来,以后都要行拱手礼。 此时,不远处的一些士兵们,已经按照李续之前的命令,在鹰眼楼的前后两端,各点燃了一堆篝火。然后等火烧起来后,再加入大量刚刚泡了水的木头,以及周围捡来的干马粪。瞬间之间,青黑色的浓烟就直升云霄。 这两道狼烟的升起,就是跟中军大营那边约定好的信号。因为这里距离大营也才几里地,此时又是一个天晴无风的好日子,两道直插云霄的狼烟,再明显不过。 李续看着狼烟升起,心中揣测,此时大营那边,应该也是好戏连台了。 当李旭赶到大营的时候,这里早就收拾干净了,但是却比自己想象的要乱一些。中军大帐前面的土地上,依旧能看到没有清理干净的鲜血痕迹。两边的杆子上,早已经没有了几天前还挂在上面的那些钦察卫军官的头颅,不过空气中依旧掺杂着更加浓烈的血腥气息。 当李旭到中军大帐门外的时候,正好碰到换班时刻。准备带着人回去的古力干率领血染襟袍的一群亲卫们,迎面走来。这家伙铠甲上也有好多鲜血,连白色的披风,都变成红白相间的迷彩披风了。 “古力干叔叔,罕东王的人抵抗了?”李续赶忙问道: 古力干笑着摇了摇头,骂着说:“这帮狗崽子。眼睛还挺尖,好像是有人看到埋伏的人马了。于是我们两边提前干起来了。原本以为他们回来五十个人,没想到今天罕东王竟然带来了一百人。不过没事儿,有我在,这帮家伙根本没跑儿。” “那罕东王呢?” “让那个火赤王子给劈了。据说这家伙当初还把火赤的亲妈给霸占了。明明一个老绝户,还挺花心!不好用就别总到处用他惹事儿。我跟你说,这家伙临死之前,哭的就像是个娃子似的,哇哇的,我他娘的以为那个叫什么迷矢的小娘肚子里的孩子提前生了呢。不过你别说,那个叫什么迷矢的小娘,长的还真带劲啊。怪不得迷倒了那么多男人。” 李续知道,其实并不是罕东王好色花心这么简单。火赤都二十多了,他娘当年怎么也三十多了。这八成也是遵循着草原的习俗,娶先王的妻子,从而照顾先王年幼的孩子。毕竟孤儿寡母,在恶劣的草原环境下,是很难存活下去的。成吉思汗的早年生活,就是这样。因为家族没有了男人,所以部族属民直接抛弃了他们。 李续笑着送走了古力干后,站在那里思绪万千。 他想到老罕东王的妻子,又想到成吉思汗的母亲柯额伦太后,进而想到了当今的圣母太后答己太后。她也是在早年的时候,失去了家中的顶梁柱——自己的丈夫。一个家族,没有成年男人的支撑,在这艰苦恶劣的大草原上生活,真不知道她是吃了多大的苦,才把这几个年幼的孩子抚养长大,并且最终帮助他们从去世的叔叔元成宗铁穆耳手中,接过了那至高无上的皇帝之位。 难怪答己太后在武宗和仁宗两朝,那样肆无忌惮的干涉朝政,甚至敢于跟皇帝明着唱反调,两个儿子无论是脾气暴烈的元武宗海山,还是性格阴鸷的元仁宗寿山,都只能对这个母亲唯唯诺诺,不敢有一丝一毫的忤逆。这绝不是简单的因为答己太后性情彪悍,更重要的是,两个儿子都知道,母亲为了自己能长大成人,最终走上成功,付出了多么艰辛的努力。他们两个人又怎么会在乎,把一些皇权分一些,给这个含辛茹苦把自己养大的母亲呢。命都是娘给的,权力又算什么? 李续甩了甩头,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眼前还有事情要完成。于是他快步走上通往中军大帐的台阶,跟门口的哈喇赤金打了个招呼后,就进入了大帐之中。 此时大帐中,正上演着父慈子孝的场面。 火赤王子带着一个穿蓝衣服的娇媚女子,正哭泣着敬拜副元帅伯颜不花为义父,并且对正座上的河间王德格都巴雅尔大礼参拜,感谢都元帅为自己的弟弟报酬,感谢朝廷支持自己继任罕东王王位。他跪在那里,指天发誓,自己一定要效忠于朝廷,愿意为朝廷前驱,等等。 李续进入中军大帐是不用报名的,虽然他现在已经是敢战军军主,但是中军扈从官的职衔,并没有取消,更别提他还是德格都巴雅尔的外甥。 当他身穿重甲,挎刀扶鞭进入大营后,自然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尤其是火赤王子和他身边那个女人。 火赤王子吓了一跳,盯着满身杀气未消的李续,刚才还在嘴边的那些山盟海誓,一下子就卡住了。他真不知道新进来的这个家伙,是不是河间王招进来的刽子手。要像自己杀死那个,哭着在自己脚下求饶的堂哥那样,一刀剁下自己的脑袋。 还好,火赤王子发现,刚刚进帐的这个年轻武士,只是看了自己好几眼后,就从自己旁边走过,恭恭敬敬的站在了都元帅德格都巴雅尔的身跟前,轻轻的点着头,向德格都巴雅尔汇报了一些什么情况。 听完这些消息后,德格都巴雅尔随即哈哈大笑着对自己说: “哈哈哈。贤侄啊。碍你事儿的人,本王已经帮你基本上都解决了。你现在就可以带着你的王妃,赶紧赶回部落里去吧。我希望能在最短的时间,看到你刚才跟我承诺的事情,成为现实。” 火赤王子就跟得到大赦一样,赶紧给德格都巴雅尔和旁边笑眯眯的伯颜不花,再次磕了个头。拉着身边那个女人就要走。 就在他们转身离开的时候,李续明显看到那个女人,一直盯着自己。眼睛中闪烁出一种让人说不出的妖媚和勾引,就好像她的目光能带着钩子似的,一下子就能勾住自己这可青春萌动的心。 虽然两个人的目光交汇,只是那么一刹那。而且李续也是两世为人了,又不是没见过漂亮女人,但是就是那一刹那的接触,竟然让李续感觉,自己已经被这个已婚有孕的女人,给吸引住了。 在李续的内心中,有那么一丁丁点的冲动,想要有一天拥有这个女人。哪怕就只是一个夜晚,他也要让自己在与这个女人的水乳交融中,尽情释放心中最原始粗野的欲望。 李续赶紧把目光,刻意的从那个女人婀娜的身上移开,却正好发现,旁边坐着的副元帅伯颜不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转过头来,笑眯眯的盯着自己。就好像一只老猫,在看着眼前出来偷吃粮食的小老鼠一样,带着玩味的目光,审视着李续。 李续知道自己刚才心中的春情,肯定是挂像了。被人发现后,脸刷的一下就红了。赶紧低下头,将涨红的脸,藏在盔檐的阴影之中。 “哈哈哈哈。巴雅尔兄弟啊,我刚才发现了个小秘密。”伯颜不花瞟了李续一眼,笑着对德格都巴雅尔说道。 第六十三章 讨论 正在心满意足的考虑下一步该如何办的河间王德格都巴雅尔,听到老兄弟伯颜不花竟然笑着说发现了个秘密,赶紧兴奋地探过身子,摆出了河间王家族特有的追求八卦新闻的表情。 李续用脚指头都能抠出三室一厅,外加一个大阳台来了,站在那里有一种被人扒光了示众的感觉,头低的更深了。 “我发现这个也忒迷矢小姑娘,还真是一朵花,只不过是颗狼毒花!不过好处是,咱们那天要做的计划,有这个小姑娘在,会比想象的要简单的多也快得多,但是最终结局估计麻烦却更多。” 没想到伯颜不花却说出了这句让李续莫名其妙的话。难道他不是说我刚才被那个女人吸引,没把持住自己的事儿? 就听到伯颜不花正色说道: “巴雅尔兄弟。这个女人有点危险。我猜测······不,我断定这一切,都是她很早之前就计划好的。我猜想,那个傻乎乎的拉赞,根本就是在这个也忒迷矢的怂恿和欺骗下,才会干出那么愚蠢的事情。从而让我们之前的计划,全都不得不因为拉赞的冒失,大大提前。因此我推断,这个女人肯定会在她孩子出生前,就提早弄死那个火赤王子。然后在朝廷和她的家族之间找平衡,从而使得自己肚子里的孩子,稳稳当当的成为最终的罕东王,而他则要当拉古耶特部落的‘乃马真后’(窝阔台大汗的皇后,窝阔台大汗死后,摄政五年,被称为妖后)。” 德格都巴雅尔,捋着胡子想了想,说:“就因为她刚才用那勾魂儿的招子(眼睛的意思),勾引我外甥图勒?” 李续惊讶的看着德格都巴雅尔,心想:舅舅,原来你也看到了?哎呀,我可太丢人了。李续感觉脸上烧的都能烙饼了。 却听到德格都巴雅尔说道:“图勒毕竟都十五岁了。这么妩媚娇艳的女人,怎么可能不心动。之前这小子从来没去‘乐园’玩耍。我真怕他是个‘兔子’。起码现在我放心了。咱们话说回来,我外甥少年英雄,长的又这么威武,怎么可能有女人不喜欢?嘿嘿。”说完,德格都巴雅尔说完,就跟看着自家发情的小公马驹似的眼光,笑着看向李续。 伯颜不花摇了摇头,说:“按理说,这个时候知道自己就要成为拉古耶特部落真正的当家人(草原上男女主人的权力是差不多的),而不再是给年老体衰的旧王做陪衬、甚至人质。应该正是满心都是幸福的时候才对,可是她却第一时间,就开始寻找下一个要被自己迷惑、控制的对象。甚至找到了咱们身边。这不但说明她很聪明,更说明她的野心大过了一座山。她的欲望很难被满足,以后我们想要控制拉古耶特部落,恐怕她才是给我们造成最大麻烦的那个人。” 德格都巴雅尔不在乎的说:“那就暂时先便宜了她。毕竟在她成为咱们的麻烦之前,战争估计已经结束了。她在孩子出生之前,离不开朝廷的。” 伯颜不花却说:“那以后呢?她的野心必然会随着她地位的稳固,逐渐增加。如今她就已经不再安分守己,以后恐怕更是会仗着有朝廷的支持,为所欲为。我担心她将来会成为比罕东王更麻烦的存在啊。所以我认为,应该找个人,把她给看住。”他说完了,竟然抬眼看向了李续。 结果德格都巴雅尔伸出了蒲扇般的大手,一下子拦在了他的眼前。 “你再找人去,别打我外甥图勒的主意。公主告诉我,在大都那边已经给他安排好了。你敢瞎胡来,小心公主让你不敢回大都城。” 伯颜不花问到:“安排好了?安排谁家的了?我上次可就跟你说过了,我那小女儿今年正好十四岁,跟图勒特别般配。你怎么不跟我说一声,就安排好了?你赔我一个女婿!” 德格都巴雅尔气的都笑了。 “你这家伙,谁跟你说过要让图勒娶你的女儿?你那天一个劲的夸你女儿长得特别白。我就说了句,那咱们两家做亲家正合适。我可没说要去你女儿的是图勒啊。你不要赖上我啊。我当时是想说,我儿子纳忽出要娶个侧妻。” 伯颜不花眯着眼睛想了想,然后问到:“纳忽出?是那个身高体壮,但是温文尔雅的?还是那个浑身蛮力,成天跟野猪一样呼朋引伴,在大都城里乱窜的?” “······前面那个。”德格都巴雅尔痛苦的捂着脸,无奈的解释道。 “那行。我回去······不!我今天就写信给家里,让他们找媒人。你今天也赶紧给公主写信,等咱俩凯旋回去后,正好参加他们的婚礼。怎么样?”伯颜不花恨不得现在就把这事儿给定下来。 看到德格都巴雅尔点头了,他开心的笑了,然后指着李续说:“公主殿下给这小子安排什么了?” 德格都巴雅尔一激灵,偷眼瞟了一下不知所措的李续。然后抬起手,虚按一下,表示稍等一下再说。然后,他转移话题,对李续吩咐道: “今天辛苦你们了,你先回去吧。你们敢战军的报告,尽快交给我。我要好好看看,你是怎么打的这一仗。然后再给你分析里面的得失和利弊。还有战功记录也赶紧给副元帅交过去。” 李续点头称是,刚要离开,却被德格都巴雅尔叫住。他从手边的一大堆文件下面,抽出一个小木箱子,打开后,从一封半张开的圣旨卷轴上面,拿出了一份文书。 对李续说:“这是你新的任命文件。你过两天就去上任吧。” 李续愣住了。晴天霹雳啊。什么情况?原来敢战军不是给我的?我刚接手两天就要交出去?他不是特别情愿的接过那份儿文件,然后冲着舅舅和旁边的副元帅伯颜不花,躬身抚胸致敬后,就默默的离开了。 等他刚离开,憋了半天的伯颜不花赶紧问道:“怎么?图勒这孩子的婚事还有内情?” “嗨。其实,是圣母皇皇太后给定的。”德格都巴雅尔无奈的叹息道。 伯颜不花笑着说:“这不是好事儿吗?圣母皇太后给定的姻缘,那可是这孩子以后的凭证,这样的根脚可不小啊。这孩子要是能得到圣母皇太后的垂青,未来肯定是平步青云,扶摇直上啊。说不定能作为太子的伴读呢。你怎么反而不是很高兴的样子?” 德格都巴雅尔瘪着嘴,憋了半天,蹦出了一个名字:“······宝音公主······” 伯颜不花大惊失色道:“怎么是她啊?哎呦,这下图勒这孩子恐怕要有麻烦了?” 德格都巴雅尔烦恼的摆摆手,停止了这个话题: “不说这个了。这都是咱们凯旋回去后要面对的。现在还是专心西疆这里吧。” 他站起身来,招招手,对伯颜不花说:“来。咱们去后堂对着沙盘说。”说完就领着伯颜不花转身去了后堂。 来到后堂的沙盘之前,德格都巴雅尔双手撑着沙盘的边沿,审视一番后,指了指一处全是军旗和营盘的地方,说:“我给宽彻三万人,外加上他自己的两万人,一共五万人,就守在这里。建立了十二座营盘。互为犄角,相互支援。这里地势狭窄,对方不可能全军压上,最多上来三万人。只要他攻打一处,那么我的其他硬盘,完全可以在半个时辰内,赶来支援。这样对方就是有十万人,也不要想着能轻易打进来。更重要的是,在这个地方,如果我们调动军队准备进攻,对方也因为这里总是有军队来回调动协防,而无法轻易发现。完全可以做到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所以当初我想要集结所有力量,从这里发起全力突击。然而对方估计也获得了咱们的军队配置方案,也做了针对性的布置。双方很可能会在榆树沟到白杨沟这一带,进入胶着状态。那样的话,就无法做到速战速决了。” 说完他又指了指下面很远的一片显示为黄沙的地方,说:“没想到今天火赤那小孩子,竟然说,他的人可以在十天内,全面掌握走私大道,而且还有办法让大军通过。这样的话,我就准备让图勒,率领所部精锐,再加上拉古耶特部落的骑兵,总兵力在一万人呢左右。这样一支军队,从这里出发,穿过沙漠,突然从侧后方杀过去,完全可以改变整个的战局。” 伯颜不花看着沙盘,愣了半天,然后指着那片沙漠尽头的地方说:“对面的阿鲁剌部可也是上万人的大部落。对方一旦来个以逸待劳,他们冲的过去么?前有强敌,后无援兵,没粮没水,身边的盟友还不一定可靠。这不是陷入死地了嘛?” 德格都巴雅尔用手指敲沙盘,无奈地说:“哪儿有那么多天时地利人和的好事儿。冲不过去,我们就没法最后获得真正的胜利。目前这是咱们损失最小,胜利速度最快的办法。所以啊,老兄,过几天,圣旨下来了之后,你去汉军卫那边扫垃圾,还要多费心了。左卫军的战斗力可是汉军卫里面最高的。别垃圾扫干净了,左卫军也伤筋动骨了。” 就在这两个老家伙在后堂之中,对着沙盘发感慨的时候。李续已经骑上马,百无聊赖的一边慢慢往,即将不属于自己的敢战军的营地踱步慢走,一边掏出那份调令,看看自己最终会被派到哪里去。 结果他展开一看,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了。这是什么情况?!?! 第六十四章 反思 敢战军回来后,敢战军损失极小,战死八个人,重伤六个,轻伤十二个,击杀敌军四百一十二人,并且缴获了大量物资。清点之后发现,他们竟然小小的发了一笔。 此次作战,他们缴获了数百匹马、几百套精致铁甲、还有大量军械物资。这些东西都可以兑换成钱财,作为赏赐发给大家。李续很早就说过,这次作战缴获都归敢战军自行分配,不用上缴。 军主李续不在,军中负责的达鲁花赤八剌和副军主忽察尔两个人,相互商量之后,决定今晚让大家点起篝火,挑起歌舞,喝酒吃肉,庆祝胜利!从而也能提高士气。 消息一传出来,整个营地都沸腾了。忽察尔赶紧派人去采购大量酒水和食物,然后就是安排今晚全军会餐的方案。八剌则被一大群军官围着,在营帐之中核算各部的功劳,计算缴获物资的分配方案,一直忙到太阳快要落山,这才跟着大家一起兴高采烈的出去。 就当大家都在欢天喜地,载歌载舞的时候,李续已经悄悄回到了军营。 (五十六个民族,五十五个能歌善舞?那是伪命题。其实汉族的舞蹈同样奔放热烈,你没看过秧歌么?没见过安塞腰鼓么?) 他悄悄回到中军大帐之中,没有点起灯火,也没有惊动任何人。他摊开那张委任令,把金鞭放在旁边,静静的坐在黑暗之中。 此时大帐之中的宁静,与外面锣鼓喧天的气氛,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然而他的心中却比外面的欢庆场面,更加激烈沸腾。 委任令的内容,让他心绪起伏,思绪万千: 李续被提升了。仅仅数天之后,就从汉军卫镇抚,升为左卫军副都指挥使。 这种火箭式升迁,在元朝一点也不奇怪。七八岁的千户、万户都有。但是这依旧让李续感慨良深。 李续自从萧关之战,死里逃生之后,终于认清了形式,看明白了这大元朝的游戏规则,被迫向现实屈服了。 他发现自己之前怼天怼地的表现,其实就是他之前想要用自己的能力,来体现自己价值的实践。在多次碰壁,总是失败的现状下,内心中另一个奇怪的灵魂,似乎开始趁机占据了思想逻辑意识的主导。 这让李续其实有一点害怕。他知道那个灵魂是谁的,也知道一旦那个疯狂的灵魂占据主导地位后,自己也无法左右情绪和行为。 现在想来,这几年的自己,充满了愤懑,满心都是怨恨,随时想要找个方向,去喷发着积淤在内心中,那莫名的怒火。 那个时候的自己,恨这个时代的不公平,恨自己的处境!好像一个被关在牢笼之中很久一样!他要发泄,他要报复! 这不光是那个灵魂的作用。其实李续也知道,那个灵魂只是放大了自己内心中,原本就有的郁闷和不甘。只是不再让这种情绪,受到理智的控制。 怎么就不给一个有为青年一条出路呢?怎么就没有人欣赏自己的能力呢?难道自己非要凭着家事和根脚,才能走上那高高的位置? 难道就不知道,别人给看面子给你的权势地位,又怎么会是坚实的呢?今天人家看在你爹、你舅舅、你家族的面子上,轻易给了你高官厚禄,明天也能很轻易地把这些拿回去。 李续的内心中,其实是想要凭自己的能力,从底层做起,在军中打出一片自己的势力。他先攻这种方法,来获得更高的权力。不是都说,猛将起于卒武么?当年成吉思汗从奴隶、敌人中提拔将领,自己只要做出成绩,难道还不能得到认可么?我可是有根脚的。 显然,李续还是不了解此时的大元和成吉思汗时期的蒙古帝国,乃至忽必烈时期的元初,都已经大大不同了。再加上他根本没有获取权力的经验,别说这辈子还是个孩子,上辈子的记忆中,他也只是个朝九晚五的普通人啊。哪儿有这种经验啊。 是的,李续的上辈子,跟大多数人一样,从生到死都是个普通人,所以基本上只能用一个普通人的思维去考虑,顶多加上自己来到元朝后的十几年,耳语目染的经验。但是那也没用啊,依旧是个十几岁的孩子。虽然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几万里外的地中海的事情,他都有所了解。但是恰恰就是眼前的大元王朝,他还真是什么都不懂,人生道路还是需要摸索的!盐往哪儿咸,醋往哪儿酸,他一个从小锦衣玉食的公子哥儿,是真不明白。 但是李续却是有抱负的。他不想浑浑噩噩的过下去。他也不想随波逐流! 李续斩钉截铁的想着:这辈子,我不要做个蠹虫!躺在家族的功劳簿上,混吃等死。我要用自己的手去奋斗,抓住属于自己的权势。 当然了,现在有一些人,看到李续明明可以利用家势和根脚,去换取尊爵丰禄,然而他却“愚蠢”的蹲在军营最底层混日子,还悄悄笑话他是二货,缺心眼。明明可以很轻松的就获得很高的地位,怎么还会去底层待三年?拒绝接受家里的帮助。然而李续坚定的相信,那样的地位,是不牢靠的。 其实平心静气的想一想,如果你的目标仅仅是要当个富家翁,这种方法是可以的。小富即安,没有人会打扰你利用权倾朝野的家族势力,挣点小钱,发点小财,顺便在家乡抢男霸女一下。 但是当你的目标是获取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至高权利的时候,这种方法是最不可靠的。看看元朝那些跟走马灯一样,上上下下的权贵们,哪个不是因为这个原因,而轻易被后来者取代的?权力如果握不到自己手里,只是顶在头上,分分钟就会掉落。 李续的内心中,有自己的远大抱负和理想。他想要在这个异族统治的王朝中,建立自己的功勋。为后世留下更大的、更广阔的财产。 如果只是浮在上面,不深入到底层,不了解真实的情况,再耀眼的辉煌,也只是昙花一现! 这么简单的问题为什么就没有人想到呢?很简单,有人习惯性的把自己的获取目标的方法,套用到李续身上。我只能说,这是咱们这些屌丝的视角决定的局限性!因为咱们本来就是沉在底层的普通人,所以能往上走会不顾一切。 然而李续他不是啊。他上来就是个公子哥,他根本不知道元朝底层的情况。然而灵魂毕竟是生在新时代,长在红旗下。虽然有一个做封建剥削者的腐朽理想,但是他本能的觉得脱离下面的情况,是不安稳的,所以他就习惯性的认为,应该沉下去,从下面做了“尝试”。 显然,李续的“尝试”失败了。失败者,就会被人嘲讽和指责。 李续孤零零的来到这个陌生的时代,知道大元王朝未来会如何混乱并走向灭亡,更有一种想要取而代之的勃勃野心。他还会沉沦在这种蒙元贵族舒适圈里,享受着既得利益?那他还怎么取而代之?如果他依旧依靠着蒙元贵族身份来获取权力,那么他要打倒和破坏的岂不是自己的基础? 与众不同,独自奋斗的成功案例,可是有好几个的。李续是想按照他们的方法来。 王莽少年的时候,家族里的人生活侈靡,声色犬马,互相攀比。但是王莽却独守清净,生活简朴,为人谦恭;而且勤劳好学,学习晦涩难懂的《仪礼》。他对内侍奉诸位长辈,对外结纳贤士。王莽就是当时贵戚大族中的另类。所以才能短短时间内,招贤纳士,吸引良臣为他所效命,,扶摇直上。只是他后来失败了,而已,如果他没有碰到位面之子,也许就是历史书中的圣天子。 淡然王莽最终还是因为遇到了位面之子,失败了,但是有人成功了啊。 杨坚、李渊,他们都出身当时的大族贵戚,但是从少年的时候,就敏而好学,更是无论贵贱,都倾心相交。无不是当时贵族圈里面的异类。他们这些人也都从低处慢慢做起,积累了大量社会实践经验。为以后的飞黄腾达而 家族的势力和身份,只是这些有准备的人,飞升上天,一跃千里的踏脚石。如果只是一味的利用家族势力和根脚,来为自己谋取未来最高权势的一个基础。如果自己的能力不足,脱离了下面的根基,那么就跟王莽晚年一样,做的一切事情都称为空中楼阁。 至于那些嘲笑李续的家伙,其实不过是一些没有想过奋斗,只是第一时间想到索取的家伙罢了。 估计真把这种人,放到李续的这种身份环境之中,他肯定立马躺平,混吃等死。什么权利地位,爱谁谁。享受一天是一天,每天都是风花雪月、纸醉金迷。 然后,乱世一来,才发现自己空有高贵的身份,但是根本束手无策,结果就是小腿一蹬,与世无争了。 甚至都不用乱世,朝局稍微有点波动,立马就会影响到这种忝居高位,却毫无能力与实力的家伙。 这种危机风险,是无法看到的。生活在底层的人根本就无法想象,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们,看似风光,其实吹动他袍服,让他看上去威风凛凛的“风”,是风险的“风”。如果没有真正的实力和能力,来稳固住自己的地位和权势,那么随时都会死的很惨。 第六十五章 斟酌 李续来到元朝之后,深刻的感受到,大元朝廷的党争就没有断过。 别看如今,河间王德格都巴雅尔能够执掌天下兵权,威风八面。然而不一定哪天,就会突然被政敌弹劾,最终在皇帝的左右权衡,或者一念之间,从大权在握,变成罢官夺爵。 想想元仁宗一朝,被左丞相铁木迭儿矫召擅杀的那些忠臣良将。难道皇帝真的认为他们是有罪的?但是权力握在答己太后,和她的亲信铁木迭儿手中。皇帝最后只能从其他地方找补回来。然而被杀的人呢?坟头草都半人多高了。 皇帝的办法很简单,就是再提拔另外一个权臣,去干掉这个权臣。然后新的权臣不受控制后,再找个人杀掉这个人,代替他,简单粗暴却很有效。 李续不愿意被人家这样利用完了之后,就被杀掉。 当然,河间王不至于被杀。但是他能捡回一条命,估计也是看在河间公主塔拉亥是皇帝姐姐的份儿上。 然而李续呢?他如果没有一点实力,没有一点政治本钱,只是一个靠着裙带关系,而被提拔上来的小人物,根本就禁不住这种大风的吹拂。到时候,他立刻就如同房檐上的灰尘一样,看似高高在上,稍有风雨,就会掉落在地面的污泥之中,再也起不来。 而决定这一切的,是要让上位者真正看到自己有用,更重要的是,自己要有足够的力量,让政治斗争中的自己,将会处于一种别人不敢轻易撼动的地位。 所以李续自从了解到自己所处的这个环境之后,他就非常紧张。所以他才要帮助河间王府开辟南方海贸生意、北方皮货和盐铁生意、甚至冒天下之大不韪,贩卖人口。为的就是钱。有了钱,才能让鬼去推磨,才能在这个昏暗的朝代获得自己想获得的第一手消息,才能让京城的某些人,在某些关键时候,帮你说一些关键的话。 然而,这些还不够,李续知道,元朝中期的政局,简直可以用波诡云谲来形容。那就是你方唱罢我登场,相互厮杀,相互伤害。 所以李续在他仅有的一些思想意识,以及知识范畴的作用下,做出了后来一系列的错误决定。 他根据后世的经验,以及自己作为一个官二代,肤浅的认知,竟然妄想用自己的个人能力,从而深入军队,获得一些军队中的真正力量。他妄想着能通过自己的金鞭,打出一个团结在自己周围的小团体,然后再去找舅舅和父亲,一点点做大。 其实这一点,就是李续想要模仿自己的舅舅——河间王德格都巴雅尔,甚至想要模仿元武宗海山的方式来增加自己在军队中的力量。 当年德格都巴雅尔,虽然是老河间王的世子,但是依旧从一个牌子头儿做起。元武宗海山,乃是黄金家族子孙,不也是从百户做起?但是李续忘记了一件事儿,那是元朝初年,大将发于卒武。 然而短短几十年后,到了李续这一代,已经是元朝中期了。世道竟然发生了巨大变化。显然,李续还是跟后世的绝大多数人一样,完全不了解元朝这个特殊的朝代。 这个朝代跟李续后世所认知和了解的其它中原汉人王朝,相差太多。 它的政权结核构成,就是根植于最原始的部落关系。他的组织结构还有很大的方面,是建立在旧时代草原部落联盟的意识形态下的。 只不过这个思想原始,但是武力值爆棚的蒙元政权,在成吉思汗父子两代人的操作下,占领了欧亚大陆一多半的领土。最终在元世祖忽必烈的操作下,用一件看似像是东方封建制度的外皮,给包起来了,然而这个包了封建制度的外皮,还经常“露馅儿”。露馅儿的原因,则是因为上层统治者传承的不稳定性。 结果,李续最开始想要的那种以武会友寻求小团体,以武立身谋发展的方式,最终失败了。然而,这种情况在其他朝代,也许是可行的,比如唐宗宋祖,大明朱棣就是这么打出来的。可是在这里就是不行。 李续在底层蹉跎了三年,险死还生一回,最终还是回到了之前的出发点,不得不依靠裙带关系往上走。 因为中国其他封建王朝,哪怕后世的满清对于普通人的上升通道,大多数情况下,是打开的。但是在大元,根本行不通。到了元朝中期,个人能力已经早就不如初期蒙元时期那么重要,更重要的是这个人的根脚,你的根脚够粗够大,那么就值得信任,值得托付重任。 李续用了三年的时间,终于证明了自己之前的想法,是行不通的。不过他也通过这次行为,有了很大的收获: 首先,自己还是非常了解底层兵士们的所思所想,甚至了解到各族将士们不同的需求,这为他以后统领这些人,会带来极大的优势; 其次,他个人的武力也在一次次的冲锋陷阵中,获得了非常大的提升。现在李续可以自豪地称,军队中能打得过自己手中金鞭的人,不多! (请注意,元朝是简称。人家的国号叫“大元”,不是我给元朝捧臭脚!取自《易经》中的“大哉乾元”。大哉乾元者,阳气昊大,乾体广远,又以元大始生万物,故曰大哉乾元。顺便说一句,明朝的国号叫“大明”。) 最后一点,李续的行为其实还是给他带来了一些声望的,起码汉军卫的将士们,对于这个“金鞭阿赫利亚”,可不是鄙视。他们都知道李续这个人,也都大概了解了他的事迹和能力。这种有能力的人,还有根脚,哪个将士不愿意上赶着跟这种人在一起。 其实李续在不知不觉之中,已经竖起了一面旗帜。在他今后的军旅生涯中,这段三年底层生活,给他带来的声望和名誉,是他现在无法得知的。毕竟李续要团结在一些跟志同道合,做他心中那件大事儿的人,那么能愿意跟他一起奋斗的,可不是那些原本就高高在上的蒙元贵族。因为他们是既得利益者,而李续和他的小团体,是破坏者。 但是如今,李续不得不认清现实,还是先回归到以裙带关系为上升渠道的办法上来。结果就是,他眼前摆着一道让他感慨良多的命令: 李续被任命为左卫亲军都指挥使司副都指挥使,并且继续兼管敢战军。 是的,半年前,他还是左卫军中冲锋陷阵的牌子头儿,仅仅过了数月,他已经是左卫军的副指挥使了。 就好像后世一个十五岁的班排长,因为舅舅是高官兼前线集团军司令,就直接被升为副军长了——十五岁的副军长。 李续感觉是不是有点太过儿戏了?虽然他不是怀疑自己的带兵能力,也相信舅舅德格都巴雅尔不至于真的放手让自己这个十五岁的孩子,执掌朝廷中央禁卫军主力,参加即将到来的大战。肯定也会给自己找最好的搭档和助手。但是还是觉得,太突然了。 舅舅这是什么意思呢?给自己的也太多了吧?他以前可不是这么不谨慎的人啊?他不是最讨厌任用没有能力的年轻勋贵作为军主的么?虽然自己能力还是足够的,但是别人会怎么说?会不会说舅舅德格都巴雅尔言行不一?李续觉得这里面肯定还有点事情。是什么,好像就在脑海中,但是思绪万千,他现在想不起来了。 然而这种现象目前已经越来越普遍了。这就是大元王朝根脚的重要性,甚至大过了这个人的能力。这也就是元朝到了后来,“将家之子,累世承袭,骄奢淫佚,自奉而已。至于武事,略不之讲,但以飞觞为飞炮,酒令为军令,肉阵为军阵,讴歌为凯歌······”。 这些每日里,笙歌燕舞的公子哥们,再也没了一代天骄成吉思汗时代的弯弓射大雕的气魄了。 李续不要做他们中的一员,所以他想要挣脱命运的束缚,想要自己去深入军队,想要自己去打出一片天。最终,这一尝试失败了。 如今的李续,虽然不是随波逐流,但是已经知道依靠权势和地位,还有自己那吓人的根脚来办事了。他今天并不为自己快速升迁到如此高位而感到开心,也并不感到可耻。而是开始沉下心来,好好思考,自己未来的路要怎么走。 李续还知道,在自己的内心中,还存在着一个奇怪的灵魂意识。那是真正的李图勒的灵魂。那个灵魂现在越来越弱小,快要没了。但是之前却经常体现出他的存在感。 有的时候自己都感觉控制不住那种莫名其妙的桀骜性格,那种公子哥儿的狂傲和放肆。按理说,一向言行谨慎的李续不应该如此,但是就是这样。所以为什么大家给他取个诨名叫做“阿赫利亚”。其实就是说这个平时看似低眉顺眼,小心谨慎行事的人,突然之间就变得有一些疯狂和不知深浅。 李续如今也开始刻意的去压制那种感觉了。当然,除了这些事情值得李续思考,还有一件事。这件事儿,才是李续真正要好好想想的问题。 第六十六章 畅想 坐在黑暗中的李续,思绪万千。没有人看到他脸上阴晴不定的表情。 今天,李续听伯颜不花说那个也忒迷矢的野心比山还大。他还心中暗自发笑: 呵呵,伯颜不花伯伯,我李续的野心,可跟天一样大。我李续是穿越者,我知道元朝中期,最仁慈的元仁宗寿山大汗,和他那短命的儿子元英宗硕德八剌,是大元王朝最后两个能够拯救国家危亡的皇帝了。但是他们因为寿命太短,最终也没有完成自己的历史使命。 从此之后,大元王朝进入了多事之秋,党争已经不算什么了?直接就发生了两都之战这种政权内部最激烈,最残酷的内耗!权臣当道,动辄杀戮大臣,甚至弑君谋逆。皇后,乃至太后,最终竟然成为了权臣的闺中玩物。 这是一个多好的时代啊,是自己这种野心家最向往的时代。我李续怎么能不着急,怎么能不抓紧机会,获得权力呢。我当初为什么急赤白脸的要进入军队,想要获得足够的实力。还不是为了要赶上这千百年难得的好时候! 李续看着眼前黑漆漆的桌案上,有一张惨白的纸张。上面的字根本看不到,只能在黑暗中看到白色的轮廓。 这是自己的委任令。权力已经到手,但是李续最担心的不是没有权力,而是无法真正握住这种权力。他需要夯实这些权力。即使以后别人把李续调离了左卫军,他也要让左卫军上上下下,全都唯自己之命是从。这才是真正的权利。然而自己毕竟只有十五岁,因此,战功是一种威望,无法捆绑住有能力之人的效忠之心太久。就好像岳飞,功劳那么大,最后他出了事儿,手下的人竟然没有人为他出头。这就是没有建立共同利益,行程利益集团。所以李续相信利益共同体,才是真正把握住这群将士忠诚。而如何建立这种共同体呢?李续听到外面纵情歌舞庆祝的将士们的声音,心中微微有了一些波澜。 快乐。什么能让人快乐?权利和地位。 然而自己的权利和地位都是别人给的,自然也不可能给予别人的更多。 钱财赏赐?也许这次很感激你,但是有那么一句话,叫做:升米恩,斗米仇。当你满足不了他们的贪欲的时候,就成为了死地。 李续知道,光是用真金白银的赏赐,也拴不住太多的人。那么用什么方法呢? 无非还是权利和地位,但是这不成了死循环了?李续开始苦恼。 他摇了摇头,清理了走入死角的思路,重新思考。 权利和地位?他们这群底层的人怎么能往上走呢?对了,是上升通道。我能给予他们的,就是大元王朝给他们闭上的上升通道! 是啊!只有跟着我李续李图勒,这些个永远只能混在社会和军队底层的族群,才能有更上一层楼的机会。甚至他们的子子孙孙,都将紧密大团结在以我为核心的这个小团体周围。 只要我一天在位,我就能给予他们别人给予不了的东西。他们想要的虽然各有不同,但是这几年,我跟这些被称作“杂种堆儿”的人们,朝夕相处,太了解他们想要什么了。这又是别的勋贵所不具备的。 唉,这几年还是不了解情况,结果舍本逐末了啊。哈哈。李续自嘲道。他甚至开始畅想着如果自己获得权利之后,要如何的运用权力,支持舅舅德格都巴雅尔,从而保住自己目前的地位。然后,总有一天,趁着皇位更替的机会,自己利用手中的军队,代替什么铁木迭儿成为真正的权臣。 钦察人燕铁木儿为什么那么嚣张跋扈,还不是因为他和他的家人,掌握着钦察卫这支强大的军队。难道我们汉人会比来自钦察草原的蛮子差了?我们多少人?他们才多少人?一人一口唾沫都能淹死他们!那么我就来带这个头! 到时候大权在握,自己就能想要做任何想做的事情。想到这里,他不自觉的握住了放在案几上的那把金鞭,然后喃喃地说道:“金鞭在手,天下~我~有。” 但是就在李续沉浸在自己的篡权夺位的幻想之中的时候,就听到大帐门口突然有人暴呵道:“你在干什么?!” 这一声吼,可给李续吓了一跳。我去!我刚才说的声音太大了?暴露了? 不过瞬间,他就清醒了过来。应该是自己坐在黑暗之中的中军大营里,让看不清楚的外人,把自己当成歹人了。 于是他沉声说道:“进来吧。是本官。” 很快,两个举着火把,拎着已经抽出来腰刀的士兵,走了进来。他们发现竟然是军主李续,坐在黑暗的大帐之中,赶紧收起腰刀,躬身行礼。 李续吩咐他们帮忙点上灯火,然后笑着解释,自己累了,想要稍微休息休息。他问道:“你们俩怎么没有去参加篝火晚会啊?” “回禀军主大人。小人和我们什的弟兄们,被安排在前面巡逻。我们这个百人队,今天被安排在外围,所以没有参加战斗。达鲁花赤大人说,让我们今天晚上巡逻,到时候每个人也能另一份额外的赏钱。” 这果然是八剌的做事风格,总是喜欢尽可能的照顾周全。看来自己选他做副手,还是挺合适的。李续笑着点了点头,就挥手让他们离开了。就在他们刚走到门口的时候,李续叫住他们,让他们去通知副军主忽察尔、达鲁花赤八剌、还有五个营头儿的指挥,都来自己的中军大帐,他有事儿要跟他们交代。 很快,这些人就纷纷赶来了。他们手中还拿着没吃完的羊肉,端着酒碗。老的沙手里还拎着一壶葡萄酿。 他们见到李续回来了,都很高兴,显然刚才外面热烈的气氛,也渲染了他们,让他们现在依旧处于兴奋的状态。 李续见到他们喜气洋洋的样子,心中刚才的那一丝丝愤懑和郁结,也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笑着绕过书案,迎着大家走过去,大声鼓励道: “兄弟们辛苦了!我们今天,圆满的完成了任务。一个建立刚刚一天的军队,就顺利的完成了这次重要的任务。说明你们每一个人,都是最好的!刚才本将回到大营汇报后,元帅特别满意。还鼓励我们再接再厉,勇建新功!” 说完,他回头想要找个酒碗,却只看到自己的头盔,于是直接抄起头盔,举在眼前,对老的沙说:“来!倒酒!本将今天以盔为碗,与大家共饮一碗!” 用头盔喝酒,这是蒙元军队的习俗,也是军将们之间,对于沙场同袍的一种亲近表现。 老的沙赶紧往李续举着的那顶八瓣铁盔中,咕咚咚的倒酒。酒液浸湿了头盔里的内衬,从甲叶子的缝隙滴漏出来。但是这不重要,用头盔喝酒,其实就是一个形式! 然后他又马上给其他人的碗中,也都填满了赤红色的葡萄酒。 这个时候,大家一起举手中的酒杯,对着李续,高声唱起了军队特有的祝酒之歌: “?木碗铁盔斟满酒,双手举过战士的头,战马钢刀雕翎箭,勇士今天喝个够。?” “?战友战友一起来,酒醇厚,味香甜,喝到口中沁心田。?” “?让我们的友情长而绵,让我们心意永相连,跟着将军永向前!?” “?吉祥!如意!胜利!?” 草原人喝酒不唱歌,那是喝闷酒。而且喝酒有个规矩,别人唱歌的时候没有停,作为被敬酒的人,就要一直喝下去。 李续哈哈笑着,直接一仰脖,将头盔中,那一大盆酒水,带着头盔特有的汗味和皮子味道,大口大口地灌入口中。 哈哈哈,痛快啊。 李续跟着自己的这些部下们,虽然相处的时间很短,但是这都是自己精挑细选的人。跟他们在一起,就是感觉舒坦,痛快!内心中的阴霾都b被一扫而空! 这个时候,机灵的石楼,已经吩咐门口的士兵,赶紧去拿了一个空碗过来,递给了李续。 李续接过木碗之后,就吩咐那个士兵,去后面的自己的营帐中,拿来自己特意准备好的那罐哈剌吉酒。他要跟诸位将军们一起分享。 阿剌吉是阿拉伯语,汗水的意思。让酒出汗,就是蒸馏的形象。“阿剌吉酒,味甘辣,大热,有大毒,主消冷坚积,驱寒气。用好酒蒸熬取露成阿剌吉酒。” 这种用粮食做的蒸馏酒,刚刚进入中原不就。先帝元武宗海山,就特别喜欢喝阿剌吉酒,将这种酒水,列为宫廷贡酒。 当然,李续的这瓶可不是贡酒,而是在哈密这边买来的,用葡萄汁蒸馏出来的酒。这种就被称作“哈剌吉酒”。连皇宫之中,都极少藏有。因为哈剌吉酒只出产于被察合台汗国占据的哈拉火州地区。价格相当昂贵,更是可遇不可求。这种酒,不光有蒸馏酒的那种醇厚的甘烈,更有葡萄酒的香甜回味,是酒中极品。 八剌却说,与其自由我们几个跟你分享,不如把那些个百户及以上军官都叫来,大家一起向军主大人敬酒。李续非常赞同,立刻吩咐人去把百户们也都叫来。 李续趁着这个功夫,转身从书案上拿够来那张委任令,对大家说: “我刚刚还得到了一个好消息,还没有正式公布。不过我准备提前拿出来,也跟大家一起分享一下快乐。”说完,他就把命令递给了身边的伊思马忽。 伊思马忽大喜,还有新的好消息?结果接过命令,定睛一看,他愣住了。 第六十七章 庆祝 伊思马忽听说李续有好消息,开心的赶紧接过他手中的文件,仔细观看······ 他掉过来转过去的看了半天,“嗯啊”了好久也没说出一个字,脸上的汗,都流下来了。 旁边的八剌急了,直接抢过文件拿过来一看······他也开始模仿伊思马忽的样子。 其他人赶紧都凑了过来,看看到底是什么惊世骇俗的东西。结果大家一看那纸张上的字体,全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发现所有人都是同样的一脸懵逼表情。 原来大家谁都不认识上面曲曲弯弯的文字。最后,自然而然的就一起转过头,看向了因为发现了原因,尴尬的笑容已经僵在脸上的李续。 本来想让大家一起乐呵乐呵,结果却成了大型集体社死现场。 李续也忘记了,舅舅给自己的不是正式的任命文书,而是盖了章,要在枢密院备案的文件。所以按照规定,这份儿文件是用八思巴文书写的。然后在根据不同的人员情况,配上相应的汉文或者蒙古文。 然而,昨天拿到文件后,李续心绪起伏,思虑万千,又加上回来后,直接就坐在黑洞洞的大堂上沉思畅想,就忘记自己应该把这份儿文件加注汉文内容了。 刚才习惯性的就直接递给了大家。结果下面的这些人,基本上都出身于底层,哪怕八剌这种蒙古人,也是底层出身,没人学过八思巴文。念出来,他们也许能听得懂,但是没有一个人看的懂八思巴文的。 于是,李续很不好意思的又接过文件,自己将内容翻译出来,念给了大家听。 命令说出来之后,大家立刻就兴奋不已。毕竟自家主将直接升为左卫军的副都指挥使。那自己这些人自然也就水涨船高了。 你看看人家赵不花将军的铁骑军。他是副都指挥使,他两个兄弟可都是五千户的级别了。 自己这些人,前些日子还是个牌子头,如今竟然也有盼头能进阶那么高的位置了。还能说啥,紧紧抱着这位小爷的大腿吧。 诸将各种恭贺称赞,甚至开始了提前相互祝贺了。与此同时,李续也在悄悄的扫视着他们所有人,心中默默盘算: 伊思马忽,无亲无故的斡罗思人,自己的安答兄弟。可靠。 八剌,出身底层的蒙古人,但是诚恳、稳重。将军队交给他暂时管理,自己很放心。可靠 忽察尔,北方汉人,原来的王府护卫,对河间王肯定会忠诚不二,目前是自己的重要臂膀助力,但是却不是自己人。 老的沙,奴隶身份,同样也是王府出身,自己当年还帮助过他。他会效忠我这个人么? 最后就是韩渡、霍文渊还有石楼。他们三个是自己以后重点培养的。找个机会,跟他们好好聊聊。而且自己以后还需要跟多他们三个这样出身底层汉军的军官。 与此同时,伊思马忽和八剌两个人不约而同的也看向了对方,他们都看到对方眼神中,出现了相同的四个字:早该如此。 没错,这两个人是李续这几年在军中,接触的最多,对他了解最深的两个人。他们两个人其实很早之前也聊过李续的情况。在他俩的感觉中,这就是一个从上天跌落凡尘的神仙一样身份的家伙。 就跟那个弹压官孔帖木儿,对新兵巴利介绍的那句话一样,很简短,也很震撼:李续的亲舅妈,是当今皇帝的亲姐姐。所以李续也可以管皇帝称作舅舅。 什么身份?皇亲国戚啊。 更别说他亲舅舅还是所有人的顶头上司、东路军都元帅、枢密院枢密使;李续的亲爹是兵部尚书。这种人在你身边当大头兵,什么感觉?哪怕是千户,甚至万户,在他面前也感觉不出自己有多高贵。否则这家伙发疯的时候,举着金鞭打到处跟人打架,为什么没人敢管? 早就看出来了,这就是个跟家里人闹别扭的年轻小贵人。家人把他扔在外面,说是锻炼一下也好,惩罚一下也罢。该回家的时候,总是要带回去的。 这不,从萧关回去后,据说李续见到了自己数年未见的父亲。估计是爷儿俩也说开了心中的郁结,所以现在,李续迅速回到正规,很快就得到了应有的提拔。虽然年轻,却一下子成为副都指挥使这样的高官,其实一点也不奇怪。毕竟人家本来就是高高在上的贵种,和自己这些凡夫俗子哪儿相同了。你看,人家小小年纪,连曲里拐弯的八思巴文都认识,那可是贵人才配学的文字啊。 八剌不无感慨的想到。然而伊思马忽其实想的跟他完全不同。 伊思马忽其实以前在军队中,总是跟李续不对付,当然也有嫉妒他身份的酸劲儿,但是他最讨厌的就是李续那种任性妄为,疯狂执虐的样子。好几次跟李续打架,他都能从他的眼中,看到疯狂的好像恶魔一样的申请。 现在想来,李续很奇怪。平时的时候,明明是温文尔雅,智珠在握。做起事情来也是三思而行,谨慎小心。然而不知道什么时候,他好像就突然爆发了癫狂的基因,什么事情都不管不顾,肆意妄为。一言不合,抬手就打。 刚开始伊思马忽认为李续就是凭着自己的特殊身份,才这样骄狂无礼,横行霸道。然而跟李续成为安达之后,伊思马忽明显举得,李续似乎有两张脸,一张是平时那张谦和智慧的李图勒,还有一张确实充满了暴虐和愤懑的魔鬼。 是的,没错,这家伙心里一定关着一个魔鬼。他发现如果事情顺利的话,那个魔鬼就不会显露出来,被关得严严实实的。一旦李续遇到挫折,那个魔鬼就会跑出来,让李续的眼睛充满了戾气。 等打完仗,回到大都后。自己无论如何也要拉着这家伙去做个法事。如果心中的魔鬼不除,总有一天,不是闯大祸,就是吃大亏。 而其他几个人则简单多了。他们是李续慧眼识英才,从底层中带出来的人。他们目前的利益跟李续已经紧紧的绑在一起了。他们几个恨不得李续能飞黄腾达。 石楼听到消息后,想了想后,直接冲到李续面前,双膝跪地,抱拳对李续说道: “大人。卑职石狗子,原本以为这辈子,最多也就是个百户。是大人,提拔卑职,信任卑职。卑职愿意一辈子跟随大人。效忠于大人!只求大人不要嫌弃小人的卑贱。我石狗子,愿奉大人为主!” 紧接着,在石楼的带头虾,霍文渊和老的沙也走了出来,八剌和伊思马忽则拉着韩渡,跟着一起跪在李续面前,向他表达了自己的忠心。 说实在的,这几个组合,李续是没想到的。石楼、霍文渊和老的沙关系很近,八剌、伊思马忽关系好这很正常,竟然还带上了韩渡。李续现在没工夫理顺他们的之间的关系,赶紧扶起来了他们。 忽察尔躬身对李续说道:“恭贺表少爷高升。请表少爷手下卑职的祝福。”李续同样也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但是他也明白。忽察尔只是德格都巴雅尔拍给自己的助手,他没有想自己效忠的理由。 即使这样,李续也很满意了。毕竟自己还没到那种让人见了就纳头就拜的地步,更何况,舅舅德格都巴雅尔也和自己本来就是一体的。目前自己还需要掩蔽在舅舅巴鲁剌思家族的羽翼之下,慢慢发展。 这个时候,二十多名百户级别的军官,也都呼呼啦啦的进来了。 李续当众再次向他们宣布了自己升任左卫军副都指挥使的任命之后,大家忙不迭的向这位年轻的军主大人道贺。 此时,两个士卒抬着半人多高的一个红色罐子,蹒跚着走了进来。 李续当即命令,给每人都倒上一碗清澈干洌的哈剌吉酒,大家一起庆贺今日的胜利,也再次标明,自己将来必将带领大家,夺取更多的荣耀与辉煌,从而使得在场的所有人,能够加官进爵。 说来而怪,李续这才知道。用葡萄酒蒸馏出来的哈剌吉酒,竟然不是红色的。而是清如井泉花,白如寒露浆。 此时,大家也都已经端着盛满了晶莹剔透酒液的酒碗,开始在老的沙、石楼的带领下,唱起了祝酒歌: “?飘香的美酒啊,真醇美。?” “?最贵的将军啊,请你干一碗。?” “?酒碗中的情谊呀,深似湖水。?” “?沁人心扉呦,不醉人。?” “?喝下去的是勇士的赤诚和敬仰。?” “?喝下去的是将士的爱戴与拥护。?” “?将军畅饮呦,我们相随。?” “?将军骑马呦,我们相随。?” “?将军杀敌呦,我们相随。?” “?永远相随,永远忠诚。?” 唱完了,李续已经连续干了三大碗,辛辣甘洌的哈剌吉酒。最后大家看到李续喝掉了最后一碗酒后,才欢呼着将碗中的美酒一口喝干。 这种酒,非常烈,喝下肚子后,就好似一条火龙一样,迅速在你胸腹之中,烧成一片。 李续很少喝酒,这三大碗烈酒一下子喝下去后,立刻有点头晕。还好是伊思马忽和旁边的忽察尔赶紧上来,给他扶住,才没出丑。 第六十八章 酒后 这一夜,李续喝了很多酒,哈剌吉酒、葡萄酒、马奶酒,还有一些不知道是什么东西发酵之后的酒水。 一大群喝酒跟喝水似的军中汉子,笑着、跳着、唱着来向李续敬酒。他们是由衷的欢跃,甚至比李续自己还开心。他们就像是一个个在沙漠中蹒跚前行的饥渴行人,突然看到带着大量食物和水的队伍,冲自己招手,邀请一起同行一样兴奋与喜悦。 这些人都是质朴无华的性格,一旦愿意与你同行,那么连命都可以给你。李续跟他们这些人交往并不多,但是从他们的言谈举止,还有这次作战上面发现。《水浒》中描述的那种最朴素的忠义情节,竟然并不是编的。它存在于各民族中低层阶级群众之间。 而李续心中原本还存在的那一丝丝彷徨和迷惑,也在这群朴实而欢快的笑容,真挚而粗鲁的劝酒之中,被驱逐的无影无踪,如同艳阳对阴霾一样有效。 那一晚,敢战军的营地犹如欢乐的海洋,篝火周围,各族将士用自己本民族最热烈的舞蹈,最快乐的歌声,表达着自己的兴奋和愉悦。 一直到第二天中午,宿醉的李续才醒了过来。他不记得自己怎么回到营帐,更不记得昨晚都发生了什么。仔细回想,好像就是笑与喝两件事儿。哦,对了,还有唱歌和跳舞。我竟然会跳舞?自己似乎是从中军营帐,一直喝到外面篝火堆旁。好像自己还说过什么豪言壮语,接着又跟着各族军将们,围着篝火狂魔乱舞。 唉。喝酒误事啊。昨天必然是丑态毕露。他赶紧起身,准备视察一下军营。结果衣服都穿好了,才想起来,自己昨晚断片儿之前,好像许诺他们放假三天。算了,既然都穿好衣服了。还是出去转转吧。 不过李续发现一件事儿,今天他出门后,以往对他恭敬谨慎的兵士们,今天似乎多了一份亲热。 其实李续也知道,自己虽然经常装出来一副对下属士兵的亲近,但是骨子里脱不掉那娘胎里带出来的傲气。他自己也不知道哪儿来的高傲劲儿,也试着改变,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反而东施效颦。有人说那叫贵气,不过李续还是自认为那是另一个灵魂给自己留下的难以磨灭的东西。 当天本来事情还是挺多的,自己只能快马加鞭来处理了。他核对了从八剌那边拿过来的功劳记录以及奖赏方案,然后又去忽察尔那边商讨了缴获物资的处理方式。 傍晚的时候,十几个随军商人在等待了将近一天的之后,终于能见到李续了。 这帮家伙,只用了一盏茶的功夫就瓜分掉了所有的缴获物资,包括非制式的甲胄、武器甚至还有衣服。看来在之前,他们之间就早就商量过了。当然,优良的战马,李续还是自己留了下来,她有一种预感,之后的作战,他的部队将会很需要大量牲口。 那些缴获物资,朝廷的军队其实是根本用不上的,也没办法作为赏赐,所以干脆卖给这些随军商人。他们一倒手就能转卖给周围的其他部落。既增加了边防力量,同时李续对下属有功人员的赏钱就有了。 当然,这赏赐可不光是钱。大部分是布匹和实物。比如巴利,最后就获得了一次功劳记录在案,外加五头羊和15尺棉布的赏赐。(元朝的一尺为31.68厘米)这些羊和布,巴利趁着休假,直接送回了部落中,给了自己原来的主人家。声明这他是以后娶塔娜的彩礼。年轻的主人开心的举着柔软的棉布,到处炫耀,说自己未来的妹夫立了功劳,被大汗的外甥赏赐了。 本来按照他的功劳,棉布只有10尺,但是后来发现敌军将领塔忽恩的头盔上,竟然插着巴利的箭矢。所以副指挥使八剌还是决定,给这个新兵巴利多一点赏赐。反正李续下过命令,赏赐从厚。 巴利还是有点后悔的。要是那天他不要那么紧张,射箭的拇指再晚松动一点点,自己肯定能把那个顶着鸟翎子盔缨的军官给射死。到时候也许如今系在中军营韩渡韩将军腰上的那根镶着宝石的腰带,就能赏给自己了。 不过这小子也感到很庆幸:将军不愧是大汗的外甥啊,真是亲切又慷慨。这样的将军是要全心全意效忠的。 当然这都是以后的事情。李续可不知道一个小兵在获得奖赏之后怎么想的。他为了尽快发放奖赏后续的事情,一直忙到了入夜。 当天夜里,整理好所有文件后,李续找来了八剌、忽察尔以及几个营指挥。他吩咐说: “明天,你们把赏赐,按照今天的定好的名单,派发下去。但是每个人的功绩,先不要颁布。我还没有向大营和副元帅那边报备,虽然肯定会通过,但是我们还是要尽量谨慎,不要给人抓住把柄。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还有,就是咱们这次作战,我也总结了一些不足的地方。大家拿回去看看。尽量继续强化咱们敢战军的战斗力和凝聚力,尤其是凝聚力。有了凝聚力,才有配合度,战斗力才会大大加强。草原上有句老话:五个大力士不一定打得过五个兄弟。就是这个道理。” “之所以如此着急。我怀疑,都元帅可能要让咱们敢战军执行特殊的任务。否则不会在咱们刚成军后,就立刻给咱们分派这么重要的任务。而且,昨天还特意要求我尽快提交作战总结。也许,你们会认为这是我舅舅在考验我,但是我更觉得,他是想通过这次作战,来评审一下你们,还有整个敢战军的能力。所以,很有可能,咱们敢战军就是刺破敌军铠甲的矛头!诸君,做好打硬仗的准备吧。” 散会后,李续叫住忽察尔。吩咐他这几天尽量夺取周边部落,或者找一些路子,囤积敢战军所需的大量布日查。 布日查,就是肉干的意思。其实就是将牛肉、马肉或者羊肉,用大量的盐腌渍、风干之后,再捣碎,做成类似肉松一样的絮状,最后塞入牛胃做成的囊中。 这些肉类食物,也称作红食,即乌兰伊德。相对应的,则是白食,称作查干伊德,也就是各种奶酪和奶制品。 有了红食、白食,再加上随军携带的大量母马,士兵就够吃的了。每匹母马可以日产马奶两升左右,足够两三个士兵饮用。 这样的话,蒙古军队就可以进行不用携带大量补给的情况下,长途奔袭。当然了,前提是一路上要有马匹吃喝休养的水草丰茂的地方放牧。 安排完了之后,李续才回去休息。他现在头还有一点点疼。以后再也不混着喝各种酒了。 第二天早上,李续就桌上整齐干净的衣服,带上相关文件,骑着马赶往了副元帅伯颜不花那里,提交这次作战的有功人员申请。 伯颜不花看都不看就大笔一挥,给签字确认了。然后才抬起头,问李续那些缴获是怎么安排的。 李续大致的说完之后,伯颜不花惋惜的摇了摇头,说: “你这孩子也太大方了。怎么就不自己留一点?就算不给自己留点,下次作战呢?你用什么赏赐啊?不是每次都有缴获,也不是每次缴获都会如同这次这样丰厚。这一点,你还应该跟其他人好好学学。” 李续赶紧躬身受教。伯颜不花也不多说了,毕竟人家还有个舅舅在,自己提点两句就罢了。 等到李续行礼完,刚要离开,他突然叫住李续: “我先告诉个消息啊。三天后朝廷的金牌天使就要到了。你做好准备,我的监军身份确定之后,就要去汉军卫‘扫垃圾’了。你到时候跟着我一起去。不要带汉军卫出来的人,就带50个新招募来的部落兵跟着。我到时候有用。” 第六十九章 总结 李续从伯颜不花那边出来后,就去找自己的舅舅——河间王德格都巴雅尔。 德格都巴雅尔一见面就嘲笑了他一顿,说他不会喝酒就不要喝酒。没听说哪个将帅要跟下面所有士兵一起拼酒的。敢战军才一千多人,就喝成这样。东路军十几万人,如果自己跟李续一样,岂不是要喝死? 德格都巴雅尔告诉李续一条非常重要的经验,军主必须要在士兵心里,有一种距离感,不能太过亲热。毕竟有的时候,你是不得不拍他们去送死的。军令是不讲情面的,如果跟士兵们关系太好,有的时候反而不利于军令的执行。作为一军之主,最多跟你下属的下属搞好关系,保证不会被架空就可以。不要再多,否则你最多只能指挥千余人。 这可都是将门世家的不传之秘,德格都巴雅尔却全无保留的都教给李续。李续内心对于这个舅舅绝对是感激至极。虽然自己心中有不可告人的野心,但是只要这个舅舅在,他是绝不敢,也不可能有什么非分之想的。 德格都巴雅尔拿过李续交给他的作战总结后,就留下李续站在自己身边站着等,然后自顾自的就开始看起了李续昨晚刚刚整理好的作战报告。 德格都巴雅尔指出:“这个水里下毒就是个臭主意!之后你还画蛇添足的,又给馕饼里面下毒。你是来招待他们吃饭的么?你要知道,对方一旦有人突然中毒,必然会惊醒警觉,甚至可能马上安排布防,并且会派人回去叫增援。你这不就等于给自己增加困难吗?幸好那个塔忽恩也是个蠢骆驼,否则这次突袭,就肯定会出现纰漏的。最后,突袭变成强攻。” 他继续翻看了一会,然后接着说: “对方只有四百来人,你麾下一千多人,就那么一窝蜂的冲上去啊?你是打仗还是打群架?战场的宽度和面积,你都要心里有数,然后做出安排。如果按照你的计划,全都杀过去,要不挤在半路上前面的冲不进去,后面的增援不上。你的计划中没有安排预备队么?以前,我带你们出去打猎,外围都留下三分之一或者四分之一的人,你以为是干嘛的?还好你挑出来的那几个千户还有点常识,各自都安排好了。他们冲锋的时候,只带了一半儿的人进攻。都留下一半人压阵,做预备。右营的弓骑兵也非常好,完全压制了对方城头的力量,这才让你的人顺利冲进去。你要多奖励一下右营和老的沙。” “还有一个大问题:你在最外围,就只安排了前营的探马赤进行阻拦溃逃突围的敌人,忽略了可能会冲来的敌人援兵。这是非常错误和危险的。因为你的前营探马赤部队,肯定是分散布防的。那么敌人援军就可以集中于一点进行突破。他们到时候,只需要面对你的几十个,甚至十几个轻装探马赤的阻拦。你的其他部队根本来不及增援那个地方,敌军援兵就突破了你的外围防守。你到时候敌军冲到鹰眼楼下。你的攻城部队,必然背腹受敌。哪怕他们只冲进来几百人,你们的这支新组建而成的敢战军,就会因为缺乏凝聚力和相互的信任感,而军心大乱。” 李续原以为自己的这次作战,不能用辉煌来形容,那也应该是相当漂亮的一次突袭典范。结构却被舅舅说的快要一无是处,漏洞百出。李续刚才那种兴奋自信的表情,现在完全被羞愧替代了。 德格都巴雅尔看到最后,说:“这个忽察尔,看来对于指挥小部队作战还是可以的。你看他制定的弓骑兵突前冲锋,重骑兵随后掩杀的配置还是很好的。不过还是太稚嫩。尤其是下毒的计策,简直就是蠢到家了。那个伊思马忽不愧是探马赤世家出身。他安排的游骑兵巡逻的几个点位,还是很精准的。我看你这上面写的几个地方,应该是他分了两到三层阻拦,而且还派了一个叫邓江的百户率领最精锐的骑兵,随时可以策应。很好。” “石楼、韩渡、霍文渊。这三个汉人军官,算是很不错的勇士。那个八剌虽然指挥能力不行,但是管理军队方面经验还是不错的,就像一支军队里的‘额吉’一样。” “额吉?”李续不明白舅舅德格都巴雅尔什么意思。 德格都巴雅尔点点头说:“额吉。一支军队就好比一个家庭。有作为阿爸一样,保护家人,指挥家人,如同一家之主的主将;也有作为额吉那样团结家人,照顾家人,安排生活的副手;而其他的部将们,就是家庭的孩子们,而士兵则是任由孩子们驱使的战马、猎狗和鹰隼。一个家庭只需要一个家长,军队也就只能有一个做主的主将,不能令出多门。但是,却可以有一个或者多个充当‘额吉’身份的副手。比如你伯颜不花伯伯,他就是这支军队的‘额吉’。打仗他不行,但是管理内部人事,粮草,还有平衡各个部队和将领之间的问题。他就很重要。” “这样的人,你可以多安排几个来辅助你。但是‘女人’之间,不要让他们有明显到,会影响家庭正常发展的矛盾。否则你的麻烦比身边多个间谍还严重。” 李续点了点头。原来舅舅德格都巴雅尔一直把率领军队,看成是草原家庭的方式来维系和运作的。怪不得有的时候感觉有一些简单粗暴,但是却又合情合理。 这个时候,却听到德格都巴雅尔说道:“你现在率领的是一只汉人为骨干,汉人和草原人为基础的混合军队。最大的问题不是战斗力。他们的战斗力通过这次作战已经体现出来了。但是制约你这支部队的最大问题,是沟通,是语言。你这里没有提出来,所以我要提醒你。你回去后调查一下,你招募的那些草原部落勇士,有几个会说汉话的?又有几个能流利的说蒙古官话的?但是你的牌子头们又会不会说这边的土话?如果命令无法用语言传达,光是旗语和手势,是不够的。” 德格都巴雅尔深处三根手指头,说:“三天。三天后朝廷的金牌天使就要来了。随同他前来的,还有我邀请的亦都护和他的那些部曲们。你知道这代表着什么?”德格都巴雅尔问道: 李续压低声音说道:“三天后,副元帅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整顿汉军卫了。我也要跟着一起去,尽快接手左卫军,并且逐步渗透进其他汉军卫之中。” 结果,德格都巴雅尔直接不耐烦的挥了挥手,说:“不对不对!整顿汉军卫,那都是小事儿。汉军卫哪怕就是现在这个样子,我命令他们向前冲,没有一个敢后退半步。毕竟是侍卫亲军,上了战场,一样个个奋勇争先!照样不必你这支敢战军差多少!至于让你更多的插手其他卫的事儿,从而慢慢控制整个汉军卫各部队,那也是以后回到大都,才需要办的事情。我现在说的是这里,战场上的事情!” 他解释道:“三天后,我就要知道朝廷的最终作战方针和目标。那么也就是说,本帅要在两个月内,完成大汗交给的任务!你明白了么?我不准备等到开春再出兵了!所以,你也就只有四十到五十天的时间,把你这支部队训练成一直强大的部队。因为我要让你率领他们,作为这次作战是否能够快速赢得胜利的关键!” 李续有点吃惊,更有点兴奋。他早就才到自己被突然安排指挥一直部队,必有大用。但是没想到能关键到这种程度。他立刻单膝跪地,抚胸致意到: “元帅放心,末将一定不会辜负元帅的期望。” 德格都巴雅尔站起身,安慰道: “很好。起来吧。你这么有信心。我就放心了。” 他拍着李续的肩膀说:“你跟我说的那些个火器,工匠营那边都有。一会你自己去弄吧。不过那东西并不好用,不要把精力都耽误在这些事情上。弄完了,你晚上回来。我和你伯颜不花伯伯要跟你说说出兵的计划。而且你出兵的时候,半路上还要帮我们做一些其他的任务。” 第七十章 谋划 李续去工匠营,很失望。 原本以为会很先进的各种火器,原来就只有那么寥寥几种:火蒺藜、火箭、火铳、火纸鸢和一些炸城门的炸弹——其实就是火药罐子。 李续把那个比鹅蛋婴儿脑袋还大一些的铁疙瘩握在手上,掂量了一下,发现死沉死沉的。其实这是守城用的,所以做的比较沉,为了杀伤力大一些。但是让士兵手抛出去,就很困难了。 李续觉得,这东西都不用点燃了上面的引信,直接绑上绳子,抡起来当流星锤都合适了。 等会,绑在绳子上? 他突然想到自己麾下的那帮部落来的士兵们,基本都是牧人出身。所以,其中大部分人肯定会使用投石索。当地也称炮儿石或者炮肚子。这种东西,是为了远距离驱赶和指挥头羊,让它不要带着羊群跑远了的。甩石头属于牧羊人的必备技能。 李续觉得,自己完全可以召集军队中会使用炮儿石的士兵,组成原始掷弹兵。让他们将点燃的火蒺藜,甩入敌军之中。只是这东西太沉了,需要改进一下,反正不能用铁壳。 在答应了工匠营指挥使薛帖木儿,去“乐园”五次免费顶级服务的条件后。薛帖木儿同意可以破例给李续的敢战军,改进和制作只有比手掌再大一点的“火蒺藜”,重量保证在5斤以内。 拿到好处的薛帖木儿,拍着胸脯保证,10天内肯定能做出来100个。 之所以这么快,是因为之前他和他的工匠营,曾经做过这种样式的火蒺藜。然而朝廷觉得体积太小,重量太轻,杀伤性不够,所以非让他们,改成铁质的,而且有西瓜那么大的火蒺藜。说是守城的时候,哪怕炸不死人,也能砸死人。 李续发现看到薛帖木儿说到这里,明显欲言又止。猜想否定他的人,八成就是自己的舅舅。 其实,这东西制作起来并不难。火蒺藜的外壳改由更加方便制作的粗陶制成,外面再涂上一层保护性的黑釉;外形意做成有很多尖刺的蒺藜的样子,这样爆炸了之后,那些崩飞的尖刺还可以杀伤敌军士兵;在蒺藜状的外壳里面塞上火药,安上一个引信;在火蒺藜的另一端,绑上一根长麻绳。用的时候,点燃了引信,牵着麻绳的一端,抡起来,最后甩到敌军人堆儿里就行。只是以往杀伤性不强,尤其是面对身穿甲胄的敌人士兵。 李续也给了他一些改进的意见,比如,外壳的尖刺部位,可以埋入一些生锈的铁片。这样,对于穿皮甲的敌人,也有一些杀伤力。而且生锈的铁片打入人体后,还能让对方感染。 当然,生产新的武器,是需要批文的。这个对于别人很困难,但是对于李续来说,就是找舅舅和副元帅伯颜不花签个字,自己去中军大帐盖章备案的事儿。所以薛帖木儿甚至都没跟李续强调这个很重要的手续,就同意帮他弄了。 后来李续看了火铳、火箭,发现并不比后世过年放的烟花强多少,唯一不同的就是,喷出去的不是烟花,而是铁砂。 火铳很沉,装一管药,对面都能射三发箭了。而且射程竟然还没弓箭远。唯一的优点就是散射面很大,适合守城的时候,当原始霰弹枪用,一喷就一片。就这,最多喷20次,就必须换新的,否则枪膛持续高温,很容易炸膛。 至于其他的,更不行了。此时的火器,基本上还很原始。主要任务在攻守城池的时候使用。李续之前还想着的大量装备火铳、改进火器的事情。现在看来,根本做不到。毕竟这里面牵扯到冶金和化学等方面科技,不是自己拍拍脑袋就做到的。 之后,李续死皮赖脸的想要看火蒺藜的制作流程。结果却被薛帖木儿严词拒绝。 他只能干坐在营账中等待。一直等到太阳西斜,才看到薛帖木儿,只穿着一身粗麻布的衣服,光着两条腿,赤脚穿着草鞋。从外面哆哆嗦嗦的钻进李续所在的营帐之中。 他从怀里掏出一个黑色的陶制火蒺藜外壳,递给李旭。然后就自顾自的立刻扑到火盆边,蹲下来前前后后的烤火。 李续接过来,仔细端详着那个做工精致的火蒺藜的陶制外壳,又掂量了掂量,估算装上火药,大概也就三四斤。这个重量,每个掷弹手可以带上五六个,如果放在马兜子里,可以放十个。 “你就这么着急去‘乐园’么?连衣服都脱了?”李续打趣的问道。 薛帖木儿烤了一会火,总算缓过来了一些,说: “我刚从工坊出来的。那里面不许穿任何外面的衣服,更不许带进去任何铁器,只能穿这种麻布外套。要不是墙里面有火笼,非要冻死我不可。这还不全是为了小将军你的事儿嘛,我都没来得及穿衣服。” 说完,他指着李续手里的东西说:“这是按照你的要求,新做出来的陶制外壳。你看要是没问题,明天就可以按照这个样子大批量烧制,然后就可以装填火药了。不用一个月,按照这个速度,20天,你那300个火蒺藜就能做出来。不过,你明天如果不能在中午之前,拿来盖章的文书,我可要掉脑袋的。你让我打造一些兵器盔甲都没问题。但是擅自动制作火器,可是死罪!” 李续点点头。他知道朝廷虽然看不上火器,但是并没有看不起火器。一直监管的非常严格。 他直接从怀里掏出那张就差副元帅伯颜不哈签字的文件,冲着薛帖木儿晃了晃,说:“我现在就去找副帅大人。今晚就派人给你送来。你和你的脑袋,就留着开开心心的去‘乐园’喝酒吧。我会提前跟那边的管事交代好,你的花销都记在我账上。” 说完,李续冲薛帖木儿笑着一抱拳就离开了。 天已经快要黑了,外面已经开始掌灯。等李续回到中军大帐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李续来到中军大帐后,发现舅舅德格都巴雅尔已经和伯颜不花两个人,一边喝奶茶,一边在下蒙古象棋(类似于国际象棋)。 伯颜不花看到李续来了,就跟看到救星似的。赶紧一扒拉棋盘,就起身拉着李续说话。他实在是受不了德格都巴雅尔这个臭棋篓子,自己下不赢还不让他别人支招,在那里哼哼唧唧半天走不出一步棋,而且还经常悔棋。跟他下一盘棋,要累死自己! “图勒啊。你来的太好了。咱们还是赶紧说正事儿吧。这家伙明明打仗挺厉害的,怎么一到棋盘上这么废物啊。我是受不了他了。” 德格都巴雅尔得意的说:“我也没输啊。哈哈。”说完,他立刻转移话题,开始问李续关于今天去火器营的事情。 李续把做好的火蒺藜外壳样本递给了舅舅。 德格都巴雅尔把东西放手上看了看,撇着个嘴,看样子是不太满意。不过伯颜不花却称赞,这东西也许真的能起到想不到的作用。 德格都巴雅尔把火蒺藜往李续手里一扔,叮嘱李续先要训练一下自己的马匹,听到爆炸声不要先惊了。然后他便一转身,招呼两个人来后堂商量作战计划。 德格都巴雅尔的作战计划,其实说来也简单: 就是让李续率领部队,沿着走私通道,插到罗布泊北部一带驻牧的阿鲁剌部。击溃或者消灭阿鲁剌部之后,转而向北,侧击屯兵在后世吐鲁番一带,统帅察合台汗国汗庭主力,与德格都巴雅尔鏖战的也先不花。 李续听着计划,惊得不得了。好几次张嘴想要插画,但是看着说的越来越兴奋的舅舅德格都巴雅尔,实在是插不上嘴。总算等他说完了之后,才问到: “舅舅,就靠我这一千多人?哦,我明白了。是不是对面阿鲁剌部咱们都联系好了内应,会跟我们一起,来个里应外合?” 德格都巴雅尔摇了摇头:“没有。” 李续眼睛都快瞪出来了。 千里沙海,你让我直捣黄龙?不但长途奔袭,还要连破数倍于己的敌人?最后还要兜击敌军主力?舅舅,你真当我是卫青还是霍去病啊? 就在他要说话的时候,旁边伯颜不花开口了: “当然不是就让你们那几个人去了?你别忘了,你可还是左卫军的副都指挥使。所以我才让你过几天跟我一起去汉军卫那边,就是要让你,将左卫军里面最主要的那支铁骑军给掌握住。他们不是有足足五千人嘛。再加上你这一千多人。我们会让南方的阿瑞部也派出一千五百骑兵归你调遣。这样你就有七千多精锐骑兵了。而且,拉古耶特部落可能也会协助出兵,前提是咱们需要把一个人偷出来。” “把一个人?不会是那个也忒迷矢吧?”李续看着伯颜不花一脸坏笑的样子问到。 第七十一章 任务 李续的问题伯颜不花没有明着回答,而是很兴奋的对德格都巴雅尔说: “你看你看。我就说他其实心里也惦记着吧?等战事打完了,那个也忒迷矢小姑娘,你就直接带回大都,给这孩子做个妾。我觉得挺合适的。可别招惹那丧门星啊。” 德格都巴雅尔一提这事儿,就闹心。直接往座位上一窝,缩着身子,一脸晦气的样子。 他轻轻说:“有本事,回去后,你自己跟公主说。这事儿我和我那安答都做不了主,也不敢做主。” 李续猜到说的是他的婚事,但是感觉这里面自己好像真的连说话的权利都没有,甚至什么丧门星的问题,都不想跟自己解释一下。但是这个时候,看到舅舅那个郁闷劲儿,他还是很明智的没有多嘴询问。 那伯颜不花干脆跟着也坐在德格都巴雅尔身边。两个大男人,就跟村口老太太讨论家长里短儿似的,在那边小声地嘀嘀咕咕,说了半天。最后的德格都巴雅尔不耐烦了,一摆手。 “行行行。这事儿就按你说的去办。咱们还是回来先说作战计划吧。” 伯颜不花心满意足的走过来,对李续说:“好!那就这么办了。咱们先说你这次的任务。” 等会等会,什么就这么办了?明显你俩刚才聊得主角是我,我连知情权都没有么?李续张口想问,但是又不敢。她有一种预感,这事儿连舅舅都犯难,绝不是自己能随便插嘴的。可能真的要听天由命了。 看出李续写在脸上的疑问,伯颜不花笑着拍了拍他,安慰道:“好事儿!哈哈,你就开心着吧。伯伯都是为了你啊,孩子。好了,我来跟你说说你要做的事情。” ······伯颜不花伯伯,你能以后照照镜子,调整一下你的笑容吗?你笑起来的时候,真的特别像坏人啊。 “你刚才说的没错,让你抢出来的人,就是那个也忒迷矢小姑娘。哦,对你来说就不是小姑娘了。不过年纪其实并不大,才刚刚20岁了。” 李续心说,你跟我说这个干嘛?不会真的想要把这女人塞给我吧? “事情是这样的:原本拉古耶特部落的那个火赤,现在已经是嗣王了。他回到部落后,本应该扶持也忒迷矢做王妃。但是显然火赤跟他弟弟一样,脑子好像不太清楚。他竟然继娶了前任罕东王的正妻,还扶植她的家族起来,对抗也忒迷矢的巴古尔家族。现在拉古耶特部落反而比以前更乱了。这很不利于朝廷下一步作战。虽然巴古尔家族的确非常强大,但是也忒迷矢是巴古尔家族嫡女,也忒迷矢的父亲库南普化害怕火赤伤害自己的女儿,还有肚子里的外孙,所以投鼠忌器,不得不配合火赤。” “你的任务,就是后天一早的时候,在巴古尔家族给你派去的向导帮助下,派人秘密潜入对方营地。找到被藏起来的也忒迷矢,并且把她给带出来,交给我就行。剩下的事情你就放心等着就好了。拉古耶特部落很快就会成为朝廷的忠诚鹰犬。到时候他们也会出兵,协助你们穿过通道,突袭对面的阿鲁剌部。” 李续一听这话,也没有多品味他话里的一些意思,心中光是想着救人的任务。赶紧看着沙盘,心中思索着如何带人去完成任务。 结果,德格都巴雅尔突然开口说道:“图勒,别忘了,你现在已经是副指挥使,敢战军的军主。不是牌子头了。不要什么事情都习惯性的想着自己亲自出马。你要学会把这种任务,交给下面的人去办。而且找的人,必须是合格的人选。这才是一个做大事的人应该有的能力。你想想你麾下,可以派谁去?” 李续想了想,说:“伊思马忽和他手下的几个探马赤军比较适合做这件事儿。还有霍文渊,这小子的双刀又快又准,而且很聪明机智。我再让老的沙的右营,派一些好手,在外面接应掩护他们撤离。” 伯颜不花想了一会,说:“虽然不让你亲自去,但是我认为最好还是由你,率领弓骑兵,埋伏在最外面接应他们。万一有什么事情,你可以第一时间现场处理首尾。” 说完,伯颜不花扭头看了看身后坐着的德格都巴雅尔。见到德格都巴雅尔默默点了点头,于是拍着李续的肩膀说:“后天,天使就要到了。火赤这个拉古耶特部落的嗣王,肯定也要来一起迎接天使。你们就趁着他不在的时候动手。” “只要我们掌握了这个也忒迷矢,也就掌握了巴古尔家族,从而就能稳住拉古耶特部落。巴古尔家族承诺,会提供给你1000名精锐骑兵。” 德格都巴雅尔站起来,走到沙盘旁边,对李续说:“拉古耶特部落和阿瑞部的骑兵,是你交给你,用来对付阿鲁剌部的。你率领的敢战军还有铁骑军,尽量不要出战。反正阿鲁剌部的领地,都交给这两个部落自己分配。哪怕他们两部为了领地,自己打起来了,你都不要管。你的任务就一个:率领你的部队,以最快的速度,冲到敌军主力的后方!” 说完,他对着墙上挂着的察合台汗国地图南部一指,说: “也先不花的人虽然精悍,但是却没有咱们多。应付我们的进攻,必然已经很吃力。如果你再把他的后路给断了,他绝对会慌张,从而率军越过天山达坂(后世达坂城),向北逃窜。这样就可以和他在北方的主力部队汇合,也许还有一战之力。如此一来,整个天山以南地区,朝廷就可以交给亦都护和他的人,来慢慢消化处理。到时候,南北两边大军一合围。也先不花除非想死,否则只能来请降了!” 李续明白了。其实自己最关键的作用,就是打破对方心里的防线,从而使得对方因为慌乱而逃跑。草原人打仗,从来不会坚守城池,除非是首府或者关键的大都市。打不过就撤,集结力量,第二年再卷土重来就是。 随后,两个人又对李续进军中的一些细节要求做了部署,然后就让李续离开了。 李续自然没忘记火器营的事情,他请伯颜不花签上字,自己去盖了章,做了备案文件。然后这才向舅舅德格都巴雅尔以及伯颜不花告别,离开中军大帐。 等李续出来之后,第一时间就派亲卫扈从,拿着做好的命令文件,去工匠营交给薛帖木儿。等所有事情都办完了,他才发现一件事儿。 自己一整天了,都没吃饭了。整个肚子里面空的都可以跑马。他想了想,骑上马,就出了北门,直接奔向“乐园”而去。 “乐园”可不光是个妓院,还有摔跤搏克、赛马比赛、射箭游戏、赌博以及餐食的各种场所大杂烩。马黑麻只是其中妓院的老板,其他娱乐项目并不是他的产业。 李续来到“乐园”找马黑麻,却得知他外出“办货”去了,今天不在。于是就找了个管事,将薛帖木儿的事情做了安排,然后就吩咐给自己找个干净而且安静点的地方,再弄一些吃得来。顺便让他们把在这里玩耍的伊思马忽和霍文渊叫过来。 李续一猜就知道,今天发完赏赐之后,伊思马忽和霍文渊这两个有相同爱好的家伙,肯定第一时间跑到这里来玩。 李续被请到一个比较僻静的小帐篷之中,稍微等候。一进来,李续就闻到一股血腥味道,连忙问管事什么情况。 管事很无奈的说,现在客人比较多,清净的帐篷就这一个了。这个帐篷原来是给来月事的姑娘住的,所以可能有点味道。 当时的男人对于这种事儿,是比较在意的。甚至认为不吉利。李续不在乎,于是摆摆手,算了。吩咐人赶紧给自己弄点暖和的东西吃。还有,这屋子太冷了,赶紧把火盆端进来让自己烤一烤。 一会就有仆人端着火盆走了进来,让李续暖合一下。随后便抬来了一个小矮桌,放在李续面前。 仆人随后给李续倒了一碗热腾腾的奶茶,让李续舒服了很多。西疆的深秋,可比内地的要冷多了,尤其夜晚,小风一吹,透心的凉。 晚饭没有荤的了,只有一些素食和肉汤。李续饿坏了,只是吩咐赶紧端上来就行。 两张酥油青稞馕饼,上面放着一碗酸奶油,以及一盆飘着葱花的羊汤就端了上来。李续真是饿极了,掰开馕饼,蘸着酸奶油,就开始往嘴里塞。 他现在的饮食习惯,跟草原人越来越像。以前在河间的时候,还会吃一些汉人的菜肴果蔬。现在简直是无肉不欢,而且特别喜欢吃奶制品。 羊汤特有的温润,完全溶解了青稞饼那特有的坚利的口感。反而能激发里面酥油特有的味道,混合着酸奶沁人心脾的酸香味道。简直是抚慰饥肠辘辘之人最好的良药。 这个时候,伊思马忽和霍文渊俩人,说说笑笑的走了进来。 伊思马忽笑着说:“安答,你终于还是来了。哈哈。” 第七十二章 安排 李续挑着眼睛看着伊思马忽,没好气儿的说:“少废话。我是特地来找你俩的。就知道你们俩人,这个时候肯定在这里‘打桩’!合着,给你俩的那点儿赏钱,最后都跑婊子兜里去了?那下次我干脆别给你们赏钱了,直接给女人好了。” 伊思马忽还一个劲的点头。霍文渊则说自己想要个极西地区,钦察女人,黄头发,年龄别超过15岁。钦察女人年纪越小越好,超过20岁就没法要了。 李续白了他俩一眼,把最后一口羊汤灌倒肚子里。然后习惯性的在衣服上,抹了抹油乎乎的手,继续说道:“我是特地来找你俩的。有特殊任务。来坐下听我说!” 伊思马忽和霍文渊一听到有任务,立刻就收敛起刚才玩世不恭的笑容,坐在了李续的旁边。李续特意指了指门外,霍文渊立刻就窜了出去,很快又回了来,轻声说: “周围没人。” 于是李续这才小声的将袭击拉古耶特部落,救出被囚禁的也忒迷矢的任务跟他俩说了一下。 李续说:“明天,你俩哪儿也别去了。回营地里,各自挑选10个精干的人。人挑好了,就来中军营帐找我。明天拉古耶特部落巴古尔家的人会来跟咱们联系。咱们根据他的报告,安排好行动计划。后天就开始行动。这次任务只能成功,不能失败。否则拉古耶特部落恐怕会发生严重内战,从而影响元帅的作战计划。” 伊思马忽和霍文渊赶紧点头称是。霍文渊就问,为什么要我们俩各找十个人?直接拍自己带着一个百户过去,保证能把人都救回来! 李续嗔怪道:“这件事儿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让那个火赤吃个哑巴亏就完了。大张旗鼓的派兵干涉别人部落的事情,你让其他部落怎么想?以后谁还敢支持朝廷?那不都造反了!” 伊思马忽和霍文渊连连点头。 李续说完了,本来就想要走的。但是他觉得自己好像还是没吃饱,再加上那两个“打桩机”运动了一阵后也饿了,干脆三个人又叫来管事,再点一些吃的。 管事告诉他们,正好现在是夜宵的时候。来这里玩的客人,大部分都是在这个时候“完事儿”,然后就会点一些吃食。所以这里的小食堂已经开火了。 他告诉等人今天做了很有特色的“秃秃麻失”,欢迎大人们品尝。 李续大喜,他最爱吃的就是这种西疆色目人的特色食品——秃秃麻失。据说连皇宫里,都有这道菜。他要了三份,而且又点了一些羊肉烧麦,但是却拒绝了管事推荐的酒水,只要了一些羊汤。 所谓秃秃麻失,就是一种手擀面。先用手掌将虎口那么小的小面团,按压成一个个小薄饼,然后再放入锅中煮熟。捞出来后,沥干汤水备用。再用羊油煎炒腌制过的羊肉片。肉片六七分熟了之后,锅中再放入胡萝卜、菌菇以及洋葱以及少量的盐水,一起翻炒。最后再放入沥干汤汁的小薄饼,混在一起继续煎炒。翻炒入味之后就可出锅。(此食物做法,记载于元代《饮膳正要》之中) 说白了,就是元朝的炒面片,只是肉量很大,面片比较厚。 烧麦其实跟后世的烧麦没有任何区别,只是里面包的是羊肉、洋葱和一些李续叫不上名字的东西,味道也跟后世差不多,但是羊肉味道特别足,而且汁水很多。如果咬的时候,不提前吸一口,很可能会让宝贵美味的肉汁儿,飞溅出来。 吃完了之后,李续主动掏钱汇了帐。结果这俩家伙很主动的,也把自己在这边的嫖资,算到李续的账面上了。 就从营帐之中走了出来,准备回去。这个时候,霍文渊就贱笑着劝李续说: “大人,既然你都来了。要不也找个好一些的,玩一会吧,反正明天早上赶回去就行。我们俩这就回去把事儿给办了。保证明天大人来了后,我这边的人安排的妥妥的。说真的,这边这几天来了几个很不错的色目小娘啊。” 伊思马忽则拍着李续的肩膀问:“兄弟,我这么长时间,就没见过你对这个感兴趣。说真的,你是不是不喜欢女的?” 李续很无奈的道:“你看看你俩那样子。这些个残花败柳,也能硬的起来?我可没你俩的牙口好。什么样子的女人都能让你俩高兴。”刚说到这里,李续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他压低声音,严肃的对伊思马忽和霍文渊嘱咐道:“后天你俩要救出来的那个人,可是个大美女。但是身份非常特殊,我劝你俩绝对不可以动歪心思。碰都不能碰她一下!懂么?” 伊思马忽打包票的说:“放心吧。那女的就是长得跟仙女一样,我俩也不会动心的。这点儿轻重缓急,我俩还是知道的。” 李续满意的点点头,就带着他俩回营地了。 第二天晌午的时候,伯颜不花的亲兵就带着一个身穿色目人打扮的家伙来了。李续立刻叫来了伊思马忽、霍文渊、老的沙、八剌和忽察尔,把要执行的特殊任务跟他们简单的说了一个遍。 那个色目人打扮的家伙自我介绍叫扎忽丁,是巴古尔家族成员,老族长的侄子。 他拿出一张地图,指着上面一处画了特殊标记的地方说,这里叫做百花之地。这里是前任罕东王的妻子,如今同样也是新任嗣王火赤的正妻——阿阑豁阿的封地。 根据最新的发现,他堂妹也忒迷矢,就被囚禁在这里。百花之地夏天是个很美丽的地方,但是冬天却非常寒冷。平时那边也很少有牧民愿意过去放牧。这个藏人的地方,还是他的母亲和妹妹放羊的时候走错了地方,才误打误撞,找到了被火赤和阿阑豁阿藏起来的也忒迷矢。阿阑豁阿的卫士,就守在这里。 如今,根据新任嗣王火赤的命令,巴古尔家族的所有能上马作战的男丁,全都被编入支援朝廷的军队之中,集中在兵营里面整军备战。没有嗣王的命令不得外出。扎忽丁是个瘸子,所以才没有被编入军队中,作为信使,往来于部落和军营之中。 李续心说,怪不得这个家伙进来的时候,走路感觉怪怪的。原来是腿脚不方便啊。 扎忽丁还介绍说,如今部落中,巴古尔家族就只有女人和孩子了。也没办法自己派人去救出堂妹也忒迷矢,所以才求到了副元帅伯颜不花那里。 其实解救任务也不难。因为部落中大部分男人都编练成军队了,阿阑豁阿和火赤的亲卫也就两三百人,他们自己身边还要留下护卫人员。所以百花之地的守卫人数,并不会太多。 那里只是比较隐秘偏僻,周围又是一片河滩,无险可守。如果解酒的人出其不意,完全你可以突进去。 明天上午,嗣王火赤就要来大营,一起迎接汗八里的天使。所以他的卫队肯定会带走。那么营地里就剩下女人、老人和孩子了。完全可以趁着这个机会,把也忒迷矢救出来。 也忒迷矢是族长的心头肉,只要她被火赤掌控着,族长就只能听凭火赤的命令。而支持巴古尔家族的其他家族,也就没有了领导者。无法形成合力,从而制约嗣王火赤。 李续和众将们,根据这个扎忽丁所介绍的情况,开始商讨方案。 忽察尔提出一个疑问:对方肯定一直防着巴古尔家族的人突然去解救也忒迷矢。而且扎忽丁的家人假装去放牧,八成也被对方发现了。那么很有可能,嗣王火赤会产生怀疑,巴古尔家的人,要偷袭那个百花之地。那么现在这个时候,会不会已经转移走了也忒迷矢呢?这个情况必须要查明才行。 于是忽察尔要求扎忽丁马上回部落,让他的家人,明天早上再去那边探查一下。想办法确认,人质是否已经被转移了。 让探查的人在半路上发信号给突袭的队伍。 一切安好,人质依旧还在的信号标志,就是穿一件黑色的羊皮袄;如果人质已经转移,或者发现有危险,是个圈套,就把羊皮袄翻过来穿,露出里面白色的羊毛内胆。那么突袭的部队就会立刻撤退。 扎忽丁点头确认之后,就立刻离开,快马加鞭的赶回了部落。 李续安排明天伊思马忽和霍文渊,各率十名精干士卒,前去解救也忒迷矢。自己则和老的沙率领的二十名弓骑兵,在外围接应。八剌则率领一个百户的骑兵,在半路上等待和接应大家。万一解救人质的时候遇到麻烦,会点起狼烟。八剌看到狼烟,就立刻过去救援。 与此同时李续还让忽察尔留在军营之中,以备万一。 诸将很快便领命而去,做最后的准备。 第七十三章 救人 第二天一大清早,李续便率领几十人的小队出发了。 他们特意里面穿上比较贴身的锁子甲,外面还套上了一件破旧蒙古袍,头盔也不戴,只是戴上一顶翻毛的羊皮帽子。弓箭和武器也都换成了上次缴获的一些装备。尽可能的做到掩人耳目。 随着太阳的升起,李续一行人,奔驰在旷野之上。其实这边并不是荒漠,大部分地方会有一些青草,甚至一些矮一些的树木。 越是接近拉古耶特部落的区域,沿途的草地就越茂盛,甚至还能看到一些季节性的小水潭。在草场和水潭周围,总是有三三零零的牧民,在放牧者他们的牲畜。 李续他们一行人身穿的都是牧民的袍服,再加上这附近本来就有大量军队驻扎。拉古耶特部落的男人也都被封君派去军队之中,帮助朝廷大军打仗。因此周围的牧民对于几十个人携弓挎刀的骑士,没有一丁点的在意。甚至还有几个站在很远的牧民家的孩子,冲着他们开心的招手。 当太阳已经完全升起的时候,李续等人已经来到了拉古耶特部落的核心区域——阿克力克河一带。阿克力克是当地话聪明机灵的意思,其实也暗含着这条河是一条季节性河流。每当春夏的时候,他才会有丰沛的水量滋润周边。到了秋冬,这条河流就会消失,只留下一片绿茵茵的沼泽水洼。 草原文明和中原文明不同,虽然这里已经是拉古耶特部落的核心区域,但是除非来到王帐所在地,或者某个大家族聚居的地方,否则不会遇到什么人的。 李续根据地图指示,就带着人停留在这里,等待扎忽丁安排的探路者回报消息。 按理说,这个时候了,应该那个人早就在这附近等他们了。只要穿上特定颜色的衣服,他们就可以知道结果,继续前进执行任务。然而到现在也没有人来。 李续甚至怀疑自己来错地方了。但是地图上标记着,这里有一片胡杨树,前面则是原来的阿克力克河的河道。 就在李续等人拿着地图研究半天,准备派人去周围转一转的时候。此时,直直的站在马背上,四处眺望的伊思马忽,突然指着远方,喊道: “快看!来人了。” 大家顺着伊思马忽的手指方向,使劲眺望。由远及近,有一个人,此时正努力挥动着手中的羊皮袄,飞快地向他们跑来。 到底什么意思啊?是黑色还是白色啊?李续看着那骑着马飞奔而来的人,手里使劲挥舞着羊皮袄,结果手中的羊皮袄里外都被风吹开来,根本分不清他是要显示黑色的外表,还是里面白色的毛瓤。 李续谨慎的命令所有人,随时准备撤离。老的沙和几个弓箭手此时已经把弓和箭都拿了出来,持弓搭箭,一旦有问题,随时张弓就射。 这个时候,那个骑士也跑近了,就听到她大声呼喊道:“喂!我在这里。别走。我在这里!” 女的?还是个小姑娘。发现是个小女孩跑过来,周围并没有其他人,老的沙悄悄拉开的弓,又松开了。 也对,昨天扎忽丁也说了,现在部落里面留下的都是老人妇女和儿童。所以派一个小姑娘来报告很正常。不过果然是嘴上没毛,办事不牢。这大呼小叫的,虽然草原上没人,但是明明就是来偷袭的,怎么就不能小心点?而且说好了穿上不同颜色的衣服,还非要在手里挥舞。这不耽误事儿嘛! 李续一挥手,就带着大家一起迎了上去。 很快,那个小姑娘就跑到了李续等人跟前,然后急吼吼的说道:“你们真的来了,太好了。我姐姐有救了!再晚来一会,我姐姐就要被他们带走了!” “被带走?什么情况?”李续赶紧追问。 结果那个自称叫做阿努的小姑娘叽里呱啦,夹杂着他们本地土话,说了半天才让大家明白。原来早上的时候,阿努被哥哥扎忽丁派来确认姐姐也忒迷矢是不是还关在百花之地。结果却发现,来了一辆大车,准备将也忒迷矢带走。 小姑娘凭着自己身材矮小,不引人注意的特点,还特意潜入到营地之中。虽然没有见到被严密看守的姐姐也忒迷矢,但是总算是知道她被关押在哪个帐篷之中。而且还听到了看守说,中午的时候就把也忒迷矢带走,要送到戈壁另一边的阿鲁剌部去。 虽然她迟到了,但是听她一说,不但没有人责怪她,反而都为这个阿努小姑娘的勇敢和机智而夸奖她。 李续这才仔细地看了一下,这个叫阿努的小姑娘样貌。 她跟大多数当地牧民那黑黝黝的脸膛不一样,长得很白。颧骨高高的,下巴尖尖的,外加圆圆的脑袋,标准的倒瓜子脸。这样的脸型,要是放到后世,绝对是美人痞子。不过也有一个缺陷,两只眼睛的眼距很宽。和昨天那个叫扎忽丁的人一个样子,看来他俩八成是一奶同胞。 李续问她道:“从这里往阿鲁剌部,肯定是要走那条戈壁上的通道吧?那就是要往西走了?” 小姑娘摇摇头说:“我不知道戈壁通道的具体情况。如何穿越戈壁的秘密,是部落的核心机密,只有少数人知道。但是我也听到那些人说,有人会在什么绿洲等着他们,并护送他们过去。” 李续看了看天,感觉还有一些时间可以安排。于是问小姑娘阿努:“从百花之地往西走,必经之路上,有什么山谷或者丛林之类的地方么?” 小姑娘赶紧说:“有有有。不是山谷,是河谷。从百花之地,往西大概五六十里。有一条旧河谷。夏天的时候那里是一条河。秋冬的时候就可以通车走路。这条路是冬天往西走最近的道路,然而只能秋冬走,夏天是河流,春天则是沼泽。如果不走那里,就要绕行到我们部落驻扎的忽而特拉山一带。他们不敢的,肯定会走那个旧河谷。” 天助我也!李续心中一喜。 李续让小姑娘阿努头前带路,一挥手,便带着所有人跟着她一起向西奔驰而去。 也就走了半个时辰不到,他们就来到了一片旧河谷的河床之上。 由于天气干燥寒冷,原本松软的河床已经干涸凝固。河谷两边的山地并不高,长满了低矮稀疏的野草,不过很多已经开始逐渐枯黄。估计再过一个月,第一场雪下来之后,这里就会失去最后的一片绿色。 李续放弃了原来的偷袭计划,准备直接在这个旧河谷中进行伏击。彻底来个神不知鬼不觉,把也忒迷矢给带走。 至于到时候怎么处理后续的首尾,那就交给“坏人”伯颜不花来处理吧。 所有人都埋伏好了之后,李续披着破棉袍蹲在河谷侧面的山坡后面,找了一块向阳的地方。一边晒太阳,一边观察着站在路中间,阻拦车队的小姑娘。 与此同时,他也让霍文渊,在不远处,堆砌了一些带来的湿木柴和捡来的牛粪,以备不时之需。 就在这个时候,就听到不远处哨探发来的消息:“车队来了!” 第七十四章 救人2 马蹄踏着沙土飞快奔驰的声音由远及近。李续甚至能听出来,马蹄铁敲打在碎石上的声音。 “站住!放了我姐姐!”小姑娘阿努骑着马,立于河道的中间。她张开手臂,冲着向他奔驰而来的车队高声喊道。 “吁!!停车!”为首的一名骑士立刻举手呵令道。车队停在了距离阿努不到一百步以来地方。 “阿努,你怎么来了?”带队的那个身穿铁甲,头戴面甲的武士惊呼道。 阿努听这声音怎么如此的熟悉,于是充满疑惑地问道:“策楞该,是你吗?” “······”那个铁头盔的武士没有说话,但是却下意识地用手调整了一下遮住面容的锁链面罩。他这个动作完全是不打自招。 阿努很生气,虽然策楞该遮住了自己的脸,但是他坐下的战马却没有披甲。阿努认出那匹很有特点的白色灰斑点骏马,正是自己情郎的坐骑。 “策楞该!上个月你还跟我阿爸说要娶我,要对我和我的家人好。你就这样对待我姐姐?把我姐姐送到戈壁之中,给我们的敌人阿鲁剌部?我姐姐哪里对不起你们了?你和你的主子,都是负心汉!你们都是喂不熟的狼崽子!” 就在阿努在那里怒骂的时候,勒勒车的门帘突然被人挑开,一张秀美艳丽的面容赫然露了出来。 “阿努?怎么是你来了?阿爸和阿赫们呢?他们为什么不来救我?”也忒迷失急迫地问道。失望之情,已经催动着泪水,在她那双眸之中打转。 策楞该不敢再面对自己的爱人,赶紧一拨马头,回过身,对车上的也忒迷失,恭敬却带着冷漠的语气说道: “尊敬的侧妃。这是大王的命令。只是因为要打仗了,怕动了你的胎气,所以让我们把你送到一个更适合养胎的地方。巴古尔家的人,也要听从大王的命令。他们现在都被集中在军营之中,为汗八里的元帅效劳,这次是不会有人来送你了。”他的话说到后面,已经变得有一些阴冷了。 “策楞该,我不是小孩子。你就不要妄想着,用那种只能骗阿努的花言巧语来蒙骗我。火赤是想要把我送到处决之地杀掉。什么阿鲁剌部,那是我们的敌人。把我肚子里的孩子送给敌人么?这是他弟弟的骨肉!也是未来拉古耶特部落的王!”也忒迷失厉声斥责着策楞该,然后大声对阿努喊道: “阿努!快走!告诉我阿爸和阿赫们,火赤要杀我。快让他们派兵来救我!朝廷会支持他们的!西里尔家族、孟巴台家族都会支持我们的!” 策楞该冲过去,一把就将也忒迷失推回了勒勒车的车篷之中,然后转身对阿努说:“阿努,别听你姐姐胡说。她是部落的侧妃,不会有人对她不敬的。我们只是给她换个地方罢了。”说着,他已经冲旁边的护卫点了点头,示意他把前面挡路的阿努给抓起来。 然而还没等那个人催马向前走几步,一枚箭矢已经准确的插到了他的眼嗓咽喉的之中。紧接着,一声呼哨响起,十多个身穿皮甲,张弓搭箭的武士,从河堤两边的草丛中跳了出来,将车队围在中间。 不等策楞该等人开口,这些甲士们就直接松开了紧扣弓弦的扳指。刹那之间,箭矢如蝗,精准地射向了马车旁的每一个护卫。 听到车外纷杂的声响,也忒迷失不但没有害怕的缩回车内,反而再次掀开车帘,一脸期望地向外顾盼。 那个策楞该还没来得及拔出身边的佩刀,一支箭已经射进了他的左肩膀铠甲的缝隙之中。最后,在阿努的尖叫声中,策楞该捂着颊囊,直挺挺地从马上摔了下去。 赶车的车夫,转身还想挟持身后的也忒迷失,结果还没等他起身去抓人,一枚利箭已经射穿了他的面门。 箭矢的力道很大,直接在他铁盔后脑的地方,撞出了一个突出的小尖,差一点就能破盔而出了。当时距离那个车夫最近的也忒迷失,甚至都听到箭头与头盔内壁,发出“铛”的一声碰撞。 马车队护卫一共才不到十个人,他们只是想要悄悄地送走也忒迷失,所以没有带太多的人来。只用了一瞬间的时间,护卫们便立刻被李续率领的部队给歼灭了。 火赤机关算尽,他用尽办法,将巴古尔家族的所有男丁全都牢牢的看在兵营之中。然后又极其小心的隐藏着也忒迷矢的藏身之地。但是他还是没有想到,巴古尔家族竟然说动了朝廷的军队,派了李续亲自出马,率领精锐小队,深入拉古耶特部落内部,劫走了队伍。 李续抑制住了自己想要带头往上冲的悸动。他转过头,对着不远处的伊思马忽,伸出一根手指头,晃了晃,然后又挑起大拇指,冲着脖子处,横着一划拉。 伊思马忽立刻就明白了。李续是让他只留下一个活口,以便于审问,其他的人全都处死。他一挥手中的铁骨朵,便带着手下人,从不远处的藏身之处,冲了下去。 与此同时,李续也从藏身的地方钻了出来,跨上战马,慢慢地往战场走去。舅舅说得对,自己不是牌子头儿了,有些事情要学会让属下去做,自己只要临场指挥就行。 打扫战场的时候,霍文渊带着手下回来了。他报告李续,周围没有发现任何人,连个牧民都没有,他已经派人在周围警戒了,有可疑的人接近,会发鸣笛示警。 李续满意的点点头,然后便来到马车边,亲自伸出手,扶着也忒迷失走下马车。也忒迷失的脸色很白,不知道是不是眼前的人突然被射穿头颅,吓到她了。 李续还没开口,也忒迷失就认出了李续,兴奋地叫道:“我见过你。你是那天义父身边的那个少年将军。太好了!是义父派你来救我的吗?” 也忒迷失那双勾人魂魄的双眸,定神时如一泓清水,顾盼时像星光流动。虽然她的嘴唇因为缺血,略显苍白,但是依旧显得那么红润诱人。李续现在特别想抬着她的下巴,狠狠吻下去的冲动。 李续摇了摇头,强行让自己回复应有的离职,并且不去看她那精致的面庞,还有笑起来嘴角上弯弯上翘的朱唇。 他赶紧说正事:“王妃殿下,末将奉命来救你······呃,末将······” 坏了。脑子里竟然一片空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心中总有一句话在脑海中回荡:亲她一下,亲她一下。就一下!现在!! 李续又晃了晃脑袋,重新说:“殿下。末将奉命带你快点离开。殿下赶紧上马,跟我一起离开这里吧。” 李续说完这话,周围的人都跟发现了什么秘密似的,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着李续。旁边的老的沙则赶紧走过来,挡在明显已经大脑短路的李续身前,微笑着对也忒迷矢说: “王妃莫怪,我家将军这几天过于劳累,有点不舒服。”他无奈的看了李续一眼,继续说“一会末将派人把马车里外都收拾干净。这样就不会影响王妃和你肚子里的孩子了。”最后这一句,明显是冲着李续说的。 李续这才反应过来,怀孕的女人是不能骑马的。 但是显然也忒迷失并没有因为眼前这个少年将军,明显对自己有点情迷意乱而生气。她向老的沙微微欠身行礼,表示感谢,然后又对着满脸尴尬的李续报以嫣然一笑。 对,就趁这个时候,上去亲她。亲她!那个声音还在李续头脑中回荡。 李续有一种想要逃跑的念头。还好,这个时候伊思马呼救了李续,他和另外两个人,把肩膀中箭的那个策楞该给抬了过来,直接扔在了李续的马前。 李续终于清醒了,他用马鞭一指策楞该,命令道:“剥了他的衣服。” 立刻就有几个人,上前来七手八脚地就把策楞该盔甲衣服都扒了个精光,只给他留下一条裤子。 本来就肩头受伤,流了不少血,现在又在寒风中被扒光上衣。再加上对于未来生死的恐惧。策楞该捂着受伤的地方,缩在李续的马前,一个劲地哆嗦。 李续开口问道:“说实话。你现在就一次机会。” 策楞该使劲点点头。 “火赤要让你们把也忒迷失王妃送到哪里去?” 策楞该听了之后,叹了口气,认命一般地说:“大王让我们把侧妃殿下交给准备穿越通道,途径阿鲁剌部,前往南疆的商人。我听说,大王妃殿下本来还想要将侧妃殿下直接处死。但是我家大王还是不愿意。只是才让我们,把她送给前往南疆的商人。” 李续没想到,竟然是要卖给人贩子。 “胡说。他这么做,不怕巴古尔家族造反吗?他为什么这么做?” 策楞该连忙解释:“我真不知道啊。我只是大王的那可儿。主人吩咐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至于为什么这么做,我一点也不清楚。真的!” 他看到旁边蛾眉倒蹙、凤眼圆睁的也忒迷失,还有身边一脸茫然无措的阿努,连忙跪下来,向也忒迷失求饶道: “侧妃殿下,我说的都是真的。没有要把你送到行刑之地处决。否则就不是我们几个来,而是大王妃殿下的亲卫送你去了。大王就是怕大王妃的人,半路上害了你,才让我们来送你的。” 也忒迷失愤怒地说:“你们这些吃人不吐骨头的狼!要把我卖给人贩子,送到遥远的南疆,还说是为了我好?我为他付出了那么多,他竟然这样对我!长生天不会饶过他的!”说完,她气哼哼地一甩手,就离开了这里。 他又转向旁边的阿努:“阿努。你要相信我。我······我从来没有对你说过半句谎话。可是我是大王的那可儿,只是奉命行事。我是真心爱着你的,绝不会在你面前说半句假话。请相信我。我绝对不敢害侧妃的。阿努,救救我吧。” 阿努都慌了,她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一切。她只是想要救出自己的姐姐,可是没想到竟然还要面对自己的情郎。她现在心中唯一明白的,就只有为什么以前姐姐总是劝她不要太期望婚姻和爱情。 火赤大哥哥原来是多好的人啊,还有那个前几天据说被害死的拉赞大哥哥。怎么该死的罕东王死了,火赤大哥哥却变成了新的坏人?难道那顶王冠被下了诅咒?谁戴上它,都会变成坏人? 小姑娘慌了,他看向周围充满杀气的男人们,看着坐在马背上,一下子显得那么高高在上、冷酷无情的少年将军。她害怕极了,一下子就冲出人群,追上自己的姐姐。那是她现在唯一感觉安全的人。 李续又问了几个问题,随后便冲着伊思马忽摇了摇头。 他的这个动作把策楞该给吓坏了。策楞该抱着头,跪在地上,缩成一团,大声喊道: “求求你,别杀我!我知道的都说了。我真没有要害侧妃啊。” 然而,很快他却突然感觉到了一股沉重的暖意,扑到了自己的后背上。原来是伊思马忽将他的皮袍扔给了他,然后转身就走了。 李续从马上探着身子,对策楞该一字一句地说: “回去后,告诉你的主人:他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该死的人不是也忒迷失,而是别人。如果意识到了错误的根源,就带着她的头颅,去该去的地方认个错吧。朝廷会宽恕这最后一次背叛。” 随后李续挺起身子说:“这是你主人义父的原话。你要一个字音都不要错的传达给你的主人。能做到吗?” 策楞该的脑袋,用李续见过的最快的频率,上下使劲抖动着,表示着自己肯定的回答。 李续又让他立刻重复了几遍。在用马鞭子纠正了几次错误的用词之后,便不再管他,直接策马离开了。 李续来到旧河谷之中,看到这里已经打扫得差不多了。尸体被整齐地摆放在路边,等待部落的人来收尸。这算是对于拉古耶特部落的人,表示基本的尊敬。 李续收拢了队伍,往回走的时候,见到阿努骑着马跑了过来,她问李续自己怎么办。 李续一边走,一边奇怪地看着她,问:“你为什么不去问你姐姐?” “她在哭。我不敢打扰她。”小女孩有点委屈地说:“我也想哭。可是我不想被人看到我哭,很难看的样子。可是心里难受,怎么办?你能告诉我么?我问过他们,他们竟然告诉我,让我去喝酒。还有个混蛋说让我找个男人在草垛里滚一下,爽了之后就好了。呸!坏人,我抽了他一鞭子。” 李续想了想,说:“我舅舅告诉我。当一个人觉得委屈难受的时候,不要去想那些事情,不要问自己为什么难受。只管去做自己觉得想做的事情,任性地去干。这样就可以把心中的苦闷,宣泄出来。心情就会好起来的。。” 阿努第一次听到这种奇怪的答案,赶紧问道:“你试过?有用么?心情会好起来?” 李续想了想自己之前苦闷了之后,就找人打架,结果蹉跎悲催了那么久。他摇了摇头,说:“心情会好起来。但是可能会让自己有一点点麻烦。” 阿努好奇地问:“你当时有什么麻烦?你也害怕哭的时候被别人看到?” “不!我差点死在战场上。”李续不想再跟她纠缠这个问题了,于是冷冷的抛给了她这么一句话,就一磕马肚子加快了速度。 结果阿努还是追上了李续,赶忙说道:“将军。我姐姐还在哭,你们谁去哄哄她?我不敢去。我怕会跟着她一起哭。我不想哭。” 李续白了她一眼,一扬马鞭,直接就奔了出去。 现在李续特别害怕跟也忒迷失近距离交流,他知道自己是被对方迷住了。没办法,这女的长得正好就在自己最喜欢的那个点上。 说实在的,李续也是二世为人。上辈子也好,这一生也罢,什么美女没见过?舅舅后院里从南方买来的扬州瘦马没有二十个,也有十八个。长的也挺漂亮可爱的,但是那就是贵族们的玩物。 小时候就知道,舅舅和舅妈经常用家里买的侍妾和这种瘦马,招待来访的王公贵族,玩各种不让播的群体游戏。这在当时是一种正常得不能再正常的社交活动。皇帝大臣们都这样干,合情合理合法的。 所以自己总觉得,可能心中的这个“自我”,上辈子对于男欢女爱有点腻烦了,所以这辈子一直是心如止水,甚至有一些抗拒。 但是自从见到了这个也忒迷失,他知道自己的心并没有死,只是没有人能触及那个点。 然而也忒迷失那双勾人魂魄的双眸,娇俏的瑶鼻,玉腮微红,吐气如兰的朱唇,却让自己沦陷了。 在战场上如果头脑一片空白,那就等于已经死了。自己怎么敢在这个时候陷入情迷之中呢?还是离她远点的好,越远越好!我还想多活几年,我还有抱负没有实现。 对了,自己这具身体已经成年了。因为心灵的过于成熟,导致让这具身体太过压抑,所以才会在也忒迷失出现的时候,给了自己这种不正常的反噬。 今晚,对,就是今晚。我要去“乐园”,找个身材跟她差不多的,用布包上她的头,吹了灯,堵上她的嘴,闭上眼睛,把心中的“邪火”发泄,出去就好了。马上就要打仗了,可不能被这种没必要的事情给牵扯了。 “嘿,嘿!安达!你怎么了?咱们快到了。”伊思马忽地呼叫,把李续从胡思乱想之中拉了出来。这才发现,自己这队人马,已经距离大营不远了。 李续没想到,回到大营之后遇到的人,将自己刚才安排好了的夜生活计划,完全打乱了。 第七十五章 家人 李续带着部队回到了大营,命令伊思马忽和霍文渊率领部队先回去安顿。然后让老的沙带几个人,带着也忒迷矢的马车去副元帅伯颜不花,早就给安排好了的一处安全营地之中暂时休息。 此时太阳已经偏西,也忒迷矢的马车向东而去。李续望着那即将远去的马车车窗,心中竟然期望着窗帘能再次掀开,再看一眼那令自己心醉神迷的面庞。 这里是西疆,距离沙漠戈壁很近,也许那个叫腾格里的大神,就住在这附近,所以他听到了李续的心声。 窗帘动了,一双星瀚一般深邃又灿烂的美眸,也看向了李续。 她招手了。向自己招手了! 等马车走远了之后,李续才发现,自己竟然鬼使神差地再向马车挥手。 “你喜欢我姐姐?”一个脆生生的声音,从自己的身后传来。 哎呀我去!!怎么旁边还有人啊? 李续听到这声音,被吓得差点从马上掉下来。他赶紧回头一看,竟然是小姑娘阿努。 “你怎么还没走啊?你不回家跟你家人去报告了吗?”李续赶紧左右而言他。 阿努一指东边的那片军营,说:“阿爸和阿巴嘎(叔叔)还有阿赫们(哥哥)都在军营里,我去那里跟他们说一声就行。” 然后她又继续歪着头,用疑惑的目光看着李续,问了那个让李续魂飞魄散的问题:“你喜欢我姐姐?你是不是也想娶她?” 李续感觉自己跟被人扒光了当街示众一样难堪,内心底的心思竟然被一个小姑娘一览无余。他羞愧难当,一磕马肚子就飞快地冲进了敢战军的大营之中,躲起来了。 当他从慌张的羞涩中缓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回到中军营帐之内。 他稍微稳定了一下自己的心绪,然后赶紧换下身上的破旧袍服和里面穿得内甲。随后,稍微整理了一下头发,用镀金镶银边的发箍,把不浪儿绑好,别在耳后。 头上绑了一根带着绿松石的额带,额带的两根绳带,系在脑后,而且还能别住不浪儿不至于到处乱晃。 他从箱子里找出自己那件大红色的辫线袄穿在里面,外面系上一根镶着金边和翡翠的腰带,腰带上挂上白玉的大配,还有镶嵌宝石的餐刀、金边鲨鱼皮鞘的腰刀、金丝边的香囊等配饰。今天是去参加正式的宴会,金鞭就不能带了。 辫线袄的外面,套上一件白色蓝边的羊绒比甲,比甲前胸的位置,有一根带子可以系上。头上戴一顶雪兔毛做的尖顶翻檐暖帽,帽缨子上是一颗拇指大的红宝石,红宝石下面簇拥着四颗圆润的南海珍珠,镶嵌在黄金做的帽缨底座上。 李续光这一身行头的价值,快赶上这附近很多部落,一多半的家产了。然而就这样一身珠光宝气的套装,李续有四套。可是,这种衣服在大都城的贵族圈里,再平常不过了。按照李续的话说,这就是他们出门买菜时候穿的衣服。当然了,这些人从来不买菜 谁要是敢穿这种级别的衣服去觐见皇帝,慈悲的寿山大汗,甚至会感叹你家境的艰辛,问你家里是不是有了困难?要不要再赏赐给你几千亩土地,几万头羊啊? 举个例子,就好像有个人穿了一身大几千、上万的潮牌衣服,身处于印度孟买贫民窟之中。然后这个人同样穿着这身衣服,来到沙特王爷们的聚会沙龙里面······哦,他可能进不去,因为连门口的保安,袖扣都是镀金的万宝龙的。他只会被保安轻蔑地一指后面的小门说:“收垃圾的从那边走!” 没错,当时的贫富悬殊就是这么巨大! 穿好了衣服后,李续再次用凉水稍微洗了洗脸,整理了一下思路,在心中将一会要向河间王德格都巴雅尔以及副元帅伯颜不花汇报的事情,在心中重新梳理了一遍。然后便出了门,跨上战马,快马加鞭地向中军大帐方向奔驰而去。 此时,中军大营方向依旧飘来鼓乐和歌舞的声音,看来迎接天使圣旨的活动,还没有最后结束。 等李续来到大营的时候,发现这里已经成为了欢乐的海洋。大家正在大帐之外,围着两堆熊熊燃烧的篝火,载歌载舞,有一些酋长甚至已经喝醉了,躺在杯盘狼藉之中,满含笑容地呼呼大睡起来。 李续绕过人群,来到大帐台阶下面,正好碰到今天负责帐外执勤的哈喇赤金。 哈喇赤金看到李续回来了,兴奋大笑着对李续说道:“表少爷,你可回来了。快进去吧,快进去吧。你快去看看是谁来了?他们可就等着你了!” 在李续的印象中,哈喇赤金是个古板严肃的人,甚至有一点点严苛,从来都是不苟言笑的。今天这样放肆欢笑的哈喇赤金,李续很少见到。 李续进入那个可以同时接待上百人的中军大帐之中,本以为里面也同样会是喧闹嘈杂的样子,没想到所有人,都安安静静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神情陶醉地听着最中间的那个壮汉在唱歌。 那个人背对着李续,身材相当高大魁梧。身穿蓝色绸面毛瓤的窄袖袄,就跟草原羌藏人那样,脱掉右肩膀的半身衣服,露出里面青速夫(一种西域呢子面料)质地、金丝镶边的内服。小牛皮的腰带,松垮垮地挂在腰间。他光着头没戴帽子,只见两根黝黑粗大的不浪儿,用镶嵌着红宝石的银质发箍,整齐的梳理在耳后。 他的声音婉转悠长,嗓音嘹亮醇厚,极富磁性,吸引了全场的所有人,也吸引住了李续。 跟其他人不同的是,李续太熟悉这个声音了。从小他就知道,这头狗熊的声音却像一只拥有天籁之声的天鹅,让人甚至忘却了他粗犷的外表。 李续小时候就说过:汉人有“君子六艺”,蒙古其实也有“君子六艺”。除了众所周知的骑马、射箭、搏克(蒙古摔跤)。还有三个艺能:喝酒、唱歌、跳舞。 而德格都巴雅尔的次子——阿兰达,恰恰就是这六项艺能的佼佼者。 阿兰达此时,张开双臂,托着洁白的哈达,高举着酒碗,悠扬顿挫地唱着: “?天上没有不散的云霞,地上没有不朽的年华。?” “?岁月不会地久天长,我们要珍惜美好的时光。?” “?星光使夜空灿烂辉煌,智慧染绿了生命的荒凉。?” “?让我们的希望展翅飞翔,让我们用双手拥抱天堂。?” 一曲唱完,大有绕梁三日的感觉。所有人都陶醉在阿兰达的歌声之中,久久不能自拔。 李续惊讶之下,连忙走上前去,一把拉过比自己高一头的阿兰达,再次确认不是自己的梦境。阿兰达是自己的表哥,更是自己从小到大的玩伴,是自己的至亲之人。 “哈哈!图勒!你小子怎么才来啊!我们就等你了!你干嘛去了?难道你不知道我们要来吗”阿兰达发现扒拉自己的竟然迟迟未露面的李续,开心的一把就把李续抱在怀里,大笑着叫道。 李续幸福得简直要跳起来了。真的是阿兰达,真的是自己的兄弟来了!虽然这里有舅舅在,但是毕竟是长辈,更是长官。和自己同龄的家人,一个都没有。 常年在外,对于一个人来说,无论年纪多大,见识多广,人生阅历多丰富,在见到长久不见的家人的时候,都会非常的幸福激动。 “太好了。果然是你,刚才你唱歌我就听出来了!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在大都么?” 李续问道,他甚至都忘记进来后要跟主帅德格都巴雅尔和旁边的副帅伯颜不花行礼问候了。现在他满心都是自己兄弟的到来,这个意外之喜。 阿兰达拉着李续,一指前面,德格都巴雅尔身边下手边,坐着的那个黄衣服的雄壮青年说:“你看!除了我,还有谁?” “纳忽出?!你怎么也来了?” 刚才李续只看到阿兰达了,结果被他那雄壮的身子,挡住了坐在前面的兄长纳忽出。虽然纳忽出的身材也同样的魁梧高大。 纳忽出一如既往的儒雅和稳重,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站起来,走到李续和阿兰达的身边,突然紧紧地抱住图勒。 李续明显感觉纳忽出其实也很激动和兴奋,就听到他在自己耳边轻声说道: “兄弟啊。你安全就好,安全就好啊。我一直在大都惦记着你。之前听说你在陕西差点出事儿,我们都急死了。你可不能再犯傻了,兄弟!哥哥们还在大都等着你一起回去,咱们就跟小时候说好的那样,一起帮着阿爸,一起打天下!” 纳忽出这话一说,李续从腮帮子一直到大半个脑袋,都感觉酸涩难忍。他强忍着眼眶中的泪水没有让它们流出来。 自己这几年都在干嘛啊?用一种无知的疯狂放逐自己,任性而为。让兄弟和家人们担心,还竟然会心怀埋怨。 他不否认自己在内心中对于一出仕,就能加入怯薛,进入中央的纳忽出,有一种难言的嫉妒。甚至自己对于能进入宫廷卫队的阿兰达,也有嫉妒之情。而自己却只能被安排到侍卫亲军之中打熬。难道就是因为这个思想,所以自己当初才跟他们心理上有了隔阂?太傻了不是? 家人就是家人,不是血脉那么简单的关系,是十几年朝夕相处之间建立的感情。 李续用最大的毅力,让自己没有失态。他也紧紧地抱住了纳忽出和阿兰达,本来自己还想说什么,但是因为不让自己哭出来,憋着劲儿呢,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只能一个劲的点头,一个劲的使劲抱紧了兄弟们。 他知道,只要自己一张口,恐怕出来的就不光是话语,还有眼泪和需要宣泄的情感。现在不是时候,不是地方,他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他感觉自己幸福的就像一只花儿一样,在亲情的阳光下使劲抖落了身上那些阴霾留下的尘埃。 其实三个人的拥抱,只有那么一小会,但是李续却感觉这一拥抱,让自己这数年的憋闷和彷徨,都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我有个家,有一大堆惦念我、支持我的家人。我不是一个人,在这个吃人的时代闯荡和生活。我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第七十八章 哈屯 李续和纳忽出、阿兰达三兄弟亲热了好久,李续这才突然想起来,自己回来还是有正事的。 这个时候李续才发现一个很奇怪的现状。平时大帐聚会的时候,从来都是德格都巴雅尔高高地坐在中间,哪怕是亲信将领或者副元帅伯颜不花,也都是坐在他的下手边。 但是今天,德格都巴雅尔那个台阶上,竟然摆了一个长条桌。长条桌前一共并排坐着五个人,而德格都巴雅尔甚至都不是最尊贵、最中间的那个位置。 坐在最中间的,是一个头戴镶嵌金丝的姑姑冠,身穿大红色金线缂丝外袍的银发老太太。德格都巴雅尔坐在她的左手边。德格都巴雅尔的左手边,空着没人。老太太的右手边则是一个须发皆白,发带上绑着三根绚丽的鸟翎子作为头饰的老者。旁边有个满身珠光宝气的中年贵妇。李续猜测,那个人应该是鸟翎子老头儿的夫人。 当李续来到德格都巴雅尔面前的时候,竟然发现估计是坐在自己舅舅左手边的副元帅伯颜不花,此时竟然充当起侍者的角色,站在那个老太太的身后,恭敬殷勤地为她倒酒。 李续赶紧松开兄弟,快步来到台子下面。满脸歉意地抚胸致意,说道: “末将刚才见到兄长们,有些激动。还望元帅、副帅以及各位大人们,原谅末将的唐突。请放心,末将的任务已经圆满完成。都已经按照要求,安排妥当了。”最后几个字,他是特意转头对后边的伯颜不花说的。 却见伯颜不花笑着点了点头,然后转脸对德格都巴雅尔说道: “这孩子辛苦了。忽然见到了许久不见的亲人,难免有一些激动。但是他并没有忘记公事,实属难得啊。下不为例吧,下不为例。哈哈” 德格都巴雅尔板着脸,用手狠狠点着他们三人,沉声斥责道: “不像话!这里还有如此多的君长、大人。你们三个如此放浪形骸,大呼小叫的,成何体统?既然监军大人都说下不为例了,回奏完了就下去坐吧!喝酒吃肉,不许再闹!” “是,是。”李续赶紧就要退下去。 然而,就当李续马上要退下去,准备坐到熊大熊二兄弟俩旁边,哥儿仨好好喝酒叙旧的时候。中间的那个老太太突然说话了。 “德格都巴雅尔,这就是你妹妹阿巴亥的儿子?” 老太太的声音很好听,每一个音节都能穿透到李续心房之中。这个声音好像在遥远的记忆深处自己听过。 没错,是那个早就忘记面容的母亲,在自己襁褓之时,怀抱自己,喃喃低语时候所发出的声音。 舅舅德格都巴雅尔凑近那个老太太,小声的对她介绍着自己。就见她微笑着不住点头。 “过来,到这儿来。让我看看你。”老太太指了指自己的身边,对李续柔声说道。 就听到德格都巴雅尔在旁边,对李续介绍说:“这是阿斯米拉哈屯。快上来拜见哈屯。” 哈屯。这是草原上对于可汗妻子的称号,就等于中原的皇后一样。怪不得自己舅舅都要坐在她的下手边。不过按理说大元朝承续中原的法统,只有中原的皇后、皇妃等称号,怎么会有个草原上的“哈屯”呢? 而且阿斯米拉,按照突厥语来解释,有神奇的,奇妙的意思。这个称号可非常不一般啊。 不重要了,快去见礼吧。 李续赶紧脱掉帽子,摘下佩刀,放在台子下面的地上。然后又解下腰带,挂在肩膀上,表示对于长者的尊敬。 他弯着腰,小步快跑地登上台子,绕到长条桌的后面,来到阿斯米拉哈屯身边。直接五体投地,趴在地上,特意用察合台语,对阿斯米拉哈屯说: “小子图勒,拜见尊敬的阿斯米拉哈屯。祝福尊敬的哈屯,身体康健,益寿延年。” 这不是奴颜婢膝,这是当时的必要礼节。面见长辈和尊者,要脱下帽子,摘下武器,解开腰带挂在肩膀上。与尊长对话的时候,自己的头不能高过尊长。 老人家是盘腿坐在地上的,李续只能趴着,才能比这个老太太更矮。无论关内关外,无论中原大漠,自古就没听说从上往下俯视长辈说话的。 对于上位者和长辈,要恭敬有加,这是中华民族千百年来的传统。即使是被中原称为草原胡虏的蒙古人,也极其讲究尊老爱幼,而且这一条,被成吉思汗列入札萨克训令之中,必须遵从。 (嗜杀成性的草原大军,杀人盈野,屠城无数。但是成吉思汗有规定,不杀比车轮矮的孩子。即使这样,这个民族到了后来也受到了严重的反噬。看看他们四分五裂,所剩不多的族人,生活情况如何就知道了。周围国家和民族,对于他们敌视和警惕了几百年!不像我们一衣带水的那个“友好邻邦”,把我们的婴儿插在刺刀上拍照,把我们的儿童扔到火堆里焚烧!现在跑来说,跟我们说要睦邻友好。呵呵,日了狗了!) 就见那个老太太,转过身,轻轻抚摸着李续的脑袋,嘴里念念有词。然后她对李续轻轻地说道:“抬起头来,我的孩子。” 李续赶紧抬头看向那个慈眉善目的老人家,却见到她目光中有着与年龄完全不相符的清澈与深邃。 李续的目光与阿斯米拉哈屯相对视的一刹那,他突然感觉自己内心深处,好像被对方一览无余。然而这种被窥视却并不感觉羞耻和难受,反而有一种让自己久处于黑暗之中的心灵,好像被一束炙热的阳光,照射了进去。让里面一下子光明万丈起来。 李续能感觉出来,一个什么东西或者说是什么感觉,一下子被这道阳光炙伤,忙不迭地藏到了内心更深的地方。 老太太摸着李续的脸,转身对旁边德格都巴雅尔和身旁那个顶着鸟翎子头饰的老头儿说:“这孩子长得跟阿巴亥简直一模一样。唉,让我看着有点心酸啊。那是一个多好的姑娘啊。” 然后她突然对台阶下面一个蓝色华丽袍服的年轻人吩咐道:“你送他到我的帐子中。” 然后又转头,对旁边头戴鸟翎子的老者说:“把我那些东西和仆人都安排好了,让你儿子帖木鲁普华辛苦一下,一会儿就在外面伺候吧。” ??什么情况,把我送到她······她的帐子里?要干吗?李续赶紧看向自己的舅舅,结果却发现舅舅德格都巴雅尔,反而一脸兴奋和感激的表情。 舅舅,我是你亲外甥啊。亲的啊,血浓于水啊!就这么送出去了?这哈屯太厉害了,刚才瞪我一眼,我感觉都被她看穿了。她要干嘛?谁能给我个解释? “额格其(姐姐的意思)。今天你舟车劳顿,要不休息一下?不急于这一两天啊。”老者很关系的说。 原来阿斯米拉哈屯是这个鸟翎子老头儿的姐姐啊。李续推断着。 老太太一摆手,“不。有些事情,越早越好。”说完,她伸手爱抚地摸着李续的脑袋,就跟李续已经是她的一只宠物一样。 诶???纳尼???都西搭no(怎么回事)? 老子怎么开始念叨日语了?这语言都学杂了,上辈子的,这辈子的,好几种语言。换了二十一世纪,我都能去外交部当个大翻了! 就听到老太太和煦地对自己说:“孩子,你最近是不是有的时候,心里总有一些奇怪的声音在对你说话?” 李续想了想,突然想到了今天见到也忒迷矢的时候,耳边总是响起那蛊惑一样的声音。他赶紧点了点头,对阿斯米拉哈屯说: “就今天。我······”他突然想到今天要执行的是秘密任务,于是稍微顿了一下,接着说:“我执行任务的时候,似乎心中总有一个声音在让我做一些······一些疯狂的事情。” 老太太并没有继续追问什么事情,而是点点头,她说:“孩子,你现在病了。去吧,跟着他们去到我营帐里。一会我们准备好了,就给你治病。” “谢哈屯。”李续还没弄明白什么情况,但是条件反射性的赶紧先拜谢人家。 治病?我病了?我哪儿病了?见了美女谁没有个疯狂的念头啊。但是的确那声音有点怪,似乎并不是自己有意识的,好像是个外人一样。难道他没死?他还在? 想着想着,李续就直接跟着那个蓝袍年轻人离开了。 走的时候他回头看去,就发现熊大熊二哥儿俩,正跪在地上,跟着他们的父亲——河间王德格都巴雅尔,大礼拜谢着阿斯米拉哈屯。 怎么?我真病了? 第七十九章 兄弟 李续被那个蓝袍年轻人带进了距离中军大帐不远的一座营帐之中。那做营帐是今天刚刚搭建起来的,装潢非常豪华。 它外面的围帐是用贵重的锦布包裹,上面还绘有金色的云朵图案修饰。在营帐的顶上,竟然竖立着一根苏鲁锭三叉戟。这让李续非常惊讶,要知道苏鲁锭可不是什么人都可以用的。那只有大汗这个级别的人才可以使用,连自己的舅舅的营帐,都只有一根表示王族的普通长矛,而不是带有白色牛尾穗的苏鲁锭长枪。 李续进入到大帐之中后,房间中的装饰和装潢却非常简谱。屋子中的火笼和中间那堆燃烧的火堆,让大帐之中,非常暖和。 在房屋的床头还有一个很大的香炉,里面冒出袅袅的青烟,味道好像是极珍贵的那种檀香味道。檀香在这个时候,可不是普通人身份可以使用的。 那个蓝袍的年轻人也非常客气,让李续在这里等着。告诉他,很快就会有人来伺候他。 伺候?不是治病吗?到底干嘛?李续心里还是有点害怕。 没过多久,几个身穿白色裙袍的侍女,端着一盆热腾腾的水走了进来。她们请李续脱掉外衣,要给他擦拭一下身体。 李续还想客气推脱,说自己挺干净的,就不用洗澡了。结果却听到带队的那个中年侍女,冷冷地说:“哈屯非常爱干净。你太臭了,会熏到哈屯大人的。快点吧,我们几个还要出去给你制作药物呢。” 被女人说自己很臭,是很丢人的。但是李续知道,他们说的应该是实话。 没办法,在军营里面,怎么可能随时保持干净整洁。他们是保家卫国、打仗杀人的帝国武士,不是选美伺候贵人的面首小奶狗。 而且这里是在草原戈壁的前线中,这几天他都过着刀光血影的生活,哪儿有时间经常洗漱啊。自己这不是刚刚杀完人才,回来汇报的嘛。 等会,我既然这么臭,那个也忒迷矢怎么还是那种眼神看着我?难倒她就喜欢臭烘烘的男人? 不对不对,怎么想到她了?李续赶紧摇了摇头。自己也感觉最近的脑子有点不对劲,不像是平时的自己,怎么如此幼稚起来? 李续赶紧很顺从的脱掉外袍和上衣,在侍女们的帮助下,擦拭了上半身,还洗了脚,并且把自己编的有一些歪的发辫,重新编的整齐了一些。 洗漱完了,他突然感觉好饿啊。若干大的营房就好像自己的胃囊一样空空如也。 妈的我现在的名字应该叫井之头·图勒·五郎才对。李续咧着嘴,孤独的站在营帐的中间,心中有个声音:腹が(哈那嘎):肚子饿了。 这一整天,他就吃了一些肉干和奶酪。本以为今晚赶上参加宴会,还能混个大吃大喝,结果却莫名其妙地被其妙地被安排到这里洗澡。就在那些帮李续穿上一身丝质的便袍后,准备离开的时候,李续赶紧追问: “几位嬷嬷(对于宫廷侍女的尊称),小子饿了一天了,有没有一些吃的啊?” “就知道你肯定饿了!关键时刻,还是要看兄弟的吧。”门外一个华服壮汉,挑开门帘,就和之前带李续一起来的蓝衣少年,一起走了进来。那个蓝袍少年手里,竟然还端着个不大的金属提梁的瓷壶。 侍女们冲蓝衣少年一行礼,便鱼贯出去了。而李续则赶紧走过去,开心地就从熊二阿兰达手中接过他拿着的那一大盘子馒头。 这个馒头,可不是后世的没馅儿的大面团,而包子在当时的叫法。馅儿料是肉的,也叫肉馒头,馅儿料是菜的,叫菜馒头。不如,孙二娘卖的是人肉馒头。 当然了,李续吃的不是人肉馒头,而是非常高级的牛肉馒头。 哪怕是在元朝,法律也规定,不许随便杀牛。所以牛肉只有身份极其贵重的人,才能享用的。 牛肉馒头的馅料主要放的是,牛肉粒、野韭菜、洋葱,外加盐和胡椒。这种肉馒头其实到了后世,依旧还存在并且被不断发扬光大,被称作布里亚特包子。 李续开心地接过那盘子馒头,自幼养成的良好个人素质,让他没有急着吃,而是邀请兄弟和蓝衣少年,一起围坐在火堆前。 蓝衣少年跟着一起坐下来后,顺势把手中的瓷壶挂在火堆上面的架子中间,开始加热,他还嘱咐李续,吃完了馒头,这里有药茶可以喝。 李续感谢地欠了欠身,然后才笑着拿起包子开造。 包子很大,馅儿料也很充足。李续知道不能直接咬,否则肯定要出丑。他从包子下面咬了一个小口子,然后对着那个小口,轻轻一嘬。鲜美醇厚的肉汤就被吸了出来。 这是草原肉馒头的特点,类似于中原地区的灌汤包,只不过这肉汤是牛肉汤或者羊肉汤,鲜美异常。喝了一小口肉汤后,李续才开始大口地吞吃肉馒头。 这肉馅儿,跟婴儿拳头那么大,实心儿的大肉球啊。里面牛肉粒儿的颗粒感,在唇齿之间的碰撞中,让口腔的味觉和触觉,巧妙地结合在了一起。每一下咀嚼,都给人无限的愉悦之情。李续吃着包子,都开始不自觉的笑起来了。(好像是有点五郎上身了。) 一大盘子,总共二十来个成年人手掌大小的肉馒头,李续不到一盏茶的工夫,就都吃了下去。他还有点饿。不是他能吃,是这个时代的人,都能吃,更何况李续还是个武将,今天又没有怎么吃饭。 (如果有人怀疑这个饭量,还奇怪之前李续组织手下们吃肉,平均四个人一头羊,能否吃得完。我只能说,回家问问你的爷爷奶奶。在那个缺少食物的时代,体力劳动者的饭量是现在普通工薪族的几倍?能有这种疑问的人,我认为你绝对是个能说出“何不食肉糜”的人。) 虽然李续说自己还能再吃二十个馒头,不过阿兰达却让他少安毋躁,垫吧垫吧就完了。等一会哈屯大人给治完病,晚上一起去纳忽出的营帐继续吃。这家伙从京城带来了好多李续爱吃的东西。 “你们的关系真好啊。竟然看不出你们只是表兄弟。”蓝衣少年倒了一大碗热气腾腾的药茶,递给李续,羡慕地说。 阿兰达自夸道:“那当然了。京城里,其他人家的那些个亲兄弟,也没有我们仨关系这么好。哈哈。” 李续双手接过药茶,感谢了对方,问道:“不知道兄弟怎么称呼啊?” 阿兰达介绍说:“他是亦都护大人的幼子篯(念减)吉。门外帮你制作药品的是他的长兄帖木鲁普华。” 李续赶紧抚胸欠身致意,表示自己的感谢之情。 “你还是叫我梵文的名字太平奴吧。大家都这么叫,连姑母大人也是这么叫我的。”年轻人自我介绍道。 “那你也叫我图勒吧。不过汉人都叫我本名——李续。只是用蒙古语念出来有点拗口。”李续也稍微自我介绍了一下。 既然说到兄弟,他赶紧问阿兰达,他和熊大纳忽出怎么会突然来到前线大营。 阿兰达告诉他,原来皇帝的宣旨天使,就是兄长纳忽出。而自己则是被圣母太后答己,任命为东路军别将,协助父亲德格都巴雅尔。 他还告诉李续,大汗同意了河间王德格都巴雅尔的提议,将允许协助朝廷平定察合台汗国的诸部落,在战争期间自行扩展封地;协助高昌王、亦都护及其部众,收复天山以南的失地;最后一条就是,除非察合台汗国也先不花亲自到汗八里请降,否则就灭掉整个察合台汗国。 李续虽然早就知道这个跟历史上完全不一样的提议内容,但是真心没有想到,会被元仁宗寿山同意。要知道寿山大汗的处事原则,一直以来都是怀柔和仁慈,也就是妥协。 李续说:“如此一来,那战争岂不是要打成灭国之战了?察合台汗国那么大,战争三年五载也打不完啊?” 熊二阿兰达摇了摇头,探过身子,轻声对李续说:“其实舅舅还给阿爸下了一个密旨。让他必须在两年内,击溃察合台军主力部队。剩下的事情,就交给高昌王和其他藩王们了。朝廷就算打赢了。” (阿兰达虽然不是塔拉亥公主亲生的,但是从小养在塔拉亥公主身边,所以一直就当她是自己的亲生母亲一样。因此阿兰达口中的舅舅,自然就是当今的普颜笃汗——孛儿只斤·爱育黎拔力八达,简称寿山大汗) 蓝袍子的太平奴解释道:“只要河间王殿下能率领朝廷大军,将也先不花的那十万精锐王庭铁骑都消灭了。剩下的察合台汗国部落军,刮不起大风,翻不起大浪,交给我们就够了。” 李续想了想也对,笑着点了点头。他本想喝一口药茶,却发现非常烫。于是又拿开来,端在手里晾一下。 李续问阿兰达:“舅母怎么样了?还有小弟弟达兰台。好久没见到这孩子了,他还好么?” 阿兰达的脸色一下就不好了。他望着火堆,沉声说:“达兰台身体一直很不好。额吉(母亲的意思)带着他住在皇宫中,就是为了让御医给他治病。但是御医说,这孩子天生心脉不足,恐怕很难长大了。” 李续听完之后也沉默了。 达兰台那个孩子真的很可爱,而且看样子其实很聪明的。为了给她冲喜,疼爱这个小外孙的圣母皇太后答己,在这个孩子周岁的时候,就破例分封他为金印清池王,封地就在富饶的沧州治所清池城。没错,就是那个后世被称作北方盐都的长芦镇。 看来长生天,还是要带走舅母这唯一的亲生孩子啊。不知道舅舅和舅母,到时候会多么伤心。 阿兰达突然抬头对李续说:“这事儿你可千万别跟我阿爸说。额吉不让我们现在告诉他实情,等他打完仗回来后再说。” 李续点点头,为了缓解尴尬,他赶紧扯开话题,问道:“我阿爸怎么样了?现在还在兵部忙吗?” 阿兰达讥讽地看着李续,说:“姨父身体好着呢。就是别跟他提你,一提起你,他就唉声叹气!没办法,有你这么个好儿子还能怎么办?” “你干吗这么看着我?”李续也发现他眼神不对。 “废话!谁跟你似的?舅舅一家问候了个遍,最后才想起自己亲爹?你到底姓李,还是姓巴鲁剌思啊?哼。不知道的人,会说你攀龙附凤,忘了本!” 阿兰达苦口婆心地说:“姨父把你扔到军队中不管你,也是为了教训教训你。他说你当初目空一切,好高骛远,而且隐隐还心存歹念,有不该有的心思。所以才特意让你沉到下面去受受苦。谁知道你能把自己愣是变成个笑话。‘金鞭阿赫利亚’啊。京城都有名了。连圣母皇太后都听说过,军队中有个刺头儿叫图勒。经常跟人家开玩笑,说自己有个小甥孙,喜欢举着金鞭到处打架。” 李续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为了盖脸,也不管碗中的药茶凉下来没有,就一口闷了下去。 咳咳咳! 这是药茶?这是鸩酒吧?怎么这么难喝?一股子直通脑门的感觉,从胃部一直窜到天灵盖。呛得李续治直咳嗽,而且一股强烈地呕吐感,瞬间涌到了嗓子眼上。 “别吐,千万别吐!这是姑母大人特意给你的药,必须都咽下去。”太平奴赶紧站起来,扶着张着嘴想要呕吐的李续。然后他冲着旁边的阿兰达使了个眼色,对李续说: “图勒兄弟,来。躺下来。这个药一会才有作用,到时候你会浑身无力。你现在躺下来,这样你会舒服点。咱们继续聊。” 李续很配合地,在熊二和太平奴的扶助下,半躺着,卧在了后面的早就铺好床垫的床台上。 熊二帮助他脱掉了靴子,竟然还给他盖上了一条毡毯。然后他和太平奴,特意把两个火盆放在床台的附近,给一直出虚汗的李续继续加热。 李续也感觉喝完这个东西后,好像有点没劲。不过既然是药,自然要听医嘱的。对了,这位“神医”到底什么身份啊? “太平奴兄弟,请恕在下孤陋寡闻。你姑母大人什么时候被封为阿斯米拉哈屯的?这好像是草原的封号,不是朝廷的吧?”李续问道。 结果接话的是熊二。 “我就说你以后少看那些神仙鬼怪的故事。什么猴子和猪带着一个喇嘛,外出打猎的故事。亦都护大人和阿斯米拉哈屯的事迹你都不知道么?” 猴子和猪还有喇嘛一起去打猎?他说的是我听的那个《西游记》? 李续纠正道:“那不是喇嘛,是唐僧,也不是打猎,是到天竺求取真经的故事。” “不对啊。我记得你跟我说过。一会抓了一只黑熊,一会打了一个大蛇,还有什么六牙白象,大黑牛和什么白老鼠的故事。他们不是在打猎么?” “······”李续不是很想理他了。熊二这家伙脑子里只有弯弓射大雕的事情。 于是转头还是对太平奴问道:“亦都护大人的事迹,我还是听说过的,但是我真不知道阿斯米拉哈屯大人的事迹啊。还望太平奴兄弟,能不吝赐教。”李续从半躺着的床上,欠起身子,冲着太平奴微微致意。 太平奴赶紧起身,又给扶着李续躺了回去,笑着说: “图勒兄弟不必客气。姑母的封号,中原的确知道的人不多。因为这的确不是朝廷封的,而是朝廷的敌人——窝阔台汗国大汗、叛王海都亲自册封的。” 他坐回座位,叹了一口气后,缓缓地道出了那段尘封的历史。 第八十章 梦境 阿斯米拉哈屯的故事,要从大元王朝建立初期,亦都护家族的历史开始说起。 亦都护全称是畏兀儿亦都护的领地。七世纪定居别失八里(今新疆吉木萨尔北部地区)高昌回鹘时期,也称其首领所居的地方为亦都护城。此号含义为“幸福之主”或“圣主”。他们是西域畏兀儿人的精神领袖。 亦都护家族的势力范围,原来是以哈拉火州(如今新疆吐鲁番地区)和别失八里为中心的地区。忽必烈时期,以窝阔台系的海都和察合台系的都哇为首的西北诸王,与忽必烈对抗,不断地兴兵东进,骚扰元朝的西北和岭北地区。畏兀儿所处的位置就在西北诸王与大元王朝势力交界的中间地带,在西北联军东进过程中首当其冲。 至元二十二年(公元1285年),都哇和弟弟卜思巴率领窝阔台汗国的十二万大军,打着回复大蒙古国的旗号,冲进了畏兀儿地区境内。大军一路攻城略地,最后包围了亦都护所在的火州城(新疆吐鲁番县东南高昌故城)。据说,当时城中只有不足一万名守军。 信心满满的都哇在攻城之前,给城中当时的亦都护火赤哈儿,写了一封劝降信。信中写道:“我也是成吉思汗的子孙,你为什么不归顺我呢?” 结果火赤哈儿回复道:“我听说忠臣不事二主。我生以此城为家,死以此城为墓,绝不会投降你的。” 都哇大怒,立刻指挥大军,连续发动疯狂的攻城作战。 火赤哈儿坐守孤城,内无粮草外无救兵,却依旧率领他的族人,浴血奋战,奋勇抵抗。 都哇以十二万大军,围攻火州城,竟然长达六个月而无法攻破。他也不禁懊恼沮丧,就给火赤哈儿又写了一封书信,派人射进城中。 他说:“你的祖上曾经娶过公主。你如果能把女儿也立亦黑迷矢送给我。我以黄金家族神圣血脉起誓,会马上退兵。不然我就会继续猛攻。并且在攻下城池之后,屠尽你的族人!” 火州此时已经坚守了半年,城中依然是粮尽人疲,实在事抵抗不下去了。火赤哈儿很清楚形势危急以及城中百姓的恐惧,就答应将女儿也立亦黑迷矢送给都哇。 大家都很反对,因为也立亦黑迷矢不是普通人,而是部族中非常重要的大巫,更是火赤哈儿的嫡女,高昌国的公主(别吉)。 然而火赤哈儿却说:“吾岂惜一女而不以救民命乎!然吾终不能与之相面也。” 说完之后,便派人把女儿也立亦黑迷矢,放在厚厚的垫子上,用绳子垂到城下。都哇得到了也立亦黑迷矢,心中大喜,而且面子上也过得去了。当即调转大军,撤围而去。 当他回到察合台汗国之后,当时西北诸王的首领是窝阔台汗国的大汗海都。海都便以众汗之汗的名义,册封也立亦黑迷矢为哈屯。 李续听完这一系列的故事后,想了想,问道:“在突厥语中,‘阿斯米拉’似乎有神奇的,不可描述的意思。为什么海都要册封你姑母为阿斯米拉哈屯这个封号?就因为她是个巫祝?” 太平奴喝了一口羊奶,润了润因为讲话太多,有一点干涸的喉咙,随后解释道: “姑母大人可不是普通的巫祝。她可以跟死者建立联系,她可以审视他人的灵魂。然而这都不是最重要的。她还是个勇敢的战士。” 巫祝?不就是萨满吗?还是个战士?那就是战斗萨满咯? 不知道为什么,李续突然脑海中有了这个奇怪想法。 就听到太平奴接着说:“我太小。当时还没有我。但是阿爸告诉我说,姑母当年的时候,经常头戴牛角铁盔,身穿两层战甲,亲自率领族人,主动出击,对攻上城头的敌人,发动反冲锋。她所在的地方,敌人都会感到恐惧,听到她的咒语后,便纷纷扔下兵器,跳下城头逃命而去。她所在的地方,我们的战士们都会忘记疼痛,甘冒矢石,奋勇前进,不死不休!” 牛角?······牛头人萨满? 李续此时眼前似乎出现了一幅画面:一个健壮的女牛头人战斗萨满,身后背着死亡图腾、手中顶着盾牌,高举战锤,大声呼喊道:“为了部落!” 李续迷迷糊糊之间,竟然也高高举起手,喊了出来。 这可逗笑了太平奴和熊二。 太平奴笑着说:“不,不。姑母大人没有喊什么‘为了部落’,但是意思差不多。哈哈” 李续继续自顾自地说道:“愿大地母亲保佑你。纳鲁不会忘记你的。为了艾泽拉斯大陆!兽人永不为奴!!” 刚才还嬉笑的太平奴和旁边的熊二,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僵住了。 “坏了。他刚才不是在开玩笑。他已经开始说胡话了。你看着他,我赶紧去报告姑母大人。药效开始起作用了。姑母大人可以作法治病了。”太平奴说完就飞一般地窜出了营帐。 此时的李续,眼睛已经一片混沌,双手也开始无力地瘫软在床边,口中胡乱地说着一大堆熊二根本听不懂的话语。 此时的李续已经进入了一片环境之中。 他感觉自己好像来到了一片满是岩浆河流的奇怪星球。对了,这里是穆斯塔法星,在银河系的外环上。我就是在这里,发现爱妻帕德梅·阿米达拉对我的背叛,还有那个欧比旺······ 李续晃了晃脑袋,稍微清醒了一下。 他想到:我是天选之子阿纳金·天行者吗?我怎么在穆斯塔法星上?等着欧比旺把我的双脚和双手砍掉,从而升级成为达斯维达吗? 该死!我怎么在这里?手上也没有光剑啊?上辈子就不该那么喜欢《星球大战》,做梦都是这个场景!都说星战粉没好果子吃,果然如此。 李续懊悔极了。早知道上辈子就多看红楼梦了,起码大观园没有这么危险,没有这么热。 周围的温度非常的炎热,让自己不断地冒着虚汗,滚滚的热浪从脚下一直传到头顶。李续发现,热是从脚下传来的。 他低头看去,发现原来自己正站在一条翻滚奔腾的岩浆河流之上,脚下踩着的是一个耐高温反重力平台,正漂浮在距离熔岩河流上面几厘米的半空中,随着熔岩河流奔腾向前飘去。 但这不是最让他感到震惊的。 最让李续惊讶的,他眼前竟然有一个自己!但是跟自己有完全不一样的自己。 因为从小营养充足,再加上修炼武功,自己长的很壮实。最重要的是,因为自己练习的是打击类的重兵器,所以不但长得非常健壮,而且还有两支引以为豪的粗大麒麟臂。否则那根二十多斤的金鞭,可不是那么容易挥舞得起来的。 他甚至可以在一瞬间,从不同方位,抽打出五记鞭子。一般人根本接不着,接到了,因为钢鞭的力度,也防不住。 然而眼前的这个自己,蓬头垢面,皮包骨头,枯瘦如柴,眼窝深陷,两腮无肉,肋骨显露。那就比骷髅多了一层皮啊。 此时这个额家伙,正在用一根留着长长黑指甲的干枯手指,指向李续。李续发现,那个人的眼睛血红血红的,就好像一头马上就要扑过来吃人的野兽一样。 “你是谁?” 李续和对方几乎同时说出了这三个字。 结果对方更愤怒了。 歇斯底里地大喊道:“这应该我问!我来问!是我,不是你!我才是主人,由我来问!!你是谁?!是谁?!” 这种歇斯底里的发泼,这种疯狂的应激反应,这种不计后果的宣泄,李续好熟悉啊。一切答案似乎已经有了。 一下明白情况的李续,反而笑了。他略带戏谑地轻声说:“我是谁?你不知道?” 李续既然知道了答案,刚才的那一丝恐慌之情,瞬间就消失了。他看着对方瘦弱的身躯,又看看自己那双比对方大腿都粗的臂膀,信心十足地说: “我自我介绍一下,我是‘自我’,而你······我猜应该叫‘本我’。所以我就是我,我也是你!” “不对!胡说!我才是我,你······你是妖怪!你是夺舍我灵魂的妖怪!我要杀了你!”果然没说两句,他就发疯了一样地冲过来。 李续太了解这种感觉了,这几年他一直被这种情绪所左右,做出了很多愚蠢的判断和行为。 “砰”的一拳,李续碗口大的拳头,就砸在了对方干枯瘦弱的脸颊上。打的那个家伙一个趔趄差点没站住,险些要从漂浮的平台上掉入炙热的岩浆之中,最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这个时候,脚下的平台突然咚的一声,撞在了一块石头上,卡在了原地。巨大的惯性,差点让李续站不住,掉进身旁的岩浆之中。李续赶紧站稳身子,附身查看周围什么情况。 那个家伙看到机会,立刻再次上前,偷袭李续。但是李续毕竟是身经百战的武将,再加上身形远比那个“自我”要健壮的多。他还没等对方冲过来,一个反手巴掌,就把另一个自己给扇了到了一边。 原来此时,岩浆河流已经到了终点,前面就是一大片暗红色的岩浆湖。岩浆湖中的岩浆,在飞快地沿着逆时针方向旋转。 在岩浆湖中心的位置,有一个好像漏洞一样巨大的漩涡。旋涡中心的温度比周围的岩浆高很多,那种炽烈的高温,连天空中的云彩都被烤穿了一块圆形的大洞。 那个岩浆旋涡,好像要吞噬着周围的一切。一旦掉到这里面,哪怕不被岩浆融化,也必然会被那高速流动的岩浆流,吸入到中间的漩涡之中,从而灰飞烟灭。 李续脚下的反重力平台之所有突然停住,原来是被岩浆湖入口处的几个裸露出水面上的石头,给卡住了。 情况并不好,石头的撞击,造成了反重力平台某个东西的损坏。此时的反正离平台,正在一点点开始下沉。 不过好消息是,这个平台停下来的地方,距离岸边也很近,跨一步就能上去了。就在岸边不远处,有一扇开在虚空中的门,门里面能音乐看到一张床。 没错,那是阿斯米拉哈屯营帐里面的那张床,床头还有个精致的熏香炉,正袅袅的升起飘荡在空中,若隐若无的檀香味道。 那个门就是出口。 不光是李续发现了这一点,被扇了一巴掌,趴在地上擦拭鼻血的那个“本我”,也发现了成为这具身体主宰的唯一方法。 他连滚带爬地站了起来,用尽全力跳下即将沉没在岩浆河里面的反重力平台。然而就当他笨手笨脚地跳到半空中的时候。突然蓬乱飘荡的长发,突然被身后的人一把薅住,往后一拉,把他重重地摔回到平台之上。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只坚实有力的大手,像老虎钳子一样,掐住了他的脖子,一下子就把他提了起来,举在了岩浆湖上方的半空之中。 “你······你放开我。这是我的身体,你这个妖······怪。” 随着李续的手,越来越使劲,“本我”被李续这个“自我”,掐得说不出话来了。但是他依旧在尽力挣扎。 他想用尖尖地指甲挠破李续的手臂,然而指甲都断了,却无法伤害因为信心满满,而变得钢筋铁骨的这个“自我”。 李续恶狠狠地说道:“你,只能做个疯狂的纨绔子弟!而我,会让这具躯体的人生,变得伟大,而且必将名垂千古。你去死吧。” 李续坚信,坏人总是死于话多。于是他不再废话,直接一撒手,将那个已经被自己捏得奄奄一息的瘦弱“本我”,扔到了高速旋转的岩浆湖之中。 随后他在反重力平台被岩浆彻底融化并沉没之前,跳上岸边,向着那个代表着人生主宰的虚空之门,走了进去。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当他心安理得地躺在门内的那张床榻上,虚空之门逐渐消失的瞬间。一只被烧得皮开肉绽的干枯爪子,一下子扒住了岩浆湖边的那个石头,最后,在虚空之门彻底消失的时候,一个似人非人的东西,冒着周身的火光,号叫着爬了出来······ 第八十一章 约定 李续终于醒了过来。他感觉自己浑身肌肉酸疼,就好像刚刚打完一场仗一样,头还有点疼。 当他睁开眼睛,逐渐能够看清楚周围的情况之后。他发现已经换了一身巫祝特有服饰的阿斯米拉哈屯,疲惫不堪地闭着眼睛,瘫坐在床榻旁边圈椅上。周围还有两个侍女,正在用棉布毛巾,给她擦拭汗水。 “他醒了。”一个侍女看到李续睁开眼睛,立刻向阿斯米拉哈屯兴奋地汇报着。 阿斯米拉哈屯,也就是老亦都护火赤哈儿的女儿也立亦黑迷矢,睁开眼睛,看着李续,轻声说道:“你终于醒了,孩子。” 李续忍着身体的微微不适,赶紧从床上爬了下来,跪在了阿斯米拉哈屯的身前,重重地给她磕了一个头,郑重地说: “小子李续,感谢哈屯大人救命之恩。今生今世,不忘大人的再生恩德。” 李续知道那个灵魂是谁,也知道他要干什么。那些忍不住的疯狂念头,就是那个柴弱的灵魂,要跟自己同归于尽的行为。如果不尽早除掉他,总有一天,那个灵魂,那个“本我”会害死自己这个“自我”。 阿斯米拉哈屯笑着点点头。她没说话,反而是挥挥手,让侍女们都离开了,并且吩咐:“半个时辰后,再让他们进来。” 等到侍女们都走了,却听到阿斯米拉哈屯轻轻地说: “孩子,我知道你身体中其实有两个人。一个英武聪明,一个阴鸷暴戾。你舅母在大都的时候,就跟我将你这几年的怪异行为,都说了。刚才我看到你的瞳孔之中,闪现出另外一个跟你相貌相似的人的影子,就知道你的病因是因为一副躯体之内,存在着两个截然相反性格的灵魂。我不知道谁才是真正的图勒的灵魂。现在,既然是你醒来了,那么胜利者就是你了。看你现在的行为,你应该是他们说的那个沉稳睿智、对家人有情有义的图勒。很好,这是腾格里大神的意志。” 李续吓了一哆嗦。这是他最大的秘密,一个谁都不能知道的秘密。但是现在却被人发现了。他抬起头,看着面前这个面容慈祥,声音温柔的老妇人,诚恳地说: “我也不知道我是谁。我只知道我······我是李续李图勒。我是父亲李翀李思钦的儿子,我是母亲巴鲁剌思·阿巴亥的儿子。舅舅一家是我至亲挚爱的家人。” 阿斯米拉哈屯笑着探下身子,轻轻地摸了摸李续的头,自顾自地回忆起过去: “当初我被都哇带走之后,就成了她的哈屯。他的年龄都可以做我的父亲了,但是却成了我的丈夫。不过,她对我非常好,很爱我,像爱一个女儿那样爱我。她的皇后拜达尔哈屯也像母亲一样照顾着我,保护着我。大德五年(1301年),他率领军队翻越按台山(后世阿尔泰山)攻打岭北的作战中,身中数箭,命悬一线。一时之间,军中大乱。我及时将他的灵魂,从飞升的边缘拉了回来,保住了他的姓名。然后他便模仿汉人古代一个叫刘邦的皇帝的做法,对外宣称,只是射中了膝盖。他还强忍着痛苦,骑马巡视了营地,这才稳定住了军心,最终全军而退。至此,他的恩情,我还完了。” “后来,都哇还是死了,病死了。但是他的儿子也先不花在另一个儿子怯别的撺掇一下,想要让我殉葬。不得已,我逃回了中原。然而朝廷却说我是叛逆,很多人提议要处死我。是你的母亲,劝说曲律汗(元武宗海山)放过了我。之后,圣母皇太后答己还把我留在皇宫之中保护起来。让那些憎恨都哇的人,没有办法找我来报仇。” “我今天救了你,就是为了报答当年你母亲的救命之恩,但是也需要你帮我做一件事情。你愿意答应我吗?” 还没说事儿,就让我答应。看来这事儿一定不简单啊。不过李续现在头脑感觉一片清明,自然是想得很清楚。做人嘛,就要知恩图报。 哈屯还能让自己干什么呢?无非是对察合台国的某些人,高抬贵手罢了。听刚才的话,肯定不是那个要杀她的也先不花。只要不是他,到时候放炮了谁都能交代得过去。那么同意了也自然没有什么问题。大不了放炮了某些人,向舅舅请罪就是了。 李续想到这里,立刻诚实地回答道:“哈屯大人在上,小子不敢说谎。如果是朝廷缉拿的察合台汗国的要犯,小子无权通融。要是普通人,小子自然可以另行安排。” 阿斯米拉哈屯一个劲地点头称赞:“很好很好。看来我没救错人。诚实的孩子都是好孩子。不过,我说的不是察合台汗国。那个国家在都哇大汗和拜达尔哈屯死后,就已经与我无关了。我说的是宝音。她是个可怜的孩子。不要因为世俗的谣言,伤害到她。你能做到吗?” 谁是宝音?李续不记得这个名字? 看到李续一脸茫然的样子,阿斯米拉哈屯似乎明白了什么,叹了口气说: “哎。宝音是圣母皇太后为你择选的妻子。但是这孩子命运多舛,有人说她是不祥之人。谣言说得多了,甚至连我都曾经一度相信了。但是我知道,这孩子心灵单纯脆弱。她没有任何害人的能力。只能说是命运导致的巧合罢了。” “太后给我选了妻子?”李续别的没听懂,但是总结出来就是,自己要被权倾天下的妲己太后赐婚了。怪不得之前舅舅和伯颜不花说过那样的话。不过李续感觉是无所谓的,刀山火海,灵魂二元都趟过来了。还会怕个小姑娘?估计也就是刁蛮任性一点罢了,女人嘛,用真挚的爱,总有一天能软化她的心。这个宝音啥情况,回头问问那两个爱八卦的兄弟吧。 李续郑重其事地向阿斯米拉哈屯保证自己一定能遵守诺言,善待和保护这个叫宝音的女孩。 阿斯米拉哈屯听到李续的保证后,这才松了一口气,满意地点了点头。 两个人又稍微聊了一下李续的身体状况以及之后的注意事项。 这个时候,约定的时间也到了,外面的侍女报告说,天使纳忽出和别将阿兰达正在恭候,想要拜见哈屯大人。 阿斯米拉哈屯随机便传唤他们进来。 两个狗熊一样身材的家伙,一起挤了进来,对着阿斯米拉哈屯恭恭敬敬的行礼,并且再次代表巴鲁剌斯家族,感谢哈屯救治自己这个被妖怪侵夺了心智的表弟。 李续听到之后,心中颇有一些感触。 是啊,的确是侵夺了心智。只不过最后,是那个妖怪胜利了,你们的表弟则在幻境之中,被那个妖怪扔到了熔岩湖旋涡之中,灰飞烟灭了。不过,放心吧,兄弟。我永远是你们最忠诚、最亲爱的家人。 第八十二章 手足 李续还是有点头疼,而且身体感觉有一些酸痛无力,于是在熊大和熊二的搀扶下,最终回到了自己的营帐之中。 伊思马忽、八剌、忽察尔等一干敢战军高级军官闻讯之后,也都赶来了。他们听说主将是被人架着回来的,都很关心他,纷纷赶来慰问。 忽察尔和老的沙出身于王府护卫,自然认识熊大熊二这哥儿俩。来到敢战军中军营帐之中,一看是两位少主人,赶紧上来大礼参拜。 李续又将其它将领一一介绍给这哥儿俩认识。熊二不愧是大都第一自来熟,没两句话就跟伊思马忽、八剌等人混熟了。 当熊二得知伊思马忽是李续结拜的安达的时候,他更来劲了,掏出腰间的酒壶,非要伊思马忽喝一口,算是自己敬他的。 简单的见过面之后,李续就吩咐部将们退下去休息吧,自己想要跟兄弟在营帐中,共叙许久未见的手足亲情。 此时,李续感觉还是有点饥饿,吩咐人给弄一些奶茶和奶馃子之类的东西充饥。他突然想起熊二告诉他,熊大纳忽出给他带了好多好吃的事儿。 “阿兰达,你不是说治完病带我去纳忽出的营帐,吃他给我带来的好吃的吗?怎么反而来把我抬了回来,吃我的东西了?” 纳忽出嗔怪地看着弟弟阿兰达,说:“你的那张臭嘴也野驴还快。不是说好了到时候给他一个惊喜么?”说完,他白了弟弟一眼。转头告诉李续,明天会派人把额吉特意让他捎带来的一些爱吃的糖果和新做的衣物,给他送过来。 李续和兄弟俩聊起了家里的事情,突然李续想到什么,问道:“纳忽出。你这次来,什么时候回去?” 熊大本来还要跟李续说什么要赶他回去的玩笑话,结果却发现李续竟然皱着眉头在问这话,于是正色回答道: “舅舅说让我协助阿爸作战,到时候拿下了哈拉火州之后,带着哈拉火州的舆图和名册再回去。象征着收复了之前丢失的国家领土。因为明年的夏天,在上都,他要举行忽里台大会。怎么?你为什么这么问?” 李续若有所思的摇了摇头,说道: “舅舅领兵在外,你和阿兰达也被派了出来。现在大都那边就只有我阿爸在兵部。我感觉咱家在朝中的力量,有点势单力孤啊。咱家在朝廷里面,这两年并没有拓展人脉,大部分力量都是在军中。如今打仗,这些人也都调到了前线。原本朝廷之中,咱们家占据中枢亲贵位置的就只有你俩。现在却突然一起被派到了前线。我总感觉,这不是偶然的。” 纳忽出一听李续这话,也开始在心中琢磨。 一旁的阿兰达无所谓地说:“图勒,你多虑了吧。这不正是给咱们兄弟们建功立业的机会吗?没有功绩怎么升迁啊?” 李续没理他,而是看向了沉思的纳忽出,毕竟纳忽出其实才是家里安排在中枢的人选。自己和熊二,以后都是辅佐他的。 李续继续问道:“你知不知道,是谁向大汗或者太后,提议让你来担任这个宣召天使的?是失烈门还是铁木迭儿?” 纳忽出摇了摇头,说了一个让李续很震惊的名字:太子硕德八剌。纳忽出赶紧解释说: “我与太子的关系,其实还是很好的。很多时候,舅舅给太子的指令,都是特意派我去传话的。所以太子不应该有害我们的心思啊。至于说阿兰达出任东路军别将的事情,倒是铁木迭儿建议的。我听额吉说,他向太后进言,自古出战多是父子兄弟齐心,才能克敌制胜。阿兰达一直没有太耀眼的功勋,提拔起来也不那么方便。这才说动了太后,下旨让阿兰达随军出征的。” “这是在你被任命为传旨天使之前,还是之后呢?”李续继续问。 “那是之后的事······”纳忽出突然看向李续,恍然大悟道:“你是说,铁木迭儿特意利用这次机会,将咱们全家都派了出去?不应该啊?他不是咱家的盟友么?” 李续垂下眼帘,一边喝了口奶茶,一边说:“政治上,哪儿来的那么多坚定盟友。不过都是相互利用罢了。古尔汗札木合还是成吉思汗的安达呢!” 李续放下茶碗,伸手将面前盘子里面的奶馃子,放到自己面前,一个个整齐地摆在面前。他一边思考着,一边嘴里念着:“这个表示纳忽出,那个表示阿兰达,另外一个表示舅舅德格都巴雅尔······” 大家都看着他摆弄了一会后,就听到他突然说: “兵部隶属于中书省,不属于枢密院,人事调动自然也直接归中书省。舅舅和你们都不在家,那么铁木迭儿作为中书省的左丞相,就有能力直接替换掉我阿爸的兵部尚书。从而派自己人掌握兵部。如今打仗的时候,前线几十万大军的后勤物资,现在都由兵部来统筹负责。虽然不至于利用这个来牵制前线,影响战局。但是光是这及十万大军的物资,这里面的油水可非常可观啊。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铁木迭儿这家伙无论是权力还是钱财,他可全占了。” 纳忽出看着李续面前桌子上摆着的一大堆奶馃子,又按照李续所说的思路想了想,也发现了其中的问题。他一下子就站了起来,抬腿就要往外走。 “你干吗去啊?”李续和熊二阿兰达赶紧拉住起身要走的熊大纳忽出。就纳忽出那狗熊一样的提醒,李续根本拉不住,一下子被从床上给拽了下来。幸好有同样身高体壮的熊二在,这才拉住了他哥哥。 “我赶紧去跟阿爸说一下啊。让他立刻给舅舅上书,声明姑父这个兵部尚书的重要性。” “晚了晚了。人家要是真的想要动我阿爸。估计你这位天使,刚到奉元路(西安)的时候,人家本章就递上去了。而且肯定是让我阿爸高升。我估计是调往别的地方,做行中书省丞相,或者提到中书省,升为平章政事。这是个连环套,咱们现在上书根本来不及的。反而会让人认为舅舅在把持兵权,有结党营私之嫌。”李续赶紧劝说熊大。 “那你说现在怎么办?我和阿赫现在就带着人,骑马赶回大都?”熊二有点上头的感觉,他唯一受不了的就是被人欺负压迫。 “住口!你要抗旨吗?咱们可是带着皇命来前线的。你以为想回去就回去吗?”熊大呵斥住弟弟。刚才他也有点上头,脑子发热。现在被李续这么一说,反而冷静了下来。 他扶着李续坐回床上,自己也坐回到旁边的座位上,然后伸手招呼气哼哼的弟弟,稳声说道:“坐下来说,坐下来说。我刚才也有点冲动。明天这事儿,我会跟阿爸说。现在着急也没用,不过咱们起码比对方预想的,要提早知道了几天。总比被人家已经骑在身上了,才开始尥蹶子强。” 说完他笑着拍了拍李续:“咱们那个满心鬼点子的图勒回来了啊。哈哈哈。就知道你是被鬼魅缠住了心神,否则不会做出那么多愚蠢的行为。说说,你刚才都遇到了什么啊?我听他们说,你嘴里碎碎念念的说什么艾泽拉斯大陆,什么兽人永不为奴。你是不是被那天咱们几个在上都城外打的那头黑熊精上身了?要不做事情怎么这么莽撞?哈哈。”说完他偷偷地冲着想要纠正自己的弟弟使了个警告的颜色。 李续想了想,说:“你记错了吧。我可没去过上都城。那头黑熊,明明是咱们仨和舅舅在河间北边,那个清凉亭附近射杀的黑熊。我记得当时是一头母熊,还带着两头小熊崽子。母熊都疯了,把阿兰达的那匹枣红马,一巴掌就打死了。要不是舅舅一箭从它的眼睛中射了进去,阿兰达那天就要进熊嘴里了。” 李续假装没看到熊大刚才的申请,完整地说出了那天只有他们几个人才知道的内情。 阿兰达抬脚踹了自己哥哥一下,表示了他对于纳忽出不信任兄弟身份的不满。纳忽出尴尬地笑了笑。 “你这几年的确有点怪异。别怪阿赫我想得有点多。”纳忽出略带歉意地说道。 李续伸手拉住坐在床下两边的兄弟们的手,诚挚地说:“咱们是兄弟。不说这些外人之间的客套话。我们之间血浓于水啊。” 熊二这个时候突然有一点内疚了,他低着头想了想,对李续说:“有一个坏消息和一个好消息。你想听哪个?” 李续无所谓,让他随便说。 就听熊二阿兰达满满含歉意地说:“阿爸今天跟我说,让我和你一起率领南路部队,并且······并且由我来作为这支部队的主将,你做我的副将······”这种抢人家功劳的事情,阿兰达感觉有点说不出口。 李续看着他半天,然后问:“那坏消息呢?” “······”熊二愣住了。 就听旁边的熊大纳忽出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哪儿有什么坏消息。他跟你说笑呢。不过,要说坏消息还真有一个,你要娶老婆了,但是这个老婆可有点麻烦。” 对了,关于那个宝音的事情,李续还准备问他俩呢,现在正好他们主动提了出来。 于是李续顺着话茬,问道:“这个宝音到底是什么人啊?她怎么了?能让太后为我前线许婚,为什么连舅舅和伯颜不花伯伯都觉得并不是良配?” 第八十三章 婚姻 关于宝音,其实阿兰达也不太清楚,他转头问纳忽出:“你了解情况吗?我只是听说,那个宝音郡主是个不祥之人。” 纳忽出轻轻点了点,叹了口气说: “宝音郡主其实是个可怜人。她的父亲是弘吉剌部的塔尔朗,也就是答己太后的亲侄子。至大十一年(1307年),大汗舅舅和圣母太后一起潜入大都,为了帮助海山舅舅顺利登基上位,而发动‘大都政变’。当时,塔尔朗在羽林卫中担任要职。他将重要情报传递给潜入大都的舅舅和太后,但是自己却暴露了。元成宗的皇后卜鲁罕不但杀了他,还屠了他全家二十八口,想要以此威慑朝臣。只有这个宝音幸免于难。当时她正将父亲给他的皇宫守卫布防图,传递给大汗舅舅,所以不在家中,躲过了一劫。当年她才只有十岁。” 李续大概明白为什么这孩子的婚事会被太后重视。她可不光是皇亲国戚,更是为了大汗付出生命的功臣之后。 “后来宝音郡主就一直被答己太后留在身边,住在宫中抚养长大。以她的根脚,原本应该是各家勋贵抢着请回家的上宾。谁知道······唉。”纳忽出叹了口气,无奈的摇了摇头,继续说道: “至大三年,也就是五年前,她还不到十四岁哪年。太后做主,将她许配给了齐王八不沙的小儿子巴楞不花。结果就在‘议婚’之后的许亲筵席的时候,巴楞不花刚喝下布浑察儿(定亲酒),竟然突然当场暴毙而亡。经过调查,是齐王的长子蒙力克在酒中下的毒。当时的大汗是海山舅舅。他听闻之后大怒,力排众议,不但下旨立即处死了蒙力克,还以教子不严为由,强迫齐王八不沙将王位,禅让给自己的侄子月鲁帖木儿。” 李续问道:“齐王八不沙两个儿子相互厮杀,还是投毒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事情。怎么先帝反而处罚了他?这似乎有点不合情理啊。先帝脾气是不好,但是也不至于如此啊。这里面是不是有什么内情?” 纳忽出指着李续,对旁边傻头傻脑听故事的熊二阿兰达说:“你看看,还是咱家图勒脑子快。给他一根马毛,他就能牵出一匹马来。” 说完,他特意压低声音,对李续说:“我也是在听说太后要将宝音许配给你,才特意悄悄调查了一下。这里面还真有阴谋啊。” “月鲁帖木儿按理说根本就不可能继承齐王的爵位。历代齐王都是太祖之弟、哈撒儿亲王的后裔。那是顶级的勋贵。在诸王之中的话语权也非常大。齐王封地更是塞北东道诸王中最富庶,最强大的。月鲁帖木儿是海山舅舅的老部下,很早之前就跟着他在漠北作战。但是老齐王八不沙却态度相反,并不支持政变上位的海山舅舅。据说当年在上都城,举办推举海山舅舅为大汗的忽里台大会的时候,老齐王八不沙竟然敢托病不去。” 李续眯着眼睛想了一下,说:“这蒙力克在布浑察儿中下毒,估计也是被人撺掇和利用了,最后还来个杀人灭口。不但能夺了齐王的王位,还能彻底断了老齐王八不沙一家的根儿。这计策够歹毒的。” 纳忽出笑着举起手中的奶茶,以茶代酒敬李续,说:“以你这脑子,烂在杂种堆儿里,真是浪费了。赶紧立功回朝,舅舅和阿赫,需要你的协助啊。” 李续也赶紧端起奶茶,跟两个兄弟碰了一杯,一饮而尽。是的,他需要赶紧回到正轨了。 就听到纳忽出接着说:“这还没完呢。这种事儿,就做不到密不透风。该知道的人,其实也都能猜出来七七八八,因此这事儿按理说也不至于让宝音郡主有什么损失。结果后来的事儿,才叫神奇。” “皇庆元年,她又被许给诸王赫布伦,结果赫布伦外出打猎的时候,掉下马摔死了。当年再许给万户卜迪不花的儿子,然而那孩子也突然得病,实在是没撑到喝布浑察儿,就魂飞天外了。从此以后,再也没有哪个勋贵敢主动求娶这位宝音郡主了。我听说,大巫给郡主做过法事,驱过邪,最后都失败了。后来有个高僧给她看过面相,说郡主命格极硬,一般人压不住。只有找一个命更硬的人,才行。” 李续手里拿着的奶馃子本来想吃的。听到这话,手举在半空中,半天僵在了那里一动不动。他有点无言以对。 “没错,图勒。你就是那个命更硬的人!”熊二很恰到好处地说出了李续心中想到的话。 “我哪儿命硬了?”李续抗辩道。 熊二继续说:“军报上都说了。在萧关城。你带着一千八百人,阻击上万叛军的进攻。死守孤城四十天,最后就剩下不到八百人存活,你就是其中之一。不但如此,你还能杀出重围,回来报信,为了引导后续部队跟进,最终消灭敌军主力,带回了重要情报。京城里面你的英雄事迹都传开了。你这样的英雄,还不命硬?” “没错,是这样的。”熊大也跟着一个劲地点头。 他继续说道:“我听额吉说,圣母皇太后听到你的事迹之后,立刻拍板要把宝音嫁给你。说你俩年纪最合适。你今年十七,她今年也十七,不到十八。还说什么这才叫命中注定。不过额吉把你这几年的行为跟太后说了,说你有点怪,大巫也说你可能心中有灾厄隐藏,所以才行为怪诞。结果,太后就请出了阿斯米拉哈屯过来,顺便也同意了阿爸让亦都护家族重回畏兀儿地区的请求。你当阿斯米拉哈屯随便谁都能请得动的?” “我今年十五。你俩知道的。”李续纠正道。 熊二却鄙夷地说:“活该!谁让你当年急吼吼地去军营,非要把年龄往大了写两岁。你现在军籍上写的年龄,就是十七岁!认命吧,人家怎么说也是个郡主。” 李续突然想到一个很关键的问题:“她长得好看么?” “······” 熊大还想劝说李续,放弃幻想,接受命运的安排。结果却被李续这个问题给卡住了。这个问题很重要吗?就好像有人告诉你,让你骑的马很烈,摔死了很多人。你却突然问,这马毛色漂亮么? “我见过一面。在上都城的穆青阁。”熊二特意拍了拍李续,一副真挚的模样说道:“阿赫很负责任地告诉你,她很漂亮。只是稍微有一点点壮。而且身高比普通女人要高。嗯······好像跟你差不多高了。但是长相不太像咱们蒙古人,更像是汉人女子。” “那是因为她的亲生母亲是个高丽姬,只是因为从小聪慧机灵,被他父亲塔尔朗宠爱。这才被委以传递消息的重要任务。也因此,幸免于难。原本以为是大富大贵之命,却不想······唉。”熊大补充说道。 李续听了之后,反倒是释然地笑了。 “我倒是觉得没什么的。也许我真的是她命中注定的那个命硬之人。既然她长得好看,那就行。唉,对了。说到好看。我这边还真有个让我魂不守舍的女子。你们给我想想办法。我想要了她。” 熊二哈哈大笑:“你终于开窍了。好啊好啊。我们以前还担心你对女人不感兴趣呢。这还用想招?我现成就有好办法。你告诉我她在哪儿,今晚阿赫就去给你把她绑回来,让你俩直接圆了洞房。如果你怕在军营之中,人多眼杂不方便。干脆我让人把那女的带回中原。等咱们得胜回朝之后,就说她是你从西疆收续一个侍妾,神不知鬼不觉。谁能耐你何?出了事儿,推到我们哥儿俩身上。除了太后和大汗舅舅,没人敢把我们如何。” 李续发现为人稳重的熊大纳忽出竟然也跟着点头,于是赶紧就把也忒迷矢的情况,跟这两个兄弟说了一遍。 纳忽出惊讶看着李续,摇了摇头说:“行啊你。一出手就是这么大的事。藩王的妃子,而且还是肚子里有‘馅儿’的,你想都要?长得再好看,你这口味也太重了吧。我一会跟阿斯米拉哈屯说一下,估计你那病根儿没除干净。怎么还这么怪啊?” 阿兰达却一本正经地开始沉思了。 “怎么?你还真的想给图勒把人家王妃劫持到大都去?这事儿可不能胡闹!”纳忽出担忧地警告自己的弟弟。 却见阿兰达正色说道:“图勒。咱们南路军由我做统帅,具体情况我这两天还要再了解一下。但是宴会上我也听那个罕东嗣王火赤说了,他们部落将要派出数千精锐骑兵,随同咱们作战。你可不要为了儿女之情,坏了正事啊。打完仗,我有的是办法将那个女人给你弄回去,但是开仗之前,这个也忒迷矢还是交给伯颜不花叔叔安排吧。” 李续点点头,说:“你俩有时间的话,去伯颜不花伯伯那边,看看这个女的。帮我把把关,我不确定是不是因为最近神志不清的原因,才对她有所妄念。有的时候,旁观者清。” 纳忽出笑了,他一边点头一边自嘲:“哎呀,这个伯颜不花叔叔啊······对了,现在我应该管他叫岳父大人了。本来她女儿是额吉安排给你——李图勒做老婆的。我还特意悄悄看过那姑娘。也不能说难看,只能说跟他阿爸一个样子,一看就长着一副七窍玲珑心。哼!这回可好,扔我身上了。” “那怎么办?你可小心点。伯颜不花我早就听说过,眼睛一转,八个主意的家伙。听说,大汗舅舅有不明白的事儿,总是悄悄招他进宫出主意。” 纳忽出点点头,说:“是的,他一直就是大汗舅舅的智囊。没事儿,他闺女虽然心眼多,我有的是办法,保证让她服服帖帖的。” 说完,纳忽出就要站起来离开了。他还要回到中军大帐那边跟父亲德格都巴雅尔汇报一下情况。阿兰达也要走,却被李续给拉住了。 “你走个屁啊。你今晚跟我一起睡,我顺便给你说说这边军队的情况。你既然要担任南路军主将,这敢战军可是你的主力核心力量。明天我亲自带你去见见军中的各部将领,认识认识他们。这些人都是我从汉军卫中挑选出来的精兵强将。” 他把阿兰达拉到床边坐下,说:“舅舅说,这次南路军奔袭作战,还要将左卫军最主要的铁骑军调过来协助作战。我跟他们有一些交情,明天我也要带着你去跟他们见见面。有了敢战军和铁骑军在手,其他增援给咱们的南路军部落军,就不敢跟咱们造次了。” 阿兰达看着李续这样说,面上竟然有了一些歉意。 他对李续说:“其实你都安排好了不是吗?我来这,不是白白占便宜,摘了你的桃子,抢了你的功劳。” “放屁!换了别人,我保证让他战死沙场,永垂不朽。你是我阿赫。这功劳不是我一个人的,是咱们全家人的。我以前就总以为一个人的奋斗和努力能成就伟业。结果蹉跎岁月,被人家笑话了三年。怎么?你要犯我犯过的错误?再说了,几个月前,我还是个牌子头,人家是看在舅舅的面子上礼让于我。但是到了战场上,生死面前,他们还真的会对我言听计从么?我的根基还是太浅了。但是咱俩在一起,就不同了。我们代表着的不是我们个人,而是巴鲁剌斯家族。我们俩身后站着的不光是舅舅,还有大汗,有太后,有整个朝廷。谁敢不听?” 纳忽出听到李续这么说,哈哈大笑着离开了。弟弟清醒过来了。 第八十四章 秣兵历马 之后的几天,李续就天天带着阿兰达在各个军营中了解情况。 李续发现,阿兰达对于火器的应用,也有自己的独特想法。李续制作的那种可以抛射的小型掌心雷,阿兰达特别喜欢,表示极大的支持。 他还为使用这种手雷的“掷弹兵”们,设计了一种让每个士兵,都可以轻松携带十到十五颗手雷的皮质背囊。 平时的时候,这种背囊就挂在马鞍的后面,士兵骑在马上的时候,往后一掏,就能拽出一枚。需要下马作战的时候,也可以背在肩膀上,而不占用持刀提盾的双手。 当然了,阿兰达还特意提出,马匹现在必须马上开始训练习惯爆炸声。原本李续准备用爆竹或者炸弹,但是阿兰达却认为太浪费,而且也容易出意外。于是按照他的提议,改用闲置的工匠营中的那些大号火铳。这种火铳的声音更大,但是基本上是作为号炮来使用的。虽然声音很大,但是杀伤力和有效射程很可怜。 李续又带阿兰达去左卫军找铁骑军的“三勇将”。 李续是跟他们哥儿仨其中的亚哥塔有过交手经历,才和他们结下一定的友情的。但是阿兰达更直接,当着铁骑军全军的面,以贪污军饷的罪名,直接斩杀了,左卫军的一名副指挥使。而后拉着铁骑军千户级别以上的所有军官几十人,一起去“乐园”狂嫖滥赌了一天一夜。现在铁骑军从上到下,已经对阿兰达唯命是从了。 李续发现阿兰达的确有其独特的能力。他只要见过这个人一次,下次再见面的时候,立刻就能叫出这个人的名字,甚至有个别人的履历他都能背下来。 小时候李续就发现熊二的这个特点。舅舅德格都巴雅尔的两千护卫队,他竟然熟稔每一个人的名字,甚至他们家里的情况,都能大体说出来。而且还不是他刻意去背的。只能说他这方面天生的走心。然而,如果让阿兰达背诵《札萨克训令》,那可费老鼻子劲了。从小到大,他就是哥儿仨里面背书最困难的。 纳忽出可不光给李续带来了他爱吃的一些东西和新衣服。他特意还带来了一副为李旭量身打造的新型棉甲。 这种棉甲内里不是普通棉甲那种方形铁片护甲,而是精工细作的鱼鳞甲。防御力一点也不比普通铁甲差。这件棉甲比罗圈札甲要轻,但是比普通棉甲或者锁链漆皮甲要重。 棉甲外面的棉布,是黑色的,边沿用大红色做修饰。看上去威武森严。配套的尖顶铁盔,还配上了马尾做的红色盔缨,以及一副只露出眼睛的面罩。 唯一让李续不太满意的其实就是这个面罩。因为面罩上面刻画的,竟然是个留着大胡子的老头儿形象。 熊大熊二也各自有一身这样的铠甲。熊大纳忽出的是白色的,上面绘制有红色的螭龙纹。这是寿山大汗特意赐给他的铠甲。熊二阿兰达的那副盔甲,则是黄色的,上面他自己绣了一只奔狼的图案。 李续则在第一时间,在自己黑色盔甲的左右胸口,以及头盔上,绘制了跟自己敢战军旗帜上一样的绿色翼火蟒蛇图案。他和他的敢战军士兵盔甲上,都有这样的图案。 还有另外一个好消息,那就是拉古耶特部落的火赤,彻底服软了。据说他亲手砍掉了自己收续的前任罕东王王妃的人头,来到军营之中,向义父伯颜不花跪求宽恕。最后他愿意将自己最后的一千五百直属骑兵,都交给南路军指挥。不光是他的兵,巴古尔家族也同意派出族中最精锐的一千五百骑兵参加南方突袭作战。还有阿瑞部落的一千精兵。 目前阿兰达和李续麾下的南路军,下辖敢战军一千五百人、铁骑军四千五百人、拉古耶特部落的三千人、阿瑞部落的一千人。总兵力正好一万人。 这只是作战部队,拉土耶特部落和阿瑞部落根据大汗的命令,开战之后,还会策动部落里面的百姓,跟着大军穿过戈壁,向西进入富饶的罗布泊地区。 在元朝的时候,罗布泊不是沙漠,而是一片水草丰茂的地区。塔里木河滋润着那一大片地区。一直到了后来激情燃烧的岁月,满腔革命情怀的拓荒者们涌入这里。由于盲目的水利建设,抽干了地下水,才让这片本来就缺水的地区,最终彻底变成沙漠,和塔克拉玛干融为一体。 不过现在,罗布泊地区是阿鲁剌部落非常重要的放牧和生活区域。那里水草丰茂,牛羊成群。最重要的是,那边有咸水湖,可以产盐。草原是非常缺盐的。 德格都巴雅尔得到最新的情报。察合台汗国的大汗也先不花,就率领王庭铁骑驻扎在哈拉火州(新疆吐鲁番以东地区);原来听说要调走的两个精锐部队,其实并没有走,而是驻扎在阴山(博格达山)以北地区的别失八里一带(新疆吉木萨尔地区)埋伏。 情报里面有一个好消息,也先不花相信德格都巴雅尔,最早也会在明年的春季才会发动进攻,于是给远在南线的弟弟怯别发去旨令,让他带走了察合台汗庭从各地抽调来的五万预备力量,增强葱岭地区跟伊利汗国的战线。也就是说,也先不花这边短期内,是不会有新的增援力量到达了。 得到消息后的德格都巴雅尔立刻召开军事会议。他在会议上一拍桌子,指着外面纷纷扬扬飘落下来的雪花说: “这是今年入冬后的第一场大雪。俗话说:初雪黑,次雪茫,年关飘雪盖牛羊。巫祝说今年冬天,必有白灾(雪特别大,导致草原上的牛羊没有食物,出现大量死亡的天灾)。我们要在第二场大雪降临的时候,向敌人发起全面进攻!争取在年关大雪之前,打到哈拉火州城下!” 这个时候白发苍苍的高昌王、亦都护纽邻站了起来。他欠身抚胸致意后,诚恳地说: “尊贵的河间王、东路军元帅阁下,本王年老体衰,已经没办法再上马作战了。但是我的儿子、我的孙子,还有我们带来的四万畏兀儿部大军,愿意为朝廷冲锋陷阵、摧坚毁锐!请您将先锋军的光荣,交给我们畏兀儿人吧。我们要骑着战马、用先祖传给我们的弯刀,用我们的鲜血和生命,光复父辈流血牺牲的哈拉火州城,还有我们天山以南的祖先故地!”说完,老头儿竟然当即跪了下来。 德格都巴雅尔大喜,立刻将桌子上的一面代表先锋的黑色令旗,亲手交给了高昌王纽邻。 “请王兄赶紧回去整军备战吧。估计也就只剩下二十天,第二场大雪就要再次降临了。当大雪降临的时候,我会命令北路的宽彻也一起出兵。他会转而向北进攻,牵制也先不花埋伏在山北地区的军队。” 军议结束之后,德格都巴雅尔特地把李续和阿兰达叫到了后帐之中。他开始详细布置突袭任务。 南路军的具体任务,知道的人并不多,甚至不会在军议之中公开说出来,就怕被也先不花埋进来的耳目探听到。 德格都巴雅尔第一时间就否定了李续要提前出兵的计划,他说: “必须要等到北边打起来之后,你们才能出兵。这样等你们到达阿鲁剌部的时候,北方战线已经进入胶着状态。到那个时候,也先不花投入了他绝大多数的主力部队进来。届时,就算他知道南方阿鲁剌部遭到袭击,也没有办法抽调军队增援。甚至他想撤退都做不到了。只能你眼睁睁地看着你们击垮阿鲁剌部。但是,这不是我要的!我要你们将阿鲁剌部扔给拉古耶特部落和阿瑞部。让他们混战去吧。哪怕他们两家为了争抢地盘自己打起来了,你们都不要管。立刻补充足够的物资,率领敢战军和铁骑军的六千精锐,北上侧击哈拉火州西南部的他古新城(新疆托克逊县)。” “到那个时候,也先不花就只能北上达坂,翻越阴山,向北逃窜。天山以北的冬天,天寒地冻,物资匮乏。消灭他就只是时间问题了。也先不花这家话这几年一直东征西讨,连年开战。他的统治,早就岌岌可危。只要消灭了他的王庭铁骑主力,也就消灭了他统治这个国家的能力。到时候,察合台汗国自然就会随之土崩瓦解。哪怕那个能征惯战的怯别也回天乏术。因为亦都护和那些想要天山周边丰饶牧场的部落藩王们,就会代替朝廷的大军,撕碎了他们残余的最后力量。” 说完他低头看着身边的两个孩子,语重心长地说:“你们记住了。战争只是手段,不是目的。为的只是争夺统治权。汉人的历史上,有一个叫刘邦的皇帝,他总是打败仗,但是却牢牢地统治着他的国家。而他的敌人,虽然总是打胜仗,但那是为了战争而发动战争。最终那个笨蛋赢了九十九次,却只输了一次就灰飞烟灭了。这才是我要教给你们的关键知识,你们一定要记住了。” 说完,他转头看着身旁的长子纳忽出,笑着说:“等打赢了西疆的战争。咱们还要赶紧回到朝廷之中去。那边才是咱们的主战场。我不怕打仗,就怕没有了敌人。最后在酒肉之中荒废了一生。你阿爸我前些年,有些荒废了,实在是不应该啊。现在有了机会,再也不会放弃到手的东西!” 第八十五章 开战 入冬后的第一场雪还没有化干净,第二场大雪便再次降临在这片大地之上。 鹅毛一般大的雪花纷纷落下,好像厚重的白色地毯一样,覆盖在曾经黑压压的戈壁滩。月光映射在雪地上,反射着银白色的光洁。 上万名身披铠甲的士兵们,排列着有序的队列,骑着战马,扛着长矛,背着盾牌,挎着弓箭,跟着队伍前面,夜色中闪亮耀眼的五色灯笼旗,默默地在冰雪覆盖的大地上蹒跚前行。 整支队伍远远看去,好似一只来自洪荒时期的吞天巨蟒,匍匐蜿蜒地在白茫茫的山谷之中穿行。 也许是风声太大,也许是天气太冷。这支在雪夜中行进的军队,听不到什么人喊马嘶的喧闹之声。 李续和阿兰达同样顶盔掼甲,骑着披挂整齐的战马,站在路边的一座小山岗之上,看着脚下缓缓前进的军队。 李续不无感慨地说:“还好,现在雪不是很大。而且,伊思马忽他们立在路边的指路标,总算是没有被起到了很好作用。还好,咱们早早派遣他们,在下第一茬雪的时候,就提前进入通道打前站。否则,光靠着拉古耶特部落的那些路标,早就被大雪覆盖,迷路了。” 阿兰达点着头,然后便换了个脸色,转过头斜着眼,看着旁边拉古耶特部的指挥——副万户乌巴什。用鞭子指他的鼻子呵斥道: “让你们的人立刻跟上本将的大部队。哪支部队要是掉队了,本将就砍了他们带队千户的头。跟那些从你们行刑地捡来的死人尸体一样,冻硬了插在雪地中做路标!本将现在就在这里等着你们。如果半个时辰内,没有见到你们拉古耶特部的军队从我脚下通过,我会亲自砍了你的头,再让巴古尔家族的秃黑鲁不多,接替你的指挥!” 看着吓得屁滚尿流,拍马就冲下山岗,往后面催促部下的乌巴什,李续轻轻摇了摇头,轻蔑地骂道:“下贱痞子!畏威而不怀德。跟他们说什么都没有举起刀子有用!” 阿兰达嘿嘿地笑了。他看出李续似乎还有点不高兴,劝慰道: “好了好了。等咱们凯旋之后,再让你发表演说行不行?不就是没让你开什么誓师大会嘛。不生气啊,不生气!” 李续解释道:“我不是生你的气。大军出征,决战在即。难道不激励一下他们的士气吗?那帮地方藩王的部落兵自然不用,但是咱们自己的那些弟兄们呢?” 他看了看周围没有外人,只有他们兄弟俩和几个心腹亲兵,于是压低声音说:“阿赫,我可是还想着拉拢这些人。以后回到大都,成为咱们控制汉军卫的重要根基力量呢。我是想着出征前,给他们打打气,同时再许诺······” 李续还没说完,阿兰达插嘴道:“许诺什么?我不是给他们打气许诺了吗?” “你那叫打气啊?就一句‘劫掠缴获均可自行处理’,那咱们不成贼兵了?”李续反问道。 阿兰达不在乎地说:“你以为呢?这里不是中原。我来之前,他们当年在西疆打过仗的老兵油子都告诉我,就这样带兵才行。说是,大军在西疆打仗,靠的就是劫掠和屠戮来安定军心,同时也能降服那些边荒蛮夷部落。这鬼地方,距离汗八里的朝廷万里之遥,你难道要用看不见摸不着的功绩和伟业,来安抚麾下即将面对生死的勇士?在中原可以,但这里肯定不行。这里是番邦外域,没有那么多仁义诚信可讲。就跟你刚才说得一样,这帮家伙畏威而不怀德!其实咱们麾下的士兵,到了这里,时间久了也会变成这样。再说了,咱们带的军队,除了你新组建的敢战军低层士兵以外,全都是汉军卫里面出来的老油条。什么积功升职跟他们其实关系不大。这些人,绝大部分到了死,都做不到千户。因为他们是汉人,这是朝廷的制度。你不用真金白银的东西去激励他们,他们不会真卖命的。” 他看着有些默默点头的李续,拍了拍兄弟的肩膀,说:“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别着急啊,等打完仗,再给他们高高的升官就是了。舅舅给咱们的任务,肯定能圆满完成。不过,千万不要提前许诺。否则他们会认为升官发财,那是他理所应当的。阿爸曾经说过,只有额外的赏赐,才会让别人对你感恩戴德。要不霍文渊、韩渡、石楼他们几个汉人军官,为什么对你那么死心塌地啊?还有赵不花他们兄弟仨,干嘛对你唯命是从啊?就因为按照正常的秩序,他们做到死,也做不到咱们会给他们的官职以及地位。可是你现在手头上,又有多少个万户、千户、百户,分给下面这些人呢?慢慢来,别着急嘛。” 李续知道自己上辈子就是个普通人,所以一些上位者的治理方法,还需要这辈子慢慢积累学习。还好自己有这个家庭背景,否则估计活到老,也学不到这些东西。 他对阿兰达说:“明明是你在帮助我,让我承受你的恩惠啊。这不,我现在觍着脸跟你学带兵呢。我都没不好意思,你之前竟然还说什么不好意思抢我的功劳?下次你再这么装,我就用金鞭抽你屁股了!哈哈哈。” 哥儿俩正在聊着呢,一个满脸花白胡子的老将骑着马,皮甲外面,披着厚重的毛皮大裘,跑上了山丘。 李续一看,正是阿瑞部的索诺千户。按理说,他现在应该正率领麾下,和伊思马忽的前军营,在军队的最前面开路。他怎么来了? 索诺千户的马都没停稳,大声汇报道: “报告主将大人。我们前锋部队在距离通道出口二十里的地方,与阿鲁剌部前来拦截的军队遭遇了。我么你猜测,他们本来是想要趁夜偷袭我们的,却没想到我们会连夜进军。我们双方,已经在前方发生激战。但是对方人数大概在两千人。伊思马忽大人让我回来申请增援。” 李续也不等阿兰达开口,一下子就抽出了自己的金鞭,一拨马头就对阿兰达说:“阿赫!看我们敢战军的吧。才两千人也敢来阻击?让我们的战刀先开个光。” 看到阿兰达笑着点了点头,李续兴奋地双腿一磕座下的马肚子,带着亲兵和索诺千户,就冲下了小山丘。 很快,就听到山谷中传出了敢战军特有的号角之声,“嘟嘟嘟~~嘟!嘟嘟嘟~嘟!”然后还能隐约听到有人不断高呼:“着甲!准备作战!” 军队行军的时候,除了前锋部队,大部分是不穿着铠甲的。因为太沉了,让人和马匹,在长途跋涉的时候,尽量节省体力很重要。所以每个人出了坐骑,一般都再带着一到两匹马。其中一匹马是专门驮运兵器铠甲的。 一旦军号响起来,所有官兵,就只有在三声号角吹完之前,穿好铠甲,然后跟随着所部的旗帜,前进作战。如果你没穿好铠甲,那也必须要跟着部队前进。哪怕光着身子也必须去,否则就按照逃兵论处。现场直接处死,不给解释的机会。 因此,元朝时候的主力军骑兵部队,都装备着非常方便穿戴的罗圈甲。作战的时候,甚至一套就能穿上。再把早就挂满了武器和装具的腰带以及背囊都挎好,扣上头盔就能立刻催马出发了。速度非常快,远比周边的所有国家士兵都要快得多。 这也是蒙元士兵能从行军、休息快速转成作战模式的重要原因,最终他们才能打下偌大的领土疆域。当然了,元末这种优良传统早就随着军队的腐败而消失了,最终被无法忍受他们残酷压迫的底层人民起义军给击败了。那就是后话了。 现在,李续率领着他的千余名敢战军,高扬着大红色的翼火蛇旗,向着前方的敌军,发起了快速反击! 第八十六章 遭遇战 伊思马忽此时感觉自己相当愚蠢。刚才就不应该听信阿瑞部侦察兵的话,全军出动,追着那百十个敌军斥候,冲出山谷,来到这片开阔之地。 刚才在山谷之中,自己就应该只派一个百户和一些阿瑞部骑兵,先期追出去,自己的部队根据情况再接应对方。那个时候肯定就能发现对方的埋伏,而敌人也就只能转守为攻。 到时候,只要自己的人马爬到山坡,居高临下的阻击对方,完全可以做到以逸待劳。结果现在双方的形势翻了过来,对方利用兵力优势,在开阔地区,要包围和吃掉自己这部分前锋部队。 该死。对方原来在这里是有埋伏的!伊思马忽后悔不已。然而现在后悔也晚了,他的这支前锋部队,被对方数倍于己的军队包围在了这里。 还好副手邓江找到了这片榆树林高地,招呼前军营的士兵,赶紧收缩到这片榆树林高地中布防。 这片榆树林在一个小小的河边山坡高地之上。在榆树林的西边,有一条已经完全封冻的小河。小河的两岸全是结了冰碴的雪泥。人马一旦走上去,就会陷入松软的泥水和冰碴之中。从这里进攻,困在泥水中的敌军,会成为树林中弓箭手的活靶子。所以大规模敌军是无法从那边突进来的。 至于阿瑞部,伊思马忽可没工夫管那帮一触即溃的笨蛋。他只能命令同样处于懵懂茫然状态的索诺千户,赶紧跑回去求援。自己则率领剩下的几百人,在这个地方死守待援。 不过还好,阿鲁剌部毕竟是个边荒地区的游牧部落,他们的箭镞主要还是兽骨或者粗铁制成。对于身穿柳叶罗圈甲的敢战军前军营士兵来说,只要不射中要害,就不会有大问题。 即使如此,开战之初,伊思马忽的麾下,已经付出了伤亡十数人的代价。 邓江布置好榆树林周边的防线,回到伊思马忽身边,帮助他抖落和拔出卡在甲胄缝隙上的骨簇,恳求着说: “大人,咱们就这么等着敌人包围过来吗?以咱们的铠甲,完全可以突围出去。刚才又有两个弟兄被射伤了。要不,咱们先撤回到山谷那边吧。” 伊思马忽却斩钉截铁地对着周围的士兵大喊道:“不能撤!天马上就要亮了。大人的增援马上就会赶到。”然后他转过身,对身邓江小声说:“我曾经说索诺是个笨蛋,现在看来我也是。这次多亏了你灵机应变,我会向军主大人报告你的功劳。但是咱们不能撤退,否则对方就会跟着咱们掩杀过去。把大军堵在山谷之中。那罪过就更大了。” 随后他对邓江安排道:“东边是个陡坡,他们上不来,西边是个死地,他们不会那么傻。你负责南边,我负责北边。只要对方没有进攻咱们,你我就各自率领一个百人队杀出去,巡歼敌军有生力量,解救和聚拢更多的力量。如果对方人多,就马上撤回来,依靠这片小树林用弓箭狙杀对方。” 邓江点点头刚要走,却又被伊思马忽叫住:“我如果战死了,军队由你指挥。如果你不行了,就让百户萧坤指挥。天亮之前,必须拖住敌军,等待大人的援兵到来!” 邓江看着伊思马忽,最后还是咽下了嘴里要说的话,只是回答道:“是!” 邓江走了之后,伊思马忽摸了摸有点疼的右侧腰眼。刚才好像有一支箭从甲胄的缝隙里钻了进去,刺破了一点皮,现在感觉有点火辣辣的疼。 伊思马忽心说,希望别是个脏箭(抹了粪便或者毒药的弓箭)。 揉了揉疼痛的地方,他扎紧腰带,就重新骑上战马。他来到战士们中间,亲自挑选了几十个战斗力比较强的士兵,让他们跟自己组成突击队。又安排其他人手,尽快布置掩体和防线。 这个时候外围四处奔跑的阿瑞部骑兵,已经从最开始慌乱中逐渐清醒了过来。他们逐渐集合在一起,向着山谷口的地方聚众后退。周围的阿鲁剌部骑兵,不断地用弓箭和集团冲锋的方式,尽可能的杀伤着他们。 就在这个时候,伊思马忽突然率领数十人的骑兵冲杀了过来。伊思马忽挥动手中的铁骨朵,砸瘪一个阿鲁剌部骑兵的皮兜盔。周围的人都能听到颅骨碎裂的声音。随着他手中的铁骨朵,每一次抡圆了砸下去之后,都能听到对方士兵凄惨的悲号声,还有盾牌碎裂、骨断筋折的撕裂声。鲜血已经捡满了他的上身,让他好像一个来自地狱的魔神,在敌军士兵群中,生生犁出一片鲜血通道。 紧紧跟随着伊思马忽一起冲过来的敢战军士兵,顶着画有飞翼火蛇的盾牌,迎着对方的箭雨,也一起杀进了敌阵之中。 他们挥舞钢刀,手持长矛,不断收割着阿鲁剌部士兵的生命。淬过火的精铁钢刀,如同热刀切奶油那样,切开对方皮质的甲胄,砍开敌人的胸膛;尖锐的钢矛,每一次吞吐,就好像他们盾牌上那条大蛇口中的火芯子一样,在敌人的身上捅出一个血窟窿。 然而阿鲁剌部士兵的反击却显得那么脆弱,他们的刀尖刺在这些铁皮人身上,十有八九只能在他们的铠甲上,留下一道歪歪扭扭的划痕。他们的弓箭射过去,不是被弹开,就是被挂在了厚实密布、精铁打造的甲叶子上。 但是阿鲁剌部的士兵却越杀越多,他们不断的招呼周围的骑士过来增援。渐渐地竟然把伊思马忽和他的部下们,还有残余的那数百名阿瑞部士兵,团团包围在了中心。 伊思马忽高声地对阿瑞部的士兵喊道:“不要害怕!不许后退!跟着我勇往直前,否则你们所有人,都将死在这里!都跟我来啊!” 说完他一手举着铁骨朵,一手举着腰刀,迎着对方一名身穿精致铁甲的将领模样的家伙就冲杀了过去。 那个身穿铁甲的阿鲁剌部将领,还要指挥部下低档,却见到已经杀成血人的伊思马忽,已经催马冲到了眼前,赶紧举刀迎战。 伊思马忽是个左撇子,所以打仗时,跟敌人二马一错蹬的时候,习惯从对方的左边插过去。这样对方只能用右手进行反击。如此一来,无论是攻击力度,还是武器打击半径都会大大减弱。最重要的是,他是双手持武器,一般人看不出来他是左撇子。所以就容易落入他的左手陷阱。 这次他同样也是如此,当冲到那个铁甲将领跟前不远的时候,他稍微让身子往右一倾,胯下那匹跟他心意相通的战马,立刻就明白了。在冲刺的时候,也悄悄往右侧一变线,就别到了对方身体的左侧。 这个时候,发现冲过来的敌人在左侧过来,那个阿鲁剌部将领,不得不改变防御方向,握着弯刀反手去挥砍低档,冲过来的伊思马忽。 伊思马忽用右手的刀一搪,左手的铁骨朵冲着对方敞开的胸口,就狠狠地砸了下去! 就听到“咚”地一声巨响。那个身穿铁甲的阿鲁剌部将领,顺势就被砸下了战马,立刻就没气了。 这家伙穿的铁甲还挺厚实,可惜遇到了专门对付厚甲的铁骨朵这种打击型兵器。这种兵器可以透过铠甲,击碎铠甲保护下的人体骨骼和内脏。 将领的战死,给阿鲁剌部军队很大的打击,很多周围的阿鲁剌部士兵纷纷开始往后面逃跑。包围圈一下子出现了一个小小的缺口。 “快!突出去!到小树林汇合!”伊思马忽命令手下士兵,带领阿瑞部的残部从那个小缺口处,赶紧撤退。 但是阿鲁剌部的敌人太多了,越来越多的敌军再次聚拢过来。 到最后,当伊思马忽率领的部队刚刚逃出没多久,就再次身后追上来的敌军给黏住了。 伊思马忽亲自断后,多次杀入敌阵之中,凭着自己一身精钢铁甲,完全不在乎四面八方袭来的刀剑。他不断用手中的弯刀和铁骨朵,劈砍敌人。最终总算是在杀过来的邓江所部掩护下,大部分撤回了榆树林之中。 然而此时,小小的榆树林已经被上千名阿鲁剌部士兵团团包围。映着东方发白的天际,身披数创的伊思马忽,看到外面黑压压的敌人,站满了树林外的雪地。 他知道自己可能要面对最后的时刻了。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大地开始震颤,震得树枝上的积雪都纷纷落下,好像刚刚停下的大雪又开始下起来似的。 突然隐约地,他们听到了那久违的声音。是号角声,熟悉的号角声,敢战军冲锋的号角声。 东方的天边,一支打着火红色旗帜的军队,好像是从即将初升的太阳中跳出来一样,奔腾着向已经开始惊慌逃跑的阿鲁剌部军队,碾压了过来。 “援兵来了!大人来救我们来了!”榆树林中的敢战军士兵高声呼喊着。 伊思马忽忍着身上的疼痛,再次跨上战马。他高举战刀,对着身边兴奋呐喊的士兵命令道:“勇士们!上马!跟我一起冲出去!跟军主大人一起杀敌啊!” 第八十七章 营地 李续率领的敢战军犹如奔腾的洪水一样,迅速的冲垮了阿鲁剌军队的军阵。洪水所到之处,飞溅出一片片地血色浪花。战场形势一下子就被扭转了过来,呈现出一面倒地追捕和猎杀。 敢战军的将士们恨自己带的弓箭不够多,恨自己的长枪不够长,恨自己的战马不够快。而狼奔豚突、四处逃窜的阿鲁剌部士兵则只恨自己和胯下的战马,没有长了翅膀。 李续身穿黑色棉甲,一马当先冲在所有人的最前面。他挥舞着手中金光灿灿的鎏金钢鞭,不断地在敌军之中,劈砸搪刺。他每一次舞动金鞭,都会引来一声惨叫,或者砸碎甲胄盾牌的破碎之声。 那根金鞭和他身后迎风招展的血红色翼火蛇旗,就是敢战军每个士兵的引路明灯。金鞭在哪里挥舞,翼火蛇旗就在哪里飘扬,敢战军的士兵们就跟着向那个方向猛冲猛打。 来来回回的只冲了两次,就把阿鲁剌部军队草草建立起来的军阵,冲的七零八落。 汇合了伊思马忽所部前军营的敢战军,其实兵力也就只有千余人,但是他们却好像扑进羊群里的恶狼,疯狂撕咬吞食着每一个见到的猎物。 这一战,敢战军一直追杀阿鲁剌部二十余里,才最终停止了追击。 一路之上,都是被敢战军击杀的阿鲁剌部的尸首和痛苦哀嚎的伤病,以及失去了骑士的马匹。尸横遍野的道路上,鲜血将整个洁白的雪原,染成了黑红色。 下雪不冷,雪后寒。前两天刚刚下过入冬的第二场大雪。此时正是最寒冷的时候。很多尸体汩汩流出的鲜血,竟然还冒着白色的热气。不过很快就和他的主人一起被冻硬了。甚至有一些死尸冻硬之前,还保持着临死时痛苦挣扎的样子。 整个原野到处是张牙舞爪的死者,好像从他们那定格的扭曲表情中,发出只有地狱才能听到的痛苦呼嚎。哪怕是太阳升起之后,整片大地依旧如同阴森恐怖的地狱世界,让随后赶来的各部士兵们,不寒而栗。 战后通过审讯俘获的敌军士兵才得知,昨天夜里来袭的阿鲁剌部军队,并不是两千人,而是足足三千人。由阿鲁剌部酋长的弟弟玉苏普不花,和他的儿子乌玛沙克率领。乌玛沙克就是那个被伊思马忽砸碎了胸骨,落马倒毙的家伙。据说玉苏普不花自己也被流矢射中,没于乱军之中。反正死人太多了,短时间内并没有发现他的尸体。 当天晚上,阿兰达率领南路大军终于来到了预定的宿营休息地点。这里往南再走300里,就是罗布泊和孔雀河;往西北800里,穿过库木塔格沙漠,就能抄袭到也先不花的右后方侧翼地方。 也先不花就是因为相信这里有一大片沙漠,沙漠的另一边还有一个控弦上万人的大部落,所以才露出了这么一个破绽。 然而阿兰达必须要在这里获得足够的补给物资,尤其是骆驼和水源之后,才能催动敢部队,北上袭击也先不花。而要获得足够的补给,就要打败盘踞在这里的阿鲁剌部主力,占领这一带的几个重要绿洲。 营地帷帐之中,李续和阿兰达坐在火堆旁边。阿兰达端着随身携带的银碗,一边烤着火,一边喝着奶酒。旁边阿瑞部千户索诺,恭恭敬敬地弯着腰,给他倒着自己酒囊中带来的奶酒。 阿兰达满意地点点头,然后笑着把碗中嫩白的奶酒,一口就灌了下去。奶酒虽然有一些酸涩,但是回味起来却甜腻腻的,对于缓解疲劳,特别有用,而且也是一会吃烤肉的最佳开胃饮料。 但是旁边的李续却冷着脸,根本不理殷勤侍奉的索诺千户,自顾自地擦着沾满了干涸血水的金鞭。然后还不时地用小刀,将卡在金鞭棱角中间的肉块、骨头渣子之类的脏东西剔除出去,再弄一条干净的手帕不断擦拭。 当索诺千户想要请李续喝酒的时候,却被他那杀人一般的眼神给吓得退了回去。 就听到阿兰达笑着说:“索诺千户。这次你们也太差劲了。要不是我弟弟率军及时增援,你们就被人家全歼了。怪不得这几年你们总是被阿鲁剌部人欺负。这刚一碰上,就四处溃散。那还打个屁的仗啊?干脆你们回戈壁继续放羊吧。南疆的商路,战后,我们交给拉古耶特部落来运作就好了。否则,给了你们,你们也守不住啊?呵呵。” 索诺千户赶紧解释:“末将有错,是我们这次大意了。中了敌人的埋伏。他们三千人伏击我们一千多人啊······” 李续一摆手,打断了索诺的辩解:“别说那个没用的。你们这一千人,还不如我们敢战军四百人有用呢。更别提你们的斥候,竟然连三千敌军在谷口设伏都没有发现。要你们有什么用?打了败仗你以为找个理由搪塞一下就行了么?你当军法是摆设吗?” 李续越说越生气,声音也越来越高。吓得索诺千户脸都白了,原来想说的狡辩之词,全都憋在了嘴里,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连同在他身后站着,想看笑话的拉古耶特部落副千户乌巴什和千户秃黑鲁不多也都面色凝重了起来。这俩人知道李续的特殊身份,也听说他性格有点乖僻。之前拉古耶特部落两次都在李续手里吃了亏,所以对他也有一些惧怕。 这个时候阿兰达笑着用手拍了拍李续的肩膀,然后特地用汉语轻轻地说:“好了,兄弟,火候差不多了。下面看我的吧。” 李续白了索诺千户一眼,装作依旧很生气的样子,继续擦拭着手里的金鞭。 阿兰达依旧笑容可掬的样子,转过头对索诺千户吩咐道:“第一次打这么大规模的战斗,总有一些不适应。呵呵。犯了错也是难免的。” “是的是的。我们······” 阿兰达打断了索诺想要顺杆儿爬的话头,继续说:“你这次一下子就损失了四百多人,实在太多了。那以后的作战你们还怎么参加?不参战,我怎么让我元帅奏请朝廷,将南疆的商道交给你们看护啊?” 阿兰达假装想了想,然后说:“这样吧。给你们三天。我不管你是从俘虏中抽调战奴,还是从跟在咱们大军后面的部落里召集新兵。三天之后,你们必须给我齐装满员的凑足一千五百人的军队,随同作战。这是给你们阿瑞部最后的机会了。否则我也没办法交代啊。” 索诺千户还在犹豫,却看到作为主将的阿兰达一挥手,命令道:“你下去吧。就这么定了。三天后你的兵马不齐,就可以直接退回去了。你们的空缺自然有别人来接替。”说着他看向了跃跃欲试的秃黑鲁不多。 索诺走后,阿兰达又命令拉古耶特部落的乌巴什和秃黑鲁不多赶紧派人回部落,再各自抽调五百人过来增援。 他的理由则是,阿瑞部战力低下,恐怕以后守不住南方商道。不如交给你们来分配,但是这就要看谁的军功最多了。 等他们俩要离开的时候,李续则突然把秃黑鲁不多叫住了,拉到一边轻声问:“也忒迷矢现在怎么样了?如果觉得不安全,可以跟我们说,我会派人把她送到更安全的中原。” 这个秃黑鲁不多是也忒迷矢的堂叔,对于李续的慰问自然是感激不尽,也表示目前一切很好,有劳李续的关心。 没营养的闲话说完,李续也就不再多问,笑着给他送出了出去。虽然天已经黑了,但是李续还是敏锐地发现,乌巴什并没有走远,而是满脸警惕地望向河边。他应该能看到,刚才还板着脸的李续,有说有笑地送秃黑鲁不多出来。 等李续准备转身回来的时候,却发现阿兰达正趴在帷帐边,掀开帷布的一角,眯着眼睛偷看呢。 见到李续回来,他搂着弟弟一起回到火堆边坐下,坏笑着问:“怎么样?” 李续笑着说:“还能怎么样?那个乌巴什的表情,就跟吃了醋的小媳妇似的。” “哈哈哈哈哈。”兄弟俩捧腹大笑。 “让他们几家在这里狗咬狗吧,谁都没办法做大!等打完仗,这南疆的商路,只能由咱们家来控制!”李续得意地说道。 这个时候,伊思马忽和另外一个亲卫,抬着刚刚烤好的一整只羊,走了进来,架在了围帐中间的篝火之上。 亲卫离开后,李续看着满脸愧意的伊思马忽,脸色立刻就阴沉了下来。哼了一声,就坐在了那里,也不理他。 阿兰达则赶紧走到烤全羊旁边,用小刀子割下一小块羊肉,塞在嘴里,闭着眼睛细细品尝回味。 “嗯!好吃。图勒总夸奖他的安达杀羊的技术最好,我看烤羊的水平也是最好的。哈哈。来来,别站着,一起吃。”说完,他踹了一脚旁边生闷气的李续,说:“阴阳脸的方法你就别给自己的安达用了。有话你就说吧。” 李续站起来,用手指着伊思马忽,点了半天,最后气的一声叹息: “唉!你让我说你什么好?你自己就出身于探马赤世家。侦查探路这些事儿,可是你从小就耳濡目染的本事啊。今天打成这样,要说起来,你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伊思马忽尴尬的点了点头。 “阿瑞部是什么东西?他们能有什么本事?你怎么放心让他们的人去探路呢?那我让你在前面干嘛的?他们只是你的补充和支援,不是探路先锋。奉承你两句,你就把他们当心腹了?记住了,除了咱们敢战军和铁骑军,其他的都是来凑数的!上去挡箭矢,垫刀头才是他们最重要的任务。不要对他们的战斗力抱有任何幻想!” 响鼓不用重锤。李续点到为止,就不再多说了。 他看了看火堆上,伊思马忽特意亲自杀完了之后,烤好的那头羊,平复了一下心情,不再提战斗的事情。 他对伊思马忽说:“这羊也太大了,难为你收拾得这么干净。去把敢战军和铁骑军的那几个指挥都叫来。咱们大家一起吃。吃完了,我们还有任务给大家部署一下。去吧。” 说完他顺手拍了一下伊思马忽的肩膀,结果不知道碰到了伊思马忽什么伤口,竟然疼得他龇牙咧嘴的。 李续赶紧要查看他的伤势:“不是说没事儿么?伤到哪儿了?” “没事儿。你刚才拍到我肩膀的刀伤上了。已经包扎好了。都是外皮小伤。咱们铠甲好,没大事儿。还好,箭头也都是干净的。伤口最多两三天就能结痂。”伊思马忽说道。 李续点点头,这才放心。他对伊思马忽说:“回头你跟那个邓江说。他非常好,以后我会优先提拔他。这次的功劳他算头功。” 阿兰达撕扯着手里的肉条,插嘴说道:“不光是那个邓江啊。你这个安达也应该是头功。” 第八十八章 埋伏 阿鲁剌部所在的罗布泊地区往北300—400里,是一片连绵的戈壁群山。 群山被统称为克孜勒塔格,在畏兀儿语言中,就是红山的意思。因为远远看去,那片山石在千万年的时间中,被炙热的太阳都烤红了一样。后世这座山还被写进了《西游记》之中,被称作火焰山。 翻越群山往北就是库木塔格沙漠。库木是沙子的意思,塔格就是山。顾名思义,这片沙漠其实就是由一片沙山组成。人一旦进入之后,就会因为沙山,总是因为风的原因,不断变换位置,而迷失方向。进去了就出不来了。 李续知道在那片沙山的北边,自己大舅舅正率领着朝廷几十万大军,跟察合台汗国的大汗也先不花,进行着决定这个国家生死的大会战。 此时的李续正率领敢战军,埋伏在克孜勒塔格群山中,一个叫做阿克库尔的地方。阿克库尔意思是白色的湖,其实是一个很小的盐沼。这里常年有几十个盐工在开采盐矿。 这个阿克库尔的前面,穿过一条宽大而且很短的山口达坂,前面有一片很大的小戈壁平原,土地坚实。最重要的是,在这片小平原的北边,有一条横着的东西走向的山岩。对方必须绕过这片山岩才能进入小平原。李续已经把右营的弓箭手都埋伏在那片山岩上。 当地人进入到这片小平原之后,他就要面对的很多犹如蛛网一样的隘口通道。这些通道都是几千万年以来,被消融的冰川雪水侵蚀所早就的。大部分都是“死胡同”,只有李续现在所在的这条宽大的打扮,才能山口达坂才能最终翻过这片崎岖的戈壁山岭,进入到罗布泊北边地区。 这片地方李续一来就发现是个极佳的伏击地点。 根据那个愿意做带路党的那个阿鲁剌部被俘百户说:五十年前,就在这里阿鲁剌部的祖先,还曾经伏击过想要用武力征服他们的察合台汗。后来察合台汗虽然被打败了,但是阿鲁剌部在强大的蒙古统治着的压迫下,还是主动臣服于察合台汗的麾下。 那个阿鲁剌部的百户叫阿剌罕,现在已经是成为敢战军的一员了。李续还赏赐了一副盔甲和一匹战马。 李续盘着腿坐在一块巨大的岩石上面,屁股底下是一个随身带来的厚羊绒毯子,脱下来的铠甲以及武器装备,还有银质的马鞍,都整齐地放在身边最顺手的地方。 他那批枣红色的战马“赤鹰”,就在岩石下面的缓坡上,自顾自地啃着李续扔给他的一捆干草。李续看着马在嚼干草的样子,竟然觉得自己也有点饿了。于是掏出馕饼,还有肉干,就着水囊中的清水,开始吃起饭来。 不一会的时候,就看霍文渊骑着马,跑了过来。还没到跟前,他就喊道:“大人,都办好了。” 李续很满意地点点头,嘴里因为塞着肉干,所以也没说话,而是笑着冲他一个劲地招手,又指了指自己的毯子。那意思就是,过来一起坐。 霍文渊下了马,轻巧地攀上斜坡,来到大石头上,同样盘着腿就坐到了李续身边。 “五十三个盐工,我都解决了。”霍文渊接过李续递过来的馕饼,汇报说。 李续眉头一下子就皱了起来。他说:“不对啊?我记得一共才五十四个人啊?你就给我留下一个带路的?其他的都宰了?” “呜呜呜”饿坏了的霍文渊此时正好嘴里一大口馕饼,一个劲地摆着手,呜呜呜的半天也不知道他要说什么。李续沉着脸,等着他咽下嘴里的吃的,给他好好解释解释。 最后,总算是咽下去那一大口馕饼的霍文渊,赶忙解释:“我的意识是说,五十四个人里面,有五十三个人同意给咱们做向导。我就宰了那个工头一个人。最开始,就是那个工头儿嘴硬,盐工们都怕他,所以没有人表态。我直接就把工头的脑袋砍了下来,其他那些盐工立刻就同意了。” 然后他补充说:“他们还带咱们找到了被工头藏起来的那些盐。这些盐工其实都是哈拉火州的商人买来的奴隶。他们愿意给咱们带路,但是想要加入咱们。否则他们回去也是死路一条。” 李续听到这里才舒缓了表情,并且很随意地点点头,算是同意了。 霍文渊赶紧问:“大人。那个玉苏普不花说的是真的么?察合台军的援兵真的会从这里南下?我看那家伙身中两箭还想办法逃跑呢,也是个英雄好汉啊。不会告诉咱们的是个假消息吧。” 李续得意的摆摆手,解释道: “都说十指连心。其实最疼的地方不是手指头,而是指甲。我用钉马掌的钳子,拔掉了他三个指甲盖,然后再给他伤口处涂抹食盐。他当时都疼晕过去了。什么英雄好汉?不过是强撑着罢了。当他知道有比死更可怕的事情之后,说出来的消息,没有理由是假的。而且据说刚才咱们路过的那个山洞中的暗河,是冬天方圆几百里唯一的一处水源。察合台军南下阿鲁剌部,走这条道虽然有点绕远,但是只能从这里获得足够水源。毕竟现在就是冬季,罗布泊周边几条河流不是枯水期,就是已经都封冻了。只有这条地下河的水是活水,还是甜水。他们可以立即补充饮用。” 霍文渊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了。 没过多会,八剌和忽察尔一起回来了。八剌下马后,一个劲地擦汗。看来刚才是给他累得够呛。 李续也招呼他们过来一起坐。 等他们坐下来后,八剌仰着脖子喝了好多水,这才感觉缓过来一口气,汇报道:“几处烽火都安排好了。老的沙他们的弓兵也都埋伏好了。只是石楼的左军那边有点麻烦,他们的埋伏点恰巧是个风口,我给他们换了个地方,否则今晚都挨不住啊。” 忽察尔赶紧说:“我认为这样做不太妥当。左营主要是负责断后的,如果他们要是因为换了地方埋伏,出击速度晚了。可能会造成敌军逃跑啊。” “放心,不会的。我安排的地方距离原来埋伏地点并不远,顶多会晚到预设战场一刻钟。我刚才来的时候,特意跑了两次。都没超过一刻钟。而且我会亲自去左营那边盯着,让他们务必加快速度进入战场。”八剌依旧坚持自己的意见。 此时两个人说完之后,却不再多言,而是盯着李续,等待他最后的裁决。李续心中盘算着方案改变的利弊。 那个地方李续也亲自去看过,虽然是个风口,但是隐蔽性和突袭性特别好。如果换个地方驻扎,迟到都是最轻的问题,甚至可能会有提前暴露的可能。更何况瞬息万变的战场之上,一旦负责堵截的部队没能及时赶到,很可能会给敌军造成逃跑的机会。李续这次要求全歼敌军,哪怕漏掉一个人,都可能会给后面的突袭造成大麻烦。 然而八剌的话也有道理,有些时候打仗不是纸上谈兵那么简单。军心士气很重要。不顾将士们的实际困难,死板地去按照想象中的计划执行,那自己不成了常凯申了嘛。有的时候会事倍功半,甚至会因为这么一点小事儿,而最终造成整个战役前功尽弃的结果。 最后李续权衡了半天,还是同意了八剌的方案。 然而就在此时,一名前营探马赤奔驰着就向着李续的方向,跑了过来。他手中那根长枪顶端,巴掌大的黑色旗帜,告诉所有人,他是前营的斥候通讯兵。 李续看到那个斥候跑过来,几乎是蹦了起来。他三两下就跳下了大石头,来到山坡下。 那个斥候冲过来后,还不等马匹完全停下,就飞身跳下战马,来到李续面前大声报告道:“报!!!启禀大人,我们在二百里以外的戈壁上,发现敌人的大队人马,具体人数不详。但是我们发现最少有两面千户旗。他们速度很快,估计再有一个时辰,就会进入到预定伏击地点了。” 两百里?一个时辰就到了?大规模军队行军速度来说,这已经很快了。 李续立刻回身,命令此时已经跟着他下来的众将:“准备作战!” 同时他笑着对八剌说:“这下好了,你赶紧去石楼那边,让他们在风口上再吹一会吧。敌人很体贴他们啊,这么早就到了。既然不用在风口过夜了,那就还在原定地点埋伏,不得改变。我还是原来的那个要求:不许迟到,否则按照失期处罚他。” 第八十九章 围歼1 库塔帖木鲁是也先不花的怯薛,年轻的时候还娶了大汗的一个堂姐,所以作为察合台汗国大汗也先不花的姐夫,自然也是他的亲信。 他这次被派往南线,率领一千汗庭护卫军以及一千部落军组成的支援部队。 一路上,库塔帖木鲁显得非常开心,甚至在路上,还跟大家一起唱起了歌。 他的堂侄野里牙思悄悄问叔叔为什么这么高兴,千里迢迢南下阿鲁剌部可是个苦差事啊?咱们何必要抢着做? 库塔帖木鲁悄声跟他说: “孩子啊,你就像一只健壮的黄羊,但是最终只能站在山巅眺望。而我则是翱翔天际的山鹰,飞得高看得远。你有所不知啊。虽然大汗在前沿布置了几十个大大小小的坚固要塞堠子。但是刚刚开战仅仅十来天,就一下子丢掉了五个重要的堠子。你要知道,当初那些堡垒和堠子,可都是按照足以抵挡三个月进攻来设计的。每个堠子里面都有上千精锐士兵在戍守,而不是那些穿着皮甲的藩王部落兵。这说明什么?” “说明元军进攻很猛啊。”野里牙思说了句废话,换来了库塔帖木鲁的白眼。 “说明敌人要拼命了。”毕竟是自己的侄子,关键点情况,还是要解释的: “据说,这次进攻的不是汗八里的军队,而是畏兀儿部,是亦都护的人。他们跟咱们有深仇大恨啊,而且在天山南北都有很大的影响力。所以大汗(指也先不花)就只能派身边的亲信怯薛,率领军队驻防堠子。你别契科叔叔、多伦叔叔还有那个哈马亚哥哥,他们都被派到堠子里去了。我可不想去那种地方。在哪里,只能等待着有一天被大军合围,最后城破被杀。那跟等死有什么区别?还不如像现在这样,跨上战马,一争雌雄。哪怕是马革裹尸,也不失为英雄。” 野里牙思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他还是觉得千里迢迢往戈壁大漠跑,太辛苦了,而且舅舅每天跟鬼赶帐似的,一个劲地跑,太累了。 野里牙思是个不到二十岁的年轻小伙子,什么心事儿都写在脸上。库塔帖木鲁看着他说:“怎么?你觉得叔叔我是个胆小鬼,懦夫?” “不是的,叔叔。我只是觉得跑这么快,有点太累了。阿鲁剌部和东边部落,都打了几十年了,相互之间你打我,我打你,也从来没分出个胜负出来。咱们何必着急过去,让他们打得两败俱伤了,咱们再过去直接收拾残局,岂不是更合适。” 库塔帖木鲁嗔怪地说:“这么冷的天,你喜欢在野外待着?早点去,在帐篷里喝着奶茶,吃着羊肉,不舒服么?至于出不出兵,什么时候出兵,那还不是咱们说了算?放心吧,对方顶多派五千人,人多了也没东西吃。不光是他们,咱们也一样。除非阿鲁剌部的人愿意自己饿死,把过冬的粮草节省下来给咱们。这也就是为什么,只派了咱们这两千人来的原因。人多了没那么多粮食补给。咱们俩在那边安安心心等到开春,打跑了敌人后,再看情况回北边复命吧。” 这爷儿俩打着小算盘正在聊天的时候,却没有发现距离他们三百步以外的草丛中,有一支折断的箭矢,正混在枯黄的灌木丛里,随风摇曳。 而在行进队伍侧面的不远处,一片小山包的后面,二十几具残破的察合台军斥候尸体,已经被草草堆在这里。 血液还没有凝固,就被冻住了,沿途的痕迹也被洒扫得一干二净,就跟死亡从来来临过一样。 伊思马忽率领百十人的小队,就守在这些尸体旁边,尽量安抚着自己的马匹,不让发出任何声音。他特意找了这块下风头的地方掩藏尸体和自己,主要是怕风把血腥味,吹到敌军的鼻子里。 二千人的队伍,说多不多,说少不少。他们排着队,拉着车子,也需要跑一阵子才能过去。只要他们一过去,伊思马忽就可以马上集结藏在附近的前营各个部队,等待李续的烽火信号,随时从敌人的后方围杀回去。 当正午的太阳,从南方的天空,向西边开始移动的时候,这两千察合台军已经绕过了横亘在前面的那片巨大山石,进入到那片小平原之上。 野里牙思很奇怪,派出去的斥候怎么还没有回报。按理说他们此时应该已经到了前面可以宿营的阿克库尔,应该立刻派人回来汇报寻找到的大军驻扎的位置,并且给大家带路才对啊。怎么还没有人回来? 不过库塔帖木鲁则并不在乎,只是让野里牙思提醒自己,一会到了宿营地,抽那几个偷懒的斥候十鞭子就行了。 然而就在他们刚刚满不在乎地就要率领部队,进入距离自己队伍不远的那个山隘入口的时候,突然周围几个山头上,爆发出犹如炸雷一样的声音。 “轰轰轰~~~轰!” 连续的轰鸣声,刚开始让人以为是旱地惊雷。 察合台军中的战马竟然都惊了好几匹,他们撂着橛子就把身上毫无防备地骑手给甩了下去,飞快地就四处奔逃了起来而去。 不少部落的士兵吓得甚至从马背上翻滚下来,趴在地上磕头祷告。他们从来没有听到过这种声音,本能的以为是山神发怒,所以才发出如此恐怖的声音。 但是见多识广的库塔帖木鲁却马上就知道,这根本不是什么鬼怪山神,而是正规军队用的号炮的声音。 坏了!有埋伏。 然而,还不等他整理军队,却滕然感觉到脚下的大地竟然在震颤。很多来自部落的士兵就更慌乱了,他们更加笃定的以为这就是山神发怒后要惩罚他们。说不定,面前的大山可能就要站起来了。 跟随前来的部落军一片混乱,他们纷纷扔掉手中的兵器,滚落马鞍趴在地上各种祈祷求饶。聪明点的则立刻驳转马头,四下奔逃,甚至连他们的长官们,也跟着一起惊恐地要逃跑。 “不要跑!不要慌!这是敌人的袭击。”库塔帖木鲁此时已经抽出战刀,高声喝令道:“披甲!列阵!”然而,慌乱的他已经忘记了,此时哪里还有披甲列阵的时间啊。 说时迟那时快,李续亲自率领的中军重甲骑兵,已经逐渐将马匹的速度提升到了最佳,冲出了达坂隘口,向着百步以外乱成一团的敌军发起冲锋。 金鞭高举,赤旗飘扬。李续麾下的重骑兵,持枪廷矛,向着敌军冲杀过去。 两军相撞的一瞬间,便激起了巨大的金属碰撞声音,还有骨断筋折的嘶喊声,飙飞了无数血花和残肢断臂。 李续的重骑兵好像一柄巨锤砸在一块巨大的方砖上一样,只不过这个砖头是玻璃做的。当李续的重骑兵杀过来后,这块玻璃砖就立刻粉身碎骨,四处飞溅了。 李续也没有想到会是这样。要怪就只能怪敌人过于松懈,绝大部分敌兵士卒竟然都没有穿甲胄。刚才的号炮响起来后,全军上下一片混乱,根本就没有人,组织他们进行有效的抵抗。 等李续的部队杀来之后,察合台军立刻纷纷驳转马头,四下奔逃而去。这是聪明的做法,因为只有傻子才认为自己能犹如中流砥柱一般,矗立在对方排山倒海一般,压过来的重甲骑兵阵前。 库塔帖木鲁身穿华丽的甲胄,特别醒目,第一时间就被手持长枪的韩渡给挑下战马,淹没在敢战军的铁蹄之下。 那个野里牙思还想要转身逃跑,结果也被追上来的李续,一鞭子抽碎了后背上的护心镜,吐着血从马背上掉了下去。 四面山峰上纷纷点燃了冲天的狼烟,再加上刚才的号炮声,敢战军埋伏起来的其他部队,已经纷纷从小平原四面八方的山谷之中,奔腾地杀了出来。开始在这片面积不大的地方,驱杀四下奔跑的察合台军,犹如捕猎那围网中的猎物一般。 几十个察合台军士兵,用同伴的生命,换取了自己摆脱敌军追杀的机会,总算是来到了那片横亘身后的那片山岩左近。就当他们准备爬上山岩,居高临下据守的时候。突然发现,山岩的上面,无数名张弓搭箭的士兵,早就瞄准好了自己。一排箭雨下过之后,那几十名自以为逃出生天的察合台士兵,连同他们的坐骑,都被钉死在了地上。 很快,整个小平原上,到处可以见到被几个或者几十个元军士兵,到处撵着跑的上百名察合台溃兵。这些人大多数根本没有穿甲胄,在面对身披重甲的元军士兵的时候,他们甚至连还手的能力都没多少。最终,只留下一地的尸体。 此时的巴利,并没有和右营的其他人一样,站在山岩上往下攒射。他正跟着什长马兆,和几个兄弟们,按照百户的命令,巡行在战场的边缘。 一旦让他们看到有落单,没有被追杀的敌人,就立刻会冲过去,一阵精准的狙杀,把那几个人给射下马来。随后再次回到战场边缘来回游弋。 这是最传统的狩猎方式,可以保证猎物不会从围网中逃跑。 巴利给自己数着呢,他已经射光了一篓子三十支箭,最少有十四个人,是被自己射下来的。而且基本都是射中对方的面颊或者脖颈。这是巴利的特意如此的,因为从小他就知道,射杀猎物,最好的办法就是一击必杀。今天,被他盯上的猎物,没有一个跑得了的! 然而,人并不是猎物,他们是有智慧的。俗话说得好:十人为杰,百人为豪。察合台军总共两千人之中,总是有一些豪杰之士埋没其中。 战场上的混乱之中,有一个头戴尖顶皮帽的年轻人,高举着手中带血的长矛,开始不断呼喊收拢,四处逃窜的察合台军士兵。 很快,他就集结了上百人,在自己的周围,并且连续杀退了三波向他们奔来的敢战军骑兵。 然而那个年轻人稍微地有点贪了,他没有立刻带着集结起来的百十个人开始突围,而是在战场上多待了一小会,想要再收拢更多的人,然后再突围。他想做英雄,但是此时明显长生天没有安排给他做英雄的机会。 就是在这么短短的“一小会”的时间,这一小撮集结起来的察合台士卒,就被李续发现了。 李续举起那抦染着鲜血的金鞭,指着那一小撮察合台士卒,高声喊道:“羊群在那里!羊群在那里!!” 他是用蒙古话喊得,但是这句话是侍卫亲军中,最常用的一句特殊命令词。大体的意思就是:(苍狼的后代们)向着前方羊群一样弱小的敌人进攻! 估计这句蒙古话,当年南宋、花拉子模、西辽、西夏、金国、钦察诸国的士兵们,都在临死的时候听到过。 紧紧跟着李续这声命令发出之后,数枚发着尖锐哨声的鸣镝,拖着长长的哨音,便飞向了那一小撮被李续盯上的察合台士卒。 鸣镝就是命令,周围的敢战军士兵,立刻扔下眼前的敌人,向着鸣镝指向的那团敌军围杀了过去。 一阵箭雨过后,那团集结起来的察合台士兵,只剩下一半人没有被射下来。 他们很快发现,四面八方冲过来的元军士兵,在一个身穿黑色甲胄,头戴大胡子面具,高举金鞭,胯下枣红马的将领率领下,向自己扑了过来。 那个戴着尖顶皮帽子的年轻人,没有退缩。他折断了肩膀上插着的箭杆,挺起长枪,对着李续就反杀了过来。 李续大喜,终于有人要跟自己面对面地厮杀了。单方面的屠杀并不是自己所喜欢的,他高喊着:“前面的绵羊,我的绵羊!” 他左手抽出挎着的马刀。一手持金鞭,一手举着马刀。他使劲磕了几下马肚子,坐下“赤鹰”立刻心领神会,加快了冲刺的速度。 就在两个人交错的一瞬间,对方想要利用自己兵器长的优势,对李续先发攻击。李续早就料到了对方的意图,所以才拔出马刀作为抵挡之用。 马刀是弯的,正好可以勾开对方的长枪。随后,自己右手的钢鞭,就可以向着对方的马头砸了下去。 没错,李续根本就没有想要砸人,目标对准的则是马头。只要击毙了对方的战马,他跌落战马,就好对付了。 然而没想到自己左手弯刀却勾了一个空,那家伙的刺过来的那一枪竟然是虚招,他把长枪缩回去了。 坏了!此时李续的左手弯刀已经荡开,右手金鞭还高高举着对准了对方马上跑过来的码头。自己的胸前大开,毫无防备。 果然,那个人等的就是这个机会,紧接着就立刻用尽全力向李续胸前狠狠地扎了过来。 第九十章 围歼2 李续立刻把右手准备砸马头的金鞭也抽了回来。这个决定救了李续一命,因为对方虚晃一枪之后,立刻又狠狠地扎了过来, 李续眼看长枪已经奔着胸口刺了过来,躲是躲不过了,搪开也根本来不及了,干脆直接照着对方枪杆的地方,狠命的砸了下去,就听到“咔”的一声。李续的金鞭竟然直接将对方扎过来的长枪枪杆砸折了。 俗话说得好,一力降十会,大力出奇迹。李续的重兵器,不需要太过精妙的招数,就是需要力气大! 锋利的枪尖,在枪杆碎裂折断之后,依旧划破了李续厚重棉甲的外皮,露出了里面银光闪闪的山纹内甲。 就在二马一错蹬的瞬间,李续想要一刀砍死那个差点捅了自己的家伙的时候,却发现那个人,竟然避开了自己刺过去的金鞭,弃马飞身扑了过来,抱住了自己。 虽然对方没有身穿甲胄,但是也上百斤的重量呢,再加上快速奔马带来的速度加成,一下子就把李续从战马上扑了下去。两个人一起结结实实地摔在了硬邦邦的砂砾之上。 当李续掉下马来的一瞬间,心说完了! 因为在他的身后,还有上百名重骑兵。这些重骑兵,人马皆身披重甲,那就是古代的重型坦克啊。他现在掉下马来,及时摔不死,却会被后面重大几百斤的重骑兵们活活踏死! 然而,幸亏李续在之前催马向前,超出大家好几丈远,所以当他掉下马来的时候,后面的人全都看得清清楚楚,而且还有时间立刻做出规避动作。 就这样,大批的战马依旧从李续抱着头,蜷缩地趴在地上的身边,飞驰而过。距离李续脑袋最近的那个马蹄子,李续甚至能感受到马蹄铁,踩在离自己脑袋只有几寸远的沙石地面上,崩起来的石子,击打在李续面甲上面呯呯直响。 等骑兵跑过之后,李续第一时间赶紧爬起来,跑到不远处,捡起自己跌落到地上之后,脱手甩飞的金鞭。战场上没武器可就死定了。 这个时候,头盔和面罩已经歪了,李续的视线受到严重阻挡。 但是他的第六感告诉他,有人从自己身后扑过来了。于是他抡起刚刚捡回来金鞭,转身的瞬间,都没看清是否真的有人,横着就扫了出去。 就听到“铛”的一声。李续知道这下子,一定把一个刺向自己的什么东西给磕飞了。他感觉今天简直天神保佑。先是掉下战马没有被踏死,然后闭着眼睛也能准确的荡开对方的攻击。 李续一边飞快后退几步,左手飞快地想将挡住视线的面甲取下来,然而面甲不知道勾住了什么地方,竟然一下子取不下来。干脆,李续直接解开帽带和护颈,一把就把头盔连同面甲,一起从头上摘了下去。这才可以看清周围的情况。 李续定睛往前看去,发现眼前站着的,就是那个扑向自己,要跟自己同归于尽的年轻人。显然,他也没有死于马蹄之下,只是那顶尖顶皮帽子被甩飞了。 此时,他手里我这自己的腰刀。他刚才应该是想要袭杀背对着自己的李续,结果被李续回身胡乱一扫,反而把刀头给打断了。 刀被打断了,他也愣在了当地。没想到,对方背对着自己,还能挡住刚才那必杀的一击,有点扯了。 此时,骑兵们早就全都冲了过去,与远处的那团察合台兵厮杀在了一起。周围也没有了别人,只有满地的死尸。 当两个人站在那里,看清对方的面容的时候,不约而同地都而同地都愣住了。 李续发现,那个甩飞尖顶皮毛的年轻人,竟然留着个汉人样式的束发。 束发是中原汉人的发型,其他各国和各民族基本上都是披发或者辫发。在西疆战场上,也只有朝廷军队中,存有许多中原汉人军将。 比如子啊敢战军中,就有好几个人,依旧留着汉人样式的束发。但是察合台汗国可是地地道道的胡人政权。他们的军队之中,无论是汗庭铁卫,还是地方的藩王部落军,都是纯粹的草原人组成的,怎么会有留着束发样式的中原汉人呢? 对面的那个人也愣住了。李续的面甲是个大胡子样式,再加上他明显是这支队伍的主将,所以大家自然而言的就认为,这个面甲其实就是李续本来面目的刻画。没想到摘下面甲和头盔后,这个元军主将竟然是个孩子。一般人很难将这副面孔和刚才那个抡着金鞭,到处砸人脑袋的悍将结合在一起。 然而这里毕竟是战场,远处到处是杀戮和惨叫的声音。那撕心裂肺的人喊马嘶,一下子唤醒了这两个愣住的年轻人。 那个手中刀子被砸断了的年轻汉人,立刻窜到附近一个插满箭矢的尸骸旁边,将那个死人腰间,抽出了另外一把弯刀,而且还顺手将挂在他的盾牌,也套在了自己的左手上。 有了武器,心里也稍微定了定,他警惕地看了看周围,确认目前没人别人,于是就能专注的对付眼前这个身穿华贵铠甲的少年将军。把他干掉之后,才能再想办法逃出生天。 李续这边,没有废话,双手握住金鞭,双脚前后错步半蹲,呈“豹头势”。 “豹头势”也叫“抱头击”,就是双手持鞭,向右高举过头顶。这种招法,可以劈击上杀,左脚左手以‘泰山压顶势’向前攻击,随后又可以掣步挑、刺。 他之所以没有问话,并不是因面前这个年轻汉人的身份不感兴趣,而是他深知“npc必然死于话多”的硬道理。他不要做这个世界的npc,他还有更重要的抱负。 再说了,战场上,哪儿有工夫问清楚对方底细。尽早干掉对方,才能在险象环生的战场上活下来。这是李续在底层摸爬滚打这么多年,总结的重要经验。 现在的形势,李续攻,年轻汉人守。 李续此时也时刻关注着周围附近的情况,确认安全后,才一步步地向那个年轻汉人走了过去。 就在距离那个年轻汉人,还有两步左右距离的时候,李续猛然一个垫步,蹿到了他的近前,高举金鞭,使劲砸了下去。金鞭发出了“呜”地破空之声。 年轻汉人赶紧铆足了力量,用左手的盾牌,向自己身体左侧一搪。 这样的话,不但可以卸去对方劈砍的力道,而且还能顶开敌人的武器,让敌人的侧面暴露出来,从而给自己右手的击杀留下攻击空间。 而且年轻汉人认定,敌人没有盾牌,双手持兵刃,使全力劈砍。被盾牌搪开武器后,是绝对没有能力及时抽回武器,阻挡自己的右手弯刀的刺杀的。 然而,当这个年轻汉人的盾牌,与李续金鞭碰在一起的时候,年轻汉人立刻就感觉不对劲。因为他左手的盾牌似乎没有承受太大的打击力度。 要知道,刚才这个敌将的一个回身横扫,都能把自己手里那把刀子给直接打断。说明肯定不是没力气了。原因只有一个,他在半空中已经收了力气,就等着自己向前直刺的时候,再次击打自己手中的刀身。 但是左盾搪右刀刺,这是一气呵成的动作,虽然大脑已经下命令赶紧收回来,但还是会有那么几微秒的延迟。就是这个延迟,年轻汉人右手的刀,已经按照原来的指令,刺了出去。 “啪”的一下,刀子一下子就被磕开了。 不过还好,年轻汉人在最后一刻,还是尽力收了收。这使得他的到,刺得慢了一点。从而让李续,想要再次击断对方刀身的战术失败了。 即使如此,两个人都发现,那抦刀子的刀头,有点歪了。这把刀想刺杀已经很难做到了,只能劈砍了。 面对李续手中这种重型击打兵器,一般的短兵器都非常吃亏。然而那个年轻男人却知道这种兵器的最大弱点。 因为这种锤、鞭、锏、骨朵等打击武器,都非常消耗体力。而眼前这个元军将领年纪并不大,肯定身体还没有达到一个成年男子的巅峰状态,也就是力气以及耐力都会不足。因此目前只能跟他不断周旋下去,尽可能的消耗他的力气,需找机会,一击毙敌。只有这样才有最后获胜的机会。 于是年轻汉人不再直接硬抗李续,而是开始以盾牌和灵活的步伐,跟李续在附近周旋起来。只要李续的金鞭抡下去,有了一丝停顿,那个年轻汉人立刻会寻机上前,向李续没有保护的头部或者颈部,发起攻击。然而出乎他意料之外,李续的动作非常快,而且劈砍刺撩扫等动作,几乎都是一气呵成。他很难找到合适的下手几乎,只能不断的调整步伐,躲避李续的攻击,再次找寻机会。 李续很快就发现了对面这个年轻汉人非常难对付。他知道对方看穿了金鞭的唯一弱点,所以不得不加快了攻击速度以及脚步。 说实在的,自己还穿着几十斤的铠甲,抡着二十斤的双手金鞭,的确不可能打持久战。他也必须尽快击中对方才行。 他干脆放弃虚招,每一次攻击都尽可能地全力以赴,哪怕让对方找到空隙,砍在自己的身上,只要自己能保护柱暴露的头部和颈部,他相信这身内镶山文甲的棉布甲,肯定能防住对方大多数攻击。 而对方的每次攻击,其实都会将自己暴露在李续持续而且凶狠的连击之下。 这个年轻汉人跟李续不同,他没有穿任何甲胄,甚至连皮甲都没有,只是一身棕色的草原厚棉袍。他只要被李续实打实的打到一下,基本上就完蛋了。 说真的,李续还真的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对手。他每一次都能巧妙地化解李续的攻击,哪怕是盾牌,都尽可能地不要让李续实打实地砸到。 即使这样,他手中的铁盾,也已经被李续砸得都变了形,好几个铆钉都蹦出来了。有一次李续甚至听到铁皮后面的硬木发出断裂的声音。 李续继续加大速度,金鞭在他手中上下飞舞,形成一面金光闪闪的虚影。从四面八方各种角度地向那个年轻汉人砸去。 有的时候李续甚至被强大的惯性带动着,都旋转了起来。他手中的金鞭破空之声,从原来呜呜声已经变成了嗡嗡声。这个时候甚至李续自己都没办法停下来,除非能砸到对方的身体上做个缓冲,否则一旦砸到地上,或者什么硬东西上,自己的双臂都要受伤。 双方起来我往不知道打了多久,李续一个劲的持续进攻,年轻汉人一个劲地后退。突然他的脚下被什么东西勾到了,一下子就四仰八叉地摔倒在地。也就是他无意的摔倒那一瞬间,也许是上天保佑,他的脑袋将将躲过了李续轮过来的一鞭。 “噗”的一下。李续的金鞭没有打到那个年轻汉人,反而打爆了身前几具堆叠在地上的尸体,终于停下来了。 原来那个年轻人在不住地往后退,却没发现,自己竟然退到了尸体堆之中。他被脚下一堆尸体勾住了小腿,一下子就仰面摔倒在地,也躲过了必死的一击。 李续感觉自己快要脱力了,手中的金鞭无论如何都提不起来,死死的陷入到面前那具尸体的肚子中。金鞭几乎要把那具早就被射死的尸体,直接砸成两节,连他身下那个人的头盔都被金鞭砸瘪了。 李续就站在那里,双手拄着金鞭,开始呼呼喘气。他知道如果对方现在突然爆起身来,向自己脖子上砍一刀,估计自己连躲避的力气都没有了。 此时,两个人一个打一个守,来来回回已经打了半个多时辰了。年轻汉人手里的盾牌早就被砸碎了,不知道扔到哪里了。他手中的弯刀也真的成了“弯刀”。 此时的年轻汉人并不比气喘吁吁的李续好多少,甚至更加虚弱。他脸色都有些苍白,浑身乏力,脑袋还有点晕,左臂已经一片冰凉。 年轻汉人这才发现,自己左肩膀那个箭伤处已经殷了很多血。厚实的棉袍都被鲜血浸染了一大块。寒风一吹都冻硬了。年轻人知道,自己现在是失血过多导致的乏力,眩晕。他也没有力气了,直接扔掉了手中的弯刀,随身就靠在了身后一批被射死的战马肚子上,不断喘着气,等待眼前那个拎着金鞭的少年将军,给自己最后一击。 这个时候,周围很多骑兵开始聚拢过来,他们无一例外都是敢战军的将士们。 八剌也骑着马,高举着弯刀兴奋地跑了过来。他浑身都是喷溅上的鲜血,但是他自己却没有什么明显伤痕。他兴奋地对李续高声喊道说:“咱们赢了!赢了!一个都没跑掉。那边俘虏了几百人,剩下的都躺在这里了。咱们赢了!一千干掉了两千!大胜啊!” 这个时候李续也听到战场上此起彼伏的欢呼声。 赢了。我们赢了!哈哈哈。自己率领的一千六百人,设伏全歼了对方两千骑兵。这是个值得骄傲的胜利!阿兰达知道了,肯定要抱着自己一起唱歌喝酒了。李续也开心的裂开了嘴,开心的笑起来。 这个时候周围的骑兵越聚越多,李续也慢慢缓过来一点力气。他低下头,对倚靠在死马肚子上,等死的那个年轻汉人,用带有河间口音的汉语问道: “你是汉人吗?” 此时的年轻汉人,其实已经万念俱灰,半闭着眼睛享受人生最后的阳光,结果却听到好多年没有听到过的家乡话。他睁大着眼睛看着眼前,跟自己说话的这个蒙古少年将军。脑子一时有点转不过来,好一会才想起来要赶紧回答。 “是,是。俺是汉人,河北献州人。”年轻汉人赶紧答道。 李续从他刚才已经一片灰白的眼神中,竟然看到了光。李续点了点头,用大拇指指了指自己说:“俺是河间人。咱们算是半个老乡。” 说完他不在离那个兴奋的快要哭出来的年轻汉人,而是抬起头,对身边聚拢过来的亲卫,指了指那个年轻汉人说:“给他包扎一下,带回去。等完了事儿,我再单独审问他。看在他是我老乡的份儿上,给他一些吃的和药品。别让他流血流死了。” 李续临走的时候,听到那个人带着激动的强调,对着自己喊道:“谢博文,谢过将军大恩。” 第九十一章 谢博文1 这一仗,李续打得非常漂亮,全歼察合台正规主力军两千两百一十四人,其中俘虏了将近七百人,缴获大批量的战马、铠甲、军械等物资。 然而,李续的敢战军也损失不小。 战后统计,战死加重伤不治的,就有四百来人,伤残的又有三百多。而这些伤亡,大多数都是来自那一千多王庭铁卫的拼死反抗。这让李续对于察合台汗国的王庭铁卫有了新的认识。 之前他一直以为,察合台汗国的王庭铁卫,顶多就跟朝廷的侍卫亲军战斗力差不多。现在看来,这些人的战斗力堪比最强大的钦察卫军。 然而,大元朝廷这边只有三四万钦察卫军,而察合台汗国却有十几万王庭铁卫。难怪他们可以拥有中原腹地,物资极大丰沛的大元朝廷,在西疆来来回回打了几十年。甚至连忽必烈这样的雄主,都拿他们没有办法。 李续审通过问一些俘虏,了解到王庭铁卫的部分情况。 这些人都是察合台汗庭特意从各个部落挑选出来的,最忠诚、最有战斗力的士兵组成。而且察合台汗国基层管理的官员,基本上都出身于王庭铁卫。所以很多人为了自己的前途,都会踊跃报名参加。 察合台汗国出了王庭铁卫,中央军还有另外一支重要组成力量,就是怯薛军。跟元朝一样,怯薛军必须来自出身贵族,或者地方部落封君家庭的嫡系子孙。 这种制度传承了成吉思汗建立蒙古帝国时候确立的怯薛制度。不同的是,怯薛军在元朝已经沦落为皇帝亲信和服务员的作用。而在察合台汗国,则还有大量怯薛军是独立作为主战兵力,而直接归大汗亲自指挥调动。而且这些怯薛军的中高级军官,经常也是王庭铁卫的指挥官。这次击杀的库塔帖木鲁就是这个情况。 然而,跟这些贵族子弟出身的怯薛不同的是,察合台汗国的王庭铁卫是对于出身、民族甚至性别,都没有任何要求的。只要是没有犯过罪的自由民,都可以通过每年两次的选拔,成为汉庭铁卫预备成员。 然后再经过一到两年的特殊集训,最终考核通过者,就可以成为正式的汉庭铁卫了。只不过这种选拔的要求,会极其严格。 一旦成为了王庭铁卫,那就是终身制的。他的家庭也能因此获得更高级的社会地位待遇。从一线退下来的王庭铁卫军士,往往直接被任命为地方的中低级官吏。 李续这才明白,怪不得这些人的队伍虽然已经被打崩了。各自为战的情况下,依旧给敢战军带来如此严重的伤亡。这要是在战场上一对一,李续怀疑自己的敢战军,真不一定是同等数量的王庭铁卫的对手,虽然自己的敢战军也是各个军队和部落中,挑选出来的精锐组成。 虽然仗打完了,但是此时李续还需要继续率领部队,短期的驻扎在这里。主要就是为了打扫战场和整理缴获物资,并且根据俘虏的口供,尽快将从这里往他古辛的道路摸索出来。以便于之后,大军北上袭取他古辛,侧击敌军做好准备。 与此同时,为了防止有人在满是死尸的战场上,装死之后逃跑,造成情报泄露。李续特意命令打扫战场的时候,将所有敌军尸体的头颅都砍下来,受伤无法行动的敌军也不放过。 人头码成京观,矗立在道旁。然后,将剩下的尸身,拖到附近一处大坑之中,尽量掩埋掉。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内,这个地方被当地人称作欧鲁希达坂,意思是死亡隘口。 这一天,终于忙完了所有的事情,李续才终于想起那个跟他大战三百回合的俘虏——谢博文。于是,趁着给几个营指挥开完会,大家在帐篷里聚餐的功夫,他派人把那个杨博文给带过来了。想要跟他聊一聊,看看能否将这个有能力的人,收归到自己的麾下。 此时,谢博文的伤势已经被治好了。他很幸运,没有被敢战军当作普通战俘对待。不但治好了他的伤势,还给予他良好的养伤待遇。他感动得不得了。 当然,这主要是因为李续之前也曾经吩咐过,要好好照顾他。其次,大家现在都知道了,这个年轻汉人跟军主李续是同乡,最重要的是,他竟然在战场上还能跟李续打了个平手。 尽管敢战军的军官们基本都是汉人,但是他们是北方汉人。而且常年在草原民族为主的侍卫亲军之中,也耳语目染地认同了草原人的很多观念。就比如,他们都非常敬重有能力的英雄人物,哪怕这个人来自敌对阵营。 李续本人就是以个人的超强武力,在汉军卫中闻名遐迩的。他手中的那柄金鞭,可以说难逢敌手。 每次冲锋陷阵,李续也经常身先士卒。但凡金鞭挥舞,赤旗飘扬的地方,必然是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几次作战下来,李续在敢战军,乃至整个南路军诸将士心中,已经成为了公认的无敌猛将。 也正是基于此中道理,敢战军上下对于这个谢博文,能够和李续战成平手,自然就被认定为,同样是个值得尊敬的英雄。 很快,谢博文就被带了上来了。跟其他在寒风中哀嚎地俘虏不同,他不但没有缺衣少食,并且戴上干树杈,或者折断的枪杆做成的枷锁,而且也没有被挑断脚筋。反而给了他一件厚实的棉袍,而且还有一顶小小的帐篷,每天的餐食也跟其他敢战军士兵一样,虽不说美味,起码管饱。 如今他肩膀上的伤口,在上了药,在仔细包扎之后,已经开始逐渐结痂愈合了。 谢博文被带进李续所在的一顶小蒙古包做成的中军营帐之中。他一进门就对着坐在正中间,正在跟几个心腹指挥一起喝奶茶聊天的李续,五体投地,大礼参拜。 “将军大人在上,谢博文感谢大人不杀之恩。大人的恩德,小人无以为报,愿投效将军大人麾下,牵马坠镫,赴汤蹈火,在所不辞。恳请将军大人收留。” 李续举着奶茶的碗,愣住了。他憋在肚子里,准备好的那一大堆示好、收买、招揽的话术,全都没用了。我难道真的是天选之子?这么厉害的一个人,纳头就拜了? 李续放下茶碗,笑着对谢博文招招手,让他凑近过来。 谢博文赶紧起身,屈膝小跑着来到李续等人跟前,然后继续跪在几个人的跟前,恭恭敬敬地听候李续等人的发落。 李续问道:“你自称叫谢博文?何年生人?现在军中但任何职啊?” 谢博文赶紧回答:“小人叫谢博文,是河间路献州人。至元二十二年(1285年)生人,现年虚岁三十一。小人没有任何军职,只是个随军奴仆,给库塔帖木鲁大人做仆役的。” “哈哈哈。”李续笑了,但是转瞬间,脸色大变。 他一拍面前的桌子,愤怒地指着谢博文斥责道:“咄!好你个谢博文。本将是爱惜你的才能,又看在你是汉人的身份,更兼具还是同乡,才对你礼遇有加。你竟然用如此荒谬可笑的话语,欺骗于我。难不成你是看本将年轻,轻视本将吗?” 此时他身边的石楼,已经默默地把腰刀都拽出来了,只等李续一个命令。 谢博文吓得赶紧呼喊道:“将军大人容禀。将军大人容秉啊。” “实话招来。”李续的脸色已经很不好了,他最讨厌别人欺瞒他。 “小人的确是河间路献州人······”他说到这里,竟然卡住片刻,最后一声叹气:“唉。我就跟将军大人您,实话实说吧。小人原名谢六一,祖上到小人这里,一直都是献州的牢头,传到小人父亲这一代,已经是第六代人了。小时候,爹不愿意我们兄弟俩再继续做低贱的牢头,想让我们学点本事。于是,送我和我哥去沧州,跟一个有名的武师学艺。我哥练不好,就回家继续做牢头了。而师傅看我资质不错,便对我多加栽培。我的功夫,便是从那个时候开始学的。因为我是他名下博字辈的徒弟,所以就赐给我这个名字:谢博文。后来师傅还把自己的女儿也许配给我,并且推荐我到盐场,做了盐军的一名什长。” “至大三年(1310年),我无意中发现盐场总管竟然盗卖官盐盐引,而且他还参与贩卖私盐,牟取暴利。当他知道我发现他的罪行之后,便威逼利诱,让我帮他贩运私盐。并且说,事成之后,愿意给我一大笔钱,并且提拔我做百户。我当时财迷心窍,竟然同意了。然而在半路上,我的运盐队伍便遭到了匪徒偷袭。同行的人全都跑了,就剩下我一个人奋战。寡不敌众,我被他们打落山崖。好在,我命大,被一颗悬崖上横生出来的树杈挂住了,只是受伤昏迷,并没有死去。后来,我被一个上山打猎的猎户救了。我便在他山中的草庐中养伤。过了几天,我伤好之后,便潜回了沧州长芦镇,想要先悄悄接走我的妻女,再向盐场总管汇报私盐车队被劫的事情。谁承想······” 说到这里,谢博文明显已经有一些激动,声音也有一些颤抖。他低着头,双手紧紧地攥着拳头,杵在跪着的双膝上,身体微微发颤,明显是在尽力控制自己心中的悲怆和激动。 第九十二章 谢博文2 李续倒了一碗奶茶,交给左近的霍文渊,让他递给因为回忆起往事,有一些激动不能自已的谢博文。 “喝一点奶茶,慢慢说吧。”霍文渊将奶茶递到谢博文面前,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 谢博文赶紧双手接过奶茶,大礼谢过李续和霍文渊之后,一边大口地喝着奶茶,一边尽量抑制住自己的情绪。 喝完之后,他叹了口气,接续说道: “我回到家中却发现妻子和女儿花娘都不在家。问了邻居,邻居说前几天有一队官差来,把他们母女俩给接走了。我当时断定是总管带走了我的妻女,用以要挟我为他运输私盐。于是,我便赶回了盐场,却发现总管不在,盐场的里里外外也没有找到我的妻女。他们说总管去长芦镇的盐运司衙门了。当晚,我便潜入了盐运司衙门。我发现他们半夜里支开守卫,悄悄在后堂之中密会。我潜入进去,偷听到总管和盐运司的盐运使,以及其他几个我不认识的官员,在谈论倒卖私盐的事情,而且还说到了我。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原来是这个盐运使派人半路截杀我,只是为了杀人灭口。并且他还派人抓走了我的妻女。我当时气疯了,不管不顾地就冲了进去,杀死了大堂中盐运使和盐场总管,以及在场的几个官员。” 李续听了之后大惊失色,一下子竟然站了起来。他指着谢博文问道:“至大三年的长芦镇惨案,是你一个人干的?只是为了报仇,不是有人指使的?也没有别人帮助你?” 谢博文对于李续如此大的反应,有一点奇怪。最后,他点了点头,确认了李续刚才的疑问。 李续心中感叹不已,心想,真是造化弄人啊。 至大三年的长芦镇惨案,死者包括河间王德格都巴雅尔的亲信、沧州盐运使德哈赤,以及数名盐运司重要官员和几个盐场总管。他们这些人,一夜之间都被莫名其妙地杀死在衙门的后堂。结果,事情越闹越大,造成了当时朝堂上很严重的政治斗争风波。 不但德格都巴雅尔认为是朝堂上有人要针对他,外加公主的怀孕,更加重了这个本想躺平的中年贵族的危机感。最终让他做出了,主动申请重新出山带兵,进而开始运作出征西疆的事宜,从而获取兵权。 这个案件,最终在朝堂上,引发了元武宗海山和皇太弟寿山之间,尖锐的矛盾冲突。 皇太弟寿山开始明目张胆地在朝臣之中,招拢亲信党羽,扩大太子党的势力;元武宗海山也更加频繁地册封大臣高官厚禄,不断与亲信大臣们举行通宵达旦的歌舞酒会,从而拉近彼此的关系。最终他也死在了这种用生命去拼酒的豪饮行为之中。 其实,几个小小的盐官被杀,并不至于严重到影响朝局变动的地步。只能说,当时元武宗海山与弟弟寿山之间的政治平衡,过于脆弱。哪怕一丝一毫的风吹草动,都会引发剧烈动荡。而长芦镇惨案就是导致天平发生倾斜的那根鸿毛。 结果所有人把目光都转移到了朝堂上的争斗,却忘记彻查长芦镇惨案的真相。 李续叹了口气,摇着头坐了下来,让谢博文继续说下去。 谢博文稍微整理了一下思路,继续说道: “后来杀完人,我便直接摸到盐运司的地牢之中,因为我家世代都是牢头,所以对于地牢的配置比较熟悉。很快我便摸了进去,杀掉值夜的看守。结果我发现,盐运司的男女监牢,竟然长得一样。我走的是男监牢。于是我干脆把牢头的钥匙扔给了犯人,再转到女监牢之中,想要趁乱救走我的妻女。” 李续问道:“你是先杀人,后放走的犯人?” 谢博文点着头说:“是的。我既然走错了地方,就正好放走他们,以便于制造混乱,方便我趁乱救走妻女。” 李续无奈地解释道:“嘿!当时牢中正好有一个朝廷通缉的私盐要犯。所有人都以为是他,首先冲出牢房,杀了牢头,又闯进后堂之中,杀了盐运使等官员。结果那个私盐要犯在追捕过程中被杀,这个案子也就这么草草结案了。” 谢博文有点奇怪了,这年轻的将军看样子也就十几岁。五年前的案子,他当时才多大啊?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于是他大着胆子问道:“小人斗胆敢问将军大人,您怎么知道这些内幕的?” 李续默默地说了句:“河间王是我舅舅,河间路总管是我爹。” 谢博文是真有点大吃一惊,赶紧再次行礼道:“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见过李公子。” 李续压了压手,让他继续说下去。 谢博文接着说道:“到了女监之后,却发现这里根本就没有人。我逼问女监的牢头之后,才知道。前两天的确带来了一对儿母女。正是我的妻女。按照牢中的规矩,女监的犯人会被牢头卖给其他衙役淫乐玩弄。我妻子不堪受辱,以头撞墙,碰死在牢房之中。他们又将我那只有五岁的女儿花娘,卖给了人贩子······” 说完之后,谢博文实在忍不住,竟然抱着脑袋哭了起来。 李续上辈子也做过父亲,他理解一个父亲知道自己的孩子在受罪,却无法帮忙,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种痛苦是多么的锥心刺骨。他感觉非常内疚,毕竟那个让谢博文如此痛苦的始作俑者,就是自己舅舅的亲信,那个特意被安排在盐运司为河间王府捞钱的盐运使。 李续走到谢博文的身边,双手抱拳,非常郑重地对谢博文说道: “虽然我们河间王府井不知情,但是你和你的家人受到如此残害,也有我们河间王府的过错。在此,我李续代表河间王府向你赔罪了。” 说完他恭恭敬敬的双手交叉,举过头顶,弯腰九十度,向着面前的谢博文,行礼致歉。 他的举动,让周围几个将领都赶紧站了起来。他们只是以为李续会说几句抱歉的话,但是没想到他会行如此大礼。要知道,当时的社会,是个等级极其森严的时代。哪怕上级再有错,也不能轻易向下属折节行礼,更何况是如此大礼。因为这等于把其他人也一起都算进去,降低了一个级别。对方再大的冤屈也受了起这种大礼。 谢博文来不及起身了,直接一个滚身就躲开了李续的大礼,赶紧趴在地上说:“大人不可。大人不可啊。小人虽然有冤屈,但是可受不起大人的如此大礼。此事也怪小人当时财迷心窍,与虎谋皮,最终害了我的妻女啊。有罪的人,是小人,与河间王府无关,更与大人和令尊无关。” 李续直起身子,赶紧扶起趴在地上磕头的谢博文,然后拉着他的手,来到自己身边的垫子上,就让他跟其他将领一起,围坐在自己的身边。 李续说:“过去的事情,就过去吧。你先告诉我,后来你又是怎么就来到这西疆之地,又是如何加入了他们的军队呢?” 谢博文说道:“我后来打听到,当时有一批少女被人贩子往西边卖了。于是我一路打听一路寻找,就来到了哈密。但是到了哈密之后,线索就断了。心灰意冷之下,我本来打算放弃。结果突然有消息说,我女儿花娘那一批人,被卖到察合台汗国的王庭所在地阿力麻里(新疆霍城)了。” 旁边的忽察尔不解地问:“你怎么知道那是你女儿?” “我女儿花娘左脸有个朱砂痣。他们说被卖的那一车中原少女之中,就有一个汉人女孩,左脸有个朱砂痣。那一定是我的花娘。” 李续点点头,让他继续说下去。 “我千辛万苦,想办法穿越边境,进入了察合台汗国,然后跟着商队或者游牧部落,经过了很多困难最终到了遥远的汗庭所在地——阿力麻里。然而,就在我打听汗庭所在地的时候,却被抓了起来。当时我的蒙古语和察合台语非常不好。而且察合台国和朝廷刚刚打完仗,双边贸易也刚刚回复。所以很多人对于来自中原的人,非常警惕。他们看我不会说蒙古话,最终认定我是个逃奴。于是在我的后颈,烙上了奴隶的标志。” 说完,谢博文转过头,掀开衣领,向大家展示自己后脖颈上那个代表他是奴隶的特殊符号标记。 然后,他继续说道:“后来我被卖给了当地比较有势力的巴鲁剌斯家族之中。因为我假装不会武艺,而且比较健壮,就被他们分配作为老爷的亲随侍从。主要就是给主人牵马、搬运物品等琐碎事宜。好在巴鲁剌思家族的主人要觐见大汗的时候,也会带上我。这样我就有机会进宫寻找我的女儿。但是三年多以来,他们就带我进过两次汗庭。我虽然打听到宫廷之中的确有一个右脸颊有朱砂痣的中原侍女,但是却一直没有机会找到她。因为那个叫也先不花的家伙,总是带着汗庭四处巡视,并不常在阿力麻里常驻。结果这次开战,我的主人库塔帖木鲁就把我带在身边,来到了前线。不过也先不花虽然也来了,但是我却根本没有机会再次进入汗庭,找寻我的女儿花娘。” 李续和周围的人听完了他的话,都陷入了沉思。李续举得,这故事都tm能找个人谱成元曲了,太跌宕起伏了。 李续想了想,就在其他人窃窃私语,开始议论的时候,对谢博文说:“谢博文,你之前说愿意加入我的麾下。那么,现在你知道害你全家的人,其实是我舅舅的亲信。你还愿意加入吗?如果你依旧愿意,我想让你作为我的亲卫队长,并且向你保证。这次作战的时候,顺便帮你寻找女儿花娘。你可愿意?” 八剌马上提出了反对:“图勒。我觉得让他加入进来没问题,但是直接担任你的亲卫队长,有点过了。毕竟他才刚被俘虏过来,而且还和王府有点恩怨。” 李续笑着说:“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嘛。谢博文千里寻女,一定是个坚韧又重感情的人。他刚才一进来,就主动向我申请投效在麾下。说明他是个明事理的人。如此有情有理的人,我怎么能不重用呢?” 第九十三章 汇合 就在李续刚刚招募收揽了谢博文的当天晚上,去向南边主将阿兰达做汇报的信使回来了。 信使还带回了阿兰达给李续的命令:他让李续率领敢战军,不用再南下,而是原地待命。他会率领铁骑军所部,带着足够的牛羊和物资,北上跟李续的敢战军,在库鲁克塔格一带汇合。 信使将前几天罗布泊一带的战况,也汇报给了李续。 原来,就在李续伏击并围歼察合台汗国援兵的时候,熊二阿兰达率领铁骑军作为核心主力,以及拉古耶特部和阿瑞部的所有部队,主动向阿鲁剌部发起了攻击。 这还要归功于李续他们遭遇战之后,俘虏的那个玉苏普不花。这个家伙本来就是阿鲁剌部酋长的弟弟,是部落的二把手,因此知道大量阿鲁剌部的内情。 李续教给他们的一些审讯的酷刑,让这个自以为是英雄的玉苏普不花,受刑的时候感受到了什么叫生不如死。最后,痛快地说出了很多情报。 李续获得了北边会有察合台汗国,会援兵的情报,而阿兰达则得知了阿鲁剌部本部的冬季驻扎地点。 阿鲁剌部是游牧部落,所以跟农耕文明不同,他们的主体是在不断迁徙的。因此光是占领土地,是没有什么用处的。只有获得阿鲁剌部过冬营地的位置,并最终消灭他们的本部主体,才能获得胜利。 熊二阿兰达告诉玉苏普不花,可以扶植他接替兄长,作为下一任阿鲁剌部的首领。于是,在酷刑和诱惑的前后夹击之下,玉苏普不花又将阿鲁剌部隐秘的过冬营地,也说了出来。 阿兰达马上决定,不等从东部过来的拉古耶特部落和阿瑞部的增援部队到达,立刻就以铁骑军作为中坚力量,以拉古耶特部落的三千骑兵为前锋,向着数百里之外的阿鲁剌部营地,奔袭而去。 那一战,作为前锋的拉古耶特部损失很大,但是最终在铁骑军的加入之后,彻底击败了阿鲁剌部营地中,刚刚集结起来的一万阿鲁剌部军队。 阿鲁剌部的酋长古辛台吉在乱战中被射杀,他的儿子率领残部仅百余人,仓皇向南逃窜。 此战缴获了大量草料、牛羊和部众。让阿兰达最终获得了足够北上,翻越戈壁沙海的补给物资。 战后,阿兰达制止了拉古耶特部落的屠杀,将被俘获的阿鲁剌部百姓部众,和一部分牛羊牲畜,交给了投降的玉苏普不花。 之后,便不再管拉古耶特部落、阿瑞部以及玉苏普不花之间的明争暗斗,直接率领铁骑军,携带大量物资补给,转而向北,与李续所部汇合。 两天后,阿兰达率领的铁骑军终于和李续的敢战军,在欧鲁希达坂汇合了。阿兰达这次还带来了一千头骆驼。这些骆驼,一部分是他从拉古耶特部和阿瑞部,这些盟友的军中搜刮而来,还有一大部分是缴获阿鲁剌部的。这些骆驼可以驮带大量饮水、军械、粮草等物资。 以往蒙古军队打仗根本就不需要这么多物资。他们的骑兵突袭可以攻打得很远。然而,草原部队几乎很少有冬天出征的,原因就在于补给方式跟中原军队不同。 草原游牧民族的军队,是以骑兵为主,甚至他们还会赶着牛羊作战,所以拥有大量的牲畜随军前行。他们都是在夏秋出兵,正好是牲畜膘肥体壮的时候,而且沿途所携带的牲畜可以自己啃食青草来补给。从而就不需要携带大量的补给物资,甚至喝马奶,吃肉干,蒙古大军就能远征千里之外。 这次,河间王德格都巴雅尔特意选在草原军队不可能开战的冬季,发动对察合台汗国的全面进攻。就是利用这一点,打察合台汗国的也先不花一个措手不及。但是缺点就是,他需要非常多的物资,而且主力只能依靠后方运来的补给,进行阵地战。 这也就是阿兰达和李续的南路军,只有敢战军的一千六百人和铁骑军的四千五百人,其他部落军只能自带粮草或者依靠缴获补给。 人数再多,根本就没有足够的粮草补给。尤其是大量的马匹,需要足够的草料和水。此时此地,沿途都是千里戈壁和雪原,哪里找足够的草料呢。而且他们需要穿越的沙漠和戈壁,是没有什么积雪的,否则也不会成沙漠戈壁了。 因此,阿兰达这次特意弄来了大量的骆驼,携带最多的,就是干草和水桶。并且还赶来了上千头羊,到了汇合点之后,立刻就地宰杀。 寒冷的天气成了天然的大冰箱,很快分割好的羊肉便冻得硬邦邦的。几乎每个骑士都要携带一部分羊肉。这就是他们之后这几天的粮食。 李续和阿兰达相聚之后,非常开心。阿兰达一个劲地夸奖,李续现在有点名将之风了,竟然能全歼敌军两千人,而自己却只损失了三四百人。 之后,李续和阿兰达,带着敢战军和铁骑军的主要将领们,就在那个人头京观的旁边,举行庆功宴会。大家围拢在篝火旁边,一起相互举杯庆祝对方取得的重大胜利。 李续和熊二,与诸位将领们围坐在一起,啃着新鲜的水煮羊肉,举着酒碗,唱着歌,非常欢快。 然而,就在他们的身旁仅仅几步的地方,就是散发着血腥恶臭的人头京观。京观上的人头,在严寒的天气中,没有怎么腐烂,只有皮肤变黑,变得干枯,鲜血已经凝结成黑红色的冰柱,将京观上的人头凝固了起来。死人的面孔上,依旧还浮现出临死前狰狞可怖的表情。但是却丝毫没有影响到,近在咫尺的李续等人的欢声笑语,反而更让他们所有人,感觉到兴奋和豪迈,连李续也同样如此感觉。战争正在彻底的改变着一个年轻人的心神。 李续的俘虏从最开始的七百多人,现在因为伤病和其他原因,就剩下四百来人了。 原本李续是准备将这些人都带回去,交给拉古耶特部落或者阿瑞部,作为奴隶,从而换取他们更多的粮草物资。但是现在看来是来不及了。 这些人因为以后要作为牧奴,所以大部分都挑断了一只脚和一只手的手筋脚筋。这样他们也就跑不远,而且也没法作为士兵作战了。当然,这也是俘虏大量死亡的原因之一。 对于之后如何处理俘虏,李续麾下的人意见并不统一。 八剌、忽察尔认为应该留下俘虏。以后带个路,赚个城,甚至赶个牲口什么的也许会有用;而其他人则认为本来食物就不多,他们是奔袭,更需要保密。这些人太多了,还要分担人手看管,不如直接都杀了。 李续自己是不想杀俘虏的,毕竟杀降不详。所以这个时候,他就求问于阿兰达的意见。 阿兰达其实也犯难,杀降是有损军心士气的,尤其是战争已经结束了之后,开始大规模杀降。但是现在的情况的确如同属下们所说,他们需要在冬季的戈壁上,奔袭数百里之外的敌军。因此,这数百名俘虏实在是个累赘。 最后,阿兰达又询问了铁骑军赵不花等人的意见后,决定为了大局考虑,不可能带那么多俘虏。不过,他们也的确需要有一些俘虏,协助大军作为向导。于是在赵不花的提议下,阿兰达准备只留下一百名俘虏。 宴会中,阿兰达听李续说,他收降了一个汉人俘虏,名字叫谢博文。听完了李续告诉他的谢博文的经历之后,阿兰达有了一个想法。于是,他叮嘱李续一会不要说话,便吩咐人把那个谢博文给叫了上来。 谢博文来了以后,阿兰达就假装很为难的样子,将刚才俘虏的问题,都说给了谢博文听。然后告诉他,自己决定留下这些俘虏,并且将他们都交给谢博文指挥,用缴获的盔袍甲仗,伪装成察合台军队。让他们行进在大军的最前面,做开路先锋。 结果谢博文先开始非常高兴,感谢主将的提拔,然而马上就为难地说:“大人。小人······末将没有指挥过这么多人。而且他们都是察合台人,小人担心他们不服管啊。末将担心他们刚撒出去,就会集体叛逃。再者说,伪装成察合台军,并不需要那么多人,可以将他们和同等数量的我军士兵混合在一起,组成先锋部队。这样就能保证他们不会闹事儿了。” 阿兰达听完他的话后,哈哈一笑,拍着李续的肩膀,说自己兄弟捡到了宝,此人还是有一份忠谨之心的,而且也算是聪明。 李续也很满意谢博文刚才的话。他知道阿兰达刚才都是在试探谢博文。不过经过这次试探,再次证明了谢博文,的确是真心归降。 李续对谢博文说:“人嘛,都是需要锻炼的。你没有指挥过那么多人,那是因为你以前指挥的人太少了。不过你说得也对,四百多人,的确太多了。这样吧,我交给你的第一个任务,就是把这四百多人,给我减少到一百人左右。你准备如何做呢?” 谢博文想了半天,最后说:“明天饿他们一天,这样他们就没什么力气了。然后后天把他们带到东边的那个小山谷之中。解开他们的木枷,发给他们一百三十把刀。再告诉他们,只有用三个同伴的人头,才能换取活着离开山谷的机会。最后让他们自己解决就可以。至于多发的那三十把刀,我觉得到时候肯定会有人,虽然已经杀了三个人,但是自己也身受重伤,或者成为残废。这些人也不能要了。这样算下来,最后大概会有一百人左右,可以存活下来,并为我军所用。” 李续和阿兰达对于谢博文的方法,交换了看法之后,都表示认同。 于是李续吩咐伊思马忽,让他后天率领前营人马,协助谢博文完成任务。并且告诉伊思马忽,活下来的人,就补充到你的前营之中。 阿兰达也下令,三天之后,全军拔营北上,穿越戈壁,向西北方向的他古辛(新疆托克逊县)城进发! 九十四章 战败 就在李续和阿兰达率领军队开始穿越茫茫戈壁荒原的时候,距离他们数百里之外的察合台汗国王庭大帐之中,已经是一片慌乱。 也先不花的侄子卜剌,盔歪甲斜地从前线跑了回来。他跪在叔叔宝座的下前,惊慌失措地大声汇报道: “叔叔,不好了!仅仅三天,他们就攻下了最后十座堠子,连最大的铁堠子要塞都失守了。守将亚布力台的脑袋,已经被那个德格都巴雅尔砍了下来,挂在了旗杆上示众。” 瘦弱的也先不花大怒,气的竟然一把将身边半裸着的侍女,生生举了起来,狠命地扔向了台子下面跪着的卜剌。结果也许是力气不到位,砸歪了。但是那个波斯侍女头先着地,脖子被摔断了,当场就死了。 也先不花也不管这些,气地跳脚大骂:“你这个蠢货。我给了你两万精锐铁卫。让你立刻增援铁堠子。你为什么没有及时增援?对方攻下铁堠子,你怎么不趁着他们立足不稳,立刻反攻?你这个贪生怕死的家伙,就这么逃回来了?” 卜剌赶紧解释:“叔叔······不是,大汗。末将冤枉啊。我没有逃跑,而是当即就派兵想要夺回铁堠子。但是守城的是亦都护麾下的那些畏兀儿人。这帮家伙当初是使用炸药,把铁堠子的要塞铁门给炸开的。” “我本来也想率军直接从被炸开的地方冲进去。谁知道,他们已经在大门里面,重新修建了一道半圆形的城墙。我的铁卫冲进去后,被他们居高临下,四面八方设计,绝大多数人都死在了那个陷阱之中,再也没有出来。连我的弟弟别乞儿都死在里面了。” “没办法,我们只能攀爬城墙进攻。然而,就在我们刚刚下马攻城的时候,那个德格都巴雅尔竟然率领钦察兵,从四面八方杀了过来,打了我们一个措手不及。后来我又集结剩下的部队再次反攻,然而实在是寡不敌众啊,他们的人太多了。而周围的要塞堠子都丢了,根本没有人能配合支援我们。” “那些堠子如此坚固,他们是怎么这么快就打下来的?”也先不花还是不相信会有这种事情。 卜剌说:“火药。我收拢残兵的时候,听跑出来的人说的。他们直接用大量的火药罐子,把大门或者城墙给炸开来,然后那帮畏兀儿人,不要命的冲了进去,最终夺取了那些要塞堠子。” 也先不花一下子便颓然地卧在了宝床上,心中的巨石好像一下子砸了下来一样,让他有一种窒息的感觉,脑子中一片空白,只听到耳边嗡嗡的声音作响。 他用手撑着自己的身体,尽量平静地呼了呼气,让因为惊恐而有一些混乱的大脑,尽快稳定下来。他一个劲地告诉自己:不能乱,不能乱,现在不是慌乱的时候。 好一会,他才缓过神来。这个时候他发现,几个重要的将领和大臣已经都来到了自己的汗帐之中。 大臣异密巴哈利(异密是一种身份头衔,翻译过来就是现在的埃米尔)是也先不花得智囊,也是他的老师。异密巴哈利此时正在好生安抚着卜剌,夸赞他英勇奋战,并且问询着他的伤势。 这个时候也先不花才发现,自己的侄子胳臂上还缠着带血的布条。他无力地挥挥手,让侄子卜剌先退下去治伤休息。 那个倒霉的侍女的尸体,也被左右怯薛,趁这个时候给拉了出去。 大将军也密力火者赶紧走过来,跪在床边,拉着自己姐夫也先不花大汗的手说:“大汗,要不我去前线,把散落的部队都收拢回来。咱们跟元军就在这里,跟他们拼了吧。” 异密巴哈利赶紧说:“不可啊。这里地势平坦,正好有利于拥有兵力优势的元军。我们应该立刻后撤。再集结足够多的兵力,然后反攻才行。毕竟元军劳师远征,他们打不了太远。” 这个时候,一直在最后面没有说话的一个年轻人插嘴道: “父汗,要不咱们往北,翻越达坂,去别失八里(今新疆乌鲁木齐附近的吉木萨尔县)吧。可以退到那里跟我舅舅满速儿将军汇合。他那里不是还有四万精锐铁卫嘛。” 大将军也密力火者脸上立刻露出一丝无人察觉的神情,他温声附和道:“巴雅尔台吉说得也有道理。我们现在过去,的确可以跟我弟弟率领的部队汇合。这样,就可以加强我们的力量了。这是个好主意啊,大汗。” 也密力火者刚才脸上的表情变化,其实已经被缓过神来的大汗也先不花看在了眼里。他没有表态,而是转头对身旁的大将军也密力火者吩咐道: “你们说的也有道理,这件事儿我考虑考虑。你先去吧,我的大将军。去前线,把剩下的部队都集结起来,在王庭这里等候我的命令。” 也密力火者立刻抚胸领命,就要离开。然而就在他刚要放手起身离开的时候,他的手突然又被也先不花给拉住了,就听也先不花小声吩咐道: “敌军现在士气虽然很高,但是必然骄傲自满。他们肯定还会继续冒进。刚偷袭猎物得手的野狼,是最容易上当的。你要抓住这个机会,多给他们一些杀伤。挫伤他们的锐气,这样才有利于咱们后面的作战。” 也密力火者赶紧点头,然后转身离开了。临走的时候,还特意看了一眼只有十二岁的巴雅尔台吉(台吉是王子的意思,但不是储君)。 也先不花招手让儿子巴雅尔走过来,然后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对他说:“你也跟着你舅舅一起去前线长长见识吧。你现在也要开始作为一个男人,为国家做贡献了。” 异密巴哈利赶紧要开口劝阻,却被也先不花凌厉的眼神给制止了。 巴雅尔台吉非常高兴地跪在父汗的面前,抚胸致意,保证自己一定不愧对黄金家族后裔的身份。说完就开心地追着刚刚出去的舅舅,大将军也密力火者的身影奔跑了出去。 然而他没有看到,一直看着他身影的父亲,眼神已经由慈爱变得逐渐冰冷起来。 异密巴哈利非常熟悉这个一直跟在自己身边,学习文化的也先不花。他知道也先不花对于巴雅尔台吉的两个舅舅也密力火者和满速儿,此时此刻还想着把持兵权,扶植王子的行为,非常不满。他平心静气地站在一旁,等待着也先不花大汗的询问。 果然,等所有人都出去之后,也先不花便命令屋里的其他侍者们都退出去。汗帐之中,只剩下自己和亲信大臣异密巴哈利。 也先不花一下子跟泄了气的皮球似的,瘫坐在宝床上,萎靡着对异密巴哈利说: “完了。我这次彻底地失败了。我当初就不应该分兵,而是在入秋的时候,就应当主动进攻。那个时候元庭还没有准备好,内里一片混乱。我要是当时就发动进攻,说不定现在已经在哈密城中了。我真是糊涂啊!我现在该怎么办?难道真的要退往察台地区(也就是现在新疆天山以北地区,当时也被称作蒙兀儿斯坦)?” 异密巴哈利赶紧劝说道:“大汗,千万不能去蒙兀儿斯坦。也密力火者兄弟会利用手中的兵权架空你,然后推举年幼无知的巴雅尔台吉登基的。而且,蒙兀儿斯坦地区的贵族,对大汗你已经相当不满了。因为这两年的战争,都是从他们那边签军抽税,让他们损失了很大的利益。所以,他们一定会支持也密力火者兄弟的谋逆行为。就跟他们以前杀害宽闍大汗一样。” 异密巴哈利的话,可谓一语中的,说中了也先不花心中最隐忧的地方。这些蒙古贵族现在对于他这个大汗,的确越来越不满,甚至有的人已经开始将二流军队交给他作战了。否则前线那些坚固要塞,在亲信怯薛的率领和监视下,怎么可能那么容易就被攻破。 也先不花悔恨自己不应该把能征惯战的弟弟怯别派到南线去。要是他在这里的话,怎么可能会有如此的结果。 他抬起头,问自己的老师异密巴哈利:“那我现在该怎么办?跟汗八里的那个爱育黎拔力八达(寿山大汗)求和吗?我觉得,无非就是割让哈拉火州和别失八里的北庭给他们。” 异密巴哈利摇了摇头,遗憾地说:“来不及了。那个德格都巴雅尔不会再跟咱们谈判了。因为前年,咱们曾经求和过一次。本来可以相安无事。从而让咱们专注于南方,跟伊利汗国在帕米尔地区作战。结果这群蒙兀儿贵族却再次擅启边衅。我听说,前不久汗八里的那个寿山大汗,还特意下了命令:除非大汗你亲自去汗八里求和,否则绝不停战。” 也先不花气地直接把身边一个靠枕扔得远远的,大骂道:“都怪这群混蛋!他们骗了我,他们是为了自己的利益才开战的。然后又一直骗我说可以打赢。都怪他们这帮贪婪无耻的家伙!” 骂了半天也没有用。他知道,虽然现在山南山北还有将近八万大军,但是面对元庭的二十万精锐,察合台军根本就没有胜算。 而且此时的察合台军,由于早就将抽调的所有签军,调往南方的帕米尔前线,交给弟弟怯别指挥。所以如今的哈拉火州前线,已经没有任何援兵了。 留下来,就只有等死;撤退,又撤往哪里呢? 第九十五章 庆祝 就在也先不花正在因为前线的崩溃,而苦恼和彷徨的时候,距离他几百里以外的元军大营之中,主帅德格都巴雅尔也有点郁闷。 他倒不是战场的胜负而难受,而是郁闷之前的愚蠢决策,让自己现在很丢脸,他感觉自己在军中的威望受到了严重打击,而这个打击还是自己一手造成的。于是就把自己关在营帐中,羞愧得不愿意见人。换句话说,他现在有点emo。 原来,在开战的时候,作为元帅的德格都巴雅尔授命高昌王、亦都护纽林,派遣畏兀儿兵猛冲猛打,全力进攻敌军重兵防守的坚固堠子和堡垒。结果虽然打下了一些堠子,但是畏兀儿部却损兵折将得厉害。 于是,高昌王的小儿子太平奴提议,用炸药和火器攻城作战,结果被德格都巴雅尔直接否决了。因为德格都巴雅尔从内心之中,就看不起火器。认为那东西顶多就是个有点杀伤力的大号炮仗,最大的用处,就是作为号炮使用。他这种想法,还得到了大多数将领的支持。 但是,打了几天,实在是伤亡不小。在纳忽出的撺掇之下,太平奴擅自使用了改进后的炸药罐子,进行攻城作战。 他们制作了几个大号的“炸弹”,放在敌人城门洞,或者有破损的城墙下,一下子就把对方赖以防御的城门和城墙给炸毁了。然后,太平奴便率领族人,顺利地占领了这些堠子堡垒。 前线是高昌王在现场指挥,所以他假装没看到,隐瞒了自己儿子违抗命令,擅自用火器攻城的事情。而同在前线督战的纳忽出根本就是参与者之一。 结果,一直到进攻最大的一个堡垒——铁堠子要塞的时候,事情才暴露了出来。 因为德格都巴雅尔竟然心血来潮,没跟任何人打招呼,亲临现场。他想看看畏兀儿部,是如何将自己认为需要打两个月,才能攻下来的这一大堆堠子堡垒,如此之快的拿下的。他要为带队的年轻将领太平奴,向朝廷请功,要给他申请封爵!说实在的,他真的特别喜欢这个年轻人。聪明,勇敢,长得也俊俏,而且······而且这混蛋竟然敢骗自己!!! 发现攻城部队,竟然在用炸药开路,德格都巴雅尔气的半天说不出话来。 虽然纳忽出做出了各种徒劳无功的解释,甚至还把责任都揽在了自己身上。然而,当看到巨大的火球腾空升起,铁堠子要塞厚重的铁门被炸飞的那一瞬间,德格都巴雅尔的脸色极其难看。很快,那个号称万夫不开的铁堠子要塞,就在一个时辰不到的时候,就被攻下来了。 德格都巴雅尔感觉脸上,似乎可以烤馕饼了。 之后,恼羞成怒的德格都巴雅尔,也不听亦都护纽林的解释,当着众军的面,用鞭子狠狠抽了自己儿子纳忽出一顿。随后,就把俘虏过来的铁堠子守将亚布力台,一刀砍下了头颅,挂在了旗杆上。 就在这个时候,察合台国的援兵到了。正好无处发泄心中羞愤的德格都巴雅尔,一脚踹开劝说他的儿子,直接亲自披挂上阵,率领亲卫队和钦察卫军,向反扑的察合台援军发起进攻。 那一战,他挥舞着自己那根鎏金莲花殳,一马当先,冲在全军的最前面。人挡杀人,神挡弑神!他来来回回地带领自己的亲卫们,多次杀穿敌阵,又再次杀了回来,可谓十荡十决,勇不可挡。要不是那个敌将跑得快,差点就被他给刺于马下。战后,他便狠狠地下了一个命令:处决所有俘虏! 等回到大营之后,德格都巴雅尔就把自己关在中军大营之中,谁也不见。儿子纳忽出求见,也被挡在外面。所有人都以为,他还在因为使用火器的事情,生太平奴违抗命令的气。其实他只是感觉羞愧。明明可以少死很多人的方法,却因为自己的固执而造成如此后果。 当然,他揍儿子也是因为恼羞成怒而已,再加上知道儿子帮着外人瞒着自己,所以自然要教训一下这个家伙。诚然,当着畏兀儿部诸位军将的面,揍了维护他们的儿子,其实对于以后德格都巴雅尔的规划,是有深意的。 结果还是杨元吉看透了一切,他请来了监军伯颜不花大人。 别看伯颜不花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但是气势很强。到了门口,一巴掌就把拦在面前的古力干,给扇到一边去了,然后带着杨元吉和屁股还在疼地纳忽出,就闯进去了。 过了也就一盏茶的功夫,德格都巴雅尔竟然笑呵呵地亲自跑了出来。他当着众多人的面,向亦都护纽林,和被亲爹绑起来的儿子太平奴,赔礼道歉。 他对众人承认,是自己之前思虑不周,没有采纳太平奴的正确意见。自己并不怪罪太平奴擅自行动。随即,他便亲自解开了太平奴身上的绑绳,然后拉着亦都护纽林的手,亲切地邀请他们父子,进大帐叙话。没多久里面就传出来爽朗的笑声。 再往后,竟然还把乐工和舞娘也找了来。 最后,中军大营里传出元帅德格都巴雅尔的的命令:今晚大摆宴席,庆祝胜利,犒赏全军。 此令一下,全军立刻变得一片欢腾,军心振奋,刚才那点阴霾转瞬便烟消云散。 尤其是畏兀儿部,他们之前一直担心小公子,因为违抗军令,擅自使用火器,改变之前的作战方案而遭到处罚。结果现在不但没有处罚,主帅德格都巴雅尔还当着众人的面,向亦都护和太平奴赔礼道歉,邀请他们一起进账饮宴。 当晚,大帐中还传出一条让畏兀儿部更加群情振奋的消息:元帅德格都巴雅尔要将自己的女儿嫁个太平奴为妻。双方结为儿女亲家。 畏兀儿部军士们直接围着中军大帐,演奏起他们家乡的十二木卡姆乐曲。士兵们一起举着酒杯,跳起欢快的舞蹈,唱着赞美的歌谣,向元帅和亦都护,致以真挚的敬意和祝福。 打了胜仗,就有嘉奖。自己犯了错误,就会诚挚地道歉。这样的领导,谁不愿意效命? 而且元帅是在汗八里的大皇帝陛下的姐夫,身份绝对是贵不可言,高不可攀。这样高贵的人,竟然愿意跟我们畏兀儿部结亲,那就是看得起我们这些流离失所的畏兀儿部众,还有什么理由,不为这种人抛头颅洒热血,奋战至死的呢? 再说了,打赢了自己还能够回到那片天山脚下的故土。那可是小时候阿爸阿妈就跟自己描述过的,富饶美丽的家园。他们要跟随元帅和亦都护的战旗,回到自己的家乡,拿回属于自己的土地。 虽然之前畏兀儿部损失颇大,但是这场宴会之后,求战立功的积极性反而更高了。而他们的这种高涨的士气,也马上传染给了其他部的军队。 那些部落的藩王和将领,之前并没有率领自己的部下大规模参战。现在,他们非常羡慕亦都护所部的畏兀儿部,能有如此高的待遇。他们也自认为是草原的英雄,想要从这次对察合台汗国的作战中,获得更多的土地、赏赐和政治地位。 于是,宴会之上,诸部纷纷主动请战,恨不得马上就要出兵,和失去了铁堠子要塞和诸多堡垒支持的察合台军,决一死战! 然而,就在诸将开始纷纷请命的时候,前锋斥候传来了一个重要的情报: 察合台军撤兵了。 一听到这个消息,在场的诸部首领,更是按捺不住自己的热情了。但是德格都巴雅尔却没有冲昏头脑。他确定察合台军虽然被自己攻破了他们赖以支撑的几座堡垒要塞,但是主力军——王庭铁卫,其实损失没那么大,核心战力还在。此时不可轻兵冒进,否则很容易就会遭到反噬。 然而,有几个部落的藩王封君,却不这么想。他们甚至当面指责德格都巴雅尔在贻误战机。还有几个家伙,大着舌头斥责德格都巴雅尔,之前不让太平奴使用火药,如今又逡巡畏敌,是懦夫和笨蛋。 当然,谁都看出来这几个能说出这种话的家伙,肯定已经喝高了。然而,这话一旦说出来,却让德格都巴雅尔非常下不来台。他本来脾气就不好,一听这话,刀子都抽出来了。还是监军伯颜不花赶紧出来圆场,才没让那几个被有心人忽悠了的傻蛋,被砍下脑袋,挂在旗杆上风干。 可是事情并不这么简单。最终,还是有几个立功心切的藩王和部落将领站了出来。他们没有用刚才的激将法,而是言辞恳切,晓之以理动之以情,请求给他们出战立功的机会。最后,甚至以刀破面,立下了军令状,声称要趁这个机会,直接击破敌军,否则甘愿承受军法处置。 他们这么一说,反而让德格都巴雅尔不好办了。因为人家是正常的请战,不是撒泼耍赖。如果直接拒绝,肯定会有损于自己折节下士,才刚刚挽回的威望。 德格都巴雅尔当然知道,这个时候发起进攻,才是不智的行为。对方主力还在,肯定会有后招。于是,一再嘱咐对方,务必小心行事,并且特意拨给他们五百套精甲。然而看到这些人的反应后,他感觉自己的话,绝对白说了。 等这些人离开后,德格都巴雅尔刚才的兴致被一扫而光,挥挥手便散掉了筵席。 第九十六章 叮嘱 等人都走光了以后,就剩下德格都巴雅尔和亲信谋士杨元吉、儿子纳忽出,还有监军伯颜不花。德格都巴雅尔又开始表现得相当颓废起来。 伯颜不花就劝德格都巴雅尔:“你愁什么啊?这些个家伙不知死活。你就让他们去死吧。别人也就知道你说得有道理了。” “哎呀,我是担心这些蠢货把刚刚激励起来的军心士气,又给浇灭了。”德格都巴雅尔捶着桌子,不满地说:“现在是冬天。大军在外,每天光是冻死冻伤的就有近百人。双方都是咬着牙,提着一口气在拼命。好不容易用人命,打下了这些堠子和堡垒,军心大振。如果在第一次野战的时候,就来个全军覆没,那必然会大损士气?” 杨元吉赶紧说:“王爷,属下有不同的见解和想法。” 杨元吉刚才给德格都巴雅尔出了个礼贤下士,结亲亦都护的主意,效果大好。现在德格都巴雅尔非常信任杨元吉。他让杨元吉放心大胆地畅所欲言。 “王爷。属下觉得,其实这也许是个机会。咱们既然知道这些人此次出击,八成会遭到敌军反扑,最后可能会导致溃败。那何不让嗣王殿下(指纳忽出),亲自率领钦察卫,在后面跟进。如果他们失败了。跟在后面,相机接应。如果他们遭到了敌军反击,抵抗不住。肆王殿下大可以在合适的时候,率军出击,将敌军的反击打下去。不但能救援溃败的友军,防止造成大量战损,而且还能增加王爷在军中的威望。如果敌人没有普通王爷您想的那样,而是真的一溃千里。那肆王殿下也可以跟着一起进攻。功劳一点也不会少。您看,这不是好事吗?” 纳忽出也一下子想明白了。 “没错。杨先生说得对啊。”他兴奋地对河间王德格都巴雅尔说道:“阿爸,让我去吧。现在钦察卫我已经基本掌握住了,下面基层的军官,大部分都是我的人了。我保证可以如臂使指地指挥他们。” 德格都巴雅尔斜着眼看着自己跃跃欲试的儿子,摇了摇头。 “钦察卫军没那么简单的。他们父兄子弟均在军中,而且因为宗教习俗等原因,基本上都是在内部通婚,很少与外人结亲。一旦嫁娶了外族之人,便再不与族人密切来往。钦察卫军中的各个家族之间,互相结亲已经数代人,盘根错节,最是复杂。” “你说你已经把他们都掌握了?当年连先帝武宗海山都做不到的事情,你以为你那些小恩小惠就能让他们真的为你掌控?他们不过是暂时听命于你罢了。切不可将他们真的当做自己的亲信,该让他们冲锋陷阵的时候,就要不怕损失的让他们杀进去。军中一旦有畏缩不前者,万不可手软,务必军法处之。我大元千万里之遥,将他们留下来,不就是让他们在国家需要的时候流血牺牲的吗?” 纳忽出明白了。德格都巴雅尔并不是不支持他出兵,而是对于自己最近跟钦察卫走的太近,太过相信钦察人的所谓忠诚,表示不满和担忧。阿爸是怕自己被那些人糊弄了,最终坏了大事。想明白了之后,纳忽出赶紧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该怎么做了。 德格都巴雅尔继续叮嘱道: “你切记!这次作战,你一定要在对方将胜还没胜,咱们那几个笨蛋要败还没败的时候再出击。这些事情,我想你在怯薛中一定都学过如何判断。之前我带你们兄弟去打猎,也教给过你们这里面的一些技巧。你和阿兰达是学的最好的。不像你弟弟图勒,就知道猛冲猛打。但是,他身上的那股子凶狠拼命的劲头,倒是很有用。如今你要面对的,是也先不花手下最精悍的王庭铁卫,你要学着图勒的样子,不怕牺牲,猛冲猛打。” 在一旁的伯颜不花赶紧补充道:“孩子,你阿爸的意思是,让你指挥手下的那些钦察兵,猛冲猛打。没让你自己身先士卒,猛冲猛打。你可要好好的给我回来。你和我女儿的定亲酒,我都喝了,这事儿可不许变!听到了吗?”说完,花白胡子的伯颜不花,用眼睛狠狠的剜了一下德格都巴雅尔。 “是。岳父大人。”纳忽出赶紧应和道。 德格都巴雅尔也为了安慰伯颜不花,使劲点点头,表示他说的对,是自己没表示清楚。然后拉着儿子继续叮嘱:“你不用担心。其实这帮察合台人,早就被咱们打的胆寒了。他们是要撤退,为了防止咱们追击,才进行的逆袭。因此只要你狠得下心,让手下的人往死了冲,往死了杀。对方肯定先崩溃。但是,你这里只有三万多钦察兵。对方的王庭铁卫,最多可能会有六万人。那些个部落兵,你就不要指望了。他们不碍你事儿就不错了。所以,我要你三万打六万。而且,只许赢,不许输。你必须做到。做不到,就给我滚回大都,赶紧成亲生孩子去。你明白么?” 纳忽出赶紧领命称是,并且保证完成任务。 随后德格都巴雅尔又拉着儿子去了后堂,嘀嘀咕咕说了一些什么。很快,纳忽出就信心满满的离开了。 等纳忽出离开之后,杨元吉也躬身告退,但是伯颜不花却赖着不走。他还是有点担心自己女婿的安全。他知道,察合台军必然是绝地反击。纳忽出这孩子说到底才十八岁。他非常怀疑这孩子,能不能指挥那些老兵油子的钦察卫军,跟久负盛名的察合台王庭铁卫决一死战。而且还是三万对六万。他认为,哪怕就是三万对三万,也很难啊。 德格都巴雅尔看着他愁眉苦脸的喝着马奶的样子,赶紧劝慰到: “哎呀,老兄弟啊。这是我亲儿子,还是我的长子,我的肆子。我还能真的把他放到绝地之中?当初我当着众人的面,抽了他一顿鞭子。那是为他收揽畏兀儿部的人心。如今,让他带兵打这一仗,是为了让他建立以后能够更上一层楼的功绩。” 伯颜不花没好气儿地说:“嗯!三万对六万,还是察合台王庭铁卫。这功绩,回去都能够尚公主了。问题是,打得赢吗?你这人爱弄险,是从小的习惯。可不许把我女婿放在危险的地方,让我女儿到时候成了望门寡,跟宝音郡主一样,总是被人嫌弃。” 德格都巴雅尔一听到宝音郡主的名字,头就发麻。整个脸都苦成一个囧字了。他赶紧摆摆手,求饶道:“别提那个麻烦了。她的事儿,比眼前的敌人还难对付!我都想跟也先不花打一辈子仗,也不想带着图勒回朝。别提,别提。” 伯颜不花赶紧说:“行。这事儿我暂时也没有想出好办法帮你。不过你不让我提这事儿恶心你,你就先要告诉我。你凭什么认为我女婿一定能拿下这个功劳?” “哎呀,你自己去看看地图,就知道为什么能赢了。别什么都问。”德格都巴雅尔有点懒得跟这个打仗的门外汉解说作战的事情。 伯颜不花脸一下就拉了下来。他好像认命一样点点头,然后咒骂道:“好!好。瞧不起我。知道我看不懂你那些沙盘地图。行,我现在就去打折我女婿的腿。然后派人给他送回大都,跟我女儿生孩子去。我不在乎他的功业和名望。我保证能让我女儿,比你儿子那个两年都没下崽的大老婆,先给你生个大孙子出来。以后你家的爵位,我一定给我外孙抢过来!你等着!让你看不起我!”说完,他就要站起来就走。 德格都巴雅尔可知道,这个一肚子坏水的文痞,要是使起坏来,自己可扛不住。从小就没少吃他的亏。他赶紧拉住伯颜不花的手,求饶道:“跟你说笑呢。别生气啊。来来,坐下。我慢慢给你说,咱们别生气啊。” “少废话!你快说!” 德格都巴雅尔耐心解释到:“距离这里大概40里的地方,有一个叫欧润多克的地方。那是追击察合台军的必经之地。那里其实是个小盆地,四面高,中间低。所以,只要等待敌人进入这片小盆地,然后从周围突然发起突袭,对方必败。因为在盆地里面的部队,想要反击,只能仰攻,而且马匹还提不起速度来。甚至想要逃跑,都需要爬坡,从而成为弓箭的活靶子。故此,那里就是个易攻难守的地方,谁先进去,谁就成了网中的猎物。你明白我的意思了么?” 伯颜不花想了半天,然后突然说:“你是让察合台人先进攻,等他们的部队全都投入进那个叫欧润多克的盆地之后,再让我女婿率领钦察兵反杀?你这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的计策啊。” “嗯。大概是这个意思。”德格都巴雅尔点点头:“只是敌人有点多,而且王庭铁卫不死不休的传统,估计会让钦察兵损失不小。所以我刚才才提醒他一下,让他不要在乎那些,平时跟他称兄道弟的钦察兵的死活。” 说完,德格都巴雅尔还是叹了口气:“唉。可惜啊。没想到几颗炸弹,一些火药,就把我以为需要打两个月的铁堠子堡垒区给拿下了。对方肯定要逃跑。我就怕他们往南跑,而不是往北跑啊。那样阿兰达和图勒那边,估计就白跑一趟了。” 伯颜不花看着墙上的地图,幽幽的说:“不怕他们白跑一趟,就怕他们正好撞到溃退的也先不花。” 第九十七章 戈壁 让德格都巴雅尔担心不已的阿兰达和李续,此时并没有如德格都巴雅尔预计的那样,遇到了很麻烦的敌人。反而通过一系列的胜利,斩获了大量粮草、器械等,相应物资一应俱全。因此他们便士气高昂地提前出发,向他们的原定目标——他古新前进了。 而且,因为李续和阿兰泰的南路军,还都俘获了不少愿意合作、并同意担任向导的阿鲁剌部和察合台军的俘虏,所以通过这些“带路党”,他们找到了一条不用绕行沙漠的路线,走了一条只有少数人知道的戈壁通道。 在这些通道上,是有部分水井和绿洲的,可以提供大规模军队补给和宿营。而且这条通道是从戈壁滩直接穿越,也就会让南路军,少走将近一半的路程。以前原计划穿越戈壁荒滩要走七天,现在算下来,只要走四天半就能到达他古新城。 此时,阿兰达和李续麾下南路军部队,下辖铁骑军四千多人,敢战军一千多人,外加负责驱赶牲口以及后勤工作的俘虏和牧奴不到一千人,总兵力也就六七千人。 而物资,他们却足足预备了供应一万人马,可以在荒漠戈壁生活十天的物资。明显准备的物资富富有余,而且出发前才得知,新的路线上还有水源进行补给。所以他们才敢直接把赶来的羊,都提前宰杀,带在路上做粮食。不需要羊奶补充水分,也就不需要那么多吃草的羊,余下的干草都给马匹和骆驼吃。 没有了行进缓慢的羊群,这下子,行军速度更快了。算下来,只要四天就能穿越茫茫戈壁滩,赶到距离他们七百多里的他古新。 两个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就率领着麾下部队,在戈壁上进行着可以算是惬意的游行。李续出发前就将伊思马忽的前营探马赤军,远远地派到了距离本部一天路程的前方,进行探查搜索。而且这些人都穿着缴获来的察合台军服装,还带着谢博文率领的那一百来个,最终活下来的俘虏,作为掩护。 因此,李续和阿兰达两个人并不着急赶路,更不担心会有人突袭他们。因为在这茫茫大戈壁滩上,只有那几个固定的绿洲和补给点可以驻留,如果有敌人,前面伊思马忽率领的几百人,早就会有人跑回来通报了。至于小规模的敌人或者马贼,更不敢对近万人的军队发起偷袭。 所以他们只留下铁骑军的一营千余人,着甲警戒。其他部队,都脱下铠甲,轻装前进。 一路上,大家都很轻松惬意。马匹也不会让他们奔驰,而是小步快走的方式前行。这样马匹会非常节省体力,很适合长途行军。这种小步快走,也叫走马。 走马和奔马是两码事,甚至走马也分颠马和走马两种骑行方式: 走马,是经过训练后,让马匹的脚步按照顺拐的方式,小步快走。人坐在马上面,特别平稳,甚至熟练的骑手可以坐在走马上面,安心上面睡觉; 颠马,则是没有经过训练的马匹,按照自然习惯小步快走。那样骑手会随着马匹一起上下颠簸。如果哪个骑兵的马匹还是颠马状态快走,那么会被人家笑话的。 当然了,如果走马没有控制好,或者过于追求速度,很容易就变成蹦子马。马匹四蹄离地,基本上就算是奔跑起来了。看上去感觉一蹦一蹦的。 这些细微的技术,都能看出骑手的水平。别看铁骑军一个个都是马战的高手,但是论骑马的功夫,很多时候,还真不如李续麾下敢战军。敢战军中,那些新招募来的草原兵。从小就生活在马背上,不会走路呢,就开始在马背上了玩耍了。 铁骑军将士们,和敢战军的军官,大部分都是汉人或者色目人,他们的骑马技术,只是后天训练而成。所以这一路上,两边的人就开始很有好的交流起如何控马,又如何马上作战。敢战军的草原兵教给汉人们,平时的时候如何控制马匹,汉人则教给草原兵,如何有组织地配合作战,提高整体战斗力。 看着手下不同民族,不同部队的人,竟然在这片生命禁区中如此和谐相处,其乐融融。李续和阿兰达感到莫名其妙,但是却也宽心放松了很多。他们俩之前,还真担心汉人军士和草原士兵之间,因为语言和生活习惯不同,而造成不必要的对立和冲突。 巡视部队后,放松下来的两个人,也各自驾驭着坐下的马匹,聚在一起开心地玩了起来。 反正下面官兵之间很和谐,各个单位也有下属的千户们管着,周围还有一层层的防护警戒。小哥儿俩难得得没什么事儿,开心地聊着天,就好像小时候在一起的样子。 他俩无意间显露出来的那一阵阵欢快爽朗的少年笑声,才让周围的很多人想起来,这两个指挥着近万人马的将军,其实都是不到二十岁的少年郎。但是,这一阵子的征战厮杀,可没有人敢把这两个人真当少年看待。 整军经武、杀伐决断、运筹帷幄、战阵冲锋,他们两个人都是全军的翘楚。更何况这两个人身份之高贵,普通军士根本就望尘莫及。 俩人聊着聊着,就开始比了起来:看谁的马匹用更快的速度,以走马的方式前进。谁先控制不住战马,让马跑起来了,就算输。输了的人,给大家奏乐唱歌。 李续以前总是自称步军战将,其实就是因为他的骑术远不如两个表哥。而且从小研习的武艺,也是鞭这种短兵器。再加上骑术不佳,在马上对战训练的时候,和分别使用大关刀和蟠龙枪的熊大熊二,总是占不到便宜。但是,到了步战,这两个人的长剑和单刀就没法跟李续比了,好几次被李续以一敌二的打败。 说到马上兵器,熊大纳忽出的兵器是一柄大关刀,熊二阿兰达是丈二蟠龙枪。李续小时候看这哥儿俩的武器,总觉得自己应该换成双股剑,这样就凑齐“桃园金三角”了。李续还特意把桃园三结义的故事跟这哥儿俩讲了一遍,结果就被这两只狗熊满操场追着揍:明明你是最小的,怎么在故事里编排我俩是你弟弟?占我们便宜是吧? 骑马比赛,李续能赢才怪了。不出意外,熊二阿兰达开心地获得了胜利。 最后,李续不得不按照约定,从自己的行李之中,拿出了那把自己的乐器——火不思,给阿兰达演奏一曲。 李续从小在河间王府长大,天天跟着两个表兄在一起玩耍。小哥儿仨可不光是成天耍枪弄棒,骑马打猎。他们仨每个人都有一种自己选择的乐器,看书演武之余,还经常在一起合奏乐器。 纳忽出是雅托克,一种草原的古筝。很难想象,他那双能将二十斤的大关刀,挥舞耍动起来的大粗手指头,竟然可以灵巧地拨弄雅托克的琴弦,演奏出极其曼妙柔美的乐曲。 而且他从小练习的是十二弦雅托克琴。十二弦亚托克是专门演奏宫廷乐曲的。普通牧民百姓弹奏的是十根琴弦的雅托克。十二弦雅托克琴的演奏难度,可不是仅仅是多了两根琴弦的问题。整个音节和旋律都完全不同,难度远胜于十弦雅托克琴。 但是纳忽出哪怕是多次磨破了手指头,也非要学十二弦雅托克琴。他骄傲地说:“十弦琴是庶民弹奏的,不符合他的身份。” 而熊二阿兰达则喜欢冒顿潮尔,也就是胡笳。这是一种上古乐器,形似后世的黑管,发音柔和、浑厚,音色圆润、深沉。 阿兰达那宽阔宏大的胸膛,气力很足。吹奏胡笳,声音洪亮而绵长。甚至他还多次在圣母皇太后答己太后面前表演胡笳独奏,得到了颇通音律的老太太,很高的评价。 李续的乐器叫火不思。因为这种乐器让他想起了上辈子的一种叫做吉他的乐器。其实火不思在草原话中,就是“琴”的意思。因为多是胡人弹奏,汉人们也叫这种乐器为胡拔丝。 火不思有四根琴弦,梨形的音箱,有大有小,样子不同。李续选择的是一种大一些的,长的也跟后世吉他很像的那种火不思。从声音的感觉,都很像。所以,别人都是竖着抱琴弹奏火不思,李续从小就喜欢横着抱火不思弹奏。 他虽然也曾经演奏一些,上辈子记忆中的一些乐曲,比如什么《阿尔罕布拉宫的回忆》《斯卡布罗集市》等。但是渐渐地,他感觉手中的火不思演奏出来的味道,并不好听。或者说,没有那种想要的原始感觉,有点不伦不类的味道。反而是原本的草原音乐更适合火不思的旋律和音节。慢慢的,李续手中的火不思,一点点地还是竖起弹奏。 这些年来,李续在心中苦闷的时候,就喜欢打架或者弹奏火不思。 李续走马输了,所以按照约定就拿出自己的火不思,给阿兰达弹琴唱歌。他演唱的歌曲名称叫做:《希格希日》。 “?温顺的褐色马啊,tuger tuger tuger tuger向前跑。?” “?八串珠子的头饰,xiger xiger xiger xiger响不停。?” “?花花的褐色马啊,tuger tuger tuger tuger向前跑。?” “?十个坠子的头饰,xiger xiger xiger xiger响不停。?” “?肥壮的褐色马啊,tuger tuger tuger tuger向前跑。?” “?六串珠子的头饰,xiger xiger xiger xiger响不停?” “?矫健的褐色马啊,tuger tuger tuger tuger向前跑。?” “?五个坠子的头饰,xiger xiger xiger xiger响不停。?” 这是一首脍炙人口的草原民歌,大家都会唱,而且非常适合在骑马的时候,随着马匹前进的节奏,演唱这首歌曲。 李续还没唱两句,阿兰达也跟着一起唱了起来。他那天生洪亮而又悠扬的嗓音,感染了更多的人跟着一起唱。身边的亲卫,乃至周围的兵卒们,无论汉人、蒙人或者色目人,但凡会说蒙语的,都跟着唱了起来。 这首歌的曲调很简单,歌词也合辙押韵。自然,在聪明的劳动人民之中,传唱起来就很容易。而且改编起来也很容易了。只是改编的歌词,基本都属于这里不能写出来的内容。 等唱到第三遍,李续就只能演奏了。下面的兵士们,唱起来的内容,那是越来越下流。甚至内容还有在抢亲活动中,把别人的新媳妇抢过来,背到自己帐篷之中。而后又安慰流着泪的姑娘,并且替她的丈夫,完成入洞房的所有过程。 虽然歌词越发不堪,但是却让沉闷的行军队伍,神情焕发,士气高涨起来。连他们胯下的战马,都感觉跟着主人的歌声,越来越兴奋,跑得也越来越欢快了。 第九十八章 兄弟 唱完了歌曲,大家开始有说有笑地继续前行。 李续一边随便拨弄着手里的火不思琴弦,一边跟身旁意犹未尽,回味着刚才淫词滥调的阿兰达聊着天。 “我让你和纳忽出去看看我说的那个也忒迷矢。你去了吗?感觉怎么样?” 阿兰达白了李续一眼:“从那天开始,我忙得不得了。你觉得我有心情去找那个把你魂儿都勾走了的狐狸精吗?” 其实,李续主要是想知道,到底是自己真的看到了美女,还是心中那个“恶念”在作祟,让自己总是有一种不该有的冲动。 他知道那个所谓的“恶念”的真实身份,还是担心那个“恶念”没有消失。因为他最近又做过一次噩梦。梦到一个浑身焦黑的家伙从火焰河流中爬了出来,用只剩下的最后一只手,指着自己咒骂。他希望那就是因为看到了太多支离破碎的尸骸之后,产生的心理应激反应而已。 李续以前是个绝对的无神论者,但是自从重活一世之后,就不敢这么保证了。也许所谓的神,只是我不理解的另外一种科学道理。他这么对自己说。 看到李续突然沉默了,阿兰达哈哈大笑,就好像一个恶作剧得逞的孩子。 他立刻一牵缰绳,别了过来,让两匹马几乎蹭在了一起,凑近过来,拍着李续的肩膀,坏笑着说:“嘿嘿嘿。我骗你的。看你伤感的样子,纳忽出那家伙又说对了。你小子真的被那个狐狸精迷住了。哈哈哈哈。” “你俩去了?” “当然。我俩第二天就去了。反正那女的就在纳忽出那个新任老丈人手里。怎么说他也要提前拜见一下自己的老丈人啊。我看那个伯颜不花简直就是人老成精。上来就拿那个女的来考验纳忽出。马上就安排我们俩去见见那个女的,还让我俩给他安排个地方藏起来。而且竟然建议让纳忽出藏在自己的营帐之中。理由是:他是天使,没人敢擅自进他的营帐找人。” “然后呢?”李续继续追问道。 “我们见到那姑娘了。说真的,我并不觉得她好看。” 李续听到他说这话后,心中也不知道是应该警惕,还是应该惋惜。 警惕自己的心性竟然被那个“恶念”侵夺到如此程度;惋惜那让自己心动的感觉,竟然只是别有原因的冲动。 然而紧接着就听到阿兰达说: “但是那女人一张口说话,眉眼和身形一动。连哥哥我都被他吸引了。我真的想搂着她,好好亲一亲她的脸颊,然后将哥哥那根······” “打住!”李续赶紧制止满脸陶醉,准备说出不堪言论的熊二:“我刚才已经听够了他们唱的那些****的内容了。你就略过这一段吧。兄弟我第一次见到她,也有这冲动。而且还是在跟舅舅汇报任务的时候。当着舅舅的面,我就被她迷住了。脑海中的画面比你们刚才唱的要精彩多了。你就不用跟我说了。不过,我一直以为,这是我心中的那个‘恶念’导致的。所以才让你俩去看看。看来并不是,而是这个女的,的确气质非凡,值得我冲动一下。对吧?” 阿兰达狠狠地点点头。 “放心吧,我和纳忽出都商量好了。等打完仗了,这女的也生完孩子了。孩子留给他们部落里面的人,对外就说这个也忒迷矢难产死了。咱们直接把她带回大都去,换个名字给你当妾。这女我看过了,屁股很大,是个好生养的。” 然后这家伙竟然样子很正宗地对李续说:“虽然,姑父没跟我们说过,但是肯定早就想让你赶紧给他生孙子了。你哥的那个孩子都快能写字了。至于是妻子生的,还是妾生的不重要。到时候都养在那个宝音公主身边就行,照样是嫡子。就跟我和纳忽出似的。怎么样?” 李续有点蒙逼,因为这家伙说出来的信息量有点大。自己就是让他们哥儿俩去看看人家长得怎么样,从而确定自己的心性是否有大问题。怎么就一下子变成拐带妇女,胁迫成亲了。连孩子都想好怎么安排了。 李续问道:“那纳忽出呢?他也这么想的?我真想不出,他那个性格被人迷住了会怎么样。” 阿兰达一脸鄙夷地说:“拉倒吧。他只是说这女的果然有一些魅惑的能力。你知道的,在他眼里,再好看的女人,没有身份和地位的,都只是花瓶一样的摆设。他是没有兴趣碰的。” 李续笑着点头说:“对,对。我记得小时候,那次咱们刚跟师傅学完《庄子》,他就跟咱么说:咱们这些人就应该像书中的凤凰一样,‘非梧桐不止,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然后你小子当天就给他烤了一只刚刚射下来的野鸟,问他吃不吃。哈哈哈。不过我觉得他虽然有一些清高,但是很纯粹。做到了言行如一的地步啊。这一点,我很佩服他。” 阿兰达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又把话题转了回来。一个劲地催问:“说真的,这个也忒迷矢的事情,你觉得到底行不行啊?人,我俩已经都给送到马黑麻那边藏起来了。” “马黑麻?你把人家藩王的王妃,藏到妓院里了?”李续疑惑地问。 “是啊。她要生孩子了。不放在妓院,放兵营里?兵营里只有兽医有接生经验。马黑麻那边有一整套的接生的方法。保证也忒迷矢生完孩子也能安然无恙。而且马黑麻还保证,只要药品和物资足够,他的手下还有一种方法,让生完孩子的女人,能保持曼妙的身姿。尤其是能保持······”阿兰达还没说完,就再次被李续打断。 “我知道,上上下下都保养得跟原来一样是吧?这王八蛋跟我说过好几次了。因为需要特殊的营养和药材,去给他那些生过孩子的妓女用,所以跟我要了不少钱和东西。他还解释说,这样以后这些人,还能继续给咱们赚钱,而且不会因为生过孩子而掉价。这些事情,你就不用帮他推销了。我已经写信给王府的账房,让他们在明年马黑麻交给咱们王府的例银中,扣除这些部分的费用。” 李续立刻正色对阿兰达说:“不过,以后他的那些生意,你和纳忽出都不可以插手。这次,因为也忒迷矢的事情,你们跟马黑麻有交流。可千万不要让舅母知道。这是她绝对禁止的。这里面有一些是损阴德的买卖。家里就由我和老管家,来负责这事儿就行了,你们千万不可以插手过问,否则咱们都会挨鞭子的。” 阿兰达关心地问:“你既然知道损阴德。那你还敢干?” “因为我命硬啊。你没听过道家的那句格言吗?‘我命由我不由天’。”李续调侃道。 “所以圣母太后把那个克夫的宝音郡主推给你了是吧?你这是在找死啊!说实话,到底为什么要做这种买卖?”阿兰达有点不太高兴。 李续摇摇头,无奈地说:“因为这些买卖很挣钱啊。你以为王府有一座挖不完的金山银山吗?咱家那看似无底洞一样的银窖,需要无数条流淌着宝钞和金条、银块的河流,才能让他不会枯竭。不过你放心吧,有我在,这银子断然不会缺了。咱家的商队可不光做缺德的买卖,还做无本的买卖呢。哈哈哈哈。” “什么无本的买卖?”阿兰达睁着大眼睛,好奇地问。 他今天才突然感觉到,李续这个家伙,竟然背着自己,参与了府中这等重要的事情。他以前只是以为,马黑麻是父亲的属下官商,所以才去找他办事。没想到,这里面竟然还有这么多自己不知道的内幕。 然而,李续却不准备告诉他。他说:“好奇害死猫?听说过这句话吗?” 阿兰达没听说过,楞楞地摇了摇头。 李续解释道:“这是极西方的商贾们,告诉我的谚语。他们相信,猫有九条命,但是过于好奇的话,连拥有九条命的猫,也会被自己的好奇心害死。这话就是告诫你这样的家伙:有的事情,不要过多打听。放心吧,等舅母同意让你知道了,我会第一时间告诉你的。” 阿兰达今天感觉自己获得了很多原来没有想到、没有看到的新认知,头脑里还有一些迷茫。 原来一直以为粗鲁莽撞的表弟李图勒,竟然如此被额吉信任。而且还背着自己,已经开始为王府运作着似乎很庞大的商业活动,从而给王府争取了大量钱财。他可比自己才小一岁啊。可是,那他这两年干吗还作妖一样,非要跑到军队底层拼命折腾? 阿兰达看着李续,对他说:“你干脆做咱们王府的长史吧。那也是正经五品······” 不等阿兰达说完,李续就大声反驳道:“我就是不想被我阿爸安排去做咱们王府的长史或者河间路的总管。我知道那也是朝廷正经的官身。” 他压低了声音,挨近阿兰达,对他说:“但是我想要的更多。我想要跟你和纳忽出一起进入朝堂之中。我想让咱们哥儿仨,能有一天,一起站在皇城的大明殿中同朝为官,然后一起位极人臣!” 他小声地对纳忽出,一字一句地说:“我想封王!” 阿兰达吓一跳,下意识地往周围看了看,发现周围稀稀落落没有什么人跟着。他特意一拨马头,拉着李续一起,离开行进的队伍两百步远,才停了下来。 然后就站在这戈壁滩中间,小声对李续说:“咱俩是兄弟,你能跟我说这话。我知道你相信我不会说出去。但是我还想问:为什么呢?怎么做?” 李续说:“我的祖上很早就跟着成吉思汗征战天下。但是我们家族却因为各种原因,没有跟其他那些汉人世侯那样封王。他们能封王,我为什么不能?所以,我想要完成我祖上没有完成的事情:封王!这话,我除了你,只有年初的时候,跟舅舅说过。连我阿爸都没说过。” 阿兰达赶紧问:“我阿爸怎么说?” “舅舅说,只要我一心一意,忠心耿耿地辅佐他。并且在以后,还要跟你一起,继续辅佐纳忽出。我就一定能心想事成,而且他还保证给我的是金印王。前提是,我需要收收自己的坏脾气,控制一下有点疯狂的性子。”李续说到后来,都自嘲地笑了。 阿兰达想了想,也笑了。不是嘲笑,而是一种突然找到前进方向的那种开心的笑。 “没错。我们都要封王的。咱们仨一起。哈哈哈哈。” 李续看着开心的兄弟,心中想道:封王,其实只是自己的第一步。 第九十九章 盆地 寒风凛冽,沙尘弥天。 清晨的时候,还是万物萧疏,寂静安详地犹如它千百年以来一样的欧润多克之地。在人类军队,经过了短短一个半时辰的厮杀之后,已经完全变成了炼狱一般的修罗场。 空气中都充斥着令人作呕的味道。那是利刃破肚,或者铁蹄践踏,使得腹腔之中的屎尿以及没来得及消化的污秽之物,爆裂出来后散发的气味,混杂着大量血腥气息的味道。这种味道是检验是否是新兵的试金石。因为没有人在第一次闻到这种味道,而不会干呕不止。 在到处都是死后立刻就被冻硬僵直的尸骸之间,满身血污的双方士兵们,正在做着最后的拼杀。他们一边举刀互砍,或者挺矛乱刺,一边从喉咙里滚出野兽般疯狂的嘶吼。 纳忽出就骑着马,站在小盆地的边缘,冷冷地看着下面双方数万士兵的相互厮杀。 他没想到察合台人只派了四万多王庭铁卫伏击元军,然而更让他没有想到的,仅仅只有四万多王庭铁卫,就将前面近三万人的部落军给杀得大败。 当纳忽出率领的钦察兵,只是晚到了不足一个时辰。战场上的那三万元庭部落军,就已经被察合台王庭铁卫圈在盆地中,犹如狩猎的猎物一样,不断地被捕杀,毫无还手之力。 纳忽出二话不说,立刻命令钦察卫军全军出击。双方在盆地之中,展开了殊死搏杀。 果不出德格都巴雅尔的话,这些老兵油子的钦察兵,杀了一会后,就吵吵嚷嚷地要撤退。说已经接应到了友军,就不用再继续打了。结果,纳忽出一反往日的谦和作风。从马鞍桥得胜钩上,就把自己的那抦大关刀给拽了出来。抬手一刀,就把那个吵吵着要撤退的钦察将领,连人带马劈成了两半。 他将自己的战旗往盆地边缘的地上一插,然后命令钦察兵们立刻返回战场。任何人的马头,越过这面旗帜,立斩不饶。 钦察兵无奈地只能再次杀回战场之中,跟察合台王庭铁卫杀成了一团。 纳忽出看了一会,突然发现,就在战场的中间位置,有一个身穿黑色鱼鳞长身甲,头戴遮面兜盔的森然巨汉。他一手持一面绘有兽头图案的铁皮大盾,一手拎着一根人头那么大的椭圆形巨锤,骑着一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正在肆无忌惮地追杀被他盯上的每一个元军士兵。 如果有人被他追上,只是一锤,就会被砸得肠穿肚烂,甚至连人带马都会被拍在地上,再也起不来。 他知道,这定然是敌军的骁将。只要杀掉他,就能沉重的打击对方的士气。 纳忽出高举大关刀,一磕自己的马肚子。一阵风一样地从战场边缘的高地上,向着那个黑甲敌将杀了过去。 那个察合台黑甲敌将还在兴奋地追杀着四处奔逃的元军士兵,余光中就发现有一个身穿黄色棉甲,高举大刀的元军将领,快马向自己这边冲了过来。他不但没有逃跑,反而立刻挺盾举锤,向着纳忽出迎面杀了过来。 纳忽出使用的是长兵器,所以拥有先手攻击的优势。他在双方二马还没有错镫的时候,就铆足了全身的力气,从上向下,狠命地斜着劈了下去。 不知道是刚才的砍杀给了他过多的信心,还是对于年前这个虽然高大雄壮,但是看面相明显很年轻的元军将领过于轻视。那个黑甲敌将不但没有躲避纳忽出这记势大力沉的攻击,反而自信满满地挺盾硬接。 就听到“咔”的一声。绘有着兽头图案的铁皮盾牌,竟然直接让纳忽出的大关刀给劈碎了。 这就是大关刀的特点。他可不光是刀刃拥有砍切的利刃杀伤力。其非常宽厚的刀背,让大关刀极其沉重。一刀砍下来,砍不死人,也能砸死人。兼具着利刃与钝器双重打击功效。这种中原兵器,草原上的人并不了解。 纳忽出一击破盾,使得黑甲敌将的面颊后面,发出了野兽一样的嚎叫。他顾不上已经明显扭曲折断的左臂,趁着和纳忽出交错的一瞬间,挥动右手中的巨锤,横扫千军一般地向着纳忽出的头部扫了过去。 但是,纳忽出似乎早就算出了他的动作,脑袋向侧面一偏,就躲过了那记锤子的攻击。与此同时,左手持大刀,右手则顺势反手拽出了别在身后的弯刀,抬手一扬。 只见血光飞溅。借着二马错蹬的冲力,这一刀,一下子就把黑甲敌将握着铁锤的手臂,从手肘处一刀砍了下来。 黑甲敌将只是一个照面,盾碎锤飞,还断了一只手臂。他发出痛苦的哀嚎声,佝偻着身子,就想要驾马逃跑。 纳忽出一拨马头,飞也似的追了上去。一击横扫,就从身后将那个家伙的半拉头盔,连同里面的天灵盖给砍飞了。 纳忽出勒住战马,看着那个黑甲敌将坐下的战马,跑了没多远,背上没了半拉脑袋的尸体,就被甩了下来。然而,他的一只脚却依旧钩在马镫之上,结果尸体就这么被自己的战马拖着跑了很远。一路上他的脑浆和鲜血,涂了一地。 杀了这个察合台军的骁将之后,果然战场上的气氛就一下子不一样了。纳忽出能听到很多察合台士兵都在惊恐地大喊:“妥欢拔都儿被杀了!妥欢拔都儿被杀了!” 拔都儿是蒙古人对于勇敢者的一种称呼。战场上最勇猛无敌的将领,会被赐予“拔都儿”的名号,冠在自己的名字之中。甚至可以世代相传。后世清朝的巴图鲁,其实也是这种荣誉称号的异音。 失去了骁将妥欢拔都儿后,察合台军再也没有了刚才的勇猛,而是开始逐渐收缩后退。 纳忽出高举大关刀,呼喊着自己见到的每一个钦察卫军的军官名字,让他们跟着自己一起冲杀。 他专门向着敌军聚拢的地方冲去。所接之敌,从无一合之将。大刀上下飞舞,激起满天血花。 在敌军的悲鸣和惨叫声中,纳忽出生生用手中的大刀,犁出一道道血路。 在纳忽出的带动下,钦察卫军的士气也逐渐高涨起来,他们慢慢的聚拢集合在了奔跑杀敌的纳忽出身边。很快便形成了一支近百人的队伍? 这支队伍好像一支攻城锤,打到哪里,哪里的察合台兵就会土崩瓦解,四散奔逃。只留下一地的残肢断臂,鲜血尸骸。 骑兵作战,最害怕的其实同样是各自为战。这样很容易被一一攻破。越战越勇的钦察兵们,用手中的弓箭,长矛,一一点杀着被他们发现的察合台溃兵。 那些刚才还被追杀的,犹如围栏里面的猎物一样的元军部落兵们,也立刻回身加入了反击的行列之中。这些人的追杀更加卖力和凶猛。 原本三五十个察合台王庭铁卫,正惬意地追杀着上百名元军部落兵。如今形势大变,反而一下子就被这上百名反身杀回的部落兵围了起来。 只能说,有的时候,优秀的猎人,最开始的时候,往往是以猎物的形象出现的。 在纳忽出的带领下,各支部队的元军士兵们,开始了全面反攻。整个旷野上,布满了黑压压的士兵,好像潮水一般迅速地向着敌人奔逃的方向涌去。 战场上,伴随着声嘶力竭的呐喊声,标枪和箭矢犹如飞蝗一般凌空乱飞,已经被激励起士气的士兵们,虽然满脸血污,却再无惧色。他们的眼神里透着决一死战的冲天豪气,手里不停地挥舞着带血的兵刃,大片的察合台王庭铁卫倒毙于横流的血泊之中。 厮杀声和金戈交鸣声,响彻天地。小小的盆地之中,满目都是尸山血海。 新鲜温热的活人被开膛破肚之后,在这寒冷的天气中,冒出的热气青烟,随风扭曲盘旋,最终消散,好像是灵魂出窍的时候,做着最后的挣扎一般,令人毛骨悚然。 其实在小盆地西侧的边沿上,察合台汗国大将军也密力火者和大汗的儿子巴雅尔台吉,正率领着两万余生力军,整装待发的在这里观看着不远处小盆地中的战况。当他们听到斥候报告说,勇将妥欢拔都儿被杀了。脸色一下子就白了。 原本还准备立刻投入剩下的部队,反杀敌军的也密力火者,被吓坏了。他立刻传令全军撤退,只留下副将在这里收拢残兵。 “为什么撤兵?我们冲下去也许就赢了。”小王子巴雅尔台吉不明白地问自己的舅舅。 也密力火者告诉巴雅尔台吉说:“因为这是我们手中剩下的最后一点兵力了。打光了咱们就什么都没有了。而敌人,那个跟你名字一样的德格都巴雅尔,他手里最少还有十万军队。” 说完了他突然压低声音对巴雅尔台吉叮嘱道:“你还记得我昨天跟你说的计划了吗?” 看到外甥坚定地点点头,他继续说道:“一会咱们回去后,你就说打赢了。趁着你姐姐米亚别吉放松警惕的时候,我们的人就接替她指挥的怯薛军的防务。咱们必须把你阿爸交给汗八里的普颜笃汗(元仁宗寿山大汗)。这样我们才能平安地回到阿力麻里,推举你为新的大汗。但是前提,必须是咱们手中要掌握足够多的王庭铁卫。而不是将他们拼光在这片旷野之中。你明白了吗?” 巴雅尔台吉再次学着大人的表情,尽量显得坚毅地点了点头。 第一百章 父子 两个多时辰的往复厮杀之后,欧润多克盆地里的战事终于基本结束了。 没有了增援的那些察合台王庭铁卫们,不是躺倒在这片铺满尸体的小盆地之中,成为万千尸骸中的一员;就是用掉了上辈子积攒下来的幸运和功德,成功地穿透了钦察兵的阻拦,攀上了斜坡,逃出了这片死亡之地。还剩下一小部分人,被网在盆地之中,等待着最后的死亡。因为钦察兵是不收留俘虏的。 欧润多克盆地后来被当地畏兀儿部称为杜扎克之地,意思是地狱之地。 纳忽出简单巡视了一遍战场,确定战事已经算是基本结束,便也停住了脚步。向身边一直跟着自己厮杀冲锋的钦察将领们,安排着后续的收尾任务。 就在这个时候,他身边的亲卫,突然向身后盆地边缘山坡上一指,兴奋地对纳忽出喊道:“小王爷,你看那是谁来了!” 纳忽出和周围的人,齐齐望向那个方向。就看到一个身穿黑色山文甲,外披白色翻毛大裘,头戴一顶尖顶红缨铁盔,体型跟纳忽出一样,魁梧如山的老将军,正站在山坡上,向这边张望。 那人正是河间王德格都巴雅尔。他嘴上对伯颜不花说着没问题,其实心里还是惦记着自己儿子的安危,率领着亲卫,亲自来到战场边查看。上千名精锐雄壮的王府亲卫,簇拥着德格都巴雅尔,站在山坡上。 在德格都巴雅尔的身后,竖着一杆装饰着黑色牦牛毛的苏鲁锭长矛。这支苏鲁锭长枪,是出征前寿山大汗亲自授予给他的。持有这支苏鲁锭长枪的人,是可以代替皇权,指挥天下的军队进行战争的。 纳忽出看到是自己父亲来了,简直是喜出望外。他立刻将剩下的事情都安排给了其他将军,然后便甩开众人,独自一人,快马加鞭地向着山坡上的父亲,兴奋地跑了过去。那样子就好像小时候,他第一次射中猎物后,举着猎物奔向父亲德格都巴雅尔的时候一样。 德格都巴雅尔看着阳光下照耀下,血染浸泡,战胜强敌的儿子,眼睛竟然不自觉地有点潮红。孩子的成长,是一个父亲最大的幸福。 “阿爸。我们打赢了!”还没跑到德格都巴雅尔身边,纳忽出就翻身跃下战马。一边跑着,一边开心地大喊着。 然而,当他来到德格都巴雅尔身边的时候,却好像突然想到了自己目前的身份,赶紧敛去面容上,刚才不经意展露出来的少年心性。立正站好,抚胸躬身对河间王报告道: “报告元帅。末将纳忽出,率领······” “好了好了。别在我这里装了。这里也没有外人。”德格都巴雅尔打断了纳忽出的报告,然后笑着招手对他说:“过来,到阿爸这里来。” 等纳忽出走过来之后,德格都巴雅尔有点心疼地抹了抹儿子脸上,被溅上去的鲜血,却发现怎么也抹不掉。原来已经被寒风吹得干涸了。这个时候,他才发现,在儿子的侧后腰的棉甲上,竟然还挂着一支没有射进去的箭矢。 当他拔出那根箭矢的时候,却发现箭镞上竟然闪着乌黑的色泽。拿到鼻子下稍微闻了闻,有一股淡淡的腥臭味。显然这是一支抹了毒的“脏箭”。差一点他就要失去长子。 他知道长子纳忽出稳重内敛的性格。要是换了次子阿兰达或者外甥李续,他肯定要责怪他俩擅自出击,把自己置于危险之地。但是这次作战,长子纳忽出都要亲自上阵,浴血厮杀,显然刚才的战事凶险到一定程度了。由此可见,察合台王庭铁卫名不虚传啊。 德格都巴雅尔拍了拍儿子的肩膀,对他说: “好孩子。你表现的很强大和勇敢。你已经是一个真正的勇士了。阿爸为你感到自豪和骄傲,我的儿子。以弱胜强,歼灭强敌。你这次立了大功。以后那些西疆的藩王和封君,都会把你当做英雄一样敬重,而不是河间王嗣王那样尊敬。你明白这两者之间的区别吗?” 纳忽出自豪地点点头。 德格都巴雅尔说:“好好利用这个机会。多多收拢人心,多多结交朋友。尤其是畏兀儿部的亦都护家族。以后,咱们跟他们还有更多的合作。” “是,父亲。我明白了。” 德格都巴雅尔转头望向下面那些,已经开始打扫战场,处决战俘的钦察兵们,对纳忽出说:“钦察卫军我就交给你了。结交他们,也要看住了他们。以后回到大都,我还要进一步削弱他们在朝堂中的力量。这样,咱们的人才能取而代之。” 纳忽出问道:“用畏兀儿部?” “不光是畏兀儿部,还有汉人。” 纳忽出非常意外父亲的话。他反问道:“汉人?他们可不会打仗啊。” 德格都巴雅尔摇了摇头,看着儿子的眼睛说:“你忘了吗?大元朝有一半的天下,是那帮汉人世侯,帮着世祖薛禅汗(忽必烈)打下来的。如今的汉军,早就没有了领导者,也没有那么多纠缠不休的家族羁绊。虽然人多,反而更好控制。这次汉军卫不是打得挺好的吗?谁说他们不会打仗。只是之前没有人给机会罢了。以后,咱们会给他们机会,他们就会死心塌地地效忠于咱们。” 纳忽出若有所思地点地点了点头,然后躬身对父亲说:“儿子明白了。” 就在德格都巴雅尔和纳忽出正在战场上父慈子孝的时候。刚刚逃回到王庭驻地的也密力火者和他的外甥王子巴雅尔台吉,立刻就带着亲兵,直奔也先不花大汗的王帐。 然而他们一来之后,却发现平时密布周围的那些怯薛军士兵,竟然今天一个都不在。这让他俩有一种不好的感觉。 也密力火者马上派人将大汗营帐团团围住,巴雅尔台吉则赶紧冲了进去,寻找自己父汗的影子。结果他很快就出了来,告诉舅舅说里面什么都没有。不光是父汗也先不花,连他的那些侍妾、仆人,还有那个从来不离开也先不花身边,随时侍卫的姐姐米亚别吉,也都不见了。 这个时候,外面搜索的士兵回来报告,说怯薛军的营帐没有人,他们的武器、马匹也都不见了。 一会儿,又有人来报告:营地里少了大量的马车和物资。最重要的是,大汗的那辆需要22头犍牛拖拽的金顶毡房帐车,竟然也不见了。 众人这才明白,原来也先不花竟然抛弃他的军队,提前跑了。 就在众人开始慌张的时候,还算保持着一点冷静的也密力火者赶紧说:“车辙!那辆金顶毡房帐车非常重。他们刚刚离开,不会太久,肯定会留下巨大的车辙痕迹。咱们顺着车辙去追寻就可以。他也先不花,作为大汗,不但抛弃了自己的儿子,竟然还抛弃了为他流血奋战的军队。他现在已经不配再做我们的大汗。我们追上去,把这个挑起战争祸端的家伙抓起来,再把他送给汗八里的爱育黎拔力八达。结束这场该死的战争吧!” 大家一听可以结束战争,立刻纷纷赞同,欢呼簇拥着也密力火者,裹挟着还有点懵逼的王子巴雅尔台吉,出了大帐。 巴雅尔台吉有点奇怪,刚才舅舅怎么没提到要拥立我做大汗啊?这事儿我一会可要好好问问。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报告,他们发现营地的北辕门被拆了,那边有很大的车辙印迹。看方向,似乎是往北,向着天山山口达坂方向而去了。 “没错。金顶毡车非常大。只能拆了辕门才能出去。他肯定是带着怯薛军,提前往北跑了。我怀疑他是想跑回阿里巴里去。我们大家赶紧上马去追啊!”也密力火者也不理多次示意想要跟自己说话的外甥,大声煽动着众人。随后便率领剩下的王庭铁卫,骑上马沿着车辙的方向,往北鼓噪而去。只留下巴雅尔台吉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空无一人的营地中。最后,他也不得不上了马,追赶众人而去。 然而,就在他们吵吵闹闹地往北去追也先不花的时候,往西距离他们二百多里以外的戈壁滩上,上千名披甲提枪的怯薛军,正护卫着近百辆大大小小的马车,向着西方,快速奔驰。其中一辆由四辆马车牵引的消耗毡车中。一脸灰拜得也先不花,正躺卧在一名年轻侍妾的怀里,一边任由她给自己按摩疼痛发胀的头部,一边闭着眼睛,听着面前一个身穿甲胄的美丽少女将军,向他汇报情况。 “父汗。我已经派遣古斯楞帖木儿,率领五百怯薛,在队伍后面做防守了。您放心吧,他们只会跟着那辆空车往北去。等发现了,再往回追,咱们早就到哈剌火州城了。” 也先不花微微睁开眼睛,咬着牙,森森然地说:“在火州,就只能停留一晚。补充了物资后,马上出发。带不走的,都烧掉,包括整座火州城。我不会把火州留给任何人,无论是亦都护,还是你弟弟巴雅尔。” 那个少女将军赶紧解释道:“父汗,巴雅尔还是个孩子······” 这时,坐在旁边一直没开口的大臣异密巴哈利,却打断了她的话,轻声说道:“单纯的米亚别吉(别吉是公主的意思)啊,巴雅尔台吉已经不是孩子了。他早就已经被他的舅舅们蛊惑,想要弑父篡位了。” 这个叫米亚别吉的少女,用自己那双秀丽的双眼,狠狠地蹬着眼前这个总是在父汗身边,搬弄是非的佞臣。她恨不得一箭射死这个挑拨父亲和弟弟之间关系的坏蛋。 这个时候就听到也先不花说:“好了。你退下吧,我有点不舒服。到了火州,记住我的命令。不要仁慈,该杀的都杀掉,改烧的烧掉。等我们到了阿克苏,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第一百零一章 布置 其实,也密力火者他们快马加鞭,追出去不到两个时辰,就赶上了缓慢行进的那辆巨大的金顶毡帐牛车。当然,也就发现是空车一辆。 王庭铁卫的军官们猜测,也先不花是用毡车作为诱饵,自己则率领怯薛军,抄小路,穿越天山,不再去别失八里汇合山北的部队,而是直接回阿力麻里(新疆霍城)去了。 这可就麻烦了。军中很多原本就对也先不花还抱有希望的将领,现在也开始反对也密力火者和他的支持者。他们要求立刻率领军队,回到阿力麻里,继续效忠于也先不花。 如此一来,整个察合台军上上下下,可就彻底乱了套。军队本来就刚刚打了败仗,士气低迷。后面收拢回来的那些好不容易逃出生天的溃兵们,将元军的强大,和己方损失的惨重告诉了大家。更加剧了军中的不安气氛。整支军队陷入近乎崩溃的状态。 于是便在天山达坂的半路上,不得不停下来,安营扎寨处理内部问题。 最麻烦的是,也密力火者发现,来得太匆忙,竟然把自己的外甥巴雅尔台吉给丢了。赶紧派人在茫茫天山谷地之中,寻找走丢了的巴雅尔台吉。 当然,这里所说的天山,其实是后世的博格达山地区,不过也算是天山山系北山脉的一部分。 就这样,他们这些人就在天山达坂地区,整整耽误了一天一夜的时间。 直到第二天,也密力火者通过处决了几个不服从指挥的王庭铁卫的军官后,总算是基本掌握了目前麾下这三万多铁卫。然而,坏消息是巴雅尔台吉始终没有找到。 也密力火者害怕了,他担心也先不花回到阿力麻里之后,就会派人来杀了自己。在亲信们的撺掇下,他决定带着这些人,转而向南,从天山南麓,往西南方向逃跑,逃往南疆一带。 第二天,他便对外宣称,要去寻找失踪的巴雅尔台吉,于是全军转到向南搜索前进。于是,这些人没有赶紧往北撤退,和满速儿在别失八里汇合,而是折返回去了。 就是这一天一夜的滞留,让他们在行进了不到半天的时候,迎面就遇到了德格都巴雅尔率领的元军主力。 结果,双方在一片叫做帕哥买里的地方,发生了交战。元军气势如虹,而察合台军几乎是一触即溃,争相逃命。 当天,也密力火者的察合台军,一下子就损失了数千人,最后不得不继续再次转道向北,仓皇北窜。 战后,通过审讯俘虏,德格都巴雅尔得知,也先不花竟然抛弃军队,自己跑回了阿力麻里。而军中的也密力火者和满速儿兄弟,心怀不满,想要推翻也先不花的统治,推举也先不花的庶长子巴雅尔台吉做新任大汗。然而,这个巴雅尔台吉却在天山谷地之中,走丢了。 德格都巴雅尔都不知道该这么评价这帮又蠢又萌的敌人了。然而他却没有立刻进兵追击,而是命令大军就在原来的也先不花的大营之中安顿下来。他要紧急对军队,进行新的部署。 他命令长子纳忽出,协助监军伯颜不花,率领军队主力,继续向北追击。在到达山北地区之后,以镇远王宽彻为东路军代理主帅,两面夹击,消灭察合台军在此地的残余军队; 与此同时,他还命人将寿山大汗赐给自己,作为西疆作战全权总指挥的那根黑色苏鲁锭长枪,快马加鞭地,绕道送往岭北地区。交给在那边率领军队跟察合台军对峙的大将军、句容王床兀儿。并且还给他写了一封很厚很厚的书信。 信中告知对方,东线这里的战况,以及察合台军的精锐主力,已经基本被消灭。开春之后,西疆战事,就以床兀儿的北路军为首,东路军为辅助。因为北路军那边,紧挨着察合台汗国夏季营地塔剌思和冬季营地亦思宽。那里是察合台汗国最富饶的地方,也是他们的物资储备基地。只要打下这两个地方,察合台汗国就彻底输了。 所有人都反对这个决定。因为这等于是把到手的功劳,全部拱手让给了别人。 最苦、最累、最血腥的战斗,都是德格都巴雅尔指挥打的。结果,彻底消灭被打残了的察合台军王庭铁卫,却是让镇远王宽彻,来领取了这份功劳。再者,没了精锐的王庭铁卫,就剩下一群部落签军组成的察合台军,完全可以被一击而破。但是,这彻底击败察合台汗国的功劳,德格都巴雅尔,也让给了北路军和句容王床兀儿。 军中,包括亦都护纽邻等人在内,很多人都表示想不通,他们提出了强烈的反对。但是都被德格都巴雅尔笑呵呵地给压了下去。其实大家并不是真的完全出于对德格都巴雅尔谦让功劳的不满,而是担心自己跟着德格都巴雅尔作战的功劳,得不到足够的奖赏。 除了站在旁边,低着头一声不吭地纳忽出,知道这其实是寿山大汗给自己父亲的密旨众交代的任务。而其他人中,只有伯颜不花看透了德格都巴雅尔的意思,笑着告诉大家:此一战之后,大家的功劳,只会多,不会少,让大家安心听从指挥。这才安抚了众人的心情。 随后,德格都巴雅尔又继续发布命令。他说,自己将会亲自率领亲卫队,和亦都护、高昌王纽邻率领的畏兀儿部一起,转道向西。协助他们收复当年丢失的故土——哈剌火州。并且,还会支持他们继续向西,一直到达阿速(新疆阿克苏市),乃至更远的可失哈尔(新疆喀什市)。进而,截断在葱岭(帕米尔高原)一带作战的,察合台最后一支主力部队——怯别所率领的南征军团——的归途。 亦都护、高昌王纽邻立刻出列,含泪率领自己的儿子们,感谢德格都巴雅尔对自己部族的支持。 等散账之后,纳忽出却焦急地询问父亲:“阿爸。舅舅为什么这么早就让你交出兵权啊?仗是你打的,功劳却被他们无端领走了。我不明白!” 德格都巴雅尔笑着说:“哈哈。你错怪大汗了。其实你大汗舅舅这么做,对咱们也很有利的。而且,与此同时,他也非常需要咱们尽快回去,帮助他制衡某些同样对咱们不利的人。” “谁?” 第一百零二章 担忧 德格都巴雅尔挥了挥手,让所有人都退了出去。然后才对自己的儿子说道:“纳忽出。我问你,咱们打胜仗为的是什么?是赏赐吗?” “不,是权力。在朝堂上是更多的兵权,更多的话语权。” 德格都巴雅尔点点头:“对。但是现在,你阿爸我在西疆待的时间太久了。大都的权力,正在被有一些人,悄悄地削弱。你和你弟弟阿兰达,突然被某些有心人,调到前线,就说明这个问题。我现在还不确定这些人是谁。所以我需要尽快赶回去,把这些在我背后使坏的人,揪出来。我猜测,这些人应该也是你大汗舅舅需要对付的。因此,他才让我尽快结束战事,赶回大都。” “如今的大都城里,就剩下你额吉和你舅舅在苦苦支撑。你舅舅是汉人,而且估计很快就会被调离中枢。你的额吉还要照顾体弱多病,生命垂危的弟弟达兰台。她根本就没有精力,在朝堂上帮助咱们。否则你和阿兰达也不会被人家莫名其妙地给踢出大都,到我这前线来!” 听到父亲竟然说出自己弟弟达兰台身体非常不好的实情,纳忽出非常惊讶。这可是塔拉亥公主在他们兄弟俩出发之前,一再叮嘱他们不许告诉父亲的秘密,就怕让他分心。结果,父亲竟然早就知道自己的幼子,已经到了无力回天的地步。 “阿爸。你知道达兰台······” “唉!我毕竟是他的父亲。他的情况,我还是知道一些的。这是天意。我们只能默默地接受长生天的安排。”收完这话,他自己给自己倒了杯酒,一饮而尽。 当他抬起头的时候,纳忽出看到往日坚毅刚强的父亲,眼睛已经是红了一大片。他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于是一摆手,继续说之前的事。 “所以,我们现在需要的,是尽快赶回大都,将咱们被偷走的权力,重新拿回来。而且,我们已经赢得了战争。无论宽彻还是床兀儿,他们的胜利,都是建立在我击败了也先不花的精锐主力,这个基础上才获得的。所以我现在不需要什么战场上的胜利了。除非是现在就能抓住也先不花这样的天大功劳。否则,对咱们来说,都没有任何意义了。” 纳忽出给自己的父亲倒了一杯温热的奶酒,让他暖暖身子。然后问道:“那阿爸你何必还要亲自去护送亦都护他们回哈剌火州?派个副万户,率领五千精兵随行不就完了。” 德格都巴雅尔摇了摇头,说:“我不是真的为了畏兀儿部回家。我还有其他的事情要做。” 说完,他站起来,走到地图前,伸出一根手指,捋着地图上天山山脉的南边,从哈剌火州,继续往西,然后是叉力失(新疆焉耆回族自治县附近)、苦叉(新疆库车县)、阿速(新疆阿克苏)、最后是可失哈尔(新疆喀什)。然而,他的手指并没有停留在可失哈儿,而是继续向南移动,翻越了那片叫做葱岭的山脉(帕米尔高原),指向了一个叫做哇罕的细长条峡谷地带(阿富汗瓦罕走廊)。 “根据之前的情报。也先不花的弟弟怯别,就率领军队,在这个峡谷一带,与伊利汗国的军队在作战。” 纳忽出根本不明白父亲要说什么意思,只是机械地点点头。却听到德格都巴雅尔突然说: “我总觉得,也先不不应该跑回北边的阿力麻里去。而是应该往西走。去可失哈尔,跟自己的弟弟怯别汇合。因为北边的主力部队,已经背叛了他。他干吗要回阿力麻里去呢,那里可只有合围的敌军和卖主求荣之叛徒。要是我,我就往西走。” 纳忽出想了想,问道:“但是我不明白的是,他为什么没有用忠于自己的怯薛军,掌控住整个王庭铁卫呢?咱们审问俘虏的时候,不是就有人说,王庭铁卫之中,很多人都是被也密力火者裹挟的。他们很多人,其实还是忠于也先不花的。只是找不到大汗,所以只能跟着也密力火者一起行动。如果也先不花,真的想要往西,不是应该先掌控住这最后的王庭铁卫,然后再往西跑吗?难道,他要用整个铁卫作为诱饵,引着咱们往北追,自己单独往西跑?那岂不是很愚蠢。” 德格都巴雅尔不置可否地摇了摇头。 他继续说道:“我最担心的还是你那两个弟弟。阿兰达和图勒已经去了很久了。不知道他们在戈壁南边的阿鲁剌部,有没有遇到什么困难。按照之前制定的计划,他们现在应该已经搞定阿鲁剌部的事情,然后向北启程,穿越茫茫沙海戈壁。我不知道他们能否顺利找到好的向导,穿越沙海。所以我想亲自跟着亦都护和畏兀儿部向西前进。不但可以确认也先不花,是否向西逃窜了。而且到达哈拉火州的时候,派人穿越沙漠,接应一下他俩。现在前线的战况变化很大,真希望他们别出麻烦。” 纳忽出跟了过来,笑着安慰道:“阿爸放心吧。他俩的能力可是很强的,出不了什么问题的。” 德格都巴雅尔点点头,说:“他俩的本事我当然很清楚。阿鲁剌部那些家伙,根本就不是他们的对手的。但是,我还是担心啊。如果是你去,我根本不担心。但是阿兰达和图勒······” 说完他,无奈地摇摇头:“阿兰达为人粗率简单,经常会轻信无备。而图勒正好相反,心思沉重,阴鸷桀骜。他俩要是配合得当,简直是无人可敌。就怕他们太过年轻,经验不足,导致出师不利。尤其是图勒,明明是一个很聪明,很睿智的孩子。可是有的时候,性子发了,简直可以用癫狂来形容。” 纳忽出笑着解释说:“阿斯米拉哈屯不是说了嘛。他是被‘恶灵’侵害了心魄。不是已经治好了吗。” 德格都巴雅尔点点头说:“希望真的治好了吧。不过啊,这孩子从小就这个德行。不是最近几年才这样的。以前去打猎的时候,我为了让你们几个练胆子,用附近的牧奴做靶子。砍下他们的人头给你们看。结果,你和阿兰达吓得都吐了。反而是年纪最小的图勒,一点不害怕。你忘了?那天见到死人,你和阿兰达恶心得连饭都吃不下,结果他是距离死人头最近的。不但没事儿,还把你俩的盘子里的羊脖子都吃了。当时我就觉得这孩子异于常人。” 纳忽出有点不好意思的说:“阿爸,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那年我才九岁。哪儿你这样的父亲啊,给九岁的孩子看死人头。” “嗯。你才九岁。但是图勒才七岁!这孩子唯一的缺点就是性格有一些不稳。你务必要学会把控住他。这样,将来他才会成为你最重要的臂助。否则,反而会成为你的大麻烦。我这次去,就是要把你的这两个弟弟一起带回去。到时候你在到达山北地区之后,将军队和我给他的那封迷信,交给宽彻之后,你也立刻赶回哈密,与我们汇合。然后咱们四人,一起回大都。那边,才是咱们父子的主战场。” 第一百零三章 他古新 让河间王父子俩为之担心的李续和阿兰达,根本就没有别人想象的那么困苦和艰难。他们率领物资充足的部队,一路上唱着歌,喝着奶,吃着肉干,在向导们的带领下,顺顺利利地就穿越了戈壁荒滩。 好像游山玩水一样地行走了几天的时间后,他们终于来到了自己的目的地。 此时,小哥儿俩现在正蹲在一片不大的小山包后面,嘀嘀咕咕地策划着如何用最快的速度,拿下山包另一边,十里之外的那个叫做他古新的小城。在他们的身后,数千盔明甲亮,士气高昂的士兵们,正等待着主将最后的决定。 “还是等伊思马忽将军他们回来再说吧。现在贸然进去,我担心会造成不必要的伤亡。”站在旁边,毕恭毕敬的赵不花说出了自己的意见。 虽然,赵不花和李续同样都是一军之主,而且铁骑军的数量和质量,甚至还比李续新组建敢战军还要强的多。但是赵不花可不敢跟李续那样,搂着主将阿兰达的肩膀说话。他恭恭敬敬的站在旁边,尽量委婉的说出自己的不同见解。 李续摸着下巴,看了看已经偏西的太阳。他知道赵不花说得对。但是眼前这座小城,他们如果在天黑之前拿不下来。说不好会让敌人跑出去,通知察合台军的主力。这样,南路军的突袭可能就变成正面冲突。那自己这不足万人的部队,可就危险了。 “我觉得叔玉(赵不花的字)说得有道理。”阿兰达考虑了一下,还是肯定了赵不花的见解。 李续也点点头,他知道赵不花说得其实还是有道理的 “伊思马忽这个家伙,怎么这么慢啊?都一刻钟了,还没有回来。等一会我就用鞭子抽他一顿。”李续特意大声地抱怨着。 既然他已经这么骂过了,那么别人也就不好再责备伊思马忽了。 “回来了。”山包上面负责望风的铁骑军三勇将的老二——图伦不花兴奋地叫着。 没多会,谢博文骑着一匹马,飞快地绕过山包,跑了过来。他左手的盾牌上,还插着一支弓箭。 李续感觉有点不太好。 飞身下马后,他单膝跪地报告道:“启禀将军。他古新的城门我们已经拿下来了,衙署也占领了。但是还有几十个敌人,龟缩在税务官的家里负隅顽抗。”说着,他从盾牌上拔出来那根箭矢,递给了李续。 李续接过来一看箭镞,是铁质的,说明不是普通部落杂兵。 他把箭矢递给阿兰达,然后问:“让你们侦察,怎么就打进城里去了?” “大人。城门不知道为什么,一支大开着了。前后就南北两个城门。我们直接就从南城门冲了进去。以为他们会出来跟我们巷战。结果我们城里转了一圈,连个守军的影子都没见到。后来担心他们往北跑了。就追去北门,结果发现北门的五个守门的军将,到死都不知道有敌人打进城里了。后来还是问了当地一个老太太,才知道。平时一出事儿,城主和士兵、官员,就都会跑到城西的税务官的家中。当地老百姓管他们家,叫银楼。” “我们过去发现,那个税务官的家,就跟碉堡似的。不但有大铁门,而且墙很高,站在马背上都够不到墙头。墙上还有两个小碉堡,上面有几个射击孔,不断的往外射箭。我们试着冲了一次。折了三个人,伤了五个,还损失了好几匹马,才退了下来。伊思马忽大人已经派人控制住了全城,就差这个银楼了。他让我回来,请求支援。” 阿兰达听完之后反而笑了,进攻城池竟然这么简单,自己刚才还在这里跟李续琢磨半天,分配任务。这一路上,察合台人竟然毫无防备,任由他们潜力奔袭。距离前线只有几百里的后方城池,竟然依旧没有防备。看来自己这次肯定会大有收获。 他并没有怪罪李续的敢战军。拿不下那个敌军据守的碉堡,不是敢战军作战不力的原因。因为,伊思马忽的前营探马赤们,为了迷惑路上可能遭遇的察合台军,所以,穿的是缴获的阿鲁剌部骑兵的破皮甲。如若他们穿的是如同敢战军其它部队那样,精铁打造的罗圈甲,肯定不至于出现这样的死伤。所以他才要求支援。 阿兰达将手中刚才一直把玩的黑色火蒺藜,直接扔给了李续。 “嘿嘿多大点事儿啊。给他们吃几个你的火蒺藜,立马就解决了。” 说完,他站起来,就带着赵不花去安排铁骑军今晚的驻地等相关事宜。消灭残敌的事儿,交给李续的敢战军就行。 有犀利的火器和精良的铁甲,他是一点也不担心敢战军,是否能消灭龟缩在那个土碉堡中的残余敌军。 很快,李续就率领敢战军进入城中,跟着谢博文,来到城西的那个银楼附近。伊思马忽赶紧走了过来,他还有点不好意思,想要解释一下自己没有一下子消灭仅仅几十个的敌军残部。但是却被李续笑着打断了。 李续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我估计,这个地方之前经常闹土匪马贼,要不就是路过的军队会装成马贼偷袭抢劫。因此,他们一看到你们来,就习惯性地躲在这里。普通敌人看这里不好打。就只抢劫外面的老百姓,不会啃这个硬骨头了。” 说完,他对身边已经准备好的老的沙,命令道:“让你的弓箭手掩护,派人上去炸!” 老的沙信心满满地笑着说:“没问题的。我手下有个扔石头奇准无比的天才。我让他直接把石头扔到那帮家伙的射击孔里去!” 说完,他就走了。没多会,身穿两层铁甲的巴利牵着一匹同样披上重甲的战马走了过来。老的沙对他说: “巴利。你立功的机会又到了。看到远处那个碉堡了吗?你不是扔石头比你射箭还准吗?把火蒺藜扔到那个射击孔里,把那两个碉堡给我炸了。做到了,我升你做牌子头!” 巴利一听,升官?太好了。他非常认真地看了看那两个射击孔,然后笑着说:“放心吧。大人。那个射击孔,比羊耳朵大多了,我放羊的时候,能准确的打中头羊的左右耳朵。什长的位置,我要定了!” 说完,他就从旁人手里接过装着四个火蒺藜的袋子,然后又检查了一下自己腰上点燃的火芯子。紧了紧身上你的铠甲之后,他转身就要上马出发。然而,他毕竟穿了两层厚实的铁甲,又背了四个火蒺藜,加上自己的体重,早就超过两百斤了,实在是太重了,竟然一下子没有爬上自己的战马。 旁边的几个士兵刚开口嘲笑,立刻就被老的沙呵斥住了。 巴利可能也是感觉自己刚才话说得有点大,有的人在妒忌自己。以前听不部族里的老人说过。人不能太自夸,否则出门连风都会因为嫉妒你,而吹偏你的弓箭。 想到这里,巴利赶紧某足了劲,再次搬鞍认镫,准备再次尝试上马。他要用实际行动,证明自己的不是在自夸。但是自己还是太重了,他上马的一瞬间,马匹都受不了,一个趔趄,差点给他摔倒。 就在这个时候,他突然感觉自己的身后,有一双强有力的大手,托着自己的身子,将自己扶上了战马。 巴利上马后,赶紧回头一看,发现竟然是自己的军主大人。天哪,军主大人亲自扶我上马。他可是汗八里的大汗的外甥。 “大人,我······”巴利感觉有点慌张。他觉得自己刚才让大汗的外甥服侍自己上吗,这怎么的了,这是犯了打错的。 “巴利什长。带上这面盾牌,挡住你的脸,他们的弓箭对你就没用了。我在这里等你回来领奖。”李续很温柔的对巴利说道,然后从旁边的人手中,拿过一面骑兵用的小型铁质圆盾,递给了巴利。 巴利接过那面铁质的骑兵小盾,然后套在左手的手臂上,右手掏出一枚铁蒺藜,一磕马肚子,就向着那个碉堡冲了过去。 第一百零四章 银楼 此时,银楼上面的碉堡中,还有很多张弓搭箭的守军。他们突然发现,从不远处的街角,冲出来一个身穿厚重铁甲的骑士。不光是他,连他坐下的马,都覆盖着厚厚的铁甲下面。也许是甲胄太沉了,那匹马根本跑不起来,与其说是奔跑过来,不如说是快步走马,走过来的。 守军一看,立刻大喊大叫起来。箭雨纷纷向着“走”过来的巴利不断飞去。结果,只听到“叮叮当当”的声音。箭矢全都被巴利和他坐骑身上厚重的甲胄,给弹了开来,只有极个别的箭矢,仅仅是勾住了甲叶子,挂在了他的身上而已。 守军惊奇地看到,那个铁甲骑士只是左手举着一面小盾牌,护住了自己的脸,他的右手中,并没有拿武器,而是在甩着一个牧羊人放羊的时候,才用的投石索。唯一的区别就是,那个投石索上你的黑色石头,似乎在冒着烟······ 所有人都在差异的时候,就见那个投石索,连同上面的黑色“石头”都被那个铁皮人给甩了出来,然后一个精准的抛物线,直接就扔进了射击孔里面。 还没等大家反应过来,就听到“轰”的一声。整个夯土建造的小碉堡都颤了一下,震得墙身都开始掉土,有些墙体甚至出现了裂痕。 紧接着,就从那个射击孔之中,冒出了一大股黑黄色的烟尘。里面刚才还嘈杂的人声,瞬间就没了动静。 “他又开始扔那个冒烟的石头了!”另外一个小碉堡里面的士兵,从射击孔发现情况后,大声呼喊着。 然而还没等他说完话,那个冒着烟的拳头大的黑色石头,就再次精准地扔了进来。 马上,那个小碉堡里面,立刻一片鬼哭狼嚎。在爆炸前,只听到有人在喊什么扔出去,扔出去。 一阵炸裂声后。守护银楼最重要的两个射击碉堡,变成了死一般的寂静。除了黑黄色的烟尘,从射击孔中散了出来,再也没有任何动静。 没有了碉堡守护,守军只能冒险站在房顶上,向下射击。而这个时候,巴利已经调转马头往回“走”了。十几个守军,马上探出身子,向着他的背影射箭。当然,依旧对于身披厚重盔甲的巴利,毫无用处。 但是探出身子的守军,还没等第二次拉弓,就被早就埋伏好的敢战军弓箭手,一顿攒射。他们如同刺猬一样,浑身插满了箭,摔倒了下去。任何一个感露头的守军,都会成为下面弓箭手的活靶子。 没有了堡垒,又不敢再探头向下射击,剩余的守军,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外面这群盔明甲亮的士兵,嘴里咬着刀子,扔上来攀城的抓钩,拽着绳子就开始的爬墙。 然而,还没等他们这些人攀上墙头的时候,他们就停在了半空中。一个个就跟巴利一样,从身后拽出一个黑色的火蒺藜,在腰上的火芯子点燃后,转手就扔到了墙后面。 很快,爆炸声和惨叫声就如约而至。趁着对方一片混乱,十几个敢战军的甲士,一下子就越过墙头,跳了进去。 紧接着,喊杀声、求饶声、惨叫声、钢刀入肉的声音,骨骼碎裂的声音,此起彼伏的响了起来。 李续根本就不用管攻城,他知道到了这个时候,胜利只是时间问题。甚至估计自己人都不会出现什么伤亡。 果然,没多会,胜利的欢呼声就响了起来。敌人的最后一个据点被攻破了。 打开铁门,李续走进去后,发现除了那个腿部被炸伤,自称叫赛义德的税务官以外,其他人都被杀了。他是特地留下来,套问情报的。 李续懒得亲自审他,只是吩咐让伊思马忽把他薅下去用刑。只要别打死,怎么折腾都行。戒完恨之后再审问。谁让他负隅顽抗,让敢战军损失了好几个人。 随后,他便从容地在这个银楼里面转了转。他发现这个叫赛义德的税务官,竟然还挺会享受。 他的小院装修的还很别致,甚至可以算是豪华。跟前面的堡垒一样的庭院不同。后面的小院里,别致优雅。而且还装饰着名贵的琉璃,以及来自遥远东方的陶瓷墙砖。 整座建筑充斥着浓郁的异域风格。虽然不大,但是极具奢华和富丽堂皇。冬季里,竟然还有精心呵护的绿色花草,郁郁葱葱地长在门廊边,特制的镶入墙内的花盆之中。 后院的中间天井里,有一个可以架起火堆的地方。看样子,还可以在里面进行烤肉。周围铺满彩色绚烂瓷砖的地板,干净光滑,应该是让人围着火堆进行歌舞表演的地方。在天井的侧面,有一个长条形的小高台。台子上还有几个坐垫。李续猜测,那应该是乐师们坐着的地方。 整体看来,主人可以直接坐在自己的卧房之中,一边吃肉喝酒,一边看表演。这简直是帝王一般的享受啊。李续打定主意了,准备以后在自己家里,也弄个这样的西域小阁楼。 后院正厅的旁边,还有一个暖房。别看现在外面天寒地冻的,但是暖房里面可以烧火,暖洋洋的。暖房里面的床铺上,还有非常厚实柔软的巨大垫子,坐在上面非常柔软舒服,而且那张床铺还非常的大。地板上也铺着出产自呼罗珊地区,极其名贵厚实的羊绒垫子。床边的桌子上,摆放着一个青花瓷的大盘子,盘子中盛放很多,不属于这个季节应该有的水果。 李续看着从后院的小隔间之中,被敢战军士兵揪出来的一大堆各族半裸体的少女们,李续大概明白为什么这家伙的床铺为何要那么大了。 李续马上命人把银楼里面的死人都拉出去,然后将这里收拾干净。再把城外的阿兰达叫过来,今晚他就和阿兰达,在这里休息。小哥儿俩好久没睡软床了。 与此同时,他还让人去把所有千户级别的军官们也都叫来。他要在这里开个晚宴,顺便讨论一下下一步的作战方案。 就在李续向敢战军的几个重要军官,布置守城任务的时候,负责审讯那个赛义德的伊思马忽,突然跑了过来。 他把李续叫到一边,小声报告道:“图勒,不好了。这个家伙说,今天上午来了几个怯薛。通知他,让他明天做好准备,迎接也先不花大汗。他之所以没有逃跑,就是因为那几个怯薛领着人都据守在他家里,不让他们弃城逃跑,所以才会最终被咱们抓起来。” “明天?也先不花亲自来?”李续吃惊的下巴都快掉了。这是上天给自己掉馅饼啊,然而这个馅饼有点大,一吨重的那种。 李续问:“攻进来的时候,你见到有怯薛?” “好像是有三个穿着挺华丽服饰的军官,还有一个穿着铁甲。其他士兵都是皮甲或者没穿任何甲胄。” 李续看到刚才还干干净净的伊思马忽,手上还有一些血迹,猜测刚才动刑的时候,应该下了狠手。于是他让伊思马忽赶紧给那个赛义德稍微治一治伤,留他一命,再多问一些情况。 伊思马忽下去后,平时很少说话的韩渡开口了。他对李续说:“大人。也先不花不在前线督战,怎么却突然跑到这里来了?是不是前线打赢了,这家伙要往西跑啊?” 李续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 “开战才一个月不到。察合台军铁堠子要塞可是号称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存在。而且周边还有十几、二十个小要塞相互配合支援。那可不是门口那两个小碉堡可以比拟的。哪儿那么容易就打下来。再说了,也先不花的老巢在天山以北的阿力麻里。怎么会往这边走?咱们在这里作战,不就是为了逼迫他们往北撤嘛。” 旁边的忽察尔说出了自己的看法。 “现在有两种可能:一种是好的方面,那就是如同韩渡所说,咱们打赢了,也先不花慌不择路,往咱们这边跑。一种是不好的可能,咱们输了。也先不花这是率领军队去南边,增援葱岭前线。然而,我觉得后一种可能性极小。” 李续疑惑地问到:“此话怎讲?” 忽察尔解释道:“如果是打赢了。他应该乘胜追击,进而占领哈密,从而彻底断绝朝廷从这个方向对他进攻的能力。其次,这边战事结束后,最合理的方案,应该是往北走,增援北方战线。因为相较于南线,北方的察合台军,缺少足够的兵力和将领。开春之后,那里是绝对顶不住床兀儿大将军的全力进攻的。” “你认为,咱们前线打赢了。也先不花这是在往这边逃?”旁边的老的沙问道。 忽察尔点了点头。他继续说: “明天咱们最好派人假装成阿鲁剌部的援兵,进去侦查一下。如果真的是也先不花,咱们看看他人多人少。如果是人多,咱们就只能躲开,人少······” “人少,就直接把他宰了,脑袋带回大都给我舅舅!”不知道什么时候,阿兰达已经进来了,就站在众将身后。 李续却斩钉截铁的说:“万万不可!” 第一百零五章 好消息 李续明确反对阿兰达,直接杀掉也先不花的计划,他解释说: “狼是需要头狼的。也先不花现在就是察合台人的头狼。虽然这只头狼并不是最强大的,他的身边还有比他更凶狠的弟弟怯别,还有好几个觊觎他地位的子侄。但是他当了大汗这么多年,威信还是有的。他弟弟怯别对他忠心耿耿。还有其他的兄弟或者子侄,都不能越过他去统治和协调整个察合台汗国。” “如果我们不杀他,只是把他俘虏了,并带回大都。这不但是咱们所有人的大功一件,而且他的背负,还会让察合台人乱一阵子,有利于舅舅的下一步行动。如果我们杀了他,察合台人就会把他当做英雄,甚至有的人会以为他报仇为理由,将剩下的察合台人都聚拢在一起。这些人,很快就会推举另一个人,代替死掉的也先不花,做他们的新任大汗。察合台人也会同仇敌忾地围绕在这个新的狼王身边。这个新狼王的任务只有一个,就是跟咱们不死不休地打下去,为也先不花报酬。那西疆战事就没完没了了。我可想早点回大都呢。你们呢?” 此时,敢战军和铁骑军的主要将领,也都陆续走了进来。这些人大部分都是汉人或者中原色目人。李续对他们说的话,也获得了他们中所有人的认同。谁不想早点回到大都,继续享受高官厚禄带来的荣华富贵呢。 阿兰达点了点头。他感觉李续说得很对,从更高一个层次来看,的确应该留下也先不花。然而,也先不花也不是路边的小姑娘,想掳走就能掳走的。他麾下还有好几万精锐的王庭铁卫呢。这帮人,可不那么好对付啊。 阿兰达一时也想不出好的办法,于是就先命人就在天井之中,点起篝火,然后让人宰羊烤肉,他要和诸将们,一起围在一起,边吃边聊。 随后,他命令将中的食物,全都拿出来。今天晚上让所有人都吃个饱。毕竟明天,无论计划如何,都必将会是一场恶战。 安排好了部队后,大家坐了下来。李续新的亲兵队长,谢博文带着两个士兵,拎着好几个陶壶,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钻了出来。 他开心地说:“大人,大人。我们发现这边还有个地窖。里面全是好吃的,还有很多美酒。尝尝这个吧。好像是高昌的特产——哈剌吉酒。我当初在阿力麻里的时候,听说也先不花就特别喜欢喝这种酒。每年都派人来这边索取这种酒作为贡品。” 军中诸将,哪儿有不好酒的。一个个赶紧从腰间,把自己随身携带的碗就拿了出来。谢博文先给李续和阿兰达倒上,然后又分别给诸将每个人都倒上满满一碗。 哈剌吉酒啊,在哈密的时候大家就知道,那可是极品。大都城每年都要想办法给皇宫运过去很多。 大家端起酒碗,一齐向阿兰达和李续致意之后,便一饮而尽。 酒水下肚,瞬间就好像一条燃烧的烈焰,从喉头一直燃烧到胃中,然后升腾起来的酒气,立刻冲击着天灵盖。然后从身体的每一个地方,甚至每一个毛孔,都散发出那股让人熏熏然的气息。 这酒也太烈了。 有的人,比如霍文渊这种不太擅长饮酒的,脸一下子就涨得红红得红红的,甚至连眼睛都开始充血。 李续笑着止住大家,他说这壶哈剌吉酒,特别纯正特别烈,比自己在哈密买的那种掺了水的哈剌吉酒,烈得多。大家明天还有正事,仅此一碗便可。剩下的,等于赢了仗,带回去在路上慢慢喝。 不过也有亚哥塔和石楼这样的酒腻子,觍着脸恳请再赏一碗。 阿兰达笑着点点头,便命令谢博文,单独给这两个人,每个人一壶完整没开封的哈剌吉酒。 不过他也强调说:“这壶酒是特意赐给你们这两个酒腻子的。但是,不许今天喝,而是等明天打完仗之后,才可以喝。如果明天你俩打得不好,本将就没收这两壶酒,然后再把他们都倒到沙漠之中。” 两个人赶紧抱着那黑色长颈陶瓷酒壶,喜笑颜开地保证,明天绝对会奋勇杀敌。 说说笑笑之间,羊肉也烤得差不烤得差不多了。 赵不花和韩渡亲自操刀,将羊肉分割好。将最细嫩的羊脖子肉细细切下来,端给阿兰达和李续。然后其他部位再分割好大一块一大块,放在一个很大的铜盘上,让亲兵端到围坐在一起的众将中间。大家各自抽出餐刀,自己切下肉块,放在自己面前。 众人端起肉,向并排坐着的李续和阿兰达致敬,在阿兰达吃下第一口肉之后,众人才开始吃。 阿兰达吃了几块羊肉说:“伊思马忽呢?一吃烤肉,我就想起他来了。怎么?俘虏还没审讯完吗?” 刚说到这里,就看到伊思马忽兴奋地跑了过来。 一来,他就告诉了大家一个好消息:那个叫赛义德的税务官为了活命,招供说也先不花刚刚吃了打败仗。目前身边就只带着两三千怯薛军,正在准备路过这里,前往可失哈尔(喀什)。这个消息是他早上宴请来的那几个怯薛之后,那几个家伙喝多了酒,透露给这个赛义德的。 所有人都惊喜地愣住地愣住了。 也先不花竟然真的是兵败之后,穷途末路跑过来的。而且身边就只有两三千兵马。 这天上掉下来的馅饼,还是龙肉馅儿的啊。 李续大喜,立刻端起空空如也的酒碗,在众人兴奋期待的目光中,对同样被好消息冲击的,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兴奋之情的阿兰达说:“阿赫,明天咱们肯定将会立下不世之功!喝一碗吧!” “对!那个谁~倒酒!”阿兰达如梦初醒一般地吩咐地吩咐道。 谢博文赶紧带人奔去地窖,又拿了几壶哈剌吉酒,给众人纷纷斟满。 阿兰达和众人都站了起来。他将酒碗高高举起,大声说道:“诸位,这是长生天在给我们的恩赐。六千人对三千人,优势在我(李续囧脸,心说:哥,这话不吉利,下次不许这么说。)。明日一战,我等必能全歼敌军,俘获敌酋。诸位也必将升官加爵,名垂青史!来,干了这碗提前的庆功酒!!明日必胜!” 众人举碗,高声应道: “必胜!” “必胜!” 说完便将碗中烈酒,一饮而尽。 第一百零六章 突袭1 第二天,阴霾的天空刮起了大风。刺骨的北风,从陡峭起伏的山丘之间吹过,发出呜呜地鸣叫。 也先不花大汗的队伍,在通过一个山口的时候,一阵猛烈的狂风,甚至将牵引宫帐毡车的马匹都给吹得东倒吹得东倒西歪。 不知道是因为战败的懊恼,还是这几天天气骤降,再加上持续赶路带来的不适,已经有点上年纪的也先不花,病倒了。 随军的医师,只有一个叫阿里的答失蛮(清真教传教士)作为医者。他给也先不花做了诊断,强烈要求队伍必须马上停下来。让大汗在一个温暖的地方烤火休息一晚,将体内的风毒从汗水中流淌出去,才能痊愈。说白了,其实就是伤风感冒了,需要发一发汗。但是这辆临时乘坐的宫帐毡车非常小,而且前进的时候撒气漏风的,所以必须要尽快停下来。 此时,作为车队指挥者的两个人:大臣异密巴哈利和米亚哈吉却产生了分歧。 异密巴哈利希望马上停下来,就在一个避风的山窝中先行扎营,等大汗在毡车中烤火消病之后,再次前进。 然而米亚哈吉却主张继续前进,到距离只有六七十里以外的他古新镇再做休息。因为,她认为这个山道并不安全,一旦敌人前后堵截,他们必然全军覆没。 也先不处于昏迷状态,无法做出判断。然而,就在米亚哈吉以为怯薛军的将领们会支持自己,不要在野外宿营的时候,他们竟然一致支持大臣异密巴哈利的决定。 原来,这还是由于之前也先不花发布的那个命令:对哈拉火州的高昌城,连夜进行掠夺和屠城。 那一晚,高昌城几乎被毁于一旦。熊熊燃烧的大火和高昌城中留存的畏兀儿部百姓的惨叫声,直冲天际。然而,“辛苦”忙碌了一夜的怯薛军,第二天虽然满载而归,但是由于也先不担心有追兵,根本就没有给他们休息的时间。立刻下令进行强行军。结果,导致怯薛军们,此时已经极度的疲惫不堪。 也正是因此,才会出现赶车队在大风的作用下,竟然将牵引车辆的马匹,赶得东倒西歪。很多在马匹上半睡半醒的怯薛军士们,竟然也都被大风吹落下马。 所以,当他们听说可以停下来休息的时候,一反常态地没有支持他们的指挥官米亚哈吉,而是极力赞同立刻停下来休息,哪怕距离他古新只有短短四五十里的路程。 最终,他们临时在一个稍微避风的小山坳,立刻停了下来。怯薛军士兵们累得几乎连营帐都懒得搭建。一个个滚落下马之后,就挤在一起,用随身携带的毯子一盖,昏昏然地睡了起来。 这让米亚哈吉非常郁闷,但也无可奈何。 当然郁闷的不光是他,还有早就在他古新周围,张开口袋等着他们来的李续和阿兰达。不光是他俩,还有那个赛义德。 一只眼珠子昨天审讯的时候,被伊思马忽生生用手指头给抠了出来的赛义德,跪在城门后面的空地上。一只眼睛在流泪,一只缠着绷布的眼眶在流血。他哭喊地求饶道: “我向真神发誓,说的都是真的。昨天那几个怯薛的确告诉我,让我今天上午之前务必准备好。因为,也先不花大汗,上午一定会来的。我真不知道为什么太阳已经偏西了,他们依旧没有到啊。我有半句假话,死后,真神会在末日审判的时候,把我投入万劫不复的九幽地狱烈火焚身之苦。” 阿兰达收起顶在赛义德喉咙上的尖刀。他知道,一个木速蛮(元代对于穆斯林信徒的称呼)如果用真神的名义发誓,那么说的基本都是真话。看来,也先不花的队伍,应该是有特殊原因迟到了。 这个时候,伪装成迎接者的李续,里面穿着棉甲,外面特意罩上了一层非常宽大厚实的棉袍,头上没带铁盔,而是戴着了一顶前圆后方的翻檐披肩暖帽。他走过来,对笑着拍了拍阿兰达。: 宽慰他说“别着急嘛。敢战军的探马赤已经派出去一个时辰了。我估计,很快就会有消息的。今天风这么大,不定路上遇到什么事儿,耽搁了呢。” 阿兰达叹了口气,只能无力的点点头。他最讨厌的就是等待的感觉。 这个时候,突然有人喊道:“探马赤来人了。” 阿兰达和李续赶紧起身,飞快地跑到城门口门洞边,就见到已经升为敢战军前营副指挥的邓江,飞马跑了回来。 “大人。我们找到他们了。他们果然来了。”邓江一边飞身下马,一边大喊道。 “大人,就在距离咱们四五十里以外的一个山谷中,我们发现了一大股敌军。看穿着,不是王庭铁卫,但是,盔甲服饰非常华丽,也没有打旗子。这帮人的样子,跟我们昨天在城里杀了的那个怯薛军的穿着和盔甲,差不多。我们估计他们就是怯薛军。” 阿兰达赶忙问:“他们还有多久到来?” 邓江却说:“他们没有行军,而是下马休息了。看样子,这帮人似乎非常疲惫。很多人甚至连帐篷都没立起来,就堆在一起睡觉了。可能真的是被打败了,忙不迭的跑了很久吧。” 说着,他从怀里拿出了一张卷好的羊皮纸,然后指着上面刚画好的地形图,继续说道: “这帮人就在在这里,距离咱们也就四十多里。那边有一个小山坳,他们大部分都在那里避风。因为山石当着,我们没有看到也先不花的毡车,只看到有很多很多装满了大大小小箱子和物资的平板大车,堆在路边。不过,我们派人爬上一个山头,望了一下,隐约看到有几根黑色的苏鲁锭长矛,在那个山坳里。我们估计,那个也先不花真的就在这个车队里,并且就在那个山坳里面扎样避风。” 李续问道:“对方有多少人?” 邓江继续指着地图收:“大人请看,这个山坳不是在山谷上的,而是在山谷边上凹进去的。两边的山石虽然并不高,但是非常陡峭,爬不上去啊。因此,我们的人看不到山坳里面的具体情况。不过,那个山坳比不过不太大,盛不下多少人。山坳外面山谷中,我们大致算了一下,也就不到两千人。” 阿兰达皱着眉头,看着山谷的地图,问道:“他们的警戒如何?” “没有。就山谷前后两边放了一些人在放哨。其实也是蹲在那边睡觉。我们的人都接近快一百步了,也没被发现。因为山石比较陡峭,没法趴上去,也没有发现任何观察哨。不过山道很宽,大概可以并行十到十五匹马。” 李续看到阿兰达眼中露出兴奋的光芒。 李续对他说道:“阿兰达,我觉得很奇怪啊。就四十里了。什么事情不能再坚持一下,然后来城里休息?非要在野外,风餐露宿的。再累也不至于这样吧。这里面有古怪。” 阿兰达点点头,不过他想了想,说道: “管不了那么多了。咱们最好尽快消灭他们。然后再确认为什么他们突然停了下来。”说完,他指着地图东侧说:“这个山谷,往东60里,还有个小缺口,可以让你的敢战军从那边翻过山梁。到时候,你的敢战军听到信号后,东西夹击。一起全歼敌军。” 李续点点头,正要下去安排,却听到缩在一旁的赛义德突然爬了过来,喊道:“你们先不要去!我有话要说,这对你们很重要。不过,请将我的家产还给我吧。这个消息对你们来说,绝对不亏的。” 李续一把按住了阿兰达抽出刀子的那只手,然后笑容可掬地来到赛义德面前。蹲下来对他说:“如果,你说的有用。我可以将从你家里搜出来的那些金银珠宝的一半,还给你。其他的,我已经许诺给了我的部下们。你同意么?” 李续竟然跟他砍起了价,不过这反而显得很真诚。 赛义德赶紧点点头,说:“尊敬的大人。感谢您的恩赐。我要告诉你们的是。刚才你们说的那个山坳,我们这里的人叫那个地方为老羊陂。那里是这附近牧羊人临时躲避风雪的地方。然而就在那个老羊陂的北边,有一条只有当地人知道的山道。那个山道,非常陡峭,而且只能一个人通行,马匹是上不去的。但是人和羊是可以攀爬过去的。爬过了那条山道,就能进入北边的大山之中。如果你们不能堵住那条山道,那么也先不花就会和他身边的人,趁着你们还没攻进去的时候,从那条山道逃进北面的大山之中。进了山,你就是有十万人,都找不到他了。” 这话一说,所有人都惊呆了。原来那个地方还有个后门。 最后,讨论了一下后,李续和阿兰达决定,派人伪装成他古新城迎接也先不花的使者,再送一些酒肉食物过去。这样,不但可以确认一下到底是为什么敌人突然在距离这么近的地方停下来休息,还可以第一时间控制住那个山道,甚至可以冲进也先不花毡车中,来个擒贼先擒王。 李续强烈要求必须自己亲自去。最后阿兰达和其他人劝说无果之后,还是同意了。 阿兰达在李续换穿皮甲的时候,特意让他在内里穿上自己随身的那件软猬甲。并且再三叮嘱李续,务必要保护自己。 李续出发后,阿兰达立刻调兵遣将,命令八剌和忽察尔,率领敢战军,飞速向东绕行而去。 第一百零七章 突袭2 107突袭2 李续伪装成伊思马忽的侍从,带着曾经多次潜入阿力麻里宫城,想要营救女儿的谢博文,带着七八个挑选出来,长着胡人面孔的军士,穿上他古新城戍卫军的服饰,拉着三车酒肉,打着就前往了也先不花队伍,临时休息的山谷。 当他们到达山谷之中的时候,果然看到此时依旧东倒西歪,当道休息的那群怯薛军。 当李续等人都距离他们不到五十步了,这才有被惊动的哨兵,呼呵着向他们走来。 因为伊思马忽说的突厥化口音很重,所以谢博文站了出来,声称自己一行人,是昨天奉了大汗的命令,从他古新城来迎接大汗的,还给大家带来了一些酒和肉。 说到酒肉,这些人并没有太多的兴趣,但是直到李续端过来一个宝盒,然后对他们说,这是大汗命令,今天必须马上送来的物品。 听到这些以后,那些哨兵才慵懒地让开了道路。不过,只让领头的伊思马忽、捧着盒子的李续,以及另外两个伪装成甲士的老的沙,以及谢博文进去。至于其他东西和那些伪装成护卫的士兵,只能留在外面等着。马车和物资也被留在外面了。 最后,这帮人推诿了半天,选出了一个倒霉蛋,给李续等人带路,其他人继续回到他们所谓的哨点,一边放哨一边打盹去了。 一路上,李续特意观察了一下。他发现路边的怯薛军们,应该是太疲劳了。有些人的确跟探马赤他们汇报的一样,连帐篷都没立起来,就昏昏然地倒在路边呼呼大睡起来。不光如此,李续还发现,这些人马背上的兜囊里面都鼓囊囊的,有点还能看到一些银器或者布匹丝绢的边角露了出来。 有的人,他们的马匹前后,竟然还悬挂着鲜血已经干涸的人头。看人头的样子,似乎男女老少都有。显然,不是战场上获得的。 一直走了没多远,他们终于来到了那个被叫做老羊陂的小山坳中。 李续第一眼就看到,那几根代表大汗权威的苏鲁锭长枪。它们就矗立在一辆捂得严严实实的中小型宫帐毡车的前面空地上。其中最显眼的是一根是被其他几根黑色苏鲁锭围在最中间的那根白色苏鲁锭长枪。白色苏鲁锭长枪也叫查干苏鲁锭,代表着权威与和平。周围其他的黑色苏鲁锭比他矮一些,将这支查干苏鲁锭围在中间。 据说这支查干苏鲁锭,就是当年成吉思汗受到长生天的恩赐才获得的。长枪所指,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从此以后,蒙古人的铁骑踏碎了亚欧大陆的万里河山,亿万生灵,要么奋起反抗,被屠杀殆尽;要么臣服之后,被凌**役。 李续听说过,当年成吉思汗的苏鲁锭,在他死后传给了继承人窝阔台大汗。而后,则是贵由大汗。 然而,当蒙哥大汗继位的时候,窝阔台家族的人并不配合,也拒绝交出成吉思汗的那支查干苏鲁锭。于是成吉思汗传承的查干苏鲁锭,就一直在窝阔台汗国历代大汗手中传承。 后来,窝阔台汗国大汗海都死后,窝阔台汗国被察合台汗国吞并。这支查干苏鲁锭,就被察合台汗国的大汗笃哇占有。 当初也先不花就是拿到了这支成吉思汗传承的查干苏鲁锭,才被认定为新一任察合台汗国的大汗,也获得了他弟弟怯别的全部忠诚。 李续猜测,这支白色的查干苏鲁锭,就应该是传说中成吉思汗传承下来的那根。 此时,他为了掩饰自己汉人的面孔,和谢博文一样都在头盔的上面,扣上了挡住脸部的面甲。 当他们最终来到宫帐毡车的前面的时候,李续发现,察合台人为了尽量让这辆宫帐毡车避风,将毡车面朝外,背靠着山体停在了山坳的最里面。 李续的目光沿着山体,按照那个赛义德所描绘的方向去搜索寻找,果然看到山体侧面,似乎有一条极其不明显的,可以供人畜攀爬的小路。 然而,那条山道前面,竟然停靠着一辆装物资的大车。看样子,大车上的东西是专门给也先不花使用的。 李续猜测,对方根本就没有发现那条山道。因为那辆车子,恰好把上山的路给挡住了,想要爬山,就先要把那辆装满货物的车子挪开。 李续特意缓步而行,他回过头,冲着身后携带弓箭和鸣镝的老的沙,轻轻示意了一下,让他随时做好准备。老的沙轻轻地摘下了背着的弓箭,握在了手中,背在身后。另外一只手,则捏着箭袋里面那只大号鸣镝。就等李续一声令下,便可以发射鸣镝,通风报信。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有一个脆亮的声音叫住了自己这一行人。 “站住,你们是什么人?”一个身穿棕褐色,带有暗红色花纹草原长袍的贵族少女走了过来。她的长袍外面,还套了一件精致的鳞甲背心,头戴一顶镶着蓝宝石的尖顶翻檐蒙古暖帽,腰间挂着一柄刀把是青色玉石制成,刀鞘镶嵌绿松石的弯刀。她背后还背着一把骑弓和一个箭袋。 她带着两个怯薛武士,从李续等人的侧后方,快步赶了上来。 谢博文赶紧小声告诉大家,这个少女就是也先不花的女儿——米亚哈吉。他也是怯薛军的统领和宫帐侍卫长。 刀马旦啊。李续心想。看样子,她这是刚刚巡查队伍去了。 李续特意仔细打量了一下这个米亚公主。这是一个长相秀美,眉宇之间颇有英气的胡族女子。李续发现,这个蒙古公主,竟然长得高鼻深目,而且头发还有一点点微黄。趁着米亚公主还没过来,他赶紧悄悄问了一下旁边的谢博文。 谢博文悄声解释说:“米亚哈吉的母亲,是个斡罗斯妃子。” 哦,是个混血儿,怪不得长得这么好看。 这个时候,米亚哈吉已经气宇轩昂地走到了李续等人面前。承受了李续等人的抚胸致意后,她趾高气扬地问道“问你们话呢。你们是什么人?”这次她说的是突厥语。 突厥语伊思马忽还是懂一点的,他既然伪装成带头的,就不得不硬着头皮解答道: “我等是······是从他古新来的。嗯······昨天,昨天怯薛大人来了。让我们迎接伟大的可汗。我们······送来了,酒水和肉。迎接可汗大人。”他磕磕巴巴地用突厥语尽量表达着自己的意思。 伊思马忽脸上的汗都流下来了,他现在就恨自己小时候,光顾着玩了,怎么就没跟阿爸和阿爷多学学突厥语啊。斡罗思军人,很多人都讲突厥语的。 米亚哈吉睁圆了那双美目,朱红的小嘴都无意识地张开了。没见过这样诡异的情况。 米亚哈吉看了看伊思马忽那一脸的大胡子,还有抠抠眼睛,高鼻梁。明显就是个来自河中地区的塔吉克人或者吉利吉斯人(后世的吉尔吉斯族)。他们都是突厥人的分支,怎么不会说突厥话? 米亚哈吉第一时间,心中生出了一个词:背叛。 难道这些河中地区的家伙要背叛自己的大汗?不对啊,这还在哈拉火州,哪儿来的塔吉克部的军队啊?除了部分官员是这些突厥人,这边根本就没有他们的军队。这些塔吉克部组成的军队,都掌握在遥远的南方,自己的怯别叔叔手里。 她警惕地望向了伊思马忽身后,除了两个头戴面甲的武士以外,其他的人面相各异。但是大部分还是蒙古人或者西域地区的人,并不是突厥人种。 还好,也许是自己多心了。毕竟就是一个地方小吏。突然就要觐见大汗,也许是紧张吧。 结果就当她准备收回目光的时候,无意中扫到了李续。 米亚哈吉心中奇怪:这家伙的后腰上,背着的是一件什么兵器?没见过啊。 你说是刀吧,这家伙腰间挎着一把马刀。你说是双手长剑吧,竟然没有护手剑格。而且他还用牛皮将握把和圆形的剑首全都包起来了。最最奇怪的是,这件兵器比较长,要横着跨在腰上,所以从米亚的角度能发现,是能看到这件兵器的样子的。 这把兵器的外鞘竟然是个长方形柱体。这是个什么兵器?没见过啊。 虽然草原上,习惯大家各自用自己趁手的兵器,并没有什么特别要求的制式统一武器,但是这件兵器也太特别了。 有了怀疑,自然也就会都看两眼。仔细一看,让米亚哈吉更加吃惊。 李续虽然穿上了草原部落兵最常见的皮甲和皮兜盔,还戴上了面具。但是百密一疏,他带的金鞭还是自己的。因为这武器他用得顺手啊,一会打起来好用啊。 然而,金鞭的外鞘上,还有铜制的装饰,并且在底部,还镶嵌了一夸指甲盖大小的红宝石。 李旭把这茬儿给忘记了。 米亚哈吉一下子就看到那个装饰精致,华贵非凡的鞭鞘。她那双白嫩的手指,指着李续的金鞭问道:“你!你后腰上的那个东西是什么?” 李续刚开始没明白,然而当他发现对方指着的竟然是自己的金鞭的时候,心中一下子就慌了。他这才发现,这种武器就不可能是草原上能出现的。 坏了,暴露了。 第一百零八章 突袭3 其实米亚并没有完全看破李续等人的伪装,只是觉得可疑,所以要求李续将身后背着的奇怪东西拿出来。 但是,李续可不知道,他认定对方已经看破自己的伪装,装不下去了。 于是,他越过捧着假装装有宝物匣子的伊思马忽,慢慢抽出了自己身后背着的金鞭,用突厥语说道: “哈吉殿下,这是末将的鞭。”突厥语中,没有鞭这种武器的对应词,只有赶牲口的鞭子,念作康庭恩。 这下,米亚哈吉和她身边的几个怯薛都被吸引住了。这明明是个金属短棍啊,怎么他说是鞭子? 李续缓缓抽出鞭子后,大大方方地握在手里,慢慢地向米亚哈吉走过去。他假意给对方自己看手中的金鞭。这个时候,他已经走到了离米亚哈吉仅仅三步的距离。 他一边走,还一边恭恭敬敬地说道:“回禀哈吉殿下,这根鞭子是我阿爸给我的,他的使用方法其实很简单,就是······” 话还没说完,他突然矮身向前猛地一个冲刺,用自己的肘部护甲,重重地击打在米亚哈吉的小腹部。 米亚和周围的人,注意力都在那根金灿灿的金鞭上,根本没想到对方会突然发难。自己完全没有防备的情况下,一下子就被打在柔软的腹部。虽然,小腹部有一层鳞甲保护,但是依然被李续这一肘之下,痛苦的弯下了腰。 她感觉那一瞬间,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要从嘴里吐出来了。当即疼得就站不住,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 随即,只听见“啪”的一声,立刻就有大量液体和什么东西的碎渣,飞溅到自己的身上。紧接着,就是一股浓烈的血腥味道。 米亚捂着肚子,忍着剧痛,抬眼望去,那景象,吓得她大惊失色。 她从小就喜欢舞刀弄剑,战场也是见过的。但是,刚刚还跟在自己身边的亲信将领,如今就剩下半个脑袋还在脖子上,上颚以上的部位,竟然全都支离破碎的了。他的尸体依旧保持着刚才抱着头盔的姿势,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她赶紧向周围看去,却发现刚才那几个外来部落的使者,此时已经凶相毕露,一个个抽刀引弓,开始袭杀跟着自己过来的那几个怯薛。 尤其是那个使用金黄色兵器的家伙,他那根被叫做鞭子的武器,实在是太可怕。只要被那根金色鞭子抽到的人,无不口吐鲜血,或者脑浆迸裂。 就在这个时候,却听到“啾”的一声。一枚鸣镝的响声,回荡在山谷之中,随着山风飘向远方。原来是跟在这群人后面的那个大胡子,他莫名其妙地向天空中射了一枚鸣镝。 鸣镝? 坏了!这些人果然是敌人,他们的大部队一定就在山谷外。这是在报信! 米亚哈吉一瞬间就明白了个大概,但是,就在自己刚要起身呼喊的时候。那个拎着金黄色武器的家伙,却扑向了自己。米亚哈吉只感觉到头部遭到了猛击,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打晕米亚公主之后,李续左手一抄,直接把她捞了起来,扛在了左肩膀上。然后金鞭一挥,喊道:“冲上去!占领宫帐,据守待援。我断后。” 伊思马忽此时也从那个所谓的宝盒中抽出了自己的铁骨朵,恨恨地砸向了敌人;老的沙更是连连向四周放箭,射杀那些沿途醒过来,准备反抗的怯薛士兵;谢博文也挥舞着腰刀,砍翻了米亚哈吉身后一个拔刀抵抗的将领。 他们听到李续的呼喊后,立刻向前面只有几十步远的营帐,冲杀了过去。 李续扛着昏迷的米娅公主,在最后面压阵。好几个围拢过来的怯薛都被他的金鞭砸退。对方因为李续肩膀上的米亚公主,而不得不畏首畏尾,后面想要放箭的士兵也立刻被军官制止,毕竟这个时候很可能会射到自己的公主。 说时迟那时快,刚才的鸣镝声音虽然也并不算很大,但是足够飘到谷口。就在这个时候,所有人突然听到山谷前后两端,先后发出“轰!轰!”的两声炮响。 这是号炮的声音。李续他们的鸣镝,根本不是为了给埋伏在好几里以外的阿兰达等人听的,而是给等在山谷两端,藏起来的炮手听的。 他们听到了鸣镝的声音,立刻点燃手中的火铳,对天鸣放。 元朝的火铳,按照李续的说法,射程还没有小孩儿撒尿滋得远,但是巨大的动静,真的做到了声传十里。作为信号,的确非常有用。 几声号炮响彻山谷,所有熟睡的察合台怯薛军,没有被刚才的打斗和鸣镝吵醒的,现在也被这几声巨大的炮声给惊醒了。 这些怯薛军被惊醒之后,刚开始都有一些迷茫,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短短的片刻,他们就明白应该是遇到了敌人偷袭,于是赶紧准备上马作战。 然而,他们的动作还是慢了点。就在他们整理武器甲胄的时候,每个人都明显感到了大地在颤抖。这是大规模重甲骑兵在奔驰的信号。 “上马!准备作战。” “敌袭!快集合!” “列队,列队!” “弓箭手,上山坡找掩体!” 军官们疯狂地下达着各种命令,这让士兵们在短时间内反而乱成了一团。 就在这个时候,山谷尽头的通道处,一群身披重甲,高举战刀,挺枪持矛的重骑兵,赫然出现在了众人的眼中。不远处山腰上放哨的哨兵,早就被弓箭射成了豪猪一样,滚落山崖。 怯薛百户帖木鲁阿惊奇地发现,山谷两头竟然都有敌人来袭!坏了,我们白包围了。 他也顾不上寻找指挥自己麾下已经乱成一团的士兵们,飞也是似的向着大汗毡车所在的那个山坳跑去,他要报告大汗和米亚哈吉敌军来袭的消息。 然而,等他冲到苏鲁锭长矛矗立的地方,他发现很多怯薛军,竟然围着大汗的宫帐毡车,举着武器,却呆呆地站在那里,却没有人敢冲上去。 第一百零九章 迫降 “出了什么事情,敌人都打过来了,你们在干嘛?”百户帖木鲁阿愤怒地大声问道,然后,他尽力扒开人群,向里面挤了进去。 当他挤到人群最前面的时候,下巴都快惊掉了。 毡车前面怯薛的尸体,垒积起来已经有半人多高。毡车的木质把手上,还插着好几支弓箭。几个浑身鲜血的家伙,持刀张弓,就站立在尊贵的大汗宫帐前面,跟下面近百名怯薛对峙。 然而,周围这上百名怯薛,竟然没有一个人敢冲上前去,并不是因为之前冲上去的人,都成为毡车前面堆积起来的尸体,而是这几个满身是血的家伙,把也先不花大汗、大臣异密巴哈利还有米亚哈吉三个最尊贵、最重要的人质,挡在了身前。 也先不花本来就在生病,刚刚苏醒过来。此时却被李续等人裹了一个皮裘,就从火盆边薅了出来,站在寒风凛凛的车外。冷风一吹,他又昏迷了过去,要不是他身后的谢博文,用自己的身体,硬架着他支棱在这里,早就瘫倒在地上了。 “你们再敢上前一步,我就砸碎了他的脑袋!大汗死了,你们这群护卫的怯薛都要被陪葬。这是祖制!你们就算是活着回去,也要被新任大汗处死。” 站在也先不花身旁的李续,一手帮助谢博文扶着半昏迷状态的也先不花,另一只手则高高举起那根已经被鲜血染红的金鞭,在也先不花得脑袋上不断地晃来晃去。 这一下,可真的吓住了想要一拥而上的怯薛们。 趁这个功夫,李续对身后,正在给肩膀被弓箭射伤的伊思马忽爆炸的那个木素蛮(元代对于穆斯林的称呼)老者问道:“他没事儿吧。” 那个头裹白色头巾的木素蛮老者说:“没事儿了。箭镞我已经给拔了出来,也替他止住流血,上了药。” 李续又看到前面已经被喝止住的怯薛不再往上冲,于是将浑身滚烫,发烧中的也先不花,交给了伊思马忽和那个老者,然后用察合台语,大声地吩咐道:“你们先进去,给大汗治病。如果他们敢射箭或者进攻,立刻杀死也先不花,还有他们的那个公主。” 然后,他就让伊思马忽等人,夹着昏迷的也先不哈和米亚哈吉,退回到宫帐之内。 当这些人都进去后,李续则一把抓过老的沙面前的异密巴哈利,并命令老的沙也进去,只留下自己在外面抵挡。 他本想把异密哈巴利挡在自己面前,结果早就被吓坏了的异密巴哈利,哪里站得住,直接就瘫软在了李续脚下。 等伊思马忽等人都进去了以后,李续用金鞭指向山坳外面的山谷,对着下面不知所措地怯薛们,大声喊道:“听到了吗?我们的大军已经杀来了!你们在这山谷之中是跑不掉的。放下武器吧。不要做无畏的抵抗。” “我们绝不投降!我们是大汗的怯薛!怯薛不可以投降。”下面的察合台怯薛中,不知道谁在呼喊着。 听到这句话,好几个被激励起来的怯薛,竟然大有冲上来从李续手中夺过人质的想法。 李续干脆直接抡起金鞭,冲着身前人质的脑袋,直接砸了下去。 人头崩裂,鲜血四溅。 杀完人后,李续一脚将脑袋被砸烂的异密巴哈利的尸身,踢到了战车下面。这场面对于见惯了尸山血海的怯薛们,也是不小的惊吓。 不光是血腥,还有李续的狠厉。那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异密巴哈利大臣啊,说杀就杀了。他们又开始投鼠忌器起来。 用这种破釜沉舟的办法,震慑了众人之后,李续并没有躲进宫帐之中,反而继续对下面的人说道: “怯薛军的士兵们,我知道你们都是勇士。但是你们时间不多了。我们是来自汗八里的军队。我们的大军已经杀进这片山谷了。最多也就剥一张羊皮的时间,他们就能冲过来!不信,你们自己听!喊杀声是不是比刚才更近了?” 李续敏锐地发现,下面的这群怯薛,刚才还高举的刀剑明显低了下来,好几个张弓搭箭的怯薛射手,也慢慢合上了弓弦。他们知道杀了李续,就等于杀了他们发誓效忠的大汗。没了大汗,所有护卫怯薛都要被处死,无论是敌人还是自己未来的主君,都会杀了他们。这是草原传承的制度。他们不敢造次,只能茫然地在这里跟李续对峙。 李续继续说道:“兄弟们,我叫图勒。我跟你们一样,也是怯薛,而且我还是汗八里普颜笃大汗的外甥。普颜笃大汗命我来到这里,不是来杀也先不花大汗的,而是请同为成吉思汗正统后代的也先不花大汗,去汗八里做客。他们兄弟俩,要好好谈一谈草原的事情。这是黄金家族内部的事情,他们要面对面的谈一谈。等事情谈好了,也先不花大汗还要被护送回来的。你们都战死了,到时候谁送他回来啊?那些真正想要杀死也先不花大汗的奸佞小人,是不会让也先不花大汗,回到他忠诚的阿力麻里的。” “怯薛兄弟们,我请你们放下武器,不是要让你们投降,而是为结束这无畏的死亡。我不会伤害放下武器的人。等今晚过后,我还会把武器和盔甲发还给你们,这也是为了让你们,能继续为你们的也先不花大汗效力。这不是耻辱,这是忠诚的表现。我发誓,我说的都是真的。否则,长生天作证,我要是说谎,必将······必将死于乱刃之下。” 说完,李续为了显出自己的诚意,反手将那根金鞭插回到腰间的鞭匣之中。 不远处山谷中的厮杀,越来越近了。马蹄铁踏碎人骨的那种断裂声,刀剑入肉的砍切声,生命即将消亡前的哀嚎声此起彼伏。山谷中不断有败退的怯薛向这边靠拢,但最终都被人群给挡住了。跑得慢的人,甚至被后面的箭矢射中。这说明,来袭的军队,距离这里就只有一箭之地了。 “我的人就要来了。难道你们不愿意再为也先不花大汗效力了吗?还不快放下刀剑,脱掉甲胄,站到毡车的旁边来。快!” 当啷。 第一把刀被扔在了地上,紧接着第二把、第三把。随后还有盾牌、刀剑、弓矢、头盔、甲胄等等,纷纷被扔了下来,堆在了苏鲁锭的前面。 李续不被察觉地,呼了一口气。他感觉自己后背都湿透了。 第一百一十章 食言 就在李续这边的局面,刚刚被控制住没多久,山坳入口处,一阵喊杀和马蹄的疾驰声音传来。数名身穿重甲,手持长矛利刃的元军骑兵,冲进了山坳。 让李续没想到的是,打头的竟然是全军的主将,自己的兄弟——阿兰达。他那身标志性的白色棉布甲衣,已经喷溅上大量的鲜血。他手中那根将近三米长的长矛,也已经血迹斑斑,枪尖后面的红缨子,已经被敌人的鲜血浸透,甩动中不断飞溅着淋漓的血滴。他身上还挂着几支嵌在甲叶子上的箭矢,随着他在马上的身子,上下甩动着。 在阿兰达的身后,铁骑军主将赵不花,紧紧跟随而来。他手中的那张宝雕弓弓弦依旧还在震颤之中。他侧面挂着的两个箭囊,已经有一个完全射空了。 此时,赵不花正在不断呼唤身后的士兵,不要跟敌军纠缠,立刻跟上来保护主将。刚说完,他便顺势抽出一支雕翎箭,举臂张弓便射了出去。远处,似乎还能听到随即而来的一声惨叫声。 熊二这个家伙,作为全军主将,竟然为了救自己,冲在了全军的最前面。这家伙难道不知道主将冲锋是兵家大忌吗?还总是说我喜欢冲锋陷阵。 李续心中吐槽着兄弟的莽撞,但是眼眶却有点湿润了。一股酸涩的感觉,瞬间铺满了自己脸部的每一根神经。他极力控制住自己,不要在众人面前显露出过于激动的神情。 李续赶紧摘掉头盔,一边迎着跑过去,一边双手高举,大声地对阿兰达呼喊道:“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冲过来的阿兰达有点懵,不明白为什么这里有一百多敌军,竟然老老实实地站在了李续身边。在他们的脚下不远处,还堆放着大量的铠甲武器。 “不要伤害他们。他们这些怯薛是愿意合作,同意暂时放下武器的。”李续双手张开,挡在了阿兰达和这群放下武器的怯薛中间。 然而,在他说话的时候,却特意对着阿兰达挑动了几下自己的眉毛。这个动作,让刚想质问李续的阿兰达一下子就闭嘴了。 同时上下挑动好几下眉毛的这个动作,是李续特有的表情。从小他们哥儿仨在一起,做了坏事儿,面对大人的质询,需要临时统一口径,编瞎话骗人的时候,李续都是用这个方法来提醒脑子会慢半拍的阿兰达。 这家伙在说谎。真不知道他是怎么把这群察合台人给骗了的,竟然自己主动解除了武装。阿兰达马上意识到。 阿兰达立刻勒住了战马,确认李续没有被胁迫后,伸手命令后面跟进的士兵也停止前进。这个时候,李续已经跑到他的马前。他拉着阿兰达战马的嚼头,特意用察合台语大声喊道: “主将大人,这些人都是也先不花忠实的怯薛。他们会帮助咱们劝说他们的同伴,停止反抗,跟咱们一起护卫也先不花大汗的。他们不是敌人了。” 说完他特意改用汉语,点着头问道:“你们都愿意放下武器,屈膝投降了是吗?” 这帮怯薛根本没听懂李续的汉话,只是猜测大意的都跟着点头,没有一个人出来反驳。其中还有人补充的说道:“没错,我们都是忠诚的怯薛。” 阿兰达和他身后的赵不花等人,都被李续这种骚操作给弄愣了。不知道应该怎么配合他,只能呆呆地看着李续在那里表演。 李续却从这个行为中,确定对方没有一个人听得懂汉话,否则不会点头承认自己愿意屈膝投降。 这个时候,他转过头来,继续用汉语对阿兰达和赵不花说道: “我暂时糊弄住了他们。趁他们还没反应过来,你赶紧带着他们中的军官出去,尽量劝降那些依旧抵抗的察合台怯薛,从而减轻咱们的伤亡,也加快结束战事。劝降的时候,就说咱们只是暂时解除他们的武装,也先不花大汗也同意接受咱们的保护。但是,需要他们放下兵器,进行整编。一旦这些人放下兵器后,你就以集合吃饭的理由,将他们聚集在一起,然后全部斩杀,一个不留。” 李续特地又解释道:“因为我发过誓不会伤害放下武器的他们,否则我会死在乱刃之下。所以我就不参与了,这样也不算违背誓言。但是,你们没有发誓,所以没关系的。赶紧杀完人,将尸体处理掉。我看他们似乎替咱们洗劫了沿途的某个城镇,还有不少财务在后面的大车上。你们别忘了收拾好,咱们一起带回去。我今晚就和伊思马忽等人,在宫帐毡车里面看着也先不花吧。这家伙好像病了,还在发烧,有点不太好。你们弄完了,先别进来。我看看他得了什么病,要是问题不大,咱们赶紧离开这里。” 嘱咐完,他马上换成一副笑脸,冲身边的那群不知所措的怯薛们点了点头,然后再次用察合台语说: “我已经把你们的情况都跟这位主将大人说好了。放心吧,他不会伤害你们的。你们中间谁是军官?赶紧跟这位将军一起出去。让你们的同伴立刻停手,不要再打下去了。等都整编完成后,你们再回来,继续完成守护大汗的任务。” 最终,包括百户帖木鲁阿在内的十几名军官站了出来,他们在表情怪异的阿兰达等人的带领下,离开队伍,出去劝说自己人停止抵抗。 李续示意赵不花派几个人过来守住毡车之后,自己才抹了抹额头渗出来的汗水,回身登上毡车。 他警觉地敲了敲毡车上宫帐的正门,听到里面伊思马忽正常的答应声之后,这才推开大门,排踏而入。 然而,他刚进去,还没看清昏暗闷热的宫帐内部情况,就听到那个木素蛮老者厉声说道: “赶紧关上门,跑风了!” 李续这才想起来,也先不花此时正发着烧呢。他赶紧回身关上门,并且吩咐门外的侍卫,不得随便进来。里面有病人,怕风,有事儿隔门通报。 这么一会儿,李续的眼睛也就适应了里面的环境,看清了宫帐内的情况。 也先不花大汗此时依旧半闭着眼睛,虚弱地靠着垫子,半躺半卧地在毡车的中间那张大号床榻上休息。他的旁边点着两个火盆,青烟直接从毡车顶上开着的小天窗飘了出去。到是不用担心一氧化碳中毒。 在也先不花的身边,那个木素蛮老者正在一个陶罐中,调制着什么药剂,微微地散发着清香。 在一进门的地方,伊思马忽警惕地守在门口。见到李续进来后,特意用目光,向李续示意了一下在他身边正在生闷气的谢博文。看样子,他刚跟谁发生了冲突,手里还紧紧地握着刀把子。 而在另一边的墙根下,老的沙一边调整着自己箭囊里面的弓箭,一边警惕地看着门口,或者说看着在门口伊思马忽身边的谢博文。 就在老的沙的脚边,已经被绑成粽子一样的米亚哈吉,应该是醒过来了。她看到李续进来后,使劲地挣扎,就好像一条掉出鱼缸的鱼一样,在那里扭动。说真的,那纤细的腰身,还有丰满的身材,还真的挺不错的。她嘴里似乎还被堵上了什么东西,发出呜呜的声音。 第一百一十一章 木素蛮 李续看了看老的沙,却见他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表示没什么大事儿。确定不是自己人之间发生了不愉快,放下心的李续,决定还是先确认一下目前最重要的事情。 他走到也先不花的身边,捏着他的手腕子,号了一下对方的脉搏。他发现,当自己轻轻按下的时候,可以感受到清晰的脉搏;如果稍微用点力气重按的话,就感受不到脉了。这种脉象应该就是标准的浮紧脉。 然后,他又望向也先不花那张肉嘟嘟的大脸,见到他此时已经满脸潮红,汗流不止。而且可以听到他很粗重的喘气声,不是用鼻子,而是特意张开了嘴呼吸。说明此时,他的鼻子已经塞住了。因此,嘴唇也有点干涩。 他轻轻用手扒开也先不花的嘴,举起旁边的一盏油灯,稍微看了一下对方的口腔。舌苔很白,舌头呈现粉红色。 这都是明显的受了风寒的症状。看来不是什么大病。 他伸手在也先不花的脑门上摸了摸,感觉竟然比刚才自己勒着他脖子,威胁门外怯薛退下的时候,似乎凉一些了。又比对了一下自己的头,感觉差距也不是太大。 嗯,看来刚才在外面风吹了一下,正好可以给他降降温。发烧并不是一定需要总是高温状态,毕竟温度太高,时间太久,虽然能够驱寒祛病,但是身体机能也会遭到严重破坏。有的时候,反而需要适时降降温。 也可能是自己刚才把他薅出去,当作人质的行为,把这位草原大汗给吓坏了。他以为发生兵变,有人要杀他。所以,吓得出了一身大汗,就把体内的寒气给散出去不少。呵呵,反正是病似乎有好转的迹象了。 李续对着床另一边,因为好奇,停下手中事情,看着自己的那个木素蛮老者吩咐道:“有温热的清水吗?他现在出了很多汗,需要喝大量的水。” 那个老者很顺手地就从旁边的一个火盆边上,提上来一个正在加热的铜壶。往自己面前桌子上的一个金碗中,倒了多半碗冒着青烟的热水。然后,又从另外一个靠墙边的铜壶中,倒了一些凉水。调和好了后,他还亲自喝了一口,试了试温度。感觉温度合适后,便双手递给了李续。 李续刚好坐下来,却发现自己身上支棱的盔甲武器太碍事,干脆直接将腰带,上面挂着的武器,都摘了下来。还有皮甲都脱了下去。屋里很热,他干脆连厚重的皮袍也都脱掉,扔给了门口的伊思马忽。自己只穿着里面的那件锁链软猬甲。 然后,他坐下来,一只手接过老者手中的金碗,另一只手轻轻插到也先不花的身后,扶着他的后背,将他扶坐起来。然后,一点点地往他那干涩的嘴唇中喂水。 也先不花感觉到有水过来后,刚开始只是舔了舔,很快就开始很配合的大口大口喝起来。他应该正好也是感觉到口渴了。 喝完一碗之后,李续让那个木素蛮老者立刻再给装一碗水,又让也先不花喝下去。然后,才轻手轻脚地扶着他继续躺下,并且将她身上的毛皮被子边角都掖好。 此时,也先不花也醒了过来,微微睁开眼睛看向李续。 李续恭恭敬敬地抚胸鞠躬,用标准的蒙古话说道: “尊敬的大汗陛下。我叫图勒,李图勒。普颜笃大汗(元仁宗的汗号)麾下一名微不足道的小将。但是,我封我家普颜笃大汗的命令,来邀请您,去汗八里做客。一路上,我会保证您的安全。请您放心,也请您配合。我家大汗,是最仁慈,最讲信誉的。他是不会伤害您的。当然,您要是负隅顽抗,为了保证我们自己的安全,那就另当别论了。” 不知道是拒绝的意思,还是无奈的心情,也先不花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后,便继续闭上了眼睛。 这个时候,旁边一直看着李续的那个木素蛮老者发问了:“年轻的将军,你是个医者?” 李续冷着脸,摇了摇头,并没有答话。对方连身份都没有表明,就这样突兀地问自己,让李续不是很想理他。 似乎看出李续的不满,老者赶紧自报家门。 为了不打扰也先不花休息,他站起身来,走到了床脚,稍微远离也先不花,然后对跟过来的李续微微鞠躬,表示敬意。然后非常轻声说道: “尊敬的将军。我叫穆罕默德·赛义德·阿布拉提·阿里,是一名来自圣城麦地那的答失蛮(穆斯林传教士)。我本来是随着伊尔汗国的使者前往汗八里访问的,但是半路上,跟使团一起被截留了。不过,我现在是也先不花大汗的医官,照顾他的身体。请原谅我刚才的唐突,可是我看你刚才在给他治病。你的方法很正确。是说你们中原人,人人都会你这样的医术了?” 他的眼神中,竟然有光,一种期待和向往的光。 李续也对着这个阿里欠了欠身,回敬对方的致意,然后对他说:“我不会什么医术。东方的中原大地,也同样没有普及太多的医术知识。只是,我有个可怜的表弟。从出生之后,就经常生病。每次我放假从军营中回到家里,总是见到他在生病,天冷了他也发烧,天热了他同样会发烧。于是,我便经常帮助舅母照顾这个可怜的孩子。时间久了,也就稍微懂了一点点风寒或者风热病的脉象医术。不过,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你还是尽快熬制好你的药膏。我需要大汗的身体,尽快好起来。毕竟我们的路还很长。” “你是说,你要带我们去汗八里?”阿里有点兴奋地问道。 李续点点头,并不再多说什么,而是示意这个很向往遥远东方的答失蛮医者,赶紧去干自己该干的事情。 看到也先不花身体并无大碍,李续算是放下心来。他来到门口,听了听外面的声音。 此时,喊杀声已经基本停下来了。门口那些放下武器的怯薛,也被他们的军官,给喊着号子给带走了。李续知道,等待他们的,可不是什么美食,而是钢刀和箭镞。他在门里面,嘱咐外面的看守的士兵,一定要小心可能漏网的敌军,宫帐毡车的前后左右,包括山坡上,最好都要安排好哨兵看护。 吩咐完了之后,李续便转过身来,恰巧看到那个依旧在生着闷气的谢博文,正在把弄着手中的刀子,恶狠狠地盯着床上的也先不花发愣。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第一百一十二章 逼问 李续其实心中大概有个猜测,但还是想听一下具体情况。于是他直接叫谢博文过来,问询了他到底刚才除了什么问题。 原来,就在李续正在外面舌灿莲花的哄骗那些怯薛投降的时候,谢博文等人退进宫帐后,他便忙不迭地到处寻找自己的女儿——花娘。 但是宫帐中并没有侍女,于是他便把昏迷的米亚给叫醒过来,询问自己女儿的情况。自然不出意料地让正在羞愤的米亚哈吉臭骂了一顿。而且米亚哈吉还说自己就是死,也不会把她女儿的下落告诉谢博文。 找不到女儿而发怒到癫狂状的谢博文,掏出刀子就要捅了米亚哈吉。还好被旁边眼疾手快的伊思马忽,将他手中的匕首给夺了过来,并且将他拉到了一边。 老的花发现米亚哈吉正要对外面犹豫不定的怯薛们喊话下令,赶紧捂住了她的嘴。并且和伊思马忽一起,将她结结实实地捆绑了起来。老的花挥刀将旁边的幔帐的一角割了下来,团成一团后,便塞进了她的嘴里,外面又用粗大的布条绑住防止她把嘴里的布团吐出来。所以她现在只能发出不甘地呜呜喊声。 老的花刚才在李续进来之前,还在斥责谢博文为了一己私欲,差点坏了大事。简直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李续听完了之后,淡然的一乐。老的花和伊思马忽都还没老婆孩子,所以自然是不懂一个父亲,失去女儿的痛苦。尤其是这个父亲千里迢迢追寻女儿多年,就快要找到失散五年的孩子的时候,却被人阻碍。这个时候,他是什么都能干得出来的。 李续笑着拍了拍面有一丝愧色的谢博文,说道:“别着急嘛。这不马上就要找到了嘛。过来,你学学我是怎么求人帮忙的。” 当李续笑呵呵地领着谢博文,再次来到米亚哈吉的身边。米亚看到这个欺骗自己,并把自己击昏过去的混蛋走了过来,愤恨地扭过脸,发出哼的一声,表示着自己极度不配合的态度。 好尴尬啊。刚准备好各种甜言蜜语,还有利益交换筹码的李续,直接变成哑炮了。这还求个屁啊,对方直接就不愿意跟你说话。李续此时都准备给她松绑了,结果伸出去的手就直接僵在了半空中。 干脆,我也不做好人。李续恨恨地想到。 他将伸出去的手,直接就摸到了米亚那牛奶果冻一般柔嫩而富有弹性的脸庞上,还轻薄掐了一下。 这一下,给米亚可吓了一哆嗦。什么情况?他不是要问话吗?怎么突然摸我脸干吗? 李续干脆直接就趴在了米亚哈吉的身上,几乎是脸贴着脸的状态。然后,他把头竟然一下子埋在了少女的脖颈之上,使劲地吸了一大口气。 啊。说真的,真的是非常好闻啊。 李续真的感觉自己的身体,似乎都有了这个年龄。该有的正常反应了。于是,赶紧从米亚哈吉的身上起来,蹲坐在米亚的身边,但是依旧保持着色眯眯的表情,对米亚哈吉轻声说道: “尊敬而又可爱的哈吉殿下啊。我再次向你介绍一下我自己。我叫图勒,李图勒。我是个汉人,不过我的母亲是个蒙古人。我母亲的哥哥,也许你听说过,就是击败你们的那个元军主帅——德格都巴雅尔。呵呵。你看,我的身份并不低贱,也没有辱没了你。” 李续说完最后这句话,包括面前已经吓得僵直了的小姑娘,连身旁的老的沙和谢博文都愣住了。 什么情况啊?你不是说准备求人家告诉你花娘的下落吗?怎么感觉你是在求婚啊?你是准备用联姻的方法吗?那就是说,人家不但要告诉你情报,还要嫁给你?怎么感觉成功几率,比花娘突然从后帐中跑出来的可能性还低啊? 就见李续继续笑眯眯地说道:“你看啊。我还没有妻子呢。你呢,我刚才闻了一下,一定也没有结婚,对吧?哈哈。要不这样吧,这里正好比较暖和,咱俩现在就把事儿给办了。我就当你的丈夫怎么样?” 说着,李续就开始要脱身上的那件儿软猬甲。吓得前面的米亚哈吉一个劲地扭动身体,想要逃走,嘴里还发出呜呜呜呜的声音。 看到这个情况,李续立刻一拍大腿说:“对,对对!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这男人啊,总是可以有三四个,甚至更多的妻子。这样的话,对你来说,太不公平了!你们说对不对啊?” 说完,这小子还一个劲地问左右两边的老的花和谢博文。俩人也被李续的这种骚操作给弄懵了,不知道他要干什么,只能配合着他点点头。 就听到李续继续说道:“男人有好几个妻子是可以的。那么女人凭什么不可以有好几个丈夫呢?你作为草原上最尊贵的公主,怎么能只有我一个丈夫呢?这是对你的侮辱啊。要不这样吧啊,他们几个也没有妻子呢。我今天先做你第一个丈夫。等我完事儿以后,第二个是这个大胡子,第三个是门口的那个斡罗思人——哦,对了,听说你母妃就是斡罗思人,那他可和你很亲近啊······” 米亚吓得脑子里一片空白,用尽所有的力气,扭动着身子就要往远处拱。然而,很快就被李续那双强有力的大手又给拽了回来,按在了自己的身下。 李续假装不明白地问:“你跑什么啊?难道觉得我不好吗?他们几个长得不好看也就算了,但是你看看我。我图勒还是一表人才的。放心,我知道,第一次可能会有点疼,我会小心点的。”说完他就开始要对米亚动手。 米亚嘴里发出尽可能都呜呜地喊叫声,眼泪都流了出来。她望向那张床上,似乎在颤动,想要起身说话的父汗。 这个时候,李续突然停了下来。他顺着米亚泪水涟涟的眼睛,回头望向了病榻上发出艰难声音,想要起身呵阻自己的也先不花大汗。 “哦。我知道了。你之所以拒绝我,不是不爱我,其实是不想让你的阿爸,看到你在他面前受伤害是吗?你是怕你阿爸伤心,加重病情?是么?”李续轻声地问米亚。 米亚赶紧点点头,寄希望对方能突然良心发现,放过自己。哪怕杀了自己都行,不要玷污自己的清白,尤其是不要在自己病重的父汗面前这样。 也许是父汗刚才的挣扎吓住了这个混蛋,也许是长生天开眼,让这个家伙恢复了理智,对面的这个家伙,竟然停手了。 就听他说道:“你心疼你父亲看到自己女儿受辱。好的,那么我就放过你。不过,能否请尊敬的米亚哈吉殿下,也心疼心疼我这个同样做父亲的部下。他为了寻找自己失散了五年的女儿,不远万里从中原腹地,来到这边。如果你知道她女儿花娘的消息,请如实告诉他。不为别的,就算是为了那个可怜的姑娘,好吗?那个姑娘,左脸有个红色的痣。在······” “在这里,左眼下面。黄米那么大,圆形的,朱红色的。我女儿叫花娘,一个中原汉人。五年前被买到阿力巴里的皇宫之中。”谢博文赶紧抢上来,指着左脸眼睛下面的地方述说道。 李续一改刚才嬉皮笑脸的样子,还是很恭敬地冲米亚轻轻鞠了一躬,然后轻手轻脚地将她脸上的布巾,以及嘴里的布团都拿了出来。 就当米亚刚要张嘴出声的时候,突然被李旭一把捂住她的嘴。只见李续用食指,轻轻放在自己的嘴唇上,示意说话小声点,更不要叫喊。然后,微笑着说出了让米亚很害怕的话: “我希望能听到尊敬的米亚哈吉殿下,说出我们想听的内容。否则,在宫帐外面,我有五千多人,随时等候我的命令。他们今晚都能成为你的丈夫。” 第一百零三章 人贩子 已经被吓怕了的米亚赶紧点点头,这才让李续轻轻松开他的手。 米亚清了清嗓子,说道:“你说的那个汉人女孩,我不确定是不是你的女儿。因为跟你说的年龄有点对不上。” “五年多前,我们的确通过商人,买了几个中原少女。其中有一个女孩,她的眼睛下方有个痣。但是比黄米要大一些,不是朱红色的,而是褐红色的。我父汗很不喜欢,就让人把那个痣,用刀给割了下去。那个女孩儿来的时候,也不是五六岁,而是十二岁了。我们给她起了个名字,叫特胡安,意思是锅。因为她很胖,而且她做的中原美食很好吃。现在,她是我父汗的御用厨娘。如今,她已经嫁给了刚才被你们杀死的那个车夫,还生了个一个儿子。现在,她不在这里,而是在阿力麻里的皇宫中。” “还有,我记得她说自己是沙州(敦煌)汉人。不是你刚才说的什么中原腹地。除了她,宫中就只有三四个汉人侍女。但是年龄都在三十岁以上了,肯定不是你的女儿。皇宫有规定,不允许购买十岁以下,不能做工的幼女。而且,作为商人,也不会贩卖五六岁的少女,从那么远的地方到阿力麻里。半路上就会死掉的,那么商人就亏大了。我建议,你还是在半路上找找吧。她可能是被卖到中途的某个地方了。” ······ 谢博文整个人都石化了。他感觉自己无法接受这个答案,一定是这个女人不想告诉自己女儿的下落。可是,她又有什么理由这样呢?刚才李大人都那样威胁她了。 这个时候,李续轻轻地拍了拍谢博文的肩膀,轻声说道:“博文,你确定你女儿是被卖到这里的吗?因为做按照人贩子们的行规,未成年的‘肉葫芦’,也就是被贩卖的人,是不能长途运输的。否则,真的跟哈吉殿下说得一样,会死在半路。这样,人贩子就亏大了。当初,是谁告诉你,你女儿被贩卖到这边的?” 谢博文调整了半天思路,最后才有点懵懂一般地回答道:“四爷跟我说的。” “四爷?什么四爷?他怎么知道你女儿是往这边卖的?” 谢博文浑身的力气,似乎都被抽了下去,刚才蹲在李续身边的他,一屁股便坐在了地上。他有气无力地回忆道:“我杀那个狱卒的时候,逼问我的女儿卖给了谁。告诉我说,卖给了城西的大商人赖不花,人称赖四爷。” 李续和老的沙几乎异口同声地惊呼道:“赖头阿四?” 谢博文无奈地点点头。就在他要继续说下去的时候,李续突然听到身后,米亚哈吉冷冷地问道:“我已经把你们想知道的告诉你们了。能给我松绑吗?我手都麻了。” 李续回过头,看着缩在墙角,跟受了惊吓的小老鼠似的米亚哈吉。他问道:“你保证不会捣乱吗?外面你的人都被带走了,你父汗也还在这里养病。你就是偷袭我们中的任何一个人,最多只能杀一个人,但是倒霉的还是你和你的父汗。” 李续威胁的话,似乎没有对她起到太大作用。她只是扭了一下身子,示意李续给自己松绑。 李续想了想后,还是点了点头,让老的沙给米亚松了绑。结果,就在李续准备转过身来,继续听谢博文叙说的时候,又听到米亚说道:“你们能说蒙古话吗?我听不懂,我也想知道他女儿的故事。” 李续纳闷儿地回过头,看着米亚哈吉,心说:你们蒙古贵族都这么喜欢八卦吗?怎么我见到的所有蒙古贵族,从我舅舅、舅母,还有那个白胡子的伯颜不花,到现在身陷囹圄的草原公主,怎么一听到八卦消息,就这么热心啊?也许是草原太辽阔了,这个民族骨子里就喜欢凑热闹,聊天听故事吧。嗯,比某些民族喜欢鞠躬道歉,然后决不悔改的臭毛病强得多。 李续轻轻摇了摇头,还特意让出了一个空位置,让米亚凑过来一起听。然后,他告诉大家,从现在开始,都说蒙古话,或者察合台语。 这就有点难为谢博文了,他虽然在这边生活了四五年了,但是蒙古话或者察合台语还是半半拉拉,有些不太好。 他继续说道:“我去找那个赖老四爷爷······” 老的沙纠正道:“你还是叫他赖不花吧。” “嗯。好的。赖不花见到我后,非常惊讶。然后他告诉我,他不知道那是我的女儿。已经被运走了。运往西边,一个畏兀儿部的大商人给买走了。然后,还主动给了我五千文的宝钞,作为路费,并且送给我一匹马,让我去追。我一路沿途打听,就追到了沙州。本来以为失去了信息,结果听说有一个脸上有红痣的女孩,被卖去了察合台的阿力麻里,我才追了过来。有好几次潜入皇宫,但是都失败了。最后一次,我就被抓住了,沦为了奴隶。后面的事情,你们就都知道了。” “你好傻啊。那个叫什么赖不花的,一定骗了你。他告诉了你一个错误的方向。然后让你没完没了地去追根本不存在的线索。”米亚哈吉毫无顾忌地说道。 李续看到谢博文眼神中,恼羞成怒而出现了杀意。他凑近米亚哈吉,轻声说道:“哈吉殿下,我想提醒你一下。别忘了,你还是我们的俘虏。希望你说话措辞的时候,稍微收敛一下。” 说完,他就对谢博文说道: “别生气,博文。不过,殿下说得有道理。那个赖不花,为人奸猾。最是无赖可恶。他肯定是骗了你。我怀,他可能将你的女儿,卖去了南方。” “几年前,南方各地,尤其是扬州等商贾云集的地方,某个大商行就开始大量购买和蓄养少女。然后训练她们,培养她们,教授他们如何取悦各种男人。俗称‘瘦马’。然后再将这些训练过的少女,高价转卖给高官显贵,作为闺中玩物,从而牟取暴利。” “五六年前,正好是刚刚开始大规模收购,四岁到八岁的少女,收购的价格很高。所以,我估计那个赖不花,是将你女儿卖给了那个大商人。到时候,咱们查一查就知道了。” 李续刚刚说完,米亚哈吉就说:“你也要骗他吗?” “你凭什么认为我在骗他?”李续摊开双手,反问道。 “你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你又不是那个什么不花。你就是在安慰他吧。我知道你是出于好心,但是咱们蒙古人不能说谎骗人的。哦,对了,你是汉人,最是狡猾。”说完还白了李续一眼。 李续还没解释,旁边的老的沙就为自家表少爷辩解道:“我们当然知道了。这些生意,都是我家表少爷和老管家一起开的!还有那个赖不花,现在也被我们给杀了。他的‘肉葫芦’买卖,现在也是我家在做!哼!” ······ 李续默默地转过头,看着一脸骄傲的老的沙。心中一万只驼羊在奔跑。 我谢谢你八辈祖宗啊,这种丧良心的买卖,我都不好意思说出口,你还到处跟人说,这是我干的。而且,你这不是告诉谢博文,他闺女可能就是被我关了起来,逼迫做娼妓嘛。 结果,就在这个时候,果然谢博文突然跪下,用快得不能再快的汉语,恳请自己放过他的女儿。 李续赶紧把他搀扶起来:“博文。你放心,等咱们回去后。我第一时间就会给下面的人写信,让他们务必将你的女儿花娘找出来。还有啊,我还有个好消息告诉你,就是那个赖不花,其实并没有死。只是被我关了起来。他有个干儿子,叫马黑麻。他愿意投靠我,并且将原来,赖不花的商队和商路,一起奉送给王府。条件就是,不要杀他的干爹——赖不花。等咱们回去后,你可以亲自去问那个赖不花,你女儿的真实下落。放心,她一定会找到的。” 第一百零四章 处置 此时的场面,一下子非常尴尬。事情捋下来后才发现,害得他如此境地的相当一部分原因,竟然源自于河间王王府。或者说,跟河间王王府有着千丝万缕联系的利益集团。 李续有点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歉意。他特别害怕对方会因为这种状况,而对自己产生离心离德的不满之情。 他对于谢博文这么有能力的人,是非常希望能收到麾下的。这对于他未来的安排,非常重要。这个人是彻头彻尾的汉人,而且不从属于河间王府的官僚团体。最重要的是,他本人的个人能力还是非常出众的。 于是,李续直接拍了拍谢博文的肩膀,诚心诚意地对他说:“博文兄。你的女儿花娘,我一定会帮你找到的。不但如此,回去后,我还要加倍的补偿,你和花娘这几年受到的苦。” 谢博文此时依旧沉浸在严重的失落感情之中,也不知道李续的这话,他听没听进去。他只是机械性地点了点头。李续赶紧示意,让伊思马忽将情绪还有一点不稳定的谢博文带到旁边去休息。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传来了一阵人马的动静。很快,一个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 “图勒,怎么样了?”阿兰达在营帐的门外喊道。 李续感觉他跟救星一下,可算化解了目前自己的尴尬处境,于是他连外套都来不及穿,赶紧打开门,走了出去。 营帐里面的温暖,让一下子来到外面的李续感觉有一种刺穿骨头的冰冷。但是现在也不管这么多了,赶紧去跟阿兰达沟通一下才行。 阿兰达一看李续出来了,这才将手中的弯刀插回到刀鞘中。他快步走上来,低声跟李续问道:“怎么样?里面控制住了?” 李续用最快的速度,将里面的情况跟阿兰达做了介绍。 然后,他说道:“也先不花在发烧,情况并不是很好。你看咱们现在怎么走?是回他古新,还是去交城(新疆吐鲁番)?不过,里面那个会医术的木素蛮,他认为应该在这里休息一夜。等也先不花病情稳定了再前进。否则不敢保证也先不花的生命安全。” 阿兰达想了想,并没有立刻回答。 他说:“我刚才审问了俘虏。他们说,掌握王庭铁卫的也密力火者兄弟,好像是裹挟了也先不花的儿子巴雅尔台吉。也先不担心他们要造反,所以才匆忙离开大营。他们本来是要去可失哈儿(新疆喀什),跟南方军团的怯别(也先不花的弟弟)汇合的。所以,我担心咱们往东走,可能正好撞上追过来的也密力火者和他那六万王庭铁卫。” 李续很小的声音问道:“俘虏怎么样了?” “都解决了。赵不花和八剌他们,正组织人挖坑呢。人头会按照规矩,摆成景观,放在山口那边。浇上水,一夜就能冻瓷实了。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东西太多了,一百多辆大车,其中一多半都是他们弄来的金银布匹和各种名贵器物,还有五十多个掠来的畏兀儿部少女。问过了,都是昨天夜里,奉命从哈拉火州高昌城里抢来的。高昌城也被他们一把火烧了。” “还有少女?咱们可没法带着她们走。给他们点钱,放了她们吧。” 阿兰达坏笑着说:“那怎么成?五十多个畏兀儿部少女啊。放走了的话,他们通风报信可就不好了。再说也太可惜了啊。老规矩,每十个立功的将士分一个女的。先后顺序就按照功劳的大小来排。排在最后的那个人负责善后,尸体就一起埋到坑里。赵不花那边已经都安排好了,他会派人监督的。” 阿兰达嘴里说得风轻云淡的。但是李续却知道,那五十多个少女,恐怕要遭遇到她们人生最后的,也是最痛苦的一夜。死亡对于她们来说,将会成为最好的解脱。 虽然残暴,然而这是元朝军队的惯例,并不违反军纪,甚至这是奖罚有度的一种体现。李续点点头,没有再说什么,也没法说什么了。 “走吧。咱们去找八剌和赵不花他们商量一下下一步怎么办。”李续刚要拉着阿兰达走,结果寒风一吹,给他冻得直打喷嚏,赶紧跑回宫帐之内,穿上厚重的皮裘,这才再次出来,跟阿兰达一起去找八剌等人。 此时,天已经黑了,敢战军和铁骑军的军士们,点起了火把,照亮了整个峡谷。之前横七竖八的营帐和物资,此时也正在被军士们收拢在一起,堆在一边。 李续没有见到任何尸体,可能因为天黑,也没有看到有什么靴子残骸。只是还有不少折断的弓矢,扔在地上的甲仗和军械,证明这里曾经有过战斗。 当他转出山坳,来到峡谷里面的时候,这里的元军士卒们就更多了。他们人人脸上都带着喜悦和兴奋的神情。见到李续和阿兰达之后,都恭敬地向带领他们夺取了如此胜利的荣耀,以及大量财货的将军,致以崇高的敬意。 向前走不远,李续就见到了图伦不花亲自带人看守并清点的上百辆大车的物资。这里面有一大箱的金币银币,还有很多丝绸锦缎,更多的是搜刮来的金银器皿。其中还有一个长方形的木盒子。盒子里面竟然是几百颗还带着已经凝固了的血渍的金牙,还有很多金戒指,金耳环等首饰。看样子应该是从死人身上扒下来的。 “根据审讯得知,这些家伙遵从也先不花大汗的命令,连夜学习了高昌城。这些货物就是他们从高昌城抢来的。后面十五车,装满了各种粮食和肉干。还有一辆车上,全都是葡萄酒。目前具体价值还没有算出来,我估计怎么也有个几百万贯。”图伦不花介绍道。 李续看了看阿兰达,想要从他那里得到处理意见,结果却见到阿兰达不置可否地摇了地摇了摇头。 “别跟我说钱。我搞不懂这东西怎么弄。你看着办吧。” 阿兰达的弱项,还就是钱财这一道。只要跟才有关系,他就麻爪。所以经常是花钱大手大脚,最后被河间王德格都巴雅尔或者兄长纳忽出训斥,最后只能找李续这边,觍着脸去找塔拉亥公主要钱去。 李续想了想,于是吩咐道:“这些钱财数额比较巨大,咱们没法私下都分了。你们把这些财物的货值大致估算出来。回去后,我会让人将这批货物的十分之一,换成宝钞,分给所有的将士们。剩下的作为咱们的缴获,献给朝廷。” 阿兰达不明白李续的意思,问道:“这些东西给阿爸不就完了。让他也给其他将军们分一分。干吗要献给朝廷?国库也不缺这点钱啊。再说了,你怎么才拿十分之一啊,太少了吧。” “朝廷为了咱们这次西疆战事,花费岂止是亿万。这点财货根本就抵不过其中的万一。但是就是因为朝廷花的钱太多了,所以才要将一些缴获献给朝廷,献给大汗。否则,朝中的宵小之辈,就要用这件事,来诋毁舅舅。说舅舅不顾及朝廷,而且还私分缴获物资,以公肥私。甚至他们会利用这件事,诬陷舅舅是要收买军心,有谋逆之嫌。咱们就拿十分之一的缴获,是草原上的惯例。哪怕这件事被捅到朝堂上去,也不会有人认为是错的。” 阿兰达点点头,对图伦不花吩咐道:“就按图勒说得做吧。你们还要多久能核算出来?” “怎么也要一两个时辰。天都黑了,很多东西看不清楚。还有大量的盔甲,帐篷,物资。很多士兵身上都带着大量抢来的金银细软,在山口那边堆着呢。” 阿兰达没说什么,点着头拍了拍图伦不花的肩膀,然后就带着李续继续往后面那个刚刚扎起来的那几个行军帐篷走去。 第一百一十五章 下一步 走了没多远,就来到一片帐篷的地方。 这片帐篷是刚刚支起来的。主要是为了审问俘虏,收治伤病员,还有一些军官要在这边整理缴获的财务清单,最重要的就是核对功劳。对于功劳的奖惩制度这一点,是德格都巴雅尔在来到西疆之后,整治军队问题的最重要环节。 当然在这片帐篷的后面看,还有几十个小一些的帐篷,门口站着好几个神情兴奋,手里攥着一根特殊的样式雕翎箭的军士。每当前面有一个人一边提上裤子,一边心满意足地从意足地从里面出来后,外面排队的下一个人,就会将手中的雕翎箭,主动地插到门口箭囊之中,然后迫不及待地进去“领取他的奖励”。 李续看了一下那边的情况,耳中还能清晰地听到畏兀儿部少女凄惨的哭喊和求饶声。他把眉头皱得很紧,形成了一个川字。李续其实一直很厌烦这种对于妇女的暴行,虽然已经看惯了这种惨事的发生,但是心里还是很不舒服。 阿兰达看着有一些义愤填膺的兄弟,又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后面的那些,排着队等着进营帐发泄的士兵。于是便轻声对旁边的一个百户下令,让那些人把畏兀儿部少女的嘴给堵上,别吵到自己这边。 随后,他笑着拍了拍李续说:“何必呢?算了算了。眼不见心不烦,耳不听心不燥。再说了,这也是为了激励士气嘛。将士们从哈密出发后,不是穿越沙海戈壁,就是跟强敌输死搏杀。如今打了胜仗,也让他们中立功的人,得到一些所有人都能看得见摸到着的奖励。这样才激励军心士气嘛。” “阿兰达,我是担心用这种办法奖励军兵,那是饮鸩止渴啊。军队一旦习惯了奸淫捋掠,时间久了,反而会丧失战斗力。我在底层待过,知道士兵们平时的苦闷,也理解这种激励可以让士兵发泄心中的戾气,同时还能在短时间激发大家的士气,但是时间久了却会起到反作用。就好像吃过人肉的虎豹豺狼,就不再想吃那些跑得快,皮很厚的牛羊牲畜,而是更喜欢吃皮薄肉嫩的人。同样道理,一旦习惯了杀戮百姓,那么这只军队,就会逐渐变得再也不愿意去跟强大的敌人战斗,而是更喜欢屠戮手无寸铁的百姓,杀良冒功。从而获得那份轻而易举便能获得的快乐和享受。” 阿兰达收敛了笑容,歪着头看着李续,又瞟向不远处的那些营帐。他觉得李续说得似乎挺有道理,尤其是他早就知道吃过人肉的野兽,就会变得更喜欢吃人。那么从这一点来说,军队也的确会因此发生蜕变。看来,这种方法,以后还是不能多用。 在别的方面,阿兰达的确比较粗鲁简单,但是军事上,这家伙有一种与生俱来的敏感。就跟德格都巴雅尔一样,是天生统军作战的料。他在军队中,似乎有一种无与伦比的号召力和凝聚力。这才没过多久,铁骑军的哥儿仨,已经对阿兰达俯首帖耳,甘愿驱使了。 想了片刻后,阿兰达点了点头,但是并没有说什么,然后便招呼李续跟着他一起进入了前面一个大一些的毡帐之中。 他们刚进来,正好碰到一个满脸喜气的士兵,从忽察尔手中接过一根刻着他名字的雕翎箭,然后喜滋滋地就要出去。士兵见到进来的阿兰达和李续,赶紧恭恭敬敬地鞠躬敬礼,然后飞快地绕过他俩,出了毡帐。不过他似乎没有去排队,而是将手中的雕翎箭,卖给了早就等候在毡帐外面的另外一个人。 李续看到这个情况后,关上门帘,从正在一个册子上记录着什么的忽察尔身边,抽出了一根雕翎箭。这支雕翎箭和那些排队等待进帐子发泄的士兵,手里的雕翎箭一模一样,箭杆上刻着忽察尔的名字。 “嘿嘿,这主意不错啊。那边那么多人,反而一点也没乱。忽察尔,这是你想出来的办法?”旁边的阿兰达看着李续手里的弓箭,笑呵呵地问道。 忽察尔正好也写完了,他赶紧站起来,摆了摆手说: “二王子过奖了。奴才可不敢贪功。这主意不是我想出来的。是赵不花,赵大人想到的这个办法。赵大人认为,军士们来自两支部队,门口维持秩序的军官并不都认识。再加上还出现好几个人,想要把自己的名额卖给别人,换取钱财,这样就难免出现混乱的情况。所以,赵大人说,就用当初在哈密北边‘乐园’见到的方法:每人发一个签儿,然后插在门口。拿着签儿的人,才有资格进相应的营帐里面玩姑娘。” “这种方法还有另外一个效果。因为每个屋里就只能去十个人。有了这个箭矢,大家就知道哪个房间还可以进入,哪个房间已经人满了。根据门口箭矢的数量,这些人也能自行分配,不会出现扎堆的情况。而且第十个人进去的人,需要负责最后处理首尾,并且把尸体埋掉。他们也就可以自行安排自己的任务,不再需要军官指派和监督。” 李续和阿兰达对视了一眼后说:“这个赵不花是个人才。回去后,跟舅舅多推荐一下这个人,多给他一些机会吧。” 阿兰达也点头表示同意。还让李续到时候找机会,多跟这个哥儿仨走动走动,加强联系。以后汉军卫就需要铁骑军作为骨干主力。 就在这个时候,八剌满身血腥气息地回来了。他一进来就跟李续和阿兰达报告了京观的处理情况。 “人头太多了。堆起来,是个大景观,比骑在马上的人都高,而且太占地方,会挡住山谷口的道路。但是放在山谷外面,又容易被风吹乱。于是,我们干脆把景观变成三个小一些的。都不用浇水,就那些脖腔子里面的血水,渗一晚上,基本上就能把京观冻住了。唯一不好的是,这附近似乎有很多野兽。等咱们走了,野兽会把景观给弄乱的。” 阿兰达无所谓地挑了挑眉毛,然后冷冷地说:“这不是什么大事儿,你自己看着办就行。这也要汇报?”他其实有点看不起上八剌,认为他能力不行,只是因为李续的原因才破格升到现在的五千户官职。 李续则笑着说:“瞧你说的。早请示,多汇报。这本来就是一个达鲁花赤该干的事情。”说完,又拍了拍被怼了之后,有点尴尬的八剌。 没过多久,赵不花和负责掩埋尸体的石楼、韩渡陆续都进来了。其他几个指挥或者千户都有任务,所以也就不过来了。 见到人差不多到齐了,李续将目前的情况再跟大家简单地讲述了一下,尤其是已经抓住并控制住了生病的察合台汗国大汗也先不花,和他的女儿米亚哈吉。 忽察尔则汇报说,根据审问俘虏,得知了目前前线的战况,以及察合台汗军队内部可能出现叛乱的情况。 “你们说吧,到底是走还是留?留,太危险,后面不知道有没有王庭铁卫的追赶;走,目前俘获的物资太多了,今晚肯定搬不走,扔在这里又太过可惜。而且咱们下一步又往哪里走呢?是往南走,继续穿越戈壁?还是迎头向东,冲杀回去?” 就在众人默然的时候,忽察尔考虑再三,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我建议今晚留下来休整一下。然后明天一早,咱们直接往东走。因为我推测,也先不花身后,其实后面根本就没有追兵。” 第一百一十六章 下一步 忽察尔的话引起大家的关注,有人立刻就要提出不同意见。 “大胆地说出你的理由,忽察尔。把你的李友说给我听听。”阿兰达用手压了压旁边要提出异议的属下,制止了他们的聒噪,并鼓励忽察尔继续说下去。 “我断定后面应该没有王庭铁骑的追击,有这么几个根据:第一,按照俘虏的话说,他们临走的时候,王庭铁骑为主的察合台军已经丢掉了铁堠子要塞为核心的碉堡要塞区域。战后,部落签军大量战损或者逃散。那么剩下的察合台军队,在也密力火者率领下,估计首先要做得,并不是追赶撇下军队逃跑得也先不花,而是王爷率领的朝廷大军才是。” “第二,据说也密力火者可能要发动叛乱,所以也先不花才带着女儿米亚哈吉,率领怯薛军提前离开。那么如果这是真的,也密力火者完全可以不顾也先不花,自己拥立也先不花的儿子巴雅尔台吉为新的大汗。然后向北越过天山,逃会天山以北的阿力麻里。再说,也先不花做了这么多年的大汗,军中必然还有大量他的支持者。如果也密力火者追击过来,抓到也先不花,他也不敢伤害,否则就会被军中的将士们处死。可是,带在身边,只能给也先不花抓住机会,夺取兵权。所以我断定,只要也密力火者脑子正常,就不会追赶弃军而逃的也先不花。”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依据。咱们缴获了那么多的财货物资,也通过俘虏的口供确认,他们在来到这里之前,之所以如此疲惫,就是因为之前洗劫屠戮了高昌城,所以才没有获得及时的休息。也先不花纵容手下洗劫高昌城,就说明他根本就不担心后面有王庭铁卫的追赶。怯薛军忙了一整夜,又没有休息,还带着这么多财货,他们走得就很慢。按照时间推算,本来前天就能赶到他古新城,结果昨天才到这里。而且也先不花还病了,上下军兵都不愿意再走了,这才露宿在这片山谷之中原地休息。如果真有追兵,这么磨磨蹭蹭的行军速度,估计早就被追上来了。” “这就是我的推断理由。所以我认为,咱们今晚可以在这里安心修整,然后明天一早,直接向东,前往距离哈拉火州高昌城不远的交城(吐鲁番交河故城遗址)。我估计,就算也密力火者摆脱了朝廷大军的追击,现在顶多才到高昌城一带,而且后面一定还跟着王爷率领的大军主力。到时候,咱们就可以,配合王爷一起歼灭他们。如果王爷率领的朝廷大军没有赶来,咱们就在交城据守,出其不意,前后夹击,杀他个措手不及。从而拖延他们几天,一直等到王爷赶来。” 作为主将的阿兰达转头就问询了李续的看法。李续想了想,也拿不定主意,只是说:“也先不花的身体不太好。在这里住宿一夜,稍微缓一下也许会好一些。但是,我不敢保证明天他的身体会不会适合继续长途跋涉。” 这个时候,身边的其他几个将领也提出了不同意见。他们认为应该立刻动身,带着也先不花先退回到他古新。等确定了东边的情况之后,再做后续打算。万一有敌人,还可以带着也先不花从隔壁沙漠方向退走。 说实在的,李续想想觉得这个方案其实也算稳妥。然而,阿兰达却立刻否决了这种方案。 他说:“我们千里迢迢,穿越戈壁来到这里的最初目的是什么?难道是专门为了俘虏那个也先不花的?现在也密力火者率领的王庭铁卫刚刚打了败仗,丢了铁堠子要塞,又失去了他们的大汗,必然士气低落。我们往东迎上去,正好可以和主力大军前后夹击,彻底打败察合台军最后的这支主力军团。” “再者说。如果也密力火者没有留在东边的前线,而是翻越天山,往北逃走了。那么我们往东去,不是正好可以早日跟主力大军会合?无论我们如何做,主动权都在我们手中。” “可是,如果我们退回他古新固守待援的话,主动权就不在我们手中了。敌人没来还好,如果也密力火者缓过气来,杀过来。我们根本无法用区区数千人,抵挡住对方数万精锐大军的全力进攻。即使逃走了,仓促之下,在茫茫戈壁沙漠行军,也会有大量非战斗损伤。这不是我们当初的目的。” “我们当初千里跃进来这里,就是为了东西夹击,出其不意地配合主力大军,歼灭或者向北赶走察合台军。所以,我们还是要完成原来的作战计划,继续向东挺进。今晚休息一夜后,明天就带着也先不花和他的女儿,作为咱们的俘虏,继续向东进发。” 最终,大家都被阿兰达的话说服了,纷纷表示同意。阿兰达安排敢战军在大军前面十里,侦查前进,但是军队交给八剌和忽察尔负责,李续就不要去了,而是负责亲自在毡车中,看押也先不花和那个米亚哈吉。万一遇到特殊的情况,李续可以自行决定如何处置也先不花等人。 毕竟,也先不花也是黄金家族察合台大汗的直系继承人,更是察合台汗国的正统大汗。大都城里的寿山大汗其实在身份上,跟人家是一样的。所以,从草原上的法理上来说,是不会允许一个身份低贱的人,杀戮或者伤害也先不花这样身份的人。否则,那就是对整个黄金家族的羞辱。 但是,阿兰达和李续的身份非常特殊。他们的根脚很粗大,因此也只有他俩这种身份的人,在不得已的情况下出手杀死也先不花,才不会引起寿山大汗的不满。 感情上来说,就好像山中的老虎可以被狗熊或者豹子所击败,但是无法容忍被猴子或者虫豸杀害一样。 散会后,李续就带着八剌准备回到敢战军的营地,安排一下明天的事情。很快,任务就分配完了。他叮嘱八剌最好离阿兰达远点。那家伙有个毛病,如果看谁不顺眼,就会总找那个人的茬。李续让八剌务必小心,千万别让对方抓住把柄。万一出了问题,赶紧找来自己出面就行。 正说着话呢,李续竟然看到了本应该守再也先不花毡车中的伊思马忽和谢博文。此时他俩正从宿营地这边,带着几十个前营的兵士,往毡车那边走。 李续赶紧赶上去,叫住伊思马忽:“你不守在毡车之中,怎么会在这里?” 伊思马忽解释说门口守备的铁骑军士兵,刚刚接到命令,就要回营地集合了。所以他让老的花守在毡车中。以防万一,自己带着情绪不太好的谢博文,一起回到营地。回来主要是为了带一些人回去,接替马上要调走的铁骑军士兵,守备毡车。 李续皱了皱眉头,感觉不太放心。虽然那边只有一个病卧在床的也先不花,还有一个被五花大绑的公主,剩下就是那个看上去就手无属鸡之力,干巴瘦的木速蛮医者阿里。老的沙也是沙场百战的悍将,怎么说也不会被这三个人制住。而且外面还有一群铁骑军的士兵驻防看守,按理说不可能出问题。但是李续就是感觉不好。 于是,他干脆用最快的速度跟八剌交代了一下事情后,便亲自和伊思马忽,赶往山坳处的毡车,查看一下情况。 到了毡车这边之后,他发现原本门口站岗的铁骑军此时已经撤走了。周围一个人都没有,静悄悄的。李续赶紧来到门前,呼唤了一声后,听到老的沙很平静的回答,心中那莫名其妙的紧张才一下子放松了下来。 他推门进去后,立刻借着毡帐中通明的灯光,四下看了一眼。他发现老的沙一脸正常正在收拾着手中的牛皮绳子。不远处的地板上,还堆放着米亚哈吉的那件罩甲和皮大衣。中间的床上,也先不花依旧沉沉地睡着,听呼吸声很轻很平静。床边上,只有那个木速蛮医者阿里,正趴在床边的桌子上不住地打盹。桌上还有给也先不花喝完药后,剩下小半碗药汤的银碗。 嗯?怎么少了一个人?他再次环顾了一下,的确没有看到米娅公主。 “米亚哈吉呢?怎么就剩下她的罩甲和外套了?”李续指着地上米亚的衣甲,问旁边收拾捆人的绳子的老的花。 第一百一十七章 追索 听到李续的问话后,老的沙解释说:“你走之后,让我给他松绑。她要帮助医者,照顾生病的父汗。我就给她把绳子解开了。屋里太热,她就把罩甲和外衣脱掉,然后帮着那个木素蛮给也先不花大汗喂药来着。” “我问你,她现在人呢?”李续问道。 老的沙一指外面,说:“刚才,她说要出恭。我就让她去外面自己解决去了。刚刚出去的,应该就在外面车旁边呢。” 李续急了,大骂道:“你自己去看看,外面根本没人!”说完就带人直接出去找寻。 老的沙一听外面没人,也吓坏了,赶紧站起来就往外面跑。一边跑还一边说道:“不可能啊!外面还有几个铁骑军的士兵守着呢。” 结果到了外面,根本就没有找到任何米亚公主的踪迹。李续马上命令大家,点起所有火把,一起四下寻找。 “铁骑军的守卫们,可能是在我们来之前,接到了紧急集合的命令。他们认为这边没有什么敌人,就没等我们来换防,提前离开了。米亚公主估计就是趁着这个机会跑了。”旁边的伊思马忽说出来了自己的猜测。 跑来跑去,到处寻找的老的沙,捶胸顿足地骂出了自己心灵深处的疑惑: “怪了他娘的鸟事儿了!这山坳就前面山谷一个出口,不远处还有咱们的人扎营休息。这个娘儿们难道真的会飞啊?” 飞?山坳?坏了,山坳后面有一条隐蔽的小路!李续这才想起来,自己之所以要伪装成使者,冒着风险突入营帐的根本目的。 他赶紧带着人,举着火把就来到毡车侧后方的那些大车边上。果然,在那条小山道的积雪上,看到了依稀可见的脚印。 “快追!她就是从这里爬上去的。时间不太久,她应该没有跑太远。”李续赶紧指挥伊思马忽率领带来的四五十名士兵,顺着蜿蜒隐蔽的小山道,爬上去追踪米亚公主。 因为老的沙认为是自己的失误,才放跑了米亚公主,所以态度非常坚决的要求,一定要跟上去。他要亲手把逃走的俘虏,再抓回来。 没办法,李续只能对跟上来的谢博文交代任务,让他赶紧去找八剌,传自己的命令:让八剌马上派人过来,驻守也先不花的营帐周围。无论自己这些人什么时候回来,明天一早,都要听从命令,全军启程出发,不用等自己回来。只要给自己这些追踪的人留下一些马匹就可以。等他们抓住逃跑的米亚公主后,就会追上大部队。 很有眼力见的谢博文,此时手中正抱着李续放在毡帐中的盔甲和装备。他立刻将这些都交给李续后,便迅速领命离开了。 蒙元时期的铠甲就跟后世的大衣似的,穿起来特别方便。李续在一个士兵的帮助下,就迅速穿好了棉甲,挂上腰刀,背上金鞭,就跟着大部队,沿着小路往山崖上攀爬而去。 周边的山体其实并不是很高,但是相对来说,比较陡峭,再加上前不久刚下过雪,有的地方非常滑,这也让大家爬山的速度降低了很多。大家也就相互扶助着,慢慢的往山上攀爬。李续跟在后面,还不时的跟前面和后面你的人说说话,相互帮忙。他感觉自己穿上这身厚重的铠甲,背着沉重的武器,有点失策了。 不过好消息是,在前面领路的伊思马忽等人,一直跟着脚印向前。趴着趴着,他们还遇到有小石块和雪块,突然从上面滚落下来的情况。这就说明,逃走的米亚公主就在距离他们不远的前面。 李续就听到前面伊思马忽等人开始大呼小叫: “快上啊,抓住她有赏啊!” “她跑不掉了!” “快看啊,她就在前面啊!” 李续听着前面的各种聒噪,不满意地说:“叫个屁啊。人都没看到影子呢,就大呼小叫的。这不一下子就暴露了自己吗?他们在搞什么呢?” 走在李续前面的一个矮个子汉人军官,回头对李续解释道:“军主大人莫怪。这是咱们追索逃跑敌人惯用的办法。要的就是一个打草惊蛇的方法。我们这边大呼小叫,就会让对方慌不择路,最后露出破绽,或者自投罗网。” 前面一个明显是之前新招募的部族草原士兵也说道:“是嘛。什长大人说,对咯。我们草原人,打猎嘛,就是这。聪明的‘克雷因’(当地话,猎物的意思),也都跑不掉嘛。” “你的汉语说的不错嘛。”李续一边爬山,一边模仿着那个草原士兵的口音夸奖道。 那个草原汉子笑着回答:“什长大人教的。呵呵。学不会,不给吃饭的嘛。” 李续无奈地摇了摇头,没办法,有的时候治军只能用狠戾的办法才能快速见效。 怕了快半个时辰,他们才艰难地爬上了山顶的那片平台上。但是却依旧没有追上应该距离他们没多远的米亚哈吉。 麻烦的是,这里是山头上,白天阳光照射得可能比较充足,所以积雪都化掉了。只剩下光秃秃的石块和山岩。刚才的足迹一下子就消失了。然而,更麻烦的是,这边有两条不同方向的下山的山路。大家也不知道米亚公主是从哪边跑下去了。 就在大家举着火把到处寻找可能的踪迹的时候,突然有一个人兴奋地大喊:“我找到了,找到了!快来啊,你们看这里!” 包括李续在内,所有人都赶紧跑过去看。原来是一只棕色的鹿皮长筒靴子,倒伏在那条往东北方向下山的小路中间。 没错,李续认出了这只靴子,就是今天米亚哈吉穿过的那种棕色的鹿皮靴子。这种靴子的做工很名贵,上面还镶嵌了防护用的贴片,以及加厚的硬牛皮靴子底。 伊思马忽迅速捡起那个靴子,然后伸手往靴筒里面摸了摸。然后兴奋地说道:“还热乎着,肯定没跑远。” 大家正准备顺着那条山路继续往下追的时候。伊思马忽突然又叫住了大家。他看了看靴子,又看了看山路,然后说道: “不对,这靴子的方向不对。靴筒冲着山上,靴底冲向山下,这是不对的。如果是一个人下山的时候甩掉了靴子,那么应该是靴筒冲山下,靴底冲山上。再说了,这个靴子是长筒靴。你们看,上面还有完整无损的扣袢和靴带。这种靴子,别说甩掉了,平时脱下来都费劲。这应该是那个公主给咱们故意留下来的假线索。” 李续也拨开人群,钻了过来。他听伊思马忽地判断后,说道:“会不会是那个米亚公主,给咱们来个欲擒故纵?其实就是从这里跑的,特意留下这个明显的线索,让我们以为她是从别的地方跑的呢?” 李续的这话,也得到了不少人的赞同,包括伊思马忽。他立刻命令旁边的一个什长,带着手下的三四个人,顺着这条比较好走的山间小路追下去。并且嘱咐他们,最多追出去五里地。如果没有找到,就必须回来。天这么黑,这么冷,米亚公主没有穿外套大衣,还光着一只脚,绝对跑不快,更跑不远。 等那个什长顺着山路跑下去后,李续和伊思马忽歹人来到另外一个下山的山路上。那条山路是往西走的,山路上还有一些积雪,但是除了有一些小型野兽的足迹,根本就没有人类的脚印。但是为了以防万一,伊思马忽还是派了四五个人,顺着那条山道往下追去。 李续不明白为什么伊思马忽不派人全都去追,还要留下这么多人在这里。正要问呢,就看到伊思马忽拿过身旁人手中的一个火把,直接扔下了面前,看似是悬崖峭壁、万丈深坑的山谷下面。 结果那个火把并没有像李续想象的那样,掉落很远。而是掉在了距离李续他们所在的山头,也就四五米深的谷地。原来这边的山谷并不深。而且火把的光影照耀下,大家发现,黑乎乎的悬崖峭壁,原来斜坡很大,都不用绳索,就可以慢慢攀爬下去。 这个时候,一个眼尖的人突然指着身下不远处的峭壁喊道:“看!那边是不是个人?有人在沿着峭壁往下爬呢!” 第一百一十八章 山谷 攀爬在陡峭山岩上的米亚,现在非常的愤懑。 自己好不容易趁着换岗的机会,沿着应该没人知道的小路,悄无声息地逃走了,怎么那么快就被发现了?那条小路明明被大车挡着,一般人根本看不到的啊。 而且刚才,自己浪费了一只靴子后,扔到错误道路上,想要引走追兵,结果使得自己没有穿靴子的左脚,爬山的时候被锋锐的山岩给割破了。她感觉左脚应该流了不少血。不过因祸得福,天气太冷,受伤的左脚不但不怎么流血了,而且已经冻得没什么知觉了,不怎么疼了。 然而,做了这么多,这帮该死的家伙们还是很快便找到了自己,还往自己的身下扔了一个照明的火把。 米亚不再紧贴着山岩,悄悄往下爬。而是立刻起身,用尽可能快的速度往山下跑去。但是左脚的伤口再次被碰触到,钻心的疼痛让米亚跑起来一瘸一拐的。 “啾~”一声鸣镝,就好像那死神的索命尖叫一样,飞也似的从米亚耳边划过。米娅知道,鸣镝是不会杀死人的,但是她更知道,上千年来,草原就有规矩,鸣镝所向,便是万箭齐发的目标。 她不敢回头,更不敢停下脚步,忍受着脚下剧烈的痛楚,疯也似的快速奔跑着。内心中也默默祈祷,希望尽快跑出对方的弓箭的射程。然而,跑了好多步之后,也没有任何一支箭矢射来。显然,追兵不想杀她,只是想要向其他方向的同伴指明追击的方向。 米亚在黑暗的山谷中快速地奔跑,后面的火光却越来越明亮。她知道自己如果不能尽快摆脱追兵,很快就会被抓住。一想起那个趴在自己身上,对自己上下其手,从而来威胁自己的男人,米亚从骨子里有一种恐惧。她害怕对方会真的在众目睽睽之下侮辱猥亵自己。那比杀了自己都可怕。 所以,米亚一定要逃跑,绝不能让那个家伙得逞。逃跑的方法她也想好了。只需要尽快找到附近的牧民,用自己怀中那个纯金的戒指换取一匹马。这样她就能顺利地跑掉地跑掉了。 从这里往西北方向,大概再跑两个昼夜,就能到巴鲁剌思家族的地盘。米亚青梅竹马的情郎阿塔里吉,就在那里做税务官。只要能到那边,就可以获得强大的巴鲁剌思家族的支持,集结人马,救回自己的父汗。 计划很丰满,现实都不是骨干,而直接骨折了。还没跑出来多久,就被人发现了。自己又无论如何甩不掉敌人,只能强忍着左脚的剧痛,不断地在黑暗中寻索着可以躲藏起来的地方。 突然,米亚感觉面前清冷的寒气更加凛冽,眼前黑洞洞的前路,变得一下子暗不见底,再也看不到前面隐隐约约的道路。 坏了!好像是悬崖。她赶紧要停下脚步,但还是太晚了。惯性让她迈出的最后那一步,却一下子踩了个空。米亚从山谷尽头的巨大斜坡滚落了下去。她不由自主地发出了尖声惊叫。 还好,之前刚刚下过一场大雪,米亚滚落的半路上,因为积雪的缘故,让她不至于跟坚硬的石块发生直接碰撞,但是依旧将她的衣服扯破,胳臂和腿上都被锋利的山石划破。 当她滚落山坡之后,剧痛还没有散去,却听到了距离自己不太远的地方,有野狼发出的尖锐嚎叫声。 极度的惊恐、再加上寒冷和疲惫,以及浑身上下各处的剧痛,最终让米亚公主陷入了短暂的昏迷之中。 完了,死定了。没有被敌人杀死,却要被野狼吃掉了。这是米亚公主心中第一个念头。 但是,她在隐约之中,似乎突然听到了野狼的哀鸣,听到打斗的声音,以及随之而来,闻到浓烈的血腥味。原本应该漆黑一片的眼睑外,竟然有金黄色的光晕在晃动。 米亚感觉浑身上下都是伤,尤其是左脚脚底再次因为滚落而被撕开的伤口,让自己感觉到钻心的疼痛。她努力睁开眼睛,却看到自己的眼前。一个身穿黑色绵甲的武士,一手举着火把,另一只手挥舞着那根让自己无法忘记的特殊棍状兵器。 李续那根金黄色的钢鞭,在火光的映射下,就好像也找起了火一样,反射着光亮。在一片漆黑的山谷中,上下挥舞,凭空绘画着金色的光影。金鞭的每次一舞动,都会带走一只哀嚎着的野狼的性命。 一口气,李续就击杀了十几只野狼,其中就包括那两只体型最大,最凶猛的黑色大野狼。一只被砸碎了头颅,一只被戳穿了肚肠。 这个狼群中的狼王和二狼王都被李续打死了,再加上火把这个威慑性武器的存在,狼群开始退却了。李续从小就被告知,只要打死了狼王,狼群的攻击性就会大大减弱。当它们退却的时候,必须要追杀出去,这样它们在段时间内,就不会再卷土重来。 李续继续一手举着火把,一手挥舞金鞭,大喊大叫地追了出去,不断将因为腿脚受伤,跑得慢的野狼,一一击杀。直到野狼眼睛发出的那些暗绿色的光点,逐渐消隐在茫茫黑夜之中,他才赶紧跑回到山坡下,米亚的身边。 然而,当李续回到山坡下的时候,却没有发现刚才还躺在这里的米亚哈吉。他赶紧举着火把,四处寻找。刚开始,李续还以为是有野狼,在他追杀出去到时候,绕到他身后,拖走了昏迷的米亚哈吉。但是,当他看到地上并没有拖拽的痕迹,反而雪地上清晰可见一行血脚印的时候,就知道应该是米亚哈吉自己醒过来了,并且还想要继续逃跑。 李续因为穿着厚重的铠甲,外加有一点运气的成分。刚才跟着一起往山崖下滚落的时候,并没有手上,只是头盔不知道甩哪里去了。 现在,好不容易打跑了野狼群,李续继续举着火把,沿着血脚印开始追踪。很快,他就发现正在前面一瘸一拐地艰难往前挪步的米亚哈吉。 李旭抬头看了看山势,他笑了。因为慌不择路的米亚跑反方向了。她现在跑得这个方向,正好就是伊思马忽率领的大队人马绕路下山的方向。估计再往前走一点,就能碰到对方了。李续心中的大石头算是落地了,米亚跑不掉了。 李续收起金鞭,快步赶上依旧在前面蹒跚踱步的米亚哈吉。 米亚知道自己被追上了,也知道自己跑不掉了。但是她就是咬着牙要继续往前走。她希望哪怕再往前走几步,就能碰到部落的人,或者看到有着附近的牧人。哪怕再往前走几步,也许就碰到了。 然而,那个让自己深感恐惧的男人,举着火把还是追上了自己。他没有立刻抓捕自己,反而好像野兽戏弄自己的猎物一样,并不急着抓捕自己。他就那样举着火把给自己照亮道路,也不劝说自己投降,只是默默地跟自己并排走着。 “你放了我吧。我会给你很多赏赐的,比你舅舅给你的更多。”米亚说出了自己认为能拿出来的最后的条件。但是对方只是无所谓地笑了一下,并不理会自己。 “要不,你干脆做我的驸马吧。只要你跟我走,我就嫁给你怎么样?”绝望的米亚竟然说出了自己都不敢想的这个条件。 李续一下子站住了。他被米亚哈吉说的这个条件给惊了。这也太豁得出去了吧。 但是李续的这个举动,让米亚吓了一跳,她也不敢继续走了。就站在原地,冷冷地看着被火光照的一闪一闪的李续的脸。 夜晚的寒风吹在身穿单薄的米亚身上,让她一个劲地打寒战,浑身哆哆嗦嗦的。在火把的光线映衬下,显得还真有点楚楚动人的样子。 李续突然把手中的火把塞给了米亚。 米亚拿到火把后,当时心里第一个想法就是用粗大的火把狠狠地极大在对方的头上,不过想到对方刚才的身手后,就立刻打消了这个想法。 或者干脆灭掉火把,以便自己在黑暗中能有机会逃走?米亚用最快的方法思索着。 然而这个时候,李续似乎能听到米亚心中的声音一样。他说道: “千万别把火把灭了。我猜测那些野狼可能没走多远。一旦没了火把,再加上你身上的血腥味。它们很定很快还会追上来的。” 说完,李续将身上的佩刀和金鞭都摘了下去,仍在审判。然后在米亚惊恐的表情中,又开始解开腰带,最后竟然开始脱铠甲和里面的皮袍。 米亚公主吓坏了。他要干吗?这荒郊野外的。我只是说可以让他做驸马,没说现在啊。 第一百一十九章 山谷2 当然,李续并没有做任何不堪的行为。他只是将自己内里的那件厚棉袍脱了下来,披在了被寒风吹得瑟瑟发抖的米亚哈吉的身上。 “长路漫漫,我不想再多你一个病人。”说完,李续继续穿好铠甲,一边系上腰带和装具,一边说: “你逃不掉的。你是草原的公主,难道不知道入冬前的野兽是最危险的么?它们需要大量捕食,从而储备脂肪抵抗即将到来的严寒。现在就是过往的商队甚至军队,都可能遭到袭击。还好,刚才碰到的只是一小撮狼群。要是遇到冬眠前的狗熊,我只能看着你被狗熊撕碎吃掉了。再说了,就算你逃过了野兽的袭击,周围几十里范围内,也不会有人家愿意帮助你这个蒙古公主的。这里是天山以南,畏兀儿部的百姓见到你们蒙古人,恨得牙痒痒,不可能帮助你的。杀了你的可能性更大。” 穿好衣服,李续从懵懂石化的米亚手中接过火炬,又把自己的内衣交给了米亚,让她抱在受伤的左脚上。 他对米亚说道:“包扎好脚伤,就跟我回去吧。这条路就是跟我们大部队会合的方向。你看,你现在连方向都已经迷失了。再想着逃跑,就只能死路一条。你父汗醒来后,却再也见不到自己的女儿。公主殿下,你一定不希望这一幕发生吧?”、 说完这一句话,李续突然感觉,似乎上辈子在某种异国情调的场景中,经常有坏人会说出这种修辞的语句。但是,是在什么场景中呢?想不起来了。反正,自己现在扮演的好像就是个坏人。 李续看着米亚没说话的样子,于是干脆自顾自地向前走了。很快,他便感觉到身后有一瘸一拐的脚步声在默默的跟着自己。 但是没走几步,李续听到米亚低声地说道:“我左脚受伤了,很疼。你能扶我一下吗?” 李续无奈,只能回过头,看着艰难踱步的米亚。他本想干脆将她背起来或者抱起来走,但是毕竟对方身份在这里,这种过于亲近的行为,还是少做为好。更何况,万一她再趁着自己背着她的时候,偷袭自己,那就更要小心了。 想了想后,李续直接将后腰插着的金鞭抽了出来,递给了米亚。 “你就用这个做拐杖吧。” 按照后世的尺寸,李续的双手金鞭有一米三的长度,已经不算是短兵器了。所以才总是要横着插在后腰的鞭匣中,否则挂在腰间会耷拉到地上,背在后背又太长,紧急时刻拔不出来。 不过,这个尺寸做拐杖还是相当合适的。 米亚接过沉甸甸的金鞭后,说了声谢谢。也彻底放弃了用这个金鞭袭击李续的任何想法。不是因为感激,而是这根金鞭太沉了。米亚自认为也是弓马娴熟的好身手,但是这根双手金鞭,自己想要抡起来还是相当费劲的。眼前这家伙竟然能一只手就把这金鞭挥舞得上下翻飞。自己还是熄了那些不靠谱的想法,跟着他回去吧。 于是,两个人就这么一个举着火把照亮,一个拄着金鞭一瘸一拐的前行,慢慢地沿着山体的侧面向前走去。 大概也就走了半个多时辰,李续和米亚就隐约看到不远处的半山腰上,有闪烁的火光以及似有似乎的人声。 李续并没有马上过去呼喊联络,而是继续不急不慢地带着米亚往前走,可是黑暗中,没有举火把的左手,已经悄悄握住了腰间佩刀的刀把上。 望山跑死马,这是草原人都知道的道理。虽然火光和人声出现了,但是他们依旧继续往前走了大概很长一段路程,其中还有一段小小的上坡,李续不得不拉着已经快没力气的米亚,废了好大劲儿,才爬上了那个有点陡峭的小山坡。 “啾啾!~~~~”两声连续的鸣镝声响,让李续终于放下了心。这是敢战军探马赤之间联络的信号。而同时在这么快的速度,瞬发两箭的,除了神箭手老的沙,也没别人了。 确认是自己人后,他赶紧按照约定,将手中的火把在空中画了一个∞的符号。很快,他就按到对面的火把,也做出同样的动作。紧接着,又是两声连续的鸣镝。之后,李续似乎在清冷的黑夜中,隐约听到了伊思马忽那特有的笑声。 很快,两拨人就汇合在了一起。正好有几个士兵是扛着长矛出来的。于是,李续和伊思马忽指挥手下人,在上面铺上衣甲,做成了一个简单的担架,让左脚受伤的米亚坐了上去。 原本,伊思马忽还准备将她捆起来,但是李续还是阻止了,他还是想给这个公主一点尊严。 回去的路也并不好走。很多时候,米亚也要自己下来,拄着李续的金鞭做拐杖,一瘸一拐地跟着一起在陡峭的山岩上攀爬。李续一直护在她的身边。 最终,在东方出现微微的青白色天光的时候,他们一行人终于回到了营地之中。 当李续带着一瘸一拐的米亚来到也先不花的毡车前的时候,竟然发现阿兰达竟然披挂整齐地在这里等着他。 阿兰达盘腿坐在毡车营帐门口的楼梯口处,双手拄着佩刀,脑袋靠在扶着刀柄的双手上,正在闭着眼睛打盹睡觉。他的旁边是个噼里啪啦烧着木柴的铜火盆,远离火盆的那一侧披风上,竟然已经盖了一层薄薄的白霜。 当他听到李续等人回来后,睁开充满血丝的双眼,便长长地呼了一口气,站起身来,走到李续跟前,拍了拍李续的肩膀说: “下次这种小事儿,让伊思马忽他们去就行。你要是折在这种事儿上,我没法跟阿爸和额吉交代的。”说完,他又看向旁边的米亚,仔仔细细地上下打量了半天。然后口气很是阴冷地说: “米亚公主,我阿兰达一直很克制地尊敬着你和你的父汗,虽然你们是我的敌人。不杀你们,只是因为你俩拥有高贵的孛儿只斤这个姓氏,和我的额吉,还有舅舅普颜笃大汗一样。但是,你要是再敢有任何让我不满意的行为,我就先杀了你父汗也先不花。我的任务总并没有俘虏你俩,并且活着带回去这一项。所以,请你自重。” 他说完这话后,便示意让伊思马忽带着米亚回到毡车中去了。 等那个米亚哈吉离开后,刚才还一脸冷峻严肃的阿兰达,突然把李续搂在怀里,然后狡黠地轻声说道: “图勒,我觉得这个米亚哈吉长得还挺好看的。你说咱们立了这么大的功劳,我要是跟舅舅(指寿山大汗)申请赐婚,他能同意吗?” 李续回头看了看身后的毡车,又看了看眼前的兄弟,似乎并不是精虫上脑才说出这样的话。他稍微沉思地想了想后,使劲点了点头,说道: “我看可以。你看,纳忽出就是赐婚,尚了公主。我也给赐婚了,配了个郡主。如今,就你没有啊。不过我觉得,你不应该找大汗去申请赐婚,而是应该找答己太后。正好,舅舅似乎不太愿意让我娶那个什么宝音郡主。正好趁这个机会,你去求太后赐婚,我猜,太后八成会用这件事儿,捆绑我那个赐婚,一起让舅舅同意。到时候,正好来个好事成双,这样的话,舅舅也就没有什么可反对的,你的这个婚事也就没问题了。最终结果,太后也高兴,额吉也满意,舅舅那边也说得过去。皆大欢喜啊。你觉得呢?” 阿兰达非常兴奋,大笑道:“哈哈,就知道你能帮我想出好主意。其实,来之前,纳忽出就让我必须尽量立功。这样,他才能想办法去找舅舅为我赐婚。嘿嘿,现在想来,你这个办法更好。唉,可惜就是要牺牲兄弟你必须娶那个宝音郡主了。” 李续赶紧确认道:“你俩不是跟我说过,那个宝音郡主长得挺好看的吗?” “好看归好看。但是实在是个克夫的命啊。要不是那个命,我早就想让额吉去帮我申请赐婚了。说真的,我第一次见到她,就觉得她是个大美人,那身材可丰满了。” 李续一翻白眼:“我怎么觉得你对我老婆有想法啊?要不咱俩到时候换换?” “我看行,哈哈。” 哥儿俩又说了会没营养的屁话,就分手告别了,谁也没把刚才的荤话记到心中。然而,老天爷却没忘记。事实证明,有一些话,是不能随便乱说的。 第一百二十章 交城 也先不花的身体其实已经好转起来。毕竟,只是偶感风寒,再加上那个木素蛮医者阿里配制的药物,以及米亚公主的精心照顾。虽然也先不花的风寒病好了,但是他的精神,却萎靡不振、垂头丧气的。 也难怪,作为一国之君,不但打了败仗,而且还让人家给俘虏了。这要是还能吃得好,睡得香,那不成了没心没肺的缺心眼了。 其实李续到现在都没有想到,自己这一只小部队,竟然遇到了那么多凑巧的事情,最后俘虏了历史上赫赫有名、威震西疆的察合台大汗——也先不花。要知道,他可是察合台汗国历史上,数得上的贤明睿智,英勇强悍的有为之君。 阿兰达率领的队伍,从山谷离开后,一路上还是很顺利的。竟然没有遭遇到任何想象中的敌军追兵,甚至都没有遇到什么像样的敌人。除了个别不知轻重的土匪山贼,在被前行侦查的探马赤军击杀消灭之外,也就只有夜晚会偷袭哨兵、偷窃食物的野兽,是他们唯一要认真对待的敌人了。 今天一早,他们顺利的进入了空无一人的交城中。准确的说,也不算是空无一人,只能说没有见到活人。这座原本应该算是热闹非凡的畏兀儿部城池,如今只剩下满地的尸骸和废弃的房屋,告诉来访者,这里就在前不久,曾经发生过什么样子的可怕事情。 原来,也先不花路过这里的时候,虽然没有下命令,但是他的怯薛军却照旧将这座城池以最快速,最残忍的方式,屠杀殆尽,并且抢走了他们能带走的所有贵重物品。 原本,交城在历年来元朝和察合台汗国的交战中,作为交战区域,已经多次被毁。可是依旧是一座拥有四五千人口的小城。但是这座小城市,和他仅存的数千人,并没有耽误怯薛军太多的时间,只是几个时辰之后,就变成了人间的鬼蜮和食腐动物的乐园。 当车队最终住宿到这座交城之后,打开帐车毡房的大门后,扑面而来的只有飘荡在空中的尸臭气味。四下望去,只能看到四处游走的吃腐肉的野兽,以及天空中不断盘旋的兀鹫。 本来想要用新鲜空气缓解一下这两天的郁结心情,结果推开车门,不但闻到的是刺鼻的尸臭,而且就是距离他们毡车停靠的地方不远处,墙边上就躺着三四具已经开始腐烂发臭的尸体。这种残败的场景下,让触景伤情的也先不花,心绪更加不好了,只能继续龟缩在车内,独自伤心。 结果,车门刚关上没多久,就又被打开了。原来是李续回来了。 出去觅食的李续给也先不花带回来一大盆秃秃麻失(手擀面)。他身后跟着进来的老的沙和谢博文还拿来了一大锅搠罗脱因(元代的炒面片)以及一篮子芝麻烧饼。 秃秃麻失是专门给身体欠佳的也先不花做的。使用熬羊肉的汤汁,做的面条,然后又撒上了一些难得的小葱,还有一些羊肉沫。 李续端着一个装饰着青蓝色缠枝莲图案的大瓷盆,小心翼翼地摆放在了也先不花的面前。还从怀里,特意给他找来了两根做工精巧的木质筷子和一把喝汤的木勺。 从山谷出发,这已经是第三天了。这两天虽然也先不花的身体好了,但是不是吃药,就是喝黄米粥。嘴里早就淡出了鸟。再说,自己是个俘虏的身份,也不能再申请要什么特殊的待遇。而且,他也发现,一直看守他的李续等人,吃的也是随身携带的粗粝的馕饼,以及坚硬的肉干,喝的也就是一些马奶或者将积雪煮开后饮用。 看来,军中的粮食也并不多。可是,没想到今天突然如此丰盛。 也先不花指着眼前的秃秃麻失,问李续道:“图勒小将军。这些食物是哪里来的?你们在这交城中,找到了他们当初藏匿的粮食?” 这两天的交流后,李续发现,其实也先不花这个人非常聪慧。而聪明人是最能明白自己的处境,并做出正确的应对态度的。他现在对李续等人说话,还是非常客气的。 李续笑着说:“还真让你猜到了。咱们早上到交城后,就派人到处找粮食。虽然你的怯薛抢走了这里的金银财物,但是库房里面的大量粮食肉蛋蔬菜,却实在装不下了,也就扔在了这里。结果就发现家家户户都有粮食,收集了一上午,够咱们大军敞开了吃十天呢。看样子,这几天也没有几个人敢回到这座死城来取东西。这就便宜了咱们了。哈哈。来吧,请用膳吧。这是我让他们特意为你做的。” 其实李续并不是想要揶揄也先不花。这些话全都是他的肺腑之言。他还真的挺感激也先不花下达的这个屠城令的。他真的吃腻了那干巴巴的馕饼,还有又咸又腥的肉干。 然而李续的这些话说完之后,也先不花可真吃不下了。他实在没想到自己当初因为战败逃亡,而迁怒于当地的畏兀儿部百姓的命令。结果如今却结结实实地打在了自己的脸上,让自己感到如此的无地自容。 作为一个黄金家族的成员,从小就被灌输自己的祖上——成吉思汗是如何爱护自己的部众与百姓,才会获得天下人的支持最终建立那跨院万里之遥的庞大草原帝国。可是,无论是其他草原统治者,还是自己,在很多时候都无法改掉那烙刻在灵魂深处的残暴习性。 这让他想起了去年这个时候去世的那个妻子,也就是米亚的母亲。她就曾经多次劝说自己,要收敛一下自己残暴的性格,那样才能获得更多百姓和部族的爱戴。 唉,要是她能在我身边该多好。我也不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正在也先不花这边端着面条,自怨自艾地回忆过往的时候,李续已经来到米娅公主以及正在给她左脚伤口换药的木素蛮医者阿里的身边。 正好金疮药也上好了,用幔帐做的布巾也包好米亚公主那只白嫩肉感的脚丫。 李旭告诉阿里,这锅搠罗脱因是专门给他准备的。也算是感谢这几天他治好了也先不花大汗的风寒。 阿里见到来自家乡的美味,非常高兴,连忙起身在旁边的铜盆中仔细洗干净双手,然后接过李续递给他的那碗炒面片,就坐在旁边唏了呼噜地开始吃起来了。吃着吃着,他竟然默默地流泪了。 李续以为他是想家了,所以也就没有理会他,让他自己发泄一下,估计一会儿就好了。可当他准备给米亚公主盛一碗的时候,却发现米亚已经一瘸一拐地来到她父汗的身边,悄声跟正在黯然神伤的也先不花说着什么安慰人的悄悄话。 嗯,女儿是父母的小棉袄嘛。 李续也不管她了,就给自己和身旁的老的沙、谢博文也都盛了一碗炒面片后,就着刚出炉的芝麻烧饼,开始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第一百二十一章 美食 说到这个搠罗脱因,其实跟后世的炒面片还有一些不太一样。主要是没有放很多西红柿,也没有青椒或者其他酱汁调料。然而,里面是直接放大块烹制好的羊肉,而且依旧有大量的孜然、胡椒等调味品。所以,口感其实跟炒面片虽有区别,但是非常好吃。反正李续就喜欢这种里面放有大量羊肉块的炒面片。 原本他们这支部队中,并没有那么多新鲜的羊肉牛肉以及生鲜蔬菜来做食材。更没有那么多面粉来做面条或者面片。 然而,当阿兰达率领军队进入交城之后发现,这里剩余的生活物资实在是太多太丰盛了。而且获取这些食材的方式,简直比后世的零元购还方便。 见惯了死亡的军士们,满不在乎地直接闯入满是死人的房屋中搜索。他们发现,这里值钱的财货已经基本没有了,但是到处都存着大量新鲜粮食和果蔬,以及其他生活用品,而他们的主人,就倒伏在房屋内外,正在慢慢地腐烂发臭。甚至在城西还有一个巨大的牲口圈,光是羊就有几百头。 因为也先不花的怯薛军是晚上叫开城门,进入交城的。然后,这些在高昌城杀红了眼的家伙们,进城之后,就直接封闭了交城的东西两门,开始了更加疯狂的屠杀和掠夺。所以城里家家户户的物资都还保存完好,除了人已经死了,贵重物品已经被抢走了以外。 这也就是为什么城西公共畜栏中,还存着大量已经失去了主人的牲畜。这些牲畜,也先不花的怯薛军根本带不走,所以等阿兰达率领军队到来的时候,这里还有大量存活的无主牛羊。 阿兰达立刻命令士兵,大量宰杀牛羊,给大家伙提高伙食,同时,也为之后可能会出现的战事,储备军粮物资。 反正他们现在有的是时间。阿兰达命令全军就在交城这座要塞式城市停下来,一边修筑城池工事,一边等待提前他们一天路程的探马赤军,传回来前方情报。然后根据前方情报,他们再做下一步的计划。而具备优良防御条件的交城,则成为他们目前的驻留据点。 交城这里,经过这几年的各种因素,其实已经没有什么居民。原因不光是战争,还有察合台汗国强迫他们缴纳繁重的赋税,而且还强迫他们信奉清真教。严苛的民族压迫政策下,大量畏兀儿部开始迁徙到更西边的天山南部或者东方的哈密地区。交城的人口也就逐渐减少了。 但是,由于交城建立在交河中心的一块巨大台地上,所以自古以来就是一座要塞式城市。因此,平常的时候,西疆的很多商贾就愿意将货物存储在这里。结果,交城就成了哈拉火州仅次于高昌城的一座热闹城镇。准确地说,更类似于仓储中心比较集中的贸易货物集散点。 如今,双方的大军打仗,自然少不了很多商贾,跟随军队赚取巨额利润。此时的交城自然也有了更多随军商人,还有他们存储在这里的大量财货。 这些商人其实还是挺有眼光的,他们看中了交城易守难攻的城池特点。他们相信把东西存在这里,只要守住了前后门,一般马匪或者强盗,是根本就打不进来的。然而,在强大的防御工事,也无法守住从内部开始的攻击。原本应该是这里的守卫者的察合台军怯薛,在大模大样的叫开城门口,便开始了最疯狂的屠戮和劫掠。 也先不花的怯薛军之所以在洗劫了高昌后,再次屠杀洗劫交城,也就是因为这里有大量商人和他们随身携带的物资财货。不过现在却都便宜了阿兰达和李续率领的这支部队。 李续当年在萧关城的时候,早就习惯了闻着尸臭,坐在肠穿肚烂的尸体上,大快朵颐的军旅生活,所以现在他才不在乎从屋外隐约飘进来的尸臭味。 李续从怀里抽出自己的餐刀,直接将还冒着热乎气儿的芝麻烧饼,从侧面一切两半。然后翻开盛放烧饼的竹篮子,从烧饼下面抽出一大块棕红色的咸牛肉。这块咸牛肉是阿兰达特意给他的。据说是从这座城池的一个饭馆厨房中找到的。这种咸牛肉从腌制到成品,需要大半年的时间。即使是在大都的饭馆里,这样的一块咸牛肉,最少也要卖出一贯银子一片的高价。 他从咸牛肉上,整齐地切下一大块肉片后,直接夹在了芝麻香气浓郁的烧饼中,然后递给了身旁的老的沙。然后,他又同样的步骤做好了第二个烧饼夹咸肉,递给了谢博文。 接过烧饼咸肉的谢博文,用目光告诉李续,他身后那个哭着吃搠罗脱困的阿里,似乎有一点不太对劲。同时,他已经放下饭碗,右手悄悄握住了腰间的佩刀,以防万一。 李续转过头,看了看那个抱着只吃了几口炒面片的阿里,依旧在痛苦一边哀叹,一边垂泪不已。 李续根本就不相信这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干瘦老者,会突然暴起。再说了,就算给他一柄方天画戟,也无法对他们这些身经百战的武将起到任何威胁。所以,他轻笑着摇了摇头,让保持戒备的谢博文继续安心吃饭。不过自己还是放下手中的吃食,起身来到了阿里的身边。 “怎么了,阿里?你想念家人了?” 经过很长时间,终于努力抑制住自己沉痛无比的悲伤后,阿里泪眼婆娑地抬起头,对李续说:“老夫贪图美食,犯了一个绝大的错误。让我多年以来的修行,自此前功尽弃了。到了末日审判,我必将遭到真神严厉的惩处。” 李续都愣了,赶紧问道:“你干吗了?这满城的人,是你假借也先不花大汗的命令,让那些怯薛军杀的?”这是李续能猜到的唯一答案。 “当然不是。我是信奉真神的传教士,又是一个医者。我是绝对不可以杀生的。”阿里赶紧解释,然后他指着手里的那碗香喷喷的搠罗脱因说:“我因为太过想念家乡的食物,所以忘记了戒律。刚才我吃了好几口这碗搠罗脱因。实在是不该啊。” 李续追问道:“难道你不能吃肉?我记得你们木素蛮不是都可以吃肉吗?” 这个时候,身后传来了也先不花的声音:“图勒小将军,你误会了。他难过的是吃了你们做的肉。” 这个时候,也先不花端着他的那碗秃秃麻失(手擀面)走到了阿里的身边。他俯下身,将手中的面条递给了阿里,温声说道: “吃这个吧。这是素面,不要喝那肉汤就可以。我看过你们的《古兰经》,先知曾经说过:在没有办法,或者不知情的情况下,吃了禁忌食物,是不算破戒的。当初我的祖先部下也有很多清教徒,他们被迫在作战中吃了没有以真神的名义诵经之后宰杀的食物。我听说,后来在清真寺里做过祷告和忏悔后,也得到了真神的宽恕。” 阿里感恩戴德的谢过了也先不花大汗,接过那碗秃秃麻失,开始认真的吃了起来。 也先不花拿过那碗搠罗脱因递给李续,解释道: “图勒小将军,你可能不知道。木素蛮不是不能吃肉,而是不可以吃没有答失蛮(教士)以真神的名义,在诵读经文制后宰杀的任何肉食。否则,在死后的末日审判中,会被他们信奉的真神制裁的。” 李续也没有想到会有这个情况发生,只能无奈地结果那碗肉量慢慢地炒面片。他突然问就要转身回去的也先不花道:“大汗,你不信奉真神么?” 也先不花没想到他会问出这个问题,回过头来对李续解释道:“我是成吉思汗的子孙。严格遵从成吉思汗的札萨克训令。所以,在我的通知下,必须各个宗教,一视同仁。但是在这里,清真教的势力的确很大,所以如果我也跟着一起信奉了真神,那么其他宗教,包括佛教,景教,萨满教就都会没有了任何生存余地。这不符合成吉思汗的训令要求。虽然,我本人是相信先知所说的” 也先不花说的似乎还挺合情合理的。李续对这个也先不花又更深的认识了一些。 就听到也先不花继续说道:“图勒小将军,你算是汉人吧?” 李续点点头。 “我早就听说过,你们汉人的文化非常悠远深沉。我也曾经聘请过很多饱读汉学的文人,做我的老师,让我了解东方的文化。我想知道,你是怎么看待我这个失败者的呢?” 李续没想到他会突然问出这个问题,一时间愣在了当场。 “没关系。你大可以实话实说。我现在的心绪很乱,但是想听一些旁观者的真心话。”也先不花大汗说完,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邀请李续到自己的汗座旁边来叙话。 李续跟着他坐到了汗座的下手边。她的对面就是正在为自己父汗煮着热奶茶的米亚哈吉。当李续坐下来之后,正好她的奶茶也已经煮好了,于是在给自己的父汗倒了一碗后,给李续也倒了一碗。并且,很恭敬地双手递给了李续。 这两天相处下来,李续可知道米亚哈吉这个小辣椒。那性格可倔强了,简直就跟小老虎似的。别看瘸了一只脚,但是稍有不满意,那上来就会动手的。老的沙和谢博文这两个人已经挨过她好几次打了。也就李续这种身份的人不惯着她,她敢闹脾气,李续就敢把她按在地上揍一顿。 这个女人,八成以后也会成为自己的嫂子。反正都是一家人,没那么多顾忌,就算是帮二哥阿兰达教训一下不听话的媳妇罢了。在元朝的草原文化中,家中的男人是有权利帮助兄弟矫正他们妻子的过失的。所以,如果兄弟允许的话,帮他揍他那个不听话的老婆,也是可以的。 李续相信,以自己和阿兰达的关系,他老婆不听话,帮他揍一顿肯定没问题。再说了,自己下手,绝对比以后落在阿兰达手里挨揍要强很多。 两年前,在大都的时候,他可是见过阿兰达揍自己新婚的老婆的。就因为他老婆跟纳忽出的妻子—齐王的孙女月鲁公主攀比,就被阿兰达按在毡房里揍了一个时辰。第二天都没下床。 没错,在那个半奴隶制半封建的年代中,全地球,除了深山老林里面的母系氏族社会,所有国家男人打老婆都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而且还不接受任何质疑,哪怕他老婆是公主。当然有一个国家除外,那就是高丽国的国主。 高丽国是驸马国,他们的王后必须是元朝蒙古王室下嫁过来的公主。如果这帮高丽棒子敢殴打元朝公主,那么长期驻扎在高丽国的数万元朝蒙古军队,就要为他们的公主讨还公道了。要知道,蒙古军队讨还公道的方法,不光费钱,而且费命,人命的命! 再说了,米亚嫁过来后,也不是大老婆。因为阿兰达在这之前是有一个明媒正娶的长房妻子的。只不过,不是皇帝或者太后赐婚的,阿兰达一直心里有个小小的嘎达。 今天这个小辣椒这么恭敬地给自己递茶,李续还真得有点不适应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帝范 李续接过米亚递给自己的奶茶,然后看了看一脸真诚问询的也先不花。他似乎明白了也先不花为什么会问出这样的问题,还如此正式。李续断定,现在的也先不花一定是极度的不自信,所以才想向李续寻求对于自己比较客观的看法。 事实上,李续还真猜对了。 此时的也先不花内心中,已经是非常的消沉萎靡,自惭形秽。他曾经坚信自己做到了一个草原王者应该做的所有事,但是如今却依旧落得个战败被俘的耻辱下场。按照后世的话说,现在的也先不花,相当emo。 其实,也先不花这几天养病的时候早就想明白了。自己是绝对安全的,而且最终也会回到阿力麻里,继续做自己的草原大汗。 就算把他带到遥远的汗八里,交给普颜笃汗寿山,大元王朝的皇帝寿山不但会非常礼遇他,并且最终会放他回到阿力麻里。现在的大元王朝,可没有能力一口吞下此时依旧是疆域万里,控弦百万的察合台汗国。 不光如此,只要寿山大汗和他的大元朝廷不想永无止境地跟西疆察合台汗国各部厮杀争斗个没完没了,他们就只能放也先不花回去。让这个各部族唯一都认可的草原大汉,安抚整理即将陷入混乱的察合台汗国上上下下。也只有也先不花和他指定的继承人,才能让庞大的汗国上上下下各部族都能感到满意。 当然了,将也先不花放回去之前,估计普颜笃大汗和大元朝廷必将会从他这里要走适度的一些好处。估计也就是一些草场或者部族的归属问题。方法应该是让也先不花的儿子或者女儿,跟大元朝廷的某些重臣子女结亲。而那些草场和部族就自然而然的成为嫁妆或者聘礼,归到大元朝廷的治下。 这其实在草原文明的逻辑中,是合情合理的,作为失败者的也先不花大汗也没有拒绝的办法和理由。 但是,这种被俘虏的屈辱感,是对他最大的打击。甚至,让他现在怀疑自己还能不能做一个合格的草原君王。如果可能,他会立刻将汗位传给自己那个能力出众的弟弟——怯别台吉(台吉是王子的意思)。让他来继承自己的一切,收拾山河,重整旗鼓。 李续看出了也先不花的执念,所以他稍微措了一下辞,然后朗声说道: “尊敬得也先不花大汗。我没法给出一个让你满意的客观答案。因为在我跟你见面之前,只是你的一个敌人,并且以这个角度听到的关于你和你的国家的所有消息。我相信,这里面无论真的假的,都没有一个是客观公正的。所以我给你的看法,肯定是极其不客观的。” 李续能从也先不花的脸上,明显地看到了无比的失望和落寞。于是,他继续说道: “也先不花大汗。我虽然不能给与你客观的评价,但是我有办法能让你自行获得。我是一个中原汉人。我们汉人的历史非常悠久漫长。在这绵长的历史中,中原地区前前后后建立了大大小小数百个王朝政权,这些政权有的是汉人的,有的则是草原民族建立的。比如匈奴人、鲜卑人、突厥人(五代十国的沙陀人是突厥的一个分支)、契丹人、女真人等。这些王朝的兴替也给我们这些后人,带来了数不尽的历史经验。这种执政经验,其实恰恰是你们新兴勃发的蒙古人所不了解的。” “据我认为,蒙古的各个大汗中,任何一个能够获取并利用这些知识和经验的人,最终都成为最优秀的统治者。其中最伟大的就是成吉思汗。我听说,很早的时候,他就重用来自中原的汉人(这里指的不是汉族人,而是包括女真人,契丹人在内的北方中原民族)来作为他的辅助者。比如耶律楚材,比如丘处机等。” “所以,我想大汗你如果了解中原人对于优秀皇帝的评价标准,那么就可以来自我评价一下自己是什么样子的程度。毕竟,在这件毡帐中,最了解大汗的应该是你自己。” 也先不花听李续这么说,原本已经有一些黯淡无的眼睛一下子都亮了起来。这几天一直阴郁的面孔中,竟然露出了欣喜的表情。他赶紧探着身子,请李续快快说来。 李续想了想后,继续说道: “在中原汉人的历史上,有一个皇帝是得到了后世所有人民认可的。他不但自己是一个好皇帝,而且还将优秀皇帝的行为,做出了一个表率和规范。” “这个皇帝其实也并不算是纯正的汉人,而是鲜卑人。他叫李世民。李世民的父亲建立了一个叫做大唐的王朝。而李世民作为他的次子,在王朝创建的时候,参加并指挥了大多数的重要战役,并取得了辉煌的胜利,立下无数汗马功劳。后来,他当了皇帝,将因为战乱而贫弱不堪的中原帝国,建立成为百姓安居乐业,社会物阜民丰、军队威震四邻的强大帝国。西方最远的边界,已经到了葱岭和热海(吉尔吉斯斯坦伊塞克湖)一带。北方直接灭掉了强横的东突厥帝国。草原人奉他为‘天可汗’。” “大汗你一定知道咱们草原上有一首昂扬激情的歌曲,叫做《阙特勤的召唤》吧。而在草原人看来是大英雄的阙特勤,却只能匍匐在大唐王朝的殿宇之下,自称边荒小臣,乞求大唐王朝对他的支持。可见李世民这个天可汗所建立的大唐王朝,当年是如何的强盛。” “李世民这个天可汗,他不但自己文成武德,做了一个让后世都评价甚高的好皇帝,而且他还总结了历史上各朝各代皇帝的得失,写了一本书,叫做《帝范》。他希望以后的皇帝们,就按照他写的这个规范去做。他认为,皇帝做事情,总结来说大概就是四点:平定四方,用怀柔政策,不急功近利,劳民损兵;不贪图游乐,每天都要勤政,用心听取各种建议,但是却出言周密,不能轻易发言,致使朝令夕改;工作结束后,还要主动和大臣们推心置腹讨论是非,从而准确把握身边人的需求和情绪波动,团结大多数人,让大臣们成为自己坚定地支持者;无论多么忙碌,都要推崇和发展经典文事,从而宣扬文化,这样可以教化百姓,更能安定社会。” 也先不花听着李续的感慨后,眯着眼睛畅想了半天,然后说:“图勒小将军。你们中原王朝,竟然曾经出国如此伟大的皇帝啊。我还真的非常想多多的了解一下他。” 李续笑着说:“其实吧,这个李世民也并不是真的非常伟大。他也做了很多让人不齿的事情。” “哦?你用的是‘不齿’这个词。这可是很严厉的评价啊。他做什么事情,让你如此说他呢?” 李续解释道:“大汗。你们蒙古人讲究的是幼子继承家业。但是我们汉人,自古要求嫡长子继承制。所以,问题就出在这里了。李世民的上面,还有一个嫡亲的兄长,也就是同父同母的哥哥存在。所以,在李世民拼命在前方立功的时候,他的哥哥就被任命为皇位的储君。” 也先不花一听,大概就就明白了。无非是夺权罢了。他说:“英雄才能拥有天下。这无可厚非。” 李续点点头,继续说道:“但是,在夺取权力的时候,李世民做了让大多数人都无法接受的事情。他发动兵变,在皇宫的门口杀死了自己同父同母的亲哥哥和亲弟弟,然后又带兵闯进皇宫,逼迫自己的父亲禅让皇位。” 李续这么一说,也先不花一下愣住了。因为在蒙古人的历史上,成吉思汗就曾经杀死过自己的庶长兄别克帖儿,从此愧疚一生。也因此,他在札萨克训令中就曾经要求,兄弟之间必须友爱。 也先不花作为一个政治人物,当然明白权力和亲情是不可能兼得的。但是为了权力杀死亲兄弟,逼迫父亲禅让皇位。这怎么说都不会是一个好皇帝啊。为什么后世的中原人却把这个杀兄杀弟,逼父禅让的人,作为皇帝的楷模呢? 说完这些后,李续一拱手,对也先不花大汗说道:“尊敬的大汗,这只是我听说过的内容。具体这位作为皇帝楷模的李世民,到底在书中说了什么才让大家如此推崇。我想只有亲眼看一遍这本书才能了解。据我所知这一套书,有八章之多,内容详细地讲述了作为皇帝,应该如何治国理政。我是没有资格看到的,只有皇室要员,可以在皇城的秘书监申请调阅。如果大汗你想要看,可以随我们一同回大都城。不但能和我们的普颜笃大汗会晤,最终解决这西疆的矛盾。还可能有机会借阅到这本《帝范》。” 李续这话说得话说得巧妙,通过说所谓的借阅《帝范》的事情。给即将被押送去大都的也先不花一个自我安慰的理由和台阶。而且还用李世民独特的身世,勾引也先不花对于这本书的好奇。从而增加其去大都的主观能动性。 其实,也先不花也不需要所谓的台阶,他并不在乎去大都的结果如何。因为最终,他坚信大元朝廷一定会放自己回去的。 但是听了李续的这话之后,一向求学若渴的也先不花,对于去中原了解中原文化,尤其是那个被李续吹的神乎其神的“皇帝典范”——李世民,有了极其浓厚的兴趣。 此刻,他竟然感觉心中的郁闷似乎好多了。他知道自己又有了新的人生目标:他要去中原,去大都,去了解新知识和文化。然后将这些带回阿力麻里,教给自己心中指定的那个继承人——弟弟怯别台吉。他知道自己已经做不到一个伟大的草原君王了,但是他那英武勇敢的怯别,一定能成为草原上的“天可汗”。 心情好了,其他器官也就开始正常运转了。于是,也先不花大汗自然而然的也就感觉饿了。他看到边上,李续手下的两个人正在专心致志地啃着手里的烧饼夹咸肉。整个站长中,除了让他已经逐渐习惯了的尸臭味道,就是弥漫着那喷香的芝麻火烧香气。 于是,也先不花笑着对李续说:“我看你光跟我说话了,也没有吃饭。要不咱们一起用膳吧。我现在胃口也开了,不如咱们就一起吃你带来的那些芝麻烧饼和咸肉吧。我可是很久没有吃过这样的食物了。” 李续从也先不花突然开朗的神情上,也能感受到这位大汗此时心境的变化。 好啊,心情好,我以后的押送工作也就会更顺利。 很快,李续就拿着夹好了咸肉块的芝麻烧饼,呈到了也先不花的眼前。也先不花照例喝了一口奶茶,润了润喉咙。然后拿起烧饼就开始大口吃起来。 这烧饼在和面的时候,里面就放了一些胡椒和盐,所以咬下一口后,味道非常饱满。正好配上腌咸肉的那种咸香。咸味是最能提升食欲的。所以这一口烧饼夹咸肉,让也先不花大汗的胃口大开。他一连吃了好几口,满脸都是食物带来的幸福感。 旁边的米亚哈吉看到父亲一概多日的愁容,还可以大快朵颐了。自然也是欣喜不已,感激的冲着李续笑了笑。 李续这才发现,原来笑起来的米亚哈吉,竟然真的挺好看的。哎呀,之前怎么没注意啊。算是便宜了熊二阿兰达那家伙了。 李续和米亚哈吉也都拿起一块烧饼,开始一起就着奶茶吃了起来。 说真的,这腌咸肉是真的不错。李续为了让米亚对那个熊二有一些好感,于是特意说:“这咸肉,是我阿赫(哥哥的意思)阿兰达,特意找寻来的。” 结果,话音刚落就看到门口一头大狗熊一样的身影,推门闯了进来。 这真是说狗熊狗熊到啊。 阿兰达开心的大叫道:“图勒!快出来!好消息!” 第一百二十三章 相遇 阿兰达就跟狗熊一样,突然莽着身子就排闼而入。 “图勒,快来!有事儿告诉你!”熊二一脸兴奋地抖动着他那蒲扇大的熊掌,做出大姑娘一样的招手动作。 李续刚才还想在未来的小嫂子米亚哈吉的面前,再多夸奖一下这个兄弟。不过,现在从米亚一脸嫌弃的表情中,看得出来是没必要费劲了。你俩还是洞房花烛夜的时候,再进行交流和沟通吧。 李续临走的时候还是没有忘记想微笑着的也先不花大汗告个罪,尽量显得从容和庄重一点。 等李续不紧不慢地刚刚走到门口的时候,一把就被熊二阿兰达粗暴地拉了出去。连门都没关上,就兴冲冲地搂着李续往城里走。 一直到拐个弯看不到毡车后,熊二阿兰达才眉飞色舞地说出了忍了半天的秘密。他开心地大叫道:“刚刚得到消息,阿爸已经率军收复了高昌城!探马赤军遇到了他派出来的人。报信儿的人,现在就在中军大帐中等着呢。咱们就要安全地跟大军会师了!哈哈哈哈。” 一听到这话,李续也有点激动起来了。 说实在的,这两天他其实也一直暗暗地紧绷着一根神经,时刻准备着与突如其来的敌军,进行一场惨烈的遭遇战。 虽然,自己总是信心满满地说敌人早就溃败,不可能有什么追击的兵力。但是内心中却毫无把握。他们现在深入敌后,还俘虏了逃跑的敌军最高首领。 要说遇不到四面八方随时增援而来的敌军,可能性真的太小了,唯一的区别只是来的敌人多与少的问题。反正,李续是不相信察合台汗国真的就这么被打崩了。 然而,这种极其渺小的可能性,竟然成真了。他们穿越千里,直插敌后,竟然如入无人之境。如今,眼看着就要和大部队顺利会师了。 这是长生天在保佑自己,这是主角光环在闪闪发光啊!李续高兴地搂着熊二,两个人就像他们真实年龄的孩子一样,又蹦又跳,大呼小叫起来。 “我们赢了!我们胜利了!哈哈哈哈。” “我们就要名垂千古了!我们要载入史册了!哈哈哈哈。” 最后,俩人干脆拥抱在了一起。他们俩其实都有点激动,也有点后怕。 他们俩外加熊大纳忽出,哥儿仨从小就在一起长大,可以说是锦衣玉食,娇生惯养。虽然李续在军中低层摸爬滚打了三年,但是如同此次这般长途奔袭作战,而且还曾多次感冒矢石,险死还生的经历,这还是第一次。 不光他,其实阿兰达何曾不是如此。他从进入军队后,就做了“大内侍卫”,戍守兴圣宫。也算是皇帝和太后的亲兵近臣。虽然也多次随同自己的舅舅——寿山大汗外出游猎,并在出行的时候,指挥手下那百十号人站岗放哨。但是,这其实是他第一次指挥军队实际作战。 在罗布泊地区征讨阿鲁剌部的时候,他也是亲自上阵,身先士卒。要不是自己身穿这套特质的厚重绵甲,早就让人家射成刺猬,开膛破肚了。虽然算不得什么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但是也算是多次的与死神擦肩而过。 作为一个不到十七岁的孩子,怎么可能不后怕。只是重任在肩,两个孩子只能收起这个年龄本该有的天性,板着脸成天装大人,毕竟他俩肩负着近万人的生死存亡。 如今,如释重负的感觉,让两个人紧紧地抱在一起,也算是为自己成功完成河间王的命令和嘱托,并且安然而归,做出一种感情上的释放。 就这样,两个人开心激动了半天,终于情绪稳定了下来后。他们才继续勾肩搭背,有说有笑地前往中军营帐中,听取斥候带回来的好消息。 其实,被探马赤军带回来的探马赤军队长名字叫做歹赤兀。李续和阿兰达都认识,就是德格都巴雅尔身边的一个老亲随。 他是被派出来,带着几十个畏兀儿部的探马赤,探寻交城这边的情况的。结果刚出来不到30里地,就碰到了伊思马忽率领的敢战军前营斥候。 因为伊思马忽也曾经作为德格都巴雅尔的亲军侍卫,所以他们相互都认识。两边人很快就确认了对方的身份。他们简单的交代了目前的情况后,赶紧各自派人回去通报这个天大的好消息。伊思马忽则被带着去了河间王德格都巴雅尔那边汇报。 听取完河间王那边战况的简报以及目前的情况后,李续感觉似乎哪里有点不太好,于是问歹赤兀道:“你是说,高昌城一多半被焚毁,当地畏兀儿部百姓死伤很重?还有什么其他的情况呢?” 歹赤兀说:“表少爷,你可没见到啊。整座城市大部分都被烧成白地了,一夜之间就死伤上万人。几乎家家户户都有人被杀,连寺庙里面的和尚还有清真寺里面的阿訇都没能幸免。全城的财物都被先不花的怯薛军给抢掠一空。他们还把城主也给杀了,城主的女儿还有几十个少女,都被他们掠走了。其中,城主的女儿还是和亦都护的长孙有婚约的。亦都护纽林大人希望我们能帮他找回那个女孩儿。二少爷,表少爷,你们全歼怯薛军的时候,没有看到吗?” “没有没有。我们一个女的都没见到。” “是的,没看到。一定是半路上就给害死了。真可怜啊,对吧?” “没错,太可怜了。我们没看到。” 李续和阿兰达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说着,又是摇头又是摆手。反正就是咬死了说没见过这些女的。 此时,站在旁边的铁骑军军主赵不花还有敢战军达鲁花赤八剌,刚才还兴高采烈,一脸红润的样子,听到这话后,脸都吓白了。他们猜测自己可能惹祸了。 歹赤兀是河间王德格都巴雅尔身边的老护卫了,从小就看着这两个小少爷长大的。他一看他俩这表情就知道个大概。于是,一脸为难地轻声问道:“尸体都处理好了吗?可别让人家给挖出来了。趁现在还有时间,赶紧把首尾收拾干净了。死不见尸,才是最好的结果。” 李续和阿兰达顿时觉得还是自家人最好。李续赶紧把赵不花给招呼了过来,然后在他耳边低声吩咐了几句。 “啊?人都埋在一起了?不好弄啊。”赵不花一听让他派人把那些女子的尸体都挖出来,重新找个隐秘的地方焚烧掩埋,毁尸灭迹,苦着脸觉得非常为难。 阿兰达一听,立刻眉毛就立起来了,怒声说道:“什么不好弄?就让那500个人去!告诉他们,事儿是他们干的,出了这等麻烦事儿,他们500人谁都跑不掉。你亲自带着他们,赶紧去弄干净了了。弄不干净别回来,等着畏兀儿人满天山追杀你们吧!” 歹赤兀一听这话,无奈得只翻白眼。不用问啊,两个小少爷直接把那几十个姑娘赏给500人了。这些女孩儿估计都是被活活累死的。唉,这事儿要是被发现了,肯定麻烦大了。 他赶紧提醒两位少爷,一定要管束住其他部下们的嘴。万一走出去了,恐怕朝堂上都会有人借着这个事情,给王爷找麻烦添堵的。 李续马上吩咐旁边的八剌和亚哥塔等将领,立刻去营里面,告诫所有人,不许把那天的任何事情说出去。八剌和亚哥塔等人赶紧按照吩咐出去了。 歹赤兀却担心并不知情的伊思马忽会说漏嘴,不过李续却让他放心。伊思马忽当时负责看守也先不花的毡车,并不太清楚那些女子的事儿。而且他这个人嘴很严的,即使知道了,到时候没有我们的许可,他不会说出去的。 说道也先不花,李续突然想起了自己刚才为什么感觉到有问题。 他赶紧问:“高昌城被破坏得那么严重,亦都护纽林和他麾下的畏兀儿部队,一定极其愤怒。他们有什么表示么?” “当然了,他们一个个都要气疯了。”歹赤兀说道:“从亦都护纽林大人到下面的每个士兵,一个个都破面发誓,一定要亲手将也先不花和他的怯薛军碎尸万段。” 李续叹了口气,说道:“坏了,这才是大麻烦。咱们已经俘虏了也先不花这件事儿是瞒不住的。也先不不能落在亦都护纽林和那些畏兀儿兵的手里!” 李续这么一说,阿兰达也明白了。也先不花纵容手下烧杀了畏兀儿部人的主城高昌城,现在这些人,肯定要不惜一切代价杀死也先不花,为他们的族人报仇。那么,挡再也先不花和那些破面发誓报仇的畏兀儿部人中间的,就是他们这几千人了。 “这是咱们的功劳,不能给他们毁了。再说了,也先不花再不堪,那也是成吉思汗的直系后代,是察合台汗国正统的大汗。畏兀儿人是没资格杀他的。能杀他的,只有我舅舅,当今的普颜笃大汗!”阿兰达高声叫喊着。 不过,说完了,他也感到这话很无力。毕竟,人家千军万马就在眼前。而且国仇家恨,咱们这几千疲惫之军,怎么挡得住人家为家人和部族报仇呢? 这个时候,旁边的忽察尔提出了自己的建议。他说: “咱们还是赶紧派人修缮城池的防御吧。万一他们不听王爷的命令,今天就杀过来抢人,咱们可要有个防备啊。” 李续赶紧点头,连忙让忽察尔赶紧集合部队,先把城东交河上面的那座桥梁给控制住。然后,又命令图伦不花,加紧整备,以防昨日的盟友,突然变成明日的敌人。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有人报告,说城外突然来了一支部队。 第一百二十四章 太平奴 李续一听有一支军队来访,登时头皮都发麻。他感觉自己的辫子都要竖起来了。他转头看旁边的阿兰达的时候,发现对方竟然也是这种略有惊恐的表情。 坏菜了,这八成是畏兀儿部的人听到了什么风声,提前过来了。 两个人几乎同时起身,飞也似的就冲出了中军营帐,跟着来报信儿的人,赶紧就往城东门交河浮桥方向跑去。 “他们要是人多,咱们可要提前做准备。”李续一边走,一边对身前的阿兰达喊道。 阿兰达没好气儿地说:“多废话啊!我当然知道,用你多嘴!”说完,他一看路边的一个人,扯着嗓子就喊道:“马程!你过来,马程。” 这个时候,一个顶盔掼甲的粗壮汉人军官,手里还拎着一个吃了一半的羊头,听到阿兰达叫他,赶紧就乐呵呵的就跑了过来。 这个马程是铁骑军的一名副千户,也是赵不花认的干儿子之一。 “大人。您找我?吃羊头吗?刚煮熟的!”马程一边跟着跑,一边把手里的羊头往阿兰达身边送。 阿兰达气得不行,这家伙除了打仗杀敌的时候大脑在线,平时都是这种傻乎乎的没眼力见儿的德行。 他一把就把半拉羊头拍掉在地,然后一边跑一边吼道:“吃个屁啊。你不看看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赶紧集结人马,听我命令,准备开战!” “开战?敌人来了?”又开始冒傻气的马程歪着脑袋就是想不明白。李续赶紧停下脚步,拉着比自己高一头的马程说: “畏兀儿部的人来了。可能会找咱们的晦气。你赶紧召集两个百户的人马,穿戴好盔甲,拿上武器和盾牌,再找来十几个弓弩手。一旦听到我们的鸣镝,你立马带人冲过去。记住了,无论对方什么人,让你杀谁你就杀谁。知道吗?” 马程点点头,刚要走,突然有折回来了。拉着要追赶阿兰达的李续问道: “小将军,我干爹他刚才临走的时候,让我不要轻举妄动。还让我多听大伯父(说的是图伦不花)的命令······”说着,他指着西边。 李续抽出腰间别着的马鞭,冲着那家伙的头盔上就是一鞭子,厉声喝骂道:“混账东西。本将军的命令就跟你干爹的命令一样。赶紧去,耽误了大事儿,你干爹都救不了你!快去!” 其实马程并不是要抗命,他只是在向李续表明,自己虽然会领命执行,但还是要对自己的直属上司,铁骑军军主赵不花唯命是从的。 李续也并不是真的斥责和辱骂他。他抽那一鞭子也是给马程一个答复,也是从这一鞭子上,对马程确认自己的身份和命令等级,要跟铁骑军军主赵不花,是一个级别的。马程挨了这一边子,赵不花或者图伦不花,以后也不会责罚听从李续命令的马程。 元代军中特有的,这一套用人身攻击的方式,来确认领导级别的认证方式,其实跟草原上的狼群的等级确认方法是完全一样的。 每个军的军主,就跟每个狼群的狼王一样。同等级的狼可以命令下一级的狼。想要对方听从指挥,就要咬对方一口,这样才能显示出自己的高级地位。养过狼的人,都会发现这个特点。狼群的登记确认就是相互撕咬,不反抗就是顺从,想要反抗就要做好被咬伤咬死的准备。 安排好了马程后,李续赶紧往前追东门方向,追熊二阿兰达。李续现在有点后悔,刚才怎么出门的时候不弄过来一匹马骑呢?怎么就傻乎乎地跟着熊二这家伙开启两条腿跑的模式? 还好中军营帐距离东门挺近,也就几百步,但是那也要跑过去。 当李续终于跑到东门外的交河浮桥边的时候,他看到了一个很熟悉的面孔。 原来,来的人是高昌王,亦都护纽林的小儿子太平奴。李续在纽林的姐姐——阿斯米拉哈屯给李续治病的时候,就认识了他。 他本名叫篯吉,梵文名字叫太平奴。是个睿智开朗的少年。李续和阿兰达跟他也算是一见如故,相见甚欢。 让李续奇怪的是,他今天和他手下的人,竟然没有穿任何铠甲。他们只是穿着最普通的回鹘长袍,脚蹬短靴。甚至连佩刀,也只有防身的端到和猎弓。让人感觉他们似乎不是在前线打仗,而是出门打猎,顺道过来走亲戚似的。 他们人数并不多,只有七八个人。李续用刀子一样的眼睛蹬着旁边报信的那个军士。早说才这么几个人,我也不知道吓得让铁骑军准备作战啊。 此时,熊二正抱着比他矮一头的太平奴,一个劲地又是拥抱,又是说笑。他们身边的士卒们,一个个的脸上,也都洋溢着欢快愉悦的笑容。看不到一点剑拔弩张的样子。 李续这时候的心,才稍稍放下来一点。 太平奴见到李续过来,主动地跟李续打招呼。他赶紧挣脱了熊二的怀抱,特意过来,向李续褒义真诚的祝贺。李续怀疑他之所以这么热情的主动跟自己打招呼,其实主要还是为了挣脱阿兰达的熊抱和热吻。身穿重型绵甲的熊二阿兰达,把你紧紧抱在怀里,那绝对跟上刑一样痛苦。 太平奴比李续第一次见到的时候,成熟多了,看样子也是经历了战火的洗礼。在他的脸上,还有一道虽然不深,但是很明显的新伤口。 准确地说,不光是他,每一个跟过来的维畏兀儿士兵,脸上都有那么一道簇新的伤痕。 李续猜测,这应该就是歹赤兀说的,畏兀儿部所有人都割面发誓,要把也先不花碎尸万段的结果。 虽然脸上有了一道疤痕,但是依旧无法掩饰住太平奴那帅气逼人的样貌,反而让它更有了一种成熟男人特有的美感。 就见太平奴摊开双手,对李续祝贺道:“图勒兄弟,你和阿兰达兄弟简直是太厉害了。你们奔袭千里,还击溃了那么多敌人。我们畏兀儿部的人,就尊敬你们这样的大英雄。请让我荣幸地拥抱你一下吧,兄弟。” 两个人真挚地拥抱在一起,就好像多年未见的亲兄弟一样。说实在的,要是没有也先不花的事儿,太平奴等人的到来,本应该是李续值得高歌畅饮的大喜事。 他笑着对太平奴说:“太平奴兄弟,我们的探马赤军早上才刚刚跟你们的人碰到。你难道是刚刚听到消息,就急火火地赶过来了?莫不是知道我们这里正在开饭,想要蹭点吃的?哈哈。” 太平奴一拍肚子,朗声回答道:“是啊。我的确是连上午饭都没里的吃,就被我姑母大人急火火地派到你这里来了。” 什么?他说是被他的姑母派来的。那不就是阿斯米拉哈屯大人?按理说,他应该是他的父亲——高昌王、亦都护纽林大人派来的啊?这里面应该有特殊情况,而且他特意这儿说,肯定是有什么原因。 说着,李续将太平奴往远离他部下的地方带了几步,然后悄悄用眼神招呼阿兰达挡住后面的那几个人。 随即,他悄声问太平奴:“怎么?哈屯大人有指示?” 其实李续现在的内心很复杂。自己曾经被阿斯米拉哈屯脸上有一些小麻点,,如果是阿斯米拉哈屯要求李续交出也先不花,自己从感情这一关,是不好拒绝的。 太平奴也收敛了笑容,同样低声说:“姑母大人让我问你,你们有没有在路上救下过一个叫萨伦的姑娘?二十出头,个子不高,头发发黄,眼珠子也比我的这个还黄。我听说,她被掠走的时候,应该穿着是侍女奴仆的黑色粗布裙袍。哦,对了,她有个很明显的特点,有一点大小眼。” 李续当时感觉心中的那根筋又绷得更紧了。 也先不花的事儿还没解决,人家直接就先来要女人了。哎呀,这还是阿斯米拉哈屯亲自派人来找自己要人。这张口扯谎的话,不知道为什么,竟然突然有了一种不好意思开口的感觉。 李续这转瞬间迟疑的表情,一下子就让太平奴给抓住了。他一把就拉住李续的手说:“兄弟,看在我姑母给你治过病,救过你命的份儿上。帮帮我,也帮帮我们亦都护家族。” “当然,兄弟。只要是哈屯大人的命令。我一定在所不辞。只是······”李续此时的内心真的有点挣扎,他甚至差点就要实话实说了。 “有你这句话就好。事情办成了,你就是我们亦都护家族的恩人。” 李续看着太平奴一脸真诚又焦急的眼神,最后值得默默的低下了头。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他却听到太平奴压低了声音对自己说: “我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把萨伦交给我就行。其他女孩儿你们爱怎么处理怎么处理。我只要萨伦,生死不论。” 李续睁大了眼睛看着面签的太平奴,心中大为惊骇:等会?什么情况?生死不论?那也许我真的能做到。 第一百二十五章 杀妻 第133章 杀妻 “太平奴兄弟,到底什么情况。我听你这话,似乎不太在乎那个叫什么萨伦的女孩的死活?”李续问道。 太平奴看了看周围,确定没有外人。然后面色坚毅地对李续解释道: “不是不在乎她的死活,而是她必须死。图勒兄弟,看在咱们的友情上,帮帮我吧。那个萨伦是强加给我的未婚妻,但是,她也是将来可能会分裂我们家族的重要不稳定因素。虽然,我们已经喝了定亲酒,但是为了家族的稳定,她必须消失。我知道她是无辜的,但是我没有办法,为了家族,她必须死。” “如果她在你手里,请务必将她交给我,剩下的就我来处理就行。放心吧,我不会让这种事儿,脏了你们这两位草原英雄的手。如果她不在你手里,请帮我找到她。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但是无论如何,不能然她顺利回到高昌城。否则,各部落可能会发生严重的对立,甚至连我和我兄长帖木鲁普华都要出现无法弥合的矛盾。” 李续觉得这事儿越发有意思起来,竟然有人要亲手解决自己的未婚妻。 有些事儿不是能在这外面说的,只能在密闭的物资帐篷中才能商量。否则,要是被长生天听到了,可能真的会有报应。李续现在感觉自己也来越迷信了。 他干脆朝身后不远处,那个一直拎着鸣镝做戒备的侍卫摇了摇头,眼看着那个侍卫松了口气后,将弓箭和鸣镝收了起来。然后他又转过来,高声招呼跟那帮畏兀儿护卫扯淡打掩护的熊二阿兰达。 “走吧,兄弟,咱们进城里慢慢说。我觉得你这事儿我们应该能帮上忙。不过你要跟我说清楚,到底出了什么问题。还有,那个叫萨伦的姑娘,现在虽然不在我这里。不过我觉得,我们是可以帮你找到她的。” 李续笑着拍了拍太平奴的肩膀,带上他和跟上来有点懵懂目前进展情况的熊二阿兰达,就一起进城了。 刚进城门,就遇到身披甲胄,手持盾牌,还带领着一大波人,在这里准备随时上城作战的马程,以及正在安排人手修葺城墙的忽察尔、石楼、韩文渊等人。 李续走过去,跟他们轻声嘱咐了一下下一步的安排,便继续带着太平奴往中军营帐走去,只留下莫名其妙的马程,默默地又从身后拿出一只羊头,一脸狐疑的一边撕着肉,一边看着逐渐远去的李续等人。 “怎么?小将军的命令你还不明白?”石楼很早就认识这个傻大个儿,他主动走上来跟马程攀谈。 马程抠出一个羊眼珠子,递给石楼后,问到:“老石头,小将军这是啥意思啊?一会说要跟畏兀儿人打仗,一会儿又搂着人家有说有笑,结果刚才又跑过来跟我们说小心戒备敌人偷袭?到底打不打啊?” 石楼直接从马程手里抢过半个羊下巴,一边撕肉条,一边说:“以你的智慧,理解不了。你就乖乖听话就是了。刚才图伦不花将军不是也说了么,阿兰大大人和小将军说什么,你就干什么就是了。想那么多干嘛?还有,那个羊脑子你给我留一半,别吃独食。” 马程一把拨开石楼伸过来的手,护着食说:“不行。我干爹说让我多吃点脑子补补。” 他俩这边插科打诨的时候,李续一行人已经到了中军营帐了。一进营帐,阿兰达便吩咐人去给一起过来的那几个畏兀儿护卫找个休息的地方,并且弄一些吃的。 然后,他便坐在了营帐中间那个篝火堆旁边,与李续和太平奴呈品字形坐在一起。他也屏退了其他人,这样方便三个人说一些比较私密的话。 “你确定能帮我找到萨伦?”太平奴上来的第一句还是要确认萨伦的情况。 看着一脸蒙逼的熊二,李续说:“你还是先跟我们说说,这个萨伦到底是什么人?怎么就会成为你们亦都护家族的分裂因素了?” 太平奴叹了口气,说:“这话还要从当年的我们畏兀儿部西迁开始说起。” “你慢慢说。”阿兰达从火堆边,提起一壶奶茶,给太平奴斟了一碗,对他说道。 太平奴接过奶茶,喝了一口后,继续说道:“当年,察合台汗国的笃哇大汗还活着的时候,多次攻击哈拉火州的高昌城。我的祖父火赤哈尔,率领全族百姓,誓死据守高昌城。但是,内无粮草外无救兵。最后,祖父也战死了。祖父死后,虽然我们暂时打退了敌人的围攻,但是我的父亲和祖父的部将秃赖发生了分歧。我父亲要求带着族人向西撤退到甘肃瓜州一带,然而,秃赖则想要留下来,哪怕是投降察合台汗国的笃哇大汗,也不愿意背井离乡。最后,双方各带一半人马分道扬镳。” “后来,笃哇大汗让秃赖做了高昌城的城主,而前不久被也先不花杀死的城主笃来帖木儿就是秃赖的儿子。笃来帖木儿与我父王关系很好,经常利用双方的关系,从中原走私大量物资。他的商队在我父亲的帮助下,可以穿过两国交界处的前沿,通往西疆各地。从而积累了大量财富,而且在畏兀儿部众之中,也有很高的威望。” “年初的时候,双方开战后,笃来帖木儿还经常利用父王的关系,继续走私,赚取利益,然后将其中一部分,分给了支持他的畏兀儿各部的首领。他想要当下一任亦都护。但是我父王派人劝说他放弃这一非分要求。他虽然同意了,但是却要求我必须娶她的独生女萨伦为妻,并且让我父王必须让我来继承亦都护的位置。” “自此之后,我的兄长帖木鲁不华,便为此跟我生分了起来。他认为我在觊觎本应该属于他的亦都护的位置。我这个兄长什么都好,就是心眼有点小。所以,正好也先不花自己杀掉了笃来帖木儿,为我们除掉了内患,但是我的婚约却依旧是个问题。族中还是有很多部族的首领是支持笃来帖木儿的。他们会逼迫我娶萨伦为妻,然后拥戴我做下一任亦都护,从而跟我兄长对抗。这次为了表示我对于兄长的支持,我必须要解决这个麻烦。请你们务必帮助我,我需要亲手将萨伦的人头带回去,交给我的兄长,表明我的忠诚。” 李续和阿兰达听到这里以后,不约而同地抬起头相互看了对方一眼。李续冲着太平奴点了点头,说道:“我明白了。我想,这也是哈屯大人的意见吧?” “姑母大人极力撮合我和兄长和好如初。但是我兄长却固执地要求,我必须做出行动,才能证明自己的心意。”太平奴欠身抚胸,向李续和阿兰达致敬道:“请你们帮帮我吧。” 阿兰达突然哈哈哈地笑了起来,不过马上就被李续踹了一脚,给制止住了。 李续赶紧解释道:“他不是在笑话你,而是在笑你很走运。那个叫什么萨伦的姑娘,我们并没有见到。不过如果她真的是之前被也先不花掠走了的话。那么应该已经不幸遇难了。我们在消灭也先不花残部的时候,并没有救出来任何被掠走的女孩。后来审问俘虏才知道,这些可怜的女孩儿,在我们到达之前的一天,就已经被害了。如果你兄长帖木鲁普华非要见到尸首才能安心,我可以派人去找找,也许能找到尸体。” 太平奴狐疑地看着李续,盯着眼睛看了半天,最后没有看到任何作假或者抵赖的样子,更像不出有任何理由会藏着那个萨伦。他干脆站起身,说:“那好吧。你叫人带我去吧。我也一起找。” 阿兰达笑着站起身来,一把就把太平奴又给按回到座位上,说道:“这事儿不用你去干,我吩咐人,过两天应该就能把人头带回来。只希望别烂得太厉害。”说完,他就大踏步地走了出去,然后跟门口的亲卫士兵小声吩咐了几句。其间,他还冲着自己的眼睛使劲地比划比画了半天。 那个亲卫得令之后,赶紧跑了出去,牵上一匹马,一溜烟地就冲着西门外,飞奔而去了。 李续猜测,他是让那个亲卫赶紧去追赶藏尸体的赵不花他们。正好尸体也是要刨出来的,顺便就从尸体堆里找到那个脸上有麻子,大小眼,黄眼珠子的女孩儿,头砍下来,再带回来就是了。 希望天气冷,这两天尸体没有发生腐烂。不过,真不知道人死之后,这大小眼的毛病,能不能看得出来。 李续看着有点焦急忐忑的太平奴,笑着对他说:“放心好了,太平奴兄弟,既然我们既然帮了你,你也帮帮我们吧。” 太平奴一看李续,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很大度的说: “好说好说,你们截获的那些财宝和物资,都算是缴获。你们自行处理就行。只要到时候将也先不花留下来,给我们族人处置就行,其他的我们都不要。” 第一百二十五章 帮忙 第134章 帮忙 听到太平奴的这话后,李续感觉很不好。对方似乎觉得他们有权力对整个察合台汗国的大汗、草原的霸主、黄金家族的嫡系传人也先不花大汗,进行审判和处罚。 这个时候,安排完事情的阿兰达也回来了。他坐回来后,兴冲冲地拍了拍太平奴,说道: “放心,我已经安排心腹人马,去半路上寻找了。最多一两天,就能找到。我们帮了你,你可也要帮帮我们啊。” “当然的。我刚才还和图勒兄弟说呢。”太平奴一脸真诚的回答。 李续脸上带着揶揄的笑容,对熊二阿兰达说:“是啊,咱们这位太平奴兄弟说了,只要咱们把也先不花留下来给他们任打任杀,其他的所有东西,随便咱们拿。怎么样?很慷慨吧。” 当李续说到最后这句话的时候,脸色已经阴了下来。然后,他便转过头来,用审视的目光瞪着太平奴。 太平奴一脸莫名其妙,刚才还笑容满面的兄弟俩,怎么一听到这话,突然就跟看到敌人似的,死死盯着自己,还一脸怒容的样子。 “兄弟们,我并不是想要抢你们的功劳。你们想要的我都可以给你们的。然而,我们畏兀儿部这次损失太大了。不光出兵打仗都是自己出钱出人,而且囤积起来的财货,也都被战争给摧毁了。我现在实在是拿不出太多东西了······不过,别着急,我们会将以后的缴获,全都拿出来送给你们。就算是我们的心意吧。还望兄弟们两节。”太平奴赶紧解释。 “太平奴兄弟。我们把你做兄弟,所以咱们推心置腹地说话。你不要蒙骗我,不要装傻回避答案,行吗?”李续一只手赶紧按住努力控制自己情绪的阿兰达,一边一字一句地对太平奴说道。 看到太平奴有点惊愕的点了点头后,李续继续说:“你告诉我,也先不花是什么人?” “察合台汗国的大汗,也是我们亦都护家族的仇人,更是整个畏兀儿部的敌人!”太平奴坚定的回答道。 阿兰达刚要说话,马上就被李续给制止住了。李续继续平声问道:“除了这个,他还是什么?” “是高昌城的屠夫,是凶手!”太平奴大声回答道。他想起那些被屠戮蹂躏的族人,想起了当年战死的亲人眷属,明显也有点激动。 但是有人比他更激动。阿兰达一把推开李续扶着他的手,冲到太平奴的跟前,一把薅住太平奴的衣领,直接将他从座位上提了起来,脸对着脸怒吼道: “你难道不知道,他还是成吉思汗的直系子孙?是整个草原帝国的大汗!他的弟弟和儿子,还控制着上百万弓马娴熟的蒙古精锐勇士!你们这些畏兀儿人,是不是不想活了?竟然想要杀死黄金家族的后代?连我们蒙古人都不敢这么想!任何杀死黄金家族直系后裔的人,都是所有蒙古人的敌人,你们不知道么?” 李续赶紧拉住了生气暴怒的熊二,让他把吓坏了的太平奴给放下来。等熊二气哼哼地坐回去后,李续才轻轻安抚太平奴道: “太平奴兄弟。我们兄弟俩为了抓住也先不花,死伤了多少人你知道么?我为了不伤害他性命,就为了能活捉他,差点被乱箭射死你知道么?你可以去看看我的旧铠甲,全是刀痕。为什么?不就是为了你们?” 李续说这话的时候,他身后的阿兰达不经意的使劲白了李续一眼。他这个人最讨厌别人张口说瞎话,然而李续就有这个毛病。十句话里面九句话都是真的,但是就有那么关键的一句话,纯粹是瞎掰。他从小就喜欢会用这种方式骗人。这也是阿兰达对李续唯一的一点不认同。 还好被李续挡着,太平奴没有看到阿兰达鄙夷的眼神。就见到李续搂着太平奴的肩膀,继续忽悠道: “你们不知道吗?我们一旦杀死了他。察合台人不会认为是我们干的,一定会认为是你们畏兀儿人做的。到时候,也先不花的弟弟怯别,还有他儿子巴雅尔,就可以名正言顺地以报仇的名义,组织起一支庞大的军队,向你们杀过来。” “到时候,朝廷里面也会有人,因为你们杀了成吉思汗的子孙,而拒绝支持你们的部族。你们怎么办?哈拉火州守得住吗?到时候你们想要再退回到沙洲和瓜州,估计朝廷都不一定会同意让你们进去了。” “兄弟,我刚才不是说了嘛,既然我俩这次也帮了你了,那么,就请你也帮我个忙,同时也是在帮你们畏兀儿部和亦都护家族的忙。你必须要去做。” 太平奴此时已经是大汗淋漓了,他完全没有想到,李续和阿兰达等人竟然阻止畏兀儿部,处死被俘的也先不花,他更没有想到,一旦杀掉也先不花,会是那样的结果。 当他听到李续说要让他帮忙的时候,立刻就猜测到,李续是要让他想办法说服自己的族人们放过也先不花,或者允许他们将也先不花带回大都,交给皇帝寿山大汗来处理。 那样的话,八成看在同为黄金家族后裔的份儿上,也先不花会被善待,甚至释放。毕竟,这位大都的寿山大汗,可是出了名的仁慈。 他赶紧摆手拒绝道: “别别。你这个忙,我现在没法帮啊。你看我的脸。我们昨天每个人都割面发誓了,一定要将也先不花,千刀万剐。我······我也没办法说服那些怒火中烧的族人啊。” 太平奴转身,赶紧对旁边生气的阿兰达解释道:“阿兰达兄弟。我太平奴一直把你和图勒兄弟,还有纳忽出兄弟当成自己的亲兄弟,好安答。我对你们说的话,都是发自我内心的真话。我之前真没有想到,处死也先不花会有这么严重的后果。” “但是,也先不花他太过分了。他将我们的亲人杀戮众多,将我们的祖城烧成白地,还抢走我们的财产。最不可饶恕的,他竟然派人将神圣的佛堂以及虔诚的僧侣都杀死了,他甚至没有放过那些皈依清真教的畏兀儿人。” “我不是不想帮忙劝说族人放弃仇恨,可是也先不花做的这些事情,已经触犯了所有畏兀儿人的尊严底线。我没办法马上平息他们的愤怒,甚至连我的父王都没有办法的。” “你放心,到时候我们会向朝廷作证,是我们畏兀儿部人无法原谅也先不花的犯罪行为。我们父子三人,愿意身披枷锁,赤着脚,徒步前往大都,向伟大仁慈的普颜笃汗请罪。请你们能谅解我们父子三人的无奈。” 话都说这份儿上了,原本生气的阿兰达此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他知道太平奴是个实诚心善的老实人,不会对他撒谎。跟那个张口就能编造什么身披重创谎话的表弟李图勒,完全不一样。而且,阿兰达很欣赏这个少年的。 他说:“太平奴兄弟。现在已经不是你帮我们,而是我们在帮你们了。你必须要想办法解决这个事情,否则最后面临灭顶之灾的,是你们畏兀儿部。得罪了察合台汗国没关系,反正有朝廷在后面支持你们。但是不能为了这件事,得罪了大汗和朝廷啊。没有大汗和朝廷的支持,你们就算能守住哈拉火州,又能守多久?” 太平奴刚要辩解,就听到李续在旁边笑了。他说道: “呵呵呵,太平奴兄弟。你误会了。我看到了你脸上的疤痕,就知道情况的复杂和严重性。这不是你一个人能做得了的决定,更不是高昌王大人能简简单单力排众议就能做到的。甚至,我怀疑连我舅舅河间王,都不一定能命令你们所有人。” 太平奴苦着脸点头道:“是啊,就是这样。所以,不如先把也先不花交给我父王。我劝说父王不要杀他,先把他囚禁起来,等慢慢说服了族人之后,再交到大都去处置。” 一看太平奴似乎依旧没有摆正畏兀儿部的位置,似乎还是当局者迷的状态。阿兰达怒斥道: “太平奴,你不要忘了。这场战争不是你们畏兀儿部的自己的事儿。这是朝廷为了收复疆土,为了平息边患而发动的战争。你是不是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了?竟然还敢扣留朝廷的重要俘虏?你们眼中还有没有朝廷?还有没有普颜笃大汗?” 李续赶紧助攻道:“是啊,太平奴兄弟。你们能回到这里来。那是朝廷看在你们卫国戍边多年的忠诚上,特意将你们招引回来的。你这么说,要是让外人听到了,那可是会有大麻烦的。” “兄弟啊。我们也理解你和你父王的苦衷。所以我并不奢望你或者你父王,能够帮忙马上安抚所有部众的情绪。而且,我猜测那个叫笃来帖木儿的支持者,一定也是要求杀死也先不花最为激烈的人吧。他们都是留下来的人,他们的家人一定也是死伤最惨重的。对吗?” 太平奴赶紧点头说:“是的。当年跟随我父王离开的人并不特别多。畏兀儿部中留下来的部族基本都支持那个笃来帖木儿的家族,这些部族的影响力很大,人数也非常多。整个天南南麓的部族,都跟这些人有或多或少的联系,并且受他们的影响。” “这些人之所以如此愤怒,还有一个重要原因。他们中的多数人,被迫放弃了原来信奉的佛教,转而皈异清真教。但是,这次被屠杀的人中,就有清真教的几个重要答失蛮(清真教的教士)。我父王为了收拢他们,也就不得不迁就他们。” 李续点点头,说:“这就对了。所以我请你帮的忙,也是在让你帮高昌王大人,来解决这个难题的。其实,事情也很简单,及时帮我带回去一样东西。仅此而已。如果,你们的人依旧固执己见,那么我和我兄弟阿兰达,就在这座残破的交城之中,等着你们的人来攻,来杀!不过,到那个时候,咱们就不再是兄弟和朋友了。” 晌午过后,连饭都每吃一口的太平奴,带着手下人匆匆的走了。 含在东门外交河浮桥边送行的阿兰达,望着太平奴离开的身影消失在视界之外后,转头问旁边的李续: “图勒。这有用么?你不给阿爸写封信么?” 李续摇了摇头,轻声说:“不用的。舅舅看到那东西,就应该知道怎么说。估计比咱们想到的还会全面。其实吧,真正想要杀死也先不花的人,并不占多数。而且,咱们不是答应帮他杀了那个女孩儿了吗?那么,亦都护家族就会承咱们的情,也会帮助阿爸的。咱们就在这里,赶紧加固城防,等待长生天的抉择吧。” 结果,阿兰达说出来的另一句话,让李续差点惊掉了下巴。 “其实吧。那个大小眼的叫什么萨伦的女孩儿,我没杀。我把她在留在身边了。” 李续当时都炸了。 “你······你疯了?这种事儿你怎么不早说。” “我怎么提前说?那天晚上公主逃跑的时候,我一直在毡车外面等着你,没回营帐。我也不知道的是,负责俘虏的图伦不花,就把她从那些女孩儿中挑出来,塞到我营帐中了。我就昨晚宿营的时候,才给她开了苞。她告诉我说,她叫麦吉尔,是总管府的女仆。我今天早上才从太平奴的描述中知道她就是萨伦。”阿兰达解释道。 李续想了想,觉得这没什么的。一般下属经常会在俘虏的女人中,挑一些长相还不错的,给长官暖暖身子。尤其是这位主将还是个血气方刚的小伙子。这种施而不费的行为,自然就能理解了。 “那你准备怎么办?要不,直接砍了。反正他也只要脑袋,不看是不是那啥。”李续轻描淡写的问道。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李续也感觉自己越来越不把人命当回事了。 阿兰达说:“我刚开始也想这么做。但是,我突然一琢磨,万一他不同意帮咱们忙,不如带着这个女孩儿,做个可以交还的筹码?” 李续笑了。 他说道:“以前这种动脑子的事儿,不都是我和纳忽出负责么?你还总是嫌弃我们。现在怎么了?你也开始‘不真诚’了?” 阿兰达鄙夷的看着李续说:“反正我不是那种张口就说瞎话骗人的人。还能怎么说。按照你们汉人的话说就是:近朱者赤呗。”说完,他一挥手,对李续说:“别废话了。赶紧回去吧。羊肉汤都凉了。我饿了。吃完了我给你介绍认识一下那个叫萨伦的姑娘。你自己看着办吧。” 上架了。感谢大家一直以来的支持。 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说,我会尽快回复状态。日更的数量也会争取尽快回到正常状态。 上次有人说,网文作者,真正能将文章写到结束完本的,只有万分之一。 我会努力做到这万分之一的一员。 谢谢大家。 第一百二十七章 支持 第135章 支持 此时的高昌城,已经成了一座死城。 到处都能看到倒毙在路边,还没来得及收拢的尸体,很多墙垣上依旧喷溅着斑驳的血迹。成片的房屋,已经成了焦黑的断壁残垣,甚至有一些曾经辉煌雄伟的庙宇,也在那晚的动荡中,被大火付之一炬。 街道上,很多逃离了那晚浩劫,逐渐回来的居民,此时正在和亦都护麾下的军士们,一起从瓦砾堆中,清理着族人的尸骸。有些人干着干着,就开始悲伤地哭嚎起来。也有一些人,对着天空诅咒发誓,用最恶毒的语言咒骂着制造这一切的恶魔——也先不花大汗。 这个时候,突然有一个人跑了出来,对大家大声喊道: “大家都听着啊!我刚才在广场那边,听人告诉了我一个天大的消息。那个恶魔也先不花,被抓住了!我们可以为死去的亲人报仇了!” “什么?”一个路过的老头儿,一下子停下了脚步。他此时正在将死去孙儿的尸体拖往城外埋葬。 “你说什么?请再说一遍。我没有听清楚。”老者放下裹着孙子尸体的草帘子,踉踉跄跄地跑过来,恳求那个人再说一遍。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此时,更多的人都停下了手里的话,纷纷跑到了那个人的身边,要求那个人再说一遍。 “我刚才,就在广场那边领救济餐。那边有个人说,河间王的儿子在他古新,击败了也先不花的怯薛军,还把也先不花给抓起来了。现在,亦都护大人正在大帐那边,跟河间王大人讨论怎么处置也先不花呢。” “那个恶魔真的被抓到了?佛祖显灵了!”老者那几乎要流干的眼泪,再次湿润了眼眶。“我要为我可怜的孙子报仇!他才七岁,才七岁啊!他连七岁的孩子都不放过啊!” “我们畏兀儿人,年年都缴纳最繁重的赋税。他竟然烧了我的房子,还抓走了我的可怜的女儿!真神啊!请救回我那可怜的女儿吧!” “我要报仇!我要为我死去的父亲报仇!” “对!为了家人报仇,杀了他!去找亦都护,让他为我们做主!” 人群开始骚动起来。很快,得到这个消息的人们,便涌向了不远处的那片广场。 这个广场以前是高昌城一个非常相当繁华的地方,每当有重大节庆活动的时候,高昌城的人们,都要聚集在这里欢歌跳舞。 然而,今天这里却扎满了帐篷和军用毡房。在原来摆放鲜花和贡品的地方,如今是难民集中区。亦都护的士兵,在这里架起了大锅,熬煮清可照人的黄米粥,给失去家园的难民们分,并且安排领取食物的人,吃完饭后,便到指定地点去干活,从而尽快将高昌城重建起来。 在众多帐篷和毡房的中间,有一个巨大的营帐矗立在中央。在大帐的周围,还有许多顶盔掼甲的蒙元军士,戍守在周边。他们将畏兀儿部军民和那个大帐,以及周围的军营,完全隔绝开来。 这里就是德格都巴雅尔的中军大帐,周围是他带来的两千亲卫军的营地。 此时的中军大帐中,河间王德格都巴雅尔正坐在正中间台子上面的虎皮交椅中,苦恼地用手拄着头。 在他的左手边,是头戴翎羽冠,身穿鳞甲的亦都护纽林。纽林的身边则是他的长子帖木鲁普华。他反而没有穿铠甲,而是穿了一身深红色暗纹腰线袍,头戴一顶翻沿暖帽。不像畏兀儿人,更像是个蒙古贵族。再往下,就是畏兀儿部的一些重要将领和部族首领。 在德格都巴雅尔的右手边,是他的亲军侍卫长哈剌赤金和古力干,再下面就是河间王的首席私人谋士杨元吉。这三个人此时正在交头接耳地说话,准确地说是杨元吉在轻声讲解,另外两个人在使劲抻着脖子听。而且一边听,还一边恶狠狠地看狠狠地看向对面的畏兀儿部首领们。 而就在围坐的众人中间,刚刚慷慨激昂,兴高采烈地汇报完前线战果的伊思马忽,此时有点尴尬和不知所措。虽然河间王没有说什么,不过他从现场的气氛,以及河间王的表情上来看,他猜测自己刚才爆出来的好消息,似乎现在应该不算是一个好消息了。 “你们既然全歼了也先不花的怯薛军,那么可否找到被他们掠走的几个畏兀儿部少女?其中,可有找到一个叫做萨伦的姑娘?”这个时候,坐在亦都护纽林那一排的最后一个人,非常关切地插嘴问道。 伊思马忽这个人本来就有点倔脾气,见到这么个家伙,竟然突然插话质问自己。他当时就有点不高兴。 这混蛋真当老子是个普通的斥候兵啊? 他瞥了那人一眼,懒得理他,更不会告诉他,那个叫什么萨伦的女孩儿,估计早就被手下人给糟蹋死了。 这事儿,其实伊思马忽是知道的,他手下的一个什长因为作战有功,还拿了个头筹呢。那家伙特地跑到伊思马忽这里,向他报喜。 就在这个时候,旁边的亦都护开口了。 “伊思马忽将军,请告诉我们吧。这些女孩儿也都是我们的族人。那个叫萨伦的姑娘,还是我小儿子太平奴的未婚妻。” 这话刚说完,他身旁的帖木鲁普华明显有一种很厌恶的表情,只是什么都没说。不过表情,已经出卖了他心中的想法。 伊思马忽一听,心说坏了,把人家亦都护的儿媳妇祸祸完了,还给杀了。这种事儿是打死不能认的啊。 他赶紧摇头说:“没有。我们根本就没有见到什么被掠走的女孩儿,一个都没有。除了两个钦察女厨娘和三个也先不花的姬妾,我们俘虏的女人,就只剩下也先不花的女儿米亚哈吉了。” “你们没有到周围去找找吗?她可是笃来帖木儿大人的独生女啊。连个人都找不到,简直是废物!朝廷养你们干什么用?”那个家伙又得寸进尺地开始斥责起伊思马忽。 伊思马忽心中怒火中烧。 他的左手一把就抽出腰间的弯刀,三两步冲来到那个聒噪的部族首领面前。右手一下子就薅住了对方长长的头发,然后用刀剑顶在对方的脖子上,大声骂道: “你个没胆子的畏兀儿贱奴。见了也先不花跑得比豚鼠还快,现在你竟然敢辱骂我?谁给你的胆子,竟敢辱骂我这个侍卫亲军千户官?我宰了你!” 说着他举起刀子就要往下砍。 “且慢!” “不要!” 厅中的几个人,几乎异口同声。 伊思马忽当然不是莽撞,否则刚才就不会费那么多话,直接一刀就可以将这个看不自己斤两的家伙,从脖子以上部位截肢了。 伊思马忽也不看制止他的亦都护等人,只是举着刀,扭头看着中间座位上依旧没有说话的河间王德格都巴雅尔。如果河间王依旧不说话,那么就是默许了他的行为。 此时,就见德格都巴雅尔慢慢抬起了头,脸色极其不好。 他沉声说道:“高昌王兄啊。这个人是你带来的?” 亦都护赶紧转过身子,欠身对德格都巴雅尔回答道:“不,这位米尔赞是鲁古尘(现今新疆鄯善县鲁克沁镇)的城主。他是昨天赶来投奔我的。萨伦是他的外甥女。还望河间王看在他愿意弃暗投明,全心全意支持朝廷的份儿上。原谅他的唐突吧。” 德格都巴雅尔看着亦都护纽林,脸上努力挤出了一点点笑容,然后点点头。 他转向看着自己,等待指示的伊思马忽,沉声吩咐道:“拉出去,抽20鞭子。然后割掉舌头。” 德格都巴雅尔不等纽林求情,直接一摆手就让伊思马忽把那个叫米尔赞的家伙,扯着头发就薅出去了。 “亦都护大人。伊思马忽将军可是朝廷的千户官,更是普颜笃大汗的侍卫亲军。”坐在亦都护对面的杨元吉,虽然声音很恭敬,但是说出来的话,却略带一点点威胁:“你们的族人,是不是觉得自己不需要朝廷的庇护了?还是觉得,这天下已经不是成吉思汗子孙的天下了?” 说完,这个干瘦的家伙,用他那皮笑肉不笑的脸,转向了坐在亦都护下手的那群畏兀儿部酋长和首领。这些人都是这几天陆陆续续赶来向亦都护表示效忠的。 就在这个时候,外面传来了那个米尔赞的撕心裂肺的惨叫声。看来伊思马忽下手相当狠啊。 明显那几个畏兀儿首领有一种兔死狐悲的惊恐感。 此时,就听到德格都巴雅尔开口问道: “高昌王兄啊,我听说那个笃来帖木儿曾经要挟你,让你的小儿子娶他的女儿。就是这个萨伦吗?” “正是。这个萨伦是他的独生女。”纽林解释的时候,竟然没有否认要挟这一说法。德格都巴雅尔从这一点,看得出来,他是承认这一点的。 好,认为被要挟了。那就好说,看来你和他们还不是一路的。 德格都巴雅尔面色也愈加平和,他继续问道: “我听说他还要求你必须将王位和亦都护的位置,传给娶了他女儿的小儿子,太平奴?可有此事?” 纽林无可奈何地点点头。 “是的。当初我带着部分族人离开后。也是笃来帖木儿还要他的父亲,一起在哈拉火州这边,照顾着其他留下的族人。为了团结大家,我才不得不答应的。” 德格都巴雅尔眉头一皱。 “胡闹!这王位继承是你们自己说了算的?连我的王位由哪个儿子继承,也都要呈报给大都的大汗。由朝廷和大汗来决定。怎么能私相授受?” 说完,他笑着看向纽林下手边,穿着一身标准蒙古贵族服饰的帖木鲁普华,说道:“我看帖木鲁普华这孩子就非常好。知书达理,文武双全。而且,他已经成年了。这才是一个最好的继承人啊。太平奴,我也特别喜欢。但是他毕竟还是个孩子嘛。” 这个时候,坐在帖木鲁普华身边的几个跟着亦都护从哈密那边过来的将领,也立刻一阵彩虹屁,表示全都愿意支持少主帖木鲁普华。 亦都护纽林此时也难得地笑了起来。其实他根本就不想要年少的太平奴作为继承人,但是两年前被迫答应笃来帖木儿的要求,让他对于悉心教导培养的继承人帖木鲁普华,相当惭愧,甚至请出了已经在大都养老的姐姐阿斯米拉哈屯出面,帮助长子向朝廷请求赐婚尚公主。 按照亦都护纽林的想法,哪怕是这亦都护的位置不得不给了幼子太平奴,但是高昌王的王爵,也要留给能够尚公主的长子帖木鲁普华。 如今,德格都巴雅尔已经表明态度,支持帖木鲁普华继承亦都护的位置,这其实很大程度也算是朝廷的态度。毕竟,亦都护兼高昌王,这两个爵位在同一个人身上,其实也并不符合朝廷分化畏兀儿部的意思。 看来,德格都巴雅尔是要在处理战俘,准确地说是处理也先不花的问题上,让自己表明态度。 好吧,只要有朝廷的支持,失去了笃来帖木儿的那些哈拉火州部族们,也应该先不起什么大风大浪。 就在纽林下定决心支持德格都巴雅尔的时候,中军大帐的外面竟然突然热闹了起来。 河间王德格都巴雅尔的一个亲卫赶紧跑了进来,报告说: “启禀王爷,外面来了很多畏兀儿部百姓。他们听说抓到了也先不花,吵闹着要王爷和亦都护给他们做主。他们要处死也先不花!” 这个时候,一直悄悄张望着营帐外面的那几个部落首领,赶紧走了出来,纷纷跪在亦都护和德格都巴雅尔的跟前,痛哭流涕地讲述着他们的亲人是怎么被害,他们这些畏兀儿人是怎么被也先不花奴役和残骸。现在抓住了也先不花,恳请河间王和亦都护大人能为他们做主,让他们报仇! 这个时候,外面又进来一个亲卫百户,他报告到: “王爷,外面的畏兀儿人太多了。他们要往大营里冲。请问王爷,我们快顶不住了。请问王爷,要不要动手杀散他们?” “胡闹!”德格都巴雅尔一拍椅子的扶手,暴怒道。也不知道他这句胡闹,说的是那个亲卫要杀人的注意,还是面前这些畏兀儿人想要煽动百姓,逼迫自己屈从的想法。 不好意思,昨天的章节编号写错了,昨天的是126章,写成125章了。 还有,畏兀儿部是回鹘人的后代。他们的发型,其实就跟现在电视剧里面古代人的发型一样,前面是束发包头,后面则是披肩发。所以,以后你们再看到电视剧里面那种,前面飞机头,后面披肩发,头上还顶着个发髻的。那就是历史上回鹘人的样子。不过,没文化的娱乐圈,以为是古代汉人的样子罢了。悲哀! 第一百二十八章 谋逆 第136章 谋逆 此时的外面已经越来越喧闹,估计围拢过来的百姓应该越来越多。他们就在军营的最外面门口,呼喊聒噪着。 大厅里面好几个畏兀儿部的首领,马上利用这种特殊现状,走上前来,用最谦卑的话语,说出了德格都巴雅尔不敢相信的话。 他们竟然拐弯抹角的要求德格都巴雅尔和亦都护,给予他们这些新投效过来的畏兀儿部更多的自治权。这些人甚至还口口声声,愿意推举亦都护纽林为新的畏兀儿汗。 虽然他们说是愿意效忠于大元朝廷,但是推选汗王,这不就等于要割据自立吗?黄袍加身也不带这么玩的?事先都没有跟亦都护纽林以及他们家族的任何人说过这事儿。 这可吓坏了亦都护纽林。本来他就身兼两个金印王爵,一个是通用于内地的高昌王,一个是通用语整个畏兀儿地区的亦都护爵位。 按照制度,他这种情况其实已经超越了绝大部分的蒙元勋贵的地位。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就是个上马管军,下马管民的实权封君。朝廷中,对于亦都护和高昌王的高度合一,已经有很多微词了。所以,他才想着让小儿子做地方的亦都护,长子做朝廷的高昌王。 再说了,本来畏兀儿人是很早就投靠成吉思汗的民族,帮助蒙古大军灭掉了西辽和西夏。在整个色目人中,畏兀儿人通常都在大元朝廷中,担任比较高级的官吏。长子作为朝廷的金印王,那是可以在以后,进入中枢,成为皇帝近臣的,比做一个边荒封君要前途光明的多。 这些人这么一闹,岂不是全完了? 他不知道的是,海都之乱以后,留在哈拉火州以及天山以南的这帮畏兀儿部,因为之前老亦都护的顽强反抗,使得察合台汗国上上下下对于这帮畏兀儿人,相当敌视和质疑。 这些留下来的畏兀儿各部,遭到了察合台汗国朝廷的怀疑和压制。他们要缴纳双倍的赋税。而且每年还要进贡大量健壮的男女,交给察合台汗国的汗庭做奴隶。每次和中原的大元王朝发生摩擦,这边的畏兀儿部都要遭到各种残酷的抽丁和征税,老百姓苦不堪言。 如今这种情况,其实就是畏兀儿人对于蒙古人的残暴统治,发起的强烈反弹。他们厌烦了对蒙古人的依附,他们想要回复几百年前,回鹘帝国的盛世。他们认为,正好可以接着这次打跑了察合台汗国军队的机会,建立他们自己的国家。大不了,表面上答应做大元王朝的附属国罢了。 然而,纽林感觉这些人简直是又可怜又可气。他们难道没看到,之所以他们能脱离察合台汗国的统治,那不是因为自己军队强大,而是因为同样是蒙古人统治的大元王朝的十几万军队,击败了察合台汗国。这才给了他率领旧部,返回故土的机会。 他现在一下子就明白,当初这些人为什么都去支持那个笃来帖木儿了。看来,那个笃来帖木儿根本就不是要什么亦都护的位置。他想要的是自立为王,甚至独立建国。难怪表面上对察合台汗国百依百顺,还被任命为世袭罔替的高唱城主的笃来帖木儿一家,要被也先不花屠杀殆尽,一定是也先不花早就知道了这些人的阴谋。 这群叛逆,他们这么做,是要害死我和我的家人啊!想到这里,纽林吓得赶紧拉着儿子,跪在了又惊又怒的德格都巴雅尔的跟前,大声辩解道: “河间王大人,我们,不,我和我的部下,完全没有这种叛逆的思想。我和我的部下都是大皇帝陛下最忠诚的属民啊。我如今已经是金印王,还三次尚公主。这是我们亦都护家族莫大的天恩啊。我和我的部民和这些人,不是一起的。他们的行为与我无关。” 纽林刚说完,他身后跟着的长子帖木鲁普华赶紧跟着说道: “岳父大人,小胥蒙您恩赏,将女儿愿意许配给我。小胥责无旁贷,原为前驱,派遣部下,将外面的乱民全部驱散。”说完,他看向身边几个麾下将领,示意他们赶紧表态。 那几个将领看到亦都护和少主人都这么说了,也不得不赶紧走出来,表示愿意服从河间王和亦都护的命令,驱散外面的乱民。 德格都巴雅尔看着这个帖木鲁普华,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其实,他只是那天在酒宴上随便说了句,愿意将自己的女儿许配给他。看来这个孩子果然很有眼力见,值得培养。 此时,德格都巴雅尔身边的两个亲卫长哈剌赤金和古力干,已经按捺不住心中的愤怒,连腰间的佩刀都抽了出来。 “王爷,就等您吩咐了。这帮下贱的暴民是不把我们放在眼里啊。他们这是要造反!”古力干一边骂着,一边用眼睛恶狠狠的看着外面发出喧闹的方向。 就等德格都巴雅尔的一句话,他就要冲出去,切瓜砍才一般的将外面那群连饭都吃不饱的家伙都杀了。这帮混蛋明明是在我们的帮助下才能回到家园,结果现在却敢围攻军营?见了也先不花的兵,跟耗子见了猫似的,难道他们以为我们这些人比察合台的那些草包要好欺负? 就在德格都巴雅尔就要下令派兵平叛的时候,观察了半天的杨元吉突然走出来说话了。他说:“王爷。我看,这其实是个误会。” “误会?”所有人都没明白,这个满肚子坏水的家伙,怎么会看不清形势呢?对方都说要拥立亦都护纽林为汗了,还说是误会?明明就是谋逆啊。 杨元吉自然知道其他人的疑虑,这肯定也是河间王德格都巴雅尔的疑惑,所以赶紧解释说: “王爷啊。其实外面的那些人,只是跑过来请王爷给他们做主,想要对俘虏的也先不花出出气而已。他们中的绝大部分人,还是忠于朝廷,忠于亦都护的。他们并不是真正的暴民。真正的谋逆之人,其实就是只有一个人。” 第一百二十九章 处断 第137章 处断 大家刚开始都以为这个干瘦汉人老头儿是在和稀泥,想要在这里做和事佬儿。 他身旁的哈剌赤金当时就怒了。一把揪起杨元吉的衣领子,恶声恶气地说道:“老杨头儿,你今天没有睡醒么?你在乱说什么呢?” 说着,他就就要动粗。却听到台子上面一声暴喝。 “住手!” 德格都巴雅尔阴着脸,喝止了哈剌赤金的粗鲁行为。他沉声问杨元吉:“把你的话,向本王说明白。” 杨元吉并不以刚才哈剌赤金的粗暴行为而生气,反而笑着拍了拍他的松开自己的手。 杨元吉知道,有的时候一个打你骂你的人,并不是要害你,有可能是为了救你。因为他提前打了你,主人可能就看在已经惩罚过了你的情况下,消了气儿,不会再下令处死你。 杨元吉转过身,朗声对在场的所有人说道: “诸位大人,咱们这里唯一的叛逆者,是那个叛臣也先不花。他虽然是察合台汗国的大汗,但是整个察合台汗国都是我大元王朝的藩国。这中总发怒安息,在当年我大元世祖皇帝薛禅汗忽必烈,在哈拉和林召开忽里勒台大会,从而承继大统的时候,就已经确立了。” 说完,杨元吉一抱拳,面对河间王德格都巴雅尔说道: “至于外面的百姓,其实,只要亦都护大人出去,多架安抚,并且保证会带领他们好好建设家园。我相信,这些个眼下连饭都吃不饱的畏兀儿百姓,绝对不会为了死去的人,参与什么暴乱活动。他们只是想要发泄一下自己的怒火,然后,就在亦都护大人带领下,为了在浩劫中还活下来的人,继续努力的活下去。” “王爷,这些个部落首领们,一定是听到咱们俘虏了叛臣也先不花的好消息,高兴的给冲昏了头脑了。所以他们中的一些人,才会回错了意,说错了话。还望王爷不要太介意。不如,让他们下下去休息休息,等到咱们庆祝节目开始后,再请他们回来就是了。” 德格都巴雅尔似乎有点明白这个杨元吉的意思,但还是没问完全搞懂。于是,冲下面已经做好准备的古力干,挥了挥手。 拎着刀子的古力干立刻就招呼进来十几个门外候命的士兵,不由分说地便将那几个部落首领给拉了出去。有个人还想要叫喊,但是嘴里却瞬间就被塞进去一大把土。噎得他差点喘不过气来,除了咳嗽声,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等到这些人都被带走之后。 杨元吉又转过身,对旁边的哈剌赤金说:“哈剌赤金将军,还请你带人到外面顶一下。告诉他们,很快亦都护大人就将出去给他们一个满意的结果。千万不能和他们现在就起冲突,那样会让那些被蛊惑的百姓,在有心人的挑唆下,开始冲击大营的。” 哈剌赤金在得到台子上河间王德格都巴雅尔的首肯后,立刻就出了大帐,招呼外面的几个护卫,跟着他一起去大营门口进行弹压。 等这些人都走了后,杨元吉这才一本正经地抱拳对河间王德格都巴雅尔说道: “王爷,属下看来,此地已经不可久留。我恳请王爷和亦都护大人,率领部队立刻离开高昌城。我怀疑,周围的那些畏兀儿部,想要趁乱裹挟亦都护和他的部下。他们应该是趁着察合台军队撤走,而咱们的主力又去了北方的机会,在这边谋逆造反,自立为国。而谋逆的首脑人物,应该就是被也先不花杀死的那个高昌城城主笃来帖木儿。” “属下这几天稍微走访了一下当地的人,已经发现有人在暗中组织串联活动。刚开始,属下以为他们只是想要扳倒亦都护等人,所以也只是提醒了亦都护大人和帖木鲁普华公子小心处事。现在看来,这些人真正的目的,是要驱赶朝廷的力量,谋求割据自立。” “属下有罪,属下没有提前发现他们的阴谋,还请王爷责罚。不过,今天他们突然得知也先不花被俘之后,就贸然蛊惑百姓前来,想要以势压人,迫使我们同意他们的要求。其实犯了大错。不但,暴露了他们的险恶目的。反正,使得他们的军队根本就不在这高昌城中。” “所以,属下认为,我们完全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先行撤离高昌城。然后,只要将从北方抽调回来一部分军队。到时候,这些人刚刚经历过战乱,兵马不足,人心不附,我们足可以再次回来,消灭这些乱臣贼子。将他们斩尽杀绝。” 亦都护纽林和他的儿子帖木鲁普华却愣住了。这个杨元吉原来刚才说了那么半天,是在欺骗那些人啊。他真正的目的是要趁着对方没有反应过来,全军撤离?那怎么能行。 畏兀儿部战死了那么多人,最终才打败了察合台汗国的强大军队,收复了失地,回到了自己祖先的故土。就因为那几个不知好歹的家伙,就要撤出去?绝对不行。 再说了,真的要是撤出去了。那就坐实了畏兀儿部要造反的罪名。到时候,那些被裹挟的无辜百姓们,就要面对比也先不花临走时候的疯狂报复,更加可怕的惩罚。那畏兀儿人弄不好就要毁灭了啊。 如今的亦都护全家族,乃至他们的部下军士们,现在对于大元王朝是绝对忠诚的,因为这些人的各方面利益,早就跟大元朝廷已经无法剥离。但是,让亦都护纽林现在就出卖所有畏兀儿人,他还是无论如何都做不出来的。 于是,亦都护赶紧向德格都巴雅尔请求道: “河间王殿下,不能撤军啊。请相信我们畏兀儿部的忠诚。外面的那些百姓,只是被人欺骗和利用了。他们和我一样,都对于朝廷,对于普颜笃大汗,一片赤胆忠心啊。” “如果王爷现在就撤出高昌城,那只能证明畏兀儿人不可信。我们畏兀儿部,必将在天兵的惩罚之下,灰飞烟灭的。请可怜可怜我的那些多灾多难的部族百姓吧。” 旁边的帖木鲁普华等人也赶紧跟上来,一起跪在德格都巴雅尔的面前,请求宽恕族人的不敬。 其实,德格都巴雅尔也觉得不至于为了这么点事儿,就撤出高昌城。他对于亦都护和他的部下们,还是非常信任的。 再说了,畏兀儿人的主力精锐军队,基本上都在亦都护家族控制中。只要他们不会发生叛乱,其他那些部落想要谋逆,根本就没那个实力掀翻目前的局面。 其实,安抚外面的人也非常简答。当着他们的面,宰了也先不花就行。但是,这又是万万不可能做到的。甚至德格都巴雅尔不敢保证亦都护等人,是否会在这件事上支持自己。 此时,德格都巴雅尔突然看到旁边的杨元吉,一个劲地冲自己挑着眉毛使眼色。 德格都巴雅尔立刻就会意了杨元吉的意思。 哈哈,这个鬼机灵。原来他刚才说的那些话,关键的还是要为我现在拉拢亦都护和他的部族而特意说的。 对,畏兀儿人在朝廷中,还有大量官员和影响力。而且西疆地区的贸易以后还要依靠这个把持着丝绸之路要道的民族。 他大笑着赶紧走下来,双手搀起了头发花白的亦都护纽林。然后,开朗从容地说:“哎呀呀,快起来,王兄。我是绝对相信你和你的部下的。放心吧,朝廷那边但凡有人敢说你亦都护家族对朝廷不忠,我德格都巴雅尔第一个站出来跟他对峙。” “多谢河间王殿下。” “不过啊,这也先不花,恐怕我还没有办法留下来给你安抚人心。他毕竟是黄金家族的后裔,更是朝廷的要犯。这个也先不花,我是一定要带回去的。” 听到这话,刚才还以两岸及的亦都护纽林,此时已经一脸凝重。他其实不在乎外面的人怎么喧闹。他本以为,到时候只要把也先不花拉过来直接一刀砍了。自然能顺顺利利的收拢人心。 结果,一听德格都巴雅尔这么说,他可就有点迟疑了。 就在这个时候,哈剌赤金突然从外面兴冲冲地跑了进来。 “王爷,你快出来吧。刚才亦都护的二公子太平奴回来了,他还带回来一件很重要的东西。现在外面的百姓,全都跪下来。” 上班摸鱼写作不容易啊。。。。还望见谅 第一百三十章 苏鲁锭 第138章 苏鲁锭 德格都巴雅尔此时有点激动。他走过去,接过了太平奴递给他的那根前面系着白色牛毛的长矛。准确的来说,这是一根大纛。 这跟大纛名字叫苏鲁锭。 苏鲁锭的蒙语意思是“矛”,是蒙古的象征,是战神的标志。苏鲁锭代表着草原的王者,表示着至高无上。 苏鲁锭是蒙古大汗的圈里体现,分为黑色和白色,分别叫做“哈喇苏鲁锭”和“查干苏鲁锭”,黑色象征着战争与力量,白色象征着和平和权威。 德格都巴雅尔出征的时候,寿山大汗就交给了他跟达标者征战的黑色苏鲁锭大纛。他也是举着这根大纛,来到西疆,号令整个西疆南北各部的。 如今,他那根黑色的哈剌苏鲁锭,已经让长子纳忽出,带去了北方,转交给之后西疆战事的指挥者——句容王床兀儿大将军。 但是,现在德格都巴雅尔手中拿着的这跟查干苏鲁锭,可太不一样了。因为这是李续他们缴获的也先不花的那支苏鲁锭。是传承自成吉思汗的那根真正的苏鲁锭大纛。 德格都巴雅尔结果那根白色的毛穗已经有一些斑驳的苏鲁锭后,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尤其是上面那个纯金打造的,类似叉子一样的枪尖,还有上面耶律楚才亲自刻上去的蒙古文:苏鲁锭的铭文。 他确定这把就是草原的传奇英雄,成吉思汗曾经高举着征服世界的那根传世查干苏鲁锭。 德格都巴雅尔有点激动,他轻轻的用粗大的手掌,爱抚的摩挲这细滑的枪杆。似乎能感受到成吉思汗曾经握着它的时候,那种触电一般的感受。 沉重的苏鲁锭,在德格都巴雅尔手中,轻的就跟孩子手中的柳条一样。他反过来调过去的看,忽然间,他眼睛一亮,将这支查干苏鲁锭一只手拿着,高高的举了起来。他不顾侍卫们的劝说,越过护卫,走到了跪满了人的广场中心。 “畏兀儿的百姓们,成吉思汗的部民们!你们认识这根苏鲁锭?”他的声音洪亮而极具穿透力。 德格都巴雅尔本来就身形及其高达,如今又举起那根数米长的大纛。即使是在广场的最远端,人们也都能看的清清楚楚。原本远处还有人站着观望,结果看到草原霸主的象征——苏鲁锭被德格都巴雅尔高高举起后,也跟着前面的人一样,赶紧跪了下来。 按照成吉思汗死后的规定,任何人见到苏鲁锭后,都要跪下行礼,否则便是叛逆,任何人都可以随便斩杀,并领取奖赏。 看到人们纷纷跪下,德格都巴雅尔更加确定了这些人,绝大多数还是可以信任的顺民。于是,继续说道: “这是苏鲁锭。这是成吉思汗传下来的苏鲁锭。我现在以天下唯一的汗,普颜笃汗的名义,向在场的所有人提出一个问题,一个你们每个人都要思考的问题!” “你们之中,还有谁,不想继续在这根苏鲁锭下生活了?还有谁?请站起来。” 这话一说,德格都巴雅尔身边侍卫着的蒙古卫兵,以及跟随而来的亦都护纽林,都赶紧跪了下来。 德格都巴雅尔扫视了一圈后,又提出了另一个问题: “你们既然都愿意继续跟随这根苏鲁锭前行,那么还有谁,想要违逆这根苏鲁锭的持有者所下达的命令?也请站起来!” 当然没有人会站起来,出头的椽子先烂这一点,全世界都是通用的道理。原本那几个还想要起哄架秧子的人,此时也只能老老实实的趴在人群里,一动不敢动。 “很好。那么,我,巴鲁剌思·德格都巴雅尔,大元王朝的河间王,亦都护纽林·的斤(这是他全名)的安答,现在是这根查干苏鲁锭的持有者。我现在代表伟大的普颜笃可汗,也代表你们的首领,亦都护、高昌王纽林·的斤,祝福你们所有人,在这根代表着和平的苏鲁锭下,繁荣昌盛,生生不息。” “现在,你们各自回去,赶紧安葬逝去的家人,修缮破损的家园,整理散乱的家务。去吧,大汗的子民们。” 很快,人群变慢慢散去了。 成吉思汗的苏鲁锭,在广大畏兀儿部民的认知中,还是极其有震慑力的。从1206年,亦都护巴尔术·的斤,背叛西辽,归降蒙古,到了现在已经一百多年了。畏兀儿人一直跟广大蒙古人一起,跟随这支苏鲁锭大纛,征战天下。而且,畏兀儿部文化昌盛,所以他们在蒙古的汗庭中,往往都身居要职。 因此,畏兀儿人对于成吉思汗还是非常尊崇和敬畏的。所以,举着成吉思汗苏鲁锭的蒙古贵人的话,这些畏兀儿部民,非常顺从的照做了。 当人群逐渐散去后,德格都巴雅尔这才举着高高的苏鲁锭,回到大营之外。随即,他便命令手下,将这根苏鲁锭,就插在大营的门口。 回到中军营帐后,德格都巴雅尔赶紧问询了太平奴是怎么获得这跟苏鲁锭的。 太平奴于是一五一十的将自己早上前往交城寻找萨伦,从而给自己的兄长一个交代。然后遇到了李续和阿兰达,最后,李续给了他这个苏鲁锭,让他带过来,转交给德格都巴雅尔。 德格都巴雅尔还没说话,旁边的亦都护纽林一下子站起来了。 他气的怒斥儿子,怎么能为了别人的闲话,就去谋害一个无辜的女孩儿呢。他的父亲虽然有错,但是那个叫萨伦的姑娘,并没有罪过啊。 不过,在他身边的长子帖木鲁普华却主动张开了手臂,亲切的拥抱了自己的弟弟,并且向父亲请罪,希望父亲不要责怪弟弟,要惩罚,就惩罚自己这个心胸狭隘的兄长吧。 “哈哈哈哈。”坐在首座上的德格都巴雅尔笑了,“高昌王兄,你的儿子们不但兄友弟恭,而且其实聪明的很啊。他们早就看出来那个笃来帖木儿,在用自己的女儿作为筹码,分裂你们的家庭。太平奴这孩子,既然为了家族,失去了一个妻子。那么这样好了,我德格都巴雅尔别的不多,女儿还是有好几个的。你就跟我一起会大都吧,我将另一个女儿,也许配给你。可好?” 俗话说得好,好事成双。畏兀儿部的兄弟俩,最终都成了德格都巴雅尔的女婿,这样德格都巴雅尔以后在朝堂上,将会获得一份以外的收获。 这是后话。如今,眼下的危机在那根苏鲁锭长枪到来的时候,最终化解了。但是潜伏的危机,却依旧存在。 那些心存异志的部落,对于大元王朝还并不友善,他们依旧可能随时制造新的危机。尤其是也先不花的存在,可能还会被他们拿出来,成为挑唆百姓和其他敌对势力反扑的根源。 所以,最终德格都巴雅尔在和亦都护纽林等人商量之后决定,当天晚上,就让李续率领所部,悄悄押运这载有也先不花的毡车,绕过高昌城,运往哈密。而阿兰达率领铁骑军主力,要到第二天一早,才光明正大的进入高昌城。 然后,在铁骑军讲停留在高昌城中两天,配合德格都巴雅尔,不但要完成了哈拉火州的收复祭天仪式,还要按照规矩,接收各部落首领的长子,作为人质,返回大都。双方计划在哈密城汇合,随后一起赶回大都。 按照德格都巴雅尔的预计,他准备争取在一个月之内,率领军队,带着俘虏,赶在次年——延佑三年的元旦之前,赶回大都城。 这样,就可以在元日大殿上,向寿山大汗献俘。 第一百三十一章 火不思 第139章 火不思 在德格都巴雅尔和亦都护家族的小心操作下,李续率领敢战军,趁着夜色绕过了高昌城,踏上了回归的旅途。 这一路,李续可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懈怠。他连续两天全身披挂,率领部队快速疾驰。队伍尽可能地在可能地沿着北边道路,贴身天山的山脚下前行。 为了隐藏自己的踪迹,李续还命令作为后卫的霍文渊所部,一边走,一边用树枝抹去自己的车辙与马蹄印记。 与此同时,李续还命令忽察尔,率领一百人,赶着满载着大量石头和黏土的马车,从南边的另一条道路上前行。从而,引开可能的追兵。双方约定在哈密汇合。 当队伍来到柯柯亚河下游的阿热巴格的时候,还是不出意外地遇到了意外。 李续率领的千余人大队伍,被大概三千名马匪、溃兵以及强盗组成的武装分子,包围在了柯柯亚河左岸。 柯柯亚河是天山雪水融化后形成的河流,河床以及两岸全都是巨大的鹅卵石组成。即使是在夏季水量最大的时候,这条河流大多数地方也很浅,而且清澈见底。不用骑马,人都可以徒步蹚水过河。 此时寒冬时节,柯柯亚河基本上已经封冻上了,及时没有冻上的地方,水流也比夏季要缓慢得多得多。所以对于李续等骑兵来说,这里完全无险可守。 而且,他们在遇到这伙敌人的时候,还有个小问题。那就是,为了赶路,他们并没有着甲。这样来说,在人数上处于一比三的劣势情况下,又没有穿甲胄,就失去了质量优势。 其实,这些盗贼团伙,本来并不是特意冲着李续他们来的,只是无意中路过巧遇而已。他们跟李续率领的敢战军遭遇后,发现李续军中携带着大量的车马,猜测应该是装着很多贵重的物品,再加上看到李续所部敢战军,才只有千余人,身后近距离内,并没有发现其他援兵。 于是,这群胆大妄为大家伙,便立刻利用人数上的优势,包围了上来。 在经过几次小规模的试探性进攻猴,敢战军以轻伤三人的代价,杀死了十来个胆大妄为的贼人。 这个时候,李续发现这帮人开始各自推诿,全都不敢再向前主动发起进攻。他们只是将敢战军团团包围在这里。 这让李续大大松了一口气。说实在的,要是他们不顾伤亡,拼死全力进攻的话。蚂蚁咬死象的事情也是经常发生的。 结果,他们这一迟疑,不但给了李续调动兵马组织防线的机会,甚至还让敢战军的将士们,从容地给自己和战马穿上了厚重的铠甲。 很快,这些人竟然派来了使者,他们要谈判。 李续笑嘻嘻地接见了那个所谓的使者,然后就开始跟那个使者东拉西扯。先开始,说愿意用两车财宝买路,然后双方砍价。 最终,李续提出,可以将财宝拿出来一半,但是对方必须让首领亲自过来谈判。他不愿意将这些东西,交给无名之人。 说完,他还大方地让那个使者,将一车装满了沉甸甸金币的马车带了回去。 显然,那车金子在盗贼集团内,一下子就引起了很大反响。李续听都能听到不远处的人群中,发出了惊呼的声音。 这个时候,李续身边已经穿上甲胄,准备来到前线,誓死守卫父汗毡车的米亚,不明所以的问李续这是为什么。 李续解释说:“你没听说过,擒贼擒王的道理?我们人太少,不可能完全消灭他们,只能击溃他们。所以必须要击杀他们的首领。就跟那天救你的时候一样,只要杀死狼王,狼群才不会不断地卷土重来。这就给了我们顺利撤离的机会。” 他指了指远处惊呼,并且明显能听到吵闹的声音发源处,耐心的解释道: “这一车金子,不但可以分化他们内部的团结,更可以轻慢他们的戒心。再说了,这车金子很沉,他们拉不走。最后只能在被我们追杀的时候,重新被咱们抢回来。钓鱼你会不?这就是诱饵。” 米亚看着李续,一脸的警惕。 从那天自己被李续伪装成他古新城使者,击昏被俘,再到后来山谷中让李续舍命跳崖,从狼口中救下来后。米亚就知道,眼前这个十几岁的少年,兼具着远高于这个年龄层,乃至普通人的奸诈与勇武。没错,他不是聪明,他是奸诈。 米亚竟然收起了手掌紧握的弓矢,彻底放松了刚才绷紧的精神。然后,轻轻对身旁一直紧挨着自己,临时充当自己唯一侍女的萨伦说道: “咱们回车上去吧。这里不会有事儿了。”说完,她就直接带着萨伦一起登上了毡车,钻了进去。 李续回过头,看着米亚左脚稍微还有点瘸的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个女人不但长得漂亮,身材好,而且还真的挺聪明啊。可惜竟然便宜了熊二那个粗坯,嘿嘿。 就在这个时候,斥候来报,说对方派来了五个人。他们都说自己是首领。斥候问李续见谁? 李续哈哈一笑,告诉斥候:“这些人都不是首领。你杀了他们的马,然后再放他们走回去。叫对方真正的首领来见我。如果不来,那就只能不死不休了。” 这种情况,用脚丫子都能猜出来。对方肯定不会马上派真正的首领过来。 不过,这五个人,八成就是这群匪徒的五个部分的领头者。但是,肯定有那么一个人,是能把这些人黏在一起的灵魂人物。 很快,那五个人又回来了,不过领头儿的,多了一个身穿察合台汗国怯薛盔甲的中年女人。她骑着一匹枣红马过来了。她自称是米亚哈吉。他要见这支大元军队的将军。 李续用手轻轻一指,命令道:“只留下那个女的。” 话音一落,身旁早就蓄势待发的韩渡,挥着大斧子就带着身边大人围了过去。一阵刀光斧影之后,就剩下一脸震惊的那个所谓的米亚哈吉,还呆呆地坐在自己那批枣红色的战马上。她连腰间的佩刀,都没有抽出来。 就在此时,李续也命令身边的传令兵,点燃了早就准备好的号炮。 “嘡!嘡嘡!”三声号炮之后,早就准备盘弓错马,准备冲锋的各营部队,立刻向着他们面对的方向,发起了进攻。 而对面那群以为可以不战而胜的贼寇们,不但早就松懈了下来,而且面对突如其来的敌袭,失去了指挥官后,更是散沙一盘,各自为战。 可可亚河畔的山地见,一下子就成了敢战军追猎贼军的屠宰场。 这一行的名字不知道怎么,没有改过来。应该是遭遇 第一百三十二章 假公主 第140章 假公主 柯柯亚河畔的战斗,一直持续了将近三个小时,李续才派出传令兵,四处吹响收兵回营的牛角号。 并不是对方多么顽强,实在是对方人太多了,真打起来后,几乎总是一触即溃,而且跑的漫山遍野,到处都是。 这样李续的敢战军士兵,只能跟抓鸡似的,到处追着捕杀溃败的敌人。 偶尔有几个自持武力,想要负隅顽抗的敌人,很快就被盔明甲亮,披坚执锐的敢战军士兵,相互配合着砍掉了头颅,或者戳穿了身体,要不就射成了豪猪。 原本还要鼓起勇气,想要仗着人多,反抗到底的残敌,一看这个情况,更是不要命的狼奔豚突,抱头鼠窜了。 有的人甚至慌不择路的爬上了高高的松树上躲藏,结果被发现后,被敢战军一阵精准的攒射,钉死在了躲藏的树梢上。 计算战损和战功之后,李续发现全军只战死了二十五个人,受伤不超过百人,却击溃了三千敌军,并且击杀了其中的五六百人。 那个自称是米亚哈吉的中年女人,被李续的手下扒光了外面的铠甲,只剩下里面穿着的粗麻布长袍,赤着脚,光着腿,被带到了也先不花的毡车前,交给真正的米亚哈吉看看。 那个中年女人都惊呆,不光是因为见识到了真正正规军队的强大,以及作战的凶狠和残酷,更是没有想到能见到真正的米娅哈吉。 刚开始这个假米亚哈吉还想要来个坚贞不屈,闭口不言,拒绝交代。 结果,李续直接命人将她的右手手掌,平放在一块比较平整的鹅卵石上。三个大汉压着她的身子和手臂,让她无法动弹。然后,李续亲自用自己的金鞭,慢慢地,就像是擀面杖擀面那样,一点点地碾碎了那个女人的右手小拇指。 由于碾压的很慢,所以那种钻心的疼痛,持久而且带有可以预期的心里恐惧。 那个女人疼的撕心裂肺,嗷嗷大叫。但是由于身体和手臂被士兵死死钳制住了,只能眼看着李续用金鞭,一点点的将自己整根右手小拇指,慢慢碾碎。 当李续准备再去碾碎无名指的时候,那个不知道是冻得还是疼的,浑身颤抖的中年妇女,一个劲求饶,大声表明自己什么都愿意交代出来。 “这才对嘛。装什么英雄好汉呢?英雄好汉可都是死的很痛苦的,要不怎么体现英勇壮烈呢?” 李续的话,虽然是半开玩笑似的说的,但是却使得他身后站着的米亚公主都感觉想打颤。 李续挥挥手,让按着假米亚哈吉的士兵们松开她,自己要亲自审问。 原来这个中年女人的真实身份,不过是附近一个蒙古部落首领的老婆。 他的丈夫和大部分族人,都在开战后,被也先不花征调作为签军,抽调去前线。最终,他们都死在了铁堠子要塞攻防战之中。 她带着部落残存的子弟去战场收尸,结果不出意外的顺便也收集到了不少铠甲和兵器,尤其是还有几件精良的察合台汗国怯薛铠甲。 为了生存,她斗胆将自己伪装成了跟着大汗一起消失在战场上的米亚哈吉。 没想到,这个身份竟然逐渐收拢了数百名溃败的察合台汗国的士兵。 这些士兵没有见过米亚哈吉,但是这个强壮的蒙古妇人形象,很符合他们认为可以拉弓上阵的米亚哈吉的形象。 于是,这些人就自发地围绕在了假米亚哈吉的身边,形成了一个小小的武装团体,开始四处游猎求活。 这些人不断半征收半抢夺,周围一些部落或者村庄中的食物以及物资,然后再裹挟那些战乱难民们,进入他们的队伍。 一直到前几天,他们这些人与周围几个规模较大的马匪、强盗集团纠集到了一起。总兵力达到三千多人的庞大规模。 假米亚哈吉不但用从战场上捡来的大量兵器铠甲装备了他们,还给他们这些人全都分封了各种将军、元帅、千户甚至副万户的官职,用来收买他们。 最终,在假米亚哈吉的倡议下,他们这些人,准备一起南下,进攻鲁谷尘城。因为,据听说城主前往了高昌,城中兵力空虚。 结果,走到半路,这些人就碰到了李续和他的敢战军。 满以为是长生天给他们扔下来了个肥厚的馅饼,结果砸在头上才发现是个一吨重的铁饼。给他们这些人砸的头破血流,尸横遍野的。 然而,审讯之后李续才得知。假米亚哈吉这支部队中,还有一个叫哈马鲁丁的溃兵首领。那个人是唯一没有被那一车黄金蛊惑的人。他曾经极力劝说其他人要全力进攻,不要相信官军的人。 但是包括假米亚哈吉在内的所有首领,都被金子迷住了眼睛。他们轻信了李续的伪善和假装的退让。 当所有人都前去见李续,并且幻想着能拿到更多财宝的时候,只有那个叫哈马鲁丁的首领,拒绝前往。 据假米亚哈吉交代,哈马鲁丁是个老兵,原来也就是个副百户弹压官。一头白发,左眼在战场上打没了,所以带着个毛皮做的眼罩。 李续赶紧派人去问询,是否有如此明显特征的人。结果是,有人看到那个白头发独眼龙,带着一帮人逃走了,然后就在不远处的一片山洼处,突然消失了。 李续拄着金鞭,闭上眼睛沉思了一会后。勾勾手,叫来了站在旁边的伊思马忽,然后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随后又招呼八剌和石楼过来,详细做了一番安排。 一切准备好了之后,李续传令大家收拾装具,准备出发。今天全军就住宿在距离此处不远的一片水源丰富又比较背风的山坡边。 随即,李续转过身来,对身后一直没说话的米亚问到:“哈吉殿下,你看这个假米亚哈吉,应该怎么处理?杀她?还是留着她?” “我现在还是你的俘虏,没资格决定其他人的生死。”米亚虽然说的很平淡,但是眼睛却一直瞟向那个已经吓坏了的假米亚哈吉。 果然,说完之后,她却低声对李续说道:“不过,我觉得这个女人并没有犯大错。她在强势的时候,不是并没有想要对我们斩尽杀绝么?” 呵呵,这个女人啊。不想低头求人,却用这种劝说的话术为别人求情。 李续盯着米亚,就好像看穿了她的心思一样。他慢慢的溜达到了假米亚哈吉的身后,手中一直垂着的金鞭,却慢慢的竖了起来,悬在了假米亚哈吉的头上。 此时,假米亚哈吉正捂着疼痛难忍的小拇指,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她没有注意到,在自己身后的那个少年,已经照着自己的脑袋,举起了杀人的武器。 在米亚惊恐的眼神中,李续始终盯着米亚的表情,似乎在等待着她说出自己想要的那句话。此时,他手里举着金鞭,但是嘴里却向那个假米亚哈吉发出了问话。、 “你的真名叫什么?” “我······我叫那日苏(蒙古语松树的意思)。” “哦。那日苏啊。看你身材,还真的跟松树一样粗壮。”李续手中的金鞭举得更高了,他继续问到:“你除了骑马射箭,还会什么?” “我其实不会射箭,我只会做饭。我人都没杀过,只杀过羊。哦,对了,我还会剥羊皮。我真没杀过人。其实军队中,大部分事情,都是那个哈马鲁丁和那几个首领一起商量着来负责的。我就是之前提个建议,最后再做个决定。我哪里懂行军打仗啊。” 话音刚落,那日松就感觉脑后凉风大起,只耳边“嗡”的破空之声。 啪~~~~ 第一百三十三章 陷阱 第141章 陷阱 真假米亚哈吉都被吓坏了。她俩没想到,那么一大块石头,竟然在李续的金鞭击打下,一下子就裂成了三块。 尤其是那个那日苏,她明显感觉到那根碾碎了自己右手小拇指的金色棒子,是贴着自己的头皮,抡下来的。 当金鞭砸碎距离她非常近的那块大石头的时候,崩溅起来的碎石片,就打在她的身上和脸上,给了她极大的惊吓和恐吓。 她感觉自己的括约肌都在那一瞬间,吓得失去了原本的作用。要不是一天都没吃喝了,肚子里空空的,她差点吓得屎都出来。还好,虽然屎没出来,但是依旧尿了一袍子。 李续绕到那日苏的面前,用金鞭挑起她的哆哆嗦嗦的下巴,让她仰视自己。 “那日苏,既然你这么喜欢假扮米亚哈吉。那么你干脆就留下来,服侍真正的米亚哈吉吧。从现在开始,你就是大汗和哈吉的专用厨娘了。不过,你可不要有任何其他的小心思。否则,我保证你的脑袋会比这块石头,碎的更彻底。” 那日苏知道自己逃过一命,赶紧叩头谢恩,然后又想李续身后的真米亚哈吉磕头致敬。按理说,公主是自己现在的新主人了。 当她一撅屁股的时候,李续明显闻到一股尿骚味。他赶紧挥挥手,命人把这个女人拉下去,扔到河里洗干净了,换身干净衣服后,再送给米亚。 李续转过头,笑着对身后脸色有点苍白的米亚说道: “我之前不小心杀死了大汗的侍妾、厨娘,仆妇。你看,我这不是很快就给大汗陛下快配置齐了嘛。等到了哈密以后,那个时候,大汗的身体也完全康复了。我再给他找补几个侍妾。毕竟,漫漫长路啊。呵呵。” 说完,他指了指下面的那日苏,对米亚说:“这个女人,我一会收拾干净了再交给你。” 米亚冷笑一声,奚落道:“你把他收拾干净?就像你阿赫阿兰达收拾萨伦那样?” 李续一脸恶心的解释:“我?她?哎呀,我口味有这么重么?这娘儿们的身材快赶上狗熊了。”说完,他突然窃笑道: “米亚哈吉殿下,你到底在军中做过什么事情啊?为什么你们察合台人,认为你是这个女人这种样子啊?身形魁梧,孔武有力,粗俗无礼,贪财野蛮。我看你应该好好自省了。哈哈哈。” 说完李续就摇头摆尾的离开了,只留原地生气瞪眼的米亚哈吉。 部队很快就可以继续前进了。只是行进中,这些人的铠甲不在像往常那样拖下去,武器也依旧放在马鞍桥,得胜钩上挂着。所有士兵的眼睛,不住地从兜盔和面罩的缝隙,向四周警惕的扫视着。 营地距离刚才的战场并不远,就在一片相对平整一些的空地上。 很快,在太阳落山之前,一座帐篷连着张鹏,毡房挨着毡房,外围用大车紧密链接起来的临时营地,就被建立了起来。在营地的最中间,就是也先不花的毡帐。 天黑之后,李续便命人去周围的树林中捡拾柴火。很快,就堆起了一个巨大的柴火堆。 李续在太阳落下山之后,立刻命人点燃了那座柴堆,做成巨大的篝火。并且,李续还让士兵们,都围拢过来,他要跟大家一起弹琴唱歌,共度良宵。 此时,也先不花的身体,其实已经基本上好了。只是他不愿意离开毡帐抛头露面。虽然心中已经部分释然了,但是毕竟被俘还是一件令人羞耻的事情。 然而,当他在毡帐中听了女儿米亚的汇报后,立刻感觉到了其中的不妥之处。 李续安排好兵士们之后,自己就抱着那把火不思琴,坐在了也先不花巨大毡帐的楼梯前。他正要开始弹琴的时候,也先不花出来了。 “尊敬的大汗,你也要听我弹琴?”李续并没有起身,只是转头笑着问到。 也先不花轻声说:“你确定你现在还有心情弹琴?不觉得有危险还存在么?” “放心吧。大汗陛下。”李续轻松的点了点头,解释说:“我已经都安排好了。你看,将士们在这篝火的映照下,不是已经都各自找到了相应的位置了么?” 李续这话明显是话中有话,也先不花抬头看向篝火和营地。 他看到,巨大的柴堆引燃之后,火光冲天。整座营地里竟然就只有这一座火堆,起到了照明作用。其他地方,都沉浸在和周围的山色一样的黑暗之中。 还有一个可疑的地方。 火堆旁,上百名士兵中,大部分都是今天上午作战中受伤的官兵。此时此刻,自己的医官阿里,就在火堆边的伤病员中不断穿梭,带着军中的几个兽医兼军医,给士兵们处理伤口。他们中的人,还给几个不能自由行动的士兵,喂食药物,并且轻声安慰着忍受着伤痛的士兵。 其他士兵呢? 也先不花猜测,那些人也许就隐藏在黑暗中。密密麻麻的营帐与大车组成的围栏之间,影影绰绰的看不清楚,也听不到其他的声音。也许,那些士兵就在那里,紧张的关注着外面的动静。 也先不花扫视了一圈后,竟然没有见到一直跟在李续身边的那几个主要千户官。他们四五个人,竟然一个都不在。 这些可以的地方,反而让见多识广的也先不花心中平静安稳了下来。 看来,李续是有所准备的。目前他做的这一切,好像轻而无备的样子,其实都是给可能隐藏在黑暗中的敌人看的。 就在这个时候,李续的火不思响了起来。他用火不思演奏了上辈子让自己铭记在心的那首吉他曲——《阿尔罕布拉宫的回忆》。 也先不花从来没有听到过这种火不思的乐曲。曲调悠扬婉转,不像是草原那种激烈奔放的乐曲,也不是哀怨惆怅的声调。这曲调就好像无数珍珠,掉落在玉盘之上。给人一种绵长而婉转的音感涟漪。 也先不花也是个喜爱音乐的人。他轻轻闭上眼睛,感受着每一个音符给自己心灵上的启发。 他感觉自己似乎来到了昔日阿力巴里那富丽堂皇的殿宇之中,坐在宫殿中央的露天花园中心那颗繁茂的大树下,一边和自己的弟弟怯别谈笑,一边享受着秋日暖阳,带来的温和细润的光芒。那是他最喜欢的时候。 此时此刻,他心中所有的烦恼,都在沁人心脾的音乐中被洗涤干净了。只有应和着眼帘上篝火带来的橘红色的光晕,以及山峰那轻柔威风,轻轻拂面的感觉。 太美妙了。没想到,这样这么优美的乐器,竟然出自这个杀伐决断,作战勇猛的敌军武将之手。中原的文化,太有吸引力了。这一定是中原的音乐,我以后会把他们,带回我的草原,让我的子民也一起享受。 然而,这种心灵享受的时光,却被一声尖锐的鸣镝之声打断了。 敌袭!也先不花猛然睁开眼睛,第一时间想到了敌人发起袭击了。 也先不花心说:果然!那些逃跑掉的溃兵,还会趁着元军胜利后的松懈,卷土重来,发动袭击。草原上的狼就是这么捕获巨大的猎物的。 然则,李续克不是猎物。 一个优秀的猎人,往往是以猎物的形象,展现在真正猎物的眼前。 八剌、石楼和伊思马忽等人,是在扎营之后,李续命令他们出去砍柴的时候,悄悄将士兵们,分批分次的带了出去。随机,他们只让部分真正负责砍柴的兵士,装成大部队的样子,不断往返进出。 随即,他们便各自悄悄埋伏在营地附近的树林中,等待进攻的信号。果然,很快就有自以为是猎人的猎物上钩了。 哈马鲁丁率领着,他能收拢聚集起来的最后五百多人,悄悄跟随着敢战军,来到了这片地区。他们看到营地中点燃了巨大的篝火后,认为对方举行盛大的庆祝活动。所以,本来是想在后半夜,等着敢战军酒酣耳热,放松警惕的时候,再发起袭击。结果却不知道,自己成了对方的目标。 有人说,我看过吐鲁番的图片。那边都是沙漠隔壁荒山,没有森林树木。 我只能说:亲,请你亲自去一趟吧。天山脚下,树木茂盛,水草丰茂。 柯柯亚河流域,有河流,有土地,怎么可能没有森林树木? 第一百三十四章 母后 第142章 母后 如今,元大都里最重要政治中心,除了宫城之内,寿山大汗上朝理政的大明殿以外,就属答己太后的寝宫兴圣宫了。 兴圣宫坐落在后世北京北海公园的西侧,不在大元皇宫宫城之内。在兴圣宫的南边,面对的是太子居住的隆福宫,同样也不在大内宫城里面。 兴圣宫的主人,就是大元皇帝寿山大汗的亲生母亲,圣母皇太后弘吉剌·答己。 这位在幕后执掌着武宗和仁宗两朝政治的圣母皇太后,可以说是全天下最有权势的女人。 大元王朝的各个部门,都有这位圣母皇太后的死忠安插在内。甚至连中书省的宰相和平章政事们,也都是她信重之人才能担任。 此时此刻,虽然天已经黑了,平时这个时候,喜欢早睡早起的答己太后,早就安寝了。但是,今晚的兴圣宫,却依旧灯火通明。 皇帝来了。 大元王朝的第四任皇帝,大蒙古帝国的第八位大汗,普颜笃汗,孛儿只斤·爱育黎拔力八达大皇帝(寿山大汗),此时正紧张的坐在亲生母亲——答己太后的身旁。 他接过姐姐塔拉亥公主给他递过来的一碗淡红色的汤水,只是在嘴边碰了碰,便苦着脸将汤碗放下了。 “赫度(弟弟的意思),你既然吃不下饭,怎么也要把这碗枣姜汤给喝了啊。这汤是开胃的。你忘记额吉跟你说过的吗?你现在的身体已经不是你自己的了。你可要爱惜啊。” 塔拉亥公主不无责备的说完后,又将那碗温热的汤碗,端了起来。 寿山大汗没有接过那碗汤,而是苦闷的说:“额格其(姐姐的意思)。我现在忧心如焚,实在是寝食难安啊。德格都巴雅尔还没到开春,就突然带着所有军队,向敌军重兵防守的铁堠子要塞,发起全面进攻了。这要是打不赢,今年就根本没法结束战争了。国库如今······” 还没等寿山大汗说完,就听到旁边冷着脸,翻看德格都巴雅尔写来的厚厚一沓奏报的皇太后答己,突然命令道: “把你额格其手中的汤,给我喝了!” 寿山大汗一听母亲发话了,赶紧接过姐姐塔拉亥公主手里那只青白玉雕刻出来的莲花碗,三口两口便把有点酸辣味道的开胃枣姜汤给喝了下去。 答己太后将手中的奏报,往面前的御案上一拍,沉声责备道: “寿山啊。你都做了快五年的皇帝了,怎么遇到点事儿,还这么沉不住气?不就是打仗嘛。打不赢就继续打呗!否则,留着那么多当兵的,白吃军粮吗?当年你阿赫(哥哥的意思,这里指的是元武宗海山)在岭北打仗的时候,你以为国库有钱么?成宗铁穆耳大皇帝是怎么跟西域商贾筹来的军费?你阿赫又是怎么从东路藩王们的府库中,弄来的军需物资?这办法总比问题多,你这样急忙慌的样子,成何体统!” 看着依旧愁眉苦脸的哥哥,旁边的塔拉亥公主也劝说道: “赫度啊,你要相信你姐夫。他这个人别的不怎么样,打仗还是有点能耐的。你刚才不是说,他已经把内部的奸细找出来,并且处决掉了嘛。而且,刚才额吉还夸奖他干得好,终于有人能好好整顿那些桀骜不驯的钦察兵将了。这些人,仗着自己能打仗,越来越不像话。” 她这话说完,连答己太后都跟着点点头,表示了自己的同意。 寿山大汗却苦着脸说:“额格其,你不知道啊。黄河发生凌汛了,下游数个府县,现在已经变成一片泽国了。而且天气寒冷,很多灾民不是淹死的,是生生冻死在水里的。汴梁路达鲁花赤马哈木发来八百里急报,说汴梁城已经被水淹了。城中百姓,有三分之一,如今已经被冰,封在水中,尸体只能等到开春化冻之后,才能抠出来了。太惨了。” “所以,国库就将原本准备给姐夫打仗的军费,先行递送给灾区了。我本来还等着明年开春后,用春税给顶上。结果,姐夫却提前开打了。这要是后援跟不上,那可怎么办啊。” 寿山大汗一边说,一边捶足顿胸,甚是苦恼。跟他平时在臣子面前那种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稳重表现判若两人。这是只有在母亲和姐姐这种至亲面前,才会表现出的真性情。 塔拉亥公主赶紧说:“哎呀,不就是钱嘛。我给那宝音和我外甥图勒准备的婚礼钱,还有两百万贯。要不你先拿去用着。” 塔拉亥公主这话刚说出口,就听到旁边的答己太后重重的哼了一声。 “哼!宝音那孩子多可怜啊。她的婚事是本宫做的主。怎么?她的婚礼钱,你俩也敢动啊?你们俩是不是不把我这个额吉放在眼里了?” 这话一说,皇帝和公主两个人,赶紧站起来,垂手躬身,向母亲认错。 “好了好了,你俩就不要又在这里给我演戏了。从小就这样,每次骗额娘的钱都这个法子。一唱一和的,没有一点新意!” 其实从最开始两个人开始对话,答己太后就明白这姐弟俩的意思了。一家人,谁还不了解谁啊。她叹了口气后,语气也平缓了下来,问到: “寿山啊,说吧,国库现在缺多少钱?唉,趁着额吉说话还有点用,帮你想想办法。” 寿山大汗一听这话,可开心坏了。赶紧笑着坐在母亲的身边,就跟他小时候向母亲撒娇时候的表情一样。 他说:“其实啊,也不多,就差······就差,大概,也就五百万贯宝钞吧。” “五百万贯!这么多?”答己太后惊讶的问。 寿山大汗赶紧解释道:“这场大战,至关重要。对方也是严防死守。所以,这场仗不一定什么时候才能打出个结果。哈密前线的军饷物资,必须连绵不断的接济上去。又因为也先不花设立的要塞群,没三两个月的时间,根本打不下来。所以,我预计着必须要为德格都巴雅尔姐夫,预备齐了半年左右的军饷物资,才能够用啊。” “这还是仗打的顺利的情况下。万一要是出现反复或者变故,可能这些都不够用。不过到时候,也是春暖花开之后的事情了。春税上来后,应该也能够了。” 答己太后一听这话,心中一沉。她微微闭上眼睛,好好品度一下目前的情况。这是她思考问题时候的习惯。此时,绝对不能被打扰。 她是个非常精明而又强悍的女人,很多军国大事,其实都是她和自己的两个儿子一起决断的。 长子武宗海山已经驾崩了,现在小儿子寿山继任皇帝。这个身宽体胖的答己太后,继续成为大元王朝的实际操盘手。 此时的兴圣宫中,包括所有太监宫女,乃至太后身旁的皇帝和长公主,都尽量屏住呼吸,生怕打扰了答己太后的决断。 答己太后终于睁开眼睛了。她说的第一句话却是叫了自己最亲近的大宦官纠哈吉过来。 “纠哈吉。” “奴婢在。”白胖白胖的纠哈吉,赶紧附身听令。 “去后面,拿上我那个蓝色的首饰盒。你明天去城里的那些个王公贵族家里跑一下。就跟他们说,朝廷现在在打仗。本宫准备将那盒世祖薛禅汗忽必烈大皇帝,在我和顺宗昭皇帝结婚的时候,赐给我的首饰卖几个钱,填补军费。你问问他们买不买。价钱好说,给钱就卖。” “然后,你把不愿意买的人的名字记录下来。也把真的要花钱买的人的名字记录下来。名单就交给······还是交给铁木迭儿吧。目前就这么一个办事情让人放心的。” 文中食物皆出自于元朝人所写的《饮膳食要》一文,不是凭空杜撰。 第一百三十五章 挑拨 第143章 挑拨 答己太后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塔拉亥公主脸上明显轻轻抽了一下。 前不久,为了德格都巴雅尔的妹夫李翀的事情,她曾经在母亲答己太后那里,递过一些小话。结果,被母亲撅回来了。 现在这话听起来,八成是母亲在点自己呢。 “太后,奴婢愚钝。我不明白,到底他们应该买啊?还是不买啊?”纠哈吉糊涂了。 这个时候,一直在旁边的塔拉亥公主赶紧解释道: “大总管啊。额吉的这些首饰,都是当年薛禅汗忽必烈大皇帝赐予的。天下哪个人有胆子真的敢花钱买下来?那不是犯了欺君之罪嘛?但是,不买就是不愿意帮助太后,不愿意帮助朝廷解决困难。那也是不忠之罪。这两种人都不配在朝堂上为太后和大汗效力。” “那个铁木迭儿虽然粗鲁桀骜,但是他还是有点小聪明的,一定会明白额吉的用意。你明天把名单给他就行,他自然知道怎么处理那些没用的人。到时候,这些人的家产,自然就可以充公做军费了。” “聪明的人,在这个时候,就会立刻原封不动的奉还这些珠宝,然后从家中拿出足够的财产,主动交给你,算作支持朝廷的军费。你不用提醒他们拿多少,应为聪明的人会知道该怎么做的。” 塔拉亥公主一番解释后,纠哈吉大总管立刻就一副拨云见日,豁然明白的样子。他赶紧稽首鞠躬,向替他把话说明了的塔拉亥公主表示感谢。 “记住,你就去那些上次我跟说过的那几家人。他们不是在京城里没事儿就喜欢斗富显摆吗?反正他们钱也多的是,每家要是给的钱少于50万贯,你就不用收了。直接把名字记下来就行。”随后,答己太后补充道。 纠哈吉大总管赶紧躬身领命。 既然,完成了自己要钱的任务。寿山大汗开心的当着母亲的面,吃掉了早已经放凉了的一碟子天花馒头(牛羊肉沫和一种叫做天花蕈的蘑菇做馅儿的肉包子),外加一碗鲤鱼汤。 这使得刚才面色不虞的答己太后,立刻变得笑容满面。普天之下,哪有母亲看着儿子狼吞虎咽吃饭的样子,能不开心的呢? 吃完了饭,寿山大汗用袖子一抹嘴,说着就要告辞离开。答己太后让女儿塔拉亥公主送一下。 姐弟俩走出太后的大斡耳朵毡帐不太远,塔拉亥公主就嗔怪弟弟: “下次我可不帮你要钱了。额吉这次连薛禅汗赐的首饰都要拿出去卖。虽然没有人真的敢买,但是这实在是太丢人。你这个做皇帝的脸上就好看了吗?你自己捂不住钱袋子,也别让我们这么丢人!” “哎呦,我的额格其啊。我也是没办法啊。不是跟你解释了嘛,黄河发大水了。所以我才不得已动用那笔军费的。” 不说“军费”俩字还好,一说这个,塔拉亥公主眼眉都立起来了,心中的怒火腾的一下就点燃了。她伸出一根手指头,都快戳到皇帝弟弟的脸上了,怒气冲冲地斥责道: “你还好意思说!我的男人在前线跟敌人浴血厮杀,不但没有得到你足够的支持,竟然还有人在你眼皮子底下对他和他的家人下黑手。你就干看着不管?你也看到了他给你写的奏折,知道前线是个什么样子的环境。你这个做舅舅的,不但狠心把我两个儿子全都送去了前线,现在还断掉了他们的军饷物资。你是想让我做家破人亡的寡妇吗?” 她越说越生气,连珠炮似的继续质问道: “还有啊,德格都巴雅尔的妹夫李翀到底怎么回事?你为什么把他的枢密院副使给免了,还让给了铁木迭儿的人?枢密院就非要让铁木迭儿的人接手吗?我问过额吉了,她不知道这事儿!你去查查,他铁木迭儿是不是想派人进枢密院,趁机贪了我丈夫的军饷?” “应该不会的吧。额格其,你听我解释啊。我以为纳忽出他们就是去传个令,很快会回来的。没想到,姐夫竟然提前发动进攻······我,我被铁木迭儿给骗了。他说派纳忽出他们去前线,还可以给孩子们增加一些荣光和功绩······你放心,我回去就赶紧写圣旨,让姐夫把孩子先送回来。好吗?” 寿山大汗赶紧搂着姐姐宽大的肩膀,一只手忙不迭的抚捋这她的后背,让姐姐消消气。 “额格其,你就别生我的气了。气坏了身子怎么照顾我那可爱的小外甥达兰台啊。我知错了啊,下次一定改。” 塔拉亥公主咬着后槽牙,气愤难平地对寿山大汗说: “你去告诉那个铁木迭儿,他不是善于敛财,喜欢敛权吗?好!额吉说让他最少弄到五百万贯军饷。我代表德格都巴雅尔,跟他要八百万贯!我不管他怎么弄,怎么搜刮。到时候军饷少了一文钱,我亲自带着宫城卫去抄他的家!他家里肯定有!”说完,她就气哼哼的转身,回母亲的斡耳朵大帐里去了。 寿山大汗也是无奈,这普天下,其实最让他心疼的,就是这个姐姐了。 小的时候,姐姐帮助母亲,一手把自己和哥哥带大,吃了太多的苦。所以,如今哪怕是自己做了皇帝,也根本没法跟塔拉亥公主有任何脾气。 不过,今天自己被塔拉亥公主指着鼻子数落了一顿,寿山大汗的内心却非常开心,甚至高兴的要笑出来了。 寿山大汗很满意在自己巧妙的运作下,母后的宠臣铁木迭儿跟自己的姐姐姐夫,终于闹掰了。 哈哈哈,以前就怕这两拨人沆瀣一气。刚才看到姐姐那副生气的那个样子,估计姐夫那边更是因为李翀枢密院副使的位置被替换,而大发雷霆了。 他们还真的以为是铁木迭儿指使人干的呢。哈哈哈。 还有军费的事情。 其实,寿山大汗根本就没敢真的动国库里面的那几百万贯。毕竟前方战事正酣,没了这笔应急的钱,万一出了问题,那可是毁家灭国的大事儿。 不过,他利用德格都巴雅尔前几天递送过来的奏报,以及颠倒了黄河凌汛,河南急需救济的消息时间,打了个时间差。这样,就让自己的姐姐塔拉亥公主,不得不帮助自己,跟母亲去讨钱。 效果很好,而且看样子,不但能顺利的拿到五百万救灾款,还能给军费多弄来三百万贯。等过几天钱到了户部后,他就赶紧交给自己新任命的河南江北行省右丞相李翀,让这个难得的人才,赶紧南下汴梁,赈济灾民。 寿山大汗现在非常欣赏器重李翀。短短一年不到的时间,李翀就把杂乱无章的军队供给系统,整顿的有条有理,还查抄出来大量的贪官污吏,为寿山大汗下一步整顿侍卫亲军,掌握兵权,起到了关键作用。 这种人,德格都巴雅尔竟然这几年都藏在河间府,给自己的王府做个大管家式的总管,简直是暴殄天物。 所以,寿山大汗直接将李翀,调任为河南江北行省左丞相的职务。别人看着以为是调离中央,属于左迁。其实,李翀此时已经简在帝心了。 寿山大汗一边往兴圣宫门外踱步,一边心中暗暗思量着: 哼!你铁木迭儿不是自持是圣母皇太后的族人和亲信,在朝中为所欲为么?我倒要给你找个让你惹不起的对手。 你再亲近,有塔拉亥公主跟母后亲近?你功劳再大,有我姐夫河间王德格都巴雅尔的功劳大? 等着吧,你们两拨人掐的越厉害,我这个皇帝位置坐的就越稳固。 就在皇帝刚刚来到兴圣宫的门口,门外突然跑过来一个气喘吁吁的怯薛亲卫,他给寿山大汗呈上来一封加急八百里文书。 寿山大汗搭眼一看就知道是来自西疆战事的紧急报告。他一把抢过来,借着同行怯薛侍卫们举着的灯火,赶紧拆开,一目十行的看了起来。 紧接着,他高兴的几乎要跳了起来。一转身,冲着兴庆宫方向又跑了进去,兴奋的呼喊道: “哈哈哈!打赢了!我们打赢了!” 他要第一时间将这个好消息,跟自己母亲和姐姐分享。 第一百三十六章 古堡会 第144章 古堡会 寿山大汗在兴圣宫门口,接到德格都巴雅尔攻破铁堠子要塞,击败了察合台汗国汗庭铁卫主力军团,并且迫使他们向北溃退的战报。 开心的在母亲答己太后面前,和自己的姐姐塔拉亥公主一起手舞足蹈,又跳又唱。就好像小时候,听到母亲告诉他们,今晚有新杀羊,,可以吃的时候那样开心。 第二天,皇帝就在大明殿之中,为西疆战事的胜利举办庆祝大会,还大宴了群臣。 皇帝那天,难得的喝醉了。为了这场战争,他赌上了太多的东西,承受了太多的压力。 寿山大汗在庆贺的时候,李续此时正率领着敢战军,带着俘虏来的也先不花行走到了肝髓留野,尸骸遍布的战场区——铁堠子要塞区。 这里是他和舅舅德格都巴雅尔约定的第一个汇合点。 李续要率领部队,在这个地方,依托残留的要塞,聚守等候德格都巴雅尔和阿兰达率领的主力部队,三天的时间。 如果三天之后,德格都巴雅尔的主力部队没有追上来,李续就立刻向东继续前进,前往更远的大本营——哈密。到那里再等待主力部队。 李续多了个心眼,没有在之前约定的最大的铁堠子要塞驻扎。他担心那里太明显,容易被可能的敌人发现和围攻。 所以,特意找了一个距离铁堠子要塞有点距离的不起眼的小堡垒,驻扎了下来。 这个堡垒不知道什么原因,保存的还比较完好,甚至连堡垒的大门都没有如同其他塞堡垒那样,被当时攻城的炸药炸开。 李续猜测,堡垒的守军,应该是出于什么特殊的原因,直接放弃了防守,撤出了这里。所以这座堡垒,并没有发生大规模激烈交战。 敢战军稍微搜索了一下,保证了堡垒里面的安全后,就全都住了进来。反正敢战军人数也不多,只有千余人,进驻这个原本就可以安置上千名守军的堡垒堠子,正正好好的。 军队驻扎好了之后,李续便派近战好手霍文渊,带着两百多名身穿双层重甲的士兵,前往只剩下残垣断壁的铁堠子要塞中探查。 期间,发生了一点小小的意外。霍文渊进去以后,发现铁堠子要塞里面,竟然有人了。 在经过一些短暂的搏杀后,他们击毙了十来个躲藏在里面的马匪。 然后,他们才顺利的在铁堠子要塞上面,竖起了敢战军那面赤红色的翼火蛇旗。 李续看到战旗竖起来了之后,将也先不花和堡垒防御工作交给了八剌和伊思马忽,便亲自带着数十人,前往铁堠子要塞视察。 来到铁堠子要塞后,他才发现,这里跟刚才自己占据的那个堡垒简直相差太大了。 整座要塞几乎快要全塌了。真不知道,当初舅舅用了多少炸药,对这里进行了多次连续的爆破攻击。结果,使得整栋建筑,残破不堪,千疮百孔,摇摇欲坠。 在瓦砾和塌陷的建筑中,依旧还能隐约看到大量无法清理出来的尸骸和武器。很多地方,根本无法行走,李续只能跟着探路过来的霍文渊,转了好几圈,才绕道爬上了要塞的最高层塔楼。 现在,李续对于自己没有率领军队直接入驻这里,觉得简直是再英明不过的决定了。 因为,即使敢战军来了,估计也很快要退出去。这座要塞虽然非常庞大,但是已经根本不适合大部队驻扎了。很多地方,都有随时坍塌的可能。 李续准备在这里稍微看一看,然后就留下两个什的人,保持驻守了望。 然而,李续刚刚安排好一切,准备离开要塞回那座小堡垒休息的时候,就听到了望塔上的士兵,发出了有部队来了的报告。 顺着了望员的指示方向望去,李续看到了西边远处的天边,似乎有一队人数不太多的军队,正在向这边疾驰而来。 因为太远了,队伍的旗帜看不清楚。但是李续猜测,应该就是自己人来了。 因为,察合台汗国的军队,习惯上按照草原上的行军方式,呈三列队伍前进。这样打起仗来的时候,就随时可以让左右两列,向着两边迂回,中央那一列成为中军主力,正面进攻。 而中原来的元军,则习惯性的是排成两列纵队。这跟中原作战时候,面对的地理和道路条件有关。骑兵组成三路纵队,就太挤了,无法在中原的道路上并驾齐驱。两列纵队更加合适。有的时候,山路比较窄小,甚至还要交错着合并成一列纵队行进。 这是双方各自国家地理环境不同而导致的,其实打起仗来,效果区别不大。 然而,李续现在看到的就是一支呈两列纵队行进的骑兵队伍。 也正是因此,了望塔上的士兵,只是通知李续有队伍过来了,并没有射出警告有敌袭的鸣镝。 李续赶紧派人过去确认身份。 很快,就有两个探马赤士兵,骑着战马,提着弓箭,手持鸣镝飞快的从要塞中冲了出去。 按照约定,如果是敌人,那么就只有一声鸣镝;如果是自己人,就会有前后两声鸣镝。 不出意外,两声清脆而又欢快的鸣镝,冲上了寂静的天空,随着风飘进了李续和周围敢战军将士们的耳中。 李续手搭凉棚,遮住西陲的太阳,使劲望去。此时,他已经能看到领队的那个人,身穿那件特有的白色绵甲,马鞍桥得胜钩上还挂着那根长长的丈八马槊。骑手魁梧的身子,已经越发清晰起来。 他飞也似的跑下塔楼,骑上了自己那匹叫做“血鹰”的宝马,一溜烟的便冲出了要塞。向来接应自己而来的兄弟,飞奔而去。 就在这块残破沉寂的边疆荒原上,就在这片杀机四伏的旧日战场中,李续终于明白了前世的时候,影视和文学中,记录红军会师的时候,两边毫不相识的红军战士们,为什么都会那么激动的相拥和雀跃了。 现在李续感同身受。 他见到阿兰达带着军队来接自己的时候,心中竟然有了莫名的激动,甚至有一种想要流泪的冲动。虽然他们俩其实并没有分开几天。 但是此情此景,让他在遥远的危险之地和亲人相见的时候,会将自己这几天的紧张感,变成莫名的激动,宣泄出来。 当两个人距离不到百余步的时候,竟然一起跳下马来,相向着奔跑了过去。 二人拥抱在一起后,又是跳又是笑。身材魁梧高大的熊二阿兰达,甚至一使劲,竟然将同样身着盔甲的李续,高高地举了起来。 李续发现,不光自己,连对面的阿兰达竟然眼睛都红红的。兄弟俩相见,竟然不约而同的莫名感动起来。这也许不光是战友情,还有更多的亲情在里面。 后来,通过阿兰达的叙述,李续才知道,舅舅德格都巴雅尔在高昌城的那几天,竟然也是险象环生。 他发现周围几个畏兀儿部落的首领,竟然已经悄悄将军队,集结在了高昌城附近。 要不是阿兰达率领精锐强悍的铁骑军及时进驻高昌城,使得元朝军队的数量达到近万人。这才震慑住了那些宵小之辈。 后来,有一些畏兀儿人,听说也先不花已经被李续带着,绕过了高昌城向西而去。他们好几个部落,竟然连夜拔营,离开高昌城,追赶李续和也先不花。 然而,由于当时高昌城里面的反对派势力还没有完全瓦解,德格都巴雅尔不敢轻易抽调军队,去支援李续。 他只能默默祈祷妹妹的在天之灵,能够保佑李续,平安脱险。 最终,按照原定的计划,在亦都护家族的支持下,于高昌城解放和告慰先人的仪式上,突发奇兵,最终一聚铲除了那些反对派首领和他们的核心骨干,最终稳定了整个哈拉火州畏兀儿部。 高昌城刚刚稳定之后,河间王德格都巴雅尔立刻命令阿兰达,亲自率领前军千余轻骑,用最快的速度,尽快追赶李续的部队。争取在他和那些追击者僵持对峙的时候,将他救下来。 然而,阿兰达一路找去,只在半路上发现了好几辆装满了石头和沙土的破损大车,被扔到了路边和山谷中。周围既没有鲜血和尸骸,也没有发现任何发生战斗过的痕迹。 阿兰达还是不放心,率领轻骑,日夜兼程的向前追赶。直到沿途抓到了几个逃散的马匪,这才推算出李续他们竟然是沿着山脚下的小路前进的。 当他最终赶到约定的铁堠子要塞战场汇合点的时候,远远的就望见了铁堠子要塞上,高高飘扬的那块红色的战旗。那是他兄弟的旗帜。 这个时候,阿兰达才算终于放下心来,仰起头使劲的哈哈大笑,顺便让眼角的润物,不要流出来。 第一百三十七章 歌声 第145章 歌声 在派了人,跟后面的德格都巴雅尔大部队进行通报之后,熊二阿兰达便跟着李续,一起来到了敢战军驻守的堡垒。 阿兰达特意去拜见了一下也先不花,顺便也给米亚哈吉送来了礼物——堡垒门口,草丛里刚拔下来的几束野花。也就是二月兰、雪杜鹃之类的抗寒植物开出的花卉。 按理说,冬天是不应该有如此多的鲜花盛开。不过今年,这一片的土地非常“肥沃”。花儿吃了肉,喝了血,自然就会茁壮成长。 李续确定,这家伙其实就是想看看自己未来的老婆米亚公主的。毕竟中亚混血公主真是挺好看的。 花朵是每个姑娘最喜欢的礼物。尤其是对于一个被限制了人身自由的少女来说,鲜花是最能让她微笑的了。 看着米亚捧着花,脸上难得笑的那么甜美。熊二阿兰达心中甚是心猿意马的。 为了解决这种生理需要,他伸手就要拎着缩在旁边的萨伦,往外面走。结果却被米亚给制止了。 “她现在是我的仆人了。我需要她一会侍候我沐浴洗澡。所以,她不能跟你走。” 洗澡?一会儿公主要洗澡? 李续看着有点想入非非的阿兰达,知道这家伙肯定只听到了公主要洗澡这部分。 除了口水没流出来,其他的所有想法,都被不受控制的表情,出卖了。看他那副痴汉的脸,就能猜出他目前心中各种不健康的想法。 气的米亚公主脸都红了,二话不说,就把这两个意图不轨的家伙给赶了出去。 “她脸红的时候,真好看。” 憋了半天,阿兰达才从臆想中缓了过来,对李续开口说了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李续笑着很无奈,还是赶紧拉着这个开始精虫上脑的家伙,离开人家也先不花的毡帐吧。 赶路的时候,阿兰达根本就没有功夫吃上一顿饱饭。他和麾下的将士们,半路上也就吃一些肉干,喝一些马奶充饥。 几百里的路,他们比李续少用了两天多的时间就赶来了。 所以,他和他的近千人的部下,现在又累又饿。 李续赶紧安排他们吃一些热的东西和找个地方睡觉休息。好在,附近不远处,还有不少空闲的堡垒,或者还算完整一些的小要塞,可以安置这些部队以及他们的马匹。 等着一切都安排妥当,李续回来之后,发现阿兰达已经抱着啃了一多半的羊腿,靠在暖和的火堆边,呼呼睡着了。 李续轻轻给他盖上了毯子,然后拿出了自己的火不思,也坐在他的身旁,弹奏起了一首叫做《阳光下安静的猫》的乐曲。 轻柔舒缓的乐曲声,能够洗涤任何旅人的疲惫,缓解紧绷的神经。每一个音符,都好像一缕缕阳光,轻柔地抚摸着听众的心灵。 弹完一曲之后,李续突然听到身边有个人对他说道: “你们汉人的乐曲,都这么委婉动听么?到时候给本汗多找几个乐师可不可以?这种音乐太好听了。我想到时候,把他们带回草原。” 李续没想到,也先不花大汗竟然坐到了自己的身边,而且似乎已经在旁边倾听了很久了。 “尊敬的大汗,很抱歉的向你解释一下,这可不是汉人的音乐。”李续拍了拍手里的火不思,介绍道:“你看,这可是咱们草原上的火不思啊。哈哈。” “我从来没有听到有人能用火不思,弹出这样的旋律。还有,那天你是怎么用火不思,弹出好像流水潺潺,或者说像是那旧日旭阳一般柔和连绵的感觉的?太神奇了。你这个人,不光会打仗,而且在音乐上,也是个天才。”也先不花由衷的称赞李续。 李续赶紧抚胸欠身致谢。对于尊者的夸奖,一定要回敬对方。这是贵族应有的基本素质。 “其实,我只是用汉人弹奏的手法——轮指,在咱们的火不思上,弹出了流畅连续的音符。草原上的乐曲都是动感很强的。就好像骑在马上,跟着马匹有节奏的颠簸的那种感觉。汉人的音乐,更细腻,更婉约。这是我们汉人,在经历了长达几千年,延绵不绝的文化之后,逐渐孕育出来的艺术技能。” 李续说完,还特意给专心请听的也先不花大汗,展示了如何用轮指来弹奏《阿尔罕布拉宫的回忆》。 “太好听了。这首乐曲叫什么?” “我还没起名字呢。我准备把这首乐曲,献给我们的普颜笃大汗。他在草原的上都城中,建立了一座用琉璃构建起来的,半透明的宫殿——水晶殿。夏天的时候,我们的大汗就喜欢在那座殿宇中乘凉,看书,批阅奏章。我想将这首乐曲,在他读书的时候,演奏给他听。也许,应该叫做《水晶宫的回忆》更好吧。” “你对于你们的普颜笃大汗非常忠诚啊。”也先不花大汗感叹道。 “是的,尊敬的大汗。我们的普颜笃大汗是个非常和蔼和仁慈的皇帝。哪怕是在汉人历史上,众多的皇帝中,他的性格也是相当仁厚和慈祥的。这样的君主,值得我向他效忠。更何况,他还是我舅母的弟弟。我也算是一个远房的皇亲。” 就在李续正在和也先不花调侃自己是“远房皇亲”的时候,就听旁边阿兰达还带着睡意,闷声闷气的说: “住嘴!什么远房的亲戚?你这话要是让我额吉听到了。小心她用鞭子抽你!”阿兰达睁开眼睛,不满意的说:“是你跟我们关系远了?还是我额吉跟我舅舅关系远了?” 这话说完,也先不花大汗反而哈哈的笑了起来了。 他真的挺羡慕这兄弟俩的感情。也让他联想到自己跟那几个亲兄弟之间,无法解释的隔阂。除了一个弟弟怯别,其他人,几乎都成了自己的反对者,甚至敌人。 阿兰达醒过来了,第一件事儿是怼了李续一顿。而第二件事,就是继续吃他手里那半根羊腿。 结果发现羊腿有点凉了,就直接探着身子,将羊腿举在篝火上加热。 李续看到他不睡了,赶紧从怀里掏出来一张皱皱巴巴的桦树皮做的纸。然后,对阿兰达说: “太后的寿诞过了新年就到了。你准备礼物了吗?” 阿兰达一脸惊讶的看着李续,然后翘着下巴,使劲冲着李续身边坐着一起烤火的也先不花示意。那意思就是,我给太后的礼物,不就坐在你身边呢嘛。 李续转头一看,才明白这小子的意思,使劲白了他一眼,骂着: “胡说!也先不花大汗,那是圣母皇太后和你舅舅的客人。你真把人家当俘虏了?咱们这几天拼死拼活的,你以为是为了保住咱们俩的战俘和缴获啊?你这话说出去,才容易挨鞭子!” 阿兰达听李续这话,刚想反驳,但是想了想,觉得李续说的也对。 毕竟,也先不花也是正个八经的成吉思汗嫡系子孙传人。舅舅寿山大汗绝对不可能伤害人家。估计两个人见了面,还要好好亲近一番,最后谈妥了政治条件后,礼送这位草原大汗回到自己的国家。 “那你说送什么礼物啊。要不,从后面那些财务中拿一些?”阿兰达苦着脸问。 李续彻底没话说了。 “从后面那几车缴获里面拿?是拿二尺绢布呢?还是拿三箱子金币啊?圣母皇太后上次太监宫女的都比那些破万应好。”李续说道:“我今年年中的时候,就跟舅母说过,让人从东瀛订制一扇四开的漆器屏风。然后上面用螺钿,绘制四幅画。分别是克尔伦夫人、孛儿帖夫人、唆鲁禾帖尼夫人,以及察必皇后。这四位是圣母皇太后,最推崇和最尊敬的人。我是要把圣母皇太后,跟这四位放在一起。这样,太后他老人家一定高兴。” 阿兰达撇着嘴说:“那不就完了嘛。你还问我干什么?哪次的礼物,不是你和额吉俩人商量的。连我阿爸都不插手。”说完,他又开始一边烤肉,一边往嘴里塞加热好的肉条。 李续赶紧说:“问题是咱们哥儿仨也要有个节目啊。上次咱们仨人的演奏,太后不就很喜欢吗?我觉得这次,咱们仨干脆还这样吧。歌曲我都写好了,要不你听听?觉得好听就赶紧学下来,你唱歌,我和纳忽出给你伴奏。怎么样?” 唱歌?那没问题,你别让我动脑子就行,太麻烦。 “唱吧唱吧。我听着。”阿兰达满不在乎的点点头。 李续则转过头来,对身旁不知道想什么事情出神的也先不花大汗说道: “尊敬的大汗。这首歌是我在草原上偶有感触写出来的。也请您帮我听听,看看这首歌的歌词可以不可以好么?” 也先不花微笑着点了点头。年轻人嘛,唱唱歌挺好的。 李续抱着火不思,轻轻拨动琴弦,慢慢的唱起了来那首《成吉思汗的传说》: “?风从草原走~~过,吹散多少传说。?” “?留下的只有你的故事,被酒和奶茶酿成了歌。?” “?马背上的家~~园,因为你而辽阔。?” “?到处传扬你的恩德,在牧人心头铭~~刻,深深的铭刻。?” “?啊~呵~~~~?” “?每一个~~降生的婴儿,都带着你的血性。?” “?每一张~~牧人的脸庞,都有你的轮廓。?” “?每一座~~毡房的梦里,都有你打马走过。?” 因为是用蒙古语唱的,所以有些音调,李续唱的并不太准确,其中还有几个地方唱错了。 但是,即使这样,这首歌曲他唱了一半的时候,身旁的阿兰达早就一概刚才的慵懒模样,正襟危坐,认真聆听。 坐在李续身旁的也先不花大汗,甚至激动的眼角已经沁出了一些晶莹剔透的亮光。 成吉思汗,那是所有蒙古人的神,那是蒙元贵族永远仰视的家长,更是他也先不花大汗的祖先。也先不花大汗和大元的寿山大汗是同一辈分的人,他们都是成吉思汗的七世嫡孙。 想当年,成吉思汗叱咤草原。就如同李续歌曲中唱的那样,是因为有了成吉思汗,蒙古人的家园,才变得异常辽阔。 是啊,每一个蒙古人脸上都有着成吉思汗的烙印,每一个蒙古人都是成吉思汗的血脉子孙。我们之间,何必要如此你死我活的厮杀个没完呢? 成吉思汗给予蒙古人民的是恩惠和感激。我这个草原大汗,给予自己百姓的是什么?死亡和杀戮。 愧对祖先,愧对祖先啊! 第一百三十八章 聊天 第146章 聊天 李续唱出来的那首《成吉思汗的传说》,的确在军中引起了一些反响。只不过,跟李续想象的不太一样,除了部分蒙古军官以外,大部分人在讨论的主要话题,还是李续的身份。 “六一哥,你听说了?昨天晚上,小将军给那个也先不花,都唱哭了。”一个敢战军牌子头说道。 “我知道。这事儿都传开了。”那个叫六一哥的敢战军弹压官说道:“不过,我听他们说,小将军唱的是成吉思汗的故事,所以也先不花那老贼才哭的。你想啊,回忆一下老祖宗的伟大,肯定特别感人。是这个理儿吧,狗儿。” 牌子头还想说话,旁边就挤过来另外一个汉人军官。“你俩这儿聊什么呢?手下的人也不去管。” 狗儿抬头一看,惊讶的说:“哎呦,李百户啊。您老人家怎么什么时候过来的。都没听到你出声儿。” 他旁边的六一哥,赶紧往旁边挪了挪位置,给这个姓李的百户,腾出坐下来的空间。 李百户也不客气,把腰间的佩刀摘下来。然后便一屁股坐了下来,还从那个叫狗儿的牌子头手里夺过水囊,使劲的灌了好大一口。 狗儿和六一哥,还很殷勤主动地给李百户掸了掸他铠甲上蘸着的黄土。 六一哥问道:“李哥,怎么又轮到你去巡逻了?看你这风尘仆仆的。” 喝完水后,李百户在狗儿和六一哥的帮助下,一边脱铠甲,一边说: “还巡逻个屁啊,方圆十几里,除了咱们,哪儿有什么活人啊。”他接着说:“这鬼地方,到处是死人。狼崽子吃人肉,吃的眼珠子都红了。他妈的,见了人都不害怕了,一个劲往上扑。我们刚才出去的时候,射死了十几只狼。小将军刚才让我们把马匹都拉进堡垒中安置了,别晚上都喂了狼。为了腾地方,前营和后营去西边那个小一点的堡垒驻扎了。刚才我们就是去折腾这事儿去了。” 说完,他斜着眼问狗儿:“狗儿啊。今晚你们那个什站夜班岗。我刚才看你的人,一个个都不睡觉,全在屋里叽里咕噜的瞎聊天。你他妈的也不管,就在这边跟周六一瞎扯淡。出什么事儿了?让你们这么兴奋?” 周六一笑着拿出几块腌牛肉干,然后掰了一小块,递给李百户。 他给自己的小兄弟拦住长官的诘责,说道:“嗨,李哥啊。我们能聊啥。就是昨晚小将军唱歌儿的事儿。我刚才还说,人家蒙古人自己唱自己的祖宗,然后就给感动哭了。” 李百户嚼着牛肉干,纠正道:“小将军可不是蒙古人啊。他跟咱们一样,都是汉人。” “啥?他不是蒙古人?” “他是汉人?”周六一和狗子两个人一脸惊诧的问道。 李百户嗔怪地反问说:“军主大人是什么人,你俩不知道?” “李哥,你看我俩的样子,像是知道吗?”周六一眼睛都快瞪出来了。 狗子说:“不对吧。我记得他们说军主大人好像是王爷的外甥啊。你看他不是跟那个什么王子阿兰达大人,每天勾肩搭背的。都说他俩是表兄弟啊。小将军怎么可能是汉人?” 李百户一副得道高人的样子,眯着眼睛跟看傻子似的,看眼前的这两个人,慢条斯理的说: “你俩知道个屁啊。小将军姓什么你俩估计都不知道吧?咱们这帮人,如今在给谁卖命都不知道,那还混个屁啊?以后回到大都,出了麻烦你都不知道找谁哭去。真是两个笨蛋!” 狗子嘴快,说道:“我知道啊,他姓图。” 刚说完,结果被旁边的周六一给怼了一顿。 “傻瓜。图勒那是人家蒙古名字。不知道就说不知道,自然有贵人知道。说吧,李哥。”说完,他嬉皮笑脸的问李百户: “李哥,你告诉我呗。我们都是小人物,小将军的名讳,我们这些虫子一样的人,哪儿敢去问啊。就知道他是全军,最年轻的军主大人,蒙古名字叫图勒。嘿嘿,李哥,你可是千户石大人的亲信。有啥消息,多跟兄弟们说说呗。” 说完,他一脸谄媚地笑着,又从手里的肉干中,恨恨地掰下来一大块,递给了李百户。 李百户对于这种殷勤的侍奉,非常受用。大大啦啦的接过牛肉干,开始享用起来。 吃了一块后,他非常自豪地说:“你俩记住了。咱军主大人跟我老李,是本家。”说完,他一副得意的样子,继续往嘴里塞着牛肉干。 “啊?您老人家也是河间王的外甥?”狗子话还没说完,就挨了周六一一巴掌。 “蠢货!脑子进羊奶了吧?李哥的意思是,咱们军主大人,姓李。” 李百户得意的点点头。 狗儿还是没转过弯,怎么也将平时李续的样子和汉人挂钩。 他说:“我看小将军每天都梳着辫子,穿着蒙古袍。除了跟咱们下命令的时候,平时说的话也都是蒙古话。他是汉人?” “是啊。我也一直以为,咱们军主大人,就是个对咱们汉儿比较好的蒙古少年贵人。没想到,他原来是个汉人。”周六一说。 李百户解释道:“我听咱们石大人说的。小将军的母亲,是河间王的亲妹妹。从小就长在河间王身边。王爷把他当亲儿子一样。我舔着脸说跟人家是本家,其实人家那个李可比我这个李,强多了。人家祖上的时候,就跟着成吉思汗东征西讨了。否则,昨晚那歌曲,他怎么能写得出来啊。对吧?石大人跟我说,当时他跟在八剌大人的身边。八剌大人听完后,也都流泪了。” “这么好听?都唱了啥啊?”狗儿不太会蒙古话,所以也不知道歌曲唱的是什么。 李百户说:“我当时巡逻去了,没听到。不过石大人听了。他说歌曲的意思就是说,这天下的蒙古人都是成吉思汗的后代,那都是一家人。他们能有今天,那都是成吉思汗的功劳。我刚开始也不明白有啥可感动的。不过石大人说,小将军是在用这首歌曲,劝说那个也先不花。让他以后别再跟朝廷闹别扭了。大家都是蒙古人,都是亲人,何必这么相互厮杀呢。你看看这周围,尸山血海的。” “说得对啊。可别再打仗了。他妈的,这边荒山野岭的,有什么可抢的呢。咱们死了多少弟兄啊。唉!这帮蒙古人,就知道打打杀杀,也不知道消停消停。”狗儿口无遮拦的说着。 却听到门口有人阴冷说了句: “管不住舌头,那就割了吧!” 这话一说,吓得所有人都一激灵,赶紧回头一看。 不知道什么时候,李续竟然站在了外面,手里拄着那根从不离身的金鞭。旁边是左营指挥,千户石楼,正在那边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第一百三十九章 爱与罚 第147章 爱与罚 李续端坐在堡垒外面一处不算很高的土坡上,前面绑着十几个已经扒掉了盔甲和外衣的士兵。 这些人里面,敢战军和铁骑军的人都有。他们中,有几个人是为了放马的草场。而动手打架的;还有几个巡逻执勤的时候开小差的;还有人私自去附近残破的要塞堡垒中,搜寻财货的。 最倒霉的,就是那个叫狗儿的牌子头。他其实就是随便说了句“蒙古人瞎折腾”的话,结果被正好路过门口,又因为两军打架的事儿,处在气头儿上的李续听个正着。 所以,今天狗儿也被拉过来,一起受刑。 在李续的旁边,分别站着敢战军的八剌等军官,以及阿兰达带来的铁骑军的千户那拉帖木儿和几个百户官。 不过,阿兰达没来,他现在整抱着胡笳潮尔,蹲在也先不花的营帐外,吹曲子给米亚公主听呢。李续让他安心去追求公主,自己处理这种小事儿。 鞭子就这么一下一下的抽在士兵们被退掉裤子的屁股上。每个人,根据罪名的不同,被罚的鞭数也不同。 惩罚标准也很简单明确,就是看李续的心情。他说抽几下,就几下。 比如那个说什么蒙古人不消停之类怪话的狗儿,现在就需要撅着腚,生生挨十鞭子。最倒霉的是那几个参与打架的士兵,他们需要挨三十鞭子。 那一鞭子就是一条血印子啊。三十鞭子下去,能不能站着都不知道了。短期内想要骑马,肯定是一种奢望。不过,到时候拔营启程的时候,你就是趴在马背上,也必须要跟着走了。 其实,如所有人都知道,战争其实已经结束了。他们再往前走一点,就到哈密了。这些人将带着战争的俘获和奖励,回到大都,享受胜利的荣耀。 于是,军心开始浮躁,各种在战场上没工夫表现出来的矛盾和缺点,也都展现了出来。 所以,李续现在要整顿一下军纪。毕竟他们还要押送一个很重要的战俘。并且,还要经过千万里的远行,才能回到大都城。 而此时,军纪是极其重要的。必须在因为突然的松懈,而导致军纪糜烂之前,赶紧刹住这阵歪风。 “下次,再让我抓到军中有这些狗屁倒灶的事情。挨鞭子的就是你们几个!”李续指着两边站立的军官们,大声斥责道。 那拉帖木儿虽然不是李续的直属部下,但是他作为铁骑军的一名千户,可不敢在这位李续“小将军”面前造次。惹急了,李续宰了他,铁骑军的三位将军也只能干看着。 再说了,大家早就传开了。李续以后将会升任汉军卫的指挥使,很可能就是铁骑军所在的左卫军指挥使。这个时候,上赶着巴结还来不及呢,哪儿敢有怨言啊。 那拉帖木儿的祖上,是女真人,但是因为是关内的熟女真,通汉语,所以在元代,他们算是汉人。如果是关外不通汉语的生女真或者叫做水达达,就等同于蒙古人。 所以这个那拉帖木儿也就是个汉人。 那拉帖木儿硬撑着笑容,抱拳奉承道:“小将军,执法森严。我等当以小将军唯命是从。小将军放心,我这就回去,好好整顿一下军容军纪。以严整的态度,迎主力大军明天的到来。” 李续点点头,收起了严肃的表情,从怀里拿出两张宝钞,递给那拉帖木儿。 那拉帖木儿赶紧接过来,打开一看,竟然是每张价值一百贯钞的两张交钞。他刚才还有点僵硬的脸色,一下子笑容就全面绽放了开来。 就听李续温言说道:“那拉将军。该惩罚的已经惩罚了,那么该奖励的也要奖励。你手下有两个百户张继林和常双五就很好。这是本将赏给他们的。到了哈密,把这交钞换成铜钱,给他们分一分。” 那拉帖木儿赶紧点头哈腰谢过李续,随即便将两百贯交钞揣在了自己的怀中。,弓着身倒退着离开了。临走的时候,顺便也带走了自己麾下几个刚受完刑的士兵。 等他刚离开,旁边的八剌探过身来,对李续说:“图勒啊。这个那拉帖木儿,最是贪得无厌,多吃多占。你给了他这个钱,他肯定不会分给张继林和常双五。要不是张、常二位兄弟,咱们的人,要吃大亏的。还有,昨天打架的事儿,其实就是这个那拉帖木儿在后面给他的人出坏主意。结果,我们才······” 李续伸手止住了八剌的抱怨,瞪了八剌一眼,厉声说道: “你就管好你的人就行。我跟你说过,阿兰达不喜欢你。他不喜欢的人,会想办法找对方麻烦的。你怎么还这么不小心?要不是我特意把这破事儿给揽过来了。一旦让这个那拉帖木儿,将两军打架的事情捅到阿兰达那里的话,现在跪在前面挨鞭子的就是你!” 说完,李续眯着眼望着山坡下正准备上马离开的那拉帖木儿,特意冲他微笑着挥了挥手,表示着亲切。但是,李续笑容满面的嘴里,却恶狠狠地说道: “这种人,自然会有人治他。别着急啊,等到了哈密,碰到铁骑军的军主赵不花他们,我再找办法把这件事儿给找补回来。我的钱是那么容易拿的?” 等回到城堡中,也先不花的营帐前面,李续看到阿兰达此时正抱着胡笳潮尔,吹奏着苍茫动听地乐曲。那是一首描绘苍狼求爱的故事,是草原上,少男对于少女倾诉心中爱慕之情的乐曲。 李续一听这曲子,有点皱眉头。如此一首赤裸裸的求爱乐曲,性格倔强到有些执拗的米亚公主,就算不生气,也会冷脸相对吧。结果他却发现,此时的米亚公主,竟然就坐在毡车的台阶上,托着腮,一脸幸福和欣赏的模样。 哎呀?不错啊,这么快就搞定了?李续还以为需要再使用点小手腕,才能让阿兰达打动草原公主的心呢。 其实,李续还是不了解草原人的性格。一个少女被人明目张胆的追求,是一种很值得自豪的事情。而米亚作为公主,更是也先不花的掌上明珠,而且还是个拥有一定实权的贵族少女。一般年轻贵族少年,可不敢明目张胆的追求她。 当然了,好多年前,也有几个不知道天高地厚的贵族,向表达过爱意。 不过,由于对方不是身份过低,就是年龄过大,反而让当时只有十二三岁的米亚,感觉到了羞辱。有几个年轻牧民,最终还被生气的也先不花,绑在木架子上,活活晒死了。 之后,再也没有哪个年轻人,认为自己身份足够贵重,可以追求米亚哈吉。 现在,米亚的心境当然早就不同了。不光是因为她长大了,而且米亚知道自己虽然依旧是公主的身份,但是毕竟已经沦落为战俘。 那天,李续为了威胁她,突然趴在她身上,对她说的那些话,彻底让米亚清楚地明白了自己现在的处境。 然而,这两天阿兰达的诚心示好的表现,其实他也看在了眼里。尤其是那捧冬日里很难收集来的鲜花,让米亚对于阿兰达也开始有了一些好感。这其实是李续给阿兰达出的第一个追求女孩儿的方法——送花。 当然了,那家伙后来一脸痴汉的德行,也让无意中说出自己要洗澡的米亚,感觉到很相当的羞涩。 除了那捧鲜花,李续给阿兰达出的第二个主意就是,这几天不要再去碰那个叫萨波的女孩儿。以后,大不了收到房中做个侍妾就行。不要让米亚公主,觉得你是个用下半身思考事情的色痞。 而第三个主意,则是昨天李续告诉阿兰达的。去给公主唱歌、演奏音乐。毕竟她现在是俘虏,而且远离家乡故土,在这个时候,关心她,给她快乐,就能最快速度,打开女孩儿的心。打开了女孩儿的心,就离脱下她衣服不远了。 阿兰达在这方面,很相信李续的。因为当年在王府的时候,李续就经常能用自己的办法,哄得王府里面的侍女或者父亲德格都巴雅尔的侍妾们,心甘情愿的为李续干任何事。 当然了,李续并没有跟这些王府女眷有什么苟且之事。他只是哄着那些漂亮的姑娘们,帮他们哥儿仨多关注着点塔拉亥公主的行踪,或者河间王德格都巴雅尔的动向。 这样,小哥儿仨就可以趁着大人在忙的时候,出去野了。 阿兰达还记得,有一次,德格都巴雅尔要第二天考校哥儿仨背诵《札萨克训令》。这可难坏了啥都没背的小哥儿仨。 结果是李续,大晚上的时候,特意跑到厨房,用几种刚从南方运来的水果,鼓捣出了一种类似冰沙一样的水果吃食。带着两个表哥,大半夜潜入后宅,将美食偷偷送给父亲的几个侍妾。 然后,花言巧语哄骗她们在第二天,趁塔拉亥公主去盐场视察,不在家的功夫,大白天就拉着河间王德格都巴雅尔,在后院的凉棚下,白日宣淫,共相裸逐。 最后,折腾了一上午,累得四肢无力,满头大汗的德格都巴雅尔,最后还是把考校哥儿仨的事儿给忘了。 这才让他们仨躲过一劫。 反正纳忽出就对阿兰达说:“对付女人,咱们哥儿俩加起来,也不如这小子。我保证,这小子以后娶得老婆,比咱俩都多。以后,看住了自己的老婆,别让他给偷了。” 谁知道,无意中的一句笑话,最后一语成谶。 第一百四十章 相遇 第148章 相遇 德格都巴雅尔的大军,还是在第二天晌午的时候,终于跟阿兰达跟李续他们会师了。 李续多日未见自己的舅舅,五体投地的跪倒在舅舅的马前。德格都巴雅尔赶紧翻身下马,双手抱起这个外甥,眼睛中也有了一丝红润。 这孩子不但平安回来了,还立了足够大的功劳。自己终于可以回去跟安答李翀有个交代了。 “好孩子,好孩子啊。你做的很好,舅舅为你赶到骄傲。你阿爸也会为你赶到骄傲的。”看着眉眼跟自己那亡故的妹妹俺巴孩越发相像,河间王德格都巴雅尔不禁心中越发感慨。 他拉着自己的儿子和外甥,联袂走到众军面前。他转过身,面对众军高声说道: “将士们!三百多天的征战即将结束。我们马上就要沿着这条当初来时候的路,回到我们的家乡,回到我们的大都。这一趟,我们可以骄傲的告诉朝廷里面的那些人,我们打赢了!我们取得了当年他们没有取得的胜利!朝廷会奖赏你们的!” 李续刚开始听的还挺好,可是当他听到河间王德格都巴雅尔说道朝廷会奖赏他们的时候,眉头不由自主的皱了一下。 朝廷那边国库早就打空了,哪儿来的赏赐。更何况,这便还有数百名草原部落招募的新兵要进行全家的安置,大量的立功军官要进行升迁,有的还要转职到地方。朝廷到时候要是能在升迁和安置的事宜上,别给下绊子,就算“为人服务”了。 站在继续激情演讲的舅舅德格都巴雅尔的身边,李续悄悄转头看了看另一边的阿兰达,发现这小子一脸喜色,似乎根本就没有注意到,刚才河间王说话中似乎给自己挖了一个坑。 李续心说:没办法,只能到时候再找个时间提醒一下舅舅了。 德格都巴雅尔的话终于说完了,下面的士兵此时已经基情满满了欢呼起来了。在欢呼的人群中,李续突然看到一个熟悉的面孔。怎么他也来了? 等河间王转身离开后,李续示意八剌赶紧协助哈喇赤金跟古力干,将河间王德格都巴雅尔的中军大帐在堡垒内早就选好的地方搭建起来。 大帐就在也先不花的毡车旁边,两个人这段时间,将会成为邻居。 跟风尘仆仆的哈喇赤金和古力干打了声招呼之后,李续一把就将从身边路过,跟随河间王德格都巴雅尔前行的太平奴给搂住了。 “哈哈,太平奴兄弟。你怎么来了?” 太平奴见到李续也有点兴奋和小激动,他一个劲的感谢李续和阿兰达兄弟俩,在这之前帮他将萨波的首级及时找到,并第一时间交给了他的兄长。从而弥合了兄弟俩之间,因为外人而造成的裂痕。 “我要去中原,跟着河间王殿下,去伟大的普颜笃汗身边,做他的怯薛。” 李续知道,按照草原的规矩,畏兀儿部是一定要派遣首领的儿子,前往大汗的身边,作为怯薛,其实就是人质。 原本这个怯薛应该是长子帖木鲁普华的。但是,现在亦都护纽邻的身体不太好。帖木鲁普华就必须帮助他的父亲,并且代替父亲纽邻行使亦都护的职权,领导部族百姓,在战火之后重新恢复生产生活。 太平奴说完刚才的话后,他突然右手抚胸,郑重地向李续鞠躬行礼,说道:“他请让我再次代表我兄长帖木鲁普华,乃至我们畏兀儿部,向你和阿兰达兄弟,致以诚挚的谢意。” 李续笑着承受了他的致谢后,一边拉着太平奴跟着前面河间王,前往也先不花的毡车方向走,一边悄声问道: “太平奴兄弟。你刚才的话中,我明白了你的感激之情。不过,你的兄长帖木鲁普华就没有怀疑那颗人头的真实性?” “脑袋都那个样子了,确实有点不太像。不过,要是那颗人头是我带回来的,他估计还是会怀疑。但是那颗人头是阿兰达兄弟带回来的。他可没有必要为我遮挡这件事儿啊。而且,阿兰达兄弟还一再证明,这是我亲自去找他要来的人头。所以,我兄长他也就没有任何疑虑了。” 李续满意的点点头,继续试探性的问道: “我就想问你:你的内心中,对于那个叫萨伦的姑娘,有没有一丁丁点的喜欢?或者说,你再碰到和她长的一样的人,会不会有心动或者遗憾的感觉呢?你知道的,世界很大,长相一样或者相似的人很多,尤其是你即将要去的中原地区。那边的人比天上的星星都多。” 太平奴虽然比李续年纪大一点,但是人家是真正的孩子,心性还是很纯良的。他没有听出来李续话中的含义,大大啦啦的说: “她已经死了。就是碰到一样的又能怎么样。她只是一个可怜的无辜女子,但是她也是有罪的。罪责就是她的父亲要用她来分裂我们的家族。就算她活过来,从我面前走过······” 说到这里,他说不下去了。因为他真的看到萨波身穿夸大男式罩袍,抱着一个熄灭了的火盆,向堡垒外面走出。正好和他相向而行。 显然,萨波也看到太平奴了。她好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赶紧低下头,用宽大的帽檐遮住了自己的脸,快步从旁边跑了过去。 太平奴都惊了。他在艰难的否定脑海中不断出现的白天撞鬼的判断。 他伸出一只手,指着跑过去的萨波,哆嗦的好像打着摆子一样,最终就跟踩了电门似的:“那,那,那,那,那······” 李续笑着一把就拽走了站在那里,看着萨波身影不断颤抖的太平奴,说道: “那什么那啊。你看看,我说了吧。你还是心中有想法吧?” “没,没,没有。我,我,我我我,我真的看到了。”太平奴已经凌乱了,他现在不确定自己刚才是不是真的看到了已经死了的萨波。 “她没死。不过,她已经死了。”李续觉得还是把事实情况告诉太平奴比较好。 太平奴还是没反应过来。 “那个人到底······” “这个女的,是我们从敌人手中救出来的。他被当做也先不花女儿米亚哈吉的侍女了。不过,以后估计将跟米亚哈吉一起,作为陪嫁的侍妾,嫁给阿兰达。她以后还会改名字,并且再也不会回到高昌,甚至一辈子都不能离开王府。等到公主死了之后,她还会为公主一起殉葬。所以,我才说,那个萨波,已经死了。” 信息量有点大,太平奴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李续继续蛊惑道:“你刚才还说过,这个女孩儿本身是无辜的,有罪的是她的身份。现在,她已经失去了她的原有身份。放过她吧,好么?毕竟,上天有好生之德。而且,这事儿,你知我知,天知地知。说出去对谁都没有好处,甚至你哥哥知道了,也都不在乎。因为萨波已经死了,活着的只是阿兰达的一个没有名字的畏兀儿侍妾。” 太平奴最终还是被李续给说服了。不过,让这个从来不会说谎话的孩子,现在要学会隐藏一个如此重要的秘密,不告诉自己最亲近的人。他还是需要一些时间来调整。 李续看着不说话的太平奴,心说:孩子,这是你要去作为怯薛,学到的第一件事儿。学会该闭嘴的时候闭嘴。 这个时候,他们已经来到了也先不花的营帐外。也先不花此时已经身穿白色正装,面色庄严地站在了自己的毡帐门口,等待着那个打败了自己的德格都巴雅尔的到来。 第一百四十一章 汗与王 1 第149章 汗与王 1 也先不花大汗与河间王德格都巴雅尔的相见,还是挺有戏剧化的。 两个人都是第一次见到对方,就这么楞楞的站在了原地,相互审视着。在外人看来,那就是在挑衅,在为之后的battle做最后的准备。 说实话,当时李续心里也有一点慌。他知道自己的舅舅脾气并不好。心平气和的时候,那是相当和蔼可亲,一旦翻脸发怒,是什么事情都可能干得出来。 而对面的这个人,毕竟是统治草原十数年的四大汗国之一的大汗,成吉思汗嫡系传人。作为一个被俘虏的汗王,必然是心高气傲,心中充满了不忿和桀骜。 这俩人要一会一言不合的干起来了,自己就只能豁出去,先一步出手,替舅舅做出他不能做的事情。 所以,他现在就已经紧紧握住了腰后背着的金鞭。一旦发现,两个人开骂之后火气上来了,还要动手(草原汉子不喜欢光动嘴,更喜欢尽快动手)的话,自己就要提前出手,先行打晕或者打伤也先不花再说。 这样,舅舅也消了气,会很快冷静下来。但是,自己出手伤害了黄金家族的后人,以后的仕途,可能会再次因为这次的行为,需要有点麻烦了。 没办法,谁让那是自己的舅舅,是“加钱”都不会背叛,始终都要维护到底的至爱亲朋啊。 就在李续这边胡思乱想的时候,两个人竟然同时笑着动了起来。 让大家惊诧的是,两个人竟然好像多年未见的老友一样,面带微笑,相向而行。 毡车上的也先不花快步走了下来,而李续前面的德格都巴雅尔也一边解下腰带,一边趋步迎了过去。 就在两个人距离不到五步的时候,河间王德格都巴雅尔非常恭敬的将腰带挂在自己的左肩膀上,抚胸鞠躬,以蒙古传统的向上位者见礼的低姿态,向也先不花大汗行礼致敬。 德格都巴雅尔还没完全弯下腰,一双大手便把他给扶住了。 也先不花大汗笑着说:“河间王,你的谦卑让我感到了羞愧。”我扶着德格都巴雅尔说:“我们在这片地方已经相互对峙、攻伐了一年多了,但是这确实咱俩第一次面对面的相见。这是长生天的安排,也是我的荣幸啊。我知道你在高昌城的时候,都做了些什么。我应该向你表示真诚的谢意。感谢你救了我。” 德格都巴雅尔对于也先不花的豁达和洒脱,也有一点点以外。他满以为这个被俘虏的察合台大汗,心中应该充满了失败者应该有的怨毒和羞愤。结果,现在却和他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 就听到也先不花继续说道: “河间王,你我都是久经战阵之人。这场决定这片土地最终命运的战争,你我也都准备了很久很久。期间,咱俩也进行了大大小小近百次相互的试探和攻伐。我满以为能在这片要塞坚固,堡垒林立的地方,将你的军队拖垮、拖死,从而赢得最终的胜利。但是······” 他用最真诚的目光看向德格都巴雅尔,问道: “我想,今天不以一个被俘的汗王的身份,而是以一名败军之将的身份,请求你。请求你跟我一起好好复盘一下,咱们这次战役的前前后后。这里面有太多我不能理解,也无法确认的事情。河间王,你可以满足我这个请求吗?” 一名武将,尤其是一名合格将领,怎么可能会拒绝这个请求。 河间王德格都巴雅尔爽快的答应道:“我非常愿意跟尊贵的大汗一起复盘讨论一下。说实在的,我和你一样,也有太多的疑惑,太多的不解,需要大汗能为我解惑。” “哈哈哈,太好了。”也先不花大笑道,然后一伸手,做出了一个“请”的表示,随口说道:“虽然我现在是你的俘虏。但是这座毡帐,始终是属于我的。请让我作为一个主人的身份,正式邀请你——我的贵客,跟我一起进帐叙谈吧。” 在草原上,郑重的邀请别人尽自己的毡房,是一种非常亲切和友好的表示。 就这样,两个人手拉着手,一起走上了台阶,来到毡车营帐的门口。 德格都巴雅尔回过头来,吩咐道:“都下去吧。阿兰达,你负责他们的安置事宜。图勒,你就守在门口吧。有事儿,你来通报就好。” 说完,他一转身就进去了。 作为领导的贴心跟班儿,有眼力见儿是最重要的。不但要做到:想领导之所想,急领导之所急,更重要的是,提前想和提前急。 所以,当德格都巴雅尔跟也先不花两个人,兴致勃勃的进到毡帐中,复盘这次作战的时候,李续第一时间就叫住了要转身离开的阿兰达。 “阿兰达,快去找古力干他们那边,把中军大帐里面的那几张地图赶紧拿来。毡帐里面只有一张察合台汗国的大地图,这边的详细地图并没有。” 阿兰达听到之后,赶紧快步往不远处正在搭建的中军大帐跑去。 等阿兰达刚走,米亚哈吉从毡房中款款地退了出来。看样子是跟河间王德格都巴雅尔见过了礼后,想要主动离开,找个每人的地方休息去。 反正她现在根本跑不掉,跑掉了也跑不远。所以,就根本不会有人管束她的行踪。所以,这两天,没事儿的时候,她总是喜欢跑到碉堡最高的地方,一边晒太阳,一边望向远方的故乡。不知道在想什么。 李续对着公主抚胸欠身致意,说道: “公主殿下,我在这里站岗不方便。能否帮忙找厨娘那日苏烧一些热水,泡一点肉干和奶酪?我猜测大汗和我舅舅,很快就会说的口干舌燥,而且我舅舅应该还没有用膳。请帮忙弄点吃的,好吧?” 米亚眯着眼睛,看着李续半天。她今天突然发现,这小子原来关心起人来,还是能做到细致入微的。前几天,这家伙负责照看自己和父汗的时候,那是能凑合就凑合啊。有的时候,饭菜都是半冷不热的就递过来了。 米亚没说话,转身就下了车,去找新俘虏来的那个厨娘那日苏,还有那个长着大小眼的,叫萨波的侍女。 一边找人,米亚心中吐槽到: 唉,这都什么跟什么啊。厨娘那日苏、侍女萨波都是半路捡来的。准确的说,都是让这家伙掠来的。连赶马车的那个少了一只眼睛,白头发的家伙,好像叫什么哈马鲁丁。 据说,就是那天半夜,在山坡那边袭击自己车队的溃兵头子。揍了一顿后,就被这个图勒给弄来给我们赶车了。 要知道,给大汗赶车的,都是怯薛中的怯薛。那可是草原上最荣耀的职位。现在倒好,他竟然塞给我们一个贼兵俘虏? 让这家伙的手下兵士来伺候自己和父汗,就这么不情愿吗?结果,到处捡这种烂七八糟的人塞给我,愣说是给我们补全被他杀死的那些仆人。这能一样么?而且,弄来的这些所谓的仆人们,不但干活毛手毛脚的,现在反而还要去伺候他的舅舅。太欺负人了。 米亚越想越觉得窝火。正好到处都找不到厨娘和萨波,索性性子发了,米亚公主直接不管了,自己爬到碉堡的顶层去晒太阳去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汗与王2 第150章 汗与王2 李续从阿兰达手中,接过地图,很及时的送进去后,就在门外等待应该会拿着吃食回来的米娅公主。 接过左等右等,半天没有见到米亚公主回来。反而等到了艰难的端着一盆热火腾腾的火盆,蹒跚着回来的萨波。 李续赶紧接过萨波手中的火盆。萨波刚想说谢谢,结果一抬头才发现,接过自己火盆的是李续。她眼中竟然带着一丝惊恐,比看到冲她微笑的阿兰达还害怕的样子。 李续没注意,问她道:“萨波,你刚才······” 萨波话都没说完,赶紧摇着头否认道:“没有没有!我不认识刚才那个人。” “······”李续这才发现萨波的异常之处。他转过头,审视着萨波。 “别送我回去好吗?我不想嫁给他。每次看到他的眼神,我感觉他们哥儿俩跟要吃了我似的。我宁可每晚伺候阿兰达殿下,也不愿意回去嫁给他。我求求你了,小将军。”萨波都快哭出来了,直接跪倒在李续的面前。 李续赶紧放下手中的火盆,伸手把萨波给扶了起来。 “快起来。放心吧,萨波姑娘。我跟太平奴兄弟都说好了。他不会找你麻烦,你也不用嫁给他。你以后就嫁给我阿赫阿兰达就行了。这样,开心了吧。” “啊?”萨波的脸苦的快成了一个囧字了。刚才其实就是随口一说,可是没想到李续还真的让他嫁给那个粗暴的阿兰达王子。 李续不解的问:“怎么了?他长得不丑啊?” 萨波赶紧解释:“我······我不是嫌弃他丑。但是,他那晚······太粗暴了。都把我掐晕过去了,醒来以后,我浑身疼,尤其是······我还流血了。我怕他会杀了我。” “······”李续感觉很无语。眯着眼睛遐想的李续,脑海中浮现出了很多需要打马赛克的画面。他这个时候,才第一次仔细的看了看这个叫萨波的女孩儿的长相。 他发现这个女孩儿,其实并不是真的大小眼。只是一只眼睛是双眼皮,一只眼睛是单眼皮。所以才显得好像一个大一点,一个小一点。要不是脸上还有一些小雀斑,其实这女孩儿白皙的皮肤,圆鼻头,粉润的嘴唇,还算长得挺不错的。 不够,这姑娘可真倒霉。那天晚上碰到了憋了许久,而且刚刚战场厮杀,一身戾气的阿兰达。 不过李续又一想,这姑娘算是最幸运的了。因为,跟她一起的那五十多个女孩儿,可不光是流点血,被掐晕过去那么简单的经历。如今,她们的尸首都烂了。 李续安慰萨波道:“别害怕,呵呵。下次不会的了。我到时候跟他好好说一说。让他对你温柔点。他平时不那样的。你下次别反抗就好。” 李续自己都觉得说这话,有点脏心烂肺了。对一个被人施暴的无辜少女,竟然劝人家下次别反抗。总有一天,自己会被这个肮脏的时代,千刀万剐了,才能救赎自己那已经不堪的灵魂。 他赶紧转移话题:“我先把火盆送进去。大汗和元帅正在讨论正事,你不要进去。你去找一下厨娘那日苏,让她赶紧给弄点热的吃的和喝的。然后你给端过来。尤其是喝的,最好是有一些放了肉干的奶茶,以及弄点奶酪。” 看着萨波还是有点小情绪,于是李续柔声说道:“好了好了,开心点。一会儿回来后,顺便把我的那把火不思拿来。我给你弹琴啊。你放心吧,其实就是那个家伙的方法不对。方法对了,不但你不会疼,甚至还会很舒服的。” 萨波用有点异样的眼光,看着面前这个应该年龄比自己还小好几岁的小将军。李续也感觉自己的灵魂,越来越不可救药了。 算了,为了兄弟,也为了这个小姑娘以后不会因为那晚的不堪回忆,而留下什么心理阴影。我一会儿,还是给他充当一回生理卫生知识的讲解员吧。 等小姑娘无奈的点点头离开了之后,李续端起火盆就要往里送。 他突然看着手中的火盆,又联想到里面的德格都巴雅尔。似乎明白了熊二那家伙为什么会那么粗暴。 小的时候,有一年夏天,他和熊大熊二,悄悄地去塔拉亥公主的营帐外面,偷看舅舅和舅母在院子中间,凉棚下面“肉搏”。真的是肉搏。李续当时不确定他们俩是不是在打架,因为他们当时没穿衣服。 后来,听熊大纳忽出说,以前他爹妈就这样。而且似乎很快乐。 这公母俩什么特殊爱好啊?把儿子们都带歪了。所以,李续感觉,等过几天有时间了,还是有必要去跟熊二也讲讲。 别到时候洞房花烛夜的时候,把人家米亚公主给折腾坏了。那可是明媒正娶,甚至皇帝赐婚的正式妻子,不是萨波这种玩玩就算的侍妾。唉,罪孽罪孽,怎么能这么说人家小姑娘呢。 李续一边胡乱瞎想着,一边将火盆送进了毡帐之中。 此时,也先不花大汗,正在和德格都巴雅尔两个人,激烈的讨论山北战区的一个拉锯战的经过。 也先不花自责的说: “当时,我过于自信,才派对我最忠诚的哈赤儿部落的精锐部队,全都压了上去。结果全军覆没了。要是后来有他们在,我也不至于最后只能带着几千怯薛,狼狈逃窜。” “我自大的错误,就是当时没有听从部下们的劝说,甚至连勇敢的也密力火者的话,却当成了他的软弱。还用鞭子抽了他几下。我猜测,这家伙就是在那个时候,对我起了反叛之心。也密力火者其实打仗的能力还是挺强的。” 德格都巴雅尔点点头,说:“也密力火者。嗯,我从不下口中听到最多名字的,就是这个人。每次我的失败,总能听到有人提到他的名字,并且将失败的原因,归罪于此人。” 李续将火盆放下后,正要躬身离开。却听到德格都巴雅尔突然吩咐道: “图勒啊。去给我们弄点吃的跟喝的。我从早上就没有吃东西了。” “舅舅放心吧。我刚刚已经安排下人去弄一些吃的,很快就会端过来。”说完,他转向也先不花大汗,问道:“大汗,阿里大夫让我提醒你,吃饭的之后,还是需要按时吃药,否则疾病可能复发。” 也先不花微笑着点点头。等李续离开之后,他对德格都巴雅尔说:“这个孩子,你以后可要多多注意了啊。” 第一百四十三章 汗与王3 第151章 汗与王3 听到也先不花这么说,德格都巴雅尔从地图旁坐定了下来,他不明白的问: “大汗对于图勒有什么看法?” 也先不花想了想,说道:“你的那个儿子阿兰达,我虽然接触不多。但是能感到,他是个心地纯良,做事勇敢精进的好孩子,也是个勇猛的战士。他的心就像草原上的天,一片湛蓝。但是这个图勒,我看不透啊。有的是时候,他略显稚嫩,做事随性;有的时候,又变得成熟老练,心思深沉。就好像这天山的云,变化不定。” “前几日的时候,我们在山脚下遇到溃兵偷袭。图勒就在我这毡帐前面用弹琴的方式,迷惑黑夜中的敌人。当时,敌在暗我在明,他用自己做诱饵,引诱暗中的敌人现身,最终一举消灭了他们。” “我从他的琴声中,能感受到节奏忽快忽慢。我猜测,他当时也一定很紧张和不安,但是却在可以用最大的毅力,压制这种内心的焦灼,不显露在人前。从开战到结束,他的琴声一直没有停,节奏也没有明显的凌乱。他今年好像才不到二十岁吧。这份对自己心绪的把持能力,即便是成年人,也很难做到。” “所以,我认定,这个孩子以后一定是个能做大事的人。你要多多关注,多多培养。不过,他可能也是因为身份原因,做事情的时候,有一些随性而为。有你庇护和看管的时候,不算大事。一旦没有了束缚,这种心性的人,会做出别人做不出来的事情。他这么年轻,还需要长辈的引导。” 德格都巴雅尔第一时间,郑重其事的向线也不花欠身致意,表示了感谢之情。 有的时候,旁观者清。对于李续这个孩子,德格都巴雅尔是把他当儿子一样的看待。再加上这孩子从小就异于常人的聪慧,非常惹人喜爱,连一向跋扈强悍的塔拉亥公主,都非常喜欢他。再加上对于自己早逝妹妹的情感转移,使得德格都巴雅尔,对于这个外甥李续,尤其的纵容。 反正,这孩子也从来没有干过什么出圈儿的事儿,顶多就是跟着两个哥哥一起逃学打猎罢了。谁小时候没这么干过啊。 今天,也先不花以一个外人的角度,向德格都巴雅尔品评了自己的儿子和外甥,尤其是外甥李续。 从也先不花大汗的评述中,德格都巴雅尔感觉,大汗很欣赏李续。这让德格都巴雅尔非常高兴和满意。 这也使得原本想让李续在回到大都后,就继续待在军中,帮助自己掌控汉军卫一部的德格都巴雅尔,有了新的想法和计划。 这么好的孩子,干嘛还要扔到军队中呢?无论那个宝音公主什么情况,怎么说图勒这孩子也是御赐尚郡主。就让他做个侍卫亲军都指挥使,是有点大材小用了。如今看来,这孩子是可以有更大的前途的。 此时,正在门口的李续也等来了端着一大堆食物和一罐子香浓奶茶的萨波跟厨娘那日苏。 李续让她俩等在门口,每一样食物都和往常规矩相同,让厨娘和萨波先吃一点,确定没问题之后,才亲自给也先不花一一送了进去。 一边送,心中还一边暗暗咒骂着放自己鸽子的米亚公主。弄得在房顶上晒太阳,看云彩的米亚,莫名其妙的一个劲打喷嚏。 出来后,李续感觉好奇怪。刚才进去发现,那两个人没有在看地图,而是一直笑眯眯的盯着自己看。 他俩的笑容很诡异啊?也先不花这家伙在告状?看样子应该不像,何况我也没怠慢他。 不会是要把那个米亚许配给我吧?不可能不可能,要是舅舅敢私自答应,别说圣母太后那边没法交代,回到家里,估计连舅母塔拉亥公主那一关,舅舅都过不去。 脑子里胡思乱想着的时候,萨波一脸期待的把火不思递给了李续。 什么情况?我刚才就是随口一说,你这小姑娘还当真了?男人的嘴不能都信的。你不会真的让我给你弹琴吧? 不过看着萨波和厨娘那日苏那期待的眼神,李续只能接过她手中的火不思,然后用眼神示意了一下毡车旁边,站岗戒备的士兵。让他接替自己站在毡帐门口,听着点里面的动静。 毕竟主要任务和次要任务,还是要注意的。 然后,李续便坐在了毡车正面的台阶处,轻轻地弹奏了起手中的火不思琴。 火不思的演奏乐曲,就跟吉他的声音很像,但是演奏起来其实区别还是很大的。最重要的是,由于制作工艺不同,元代火不思的琴弦比后世火不思,甚至吉他的琴弦要硬。所以很多时候,一般都是用拨片来弹奏。 李续之所以能弹奏出类似琵琶那种轮指,是因为他练得武功是沉重的钢鞭。需要手指具有很强的力度,才能抓牢并且灵活的将十几斤重的金鞭,耍出各种鞭花。 李续弹奏火不思,其实也是在练习手指的力度和灵活度。因此,他经常能弹奏出别人弹奏不出来的速度和力度。当然,将琴弦弹断也是经常的事儿。 不知道是因为内心的不情愿,还是今天一直在胡思乱想,走了神。李续刚刚弹奏两下,琴弦就被他的“大力金刚指”给弹崩了。更不巧的是,这是他随身带着的最后一根琴弦了。只能等到了哈密,或者其他大一点的市镇,才有可能找到替换的琴弦。 劝走了噘着嘴,满脸不高兴的萨波,然后又把傻笑着看热闹的厨娘那日苏赶跑,李续继续百无聊赖的站在毡帐门口戒备着。 这个时候,古力干跑过来了,他告诉李续那边的中军大营已经都搭建好了。哈剌赤金正在指挥人在里面布置呢。说完,他很自觉的就一屁股坐在李续身边的台阶上,摘下头盔,一边擦着汗,一边开始歇口气儿。美其名曰:自我调整一下工作强度。 李续知道古力干偷奸耍滑是出了名的。这一定是找个汇报工作进展的机会,扔下哈剌赤金,自己跑过来偷懒的。哈剌赤金是也是个有名的任劳任怨,对于古力干的行为,早就了然于心。这两个人,性格迥异,但是却是生死相托的异性兄弟。 李续笑着摇了摇头,从怀里掏出一块牛肉干,掰成两半,蹲下来,递给古力干一份,然后跟他一起嚼了起来。牛肉干是补充体力的最好能量棒,只是有点费牙。 这个时候,毡帐的门突然打开了。河间王德格都巴雅尔和他身后的也先不花大汗,谈笑着走了出来。 德格都巴雅尔说:“大汗,这两天,我们就在这边暂时驻扎休息一下,等待我长子纳忽出跟咱们汇合。然后,就要出发回返大都了。大汗如果有什么事情,随时可以派人去对面找我。” 也先不花听到德格都巴雅尔这么一说,突然开口道:“河间王。我今晚想写两封信给我的儿子巴雅尔和弟弟怯别,不知道能否帮忙派人传递过去?” 德格都巴雅尔神情一滞,然后问道:“现在战事还没有完全结束,两军交战之中,不知道大汗让我专递的是什么内容呢?” 也先不花叹了口气,说:“战争虽然没有结束,但是其实已经有了结果。只能看各自不同的眼界或者需求了。” “我准备给依旧掌握军队的儿子巴雅尔和弟弟怯别各写一封书信。告诉他们,我被俘虏了。给他们两个选择:要不,罢黜我的大汗之位,自立为汗。然后继续与大元为敌,顽抗到底。我不会怪罪他们;要不,就是听从我的命令,停止这无意义的战争,退回到原本出发的地方。等待我不久的将来,回到阿力麻里之后,再将汗位禅让给他。” “大汗要禅位?”德格都巴雅尔惊奇的问。 “是的。刚才你也看到了。我在这场战争中,从一开始,听信了谣言,扣留了伊利汗国的使节队伍,利用那封明显是假的所谓两国夹击察合台汗国的国书为理由,同时挑起了跟大元和伊利汗国的两场战争。” “然后我又在战场上,一意孤行,刚愎自用,致使军队一败再败。使得曾经忠心与我的人,不是战死,就是背叛了我。这说明我的德行和能力,已经不足以担任这个国家的大汗。我继续留下来,只能让这个国家,继续遭受更多的苦难。所以,无论之后汗国由巴雅尔或者怯别中的任何一个人来继承,我都将承认他的合法性,并祝福他。” 也先不花很平和的态度说出了这番话。很明显,这是他深思熟虑过之后的想法。 “我会将我的大汗金牌分别赐给信使持有。这样的话,就不会有人质疑这封书信的真实性了。送信的信使,也必将会得到礼遇和厚赏。因为他们拿到我这封信,就等于拿到了合法继承汗位的许可。河间王,能否帮我这个忙呢?早点派人去,说不定能早点结束这场战争啊。” 德格都巴雅尔一瞬间还是有点迟疑。 当然,他可不是在担心送信人的安全,而是考虑到,如果将这封信送给了北疆地区带兵的巴雅尔台吉等人,那么万一他们突然偃旗息鼓,撤退了。那么北边枕戈待旦许久,准备大战一场,获得巨大战功的句容王床兀儿,岂不是就无功可立。那样,在朝堂上,军功这一方面,自己就可以独占鳌头了。大元可以军功立国的。 想到这里,德格都巴雅尔最终还是点头道:“愿意为大汗效劳。我一会就安排人,请大汗放心。” 听到德格都巴雅尔这么说,也先不花大汗叹了口气,感觉一下子放松了很多。他竟然鞠躬向德格都巴雅尔表示致谢。德格都巴雅尔也坦然的接受了来自察合台汗国大汗的敬意。 历史上,就是怯别,接替了也先不花的汗位。成为一代有名的大汗。怯别死后,察合台汗国就乱套了,并且走向崩溃。 第一百四十四章 等待 第152章 等待 在铁堠子要塞筑垒区驻扎的这几天,听纳忽出派来的斥候说:纳忽出率领的人马,三天后就能赶回来汇合了。所以,大家也就安心的在这边休整一下。 反正,附近是不会有人来袭击这近万人马的部队。而且他们还为了方便,分别驻扎在周围几个保存算是完好的碉堡或者要塞中。这样,万一有人袭击他们,也轻易不会造成全军覆没的情况。 这几天的时间里,李续和阿兰达没事儿就去也先不花的毡帐,找米亚哈吉一起玩。他们仨人还经常出去打猎。不过,这附近荒草萋萋,尸骸遍地的,也没有什么普通猎物,只有到处可见的各种食肉和食腐动物出没。 所以,这猎鹿就变成了猎狼,射雕就变成了射秃鹫。但是,三个人也玩的挺开心的。 李续发现,阿兰达那种天性豪爽,顾盼自雄的性格,还真的挺对米亚这个草原贵女的胃口。这几天,两个人的关系从最开始的普通,已经不断往上升级。现在变成了亲切了。李续决定,过一段,他就不再当这个电灯泡,任由这两个年轻人,私下相处了。 当然了,李续也把阿兰达想要求娶米亚哈吉作为妻子的事情,告诉了舅舅德格都巴雅尔。正愁着儿子婚事的德格都巴雅尔,立刻觉得这是个好事儿。 于是,他就在跟也先不花下双陆棋的时候,向这位“女方家长”委婉的提出了结亲的意向。也先不花大汗一听,先是一愣,但是从表情上看,应该不反对,然而,他并没有马上认可。 不过,当天晚上他在经过思考后,让送餐来的李续,转告河间王德格都巴雅尔,他愿意将自己的女儿米亚,许配给河间王的儿子。 不过有个二选一的条件:第一个选择条件,阿兰达,必须是金印王爵;第二个选择套件,这场婚姻,必须由大元的寿山大汗,亲自赐婚。 否则,等从大都办完了事情后,自己的女儿就要跟着他,一起回察合台汗国的阿力麻里了。以后,符合了条件,再想求娶,阿兰达就要做上门女婿了。 李续在回去的路上,一直反复思考着也先不花这两个明显有点奇怪的选项。 他觉得,让阿兰达封王,还是金印王,这个有点困难。但是要是让阿兰达的舅舅——寿山大汗亲自赐婚,这简直就是为他量身订造的条件啊。 李续可不觉得也先不花大汗是多此一举才提出了这个条件。这其中,必然有缘由和隐含的意义。 回到中军大营后,李续将也先不花的选项条件,转告给舅舅德格都巴雅尔。河间王大为高兴,要不是军中目前没有酒水,他早就要大喝一顿了。 李续正要说出自己的疑惑,此时,就在德格都巴雅尔身边,帮助他整理功劳军册的杨元吉,提前说话了: “王爷,属下也为这桩联姻的美事而感到高兴。然而,细细想来,也先不花大汗的条件,让属下觉得有一些不解之处啊。” “什么地方不明白?他说的条件不是正合适嘛。” 李续没说话,而是站在一旁,先听再说。就听杨元吉抱拳继续说道: “回王爷。按理说,以目前阿兰达少爷的年龄和功绩,朝廷给阿兰达少爷封个王,还是金印王,这不太可能的。除非王爷愿意将世子的位置,转给阿兰达少爷。在下认为,那也是不现实和不可取的。其实,这个条件,是考验王爷是不是愿意将家族的全部利益,跟察合台汗国进行更深度的合作,甚至将利益于察合台家族结合在一起。” “那么,第二个条件就是针对阿兰达少爷跟陛下的关系的。按理说,也先不花大汗,不可能不知道少爷跟陛下的舅甥关系。但是他为什么要特意说出来呢?难道他想要通过让陛下的赐婚,从而抬高米亚哈吉殿下的身份?属下觉得似乎不是。” “我怀疑他在考虑王爷在回到大都后,可能会面临的政治风波。所以,才提前做出了这个预防性的要求。如果回到大都后,陛下依旧信任和重用王爷,那么赐婚就成了轻而易举,水到渠成的事情;然而,如果朝廷对于王爷,抱着鸟尽弓藏的态度。陛下是不会同意赐婚阿兰达少爷的。因为那样会进一步增强咱们王府的威望和势力。” 李续很是赞赏杨元吉的能力。因为,其实之前自己也只是有一些模模糊糊的猜测和疑虑,而杨元吉却能三言两语,就给全都说的通透明白。 李续立刻化身沙师弟,对舅舅说道:“舅舅,杨先生说的对啊!” 德格都巴雅尔想了想,哼哼一笑。只是说了句:“我知道了。这不是问题。图勒啊,你到时候就跟他说,让他等着喝女儿的定亲酒吧。我会让人去高昌那边,采购最好的哈剌吉酒。” 李续马上领命,躬身而退。 随后的两天,这两个人就好像真的定了亲的亲家一样,经常在一起说笑、下棋。任谁都无法完全理解,这两人就在数天之前,还指挥着各自的几十万人马,相互厮杀。这筑垒区满地的尸骸和残垣断壁,就是见证。 纳忽出原本应该三天后回来,但是跑来报信的斥候信使说:纳忽出要给王爷一个惊喜的礼物,所以迟到几天。心情大好的德格都巴雅尔也特意不把俘获了也先不花这个好消息,告诉长子纳忽出,准备也给他,来个小小的惊喜。 李续提醒舅舅,纳忽出身边也就三百来人。这附近还有大量溃散的敌我士兵沦为了马匪或者强盗。每次大战之后,这种人都特别多。因为打劫小股军队虽然风险很大,但却是特别有利润的好买卖。就这些士兵们那一身铠甲和武器,还有马匹,都可以在黑市上卖大价钱。 鉴于李续的提醒,德格都巴雅尔特意派遣自己麾下的五百亲卫,在古力干的率领下,去迎接纳忽出。 到了第五天,纳忽出终于带领古力干他们一干人等,浩浩荡荡的回来了。他可不是骑着马回来的,而是坐车一辆巨大的宫帐毡车回来的。 原来,这家伙在半路上,找到了当初也先不花丢弃的那辆巨大的宫帐毡车。 他花了半天的时间就修好了破损的部分地方,让这辆陷在路边坑中的毡车,可以正常行使。但是,却花了足足两天的时间,才将需要拉动这辆毡车的几十头牛,从周边的各个部落中凑齐了。 阿兰达和李续听说纳忽出回来了,高兴的骑着马就远远的迎了出去。 纳忽出见到两个弟弟来迎接自己,也是非常高兴。他直接从缓慢的宫帐毡车上跳了下来,跟自己的两个同样下马跑过来的兄弟,相拥在了一起。身子明显比阿兰达更加雄壮的纳忽出,还把李续给举了起来。 这可让李续的心中有点小郁闷。他心说:你们这两头狗熊!够了!真把我当猴子了?怎么一来就都喜欢把我举起来?我不再是当年王府里面被你们举来举去的小弟弟了,我也是要脸的! 纳忽出第一时间,带着两个弟弟参观自己的战利品。哥儿仨围着宫帐转了好几圈,说实在的,真的可以用破败来形容这辆原本应该算是金碧辉煌,威武雄壮的宫帐毡车 纳忽出说:“回去后,咱们在哈密找人稍微修一修,然后路上,就让阿爸带着咱们也住在这里面,享受一下大汗的感觉。这里面的面积,跟阿爸的中军大帐差不多大。弄好了,一定会特别舒服的。” 李续听到这里,有点皱眉。 “可惜啊,阿赫,这么好的车子,估计没咱们住的份儿。”阿兰达不无可惜的说道。 “这是怎么说的。这可是咱们的战利品啊。也先不花的宫帐毡车。哈哈,到时候运到大都去,咱们的功劳那可是更上一层楼啊。” 阿兰达被德格都巴雅尔严令不许提前透露已经俘虏了也先不花,所以他笑着说:“放心吧,阿赫。咱们的功劳谁也抢不走。你这辆宫帐毡车,咱们仨还是好好先坐一坐吧。” 说着,他就要蹬车前行。但是,李续却突然出口阻止了他俩。 “不可以上车!这车,咱们万万坐不得!” 第一百四十五章 纳忽出 第153章 纳忽出 听到李续这么说,熊大熊二哥儿俩都愣住了。 这小子什么意思?一个宫帐而已,怎么就好像龙潭虎穴一样。 就听李续一脸严肃的解释道:“两位阿赫,你们这是在给舅舅和咱们河间王府找麻烦啊。还是大麻烦!” 纳忽出阻止住了正要说话的弟弟阿兰达,知道他肯定说不到点儿上。他正色问道:“此话怎讲?” 李续解释道:“阿赫们,你们看这宫车。虽然残破,但是宫帐的围毡上是描金边的蓝色云山纹啊。还有这上面顶毡边上的白色流苏,那是用白牦牛的尾巴做成的。这底座四周的栏杆扶手上,雕刻的是成吉思汗的故事。这里看不到顶上,但是按照规制,这上面的顶饰应该是绘画着苍狼白鹿的图案。这些东西,是咱们能用的吗?” 纳忽出似乎听出了李续的意思,他皱着眉头开始思考,并且有点为自己的莽撞而担心。因为自己这两天就是坐着这辆车过来的。 纳忽出明白了,但是阿兰达还是没懂,他想当然的说道: “对啊,这不就是也先不花的宫帐毡车嘛。要不纳忽出何必还费劲修好了给带回来呢。不就是为了当做缴获,献给朝廷作为军功吗。” 李续摇了摇头,继续解释:“不是这个问题。我是说,咱们如果按照你说的那样,坐着这辆只有帝王可以用的宫帐毡车回去。我保证,咱们还没进关中呢,弹劾舅舅的奏章,就已经递到大汗和太后的眼前了。” “那又怎么样?大汗舅舅和圣母太后才不会相信咱们会造反的。何况,咱们立了这么大的功劳。这些功劳还不能表现我们的忠诚?” 阿兰达在这方面,的确远不如自己的两个兄弟,依旧没明白政治斗争的特殊性。 然而纳忽出就不一样了。他毕竟是寿山大汗身边的亲信怯薛,早就对朝堂的事情,耳濡目染,深谙其中的道理。所以,纳忽出被李续一点拨,就懂了里面的意思。 他一巴掌就把冲着李续挺胸叠肚,表示不服气的熊二,给扒拉到一边去了,然后点着头说道: “图勒说的很有道理啊。阿爸的战场,现在已经不是边关草原了。而变成了大都皇城之中,那尔虞我诈的朝堂。咱们兄弟还是要谨言慎行,不要给阿爸添麻烦。” 说完,他看了看自己费劲巴拉搞来的这座宫帐毡车,甚是可惜的挠了挠头。最后一咬牙,恨恨地说: “要不,一把火给烧了吧。反正里面值钱的东西,都已经让溃兵给劫掠一空了。” 李续赶紧制止道:“我看那倒不用。毕竟这东西也是咱们功劳的证明。我的意思是,这座大汗宫帐,咱们虽然不能坐,不代表别人不能坐啊。” 说着,他还特意冲旁边的阿兰达扬了扬眉毛 。然而,显然阿兰达没工夫跟他打配合。因为此时的他,脑回路cpu,依旧在高速运转,却还是没明白为什么就不能让自己坐这辆宫车回去。从小的时候,他就特别羡慕大汗舅舅的那辆巨大的宫帐毡车。总是幻想着,有一天自己也能住进去。那多威风,那多舒服啊。 李续本来还想跟阿兰达打个配合,吊一吊纳忽出的胃口,结果扬了半天眉毛,却扬了个寂寞。 这家伙在这方面的确不行,以后到了大都,弄不好要给自己等人参与的政治斗争,增加不少不稳定的可能性。他这样洒脱直率的性格,很容易被有心人给带到沟里去啊。 李续这话一说,纳忽出可是非常精明细致的人。他立刻就从李续的话语和表情中,一下子就猜出,这两个人肯定是找到了什么很重要的人或者东西。 他一把将李续的脖子给搂住,笑嘻嘻的逼问道: “快告诉我,你们找到什么东西了?别告诉我,你俩把那个叫米亚的‘草原狼毒花’给抓住了?” 米亚原来还有个外号叫草原狼毒花?李续第一次听说。 纳忽出刚说完,阿兰达克终于听到自己能明白的东西了,赶紧问:“你怎么知道那个米亚哈吉的?” 纳忽出说:“我这次去山北大营,遇到了床兀儿的次子燕帖木儿兄弟了。这家伙跟我说的。他曾经在岭北的战场上,见过一次那个米亚哈吉。他说,这个女人是草原上最美的狼毒花,虽然凶狠但是特别的鲜艳美丽。他说自己都被迷住了。哈哈哈。” 燕帖木儿,李续一听这个名字,当时就一激灵。 这个燕帖木儿在整个元朝,乃至中国历史上,都是最最有名的权臣。杀皇帝、杀大臣不算什么,他还强行的娶公主、睡皇后、睡太后。把皇帝的女性亲属,当后宫一样,予取予求的。跟他相比,北周权臣宇文护,不过是废立了几个皇帝的超级大臣罢了,哪儿有这位燕帖木儿活的痛快啊。 当然,现在的燕帖木儿,只是个二十来岁的小青年儿,满心都充满了沙场立功、名扬朝堂的远大理想抱负。 不过,从他对于只是在战场上,远远的见过一两次面的米亚哈吉,就有如此非分之想,可以看出来,果然跟历史上的那个人一样,就是个色痞。 李续故作神秘的说:“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还等什么啊?赶紧跟我们回去,看看到底有没有燕帖木儿说的那个什么草原狼毒花吧。舅舅也等着你呢。” 哥儿仨就这么说笑打闹的往回走。 结果,等纳忽出来到中军大营,向自己的父亲河间王德格都巴雅尔抱到的时候,哪怕是有一些心理准备,依旧是被眼前的情况给惊住了。 因为,正在下棋的德格都巴雅尔,笑着向他介绍坐在自己身边的那个“棋友”,竟然就是察合台汗国的大汗——也先不花。 这回,改成纳忽出的脑回路cpu,高速的过载运转了。 什么情况?他不是应该带着他的军队逃跑了吗? 哦,猜出来了,应该是被我那两个兄弟,抄了后路,所以给俘虏了。原来这就是阿爸说的小惊喜啊。不过是惊远大于喜罢了。 不对啊,也先不花被俘虏后,不应该是表现出一头被抓捕了的野兽,那种狂躁暴怒和羞愤激动的样子吗?他现在怎么一脸心安理得,平静祥和的样子,还和我阿爸在大营里下棋? 前面的战事都没打完呢,他在这里的话,谁在指挥那些察合台军队? 此时的纳忽出,就差把一脸懵逼写在脸上了。 他瞪着大眼睛,盯着眼前的也先不花,驴唇不对马嘴的跟河间王简单的汇报了一下,这次去山北大营,将给床兀儿大将军的文书以及那支可以指挥全军的苏鲁锭,顺利地交给床兀儿的次子燕帖木儿,并让他马上带回去的经过。连自己将也先不花的宫帐毡车带回来的事情,都忘记报告了。 德格都巴雅尔并没有多问。毕竟,这一切都是按照之前的计划行驶。所以他只是淡然的点了点头,继续跟也先不花下着双陆棋。 后来,他发现长子纳忽出,依旧站在原地惊讶的不知所措,便笑着一挥手,就让他下去休息去了。他相信,纳忽出出去后,李续会给他说清楚目前的情况的。 就在纳忽出刚要退身离开的时候,德格都巴雅尔叫住了他,让他传令全军:明天拔寨起营,班师回朝! 不好意思。昨天去天津出差,参加那个arm全国汽保汽修展。一大清早开车去,忙到了一天,夜里再开车回来。累得回家就倒头睡着了。所以,没有更新。还望谅解。 顺便吐槽一句。天津新建的那个国际会展中心,什么狗屁玩意。审查规划的相关负责人,你们脑子都进水了? 谁家展馆停车场设置在一公里以外的地方啊?然后让所有人,沿着公路步行去参展。是他妈的傻逼当权,还是混蛋懒政? 第一百四十六章 大都 第154章 大都 就在德格都巴雅尔志得意满,率领着部队,带着俘虏的也先不花以及缴获的那根成吉思汗苏鲁锭大纛,向着哈密的方向,班师回朝的时候。遥远的大都城皇宫里,也迎来了不同寻常的一天。 大元的皇帝寿山大汗在这一天,突然要求全体在京四品以上官员,集体到大明殿举行临时大朝会。 朝臣们莫名其妙的去了之后,却发现宫城之中,早已经是旌旗招展,鼓号齐鸣。司礼太监声嘶力吼地向莫名其妙的大臣们宣布上朝后,众位大臣勋贵按照往常的规矩,带着无数的疑惑,鱼贯步入了气势恢宏又金碧辉煌的大明殿之中。 进了大殿后,大臣们惊奇的发现坐在皇位中间的并不是皇帝,而是身穿一身大红色穿交领织金锦袍,头顶挂着18颗珍珠佩饰罟罟冠的圣母皇太后——答己太后。 在太后的身前,站着的才是穿着一身亮白色带有团龙图案的银鼠服,外披一件银鼠比肩,头戴配套的银鼠皮的暖帽,一脸掩盖不住的喜形于色的寿山大汗。 草原人崇尚白色。大汗今天穿的这一身领白色的银鼠皮套装,可是只有国家重大典礼的时候,才会穿出来,以示隆重。 在皇帝宝座的左手边,是同样身穿盛装的阿纳失失里皇后和伯颜忽都皇后。 之所以会有两个皇后,是因为元朝允许同时娶好几个妻子,所以皇后也同时会有好几个。但是,妻子的尊卑是按照迎娶的先后次序来分的。阿纳失失里是大老婆,是寿山大汗的正宫皇后。 在另一边,则是身穿宝蓝色暗龙纹皮服,头上戴着七宝重顶冠的皇储硕德八剌。 十一岁的小太子,还是第一次被允许来参加大朝会,眼中透露出来的,是兴奋和一丝局促。他虽然尽量的让自己显得庄重一些,但是总是不自觉瞟向另一边母后阿纳失失里的眼睛,却也暴露出他此时的紧张心情。 大臣们发现,不但很少上朝的圣母皇太后亲自驾临,而且帝后还带着小太子也来了。 不但如此,皇帝一家子竟然全都是盛装出席。 朝臣们更加疑惑了。皇帝今天突然在大明殿中摆出这么大的阵势,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啊?很多人趁着站位的时候,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了起来。 “出什么事儿了?皇后又给皇帝生了小皇子了?” “别瞎说!两位皇后娘娘那不是都坐在旁边呢嘛。前不久十月节的时候,众嫔妃还都露面了呢,也没有听说谁有身孕了啊?” “要不就是南边的黄河凌汛导致的水灾,都给弄好了?也不对啊,新上任的李翀李大人,前几天刚压着赈灾款离开大都。照这个速度,现在应该还没出中书省呢。” 就在众臣工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时候,寿山大汗兴奋的让身旁的怯薛歹,朗声念出德格都巴雅尔给皇帝写的报捷奏疏。 刚开始,大家并没有以为会是什么大事儿。估计也就是歼灭了多少多少的敌人,把也先不花给赶跑了之类的事儿。 有个别的人甚至还认为,这是寿山大汗一贯以来,通过彰显那一点点,所谓的军事上的胜利,来证明自己比兄长元武宗海山强的老把戏。 不过,当他们听到德格都巴雅尔竟然俘虏了察合台汗国的大汗也先不花,并且还缴获了那杆传自成吉思汗之手的查干苏鲁锭大纛的时候,整个大明殿内的近千名大臣,全都震惊了。 因为太多人不自觉的发出“啊”的疑问上,声音甚至差点盖过了那个大嗓门的怯薛歹。 这让站在大殿中央,御座台子上喜不自胜的寿山大汗,更加欣慰,甚至可以说是痛快。 多少年了,这帮大臣们,虽然对自己恭敬有加。但是他知道,在他们这些人的心中,自己始终没有兄长海山那样的魄力和值得夸耀的武勋功绩。 乃至他的汗号,都被起为“普颜笃汗”,意思是有福气的。而他哥哥海山的汗号,则是“曲律汗”,意思是杰出的。 有福气的?傻人自有傻福气啊?这汗位是天上掉下来的,自己是有福气才正好被砸中的?简直是岂有此理。 当初,要不是自己和母后,在大都冒着巨大的生命危险,纵横捭阖、运筹帷幄,最终消灭了以元成宗的皇后卜鲁罕和丞相阿忽台为首的政治势力,兄长海山怎么可能在遥远的岭北顺利继位? 武宗朝,兄长大肆分封功臣亲信,又穷兵黩武多次与周边的国家发动战争。没有自己这个皇太弟在后面苦苦为他支撑朝廷的开支,哪儿来的钱? 元武宗一朝的所有文治武功,一多半都是自己辛辛苦苦打拼下来的,除了母后,大臣们竟然全都无视了。自己的威望,竟然不如那个只会大肆封赏,狂嫖滥饮,最后活活把自己喝死的兄长! 寿山大汗心中积郁了太多的心酸和苦闷,对于朝臣们,又有着太多的不满。尤其是这些人竟然还年年不往那个为了一己之私,把大半个西北都拖入到叛乱中的侄子和世瓎。到现在,都有人在刻意藏匿这个已经被认定是叛逆的家伙。 今天,朝臣们的这一声“啊”,就好像狠狠打在他们那些看不起自己的家伙脸上的巴掌声。 痛快,痛快啊! 当年成吉思汗的天下,被一分为五。除了世祖薛禅汗建立的大元朝以外,还有四大兀鲁思汗国。其中窝阔台汗国在兄长海山执政的时候,被完全击败。由于没有合适的继承者,最终被大元和察合台汗国瓜分殆尽。 如今,自己又俘虏了察合台汗国的大汗,虽然不可能吞并察合台汗国,但是也完全可以迫使他们向自己称臣。 寿山大汗打定主意后,曾经对母后答己太后表明道: “朕可以不要察合台汗国的草场,朕甚至可以不要他们的贡赋。朕就要他也先不花向朕称臣!只要他当着众人的面,向朕称臣,朕的功劳就能跟兄长元武宗海山一样了。到时候,看他们那群人中,谁还敢跟朕阳奉阴违,看他们谁还敢反对朕确立的太子!” 这一表态,得到了答己太后全力的支持。所以今天从来都是深居简出的答己太后,亲自出席,为儿子坐镇。如果有哪个不开眼的家伙,敢于质疑这个消息的真实性,那就是在质疑她儿子。老太太发起飙来,是要当场见血的。 很快,那个怯薛歹就把德格都巴雅尔的奏报念忘了。 大殿中,出现了短暂的寂静。大家都在震惊之中,没有反应过来。 这个时候,似乎有人想要站出来质疑这道奏报的真实性。 毕竟,他们这次对战的可不是反叛的部落或者南方那些没饭吃的软弱山民。俘虏的也不是什么叛乱酋长,什么农民领袖,而是控弦百万的察合台汗国大汗——也先不花。 就他麾下的那十来万王庭铁骑,那可是连元世祖忽必烈都没有打败的对象啊。就这么被俘虏了?而且还带回来了那杆成吉思汗的查干苏鲁锭大纛。这太不真实了。 报捷奏章中还说缴获了成吉思汗的查干苏鲁锭。查干苏鲁锭啊,那可是代表着成吉思汗所建立的大蒙古过正统传续所在。拥有了它,将大大增加大元在蒙古各兀鲁思之中的威望。甚至可以宣布,大元将成为天下所有蒙古兀鲁思的宗主国。 这种事情怎么可能打了一场胜仗之后,就发生了呢?也先不花也不是个庸碌无为的傻瓜啊。这一定是假的,朝廷应该先查清楚了之后,再宣布出来。 结果,要提出意义的人刚刚想要说话,就被旁边的人给轻轻拉住了。 “你疯了!这个时候你敢站出去质疑?真的假的,现在已经不重要了。再说了,你没看到上面还有圣母太后在呢?你想被门口的鲁斯马因拉出去剁成肉泥吗?” 那个自以为忠直的大臣,这才发现自己刚才的莽撞,差点咬了自己全家人的小命。吓得汗都出来了。 短暂的沉寂之后,站在众臣之首的左丞相铁木迭儿,立刻率先走了出来。他跪拜在大殿的中央,高声向皇帝和太后发出衷心的祝福与恭贺。 早他的带动下,紧接着,所有朝臣们,都纷纷跪拜下来,一起山呼万岁。他们这是用这种行为,向皇帝和太后,表达出他们的忠诚之心。 就这样,大朝会的下半场,基本上就剩下朝臣们各种衷心或者违心的赞颂和讴歌了。弄得皇帝和太后,也跟着红光满面,喜笑颜开。朝堂上下,一片君恩臣贤的盛世景象。 第一百四十七章 权臣 第155章 权臣 这次的临时大朝会,是一次胜利的大会,团结的大会。展示了寿山大汗所领导的这届大元王朝朝廷,从一场胜利,走向了另一场新的胜利! 此次大会,也再次明确了以寿山大汗为的国家的核心领导地位。 这是封建统治阶级根本利益所在,是坚持和加强皇权独裁领导的根本保证,是坚持和发展蒙元贵族统治事业的正确需要,对于保证大元朝廷及其封建统治阶级的兴旺发达、长治久安,具有十分重大而深远的意义。 寿山大汗将他昨晚准备了许久的一系列演讲,趁着下面大臣们敬服躬拜之后的机会,慷慨激昂、豪情万丈的讲演了出来。的确也激励和收纳了绝大多数臣子的忠诚之心,让他们从此改变了之前对皇帝文懦柔弱形象的认知。这效果立竿见影起来。 在梁王、齐王等几个武宗旧臣领头人的带领下,很多原来的武宗旧臣,纷纷主动站了出来,向寿山大汗,俯首跪拜,五体投地。 他们这几个人诚恳而郑重地承认了自己之前的错误认知,并正式表示,自己之后将全心全意,忠心耿耿的向寿山大汗,以及他所认定的那个继承人永远效忠,并且愿意奉献自己和自己家族所有的一切,以示忠诚。 在御座上一直没有发声的圣母皇太后,静静地看着下面发生的一切。 当她听到几个武宗旧臣的当庭效忠后,面容越发慈祥,最后竟然直接放下了手中,始终抱在怀里的那尊紫金暖手炉,大笑着鼓掌为贺。 有心人却发现,当答己太后放下手中的紫金暖手炉后,一直站在门边,手中紧握刀柄,侍立警戒的宫城卫指挥使鲁斯马因,竟然悄悄地退出了大殿。 大会结束后,寿山大汗宣布,大都城全城庆贺,三天金吾不禁。为了表示与民同乐,他要在宫城里面的紫檀殿,举办盛大的宴会,以示庆祝。 众臣工再次山呼万岁,大殿中一片欢腾。当然,并不是所有人都这么开心。 当临时大朝会在一片喜庆祥和的氛围中胜利结束后。有部分人,并没有带着这份喜悦赶回家中,第一时间将这份值得普天同庆的消息,告诉家人。反而很多朝臣在离开皇宫后,三三两两,悄悄地聚集起来,组成一个个的“讨论小组”。他们需要尽快的交换信息,讨论如果面对这场本朝即将再次出现的巨大政治格局的大变革。 这场突如其来的巨大胜利,不仅仅改变了大元王朝在蒙古帝国分裂后所建立的四大兀鲁思汗国中的地位,并且提高了当今皇帝寿山大汗的权威,最重要的还有就是,也必将改变如今的大元王朝的朝局形势。在皇帝有意无意的推动下,以河间王德格都巴雅尔为首的一派新的力量,必将趁势崛起。 左丞相铁木迭儿的府中就是其中一个重要的“小组讨论点”。 中书省左相铁木迭儿,蒙古人,从曾祖父、祖父,到他的父亲和伯父,都是蒙古帝国以及后来的大元王朝的高官显贵,中枢重臣。他从小便受到了良好的教育和培养。 少年时期,他就是元世祖忽必烈身边的亲信怯薛。后来到了元成宗铁穆耳时期,铁木迭儿得到了皇帝的嘉许和提携。到了元武宗海山执政的时候,铁木迭儿更是担任了宣徽院的宣徽使,这个非常重要的实权职位。 大元初期的宣徽院,可是个非常有实权的部门。其主要职能有掌供皇帝饮食、内廷礼乐、朝会、祭祀、赏赐、燕享宗戚宾客、掌诸王宿卫,怯薛口粮食,蒙古万户千户的赋税征收,供给诸王粮草、联络漠北蒙古部落、掌管羊马价值、牧养孳畜、内府藏储、向皇帝推举宿卫、向皇帝建言献策、修缮工程等职能。 仔细一看,那就是元朝皇帝的大管家。不但掌兵,还掌钱粮。那只有皇帝最亲信的人才能担任。 为了给好大喜功,喜欢大肆滥赏滥封的元武宗筹措挥霍的钱财,他主动前往江西和云南,担任平章政事和左丞相。最后,钱筹到了,但是也得罪了当地的上下各级官员。最后被人弹劾,差点丢了命。 他干脆直接弃官而逃,跑回了大都,受到答己太后的庇护才得以保全。 可见,铁木迭儿的靠山,不是武宗海山,而是海山和寿山两位皇帝的的亲妈——答己太后。 答己太后宠信铁木迭儿,可不光是因为铁木迭儿精明能干,更重要的还有一点。铁木迭儿的母亲是答己太后姑姑的女儿。也就是说,铁木迭儿是答己太后表姐的儿子。他管答己太后叫姨母大人。 当年,元世祖忽必烈执政的晚期,由于答己太后的丈夫,被追封为元顺宗的答剌麻八剌很早就死掉了,只留下王妃答己和一群年幼的儿女。他们的生活过的并不好,也远离权力中枢。 这个最艰难的时候,是铁木迭儿的母亲,看在姐妹情深的份儿上,一直在帮衬和接济答己一家人。 元成宗铁穆耳时期,也是铁木迭儿等人的积极努力和奔走下,才使得年纪轻轻的海山,可以在皇帝的印象中,脱颖而出,最终接任岭北统军元帅的职务,最终建立了那击败强敌的不世之功。从而,掌握了军队,才有了登基称帝的基础。 所以,答己太后对于铁木迭儿的信任可不光是因为他这个人的精明强干,还有那一份浓厚的亲情在内。 当初,为了武宗的挥霍滥赏,为了答己太后生辰筹备,铁木迭儿代君受过,去南方聚敛钱财。最后犯了众怒,逃回京城之中,直接躲在了姨母太后的寝宫中,才堪堪避了过去。 现在,朝廷中铁木迭儿的势力很强。之前,在云南弹劾他贪污受贿的人,一个个不是被他贬斥,就是让他找个由头给杀了。如今,他的势力更加肆无忌惮,卖官鬻爵,收受贿赂,结党营私已经是路人皆知的事实了。 但是,有答己太后的庇护,连寿山大汗,都对他无可奈何,只能扶植一些汉人朝臣来跟他对抗。然而,汉人在大元朝廷中,毕竟实力低微,根本无法跟铁木迭儿一党相抗衡。 所以,如今朝廷即将出现新的势力,铁木迭儿的党羽在大朝会之后,都不约而同的赶来了丞相府中。 其实,在之前的朝堂上,他和河间王德格都巴雅尔,还是很好地朋友,甚至可以说是盟友。因为大家的靠山都是答己太后,德格都巴雅尔更是太后的女婿、皇帝的姐夫。这种人铁木迭儿就是再猖狂,也知道要拉拢而不是敌对。 但是,最近不知道怎么了。他总感觉事情的发展有些不受控制。 先是河间王的妹夫李翀,突然被莫名其妙地调离大都,成为了河南江北行省的中书省平章,进而顶替了自己亲信的职务。然后,自己的亲信刘帖木儿又突然被任命为枢密院副枢密使,接替了李翀原来的那个关键的职位。 这么看起来,自己这一方,其实并没有吃亏。只是这一些的运作,并不是铁木迭儿主导的。然而,随后的事情就有些麻烦了。 第一百四十八章 暗流 第156章 暗流 刘帖木儿刚刚接任枢密院副枢密使没多久,还没开始享受这个掌握着大量军资采购和物资运输的肥差,所带来的各种实惠和便利的时候。 紧接着,西疆作战的军需物资上面,就出现了各种问题。不是军饷解送不准时,就是物资质量有问题。总的来说,就是钱莫名其妙的不够用了。弄的铁木迭儿在朝堂上,总是被寿山大汗斥责。 他去找负责此事的刘帖木儿质询,结果,刘帖木儿也是一头雾水,不明所以。国库不给钱,自己这边想贪污也没有的可贪啊。去找户部的人说钱的事儿,就被推脱说南方闹灾了,钱都紧急拨付给河南江北那边赈灾去了。 前几天,中书省平章政事失烈门悄悄告诉自己,河间王通过河间公主向皇帝发出了告警:如果前线不能最快时间内获得八百万军饷和物资,可能会爆发难以想象的后果。 为此,河间公主在皇帝和太后面前哭诉有人利用职权,侵吞军饷,导致前线军心不稳。听此消息,帝后大怒啊。 失烈门还暗示,虽然太后帮忙找到了五百万贯军饷的出处,但是剩下的三百万贯,还要中书省自己想办法。 河间公主已经发飙说,如果凑不齐八百万贯,她就会领着人亲自上中书省大堂要债。到时候,太后和皇帝都会很没面子。毕竟,太后很宠爱这个大长公主,皇帝也把这个从小带自己长大的姐姐,当做母亲一样尊敬。 失烈门劝说要去兴圣宫评理的铁木迭儿千万别去。因为,公主带着那个病秧子小儿子达兰台,每天就住在兴圣宫中陪伴答己太后。所以,如果铁木迭儿去兴圣宫找太后,估计还没见到太后,就碰到气头儿上的河间公主。 所以啊,这事儿只能铁木迭儿自己想办法解决。 听完这话,铁木迭儿气的差点抽过去。还是失烈门和丞相府的下人们,掐了半天人中才给他弄醒了。 他真的很无辜啊,国库里面的那些军饷,他一文钱都没敢碰啊。那可是跟察合台汗国打仗的钱啊。 察合台汗国啊,他们的王庭铁卫是多么恐怖的存在。元世祖忽必烈都打不过他们,元成宗元武宗的时候,察合台汗国的军队跟叛王海都的窝阔台军队一起,直接打到了岭北的哈拉和林,那可是蒙古帝国的旧都啊。 最危急的时候,他们的前锋军距离大都城,就剩下三四百里了。是先帝武宗带着床兀儿、德格都巴雅尔、贺伯颜这帮勇将,用生命和巨大的牺牲,才将将击退了他们。要不是海都突然死了,说不定还要爆发一场居庸关保卫战呢。 那是多么可怕而强大的敌人啊,他怎么敢动西疆打仗的军饷啊。谁知道中间怎么出了问题,竟然缺了这么多钱。 结果,无奈之下铁木迭儿忙了四五天,才弄够了那五百万贯的军饷。最后又从几个亲信大臣,以及一些大都的藩王、豪商那边连蒙带骗、连抢带诈的,总算补足了剩余的那三百万贯。 今天刚刚消停下来,结果却被叫去参加临时大朝会。 在大殿上,铁木迭儿虽然表现得无比兴奋,带头恭贺太后和陛下的丰功伟业。但是,等回到自己家中后,他气的直接把心爱的紫砂壶摔了个粉碎! “骗子!无赖!疯婆娘!”铁木迭儿也不装了,当着跟着他一起回来失烈门以及七八个心腹大臣的面,大骂起来: “不是说没了这军费,前线就要发生巨变吗?这他妈的就是那个娘们说的巨变?还威胁我要带兵抄了我的衙门?昨天刚刚运走的军饷,今天宣布说打赢了?连人家的大汗都俘虏过来了,那还打个屁啊。这八百万贯全落他德格都巴雅尔和塔拉亥自己兜儿里了!八百万贯啊。我废了多大力气才弄来的啊。都他妈的喂了狗了!为了这个八百万贯,我被人骂做骗子、强盗、屠夫、雪山的弃婴,掉钱眼儿里的金蛤蟆。天地良心啊,我都是为了朝廷啊,一文钱都没拿啊。结果,挨骂的是我,受赞扬的是拿了钱的德格都巴雅尔!气死我了!!” 最后,铁木迭儿骂的口干舌燥,想要拿自己的茶壶润润口的时候,才想起来刚才被自己给砸碎了。气的他一脚就踹翻了旁边吓傻了,愣在旁边不敢动的侍女。 “你个该死的奴婢。还愣着干嘛?还不快去给我弄碗茶去!” 坐在铁木迭儿左手边的失烈门,笑呵呵的走过来,捋这白胡子,慢条斯理地将自己没喝的那碗茶,递给了铁木迭儿,劝慰道: “左相啊,生这么大气有什么用啊?气坏了身子还不是自己的嘛。这事儿啊,咱们还是要从长计议,好好合计合计吧。来,先喝口茶,歇口气儿。” 铁木迭儿其实就是发泄一下不满,他接过茶碗,压了一大口,这才感觉心中燥热的气氛,被平复下去了很多。 这个时候,他回想起刚才失烈门的话,感觉失烈门的话,似乎另有深意。他放下茶碗,问到: “嗯?失烈门大人,你说的是什么合计?这事儿其实也不是太难啊。我下午去找姨母大人说一下就是了。八百万贯,怎么也要吐出来一半才行啊。否则朝廷的打赏、奖励,哪儿来的钱?谁知道他德格都巴雅尔这么能耐,一下子就把人家也先不花给抓了。那钱怎么说也不可能都花了吧。这有什么可合计的?我量她塔拉亥公主,也不敢当着姨母的面说那八百万贯已经花了!” “哈哈。当然不会,当然不会。不过,咱们前不久刚刚收了人家钱,准备安置的那几十个官员。恐怕要给人家把钱退回去了。” 一听失烈门这么说,铁木迭儿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凭什么?那五十万贯,我已经给算到那笔军饷中了,我自己可一文钱都没拿。这次完全是出于公心。我到哪儿给他们退钱去?再说了,你那边为什么就安排不了?” 失烈门也不忙着回答,而且笑容可掬坐了下来,这才慢条斯理的说: “左相大人啊。其实刚才你说的那点赏赐之类的钱财,根本不需要担心。不用你去找河间公主对峙,老臣我去陛下那边跑一趟,基本上就没问题了。可是,除了赏赐,还有安置呢?” 说到这里,他突然停下来,特意看了看周围在做的铁木迭儿的亲信们,然后这才继续说道: “德格都巴雅尔这次立了这么大的功劳,他能不要求朝廷安置他手下的那些将领?土地钱财都好说,官职呢?现在大都城里面但凡像点样的位置,恨不得一个位置,有俩屁股占着,哪儿有多余的能给他的人安置啊?咱们前不久好不容易腾出来的那些个位置,你觉得还安排的进去咱们的人吗?就算我强行往里面插,那陛下和太后那边,也过不去啊。” 说完,他双手一摊,一脸无奈的强调道:“就这,还不一定够用呢。咱们还是好好商量商量,从哪儿去再弄一些空缺安置这些人吧。现在咱们不提前想办法,等再过十天半个月,他们回来后,咱们可就要生吐一些位置出来了。那岂不是被动了?” 失烈门这么一说,铁木迭儿一下子醒悟了。 对啊,德格都巴雅尔的人可怎么安排啊?到时候,他肯定要罗列出一大长串的晋升名单。中低级军官还好说,都是他们军队内部自己去弄。反正,他德格都巴雅尔就是枢密院的枢密使,自己安排去就是了,顶多跟床兀儿的那帮钦察人有冲突。那不是自己的势力范围。 可是,那些高级将领呢?按照规矩,可都是要进入中枢,或者是要下放到地方,担任主官或者达鲁花赤一级的实权官员。这可就等于要在自己的势力范围内抢地盘了。而且,抢的还合情合理,自己也没有办法直接拒绝。 因为,这些人都是在本朝建功立业的人。寿山大汗必然大力提拔这种人,从而在中枢和地方上,抵消原本武宗旧臣们的力量。 铁木迭儿皱着眉头,接过下人们重新给端上来的奶茶,一边吹着滚烫的茶汤,一边头脑中赶紧快速思考,寻找一个合适的大政方针。 这个时候,一旁的亲信御史中丞秃推哈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左相大人,要不咱们找一些理由,弹劾一下河间王他们吧。这样,就算弹劾不成,他们回朝后,也不会那么肆无忌惮,为所欲为的伸手要官。” 他的这话,其实是很通常的党争做法。他们用这个以攻代守的办法,化解了很多次汉臣们发起的攻击了。 但是铁木迭儿并没有马上答应,依旧皱着眉头,一言不发,眼睛看向了对于秃推哈表示赞同的其他党羽大臣们。随后,又瞟向了接过新上来的奶茶,正在假装品茶没说话的失烈门。 铁木迭儿心说:失烈门这老家伙,一肚子鬼主意,立场又是摇摆不定。虽然跟自己走得很近,但是总觉得他似乎还另有目的。 铁木迭儿说道:“失烈门大人。你觉得呢?” 失烈门放下手中的瓷碗,笑着点头说:“刘大人所言极是。老夫也觉得,应该先下手为强。但是,我们还是要注意一个度。因为,无论我们如何弹劾,其实都不会真的有用。只是会起到让对方警觉和收敛的作用。” “那你觉得应该怎么做更好呢?” 失烈门抿了一口奶茶,稍微沉思了一下,说:“不如借力打力。” 第一百四十九章 筹谋 第157章 筹谋 河间王德格都巴雅尔率领部队,很顺利的就回到了他们最早的出发大本营——哈密。在这里,他们受到了哈密王素檀·马哈木,以及留守部队的热烈迎接。哈密这边已经在德格都巴雅尔派来打前站的信使口中,知道了前线所取得的辉煌胜利成果。 哈密王素檀·马哈木更是让自己的妻子和女儿,亲自为德格都巴雅尔跳舞,而他则哈达高高举过头顶,跪拜在德格都巴雅尔的面前,以示尊崇和敬服。 当然了,为了保证安全和不必要的尴尬,也先不花和他目前所居住的那辆毡车,并没有进入哈密城。李续领着他们悄悄进驻到了之前敢战军的大营之中,并保护他们的安全。 到了哈密至以后,队伍就不得不在哈密进行短暂的停留休整,除了要进行一些必要的补给和装备的维护,最重要的还有三件大事: 第一件事就是等待军中一些附近部落的士兵们,做出人生和家族的抉择: 要不就领取一大笔赏金后回到原籍; 要不就以侍卫亲军正式士兵的身份,带着最多不超过五名家人,跟着大军前往中原生活。 不过,李续一再强调,到了中原会分配给他们土地,而不是牧场。因此,他们的家人要学习耕种,而不是继续放牧。 第二件事就是德格都巴雅尔回到哈密后,正好收到了来自大都的塔拉亥公主和妹夫李翀,写给他的很多重要信件。这里面信息量很大,他需要一些时间做出回复和应对。 信中,塔拉亥公主告诉他,两个儿子被突然派往前线,以及军需军饷都出现问题,很可能是左丞相铁木迭儿造成的。塔拉亥公主还告诉他,无论如何,尽快将苏鲁锭送过来,皇帝要在元日大会上使用。 李翀则告诉大舅哥,自己在被解除了枢密院副枢密使后,因为汴梁路遭灾了,如今已经被任命为河南江北行省的平章政事,不日就要前往汴梁赴任。李翀还特意提醒德格都巴雅尔,最近朝堂上很多人事调动,都有一些诡异的地方。他怀疑这些事情,都跟左丞相铁木迭儿及其党羽有关。虽然之前一直是盟友,但是目前已经是敌友难辨了。 第三件事就是趁着在哈密的时候,河间王德格都巴雅尔要给岭北前线,负责后面战事指挥的句容王床兀儿,以及自己的心腹将领镇远王宽彻,写信做出相应的说明和后续安排。 尤其是给床兀儿的信件非常重要。主要是因为自己这边突然俘虏了也先不花,也等于打乱了之前的军事安排。之后,察合台汗国北疆地区的战场将会如何,都需要提前跟床兀儿打一声招呼,让他有所准备。 德格都巴雅尔这边在忙的时候,李续和杨元吉却突然一起不请自来了。 原来,李续到了哈密后,立刻去“乐园”找大商人马黑麻。让他带着谢博文回河间城,去找关在河间地牢中,马黑麻的义父赖头阿四,询问当年谢博文女儿的下落。 结果,马黑麻告诉李续,赖头阿四目前已经不在河间了,而是被李续的父亲李翀,带到了身边,作为自己的长随护卫。具体原因却不知晓。 结果,就在乐园刚出来的时候,李续就碰到了到这边特意来找寻李续的杨元吉。 杨元吉告诉李续,他父亲李翀现在已经被任命为河南江北行省平章政事,并且去汴梁赈灾去了。他认为,这里面有一些蹊跷。 他担心有人要趁着李翀前往正在闹灾的汴梁路,加害王爷的重要臂助李翀。而嫌疑最大的人,就是左丞相铁木迭儿。他建议李续能带领一些人,前往汴梁路,保护李翀大人,顺便查证一下。 然而,这一切毕竟只是自己的一个猜测。而且,在开战之前,铁木迭儿等人跟河间王的关系还是很不错的。 他担心自己人微言轻,无法说服河间王对这个铁木迭儿提高警惕。所以,特地来找李续,希望他能跟自己一起,劝说河间王。 其实,李续早就对铁木迭儿有所警惕。不因为别的,就因为他是一代权奸铁木迭儿。这个家伙,睚眦必报,怙势贪虐,贪财纳贿,无所不用其极。 历史上,就因为别人举报了他贪赃枉法,他就敢在朝堂上,顶撞皇帝也要杀死对方。可见,他在朝中的势力有多么大,大到连后世的元英宗硕德八剌都对他退避三分。一直等到他寿终正寝后,才对他进行死后追究。 于是,这才有李续和杨元吉,联袂来找德格都巴雅尔的情况。 此时,德格都巴雅尔正在给塔拉亥公主写信呢。朝廷的很多情况,因为在前线,他并不太了解,他需要让塔拉亥公主,尽快将朝廷,还有答己太后,寿山大汗近期的情况,全都详细的告诉自己,以便于自己参考。 就在这个时候,李续和杨元吉来了。 他俩一进来后,德格都巴雅尔大概就猜到,他们是找自己谈论目前朝局形势的。他立刻命令门外的古力干派人去将长子纳忽出也叫来,并且安排护卫,不许任何其他人靠近。 杨元吉也不着急述说自己的想法,倒是先让李续把一些不太重要的情况,先向德格都巴雅尔汇报了。 “你说的这个谢博文,有这么重要么?为了他,你还要去再翻那些陈年旧账?毕竟,他的遭遇跟咱们王府有关。不会养虎成患吧?”德格都巴雅尔问到。 李续赶紧解释道: “谢博文这个人能为了寻找自己的女儿,吃了那么多苦,跋涉千万里去阿力麻里。说明他对于亲情非常看重。一个重情重义的人,他是可以信任的。” “其次,这个人的武功和能力也在这次作战中,得到了验证。他所在的前营指挥伊思马忽向我报告。说这个谢博文能力出众,而且也是个值得托付信任的人。他在我身边做亲卫长的时候,也是尽职尽责。别人都休息了,他还会很有心的再巡视一遍。” “他现在唯一的执念,就是这个生死不明的女儿。如果我们能帮他找到女儿,或者最后确认了她女儿的下落,他一定会对咱们感恩戴德,以身投效。这种人才,我认为值得。” 德格都巴雅尔摸着胡子,想了半天,最后不置可否的说了句:“嗯,我知道了。”。 这个时候,纳忽出带着满脸的笑容进来了,看样子他刚刚过的很开心快乐。 原来,这家伙并没有跟弟弟阿兰达,以及米亚公主和哈密王的儿子,一起去郊外的乐园射箭,看摔跤搏克。而是一直在跟哈密王素檀·马哈木在他的王府中,跟其他几个部落的首领,谈天说地,听音乐看舞蹈。 按照他的话说,自己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可没工夫去做哪些无意义的游戏。有这个时候,不如跟一些藩王领主多走近一些。以后数不定什么时候,这份缘分就有用。 看到人都到齐了,德格都巴雅尔这才示意,让一直站在李续身后的杨元吉说出他此来的目的。 杨元吉感谢了王爷给自己发言的机会,然后便提出了自己对于目前情况的看法: “如今大胜之后,朝中必有巨变。皇帝通过这次西疆的胜利,不但可以提高自己的威望,而且还能压服那些遍布朝野的武宗旧臣。” “当然,这些事儿,稍微了解一点朝廷现状的人,都能看得出来。但是属下认为,皇帝是个有远大抱负和理想的有为之君。当年成宗末年的‘大都政变’,其实是当今皇帝陛下作为真正的主谋和主要运作者。因此,我推断以他的政治手段,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只是想要威压那些武宗旧臣而已。一定会趁着这个机会,提拔自任用一批自己人,进而控制原本由武宗旧臣和太后亲信,共同把持的朝廷大权。” “而这一批皇帝的“自己人”,属下断定,就是王爷和咱们王府相关人员。在加上,之前潜邸时期就跟皇帝走的很近的汉人大臣。这样,皇帝就能真正按照自己的意愿,左右朝局。而不是需要跟太后和武宗旧臣们,进行各种妥协和退让。” “然而,汉人大臣的势力和能力过于低微,之前虽然强行提拔了一些,但是从数量到质量,远远无法在朝廷中起到足够的作用。主要是兵权和财权都不在皇帝手中。王爷您的异军突起,就让皇帝可以尽快拥有他急需的兵权。” “然而,皇帝不光是要在中央夺权,更需要在地方上也发展自己的势力。而地方上,多年以来基本上都是当年武宗和成宗时期留下来的勋戚旧臣把持着。只有河南江北行省、江南行省和甘肃行省是太后的亲信——左丞相铁木迭儿的人,在控制着。” “现在,皇帝要把李翀李大人突然派去了河南江北行省。属下认为,皇帝有些操切了。他这样做,会置李大人于极其危险的境地啊。因为,之前李大人的枢密院副使的职务,就是换给了左丞相的人接替。现在,李翀李大人又去了左丞相的亲信占据多数的河南江北行省做平章政事。这会让左丞相的人,与王爷的人,发生不必要的冲突。而最危险的,则是李翀大人的安危啊。” “汴梁路据说在闹灾。我实在是担心,有人会利用灾情和灾民的事情,对李大人不利。从而削弱和打击河间王府的力量。” 说完,他一拱手,请示道: “王爷,世子殿下,属下建议派遣李续李小将军,立刻带领少量精干人员,赶往汴梁,保护并协助李大人。顺便也查探一下左丞相在河南做没做过什么不好的事情。不为别的,起码可以先把左丞相的把柄攥在手里。毕竟,害人之心不可有,但是防人之心不可无嘛。” 德格都巴雅尔没有任何表示,而是转头问自己的长子纳忽出: “你觉得呢?有这个必要吗?” 第一百五十章 一轮 第158章 一轮 德格都巴雅尔并没有马上回复杨元吉的提议,也没有去问。有着直接关系的李续,而是转过头来,问询自己早已经选定的继承者——长子纳忽出。 纳忽出别看长得跟他弟弟一样的粗壮雄伟,但是心思却非常细腻敏感,甚是精明强干。他那双跟德格都巴雅尔一样一眼的小眼睛,总是精光四射。 纳忽出听到父亲问到自己后,先是沉吟了一下,然后突然说:“阿爸,能否将额吉和姑父的书信,再给我看一下?” 显然,这个回答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德格都巴雅尔不明白儿子的意思,只能将自己旁边文件堆儿里面的几封书信,一起递给了纳忽出。 纳忽出双手接过书信后,很认真的一封封打开来,放在一起对照着,并用最快的查阅里面的内容,似乎那上面有刚才问题的答案似的。 杨元吉是到了哈密这里之后,才在李续的征辟之下,投效到河间王的麾下,充当他的私人幕僚。所以,在之前他并没有接触过这位,经常多次被李续提到过的河间王世子——纳忽出。 他只是从李续的口中知道,这位王世子聪慧干练,但是性格高傲,跟河间王次子阿兰达那种平易近人的性格,完全不同。 但是,这哥儿俩有个相同的习惯,一旦看不上你或者讨厌你,就不要想着会有好果子给你吃。 这几天,从遇到了这位纳忽出王子后,杨元吉果然发现,这位小主子是真的鼻孔朝天的态度。从见了面到现在,他从来没跟自己主动说过话。每次自己见到他后,都是恭恭敬敬地主动鞠躬致敬,但是对方最多就是点点头,就算看到你了。 估计,在他心中,自己根本不配让他费口舌说话。 所以,现在杨元吉看到这位纳忽出王子一本正经的在考虑自己的提议,心中不免有些许忐忑,也有些许兴奋。他希望能通过这次的表现,获得这位未来王府主人的关注和青睐。 纳忽出看了一会后,似乎真的找到了答案。他放下这些信件,然后对父亲德格都巴雅尔说道: “阿爸。我觉得这件事儿,的确有一些奇怪。你看,额吉说户部有人悄悄跟她反映,运往西疆前线的军饷物资,出现了短缺。这是在十月底发生的事情,距离现在已经有半个多月了。而姑父说河南出现凌汛水灾的时间,恰恰也是十月底的事情。” “最最奇怪的是,我今天和负责后勤物资接应运输的哈密王说到这件事儿的时候,他竟然根本不知道军饷物资曾经断绝过。仅仅是前一阵子,一批应到的甲仗器械,因为在甘肃那边的半路上,出现山体滑坡,道路阻塞,结果迟到了十来天。其他物资包括军饷粮草,从没有出现任何短缺或者不足的情况。” “什么?”李续听到这话,一下子就感觉问题的严重性?有人竟然谎报情况,而且是反着谎报。明明没有出现物资军饷短缺,却告诉朝廷和皇帝,军中物资不足。这已经不是奇怪,而是诡谲了。 “听说过瞒报前线物资不足的,没听说过物资充沛,却谎报不足的。”李续近乎自言自语的说着,然后突然醒悟了一样,赶紧说道: “会不会是有人要用这种办法,然后要污蔑咱们贪污物资,多要军饷啊?他们这是要将这条莫须有的罪名扣在咱们头上!阿赫,这种事儿,可要跟大汗提前解释清楚啊。” 纳忽出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他只是发现了这个疑点,但是李续的分析,也很有道理。他说:“我马上以内侍怯薛的身份,给大汗写奏报,阐明我们刚刚发现的问题。” “不用!”纳忽出的话刚说完,就遭到河间王的断然否定。 “啊?为什么?”纳忽出惊讶的问父亲。 “我是说,你不需要用笔和纸来述说,而是要亲自用你的嘴去向大汗禀报和澄清。”德格都巴雅尔继续吩咐道: “你额吉不是说,让咱们尽快将那杆成吉思汗的查干苏鲁锭送回去嘛。那么你和阿兰达明天就率领三百精骑,务必要在十天内,带着苏鲁锭,赶回大都。这样,就能赶在元日之前,将苏鲁锭交给大汗。你们也可以趁这个机会,向大汗和太后,陈述咱们的发现。” 纳忽出稍微算了算脚程,然后点了点头,表示可以完成。 其实,从哈密到大都大概七八千里的路程,蒙古骑兵每日早晚不停的奔跑,换马不换人,完全可以达到日均八百到九百里的速度。这样算来,是可以在八到九天之内,按时赶到大都城。所以说十天,是绝对没问题的。 安排完了之后,德格都巴雅尔还是回到老问题上来,问纳忽出:“你觉得杨元吉刚才说的那个危险存在吗?有必要让图勒带着人去汴梁一趟吗?” 纳忽出摇了摇头,说:“我认为他铁木迭儿要害姑父的可能性是完全没有的。但是姑父的危险还是有的。因为,我感觉似乎有人在刻意挑拨咱们跟铁木迭儿之间的矛盾。” “这一系列的事情,透着怪异。按理说,铁木迭儿之前跟咱们关系挺好的,他没有必要把手伸进枢密院里。再者说,枢密院里面的人,大部分都已经换成了阿爸你的老部下或者盟友。他铁木迭儿就算把姑父给挤出去,塞进去了那个叫什么刘帖木儿的家伙,也是孤掌难鸣啊。” “甚至我觉得那个刘帖木儿,接手副指挥使的职务如此短的时间,是不可能那么快,就有能力染指军需物资的。所以我说,铁木迭儿根本就不是这次军需物资时间的主谋,甚至可能就不是他干的。” “但是如果真的有人,成心想要让咱们和铁木迭儿之间发生冲突,那么这个人还真的有可能借着汴梁那边洪涝灾害,导致灾民闹事儿的机会,伤害姑父。因为,一旦姑父除了问题,咱们第一个怀疑的,就是之前一直把持河南官场的铁木迭儿那些人。” “因此,我觉得让图勒带着人赶去汴梁走一遭,还是很有必要的。” 说完,他转头看了一眼李续身旁,忐忑不安地站着的杨元吉,用手一指,说道: “刚才,这个杨元吉说的有一句话,我倒是认为非常正确:‘害人之心不可有,但是防人之心不可无’。这场打仗结束之后,咱们也不是原来的咱们了,必然会更进一步。到时候难免真的和他铁木迭儿,在某些事情上,发生冲突。” 他继续说道:“我在宫中的时候,就听说河南江北行省,被铁木迭儿的人治理的民不聊生、贪官遍地。这次,我觉得倒是可以让姑父在那边多收集一些他们党羽的罪行。万一,以后撕破了脸,咱们手中也要有能射出去的箭啊。” 德格都巴雅尔眯着眼睛,想了点,然后笑着点了点头。 他转过头问李续道:“你觉得呢?图勒。” 还能说啥?大部分的话,熊大都帮着自己说完了。所以,李续只能来个沙师弟上身,大拇指一伸,夸赞道:“阿赫,说的对啊。他说的······” 然而,李续这个时候突然回味过来,刚才纳忽出说的那个“挑拨”的意思。于是,刚到嘴边的恭维话,一下子就卡住了。进而陷入了短暂的沉思中。 “怎么,你想到了什么?”纳忽出问到。 李续抬头说:“你刚才说,似乎有人在‘挑拨’咱们和铁木迭儿内斗。而需要这么做的人,除了那些武宗旧臣,我突然又找到一个怀疑对象。这个人,不但有这方面的需求,更有能力在刚才咱们所说的那个军饷物资方面上,轻易就可以做手脚。” “是谁?”纳忽出赶紧问。 我这里的单位都是里,华里。。。不是公里。 不小心,题目写错了,不是一轮,而是议论 第一百五十一章 危机 第159章 危机 但是,还没等李续要说出那个人的名字,却被河间王德格都巴雅尔一下子给打断了: “好了!此事的讨论,就到此为止吧。有些事情,心里知道就行,不要特意说出来。这也许就是天意。记住了,天意不可违。” 德格都巴雅尔一脸严肃的扫视了现场的所有人。 然后,德格都巴雅尔便下令,让李续从麾下敢战军中,抽调五百人随行。两天后,离开大部队,前往河南江北行省的汴梁路,保护并协助他的父亲——李翀,在那边站稳脚跟。 这次去汴梁,顺便让李续跟父母家人一起,在那边过个年,团聚一下。年后再回大都述职,并且要开始准备跟宝音郡主婚礼的相关事宜了。 也就是说,这次李续去汴梁,还有另外一个任务:获得李翀在李续跟宝音郡主婚事上的同意和祝福。 之前,李续就知道,李翀并不太赞成儿子与宝音郡主的婚事,只是碍于答己太后和塔拉亥公主的身份,才不得不捏着鼻子认下来。 看来,自己这次,还是要亲自去跟父亲李翀好好谈一谈,顺便也探究一下为什么父亲会反对此事。难道就因为别人说宝音郡主“克夫”? 散会后,刚出大帐门口,纳忽出突然悄悄叫住了李续和杨元吉。 他笑着对杨元吉说:“杨元吉,我一直听父王和图勒说,你这个人才思敏捷,足智多谋。今天看来,果然如此。以后,你还要继续如此诚心做事,王府是不会亏待你的。回京之后,我会找人给你补一下身份。你就先从正六品的王府咨议做起吧。 杨元吉大喜,赶紧拜倒在地,向纳忽出表示自己感激投效之情。 纳忽出满意地点了点头说:“你可以下去休息了。不过别忘了,今天的议题,绝对不许跟任何人说。” “属下明白。属下告退。”杨元吉怀着被认可的激动心情,躬身退了下去。 纳忽出转过头,看向李续的时候,脸上刚才的那种矜持的微笑,一下子就变成了真正的灿烂笑容。 他一把搂住比自己矮一头的李续,小声问到:“嘿嘿,图勒啊。你刚才说的那个人,跟我想到的是不是同一个人啊?”说着,他用粗壮的手指,指了指天。 “你这么聪明,我一说你不就猜出来了嘛。还来问我干嘛?” 李续认真解释道:“以我的推断,他现在非常需要可以信任和依靠的自己人。普天之下,除了那帮他潜邸时候,围在他身边的汉人儒生和文臣,哪儿还有人可用啊?满朝之中,不是前朝旧臣,就是太后亲信。与其从基层提拔上来没根基的新人,不如拉拢和转化一批更合适。” “咱们家的人,本来是圣母皇太后的人,所以也就跟铁木迭儿是盟友。故此,他才要想办法挑起咱们双方的矛盾。从而,方便他拉拢咱们成为他的人。因为比起铁木迭儿,咱们手中有他急缺的兵权。而且,咱们跟他的关系比铁木迭儿跟他的关系更亲近,依着这层关系,也更好把控。” “所以,阿赫啊,咱们回去后,要帮着舅舅,把这个兵权牢牢地抓住了。不过,我觉得想要抓牢兵权,就要把床兀儿为首的那帮钦察人,从军队中挤出去。那些人可都是先帝旧臣啊。刚才杨元吉说的对,皇帝操切了。” “因此,我觉得咱们还是先不要依照大汗的想法,马上就明着跟铁木迭儿他们翻脸。你这次回京后,最好找个机会把咱们的想法,亲自跟铁木迭儿说一下。让他也明白目前的情况,不要真的开始跟咱们内斗,表面上做做样子就罢了。当然了,等抓牢了兵权后咱们再翻脸还是很有必要的,毕竟权力是不能分享的。这样,主动权始终掌握在咱们手里。” 纳忽出哈哈一笑,用手指着李续的鼻子说:“家里有你这个智囊就够了,何必再招揽那么多外人呢?有些事儿,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李续则正色说:“人多力量大啊。什么人咱们都需要的。就好比跟阿兰达去‘乐园’一起玩耍的那个太平奴。别看就是亦都护的次子,不能继承他父王的爵位。但是,说不定以后会有大用处,尤其是等这边战事平息之后,咱们还需要用畏兀儿人,代替那些钦察人,补充到军队的中坚里去。” 纳忽出点点头,他觉得李续说的很有道理。 说道西疆这边的各部族,他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儿,于是,对李续说:“图勒啊,你上次交给我的那个女人,叫什么也忒迷矢的,我已经派人把她送大都的家里去了。等她生完孩子后,你就把她收了吧。” “什么?人家是有丈夫的?”说实在的,李续都把这个曾经让他神魂颠倒的女人给忘记了。 就见纳忽一脸出不在乎的样子,说道: “我知道啊。她丈夫不就是那个拉古耶特部落的嗣王火赤嘛。那怕什么的?我弟弟想要她的女人。他还敢说不给?”他告诉李续: “其实,拉古耶特部落已经发生内乱了。根源就在于新获得的罗布泊地区广大草场的分配问题上。结果,那个火赤也是个狠辣的人。他学着汉人的故事,举行宴会招待也忒迷矢的父兄和其他几个部落的头人。然后就在宴会上,杀死了他们。现在,他们在罗布泊那边相互厮杀,打个没完呢。” 李续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着实有点震惊。 当初,本想利用也忒迷矢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来牵制拉古耶特部落的火赤,结果这帮人还是在巨大的利益面前,提前爆发了原来很隐蔽的矛盾。 看来,伯颜不花之前的那些计划,全都白费了。不知道这老头儿听到这个消息后,白头发会不会被气的炸了毛。 看来,那个也忒迷矢是真的没人要了。也好,自己就收下吧,还能当个便宜爹。 呵呵,十五岁就升级,喜当爹了。 因为纳忽出明天就要马上出发,所以他现在要赶紧去找那个有点玩疯了的弟弟阿兰达,然后准备明天出发的人马和物资。 临走的时候,纳忽出突然停住了脚步,拉住转身要走的李续说: “图勒。到了河南那边,要是遇到了麻烦,不用担心,不要害怕投鼠忌器。你尽管肆意而为就行。放心吧,出了事儿,我就在太后和大汗身边,有的是办法帮你兜底的。我不行,还有额吉,还有我阿爸呢。” 李续笑着说:“能出什么麻烦。顶多有几个不开眼的贪官污吏罢了。我带着人往哪儿一站,他们就都没脾气,只能乖乖就范。” 纳忽出严肃的摇了摇头,说: “官面儿上的事儿其实倒不会有大问题,咱们双方之前也没有仇怨,很多事情都可以相互合作解决,不至于鱼死网破。而且,地方上的那些鼠辈,虽然有铁木迭儿做靠山,量他们也不敢胡来。但是我却越想越觉得危险,姑父在那边可能真的会有人要害他。” “试想一下,如果姑父这样的平章政事在任内遇害,朝廷必然会彻查到底。一查下去,铁木迭儿和他党羽在河南的那些狗屁倒灶的事儿,就全都败露出来了。届时,朝廷中想要扳倒铁木迭儿的人,就有了充足的理由。连太后都保不住他。” 李续也立刻顿悟,接口说道:“所以说,真正可能会伤害我阿爸的,不是铁木迭儿和他的爪牙,而是朝中那些跟铁木迭儿有仇的人。” 纳忽出使劲的点了点头。 第一百五十二章 送别 第160章 送别 第二天,一清早的时候,李续就跟着德格都巴雅尔来到哈密城的东城外,一起送别马上就要带着苏鲁锭离开的纳忽出和阿兰达。这次,他俩要走的路有一点艰辛困苦。 为了以最快的速度赶回大都,他们要走一条专门给军报信使走的快速驿路。 这条路将翻越斜车山(后世新疆哈尔里克山)一直往东,沿着巴丹吉林沙漠的北部,穿越广澳的戈壁滩,一直到达居延海边上的亦集乃城(后世内蒙额济纳旗)。 在这里有可以短暂休息的城镇。之后这条路会继续向西延伸,经过几个沿途驿站之后,到达河套地区的兀剌海城(后世内蒙五原市)。过了兀剌海城之后,终于进入了人口比较稠密的地区。 当他们到了河套地区后,将会有众多城镇和水源补给的地方。 然后,他们将继续向西,一直来到长城以外。入关后就直达中都城(后世河北张家口一带)。最后再顺着回大都的御道前往最终的目的地——汗八里大都城。 在元代,每年皇帝都要夏天前往草原上的上都城避暑,秋天回大都猫冬。后来元武宗斥巨资开始在后来的张家口地区,修建中都城。至此,大都、上都和中都之间联通的那些专门为了皇帝往来的道路,在当时俗称御道。 御道很宽,而且经常有指定的护卫军队往来巡逻,以保证沿途安全。而且沿路都有驿站,为传递信息的信使提供换乘的马匹,和食物及清水,甚至可以安排临时休息。这些御道的性能和作用,堪比后世的高速公路。 其实,纳忽出和阿兰达他们走的这条路线,从地图上看就发现,跟后世g7京新高速公路,在很多地方是重合的。 这一条路就比从中原绕行,要近了数百里,但是沿途一多半地方都是荒漠戈壁。虽然,中途设有多个驿站休息点,但是依旧可能会因为迷路、风暴或者其他情况,而出现严重危险。 德格都巴雅尔面无表情的看着两个儿子整理好所有的装具,并将那根巨大的苏鲁锭长枪,包扎好,放在一辆由健壮的老马拖拽的马车上,并且由阿兰达亲自驾驶。 以他的性格,不会说什么祝福和保重的话给儿子,这条路几乎每隔两天都会有一拨驿卒,驱马奔驰,传递往来信件和物品。所以,对于两个儿子,他没什么好嘱咐或者慰劳的。 李续也一起跟了来。他帮着两个哥哥做好最后的准备,然后,突然笑着拉住阿兰达的手,神秘兮兮地说:“你往我身后的城楼上看。” 阿兰达抬头望去,发现城头上,身披白色毛领大氅的也先不花大汗身边,米亚公主穿着那身棕红色紧身蒙古袍,头戴翻檐尖顶毡帽,就矗立在城头上。她此时正远远地眺望自己这边。 阿兰达哈哈笑着,使劲冲城头上挥手。但是,米亚公主并没有回应他,只有也先不花大汗冲他稍微点了点头,然后,右手想空中一伸,那意思算是对于他远行的一种祝福吧。 “行了。发情的小马驹,人家是来看这根查干苏鲁锭最后一眼的。你以为他带着女儿是来给你送行的么?”纳忽出还有个坏毛病,特别喜欢给别人泼凉水。尤其喜欢看他这个弟弟失望的样子。 阿兰达回敬了他一个恶狠狠的白眼后,依旧笑容满面的回头望向城头上,那个红色的美丽女郎。 “出发吧。孩子们,成吉思汗的苏鲁锭,会带给你们正确的方向,以及顺利的旅程。记住。十天内,必须送到大都。”说完,德格都巴雅尔从怀里拿出一个用牛皮袋子封好的信件包,交给纳忽出。 “这是我昨天晚上连夜写好的几封书信。你回到大都后,务必要第一时间,将这些书信,分别交给指定的那些人。给太后的信,你让你额吉帮忙专递就行。” 纳忽出立刻应承道:“是。放心吧,阿爸。” 一切出发前的准备都妥当就绪后,纳忽出高举马鞭,口中一声呼哨,便催动马匹,率领着数百名亲卫,浩浩荡荡的向东出发了。 送走纳忽出等人后,李续也要赶紧去做最后的准备。因为,他们明天也要出发。 不过,他们并不是走那条比较较难的北方驿路,而是沿着河西走廊,路过甘肃行省的沙洲(后世甘肃敦煌)、肃州(后世甘肃酒泉),一路直行,途径陕西行省的兰州、临洮、陇西,然后翻过陇山,进入关中地区。 到达秦元路(后世陕西西安)之后,再出潼关,进入河南江北行省,沿着黄河前往开封汴梁。那里也是河南江北行省的治所所在。 这条路也是重要的丝绸之路,沿途不但道路宽阔平整,而且还有很多城镇,可以提供补给和休息。所以,要好走的多。 只不过,李续现在有个小小的麻烦:八剌他不想干了。 原来,八剌这一阵的日子,过的是生不如死。熊二阿兰达看不上他,总是给他找茬不说,连带着后来赶来的熊大纳忽出,也在弟弟的影响下,怎么看都觉得这个八剌能力不足。所以尤其的看不上他。 结果,纳忽出就开始找八剌的毛病。前两天,因为敢战军中有近百名本地部落士兵要求离开军队,回到原籍生活,就遭到了纳忽出的直言斥责。 因为,在纳忽出看来,各地的士兵都是挤破脑袋想要去大都,给大汗做侍卫亲军。因为,这是个人和家族的最高荣誉,也是他们改变生活质量和档次的少数机会。这里的士兵怎么可能会不愿意去,还主动要求回到原籍呢?一定是他们在敢战军中生活不好,所以想要离开属于侍卫亲军体系的敢战军。 于是,纳忽出要求八剌必须将这些人都找回来。否则,回到大都后,就弹劾他一个失职之罪。 纳忽出看来,你是敢战军的达鲁花赤。安抚手下,稳定军心本来就是达鲁花赤的责任。现如今,敢战军军心不稳,士兵思乡,不愿参军,不是达鲁花赤的错,难道是负责作战的主将的责任? 敢战军的战损比例可是很小的,而且李续对于手下非常好,将很多缴获都直接给了属下将士们分了。他们还不愿意在军中?肯定是八剌苛待盘剥士兵了。 这事儿上,纳忽出犯了个主观错误。其实不是因为八剌虐待这些士兵,导致他们不愿意继续在军中服役,恰恰是因为李续给的好处太多了,这些来自部落的士卒抱着小富即安的心理,想要拿着这些赏赐和缴获,回家跟老婆孩子过日子了。 而在此时,原本作为副手的忽察尔,却无法帮助八剌解决眼下的困难。 前一阵子,忽察尔奉命率领少数人马,装扮成主力部队,成功地引开了畏兀儿部叛军的追兵,立了大功。然而,在归程的路上,却被半路遇到的溃兵偷袭,射伤了左臂。 因为,那根箭头上抹了金汁污物,虽然尽快将箭头取了出来。但是回到哈密后,依旧伤口出现溃烂发炎的情况。 要不是有医师阿里在,给他弄了一些草药,缓解了发炎地方的恶化,命差点都保不住了。但是,左臂却不得不进行截肢处理。 以前,有忽察尔这个出身王府护卫的搭档在,八剌还能应付一下阿兰达的诘责和恶意找茬。 这几天,忽察尔刚做完截肢手术,在毡帐中养伤无法处理军务,八剌感觉自己实在是有点扛不住两位少王子的联合打压。要不是有李续在前面挡着,好几次他差点就当着数千官兵的面受刑。 所以,八剌实在感觉自己干不下去了。他跟李续申请调离。 但是李续并不想放走他。并不是因为之前他是李续的百户长。最重要的是,他发现八剌是为数不多的,能对于其它民族官兵,能做到一视同仁的蒙古军官。 他从不会因为不同的种族,而刻意区别对待手下。他也从不允许自己麾下有这种事情发生。 这一点,是李续最为重视和欣赏的。因为,以后李续可以预料到,自己的麾下一定将是多民族士兵组成。那么一个没有民族偏见的主官,是非常重要的。 至于说能力。 没听说把一个一年前还是百户的中低级军官,突然提拔为主将级别的中高级军官,就能顺利指挥成千上万的士兵行军打仗的。 李旭认为:能力是可以培养的,但是性格则是先天的。 所以,李续在送走纳忽出和阿兰达之后,第一时间就是招来了情绪不高的八剌。 看着八剌的样子,李续没说什么,而是让他跟着自己,去找寻另一个同样现在情绪不高,意志消沉的人。 第一百五十三章 忽察尔 第161章 忽察尔 在哈密城西南有一片空地,原本这里是曾经的草料和物资堆放场地。现在大军已经前出,因此这边就空了出来。 前不久,德格都巴雅尔率领军队过来后,李续就命人将这里打扫干净,支起了一片营帐,找来了城中大量医师或者巫者,在阿里的带领下,为军中有伤病的军士,集中进行调养。 送走了纳忽出等人后,李续就带着垂头丧气的八剌,还有敢战军的其它几名主要军官,一起来到这边。 他们要找的人,目前并不在自己的营帐中,而是坐在外面劈柴用的原木蹲上,右手拄着一柄砍木头的斧子,双眼无神,呆呆的望向湛蓝色的天空,不知道在想什么呢。 老的沙因为跟忽察尔都出身于王府侍卫,所以他俩的关系最好。他赶在别人之前,小跑着过来,对坐在那里发呆的忽察尔喊道:“忽察尔兄弟,军主大人来看你来了。” 忽察尔听到后,赶紧扔到手中的斧子,站起来面向走过来的李续行礼。 李续赶紧快走两步,扶住要鞠躬致意的忽察尔,笑着说:“大冷天儿的,你在外面吹什么风啊?”说完,他看了看忽察尔左边空荡荡的袖管,轻声问道:“伤口还疼么?” 忽察尔没说话,只是摇了摇头,不知道是说不疼了,还是说并不好。不过,他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是一直没敢开口。李续看到他嘴唇动了几下,但是最终还是没说出来。 李续知道他想说什么,其实之前八剌和老的沙来找过李续,说了目前失去一条胳膊的忽察尔的情况。他们也提出,希望李续能帮帮忙,不要让忽察尔因为少了个胳膊,就被闲置。哪怕让他去给王府继续做看门的护卫都行。 不过,李续也坦言,这种事儿他没法插手。他虽然是河间王的外甥,但毕竟不是就王府正经的主人。李续除了生意上的事情,王福利其它的事情,他可管不了。 不过,他也发现,自从忽察尔没了左臂之后,的确有点消沉。每次来看她的时候,都是这种没什么话,又明显想说什么的样子。 马上就要出发了,今天李续就是要解决这个事情的。 李续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来吧,既然伤口没有大问题,那就把外袍穿好,陪我去‘乐园’那边耍耍。” 其他人听到李续这话,都露出了奇怪的表情。 明天就要出发了,今天军营里面一大堆事儿呢。怎么一向办事非常严谨的小将军,忽然这么不靠谱起来。现在去‘乐园’?出城后还要骑马跑一刻多钟才到呢。那等大家吃饱喝足了回来后,都哪个时辰了? 没办法,人家是军主,顾名思义:一军之主。让你干嘛就必须跟着做吧。 所有人便跟着李续,一起来到大街上,纷纷跨上了自己的战马。但是,众人却发现忽察尔在上马这个环节上,都稍微有点困难。 因为上马都是左手扶马鞍,同时左脚踏上马镫,然后一起用力,才好上马。 可是,忽察尔没有左臂了。他只能右手抓住马鞍,再蹬着马镫跨上战马。本来就很不得劲,这匹马正好又不是忽察尔的马,有点认生,也就不怎么配合。结果,那匹马一个劲的转身子,让忽察尔半天都上不去。 老的沙看不下去了,就下了马,要过来帮忙,却被李续喝止了:“让他自己来。连马都上不去,还怎么留在军中带兵?” 这话一说,反而让满心抑郁的忽察尔突然兴奋起来。 他听出来了,这是李续在考察他。心中的大定之后,智慧很快就占领了高地。他稍微安抚了一下这匹健壮的战马,然后绕到了战马的右边,这样就顺拐了。他用自己的右手和右脚,一蹬就上去了。 虽然只是跨上了战马,但是对于忽察尔来说,就好像战胜了一个重要的敌人一样。那个敌人其实就是刚才丧失勇气的自己。 老朋友八剌和老的沙还为他欢呼起来:“草原的勇士怎么可能有跨不上的战马呢?哈哈。” 李续满意的点了一下头,双脚一磕马肚子,便带头纵马冲了出去,只飘然留下一句话:“谁骑到最后一名,谁请客!” 几人在城外的原野上纵马奔驰,北风吹过他们的襟袍,带走了几个年轻人快乐的笑声和呼哨的声音。 很快,他们就到了‘乐园’。在这里,他们找了个宽敞温暖的营帐,分主次落座。 趁着侍者下去给他们烹制食物的功夫,李续便坦言自己率领部队赶往汴梁的特殊原因。所以,他命令道:“咱们虽然不至于像八百里快递的信使那样马不停蹄,但是也必须要在十日之内,赶到数千里之外的开封汴梁。你们可有人有异议?” 众将都表示理解和认同,纷纷点头表示没有任何意见。然后,便看着李续,等待他分派任务。 李续第一个就指向了坐在侧手边第一位的忽察尔。 他说:“忽察尔,你的胳臂看来也没什么问题了。今晚你就可以回到军中,暂时接替八剌,担任敢战军达鲁花赤的职务。到时候,就由你和老的沙、韩渡三人,率领剩下的部队,跟随河间王率领的主力部队,一起押送也先不花回返大都献俘。” 忽察尔心中虽然早就有所准备,但是听到李续让他继续留在军中,并且还提拔他接任敢战军的达鲁花赤后,心中异常激动,感慨莫名。 他直接跪倒在李续的面前,正正规规的给李续磕了三个头,以表示感激之情。当他抬起头来的时候,眼睛已经激动的红了一片: “军主大人,卑职不知道用什么话来表达现在的心情。是大人你救了我,让我觉得自己还是个有用之人。卑职我······” 说到这里,他已经无法自已,捂着脸激动地颤抖起来,泪水透过指缝渗了出来。 这几天对于他来说,实在是太艰辛,太痛苦了。 他丢了一条胳膊,从此以后最好的结果,也就是给王爷的某个牧场做个看管护卫。很有可能,还会拿到一笔遣散费,发给一片地,让他从此自生自灭。 按理说,对于一个伤残老兵来说,这种情况已经算是好的了。但是那样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怎么办。曾经的抱负,心中的不甘,好像千金巨石压在他胸前,让他每一次呼吸都感觉沉重不已。 刚才坐在木头墩上的时候,他甚至都有用那抦斧子,直接了断自己的想法了。 李续笑着将已经激动得不能自已的忽察尔搀扶了起来,对他说: “只要你还能骑马,还能挥舞手中的刀剑,脑子还能帮我出谋划策,我是不会丢弃你的。而且敢战军,只是你人生中的一个台阶。我不会让你止步于此。只要你能跟得上。” 说完,他抬起头,对麾下众将领说道: “诸君,以后我们还会继续向着新的更高目标前进。所以,请务必不要让我失望,紧跟我的脚步而上。” 众将赶紧起身抱拳说道:“我等必不负大人信任,追随大人,勇往直前!” 随后,他便拉着八剌的手说: “八剌,这几天你也很难受。我都知道,但是我麾下需要你这样大人。所以,我不会让你离开。我会把你安排到更合适的地方。这次,你就跟着我,带着伊思马忽、石楼、霍文渊,一起跟我去一趟汴梁吧。之后的事情,我会想办法处理好的。” 八剌默默的点点头。说实在的,他现在一想到以后还会碰到纳忽出和阿兰达,头皮都发麻。这两个人给他带来的心理阴影,实在太大了。哪怕让他现在躲到崖山去,他都愿意。 第一百五十四章 人祸 第162章 人祸 如今的汴梁城早就没有了一百多年前,大宋朝东京汴梁时候的那种车水马龙,熙熙攘攘的喧嚣。 现在这里改名为汴梁路开封城,是河南江北行省的治所所在地,依旧是中原大地上,最重要的水陆要冲之地。 然而,这一百多年以来,连续不断的一场场的战火,一次次的天灾人祸,作为中原帝国首都数百年的古城,早已经凋零败落,不复往日辉煌。 虽然城墙依旧雄伟厚重,虽然城中依旧楼宇林立,但是,满大街人们的精神面貌,却早就没有了张择端《清明上河图》中那种潇洒和热烈。 前不久,黄河突然在这个月份出现罕见的严重凌汛,黄河周边地区一片泽国。再加上天气严寒,大量村庄和被洪水吞没的百姓尸体,几乎在一夜之间,被冰封在了漫灌上来的水泽之中。 严寒之中的百姓,流离失所,在冰冷刺骨的洪水与寒风的联合侵袭下,失去了家园,失去了亲人,也失去了基本口粮。 他们没有办法,只能成群结队,来到距离他们最近的大城市——汴梁路的开封城。 但是,此时高卧城中,享受美酒佳肴的大元官吏们,拒绝接济救援这些百姓。甚至还派出军队虐杀屠戮这些灾民。 原来,为了谎报灾情,多拿朝廷的救济金。其实仅仅是沿河十几个村镇被凌汛波及,但是汴梁路的官员们,却向时任河南江北行省平章政事的叶良奇报告,说有数万人受灾,数十个州府正等待朝廷拨款拨粮救援。 叶良奇这几天正在跟新过门的宠妾蜜里调油,颠鸾倒凤,根本不理政务,已经很多天没有去衙门上班了。 等他玩腻了,脚步轻浮地来到衙门,办理公务的时候,跟那封有数万人受灾的报告一起紧急送到他面前的,就是城门官报告说,有数量不明的大批难民,正在涌向汴梁城。 叶良奇吓坏了。他连派人去查验都没派,直接就让人把汴梁城中驻守的阿速卫侍卫亲军千户哈基宁请了过来。叶良奇低声下气地请求千户哈基宁,立刻出城平叛。 叶良奇虽然是河南江北行省最高行政长官,但是人家哈基宁是侍卫亲军体系,归枢密院管。所以叶良奇只能请求,而不是命令。 平时跟叶良奇关系也并不怎么亲近的哈基宁。哈基宁看不上这个成天打着官腔的汉人文官,总是背地里叫他酸丁。不过,这次哈基宁却非常配合,立刻就同意出兵。 原因无他,渴望战争太久了。他羡慕那些能跟着河间王去西疆打仗的侍卫亲军各部了。 这一阵子,天天听着那些去西疆的侍卫亲军各部,不断地打胜仗,不断的受到朝廷表彰,不断地在积累军功。 自己呢?却只能待在这片到处是靡靡之音的中原之地,每天除了玩女人就是用酒精麻痹自己。根本就是蹉跎岁月,空负了自己这一身的本事。 现在好了,这个酸丁亲口说的。“城外有人捣乱,请求率军平乱。”那不就是说有叛军嘛。管他叛军是什么人呢,老子立功受奖的机会到了! 叶良奇本来还想着,为了请求这帮阿速卫军大爷们出兵,衙门准备给他们多少多少的钱财粮饷的奖赏。结果人家哈基宁都不等他说完,一听说出城平叛的话,就大笑着冲了出去。 哈基宁立刻集合队伍,披上铠甲,跨上战马,挥舞着战刀长矛,一马当先的就冲出了城门。 结果出去一看,哪儿有叛军啊。只有一群饿的眼冒金星,浑身肮脏褴褛,在寒风中哆哆嗦嗦,三分像人七分像鬼的难民。 这可给哈基宁气坏了。指着城头大骂叶良奇消遣他们这些阿速部的勇士。 但是,人都来了,总不能再毫无功劳的就回去吧。反正是他叶良奇让他出兵的,那么不如就借这些腌臜汉儿们的人头,给老子和麾下勇士们换点军功赏钱吧。 哈基宁战刀一指前面的难民群,大喊一声:“勇士们!前面就是叛军。杀过去!人头记功啊!” 数百名顶盔掼甲的阿速卫士兵,呼啸着就冲向了茫然无所措的那群难民。转瞬之间,马嘶人吼,哀嚎遍野,鲜血横飞,人头滚滚。 在一群手无寸铁,饥寒交迫的无辜难民身上,哈基宁和他麾下的阿速卫士兵们,终于找到了杀戮的快感和勇士的雄风, 马前腰间挂满了临死前惊恐万分表情的人头,枪尖上甚至还插着死前依旧流泪啼哭孩童的尸首,阿速卫军们兴高采烈的回返汴梁城,去找叶良奇讨要赏钱去了。 当他们穿街过巷的时候,被满城的百姓都看到了。老百姓们愤怒异常,但是却都不敢表明出来。毕竟,如今是这些异族鞑虏的天下。 从靖康年间冲进来的女真人,到现在的蒙古人。他们用残暴的手段,已经统治这这座城池快两百年了。 这些异族鞑虏从来不拿汉人当人看。这么悲惨的事情,也不是第一次发生。大家只能看在眼里,心中默默流泪。 但是,有一个人可不是默默流泪,他已经出离愤怒了。这个人就是刚刚丁忧结束,微服回京复职,路过此处的治书侍御史阿穆尔台。 阿穆尔台是色目人,早年祖上跟随元世祖忽必烈灭南宋,后来就定居在江西。阿穆尔台从小饱读诗书,深受儒家思想熏陶。最重要的是,他还是当今皇帝寿山大汗做储君时候的亲随伴读。 去年,他的父亲洪城侯雅克拔都儿病故。他则回到江西的老家,丁忧守墓300天。目前,正好丁忧结束后,皇帝招他回京继续担任御史。 结果,路过开封的时候,竟然发现如此骇人听闻,残害百姓的恶事。阿穆尔台怒火中烧,忿然作色。他立刻抛弃同行的家眷和随从,自己骑上一匹快马,用最快的速度,冲回了大都城。 阿速人,就是后世的奥塞梯人。全世界到处都有这帮人。最有名的就是格鲁吉亚内部有个那奥赛梯自治共和国。哦,前几年俄格战争的时候,已经在俄罗斯的帮助下,近乎独立了。 第一百五十五章 挑拨 第163章 挑拨 回到大都之后,他立刻就将这件事情,禀告了寿山大汗。 听到这个报告的时候,寿山大汗刚刚因为解除了李翀的枢密院副枢密使的职务,被姐姐塔拉亥公主告状到了母亲答己太后那边。答己太后命人叫皇帝马上过去解释清楚。寿山大汗正不知道应该怎么去跟母亲解释这个事情呢。 听闻阿穆尔台哭着讲述受灾百姓被汴梁的官吏和军兵屠杀凌虐,他暴怒之后,竟然心中多了一份欢喜。 因为,阿穆尔台不但禀报给他一件骇人听闻的惨案,更给他带去了一箭双雕的好机会。 他其实最开始,就是想要把这个有能力的李翀,纳入自己的麾下,为自己所用。原本是让他担任中书省詹事院的职务。现在,他突然想到一个,可以利用这个人,不但能整理被铁木迭儿党羽搞的乌烟瘴气的河南官场,还能挑拨姐姐和铁木迭儿之间的关系的由头。 他连忙赶往母亲答己太后居住的兴圣宫,向母后和姐姐转告今天听到的这件惨案的消息。当然,这两位根本不在乎那千儿八百汉人的死活,反而依旧是要求将李翀被无辜免职的事情,要寿山大汗给个合理的解释。 “额吉,额格其。我今天跟你们说这件事儿,就是跟那个李思钦(李翀的蒙古名字叫思钦,也有智慧的意思)有关系。” “李翀这两年在枢密院,任劳任怨,能力出众。前线大军的每一次胜利,其实都有他在后方调拨凌操,筹集军饷物资的功劳,息息相关。这是个人才啊。我认为是应该提拔的时候了。” 说完,他特意对着旁边噘着嘴生气的姐姐,塔拉亥公主解释道: “我正准备把他放到地方上,再锻炼锻炼。等河间王从前线回来后,正好可以将他召回朝堂,协助河间王嘛。你知道的,额格其,我还有很多很多事情,是需要河间王和这个李思钦,一起帮我做的。我怎么可能将这个有才能的人,埋没了呢?” 话这么一说,塔拉亥公主原本绷着的脸,一下子缓和了下来。 “你说,要把他放到地方上锻炼?就是你刚才说的河南江北行省的汴梁路?你让他去做汴梁路的总管?嗯,开封路是上等路,比之前的河间路要强,跟他现在的副枢密使也差不太多吧?”塔拉亥公主说。 她其实对于政治并不太了解,但是她听懂了,这是要给妹夫李翀升官的意思啊。 塔拉亥公主好糊弄,但是宝座上抱着暖手炉的答己太后,依旧阴着脸。他认为儿子其实根本不是要什么锻炼李翀,就是想要把李翀的职务拿掉,然后再换上他自己的人,尤其是那些汉人儒臣们。 这样就可以防止河间王的人,在枢密院的势力太大。这种防着自己人的态度,答己太后很不满意。 寿山大汗看到母亲的脸色,赶紧跟姐姐解释道: “不是开封路总管。那是正三品。现在李思钦的副枢密使,都已经是从二品了。把他调去担任开封路总管,那不成了降职了。我准备让他替换那个残害百姓,赈灾不力的叶良奇,担任河南江北行省的平章政事。平章政事是从一品,他这可是连升两级啊。额格其。” 寿山大汗说完这话,塔拉亥公主终于笑了。 “好吧。算你过关了。不过,下次你要提前跟我说一声才好。我可跟某些人不一样,朝中就那么几个家人在,你这个做皇帝的,可要要顾一下自己人,别总是提拔那些外人。” “当然。当然。”皇帝笑着应承道。 答己太后听到姐弟俩的这段对话后,脸色才缓和了下来,稍微点了点头,轻声说道: “算了。只要你姐姐不生气了。这事儿就过去了吧。河南那边也该管管了。铁木迭儿太忙了,没管住自己人,也很正常。皇儿啊,你可要管住啊。” 答己太后一语双关的点了寿山大汗一下。让寿山大汗不住的点头。 看到没什么事情了,答己太后这才道了声乏,让女儿塔拉亥公主,送寿山大汗出去,她要回屋,进行自己雷打不动的午休了。 刚一出门,本想跟姐姐谈笑两句,缓和关系的寿山大汗,却发现刚才还兴高采烈的姐姐,一脸冰霜的看着自己。 “你真当我傻啊?不知道你要干什么?那自己人作伐,就是你想出来的办法?”塔拉亥公主质问道。 寿山大汗举着双手,赶紧解释:“不是的,不是的。额格其,我没有·····哎呀,这也不是我的意思啊。我也是没办法的。” “我不管你有没有办法,你下次再欺负我的人,我就带着孩子回河间去。你自己跟额吉那边闹腾吧!你让我来帮你,原来,就是让我这样帮你?我一边要照顾体弱多病的达兰台,一边还要帮你哄着额吉开心。你就这么对我,就这么对待我的人?”塔拉亥公主怒斥道。 寿山大汗赶紧解释道:“我保证,绝对没有下次了。这次真不是我的主意啊。” 塔拉亥逼问道:“不是你的主意?你骗谁啊?从小你鬼主意就最多。” ”是铁木迭儿说的。他说枢密院都成河间王一言堂了,朝中有人会说河间王把持兵权。这是有违祖制的。到时候,那帮御史还有前朝旧臣,会用这种事儿,弹劾河间王的。这不是让他分心嘛。再说了,这个李翀能力出众,我是真心要重用的。” 塔拉亥公主听到寿山大汗的解释后,口气也好了一些,说:“这事儿,你别往别人身上扯。你让德格都巴雅尔来大都,不就是为了让他接替那些前朝旧臣,帮你把控军队吗?这个铁木迭儿是个馊主意。” “是,是。额格其说的对。我下次注意。不过,河南还真的就要李翀去更合适。等德格都巴雅尔回来后,我再把李翀召回来吧。” 就这样,才有了后来李翀担任河南江北行省平章政事的结果。然而,李翀这一去,却引出了更深的事情。 第一百五十六章 天音阁 第164章 天音阁 11月的汴梁,寒风刺骨,但是汴河畔的天音阁中,却温暖如春,人声鼎沸。 天音阁早在前朝宋徽宗在位时期就早有存在,当时还只是一座普通的青楼楚馆。 后来虽然历经数次的战火和社会变更,还曾经四次被大火焚毁,但是最终又都在烈火中,凤凰涅盘一般的重新建立了起来。 如今的天音阁,跟以前的天音阁,大不相同。不但面积扩大了数倍,而且早已不是一个简单的妓院。而是集饭馆、青楼、剧院为一体的综合性场所。 天音阁非常大,他不是一栋楼,而是一片连成一体的建筑组成。总共上下分三层: 一层是听曲儿、喝茶和吃饭的地方。很多当年东京汴梁时期的传统美食,如今这里都能再次品尝到。什么灌汤包、鸡血汤、双羊肠等。 开封城中的殷实人家,平时都愿意来这里品尝美食。在大厅里面,每天还会定时有戏班子的表演,以供食客享受。有的时候,座位没了,甚至有人站在旁边蹭戏听。 二层则是很有规模的青楼楚馆。这里分南馆和北堂:南馆的姑娘,只卖艺不卖身,是文人骚客的心灵伴侣;北堂的婊子上演全武行,伺候着恩客们。 天音阁的第三层,在开封城很有名,也很神秘。因为这里可不是普通人能去的,甚至上楼通道都跟下面两层的公共楼梯,不在一个地方。 来者可以直接把马车,从南门的特殊入口处开进来,停在内院一处精致的入口处外。然后再从铺满西域羊绒地毯的密室暗道中,盘楼而上。 来这里的人,不是大富豪商,就是王公显贵,或者就是江湖上的一方豪雄。可不光是有钱,就有资格消费的。 偌大的三层,就只有八间客房,呈回形围成一圈。中间的厅堂处,会有一名乐师,演奏着轻柔曼妙的乐曲。 每间客房装饰得非常典雅精致,清新脱俗,而且面积很大,功能齐全。 这里不但能让客人饮茶、吃饭,更能给客人提供沐浴休息或者某些运动的私密空间,还有一个小型的戏台,让来客沉浸式享受戏曲名伶的现场演艺。 来这里的客人,无论是凶恶暴烈的江湖霸主,还是见多识广的王公贵族,都对此处的服务,满意之至。 然而,今天这位年轻客人的脸上,非常明显的写着不满意的神情。当然,他并不是不满意这座装饰的富丽堂皇,服务的无微不至的酒楼,而是对他面前那个一脸阿谀态度的胖子,感到极其的不满意。 等端着糕点和茶饮的侍者退了出去之后,一脸不满意的年轻客人向坐在桌子对面的胖子开口说话了: “你们开封的衙门也遭了水灾,被淹了?” 那个胖子一脸莫名其妙,赶紧说:“没有啊。洪水其实就是淹了沿岸的十几个村子。连城墙边都没摸着······” 还没等他说完,那个年轻人又质问到:“那就是衙门让暴民给砸了?还是让哈基宁那个大傻子也给屠了?” 胖子完全不明白年轻人为什么要这么明知故问,一下子不知道对方什么意思,只能支支吾吾地解释说:“没······没有啊。” 年轻人“啪”地一拍桌子,指着胖子骂道:“你周可温的脑子是不是也进了个洪水了?本官这次虽然是秘密来到你这里,但是也是身负岳父大人的使命而来。你不在正式衙门招待我,怎么直接给我领到这烟花柳巷之中?” 周可温今年都五十多了,头发胡子都花白一片,但是见了这个三十出头儿的年轻人,跟见了祖宗似的。年轻人这么一骂,周可温吓得就差跪下来了。他赶紧解释: “野里牙大人。请听卑职解释啊。前不久,因为屠戮灾民的事情,朝廷抓走了叶良奇大人和哈基宁千户等人。衙门之中,人心慌乱,再加上人多眼杂,不是可以安心谈话的地方。” 说完,他赶紧给野里牙倒上一碗还冒着热气儿的茶水,陪着笑脸继续解释道: “大人第一次来我们开封。可能不知道这个天音阁的特殊。这里可不是简单的眠花宿柳之所在。乃是言语之音,不传六耳的绝妙之地啊。” 说完,周可温突然大声喊道:“来人啊!快来人啊!” 结果什么动静都没有发生,就看周可温又拿起桌上的一个茶盅,一下子摔在了地上,发出响亮的破碎声。但是依旧没有任何人进来。 这可给野里牙吓一跳,他以为这家伙要跳返呢。 周可温笑着走到墙边,拉了一下墙边一条彩色的绳子。 很快,外面的门就开了,刚才端茶倒水的侍者,这才走了进来。 野里牙这才发现,当门打开的瞬间,外厅的音乐声,就好像突然打开了闸门的流水一样,挤了进来。但是,等侍者随手关门后,竟然立刻戛然而止。 野里牙明白了,这边的客房都是有特殊结构设计,所以可以完全屏蔽内外的声音。难怪自己进来后,一下子感觉特别安静。只是刚才自己心中惦记着正事,所以没有注意罢了。 这傻货弄这些事儿,原来就是为了给我证明这里的私密性啊!野里牙心中腹诽道。 此时,侍者已经在周可温的指示下,开始打扫捡拾地上破碎的茶盏。 周可温也没有跟他说一个字,而是用旁边条案上备好的纸笔,写了一些字,交给了那个侍者。那个侍者双手接过那张纸,嘴里发出聋哑人特有的啊啊的声音,然后便退了出去。 “这是个哑巴?”野里牙问到。 周可温笑着点头道:“大人明鉴。不光是他,所有三层的侍者都是聋哑人。门外那个奏乐的乐师,是个瞎子。来这里的人都是要商谈机密,或者不想让自己被人看到或者提到的人。所以,我才请大人来这个天音阁下榻。” 野里牙听到这里,心中虽然消了气,但是也下定决心,回去后就跟岳父铁木迭儿提出,换了这个蠢笨的家伙。 他喝了口周可温刚才给倒的茶水,然后沉声问道:“朝廷的诏书,你看了么?你现在可是新任的河南江北行省正二品的行省参事了。恭喜周大人啊。” “卑职感谢恩相的提携和栽培。大人的恩情,卑职铭记于心,定会饮水思源,结草衔环,以报左相大人。” 说着,周可温立刻当着野里牙的面,面冲北面,给他口中的恩相——左丞相铁木迭儿磕了三个响头。 野里牙对于周可温的这种做作行为,根本看不上。在大都的时候,他在岳父铁木迭儿身边,对于这种呼喊着赤诚报答的跪舔行为,见得多了。这帮人说得好听,做起事儿来,还不一定怎么样呢。 等周可温表演完忠臣孝子的行为后,野里牙才象征性的伸手将身前跪着的周可温搀扶了起来,他说: “周大人的话,我会转告岳父大人。不过,还希望周大人,能用实际行动,证明你的忠诚之心。” “左丞相大人但有吩咐,属下一定赴汤蹈火,肝脑涂地。”周可温一脸坚定严肃的样子,让野里牙看着一阵恶心。 他说道:“朝廷让你们行省衙门想办法筹集的二十万石的粮食,你准备好了么?” 周可温没想到野里牙会问这个,一下子就卡住了。支吾半天才说:“今年战事频繁,赋税多次增加,再加上东南也欠收,很多商人手里的粮食没那么多,我们······就弄来了大概,六万······将近七万石吧。” “什么?才六万多石?” 虽然野里牙早就猜到他们肯定筹措不到那么多粮食,但是却没想到才六万多石,才是朝廷要求的三分之一。 “混账!你们是不是不要命了?你也想跟那个叶良奇一样,装到囚车里面拉到大都城挨刀子吗?新任的平章政事李大仁马上就要到了。你想死,别给左丞相大人惹祸!” “大人……我……我尽力吧。” “尽力个屁!必须!三天内,必须筹措不少于十万石粮食!我是说粮食,你要是敢拿牲口吃的谷糠糊弄事儿,我回去后第一个带头弹劾你!” 行省参事是行中书省参知政事的简称,从二品,类似于省厅办公厅主任一类的职务 第一百五十七章 筹措 第165章 筹措 周可温一听这话,当时就慌了。他赶忙向野里牙大吐苦水,什么河南江北省税收太重,富户乡绅也没有余粮;什么今年西疆打仗,从南方已经采买征调了大量库存秋粮;什么近些年水旱灾害频发,地方府库早就入不敷出······ 最后直接把野里牙听烦了。 他一拍桌子骂道:“你到底能不能干?不能干赶紧脱了官服滚蛋!” 见到野里牙发怒,周可温不说话了,但是他也只是低着头,依旧对于粮食的事情不表态。 野里牙算是看出来,这家伙是真的没有能耐再搞到粮食了。于是,反而态度缓和了下来,轻声说道: “朝廷的敕令,你若是违背了,谁也救不了你。但是,你难道就不会把这条要你命的利箭,变成帮助你完成任务的令箭?” 周可温听到这话,不由得一愣。他反复寻思着这句话:利箭变令箭?利箭变零件! 对啊,一语点醒梦中人啊。我完全可以拿着这份儿敕令,去那些家里有粮的人家直接强买就行了。但是,他很快又想到一个困难。说道: “卑职明白大人的意思了。不过,这里面也有个问题啊。” “都这么跟你说了,还有问题?”野里牙不满的嗔怪道。 周可温解释说:“大人啊,如今这河南江北行省,虽然的确有很多富商大户,家里也的确还有部分粮食。但是要想运过来,可不是三两天能搬到的。只能找这汴梁路周边地区的。而汴梁路这里最大的富户,就是重阳观万寿宫。也只有他们,才能在短时间内,拿出那么多的粮食啊。” “按理说,找他们要粮食,应该是最好的。可是这万寿宫,却是当年太宗皇帝时期所建啊。这‘大朝元万圣宫’也是太宗皇帝亲自命名的。这份敕令,对他们不太好用吧。” 野里牙气的都快笑了。哪儿见过这么蠢的家伙。 “你是猪脑子么?万寿宫你也敢打主意?” “可是,其他人家实在找不出十几万石粮食啊?” “那四万石呢?四万石也弄不出来么?”野里牙质问道。 周可温一惊,说道:“四万石还是没问题的。我去跟洛阳一带的几个大商人去要,五万石粮食,还是能保证三天内就能运来的。可是剩下的怎么办?” 说了半天,这句话是今天周可温让野里牙唯一感到满意的话。他终于松了口气,这才有心情拿起眼前的一个蜜枣,塞到了嘴中,砸吧着甜腻腻的味道,点着头说: “嗯。这就对了。只要有十万石粮食,其他的就好说了。” 说完,他从怀里掏出一封用蜡封起来的牛皮纸信奉,递给了周可温。 “这是岳父大人让你转交给信任平章政事李翀李大人的亲笔信。过两天,李大人到任后,你务必要亲手交给他。看了这封信后,你剩下的十万石粮食,就不用你操心了。” 周可温赶紧双手接过那封牛皮纸信封,谄媚得说道:“还是恩相大人有办法,有面子啊。那个什么李翀,何德何能,还能让恩相大人亲自给他写信。有了这封信,他就知道咱们的厉害了。哈哈。” “住口!你个蠢货。你不知道这位李翀李大人的根脚吗?” 周可温被野里牙突然的一戗,吓了一跳,连忙说:“卑职这一阵子一直在南方筹粮,没······没太关注这位李翀李大人的情况。还请大人您不吝赐教,这位李大人到底什么根脚啊?” 野里牙赞叹自己岳父大人的先见之明,猜到了当地官员对于京官的不熟悉,所以自己出发前,特意让他准备了一份李翀的简历。 野里牙从自己身后带来的包袱中,抽出一份精巧的小册子,然后,扔给了周可温。 “自己看看你们这位平章政事李翀李大人,是什么样子的根脚。前不久,就因为大汗将他调离了枢密院副使的职务,结果大汗只能用岳父大人来顶罪,让河间长公主消气。最后岳父大人还被圣母皇太后叫去了兴圣宫,臭骂一顿。最终的结果就是,河南江北行省这次犯事儿的官员中,有一十八名官员,一起要拉去大都挨刀子。岳父大人好不容易在你们河南布置好的局面,全完蛋了。就剩下你这么个蠢货,因为正好在淮南,才躲过了一劫。你说这位李翀李大人是什么根脚?好好看看吧,他可不是你能惹得起的。他身后的那位,连岳父大人,都要小心对待。” 周可温一听这话,赶紧仔仔细细的翻看起野里牙扔给他的那份儿简历信息。 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不禁说道:“啊?河间王的妹夫啊。” 周可温心说:怪不得河间长公主因为他的事情,跟皇帝发怒。如今满朝内外,谁不知道圣母皇太后最宠信的两个人,一个是左丞相铁木迭儿,一个则是河间长公主塔拉亥。这两个人,都是万万不能得罪的。 更何况,如今河间王德格都巴雅尔率领着大军,在西疆连番得胜。好像还把察合台汗国的大汗给俘虏了。寿山大汗曾经在大宴会上对人说:“成吉思汗也有‘四狗’,朕有‘一王’足矣。”这一王,说的就是河间王。 周可温说:“大人,那······那我们以后,就要听这位李大人的了?他会不会对咱们不利啊?” 野里牙没好气儿的说:“你们这几年干的那些脏事儿,最好都给我藏的严严实实的。只要是别自己露出来,这位李大人,看在岳父大人的面子上,应该不会太为难你们。但是你们要是自己没弄好,露出了马脚。那可就没办法了。不过,岳父大人也交代了,我们应该让这位李大人,稍微的吃点暗亏。” “吃暗亏?”周可温自言自语了一句后,他突然看了看周围,来了主意,说道:“要不,我给他送点从妓院里调教过的女人。到时候可以弹劾他在任上狎伎,此计可行否?” 野里牙就跟看一坨屎一样看着周可温,牙缝里露出两个字:“放屁!” 他用手指敲了敲周可温放在桌子上的那个简历小册子说:“你自己再看看这个册子里面的内容。李翀的正妻就只有河间王的妹妹阿巴亥一个人。阿巴亥死后,他也只有一个妾室。这种人就不是好色之徒。你当他和你一样啊?再想!” 被辱骂一顿的周可温脸不红,心不跳,依旧一个劲谄媚的笑着,心中却在飞速打着念想。 “嘿!我又有个了新想法。” “说!要是再是一些上不来台面的下三滥手段,我就换个人在你这个位置上。” “是是。我是想说,可以利用我刚才说的那个重阳观万寿宫啊。” 野里牙一听这个,不明所以的问道:“跟重阳观万寿宫有什么关系?” 周可温解释道:“大人啊。这朝廷上说要准备二十万石粮食,可是我这边不是没有弄到足够的粮食嘛。但是这二十万石总是要有的嘛。你也说过了,看在恩相大人的面子上。李大人会亲自办这件事儿。” “我计划啊,等他来了之后,我找个机会,悄悄跟他提出,这附近唯有重阳观万寿宫,可以立刻筹措到足够的粮食,用来赈济灾民过冬之用。他要是不敢去要粮,自然也就一时半会拿不出足够的赈灾粮草。他要是敢去找万寿宫要粮食,我就提前派人悄悄跟万寿宫的主持定言真人联系。就说这个李翀李大人,想要向道观勒索粮草。那个定言真人最是爱财如命,而且性格桀骜。肯定会让李大人铩羽而归。说不定,跟朝廷以及众多勋贵关系莫逆的定言真人,还会上书弹劾这位李大人,行事操切莽撞。” 野里牙听闻之后,脸上露出了一抹甚是期待的表情。 而就在这两个阴险的家伙正在密室中商议如何针对新上任的李翀的时候。李翀则正坐大名路濮阳城中,致仕回家的老臣,色楞台老大人的家中。在他的对面,是十几名特意赶来,想李翀展示自荐的年轻人们。 由于这次汴梁虐民的惨案发生,河南官场大量官员被朝廷罢免或者收押。因此,官场上一下子就空出来大量的职位。·寿山大汗力排众议,让马上就要去赴任的李翀,亲自到河南官场上去挑选和推荐。 所以,这一路上,李翀已经遇到了好几拨这种勋贵人家将自己的子弟拉过来,让李续挑选和推荐。然而,李续每次都会只问了同一个问题,就能轻易筛下去绝大部分人。 第一百五十八章 李翀 第166章 李翀 李翀的考核说来简单,但是也不容易。 他首先是用汉语,而且还是文言来与推荐而来的诸位贵族少年们聊天交流。能听得懂的,就能通过,听不懂自然就会淘汰。就这样,就淘汰了三分之一的人。 简单的交流和自我介绍之后,李翀问出了他之前,在河间、临清两个城市,面对被各个勋贵家族推荐来的少年们,相同的那个问题: “汝等惧死乎?” 这个问题其实也很简单,但是这群从小受到过良好教育的勋贵子弟,大部分都回答不出来,或者不知道如何来回答。 家里不是说就是来自荐做官吗?怎么还要玩命啊? 结果,在座的所有人,全都面面相觑。连刚才最大胆的那个孩子,都不知道该怎么接这个话头儿了。 坐在李翀身边的色楞台老大人,看到下面包括自己最得意的孙儿在内的所有孩子,都惊诧的说不出话来,便主动出来替这些孩子们问出了他们的疑问。 “思钦啊。我知道你在枢密院做了几年。但是这地方行省,跟金戈铁马的战场还是有很大区别的。不能以悍勇无畏来品评为官的能力,还是要看个人的修养和学问啊。” 李翀笑着一拱手,解释道:“老大人所言极是。不过晚辈说的并不是危言耸听啊。” 李翀继续说道:“老大人可能有所不知啊。此次河南虐民事件,帝与后所以暴怒异常,下诏罪状如此者,不在彼哈基宁擅杀人民,造成恐慌。而是,朝廷遣吏员御史勘察,发现河南奖杯行省钱谷亏空甚重,户口减少甚大。晚辈之所以拖延如此之久才南下赴任,就是朝廷发觉该行省已到极其不堪之地步。赋税多事于商贾借贷而来,再以来年之税徙偿。中间利息,便可官商分润之。” 色楞台大吃一惊,他是三年前致仕的。退下来后,就专心致志的在家研究学文,教育子孙。对于朝廷里面的事情,因为有一些灰心丧志,所以充耳不闻。 当他听到李翀说出这些情况后,惊讶的嘴都不自觉的张开了。 “这······这岂不是在卯吃寅粮。行省上下的官吏,难道已经如此贪腐无度了嘛。活该他们被拉到菜市口一刀两断!可朝廷怎么允许他们随便借贷税款?” 李翀正色说道:“因为行省在册土地,今止余至元中所录之半儿不得矣。” (意思是说,河南江北行省的在册土地,不到忽必烈时期的至元年间,所记录的一半不到了。) 话是跟色楞台说的,但是李翀却有意观察着下面的少年郎们,看看他们脸上的反应。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漠不关心。 说完,李翀便笑着转过头对这些少年们说道: “此次赴任。夫纲纪之吏,必当撼贪腐之徒。彼辈非唯有贵显,而官商之通者。故本官拟拔无不畏险,敢临死之大无畏者。然则将之道者,危之甚也,或成其命。本官复问汝等,恐死乎?” (本官和麾下吏员必将面对很强大的贪腐集团,他们不但身份显贵,而且官商勾结。因此本官准备提拔无惧艰险,敢于牺牲,英勇无畏的英雄。然而,这些人可能将要面对的可能就是非常危险的局面,甚至有可能付出自己的生命。因此,本官再问你们一遍,你们怕死吗?) 年轻人自然无所畏惧,或者说是不知道天高地厚。当场,就有好几个人马上就要应承下来,但是却被李翀立刻抬手拒绝了。 他很满意地点了点头说: “本官看来,尔等之勇,无愧先人奋搏而来之富贵也。不过,此事不可轻断。尔等回去后,将本官之语,传与家人。若许之,则本官在开封随时恭候。若不纳,入门勤学,付来年之大比。” 李翀特意用满口的之乎者也的口吻,跟这些蒙元勋贵的继承人们说话,其实就是在推广汉家儒学。这很有利于之后寿山大汗即将要进行的汉化改革。所以,他要遴选的对象,也不需要接受汉化儒学的教导。这其实是一个给所有勋贵的信号:朝廷要加深汉化推广进程。 众少年立刻起身,口称受教,躬身退出。 孩子们虽然离开了,但是坐在李翀审判的色楞台却明显还沉浸在,对于刚才李续所说,河南江北行省土地出现问题的沉思之中。 色楞台曾经担任过浙江行省的行御史台御史大夫职务,所以他很清楚,国朝的在册土地大量减少,只有两种可能: 要不就是疾病战争等导致的土地抛荒,要不就是更可怕的原因——土地兼并。 色楞台虽然是个色目人,但是却是儒学大家。在担任浙江行省御史大夫之前,还在元成宗时期,在翰林国史院担任过编修。所以,他对于土地兼这个问题,有着很深刻的警惕。 他认为,导致中原历史上最强大的唐王朝,最终走向崩溃根本的原因,不是安史之乱,也不是后来的军阀割据,而是大量的土地兼并。前朝金朝之所以军备飞驰,战力远不如开国之初,最终被大蒙古国击败。除了女真贵族骄奢淫逸的生活方式,依旧还有土地的问题。 在少年们都离开后,色楞台老大人不无痛苦的说道: “咱们大元这才刚刚建立多少年啊。他们怎么敢如此肆无忌惮的侵吞田亩、兼并土地?当年我就曾经提出过······唉!才多少年啊,都吞了一半土地了。” 李翀所说的问题,引出了色楞台心中最大的遗憾和无奈。 当年他曾经多次上书朝廷,要求清查浙江行省的土地兼并问题。结果,乡绅和官吏联合起来,让他被迫提前致仕。 也正是因此,他才对朝政失望,回乡后不再过问政事,心无旁骛地开始钻研儒家经典。 李翀看到色楞台如此激动,赶忙安慰道: “让老大人回首当年,引起不快,是晚辈的过错。不过,晚辈当年在河间的时候,就曾经多次拜读过老大人给朝廷上书的关于抑制土地兼并的奏章。说实在的,真的是醍醐灌顶,又是让晚辈自惭形秽。所以,在河间做总管的时候,便经常劝导我那安答和河间公主,不要兼并土地。所以,河间王府的土地到现在,依旧还是当年分封时候的那些,其他的产业,都是商队或者矿场。这河间路每年的赋税,也是中书省里面,数一数二的。这才有了朝廷对于河间王的信重。” “老大人,令孙文采卓着,倚马可待,真是可喜可贺啊。下个月,河间路的提空赵明冲就要左迁进京。我已经跟吏部那边的朋友打了招呼,这个即将出的缺儿,他们不会将消息提前放出去。中书省平章政事杨朵儿知杨大人,我也跟他推荐过令孙。如果老大人身体方便,不如找个时间,带他去一趟京城,拜访一下杨大人。” “虽然这提空只是个六品小官,而且无甚职权,但是河间离家不远,事情也很少。正好可以让他安心准备明年的科举大比。如果明年能考中,那么顺利升迁那是指日可待的事情。再说,这孩子今年才二十岁,有的是机会。” 李翀这话说完,色楞台大喜过望。李翀不但给了他一个内部的消息,甚至连路都给孩子铺垫好了。这简直就是给自己的孙子送了一顶六品的官帽啊。 色楞台也是浸淫官场许多年了。听到李翀这话,虽然心中欣喜不已,但是他可不觉得自己跟这个李翀有如此深厚的交情。 自己特意招待他,并且帮助他采购大量粮食,其实都是为了让这个李翀利用皇帝给的权力,推荐自己的孙子入仕。但是,明明李翀可以在刚才的时候,就直接招募自己的孙子跟他一起去河南江北行省,何必要绕这么一大圈,弄到河间去呢?关键是,他推荐自己孙儿当官,还是在他出京之前,就提前做好的准备。 这里面,肯定不是偿还我刚刚做的那些事情人情这么简单。 色楞台一挥手便屏退了屋里的所有下人。等人都出去后,他压低声音问李翀: “思钦啊。你我虽然也有交情,但是,还不至于让你如此大费周章。还有,刚才那些孩子里面,明显还有几个人,比我那孙儿更加优秀,你为何不招募他们呢?你跟我说实话,如果有我能帮助你的,尽管开口。” 李翀听色楞台说这话,竟然笑了。不愧是老官僚,这等小恩小惠,一眼就能看出其中的问题。 “老大人啊。刚才其实我都已经说出了原因。如今,西疆战事已经接近尾声,最终的胜利已经确定无疑。大汗通过这次胜利,必将获得更大的威望和权力。但是这次战争也暴露了朝廷在财政上的危机。所以,朝廷要对圈占田亩,兼并土地的行为,有所行动了。而兼并之事中,最甚最广的,就是那些权贵之家。而这些人,大部分都是武宗旧臣······” “老大人,当年你弹劾他们圈占土地,结果就被这些人赶出了朝堂。很快从河南江北行省开始,全国范围都将开始清查田亩了。所以,还请老大人帮我一个很重要的忙。” 元代人说文言文和普通说话相差很多,所以我特意用这种方式表达出来。大家可以去查一下皇帝的圣旨,有的时候是文言文,咱们还稍微懂一些。如果他们说的是所谓的白话文,就特别别扭。一直到了明朝初年,他们说的白话文依旧比文言文还让人挠头。语言逻辑跟现代白话文区别很大。 第一百五十九章 李翀2 第167章 李翀2 色楞台听到李翀这么一说,立刻很郑重的回答:“李大人但有所求,老夫一定鼎力相助。” 李翀笑着摆摆手,说:“呵呵,老大人严重了。其实说来也很简单。烦请老大人跟相熟的勋贵和老臣们说一声:土地不足持,财货不足据。千金散去还复来,莫当出头鸟。” 色楞台心中咀嚼着这两句非常简单的话,越想越觉得可怕,汗水竟不自觉的渗出了额头。 “大汗这是要······”色楞台伸手做了个斩杀的手势。 李翀叹了口气,眼睛望向了门外的天空,轻轻说道: “大汗最近的身体,康健的很。储君也在茁壮成长中。不过,大汗认为某些事情,还是要亲力亲为的比较好,而且越快解决越好。我那安答就要带着军队回来夸功献俘了。国战大胜,这是可以告慰祖宗的大事情。不过,等他们回来后,朝廷也不能让这些人闲着啊。武人嘛,闲着容易怠惰,不如经常历练历练。而且还可以给那些功劳就差一点就能升迁大人,在再来点机会。” 这话说得,听着都是好词儿,但是总感觉血淋淋的。 色楞台当然听得出来这话的真实意思:寿山大汗最近身体不好,太子年幼。大汗这是要加快速度,在自己有生之年完成深化改革,推醒汉化的政策。现在手里有了前线刚回来的大批精兵猛将。再加上刚刚打完胜仗,大汗的威望空前高涨。这是要出大事啊。 色楞台虽然也反对那些勋贵之家,不顾国法,不恤民情,大量兼并土地,导致朝廷的税收严重不足,社会矛盾空前尖锐。 但是听李翀这话,寿山大汗这是要对那帮武宗旧臣动手的意思啊。 如今,通过这场战争之后,最精锐、最能打的军队,已经基本都掌握在了寿山大汗的亲信——河间王德格都巴雅尔的手中。有了这支军队的支持,寿山大汗完全可以对之前那些不听自己话的前朝旧臣,进行大规模清洗。 “思钦啊。这······能行吗?他们很多人,可都是当年跟着武宗皇帝打江山的功臣啊。” 色楞台这话刚说出来,却突然发现刚才还一脸平和的李翀,脸色一下就变了样,目光犹如闪电一样,射向自己。给色楞台吓了一跳。 “这是老大人的心里话吗?老大人觉得这些人不能动?他们当年的确是为国奋勇杀敌,朝廷已经给了他们高官显贵和数不清的钱帛土地。但是,如今他们却在荼毒地方,成了国家的顽疾。更有甚者,还明里暗里反对朝廷,反对大汗。老大人依旧觉得这些人,还是朝廷的忠臣吗?” 色楞台通过李翀的话,已经明白,朝廷——准确的说是寿山大汗,已经再也忍受不了这些武宗旧臣对于他改革的阻挠。刚才李翀的话,其实就是在让他表明态度。这是个站队的关键问题。 色楞台犹豫了片刻。 他的脑海中逐渐浮现出当年自己看到的百姓的困苦现状,而与此同时,那些前朝权贵却过着花天酒地,纸醉金迷的奢侈生活。他想到了自己本着对朝廷的一片赤诚之心上书言弊,却最终被迫提前致仕回乡。他心中莫名的恨意,再次升腾了起来。 最终他终于下定了决心。于是便直接站了起来,面向北方单膝跪倒在地,郑重说道: “李大人请帮我转告大汗陛下。老夫对于朝廷忠诚了一辈子,现在依旧初心不改。我,蔑儿乞思·色楞台完全赞同大汗的决议。还是那句话,但有吩咐,老夫虽然只是一介草民,但是只要大汗需要我为朝廷出力,老夫一定鼎力相助。为了国朝、为了大汗的伟业,老夫愿意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李翀听到色楞台说完这话,高兴的挑着眉毛大笑道: “哈哈,老大人果然是国之忠良,砥柱之臣啊。只是其中说错了一句很重要的话啊。” 色楞台吓一跳,刚才自己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怎么还有地方说错了呢? 就听李翀笑着指正道:“老大人啊。你怎么能是一介草民呢?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老大人可不能服老啊,否则,这陛下的金牌圣旨,我可怎么给你呢?” 说着,李翀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从怀中掏出了一块金光闪闪的长方形带有圆孔的特殊金牌。 只见金牌上密密麻麻用八思巴文写着:长生天气力里,大福荫护助里,成吉思皇帝、窝阔台皇帝、薛禅皇帝、完泽笃皇帝、曲律皇帝圣旨里,皇帝圣旨: 这块金牌的等级可太重了。 上面不光标明是寿山大汗下的圣旨,而且还把长生天,乃至包括成吉思汗铁木真、窝阔台、忽必烈、铁穆耳、海山等前朝皇帝全都写进去了。这等于是说,圣旨不光是我下的,还有我之前的所有大蒙古国皇帝一起下的。抗旨就代表反对所有大蒙古皇帝。 色楞台赶紧改成双膝跪地,高声呼喊道:“老臣,接旨!大汗万岁。” 李翀很郑重的将金牌交给了色楞台,说道:“老大人,这块金牌是大汗对你的期望和信重。如果你想好了,确认你刚才所说的话是你的心里话,也明白自己将会面对什么样的情况,愿意跟随大汗,拯救朝廷于危难之间。那么就拿着这块金牌,尽快进京陛见吧。大汗,想你了。他让我告诉你:他知道,三年前,朝廷委屈你了。” 李翀的话很温柔,那口吻就跟色楞台记忆中的寿山大汗一样。那个慈祥,仁义的面孔,一下子就闯入了色楞台的心中,勾起了他当年的回忆。 他还记得自己被迫承认别人的攻讦,无奈地陛辞的那天,寿山大汗满脸的不舍,好像受委屈的是他自己一样。在赏赐了自己一个偌大的庄园后,只说了句“保重身体”便掩面退朝。 现在看来,当时大汗对自己一定是百般的同情。那些攻讦自己的人,其实真正的目的是在用自己来要挟大汗,从而继续把持朝廷。 如今,时来运转了。大汗要反击了,自己怎么还能犹豫呢。 “臣,誓死报效君恩。待协助李大人在大名路筹粮完成之后,臣便立刻起身,前往大都,追随陛下,扫清寰宇。” “哈哈哈,好!好啊。老大人果然不负陛下厚望。”李翀赶紧扶起色楞台,高兴的说道。“老大人别忘了带上你的那位孙儿,进京后也必将能成为你的一个重要臂助啊。” 宾主双方欢笑着坐回到座位上后,唤上来家人侍者,重新沏上一壶热腾腾的香茶,继续聊一些家常。 “思钦啊。我听说你那儿子李延,参加去年的殿试,得了个二甲头名啊。可喜可贺啊。这次,你去河南江北行省,怎么没有带上他啊?” 李翀押了一口茶,无奈的摇了摇头,说:“带上了。不过人家不愿意跟我一起走。现在已经提前去了洛阳。说是拜访他的一个同窗。呵呵。我让他暂时担任我的文书,他也不愿意。非要等朝廷的正式任命。这孩子从小就这么拧,我也是拿他没办法。” 说完,他叹了口气:“就说这次科考大比吧。明明我已经将他的身份按照国人(蒙古人)报了上去。可是他非要以汉人的身份参加考试。结果就只得了个二甲头名。如果他以国人的身份去参加考试,状元是跑不了的。我家的状元就这么没了!唉,也不知道他有个什么可矜持的。” “哈哈哈哈。”色楞台哈哈大笑,捋着胡子指着李翀说:“思钦啊,你就别在老夫这里炫耀了。你这个儿子,以后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俗话说:父有诤子,不亡其家嘛。再说了,你不是还有个嫡子,跟着他舅舅在西疆前线立功得爵嘛。这一文一武的两个儿子,你应该高兴还来不及呢。” 李翀一脸苦涩:“别提那个逆子了。当年小小年纪,便固执己见,不听我言,非要沙场建功。今年才十五岁啊,已经在军中打熬了三年,好几次险死还生。这次去西疆,据说又是······唉。他要是出了事情,我死后都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的母亲了。” 李翀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继续说道:“长子延儿起码还能跟我说说话,哪怕顶撞我两句。次子续儿简直是脑后长反骨,连话都不太跟我说。我还没说两句,他就直接跑军营里去跟那帮杂种兵混在一起。如今,他一身的狂躁凶暴的兵痞之气。我估计,他以后必然会给我惹下天大的祸事。别人只看到我两个儿子文武兼备,说我有好福气,却不知我的苦衷和无奈啊。” 就在父亲李翀正在濮阳跟人吐槽自己的儿子如何叛逆的时候,这个被称作脑后长反骨的儿子李续,整盘腿坐在潼关的营帐之中,跟自己的兄弟亲信们合计着如何尽快赶去汴梁,保护父亲李翀。 以前我们总以为圣旨都是: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其实,那是朱元璋特意自己改的。为的就是跟之前元朝皇帝的诏书抬头语完全不同。 第一百六十章 赶路 第168章 赶路 因为李续等人是全副武装的铁甲骑兵,不但人数数量也比较多,而且装具齐全,负重很大。而且他们并不是信使,没办法真的跟纳忽出他们那样,一人配备三匹马,并且举着紧急军情信使的金边飞龙旗,沿途要求驿站给予最高等级的支持,换马不换人,滚动式不间断前进。 所以,李续就拼着消耗着自己和身下战马的体力和耐力,尽可能的往前赶路。 三天后,当他们就到达了奉元路西安城。 因为李续所率领的铁甲骑兵数量比较多,所以不可能跟普通百姓一样随随便便的进入城池,穿城过巷。他们需要通报行程,出示证明之后,才能入城。 不过,李续等人是打着敢战军赤火蛇旗的,代表着他们是朝廷授予旗帜和军号的正规军队。在元代,授予这种五方星宿旗帜或者带有特殊标志性旗帜的,基本都是直属于朝廷枢密院的侍卫亲军部队,也就是皇帝的亲卫军。 而且李续出发前,还有德格都巴雅尔特意给他的通关银牌,方便他穿州过经。 出来迎接他们的是一个城卫军的百户。他接过银牌还有身为枢密使的河间王德格都巴雅尔,特意给李续开具的路引证明之后,立刻陪着笑脸点头哈腰的向这位年轻的“蒙古将军”献媚,引领着他们的部队,进入城中。 疲惫不堪到极点的李续等人,被安排到了城南的一片专门给临时过往军队驻扎的军营中进行安置。 李续现在的正式身份已经是从三品的侍卫亲军副都指挥使,他的官职级别跟奉元路总管朱祖元差不多,比当地驻军的指挥使都要高整整一级。再加上李续也表明了自己作为河间王外甥的特殊身份,因此得到了非常高的礼遇。 李续到处说自己是河间王的外甥,并不是嘚瑟,而是在元代,每个人的根脚才是他们最重要的凭证。因此,除了特殊情况,很多时候展示自己的特殊大根脚,也是为对方合理接待你,而做出的礼貌性展示。你要是不说,别人慢待了你,就不要因此而表示不满。这是当时的官场规矩。 可以说,这种身份的特殊化待遇,阶级极度固话的表现,就是最终导致政治糜烂,官员腐败无能的重要原因之一。 其他人都去军营安置休息的时候,李续则直接被盛情邀请到了奉元路总管朱祖元府中饮宴。到达总管朱祖元府门口的时候,李续发现陕西行省左右丞、奉元路总管朱祖元、达鲁花赤等一干当地文武官员,都已经提前等候在了总管朱祖元府的门外,亲自迎接李续。 说是要宴请李续,给他接风洗尘。其实就是探探李续等人的口风,想要了解一下河间王为什么突然派遣这么多人要去河南。 毕竟前不久开封虐民事件的消息,也刚刚传来。现在,这边就派了军队过去河南开封。比邻河南江北行省的陕西行省官员们也有相当关注此事。他们担心,朝廷要以开封事件为由头,掀起什么波及全国的政治大案。 毕竟,前年周王和世瓎叛乱的时候,整个关中可都被波及了。大量官员不是死于叛军之手,就是被迫从贼后死于事后朝廷的追索。 党争朝争对于他们这些地方官员来说,那就是神仙打架。自己只能尽可能的提前预知后,赶紧选择稳妥的一方站队。否则,到时候到时候来个杀无赦,自己官职不保不说,弄不好连命都保不住。 开封虐民事件一下子处罚了那么多官员,光是杀头的就将近二十人,明显处罚过重了。这就表明,朝廷中某些势力之间,又开始了新一轮你死我活的争斗。 这位年纪轻轻的李小将军,如果没错,应该就是新任的河南江北行省平章政事李翀李大人的什么亲人。因为他自称是西疆东路军元帅、枢密使、河间王德格都巴雅尔的外甥。而那位李翀李大人,好像就是河间王的妹夫。两个人都姓李,八成是有亲戚关系的。 如今,河间王的势力正在明显成为朝廷中重要的一方新贵。这次河南行省的事情,也或多或少跟这位河间王有关联。这个时候,这位李小将军正好路过陕西行省的治所奉元路西安城,他们怎么能不抓住这个机会,好好探寻一下呢。而且,顺便拉一拉关系,也是有利无害的啊。 所以,为了探明情况,原本安排属官去接待一下的陕西行省丞相阿伦帖木儿和平章政事胡友川,直接命令奉元路总管朱祖元和达鲁花赤,立刻让他俩亲自出面,盛情邀请这位李小将军前来府衙赴宴。 李续其实已经极其疲惫,眼皮都在打架。但是,为了能让部下在这西安城得到足够补给和休整,更为了官面上的基本礼节,他也不得不硬着头皮,打起最后的精神,前来赴宴。 而且,他也的确有需要,跟这些官员传达一些前线最新的消息。这是舅舅交给他的任务。 出发前,德格都巴雅尔就对李续有了交代,让他沿路大力宣扬前线打了大胜仗的消息,这有利于以后在朝廷下一步的行动,更对于自己以后在朝中威望大大有帮助。 但是,德格都巴雅尔也交代李续,先不要把俘虏了也先不花的事情说出去,有人问也假装不清楚。主要也是为了回程路上的安全起见。 宴会上,阿伦帖木儿和胡友川却没有现身,而是隐在后堂,让奉元路总管朱祖元和达鲁花赤等官员直接出面招待李续。 这些官员非常殷勤,又是劝酒,又是夸赞,尽可能地问出让他们最想知道的情况。李续也在尽力支撑着,强打着精神跟他们周旋。但是,最后却实在挡不住困意,就在宴会中观看歌舞的时候,窝在座位上呼呼睡着了。 不光李续睡着了,连门外他带来的谢博文等七八个侍卫,也坐在给侍卫们准备的餐桌前沉沉睡去了。奉元路总管朱祖元和达鲁花赤赶紧命人,轻手轻脚的将他们安置到总管朱祖元府后堂的客房休息。 问询从后堂过来查看情况的阿伦帖木儿和胡友川对于李续累成这样,也大吃一惊。不过阿伦帖木儿以前也是侍卫亲军出身,还上过战场。他告诉众人:这是赶路赶得太着急,虚脱昏迷了。休息一晚就好了。 只是,阿伦帖木儿不明白他们为什么如此着急赶路,前线不是打了胜仗了吗?但是胡友川却是个政治老油条,刚才从李续的三言两语中,也了解了李续的身份。 他没有多说,只是安排人送李续等人去休息后,就让他们退下了。 思索半晌之后,他对身旁的阿伦帖木儿和几个留下来的亲信慢慢分析。他认为朝廷必将在河南江北行省有什么大动作。这估计涉及到朝廷内部的政治斗争。李续等人八成是被派去河南,支援他父亲——新任河南江北行省平章政事李翀的。 而且胡友川从刚才李续在筵席上说的话来看,战争真的差不多打完了,而且还打了个大胜仗,短期内应该不会再有新的战事爆发。由于关中这边负责主要粮草物资汇集和运输任务,所以战争结束后,这边的压力也会骤然减小。 但是也代表,朝廷将不会再像以前那样,为了前线战事而迁就地方的一些不法之事情,尤其不支持朝廷近期退出的加深汉化的事情。 确定了这一点,胡友川便拉着总管朱祖元阿伦帖木儿嘀嘀咕咕的劝说了许久,希望这位武宗时期的老臣,能够认清现实,不要再跟朝廷顶着干了。不要因为你一个人的不配合,拉着我们全省官员倒霉。 就跟前一任陕西行省丞相阿斯罕那样,公然反对大都,投靠叛乱的周王和世瓎。结果陕西的官员,三分之一都死走逃亡。 现在的朝廷,外无强敌,内有精兵,不能再顶着干了。阿伦帖木儿被胡友川忽悠的汗水淋漓的,一个劲的点头。 第二天,李续等人终于睡醒了。 起来后,他赶紧向总管朱祖元等人赔礼道歉。总管朱祖元自然不敢拿大,非常客气的礼送李续等人回到军营驻地,还派人给他们送去了十几车肉食米粮,一车好酒,还有三千贯铜钱作为路费。 不过李续很客气的之收下了酒肉,却让人将那三千贯铜钱送了回去。拿人手短的事情,李续还是知道的。 回到临时营地后,李续则面临一个严重的问题。马匹这几天消耗严重,好几匹战马已经出现了伤病,无法继续使用。就算是在西安这里换购新的战马,但是人员也已经无法继续如此高强度继续前进。 伊思马忽和八剌一起来劝说李续。 “图勒啊。我知道你担心伯父的安全。但是,将士们实在是赶不动路了。最少需要休息两天才能缓过来。我建议,休息三天出行。”八剌非常郑重的劝说道。 伊思马忽也说:“是啊。十几匹马已经彻底废了。其他马匹也不行了,除非能马上获得几百匹新马,否则根本不没办法马上上路。这奉元路一时半会,也不可能一下子找到五百多批合适的战马。其实,休息几天,马匹就能缓过来。” 其实,李续自己也已经非常疲惫,胯下大腿内侧,每次坐在马上都感觉生疼生疼的。 考虑再三之后,李续接受了劝告。他让八剌和伊思马忽率领这五百来人,暂时驻扎在西安,休息三天后,再赶往汴梁。而自己,则依旧带着谢博文和十几名士兵,换乘一些新的战马后,当天中午便立刻出发,继续向汴梁方向赶去。 到了晚上,太阳落山之后,他们就赶到了潼关,并在这里住宿休息一晚,第二天准备再继续前进。 结果,在驿馆休息的当晚,李续却突然遭到神秘人的袭击。 元代的官职,每个行省其实是行中书省的简称。他们的最高领导人跟中书省一样,是左右丞相。但是却并不是标配,有的行省有两个丞相,有的行省比如河南江北行省,朝廷这次就没有设置丞相,最高长官就是平章政事。而平章政事也不是一个人,按理说也分左右平章政事,但是全靠朝廷的意向,也会跟李翀这样,就一个平章抓全面工作。下属还有左右丞,左右参知政事等等辅助官员。类似于现在的高官、秘书长、办公厅主任、人大人大主任之类的辅助官职。但是,元代地方行政长官的权限,比之前的宋朝,和后世的明清,都要大的多。这跟蒙元政治依旧比较原始落后有关系。他们的汉化程度远不如鲜卑人、契丹人、女真人、满人等入主中原的少数民族政权。 第一百六十一章 故人 第169章 故人 当李续率领谢博文等十几个护卫,离开西安城的时候,他们没注意到自己身后,竟然被人悄悄跟上了。 这一路,他们用新换的快马,策马扬鞭,一路疾驰。终于,在太阳落山前的最后一刻,赶到了潼关。 潼关作为三秦锁匙,具有很重要的战略意义。 当年,金朝末年,蒙古军队就有一段时间,被堵在了潼关这里,最后绕道南方的汝州,进攻金朝最后的都城汴京,却被金朝最后一支强兵——花帽军击败。成为当时蒙古军为数不多的败仗。 蒙元建立以后,虽然潼关属于内地,但是蒙古人依旧非常重视这里。他们对于潼关,进行了大量修缮和加固。 也就是因此,前年的时候,周王和世瓎在关中发动叛乱。叛军却始终无法攻陷潼关,东出中原。最终使得和世瓎等人,只能狼狈西逃。 如今,这潼关城依旧驻扎了五百蒙古军和一千汉军,随时保持警备。 李续等人用自己的通关银牌,叫开了刚刚关上的城门。随后,按照规矩,李续便带着人,直接就去了守备千户府做报备。 到了守备府衙,里面通报的人刚进去没多久,很快就有一个汉人儒生模样的家伙冲了出来。这个家伙见到李续后,直接双膝跪地,向李续行礼: “末将金安格,见过表少爷。给表少爷问安。” 李续赶紧低头仔细看去,才发现竟然是个老熟人。他的名字叫金安格,是个色目人。当然最重要的是,他曾经是河间王府的护卫。 李续赶紧将金安格搀扶了起来,吃惊的问道:“金安格?你怎么在这里啊?” “嘿嘿,表少爷。前年关中叛乱被平定后,这里的千户积功升迁了。王爷就把我安插到这里做了千户。” 他凑近李续,压低声音说道:“王爷说,西疆战事估计一时半会不一定打得完。这潼关是南方供给前线军饷物资的关键通道,必须要安排个自己人,钉在这里。所以,王爷让我务必守好这条通道,保证大军补给物资畅通无阻。” 李续深深点了点头。他觉得舅舅果然是目光如炬,一下子就看到了潼关这个地方的关键。 其实,这里并不能左右后勤物资的运输,但是却绝对不能被别人掌控。否则,稍微弄点小动作,阻断山道,前线就彻底被卡住要害了。打仗打的就是后勤,所以每个关键的物资运输要点,都必须安排自己的绝对亲信看护住才行。 这个时候,李续才发现这个金安格,装束有点奇怪。 他现在是一身汉人装束,头发也是汉人的束发,盘在头顶挽了个发髻。他身穿中原样式的右衽儒袍,腰间系着革带,脚上穿着一双青色布面的厚底步履。要不是看他高眉深目,外加腰间挂着一柄草原样式的弯刀,真以为就是个汉人儒生呢。 “老安,你这是什么情况啊?怎么?你也要准备明年参加科举考试了?你行吗?我记得小时候,你认字还没阿兰达那个大笨蛋多呢。哈哈哈。” 金安格这个人最是性格很好,而且很有眼力见。李续他们哥儿几个,很小的时候就认识这个年纪轻轻,却非常伶俐的小护卫。 如今,他竟然已经都成了堂堂守备千户了。熟人相见,自然要多调侃几句,这才显得亲近。 金安格见到表少爷李续,也是大喜过望。他盛情将李续等人让进了守备衙门的大堂,然后问道:“表少爷,这是去哪里啊?不是跟着王爷在前线打胜仗呢嘛?” “我带人赶去汴梁路。我阿爸现在出任行省平章了。我要过去帮帮他。我还带过来四五百人,不过赶路太着急,队伍留在奉元路修整一两天。到时候路过的时候,你帮忙安排一下。带队的叫八剌,我给他留了通关文书。” “表少爷放心吧。都是自家的队伍。我保证给他们都安排好。这潼关别的不多,安置军队的兵营有的是。” 说完,金安格一边帮着李续脱去外面的罩袍和铠甲,又亲手给他倒了一碗热水,让他暖暖身子。随后便跑出去,用最快的速度,张罗人安置谢博文等护卫的晚饭和住宿事宜。 因为人少,金安格就直接给护卫们安排在了千户衙门里面的客房居住。明天一早,正好从这里直接出发。 等金安格回来后,李续已经喝完了那晚热水,有点冻僵了的身子,也终于暖和了下来。李续看着金安格一身的汉装儒袍,就笑着问: “你这是什么情况啊?身穿儒袍,腰挂佩刀?简直是不伦不类啊。人家儒生是背着三尺宝剑的。哪儿儒生腰挎草原弯刀的?” “表少爷有所不知。最近在城东山上那个望河宫,最近来了一批逃难的,在那边暂时居住。里面有几个曲儿唱的还不错的伶人。前几日,几个前往大都赶考的儒生。他们每天晚上都去望河宫,给那些伶人写词,还帮助他们排练。我白天需要值守走不开,所以晚上我想过去看看他们排练。听他们说,里面还有个女伶官,长得挺好看的。” 说了半天,泡妞儿去啊。不过,还挺好,起码没有利用白天值守的时候去看戏。 “望河宫是个什么地方?能看到下面的黄河?”李续问到。 金安格说:“那是前朝时候,建立在华河一览楼南边的一个破旧楼阁,后来塌了部分,就当临时戏台子了。如今,因为河南遭灾,过来好些流民。路过的难民,一般就给安置在那边。那几个伶人,晚上也就住在那边临时搭建的棚子中。所以,我准备今天过去看看。他们说那几个女伶官最是喜欢儒生公子,所以我就······” “哈哈哈哈。”看着金安格那一脸急不可待的样子,知道是自己耽误了人家好事。于是李续刚想挥手让他自己去,突然灵机一动,说道:“我肚子饿了。你说的那个什么望河楼有没有卖吃食的?我也想过去看看那些伶人彩排戏曲。” “望河楼没有,不过咱们出了门,不远处就是四牌坊,那边有几个临街的铺子,应该还有卖征饼的。这潼关征饼,也是本地一绝。现在这时候,应该还没关张。如果表少爷饿了,我派人给你买几个。” “不用。走,咱们一起去,路过的时候我买几个尝尝。” 说完,李续便直接起身,披上那件罩袍,就往外走。结果,谢博文却将金鞭和佩刀递了过来,提醒李续道: “大人,还是带上吧。我们刚进城的时候,有好多晚到没法进城的流民,也跟着咱们也一起涌进了城内。这发现,这城里最近流民比较多,恐怕治安不太好。一会我也跟着一起去。保护大人,是我的职责。”谢博文担忧的说道。 李续很满意的点了点头,不过他并不太担心。只是拿过佩刀,挂在了革带腰间。然后就带着他,跟着儒生装扮的金安格一起出门了。 很快,他们就路过了那个有四个牌楼的路口,果然在东南角,看到一家热气腾腾,飘着麦面香气的店铺。 李续带人走过去,老板是个山羊胡子的老汉。他一见到李续这个腰挎弯刀,梳着辫发的蒙古军将,立刻笑脸相迎。 “军爷,晚上要吃点什么?我这里有征饼和鲶鱼羹。不过鲶鱼羹已经凉了,需要重新生活给军爷热热。但是征饼是刚出锅的。这是今天最后一屉了。军爷要么?两个铜子儿一个征饼,五个铜子儿一碗鲶鱼羹。” 李续从怀中掏了半天,掏出来一张两贯钱的宝钞,大概合一千两百多文铜钱。 他身上没有带散碎银钱,也不喜欢别人替他花钱。所以旁边明明身上带着铜钱的金安格,很老实的没有掏钱付账。 “军爷!我找不开。小店本小利薄,没那么多散碎银两。”掌柜的赶紧摆手拒绝。 李续笑着说:“没让你找钱。我们要六个征饼带走吃。剩下的钱,你给我热五大桶鲶鱼羹,鱼肉多放点,再把剩下的钱都做成征饼。然后给我送到守备衙门去。就说是李将军让你送给他手下吃的。这么多东西,半个时辰,能做出来么?” “能能能!我这边都是做好了现成的。刷上素油,撒上荤香和花椒做成的椒盐粉,上蒸笼,半个时辰就好。鲶鱼羹更是要多少有多少。军爷······不,将军你就放心吧。哈哈哈。” 老头儿今天开心极了。今晚都快关张歇业了,突然来了个大客户。一出手就是两贯宝钞。他一个月也不一定能挣这么多。 很快,他就包好了给李续带走的六个蒸饼,开心的开始制作那几百个蒸饼了。 李续拿过蒸饼后,立刻咬了一大口。 麦面所特有的那股香气,顿时充满了整个口腔。里面还混着茴香和椒盐特有的味道,刺激着味蕾。慢慢咀嚼回味后,麦芽糖与口中唾液混合发酵后,带来的香甜气息,给人带来一种幸福愉悦的感觉。 所以说,肚里有粮,心里不慌。那种踏实安逸的感觉,就是从这一口口的软绵香甜的咀嚼吞咽中获得的。 李续后悔了,他只要了六个蒸饼,每人才两个。虽然这个蒸饼又大又厚,但是依然禁不住饥饿的李续三两口的吞噬,就祭祀给了五脏庙了。 左右看看,李续发现,谢博文手里也就只剩下小半块蒸饼。而刚才还跟在身边领路的金安格,不知道何时竟然不见了踪影。 蒸饼,小椒、茴香素炒取水汽,碾成粉末,掺入食盐备用。小麦面团加入小木和适量盐碱,用温水和面,擀成长圆形,上面抹上素油,撒上刚才制作好的茴香椒盐,鄄城桶装,放入整体蒸熟。叫做征饼,不是蒸饼。《饮膳正要》中有所记载。 潼关的望河楼,目前已经找不到任何遗迹。但是在明初的潼关地图中,可以找到,就在华河一览楼北边的山边。应该是一座可以登高望黄河的小楼。不知道为何,消失了。 第一百六十二章 元曲 第170章 元曲 就在李续正在四处寻找的时候,金安格从后面,又抱着四个热气腾腾的蒸饼,跑了过来。 “表少爷,快吃吧。老张家的蒸饼虽然好吃,但是量太小。刚才是属下忘记提醒表少爷,应该多买点。” 李续看到金安格还是当年那个伶俐的样子,笑着接过冒着白烟,还有点烫手的蒸饼,跟旁边同样没吃饱的谢博文,一起分着吃起来。 横穿潼关的潼水上,有一座坚固的大石桥,叫做潼桥。桥面呈拱形,弧度很大。金安格说,这样设计,其实是为了方便守军据桥而守。 跨过潼桥,继续走不远,有一大排新建的房舍,就在城北墙边。金安格介绍说: “表少爷,最近这两年,朝廷经常举办科举会试,所以从关中前往中原和大都的举子儒生,越来越多。这边这几排房子,都是前几年关帝庙、城隍庙、靖安寺改的。那些寺庙现在都搬去南边的笔架山和麒麟山一带。” 说着,他又指了指不远处的另外一排房子:“那是北小门边上的税所和验房。这两年虽然西边有战事,但是往来的商贾也很多。当地人都说,这是盛世要到来的预兆。” 李续心中冷笑:盛世?整个大元王朝就不到百年,哪儿来的盛世。周边战事不断,四夷叛服不定,同为蒙古人的几大汗国之间,也打的你死我活的。朝廷内部你抢我夺,党争四起,杀戮不停。盛世?要真的是盛世到来了,还有我上位的机会? 不过李续表面上却假装满意的点点头,不过他认可的是金安格表现出来的敬业精神。 走了不远,他们就来到一片不算很高的小丘前面,有一座小型的石牌坊,立在山门口。天色已黑,看不清牌坊上面写的什么字。牌坊后面是一条弯弯曲曲,延伸向上的石台阶。 李续等人拾级而上,走不多远就登上了小丘。很快,就听到了一些嘈杂的人声,里面还夹杂着锣鼓琴瑟的声音。 金安格解释说:“表少爷,快到了。这边在战争的时候,是囤积粮草物资和器械的仓房。最近,流民比较多,所以就给安置在这边了。正好这边还有个百户所,可以顺便看守这些人。其实,这些人也不会久留,这边也没什么粮食给他们吃。他们还是要尽快离开。” 李续问到:“去关中吗?我路过关中到时候,看到那边也不富裕啊。” 金安格点点头说:“不是去关中。而是从这里往北,过风陵渡,去晋南一带。那边比较富余。或者也有人从这里往西,但是不是去关中,而是去汉中。虽然是逃难的,但是其实也有一些财帛家产,只是河南据说现在没什么地了,有人要翻越秦岭去蜀中讨生活。听说,还有人想要去河西那边。虽然那边现在暂时有点乱,但是地广人稀,努努力也能置办出一些家业。嗨!其实,都是被逼的没办法了才出来的。” 金安格说到这里,无奈的摇了摇头。 李续没接话,再说多了,话就不好听了。但是李续心里却深深的沉了一下。百姓真的很苦啊,要不是活不下去了,怎么会带着家人逃往不确定的远方。 在金安格的带领下,他们很快就到了那片原来是仓库,现在安置往来流民的地方。 虽然天已经黑了,但是还能看得清楚,这里已经搭起了很多大大小小的棚子。为了方便生活,他们还在中间的一个广场上,点燃了很多篝火。 不少人家,就用这公共篝火,加热自己白天弄过来的食物,烧着热水。 李续发现,这数百人的流民,并没有自己想想中的那么混乱肮脏,很多人的穿戴明显还是很干净整洁。好像是出门旅行,而不是死中求活的乞活。 这其实更说明问题的严重性,这些人之前应该是家有私田的自耕农。生活还能过得去,有吃有穿。但是最近,应该是突然失去了土地,不知道是因为天灾还是人祸,让他们最终选择背井离乡,去其他地方发展。 与其说他们是逃难的,不如说他们是在大环境不好的情况下,主动外出,寻找新的生存空间。只不过,他们的这个选择,是被迫的。 这个时候,一个穿着皮甲的武士突然走了过来,映着手中火把的光亮,看清李续身边的金安格后,嬉皮笑脸的跑过来,行礼问好道: “卑职什长朱大方见过千户大人。”说完,他一个劲的用眼睛瞟向自己千户一直恭恭敬敬,伺候在旁边的少年贵人。 “这位是当朝枢密使、河间王的外甥,河南江北行省平章政事的公子,侍卫亲军副都指挥使李续,李将军。”金安格赶紧把李续的一长串身份都小声介绍了出来。 朱大方一听,这年轻人这么大的来头,赶紧把腰都弯成了九十度,抱拳见礼道: “卑职朱大方,参见李将军。” 李续笑着拍了拍对方的肩膀:“起来吧。怎么样?没出什么问题吧。” “将军放心,有我们弟兄在,这些人好着呢。他们就是路过此处,寻个不花钱,还能歇脚儿的地方。您看那边,他们正一起做饭一起吃呢。都是可怜人,大家同病相怜的,谁也不会闹事儿。否则,会被大家赶出去。到时候,可没地方给他住。这一晚上,连冻带饿的,也能要了他半条命。” 李续点点头,说了句辛苦,就径直走了过去。他听到身后,那个朱大方正在告诉金安格那些戏子伶人正在北边那个破戏台附近排练新曲子。 李续是直接顺着琵琶的声音,找寻过去的。 在那群流民聚拢的地方不远处,有一个似乎是很古老的两层小楼。二楼的地板已经塌陷,无法攀登了,一层的正门大厅,也破损的不成样子。 因为在一片高台上,这个危楼,正好可以成为一个临时的小戏台子使用。 此时,十几个人正围在这个小戏台子边。 借着周围的几处火把和一台戏前面那堆篝火的映照下,李续看到戏台子下面的空地中间,有三两个穿着戏服的男女伶人,正在很认真的听人讲戏。 他们对面的地面上,铺着几块很大的草席子,上面摆着油灯和几件乐器,还有应该是作为道具用的扇子和雨伞。 在席子的旁边,有几个木墩子做成的凳子上,坐着三个头戴方巾帽,身穿儒生袍,手捧书本的中年儒生。 其中一个人,正在根据一本什么书上的东西,教授那些伶人唱曲。 在这个人旁边的那个儒生,则对他对面抱着一把三弦琴的乐师,比比划划,说着什么。 在这些人的身后附近,一共有四个乐师。 一个正在调试由九面小锣组成的云锣;一个抱着三弦琴在跟对面儒生说话;还有一个不知道是弹奏什么乐器的,因为他正在抽空吃手中的食物;还有一个人,竟然抱着一把火不思,保养琴弦呢。 李续也是好奇,立刻就走了过去。这个时候,人群里走出来一个中年人,看样子可能是这群伶人的班主。 “几位军爷,我们这边还没排练完。如果想听戏,明天排练好了,再给几位军爷表演。”明显,那个班主有点紧张。 “你怎么知道我们是军官?”不走脑子说出的话,就是金安格这样的。 一个劲往后面望向那个长得的确有几分姿色女伶官的金安格,张口就问了句让李续直翻白眼的傻话。 这不废话吗?你以为你穿了儒袍,人家就当你是儒生了?见过挎着弯刀的儒生吗? 再说了,你没看我还头戴暖帽,身穿蒙古袍,外披罩袍,腰挎佩刀。傻子都知道我们是蒙古军将啊。 “你是班主?”李续白了金安格一眼后,对那个中年人问道。 那个中年人赶紧回答:“回禀军爷,小的吴双七。正是青林班的班主。我们这几天初来宝地,并不知道这里有什么规矩。而且,刚开始做活,刚刚够糊口的。所以,也就没有及时孝敬军爷们。还望军爷高抬贵手,等我们把戏曲拍好了后,收了钱,一定不忘给军爷的那一份。” ······太尴尬了,把我们当成收保护费的地痞无赖了。 辱骂自己,有的时候还能忍,但是辱骂主人,这是一个好奴才不能忍受的。 “住口!”金安格抢先一步,怒斥这个叫吴双七的班主。他一指李续,介绍道:“这是我家李将军,现任侍卫亲军副都指挥使。你当我们是来你讹诈钱财的?” 还没等吴双七给李续见礼,金安格赶紧又凑近了他,小声问到:“进关的时候,一人俩子儿的税,你们给了吗?” “给了给了。我们都给了。”吴双七赶紧解释道。 “那不就完了。我这里收的比别的地方少多了。”金安格一个劲的大声自夸道:“你放心,如果有人敢来讹你们钱,或者欺负你们。你就去守备衙门找我。我是这里的守备千户,金安格。” 这话就不是对着吴双七说的,而是特意朗声,对着他身后不远处那个女优伶说的。 李续有点想笑,感觉这家伙越来越有意思了。他笑着对吴双七说: “别怕,我不是来找麻烦的。”他一指身旁的金安格,说道: “我这个部下,白天很忙,没时间听你们唱曲儿。但是,又听别人说你们唱的很好听,还新排练了曲目。正好,我明天就要离开这里。今晚,我们能否有幸,听你们唱一出吗?如果唱得好,我有赏赐。” “你们蒙古人也听的懂我们汉人的曲儿?” 一个阴阳怪气,不太友好的声音从那几个儒生中传了过来。 不过,那声音李续听起来,怎么那么熟悉。 第一百六十三章 兄弟 第171章 兄弟 这话说得有点过分了。要知道,现在可是大元王朝,也就蒙元贵族的天下。 大元时期,跟后世的满清不同,起码满清嘴上还说着“满汉一家亲”之类的蛊惑言语。蒙元贵族绝对简单粗暴,就是明火执仗地压迫和歧视其他民族,尤其是占据大元主体民族的汉人。 有人在这个时代,敢如此明目张胆的调侃蒙古人。当场砍了你都合规合法。 所以,听闻这话,旁边一直笑呵呵的金安格,这次是真的生气了。腰间挎着的弯刀都挪到了身前,右手已经按住了刀柄。只要李续默认,他就要抽刀杀人了。 但是,李续却立刻摆手,制止住了他。这声音太熟悉了啊。小时候,俩人经常斗嘴。然而,他不应该在这里啊。 因为,天已经黑了,坐在阴影里的那个人,看的还不是很清楚。李续轻轻扒拉开面前已经吓傻了的班主吴双七,歪着头顺着声音找了过去。 走过去一看,果不其然就是他。 李续已经好几年没见到自己的兄长李延了。现在他比以前长高了一些,但是依旧没有李续高。也许是双方都继承了自己母亲的基因吧。 李续长得像他亲生母亲阿巴亥。据说,母亲阿巴亥生前是个很高挑端庄的女性。 这一点李续从他舅舅和两个熊一样的表兄身上就能看出来,巴鲁剌思家族的人,身材都跟擎天柱似的。他们这家人,别说在普遍比较矮小敦实的蒙古人中,哪怕是在汉人中,都是非常高大和突兀的。 而李延则继承了他母亲阿乌尔那娇小玲珑的身材,而且还稍微有点瘦弱。 但是他毕竟长李续一些,看着比李续要成熟一点。这几年,在外地留学也涨了不少见识。 “哈哈,我说是谁在这里大放厥词,果然是你啊。”李续笑着说道: “如果我这个蒙古人生的娃,听不懂这些杂剧曲辞,那么你这个同为蒙古人生的娃,怎么还能教人家如何飙音走调呢?都是一个爹生的,凭什么你就可以,而我不行?” 话都说这份儿上了,众人也都松了一口气。原来说话的这个人,是这位小将军的兄弟啊,那就不会有事儿了。当然,不是所有人都面色平和。 跟李延一直坐在一起的那几个书生,明显最是惊诧不已。 原来,这两天跟自己谈古论今,品评经典的儒雅青年,似乎是个蒙古人? 李延一身儒生打扮,说的也是字正腔圆的文词雅言。谁见了不要说一声,这是个风度翩翩的汉家少郎君。 没想到,竟然跟这个一身煞气,膀大腰圆的蒙古少年将军是兄弟。而且,听这话头儿,还是亲兄弟。这俩人的外形差别也太大了吧。 不过,坐在李延旁边那几个有点惊愕的学子,还有那个站在对面听他讲解曲牌格调的那几个伶人,映着火光分别看向李延和李续,很快便发现,这俩人的眉眼,其实极其相似。 “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应该在河间跟那个郭小娘子成婚吗?”李续继续问到。 李延用手中的曲辞册子,拍了下耸立在身前的高壮弟弟,郑重的纠正道: “记住了,以后见了面要叫嫂嫂。不是什么小娘子。粗俗!”说完,他反问道: “你说我?你现在不是应该跟着你舅舅,在西域跃马疆场吗?怎么突然跑到这千里之外的潼关了?你不会是当逃兵了吧?到时候,父亲大人要打你屁股的时候,你可别跟小时候那样,躲在我那里啊。你现在长大了,爬不进我床底下了啊。” 李续就好像在战场上捉生那样,走过来,一把就将坐在木头墩子上的哥哥李延夹了起来,连推带搡的拉到了一边。 “哎哎哎,君子动口不动手,你不要动粗啊!” 李延跟李续从小斗嘴没输过,但是动起手来,十个自己都不是膀大腰圆的弟弟的对手。 他以为李延这是恼羞成怒要动手了,赶紧制止李续的下一步可能要进行的莽撞行为。 李续把李延拉倒旁边不远的地方后,压低声音对李延说道: “朝廷突然任命阿爸为河南的平章,我们觉得这里面有问题。这可能是有人在刻意挑拨我们跟铁木迭儿之间的矛盾。毕竟,河南江北行省之前都是他铁木迭儿的人在把持。这个时候,阿爸过去,我担心有人要对他不利啊。” 李延一脸不在乎的说道:“借他铁木迭儿俩胆子也不敢对父亲大人如何!父亲大人要是这个时候出事儿,连兴圣宫里面的那位,都保不住他!你这是杞人忧天。” “我不担心铁木迭儿,我担心的是朝中那些天天想要扳倒铁木迭儿的人,他们才最有嫌疑!” 李延的眼神立刻就好像学霸看到学渣那样的鄙夷,他说道:“朝中衮衮诸公,但有秉承公正为国之心者,无不痛恨铁木迭儿这个奸相。那些人都是正人君子,国之忠臣。怎么可能会有害人之心?” 李续白了他一眼:“你说他们都是愿意为国除奸的柱石?而且都是为了朝廷,不惜牺牲自己的身家性命的忠臣?” “正是。” “为了那所谓的大道,他们连自己都敢牺牲。凭什么你认为他们不会牺牲阿爸的性命,换来扳倒铁木迭儿的机会?在他们眼里,自己的命都不在乎,会在乎别人的命?你读书读傻了吗?”李续厉声斥责道。 见到自己声音有点大,他又拉着李延多走了几步,然后,压低声音说道:“再说了,你当他们把阿爸和我舅舅河间王看成什么?不过是另一个受兴庆宫宠信的铁木迭儿罢了。杀了阿爸,他们还能扳倒铁木迭儿,何乐而不为。在他们心中,这都是正义之举。” 李续的话,对于李延的来说,很有冲击力。李延从来没想到过这种可能。毕竟,一个十来岁的孩子,读的都是圣贤书,书中讲的都是礼仪道德。虽然也有一些社会阅历,但是哪儿有李续这种穿越者的眼光和见识。 李续这么一说,还真把李延给镇住了。他虽然还是不太明白,但是毕竟自己也是读书人。从这种角度上来考虑,其实李续的话也对。如果能有机会将奸相扳倒,那么牺牲一下,也是值得的。 李延这个人,李续还是了解的。只要他不认可,他会跟你犟嘴到底,只要一犹豫,必定是被说的动心了。于是,李续继续解释道: “阿爸现在去河南江北行省,肯定会发现铁木迭儿他们那伙人的不法之事。到时候,有心人就在这个时候,对阿爸下手。朝廷一查之下,必然认定就是铁木迭儿指使手下,杀人灭口,为的是销毁罪证。这样,不但能绊倒铁木迭儿,还能重创河间王的势力。准确的说,是对于兴圣宫的答己太后,造成严重的政治打击。一石三鸟啊。最终,得到好处最大的人你猜猜是谁?” 第一百六十四章 遇袭 第172章 遇袭 李延对于政治和人心的了解,其实还不深,想了一会说:“你是说右丞相萧拜住大人?” 李续摇了摇头,用最低的声音轻轻说道:“一路上我思量了很久。我猜测,最大的受益者,其实是当今的皇帝,寿山大汗。” 啊?李延都惊诧了。 他跟着父亲去宫中的时候,拜见过寿山大汗。那是他第一次远远的见到皇帝。 后来参加科举考试,获得二甲头名后,还被寿山大汗特意单独召见问话。 在李延的记忆中,寿山大汗是个和蔼亲切,满腹经纶,平易近人的慈祥长者。那种感觉让他认定,这一定就是书中说的尧舜之君。 他跟自己说话的时候,就跟亲人长辈一样。还拉着自己的手,让他过了年后,就来詹事院,辅佐和陪同太子硕德八剌。那次陛见,可给李延感慨的不行。 “不······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陛下才不是你说的那样的人。你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然而,话虽这么说。聪明如李延者,一听李续的分析就知道,他说的其实是合情合理的。 但是李延内心是一万个拒绝的。他不相信那个慈眉善目,虚怀若谷的皇帝,可能会对自己的父亲下毒手。就为了权力。天下的权力难道不本来就是他的? 李续不想在这个事情上再跟他多掰扯,于是转移话题,拍了拍他肩膀问到:“你不在家中,也不在父亲身边。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李延似乎还没有从刚才的震撼中没有完全醒过来,他有点懵懂的说道: “父亲命我来这里,迎接从汉中调任行省,担任行省御史中丞的张养浩张大人。我当初在京城参加科考的时候,张大人负责监察我那一场。所以,他也算是我的座师。” “你什么时候到潼关的?阿爸现在到哪里了?” “我和父亲是在临清分别的。我先去了洛阳,跟几个同年见了个面,然后就赶来了这里,是前天到的。估计过两天,才会接到张大人。他从汉中那边过来,走蜀道,不那么快。阿爸,路上好像还要在濮阳一带滞留几天。然后会直接去洛阳。洛阳白马寺的住持,邀请父亲过去听经。其实,也是父亲想借着白马寺的地位,多募集一些钱粮,用于赈灾。如果你要是去找他,现在直接去洛阳白马寺,估计正好能碰到他。” 李续点点头,这个时候,他才发现,身后那群人,已经完全呆住了。 愣愣地望向这两个嘀嘀咕咕的兄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李续笑着从李延手里拿过他那本曲辞册子,然后递给了发愣的伶人。 “你们好好排练,我一会回来看。我们兄弟俩已经多年未见了,那边说点事情。哈哈。” 说完,便回身,拉着李延往这座望河楼北边的无人地方走去。 “兄长。你以后准备怎么办?我现在是侍卫亲军副都指挥使,在这边待不了太久,还要回大都帮助舅舅。你呢?是去大都,还是留在父亲身边帮助他?”李续一边走,一边问到。 望河楼是建立在潼关内,麒麟山的山坡上,临山而建。估计,当年的时候,完全可以站在楼上,鸟瞰下面滚滚黄河东流去的样子。所以才起名叫做你望河楼。 如今,这里早就是荒草萋萋,冬日里干枯的杂草,被泛着水汽腥味的河风,吹得哗啦啦的。 李延听到了李续的问话,但是没有马上做答,而是默默的想了一会。 最后,当走到山坡边的黑影中的时候,他才开口说话。也许只有在看不到,只能听到的时候,才好说心里话。 “我不想留在父亲身边。我想去大都。陛下······陛下曾经说让我去詹事院。但是,父亲则想让我在他身边待一段时间,了解一下地方的情况后,再去詹事院。可我不想每天跟那些庸官小吏打交道。” 李续跟李延的关系,其实远不如他跟熊大熊二两个表兄弟之间亲密。像今天这样亲近地谈话,他俩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过了。其实就是理念不同。 李延以为李续会劝说自己留在父亲身边,帮助父亲在河南的工作,结果却听李续说: “嗯。我也觉得大都好。詹事院的确很不错。这河南江北行省并不是个好地方,吃苦受累不说,估计还不落好。舅舅那边也需要人。你去了正好可以帮着我们跟太子搭上联系。” 李延不喜欢河间王,他感觉那就是个粗暴的蛮夷武夫。如今,这家伙又一头扎入朝堂之上,为了功名利禄,开始卑劣地上演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戏码。 李延看不上这种人。他认为,作为官员,就要一心为公,君子不党。 他冷冷的说:“那是你舅舅。你们的事儿,别拉上我。” 李续挑眼警惕的盯着黑暗中模糊一团的李延。 这孩子是真的看书看傻了?既然想当官,却妄想着洁身自好。你以为孤臣是那么好当啊? 算了,自己当初还不是跟傻逼一样,做了那么多蠢事儿嘛。等撞了南墙,自然就明白了,现在对于他,劝说的再多,也只能徒增无聊的烦恼,没用的。 于是李续干脆岔开话题,说道:“你要迎接张养浩张大人?他可是个好官、清官啊。他去开封做官,一定能够起到很大的作用。” 李延这才深表同意的点了点头。 “老师为了朝廷能多招收一些有用之才,向朝廷建议,前年那一届的恩科不宜过严,这才有了我能够登上二甲的机会。后来,我们一起去登门拜谢,他却拒不接见。只是让家人传话:‘只要想着怎么用才学报效国家就好了,不必谢我,我也不敢受诸公之谢。’我等学子为了老师的一心为公,感觉无比钦佩。” 李续听到他这么一说,瞪着眼睛看向李延的方向,不无责备地说道: “你们这群读死书的傻瓜蛋啊。你们的行为,会害死张大人的,知道吗?” “啊?你这话什么意思?”李延不明所以的问道。 李续说道: “这都想不明白?张大人好不容易给你们这群学子,争取到了降低录用难度的机会。那等于就是抢夺了其他官宦和勋戚子弟的前途。而且,他还是个汉人。肯定要遭到勋贵的不满和反噬。你们倒好,直接大鸣大放地去找人家,还要拜谢人家的恩情。这不正好给勋贵口实,攻击张大人结党营私嘛。难怪张大人很快就从礼部,被左迁到遥远的福建做行省治书侍御史。那就跟被贬官流放一样!这都是你们这些人给惹的祸。” 李延都听傻了。没想到,自己这些人,竟然给老师带来了那么大的麻烦,却不自知。 “朝中奸佞······”李延还要骂,却被李续一把拦住了。 “别骂了。你痛斥的勋贵,其实就是自己啊。你别忘了,咱们在他们眼中,可不是汉人。你只是自己不愿意承认而已,不代表你不是出身勋贵家庭。咱们的老祖宗,要不是当初站错了队,那也汉人世侯。跟我那嫂嫂——郭家,其实是一样的。如果不是因为咱们家的这个身份,你认为大汗能愿意让你去詹事院?那里面哪个不是当世大儒?连状元都没这个机会,你一个二甲头名哪儿来的资格?” 李续这话,骂的李延实在开不了口。 他其实很排斥自己半个蒙古人的身份。他始终秉持着一颗汉人士大夫的心态。认为蒙元贵族,就是蛮夷鞑虏,化外野人。但是李续这话,是在指责他忘本。而忘本,在儒家的思想中,是人生大忌。 李续也看出李延心绪的不好,不想再说这个问题。于是转移话题道: “张大人对于民生是很关注的。我记得曾经有人跟我说过,他好像就是在这潼关上,写过一首词,让我现在,有一点触景生情,想起这首词。” 李续站在山坡边,面对眼前黑漆漆的黄河,听着河水汹涌澎湃的声音,轻声吟唱道: “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 “望西都,意踌躇。” “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李延瞪大了眼睛,惊诧的看着李续道:“你确定这是老师写的?我怎么不记得他写过这首词?这首词叫什么名字?听着好像是山坡羊的曲牌吧?” “潼关怀古” 李续笑着说道:“可能是我记错了吧。要不,你到时候问问张大人?我记得有人跟我说,这是他写的。我觉得特别好。兴亡,百姓都苦啊。” 就在李续正在跟兄弟说话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人暴喝一声:“狗贼!你也好意思说这种忧国忧民的话!这天下百姓的苦难,不都是你这种丧尽天良的禽兽鞑子所为!” 什么情况?我不就是偷了人家一首词吗?怎么就这么骂我? 李续怒骂道:“哪儿来的大胆毛贼?” 然而,就在喊完了这句话后,李续在战场上历练出来的第六感,让他感觉到极大的危险。他下意识地侧身一躲。 黑暗中,明显感觉有个东西,从侧开的身体前,划着前胸蹭了过去。不知道是什么暗器。 妈的,坏人总是死于话多,此话诚不我欺啊。刚才自己瞎喊什么啊。黑灯瞎火的,自己这一喊,不正好暴露了自己的位置。 他立刻假意发出“啊”的一声,然后第一时间,飞身扑倒站在自己身边,已然吓愣住的李延。 倒下的一瞬间,他能感觉到,又有一支利器,贴着他后背飞了过去。 没错,对方最少有一个能听声辨位的远距离攻击者。 李续压在李延身上,对着他耳朵轻声说:“悄悄爬走,去搬救兵。千万别发出声音。” 说完,他便一个地龙蹿,向前猛地蹿了出去,顺手便将腰间的佩刀,也拔了出来。 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第一百六十五章 遇袭2 第173章 遇袭2 这一天的夜晚是个阴天,所以天上没有星月的照明,只有很远处篝火映射出来的微弱反光。 就是通过这个微弱的几乎看不到的反射,李续确定袭击他的绝对不止一个人,应该有两个到三个人。 此时,因为李续等人为了说话方便,走的比较远,而且还在背光的阴影处。外面又正好他们在排练剧目,锣鼓音乐就压住了刚才李续的喊叫。再加上有那个可以听声辨位的家伙的存在,李续可不敢再大声喊人呼叫。 目前隐约间,李续能看到有两个模模糊糊的人影,从望河楼东边的杂草丛里,已经一前一后的摸了上来。 后面那个人,是不是就是那个可以听声辨位的暗器攻击者,李续现在还不确定。因此,他也不敢马上冲出去砍杀。而是趴在地上,等待时机。 妈的,要是老子穿着铠甲,带着那根金鞭。我一个回合就能给这帮人都干躺下。李续心中愤恨的咒骂着。 当然,李续是战阵杀出来的武将。对于这种情况,还不至于感到紧张。 他一瞬间就想到了对战的方法: 先想个办法,扰乱后面那个人的支援,只要有那么一瞬间就好。然后从黑暗处蹿过去,对前面的这个敌人,来个一击必杀。 而后,再顶着前面这个人的尸体作为盾牌,冲过去跟第二个人缠斗。后面即使有另外一个人可以打暗器。但是在黑灯瞎火状态下,他也不敢随便发射。 只要干掉了前面主打的这两个人,即便有另外一个敌人,也好办的多。在黑暗中,举着尸体做盾牌,摸过去找也能找出来。 想到此处,他便开始做下一步的准备。 他是个左撇子,所以左手握着刀柄,右手则轻轻护住趴在自己身下的兄长李延。 他能感觉到李延是真的被吓到了,身体都在不由自主的发颤。于是,他轻轻抚摸了几下兄长的后背,以示安抚。随后,李续对着他的耳边,轻声说道: “一会儿,我冲上去后,你不要马上起身。悄悄爬走,别弄出声音来。然后,再到外面找人过来支援。” 他也不等李延反馈,就蹑手蹑脚地爬到了另一边。爬行中,顺手便抽出了挂在右边腰间的佩刀,左手则摸索着捡起了一块地上的砖头。估计是这栋望河楼某个垮塌墙体的墙砖。 李续就这么默默趴在地上,等待对方逐渐走近。 这片刻的时间,除了杀手的脚步声,就只有远处滔滔河水和另一边戏台下空地上,唱戏和鼓乐的喧嚣。 就在对方距离李续大约也就十步左右的时候,李续突然牟足了劲,将右手摸到的那块转头,用最大的力气,冲着跟在后面的那个黑影头部,就甩了过去。 就听到“嘭~~啊!”的声音,李续知道自己应该正好砸中了对方的毫无防备的头部。 此时,李续就在前面这个人听到后边跟着人发来惨叫倒地后,明显表现出不知所措的态势的时候,一个地龙窜就从地上原地冲了出去。 他一下子就窜到了对方的身前,顺手从下到上,来了个上撩。这一下势大力沉的攻击,杀伤性极强。 首先,李续用的是草原骑兵刀,弯曲度很大,比中原刀剑更适合劈砍。 这种弯刀,在战场上一个照面,就能把穿着铠甲的地方,直接劈开。除了马匹的巨大惯性作用,还有就是弯曲刀刃带来的持续性划割效果。再加上李续是使用钢鞭这种重兵器的,本来力气就极大。奋力这一撩,杀伤性变得极强。 对方还在分神身后人被袭击,根本就没注意下三路有个黑影蹿了过来,结果,一下子就被李续从胯下,开膛破肚的劈开到了胸口。 呼啦一下,一大堆夹杂着腹腔恶臭和血腥气息的腹腔污物和肚肠子等内脏,直接就砸到了伏在地上的李续身上。 肚肠子的主人,发出了李续这辈子听到的最恐怖的尖叫之声,双脚一软,便窝在了李续的身上,一下子就没了气息,只剩下还冒着热气的内脏,撒了李续一头一身。 虽然那堆内脏的气味,让李续感觉极其的恶心。但是,他并没有马上爬起来。他还是在担心那个能听声辨位的家伙,可能会隐藏在后面。 不过,也有个好消息,不用李延去报警了。刚才这个家伙撕心裂肺的喊叫,已经把戏台下听戏的人都惊动了。 金安格和薛博文,第一时间举着火把,拎着刀子就冲了过来。 李续依旧趴在地上,他警惕的注视着远处黑漆漆的草丛中。果然,当火把的光亮越来越近后,草丛中,突然有个人影飞快的起身,手里似乎还拎着个什么东西,飞快的往山下跑去。 李续这才从血淋淋的尸骸身下爬了起来。他第一时间去查找那个被自己砸到的人。他映着越来越近的火光,看到距离这具尸体也就四五步的地方,有个被石头砸破了额头的人,正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大人!出了什么事儿?”跑在前面的是谢博文。他一过来就看到李续浑身是血,肩膀上还挂着一根拖到了地上的肚肠子。 马上,他就看到地面上,有个被开膛破肚的死尸,不远处还有个满脸是血的人,不知生死。 在他后面,金安格也拎着弯刀跑了过来。他那身儒袍下摆,也被他掖在了革带上。那样子怎么看怎么跟抢了人家儒生衣服的山贼一样。 李续接过金安格手里的火把,用刀一指山下正在拼命逃跑的那个黑影,命令道:“抓住他!” 话音刚落,谢博文和金安格为了抄近路追上沿着往复折返的山道,往下跑的那个黑影,直接就从山坡上,攀着干枯的草木,就滑了下去。 李续这才稍微松了一口气,摘掉身上肮脏的内脏,又象征性地掸了掸衣服上的土和血。随后,第一时间回头找寻自己的兄长李延。 他看到李延此时已经靠着望河楼的北墙根,坐了起来。但是明显他此时还在后怕之中。 就见他,闭着眼睛尽量的平复着心中的恐慌。刚才的事情,实在给他带来了不小的惊吓。 李续还想过去揶揄他几句。但是想想,还是算了。 李延他虽然已经结婚成家,但是毕竟才十几岁。往日只是在父亲的庇护下,多读了一些道德文章,接触的也都是儒家文士。这种骤然间的你死我活的生死拼杀,他哪儿见过啊。 李续想来,一直清高自傲的兄长,目前如此脆弱和胆怯的样子,一定是最不像让别人看到的。男人嘛,都会有这种自尊心需要维护的时候。 所以李续便没有走过去。而是转头去查看一下袭击自己的人。 就在这个功夫,戏班子的人也举着火把慢慢围了过来了。他们看着浑身是血的李续,还有地上的两个人,给吓得够呛。 有个乐师用火把照亮了地上那具被李续从下身劈开,差点劈成两半的尸体,一下子就嗷嗷的在旁边,将晚饭全都吐了出来。 李续没去管那个开裆的死人,而是走到被自己用石头砸破了头的家伙身边。踢开他手中那件奇怪的兵器,用手摸了摸鼻息。还不错,没死。 只要有个活口,这事儿就好办了。 他喊来旁边几个戏班子的人,让他们帮忙搭把手,把这个人给捆上,然后抬到戏台子那边去。一会他要亲自审问一下这个刺客的身份。 根据曾经有人做过的实验。蒙古人的草原弯刀,使劲一击麾下,可以将一只猪,从上往下完全劈开。李续这一刀只是给对方完全开膛破肚,并没有砍到大块的骨头上,是完全可以做到的。 第一百六十六章 遇袭3 第174章 遇袭3 望河楼这边出事儿了,不光是戏班子和那几个儒生,好多流民也听到了那人临死前凄惨的哀嚎声。 于是很多年轻力壮的流民,便纷纷围拢了过来。 李续并不认为这是中国人自古以来爱凑热闹的坏习惯。他相信,这些人自发的围拢过来,其实是基因里那伟大的乐于助人,和团结互助的传统思想作用下,才做出的条件反射性行为。 当然,不光是他们,驻守在这里的那队元军士兵,也在牌子头朱大方的率领下,第一时间提枪持刀地跑了过来。 朱大方过来一看,可给吓坏了。李续满身是血和其他什么肮脏的东西,,还有一些细碎的血块和脏器残渣,挂在衣服和帽子上,散发着极浓烈的血腥气息。 他赶紧命令手下,立刻维持这里的秩序,然后快步上来,关心的问道: “大人,这是出了什么事情了?” “现在没事儿。这有几个狗贼突然要刺杀本官。我已经料理完了。那边宰了一个,这里抓了一个,还有一个我让你们千户金安格和我的侍卫长追去了。” 李续一边收起佩刀,一边用脚扒拉了一下身边地上,被砸的头破血流,迷迷糊糊的那个刺客。 “你派人去后面,把那具尸体料理一下,搜搜他身上还有什么线索。顺便把我兄长也接过来——就是北墙边,那个穿青袍的儒生。” 朱大方忙不迭的领命而去。 这个时候,李续才感觉到身上的味道实在太难闻了。他本来想直接回守备衙门再处理,但是突然觉得自己就这么浑身是血的回去,穿越城镇的样子,太狼狈,有损形象。而且的确太难闻了,感觉跟被人泼了一身屎尿似的。准确的说,估计自己真的被淋了一身。于是,他用手一指旁边一个看热闹的年轻人,说道: “你!对,就是穿短衣的那个高个儿。你过来。” 那个被李续叫到的高个子百姓,刚开始吓得不敢往这边来,一个劲的想要往后退,又不敢走。 “怕什么啊,本官又不吃了你。”李续看他那样子,笑着招手说道:“过来吧,没事儿。这是贼人的血。你过来帮本官个忙。” 说到这里,那个人才有点扭捏的蹭了过来,颤巍巍的抱拳说道:“将军大人,小民······小民······只会种地。” 李续看他和身后那群百姓对自己畏惧的样子,于是决定,干脆施展一下自己的“钞能力”更方便。 于是,他走过去,从怀里掏出一沓宝钞,抽出一张一贯钱面额的交钞,递给那个人,说: “这是赏给你的。去帮我办点事儿。” 那个高个儿汉子连忙摆手,不敢收钱。“将军在上,尽管吩咐,小民听着。钱,不敢要。” “让你拿着就拿着。”李续一下子把脸板了下来,直接把钱拍在了那个人的手中,继续吩咐道:“去找几个人。帮我弄四五桶水,要凉水。再另外给我烧一桶热水。最后,给我弄来一张条凳,一根麻绳,一块擦脸的细麻布。能办的到吗?” “能,能。将军大人,这些东西不值钱,不敢收大人的钱。”这个老实巴交的汉子,还是要还给李续那张在他看来是一笔巨额钱财的交钞。 李续没接钱,冷冷的说道:“事儿办好了,这钱是你该得的。办不好,你全家人都别想看到明天的太阳。快去吧!” 李续没工夫跟他推来让去的客气,直接用最粗暴简单的方式,使他提高了办事儿的效率。 很快,那个汉子和其他另外两个跟他长得有点相似的人,还有两个女人,抬着五大桶水,吭吭哧哧的蹒跚走了过来。一个半大小子,跟在他们后面,身上还背着一卷麻绳,肩膀上还扛着一个跟他一样大的宽条凳。 李续鼓励的摸了摸那个半大小子的头,坐在了条凳上,然后抬头问那个汉子:“热水呢?” “正在烧,马上就好。” “很好,不用太热。我就是稍微洗把脸,擦一擦身上的污物。”李续点着头说道:“热水送来以后,你们就回去吧。这里没你们事情了。” 那个汉子点头哈腰的连忙带着家人离开了。 这个时候,朱大方也搀着已经缓过来的李延回来了,扶着他坐在李续身旁。然后,便按照李续的吩咐,驱散了围观的流民。 他嚷嚷道:“都散了吧。散了!没什么好看的,不过是几个毛贼和流寇,被我家将军抓住了。现在已经没事儿,都回去睡觉去吧!” 等人都散了以后,李续对李延说:“今晚是看不了戏了。你是一会跟我一起回守备衙门呢?还是现在跟你那几个朋友回客栈?” 李延此时也算缓过来了。他站起身,摆了摆手,说道: “算了吧。我还是带着朋友回客栈住。我给老师写信,就是约在客栈等他,我最好还是白天都在那边比较好。你赶紧处理完这些事儿,也早点回去休息。明天出发去洛阳,估计正好能碰上父亲他们。”说着李延就要带着那几个儒生朋友离开。 “今天可是我救了你一命。你怎么也应该谢谢我一下吧。” 李延回过身,歪着头说:“你让我谢谢你?你没听他们说的话吗?这几个家伙明显就是专门来找你这个‘狗官’来的。结果连累到了我,你还好意思让我谢谢你?小时候你这家伙就这样,有倒霉的事儿,总是想拉上我。哼!” 李续嘿嘿一笑,也不再反驳。站起来,送李延往望河楼外面走。人群走后,他的那几个儒生朋友并没有一起离开,而是依旧等在那里。估计那几个人也有一肚子话,要问这位身份陡然不同的朋友,所以也就一直没有走。 李续突然叫住李延:“兄长且慢。”说完,他掏出一些宝钞,递给李延。 “张大人是个清官,我早就听说过他的事迹和为人。清官嘛,两袖清风的,肯定身无长物。这点腌臜物肯定入不了大人的眼。但是,我也希望他能稍收下咱们兄弟俩的这一点心意。河南那边的官场上,估计也是风高浪急。这点钱财,只是为了让他能生活的稍微稳定一点,以便于协助阿爸在那边整顿政务。这是我作为一个晚辈的心意。你替我给我。你让他放心,我图勒从不喝兵血的。这都是干净的钱。” 李延听李续说这话后,深表同意。他点了点头,伸手就要去拿。然而,刚伸出去的手,却突然把手又抽了回来。一脸不耐烦地说道: “干净钱?哼,你先自己看看这交钞,上面全是你的血手印。你让我拿着全是血手印的交钞,赠与老师,还跟人家说,这是干净钱?人家会认为这是我刚刚杀人越货抢来的。你就不能先把手洗干净了,然后再抽出那些干净、没血迹的交钞给我?我就在北小门天和馆住,你明天派人给我送来就行。” 说完,他就一摆手,带着几个朋友大摇大摆的离开了。 这个时候,人也走的差不太多了。李续转头吩咐旁边的朱大方道:“来,把这个家伙给绑在凳子上。就在这地方,咱们审审他。” 朱大方赶忙照着吩咐,招呼手下过来,三下两下就把那个被砸的头昏脑涨,依旧没有清醒过来的刺客,面朝上,四蹄到缵的方式,绑在了宽条凳上。 这个时候,那个半大小子拎着一个不大的铁皮桶,里面装着慢慢的冒烟的热水,小心翼翼的走了过来。 李续接过热水桶,准备好好洗一洗这浑身的臭味。 他摘掉满是血污的帽子,脱掉外袍,就要开始清洗。就在他脱衣服的时候,从衣服领子中,还掉落了一节黏着黑黄色物体的部分大肠。李续看着那节粘着排泄物的大肠,这才明白为啥一直闻着自己身上臭烘烘的。 他恶心的啐了一口痰后,骂了句:“额秀特!”这是一句草原上骂人的语气词。类似于后世的“shit、法克鱿”之类的,表达感情的词汇。 热水蘸着湿抹布,他赶紧好好的洗了洗脸和手。然后干脆直接解开同样被沾上血水和污渍的发辫,在水中清洗了一下。很快,那桶水就都被染成红色的了。衣服上,也简单的擦了擦,将肉沫血块和其他污秽的东西都稍微擦下去,这才算是基本清洗完。但是,依旧感觉闻起来血腥刺鼻。· 洗完之后,为了方便,他直接把头发拢在后面,梳了个简单的马尾辫。 这个时候,那个刺客也绑好了。而且,牌子头朱大方还给李续从那边拿过来了两件他们找到的杀手的兵器。 这两件兵器可实在是非常奇特。 其中一件,是半人多高的双手兵器,顶头上有一只统治的手,手中横握着一根尖刺。 另一件是成对儿的两只护手双沟,但是又跟普通护手双沟不像。因为他并不是两个铁钩,而是有好几个分叉的,像鹿角一样的弯弯曲曲的样子。 这两件兵器,在李旭看来,那就不是兵器,而是工艺摆件。怪不得自己能一击便杀死对方。果然应了那句话,兵器越怪,死得越快! 李续放下怪模怪样的兵器,顺手摘下身旁一个士兵头上的笠式盔。用头盔从木桶里舀了一大瓢水,泼在了刺客的脸上。 冰冷的水,一下子打在他脸上,让迷迷糊糊的家伙,刺激的他立刻就醒了过来。 第一百六十七章 孽债 第175章 孽债 “放开我!你这狗鞑子,畜生!你暗中偷袭,你不是好汉!放开我,我要跟你决斗!” 醒来后的刺客,一边使劲扭动着身子,一边疯狂的叫嚣道。 真没创意,这话说出来估计他自己都不相信我会照着他说的去做。李续让人将那个木墩子搬过来,他要审问一下这个刺客。因为,他从声音中听出来了。最开始骂自己的,就是这个人。而且从他的话头儿上来看,这个人似乎跟自己有仇啊。 “冤有头,债有主。你是不是找错人了吧?你认识我吗?”李续特意明知故问。 那个人怒骂道:“李图勒!化成灰我都认识你!你这个狗贼,屠夫!” 这话一说,李续就有点蒙圈了。这不是找错人,是精准定位刺杀。 看来,这个人肯定跟自己有仇,血海深仇那种。但是,自己并没有跟什么人结这么大的仇恨啊。军中的确有几个跟自己不对付的,但是也就是相互看不上对方罢了。打个架,打不赢自己,就不服气那种。不至于有这么大的仇怨啊。 伊思马忽是审讯的行家,他曾经跟李续说过,审讯一个人,千万不要盲目的去提问,对方会发现你什么都不知道。要不就死不开口,要不就胡说八道。 李续没有继续提问,而是仔细观察这个家伙的样子。他发现这家伙的发髻跟旁边被自己摘下头盔的那个汉人士兵的发髻,形状似乎有点不太相同。他连忙让士兵将火把凑近一点,仔细看。 一看之下,李旭发现。这个人的发髻并不是普通人的那种挽个扣盘发,而是道士经常梳的太极髻。 所谓太极髻就是先把头发梳成马尾辫,然后插上发簪,把头发分成两条,分别围着发簪左右往复盘绕,形成的发髻形状,犹如太极八卦一样。 社会上,除非信奉道家的居士,一般人很少特意盘成这样的发型。 李续一招手,叫过旁边那个士兵过来。他吩咐那个士兵去北边,好好看看那个被自己劈死的尸体,头发发髻是不是也是这种太极髻。 很快,那个士兵就跑了回来告诉李续:“大人,那个人不是太极髻,但是是混元髻。我二爷就是道士,他就是梳的混元髻。那可不是普通道士能梳的。” “哦?这里面有什么讲究?”李续问道。 “回禀大人,混元髻的发簪是从后往前扎的。而且使用的也是一种特殊的,弯曲的木簪,用来别住头发。很多发簪上还有道家符号。那个人的发簪上,就有个八卦印记。如今,在道观里是有规矩的,只有道长或者更高级别的道士,才能梳这种混元髻。” 竟然是道士。 李续心里咯噔一下。因为在元朝,宗教势力是非常强大的。无论是佛教、道教甚至来自西方的各种宗教,在大元王朝都有很高的地位。 而作为本土最重要的佛教和道教,因为蒙元贵族的推崇与扶植,不光在民间,甚至他们的政治影响力,都非常强。 父亲李翀要在河南募集救灾的钱粮,甚至还需要借助白马寺的宗教力量和影响力才行,可见一斑。 李续纳闷儿道:道士怎么会跟我有仇?我不是在大都当兵,就是去西域打仗,最近也没有交恶道家的人啊? 李续想着问题,无意中发现,在那根奇形怪状的长柄兵器的杆上,好像刻着字。他拿起来,对着火光一看,上面写着五个字:崆峒禹王槊。 禹王槊?那不是传说中残唐时期,名将李存孝使用的武器吗?怎么是这个鬼样子。黄铜杆上面有一只铜鎏金的拳头,拳头横握着一根尖刺。这是要在敌人身上刻字吗? 李续又拿起那对儿奇怪的鹿角一样的双沟,找了半天,果然在护手的地方,也刻着“崆峒”两个字。 而且,李续还发现一个问题,这件兵器竟然没开刃。它前面的几个分叉和弯钩的地方都是钝的。 难道这就是个精致的工艺品?李续想到。 “你说你跟我有仇。你告诉我,我何时跟你结的仇啊?”李续平心静气的问那个人。 那个人喘着粗气,厉声说道: “萧关县!你忘记了吗?你这狗官,残害百姓,杀良冒功!你禽兽不如!你······” 他还想继续骂,结果却被旁边的朱大方一脚就踹在脸上,牙都掉了一颗。李续马上就制止了要继续施暴的朱大方。因为,自己觉得自己的确也该挨骂。 萧关县啊,那一城的百姓确实是无辜受害。 虽然,当时带队的是千户八剌,自己只是他手下的一个新升职的百户官。但是后来,父亲李翀和舅舅德格都巴雅尔,为了让自己顺利升迁,对上面的报告中说自己才是这支军队的指挥官。并且亲自杀出重围,引领援军消灭了上万名叛军残部。 这才有了自己被答己太后和寿山大汗关注,不但连翻升职,而且皇帝和太后还要给自己赐婚。 李续心中有亏,但是嘴中还是说:“城中有你的亲人?他们大多数人都是守城的时候,死于敌人之手。” “骗鬼去吧!”那个人依旧倔强地骂道:“你这狗鞑子,杀人都没杀干净。我问了那几个幸存的相亲,他们都说了。是你!百户图勒,亲自带着人,冲进县衙,杀了我兄长郭宁,还奸淫了我那怀着身孕的嫂嫂。连我那八岁的侄女都没放过!你们禽兽不如啊!” “你别胡说!”李续强词夺理道:“你那侄女死的时候,身子是清白的。我没让他们对你侄女动手。而且,侮辱你嫂嫂的人里面没有我。我只是杀了县丞郭宁。不过呢,侮辱你嫂嫂的那几个人,后来也基本都战死在城头儿上,为国捐躯了。也算是一报还一报了。” “你们这帮狗鞑子,都该去死!我要杀了你!”郭宁的弟弟使劲挣吧着,睚眦尽裂的瞪着李续,不断叫骂着。 说到这儿,李续抬眼看着旁边几个都听楞了的士兵,尴尬的一笑。“呵呵,被你们听到了。” 李续的笑容在这些普通士兵的眼中,有点渗人,尤其是他衣服上还沾染着大量血迹,散发着浓烈的血腥气味。他这皮笑肉不笑的样子,真的让人看上去有点毛骨悚然。 朱大方赶紧带着手下齐齐跪下,连声说:“将军饶命。将军饶命啊。我等什么都没听到。什么都不知道。” 杀良冒功啊,这可是军中大忌。将军的这等丑事让自己知道了,那还不杀人灭口啊。 第一百六十八章 审讯 第176章 审讯 李续当然不至于为这点事儿就动了杀机。他笑着挥手说: “起来起来。想什么呢?我不会为这种小事儿杀人的。这件事情的真相,其实跟他说的并不一样。具体的,你们也就不需要知道了。但是,人的确是我杀的。可我们没有大规模屠城,城中百姓大部分都是在城头上抗击叛军的时候战死的。我们只是杀了部分不愿意配合的人,包括他兄长郭宁。他是个好官,但是他不愿意交出粮库的钥匙。当时不烧掉那些多余的粮食,难道城破之后,便宜了正好缺粮的叛军?再说了,我们只有一千多人,敌人有将近两万人,能不能守得住,谁能知道呢。当然了,弟兄们,临死前也的确放肆了一些。” “呵呵,你们别怕,这事儿该知道的都知道了。就算是有人把他说的话汇报上去,最多也就是报到枢密院。枢密院的枢密使是我亲舅舅。他当然知道这事儿。甚至连陛下和圣母皇太后,也都知道萧关城的事儿。就这,还准备给我赐婚尚郡主呢。战争嘛,总有个牺牲。萧关城官民的牺牲,也是最终让关中大地的叛乱尽快消除,所付出的应有代价。” 这话说的,越来越有后世大漂亮国,昂撒文化那种臭不要脸的感觉了。 然而,李续说这话,并不是无的放矢。他虽然不怕事儿,但是也不希望有人给他惹事儿。说了这话,也就免得有的人以为攥住了自己什么把柄,生了不该有的心思,徒添无畏的麻烦。同时,也是告诉他们,我的背景根脚硬着呢。别给我找事儿。 朱大方和几个士兵,一个劲的点头,笑着对李续说道:“大人保家卫国,是朝廷明令嘉奖的英雄楷模。大人的话,我等谨记在心。” 李续的这话,可把绑在那里的郭宁的弟弟给气坏了。他声嘶力竭地哭喊道: “杀人放火金腰带啊!祖师爷啊,你睁开眼看看吧。这世道怎么如此的不公啊,狗鞑子公然残害百姓啊!您当年的教诲,鞑子根本就没听啊!” 李续凑近了不断哭喊挣扎的家伙问到: “哎哎,你先别嚎了。死之前,能不能先告诉我你的名字啊?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你都说你是萧关县县丞郭宁的弟弟了,就不用在这种问题上再藏着掖着了吧。你叫什么啊?我也想知道谁要杀我啊。” “你记住了!我叫郭靖。我就是做了鬼,都不会放过你!” ······ 我擦,金刀驸马、靖哥哥?? 李续好悬没把手里擦脸的麻布巾掉地上。 这太意外了。李续稍微思索之后,点了点头,说: “哦,你兄长叫郭宁,你叫郭靖。宁靖,好像是出自《先主传》里面有一句:宁靖圣朝。怎么样?我也不是只会杀人放火的蛮夷之辈吧。小时候,四书五经我也是读过的。不光读书,还要练武。你们只要学会官话就行,我们还要学蒙古话、突厥话,还被逼着学八思巴文。你以为我是靠杀良冒功才当的将军吗?” “说了你也不懂。不过,从你的名字上来看,你父母对你们兄弟俩的期望很高啊。希望你们能让朝廷安宁。你兄长做到了为人臣子的坚持,虽然迂腐,但是值得赞扬。回朝之后,我会向朝廷奏请对他的表彰和追封。” 说到这里,他突然话题一转:“你兄长做官,你怎么当了道士了?还是崆峒山出家。” 李续这话,一下子给郭靖吓一跳。他没想到李续发现了兵器上崆峒的字样,惊骇对方怎么知道了自己的身份。 “嗯,看你这表情。我没说错。你就是崆峒派的道士。告诉我,另外两个人是谁。崆峒山的云离子,那也是朝廷册封的真人。你们三个人肯定是私自下山的。谋刺朝廷命官啊。这不是小事儿,会给你们崆峒派,上上下下,惹大麻烦的。你要是不说,我只能禀明朝廷。届时,朝廷会派人,去你们崆峒山问个清楚了,还要处罚和惩戒一大批人。你说了,这是咱们之间的私人恩怨,我绝不牵扯到你的师傅和同门。” “······”郭靖闭口不言。不过这也是李续预料之中的坚持和顽固。 李续将刚才擦脸的细麻布巾递给旁边的朱大方问道:“水刑会吗?” 朱大方和旁边的几个兵士,一脸懵逼的摇了摇头。 李续翻了个白眼,吩咐道:“活到老,学到老啊。我就教你们一次,学会了艺多不压身的。先让他头低脚高,仰面平躺着,四肢让人紧紧按住了。这细麻布,浸湿了,贴在他脸上。然后,用那五桶水,一点点倒在他脸上。掌握好了,发现快淹死了,就揭开抹布,让他咳出肺里的水。什么时候他说了,什么时候停止。水不够了,派人再去打。一般情况,三桶水基本就够了。注意把握倒水的时机啊,否则容易活活淹死。听懂了吗?” 朱大方连连点头,立刻带着手下人按照李续刚才说的方,对郭靖实施水刑逼供。李续则坐到不远处的一个篝火旁,烤火去了。 毕竟刚洗了头发,还是烤烤火,赶紧晾干了比较好,否则大冬天的,容易得病。 这个水刑,李续之前以为是后世大漂亮国佛伯乐发明的。后来到了元朝后,他才知道。最起码从唐代,中国就有了比后世更加细腻、更加完善的水刑逼供的方法。 在没有辣椒的年代,他们用各种刺激性草药进行煎熬,滤掉渣滓之后,放凉备用。犯人脸上贴的是一种特殊制作的毛头纸。这种毛头纸浸湿了以后,非常吸水,也非常软糯。 犯人被贴上用药水浸泡之后的毛头纸,很快就进入窒息状态,只能使劲地大口呼吸,才能弄破毛头纸,顺便也大量吸入里面带有强烈刺激性的药水。 这样,犯人就会被呛的死去活来。然而,还不等他吸几口气,很快就会被行刑人再次贴上一张。 周而复始几次,毛头纸就弄不破了。如果犯人再不交代,不是被呛死,就是没力气呼吸了,最终被活活憋死。 就这样在窒息、呛嗓子、和濒死前的恐惧,这三重压迫下,犯人会长时间体会到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绝望感。最后甚至会大小便失禁,希望早点死去。 李续极其怀疑,大漂亮国佛伯乐可能就是看了中国古书,才照猫画虎的研发出他们的水刑。 这个水刑其实还是挺管用的。很快,好消息就来了。郭靖全都招了。 第一百六十九章 真相 第177章 真相 原来,这个郭靖喜欢舞枪弄棒,憧憬仗剑行侠的生活,不喜读书,所以就没有跟他兄长那样走仕途,而是去了甘肃的崆峒山出家习武,还取了个道家名字:郭道陵。 然而,习武是要有天赋的。他只是喜欢,却没有天赋。 好在他很勤奋,为人谦和,跟师兄们关系出的特别好,师长前辈也很喜欢他。于是他就被派去管理后勤,拜在了负责珍宝阁的苏源清门下。其实,就是人家崆峒山的后勤人员。也算是有个吃饭的地方。 前不久,别人告诉他,他老家萧关县遭了兵灾。当他赶回去后才发现家人全都死了。他跟幸存的乡亲打听之后,才知道家人的悲惨遭遇,以及罪魁祸首李图勒的存在。 回到山上后,他就跟自己的师傅苏源清和同门的师兄弟们说了此事。他们都非常义愤填膺,并且还发誓要帮助郭道陵师弟报仇。 但是,因为李续在前线打仗,所以这事儿后来也差不多不了了之了。 前几天,他们正好奉师叔祖的命令,带着一批道教宝物,去奉元路西安城参加两年一次的道家比武大会。结果,苏源清无意中就得知徒弟的仇人李图勒,带人来到了西安。 于是,他便马上告诉自己的徒弟郭道陵和另外一个弟子张道明此事。他们原本想要当即就去军营刺杀李续,结果却看到他被奉元路总管派人请去总管府做客,这才无奈作罢。只能准备第二天再潜入军营,继续刺杀。 结果,李续第二天一早就出发了。因此,他们才不得不跟着一起离开西安城,一直跟到了潼关,并且随着李续等人叫开的城门,混在一群同样因为迟到,没进城的流民之中,涌入了潼关城中。 “然后呢?那几件奇怪的兵器是什么东西啊?跑掉的那个人是谁?”李续问道。 朱大方慌张地抱拳躬身认错道:“将军恕罪。弟兄们第一次弄这个水刑,手生的很。刚才这个郭靖拒不交代跑掉的人身份,结果,我们不小心······我们······” “弄死了?”李续咧着嘴说道。 朱大方吓得赶紧跪了下来。 李续只是无奈的摇了摇头,拍了拍跟前的朱大方,让他起来。他并不准备责怪朱大方和他手下。 李续觉得这虽然是意料之外,但也算是情理之中。水刑执行起来,是比较有技术性的。 再说,大部分重要的情况,李续都已经知道了。 李续猜测,跑掉的人,看那身手,八成就是他们的师傅苏清源。不过,从目前的情况看来,他从这四门紧闭的潼关中,是很难跑不掉的。 这里是面积不是很大的军镇。前两年,关中才刚刚发生叛乱,不久前又有大量流民过境。那个千户金安格也是个尽职尽责的人。潼关上下,守备森严。刚才,李续来的时候,一路上还见到好几队巡夜的士卒。 “算了算了。就这样吧。你们去把水桶弄干净了。再把那两个死人的人头割下来,放在桶中,带回守备衙门去。尸体,你找人明天拉出城外埋了就行。”李续从篝火旁站起身来吩咐道。 李续这边刚准备好要走,谢博文就匆匆赶回来了。 “大人,抓住了。还是活的。”一过来,谢博文就兴冲冲地报告道。 “人在哪儿?” “带回衙门了。不过,这家伙用弩弓射了金千户一箭。” “伤在哪儿了?” “肩膀上,不过问题不大。” 李续点点头,便留下朱大方在这边处理现场,带着谢博文就回守备衙门了。 这一路上,果然到处都是打着火把在各处加强戒严的军士。 嗯,这个金安格的确算是治军有道,又是自己人,值得推荐提拔。 到了守备衙门后,这里的敢战军军士们也都得到了消息,早就装备整齐,就等命令出击了。 “图勒,你没事儿吧。”八剌和伊思马忽,带着那十来个侍卫都赶了过来。 李续看着八剌和伊思马忽这俩人,苦涩的笑了笑。拍了拍大家的肩膀,表示自己没事儿。 “没事儿了。剩下的事儿,交给潼关卫的弟兄们就行。让大家赶紧吃饭休息,明天咱们还要继续赶路。” 安排完敢战军后,李续也就来到衙门的后堂之中。 此时,金安格肩膀上的弩箭已经被起了出来,果然伤势不太严重,只是蹭着外皮炸了过去。血都没留太多。 金安格憋着脸对李续抱怨道:“唉!我刚买的儒袍啊。穿了个大窟窿,还都是血。” 李续哈哈笑着说:“你捡了条名就不错了。还在乎这儒袍?这二十贯交钞,就算赏你的。让人去奉元路多买几年好的。哈哈哈。”说着,他从怀里特意将还带着血的那几张交钞,一股脑的都塞给了金安格。至于金安格到时候怎么把这带血的钱花出去,那就是他的事儿了。 “多谢表少爷赏。”金安格也喜笑颜开。他一年的俸禄才四十多贯,李续一抬头就赏了他半年的工资。这一箭,挨的值了。 李续拿起旁边桌子上的那根弩箭,发现竟然整个箭杆都是纯铜做的,掂量在手里还挺有分量。 这是脑子有病吗?这破东西射程估计还没扔石头子儿远,难道崆峒山的道士们,已经阔的都可以用铜来做整个箭杆了?铜在这个时候,那可是造钱的重要原料。只要有了铜,弄个钱范的模子,就可以自己造铜钱了。 “老金,这个道士说自己叫什么名字了吗?” 金安格大吃一惊,抬眼问到:“大人,你怎么知道刺客是道士的?他自称叫苏源清。不过,之前我们这里从来都跟这些江湖人没有任何往来。” 李续就把刚才审问郭靖的经过,跟金安格和众人都说了一下。听到后来,坐在旁边的八剌和伊思马忽当时脸就白了。 纵兵杀官,屠戮百姓,强奸妇女,哪一条儿都能要了他俩的命。李续不怕,因为上面有的是人保他。但是,他俩弄不好是要被拉出去当替罪羊的。 “放心,不会有人说出去的。我都叮嘱好了。” 李续看出他俩的紧张,赶紧安慰道。随后,他问:“苏源清人呢?” “在下面地牢里关着呢。伤的有点重,晕死过去了。不过,应该不会死。”金安格说道。 李续点点头,他现在也不是很着急审讯,该知道的大部分也都知道了。说到底,这其实是件上不了台面的小事儿。 于是,李续便吩咐大家,都回去休息,明天照常上路。那个叫什么苏清源的道士,就留在潼关镇,审理清楚之后,以杀人越货的罪名备案上报,秋后明正典刑。 到了第二天清晨,李续等人刚刚穿好铠甲,备好马匹要出发的时候,突然有人来报。说刚开城门,外面就来了三四个道士,指名道姓的要见李续。 李续心中当时就有点怒了。这还没完没了了?真以为自己会几下功夫,就可以仗剑行侠走天涯啊? 还有天理吗?还有王法吗? 想到这里,他直接跨上金鞭,带着同样已经顶盔掼甲,手握兵器的伊思马忽和谢博文,走了出去。 第一百七十章 崆峒 第178章 崆峒 李续阴着脸,来到衙门外面的时候,金安格早已经在这里接待那几位道士了。他现在还吊着一只胳膊的样子,稍微有点狼狈。 不过,李续过来的时候,看他笑容满面的表情,似乎那些道士并不是自己猜测的那样,来找麻烦的。 李续到来后,金安格赶紧主动介绍:“表少爷,这位是崆峒山的柳道长。” 李续心中依旧还是不高兴,沉着脸,斜眼看向那个柳道长。 此人头戴纯阳巾,上面还有个八卦图案,身穿深蓝色道袍,身后背着的不是长剑,而是一柄大一号的拂尘。腿上的白色长筒云袜,连同脚上的布履,满是尘土和污泥,看样子应该是行路匆匆。 李续也算是半个马背上长大的,所以从这个老道脚上的泥点子就能看出来,他是骑马疾行而来。 这个人方面宽口,凤眼云眉,一副三尺长髯,随风飘荡,倒是有那么几分仙风道骨的样貌。 此时,柳道长主动过来,以右手握拳,左手盖于右拳上,下起膝,上齐眉,向李续恭恭敬敬的作了一个揖。 然后,自我介绍道:“贫道柳元贞,见过李将军。” 李续白了他一眼,用鼻子稍微哼了一下,算是回应了他的见礼。却见他突然直接跪倒在地,郑重其事地说道: “崆峒山戒律院,第十五代掌院柳元贞,在此向李将军赔罪了。万望李将军,大人大量,宽恕我教众人,对大人的不敬之罪。” 他身后跟着的几个道士,也跟着他一样,齐齐跪下,向李续致敬赔礼。 李续这个人,其实就是个顺毛驴。你要是跟他拧着干,他什么都敢做得出来。但是这个老道柳元贞,居然当众带人给他磕头赔罪,反而把李续刚才憋在肚子里的一大堆骂人话,全都给磕没了。 杀人不过头点地,人家都这样了,李续也就不好再端着架子了。毕竟,道家是朝廷重点扶植的辅助力量。 他赶紧过来,双手将老道柳元贞搀扶了起来,说道:“仙长过责了。快请起,快请起。众位道长,也快快起来吧。这事儿好说,好说啊。” 柳元贞一听李续这算是松口了,赶紧站起来,一脸愧疚的样子,对李续说:“将军年轻有为,更兼恢廓大度。贫道及崆峒山众人,感佩大人的胸怀······” 求豆麻袋,你这牛鼻子,少给老子灌迷魂汤。李续心中想到。 他看出来了,这家伙在给自己戴高帽子,然后基本上就是无条件放人之类的要求。 李续一摆手,制止住了对方继续的夸赞,笑着说道:“柳道长,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进来谈谈吧。” 柳元贞没想到这个年纪轻轻的少年将军,竟然不那么好糊弄。最后,只能跟着李续一起进去。但是,他身后的那五六个随行而来的道士,则被得到李续眼神示意的伊思马忽,给拦在了外面。 进屋后,分宾主落座。李续抽出后腰上的金鞭,拄在手中,对柳元贞说道: “柳道长怎么会这么快就知道这里出事儿呢?这件事儿昨晚才刚刚发生。” 柳元贞赶紧解释。 原来,这次在西安城举行道家内部的武道会,崆峒派就是这位柳道长亲自带队。只是为了各地的道家武学门派,进行友好切磋的内部交流。 朝廷掌管道家事务的集贤院,还特意派来了一个正四品的集贤院学士,主持这次武道会。这也是朝廷安定人心的一种措施。 然而,就在比武开始之前的头一天,负责看管崆峒派兵器和甲仗的苏源清道长,以及他的两个徒弟,却突然失踪了。 元代对于民间兵器管制是很严格的。尤其是对于中原汉民,更加严格。甚至,连汉军士兵,出操回来后,都要上交,并统一管理所有的兵器甲胄。 柳元贞发现,苏源清等人不但私自离开队伍,而且还拿走了由他们代为看管的部分参赛兵器。 柳元贞当天晚上便问了苏源清的另外几个徒弟,得知了他们竟然要刺杀朝廷将军的计划。于是,连夜带着人就往潼关方向追赶。 清晨,到了潼关进门的时候,却被门口的卫兵反复查询。这才得知,昨晚有人在这里行刺路过的将军。刺客好像是个道士。 听闻此事的柳元贞,吓得差点当场圆寂飞升了。他赶忙花了点小钱,从卫兵口中问清楚情况后,直接就跑到衙门口,主动谢罪认错,想要尽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柳元贞其实为人是比较方正、耿直的,拐弯抹角的话,他并不擅长。 谈了一会儿后,感觉李续一直问东问西不说正体,于是干脆就实话实说,联系你的条件说了出来2,: “将军大人。贫道但无其它所求。只求大人放过崆峒山,不要将此事上报朝廷。并且,将那几件祖传的兵器,还给我们。那并不是真的战阵杀器,而是擂台对战用的器具。虽然不值钱,却是祖师爷传下来的,我等万万不敢轻易丢弃啊。这次出来,是贫道带队,也是贫道让苏源清等人,看护兵器甲仗。如果大人要处罚,就请处罚贫道一人吧。” 说着,他又要跪下来,却被李续赶紧给搀扶了起来。 李续没说话,而是站起来,拄着金鞭,在大堂之中踱步思考。他突然转头问旁边的金安格:“你怎么看?” “属下全凭表少爷吩咐。”金安格欠身回复到。 李续点点头,心想: 从昨晚的对战情况来看,对方的确并不是什么武艺高强之辈。应该的确是临时起意,过来复仇的热血之人。既然,不是道家的人跟我有矛盾,只是私人恩怨,那么就不是大事儿。 其实,自己也没有必要把这事儿闹大,毕竟说到根儿上,还是当初在萧关的时候做事儿有点欠妥。 纵兵屠城在这个时候,尤其是战时都不是大事儿,问题是自己还把朝廷命官给杀了。上纲上线的话,这是大罪。哪怕有人保着自己,那也不利于以后的仕途发展。 不过,就这么让对方轻松的把事儿给了了,肯定又不行。 想了一会,李续又回到座位上,转头对旁边呢的柳元贞道长说: “人,我是不会放的。国法所在,必须明正典刑。” 柳元贞还想说什么,最后也只能叹了口气,默默点头。 他也知道,刺杀朝廷命官,这是抄家灭祖的大罪。这位李图勒小将军,自己在奉元路的时候就有所耳闻。此人根脚极大,连陕西行省的上下官员,都低声下气的巴结着他。他要是闹将起来,整个崆峒派,乃至道家都要遭到极大的打击。 如今朝廷当家做主的人,不再是那个对于各个宗教,一视同仁,礼敬有佳的薛禅汗忽必烈大帝,而是笃信佛教的答己太后,和他那至诚至孝的儿子寿山大汗。 这几年,他们对于佛家的偏袒越来越明显。当下时节,佛道之争愈演愈烈,可不能为了这几个劣徒,而坏了影响了整个道家。 就听李续继续说道:“刺杀朝廷命官,这是大罪。还有伤了城官的心腹家将,又有那么多官民百姓都看到了。这事儿哪里是那么好解决的? 你看看我这一身的血,擦都擦不干净。我今天还要赶往洛阳,与接任河南平章政事的家父,在白马寺汇合。 家父为官严谨,见到我如此模样。到时候,家父问我身上的血是哪儿来的。当着河南行省百官的面儿,还有白马寺的和尚的面儿,本官怎么回答?” 李续特意将“白马寺”“和尚”这两个字咬的很重。 这个时候,柳元贞才仔细观看李续身上穿的这件颜色奇特的窄袖腰线袍。这身袍子的颜色非常奇特。 刚开始,柳元贞还以为这是李续这等贵人才能穿的,可以渐变色的华丽袍服。上半身是深紫色,颜色越往下,就越浅,最后到了腰部,就逐渐变成淡蓝色。 现在,李续这么一说,他才仔细看后,大吃一惊。原来那上半身竟然全都是已经凝固发黑的血红色所染。而紫色正是红色和蓝色相中和后变成的颜色。 在李续身边的时候,他就能隐约闻到浓烈的血腥气。但是,毕竟李续是刚从战场上回来的武将。所以,他也就想当然的认为,这是武将所独有的杀伐之气。原来,是真的满身血污啊。 这也不怪李续成心恶心他,因为出来的急。他的行李物品还都跟着河间王德格都巴雅尔那边一起回京呢。自己只带了一身腰线袍,外面穿着那件锁链皮甲和外罩袍。 那天晚上,他出去的时候,就没穿甲胄和罩袍。因此,劈死李道明之后,弄了一身血污,也实在没有衣服可换。这潼关就是个过路的军镇,也没有卖衣服的。只能等到去了洛阳,再找家成衣铺子,买身新衣服。 “大人!你受伤了?” 李续摆摆手,说:“这倒不是我的血。” 说完,他冲着旁边的金安格挥手吩咐道:“把那两个木桶拿过来,给柳道长认一下。再把那个苏源清也带上来。” 很快,两个放在木桶中的人头,被拎了上来。那个腹部中了一刀,手筋脚筋被割断的苏源清,也被抬了上来。扔在李续等人的面前。 “柳道长,你认一下。是他们吗?” 柳元贞看了看,满眼痛惜地指着其中那个,被李续劈了下半身的那个人头,说道:“这个人就是李道明。另一个人,应该就是郭道陵(郭靖的道名)。” “柳道长看上去很是痛惜这个李道明?他什么根脚?” 第一百七十一章 崆峒2 第179章 崆峒2 李续看到柳元贞脸上露出痛苦惋惜之色,便指着那颗依旧保持死亡瞬间时候,面孔扭曲、狰狞可怖的人头问道: “柳道长看上去很是痛惜这个李道明啊?他什么根脚?” 现在李续也习惯了,见了个人,先要问问根脚。 柳元贞无不惋惜地说道: “不。他倒没有什么根脚。不过,他曾经是崆峒山龙门堂属下弟子,因为犯了错误,才被贬去看守甲仗物资。但是,他的武功非常高强,在崆峒山众人中,也是名列前茅。这次来,贫道本来特意让他也参加在奉元路的擂台比武,就是希望能给他一个重回龙门堂的机会。唉,可惜啊,他没有珍惜,反而再次闯下如此大祸!” 李续一听这话,心中不禁一阵惊喜。 崆峒派的高手,让自己一刀就给劈了。难道自己已经是天下数得着的武林高手了? “他的身手真的如你说的那么高吗?我昨晚可是一刀就把他给劈了。你看我这身血,就是他淋的。” 柳元贞不敢置信的看着眼前的李续。 这少年将军在吹牛吗?这个王道明的身手在崆峒山可是数一数二的。连自己都不可能三两下就击败对方。他竟然说,自己能够一刀就给王道明劈了? 柳元贞为人做事儿比较随和,但是对于武学是非常严谨,甚至到痴迷的地步。这种事情,可不能随便乱说,否则不光是王道明,乃至整个崆峒派武功,都要因此而受到质疑的。 原本,他认定王道明是被许多军士合力杀死的。而且,刚才跟旁边那位金千户攀谈的时候,也知道了金千户在昨晚抓捕中受伤。为此,还破费了自己一葫芦的强体金丹,赔偿给人家。 所以,柳元贞自然而然的认为,他的伤应该是武功最高的王道明所为。结果,现在这个少年将军说,是自己单打独斗中,一刀把王道明给劈了。 这简直太匪夷所思了。 武功不是一天两天能练成的。王道明也算是天赋极佳的武学天才,今年将近三十岁,才有如此功力。眼前这个肯定不到二十岁的鞑子娃娃,能一刀劈了王道明?他武曲星下凡啊? 想到这儿,柳元贞陪着的笑脸都僵硬了。他干脆直接忘记了今天他要来此地的真正目的,一抱拳就开口就问道: “将军,请恕贫道多嘴。贫道不是不相信将军所说。但是王道明的武功绝不可能被将军一刀击杀。还请将军将昨日你们对战的细节,跟贫道讲述一下?” 嘿!你个牛鼻子,这是不相信我啊? 李续面儿上有点不高兴,于是,他就将昨晚突然遭到袭击的过程,一五一十的都说了一遍。 李续没有一点隐瞒,也没有一点夸张和修整。他不认为自己的对敌战术有任何羞愧卑劣的地方。 战场上,杀敌是第一位的。什么假死诱敌,伏地潜伏,投掷暗器(砖头),突然袭击等,再正常不过了。对方不是也有人可以听声辨位,暗箭伤人嘛。 但是,李续说完之后,柳元贞的脸都黑了。他按捺了半天心中想要蹦出来的不恭之话,最后,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说: “小将军的确也是武功高强。只是战场上的方式,与我等擂台比武之术,相差甚大。王道明武艺非凡,极少有人是他三合之敌。然而,他只熟悉对战比擂的正规比武技巧,自然不是小将军沙场搏,命练就出来的厮杀能力所比拟。” 李续看着依旧一脸悲愤的柳元贞道长,本想怼他几句。但是想了想,他说的其实是对的。他们学的是武技,自己用的是杀招。他们比的是胜负,自己赢的是生死。那从最开始的时候,差别就大了去了。战场上,武技高超,但是一个冲锋,就没于战阵的强手多了去了。 “好吧,柳道长,我们先不说这些了。”李续岔开话题,还是要回到最终如何解决问题这一点上。 他对柳元贞说道:“柳道长,现在情况已经很明确了。你们崆峒山的道士,为了一己私利,闯下了如此大祸。你给我出个主意,看看这事儿怎么解决?总不能只是跪下来道个歉就可以了吧?道歉管用的话,要国法有何用啊?” 柳元贞听到李续说这话,当时就有点懵了。刚才还说的好好的,怎么突然说着说着,感觉要谈崩了?还是要法办? 在柳元贞愣神的时候,李续一挥手,就让人把人头和昏迷的苏源清给抬下去了。 随后,他对柳元贞一指堂上的人,说: “这些人,都是我的心腹。不是从小看着我长大的家人、同气连枝的家人,就是跟我一起浴血拼杀,死中求活的袍泽兄弟。今天咱们所说的话,不会传出去。” 柳元贞当时心脏都快骤停了,一听李续的话锋一转,好悬没乐出声儿来。这是要给台阶下,准备私了啊。 他立刻站起来,对李续躬身行礼,说道:“将军担有吩咐,崆峒山一定知恩图报。” “好!”李续大喜,抚掌说道:“本官就等你这句话了。” ······ 柳元贞刚才还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满心燥热,不知所措。听到李续这话后,他瞬间感觉自己似乎进入了这个看上去应该不到二十岁的少年将军的圈套之中。 他要干嘛?不会指使我们去给他当打手吧?我们崆峒派在天下武林中,那也是名门正派,不可能给朝廷做鹰犬啊。 “将军是要我们崆峒山为将军做何事?”柳元贞试探地问道。 李续低声在他耳边,轻轻说了很简短的几句话。让柳元贞大吃一惊。 “就这?将军让我们就做这点事儿?” “怎么?柳道长或者说你们崆峒山做不到?” “不,不!将军所言,乃是为国为民的好事。我们出家人,本就是以一心向善,拯救苍生为己任。天下道门,虽然各有门派,略有不同。但是我们崆峒山,也是道家之源。将军所托的这点小事儿,贫道马上就可以为将军办。” 李续大喜,说道:“好!好!有柳道长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老金,带柳道长去吧。” 第一百七十二章 挖坑 第180章 挖坑 不一会,柳元贞就在金安格的陪同下,从外面的公事房回来了,手中拿着厚厚一沓书信。 李续拿到书信后,脸上都笑开了花了。有了这几封书信,河南江北行省那块遍布道观寺庙的中原大地,很多事情就好办的多。 李续这种处理事情的思路,跟传统中国人的逻辑是很不相同的。但是,从小浸淫在官场的他,知道手里这些看似只是问候和叙旧的书信,在人情世故的环境中,是很多人可望而不可及的敲门金砖。 用这些书信,他完全可以用这些书信,表示自己跟作为“道家之源”的崆峒山的特殊关系。 只要有这层关系在,那些个自称“跳出三界内,不在五行中”的神棍,就会客客气气地跟你坐下来谈事情。如果没有了这层关系,人家一句“跟你不熟”,就把你客客气气地打发走了。 现实生活中,托关系、找门路,其实花最多时间和精力做的事情,就是弄到这层关系。只要关系打通了,什么都可能办到。很多事儿,只要愿意坐下来谈,那不过就是个开条件、谈代价的过程罢了。 这是李续从前世和今生的多次经验中,总结出来的。这也是上流社会,不传外人的社交秘密 李续拿着书信,想了一想后,便对金安格命令道: “老金,一会儿你就贴出告示。就说昨晚抢劫未遂的匪徒,乃是来自华山地区的山贼流寇。现被崆峒山道士协助下缉拿,现已被枭首伏诛。” “谢大人!” 柳元贞大喜过望,眼睛都亮了。李续这个安排,等于就是将这次刺杀,跟整个道门全都脱了钩啊。“大人恩德,功德无量。我等道门,铭记大人之情,来日等当相报。” 李续笑着说:“哎呀,这话说的。何必来日呢?择日不如撞日嘛。” ······无量天尊,这小鞑子果然在打我们崆峒派的主意。柳元贞脸上的笑容都僵住了,心中不差点把脏话骂出来。 李续继续说道:“柳道长,我知道你们崆峒派有很多俗家弟子。学成之后,空有一身本事,却没有谋生之道。很多人最后混迹武林,沦为匪盗。最后,作奸犯科,被朝廷抓获后法办。” 柳元贞正色说道:“李将军明鉴。我们崆峒派虽然擅长技击之术,锻体之法,但是这只是为了强身健体,方便参禅修道。将军刚才不是也说了嘛,我们的武功只擅长擂台比武,单打独斗,并不适合战场厮杀啊。” 柳元贞绝对不会让对方用任何理由,要挟崆峒派成为朝廷鹰犬。这是崆峒派的重要戒条,他自己作为戒律院的掌院,决不能带头破坏。 柳元贞甚至做好了李续翻脸的准备,谁知道李续却笑了。 “哈哈哈,柳道长,你说到哪里去了啊。本官何曾说要让崆峒派加入军队了。本官是想让柳道长回去后,遴选一些俗家弟子,为本官个人效力。” 柳元贞横着眉毛就要反驳,却被李续打断,他继续说道: “如今天下即将大定。本官要从江南到草原,从滨海到西疆,建立很多商队。但是,这些商队缺少足够的武艺高强之士,护卫安全。本官麾下虽然有无数军中猛士,但那是朝廷之人,本官不便调用。而且,这些商队也与朝廷无关,是本官的私人财产。柳道长回去后,请跟云离子掌门商量一下此事?如果崆峒派想要参与进来,也可以用门下武士,换成一些干股。这也有利于将崆峒派武学,在正途上发扬光大啊。” 柳元贞其实是个很单纯的修道之人。虽然他能力出众,做事干练,但是却对于门派的庶务,尤其是财货之事并不了解。听李续这么一说,就有一些迷茫。这不是他的业务范畴。 但是,李续也说到了他心中。每年崆峒派戒律堂要处理最多的问题,就是门下之人作奸犯科,给本门带来的众多麻烦。要不,就是他要安排人员,甚至亲自出马,去制裁那些崆峒派下,为奸作恶之人。而究其原因,其实还是在这个名与利上。 柳元贞痛惜这些花了半生练就了一身武学的门下之人,就为了那点钱钞,最终给本门本派丢脸,甚至做出一些大奸大恶之事。 现在,李续说的这个事情,虽然自己完全不懂。然而,听起来似乎可以从正途上,解决一些目前门派发展所面临的问题。 可是,他还是很谨慎的回复说: “将军大人,此时,贫道无法做主。不过,贫道回去后,会将将军的意思与我师父,云离子汇报。届时能否同意,贫道就不知道了。不过,贫道依旧感谢大人的关怀和支持。” 李续眼睛一亮,立刻点头说道: “好!好。有道长这句话就行。我随时恭候。”说完,他一招手,就让人将缴获的那几样兵器拿了上来,交给柳元贞。 柳元贞再次拜谢了李续。李续坦然受之。 当把那些兵器交给柳元贞的时候,他好奇的问:“柳道长,这些是什么玩意啊?形状如此奇怪啊。” “大人,这些可不是玩意。是我们崆峒派创立到时候就有的兵器了。在比斗之中,这些形态各异的兵器,可以起到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的特殊效果。” 李续拿着那件禹王槊,摸了摸上面那个手握尖刺的拳头,表现的似乎很看不上眼的样子,说道: “可我听说,武器越怪,死的越快啊。你看刺杀我的这三个人,不就被我一下子就杀了吗?” 柳元贞脸有那么一瞬的抽搐。也不知道是李续看不起崆峒派的奇门兵器,给气的。还是因为李续又提到刺杀他的事情,而感到紧张。 他稍微顿了顿,突然看到李续放在手边的那根双手金鞭,很认真的对李续解释道: “大人。我们崆峒派的兵器,都是有针对性的。尤其是可以根据不同的敌人所使用的兵器,起到意想不到的克制作用。” 他一指李续的金鞭,说:“大人的金鞭,恰恰就能被这两把鹿角双沟克制住。” “如何克制?” “将军大人可否愿意与贫道试一试?”柳元贞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又似乎在挑衅李续,回敬他刚才对于崆峒派武器的言论。 试试就试试,李续的金鞭最大的特点,就是势大力沉。他可不认为这件连刀刃都没开的武器,可以能战胜自己手中的金鞭。 第一百七十三章 神兵 第181章 神兵 李续和云离子相互谦让着来到衙门后面一个小校场之中。他稍微理了理自己的衣袍,然后活动了一下手脚,双手持金鞭,举过头顶。来了个霸王举鼎式的开局。 而老道柳元贞则掖好道袍的下摆,将宽大的云袖挽住,双腿一前一后,呈弓子步,左手鹿角钩的护手月牙铲冲前,鹿角冲上;右手将鹿角钩横举在头顶。 “请!”柳元贞首先说道。 李续也不再客气,右脚一个垫步,来了个力劈华山,从上向下,搂头盖顶地砸了下来。 柳元贞不但不躲,反而双手使钩,一左一右冲着李续的金鞭就插了上来。 李续从刚才老道盯着自己金鞭看的时候,就猜测到,对方的意图。因为李续知道一件来自后世明朝出现的兵器——狼筅。狼筅的特点就是有很多枝杈,可以抵挡住倭刀的大力劈砍。 但是,李续并不怕,因为他相信自己的金鞭的这一劈,而绝对不是倭刀的那点力气可以比拟的。与其说是劈,其实更应该叫做砸。自己在战场上,可是曾经将一名身穿重甲的敌军武士,连人带马,砸的了原地。武士的左肩膀连同他身上的厚重铁甲,全都砸的一片稀烂。 然而,神奇的事情竟然就这么发生了。 只听到巨大的“铛”的一声。李续那根巨大的盘龙金鞭,竟然被这个看上去有一点点干瘦的老道士,用左右两把鹿角金钩,生生顶在了半空中。 还没等李续撤回那金鞭,老道柳元贞时起手中的鹿角钩,左右向外一拉,卡的一下,如同钳子一样,锁住了李续的金鞭。 李续想要往外拽,竟然因为鹿角形状的枝杈卡在了金鞭的棱角缝隙中,使得李续根本无法拔出来。无论李续是拽,是推,还是左右摇摆活动,老道都能借力使力,依旧死死的锁住李续手中的金鞭。 就听老道说道:“将军大人。你的金鞭已经没用了。如果此时有一柄禹王槊向你砸来,将军该怎么办?” 还不等李续回话,柳元贞已经松开双钩,分身跳出圈子。 他对李续说道:“将军大人,我们崆峒派的兵器虽然独特,但是,我们的目的并不是杀人,而是通过特殊的造型,在比武对擂的时候,增进自己的技术,领悟人体和自然之间的相互作用,从而修身养性。” 李续到现在也不明白,对方是怎么可能接下自己刚才那一记势大力沉的劈砍的。这一招唯一的应对办法,应该是躲避,而不是直接硬抗啊。 看着柳元贞那双依旧稳如泰山的双手,他确定对方抗住自己那一击,绝对没有用上全力。 这干瘦的老道,武功果然深不可测啊。 李续收回金鞭,第一次很正式的抱拳向柳元贞致敬,口中说道:“柳道长,功力非凡。本官领教了。看来,本官要收回刚才对于贵派兵器的不敬之词。总听说‘天下武功在少林,天下奇兵出崆峒’。以前总是认为这句话是在讽刺崆峒派奇形怪状的兵器。如今看来,其实是说贵派对于兵器的掌握和运用,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可以跟少林寺的武功,相提并论了。佩服,佩服啊!” 刚开始听前半句的时候,柳元贞老道还是很受用的。捋着胡子点头微笑。但是等到听李续说到最后那句关于少林寺武功的时候,却立刻愣了一下,脸色也变得有些僵硬。 李续假装没看到,指着旁边那个禹王槊问:“这件兵器,是不是传说中,‘王不过霸,将不过李’的残唐时期李存孝所使用的禹王槊?” “将军大人说的正是。这件兵器也是挝的一种。是专门对付身穿重甲的敌人的。不过在我们崆峒派中,他的作用已经改变了很多。我们将原本一丈八尺的长柄,变成了五尺。前面的挝也增加重量,从而降低舞动速度,减少杀伤力。使用者,更多的是用这柄武器,锻炼平衡力和腰腹、臂膀的耐力。”说完,他指了指金安格带到校场来的另一件武器——穿云弩,解释道: “这件穿云弩,射程很短,穿透性却很强。可以在段距离内,扎入木质把心之中。但是他的重量确实普通弩的三倍。一般人,没有良好的训练,根本无法稳定的端平他。比试的时候,我们要求单手激发并上弦。” 李续一听可以单手上弦,立刻想到了一个只有一只手的部下。他对老道说: “道长,我有一名部下,少了一只胳膊。请问,能否帮他做一个能够单手上弦的弩箭呢?轻便,好用,射程在五十到一百步左右就行。” 柳元贞摇了摇头,说:“将军大人,恕贫道无法帮助大人。我们没有做过这种弩箭。这支穿云箭,也是祖先留下来的。里面的很多结构的制作方法,早就失传了。” 李续听后,只能默默摇头,心中甚是惋惜。 最后,李续还是将三件兵器送还给了柳元贞道长,并送走了他们。 等他们刚走,旁边的八剌等将领就围了过来。伊思马忽问道: “图勒,你何必给他废话呢?这老道似乎并不太领你的情啊。你说让他派一些俗家弟子进入你的商队,这又是何必呢?” 李续解释道:“老道的武功很高,他们崆峒派的武功也是天下有名。但是这不是我看中的。我看中的其实是崆峒派作为名门正派,在江湖武林中的影响力。我很快就会要有所行动了。我需要他们的支持,而这个支持,他们没得选择。” “支持?他们没说要支持你啊?”伊思马忽问道。 “我说过,他们没得选择。朝廷打了胜仗之后,肯定要做的一件事儿,就是在各地的庙宇道观,大兴土木。这是历朝历代的特点,本朝更是如此。刚才,我在他们心中已经悄悄种了个种子,关于他们和少林之间的比对。这个老道是掌门人云离子的弟子。他对于云离子的影响力不是普通人那样可比。”李续望着老道远去的方向,说道。 “朝廷如今比较崇佛,道家自然就落了下称。而崆峒山是道家之源,自然会争夺这个头筹。再加上他们全真派正在跟龙虎山的正一教争夺道家之首。因此,当朝廷开始扶助佛家兴建庙宇的时候,他们崆峒山也一定不会落人于后。” “到了那个时候,这些个吃斋念经的崆峒山道士们,就知道宝钞的重要性了。他们除了念经打坐,练就了一身的武功本事,他们什么也不会。所以,我刚才给出的合作条件,到了那个时候,才会成为他们的选择。他们会主动派人来找我。” “只要他们的人,进入了我的商队。从此,江湖之上,崆峒派和朝廷合作,就成了公论。他们想要继续置身事外都做不到了。” “朝野朝野,光有朝廷,没有这群江湖之人,怎么能成事。我们以后要立足地方,发展咱们自己的力量,缺少不了这群来自乡野之间的能人异士。” 伊思马忽听着李续长篇大论的说了半天,突然说道:“图勒,我发现你这是一环套一环,环环相扣的给这帮老道下套啊。你真阴险。” 第一百七十四章 离开 第182章 离开 因为早上柳元贞道长的来访,李续原本准备清晨就出发的计划,不得不推迟。结果一直折腾到了快中午,才送走了老道。 随后,李续继续带上八剌和侍卫们,搬鞍认镫,上马准备离开潼关,赶往洛阳。 说实在的,李续现在感觉真的特别难受。这身浸透了鲜血和很多腹腔污物的袍子,如今在血迹完全干涸之后,已经变得干硬干硬的,穿在身上特别僵直不说,而且到现在,浓烈的血腥和腹腔中那独特的味道,依旧没有散尽,很冲鼻。 幸好现在已经是冬天,要是在夏天,估计围着李续飞来飞去的苍蝇,能组成一个齐装满员的“飞行百户”。要不是李续现在实在没衣服换了,他早就把这身做工精致的青蓝色腰线暖袍给扔了。 无奈之下,他只能紧紧的裹了裹外面披着的骆驼毛做的毡毛披风,尽量隔绝一下里面污浊的味道。他打算到了洛阳的时候,赶紧找个成衣铺子,买件新衣服,再去见父亲李翀。 来到东门出口附近的时候,却看到兄长李延此时已经站在那里,看样子好像等了好久了。 李续感觉内心有一丝丝莫名的感动。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当初在这里遇到李延的时候,他都没有这么激动的感觉。如今,就要再次分手,还是短暂的分手。可是,看到兄长特意站在寒风中送别自己的时候,内心中最脆弱的那扇小门,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打开了,从中涌入大量酸水。 李续勒住战马,来到兄长李延的身边,说道:“让兄长再次久候,实在是愧疚啊。” 李续没有开玩笑,他现在就是有些感动了。虽然只是短暂的离别,却让他很感伤。很奇怪,李续也不知道为什么,似乎突然自己变脆弱了。 李延笑着一伸手:“钱呢?你不是说给我一些钱送给老师吗?” “你在城门口堵着我,不会是就为了要钱吧?” “那还能为什么?难道为了跟你拥抱一下吗?你现在臭的跟没洗干净的猪下水似的。我劝你到洛阳后,先去买件新衣服,再见父亲。不要给父亲丢人。让人家以为他儿子是个杀猪的屠户!” 李续一边掏钱拍在李延的手中,一边咧着嘴说道:“老子就是个屠夫,只不过不是杀猪的,是杀人的!” 临走的时候,李延突然叫住李续说道:“记住,南市的西边,有一家专门买袍服成衣的店铺。你这身材,一般店家估计也不一定有合适的。那家我记得好像叫······叫什么赛罕特尔力克的店。好像是。反正那条街,就他家一个做胡人异族袍服成衣的。” “闭嘴!”李续突然把脸扳了起来,呵斥道:“认识了几个字,读了几篇经典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你别忘了,你我的娘,还有咱们的祖母,太祖母,都是你刚才口中的异族!下次再让我听到你这么说,我把数典忘祖四个字,用刀子刻在你脸上!” 李续就讨厌李延这种态度,就好像自己身上留着姨娘阿乌尔的蒙古血统,是一种可耻的事情似的。再怎么说,那也是你亲妈啊。又他妈的摆出你那副嫌弃的表情。看着就来气! 有本事你现在揭竿而起,喊出那句“驱逐鞑虏,恢复中华”的口号啊。那老子也佩服你,盘了头发跟你一起闹革命!结果呢,你现在巴巴的盼着去给蒙古大汗的小太子当陪读,还厌烦着生养自己的母亲的血统身份。 这就欠抽了! 李续刚才莫名的离别之情,也让李延这句话给气的全无感觉了。他一挥马鞭再也不理李延,直接带着麾下的卫士们,就冲出了东门。 李延笑着摇了摇头,心想:自己这个弟弟啊。现在从头到脚已经真的把自己当成蒙古人了。哪儿还记得国仇家恨啊。不读书,果然是不知何为羞耻,何为荣耀啊。算了,他才十五岁,过了年才十六。应该还来得及吧。唉,以后找个时候,跟他再好好谈谈吧。 李续等人快马加鞭,沿着黄河一路向东。 但是,由于本来就出来晚了,再加上这两天降霜,而且风很大,大家其实已经从西疆一路走来,早就极其疲惫了。所以,最终还是没有在夜晚赶到洛阳,不得不准备在距离洛阳也就一百多里的新安镇留宿一晚,明早再去洛阳。 新安镇这里,可驻扎这大元朝在河南江北行省的一支重要部队——蒙古军万户府。 元朝军队分好几种。最高级的就是李续所在的侍卫亲军这种中央军部队,再往下一级就是各个地方的镇戍军、边防军,然后就是新附军和签军等。 其中签军并不是常备军,战时才会根据需求,签发这些部队。而新附军其实就是南宋的那些投降过来的军队。新附军的主力精锐,早已经在元初的两次东征日本战争中,被忽必烈有意无意的消耗殆尽了。打死日军平外乱,打死新附军平内患。常凯申学历史的时候,在这个地方,亲手点了个赞。 如今,元朝军队大体分三部分,中央军、地方镇戍军和边疆部族以及地方藩王的护卫部队。其中侍卫亲军是中央军,地方镇戍军是中原地区各地镇守的部队,边疆地区的部族军和藩王护卫,主要是起到辅助镇戍军的作用。 而中央军里面有两部分,一部分是总共二十六个卫的侍卫亲军,另一部分就是三个蒙古军都万户府。 这三个蒙古军都万户府分别为:四川蒙古军都万户府置司于成都;陕西蒙古军都万户府置司于凤翔;河南淮北蒙古军都万户府置司于洛阳。 这些中央军,就是蒙元帝国最中坚的部队。 本来还有一个河北山东蒙古军都万户府。那是一只非常强大的军事力量,一共下辖六个万户府,总兵力达到八万多人。就驻扎在大都周边。从上到下,全都是先帝元武宗的亲信把持。 前两年,寿山大汗找了个机会,直接让担任枢密院枢密使的德格都巴雅尔,三下五除二的解散了。这支强悍的军队,不是派到岭北驻扎,就是下了江南平乱。拆的天南海北的,这才让大都城里的寿山大汗,终于坐稳了皇位。 而陕西蒙古军都护府,下属有三个万户,其中两个半都参加了年初和世瓎挑起来的关中叛乱。不过,很快也就被消灭了。 因此,如今的天下,就剩下两个真正的蒙古军都万户府。一个在成都一个就是在洛阳。 李续赶到的新安镇,这里就驻扎了河南淮北都万户府下辖的四个万户之一的扎忽儿台万户,兵力三千八百人。 河南淮北都万户府另外三支部队,分别是:八撒儿万户府驻扎在徐州,兵力七千三百人;脱列都万户府驻扎在淮安,兵力六千八百人;和尚万户府驻扎在襄阳,兵力四千七百人。 当李续等人来到新安镇外面那个比新安镇都要大一圈的巨大军营前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李续叫门叫了将近一炷香的时间,城寨的大门依旧毫无动静。望楼上也没有驻守。一时之间,李续差点儿以为自己来到一座空营寨。 但是,仔细一听,似乎里面有人马的声音。可就是没有人来应答。 一怒之下,李续命人挽弓搭箭,搜的一声,便射了进去!这下里面很快就有动静了。 第一百七十五章 扎忽台 第183章 扎忽台 扎忽台万户府,之所以叫扎忽台,那是因为这支部队的指挥官,就叫扎忽台。 没错,蒙元帝国有的时候,就是这么简单粗暴。这支数千人的中央军正规部队,军队的番号就用指挥官的名字起。以后指挥官换了人,部队名字也跟着换。 这种方法,其实跟他们最原始的部落军队组成传统和称呼方式是一脉相承的,他们并不觉得有什么混乱或者原始。老祖宗都是这么安排的,没什么不对的。 而且,最重要的是,这些部队的中高级指挥官,基本都是世袭制,而不是择优而上。本来,蒙元帝国的军队也是脱胎于部落军,所以他们的军队发展和建制方式,也沿袭了部落的世系制度。 扎忽台的父亲阿鲁灰和叔叔别里合不花就是原来这支部队的万户,后来还升任了河南淮北都万户府的都万户,他俩曾经是跟着先帝武宗在漠北奋战过。 他的爷爷蜜里察儿甚至还担任过蒙哥大汗的亲卫怯薛歹,参加了后来的灭宋战争。 如今,这支部队由自己掌握,以后他甚至还想要跟父亲和叔叔一样,升职担任河南淮北都万户府的都万户。而这支部队就会传给自己的侄子,目前担任麾下千户的和剌不花。这是祖制,只要扎忽台没有犯大错,就会有大概率按序升迁到都万户的职位,最差也是个副都万户。 但是,似乎扎忽台现在遇到了一个需要抉择的问题。这可能会影响到他的升迁问题。 此时的扎忽台,正在自己的中军营帐的内室之中,一条腿盘着,一条腿耷拉在下面,单盘腿卧靠在大号圈椅上。 在他的周围,站立着四五个也就十一二岁的妙龄侍女,这些人身穿绫罗绸缎,头上梳着双丫髻。一个个手中都捧着一只盛放着各种精美食物的瓷盘。 在扎忽台那只盘着的左腿上,一个看上去也就十六七岁的红衣少女,此时正在用一双镶金的银筷子,将一片酱笋干,轻轻喂到扎忽台那张肉嘟嘟的大嘴中。 然后,她放下筷子,用那双白嫩纤细的小手,端起一杯装满琥珀色酒水的簪花银杯,直接倒入口中。随后,趴在扎忽台庞大的身上,用那张朱红色的樱桃小口,嘴对嘴的给扎忽台喂酒。 喂完酒,小姑娘并没有离开,而是继续抱着扎忽台的大脑袋,小嘴使劲对着他的嘴亲,香舌还特意伸进去,在扎忽台的口中勾弄一番。这一招,学名叫勾魂香。 当初在南班子里的时候,鸨母亲自手把手地教给她的。扎忽台就是被她用这招给勾上了魂,才花大钱将她赎了身,成了自己贴身侍妾。 要是在往常,扎忽台早就被他弄得心浮气躁,干柴烈火的要所有行动了。但是,今天扎忽台全无动作,只是搂着她,似有似无的在她后背上抚摸了一下,就跟他平时安抚自己的那条大黑狗的手法一样。 “爷,奴家伺候的不好吗?爷怪罪奴家?”小姑娘不无委屈的抱着扎忽台的大脑袋,撅着小嘴问道。 扎忽台没看她,只是轻轻在她小脑门上亲了一下,叹气的说道:“唉!在蠢货手下做将军,不如沿路找人乞讨啊。” “爷,奴家听不懂贵言。爷要是骂奴家,还是用汉语骂吧。奴家一定改。”小姑娘瘪着嘴,撒娇的说道。 扎忽台被他这么一说,反而笑了。他抱着小姑娘的小脸蛋儿,使劲亲了一下,改用汉语说道: “玲珑儿啊,爷没对你生气。爷只是今天有些事儿不开心。你说,人家可是大汗指派的人啊。他怎么就敢硬顶着了不去迎接?他不知道那李翀是河间王的妹夫吗?他不去,还不许我们去?别人可以推说自己驻地远,过不来。我可就驻扎在新安镇啊。这里距离洛阳才一百里地。爬也爬的过去啊。到时候真惹了麻烦,他拍拍屁股滚蛋了,可是却会连累了我们乃蛮台家族啊。这可让我怎么办啊?” 小姑娘使劲搂着扎忽台,两只白嫩的小脚丫,使劲的在扎忽台的身上蹭了蹭,娇憨地说道: “爷的事儿都是军国大事,奴家不懂,但是奴家可以伺候您,给您解闷儿。只求爷怜惜,别不要奴家。” 这个叫玲珑儿的小侍妾这么一顿骚操作,果然把扎忽台弄得心神荡漾,心情好了很多。他大笑着使劲抓了几把小姑娘柔软的身子,一指其中一个侍女手中的盘子:“来片鹿肉,给爷好好补一补。一会爷就怜惜怜惜你。哈哈。” “谨遵爷的将令!”玲珑儿开心地用小手捏起一片褐红色的熏鹿肉,叼在朱唇中,乖巧的喂给扎忽台。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隐约听到外面有一声鸣镝的尖啸声。扎忽台一翻白眼,自言自语地骂道:“一群蠢货!又他妈的喝多了吧。就是皮痒痒!” 说完,他一掐玲珑儿的后脖子,就往下面按,然后身子往靠背上一仰,闭上眼睛,轻声说道: “来,给爷松快松快。弄完了,爷要出去抽那个射鸣镝的傻蛋二十鞭子!” 还没等玲珑儿蹲在地上,握槊弄枪开始给扎忽台“松快”,就听到内帐的门外,有人焦急的报告道:“叔父!叔父!有人来了。” 换了个人,要是敢在这个时候打扰扎忽台,那恐怕就不是二十鞭子这么简单的事情了。但是来的人是扎忽台的侄子和剌不花。 扎忽台一皱眉,他知道这个时候侄子突然来报告,肯定是营中出了大事。难道刚才那声鸣镝不是意外?来人了?什么人来了?这里驻扎着数千精锐甲士,有贼人敢劫营?不可能,那帮灾民饿的走路都打晃,哪儿有可能造反。那不是给自己送战功嘛。 他轻轻用脚扒拉开身下的侍妾玲珑儿,提好裤子,一摆手对身边的那几个红着脸的侍女吩咐道:“下去吧。” 然后,探身摸了摸坐在脚边一脸惶恐的玲珑儿,说道:“你也去休息吧。今晚估计有事儿,就不用你伺候了。” “奴家告退。爷注意身体。”玲珑儿一边将凌乱的衣衫稍微整理一下,一边起身告退。 走到门口的时候,两个健硕的蒙古军将已经在扎忽台的回应下,走了进来。玲珑儿明显感觉跟其中一个人擦身而过的时候,屁股被人轻轻捏了一把。她也不敢出声,只能赶紧跑开。因为捏他的是扎忽台的亲兵队长,也是他的女婿张嘎啦。 因为帐中灯火比较灰暗,门口处并没有点灯,所以扎忽台也没注意到。他只是坐正了身子,问到:“出什么事儿了?这么大呼小叫的。有歹人要劫营吗?” 第一百七十六章 接待 第184章 接待 “出了什么事情?什么人来了?”扎忽台沉声问道。 扎忽台的侄子和剌不花走到叔叔的身边,拧着眉毛等那些侍女和侍妾玲珑儿都出去了之后,才压低声音说道: “叔父,刚才营门外来了十余骑,领头的自称是侍卫亲军副都指挥使李图勒。这是他的身份文书和银牌。” 说完,他便拿出了一张身份文书和银牌,递给了叔叔扎忽台。 扎忽台拿过来稍微看了一眼,确定上面的枢密使引信都是真的,而且还盖着河间王的王印。他大概猜到了,这个人应该是从西疆派过来的高级军官。应该只是路过,身份假不了。 “你们把他安排到哪里了?” “我让人给他先安排到南营那边的两间帐篷里了,还特意给那个姓李的单独安排了一间营帐。他们说饿了,我让人给弄点吃的。不过,那个姓李的却点名说要见叔父。” 扎忽台皱着眉,他似乎感觉里面有某些东西自己哪里听过,又一时间想不起来。 这个时候站在和剌不花身后的张嘎拉拽了拽他,轻声提醒道:“三哥,虎符,别忘了那个虎符的事儿。” “哦,对了对了。接待的那个牌子头儿跟我说。那个姓李的还出示了一枚虎符。这人身份估计不一般啊。” 虎符?扎忽台听到这话,竟是一愣。 在元朝,官爵头衔册封的很多,甚至可以说爵位滥封,是元朝经济包袱沉重的一个重要原因。 比如侍卫亲军都指挥使。按理说应该是皇帝亲兵军团的最高指挥官,正三品的高官。但是,天下间被皇帝赐予都指挥使作为奖励的人,没有八百,也有一千。但是真正掌握侍妾亲军部队指挥权的,只有其中的十来个人。 包括扎忽台自己的这种万户头衔,也就正四品的职衔,还有他心心念念的正三品都万户。天下间被赐予此等职衔作为续弦的人,多达上千人。但是,真正指挥军队的,也就四十来个人。 而区别,则在于这些人手中,有没有那枚虎符。有虎符就代表他是实权军官。虎符上会标注他所指挥的军队的名称。比如李续的那枚白银虎符上,就写着汉军卫三个字。没有虎符的,则是散职虚衔而已。 所以扎忽台一听来访的人手中有虎符,立刻打消了刚才满脸的不耐烦,身子都坐正了。 “来的这个人叫什么名字?姓李?” “对。姓李,自称叫李图勒。”和剌不花说道:“叔父,这个人好凶啊。胆敢冲大军营地射箭。而且上前开门的军士,就因为开门晚了,被他劈头盖脸的就抽了一顿马鞭。据说,其它士兵过去抓他,却被他打伤了两个人。我假意给他骗进来,安置起来了。叔父,要不要收拾了他?” 扎忽台好像没听到侄子的话,摸着没几根毛的下巴,眯着眼睛想了想,然后突然惊醒过来,一拍椅子的扶手,腾地一下就站了起来。大喊道:“来得好啊。” 结果,他忘记自己刚才荒淫的时候,裤腰带还没系好呢。结果,这么一站起来,裤子一下子褪落到腿下。 还好,女婿张嘎拉眼疾手快,赶紧跑上前,蹲下来帮着岳父将裤子提好,并且抖落了身上的一些食物残渣,顺便整理了一下衣袍。 扎忽台非常满意的抚摸了一下张嘎拉弯着腰的后背,就跟他刚才爱抚侍妾的手法一样。 然后,他抬起头,对侄子吩咐道:“你赶紧去给他们换到一些暖和舒适的营帐来休息,食物却不用给好的,有些面汤蒸饼的就行。他们要是问起,你就说物资不足。然后你派人准备好一头肥羊,等我下令后,再宰杀烹制。现在我马上去见那个李图勒。” 啊?这是什么用意? 扎忽台的安排,让他的侄子和剌不花一脸懵逼,但是他也不敢细问。和剌不花冲着刚帮着扎忽台穿好衣服的张嘎拉使了个眼色。便听到张嘎拉问到: “岳父大人,这人谁啊?咱们好不容易弄到的那点钱,可不能全便宜了这帮过路的蹭吃蹭喝的家伙。如果他真的惹不起的大人物,咱们今晚给他口热汤喝,再为他们弄个好点的帐篷。明天一早的时候,客客气气的送走不就完了?岳父大人就不用亲自去了吧?我刚才听回报的牌子头儿说,那人看着有点吓人啊。要不,我去安排刀斧手在外面候着?他万一闹事儿,我就把他给缴了械。” 扎忽台一摆手,说道: “千万别。此人如果我没猜错,就是年初的时候,朝廷通令嘉奖的那个左卫军的千户图勒。我查过,图勒乃是当今朝堂上炙手可热的新贵——河间王德格都巴雅尔的外甥。如今新来咱们河南的平章政事李翀,就是河间王德格都巴雅尔的妹夫。这么算来,图勒只是他的名。他姓李,乃是新到来的李平章的儿子。这俩人的根脚很大的,能入得了大汗和圣母太后的眼,那可不是普通人。咱们必须要礼遇,而且还要借此机会,跟河间王那边,也拉拉关系。不能一根绳而上吊死。” “那为何不让我们现在去杀羊煮肉啊?”张嘎拉问道。 扎忽台没理女婿的蠢问题,而是转头问侄子和剌不花:“你说呢?” 和剌不花其实也不明白,但是他看叔父这态度,赶紧说道:“叔父一定是另有深意。我等谨遵将令就是。” 这话说得讨巧,气的张嘎拉只翻白眼。心说,好你个老三,就知道欺负我,使唤我。我可是你妹夫啊。怎么着也要讹你一顿酒才行! 扎忽台解释道:“咱们能有钱花,那是原来这边的平章不敢得罪咱,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看着咱们在路上设卡收费。现在换了人了,你不跟人家哭穷,人家能同意咱们继续那样做?我现在就去见这个李图勒,你们跟着我,听我招呼就行。如果他真的是那位河间王的外甥、李平章的儿子,我明天就亲自跟他一起去白马寺,迎接新来的那个李平章。” “叔父,普颜不花大人不是说,不让咱们去迎接那个李翀李平章,要给他个下马威嘛?” “听狐狸的话,你永远打不到猎物!他不过是流水的官儿,大不了被罢官回京,过一阵子说不定又会重新复起。咱们的命根子可是这支部队。要是得罪了河间王,把咱家这世袭的官职给罢免了。你我以后难道真的回草原上放羊去吗?” “换了别人我真会懒得理他。但是这个李翀是普通人吗?他的根脚甚至比普颜不花都粗。我得罪不起普颜不花,但是我更得罪不起这位李平章身后的河间王啊。这个李图勒如今已经是侍卫亲军副都指挥使,比我正好高半级。到时候,我就说自己不是去迎接新来的平章政事李翀,而是护送检验后勤粮饷物资的上官李图勒去视察的。他普颜不花也就那我没办法,他有脾气就去找这位李图勒李大人的麻烦。” “当初我就听说,这位年轻的图勒将军,脾气非常暴躁。好像军中有个绰号叫什么‘金鞭阿赫利亚’,一言不合就用金鞭打人,不管对方什么身份。你刚才说他用短棍?我一会要亲自去看看他使用的是什么兵器。这天下能用的了金鞭的人,可没几个。” 坏消息,之前的第一百七十五章因为没法说的理由,被暂时和谐了。明天解封大家就能看到了。不好意思。 第一百七十四章 接待2 第185章 接待2 坐在毡房中,烤着火的李续,现在心情不是很好。 刚才被这帮混蛋晾在门外的寒风中半天。现在虽然被请了进来,而且还特意给安排在了一间宽敞舒适的新毡房中,刚才那个一脸算计样子的干瘦千户还特意命人给李续端来了一盆熊熊燃烧的火盆,让他和跟在身边的谢博文烤火取暖。 但是,那个万户扎忽台到现在也没有露面,给自己端上来的食物,还是四个干硬干硬的黍米馍馍,外加一碗淡的都快尝不出味道的羊汤。 李续看着手中这碗冒着热气的所谓羊汤,脸都黑了。 人家的羊汤都是奶白奶白的,这碗羊汤不知道兑了多少水,竟然光亮透人,连粗瓷大碗碗底的花纹都能清晰可见。 干馍馍根本咬不动,只能掰下来泡在羊汤里,软化之后再吃。 这是打发要饭花子呢? 李续虽然上辈子也是生在新时代,长在红旗下的一个普通无产阶级劳苦大众。但是,这一辈子却是个从小锦衣玉食的膏粱子弟。他早就习惯了高人一等的特殊待遇。 虽然在前线也是摸爬滚打,吃着肮脏腐败的食物。但是,那是打仗时期。即使在军营中,别人也没有这么成心慢待过自己啊。 李续已经打定主意,喝完这碗比清水稍微有点羊肉味的东西后,正好也暖和了身子。他要拎着金鞭,到营地中,好好敲打敲打这个扎忽台。 李续要问问他,是不是忘记了做官的潜规则:上官来访,下官要亲自接待?是不是忘记了草原人,在有远道而来的客人的时候,要用最好的东西招待? 虽然老子是个汉人,但是我娘是纯正的蒙古人。更何况,我舅舅乃是当朝元帅,枢密使,金印河间王。你这么慢待我,是对我这个上官有意见?还是对我舅舅有意见?要不就是对新任河南江北行省平章政事的我爹有意见? 你他娘的对谁有意见,我今天都能合情合理的揍得你满脸桃花开! 我一个侍卫亲军副都指挥使,比你这万户要高半级。你怎么就敢躲着不出来,还用这种粗粝的食物招待我?我倒要看看你这家伙的根脚到底是哪里的? 想到这里,李续阴着脸吩咐刚刚解开铠甲的谢博文穿好甲胄,赶紧把食物吃完了,一会跟着自己去打架! 正说到这里的时候,毡房外一阵杂乱,刚才给自己引路的那个干瘦的千户,弓着身子走了进来。 “尊贵的副都指挥使大人,卑职的叔叔扎忽台万户寻营回来了。他听说大人来了,特地赶来给大人问安。” 李续一愣,马上收起脸上的不悦之色,笑着站起来,伸手请扎忽台万户进来。 扎忽台长的比较胖,走起路来那肥硕的肚子,一颠一颠的。白白胖胖,肉肉呼呼的,一脸喜庆的模样,跟年画里走出来娃娃似的,让人对他起不来任何反感。 要不是矮鼻子、高颧骨,外加梳着蒙古人很有特点的不浪儿辫发,李续真的看不出这白白净净的大胖子,竟然是个蒙古人。 这家伙白的好明显,皮肤还嫩嫩的,当他拉着李续的手一口一个安答,一口一个兄弟的叫着的时候,李续非常想好好捏一捏这个家伙的脸蛋,看看会不会真的捏出一股水来。简直比王府里面那些歌姬侍妾的脸蛋都白嫩。 被扎忽台热情的招呼后,李续刚才心头浮现的那些不快和阴霾,一下子全都没了。笑着对扎忽台说:“扎忽台哥哥,我是一个远途而来的旅人,在这里叨扰主人的休息,还请主人能给我一个安眠的草垛和一点果腹的食物,以及湿润嘴唇的清水。” 李续是用蒙古话说的,这句话在当时是有特殊含义的。 扎忽台进来后一直使用汉语在说话,一听李续用蒙古话说出这句话后,眼中竟然露出了一丝精光。他立刻立正站好,右手扶胸,欠身微躬,然后同样用蒙古话对答道: “尊贵的客人来到我这破败的毡房,是我乃蛮台·扎忽台的荣幸。请务必接受我最好的供奉。” 这种套话只有草原上的贵族才会相互如此寒暄。不是蒙元高等贵族圈的人,是不知道这些套话如何去说的。 比如,李续所说我不过是个旅人,叨扰了主人。这就是说,虽然李续的身份和地位比扎忽台要高,但是他并不准备喧宾夺主。而且告诉他,我就是过来休息一下就走,没有其他的事情。也没有针对你的任何企图。 而扎忽台的意思则表示出了对李续身份的认可,以及恭顺的姿态。 蒙元帝国建立后,等级是极其森严的。虽然有四等人进行民族相互压迫和管制:蒙古人要高于色目人,色目人要高于汉人,汉人要高于南人。 但是,实际上更多的还是要看根脚和地位。很多汉人贵族,也有大量蒙古和色目人作为奴仆来使唤的。 扎忽台的行为,也就是表示了对李续身份高于自己的认可。这种恭顺态度,才是李续现在需要确认的。 不过,当扎忽台请李续接受他最好的供奉这句话之后,李续笑着看向了桌子上那碗清汤寡水的羊汤。那意思是说:你说的供奉就是这个? 扎忽台好像刚发现似的,立刻从刚才满脸的诚恳,一下子变得怒气勃发,白皙的脸都涨得通红,然后回头就对侄子和剌不花叫骂道: “愚蠢的木头脑袋!为什么把咱们吃的食物给贵宾享用?还不赶紧去把咱们最后的那只羊给宰了!快去!” 和剌不花赶紧跑了出去。门都没关上呢,李续就听到门外羊的惨叫声了。 这也太刻意了。不过李续反而觉得很好,这说明之前的这些粗粝事务,就是这家伙成心为了表现他现在的真诚才特意安排的,顺便哭一下穷。 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一支军队几千上万人的吃喝拉撒,都靠着朝廷拨付的那些钱钞,还有奥鲁上交来的那些食物和物品,是根本不够的。 如果再想笼络一些亲信,给那些亲信多分点好处,那就更不够了。这也就是军队中,普遍出现吃空饷,奴役士兵去种地、开矿、走镖等方式挣钱的重要原因。清廉的将领在这个时代,要不就跟李续这样,本身就腰缠万贯不缺钱,要不就是个中庸的昏官,军队作战能力肯定也不行。 换了别的贵族子弟,估计真不了解这里面的门道,顶多认为对方是特意体现自己的殷勤。但是李续从小就在军中底层摸爬滚打,上官什么德行,军中什么生活状态,他还是比较清楚的。一看这种情况,李续就知道,八成这小子是有什么事儿要求自己。 果然不出所料,刚刚坐下来后,这个扎忽台就开始大倒苦水。 第一百七十七章 投靠 第186章 投靠 李续为了那一口羊肉,也不得不耐心听着眼前这个白胖子扎忽台滔滔不绝的说了半天。总之就是三件事: 第一件事儿,我们过得很苦,所以想要跟以前一样沿路收点保护费。这事儿需要李平章大人帮忙; 第二件事儿,普颜不花不让我明天派兵护卫李,也不让我们几个万户去参加他的就职典礼。但是,我可以以跟随你视察粮草情况为由,一起去孟津,迎接李翀李大人; 第三件事儿,河南江北行省的兵权在行枢密院知枢密使(类似后世省军区总司令)普颜不花,以及代理统辖都万户府的副都万户(类似于集团军代理总司令)昔里别吉手中,所以河间王大人想要掌控河南江北行省,就必须要除掉这两个人。 说到这个时候,李续感觉这家伙似乎话里有话,刚要开口问,门口一阵羊膻味传了过来。 外出做涮羊肉的千户合剌不花笑嘻嘻地端着一大盆涮羊肉走了进来。 此涮羊肉可不是后世的涮羊肉。羊肉是切成手指头一样粗细长短的长条状,放入滚开的锅中涮煮,然后捞出来撒上一些盐食用。一般情况会配上一碟褐色的蘸酱调料,沾着吃。 李续拿起一个肉条,感觉这肉怎么怪怪的样子。肉质纤维很粗大,而且膻味刺鼻。 他将肉条放在口中,就嚼了两三下,差点吐了出来。这肉果然是老羊的肉,味道相当不好。 李续揶揄道: “扎忽台哥哥,你们日子过的有多苦,我现在是知道了。但是这都当了太爷爷辈的老山羊,就不用拿出来宰了吧?这头羊你就是今晚不杀了它,应该也没多少天活头儿了!” 扎忽台听了李续这么一说,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没了。他赶紧伸手也拿了一条肉,塞到口中。刚嚼了一下就直接啐了出来。 白胖白胖的脸涨得通红,眼眉都立起来了。他蹭的一下就从蒲团上蹦了起来,冲着身旁的侄子合剌不花,哐哐哐就是三脚。 “混账!让你亲自去挑一只羊,你就给老子弄来这么一只老羊?你让我的脸往哪儿放!” 合剌不花被踹倒在地,缩成一团,抱着脑袋大声求饶道: “叔父。我是认真挑的啊。这只羊,可是里面个头儿最大的一只。” 哈哈哈哈,李续差点笑出来。 看来扎忽台的这个侄子,也是个两手不沾阳春水的少爷羔子。 作为蒙古人竟然看不出羊的口龄,甚至不知道小羊肉才是最嫩最好吃的都不知道。非要挑个体型最大的。那可不是挑了个年纪最大的老羊嘛。 “哈哈哈。算了算了,扎忽台哥哥。不打紧,不打紧的。能吃饱就行了。到时候,你带我去洛阳吃一顿最好的就是了。” 扎忽台是真的被气到了,喘着粗气平复了半天才缓和下来。他一指门外对合剌不花骂道: “滚出去!罚你到门口,给我们弹琴伴奏!其他人也都出去!” 门口?还弹琴?这想要跟我单独谈话,把人都撵出去的理由,稍微有点拙劣。 李续端起肉盘子,递给身旁一边吃肉,一边笑着看热闹的谢博文说: “去吧,给弟兄们一起吃。虽然老了点,膻了点。总比啃干饼子强。吃饱了就在门口听这家伙弹琴。” 谢博文一脸诧异,但是很快就从李续的示意中明白,这是两个大人有私密的话要说。 过了会儿,人都走光了,门口也响起了冬不拉欢快的曲调,李续一改刚才的笑脸,一本正经的问道: “扎忽台万户。现在没别人了,你有什么话就说吧。我还要早睡早起,明天一早就出发呢。” 扎忽台突然欠身抚胸,正色说到:“卑职请小将军帮忙带个话给河间王,请告诉尊贵的河间王殿下,卑职扎忽台愿意效犬马之劳,谨奉河间王为主。” 李续并不意外,刚才这家伙话里话外似乎就不是套近乎那么简单。果然是有投靠之意。 李续并没有表现出大喜过望的样子,拍着胸脯替自己的舅舅招揽此人,而是反问道: “条件呢?别告诉我,你无缘无故的就要投靠我舅舅。请说出你的条件。” “哈哈,我早就听说河间王殿下很器重小将军。小将军果然聪慧过人啊。”这家伙一下子就坐到了李续身边,伸着大拇指夸奖道。 “小将军,实不相瞒啊。从我祖父开始,一直到我父亲,叔父。我们乃蛮台家族的族长,已经有两代三位担任这都万户府的都万户职位。如今,乃蛮台家族的族长就是我——乃蛮台·扎忽台。明年我就三十岁了。可是到现在,我才只是个万户。当年我阿爸在这个年龄的时候,就已经被完泽笃大汗(元成宗铁穆耳)任命为都万户了。” “小将军明鉴啊。不是我扎忽台无能,而是有小人作祟。按照规定,河南江北行省都万户府的都万户必须要出自麾下万户府的万户,也就是我们乃蛮台部。襄阳的万户和尚(名字叫和尚,不是出家人)是我妻弟。淮安的万户脱列都,他是我妹夫。他们都支持我。我已经连续三年被提名副都万户,但是这升迁的报告,就是送不进大都啊!” 看着大白胖子气的浑身的肉都在哆嗦,李续能明显感受到他的愤懑和激动。仔细想了想后,问道:“还有一个万户呢?” “小将军是说徐州的八撒儿万户?他其实是我族叔。但是他跟我们这些年轻人不一样,他和普颜不花还有我叔父,当年都是先帝身边怯薛出身,而且一起在岭北打过仗。他嫌弃我们仨年轻,没上过战场。他想要自己担任这个都万户。” “我呸!他不过是我祖父跟一个色目婢女所生的庶子。他有什么资格越过我这个长房嫡子,去担任这里的都万户?就因为他是先帝的旧臣?现在是普延笃大汗(元仁宗)当朝了。不是先帝曲律汗时候了。哼。” 李续只是轻轻说了句,小声点。而没有制止他。其实就表明了对他观点的支持。 扎忽台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说: “我跟你说。他跟普颜不花勾结在一起,暗中支持叛王和世瓎,而且现在还跟那个叛王有联系的事情,我们都知道。” 李续一听这个,立刻问道:“你可有证据?” 扎忽儿一听证据,就跟泄了气的皮球似的,气馁地说:“证人被灭口了。” “你还说你不无能?证人都能让人给灭口了?”李续嗔怪道。 “那不能怪我啊。证人我都送进大都的枢密院了。结果愣是在枢密院的大牢里被灭口的。” 李续登时就是一愣。枢密院的大牢中都能把人灭口。这事儿肯定牵扯到中枢要人啊。 就听扎忽台轻声说道:“小将军,卑职只有这一个愿望。还请河间王殿下成全。” 李续想了想说,轻轻点了点头。看到李续的表态,扎忽台终于再次露出笑脸,一个劲的表示感谢。 却听李续说道:“且慢感谢。这事儿我需要跟父亲大人好好商量。” 一直加班到五一。。。工作使我快乐(你信就好) 第一百七十八章 洛阳1 第187章 洛阳1 李续有早起的习惯——没办法,在军队之中如果不能养成早早起床的习惯,就没办法带兵打仗。 第二天早上天才蒙蒙亮,李续穿好衣服从毡房中刚刚走了出来,还没来得及打一趟拳,松松筋骨,却发现扎忽台已经穿好衣装,带着二十几个亲卫,来找李续了。 原来,昨晚听到李续随口说今天早上要先去洛阳买套随身的衣服,于是他便很早便来找李续,并毛遂自荐要给李续带路。带他去洛阳城最好的衣帽商行。顺便,请李续品尝洛阳的特色早餐。 从这一点上来看,李续断定这个扎忽台虽然不会带兵,但是却很会当官,而且还是个伶俐妥帖之人。见此情况,李续也不客气,随即便唤醒亲兵随从们,跟着扎忽台直接前往距离只有十几里的洛阳城。 李续虽然是汉人,但是从小就是在马背上长大的。又在军中摸爬滚打了多年,这骑术自然也是顶好的。他并没有纵马奔驰,而是让胯下战马,平步快走起来。走马是一种技术,不但速度快,马也不累,而且骑手在马背上还非常平稳,长途骑马的时候人马都会很舒服。 扎忽台虽然是个蒙古人,但是从小娇生惯养,在中原生活的他,可不会走马。他为了能和李续保持同步速度,所以马匹就没有奔跑起来。结果马匹就一蹦一蹦的往前跑,这就叫颠马。骑手在颠马的情况下,不得不跟着马的频率,上下颠簸,腰腿始终都要吃着劲。这可是非常累的。而且,这样起码还不能说话,否则很容易要到自己的舌头。 李续走了一段路后,才发现扎忽台的窘态,无奈的放慢了自己的速度,这才让扎忽台缓过一口气。 “图勒兄弟,你的骑术真好啊。哥哥我佩服啊。哈哈。” 李续也只是笑笑,心中无奈的摇了摇头。一个纯种蒙古人,还是军人,竟然骑马这个水平。唉,果然是败亡之象。不过,要是天下的蒙元贵族都这样,那才有自己的机会啊。 很快,洛阳就到了。 洛阳虽然已经有数百年不再作为帝国都城,而且如今的洛阳也只是继承了金朝时候的洛阳城,只有历史上唐宋时期中都洛阳的二十分之一,但是依旧算是中原大邑。这里是中原很重要的水陆交通要冲。 太阳还没升起来,此时洛阳西城门——丽京门还没有开城。而丽京门外的城厢地区,已经有不少准备早晨进城的人就在这边等候了。 不过李续一点也不觉得自己需要跟这些贩夫走卒一样,在门口等待。 果然,还没待李续等人来到门口,城门吏早早就吼叫着命人提前打开了城门,恭恭敬敬站在城门旁,弯着腰,脸上尽量摆出欢喜的表情。 当扎忽台啸着从他身边走过的时候,随手便将十几个铜钱直接扔到了那个城门吏的脚下。 小吏非常熟练地连声呼喊着赞美的词语,目送一行人马进城,紧接着赶紧将地上的铜板一个个都捡了起来,吹干净上面的灰尘和泥土,喜滋滋的揣进了怀里。 等蒙古人进了城之后,这位城门吏脸上的谄媚笑容也跟着一起消失在黑漆漆的门门洞之中。一扭脸,又是刚才那种恶行恶相的样子,大声叱骂着门外想要趁机跟着一起进城的百姓。 “扎忽台哥哥,你还挺大方的啊。”李续笑着说道。 “哈哈。兄弟你这就不知道了。我这个人一向很大方。大家都不容易,都是为了混口饭吃。与人方便,自然也就能自己方便。哈哈。” 李续点了点头。 就听扎忽台继续说道:“兄弟啊,其实哥哥我自己颇有家财。根本就不在乎那点朝廷俸禄和粮饷。所以我这个万户,齐装满员,从来不吃空额。可是我这边有个问题,哥哥我麾下三十四个千户所,除了两个图巴部的千户,四个蒙古蔑儿乞部千户,两个汉军千户以外,其他的二十多个千户所,都是我们乃蛮台部落自己人。所以,我不能自己一个人吃饱了,就不管族人啊。哥哥我着急弄钱,也是为了我麾下的那两三万族人和他们的家人啊。你可别以为哥哥我是钻钱眼儿里的钱串子。” 李续这才明白,原来他想让自己劝说父亲,同意他沿途设卡收钱,是为了给麾下族人。这一点,李续是相信的。因为在蒙元时期,军队都是部落发展而来。因此,很多蒙古军队的上下关系,其实都是部落中的族人亲戚。喝兵血吃空额的在蒙古军队中是很少的,因为那等于是掠夺自己族人的财产。但是,军中都是亲族,也导致军队战斗力一代不如一代,甚至出现花钱雇人替自己当兵出勤的情况。 李续突然说道:“哥哥啊,兄弟觉得你想要设卡收过路钱的方法,似乎不太合适啊。” 扎忽台一听,当时眼睛都瞪起来了。他太害怕李续不支持他,不愿意帮助他了。李续这话一说,他自然是立马就紧张了起来。 “此话怎讲?” 李续放慢了马匹的速度,轻轻拨了一下马头,让自己的战马和扎忽台的仅仅的贴在一起行走,从而方便自己靠近扎忽台。 他轻声说道:“哥哥,兄弟我可不光会打仗。以前在河间王府的时候,王府的很多生意都是我跟着我阿爸一起帮助公主舅母打理的。你听兄弟一句话,别设卡收费。否则只能是越收越少。而且,这方法以后万一要是被有心人捅到朝堂上······不要说我阿爸,就是我舅舅都救不了你。” 看着扎忽台急得眼睛都快红了的样子,李续赶紧微笑着安慰道: “你放心,既然你我已经是安答,我怎么能眼看着你的族人吃苦受穷呢?我给你出个主意,你照我说的去做,保证让你,乃至你们其他几个万户的族人们,以后都能吃穿不愁。” “好安达,你快说。有啥条件你尽快开出来。” 第一百七十九章 洛阳2 第188章 洛阳2 聪明人就是好,说话一点就透。李续成心说话的时候大喘气,扎忽台一下子就明白了李续的意思,立刻拍着胸脯说: “好安达,有什么条件你尽管开出来。” 李续笑着点了点头,说:“我只要你和你的族人,从此以后完全听从我阿爸的命令就行。至于说行枢密使普颜不花,还有那个副都万户昔里别吉,你不用太担心。回到大都后,我就会跟我舅舅说,找个机会把他俩调走。然后,让你担任这里的都万户,也不枉费你家世代忠烈的传统。但是在这期间,你和你的族人,必须跟这两个人划清界限。至于你说的那个八撒儿万户嘛······你们家族的事儿,你们自己处理。但不许影响大局。” 扎忽台没有马上答复,这才说明他对于李续的提议是真正走心了,他在思考和权衡。如果上来就马上答应,李续就断定他只是敷衍和欺骗。 过了一小会,扎忽台抬起头来,郑重的点了点头,只说了一个字:“好。”虽然只有一个字,但是李续知道,这个“好”字,他说的很艰难,但是一旦说出来,就不容更改。 李续很满意的点了点头,接着说道:“其实让你的族人能够一劳永逸的发达下去,说起来也不是很难,只是有点复杂。” “愿闻其详。” “这河南乃是中原要道,去岭南,江南,关中,河北乃至岭北的陆路运输,都要路过这里。你以为只有你们想着拦路收钱吗?” 扎忽台疑惑地问:“啊?啥意思?” “这河南地头儿,肯定大大小小有很多占山为王,剪径劫道的蟊贼吧。只要有这些人在,你的财源就会滚滚而来啊。” “嗨,我以为是什么主意呢。年年我们都剿匪,都是一群穷鬼,除了一些破衣服烂衫子,什么值钱的东西也没有。而且到时候这帮人往深山老林里一钻,我们围剿起来是费时费力不说,弄不好还会折损一些人,最后也砍不了几个脑袋。” 李续呵呵笑着摇着头: “我不是让你剿匪。我是说,有这些蟊贼在,这往来的商队就必须要请人护送保镖对吧。你就跟这些镖局说,想要在河南江北行省走镖,必须要举着从你这里购买的平安旗才可以通行。否则算是私自走镖,货物是要没收的。这一点,我可以让我阿爸到时候给各地州府路县下个命令,协助你们监管这些商队和镖局。” “与此同时,你需要派人再跟着河南江北地区的江湖人士们打个招呼,凡是举着平安旗走镖队伍不许劫,否则就别怪你大军合围剿了他们。那些没有平安旗的,劫了也不会有官军来管,让他们放心下手。这一点,我也会让行省那边帮着你们安排。” “这样,不出半年,这行省上下的那些商行镖局就会主动给你们源源不断的送钱。你唯一要做的,就是多做几面平安旗罢了。” 扎忽台眼珠子转了半天,一拍大腿,哈哈大笑道: “好主意,好主意啊。其实这河南地区也就那么几个大一点的山头,以前也多有交手。大家不打不相识的。这个好说,我会派族人去知会一声。他们不敢不听。” 李续拍了拍他的手说:“这还没完呢。你还要让你的族人,自己再组建一个平安镖局。这南来北往的商人,与其找需要买你平安旗的镖局护镖,不如干脆直接找你们平安镖局来护送。到时候,你的价格要比其他镖局的护镖价格,稍微高一成。记住,就高一成,不能再多。也要给人家留口饭吃。” 扎忽台脑袋跟啄木鸟似的,一个劲的点个没完,嘴都快合不拢了。 李续伸出三根手指头:“还有第三。” “还有?” “对,还有。我准备劝说我阿爸,在这河南江北各地,推广棉花种植。你让你们族人在淮南地区的奥鲁,全都种植棉花,然后朝廷这边会统一收购。再组织一批人,开工场纺棉。你也安排族中的女子和没法服役的人,进入工场。纺出来的棉布,我会安排商队统一购买。咱们肥水不流外人田。” “襄阳那边的万户所地少人多,咱们组织商队去南方收购一些陈粮糟糠,我从北边到时候给你弄一些酿酒的师傅,就在大别山那边,用当地的泉水酿造烧酒。然后往草原和西边卖。一本万利。” “徐州那边守着运河跟黄河,以后河间王府的商队要重点从那边过。那是个聚宝盆,不用我说,你也知道怎么挣钱。不过,你首先要把跟你不是一条心的八撒儿万户搞定。最多一年,一年之内你搞不定那里,就别怪朝廷会安排其他人担任徐州的万户了。” 扎忽台听完这些后,睁大了眼睛看着李续,半晌没说出话来。 “怎么?做不到?”李续有点嗔怪地反问道。 扎忽台摇了摇头,问:“你说实话,你刚才说的这些是临时编出来糊弄我的,还是深思熟虑之后做出的安排?我扎忽台是掏心掏肺的愿意与你结交。你可不能骗我们。你这话说的感觉好轻巧啊。这些主意你是什么时候想出来的?别告诉我刚刚。我想破脑袋也找不到挣钱的法子,你睡一觉就······就把我们四个万户都给安排好了?” 李续骑在马上,搂着身旁扎忽台肉乎乎的身子,笑着说:“扎忽台哥哥,你以为我这个侍卫亲军副都指挥使,是用刀子砍人砍出来的?你当圣母太后是看兄弟长得俊俏才把侄孙女下嫁给我?兄弟我六岁的时候就跟着河间公主一起主持王府事务。别说你们河南江北行省了,包括江浙行省、湖广行省乃至西疆岭北诸地,我很早就有所了解。你们这点事儿,都装在我肚子里呢。给你们找点发财的方法还不简单。更何况如今这行省平章政事是我阿爸担任,很多事情做起来那就是一马平川的,哈哈。” 扎忽台听李续这么一说,直接伸出大拇指,各种赞美的话都喷了出来。他心中有点小激动,昨晚做的决定太对了。这条大腿算是抱定了! 第一百八十章 洛阳3 第189章 洛阳3 俩人一边聊一边走,很快就在扎忽台的引领下,来到了他们的目的地——春香楼。 李续皱着眉,抬头看着花红柳绿,色彩斑斓的门面,石化了。 就在扎忽台大声招呼着开门迎客的时候,直接被李续给拦住了。 “哥哥,现在不是时候。今天还要接我阿爸呢,以后找机会再一起嫖吧。你先给我找个地方买新衣服就行。我记得好像有个叫什么赛罕特尔力克的店,你带我去就行了。” 扎忽台哈哈笑着说:“兄弟啊。你看街对面。” 李续回头儿一看,就是用蒙古文写着“美丽的长袍”,用汉文说出来就是赛罕特尔力克,下面还有个中文匾额:“绣珍阁”。 李续心中对兄长李继一顿咒骂,这混蛋明明知道中文名字,非要跟我说蒙古名,就是在耻笑我太草原化了。 等着,下次见到你,让你见识见识草原人的酒量。我不把你灌趴下了才怪。李续恨恨地想到。 转过头他刚要奔着那家成衣铺而去,却听扎忽台说: “好安答,你不知道。这绣珍阁和这间春香楼,是一个老板的买卖。而且这春香楼也不是只有秦楼楚馆,还有正规的汤池和餐点。这里的胡辣汤可是洛阳鼎鼎有名的。哥哥我带你来,就是想让你在这里洗个澡,然后咱们一起吃个上午饭。等你沐浴完了,人家也就把你的身材尺寸都量好了。出来后正好给你准备好了合身的衣服。咱俩一起吃过上午饭后,晌午之前赶到孟津那边迎驾就行。” 李续还是有点犹豫,他本能的对于这种地方有抵触。他并不是不喜欢女人,只是第一年龄还小,没那方面的生理冲动,其次,他似乎更喜欢其他方面魅力的女性,比如人妻。这个时候就听到扎忽台继续说道: “你看看你的头发,辫子里全都是血渣渣。再看看你麾下的士兵,一个个风尘仆仆的,就跟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似的。你们就这样去迎接令尊李大人,太不恭敬了吧?” 李续想了想也的确如此,于是便遵从了对方的意见,带着手下人一起跟他进去了。 其实,之前李续想差了。这春香楼还真的不是个普通烟花之地,满以为会有一些衣衫不整,花枝招展的鸨子出来迎接。结果却是一群态度恭敬,衣着体面的跑堂伙计来招呼。 被引导着来到后面的一个专门给草原贵族下榻的毡房包间之中,这个毡房相当大,李续麾下十几个亲卫全都能从容的进来,围坐在四周。 不一会儿,每个人面前就放上一个矮桌。热腾腾的香浓胡辣汤被端了上来。这东西李续上辈子就吃过,也很爱吃。他用木勺舀了一勺,吹了吹后,便带头尝了第一口。 太好吃了,甚至比后世拥有更多食品添加剂以及优质食材配料加成的胡辣汤,更有一种返璞归真的醇香感。 微微的辛辣,裹挟着浓郁的酱料口感,让人吃下去后,浑身上下立刻就散发热气。原本身上的寒冷感觉,彻底被驱赶了出去。 “嗯嗯,此物甚是美味。” 李续赶紧招呼手下人一起吃。十几个大汉立刻呼噜呼噜开始吃起来。 这个时候,跑堂的端着一大堆食物走进来,一看这个情况赶紧赔罪:“小人有罪,小人有罪。小人上菜慢了。这是给诸位大人的油馍和羊肉烧麦。诸位大人可以蘸着胡辣汤一起吃。” “你个贴尼格(笨蛋的意思)。俺都吃完一碗了,你才拿上来!”一个亲卫恶声恶气的骂道。 李续哈哈大笑地说道:“哈哈哈,谁让你吃的那么快。不够再续,吃饱了之后,你们大家跟我一起洗一洗。然后让对面的成衣铺给咱们每个人都弄一身干净整洁的衣袍。” 完了,他扭头对那个有点紧张的伙计吩咐道: “水赶紧烧开了,我们稍微洗洗就好,其他的烂七八糟的东西我们这次就都不要了。还有,告诉那个绣珍阁,衣服不要太华贵,干净整洁合身就行。再多给我们几个人多准备几套干爽的内衣。。” 说完,他从怀里掏出十几张十贯面额的交钞拍在桌上。 “钱不够,再跟我说。但是耽误我的正事,就不是砸店那么简单了。哈哈。”说完,他又笑着看了一眼旁边的扎忽台。 扎忽台赶紧挥手让伙计拿了钱去按照吩咐办事儿。 李续轻声问道:“这店是谁家的买卖?” “你怎么知道这家店有后台?”扎忽台有点吃惊李续的观察力。 李续笑了笑,说:“洛阳城里能做这么大的买卖,后面没人我是不信的。如果真的没人,我就让河间府派人过来接收了。” “可别,这是鲁王府的买卖。” 元朝王爵共有五个级别,很多边疆部落酋长也被封了王,可谓又多又滥。 虽然不是所有王爵都值得关注,但是个别王爵是一定要小心的。这个鲁王就是其中之一。 倒不是鲁王本人有多重要的政治地位,而是现任鲁王——阿里嘉室利的母亲,当今皇帝的姐姐,鲁国大长公主祥哥剌吉,身份尊贵,地位崇高。 “鲁王?我记得今年鲁王阿里嘉室利殿下好像才十三岁吧。而且大长公主祥哥剌吉殿下,不是不喜欢俗物,成天在家里吃斋念佛收藏古书籍吗?她家前些年修建的那个藏书楼,我舅母河间公主还特意帮她弄了好些隋唐时期的孤本藏书给她呢。怎么?转性了?” “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行枢密使普颜不花跟我们交代过,说这是鲁王府的生意,让我们务必精心着点。还跟我们说,万一这边有事儿,我们必须派人过来照应。” 李续眉头一皱。 鲁王府怎么跟普颜不花有瓜葛?这个普颜不花是投靠了鲁王府,还是鲁王府支持前朝武臣? 什么叫牵一发而动全身,这就是。如果普颜不花跟鲁王府有很深牵连,看来这个普颜不花还不是那么好动的啊。 很快,大家也都吃完了。在伙计的引领下,李续来到后面的汤池。 不过,他跟其他人不一样,他有自己的一个单间,里面的大木桶早就泡上了皂角和一些增香的药物。 在两个身材窈窕的侍女服侍下,李续脱下衣裤躺进了那个巨大的木桶之中。发辫也被其中一个姑娘艰难的给解开,浸泡在一个特质的木盆中梳洗。 李续头发上的鲜血一下子就被热水化开了,吓得给他洗头的小姑娘差点把木盆给洒了。 很快,他就洗干净了身子,一挥手便让两个侍女下去了。自己独自躺在一张特殊的暖床上,用枕头下面,地上的炭盆,慢慢烘干长发。 虽然是女窈窕多情,但是李续现在没有任何多余的心思。他现在满心就是如何尽快利用河间王府的势力,还有自己父亲的职权,将手伸进这片富饶的地方。 第一百八十一章 洛阳4 第190章 洛阳4 当李续出来的时候,簇新的袍服已经为他准备好了。 叠云纹纳石失辫线袍(纳石失是一种西域地方的织金锦缎),外加一条白色蓝花纹云肩。 裤子也换成一条更加厚实柔软的棉布扎腿裤。而且在大腿内侧还配有皮子的护裆。这是为了骑马的时候,防止磨坏裤子和裆部的一种保护措施。 脚上已经磨的不成样子的鹿皮靴子也换了双新的带有红色边线的皂靴。 外面的裘皮大氅李续没有但是那顶被血污给彻底糟蹋了的翻毛软帽,李续就不准备再要了。所以换了一顶水獭皮的前圆后方翻檐帽。 不光是李续,身边的这些亲卫们,也一个个都给换上了簇新的衣袍和靴子。每个人都跟过年似的,开心的不得了。 他们的高兴的吵闹和喧哗声在整个春香楼大堂里回荡,但是没人敢站出来呵斥和制止。 此时已经是上午,太阳升的老高。昨晚在这里眠花宿柳的恩客们本来也早早起来要离开了,但是看着下面一大群挎刀持弓的蒙元武士,正在试穿新衣,嬉笑打斗。竟然立刻转身,悄悄遛回了婊子的房间躲起来了。 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这个时候下去,很有可能被这帮拥有特权的武夫,当做沙袋打一打,踹一踹,从而试试新衣服合不合身。当场被打死都没地方伸冤去。 弄得差不多了,李续看着手下人开心的样子,自己也非常满意。 他知道,这些簇新精致的衣袍肯定不是那几十贯买的下来的。所以他从荷包的最下面,掏出来一张青蓝色的交钞,上面写着“壹佰贯”。然后,让扎忽台把掌柜的叫来,他要感谢一下掌柜的精心招待。 就在等掌柜过来的这段时间,李续抬头看了看这间大概有三层左右高的春香楼大堂。一看之后,更加让他感觉有点不对劲,这里的布置似乎有点牵强简单。 一楼依旧是餐馆模样,但是二楼怎么看怎么更像是餐厅的雅间,可是现在被改成了妓院。而刚才后面的几间浴室又跟这边的楼并没有连在一起。这跟正常的妓院的布局很不同。 而且,这里的装饰非常粗俗简单。跟鲁王府特有的那种浓厚文化气息,简直天渊之别。 上一代鲁王雕阿不拉年纪轻轻就死了,留下了个遗腹子,也就是如今的小鲁王阿里嘉室利。 小鲁王在母亲祥哥剌吉大长公主的悉心教导下,醉心于汉学,除了外表,简直就是个标准的汉人儒生。据说五六岁就可以填词写诗了。 这一点被当代寿山大汗所喜欢,前两年就给接到京城,陪小太子硕德八剌读书去了。 鲁国大长公主祥哥剌吉殿下成天吃斋念佛,家里有点钱就到处淘换古书或者古典字画文玩,是勋贵中有名的穷人。 而且大长公主性子极其高冷,跟谁都不亲热,甚至连自己的亲生母亲和兄弟都不亲。 前几年,作为庶姐的河间公主塔拉亥还特意费了好大的劲,给这个妹妹弄去了不少隋唐时期的书卷,还有几幅唐朝的名人字画。结果,换回来的就是祥哥剌吉殿下的一句:“好的。”连个谢字都没有。 寿山大汗登基后,特意赐给这个皇姐大量田土,结果都被退了回来。公主殿下回复的理由也就三个字:“太多了。” 她就这性格,所以别人也没办法。也就是因此,她反而跟自己的亲生母亲——答己太后的关系,远没有作为庶女的河间公主跟太后的关系亲厚。 李续看了一圈后,眉头都慢慢皱起来了。这里怎么看都不像是鲁王府家的买卖。 他家管家的马车,都特意弄得高贵儒雅,管家平时也穿着儒袍外出办事,言必孔孟啊。这地方怎么弄得如此粗俗? 小鲁王才十三岁,家里所有事情都是大长公主管着。按她的性格,不可能会弄出这样的买卖啊。这里面似乎有点问题。 这个时候,一个精瘦的小矮个跑了过来,手里还拿着一沓儿宝钞。 “哎呀呀,小将军恕罪啊。都是我那该死的下人不长眼。怎么能收小将军的钱呢。” 说着,他就把李续之前给的那一沓子交钞,双手捧着送还给李续。李续当然不要,反而将身上最后的一张一百贯的交钞反而压在了上面。 “掌柜的客气了。这不是鲁王府的买卖嘛。鲁王府跟我们河间王府可是亲的很啊。本将的舅母跟大长公主那可是亲姐妹。这要是让我舅母知道,我在你们这里白吃白拿,回去要挨家法的。呵呵。” 掌柜的赶紧收起那一沓儿钱钞,生怕李续一会儿话锋一转,再把钱给拿回去。但是嘴里却不住的说着感恩和奉承 的话。 李续一边往外走,一边有意无意的问道:“鲁王殿下和公主殿下现在还好吗?” 他是成心这么问的。要知道,如今可是个尊卑等级很严格的时代。鲁国大长公主是小鲁王的母亲,还是皇帝的亲姐姐,所以地位在鲁王之上。因此,说话的时候应该先提公主,再说鲁王。这是鲁王府特殊的规矩。 但是,李续特意这么问,却听到对方根本没有反驳自己这个在王府中连狗都知道的尊卑颠倒的错误,反而一个劲的应承道:“鲁王和公主殿下身体都好,都好。” 李续眉毛都皱了一下,再次试探道:“大管家好像叫······桑哥不剌。对,桑哥不剌大管家。小时候,我在河间王府的时候见过他。他老人家现在身体还好吗?” “大管家身体不是很好,年纪大了。也不怎么出来了。” 听到这回答,李续笑的很开心。再也没说什么,就带着手下人呼呼啦啦的离开了。 等李续和扎忽台就要穿城而过,从洛阳东门建春门离开的时候。李续突然靠近扎忽台,低声跟他说: “扎忽台哥哥。这个春香楼是谁告诉你他是鲁王的买卖?你见过鲁王府的人吗?” 扎忽台摇了摇头,解释道:“是行枢密使普颜不花大人跟我说的。开业的时候,全洛阳的官员都来了。兄弟,你不会觉得这是假的吧?疯了?鲁王府可不是普通勋贵,怎么敢有人假冒他家的名头?” 李续摸着下巴说:“掌柜的竟然不知道鲁王府里面,公主比王爷大的基本规矩。甚至连管家的名字都不知道。我刚才说的桑哥不剌乃是前代鲁王雕阿不拉的亲弟弟。鲁王府的官家是大长公主贴身侍女的丈夫,还起了个汉人名字叫秦伯,其实年纪并不很大。这在勋贵圈里是人人皆知的。这个掌柜的竟然胡说八道。” 听到李续这么一分析,扎忽台惊讶的张着大嘴巴,任凭冷风往里面灌都没感觉。 “这家店附近的地皮和店铺,也是他们强取豪夺,兼并过来的吧。”李续问道。 扎忽台点了点头:“对啊,去年的时候弄的。我们还接到普颜不花的命令,派兵过来帮忙处理那些闹事儿的人呢。” 李续突然笑的很开心。他确定这里面肯定没鲁王府什么事儿。鲁国大长公主深受儒家思想影响,非常爱惜羽毛。王府连周边的田地都不愿意多占一亩,怎么可能纵使家奴在这边干这种事儿,还做妓院这种下等买卖。这就是妥妥的侮辱啊。 “等办完事儿,我让我阿爸给王府大管家秦伯写封信,估计过几天就有人过来找普颜不花算账了。哈哈哈。普颜不花无论头上有谁罩着,这次都没用了。你就等着看戏吧。” 说完,他便催动战马,带着还没完全明白过来的扎忽台,向不远处的孟津渡口飞驰而去。 第一百八十二章 孟津 第191章 孟津 孟津距离洛阳城其实并不远,跑马也就一个多时辰就到了。 当李续等人来到孟津渡口的时候,正好远远望见接官亭那边已经早早集合了很多身穿蓝色或者绿色官袍,头戴暖帽或者乌纱帽的各族官吏。 这些人聚拢在不大的接官亭中,似乎还拢起了两团火,在里面烤火取暖。基本上还是汉人官员一堆儿,其他各族官员一堆儿。这种民族隔离分化的情况,在此时极其普遍和正常。 “哎呀?”扎忽台突然惊讶的叫了一声。 “出什么事儿了,让哥哥你这么惊讶?” “我眼花了吗?那个穿红袍子的不是我妹夫脱烈多吗?还有还有,那个他旁边的白袍子白帽子的家伙,是我妻弟亚古塔·和尚。” 李续手搭凉棚稍微看了看,说:“这两个人就是你说的那两个淮南和襄阳的两个万户?” “正是他俩。之前他们还信誓旦旦的给普颜不花回信说,保证不来洛阳。结果这两个混蛋悄悄来了,而且还不告诉我!气死我了,我当初可没少照顾他俩!我现在就找他俩算账去!” 说完,扎忽台一仰马鞭,带着手下人就飞也似地冲了过去,好像一边跑还一边用最难听的话骂骂咧咧的说着什么。 李续觉得这种时候自己过去,可能反而会让脱烈多和和尚这两个人比较难堪,所以干脆就不过去凑热闹。而是率领手下,往渡桥边那个方向走去。李续已经看到,那边的桥头附近,也簇拥着不少人。不知道为什么那些人不跟这些官员一起在接官亭等待,而是要在桥头那个地方,冒着凛冽刺骨的河风等候。 等李续走过去才发现原因。原来,这些人根本就不是官员,而是准备过桥去河北边的商队和车队。所以,这群老百姓,自然也不敢跟官老爷们一起,挤在渡口处唯一避风的接官亭那里等待。 为什么他们不过河呢?等李续等人走近了之后才算明白。 到了冬天,黄河虽然结冰,按理说可以直接从冰面上渡河。但是冰面其实并不是很平整的。因为河水的流力以及其他力学原因,黄河的冰面经常出现大大小小的冰凌。 普通人还是可以找寻冰面比较厚实的地方,绕过嶙峋的冰凌走路过河,但是运货和载人的车马却无法从冰面上顺利通过。因此只能走孟津渡口这里的这座浮桥。 孟津渡口在唐宋的时候是有一座大型浮桥的。后来毁于战火之中。元成宗铁穆耳时期,当地人为了方便,在夏季使用大型摆渡船,而在秋季开始封冻前,则搭建简易浮桥。等河面封冻后,就可以在上面过车马而不受冰凌阻碍。 前不久,黄河凌汛,这里的浮桥很幸运的没有被凌汛全部损坏,但是原本的两条浮桥,只剩下一条还能通行。 今日,当地官府为了迎接新上任的行省平章政事李大人,全天封桥。结果就导致黄河两岸想要过河的商队和乘坐车辆的路人,只能在寒风正等待李大人的车马过去后,才能渡河了。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李续听到一个淮北口音的马车夫,咬着牙恨恨地骂道: “这个狗官,害得老子今个在寒风里戳了上半天,冻得鼻涕拉瞎的。我咒他生的娃崽木有屁眼子!” 不知道他是因为冻傻了,还是因为马匹挡着,没注意正在打听情况的李续等一干蒙古装束的武士已经就在不远处。反正他就这么大喇喇地骂了出来。旁边的人想要捂住他的嘴都没来得及。 其实,这个马车夫的咒骂声并不大,可惜他是站在李续的上风头。这话就随风飘入到李续和他随从众人的耳中了。 在这个世代,以这个特殊的身份,又是在军营那种暴戾的环境中长大的李续,可没有什么温良恭俭让的习惯。他一磕马肚子,直接就窜到了那个马夫的眼前,举起手里的马鞭子直接搂头盖脸的就给那个人面门上来了一鞭子。 啪!哎呀! 李续的马鞭是用生牛皮制作的,非常坚韧。平时就是挂在手腕上,或者插在腰间,拿起来非常顺手。这种马鞭子抽在皮糙肉厚的马屁股上,都能让马匹疼痛难忍,更何况直接牟足了劲,抽在人脸上了。那直接就是个血道子。 还好,李续刚才抽下去的时候,稍微偏了一点点,否则直接能把这个马夫的眼珠子抽爆了。 “你个腌臜泼才,谁给你的身份,敢当街辱骂朝廷命官?既然管不住舌头,那就不要也罢。”李续被人骂做没屁眼子,心里的暴虐劲儿就上来了。 他厉声喝令道:“来人!把他的舌头给我割下来!然后吊死在路边那颗树上,示众!”他说完,身边的几个亲卫立刻下马,就要扑过来抓人。 其实,李续心中也有杀人立威的想法。这是军中常用的方法。他有意在这个地方杀个人,让后面那群心里打着各种算盘的当地官员看看,从而震慑一番。 其实,最好是能杀个当官的。不过目前看来,官员不好杀,就暂时杀个老百姓也行。等过一阵子找个由头,再宰个官儿,这官场也就震慑住了。既然自己握着刀把子,谁还跟这帮家伙玩宫斗啊。 “贵人!贵人饶命啊!” 这个时候一个花白头发的老头儿赶紧跑了过来,挡在那个吓傻了的马夫的身前,跪在冰冷的泥地上,苦苦哀求着: “请贵人放过他吧。他是我儿子,脑子不好使。对,他是冻傻了,冻傻了啊!刚才只是随便瞎叨叨,没有对上官不敬的意思。请贵人饶了他吧,别跟他一个傻子过不去。” 不说最后一句还好,结果他那句“别跟傻子过不去”反而让李续更生气。 你是说我在跟一个傻子较劲?那我不也成了傻子? 李续听到老者的话反而更生气,鞭子一举就要往那个老者身上招呼。看来,要杀两个人才行了。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听到一声爆喝:“住手!你这个孽障,你在干什么?!” 不好意思,最近更新的有点少。我尽快进入正常速度。昆明之行,我快挂了。。。。太不顺利了。到现在,一屁股屎还需要擦。 第一百八十三章 孟津2 第192章 孟津2 李续刚要举起鞭子施暴,从而发泄心中莫名的邪火,却听到身后有个熟悉的声音大声怒吼道:“住手!孽障,你在干什么?” 这声音好熟悉啊。小时候把父亲李翀惹急了的时候,就会听到这个声音,紧接着肯定是一顿胖揍。 李续惊恐的回头张望。却见桥头上有四五个人正骑马而来。为首的正是身穿紫色圆领官袍,头戴展脚幞头官帽,身披一件水貂皮黑色大氅的父亲李翀。 李续吓得赶紧从马上翻身滚落下来,小跑着就来到几十步外的父亲马前,抚胸抱拳躬身问安: “阿爸你怎么就带这么几个人啊?孩儿是特意来迎接阿爸的。” 除了血脉压制以外,李翀对于李续的威压是实打实的。从小,李续就因为不听话,没少挨李翀的揍。哪怕李续武功再高,但是面对李翀是完全不顶用的。李家家传的大力鹰抓功,早就被李翀多次用在教训儿子的身上了。 跟教训文质彬彬的长子李继不同,李翀教育李续的办法,就是把他拽到操场上真实对战。如果李续能逃出操场,就可以免于惩罚。 这么多年来,李续从来没逃出去过。反而是鹰抓功好几次直接把当年李续的胳臂拧脱了环,要不就是腿给打的半天下不了床。 有一次,李续和熊大熊二兄弟俩,逃课出去射猎,结果把一栋农家的房子给点着了。没想到,烧死了一个没跑出来的老头儿。 (别以为穿越的人都是沉稳大气的。你看现在社会上,无论男女老幼,有几个真的做到沉稳大气的?) 结果,得到消息的李翀,气的暴跳如雷,愣是把后院里凉亭中的那个石桌子,生生拍碎了一角。 吓得李续当时就直接翻墙头,跑去河间王府,躲在马棚的房顶上,一晚上没敢下去。 此时,李续看到父亲李翀的脸都气的发紫,唇角的胡须也在颤抖。李续知道这是父亲已经怒到了极点的表示,他赶紧跪了下来,抢先说明到: “阿爸。儿子是因为那个贱奴辱骂你我,才要出手教训他一下。而且,儿子也是想给后面那些个心怀鬼胎的官员······” 还没等他说完,就听李翀断喝道:“孽障,住口!” 说完,他却没有下一步指示,而是翻身从马上下来,沿着那条泥泞的岸边道路,直接往那群等候的人群中走去。 李续刚起身想要跟过去,却听李翀沉声说道:“我让你起来了吗?跪着等!回头儿再收拾你!” 随即,他便立刻换成了一副和煦温柔的笑容,向着那群人走了过去。 这个时候,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从李续身前路过,紧跟着李翀。在路过李续的时候,那个人赶紧躬身抱拳行礼,说了句:“表少爷,老奴给您见礼。” 李续抬眼一看。 哎呀,这不就是赖头阿四嘛。现在竟然都变样了。当年满身暴戾乖张的气质,已经被多年的牢狱生涯给磨没了。还是那么膀大腰圆,英姿挺拔,却多了一份护主的忠谨英气。 李续还想跟他打个招呼,攀谈两句,顺便说些什么,他却马上手扶腰刀,紧紧跟上李翀的步伐,往前走去。 河风有点大,而且李续是在上风头,他听不到父亲跟那些人说了什么,但是却见到那些人呼啦啦的围拢了上来后,很快又呼啦啦的跪倒了一片。 估计是李翀表明了身份。 但是却见从后面的一个比较豪华的马车上,颤颤巍巍的出来一个身着华服的老者。 这个老头儿在美婢的搀扶下,就要下车的时候,却被李翀一下子扶住了。让李续惊讶的是,李翀并没有让老者下车,就站在车下,拉着老人的手,仰着头跟那个老者亲切攀谈了一会。然后,那个华服老者竟然堂而皇之的回到车鸾里休息了。 什么人啊?派头够大的啊。自己的父亲可是河南江北行省平章政事,那相当于后世的河南、安徽、江苏、湖北四省高官。 而且,因为朝廷没有委派行省丞相,等于这个相当于四省省高官的职务,也让父亲李翀兼任了。 这权利和地位,可大了去了。这老头儿什么身份,让父亲如此恭敬。 我去,刚才我那么鲁莽,好像差点给父亲闯祸了。 李续整跪在那边,抻着脖子使劲张望的时候,赖头阿四急忙跑了过来。但是不是冲着李续来的,而是越过李续,跑到桥头,跟守桥的官兵说了些什么,然后,那个官兵飞也似的就往对岸跑去了。 没过多会儿,这些在寒风中等待的车队,就被允许优先过河了。这可让李续有点郁闷。 因为,李续还跪在路边呢。而刚才那些人就这么呼啦啦的从自己身边走过,包括那个脸上还有个血印子的马车夫。这样子就跟给所有路过的人下跪赔礼似的,但是李续也不敢站起来。 人群最后一辆,便是那辆华丽的马车。李续虽然没抬头,但是明显感觉到,有人拉开窗帘,从上面在看向自己。 尴尬,刚才有多嚣张,现在就有多尴尬。 不过,这不是最重要的,如何平复父亲李翀的怒火,还需要李续好好润色一下心中打好的汇报草稿。 “给你一次说实话的机会。告诉我,你为什么不在西疆前线作战,竟然跑到这里来行凶?” 不知道什么时候,李翀已经站在了李续的身边,沉声问道。 李续赶紧抬头,用最快的语速解释道: “阿爸,我不是擅自怕逃离前线。我们是打赢了,目前正在班师回朝。我和阿兰达还把察合台汗国的大汗也先不花也给俘虏了,而且还缴获了成吉思汗的那杆查干苏鲁锭。现在,舅舅正押送着也先不花回大都。” “阿爸,我们觉得你突然被任命为河南行省平章,调离中央,可能是朝廷中某些人的政治阴谋。也担心有人会加害于你,从而挑起舅舅和丞相铁木迭儿之间的矛盾。所以才命我,率领麾下五百精骑,星夜赶来,保护阿爸你啊。” 李翀神情一滞,他万万没想到李续回来竟然是为了这个。刚才脸上的怒气一下子就消散了大半,半晌没有说话。 “阿爸,我们连续跑了六七天了,将士们太累,所以我让他们在奉元路的西安城休息一日。我估计,他们明后天就能赶到洛阳。哦,对了,我在潼关遇到兄长了。他说你会在今天到孟津。于是我就赶过来迎接的。” 李翀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说道:“唉。你让我说你什么好。你这冲动的性格就不能改改?不要总跟你舅舅学他不好的一面。人家老百姓在寒风里站了一上午了,说一两句过分的抱怨话,有什么的?你怎么能动辄就杀人呢?他们都是朝廷的子民,谁给你的生杀的权力?” 李续赶紧趴在地上,大声求饶道: “阿爸,孩儿知错了。我可能是在军中待的时间太长了,没控制住自己。还望阿爸原谅我这次吧。” 第一百八十四章 父亲 第193章 父亲 李续挨骂了。他跪在冰冷的岸边泥地上,溜溜被自己的父亲痛斥了将近半个时辰。 李翀最恨的就是欺压百姓的纨绔子弟,结果却见到自己的儿子如此行为,怎能不让他愤怒。他的手好几次习惯性的变成鹰爪状,准备给这个孽障来一下子。 但是,不知道是看在儿子为了自己的安危,万里迢迢赶回来的这份赤诚,还是顾忌到儿子在亲兵面前的颜面。总之,最终他还是忍下了这口气,没有下得去手。 骂的差不多了,李翀大大的叹了口气,说道:“唉!~~~罢了罢了,说再多你要是能记住我说的一成,我也就知足了。起来吧。” 见到是挺过去了,李续赶紧屁颠屁颠的站起来。虽然,李续是个好面子的人,但是给自己的亲生父亲跪下,并且当着手下被父亲责骂,却依旧老老实实的承受,他一点也不觉得丢脸。 天地君亲师嘛。跪天跪地跪父母,天经地义的事情。这是美德,是值得夸耀的事情啊。李续今天也是特意表现的非常恭顺。 你今天尊重自己的父亲,任由父亲打骂,那么,受到感染的手下人,以后才会有样学样,尊重和敬畏你这个长官。百事孝为先,就是这个原因。 这是中国传统社会逻辑,也是东方世界,保证社会稳定,道德不会沦丧的关键思想。否则,人和畜生有什么区别? 李续陪着笑脸站了起来,赶忙说道:“阿爸说的是,孩儿都记住了,都记住了。下次一定改。” 这个时候,作为李翀护卫的赖头阿四回来了。他报告李翀道: “回禀大人,押运钱粮的车队已经到了北岸桥头。奉命将在那边临时停留,等后续车队全部到齐后,再一起过河,先让这边的普通百姓渡河。赵千户说,目前一切顺利,请大人放心。” 李翀点点头,说着就要回身上马带着人去接官亭那边。 李续见到赖头阿四赶紧对父亲李翀说道:“阿爸。孩儿有个新收的亲卫队长,正好需要赖头阿四。” “哦?何事,怎么需要赖春宝?”原来,赖头阿四现在已经改名叫做赖春宝了。 李续赶紧就把谢博文的事情跟父亲和旁边的赖春宝说了一遍。 李翀一听,立刻眉头一皱,他立刻叫过赖春宝,向他问询当年的事情。赖春宝解释道: “大人,我赖头阿四当年略卖人口的时候,是有规矩的。我要求有三不卖:婴不卖,叟不卖,犯官不卖。前两条是因为不是太小,就是太老,半路上容易折了本。而最后一条,就是犯官的家属我是不敢买卖的。” 接着,他面对李续说:“当年,我是被迫收买一对儿犯官的母女,如果我不买他们就要抓我坐牢。结果,等我去到大牢的时候,却看到那个妇人已经撞墙自尽,只留下一个孤女,也就五六岁。不过,我在牢里有一些过命的朋友,他暗地里听说这孩子的父亲并不是犯官,而是现役的官差。所以,我更不敢随便处理那个女孩儿。只是把那个女孩儿收了下来,后来就假装卖去西疆,其实是移花接木,给换了个人。” 李续赶紧问道:“那女孩儿在哪儿?你还能找到吗?” 赖春宝一脸难色的说道:“我把女孩儿安置在杭州了。结果,刚从杭州回到,就在清河县被手下人给出卖,把我抓到了河间王府之中······后来的事儿,少爷你都知道了。前不久,我才刚从大牢中被大人抬举出来。自然还没有时间去找那个女孩儿。” 李续一听这话,只能点点头。当年组织诱捕赖头阿四的主意,还是李续给舅母河间公主塔拉亥出的呢。他听到这里,本来还要继续问下去,却被父亲李翀打断。 李翀一抬手,吩咐李续道: “此事,晚上回去后再说。盐场杀官的事情我也知道,如今朝廷依旧在通缉当初杀官之人。让赖四宝去帮助他找女儿不难,但是他的身份才是个最大的麻烦。现在没时间,等咱们晚上回去再说吧。” “是,阿爸。” “一会儿,你跟着我的时候,就不要再说话。无论我见什么人,说什么话。你都不要插嘴。尤其是那些官员,以及一会要见到的白马寺宝骏禅师的面前,你都尽量少说话,言多必失啊。” “是,阿爸。对了,刚才我路过接官亭,看到那边似乎没几件紫袍和红袍。大部分都是不入流的绿袍和蓝袍。这帮混蛋一个个都不来,他们没安好心。” (在元朝,一品到五品穿紫袍,六品七品穿红袍,七品以下穿绿袍,蓝袍都是吏员,没有品级。) 结果,李翀一边上马,一边淡然的说: “是我给这边的总管以上的官员写信,命令他们不要来这里接我。有事儿回开封再说。你需得知道,现在不是他们躲着见我,而是排着队求着见我。不过,你刚才说这里的万户府的事情,我却并不知道。看来,铁木迭儿丞相的人跟他也并不是一条心了。” 李续一滞,还没来得及问,父亲李翀已经一磕马肚子,纵马向着接官亭而去了。 李续赶紧也跑回自己的马边,搬鞍稔镫,翻身上马。然后,他一挥手中的马鞭,便带着那十来个亲卫跟了上去。 路上,他特意招呼八剌说:“一会,你派人往回去的路上,迎一下咱们的队伍。然后,带着队伍直接去洛阳城跟我汇合。” 跟八剌安排完后,他又叫来了谢博文,将刚才跟赖春宝的话,大概跟谢博文说了一下。告诉他,女儿应该在杭州,晚上跟着自己,等候父亲的安排。不过,他的身份可能不得不藏起来了。只要他愿意改头换面,李续依旧希望他能留在自己的身边。 谢博文一句话没说话来,竟然捂着脸激动地直颤抖。他再次感觉到自己距离失散多年的女儿,只有那么咫尺之遥了。 要不是李续一把扶住了他,他差点跃动的战马上颠下去。等手掌拿开后,李续才发现他已经是泪流满面了。 李续不等他说客气话,拍了拍他的肩膀,就一磕马肚子追赶前面的父亲了。他似乎感觉父亲这次来河南,有太多的事情跟自己当初详悉那个的不一样。那种有恃无恐的泰然自若,那种掌控一切后顾盼自雄的表现,熟悉父亲的李续知道,他应该对于这边早就有了诸多安排。 第一百八十五章 接官亭1 第194章 接官亭1 李翀带着儿子李续等人,在接官亭亲切的接见了来迎接他的当地官吏和士绅代表。 除了河南淮北都万户fu府的扎忽台、和尚以及脱列多,这三位万户以外,这里就没有高于三品的官员。大多数都是六七品的小官或者小吏。 然而,他们虽然职位不高,但是每个人身后,都有一位或者数位,代表着河南江北行省的三四品的总管或者达鲁花赤。 这些掌控行省各个路府的官员们,他们虽然本人没来,但是却派来了代理人,从而表示了自己对于李翀到来的欢迎和认可。更重要的是,这些小官吏还有一个重要的任务,就是探寻一下李翀对于这些人或者这些势力的态度。 毕竟,朝廷这次对于河南江北行省的吏治极其不满,所以才将之前的行省丞相、行省平章政事不但撤了职,还被打入囚车押解入京。那么下面这些路府道县的官员,自然也会被大量清算。那么,朝廷要清算谁,放过谁呢? 李续跟在父亲身后,负责收纳别人递给父亲的拜帖。结果,他就发现了,虽然都是一群六七品,甚至不入流的官吏,但是拜帖上却赫然都是某某路达鲁花赤,某某路总管,某某参知政事等三四品的行省实权大员。 李翀应该也是来之前就做足了准备,对方一张口就知道他所说的那个人是哪一位,甚至连对方的家庭情况和身体状况都非常了解。 “刘郎中的母亲身体好点了吗?我这次从大都来,特意为老夫人带来了一些人参和鹿茸等补药。你明日回去的时候,替我捎带过去。我这里还有一封丞相给他的书信,你也一起带回去给刘郎中。让他勿要多想,继续为朝廷效劳,为大汗尽忠。” “我代我家大人,谢过平章大人。”说着,那个八品的蓝袍小官直接跪下来,当着众人的面给李翀磕了个头。 这种情节,很快就接连发生了十几起。然而,并不是所有人都得到了他们希望的答案,也有几个人似乎结局不太妙。 有一个身穿大红袍的六品员外郎,大冬天的汗流浃背的特意挤到李翀的眼前,用最谦卑的态度,说着最真挚的祝福。 结果,只换来了李翀用眼皮夹了他一下,就从他身边走开了。对方手里高高举过头顶的拜帖,只能在寒风中轻轻摇曳。 当李续冷笑着从他身边走过的时候,还特意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半算安慰,半算揶揄。结果,那个人干脆彻底瘫软在了地上,不知道是不是已经驾鹤而去了。 一场短短的接见中,如果被李翀亲切回应的,他们和身后的那些人都算是有惊无险的过了这一关。这帮人一个个欢天喜地,眉飞色舞,紧紧跟在李翀的身后,将他簇拥在中间。 然而,剩下的那些人,则直接面如死灰,一副即将面对天崩地裂时刻前的决然无奈之情。 就在接见完这些人之后,李翀突然叫过儿子李续,伏在他的耳边,一边回身指着身后那些一脸败相的几人,一边仔细交代着事情。最后,他又轻轻示意了一下站在人群外,跟其他人格格不入的扎忽台那三个人和几个行省军官,跟李续做了最后的安排。 随后,他便满脸笑容的,带着那些迎接他的官员和士绅代表,一起前往了十几里外的白马寺而去。 李续目送父亲离开之后,便回过头返回了接官亭里。他没有直接去找那几个,明显是看到刚才李翀向儿子做交代的动作,主动跑过来要跟李续“做最后挣扎”的官员。他摆了摆手,让对方这些人在这里等他一下。反而,径直走向了站在接官亭边上,嬉笑打闹的扎忽台等人。 见到李续过来,扎忽台等人也停下来嬉闹。然而,首先过来跟李续说话的,是身穿白色银鼠皮暖袍,屁股上印着扎忽台黑脚印的脱列多。 “哈哈,图勒兄弟。哎呀,这都是缘分啊!本来我脱列多的军中根本走不开人,是没有办法来洛阳的,结果因为追击一个要犯。正好在这边让我给抓住了。所以,顺便就过来,迎接一下令尊和兄弟你啊。” 身旁的那个叫和尚的家伙,是个毛发浓密的家伙。除了名字的汉语称呼,其它的跟出家人一点也沾不上边。这个人明显感觉有点笨嘴笨舌的,等脱列多都说完了,他才想起来给自己做解释。不过,理由同样的牵强。 他竟然说自己想念姐姐了,过来看望姐姐和姐夫。顺便遇到李翀大人过来,就来迎接一下。 李续看出来了,这三个人里面,其实和尚是最笨嘴笨舌的,脱列多最为奸猾,而一直站在他俩身后,咬牙切齿不耻这两个人行径的扎忽台,其实才是最老实本分的那个人。 李续哈哈笑着,说道:“哥哥说的没错。咱们能在这里相见,那就是缘分啊。我跟扎忽台哥哥已经结为了安达。既然两位哥哥是扎忽台哥哥的妹夫和妻弟,那咱们大家都是一家人啊。你们说对吗?” “对,对!”脱列多赶紧附和道:“咱们都是一家人嘛。哈哈。以后,兄弟有事儿,尽管吩咐。” “是啊,咱们既然是一家人。有事儿你尽管吩咐。兄弟们的情况,你也跟我姐夫那里知道了。发财的事儿,还望图勒兄弟,多多帮忙啊。咱们好几万口子人,男女老幼的,都指着朝廷和地里的那点收入,可填补饱肚子啊。” 我看是填不饱你们的贪欲吧。李续脸上依旧笑着,但是心里腹诽道。 他笑着使劲点头,表示了完全的认可,然后轻轻拨开簇拥在他眼前的脱列多和和尚两个人,伸手拉着扎忽台的手,轻声说道:“扎忽台哥哥,身边的这些人是谁啊?你是这里的主人,给弟弟我介绍介绍吧。” 李续特意把“主人”这两个字,说的很清楚。他没看到,在他身边的脱列多和和尚两个人,脸色一滞,迅速的交换了一下眼色。 “啊,你看看哥哥我这记性。我都把这几个兄弟给忘记了。”说着,他指着跟在他们身后的几个身穿戎服的蒙汉各族将领,一一向李续做了简单的介绍。 第一百八十六章 接官亭2 第195章 接官亭2 原来,这些人都是河南府周边地区,各个城镇的守备军官,或者关隘守将。这些人,官职最大的也就是个五千户,大部分人都只是个千户级的小官。见到李续,直接脱下帽子,弯腰九十度,向李续致敬。 李续是侍卫亲军副都指挥使,从二品的高官。这些千户级的小官,跟他相差太远了,所以除了恭敬的行礼,是没有资格上来攀谈的。 李续也很和善的和这些人打了招呼,随便说了两句勉励的话。然后,这些人便非常识趣的离开了这几位大佬的身边,站在不远处,做出一副威武的守卫状,希望给这个年轻的不像话的少年将军一个最好的印象。 李续笑着对扎忽台说道:“扎忽台哥哥,你们不跟着家父一起去白马寺吗?好像他要在那边做什么祈福的法事,应该会挺隆重的。” 扎忽台呵呵一笑,一边摸着脑袋一边说;“呵呵,兄弟啊。哥哥我是武人。跟那些文官尿不到一个壶里。再说了,我们也不归行省衙门管啊。我们几个可是特意为了跟着安达你来的。你是枢密使大人派来检查河南淮北万户府备战情况的。我们不跟着你,反而跑去看僧人做法事,这怎么跟上上下下交代啊?你们说对吧。” 扎忽台这话说的扎实,既告诉了李续自己这些人的特殊性,也顺便告诉那两个人自己跟着李续过来的理由。 这话一说,脱列多和和尚赶紧跟鸡吃米一样,使劲点头,表示赞同。 “图勒兄弟,干脆这样啊。你带我们去哪儿,我们就去哪儿。”脱列多赶紧说道。 和尚立刻说:“我知道洛阳春燕楼,新来了一批西域的色目小娘。要不我们今晚就去春燕楼吧。” 李续心说:你不是想念姐姐才来洛阳的吗?怎么张口就要去青楼啊?你想的不会是窑姐儿吧? 扎忽台赶紧按住他说:“别别,咱们仨最好别在洛阳出现。毕竟普颜不花在洛阳呢。虽然咱们有理由,但是当面碰上了,也不好吧。” 脱列多一笑,说道:“怕什么,他普颜不花明天不是要把那个叫什么飞霞的小妞过门儿嘛。今晚哪儿有功夫出来。再说了,有图勒兄弟在,咱们还怕他?”说完,这家伙还特意瞟了李续一眼。 嘿,你挑事儿是吧? 李续虽然年纪不大,但是毕竟是两世为人。这种看热闹不嫌事儿大的人,他见多了。其实,这是一种试探,看看李续是不是敢于直面普颜不花,有没有能力为他们几个人开脱。 李续听到这话,脸上虽然依旧笑容满面,但是心中已经相当愤怒了。 他朗声说道:“普颜不花明天要娶亲?那我可要亲自去给他祝贺一下啊。哥哥们,你们要是明天没什么军务要事儿,不如跟我一起去,讨一杯喜酒。你们意下如何?” 蒙古人是一夫多妻制度,汉人则是一夫一妻多妾制度。 所以,蒙古人娶亲可能娶的是正妻。但是,娶妻是很郑重的,不光要门当户对,还要有一系列非常正式的仪式。而娶妾就简单多了,俗称过门儿。进了家门,就是这家的人了。 听刚才脱列多的意思,这个普颜不花明天是娶妾过门儿,不是娶妻。 这让李续感到相当不满。因为普颜不花可不是如同扎忽台、和尚、脱列多这样只属于朝廷枢密院的中央军的官员。他是行省衙门麾下行枢密院的枢密使,相当于省卫戍区司令。也就是说,普颜不花其实是行省平章政事李翀的直属下级。 上官到来,你不但不去迎接,反而在家娶妾。这是对上官的蔑视,可以算不敬之罪。李翀想要弹劾他,都完全可以。虽然不一定能弹劾的动,但是被朝廷点名批评,是免不了了。 “图勒兄弟,你可要想好了。他可是那个人的亲信。”扎忽台好心提醒明显笑容有点僵硬的李续。 李续知道他指的那个人,是权倾朝野的铁木迭儿丞相。但是,李续根本不怕他。他说道:“扎忽台哥哥,你放心吧。他是丞相的亲信,我还是太后的侄孙女婿呢。这官司就是打到兴庆宫,我都不怕!明天,哥哥们要是相信我,就跟我一起去喝喜酒。你们只管在旁边看戏就是。” 扎忽台还想劝说,却被旁边的脱列多给按住了,他大声叫道: “好!不愧是金鞭将啊。哥哥们佩服!佩服!明天,哥哥们陪你一起去。放心,他要是当场敢难为你,有哥哥们帮你撑腰。” 我信你个鬼,你个糟老头子,就属你坏得很!李续心说:到时候,你们仨唯一会做的事情,就是落井下石。不管谁赢谁输。哼! 面儿上,李续就笑容可掬。 “好。哥哥们,稍等我一下。我这边还有一些事情要安排一下。等那边几个倒霉蛋儿都安排完了。咱们就一起找个暖和地方,好好聊一聊。” “妙!我这就派人先去春燕楼安排一下去。”刚才一直没说话的和尚,就这个时候最积极。看来他应该已经向往那个地方很久了。 李续赶紧伸手制止要喊人的和尚:“和尚哥哥,咱们就是找个能吃点热乎东西,喝点本地美酒的地方。晚上,我还要回去向家父汇报呢。不能耍的太晚。当然,那个春香楼也不要去了。咱们就去个雅致点的地方吧。” 扎忽台点点头,说:“行,我懂了。这事儿哥哥我来安排吧,保证让你满意。” 看着有点意兴阑珊的和尚,李续哈哈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哥哥啊。等这边的事儿都晚了。我派人去西边跟那边打声招呼。送你几个康里部(今属于哈萨克人)的少女就是。康里女孩儿最是美丽娇艳,肯定比春燕楼新来的要好得多。” 听到这话,和尚的眼睛都亮了。李续一下子就摸清了这个满脸大胡子家伙的爱好——好色! 李续跟扎忽台等人打了声招呼后,便敛去了面上的笑容,回过头来,看向接官亭这边,还剩下的七八个刚才受到冷遇,如今已经茫然不知所措的官吏。 他来到这些已经焦急地等在这里半天,希望还能有最后一丝希望的人跟前,就在他们一个个要马上开口求饶之前,立刻将手指头放在了唇边,做出禁声的手势,并用非常严厉的眼光扫视对方。 李续毕竟是战阵中杀出来的将领,自小又在军中摸爬滚打,比普通少年甚至成年人都高大一些的身子,加上右手一直扶着的金鞭,让这些人立刻就感受到一股肃杀威严之气。他们无论多大的委屈和激动的心情,都不敢在这个时候发出一声。生怕惹急了这个少年将军,直接就打杀了自己这个犯官集团中的一员微不足道的小官吏。 李续见到对方这些人不再聒噪,便轻声说道: “本将刚从西疆战场回来。朝廷打了个打胜仗,一举平定了扰乱我朝数十年的察合台兀鲁斯。还擒获了他们的大汗——也先不花。这是普天同庆的大喜事啊。” 这些人可没心情欢呼雀跃,只是莫名其妙李续干嘛要说这个事情。就听李续继续说道: “别看本将年龄小,但是战阵上已经多次历经生死。有的人以为我们这些人只知道猛冲猛打,其实都是错的。” 说着,他对站在自己面前那个泪流满面,一脸如丧考妣的红袍官员说:“你找到吗?有一次,我轻敌冒进,一下子就进入到一片必死之地。周围全是杀气腾腾的敌人啊。你猜,我是怎么打赢那场仗的呢?” 红袍官员都被他问蒙了,心说,我又不会打仗,我哪儿知道啊?你这是在消遣我们这些将死之人吗? 那个官员莫名其妙,但是也不敢反驳这个少年将军,毕竟大家现在都知道他的特殊身份,哪儿敢扫了这位东拉西扯的少年将军的兴。所以,他只能一脸彷徨地摇摇头,轻声说:“不,不知。下官不懂打仗啊。” “哦,对了对了。你们都是文官。不知道打仗的事情。”李续假装才明白。然后接着说:“其实,打仗跟做官是一样的。” “我当时处于必死之地。向前向左向右,都是敌人。那么就向后退呗。撤走就是了,这可不是临阵逃跑,而是战术转进!” 这时候,几个拍马屁的人赶紧恭维道:“小将军,果,果然是指挥有方,出奇制胜啊。” “哈哈,过奖过奖。还是那句话,这打仗跟做官是一样的。你们现在跟我当时的处境,何其相似啊。左右都是个死,那干嘛不退一步呢?” “退一步?怎么个退法?我们这不是已经来求大人了吗?”一个胖一些的白胡子汉人官员不明所以地问出了大家共同的心声。 李续摇摇头,满眼鄙夷地看着对方,继续说道:“退一步。就是让你们或者你们身后的那些人,” 说着,他一个个地从对方的手中拿过他们捧着的拜帖,上面写着很多路府高官的名讳。李续举起来,晃着这些拜帖,说: “这些人,回去写一封辞表,尽快交到行省衙门中。” “啊?” “那我们不就完了吗?” “大人,我们没有犯那么大的罪啊。我们只是······” 李续爆喝一声:“都给老子闭嘴!” 这一声,可把这几个人给吓坏了。就听李续突然压低声音慢慢说道: “作为下属,不要给长官惹不必要的麻烦。这是最基本的道理,难道你们这些饱读诗书,浸淫官场多年的人,竟然不知道吗?赶紧回去写一份儿辞表,退一步,这样才能有机会,卷土重来啊?难道你们还想鱼死网破不成?哼!要是那样,你们这些小鱼小虾肯定是十死无生,但是这网可是朝廷的恢恢法网,牵着网线的手,不光是大明殿里面的大汗,还有兴圣宫那位圣母皇太后。你们要是不知进退,可是会给那个人,带来更大的麻烦。” “我刚才一开始就告诉你们了。朝廷打了大胜仗。很快,就是举国同庆,说不定还会大赦天下。这可是丞相大人托我阿爸给你们争取来的最后机会了。要不要退这一步,你们自己回去商量着办吧。三天后,我们就将转回开封。我阿爸希望在他到衙门的时候,就能看到你们最后的选择。” 说完,李续直接把手中拿着的那些拜帖,往地上一扔。再也不理会这些贪官污吏,扭头就离开了接官亭。跟着在门外等候多事的扎忽台等人,一起前往洛阳城。 第一百八十七章 安排 第196章 安排 李续他们一行人,从孟津前往洛阳。途径白马寺附近的时候,就见那边已经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旌幡招展,梵音回荡。 看来,李翀已经带人到了白马寺,并且那边的水陆道场就要开始了。 这场法事之后,李续不但要借着神佛的名义安抚因为黄河凌汛,而出现的社会不稳定情况。 与此同时,还要跟以白马寺为代表的本地佛门进行一些重要的交易。 李续代表朝廷,要用朝廷划拨的银钱,以及一路上募集来的物资,向寺院换购大量的粮食和布匹。 而且,为了安置灾民,他还会将周边地区无家可归的难民,安置在寺庙的土地上。寺院将本着救人的原则,免费向这些灾民,提供足够过冬的物资。 当然,寺庙也不亏。他们本来就广占田地,粮仓中这几年的陈粮都够灾民坚持到明年夏收的时候了。 当然,寺庙也不是白白给这些人东西的。如果明年这些灾民愿意继续留下来,不去官府报到,领取分配到田地。那么便可以直接录入到白马寺的户口之下。 这样,这些人虽然失去了土地,只能依附于寺庙生活。但是,却免除了以后繁重的丁口赋税和夏秋两季的田税,更没有地方的县吏,时不时的下来催收各种莫名其妙增加的赋税和劳役。 因此,估计大部分人,都会自愿留下来。 这其实也是朝廷的无奈之举。虽然丧失了大量的自耕农和劳动力,但是却用最小的代价和最短的时间,平抑了灾情,稳定了地方。朝廷刚刚打完西疆战事,已经没有钱再养这些难民,只能将他们转给财大气粗的佛门,或者道观。 李续很看不上这帮和尚的嘴脸。平时,整天装作一副悲天悯人、救苦救难的样子,其实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早期高利贷和黑心大地主的结合体。 故此,他其实也不喜欢跟父亲一起去白马寺,做什么狗屁法事,收买人心。于是,直接跟扎忽台等人,一起纵马扬鞭,直奔洛阳城而去。 到了洛阳,其实天色已经偏西,大家的肚子已经很饿了。在扎忽台的引领下,他们来到洛河边,一个叫做泰和老店的餐楼。 因为正好是饭口的时候,虽然遭了灾,但是城里还是有不少小康人家,开始吃得起“馆子的。因此,这里似乎人还挺多。 扎忽台介绍说:“这里的酒食做的非常地道。尤其是羊肉炕馍,皮薄松脆,肥瘦相间。还有南阳的双头黄酒,简直是绝配。” 听着扎忽台的介绍,旁边确定今晚没得嫖的和尚终于来精神了。他赶紧补充到: “是啊是啊,图勒兄弟,我姐夫说的对。这边的双头黄酒,那都是我们那边最好的酒头儿。除了在南阳,就只有这里能喝到最正宗的双头黄酒。就不知道,兄弟你酒量好不好啊?哈哈。” 本来草原人就爱喝酒,军营中更是以酒量论高低,所以,李续从小就练就了比较好的酒量。 但是,李续一听和尚这么说,他哈哈一笑,并没有答应,而是解释说: “几位哥哥今晚就不要灌我了。我还要回去跟阿爸汇报工作,顺便说一下西疆前线的战事经过。想喝酒,明天去普颜不花的婚宴上好好喝就是。我不把他家库存的美酒都喝光,是决不罢休,如何?” 说着闹着,这几十人马就来到了泰和老店的门口。 店门口的伙计给吓坏了,一下子呼啦啦来了一大堆蒙元军将,很多人还挎着刀、背着弓。 泰和老店的伙计飞也似的跑了进去,很快就把同样脸色有点苍白的掌柜的给叫了出来。 李续等人下了马,那个掌柜的直接跑过来,弯腰鞠躬一个劲的说好话。 “少在这里聒噪!给老子把里面的人都清理干净。今天,本官包场了!快去快去!”扎忽台作为洛阳的地主,自然要站出来安排一下。 伙计看在掌柜为难的脸色上,主动替掌柜说出了他的心里话: “大人啊,现在里面还有好多客人来。我们······”不出意外,他话还没说完,就挨了一鞭子。当然,动手的不是李续和扎忽台他们,而是旁边那几个跟来的守备千户。 这小伙计,太体贴了。送给自己这么一个在大人面前露脸的机会啊。因此,这鞭子抽的并不狠,但是和你清脆。 李续记得这个人,似乎是洛阳南边伊阕关的守将,虽然是个色目人,但是名字却跟汉人一样,叫符达。 符达似乎在这群千户里面还是挺有威信的,于是他带头招呼道:“弟兄们,咱们帮大人们清清场,好给图勒大人,接风洗尘。来啊!” 说着,他就带着一帮拎着鞭子的千户军官们一起涌入了泰和老店。很快,里面就传出了男女的嘶吼哀求之声,夹杂着杯盘碗碟被砸碎的响动。 性格比较活跃的脱列多还在门外抱着胳臂跟李续说笑道:“我数三下,保证你能看到羊群出栏时候的场面。”说着,他伸出三个手指头在李续面前,大声喊道:“一、二、三!” 果然,一大群人就跟围栏突然被打开,迫不及待要冲出来吃草的羊群一样,从泰和老楼的正门口蜂拥跑了出来。他们这帮惊慌失措、争先恐后跑出来的人,真的跟羊群出栏唯一的区别只是他们是穿着衣服,站着跑出来的。 李续和扎忽台等众军官看到此处,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殊不知,这一笑反而更加增加了那群被赶出来的食客脸上的愤恨和无奈,很多人悄悄地不知道骂了句什么,就快步逃走了。 当然,最无奈的人,则是站在门口,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满堂还没有汇账的食客,全都离开的掌柜。就在这个时候,李续走到他的面前,对他说: “拿着这个金饼子。今天本将请客。刚才那些食客的损失,也由本将来承担。你赶紧去跟后厨去安排一下,把你们这里最拿手的东西端上来,还有最好的酒也拿来二十坛子。我们又渴又饿,不要让我们久等。” 请客喝酒之前要提前付账,起码也要先付一笔足够多的定金。这是以前在大都城生活期间,熊大熊二教给自己的规矩。因为,喝多了,可能就会忘记付账。到时候餐馆来要账,是很丢人的一种行为,也会被其他人所看扁,失了威信。 钱,不妨可以多给点,到时候餐馆酒楼会主动退回去多余的部分,没人敢多收蒙元贵族的钱。否则,这些人会派手下的兵士们,天天来你这里吃,一直吃穷了你。这是当时普遍的规矩,不过看来随着时间流逝,这种规矩也就泯没在历史之中了。 那个掌柜的不敢不收,赶紧双手接过金饼子,一边招呼被吓坏了的伙计们收拾饭堂,一边往后厨跑。 第一百八十八章 酒歌 第197章 酒歌 很快,在那几个千户的指挥和帮助下,泰和老店的大堂中央,就被布置好了。 蒙元贵族习惯于聚餐,不喜欢汉人的分餐。所以,伙计们就将餐桌都摆放在中央,然后,让所有人都围坐成一圈。并且,还很贴心的在每个人身后不远处,放置了一个火盆,以便于取暖。 李续自然是坐在最中间,两边分别是几个万户,和八剌、伊思马忽。其它那些千户和李续的亲兵们,混插着坐在一起。 这也是蒙元贵族聚餐的一种约定俗成的习俗。不同的两批人,要混在在一起交插并排而坐。这样不但能增进彼此的感情,而且,也能防止对方在餐桌上暴起伤人。 看来李续那块五两多沉的马蹄形金饼子还是很有促进作用的。那个掌柜的非常卖力的把他们店里最拿手的菜,一道道的往上送,最好的陈年老酒,一坛子一坛子往前搬。甚至还主动提出,要不要他亲自去青楼,挑选一些唱曲儿的歌伎,给几位军爷助兴? “不用了,你下去吧。他们唱的哪里有我们的好听。” 李续不等色眯眯和尚说话,直接端着酒碗站了起来,大声说道:“来啊,哥哥们,还有诸位兄弟们,咱们是刀山火海滚出来的勇士,咱们都是草原的雄鹰,怎么会听那些靡靡之音。我在这里给大家献上一首歌,咱们共饮此碗!” 说着,他直接开嗓唱道: “?浓浓烈烈的奶酒啊,?” “?犹如蜷在瓶里的小绵羊。?” “?兄弟朋友们痛饮吧,?” “?灌进肚里就成了大老虎。?” “?我们的歌声美,嘿!?” “?干了这一杯。哈!?” “?千万别喝醉。?” “?情真意切的歌声,哝。?” “?换来美丽的吉祥鸟。?” “?喝下美酒七杯后,?” “?畅想新年乐淘淘。?” “?我们的歌声美,嘿!?” “?干了这一杯。哈!?” “?幸福装满杯!!?” 李续使用蒙古话,清口唱出来的。但是里面浓浓的草原风味,还是勾起了在座几个万户们,体内奔腾的民族激情。 他们一个个也跟着端起了酒碗,站了起来,应和着李续一起,高声唱了起来。 这首歌他们太熟悉了。这是他们小时候,自己父辈们经常在打了胜仗后,一起高歌狂饮的时候,所唱的欢快歌曲。那是刻入他们童年记忆的乐章,映出了他们心中那片记忆中的草原风貌。 从小到大,他们这些人都是在中原长大,也就是少年的时候,作为怯薛或者皇家侍卫,跟着皇帝去过几次草原上的上都城。 在他们的记忆中,草原就是上都周围一望无际的绿色,还有成群的牛羊和牧奴。 扎忽台唱着唱着,眼泪都流出来了。他想起了多年前去世的叔叔,他是最喜欢唱这首歌的。他总是夸耀,当年薛禅汗特意用头盔盛酒,唱着歌给攻破宋国城市的自己敬酒。 他有的时候感觉,自己除了外表,已经越来越不像是个草原人,而更像中原汉人了。骑不了马,射不准箭,喜欢舞文弄墨,喜欢歌辞曲赋。反而是这个汉人李图勒,今天让自己看到了当年父祖的影子。 是的,尤其是他带回来的那些亲兵军将们。他们一个个虽然话语不多,但是眼神犀利,面色沉稳。就跟当年跟着父亲和叔叔从战场回来的家将们一样。 不光是扎忽台,其它几个蒙元将领一个个也在李续的歌声中,感觉越来越亲切。冥冥中,有一种异域闻乡音的亲切感。 这一晚,在不断的高歌中热烈地开始,也在高歌中欢快的结束。因为李续一再说,当晚还有公事,所以并没有多喝。 不过,临走的时候,他和几个万户相约,明天上午巳时(10点)的时候,一起去找普颜不花。因为在当时的习俗,妾室过门儿的时间,就是辰时(7点)到午时(11点),不能超过午时。 李续突然问道:“对了,哥哥们。小弟有个疑问啊。这普颜不花是行省枢密院的枢密使。他不是应该在开封汴梁吗?怎么会常驻在洛阳?” “嗨,弟弟你有所不知。这还牵扯到一起陈年旧案。”扎忽台一边扶着有点喝多了的妻弟和尚,一边解释道:“当年,河南江北行省的丞相,还有平章政事等人,参与了成宗的皇后卜鲁罕以及丞相阿忽台的谋反。他们就是控制了行省枢密院的枢密使,以及当时作为都万户的我的叔父等人,才可以号令全行省的军队参与叛乱。” “后来,先帝海山在的时候,为了防止这种事情再次发生,便命令河南江北行省、江西行省、浙江行省这三个地方的行省领兵将领和行枢密院官员,不得与行省衙门在一个地方办公。从此,咱们行省枢密院就搬到了洛阳。这样,也方便管理我们都万户府的奥卢衙门。” 李续算是听明白了,不过他也看出了里面的问题。 虽然,元武宗海山把武装部队长官从行省衙门驻地搬离,但是,这也给了这些武装部队将领独立领军,把持军权,打开了方便之门。 然而,元武宗海山不怕。毕竟他是个武皇帝。那些领军将领,都是他的亲信部将担任。可是,现在的寿山大汗可就不那么好办了。他以后必然会想办法收回这个权力。 送别了有点熏熏然的扎忽台等人后,李续立刻命令八剌就留在洛阳这边,尽快跟后续的大部队接上头。虽然自己暂时稳住了这几个军头儿,但是,他们并不能完全相信。手中目前没有亲信人马还是感觉不那么放心。尤其是目前的对手,还是个掌控全省兵权的人。 安排完了之后,李续便纵马来到了白马寺。 报了名字后,很快就在知客僧和门口早就等候多时的李翀的亲卫带领下,找到了正在禅房中跟宝骏禅师谈论佛学的父亲李翀。 宝骏禅师其实很年轻,大概也就三十来岁,长的还挺俊秀。 这个人顶平额阔天仓满,目秀眉清地阁长,齿白如银砌,唇红口四方。脸上唯一的缺憾,就是右边额头有一个不大的疤痕。在光头下,显得特别明显,别人戒疤九个点,他好像十个点。 可惜了,要不是这个疤痕,就这面相,你说他是活佛我都信。绝对可谓的上,宝相庄严啊。 却见宝骏禅师并没有看一眼被小沙弥领进来的李续,只是对面前的李翀淡淡地说道:“好了,你的孽债还是你自己来消吧。毕竟,解铃还须系铃人。呵呵。” 说完,他便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站起身来径直从李续身边走了出去。 什么情况?这漂亮的秃驴故作高人,视我如无物?呸!李续刚才看他面皮好看,对这个宝骏禅师印象还不错,可是现在还是觉得,就是个拿着架子的宗教骗子罢了。你说谁是孽债?以为我听不出来你在骂我吗? 虽然,李续心里这么想,但是毕竟不能说出来。可是,他的面儿上也没有给对方好脸色。直挺挺地站在原地,冷冷地看着对方从身边走过后,这才回身关上禅房的大门,走到父亲身边,向父亲李翀简单汇报了一下今天下午的事情。 第一百八十九章 夜问1 第198章 夜问1 还没等李续开口说话,李翀便把旁边一个青瓷大海碗推到了李续的眼前。 “这是我让寺庙里的沙弥,给你熬煮的醒酒汤。你赶紧喝下去。我知道你从小就能喝酒,但是也要少喝点,身体重要。先帝就是喝酒喝的太多走的。” 李续没想到父亲竟然早就知道自己去喝酒了,一边端起醒酒汤大口喝下去,一边寻思难道父亲还派人跟踪自己? 醒酒汤其实就是一种酸酸辣辣的东西,李续感觉跟今天早上喝的酸辣汤,味道很相似,只是没有里面那么多辅助食材,也没有放其它佐料。其实味道还是挺不错的。 李续根本没有喝多少,因此也不醉。喝完了醒酒汤,赶紧用旁边的茶水漱了漱口。连旅途的劳累也感觉减轻了很多。 就见李翀皱着眉头说道: “续儿,阿爸早上跟你说的话,你还是没有往心里去啊。喝个酒没有什么的,这几个万户府的军头的确是要拉拢的,但是,你们干嘛要把人家正经吃饭的老百姓给赶出去啊?据我所知,那个酒楼挺大的,你们完全没必要这么做啊。” 有一些出乎李续的意外。不光是因为自己的父亲对于自己下午的行为如此了若指掌,更在于他没想到父亲竟然没有如同以前那样咆哮怒吼。 李续赶紧解释:“阿爸,那不是我干的,是扎忽台他们非要这样。他们这些家伙,在地方上肆意妄为惯了。我当时也不好驳他们的面子。那个掌柜的,我当时就给了五两重的金饼子,作为补充。” “唉,你知道这种行为是肆意妄为就好了。”说着,李翀摇了摇头,摆了摆手,让儿子坐在自己面前的蒲团上。然后继续说道: “你知道的。咱们李家,乃至你舅舅他们,都是大汗和圣母皇太后的鹰犬。这是咱们的根基。但是你见过谁家的狗总是骚扰主人的羊群吗?如果你还想要跟当初你想的那样,去大都,去中枢为官,一展你心中的抱负。那么,你就要收起桀骜不驯、傲慢不羁的性格,夹起尾巴做的像一只乖巧懂事的狗,而不是一只贪残暴烈的狼。” 李续听出来了,这是父亲在教导自己在大都做官做人的道理和方法。 “是,阿爸。孩儿一定谨记。想做个有用的人,就先要做个有用的狗。当那些大人们认为我有用,可用,才会愿意用我,最终信任我。” 李翀难得的露出了笑脸。他对于这个儿子的领悟能力,还是非常有信心的。只要他愿意去听去学,就没有他领悟不到的。 李翀点了点头,说:“孺子可教。孺子可教啊。来,你说说这次西疆的情况吧。” 李续赶紧将这次在西疆作战的前前后后,从军中整顿,纠察内奸,到后来建立敢战军,又如何平定了拉古耶特部的内乱等等。 还没等李续讲到出征的时候,李翀抬手打断了李续的话。 “也忒迷矢肚子里的孩子,到底是谁的?是你的还是你舅舅的?” 李续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怎么会有这么荒谬的问题。 “不是舅舅的,也不是我的。是他们拉古耶特部落之前的二王子剌赞的。后来这家伙被他叔叔罕东王给杀了。所以,王位才给了大王子火赤。可是火赤现在又跟也忒迷矢的家族巴布尔部闹翻了,双方因为阿鲁剌部在罗布泊的草原,开始内讧,于是这女子成了没人要的弃妇。我们看她可怜,而且也想利用她和她肚子中孩子的特殊身份,以后好控制拉古耶特部或者巴布尔部。” 李翀一脸的鄙夷,不屑地骂道:“什么狗屁倒灶的烂事。果然是边荒蛮夷,行为简直犹如禽兽。哪里有如此荒谬的道理。你舅舅也是,这种事情竟然还要拿来做文章?兄弟两个人,共享一女,简直是人伦之殇。胡闹!” 骂完了,抬眼严厉的问李续:“我问你,那为什么要把也忒迷矢送到大都的王府之中啊?你知不知道,这样做的后果?有人已经捕风捉影,在朝堂上弹劾你舅舅霸占地方藩王的妻妾,导致藩王造反。你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把她送来?” 李续没想到,他和熊大熊二一时起意,把也忒迷矢送到大都藏起来,竟然会给舅舅带来如此大的影响。他赶紧解释:“这个跟舅舅没关系啊。是我······我和阿兰达出的主意。我俩认为,她反正也没人要了,送回去就是个死。而且,我也挺喜欢她的······” “你混账!”李翀的眉毛都立起来了。来之前,他想过不少种可能。也许是自己的大舅哥,也许是自己的大侄子,甚至可能是麾下部将擅自而为。就是没想到,竟然是自己的儿子看上了人家王妃,愣是给拐带回来了。 李续吓得赶紧站了起来,后退两步,弯腰低头,不敢直视父亲,但是却不时用眼角注视父亲的身形。他真怕父亲李翀会再给自己几下,特别疼的。 “你说的是实话?是你和阿兰达的主意,真的跟你舅舅没关系?” “真没关系。不信,您们可以去问副元帅伯颜不花。他是知道事情原委的。”李续赶紧抬出一个重要的证人。 李续听到伯颜不花的名字,这才放下了心。伯颜不花是答己太后的亲信,也是皇帝派去的监军。有他作证就行。 李翀抬起一根手指,使劲指着李续,斥责道:“你才十五岁啊?就知道抢男霸女了?连藩王王妃都敢拐带啊!你记住了,无论你说的是真是假,现在都必须这么说下去。就是你——没有阿兰达的事儿,把人家王妃给拐了回来。你这次回大都后,必须主动去跟大汗和太后认错。而且一定要说出,伯颜不花也参与其中。记住了吗?” 李续赶像鸡啄米那样使劲点头。 “坐过来!犯了错就知道躲算什么男人!过来继续汇报!” 李续这才重新坐回到父亲李翀对面的蒲团上,继续报告之后的战事经过。 他详细讲述了自己和阿兰达,是如何抓住了察合台汗国大汗也先不花和他女儿米亚哈吉,以及也先不花先是主动提出将自己的女儿嫁给阿兰达,然后又发布投降并且禅位的命令,给国内依旧掌握兵权的弟弟和儿子。 李翀听完之后,不由得赞叹,也先不花果然是个草原英雄啊。拿得起放得下,而且还给自己的国家以及家人,留下了一个非常有利的前景。 唉,可惜自己没有亲眼见到这位英雄啊,实在是人生之憾。 “阿爸,他都投降了。你为什么说他是英雄?”李续问道。 “你没看出来吗?只要他投降了,那么咱们的大汗就不会再继续劳师动众,继续西征,从而完全灭了察合台汗国。但是,他又禅位了。那么投降的其实就是他也先不花自己,而不是察合台汗国的大汗。大家都有了台阶,这场已经变得没有意义的战争,自然而然也就结束了。但是,作为失败者,和丧权辱国的人,虽然大汗不会杀他,还会同意他将失去依靠的女儿,嫁给阿兰达。但是当他回到自己的国家后,也活不了。哪怕他的弟弟或者儿子理解他的苦衷,也无法阻止他自己要杀死自己,来结束这段耻辱的人生。他虽然死了,但是国家却存留了下来,亲人得到了安置,家族也没有断续。难道,这还不算是英雄吗?” 第一百九十章 夜问2 第199章 夜问2 聊着聊着,两个人也就开始聊起了李续这次回程的经历,包括在潼关镇遇刺的经过。 李续还把逍遥派的柳元贞道长写的信件,也都交给了李翀。 李翀没有去看信件,而是叹了口气,说: “你看,这就是我说的反噬。这还只是一个小小的反噬,就让你几乎丧命,鲜血淋头。如果你还是以前那样,任性妄为、肆意杀戮,那么总有一天,会要付出无法承受的代价。记住,冥冥之中,自有天道,不可自误啊。” “是,阿爸。我知道了。军中养成的一些坏习惯,我会尽快改掉。” “嗯。学会克制的人,才能成大事。当年成吉思汗如果不会克制自己的性格,怎么会团结所有的草原人为己所用?如果当初的别吉太后(拖雷的妻子唆鲁禾帖尼)不会隐忍,又如何能成为四帝之母(蒙哥、忽必烈、阿里不哥、旭烈兀)。从小我就知道,你有大抱负,但是不要因为管不住自己的心性,最终空负了你多年来所付出的那些艰辛。” 这话一下子就触及到了李续的心。 李续也知道,自己从小为了能出人头地,的确吃了很多同年龄的人根本没吃过的苦。 从五岁开始,他就在父亲的帮助下筑基练功,每天天不亮就主动出去站桩、练武,白天跟兄长一起读儒家经典,下午去王府玩会,晚上则跟着熊大熊二兄弟俩,一起学习八思巴文、突厥文,背诵蒙元贵族少年都要熟背的《大扎萨训令》。 自己从小的生活并不比任何人过的舒服。别人只看到自己跟着舅舅和表兄,肆意射猎玩耍。却不知道,那其实是草原贵族在训练子弟战阵的方法。多少次从马上摔下来,又被舅舅用鞭子赶着追跑远的马儿,多少次因为背不下拗口复杂的八思巴文,被迫不能睡觉,独自坐在书房苦读。 要知道,在这个时候,朝廷里面的贵族子弟,已经很少有人再认真学这些东西了。能看懂八思巴文的,都是优等生,更何况还会骑马练武,简直是凤毛麟角。 扎忽台这样的家伙,都算是相当有能力的了。起码笼络手下,照顾族人的这份儿公心,还是值得肯定的。 要不,太皇太后和寿山大汗,也不会这么提携纳忽出和阿兰达兄弟俩。因为他俩,在如今的贵族子弟中,绝对是文武全才的顶级水平了。 看到李续似乎真的对自己的话有了感触,李翀也不再多说。响鼓不用重锤,这个道理,李翀很明白。 随后,李翀沉默了一会,让李续的心能多思考一些时间,这样才会有效果。后来,两个人还是说到了谢博文的事情。李翀马上表示了同意,并且立刻就派人把赖春宝和谢博文都叫了进来。 两个人进来后,李翀什么也没有说,而是站起身,回到里屋暖阁之中去了。没过片刻,他抱着一个檀木的小盒子走了出来,亲手递给了谢博文。他非常恳切地拉着谢博文的手说: “博文啊,这是一些金银和交钞。你不要推辞,收下来,这不是给你的,是给你女儿的。明天,你就跟春宝一起去杭州,找你女儿。找到之后,如果你不再怨恨当年本官的过错,希望你能带着孩子回来。如果你不想回来了,这些钱钞也可以让你们在那边,过上好日子。” 谢博文被感动的立刻跪了下来,诅咒发誓自己感谢大人和小将军的恩情还来不及呢,绝不会不回来。说完,就给李翀重重的磕了一个头。 李翀立刻给他搀扶了起来,然后对赖春宝交代道:“明天你就带着他去吧。不用担心我这里,务必要找到博文的女儿——花娘。我这里有续儿在,你不用担心。” 赖春宝躬身抱拳领命,带着沉浸在感激之中的谢博文退了出去。 当他们离开后,李翀还亲自在门口目送他们离开。然后,才缓缓走回来,关上禅房的房门,坐下来后,才开口问李续:“这个谢博文你觉得真的可靠吗?” 李续有点吃惊,没想到刚才还推心置腹的父亲,竟然对谢博文并没有看上去的那样信任。他赶紧说: “恩义才能收揽猛士之心。毕竟周公吐哺,才有天下归心嘛。我觉得咱们对他已经恩至义尽了,他有什么理由不投靠我们?他可是个人才啊,而且能为了找女儿,辛苦这么多年。他女儿是他的心结,咱么你给他了解了心结,那怎么会背叛咱们呢?” 李翀没说话,看着窗外,沉吟了一会后,说:“你说的对,他女儿是他的心结所在。等他回来后,你让他把女儿就留在府中吧。他女儿应该也才十岁所右吧。家里人口少,不缺她一个孩子的。而且,这孩子一定受了不少苦,在咱们家,也不至于被人欺负。” 李续可没觉得父亲是为了关心那个女孩儿才这么安排的。他问道:“把人家孩子做人质,不太合适吧?” 李翀白了他一眼:“有些事情,心里明白就行。不要说出来。再说了,他就这么一个女儿,你觉得放在哪里才能放心的跟你出去、女儿也不会因为离开父亲,而被有心人利用?还有,下次你再用什么‘天下归心’之类不恰当的词做比喻,我就罚你抄《资治通鉴》。” 李续只能唯唯诺诺地点头称是。他明白父亲的这个安排,的确把各方面的需求都兼顾了。 李续不想再说这个,于是岔开话题,在父亲要准备歇息的时候,赶紧说明天要去普颜不花婚宴闹事的意见。本来,他以为父亲不会同意他闹事,顶多让他去婚宴上露个面,说什么敲山震虎的话。结果,却听到父亲说: “嗯。可以。但是一定要拉上那三个人。普颜不花已经不是铁木迭儿丞相的人了。他最近跟齐王的人越来越近,连铁木迭儿给他写信,让他多支持我的话,也不听了。是应该教训教训。” 说完,他端起茶碗,望着已经见底的青绿色茶水,轻轻说道:“不许出人命,不许抢掠钱财,更不可以侮辱女眷。你找个办法,让普颜不花在床上多躺几天。记住,一定要带上那三个人,他们动不动手都不重要,但是那三个人必须在场。之后的事情,我来给你处理。” “阿爸,你刚才还让我收敛性子。现在又纵容我打人?”李续看到父亲这双标的嘴脸,就不禁吐槽道。 李翀嗔怪道:“这都没听出来吗?咱们是替主人教训不听话的狗。出京之前,丞相就找过我。其中有一件事,就是让我敲打敲打这个越来越不听话的普颜不花。” “阿爸,咱们跟铁木迭儿不是有矛盾吗?” “谁告诉你的?你舅舅和铁木迭儿丞相都是出自兴圣宫,也都是大汗的亲信。怎么会如此外道?有些事情、有些关系,不是非黑即白,不是非友即敌。切记!咱们在这边最大的对手,其实是那些食古不化的前朝旧臣。这些人,虽然已经院立中枢,但是地方上的势力还很大。这次凌汛,其实受灾之后,就是因为这些人的不作为,才让灾情愈发严重。” 李续也不是三岁的孩子,当然不能只听字面上的话语意思。他想了想,然后说:“阿爸,你的意思是说,先团结和拉拢能和我们一起的人。从而打击那些真正的敌人,然后再······” “你看看,你又这样。记住了,有些话不要说出来是最好的,心里明白就行。” “是。孩儿明白了。父亲早点歇息吧。我明天就去找那三个人,去普颜不花的宴会上,好好大闹一场。” 李翀点点头,再三叮嘱道:“切记!绝对不可以出人命。明天上午,我这里还有一场法事,各处官员和士绅代表都在。这些人参加完法事和募捐活动之后,就回去参加普颜不花的婚宴。你要在这些人去婚宴之前,把事情办了。这样,大家的面子也不会丢。剩下的就交给我好了。” “放心吧阿爸。我知道怎么做了。”说完,李续便退了出去。 看着儿子走后,李翀心里莫名其妙有点担忧。总觉得,明天似乎会出点意外。不过他还是相信这个儿子的能力。以前在王府的时候,处理一些棘手的小事情,只要交代清楚了要求,李续都能完成的很到位。 第一百九十一章 婚宴 第200章 婚宴 李续第二天一早,没有带任何人,也特意没有带任何兵器,只是在袍子的里面,悄悄穿了一身锁链软甲。 当年,在军中打架的时候,他就没吃过亏。虽然他爹的大力鹰抓功自己并没有完全学会,但是,一百零八路擒拿手,还是可以让绝大多数人,不但打不赢,而且还非常丢脸。 结果就是,这帮人急眼了就用兵器跟李续打。不过,很快他们就发现,自己用兵器依旧打不过手中挥舞着二十斤双手金鞭的李续。 所以,李续才有了那个“金鞭阿赫利亚”的诨名。 一路上,李续连怎么挑衅,怎么闹事儿,最后怎么揍人的步骤都想好了。说 来也简单,不就是婚闹嘛。到时候,多喝几杯,以酒盖脸。调戏一下新媳妇,再找个方法,让作为新浪的普颜不花出出丑,我不信他还不急眼? 只要他急眼了,李续就有理由出手揍他个三花聚顶,七荤八素。而且,别人还没有什么可说的。反正就是充当一回“天生神力的常威”就行。 为此,出门之前,李续可是特意在白马寺的禅院之中,好好热了热身,抻腿拉筋,还打了一趟拳。 弄得当时,把给李续送水洗漱的沙弥,都给吓了一跳。以为这位蒙古少年将军被谁惹了,这是要找谁出气吗? 白马寺距离洛阳城非常近,很快就到了洛阳。此时,也正好开城门,李续直接策马进城,来到昨日约定的地方。 结果,到了那里不但看到刚刚到来的扎忽台等人,还看到八剌和霍文渊以及石楼,这两名麾下大将,早已经站在此处等待李续了。李续一下就明白,是自己的敢战军已经到了洛阳。 石楼是第一个看到李续身影的,他立刻就跑过来,用他那独特的、有点渗人的笑容,哈哈大笑着就迎了过去。 “哈哈哈,大人,我们总算赶过来了。听八剌说,今天大人有事情要做。交给兄弟们吧。保证不动刀枪,就把他家都拆了!哈哈。我们这一路,可憋坏了,就想松快松快。” 看着石楼拧着眉毛,咧着血盆大口的样子,李续感觉稍有不适。 石楼这个人,什么都好,就是笑起来的时候感觉特别狰狞,还不如他一本正经的时候好看,而且这家伙特别爱笑着说话。 “别,你们还是给我憋着点吧。这是中原,不是边疆。忘掉在战场上养成的习惯,夹着点尾巴做人。以前在西疆前线,除了不让你做的,你都可以做。现在在中原内地,规矩就变了。除了让你做的,其他的都不能做。否则,你们用命换来的那些功劳,会变得一钱不值,最后还把自己都赔进去!” 李续这话不光是跟石楼说的,也是对着围过来的敢战军几个军头儿们交代的。 石楼和霍文渊赶紧躬身称是,表示自己明白了。 李续继续交代道: “八剌,一会你从军队里给我挑出来五十个胃口最大,酒量最好的士兵,脱了铠甲,不带长兵器,让石楼带着,跟着我一起去赴宴。其他人,你都带去白马寺,听从我阿爸的安排就行。” 八剌等人纷纷躬身领命而去。李续安排完这些事情后,便跟着扎忽台等人前往了城南的普颜不花府邸。 普颜不花的府邸其实就挨着河南江北行省枢密院旁边,府门口今天还没有张灯结彩,但是已经有十几个家仆在洒扫街道,布置现场了。 毕竟,真正的婚宴是下午才开始,上午举办的婚宴,那是娶正妻的才行。娶个小妾就只能下午举办。 就在这个时候,却见一队鲜衣怒马的骑士,说说笑笑地,就直接纵马冲了过来。有个没来得躲开的仆人,立刻就被打头儿的那匹黑棕马给撞倒了。 什么叫敢在太岁头上动土,这是行省枢密院的地盘,是行省枢密使的府邸门口啊。门房立刻大声叫人,准备教训教训这些没长眼的家伙! 结果,话还没喊几句,一个管事就把门房的嘴给捂住了。那个管事认出了打头骑黑棕马那个人的身份。 闻声跑出来的大管家哈赤勒拧着的眉头,他本来还想看看是什么情况。结果,一看来人,立刻就变成一副谄媚的笑容,小跑着上去问了声安,然后还亲自帮着牵马,说道: “哎呀,三位万户大人怎么今天都来了?这可是让我家蓬荜生辉啊。”说完,他扶着身子最胖的扎忽台,帮助他下马,趁机小声在他身边说道: “扎忽台大人,我家大人不是让你们仨这两天找个理由,别来洛阳吗?” 扎忽台笑着用手止住哈赤勒管家的话头,然后抬手一指李续,介绍道: “这位少年将军叫图勒,汉名李续。他是枢密使、河间王德格都巴雅尔殿下的外甥,官拜侍卫亲军副都指挥使。奉枢密使大人的命令,图勒将军来视察咱们行省支援前线的战备情况。昨天刚到的。” 哈赤勒一听这头衔,赶紧主动向已经下马的李续弯腰行礼。 “哈赤勒,见过图勒将军。” 扎忽台凑近哈赤勒,轻声说道:“图勒将军的父亲,就是咱们新上任的平章政事李翀李大人。” 哈赤勒真正做到了瞠目结舌。他惊骇地嘴张得老大,看着李续就好像看到一头噬人的猛兽一样。他又张望了一下站在李续旁边的扎忽台、脱烈多、和尚三名万户,心中已经是电闪雷鸣一般。 哈赤勒是普颜不花的心腹老管家。普颜不花的事情他太清楚了。所以,当他得知面前的年轻人是新上任的行省平章李翀的儿子的时候,他的心就沉到了谷底。 他知道,老爷普颜不花这回要有大麻烦了,对方的根脚不但很粗,而且手段也很强硬。原本好不容易拉拢过来的都万户府的四个万户,现在直接有三个被人家一个少年将军的到来,就给拉过去了。说明,对方是有备而来,而且已经和这三个人完成了令对方满意的交易。今天,这是主动打上门来了。 这个时候,就听到李续开口了。他虽然笑着说的话,但是内容有点渗人: “管家,我和我的弟兄们,刚刚从前线下来,都是为国厮杀的有功之臣。你不会告诉我,你们敢不欢迎我们吧?” “没有没有,我马上进去跟老爷汇报。”哈赤勒一下子就醒悟过来,他要第一时间跟普颜不花汇报这个突如其来的现状,让他赶紧出来,把这个瘟神一样李图勒给安抚住。否则,这个李图勒要是一闹,这婚宴办不办都不重要,普颜不花的脸肯定是丢光了,以后也没法在河南官场上混了。 就在哈赤勒转身要跑开的时候,却听李续说:“且慢!” 第一百九十二章 婚宴2 第201章 婚宴2 就在管家哈赤勒转身要走的时候,李续突然一把扣住他的肩膀,阻止了他,说:“且慢!你走了,我们这些人怎么办?你不会想让我们这几十号人,都站在这门外吹冷风吧。” 李续说完这话,官家哈赤勒回头一望,好家伙,原来在李续等人的后面,又跟上来了五六十号人。 其中很多人风尘仆仆,身穿戎服,还佩戴着刀剑。一看就是军中的士兵。 哪有参加婚宴,拉着一群大头兵过来的,明显是来找茬的。可是,李续的身份职位在这里摆着,他一个奴仆管家可不敢硬怼。 别说他了,就李续这个侍卫亲军副都指挥使的职衔,连他的主人普颜不花,都要客客气气的说话。 哈赤勒不敢怠慢,只得赶紧说:“哎呀,这么多人啊。我们还没准备好。要不,我给弟兄们在春来楼先去包个场。保准兄弟们吃好喝好,还能玩好。” 李续脸一下板了起来,嗔怪道:“咄!你这是意思?我是带着弟兄们来给普颜不花大人庆贺婚礼的。你带我去春来楼那种腌臜地方,是要侮辱我吗?” “不敢不敢。” 哈赤勒当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这人什么情况,怎么一句话说不对就要翻脸啊。而且,这人看上去年纪不大,手劲可真不小,肩膀感觉都被他捏碎了。 李续的脸跟三岁孩子似的,说变就变。此时已经又变成了笑脸,乐呵呵地说: “这就对了。头前带路,我们是来吃喜宴的。这正好是饭点的时候了,赶紧准备!弟兄们都饿了。” 李续是一边说一边推着不知所措的管家哈赤勒就往府邸里面走,后面扎忽台等人看着李续逗弄哈赤勒,跟拎着个小鸡子似的,都在暗暗发笑。 反正他们仨今天来的目的,就是看热闹。无论事儿闹得多大,他们仨都可以全身而退,还都能拿到好处。 元朝是最讲究身份和根脚的。李续的身份和根脚对于别人还好说,对于行枢密使普颜不花,简直是另身定做的克星。 行省枢密院上面有两个直管部门:一个是当地的行省衙门,一个是中书省枢密院。结果这两个衙门的主官,一个是李续亲爹,一个是李续亲舅舅。 扎忽台等人就是想看看,平时吆五喝六,不可一世的普颜不花,今天怎么面对这个李续。弄不好,李续可不光是要折辱对方,似乎还想玩个大的。那样的话,这乐呵儿可就太大了。看他普颜不花以后还怎么跟我们这边颐指气使。 所以,李续在前面推着哈赤勒往里走,后面脱烈多跳着脚地撺掇,说什么今天要吃好喝好,否则就是对不起他们的心意。 等李续等人来到大门口的时候,正好有府邸里的仆人,搬着一个长条桌子走出来,放在府门的门洞中。 李续知道,这是给下午来赴宴的那些客人签到的桌子。 “对了。我们风尘仆仆赶来,也没带什么贺喜的礼物。这样吧,这点儿金子算是我们这些人一起给的贺礼吧。” 说完,他从怀里竟然掏出来四个巴掌大的金饼子,一个个地拍在了桌子上。这么豪迈的举动,看的身后三个万户都眼馋。 金饼子一个有五两左右重,随手就掏出来四个。都听说河间王府乃是天下少数几个豪富之家,果然名不虚传啊。跟着这种人一起混,那自己以后还能少了钱花吗?今天豁出去了,也要给这位小将军站脚一下。 李续特意问哈赤勒:“管家,来的客人都跟我这样要给钱吗?” 哈赤勒此时已经被李续胡打乱闹给弄迷糊了,他根本不知道这位祖宗一样的少年贵人要干嘛,于是含含糊糊的回答道: “也······也不是,有很多亲朋故旧也不一定要给钱。但是吧,······但是,给点礼钱也是应该的。大人给的有点太多了,其实没有这么多的······” 他还没说完,李续就吩咐道:“石楼,派几个弟兄就在门口守着!到时候,看谁没带礼物,也不给礼钱的。一律给记下名字。太不像话了,这点规矩都不懂!” 管家哈赤勒想要阻止,但是却被李续掐着肩膀直接给推走了。临走的时候,还听到李续继续吩咐道:“后门和侧门也派几个人过去看看。别让小人从后门溜进来蹭吃蹭喝。我给了那么多钱,别便宜了外人!” 就在这个时候,前面走过来一个年约四十左右的妇人,她带着几个家仆匆匆走了过来,厉声斥问道:“你们是什么人?怎么敢光天化日之下,斗胆私闯府衙官邸?不知道这是哪里吗?” “这谁啊?”李续掐着管家哈赤勒的肩膀轻声逼问道。 哈赤勒赶紧说:“此乃我家当家的二夫人。” “大夫人不当家?”李续继续追问。 哈赤勒气的都快翻白眼了。这小子怎么回事,在这个时候竟然有心思问这个。但是他也不得不回答:“大夫人身体不好,常年在大都城养病。家里都由二夫人掌管。” 李续点了点头,这才放开管家,然后笑嘻嘻地冲着一脸怒容的中年妇人抚胸问安: “原来是夫人啊。图勒向你致敬。请原谅我到来的唐突。我奉命万里迢迢从遥远的西疆前线赶过来,视察河南的相关备战工作。正好听说父亲的属下今天有婚宴,所以特意赶来庆贺,从而表达我们的善意。” 哈赤勒赶紧跑过去,贴着二夫人的耳朵,轻声地说了很多。期间,还时不时地指了指李续身后的那三个万户。 显然,二夫人也被惊到了。她似乎对于普颜不花的公事不太了解,还反问了哈赤勒一些问题,然后脸上赫然露出了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愤恨表情。 她一跺脚怒骂道:“该死的色痞!捅了这么大篓子,竟然还有心情在今天纳妾。” 说完,她也没理李续,只是吩咐哈赤勒道:“你先命人,赶紧把大门关上,别再让外人随便进来。我去找老爷。你在这里好生招待这些‘贵客’。” 她最后的那声“贵客”,简直是咬牙切齿说出来的,听着怎么都像是说“恶客”。 说完,二夫人留下身边的那些仆人给管家帮忙,自己则转身就往后院方向快步而去。 李续笑而不语,他等着一会普颜不花出来,然后自己再用言语刺激对方。如果他还是男人,肯定忍不住跟自己动手。 在这个时代,酒宴上喝多了动手,打成什么样子都没关系。别说民间了,就是朝堂上,喝多了的蒙元贵族也经常脱了衣服,当着皇帝的面摔角搏克。 酒醒之后,顶多跟皇帝道个歉,大家一抹脸就过去了,当时出啥事儿都喝蒙了,记不住了。谁会真的计较。以后见了面,依旧是勾肩搭背的好同事,好兄弟。 李续就是想要利用这个特殊的时代环境,今天趁机好好揍普颜不花一顿,给上上下下的人一个下马威。 “酒!先把酒端上来。大家都馋······不是,渴坏了,再找人烤几只羊。军武之人,没那么多讲究。快去安排!”身后的脱烈多很是自来熟的对旁边的那些仆人们开始吆喝安排起来。 顿时,整个原本按部就班布置现场的仆人们,立刻被调动了起来,大家七手八脚地就在这个前院之中,搭桌子,搬凳子。还有几个仆人,听着吩咐就去侧面厨房那边开始抬酒过来。这场面,就跟突然被惊动了的蚂蚁窝似的。 李续和扎忽台等四个人自然不会跟这群普通军汉们坐在一起。他们几个人被官家哈赤勒引领到了正堂之中。原本要摆红烛和茶点的桌子也撤了,直接给这几位大爷端过来当餐桌使用。 所有人都坐了下来,就留下一个主位给那个还没来的普颜不花。 其实,这是一种极其不礼貌的行为,等于就是告诉对方,我是来蹭吃蹭喝的,赶紧陪我们吃饭。 李续是故意这样要求,想要激怒普颜不花。而坐在他身旁的扎忽台也只能无奈的不说话,他的妻弟脱烈多和妹夫和尚,两个人直接抱起抬过来的酒坛子,自斟自饮着还悄声谈论着以后怎么跟着李续合作,把自家的买卖做大做强。 说真的,刚才李续扔下的那几块金饼子,让这哥儿俩眼馋的不行啊。以后可要抱住了这条大腿,要钱有钱,有权有权,要根脚有根脚,怎么可能不带着我们发财啊。他不就是要兵权嘛,给谁不是给啊。 这个时候,一个身材高挑,样貌俊伟的白袍中年人,从后面转了过来。他快步来到众人面前,稍微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抚胸致意,说道:“诸位大人光临,在下有失远迎,还望见谅。” 李续本能的以为他就是普颜不花,所以赶紧起身,同样用草原礼节,恭恭敬敬地回敬了对方。结果却听身旁的扎忽台说道:“扎木台,你兄长呢?我们和图勒大人都来了这么半天了,他这个新郎官怎么还不出来迎接?有点太失礼了吧?” 身后的和尚咧着嘴,粗俗地开着玩笑:“不会是还没从新媳妇床上下来吧?这还没过门呢,他也太着急了。哈哈哈哈。” “就是就是。”脱烈多也在一旁起哄。“一会我们一定要看看这个让他下不来床的小女子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国色天香!” 这哥儿俩是打明了主意今天要跟着李续一起闹事儿,把事情闹得越大,他们以后要来的好处也就可以越多。 原来,这个人不是普颜不花啊。害得自己刚才还行礼致敬。李续心眼也不是很大,发现这一点后,脸色一下子就不是很好了。 对面那个叫扎木台的白袍中年人赶紧鞠躬赔礼,然后对旁边的管家哈赤勒说道: “老管家,我刚才过来的时候,碰到嫂嫂去找兄长了。我感觉他俩可能又要吵架。你赶紧去劝劝吧,这个时候就先别闹了,先来招待诸位大人要紧。” 老管家一个劲的点头,然后转身就要走,临走的时候突然问:“二老爷。早上的时候我让老爷身边的亲随灵奴儿随时招呼着。怎么他一直没露面啊?你刚才看到他了吗?” 扎木台一愣,然后赶紧摇了摇头说:“没有没有。我一直没看到这小子。是不是被兄长派出去办事了。你还是赶紧去吧。” 老管家没说什么就要转身走,结果却听到李续说: “你一个下人能劝的了主人?等你劝好了,我们要等到什么时候?这样吧,咱们一起跟着管家去劝劝。呵呵,我就不相信,我们大家的面子他也不给?” 第一百九十三章 密室 第202章 密室 李续等人的非分要求,让老管家哈赤勒非常恼火,他是甚至已经生出了上前要跟李续厮打的想法。 然而,她却听到二老爷扎木台却说:“那就辛苦诸位大人了。我兄长这人脾气不好,二嫂也是个急性子。两个人可没少为了些琐碎的事情动手。还望诸位大人帮忙劝和劝和,今天大喜的日子,可别耽误了良辰美景,也扫了诸位大人的兴。” 扫兴?这么好的事情怎么会扫兴?李续感觉这简直是瞌睡的时候送枕头啊。 这还用自己动手吗?堂堂行省枢密使,娶个小妾结果跟自己的老婆打起来了。这件事儿绝对是爆炸性新闻啊。 当年也就是没有网络,要是有新闻网络,百分之百上热搜。 李续等人根本不等老管家拒绝,直接就拉着体贴的扎木台就往后面走。脱烈多还一边走还一边说: “没错没错。都是同僚,大家怎么能袖手旁观呢?放心吧,咱们草原汉子就是这么样的热心肠。哈哈哈,走吧走吧~~~” 众人就是这样起着哄,在扎木台的引领下,闹闹哄哄地就往后面走。 管家哈赤勒一看家里二老爷扎木台都这样做,自己也实在是挡不住这些身份高贵之人,所以干脆在前面一溜小跑,提前跑去了普颜不花的正房门口。 李续走的时候,心中多了个心眼。他感觉眼前的情况有一点数不出的奇怪,生怕这是他们合起伙来搞的什么瓮中捉鳖的把戏。自己可是赤手空拳来的,到时候对方要是有武器,而且人数众多,那可就麻烦了。 不过还好,他没带武器,但是他手下的兵基本都挎着腰刀来的。 于是,他假装提靴子,落在后面,然后马上叫来了石楼,命令他带上十几个人,就悄悄守在这个后院的出口。不许任何人随便进出。而且,一旦听到自己的声音,马上带人进去支援。 这个官邸其实很小,主要分前厅和后宅,后宅再往后就是一片园圃。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李续看到那个通往园圃的大门被锁上了。 虽然普颜不花是蒙古人,但是他跟其他中原腹地的蒙元官员一样,都是住在中原样式的砖房之中,而没有如同塔拉亥公主那样,明明有宽大明亮的砖房,却依旧喜欢住在特制的毡房蒙古包中。 当大家来到正房门前的小院中,嬉嬉闹闹地准备看普颜不花笑话的时候,却见管家正在急切地拍门,呼喊自己的老爷。 但是,门叫了半天,却依旧没有打开。 让大家在这里干等着,似乎也感觉有点不好意思的扎木台,赶紧向李续等人告了声罪,跑到门前,跟管家哈赤勒一起叫门: “阿赫,客人都来了,就在门口,你赶紧出来迎接吧。波儿根(嫂子的意思),有什么事儿,回头再说吧。毕竟今天是大喜的日子,你俩可别为了点小事儿就又动手啊。” 管家有点听不下去了,埋怨道: “二老爷,你说这个干嘛啊。还是赶紧让老爷二夫人开门吧。”随后赶紧拍门喊道:“老爷!二夫人!几位大人已经到院里了。你们开门啊。” 说着,他还特意拉了拉房门,但是房门被人从里面闸上了。 “老爷!老爷,你听到了吗?”管家的声音明显提高,他听不到里面一点动静。 感觉不太对劲的不光是他,还有站在院里的李续。 当李续来到院子里站定之后,很快就闻到了一股这一年来让他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气味——人血的味道。 其实,血腥味其他人也闻到了,但是,所有人都以为,那是一墙之隔的厨房为了赶紧招待李续带来的那五六十口子人,正在杀鸡宰羊,而飘来的血腥味。 然而,李续是从战场上刚刚下来的。他当初在萧关城的时候,就已经见过了死人。人血的味道和动物鲜血的味道,在他这里是有非常明显的区别的。 牛羊的血是膻味,猪血是臭味,鸡血是骚味,但是人血没有这些味道,可是更冲鼻。这种味道是一种类似于铁锈那样的特殊味道。闻到后,有一种直冲脑门的感觉。 也许,这就是老祖宗刻画在人类基因中的一种感知,以便于在满是野兽毒虫的丛林荒原之中,一闻到这种味道,就告诉自己:是同类的鲜血,这里危险,赶紧跑。 李续紧皱眉头,一指正房,问到:“哥哥们,你们就没有闻到一股很浓的血腥味吗?” 扎忽台则嗔怪道:“哎呀,兄弟你太敏感了。这是外面厨房给咱们杀鸡宰羊呢,你没听到羊叫声吗?” “哥哥啊,这可不是牲畜鲜血的味道,这肯定是人血,而且很新鲜的味道。我一个多月前还天天窝在死人堆边上吃饭睡觉呢,相信我,人血和畜生血味道可大不同啊。” 他这话说出来后,扎忽台、和尚还有脱烈多都愣住了。而距离正房最近的管家跟扎木台自然也闻到了那股冲鼻的血气。他俩疯了一样的赶紧拍门,叫喊: “老爷(阿赫)!开门啊,你怎么样了?快开门啊!”一边拍门,两个人使劲的推门,可惜们是从里面闸上的,这两个人根本就推不开。 这个时候,扎木台在那边大呼小叫,想要呼唤家丁仆人过来帮助开门:“快来人啊,过来把门撞开啊!” 李续看了这两个手无束鸡之力的家伙,翻了个白眼,心说,一道破木门都打不开。要你们俩有何用!直接走上抬起脚就是猛地一踹。 就听“咔”的一下,虽然房门没有被直接踹开,只是开了一道缝,但是明显里面的门闩已经被踹的裂开了。 李续这一脚,叫做直腿正蹬踹,是一种非常有效的战场实用技巧。用的是巧劲,在短距离上,快速用胯部和大腿的动作,配合上小腿瞬间的蹬踏动作,爆发出极强的力度。 战场上,尤其是步战的时候,经常会用到这招,防止敌军跟你近身纠缠。李续有一次在旧萧关城上的时候,曾经用这招,一脚把对方冲上城头的一个甲士直接从城墙上踹了下去。 李续稍微后退了一步,紧接着,又是一脚。 结果,将两扇房门中的一扇,直接给踹碎了。整扇门支离破碎,噼里啪啦的掉了下来。门也就开了。此时,屋里依旧没有任何声音,只是飘出更加浓烈的血腥味。 李续心中一片黯然。坏了,还是出人命了。否则不会那么大的血腥味。怎么自己一来,这里就死人了呢?无论谁死了,都不是好事。父亲临走的时候还特意嘱咐自己,千万别闹出人命。 这下可麻烦了。 就在李续站在门外思量的时候,拨开破损的房门,第一个冲进去的老管家,在屋子中发出撕心裂肺的嚎啕之声:“老爷!二夫人!怎么会这样啊?何止如此啊!这可怎么办啊!” 第一百九十四章 凶案 第203章 凶案 李续刚才踹门的动静以及老管家哭天抢地的声音已经传了出去,门口石楼拎着随身别着的那把骑兵小斧头,带着七八个同样兵器出鞘的士兵就涌进了院子。李续伸手制止了他们,让他们暂时先退出去,守在外面,别让任何进来。 这个时候,除了李续和吓傻了的扎木台,其他人已经都从破损的木门冲入了房间。大家一进去后,竟然都发出了吃惊的叫声。 胖胖的扎忽台大惊小叫道:“哎呀我的天啊。这是夫妻互杀啊。为了个小妾,妻子杀丈夫。这简直是骇人听闻,人伦之灾啊!图勒兄弟,你快来看看吧。” 李续在扎忽台的招呼下,也不得不先抛下脑子中各种思虑,赶紧迈步进入了房屋之中。 他进屋后发现,刚才还咋咋呼呼,生怕闹不大的脱列多以及跟着一起起哄最欢的和尚,此时也都傻眼了。从脱列多一个劲咽口水的动作上看,他其实很想呕吐。应该是碍于面子,使劲忍着呢。 正房大堂其实还挺宽大的,正中间有一张矮脚的檀木双人坐具——类似于后世的双人沙发。其实就是一个长方形的塌,上面铺着极厚的坐垫。坐具的两侧和后面,还有木质的侧板,将坐在上面的人,半包围起来。男女主人可以并排坐在上面。 在坐具的后面,是一个八扇屏的巨大漆木屏风,上面绘画者一些暗八仙图案,也就是八仙的八个法器。屏风很高大,通体黑色,就立在墙边,其实就是一种装饰品。 等到夏天的时候,主人会在外面院子中央铺上厚实的地毯,然后将坐具拿到外面的地毯上摆放。这个时候,这个巨大的屏风,就可以立在主人的身侧面,为他挡风或者遮阳。这是标准的中原生活方式。 早在汉唐时期,很多壁画和绘画中就能看到,这种类似的乘凉方式。只是没有蒙元贵族带来的那种厚重地毯铺在地上。而且,中原人喜欢坐卧子啊方形的塌上,而不是这种来自西域样式的坐具。这种坐具不是中原本土家具,是蒙元贵族从西域带过来的一种家具形制。 不过,李续发现,这个坐具侧板上面并没有什么绘画图案,只有一些简单的彩色线条做装饰。要知道,李续家自己的坐具上面,不但是镂空的,而且都有雕刻的立体花鸟鱼虫图案。这是很多官宦人家的标配,并不算奢华。就好像后世人家里都有沙发,你家却用折叠凳。这就有点过于简朴了。 环顾周围,李续发现,其它的家具摆设,也很普通,没有什么华贵的东西。显然,这个普颜不花并没有在这个府邸多花心思。李续猜测,他应该是认为自己会很快就被召回大都,或者升任其它的职位。 这是跟谁有什么政治交易?他作为丞相铁木迭儿派驻到这边的人,却没想着干很久,那么他应该是已经背叛了铁木迭儿。那么能让他去背叛当朝丞相的人,又是谁呢?这一点,李续现在还无法确定。毕竟眼前的命案才是首先要解决的问题。 就在坐具的前面,头冲外,脚冲里,仰面躺着一个中年妇人。她的头颅歪在一边,脖子上一片血污,血水汩汩地已经流了一地。看样子是把脖颈处的血管动脉全都割断了。 李续迈过地上已经汇集成一小块血泊的地方,来到妇人的身旁,蹲了下来。没错,是刚才看到的那个二夫人。她已经死了,眼睛还没闭上。残留在面孔上的表情,似乎有愤恨,有不甘。 李续伸手扒拉对方的头颅,查看一下颈部的伤口。他发现二夫人脖子上的伤口非常大,非常长。从左边一直割裂到右边。把两边的血管全都切断了,伤口也很深,甚至能看到喉管也被切断了。 一个人自杀抹脖子,尤其是个女人,有这么大的手劲? 就在李续疑惑的时候,却听到脱列多实在忍不住了,在旁边一个劲的干呕。后面的扎木台赶紧过来,很是殷切地扶着脱列多,说道: “诸位大人们,这里的确不太好闻。要不你去另外那个暖阁稍微休息一下吧。那是我嫂子的卧房,现在也没人。这里气味有点太呛了。”说完,他看向了李续,似乎是征求同意。毕竟,这些人里面,明显李续是那个领头儿的。 李续站起身,点点头,算是认可了。 扎木台赶紧扶着身体不适的脱列多,拉着和尚,以及刚刚从里屋,一脸晦气的摇着头走出来的扎忽台,就直接去了侧面的暖阁中休息。李续狐疑地望着他的背影。 这时候,胖乎乎的扎忽台路过李续的时候,指了指里屋,又指了指地上二夫人的尸体,说: “去总管府报官,让他们派人来处理一下首尾吧。唉,太惨了。这对儿夫妻是有多大仇恨啊?这女人可真够狠的,一刀直接扎进心窝中。这是下了死手啊。” 李续看了看地上的死者,还有他右手握着的那抦带血的短剑,也跟着无奈的摇了摇头。看样子,应该是杀完人后,就用这把短剑抹脖子自尽了。 随后,李续喊来了石楼,命他派安排那些已经慌乱成一团的仆人,去河南路总管府去报案,让仵作尽快赶来处理。与此同时,他还让让石楼派人立刻骑马去白马寺,将这里发生的命案,赶紧报告给自己的父亲李翀。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啊。还是赶紧跟父亲报告吧。 说完,他又重新走回案发现场,他总感觉很奇怪。但是说不出哪儿有问题。所以,他想再看看。这次,他这次直接迈步来到里屋暖阁之中。 主人的里屋暖阁跟外面大厅之间,有一道厚实的红色帘子相隔,里面的门是对开的。房间布置的还算干净整洁。而且墙上还有大红的喜字,床榻的帷幔也换成了绣金的红色。桌子上的红色烛台倒了一个在地上。在桌子旁边的交椅上,仰面卧坐着的就是已经死去的普颜不花。 普颜不花应该不到五十岁,但是头发却花白一片,面相果然跟他的弟弟扎忽台有那么几分相似。看来,两个人应该是一奶同胞。 普颜不花身穿绣着暗花的吉服,软塌塌地瘫坐在交椅上,两只手耷拉在交椅的外面,脑袋往后,靠在椅子后面,紧贴着的墙上,眼睛同样圆睁着,吃惊地看向前方。他的胸口上,插着一把镶着绿松石的小刀。这把刀插得很深,直接没到了刀柄。 在普颜不花尸体的旁边,老管家已经跪坐在地上,哭的悲伤而绝望。 李续没管他,走近尸体。他发现,普颜不花眼睛的瞳孔已经散了。于是,他又用手摸了摸对方的脖颈处,一片冰凉。再伸手掏了掏对方袍子里面的胸腹部分,发现尚有余温。而且,尸体左胸口的匕首,在李续动普颜不花尸体的时候,竟然依旧流出了鲜血。 要知道,人的鲜血是最容易凝固的。现在还能流出鲜血,说明这人是刚刚死掉的。按照军中的话来说,就是这具尸体还挺新鲜。 就在这个时候,门帘突然被挑开,一个身材不高的矮胖丫鬟突然跑了进来。 “老爷啊,你怎么就死了呢?老爷啊!”说着,这个小丫鬟竟然扑倒普颜不花的尸体前,嚎啕大哭起来。 “这是何人?谁让她进来的?”李续被突然跑进来的这么一个人吓了一跳,立刻质问旁边正在劝慰那个小丫鬟的管家哈赤勒。 哈赤勒赶紧说:“大人明鉴,这是老爷和夫人身边的贴身丫鬟灵奴儿。”说完,哈赤勒责怪道:“灵奴儿,你刚才干嘛去了?为什么不在老爷身边伺候?快告诉我!当时到底出了什么事儿!” 小胖丫鬟赶紧解释说:“我······我被二夫人给撵出去了。她让我去给她到厨房拿东西。哦,对了,路上我还碰到二老爷呢。他能作证。” “哎呀!你个蠢丫头,你明知道二夫人是成心撵你出去,你怎么不留下来劝一劝啊。二夫人脾气急,你不是不知道啊。你看看,这可怎么好啊。我可怎么跟大夫人交代啊。”管家哈赤勒悲愤地捶打着地面,哭天抢地的抱怨道。 李续不在乎这对仆人的哀嚎,他们的命运注定会非常悲惨。因为,在元朝有个不成文的规矩:蒙元贵族死去后,会习惯性的把自己贴身使用的奴仆,女眷一起殉葬。有的陪葬者,甚至是活生生的压在主人棺椁的下面。不光是蒙元贵族,这种野蛮落后的风俗,很多汉人也在遵循和使用。 这种骇人的殉葬制度,一直延续到明朝中期,才被“土木堡战神”——明英宗下令取消。 第一百九十五章 密室 第204章 密室 李续背着手,来来回回的里屋和外屋走来走去,他总是感觉这现场有什么地方让他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违和感,但是怎么看又看不出来。 其实,对于李续来说,普颜不花互殴而亡是最好的结果。这样就能摆脱不必要的麻烦。而且,还能顺势给普颜不花和他身后的人泼一盆泔水,恶心恶心对方。 反而,李续就是感觉不甘心。他现在越来越觉得,这个现场有奇怪的地方。但是,到底哪里奇怪,自己也不专业,就是说不出来。反正死人看多了,这两个人的死法好像和应该的样子有点不太符合。 二夫人是一个弱女子,她是怎么把刀插的那么深的?难道是她用身体,全身压下去,这样才有足够的力量,让整个刀身都没入胸膛?但是这样,势必会在自己身前的衣服上,沾染大量血迹。 李续立刻回到二夫人的尸体前。他发现,死者身穿青蓝色的对襟无袖开衫,里面是鹅黄色的长袍。除了明显是脖子上留下来的血污外,其他地方似乎没有看到单独喷溅的大量血迹,尤其是胸前。 李续继续翻看二夫人的尸体,发现死者拿着宝剑的右手的袖子,竟然也没有什么血迹。这就更奇怪了。无论是她持剑杀人,还是抹脖子自杀,右手袖子必然会沾染上大量血迹。怎么她的衣袖如此干净? 难道这是谋杀?不是互杀? 李续快步跑到普颜不花的尸体边,仔细看对方胸口的刀伤。大概是在第五根或者第六根肋骨上,这一刀极其凶狠,如果是这个角度,直接把肋骨都戳断了。 因为尸体是瘫坐在椅子上的,之前没有注意。现在李续特意从侧面看去,发现刀柄和身体的角度,是微微向下倾斜的。那么,按照这个角度去推理,凶手应该是贴近了普颜不花,然后正手握刀,突然自下向上,斜着刺过去,一刀毙命。 不过,正手握刀直刺这个动作,是没有反手握刀,抡圆了扎下去的力度大的。如果是反手握刀,二夫人也许会有力量一刀扎穿肋骨,瞬间击杀普颜不花。但是正手握刀直刺,这可就就要一点力气和技术了。 “大人,您在这里一直看来看去,是有什么问题吗?”普颜不花身旁的管家哈赤勒问道。 李续没理他这个话茬,而是不经意地问道: “据本官所知,按照律法,没有正堂妻子的同意,是不可以纳妾的。大夫人不在,二夫人不同意,那么你家老爷怎么纳妾?官府那边都没有办法报备。” 管家哈赤勒苦着脸解释道: “说来也怪啊。二夫人是大夫人的亲妹妹,从小娇生惯养,性格暴躁,但是大多数的时候还是通情达理的。这次老爷纳妾原本二夫人不同意,两个人还吵过一架,但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二夫人就同意了。今天的婚宴,还是二夫人亲自在外面主持张罗的呢。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两个人就会突然这样了呢。以前两个人也就是动动手,从来没有动过刀子啊!” “你是什么时候进府的?” “我们族人世代都是夫人家的奴仆。是大夫人嫁过来的时候,跟着一起过来的。也是大夫人把我提拔成管家的。现在这样,我可怎么跟大夫人交代啊。她身体不好,听到后一定会挺不住的。”哈赤勒说着说着,又满心的悲愤,捂着脸痛哭起来。 李续转头问同样窝在地上的丫鬟灵奴儿: “二夫人把你赶出去,是让你干嘛去了?这边闹腾成这样你没听到?” “我,没有,不是······二夫人,她当时是让我去厨房,说下午的宴席要黑鱼,不要鲤鱼。让我吩咐厨房的人,赶紧去买草鱼。可是大冬天的,哪儿有黑鱼啊。二夫人就让我去督办。” “你交代给谁了?” “没有没有,那边特别乱,没人理我。我就听说这边出事儿了,就跑了过来。” “你怎么进来的?我派兵在门口守着,你是怎么进的院子?” “我···我我,我个子矮,他们当时都往里面涌,我趁机从他们胯下爬进来的,他们没看到我。”丫鬟灵奴儿只是个十来岁的小女孩儿,面对李续这种身份的贵人责问,她明显非常害怕,一个劲的往管家身旁躲闪。 李续看到对方吓成这个样子也没兴趣问了。也许是自己出身特殊,常年混迹在上位者之中,因此养成了一些特殊的威压。哪怕当年在军中底层混迹,普通的百户级别的官员见了,自己也从来没怕过,反而是对方有的时候不得不低头。 这些做仆人的,见到李续这等贵人,自然是畏首畏尾,害怕也是自然的了。李续感觉没什么可问的后,便回到外屋,想要再次看看二夫人的尸体。尤其是她的伤疤,李续觉得不太对。 这个时候,外面一阵脚步声,一个身穿绿袍,头戴硬翅幞头的小官,带着两个衙役,在石楼的带领下,走了进来。 石楼一指李续,对那个绿袍小官说道:“那就是我们图勒大人,你跟他说啊。”说完,就把那个绿袍小官身后带来的两个衙役,给挡在了门外。 那个绿袍小官也不觉得有何不妥,一撩袍子的下摆,快步走到李续的跟前,规规矩矩地跪下来冲李旭行礼问候: “下官洛阳推官李怀,见过图大人。” ······图,图大人? 李续有点尴尬地笑了笑,解释道:“本官侍卫亲军副都指挥使,李续,李图勒。不熟悉的人叫我李大人,我的亲信和朋友会叫我图勒。” 推官李怀赶紧叩首谢罪道:“下官愚昧,下官愚昧。还望图勒大人见谅。” 李续哈哈一笑,便伸手直接把这个聪明的推官李怀给搀扶了起来。聪明人是值得礼贤下士的。然而,在李续搀扶他的时候,余光发现门口的石楼似乎有所动作。 他转过头去发现,原来是一个跟着李怀一起来的高大衙役,竟然有想要冲进来的举动,结果被石楼给阻止了。看眉眼,李续竟然发现,那个高大的衙役和李怀竟然有几分相似。估计是他的亲人吧。 在这个时代,把自己的亲人放到身边作为亲信,是再正常不过的操作。不是亲人还要认干亲,从而加强从属感呢,何况有血缘关系的上下级,岂不是更加稳固,而且还好用。 李续拉着李怀的手,半开玩笑的说:“哎呀,一笔写不出两个李字。咱们五百年前是一家嘛。你这样就太过于见外了,哈哈哈。” “是是是。下官孟浪了。”说完,当他看向地面上的尸体后,眼睛快速的瞟了一下整个房间。那眼神中完全没有刚才的那种殷勤和暧昧,全然是一种职业上的精明和干练。 嗯,李续突然觉得自己特别喜欢这个人,看着就顺眼的感觉。看来这个人不但懂事儿,而且还很有能力。自己对于案件的一些发现,是可以跟他交流交流的。 李续很热情地拉着李怀的手来到尸体边,把发现这件事情的经过,还有自己的一些发现以及怀疑,都跟这个李怀说了一遍。 李怀大惊失色,不断的在两具尸体之间来回勘察,然后还小心的趴在地上,几乎脸都贴在了二夫人的尸体上,仔细地勘察着死者伤口。 看完了之后,虽然当时是冬天,但是李怀的额头上竟然渗出来了细密地汗珠。他小声对旁边的李续说道: “图勒大人,下官猜测,不,下官认定,这不是互杀。这是一桩密室杀人案件。杀人者另有其人。” 第一百九十六章 能吏 第205章 能吏 “大人,下官认定,这根本就不是互杀,而是伪造的现场。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谋杀案。里屋的普颜不花大人并不是二夫人所杀,二夫人也不是自杀的。杀人者,另有其人。”、 李怀还要再说,却被李续抬手止住话头。 李续看了看身后的另外一间厢房,似乎听到里面扎忽台等人的轻声说笑。他突然转移话题,问身边的李怀: “你昨天没有去孟津,迎接新上任的平章大人吧?” 李怀突然被问到这个,一时之间有点没反应过来,思路转了好一会,才叹了口气,说道: “唉。本来,洛阳的酥油官员都应该跟着总管大人一起去的。但是,总管大人却说,衙门里要留下人值守。所以,卑职就被总管大人留了下来了。因此,无缘得见新来的平章大人。” “你是说‘被’留下来值守?”李续有点揶揄地反问道。他敏锐地发现对方话里特意说的那个“被”字,显然另有内情啊。 李怀点点头,不无愤懑地说:“卑职不想跟他们和光同尘,所以总是被他们打压。甚至连在平章政事大人面前露一面的机会,都不愿意给我。这种打压简直是无耻!” 李续笑着点了点头,这种事情其实从古至今,哪儿都会发生,并不值得自己惊讶。于是,他继续问道:“你可知道我是何人?” 李续的问题是东一头西一头的,问的李怀总感觉跟不上对方的思路。所以,李续这一问,给李怀问愣了,不由地抬头,看向这个比自己还高半头多的年轻人。 李怀作为一个只有六品的推官,面对从二品官阶的侍卫亲军副都指挥使,自始至终是不能也不敢正眼直视对方的。 结果,他抬头一看,才看清对方的容貌。不由地感叹,眼前的这位图勒大人可真年轻啊。看上去应该不到二十岁。长得高大健硕,脸上因为风吹日晒,而导致肤色暗淡,两颊还有一点红晕。可是,依旧掩盖不住他过分年轻的容貌。 “大,大人的问题,卑职不明白。大人不是京城里侍卫亲军的副都指挥使吗?” 李续非常亲切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轻声介绍道: “别看人家都叫我图勒,那是我的明股名字。但是我是个汉人,跟你一样的。我的汉名叫李续。昨日你没能机缘见到的那位平章政事李大人,正是家父。我是刚从西疆前线赶回来,看望父亲的。” 李续这么一介绍,李怀眼睛都瞪大了。他现在心中立刻腾起了太多的想法。似乎面前的李续不是一个人,而是一架天梯。可以帮助自己,攀爬到那个曾经遥望而不可及的地方。 就在李怀想要说出憋在心里许久的话的时候,李续立刻抬手制止了他。因为李续听到身后的暖阁中有了一些骚动。那些个聊的差不多的家伙,似乎要出来了。 李续快速小声地嘱咐李怀道:“一会儿我无论说什么,你都不要说话。我先把他们对付出去后,咱们再说这案子。切记,不许多嘴。” “是是。卑职遵命。” 李续就跟变脸似的,从刚才凝重的神色一下子就变成了喜笑颜开的模样,亲切地回头对那几个从里间暖阁中走出来的人说道: “哥哥们啊。你们总算出来了。这边衙门的推官也来了。这事儿到时候就交给他们简单处理一下就好了。诸位哥哥也不用在此多等了。脱烈多哥哥,你感觉好点了吗?” 脱烈多赶紧捂着胸口,假装地说:“哎呀,好多了好多了。只是还有点恶心。哥哥我实在是见不得同僚就这么凄惨的横尸面前,不忍啊。” 旁边的扎忽台也抱着胖胖的肚子,说道: “图勒兄弟啊。哥哥们一早上没吃饭了。这实在是饿的凄荒。这边儿完事儿了吗?既然衙门来人了,就叫他们收拾吧。咱们弟兄找个地方喝点,顺便唠唠那天你说的发财的事儿。昨天光顾着喝酒了,好多话哥哥们没跟你说呢。” “对对,要不还是去春来楼吧。那个地方最暖和了,特别适合谈事。”和尚看来不光是上面饿了,感觉别的地方也很饿。 李续哈哈一笑,点头说道:“哥哥们说的对。兄弟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我刚才已经派人去白马寺,把这边的事情跟我阿爸说了。按照他的脾气,估计一会就会亲自过来查勘。兄弟我不方便现在就跟哥哥们出去快活。这样吧,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还是在春来楼老地方相聚。正好,一会见到我阿爸后,可能还会有一些事情要跟哥哥们说一下。我还是那天的那句话: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说这,他指了指里屋,明显是说普颜不花死后的一些事情。这个动作,让脱烈多很是兴奋。看来,他对于这个职位已经有了觊觎之心。李续在普颜不花出事之前,其实就跟自己的父亲商量过用什么办法来安排这几个地头蛇。 这不过是给这几个家伙更大的饵料罢了。总要想办法,把这几个人从这些职位上踢开,这样才能安插好自己的人。 “好好,那咱们未时,在春来楼,不见不散啊。哥哥几个等你,必须来!”扎忽台也非常满意,挺着大肚子,笑的哈哈的。 说完,就带着自己的妻弟和妹夫,一起出门了。 “石楼,送一下三位万户大人。” 李续吩咐门口侍卫的石楼的同时,一把就按在了,正准备顺势送那几位万户一起出去的,二老爷扎木台的肩膀上。他轻轻一用力,就把对方给直接按在了原地动不了。 “你留下,本官有话问你。” 扎木台当时的脸色变了好几下,最后只能唯唯诺诺的点头,眼看着三位万户嘻嘻哈哈地走了出去。 等扎忽台等人都离开了之后,李续脸上的笑容也就消失了。他转头看向二老爷扎忽台,问: “你和普颜不花是亲兄弟?” “是的。大人是想问我,为什么没有悲伤吗?” “······”李续被他反问住了,一时语结。 扎木台躬身解释道:“大人。我跟我那兄长普颜不花其实很早就不和了。原本,我这次从扬州回来,就是跟他来谈条件的。结果,我们没有谈妥,反而大吵一架。后天,我就要回扬州去了。” “谈什么条件。”李续淡淡的要求对方解释。 扎木台似乎在下很大决心,然后叹了口气,说道: “当初阿爸临走的时候,曾经叮嘱我俩要相互扶助。但是,普颜不花通过迎娶户部侍郎的两个女儿,攀上了高枝,却从来没有想到提携过我。我反而要为家里操持商贾,积攒财富,以便于他在官场上,上下疏通,青云直上!” 扎木台说着说着,还有点小激动。但是,很快就自我镇定了下来。捂着胸口,喘着气,尽量平缓下自己的心绪。然后,接着说道: “我这次前来,就是想让他也能提携一下我。因为我听说庆元市舶司那边,有个从六品的副提举的空缺。我已经在那边的上上下下都打点好了,只要户部那边找个人帮忙提名一下,我就可以顺利地补这个缺。但是,他普颜不花却不愿意提携一下我,哪怕只是给户部的人写封信就可以的事儿。” 说完,扎木台苦笑道:“现在,他死了反而好了。偌大的家业,都归我了。虽然,在官场上我是没希望有什么发展了。但是,起码不用再拼死拼活地,给他到处搂钱,送礼买官!我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悲伤。” 李续听完,冷笑道:“你们兄弟俩的感情可真好啊!兄友弟恭这四个字,跟你俩八字不合啊。” 扎木台也不感觉讽刺,而是梗着脖子说道:“从小,阿爸只知道照顾和培养他,哪里真的管过我?我现在文不成,武不就,空有一副贵人的身份,却只能跟做商贾的那些贱事。” 扎木台不知道,自己说完这话后,给李续惊到了。因为,这让他想到了自己和兄长李延。父亲何尝不是偏爱自己。要不是自己脑生反骨,不肯驯服,父亲估计也不会培养兄长李延吧。 会不会,有一天我死了,兄长李延反而会拍手称好,就如同这个扎木台这样呢? 第一百九十七章 案情 第206章 案情 就在李续跟扎木台问话的时候,原本身旁的李怀并没有站在原地,而是进去了里屋。过了一会,他就一脸疑惑的走了出来。正好听到之前你的对话。 此时,李续因为兄弟关系的问题,而停在这里沉思。李怀便走上前来,拱手对李续说:“大人,能否让卑职检查一下二老爷?” 李续点了点头,顺便抛开刚才那恼人的思绪。 “怎么?你们竟然怀疑是我杀人?这不明摆着是两人互殴,然后我二嫂自尽的嘛?而且,我们进来的时候,门是紧紧从里面锁着的。大人啊,这门闩还是大人您给踢开的。” 虽然不情愿,但是扎木台也不得不让走过来的李怀搜了一下身。 李怀仔仔细细的搜查了他的衣服、双手,甚至连里面穿的袍服的衣袖,都认真翻看检查了一遍。最后,什么都没有搜出来。李怀的表情反而更加凝重了。 当李怀回过身的时候,轻轻的对李续摇了摇头。 李续这才对扎木台说道:“你先下去吧,但是不许离开府邸。直到衙门这边最后给出个结论。”扎木台甚至都没有去里屋看一下自己兄长的遗体,只是对着李续轻轻躬身行礼之后,便转身出去了。 “唉。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何至于如此啊。”看着扎木台出去的背影,李怀轻声说出的话,其实也是李续的想法。李续其实目前也比较怀疑这个扎木台是凶手。但是,现在还没有任何证据。 回过头来,李怀刚要说话,却被李续立刻制止,然后轻轻一指里屋。李怀立刻就明白了,里屋还有两个仆人在普颜不花的尸体旁。 于是,李怀马上走进里屋去。 没多久,两个依旧期期艾艾的仆人就被他赶了出去。临走的时候,那个叫做灵奴儿的还想要恳求留下来,也被李怀以需要官府收敛报备为理由,给拒绝了。 等他们走后,李续命令石楼和那个长得跟李怀很像的衙役把房门关上,站在外面戒备,不许任何人进来。 随后,李续便带着李怀来到里屋。他看了看床旁边交椅上,瘫坐着的那个,依旧死不瞑目的普颜不花,若有所思。 他轻轻对李怀说道:“刚才有人在,所以本将的话没说完。如今这里,就咱们三个人,我就跟你都说了吧。” 李怀赶紧抱拳躬身回应道:“大人请讲。” 死人李续见得多了,死人堆旁边睡觉也不是一次两次。他始终认为,这世上最可怕的永远是活人,而不是死人。所以,他直接就大大喇喇地坐在了普颜不花尸体旁边的,那张铺着大红色铺盖的床榻上,对着面前的李怀说道: “这次,本将特意带着刚才那几位蒙古万户前来,其实并不是为了给这个普颜不花庆贺的。而是,特意来找他麻烦的。” 他还特意看了看近在咫尺的普颜不花一眼,冷笑了一下,继续说道: “这个家伙仗着自己新找到了一些可以给他撑腰的人,旧主子的话也不听了。他作为行省衙门直属官员,不但不去迎接新任长官,而且还私下串联同僚,想要一同抵制。这种人,就必须要给一些教训才行。这不光是我阿爸的要求,也是来自京城他的旧主人的意志。背叛主人的狗,总是要受到惩罚的。然而,我并没有接到打死这条狗的命令,可现在狗死了,我就有一些为难了。” 李怀虽然一下子没有完全消化,刚才李续话语中的大量信息,但是他大概听懂了。李续等人今天本来是要大闹婚宴,找茬揍他一顿出出气的。 这就跟他刚进来的时候,所察觉到的异样情况相吻合了。因为,哪儿见过来贺喜庆祝的人,还一个个挎刀持械的。 “大人所言,卑职明白了。” “不,你不明白。”李续纠正道:“他死了。无论有多少人证明不是我做的,这件事儿都会赖在我头上。甚至会给我的父亲,也带来很大的不良影响。因此,最好的结果,其实就是以夫妻互杀来结案。你同意吗?”李续说完,突然站了起来,来到李怀面前,直勾勾地看向李怀。 由于李续身材比李怀要高出多半头,所以正好是一种俯视的态势,直勾勾地逼视着眼前的李怀,很有压迫感。 但是,李怀并没有如同刚才的态度那样,立刻唯唯诺诺地认可,反而皱着眉头,一言不发。 因为离得很近,李续甚至能看到对方额角上如今已经渗出了细密地汗珠。他知道,此时的李怀,必然正在脑海中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 李续是新任平章政事的衙内,更是位高权重的侍卫亲军副都指挥使。按理说,于公于私李怀是没有拒绝的理由。但是,李怀就是无法过了自己内心的那一关,他现在需要想办法先说服自己。这是一个公心与私心之间较量的时候。 然而,就在他的内心正在做天人交战之时,却听到李续突然放声大笑起来。 “哈哈哈,你很好,你很好啊。我越来越喜欢你了。哈哈哈。” “大人?卑职知道大人的难处,但是,卑职还是觉得······” “刚才本将的话你记在心里就行,不要在意。本将从你的犹豫之中,看到了一个品行端正,一心为公的好官。本将会将你推荐给我阿爸的。不过在这之前,你需要尽快查出真凶。恩将估计,你我最多只有两三天的时间,找到真相。到时候,河南路总管府那边,也会逼迫你,以普颜不花夫妻互杀为结论,草草结案。因为,只有这样处理,才能保证最小的政治风险。这些事情,你就不懂了,也暂时不需要懂。” 听到李续这话,李怀简直不知道是应该高兴,还是应该在悲伤。 他感觉很幸运的是碰到一个愿意尊重自己,愿意公心为上、寻求真相的长官。他甚至有一丝丝感激李续给他机会,查明真相,从而表现自己的能力。 然而,李续的后半句,也让李怀感觉到沉重的压力。他明白,在这个世道中,自己无论怎么努力,都无法改变最终被利用,案件结果会被歪曲利用的事实。 可是,他就是不甘心。他不想让作奸犯科的人,就这么逍遥法外,哪怕是把他的罪名公布于众,也是对死者的一种慰藉。 第一百九十八章 血迹 第207章 血迹 李续的支持让李怀感觉相当激动,尤其是刚才李续的态度等于是说,愿意帮助自己顶住上面的压力,给他争取破案的时间。 作为上官的这种态度太难得了,李怀认为这是一个年轻贵族不知轻重的肆意妄言,于是赶紧抓住对方的话头,给李续一个劲的戴高帽,争取把这个事情给坐定了。 他双手抱拳,鞠躬行礼道: “请大人放心,下官一定不负大人的嘱托,还死者一个真相,也不枉大人对公平公正的一片期望之情。为了能更好的完成大人的嘱托,还望大人能多给我几天时间查勘。” 话里的意思就是,这都是你让我做,我做完了也都是为了你啊。你多多支持我,多给我几天时间吧。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在外屋喊道。 “小将军,小将军。白马寺来人了。” 这么快就回信儿了?李续感觉很诧异,于是赶紧转身往外屋走,却听到身后李怀突然惊呼: “大人!你的身后怎么有血迹?” 原来,李怀发现走在他前面的李续,袍子的后面,屁股的部分,竟然蹭上了大量血迹。他记得很清楚,李续在跟他一起勘察两具尸体的时候,身上是干干净净的,一点血迹也没有。 床,一定是刚才的那张床。刚才这位小将军跟自己说话的时候,就是坐在了那张床上。 想到这里,李怀也没跟李续多说,转身就跑回了里屋之中。 他刚才的惊呼声有点大,也惊动了门口正在叫门的石楼等人。他们以为里面李续这里出了什么问题,直接就闯了进来,反正门闸也早就被李续给踹开了。 石楼进来的时候,原先已经别回到腰里的那把手斧,此时再次拎在了他的手中。 跟他一起进来的,还有那个跟李怀长得有点像的强壮衙役。那个衙役跟着大家一起走进里屋的时候,看到了死在床边交椅上的普颜不花后,竟然惊呼: “怎么是他?” 他的声音不大,其实并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李续当时也没有多想,自然而然的脑补认为是这个新来的衙役少见多怪而已。 毕竟,行省枢密使,可是从三品的朝廷大员。这样级别官员的案件,其实都不应该是一个小小推官来管,而是要交给朝廷的大理寺去查办。今天,让李怀这个推官过来,不过是做个现场记录的。 然而,就在那个衙役惊呼的时候,刚才还趴在床边查看的李怀,竟然吓了一跳,忙不迭的制止道: “收声!再大呼小叫,你就给我回去!” 对于下属过于严苛的长官,大家都见多了,自然也没有人会多想。结果,偏偏李续站在旁边的时候,看到了那个衙役竟然满不在乎,而且还白了对方一眼。 看来,这两个人不但是亲戚,而且关系一定很近。但是,绝对不是上下级那么简单。 这个时候,重新转过身子查看床铺的李怀,从床上小心翼翼的拿起了一块深红色的厚布单子,翻了过来之后,赫然发现在布单子的背面,有一大片殷红的血渍。 “大人,这个红布被人反过来铺在了床上,跟原本同样是红色床罩的颜色,混在了一起。大人刚才就是坐在了这块红布上,血迹很多,洇了过来。所以,大人一坐下,正好,就染在了大人的衣服后边。” 他一边说,一边指了指身边死者胸口的刀把,继续解释道: “下官猜测,凶手就是用这个,包住刀子,杀死了死者,而自己则没有沾上什么血迹。而杀死二夫人的方法,应该是凶手从身后突然用短剑抹杀了二夫人的脖颈,所以也没有沾上血迹。” 李续点点头,认可了这种想法,问道:“你可怀疑什么人吗?” “二老爷扎木台最可疑,还有就是管家。其他人没有理由,也没有这个能力让两个死者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害。杀他们的人,一定是让他们完全没有想到的亲近之人。”李怀斩钉截铁的说。 “很好,很好。”李续对于李怀破解了杀人的手法,并且锁定了部分嫌疑人的能力,感到很满意。续看着对方那洞悉一切的样子,赶紧追问道:“不过,这个密室布局,你认为凶手是如何不值得呢?” “下官,毫无头绪!” “······” 你这“毫无头绪”四个字,干嘛要说的那么慷慨激昂?弄得我以为你已经破解了谜题了。 李续有点失望,所以也就结束了话头。转过头来,问冲进来的石楼: “有什么事情?” “平章大人那边派人过来了,说让大人立刻带人回去。这边的事情,交给总管府的人就行。”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啊。李续只能将现场交给李怀,并且留下了石楼等人,在这里协助李怀勘察现场,并且第一时间将新发现,随时报告给自己。 当李续来到门口,准备上马的时候,跟他一起出来的石楼突然轻声说道:“大人,那个跟着推官一起来的大高个儿,我觉得有点问题。” “什么问题?”没想到石楼竟然也对那个人有了怀疑。 “这个人的呼吸、走路,还有他的身材,一看就知道是个练家子。但是,他自称是推官的族人,新招募进来的。之前在家务农的。骗鬼呢,他这个样子要是务农的,那我就是砍柴的。”说着,石楼还拍了拍自己腰间别着的手斧。 李续回想刚才那个推官李怀和这个人的对话,以及两个人的表情,也证明了这个人的身份的确不是普通衙役。李怀这个人,李续是想帮助自己父亲收下来的,所以必须要弄清楚他在隐藏着什么。如果能有个把柄让自己拿捏住,那岂不是更好。 于是,李续让石楼赶紧去派人将伊思马忽给叫来。毕竟,跟踪勘察这方面的事情,作为探马赤军斥候世家出身的伊思马忽,再熟悉不过了。 “让伊思马忽在帮助你们查案的时候,盯着这个人。看看这个推官李怀还有他身边你的这个所谓的族人,是什么身份。” 诺如病毒,上吐下泻。大家最近小心点。 第一百九十九章 回报 第208章 回报 当李续赶回到白马寺的时候,这边的法事已经基本结束了。很多官员正在陆续离开。 然而,当他们看到李续赶回来的样子,又立刻假装有事儿,成心拖慢了行程。有的人,甚至直接停了下来。 大雄宝殿前,平章政事李翀,此时正在跟主持宝骏禅师,还有一个站在他身边的花白胡子胖大老和尚说话。 见到李续过来的时候,李翀也发现,很多原本应该散去的官员和当地士绅并没有离开,而是停在附近,明目张胆的“听墙根”。 李翀转念一想,这其实也是个将相关信息传播出去的机会。于是便没有打发走这些人,反而高声询问给自己正在见礼的儿子,当时的情况,话里话外让李续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评述。 李续就把自己是如何带着几个蒙古万户一起去普颜不花府上祝贺,又是如何发觉不对劲,跟着管家和二老爷扎木台一起去后堂,最后又是如何当着大家的面,撞开房门进去发现了死亡现场的情况,都以详细地向李翀,以及周围的人叙述了一遍。 “阿爸,目前总管府的推官李怀,已经带着衙役和仵作到了现场。他们正在收录现场的情况,很快就会呈报上来。我派人已经封锁了案发现场的里里外外,协助他们尽快完成。” 李翀特意大声喝问道:“这件事儿,到底跟你有没有关系?” “绝对没有啊,阿爸。我和那几个新结识的安答,一直在一起。我们是去贺喜吃酒的,刚进门而已。而且,我们一直是在一起的,根本就没有人去后院。这是有众多人做证明的。”说完,李续特意沉声补充道:“当时,除了他家的那几个亲信和家人,根本就没人去后院。” 嗯? 知子莫若父。儿子虽然从小性格古怪,成熟聪慧,但是李翀这个父亲还是太熟悉李续这个儿子的一举一动了。李续这句话别人听不出来,他却明白,似乎这里面李续还有其他的话头。 不过,现在不是问的时候。该说该问,需要让在场的人把这件事传出去的话,已经都说完了,其他人该听到的内容也都听到了。所以李翀假装白了儿子一眼,让他退后,然后一拱手,对周围的官员士绅们说: “今日法会就此结束,有劳诸位同僚与贤达的莅临。本官代表朝廷,感谢诸位的支持。本官明日就会启程,回返开封。赈灾之事,还望诸位多多支持,多多配合。” 翻译过来就是:我这边完事儿了,你们该干嘛干嘛去吧。慢走不送! 听得懂,听不懂的人,最后,也都一起拱手离开了,只留下身边一直笑眯眯的那个胖大老和尚,还有宝相庄严的宝骏法师。 “到底怎么回事?”等人一走,李翀皱紧眉头,马上再次问李续。 李续没说话,而是看了看旁边的两个和尚。李翀摆摆手,说:“两位大师都是自己人,你但说无妨。” 李续就再次把自己怎么去的普颜不花府邸,准备怎么找茬,又遇到了什么事情再次说了一遍。 “就这样?确实不是你干的?”李翀诧异的问。 李续一摊手,叫屈道: “阿爸啊,真不是我做的。我又不是个雏儿。打他一顿,让他三五天下不来床,太简单的事情了,根本不会要他的命。” “不过,我发现这个案子可能是有人伪造成夫妻互杀的现场。刚才我说的那个推官李怀,他也这么认为。而且,就在刚才,我们也找到了包裹凶器,从而让凶手身上不会沾染血迹的那块红布单子。” 说完,他一转身,指着自己的屁股处说:“你看,我身上还被蹭上了血迹。这就证明,这是谋杀,不是互杀。阿爸,有人在我眼皮子底下杀人,还伪造现场愚弄我。我必须要查清楚。现在,我们怀疑的凶手也有了,杀人方式也推算出来了,就差那个密室是如何布置的还没有查出来。请阿爸给我几天时间,我一定查个水落石出!” 李翀听闻李续的话后,没有马上答话,也没有立刻拒绝。李续一看,心中立刻开心不少。 他知道自己父亲的习惯,如果不同意,会立刻拒绝,如果再犹豫,那就说明,他内心是同意的。 这个时候,站在旁边一直笑而不语的胖大老和尚突然说话了:“呵呵,阿弥陀佛。小将军,贫僧有一些事,想要跟小将军提一下。” 一听就没憋着好屁,我要是说不想听你讲,你该怎么办? 李续对于任何宗教人士都不抱好感,所以心中也没什么敬意。但是,嘴上他却不敢当着父亲的面儿瞎说八道,只能硬挤出笑容,问道:“不知大师如何称呼?” “贫僧法号智然。”老和尚面容慈祥,双手合十。 旁边的宝骏禅师介绍道:“智然禅师是贫僧的师叔。现在是禅虚寺的主持。” 李续看了一眼父亲李翀,得到了肯定的眼光后,向智然老和尚抚胸欠身行礼,然后说道: “大师可是想让本将停止调查,就以夫妻互杀的名义,报上去便可?” “不敢,贫僧乃是化外之人,红尘之事与贫僧无关。只不过,贫僧有一件往事,要跟小将军说一下。” “什么往事?” “去年入夏时分,官府的一批物资,就在孟津附近的官道上,被人给劫掠了。后来查知,乃是邙山中的逃人所为。贫僧派徒儿秀文和当地府衙的官员一起进入山中,劝说那些逃人,将抢掠的物资交还了回来。这些人,也愿意重新下山归顺朝廷。” “然而,没过几天。新上任的普颜不花大人,便突然率领军队进山搜剿。十天之后,他们从山中出来的时候,便带回来了五百二十七颗首级。据说,都是山中桀骜叛逆之徒。” 李续突然发现刚才还慈眉善目的胖大老和尚,此时已经双目通红,胡须微颤,满脸的痛苦和愤怒。 他强行忍住了自己情绪,然后继续说:“那五百二十七颗首级中,不但有我徒儿秀空,还包括三百一十九颗女子的头颅,以及一百二十二颗幼儿的人头!” 他痛苦的伸出自己的手掌,愤恨地说:“很多儿童的脑袋,还没有贫僧的手掌大啊!他们连奶都没断呢,就被这位普颜不花大人拿来作为叛匪的头颅,向朝廷邀功了!小将军,您是军中骁将。贫僧就是想说,杀良冒功到如此境地,他今日之祸,也是在天理之中。” 杀良冒功的事儿,李续自己也干过。当初在萧关镇,他们可是几乎把一座城都屠了。这是蒙元军队的传统艺能。 但是,把婴幼儿的脑袋割下来就去报功,这就有点过分了。这不光是杀良冒功的问题,其性质恶劣的关键点还在于,这是对上官的不敬,对武人身份的侮辱。 李续也很吃惊,没想到这个普颜不花如此丧心病狂。他转过头看到自己的父亲李翀也同样一脸惊愕。 “那当时的······”李续还想要追问,但是被父亲李翀制止了。 “现在,普颜不花已经死了。当时的行省丞相、平章等人,如今不是去职,就是罢免了。再公开提这件事情,对谁都没有好处,也没有必要了。” “阿爸,那就这么完了?” 李翀看向一脸期待的两个和尚,又看了一眼旁边一脸不甘的儿子,稍微想了想之后,说道: “真相是不能被私欲所埋没和隐藏,否则上不尊天道,下不敬黎庶。但是,真相也不是一定要让所有人都知道的。本官既然代天牧民,便会将这些真相告诉应该知道真相的人。” 说完,他对智然禅师说:“大师如果有更详细的证据,或者人证口供。请悄悄给我。明年三月,我去大都的时候,会将这些东西,交给该知道真相的人。” 说完,他抱拳在头的侧上方,向北方轻轻一拜。 智然和尚知道,这是李翀告诉他,要将普颜不花杀良冒功的证据,直接交给当今皇帝。 他感激地双手合十,鞠躬致谢道:“贫僧替那些冤死之人,感谢大人的恩德。阿弥陀佛。” “续儿,明日阿爸就要回返开封。我希望明天我接到总管府,关于普颜不花的妻子,杀夫自刎的结案报告的时候,也能得到你所说的真相。” “啊?就给一个晚上?” 第二百章 真凶 第209章 真凶 “啊?就给一晚上?那怎么可能来得及破案?” “是啊。你刚才不是说,凶手也锁定了,杀人方法也找到了,就差勘破密室的方法了吗?一个晚上都勘破不了的话,那也就不用着急了。因为,无论真相如何,提交给朝廷的结论,已经定下来了。至于其他的,交给那个叫李怀的推官就行。让他把最终调查结果交给我就是了。” “可是,阿爸你刚才还说真相不能被掩盖。” 李翀笑了,旁边的两个和尚也笑了。 宝骏禅师刚才还冷峻的脸上,此时也露出了一丝感怀的笑容。他劝慰道: “小将军面相虽然凶恶,其实心怀纯良。李大人的意思,并不是要掩盖真相,只是尽快平息这个事情,对于大局来说,越是平稳越好。至于真正的凶手,有那个认真执法的李推官在,更有令尊李大人在后面的支持,凶手是一定跑不掉的。正义也许会迟到,但不会不来。” 你骂谁面相凶恶,你个断子绝孙的秃驴!李续拧着眉毛心中怒骂道。不过,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李续也只能无奈的点头认同。 最后,告辞了两位大师之后,李续跟着自己的父亲回到了白马寺中,他休息的禅房。 掩上门后,李续刚要说话,却见父亲李翀一回头,冲着自己走了过来,双手大拇指伸出,在儿子的眉头上使劲横着捋了捋,然后嗔怪道: “年纪轻轻,总是川眉瞋目的样子。难怪人家说你面相凶恶。你这个样子,到时候见了圣母太后和大汗,怎么会讨喜?你看看纳忽出和阿兰达他俩。虎背熊腰的样子,却总是笑容满面,透着喜庆。你想要出人头地,就要时刻注意自己的妆容和样貌!” 李续赶紧舒展了一下习惯性的皱眉,低头称是。然后,才跟父亲述说了今天晚上还要跟那三个万户去喝酒的事情。 李翀想了想后,突然笑了一下,颇为轻蔑地摇了摇头,然后一摆手,吩咐道: “你不用去的。我给他们写封信,你派人送给他们就行。”说完,他带着李续,来到书桌案前,坐下来就开始铺好白丝绢,准备开始写信。 李续不明所以,赶紧追问道: “写信?阿爸,这几个人可是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儿。吃拿卡要,唯利是图啊。他们几个人手中的军队虽然远不如大都的蒙古军精锐,但是也是装备精良,也很有战斗力的。而且多年在这片地方驻扎,这帮人早就已经自成一派,成了彻彻底底的地头蛇。想要拉拢他们,就写几封书信?这不太可能吧。” 李翀听儿子絮絮叨叨废话半天,、一指眼前的砚台:“哪儿那么多话。研磨!怎么去了趟西疆,就变得如同女子一样,说起话来絮絮叨叨的。” 李续倍感无奈,只能老老实实地给父亲研磨。 李翀看到儿子开始研磨,这才平心静气地解释说道: “这几个人,其实阿爸我早就有所安排了。他们要的无非就是自行筹措钱粮,甚至想要分区设卡收过路税。其实,不过是合法拦路抢劫罢了。这并不是大问题。而且,你上次跟他们说的建立商队,在行省内垄断货物和商贾运输的事情,其实就是个很好的主意。甚至比他们自己设卡收费的方法要好得多。只要他们按照咱们的方法去做就行。到时候让河间王府的商队加入进来,还能从内部控制他们。” 说完,他冲着窗外,遥遥一指,说道: “这次他们几个人找你,我断定,为的乃是普颜不花死后,空余出来的那个职位。你莫要忘记,普颜不花可不光是行省枢密使,还有一个行省奥鲁府总管的头衔。这个职务,可是管着这帮家伙的后勤和家属人员呢。这些人跟你说挣钱是幌子,想要哄骗你去帮助他们争取这个位置才是真正的目的。” 李续一下子就蒙了,他没有父亲想的那么全面,真的以为对方就是还是要跟他说怎么合伙挣钱的事儿。 却听李翀继续说道:“你派人到时候给他们这封信,他们看了信也就老实了。我告诉你,这个位置于公于私,朝廷是不会放给他们的。栓狗的链子,绝对不能因为狗的乖巧,就放心的塞到它的嘴里。到时候狗也会变成狼。” 李续问道:“阿爸,你跟他们的信中说的什么呢?” 李翀在砚台上掭着毛笔,说:“有些话,阿爸能说,你说不得。这信中的话说了什么,你也无需知道。你只需要尽快协助那个李怀,将今日普颜不花夫妻被杀案的真相调查出来即可。我在给朝廷的行文中,会另外写一封信,阐明这个案件的真相,交给大汗和丞相知道。” 说着,他突然停了下来,抬头看着儿子,默默说道:“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这里面真的有不可告人的内情。你在明天跟我汇报完了之后,就带着那个李怀留下来,彻底铲除恶的根源,不可姑息养奸。大汗赐我‘便宜行事’的特权,为的就是铲除那些无法无天之辈。” 李续点点头,又问道:“那今晚,我俩要是查不出真相找不到证据呢?我认为这个李怀是个人才。没有根基才好信任和重用啊。阿爸,你不妨给他一些机会吧。” 李翀笑了。他说:“早在今天上午,洛阳的总管便给我推荐了个有能力,有品德,但是毫无根脚的年轻官吏。这个人就是李怀。所以,他特意找了个理由,没有让李怀前来接官亭。本意是想让他避开其他人的注意,然后,今天晚上会让他单独来我这里进行面谈。毕竟,出头的椽子先烂。过于招摇,会对这个没有根脚的年轻人不好。” “正好,这个案子就算是我对他的考验吧。洛阳总管会尽力支持他办案。如果他今晚查不出来,那就以后慢慢查。但是,我要看看他面对压力的表现。如果,他能今晚就给我一个惊喜,我明天就能有理由,给他一个惊喜。否则,就只能按部就班的来弄了。” 第二百零一章 真凶2 第210章 真凶2 当李续离开白马寺的时候,天已经开始发暗,太阳开始偏西了。李续发现一个极其严峻的问题,摆在了眼前——自己的肚子就跟白马寺前面的旷野一样,空空荡荡的。 一阵风吹过,李续感觉浑身寒冷无比,然而却还在出虚汗,四肢也变得没有什么力量,连脑子都感觉晕晕的。他知道,自己现在急需要找个地方吃饭,这是他为数不多的弱点。但是他并不知道,这其实是先天性低血糖的发病表现。 坐下的宝马似乎感受到了主人的不对劲,虽然,主人不断挥鞭,却依旧疲软无力地抽打在身上。战马是非常通人性的,他虽然并没有感受到鞭子的抽打,但是依旧飞快地冲向了目的地。 当李续到达普颜不花宅邸门前的时候,他几乎是从马背上翻滚下来的。门口守门的敢战军士兵,一看主将这个样子,赶紧都跑过来搀扶他。 “大人,你怎么了?” “小将军,你哪里受伤了?” “大人,你就安心的去吧,有我们在呢。” 还有几个愣头愣脑的,一听这话,直接就把腰间的刀子都抽出来,死死地盯着路人,一副随时扑上去拼命的架势。吓得不远处路过的行人,一转身直接就跑了。鞑子兵可从来不讲理,都是先砍人,后问话。 李续只是浑身寒冷乏力,并不是受了伤,听到旁边那个憨货说什么让他安心的去吧,气的他直接上前就是一脚。老子只是饿了,还没死呢!乌鸦嘴! 他赶紧吩咐到:“快,快让后厨,给本将弄点吃的喝的!本将要吃肉!让他们先把今天喜宴上准备的甜酒,给本将端过来!饿死我了~~~~!” 嗨~原来是饿了,不是后面有敌人追杀啊。 知道李续不禁饿的一个百户,赶紧唤人,将小将军给掺进去,然后呼喊着让府邸里面的下人,赶紧给自己的将军端上来吃食。 这个时候,石楼也过来了。 “小将军啊,老大人真够狠的啊。连一顿饭都不给你吃啊?这事儿不是咱们干的,老大人不相信?亲爹果然是亲爹啊,就是狠的心啊。”这是安慰还是揶揄啊?这家伙也学坏了。 李续白了他一眼,端起下人刚刚送上来的一坛子甜酒,咕咚咕咚的喝了好几大口。 然后,一抹嘴,说道:“那是和尚庙啊。吃斋念佛的地方,你让本将哪儿找酒肉去啊?这里不正好有准备好的大鱼大肉和甜酒,反正也没人吃了。我才赶紧逃过来吃口饭。一天水米没牙了,饿的心慌腿软啊。” 说完,他赶紧问道:“弟兄们吃过了吗?大家别饿着啊。” “小将军放心吧。弟兄们早就吃过了。他家厨子做的羊汤拨鱼儿,还有蒸丸子、炖肘子,简直比京城里面的都强。我看到后面还有一只蒸熊掌,我让他们给热好了,正准备完了事儿后,派人送去白马寺,给大人和老大人品品鲜。”石楼笑着说道。 李续一摆手,说道:“你听说谁家往和尚庙里送清蒸熊掌的?算了算了,都给我端上来吧。我饿的不行,快端上来。” 这个时候,一脸兴奋的推官李怀也跑了过来,看着正在用刀切熊掌,蘸着料汁儿往嘴里塞的李续,报告道:“大人啊。找到了,找到了!” 李续的嘴里都被熊掌肉给塞满了。熊掌蒸熟了以后,就跟果冻似的,胶质感很强烈,有那么点后世肉皮冻似的口感。而且,熊掌本身相当腥臭,所以要放大量的重口味的调料,掩盖熊掌原本你的熊臭味道。 因此,李续这一口下去,嘴里立刻酸咸麻辣,而且软糯的熊掌肉,直接糊满了他一嘴。 等到李怀跟他说话的时候,他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嘴完全被填满了。 “呜呜,嗯嗯嗯。”李续一个劲的点头,意思是让李怀继续说下去。 李怀太激动了,有一点点没注意情况,指着后堂说:“哎呀,你还是跟我一起过去看看吧。” 石楼就没见过这种人。一个区区从六品的小官儿,竟然不顾从二品的将军正在吃饭,愣是要让将军陪他去后面看死人? “你是眼睛瞎了吗?没看到我们小将军在吃饭?有话就赶紧说,没话就滚蛋。该干嘛干嘛去!” 石楼这话说的比较重,但是却一下子点醒了过于兴奋的李怀。但是李怀身后那个粗壮的汉子,见到李怀被骂,明显相当不忿的样子。 当然,也只是不忿,他并不敢造次,因为周围全都是李续的亲信将士。打起来,自己就是三头六臂也要吃大亏。不过,他那顺便的表情,让一直关注他的李续给看到了。 这个时候,就看李怀突然指着桌子上几副筷子和空酒杯说道: “卑职,能否用这几个餐具摆设一下,向大人阐述一下卑职的发现。” 李续点点头,然后继续往嘴里塞了一大块黍米蒸饼,眼巴巴地看着对方在自己面前的桌子上,摆起了方阵。 很快,李怀就摆满了大半个桌子,然后,手里握着个小酒杯说: “大人,这个就是凶手。他先是在里屋,用那块红布包着刀子凑近普颜不花,然后突然下手,杀死了对方。又将红布铺在床上,伪装成布单子,掩人耳目。”说完,他指了指桌上一个放倒了的小酒杯,假设那个就是普颜不花。 “然后,凶手来到外屋,正好发现二夫人此时正要进来找普颜不花。他从里屋的墙上,摘下了宝剑,藏在身后。等二夫人准备要进里屋的时候,突然从后面,将二夫人抹脖子杀死。下官在门扉和墙上,找到了几个喷溅的血迹。所以肯定,当时二夫人是面对着里屋的门被杀的。所以说,如果二夫人是自杀,是绝对不会面对这个方向抹脖子的。” 李续点点头,表示赞同,顺便抱起属下刚刚给他端上来的羊汤拨鱼儿,开始大口的吞咽起来。 “杀完人后,凶手将宝剑塞到二夫人的手中,从正门离开。”李怀拿着酒杯,假装成小人的样子,从用筷子摆好的格子中,退了出去。 李续端着碗,愣愣的抬眼盯着李怀,那意思就是说:就完了? 李怀没有让李续失望,他赶紧解释到:“关键就在这里了。凶手不是一个人,而是两个人。另一个凶手,那个没有亲自操刀的凶手,此时依旧留在房间之中。就是这个人,从里面闸上了房门。并且躲藏了起来。” 李怀手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多了一个小号的酒盅,并且把它放在了代表二夫人尸体的那个酒盅旁边。 “不对啊。我进屋的时候,屋里就只有死者。我可不是一个人进去的。当时除了老管家、死者弟弟扎木台,还有三位万户,以及我的两名部下军官。屋里屋外,并没有别人了啊。” 李怀将手中的小酒盅往代表墙边的位置一放,然后指着那里说道:“大人啊。凶手,准确的说是帮凶,当时就在房间之中,就在这个位置上。”他一指墙边代表屏风的那个地方,说道。 “下官后来点上灯火,仔细观察了房间。发现正堂桌椅的后面,有一个很大的屏风是挨着墙放的。然而,下官发现屏风竟然莫名其妙地往前面移了一尺多一点的距离。” “因为房间那里是个卫生死角,所以地面上的灰尘,暴露了屏风被移动了一尺多的痕迹。下官用烛火照亮屏风的后面,不但找到了帮凶藏身时候留下的隐约脚印,而且还发现在屏风背面,有一片奇怪的圆形痕迹。据下官推测,那是帮凶因为紧贴着屏风,呼出来的哈气造成的痕迹。其他地方都有灰尘,就是那个地方,因为有哈气,所以很干净。这样,这个凶手的身份就一下子出来了。” 一般这种情况下,都会出现一个傻瓜一样的角色,负责提出质疑,好让作为神探的主角继续讲解清楚。今天这个傻瓜一样的角色,由石楼来担任。 石楼也是本色出演,因为他完全没听懂。 “说了这么半天,这到底是谁干的啊?罗里吧嗦的,赶紧的说出来,我们拿人交差就是了。”说完,还拍了拍后腰别着的手斧。 李续用手压了压身旁的石楼,咽下口中的羊汤,安抚道:“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听他说,看这意思,他是找到了凶手。但是到现在没抓人,肯定是有个很麻烦的原因啊。” 李怀一抱拳,躬身说道:“大人明鉴。卑职虽然已经推测出了杀人过程和凶手的身份,但是证据不完整。天气太冷,刚才我再去那屏风后面查勘的时候,那块哈气形成的痕迹,已经极其轻微,几乎看不到了。而且,目前凶手的身份比较特殊,可能下官也不好直接索拿用刑。” 李续放下碗,问:“凶手是二老爷扎木台?” 李怀使劲点点头。 “下官在书房中,发现扎木台利用给家族经商的权力,侵占了不少家族公产,而且连普颜不花妻子家族的财产,也被他盗取了不少。普颜不花目前正派人在江南查账,搜集他的证据。到时候,恐怕都不是牢狱之灾那么简单。普颜不花妻子家族来自后族弘吉剌部。如果让他们知道自己家族的财产被侵占,扎木台不死也要脱层皮。” 李续听他这么一说,这才知道为什么父亲决定,要让这个案件,在明面上做成夫妻互杀作为结案方式。到时候,普颜不花家族将会要面对强大的弘吉剌部的诘责,甚至连普颜不花身后的支持者,都不敢有所动作。 弘吉剌部可是从成吉思汗时期开始,就是蒙元帝国大汗皇后的固定出身。如今的圣母皇太后答己太后,还有皇后阿纳失失里,依旧出自弘吉剌部。 李续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李怀继续说道:“下官根据脚印的大小,还有那个哈气的位置,以及屏风跟墙体之间人为搬开的缝隙宽度等信息。我推断,这个帮凶的身高大概只有四尺五寸(不到一米四),身材娇小瘦弱,否则是无法钻进那个狭窄的缝隙中隐藏。目前,家中符合这个身高体型的,只有普颜不花贴身侍女灵奴儿。” 李怀说完了又指了指不远处有一个敢战军的牌子头军官,说:“我刚才询问过这位当时负责在内院门口守备的军士。他非常肯定的说,小将军有将令,不许任何外人进入。所以他保证当时绝对没有人,从自己身边闯进后院。然后,我又询问了后厨的下人,同样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证明自己见过,自称去后厨帮工的灵奴儿。” “当时,一部分人进到里屋,查看普颜不花尸体,而另一部分人,则被扎木台有意地带到对面卧房中休息。下关推测,灵奴儿就是趁着堂屋无人的时候,钻了出来,假装是刚刚从外面跑进来的,从而撇清自己的嫌疑。就这样,造成了一个密室杀人的现象。” “但是,下官目前没有任何直接的证据。灵奴儿如果拒不交代的话,下官只能动刑来逼问。可是,那样的话,扎忽台八成会利用自己家族特殊的身份,向下官施压。下官不过是个汉人,是没有办法审理扎忽台这样身份的贵人的。那么,这个案子就没法破了。” 李续此时也已经吃饱喝足,习惯性的用手擦了擦嘴,然后在身上抹了抹手。然后,示意周围的人都离开一些,并且招手让李怀坐在自己的身旁。 等李怀有点忐忑的坐下来后,李续凑近他,轻轻说道:“案子早就破了。会以妻子杀夫,然后自尽这个结论上报上去。” 李怀一听立刻就要张口反驳却被李续制止,继续说道: “但是,我阿爸还是想要知道真相的。并且,他会将这个真相以及证词证据,秘密发给京城中,应该知道真相的那几个人。你现在不需要知道为什么要如此做,知道了也对你没有好处。你只需要知道,你只有一晚上的时间,查出真相,找到证据。如果你今天晚上能找到证据,那么明天一早,你就跟着我去白马寺,亲口告诉我阿爸你查到的真相以及确凿证据。” 李怀一听,只有一晚上的时间。脸上的表情从刚开始的兴奋和期待,一下子就变成了彷徨和焦急。 然而,很快他的眼睛中再次露出了坚定的光芒。他抬起头,对李续说:“请大人放心。下官有个办法可以在今晚拿到确凿的证据。” 第二百零二章 意外 第211章 意外 当天晚上,普颜不花的官邸寂静之极。到了傍晚,衙役们在李推官结案的命令下,纷纷拿着东西离开了。 而李续率领的那群粗野的官兵,以查案为由,洗劫了府邸的厨房。这帮人抬着猪,牵着羊,用一个个装满了各种米面瓜果的口袋,把厨房中原本准备婚宴的食材全都带走“检查”去了。 老管家气得不行,就要跟那个笑起来好像要吃人一样的领队军官争吵,结果差点让那个家伙举起斧头给劈了。还好,是二老爷扎木台出面,拿出了一些银票和散碎铜钱,这才救下了老管家。 但是,二老爷扎木台的这种拿钱消灾的办法,显然激起了那个年轻将军的贪欲。他坏笑着看了看手中的银票和铜钱,立刻命令手下人将所有府衙的下人,还有那个老管家锁拿起来。然后便拉着二老爷扎木台走了。 整个院落中,空空荡荡地,只留下灵奴儿看家。当然,还有普颜不花和二夫人的尸体,暂时陈放在主房,各自我是的床上。主房的大门上,仵作还特意忒上了惨白色的封条,说是第二天白天的时候,再带人来抬走尸体。 这一晚,月明星稀,夜风呼啸。灵奴儿一个人躲在东厢房的里间瑟瑟发抖。她不明白为什么就要把她一个人留下,哪怕给他留下个伙房的下人也好啊。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听到正屋里面乒乒乓乓的似乎有动静,而且动静还挺大,好像是什么东西撞翻了桌椅。 就在灵奴儿恐慌莫名的时候,却听到“咔嚓~呲啦”的一阵动静,似乎是正房的大门大力打开了。 夜风吹着正房的大门,发出哐哐的声音。灵奴儿干脆直接吓得吱哇乱叫,直接钻进被子里瑟瑟发抖起来。 她的头脑中,想起了二夫人被杀时候那双惊惧莫名的双眼,还有临死前指着自己要骂没骂出来的样子。 被子中,她好像听到有人在摩挲厢房的窗户,而且明显是两个人在一跳一跳的,就在她窗边来回逡巡,似乎想要找到进来的路。 “咔嚓咔嚓”。 果然还是找到了房门。他们正在大力的推着已经被灵奴儿用门闩闸上了的房门。然而,灵奴儿却已经吓坏了。 她高声喊道:“老爷,太太,不要来找奴婢啊。不是奴婢干的,你们要找,找二老爷去吧。是他杀的你们,奴婢什么都没干啊。奴婢的身子也让那个混蛋骗去了,不得不依从他啊!” “哐啷哐啷哐啷!”门闸被推的更响了,显然灵奴儿的求饶声,并没有消减死者的怒气。他们要疯了一样,要冲进来,将灵奴儿一起带去那九幽地狱。 “啊!~~~~~不要过来!你去找你弟弟报仇去吧,别来找我。不是我杀的你,我只负责关门。求求您嘞,老爷太太,我真的是被迫的啊!” 灵奴儿只能用被子裹着脑袋,使劲用最大的声音来嘶喊,从而抵消这可怕的念头,掩盖住门外那不断推门的声音。 李续此时就背着手,站在院子之中。他的身旁,推官李怀正笑容满面地看着李续手下的石楼等人,蹦蹦跳跳地假装还魂的僵尸,然后在厢房门外,死命的推门,弄出吓唬人的响声。 这个时候,旁边一个文书,拿着笔走过来,对李怀轻声说:“大人,灵奴儿的口供都记录下来了。” 李怀点点头,赶紧转身轻声跟李续报告道:“大人,差不多了。可以把她带回去过堂了。我们总管大人那边,就等这个证人到了,就可以结案了。” 李续立刻命令石楼冲进去抓人。就见石楼直接抄起背着的手斧,咔咔几下,就把那扇木门砸了个大洞,然后伸手进去,将门闩打开。从而,带领手下几个人,冲了进去。 然而,就在石楼他们冲进去没过多会,就听到里面灵奴儿发出骇人的尖叫声,紧接着就没了动静。 李续吓一跳,他明明是让石楼进去抓人,怎么会这个样子。他赶紧带着李怀等人闯进东厢房之中,却见灵奴儿双目紧闭,瘫软在床上。 “怎么回事?!我让你抓人,谁让你杀人了?” 石楼没说话,他旁边的一个叫金三九的百户,指着石楼哈哈大笑道: “大人,我早就说过,我姐夫晚上的时候,就不能咧嘴笑。他笑起来比鬼还难看。结果你看,把这小娘们直接给吓晕过去了。哈哈哈哈。” 看着石楼一脸晦气地踹着嘲笑他的小舅子的屁股。李续笑着松了口气。 “李推官,你现在可以带着这个灵奴儿回府衙交差了。明日晌午,带着结案文书,来白马寺······” 他还没说完,伊思马忽突然从外面闯了进来。他飞快的看了一眼站在李续身旁的李怀,然后直接趴在李续的耳边跟他迅速耳语了两句。 当时,李续的脸色就僵住了。 这个时候,几个衙役已经将灵奴儿铐上枷锁,准备跟着李怀一起回去。 但是,就在李怀抱拳躬身,准备带着人离开的时候,却被李续一把拉住了。 “灵奴儿让衙役们带回去就是了。你先留一下,本官有几个事儿,还要私下里跟你说一说。” “下官遵命。”李怀并不感觉有什么问题,直接躬身答应。 很快,衙役们便收拾完这边的东西,带着被吓晕过去,依旧还没有醒来的灵奴儿,离开了黑漆漆的普颜不花府邸。 等所有人都走后,李续对着李怀笑着说:“这东厢房太窄小了。你要是不怕的话,咱们还是去正房,坐下来说话吧。” “全凭大人吩咐。” 李续出门的时候,冲着伊思马忽使了个眼色,便笑着拉李怀来到正房之中。 尸体被放在正房左右的两间暖阁间之中,而且现在是冬天,人死了不超过十二个时辰,所以也还不会散发出臭味。只是,房屋中依旧有较为浓的血腥气味罢了。当然,这种味道对于从死人堆里滚过很多次的李续等人来说,根本不在乎。 进来后,李续和李怀分宾主落座。伊思马忽和石楼等人便站在门外,随时听候召唤。 李续首先开口道:“李推官,好了,这里已经没有外人了。当然了,里间的那两个,估计听到了也说不出去了。现在,你可以说了吧?” 李怀当时就迷茫了,说什么啊?怎么突然让我说? “图勒大人您还没有问下官呢,不知下官应该说什么呢?” 李续呵呵笑了一下,说道:“哦?李推官既然不明白,那本将可就问了?” 李怀明显感觉李续的笑容中,含有让他很担心的感觉,但是他也只能硬着头皮回答道: “还请大人明示。” 李续虚指李怀身边的位置,问道:“跟在你身边的那个,与你长得有点像的衙役呢?从下午我回来后,就没有见到他。” 李怀一听李续这么问,心中立刻“咯噔”的一下。但是,脸上尽可能的没有变现出自己一瞬间的惊慌,他赶紧回答道: “衙门有事儿,下官派他······” 还没等李怀说完,李续哈哈一笑,制止了李怀继续扯谎,说: “哈哈哈,算了算了。你是聪明人,应该能想到,本将既然把你单独留下来,问这个问题,你刚才编造的那些理由,明显是没用的。” 李续的笑容逐渐敛去。他对着李怀说道:“李怀,家父和本将是真心欣赏你的为人和能力。否则,本将也不会陪着你,大费周章的在这里调查什么真相。普颜不花这人,本来就是个攀龙附凤,背弃恩主,杀良冒功,欺下瞒上的有罪之人。他的生死,其实早就注定了。怎么死的只不过是给上面大人一个交代罢了。” 李续伸手按住了此时已经额头冒汗的李怀的手,亲切的说:“我再说一遍,这里的话,上不对天,下不对地,出的你口,入的我耳。你说吧,到底你和他什么关系,你们要掩藏什么秘密?” 李怀当时就吓坏了,直接跪了下来,几乎是哀求着说道:“大人。卑职,卑职有罪。但是,卑职并没有参与他们的罪行啊。” 李续一听,这里面明显有大事情。于是,赶紧站起来,将李怀搀扶起来,让他坐回到座位上,温和的安慰道: “你说吧,到底是什么事情。你知道,有些事情,说出来后,就不是事儿,查出来的才是事儿。” 李怀赶紧说道:“大人,卑职怀疑,可能有人要在近期,组织部分江湖人士和山中的逃民,意图谋反,发动叛乱!” 什么?叛乱? 刚才自己还信誓旦旦的说什么,说出来就不是事儿。满以为,这个推官不过是跟某些地方势力有瓜葛,被人家捏住了把柄,所以才做了那样的事儿。结果,竟然是要捅破天的大事。这有点意外了。 第二百零三章 李褚 第212章 李褚 有人要谋反?这可不是小事儿。虽然,在封建时代,由于阶级压迫以及民族矛盾,各个朝代地方性的起义和叛乱,是此起彼伏,但是谋反却不是一群农民杀官造反,而是在一群掌权之人的带领下,掀起滔天大案。 农民起义或者地方叛乱并不可怕。哪怕是文人口中,皇权与士大夫共天下的两宋时期,不到四百年的时间里,在大宋朝管辖的地区,前前后后,发生了大大小小四百三十多起各种各样的起义或者暴乱,平均每年1.3起起义或者暴乱。这根本就无法撼动封建皇权。 然而,谋反就是另外一回事儿了。那是掌握权力者才能做的,目的是改朝换代,而不是农民暴动那种官逼民反之后,等待招安。 李续赶紧问道:“何人谋反?” 李怀一指停放普颜不花尸体的里间屋说:“谋反者,普颜不花也。” ······ 李续的脸当时就垮下来了。 给脸不要脸啊!我欣赏你工作的态度和能力,你现在拿我当猴儿耍事吧? “请大人容禀。”李怀已经看出李续眼中的愤怒之色,赶紧抱拳解释。 李续咬着后槽牙说了个“讲”字。 “图勒大人,其实离开的那个人,是我的兄弟,名字叫李五一,大名李褚。” 李褚?褚小怀大,果然是简单粗暴啊。看来,这个李褚李五一是他胞弟。李续想到。 就听李怀继续说道: “我兄弟从小就在首阳山中,跟武学大家萧近江萧大侠学武,后来还娶了萧大侠的独女。如今,他们伉俪就在首阳山中的跟着师傅萧大侠一起,经营敬贤山庄。萧大侠为人仗义疏财,急公好义,在江湖上,都很有威望。他也帮助朝廷官府,安抚地方,收拢逃人和流民。下官当初特意来到此处为官,其实也就是想离我这唯一的弟弟,近一点,相互有个照应。” “昨日晚间,我弟弟突然来找我。他说有人哄骗萧大侠以及周围山寨庄园的豪族们,共同出人出力,对抗朝廷的围剿。” 李续惊诧地问:“朝廷为什么要围剿他们?你不是说他们经常帮助朝廷安抚流民,跟官府的关系很好吗?” 李怀叹了口气,说:“唉。本来以前是这样的。后来,就是这位普颜不花大人来了之后,就突然开始以不服王化,占山自立为由,擅自抽调万户府以及洛阳城防军的士卒,不断出兵进剿周边山区里面一些由逃人建立起来的山寨和邬堡。不过,那些山寨,本来也是经常会干出剪径抢劫,拦路劫掠的事情。擅自出兵进剿也就进剿了。而且,他还有开封府行省衙门的支持,河南路总管这边,对于他的越权用兵的行为,也是无可奈何。” 李续皱着眉头点了点头,虽然里面有一些疑问,但是还是让对方继续说下去。 “我弟弟说,那个前来哄骗萧大侠和周围山庄的人,就是这个普颜不花。而且,他还是跟着邙山中有名的悍匪司马熊一起去的。所以,我弟弟就是来找我,想问我知不知道朝廷要进剿邙山的事情。还有,就是他发现各个山庄中,似乎潜伏了不少普颜不花派过去的内应。这些人应该就是之前很多山寨被全部消灭的重要原因。” “下官甚至怀疑,普颜不花根本就是想要假借剿匪的名义,对新上任的平章大人,行不臣之事。这是叛乱谋反的泼天大案,下官人微言轻,没有真凭实据,不敢妄言啊。我弟弟是急着回山庄,让大家不要上当,而且还要抓住司马熊,问出真相。” 李续听到这些后,惊呆了。这普颜不花要是真敢如此,简直是胆大包天啊。不过,也解释了他为什么敢有恃无恐的不来迎接上官。因为,在他眼中,李翀这个上官,是无法顺利上任了。 他想了想后,对李怀说:“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图勒大人、小将军。下官枉顾私情,勾结江湖人士,下官的确有罪。但是下官没有参与任何谋逆之事,而且也多次告诫我弟弟,绝不可以跟官府敌对。” “好的,本将暂且信你。我可就把人叫进来了?” 李怀还没有搞明白情况,却听李续朗声对门外呼喊道: “来人!把他们带进来吧!” 正门打开,只见被五花大绑的李褚和另外一个红袍女子,被伊思马忽等人押着走了进来。 “五一!”李怀惊得直接站了起来,但是却被李续给拦住了。 一进来的李褚见到自己的兄长站在自己面前,就跟一个被欺负的孩子向家长告状似的大喊:“大哥,他们偷袭我。” 但是李怀似乎并不担心他,而是目光越过他,惊讶的望向他身后的那个红袍女子说道:“弟妹,你怎么也跟着他来了?你不是还怀着身孕吗?” 说完,李怀大怒地指着弟弟骂道:“你这混蛋!怎么把羚妹也带来了?等这事儿完了,看我怎么收拾你!你现在赶紧把事情跟图勒大人再说一遍。” 李褚似乎被大哥给骂傻了,一脸茫然的站在那里不知道该说什么。却见他身后的那个红袍女子一下子冲了过来,直接跪倒在李续面前,大声疾呼道: “图勒将军大人,民女有重要事情向大人举报!还望大人容禀啊。” 看来,这个女子相当聪慧,似乎一下子就看明白了目前的情况,马上就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李续就喜欢跟聪明人说话,一点就透是最好的。 这个时候李续才仔细第看了一下这个红袍女子的样貌。却见她梳着高高的妇人式样的小髻盘头,上面没有发钗,只是用青色的小巾,半包起来。显得那么英姿飒爽,干净利落。 她外罩一件带有兜帽的大红色锦缎翻毛大裘,里面上身是一件鹅黄色交领暗花纹的短衫。因为是敞着怀,李续看到被绑缚的女子竟然还穿着武士才会戴的一块青色靠腰,扎着一条巴掌宽的皮腰带。下身不是平常汉人女子常穿的罗裙,而是同样为鹅黄色的紧腿长裤。 她脚蹬一双黑色的银边短腰扎口小皮靴,从尺码上看就知道,不是如今市面上愈来愈多的汉家裹脚女子,而是一双踏步有力的天足。 这身劲装打扮,任谁看都知道,此女乃是个江湖侠女。 椭圆形的鸭蛋脸上,有着一双大大的杏核眼,黑漆漆的瞳眸闪烁着精光,现在却也流露出一丝微微的紧张。如此美目上面却长着一对锋利的剑眉,让原本颇有几分妩媚的双眼,变得凌厉锋锐。 高鼻梁,宽鼻阔,从相术上来看,应该是个严厉且有一点霸道的管家婆性格。高挺鼻梁下的朱红色樱唇,短而厚,说明她能说会道,也是性格坚韧要强。 此女看上去精明强干,虽然已是少妇打扮,去依旧没有脱去少女的娇憨之色。 李续笑着对他们说:“不必如此,尽管起来回话吧。”然后,便对着伊思马忽下令,让他马上给这两个人松绑。 然而,李续松绑的命令刚一说,伊思马忽赶紧凑过来,提出了异议。他指着李褚,特意用蒙古话轻声提醒道: “图勒,这家伙可厉害了。两条手指头粗的套索去抓他,我们都套住他了,结果竟然让他一下子就给崩开了。此人力气很大,武功也很厉害。我们几个人一起上,都压制不住他。要不是他看到我们拿住了这个女的,才主动投降。否则,我们几个人恐怕反而要被他给打倒。我手下一个什长,伤的不轻,估计要在床上躺几天了。你可不能给他松绑啊。” 李续一听,反而笑了。他用蒙古话悄声对伊思马忽解释道: “你刚才也听到这位李推官说,这女子肚子里还怀着孩子。那么,我们现在可不光有他的妻子做人质,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以及我身边这位,跟我只有一臂距离的李推官做人质。你认为松开绑绳后,他敢反抗吗?我现在要收服此人,正是显示我慷慨大度的时候,你要配合我。” 伊思马忽看了看那个女的,又看了看李怀,轻声说了句:“你真阴险。”然后,便退了两步,抚胸鞠躬表示领命,转身就立刻命令手下,立刻给李褚和他妻子松了绑。 “谢将军。”红袍女子第一时间就拉着丈夫李褚,向李续行礼致谢。但是,李续看得出来,李褚很明显还是心有怨气,冷着脸只是抱了抱拳,没有说话。当然,李续并不在意,有本事的人,都会有些小脾气。 此人能让以武力见长的伊思马忽感到忌惮,说明他的武功真的很高。这种人可是好不容易才会遇到的人生优质npc,估计就算是抽卡也要算是ssr级的。自己怎么能轻易放过?无论如何要想办法给拉拢过来。当然,如果拉拢不过来,那就必须立刻毁掉,决不能为他人所用,或者沦为野怪。 把人生当做游戏来看,其实很多事情就会看的很通透了。这是李续再世为人后得出的经验。 “去,给他俩搬把椅子来。让他们坐下来慢慢说。”李续吩咐道。 然而,这厅堂中除了李续和李怀屁股下面的两把交椅,并没有其他椅子。这是拜堂成亲的地方,又不是会见宾客的地方。自然没有摆放多余的凳子。所以,兵士就只能去里间卧房搬凳子过来。 很快,兵士们就从停放普颜不花尸体的里间,搬来了两把椅子,放在李续的下手边,指着凳子就让李褚和他妻子坐。 但是,其中一把凳子就是普颜不花当初死在上面的那把。普颜不花的尸体现在就停放在里间的床上,凳子空下来,就被这个兵士给搬了过来。座椅上还有一小片殷红的血迹没擦干净。 看着带有血迹的凳子,李续有点哭笑不得。自己这边正酝酿着收揽李褚之心,可是手下人似乎并不是很配合。也不知道是对这个让他们吃了点苦头的李褚存着报复心,还是在战场上呆的时间太久,过于不在乎了。这凳子上明晃晃的还有大片血迹,这个家伙也不知道给擦干净,就直接搬了过来。 与此同时,同样看着凳子上的血迹的李褚和他妻子,虽然也是江湖儿女,经常是搏命斗杀,但是依旧明显感觉有点不舒服。一时之间,不知道是该直接坐上去,还是用袖子擦干净了血迹,再坐上去。 李褚心中纳闷道:这少年鞑子难道是在考验自己的胆量? 这时就听到李续对那个搬来血板凳的士卒呵斥道: “你这个笨家伙!这上面还有普颜不花的血呢,你怎么就搬来了?这血迹明天也要交给衙门留下当做证据的。让你给破坏了可就麻烦了!赶紧把凳子搬回去,原封不动的放在普颜不花尸体旁边。去另外一边的隔间中,搬一把干净的过来!” 斥责完手下人,他对着李褚尴尬的笑了笑,解释道: “呵呵。这些都是跟着我,在西疆前线尸山血海里面滚一圈,才刚刚回中原的亲兵家将。实在是在前线厮杀的太久了,对于这些生死之事以及尸骸血污,早就麻木了。还望见谅啊。哈哈。”好尴尬啊,本想表现自己的亲和,结果却被手下人弄成下马威了。 很快,那个兵士就从另外那间,停放着二夫人尸体的隔间中,搬过来了一把凳子,放在李褚的面前。 “坐吧,坐下来说。”李续再次请李褚和他妻子坐下,然后主动开口,温和地问道: “这位李壮士,本将只知道你叫李褚,其他还一概不知。我李续虽然是汉人,但是常年跟我舅舅河间王一起生活,更喜欢草原上的一些习俗。比如,我们愿意和别人交谈之前,先各自介绍一下自己。” 说完,他便自顾自的说道: “本将名字叫李续,蒙古名字叫做李图勒。所以我亲近的人都习惯的叫我图勒。又因为我今年还未弱冠,所以大家也都叫我小将军。我如今担任侍卫亲军副都指挥使之职,所以,哪怕是里屋躺着的那个普颜不花见到我,也要老老实实地给本将行礼致敬。” 说完,李续双手抱拳,向头上虚拜一下,说道: “当今陛下的长姐、河间长公主殿下,乃是本将的舅母;中书省枢密使、河间王殿下,乃是本将的亲舅;新任河南江北行省平章政事李翀李大人,正是家父。还有洛阳、淮安、襄阳的那几位掌兵的蒙古万户,昨天还跟本将歃血为盟,认作异性兄弟。而且,当今的圣母皇太后已经下旨,要将她的侄孙女宝音郡主,下嫁给本将。” 说完这一大堆,李续突然停了下来,看了一眼旁边的李怀,又扫视了一眼已经瞠目结舌状的李褚夫妻俩,这才慢慢说道:“有本将在,你们尽管放心大胆的说出来。本将可以为你们做主。” 李续这不是嘚瑟炫耀,而是要让对方明白自己的身份是如何贵重。这样他们才会愿意信任自己,毫无保留的说出所有的事情。毕竟,这里面可能存有涉及到高官显贵的重大阴谋,如果自己不是一个身份高贵,地位尊崇之人,李怀李褚又怎么敢完全依靠自己呢。 然而,等了有一会,看着对面两个人跟石化似的,瞪着眼睛半天没说出话来。李续反而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了。 第二百零四章 阴谋 第213章 阴谋 还是红袍女侠最先反应过来,她赶紧踢了一脚傻呆住了的丈夫,然后抱拳对李续说道: “李······不,图勒小将军请放心,民女萧羚跟师哥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说完,她还不忘赶紧再催促一下正在组织词语的丈夫李褚。 李续笑着抬手压了压,表示让对方慢慢来,别着急。 却见李褚叹了口气后,抱拳郑重地回禀道: “草民李褚,谢过图勒小将军的信任。草民和兄长原本是中书省大名路魏县人,家中父母早亡,是兄长把我养大的,长兄如父。草民从不敢违逆兄长之命。草民从小喜欢耍枪弄棒,便投入了师傅门下学艺,至今已经十五年。” “师傅从小也教导草民,要尊师重道,更要以武助人,以武爱人,不可好勇斗狠,恃强凌弱。师傅还教授了草民一些家传的兵法知识,也是希望草民有一天,能忠君为国、保家卫民。” “师傅和兄长的教诲,草民无一日敢忘怀。因此,虽然草民武艺小有所成,但是从没有做过伤天害理,逞凶霸凌的事情。” “今日之事,起因还要从去年夏天,天河寨被屠戮开始说起。” 李续问:“去年的夏天?你说的天河寨是不是在孟津附近的北邙山中?” 李褚点点头,说:“正是。天河寨是一群逃人在山中组建的寨子。寨子里面大部分都是在荒年中没了男人的妇女、老人和孩子。他们依附在谢家兄弟等几个强人身边,建立起来这个山寨以自保。平时,也就是在山里自耕自食,捕捉野兽。对外也就是私下里用毛皮和山货,跟其他的山庄和寨子换取布匹、粮食和食盐。” “然而,去年夏天的时候,官军在新来的枢密使普颜不花的带领下,悍然突袭了天河寨。而且,竟然连寨子里面的男女老幼全都一并杀戮,充当山贼匪徒的首级,冒领功勋。然后,在那之后,原本跟我们这些山中堡寨山庄相安无事的官军,便经常开始四处出击,以剿匪之名,轻则勒索钱财,重则杀戮劫掠。闹得北邙山地区,是民不聊生,一日三惊。” “后来,大家也学乖了。纷纷在山麓之中,开辟了一系列避难场所。当官军来了之后,这些山寨中的妇孺老幼,便躲藏到山中的洞窟或者开凿的山岩之中。官军根本找不到,就算找到了,也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险要之地。避难所中有山泉,还有平时的存粮,守个三五个月没问题。” “然而,今年五月份,突然有好几个堡寨都被攻破,连同他们的避难山洞,也被官军轻易抄掠攻陷。藏身在那里的男女老幼,不是被害,就是被抓走失踪。我们发现其中被掠的少女,竟然出现在洛阳的妓院之中,被迫沦为娼妓。我五师弟就是去营救他青梅竹马的爱人,结果却中了埋伏,被追杀出来的官兵······乱箭射死。” 李褚平缓了一下心绪,用手轻轻安抚了一下眼圈已经红了的妻子萧羚。然后,继续说道: “由于官军在北邙山一带肆意屠戮劫掠,很多家破人亡的逃人和山民便纷纷跑到我们首阳山中,投靠我们敬贤山庄以及周边的山寨。山庄一下子就收拢了各种难民逃人近千人,把他们就安置在山庄中,编户齐民,耕作劳动。” “然而,前几日,虎头山龙凤寨的大寨主欧阳熊带着一个自称是铁面先生的人,来到我们的敬贤山庄,说有重要的事情要跟我师傅商量。这个欧阳熊虽然做的是拦路抢劫,剪径劫道的买卖,但是却从不吃窝边草。虽然与我们敬贤山庄比邻,却也没有骚扰过我们。因此,大家看在都是江湖中人的份儿上,也并没有将他拒之门外。” “欧阳熊带来的那个铁面先生告诉我们。他得到最新的消息,官军准备在正月的时候,趁着大家过年休息的机会,围剿更加富饶的首阳山。” “我师父说这敬贤山庄,乃是先祖当年跟随世祖薛禅汗征讨宋国立下功勋,才赏赐给的田土,并不是山民逃人自立为寨。不会面对官军的征讨。但是那个铁面先生说,前不久首阳山附近的山庄堡寨都收拢了大量来自北邙山的逃人,这就是包庇叛逆之罪,所以朝廷官兵就可以以此为由,发兵围剿我们敬贤山庄。” “这次,他也是得到了官府中的内应通风报信,才知道这条消息。看在大家都是绿林好汉的份儿上,特意赶来告诉我们大家。而且他也想要借着我师父的名号,召集周边各山庄堡寨的英雄们,前来会商。” “还有一件事儿就是,他听说朝廷军队正在集结,但是大军征讨,粮草先行。不久后,会有一队朝廷的粮饷物资车队,进入山下的邙岭镇驻扎。” “他希望大家能集合壮丁民夫,一起先下手为强,围攻邙岭镇,不但可以得到足够的粮草物资补给,而且还能摧毁朝廷用以在正月进剿首阳山的粮草。这样,没了粮草物资的官兵,也就只能暂时撤退,来年再说了。到那时,大家再想办法,或者修筑寨墙,或者训练丁卒以自保。” 李续听到这话之后,眉头大皱,一个劲的摇头。 “大人,草民说的都是千真万确的啊。”李褚以为李续不相信他所说的话,赶紧说道。 李续撇着嘴,若有所思的摇了摇头,说: “本将不是不相信你说的,而是觉得这个铁面先生有点问题。粮草先行的确没错,但是哪儿有先把粮草物资放到交战区存放的?这领兵的将领要有多蠢才会如此做啊?” “再说了,洛阳距离首阳山很近,何必还要把粮草物资集中运过去。直接以洛阳为补给点就可以支持万人以内的军队,进剿首阳山地区。本将觉得这个铁面先生应该是在骗你们,这个人有点可疑。” 李褚听到李续所说后,非常兴奋,抱拳应和道: “小将军果然是军阵大家,一眼就看到了这个问题的关键。草民跟着师傅也学过一些兵法以及行伍之事。所以,师傅和我都觉得这粮草到达邙岭镇之说简直是匪夷所思。” “小将军还说中了另一点。这一点,我们当时也都没有想到。这个铁面先生其实就是躺在里屋的普颜不花!” “啊?!” 李续以及周围站着的伊思马忽等人听到之后,全都不由自主的惊呼出声来。 一个朝廷命官,竟然不顾一切地制造和引导当地百姓造反,从而换取自己可以出兵平叛的机会。这实在是有点过于丧心病狂了。而且,这么做难道他就不怕上封长官质询和探查吗? 李续则狐疑地怀疑,这家伙要让当地人袭击那个邙岭镇,会不会跟自己父亲要路过邙山,前往虎牢关有关?明天回白马寺务必要问一问阿爸的行程安排。 “你是怎么知道这个铁面先生就是普颜不花的?”李续追问道。 “其实,就在今天上午草民伪装成衙役,跟着兄长来这里之前,并不知道铁面先生就是刚刚死去的行省枢密使普颜不花。只是,我师傅觉得这事儿有点蹊跷,就立刻支开极力赞同此事的二师兄,派我悄悄进城来找兄长询问此事。” “结果,半路上师妹追了出来,非要跟我一起来。结果,为了让怀着身孕的师妹,不要过于颠簸,便走的是大路。半路上,我们无意中发现欧阳熊等人的踪迹,便悄悄摸了上去。这才远远望见摘掉那铁面具的普颜不花的阵容。我当时只觉得此人不像中原人,并没有多想,直到上午见到尸体,才知道刚刚死掉的普颜不花,竟然就是昨日看到的,摘了面具的那个铁面先生。” “你们既然有所怀疑,就没有提出自己的疑问吗?”李续问道。 李褚叹了口气,道: “当时,很多山寨的头领似乎早已经被欧阳熊和这个普颜不花买通或者说服,他们都极力赞成这个方案。结果,周边不少山庄的庄主以及堡寨的头领,也被他们所感染,纷纷赞同合兵一起,主动出击的方案。” “毕竟,官军这些年对于邙山中的各个堡寨,实在是压迫的太甚了。隔三差五的就派人过来恐吓或者敲诈。有好几次,还派人袭击了一些小一些的堡寨和营垒,烧杀淫掠,坏事做尽。这帮狗鞑子······” “咳咳咳,咳咳咳咳!!!”李怀突然爆发出剧烈的干咳声音,尽可能的掩盖住弟弟李褚,激愤之下说出的那个不该说的词汇。 与此同时,李褚身边俏女侠的萧羚,也吓了一跳,赶忙在丈夫的腰眼上,狠狠地拧了一把。 “哎呦!师妹,你别掐了。我知道错了。”李褚疼的脸都扭曲在一起了。 这一幕让周围的人,包括里面真正的鞑子——伊思马忽,反而哈哈大笑起来。李续也笑着摇了摇头,然后伸出三根手指头,在李褚面前晃了一下。 “作为男人,有三件事儿是无法挽回的,一定要记住:泼出去的水,射出去的箭,还有就是说出去的话。” 李褚汗颜,赶紧抱拳,躬身领教道:“草民谨记小将军的教诲。” 这个时候,伊思马忽从身边一个小兵的手中,拿来一个蓝色的包裹,走过来,双手递给了李续。“这是我们从他身上搜出来的东西,应该是他偷取的普颜不花的信件和公文。” 明显,李褚听不懂伊思马忽的蒙古话,但是看到那包东西,他立刻抢着解释说: “大人,这是草民从普颜不花的书房中拿出来的。里面有好几封欧阳熊写给他的信件,还有几个似乎是旁边堡寨之中头目的书信。所以,草民猜测,包括欧阳熊在内,各个山庄和堡寨中,已经有不少人被他收买了。” “有没有你们敬贤山庄的人?”李续一封封地翻看着书信,问道。 “信件太多了,时间有限,草民也没有仔细看,就直接一股脑的都拿上了。准备拿回山庄后,一封封地拆开查看。” 就在李褚的时候,一封用八思巴文书写的信封一下子就映入李续的眼帘。他立刻将这封书信抽了出来。 八思巴文,这是蒙元时期只有贵族才会使用的文字。是当年忽必烈时期的国师八思巴所创立的。字母并没有意思,而是一种类似拼音一样的文字,分为蒙古八思巴文、汉语八思巴文和回鹘八思巴文。只有懂得相对应语言的人,才能听得懂或者看得懂所书写的内容。算是当时一种比较高级的加密文件。因此,给普颜不花写这封八思巴文书信的人,身份一定不一般。 李续并没有马上阅读此信,而是立刻在信件堆中,查找类似的书信。很快,又找到一封,只是那封书信似乎只剩下信封,里面却是空空如也。 李续拿着那封空荡荡的信封,对着烛光仔细的观看,却发现在信封的右下角,竟然有个很小的水印。看那形状似乎是个什么字,但是就是看不出来到底是什么字。甚至李续都没看出来到底是汉文还是八思巴文,反正这个字或者字母,方方正正的,肯定不是蒙古文。 就在李续拿着信封,对着灯光静静查看的时候,其他人也都屏住呼吸,等待主君的下一步安排和训话。然而,就是这么个寂静无声的时刻,却突然让大家感到无比的毛骨悚然起来。 因为,大家都隐隐约约地听到,就在隔壁停放二夫人尸体的那个隔间儿中,竟然传出一种似乎是野兽或者怪物沉重呼吸的共鸣之声。 呼~~~噜噜噜,呼~~~噜噜噜!声音似乎在变得越来越大,越来越低沉有力,就像一只正在蓄势待发的,被刺激的野兽嗓子中发出的低吼之声。 二夫人尸变了?冤死的女人,还穿着红色的衣服,是最容易发生恐怖的尸变。难道她现在已经变成骇人的僵尸?这八成就是她那已经切断的喉咙,发出的恐怖呼喊之声? 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连李续也停下了手中查看信封的动作,跟着大家一起,望向了东侧隔间的方向。 大家都惊恐地看着那扇半掩上的,黑漆漆地屋门。生怕下一秒,一个披头散发,赤目獠牙的女僵尸,就要从那里一跃而出,扑向大家。 第二百零五章 闹鬼 第214章 闹鬼 李续因为特殊的因素,前世的唯物主义教育,以及自己莫名其妙来到这里之后的状况,让他跟这个时代人们的普遍世界观是完全不同的,他依旧不相信这个世界会有什么鬼怪神仙。比起所谓的鬼神,人才是真正可怕的。 再加上,李续是个武将,用的还是金鞭这种钝器,战阵之上被他砸的稀碎破烂的人体,见过太多,早就对于血了呼啦的任何东西都免疫了。 当年在萧关镇的城头,枕着尸体吃饭睡觉,也不是一天两天。 李续相信,一个活着的时候都打不过自己的女子,就算变成僵尸厉鬼,能加持多少力量?自己一刀就劈她个魂飞魄散! 俗话说,人重七分,鬼重三分,夺舍附身也许可能,但是面对面的单打独斗?那绝不是自己这个战将的对手。 自己更害怕的是顶盔掼甲的敌人,而不是衣衫破烂的僵尸。 即使这样,刚开始的时候,李续也被吓了一跳。只不过,他强行让自己冷静了下来,并且趁这个机会,立刻环顾了四周,看看周围人的反应。 他看到大家此时都被这诡异的情况吓得不轻,所有人都转身看向了那个黑洞洞的门口。 其中,萧羚是反应最大的。她被吓得都顾不上此时的环境。众目睽睽之下,竟然钻到丈夫李褚的怀中,直接把脑袋扎到了他的衣襟之内,瑟瑟发抖起来。她蹲在李褚两腿之间的样子,可是相当不雅观。 还好,目前除了李续,没人关注她的不雅行为。 其实,李褚也吓到了。他是见过被抹了脖子的二夫人的样子,死的还真惨啊,临死的时候眼睛都没闭上,被豁开的脖子上,黑红一片,当时还有鲜血汩汩冒出呢。 在李褚身后的那几个敢战军官兵,包括伊思马忽等人,都不由自主的后退了几步,因为他们距离那个门口稍微有点近。 伊思马忽甚至已经把刚才挂在腰间的铁骨朵握在了左手之中,右手里面也多了一把飞斧,随时准备掷向可能出现的什么鬼怪。 还有几个士兵也第一时间就拽出了自己的腰刀,紧张的看向那个门口。 看了一圈,李续突然发现自己可能知道了怪异声音的真相,差点没憋住笑出来。 想到这里,李续的心态瞬间就平静了下来。而冷静之后的李续,再听那类似低声咆哮的鬼声,怎么听怎么感觉很有频率感。再听两下,越发感到熟悉。 于是,李续干脆直接站了起来,从桌子上拿起了那只粗大的烛台,也没有抽出腰刀,就这么举着蜡烛,背着手,大踏步的向那个黑洞洞的门口走了过去。 “大人!(小将军!图勒!)” 屋内众人见到李续竟然不惧鬼神,径直往那个恐怖的声音源就走了过去,纷纷发声阻止。 李续笑着冲他们一摆手,轻声说道: “嘘!稍安勿躁,我跟二夫人聊聊去。”说完,他就举着火烛,轻轻推开那扇虚掩着的房门,走进了那间停放二夫人尸体的东阁间之中。 房间中烛火摇曳,半天没声音。突然,就听到“哐”地踹东西的声音。 一个粗暴的声音骂道:“妈的!谁!?” 紧接着便听到了李续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刚才我环顾房间没找到你,就猜到在这里作怪的鬼怪,八成就是你这个懒鬼。进来一看,果然是你这厮,在这里偷懒睡觉。睡觉也不好好睡,打个呼噜声音跟破风箱似的,弄得我们以为床上的二夫人诈尸了呢。哈哈哈,赶紧起来!哪儿有在这儿睡觉的道理!” “嘿嘿,末将...末将吃了点酒,刚才困意上来,就跑到这里来打个盹儿。” 这个声音一出,大家都听出来了,原来是那个笑起来跟鬼一样难看的左营指挥石楼。 其实,刚才的动静,是他跑到里屋睡觉打呼噜发出的。 李续把手中的烛台,凑到床上,仔细的看了看二夫人的尸体,用手碰了碰她。发现尸体已经完全僵硬,右手因为原来被塞进去一把宝剑,现在僵硬了以后,竟然依旧半握着拳,微微举起来。配合着她那死不瞑目的表情,就好像依旧有无数的冤情要对人诉说似的。 虽然是数九寒天,尸体腐败的会很慢,但是毕竟在一个相对封闭狭小的空间中,存放着脖颈处皮开肉绽的死尸。这屋里的味道,也不怎么好。 估计,也就只有李续、石楼这种刚从前线死人堆中拼杀出来的军将,才不会在意这种味道。 石楼更夸张,他刚才竟然就坐在死人旁边的椅子上,两条腿搭在床边,紧挨着二夫人的尸体,窝着身子,呼呼大睡起来。 “战场上,死人见多了,这小娘子还能比他们可怕?哈哈。”石楼打着哈欠,伸了一个懒腰,看着床上的二夫人说道:“只是可惜了啊。你看看这小娘子,活着的时候,模样一定很是俊俏。唉,可惜啊。啧啧啧。” 嘬着牙花子,石楼的脸上露出了一丝贪婪的目光,一个劲的往二夫人的胸口处乱瞟。他看着面前死不瞑目的二夫人的尸体,竟然好像很有一种想要伸手的欲望。 李续轻轻拍了一下石楼的脑袋,说:“想什么呢?这可是正三品官员的夫人,还是弘吉剌部出身的贵女,长得肯定好看。你这是憋的太久没碰女人了吧?怎么看到女尸都一副馋诞欲滴的样子?” 石楼咧着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说真的,这家伙不笑的时候其实还挺好的,一笑起来,整张脸皮呈现诡异扭曲状态,原本就不大的眼睛直接眯成了细长型,眉毛随着眼角的变化,炸毛了一样。别人笑起来只是露牙,他一笑不但露出那一排白森森的锋锐大板牙,连同血红色的牙龈也全都露出来了。 最加持效果的,还是他嘴角留着的那两撇小胡子。随着他嘴角夸张尺度的上扬,这两撇胡子也几乎竖了起来一样。不仔细看,感觉整张嘴,呈现夸张的u字形。这幅尊容,怎么可能不吓人。 这就不是人类会有的面容啊。怎么看怎么跟一个要张嘴吃人的妖怪一模一样。怪不得能把那个灵奴儿给直接吓晕过去。 然而,石楼刚才的话语,让李续有所深思。李续倒不是担心这家伙会侮辱这具女尸。他要是不嫌恶心,悄悄伸手摸两把,李续也不能说他什么,顶多让他赶紧去洗个手。 不过,李续还是敏锐的考虑到,自己从西疆带回来的这帮敢战军将士们,常年在外,没有妻子家人陪伴,也没有地方去解决生理问题。跟着自己奔波回来后,更没有好好休闲过,军中会产生不利的情绪。 看来,过几天,自己应该给这帮人放个假。否则,在这中原之地,花花世界,半路上哪个没憋住的家伙,再给自己惹了祸,那可就不好了。 想到这里,李续对石楼说: “走吧,这边的事儿,基本都弄清楚了。你们也回营休息,明天带着队伍,来白马寺跟我会合。咱们一起去汴梁路的开封。到了开封,我给大家放个假。你们可以在开封,好好耍耍。” “真的?哈哈哈哈,那可太好了。早就听说,东京汴梁,乃是前朝都城,繁花似锦,热闹非凡啊。末将在此,提前谢过小将军!哈哈哈。”这家伙,还真的一抱拳,给自己作了个揖。 两个人转身就离开了隔间。 石楼先出去的,被门外的伊思马忽等人好一通奚落,骂他装神弄鬼吓了大家一跳。 李续刚要出门,却突然转过身来,走到二夫人尸体的身边,看着她那双已经瞳孔发散的眼睛,伸出手,在她已经僵硬冰冷的眼皮上,稍微揉了揉,最后轻轻地帮她合上了眼帘。 李续心思比较沉重,并不是因为美貌的二夫人香消玉损,而是他突然想到了“鬼”这个字。 闹鬼,还真的是有鬼啊。只不过,这鬼不是死人,而是最让人害怕的活人。 这个世界上,没有比坏人更可怕的鬼。他们伪装成好人,藏在芸芸众生之中。 那些山庄堡寨之中有没有跟普颜不花勾结的鬼?这河南官场上还有多少与普颜不花勾结的鬼?普颜不花自己又是什么人放出来的鬼呢? 然而,最大的问题是,自己和父亲在这边抓鬼抓到最后,可别抓出个自己对付不了的阎罗王啊。 一边想着心事,李续踱着步子回到了外厅。他拿起桌上的那些书信,对李续夫妻说: “这些信件,除了其中有几封是给朝廷官员写的,其他的你都拿去山庄,找出藏在你们身边的那些内鬼。务必要弄清楚,他们到底为什么要袭击邙岭镇。” 李褚接过信件,一抱拳,答道:“大人放心,我这就跟师妹赶回去,将这个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不行!” 李褚的话音刚落,却有人立刻大声反对。李续回头儿一看,是站在自己身边的推官李怀。 李怀明显有点激动,他伸出一根手指头,指着李褚身边的妻子萧羚说道:“羚妹不许走!她必须留下来让你嫂子看护一阵子。怀孕三个月,你竟然敢带她出来,还骑着快马翻山越岭?你是想害了羚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吗?” 果然,长兄比父。一家人的安危,李怀这个兄长,总是记挂在心头。李褚看了看老婆,又看了看兄长,只能低着头认错。 李续点了点头,然后对李褚说:“这样安排也很好,毕竟山里的医疗条件,肯定没有城里好。” 说完,他就带着大家一起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对李褚说:“现在城门已经关了。一会儿本将也要去白马寺,正好帮你叫开城门,大家一起出去。” “多谢大人。” 这个时候,萧羚却对李续和李怀说:“小将军,婿伯,师兄这次回返山庄,恐怕还要面对不少问题。我想送他到城门口,跟他再多叮嘱两句。” “师妹,你放心。等我安顿好山庄后,就赶回来找你。”李褚拉着妻子萧羚的手,跟她四目相对,含情脉脉。 喂喂喂~大晚上的,当着我们这帮饥肠辘辘的单身狗,你俩在这撒狗粮,不太合适吧?没看到我身后那几个军将,盯着你媳妇的胸脯,眼珠子都出来了吗? 李续也懒得多说,点了点头,就带着众人直接出了大门。 李怀让人直接关上大门,等待明日官差过来最后处理。 而李续麾下的敢战军将士们,则纷纷冲出自己的战马,冲着目送他们的军主李续行了个礼后,便翻身上马,跟着石楼和伊思马忽,直接往西门方向而去。他们的营地在西门外的一片闲置军营之中。 第二百零六章 闹鬼2 第215章 闹鬼2 因为推官李怀没有骑马,而且他也不愿意再让怀着身孕的弟妹萧羚再骑马,因此也就只能走路。萧羚慢慢走路,李褚自然也就跟着一起牵马步行。 最后只有李续坐在马上,感觉非常别扭。所以,他干脆也下了马,跟着一起以步行的方式,往距离不远的东门溜达着过去。 路上顺便跟李怀攀谈一下,这河南江北行省的官场民生。顺便,也给那两个如胶似漆的小情人,一些你侬我侬的机会。 李续背着手,也不牵着马,任由战马自己前前后后的跑来跑去,反正也是夜里,路上除了打更的,没有别人。却听李怀说道: “小将军,恕下官妄言。这河南的官场,要是朝廷再不派一个忠心为国,公正廉明的官员,来整肃风纪、破除积弊,迟早要爆发大乱的。” 听到李怀恳切地话语,李续轻轻点了点头。李怀所说的话,最后在历史上,果然得到了验证。最终反元大起义就是在这里爆发,最早的红巾军主力,也是在这个地方,跟元朝的军队拉锯鏖战。 李怀继续说道: “小将军,下官知道小将军身份贵重,也看得出来令尊是真心为民的好官。可是,孤掌难鸣啊。这河南各个路、县、州、府的官员,这些年来他们串通一气,排挤忠良,上上下下早就烂透了。” “而且他们大多数都是勋贵之后,直接就是继承父兄的职位,除了捞钱,根本就没有真才实学。还有一些官员,他们跟大都里面的某些家族,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做事违法乱纪的事情,简直是有恃无恐啊。这才是我们行省最大的问题。” 他听到李怀的这话后,一下子就知道,他的焦虑其实涉及到了一个大元王朝,无法轻易不避除的顽疾——官员的遴选制度。 大元脱胎于草原民族建立的蒙古帝国,由于崛起的太快,所以大部分制度脱胎于草原民族传统部落文化。而官员的遴选、任免,很多依旧只看身份,不看能力。这其实就是部落贵族世袭制度的一种演化传承。 李续转头轻声问道:“你认为应该怎么办?” “加大加深科举考试的范围和选拔力度。尽可能的让科举出身的官员,担任各级政府的职位。将不合格的庸官,没用的冗官全都裁汰下去,精简衙门,任用鲜明······” “啊哈哈哈哈哈”李怀还没说完,李续就已经哈哈大笑起来。结果,弄得李怀不知道对方是赞许还是嘲笑自己,一直颇为尴尬。 李续笑过之后,拉着李怀的手说: “哎呀呀,小小的推官对于你来说,简直是屈才了啊。只不过,你这话估计也就现在的你会说得出来。虽然说的也很对,不过,等你真的到了朝堂之上,可就不一定能坚持这种观点了。因为,那个时候的你,已经攀登到了更高的山峰,看到了不一样的风景。那是一片更真实、更全面,却更无奈的景色。到了那个时候,估计你刚才所说的话,你自己回想起来,也会感觉可笑了。” 李怀的脸色变了好几次,最后直接站在了原地,恭恭敬敬地冲李续一抱拳,躬身说到:“下官愚钝,还望小将军解惑。” 李续回头看着突然站住的李怀,透过皎洁的月光映照下,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对方脸上的诚恳,更有几分浓重的悲戚与不甘。 “继续努力吧,李推官。凭心做事,诚实做官,尽快得到我阿爸的认可和提拔。然后,找个机会,你把这个问题去问问我阿爸。他曾经就类似的问题,回答过我舅舅。我舅舅那么刚强大人,据说被气的在我舅妈怀里哭了一晚上。不过,第二天,他就放弃了原来锦衣玉食的平淡生活,斗志昂扬地给大汗陛下写了自荐信,要出任西疆前线元帅。” 李怀愣了好一会,突然有一种即将得遇伯乐的期待,让他浑身都忍不住的有些轻微颤抖。 “多谢小将军示下,下官谨记。” 李续拍了拍他肩膀,说道:“普颜不花的那些书信中,肯定还会藏有不少秘密。到时候,正好你可以利用自己的能力,协助我阿爸,为朝廷,为百姓,多做一些扫除害人虫的事情。” 被李续这么一说,李怀突然惊醒道:“哎呀,幸亏小将军提醒,下官忘记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何事?” “下午搜查普颜不花在后院西侧书房的时候,因为时间有限,我们只是抄拿了一些普颜不花桌上的书信。他在柜子里,还有其他地方,可能还会藏有一些重要的贪赃枉法的证据。下官,现在就马上回去查找。” 李续拉住了转身就要走的李怀,想了想,从怀里拿出那两封自己单独收起来的,写有八思巴文的信封,对李怀说: “你是说,那些信件其实你并没有拿全?你当时可见到这种写有八思巴文的其他文件?” “嗯,好像在他的桌上,有几张写有这种‘官文字’的书信。当时断定这肯定不是写给山寨内应的,所以也就没有动,依旧放在他书桌上的文件匣子之中。” “快,带我去。这才是最重要东西。我怀疑这可能是他背后的主谋,给他写的书信。刚才,你给我的信件中,有一封新来的信封,只有信封,没有信瓤。说明他还在看,应该是新来的指示。我估计,那上面的东西跟他为什么要组织山寨的人,袭击邙岭镇有关。” 说完,他们四个人便直接掉头,往普颜不花的宅邸返回。 到了宅邸,大门原本应该是关着的,门上还有李怀代表衙门给锁上的大铜锁。然而,等四个人来到此处后,竟然发现大门是虚掩着的,那把大铜锁也被人不知道用什么办法,打开了,就放在门边。 李续心中大呼:他奶奶的,今天这宅子可真的是邪门儿到家了! 刚才他们是为了逼问口供,有意地装神弄鬼,然后是石楼那个懒鬼,给大家吓一跳,如今看来,是真鬼上门了啊。 “李推官,你们洛阳的贼,胆子真大啊。刚刚死了人的官衙,这帮人都敢偷啊?”李续轻轻地对李怀奚落了一句。毕竟,地方治安是他这个推官的责任。 李怀面有窘态地答道:“回禀小将军,这洛阳虽然不至于夜不闭户,但是已经很久没有发生严重的盗窃和抢劫事情了。今天······今天简直是见了鬼了!” “哼!没错,就是见了鬼了。我刚才还说呢,这世上,最吓人的不是鬼,而是人,尤其是坏人。他们是游荡在人间的真鬼。” 李续吐槽完了,左手直接从腰间拽出腰刀,然后吩咐道:“李推官,你和萧女侠一起守在门外,不许任何人跑出去。李褚,有没有胆子跟本官进去抓鬼?这次可是真的。” 刚才出来的时候,伊思马忽就已经把李褚的刀,以及萧羚的剑都还给了他们,所以当李褚听到李续的话后,直接抽出了他那把手柄明显很长的双手刀。对着李续慷慨说道:“草民愿随大人抓鬼。” 李续点点头,便轻轻推开府衙那扇沉重的大门,然后侧着身子挤了进去,李褚也跟着一起钻了进去。临进去之前,还不忘轻声叮嘱自己的妻子,注意安全。 你俩是奉子成婚的吗?姑娘肚子里面都给你弄出肉馅儿了,怎么你俩还这么腻腻味味的啊?我记得纳忽出当初娶媳妇之后,没几天就厌烦了,这萧羚长得也不是那么国色天香啊?至于吗? 李续看着李褚的行为,在黑暗中使劲翻了个白眼,心中不断的吐槽。 他俩一个前一个后,在黑漆漆的前堂,凭着白天的记忆,摸索着就摸到了通往后宅的那扇小门。出了门,就是露天的回廊。通过月光,似乎可以看到在回廊上,有个人还在站岗放哨。 李续觉得,要是伊思马忽在就好了,这家伙的飞斧甚是好用。就在他想的时候,就感觉身后的李褚使劲一甩手,似乎扔出去了什么东西。紧接着,那个放哨的家伙,就咕咚一下,倒在了地上。 李褚笑笑,轻声说:“嘿嘿,师傅教的小手段——飞蝗石。”说完,他又捡起花圃边沿上的几个椭圆形小石子,塞在了腰间。“太合适了,这种形状的石头,最适合做飞蝗石。” 李续伸出大拇指,手动点了个赞。两个人继续前进,路过那个被打在太阳穴上昏过去的岗哨的时候,李续顺手就将那个身穿夜行衣的家伙给抹了脖子。 看来今天这个房子,是阎罗王开了道场啊,不死绝了不罢手。 来到后院,却见临走的时候已经用封条封上的正堂大门,已经被人撕开了,大门敞开着。里面灯光闪烁,还有人发出的轻微惊呼。 李续和李褚的到来,一下子便惊动了院子里站着的两个把风的黑衣歹人,他们非常惊讶怎么会有人无声无息的从后面出现。 其中一个黑衣人在惊吓之下,竟然忘记遮掩,直接用蒙古话大声喊了句:“齿狠闭(蒙古话:你是谁)?!” 李续心中当时就咯噔一下。果然,还没开始抓鬼,阎王爷就把小鬼儿给派来了!好吧,既然你们已经开始针对我阿爸了,那么距离开始针对我,乃至针对我舅舅也不会太远了,说不定已经都动手了呢。 李续一狠心,也不再多问,反而调皮地用蒙古话喊了句:“米尼,其得酷儿(我是鬼)。” 就在对方惊恐又诧异的时候,李续带着李褚已经飞快地冲到了那几个把风的人很近的距离,藏在身后的钢刀,直接从下到上来了个上撩。 “噗”的一声,就把那个用蒙古话询问自己的家伙的右肋到左肩膀给劈了开来。 “啊~~~”黑衣人的惨叫在寂静的夜空中,好像炸雷一样响亮。 然而,这个惨叫的并不是被李续劈死的,而是他身旁那个已经举起刀准备反击的家伙。那个家伙举着弯刀的双手,竟然被跟进上来的李褚齐腕斩断。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发现对面的人是作为当时一等人的蒙古人,从来都干净利索的李褚犹豫了,举着刀看着那站在原地,举着断腕惨叫的家伙,竟然没有像往常那样直接砍掉他的头颅。这才让那个人不断发出带有警示意义的叫声。 李续可不在乎这个,刀光一闪,一颗偌大的头颅便滚落在地,也终止那撕心裂肺的嚎叫之声。 这个时候,从正房的屋里,很快就窜出来七八个人。他们人人手中拎着一把钢刀,还有人举着火把。 李续发现并没有人带弓弩便更有了几分信心,不咋管他们,反而是转过头来,横眉立目地怒视身旁的李褚,斥责道: “有我在,你怕什么?记住,他们同样是可以一刀砍下的脑袋!再有逡巡不前的举动,我先杀了你!” 嘴上这么说,但是心中,李续一下子就感觉到很无助。他知道,在如今的这个朝代,哪怕是再凶恶的汉人,面对蒙古人,乃至色目人,都有一种发自内心的胆怯。因为,汉人或者南人,一旦杀了蒙古人或者色目人,那么他们将面临的处罚将会是极其严酷的,朝廷的追索也会极其彻底。甚至,为此事还要牵连周围的家人和邻居。 很明显,不光李续看到了李褚的犹豫。 这个时候,却听正门口有一个中年人的声音,用很纯正的蒙古话对李续说道:“他当然会害怕。因为他的身份跟你不同,图勒小将军。” 李续赶紧转头看去。却发现一个身材略微矮胖的中年人,站在那些黑衣人的中间。他跟其他黑衣人一样,都用面巾包着自己面部,让人看不到他的长相。唯一的不同是,他身穿一件浅蓝色锦布棉袍,头戴一顶前方后圆毛皮暖帽,而其他人则是用布巾将头全都包起来的。 看来,这个人就是他们的首领。 嗯?他认识我,我却不认识他。甚至从他的话语中,连李褚的身份对方都知道。这可就不是平等的对话了。 李续沉了沉气,使劲握了一下手中的腰刀,这把腰刀是河间王的次子,自己的表兄,熊二阿兰达给自己的,他则改用了缴获察合台汗国大汗也先不花的那把珠光宝气的佩刀。 表兄阿兰达的这把腰刀可是来自极西之地,一个叫做大马士革地区生产的镔铁宝刀,上面非常艳丽的花纹。李续第一次见到这把腰刀的时候就知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大马士革钢刀。 他垂涎已久,这才找机会用也先不花的佩刀,从阿兰达手里换来了这把大马士革钢刀,一直佩戴在身边。 在潼关镇能够一刀将人几乎从中劈开,也是这把宝刀的功劳。 如今,对方的人数数倍于己,而且还知道自己的底细,李续感觉今天恐怕要有一场恶战。自己的那根金鞭没带来,就只能靠兄弟送给自己的那把宝刀了。 所以,他不由自主的使劲捏紧了刀柄,慢慢将刀举到了头顶,做了一个朝天势持刀法,就准备开始拼命了。 第二百零七章 小鬼儿 第216章 小鬼儿 就在李续举起武器,准备开战的时候,对面的那个中年人赶紧伸手,做出阻止劝诫的表示,然后大声说道: “图勒小将军且慢,请听在下一言。”那个人说着,还立刻示意周围的几个武士放下手中的兵器,稍稍后退两步。 “说。”李续说道。 “我家主人当初想要拉拢这个普颜不花,并且给了他很多立功的机会。然而,这个普颜不花却脚踩两只船,竟敢跟我家主人虚以委蛇,假意投靠,而且还跟另外一些人也同样表示了效忠之意。最可气的是,他将我家主人交代的事情,反而透露给了他的旧主铁木迭儿,坏了我家的大事。” “我们是昨日来的,本来想要今晚在他洞房花烛的时候,宰了他全家。不过,现在看来没必要了。这也许就叫做多行不义必自毙吧。现在,不过是想把我家主人当初给这个家伙写的书信,以及一件重要的信物拿回去,并没有其他的意图。” “小将军乃是将要御赐婚配,迎娶圣母太后侄孙女的驸马。我等不过是主人遣来的奴仆,自是不敢得罪小将军这样的贵人。还望小将军也不要为难我们这些下人。请让开一条路,让我们把东西拿走吧。” 这话说的,信息量有点大。骇的李续缓缓放下了手中高举的钢刀。 他的头脑中开始飞速的旋转,权衡着目前情况的利弊。 这些人不是铁木迭儿的人,是另外一股势力。这帮人之前拉拢普颜不花,然而普颜不花却里外通吃,还让这些人的幕后之主,栽了跟头。这普颜不花还真是个作死小能手啊。 那么,自己现在到底让不让?让他们走,那么等于放过了这群残骸百姓的幕后黑手。 毕竟刚才他也说了,这帮人曾经帮助普颜不花立功。普颜不花这两年所谓的功勋,不就是擅自调兵,杀良冒功吗?那么协助和掩盖他杀良冒功罪行的,就是这帮人。放走他们,对得起那些被虐杀的百姓吗? 从这一点,也能推测出这些人肯定不是寿山大汗的人。因为皇帝不会纵容臣下杀良冒功。那不等于在损害自己的利益嘛。 然而,这帮人竟然敢当着自己的面,堂而皇之的表示,就是被派来杀普颜不花,乃至他们全家的。 可见,他们的势力无论在地方,还是在朝廷中,都拥有几乎只手遮天的能力。 国家法度对于他们来说,简直如同白纸一张。这么嚣张,不是胆大妄为,而是权势滔天,才敢如此啊。 这还真让自己撞到了,抓鬼还没抓到,竟然拽出了阎王爷,有点棘手啊。 就在李续思想激烈斗争的时候,那个中年人竟然直接上前几步,就站在李续三步距离的地方。他右手扶胸,向着李续深深鞠躬致敬,然后说到: “图勒小将军。我家主人一向尊敬河间王和令尊。河间王最终能总览西疆战事,亦是在我家主人的大力支持。令尊这次出任河南江北行省平章政事,我家主人也多有支持。我家主人不但跟小将军一家没有过节,反而有恩于你们。还望小将军高抬贵手吧。” 这话一说,李续心中豁然开朗:这家伙纯粹在胡说八道! 别的事儿李续不知道,但是舅舅河间王总揽西疆军的事情,当初副元帅伯颜不花之前就透露过,那是寿山大汗力排众议,圣心独裁做出的决定。 唯一支持皇帝这个决定的,就只有最后发声,并且将这件事一锤定音的圣母皇太后——答己太后。 更别说,自己父亲出任这个河南江北行省平章政事,其实是个极其危险的差事。那是皇帝往前朝旧臣,以及丞相铁木迭儿的心窝里面扎了一根刺。就不可能有人会支持。 这个家伙说什么他的主人为了自己舅舅和父亲出过力,简直是胡扯! 想到这里,李续的心绪放松下来了,他哈哈大笑着,直接将手中的镔铁钢刀插回了腰间的刀鞘之中。 “哈哈哈哈,早说嘛。下次可不许再这么装神弄鬼的。我还以为是我那几个安答哥哥们手下的万户所的兵士,又装成强盗打家劫舍了呢。哎呀,这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啊。” 说完,他回过头来,对着身后一脸诧异的李褚招了招手,笑着说:“好了好了。都是自己人,没事儿了。” 然而,李褚却看到李续转过来的,正好被月光映照的面孔上,却跟他嘴上所说的放松话语完全相反。紧皱着的眉头,还有不断意识的眼神,明显是告诉自己,这帮人是敌非友,随时准备动手。 见到此情,李褚心中大大地舒了一口气。 看来,这个图勒小将军并没有要跟这些歹人同流合污的意思。还好,看来此人是个值得信重依靠的。 他便假装放发举着的斩马刀,交到右手之中,很慵懒的样子扛在右边肩膀上,就跟挑担子似的。与此同时,右脚后退半步,左侧身子面向前方。 这种姿势,看上去是放松了警戒,其实是一种俗称“担肩刀势”。 此种刀势是将刀横放右肩上,手偏垂于左侧,侧身站立,显得慵懒无备,而且还特意露出左边的腹部软肋,从而诱使敌人刺击。 敌人攻击的时候,用左肘往右横垫开敌人的攻击,左右二脚斜跳而入。随后,用左右双手共同持刀,从上而下来个力劈华山之势,对敌发起重击。 此时,李续哈哈一笑,往前走了一步,来到那个中年蒙面人跟前大概不到两步的距离。伸手在怀中摸索了一下后,抽出一封崭新细致的白色信封。在那个中年人面前晃了晃,问道: “你们找的可是这封信?” 那个中年人赶紧上前一步,仔细看了看李续手中的信封,大吃一惊下,连忙点头确认道: “正是此信。还望图勒小将军将这封书信奉还我家主人。我家主人定当厚报。” “呵呵,既然是自己人,何必客气。到时候,你给我点东西就行了。何必麻烦你家主人呢。”说完,他竟然将那封信递还给了那个中年人。 中年人赶忙双手去接。拿过来后,一边低头拆开查看,一边问道:“小将军果然是个宅心仁厚之人,与传闻之中完全不同。小将军想要何物,尽管开口。只要是在下的权限范围之内,尽可给与小将军。” 然而,正当他奇怪怎么就只是个空信封,想要询问的时候,却听李续断喝道: “好!那就借你人头一用!” 中年蒙面人赶紧抬头望去,却看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原本插回到腰间的那柄钢刀,此时已经再次握在了李续的手中。自己却感觉脖颈之间一阵冰凉,紧接着便是翻天覆地似的眩晕。 中年蒙面人生前最后一眼看到的,就是面前自己那具没了头颅的身躯,轰然倒下。 李续用一个空信封,换取了对方的麻痹大意,直接来个拔刀斩,砍下了对方的头颅。紧接着,他对身侧的李褚喝道:“除恶务尽,杀光他们!” 言罢,一挥镔铁打造的腰刀,就冲向了不远处已经愣在原地的那群蒙面歹徒。 第二百零八章 大鬼儿 第217章 大鬼儿 除了刚才被李续斩杀的那个中年蒙面人以外,此时尚有六名歹徒,正在院子之中。 原本他们看到李续跟那个中年人笑语攀谈,还将首领要拿的信件,也爽快的送了回来。自是知道对面之人,身份高贵,赶忙就收回了兵器。 然而却没想到,李续竟然突然暴起杀人。 这六个人大骇之后,忙不迭的抽出兵刃,向李续和李褚杀了过来。这些人明显受过一定训练,立刻就自动组队,形成三打一的状态,准备围杀李续和李褚。 结果,他们明显踢到了铁门板上。李续和李褚两人都是技击搏杀的佼佼者。虽然歹徒人多势众,反而被这两个凶悍的家伙逼退压制。 世人皆知,李续擅长使用一根双手金鞭,军中诨号“金鞭阿赫利亚”。因此,很多人都以为李续只会使用双手鞭这一种武器。其实,双手钢鞭只是他的主武器。 作为一名从小就系统培养的武将,骑马、射箭、长兵,短刃,肉搏,甚至简单的排兵布阵,都是最基础的课程。 李续从小就和两位表兄纳忽出王子、阿兰达王子一起,跟着兵器大家学习短兵技击的技能。 三个人不约而同选择学的都是刀法,因为河间王德格都巴雅尔有一把顶级宝刀,三个人约定,谁的刀法学得最好,那么那把刀就谁获得。 最后,阿兰达的刀术学的最好,纳忽出因为俗事颇多,耽误了很多练习的时间,结果学的最烂。即使这样,纳忽出当初在怯薛中的刀法战技,也是数一数二,等闲人都不是对手的。 也正因为他一手高明的刀法,才被答己太后看重,推荐到儿子寿山大汗身边,做了皇帝的亲随怯薛。 当初在军中的时候,李续的金鞭是出了名的凶狠。有意跟他比试的人,自然不会主动在这方面跟他比拼,所以就叫嚣着跟他比试近身短刃。结果,被揍的满地找牙,还有几个落下了难以忘怀的伤疤。 而且,李续因为主战兵器为沉重的金鞭,所以,他的臂力和腕力,就比普通人要强得多,再加上如今他手中的这柄神兵利器的加持。让他耍着刀花冲入敌群的时候,犹如切瓜砍菜一般。 只是一个照面,李续就将对面第一个冲过来的歹徒,连人带刀剁成两块。 紧接着,他一脚将那具只剩下半拉,还没有倒地的尸体,踢向了后面的敌人。撞飞了其中一个人,一下子就破坏了对方,左右夹击的态势。 就这样,李续以一敌二的情况下,依旧稳稳地占据着上风。 他手中的镔铁钢刀在月光的映照下,闪闪发亮,好似一片银光,围绕在李续那辗转腾挪的周身之外,时不时地向着面前的敌人,闪出催命的寒光。 而在另一边,李褚则挥动双手斩马刀,人刀一体,犹如一部生命收割机,在围上来的敌人之中,刮起了血肉组成的旋风。 只是一个回合,就将围杀他的三个敌人,全都砍伤。其中一人还被砍下了一只手。紧接着,李褚一个垫步冲了过去,手起刀落,将对方的人头砍下。 就在李续和李褚开始压着对方打的时候,从正堂黑洞洞的正门中,又走出来一高一矮两个人,其中高个儿壮汉手里拎着一把双手开山斧,脚步沉稳,气势不凡。。 那个跟在拎着斧子的壮汉后面的矮个儿跟其他人非常不同,并没有穿黑色夜行衣。他身穿青蓝色锦袍,暗色的扎腿裤,蹬着一双黑色短腰厚底靴。他身子稍微有点佝偻,看到外面如此情况,却依旧能够不紧不慢地背着手,好似在看戏一样平淡。 这个人同样是用一条黑色面巾裹住了脸,但是李续从他的眉眼中,感觉此人年纪应该不轻。 这两个人出来后并没有马上加入战团,反而是四处展望,似乎只是个旁观者一样。 李续看到那壮汉后,心中不由一紧。因为,从他的第六感上能感觉到,那个高个儿壮汉,是个武力值很高的棘手家伙。 同时,李续也感觉,那个有点佝偻身子的矮个儿,其实才是这帮人真正的首脑,被自己砍去头颅的不过是个传话的随从。 该死!本想先杀掉对方首脑,让对方群龙无首,却没想到,敌人的真正首脑,竟然藏在最后面。 然而,李续面前尚有两个精壮的武士,正在跟自己缠斗。他们发现李续兵器的厉害,都尽量不要跟那柄镔铁宝刀硬碰硬的交战,而是经常绕着李续,以前后包夹的方式,寻求破绽,不断跟李续缠斗。 这样,李续原本想要断兵击敌的方法,只能无奈的变成左突右支的鏖战。 “啊!~~~啊,啊。我~~啊~~” 就在此时,李褚那边的战团之中,突然有人发出一阵极其凄惨的哀嚎。众人的注意力,一瞬间都不由得被吸引了过去。 原来,就在刚才,李褚抓住了一次机会,来了个反身望月势,一刀就挑开了,从他身后冲上来,想要偷袭他的一个歹徒的肚子。、 那个家伙倒在地上,一边颤抖着用双手将不断外泄的肠子,重新身体里塞,一边发出临死前最后的哀鸣。 李续钢刀一横,趁着众人这瞬间的分神,突然一个健步,跳到了鏖战的圈外。 然后,翻身冲到其中一个跟李褚对阵的歹人身侧,趁势来了个拗步削刀势:他以左脚向前上一步,上体向左拧转,两手持刀以刀刃领先,刀刃朝左,刀尖斜朝前,使劲一捅。 只听“噗”的一下,直接就从那个人的左侧背部,透过厚重的衣服,切断了肋骨,斜着向上,捅了进去。 还不等对方反应过来,李续反手一拧,在对方的左侧后背部,剜出了一个大血洞,直接将里面的心脏,给搅碎了。 那个家伙立刻就跟一块破口袋一样,连声音都没发出,就瘫倒在了原地。 “小心那个高个儿拿斧子的!抓住那个矮个儿的,他才是真正的首领!你看住了,不要让他们两个人从咱俩中间突过去。”李续一边回身对付赶忙冲过来的两个歹人,一边向李褚吩咐道。 “放心吧,小将军。有我在,他俩谁都冲不过去!”李褚大声回应道。 李褚回答完,便特意后退几步,握着滴血的大刀,死死滴堵在了通往前门的出口处。无论他面前的那个歹徒如何奋力冲杀,却总是在李褚密不透风的刀墙之前,被逼退回去。反而是自己身上多了几处新伤。 此时,这伙蒙面歹徒,已经刚开始的六围二,短时间内被李续李褚翻转战况,变成了二打三的场面。现场炸矿,对这群歹徒明显不利。如今,连唯一通往正门的出口也被封死了。 在后面一直看戏没有动作的那一高一矮两个人,不但没有加入战团增援,反而趁着大家正在鏖战,贴着正房的墙根,悄悄地往通向后花园的那条小走廊跑去。 这边李续左突右杀,逮到了一个机会,来了个转身大力横切,将一个歹徒的弯刀砍断。失去了手中武器的那个歹徒一个趔趄,直接坐到了地上,双手抱头等待着最后死亡的到来。 李续上前一步,高举钢刀,好像要砍下去的样子。然而,他早就听到身后的声音,突然翻过身来,迎着身后慌忙跑来,举刀偷袭的另一个歹徒,来了个力劈华山。 这一刀下去,从那歹徒的左肩锁骨处直接劈砍下去,生生卸掉了他的整个左边臂膀和半个左胸。 那个歹徒声音都没出一下,便倒在了自己的血泊之中。 就在这个时候,却听到正房侧面,通往后院的那条小走廊中,传来一声声巨大的劈砍金属的声音:“铛!铛!铛!~~~哐!” 坏了,他们要从锁着的后门逃跑! 李续直接扔下那个瘫坐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歹徒,急忙就往后门方向跑去。 与此同时,李褚也抓住对方愣神的机会,一个抡斩,直接削掉了面前个那个歹徒的头颅。然后便拎着刀子,跟着李续一起往那个方向跑去。 可是他们还是来晚了一步。 就在他们俩刚刚跑到通往后院的通道走廊之中候,却只见那个身材异常高大魁梧的巨人,犹如一尊护法金刚一样,双手持斧,脚扎马步,背对着刚刚关上的后门,堵住了李续李褚的道路。 却听那个巨汉,瓮声瓮气地说道: “恩公啊,您的恩情,多杰丹增今生就只能报答到这里了。只求佛祖使俺早早转世投胎,下辈子继续做您的护法金刚!请大人将俺的话,带给恩公,就说多杰旦增为他老人家尽忠了。” (多杰丹增在藏语中,就是护法金刚的意思) 只听他身后大门外,一个低沉的声音轻轻说道:“恩萨拉姆阿来以昆,我热哈麦同拉黑,我白热卡土乎!朵斯提。” 李续从小就在各个民族混杂的汉军卫中成长,这句回回们最常说的祝福语,他当然听得懂。意思就是:愿真神的平安、慈悯和吉庆,降临在你的身上!我的兄弟。 紧接着,就听到那边有锁链绞住门环的声音,然后,便有人疾步跑远了。 李续心头大怒,原本可以一网打尽的贼人,竟然让首领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逃走了。奇耻大辱啊!他抡起钢刀就要往上冲,却被李褚一下子拦住了。 “小将军,这里狭窄,不适合进攻,只适合防守。你赶紧从正门出去,骑上快马绕到后面追击。贼人没有马匹,肯定跑不快。我在这里拖住这个家伙就行。” 啊?这大黑天的,你让我骑着马,在这个黑咕隆咚、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绕远找一个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的人?这怎么可能找得到啊,只有穿过这道门,跟着那个人逃跑的痕迹,追寻下去才是正确的方法啊。 再说了,这帮家伙既然能带着兵刃,明目张胆的闯进来,必然在这洛阳城有据点。说不定还是本地有头有脸的官员给了他们庇护。这我怎么可能找的到? 然而,就在李续想要张口反驳的时候,却感觉到李褚拉住自己的手臂的力度,稍微沉了一下。这明显是含有特出意义的表示。 李续恍然大悟:原来你是这个意思啊。 在中国古代,大马士革钢做的兵刃,通常都被称作“镔铁”。其实大马士革钢刀不光是钢好,更重要的事一种先进的锻打技术。其实这种技术,中国古代也曾拥有。因此在古代,一把优质钢铁段打出来的刀具,被统称为镔铁宝刀。举个例子,小说中关公的冷艳锯,就是用上好的镔铁,用最好的铁匠,反复锻打造出来的。小说是元末时期写的,可见元朝时期,这种锻打技术还有保留和使用。 声明(没说要太监!) 声明(没说要太监!) 非常不好意思。最近的文章简直有点不堪入目,拖沓冗长,婆婆妈妈,絮絮叨叨。 原本一个河南洛阳的过场戏,快他妈的写出长篇连续剧的感觉了,还是国产的那种。都恶心到自己了。 这跟我最近的生活工作状态还是有关的。 疫情结束了,百废待兴。我的工作也开始重新进去一个个高潮。问题是高潮太多,我有点扛不住啊。 家庭,生活,工作,感情,很多方面牵扯精力。我已经很久没有系统的坐下来,沉思和构造小说的情节与内容了。 甚至,每一天能够安心坐下来写小说的时间都越来越少。我是积极认真工作的,单位从来不摸鱼。 我痛定思痛,感觉非常对不起每日跟读的亲友们。再此,向关心小说的读者老爷们,致以诚挚的歉意。 给读者老爷们跪一个。orn 昨天夜里,我大概回想了一下小说的情况,感觉非常严重。 所以,我决定改变写作风格,尽量加快故事情节的速度。因此,很多东西可能会很之前的写作手法大相径庭。 还望读者老爷们海涵。 第二百零九章 巨汉 第218章 巨汉 李续立刻心领神会,马上大声配合道: “好!你在这里挡住他,我赶紧出去追。我有马,他跑不了。抓到朝堂上,他的主子就完了!” 这话,他是成心说给前面的壮汉多杰丹增听的,所以特意高声用蒙古话说了出来。 说完,他将单刀背在左手后面,快步就往外面院子方向跑去,一下子就消失在走廊之中。 一般身高力壮,忠直憨厚的人往往脑子的反应速度,不是那么快。多杰丹增也是如此。 他就没反应过来,原本一直用汉语沟通的两个人,怎么突然有一个开始说自己听得懂的蒙古话了?不过,他现在唯一关心的就是,如果自己继续守在这里,反而会让敌人得逞。所以他必须主动出击,杀出去,阻止那个什么小将军的行动。 然而,李褚也并没有给他多余的时间考虑和思量,就在李续转身跑走之后,立刻在这狭窄的小道上,挥舞长刀,不断向多杰丹增发起了进攻。明显是在尽量拖延时间。 不能让那个家伙离开!不能,会坏了恩主的大事! 多杰丹增现在满脑子都是这个想法?他发了疯一样,冒着被面前李怀长刀割伤臂膀和脸颊的攻击,放弃防守,全力进攻。他舞动起沉重的战斧,向着李褚不断的发起攻势。 多杰丹增手中的斧子每一次抡击都砍在墙上或者地面上,砖石尽碎。这要是砸在人身上,那必然是骨断筋折啊。 李褚无法抵挡,一个劲的后退。渐渐地竟然退出了狭窄的走廊,来到后院的院子之中。这里宽敞,适合他辗转腾挪,躲开那势大力沉的巨斧轰击。 多杰丹增高举战斧,嚎叫着便冲出了走廊,向着始终立足未稳的李褚追杀过去。 巨斧上下翻飞,带着沉闷地破空之声不断砸下去。 李褚双手持刀,上下格挡,左右躲闪。不时,还会反守为攻,向着多杰丹增发起劈刺。 然而,多杰丹增任由李褚的刀锋,割破臂膀和腰身等非要害部位,依旧不断地向前冲杀,就为了能尽快一斧子砍死对面的敌人。 然而,就在他准备奋力向前跨前一步,发起新一轮猛击的时候,却踏了个空。他那庞大而沉重的身姿,在失去支点之后,轰然摔倒在地,手中的巨斧也被甩飞了出去。与此同时,右腿膝盖处迅速传来了钻心的疼痛。 此时,李续就站在他身后,甩了甩手中宝刀上面沾染的血渍。在李续的身边。巨汉多杰丹增的右脚,已然被他从身后一刀砍断。 原来,李续明白了李褚的意思,假装出去追人,其实一离开走廊,就矮身躲在了正房墙根的阴影处。等李褚假装不敌,将多杰丹增从狭小的空间引出来后,李续便悄悄来到他的身后。找寻机会,给予他一击致命的打击。 然而,这家伙身材过于魁梧,而且似乎上衣里面还穿着贴身的软甲,所以一刀毙命就无法做到。李续不是武林中名门正派,他是个军人,自然不管什么正面应敌的规矩,只要能杀死敌人,就是唯一的规矩。 他转而瞅准了巨汉的下盘,瞅准机会,借着宝刀的优势,奋力一刀,便将多杰丹增的右腿膝盖砍断,从而终于止住了这个人形野兽的暴走。 李褚见到对方倒下,手中巨斧也甩飞了,也不等对方下一步动作,第一时间冲上去,一脚便踢到对方面门,然后趁着对方懵懂的瞬间,手起刀落,将多杰丹增的头颅砍了下来。 就这样,两个人合力将这个恐怖的大块头杀死了。这才悻悻然地呼了口气。 李续看着满院子的死尸残骸,无奈的摇了摇头。这个院子,估计很长时间不会有人敢住进来了。一天之中,死了十一个人。还都是刀斧加身,横死于此。就算李续这种不相信神鬼的人,都认为此处绝对是个不折不扣的凶宅,而且是特别凶的那种。 等会,十一个人?里屋床上躺着的普颜不花夫妻二人;门口放哨的那个匪徒;被自己骗过来砍掉头颅的中年匪首;脚下刚杀死的巨汉多杰丹增;还有地上一、二、三、四、五,五具蒙面匪徒的尸体。这一共是十具尸体啊。 第十一具尸体呢? 哎呀,坏了!刚才有一个被自己斩断兵器的匪徒,自己并没有立刻杀死。当时着急去追逃走的那个人和多杰丹增,把那个人给忘记了。 他现在不在这里,一定是趁着我们去追的时候,从正门跑了。那边只有怀孕的萧羚和手无束鸡之力的李怀李推官。 “坏了,还有一个贼人,他从正门跑了。赶紧去追,外面只有你兄长和妻子~!快!”李续赶紧提醒李怀。 李怀听到后大惊失色,转身就往外面跑去。 李续则没有跟出去,而是顺手将地上多杰丹增身上的衣袍割下来一块,细细擦拭自己的宝刀。但是,自己身上和脸上溅上的血迹,却根本不在乎。一个武人,对于武器的爱护绝对胜过对自己的关照。 此时,李续心中陷入不断的沉思。 这个巨汉明显是来自羌塘地区的番人。蒙元建立之后,势力很快就蔓延到了青藏高原地区的乌斯藏。如今,乌斯藏归朝廷的宣政院管辖。每年都会有大量的年轻羌藏少男少女,被系统的卖到草原上,给蒙元贵族为奴为婢。这些人生活很悲惨,是最低等的奴婢,等同于南方汉人,也就是所说的南人。 那么这个巨汉口中的“恩公”“恩主”八成也是个草原上的贵人。这个“恩公”应该是救下了多杰丹增,所以他始终管他叫恩公或者恩主,而不是主人。如果没猜错,对方救下他后,还给他脱掉了奴隶的籍贯。 有权利这么做的人,必定是草原上的那些蒙古王公贵族。嘿嘿,还真抓鬼没抓完,抓出来个要命的阎王爷。 李续一边想着,一边翻看地上的死尸,看看还有没有什么线索。但是对方做的比较干净,有两个明显是色目人的长相,但是却穿着汉人的衣服,同样是束发包头,看不出具体的身份。兵器也是市面上最普通的手刀,衣服也是粗布制作的黑色夜行衣。 就在李续准备进入正堂,看看那些人在里面都干了什么的时候,听到后面传来一阵阵的脚步声,似乎是三个人的。 第二百一十章 阎王 第219章 阎王 来的人正是李褚萧羚夫妻,还有推官李怀。李褚兴冲冲的跑古拉,手里还拎着一个滴着血的人头。 “大人,那个家伙没跑掉,在门口就让我师妹给堵住了。”说完,就在提起了手中,还在滴血的人头,在李续面前表功一样的晃了晃。 李续无奈的在黑夜中翻了个白眼,本来以为还能抓个活口人证,结果就剩下脑袋带回来了。不过,起码自己这边没有人受伤。 李续还是孤立了一下这对儿夫妻,然后便立刻做了安排,让李褚将满院儿的尸首稍微收拾收拾,扔到正房的厅堂之中,等待明天仵作过来收拾。李怀和萧羚则跟着李续来到西屋书房之中,赶紧寻找那封空白信封中的书信。 对方如此关心这封信,里面一定有巨大的秘密。 李续自己则坐在了西屋书房,正对着门的一张圈椅上,好好休息一下。他今天为了普颜不花的事情,跑来跑去不说,刚才又跟一群歹人进行了殊死搏杀。现在,紧绷着的神情舒缓下来后,他一下子感觉季度的疲惫。 原本他好想掏出之前找到的那份八思巴文的书信看一看,结果现在倦意上来后,不得不坐在这里,拄着宝刀闭目养神——其实就是打瞌睡。 就在李续正在昏昏沉沉,半睡半醒的时候,耳边却听到萧羚那清脆的声音喊道:“找到了!找到了!” 李续赶紧努力睁开眼睛,接过萧羚从一个锁着的锦盒里面找到的那封书信,映着李怀探过来的一盏油灯,轻轻地读着上面的内容。 八思巴文其实就是一种拼音文字,有音无义。通过拼写后,读出来的是什么就是什么。比如现在李续面前的八思巴文,读出来后发现,是回鹘语。 这个普颜不花其实是个回回,只是取了个蒙古人的名字。所以,对方使用八思巴回鹘文给他写的书信。这样,即使别人看到了这封信,绝大多数人也根本看不懂,甚至懂的八思巴文的人,也不一定同时还懂回鹘话。 唉,就让他们碰到了。李续因为从小想要学武从军,所以被舅舅和舅母公主逼着,跟两个表兄一起不但学会了军中,作为传达军令所用的八思巴文,而且还学会了当时元帝国最主要的军事地区——西疆地区的重要语言,回鹘文。 因此,李续不但看得懂八思巴文,更会说回鹘文。这封信对于别人来说,那就是天书一样的密函。对于李续来说,就完全没有什么秘密了。 这封信并不是用纸张写的,而是用一种很名贵的白色细绢布作为信纸。这种细绢作为信纸的行为,只有顶级大贵族的重要书信才会如此。不但干净整洁,更能长久的保存。 用宝贵的绢布作为信纸是奢侈的,然而,奢侈本来就是有身份的人必须要做的一种行为,否则就是对自己高贵身份的贬低。这跟后世有人用钞票点烟其实差不多。 李续看着这封用绢布书写的信件,大吃一惊。 倒不是惊讶这种奢侈的行为,而是书信上的内容让李续冷汗直冒。 信上说,之前普颜不花提出的计划非常好,他根据普颜不花的要求进行安排。不过,也要求普颜不花尽快搞定邙山一带的汉人堡寨山庄,让一切看起来都是当地人自发的行为。而且,对方也告诉普颜不花,根据最新消息,河间王要在“西恩吉勒”(元代管春节叫白节,也就是西恩吉勒)之前,将一件最白色的礼物,送给大汗。很有可能是之前说过的,成吉思汗的苏鲁锭长枪。到那个时候,我们就再也压服不住大汗。所以,你必须要在这之前,将大汗和河间王,伸向河南江北行省的这只手彻底斩断! 李续立刻就猜出来,这里面所说的“伸出来的手”一定是自己的父亲。这群混蛋果然要对自己的父亲不利。只是,现在还是不明白对方到底要怎么做。 李续继续往后面看。 信中没有具体说,只是告诉普颜不花,少和领军副都万户昔里别吉走的太近。他是齐王月鲁帖木儿的亲信。 啊?什么情况,这封信难道不是齐王写的? 李续心中纳闷儿道:自己的父亲曾经说过,最近普颜不花跟齐王走的很近。所以,他一直以为今天晚上那些人的主人,和写这封信的人,都是齐王。看来,这里面还有另外的人在。这也太复杂了。 “普颜不花啊,普颜不花。你这混蛋到底得罪了什么人?” 李续想着,赶忙抽出怀里另一份书信,抽出里面的绢布,对着油灯仔细阅读。 信件应该是更久之前写的。意思很简单,就是保证自己这边会安排人将兵权临时调配给普颜不花,协助他剿匪,以积累功勋。 其他的并没有多说。 “他妈的,还是没有头绪啊。”李续很是苦恼。他翻来复去的又看了一遍信件,还是没有任何线索。 “大人,这信奉上面的标记似乎是八思巴文。是什么意思啊?”李怀指着信封上有一个类似于反着的s的八思巴文字母,问道。 李续说:“这个字母的读音,类似于嗯的读音。” 李怀则说:“嗯?会不会是恩王殿下的意思?这种绢布作为信纸,可只有顶级的金印王家族才会如此。” “恩王?谁是恩王?” “小将军久在西疆,有所不知。今年七月,大汗册封楚王朵列帖木儿的长子八都儿为恩王,封地就在归德府。” “我记得归德府下辖徐州吧?” “正是。徐州就是在归德府治下。” 李续突然豁然开朗。他一下子就联想到驻扎在徐州的八撒儿万户府的态度,正好对应上了刚才信中说,会有人在军中支持他在河南的剿匪行动的内容。 看来,这个新晋的恩王八都儿,还有他的父亲楚王朵列帖木儿就是这些小鬼身后的阎王爷啊。怪不得,那帮人要急忙拿回这封信。其实,他们要的不光是信件的内容,更是上面有恩王标记的信封。 不能再迟疑了。现在必须马上赶回白马寺,将这里的情况,明天一早就跟父亲报告。 李续马上安排李怀带着怀孕的萧羚先回家中,然后,明天一早让全家热门都去白马寺,依托于军队的保护之下。李褚则赶紧回到山寨之中,将这里的情况跟庄主等人说清楚。 李续自信,就算没有李翀带来的那千余人的卫队,哪怕是自己带来的这几百人,除非对方出动千人以上的精锐甲士,否则根本不可能对这数百名百战余生的甲胄骑兵,有任何的威胁。 李续的敢战军是全员披甲,而且还是人马皆着铁甲的重装野战部队。而中原地方的普通驻军,最多也就是三分之一披甲率,还基本是轻型皮甲为主,少量锁链甲给军官使用。而那些地方镇防军更是不堪,甚至除了军官以外,就没有一个披甲的。 很多汉人镇防军士兵手中,只有短矛、朴刀和藤甲盾牌。自己士兵这种厚实的柳叶罗圈甲,甚至可以站着让对方砍,也伤不到哪儿去。 安排好一切,李续便带着李褚趁着月色,叫开了洛阳的东门,快马加鞭的往西而去。 到了白马寺前面,李褚就要继续往西,回返山庄。他一抱拳,对李续说道:“小将军,草民感佩小将军的恩德,无以为报······” “别!别说什么无以为报。本将很想让你尽快就报答我。”李续不等李褚说完,直接打断了对方的话头,说道: “李褚,你可听说过一句话:学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咱们现在赶上好时候了,朝廷以武为尊,论功行赏(这话其实李续自己都不信)。可不是前朝宋国时期,文贵武贱。那个年代,保家卫国的人,却被骂做贼配军。手无束鸡之力的文痞,却能只用三寸不烂之舌,就操纵人心,祸乱朝野。如今,你这样一身武艺,而且还会军镇之法的人,不正是奋发图强,争功取名的好时候吗?你难道真的想要默默无闻,终老于山林?每日只是与盗匪黔首为伍,见到个朝廷吏目也要卑躬屈膝?你不想出人头地吗?你不想趁着这个好时候,一展胸中之志?将你师父教给你的军武之术发扬光大?你难道不想让你的兄长,能为了你这个兄弟而感到自豪,而不是担惊受怕你哪天会作奸犯科连累了他?” “大人,你的意思是?” “言尽于此。我等着你的回复。我相信,我们很快还会见面的。”说完,李续一拨马头,向着不远处的白马寺,纵马而去。只留下满脸惊骇和一丝惊喜的李褚,留在原地。 到了白马寺后,因为天色实在太晚了。李续也实在是困发的要命,于是并没有让人叫醒早就休息的父亲,而是在沙弥的带领下,回到了自己住宿的禅房之中。 他打发走了想要跟他说什么的沙弥,便钻进了禅房。嫌麻烦,也没有点灯,摸着黑就来到自己的床边。然后摘下腰刀,脱掉皮裘和帽子,甩掉靴子,抱着床上横放的那根金鞭,躺下之后就呼呼的睡着了。 说真的,他感觉今天最错误的事儿,就是没带这根金鞭。抱着金鞭之后,自己心中感觉到一万分的踏实。天塌下来,自己都敢用这根金鞭顶起来。 然而,就在李续呼呼睡着的时候,却没有想到,在屋子的另一个黑漆漆的角落里,一双愤怒的眼睛,正恶狠狠地盯着他呢。 第二百一十一章 真相 第220章 真相 李续从军以来,逐渐养成了一个特殊的能力——用最快的速度,进入深度睡眠,从而在必要的时候,减少睡眠时间。 换句话说,就是强制自己,睡得沉,睡得少,醒得早。 所以,虽然后半夜的时候,李续才入睡,但是第二天一早,天还没有亮,他就习惯性地早早醒来。强迫自己从温暖的被窝钻出来,穿好靴子,披上了棉袍,拎着金鞭就走出了禅房。 也许是依旧还睡眼惺忪,他竟然没注意到,昨晚明明甩飞的靴子,竟然整整齐齐的摆放在了自己床榻之前,更没有注意到,禅房的另一个角落中,还有另一个临时搭建的床榻,上面躺着个人。 李续推开房门后,来到院子中间,直接用冰冷刺骨的井水洗了把脸,从而让自己尽快清醒过来。然后,他便脱去外袍,稍微活动了一下,就开始晨练。 他永远牢牢记住舅舅德格都巴雅尔教导自己的话: “武功一天不练,只有自己知道;三天不练,战友就能知道;十天不练,敌人就能知道;敌人知道了,你就离死亡不远了。” 所以,李续无论是在家中,还是在军营,哪怕是前线,只要情况允许,他每天早上都会自动醒的很早,然后练功舞鞭。 当然,这也有另外一个租用,那就是麾下的士兵们,每天早上都能看到作为军主的李续,闻鸡起舞的样子,对如此严格自律的主将,有了更多的敬意。 就在李续正在挥鞭练武的时候,战场上练就的敏锐第六感,让他突然感觉到身后有危险袭来。他赶紧一矮身,向右侧一偏,回手就用金鞭,向那个袭来的东西,抡了过去。 “啪。” 李续发现,砸飞的竟然是一只棉靴。 他回过头来,借着已经逐渐发亮的天色,定睛一看,瞅见自己住的那间禅房门口,兄长李延光着一只脚,披着厚重的被子,气鼓鼓地正在怒视自己。 “你这杀千刀的军汉!我跟你有仇吗?昨天半夜你就扰我清梦,靴子都甩到我床上了。今天早上你更过分,出门还不关门。想要冻死我吗?” 李续知道自己这个兄长有起床气,从小为了自己早起练功,因此打扰他睡觉,没少吵闹打架。当然,他现在已经不在乎对方的辱骂,只是咧着嘴嘿嘿笑了笑。 “兄长,你不是在潼关吗?什么时候回来的?”李续问道。 “昨天晚上,因为关了城门,我们就绕过洛阳,直接来到白马寺。在洛阳西门外,我们就见到你带来的那些‘蛇兵’了。” “蛇兵?何来蛇兵一说?”李续莫名其妙的问道。 “你的兵,人人都在甲胄和盾牌上画着一条口吐火舌的绿身巨蟒,不叫蛇兵叫什么?”说到这里,李延白了他一眼,转身就要回屋继续睡个回笼觉。 昨晚,李延伺候李翀和老师张养浩促膝长谈,一直到很晚才睡,半夜还让弟弟李续给吵醒了。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赶紧再睡一会,因为今天的事情会非常多。 李延进屋后,刚刚关上门,又忙不迭的回身,探出一个脑袋,对着准备继续练武的李续喊道: “你别耍了!父亲大人吩咐了,如果你昨晚就回来了,让你今天早饭务必过去跟他一起吃。他要听你汇报那个密室杀人案的结果!还有,去之前,把你身上的血迹擦干净了。什么密室杀人,明明就是你杀的人。你这个兵痞!” 说完,他“嘭”的重重关上房门,回去继续睡觉了。 李延这么一说,李续才发现,昨晚天黑所以没注意,自己在和歹人搏斗的时候,衣袍的胸口处,竟然溅了不少血迹。这一年,自己身上就没有几天没血迹的,早就习惯了这味道,所以也就没有注意到。 李续稍微整了整衣袍,便径直往父亲李翀居住的地方去了。 此时,李翀和被他拉住,促膝长谈,抵足而眠的张养浩,也都刚刚起床。此时,正在下人的伺候下洗漱。 李续等他们洗漱完备之后,便进去问安。然而,当李续走近之后,他俩人发现李续满身的血迹,不由得大吃一惊。不 过是审案子,怎么如此血腥?难道是用了大刑? “父亲,昨晚那个推官李怀和孩儿已经查清楚案件的真相,并且也拿到了关键的证人。只是,没想到后面又发生了意外。” 说完,李续瞅着旁边一脸震惊的张养浩,就不说话了。就是在提醒父亲,这里有外人。我的话最好不要当着无关的外人说。 “但说无妨。云庄先生(张养浩,自号云庄)不单是为父的至交好友,更是行省御史中丞。这涉及到行省官员的案件,本来就该交由云庄先生负责处理。你赶紧说吧,到底又出了什么意外?” 李续赶紧从怀里拿出那两封恩王八都儿的书信,放在父亲面前的桌几上,然后就把昨晚如何扮鬼吓唬灵奴儿,获得扎木台杀人的供词,然后又如何返回府邸搜查书信的时候,巧遇过来同样来找寻信件的恩王手下的经过,都详细地讲述了一遍。 听的旁边的张养浩,嘴巴都没合上。 张养浩不光是政治家,也是文学家和杂剧大家。他经常在无事的时候,编写元曲杂剧。他就从来没听过比李续昨晚遇到的事情,还要精彩和蹊跷。 此时,他早就不关注什么恩王楚王,还有杀官造反的事情,那些事儿自有作为平章政事的李翀来头疼。事儿太大,自己的这个从三品行省御史中丞根本管不起。 他现在心中就想着一件事儿,那就是一定要把李续昨晚的故事,编成个杂剧的剧本。剧目的名字他都想好了,就叫《二郎捉鬼》。 李翀赶紧拿起桌上的信件,仔仔细细的阅读了好几遍。最后竟然自言自语道:“原来一切是这这么回事啊。” “阿爸,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李翀无奈的摇了摇头,这才将事情说了出来。 原来,皇帝寿山大汗以开封虐民事件为理由,抓捕和罢免了大量河南官员,并且命令李翀,携带价值五百万贯的钱款,以赈灾的名义,尽快上任,其实,他是另有一项更重要的任务,交给李翀到河南江北行省来完成。 然而,就在李翀走到定州的时候,突然接到寿山大汗给他派来的一千名武卫军作为护卫,并且传来密旨,让他一路慢慢而行,顺便一路上募集更多的粮草物资,从而完成任务。 与此同时,他还分别接到了丞相铁木迭儿和齐王月鲁帖木儿的书信。 这两个人一个是权倾朝野的权臣,一个是旧贵族的领军王爷,他们全都主动给李翀写来亲笔信,表示会全力支持李翀在河南行政。 铁木迭儿告诉李翀,已经安排人帮助李翀筹措到二十万石粮食。条件是让他不要清洗自己在河南江北行省的部下。 而楚王月齐王鲁帖木儿则告诫李翀,普颜不花不可信任,因此,到了洛阳之后,切勿进城以防有变。信中他还强调,只要李翀在河南不触及武宗旧部的利益,他们会主动帮助李翀,获得河南淮北都万户府的军权。 昨天,护卫的赵铁木尔千户告诉李翀,自己突然接到枢密院的命令,让他将护卫的指责,交给本地行省枢密使普颜不花,然后立刻率领所部,撤回上都的原驻地。要不是普颜不花突然暴亡,他差点就要依令而行了。 李翀告诉李续和张养浩,按照之前的计划,车队会路过邙山,通过虎牢关,途径荥阳,前往开封。而刚才说到的那个邙岭镇,就是邙山中的一处驻扎地点。因为车队的有超过一千名士兵跟民夫随行,所以行军路线必须要提前在枢密院做备案存档,除非遇到特殊情况,否则不能轻易更换道路。这是国法。 李翀推断,普颜不花是想要主动挑起跟新任长官的矛盾,从而拒绝派兵护卫,这样就有利于他在邙岭镇,派人伪装成山民袭杀李翀和车队,然后再嫁祸给被他欺骗,围攻邙岭镇的山民。之后,他还会挑起本地汉人跟朝廷的矛盾,造成大规模暴乱的假象,从而率兵镇压,捞取功绩。 然而,这个普颜不花似乎是贪心不足,攀龙附凤的心太重。他脚踩两只船,还想跟最近被大汗重用的齐王月鲁帖木儿拉近关系。但是,却被齐王月鲁帖木儿看破,不但告诫李翀要小心这个普颜不花,而且还将普颜不花背叛的消息,泄露给了楚王父子。结果楚王和他的儿子恩王,便派来了杀手。 当然,也有可能是这些杀手早就潜伏在这里,准备等普颜不花袭杀李翀的时候,来一个黄雀在后,将普颜不花一起杀掉。 结果,他们应该是看到李续带来的精锐军士,知道半路截杀的计划肯定会失败,所以才要当天夜里壁虎断尾,杀人灭口。没想到,普颜不花已经被自己的弟弟给杀了。 李翀分析完了之后,便无奈的摇了摇头,只说了一句:“多行不义必自毙啊!” 这个时候,李续突然问道:“阿爸,大汗让你来河南江北行省,到底是什么秘密任务啊?” 李翀叹了口气,用手轻轻一指北面,轻声说:“黄河。” 不好意思,发现之前有个错误。李续的兄长叫李延,我之前有三章写成了李继。不好意思。。。。 第二百一十二章 书信 第221章 书信 李续听着那叫一个乱。一会一个王爷,一会一个丞相的,相互关系复杂到堪比后世家庭伦理剧。 但是,没办法,这就是大元朝的朝政,主打的就是一个乱字。表面有序,内里很乱。各方势力从来没有停止过相互倾轧,相互攻讦,而且方式方法还非常的简单粗暴,大有一种沐猴而冠的既视感。 “阿爸,大汗让你来河南,是治理黄河?” “思钦兄,陛下竟然要治理黄河?这可是千年的祸患啊,哪儿那么容易治理。如今,天下刚刚安定,怎么能这么急迫的就要治理黄河呢?”旁边刚刚还在内心中排列曲调的张养浩也吃惊地问道。 李翀点了点头,他说: “这次西疆作战,虽然我朝大胜,但是,也暴露了朝廷内部很多问题。其中,粮饷不足就是最大的问题。而从延佑元年开始,这黄河已经连续出了很多问题了。以至于让大汗,差点有了退兵求和的想法。” “如今,朝廷用钱最多的就是军队。如今,战争算是基本结束了,朝廷正好可以余出大量钱财用于治理黄河。大汗担心这些钱再被太后挪用去修建宫室和礼佛,所以便使了个手段,提前挪用了前线军饷。这才有了我第一笔修河的银子。” “其实,大汗也知道,黄河年年改道,屡次泛滥是无解的办法。但是,他想让我在这河南之地,利用黄河的余威,兴修水利,增加良田的数量。这样,也可以缓解朝廷税费不足的问题。” 张养浩听了之后一个劲的摇头,他打断李翀的话,说道: “思钦兄弟,你怎么明白人说糊涂话呢?朝廷缺钱那是因为良田不足吗?那不是因为权贵们肆意圈占田地,寺庙广占山林,这些人都是不交税的。而承担税负的普通农人,则大量失去土地,结果交税的人越来越少。这样下去,朝廷哪儿来的钱?现在,大汗要治理黄河,修缮水利,从而增加田亩和收入。这不是事倍功半,而是缘木求鱼啊。朝廷现在就应该······” 李翀赶紧伸手拦住越说越激动的张养浩,然后立刻向儿子李续使了个眼色,让他到门外去看看。 李续赶紧拎着金鞭就到禅房的外面转了一圈,四下张望了一下。大清早的,还没有人来到这个院落之中。 他回来后,关好门,冲着父亲和张养浩轻轻点了点头,并不回去坐下,而是就站在门边上,不时地向外张望,保持着戒备。 李翀轻声对张养浩说:“希孟兄,我的云庄先生啊。你难道没听说大禹治水,而后得天下?” “啊?”张养浩惊呆了的看着李翀,指着他质问道:“难道,你······” “瞎说什么?不是我,是大汗。” “陛下?天下本来就是陛下的啊?何故如此啊?” 李翀轻轻摇头:“天下真的是大汗的吗?”他摇了摇头,无奈的说道: “我朝来自塞北,胡风甚重。皇族勋贵,权力极大,甚至经常会威胁皇权。年初,周王和世瓎在延州发动叛乱,几乎整个关中都随之响应。难道是和世瓎颇得民心?不过是那些盘踞地方的武宗旧臣,掌握着地方的兵权财权,他们跟着一起闹事罢了。” “希孟兄熟读史书。自然是知道,大禹当年治理黄河,最后为什么能让虞舜无奈地禅让?那是因为,大禹在治理黄河的时候,将财权、兵权、人事权全都抓在了手中。大权在握的禹王,虞舜只能无奈退让。” “这两年西疆开战,陛下这才利用战事,逐渐将各项权力,从那些武宗旧臣的手中拿回来。如今,战争打完了,按照我朝祖制,大汗不得不将很多权力,再次下放给这些勋贵。因此,大汗准备趁着这个机会,整饬黄河,不但可以继续把持各项权力,而且还以此削弱,盘踞中原地区的,那些武宗旧臣的力量。” 张养浩惊诧的连嘴都合不拢了。他没想到自己竟然陷进了如此巨大的政治斗争之中。现在,他第一个想法就是辞官。 李翀似乎看出张养浩的畏惧,笑着来到张养浩的身边,蹲下来拉着他的手,温和地说: “哈哈哈,我的云庄先生啊,你不用担心啊。那些政治斗争的事情,其实跟你关系不大。不过,我请你来,依旧是此事极其重要的一环。因为,你这个行省御史中丞的职责就是监督百官,弹劾行省上下官员。你这个御史中丞,其实是我唯一的软肋。只有你这样能一心为民的好官来担任,才最让我安心。如果这个职位,让那些人给占了。或者说,让一个意志不坚定的人担任,最终被那些人给收买了去。那么,这治理黄河一事,也就会因为他们的无端攻讦和各种阻挠,而最终不了了之了。到最后,结果就是,昨晚你跟我说的那些愿景和希望,就只能停留在你的曲调与戏剧之中了。” 说到最后,李翀的表情已经很严肃了。 “阿爸,有人来了。”李续说完,打开了禅房的门。很快,几个端着早餐斋饭的沙弥跟着住持宝骏法师一起来了。 宝骏法师还是那么从容端庄,吩咐手下给诸位客人布置了早饭后,也跟着一起坐了下来,陪着李翀等人一起吃早饭。他看到李续身上的血迹后,只是淡淡的双手合十,道了声佛号,便又继续吃起了斋饭。 张养浩端起热气腾腾的粟米羹,端详了好一会,然后深深地嗅了一大口羹粥的香味,突然开始大口大口的吞咽起来。似乎是下了一个很重要的决定。 李翀很早的时候就认识张养浩了,双方这么多年虽然在不同的地方为官,张养浩甚至还以丁忧为由,辞官归家了一段时间。但是双方却从没有断过书信往来。李翀还是比较了解张养浩的,他厌烦朝廷的尔虞我诈,但是也一定希望能为百姓做一些有用的事。看着老友的表现,李续知道张养浩已经下定决心,愿意帮助自己了。 而旁边呢的李翀就很难受了,苦着脸在吞咽粥饭。因为他虽然是汉人,却从小跟着舅舅和表兄弟长大,常年在军中生活。哪怕是在战场上,也是啃着肉干,喝着奶浆吃饭的。这种纯素的粟米羹外加小酱菜的饭食,他实在有点吃不惯。感觉跟喝了两大碗有点粮食味儿的白水一样,一点也不解饱。看来,一会还要去自己的背囊中,拿出一些肉干充饥才行。 佛家有个规矩,食不言寝不语。所以四个人坐在这里一起吃着斋饭,却没有一个人说话。一直到吃完了之后,宝骏和尚吩咐撒沙弥将饭食拿下去后,这才跟李翀等人叙话道别。 等他转过身来,面对身旁的李续的时候,却突然神情严肃的对李续说: “小将军。贫僧从昨日见到小将军后,便有一句肺腑之言,别在心中一直没有开口的机会。今日,小将军即将随令尊李大人前往开封赴任,还望小将军能恕贫僧不敬之语。” 李续其实心眼不是很大的,他看着面前这个英俊的和尚,其实很想说:你要是说出来的话会惹我生气,那就别说。惹急了我,万一忍不住揍了你。我会挨阿爸的责罚的。何必大家都不痛快呢? 但是,毕竟两世为人。李续还是有点城府的,于是,使劲憋了一口气,做了最坏的心理准备后。他深深吐了口气,硬憋出来一张笑脸,然后对宝骏和尚说道: “还望大师不吝赐教。” 宝骏法师平声说道: “小将军心思缜密,又英武异常,乃是当世俊杰。然而,心中戾气似乎有点重了。近几日,小将军始终有血光之灾,不断祸事临头,就是戾气致殃的业报。戾气致殃,和气致祥。菩萨畏因,凡夫畏果。小将军是护法的金刚,自然不是凡夫俗子。但还望小将军思之慎之。” 其实,当李续听到什么血光之灾的时候,脸色当时就垮了下来。然而,等到宝骏法师说完了之后,他反而不生气了。因为李续听出来了,这话就不是对李续说的,而是在非常委婉的劝说旁边的李翀呢。 宝骏法师在之前的时候,就经人介绍,跟当时还在京城的李翀有了书信往来。他通过书信认为李翀是个有抱负,有能力,更有根脚的好官。在这个时代,这种样子的官员是很难得的。 所以,当宝骏法师收到李翀来信,说要来河南江北行省担任平章政事的时候,非常高兴。因此,他不但帮助李翀从侧面了解河南江北行省的官场情况,也帮助李翀推荐了很多河南本地的俊才。 然而,就在昨天,宝骏法师见到了李翀口中经常提到的那个嫡子李续。这个孩子给宝骏法师最大的感触就是,满身煞气,凶恶暴戾。 虽然,李续已经提前里里外外都换了一套新衣服,但是宝骏法师还是能从李续到来的第一刻,就感觉到了此子周身散发的血腥之气。当然了,一个刚从前线回来的将军,有这种血腥气质也在所难免。然而,宝骏法师却发现,平时文雅淡然,爱民如子的李翀,却对这个凶神恶煞的孩子,极其溺爱和纵容。 普颜不花的案子,明显交给当地官府去办理就可以,但是李翀却非要让这个十几岁的孩子去勘察。一个杀人盈野的武人,一个肆意妄为的孩子,他能有什么方法寻求真相,无非是他最擅长的暴力和血腥手段罢了。 果然,今天来到李翀的禅房,见到李续这孩子后,发现他浑身溅的都是斑斑血迹。真不知道昨天夜里,又有多少人被杀,多少人惨遭毒手啊。 所以,宝骏法师才会用假借劝说李续的方式,来劝解他真正的目标——李翀。宝骏法师是担心李翀为了达到自己的政治目的,不惜大肆杀戮,结果造成生灵涂炭的悲惨之事。 李续刚开始没听明白,但是当他听到宝骏禅师很突兀地说道“菩萨畏因,凡夫畏果”这八个字的时候,马上就明白过来了。这话是对着自己父亲说的。 果然,宝骏禅师刚说完,就听到李翀点着头回答道:“大师所言极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然而,大师可能误会了。我儿虽然年轻气盛,做事操切,但却没有做伤天害理之事。他身上的血迹,不过是狗血。” 说完,李翀就把李续昨晚查到的事情,以及遇到的意外收获,都跟宝骏禅师简单说了一遍。 “这件事儿现在看来,跟楚王以及楚王之子恩王,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包括之前这一两年来,河南境内出现的官兵杀良冒功,残害百姓的事情,应该也跟他们有关。这把柄,就在本官的手中。” 说着,他晃了晃手中的绢布书信,然后将书信叠的公共正正地,塞回到雪白的信封之中。 宝骏法师已经愣在当场了。这里面信息内容太大了,已经涉及到了最顶级的王公贵族。这些人在行省之中,有着极大的势力和能力。 如果以楚王为首的勋贵集团要是因为这件事儿,在河南江北行省进行大规模政治反击,肯定会造成不可想象的动乱。为了让手下大人升官夺权,他们不惜残害百姓。那么为了掩盖自己的罪行,这些人什么不敢干?刚才不是已经说了吗,他们甚至会挑动地方发动叛乱。那岂不是要生灵涂炭,战火飞纷啊。 “李大人,这件事太严重了。请问您想要如何处理此事?”宝骏法师赶紧问道。 李翀笑着摆了摆手。 “冤家宜解不宜结。这肯定是年轻的恩王殿下,被手下人给骗了。本官在大都的时候,就听说过楚王殿下。那是个矫尾厉角,顾盼自雄的人。这件事儿要是摆明了捅出去,他一定会非常难堪的,进而恼羞成怒的。对于国家,朝廷,乃至咱们行省的黎庶百姓,都不是好事情。” “本官认为,这件谁让干脆找个自己人,悄悄的把这封信给楚王殿下送回去就是了。就不要去叨扰陛下和圣母皇太后了。” 他说完之后,赶紧抬手制止了想要张口反驳的李续和身旁的张养浩。继续对若有所思的宝骏法师说: “大师,本官听说你的师兄宝元大师,目前在大都的灵泉寺(后世的北京大觉寺)做主持?而且还是齐王府的授业师傅?” “正是。” 李翀拍着手大笑道: “那就好,那就好啊。老齐王的妻子阔阔干王妃,乃是当今楚王的亲妹妹。这两家乃是世代姻亲的关系。本官马上手书一封,连同这两封书信,请大师派人快马送入京中,通过宝元大师,转交给齐王殿下。齐王殿下看了本官的书信后,自然会将这两封要命的迷信,送还给楚王。这样就不会有外人知道了。楚王也就不会因为此时,而迁怒无辜。” 宝骏禅师是个佛法精深的和尚,但是对于朝廷政治,尤其是复杂混乱的大都情况,完全不了解。他唯一担心的其实就是不要因为这种政治斗争,而牵连百姓,造成无谓的伤害。 听到此处,宝骏禅师也没来得及多想,就赶紧点头,说自己愿意帮忙安排人。 双方又说了些客气的话,宝骏禅师也向李续表示了歉意。然后,便起身离开,安排之后的事情。 李续一直没说话,就等着宝骏禅师离开呢。他现在有很多疑问。他可是知道,当今的小齐王月鲁帖木儿是老齐王的侄子。老齐王儿子的死,就有月鲁帖木儿的一定原因。在皇帝的威逼利诱下,老齐王被迫将王位,禅让给自己的侄子月鲁帖木儿。因此,双方的关系简直势同水火。 等到宝骏禅师离开之后,李续赶紧关好禅房的房门,然后急不可待的问父亲: “阿爸,你刚才骗那个和尚要息事宁人,其实你是想要把这要命的证据,交给齐王月鲁帖木儿,然后让月鲁帖木儿去跟楚王多列帖木儿他们去斗。从而祸水东引?” 李翀拿着那两封信,出神的看着。没说话,只是轻轻摇了摇头。 张养浩则说:“楚王势大,大人这是怕了?” 李翀轻轻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解释道: “你们都说对了,但是也都没说全。我是怕了。楚王要想弄死我简直太容易。我死不足惜,但是大汗掌控河南,治理黄河,从而逐渐收权的计划,也会彻底失败了。我确实是想要让齐王和楚王他们自相残杀。但是,并不是挑唆齐王,而是挑唆楚王。” “挑唆楚王?” “楚王朵列帖木儿,为人性情残暴,粗野强横。但是齐王月鲁帖木儿却性格阴鸷,沉稳老练。他虽然是大汗的帮助下上位的,但是却从来没有真正的站在大汗这边。因为大汗的目的本来就是收回齐王等勋贵的权力。” 李翀指着信件说:“我会写信给齐王,就说我怕了楚王。并且愿意将这封信交给齐王,让他代我把这封信送还给楚王。齐王一直就想脚踏两只船,然而旧臣一派里面,就是这个楚王对于他最是不假颜色,经常拆他的台。而齐王还总是想要讨好楚王,从而获得旧臣派系的谅解和支持。” “哼!齐王月鲁帖木儿不但喜欢脚踩两只船,而且做事偏好损人利己。当年在枢密院的时候,我就吃过他的亏。这次,他肯定还会如此。必然会假装说是从我手中夺得此信,然后奉还给楚王。从而获得楚王派系的支持。” “楚王这个人心胸狭隘,睚眦必报,更重要的是疑心极重。当年,他的侍卫只是老家在河间,便被他认为是我那妻兄河间王派去的间谍,无缘无故地就处死了。这种人怎么可能会相信,这么短的时间内,齐王就有能力从我手中夺得信件。如此一来,他反而会认为真正的主使是齐王。就等着他俩到时候狗咬狗去吧。我们这边,反而会稍微安全一点。” 李续没想到父亲李翀在一顿粥饭的时间内,就想到了如此细致的计划。不但能稍微化解目前的危险,还能瓦解敌人的联盟,真是一石双鸟啊。而自己这顿饭,除了总想着背囊里的肉干和奶酪,就什么都没干啊。 这就是差距啊,还是云霓之间的差距。自己当年还想脱离父亲的掌控,去军中创一番事业,简直是脑子被驴踢了。 “阿爸,孩儿受教了。” 旁边的张养浩,已经开始闭上眼睛抠手指头了。他对于自己除了诗文以外的能力,感觉越来越不自信了。 第二百一十三章 离开 第222章 离开 到了晌午,约定的出发时间终于到了。洛阳的官员们也纷纷来道别,李怀顶着黑眼圈,红眼珠子,拿着厚厚一摞文案也赶来了。一看就是忙了一宿没睡觉。 李翀第一次见到李怀,却非常热情的拉着他的手,说了好一阵子的话。然后,直接从洛阳总管那里把李怀给要了过来,让他暂时做自己平章府的一名孔目。 所谓孔目,其实就是长官的私人秘书,掌管文案的幕僚。跟不同的官员,那么孔目的级别也不同。很可能,李怀到了开封后,会被提拔为掌管六曹的左右丞,并兼职平章府孔目官,官职也会升任为正四品。 这样的话,等于是让李翀的贴身秘书,兼任掌管行省兵、刑、礼、工、户、吏六曹的长官。那么行政权就会直接拿捏在李翀的手中。当然了,这其实是一种擅权的乱命的行为。然而,只要行省御史中丞不去弹劾李翀任用私人,把持地方政权,那么也就没人能奈他何。 李怀感激李翀的提拔,当众叩首跪拜。随后,表示会尽快收拾家眷,前往开封赴任。 李续此时则正在整理部队,他带来的敢战军有五百四十人,基本都是重甲骑兵。李续干脆命令麾下兵士们,人马全部披挂重甲,跟随护送,承载着数百万粮饷物资的车队,缓缓而行。 敢战军在很短的时间内,便人人穿上那身绘有绿色翼火蛇图案的罗圈铁甲,拉下头盔上面的面兜,只露出杀气森森的双眼,扫视着路边驻足观望的人群。 他们手持长枪弯刀,手臂上绑着同样绘有翼火蛇团的金属小盾,腰间悬挂弓矢箭囊,威风凛凛,气势汹汹。 在敢战军军士们的身下,同样身披甲胄的战马,踏着沉重的脚步,沿着冬日坚硬的道路,铿锵前行。 很快,李续自己也穿好了那身通身黑底红边的棉布甲,戴上面兜,身背金鞭,骑着一匹黑色的高头大马,跟在父亲李翀的身边。在他们身后,旗手也将敢战军的旗帜,纷纷高高竖起。 巨大的赤红色翼火蛇旗以及代表各营各队的旗帜,在寒风中猎猎招展。有些旌旗之上还能看到箭矢穿过的孔洞,还有刀劈火烧的一丝丝痕迹。 这些痕迹连同士兵们铠甲上的划痕,无不向所有人展示着这是一支沐浴过战火洗礼的强悍军队。 这一幕可吓坏了送行的一个人。这个人叫诧李宁塔,是个来自辽阳行省的女真人,目前担任河南路兵马司的掌兵千户。他也是普颜不花的铁杆亲信。 今天早上,他才突然得知,普颜不花昨天被杀了。这样的话,原来的计划也就泡汤了。他赶紧遣散集结起来的士兵,然后巴巴地跑来给平章政事李翀送行,顺便探听一下消息。 结果,当他看到李续率领的敢战军重甲骑兵的存在后,一个劲的后怕。 要是普颜不花没死,他还是按照之前的计划行事,假装接替赵千户的兵马,护送李翀等人,然后在半路上,假扮邙山民众,袭杀李翀等人。那么,他将要面对的就是这支明显是战场死人堆里滚出来的强悍之军。 诧李宁塔虽然奸猾,但是并不傻。他一看就知道,面前的这群画着翼火蛇纹路的重甲骑兵,绝对可以切瓜砍菜一般地轻易灭杀了自己那帮镇戍军。他吓得当时脸就有点发白。 然而,李翀也看到了这个躲身穿大红色官袍,躲在人群后面瑟瑟发抖的家伙。他从洛阳总管那边得到了诧李宁塔身份之后,从刚才亲切拉着李怀的笑容可掬,脸色一下子就冷峻了起来。 他向自己身边穿着黑盔黑甲的儿子李续说了几句后,便继续变得满脸笑容地与前来送行的其他官员客气的叙话道别。 李续得了命令,手扶着后背别着的金鞭,带着几个“蛇兵”,甲叶子哗啦啦响着就大步向着诧李宁塔走了过来。 “你是兵马司掌兵千户诧李宁塔?”李续特意瓮声瓮气地问道。 诧李宁塔吓得赶紧回答道:“下下下,下官正是诧李宁塔。” 李续打开面都,俯下身子,轻声说道:“普颜不花死了。我不但亲眼看到了他的尸体,也看到了他跟你之间的往来书信。你们做的那些事儿,还有准备要做的事儿。我们都知道了。” 李续这话刚说完,诧李宁塔当即吓得双腿瘫软,差点瘫倒在地上。结果,却被李续一把就薅住脖领子,生生提了起来。 李续继续对着他轻声说道:“要是按照本将的想法,一刀宰了你都是轻的。杀良冒功,谋害上官。这两条罪状,足够让你全族上下几百口人,全都填到坟坑里团聚!不过,我阿爸心善,准备给你这混蛋一次机会:赶紧从这里混蛋回家,然后把你知道的,或者听说的,甚至猜测的普颜不花的事情,全都详详细细地写出来,呈报给开封平章政事府。但凡有一件事儿,跟我们调查的不一样······呵呵。” 说完,李续直接拍了拍诧李宁塔的脖子,威胁一般地冷笑了一下。然后就跟扔小鸡子似的,一下子将诧李塔宁给扔了出去。 这家伙不愧是武人出身,被扔出去后,一个后滚翻,竟然直直地跪下了。他一边叩头,一边呼喊道:“多谢李大人不杀之恩。大人就是卑职的再生父母。卑职马上就去,马上就去!” 说完,这家伙一溜烟地在众人鄙夷的目光中,跑没影了。 李续向父亲回报后,不解地问:“阿爸,留他何用?干嘛不杀一儆百?” 李翀淡淡地说道:“记住了。要学会使过不使功。这种人,用好了会很忠诚。” 安排完了之后,李翀便与众人拜别之后,上了车辇,在李续等人的扈从下,整个车队这才缓缓离开了洛阳白马寺。 原本送行的其他官员,无论是汉人还是其他民族,刚开始还只是站着目送。欣赏一下,车粼粼马萧萧的场景。 然而,当随行的敢战军铁甲骑兵们,踏着沉重的步伐,甲叶子哗哗作响,兵刃寒光闪闪地从他们身边路过的那一瞬间,一下子就从灵魂的深处,将这些人内心中的那段凄惨而恐怖的经历给唤醒了。 曾几何时,就是这样的一支军队,将他们的祖先按在地上肆意杀戮,母国被侵略吞并。今天,那支踏平山河的钢铁包裹着的兽人军团,好像又回来了。 慑于这种威势,不知道是何人带头,众人开始纷纷跪倒在路边,用最诚挚的礼仪,恭送平章政事李大人率领庞大的队伍,缓缓离开,向着东北方黑黝黝的邙山而去。 邙山其实也并不高,但是在一片大平原的中原大地上,却显得比较突兀。就在这片后世只能算是丘陵的地方,却成了这一带逃亡者的隐世天堂。 有很多不堪忍受繁重赋税的逃人,来到这里聚居生活。这里有不少的高山密林,可以躲藏朝廷官吏对逃人的抓捕。因为逃亡在这个时代,就是一种罪,他们逃避了给朝廷缴纳的人丁税。 故此,这些逃人投靠或者依附在这一带的一些堡寨或者山庄门下,自愿充当这些大户人家的家丁或者佃户。不但可以借着这些大户人家的特权,不必缴纳日趋繁重的各种税费,而且还能有一口安稳的饭食,一间遮风避雨的茅屋可以让一家人生活下去。 而这些山庄或者堡寨,也多有跟当地官府的联系和私下沟通。每年都额外给这些官吏一些钱财,让他们对逐渐增多的那些逃人佃户们,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毕竟,收上来的税负那是朝廷的。山庄堡寨给的恩惠,可是揣进自己兜里的。 在这片邙山之中,人数最多,地盘最大的,就是当年威震黄河两岸的老英雄,人称“黄河大侠”萧虎掣,建立的敬贤山庄。 萧虎掣出身于旧契丹贵族之后,祖上曾经跟随成吉思汗、窝阔台汗、蒙哥汗征讨中原,立下了不少功劳。所以,积功获得了这片偌大庄园的赏赐。 萧虎掣其实原名萧乎楚。乎楚是力气大的意思。年轻时候的萧虎掣凭着自己的武艺,在黄河一带打下了名号,人称“黄河大侠”。如今年纪大了,也就不再管江湖之事,安心在家教徒弟,等着抱孙子,颐养天年。 这些年,仗着当年的威名,还有他为人的中肯公平的性格,招揽了不少人来到山庄,所以特意改名叫做“敬贤山庄”。再加上最近这些年,天灾人祸较多,很多流民逃人,全都被萧虎掣收入庄中。敬贤山庄一下子就成了这邙山一带,规模最大的庄园。光是山庄属下开垦的田亩,就有近千顷,织布场的织布机就有一百多局,佃户和织工,达到两三千人。 为了保一方平安,萧虎掣组织了一支三四百人的庄丁队伍,还曾经多次派他的弟子们,率领庄丁,主动出击,帮助周边的一些堡寨,对抗入寇的山贼和匪人。 凌晨时分,当太阳刚刚露出一点金光的时候。敬贤山庄的正堂——聚贤厅,已经是坐满了人。这些人全都赤红着双眼,一看就是没睡好的样子。他们都很愤怒,但是并不是因为睡眠不足,而是因为他们刚刚得到一个惊人的坏消息——他们被骗了。 在聚贤厅的中间地板上,一个五花大绑,满脸伤痕的赤脚大汗,好像霜打的茄子一样,全没有了往日的嚣张和豪迈,窝在地上,任凭发落。 聚贤厅正中间的虎皮交椅上,老英雄“黄河大侠”萧虎掣,一头银发,胡子眉毛也基本都白了,但是棱角分明的面庞,却让人感觉到他依旧老而弥坚。 萧老英雄眉头紧锁,将手里的信件递给身边的各位庄主或者寨主们传看。他的徒弟兼爱婿李褚,则站在厅堂前,将昨天自己遇到的事情经过,还有发现的巨大秘密,正在绘声绘色的讲述给大家听。 “各位叔伯兄弟,我李褚从不撒谎,你们是知道的。要不是老天爷开眼,让那个恶贼普颜不花突然暴死,我也不会发现,那天跟咱们口灿莲花一般的铁面先生,竟然就是普颜不花本人!我亲眼看到了他的尸体。这个狗贼,是被他亲弟弟杀死的。” “你们都看看吧,这些就是这个狗贼叛徒欧阳熊,跟普颜不花往来的书信。是他们合伙,想要骗咱们明天去攻打什么邙岭镇。你们知道今晚邙岭镇来的是什么人嘛?不是进攻咱们邙山的现行粮草,而是新到任的平章政事李大人。李大人这次来,就是要彻查普颜不花这样的官员的。咱们要是去了邙岭镇,那不正好替他普颜不花解决了麻烦?” “到那个时候,普颜不花就可以给咱们按上一个杀官谋反的罪名,名正言顺的带着朝廷大军,来剿杀咱们。再加上欧阳熊这个狗贼做内应,我们大家谁都别想活!” 李褚这一说,再加上很多人已经看完了书信上的内容,立刻就忍不住了,吵闹着就要上前揍那欧阳熊几下出气。 这个时候,一个年轻雄壮的中年人走了进来,怯生生地从外面钻进来,臊眉耷眼地来到萧虎掣的跟前,直挺挺地跪了下来。 “师傅,外面龙凤寨的人,都安排好了,几个头领也都单独审问清楚了。除了二当家欧阳虎和军师二回子,其他人的确并不知道欧阳熊和普颜不花的具体奸计。只是以为,这是让其他各家跟官军消耗的好机会,他们准备等到时机成熟,从后面消灭我们双方所有人。几个头领以下的小头目,连这个都不知道。” “嗯。”萧老英雄没看他,只是用鼻子嗯了一下。 那个壮汉赶紧磕头认错:“师傅,您骂我吧。是我有眼无珠,相信了他们的鬼话。但是我绝对没有跟他们同流合污啊。” 李褚也赶紧过来求情道:“师傅,二师兄就是这个脾气,心软听不得人家的夸赞,这才被欧阳熊他们这群狗贼给骗了的。您就饶恕他吧。” 萧虎掣这才转过头,无奈的拍了拍徒弟的脑袋,叹气道: “唉,傻孩子。长点心吧。别跟你大师兄学,被人家出卖,还把命送了。从小教导你们要仁义坦诚,但是也不要过于相信外人。听了几句好话,就掏心掏肺的跟人家交心,是非常不明智的行为。希望你能吃一堑,长一智。” 说完,老头儿冲大家一挥手,整个聚贤堂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诸位,老夫今日也是万分羞愧和后怕。差一点啊我们大家这些年来谨小慎微的维持下来的局面,就变得万劫不复。所以,老夫决定,今晚依旧前往邙岭镇。” 第二百一十四章 邙山 第223章 邙山 萧老英雄依旧要带着大家去邙岭镇,当然不是继续袭击朝廷的车队。 他要给山里的百姓,尤其是那些流民逃人寻找一条出路,或者说是归路。 与此同时,他也希望能利用这次机会,将他们原来收容的那些人,都安定下来,从而扩大山庄的力量。 萧老英雄的提议立刻就得到了所有与会庄主或者寨主的一致同意。很快,他们便开始讨论,如何寻找一个合适的方式,来拜年李翀。 结果,就在这个时候,李褚的兄长李怀突然带着一位玉树临风、气质出众的年轻公子,不期而至。 这一天,整个邙山地区,就立刻变得热闹了起来。 官道上来往的信使,还有做准备工作的人群,络绎不绝。让寒风中,原本寂静阴冷的山路,显得那么热烈欢腾,就好像春节元日,提前来到了这里。 当李翀的车队在午后的阳光照耀下,缓缓来到邙岭镇外5里的时候,这里早已经是锣鼓喧天,彩旗招展。 几乎所有邙山地区的堡寨山庄,都派来了当家之人。他们在萧老英雄等人的带领下,远远地便在路边矗立,恭迎新任平章政事李翀李大人车驾的到来。 要知道,整个大元王朝,一共就是一个行省。李翀作为河南江北行省平章政事,绝对是一等一的封疆大吏。 他掌控着大元王朝整个北临黄河,南到长江,西起潼关,东到大海,方圆数千里江山土地的全部君正大权。可以说是一方诸侯一般的存在。 结果,他见到迎接自己的百姓之后,竟然冒着寒风,在长子的搀扶之下,走下车架,亲自将沿途跪拜迎候的百姓们,一一搀扶起来,温言问候。 他的行为和做派,让这些年来受够了官府欺压的邙山百姓,大受感动。他们甚至感觉,今日头上的那颗冬日暖阳,似乎在此时,照进了自己的心中。刚才还如同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刺疼刺疼的寒风,也变得那么柔和舒适。 萧虎掣特意脱光上衣,背负荆条,跪在寒风之中。他执意要用这种方式,乞求平章政事李翀李大人,放过这些被奸臣普颜不花愚弄的山民,一切罪过都揽在了他自己的身上。 李翀见到之后,赶紧走了过去,不但亲手解开了萧老英雄身上的麻绳,还特意将自己的裘皮披风解了下来,披在了萧老英雄宽厚的肩膀上。 这一幕,让周围的人心中大定,甚至有些人还流出了激动的泪水。苍天有眼啊,终于碰到一个爱民如子的好官了。 当然,这场“负荆请罪”的戏码,都是给在场的山民们看的罢了。 其实,李翀跟萧虎掣的想法是不谋而合的。他们都想利用这次事件,将邙山中的大量流民逃人,彻底归纳到朝廷的正规统辖之下。 至于说,那些堡寨山庄,趁着此次机会,大量招募流民逃人,扩充自己的实力,并且侵占了不少原本不属于他们名下的山林田亩这种事儿。李翀觉得和如今勋贵、寺庙大量兼并土地的规模比起来,简直根本不值一提,完全不需要追究。 所以,就在早上车队出发的同时,李翀就立刻派自己的长子李继,还有刚刚升任平章府孔目的李怀,带着口信和信物,快马赶去了敬贤山庄。 这对于山庄中正在苦苦寻找如何求见李翀的众人来说,简直是困觉了有人送来绣花枕,这等样子的好事儿。 很快,双方一拍即合,安排好了今天的这一切。 当然了,也不是所有被捆着的人,都会得到李翀的原谅和礼遇。投靠普颜不花的龙凤寨寨主欧阳熊,还有他手下的十几名亲信头目,就被李续的敢战军士兵,当场砍掉了脑袋,习惯性的挂在了马脖子上示众。 见到这群凶悍的铁甲骑兵,邙山众人更是一个劲的庆幸自己现在的选择,态度愈发的恭敬和谦卑。 当天夜里,不大的邙岭镇可谓欢歌笑语,人头攒动。李翀特意要跟所有邙山中的头领们,一起聚餐,亲切恳谈。 因为邙岭镇没有能容纳如此多人的大厅,于是李翀干脆就在镇子中,龙王庙前面的广场上,点了一座巨大的篝火,再命人在周围用帷幔,围成一个可以遮蔽寒风的小帷帐。 就在这个帷幔之中,李翀特意声明,言者无罪,大家围着篝火,可以畅所欲言。今日大家在一起,无论身份,尽管平辈交谈。 他特意跟着所有人一起,吃着同样简单到有点粗粝的食物,喝着同一坛子中,倒出来的浊酒,谈论着这几年的民生和日常生活,就好像一个来自远方的亲戚,过来跟大家嘘寒问暖一样。 然而,就在帷帐的侧后方,作为孔目的李怀却奋笔疾书,将在座之人所说的事情,一一记录下来。 整个宴会,没有珍馐美味,醇酒佳肴,但是却显得特别热情和亲切。 李翀说话的时候,作为长子的李延,则代表父亲,亲自给在座的诸人,倒酒上菜。 他那翩翩佳公子的形象,得到了众人的尊崇。甚至有人大胆的向李翀推荐自己的嫡亲女儿,送给这位长公子做伺候起居的侍妾。 身穿甲胄,站在帷帐外面,正在指挥手下人巡逻戒备的李续,听到这件事儿后笑的前仰后合。他都能猜想到当时被这群粗鄙之人围着的兄长李延,脸肯定红到耳朵根儿了。 等兄长李延拎着个酒坛子出来的时候,他特意走过去,揶揄道: “兄长,怎么样了?给我找了几个嫂嫂了?你要是伺候不过来,就转给弟弟我几个,我那边可就一个郡主,还是没进门的。房间里面空荡荡的,冷清得很啊。” 李延虽然也喝了几杯酒,明显有一点酒气了,但是,这次一反常态地没有回嘴,反而倒是从怀里掏出一个粗瓷小碗,给李续倒了一碗黄绿色的浊酒。 “来,尝尝。” 李续看着那浑浊酒水,一个劲的摇头道: “除非这是你的喜酒,否则这东西我不想碰。我每天还要在外面带着人巡逻护卫呢,到时候跑肚拉稀,耽误事儿你负责啊?” 李延也不执拗,直接自己一口就将这浑浊的酒水干了,然后还闭着眼睛不断的回味。 他说:“李图勒,你这家伙越来越市侩的让人讨厌了。这虽然不是琼浆玉液,但是却是只有这大山深处的野果子,经过两年的窖藏,才能制作出来的上等果子酒。据说,唐朝的时候,活神仙袁守城,就是在这山中修行,靠喝这种果子酒,活了两百多岁。” 李续没好气儿的反驳道: “你别听这帮山野乡老的胡吹。袁守城活两百多岁?那不成怪物了。净瞎说。不过,闻着似乎挺香。既然你这么说了······来,我尝尝什么味道。” 嘴上很硬,但是李续还是伸手接过了酒碗,让兄长李延也给自己倒一碗。 这果子酒还真的很特别。李续从小在军营中没少喝酒,果子酒自然也都喝过。但是,这种果子酒竟然没有那种酸涩味道,反而是一种清淡的感觉。酒精味道也不很重,但是喝下去后,回甘却感觉异常甘甜。 山果的那种自然气息,充斥了自己的所有味蕾和嗅觉,在口腔和鼻腔中翻滚。很快,从胃中竟然还有一丝丝温热的感觉,上升出来。 那感觉,就好像刚刚吃一个热乎乎,又香甜甜的野果子似的。 “真好喝啊。”李续惊奇的感叹道:“你跟他们说,他们有多少我买多少。回到开封后,我就用这种好酒,犒赏弟兄们。” 李延摇了摇头,说:“可惜啊。这种叫做猕猴醉的果子酒,产量极少。每年也只能出产10坛酒。这不,就拿来5坛子。我手里的是最后半坛子了。再想要,等明年再说吧。这是他们山里人,祭祀祖先时候才肯拿出来的上好酒水。” 说完,他就把坛子里最后一点酒,咕咚咕咚的都喝了。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啊。这帮人想要干嘛?不交税还是不摊工?”李续看着里面正在跟父亲亲热交谈的那群人,轻蔑地说道。 “图勒啊,你啊,就是跟那些商贾混在一起时间太久了。沾染了不该有的市侩之气。”李延对李续说: “你知道吗?他们所求的竟然是希望朝廷能允许他们继续耕种自己辛辛苦苦开垦的土地。他们所期盼的,只是朝廷能允许那些没饭吃的人,在这荒山野岭中,自耕自食。他们的要求,难道不是应当应分的吗?” “然而,就是为了这么一点事情,他们这些往日高高在上的庄主、寨主,竟然不惜将自己亲生女儿,进献给官员为奴为仆。这是他妈的什么世道!” 说到最后,李延已经气的开始爆粗口了。 李续赶紧跟提溜小鸡子似的,将他拉到远一点的一口井水边,赶紧用冰冷的井水,给他擦了擦脸,然后严肃的说道:“兄长,你有点喝醉了。这酒后劲儿大。” “我也许是醉了,但是我说的都是真话······” 李续赶紧捂住他的嘴,迅速打发走了周围附近休息的兵士和民夫。一直等到周围完全没人了,他才厉声对李延说: “你忘了?咱们当年学的《素书》上曾经有一句:‘大道不言,祸患多自口出?’今天你喝了点猴子尿,就开始胡说八道。你自己想死,别拉上阿爸和我!” “······” 冰水洗脸还是有点用的,李延似乎清醒了一些。没说话,瘫坐在井沿边上。 李续刚要离开,却听李延在他身后说道: “峰峦如聚,波涛如怒,山河表里潼关路。望西都,意踌躇。伤心秦汉经行处,宫阙万间都做了土。兴,百姓苦;亡,百姓苦。” “图勒,我问了,这不是张大人做的诗。这是你自己做的吧?这首诗词,张大人特别推崇,甚至一边抄写一边流泪。你说到他心坎里了。你明明也是一腔愤恨的,干嘛要隐藏自己的想法?” 李续惊讶的回过头来,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当初在潼关镇的时候,只是一时兴起,随口说了这首《潼关怀古》。没想到,张养浩竟然还没有写呢,自己就给念出来了。 却听李延继续说道: “图勒。从小我就知道你其实是个文武兼才。虽然每次背书你都比我慢,却从来没有落下过。否则你不会写出这么好的诗词。练武你更是起早贪黑,如今也终于成了带着千军万马,建功立业的将军。难道,你付出那么多,就为了做官?” 李续反问道:“不然呢?难道为了锻炼身体吗?” “不,不。我是说······”李延赶紧看了看周围,确定没有人了,他快走几步来到李续身边,轻声对他说: “难道,你愿意出卖祖宗,做个鞑子的走狗?你看看这世道,你看看咱们汉人被这群狗鞑子给欺负成什么样子了?连本本分分地种田过日子都成了奢望!” 李续看到李延刚才小心翼翼的样子,知道他现在说的已经不是醉话,而是心里话。于是,他也正过身子,轻声说到: “兄长。你我虽然母亲都是蒙古人,但是我们都是汉人,彻头彻尾的汉家儿郎,这一点我从未忘记。然而,天道如今在胡,不在汉。我们现在要分清的,不是胡汉之分,而是忠奸之辨。” “你以为虐待百姓的都是蒙古人吗?你以为那些草原上的蒙古百姓没有被当权者压迫,生活在生死线边缘吗?那些吃拿卡要的官员可大部分都是汉人,甚至还有南人。朝堂上,那些忠肝义胆,要求肃清朝中奸佞的正直之士,可一大半不是汉人啊。” 李延刚想辩驳,却被李续伸手给止住了。他说: “你刚才说得对,我从小到大付出了那么多,我每日里刻苦读书,三更起五更睡的学习各种东西,我放着好好的王府表少爷日子不做,跑到军营中过着刀口舔血的危险生活,为的就是当官。” “兄长,不当官怎么改变现状?不当官怎么为你怜悯的这些乡间野老寻找安定的生活环境?不当官,我怎么掌权?当今的大元,可是千百年来,难得的好时候啊。” 李延惊诧地问:“好时候?你疯了?怎么好了?百姓如猪狗一样活着是好时候?官员如奴仆一样向蒙古人献媚是好时候?千年文明被肆意蹂躏是好时候?” 李续摇摇头说:“你自己品品,自古以来,哪个朝代中,代代都有权臣?哪个朝代皇帝需要靠军队和权臣的认可才能坐稳江山?哪个朝代的皇位是可以胡乱安排,却不会得到天下的反对?只要是黄金家族,人人可以坐皇位。这在汉人王朝可能吗?” “只有我大元可以啊。以后,只要咱们掌握了足够的权利,尤其是军权。以后谁做皇位,不都是咱们说了算?甚至掀了桌子自己上,也不一定不行啊?这中原为什么就不能让中原人自己做皇帝?” 李延嘴巴都张的大大的了。他其实最多只是想到要改变现在这种蒙古人欺压汉人和其他民族的现状,从来没有奢望过什么改朝换代,甚至自立为帝的想法。 这简直是离经叛道啊。 今天,他借着酒劲找弟弟李续说说心里话,其实是提醒他不要甘愿做蒙元贵族的走狗,欺压汉人。结果,却发现弟弟的野心竟然比自己想象的要狂野十万倍。他的世界观都乱了,别说酒醒了,就是魂儿都惊了。 看到李延这种不知所措的样子,李续知道,对方读了这么多年儒家经典,早就被孔老二和董仲舒的忠君思想给毒害的不轻。 所以,他继续蛊惑道: “听说,大汗有意让你去詹事院,到太子身边陪他读书?这不正好吗?你文我武,相互配合啊。当年司马师司马昭兄弟俩也是文武配合,最终才能顺利的接盘曹魏江山,并且终结了三分天下的大势,一统天下。难道你我兄弟还不如他司马兄弟?” “虽然,阿爸不是司马懿,但是我舅舅可是当朝的金印王,还是大汗的亲姐夫。可比司马懿要位高权重。我舅舅外加咱们阿爸,两个人加起来,还抵不上一个司马懿的权势和能力?” “再说了,除了薛禅汗忽必烈以外,你看这么多蒙元的大汗,有长寿的吗?到时候,咱们兄弟俩只要能掌握中书省的军政权利,利用草原民族传承制度的漏洞,随便从黄金家族中找个吃奶的小孩子来做傀儡,都不会有人反对。简直比汉人王朝把持朝政,容易一万倍。难道你还觉得不可能吗?咱俩今年才不到二十岁,再给咱们十年的时间,依靠着家势和根脚,难道还做不了司马兄弟那样的惊天伟业吗?” “哼哼,到那个时候,·····唉,唉,兄长,你怎么晕倒了?你这是喝了多少酒啊?” 李续还没说完呢,直接就把身前的兄长李继给吓的晕过去了。 第二百一十五章 恐慌 第224章 恐慌 李延真不是喝多了断片儿的,他是被弟弟给吓断片儿了。 从小就浸染在儒家思想教育之中的李延,最大的抱负就是上保明君,下安黎庶,匡扶朝堂,扫清宇内,还天下一个朗朗乾坤。 他从来就没有一丁丁点想要推翻蒙元政权的想法。最多也就是把不合格的冗官赶出朝堂,将草原习气很浓的蒙元贵族制约起来。最好给皇帝换个汉人老婆,以后能够生下个像自己这样的半蒙古半汉人的汉人太子。太子从小就说汉语,行汉礼,尊孔孟,学儒法。 就这些想法,也是他内心中最隐秘念头。根本就不敢对外人说,因为这种行为,在李延看来,同样等同于谋逆。 他今天好不容易借着点酒劲儿,想要劝劝自己的弟弟,别总是成天一副耀武扬威的蒙古人的样子,到处惹是生非,于国于己都不利。 结果倒好,他心心念念的最高目标,也不过是扫除奸佞,在朝堂上一展汉家儿郎的正义之气。可是,自己这位弟弟其实就是这天地下,未来可期的最大奸佞。 不对,他不是奸佞,他是个反贼,叛臣。 他要谋反!! 司马家兄弟在历史上都臭了大街了。宋代就有诗云: 曹操师模司马昭,熔作成济弑君刀。 恢恢天纲原无漏,报施何曾差一毫。 这司马家做的事情,已经被历史上定义为最可耻的叛逆行为,结果,由于得位不正。最终使得东西两晋,最终同样亡于内乱。 李图勒这小子竟然想要做当代的司马昭? 然而,这还是不是让李延最害怕的事情。 就好比一个年幼的小孩儿,指着村子说,要杀光这一村子的人。谁会当真?大不了告诉这孩子的家长,让孩子家长领回去好好教训他一顿罢了。 可是,如果是个身高九尺,手拿利刃的森然大汉这么说。村民可就要害怕了。 现在,李延就跟那些村民一样,感到害怕。 因为李延稍微的思考了一下之后,很快便确认,他弟弟李续真的是有这个能力啊。 这家伙才十五六岁,已经在战阵之上屡立战功。这样他舅舅才有理由将年轻的外甥,提拔为大汗的侍卫亲军副都指挥使,这样的高级将领,而且还是亲掌一军之主的实权将领。而且,现在看来,这家伙似乎真的很得太后和皇帝的喜爱,否则也不会令太后,将最宠爱的侄孙女宝音郡主下嫁给他。 李续年纪不大,可是在李延看来,再给他几年,他就一定能成长为一个手持利刃的九尺大汉。 他说的这些事儿,李延寻思以后发现,竟然有八成胜算。剩下的两成,一成是皇帝长寿,一成是突发事件发生。 李延吓坏了。 他可以肯定,这些绝对不是李续随口瞎编。从小,这孩子就隐隐有大志向,只是这两年行为似乎越发的荒悖。 可是,如今看来,他的计划一点都没有乱,依旧向着那个大反贼大奸臣的目标,稳稳地前进着呢。 这跟李延常年接受的教育和长期形成的思维意识,相差太大了。 也许是喝了酒之后,又在寒风中被冷水激了一下,再加上受到如此大的精神刺激,李延一下子就昏了过去。 随后的几天中,李延突然变得沉默寡言,好像换了个人,甚至有点不修边幅。往事里那个非常注意自己形象的翩翩佳公子,也变得面容憔悴了起来。 李翀和李续都以为他酒后喝风,受了风寒了。李续还主动揽责,说是自己为了让他醒酒,给他用凉水洗脸。结果被李翀杖责了好几下。 但是,李延自己知道,他得的是心病,需要时间来慢慢治愈。 当然,除了身处沉重、恐慌心情下的李延之外,他的父亲李翀,在当晚接见了众多邙山乡绅之后,也突然变得愁眉苦脸,满怀心事。 第二天早上,李续早起练功的时候,发现父亲李翀的毡车之中,依旧灯火通明。他进去后发现,父亲李翀竟然明显通宵未眠。他手边已经放了厚厚的一摞写完的书信,而他依旧在埋着脑袋,奋笔疾书。 “阿爸,你一晚上没睡吗?” 听到儿子的声音,李翀这才抬起头,挑开旁边的车帘,用那双熬红了的眼睛,向外张望。这个时候,他才知道天竟然已经亮了。 “阿爸,你要注意身体啊。”李续关心的说到。 但是,李翀只是叹了口气,便继续低头写起来。 这一路上,李翀在自己的毡车之中,始终在写着什么。最后,实在熬不住了,才窝在座位上,昏睡了一个多时辰。而负责给父亲研磨的长子李延,在父亲睡着之后,也只是呆呆的坐在旁边,空洞地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前方,就跟失了魂儿似的。 当然了,李翀的烦恼跟儿子完全不一样。 李翀虽然很早就当过七品县令。之后,娶了河间王德格都巴雅尔的妹妹阿巴亥,就被调去河间路,从县令、府尹,一直做到河间路总管。 看上去是从基层一步步做上来的,其实他在做县令的时候,还是忽必烈在位的初期,中统年间。那个时候虽然皇朝初立,百废待兴,但是可以说是政通人和、下情上达。 后来,到了河间路做官的时候,与其说李翀是地方官,不如说是河间王王府的大管家,始终维护着河间王府的利益为根本。毕竟,整个河间路都是河间王的封地。 再然后,李翀就直接调任京城,一下子就被提拔为枢密院副枢密使,类似于后世的*******。在这个位置上,他的主要工作,就是协助自己的妻兄——河间王德格都巴雅尔,一起整顿军备,以及在战争中,维持前线军需物资的保障输送工作。 也正是李翀在这个位置上成绩斐然,引起了寿山大汗的关注。寿山大汗多次将他叫到宫中,两个人促膝长谈,并且最终被寿山大汗引为心腹。 这次,寿山大汗让他直接掌控非常关键的河南江北行省的大权,甚至连行省丞相都不给他配,就让李翀独揽军政权利。 这是多么大的信任啊。然而,这份信任也带给了李翀莫大的压力。他不敢有一丝倦怠和疏忽。 这一路上,他看上去在访亲问友,结交官员,其实最主要的还是想要了解一下目前地方上,最真实的情况。 然而,就是在白马寺,利用佛事的机会,与当地乡绅的会谈之后,再加上邙岭镇与这里的寨主庄头的谈话,让李翀有一种五雷轰顶的感觉。 短短二十几年,怎么天下已经变成这样了?跟当初忽必烈大汗的中统、至元时期,差别也也太大了吧。 地方上的官员们,上上下下都变得贪腐成性,甚至有些贪腐已经形成了制度化。几乎所有朝廷的政令,在下放到地方上之后,都被肆意曲解和利用,形成了对蒙元勋贵以及僧道寺庙、地方大族极其有利的政策,从而严重的盘剥底层老百姓。普通的百姓已经几乎无法正常生存,社会矛盾愈发尖锐。 朝廷每年的财税都在递减。而地方上,则乱摊牌,乱加收,老百姓每年缴纳的赋税,反而越来越多。 除此之外,一些勋贵旧臣,则拿着朝廷的特权,肆意妄为,迫害百姓。 他们到现在也不把自己当做一个执政者,而依旧沉浸在自己当年,或者父辈人那样的征服者的角色中。他们看待自己属下的百姓,并不是自己的臣子,而是被征服者。 因此,这些人对于属下的百姓,予取予求,肆意迫害。在他们的念头中,大不了就再跟当年一样,杀过来重新占领这里就是。还能有更多的军功和赏赐。 所以,李翀发现,地方上残害百姓,凌虐民众的事情,极其普遍。而朝廷里面一些过于落后的律法和制度,已经无法有效的让社会稳定下来。百姓对于官府和朝廷的怨念甚至恨意,越来越浓烈。 而如同自己这样朝堂中的当事者,竟然完全都不知道,甚至寿山大汗还有答己太后等人,还认为下面的百姓生活的很好,安居乐业,大有盛世再临的状态。 所以,他才有信心,要借用修整黄河的机会,与前朝旧臣们好好的在中原大地上博弈一番,抢夺地方上的控制权。 可是,如今的河南江北行省,就好像一口架在烈火上的巨大油锅。虽然,热油已经很烫,但是却平静异常,看上去好像一点也不烫的样子。然而,只要有一滴水花飞溅进去,便会立刻激起剧烈的迸溅反应。 而在此时,如果自己按照之前与寿山大汗的约定,开年之后便开始征集民工修整黄河,那就等于是将黄河之水,直接倒入这口巨大而滚烫的油锅中一样。那么这口叫做中原的巨大油锅,立刻就会变得翻天覆地,山崩地裂。 恐怕,到时候还不等寿山跟那些前朝旧臣翻脸,整个河南,甚至河北的中书省地区,都会引发激烈的社会动荡,甚至比去年关中暴乱更严重的祸事。 届时,那些前朝旧臣必定会火上浇油,推波助澜,那么大都城中的皇位,可能都会遭到严重的动摇。 不行,自己必须要将这里的情况,全都详详细细的汇报给大都城皇宫中准备发布整修黄河命令的寿山大汗。 唉!父辈们拼杀下来的江山,怎么就被糟蹋成如此样子?开国才不到五十年啊,争夺江山而流出的血水都还没干呢!这帮败家子!我当初还说要对他们手下留情,现在看来简直是蠢猪般的仁义! 李续看着唉声叹气的父亲,又发现兄长李延的沉默无语,他并不知道这两个人到底怎么了,只是觉得这片叫做邙山的地方,出奇的奇怪。于是,赶紧命令手下人,沿途加强戒备,按照战时的方式,扩大侦查搜索范围。 这种状态,一直延续到车架队伍过了黑石头渡口,出了虎牢关,进入汜水县城(也就是后世的荥阳)。再往东,就是一片大平原了,即使有歹人要袭击,也不是骑兵和正规军队的对手。 在住宿汜水的当晚,李续体量这几天一直全服铠甲行军的部下们。于是下令,这几天一直重装前行的敢战军,可以脱去甲胄,每个什只留下3个人披甲,马匹的甲胄可以全部去除。然后每日轮流披甲巡逻。 这是草原军队作战的一种特殊方式。毕竟,身穿甲胄行军,不光累,而且速度太慢。但是不穿甲胄,一旦遇到敌袭又根本来不及。所以就有这种轮换着穿铠甲的方式行军,一旦遇到敌袭,披甲的士兵先冲出去抵御敌军,给后面的战友争取到足够穿上甲胄,排列队伍的时间。 蒙元时期,对于这种轮换着披甲行军的方式,有个很独特的叫法,“夏帕摩勒”。 具体为什么这么叫,李续不知道,也找不到蒙古话中的对应词汇和解释。反正,到了军队中后,老军头教给李续的说法,就是这么个名字。 终于,在腊月二十九日的那一天。队伍终于抵达了最终的目的地,汴梁路的开封城,也就是当年前宋的都城。 然而,二十九日这一天,从李翀到李续,这爷儿俩根本就没有时间回家,依旧在城中忙的脚打后脑勺。 李翀要接见行省的各部门的官员,还要安排运载了大量钱粮物资的车队,尽快封存以来。而后,他还要安置因故没有回去的赵千户,以及他麾下的那一千多名虎贲军军士,如何在这开封城里过年。 李续也很忙,他其实忙的就两件事儿:第一就是分钱。 因为在这之前他就许诺过,到了开封城之后,给自己的麾下分赏一大笔赏金,并且给他们放假十天,让他们好好在开封这座中原最大的城市,享受享受。 其次一件事儿,就是喝酒。 分完钱之后,李续就带着八剌、伊思马忽、石楼,以及敢战军所有军兵,一起包下了开封城中最大的酒楼——丰乐楼那栋四层高的主楼。 丰乐楼也就是以前北宋时期的白矾楼,是拥有东南西北中,五座相互用天桥链接在一起的巨大建筑体。这是一座包含了吃喝玩乐都在内的综合性娱乐场所,类似于后世的天上人间会所。据说,当年宋徽宗还在这边吟诗嫖妓呢。 当然了,李续包下这里很容易。毕竟一群持刀武抢的蒙元兵将,愿意给你一万贯宝钞,包你的中央主楼玩三天,已经是恩至义尽了。惹翻了这帮禽兽,一把火给你烧了,你都没地方哭去。 更何况,丰乐楼的东家尹天乐还打听到,那个为首的蒙古小将军,乃是昨日刚刚到任的行省平章大人的嫡子,太后未来的侄儿女婿。得知这个情况后,尹天乐非常识趣的将那一万贯宝钞,顶在头顶上,跪着膝行到李续面前,想要退还给了李续。 李续一脚就把尹天乐给踹了出去,银票宝钞也不要,就扔了一句。 “本将的钱已经给你了。赶紧去安排,吃喝玩乐,给我们伺候好了才是正途。要是不满意,我们拆了你家的店,不用超过一个时辰。快去吧。伺候满意了,本将这里还有五万贯的赏赐!” 一听到还有五万贯的赏赐,那就是说,不但不赔钱,而且还有得赚啊。 尹天乐立刻跳起来,一边往外跑一边叫喊着,嗓子都喊破了音了: “快去叫艳林班的班主红娘子过来,今晚上给小将军和诸位将士们安排《霓裳羽衣舞》!!!” 《霓裳羽衣舞》其实是传自唐代的宫廷舞蹈,但是到了宋代乃至元代,已经基本都是勾栏瓦舍,秦楼楚馆这样的地方,跳给嫖客们看的。这首舞曲,在当时被改编的风骚淫荡,不堪入目。 舞者打扮成飞天仙女的样子,除了胸前两颗樱桃用小小的彩色花瓣挡住,还有下身有一条半透明的裤子,其他地方,都是不着寸缕的。 众人一听,今天能看到这出舞蹈,那就是说,看完了之后,还能亲自上手跟演员们近距离,深入浅出地切磋一下“生命的艺术”咯?还没看呢,有人鼻血就快飚出来了。 李续哈哈大笑,吩咐人赶紧上菜上酒。他要跟兄弟们,不醉不归! 大秤分金之后,自然就要大碗喝酒,大块吃肉,而且还要上演群体肉搏戏。这是男人们拉近关系最好的方法。 当然了,李续是不会拉着那些娇媚的舞者,还有主动投怀送抱的妓女粉头,当场跟大家一起,表演创造生命的仪式。 此时的李续,虽然只是用头盔跟大家一起喝了一碗酒,却已经醉倒在主座之上,呼呼睡去,不省人事了。他并不是真的醉了,而是累的。 从西疆前线快马加鞭的往回赶,后来奉元路长安城,他拖着疲惫的身子,带着少数亲信继续赶路。又在潼关遇险,洛阳探案。再后来,这一路上小心谨慎的护卫着父亲以及满载金银布帛的车队。 李续的神经一直就绷得紧紧的。如今,到了汴梁路开封城,正好马上就要过年了。他终于可以放松下长时间紧绷着的神经。所以,仅仅一碗酒后,他就彻底的昏迷了过去。 最后,他是怎么回的家,自己都不知道。他唯一知道的是,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大年三十的下午了。 他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平章府后院的卧房之中。身上的衣服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人换成干净整洁的丝绸睡袍。而就在他的床前,坐着兄长李延。 李延脸色并不太好,似乎也没有休息好。他看李续的目光,就好像看一个可怜人一样。 “怎么?你干嘛这么看我?我不是在丰乐楼犒赏部下吗?我昨晚怎么回来的?” 李延没好气儿的说:“对。你带着你手下的五百多人,包了整个丰乐楼。然后在上面狂歌乱舞,吃喝嫖赌。你们这帮蛇兵的呼喊和吵闹声,半座汴梁城都听得到。不过,你的手下还是很忠诚的。他们把人家婊子的绣床都拆了。大冬天的,愣是几十个人,生生把躺在绣床上的你,给抬回来了。” “啊?我躺在妓,妓女的床上?不对啊,我根本就······” “堂堂朝廷将军,嫖宿妓院,还躺在妓女的床上,让手下穿街过巷的给抬回来。你真给父亲长脸啊!” 李续心说,坏了坏了,父亲刚刚上任,自己给他惹祸了。 就听李延说:“赶紧起来吧。父亲让我看你醒没醒。醒来了,就赶紧过去。他有很重要话要对你说!” 第二百一十六章 任务 第225章 任务 李续诚惶诚恐地被兄长李延带到了父亲李翀的卧房之中,却见李翀此时也满脸的疲惫,正闭着眼睛,斜靠着卧在软榻厚实的靠垫之上闭目养神。 妾室阿乌尔则跪坐在他身旁,给他轻轻揉捏着额头。听到儿子们来了,这才微微睁开眼睛。 李续赶紧快走两步,超过前面的兄长,跪在父亲身边,率先认错道: “阿爸,孩儿昨晚慌悖不羁,有违官身体面,还望阿爸责罚。孩儿下次一定······” 还没说完,李翀就摆着手打断了他: “好了好了,在家里就别跟我说这些官面儿上的套话。大夫已经跟我说了,你是累得昏过去了,不是喝醉了酒,衣服也穿得好好的,更没有做出什么下贱的行为。起来吧,起来吧。” 李续这才知道,自己原来不是喝断片儿了,是累得昏倒过去了。他一边起身,一边扭过头恶狠狠地瞪了一眼站在他身后看猴戏的兄长李延。 “你那些部下的确很忠诚。能拉拢一批忠诚的部下,你做的很好。他们自己明明已经喝的晕乎乎的了,却依旧知道把你从妓院抬回家,挽回你的名声。嗯,这是很好的。只是,做法有点愚蠢罢了。哪儿有抬着拆下来的绣床,满大街走的。不过也是粗鲁的可爱。我已经安排他们在后院客房休息了。这些人都值得提拔和信重。” “是,孩儿记下来了。”李续回答完了,又再次跪下,给父亲身旁的妾室阿乌尔行礼。 “姨娘在上,孩儿图勒不孝,不能时常侍奉在姨娘身边。孩儿给姨娘见礼了。”说完,他便正正规规的,给从小养育自己长大的姨娘阿乌尔叩了三个头。 阿乌尔非常感动,一个劲的让李续快起来快起来,说自己受不起。她知道,李续这孩子从小就很孝顺,只是心特别的野。 李翀的脸色也非常柔和,满意的点了点头。他抚摸着阿乌尔的手,轻轻说:“你受得起啊。” 说完,他便转过头,对身旁的李延李续哥儿俩说道:“我决定了。过了正月之后,就将阿乌尔扶正,录入族谱,升为二夫人。图勒,你有什么意见吗?” 意见?我为什么有意见?早就该把姨母扶正当夫人了。 从小李续就知道,父亲李翀最头疼的,就是别人给他推荐女人填房。拒绝也不是,不拒绝也不是。还特别容易得罪人。 再说了,阿乌尔本来就是跟着母亲阿巴亥,一起从王府过来的陪嫁丫鬟,从来就不是外人,又对李续有很深的养育之恩。所以,李续才不会有意见。 “阿爸,你早就该让姨娘做我二娘了。”说完,他立刻拉着愣在旁边的兄长李延,站起来,恭恭敬敬地向阿乌尔行礼,并说:“二娘在上,孩儿给你道喜了。” 和李续的洒脱和大方比起来,阿乌尔的亲儿子李延一个字都没说出口,只是愣愣地站在那里,心中百味杂陈。不是不满意,而是有点过于惊喜了。 从小,深受儒家思想束缚的李延,对于自己庶子的身份,其实非常敏感。 敏感到甚至不敢承认自己的长子身份,深怕别人最后发现,自己并不是嫡长子,而是庶长子,从而指责自己爱慕虚荣。 虽然,从小李续从来没有跟他分嫡庶的高低,但是他却总觉得自己矮人一等。甚至也感觉到,李翀培养自己,仅仅是因为李续这个嫡子,过于有主见,不听话。 现在好了,自己终于成了名正言顺的嫡长子了。说实在的,李延比阿乌尔还激动,眼眶都红了,激动地半天没说出话来。 在李续的提醒下,他才如梦方醒一般,赶紧过来跟弟弟李续一起,恭喜母亲升为夫人。 要知道,在古代妻和妾的地位身份,是有着极其巨大的鸿沟。一般家庭中,再得宠的妾,也不可能升为夫人。 因为,这不光是得宠的问题,更多的还是这个女子以及他身后家庭的社会地位造成的。 身份高的就不可能做妾,因为元代是可以娶多个正式妻子的,但凡有身份的直接就可以做妻子。而身份低的人,也没资格做妻子。 当然,这完全在于男主人自己的身份情况了。 还有一个问题就是,如果把妾升为次妻,那么正妻家族的人,就会感觉被冒犯。 然而,阿乌尔是个比较特殊的例外,因为他本来就来自于李翀正妻家族。 再有一点,李翀这么多年,始终没有再续弦娶妻,而且也只有当初作为陪嫁丫鬟一起嫁过来的阿乌尔一个妾。 这其实就是对已经亡故的正妻阿巴亥以及他身后的巴鲁剌思家族的极大尊重。所以,将阿乌尔升为正妻,河间王府不但不会反对,而且还会加强双方之间的姻亲纽带关系。 李续知道,父亲此举,不光是看在阿乌尔多年侍候自己的功劳,以及两个人相濡以沫的亲情。 更主要的是,此举将继续加深跟河间王所在的巴鲁剌思家族的关系。 “阿爸,出什么事情了吗?我并不反对阿乌尔成为母亲,但是突然如此,是不是遇到什么问题了。所以才会需要跟舅舅那边加强关系啊?”李续突然问道。 李翀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他看着儿子如此敏感的样子,明显表现很满意。 他回头对阿乌尔吩咐道:“去,把我那个小箱子拿来。” 阿乌尔赶紧起身,快步来到床侧面,从一个比较隐秘的地方,拿出一个三尺见方,一尺多高的小木箱子。 那个小箱子似乎很沉,阿乌尔有点费劲的才搬得动,还好李延赶紧过去帮忙,这才将那口小箱子放在了李翀的身边。 李翀坐直了身子,然后招手让李续也来到自己身边。 他轻轻打开箱子,从里面拿出一个用黄色丝绢精细包裹的木质锦盒,上面的盖子,还用血红色的蜡油,给封住了。封蜡上面还盖着李翀的私印。 李翀指着这个锦盒说: “这是阿爸写给大汗的秘奏文书。这下面的,还有一些当地官员汇报上来的数据和情况,都是阿爸来之前,大汗就安排好的。这些密报文书非常重要,绝对不能有失。” 说完,他放下锦盒,又拿出一个漆黑的小匣子和一个银色的金属信筒,说: “这个黑色匣子是给圣母太后的奏疏,这个信筒给你舅舅写的书信。里面还有给铁木迭儿丞相,齐王、楚王殿下的书信,都非常重要,绝对不能有失。” 他正要介绍其他的东西,李续赶紧问道: “阿爸,到底出什么事儿了。你这是要干嘛啊?” 李翀睁着满是血丝的眼睛,拉着李续说道: “如今,地方局势极其微妙,大汗和太后对于这河南江北的事情,完全不知情,却要开始疏浚黄河,清理运河。我断定,有人已经阻塞了朝廷的耳目,让朝廷诸公完全不知道地方上的实际情况。所以,才会做出错误的决策。我怀疑,问题可能出在驿站上,但是现在来不及详查了。” “这些都是最重要的信息,需要第一时间通报给他们。否则,开春之后,朝廷的新决议一旦下达,就会造成不可估量的可怕后果。这正是某些野心人想要做的事情。他们要借此引发社会动乱,从而渔利。” “图勒,明天是元日,你在家休息一天。后天的正月初二,你就带着这口箱子,用最快的速度,赶回大都。你去找你舅舅。他应该已经回大都了。他不在就去找你舅母。让他们带你进宫,将阿爸的这些奏疏和文件,赶紧交给大汗和圣母太后。” “记住,务必要在上元节之前,赶到大都,将这些重要的东西,呈给大汗和太后御揽。否则,上元节之后,朝廷就要开大朝会,必然会下达疏通河道的圣旨。到时候,就来不及了。” 李续真的特别吃惊,赶紧问: “阿爸,至于吗?从这里到大都,我快马加鞭,也就六七天就赶到了。上元节是正月十五,怎么说,让我在家也待几天,在你身边尽尽孝心。” 李翀拍了拍儿子的肩膀,苦笑着说: “去了大都后,你要是能顺利的把太后安排的婚事给办了,并且学你兄长的样子,赶紧给阿爸弄个孙子出来。就算你小子尽孝了。今天交给你的,是最最重要的事情,不可耽误。你必须保证这些东西,顺利送到大都。” 李续说:“那我手下的人呢。我给他们放了五天假。现在让我马上集合,恐怕······” “这件事儿,就不用你管了。你不是一直跟我推荐那个八剌嘛?先交给他和你那个安答伊思马忽带领。到时候,正月十五之后,让伊思马忽和那个石楼带着军队回大都驻地。八剌我会留下来,接替普颜不花的职位。调任文书我都写好了,在箱子里,你交给你舅舅。他是枢密使,盖个章就行。” 这个时候,李延突然疑惑地说: “父亲,图勒和宝音郡主的婚事,你之前不是不太赞成吗?” 李翀无奈的摇了摇头,没有多说话。 李续知道,他现在要实现自己的政治抱负,就必须拉拢一切能拉拢的政治盟友。 他笑着问:“阿爸,宝音郡主怎么了?我听二哥(指熊二阿兰达)说,宝音郡主长得挺漂亮的。难道你真的是怕她是个克夫的命?” “克夫?她哪儿是克夫?她是谋害亲夫啊!”李翀气的直拍大腿。 第二百一十七章 毒妇 第226章 毒妇 听到这话,李延李续兄弟俩都惊呆了。 “阿爸,你说什么?宝音公主不是没结过婚吗?我听说她才十七岁啊。怎么就谋害亲夫了?” 说实在的,李续对于一个杀过人的少女,并不感到腻味,反而对于这种女子,似乎更能让自己有兴趣。 如果,自己能降服这样的彪悍女子,那就跟驯服一匹烈马一样,很有成就感。 李翀拍了拍床,让两个儿子都过来坐下。然后对身旁的阿乌尔吩咐到: “去吧,安排一下酒席,以及晚上祭祖、守岁的事情。” “晌午的时候,开封的那几个官员,还会来家里拜年。你去吩咐一下后厨,安排一些清真糕点。这里面好几个官员,都是清真人(信奉真神的各个民族的人,在当时都叫清真人)。” “而且,新来的那几个仆人,你也让管家们多注意注意,别让人给埋了钉子。” 阿乌尔顺从的点了点头。便从软榻上起来,给要说私密话语的父子三人留出空间。 临走的时候,还不忘好好亲了亲李延李续这两个儿子。 当然,李延依旧抗拒着母亲的这种草原习惯。他自觉已经是成年人了,儿大要避母,怎么能让母亲这样亲呢。 李续反而很喜欢。他自幼便没了母亲,是阿乌尔这个姨娘充当了李续的母亲指责。李续始终认为,无论多大年纪,能接受来自母亲的爱抚和亲吻,那都是的福气。 李翀等阿乌尔走了以后,才让李延过去关好门,然后坐过来听他说。 “这件事儿非常秘密,你俩绝对不可以说出去。” “是,阿爸(父亲)。” 李翀坐正了一些后,压低声音说道: “当年宝音的父亲塔尔郎,为了给先帝和大汗传递消息,结果自己和全家人都被妖后卜鲁罕给杀了。只有出来送情报的宝音幸存。从此这孩子被圣母太后,乃至先帝和大汗所宠溺。结果,养成了她一些刁蛮任性,胆大妄为的坏习惯。” “后来跟齐王的小儿子巴楞不花喝布浑察儿(订婚酒)的时候,巴楞不花突然中毒暴毙。其实,是当时的皇太弟,当今的寿山大汗,安排宝音给巴楞不花下的毒。” “结果,巴楞不花的死,引起了齐王家族的巨大内乱。这件事儿被先帝和寿山大汗所利用。不但借故杀了齐王八不沙的长子孟力克,而且,还逼迫老齐王八不沙,将王位禅让给侄子月鲁帖木儿。这个月鲁帖木儿,是先帝海山,在漠北领兵时候的亲信部将。” 李延当时就表示反对:“图勒,这个女人可不能进咱们家。这是个毒妇啊!” “住口!”李翀立刻制止了李延不敬之词。“注意你的用词!” 李续没说话,反而发现一个关键信息: 当今的寿山大汗,能让这个侄女去毒杀自己的未婚夫,而且还是在定终身的定亲酒宴上。 寿山大汗自诩仁义慈祥,其实那只是他的伪装罢了。这位皇帝肯定是外表仁慈谦祥,内心却阴鸷狠毒。自己可要小心。 还有一点,就是宝音和寿山大汗的关系,恐怕很亲近,甚至如同父女一般。否则不会这么听话做这种事。 果然,却听李翀说道:“她下不下毒不重要,我是担心她被宠坏了,性格比较倔强和娇憨。而图勒啊,你的脾气我是知道的。我怕你受不了她,最后会对你不好。要知道,这可是太后赐婚,是不可以和离的。一旦结婚就是一辈子。而且她是郡主,是你半个主人。” 李续点点头,说:“阿爸放心,对于我来说,这不是问题。要是她我都无法驯服,还能做什么大事?你看舅舅,虽然同样是驸马王,但是在家里,舅母对于舅舅是言听计从,是非常体贴和尊重的。舅舅跟我说过,如果妻子都不能驯服的男人,那干脆割了卵子,进宫给太后端溺器好了。” 说完,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赶紧笑着问道:“那还有两个人呢?我记得大哥(熊大纳忽出)跟我说过,宝音还曾经许配给诸王赫布伦,还有万户卜迪不花的儿子,好像叫什么那颜察儿的。这两个人也是宝音杀的?” 李翀一摆手说: “胡说,人家赫布伦活的好好的,只是腿摔折了。他听信了人家说宝音是个不祥之人,又不敢违逆圣母太后的懿旨。所以,就愣是把自己摔瘸了。最后,这婚事就作罢了。至于那颜察儿,是个倒霉蛋儿。突然得天花儿死的,跟郡主没关系。” 李续点点头,心中浮现出对于宝音公主样貌的畅想: 如丝缎般的黑发挽成高高的云髻,盘在头上,略带锋锐的黛眉,一双大眼如明月一般闪亮,圆润的瑶鼻,玉腮含羞,娇艳欲滴的小嘴,娇唇红嫩,水润有光泽。不施脂粉的鹅蛋圆脸,娇嫩的雪肌,如酥似雪。 她腰身苗条,前凸后撅,曼妙纤细,玲珑有致,每一个动作都带着粗野而优美的风韵。 如果能把她按在床榻之上······ 还没等李续想到关键的地方,“啪!”突然脑袋上被父亲李翀狠狠的拍了一巴掌,疼的李续捂着脑袋,龇牙咧嘴的。 李翀可是会功夫的。 “你知不知道,你在想那些下流事情的时候,脸上的表情非常猥琐可憎?那是郡主,不是青楼贱妇。” 李续赶紧低头认错,旁边使劲憋着,不敢笑出声来的李延,都快憋背过气去了。 李翀白了儿子一眼,然后继续说正事: “如果真的能如同你说的那样,顺利完成跟郡主的婚约。那么,我祝福你,我的孩子。不过,我现在在汴梁走不开,你的布浑察儿,我没法参加了。到时候,就由你舅舅和舅母代替我和你去世的娘。” “是。请阿爸放心。” 李续看着满脸疲惫的父亲,心中突然有点酸涩的小感动。父亲从小对自己的那种严厉的爱,作为二世为人的自己,当然能明白。 李翀又和李延李续说了几句家常话,便摆手让两个儿子可以离开了。他要稍微小憩一会。 就在李延已经出了门,李续拎起箱子刚走到门口的时候,他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赶紧回头问道:“阿爸。大汗授意让宝音郡主给巴愣不花下毒,这么隐秘的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 李续刚躺平,听到儿子这么问,叹了口气,沉默了片刻,平静的回答道: “是大汗在我临走之前,亲口跟我说的。我们君臣俩相互约定,绝不向对方隐瞒任何事情。我坦白了自己往各个行省和衙门,悄悄安插耳目的事情。大汗无所谓的让我继续那样下去,只是顺便跟他也通报一下。同时,他则告诉我,是他指使宝音下毒杀人,从而更换齐王继承人。他希望我不要因为这件事儿,而对宝音那孩子有偏见。” 李续拎着沉重的木箱子,呆呆地站在那里,完全愣住了。 “阿爸,大汗这么看重你吗?” 李翀默默地点了点头,轻轻说:“士为知己者死。图勒,你现在还不懂。我希望你也能找到那个人,他能让你甘愿奉献一生。希望那个人是太子,而不是你自己的野心。” 李续突然被父亲这么一点,差点手里一松劲,将沉重的木箱子掉在地上。 “阿爸,我······我其实没有······我其实······” “不用解释。孩子,我看人一般都很准。但是,只有你,我到现在也无法完全看懂,或者说我不希望看懂。但是,你不要做出让我失望的事情。” 突然,他一转话题,笑着对李续说:“晚上我们全家一起祭祖,守岁,过新年。每年这个时候,其实都是阿爸最盼望,最开心的时候。去吧,孩子。我需要稍微休息一下。” 说完,他疲惫的闭上了眼睛,昨晚他一直在收拾整理文件,没有休息好。 李续脸色有点惨白,被父亲发现自己的真实想法,后果可能不堪设想。而刚才父亲的话,明显是在点拨自己。 难道是李延这家伙把那天我跟他说的话对父亲说了?不行,我要去质问一下这家伙。 想到这里,李续快步走了出去,回房间去找李延。 因为他回来的特别仓促,正好李延的妻子和孩子现在在婆家,节后再来开封,所以暂时就把他和李延安排在同一个房间。 回到屋中,没见到李延,李续只能先放下箱子,开始四处找人,最后在后院池塘边的凉亭中,找到了正在发愣的李延。 “你把那天晚上咱俩的话跟阿爸说了?”李续直接开门见山的质问道。 李延看了他一眼,便回过头,继续眺望已经冰封的池塘,轻声说道: “从小到大,我泄露过你任何秘密吗?为了给你保密,我挨过多少打?你犯错我跟着挨打,哪次不是因为替你保守秘密?为何今日却不再信任我?” 他不等李续回答,转过头站起来盯着李续,继续说道: “是不是感觉有点紧张?是不是因为那件事儿,你已经开始不再信任任何人,哪怕是你的亲兄弟?” “你想说什么?你在劝我?” 李延摇了摇头。 “回来的路上,我一直在想你说的话。其实,我觉得你的方法似乎是最好的。既不会对黎民百姓造成太大的伤害,还能改变如今这吃人一样的世界。鞑子既然不会正确管理江山,那么就交给咱们汉人来管。好鞑子咱们拉过来,给他们官职和权力;坏鞑子和那些汉人奸臣,咱们就消灭他们。这江山不是哪一族,哪一姓的,是咱们所有人的。” 李续听了之后,心中跟吃了二斤蜜似的甜。周围哪怕是寒风凛冽,但是李续也好像有一种春风拂面的感觉。他刚要笑着走过去拥抱自己的兄长,却被李延伸手阻止,然后冷冷地说: “我有个条件:你不许害太子。他是个好人,而且我坚信,他将来一定是个是个心向汉家的好皇帝。” “······” 李续愣住了,刚才那种突然遇到知音人的感觉,立刻荡然无存。小风飕飕的刮着,有几缕还刮进了心窝中,让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 你们爷儿俩今天一起逗我是吧?一个让我忠于元仁宗,一个让我忠于元英宗。那我还干个屁啊? 等会?元·英·宗??? 哈哈哈,这个好说好说,反正他登基后没多久,就死在了南坡之变。 到时候,我正好可以来个清君侧。 对!哈哈哈哈。 “没问题。纳忽出和阿兰达据说跟太子走的都很近,到时候一定会引荐我的。我会看看他到底如何,如果真的如你所说。有个这样的好皇帝,我的忠诚献给他,也不算枉费了终生。” 听到李续的话,李延如释重负一般松了口气。他笑的特别开心,赶紧过来,拉着李续的手说:“太好了。我就知道你并不是那种狼子野心之辈。你是为了黎民苍生,是为了天下受苦的所有人。这就好了,这就好了。放心吧,我一定会帮助你的。” 说完,他便带着轻松愉快的步伐走了,看样子是去前院,帮助自己的母亲阿乌尔操持一下,晚上祭祖的事情。毕竟,今天会是阿乌尔第一次参与祭祖,他这个儿子确实应该去帮一下。 李续则坐了下来,他心中思绪万千。 想到了刚才父亲跟自己说的话,也想到了有点天真的兄长李延,更想到了在大都的舅舅、舅母,以及熊大熊二两兄弟,还有那个貌似忠厚仁善,实则老谋深算的皇帝,还有他身后那个藏在深宫把持一切大权的圣母皇太后——答己太后。 李续开始认真的反思自己了: 亲情,友情,也许以后会有爱情。对于权力来说,这些可能都要抛弃。 李延刚才有一句话说到自己痛处了。他为了达到那万人之上的目标,已经开始对于亲情有些淡薄了。 自己跟父亲和兄长的感情,似乎在权力面前,竟然要让位于自己跟舅舅和两个表兄的感情。这是多么可耻、可笑、可悲。 没了亲情,只有欲望的人,那还叫人吗?活着还有意思吗? 算了,走一步是一步吧。 既然父亲让我现在忠于寿山大汗,那么反正自己现在也不过是微不足道的小人物,干嘛不干脆利索的献出自己的忠诚,从而换取更大的权利和地位呢?反正寿山大汗应该也没几年活儿头了。 至于说太子,未来的元英宗硕德八剌,那更是无所谓。登基第四年,他就会死在自己小舅子铁失的刀下。 到那个时候,才是自己崭露头角的时候。 现在,何不老老实实的做个忠臣?让父兄,还有那些关爱自己的人,都感到满意呢? 嗯,最近的功成名就,似乎让自己飘了。都忘记要时时刻刻警惕和慎重。 古人云:君子戒慎乎其所不睹,恐惧乎其所不闻。 意思是说:在无人看见的地方也要小心谨慎,在无人听得到的地方也要恐惧敬畏。 现在,自己马上要回大都进行下一步的事情发展了,是要稳下心神,重新找准自己的定位,否则可能会一失足成千古恨。 想到这里,李续深深吸了一口寒冷的空气,吐出一大股白色的浓雾。然后,迈步走了回去,准备过年! 第二百一十八章 过年 第227章 过年 大年三十儿,无论是元代还是后世,都是阖家团圆,幸福安康,欢歌笑语的日子。哪怕百姓的生活再艰辛,也无法阻挡这种气氛。 不信,你看喜儿她爹,在穆仁智来之前,跟闺女在家里团团圆圆的多开心。 话说回来了,李续的父亲李翀,作为牧守一方的高级官员,在过年的这几天,并不轻松,反而非常的忙碌。 大年三十这一天开始,按照当时的官场规矩,就有本地相应级别的官员来拜年走访。好不容易等到天黑,这才有时间跟家人一起,祭祖,贴春联,吃团圆饭,守岁。 第二天一早,继续会有官员、乡绅开始拜年,或者派人送新年拜帖。当然,并不是要来拜访所以送拜帖,而是一种类似后世发祝福短信、微信那样的拜年短信,只不过当时是送拜年的字帖。 其实内容都是一样的,都是说一大堆吉祥话,只不过比后世那些电脑编程的拜年话,有文化多了。接到拜年帖子后,还要根据不同的人,不同的情况,写回赠的帖子。 李延在大年初一这一天,就负责帮着父亲写回赠的帖子,然后安排人给送回去,顺便也互换一些春节的礼物。 当然了,大年初一最重要的,还是和家人以及亲友的相聚。比如,暂时还没有安家的张养浩,此时就寄住在李翀大家中,跟着他们一起过年。 李续从小一个人过管了,家里的这些事儿,也没人会麻烦到他。他早上练完功,就回屋收拾准备出发的一些个人物品了。到了中午,便带着十车的各种礼物,直接去了丰乐楼。 他麾下敢战军的几百名士兵,今年可开心坏了。因为他们这辈子,都没有在这么高级的娱乐场所里面过过年。按照李续之前的安排,这帮人会在这边一直玩闹到大年初三,才会回到军营。 当然了,原本应该歇业顾念的丰乐楼,自然是张灯结彩,竭尽全力的为这帮兵大爷服务。这帮人兜里有的是钱,李续更是给了极其丰厚的赏金。 甚至为了李续给的丰厚赏金,丰乐楼的掌柜尹天乐,干脆亲自下厨,操起了十几年前的老本行——厨子,为前面耍乐的军爷们烹饪可口的中原佳肴。 李续来了之后,众人无论正在干什么的,都纷纷赶紧出来,跪在他面前,给他行礼拜年。 李续自然是一一馈赠礼品。然后,便将八剌等主要军官叫去了里间,安排后续的事情。 他告诉八剌等人,自己马上有任务要赶回大都城。其他人就在汴梁开封先休息几天,正月十五之后再回返大都驻地。 同时,李续还告诉八剌,让他做好调离敢战军,在地上人担任新官职的准备。毕竟,回去后估计在熊大熊二那哥儿俩手下,八剌也混不出太好的路子。 与总是小心看他不顺眼的上级给他穿小鞋,不如就留在地方,帮助李翀掌控地方兵权。 八剌自然是感激不尽。他知道两位小王子对自己颇为不喜,要不是有李续在这边多次回护,说不好已经烂在西疆的荒漠中了。他最头疼的其实还是回到大都之后,怎么面对那两位小阎王爷。 现在,李续给他安排的妥妥当当的,甚至明显会得到中庸,他简直是感激涕零啊,甚至当着众人的面,涕泪横流,诅咒发誓一定效忠于李家父子。 李续临走的时候发现,好多士兵的脖子都包着纱布。一问才知道,原来这帮人跟妓子们翻云覆雨的时候,发现这边的女子,很多身上都带有非常漂亮的纹身图案。尤其是在娇嫩的私处,还有手腕、脚踝、甚至眉心等关键地方。 于是,敢战军的士兵们,就直接让丰乐楼将汴梁开封最好的纹身师们都找来,给他们所有人的颈部,纹上这支部队所独有的蛇形图案,就跟那面翼火蛇旗上面,张着血盆大口的巨蛇一模一样的样子。 其实,在士兵身上刺面纹身,是从唐末时期开始的一种,防止士兵逃亡的残酷手段。 元承金制,军队中其实依旧有这种要求。但是,只有地方上的汉人镇戍军队,还有边疆地区的探马赤军,还要求纹身刺青。 作为中央军的侍卫亲军,里面有大量士兵军官,都是蒙元勋贵出身,所以并没有人敢强制要求侍卫亲军的官兵们,也要统一进行纹身。 但是,还是有不少军人,主动要求在身上纹绘特有的图案,以表示自己的武勇。 李续得知这个情况后,也是无奈的一笑。他想到兄长李延半开玩笑的说,自己手下是一群蛇兵蛇将。正好回去要娶一个,可以下毒毒死未婚夫的“蛇蝎美女”。 呵呵,看来,自己这辈子就算是进蛇窝了。 李续回到家中后,发现虽然现在太阳已经偏西,但是父亲李翀带着长子李延,依旧在书房会见几个重要的开封官员。 听仆人说,其中一个还带来了朝廷最新的通报,是行省的左丞(类似于办公厅主任之类的职位),叫周可温。 说话的这功夫,一个花白胡子的红袍官员,正好带着好几位绿袍官员,在李延的引领下,从李翀的书房拜别而出。 这个人,刚一出来,迎面正好撞见站在院子里的李续。他还没等旁边李延介绍,直接一个不属于这个年龄人能做出来的敏捷健步,就窜到李续的跟前,直接跪下来就给李续见礼: “下官行省左丞周可温,给清池公见礼,恭贺新禧。” 李续都蒙了,还回头看是不是身后来人了。什么清洁工?他在说什么? “图勒,快去吧,父亲说你回来后,赶紧去他那里。”李延掩饰不住的喜悦之情,赶紧拉着茫然的兄弟说到。 李续也来不及跟前面周可温等几个跪着的官员回礼,就赶紧去了父亲的书房。 什么清洁工?不是腊月二十四扫尘日吗?这都过年了,还没打扫干净? 到了父亲李翀的书房后,李续这才知道,朝廷传来了重要的消息: 舅舅德格都巴雅尔,因为破贼有功,还“请”回了察合台汗国的大汗——也先不花。因此,从二等的螭钮金印河间王,升为了一等的兽钮金印赵王。这个级别的王爵,俗称一字并肩王。 原本,赵王这个爵位,是汪古部首领世代相传的。但是汪古部的首领因为反对元武宗,而被罢黜了爵位,爵位被迫隔代,传给了他的孙子。 去年,那孩子突然病死了。本来还说今年找个汪古部远房的旁支续上,结果,答己太后直接拍板,将这个极其重要的爵位,转给了自己的爱婿——德格都巴雅尔。 德格都巴雅尔成了赵王,原来河间公主,也跟着升爵为赵国大长公主。地位,跟太后的亲女儿,鲁国大长公主祥哥剌吉一样了。 不光如此,熊大纳忽出现在也被封为了驼钮金镀银印的青城王(四等王),熊二阿兰达则被封为银印的阜城王,他的那个未婚妻——也先不花的女儿米亚公主,也被封为阜城公主。 而李续则被加封为从二品的郡公——清池公,朝廷将清池城里面的两百户,赐给李续作为食邑。清池城并不有名,但是他下面有个县却举国威名——长芦县。就是那个北方盐运中心。 封建封建,就是封疆建国的意思。 李续到目前为止,已经是封建大家庭里面,拥有自己封地的既得利益者了。 李续得知这个消息后,真有点飘飘然的感觉。自己才不到十六呢,就公爵了?还有两百多户的食邑? “阿,阿爸,我,我出去洗个脸。我,我有点晕。” 李续心中无比的兴奋,和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一种巨大的危机感,在他心中剧烈冲撞着。以至于他感觉脑子有点不好使,快要烧坏了。这才要求出去洗把脸,赶紧冷静冷静。 后院的水井边,李续直接打了一桶冰冷的井水,然后将整个脑袋都扎进了水桶中,一直到肺中最后一丝空气被挤出去,憋得快要受不了了,这才将头拔出来。 还飘着冰碴子的井水,以及外面呼啸的冷风,让李续有点过于发热的脑袋,逐渐冷静了下来。 封爵?还一家子都封爵?有点过了吧? 虽然,蒙元的爵位分封的相当烂,但是也不至于这样烂封吧?元仁宗寿山大汗可不是个糊涂皇帝,干嘛要这么做? 封舅舅一字并肩王这无可厚非,甚至分封舅舅的两个嫡子也没有问题。怎么连自己这个外甥都封了公爵?还是有食邑的实爵。这是为什么? 俗话说得好,预先取之,必先予之? 不至于不至于。寿山大汗还是很倚重舅舅和自己父亲的。这是干嘛呢? 又是一阵冷风,给李续滴滴答答的湿淋淋的脑袋,吹得头皮发麻。为了不生病,他赶紧拿袍子擦了擦脑袋,然后快步跑回父亲的书房,准备一边烤火,一边问问父亲。对了,刚才父亲跟自己说封爵时候,脸上可没有兄长李延的那种兴奋感。他一定是有话要说。 回到屋子中,李续蹲在火盆旁边,解开湿漉漉的辫子,就开始烤火,然后正在写信的父亲: “阿爸,不对啊。我怎么感觉这里面好像透着邪性啊?给我舅舅封爵无可厚非,怎么还给我这个外甥,也封了公爵?还是有食邑的。这不对劲啊。” 听到儿子的问话,从刚才开始就一句话没说的李翀,突然放下手中的毛笔,拍着桌子哈哈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孺子可教,孺子可教啊!”他笑着对儿子说:“我就怕你一听说封爵,就高兴的乐昏了头。如果是那样,我就会坚决上表,替你辞去所有本兼各职,还有这个什么清池公的爵位。现在看来,你起码通过了第一道考验。” “阿爸,这里面真的有问题?”李续追问道。 “问题很大啊。这就不是真的。”他解释道:“我是说封你为公爵这件事儿,不可能是大汗的本意。因为,你要尚宝音郡主,还是太后心爱的侄孙女,怎么可能只是个公爵?八成会是个银印王。但是,这道旨意肯定就是大汗或者太后亲自下的,为的目的就是要考验考验你。你该怎么办?” “赶紧上表推辞啊。” 李翀一瞪眼,质问道:“你是说,你要抗旨?” 李续赶紧摆手解释:“不不不,我不敢。我是说,我······我不知道怎么办?” 李翀叹了口气,解释说: “你虽然才十六。但是,按照你现在的路,很快就要比大多数人更早的步入朝堂之中。你怎么连朝廷的规矩都不清楚,就敢往里闯啊?跟你当年一门心思想参军挣荣耀何其相似啊。” “记住了孩子,这是旨意,还没有在正月十五的大朝会上通过,并没有走礼部和宗人司的手续,所以只是皇帝和太后的意思。所以,你是可以上表推辞的。这样,不但不算抗旨,而且还能获得广泛的好评。” 李续赶紧站起来,说道:“那我现在赶紧回去写。写好了,阿爸你帮我斟酌斟酌。” 李翀一摆手: “别费劲了。我现在就替你写着呢。一会拿回去自己誊抄一份就行。”说完,他一指旁边的一摞信纸说:“我还要给你舅舅和舅母再写一封信。” “哦,道喜的书信?”李续觉得都是一家人,为了点祝福道喜的话,让自己带到了就行,何必写信。 却听李翀说:“是劝解的信!记住了,图勒。树大招风,名高引谤。你舅舅的脾气,很容易在这个时候,变得目空一切,自高自大起来。那可就坏事儿了。我是要告诫你舅舅和舅母,此事可以嚣张,但是不可以跋扈;可以骄傲,却不可以自满;可以专权,却不可以蛮横。你去了大都后,也要时时提醒纳忽出和阿兰达他们俩,尤其是阿兰达。这孩子过于莽撞了。” “是,孩儿记住了。”李续赶紧点头称是,突然他问到:“可以专权?阿爸,你是说让舅舅赶紧揽权?” 李翀明显一愣,没想到儿子能抓住自己刚才话语中的这个点问。很快,他就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说: “正是。大汗此举就是要让你舅舅赶紧揽权,从而协助大汗稳定朝廷。你舅舅和铁木迭儿,一武一文,正好成为大汗的左膀右臂。” “铁木迭儿?他可是权臣啊。他会帮助舅舅?”李续有点惊诧。 李翀点了点头,解释道:“你们总以为铁木迭儿是个无所不用其极的权臣,佞臣。其实,你们都不懂的他的苦楚。大汗让他冲锋在前,跟那些连大汗自己都不敢轻易招惹的勋戚旧臣打擂台。结果到了关键时刻,大汗和太后也只能作壁上观。你让铁木迭儿怎么办,不用那些下三滥的手法,不去收买和任用滥行匹夫或者奸佞小人,怎么斗得过?” “等你去了大都,务必代表我,去拜访一下铁木迭儿丞相。你会发现,这个人跟你想象的不一样。有了你舅舅的帮助,他也不至于再使用那些上不了台面的手段了。” 李续也只能点头称是。 一直到了掌灯时分,李翀才忙完。然后将一大封书信交给李续,还让阿乌尔和李延去张罗弄一些礼物,塞到李续的行李之中,到时候带去大都,算是送给德格都巴雅尔的升迁贺礼。 第二天清早,李续刚准备出发,就被父亲李翀给叫回去了。 最后出来的时候,李续已经将头上的不浪儿辫子打散,重新梳成了汉人的束发,盘在头上。身上的草原皮袍也脱掉,换成了一件青色的儒生的宋式圆领儒袍。 头上戴一顶唐代就开始有的,软式幞头帽巾。唐宋时期的幞头和元代的软式幞头,唯一的区别就是脑后垂下的两条带子。唐宋时期的是直接垂下,而元代的则是微微向外分张,然后再垂下。那样式跟这朝代一样,就是那么的硬朗,那么支棱着,连下垂帽带,都要支棱一下,再下垂。 脚蹬一双矮腰棉布面兔毛里子的扎口短靴,又暖和又舒服。 这一身衣服,在当时是标准的儒生服饰。 李翀担心李续那一身蒙古人打扮过于招摇,毕竟之前在普颜不花的府邸跟楚王的人有过交恶,他担心这帮人还没有放弃报复,或者不知道那封信已经被送给了齐王。 李续无所谓穿什么衣服,但是无论如何都要求,必须随身带着他那根双手金鞭。 还好,儒生有个随身带剑的习惯。但是元代不是前朝,儒生不可以将佩戴的武器露出来,所以都用一种特殊的布袋子包裹好,背在后背上。 其实儒生带的剑基本上都是没开刃的装饰品,所以才得到蒙元政府的默认。 毕竟,既然不准备给这帮儒生官儿做,也不准备给他们如同前朝样的特殊政治地位,那么再不让这帮人,平时出门的时候带个剑,装个逼,那岂不是要逼他们造反吗? 所以,李续就用一个长一点的剑袋,将自己那根金鞭包了起来,也跟普通儒生那样,背在身后。不仔细看那根因为太沉,勒的紧紧的背带,真猜不出背的不是宝剑。 反正,自从两次遇袭,李续都没有带金鞭,导致自己御敌的时候,明显感觉心里没底。所以,李续决定,以后出门,无论如何都要把金鞭带在身边。 一切准备妥当之后,李续跨上战马,身后还带着两个对大都比较熟悉的家仆,赶着一辆装满了各种物品,还有那口重要信箱的乌蓬马车,就要出发了。 李翀带着阿乌尔和长子李延,来到门口给李续送行。 “图勒,记住了。在大都城务必要谨言慎行。你要多多辅佐你舅舅,这样也能成就你自己。” 李续点头称是,然后又冲着二娘阿乌尔和兄长李延一拱手,随后,两腿一磕马肚子,便飞也似地冲了出去,向着大都城前进。 他绝对没想到,这是他这一生,最后一次跟父亲李翀说话。 第二百一十九章 遭遇 第228章 遭遇 其实,按照李续自己骑马的速度,如果准备两匹马,轮换着骑行。每天能走300-400公里。 到了晚上,只要找个背风的地方,睡上两个时辰,第二天就可以继续上路。这是他在军队中学会的快速行军的法子。 当然,他也并不特别紧急,而且还有一辆载运着不少物品的乌蓬马车,要跟着一起走。所以,李续也就按部就班的晓行夜宿,保持着每天大概两百多公里的速度前进。 每天都尽量在大城市的主要客栈过夜。倒不是因为李续吃不得苦,喜欢享受。而是当时还是自然经济时期,没有后世节假日经济这么一说。家家户户都在过年,很多酒楼店铺也都关门了。因此,也就只有一些大城市里面的主要酒楼、客栈、馆驿还可以住宿和补充食物。 这一路,李续走的还是很顺利的。沿着太行山东边的一系列城市前行。过了黄河后就进入汲县,然后是邯郸、邢台、真定、清苑(保定),最后在第五天终于进入了大都路,来到涿州城住宿。 他准备好好休息一晚后,第二天中午左右赶到距离涿州只有150里地的大都城。 这一天,正好是大年初五,俗称“破五”。 涿州城也是一座人口数万人的大城市,所以显得非常热闹。白天的时候,家家户户都要点烟花,放鞭炮,迎接五路财神。 民间传说财神也称五路神,即祭户神、灶神、土神、门神、行神,所谓五路,指东西南北中,意为出门五路,皆可得财。 等到李续在关城门之前进城的时候,满大街已经全都是烟花炮竹的纸屑,空气中也弥漫着火药燃烧的味道。 战场上也有火药,但是李续感觉,这种火药味儿透着一股幸福安康,而战场上的火药味,则显得凶险暴戾。 涿州城里面目前能接待客人的只有两家,一家是当地的馆驿,一家是一家不大的客栈——天成客栈。 因为,之前李翀曾经跟李续说过。有人可能刻意遮断了河南江北行省发往朝廷的文书,从而歪曲了朝廷对于河南实际情况的了解。那么问题八成出在驿站系统上。 所以,李续这一路上,都没有投宿到馆驿居住。虽然,以他现在的身份,住在馆驿之中,是完全没问题的。 李续带着两个家丁,赶着马车就直接来到天成客栈。 这客栈也不大,也没有见到在门口有招呼的伙计。李续就让两个家丁把自己的战马和马车,径自牵到后面的马棚之中安顿,自己则直接推门,走进了客栈之中。 客栈并不大,一进门就是人家的厅堂,里面黑洞洞的。李续一时之间竟然看不清里面的情况。 “酸丁!关门!”一个粗野的声音从里面黑暗中传了出来。李续这才知道,厅堂之中,竟然还坐着客人。 自己进来后,大门敞开,冷风飕飕的灌进来,的确有点不合适。所以,李续也不因为对方言语的冒犯而生气。赶紧转身将客栈的大门紧紧地关好。 过了一小会,李续这才慢慢适应了厅堂中昏暗的光线。 他看到,在并不是很大的厅堂之中,摆放着十张桌子,桌子周围是一圈长条凳。 看那黑漆漆的桌子,还有表面儿已经被蹭的油光锃亮的长条凳,李续有点后悔自己应该去投宿驿站,或者跟之前的城镇一样,找个开门营业的青楼住一夜。 然而,这个房间中,却飘荡着让自己无法割舍,馋诞欲滴的肉汤的味道。 李续饿一天了,昨晚又因为肚子喝风,有点不舒服,所以在保定只吃了一些米粥。现在饿的是前胸贴后心的。 他正在犹疑是不是要离开的时候,掌柜的和一个伙计,两个人端着好几大碗面条,从后面匆匆走了出来,给前面的两桌客人上面。 掌柜发现门口竟然来了个新客人,赶紧放好汤面,快步走了过来,歉意的对李续说道: “哎呦,这位客官恕罪。大过年的,人手不够。招待不周,还望客官恕罪。您是打火还是住店?想吃点什么啊?” (“住店”,顾名思义。但是,“打火”不是消防灭火的意思。是停下来喝个茶吃个饭就走的意思。到了明清时期,“打火”就演化成了“打尖”。我们经常在后世的文学中听到,小二问客官,您是打尖还是住店。在元代,称作打火。) “你这里有什么吃的啊?我饿坏了,越快越好。” 掌柜是个身材不高的中年人看上去就很老实的样子。他微微有点紧张,但是依旧满脸堆笑的快速看了两眼李续的打扮,说道: “一看公子就是着急赶路,所以饿坏了。这面条还要等一些时候才能行。我们这里就有肉馒头,可以再给您再来碗肉汤。您慢慢吃着喝着,我给您下一碗烂肉面,切半斤煮羊肉。” (这里说的馒头,就是我们后世吃的包子,肉馅儿的叫肉馒头,素馅儿的叫菜馒头。后世的馒头在当时叫素馒头,或者馍。) “肉馒头?什么肉馅儿?” “杂肉野葱馅儿的。公子要是觉得不合口,我们小店也没别的东西了。” 所谓杂肉,其实就是把各种肉的剩余部分混杂在一起剁碎,甚至混入一些豆腐渣,做的肉馅儿。这是当时普通人能吃到的日常肉食了。 李续不挑食,比这差的食物这一年来也没少吃。现在,他是饿坏了,赶紧点点头说:“行行行,先来两个肉馒头一碗肉汤。然后给我下三碗面条,我们一共三个人。不够我再要。” “好嘞。一碗肉汤两个馒头三碗面条!”掌柜念着菜名就跑下去了。 几乎是马上,掌柜的就端着一大碗热腾腾的肉汤,还有一个盘子都快盛不下的两个大馒头跑过来了。 这馒头是真大,比盘子只小一点。所以,当掌柜的忙不迭的跑过来的时候,有一个肉馒头竟然一下子就滚落了下去,掉在地上了。 掌柜的吓的赶紧道歉,一再声称要给换个新的。李续这么多年在军中生活,也历练出来了。他不在乎,立刻捡起来后,将脏了的面皮撕了下去,无所谓的摆了摆手。 打仗的时候,蘸着人血和其他脏东西的食物自己都吃得下去。这不过是掉地上了,真不至于那么娇气。 “算了算了,没那么多事儿。赶紧去下面条吧。一会吃完了,给我们找两间暖和一些的上房。”说完,从怀里拿出二十个铜板拍在桌子上。 掌柜的千恩万谢的就下去了。 这个时候,门开了。李续带来的其中一个仆人走了进来。 他来到李续身边,告诉李续说,这里的马棚子坏了,根本不挡风,而且非常破旧肮脏。而且,刚才他家的那个伙计说了,他家没有精料了。 战马跑了一天,如果夜里没有精料,那是会有损伤的。 就在李续犹豫的时候,那个仆人提议去另一条街上的春风楼。虽然贵一点,但是已经问清楚了,可以安置马匹过夜。还可以洗个澡,换身衣服。这样明天去舅老爷府上也不会太难看。毕竟是过节期间。 李续想了想,觉得这家伙八成似乎看不上这地方的破旧,所以才找理由想去舒服点的青楼过夜。然而,对方说的也有道理。于是便点了点头,让他先去那边安置,自己在这边吃完饭再过去。 李续这几年在军中生活,尤其是这一年多的战场生涯,强迫他养成了对于食物的崇敬心理。无论多难吃的东西,他都不会随意糟蹋和浪费。 再说了,这里的肉汤真的太好喝了,就跟当年在军营里,每五天才能喝一次的杂肉汤一个味道,甚合自己的口味。不过,不知道后来怎么回事,从前年年底开始,就再也喝不到这种味道的肉汤了。很是怀念啊。 等仆人走了之后,李续继续端着粗瓷海碗在这里喝汤,却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刚才的一举一动,都被周围的人看在了眼中。 “掌柜的,你过来。”李续招呼道。 掌柜一溜小跑的过来,说道:“客官有什么吩咐?” “面我就要一碗。今晚也不住这里了。刚才多给你的那些钱,你给我切一盘肉,再加一个肉馒头。” “好的,您稍等”掌柜的刚要走,却被李续给叫回来了 “掌柜的,你们这厨子以前在京城里待过?这汤是真好喝啊。” “没有没有,这汤是俺婆娘做的。去年年初,有个要饭的路过,我们看他可怜,给了他几个素馒头和咸菜,又将一些不要的衣服也送给了他。为了感谢我们,他就教给我们这种肉汤的做法。不过,听他说自己曾经在军中做厨子。后来分给他的田,被上官霸占了,他也被赶了出来,沦落成要饭的了。唉,可怜啊。” 李续也只能无奈的跟着叹了口气,心中却默默的记下了这件事儿。 等掌柜的走了没多久,突然门开了,走进来一个彪形大汉。这家伙进来的时候,他特意扭头盯了一眼坐在门口桌位上的李续。 哎呀?这个人不是在里面那桌,跟其他几个人一起吃饭的其中之一吗?他什么时候出去的?也许是从后厨那边悄悄出去的吧?这是什么情况? 这个人进来的时候,不怀好意的瞪了李续那一下,让李续感觉明显的不安。 他悄悄的解开了斜靠在桌子边上,绑着金鞭的那个袋子。这样就可以随时将金鞭抽出来应敌。而且,自己就坐在门口,实在不行,可以冲出去。但是,无论如何,自己带来的这口小箱子,绝对不能落在别人手里。 想到这里,他赶紧喝干了碗里的肉汤,用手一摸嘴,然后习惯性的在胸前擦了一下,便开始警惕的观察一下四周的情况。他希望是自己过于多心了。 在不远处的两张桌子边,一共坐着五个人,包括刚进来的那个壮汉,和另外两个跟他打扮差不多的人坐在一桌。他们此时已经停下了手中的筷子,尽可能的假装不往自己这边看,但是李续却明显感到这几个人,所有的注意力其实都在自己这边。 而在他们隔壁的桌上,一个中年男子正在急迫的小声劝说着,对面那个身穿青色僧袍的和尚。 显然,那个和尚没有听他的,而是毅然决然般的猛然站了起来,就听那个中年人急得都叫出声来了:“师妹,稍安勿躁啊!” 我擦,还是个尼姑啊? 除了他们以外,在李续的另一边,靠墙跟的地方,还坐着两个普通人,他们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交流,只是默默的在吃着手里的馒头。静的就跟不存在似的。 这时候,那个身穿青色僧服,头戴僧帽的尼姑,背着手已经走到了李续的桌前。她突然从身后,握在手中的宝剑,拍在了李续桌子上,朗声说道: “你这小鞑子,就不要再装成汉人的模样。看在今天过年的份儿上,贫尼不开杀戒,饶你性命。留下这箱财宝,赶紧滚吧。贫尼会替你分给那些穷苦的百姓!” 李续别看年轻,但也是死人堆里滚出来的。他可不在乎有人在自己面前摆弄刀剑,只是很奇怪对方怎么认定自己不是汉人的。 “师太认错人了吧?在下是个儒生,进京办急事,路过此处。师太莫要误会。”李续轻轻拱了一下手,反问道。 那女尼大概有三十多岁,脸上的风霜虽然很重,但是看得出当年曾经也是个美丽的女子。 “哼!你们这群鞑子,就是装汉人都装不像。儒生的马鞭用完了会挂在腰间,而不是粗野的别在腋下。还有我们汉人吃完饭,不会跟你们这群野蛮人一样,往身上抹。最后告诉你,那帮儒生从用高鞍,更不会骑绑了马尾的战马!下次装的像一点。好了,留下财宝赶紧滚蛋吧!” 李续不慌不忙的站了起来,这样一会打起架来自己不至于处于被动。他拱了拱手,说道: “师太还是误会了。在下这个箱子里,不是金银财宝,而是一些家书和文件。如果师太手头紧,这顿饭钱我替诸位付了。” 说完,李续从腰间摘下一个装满了铜币的钱袋子,扔在师太的宝剑边。顺势,李续瞟了一眼师太身后的那几个人。 他发现原本已经站起身,将刀剑抽出来的那三个壮汉,此时已经被那个中年人严厉的制止了,又不得不坐了回去。 看来,那个中年人是不赞成这个师太的所作所为,也不允许其他人现在过来帮忙。 这就好,搞定了这个尼姑,一切都好办。 谁知道,李续自以为谦卑的言行话语,却实在惹怒了面前的诸位师太。 她心说:这就是把自己当成拦路抢劫的毛贼啊。这个小鞑子,太过猖狂。这帮狗鞑子都该死! 性子上来了,她直接说道: “我不管你这箱子里面是不是钱财,都必须留下。哪怕是书信,我也会一把火给烧了。反正就是不让你带走。你要是再敢废话,连你也别走了!” 李续登时眉毛都立起来了。这话说得太气人了。这是成心跟自己过不去啊。 他冷冷地说道: “好吧。既然不让走,要留下。干脆连我这块金嘎达一起给你留下吧。” 说着,他伸手从旁边袋子中,直接抽出了那根双手金鞭,也不废话,搂头盖脸的直接冲那个尼姑头顶,砸了下去! 第二百二十章 林墨娘 第229章 林墨娘 林墨娘出生在江西鄱阳湖边,父亲当年还曾从过军,老了之后,回来置办了二十几亩田地,带着妻子和儿子儿媳妇,以及女儿林墨娘,一家人快快乐乐的生活。 在家中,母亲还有哥哥嫂子操持家务和农活,年幼的林墨娘有的时候跟着父亲学习一点粗浅的拳脚功夫,进而锻炼身体,有的时候跟着哥哥嫂子一起下地干活。原本可以无忧无虑的成长到出嫁的那一年。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突然有一天,一群凶神恶煞的蒙元鞑子兵,冲进了家中。 带头的那个百户官随便用手中的马鞭一划拉,就说这片土地现在全都归南昌路奥鲁府下辖。所有人,要不归附到奥鲁府做农奴,要不在三个时辰之内离开,并且不许拿走任何东西。 父亲和兄长带领家中的佃户奋起反抗,结果却在转瞬间就被这些穿着甲胄的野兽给残害了。 鲜血引起了这些鞑子兵的兽性,他们以叛逆为由,开始疯狂屠戮这里的百姓。 母亲被他们用铁锤活活打死。怀了孕的嫂子更是被这些人直接剖开肚子,扔掉刚刚成型的胎儿,取出胎盘(中药名叫紫河车),扔到架好的柴锅中,说要给百户大人补身子。 而可怜的墨娘当时才12岁,被这群禽兽一样的家伙,薅着头发拉进了里屋······ 醒来的时候,林墨娘浑身赤裸,满身淤青,一只胳膊还被扭的脱了臼,动弹不得,在她口腔和下身满是肮脏腥臭的秽物。 她昏死过去后,被这群禽兽直接扔在布满残肢断臂的尸体坑中,等待第二天他们酒醒之后进行掩埋。 墨娘用最后的力气爬出了尸体坑,然后沿着山路,一路向前逃跑。她的动静明显惊动了蒙古兵带来的獒犬。疯狂的犬吠,很快就引来了更多的追兵。 当时的林墨娘,脑子中一片空白,只希望这一切都是噩梦,赶紧往前跑,跑出这段可怕的噩梦,回到爹娘和哥哥嫂子的怀中。 她跑着跑着,却发现自己竟然跑上了山崖。而在她身后,追索她的獒犬和鞑子兵已经越来越近。 被抓回去也是死,而且会死的更惨。于是,林墨娘干脆闭上眼睛,纵身一跃,从高高的山崖上,跳了下去。 也许,老天爷也看不下去了。在关键的时候,将伸出的援手,幻化成了那颗横生出来的巨大枝丫,接住了林墨娘。这才让她捡了一条命。 最终,林墨娘被一个上山砍柴的樵夫老大爷给救了下来。 老人家是山上西林寺的佃户,他看到林墨娘这可怜的样子,便将她送去了西林寺这座尼姑庵之中。 西林寺的主体建筑,在大元建国初期,因为战争原因,被在这一带作战的元兵所破坏和焚毁。此时的西林寺僧尼众人,一直在残檐断壁的寺庙中修行。 她们一样极其痛恨蒙元政权。因此,对于受到迫害的桌边百姓,会利用自己宗教的特殊身份,予以庇护。而且,还秘密的教授这些人防身的武艺。 而距离西林寺不远的东林寺,更是以造反为主业的白莲教的秘密大本营。他们和西林寺的尼姑,一直相互扶持和相互帮助。 所以,在得知林墨娘的悲惨遭遇后,西林寺的业成师太就给了林墨娘两个选择,要不从此在西林寺出家为尼,修业终生;要不去东林寺,学习本领,为父母报仇。 然而,业成师太也告诉林墨娘,第二条路将会是非常艰难坎坷,而且还有生命危险。 林墨娘擦干眼泪,毅然决然的选择了第二条路。 十年后,在东林寺住持建安大师的悉心教导下,林墨娘的武艺已经相当出众。她不但加入了白莲教,而且还跟着师哥薄辉,经常下山,除暴安良,救济百姓。完成了很多重要的任务。 林墨娘对于普通百姓却关心百倍,总是在他们最痛苦,最无助的时候伸出援助之手。她劫富济贫,经常惩贪治恶,为百姓出气。结果,在民风淳朴的江西地区,林墨娘竟然渐渐有了“救苦救难林二娘”的名号。 然而,墨娘对于所有异族人,却深恶痛绝,恨入骨髓。她永远也无法忘记那个让自己家破人亡,身心沦丧的那天。身上的伤痕好了,但是心灵的痛苦却永远无法弥合。 哪怕她知道师兄从小就爱恋自己,但是却连手都不让师兄碰一下。不是她不想,而是她实在做不到。只要有异性碰到自己,就会感到被针扎了似的难受。 后世管这种行为,叫做心理创伤应激综合症。 林墨娘也正是因此,有了另一个无法改掉的缺点:那就是见不得蒙元鞑子。见了就眼红,见了就要大开杀戒。 不过还好,她主要活动在蒙古人比较少的南方闽浙赣一带。 然而,这次她和师哥,代表东林寺白莲教众,奉命赶往大都,去迎接和护卫,被朝廷册封为“白莲宗主”的东林寺高僧——普度大师。 这个普度大师可不简单。他不但是林墨娘师傅的师伯,辈分极高,而且还是白莲教的大功臣。 白莲教从创立以来,一直被各个王朝定义为邪教。然而,就是这位普度大师,抓住难得的机会,劝说元仁宗,让朝廷解除了对于白莲教上百年的封禁。使得白莲教,在仁宗一朝,可以光明正大的传教。 迎接“白莲宗主”普度大师的任务,在别人看来乃是无上荣光的事情,然而对于林墨娘来说,简直是痛苦万分。 这一路上,她看到了太多的蒙元鞑子。他们要不就是在城镇中耀武扬威,要不就是在农田上纵马射猎。在这中原大地上,践踏着汉人的土地和权益。 墨娘昨天晚上又做了已经很久没有做过的那个噩梦,吓得她大哭一场。别人都不知道,从来都犹如高岭之花一般的林墨娘,大半夜怎么突然扑到师哥的怀里嚎啕大哭,哭完了就跟被扎到似的,转头就跑,一句话没解释。只有他师哥薄辉心疼而又无奈地摇了摇头。 今天,实在忍不住的林墨娘,终于不顾师哥的劝阻,要找一找面前这个假装成汉人的小鞑子的麻烦。她感觉自己已经很克制了,只是要给对方找麻烦,拿走他一直精心保护的那个钱箱子而已。 可是,她无论如何没想到,碰瓷竟然踢到了铁板上。 林墨娘其实早就看到李续一边说话,一边从剑袋里面掏家伙。其实,从李续一进来的时候,他们就知道李续是会功夫的。 因为会功夫,尤其是有过练气底子的人,太阳穴不自觉的鼓鼓的,走起路来反而声音不大。 但是,她不在乎,这种会一点点功夫的鞑子小少爷,自己见多了,也杀了好几个。她成心让对方掏出武器跟自己对打。这样自己就有理由,一剑杀了这个不知好歹的家伙。师哥也不能说什么。 结果,她没想到对面这个看上去很年轻的少爷羔子,竟然从剑袋里掏出来的不是宝剑,而是一根四尺长的金色钢鞭。 谁家会把钢鞭当随身武器啊?那是传说中,战场上武将用的兵器,这是能随身带出门的吗? 然而,她现在可没工夫跟面前这个小鞑子探讨为什么随身带的是钢鞭这种武器。因为面前这个小鞑子正在疯了一样,舞动着沉重的金色钢鞭,不断的向自己这边抽打过来。 李续手中这根金色的钢鞭,好像一张巨大的金钟罩,就把林墨娘给罩在其中,让她根本无法逃脱,只能被动抵挡。 林墨娘抽出宝剑,不断的躲闪或者尽力拨挡砸下来的金鞭。如果是在空旷的地方,林墨娘还有办法跳出战圈,用灵活的身法来应对行动相对迟缓的钢鞭。但是这个饭馆实在太小了,她能辗转腾挪的地方也实在是太少了,就只能无奈的正面硬扛对方的攻击。 她实在没想到对方小小年纪,竟然能有这么大的力气。这根金鞭看上去怎么也有一二十斤,抡起来的打击力会翻好几倍。钢鞭在空中发出沉闷的破风之声。从最开始呜呜呜,已经逐渐变成嗡嗡嗡的声音。 一旦被砸中,骨断筋折都是轻的,弄不好直接就被砸碎了。刚才林墨娘躲开的那一击,金鞭直接抽打在她身侧的一张实木桌子上。 只听到“咔”的一声,整张桌子都被击打的粉碎。然而,破碎的桌子却根本没能让那小子手中的金鞭有分毫停顿。依旧以更快地速度向林墨娘袭来。 最可怕的是,这种攻势的速度,竟然越来越快,自己明显有点开始招架不住了。 “来帮我!”林墨娘喊道。 林墨娘是个非常要强的性格,再苦再难她也从没有请求过别人的帮忙,而且她也很讨厌别人帮助她。 然而,今天她面对李续手中金鞭的时候,有了一种发自心底的绝望感。这才有了从出师以来,第一次主动请求必然帮忙的呼喊。 就在这个关键的时候,李续用余光发现,从左侧面,有个东西向自己飞来。他赶紧收了招式,用金鞭往外一樘。 啪的一下,就把那东西打的粉碎。李续低头一看,竟然是个空盘子。 也就是这一刹那的功夫,给了林墨娘难得的机会。她赶紧往后一跳,逃到了已经将宝剑抽出来,准备冲上来保护自己的师兄身边。 现在,李续不但要单独面对对面持刀舞剑的五个敌人,还又多了身侧向他发射暗器的新情况。 李续赶紧也往后面退了三步,退回到自己的桌子边。警惕的看向了墙边那个向自己扔盘子,从而救了林墨娘的家伙。 那是老少两个人,都身穿破旧的带有补丁的短衣。看样子似乎是务农的普通农人。 这个时候,那个年轻人站了起来,突然举起右手,比了个七的手势,放在右边头顶的侧上方。 李续并不知道这个怪异的手势什么意思,但是明显这个手势让对面那五个人很有震撼作用。他们一个个赶紧收了兵器,然后恭恭敬敬的拱手致礼。 那个年轻人面带微笑,说到:“在下无声士杨其。这位是我五叔,杨圣波。” 震惊之余,薄辉赶紧抱拳问道:“杨圣波?可是“摘叶飞花杨五郎”,杨老英雄?” 那个叫杨其的年轻人,竟然用哑语手势在飞快的向那个老人家比划着。最后,那个老者嘴里发出“啊啊”的声音,一个劲的点头。 “晚辈不知杨老英雄在此,失敬失敬。刚才多有打扰,东林薄辉给杨老英雄和杨兄弟赔罪。” 杨其跟他叔叔用手语交流了半天之后,杨其笑着说: “拼命薄三郎的名号,我们无声士也是久闻其名。相必,这位师太就是传说中的‘救苦救难林二娘’。不过,今天看来,二娘似乎有点名不副实啊。” 林墨娘刚想要反驳,却一下子被兄长给阻止了。 薄辉抱拳欠身说到:“师妹情绪不好,行为的确有一些偏激。薄辉作为师门兄长,管教不严,主要责任在我。还望老英雄海涵见谅。” 说完,也不等对方回复,一转身,向前走了两步,面对李续,同样抱拳欠身说道:“这位公子。在下东林博辉,在此向你赔礼道歉了。还望公子原谅我师妹的鲁莽无礼。这事儿就到此为止吧。” 说完,恭恭敬敬的给李续鞠了个躬。 李续看了看对面这个自称叫薄辉的人,以及在他身后撅着个嘴还在运气的什么林二娘,又转头看了看墙边笑呵呵的那一对儿老少。 他强自压住心中的怒火,说: “说的好听。你们想打就打,想完就完?你当这天下是你家的?不惧王法,难道不懂天理吗?” 薄辉见李续这么说,也有点不满意,刚才弯着的腰,现在直接挺了起来。 却听墙边的那个年轻人依旧温言说:“这位小公子,得饶人处且饶人。对方可是五个人啊,主动愿意认错求和。我看,您就大人大量的原谅那个他们吧。” 李续看了看那个年轻人,还有现在依旧坐下来,半闭着眼睛的老头儿。转过脸,对薄辉伸出三根手指头。 “我有三个条件,你如果都答应且做到了。咱们这事儿就算了。如果你有一件不答应,别说你们五个,就是再来五个,我也不怕!” 薄辉一抬手,冷声说:“你说吧。我听听。” “一,你们要赔偿这个饭馆的所有损失,而且还要双倍赔偿。”李续指了指满地的狼藉,说:“大过年的,人家掌柜的开门营业难道是为了那点儿散碎银钱?还不是为了我们这些路过的旅人能有一口熟食热汤暖暖身子,歇歇脚?你们一言不合就在人家店里开打。难道不应该给人家加倍赔偿?” “应该!应该加倍赔偿。”薄辉刚才冷峻的脸上一下子就舒缓开来,赶忙转过身,对着躲在柜台后面瑟瑟发抖的掌柜夫妻抱拳致歉,然后从怀里直接掏出一张一贯钱大家交钞,赔给了人家。 李续见他这样,点点头后,继续说道: “二,让你那师妹过来亲自给我道歉。不要自己惹了祸,让别人顶在前面鞠躬赔罪。一人做事一人当嘛。” 薄辉这回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却见林墨娘置气一样将手中宝剑往桌子上一摔,然后大踏步的走到李续面前,绷着个脸子,咬着牙,就跟要杀了她似的难受劲儿。最后,踌躇了好半天,才用最快的速度,双手抱拳,给李续鞠了一躬,便飞快的跑了回去,期间一个道歉的音儿都没发。 “公子见谅,我师妹他的确有内情,并不是针对公子。”薄辉赶紧过来继续打圆场。 “对,这就是我要的第三个条件。我需要知道到底是为什么这样对我?”李续指了指自己桌子上的箱子,说道: “我都说了,这里面是很重要的家书信件。我也是途经此地,前往大都探亲的。而且,我的确不是蒙古人,是个汉人。只是一直在草原和军中生活,所以也就有了一些草原上的生活习惯。我就想知道,你这师妹,为什么如此对我,又为什么如此敌视草原人?今天你不说清楚,我跟你们拼命到底。” “······”薄辉当然知道师妹为什么如此行为乖张,但是他可实在说不出来这样隐秘的内情。 这个时候,李续转身对墙边的两个人说: “感谢两位英雄刚才主持公道的谠言之声。然而,这里是大都路,临近京城,天子脚下。在下亦是官身。这等敌视朝廷国族的人,在下实在无法听之任之。还望两位英雄莫要插手其间。” 说完,他再次举起了手中的金鞭。 “冤家宜解不宜结。林二娘,人家只让你说出原因便可。如果只是心情不好,无端发泄。那么你已经道歉了,对方也没有理由再为此为难你们。我五叔也认为,你应该把话说出来。这是江湖,不是可以耍脾气,肆意胡为的家中。”那个自称叫杨其的年轻人,依旧是那么不急不慢的劝说着,但是话语里,他的立场明显是站在李续这边。 林墨娘红着眼睛,带着哭腔,指着李续大骂:“你们这群狗鞑子人人皆该杀!你们霸占了我的家园,杀死了我的亲人,还玷污了······” “够了!!” 林墨娘还没说完,却被他师兄薄辉大声阻止。然后,薄辉冲着李续一抱拳,说道:“公子,三个条件我们都做到了。你可否此事到此为止?” 李续一下子就明白大概的情况了。无奈的摇了摇头,放下了手中的金鞭,然后让开了大门的通道,让薄辉带着已经开始默然哭泣的师妹,以及三个不知所措的手下,从自己身边离开。 就在那个薄辉刚要出门的时候,他突然转过头,硬挤出一丝微笑,对李续抱拳说道:“今日,给公子添麻烦了,薄辉再一次给公子致歉。只是还不知道公子如何称呼?官拜何职?” 李续拄着金鞭,朗声说到:“在下敕封清池郡公,李续、李图勒,现任侍卫亲军副都指挥使,敢战军掌军万户。” 第二百二十一章 偶遇 第230章 偶遇 李续报出自己的身份后,在场的所有人都呆住了。 大家刚开始的时候,第一时间都以为这家伙是在说大话。但是沉下心来想了想,却发现他似乎说的是实话。 首先,李续这身手,一看就不是江湖武术的路子。 武功招式极具攻杀的特质。出手之前从不讲任何江湖该有的基本礼仪,上来就是致命杀招,而且是换命式的搏命方法。这种技术一般都是军中战阵之术。凭着自己拥有铠甲防护,所以不怎么做太大的防守。大有一种要和你同归于尽的决死心态。 更重要的是,金鞭这种极其特殊的武器,可不是普通人可以持有的。这种武器属于朝廷重点管制类兵器。只有军人作战的时候,或者身份特殊的人,才可以持有。哪怕是普通军人,打完仗都要上交回兵器库保存,自己是不得随身携带的。 按照律令规定,普通人持有等同谋反。 因为,这种类型兵器的杀伤性太强,一旦被打中,哪怕身穿铠甲的武士,一旦被打中,也是非死即伤。 而历朝历代,国家可以镇压民众造反的方法,无非是拥有绝对的武器装备优势。而铠甲就是这种优势的重中之重。 所以,历朝历代都规定,凡是私藏铠甲之人,都将视为造反。同样道理,拥有可以击破铠甲优势武器的人,也同样将被视为谋反之人。 所有人根据这个情况一推测,便可以确定李续的身份,八成是真的。 但是,如果他的身份真的是侍卫亲军副都指挥使,还有那个什么郡公的爵位。这可就更麻烦了。 这个职位有点太高了。 侍卫亲军是当今朝廷皇帝的亲兵,中央军里的中央军。他不但是副都指挥使这样的职务,而且还是掌军万户。也就是说,是有实际兵权的那种。更别说还有个公爵这样的高级爵位。 在这中书省大都路的地面儿上,能管得住他的人,可能除了皇帝,也就只有丞相级别的人了。这种人要是发生了什么意外,那帮蒙元鞑子非疯了不可。估计为了报复,屠城的事儿都能干的出来。不光是白莲教,乃至整个中原武林,都必将遭到来自蒙元朝廷的残酷打击。 此时,却听李续继续说道: “不过,我的确是汉人。家父李翀是新任的河南江北行省平章政事。我今天是带着家父的书信和一些重要文件,回大都探望舅舅的。所以,不算是公务,也就没有投宿在馆驿之中。” 说完,他对着满是惊诧和愤恨表情的林墨娘,抱拳说道: “这位师太,刚才你所说的事情,我相信绝不是信口胡说。因为,奥鲁府在地方上圈地害民的事情,也的确时有发生。家父给朝廷的书信中,应该也有汇报。我相信,以后这种事情,将会越来越少的。过去的事儿就请过去吧。因此,今日之事,我也当没有发生过。” 林墨娘咬牙指着李续说: “别充好人!今日我和师兄是给无声士的两位英雄一个面子,否则定要你这······”汉奸俩字儿差点就被她忍不住喊了出来。 极度的愤懑之下,她也不顾身后师兄薄辉等人,将刚刚披在身上的锦袍使劲一裹,便气哼哼的迈步走了出去。 “李大人见谅。”薄辉赶紧冲李续抱拳致歉,然后便带着人赶紧追了出去。 李续并不在乎那个尼姑的行为。 说实在的,他现在心里有点难受。并不是因为自己被无端针对,还跟人打了一架,而是刚才那个女尼姑所说的话,让自己感觉到一阵阵的羞愧。 蒙元在地方上建立的奥鲁制度,其实是为了稳固那些在中原地区驻扎的草原军队的军心,也是给他们提供足够的后援支持。是一种保证军队士气,与此同时还能结束当初以战养战,劫掠补充的养兵方式的一种很好的政策。 然而,自从武宗时期开始,地方上的奥鲁府就开始变本加厉的不断侵占民田,肆意荼毒地方,造成了大量的社会不稳定因素。而朝廷对于这种情况,则是不闻不问,任其发展。 只要在打仗的时候,这些地方上的兵将们,能够忠于朝廷能继续,为朝廷出力,损害一些百姓的利益,死伤一些普通的汉人,是根本不在蒙元官府的考虑范围之内的。 这样的朝廷,难怪坚持不到100年就崩了。有再强大的军队,也顶不住这种自挖墙脚的行为啊。 看来,自己还是要力争上游,起码先结束这种错误的政策,才能有个良好的局面,让自己更上一层楼。 否则,一锅烂饭,哪怕抢来了,又有什么用呢? 这个时候,李续想起刚才替自己说话的那两个人,似乎被称作无声士。这两个人其中一个是哑巴,难道这就是无声士称呼的来源? 李续敏感的觉得,这个所谓的无声士,应该是个江湖上的什么组织。能让刚才如此霸道跋扈的林二娘都不得不退让,应该很有来头。 于是,他赶紧起身,来到杨圣波和杨其叔侄两个人身边。此时,两个人正在激烈的用手语交谈着什么。 李续躬身行礼,说道:“多谢二位刚才的仗义执言。李续在此谢过二位。” 然而,杨其看了李续一眼后,不知所措的呆了一下,并没有马上理会李续,而是继续快速用手语跟他叔叔两个人,比划了半天。 场面稍微有点尴尬,李续就这么拱手撅着站在旁边,对面两个人却不管不顾的用手语激烈的比划着时不时还发出一些奇怪的啊啊的声音。 但对于残疾人,李续还是很大度的。他并没有起身,而是一直站在旁边,始终呈行礼状。 最后,那个叫杨圣波的竟然发出了一声叹息,然后对着侄子摆了摆手。这个时候,杨其才赶紧抱拳回复李续道: “让李大人久等了。还望李大人莫要嫌弃我们这些残障之人。” “杨兄弟哪里的话。你们说话慢,我还是理解的。是我应该感谢两位英雄的仗义执言啊” “路见不平,自然要出手相助。这是行走江湖的规矩。李大人大人有大量,谅解林二娘的苦衷。这件事儿,还望李大人以后就不要再追究了。” “过去了就过去吧。只希望她不要在大都这个地方依旧如此意气行事。在那个地方,连我都要小心翼翼。” 说完之后,李续突然问道:“敢问这位杨兄弟,他们一直叫你们为无声士。难道就因为令叔······” “当然不是。我们杨家人世世代代,大部分人都是聋哑人,只有少数几个人,如同我这样是正常人。无声士不是指一个人,而是很多人。是以我们杨家人为主体,组建的一支由聋哑人为主的民间互助团体。大家刚开始只是在聋哑人之间相互扶助,后来逐渐扩大到帮助其他弱小群体。帮助的人多了,在江湖上也有一些面子。” 李续还想多问一些情况,结果却听到杨其说:“李大人,您不是江湖人,江湖之事还望李大人就不要多问了。” 李续有点尴尬,但是还是点头同意了。却听杨其继续笑着问道: “只是希望大人能记住我们今天的这个缘分。万一有一天我们需要大人帮忙了,还望大人能伸出援手。” 李续想了想,觉得也没有什么大问题,于是便点了点头。他转身回到自己的桌子前,打开箱子,在里面摸索了半天,拿出一块绘有翼火蛇团的桃木令牌。他抽出自己随身携带的餐刀,在令牌的背面,刻上了一个特殊的标记。 随后,他将令牌交给杨其说: “这是我麾下敢战军的一个令牌。如果你们遇到麻烦,需要我帮忙,可以派人拿着这块令牌,去大都城的赵王府找我。那是我舅舅家。我八成是住在那里。” 杨其将令牌交给他五叔杨圣波后,跟他五叔两个人比划了半天。明显,杨圣波的表情并不是很满意,最后也只是叹了口气,又是摆了摆手。 杨其转过头,对李续笑着说:“我五叔对李大人的信诺表示感谢。他说,希望这辈子都不会用到这块令牌,就做个彼此缘分的纪念最好。李大人,看您刚才的意思,不住在这里,我就不送您了。咱们青山不变,绿水长流,后会有期。” 说完,他就扶着叔叔离开了大厅,沿着侧面的一个楼梯,上楼上休息去了。 李续临走的时候,也给那家店铺的掌柜留下了一张两块钱的交钞,算是赔偿。毕竟,大部分家具和物品,其实都是他的金鞭砸碎的。 当李续来到春风楼。说实在的,这根本不是什么烟花之地,只是一家比较大的客栈。不知道掌柜的脑子有什么病,要取这么个风骚的名字。 不过客栈的门楼非常高大,有四五层高。看上去的确非常气派。而且,门口还有明晃晃的酒旗,代表这里可以卖酒。在酒旗的下面,还有个很大灯箱,上面写着“脚点”两个字。 “脚点”可不是说这里有洗浴捏脚的小妹子,而是说,这里的酒不是自己酿的,而是从外面沽来的。 因为在古代,酿酒是很消耗粮食的,所以国家对于酿酒是有管控制度的。也就是说,只有得到官方授权才可以私人酿酒。 那么没有酿酒权的酒店,只能从外面买人家酒厂的酒。这种店会写“脚店”。 那些获得了官方授权可以酿酒的酒店,他们一般都拥有自己的酿酒作坊。前店后厂的模式经营着。他们的门口,会写着“正店”两个字。 这种制度,早在唐宋时候,就已经形成了。 李续来到这家春风楼的门口,寒风中伙计和自己带来的仆人,早就在这里等候许久。他们接过李续手中的缰绳,然后很殷勤的将李续领进大厅之中。 “少爷,刚才没出事儿吧?我听伙计说,有几个江湖侠客从那个酒店出来,一边走还一边骂骂咧咧的什么狗鞑子臭汉奸之类的话。所以,赶紧到门口来迎接您。差点我们就过去接您了。” 这个仆人李续从小就认识,是个家生子的奴仆。他爹乃至他爷爷,都是李家时代的仆人。与其说是仆人,其实在李续看来,就是地位低点的家人。 李续笑着摇了摇头,表示没事儿,让对方放心。 他不想告诉对方刚才发生的事情,主要是怕对方知道后,肯定要报告给自己的父亲,甚至舅舅。到时候,小事也可能变成大事儿。真没那个必要。 等李续被安置到一个装修非常豪华和舒适的客房之中的时候,另一个仆人早就在这里等候他了。一把热毛巾,也在第一时间递给了李续,让他擦一擦,顺便也暖和一下。 李续刚坐下来想要休息休息的时候,那个仆人对李续报告道: “少爷,有个人,自称是您的故交,路过此处,正好见到您,想要过来给您请安。” “故交?叫什么名字?” “倒剌沙。” 倒剌沙?这个名字一听就是西域地区色目人的名字。 自己在西疆的时候,结识了太多的人,他们很多人都叫这个沙,那个沙的。沙,是他们的姓。所以,名字简单,也就会经常将他们混淆。 李续想了半天,也想不起之前有结交过一个叫倒剌沙的人。于是摆摆手,让仆人先把人带进来再说。 很快,一个身穿绘有浅蓝色缠枝莲纹路辫线袍,头戴垂耳翻檐暖帽,脚蹬一双棕色长筒牛皮靴的色目人,在仆人的带领下,低着头弓着腰,迈着小步走了进来。 他来到房中,二话不说,按照蒙古的礼节,将腰带摘下来,挂在左肩上,双膝跪地,五体投地的给李续磕了三个头。 “老奴倒剌沙,曾经冒犯清池郡公,特来向郡公大人赔罪。” 嗯?什么情况?不是故交吗?怎么成赔罪了? 不光李续一脸诧异,连带他进来的两个仆人也愣了。只是,在主人面前,仆人未经允许是绝不可以随便开口说话的。所以,他俩也只能瞪大了眼睛,并且呈警戒状,站到了倒剌沙身后。如果这家伙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就会第一时间将他制服。 李续从倒剌沙的话中,还听出了不少的问题。 自己这个郡公,朝廷并没有发明诏,只是以书信的形式,告诉自己的父亲,有这个意向。其实,在某种程度上,是等着看李家父子,乃至赵王德格都巴雅尔的态度。 那么,连自己都是刚刚才得知郡公封爵的事情,这个人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这可以证明,这个人有来自大都方面很高层的消息来源,能够在第一时间,就获得自己封爵的信息。看来,此人的根脚不浅,而且他的靠山,很可能就在皇帝身边。 此人自称老奴,那么一个能驾驭身穿如此华丽服饰的色目奴仆的人,身份自然也是贵不可言。 身份高,而且就在皇帝身边。拥有这种身份的人,屈指可数啊。他的主人会是谁呢? 而且,这个人说是半路上碰到的自己,所以前来见面。他怎么就这么凑巧,知道自己会在这里停留? 要不是父亲李翀有十分紧急的事情,让自己亲自将重要文件奏疏,转递给皇帝和太后,自己本来是要在正月十五以后再回京的。 这么算来,这个人是真的无意中碰到自己呢?还是早就从开封的时候,就跟踪自己而来的呢? 如果是后者,那么眼看自己马上就要进京了,现在突然要冒险觐见自己。难道他想意图不轨? 想到这里,李续轻轻的解开了立在自己身旁的剑袋的绳子,以便于万一需要的时候,抽出里面的金鞭作战。 第二百二十二章 倒剌沙 第231章 倒剌沙 “搜一搜他。”李续对倒剌沙身后侍立的两个仆人命令道。 两个人早就准备好了,上下其手,将倒剌沙通身都摸了个遍。最后,只搜出一袋子金瓜子、十几枚铜钱,外加一把巴掌大的小餐刀。 草原人吃东西,一般就用刀削手抓。所以,几乎每个草原人都有一把随身携带的小餐刀。 再加上倒剌沙跪在李续十步之外。所以,这种小餐刀对于李续来说,一点威胁也没有。 他挥挥手,就让仆人将这些东西都还给了倒剌沙。 倒剌沙野极其恭敬的给李续再次叩头,表示感谢。 自始至终,倒剌沙一直都低着头,眼睛最多也就看到李续的靴子尖的位置。这在当时,是下人觐见贵族的最基本礼节。也说明倒剌沙此人,是个极其注重尊卑的人。 “抬起头回话吧。” “谢郡公大人。” “我不知道你是从哪儿得知的这个消息。不过朝廷一日没有下旨晋封,我就不是什么清池郡公。你还是唤我将军吧。” “是,将军大人。” 这个时候,李续才看到了这个倒剌沙的长相。 这个倒剌沙,长着一张极具西域民族特色的瘦长型脸颊,高鼻深目,浓密的眉毛下面,有一双精光闪闪的扣扣眼。 他的嘴唇很薄,掩藏在连鬓胡子下。高高的颧骨加上干枯消瘦的脸型,让他看上去,就差把“阴险”两个字刻在额头上了。 不过,现在的倒剌沙,满脸都是谦卑和忐忑的表情。 “你说是我故人?我不记得在哪儿见过你?你是什么根脚啊?” “回禀将军大人。大人不记得老奴,是因为那天夜里,在普颜不花的后院中,老奴逃跑的时候,是蒙着脸的。” 李续一听,当时眼眉都立起来了。原来,那天跑掉的人,就是眼前的这个家伙啊。 他冷笑一声:“果然是故人啊。怎么?杀了你的人,今天来找我讨公道来了?” “不敢不敢,老奴绝无此意。还请将军大人,听老奴解释。” 李续用鼻子哼了一下,就算是同意了。就听这个倒剌沙说: “老奴是个回回,乃是在楚王府,担任教习之职。后来,被楚王世子,恩王殿下派去河南,负责与普颜不花等河南官员的联络与沟通。然而,意图谋害令尊的并不是老奴,而是恩王殿下和普颜不花。老奴也曾经极力反对,毕竟令尊乃是赵王殿下的妹婿,更是大汗陛下的亲信大臣,牧守一方的二品朝廷大员。老奴是万万不敢有造次的念头,所以一只暗中阻挠。” “此外,原本恩王殿下还想让老奴,在半路上加害令尊的家眷,但是老奴也没有依令而行,而是找了个理由,给搪塞过去了。结果,最终失了恩王的信任,他就把自己的亲信李华城给派了来,顺便监视老奴。这个李华城就是被将军大人第一个砍了头的那个人。他是恩王殿下最宠爱的一个高丽侍妾的哥哥,也是恩王府的内史。” 李续笑了,说:“我听出来了。你不是来道歉认错的,你是来表功的啊。” 倒剌沙连忙摆手,呼喊道:“不不不,老奴有罪,老奴有罪的。”说着他赶紧给李续磕头认错。 “好了好了,你在河南干的那些恶事与我无关。说重点的。你是怎么到这儿的?找我到底有何事?”李续不耐烦的摆摆手。 “老奴带人去搜查普颜不花与恩王殿下书信的时候,不但折损了王府派去的武士,还让恩王的亲信李华城也死了。结果,得到消息的恩王殿下,直接命人将老奴抓起来,准备年后送回大都治罪。” “老奴是在除夕那天晚上,灌醉了看守,这才偷拿了一些金银细软,跑了出来。没想到,刚才在涿州城中,竟然看到了将军大人。这才冒昧过来向将军大人赔罪。希望将军大人看在老奴曾经回护过令尊和家眷的份儿上,饶过老奴曾经的罪过吧。” 说完,他又双手伏地一个劲的叩头求饶。 李续没理他,而是眯着眼睛,在心中重新回味了一遍这个倒剌沙刚才说的话。 想了半天,李续终于明白了。这家伙确实是来赔罪,但是更重要的应该是,他要把自己从楚王与李家父子之间的矛盾——或者说是跟赵王德格都巴雅尔之间的矛盾中摘出去。 毕竟,如今朝廷的新兴权贵赵王德格都巴雅尔,虽然不一定能敌得过树大根深的黄金家族旁系——楚王家族,但是捏死他倒剌沙,还是绰绰有余的。 如今,同时得罪了楚王派系和赵王派系的倒剌沙,已经是人人喊打,人人得而诛之的地步。 所以,他这次来,估计就是偶然遇到李续之后,主动跑过来缓和矛盾,并且想把赵王派系对他的仇恨,转嫁到楚王等人那边去。 嗯,目前看来他似乎只有这个目的。 但是以李续的感觉,这个人应该非常精明。如果只是为了撇清自己的过错,从而躲过赵王派系的打击报复,完全可以写封信解释一下就行。何必要亲自冒险呢? 一定是有什么事情,或者话语,是他需要亲自过来面见自己的。 李续这个人,看上去做事情经常粗糙莽撞,跟他的这个年龄非常符合。这也是本性使然。 其实,毕竟是二世为人,只要李续静下那颗为了权利地位而略显浮躁的心,就会变得异常沉着和审慎。 故此,他并没有完全相信,面前这个满是真诚悔恨的倒剌沙,而是依旧抱着一丝警觉心态。 “好了。本将就不怪你了。成人之事,忠人所托是一个美德。我算是原谅你吧。你要是没有其他的什么事儿,就赶紧逃命去吧。楚王府可是出了名的睚眦必报。” 李续这话等于直接把对方可能下一步要说的什么投靠之言,直接给断掉了。这种根脚不干净的人,自己才不会收留。 然而,却听倒剌沙突然说道: “多谢将军大人提醒,老奴也是这么想的。我正准备去塞外漠北,拜在一位真正的明主麾下,受他的羽翼庇护。毕竟,中原之地,楚王府的势力太大,别说是老奴,恐怕就是其他新晋的藩王,也无法跟楚王府抗衡啊。” “嗯,去吧。” “······”倒剌沙卡住了。 他本来还想用暗示的方式,勾起面前这个少年将军,应该有的争强好胜之心,从而好好吹嘘一下自己未来主人的实力,最终才好将今日冒险前来的关键目的说出口。 结果,对方竟然没接招,就差直接送客了。 于是,他飞快的转动脑筋,以便尽快扭转尴尬的现状,从而引入正题。最后,他一咬牙,干脆直接硬来吧。他说道: “将军大人,实不相瞒,楚王府的势力实在是太大了。莫说令尊,恐怕就是赵王殿下,都不是楚王殿下的对手。毕竟,楚王是黄金家族后裔,祖上乃是睿宗皇帝(拖雷被追封为元睿宗)的第八子。而且,先王牙忽都当年更是有擎天保驾之功。所以楚王才获得了开府仪同三司,家族世袭镇远王爵位。” “这种人恐怕赵王殿下也无法用一封书信,就能弹劾扳倒吧?老奴觉得应该有别的办法。” 这个倒剌沙,说出了这话后,李续已经大概猜到他的真正目的了:就是自己从普颜不花手中拿到的那些书信。 这些书信完全能够证明恩王参与残骸百姓,甚至有意谋害朝廷命官。这些事儿绝对算得上是捅破了天的大罪。要是放到朝堂上,必然会闹的沸沸扬扬。 谁掌握了这封信,就等于拿住了楚王府的把柄。 李续不慌不忙的从旁边桌子上的盘子中,拿过一小块金黄色的果腹,放在嘴里悠闲的嚼着。嗯,是桃子做的果脯,味道甜中有酸,甚是好吃。 知道了对方的目的,什么都好说了。一切就完全可以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其实,此时李续是可以下逐客令的。不过,他还是想知道,这家伙到底要怎么用这封信。 是自己做首告,从而得到皇家的直接保护,还是想要交还给楚王,从而缓解与楚王派系的矛盾。 所以,李续假意顺从他的话茬,点着头说道: “嗯嗯,你说的也有道理。继续说下去。” “老奴认为,这种事儿,就应该让尊贵的黄金家族大贵人们来处理。闹到朝堂之上,其实也是扫了大汗陛下的脸面。” 李续又拿起一块红色的果脯,但是却在手中把玩没有吃下去。他眯着眼睛看着眼前的倒剌沙,倒是要看看这家伙准备怎么办。 却听倒剌沙继续说道: “老奴有个主意:将这封信转交给身居漠北,备受大汗陛下信任的晋王殿下。请晋王殿下以皇族御弟的特殊身份,将这封书信转递给陛下或者圣母太后,弹劾楚王和恩王不法之事。” “如此一来,不但身份地位完全够格,而且还不会闹出太大动静。毕竟,晋王殿下比楚王殿下,更贴近皇室主脉,可谓言重九鼎,金口玉语啊。” “而且,这样也不会遭到来自楚王系的阻挠,更不会闹到朝堂上,让圣母太后和陛下难堪。将军大人意下如何?” 倒剌沙表面上一副为他人着想的样子,其实满心都是渴求和期待。那封书信完全可以作为自己的进身之资,投效之礼。如果交给晋王,那么自己在晋王面前,必然会得到重用。 李续听他一说,就猜到了这些。上辈子还有这辈子,摸爬滚打那么多年,什么人情世故自己没见过。从小在父亲和舅舅身边,更是见多了这种满脸堆笑的尔虞我诈。 什么黄金家族贵人,什么害怕来自楚王系的打击报复,更没有什么皇帝的难堪。这家伙要的就是那封书信,作为自己投靠漠北晋王的投名状。 把中原最有权势的藩王——楚王的把柄,直接送给塞北的晋王,这能让晋王跟富得流油的楚王要来多少的好处啊。这相当于送给苦哈哈地带兵驻守漠北的晋王殿下,一座金山一样的礼物。 也亏得上这家伙能想出这么胆大妄为的计划。这是想来自己这里虎口拔牙,火中取栗啊。看来,此人也的确有一些智略和勇气。 李续笑了笑,直接将手中的红色果脯扔到了口中。原来这个红色果脯竟然是山楂做的,又酸又甜,倒是很开胃的感觉。 李续摇了摇头,笑着说:“你的想法很好。可惜啊,信件并不在我这里。看这时间,八成已经到了某位黄金家族大贵人的书案上了。” “啊?”倒剌沙大吃一惊:“你们已经把书信递给大汗了?” 李续摇了摇头,说:“那倒没有。你刚才有一句话说对了。这种事儿,还是交给贵人们内部处理吧。” “敢问,您们将书信最后交给谁了?” “就在第二天中午,齐王殿下的人就把那些书信要走了。估计现在已经到了齐王殿下的案头了。” 倒剌沙有点茫然,他千算万算就是忘记算躲在暗处的齐王府。 是啊,那个普颜不花一直跟齐王府也勾勾搭搭,洛阳城怎么可能没有齐王的眼线和人马。 自己现在如何是好,没有了这个投名状,难道真的要兵行险着,去做那件事儿,来证明自己的实力?太危险了吧。 这个时候,却听李续朗声说道:“好了,如果你没别的事儿,就可以走了。” 倒剌沙几乎是有点失魂落魄的,在两个仆人的监视下,默默地离开了春风楼。 李续则一脸狐疑的回忆着。 倒剌沙,倒剌沙。 这个名字听着很陌生,却有那么一点点的熟悉。我以前听过他的名字?还是这个人在历史上留下过痕迹? 还有晋王,自己竟然一时之间忘记晋王叫什么名字了。 只记得小时候舅舅跟自己说过,漠北的晋王娶了几十个妻子,十分的荒淫好色。他在封地中,经常骑马出去抢掠见到的美丽女子,供自己玩乐。 结果有一次,愣是把自己的一个庶生的女儿,抢回去给糟蹋了。最后,还被先帝海山大汗,下旨一顿责骂。简直成了权贵之中的笑柄。 如果,这个倒剌沙投靠这种人,估计最终也不会有什么好果子。 然而,他自己都没想到,此时的疏忽大意,为以后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第二百二十三章 逛街 第232章 逛街 一夜无事。 第二天,李续很早就从涿州出发,不到中午就赶回了大都城。 他直接从大都城西南方向的顺承门(后世北京宣武门),直接沿着顺承大街进了大都城。 过了金水河的甘石桥,来到万松老人塔对面的安富坊。这里就是之前河间王府的所在地。 然而,等他来到这里之后,李续就傻眼了。 原来的河间王府此时竟然人去楼空。 王府的大门紧闭,上面的匾额和一应门廊都给拆了。而且可以看出来,是刚拆不久的。地上还有不少施工的痕迹。 李续猜到,估计是舅舅升为赵王,皇帝给赐了新的府邸。毕竟,二等王爵和一等王爵的府邸规模,制式是完全不同的。 于是,李续赶紧问周围的人,之前的河间王府,如今的赵王府搬到哪里去了。 问了一圈,终于有一个巡街的巡警(巡警这个词就是从元朝最开始有的。当时这些人的衙门叫做大都路警巡院)告诉李续,前不久刚刚敕建的赵王府,就在往北的集庆坊。 往前走不远,过了西市,就在关王庙(一直到明神宗的时候,才敕封关羽为帝。在这之前,只有关王庙没有关帝庙)的斜对面。 那边距离皇城更近,而且占地面积更大。据说,那个地方以前是元世祖忽必烈大皇帝的宠臣,阿合马的旧日府邸。 李续赏给了他一些铜钱之后,便带着手下,策马往北而去。 今天正好是正月初六,又称马日,是商家们举办新年开业典礼的日子。 大都城中,大大小小的商铺酒楼,都在今天燃放鞭炮,庆祝新的一年开业。他们还举行各种节目,派发礼品,宣传自家的买卖。很多商家,都在自己的门板上,贴上大红色的条幅,写着:“开市大吉,万事亨通”之类的文字。 李续正好路过西市。 西市是大都城皇城西门(俗称西红门)外的一处商业街。这里有很多高档酒楼,青楼瓦肆,奢侈品的店铺。因为这里临近皇城,出入的也都是高官显贵,所以西市的商铺,很多都是高消费场所。 故此,这里的开业典礼,也比其他市场要办的高大上的多,场面极其火热。自然也就吸引来了极多的人群观看。 此时的西市街头,欢声笑语,人声鼎沸。几乎每家每户为了彰显吉庆的气氛,招引关注,纷纷在自家的门口,搭起台子,请来了杂耍或者舞狮的队伍,进行表演。 有的人家,甚至还请来了戏曲名家,在这里表演杂剧。就为了吸引百姓过来观看,从而增加人气,彰显自家的生意,希望明年可以红红火火。 这可就给李续添了不少麻烦。他骑在马上,不得不高声呼喝,为身后的马车开路,并且时不时的用马鞭不断抽打,才将堵在前面,摩肩接踵看热闹的人群,驱赶开一条通道。 就在李续马上就要通过西市人最多的地方的时候,突然听到有一个稚嫩的声音,用蒙古话大声的喊道:“阿赫!阿赫!图勒阿赫!” 李续敏锐的感觉,这声音有点耳熟。他连忙转过头,循声望去。 只见得,身材高大雄壮的熊大纳忽出,此时就在自己不远处,笑呵呵的站立在那里。 虽然这家伙比普通人都高一头左右,但是还有一个比他更高的小家伙,正使劲挥动着小手,向着李续口中不断的兴奋喊叫着“阿赫,阿赫”的。 呼叫李续的不是别人,正是塔拉亥公主几乎豁出性命,才在四十岁那年,生下来的嫡亲幼子——巴鲁剌思·达兰台。达兰台这个名字的意思是耄耋得子。 这个孩子可是塔拉亥公主的心尖子,眼珠子,从来都是随身携带在身边照顾。今天不知道怎么,竟然跟着两个狗熊一样的哥哥,跑出来逛街了? 嗯,他们巴鲁剌思家族的人都爱逛街,喜欢凑热闹。当年在河间城,为了方便逛街凑热闹,直接把闹市开到了自家王府门前,也是个很奇葩的行为。 李续作为塔拉亥公主的干儿子,自然是要经常帮着干娘塔拉亥公主一起照顾达兰台,故而跟达兰台非常的亲昵。 这孩子说来也挺可怜,天生心脉不齐,体弱多病,脸色苍白,嘴唇有一点点发青。大夫曾经悄悄说过,这孩子如果没有新的机缘,恐怕活不过20岁。 当然,这话只有王府极少数的几个人知道,也从此成了萦绕在大家心头的一丝晦暗。 跟他那两个狗熊一样体型的兄长完全不同,达兰台太过瘦弱了。如今都五岁多了,他却依旧长得跟别人家三岁孩子那么小。 李续每次见到这孩子,都有一种说不明道不白的疼惜,就好像他真的是自己亲弟弟似的。 从小的时候,只要李续抱着达兰台,这孩子就不会哭闹。也是一种彼此心灵相通的缘分吧。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这么莫名其妙。 此时,达兰台正坐在兄长纳忽出的左肩膀上,一只手还搂着哥哥的脑袋,揪着他那粗大的辫子做把手。远远看去,就好像一只小猴子蹲坐在狗熊肩膀上似的。 原本如同纳忽出这样的蒙古贵人,平民百姓都是尽可能的绕着点走的。因为这帮人可从不把普通人当人看,踢一脚打一下都是轻的,现场宰了你,最多也不过罚一头驴的钱罢了。 可是,看到这个身材魁梧的蒙古贵族肩膀上,好像还坐着一个同样衣着华丽的猴子,就不免让人奇怪。 好多人都有意无意的悄悄走过去,打眼看一看是什么样子的猴子,不但穿如此华贵的衣服,还挺听话。 当然,走过去一看才发现,肩膀上坐着的竟然是个瘦弱的小男孩儿。 这些人捂着嘴赶紧跑开,生怕自己笑出声来,让对方听到。惹怒了他们,可能不光是挨顿打这么简单。因为旁边的几个随从,身上都挎着刀呢。 李续赶紧翻身下马,推开挡路的人群,冲到纳忽出等人面前。 “哎呀?你怎么回来了?不是在开封跟姑父过节吗?”说话的是站在兄长纳忽出身旁,手里拎着不少糕点吃食,正在往嘴里塞的熊二阿兰达。 这家伙自己吃一口,然后还不忘掰下来一点,塞给纳忽出肩膀上的弟弟吃。 “阿赫,你是想我了吗?我想你了。”达兰台只是体质很弱,但是却非常的聪明,甚至超过了其他同龄人很多。一张开小手就要让李续抱他。 李续一把就把达兰台从纳忽出的肩膀上抱了下来,使劲亲了亲他有点冰凉的小脸,然后赶紧将貂皮帽子戴严实了,别冻着本来就体弱的达兰台。 “阿赫也想你。阿赫本来还想给你带礼物,但是有急事儿才赶回大都。因此,礼物都落在开封了。” 哄小孩儿和女人最好的办法,就是告诉他们自己会送礼物。李续自然要拿捏住关键点。 不过,显然达兰台并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他噘着嘴嘟囔道:“你跟他俩一样骗我。除了那个漂亮的大姐姐,你们仨什么都没往家带。” 什么漂亮的大姐姐?李续一脸懵逼的看着眼前的熊大熊二兄弟俩。 “也忒迷矢。别告诉我你把她都忘了。我可是特地为了你将她带回京城的。”熊二凑过来小声说道: “为了这事儿,我可是被额吉狠狠骂了一顿。你到时候自己跟额吉解释去吧。我已经都招供了,是你看上人家王妃,让我给拐带回来的。看在兄弟份儿上,我提前跟你知会一声,额吉有点生气,你到时候小心着点应对。” 李续气的骂道:“你是猪脑子吗?怎么直接往家里带啊?不会在外面找个地方先存起来?” “好了好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纳忽出打断了这两个废物淫棍的对话,转头正色问李续: “你为什么突然回来,还乔装打扮成这个样子?刚才说有急事儿。姑父那边出事儿了吗?这几天,陛下和阿爸还经常念叨姑父呢。陛下知道你带兵过去了,这才放了不少心。到底那边出了什么事儿了?” “我阿爸让我给舅舅写了一些书信,还让我将他的奏疏,以及前不久收集的文件材料,请舅舅一并转呈给圣母皇太后和大汗陛下。我刚刚进城,正准备去王府呢。” 一听李续这话,熊大熊二的眉头都皱起来了。他们猜测姑父李翀那边估计有点麻烦,所以这是在跟自己这边求援啊。否则,不至于让亲儿子乔装打扮,带着书信跑回京城。 “可是······”熊二阿兰达说:“额吉进宫陪圣母太后看表演。阿爸去丞相府了。家里没人,所以我俩才把达兰台带出来逛街。” “丞相府?是铁木迭儿吗?”李续问道 纳忽出点点头,贴近李续轻声说: “圣母太后提议,让我娶了铁木迭儿侄女做次妻。所以,铁木迭儿这才找了个理由,今天邀请阿爸过府详谈。” 贵族之间联姻是再平常不过的,而且蒙元一朝,是可以同时娶无数个妻子的。再说了,赵王德格都巴雅尔和铁木迭儿其实都属于太后的亲信势力,所以原本有点小矛盾,也肯定被太后给化解了。而让这两个人能不再闹矛盾的办法之一,其实就是结亲。 所以,李续也不再多问,只是说:“咱们先回家吧,有事儿回去再说。” 可是李续话音刚落,怀里的达兰台就不干了,咧着嘴就要哭,还凄凄惨惨的说: “我不要!我不要回家。好不容易额吉不在家,我才能跟阿赫们出来玩!我不要现在回家!刚才你们说带我出来吃好吃的,怎么就要回家啊?我不干!~~~” 王府有个规矩,天大地大,都没有小王子达兰台大。他的要求除了塔拉亥公主能拒绝,其他人都没胆子说半个“不”字。 李续无奈,只能准备将达兰台交给已经伸过手来的纳忽出,以便于自己先回王府安顿。但是,就在自己还没将弟弟交出去的时候,脖子却一下子就被达兰台给死死搂住了。 “我不!我要图勒阿赫抱着我。他都一年多没抱我了。我要他带我玩。”他一指兄长纳忽出,告状一般的说:“你就知道把我顶在肩膀上,我快冻死了你都不管我。我要图勒阿赫抱我。” 李续也没办法,只能让仆人先回王府待命。自己则跟着熊大熊二,抱着小表弟达兰台一起逛街。 为了保暖,李续直接将自己外面的宽大白色棉袍脱了下来,裹在了达兰台的身上。然后,还将长长的下摆从他脚下兜上来,让熊二阿兰达用腰带系好了,别漏风。弄得达兰台就好像一个大号的蚕宝宝似的,拳坐在李续的肘弯上。 小家伙苍白的小脸上,满是欢喜和幸福。小脑袋紧紧的贴在这个跟自己最亲近的表兄身上。 这一幕让周围的很多人非常吃惊。 一个浑身穿金戴银的蒙古贵族孩子,竟然搂着一个汉家儒生一口一个阿赫的亲热叫住。旁边两个明显是王爷级别的壮汉,喜笑颜开的跟着一起,和那个少年儒生亲切非常。 这是新年新气象啊。蒙汉竟然一家亲了?都说当今的天子是个仁善亲和的好皇帝,果然是真的啊。你看,那熊罴一样的蒙古王爷,竟然搂着汉人儒生称兄道弟。世道这是要变了啊。 李续等人并不知道别人的想法,只是依旧沉浸在亲情的欢乐中。 一行人从西市看了很多表演,中午还来到一家叫做“海晏阁”的酒楼吃了一顿丰盛的清真餐。 当然了,这哥儿几个去吃饭,海晏阁是必须清场的。整个海晏阁的三楼,全都给他们包了。哥儿四个特意找了一间向阳的暖阁,坐下来吃饭。其他仆从和护卫,则去别的屋子休息待命。 虽然,达兰台这个家伙一直叫让着想要吃肥羊,但是碍于他的身体,哥儿仨可不敢给他吃太油腻的东西。只是做了一些羊肉片还有牛肉羹给他。 吃饭的时候,李续就把自己从西疆离开之后的经过,大致的给这三个兄弟说了一遍。听的小达兰台兴奋不已,嚷嚷着以后他也要跟着一起出去。 阿兰达举起酒碗,对李续说:“图勒,这碗酒我祝福你啊。你这家伙简直是大难不死,遇难成祥啊。刺杀、叛乱、冲突,你是一个不落,都经历了啊。还是圣母皇太后他老人家圣明啊。她老人家说的真对!” 李续好奇的问:“太后大人说什么了?” “圣母皇太后说你的命格极硬,就适合娶宝音郡主。”纳忽出一脸坏笑的在旁边补充道。 “得了吧。我阿爸跟我说了。宝音郡主不是命硬,是脾气不好。”李续不知道这哥儿俩知不知道宝音给未婚夫下毒的事儿,所以就没点破。 纳忽出一摆手,解释道:“你放心,你在我们哥儿里面,长得也漂亮,身手也好,她凭什么看不上你啊?别怕,她不过是被太后宠坏了而已。她可私下说过,想要娶她,就要先打得过她。你没问题。” “啊?她还要比武招亲啊?” 阿兰达不屑地说:“比个屁。你是太后钦定的驸马。她就是那么一说。到时候,你尽管放手去打。只要别把她打伤了,太后不会责怪你。男人粗野一点,才能降服女人的心。” 李续瞥了他一眼,还没等出口讥讽,却听到抱在怀里的小弟弟达兰台说:“说的好听,你前几天不是还被米亚姐姐从毡房里给踢出来了。” “哈哈哈哈哈”纳忽出听到之后,笑的差点仰过去。 “滚蛋!大人说话小孩儿插什么嘴?!”阿兰达恼羞成怒道。 却见达兰台瘪着嘴,不高兴的威胁道:“我回去告诉额吉,你骂我。” 一听这话,阿兰达赶紧变成笑脸,用筷子架起一块羊肉,恭恭敬敬的地道弟弟嘴边,谄媚的说:“好弟弟啊,阿赫错了啊。来,张开你那可爱的小嘴儿,吃一块美味的羊肉。一会阿赫给你买个糖人啊。” 哄弟弟还是要真诚的。不但要给好吃的,还要送礼物。 “其实,是我那天喝多了,坏了规矩。”阿兰达解释道:“我俩的定亲酒,在腊月二十八日那天,陛下和也先不花大汗,带着众位臣子们一起,在城东的那座鬃毛殿(一座临时搭建起来的巨型斡耳朵,因为顶上铺满了保暖的毛皮,所以大家俗称鬃毛殿)喝的。顺便也跟察合台汗国,结为同盟。” “你知道的,定亲酒之后一个月内,我是不能跟她见面的,否则会有厄运。结果那天,我喝多了。跟平常一样,在她毡房门外找她聊天。然后不知道怎么回事,就稀里糊涂的进了她的毡房。结果被她踢出来了。为这事儿,我还被阿爸责罚了。” 李续笑着摇了摇头,这么莽撞的事情,是这个熊二干的出来的。不过,他没想到,朝廷竟然要跟察合台汗国结盟了。看来,皇帝是要把对外的麻烦,尽快解决了。 “也先不花的儿子和弟弟都愿意投降?他们不打了?”李续问道。 纳忽出点了点头,说:“也先不花的弟弟怯别首先派人来请降。这家伙现在率领军队从伊尔汗国那边撤回来,占据了俺的干,以及天山以南的地区,自称毕力图格可汗。也先不花的儿子巴雅尔则占据阿力麻里,也自称赛音满都鲁可汗。虽然没有派人来请降,但是却从岭北前线撤兵了。估计他的请降侍者年后也会到大都。” 阿兰达笑着说:“估计这对儿叔侄,首先要先自己分出个胜负才行。为了这事儿,米亚公主可没少流眼泪啊。” 兄弟几个又聊了些有的没的,于是这才起身离开,准备打道回府。 出了海晏阁,熊二阿兰达突然提议,回家之前,要带他们去距离赵王府不远处,关王庙旁边的一处宅子看看。 第二百二十四章 钱 第233章 钱 宅子在距离关王庙并不远的一条街上,门前已经打扫的很干净。从门面上一看,就知道是个官宦人家的宅邸。 门楣很高大,是标准的乌头大门,也就是棂星门。 其形制是在两根立柱之中撗一个枋,两根立柱的端顶上有屋脊模样的装饰,而且还有瓦;柱顶部染成黑色。 枋上挂着府邸的匾额。如今人去楼空,这里的匾额已经被拿走了。 柱间装门扇,一般都是双开门。门扇上部安直棂窗,可透视门内外。其上部有成偶数的棂条,偶数下部有涨水板。 这种乌头大门可不是普通级别官员可以使用,最少要五品以上的官员才可以使用。 从门的大小,还有门口石台阶,上马石下马石的形制来看,李续猜测这座宅子之前估计是个四品以上的高官居住的。 一问才知道,果然如此。 这所宅子之前的主人是元世祖忽必烈的驸马都尉马保保的府邸。这个马保保生前曾经担任过礼部尚书、参议中书省事。 结果,他去年年底死后,这宅子就空了下来,等待发卖。 “图勒,你觉得这宅子如何?”身旁的纳忽出赶紧问道。 李续点点头,感觉还不错。却听纳忽出一指不远处,说: “我跟宗正寺那边都打好招呼了。那边是分配给我的青城王府,就在这宅子西边隔壁。另一边是阿兰达的阜城王府,在东边隔壁。正好咱们仨可以当邻居。到时候,我们再把三座宅子后面的花苑给完全打通了,这样面积就非常大。咱们就可以跟小时候一样,在后花园里跑马射箭搏克。” 阿兰达开心的喊道:“是啊是啊。你要是买下这个宅子,咱们以后就可以住在一起了。你看如何?反正我是说出去了,这宅子就给我兄弟留着,谁也不许买。你可别让我丢脸啊。” 李续刚开始还挺动心的,结果两头狗熊一唱一和,反而让李续心中有了迟疑。这哥儿俩憋着什么坏呢? 就在李续迟疑的时候,突然感觉好久没听到怀里达兰台的咳嗽声了。 达兰台这孩子因为先天性心脏不好,所以其他器官也长得不那么健全,尤其是肺部。故而,从小的时候,他都会时不时的咳嗽几下,每天吃的药不比吃的饭少。 李续低头这么一看,却发现怀里的小弟弟达兰台已经趴在自己肩膀上睡着了。 他赶紧示意纳忽出和阿兰达说话稍微小点声,然后轻手轻脚的将弟弟横着抱过来,就跟婴儿一样,让他窝在自己两个手臂之间。 然后吩咐道:“开门,进去找个暖和点的,向阳的屋子,我们有话烤着火,坐下来说。” 李续虽然是表少爷,但是从小在王府那就是少主人一样的地位。所以,根本不用两位小王爷再吩咐,王府的随从们赶紧就按照李续的命令去办事。 很快,早就等候在此的门房就把大门都打开,迎接李续等一批人进入。 一进院子,李续第一个感觉就是精巧。 过了影壁墙后,后面的院子虽然疏于打理,到处都是残花百草。还有不少没有打扫干净的杂物和尘土,让这里看上去那么的萧条破败。 但是,匠心独具的道路设计,还有不落窠臼的整体规划,都可以看出来,原来的主人在修建这所宅子的时候,一定很是花了一些心思的。 整个院子里面有一个从前面一直通到后院的巨大人工水池。水池也就一米多深,沿着水池便有雕梁画柱的走廊,而且岸边还让能工巧匠雕刻了以假乱真的石制荷花荷叶,有一个荷叶上竟然还有一个栩栩如生的青蛙。 这个水池很长很长,绕着主建筑一直会延伸到后院。 听看门人说,在以前的时候,主人家会在这个池子里引进金水河的河水,然后放养几十条鱼,栽种上荷花。夏天的时候,荷香阵阵,蝉鸣蛙叫,主人就在这廊道旁,跟来访的客人一起,一边喂鱼,一边闲谈乘凉。 说话中,李续能看到那个老门子一脸的畅想和回味,到了最后只剩下无奈和惋惜。 在进去的路上,李续敏锐的发现,在破败杂乱院落和干涸水池中,零星竟然还能看到破碎的纸钱,以及摔烂的名贵瓷器碎片。甚至在院子角落,还看到已经燃烬的火把,以及不知道谁丢弃的一只女性的绣花鞋。 由此可见,这就不是家道败落,而是突遇祸乱而造成的崩溃啊。真不知道这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李续等人来到早就空空如也的正厅后,一进门就闻到屋里面有着浓烈的熏香的味道。 随从们好不容易找来了一些还算能用的凳子,放在厅中让主人按照蒙古人的习惯围坐下来,并且在众人前面还放上了一个刚刚生好的火盆取暖。 李续首先是把弟弟达兰台抱好了,让他在自己怀里躺的更舒服一些后,这才问纳忽出和阿兰达自己心中的疑问。 “嗨,别提了。马保保死后,他那两个儿子就开始争夺家产,甚至连他爹的妻妾都要抢夺纳入自己的房中。不光如此,这两个出生甚至连他爹的遗体都不管了。” 说着,阿兰达一指屋里西边的地方,继续说:“棺材就扔在这主厅的西墙角。据说,屋子里恶臭难闻。办案的官员来了之后,在院子里都闻到臭味了。进来一看,马保保的遗体都长了蛆了。这屋子重新粉刷一遍,又用上等的檀香足足熏了一个月,这才没了味道。” 纳忽出白了弟弟一眼,赶紧补充道: “放心吧,请龙虎山的道士都做了法了。不会有什么脏东西。马保保要找,也找他那两个不孝的儿子去算账。你放心买就是了。” 李续才不在乎死人,于是点点头没继续这个话题。 不过,他却对周围的随从吩咐道:“把那边窗户打开,透透气。这味道太大,会熏到达兰台。” 说完,他回过头看着左右两个膀大腰圆的兄弟,问道: “这里没外人。说吧,到底出什么事儿了?你俩这唱的哪一出啊?买个宅子还这么兴师动众的?这宅子多贵啊?还是说,不是钱的事儿,需要我找人干点脏活?” 纳忽出没说话,只是皱着眉毛,伸着手烤火。 阿兰达憋不住了,说道: “哎呀,就是钱的事儿。这个宅子其实也不贵,才六七万贯。算上隔壁的两个宅子,外加装修布置,其实不会超过三十万贯。但是······” 他看了一眼旁边没说话的纳忽出,说:“但是,家里连这点儿钱,都已经拿不出来了。” 李续大吃一惊,别人家他不知道,河间王府的家底他可是太清楚了。从小时候,他就跟着塔拉亥公主一起管理王府的生意。 李续记得很清楚,出征前他最后一次跟老管家阿拉坦巴根核对账目的时候,王府库房中的存钱,就有七八百万贯,还有大量的黄金、珠宝和铜器。就这,还没算上即将押解进京的八十万贯盐场的进账呢。怎么现在就没钱了? “家里出什么事儿了?怎么就没钱了呢?。去年我走的时候,我当时还核对过账目,记得咱家有八九百万贯呢。我听我阿爸说过,大汗为了修黄河,才用了五百万贯。咱家可有八九百万贯呢,这他妈的修长江都够了,怎么就没钱了?” 阿兰达撇着嘴摇了摇头,说: “没有修长江,但是给圣母太后修兴圣宫的园圃,还有上都的穆清阁就花了三四百万贯。后来,大汗舅舅还跟咱家借钱,以便于赏赐那些支持咱们的西道诸王。再有,前几天的元日大典和献俘省会,朝廷也没钱了,上上下下急的直打转。也是额吉拿了两百万贯,送给大汗舅舅应急,这才搞的那么盛大。” “啊?大汗朝廷是拿咱家当聚宝盆、摇钱树了?哪儿有这么干的?”李续瞪着眼睛反问道。 纳忽出叹了口气,解释道:“打了这么久的仗,朝廷是一点钱也没有了,这才出此下策。而且,圣母太后的意思是说,以后就让咱家扑买浙江、江西两个行省的商税。” “扑买”就是包税制。宋朝开始出现,是指政府将一定时期里某项捐税,以一定数额交由私人包征包解的制度。这一制度,虽然节约征税成本,但是实际上是害国害民的政策,是导致元朝百姓生活极度困苦的重要原因之一。 “让咱们赵王府扑买两个行省的商税?万万不可啊,这事儿咱们不能答应。这个时候,不能算经济账,要算就算政治帐。”李续使劲摆手说道。 纳忽出眼睛一亮,问道:“你也觉得不应该接受?” 李续点点头: “挣钱的法子多了去了。但是,这种代替朝廷,扑买地方税务,而且还一下子是两个最富饶的行省。这要是接受了,岂不是对账销账之后,就跟朝廷、跟太后和陛下,情帐两清了嘛。甚是不妥啊。所以,我觉得咱们不能要这个赏赐。朝廷比咱们更缺钱,咱们应该想个办法,让朝廷和咱们一起挣钱,而不是从朝廷身上挖钱。” “啊?还有这种好事儿?”阿兰达问道。 “你听说过专卖制度吗?” “知道,盐铁茶马其实都是朝廷专卖。怎么,你是说这些事情都交给咱家?”纳忽出久在寿山大汗身边做怯薛,很多朝廷的事情要比别人知道的多。 李续摇摇头,笑着说:“当然不是。这些东西牵扯的人太多,咱家接了可要得罪半个天下的人。我是说西疆。” 看着两个家伙没明白,继续解释道:“现在察合台汗国那边,其实已经基本平定了。从中原运往西疆的货物也就畅通无阻了。与其扑买中原的两个行省,不如将西疆的买卖全都交给咱家独家专卖。” 李续一指纳忽出,说道: “畏兀儿部的亦都护纽林,不是把他女儿也嫁给你了吗?这就是咱们家能垄断西疆贸易的最大优势之一。而且,舅舅的很多旧部,同僚,还有战友,如今依旧驻兵西疆和河西走廊一带。再加上朝廷如果给了咱们西疆物资的专卖权。到时候,朝廷照样有税收,咱们则拿大头。还怕缺钱吗?只怕不出两年,王府的钱窖就要再扩大了。” 纳忽出已经完全听明白了,不住地点头。不光是为了李续的主意,也为了自己而心中默默点赞。 他对于撺掇弟弟阿兰达,带着李续过来以看房的名义,从而逼着他尽快想筹钱的法子,觉得自己太英明了。 这个家伙明明就是点石成金的人才,非要钻到杂种堆儿里去挣军功,简直是暴殄天物。还是赶紧拉过来给自己做帮手才最重要。 一旁的熊二还是没听懂,着急的问道: “你说的那都是以后。我问你现在怎么办?家里快揭不开锅了。你别忘了,再过一阵子,咱们哥儿仨可都要结婚。他娶铁木迭儿的侄女,你娶宝音郡主,我娶米亚公主。这可都是大钱,家里现在最多也就四十多万贯了,根本不够啊。” 纳忽出白了弟弟一眼,心中说,这家伙也就是个没头脑的莽汉。人家图勒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你竟然还问怎么筹钱? 他解释道:“以后你多去听听政,少去跟那些狐朋狗友胡闹。只要朝廷把西疆贸易的专卖权给了咱家。听到这消息后,上赶着给咱们送钱来的人,估计都要排队排到城外。谁要是想做西疆的生意,就要找咱家入股。你还担心到时候没钱吗?” 阿兰达一听这话立刻就笑开了花,要不是怕吵到熟睡的弟弟达兰台,早就哇啦哇啦的要唱歌跳舞了。 李续对纳忽出说:“我认为,跟朝廷要西疆地区的商贸专卖权,最多不能超过三年。做事要有度。下属欲求无度是上位者最忌讳的。这份儿情义,太后和大汗也会永远记得,还不显得咱们挟恩求报。不过,三年之后,就算是有人再想做,也肯定做不过咱们家的商队。到时候,有没有这个专卖制度,都没关系了。” 纳忽出使劲点头,然后拍着李续的肩膀,非常诚挚地说: “图勒啊,赶紧回来吧。这一年多,你和阿爸都在前线打仗,家里这边就只有我和额吉在大都城四处支应着。姑父为了枢密院的事儿,每天忙的脚打后脑勺,根本顾不过来王府这边。”他用手一指对面的熊二阿兰达,没好气儿的说: “这个傻家伙除了四处惹事儿,就是成天喝酒聚会。所谓的朋友交了不少,但是真用起来,没几个能真帮忙的。” “你别乱说。那些人大事儿帮不了,但是小事儿可是很重要的。”熊二赶忙给自己辩护。 纳忽出懒得理他,继续对李续说: “去年年底的时候,姑父的职位不知道什么原因,突然被大汗舅舅免了。弄得额吉非常郁闷生气。那一阵子,脾气坏的不得了。别说我们哥儿俩,连达兰台都被骂过。家里有好几个奴仆,就因为一点小事儿没办好,被额吉下令活活打死了。这在以前除了额吉刚怀孕的时候,可没发生过。” 阿兰达撇着嘴补充道: “可不是嘛。你不知道那一阵子家里多可怕。要不,我们哥儿俩为什么愿意跑到西疆前线去啊。听说,我俩去了之后,额吉更生气了,连大汗舅舅都给骂了,还天天抱着达兰台去兴圣宫找圣母太后哭。” 李续看则这哥儿俩又开始一唱一和,莫名其妙的问道:“你俩到底啥意思?让我辞了军职,在家接替阿拉坦巴根大叔做管家?” 纳忽出赶紧笑着摆摆手说:“哎呀,那不至于。我俩就是希望你年后的时候,别回汴梁了,就留在大都吧。圣母皇太后连郡主都给你了,你就别回去了。让郡主跟你去乡下过日子啊?” 李续笑着说:“这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我阿爸那边的确缺人手帮忙,而且你们刚才也听我说了,那边着实有点凶险啊。” 阿兰达满不在乎的一挥手,说: “嗨,不就是缺人手嘛。这次西疆作战,好多部下们立了功,却没地方安置呢。给姑父划拉过去一两百人是没问题的。到时候,将地方上的六品以下军官都换成咱们自己人。这军队就基本控制住了。再让纳忽出找一下去年那帮参加科举的儒生,塞到地方上做官吏。给那帮家伙来个釜底抽薪,我就不信,以姑父的能耐,一年之内不能把河南江北行省给稳稳拿下?” 阿兰达满嘴胡吣却被纳忽出给直接打断了。 “别听这傻家伙乱说。要是那么容易就不需要姑父去了。不过,他也说对了一句话,阿爸这次从西疆回来,咱们手里需要安排的军官可是非常多啊。这帮人还是很可靠的,正好可以塞到河南去。” 李续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其实他肯定是不会回河南,但是他不会现在主动说出来。毕竟有点时候,让人家求着点自己,会获得更有利的处境。 “走吧,咱们回家吧。我觉得我现在也有必要,给那几个盐商,还有扬州的香料商写几封信。今年咱家这么多好事儿要发生,这帮人的孝敬似乎不太够啊。每家先拿十万贯。这样的话,起码咱仨的房子,能在正月十五之后就开工了。其他的事情,等额吉回来后,我跟她说吧。” (因为李续认塔拉亥公主为干娘,所以也叫她额吉。) 第二百二十五章 进宫 第234章 进宫 那个宅子其实距离新建的赵王府非常近,众人没走多远其实就可以回家。 赵王府目前的占地面积其实并不比之前的河间王府大多少。原本寿山大汗要将北边海子(后世积水潭)边,永锡坊的一处占地极大的宅子,赐给赵王德格都巴雅尔,但是赵王却坚决不肯授,最后还特意挑了西市附近的这个地方。 对外就说这里距离皇宫近,方便塔拉亥公主进宫侍奉太后。其实真正的原因是这里距离西市很近,方便他带着儿子出去逛街。而永锡坊那边则冷冷清清的,他很不习惯。 现在,赵王府其实好多地方还在完善中,尤其是不太大的后花园,花圃和庭院都按照赵王的要求给拆了,建成一座小型跑马场和摔跤、射箭的操场。所以,现在后面乱糟糟的堆了不少物料,等到年后继续施工。 老管家阿拉坦巴根这几年太忙了,胡子眉毛花白了一大片,笑起来依旧是那么慈祥。他见到李续回来,赶紧跪下来给表少爷问安,然后忙不迭的将自己的女婿介绍给李续认识。 阿拉坦巴根没有儿子,只有一个女儿,小时候发烧,烧坏了耳朵,从此成了聋哑人。巴根老管家去年从商队中找了个会哑语的汉人小伙子,做了入赘女婿。 这小伙子原名叫钱十三,老家不知道是哪里的。从小被人贩子卖来卖去,最后卖到商会中打长工。 老管家就是无意中发现,这个非常漂亮的小伙子竟然能用哑语,跟苦力中的聋哑人交流,而且还将乱糟糟的码头给安排的妥妥当当的。于是便提拔他做了个管事,顺便也让他到府里来,给自己闺女教手语。 去年,在公主的同意下,钱十三入赘到老管家的家中,做了赘婿,还取了个蒙古名字——阿木尔,意思是平和的、放心的。 阿木尔的确长得很精神,也很健壮,只是常年在外生活,有点黝黑。 老管家嘱咐女婿阿木尔,以后家里的生意和情况,公主殿下不在,就可以直接跟图勒少爷汇报,家中的事,他可以做一半的主。 阿木尔一个劲的点头,但是也能看出满脸的疑惑。 李续抱着熟睡的弟弟达兰台,扔下那两个知道家里财政困难必将得到解决之后,一直嘀嘀咕咕商量怎么装修自己王府的家伙,直接来到后院塔拉亥公主的毡房之中。 他在仆人的协助下,总算是将弟弟安置好后,便叫来老管家,简单的询问了一下家里的财政情况,还有商队的情况。了解完之后,便直接坐在达兰台的床边,一边照看他,一边准备给盐商和江南的几个商人写信。 说实在的,家里的财政情况比自己刚才得知的要严重的多,临到眼前的一些花销,恐怕等不到年后了。还是需要赶紧找人垫付一下才可以过关。 那些盐商、海商这些年仗着王府的支持,赚了不少钱。现在是时候,要他们反哺一下了。稍微措辞一下后,李续便开始着手写信。 就在他刚写没几封信的时候,旁边的弟弟达兰台醒了,迷迷糊糊的要撒尿。李续赶紧招呼恭候在外面的婢女过来伺候。 结果,一泡尿后,达兰台算是睡醒了。吵着闹着不喝药,除非图勒阿赫给他弹奏火不思琴。 没办法,李续放下笔,让仆人从自己的行李中拿过来那把火不思,盘坐在达兰台的床下,给他弹琴。 “我说是谁这么大胆,敢在公主不在的时候,进帐给小主人弹琴。竟然是图勒回来了。”一个身穿大红袍的中年蒙古仆妇在众人的簇拥下,挑帘就走了进来。 李续抬眼一看,是塔拉亥公主的贴身女仆兀娜。她是公主从小就带在身边的女仆,因为长得黑,不好看,德格都巴雅尔没看上他。所以,就把她嫁给了自己的侍卫长哈剌赤金。 在家中,她的地位很特殊,属于半个主人一样的存在。连李续都要恭敬的称呼她“大嬷嬷”。 “是大嬷嬷啊。额吉回来了?”李续赶紧放下琴,站起身来回话。 兀娜笑着过来,拍了拍李续的肩膀,点头说:“嗯,一年多没见,不但更壮实了,而且又长高了。很好。” 说完,他转过头,轻轻抱起伸着手的达兰台,亲了亲孩子的小脸,笑着说:“你额吉和阿爸现在都在兴庆宫,今晚就不回来了。你额吉放心不下你,让大嬷嬷回来带你进宫,好不好啊?” “好好,我也想额吉了。进宫好,亦列失八大姑姑每次都会给我好吃的东西。” 李续忍不住笑了一下。别人他不知道,亦列失八他可是太知道的。那是太后身边最得宠的女官,内宫局大总管。同时,也是塔拉亥公主的干妹妹,更是舅舅德格都巴雅尔的姘头。亦列失八可比塔拉亥漂亮多了,而且是泼辣能干,深受答己太后的喜爱和信重。 德格都巴雅尔每次来大都,其实都会找她姘居。有一次,德格都巴雅尔喝醉了,跟李续说,当初本来他是要娶这个亦列失八的,但是后来订婚宴才知道,竟然让他娶的是塔拉亥。 后来也不知道塔拉亥公主和亦列失八是怎么处理的,两个人依旧情同姐妹,关系反而更好了。而亦列失八的真正丈夫,则远在辽阳行省那边担任右丞相,就是假装不知道,还把自己的儿子也打发过来,让德格都巴雅尔提携照顾。 反正因为这种畸形的家庭关系,让李续的三观备受打击,最后还是李翀教导李续,做人要做自己,不要因为其他人的错误行为,而影响自己的正确行为准则。然而,并没有太大的卵用,李续在潜移默化中,对于伦理的底线,其实已经被不知不觉中带偏了点。 这会儿,达兰台说到亦列失八大姑姑对自己特别好,李续自然也只能笑一笑,没说什么。 看到李续的表情,深知内情的兀娜大嬷嬷这才问道:“图勒,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姑老爷不是说让你正月以后再回来吗?前几天,公主还跟大汗抱怨,给姑老爷那边的人手不够呢。” 李续就把自己这次回来的任务,跟兀娜大嬷嬷简单的说了一下,又指着旁边的书信说: “家里现在事情也比较多,我既然回来了,就帮着额吉赶紧处理一下。我阿爸那边留下了一些人手了。” 说完,他突然有了一些想法,于是赶紧对兀娜大嬷嬷提议道: “大嬷嬷,这次事情非常急迫。你看,要不今晚就带我进宫吧。正好额吉和舅舅都在宫中,大汗必陛下也在那边,我正好将我阿爸的书信一并呈给陛下和太后。” “胡闹,你以为皇宫是想进就能进的吗?无召闯宫那可是死罪!”兀娜断然拒绝了李续的提议,但是想了想后,提出了自己的办法: “你写个交给达兰台跟着我们一起到兴庆宫的门外外候着,让他给公主或者王爷。如果他们觉得有必要,可以请旨让你进宫觐见。” 李续大喜,谢过兀娜大嬷嬷后,赶紧回身开始写信。正好,这里也有很多备好了的纸墨笔砚。 很快,简单的书信就写好了。达兰台这边也已经在兀娜的帮助下,穿好了进宫陛见的华丽服饰。李续将信纸叠成心形,别在达兰台的胸口上,嘱咐弟弟一定别忘了悄悄交出去。 弄完了,李续便带着信匣子,跟着兀娜一起前往距离赵王府并不很远的皇宫。因为经常跟着公主一起进宫,兀娜都没有出示什么宫牌腰引,就直接带着李续进了西门。 太后所在的兴圣宫距离西红门非常近。进了西门后走几步,路北就是兴圣宫。宫门口不远处有一个车马栏,那是专门停靠贵人们銮舆和车马的。当然,能在这皇宫中坐车或者骑马的人,也就那么寥寥几位。 最显眼的就是一驾金碧辉煌的銮驭,一看就知道是皇帝和皇后乘坐的。说明,今天帝后都来太后的寝宫了。 来到宫门外,这里的门尉郎是个宫城卫的百户,见到兀娜大嬷嬷竟然很亲切的一口一个嫂子的叫着。 兀娜一指李续,轻声说:“这是王爷的外甥,公主的干儿子图勒,还是宝音郡主未来的驸马。刚从外边紧急赶回来,有事儿要跟王爷和公主汇报。我进去说一下,你让他在这等等。万一圣母皇太后和陛下要召见,我再领他进去。” “嫂子你就放心吧。驸马爷就在我们值守的那个门房里面歇着就行。那里面有火盆,可以驱驱寒。”那百户一听李续这跟脚,干脆直接就叫他驸马爷了。李续和宝音郡主的婚事,在他这里就算已经接完了。 “给你添麻烦了。”李续笑着过来,非常巧妙的往那个百户手里塞了一张早就准备好的宝钞。 “应该的应该的。呵呵,驸马爷您这边请。”百户的笑容更加浮夸了,点头哈腰的就把李续让进一间并不大的门房之中。 当他出来之后,这才悄悄看了一下手里的交钞。虽然是叠在一起了,但是从花色和图案上,就能知道,则是一张两贯的宝钞。 当时,一贯宝钞换660文铜钱,两贯那就是1330文。一千多枚金灿灿的铜钱啊。什么叫一掷千金。他们赵王府财大气粗,豪迈爽利是出了名的。这种人家,上赶着巴结都来不及啊。 他赶紧招呼手下,给李续沏一碗浓浓的热奶茶,多放酥油,多放盐。那把那张最舒适的圈椅也搬过来,铺上柔软的垫子,给这位驸马爷伺候上。 根脚粗,手段高,腰包足,这种人到哪儿都不会吃亏。 很快,李续就抱着汤婆子,手里端着香喷喷的奶茶,屁股底下是软腾腾的垫子,周围还有两个火笼给他取暖。 然而李续现在心情可没那么舒坦,他很紧张。不知道自己万一被叫进去面圣应该怎么说。毕竟,他虽然二世为人,但是见到国家最高统治者这样的高位之人,还是第一次。 李续虽然从各种渠道以及自己心中曾经的知识储备中得知,寿山大汗是个非常慈爱祥和的老好人,答己太后看上去擅权跋扈,但是那其实都是为了保护儿子,配合儿子的一种假象。那就是个护犊子的老母亲而已。 可是李续还是很不踏实。毕竟,这两位可不是普通人。当年元成宗死后,就是他们在大都发动政变,推翻了元成宗的皇后卜鲁罕的统治,并且迎接元武宗登基。所以,他有一种说不明道不白的紧张和忐忑。 就在李续紧张的喝下第二碗奶茶的时候,那个百户带着一名宫女走了进来。 “你是李图勒?”年纪不大的宫女,说起话来却老气横秋的。 “下官侍卫亲军副都指挥使李图勒。” “嗯,跟我来吧。” “陛下召见我?”李续还是有点紧张,忍不住问了一句。 那宫女一皱眉,呵斥道:“不该问的别问!跟我来就是了。这里可不是多嘴的地方。” “是,是。”李续赶紧躬身认错,然后便跟着那身材娇小的女官一路往里面走去。 第二百二十六章 兴圣宫 第235章 兴圣宫 说实在的,兴圣宫可真大啊。 李续原以为兴圣宫没多大,因为看外面正门口的宫墙似乎并不是很宽大。结果往里走才发现,自己刚才待着的所谓宫门,只是真正宫门外面的一个类似拜访者等候处的地方。就好比一个凸出在外面的瓮城一般。真正的高大宫墙,还在前面百余步外。 走过一片好像小广场一样的地方,前面赫然出现一段宽大高耸的台阶。石阶梯非常高,李续需要仰着头才能看到上面那座白墙蓝瓦的兴圣宫正门。 整个兴圣宫是建立在一个很高的巨大台基之上,再加上为了稳固,宫墙是有一定坡度的向内倾斜修建的,这让城墙和基座融为一体。 所以,整座白色的宫墙看上去非常非常的高,大概有后世十几层楼那么高。就好像一座巨型的白色堡垒一样,赫然矗立在眼前。 想要攀爬上去,需要沿着面前这条宽大的有些夸张的石台阶,拾级而上,中途连一个可以歇脚的平层都没有。 其实,这是当初修建者有意为之,原因有三: 兴圣宫是历届太后居住的地方,最主要的访客就是皇帝自己。当初,修建兴圣宫的时候,忽必烈就下令,以后的皇帝来看望太后,必须亲自攀爬这长长的阶梯。感同身受母亲怀自己时候的漫长和艰辛,从而不忘母恩,保持孝义。 再有一个原因,就是高耸入云的宫城,巍峨挺拔的门楼,还有上面随风飘荡的猎猎旗帜,让拜访的人,来到这里后,会对这里不自觉的产生了一种敬畏之心。 最后一个原因就是,在元代太后的权力和地位跟皇帝类似,所以兴圣宫的地位其实跟皇城也是一样的。有元以来,在兴圣宫举办过很多次朝会、佛事和重要宴饮等政治活动。因此兴圣宫的海拔高度,也要跟禁宫中皇帝寝殿延春阁是一样高的。 这就是为什么李续现在要费劲巴拉爬这个高高的阶梯的缘故。其实李续不知道,在兴圣宫有一个处罚人的方法就是跟这个阶梯有关。 如果有人惹恼了太后,就会被命令扔出去。受罚者如果及时给宫卫们塞点钱,那么顶多顺着台阶让你滚下去。大不了摔断胳臂,扭到腰。 如果这个人没钱,那么宫城卫的武士们就会将这个人,直接从这个十几米高的台子上,大头的冲下扔下去。 元代的宫城大门,跟后世我们见到的明清皇城是很不同的。 在大门上面的门楼,并不是中原样式的飞檐斗拱,而是一座白色墙体,蓝色菱形屋顶的蒙古包形制的建筑。墙上还有代表着蓝天白云的吉祥图案和金漆绘制的龙凤图案,极具草原风格。 当然了,爬楼这种事儿对于年纪轻轻,体力充沛的李续来说,并不是什么问题。他是一边欣赏周围的壮观景色,一边气定神闲的往上走。 不过,这件事儿明显对于前面带路的那个柔弱宫女,有一点点吃力。 她爬到一半,就不得不停下来,站在原地使劲的喘气,然后尽可能的稳定了气息,保持仪容仪表,再继续往上攀爬。 李续都有心想扶她一把,但是这里毕竟是皇宫之中,规矩大如天。他估计,在这宫禁之中,连笑和哭都是被严厉禁止的。每个宫女都必须只有一个表情,那就是庄重肃穆,如同没有感情的木头人一样。 最终,他们终于爬了上去。那个宫女显得大气不喘,面无表情。其实,李续跟在后面都看到了,她是把气儿喘韵了,才走上这最后几节台阶的。也不知道这是装给谁看的,也许这就是这里的规矩吧。 在那座真正的拱门口,一个顶盔掼甲的年轻武将看到宫女带着李续过来后,特意带两个人走了过来,要求搜身检查。 宫女明显加快了脚步,然后笑盈盈的对那个迎上来的年轻武将说: “少将军,这就是要带进去大人。请检查吧。” 说完,便站在那个武将的身边,用一种少女怀春的目光,不断悄悄打量着那个英俊挺拔的年轻武将。然而对方似乎根本就没把她放在眼中。 这个时候,几个门卫上来对李续进行检查。李续也很配合的将手中的书信匣子交给了对方开箱查验,然后举起双手,任由他们搜身。 对方搜查的非常仔细,甚至连李续头发和鞋袜里面都查了一遍。然后用非常奇怪的眼神,不断的打量着李续。 好几次,那个年轻的武将都是欲言又止。明显是有个问题憋在他嘴边,差点就要问了出来。然而,宫规森严,他还是忍住了。 折腾了半天,李续这才被允许进入皇宫。 进入兴圣宫后,李续才发现这里跟外面的森严和肃穆的气氛差别极大。宫内张灯结彩,到处是忙碌的宫女太监,正在布置着什么。 “不要随便张望。这里有很多宫女。不该看的别看。尽管低头跟着我走就是了。”这时这个小宫女又变回了原来冷冰冰的样子。 李续心想: 真把老子当乡下土狗子了?以为我在偷看这边的宫女吗?好看的女人我又不是没见过。从小在王府里面,公主给舅舅找的那些来自天南地北的漂亮小女孩儿多了去了。舅舅玩腻了都送人了。在这个时代,漂亮的平民女孩儿,那不过是当权者的人形玩具罢了。这样的玩具可能纳忽出和阿兰达现在也有了。 不过,规矩就是规矩,李续只能停下张望的目光,按照要求,低着头跟着那宫女快步往前走。 很快,他们就来到正宫外面的阶梯下,这里有一个年轻的太监正缩着脖子,在寒风中等待李续的到来。 他看到李续过来后,立刻就从那个宫女这里接过了带路的工作,只不过态度却和那个宫女天然之别。 小太监怀抱拂尘,满脸堆笑,在前面欠着身引路。途中还经常好心的提醒李续,小心脚下的台阶。 又是爬楼梯,高高的主建筑——兴圣殿修建在两重汉白玉基座的最顶上。但是李续是没有权利从正面的主阶梯上去的。他需要绕到台基旁边的侧梯走上去。 汉白玉的栏杆上,雕刻的只有飞凤没有龙纹,这是李续发现的一个重要特点。李续猜测,也许是因为这座宫殿的主人是女性的缘故吧。 来到殿门口外,李续被告知在这里稍等片刻,那个小太监随即便钻进了大殿之中。 有一句话叫做高处不胜寒,李续现在是亲身经历什么叫高处不胜寒了。 这主殿修的这么高,大冬天的,殿外比宫门外的温度感觉要冷不少。主要是风太大,吹在脸上跟小刀割的似的。 还好,很快李续就被叫了进去。但是他却发现,偌大的兴圣殿之中,虽然灯火通明,但是竟然空无一人。 高高的主座,还有两旁的蒲团上,只是虚有其位。 说真的,李续被吓到了。他甚至以为自己在做梦。怎么来到皇宫大殿之中,竟然空空荡荡的?不是说太后、皇帝、皇后,还有舅舅舅母,以及铁木迭儿丞相都在这里吗? 我这是来到寂静岭的里世界了吗? 就在李续自己吓自己的时候,突然一个温柔的声音从主座的侧面传了过来。 “图勒呀,你怎么突然回来了?还有,你怎么穿成了这个鬼样子就进来了?思钦(李翀的蒙古名字)那边出什么事情了?”一名身着大红色华丽蒙古袍的粗壮贵妇,从主座的侧后面转了过来,对李续问道。 李续一看,正是自己的干娘,塔拉亥公主,他赶忙快走两步,跪在公主跟前,磕了个头说道:“孩儿图勒,给额吉请安。祝额吉新年吉祥,万事如意。” 塔拉亥公主一摆手,就让他起来了。 “好了好了,拜年的话回家再说。我问你到底出什么事儿了?” 李续赶紧起身,将自己这次回来的目的,还有之前发生的事情,简单的跟塔拉亥公主说了一遍。 说到关键的时候,他特意凑近公主,低声将楚王府也参与其中的事情跟公主说了。 李续明显看到塔拉亥公主的那张胖脸涨得通红,这是她发怒之前的特点。 “额吉别生气,气坏了身子可不好。这帮人现在已经被我们打乱了阵脚。他们中间负责的人也被我杀了,还有一个负责人,直接叛逃去了草原,可能会投奔晋王。楚王在河南的人损失很惨重。我阿爸将这事儿,通过两封信,转移到齐王头上了。让楚王跟齐王他们斗吧。这样,我阿爸那边也会安全点。” “不过,河南那边的情况可能真的很不好,恐怕之前大汗的计划要临时改变。所以阿爸才让我赶紧回来,将他的奏折以及收集的文件交给舅舅和舅母,请你们转呈大汗。事出紧急,我才借着达兰台进宫的机会也进来的。” 塔拉亥公主依旧怒不可遏,大骂道: “该死的老山羊,真想一逼兜阔死(草原俚语,拍死的意思)他和他生的那头骟驴!额吉和大汗就是对他们太仁慈了!” “是谁让我姐姐这么生气啊?那就该拉出去剁碎了喂狗!”这个时候,一个风韵犹存的妇人一边说着,一边从后面转了过来。 李续抬眼一看原来正是舅舅的老相好,皇宫内监大总管亦列失八。亦列失八以前就经常来河间王府,所以李续自然是见过的。他赶紧上前一步,主动请安问候。 “哎呦,这不是图勒嘛?刚才那帮小猴儿崽子说,宫里来了个年轻的儒生。这可给我吓一跳。太后最讨厌的就是儒生,怎么可能允许儒生随便进来。谁让你穿这身衣服的?” 还不等李续回话,气头儿上的塔拉亥公主咬着牙说: “还能为什么?还不是乔装打扮,就怕半路上那帮混蛋派人害了我这个儿子吗?他们这帮人什么都干得出来啊。祖宗的江山都被他们挖的千疮百孔了,还不知足。大汗将我妹夫派下去做点为国为民的事情,这帮人不光使绊子,而且还要下刀子啊。” 他一指李续带来的箱子说:“这里面是思钦写的书信,想要呈给太后额吉和大汗。也让他们知道知道,外面都被那帮坏家伙祸害成什么样子了。妹子,走。跟姐姐我去找太后额吉和大汗,让他们给咱们评评理。太气人了!要不是我这儿子身手好,差点在洛阳让他们手下的狗奴给害死。” 说着,情绪有点激动的塔拉亥公主就要拉着亦列失八往后面走。 亦列失八赶紧拉住公主,想要阻止气头儿的冲动之举:“哎呀,姐姐,你先等一下啊,别走。规矩不是这样的啊,姐姐。” 身子板很壮实的塔拉亥公主,愣是拉着身材窈窕的亦列失八,拖行了好几步才停下来。 停下来的亦列失八还不忘吐槽一下:“哎呀,你俩这体格我是受不了。总有一天我会死在你们夫妻俩手里。” “那你不会趴在他上面啊?每次都钻他怀里,就不怕被他揉死!少废话,快说什么规矩?哪儿有问题了?”塔拉亥公主嗔怪道。 李续在旁边脚指头都快抠出来一个两室一厅了。一个劲的低着头假装没听到。 “哎呀,姐姐啊。图勒是个好孩子,你可别害了他。” “啊?什么意思?” 亦列失八赶紧给气鼓鼓的塔拉亥公主拉到旁边的一个铺团上坐下来,然后说:“图勒未奉诏令,闯宫觐见。这可是大罪啊。” 塔拉亥公主白了一眼,反驳道:“罪个屁。这不都是家里人嘛?太后额吉和大汗还能为这事儿怪罪他?” 亦列失八反问道:“你确定都是家里人?不是还有个需要咱们拉拢的外人吗?” “哦,对了,还有个铁木迭儿。我把这个笑面虎给忘了。”塔拉亥公主转头问道:“那你说怎么办?” “这事儿其实也好办。只是不能你出面去说,而是让那狗熊出来说。你就放心的进去吧,换那个狗熊出来。他知道该怎么把这个事儿圆过去。” 第二百二十七章 陛见 第236章 陛见 塔拉亥公主尽可能的平复了一下心情,掩盖掉脸上的阴霾和愤懑,恢复了一副新春礼,应该有的祥和喜庆的表情后,这才拉着可以分享一切的“干姐们儿”亦列失八转身去了后面。只留下李续一个人,在前厅正殿中等待。 李续百无聊赖,转头看了看,发现太后宝座基座的旁边,有个小锦凳,看着挺软和舒服,于是他便跨了一步,坐在了上面。 大概也就过了不到半个时辰,脸色有点潮红,明显是喝了不少酒的德格都巴雅尔迈着稳健而沉重的步伐,从后面出来了。 德格都巴雅尔一进大厅中,就看到李续坐在那里发呆,赶紧说道: “图勒?怎么来的是你啊?快下来!那个位置是皇后娘娘坐的。你是找打吗?” 李续忙不迭地从座位上滑了下来,小跑着来到舅舅身前,要给他请安问候,却被德格都巴雅尔一把抓住衣领子,给薅起来了。 “废话少说,你阿爸那边出什么事儿?为什么要进宫?” 李续于是再次把自己和父亲那边的情况说了一遍,又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我着急啊,怕耽误了阿爸的事情。于是就跟着达兰台一起进来了。”李续一抬手里的信匣子,说:“舅舅,这里也有给你的信。” 德格都巴雅尔放下李续,赶紧拿过信匣子,从里面找出写着自己名字的厚厚一封书信。 他特意来到一盏灯下,展开绢布,一目十行的赶紧阅读。读着读着,他眼睛都红了,气息喘的越来越粗。 李续赶紧扶着德格都巴雅尔,安慰道: “舅舅息怒,别气坏身子。我阿爸那边目前还好。那个意图不轨的普颜不花出了意外,死了。楚王派去的人也被我杀了。现在那边暂时没人敢于闹事儿。再说,我已经把手下人给他留下来做护卫,安全应该问题不大。” 德格都巴雅尔听了李续的话后,脸色柔和了一点,最后无奈的叹了口气。 他转过头,用蒲扇大的手轻轻拍了拍李续的脑袋,夸奖道:“好小子,这次做得很好。这些信息非常及时重要。” 然而,他转念又说道:“不过,你这方法有点欠妥当。你怎么敢无诏闯宫啊?又不是边关发生紧急军情,你这么做可是不对!” 李旭赶紧低头认错:“舅舅教训的是。孩儿知错了。” 德格都巴雅尔再次看了看手中的信,然后没做声的寻思了一会后,对李续吩咐道: “你将给铁木迭儿的信也给我。你就拿着你阿爸呈给太后和大汗的书信,在这里等着——站着等!不许坐任何座位。没有太后或者大汗的旨意,这里任何座位都不可以坐人。过一会,会有人来叫你进去” 临走的时候,德格都巴雅尔突然回头对李续叮嘱道: “孩子,记住了。这里的主人是圣母皇太后,一切都要以太后为主。太后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让你说什么你就说什么。越简单朴实越好,哪怕语言粗陋一点也无关,但是不许行汉礼说汉语。” “是。”李续赶紧鞠躬抚胸,行了个标准的草原礼节。 等舅舅离开了之后,李续还是很听话的,他不敢找个地方坐下来,甚至蹲下来休息腿脚都不敢。 不过,说是说实在的,他还真有点累。今天上午骑了很久的马,然后又抱着弟弟徒步逛街,来之前又攀爬了那么高的台阶。虽然中间休息了一下,但是现在站在这里依旧感觉,小腿肚子有点酸疼。 就在李续站也不是,蹲也不是的时候,亦列失八走了出来。 “大姑姑,太后让我进去陛见了?”李续赶紧过来问道。 亦列失八摆摆手说:“着什么急啊?我跟太后说出来派人招你进宫,哪儿可能你这么快就到了。那不就穿帮了。陪我在这儿待会儿!” 说完了,她就径直就走到刚才李续坐过的那个皇后的位置上,一屁股就坐在了上面。然后,挥动她只白嫩的小手,招呼李续过来回话。 “图勒啊。听说你小子在西疆可是立了大功了。也先不花都是你给逮住的?”亦列失八慵懒的靠在凳子靠背上,侧着身子问李续。 李续赶紧摆手说道: “不不不,是我舅舅和纳忽出率领部下消灭了察合台军的主力,这才让也先不花身边没带多少人,就仓皇跑了出来。最后,也是阿兰达带着部队,前后包夹,将他困在山沟之中。从而,我们才能将他‘请’回大都,向太后和大汗请降。我可从来没说这是我一个人干的,还请大姑姑明鉴啊。” 亦列失八眼睛一亮,非常满意的点点头,夸赞道: “这就对了。见了太后一定要这么说。以前就看你聪明伶俐,看来那些说你傻的人才是真的傻。” 她用那根葱段一样白嫩圆润的手指头,轻轻点着李续的额头,说: “你啊,不是傻,你是官儿迷了心,才做了傻事。你舅舅和你阿爸也是个狠心的,就愣是看着你在泥坑里遭难,也不拉一把。不过,现在看来,你是有长进的。记住了,孩子。有些功劳是要尽量让出去的,能不说就不说。但是别人的恩情,你一定要挂在嘴上。” 李续赶紧右手抚胸,鞠躬致敬:“多谢大姑姑教诲,图勒永生不忘。” 亦列失八笑的花枝乱颤,一个劲的说李续孺子可教。 李续发现,亦列失八笑起来没有她平时绷着脸的样子好看。尤其是她娥眉微蹙的时候,还真有点愤目含威,犹显婉约的感觉。 哦,原来舅舅他就喜欢女人粉面生威的感觉啊? 就在李续有点出神的时候,脑袋上突然被亦列失八拍了一巴掌。 “臭小子,你这傻愣着想什么呢?我问你话呢?” “啊?大姑姑刚才问小子什么事儿?我走神儿了。” “哎呦喂,我的傻儿子啊。这可是皇宫,时刻都要十二分的小心着,你怎么敢走神儿啊?一会见了太后你可千万别这样啊!记住了吗?” 亦列失八是真把德格都巴雅尔家的孩子,当做自己的亲人看待的。可能这就是“日久生情”——亲情。 “是,孩儿记住了。第一次进宫,而且今天赶了很久的路,稍微有点恍惚。我一会一定小心着点。多谢大姑姑提点。” 亦列失八甚是满足的点点头。就在这个时候,亦列失八突然指着李续的头说:“把帽子摘下来。” 李续赶紧摘下帽子,露出自己盘在头上的发髻。 亦列失八皱着眉头,撇着朱红的小嘴考虑了一会后,直接伸手把李续的发髻给拆了,任由长长的头发披散下来。 很快,她三下五除二的就帮着李续,将长发编成了左右两个粗大的辫子,然后挽了一个圈,别在耳后。 这种辫发的形制叫做不浪儿,是蒙元时期,蒙古人最常见的发型。 随后,亦列失八又将两个辫子盘在头上,让李续戴上帽子不要露出来。 “一会儿进去后,你不要行汉人的礼节,而是要行咱们蒙古的礼节。”说完她摸了摸李续的身上,突然问:“你这里面怎么硬硬的?” 李续赶紧扒开外面的衣袍,给亦列失八展示最里面套着的软甲。 “阿爸怕路上不安全,让我套上软甲。” 亦列失八拧着脸怒骂道:“这个混账,看个门儿都不会。竟然将穿着软甲的人给放进来了。看我怎么收拾他!” 李续一听就知道他在骂外面守门的那个年轻武将,赶紧替他们解释道: “大姑姑误会了,其实他们查的可仔细了,连我头发都查过了。你就别责怪他们了。大冷天儿的,在外面戍卫也不容易。” 亦列失八用手指头一点李续的脑门说: “哼!你少给他打圆场。他那傻乎乎的性子,我这个做亲娘的,比你了解他。他手下人就知道糊弄他,看上去查的严格,其实都是糊弄事儿。看我到时候怎么收拾他们!” “啊?门口那个将军是赫律哥哥啊?”李续大吃一惊道。 赫律是亦列失八的亲儿子,他跟纳忽出非常要好,但是跟李续因为年龄差距或者其他原因,就不是很熟稔了。 “你没认出来吗?当年我带他去河间的时候,我记得你们不是还一起出去骑马打猎吗?” 李续挠着头,不好意思的说: “哎呀,那都六七年过去了。那个时候我才八九岁,赫律哥哥当时都十三四岁了,只愿意跟我阿赫们一起玩,哪儿愿意带着我玩啊。那次出去骑马打猎,很快就把我丢了。还是我自己回的家呢。” 亦列失八不无惆怅的说:“是啊。一晃都过去六七年了。你这小家伙都这么大了,很快也要娶媳妇,尚郡主,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了。” 说完,他指着李续的衣服说:“你赶紧把里面的软甲穿到外面,再罩上儒生袍,最好露出来一些软甲。” 李续虽然一脸疑惑,但是也只能照办。 等李续都弄好了之后,亦列失八便站了起来,然后拍了拍李续那比自己还高的肩膀说: “一会儿叫你进去的时候,记住以前教给你的规矩。这里是皇宫,不是家里和军营,可千万专心点。这次陛见,也许对你未来会有很大的作用。” “是。多谢大姑姑提点。” 亦列失八转身便进去了,只留下李续一个人继续在这里百无聊赖地等待。 不过也很快,之前那个带路的小太监,抱着拂尘就跑了出来了。 他来到李续面前,轻声说:“太后有旨,宣小将军进斡耳朵觐见。”作为斡耳朵,就是大汗或者太后居住的大型专用毡帐。 “臣,遵旨。”李续中规中矩的跪下来接旨。 起身后,他轻轻抓住那个正要转身带路的小太监的手,然后往他手里塞了一个叠成巴掌大小的面值一贯钱的宝钞。 “刚才天寒地冻的,有劳兄弟给带路了,这是一点小意思,还望笑纳。” 跟皇宫里的太监称兄道弟是被严禁的,也是为外人所不齿的。但是李续的身份很特殊,所以也不会在乎这个。 他早就知道,进宫办事处处都要打点。否则,这帮人不声不响的给你暗处下绊子,肯定会让自己吃大亏。 每年舅舅和舅母进宫看望太后或者陛见大汗的时候,都要带上很多银豆子,金瓜子或者小额宝钞,随手打赏太监宫女。一年下来,差不多有个三四十万贯。 这是王府很重要的一笔固定开支,家里再难,这笔钱只会增加不会减少。 小太监拿了钱连说不干,但是却也很顺手的将那宝钞转瞬间便消失在自己的袖口之中。然后便更是殷切的给李续带路,甚至会很体贴的提醒李续,过门槛的时候别扳倒了。 “兄弟怎么称呼?”一边走,李续一边柔声问道。 “奴婢贱名朴不花。” 姓朴?高丽人啊?有元以来,高丽作为蒙元帝国的驸马仆从国,向朝廷进贡了大量的太监宫女,还有金银供奉以及奴隶劳工。 皇宫中很多宫女和太监都是来自高丽国。这些高丽奴婢最大特点就是温顺而忠诚,所以深受蒙古贵族的宠信。 其实,这些人还有个特点,就是基本上对于母国高丽有一种发自内心的痛恨和鄙视。 因此,他们很忌讳别人说他们是高丽人,而更愿意自称东洲人,就好像高丽人的身份,是一种烙印在他们身上的耻辱一样。 你骂他没卵子,他并不一定会生气。但是如果你骂他高丽贱种,他们铁定跟你拼命。 “哦,原来是东洲人啊。我记得太后身边的纠哈吉大总管也是东洲人?” “大总管是奴婢的干爹。” 太监这个特殊群体也有自己传宗接代的方法。小太监说出自己的干爹,也就是在表明自己的根脚。 李续一听,知道这个小太监在兴圣宫中地位不一般,更是觉得刚才的投资,是很值得的。于是,亲切的一边走一边悄声的寒暄。 跟跟着小太监朴不花的李续,沿着兴圣殿后面的那条联廊,很快就来到了后殿外面。 元代的宫殿基本上都呈现“工”字型,所以皇家主要殿宇分前后两个主殿。 一般情况,前殿大,后殿小,中间有竖着的联廊相连。按照规制,前后殿的形制按理说都是一样的,但是兴庆殿却不同。 兴庆殿的前殿是中原式样的,双层飞檐斗拱结构的长方形砖石结构大殿,后殿以前也是这个形制,但是却是在武宗时期改成了一座巨大的毡帐。因为兴圣宫在皇宫的西边,所以当时人也俗称西斡耳朵。 跟皇帝的斡耳朵不同的是,这里的围墙上绘画的是百鸟朝凤的吉祥图案。毡帐的顶端,没有苏鲁锭标志,但是有一只用纯金制做的巨型凤凰标志。 李续来到毡帐前却被拦了下来,要求他脱鞋进入。 这就让他有点尴尬了。因为,自己今天赶了大半天的路。为了保暖,脚上穿着的是一双厚实的翻毛暖靴,所以,这脚的味道肯定不是很好。 不过,现在就体现出刚才塞给那个朴不花宝钞的优势了。 朴不花跑过去跟门口那几个小太监耳语了几句后,门口那几个太监冷漠的脸上,马上就出现了谄媚的笑容,并且还非常主动地给李续找来了一把小凳子。 李续坐下后,一盆还冒着药香气味的热水,就被一个小太监端了过来,让李续赶紧净足。 李续相信,如果现在他能再掏出几粒金瓜子,这几个太监能抢着帮自己洗脚。 这就是有钱能使鬼推磨的简单道理。 还没等李续洗完脚,里面便出来了一个女官,好像是平时总跟在亦列失八身边的那个贴身宫女。 她看到李续的这个待遇,虽然很满意,但是也有一点点吃惊。不知道跟那几个太监吩咐了什么之后,她就转身进去了。 李续刚洗完脚,朴不花就递过来一把毛巾,而且还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了一双簇新干净的足衣(古代的袜子),就差帮着李续穿上了。 那几个太监态度似乎比刚才更谦恭了,要不是规矩在这儿摆着,就差给李续磕个头拜年了。 看来,刚才那个女官有过一些来自亦列失八的交代,所以这些太监才会如此谦卑。 李续心想:换了个人,就是这种脱鞋觐见的小事儿,可能都能让这帮没卵子的家伙,下暗套儿,生生毁了陛见者的前途。 跟着小太监朴不花进了斡耳朵,李续发现这里竟然比前殿还要大很多,顶棚是用金属拉杆绑起来的,挑的非常高。无数根巨大的牛油蜡烛,让整座大殿光芒四射、灯火辉煌。那些灯光映照在梁栋间镶嵌的金印宝器之上,真正做到了真实的熠熠生辉。 但是,规矩摆在这里,李续可不敢抬头四处张望。他只能跟着小太监朴不花,低着头弯着腰,迈着稳重的小碎步,一直往前,趋步而行。 “奉旨,清池郡公图勒,觐见!~~~”朴不花高声唱到。 没想到细声细语的小太监朴不花,在唱名的时候,嗓音如此洪亮。这样的水平,在大朝会上宣旨都够了。 李续心里这么想着,但是脚下可不敢停留。 他赶紧快速上前几步步,放下手中的信匣子,解下腰带,挂在自己的肩膀上,然后摘掉帽子,右手抚胸,身体鞠躬呈近九十度,以最谦卑的语气,用蒙古话说道:“小臣图勒,参见圣母皇太后,参见吾皇。” 这种解腰带的见礼的方式,就是元代草原民族觐见上级的礼节。而且只有草原人可以行这种礼节,汉人或者南人要行中原礼节。 行完礼后,李续偷眼发现坐在旁边的舅舅,一个劲的用眼神提醒他,别忘了继续行大礼。 他赶紧跪下来,高举双手,唱道:“祝伟大的圣母皇太后,祝大汗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紧接着,结结实实的磕了三个响头。 毡帐的地面铺着厚厚的羊绒地毯,所以想要把头磕出声音,是要有点力度的,一般人根本不知道。 刚才跟那个朴不花寒暄的时候,朴不花就告诉李续,磕头要使劲,否则不出声音,太后会认为你心不诚。 李续几乎是牟足了劲磕了下去,地板都发出咚咚咚的响声。听的旁边的赵王德格都巴雅尔直咧嘴,心说:这小子今天够卖力的,也不怕把自己磕晕了。 李续磕完头,站起身来,再次重复刚才的动作,重新跪下来,然后山呼万岁,再次叩拜三下。 如此,往复三次。这就是俗称的三叩九拜。 这不是李续溜须拍马,而是小时候就学会的皇宫陛见的规矩。除非到了一定品级和地位,否则觐见皇帝和太后,就必须要如此大礼参拜。 比如赵王或者丞相铁木迭儿,那就是鞠个躬就行。但是到了李续这里,就必须三叩九拜。 李续一直低着头,不敢抬头看,等三叩九拜之后,他直接趴在地上,五体投地,也不敢发出声响。他甚至都忘记应该主动报出自己进宫来的原因了。 整个大厅里面,此时静的出奇。 一种强烈的压迫感,让李续甚至都不敢喘气,生怕自己的喘息惹恼了面前台阶上那两个操控着九州亿万生灵命运的帝后二人。 “唉!”高高在上的答己太后,终于发出了一声充斥着心中不满的叹息。“本宫将天下交给了你们,让你们帮着皇儿。结果呢,连个节都不能过安生?” 李续当时心中咯噔一下。坏了,太后似乎有点生气了。 第二百二十八章 答己 第237章 答己 就在李续有点紧张,甚至心中隐隐有点发慌的时候,就听到太后身旁,有一个沉稳柔和的声音,轻声劝说道: “母后,我猜测思钦那边肯定是出了事儿了。否则,这大过年的,也不会派自己的儿子,大老远的跑来。” 却听答己太后鼻子一哼: “哼!本宫说的不是他,是你们!办事儿不牢靠,闹得大过年都安生。李思钦是个难得的人才,虽然是个汉人,但是他沉稳,忠诚,是个不忘本的。皇儿啊,他可是你这几年提拔的那么多汉人中,本宫唯一看得上眼的。怪不得当年赵王会把自己的宝贝妹子嫁给他。赵王也是个有眼光的。” 赵王德格都巴雅尔赶紧抚胸欠身,表示对太后夸奖的感谢。 答己太后说完,看着李续垂下来的辫发,继续说道:“嗯,很好。这孩子跟他阿爸一样,也是个不忘本的。抬起头来吧。” “谢圣母皇太后。” 李续赶紧磕了个头,这才跪直了身子,抬头望向不远处的宝座。 只见宝座上面,并排坐着两个人。不同的是,坐在宝座尊位的,是身穿大红色,配有金凤纹路,头戴镶满珠翠的罟罟冠的答己太后。 太后的身子跟塔拉亥公主很像,甚至比公主的身材更加庞大滚圆。坐在宝座上,感觉跟一座小山一样。 她皮肤白皙,面色红润,长相一看就知道,年轻时候绝对是个美女。不过,如今她老人家眉眼之间却多了一股子坚毅和刚强。 “呵呵。孩子,别愣着了。快把你阿爸的奏疏呈上来。” 坐在太后左手边,身穿亮白色银鼠皮罩袍的寿山大汗,微笑着提醒李续。 李续也是昏了头了,竟然在一进来的时候,没在第一时间说这个事儿。于是,他赶紧将手边的信匣子中的奏疏,高高举过头顶,分别呈给了走过来的两位太监。 寿山大汗从自己贴身太监手中拿过信札,差点就要忍不住冲动,要打开观看,但是还是忍住了。只能翻来覆去地看着那一大沓儿文件,似乎想要从外表提前看出里面的内容。 而太后这边,大太监纠哈吉接过李翀写给太后的书信后,根本就没有转交给太后,直接揣在自己的袖筒之中。 他回到太后身边后,依旧顶着他那张几乎定格了的笑脸,站在了太后身边,就好像刚才下去什么都没拿到似的。 答己太后虽然喜欢弄权揽政,但是,她有个特殊的规矩:在她的寝宫——西斡耳朵之中,是严禁讨论除了亲情家人话题以外的任何事情。他也绝不在这里接见外臣。 因此说,李续这次将朝政有关的书信,直接送到了这里,其实是非常不明智的,极有可能会惹恼太后。 然而,事实却是很顺利。这说明李续也是非常幸运的。 答己太后不但允许李续进入西斡耳朵,将有关政务的书信呈上来,而且竟然只是抱怨了两句,更没有处罚破坏规矩的李续。这让旁边一直揪着心的赵王以及塔拉亥公主,此时面容上已经带上了说不出的兴奋和激动。 这说明老太太很喜欢李续这孩子。 老太太有个毛病,爱屋及乌。只要喜欢你,犯了多大的错都没事儿。你看铁木迭儿,他的罪行都够千刀万剐了,但是每次都能得到宠爱他的答己太后的包庇。 李续并不知道这些,只是见到自己呈上去的书信,竟然不被重视。这就想开口说话,却突然听到旁边舅舅德格都巴雅尔轻轻咳嗽了几下。 他转头一看,却见德格都巴雅尔一个劲的抿嘴。李续明白了,这是在提醒他,现在闭嘴别说话。 “好了!去吧去吧,想看信,就带着他们去前殿好好商量去吧。看把你憋的。”太后对身旁的寿山大汗说道:“商量完了后,回头跟我说一声就行。早就告诉你们了,有些人不能手软。” “啊?母后你知道这信中的事情?”寿山大汗惊诧的看着母亲答己太后。 不光他,包括知道大概内情的赵王都惊呆了。他睁着大眼睛,不可思议的望向太后。 老太太看着所有人都有些惊讶的看着自己,知道自己猜测的应该八九不离十。不过她并没有马上回答,反而端起一碗奶茶,压了一口。 “母牛配种之后,食欲增长,膘情渐长,皮毛油光发亮,性格温顺,行动谨慎,特别喜欢安静。这就说明它已经怀孕了。难道这种情况下,还需要牧人用刀子剖开母牛的肚子,才知道自家会不会要添崽儿了?” “做事情之前,就要把可能会发生的问题都提前想到了。否则如何能做到临机应变?牧人要是等到小牛的头都出来了,才准备去接生,那肯定是要出大事的。” 众人无不佩服老太太的这份眼界和能力,纷纷站起来致敬。 然而,还没等下面的众人发声恭维,老太太就烦躁地一挥手,不耐烦地说: “免了!好听的废话就不用你们在这里唱了,赶紧跟你们的主子去前殿处理公事去。快去快回,别让那些讨厌的闲事儿耽误了本宫的正事儿!” 寿山大汗赶紧站起身,笑着冲母亲一鞠躬,说:“母后且在这里喝茶,孩儿去去就回。” 说完,他手里紧紧攥着李翀的那一沓子书信,转过身来招呼赵王德格都巴雅尔和丞相铁木迭儿跟他一起出去。 李续敏锐的发现,当寿山大汗转过身来的那一瞬间,脸上原本平淡从容的笑容,一下子就消失了,变成了带有一丝愤怒的忧虑。 舅舅德格都巴雅尔离开后,李续也赶紧站起身来,要跟着一起去。结果,却突然听到后面答己太后的声音。 “你留下。大人谈话,你个孩子去凑什么热闹!” 李续感觉,老太太口中的“孩子”八成应该说的就是自己。于是,在皇帝和舅舅略有遗憾的目光中,赶紧回过身,继续跪在宝座下面。 在跪下来的那一瞬间,他突然发现站在太后身后的几个宫女女官中,有个身穿宝蓝色长袍的小女孩儿,长得相当漂亮。不过,他也只是瞥了一眼,可不敢盯着太后身边儿大人多看。 等其他人都走了,李续却听到宝座上的答己太后突然冷冷地问道:“图勒,你可知罪啊?” 卧艹~~~什么情况,刚才不是还夸我是个不忘本的好孩子,怎么这就开始问罪了? 罪?我干什么了?给王府做买卖不交税?那是朝廷给的权利啊。当然了,自家也跟着一起挣点零花钱。每年也就几百万贯而已,比国库的收入,少多了。 还有什么其他的事儿?萧关镇屠城?那事儿不是都翻篇儿了吗? 指挥手下奸杀了那么多畏兀儿部女俘虏?这事儿人家亦都护都没提出意见,还跟舅舅结亲来着,不会是这种事儿吧。 也忒迷矢的事儿?对,八成可能是这个事儿。 于是,李续赶紧趴下来,磕头认错:“回禀太后,也忒迷矢王妃是因为······” 还没等李续说完,就听坐在太后下手边的舅母塔拉亥公主赶忙说道:“别扯她的事儿,那是为了制衡地方藩王,你舅舅才让你们将她带回大都的。说说你自己,实话实说!” 实话实说?可是自己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啊? 于是,李续心一横,干脆就实话实说: “回禀太后,小臣实在是想不出自己何罪之有,还望圣母皇太后明示。”说完,他马上磕了个头,表示自己谦恭的态度。 “哼哼,还装糊涂。你说吧,丫头。”明显老太太并没有生气,反而笑着对身旁的塔拉亥公主说话。 塔拉亥公主赶紧问:“哎呦喂,图勒啊,你今年才多大啊?你是不是谎报年龄了?太后一直以为你今年都十七八了,所以才把十七岁的宝音郡主许配给你。结果,你自己说说,你今年多大?” 嗨!这事儿啊。吓死我了。 李续赶紧假装诚惶诚恐地回答道:“回禀圣母皇太后,小臣是大德四年(1300年)生人,今年还不到十六。当初,小臣是为了今早进军营,为朝廷效劳,建功立业,所以才私自谎报年龄,进的侍卫亲军中。” 答己太后没理李续,而是转过身,对身侧面站着的那个身穿宝蓝色长袍的小女孩儿说: “宝音啊,姑祖母已经把你的怀疑证实了。你现在告诉姑祖母,你还愿不愿意嫁给他呢?他就比你小一岁多而已。” 啊?宝音郡主在这里?那我可要好好看看。 李续直接就忘记了什么不能直视太后的礼仪,赶忙抬头望去。 这不就是自己刚才看到的那个,长得很水灵,很好看的蓝袍子女官吗?原来她就是宝音郡主啊。 说真的,纳忽出和阿兰达俩人真没骗自己。这个宝音郡主,长得可真好看啊。跟普通蒙古少女大不一样,可能也是因为他的母亲不是蒙古人,而是来自高丽的侍妾。 只见宝音郡主,面如敷粉,眉如墨画,目含朗星,鼻若悬胆,唇似施脂,好一个如花似玉,含苞待放的二八佳人啊。 第二百二十九章 订婚 第238章 订婚 却见宝音那双明亮的眸子冲着李续这边一瞟,然后竟然努着那张朱红的小嘴,向答己太后撒娇的说道:“额么吉(祖母的意思),孩儿自然是全听额么吉的安排。只是想向额么吉求个恩典。” “哦?什么恩典啊?” “我想学塔拉亥大姑姑的样子,不允许他除了我以外,再娶其他女人做妻子。” 宝音这话一说,登时场面就有点小尴尬了。 因为塔拉亥公主最被人诟病的并不是她跋扈的性格,还有贪财的行为,而是都在指责她善妒。 大家都在传言,这么多年了,德格都巴雅尔始终都没有再娶任何妻子,只有一堆没用的侍妾。因此,家里人丁单薄,血脉不多。 而在元代,一个男人的妻子越多,社会地位就会越高,威望也会越高。 结果,堂堂金印王、驸马都尉却只有一个公主做妻子。这给其他的驸马们,都起了个很坏的头。这也就成了德格都巴雅尔为数不多的槽点。有人说他惧内,还有人传说他喜欢男风。 但是,李续知道,那不是德格都巴雅尔不想娶其他女人,而是他不想。 之前其实德格都巴雅尔有两个侧妻,分别是纳忽出和阿兰达的亲生母亲。结果,这两个女人都因为难产而死。 后来,家里的大巫就劝说德格都巴雅尔不要再娶妻子,否则还会如此,甚至会给家中带来更大的灾祸。德格都巴雅尔对于“娶妻等于难产,难产等于灾祸”这个说话深信不疑。 这也是塔拉亥公主生孩子难产的时候,德格都巴雅尔慌得都要屠城献祭的根本心理原因。 然而,家里女人其实很多,后院里塔拉亥公主给他从各处弄来的女子有几十人,颜色品种都快能补全大元王朝民族大全了。德格都巴雅尔也就是把玩几下就腻味了,扔在王府后院不管不问。 按照李续看来,这个舅舅是有点怪异的性癖好,就喜欢塔拉亥公主这种性格有点暴躁的胖大妇人。 也许,趴在舅母这样的女中豪杰身上,能满足舅舅心中那奇怪征服欲吧。 反正从小的时候,李续和纳忽出以及阿兰达仨人,悄悄趴在德格都巴雅尔和塔拉亥公主的帐篷外面听动静的时候,感觉这两人的夫妻生活,比较奇特。每次塔拉亥公主都要尽力反抗一顿后,才被迫进入正题。然后,就能听到他俩心满意足的喘息声。 据说,这种错误的“夫妻交流”方式,让纳忽出的现任妻子挺苦恼的。 如今,宝音郡主突然用这个事情给自己的条件做理由,这其实让塔拉亥公主有点不高兴。李续发现当时塔拉亥公主的脸色就不太好了。 就在答己太后还没有想好如何回答这个问题的时候,李续突然一本正经的插话道: “启禀太后,小臣愿意答应郡主殿下的这个条件。不过,小臣也有两个条件,郡主殿下应该也可以做到。” 众人听到李续突然插话,而且语气竟然比较强硬,惊诧的竟然没有任何人出口阻止这一违反宫廷礼仪的行为。李续趁机赶紧继续说道: “根据成吉思汗的《大扎撒训令》,郡主嫁给我之后就是我的妻子。那么在家里就应该顺从丈夫,孝敬公婆,友爱兄弟。不可以摆出高人一等的身份对待家里人。” “还有,郡主殿下既然崇拜我的舅母。那么,也一定能做到如同我舅母这样,拼尽性命的努力为我生儿育女。与此同时,还能将我的其他子嗣,也都真正做到视如己出。” “请问,郡主殿下能否做到我这两件事呢?” 如果说第一个条件是站在道德大义上提出的,第二个条件就是用宝音郡主自己的理由来攻击她自己。 宝音郡主其实只是想要撒个娇而已,她是完全认为自己是下嫁的,只是特意用此时此刻的特殊环境,给自己要个更高的家庭地位罢了。 结果,现在尴尬了。 李续的反击很快,很精准,他一下子就知道宝音郡主就是恃宠而骄的宝贝女,这种人要是不提前教训一下,给个下马威,以后弄不好会成为祸害。 “额么吉~~”宝音郡主赶紧趴在答己太后身边,想要求得一直宠爱自己的太后这个时候能帮助自己。 这个时候,脸色有点僵硬的塔拉亥公主就要说话,却突然见到侍立在太后身侧的亦列失八,正在轻轻皱眉摇头,用轻微的摇头,提醒自己的“干姐们儿”现在别说话。 只见,答己太后这个时候才真正端详起来,眼前跪着的李续。 “站起来,转个身给本宫看看。” 李续也顾不上猜测为什么会突然有这样莫名其妙的命令。这是挑孙女婿还是挑牲口啊?怎么还看身形啊? 李续站起身来,缓慢地转了一圈后,微微躬身,双手垂在两侧,形态表现的尽量谦恭和有礼。 “你里面穿的是什么?刚才你进来的时候,本宫就感觉怪怪的。” 李续赶紧扯开外衣,露出里面的软甲,解释道:“一路上为了防止遇到不测,我阿爸让我套上软甲。果然,路上还是遇到了贼人。虽然打跑了他们,但是没有问出他们的真实身份。” 这话其实就成心有点栽赃了。明明是路上碰到了无关紧要的武林人士,发生了不必要的摩擦。但是这个时候李续说出来,大家都会误认为,李续碰到的是反对皇帝的那帮前朝旧臣,派来的杀手。 “哼!一群养不熟的狼崽子!”老太太脸色一下子就耷拉下来了。她端起眼前的奶茶,喝了一口,压了压心中的火气。 放下碗,老太太冲李续轻轻点了点头,然后便转过头来,突然问身旁拉着自己袖子的侄孙女宝音郡主。 “刚才那两个条件,你能做到吗?” 啊?宝音郡主只是恃宠而骄,并不是傻子。刚才太后突然问了那些话,明显就是告诉自己,你的丈夫是个有能耐的勇士,更是出身于忠于朝廷的高官显贵之家。 宝音郡主自然知道,跟忠勇的勋贵臣僚家族结亲,并且从而拉拢和团结这些人,是每一个皇家子女的天职。这一点,她从小就被不断灌输和教育。 现在,太后一反常态对自己的纵容和溺爱,突然问出刚才的那句话,那就不是让自己有任何讲条件余地的。 她此时也发现,太后身旁的亦列失八大姑姑正在使劲冲自己点头示意,让自己不要任性,顺着太后的话说。 于是她赶紧笑着说: “额么吉放心,孩儿这些都能做到。孩儿一向崇拜的就是塔拉亥大姑姑了。大姑姑能做得那么好,孩儿一样能做的好。” 听到这话,塔拉亥公主的脸色立刻就明亮了很多,嘴角也再次微微上翘。 答己太后很满意的点点头,然后伸出她肥厚的双手,捧着身旁宝音的小脸,深深的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低声对她嘱咐道: “孩子啊。我们女人都是要嫁出去的。额么吉没法护着你一辈子。你的丈夫才是你一生的依靠。要真心的侍奉好丈夫和公婆,尽快的生儿育女,这是我们草原女人的职责。额么吉祝福你。” 此时,威严的太后却如同蒙古包里普通的老母亲一样,搂着自己的孩子,发出慈祥的嘱托。 宝音郡主听了这话,顿时泪如雨下,脑袋深深地扎在太后宽厚的怀中。 这就代表了太后对于这次婚姻的完全认可,下面的事情,按理说直接走流程就可以了。很快就可以举行定亲宴会,然后就是准备婚礼的事儿了。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身旁的亦列失八突然趴在太后的耳边,嘀嘀咕咕的说了些什么。立刻,答己太后眼睛都亮了,一个劲的点头。 她转过头,对身旁的塔拉亥公主说: “丫头啊,这俩孩子的婚礼,就先不着急办。等开了春,咱们一起去上都,召开忽里台大会之后,再让他们俩跟纳忽出、阿兰达哥儿俩一起,作为婚伴,跟太子的婚礼一起举办。你看如何啊?” 婚伴,是蒙古贵族们特有的一种婚礼形式。婚礼分主婚和伴婚,主婚的一般是主家的继承人,而伴婚的则是主婚的伴郎和伴娘,也称他们为婚伴。让他们一起结婚,同一天入洞房,从而增加喜庆的气氛。 一般这种婚礼的方式,只有草原上的王侯和大贵族才可以举办,要比普通的婚礼,隆重的多,政治意味也浓厚的多。 婚伴不光是一对夫妻,而是好几对新婚夫妻。最重要的是,能作为这种婚伴的这些人,一般都将作为新郎的亲随和伴当,辅佐新郎,随从在他的身边。 那么太子的婚伴,以后自然就会成为未来皇帝的左膀右臂,亲信忠臣了。 有些时候,为了能成为大汗或者太子,王爷的婚伴,有的人甚至会为此再娶一个妻子来凑数。 答己太后的这个意思已经很明白了,就是要让李续通过婚礼,将来成为太子硕德八剌的亲随,甚至有可能让他随后便进入怯薛,充任怯薛歹。 要知道,这个时候,已经很少有汉人能被选拔进入怯薛,陪伴皇帝左右了。在这个非常讲究出身和根脚的年代,这种身份的抬升对于李续来说,会对他的社会地位,有着质的飞跃。 塔拉亥公主高兴坏了,忙不迭地让李续赶紧拜谢太后的恩赐。 看到李续的头磕的蹦蹦响,答己太后朗声大笑。 这孩子根据之前的回报,是个忠、勇、诚的好孩子。如今看来,还很实在。嗯,看来是个可以培养的好苗子。 皇帝不是喜欢重用汉人吗?李家父子这样的汉人就应该多提拔,不要总是任用那些只会引经据典,拽一些诗文酸词的儒生。 看那帮人假装唯唯诺诺,其实一肚子鬼主意的样子,就感觉如同喝了隔夜的奶一样,腻腻乎乎的反胃。 后来,李续躬身离开了西斡耳朵大帐后,这才发现,刚才由于有点紧张,竟然忘记说很多事情了。尤其是阿爸多次嘱咐自己,务必要跟太后和大汗推辞公爵爵位的事情。 算了,下次找机会再说吧。李续无奈的想到。 就在李续在小太监的引领下,正准备离开的时候,正好碰到皱着眉毛的寿山大汗,带着舅舅——赵王德格都巴雅尔,以及丞相铁木迭儿往回走。 李续赶紧跪倒在地,给皇帝行大礼。然而,头还没有磕完,却被已经变得一脸笑容的寿山大汗一把给拉了起来。 “起来起来,我的孩子。记住了啊,以后除非在正式场合,你见到朕,就不用磕头了。咱们都是一家人,不要跟你阿爸似的那么教条古板。呵呵。” “微臣,谢陛下洪恩。”李续赶紧抚胸致敬。 寿山大汗点点头,表示了对李续恭敬态度的认可。刚要往里走,突然他又停了下来,回头盯着李续看了好几下后,突然很兴奋地指着李续,对身后的赵王德格都巴雅尔以及铁木迭儿丞相说: “哈哈,你俩不是说人手不方便吗?这不,长生天就给咱们送来一个,让你们俩‘方便’的人。就他了。赵王兄,丞相,你们到时候自己安排吧。朕等你们的好消息啊。哈哈哈。” 说完这几句莫名其妙的话,皇帝就突然心情很好的笑着走了。只留下一脸懵逼的李续,和表情从惊诧转变为忧愁的赵王,以及旁边面露喜色的丞相铁木迭儿。 “舅舅,陛下刚才什么意思?”李续赶紧问舅舅德格都巴雅尔。 赵王德格都巴雅尔还没说话,旁边丞相铁木迭儿却用那浑厚而带有磁性的声音,笑呵呵的说: “呵呵呵,好事儿,好事儿。大侄子啊,你就先回家休息一下。等你舅舅和我在这边忙完了,就一起回家跟你说这事儿。毕竟,这里不是详谈的地方。你说对吧,王兄。” 赵王德格都巴雅尔明显脸色不太好,只是无奈的叹了口气,连话都没多说,就挥挥手,然后摇着头径直便拉着笑容可掬的铁木迭儿往里走去。 李续还想告诉赵王,太后让自己和宝音郡主作为太子的婚伴的事情,结果德格都巴雅尔却似乎根本不想再多听,急匆匆的拉着笑呵呵的铁木迭儿,就往里面走去。 不好意思,兄弟这几天给别的朋友在说另外一个小说《青天上的白日》,所以没有来继续写。那是一本关于民国时期的故事,终于讲完了。可惜,不能刊登,里面内容有点404. 放心,我不会断更的。感谢大家关注。 第二百三十章 测试 第239章 测试 等李续回到王府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正好赶上纳忽出兄弟几个正在吃晚饭。 元朝到时候,可不是后世物质那么丰富。大多数人都只吃两餐,甚至一天就吃一顿。然而,大富之家却没有这个限制,经常一天要吃好几餐,只是每次吃的不多罢了。 赵王府家里基本都是练武之人,消耗大,吃的也必然很多。所以,在王府中从来都是要吃四顿正餐的。 这不,正好家里在吃晚餐。 除了身体不太舒服的两个小妹妹,其他人在纳忽出和阿兰达的带领下,都在一起吃饭呢。 没错,王府的子嗣中,不是只有纳忽出、阿兰达,以及目前在宫中陪着母亲的达兰台,这三个孩子,还有七个女孩儿。只是由于出身和性别,从小就不怎么受到父母的关照,连李续都叫不全他们的名字。 父母不在的时候,阿兰达为了热闹,会把这几个妹妹都叫来,大家聚在一起吃饭。 李续进来后,除了那两个正在喝汤的哥儿俩,其他几个妹妹们赶紧纷纷站起来,给李续这个表哥见礼。 在这个王府中,李续这个表少爷的地位,比这几位王爷亲生女儿的地位还要高。这是塔拉亥公主定的规矩,小时候因为这个还处罚过一位叫做嘎斯奴的混血儿女儿。 这些女孩儿其实也基本上年纪都很小,最大的才15岁,最小的也就2-3岁,还需要姐姐抱着。那个叫嘎斯奴的女孩儿,去年已经出嫁了。据说嫁给了王爷麾下的一名亲信副万户。如今那个人正担任丰台驻军的达鲁花赤。 这几天是过年,所以家里的晚宴还是比较丰盛的。不光鸡鸭鱼肉都有,最重要的是,还有不少绿叶儿青菜。 在这个没有大鹏种植的蛮荒年代,冬季想要吃到绿叶儿菜,那是一件非常奢侈的事情。贵族家吃肉不算奢侈,但是桌上有新鲜的水果蔬菜,那才是奢侈。 今天晚饭,每人都有一碗飘着绿菜叶的翡翠白玉羹,其实就是白菜豆腐汤。 当然了,这几个小姐只有一碗,纳忽出和阿兰达这俩家伙的面前,每个人都有一小盆。 阿兰达见到李续回来了,开心的招呼他坐在自己身旁,还用自己的碗,盛了一满碗翡翠白玉羹,递给了满身寒气的李续。 “来来,这是用高汤熬制的,味道甚至甜美。喝一碗,驱驱寒气。” 李续和阿兰达从小一起长大,更是一起打过仗,穿过死人堆的关系,他才不会嫌弃对方的碗。于是,接过来三两口就将香浓的菜羹给喝了。 热汤下肚,这才从里到外的感觉暖和舒适了很多。 这个时候,管家已经拿来了桌椅,安排李续坐在阿兰达和纳忽出的下手边,然后下人们七手八脚的帮着李续换掉衣服鞋帽,并且将他的餐具也端了上来。 蒙古人吃饭是合餐,就跟后世的我们一样,跟当时的汉人分餐制不同。所以,菜肴都在桌上,只要给李续添加餐具就行。 李续也不客气,赶紧坐下来拿起餐刀切了一大块焖羊肉,蘸着眼前的佐料就开始吞咽。 纳忽出已经吃饱了,正端着汤碗一边喝汤,一边笑吟吟地看着表弟狼吞虎咽。 “这次去宫里还顺利吗?怎么去一趟,连发型都变了?我记得你中午的时候,可是汉人的盘发啊。这怎么辫子都梳起来了?说真的,我觉得其实你梳辫子的样子,比你盘发的时候好看。你们说是不是啊?” 纳忽出的话,立刻就引起了旁边吃饭的那群妹妹们的一致赞同。 李续赶紧咽下嘴里的东西,喝了一口奶茶顺了顺,才说道:“说顺利,也不是很顺利。不过,总的来说,那些关键的书信文件,我都交上去了,陛下也非常重视。但是,可能会出一些其他的问题,具体什么事情,要等舅舅回来后再说了。眼看样子,好像需要我去做······” 还没等李续说完,就见纳忽出突然伸手止住了他,然后抬头儿对下面的一群妹妹们,不容置疑的吩咐道:“好了。都吃饱了就下去吧。我们要谈一些正事了。” 明显有几个年纪小,吃饭慢的妹妹连忙往怀里塞了好几个饼子和肉块后,才从从起身,鞠躬行礼之后退出了大厅。 等人走了,阿兰达给李续面前的茶碗,倒满了一碗奶茶。 “呵呵,别着急慢慢吃,慢慢说。” 李续咽下去嘴里的羊肉片,用奶茶漱了漱口后,将自己今天进宫的经历跟纳忽出、阿兰达兄弟俩都说了一遍,听的哥儿俩连端着的碗都没放下来,愣是放在嘴边半天没喝。 “啊?咱们哥儿仨到时候一起做太子的婚伴啊?那可太好了!”阿兰达兴奋的大叫。 纳忽出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喃喃地说道: “我说怎么跟铁木迭儿的女儿——博雅失里结个婚,阿爸商量了一天不说,怎么还跑去宫里了。原来是这样啊。” 阿兰达坏笑着拍了拍李续,问道:“怎么样?阿赫们没骗你吧。宝音是不是很漂亮?” 李续使劲点点头。 哎呀,他现在还能回想起宝音那俏丽俊美的容貌。那双杏仁一般的黑漆漆的大眼睛,还有那张饱满云润的朱唇,想想就让自己心痒痒。真想早点成婚,抱着她的小脸亲个够啊。 “好了好了。你不知道你一想那些恶心事儿,满脸的表情就显得特别猥琐下贱吗?”纳忽出叫醒了意淫中的李续。 “不过,我觉得阿爸回来后,可能不光是你有事情,咱们府里上上下下都有一些事儿了。你还是赶紧找时间,把咱们上午说的钱的事儿给弄好了吧。别让阿爸和额吉为了钱再劳心。” 李续点了点头,他明白为啥这哥儿俩竟然没有喝酒,原来是估计晚上赵王德格都巴雅尔回来后,可能会有一些重要的事情要安排。 想到酒,李续突然问纳忽出:“咱家我记得在大都这边,好像没有酒坊吧?” 纳忽出摇了摇头,解释道:“大都这边酒坊不少,但是咱家没有。主要是比较好的水源已经被其他家给占了。” “抢不过来吗?” 阿兰达哈哈笑了起来。 “图勒啊,你从西北回来后,我看你越来越不像话了。哈哈哈,怎么什么都敢抢啊?抢个王妃还没把事儿捋平呢,怎么又惦记别人家的酒坊了?” 李续解释道:“这可是一本万利的好事情。西山那边有泉眼,我觉得咱们可以在那边开酒坊,然后就往宫里送。再加上咱们跟亦都护那边运来的哈拉吉酒。每年光这些酒水,就应该有上百万贯的收入。” “我其实早就有这个想法,只是感觉还不成熟。现在,舅舅的这个地位和能力,我觉得咱们完全可以找个机会,给咱们自己也弄几个酒坊。” “其实,并不需要咱们抢谁家的。我想要的不是他们的酒坊,而是他们的酿酒匠人。有了经验成熟的工匠,其他的都好说。” 纳忽出和阿兰达哥儿俩对视了一眼后,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算是认同了李续的见解。 阿兰达主动说:“这事儿我去找人安排一下,到时候图勒帮着我就行。抢酒坊不方便,抢个人咱们还是能办到的。” 哥儿仨正在聊抢人的事儿呢,赵王德格都巴雅尔回来了。 他在皇宫里吃过了东西,所以也就吩咐人将餐食都撤掉,然后就在这大厅里,紧急召开了一个小型会议。 参加会议的不光是纳忽出、阿兰达和李续哥儿仨,还有跟着德格都巴雅尔一起回来的丞相铁木迭儿,以及越发受到德格都巴雅尔信任的王府智囊、如今已经是王府属官的杨元吉。 原来,皇帝在阅读了李续父亲李翀的密信后,勃然大怒。他才知道自己之前对于楚王等一批前朝旧臣的安抚和妥协,竟然换来了他们的变本加厉。 自己派出去的大臣,半路上竟然差点让对方给害死。而且地方上的权柄,其实很多都已经不属于皇帝,而是掌握在这些王爷和前朝旧臣手中。 难怪自己这两年的税收越来越少,原来钱都让这帮家伙给扣在了地方。 寿山大汗不是明朝嘉靖皇帝,不会因为钱而生气,他生气的是这些人的心。这些人明显是在积蓄力量,别有所图。虽然李翀没有说,但是寿山大汗却联想到了去年年初爆发的关陕之变。 一个脾气浮躁无能的先帝庶子怎么就能突然煽动起那么多大范围的叛乱?整个陕西行省、部分甘肃、岭北行省都跟着叛乱了。 如今看来,连河南江北、江西、浙江行省也在当时有人依附叛乱,只是自己平叛大军一上来就连战连捷,才没有让这些人跟着闹起来。 好悬啊。好险啊。好贼子们啊! 他们为什么要扣着地方的钱?他们为什么要把持地方的权利,尤其是开始跟地方驻军勾结? 自己给这帮人的权力、金钱、地位还不够吗?这不是揽权贪财,这是要预谋谈乱啊。 于是,生气的皇帝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他要让李续前往察合台汗国地区,杀掉偷偷藏在阿尔泰地区阿鲁嘎查山的先帝长子,叛王和世瓎。 听到这个消息后,所有人都大吃一惊。 和世瓎虽然已经背叛了朝廷,但是他毕竟是先帝的长子,是黄金家族的嫡脉传人,怎么能随便杀戮呢?杀他的人,无论结果如何,最终都将成为所有蒙古人的敌人,死无葬身之地啊。 阿兰达第一个就不同意,他立刻就要反驳,但是却被赵王德格都巴雅尔严厉的目光给阻止了。 赵王转过头,一脸沉重的沉默了片刻,最后看向李续,考虑了一下后,郑重的问道: “图勒啊。你看,这件事儿很重要,这个命令也很特殊。所以,我和丞相大人受太后之命,回来问问你,你有什么要说的吗?” 嗯?李续几乎张口就要接受来自皇帝命令,但是突然感觉舅舅今天的问话有点奇怪。 什么叫“受太后之命”,而且还要问问我的意见?最重要的是,这不是皇帝的命令吗?难道我还能选择不去吗?怎么就叫我有什么要说的呢? 勇于受命,敢于担当那种激昂诚恳的话,都到嘴边了,愣是被李续给吞回去了。 他睁大了眼睛,看着眼前一脸凝重的舅舅德格都巴雅尔,又看了看他身旁眯着眼睛,面带浅浅微笑的铁木迭儿丞相。 不对。舅舅的话说的有点奇怪,这两个人的微表情也有点怪。这里面有什么问题? 太后之命?问问我有什么要说的?也就是说,太后想知道我有什么要说的。太后要知道什么呢?答应不答应这还需要太后她老人家这么确定的问? 明白了。不管怎么说,和世瓎是太后的亲孙子。太后她老人家能看着自己的儿子杀死自己的孙子?肯定是自己走了之后,太后否定了皇帝的想法,但是现在却想要通过这件事儿,再考验一下自己的立场。 帝后之间的关系很微妙,看似和谐,但是权力的平衡一直在摇摆。我们这些臣子要忠于皇帝,但是也要忠于太后。然而太后和皇帝意见发生分歧的时候,老太太要知道谁会主动站在自己这边。 如果是这样解释,那么刚才舅舅的话就对了。太后想要知道我对于皇帝的这个命令如何应答。如果是无条件同意答应,那么就说明我根本就没有考虑过太后和叛王和世瓎的亲缘关系,也就是说没考虑过太后的感受。这样的人,不值得老太太信任。 想到这里,李续赶紧用最短的时间措了一下辞,趁着对方还没等的不耐烦,赶紧回答道: “舅舅,如果太后不反对的话,我愿意去完成陛下下达的任何命令。但是,我需要那边提供可靠的向导。还有,我不知道太后和陛下,让我什么时候去,最迟什么时候回来。” 赵王德格都巴雅尔和身旁的丞相铁木迭儿听到李续这么一说,先是一愣,明显赵王松了一口气,而铁木迭儿则从微笑变成了大笑。 “哈哈哈哈,老夫就知道,太后没看错你这孩子。赵王啊,我还有个13岁的小侄女,要不过两年也送给你做外甥媳妇吧。哈哈哈。” 李续赶紧谢过铁木迭儿丞相的好意,但是又把自己在西斡耳朵中,被迫答应宝音郡主的条件跟舅舅跟丞相说了一遍。 赵王德格都巴雅尔当时眉毛就立起来了。“啪”的一拍桌子,怒斥道: “我说刚才进去的时候,宝音这丫头今天突然变得这么乖巧呢。原来是犯了这么大的错。连公主下嫁都没有不许驸马娶妻的道理,她怎么敢如此?还拿她姑姑作比较。那能一样吗?太后对宝音的溺爱有点太过了!” 铁木迭儿赶紧拍着德格都巴雅尔宽厚的肩膀,笑着劝慰了一阵子,然后转过头来,对李续说: “好了好了,这都不重要。你们夫妻以后要像你舅舅和你父亲那样伉俪情深、相互扶持的生活。至于说陛下的命令·····” 他说到一半,看了看旁边的赵王,然后笑着接续解释道: “太后认为,陛下是被气糊涂了。这事儿暂时先放下来。不过,有些人却不能放任他们在朝廷里,依旧胡作非为,煽风点火,给陛下的施政造成困难。” 说完,他对着旁边的赵王说:“军队中的人,就烦劳赵王殿下来处理。朝堂上的人,则由我来处置。如何?” 赵王德格都巴雅尔点了点头。 事情就这么结束了。铁木迭儿临走的时候,还特意拍了拍站在旁边,躬身行礼的李续肩膀几下。 “嗯,你很好,很好。哈哈。” 弄的李续丈二和尚摸不到头脑。等客人走了之后,李续赶紧找舅舅问明白。 德格都巴雅尔告诉李续,原来皇帝将自己的决定告诉太后后,太后并不同意,还责怪陛下做事冲动了。可是,没想到太后竟然突然要求垂询一下李续的想法。估计,明天铁木迭儿进宫陛见太后的时候,就会把你的话复述给太后听。 这个时候,旁边一直没说话的杨元吉赶紧上来跟赵王说: “万幸小将军言辞得体啊。她老人家这是要通过这件事儿,测试一下小将军跟她是不是一条心,有没有主动体谅作为祖母的太后的心境。也就是说,心中有没有太后她老人家。卑职猜测,太后很看重小将军,估计要给小将军委以重任。” 李续听到这里,恍然大悟,幸好自己刚才多了个心眼,把语言说的圆乎了一点。否则,恐怕真的会失了圣心。 于是,他赶紧将今天陛见太后的经过,给舅舅详细地讲述了一遍,尤其是太后要让他们哥儿仨在上都跟太子一起举行婚礼,作为太子的婚伴这件事儿。 杨元吉听完了之后,捋着胡子想了想,分析道: “王爷,卑职觉得,太后如此作为,其实最主要的目的是要将小将军安插到太子身边。而如果指派他一个人去,这就太过明显了。所以才让他跟二位王子一起,都到太子身边去。这是个好消息,说明太后很看重小将军。不过,卑职也认为,这个任务恐怕比派小将军去岭北刺杀叛王和世瓎,还要艰难和危险。” 第二百三十一章 弟弟 第240章 弟弟 既然事情已经过去,自然也就暂时先不需要多想。德格都巴雅尔让李续和两个儿子这几天做好自己的事情,多跟部下和勋贵好友们走动走动,能拉拢的拉拢,能摸底的摸底。把年后要做的事情,提前都做好铺垫,等过了年,无论是朝堂还是军中,都将有巨大的变动。 李续的任务其实也比较简单,这几天多跟自己麾下的人联络联络感情,而且多往侍卫亲军汉军卫中多跑跑,争取将那几个主要的掌兵千户都拉拢过来。这些个兵头将尾是掌握部队最重要的基础。 等过了年,德格都巴雅尔要重新整顿部队,到时候那几个万户和副万户,还有那些无法拉拢,不愿意效忠的千户,全都平调走,换成从西疆回来的自己的心腹。 这样,实际兵权就能落在李续的手中。今天的事情看来,答己太后对于李续这个侄孙女是非常看重的,那么借这个机会,将大都周边驻扎的汉军卫之兵权拿到,也会非常顺利。 所以,在这之后的几天里,李续就过的非常忙碌。 由于太后刚刚觉得行,要让哥儿仨一起作为太子的婚伴,等到明年4-5月份,巡游上都的时候再举办婚礼。如此一来,家里的财政压力一下子就减轻了很多。毕竟跟太子结婚,这费用必须由国家支付,自己想要垫付都不可以。 因此,李续首先就是支取了一大笔钱,然后到京东通州汉军卫驻军所那里,大肆派发过节礼物。军官和士兵略有差异,但是基本上都是米、面、糖、油、肉,还有数量不等的布匹、皮货。然而,钱却一分都没有。而且,这些东西基本上都是发给这些军队兵士的家里面,而不是直接发给到士兵个人手中。 毕竟,给钱了那就是收买军心,意图不轨。而给东西,不过是长官过年给属下发的一些心意。这个意义上差别很大,就是有人向上反映举报,也完全可以解释的过去。 再者,如果只是单纯的发钱给军士们。这些人很可能就会把钱耍了、嫖了、吃喝玩乐了,甚至更大的可能,会被长官克扣、讹走。 直接给家属们发东西,就可以名正言顺的监察每一笔物资的送达情况。与此同时,还能第一时间掌握这些部队吃空额的范围和程度,从而抓住某些将领们的小辫子。不光如此,更可以顺便了解各部队兵士们,家里面的具体情况。 这么做唯一的缺点,就是稍微有点费时费力还费钱。 这是舅舅德格都巴雅尔教给李续的拢军之法:与其收买军心,不如收买军属之心。 看着感恩戴德的军士们,李续那小小的虚荣之心,立刻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晚上,他又拉着汉军卫中千户以上的数百名军官,就在通州最大的广源楼,大摆宴宴。最后喝到凌晨,吐的七荤八素,才被人抬上一辆马车,送回京城。 随后的几天,李续还通过汉军卫中的一些“自己人”得知了军中的一些情况,对于部分人,开始单独的拉拢腐蚀,或者施恩图报。 比如,上午他带着钱给某个百户家里送去,解了他因为赌钱,把自己媳妇输给放贷者的麻烦;下午又托关系请来了太医院的太医,到某个副千户家里给他唯一的幼子看病;晚上,他又不辞辛苦,拉着某个军官的儿子,跑到城西的武馆,舔着脸求人家武林名家重新开山门,收自己麾下这位军官的儿子做徒弟,学习武艺。 这样的事儿,李续干了三四天。最后,实在干不动了,必须要在家歇歇才行。太累了,劳心劳肺的。他现在算是知道为什么很多人求观世音菩萨,结果菩萨他老人家爱答不理的。这种救苦救难的事儿,太累人了。不费事儿,费命啊。 不过,也是有好处的,汉军卫里面的军官,对于这个年纪有的比自己孩子还小的长官,已经有了极大的改观。 李续是要根脚有根脚,要能耐有能耐。如今看来,人性还好,愿意为弟兄们帮忙出力,为人也比较公道大方。可比原来那几个指挥使,光知道自己搂钱,奴役手下干活要强多了。这样的长官,别管他年纪多大,谁不愿意为他效命,听他指挥啊。 就在李续躺在家里缓口气儿的时候,突然一个撅着嘴的小脸出现在自己眼前。 达兰台一脸不高兴的样子,爬到表哥李图勒的身边,话也不说,就气呼呼的看着表哥。 “小宝贝儿啊,你怎么了?怎么不高兴啊?跟阿赫说,阿赫最近朋友变多了,我找人帮你出气。”李续一把抱过瘦弱的表弟,拥在怀里。 达兰台这孩子,从小其实是自己看着一点点长大。一直是自己陪着干娘塔拉亥公主一起,把这孩子慢慢抱大的,所以感情上也非常深。 “阿赫,你们都是大骗子。” 这个罪名有点大,骗小孩儿是最不应该的。 “宝贝儿啊,阿赫们怎么骗你了?”李续赶紧问道。 达兰台瘪着嘴说:“你们答应过我,过年的时候要天天带我去玩。结果,你们跟我阿爸一样,天天出去喝酒,却不带我玩。我每天只能跟着额吉进宫。那里太无聊了!明天是正月十五,我要让你们带我出去看花灯。看大戏!” 正月十五可不是小节日。 在元代,正月十五叫做上元佳节。皇宫里面宣政院、资政院、詹事院等宫廷机构的臣僚,还有各王府勋贵们,要根据不同的典故,向皇宫进献各种灯烛、糕饼、甜食。而且皇宫也要举办隆重的节日宴会。 宴会之后,帝后还要带领朝臣和王子公主们,一起在宫门之上,观看城南丽正门外,被忽必烈封为“独树将军”的一颗参天大树。 这颗“独树将军”,在每年的元旦和上元节的时候,浑身上下悬挂诸色花灯,高低照耀,远远望去好像一条火龙。在大树的周围,还建立了一系列的集市,发卖节日糕点和甜食。 李续赶紧说:“宝贝儿啊,你明天不陪着额吉进宫吗?明天可是上元节啊。” “不去,额吉同意不带我进宫。我们刚回来,太后额么吉说了,今年的上元节一切从简。几个王爷进献的灯烛,额么吉也给退回去了。明天也不搞什么宴会了,就家里人过去热闹一下就好了。我可以不去的。” “咱家进献的灯烛呢?也退回来了?”李续赶紧问道。 达兰台摇了摇头说:“没有。太后额么吉现在用的就是咱家进献的天香烛。已经用上了应该退不了了,而且还让额吉明天再送一些新的过去。不过,我和额吉出宫的时候,看到好多王爷和勋贵们正在进宫,估计是去领自己家退回来的灯烛吧。” 李续知道,这帮王公贵族可不是去领退回来的灯烛,而是去领罪受罚的。看来,父亲给太后的书信,老太太已经看过了,现在开始借机发作了。 哼,谁让这帮保守派王公们成天打着先帝的旗号,对当今大汗的施政,各种阻挠。老太太虽然是保守派的领袖,但是他也是当今大汗的亲娘。关键时候,肯定是护着自己亲儿子的。这帮傻缺怎么想的?如今玩大了,把母老虎惹急了。等着吧,太后这头母老虎咬一口可不是叼块肉那么简单。 李续想了想,他觉得要是想带达兰台出去,还有个人要提前请示过才行。于是,李续抱着弟弟达兰台,就来到塔拉亥公主的毡帐。 塔拉亥公主的毡帐虽然没有太后的斡耳朵大帐那么规模宏大,但是也要比河间王府里面的那个毡帐要大的多的多。 首先,如今塔拉亥公主是一等一的赵国大长公主,再加上家里就他这一个正牌妻子。所以,整个王府后院都算是她自己的地方,只留给其他的那些侍妾们,两个不大的小套院,混搭着住在一起,跟集体宿舍似的。等王爷想了,才让管家传一个或者几个过来陪他玩玩,玩完了就送回去。 因此,塔拉亥公主的毡帐占地面积就非常大,而且是椭圆形的。在外墙里面,还搭建了另外一道幕墙,里面才是公主和达兰台的住所。 李续是塔拉亥公主的干儿子,从小就在王府长大,所以来到公主毡帐外,也不用跟其他人一样,需要跪在最外面等候传唤。他直接就抱着弟弟进了里间的房间。 此时,塔拉亥公主正在贴身女仆兀娜的帮助下,查看和整理达兰台穿小了的衣服。这是她最开心的事情。看着幼子一点点长大,她似乎也能忘记那个“孩子的心脏,天生不足,恐怕长不到成年”的梦魇。 我的孩子会长大,一定会长大的。就像他阿爸和两个阿赫那样强壮。这是塔拉亥公主每天早上醒来,都会默默告诉自己的一句话。 她每年都斥费巨资,向各地的寺院布施,以求向神佛祈祷,能够保佑自己孩子茁壮成长。 来到公主面前,李续笑吟吟的给干娘问好后,就说明了来意。 塔拉亥公主瞥了李续一眼后,就问兀娜:“纳忽出和阿兰达在干什么呢?” 兀娜一边收拾衣服,一边汇报道:“我听说,他俩在后院的马厩挑马呢。好像是说,明天想要出去骑骑马。”塔拉亥公主不耐烦的挥挥手,让兀娜派人把他们叫来。 很快,哥儿俩手里拎着马鞭子就匆匆赶来了。 估计,路上派去找他俩的仆人已经告诉了他们让他们过来的原因,所以当塔拉亥公主问这两个人明天有什么安排的时候,俩人直接把手里的马鞭子掖到后腰上,然后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表示明天没安排,也没有准备跟那些王公子孙们约好了出去骑马。 塔拉亥公主点点头,一指怀里的小儿子说: “还好你们有点孝心,没有把弟弟直接扔给额吉我一个人带。明天放你们一天假,带着达兰台出去逛逛吧。正好是上元节,看看花灯,逛逛庙会。” 纳忽出赶紧笑着应和道:“额吉放心吧。我保证让达兰台明天玩的高兴。” 塔拉亥公主点点头,嘱咐道:“带上几个护卫就行,别太招摇。还有,你们几个跟那些王孙公子的,还是保持着点距离。最近那些人,惹得太后额吉非常不满意,大汗也在生他们的气。你们可别掺和他们的事情啊!” 哥儿仨赶紧点头称是,然后便拉着弟弟出去了。 一出门,阿兰达就把小弟弟拎起来。然后,贴着她的小脸,亲昵地问道: “咱家的小祖宗,也就你这么大的面子能让阿赫们到这里挨骂还不生气。现在看来,阿赫们只能爽约了。说吧,你想让阿赫们明天带你去哪儿玩啊?咱们还是去看丽正门外的市场,给你买你爱吃的那些小甜豆?” 达兰台嫌弃二哥身上有股子马尿的骚味,一个劲的把他的大脸往外边推。 “我不去,我不去。每年都去那里,烦死了。” 李续看出弟弟的不耐烦,直接从阿兰达手里接过达兰台,柔声问道:“那你想去哪里?” 达兰台摇摇头,自己每天就被圈在额吉身边,哪儿知道外面什么样子啊。 达兰台也有自己的苦衷。他盼星星,盼月亮,就盼着几个年长的阿赫们打仗回来,能带着自己出去玩耍。 结果,好不容易过年了,阿赫们也回来了。但是,这几天他们不是出去会友,就是要为自己新房操心。原本,最让自己开心的就是,跟自己最亲的表哥李图勒也回来了。但是,他同样也是每天有算不完的帐,写不完的信,干不完的事儿。前几天竟然也是喝的酩酊大醉被人家抬回来。 达兰台以前总是盼着长大,现在他不想长大了。长大就要经常出去喝到醉才回家?跟阿爸和阿赫一样? 眼看就要正月十五,年节就要结束了,这几个阿赫们依旧没有人要带他出去玩,达兰台心中充满了愤恨和委屈。 这个时候,突然好像灵光乍现了一样的纳忽出,突然拉着几个弟弟们来到自己的房间。然后,关上房门,待到众人都坐定了,他才神秘兮兮的问达兰台: “达兰台啊,你今天晚上是不是要跟额吉进宫啊?” 达兰台赶紧解释自己今晚只是进宫问安,顺便还要陪着额吉去给太后、皇后和其他几个嫔妃送上元节的香烛和礼物,晚上就回家。明天,自己是不用进宫的。 他生怕因为这个理由,这几个阿赫又不带自己出去玩。 听了这话,纳忽出一个劲的点头,然后笑着说:“你进了宫,能不能见到阿丽娅呀?” 阿丽娅是亦列失八的女儿,赫律的姐姐,现在在太后的兴庆宫担任女官。因为长得不好看,今年她都20岁了,还没嫁出去呢。性格跟她母亲截然相反,非常胆小懦弱。从小,她就和纳忽出、阿兰达等人关系非常好,是那种纯姐弟之间的友谊。 达兰台想了想,点点头,表示可以见到。 纳忽出搓着手说:“一会儿,我写封信,你帮我交给阿丽娅怎么样?”说完,他就冲着李续挤眉弄眼的笑了笑。 李续不知道这家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也猜出,他可能是想趁这个机会,把现在常居深宫的阿丽娅姐姐也给约出来,顺便带她去逛逛。 唉,一入宫门深似海。虽然阿丽娅不是普通宫女,但是在那个规矩大如天的禁宫之中,肯定日子也不舒服。因此,李续也没说什么,还劝说达兰台一定要帮纳忽出这个忙。 达兰台在得到几个阿赫保证明天会带她出去玩的特别开心才回来的保证后,这才同意帮这个忙。这小家伙虽然人小,但是心眼一点也不少。 到了晚上,等到李续等人送走了公主和怀里藏着纳忽出那封信的达兰台后,刚准备回府进门的时候,突然有个满身征尘的魁梧年轻人叫住了李续。 第二百三十二章 逛街1 第241章 逛街1 李续抬眼一看,来的人竟然是自己在洛阳,想要收入麾下的那个壮士李褚。 此时,他头戴硬式幞头,身穿一身标准的藏蓝色带有红边的公服,腰间系着抱腰,革带上已经挂好了李续送给他的那把宝刀,脚上蹬着一双白底长筒棉布皂靴,外面披着一件厚实的粗布披风。一看就是个进京办公的公差。 来的不光是他,在他身后,还有三四辆大车,正在陆续从街口被人赶过来。李续赶紧跑过去拉着风尘仆仆的李褚,一边亲切地替他弹落身上的灰尘,一边问询着情况。 原来,李褚本想在家等着媳妇萧羚生完孩子,再来大都投奔李续。但是却被岳父萧老英雄和兄长李怀臭骂一顿,只能年节都没过完,就出发了。 他本想去开封先给李翀拜个年,顺便要一下地址再来,结果正好李翀这里囤积了不少要送往大都赵王府的钱财礼品,于是就拜托武艺高强的李褚,带着几个护卫,扮做进京护送物资的公差,走驿站的方式,将这些物资送进京城。 这些东西就是李续给南方那些商贾写信,要求他们以入股的理由,给王府这边送一些钱财物资,从而解决赵王府目前财政面临的窘境。 这其中扬州、徐州那边的几个盐商送来的金银钱财最多,光是十两重的金元宝就装满了十五口大箱子。还有大量的十贯面额的宝钞,上万张,被整齐地放在一个个厚重的匣子中,递送了过来。 这帮人也是很懂人情世故的。给李续的回信中,绝口不提入股的事儿。只是说这些钱都是孝敬王爷,孝敬公主,孝敬达兰台小王子的。满篇都是感恩戴德。 当然,这都是姿态。赵王府要真的把这笔钱黑不提白不提的眯了,那以后也就没有人为他们做生意了。 李续对于钱早就没有任何感觉了,只是命令管家赶紧接收,然后盘点出来,晚上跟自己汇报。 给管家布置完任务,他就拉着李褚直接进了王府,并且主动带着他向纳忽出和阿兰达做了介绍,并且还强调,这个人为了阻止普颜不花谋害父亲李翀,立了大功的,自己是要重用的。 纳忽出只是微微点了点头,脸上不喜不怒,什么表情也没有。而阿兰达则拉着李褚好一顿热络,弄得李褚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这就是这哥儿俩的性格。纳忽出非常看重出身和根脚,对于李褚这样底层人来说,他根本看不上眼。阿兰达则是喜好结交所有人,跟着什么人都能自来熟。 随后,李续便安排李褚以后就跟在自己身边,暂时作为自己的贴身护卫。等到年后,找个机会给他补个军籍,就放到汉军卫中,带兵历练历练。 安排好了李褚后,李续便又开始忙碌起来,听管家们的汇报,盘点各家送来的钱财物资,然后再给这些人一一回信.当然,更重要的是,还要给父亲李翀也写一封汇报现在情况的信件。 就在李续将所有的事情都干完后,已经是一更天(晚上7点到9点)了。塔拉亥公主和赵王德格都巴雅尔正好这个时候也一起回来了。公主怀里还抱着已经睡熟了的儿子达兰台。 很快,面色严肃的公主便吩咐人把纳忽出、阿兰达和达兰台三个人都叫去了她的毡帐。原来,让达兰台偷偷给阿丽娅送信的事儿,让人家给发现了。 其实,这不怪达兰台,是纳忽出少算了一件事儿。那就是,阿丽娅是个非常乖巧胆小的孩子,遇到这种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办事情的时候,通常会习惯性的询问家长。于是,阿丽娅就把这封信主动的交给了答己太后,请她老人家圣裁。 答己太后看了信后,倒是没生气,反而哈哈大笑,说家里的小马驹是到了发情的时候了,不用套马杆自己就会跑起来的。 而同样看到这封信的大汗也笑着在这封信的后面写了几个字,让气的脸都涨红了的塔拉亥公主,给李续带回来。 李续莫名奇妙的,怎么这里还有我的事儿啊?结果,捡起塔拉亥公主扔到地上的信笺,打开一看才知道,原来纳忽出可不光是让阿丽娅自己出来,还让她想办法把宝音郡主也带出来。 李续回头看看旁边的纳忽出。然而,纳忽出却是一脸不用太感激我,记着我的好就行的表情。 不过,李续发现,寿山大汗在信笺的最后,写了《孟子》中的一句名言:知好色,则慕少艾。意思是说:(少年)长大到有了情欲,便(开始)思慕年轻貌美的女子。 这个大体意思就是,少年喜欢少女,乃是人之常情,无可厚非。不过李续则通过这一点发现,作为蒙古人,寿山大汗的汉学水平,相当深啊。 但是塔拉亥公主却看不懂,就认为大汗在讽刺李续好色。结果,李续被塔拉亥公主一顿斥责。公主也不是傻子,知道这件事儿的主使是谁,自然也没放过纳忽出,顺带着连无辜的阿兰达也一起臭骂一顿。 最后,塔拉亥公主才告诉他们仨,太后和大汗开恩,允许阿丽娅和宝音两个孩子,明天也跟着一起出去转转,不过申时(下午三点)前必须返回宫中。因为,晚上宫中要举办重要的上元节宴会。 塔拉亥公主最后还嘱咐三个人,明天带弟弟出去的时候,务必注意安全,别给他吃外面的零食,更不许去烟花柳巷的地方。 纳忽出作为兄长,自然是拍着胸脯打了包票。 一夜无事,到第二天早上,哥儿四个带着七八个护卫,便来到了皇城的西红门外等候。 不多时,两个身穿蒙古传统宫装,头上还戴蒙古贵族女子特有的翻檐尖顶暖帽,上面镶嵌着宝石翡翠的璎珞,身穿绣着暗纹花卉团的长袍,外面套着一件浅色的高领短褂,脖子上还挂着珊瑚做的大挂。这浑身上下的珠光宝气,绝对是出门前特意打扮过的。 在她俩的身后,跟着四名腰挎弯刀的武士,护卫在左右。 纳忽出和阿兰达说笑着就应了上去,他俩跟阿丽娅姐姐一直关系特别好。而李续此时眼睛已经被阿丽娅身后的宝音郡主给迷住了。 她那柳眉杏眼,团脸润唇,在清晨的阳光照耀下,是那么美艳夺目。看的李续心神荡漾的。 此时,在李续眼中,全世界就只剩下宝音了,他竟然都没注意其他人的行为。 宝音也看到李续这么直勾勾地看着自己。北国女儿,跟汉家女子在很多事情上的见解是不同的。 如果是个汉人女子被一个年轻男子如此盯着看,恐怕会羞涩难耐,甚至恼羞成怒。然而,宝音却认为,自己被李续这么看着,那说明自己长得美,对方喜欢自己。这是值得自豪和高兴的事情。 再说了,宝音其实第一次见到李续,也立刻就芳心大动。 李续的父母,都是贵族出身,虽然李家家道中落,但是依旧也不是普通家庭。,父母的基因自然都是定好的。李续本人虽不能说是多么俊美,但是这些年长得也是越来越英武。 再加上宝音之前就多次听亦列失八大姑姑跟他介绍过李图勒在战场上的英雄事迹,什么孤身守城,击退强敌,什么千里突袭,智侵敌酋。 这样的少年英雄,是每个草原女孩儿的梦中情郎啊。唯一的担心,其实只是害怕李续是个粗鲁野蛮的糙汉子。 结果,那天在西斡耳朵大殿第一次见到李续本人,宝音立刻就心花怒放起来,爱情的小鸟瞬间冲昏了头脑。否则,也不会无脑子的提出不让李续再娶妻的无理要求。其实,就是她不想和别的女人分享这么好的丈夫。 宝音出来后其实,一双眉目就一直在找李续,发现他此时正怀里抱着弟弟达兰台,骑在一匹赤红色的宝马上,直愣愣的看着自己发呆。 她心中自然也是明白李续对自己的感情,于是干脆直接一磕马肚子,来到李续身边,让两匹马错身而立,这样自己就可以几乎面对面的贴近李续说话。 “怎么?那天在西斡耳朵大殿你还没看够?”宝音娇声嗔怪的问李续。 李续此时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腆着厚脸皮说:“看一两眼就看够了,那以后咱俩还怎么天长地久啊?” 这话说的太过直白,让草原贵女的宝音都羞涩,赶紧说:“哎呀,你怎么什么话都说的出口啊。难怪大汗都说你是好色之徒。” 李续赶紧解释:“大汗陛下可没说我是好色之徒。那是我们汉人先贤孟子的一句话:‘知好色,则慕少艾。’意思是说,年轻人到了足够的年龄了,就可以追求和爱慕美丽的少女。此乃人之天性。那不是说我好色,是说我虽然谎报年龄,但是追求郡主是足够的。” 俩人正在打情骂俏的时候,李续都忘了自己怀里还坐着达兰台这个小弟弟呢。 他一直抬着头,冷眼看着一向冷静多智的表哥,今天跟发了春的野猫似的,赖皮赖脸的跟宝音姐姐说话。 “阿赫,咱们还走不走了?”有点忍不住的达兰台,突然发声,打断了李续和宝音的腻味。 还不等李续说话,旁边表情暧昧怪异的阿兰达说话了:“要不,你俩留下来聊?我们出去玩?都快粘上了,还不赶紧过来见礼。” 见礼?给谁见礼? 李续虽然被人奚落,有点不好意思,但是却听出阿兰达话中的特殊意义。 他顺着阿兰达的指示方向望去,却发现大家都在跟一个装扮成护卫武士模样的十二三岁少年在说话,而且态度都非常恭敬。 “这是太子殿下,偷偷跟我们微服出来玩的。”身旁的宝音赶紧用小声音提醒李续。 李续赶紧翻身下马,来到太子的马前就要行礼。 “不要不要。我是瞒着父皇和母后,跟着宝音姐姐偷偷跑出来的。你们不要向我见礼,暴露我的身份。快上马吧,图勒哥哥。” 李续这才回过身,翻身上马。 就听太子硕德八剌对大家解释道:“我这么大了还没出过皇宫。正好父皇和母后今天有事儿,我才出来的。不过,午时就要赶回皇宫,否则就露馅儿了。在外面,你么你也不要叫我太子。” 他笑着一指大家,说:“你们看,宝音是我表姐,纳忽出和阿兰达是我表哥,连阿丽娅其实也是看着我长大的姐姐,图勒更是我未来的姐夫。咱们这都是一家人,所以在外面。你们就叫我的小名阿拉坦(金子的意思)吧。” 李续没想到太子硕德八剌竟然如此健谈和开朗,他一直以为历史上最后因为政治手段过于强硬,最后把自己搞死的元英宗硕德八剌,应该是个性格固执的毛头小子呢。 纳忽出笑着替大家答应了太子硕德八剌的提议,然后便和太子兵马在前,领着兄弟姐妹一大群人,向外面走去。 然而,大家一边走一边热络的谈话没一会,就来到了西红门外面不远的西市。这个时候,一个问题就摆在了大家的面前——今天到底去哪儿玩? 有人说去西山拜佛,有人说去东城逛街,就是没人要去城南看花灯,早都看腻了,皇宫里的花灯比外面的好看得多。 这个时候,阿兰达突然提出,要去钟鼓楼大街那边看戏。因为那边有个戏楼,这几天据说被一个从南方来的杂剧戏班子给包了场。最近正在每天循环演绎《西游记》。 这个题意一下子收到几乎所有人的一致好评。只有太子硕德八剌有点难过,因为他不能看完全篇,只能看到一半就回宫。 方案定好,立刻执行。纳忽出直接命令一个护卫快马赶去那个戏楼,无论用什么方法,先把票给自己抢出来。 那个护卫也是曾经上阵杀敌的爽朗性格,一拍自己的腰刀,就请主人放心。还不等李续嘱咐他不要行为过激,那个护卫已经一扬马鞭,撞翻了几个挡路的行人,绝尘而去了。 殊不知,此时已经有几双恶毒的眼睛,正在死死盯着李续他们这几个骏马轻裘的少年权贵。 第二百三十三章 逛街2 第242章 逛街2 钟鼓楼在大都城的北边。那里也是元代乃至后世北京城最繁华的地段。然而却不是最华贵的高端地区。 北京城自古就“有东富西贵南贫北贱”这么一说。 元代的都城比明清的城墙更靠北,北边的城墙一直到了后世北三环路以外,北四环路以内的地方。皇城则几乎挨着内城的南城墙。 于是,元代的大都城同样是东富西贵,南贫北贱的格局。 东边因为是运河连接的通惠河,商贾云集的水陆码头。所以,这里自然也就有大量商人和豪富在这边就近居住。 而西边,则一直是贵族和官员们喜欢选择的住宅区。这里方便从平则门(后世阜成门)买煤和牲口,和义门(后世西直门)买水和奴仆,顺承门买瓜果蛋菜。最重要的是,方便从皇宫的西红门进出,拜谒太后或者太子。 这就是东富西贵的原因。 而南边其实就是南城墙外面了。那边居住的都是连城都不能进的农人,力巴儿(临时工)或者小商贩,自然是贫苦人。 而北城面积颇大,却是真正的城市贫民,大多数是在各个府邸或者衙门的仆从下人,要不就是店铺给人家务工之人,身份比之满城的高官显贵,自然是低贱的多。 这就是“南贫北贱的”由来。 其实到了21世纪,北京的这种格局,依旧没有本质的变化。 东边国贸那边由于距离大使馆比较近,最早的经济发展较好的地区都在那边,可以说是寸土寸金;西边到处是政府大院、军队大院还有一些企事业单位所在地;而南城的开发一直到了21世纪初才告别“老、破、小”聚集地,然而依旧因为下风下水而得不到提高,从房价上就能看出来;北边的天通苑、回龙观一直到现在,始终是“北漂”们那温馨而狭小的租住房的集中区。 而鼓楼就是在但是元大都的北城,往西就是后世被称作积水潭的海子,往东是大都路总管府、警巡院、宝钞库和万宁寺。这里是北城的中心地带。 每年,万宁寺这里都会举办非常隆重的庙会。阿兰达说的那个戏楼,就在鼓楼南边的街对面。因此,这里要是演绎脍炙人口的大型的杂剧曲目《西游记》,而且还是六本二十四出,往复式的出演,那门票绝对比后世某杰伦的演唱要抢手一万倍。 然而,李续等人依旧慢悠悠的一边走一边聊天,根本就不担心那个护卫会抢不到演出门票。因为,他可能真的是用抢的方式弄到票,或者根本就不需要买票。没有薅着你们这帮臭戏子的脖子,勒令你们去王府给唱堂会,已经是非常友善了。 李续已经找个机会,将弟弟达兰台交给了阿兰达,这样就方便自己在队伍的最后面,贴着宝音郡主两个人说一些小话。 宝音追问李续在西疆,到底是怎么把察合台汗国的大汗——也先不花给生擒活捉的。 李续并没有庸俗地见到心仪的女孩儿之后,就夸夸其谈,反而是将所有的功劳都推给了阿兰达身上。他说是阿兰达作为南路军主帅,指挥得当,自己只是负责冲锋陷阵罢了。 而且,他还不忘告诉宝音,别看平时纳忽出总是笑吟吟的,非常和蔼。然而,在战场上最艰险的那场跟察合台精锐的王帐铁军的战斗中,是纳忽出率领部下,亲冒矢石,奋勇杀敌,阵斩敌将,这才迫使也先不花丢下部队,狼狈逃窜,结果半路上被自己擒获。 对待宝音这种长期陪王伴驾的人来说,千万不能自卖自夸。人家姑娘不是想听你的故事,而是要从你的话语中参考和查看你的人性和水平。 再说了,夸赞别人其实也是在提高自己。毕竟自己是参加了多次激烈的战场厮杀,更是立下了很多值得标榜的功勋。稍微提点一下,多说别人的功劳,反而会起到很好的作用。 果然,宝音眼睛看向李续的时候,越来越亮了。 “你腰上的宝剑,怎么跟别人不一样啊?人家的剑鞘都是扁平的,怎么你这个是······嗯,是三棱形的?”宝音好奇的指着李续腰间挂着的武器,发问道。 李续握住把手,轻轻按住卡扣,咔嚓一下就将那把奇特的武器给抽了出来。 “这不是宝剑,而是阿兰达新送给我的一把单手三棱鞭。因为,我的兵器原本是一把双手金鞭,太长了,不方便平时携带。所以他这次回来后,就找能工巧匠,用熟铜打造了这柄三棱鞭。” 宝音伸手接过那根三棱鞭,想要稍微耍一下,结果却差点没拿住。 “哎呀,它好沉啊。比我的佩刀要重一倍。这么沉,你能抡得动?” 李续笑笑说:“鞭和锏不同,鞭更细更尖,所以为了增加硬度,这柄三棱鞭加了很多锡和铅。因此,这柄三棱鞭有十斤的重量呢。不过,比起我的那根双手金鞭,要轻多了。” 说完,他轻轻的舞动手中的三棱鞭,发出了破空之声。吓得附近走动的百姓,赶紧低头逃开。 这要是被砸到脑袋,弄不好家里人还要跪着给人家赔礼道歉,因为你崩飞的脑浆子,弄脏了人家蒙古少爷和小姐漂亮名贵的衣服。 两个人虽然在后面慢慢走,慢慢聊,但是一点也没有脱离队伍。因为这支队伍其他人,这一路上就没闲着。不是停下来买点路边的小吃,就是跑过去看一下杂耍。 这群贵族子弟,打赏起来可是非常豪爽。一文钱一文钱的打赏,那是在侮辱他们。这些人出手打赏,都是让手下人一把把的撒钱。但是,如果觉得不好,或者让他们感觉不满意了,掀摊子都是有可能的。 就在李续和宝音郡主两个人亲热交谈的时候,纳忽出正陪着太子硕德八剌,也就是大家口中的阿拉坦公子,在一个书画摊子上,看一个老画师画山水画。 这个老画师似乎是从南方来的,前不久刚去过京北和关外一些山峦游览,所以他的绘画基本上都是大都城周边地区的崇山峻岭。 然而,就在大家一个劲的赞赏他挥毫泼墨画完的这幅关山图的时候,这个家伙却画蛇添足的在这幅描绘山岭之间,残破长城的绘画上,加上了一行诗“秦时明月汉时关”。 画完之后,所有人都在叫好的时候,太子硕德八剌的脸却一下子耷拉下来了。 李续刚开始不明白,但是很快就想通了。因为这首王昌龄的《出塞》全文是: 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 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 什么叫“不教胡马度阴山”?一群纯种胡人骑着马不就在你面前,而且还坐拥了整个汉人江山了吗?好死不死的你干嘛要添加这一句话? 看着阴着脸突然转身离开的太子硕德八剌,纳忽出等人一脸懵逼。李续无奈的下了马,来到那个满脸自豪的老画师的面前,突然拿起他桌上的笔,在画作上面的那行字使劲的涂成了黑嘎达。 那个老画师一脸敢怒不敢言的瞪着眼前这个蒙元贵公子,不知道该不该骂出口的时候,却听那个少年用汉语说:“你是不想让谁“度阴山”啊?” 老画师这才突然发现自己刚才竟然犯下了一个巨大的错误,登时冷汗都冒了出来。 却听李续轻声对他说:“赶紧走,别等着警巡院的巡查过来掀了你的破摊子!快走!”说完,他还是悄悄地往那个老画师怀里塞了一张一贯钱的宝钞,毕竟老画师今天算是没法卖画了。因此,可能就要饿肚子。 看着李续赶走了老画师,阿兰达过来,替此时陪同太子去别的地方游玩的兄长纳忽出问个明白。 阿兰达性子很直,听到原因后就要让人把那个画师抓起来,却被李续给阻止了。 “算了,我不解释。你们几个除了太子,有谁能知道这首汉人的诗后面是这个意思?再说了,这也不是那个画师的本意,他只是想赞叹一下那些没有挡住咱们脚步的旧日关城罢了。我已经让他滚蛋了,就放过这个老糊涂蛋吧。” 阿兰达悻悻的跑开了,跟正在逗太子开心的纳忽出解释了这边的情况。然而,这家伙的声音太大,让前面正在看捏面人的太子也听到了。 太子硕德八剌没说什么,反而是回过神来,看向了正在给宝音郡主买糖瓜吃的李续。 这是他第一次对于这个最近总是能听到他名字的家伙,开始感兴趣。 众人继续往前走,李续依旧跟宝音郡主两个人在一起腻味。这个时候,他发现自己带来的护卫李褚,似乎有点心不在焉,总是东张西望的,好几次没跟上队伍。 李续觉得李褚毕竟是从小地方来的,第一次来到这么大的都市,也第一次见识大都城的庙会,难免会过于好奇和兴奋。 于是,他叫过李褚,从兜里掏出一沓宝钞,塞到李褚的怀中。 “想买点什么就买点什么。如果有好玩的东西,给你老婆和未出生的孩子也买点。今年是兔年,你那孩子肯定是属兔子,一会你买个兔子玩具,给他们寄一个回去吧。” 李褚谢过了李续,继续拖在后面东张西望,不知道在找什么。李续也不管他,毕竟是过年,属下也是人,让他好好玩玩吧。 很快,他们就来到了海子边的万宁桥,也叫海子桥。过了桥,不远处就是戏楼和万宁寺。 此时,一个身材消瘦,满脸谄媚笑容的中年人,正在那个跑腿去抢票的护卫带领下,在桥边的一颗垂柳边,恭敬的等候着呢。 那个中年人一见到大家过来,赶忙来到众人的马前,跪下来给大家行礼。 “小人是灵风社班主杜五六,给几位贵人老爷见礼。祝诸位大人新春康健,万事如意。” 原来,这个叫杜五六的人是那个唱《西游记》的杂剧戏班子的班主。一听说赵王世子带着家里的弟弟妹妹们要过来听戏,赶紧跑过来迎接。 然而,他却说现在戏台子那边已经开始演上了,没办法停下来。还请几位大人,能缓等一下。 一个时辰之后,也就是午时,他们就要开始第四本《孙悟空擒收猪妖》的节目了。这样的话,几位大人也可以比较完整的看剧。 所有人都看向纳忽出,而纳忽出则用目光询问身旁的太子硕德八剌。 硕德八剌看了看天上的太阳,这才发现,他们这一路上已经过了这么长时间。于是无奈的叹了口气,笑着轻声说道: “纳忽出哥哥,咱们一会先去万宁寺那边逛逛吧。出来后,我就必须要回家了。你们也正好可以在午时赶上第四本的剧幕。不过,下次你来我家的时候,别忘了给我讲讲那孙行者是怎么擒拿猪妖的啊。” 众人欢笑着便一起往前走,殊不知此时一直默默跟在最后面的李褚却突然不知所踪了。 万宁寺,全称是大天寿万宁寺,是元成宗大德年间(1271年)建造的,是一个藏传佛教制式的庙宇。 其实,修建这所寺庙还是由于元成宗的爷爷——元世祖忽必烈。因为,在忽必烈的时候,修建了大圣寿万安寺,也就是后世北京的白塔寺。 所以,之后的每一任元朝皇帝,都修建一所自己的寺庙。元成宗修建了这座万安寺,元武宗则修建了大崇恩福元寺,当今的寿山大汗则修建了大承华普庆寺。 然而,在这些寺庙中,万安寺由于地理位置靠近钟鼓楼,所以他的庙会在元代是最热闹的。 兄弟几个人为了方便逛庙会,直接在海子桥边就下了马,并且安排了一个护卫在这里看着马匹,然后步行前往万安寺参拜游玩。 庙会其实讲究的就是一个热闹,好吃好喝的其实倒也没有什么,除了怀里装满了各种零食的达兰台,吃的最开心,其他人也就是吃个新鲜,看个玩意儿罢了。 在万宁寺的阁楼上,看着下面的人潮,听着不远处的悠扬戏曲,身后庙宇中僧人的禅音,诗兴大发的太子硕德八剌,竟然悠然的作了一首七言诗: 海子桥畔曲声扬,锣鼓交响绵悠长。 戏音禅语交挥映,人间佛国共辉煌。 其他人都在赞叹太子文采飞扬的时候,李续却感叹道,大元王朝其实跟这个眼前这个外面戏曲连篇,寺庙里面禅音悠扬的画面,何等的相似啊。 就在李续稍微皱眉的思索的时候,太子硕德八剌竟然主动的和跟在人群后面的李续说话了。 “图勒哥哥,他们都说你是他们中汉文水平最好的,我刚写的诗词,让你这个汉人耻笑了吧?” 李续赶紧摆手解释:“没有没有。公子的诗文才学,图勒是远远不及,拍马难追的。公子不光诗词写的那么应景,里面的深意也让图勒感佩和期许啊。” 别人没明白,但是太子硕德八剌眼眉却不经意的挑了一下。他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而是看了看天空上的太阳,非常惋惜的说: “美好的时光犹如白云苍狗,过得就是快啊。我要赶紧回家了。要不,就让图勒哥哥送我回去,如何?” 太子硕德八剌这话一说,还不等李续回答,旁边的纳忽出赶紧说道:“那有什么不成。这可是他的荣幸啊。” 他挑着眉毛,转头对李续说:“图勒啊,你就护送阿拉坦公子回家吧。放心,戏院里面的座位,给你留最好的那个。” 纳忽出特意将“最好的”这三个字,咬的比较重。他生怕李续拒绝了这个跟太子拉近关系的好机会。李续当然不会了。所以,也就顺水推舟的做起了太子的护卫。 这一路上,他回答了太子关于西域那边的很多问题。当他们来到海子桥上的时候,太子却趴在桥边的栏杆上,望着远处此时已经冻上了的积水潭湖面,轻声吟道:“石栈通星汉,银河落水渠。” “公子的诗词水平,简直让我这个汉人感到汗颜啊。只不过,好像公子说的不是现在的画面,怎么听着似乎应该是夏天夜里的海子啊?公子夏天来过这里?” 硕德八剌笑着说:“当然没有,我第一次来。你说得对,这不是描述现在的海子桥。因为,这不是我的诗词,而是我师傅马祖常,在下了班后,回家的路上写的。嗯,不过你是该汗颜。他是汪古部人,同样不是汉人。” 硕德八剌拉着李续的手,一边往前走一边问:“刚才在长宁寺的楼阁上,你说我的诗让你想到了大元朝。现在没有别人了,你跟我说说,你是如何看待的呢?” 此时,两个人已经来到存放马匹的地方,不远处就是那个看着马的护卫,而周围也许是因为正好在午饭的饭口,竟然没有多少人往来。 李续将太子硕德八剌稍微往没人的地方引了几步,然后抚胸致意,小声的说道: “回禀尊贵的太子殿下,请先恕小臣失言之过。” “你说吧。今日之语,出的你口,入得孤耳,说者无罪,但言无妨。” “谢过殿下。小臣认为,如今的大元,就跟刚才我们听到的禅音和戏曲交相辉映一样。看上去水乳交融,其实却泾渭分明啊。朝廷上,蒙古人为首的草原贵族们,并没有融入外面汉人为主的中原文明。而汉人们也根本不想了解草原人的生活。两个大相径庭的文化,就这样方枘圆凿的在一起共存着。长此以往,总有一天······” 硕德八剌眉毛都拧在了一起,因为李续说到了他心坎中。他追问道:“总有一天会怎么样?” 李续答道:“总有一天,这袅袅的禅音和悠扬的戏曲,会变成荒腔走板的噪音,最终将会引得人神共怒,天下大乱啊。” 硕德八剌看着李续,突然问道:“那你作为汉人,你觉得我们蒙古人应该怎么办?” 李续摊开手,无奈地说:“臣虽然是汉人,但是祖上亦是跟着太祖和世祖皇帝一起杀入中原的。说是汉人,也不是汉人了。殿下对这个问题,其实可以多问问马师傅。他能做出那么优美的诗词,看来也是深懂中原文化。虽然他是草原人,但是其实内心已经汉化了。” 硕德八剌点点头就要离开,却突然转过头来,贴近李续,笑着说道:“马师傅可说了。你舅舅和铁木迭儿一样,都是权臣奸佞,让我离你们远点。你还觉得我应该听马师傅的吗?” 李续则正色说道: “臣的舅舅也许是权臣,但是不是奸佞。权臣者,乃是圣人天子所倚重信任之臣,才会赐予权力,代天子以令群臣。如果天子不信重,则只是臣,而没有权。说权臣就是奸佞,这就是前朝宋国留下的错误概念。前朝的时候,士大夫们是不允许君王有帮手的。因为有了帮手,那些士大夫就斗不过皇权了。他们还怎么与天子共天下?” 虽然硕德八剌只有十二三岁,但是他从小就在父皇安排的诸多大儒的悉心教导下,饱读诗书。然而,今天却第一次听到李续这种歪理邪说一样的话。 硕德八剌是有自己独立思想的,并不是那种读儒家经典读傻了的书呆子。因此,当他听到李续的话后,竟然越想越觉得似乎有那么一点道理。于是,他准备尽快回到宫中,去找睿智的父皇好好问问这个道理。 因此,一路上原本很健谈的太子硕德八剌,一直到了西红门外都没有再跟李续多说话。这也让李续感到有点紧张,差点以为自己得罪了这位元朝皇帝中,唯一的儒家皇帝。 然而,到了西红门外,太子硕德八剌在进门前却拉着李续的手,对他说:“图勒哥哥,有空就常来隆福宫(太子的东宫)找我吧。宝音姐姐也常来我那里的。” 后面那句话,明显是看到李续今天跟宝音腻腻咕咕的样子,特意下的鱼饵罢了。 拜别了太子,李续便骑马往回走。一路走心目中还一边犯嘀咕,今天上午,自己的护卫李褚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从刚才就一直没有见到他,难道他真的自己去玩了?看来,等他晚上回来后,也要给他教教官府的一些规矩。 结果,等到李续刚刚赶到戏楼所在的地方的时候,却发现这里已经被看热闹的人围的里三层外三层了,显然里面是出事儿了。 李续有一种很不好的感觉,他连忙拨开周围的人群,冲到了最里面。却看到守门的一个护卫,已经把腰间的刀子都抽出来了,喝令所有人退后,不得进出。 “勃日朗,出什么事儿了?”李续赶紧问那个叫勃日朗的西羌族的护卫。 勃日朗好像看到了救星,苦着脸咧着嘴喊道:“表少爷,你可回来了。出大事儿了!小王子达兰台少爷,丢了!” 第二百三十四章 绑架 第243章 绑架 达兰台是全家的心肝宝贝,所有人都怜爱这个聪明,却体弱多病的孩子。 平时都是李续抱着他,今天为了方便李续能黏着宝音郡主,所以阿兰达就主动将这孩子抱了过来。 不光他照顾达兰台,其实包括纳忽出、阿丽娅也都换着照顾他。达兰台也是个很乖巧的孩子,知道表哥正在跟未来的表嫂说话,也就不再吵着要李续抱他了。因此,为了奖励这个可爱又懂事的孩子,只要是达兰台想要的,哥哥姐姐们是无有不从。 这孩子也很懂事,母亲塔拉亥公主不让他在外面多吃零食,他就买下来,存在怀里,等回家后,给额吉和阿爸一起吃。 他身穿一身银鼠皮做的外袍,头上带着卷毛折耳暖帽,帽尖上还绑着一个拇指盖大小的东海珍珠。小家伙一看这身行头,所有人都知道肯定是哪家蒙古王公家的小少爷。 戏楼是露天的,平时不演这种大戏。今年刚从南方进京的灵风社戏班子,却包了这几天的所有演出,然后还用厚重的帷幔将外面遮挡起来,只留下南北两个进出口,安排观众们,北门进,南门出。主要是为了方便收门票。 场地外面原来是一片平地,大家以前都是坐在一片条凳或者干脆站着听戏。 灵风社的班主杜五六很聪明,他在到来之后,根据目前有限的场地,竟然引用他们老家戏楼的安排方式,将戏台对面搭建起了五层高的阶梯型座位。这样就可以在有限的空地上,坐更多的人听戏。只需要把周围都围起来,就可以在这里短时间内,建造一座临时的半封闭型戏楼。 元朝的杂剧《西游记》和后世的吴承恩所写的小说《西游记》有极大地不同。总共是六本二十四折戏。而且故事内容也有较大的差别,是当时最脍炙人口的大型戏曲节目之一。 其实,灵风社的这次演出,票早就提前售罄了。然而纳忽出等人的突然到来,却让班主杜五六很无奈的高价退回了一些门票,并且还将不得不让现场的一些人,将最好的位置让给了这一帮王公贵族子弟。 其实,作为帝都的大都城,最不缺的就是官宦子弟。原本也有一些人仗着身份对于让座的事儿表示了不满,但是一听班主杜五六说来的是赵王家的小王爷们,这些人立刻就表示愿意主动让出最好的位置,只求跟他们能并排坐在一起。 赵王德格都巴雅尔可是当今朝堂上炙手可热的权臣新贵,皇帝在元日大殿的时候,说直呼德格都巴雅尔为“赵王兄”,并且赐予旌旗大纛,允许他可以代天子在军中行事。 当然,还有什么剑履上殿,见皇不败之类的恩典。 什么叫“一字并肩王”,此时的赵王德格都巴雅尔,就已经算是“一字并肩王”了。 他的权力,尤其是在军中的权力地位,已经和皇帝相同,因为他是获得了蒙元大汗赐予的旌旗大纛——也就是苏鲁锭。他可以凭借这根苏鲁锭,任意调动全国兵马,并且有发动攻伐战争的自主权。 这要是放在汉人王朝,估计下面就有人要上表请皇帝给赵王加九赐,然后找个机会不是宰了权臣,就是逼着皇帝禅位了。这是一套固定流程。 但是,蒙元王朝不存在这种情况,因为有这种殊荣的还有好几个,其中就包括丞相铁木迭儿。 因此,赵王家的王子小姐们来看戏,大家再大的怨气,也要努力化作殷勤,尽力侍奉。 然而,就是在这样的一片祥和的环境下,还是出事儿了,而且还是天塌了一样的大事。 就在《西游记》第四本第一出戏《妖猪幻惑》刚结束的时候,一直搂着弟弟达兰台看戏的熊二阿兰达,在站起来叫好之后,刚坐下来却发现身旁的弟弟达兰台,竟然不见了。 他赶紧到处找,以为弟弟跑去别人那里了。然而却怎么也找不到。他甚至怀疑身材瘦小的弟弟,是不是掉到架起来的座位后面去了。可是,趴下去叫了半天,除了黑漆漆的空地,下面什么也看不到。 现在好了,大家谁也别看戏了,全都噤若寒蝉的看着已经红了眼睛的阿兰达和纳忽出,拎着还带着血的刀子,在场地里四下寻找。 戏台钱的空地上,可怜的班主杜五六已经被暴怒疯狂的熊二砍伤了胳臂,正捂着伤处蹲在地上求饶。 不过还好,疯狂归疯狂,在发现弟弟丢了的第一时间,纳忽出就命令护卫,封死南北两个唯二的出入口,并且带着护卫直接到戏场里面,搜索着每一个角落。发疯的熊二叫嚣今天找不到弟弟,场子里所有人都要死! 这两个人真的吓坏了。弟弟达兰台是母亲塔拉亥公主拼了命才生下来的亲儿子,是她的心尖子、眼珠子啊。要是达兰台丢了,自己哪儿还有脸回去面见养育自己长大的塔拉亥公主啊。 就在这个时候,送太子回皇宫的李续回来了。他听闻这件事儿后,一瞬间脑子都给吓得一片空白,清醒过来之后,腰间的三棱鞭不知道怎么地,已经被他习惯性的在面对危险时抽出来了。 他赶紧收回三棱鞭,跑进去,拉着熊大熊二这两个赤红了眼睛,准备杀人的家伙,把情况问了个清楚。 “别着急,别着急,咱们肯定能找到达兰台。你先告诉我,你确定在猪妖变身之前,达兰台还在你身边?” 阿兰达点点头: “肯定还在,我当时一直搂着他呢。他就坐在我和纳忽出中间,手里拿着我给他买的糖豆。”说着,阿兰达急得的眼泪都快出来了。 这个时候,纳忽出冲过来,一巴掌就扇在阿兰达的脸上,怒喝道:“收起你的眼泪,好好想想,你当时放手的时候,有长时间?” 阿兰达想了想,然后很肯定的说: “也就两息的时间。当时台上的猪妖突然变身,还唱了两句,然后就背着抢来的裴海棠下去了。我当时就是在那个时候鼓掌的。” 李续听了一下后,先把手里的三棱鞭插回鞭鞘中,然后来到当时他们坐的座位那里查看了一下,然后又转到座位下面,被架空起来架子下面勘察。 “这里面你们来过吗?”李续举着火折子,问外面的护卫。 护卫摇摇头。 李续指着地面上的一些脚印说:“这里有新脚印,看来应该也就一个人。咱们的座椅是可以翻起来的,可能有人从这个地方,趁着大家站起来的时候,将达兰台抓下来,然后裹挟走了。” 听完李续的这个分析,阿兰达转身就奔到出口处,薅着负责出口那边的一个戏楼的人,怒吼着问有没有看到有人带着他弟弟出去。 那个人被吓得都尿了,只是诅咒发誓没看到有人带着孩子出去。他还解释,因为这是出口,是不会有人往里走,但是看戏的半路上也经常有人直接出去,他就没怎么管。 就在这个时候,李褚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突然钻出来了,一脸慌慌张张的样子,还悄声问李续出了什么事。 李续心中极其生气,但是也不好当着熊大熊二的面斥责他。只能将他带到不远处,用最快速度告诉他现在的情况。结果却听他说: “小将军,我可能碰到的就是掠走小王子的歹人。” 李续大吃一惊,赶紧追问。 原来,李褚这一路上之所以东张西望,其实并不是第一次进京而看花了眼,而是他发现沿途上,一直有人在悄悄跟着自己这一行人。于是,他才特意假装脱离队伍,来了个反跟踪。 “你看到那个人出去了吗?” 李褚摇摇头,说: “那个人似乎只是负责跟踪的。我跟着他来到不远处那个街口的一家茶楼,他跟一个头戴黑色皮兜,身穿黑色皮毡大氅的家伙接上了头,然后那个浑身都是黑色的家伙就离开了茶楼。现在想来,似乎就是往戏楼这边来了。我没办法,就只能盯着那个人,结果那个人坐在茶楼竟然不走了。我这才回来,结果却听说这边出事儿了。” 李续赶忙问道:“你还记得那个浑身黑色衣服的家伙长什么样子?” 李褚想了想:“他长得很有特点,瘦高个,干瘦干瘦的,额骨很高,鹰钩鼻子,鼻梁也很高,看着不像是汉人,似乎是色目人。他的左脸还有个刀疤,双手跟干枯的树杈似的,眼睛冒着贼光。一看就不是好东西。” 这个时候,班主杜五六过来了。他胳臂上的伤口已经被演员给稍加包扎,止住了血。他听到李褚这么说,赶忙问道:“这位大人,那个人左耳朵是不是带着一个银色的大耳环?” 李褚为难的说:“不知道,他戴着帽子呢,我看不到他耳朵的位置。” 李续转头问班主杜五六道:“你知道这个人?” 班主杜五六捂着受伤的胳臂,一个劲的点头。 “这个人叫文三儿,我们都叫他黑三爷。想要在这一片跑码头,必须要给附近的一伙子叫做水龙帮的地痞上贡。这个文三儿就是水龙帮的三当家的。前几天,他还在我们这戏院里,调戏了一个良家妇女呢。” 李续不可思议的说:“什么?这里距离大都警巡院这么近,怎么会有这种人?你们不会报官吗?” 班主杜五六叹了口气说:“唉,报官有什么用?顶多抓紧去拘留十五日,人家出来后,照样能把我们置于死地啊。” 李续不想就这个话题继续说下去,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弟弟达兰台。他赶紧继续问道:“你们有谁看到这个文三儿今天来了吗?我是问我们来了之后,他有来吗?” 班主杜五六赶紧把入口处收门票的人喊来询问。那个负责收门票的人赶紧点头: “来了来了。就在刚开场没多久,黑三爷就来了。不过就他自己来,没带其他人。门,门票也依旧没给。” 李续一指会场说:“他现在在场子里吗?” 所有人都摇头,刚才检查的时候,就没有见到这么有特征的家伙。李续反而点了点头,直接转头逼视那个负责看出口的人。 那个人立刻跪下来说,指天发誓自己真没看到那个黑三爷出去。他是听到里面出事儿,有人叫让着丢孩子了,就跑过去看情况。当时,这门口就没有人戍守。 李续说:“起码现在知道达兰台最有可能是什么时候,被什么人,用什么方法给掠走了。你们有谁知道这个什么文三儿或者水龙帮的老巢在哪儿吗?” 班主杜五六一个劲的摇头: “我们是外地来的,只是趁着年节进京演出,混口饭吃。到这里也是被逼无奈,才给这些人上贡。每次都是他们主动派人来收钱,我们并不知道他们的贼窝在哪儿。” 纳忽出和阿兰达此时的心情也稍微冷静了一点,赶紧安排一个手下,先护送宝音郡主和阿丽娅回宫,然后回府中“摇人”! 阿兰达拉着李褚连忙问道:“你刚才去的那个茶楼远吗?” 李褚一指前面:“就在那边,我来带路。我猜测那个家伙还没走。” 纳忽出点点头,安慰红着眼睛的熊二阿兰达道:“别担心,他们跑不了。找不到那个跟踪的家伙,咱们就一家一家商铺去问。他们水龙帮不是这片地方的地头蛇吗?我就不信还挖不出他的蛇窝!” 说完,拎着刀子一挥手,就带着众多护卫,在李褚的领路下,向那个茶楼的方向扑去。 李续回过身来,拍了拍被吓得体若筛糠的班主杜五六,轻声道: “我兄长也是急火攻心,才伤害了你。我代他向你赔罪了。不过,你最好祈祷我们今天能救出我弟弟。否则,就找个地方自己了结吧。总比让官府把你们抓去,砍下你们所有人的脑袋,来缓解我舅母失子之痛要好得多。不过,如果今天我们找回了弟弟。我会派人来这里找你们,赔偿你们的所有损失,并且会给你们一大笔奖赏。毕竟,刚才的很多信息,都是你们主动提供的。” 说完,李续来到戏院中间,对着依旧呆坐在台子上,被刚才熊大熊二的行为,同样吓得胆战心惊,不敢动弹的众位观众,抱拳致歉。 “在下侍卫亲军副都指挥使李续李图勒,赵王是我亲舅舅,被掠走的是我舅舅的小儿子。所以我两个兄长有一些粗暴。在这里,图勒代表赵王府,给诸位赔个不是。如果你们之中,有人知道这个什么水龙帮的信息,现在就可以告诉我,赵王府必有重谢。不过,如果让我们王府知道你们之中有谁跟他们沆瀣一气,或者知情不报······” 李续的话说到这里突然戛然而止,他用眼睛逼视着眼前的所有人。然而,除了惊骇和恐惧,他没有看到这些人脸上有其他的异样表情。 这个时候,突然有个年轻人战战兢兢地对李续说道: “大,大人,小人听说那个水龙帮好像就在这海子旁边的某个地方。他们这帮人,经常在这一带为非作歹,官府也拿他们没辙。” 李续从腰间的包囊中,掏出一锭金灿灿的、巴掌大的大金元宝,然后冷冷的问:“你可有什么有用的信息要告诉我吗?” 那个人似乎是看在金元宝的份儿上,眼睛都睁大了,然后想了想说: “他们为首的四个人。老大诨名叫金罗汉,真名不知道,但是他有个特点,是个疤瘌眼的秃头;老二诨名蝴蝶李,真名李凤娘,是城北有名的鸨子头儿,专门逼良为娼;老三诨名黑三爷,真名叫文三儿,是个采花贼,据说被他的袍子一捂,多贞洁的烈女,也会任由他施为;老四诨名金冠道人,真名不知道,只知道姓罗,都叫他罗道长。这个人是他们的狗头军师,坏主意都是他出的。我们这附近做买卖人家,没有哪家不被他们欺负的。” 李续精准的将手中的金元宝直接扔到了那个人的怀中,然后抱拳冲他致谢。 “如果我们找到了我弟弟,还有同样大的一块金元宝赏给你。到时候,你可以到王府来找我领赏。” 不等对方道谢,李续便快步离开了戏楼,往不远处的那个方向走去。 他虽然不知道茶楼在哪儿,但是他确定,以熊大熊二现在的心性,一定会大闹一场。到时候哪儿围观人最多的地方,一定就是那个茶楼。 在元代的《西游记》之中,猪八戒不是去高老庄,娶的也不是高翠兰。而是在裴家庄,娶的是裴海棠。后世《西游记》猪八戒最后被猴哥给耍了,没娶成。但是在元代的杂剧中,人家可是正经拜堂成亲,入了洞房了。 还有,元代杂剧中,人家孙悟空有媳妇。孙悟空的妻子名叫娇姿,乃是火轮金鼎国王之女;而且孙悟空是很宠爱他这个妻子的。他就是还为了哄夫人高兴,而大闹天宫,偷蟠桃,偷仙衣什么的。戏文中孙悟空有一段独白:“我天宫内盗得仙衣、仙帽、仙桃、仙酒。夫人快活受用。”。对了,据说仙衣是王母娘娘洗澡时候偷的,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有这个剧情。 最后一点,抓住这个猪妖的也不是千变万化的猴哥孙行者,而是观音菩萨请来了二郎真君。二郎神派出自己的哮天犬——中华细犬,是野猪唯一害怕的动物——咬着猪八戒这头野猪怪的耳朵,将他降服的。 第二百三十五章 茶馆 第244章 茶馆 果然,走了不多远,又看到一个街角处已经被看热闹的人群围了个水泄不通。中国老百姓对于新鲜事物的渴求度,是非常强烈的,有的时候甚至会超过对于危险的警惕度。 李续直接推开面前挡着的群人,却发现这次不光是有围观的百姓,竟然还有二十多个提着水火棍的警巡院巡查和衙役,正在跟拎着刀子的王府护卫们对峙,为首的一名绿袍官员,正在和一名护卫首领说话。 在护卫的身后,有一间已经关上了房门的茶楼,里面似乎能听到阿兰达那特有的暴怒吼叫声音。 这个时候,那个身穿绿色官袍的官员,看到一身华丽织绣服饰的贵族公子,拎着一根三棱鞭走了过来,而且那群凶神恶煞的护卫,见到他还连忙致意。他连忙小跑着过来,拦在李续面前,诚惶诚恐的首先行礼致敬,然后自我介绍起来。 “本官,啊不,下官左警巡院副使赵必成,见过这位贵人,请问贵人怎么称呼?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儿啊?还望贵人能指点下官一下。也好让下官和手下人,能为贵人们出出力。” 警巡院副使,从六品的官员。说难听话,王府的管家,品级都比他大两级。因此,李续连手都没拱,只是抬眼皮看了对方一眼,然后说: “本官侍卫亲军副都指挥使、清池郡公(舅舅不让推辞)李续李图勒。你听说过我的名字吗?” 大都城的警巡院一共有三个,北城有左右两个警巡院,俗称“二院”,负责皇城内部的治安。以及负责南城城外治安的南城警巡院。三个警巡院分别各有一个正六品的警巡使,两个从六品的副使,以及其他官员。 类似于后世的警察局,街道派出所之类的治安单位。受距离此地不远的大都路总管府的管辖。 大都这里的官员,尤其是负责地方治安的这些官员,不一定能够抓贼,但是一定要长着一对儿明亮的招子——知道这城里大大小小权贵家的身份和错综复杂的关系。否则,得罪了哪尊神都不知道,也就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这位叫赵必成的副使一听李续的名字,思索回忆了片刻,突然恍然大悟道: “下官知道,大人是赵王千岁的外甥,赵王府的表少爷。卑职给小将军见礼。”说完,他赶紧双膝跪地,给李续见礼。 看这个官儿如此上道,李续赶紧把他扶起来,也收起了刚才冷漠的表情,问道: “你今天当值?” “正是下官当值。这一片的治安,由我负责。” 李续点点头,用手指着他的脸说:“我劝你,最好把最后那句话吞回去。” “啊?还望大人指点。”赵必成指了指传出撕心裂肺哭喊求饶声的茶馆,问道:“ 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儿啊?有什么不顺心的,交给下官来处理好了。莫要脏了大人们的手。如果是招待不周,还请大人放过焦四宝他们吧。老焦开这个茶馆也不容易啊。” 李续没理他,继续问道:“你知道水龙帮吗?” 赵必成没想到李续会问这个,怔了一下后回答道:“下官知道。这是一群地痞流氓,经常在北城一带活动。前不久,我们还抓了他们的二当家,一个叫什么蝴蝶的老鸨子。今天上午,下官到任的时候,还听说有人要花钱保那个人出狱呢。大人,可是这个水龙帮惹到了赵王府?” 李续继续问道:“你跟水龙帮里面有人认识吗?能牵个线、搭个话吗?” 赵必成一脸苦相:“大人啊,下官哪儿认识他们去啊。那帮人神出鬼没,还经常祸害这片的百姓。下官抓他们还来不及呢。” 李续想了想,觉得这个赵必成并没有说谎。看来,这个所谓的水龙帮,就是个一群拍花子,拐孩子,抢男霸女的城狐社鼠。 这么一来,李续反而放心了不少。如果对方并没有什么政治背景,只是一群社会闲散人员组成的地痞流氓。那他们掠走达兰台,应该是抓错了人。 这种情况下,以目前赵王府的能耐,今天之内找到这孩子的可能性,就很大了。 李续想明白了之后,拉着这个叫赵必成的官员来到茶馆的门口,跟外面的百姓隔绝开来,轻声的将刚才达兰台,被人掠走的事情,告诉给了眼前这个警巡副使赵必成。 赵必成听到这个消息后,吓得差点翻白眼晕过去。 在自己当值的时候,在自己负责的地盘上,而且还就在警巡院的旁边。当朝权臣赵王的嫡亲小王子,竟然被人在众目睽睽之下,拐走了。难怪刚才让自己把最后一句“这片地方的治安我负责”给吞回去。就这么一句话,足够自己全家发配崖州的了。 完了,找不到自己别说仕途了,可能连发配崖州都算是好的了。你看看屋里两个小王爷,已经发疯的在虐杀人了。 没多会,浑身溅的都是鲜血的李褚,打开了茶馆的大门,看到门外站着的李续,赶紧请他和旁边已经吓得眼睛都发直的那个绿袍官员一起进去。 进屋后,李褚顺手就把茶馆的房门给带上了。关门的一刹那,看清楚屋里情况的赵必成,吓得腿肚子都转筋,一下子就瘫坐在地上了。 因为就在不大的茶馆屋内,靠着墙的那里,有个满脸是血的人,正被一张八仙桌死死的顶在墙边,身下没有任何凳子,只能半蹲着苦苦支撑。 那个人不是不想坐下,而是两只伸平了的手,分别被两把匕首,死死地钉在了八仙桌的桌面上。 在他桌子的对面,分别放着三颗刚刚被砍下来的人头。人头面向他放着,其中一个死不瞑目的家伙,好像死后还依旧盯着他看。 看着死去的同伴的头颅,也不知道是吓的,还是疼的,那个家伙两条腿一直在打颤,双股下面已经顺着裤腿往下滴答着骚臭的液体了。 李续走近一看,他十根手指的指甲盖已经不见了,换成了一小撮被鲜血完全浸透成红色的盐巴,铺在手指头上。 这个满脸横肉的家伙,早就没了往日的凶神恶相,正在涕泪横流的努力忍住剧痛,跟隔壁桌上一个战战兢兢的文人,详细讲述着自己曾经犯下的所有罪行。 李续笑着对坐在一张干净整洁八仙桌旁,不停用喝茶来安抚自己的纳忽出和阿兰达说: “没想到啊,几天不见,你俩整人的手段越来越专业了。我看刑部的人应该来找你俩拜师学艺了。是这帮人吗?” 阿兰达点点头,表示找对了人。他一指李续身旁的李褚说: “人是我杀的,但是这刑讯的方式,是你带来的这个人想出来的,竟然出奇的好用。我们刚才揍了他半天,屁话不说。放他手里这会儿时间,连摸过婶子屁股的事儿都交代了。你收的这个人,是个人才!” 李续看着李褚,赞许的点点头。然后对纳忽出说:“这人不错吧?我准备放到军中历练一下。” 纳忽出很认真的看了看李褚,然后却说:“先找到达兰台再说吧。” 如今,家里很多的事情,尤其是人事关系的安排,都已经交给了纳忽出来处理。因此,想要给手下人安排更高级的职位,还需要纳忽出这里帮忙才行。 纳忽出不耐烦的一摆手,指着前面做笔录的家伙问:“这磨磨唧唧的说这么半天了,还要多久啊?” 李褚赶忙过去,不一会就拿着几张按了血手印的文件回来了。 “回禀小王爷,他都招供了。根据这家伙说的,他们从早上就跟着咱们了。就是想劫持咱们的人,说是能用咱们的人换文三儿的老相好,叫什么凤凰李的。下手的就是那个穿黑袍子,叫文三儿的家伙。他们的老巢在一个叫兔子窝的地方。人应该是被文三儿带回老巢,等着跟什么人交易。好消息是,这次是文三儿自己单干的,因此,他们之前没有跟其他人通气儿,别人还不知道呢。在下推断,他们的人肯定还不知道咱们已经知道他们的虚实了。只要咱们赶紧抢先下手,达兰台小少爷就不会被提前转移。” 听到这里,阿兰达一把将手里的茶杯狠狠砸碎在地上,吓得此时正在他身后,给他斟茶的老板焦四宝一哆嗦。 “该死的腌臜泼才,吃了豹子胆了!竟然把脏手伸到我们王府身上了。我这就去调兵,把那个什么狗屁兔子窝,全给屠了!我要把这帮什么兔子什么水龙的,全都架在火上烤着吃!” 说着,他气冲冲的就要往外走,也不知道是自己要去杀人,还是要去城外兵营真的点兵回来屠城。 还好旁边的纳忽出赶紧站起来,一把就薅住了膀大腰圆的熊二,怒喝着让他冷静。 也亏了熊大纳忽出手阻止,换了别人,哪怕是李续,也不一定挡得住气的发疯的熊二阿兰达。 李续也劝说道:“阿赫,不能冲动啊。你知道那个兔子窝在哪儿吗?还有啊,这帮人连当地警巡院都很难找到,一定藏得很深。你不能拎着刀子满城瞎转吧。” 说完,李续赶紧拉来旁边吓傻了的警巡副使赵必成,让他给两位小王爷回话。 赵必成此时的大脑开始高速运转,他知道这个时候说什么都没用了。于是,干脆直接就跪下来,主动请罪: “都是下官职务有失,还望两位小王爷给下官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说完,砰砰砰的磕头。 赵必成头磕的很响,说明主动认错的态度还是很诚恳的,起码这么做,得到了同样怒火中烧的纳忽出的谅解。 纳忽出点了点头,算是暂时原谅了他。冷冷的问道:“兔子窝你知道在哪儿吗?” 赵必成赶忙解释: “下官听说过那个地方,但是没去过。下官只是知道,那个地方沿着海子边的斜街,一直往西走10里。只有一条路可以通过去。那边是个凸进海子里面的半岛,三面临水,一面挨着凤池坊。在建德门大街和海子斜街的交汇处。是个‘三不管’地区,非常的混乱,经常出现一些是治安问题。而且,那边的路很不好走,道路崎岖不说,兔子窝里面跟迷宫似的,不认路的人,很容易走迷路的。所以才被叫做兔子窝。不过,下官可以派个曾经去过那边的亲信,给小王爷们引路。” 在纳忽出的默许下,赵必成赶紧跑到外面,很快就拉着一个跟他长得极其相似的年轻衙役进来了。 “回禀王爷,这是下官的侄子赵五儿。兔子窝那边,他去过,可以为小王爷们带路。” 结果,话刚说完,那个叫赵五儿的家伙,赶紧说:“爹,不是,二叔啊。兔子窝那个地方可不能就这么去啊。我们几个去那边巡查,没有五个人以上,根本不敢往里面钻。去年老薛就折在那边了,七八天后才在海子里捞到尸体。” 阿兰达直接把刀子抽出来,夹在那个叫五儿的脖子上,吼道:“本王有刀,我还怕他们跑了呢。” 赵五儿慌忙摆手解释: “王爷息怒,王爷息怒。小的不是那个意思。小的是说,那边鱼龙混杂,咱们贸然进去,对方眼线极多,还没到门口呢,就肯定被歹人发觉。到时候,就算咱们仗着人多势众冲进去了。也一定会扑个空的。” 阿兰达被这个叫赵五儿的衙役这么一解释,冷静了下来。他那张蒲扇大的手,轻轻拍了拍赵五儿的肩膀,说: “你说的有道理。顺利救出我弟弟,本王必有重赏。”那个表情就差说一句:泥地,大大地良民。 这个时候,李续叫来一个护卫,给他一些钱,然后在耳边吩咐了一阵子。那个护卫快速的冲了出去。 “我有个办法。”李续回过身,拉着纳忽出和阿兰达说: “我安排人去弄一些老百姓的旧衣服。咱们换了便装过去。不过,这需要有人提前悄悄摸进去,给咱们探路。找到贼窝子,最好能确定达兰台是否真的在里面。然后咱们再乔装打扮过去,来个突袭。” 说完,他看向阿兰达解释道:“就跟咱们在山谷里抓也先不花那次差不多。怎么样?” 阿兰达很兴奋点点头,说:“行。我看行!”然后望向纳忽出。 纳忽出现在已经18岁了,嘴角也有了一点绒毛,他经常不自觉的学着父亲德格都巴雅尔的样子,捋着胡子想事情。 他摸了摸嘴角的绒毛,眯着眼睛想了想,提出了自己的问题: “咱们人手不够啊。现在咱们这边就十个护卫,加上外面的那几个废物衙役,也才不到二十人啊。我刚才已经安排人回家带些人手回来,我觉得他们应该再过一会,怎么也该到了。最好能有三十人,然后再过去。还有,派谁先摸进去呢?那个警巡副使的私孩子赵五儿肯定不行。估计半路就跑了。图勒,你更不可以。我不能让两个弟弟都在今天遇到危险。” 因为他们说的是蒙古话,所以旁边的人基本没听懂。 李续却看到身旁的李褚,然后对纳忽出推荐让李褚去。纳忽出转头问李褚的意见。 李褚听到这个计划后,拍着胸脯做保证。 “王爷和小将军放心吧,在下在江湖上走过,很多江湖切口黑话,在下都知道。这种探山寨的活儿,我小时候跟着师哥们也干过。我一定把这帮人的藏匿地点找到。只要小少爷在他们那儿,我肯定能找出来。” 听了这话,纳忽出眼睛都亮了。他一拍李褚的肩膀,笑着说: “好!既然图勒这么推荐你,信任你。本王这次也信任你。你只要能把达兰台救出来,我纳忽出保你做副千户,不,侍卫亲军的实权千户。你家里也能获得个世袭罔替的百户爵位。” 李褚赶忙跪下来,谢过青城王纳忽出的恩赐。 且说就在李续哥儿仨正在点兵布阵,开始安排的时候。皇宫里面却已经炸了锅了。 原来,刚才回到皇宫中的阿丽娅和宝音郡主也被吓坏了。刚刚回到兴圣宫就忙不迭的跑去,将今天的事情全都告诉了正在和皇帝、皇后夫妻宴饮谈天的答己太后。 答己太后听到这话,当时手里的白玉茶盏都掉在地上了,惊骇的不行。 而坐在太后身边的寿山大汗登时就站了起来,赶忙让人把赵王叫来,顺便赶紧传太医来。 因为坐在答己太后身侧,侍奉太后的塔拉亥公主,已经直接昏过去了。 此时,赵王德格都巴雅尔并不在兴圣宫,而是正跟着丞相铁木迭儿,以及一大堆礼部的大臣,在皇宫偏殿里面喝酒,顺便讨论今晚上元节如何给帝后来个惊喜的事情。 众人慌乱之间,答己太后很快就冷静了下来。她立刻就下了一道懿旨: 封城!关闭大都城内城的所有十一座城门。找到达兰台之前,任何人不得随意进出大都城。 第二百三十六章 贼窝 第245章 贼窝 冬日的太阳,暖洋洋地照耀在被冻得结结实实海子(什刹海)冰面上,泛起一片片耀眼的反光。 海子北边有一条沿着湖岸方向,婉言伸向西北方的道路。这条路上的行人车马其实还是挺多。其中,有一辆乌棚马车,正在赶车的不断挥鞭之下,快速向西奔驰。 赶车人正是李褚。他换了一身家丁武士穿的浅灰色圆领拽撒裙袍,腰间系着一条宽腰带,依旧悬挂着那把李续送给他的宝刀。他的青色厚大衣仍在车厢里面,让换上了一身百姓衣服的赵五儿抱在怀里。 李褚亲自充当车夫,在赵五儿的不断指路下,飞快的向着远处的那片黑压压、脏兮兮、乱糟糟的湖边棚户区飞奔而去。 李褚一边赶车一边头也不回的问身后的赵五儿:“你经常去兔子窝吧?” “没,没有。我只是之前巡查的时候去过。” 李褚笑了一下,反问道:“那你记忆力特别好?连刚才那条路上有个几个小坑你都记得那么清楚?” “······大人,您可别告诉我二叔。他知道了会打死我的。”赵五儿轻声的说。 车停了下来。他们已经到了那片破旧棚户区的外面,不过李褚没有下车,反而回过头正色的问赵五儿: “你平时来这里干嘛?嫖还是赌?” “都,都有。这边比较便宜。而且场子里面如果钱不够,会有人借钱。不过,我现在已经戒了。只是有的时候会来这里玩两把小的,或者找个暗门子耍耍。” 李褚冷笑了一下,说:“年纪不大,玩的还挺花。你小拇指就是在这里被砍掉的吧。” 赵五儿赶紧就把左手给藏到怀里,然后很尴尬的轻轻点了点头。 “所以,我二叔逼着我戒了赌。我现在也不是很常来。” “你知道水龙帮的窝点?” “整个这一片其实都是,但是具体他们的窝子在哪儿,就不着调了。我就知道他们的几个场子。我从没在他们那里面嫖过,太贵了,没个两三贯,根本不行。我就是找找周围的暗门子爽一下罢了。而且,他们的几个头领我是一个都没见过。” 刚说完,他赶紧更正道: “那个蝴蝶李我以前倒是也见过。别看他长得细皮嫩肉的,其实是个阉人,男扮女装的。他是这边的鸨子头。前两天,让我们的人给逮住了。听说,他跟那个什么黑三爷,是一对儿的。” 李褚听的都感觉恶心。他岔开话题道: “你一会带我去他们的窑子。我猜他们绑来敌人,应该都会先藏在窑子那边。” “大人······” “别叫我大人!家里我行二,叫我李二哥。” 赵五儿赶紧改口:“是是,二哥啊。这里的窑子都是很嫩的新雏。不但特别贵,而且一般不直接接待外人。您想去,肯定先要玩几把,输他们点钱才行。怎么也要输个万儿八千钱才有可能啊。不知道,二哥的钱够吗?” 李褚将李续早上塞给他的那一大沓宝钞拿出来看了看,怎么也有近百贯钱。 “这些是早上刚赏给我的,够吗?” 赵五儿看着那么一沓宝钞,里面的面额动辄就是三贯、五贯、十贯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好悬没忍住,口水也流出来。这比他十年的薪水都多啊。赵王府果然是天下豪富,对于这么个普通护卫的随手打赏,都有这么多。 李褚直接抽出两张五贯的宝钞塞到赵五儿的怀里,对他说: “钱够就好。这些你拿着。顺利救出小少爷,赵王府的赏赐,够你嫖一辈子的。一会儿机灵点啊。” 看在钱的份儿上,赵五儿眼睛里都有了光。他将那些钱揣在怀中,然后使劲的点了点头。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进了那片因为胡搭乱建,造成道路七拐八绕的,俗称兔子窝的贫民窟中。 走不了多远,他们就来到一个稍微开阔一点的地方,那里有一颗早就枯死,却依旧挺拔矗立的老槐树。 这个时候,不知道从哪儿就窜出来三个人,挡住了李褚和赵五儿的路。 其中一个人似乎认出了赵五儿。 “哎呦喂,这不是咱小五爷吗。好久没见你来耍了。我以为你他妈的从良了呢。咋了?你爹今天不在家啊?”一个戴着毛都快掉光了的翻毛皮毛的瘦高个人,打趣的问赵五儿。 赵五儿一改刚才的唯唯诺诺,横着脸就骂了回去:“你妈还没让我操爽呢,我能不来吗?赶紧带路。爷今天要好好爽利爽利,来个开年第一炮!” 这个时候,站在后面一个黑胖子却依旧拦在他们前面,看着面生的李褚问: “这位看着眼生啊。咱们这边都是亲戚街坊的生意,不开生门的。”(意思是不接陌生客人) 李褚直接抱个拳,朗声说到: “在下从外地来贵宝地,这位小兄弟与我投缘,我们就搭了个伙儿来玩。还望各位行个方便。” 说完,他从怀里掏出来整整七枚簇新的铜钱,摆成一条直线,平摊在手掌心中,横着就递到了对方眼前。 这在江湖中有个称谓,叫做七星探路。意思是,我有钱,就是想来玩玩,没有恶意。如果对方收了这钱,你就可以通过了。 然而,那个黑胖子却依旧抱着膀子没伸手,其他两个人明显是他的手下,只是看着不敢接那个钱。 黑胖子虽然没接钱,但是脸上已经有了笑容。他问道: “不知客官什么把头儿啊?”(姓什么) “一脚门,单字一个褚,家里我是那个带孔的。”(姓李,名褚,家里排行第二) 黑胖子一看李褚的切口非常江湖,立刻就放下了心。一边接过李褚手中的七枚铜钱,一边伸出了另一只手。 “二爷见谅,我们这儿的规矩,进门每人十个子儿。二爷和小五一共二十个铜子儿。您破费。” 到了这个时候,收你进门钱了,这才算是真正让你进。李褚很痛快的又掏出钱,给了他们。 “客官,您腰上的家伙事儿,恐怕要小的们帮您保管一下。这里面不让带进去。” “这是应该的。规矩我懂。不过,你看好了。这可是把宝刀,上面镶着宝石呢。少一颗,我可就不这么好说话了。” 那黑胖子一再保证,然后恭恭敬敬的双手接过那把宝刀,并吩特意吩咐手下好生看管,决不许随便动。 他笑的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让手下的两个人继续看门,自己热情的亲自给李褚带路。 一路上,黑胖子还问李褚在哪儿高就,李褚也不撒谎,直接用道儿上的黑话暗语说自己刚从山上学艺下来没多久,现在给个大官儿做看家护院的。主人过年赏了他很多钱,这才趁着放假,出来耍耍。 黑胖子问李褚想玩什么,是牌九,还是麻将。 李褚直接双手虚抱,上下摇动的样子比划着说:“你们这有这个吗?天地盖?”(摇骰子猜大小点) “哈哈,有有有。一看二爷应该是刚进京不久吧。我们大都这里不叫天地盖,叫卢雉。不过你放心,玩法都一样,而且我们这边的骰子都是新的,保证不会有问题。” 李褚从怀里拿出一张五贯的宝钞,递给黑胖子。 “主人赏的都是交钞,你们这边能给换吗?” 黑胖子接过交钞,假装为难的说:“哎呀,二爷。我们这边的汇兑不方便啊。一贯只能兑550个子儿。” “什么?550个子儿,外面随便找个牙行都换600个,你这边可有点黑啊。” 黑胖子笑着说:“二爷。我们这边是不收这见天儿掉价儿的东西的。要不二爷费点腿脚,出去把钱钞换好了再来?” 李褚假装犹豫了一下,叹声道:“算了算了。就当给你们跑腿儿费了。看我一会给他都赢回来。” 就这样,李褚被七拐八拐的带进了一个赌场。 进了这里之后,李褚才发现,原来外面烂七八糟的建筑,都是掩护,这里面的赌场面积可真大啊。很多房间里面竟然已经都站满了人,吆五喝六,乌烟瘴气的。 很快,那个黑胖子就让一个伙计模样的人,托着一大盘子已经换好的筹码,送给了李褚。李褚特意拿出一多半,分给跟在旁边眼珠子都直了的赵五儿。 他轻声吩咐赵五儿,让他在这里先玩着,不要走开。自己找个机会到后面去探探路。等一会出来后,就按照两个人之前约定的计划行事。如果赵五儿输的钱不够,就用给的那几张交钞继续赌。 临走的时候,李褚叮嘱赵五儿,可别光顾着耍钱,忘了正事。事儿办好了,王爷的赏赐比这个多的多。办砸了,全家等着挨刀子吧。 李褚在赌场里游走,一会在这儿赌一把,一会在那儿输一回。转来转去,发现了赌场那边有个通道。不少赌客玩累了,就往那个通道走去。会有人上来殷勤的介绍着什么。 李褚确定没有人跟着他后,便假装玩累了,往那个通道走去。果然,有个样子比较伶俐的小伙计走过来,嘘寒问暖。 “客官玩累了?一看就是赢了不少钱啊。” 李褚打着哈欠骂道:“赢个屁。老子输了快两千了。你们这儿有没有歇会的地方啊?最好能找个娘们给老子揉揉腿,顺便换换风。” 那个小厮笑得跟一朵儿花似的,连忙给李褚指路: “客官顺着这条路一直往前走。记住,第二个路口往左拐。有个红色的小门,进去后,会有人出来帮客官换换风水,泄泄邪火。” 李褚一听这个,立刻明白对方说的“泄火”什么意思,脸上立刻露出淫荡而邪恶的笑容,迈着轻快的步伐就过去了。 这一路上,李褚特意观察了一下,却发现,虽然这里道路犹如蛛网一样密布,但是很多路口,其实早就被安排了歹徒看守。想要乱走是无法轻易做到的。 而一旦外面有官兵进来,这些纵横交错的通道,也可以让歹徒们可以分头逃窜。 来到那个小红门后,门后有个小铃铛,一推门就发出叮叮当当的响声。很快,里面就出来了个浓妆艳抹的中年女人,花言巧语地拉着李褚就往里面走。 李褚也很豪气,直接塞了张宝钞在那个鸨子的怀中,顺便抓了一把她那傲人的恩物。激动的老鸨子,一个劲的用身子蹭李褚的胳臂。 最后,他被带到了一间算是比较干净的房间。李褚直接扔给他两张十贯的宝钞,叫嚷着要一个听话的、年纪小的小男孩儿来伺候自己。说什么今天阴气重,手气臭,要还阳。 很快,一个年纪不大,白白净净的小男孩儿,就被鸨子带人连拉带拽的给李褚弄了过来。 李褚好像调牲口一样,捏着他的下巴看了看这个大概也就十岁左右的男孩儿,上上下下检查了一下他的身体。 小男孩儿似乎刚洗完澡,身上还有一些水汽。反而显得白净鲜嫩了很多。头发也是刚抹了头油,锃明瓦亮的贴在头皮上,被梳理的整整齐齐的。 李褚假装很满意的又掏出两贯宝钞,对鸨子说: “去,给我换成筹码。等老子还完了阳,我还要到前面大杀四方!” 鸨子笑得跟花儿似的就飘了出去,临走的时候,还不忘叮嘱那个小男孩儿,好好伺候客人,否则有他好看! 玩男孩儿和玩女孩儿不同,小男孩儿力气大,可能会反抗。所以,这种妓院中,会有专门的器械用具对付这种情况。 比如现在,李褚就将一个浸透了麻药的粗大麻布做的包,直接塞到吓得直流眼泪的男孩儿的嘴里。这叫麻核,可以让含着的人,嘴里发麻,叫不出声来。 甚至含时间长了,整个嘴都麻的无法动弹。不光如此,还要将男孩儿的手扭到身后,脚也合拢起来,都用特质的绑带给固定住。 其实,李褚本身是最厌恶痛恨这种喜欢男风的家伙。当初下山办事儿的时候,遇到这种人,李褚从没手软,都把这种变态给一刀改了性别,甚至直接销了户。 李褚很快就把小男孩儿给绑了起来,其中还特意用了点力气,疼的小男孩儿发出呜呜的声音。这是为了给门外偷听的老鸨子听的。 当然,老鸨子并不是怀疑李褚,而是想要检查一下小男孩儿的“服务态度”和李褚的客户体验情况。 听到里面折腾的声音,老鸨子很满意的走了。李褚在确定老鸨子走了以后,轻轻的解开了小男孩儿手脚上的绑带,用被子给赤身裸体的小男孩儿,盖好了被子。 他将麻核从小男孩儿的口中取出,又倒了一杯水让他漱口,从而缓和麻药的作用。 他轻轻捂着小男孩儿的嘴,示意他不要出声。然后再次确认门外没有人偷听后,回来轻声问道: “我是来救你们出去的。但是我需要你告诉我一些情况。” 小男孩儿使劲你点头,激动的眼泪都流出来了。 “嘘,别哭啊。叔叔问你。今天他们有没有抓来一个蒙古孩子。大概4-5岁的样子,看着体弱多病,个子也比较小。身上穿着一件亮白色的华丽蒙古袍。有吗?” 那个小男孩眼睛都睁大了,使劲点头。 当孩子点头的一瞬间,李褚一直堵在嗓子眼上的一块巨大石头,一下子落下来一多半。 李褚轻轻挪开堵着孩子嘴的手,继续轻声问道:“你还记得那孩子是什么时候被抓来的吗?” 那个孩子也尽量小声的说:“就是刚刚,没多久。不过他是单独关起来的。不过,就在俺们牢房的界边儿。”(方言隔壁的意思) “你是什么时候被抓进来的?” “大年二十九。俺和俺哥在······” 李褚突然又捂住了孩子的嘴,假装晃动起床,然后嘴里发出各种禽兽一般的下流的声音。让外面路过的龟公,以为里面的客人正在努力快活。 等那个龟公走后,李褚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洪七。” 第二百三十七章 解救 第246章 解救 李褚假装心满意足的提着裤子就从屋里出来了。 然而,他特意走到外面没有叫人,而是默默的站在这里等待。 大概等了有半盏茶的功夫,正好有个龟公从里面的一个套院过来,这才看到站在门口的李褚。赶紧叫来老鸨子,热情的过来招呼。 李褚一副舒坦的样子,摇摇晃晃的往外走。 鸨子和龟公,却只是站在原地,嘴里各种恭维赞叹,就是不往外亲自送,只是目送着李褚转过了影壁墙。 他们只听门铃一响,门框一震,就得意地转身离开了。 鸨子和龟公离开后不久,却见影壁墙旁边,探出了李褚的脑袋。 他对于这种市井江湖的小把戏还是很了解的。自己之前给了鸨子两贯钞,让她兑换筹码。结果,出门的时候鸨子愣是一句没提,假装没这事儿。 他们的盘算打的很精,如果客人想起来再回来找,那可就有的掰扯了。因为已经出了门,到底给没给就说不清道不明了。如果客人要闹事儿,在这里是铁定会有理说不清,从而吃亏的。 李褚成心如此,就是为了勾起鸨子和龟公的贪心,让他们不会主动送自己出门。这样,他就有机会溜进去。 刚才,他站在院子里就发现了。这根本就是最外层的一个院子。 自己一个新来的客人,这帮人也就没有把自己往里面引。估计里面的面积也不小。 不过,这外面的套院,往来的龟公和人流也不多,正好方便自己行事。 李褚确认周围没人后,直接来了个旱地拔葱,然后借着墙垣上微微凸起的砖石,只是两个垫步,就窜上了墙头。 随后,他几乎是贴着墙头向前匍匐移动,尽量不立起身来。因为,当他一上墙头的瞬间,就发现,竟然这片广大的棚户区的房上,有着十几个被巧妙安置好的哨位。 这些哨位居高临下监视着这一片地区。一旦有人在这里乱闯闹事,这些哨位可以迅速定位,然后呼喊指引周围的人来支援。 哎呀,没想到这贼窝里面有能人啊。李褚心中暗暗道来。 不过,这些哨所主要盯着的是下面赌场里的情况,根本就没有想到妓院这边,一丈多高的院墙上,能有人窜上来。 李褚趴在原地稍微看了看方向,然后趁着无人注意的时候,悄悄往那个叫洪七的小男孩,刚才描述的路径,快速地爬了过去。 一路上,他都能听到下面院子里,每个屋子中,几乎都会有受害少女哭喊着求饶,还有嫖客那粗野放肆的呼喊声。有些没有伺候好的小女孩儿,连衣服都没穿好,就会被龟公和鸨子拉到外面,一顿毒打。 李褚小时候就被师傅灌输这种行为是人间最丑恶的事情。所以,长大后,游走江湖就对于这种事情极其深恶痛绝。 他强忍着内心想要跳下去出手的冲动,悄声的继续向目标方向爬去。 李褚在江湖上有个诨名,叫做插翅虎。其实就是说他轻功很高,登高走低、攀爬跳跃如履平地。 他蹿过了几个房头儿,越过了几处巷道,就在那群鸨母和嫖客的头顶上,神不知鬼不觉的来到了一个隐秘的巷子中。 穿过巷子,就是一片不大的小空地。 不远处有个大铁门,门口还有两个五大三粗,腰间别着武器的打手看门。 这些看门打手身后的大铁门,快赶上衙门监狱的铁门那么厚重了。 李褚灵活的跳上旁边的院墙,沿着院墙爬上了最近的一个房子的房檐上。 他眺望之后发现,铁门的里面竟然有一条小河,需要通过一座黑漆漆的小石桥,才能进入后面的那一片单独的小院子。 李褚趴在房头上,静静的盯着那个铁门看。 不一会,从铁门里面走出来两个侍女模样的人。她们熟练的打掉伸过来调戏他们的手,不耐烦的说: “谁有功夫跟你瞎逗。门都修不好,就知道占吃老娘豆腐!里面正在吵架呢,你们几个警醒着点,别让不相干的人进去打扰。我们去给几位当家的弄点吃的。二当家的没回来,惹翻了三当家的,可没人给你们说情。” 一顿威胁之后,那两个狐媚子一样的侍女,扭着屁股就走了,只留给那两个悻悻然的看门打手,满眼的骚情和渴望。 由于距离稍微有点远,李褚并没有听太清楚他们说什么,但是“修不好”“当家的”“吵架”“不相干的人进去打扰”等,他还是半听半看唇语的能知道的。 他更加笃定,达兰台就藏在这后面。因为,从这话语里面来猜测,那几个贼头,也在这后面的院子里。 问题是,门口这两个打手可怎么处理? 想了想后,他往后退了回去,找了个没人的小院子跳了进去。 李褚脱掉外面的拽撒袍子和里面的棉布衬衣,露出了粗布内衣和绑在后背上的宝刀的刀身。 原来,他交出去的那把宝刀只是个壳子。他提前就把刀身和刀柄、护手都拆开来了。虽然那把刀掂量起来依旧很沉,那是因为刀鞘上全是包金裹银的佩饰。不知道的人,会以为那是一把完整的刀。 李褚从后背将刀身取下来,然后将粗布内衣撕成条,缠绕在刀柄的地方,作为抓手。 有了武器之后,他就更有信心了。 看着手中的镔铁钢刀,上面特殊的那种花纹,迎着已经开始偏西的太阳,闪闪发光。 李褚决定,今天干脆不管什么之前的计划,直接冲进去,杀了贼首,救出小主人。 他心中暗暗想到:让你们这帮肮脏下作的害人虫,尝尝你家插翅虎爷爷宝刀的滋味! 李褚穿好衣服,头上没有戴帽子,所以就紧了紧发髻。他将刀倒背着窝在左手,藏在身后。然后,大踏步的往那个铁门走去。 还没到铁门前,门口两个打手已经有所警觉,其中一个人甚至将腰间的刀都抽出来一半。 李褚赶紧说道:“是六爷让我将二当家的亲笔信,给大当家的送来。” 说着,他从怀里拿出一张叠起来的交钞,上面密密麻麻写画着图案,远看还挺像一封写满字的书信。 “修六?他不是去通州了吗?怎么又扯上二当家的事儿了?”其中一个打手竟然帮着李褚解释了他胡编的人名。这让旁边的那个抽出刀子的家伙,也放弃了警惕性,反而把刀给插回去了。就等李褚过来,要眼看一下信件。 毕竟,二当家蝴蝶李被抓是目前帮中最大的事情。里面几位当家的吵架,估计也就是为了怎么救二当家的事儿。 其实,李褚根本不需要他来验证信件,只要让对方放松警惕,把自己放到跟前的距离就行。 果然,当李褚大模大样的高高举着那封信,吸引对方注意力,走到了对方只有两步距离的时候,他突然将手中装作信件的宝钞往对方脸上一扔。 紧接着,左手反握钢刀,直接反手冲着距自己最近的那个打手脖子一划。 那个家伙只觉得脖子上一凉,然后还不等他捂住,就已经犹如涌泉一样,鲜血汩汩而出了。 就在这个刹那间,李褚已经将左手的刀子交到了右手,然后向前一个垫步,趁势右手高高举起宝刀,一个力劈华山,直接将后面那个还没来得及抽出刀子的家伙,斜着从肩膀到胯部,直接劈成了两半。 转瞬间,李褚就杀死了门口的两个看门打手。 这个时候,李褚不得不感叹,李续送给他的果然是把宝刀啊。当他砍人的时候,甚至都没有感觉到刀刃遇到什么太大的阻力,可见刀锋的锋锐,刀身的坚硬。 来不及感叹,他立刻将刀子别在身后,然后打开铁门。 这个时候他才发现,刚才那个侍女说的修铁门是什么意思。原来,铁门的门闸坏了,拧不动,也就锁不上了。所以,需要门口站两个人肉关门器。 不过,李褚也发现这道门是往里面推的,而不是往外面拉的。 因此,他没有马上进去,而是将两个看门人的尸体扔到了门里面。然后再从里面关上铁门,并且用两具尸体,死死的从里面卡住铁门。 这样,往里面推的铁门,想要从外面推开,就非常的费劲了,由于力矩力臂的关系,这样卡住铁门后,没有三五个壮汉一起使劲,是根本打不开这道门了。。 按照那个小男孩给的道路指引,李褚并没有继续往前走过那条小桥,而是进了门后直接往右边走。那里有一条沿着小河边的林荫小道,李褚就是沿着这条几乎被杂草淹没的小道,继续前行。 在那条小道的尽头,是一片被围墙围起来的地方,门口同样有一个小铁门。 铁门边上有个小房子,还有一个大概有五十多岁的花白头发胖大老头儿,和一个干瘦的老太婆,在那所小房子外面,正在烧水准备做饭。 看到李褚过来,那个胖大的老头儿,眯着眼睛瞧了半天,一直等李褚走近了,他才歪着头奇怪的问: “新来的?我怎么不认识你啊?你也是来提人的吗?”说着,他伸手似乎要什么东西,“带几个走啊?拿签子给我吧。” 旁边的那个老太太,则恶狠狠的抱怨道:“二姐不在家,你们这帮狗东西就越来越不讲规矩了。什么人都能来提人。等二姐回来,我一定告诉她!” 然而,他们等到的不是什么提人的木签子,而是李褚从身后拔出来的钢刀。 刀很快,李褚的身手更快。 砍翻了老头儿后,李褚一回手就将旁边那个烧水的老太婆,也一同砍死了。 她连呼喊一声都来不及,就一头栽倒在门外灶台中,那口烧着水的锅里面了。 干掉了两个看门人,李褚直接拉开铁门的门栓,然后小心翼翼的走了进去。 里面大概有五六间房子,中间还有一口水井。在水井的对面,还有个靠墙的木架子,架子周围黑漆漆的,还能看到已经干涸了的血迹。 这应该是行刑的地方。 李褚一个个屋子往里面看。他发现每间屋子里面都有很多犹如鸟笼子一样的架子床,里面趴着不少小孩。 有的房间全是女孩儿,有的全是男孩儿。所有孩子的特点都是年龄不大,满脸的恐慌。 “大侠,我在这儿。” 李褚听到里面窗口有个熟悉的声音。他赶紧蹿过去。果然是刚才自己碰到的那个小男孩儿。 现在,他当时身上的那套干净衣服早就被剥了下去,又被换上了这件单薄而破旧的衣服,塞回了这个类似鸽子笼一样的地方,和十几个同样遭遇的孩子关在一起。 如果再有客人想要,他们还会被踢出去。并且临时用凉水冲洗干净,换上白净的衣服,带到客人房中,任由那些禽兽凌虐侮辱。 男孩女孩都一样,身心在这个魔窟里遭到了无法挽回的伤害和摧残。 李褚来到那个窗口,确认了就是那个孩子之后,问到: “这个院子除了门口的那老头儿和老太婆,还有别的看守吗?” “没有了。我听说,除了门口的土地公土地婆,还有一个半男不女的什么二当家,其他人不许进这里。” 李褚一听这个,立刻举刀就把门栓上的铜锁头给劈开了。他打开房门,走进那间逼仄阴暗的房间,拉着那个孩子问到: “我刚才问你的那个蒙古孩子关在哪儿?快带我去。” 很快,他便在那个孩子的带领下,来到距离这个房间不远的一个单独茅屋前。 当他来到门前的时候,就可以很肯定达兰台就被关在这屋里。因为他听到里面达兰台那经常性的微弱咳嗽声音了。 门没有锁,只是虚掩着。 李褚想不了那么多,一脚踹开房门就冲了进去。 房间里面阴冷潮湿,浓烈的霉变味道扑面而来。李褚花了片刻时间,才适应了里面黑漆漆环境,看清了周围的情况。 他发现一个蒙古发式的小男孩儿,正躺在屋子角落里面的一片茅草上,轻微的咳嗽,却没有任何动作。 李褚赶紧走过去查看。 没错,就是赵王府的小少爷达兰台。可是他身上原本你穿着的厚实的毛皮大衣和外套竟然都不见了。这大冷天的,竟然把这么个孩子,只穿着里面的单衣就扔在如此阴冷的草房里。 这帮贼子是真傻还是成心啊?他们难道没听出这孩子有病吗?为了几件衣服,这是要把这孩子活活冻死在这里啊。 幸好自己现在来了。要是晚些时候来,估计达兰台这孩子恐怕要出大事。无论这孩子身份是什么,他还是个孩子,而且是个体弱多病的孩子。 这群没人性的恶贼,今天必须死!李褚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出离愤怒了。 他赶紧将自己身上的大衣和外套都脱下来,包裹住浑身发抖的达兰台。 “你是谁?”达兰台声音孱弱的问道:“你要干嘛?” 李褚示意他不要说话,回答道: “是李续李将军命我来救你出去的。你在这里安心等一会。我先去把贼人都宰了,然后带你回家。” 达兰台哆嗦着嘴唇,使劲忍住没有哭出来,然后咬着牙说:“杀!都杀掉,一个不许留。我阿爸和额吉会奖励你的。快去快回啊。” 李褚将用厚衣服将达兰台裹得严严实实的,又用自己的宽腰带将他的身子绑了起来,这样就不会漏风了。 然后,李褚将达兰台抱出了这间茅草屋,放到那个叫洪七的孩子的房间,并且让这群孩子帮忙照顾。 起码,那个屋子人多,暖和一些。 随后,李褚直接又将所有关着孩子的门锁都砸开,将里面的孩子们都放了出来。 他止住了这些孩子们的呼喊和哭泣后,对他们问道:“你们有人去过里面的院子吗?” 这个时候,有个明显年龄比其他人大一点,身材也成熟一点的女孩儿,挤了过来说: “我去过。之前被拉进去过几次。他们那几个人平时就在那小院子住。二娘和黑三爷在西屋,老道在东屋,大当家就在主殿,叫什么聚义堂的地方。” 这个时候,另外一个小男孩儿也过来补充。 “大侠大侠,我知道。”他抢着说: “我昨晚被拉去主殿伺候他们吃喝。晚上的时候听喝多了的大当家跟老道说,在大殿佛像的后面,有个新挖好的暗道,可以一直通到海子边。说完了老道发现我还在,打了我一顿,威胁我不许说出去。” 他问道:“你们知道里面有多少护卫吗?” 几个自称去过的孩子都摇头,其中一个说: “不一定,有的时候人多,有的时候根本就没人。上次我听到三爷和老道吵架,所有人就都跑出去了。他们害怕三爷吵不过老道,最后被拉过去出气。” 李褚眼睛一下子就亮了,他有了一个新的计划。 “你们在这里帮我照顾一下小少爷。顺便来两个年龄大点,腿脚快点的孩子帮忙,我去把里面的坏人都干掉,然后带你们从那个地道逃出去。” 这帮孩子呼呼啦啦都跪下来,一个劲儿的给李褚磕头,感谢他的救命之恩,好多孩子甚至捂着嘴哭出来了。 李褚将刀柄上的麻布重新绑好了,然后再挑选了两个看上去机灵点的孩子,陪着自己就出发了。 第二百三十八章 救援 第247章 救援 失望!太失望了! 李褚现在满心的愤怒已经都化作了失望。 小时候,他就跟着师傅和大师兄出去行侠仗义,除暴安良,一起剿灭了盘踞在邙山中的一些匪巢以及乱民。哪一次不是恶仗连连,哪一次不会碰到一两个棘手的武功高手压阵。否则,怎么危害武林,祸害百姓? 现在倒好,这个危害大都城多年,官府都无法根治的什么狗屁水龙帮里面,竟然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本来,自己拿着的刀子因为是拆了刀柄和护手,配重就不均衡,进而无法发挥到最好水平。因此,他还感到有点紧张和担忧。 李褚想到那些在后面受苦的孩童们,于是横下一条心,拎着刀子就冲了进去 然而,当他连续砍翻了六七个护卫之后才发现,这里竟然没有一个人能挡得住自己一招。 好不容易在看到那个身穿黑袍的什么黑三爷,气急败坏地掏出西瓜那么大的一个流星锤后,李褚兴奋地以为自己终于遇到了高手,大为兴奋,赶紧握紧了刀子,准备全力以赴。 结果,除了这家伙抽冷子扔了个能让人昏迷的烟雾弹,还被自己一下子挑飞,从而没发挥出任何作用。这个咋咋呼呼的黑三爷,竟然根本就不会任何真正的武功。 他抡着那个过分大的流星锤,东砸一下,西砸一下,有几次好悬没打到自己。最后,把气急败坏的李褚实在是惹毛了,直接来了个横扫千军,将他开膛破肚了。 什么狗屁玩应啊?这样的人杀起来有什么用?就这样的混蛋,也能抢男霸女,就这样的流氓也能糟蹋那么多良家妇女?就这样的一群乌合之众,也能祸乱堂堂大元的都城这么多年? 李褚气坏了。一种疯狂的感觉一下子就冲少了天灵感,他现在看到拿着武器敌人就要砍两刀才行。哪怕那个原本拎着斧头,现在将斧子扔在地上一个劲求饶的疤瘌眼大胖子,也不可原谅了! 一阵疯狂而又解压的物理输出之后,李褚终于发现了,用刀子把一个大活人捅成筛子,是一种非常非常好的,缓解内心苦闷与压力的方式。 然而,人类鲜血特有的刺鼻味道,可以让一个善良的人,快速冷静下来。 冷静下来的李褚,看着眼前被自己弄的跟马蜂窝一样的尸体,感觉有点不太好。因为,他应该是把一个重要的人证给杀了。 他心中暗道:坏了,上头了。 这些人虽然该死,但是都杀了也不好。总要留下一个做口供的,也好知道这帮人到底为什么会盯上堂堂赵王府的孩子。 按理说,这种只知道欺负老百姓的地痞流氓,不应该敢于跟官府硬刚啊。而且,他竟然还敢绑架蒙古贵族。 脑子不好使,眼睛还瞎吗? 蒙古贵族也分等级的,能穿这么一身装束的孩子,那是这等腌臜泼才能碰的吗?要知道,光是达兰台帽子顶上的几颗宝石,就能在京城买一栋三进小院。这种人家的孩子,那就不是有钱这么简单?这里面绝对有问题。 可惜,现在冷静下来已经晚了。关键的那个黑三爷和这个疤瘌眼的大当家已经被自己弄得支离破碎的了。 环顾四周,竟然连个站着的人都没有。堂堂水龙帮的老巢聚义厅,就这么几个人值守? 结果,看了半天,还真让李褚找到了个活口,正钻在聚义厅旁边一张桌子的下面,瑟瑟发抖呢。 他大步流星地走过去,薅着那个人头上的紫金道冠,手起刀落,直接把那个人的金色道冠,连同里面的发髻,贴着头皮给砍了下来。 “出来!否则下一刀就是瞄着你脖子砍。给我出来!” 一个身材匀称,道貌岸然,身穿紫色烫金道袍的中年道士,哆哆嗦嗦地就从桌子底下钻了出来。 “大侠饶命,大侠饶命啊。” “你叫什么名字?” “贫道法号成阳,俗家姓名叫孟重九。” “你是这个什么水龙帮的四当家的?” 孟老道一个劲的摆手道:“不是不是不是。我就是被他们抓来,被逼着做点事儿,跑跑腿的。这些人都是亡命之徒啊,我平时也经常劝导和感化他们,让他们改过向善。” “胡说!坏主意好多都是这个老道出的。”跟在李褚身后的一个小男孩儿,大着胆子跟了进来。正好听到老道在狡辩,急得跺脚反驳。 啪的一声,李褚直接用宝刀的刀面,抡圆了给孟老道来了个大嘴巴。一下子就把他的左脸给抽的红肿一片。 “这是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再有半句假话,你就跟你那两个兄弟一起作伴吧。” 李褚说完,直接将刀子按在了孟老道的脖子上。顺便示意跟过来的孩子,回去叫其他孩子,带着达兰台一起过来,大家准备跑路。 “我问你,你实话实说。我就问一次。”李褚沉声问道: “大侠请说,贫道绝对会知无不言。”带着浓烈血腥味的刀,就架在脖子上的感觉,让孟老道非常坦诚。 李褚问道?:“是谁,指使你们绑架赵王府小少爷的?” 一听这话,孟老道当时眼泪都快出来了,委屈的哭喊道: “大侠啊,你就是杀了我,我也是不知道啊。这件傻事儿是他妈的黑三儿自己干的。刚才我还为这个事儿跟他吵吵呢。” 说完,他一指死在不远处,肚肠子流一地的黑三骂道: “这个烂屁眼的变态,为了救他那个二刈子(半男不女的意思)相好蝴蝶李,竟然听信了外人的胡话,说是绑架赵王府的小王子,就可以找人家换回蝴蝶李。这简直是胡闹啊。” “赵王千岁是什么人?乃是盖世的大英雄,一字并肩王,执掌天下兵马大权。这样权贵人家的孩子,我们这些人怎么敢碰啊。” “大侠来之前,我们刚刚还讨论如何将小王子给悄悄送回去呢。大侠啊,冤枉啊。我真的没参与这件事儿,还劝说他放了小王子呢。我是无过还有功啊。” 李褚看他那样子,觉得说的应该是真话。于是继续问道:“你知道是什么人怂恿黑三儿干这个事儿吗?” “不知道啊。还没等到他说,大侠就冲进来了。” “······” 李褚有点无语。艹!自己冲进来的太早了。 李褚决定用谎话吓唬吓唬他。于是,用刀子拍了拍趴在地上痛哭流涕的孟老道,威胁道:“我可以不杀你,但是你是死是活,那就要看王爷怎么发落了。赶紧带我们从密道去外边吧。王爷在外边等着呢。” 这话一说,孟老大明显颤抖了一下:“啊?赵王爷亲自来了?” “你以为就我一个人来啊?王爷带着大军已经在外面等着了。只是怕你们害了小少爷,才让我提前进来。少废话,带我们从密道出去!态度好,还能算你将功折过,留你一命。” 这个时候,那些孩子们已经都过来了。 李续发现,这些聪明的孩子,竟然找了个藤椅,然后又不知道从哪儿找来两根长木棍作为杆子,和藤椅串在一起,做成了一个二人抬的轿子。 然后,这些孩子把包裹的跟蚕蛹差不多的达兰台,放在了上面。几个年纪大一点的男孩儿,可以轮流抬着他。 在李续刀子的威胁下,孟老道转到大殿后面佛像的背后,打开了那个隐秘的小门,露出了一条悠长的暗道。 与其说是暗道,其实就是一条非常隐蔽的小夹道。李褚发现,那道门是可以从外面锁上的。这样,一旦逃跑的时候,就可以从外面把门锁上,不让后面的追兵轻易追过来。 小夹道很窄,但是打扫的很干净,顶上还有伪装用的木板。右侧墙外面,其实就是赌场,左边的墙外面是街道。 等于说,他们其实是在一条夹墙之中行走。 由于李褚的刀子一直死死的架在孟老道的脖子上,所以,哪怕孟老道都能听到自己人在外面吆五喝六的声音,却也一点也不敢发出呼救的喊声。 一直走了大概有千余步,这些人终于来到了一个岔路口。 孟老道说: “左边是通往海子边的一个木屋。里面有一条藏起来的小船。现在是冬天,小船被拖上岸,放在木屋里面了。右边通到街口的老槐树附近。出去再往外走一百多步,就可以出兔子窝,到街面上了。” 李褚也是老江湖了,并没有马上行动,反而用刀顶着孟老道反问道:“你觉得,我们应该走哪里好呢?” 孟老道刚想指右边,结果突然醒悟,然后转而指着左边说:“去海子边好。那边没有人把守。现在海子冻住了。你们可以直接从冰面上离开。” 李褚笑着说:“很好,你把握住了机会,救了自己一命。” 说完,他一回身,就安排那些孩子从通往海子边的方向逃跑,并嘱咐他们跑的越远越好,越快越好。 然而依旧还有五六个大一些的男女孩子,愿意主动留下来,照顾达兰台。 李褚就继续押着老道和那几个孩子,往右边的老槐树方向走去。孟老道还是好心提醒他,那边出去后,会有几个人在把守老槐树那个入口。 李褚用冰冷的刀面拍了拍老道的脸,咬着牙说:“有人正好!你们这帮害人虫,老子今天还没杀够呢。” 李褚当然不是为了满足自己杀戮的快感才去往那个方向,因为还有两个原因,让他不得不往那边而去。 首先,从那边出去,才会碰到外面应该已经赶到的李续等人的接应。 其次,自己这把宝刀的刀鞘和刀柄还在那边放着呢,据说那是从察合台汗国大汗也先不花身上搜来的,可是要传家的,不能就这么丢了。 几个人走不到多远,就来到一个木门前。 李褚并不急着出去,而是解下老道的腰带,抹肩头拢二背,给老道来了个五花大绑。然后抓起路边的一抔泥土,直接塞到老道嘴里,再用布条绑住他的嘴。 这样,土能隔绝声音,就算他再嚷嚷也无法多少出声,而且就算是他喊也喊不了几下,因为只要他发声,那么嘴里的泥土就会倒灌进他的食道和气管。弄不好还会呛死他。 这也就是条件不允许,在战场上或者野外,一般是用粪便塞嘴里。不想吃下去并且被大粪呛死,就尽管使劲喊。 绑好了老道,李褚从身后拔出一把刚才捡来的匕首,交给旁边一个叫小峰的男孩儿,让他看住了这个老道。随后,自己则悄悄打开那道木门,拎着刀子就出去了。 大概也就过了一盏茶的功夫,李褚就回来了。 原本只是身上溅了部分血滴,如今他半个身子都被血染红了,脸上也全是血。不过,他的后腰上,多了一把包金镶银的宝刀。 进来后,李褚一个劲的用袖子擦脸。他笑着安慰吓坏了的孩子们说: “放心,叔叔没事儿。这都是那些坏人的血。外边的几个坏人都让我给宰了。咱们现在就可以安全的出去。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我感觉外面似乎有点乱。因此,你们必须跟紧了我,千万不能乱跑。” 说完,他再次查看了昏睡过去的达兰台,看到他呼吸匀称,面色红晕起来后,便带着几个孩子,抬着达兰台出去了。 外面的墙角和路边,躺着五具尸体,其中就有那个最开始迎李褚他们进来的黑胖子。 越往外走,李褚觉得气氛越来越不对。很多人家都慌忙的跑回家,关门闭户。 之前来的时候,这些人就跟看猎物一样的看着李褚,但是现在,他们就好像受惊的野兽,一个劲的想要躲回到自己那阴暗潮湿的洞穴中藏起来。 当李褚带着孩子们冲到兔子窝的外面的时候,终于明白是什么吓到了他们。 在兔子窝外面临街的地方,上百名拿着水火棍的衙役,列队站在了外面。而他们的身后,更是整齐的排列着密密麻麻的一大堆,顶盔掼甲,持盾举刀的铠甲武士。 在队伍的最前面,一个身材高大雄壮的锦衣王爷,骑在一匹大的离谱的巨型战马身上,就好像一个巨人一样,俯视着天下。 李褚看到小将军李续此时正在抱拳跟那个王爷劝说着什么。而他身侧,纳忽出和阿兰达两个小王爷,则已经拽出兵刃,开始点兵带队,看样子好像就准备冲进去了。 李褚这几天就没有亲眼见到过赵王德格都巴雅尔,但是他现在已经十分确认,那个巨人一定就是传说中的“一字并肩王”赵王殿下。 李褚当时就愣了,心说:哎呀我去,自己这嘴是开了光了?刚才说赵王带着军队在外面等着,那只是为了吓唬孟老道,结果竟然真的让自己言中了。这事儿可闹大了。 坏了。军队过来可不是救人的,那是杀人的啊。衙役们抓人还讲究个有罪无罪,军队镇压可只看名单,或者只要等着长官随手一指,就会冲过去。到时候,这兔子窝里面的所有人,无论好坏,估计都要被这赵王带来的甲士们给屠了啊。 看来,王爷是急眼了。 他赶紧催促后面的孩子加快脚步,然后一边跑一边用最大的声音呼喊道: “在这儿呢!达兰台少爷在这儿呢!王爷,小将军!卑职将达兰台少爷救出来了!” 听到这个声音,几乎所有人都看向了李褚这边。 身材魁梧的赵王坐的高自然也看得远。他其实早就注意到有那么个人,还带着好几个年龄不大的少年,抬着个滑竿一样轿子,反方向的往自己这边跑。 当他听到那个人喊出来的话后,不等别人反应过来,立刻从马上跳了下来。然而,就在他刚往前走了没几步的时候,从他身后又冲出来了一个红袍妇人。 塔拉亥公主几乎是从马车上窜下来的,连帽子都没有带,直接越过了赵王,冲向了李褚这边。此时,包括赵王和李续、纳忽出、阿兰达也顾不上别的了,赶紧也跟着一起跑过去查看情况。 塔拉亥公主跑过去后,一把就把儿子给抱在怀里,使劲亲吻达兰台那冰凉的小脸。她的眼泪再也忍不住,哗哗的就流出来了。 看到儿子被救出来,刚才那要吃人似的表情,也从赵王德格都巴雅尔的脸上消失了,换成了一张幸福慈祥的面庞,宠溺的看着妻儿相拥在一起。 李续见到李褚立了这么大的功劳,赶紧趁这个机会拉着他就对赵王德格都巴雅尔介绍道: “舅舅,他就是我新收的部下李褚。在洛阳,他还帮助过我阿爸。我想年后给他安排到我们汉军卫中做个百户。” 赵王哈哈一笑,使劲拍了拍李褚的肩膀,然后说:“很好!你这次算是再立新功啊。年后直接升个千户吧。” 他的话还没说完,腿肚子就挨了塔拉亥公主一脚:“小气鬼!救回我的达兰台,你才给个千户?” 赵王一听这话,一个劲的点头,附和道:“对对对,还是公主说的对。”他想了想,然后转头对李续说:“你们汉军卫的后卫军不是少个副指挥使吗?就他了。年后你去办吧。” 李褚大喜过望,赶紧跪下来叩拜感谢道:“谢王爷!” 这个任命等于说本只是想要担任个类似后世连长一级的军官,现在直接升副师长了。 赵王德格都巴雅尔此时心情已经大好,笑着摆了摆手,就吩咐让李褚可以下去休息了。 李褚也不敢多言,连忙退下并对李续简单的简述了事情的经过,以及自己身旁这些人的情况。毕竟自己的身份还远不足以跟赵王多说什么。没看刚才明明话题的主角是自己,但是赵王德格都巴雅尔几乎都没正眼看自己一下吗。 李续大致了解了情况后,就让李褚带着孩子们都下去了,他现在还有个很重要的事情借这个时候对舅舅说。 “舅舅,刚才那个李褚跟我说了。那个什么海龙帮的几个头领,除了一个被衙门抓了,剩下的三个人,两个被他杀了,还有一个也被他活捉。我准备交给大都路总管府那边审一审。剩下的事情,我看干脆就交给总管府和警巡院那边来处理吧。动用侍卫亲军来料理这群毛贼,太给他们脸了。” 然而,李续说完这话后,刚才还满脸笑容的德格都巴雅尔一下子脸就垮下来了。他逼视着李续道:“你就说你的这帮蛇兵,到底能不能用?不能用,这支军队留着还有什么必要?不如撤了。” 李续赶紧躬身抚胸,说到:“回禀王爷,末将的敢战军攻必取,战必胜。虽然只来了五百人,但是我保证在一个时辰内,带着他们拿下这里。只是,百姓······” 听到李续这话,德格都巴雅尔轻声说道:“没什么百姓,只有乱民。” 李续无奈,只能低头领命。他知道这是舅舅心中依旧还有怒火,他要拿这边的老百姓撒气。 就在李续套上属下递过来的铠甲,准备带着人冲进那片棚户区大肆屠杀报复的时候。一个女武士匆匆跑了过来,她向赵王禀告道: “启禀王爷,公主带着达兰台少爷先回宫了。临走前,她让奴婢将这个转交给王爷。” “这是什么?” “公主说,是大汗在临出发前,给王爷的密旨。” 德格都巴雅尔一听这话,赶紧接过那封明显是随便找个纸张,临时写的“密旨”。 其实,这张所谓的密旨,根本就不具备任何约束力,因为上面就没有盖上皇帝的印章。然而,德格都巴雅尔却一眼就认出了那一笔清秀俊逸的字体,这就是寿山大汗亲笔写的东西。如果就事论事,他完全可以不认这个什么密旨。然而,对于大汗的忠诚,却让他不得不重视起来。 看完了所谓的“密旨”之后,德格都巴雅尔轻轻摇了摇头,叹了口气后就把纳忽出、阿兰达和刚穿好铠甲的李续召集了过来,并且命令他们现在就立刻收兵回营,这里的一切,都交给大都路总管府和警巡院的人处理。 “阿爸,出了什么事儿?为什么又突然要撤了啊?这帮刁民无赖,一个个都死有余辜。”阿兰达不服气的问道。 德格都巴雅尔叹了口气说: “你大汗舅舅认为,如果能顺利找到达兰台,这说明长生天有好生之德,那么恰逢正月十五号的今天,就不宜杀戮。我们不应该逆天而行。他劝我看在长生天和他的份儿上,对这些人能够网开一面。他都这样说了,我还能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唉,大汗是个仁慈的好君主,这是我们做臣子的福分。无论如何,我不能违逆大汗的命令。去吧。传我命令,立刻撤兵回营。今日凡到岗之人,全部重赏。” 第二百三十九章 黄雀 第248章 黄雀 赵王德格都巴雅尔的军队,踏着夕阳的光辉,铿锵阵阵地离开了。然而,兔子窝这里却依旧没有好多少。数百名衙役,持刀举棍的在大都路总管大人的亲自监督下,冲进了那片低矮破旧的棚户区,捉拿一切他们看上去长得像歹徒的嫌疑者。鸡飞狗跳这个词,此时就已经不是一句形容词,而是真实描写。 兔子窝在海子的北岸,而就在距离那片地方仅仅千余步的海子南岸,是一片比较高档的街坊——析津坊。不少达官贵人的宅子就在这边。当然,有富户贵人居住的地方,自然也少不了配套的高档茶馆酒楼。 就在兔子窝正对面的海子南岸边,就有一家叫做天成楼的茶楼。这座茶楼足足四层高,是这一片最高的建筑。在茶楼的四层,可以俯瞰茶楼后面的海子,甚至可以眺望不远处的钟鼓楼。 然而,今天的客人们,却只能在一二两层品茶论道。因为,茶楼的三层和四层都被某个之具名的贵人给包了。 一群来自草原的蒙古武士,虎视眈眈的站在三楼的楼梯口警戒,甚至连端茶的伙计,都只能将茶水和果脯交给这些蒙古护卫送上去,自己根本无法上楼。大家都猜测,这不一定又是哪家蒙元贵族把楼上最好的地方给包了。在大都,这种事情根本就司空见惯了。 事实的确如此。 此时的四楼靠海子的窗口边,虽然天气寒冷,但是却还是被人特意给打开了一扇。 一个脸色有点苍白的干瘦中年色目人,正站在窗口,冒着外面的寒风,使劲的向海子对面的兔子窝方向张望。而在屋子的另一边,有个身穿白色熊皮大衣,头戴白色貂毛暖帽的年轻贵人,一边伸手烤着面前盛放竹炭的火盆,一边轻声说道: “好了。看够了就关上窗户吧。看再多,除了让这屋里冷的跟冰窖一样,已经没有任何作用了。” 这个年轻人的身份一看就非常尊贵,不光是身上穿着那来自极北地区才有的白色熊皮大衣,而且上面还配饰着大量精美珠翠,腰间的革带也是金镶玉制成,以帽子顶端那颗巨大的红宝石帽瑛子快有拇指那么大了。这一身行头,就不是普通人允许穿着的。一看就是地位尊崇之人。 他的话虽然说的很轻,却好像让那个中年色目人被蛰到一样,赶紧关上了窗子,然后屈身小步地来到年轻人座前,直接就跪在了地上。 “老奴把事情办砸了。还请王爷处罚。” 如果此时李续在当场,一定就能认出来。这个中年色目人,就是他在涿州见过的那个前楚王府的教习——倒剌沙。 年轻王爷听到倒剌沙这么说,反而笑了。 “呵呵呵。你说说,为什么说事情办砸了呢?” “王爷,如果这个时候再派人去警巡院,已经没用了。老奴没想到,赵王府竟然这么快就找到了水龙帮。再想用找到达兰台的线索,从而换取警巡院释放蝴蝶李,已经不可能了。还有,刚才老奴发现赵国公主的车驾提前离开了,而没过多久,赵王也率领侍卫亲军离开了。老奴猜测,不是水龙邦交出了人,就是他们派人进去救出了人。现在兔子窝那边的,只剩下警巡院的衙役们了。” 年轻王爷摸了摸嘴唇上的短须,遗憾地摇着头说:“可惜了。” 倒剌沙磕了个头,不无沮丧的说:“老奴无能,不配为王爷驱使。自请王爷发落。” 年轻王爷此时直接坐起来,看了看座下趴在地上的倒剌沙,然后从身旁拿出来一个红色的葫芦形酒壶,将葫芦里面褐色的液体,倒在了桌上一盏空茶碗里。随后,他便探着身子,将那个碗,直接递给了身前跪着的倒剌沙。 倒剌沙吓得身子一激灵。他知道自己的末日到了。 没办法,既然拜在人家门下为奴,还夸下海口能为人家办大事。如今,自己知道对方很多的隐秘,还把事情办砸了,自然就要接受主人的责罚。只可惜,自己这一身能耐,就这么浪费了。 倒剌沙轻轻叹了口,还是比较从容的双手接过了对方递给自己的毒药。 茶碗里的毒药是深褐色的,带有一股淡淡的奇妙的药香。 倒剌沙没有为自己分辩半句,他已经认命了。于是,直接一仰脖,就把王爷给自己的毒药一饮而尽了。 喝完了毒药,他趁着毒性还没发,恭恭敬敬地给年轻的王爷磕了个头。算是感谢他给了自己这次机会,虽然自己没有把握住。 然而,就在他趴在地上等待死亡来临的时候,却听到年轻的王爷说:“好了,喝完了药,就站起来回话吧。” 嗯?什么情况? 倒剌沙惊诧的抬起头,然后不自觉的摸了摸自己的身上。他努力的感受了一下体内,除了多了一份净爽,并没有其他任何异样。 年轻王爷笑着说: “你以为本王赐给你的是什么?鹤顶红吗?这是薛太医给我开的甘麦大枣汤,是养心安神,补气去火的安神良药。你看看你嘴角的水泡,还有你那满眼的血丝。这一阵子你太累了。” 倒剌沙眼泪都快出来了,他本以为自己会被处死,没想到······ 年轻王爷习惯性的拿起手腕上的嘎巴拉念珠,一边搓揉,一边说: “本王已经看出来了,你是个有能耐的。一没花钱,二没动兵,仅仅是动动嘴皮子,就把这正月十五的大都城,搅得如此天翻地覆。哈哈,楚王叔就是个老糊涂。你这样的大才,竟然被调去给我那不争气的恩王弟弟乱用。简直是暴殄天物啊。” 倒剌沙赶紧再次磕头,颤着声音向座上的王者宣誓效忠。 年轻王爷笑着打住了他的话头,让他起来回话。然后问道:“本王就是很想知道,你费了这么大的劲,就是为了帮着黑三儿换回那个什么蝴蝶李?然后,让黑三儿他们给本王的岭北那边贩运童男童女?岭北是缺人,但是也不至于用这个法子啊?” 倒剌沙赶紧解释:“王爷,黑三儿和那个蝴蝶李根本就没见过我,都是一个戴着面具的中间人给他们传话。老奴根本就没打算让他们俩活着。到时候,我会安排人在他们救出赵王府小少爷达兰台之前,就杀死达兰台。这样必定会引起赵王的暴怒,届时他一定不会放过跟这件事儿有关的所有人。” 他继续说道:“那个戴着面具的中间人,身材和样貌长得跟床兀儿大将军的次子——燕赤不花非常相似。几次接头的时候,其实都是特意安排在燕赤不花和别人宴饮的附近进行的。我会找人将这件事儿,捅到赵王那里。从而,彻底让赵王和床兀儿大将军闹翻。这样,床兀儿家族的人,就会跟朝廷离心离德,从而向王爷输诚。” “最重要的是。这期间,丧子之痛也会让赵王对于军队的管控有所减弱。这有利于王爷在这一段时间内,向军中安插自己人。如果,继续让赵王如此调整侍卫亲军,估计最多半年,他就能完全掌控京城周边的所有侍卫亲军部队。再给他半年,恐怕岭北和中原其他地方的侍卫亲军部队,也将会被他完全掌握。这让好不容易获得岭北各侍卫亲军支持的王爷,就非常不利了。” 年轻王爷听完后,非常满意点点头。 “既然事已至此,你还有还有什么其它计划吗?” “回禀王爷,老奴刚才看到赵王带着军队过来镇压。还想着让人给几个汉人御史写信,劝说他们弹劾赵王残害百姓。结果,没想到他们竟然突然撤了。老奴原本还没想明白,刚才王爷赐下神药,老奴一下子就想通了。这八成是陛下突然下令,阻止了赵王的行为。” 年轻王爷轻轻指了指身旁的座椅,让倒剌沙坐下来慢慢解释:“为什么这么说啊?” “谢王爷赐座。”倒剌沙坐下来后继续说道:“赵王忠勇非常,但是性格暴烈。能劝得动他的人,天下屈指可数。太后不但下令临时关闭城门,还下旨让赵王率领一千侍卫亲军进城寻找儿子。因此,撤兵的事儿,肯定不是太后劝的,否则当初就不会让他调兵进城了。” “天下人都知道赵王惧内,赵国长公主的话他最听。但是,长公主的脾气一点也不比赵王小。这次被绑架的还是长公主唯一亲生的儿子。我听说就是长公主极力劝说太后,让赵王调兵进城的。所以,也不是长公主。” “还有一个人,就是赵王的智囊,李思钦。他现在在开封做平章,更不会是他。那么剩下的,就只有咱们仁慈的大汗陛下了。” 年轻的王爷听到这里,不由的叹了口气: “唉!说真的,我这位皇兄啊,恐怕是这天下最仁义,最慈悲的皇帝了。对于本王来说,他是个称职的皇帝和兄长。要不是父王的遗命,本王真不想这样啊。” 听到年轻王爷这么说,倒剌沙眼珠一转,赶紧说道:“王爷,老奴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还望王爷听后莫要生气。老奴所言,全是为王爷着想。” “但讲无妨。” “王爷还年轻,而且身体康健,龙精虎猛。何必要争一时之长短?现在王爷的势力甚至还没有完全控制岭北,在军队和东路诸王中,也没有太大的影响力,更何况在中原各地。这都需要时间一点点来发展。王爷,老奴觉得,应该厚积薄发啊。” 倒剌沙说这个话的时候,汗水都冒出来了。他紧紧盯着身旁若有所思的年轻王爷,生怕会惹怒了对方。 然而,在沉默了片刻后,年轻王爷重重的点了点头。 “你说的很对。看来,我这次来大都最大的收获,并不是皇兄给我的岭北兵权,而是你啊。”说完,年轻王爷从自己怀里掏出了金色的令牌,上面用八思巴文,刻着一个“晋”字。 年轻王爷将那枚令牌递给了受宠若惊的倒剌沙,说道: “以后,这关内之事,本王就全全委托给先生了。我会跟宗正寺那边报备,以后你倒剌沙,就是我晋王府的幕僚。等皇兄来上都召开忽里台大会后,我会找人安排先生,正式成为我晋王府的长史之职。这样,以后先生在关内的活动,就名正言顺了。” 倒剌沙双手接过金牌,跪倒在地磕头领命。他知道,自己不但被晋王接纳,而且通过刚才那句极其冒险的谏言,从而被年轻的晋王也孙铁木儿引为了心腹之人。 整个事件的始作俑者倒剌沙,最终通过这件事情,开启了自己新的人生阶段。然而赵王府那边,塔拉亥公主则正在抱着儿子,一边流眼泪,一边唱着儿歌。 原本,公主带着儿子达兰台返回皇宫向太后和大汗回禀的时候,达兰台还好好的睡觉。然而,当他醒来之后,却不断的吓得大叫,见到周围站着的宫女太监,都会浑身发抖,甚至连抱着他的母亲塔拉亥公主都不认识了,一个劲的挣扎。 无论是宫里的大巫,还是太医院的太医令都束手无策,急得答己太后和塔拉亥公主都快要杀人了。 还好,新来的御医,也就是李续和阿兰达在俘虏察合台汗国大汗也先不花的同时,一起抓回来的那个答失蛮(穆斯林传教士的称呼)阿里,却用一碗母乳,让几乎陷入惊厥状态的达兰台,逐渐安静了下来,并且最终又在母亲塔拉亥公主的怀中沉沉睡去了。 阿里认为,这不是身体病了,而是心得病了。心病要用心药治。他提出让公主赶紧带着孩子回家,让他见到亲近的人陪在身边,让他感受到家庭的温暖和幸福。阿里还说,他以前曾经见到过一个差点被狼吃掉的牧童。虽然得救了,但是却吓得不认人,而且还失去了语言功能。是他的母亲,给他唱了七天儿歌,才缓过来。 就这样,塔拉亥公主抱着儿子就直接赶回了家,一头就扎进了自己毡帐中,搂着儿子一个劲的唱歌。这几年遇到什么事儿都没流过的眼泪,今天却始终无法止住,胸前的衣襟都被打湿了好大一片。 见到这种情况,熊大熊二哥儿俩只能齐刷刷的跪在公主的面前请罪。毕竟,带弟弟出去玩,并且还把弟弟给丢了的责任,他们俩是跑不掉的。 然而,塔拉亥公主只是摆摆手,让他们赶紧帮着唱歌,唤回儿子被吓丢了的魂魄。 蒙古族始终是个能歌善舞的民族,这方面熊大熊二哥儿尤其擅长。纳忽出奏乐,阿兰达唱歌。以往达兰台喜欢听什么,现在他俩就唱什么。顺便让嗓子已经唱的有点哑了的公主,稍微休息休息。 也许是阿里的治疗方法见了效,也许是母亲和兄长的声音真的唤回了达兰台的魂魄,当达兰台醒来之后,不但没有再哭闹,而且第一眼就认出了母亲,抱着塔拉亥公主就开始哇哇大哭,述说自己的遭遇。公主听着儿子的话,心也跟着碎了一地,搂着儿子一起哭一顿,心里才舒服了很多。 这个时候,赵王德格都巴雅尔和李续也安顿好城外的部队,匆匆赶回来了。 看到儿子目前基本情况稳定,赵王的心也总算是安稳了下来。他本想要斥责疏忽大意丢了弟弟的两个儿子,但是却被塔拉亥公主制止。 “你不要责怪他们。达兰台是被坏人有意掠走的,不能怪两个兄长疏忽。要不是他们两个人拼了命的找,我的达兰台现在也回不来这么快。他们做到了兄长应该做的事情,包括图勒也做的特别好。我们应该奖励他们,而不是处罚他们。” 就在家里一片祥和气氛的时候,李续找了个机会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舅舅,干娘,我觉得这里面有问题啊。刚才在回去的路上,我又问了一遍救达兰台出来的李褚。他跟我说,那个孟老道当时向他坦白,这件事儿是那个叫黑三儿的家伙自己干的,为的是救他的相好,匪首蝴蝶李。而其中最重要的是,孟老道交代说,是有人指使黑三儿绑架达兰台,然后那些人则帮他找人释放关押在大牢里面的蝴蝶李。我怀疑这事儿的后面,还有幕后黑手在推动。水龙帮的这群贼人,只是被人利用。” 已经擦干净眼泪的塔拉亥公主这个时候,搂着正在嚼着肉干,喝奶酪的小儿子,无奈的摇了摇头,对拧着眉毛,满脸杀气和怒火的赵王德格都巴雅尔说: “我现在终于知道你当初为什么不愿意进京了。但是,你当初既然答应我,给你生个儿子,你就要给我挣个天下最大的公主爵位。咱们蒙古人射出去的箭,可没有回头的道理。要做就必须做到底。否则,猎人马上就会变成猎物。” 德格都巴雅尔点了点头,表示同意。他转头摸着小儿子的脑袋,头也不回的说道: “图勒。既然你也感觉到这里面的蹊跷。那么这几天你就继续跟着这件事儿调查,看看能查出什么问题。” “是。” 德格都巴雅尔继续安排道:“纳忽出,你跟铁木迭儿的儿子班丹和锁南关系不错。你想办法查查这件事儿跟他们有没有关系。有的时候,最好的友军,反而是最危险的敌人。不光是他们,还有钦察卫床兀儿的次子燕赤不花,侄子班度。这两个人掌握着留在京城的钦察卫军的指挥权。跟咱们争夺侍卫亲军指挥权的,就是他们这帮钦察人。好好查查他们。” 纳忽出只是点了点头,没有出声回答。但是从他的表情上来看,这家伙心里已经开始盘算如何下手了。这是他的习惯,动脑子的时候不喜欢说话。 最后,德格都巴雅尔转过头,对一脸跃跃欲试的阿兰达吩咐道: “跟你的那帮狐朋狗友说,这件事儿让我很生气,责怪你们哥儿仨没有看好弟弟。所以,你们仨被我赶出去了。趁这个机会,赶紧把那片房子都拿下来,装的好一点也没关系。钱不够了,找图勒给你想办法就是了。” 阿兰达兴奋的说:“放心吧,阿爸。那边的宅子,只要钱够。我保证一个月内,就能全面弄好。到时候,我会把······” 还不等他介绍完,就被德格都巴雅尔一挥手就给打断了。却听德格都巴雅尔低沉着声音吩咐道:“我要求你们那个院子里面,能轻易的住下最少八百人,以及咱们要用的一批东西。地方不够了,就往外边扩。朝廷那边有人反对,就交给纳忽出想办法解决。” 德格都巴雅尔这话什么意思,李续和纳忽出马上就明白过来了,只有阿兰达依旧眨着迷茫的眼神。李续赶紧拉过阿兰达,就在他耳边一顿解释说明。 “啊?阿爸,不至于吧。阿爸你不是可以直接调动侍卫亲军吗?至于在家里再养这些兵吗?这里毕竟是大都啊。加上咱们王府的两百名王府侍卫,那可就上千人了。” 没等德格都巴雅尔开口,纳忽出就插嘴教训起单纯的弟弟: “侍卫亲军里面都是些什么货色,你不知道吗?而且侍卫亲军的成分可靠吗?这次要不是图勒和忽察尔从西疆带回来的敢战军,咱们哪儿能那么快就能把侍卫亲军调过去。万一那个李褚没有救出弟弟,难道咱们就靠衙门里面那帮人?” 李续也说:“是啊,阿赫。这次舅舅跟我去兵营调兵,简直是开了眼了。不说钦察卫,就是我的汉军卫,拿着太后的调兵令,还有舅舅的苏鲁锭,竟然手续要办一大堆才能把部队调出来。我那敢战军,都收兵回营了,枢密院的调兵堪合才刚到。” “所以啊,咱们以后难免还会碰到这种需要出手的事儿。求人不如求己。安营扎寨,排兵布阵,你是高手。咱们那房子那么大,后院都连在一起了。有的是空间让你自由发挥。我觉得让你安排八百人都是少的。以你的能耐,能往咱们那院子里面塞进去一千人。” 德格都巴雅尔很满意的点点头,表示了自己的认可。 阿兰达这才明白过来。于是想了想后,也表示可以做到。 既然说到了房子,德格都巴雅尔便向李续补充道: “图勒啊,借着这个案子的调查,你也会认识大都路总管府的一些官员。跟他们搞好关系,然后让他们帮着你,在大都城内和周边的地方,多找一些好点儿的宅子,还有铺面。想办法都盘下来。对外就说你们哥儿仨被我赶出去,所以给自己置办点家产。其实,这些地方都归入王府的公产之中。府上虽然不差那点儿钱,但是这些铺面以后要是作为礼物送人,还是非常合适的。你舅母说得对,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我要在这个位置继续坐下去,那么就要按照朝廷的规矩办事。朝廷办事送礼可跟当年咱们在兵营里不一样,光送金钱和女人不行,还要送铺面和房子。” “舅舅放心,我明天就带人开始办。” 安排好了这些事儿后,德格都巴雅尔轻轻的从公主怀里抱过来小儿子达兰台,用自己的大脸轻轻蹭着儿子的额头,眼睛里却依旧还有未熄灭的怒火。 第二百四十章 余波 第249章 余波 随后的几天,达兰台的精神状态也逐渐恢复了原状,但是却再也不提出去游玩了。只是每天都期盼着几个哥哥们能够早点回来,陪他玩耍,给他唱歌。 李续他们哥儿仨则按照赵王德格都巴雅尔的吩咐,立刻开始分头行动。 第二天一早,李续就带着护卫前往大都路总督府。 他身穿公爵才可以穿的纳石失织金质孙服,外套银鼠比甲,头戴尖顶卷沿帽,帽瑛子上有纯银做的一条盘起来的毒蛇,蛇眼睛镶嵌了两个芝麻大小的血红色的宝石,脚上蹬着一双银边长筒靴,腰系一条银丝包边和镶嵌绿松石的革带,右边挎着那柄绘有翼火蛇图案的金柄三棱鞭,左边的腰上则挂着一副用翡翠的大挂。 李续是特意穿的这么骚包的,为的就是彰显自己的特殊身份。毕竟,衙门里面的人,一个个都是狗眼看人低。为了能尽快办好事情,他就必须如此。 快到鼓楼东大街上的大都路总管府的时候,李续突然使劲的给了自己左脸上就来了个大嘴巴。当时,左脸就红了一片。然后,李续就顶着这张红肿的脸颊,横眉立目的就冲进了大都路总管府。 大都路总管府可不光是管辖大都城,还管着周边六县十州的辖地。类似于后世北京直辖市市政府,不光是只有北京城区这一片,还有周边的区县也归他统辖。只不过,元代的大都路可比后世的北京直辖市要大得多,涵盖了后世部分河北和天津的大片地区。 大都路在金代叫做中都大兴府,后来在忽必烈时期,改为了大都路。不过,当时的大都人,还是经常习惯性地叫这里大兴府。一直到后世,北京一直有大兴区这个地名,只不过变成了一个远郊区。 如今的大都路总管府的总管,叫做莽古泰。他其实并不是蒙古人,而是汪古部人。然而,他的岳父是中书省右平章政事、枢密院副使、宫城卫都指挥使鲁斯马因。 鲁斯马因还有个特殊身份,那就是答己太后的亲弟弟。所以,他也算是答己太后的侄女婿。 莽古泰听说赵王府的表少爷、清池郡公李图勒带着强烈的不满就闯进来了,无奈的叹了口气。他就知道,今天一早赵王府的人肯定会来兴师问罪。 他不慌不忙地穿好官袍,到了门口之后,心中又把早就准备好的说辞又过了一遍后,这才满脸堆笑的迎了出去。 如果从宝音郡主那边来算辈分,其实李续还是莽古泰的晚辈。然而,今天李续是代表赵王府来的,莽古泰可就不能摆出一副长辈的模样了。 两个人稍微寒暄了几句后,李续就指着自己那张红肿的左脸抱怨,楞说是自己的舅舅德格都巴雅尔打的,责怪自己和两个表哥没有看护好弟弟。 说完,就摊着手跟莽古泰要求提审被抓起来的那两个重要人犯——孟老道和蝴蝶李。 “一群地缝里面爬的臭虫,也敢斗胆劫掠我们赵王府的人?而且还是最尊贵的小少爷达兰台。不瞒大人,当时找人的时候,纳忽出和阿兰达就已经审问过那个叫什么黑三儿的手下。他们也招供,这并不是巧合。他们的目标就是要绑我们赵王府的小少爷。大人,你说这后面没人指使,他们有这个单量吗?” 莽古泰苦笑的一摆手,直接就转移了话题: “小将军。你就不用在我这里软硬兼施了。本官不是不给赵王府面子,而是真的没办法啊。赵王爷昨天是亲自领着军队,顶盔掼甲的穿城而过,影响太大了。” “那是封了太后的懿旨,陛下当时就在旁边。谁敢说我们私自调兵?”李续当时眼眉都立起来了。私自调兵的这个罪名可不小啊。 莽古泰赶紧摆手否认:“没有!没人敢说拥有苏鲁锭大纛的赵王爷是私自调兵。只是刚才小将军也说了,这件事发生的时候,陛下也在旁边。所以,既然这件事情已经上达天听了,自然也就不是我这个级别的官员可以管的了了。” “啊?大人的意思是说,现在人犯已经被陛下派来的人控制住了?” 莽古泰一拍手掌,点头说:“正是此意啊。昨天夜里,宫城卫的人就已经带着陛下的圣旨,将几个重要的人犯单独看押起来了。并且,就在昨夜里,陛下还派御史中丞杨大人亲自来提审了那几个人犯。” 李续一惊,忙问:“杨大人?你是说杨朵儿只,杨大人?” “正是他。”莽古泰点点头道。 李续知道,杨朵儿只可不是普通御史中丞。那可是寿山大汗的第一心腹汉臣。当年在怀州就藩的时候,他就跟随了寿山大汗。而后的大都政变中,他也立下了很大的功劳,帮助海山和寿山兄弟,最终夺取了政权。 这个人,铁面无私,为人最是忠贞不二。但是,他这个人也有个特点,过于刚正,也就做事有点强硬,甚至有一点点跋扈。 李续赶忙问莽古泰想要审讯记录的卷宗看看,莽古泰却开始左右而言他,最后非常委婉的提出了自己的要求。大体意思就是说,想看审讯卷宗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比较“费事儿”。 李续心想:费事儿?你的本意其实是费钱吧? 不过李续认为,只要能用钱解决的问题,都不叫“事儿”。 李续早就有所准备,他告诉莽古泰自己带来了一箱子金元宝,听说总管府的保管箱最是牢固,于是便委托莽古泰帮忙看顾一下,顺便品鉴一下这些金元宝的成色和品相。 宾主双方的谈话气氛,一下子就愈发的亲近与和善。在莽古泰正在让人验收金元宝的时候,李续悄声的跟他说了些更让他开心的私事。 于是,临走的时候,李续带走了两样东西: 一个是莽古泰推荐给李续,比较熟悉大都城及周边市井情况的一个侄女婿。让他帮着李续淘换好房子和好铺面。当然,这交易完成之后的佣金,自然同样少不了莽古泰的。 另一个让李续带走的,则是临时誊抄的一沓卷宗,以及一张写满了昨天夜里曾经派人来打探情况的官员名字的名单。 李续回去后,一边抱着弟弟达兰台玩耍,一边将卷宗呈给了干娘塔拉亥公主以及舅舅赵王德格都巴雅尔。 “卷宗我提前看了一下,感觉里面没有任何特别有用的东西。看来,这事儿确实因为黑三儿的死,线索都断了。只是,我发现,蝴蝶李曾经供述说,之前有人想让他们往岭北贩运中原的奴隶,尤其是儿童。这一点的确跟咱家的商队有一些商业上的冲突。但是,咱家的商队是不贩卖儿童的。按理说,也谈不上有太大的冲突。更何况,据蝴蝶李自己也说,那件事儿根本就没有谈出结果呢,他就意外被抓。后面的事儿,他都不知道了。除了这件事儿,他们没有跟咱们有过任何关系。” 塔拉亥公主没说什么话,但是赵王却突然提出,以后赵王府不可以再做贩卖奴隶的人口买卖。主要是现在自己地位和以前做个闲散王爷的时候不同了,做贩奴贸易有损自己在朝廷中的威望。 本以为塔拉亥公主会反对,结果在沉默了一小会之后,塔拉亥公主竟然完全同意了赵王的意见。但是公主的理由却是要为自己的儿子达兰台,积攒一些阴福。 最近,塔拉亥公主跟一些和尚、道士走的越来越近,宫里面的一些宗教活动,她几乎场场不落,而且还慷慨布施。 李续可有点挠头了。以后不做奴隶贸易,那家里会损失大概四分之一的固定收入。如今,舅舅要整顿军队,自己还要收买汉军卫的部众。虽然朝廷会出一部分,但是招贤纳士可是很花钱的。 李续想了半天,他认为这世界上什么事情是最挣钱的呢?除了犯罪和剥削广大百姓,就剩下打仗了。 俗话说,大炮一响,黄金万两。如今赵王是总天下兵马,打起仗来才更有利于巩固他权力和地位。然而,战争哪儿是那么好打的。朝廷就是钱不够了,才会不得不将几乎咬到嘴里的察合台汗国给吐出来。 当李续提出自己知道这个见解后,很自然的就遭到了舅舅和公主的反对。 李续则认为,跟察合台汗国的战争之所以花钱那么多,主要是因为对方实力很强大,元察两方势均力敌,而且交战区域又在双方交界的大漠戈壁一带。那里打仗,根本就只有付出,没有收获,不费钱才怪。 李续认为,应该有两个地方作战,不但能轻松打赢,还能增加财富。 首先一个地方就是朝鲜半岛的高丽国。 这个国家是大元的附庸,驸马国(世代迎娶公主为王后。王后生的儿子才可以做新一任高丽王)。但是,其实处于半独立状态。可以想办法在那边引发叛乱,从而进行兼并战争。 朝廷之中,有人想要罢黜征东行省,将高丽国并入大元中央体系,建立三韩行省的声音,一直此起彼伏。 李续认为,兼并高丽,一定可以获得极大的财富,而且等同于开疆扩土,增加中央的直辖区域。这样更有利于增加赵王的威望和权力。 而另一个地方就是西南。李续认为可以在西南地区推行改土归流。这样就可以获得大量的战俘和当地丰富的矿产资源。 战俘还可以转为奴隶进行贩卖。这种对于战俘的贩运活动与之前从社会上收购或者掠夺普通百姓作为奴隶进行贩运,是截然不同的意义。 前者是胜利者的特权,代表着无限的荣耀。还可以通过这种方式,增加社会的劳动力。而后者则是被士林和有识之士所诟病和指责的犯罪行为。 德格都巴雅尔不置可否的没有表态。因为他觉得现在还不是开启战争的时候。 最终,德格都巴雅尔还是否决了李续的提议,不过依旧要求李续想办法,要给家里增加收入。 双方讨论了很久,德格都巴雅尔和塔拉亥公主甚至想要跟其他权贵一样,通过在大都周边兼并大量田产的方式,来增加王府收入。但是,这一提议李续则表示反对,因为这等于是给政治对手送去了大量的政治把柄。 最后,大家商量了一整天,也没有讨论出一个合适的方法。 一直等到太阳偏西,纳忽出和阿兰达也都赶回来了。大家一边吃着东西,一边继续讨论这件事儿。 李续听阿兰达说新宅子那边需要增加一些物料的费用的时候,突然想到了一个财富增加的方法:金融借贷。 后世什么是真正暴利行业?银行啊! 其实,借给别人钱然后收利息这种金融运作方式,在中国古代很早就已经有了,俗称高利贷、放印子钱。只不过,一直被认为是趁人之危的不道德行为,而遭到各种贬斥。 因为古代借贷者,往往是短期借贷,同时收取高额利息,而且是利滚利的方式,一旦对方还不起,就要动用粗暴手段进行催款,甚至逼着对方卖儿卖女卖自己。就跟后世黑网贷很类似。 其实,在成吉思汗时期,当时就有官营的高利贷业务,俗称“羊羔息”。只是,被指定帮着蒙元贵族,进行这种高利贷业务的回回官员——斡脱(突厥语“合伙人”的意思),过于贪心,把这种业务做成了伤天害理的营生。最后,到了忽必烈时期,就逐渐取消了。 然而,李续所说的借贷则完全不同。 贷款方要提前进行身份审核,对方要抵押一些相应的产业或者资产。借贷的金额可以非常高,利息自然也高,但是可以分很多次,长时间的慢慢定期还钱。 这对于当时的商家来说,是比较合适的。尤其是资金周转不便的那些良性产业商家。而如此运作,其实是让赵王府,以后有了一批长时间,不间断的收入。 这样的借贷,不但不会遭到商家厌恶,反而会得到赞许。因为每次的还款数额不大,时间却很长。有利于企业资金良性循环发展。 还有一个最最关键的地方,那就是钱。给商家们借出去的是大额的交钞,而还回来的,因为都是小额还款,因此基本上要求都是真金白银或者足额的铜钱。 这里面一进一出,就会有大量的利润。 不光向商家贷款,李续还提出可以向军队中的军士贷款。 在元代,军官向军士们放贷极为普遍。 首先,当时军士们不知道存钱,军营生活混乱而奢靡。这也导致军士们用钱大手大脚,没了钱就通过向军官借贷过日。当初,李续在军中能获得那么多人的拥戴,很重要的原因之一,也就是因为他家资殷实,为人大方,经常接济帮助有困难的战友,甚至愿意帮助他们偿还那些高额的贷款; 其次,军中的军官们,也经常用这种手段,成心压榨麾下士卒,从而获得还不上贷款军士们的家财和土地。这是军官们致富的一种常见手段。士兵破产了,就只能卖儿卖女,或者自己为奴为仆。军官们再招收新人来,顶替他就是了。 李续则认为,利用低息长时间的贷款方式,其实是可以增加军中官兵,对于赵王府的忠诚度,和经济上的依赖度,百利而无一害。 德格都巴雅尔没有搞懂李续说的这些钱财的事情,但是他却认为这种帮助商家经营,顺便自家挣钱的方法,跟寺庙里面低息借贷给农民买种子的“温汤利”是一样的,不但不会被人诟病和诋毁,反而会增加自己在朝堂和士林中的名望。 至于说挣多少钱,怎么把钱挣的,德格都巴雅尔不在乎,他对于李续挣钱这方面的能耐非常有信心。 当李续说到给军中士兵低息贷款,可以增加士兵的忠诚度和依赖的时候,赵王德格都巴雅尔干脆直接拍手叫好。他觉得李续的这个主意简直说到了自己心坎上。只要自己到时候花点钱,用点手段,就可以把那帮桀骜不驯的色目卫官兵,死死地攥在自己的手心中。这简直太好了。 一直没说话的公主想了半天,也还是点头了。毕竟借贷是可以挣大钱的,自古如此。其他王公贵族也都有自己的高利贷生意,只是李续说的方式跟他们不同罢了。都是挣钱,只是方法不同罢了。既然孩子说可以,那就让他试试。反正,到目前为止,李续说出来的挣钱方法,失败的次数还很少。 这件事儿总算是讨论完了。满身酒气的阿兰达却一边猛灌醒酒汤,一边随口说出今天的一个消息: 他跟那帮狐朋狗友喝酒的时候,有人说,自己发现家教比较严苛的大将军床兀儿的次子,竟然喜好男风。 原因是,他们无意中看到床兀儿的次子燕赤不花,曾经和前不久被抓的那个蝴蝶李在一起喝过酒。那水龙帮鸨子头儿蝴蝶李是个女装大佬的事情,现在大家都知道了。所以也就推论出,燕赤不花喜欢这种伪娘风。 说到这里,阿兰达骂道:“我怀疑达兰台的事儿,跟燕赤不花有关。这帮该死的钦察奴就没好人,通通都该折脊处死!” 纳忽出赶紧提出,自己会马上派人紧紧的盯着这个燕赤不花,查一查他到底跟水龙帮有什么联系。 德格都巴雅尔押了一口茶,阴着脸,默然的说到:“这个燕赤不花最好只是个喜好男风的二刈子,否则问题就很大了。” 他现在还不想这么快,就跟执掌战力强大的钦察侍卫亲军的床兀儿大将军,以及他所在的土土哈家族发生直接冲突。 沸沸扬扬的赵王府小王子被绑架一事,就随着正月十六闹花灯的节日高潮,而被掩盖了下去。然而,这件事儿的余波却依旧让整个皇佑三年的开年,显得暗流涌动,危机四伏。 当然了,好消息也是有的。那就是李续有了自己单独的家了。 因为纳忽出和阿兰达两个人都是王爵,纳忽出甚至是四等的驼钮银镀金印王,因此他俩的宅子的部分规制,需要朝廷的工部,出人出工来给制作。 结果,夹在中间的清池郡公府邸,反而首先盖好了。乔迁之喜自然是要好好庆贺一番的。 这一天,李续就拉着纳忽出和阿兰达,来到自己的府邸,准备哥儿仨好好喝一顿酒,吃个饺子就算是乔迁宴了。好吃不如饺子嘛。 毕竟,那哥儿俩除了部分家人搬过来了,还有不少东西没有完全运过来。而且,王府的后花园因为要悄悄改兵营,所以更是没有弄完呢。 哥儿仨准备等两个王府都建好了,他们再请赵王和塔拉亥公主一起过来庆贺。 然而,这顿饺子宴,却吃出了个天大的丑闻! 第二百四十一章 饺子 第250章 饺子 好吃不如饺子,好玩不如······不如跟自己的兄弟一起喝酒吃饺子。 忙了好几天后,李续终于有了一些空闲时间,他叫来纳忽出和阿兰达,在自己的新家里吃顿饭,算是给哥儿仨弄个乔迁之宴。 李续的公爵府也提前完工了,熊大熊二哥儿俩的王府,主体住宅区也都建好了。现在就差重新修改了设计的后院,以及一些特殊的秘密建筑的施工了。 为了方便,哥儿仨现在开始将部分东西和家人,陆续搬到这个被大都老百姓称作兄弟王府的新家。 主要是那些不太方便依旧生活在赵王府里的家眷,比如说李续弄回来的这个也忒迷矢,还有纳忽出和阿兰达的几个王妃们以及侍妾们。 李续今天比较激动和兴奋,因为就在今天,他准备拿下也忒迷矢。 要知道,也忒迷矢现在还是朝廷颁发印信的罕东王王妃,配有朝廷赐予的银印。 而且最麻烦的是,也忒迷矢因为李续将他拐来,这一路的舟车劳顿,又加上到了大都之后的水土不服,最终导致3个多月的孩子流产了。 李续甚至不保证,也忒迷矢会不会在自己进她毡房的时候,直接给他一刀。 可是,这么美丽动人的女人,实在是让春心萌发的16岁少年,无法抑制住内心中的悸动。 每每午夜梦回之中,想到也忒迷矢那娇媚动人的容颜,那双勾人魂魄的双眸,早上醒来,李续都不得不换一条新裤子。 当然,这事儿纳忽出和阿兰达也没办法,只能鼓励李续勇敢的迈出这一步。不过,他们也劝说李续,在外套里面穿上一层贴身软甲,以防万一。 今天这顿哥仨的乔迁宴,吃的其实非常简单——饺子,羊肉胡萝卜馅儿的饺子。 只不过,在元代不叫饺子,叫做时罗角儿,或者就叫做角儿、扁食。形状跟后世的饺子也有点区别,是小三角形的。 李续他们今天特意吃的是蒸制的饺子,馅大皮薄,味道最是鲜美。 俗话说,饺子就酒,越吃越有。纳忽出和阿兰达来的时候,就直接拎着一坛子用青花瓷罐子装的烧酒。 李续可没见过用青花瓷罐子装的酒,料定必是好酒。他连忙打开品尝。清冽醇厚,甘香浓郁。喝下去后,从嗓子一直热到心窝之中。唇齿之间,依旧留存这浓郁的清香味。 “好酒,好酒啊!”李续年纪不大,但是在蒙元的军队中时间久了,哪儿有不好喝酒的呢。他早早就成为了酒国健将了。 纳忽出指着坛子笑着说: “这是大都城有名的春来烧。西城外春来酒坊的精品啊。差一点就直接选入宫中作为御酒了。是铁木迭儿丞相,用了些手段,才将这种酒给刷了下来。” 说完,这家伙使劲挑了挑他那对锋锐的大剑眉。 李续端着酒盅,看着纳忽出,他感觉对方话里有话。 “丞相跟这个酒作坊的东家有仇?” 纳忽出没说话,旁边的阿兰达笑着说: “丞相大人哪儿有功夫管这个酒作坊。是他的长子班丹跟这家酒坊的东家马哈木达尔有点过节。他是顶着丞相的名义,给宫里塞了钱后,把这种酒从贡酒的名单中划去了。不过,正好咱们也跟这个马哈木达尔有点不对付。这对咱们就是个机会。” “什么意思?” “咱们王府在玉泉山昭化寺旁边建了个酒坊。可惜一直没有找到好的酿酒匠人。这家春来坊的匠人可是非常有名的酿酒名家啊。他家的酒要是成了贡酒,咱们可就不好下手,把他家的匠人挖过来了。” 阿兰达一边吃饺子,一边解释。 “那跟他班丹有什么关系?他也想要参股酒坊?”李续对于铁木迭儿家大人,有一种本能的不信任。 “他不要酒坊,他要的是马哈木达尔的老婆。”纳忽出慢条斯理的说。 随后,纳忽出慢慢给李续解释后,李续才明白过来这其中的复杂关系。 原来,这个叫马哈木达尔的人,是回回侍卫亲军的一名千户。家里祖传了西域蒸馏酒——阿剌吉酒的制作方式。 马哈木达尔今年已经六十多了,一直没有儿子,妻妾娶了几十个,却始终无法生育出男孩儿。 前不久,马哈木达尔又娶了一对儿亲姐妹,长得极其美丽,深得马哈木达尔的宠爱,并立为正妻。 然而,就是这对儿姐妹花儿却让铁木迭儿的长子班丹看中了。马哈木达尔虽然官职不高,但是家资颇丰。他早就担心别人打他家产的主意,所以很早就投靠了床兀儿大将军为首的钦察集团。 有了钦察侍卫亲军这个庞大的实权团体庇护,班丹也不好直接下手抢夺马哈木达尔的妻子。 因此,他用阻挡春来烧成为贡酒的方法,向同样觊觎春来坊的赵王府发出了类似投名状一样的请求。 “他想干嘛?” “让咱们杀了那个马哈木达尔。最后他只要女人,咱们就可以趁机将那几个主要的酿酒匠人弄过来。” 李续将酒盅里最后的几滴酒液倒在口中,然后砸吧了一下滋味,竟然品尝出一丝丝鲜血的感觉。 “这种事儿,他为什么非要拉着咱们赵王府干?” “钦察卫的那帮人粗野了点,但是又不是傻。到时候查出来是他干的,那帮钦察蛮子可什么都干得出来。” 李续问道:“马哈木达尔是在职的军官,可不能明着杀人。最好能做成意外。虽然无法骗过明眼人,但是起码要骗得过大多数人就行。” 阿兰达点着头说:“所以才来跟你说这事儿。” “我?让我亲自去?” 纳忽出笑着摆手道:“胡说八道,这种脏事儿怎么能让自家人亲自去。我们是让你从汉军卫中,找合适的人去办。我算看出来了,你们汉军卫能打仗没几个,这种鸡鸣狗盗的人还真多。最适合干这种脏事儿了。” 李续无奈的表示同意。 汉军卫本来就是侍卫亲军中地位最低的部队,脏活累活都是他们的,赏赐和功劳却是别人的。这样的部队,不出社会渣滓才怪。要不然,为什么当初大家都惋惜地说李续是在杂种堆儿里混呢。 不过,这种鱼龙混杂的队伍中,也会出现很多拥有特殊才能的人。 偷鸡摸狗,贩运禁物,欺行霸市,打架斗殴对于这些人来说,简直是驾轻就熟。杀人越货的也不在少数。 京东地区本来就是商贾云集之所,那边最大的治安隐患,其实就是这帮汉军卫官兵假扮盗贼,行凶抢劫。 如今,李续管着汉军卫,还没有来得及进行大规模整顿,所以这种情况还是比较严重的。正好可以拿来一用。 这种人还挺多,李续随便一眨眼,就能想出来十几个可以完成这种脏活的备选人员。 李续继续问道:“杀了人之后呢?准备如何做?” 纳忽出摇了摇头说:“暂时还没想好。你有什么建议?” 李续吃了个饺子来补充脑力,然后说: “我找个人伪装成他家人的模样,当街杀了他之后逃走。让班丹动用点关系,给官府打个招呼,把这件事儿拖一拖,不要快速结案。到时候官府出面到他家拿人,他家为了打官司,必然要花钱。无论是给钦察卫的人帮忙疏通关系,还是给警巡院衙门求放人。正好,咱们就可以趁这个机会,找个人逼着他们家把那几个匠人给卖了换钱。这样,咱们就能得到那些宝贵的酿酒匠人了。” 阿兰达赶紧问:“那班丹要的人呢?这事儿怎么解决?” 李续撇着嘴说:“班丹是猪脑子吗?非要明媒正娶人家老婆啊?他不就是想把那对姐妹花儿弄到帐子里享用吗?我找人趁着乱,连夜把那对儿姐妹花以及一个男仆绑出来就是了。” 阿兰达不明所以的问:“你干嘛还要节外生枝的绑个男仆出来?” 李续都没话说了,这家伙一喝酒,脑子就不怎么灵光了。 “到时候人家就会发现,家里两个女主人和一个男仆失踪了。你会如何认为?八成是认定年轻貌美的妻子,看到老爷死了,于是就跟着男仆私奔了呗。就算马哈木达尔的家人报官,也可以用这个理由尽快结案处理啊。” 阿兰达翘起大拇指夸赞说: “嘿!出坏主意,还是你李图勒最在行。这么混蛋的法子,你好像都没动脑子就想出来了。真有你的。” 李续翻了个白眼,就当他是在夸奖自己了。他补充道: “这其实也是给咱们留了个班丹的把柄在手里。钦察卫的人要是把这事儿最后查到咱们头上,他班丹要是想继续享用美人,就必须要帮着咱们一起对付钦察卫的人。那个男仆也不要杀,到时候就扔到咱们那个地牢里养起来。什么时候这事儿尘埃落定了,什么时候再把那个人解决掉。” 纳忽出听完了李续说的话后,得意的哈哈大笑: “看到了吧。我就说这事儿找图勒,肯定立刻就有办法。这小子做事是一步三计啊。”说完,他拍着李续的肩膀说:“图勒,你回来真好啊。咱们兄弟可以在这大都城,大干一场了。” 酒喝完了,饺子也吃好了。熊大熊二并没有留宿家中,而是趁着太阳还没下山,就直接回赵王府了。 晚上,他们要跟着赵王和公主,带着弟弟达兰台进宫面圣。大汗和太后现在很关心达兰台的事情。估计今晚,就会把达兰台被绑架这个事情,做出最后的了结安排。 阿兰达临走的时候,突然交给李续一个巴掌大的蜡丸。 “这是我找万安寺的罗布桑大师请来的神药。吃下去一颗,我保证你能让也忒迷矢明天下不来床。” “······” 看着掌心中坨大的一颗蜡丸——准确的说是小球,李续认为这东西绝对不是给人吃的,应该是喂给牲口用的。这东西吃一个下去,都能吃饱了。 李续暗暗决定,还是把这个交给马夫,让他给自己的那匹战马吃。正好它的年龄到了,应该配种了。 等送走了熊大熊二后,李续便回到家中。他特意先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整洁的衣服,算是对人家女方的一种尊敬。 当他来到后院也忒迷矢住的毡房外面的时候,却发现米亚公主刚刚带着人离开。 李续心说:这个女人竟然跟也忒迷矢成了可以交心的好朋友?也许是同病相怜的原因。毕竟两个人在某种意义上来说,都是作为征服者的战利品,而生活在这个地方的。 李续来到毡房外面,直接屏退负责伺候也忒迷矢的所有仆人和婢女,然后定了定心神后,伸手挑帘,钻进了也忒迷矢的毡房之中。 毡房虽然远远比不上一个王妃应该有的那种巨大的斡耳朵毡帐,但是也比普通牧人的毡房要大的多的多。 地面上铺着极其柔软厚实的地毯,最上面的甚至是从遥远的伊利汗国进口的羊绒毛毯,踩上去就好像在云朵里一样。屋子里的器物和用品,说不上奢华,可也是镶金戴玉的。 李续进来的时候,也忒迷矢正靠在床上愣愣的不知道想什么呢。她听到有人进来后,挤出一些笑容,拿着手里的一枚头钗说:“你的珠花落在这里······” 然而,当她抬头看的时候,却发现李续站在门边,登时就愣住了。 她从被人强行带到大都,就知道自己是因为美貌而被权贵看上了。原本,她还想要抗争。她不相信自己一个堂堂藩王王妃,竟然有什么人敢将自己占为己有,哪怕是大汗这么做也是会遭到抵制的。 可自从她的孩子流产了,自己在鬼门关走了一趟后。她的心开始默然了。 前不久,她又听到了一件令她无比绝望的事情——她的父亲和兄长竟然被自己的丈夫,新任罕东王火赤给杀了,并且纳娶了妹妹阿奴为侧妃,兼并了巴古尔部落的大部分部众。其余部众则在弟弟索诺不花的率领下,逃往了哈拉火州,被亦都护收编。 这说明,自己的政治作用现在也没有了,完全成为任人宰割的存在。 也忒迷矢也猜测过觊觎自己的是谁。她觉得嫌疑最大的应该是凶悍的德格都巴雅尔王爷,或者是他的长子纳忽出。 然而,当李续出现在她毡房,并且露出那种似乎看向猎物一样的表情的时候,也忒迷矢给吓了一跳。 她知道李续的身份,以及在这个家庭的地位。但是她就是想不到,能把自己裹挟而来的,竟然是这个当初在大军帅帐之中,用眼神勾引逗着玩的小孩儿。 这家伙的胆子也太大了。而且,他敢这么做,可见赵王一家要多宠爱他才会这么配合着他如此胡来。 也忒迷矢感觉脑子有点茫然,竟然一时之间完全没有听见李续对她说了什么,一直到李续已经坐在了她的身边,她才问出了自己心中此时唯一的问题:“你今年多大?” “十六。” 也忒迷矢气的都乐了,她说:“我比你大八岁,不可能做你的妻子。” “我没说要娶你啊。”李续摊开手直接说道。 也忒迷矢更生气了,直接从李续身边跳了起来,将墙上挂着的一把割肉小刀拔了出来,对准了李续,呵斥道: “滚出去!你是在侮辱我吗?我乃是朝廷册封的王妃!” 李续似乎早就想到会遇到这种事情。他径直的走到也忒迷矢王妃的身前,任由那把小刀对准自己胸口。 “我没有要侮辱你。我对你是真心的。我知道,你这个王妃做的太苦了,付出了太多不应该付出的。作为补偿,我只是想给你找个家。你不是一直都想要有个家吗?家里需要有个男人,我要做你的男人。” 李续现在再一次感觉汉语的博大精深。这要是双方说的是汉语,他给对方吟一首“关关雎鸠”之类的诗词,都比说这么直接的话要有用的多。 李续的话正好说到了也忒迷矢的心坎之中。她一下子就更茫然了。她刚才只是条件反射的行为,并不是真的厌恶李续。李续的胸口顶着也忒迷矢的那把并不锋利的小刀,自然能一下子就感觉到对方力道的变化。李续知道也忒迷矢动心了。 当也忒迷矢还在思索自己应该如何取舍,怎么回答李续的时候,她身子一震,竟然发现自己被李续直接抱在了怀中。 李续也不管也忒迷矢手中始终还握着刀子,就直接将她横着抱在怀中,走到了床榻旁,将脸已经被羞红的王妃放在了柔软宽大的床榻之上,自己则坐在了她的身侧。 “既然你没有反对,我就当你答应了。好吗?”李续用手轻轻捧着也忒迷矢那张迷人的脸庞,问道。 也忒迷矢没说话,只是扔掉了手中的刀子,羞红着脸庞慢慢的解开了自己的腰带。 李续告诉也忒迷矢 “我的儿子,我自然会有安排。那片荒蛮的沙海戈壁,我李续没兴趣,自然也不会让我儿子去那里受苦。你刚来中原,不知道这天下有多大,不知道这中原有多富有。如果,你能给我生下孩子,我会将他收到我宝音郡主名下,给他一个正式的身份。就像纳忽出和阿兰达一样。至于我以后的目标,绝不是你们拉古耶特部落那么小。” 听到李续这么说,也忒迷矢并没有任何表示,依旧扭着头,冷暴力的回应李续。 “难道你还有其他要求?” 李续说完这话,也忒迷矢一下子转过头,掀开身上的毛毯,跪坐着面对面看向李续,眼里竟然全是怒火。她咬着牙骂道: “火赤那个混蛋必须死,我要看到他的头颅摆放在我的面前!我的儿子要做罕东王。” “不可能。我只会让你从朝廷的公文中知道他死了。而且我决不会让我儿子去边荒之地,做什么部落藩王酋长。但是,我会尽力帮助你的弟弟索诺不花,成为下一任罕东王。” 说着,李续轻轻拉住也忒迷矢的手,说道:“你的命运,现在这一刻,掌握在你自己手中。你选择吧。” 也忒迷矢几乎是将李续扑倒在地的。 ······ ······(以下省略需要打马赛克的内容) 就在李续和也忒迷矢在毡帐中缠绵床榻、水乳交融的时候。没想到门口竟然有个人,捂着嘴巴在偷听。虽然,她没有听到李续和也忒迷矢之前那些对话,然而,却也无意中听到了里面撑霆裂月、颠鸾倒凤的动静。 米亚公主实在没想到,竟然是李续这小子对也忒迷矢抢先下手。 难道也忒迷矢不是赵王带回来的禁脔吗?怎么让赵王的外甥抢先尝了鲜儿?唉,可怜也忒迷矢姐姐那么漂亮,难道要被沦为赵王府的玩物?太让自己心疼了 自己虽然身为阜城公主,其实除了身边两个阿爸留下的侍女,其他人也根本指挥不动,也实在没有办法救她,只能经常找她聊聊天,帮她疏解一下心事吧。 等会?也忒迷矢姐姐可是堂堂王妃啊。赵王霸占也忒迷矢,那起码身份上说得过去。这李续是什么东西?一个汉人杂种,他也配?当初,这淫棍抓我的时候,还趴在我身上威胁我,简直是奇耻大辱!我一定要用这件事儿,让他好看! 大家好。9月10月11月,我要开始忙碌了。 汽配展会一个接一个,我没法分心协作。经常会长时间断更。还望大家理解。为了保证质量,只能委曲产量了。 到那时,我不会太监的。 第二百四十二章 编练 那一夜,李续好像打开了一道曾经对自己关闭的大门,再次品尝到了作为男人,最幸福的快感之一。 之后的几天,李续几乎天天都留宿在也忒迷矢这里,享受着自己第一个战利品的味道。 其实,这几天李续可不光是折腾也忒迷矢,他每天的事情是非常多的。 上午要出城赶往通州的汉军卫驻扎地,对汉军卫进行小范围的整编和编练。 下午,他则要赶回赵王府,带着达兰台玩耍,跟舅舅和熊大熊二商量一下家里的情况,更要陪同干娘塔拉亥公主,管理一下家中的财产情况。 一直忙到晚上,他才能顶着月亮回到自己的府中,迫不及待地钻进也忒迷矢的毡房中和她云雨。 然而,这种共睡得晚,运动量又非常大,第二天清晨还要雷打不动的起来练功,再去城里城外的奔波忙碌一天。如此消耗精力和体力的生活,不仅让李续的眼圈发黑,而且他的脸色也变得干黄憔悴。 没几天,这种不正常的状态就被塔拉亥公主发现了。 塔拉亥公主自从李续当初声称愿意为自己去死,还认了自己做干娘后,她就真的把李续当成了自己的亲儿子一样疼爱和照顾。因此,对于李续这种不爱惜自己身体的行为,做母亲的本能也让她不能无动于衷。 也忒迷矢的情况,塔拉亥公主当然知道,否则按照当时的习惯,她这个流产的女人,会被认为是不洁净的人,赶出王府很长一段时间。不可能身体恢复的那么好。 塔拉亥公主不责怪也忒迷矢,因为她从来都认为贪恋女色的祸根在男人身上,而不是被动的女人这里。 她把李续叫到自己的毡帐之中,责令他跪下来承认错误。 “你还记不记得自己要尚郡主?你还记不记得那天你是怎样流着口水,口口声声说愿意迎娶公主,哪怕不再娶别的女人?我看你再继续这样下去,还不等进了宝音的洞房,就要死在也忒迷矢的肚皮上!可怜宝音那孩子,克夫的名声就算是被你这个家伙给坐实了。你这样做,对得起她吗?对得起器重你的太后额吉吗?对得起极力推荐你的大汗吗?对得起我和你舅舅吗?对得起你自己心中的雄心壮志吗?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小心思。想要出人头地的男人,可不能陷在温柔乡里,顾忌儿女私情!” “你舅舅让你整编汉军的事儿,你做好了吗?家里的账目你理清楚了吗?你看看你这几天算的帐,简直是错误百出!我昨晚跟管家对了一晚上,发现你给我的数额比实际的数额,整整多算了十几万贯。你脑子里现在除了女人,什么都没有吧?每天走路软绵绵的,眼圈黑的好像烟熏了一样。你这是想死吗?” “滚到军营里去住。先把汉军的事情弄好了,然后再把家里的账目给我算清楚了。要是再让我知道,你因为贪恋女色伤害了身体,耽误了正事。你也不要认我做额吉了。我立刻进宫帮你把婚约给退了。你就带着也忒迷矢或者其他什么女人,滚到天边去鬼混去吧!没出息。给我滚!” 塔拉亥公主生气的时候,不要解释,不要求饶,让你做什么就赶紧去做。因为她的习惯是只看结果,不听解释。 李续赶紧连滚带爬的就逃出了王府,骑着马趁着城门没关,一溜烟的就跑去了通州的汉军卫大营。 这一路上,李续越想越觉得羞愧啊。自己二世为人,怎么就一下子把持不住了呢?该做的事情,是一件都没做好。 这几天,自己心中就惦记着赶紧去跟也忒迷矢泡仔一起,耳鬓厮磨、缱绻旖旎(qiǎn quǎn yi ni)。 原来的自己对于王府后院的那些漂亮小丫头可,是一点兴趣都没有啊,怎么如今见到也忒迷矢,就如此食髓知味、甘之如饴啊。 难道自己其实是人妻控? 想着事情,很快就来到了汉军卫大营。 元代的朝廷军队分两大部分,一部分叫做宿卫军,一部分叫做镇戍军。 宿卫军也就是侍卫亲军为主的体系。在这个体系里面的汉军卫,其实一共有七个,分别为“前后左右中”五卫军,外加上拱卫上都的虎贲卫,以及戍守隆福宫的东宫卫。 虎贲卫和东宫卫是寿山大汗亲自掌控,而且兵员只有三四千人。是守备两都的主力部队。 因此,大家口中常说的汉军卫,就是前后左右中这五个卫军。目前,李续虽然只是汉军卫副都指挥使,然而却是实际上这支部队的最高指挥官。 虽然还有多达四位名义上的都指挥使存在。然而,他们都只是勋贵的荣誉职位。 这些人在汉军卫中根本就没有根基,也无法指挥部队作战,领一份儿虚职的俸禄和荣誉罢了。 至于其他人,更不会跟李续争夺这个职位的实际权力。因为大家都知道,当李续迎娶了宝音郡主之后,必然会直接以驸马都尉的身份,升职为汉军卫都指挥使。 故而,只有不长眼的家伙,才会跟李续抢这个军权。 当然了,汉军卫的军权不被大家重视,也有汉军卫相对于其他侍卫亲军,作战能力较为低下的原因。 汉军卫在西疆看似战功辉煌,其实主要作战基本上都是西疆地区的部落军和镇戍军,作为主力打的。而关键的那场欧润多克盆地战役,是熊大纳忽出,率领着德格都巴雅尔的亲兵作为主力艰难赢取的。汉军卫只有阿兰达和李续率领的那支小部队,真正打出了足够被世人称赞的战绩。 目前,汉军卫的最大作用,就是一支出色的施工队。他们任劳任怨,吃苦耐劳,保质保量的建设好了位于后世张家口一带的元中都。 而且,大都到上都的沿途官道以及驿站、宫舍,也都是汉军卫修建并且养护的。 大都城里面很多宫殿的建造、维护、修缮,也是由汉军卫出人去干。 汉军卫的士兵用刨子比用刀子熟练,扛木头比扛枪时间多,建脚手架比建营垒速度快。汉军卫盖的房子,不但精致结实,而且速度快、效率高。唯一的缺点就是价格比较贵。 因为,役使大汗的侍卫亲军给自己盖房子,可不是普通人可以做到的。故而,雇佣汉军卫就成了当朝权贵们的一种身份象征。自然,这价格可就不便宜。但是再高昂的雇佣费,也进不了普通士卒的兜囊之中。 可以这么说,汉军卫军官们小金库的最大来源,就是私自派遣手下兵士,去给豪门大户、勋臣权贵家里修房子,从而挣的装修费。 当然,汉军卫还有一个不能说出去的作用:官宦子弟们的镀金场所。 毕竟,官宦子弟们想要被委任为地方官吏,或者继承父兄的爵位,就必须首先进入侍卫亲军中锻炼之后才行。因此,普通官宦子弟到汉军卫中占个名额、打个卡,过一两年就直接可以外调了。这其中,自然少不了给汉军卫和枢密院的官员们一些打点的好处。 然而,这也就出现了一个问题。这些官宦子弟一不能打仗,二不会做工。他们还占着名额。于是,应运而生一种奇怪现象。大量社会闲散人员、地痞氓流、还有手工艺人被这些官宦子弟花钱招来,冒名顶替安插入汉军卫。 到时候,出征行军,做工盖房的是这帮人。而那些官宦子弟则躺在家里坐等时间到了,自己混了个侍卫亲军的身份,高升到地方上做官。这就是汉军卫镀金的方法。 当然了,不光是汉军卫可以镀金,侍卫亲军其他部队也可以。然而,其他卫军可不是那么随便能进的。 蒙古卫,那是戍守北疆,拱卫黄金家族的精锐主力。只有蒙古部落的首领子弟,以及蒙元勋贵子弟才能充任,普通官宦家庭可没那个资格进入。 而且,蒙古卫军经常要拉出去打仗,是野战部队。比如这次西疆作战,蒙古卫就出动了三四万精锐。在床兀儿大将军的指挥下,跟察合台汗国的军队在漠北和阿尔泰山一带,来来回回打了好多场,战损率竟然超过两成。 那些手无束鸡之力的少爷羔子,进入蒙古卫不是找死嘛。所以,他们宁可花钱进其他卫军,也不愿意去蒙古卫。 至于其他色目卫,虽然有十一个之多,但是都是根据民族划分。因此,其他民族根本无法进入那些部队。 这些色目卫,基本上都是某个家族直接长期控制的。自然这个家族也是这个民族在大元的主要政治代表。比如钦察卫军的代表,就是句容王、床兀儿大将军的土土哈家族。 正是这个家族,目前跟赵王德格都巴雅尔为首的新兴武将集团,形成了竞争关系。 话说李续在汉军卫这里,原本想要来个彻底的整编改制,但是却遭到舅舅的制止。因为,如果李续在汉军卫全面的裁汰部队,那么不但让朝廷失去了一支免费的、人数庞大的基建队伍,而且更重要的是,会断了许多官宦家庭的升迁和发财之路。这在政治上是非常错误的行为。还不如直接抹脖子死的痛快些。 于是,李续为了全面掌握这支部队,决定在五个卫军之中,通过选拔和抽调的方式,各组建一支人数仅仅有两千人的精锐机动部队。一旦有战事,不用出动汉军卫的主力,而是直接抽到这五支精锐部队作战即可。 这五支部队,平时的时候依旧隶属于前后左右中五个军卫,但是却不归各卫指挥使指挥,由李续这个副都指挥使直接提点。 部队没有军队番号,所以就是按照东南西北中来命名,分别是(东)青龙营、(西)白虎营、(南)朱雀营、(北)玄武营、(中)螣蛇营。 他从汉军卫以及敢战军中,直接提拔了大量中下层军官,充任这五支部队的基干力量。并且还给这五支部队,申请授予五方神将旗。 这五面旗帜可是非同小可。代表这支部队乃是所在军队中,最精锐的部队。不是随便可以授予的。分别是:西方马元帅旗、东方温元帅旗、中央王灵官旗、北方赵玄坛旗、南方关郡王旗。 每一面旗子都绘画着一个上古神将的形象。比如南方关郡王其实就是关羽。此时,他就是郡王爵位,到了明代才封的关帝。 李续这么做是在赵王德格都巴雅尔的授意下,有意为之。他这么做其实就是再次显示出自己根脚很大、靠山很硬的特点。 当时,他提交给枢密院的战旗申请文件上,一没有当朝宰相的签字,二没有枢密使赵王德格都巴雅尔的印章。而是直接盖着答己太后的印玺,以及寿山大汗的亲笔批注。 这可给整个枢密院,乃至朝野上下都震惊了。 枢密院非常重视。不出十天,五面做工精良,绘画着栩栩如生上古神将的五方神将旗,就被隆重的送到了李续所在的汉军卫之中。 所有人都知道,这是皇帝扶植姐夫赵王的一种表态。毕竟,哪儿听说过十几岁的孩子可以掌握朝廷数万大军的。 他们认为,李续不过就是个台面上的招牌罢了。皇帝这是在悄悄增加自己手中直接掌控部队,从而制衡那些握有王府护卫私军的藩王力量。 当李续的五个营基本已经组建好了的时候,知兵的人就会发现。大都城里面又多出来一万来人的精锐兵力。 这是除了寿山大汗在还是皇太弟的时候就组建的东宫卫,以及答己太后掌握的宫城卫这两支精锐力量之外,第三支完全听命于皇帝和太后的精锐部队。 既然是皇帝和太后的部队,这五个营的指挥自然就不是李续自己任命的,而是皇帝和太后安插进来的。 比如青龙营和白虎营是寿山大汗派来的贴身怯薛作为营指挥,朱雀营和玄武营则是太后身边大太监纠哈吉,亲自领来的人担任了指挥之职。 全军就留给李续一个腾蛇营,自己来安排指挥官,毕竟是中军营,怎么也要给李续留下一个能指挥的动的,否则不利于李续掌握部队。 这下子,李续感觉自己跟蛇特别有缘。 敢战军的战旗是翼火蛇旗,五方营里面自己还是个螣蛇营。不过也有好处,就是看一看胳臂就知道是不是自己人。 凡是李续从敢战军或者汉军卫中亲自提拔上来的亲信,都会自觉主动的在胳臂上,刺了一条蜿蜒盘旋的蛇形图案。因为各个营分属于不同的军卫,驻扎地也略有不同。但是一看到对方胳臂或者脖颈、胸口有蛇形图案,那基本上可以确定是自己人。 幡子营、连胡镇、沮沟镇等城镇中,汉军卫官兵比较聚集的酒馆瓦舍里,经常会发生打架斗殴的事情。 但是如果打架的双方发现对方胳臂上纹了一条蛇形图案,立刻就会化干戈为玉帛,把酒言欢起来。 李续控制这些蛇兵的手段,不光是提拔的恩遇,还有金钱上的控制。 他不但帮助这些人偿还了原本从之前长官那里欠下的高利贷,将债务转嫁到自己身上,然而利息却比之前的高利贷要低得多,更允许官兵小额度多批次的慢慢还钱。 与此同时,他对于这五个营的中低级军官,都给予无息贷款的方式,让他们的日子过的好一些。逐渐让这些人,在未来的时候,无法离开自己的掌控。 因此,这五个营一百来个百户官、上千名什长牌子头,身上纹了代表效忠意味蛇形纹身的人,就占了十之八九。至于那十来个千户,李续只象征性的安插了两三个来自赵王府护卫的所谓自己人。 李续自己管这种掌控军队的方式,叫做“以下制上”。 当李续将自己已经基本上用这种“以下制上”的方式,掌控了编练的五个营的结果告诉舅舅德格都巴雅尔的时候,乐的赵王哈哈大笑。他还担心李续被皇帝和太后的人,把军权给抢走了呢。 “那几个军官其实都是比较有能力的。他们不会主动跟你找麻烦,你尽管去做你的事情,不会有人阻碍你。与此同时,严禁你手下的那些蛇兵顶撞陛下和太后的人。你也要尽量跟他们搞好关系。记住了吗?” 李续连忙遵命。 等德格都巴雅尔走了之后,熊大熊二凑了过来。熊二阿兰达撇着嘴问道:“让你办的事儿怎么样了?那个马哈木达尔可还活蹦乱跳着呢。” 李续摇了摇头,说: “事情跟之前的计划有点出入,有点麻烦。你明天傍晚,,悄悄带着那个班丹,穿便衣带到连胡镇西头的好运楼。班丹给的消息好多都不准确,现在需要重新计划。” 纳忽出皱着眉头问:“麻烦大吗?要不这事儿就算了。别给咱们惹麻烦。” 李续解释道: “那个马哈木达尔可不光有几个酿酒作坊,这个家伙的生意做的还挺大。他的家族还是很重要的木素蛮(穆斯林)领袖,他的叔叔是有名的答失蛮(穆斯林传教士)。这个马哈木达尔竟然跟着咱家商队,一起做去西疆那边的生意。只不过,他的队伍咱们的人始终插不进去手。甚至沿途上,还需要他家在回回聚集地的照顾。” “原来他是自己人啊。”阿兰达插嘴道。 李续赶紧摇头:“不是。这家伙是挂靠在咱们王府的队伍中,自成一派。而且仗着他们在清教徒中的地位,甚至从来不交咱家走西口的佣金。没办法,咱们也求着他家。不过,他堂弟阿瓦尔丁倒是愿意投靠咱们王府,只求三分之一的家产。然而,马哈木达尔还有三个亲弟弟。即使马哈木达尔死了,家族产业也轮不到那个阿瓦尔丁继承,除非那三个弟弟也都死于非命。” 李续把最后那“死于非命”四个字,咬的很紧。 纳忽出眉头紧锁,他知道李续看上去好像仗义疏财,不在乎钱财。但是,那是花小钱的时候。一旦被李续盯上的买卖,杀人越货他也要想办法搞到手。否则,王府的家产怎么会越滚越多。 “事情会不会闹的太大了?” “他的家产大概有五六百万贯,而且走西口的商队,每年还会给咱们带来不少于一百万贯的收益。只需要多杀几个人,并且把事情抹干净。”李续凑近纳忽出,使劲的蛊惑道。 “你准备怎么杀他们?” “前提是铁木迭儿丞相那边会不会配合咱们把事情给抹干净了。” 纳忽出想了想,最后一咬牙说:“我去找班丹。这事儿能不能成,就看他能不能说服他阿爸了。” 李续看到说服了纳忽出,点了点头,笑着说:“我明天傍晚会派忽察尔在连胡镇的街口等你们。” 第二百四十三章 谋划1 第二天的傍晚时分,原本死气沉沉的连胡镇又开始变得活跃热闹了起来。 白天的时候,这里的店铺都关门歇业,到了日暮西山之时,此地的瓦舍、酒馆、食堂开始张灯挂彩。大街小巷里面,吆喝买卖,张罗生意等人,就好像从地里钻出来的一样,瞬间就布满了街道。 就在太阳眼看着就要沉入西边,那座大的几乎没边的巨型城市后面的时候,连胡镇在很快的时间内,就被茶楼饭馆门口蒸腾的热气,大街小巷吆喝招呼的叫卖声,以及买卖家门外高高挂起的各色灯笼的五彩光晕包裹了起来。 连胡镇之所以如此奇怪,是因为他们的客人作息时间与众不同。这里的客人几乎一水儿的是一群五大三粗,好勇斗狠的军卫兵士。 整个连胡镇最开始只有几十户人家,但是十几年前,汉军卫都指挥使司以及汉军卫的几个兵营就驻扎在了连胡镇以东五里地,于是这里便逐渐成为了军士们下了值后,经常来私下聚会玩耍的地方。 当然了,在这里开店的人也自然不是普通人,基本都是汉军卫的将领们。 李续到任汉军卫后,在连胡镇的东北边,同样利用职务之便圈出来了一块二十多亩的土地。 他让手下那群善于基建的军士们,给自己加班加点。只用了短短十来天的时间,在这里初步盖起来一座半露天的戏台子,还有三个非常简易的露天斗兽场——当然斗的不是西方大型野兽,而是斗鸡、斗狗。李续还准备在这后面再圈五十亩地,盖一座角斗场,安排真人在这里赛马、射箭、搏克,或者持械角斗。 赵王府不但大权在握,更兼天下豪富。然而,李续却没有仗着赵王府和自己全识,跟其他军官去抢夺连胡镇来钱最快的赌场、妓院、酒楼等生意,反而去做这些投入大、收入少,却见效慢的产业。这样那些在这里有产业的军官们,对于李续乃至赵王府都感激不尽。而李续则可以在这里建立一个军营之外的秘密基地,以便于做一些不方便在军营中做的事情。 在这里最先建成的是戏台子侧后面的一栋两层简易小楼。这栋小楼被高大的戏台子所遮挡,而它的后面则是斗兽场的背面。故而,无论从哪个角度,大家都无法看到这栋神秘的小楼。 李续目前就在这栋小楼的一楼大厅里,听着一名除了穿着一身破旧戎装,其他任何地方都看不出丝毫军人气质的汉军卫后卫军的一名兵士——杨老蔫儿——给自己做汇报。 “你确定他家后院的假山下面就是钱窖?”李续看着桌子上的一张住宅平面图,问道。 杨老蔫儿木讷的点了点头,又赶紧摇头。 坐在旁边的新任后卫副指挥使李褚不耐烦的问:“到底是还是不是?” 杨老蔫儿赶紧解释道: “回禀小将军,回禀大人,俺不敢胡说啊。俺只是说那个假山很奇怪,估计是藏宝贝的地方。那假山距离正房太近了,只有不到一百步。俺怀疑是因为房子里面有连同假山里面密室的暗道,所以才弄得这么近。而且,俺是个瓦匠,当时给他家修房顶的时候,从上往下看的清清楚楚。那个假山四四方方的,跟其他家的假山完全不同。不光如此,俺发现还有另外一个奇怪的地方。” 李褚督促道:“有屁就放,别吞吞吐吐的。” “入冬前,俺的大儿子给他家盘炕的时候,其他屋都弄的妥妥帖帖的,就只有马哈木达尔自己的卧室,死活不让俺们弄。俺儿子说他那个火炕外面的灶洞都堵死了,肯定没法烧火,需要通一通烟道。但是这个马哈木达尔就是不让俺们给他盘炕,还说他不习惯睡火炕,只喜欢烤火盆。这不扯淡嘛。” 李续笑着对杨老蔫儿点了点头,指着手里的图纸问:“这图是你画的吗?” 杨老蔫儿不好意思的笑着回答: “回禀小将军,这是俺那个大儿子画的。他认字,俺不认字。那上面的标注都是他在夜里收工后,一笔一划的写上去的。” “那我要当面夸奖夸奖他。他人呢?今天为什么没有跟你一起来啊?” “昨晚百户大人临时给下了个任务,让他们几个人去东城的金城坊,给光禄寺少卿薛大人家修房子去了。” 李续点了点头后,冲着旁边的李褚使了个眼色。李褚马上就明白了,站起来笑着拍了拍杨老蔫儿的肩膀,说: “哈哈。我家小将军对你们爷儿俩很满意。回去后,我就给你儿子补个牌子头儿的缺儿。到时候,他再出公差,不但可以自己带队,而且还可以分钱呢。” 听到这话,杨老蔫儿大喜过望,连忙跪下来一个劲的给李褚磕头,嘴里不住地喊:“多谢大人,多谢小将军!” 然而,就在杨老蔫儿捣蒜一样磕头的时候,李褚突然一脚就踩在了杨老蔫儿的后背上,将他整个人都死死的按在了地上。李褚低下头,阴恻恻的嘱咐道: “这件事儿,除了你们爷儿俩以外,不管什么原因,要是被第三个人知道了。我就认定是你们俩嘴巴不严,走漏了军情机密。到时候,就别怪我军法无情了。” 杨老蔫儿的脸紧紧贴在地面上,但是却尽可能的使劲点头,嘴里不住的发誓保证。 李褚这才抽回了踩着杨老蔫儿的那只脚,然后扔下几十枚铜钱,并且轻轻在他屁股上踢了一脚。 “滚蛋吧。出去耍一把也好,嫖一回也行。不许让人知道你来来壶镇到过这座小楼。” 目送着杨老蔫儿走了以后,李续也站了起来,赞许的拍了拍李褚说:“不错不错。你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能完成我交给你的任务,看来我没看错人” “大人,这后卫军里面,能拎刀子上战场的人不多,但是其他的行家能手却有不少。当年我帮着我师傅和大师兄整顿山庄的时候,就被教导说,一个强大的队伍,不光要能征惯战的,还要有一些偷鸡摸狗、奇淫技巧之人。有了这些人的补充,才能更好的应对内外的敌人。” 李续点点头,并没有多说什么。因为这话舅舅德格都巴雅尔也曾经很正式的跟自己谈过。他怕自己看到汉军卫里面战斗力差,于是便想要将军队大换血,从而只提升汉军卫的战斗力。那样的话,这支朝廷非常看重的基建队伍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李续跟李褚又安排了一下其他的事情后,便拿着那张图纸和今天上午收到的其他文件一起转到了大厅后面。他沿着一条隐蔽的楼梯,来到了楼上一间有数名武士严密守护着的密室房间中。 屋子里面,其实并不大,但是装潢还是很华丽的舒适的。现在这里热气腾腾的,一进屋就能闻到喷香冲鼻的涮羊肉味道。 此时,纳忽出和阿兰达两个人,一左一右的坐在一个留着山羊胡子的年轻贵公子的身边。这个山羊胡子的公子便是丞相铁木迭儿的长子班丹,现任大理寺少卿之职,也算是当朝的年轻权贵了。 三个人正在推杯换盏,时不时地从中间的铜炉涮锅中,不断的捞取羊肉片,大快朵颐。 看到李续进来了,阿兰达假装不满意的说道: “大忙人,你还记得我们在这里啊?羊肉都快吃光了,也不见有人来续。赶紧让他们把肉片切好了,再端上来!快去快去!” 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李续当然不在乎阿兰达这么说话。他赶忙回头吩咐门外的护卫几句后,笑着就来到了座位前。 可是他没想到,就在自己刚坐下来的时候,坐在对面的班丹竟然也学着阿兰达的口气,咧着嘴,嚣张的质问道: “李图勒,我让你做的事情,怎么到今天都没有个进展啊?你今天不会是想用一顿涮羊肉,就把我们仨给打发了吧?我告诉你啊,那可不行!” 他话音刚落,却突然听到“嘭”的一声,却发现阿兰达手握那把锋利的餐刀,竟然直接扎在了自己面前的桌面上。 “谁给你的勇气敢跟我阿兰达的赫度(弟弟的意思)用这种口气说话?眼中没有我们赵王府吗?” 旁边的纳忽出此时也敛去了笑容,严肃的对班丹说: “我的这个赫度乃是敕封的清池郡公、汉军侍卫亲军都指挥使司副都指挥使,从二品的官职。我没记错的话,你这个大理寺少卿,不过正四品吧?” 看到突然就翻脸的两兄弟,班丹脸上颇为尴尬。 不过,他刚才贸然说这些挑衅性的话语,就是为了验证一下,这哥儿仨是不是真的如同传闻中的那样,关系好的跟亲兄弟一样。现在看来,他们仨人可比自己跟那群亲兄弟关系还要亲近。这一点,他在回去后,一定要跟父亲铁木迭儿认真汇报一下。 这三个人都太年轻了,任何单独一个人都不足为虑,但是,如果他们仨要是合起来同心协力的做事情,那么对于新近崛起的赵王派系,简直是如虎添翼一般。 其实,这次班丹找纳忽出和阿兰达,,帮着自己去抢夺别人家的妻妾,最终目的就是要通过这件事,好好考察考察这哥儿仨的能耐,尤其是这个新入圈的清池郡公李续李图勒。 “啊哈哈哈。我、我刚才喝多了,所以胡说八道的。” 班丹从小就在父亲铁木迭儿的耳语目染中,学会了官场上厚脸皮的功力,愣是张口就来: “图勒兄弟,忘记我刚才说过的胡话。来来来,你这几天辛苦了。我敬你一碗酒。”说完,他直接将手里的酒碗喝干,殷勤的看着李续的表态。 蒙元贵族个个都是酒中豪杰,让一个人自称酒喝多了,那是不可能的。如果对方说了这话,其实就是在变相的认输和道歉。 班丹的话说出口,李续自然见好就收,笑着端起阿兰达给他斟满的酒碗,即刻一饮而尽。酒桌上的气氛,瞬间就从刚才的冰点,一下子又回到了原来的热络氛围之中。 李续连续吃了三四块羊肉,塞了一大条羊尾油,吞到肚子里后,习惯性的在胸口衣服上抹了抹手,然后从旁边的文件中,拿出两张画着美人图片的纸,递给班丹。 “你想要的是这两个人吗?” 班丹也抹干净手上的油脂,然后赶紧接过那两张人物肖像。这上面画的是一对儿长相极其相似的姐妹花,都是樱桃小嘴柳叶眉,杨柳细腰塞笔管。 “对对,就是她俩,听说姐姐叫秋文,妹妹叫春雅。”班丹盯着肖像画,眼珠子都快拔不出来了,嘴边的口水也不知道是馋羊肉,还是馋人肉。 看着班丹的样子,阿兰达马上便好奇的抢过班丹手里的肖像画,看到纸张上那惟妙惟肖的两个美女,嘴里就开始不住的夸奖。吓得班丹一个劲的央求阿兰达,说这两个女子可是自己先看上的,他可以把自己的几个人侍妾送给阿兰达,只求他不要抢夺这两个女人。 纳忽出不在乎那两个女子长得如何,倒是很好奇李续是怎么得到人家妻子的肖像画。 “你哪儿弄得这个画像?别告诉我,你是花钱找马哈木达尔买的?” “哈哈,当然不是。”李续正好接过进来的护卫递给自己的两盘子刚刚切好的羊肉片,一边放在铜锅里涮,一边笑着说: “我麾下有个人,专门给人画肖像画的。大都衙门的海捕文书,有不少通缉令的肖像画,都是出自他和他师傅的手中。这家伙,看一眼就基本能把这个人画出来。甚至听人描述,都可以把这个人的样貌画出个七七八八。我派人把他伪装成送菜的小贩,让他进了马哈木达尔的府中,看到了府中之人,并且把他们的画像都画了出来。” “为什么都画出来?” 李续等到那个护卫放好所有的菜肴,退出房间后,依旧笑容满面,但是说出来的话却让人汗毛倒竖: “因为我不想到时候漏掉任何一个该死之人。” 阿兰达吃惊的问:“图勒,你要杀多少人啊?不也是说好了把那个马哈木达尔跟他那几个兄弟干掉,然后再悄悄将这两个小美人拐带出来就行吗?” 李续摆摆手刚要解释却听纳忽出说: “阿兰达,别打岔。听图勒说。”纳忽出眯着眼睛说道。“图勒,你详细的说来听听。” 李续喝了一口涮锅里的肉汤,漱了漱口,然后娓娓道来: “这几天我并没有闲着,而是早就派手下去摸了这个马哈木达尔的底细。此人的根脚非同一般啊。” 李续介绍道: “马哈木达尔是哈拉鲁部。他的祖父巴布尔曾经担任世祖薛禅汗(忽必烈)的怯薛歹、西域侍卫亲军都指挥使、哈拉鲁万户府万户。是薛禅汗麾下一等一的勇将。当年南下灭宋的时候,一路过关斩将,攻城略地。 “至元十三年,薛禅汗(忽必烈)占领宋国都城临安,大排宴宴,犒赏三军。先帝薛禅汗还下旨,赏赐给几位攻城有功的将领,数名宋国皇室后妃或者公主。薛禅汗知道后大怒,说他此种行径有伤人伦天德,但是念在他战功卓着,便只免了他的侯爵之尊,保留了官位。天道有轮回。三年后,这个恶魔突然发疯,先后砍杀了自己的数个妻妾和儿女,然后一头撞死在了门柱之上。” “谁知道,这个恶魔竟然生了个圣人儿子。巴布尔的长子海答儿自小便跟随答失蛮(元代对于穆斯林传教士的称呼)学习古兰经,长大后变成了有名的答失蛮。到了至大年间,他甚至被推荐为哈的司的哈的大师(哈的是阿拉伯语“qadi”的译音,意思是大法官)。他为人坚韧不拔、睿智英明、公平刚正、慈祥仁爱,很多木素蛮民众,愿意主动为他牺牲自己的一切。可就是这么一个近乎完美的人,却成了朝廷最大的阻碍。” 班丹睁大了眼睛赶紧问道:“什么阻碍?” 李续看了看旁边默不作声,摸着胡子若有所思的纳忽出,看出来他大概猜出来是什么事情了。便直接转过头,面对一脸茫然的阿兰达和班丹解释道: “当今大汗继位后,想要收回哈的司过于庞大的权力,尤其是对于木素蛮的司法审判权。那么就等于神权已经大于了皇权。然而,阻挡大汗收回权力的最大障碍,就是这个威望极高的首席哈的大师——海答儿。” 阿兰达实在憋不住了,直接抱怨道:“哎呀,你叽叽歪歪说了半天,到底跟我们要宰了那个马哈木达尔有什么关系啊?” “住嘴!听图勒说下去,你就知道怎么回事儿了。”纳忽出眉头已经皱到了一起,明显他已经明白了此事的棘手程度。 “阿赫,听我慢慢说嘛。这件事儿远没有咱们想象的那么容易和简单。弄不好要捅大篓子的。”李续对阿兰达解释道: “皇庆二年,突然有人举报海答儿大师向民间出贷羊羔利(元代的一种高利贷,年化率130%-160%不等)。虽然只有区区五十贯,,借贷是原罪,而且是最卑劣的行为。” “本来海答儿的信众们根本不相信,公正廉明、慈悲仁爱的海答儿大师会是个卑鄙无耻的放贷者。但是,当朝廷拿出印有海答儿私人印章和签名的债券的时候,当初他们有多崇拜海答儿,之后就有多憎恨他。” “最后,一代答失蛮大师便走下了神坛。没过多久,便在家中抑郁而终。而皇帝也在第二年,彻底收回了哈的司的大部分世俗权力。” “这一战,皇权战胜了神权。而帮助皇帝打倒阻挡者的,竟然是阻挡者的亲侄子们,也就是你手中图片上美女的丈夫,还有他那几个兄弟。” 班丹面带疑虑的问道:“这些辛秘之事你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李续举起手中的酒杯,耸了耸肩说道: “有些人几杯美酒下肚,抱着个婊子就敢把自己的秘密拿出来作为炫耀的资本,到处去显摆。马哈木达尔是个谨言慎行的人,但是他的弟弟们却大部分都是酒囊饭袋。不过是几坛子西域阿剌吉酒,还有两个畏兀儿舞娘,就可以在一夜之间,把这些事情问的个清清楚楚。第二天,那个傻瓜甚至都忘记,自己竟然把这个惊天的家族隐秘说出来过。” 李续说到这里突然想到小时候,哥儿仨发现王府后院有个狗洞,可以钻出去玩。于是,经常从那个地方钻出去逃课玩耍。 有一天,一个长相甜美可人的小侍妾,端着一盘刚出锅的香甜枣糕找到哥儿仨,然后央求他们告诉自己怎么可以出去玩。小哥儿仨被那香甜的枣糕诱惑,轻信了这个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小姐姐的话,告诉了她那个密道的存在。 几天后,哥儿仨被迫坐在那个小姐姐的面前,吃着满满一笸箩的枣糕,不吃完不许睡觉。他们仨一边吃一边呕吐,因为面前那个小姐姐那填满了稻草的人皮外面,已经落满了苍蝇。 剥皮实草,这是王府对于逃奴的最高惩戒。 而小哥儿仨之所以被王爷惩罚,并不是因为他们告诉她逃跑的方法,而是为了一块枣糕,把自己的秘密告诉给了不相干的外人,从而损害了自家的利益。这是王爷在用实际行动,告诉他们什么叫做“几事不密则成害”。 从那件事儿以后,哥儿仨有了两个显着的变化,一个是嘴巴变得非常严实,另一个就是再也不吃枣糕了。 “显然,马哈木达尔的兄弟们没吃过枣糕。” 李续突然没头没脑的说了这么一句,却一下子引起了纳忽出和阿兰达的共鸣。两个小王爷竟然和李续一起哈哈大笑起来,弄得旁边的班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怎么也不明白,枣糕有什么可笑的? 第二百四十四章 谋划2 “那岂不是说,这个马哈木达尔咱们根本没法动?”班丹首先说出了所有人心中的疑虑。 阿兰达可不在乎。啊咬着牙狠狠地骂道:“决不能就这么便宜了这个木素蛮竖子。一个连亲叔叔都能出卖的家伙,死不足惜。杀了他,大汗舅舅顶多骂我们几句,怕什么。我就看不起这种渣滓。” “还是不要冲动,因小失大。大不了,找个人潜入进去,把女人绑出来就是了。到时候,他报案也是我们大理寺受理,剩下的就交给我就行。何必大动干戈呢。” 班丹是大理寺少卿,以他的角度来看,这么做完全没问题。但是,这个提议却一点也没有被其他人所理睬。毕竟,如果这么样的话,赵王府是一点好处也没有,反而是人家偷驴自己拔桩。 班丹的话说出来后,也觉得这个想法稍微有点不妥,于是赶紧转向一直摸着胡子思考的熊大纳忽出寻求支持。他算看出来了,这哥儿仨,李图勒有谋略,做事细致、阿兰达有勇气,攫戾执猛,但是真正的核心还是平时不怎么表达意见的青城王纳忽出。 “青城王,你看呢?牵一发而动全身啊。实在想要他命,其实可以给他下点慢性毒药?慢慢来嘛。” “女人才下毒杀人呢。你这提议听起来似乎是酒没喝透啊。来,跟我一起喝了这碗酒,给你增加点阳气!”阿兰达不由分说的拉着尴尬的班丹就喝了一大碗酒。 纳忽出也笑着拍了拍被弟弟骂做阳气不足的班丹,陪着一起喝了酒,然后转过头问向李续。 “图勒,如果我说要做,你还能做吗?” “能。下面的人已经安排好了,就等我的命令了。” 熊大熊二和班丹都大为惊喜的看着李续。班丹再次给李续默默加了个新标签:有勇有谋。 阿兰达赶紧凑过来问:“你说说,你准备怎么安排?” 李续说道: “这个马哈木达尔有两个家,一个在大都他不常来住。还有一个在城东北顺州(后世的北京顺义)县哈剌鲁卫万户府衙门旁边。就因为他家就在都指挥使司衙门旁边,所以自身护卫并没有多少,都是直接从哈剌鲁卫调派回回士兵给他看家护院。” “五天后是他们回回的拜拉特夜。这一天,木素蛮们都要去清真寺斋戒祷告,以求得的他们信奉的真神的宽恕。哈剌鲁卫的那些木速蛮回回兵几乎都会去清真寺祷告,卫所衙门也就没人值守。这个马哈木达尔在那一天,肯定也也会带着全家,在家中的礼拜堂祷告斋戒。到了那天,我的人会乔装成木速蛮中一个派别——木剌夷,冲进他家,杀个片甲不留。” 听到李续说的这个名字,熊二阿兰达赶紧问道:“木剌夷?听着这么耳熟啊。什么人啊?” 李续解释道:“他们在中原被称作山中老人,在西疆叫做阿萨辛派,是一群喜好暗杀的极端派木速蛮。大概六七十年前,就被成吉思汗的孙子,伟大的伊利汗(旭烈兀)给基本消灭了。不过他们还有部分人存留下来。因为他们经常对于背叛他们所认可教义的人进行私下的制裁,所以在各地都被定为异端。这口黑锅,让他们背最合适。” 李续解释完了后,纳忽出转过头,眯着眼睛仔细打量李续半天,然后主动端起酒碗,很郑重的敬了他一碗。 “很好,我的好赫度(弟弟的意思)。你太让我刮目相看了。我要真挚的向你道歉。因为前几天我还跟阿兰达说,你光顾着钻女人毡房,耽误了正事,是个跑不了多远的瘸腿驴子。请接受我的歉意。我要郑重的说,你是咱家的一匹骏马。” 李续也算终于明白,为啥这两天纳忽出不太愿意搭理自己。看来,自己沉迷也忒迷是耽误正事儿,让人真的看不起了。幸好今天他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的能力。 李续这边兄友弟恭的时候,坐在他对面的班丹还是所有疑虑的问道: “图勒兄弟,你说过,五天后是拜拉特夜。我听说过这个日子。那一天,真神将打开宽恕和怜悯之门,凡是悔过自新的木速蛮,都将获得末日审判时候的赦免。哪个木速蛮会放弃这一天的忏悔,帮着你去装成木剌夷杀人啊?” 你别说,班丹其实还真的问到了关键之处。这也是李续之前计划中,最要命的一个缺憾。然而,这个缺憾就在前天上午,顺利解决了。 李续笑着对熊二阿兰达说:“你们俩来的时候,跟着忽察尔迎接你们的那个人,你们俩还认得出来吗?” 阿兰达想了半天,始终无法将那个三十多岁的精壮的汉人军士跟自己印象中的任何人合起来,无奈的摇了摇头。 李续解释道:“你们都忘记了当初我从战场上接纳的那个自称要找女儿的谢博文?” 谢博文的事情,熊大纳忽出也知道,而且当初这个人跪在自己和父亲面前陈述过往,恳求得到德格都巴雅尔帮助的时候,自己还帮他说过话呢。可是,纳忽出依稀记得谢博文明明是个大胡子的色目人。 “哈哈。其实这家伙是个纯种汉人。只是颠沛流离的在西疆待得太久了,无论外貌长相还有衣着,都已经跟西疆的色目人一样了。前天,他就带着找到的女儿回来了。胡子也刮干净了,头发也梳了起来。是不是一下子差别好大?” “不光他一个人回来。他还把赖春宝在江南那边做海贸的二十几个回回伙计也都带了回来,想要投入到咱们门下。这些个回回不是木速蛮,而是阿忽人(犹太人)和也里可温(基督教徒,在当时叫景教)。这帮人常年跑海贸,身上多多少少都背了点罪,想要求得咱们家的庇护。” 李续这么一说,大家就知道这帮人肯定是一群海盗。而海盗对于这种打家劫舍,短兵相接的事情,再轻车熟路不过了。果然是袭杀劫掠的好手。 阿兰达兴奋地一拍桌子,大声叫道:“好!干吧,阿赫。” 李续也说道:“为了保证一切顺利,我已经让手下人把他家里的平面图都画好了。他家的仆人和护卫分布,也都标注在上面。最多一个时辰就能全都解决完。扔下两具普通女尸,穿上那两个美人的衣服,临走的时候放一把火过,把人证物证都烧干净,只留下木剌夷的这个符号画在墙上。就说是为海答儿大师报仇。证据确凿,剩下的事情就拜托大理寺少卿了。” 大理寺少卿班丹点了点头,但是还是觉得这事儿的动静太大了,到时候关注的人、牵扯的人也太多了,有点不确定能否不走漏消息。班丹还说要是不行的话,就算了。 纳忽出依旧没表态,而是继续捋着嘴角的胡子沉思。他抬头望向每个蒙古人房间中都会悬挂的成吉思汗以及当今皇帝寿山大汗的画像,久久没有说出话来。 “阿赫,你要是不放心,哪天我亲自带队去。”李续继续说道。 纳忽出微微点了点头,但是依旧若有所思的盯着墙上的画像看。一时之间,屋里陷入了沉寂,只听到火锅中沸腾的汤水翻滚之声。 过了好一会,纳忽出突然说:“做事情就要往大了做。阿兰达说的对,要不不做,要做就做大。不过,班丹兄弟担心的也是极有道理的。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啊。所以,这事儿还是要从根源上彻底杜绝可能会出现的后患。” 说完,他看向班丹道:“天色已经不早了。我和你一起回城吧。我要求见一下丞相大人。有些事情需要丞相大人和我阿爸亲自出面。” “啊?这事儿可不能让我阿爸知道啊。为了两个女人就要杀人屠家,我阿爸绝对不会同意,而且还会处罚我的。不行不行!” 班丹一个劲的摆手,吓得脸都变形了。 纳忽出笑着解释说: “班丹兄弟,你误会了。这事根本就和你一点关系都没有。我们之所以要这么做,是针对朝廷里面整个木速蛮回回而做出的。你最近可能没关注所以不知道,在军中和朝野之上,已经有不少木速蛮回回把神权放在了皇权之上。他们只听答失蛮的话,而不听朝廷的命令,阴奉阳违,甚至聚众抵抗。这些人还跟前朝旧臣关系暧昧,一直想要迎接叛王和世瓎回来继位。大汗舅舅这一阵子,正在为这件事儿而头疼呢。我们这是在为了帮助他才做这样一个局,从而推动朝廷对于木速蛮官员的整顿。” 班丹听到纳忽出能把抢劫杀人的理由说的如此慷慨激昂,甚至连接上朝廷大政方针上,内心中简直是无比钦佩。他赶忙端起酒碗,向纳忽出恭敬的敬了一碗酒。 纳忽出临走的时候,让李续这几天做好准备。同时告诉阿兰达这几天找些人,在不同场合,跟木速蛮发生冲突,只要不死人,吃点亏最好。 到了第二天,李续在军营中突然就接到赵王让他立刻赶回家中的命令。李续知道,这事儿八成是确定了。 临走的时候,李续还特意亲自带上了谢博文一起赶回了赵王府。 赵王府中,德格都巴雅尔和塔拉亥公主坐在大堂的中间,达兰台像小猫一样卧坐在母亲身边,手里正在玩李续给他买来的木偶玩具。自从上次被绑架之后,塔拉亥公主现在一时一刻都不愿意孩子离开自己身边,哪怕是谈论正事的时候,也坚持一定要带上儿子。 “都是亲儿子,两个年长的都能在外面冲锋陷阵,我生的这个小的怎么还不能听了?不就是杀人放火吗?纳忽出和阿兰达这么小的时候,都亲自射杀逃奴练手了。我的儿子以后也要做草原上的雄鹰,不能做胆小鬼!” 德格都巴雅尔也说不过执拗的塔拉亥公主,只能同意让公主带上小儿子达兰台一起。 李续因为距离最远,所以进屋的时候,所有人都早就把事情经过说清楚了。呃 “阿爸,昨天我见了铁木迭儿丞相大人,他也觉得这帮不听话的回回总是把持着户部和各地转运使的肥缺,从中捞取了太多好处,是应该利用这件事儿,整顿一下这帮人了。御史台和中书省那边他去安排。但是色目卫毕竟是侍卫亲军主力,还需要阿爸这里最后首肯,这件事儿才能可行。” 纳忽出向德格都巴雅尔汇报着昨天你的结果。 阿兰达也赶紧说: “木速蛮回回最多的隆镇卫、阿速卫现在基本都跟钦察人走的特别近。咱们在这些军中的人,被这群木速蛮压制着,一直无法获得升迁进步。不光这两支部队,好些色目卫部队都是根据是否信仰他们那个什么真神来确定升迁名额的。阿爸,要尽早动手,否则等到床兀儿大将军率领钦察卫主力从岭北回来后,咱们就更被动了。” 德格都巴雅尔很赞同的点点头,他转头对李续问道:“你准备怎么做?” 李续赶紧把自己的计划又给舅舅德格都巴雅尔重复了一遍,只是看在达兰台在场的份儿上,将其中比较血腥残忍的部分稍微忽略过去。 德格都巴雅尔则说:“那些帮你画图和勘察地形的军士,你怎么处理?别人会猜测到,能了解宅子构造这么详细的人,很可能就是修房子的汉军卫士兵啊。” “舅舅,城里的官宦几乎都是靠我们汉军卫的那帮人给修房子。而且那个给我画图的那对儿父子,也是去年年底的时候去过。凭记忆力给画出来的图画,外人根本就想象不到跟这件事儿有关。我只是怕有些事情,是不需要证据,只看结果来推论啊。” 纳忽出也赶紧说道: “是啊。阿爸,这件事儿不怕追查,就怕推测啊。毕竟家产最后会有很大一部分落到在家手里,而且如果弄好了,那些色目卫的指挥权,也会被咱们的人替代过去。我只是担心大汗舅舅会不会怀疑到咱们,从而对咱们造成不利的影响。” 德格都巴雅尔还没说话,旁边的塔拉亥公主一听到家产,赶紧问道:“多少家产?” “据说在大都路南边的几个县有上万顷良田,扬州那边也有不少优质水田。家里浮财最少也有三百万贯,还有几个非常好的酿酒作坊,两个效益不错的商队。京城里面的宅子有三四处。不过这些咱们还要给他的那个堂弟留下来三分之一。那个人已经投靠了咱们,好多内情都是他提供的。” 塔拉亥公主转头就跟德格都巴雅尔说: “那帮回回转运使在各地收钱都收疯了。去年咱家的商队都被这帮人收了好几次钱。也不见他们给朝廷交多少。早就该整治一下了。还有,这帮木速蛮成天就说自己是真神的仆人。简直是混账!他们的主子只有一个人,那就是当今大汗!” 德格都巴雅尔笑着对公主点头道: “公主说的对,说的对。晚上咱俩进宫给太后请安的时候,估计大汗也会来。到时候,我就跟大汗说一说吧。就用去年色目卫不听调遣,拒绝出兵协助汉军卫作战为理由。明天,我再约上铁木迭儿、失烈门和几个御史一起过去,促使大汗同意整顿色目卫军。到时候,事情爆发了,大汗也自然会对木速蛮已经感觉到了厌恶,自然就不会牵扯到咱们家。” 他转过头对儿子和外甥嘱咐道:“钱财是身外之物,不要太过于贪婪。那些钱财田产咱们一点都不能明着收进来。大不了记在别人名下,咱们用着就是了。多分一些给出了力的人,以后才会有更多的人为咱们卖命。” “是!”三个人异口同声的回复道。 等到李续等人离开之后,德格都巴雅尔脸上和煦的笑容一下子就收敛了起来,他拉住就要抱着儿子回毡帐休息的塔拉亥公主说: “公主啊,家里有内贼了。” 塔拉亥公主大吃一惊,赶忙问:“何出此言?” 德格都巴雅尔从怀里掏出一封还带着一点血迹的信奉,递给了塔拉亥公主。 “我的一个亲信部下,如今在中都那边做指挥使。前几天他截获了一个伪装成咱们王府信使的家伙,正准备利用王府的身份,出中都,往岭北而去。但是那家伙伪造的潼关文书上面却没有我的亲笔签字,让我那个部下认出来了。你看看这封信吧,信中内容让我有点担心啊。” 塔拉亥公主赶紧打开信封,里面述说的是赵王府私藏拉古耶特部的也忒迷矢王妃,而且也忒迷矢王妃还被赵王的外甥、清池郡公李续给奸污了。 信是写给如今察合台汗国的怯别大汗。他目前在撒马尔罕自立为汗,并且已经得到了幽居在大都的也先不花大汗的认可。正在积蓄力量,准备跟天山以北同样自立为汗的侄子巴雅尔一决胜负。 塔拉亥公主一看内容就猜出这封信是谁写的,只是她实在不明白这个消息对于怯别有什么好处? 德格都巴雅尔给她解释道: “怯别可以将这件事儿告诉给西疆的众多部落。这些部落刚刚受接受朝廷安抚,人心还并不稳定。如果他们发现朝廷如此对待藩王的王妃,一定会群起激愤。到时候,就会被怯别所蛊惑,投靠怯别,从而增强他的力量。” “米亚!这个贱人!养不熟的狼崽子。”塔拉亥公主咬牙切齿的骂道。 “公主,要不我一会就派人把那个也忒迷矢给悄悄处理了吧。对外就宣称她早在年初的时候,就难产死了。” “不行!她没了孩子,丈夫还杀了她的父亲和兄弟,霸占了她的妹妹。这么可怜的女人,你怎么还要杀她?该死的是这个察合台狼崽子,而不是可怜的也忒迷矢。你想个办法怎么处理掉米亚吧。” “可是米亚公主是也先不花的女儿,杀了她也同样会坏了大事。” 就在赵王夫妇正在谈论如何处置米亚的时候,塔拉亥公主的贴身婢女兀娜端着给小少爷达兰台的药汤走了进来,现在该是达兰台吃药的时候了。 塔拉亥给儿子喂完药,看着玉碗里面残留的褐色汤汁,心中突然有了想法。她吩咐道:“兀娜,去把家里的大巫请来。” 听到这话,德格都巴雅尔好奇的问:“药有问题?” “给我儿子的药当然没问题,就是太医院给开的安神补气的汤药。但是咱家还有个心浮气躁的人,也要吃点药了。这一点,咱家的大巫比较擅长。” 赵王德格都巴雅尔赶紧劝道:“公主啊,我不是说她不能死嘛。” “谁说让她死了?阿力麻里距离咱们这里这么远,水土不服也是很正常的。也忒迷矢不就是因为水土不服孩子掉了吗?还有去云南的那个海真郡主,不也是还没到云南就死在成都了嘛。让这个贱婢在床榻上躺一两年,然后再死就是了。” 赵王德格都巴雅尔一听这话,也连忙点头。他补充道:“这事儿先不要告诉阿兰达了,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心里存不住事儿。而且看样子,他是真喜欢这个米亚公主。” “还有,以后他们三个人搬到一起住,之前的妯娌之间难免会有所联系。我明天把纳忽出的那两个妻子叫来,跟她们嘱咐一下,以后对她小心点。然后我再跟阜城王府的管家交代一下,派人看住了她。” “还是公主考虑的周详。我会派人把她从西疆带来的那几个护卫,从阜城王府调派到军营中。这样,就捆住了她的手脚,她也没办法对外做什么事了。” 第二百四十五章 抢劫 顺州城的西门附近,哈剌鲁万户府的隔壁,有一座占地相当广阔的豪门大宅。当地人并不太清楚这个豪宅的主人是谁,所以都习惯性的管这里叫做回回殿。这里就是哈马木达尔的外宅。 马哈木达尔其实在大都城里还有一座府邸,是当年陛下亲赐给他的。然而,马哈木达尔却几乎很少回那里居住,全年绝大部分时间,都是带着庞大的家人们都住在远离大都城的顺州城,就挨着哈剌鲁万户府。 他几乎每天都在防着有人要杀他。因为很多人都认定是他伪造了那几份债券,陷害了高尚的海达尔大师。在最开始的那年,马哈木达尔就曾经遇到过好几次极端教徒的疯狂刺杀。所以,他才特意躲到同为哈剌鲁部人比较聚集的顺州城。 明天就是拜拉特夜,这一天哈马姆达尔的府邸非常繁忙热闹,出出进进的很多仆从和下人,他们都是在为明天的节日典礼做着准备。 而此时,府邸的主人却在书房之内,会见着两个重要的客人:哈剌鲁万户府万户阿里别乞和一个身穿就锦袍的中年人。如果李续现在出现在这里,一定会立刻就认出这个中年人就是当初在涿州跟自己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个倒剌沙。 “朝廷要把我们都调往河南?你确定吗?我怎么听说是调往甘肃啊?”阿里别乞忙不迭的问倒剌沙。 倒剌沙见到阿里别乞如此着急,自然是知道刚才自己说的那些话,戳中了对方的心事。他不慌不忙的押了一口茶,然后才说道: “原本呢,是让你们去甘肃那边换防的。但是,谁让你们跟床兀儿大将军他们走的太近了,犯了某些人的忌讳。昨天,赵王爷给陛下那边奏报事情之后,回来就到枢密院这边将调派你们去甘肃的命令,给改成了移防河南江北行省的襄阳。你们别忘了,那边的行省平章李翀可是赵王爷的妹夫。你们去了襄阳,那日子可就······” 倒剌沙特意没把话说完,只是轻轻的摇了摇头,表示了惋惜之情。 马哈木达尔赶紧劝说阿里别乞道: “阿里别乞安答,这要是去了襄阳,咱们在西边的生意可就黄了啊。咱们这几千人的吃喝嚼谷要断了,人心可就拢不住了。你赶紧给陛下上书,求陛下晚半年下旨。有这半年的时间,我就能把咱们西边的生意都转到海贸和盐场上。” 阿里别乞还没开口旁边的倒剌沙却插嘴道:“马哈木达尔大人,半年的时间够吗?” “当然不够,但是可以将大部分产业卖给钦察人,然后换取大量毛皮物资转运去南方。襄阳是个水路交通码头,以那里为据点,只要有足够的货物和资金,很快就能东山再起。而且之前我在扬州那边就有一支商队在运作。只要晋王殿下那边能从岭北源源不断的给我提供足够的毛皮和牛羊,我就能从南方采购到足够的铁器、瓷器、布匹。” 倒剌沙赶紧提醒他: “我在洛阳的人告诉我说,河南平章李翀和当地万户府已经勾连在了一起,还把一个叫八剌的人提拔为新的行省枢密使。如今,河南江北行省的兵权基本已经都掌握在李翀的手里。” “他们还下令以后河南江北行省的所有商旅,必须用当地政府指定的人员做商队护卫,并且给政府缴纳扈从税。你们往漠北运输物资,中间岂不是要被克扣一大笔?” 马哈木达尔解释道:“没关系,我亲自去一趟扬州。我保证能用最快的速度组建一支船队。我们不走陆路和运河,而是改走海路。不但货运量大,而且中途还不会有阻碍。直接在海津镇登陆之后,在大都城这边进行中转。” 听到马哈木达尔要亲自去扬州,阿里别乞赶紧关心的说:“安答,你有必要亲自去吗?有点危险吧。” 马哈木达尔很感激的看着这个跟自己从小一起长大的异姓兄弟,拉着对方的手说道: “安答,人是逃不过命运的,一切都是真神的安排。当年,叔叔是用自己的生命和我的名声作为代价,保住了回回哈的司的对于咱们清真人婚配和祭祀的权利。” “现在,是我为了咱们族人们的福祉,去奋斗的时候了。我怎么能因为胆怯而依旧躲在这里享清福呢?再说了,我是悄悄南下,别人不知道我的身份,自然不会发生意外。大不了,你给我找几个好手,贴身保护我就是了。” 旁边的倒剌沙也跟着说: “马哈木达尔大人你太让我刮目相看了。我以前只认为你擅长商贾运作,却没想到你竟然是个达乌德1一样的勇者。你放心,我过几天就派三个顶级高手过来,绝对可以保护你的安全。在扬州那边,我的人也会支持你,配合你。” 但是阿里别乞还是有点担心。他说: “你必须自己亲自去吗?我昨天还听说在大都城那边有几个西疆来的教友,在公共场所谩骂你是易卜劣斯2的化身。你可要小心点啊。咱们大都的教友兄弟都知道义父他老人家和你做出了什么样的牺牲,他们很敬重你,愿意保护你。但是外面的那些教友却不知道啊。” 马哈木达尔紧紧拉着阿里别乞的手,感谢了对方的关心,但是依旧坚定的要求自己亲自跑一趟南方。他必须要在朝廷下旨之前,将维系哈剌鲁部将士们生活的生意全都转往南方。这样,哈剌鲁部才不会受制于人。 等送走了客人之后,马哈木达尔被告知堂弟阿瓦尔丁来拜访自己,已经在外面等了一个多时辰了。 马哈木达尔非常讨厌这个阿瓦尔丁,这家伙成天游手好闲不说,而且还趋炎附势,跟那些异教徒们关系莫逆。每天的五门功课,这家伙竟然都说不出来,哪里还配做一名真神的信徒? 他本来想要让人打发走他走,但是幼弟哈斯木却劝阻了哥哥:“都是一家人,何必如此呢?我猜他来肯定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跟你说。” 马哈木达尔一直没有儿子,这个幼弟比他小了快20岁,几乎就是像儿子一样被自己养大,所以十分宠爱这个弟弟。见到弟弟这么说,马哈木达尔也就同意见一见阿瓦尔丁。 阿瓦尔丁拎着礼物来拜访,见了马哈木达尔之后说了一大堆客套话,最后才说,希望哥哥能给自己一些做生意的本钱,自己不准备再游手好闲下去,想要跟着别人一起做一些玉石的买卖。说完还拿出来一块很小的羊脂玉,说是自己赊账收来的。 马哈木达尔一看阿瓦尔丁这么说,心中非常高兴。他甚至感觉是真神仙灵,让这个冥顽不灵的堂弟知道要做正经事了。他开心的就让人给阿瓦尔丁拿来了一百贯的宝钞。然而让他更开心的是,阿瓦尔丁竟然坚决要写一份儿契约。说这一百贯是入股合作做买卖,而不是送给自己的钱。他说以后挣了钱,要按照股份分账。 马哈木达尔大喜过望,一反常态的拉着阿瓦尔丁一起用了餐。送走他之后,他甚至直接跑回到家中后堂的礼拜堂中,向真神祷告汇报。 可是让他想象不到的是,阿瓦尔丁揣着钱款离开之后,并没有出城会大都去找什么玉石商人,而是快马来到距离马哈木达尔府邸不太远的一处破旧民宅。李续正带着二十几个乔装打扮成木剌夷刺客的部下,等候着阿瓦尔丁。 阿瓦尔丁到了之后,汇报了自己刚才的情况,然后在李续的图纸上指指点点,告诉李续一些人员安排的新变化。 “你拿着这些钱回大都,去人多地方狂嫖滥赌一晚上,然后明天去找个大一些的清真寺做祷告。记住,见人就要说你哥哥不但给你很多钱,还允许让你参与家中的生意了。你很感激你的哥哥。” “这是为什么?小人只要让别人看到我,证明明晚不在家不就好了。”阿瓦尔丁不明白道。 李续拍着他的肩膀道:“你这么说,人家就认为你非常感激你哥哥,不可能跟你哥哥一家人的死有关系。而且到时候你也可以顺理成章的接过家族的生意,因为这是你哥哥生前就同意的。” 阿瓦尔丁恍然大悟:“小人明白了,小人明白了。” 李续不忘提醒他道:“事成之后,别忘了你曾经的许诺。” “小将军之恩,小人没齿难忘。家产到时候一定会如数奉上。”阿瓦尔丁弯着腰,极尽谄媚的保证着。 李续满意的点点头,便让人送他离开了。等他走了之后,从旁边的阴影中,阿兰达和此时已经贴了一脸大胡子,头发梳成小辫子的谢博文走了过来。 “图勒,这混蛋咱们到时候还留着么?事成之后一起做掉就好了。看着他我就恶心。” “先留两年吧,等财产和商队都稳定了之后,再让他去南边跑几次海运。到时候半路上扔到海里去就是了。不过,这家伙刚才说去马哈木达尔府邸的时候,看到哈剌鲁万户阿里别乞带着个陌生人跟哈马姆达尔秘密商谈了很久。我觉得失算了,应该派人在他门口盯着,看看是什么人跟他接触。” “怕什么,反正明天在这个家伙就死定了。到时候,阿爸就以哈剌鲁万户府监管不力,军备废弛为由,把他们调往姑父把控的河南。到了河南,他们很快就会被那边的万户府消化掉的。” 李续想想也对,便不再担心这事儿开始细致的分派明天的准备工作。 第二天,由于顺州这里有非常多的木速蛮民众,因此整个城中都回响着清真寺礼拜祷告的声音。整座城竟然显得空空荡荡的。 而由于拜拉特夜白天的时候是需要斋戒,不可以做饭的。因此李续等人也不得不在白天只能吃一些干冷的食物充饥。以防被人从炊烟上发现了他们隐藏的地方。 一直到了夜晚,李续等人蒙上面,穿上木剌夷所特有的兜帽跟紧身衣,沿着空无一人的大街来到了马哈木达尔府邸的外面。翻过外墙里面就是礼拜堂,马哈木达尔家族等人,目前就应该都集中在礼拜堂之中。 墙头非常高,大概有三四人的高度,而且墙面坚硬平滑,根本不可能直接攀爬上去。但是李续等人早就做好了准备。带来了工匠营特有的可以快速拼装搭建的木梯,而且墙垣的高度也早就有了尺寸,因此木梯正好可以搭扣在墙上。 很快,木梯就搭好了,在李续的一声令下,谢博文亲自带头,咬着弯刀就第一个爬了上去。 马哈木达尔此时正带着家里的男丁在礼拜堂向真神祷告,同时他也向自己最敬佩的叔叔海答儿祈祷。希望叔叔在天之灵能保佑家族。 马哈木达尔一想到当年叔叔临死前笑着拉住自己的手,让自己继承家业保护好家族时候的样貌,就心痛不已。 当年,海答儿早就发现朝廷已经无法忍受回回哈的司对于清真教徒的管辖权。然而海答儿是哈的大师,他不得不出面反对,用神权来抵抗世俗皇权的压力。 但是,大元不是伊尔汗国,来自皇帝世俗权力的压力实在是太大了。这种强大的压力已经要连同海答儿的家族都要一起压碎。海答儿是个圣人,但是也有私心。他不想让自己的家族跟自己一起被粉碎。于是叫来了自己最看好的侄子马哈木达尔,要求他跟自己一起演出了一场叛徒的故事。 当然,之后马哈木达尔也特意让自己的弟弟们到处的不经意透露出是自己出卖了叔叔,从而免除家族被连带的祸患。 “叔叔,我尽力了。家族现在越来越好。今天,懒散的阿瓦尔丁都在主的感召之下,回心转意,想要做一些正经生意了。我看到了您说的那道光,他将照亮我们家族的前程。” “然而,狗皇帝依旧没有放过我们。他们要把我们发配到遥远的南方。那里大部分都是异教徒的汉儿,我们就好像沉入沙海的一群迷途的骆驼。叔叔啊,请你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办啊?难道真的相信那个叫倒剌沙的人所说,将家族都投靠给北方那个年轻的晋王殿下吗?他虽然没有皈依真神,但是他会是下一个安息王吗?”马哈木达尔跪在礼拜堂,真诚的祈祷道。 (安息王阿难答是皈依清真教的蒙元王爵。他差一点就继承了元成宗的皇位,成为中国第一位皈依清真的皇帝。但是后来被元武宗和元仁宗兄弟发动的大都政变给终止,并且被迫自杀。) 就在他跟家人正在祈祷的时候,却听到外面有点混乱。他愤怒的让弟弟出去看看,那些该死的下人到底在做什么事情,竟然大呼小叫打扰这么隆重的祷告仪式。 他不知道的是,此时院子里面早就成了一片屠宰场。 由于李续已经提前获得了这座宅院的最精准平面图,于是特意从军中调集了十几个最好的弓弩手,带队的是个副百户名字叫巴利。 巴利是李续从西疆的部落军中选拔出来进入自己的敢战军,参加了历次作战。如今积功做到了副百户。只要李续一声令下,他什么都愿意做。因为李续给了他财富、地位和荣耀。 以英雄和偶像的名字给自己儿子取名,这是草原人的习惯。因此,他特意将刚出生的儿子取名为哈拉图勒。 巴利带着的人也都是选拔出来的敢战军中的佼佼者,没人携带了两壶特制箭矢。他们按照图纸上的标记,迅速占据了房顶上的重要点位,形成毫无死角的各个火力点。见到有跑出来的人,就直接用弓弩快速射杀。 一时之间,整个偌大的府邸,就好像一座兜住野兽的牢笼,凡是没有在屋子里的人,都将被当做猎物,钉死在地面上。 看到杀的差不多了,李续一挥手,才让房顶上早就蓄势待发的谢博文等人,冲了下去。 这些身穿紧身衣,头戴三脚兜帽,伪装成木剌夷(阿萨辛派)杀手的海贼们,就好像当初在船上搜罗船舱的时候那样配合着,把手出入口,一间间的冲入房间之中,对着图画上的人抓捕。如果不在图画上,那么就直接就地看似。砍死之后,还必须要在脖颈上狠狠的划一刀,这样才完美的模仿木剌夷的杀戮方式。 每清理完一个院子,尸体都会被迅速摆放到院子中,然后便在墙上画上一个木剌夷特有的三角火焰符号。 很快,谢博文等人就带着队伍杀到了后院,这里早就被墙头上的弓弩手将人都堵在了礼拜堂之中。 “出来!叛徒马哈木达尔!今天是拜拉特夜,真神是不会向你这种背叛圣教的人敞开救赎之门的。不过,作为真神的使者,我愿意给你一次忏悔的机会。你出来忏悔吧!”谢博文特意用突厥语,大声的对躲在礼拜堂中的马哈木达尔等人喊道。 因为按照木速蛮的习惯,礼拜堂是不可以携带凶器进去的。如果他们冲进去,就等于戳穿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并不是信奉清真教的教徒。因此,谢博文就呼喊让马哈木达尔自己出来受死。 马哈木达尔真的以为外面的是给自己叔叔报仇的宗教极端分子,当然不敢出去,一个劲的大声解释自己当年并没有出卖自己的叔叔。 谢博文哪儿听他这么说就放过他,直接射了一箭,警告他如果再不出来就直接放火少了礼拜堂。 就在他正在这边跟谢博文对峙的时候,另一边李续已经吩咐人将两个五花大绑的美人塞进了口袋中,扔进了一辆停在车门的马车上带走了。 安排完那两个美女的事情后,李续带着人开始做最重要的事情。 他们按照图纸,迅速摸到了马哈木达尔的主卧室。在一楼找到了那个据说不让盘炕的奇怪火炕。那个火炕虽然被褥齐全,但是似乎并没有人在这里睡。 他们鼓捣了一会之后,果然发现在翻开盖在上面被褥之后,发现了一个秘密通道的入口。沿着密道走下去,却是一条悠长的一直向后院方向通行的地道。 地道很干燥,里面还有盛满灯油,随时可以点燃的油灯。沿着地道一直往前走了大概有不到两百步,就到了一栋铁门之前。门上没有机关却有一个刻着新月符号的钥匙孔。 李续让人看好这里,回头就来到了西院的礼拜堂外面。 “马哈木达尔,你出来吧。有话要跟你单独说。有些事儿你应该也反应过来了。不是看上去的这么简单。花点钱就能解决的问题,不要再让我做不必要的杀戮。” 大概也就过了半盏茶的功夫,红着眼睛的马哈木达尔终于打开了用硬木顶着的房门,从里面踉踉跄跄的走了出来。他看着外面地上被杀死的仆人尸体,愤怒地指着眼前的李续怒骂道: “你们竟敢抢劫我?你知不知道我乃是大汗的侍卫亲军的世袭千户。大汗是不会放过你们的。我劝你赶紧离开这里,不要在这圣洁的夜晚,再多做杀孽。你要知道,这院子的隔壁就是哈剌鲁万户府,万户府的军队很快就会到达的。” 李续反而笑了。他轻声说道: “马哈木达尔,你不要这么生气嘛。不过是几个下人罢了。你说的万户府的军队,现在都在清真寺祷告呢。两个时辰内不会有人来的。东院的女眷我可并没有伤害她们。我只是来求财的。你要是配合我,我保证不会杀你和你的家人。” 马哈木达尔气愤的质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刚才我就奇怪,真正的清真教徒是不会在今天做这种事情的。” 李续没有回答他,而是招手说:“来吧,咱们到你的正房去谈谈。你家人的生死就在我们谈判的结果了。” 马哈木达尔只能跟着李续来到隔壁院子里的正房之中。当他看到李续已经将那个密道都打开的时候,竟然吓得瘫坐在地上。 “不能啊,那个里面的东西你不能动啊。” “我要的就是里面的东西。至于你宅子里的金银玉器、珠宝首饰我分文不要。来吧,交出钥匙,我们拿了东西就走,并且保证你家人的安全。” “我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但是我知道你绝对不是一个真正的强盗。你能知道我的这个密道,身份一定不一般。但是我依旧要告诉你,你不能动这里面的财宝。会给你带来天大的灾祸。这些财宝不是我的。我只是替人家寄存和看护一下。家里的财产任你拿取,但是请你们千万不要动这里面的东西。”马哈木达尔跪着爬到李续的身边,哀求着说道。 李续赶紧问:“你说!那这些东西是谁的?为什么不能动?里面到底装着什么东西?”